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的天赋是复活   作者:阿酸呀   打落天上仙人。   以此拳。   ————   这是一个快乐且悲伤的故事。 第一章 爷不会死   硝烟四起。   陈九睁眼,看着鏖战的两方兵士,满脸懵逼。   他身上盔甲染满热血,手持红缨长枪,转头望去,身后是一处高大城墙。   显然这是一场守城战。   可关他啥事?   自己不是死在病床上了吗?   咋还给拉起来打仗呢?   陈九满是疑惑,再次转头,一只飞箭破空,满是呼啸之声,气势汹汹,迎面而来。   陈九双瞳惊骇睁大,刚欲伸手阻挡。   飞箭已至,洞穿头颅。   陈九躯体无力倒下,如沙场中众多尸身一般。   兵士厮杀声依旧不断,热血洒沙场。   又过片刻。   陈九头颅上的那只箭矢忽然不见,他骂骂咧咧的爬了起来,还未支起身子,一片热血突然洒在他嘴里。   他蒙了一下,懵懂抬头,眼前是一个提着尖刀的兵士,尖刀上染着刚刚砍下的热血,穿的盔甲样式似乎和自己的不同。   他朝那兵士笑了笑。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兵士看了他一眼,顺手给了他一刀。   于是陈九身躯又是倒地。   没过多久,他的身躯又是动弹两下,只是这下陈九学聪明了,睁眼向四处瞅了瞅,厮杀声还是不断,他便安静躺在地上,顺便翻了个身,脸朝地,就算被别人踩了两脚也不吭声。   毕竟踩两脚也没直接给一刀来得痛。   踩就踩吧,当是推拿了。   不过自己死了又活,确实太过蹊跷,似乎自己怎样都死不掉。   陈九想着好奇,但也没去验证一下的想法。   谁他吗没事去挨一刀砍啊!   只是趴着久了,又是无聊,陈九本来就不是啥闲得住的人,便微微抬了抬头,看着四周战士厮杀。   看得他是不停皱眉。   也太血腥了吧。   陈九微微摇了摇头,转头四处打望,看完之后,他还不太满意,甚至开始挪动身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着。   躺定之后,他一抬头,便满是惊异。   两方大军厮杀的正中间,竟有一片空地,其中只有两人,其余兵士全部绕行。   一位白袍老者,一位华服中年男子,双方无言。   老者扎起一个拳架,身形猛然飞掠,一拳破空而去。   中年男子单手轻压,似有天地携力,周围虚空肉眼可见的震荡一下,老者身躯便是急坠。   瞬息之间,老者拳意高涨,身形拔高,一拳已至!   打得中年男子极速向下坠落,眼见要砸入地面,中年男子身躯扭转,竟是斜停于虚空。   两人再次对峙。   看得陈九眼中异彩连连,差点就要开口叫好。   这真是神仙打架啊,也太猛了吧!   他躺得久了,不太舒服,便扭了扭身子,忽然抬头,与一名兵士目光相对。   只是这次甲胄相同了,于是陈九便放了心,朝他笑了笑,又继续躺了回去。   然后又挨了一刀。   “临阵脱逃者,按敌军处置,杀无赦!”   那兵士提着染血尖刀,气势汹汹。   陈九气息断绝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娘的神经病,自己人也砍啊!   黄粱一梦,自是更久。   这次良久过后,他才睁开眸子,四周兵士已散,天色漆黑,只留一片血海。   远处城墙还有灯火,看来守城战是赢了。   陈九也不敢逗留,害怕又被哪个连自己人都砍的神经病来一刀,他沿着众多尸身匍匐前进,顺手摸了一把白晃晃的尖刀。   只是爬到一半,他发现不对劲了。   你吗的,好像在爬的人不只他一个。   四周都有!   期间还有一个中年汉子爬到他身旁,叫了他一声,“嘿,小子,快跑,明早他们就要清尸体了,到时候不死都得死。”   陈九纳闷问了一声,“你也装死啊?”   那中年汉子回道:“老子尖刀营的,冲在最前边,铁炮灰,不装死就真等着死了,谁他吗想死啊!”   陈九点头,深以为然,“也是。”   那汉子急道:“不聊了,快溜,你小子记得往水里跑,山林有对面的巡逻士兵,专抓逃兵杀,真不是个人,老子也没杀你,你干嘛杀我啊。”   陈九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便跟着那中年汉子一起急促爬行起来。   远处是有条溪流,两人爬行至此,那中年汉子便转头说道:“兄弟,咱两有缘,多提点你一句,逃远以后,尽量去人烟多的地方,别进山林,尤其是荒山,如果迫不得已,非得躲进去,也别进太深,这些深山里边玄乎,妖魔鬼怪都有,遇见了就没命了。”   说完之后,中年汉子便一下越入水中,顺水流走。   陈九最后问了一句,“老哥,你叫啥名呀?!”   中年汉子在水中咕囔道:“我叫孙大强,不说了,再说我要被淹死了,换不过气。”   陈九便不再言语,只是望向中年男子的目光,有些担忧。   怕这脑子好像有点不好使的孙大哥真被淹死。   看了一会儿没问题后,陈九便收回目光。   四周皆有逃兵如水,也有那不信邪的起身奔入山林,具体如何,不得而知。   陈九思量一下,也奔腾入水,逆游行之。   与他同行的,还有许多兵士。   几人无聊,游着游着,还顺带聊起了天。   说到谁家还有七十老母,谁家还有十八娇妻。   陈九是听得津津有味。   一个个故事都挺曲折的。   不知是谁又率先谈起了鬼怪妖物一事。   这下几人的话语更停不住了,什么山精水怪都来了。   听得陈九害怕身下这条河里就突然冒出一个劳什么子水怪出来。   还好没有。   溪流入河,便又有分支,几人这便分道扬镳。   其他人不知道,陈九挺不舍的,毕竟大家讲故事都这么好听,离开了还挺无聊。   又是沿水行了几个时辰,陈九在一处空旷山林里上岸了。   因为泡了太久,皮肤都有些浮肿,他还拎着手里尖刀,记着孙大强那句话,准备朝着山林外边走。   只是这进不进山林,真不是他能决定的。   陈九兜兜转转半天,停下了步伐,突然发现了一个他最不愿接受的事实。   他好像越走越往林子里去了。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提了提尖刀,自娱自乐笑道。   “大家好,我是贝尔格里尔斯,接下来,我将带你们走入这处大森林中,并教你们如何绝境求生。” 第二章 别打了,再打我就破境了   寂静山林中,突然有一道身影荡起藤蔓,斗转腾挪。   人影飘荡落地,背后用藤蔓捆着一柄尖刀,他甩了甩齐肩的散落长发,拿着个不知是啥的野果,一口咬了下去,吃得津津有味。   这人自然是两天前就进入山林的陈九。   他一路走着,也没遇见啥山精水怪,倒是野鸡野兔不少,但是跑的也确实快,半点没挨着,好在有些杂七杂八的野果,总算能够果腹。   这些果子能不能吃,他也不知道,但反正不会死,怕个屁,毒死总比饿死来得强。   于是一番试吃下来,是死了两次,但也让他找到了两种好果子,又好吃又无毒,山林里挺多。   他这两天的伙食,便都是这种果子。   这两天的路程走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什么地方了,反正走一步算一步吧,饿了有吃的,困了上树就睡,也不难受,那在哪都一样。   自己一个病死之人,还能重生来过,死了这多次都能活过来,就不强求什么大富大贵了,衣食无忧就好。   贪多嚼不烂也是这个理。   他走了一段路,忽然听到近处有流水声,抬头望去,是一处小潭流水。   陈九欣喜,快步过去掬水在手中,打算洗一下两天未洗的脸。   还未触及,水中忽有影像。   一只血盆大口,一双冷然细小瞳孔。   迅猛咬来!   陈九吓得一个打滚,堪堪躲过后,立马抽出背后尖刀,正面直视。   好大一条水蟒!   那水蟒盘起,小腿粗细,冷冷看着陈九,吐着鲜红信子。   陈九满身冷汗,要是刚才真被这水蟒缠住,吃进肚子,被胃酸腐蚀,那能不能重生可就两说了。   水蟒显然也没放过陈九的意思,吐信之间,缓缓朝着陈九靠近。   一口猩红大嘴,估计能够直接把陈九从头吞下,还不带吐骨头的。   陈九心中胆寒,好在还不至于怕到浑身无力,死死捏着尖刀,准备趁着水蟒靠近,便直接一刀割掉它的头颅!   那水蟒缓缓靠近一段,再不藏捏,猛然突袭而来。   陈九心一横,尖刀沿水蟒头颅用力劈砍而去。   白刃砍头,如劈硬木,只入丝毫!   水蟒吃痛,愤然抬身,将砍入头部的尖刀猛然甩开。   陈九呆愣在原地,吞了口唾沫,觉得自己这下算是完了。   你吗的,这玩意还能是蛇?   这鳞片比老子盔甲都硬!   水蟒缓了缓疼痛,再次看向陈九时,眼神比刚才更冷。   陈九与它望了望,突然笑了笑,说道:“我妈是女娲,也是条蛇,不知道您认不认识,要不给个面子,我给您道个歉,刀我也不要了,送您了,咱两就这样算了吧,行不?”   水蟒吐着信子,慢慢靠近。   陈九摆摆手,“没必要的,大家关系不要搞得这么僵嘛,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水蟒张开血盆大口。   陈九叫骂一声,赶紧翻滚跑开,身躯弹跳,上了一株大树。   他抽空看了看底下。   水蟒绕树而来,速度不慢,穷追不舍。   陈九也来气了,老子又不一定会死,你追个啥嘛,把我吃进肚子里,指不定是你烂肚子。   他越想越气,折下一根细长树枝,远远的敲了水蟒头颅一下。   不为其他,就是单纯的恶心一下这水蟒。   谁知这一下打过后,水蟒似乎气急,忽然提速,奔袭而来。   吓得陈九直接从树上跳下去,头也不回,就往复杂地形里乱窜。   水蟒愤怒紧跟其后,看来是不吃陈九泄愤不罢休了。   一人一蛇沿着山林胡乱窜着,不知不觉,便进了巨树包围之中,算是真正入了深山。   陈九还在忙于奔命,往着一些巨石处蹦蹦跳跳,期望甩掉水蟒。   水蟒也跟着紧,两人距离随着陈九体力不支而慢慢接近。   陈九几乎能闻道水蟒口中那股子让人作呕的腥味。   今天算是倒了血霉了,被蛇给吃了,估计等会被塞进嘴里能臭死老子。   陈九还在胡思乱想。   深山之中,忽然震荡,一道剧烈啸声,周围巨树有叶遍布落下。   一道巨大且迅猛的身影突然窜出,巨口一张,朝着那条水蟒,便是一口咬下。   鲜血淋漓,溅到前边陈九全身。   水蟒在那巨口之中垂死挣扎。   陈九茫然转身。   眼前是一只庞大黑虎,不怒自威,口衔水蟒,如同小虫。   陈九欲哭无泪。   你这倒霉催的蛇,叫你别追,这下好了,不仅你死了,我也要跟着你死了。   陈九看着黑虎比他人还粗的四肢,是真没啥跑的欲望了。   你吗的,这跑也跑不过呀!   但总不能啥也不做,等着被吃吧?   这不纯憨批嘛。   陈九突然灵光一现,双手抬起,脚步挪开,扎起如那日老人扎的拳架。   他直视黑虎,沉声道:“躲开,我要开始装逼了!”   黑虎猛然一掌,拍在陈九身上,直接击飞。   陈九身躯如残破人偶,飞入碎石之间,埋进泥土,鲜血四溢。   只过片刻,陈九染着还热乎的鲜血,骂骂咧咧的从泥土里爬起来。   黑虎似乎觉得奇异,迅速奔来,一掌直接从陈九头颅径直拍下。   黑虎掌心贴地,其下有鲜血溢出。   陈九连声都没来得及吭。   黑虎等了一会儿,把染血的爪子抬开。   陈九躺在其下,镶入泥土之中,他缓缓起身,不再言语,直接扎起拳架,学着那老者样子,一拳打去!   黑虎又是一掌。   陈九闷哼一声,倒地浴血。   之后起身,又是那套拳架。   黑虎不厌其烦,又是一掌,只要陈九爬起,便是径直一掌。   这打了打去,也把陈九整毛了。   你他娘一直打一直打,老子不要脸啊?!   他每次爬起来后,就是立马扎起拳架,使劲打出两拳,力争不亏。   体修一脉,自有行销骨碎,拳意犹在的说法。   许多体修入门便要经历敲打锤炼,看你筋骨重量,经得住的锤炼越多,便代表其根骨越好,武学天赋越高。   陈九筋骨不算太好,但这般碎了又生,生了又碎,如此锤炼,便是体修一脉最好的修行。   更何况他直接向黑虎出拳。   弱者敢于向强者问拳,这便是体修一脉最好的修心,拳意更在高处,不曾低过。   于是在陈九死了第六百次后,他再次爬起,扎起那套拳架时,整个人浑然天成,有拳意翻腾。   他已无想法,只是凭着直觉,再次猛然向前挥出两拳。   拳意爆涌,节节炸裂!   一拳开皮,一拳碎骨!   打得黑虎痛嚎一声,身影迅速遁隐深山不见。   打不死的敌人能打死它了,黑虎灵智颇丰,这点取舍,还是会的。   陈九懵懂的收了拳架,满是不解,浑身拳意也随之飘散。   此时他感觉自己身体力量充沛,头脑清醒,但没想到会这么猛,两拳就能打得黑虎逃窜。   果然,人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消亡。   消亡得久了,也是一样会爆发的嘛。   陈九便在这懵懵懂懂中,入了体修一境,算是入门,刚才两拳之所以杀力如此之大,便是有体修破境的拳意加持,不然仅凭体修一境,肯定拿这山精所属的黑虎没法。   陈九如今也不敢往这深山里走了,鬼知道里边还有什么,这水蟒、黑虎就够呛了,要是蹦条蛟龙出来,得了,自己也别活了,直接自杀算了,死得还好看些。 第三章 我在等死   陈九在山林中步行了半旬之久,期间刻意绕开树木丛生的地点,往空旷平坦处走。   即使这样,仍让他遇见了一件怪异事。   深山老林中,昏黑夜色里,陈九竟然是看到了一处宅邸,其中还有老妪提灯守门。   有三人竟是上门拜访,看着打扮,像是书生。   陈九好歹是看过聊斋志异的,这等情形,一看就是怨鬼索命,招人上路,吓得陈九直接返身就跑,还去个锤。   只是跑到一半,陈九忽然又想起了那三个书生,看起模样,是挺寒酸的,不然也不至于夜半行山路,估计是想进城考个功名。   只是这三个书生也太缺心眼了,怎么敢直接往这宅邸里跑,深山中还有这种宅邸,怎么看也不对劲呀。   可怜这三个书生,估计得等下辈子再考功名了。   陈九想着,心就是一横,反正自己死不了,怕个卵,再说自己连那黑虎都能打跑,这区区鬼魅算个屁。   这三个倒霉书生,还是救一下吧。   他打定主意,背后用藤蔓绑着那柄捡回来的尖刀,想着早死早重生,快步走向了那处宅邸。   刚靠近宅邸,他就有些泛冷,是真真正正比远处冷点。   宅邸还很新,悬了几处大红灯笼,门栏之上,似乎贴着一副字画,看不太清,颇为诡异。   越是这样,越让陈九心里犯怵。   奶奶个腿,今晚多半不能善了了。   他硬着头皮,快步走进。   门口那老妪提着灯笼,笑了起来,只是笑得十分僵硬,像是木偶。   “公子来此处,可是要留宿?”   声音异常沙哑,如同碎石相磨。   陈亦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老妪又说道:“公子可要想好,咱们宅邸,不强留人。”   陈九满脸无奈,试探问道:“那你能把刚才那三个书生放出来不?”   老妪阴沉的脸庞笑了笑,更是骇人,“公子与那三位公子是相识?”   陈九点头,“认识认识,你把他们放出来,我们几个哥俩聊两句。”   “既然如此,何不进屋内秉灯畅聊?”老妪说罢,不给陈九回话的机会,直接转身,提着灯笼,径直向屋内走去。   陈九一眼望去,屋内昏黑,有夜风阵阵,甚是阴冷。   他咽了口唾沫,心里安慰自己一句,反正不会死,不怕,便抬脚跟上。   进屋之前,陈九抬头看了一眼门栏上那副字画,只是这一眼,便让他全身惊骇,如坠冰窟。   那哪是什么字画,分明是一张破碎的黄纸符箓!   老妪在前引路,不曾转头,也无言语。   陈九被这夜风吹的脊背发凉,大着胆子打量了一下四周。   周围有几处房屋,其中无亮光,颇为阴深。   他看着前边老妪的伛偻背影,试探问道:“老婆婆,我还能出去不?”   老妪不回话,只是带路。   看来是只准进不准出了。   两人再走一会儿,到了一处房屋之前,屋内明亮,显然是有灯火。   老妪上前开门,嘎吱一声,屋内三个书生正围坐在一起,不知谈论些什么,听到动静,转头过来,茫然看着两人。   老妪沙哑嗓音再次开口,“这位公子说是与三位相识,特来见面。”   三位书生无言,只是神色怪异。   陈九也是欲哭无泪。   老妪说罢,便提灯向外走去,踏出门槛时,突然转头幽幽说道:“屋外天黑路滑,几位公子不要乱走动,小心磕碰。”   自此老妪提灯走远,伛偻背影隐于黑暗,再无声响。   陈九走进屋内,关了房门,看着三个书生,招了招手,尴尬笑道:“大家好。”   三位书生面色古怪,其中一个年纪最大者问道:“小友,看你这装束,可是黎阳城的守城将士?为何守到这深山老林中来了?”   陈九咧嘴干笑两声,“这不迷路了嘛,过来留宿一下,改天就回去继续守城。”   另外一名面容冷冽的书生突然说道:“哼,不过一名逃兵而已,进了这宅邸算你脑子不行,运势也不好,不过遇见我们师兄弟三人,又算你时来运转,等会儿你这逃兵就自己躲好,且看我等降妖!”   陈九被这书生一说,脑子有点蒙。   降妖?   啥意思啊,你们不是遇难的穷酸书生吗?   不得是老子来救你们?   那位年纪大的书生笑了两声,解释道:“小友,我们师兄弟三人是流云道观的道士,此次下山,只为降妖,特此假扮一番,好让这鬼物放松心神。”   陈九这下心里就更难受了。   尼玛的,他大着胆子跑进来,到底是图个啥嘛,还得被别人当做傻子。   那年长书生走来,从怀里掏出一物,递给陈九,“小友,此物你先拿着,等会儿躲避时,能辟邪祟。”   陈九低头看去,是一个黄纸包成的护身符,其上有些符文勾勒,他赶忙接过,答道:“多谢道长!”   面容冷冽的书生又不太高兴了,冷哼一声。   年长道士皱了下眉头,也有点无奈,自己这师弟心地挺好,就是对人刻薄了点,没有道士悲悯天人的境界,好在也无伤大雅。   他又对陈九道:“小友,咱们先不要打草惊蛇,就且坐着,静观其变就好。”   陈九点头,挪了挪身子,几人这就围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把陈九都看困了,他也不是啥闲得住的人,就缓步挪到门边,在三人疑惑的眼神中,把窗户纸捅烂,睁着眼睛往外瞧。   年长道士也不知道该说啥,就随他去了。   其中年岁看着最小的那位道士,也慢慢挪到了陈九边上,好奇问道:“你看啥呢?”   陈九回道:“瞅瞅今晚的月亮圆不圆。”   年轻道士好奇道:“那到底圆不圆。”   陈九摇头,“压根就没月亮。”   年轻道士哑然一会儿,又疑惑问道:“那你还看得这么起劲?”   陈九扭头,瞪着这年轻道士,没好气道:“不然我还能瞅你啊?”   年轻道士见陈九凑近,赶忙往后退了退,微微侧了一下脑袋。   那冷冽男子抬头看了一眼。   年轻道士隔了一会儿,又好奇问道。   “我和张师兄、杨师兄来这是为了降妖除魔,我们进来是在等妖魔出现,那你进这宅邸里又是在等啥呢?”   陈九一听,脸色一黑,心里更难受了,没好气道:“我在等死。” 第四章 你真是啊!   夜色渐浓,万籁俱寂。   陈九在窗户纸那瞅着无聊了,便和那年轻道士坐在窗前,玩起了剪刀石头布。   本来两人的彩头是谁输了谁就叫对面一声“爹”。   只是陈九看着另外两人突然凝聚在他身上的目光,愣了一会儿,赶忙改口,说是叫声“大哥”就行了。   即使这样,那冷冽道士看向陈九的目光还是有些厌恶。   不过这也不影响陈九玩得高兴。   不过赢得多了,也是无聊,陈九摆了摆手,示意不玩了,又开始朝那窗户纸瞅去。   陈九刚刚凑近,身子忽然一怔,有一双鲜红瞳孔与他对视!   他看屋外,屋外亦有人看他!   他大骇之下,身子向后极速退去,倒在地面。   其余三人迅速站起,提起竹箱,年长道士急促问道:“何事?”   陈九缓下心神,手指向门口,惊骇道:“有人!”   年长道人与那冷冽道人直接冲出屋内,猛然推门。   外边有一道鲜红身影极速向着昏暗处遁逃。   年长道人从竹箱中抽出一把刻满符箓的木剑,将竹箱丢与陈九,向那年轻道人叮嘱道。   “你与这位小友镇守此处,竹箱中有黄纸符箓,你沿屋贴满,不要轻举乱动,等我和你杨师兄回来!”   年轻道人凝重点头。   这张姓道人和杨姓道人便手提符箓木剑,朝着那鲜红身影遁去的昏黑处,快速追进。   两人身影很快不见,这下便只留陈九和年轻道人大眼瞪小眼了。   年轻道人拿出竹箱中的黄纸符箓,递了一沓给陈九,“快贴吧,每隔三寸贴上一张,这符箓是张师兄亲手画的,能避绝邪祟。”   陈九一听这能避邪祟,赶忙拿上,哪管啥三寸不三寸的,反正这么多,全贴满就对了。   贴到最后,窗户纸都被他贴满了,还剩于两张,他想着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一张贴在脑门上,另一张贴后脑勺。   如此之后,陈九便觉得稍微有些安心了,只是还不满意,又伸手向着年轻道士问道。   “你这黄纸符箓,还有多得没,再来两张。”   年轻道士抱着竹箱,疑惑道:“你干啥?”   陈九笑了笑,指了指身上,“给我这盔甲来两张,到时候刀剑鬼物全都不侵。”   年轻道士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两人这就渐渐沉默,只是陈九实在不是一个闲得住的人,没话都要找话说。   “你们那流云道观在哪,风景好不好,我要是去旅游能不能提供免费食宿,你放心,我肯定不白吃白住,到时候给你们道观大肆宣传一下,好好发展旅游业。”   年轻道士摇头,“咱们道观不许其他人私自拜访的,上次流霞宗的几位修士前来拜访,都被师父直接赶走了。”   陈九叹息,“这就是你师父不懂了,当今天下,发展交流才是进步根本,你师父这种行为与闭门造车何异?”   年轻道人突然眼神怜悯的看向陈九。   陈九讶异,“你看我干啥?”   “你废话这么多,去了我们道观,肯定会被师父一掌打飞的。”   陈九哑然无语。   这还怎么聊嘛,都要动手打人了!   两人便又沉默,陈九开始在屋子里兜兜转转起来,翻上翻下,甚至翻得不过瘾,还往床底下钻。   看得年轻道人是直皱眉头。   陈九还在拼命把身子往床底下挤,挤到一半,他手在前使力,突然感觉不对劲。   他在前使力的手正摸到一处硬物,其传来的质感,像是古藤。   这显然是一处破土而出的树根!   在古宅之中,当真诡异!   陈九正想叫年轻道人来看,房门突然被撞开,是那冷冽道人返回,正提着木剑,左臂流血,显然负伤,他焦急道:“快随我去援助师兄降妖!”   年轻道人赶忙提起竹箱,二话不说,紧跟冷冽道人急促前去。   房间中只留陈九一人还卡在床下。   他试探的喊了一声,“喂?”   无人应答。   这下他就可真欲哭无泪了。   陈九挪了挪身子,不太好动,好像是真卡着了。   门外突然响起缓慢的脚步声,吓得陈九一激灵。   那老妪的沙哑声音突然响起,“公子,烛火弱了,老奴帮你添上一点。”   陈九撅着屁股往外爬,试探道:“添灯就免了,能不能帮我拽拽,我卡着了。”   那老妪无言,似乎也有些无语。   屋内突然阴风阵阵,吹得窗户哐当作响。   烛火猛然熄灭,漆黑一片!   陈九骤然抬头,四周皆是荒山孤坟,哪有宅邸?!   他抽出背后尖刀,试探性的大喊两声,“喂,有人吗?是鬼的话也应两声吧,不然怪无聊的。”   无人应答,万籁俱寂。   他只得提起尖刀,缓步前行。   此处到底是宅邸还是孤坟,他不得而知,或许这便是鬼魅的障眼法。   以此类推,那三个道士也可能是鬼魅障眼法之一,迫使自己放松警戒,不然自己怎可能去钻那个床底,还偏偏被卡主了。   一定是鬼魅施法陷害自己。   他正胡思乱想之际,远处突然跑出一道焦急人影,是那年轻道人,正手提木剑,慌张跑来。   隔着近了,那年轻道人便止住步伐,手提木剑,警戒的看着陈九,问道:“你是不是鬼魅幻象?”   陈九无语,“哪有你这样问的啊,我就算真是也得说不是啊。”   年轻道人还是未曾放松警戒,“刚才杨师兄带我出去,没想到走至半路,他突然向我出剑,还好我有遁逃的符箓,刚刚跑掉,这四周就忽然变成孤坟。”   年轻道人未再言语,只是执剑,继续警戒的看着陈九。   陈九无奈的撇了撇头,从头到尾被三人整了这么一出,也有些生气了,怒道:“老子看你吗才像个幻象。”   一语罢,他直接转身就走,不再管这年轻道人了。   反正老子不会死,怕个屁,六百次都死过了,也不在乎多几次了。   只是刚走两步,陈九胸膛突然被一柄木剑狠然洞穿,鲜血淋漓。   他扭头看去。   那年轻道人面皮变化,朦胧之中渐渐扭曲,逐渐狰狞。   陈九吐出一口老血,“草,你他吗真是幻象啊!” 第五章 这是啥,好玩不?   陈九身躯无力倒地,鲜血不断溢出。   那人影幻象抽出木剑,嘴角有了些许狰狞笑意,竟是继续言语:“偏往死处走,又怪得了谁呢?”   这宅邸本就不强留人,奈何你偏偏要往里边跑。   只是这幻想还没笑完,陈九就骂骂咧咧爬了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看着人影幻象,骂道:“你笑个锤子!”   人影幻象眼瞳微微睁大,似是感到不可思议,讶异道:“你是何方鬼物,为何要进我这领域!”   幻象说完,不待陈九回话,开始剧烈扭曲,身影如泡沫层层溃散。   大地顿时颤抖,如那幻象一般崩溃,陈九稳住身形,还不待他思考,地面猛然塌陷,沉入其下。   众多碎石在空中敲击在一起,陈九身躯便如破烂棉絮,被众多碎石磕碰,其中骨头不断碎裂的滋味,只有他这个当事人才最明白。   最终他重重砸入地面,埋入石堆之中。   片刻过后,陈九满身鲜血的刨开碎石,吐了两口带土带血的唾沫,像个没事人一样爬了起来,张望四周。   他身处一个巨大洞窟之中,洞窟四周爬满节节树根,张牙舞爪,显得有些骇人。   洞窟深处有莹莹亮光,淡蓝幽深,其最中央是一个巨大树根,四周树根全是从此处蔓延。   那树根底下悬挂着一个人影,散发出剧烈的幽蓝光亮。   道士三人就提剑立于之前,见到陈九满是鲜血的爬出,其中年长道士皱了一下眉头,无心管他,全神贯注应对眼前。   陈九提着尖刀,看见三人,觉得这次应该不是幻象了,便小步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好奇问道:“你们搁这看啥呢?”   年长道士凝重道:“流萤鬼,山水志异中喜好摄人魂魄的鬼怪,盘老树为根,主要以幻术杀人,杀力虽不大,但也有足足五境修为。”   年长道士沉默一会儿,提了提木剑,又道:“今日降妖,生死不知,小友就乘机离去,不用牵连于此,以后若有缘到了流云道观,与我们那师父说一声弟子不肖、学艺不精即可。”   陈九讶异:“真得死?”   年长道人回道:“多半必死一人!”   陈九点了点头,已然明了,拔腿就往后走,还挥了挥手,“那咱们江湖再见!”   还未待他走远,远处树根突然抬起,底下那处悬挂着的人影越发明亮,幽蓝亮光逐渐转向猩红。   众多树根分支围拢,圈住四周。   陈九愣了一下,又提着尖刀,赶忙跑到三人身旁,焦急问道:“道长,这也跑不掉呀!”   年长道人没有回话,提着符箓木剑,身影突然朝着那道发光人影飞掠而去。   年长道人一剑刺中,人影中有大量鲜血涌出。   那流萤鬼嘶吼一声,几处树根围拢而来,向年长道人猛击而去。   道人身子一侧,腾挪躲开,又是拿出几道符箓,用木剑洞穿,插在木剑之上。   其余两人赶忙跟上,三人结阵,向着周围那些树根迎击而去。   陈九躲在一边,还在想着要不要去帮忙,一道树根突然当头拍下,好在他反应及时,用尖刀挡住。   只是尖刀也在这股巨力之下被猛然弹飞。   陈九赤手空拳,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个打滚躲开树根的又一次甩击,头也不回朝着四处乱跑。   那边打得正欢,陈九这边跑得也欢,反正就是不回头,就是往复杂地形边上跑。   凭他这体修一境的体魄,连续跑上几个时辰,不算难事。   只是还未等他多跑会儿,一道身影突然飞坠而来,砸入碎石地面。   陈九定睛一看,是那年轻道士,远处又有树根急促甩来,陈九赶忙抱起地上年轻道士,一个打滚躲开,继续开跑。   年轻道士嘴角溢血,木剑都被打断了,还在焦急道:“让我去帮师兄!”   陈九刚刚又翻滚躲开一处树根甩击,没好气道:“稳住别送,咱们能赢!”   树根穷追不舍,陈九纵使身姿矫健,可抱着个人的情况下,难免有不便,一次躲避不及,便被树根狠狠甩中,直接抱着道士横飞十数米,更是吐了道士满身鲜血。   年轻道士面色担忧至极。   只是陈九立马又爬了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抱着道士继续在跑。   远处一直担忧着这里的年长道士二人,便有些讶异。   挨了这树根一击,还能提气狂奔,这人的体魄绝对不简单,至少是体修三境起步!   他们哪知道,陈九这是去鬼门关饶了一圈又回来了。   周围树根围绕越来越多,道士两人也开始渐渐力不从心,招架不住了。   那年长道士一手使着木剑,单手掐诀,便是一道火法喷涌而出。   可这树根似乎不怕这火法,迎面拍击,一把将这道人击飞,木剑坠落一旁,同时紧追不舍,继续袭来。   一旁冷冽道人顿时慌了神,急促赶来,用木剑为师兄挡住一下,只是他自己便漏出了空档,顿时着重,被树根猛然击中,倒飞在一旁。   几人岌岌可危!   年长道人从地上迅速滚起,神色决然,从怀中掏出一张漆黑符箓,抹去禁忌,握于手中,就要朝流萤鬼树根中心飞掠而去。   这张符箓,便是他的杀手锏,其中含有一枚火法,杀力极大,但需要人亲启,且必须吸人精血才能爆发出其威力。   这便是一招有死无生的胜负手。   冷冽道人凄然一句,“师兄!”   年长道人就要飞掠而去。   陈九突然抱着年轻道士跑到了他身边,看着他手里这道漆黑符箓,好奇问道:“玩啥呢,这玩意能辟邪不?”   飞掠在半空的年长道人被这一问,有些分心,被那袭来的树根一下拍飞。   漆黑符箓飘荡于空中。   年长道人口吐鲜血,已无暇顾及自己,连忙道:“小友,快抓住那道符箓!”   陈九闻言,身子便腾挪两下,躲开树根追击,然后跃起,单手抓住符箓,问道:“然后呢?”   年长道人喷出一口鲜血,已无气力,只能急促道:“小友,快往那流萤鬼树根正中去,这符箓杀力极大,是斩杀这流萤鬼的胜负手!”   陈九听闻,面色也严肃起来,把年轻道人向那老道抛去,“帮我照顾一下。”   然后他头也不回,迅速向着流萤鬼正中跑去。   只是他越跑越觉得不对劲,怎么自己浑身气力正在极快消逝,且这符箓正在极速变得巨烫,似乎立马就要爆破开来。   远处那跪坐在地上的张姓道人抱着年轻道士,看着陈九渐行渐远的身影,叹息道:“小友,对不住了。”   “嘣!”   一道剧烈火海爆开,卷起云层,其中隐约传来一句呐喊。   “我草你大爷!” 第六章 清风城奇异往事   日上高头,鸟语花香。   那处宅邸洞窟自从符箓爆开后,便尽数坍塌成了一处平地。   三位道人为陈九哀悼一番,立了一座衣冠冢,又静养了一会儿伤势,便在清晨起身向着那处位于大赢王朝南部,号称风花秋月,女子勾栏的清风城赶去。   山野之中便又归于平静,偶有虫鸣鸟啼。   正午时分,流萤鬼身死也正是符箓爆开的正中心处,那层层碎石中突然传来响动,一只手掌探出,抓住石壁,向外挪动。   陈九在正午时分,从土里钻了出来,身无寸褛,还好是在山野之中,四下无人,也就无伤大雅了。   他钻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先骂那道士两句,竟然让他去当人肉炸弹,属实是个臭牛鼻子。   稍微发泄一会后,他又疑惑地看向周围平地,再左右逛了两圈,倒是看到了那处衣冠冢,上边放着三个道士的那件书生衣物,用一块木头做碑,其上写着几个大字。   无名将士之墓。   气得陈九一脚踢去,“臭道士,奶奶个腿,原来就是你们巴不得我死。”   他又往那坟上土包踢了两脚,发泄后,便顺手捡起那套书生衣服,套在了自己身上。   现在他是打死也不往深山里钻了,谁知道里边还有些啥玩意。   好在他之后遇见了一条河流,他便沿着下游徒步前行,还真让他找到了一条人为开辟出的小道。   小道通人烟,是一个小村落,陈九也没过去打招呼,怕又是什么妖邪,就继续沿着小道在走。   路程不长,半日后他就上了真正的官道,期间人流众多,有三三两两聚拢一起的行人,也有马匹拉车的商队,更有骑那高头大马,锦衣华服的富家子弟。   陈九便沿着宽大官道慢慢走着,期间渴了,还去路边的驿站茶铺要了一碗水喝。   驿站茶铺开在路边,酒水、茶水都要钱,就是这白水免费给人喝,算结个善缘,但也有限制,一人只能喝一碗,喝多了就当茶水的价钱算。   陈九端着一碗白水,和众多行人蹲坐在茶铺墙角,听那些行人讲一些山水故事。   其中讲得最多的,便是这官道的尽头,清风城处。   这清风城的奇异故事,当真是不少,听得陈九连连称奇,给那讲故事的人拍手叫好。   如那最出名的勾栏花魁,长得闭月羞花,妩媚动人,不逊色于山上仙子,听闻二十年来,不仅不曾老去,反倒还更加靓丽,有仙师亲自来看,只对那花魁说了一句话,天怜汝容,不允汝老。   讲完后,这行人还感叹一声,“要是这辈子能看花魁一眼,死也值了!”   一起蹲坐在墙角的行人便纷纷出声附和。   陈九喝了口白水,微微摇头,觉得这些人是不是没见过女人啊,看一眼就要死要活的,给你摸一下你不得直接爆炸?   清风城的大多故事,都是围绕着这处勾栏来的,总离不开什么风花秋月,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   陈九听这些单身汉讲得烦了,站起身抿了一口白水,觉得淡了,便朝着茶铺里边走,看能不能摸几颗花生米吃。   茶铺里边坐着的,都是点了茶水和酒水的客人,像陈九这样只喝一碗白水的便只能在外边蹲着。   那些客人听见有人走进,也都微微撇了一眼,眼见是一个端着白水的穷酸书生,便又不屑的转回目光。   掌柜的是一位老瞎子,粗布衣衫,边上放着一根粗制的棍棒,算是拐杖,老瞎子负责收钱,每次收钱时,不管多少,都要用那双粗糙的手掌挨着铜钱,一个一个的仔细摩擦,再慢慢放进箱子里,叫伙计去给客人拿东西。   陈九端着白水走到简陋柜台前,想着有求于人,嘴巴肯定要放甜点,于是试探问道:“帅哥,能给几颗花生米吃不?”   老瞎子愣了一下,不知道陈九在叫谁。   陈九便又解释,“你这白水太淡了。”   老人无语,这才知晓缘由,叹了口气,“年轻人,求人不是这样的。”   陈九一愣,那还能咋样嘛,他脑袋急转,突然灵光一现,又试探问道:“靓仔?”   老人憋了半响,从身后储物柜里掏出一把花生米,递给陈九,问道:“年轻人,你可是要去往那清风城?”   陈九接过花生米,“嗯,听说那人挺多,去逛逛。”   “那你别去了。”   陈九疑惑,“为啥?”   老人语重心长道:“你这缺心眼的样子,去了那,活不长。”   陈九将一颗花生米抛进嘴里,笑道:“没事,我不怕死。”   一语罢,他端着白水转身就走。   老人不再言语,又用手一个个的摩擦起了柜台上的铜钱。   旁边的伙计突然跑过来,指了指陈九离去的方向,“掌柜的,那人…”   老瞎子摆了摆手,“不就一把花生米嘛,随他去吧。”   伙计面色焦急,忙道:“他把咱们碗也拿着跑了。”   老人一愣,满是无语。   ——————   官道去往清风城的路途不长,陈九又行了一日,在一处驿站外歇了一宿,于第二天正午时,到了城门之前。   清风城人流极大,外边有一条护城河,听闻是淮水分支,许多船只便是走的这条水路进城。   陈九混在人群中,一起徒步进了城内,城内与城外便是两番景象。   宽广的青石大道,商贩众多,其中还有街边表演的戏子,好不热闹。   陈九步行两日,哪怕有着体修一境的体魄,但尚不能辟谷,肚子自然会饿,也要吃饭。   于是本着脸皮厚,能吃肉的原则,他径直走到一处包子铺处,看着那五大三粗的老板,张嘴就问:“帅哥,能给几个包子吃不?”   那老板只说一个“滚”字。   陈九不死心,“咱们可以打赊账嘛,以后有钱了就还你。”   老板无言,只是将剁肉的菜刀高高举起,直直看着陈九。   陈九悻悻跑远,心里直摇头,这老板忒不近人情了,难怪生意这么差。   又兜兜转转一番,陈九算是稍微熟悉了一点,可没找到吃的,肚子饿着也是真难受。   他便找了处墙角坐着,打算从长计议,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群人围在一起。   陈九本就是喜欢瞎凑热闹的,更闲不住,好奇之下也跟着凑了过去。   人群当中,是一个缺了颗门牙,样貌瘦小猥琐的中年男子,正拿着一张写满笔墨的薄纸,对着底下人群不停念叨。   陈九挨了挨身旁汉子,好奇道:“帅哥,这是在干啥?”   那汉子本来被无缘无故挨了一下,还有些不高兴,听到陈九这个称呼,立马笑了起来,解释道。   “兄弟,这是黄管事在招人了,哪个地方需要哪些人,都是他负责来招,兄弟们也是在这谋份赚钱的差事。”   两人正在言语,周围突然安静下来。   那相貌猥琐的黄管事叫道:“那边的穷酸书生,有份差事你做不做?”   周围目光皆向两人看来。   陈九茫然的指了指自己,“我?”   黄管事大叫,“除了你,还有谁像是穷酸书生?”   陈九疑惑问道:“去干啥?”   黄管事一拍他那薄纸,笑出缺了一颗的门牙,“当保安!” 第七章 我是一个保安   陈九与那黄管事走在青石大道上,听着黄管事在那东扯西扯。   “这保安啊,寓意虽然说是保证平安,但其实就是在淮河勾栏处守着而已,白天都不太用你守,主要是晚上怕一些小偷小摸,手脚不干净的人,你就要看着点了。”   黄管事顿了一下,吞了口唾沫,又张着那缺了门牙的嘴,继续给陈九念叨着。   “这保安啊,事情虽少,但俸禄不低,毕竟是在城内最红火的勾栏里做事,一个月起码三两银子,要不是勾栏里某位人物亲自说了,要找个相貌俊俏的小子来当这保安,过路看着顺眼,不然这等好事,能轮到你小子?”   陈九听了半天,总算是理明白了,双手一摊,回道:“害,你就直说我长得帅,这事非我不可,不就行了嘛,整这么多话干嘛。”   黄管事愣了一下,“好像也是,那你到底想好没,去不去?”   陈九点头,“去,咋不去,我打小就想当保安了。”   黄管事讶异,“你还有这种志向?”   陈九蓦然严肃,理了理衣襟,立正站着,面朝黄管事,“我是一个保安,上班只为下班。”   黄管事对他竖起大拇指,肯定道:“小伙挺精神!”   这事就这样敲定了。   两人沿着官道行进,兜兜转转,过了几个路口,便到了清风城人流最多,最是风流的地界,秋月勾栏。   勾栏不在地上,多在于淮河船坊之上,外边的酒楼就只是迎客吃饭而已。   秋月勾栏的船坊沿河十里,绕是白天,也一样灯火不绝。   许多衣着富贵的男子陆续进进出出。   黄管事特意提点了陈九一句,“里边都是富贵老爷,不止清风城本地的,更多是慕名前来的其他地界的老爷,咱们更惹不起,说话行事都放恭敬点。”   说罢,黄管事就低着脑袋,弓着身子,往着道路最边上慢慢走着。   陈九有样学样,也是弓着身快速前进,两人一路上到没什么意外发生,安然进了一处女子房屋内。   屋内里边香味浓郁,里边装饰得颇为淡雅,让人看一眼便心旷神怡。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   黄管事撇了陈九一眼,示意你小子别乱来。   陈九点头,示意明了,然后在黄管事转头过去的时候,又偷偷摸摸的吸了一口气。   是真他吗的香,差不多和老子家里那六神花鹿水一样香了。   两人静等一会儿。   屋内站立的宫装女子开始缓缓言语了,声音清冽,“这就是你找的人选?”   黄管事弓着腰,连连点头,“是是,夫人,这可是实打实的书生,长得也俊俏得紧!”   陈九也跟着连忙点头。   宫装女子好奇看向陈九,“你点头作甚?”   陈九解释道:“我挺赞同他的说法。”   黄管事额头泌出冷汗,希望等会儿陈九别在桂夫人面前说错话!   桂夫人是秋月勾栏四位夫人之一,主要掌管人事筛选,不管大事小事,都要亲自过手,且其性情难料,与她不对付的许多勾栏女子,都神秘消失,不知去向。   桂夫人对外宣称是其赚够了钱,赎身回乡了,但真正去了哪,大多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敢说而已!   最毒妇人心,桂夫人便是这等妇人心!   宫装女子未曾言语,打量了陈九一会儿,才缓缓问道:“你是书生,可曾考取功名?”   陈九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要能考啥功名,还会在这?”   黄管事身子一抖,这样说话,可是大不敬呀!   好在宫装女子未曾发难,又沉默一会儿,继续道:“也是,如果你真有文才,儒家学宫恐怕早就留下你了,那还能在这勾栏去来当一个小小保安。”   “不过就算如此,你总算是个书生,作诗一句,还是会的吧?”   桂夫人看了看黄管事,漫不经心般问道:“是吧?老黄。”   黄管事连忙点头,“是是是!”然后他一拍陈九肩膀,“你快给夫人作首诗!”   陈九皱眉,不断回忆前世那些诗词,但一到关键处,总要忘些什么,他想了半响,才看着两人,缓缓道。   “垂死病中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   陈九念完,轻笑着看着两人,觉得自己这诗句算是押韵,应该没背错。   黄管事听不明白,只能把眼光瞧向桂夫人,桂夫人说好,那就是真的好!   宫装女子沉吟一会儿,只淡淡说了一句话,“带他下去吧,给他拿套崭新的小厮衣服。”   黄管事心里欣喜,连忙笑着点头,带着陈九快步退去。   精细闺房内,桂夫人反复念叨着陈九的那句诗词。   “垂死病中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   最后桂夫人笑了笑,给了一句评语。   “什么狗屁玩意。”   ——————   黄管事带着陈九去库房领了一套小厮衣服,便带着他来了一处小亭,示意他以后就守在这里了,多盯着点就行,眼神放好,是个轻松活计,可不要做差了。   陈九点头答应,两人这就分道扬镳了。   那处小亭位于勾栏船坊入口的前边,主要是一些富贵客人进出的地方,多有盗贼,所以才需要陈九看着。   他拿着那套小厮衣衫,靠近了小亭,便一把将门推开。   里边坐着一个黑瘦矮小的老者,正提着一瓶小酒往嘴里灌去。   两人大眼瞪小眼。   老者赶忙把酒收起,焦急解释道:“大人,我就是守着困了喝酒提提神,绝对没有玩忽职守呀!”   陈九点头,“嗯,那你继续喝两口提提神吧。”   老者继续道:“大人,我真没玩忽职守啊,老奴就是…嗯?!”   他突然瞪大眼睛,看着陈九,“大人,真喝呀?!”   陈九点头,“你想喝就喝。”   老者将信将疑,拿着酒瓶轻轻灌了一口,见陈九没反应,又灌下一口,还是没反应,老者这才放心,不过也不敢逾矩,慢悠悠的小口喝着。   陈九便走进了小亭内,关上了门,把小厮衣衫放在一旁,开始脱起了书生衣衫。   那黑瘦矮小老者突然惨叫起来,“大人,老奴已经七十了,经不住你折腾呀,你饶了老奴吧!”   陈九套上小厮衣衫,不解回头,“你搁这嚎嚎啥呢?”   老者看他这副打扮,先是一愣,茫然问道:“你也是保安?”   陈九蓦然严肃,立正站直,“我是一个保安,保你入土为安!” 第八章 你可知我拳?!   小亭内,陈九与老人对坐在一起,互相尝着小酒。   老人怕陈九喝不尽兴,还专门又拿了一瓶出来,两人便借酒交谈。   从老人话语中,陈九也得知了老人姓名,叫曹华,勾栏里的伙计都叫他老曹。   老曹小时候便是弃婴,长相奇丑,被勾栏女子收留了,自此便一直在勾栏内当小厮,青壮时在勾栏内跑腿,老了就在外边守亭子,俸禄减了一些,只有一两银子,不够每月喝酒了。   可能是小亭内久未来人了,老曹的话语挺多,陈九就喝着小酒,听他讲着。   两个名义上的保安就开始对酒当歌,聊一聊人生几何。   老曹讲累了,抿了一口酒,露出一口黄牙,笑了笑,示意陈九讲。   陈九这可就来劲了,他本就不是啥闲得住的人,讲的故事肯定要整得离奇曲折,于是他酝酿了一下,开始缓缓讲道。   “阿宾的高中成绩并不理想…”   外边突然传来“咚咚”敲门声。   “老曹,把这马牵到马厩去!”   老曹一听这话,身子一激灵,马上站起来,急促跑到外面,对外边那瞧着也是小厮打扮的男子点头哈腰。   “我这就牵,牵到马厩是吧,没问题!”   年轻小厮看着老曹,皱了皱眉头,“你又喝酒呢,呵,你那烂酒喝着跟马尿一样,真不知道有啥滋味,以后你还不如直接去马厩,直接来一口马尿。”   老曹只是低头牵着马匹,没有回话。   年轻小厮摇了摇头,“老子看你来这当保安,就是来养老的,几位夫人还是心地太好了,要我说,每个月就给你一点碎银,饿不死就行了,哪还能要到一两银子?!”   老曹头更低了,甚至就连腰杆都弯了下去,显得本就矮小的一个人,更加微不足道。   那小厮也觉得无聊了,淡淡撇了陈九一眼,转身就走。   陈九看了一眼那年轻小厮的背影,快步跑到老人身边,轻声道:“老曹,我来帮你牵。”   老人没抬头,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于是两人便就这样在河畔漫步,走到了马厩处,老曹矮小,不好将马匹牵进去,又不肯让陈九帮忙,所以当两人弄完,准备回到小亭时,外边天色已暗了。   两人便在黄昏的河畔处,多停留了一会儿。   远方淮水在黄昏日色的照射下,显得波光粼粼,偶尔泛浪,浪声潺潺,听了心旷神怡。   老曹直愣愣看着,没看淮水,看着那处落日。   等到真正日落,天地昏黑,陈九才低声说了句,“走吧。”   两人又沿着河畔走回了小亭,小亭里边铺有床铺,是老曹的睡处。   老人说要将这床铺给陈九睡,他守夜,白天再睡也行,陈九不干,执意要一人睡一半,于是两人便睡在了一起。   老人怕自己半夜要抢被子,盖得不多。   陈九和一个男人挤在一起,睡不太着。   最后两人都没睡好,早上睁个黑眼圈,大眼瞪小眼。   老人在这之后又出去买早餐了,还特意问陈九想吃什么,陈九只说随便。   于是老人回来的时候,便拎着几个大肉包子,全给了陈九,自己一个没吃,说是已经吃饱了。   陈九吃着的时候,总觉得心里别扭。   之后工作,也是轻松,两人就是坐在亭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其中有些勾栏小厮特意走来,叫老曹去做些琐碎事情,老人也只是谄媚笑着,低着头去做了。   陈九趴在小亭窗口,静静看着。   正午时候,去做事的老曹端着饭菜回来了,脸上多了一道淤青,他将两份饭菜放在小亭内的破旧桌子上,那一口老黄牙咧开,朝陈九笑道:“吃饭,吃饭。”   陈九沉默无言,点了点头,低头扒饭。   老人的饭菜只吃了一半就没吃了,留的一半,多是肉。   陈九看了,颇为疑惑。   午时过半,小亭外来了一只老黄狗,看其行走,四肢已然不便,毛皮也脱了几块,有些难看了。   老曹将碗里饭菜都刨到了地上,笑着看老黄狗把饭菜全部吃完了。   老黄狗吐着舌头,疯狂摇着尾巴,流连许久,最后在老人的吆喝声中,依依不舍的跑开。   老人再转头看向陈九时,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陈九眨了眨眼睛,笑道:“我也挺喜欢狗的。”   老人一怔,随即那口老黄牙咧得更开了。   估计是有些开心。   他两每日的活计,便是坐在亭内,看那过往行人,每天也都会有勾栏小厮来叫老曹去做一些事情,且老曹每次回来后,多半会有淤青或掌印,都是在脸上,最是显眼处。   老人喝酒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半旬后,陈九几乎没看见老人喝过酒了。   至于缘由,起先陈九是不知道的,直到有一天晚上,陈九半夜梦醒时,悄然看见老人正仔细数着一枚枚铜钱,数完一枚后,便郑重其事的放进那件老旧衣服的兜里。   陈九看了看,没说话,闭上眼后,这一夜再没睡着。   又一日,勾栏小厮用力推开小亭门扉,粗暴喊道:“老曹,快给老子滚出来,把这东西搬到库房去!”   老人一激灵,赶忙起身,却被一掌压下。   陈九看着那小厮,轻声道:“我来。”   年轻小厮愣了一下,眼神在陈九身上打量一会儿,哼了一口气,“你来就你来吧,别把这东西打破了,不然到时候算账,你可受不住!”   陈九没说话,只是抱着那箱物品,起身就往库房走。   年轻小厮临走前,瞪了老人一下。   老人身子吓得一哆嗦,一直低着头,不敢与那年轻小厮对视。   第二日,又是那年轻小厮上门,叫老曹做事,陈九依然顶了上去,按照那小厮的吩咐,做得挺好。   第三日,那小厮又上门,陈九直接站起,问清何事后,二话不说就去做事,只是在这之后,那年轻小厮又吩咐老曹去做另外一件事。   陈九做完事回来后,老人不在亭内,他安静坐着,趴在窗台。   老人是在黄昏时回来的,一直勾着头,走入了亭子里,稍微抬头时才露出了苍老脸上那两道长长的淤青。   老曹直说是腿脚不好,摔了两跤。   陈九没回话。   第四日,那年轻小厮被打了个半死! 第九章 你这算得灵不灵   那被打得半死的年轻小厮,是在船坊库房处发现的,被发现时,口吐鲜血,已无知觉,除此之外,再无线索。   船坊其余人看了,也没太过在意,毕竟这种事情,多有发生,可能是得罪了哪家富贵老爷,被富贵老爷派人教训一顿,能留一条命,已经算大幸了。   勾栏小厮的命比勾栏里面的女子性命还要低贱,打死了,至多赔两个银子而已。   但查还是要查的,毕竟算是半条人命了,不过也只能算是调查一番了事而已,若是真涉及到了哪个富贵老爷,这番严查就坏了交情,为了个小厮,不值当。   在这以后,依然有年轻小厮来叫老曹做事,但也仅仅只是做事而已,做完了就散了,倒没什么打骂。   两人守着亭子,一天当中大多无聊,老曹不做事时,两人就是大眼对着小眼。   陈九闲不住,受不了,不知从哪摸了个棋盘来,摆在亭子内,手往前轻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对着大字不识的老曹道。   “请君博弈!”   老人挠着脑袋,呆呆看着陈九,不知道他在整些啥玩意。   于是那一天下午,陈九都在手把手的教老曹下棋,起先还慢慢教着围棋,可老曹实在是不懂,那双夹在皱纹里的小眼睛,满是迷茫的看着陈九。   于是陈九干脆大手一挥,改教五子棋了。   这倒是简单,五点连一线而已,老曹也学得快,两人不出半日,便激烈厮杀了起来。   陈九是个名副其实的臭棋篓子,下到后边,频频悔棋,说不对不对,让我再琢磨琢磨。   老曹也只是憨憨笑着,任由陈九悔棋。   最离谱的时候,陈九一下悔两步,所以这一盘棋,两人下了一晚上,最终还是陈九这臭棋篓子赢了。   他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虚汗,感叹一声:“险胜,险胜,真是棋逢对手!”   老曹只是咧开老黄牙笑着,顺便把身边存着不太舍得喝的小酒拿来灌了一口。   两人便天天蹲在亭子里,有事没事就下棋,后来把陈九给下烦了,棋盘一挪,开始找老曹问些勾栏里的风韵事。   如哪个女子姿色最好,身段最妙。   老人只是摇着脑袋,闭口不言,可耐不住陈九一直软磨硬泡,老曹只好喝口小酒,支支吾吾的开口慢慢说。   陈九听得津津有味,频频点头。   老人只说了一些寻常的勾栏女子,那些地位高的,没敢说。   再往后几日,两人更找不到事做,陈九便经常带着老曹在黄昏时分,跳进那淮水里洗澡。   老人虽然矮小,但身姿矫健,平日里做事跑腿就最为麻利,在淮水里的狗刨,更是把陈九看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咋个狗刨也能游这么快?   两人一天到晚就是没事找事做。   临近月末时,陈九可能是实在无聊,开始扎起了拳架,往往是凌晨或黄昏人少的时候,沿着淮水岸边一路打过去,打到勾栏船坊尽头便又扎着拳架返回。   老曹就在边上喝着小酒,看着淮水里的夕阳,咧嘴笑着。   有一日傍晚,陈九边走边练拳,突然止住身形,莫名其妙的朝天上打出几拳。   老曹看得纳闷,轻声问道:“囊个回事?”   陈九沉默一会儿,笑了笑,指了指天上那轮异常明亮的圆月,“我想把那玩意打下来。”   老曹愣了愣,不知道咋回话。   这月过了,勾栏发了俸禄,陈九和老曹加一起拎了四两银子,陈九执意要对半分,老曹拧不过,也就一人二两。   这有了钱,可就不一样了,都说钱是男人胆,陈九这胆子一下就上来了,当天就往城里铺子跑,还要拉着老曹一起。   老人摆手,说要守亭子,去不了。   陈九也只好一个人往城中心钻,城里铺子种类繁多,五花八门。   陈九先是买了一瓶好酒,想着自己和老曹都在淮水边上,就又买了两个鱼竿,又想到钓上鱼后,得自己弄吧。   锅碗瓢盆,盐醋辣酱又得买。   一路买下来,陈九那点银子也没剩多少了,好在他也没啥想买的,就拎着东西乱逛而已,哪看着比较稀奇就去哪看看。   在城口的酒铺边上,有一个支摊的算命先生。   陈九对这倒是挺感兴趣,屁颠屁颠跑过去,径直坐下。   那算命先生是一位中年男子,穿着制款不详的道袍,好在道脉对道袍一事不太追究,所以天下道袍,管你是不是道人,都可以随便穿的。   算命先生用手轻轻敲了敲桌面,问道:“你算什么东西?”   陈九听了,愣了一下,低头仔细想了想,总觉得吃亏了,于是反问道:“你算什么东西?”   这下便轮到那算命先生愣住了。   他缓了缓,换了种说法,“你想算何事?”   这倒没什么歧义了。   陈九挠了挠头,“没啥想算的。”   算命先生就很无语了。   你没啥想算的跑我这里来干嘛?   陈九又想了想,忽然低头,小声问道:“道长,你搁这算命是不是可以随便摸年轻姑娘的小手?”   算命先生愣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解释道:“那叫看手相,且看手相是不用摸手的。”   陈九这就来了兴致,“那咋样才能摸手?”   算命先生耐心解释:“我只是普测运势,不会摸手。”   陈九不死心,“那我就是想摸呢?”   算命先生提了提屁股下的板凳,“想摸也不关我的事,你去摸就是了。”   陈九疑惑问道:“你们不是要摸着人家姑娘手腕,帮姑娘测测吗?”   算命先生绷着脸,还是耐心答道:“那是大夫把脉,不是看手相。”   陈九便一脸失望,“唉,这也太没意思了。”   隔了一会儿,他又突然朝算命先生问道:“那你知道大夫是怎么摸人家姑娘小手不?”   算命先生突然提起屁股下的板凳,高高举起,朝着陈九愤然道:“你他娘的有完没完,到底算不算呢?!”   陈九见他急了,连忙摆手,“算算算。”   算命先生这才收了脾气,重新坐好,板着脸道:“你想算啥?”   陈九愣着脑袋,“随便算点啥吧。”   算命先生很是无语,只好拿起一簇竹签,递到陈九面前,“那就算算你接下来的运势。”   陈九皱眉,“这也太随便了吧?”   算命先生脸色黑了黑。   陈九也只好拿过竹签,学着那些求签的晃了起来,没摇几下,两枚竹签便依次掉落。   陈九先捡起第一枚,其上用红墨写着触目惊心的一个“凶”字。   陈九笑了笑,安慰自己,“没事,大难之后必有后福,不怕。”   他又捡起另外一枚竹签,果然和这枚不一样,其上有两个字。   大凶!   还加了感叹号。   陈九手里拿着两枚竹签,仔细看了看,然后哭丧着脸看向算命先生,“道长,你这签灵不灵呀?”   那算命先生也没想到陈九会这么霉,怔了一会儿,支支吾吾道:“应该…还是…蛮灵的吧。”   陈九把竹签放了回去,“道长,还能再摇一次不?这次我不想领奖。”   算命先生摆了摆手,“再来一次就不灵了。”   陈九只能无精打采的把竹签还了回去,“好吧。”   他这番失魂落魄的样子,算命先生也不好打扰他,只等着他走远了,算命先生才收了收竹签,摇了摇头,“倒霉孩子。”   隔了一会儿,他突然一怔。   这小子是不是没给钱?   愣了一会儿,算命先生便轻笑着摇了摇头。   算了,一点因果而已。   ——————   傍晚黄昏,勾栏小亭处。   陈九失魂落魄的踏进亭子里,就开始大喊大叫。   “老曹,我快死了!”   整得老人满脸茫然,这好好一个人,咋突然就要死呢?   老人问清缘由后,对着沮丧的陈九安慰道:“城中算命,都是些半吊子的阴阳先生,没啥本事,不太灵的,你别担心。”   陈九一想,觉得也是这个理,这算命先生连摸姑娘小手都不知道,有个锤儿的本事。   一番自我安慰,陈九心情便又变好了,将小酒递给老曹,说是特意给他带的,然后拎着鱼竿,赶忙叫老人一起去钓鱼。   勾栏的淮水边上,便多了两个钓鱼翁。   陈九是耐不住性子的,钓鱼期间就在边上扎着拳架出拳,老人则坐在岸边,喝着小酒,摇着矮小双腿,看着夕阳,苍老脸上有着淡淡笑意。   勾栏淮水是横跨天光州的淮河分支,所以物产极多,许多鳞虫所属走江化龙,便是走的这条水路。   两人垂钓自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老曹那杆钓钩先咬饵,卷线拉起后,差掉没把陈九笑傻。   上面挂着一只小王八。   陈九笑得直拍肚皮,“老曹,你这运气也忒好了。”   然后他这钓钩就摇动了起来。   陈九立马站起,兴致勃勃,“老曹,看好了,我给你钓条大货出来!”   他猛然一扯钓钩,于水中拔起,只见钓钩上面零零散散挂着几片水草。   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陈九拿着钓竿,呆呆看着钓钩。   老人在旁边捂着嘴,憋着笑。   陈九突然转头看向老人,“老曹,咱两今晚吃炖王八吧,应该也挺不错的。” 第十章 又是一年春   皓月清风。   陈九和老曹坐在亭子外边,架着一口小锅正炖着那小王八。   陈九不停往里倒盐,总说没味。   老人也就由着他去,自顾自喝着小酒。   后来这王八炖好,陈九尝了一口,在那愣了半天,然后突然大吼一声,好喝,实在是好喝,还赶忙叫老曹过来一起喝。   老人不疑有他,一口灌下,面色瞬间不对,咸得像是在直接吃盐。   两人对视了一眼,陈九向别处撇去,还吹了吹口哨。   老人喝了口酒,只当是漱口了。   往后几日,两人经常去淮水边垂钓,总能钓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女子衣物,破烂鞋子,当然也有水鱼。   两人的伙食也有了改善,经常能吃些草鱼,那老黄狗也因此开了口福,能吃着水里的稀奇玩意。   老曹不是时时都能跑出去的,下午时分,他就要在亭子里侯着,一些富贵老爷骑着高头大马来了,他就要把马匹牵到马厩去。   骑马最多的,是清风城里的许氏子弟,许氏是大赢王朝中存在较久的富贵人家了,在大赢都城中也有不俗的势力,本家位于清风城中,相当于清风城里的土皇帝。   许氏子弟平日行事多嚣张跋扈,老曹是吃过他们苦头的,有时牵着许氏子弟的马匹,走得快了,便会被为首的,名叫许物的年轻男子抽上一鞭。   老人挨了一鞭,不敢有动静,只是会慢些脚步。   还有一次,许物兴致来了,叫这老头躬身在马胯下,迎面接着马尿,其余观者,多数为许物叫好,一些勾栏小厮,大概是兔死狐悲之情,反倒没有声响。   老曹全程没有言语,罢了,也只是用手轻轻擦拭下脸上,继续露出那副谄媚笑容。   许物只笑着骂了一句,“贱骨头。”便转身搂着俏丽女子进了勾栏。   老人低头回了亭子,那日没喝酒。   秋去冬来,日渐严寒了。   清风城偶尔会下些小雪,覆在淮水上,叠在船坊处,上下一白,满是好看。   陈九经常叫老人出来打雪仗,叠雪人。   两人叠的雪人起初是在亭子旁的,结果被一个过路的富贵子弟一脚踢碎了,于是便换了一边,改在马厩旁堆了一个。   雪人不大,挺可爱,陈九还经常在雪人面前念叨些有的没的,颇有对牛弹琴的意味。   日子再往后走,便是寒冬腊月,天色也由小雪转变为了鹅毛大雪,成了真正的天地一白。   陈九便突然想在这大雪天里练拳,沿着淮水河岸,朝天出拳!   这样连续打了半月,且练拳时间越来越久,起初只是清晨与黄昏才练,到最后只有晚上不练。   倒是把老曹整得颇为讶异,不知发生何事。   一日荡然大雪里,陈九如往日般练拳,沿着淮水一路打去,打至马厩处,最后收尾时,那平淡一拳突如神人已至,攥紧一拳,竟满是拳意,朝天轰去!   方圆数米天地大雪竟被一拳打退十丈!   陈九一拳入体修二境!   城中一位正在酒楼品茶的白衣男子,突然抬起头颅,看向勾栏处,笃定道。   “有人武运傍身!”   ——————   陈九破境后就再没练拳了,又天天带着老曹东奔西跑,两人穿着大棉袄,在淮水边上跑着,甚是滑稽。   甚至陈九还突发奇想,要带着老曹一起下水冬游。   他还一本正经,有模有样的对老曹说道。   “我们遇到什么困难也不要怕,微笑面对它,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恐惧,坚持!才是胜利,加油,奥利给!”   老曹在一边看着茫然。   最终还是没下去冬游,因为实在太冷了,陈九一脱棉衣,便愣了一会儿,又乖乖穿上,摇了摇头,带着老曹回亭子喝小酒去了。   临近年关,清风城内越渐热闹,这城内最热闹自然是这勾栏处。   人多是是非非自然也多,大大小小的冲突比平日多了几倍,陈九就端个小板凳,坐在亭子外,津津有味的看着。   这种冲突,大多也闹不起来,无非是双方各自比拼一下身世权财,你比我牛,那我自然赔礼道歉。   看得陈九直摇头,端回小板凳,大呼没意思。   往后两天,陈九买了一副对联和大红灯笼回来,就挂在亭子上,图个喜庆。   团年夜时,两人就在亭子里吃着火锅,锅是陈九在船坊厨房里顺手借的,还顺手借了些调料,一不做二不休嘛,又借了些菜肴。   船坊夜晚也放起了烟火,直冲云霄,五彩缤纷映着大雪和明月,是真好看。   两人便端着小板凳,喝着小酒,坐在亭子旁,不时碰杯,看着烟火。   老人苍老脸庞很是红润,笑意盈盈。   夜半时分,老人突然进了亭子,不知从哪翻出一只镯子,样式平淡,材质看着也不精贵。   陈九凑过脑袋来看了看,好奇问道:“哪个妹妹送给你的?”   老人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是我乳娘留给我的,每年我都要拿出来,去山上给乳娘祭拜的时候,便带着。”   这乳娘便是当年将老曹抱回勾栏的女子,得了花柳病,姿色平平,无钱医治,死得极早,不过四十。   这些话老曹也是和陈九说过的。   陈九便没多言,拎了壶小酒,随老曹一起上山而已。   老曹乳娘的坟冢是在清风城外的一处荒山上,临靠淮水,算是一处有山有水的地界。   那处坟冢也极其简陋,几块石头堆起而已,且看着十分老旧。   两人便在这大雪天里,坐在坟冢旁,赏着大雪,喝着小酒。   最后酒喝完了,老曹面色红润,兴许是真醉了,在那喃喃念叨。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勾栏,太热闹了,我想找处山野,有一亩田,一间茅屋,一个人安静住着……”   老人的眼神有些朦胧,“我不敢,不敢说,不敢去。”   飘雪大了几分。   老人将酒瓶一甩,伛偻身子站起,怔怔看着近处灯火通明的清风城,只说一句。   “这辈子活够了。”   ——————   初十那天,有一抹剑光横跨清风城,压得风雪凝于半空,不敢下落。   城中无人敢管,哪怕一些德高望重的修道神仙。   一位白衣男子手持折扇,走出茶楼,立于顶上,笑道:“扶摇山的那位女子剑修来了。”   他身旁空地,蓦然踏出一位面色阴翳的黑袍男子,手拢双袖,面无表情,“是个麻烦。”   白衣男子摊开折扇,竟是在这寒冬腊月的天气扇了两下,笑道:“机缘一事,又不靠打架,就算她杀力高,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能打赢学宫里的圣人?”   白衣男子被自己这番言论逗得轻笑一声,“她要是真能打赢学宫圣人,那这机缘,给我十个胆子都不敢和她抢。”   他又收起折扇,摇了摇头,“可惜她没这本事。”   那眼神阴翳的黑袍男子撇了他一眼,冷冷道:“这话你敢当着她面说?”   白衣男子笑道:“廖兄说笑了,扶摇山这女子剑修的不讲道理,可是在天光州出了名。”   扶摇山天才女子剑修白止,天光州年轻一辈前十,作为剑修,杀力极大,性情极为强势,曾经一人问剑一个山上小宗门,要不是学宫君子出言劝阻,可能那座小宗门的香火便要彻底断绝。   名为廖志野的山野修士淡淡说道:“你和这女子剑修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白衣男子站在顶楼,吹着寒风,衣袖大摆,“这我知道,那又如何?”   廖志野身影后退,消失之际,留下一句,“元婴天命,都想争上一争的。”   白衣男子俯身在木栏上,突然一步迈出,在大雪天朝下急坠,风声于耳边呼呼。   蓦然停下,身子只离地一尺。   他用额头敲了敲地,轻笑道:“我不入元婴,谁入元婴?”   ——————   寒冬过去,二月便开春了,天气日渐暖和,陈九脱了袄衣,又开始天天往外边跑。   老曹就守着亭子,每日喝着小酒,不肯出去了。   那只老黄狗死了。   在讨食的时候挨到了一位富贵子弟的衣衫,被其仆人活生生打死了,死得时候,老黄狗叫得很惨,阵阵呜鸣声。   陈九不在,老曹就站在小亭边上,不停灌着小酒,那双挤在一起的细小眼睛透着风雪,模模糊糊。   老黄狗死得很惨,血肉模糊。   老曹负责去收尸,抱着一摊血肉,在风雪天里,恍惚间走到了那处葬在他乳娘的荒山上,挖了个坑,埋了这摊血肉。   临走之前,老曹又灌了一口酒,低头看着那处刚刚挖出来的坟冢,摇了摇头,自嘲道。   “你不要怨我,我的命不比你值当多少,说不定哪天,我就一起来陪你了。”   大雪天的黄昏里,他迈着步子下山了,有些木然,没了往日的麻利。   老黄狗自此再没来过亭子。   陈九有时问起,老曹只说寒冬腊月,熬不过去很正常,都是命。   陈九便有些小伤感,但又觉得生老病死,人间常事,没法子的。   自此以后,老曹就很少和陈九出去了。   陈九也没强求,便开始练起拳架,往往是一边钓鱼,一边打拳,鱼竿一有动静,就马上拉起,看看收货。   这日下午黄昏,他的鱼竿便传来剧烈响动。   陈九赶忙收了拳架,兴奋跑来,觉得肯定钓了个大货。   他收杆卷线,猛然一拉,瞬间面色苍白。   那竟然是一个已经泡得浮肿的女子尸体! 第十一章 意阑珊   陈九是最怕这些奇异事件,坐在岸边冷静一会儿,想到不能光自己一个人怕,于是屁颠屁颠的去把老曹叫了过来,还强撑着笑脸说要给老曹一个惊喜。   老曹本来不想来的,但被陈九强拽着,便茫然的走了过来。   于是两人就一起站在淮水边上,看着河边的女尸发愣。   陈九单手磨着下巴,向老人发问:“老曹,有啥想法没?”   老人没回话。   陈九自顾自继续说,“撒上辣椒粉,香料,孜然,小火慢炖三个小时,隔壁小孩都馋哭啦。”   老人似乎没听到,微微摇头,极其认真的看向陈九,“你还年轻,勾栏里的有些奇异事,不要去多说,多问,多管。”   他又叹了口气,“如果你不是太缺钱的话,下个月就去另找活计吧,这勾栏不是什么好地方,待久了,就走不掉了。”   陈九一脚把女子浮尸踢回河里,笑道:“我迟早会走。”   老人哑然,伛偻着身子走回了亭子。   他已经走不掉了。   往后日子,老曹似乎越来越苍老了,除了买酒,不再外出。   陈九又是个闲不住的,淮河边上跑完了,城里也溜达了,脑子一转,就开始朝着勾栏里跑。   老曹给他说过几次,叫他在勾栏外边转转就行了,别太深入,没好事。   陈九当时点头,转头就忘,之后该乱跑还是照样乱跑。   不过勾栏里有些地方有小厮把守着,陈九想进去也难。   陈九在这些日子里见到了他绝不想见到的三位“故人”。   荒山宅邸里的那三位道士。   陈九是在城中一处小茶楼遇见三人的,当时他正在外边买糖人,扭头乱瞅时,就看到了披着袄子的三人。   他赶忙低下头,暗道一声倒霉催的,然后拿了糖人,快步跑远。   这三个道士,他是不想打上丁点交道了。   流云道观这三人,已经是第二次来这清风城了,深秋时来了一次,匆匆就走,深冬时再来一次,却是师父亲口叫他们来此觅机缘。   至于到底是什么机缘,师父当时只是笑着看着小师妹,没说话。   三人中年岁最小的余褶今日扎了个辫子,又没穿道袍,而是披着一个略带花边的白色袄子,这样看来,便是俏丽的女子风范了。   她喝了一口热茶,小手撑着脑袋,看向城南。   那里有荒山,几月前还有宅邸,也有一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年轻人。   少女有些伤感,却也没怎么留恋,毕竟只是匆匆过客,还是再也重逢不了那种。   名为张环的中年道人倒是率先开口,感叹道:“行至清风城,便思那小友。”   冷冽道人杨之余也难得点头,“算是救命之恩,却再也难报,心中有愧。”   他们这一脉,讲究的就是一个只问本心,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绝不会因为传言或者成见,就随意否认他人。   那年轻人虽然言行轻浮,但行事能担得起侠义二字!   这便够他杨之余高看一眼了。   三人殊不知,陈九此时嘴里含着糖人,还在赶忙念叨着不要遇见三人,不要遇见三人。   他一路小跑回勾栏。   勾栏门口人声鼎沸。   老曹被拽到了亭子外边,跪在大路上,向着勾栏四方来客,磕头做拜!   他身旁站了个锦衣华服,头戴玉冠的年轻男子,正轻笑着,一脚把老曹的头颅踩到地上,再松开,等着老曹把头慢慢抬起,便又是一脚,似乎这般十分好玩。   附近站了许多围观行人,有为这男子叫好的,有面色冷漠的,也有摇头可怜这老头儿的。   就是没有去制止的。   陈九怒火中烧,丢掉糖人,攥紧一拳,朝着华服男子,硬悍而去。   华服男子身旁飞掠出一位老者,以拳对拳。   蓦然爆开。   陈九倒飞数十米,于地上擦行一条淡白痕迹,堪堪停住,口吐鲜血,胸腔凹陷。   围观行人赶忙纷纷退开。   那身为许氏长子的许物歪了歪脑袋,笑道:“又有死狗?”   陈九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要死不活。   老者收拳返身,安静立于许物身后。   许物笑着缓步走到陈九身前,轻轻抬脚,踩上他的头颅,淡淡道:“你也敢向我出拳?”   他抬脚向着陈九头颅猛然踹去。   猛击之下,陈九一口鲜血突出。   远处老曹跪挪而来,向着许物哐当磕头,老眼中含着热泪,额头撞得满是鲜血。   许物惊疑一声,“你这老狗,原来磕头能如此卖力,之前为何要死不活的?”   老曹不曾言语,只管磕头。   许物笑了笑,“学两声狗叫。”   老曹额头似已无知觉般撞着青石地板,呜鸣着发出声响,“汪,汪…”   青石地板上混着血水与泪水。   许物脚踩着陈九头颅,猛然拍手,“好,好一条老狗!”   “但是……”他话锋一转,指了指脚底下的陈九,笑道:“我是叫他学两声狗叫。”   一些不忍心再看的行人缓缓走开了。   陈九全身上下,犹如针刺在芒,无不剧痛,但他却未发出一丝声响。   许物笑着将踩在他头颅上的脚,缓缓移了移,到了凹陷胸腔处,稍微使了使力。   陈九身子巨震,死死捏紧双手,额头瞬间泌满冷汗。   旁边传来一道女子声响。   “许公子,这就算了吧,我们勾栏给您赔不是了。”   是那桂夫人。   许物缓缓转头,看着桂夫人,笑道:“算了?若今日没有徐叔出手相助,说不定如今倒在这地上之人,就是我了…”   他提了提嗓音,“这,也能算了?!”   名为徐行的老者只是站在许物身后,未曾言语。   桂夫人弯腰鞠躬,“这是我们勾栏的万万不对,事后赔礼肯定包您满意,只是一位天资尚可的二境体修的命,咱们勾栏还是要的。”   许物又踩了踩陈九胸腔凹陷处,使得陈九喷出大口鲜血,才摊了摊手,万般无奈道:“那就卖夫人一个面子吧。”   几人散去。   桂夫人身后一名俏丽丫鬟皱眉不满道:“这许物行事也太跋扈了。”   她身子突然冰冷。   桂夫人正盯着她,冷冷问道:“你要不要去问问他身后那位体修五境的老者,问问许物为什么敢如此跋扈?”   丫鬟低头身子微抖,不敢言语。   桂夫人看向犹如死狗的陈九,吩咐道:“把他抬下去,好好医治。”   几个丫鬟连忙上前。   没人管老曹。   老人缓缓起身,顶着鲜血淋漓的额头,进了亭子。   陈九于三日之后回了亭子,面色仍然苍白,身子虚浮。   桂夫人吩咐他天天坐在亭子前,逢人便问好,要好好磨一磨他的性子。   时刻有人看管他,且最少是四境起步。   陈九在亭子前面无表情的坐了一天,当天晚上入睡时,一拳打断了自己心脉。   第二日早晨,陈九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坐在了亭子前,只是气色好上了一些。   无事时,他就开始练拳了,且打得极认真,拳拳用劲。   桂夫人吩咐了一个丫鬟来给他送药,是一位少女,年纪看着不大,最多十六,少女每次给他送药时,都挺羞涩。   在这勾栏中还能如此,着实让陈九满惊讶。   这药他也喝了,当是补身体。   勾栏里的客人,也渐渐适应了门口有人给自己问好了,有时候心情好,还会赏陈九几个银子。   许物最盛,他会抓一把银子,甩在地上,看着陈九笑道:“小狗快叫着那条老狗一起来捡。”   陈九面无表情,静静看着他。   然后就会挨那老者一拳,口吐鲜血横飞数十米。   只是许物也不敢下死手,毕竟这秋月勾栏的势力,也是蛮大的。   他只再嘲笑两句,便转身进了勾栏船坊内。   陈九倒在地上,压了压自己的拳意,仰头看天,淡淡道。   “还不是时候。”   待到时机成熟,他要将那老者,一并打废!   ——————   老曹天天闷在亭子里,再不愿出去了,有时候就透过窗子,看一看坐在亭子外朝人问好的陈九。   每次看到,他都会摇摇头,满脸凄惨,低头灌一口酒。   他这该死不死的老骨头,竟然连累陈九与他一起关死在这勾栏里。   何其不幸!   陈九问好声再次传来。   老人抓着酒瓶的手死死攥紧,其上青筋暴起,一项和蔼的老人第一次面色如此狰狞,他只质问自己。   “为何不死?!”   ——————   给陈九送药的那个丫鬟叫秋杏,平平淡淡的名字,长相倒是颇为青春靓丽,来这勾栏也没多久,伺候在桂夫人身旁。   她每日给陈九送药时,都会停驻一段时间,不管是看陈九打拳,还是看陈九向人问好。   陈九有次突然问道:“为什么来这里?”   秋杏微微一愣,低下头,只轻轻说了一句,“家里穷。”   陈九便再没说话了,认真出拳。   自从坐在亭子前,他就再没笑过。   每次许物来的时候,他都要压着身上拳意,然后硬挨那老人一拳。   不过是流点血而已。   起身后,便若无其事的擦擦嘴角鲜血,继续坐在亭子前。   每次这个时候,秋杏送过来的药材就会比平时多一些。   陈九拿了,会轻轻说一句谢谢。   秋杏就会羞涩低头,说一句不用谢,然后站在一旁,静静看一会儿陈九练拳,会比平时多一会儿。   一日大雨里,秋杏送药过后,却未看陈九练拳,转身在阴沉大雨中惶恐跑走,那柄油纸伞被打得摇摇欲坠。   那日天色极为阴沉,似有雷鸣。   陈九去问了桂夫人。   桂夫人只悠悠说了一句,“她家里穷。”   陈九惨然一笑。   这里终是勾栏,女子如何,早有定数。 第十二章 心气难平   今年初夏来得极早,秋杏仍在给陈九送药材,只是不曾再看他了。   老曹每天都醉醺醺的,除了买酒,再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陈九每日坐在亭子外,脸上又有了笑意,是笑着给来往客人问好,除了许物。   所以他挨的那拳,便极重。   陈九爬起来擦擦血,不当回事。   勾栏对他的看管松了一些。   他每日都会帮老曹把饭送去,看着老人吃完后,会去淮水边上钓一会儿鱼。   钓起的鱼,又会被他又放回去。   有时候淮水会翻起很大的浪潮,几乎要把船坊掀起,陈九就站在淮水边上。   看潮起潮落。   桂夫人现在时常传唤他了,叫他去船坊各处做事,一些以前不能去的地界,都去了个遍,不能看的事,也看了个大概。   那花魁他看了一眼,确实极为美艳,当不当得起那句“天怜汝容,不允汝老”倒是不知道。   只是有天晚上,他受吩咐访问花魁时,看着花魁正坐在梳妆镜前,手里针线翻飞,正缝着什么东西。   陈九抬头望去。   花魁脸庞平滑,无口、无鼻、无眼。   她手里正在缝制一张面皮。   花魁悠悠带起这张极美面皮,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陈九,柔弱问道:“美吗?”   陈九笑了笑,“别恶心我。”   他转身就走。   那花魁眯起眸子,婉转一声,“真不愧是桂夫人手底下的人。”   陈九缓慢走出船坊,他终于知道,为何勾栏会不断死人,且死的都是一些俏丽女子了。   是在养这画皮女鬼。   这就让他更感恶心。   他站在船坊栏杆旁,看着水中自己倒影,面无表情。   在这勾栏待久了,他好像都不太会笑了。   ——————   淮水边时常会掀起浪潮了,没有丁点预兆,莫名其妙,有时浪潮极大,洒起高高浪花,会把船坊来往客人也都淋湿。   陈九找了把顶大的伞,立在自己坐的位置上,像是一个铺子一般,挡烈日和水花。   今日的浪潮极大,就连船坊都跟着晃动,极其骇人。   远方茶楼,白衣男子坐在顶楼木栏上,轻轻摇着折扇,双脚在外晃着,看着远方淮水起浪,笑道:“那黑蟒又翻身了。”   他面色蓦然一变。   一柄飞剑悬在他的面前。   剑柄处站着一位冷冽女子。   白衣男子双手举起,眯眼笑道:“白仙子,有话好好说。”   白止脚踩飞剑,面无表情,“顾三重,这黑蟒妖丹是我的了。”   名为顾三重的晗晗宗首席弟子颇为无奈,解释道:“白仙子,这机缘不是这么个拿法……”   剑尖逼近一点。   “我的。”   白止又重复一遍。   顾三重叹了口气,太无奈了,于是他只好又道:“其实紫气门的算命先生,无弦山的老瞎子,还有雾霞山脉的廖志野都想要这机缘,用来破开金丹瓶颈的。”   言语之间,已经将这次想要抢夺机缘的大修士都卖了。   白止只淡淡说了一句,“我来与他们说。”却仍是盯着顾三重。   顾三重只能摇摇脑袋,“我可不敢与白仙子你抢。”   那柄飞剑瞬间退去,不见踪影。   顾三重打开折扇,叹了口气,暗道好险。   “顾道友,你这可太讲义气了。”   一位粗布衣衫的老瞎子不知不觉中立于木栏旁,手里捏着一个铜钱,不停摩擦。   顾三重神色一正,“你也看到了,是白仙子悬飞剑于我头颅处逼我说的,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老瞎子懒得与这山上出了名嘴贫的顾三重浪费口舌,反问道:“真不抢这元婴机缘了?”   顾三重摇了摇折扇,轻笑道:“我只说了我不敢,可没说我不抢。”   老瞎子颇为好奇,“你就不怕到时候,那白止直接给你来上一剑?”   顾三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挨一剑又如何?反正到时候我抢着那黑蟒妖丹了,就直接跑,实在不行就窜学宫里去,我就不信她敢当着学宫圣人的面砍我。”   老瞎子颇为无语,沉默一会儿,再问道:“那黑蟒真没破开金丹瓶颈化蛟的希望了?”   顾三重笑道:“不然我们为何在这?”   若是黑蟒能化蛟,行云布雨,自然能成这清风城方圆千里的山水正神,先不谈其到时候的元婴修为,就连学宫道观都要庇护它。   别说他们这几个金丹修士了,就算把宗门里的太上天人喊来了,也一样只能捏着鼻子装怂。   毕竟谁都不想挨学宫圣人一巴掌。   老瞎子突然感叹,“这黑蟒可惜了。”   顾三重点头,“它要是不强行行云布雨,福泽一城,就老老实实走江化蛟的话,估计走完淮河后,就是一条实打实的元婴蛟龙。”   老瞎子接道:“不过它这行云布雨,也为自己攒了功德,化蛟之时,估计学宫圣人会看着点的。”   顾三重无所谓,“看着就看着呗,反正化蛟无望,大限以至,都不用我动手,它自己就会身消道死,我就等着抢夺那枚内含元婴机缘的妖丹就行了。”   老瞎子笑了笑,突然话头一转,说道:“这城里有些妖孽。”   顾三重扭头好奇问道:“咋的,你还想当回除魔卫士?”   老瞎子摇了摇头,“看了心烦,但也不至于动手。”   他已经没了当年侠义气了。   顾三重打开折扇,轻摇笑道:“这种事情就留给道士嘛,毕竟他们这些道士,最喜欢下山降妖了,不过就怕一个不慎,被妖给降了,哈哈。”   老瞎子磨着手心里的铜钱,淡淡道:“这话你敢当着道观大天师的面说上一说?”   顾三重赶忙止住笑意,神色一正,“我还想多活几年。”   老瞎子沉默,那双闭着的眼睛朝着城中望去,那处是白止刚刚飞剑去往的方向。   那里有个摆着铺子,帮人算命的阴阳先生。   如今这位阴阳先生正一脸懵的被飞剑指着头颅。   周围行人来往不停,仿佛置若罔闻。   阴阳先生好言好语,“白仙子,这处机缘是有缘者得之,大家都有试试的机会,不是这种赶人离开的抢法,就算你把我赶走了,可你机缘未到,一样拿不到的。”   站在飞剑上的女子只说了一个字。   “滚。”   阴阳先生符华一个头两个大。   ——————   陈九不再练拳了,每日如老僧入定般坐在勾栏门口,有人路过便笑着问好。   他又去探访过那画皮女鬼两次。   一次是桂夫人叫他去的,一次是他自己去的。   桂夫人叫他的那次,他只在门口待了一会儿。   他自己去的那次,则走到了屋内,对着无口、无鼻、无眼的花魁问了一句话。   “你杀了多少人?”   花魁拿起面皮盖在脸上,婉转笑着,身子慢悠悠躺在椅子,露出惊人弧度,皱起芊眉,似是回忆。   “一、二、三……”   她轻笑了一声,咛哼道:“奴家数不清啦,不过奴家的面皮这么美,少说也有百人了吧。”   陈九转身走了。   死死攥着拳头,没有回头,他怕一回头就忍不住,直接打死这画皮女鬼。 第十三章 直抒我意   淮水浪潮越来越大,有些影响岸边行人了,同时也会卷些鱼虾上来,被路边守着的居民匆匆捡走。   流云道观来此觅机缘的三位道人,有时也会担忧的看着那处淮水。   三人中的师兄张环微微摇头,“无风不起浪。”   这淮水中必有妖邪作祟。   冷冽道人杨之余点头附和,“若是浪潮再大些,倒卷淮河,恐怕到时候就要水淹一城了。”   “学宫圣人不会坐视不管,这倒无妨。”   两人正在交谈,小师妹余褶坐在一旁,撑着脑袋,看着远方那处高耸的勾栏船坊。   她的眼眸流转间,微微泛青光。   在她眼中,那处勾栏船坊有一股浓烈怨气,直冲云霄。   其中还夹杂着一股猩红妖气。   这是最近两天她忽然间看见的,不知为何,那股猩红妖气对她有一股子莫名吸引力。   于是余褶伸手指了指那处勾栏船坊,扭头对两位师兄说道:“师兄,那里有妖祟。”   两人交谈声戛然而止,张环理了理身上衣物,也没多问,只是说今晚便去看看。   年长道人想起了师父将小师妹收入门下时,曾经说了一句谶语。   幽冥青瞳,天生降妖师!   他在前日,便隐约看到师妹眸子中,隐含青光!   ——————   许氏宅邸,占地庞大,位于清风城极中心,其中设施,极尽奢豪。   许物躺在一处雕刻华丽的太师椅上,身旁贴身侍女喂他吃着剥好的葡萄,可谓悠哉。   其后老者劝言道:“那小子武学天赋尚可,不能久留,恐成隐患。”   许物含过侍女递过来的水晶葡萄,轻笑道:“区区一个二境体修而已,徐叔不会这就怕了吧?再说秋月勾栏的面子,我还是要给上一给的,等我进了山门,成了修道神仙,学道有成后,这些个事,到时候就都不算事了。”   徐行哑然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提点道:“山上修士,六境以下,皆为蝼蚁。”   山中修士一到五境皆算筑基,六境练气,方可乘飞御风,遨游天地,成为真正的山上神仙。   许物眉头一挑,“以我之天赋,六境修为迟早为囊中之物,甚至那金丹神仙,我也是能去争上一争的。”   他突然扭头看向老者,轻笑反问道:“徐叔,你莫是练拳把脑子练傻了。”   身为武道小宗师的老人一言不发,安静站立。   他只管护这许物十年而已。   十年后,要是这纨绔子弟没能达到六境,他就一拳将其打死!   ——————   秋杏给陈九送药的时间越来越晚了,有时要到傍晚才会脚步蹒跚的拿来药材,且这时衣衫往往不整。   陈九每到这时便会倍感忧愁,坐在自己那处大伞下,感叹人生不公。   但又有何法,空余感叹而已。   这些日子他也没闲着,不知去拿找了个桌子,摆在了自己坐着的那处凳子前,后来看了看,又觉得不满意,买了一个摇椅,取代了原先凳子。   于是便有了一伞、一桌、一椅的搭配,晚上人少时,他就坐在摇椅上,脚搭在桌上,晃晃悠悠,不知想啥。   老曹已经很久没出门了,就连酒都不再去买,每日就靠着陈九给他送去一日三餐过活。   老人发丝凌乱,眼中布满血丝,苍老面庞上全是呆滞,只管闷头木然扒饭而已。   陈九就安静坐在一旁,闻着亭子里因为老人许久未打理而发出臭味,鼻尖发酸。   老人可能要死了,在这之前,陈九不想他又变疯了。   这会让他很难受的。   临近盛夏,越渐酷热。   陈九用刀切断了自己这半年里变长的头发,刚好及肩,用了一根黑绳束起,看着清爽。   桂夫人也不再要他向来客问好了,只要他安心专研武道即可。   于是陈九每日就勾着头坐在摇椅上,像似假寐,来往行人皆不管。   在这期间,勾栏闹出了一件事情。   一位勾栏女子惨死于船坊之中,脸上面皮不见,鲜血淋漓。   以往这种事情也有发生,大多是赔些银子了事而已。   只是这次例外,那女子家中只有一个瞎眼老父,不要钱财,跪在勾栏船坊门口,只求一个公道。   这瞎眼老头似乎腿脚也不便,跪在地上时,身子也在不停颤抖,好像随时都要倒下。   他也没有哭喊,只管磕头,嘴里喃喃念道。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陈九就坐在那处摇椅上,安静看着。   后来桂夫人找了陈九,叫他随便找个时间,乔装一下,一拳打死这老头,其后事情,勾栏会处理。   这瞎眼老头一死,那女子家中就再也无人,还有谁能申冤?   最多不过是又有了一件坊间传闻而已,连银子都省了。   这天下,有些人的命本就不算命,不值钱的。   陈九当时没说话,转身走了,桂夫人只当他是应了,没有多问。   第二日,陈九光明正大的站在老人身前,只说一句。   “老伯你走吧,他们要杀人。”   磕头数日的老人瞬间泪流满面,以头抢地,悲怆反问道:“我能去哪?”   他又重重磕了两个响头,撞破额头。   “如果我这老命,能换那凶手血债血偿,尽管拿去!”   陈九没回话,转身护在老人身前,平视那处船坊。   有一处房屋内,飞出法宝金镯,先撞飞陈九数十米,片刻不停,斩杀老人,又倒飞而回。   周围来客默不作声,继续行走。   陈九艰难爬起,擦了擦嘴角鲜血,安安静静的迈着已经蹒跚的步伐,走回了那处大伞下,重新坐了回去。   勾栏里有小厮跑出,开始清理老人尸体。   陈九低下头,开始大口吐血。   船坊中,一位妖艳红袍女子缓缓站起,手腕上有一枚金镯反射淡淡光泽,妩媚笑道:“小家伙挺不懂事,该好好管教管教呢。”   桂夫人只敢点头称是。   陈九之后的日子,极其难过,每日都会被一位船坊的三境体修当做练拳沙包,狠狠打上半日。   他从那日被金镯打成重伤后,就再没好过,且伤势还有不断加重的迹象。   秋杏给他送的药,只不过算是聊胜于无而已。   他每日的脸色都十分苍白,连走路久了都要蹲下歇息一会儿。   他花了钱,请了勾栏里的一位小厮帮老曹送饭。   桂夫人每次在他挨那三境体修一顿毒打后,就会问他一句,是否知错?   陈九只瘫坐在地上,嘴角溢血,不曾言语。   然后他第二日便又会充当沙包。   秋杏有一次给他送药材时,突然问了一句,“不难受吗?”   陈九无力的躺在摇椅上,咽下咽喉处快要喷出的鲜血,苍白面容上笑脸灿烂,指了指心口。   “这里更难受。”   第二日,秋杏未曾来给他送药了。   他静静坐在摇椅上,透过大伞看着斜阳,面无表情。   秋杏死在船坊里的消息传了出来,听发现她尸体的人说,秋杏的尸身没有面皮,死时身无寸褛,死状奇惨。   秋杏的家里没人来闹,尸身不知道被葬到哪去了。   翌日晚上,陈九在挨打过后,蹒跚着走回摇椅旁,缓缓坐下,捏紧一拳,朝着自己头颅,硬悍而下。   再起身时,陈九通身拳意充沛,直入船坊。   那画皮女鬼还在房屋中对着梳妆镜,缝着一张最近拿来的面皮。   这面皮主人长得俏丽,肤质也好,年纪更不大,是挺好的面皮。   要不是因为那年轻武夫的功劳,得罪了船坊里的某位大人,可能还拿不到这面皮了。   画皮女鬼对这面皮颇为满意,所以缝制之时,更为仔细。   屋门突然破碎,一股罡风袭来。   画皮女鬼猛然抬头,眼神惊骇。   迎面一拳!   直接把女鬼从楼顶房屋打至淮水河畔。   陈九站在楼顶栏杆处,眼神冰冷。   一脚踏碎栏杆,一拳追去。   打得画皮女鬼轰然一声,凹进地面,几乎要陷入淮水。 第十四章 淮水起大蟒   船坊处有人问声而来。   首当其冲的竟然是三位道人。   其后来人见到这三位道人后,便匆匆退走。   陈九捏拳,面无表情的看着凹坑中横躺的那画皮女鬼。   画皮女鬼已被打得浑身溢血,惊骇求饶。   “饶命饶命!奴家再也不敢了!”   陈九未曾回话,只是一拳!   画皮女鬼又挨一拳,口吐鲜血,奄奄一息。   陈九抓起她的头发,将她连人拎起,像提死狗一样,又是一拳。   画皮女鬼身躯被打的剧烈震荡,却又因为发丝牵引,不能挣脱,始终在陈九手中。   于是又是一拳。   一拳接一拳。   赶来的三位道人一眼便认出了陈九,面色皆为复杂。   没想到还会有再见的机会,更没想到半年没见,观其气象,仿佛已经体修四境了。   死里逃生,半年升境,这小友可谓武学奇才了。   观其动静,好像又在降妖。   应该是他们这几日在船坊附近搜寻的妖孽了。   画皮女鬼已经被打得濒死,双手垂下,全身浴血,无脸头颅歪斜。   陈九身上也溅了不少鲜血,其握拳的右手上更是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他呼了一口气,又深深吸气。   捏紧那拳,骤然拳意充沛。   狠狠悍去!   打得画皮女鬼的无脸面庞凹陷,浑身再无丁点动静。   陈九抬头,平静的看了眼前三位道人一眼,伸手随意一甩,将已经身死的画皮女鬼丢于地上,转身离开。   其中年纪最小的余褶,面色最为复杂。   她记得半年前,刚刚遇见陈九时,这瞧着像逃兵的年轻男子,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张嘴闭嘴都是一些不太好笑的笑话。   如今为何成了这般模样?   年长道人张环摊开符箓,一道火法燃烧,将画皮女鬼尸身化为飞灰。   三人未曾言语,沿着与陈九相反的方向走了。   勾栏船坊顶部,红衣妇人面色阴沉,身旁悬着那法宝金镯,却未出手。   身旁一位面容白净,气质阴柔的绿袍男子轻笑问道:“为何不出手相救?”   红袍妇人面色更为阴沉,一字一句道:“妖邪本就该被诛杀,我为何要出手?”   绿袍男子笑意讥讽,“看来你还真是怕那道观,怕到了极致。”   红衣妇人突然转头,死死盯着绿袍男子,质问道:“那三人来自流云道观,你可还敢出手?!”   绿袍男子瞬间哑然。   流云道观,天光州道脉之顶,道教十二大道观之一,其中坐镇大天师,位于天光州十人第二位,处于学宫圣人之前。   那就难怪了。   他摇了摇头,仍是嘴硬一句,“可这三人最多不过三境修为而已,若是出手,不过瞬息就能击……”   他那“杀”字戛然而止,咽喉处不知何时,已经被一只大手捏住,仿佛随时都能轻易掐断。   一道厚重嗓音悠悠传来。   “年轻人说话,还是悠着点好。”   绿袍男子背后已经溢满冷汗。   红衣妇人赶忙作揖行礼,不敢抬头。   名为符华的阴阳先生笑了笑,松开捏着绿袍男子脖颈的那只手,像是熟人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流云道观与我有恩,所以忍不住便出手了,勿怪,勿怪。”   绿袍男子转身,只敢赔不是,“是小的错了,脑子拎不清楚,胡言乱语。”   阴阳先生符华笑了笑,“这就对咯,有些话可不能乱说,祸从口出,说不定哪日,你就一命呜呼了。”   绿袍男子更加惊骇,赶忙低头恭敬道歉。   符华淡淡看了他一眼,“那年轻体修与我有点因果,就真只有一点而已,不过他这人,我挺欣赏的,你们看着办吧。”   一语罢,符华身影再无踪迹。   绿袍男子茫然抬头,与身旁妇人面面相觑,心中骇然。   这竟然是一位金丹老神仙!   ——————   陈九在往后的日子里,不知为何,莫名好了起来,船坊也不再看管他了,俸禄照发,随他干嘛。   但他仍然坐在那处自己弄的大伞下,还改造了一番,桌子换了个长桌,上面摆着些酒水,每日就搁摇椅上晃晃,看着甚是惬意。   只是摇椅再晃,也晃不走他那满腔忧愁。   老曹已经认不得他了,每日就在亭子里胡言乱语,身上散发一股子剧烈的酸臭味。   陈九给他洗了个澡,老曹只是木然的任由陈九清洗而已。   之后陈九又把亭子好好打扫了一番,该洗的,该换的,全都弄个个遍。   老人当时就站在亭子门口,像个胆怯细童一样,畏畏缩缩,不敢言语。   陈九看了,抽了抽鼻子,未曾言语。   老曹乳娘的那个镯子,陈九找到后,带到了老曹手上。   老人也只是呆滞着而已。   陈九每每看到,心里难受异常。   有时候陈九也会突然把亭子门打开,拿着鱼竿,朝着老人笑着催促道。   “走,老曹,咱们去钓鱼。”   老人木然望向他,口齿微张,却又无言。   陈九脸上笑容便会僵硬住,失意片刻,又会微笑着朝着老人轻声提点道:“老曹,你好好休息。”   他轻轻关上亭子门,退出亭子后,揉了揉眼睛,脑袋一甩,强撑起笑容,大声道。   “生老病死皆有定数,老子安然送终即可!”   是在安慰自己。   往后日子,陈九时常喜欢去淮水边散步了,看着潮起潮落,心境蓦然平静。   有时在那一站便是半日。   甚是要等到皓月清明,陈九才能回过神来。   那些个浪潮一下接一下,好似打在他的心湖,掀起涟漪。   若有金丹神仙在此观看,一眼就能笃定出,陈九这是在观潮悟道!   而且极有可能是那虚无缥缈的武道一途!   体修本就战力强悍,若能感悟武道,几乎同境无敌,甚至就连一般剑修也要对其避之。   一些天生武神,一境当寻常修士两境算,中胜神州有一位武脉天骄,六境锤杀金丹老神仙,震撼一州。   山上修士众多,敢称杀力最大的只有剑修,敢称战力最强的只有体修。   剑修能千里之外,飞剑取人项上头颅。   体修能满腔勇怒,堪称沙场万人敌,敌百万,千万!   所以在那沧澜海两座天下分界处,许多雄镇边关就极为喜好体修。   但高境体修极少,十境以上,屈指可数。   低境体修未曾悟通武道,战力也不算太过强悍,甚至比起山上练气士,还少了许多神仙术法,真要对拼起来,胜算不是太大。   陈九观潮悟道,也不是一定能悟通的,不过仍然大有裨益。   淮水远处又有大浪激起,不断拍来。   天空皓月明亮,反射水面,波光粼粼。   陈九静静伫立在岸边。   那处浪潮越来越近,猛然打下,扩为阵阵涟漪,扰乱一河。   河中涟漪突然剧烈,波光摇晃,似明月颤抖。   水面掀开。   一颗横跨百米的巨大头颅缓缓抬起。   它静静俯视陈九,吐了吐信子。 第十五章 你真有洁癖啊   淮水河畔,一人一蛇安静对视。   陈九出于尊重,学着那大蛇吐信,发出“嘶嘶”声响。   黑蟒歪头,口吐人言,“你搁这说啥呢?”   陈九面色一愣,是真没想到这黑蟒也会说话。   他招招手,朝黑蟒笑道:“真巧,您也在这散步啊?”   黑蟒信子吐出,那双数米的大眼睛翻了翻,似乎有些无语。   “你小子搁这悟道差点走火入魔了,知道吗?”   陈九茫然,“我就只看看这淮水浪潮而已。”   黑蟒反问,“正常人能一看就是一天?”   陈九哑然,隔了一会儿,又问道:“何为悟道?”   黑蟒摇了摇那大脑袋,引得淮水又有浪潮掀起,“天人感应,玄之又玄。”   陈九皱眉,“能说明白点不?”   黑蟒眼睛一翻,“老子也不知道,我又没悟过。”   两人便又沉默。   陈九看了看天上明月,忽然好奇问道:“这淮水浪潮是因你而起?”   “睡醒了翻个身而已。”   “那你为啥一直待在这疙瘩里,好像翻身也不太舒服啊。”   黑蟒嘴巴大大张开,似人打哈欠一样,片刻后,淡淡解释道。   “这处淮水分支是我的化蛟之地,我大限也将至了,不想再去折腾入海,如果到时候化蛟失败了,留下灵气也能福泽这清风城,算是在淮水里留宿这么多日的回报了。”   陈九点头肯定,“那你还是挺好的。”   黑蟒摇头笑了笑,“我说啥你就信啥,万一到时候我化蛟失败,一怒之下要这清风城都给我陪葬呢?”   陈九摇头否定,“那你还是挺坏的。”   这下就该黑蟒无语了。   它头颅又缓缓沉入水中,“好了,你快走吧,这城中有几位金丹修士窥伺我的妖丹,你和我待久了,被他们过多关注就不太好了。”   黑蟒头颅沉入水中时,最后又提点了一句话。   “你悟道浪潮因我而起,走火入魔算是结果,我前来阻断,算是断了这桩因果,你也不用心怀感激,或者别有想法。”   陈九笑了笑。   看来这大蛇,还是不坏。   水面突然又再次掀起,那大蛇抬起眼眸,直视陈九。   “对了,以后别往河里撒尿了,我有洁癖。”   陈九点头答应,“我撒在河边。”   黑蟒缓缓退去。   隔了良久,陈九突然朝水面拍了拍,“在?”   无人应答。   他又向周围瞅了瞅,四下无人,便赶忙解开裤腰带,开始往河里灌水,嘴里还喃喃念叨着。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远处沉入水底的黑蟒看了,也只留无语。   真是个不听劝的。   ——————   金丹野修廖志野与顾三重手谈与茶楼之上,身旁老瞎子曾上和阴阳先生符华正在观棋。   顾三重手摇折扇,一边下棋,一边朝身旁老瞎子问道:“咋滴,你也被那白止威胁呢?”   老瞎子手里摩擦着铜钱,念念有词,“当时那飞剑离我脖颈只有一寸长,还好我答应得快,不然你们可能就瞧不见老夫了,真是凶险。”   顾三重又把视线转向阴阳先生符华。   符华摆了摆手,“我老早就投降了。”   于是三人一起把目光看向正在想着走棋的廖志野。   廖志野抬头直视三人,不屑笑道:“那娘们也曾飞剑与我来说,我自然未曾答应,不过区区剑修而已。”   符华好奇问道:“然后呢?”   以那白止的性子,不可能善罢甘休。   廖志野咂了咂嘴巴,“然后老子就被砍了一剑,又答应了。”   符华与老瞎子同时“嘁”了一声。   顾三重憋着笑。   你这还不如他们三人,至少他们三人没挨飞剑。   要么识相点,一来就投降,要么硬气点,死都不投降。   你这挨了一剑再投降,说不来可不就是惹人笑嘛。   老瞎子把铜钱在手里转了一圈,又道:“接下来咋办?难不成要咱们四人连手,先把那白止打退?”   符华摇了摇头,“我看难,就凭咱们这四个老弱病残,不一定打得过她这个天才剑修。”   老瞎子不解,“都是金丹老修士了,各自凭仗的本事该有吧,哪来的老弱病残?”   符华看了看老瞎子曾上,摇头道:“你不就是个老残吗?”   老瞎子勃然大怒,“你个臭算命的,说谁是脑残?!”   顾三重无奈敲了敲脑袋,觉得凭他们四个,可能还真打不过那扶摇山的女子剑修。   廖志野突然欢呼,“哈哈,这棋老子赢了。”   感情他还在关心下棋。   顾三重喟然长叹。   现在可以把可能去掉了,他们四人加一起肯定打不过那女子剑修。   估计这三人还没开打,就要内讧。   不过也无事,到时候这黑蟒身死,抢夺妖丹不过是凭手脚快慢而已,自己专门找宗门的太上天人求了一个缩地成寸的法宝。   到时候自己抢了妖丹就开跑,等回了宗门,炼化妖丹晋升元婴后,还能怕你这个小小金丹剑修?   当然,白止要是在这期间跻身为元婴剑修了。   他顾三重肯定甲子时间以内不出山门。   谁他妈被同境剑修惦记,心里还能不怕?   剑修就是同境杀力天花板。   毕竟能悟道的体修,还是挺少的。   中胜神州道教大天宫中,就有一位剑仙大天官,相传这位老天师曾问剑海外蓬莱仙岛,一剑斩开了大半沧澜海,妖族天下有绝世大妖前来相阻,才避免了一场极大冲突。   这便是剑仙风范,同境无敌!   顾三重摇了摇折扇,忧愁一叹。   俺咋不是剑修呀。   ——————   陈九还是时常往淮水里撒尿,不仅他一个人撒,有时还会带着一些孩童一起撒,还要比一比谁撒得更远。   黑蟒见了,满是无语。   于是在陈九又往水里撒尿的一个月夜里,它蓦然抬头,静静看着陈九。   陈九被吓得一颤,差点尿到自己脚上,赶忙抖了抖,捆上裤腰带,笑道:“好巧呀。”   黑蟒静静望着他,“你故意把我逼出来,是有话要说?”   陈九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就想试试看,你是不是真有洁癖。”   他又看向大蛇,以拳击掌,惊奇道:“原来蛇也真会有洁癖啊!”   黑蟒只想给他一巴掌。 第十六章 天凉好个秋   陈九又恢复了往日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每天守在勾栏门口,逢人便笑着打招呼。   唯独许物来的时候,他默不作声,独自去淮水河畔散心。   他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直接朝着许物当头一拳。   这样不好。   至少自己肯定会被那老者先一拳打飞。   就再没然后了。   这种自讨苦吃的事情,陈九纵使可以无限复活,但也不愿去做。   等到他破境后,这许物和他身后那老匹夫,一个都逃不掉。   老子就算凭着复活,都要慢慢磨死他们!   大可以命换命!   老子十八秒后爬起,又是一条好汉!   ————   余褶经常在清晨来淮水河畔漫步,于是他和陈九两人便经常相遇。   陈九是一点都不想见到这三个道士,前两次见着余褶,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是余褶主动叫住了陈九,少女没穿道袍,身着一袭翠绿衣衫,活泼俏丽,羞涩问道。   “你…没死呀?”   陈九脸色一黑。   老子就知道你们这三个道士巴不得我死。   他刚想掉头离开。   余褶又赶忙叫住了他,询问道:“你来这勾栏附近,也是为了降妖吗?”   陈九脚步不停,向着勾栏走去。   少女小脚急迈,拦到陈九身前,“你跑什么?”   陈九脑袋一歪,嘴巴一张,不停开合,同时手脚开始抽搐。   俨然是装起了羊癫疯。   吓得少女手忙脚乱,慌忙问道:“你怎么了?”   陈九抽搐着向后一指。   余褶疑惑看去,眼前空无一物,不知道陈九意欲何为。   少女再回头时,陈九已然跑远。   她在原地愣了愣,无奈叹了口气。   陈九片刻不停,跑到自己大伞下,赶忙坐在摇椅上,脑袋一勾,开始装睡。   他是半点不想搭理这些个道士。   不过余褶也有毅力,第二日又在淮水河畔守着。   陈九远远看了,二话不说,直接开跑。   少女会跟在后边远远追着。   一些个在河畔散步的老人看了,便会感叹。   “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有活力,这般锻炼。”   少女肯定是跑不过身为体修的陈九,两人来来回回跑了接近半旬。   陈九也不禁感叹少女体力真好,能跟着他跑这么久。   不过之后,少女就再没跟着他了。   因为三位道人离开了清风城,其师父托梦于他们,说机缘已经够了,多留无益,可去别处降妖。   少女走的那天,在清晨独自来了淮水河畔,等了半个时辰。   没人来。   余褶便背着行囊,和两位师兄一起出了城。   道脉一项相信缘分一说。   有缘自会相遇,无缘见面不识。   没什么好感叹的,各自都是匆匆人生过客而已。   陈九在午夜时分,彻底喝醉了,躺在摇椅上,不省人事。   老曹已经完全疯了。   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答应,就连一日三餐都要人喂着吃。   他看着老人那浑浊呆滞的眸子,心里就难受。   老曹算是他来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没想到最后会落得这么一个结果。   此方天地,与之前世,有很多相同,却又大不相同。   他今晚想了很多。   那些当做逃兵,只愿归家的兵士。   那三个愿意牺牲自己,斩妖除魔的道士。   那个会羞涩着给自己送来药材的少女。   那些来来往往的富贵老爷。   那些忙忙碌碌的市井小民。   那些活人……   那些死人。   ……   那个长着一口大黄牙,请自己喝酒的老人。   陈九今夜醉得很沉,比月色还要昏沉。   远处有风,落叶悠悠。   不知不觉,已入早秋。   陈九在梦中,梦到了自己成了一只蚂蚁,被人踩死。   又梦到自己壮若山河,踩死了他眼中的一只“蚂蚁”。   都只是以力压人。   ——————   陈九时常去淮水河畔,和那黑蟒的关系倒是渐渐好了起来,一人一蛇经常在夜晚时于淮水河畔聊天打屁。   黑蟒也没啥忌讳,陈九与它啥玩笑都能开。   有时黑蟒会把它那巨大蛇头搁在河畔上,忧愁叹一口气,悔道:“早知道当初我就不强行行云布雨救那城镇百姓了,不然我现在肯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元婴蛟龙了。”   陈九只问一句,“真不救呢?”   黑蟒沉默一会儿,吐了吐信子,无奈道:“可能还是会救吧,毕竟如此一生,只为修道成蛟龙的话,还是志气短了一些。”   两人沉默,陈九双手抱头,向后一躺,倒在河畔处,看着明月,又问道。   “真不能化蛟呢?”   黑蟒微抬了一下巨大头颅,“能又如何,不能又如何,其实我也只是发下牢骚而已,不过赴死,又有何怕。”   它顿了一会儿,突然补充道:“额…其实还是有点怕的。”   陈九摆了摆放在河畔外边的双腿,划起水花。   “这辈子就没啥愿望呢?”   黑蟒点了点巨大头颅,掀起大片淮河水。   “有!”   “啥?”   “我想找个婆娘。”   陈九无语,又附和道:“我也想找个。”   黑蟒又把头颅放在河畔上,“所以我只是想想而已,大限以至了,还有哪条青春靓丽的蛇,能把我看上?”   陈九点头,“你这么大体型,要配种也难。”   黑蟒白了他一眼,“那你小子呢,为啥年纪轻轻就搁这勾栏里当起了狗腿儿?”   陈九笑了笑:“我这是保安。”   “那不就是狗腿儿吗?”   “保安好听一点。”   “……”   一人一蛇嘴贫一会儿,黑蟒突然问道:“是因为那老头儿?”   陈九笑了笑,没说话。   各自心中都有答案,只是差一句承认而已。   入秋以后,勾栏太吵,陈九想静静,就把自己的大伞、摇椅、长桌都搬到了马厩旁。   无事时还可以逗逗马匹,他还给里边马匹都取了名。   有桂夫人、黄管事、老匹夫……   其中最矮小那头,叫做许物。   陈九还给自己封了个官职。   弼马温。   负责看管马厩所有马匹,可对其处罚,且能先斩后奏。   当然,这些规矩都是他自个立的。   所以那个叫许物的矮小马匹,就经常被他指着脑袋骂。   不过陈九也觉得不能厚此薄彼,于是连着桂夫人、黄管事一起骂。   “桂夫人啊,你吃草咋像个筛子似的,漏这么多?”   “哦,原来是你嘴大啊,那没事了。”   马厩门口突然传来清冽咳嗽声。   “陈九呀。”   陈九身子一僵,转过头来,尴尬笑道:“桂夫人啊,真巧。” 第十七章 万般不太平   桂夫人来这马厩之中,是有事吩咐陈九去办。   清风城南面山脉中,不知何时来了一伙山贼盗匪,沿着山中道路抢劫来往行人。   许多商队便被其劫掠。   这其中就包括了勾栏里的一路商队。   运送的货物没了,运送的人也成了死人。   势力横跨整个清风城的秋月勾栏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但荒山之中,派人大肆进入就打草惊蛇了,山贼若有心藏匿,是真不好找。   几番商议,便想到了陈九这个勾栏里的闲人。   桂夫人伸手扇开马厩里扑面而来的气味,淡淡道:“那些持强凌弱的事你做不来,这种见义勇为的事,你总该做吧?”   陈九笑了笑,“帮我照顾好老曹。”   桂夫人点头。   陈九在那名为“许物”的矮小马匹的头上轻轻打了一巴掌,骂了一声“狗屁东西”,然后转身就走。   桂夫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俏丽眼眸中阴晴不定。   他最后那句话,是在指桑骂槐,说与桂夫人,甚至整个勾栏听的。   两人心知肚明。   还没撕破脸面。   ——————   清风城往南,是一处绵延山脉,其中山林茂盛,往内百里,便鲜有人迹,许多山水志异的故事,便离不开这山脉。   陈九是打定主意不往深山里走,他就买了些瓜果,在外边道路上不停闲逛。   渴了累了,就随便往一处石头上坐着,吃些水果,看看周围风景。   他来回逛了两天,其中行脚商人都遇见过几次,就是没遇见山贼。   陈九想了一下,觉得可能是自己装得不像,于是他便换了身书生衣衫,背后还背着大箩筐,让人以为里边装了些钱财。   其实都是瓜果。   一连几日,山道之间都异常平静,除了陈九甩下的瓜果残渣,就再无它物。   整得陈九都觉得甚是无聊,心里盼着山贼早点来,他好快点下班。   结果山贼没来,风雨倒是快来了。   下午时分,乌云密布,天色漆黑。   起了些大风,卷着落叶满天飞舞,似云中细龙,正在行云布雨。   陈九这地离着城里较远,若是赶回城中的话,凭着脚程要走一个多时辰,恐怕到时候早成落汤鸡了。   好在往里走百米,就有一处人为搭建的避暑躲雨的小亭,陈九在这里睡过几次午觉,也不陌生,快步赶了过去。   阴沉沉的天气满是风雨欲来之势,偶有雷鸣。   陈九走到亭子时,里面空无一人,他就找了个舒坦的座位,放下箩筐,拿个瓜果出来,舒舒服服地吃了起来。   不消片刻,又有来人。   是位拄着拐杖的老妇人。   老妇人身材消瘦,白发束起,嘴唇微突,两边有皱痕,苍老脸庞上细小瞳孔微微凸起,眼仁漆黑。   若是叫人来看,只会觉得老妇人面相似猫。   陈九撇了老妇人一眼,咬了口瓜果,身子微微坐正。   老妇人似乎腿脚不便,拄着拐杖上了亭子,朝陈九和蔼笑了笑。   “小伙子,你好啊,这天色看着是要下大雨了,我腿脚不便,回不了家,也来躲会雨,小伙子你不会介意吧?”   陈九张了张嘴巴,却没发声音,又用手指了指自己喉咙,再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是个哑巴。   这又开始装起聋哑人来了。   反正他就是打定主意不和深山里的这些古怪玩意有接触。   老妇人倒是很善解人意,“小伙子嗓子不行,可惜了这么俊的面庞。”   老妇人拄着拐杖坐下了,沉默一会儿,似突然想起,又道。   “我年轻时倒是听说过一个能治嗓子的药方,是山中一位隐居老人传给我的,说是能润喉清嗓,使哑巴开口,后来那老人仙逝了,不过药方始终保存在我家中,小伙子你要是信得过老身,等会儿可以去老身家里拿来看看。”   老妇人言语之间,倒是十分诚恳,让人感觉到她的深深善意。   陈九呆愣坐着,只管摇头。   傻子才信。   是哑巴你就说能治哑巴,是瘸子你是不是还得说能治瘸子?   老妇人见此,也不言语了,就在亭内坐着。   两两无言。   山风更大,甚是阴冷,叫人看了遍有些心生寒意。   陈九坐在小亭躺椅上,百般不舒服。   他就是觉得这老妇人大有问题。   但又找不出问题所在,总不能直接去问吧。   于是心烦之下,陈九便又拿瓜果,大口咀嚼。   阴沉沉的天色,连带着让人心情都有些压抑。   陈九举目向四周眺望,山中道路间突然传来交谈声响。   不消片刻,便有一伙人沿着道路,行色匆匆,打伞而来。   看其装扮,是一伙书生模样。   三男两女,一个衣着冠玉的年轻人走在最前,伸手为身后女子指路,其他人望向其的眼神,多是信任,应该是五人中的领头。   走在最后的一位,虽然也是书生打扮,但腰间配了一把细剑,更像是江湖游侠。   五人打着伞,匆匆忙忙进了亭子里。   亭中几方,各自打量。   陈九撇了他们一眼,扭过头,自己吃自己的水果。   老妇人倒是对着他们和蔼一笑。   领头的玉冠男子回以一笑。   五人便找了一处空椅,依次坐下,不断交谈。   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够亭子里的人都听见。   其中主要是那名为袁华的玉冠年轻人在高谈论阔。   说他此番游学,便是要去那浩浩学宫进修,家中各处书院的先生,已不能为他解惑,需得去问学宫君子贤人才可。   陈九听他吹牛逼,撇了一下嘴角,又吃了个果子。   这玉冠男子话语不停,又说他此番游学,更是要去看一些故人,这清风城许氏便和他家父有旧,特要前往拜访一番。   其余四人,听闻这话,神色各不相同。   年龄娇小的俏丽女子面色仰慕,期间不停与玉冠男子袁华接话。   只是袁华虽然一一回答,但其眼神多是留恋在坐在一旁的雅静女子上。   雅静女子面带薄纱,言语不多。   剩下一名衣着平凡的书生则面色稍微有些窘迫,看着那娇俏的年轻女子,不知道如何开口。   最后一名腰间配剑的书生闭目养神,一直无言。   陈九听到袁华提及清风城许氏时,抬头看了他一眼。   腰间配剑的书生身子动了一下。   陈九低下目光,身子半躺在椅子上,吃起瓜果。   忽起大风,山雨欲来之势。   陈九歪了歪脑袋,撇了那老妇人一眼。   真是万般不太平。 第十八章 山神庙   大雨蓄势许久,来得也极其突然,似倾盆一般,哗啦而下。   山路之上,不消片刻便堆起积水。   亭中的那波书生皆微微皱眉,看来这雨一时半刻是停不了,得耽误许多赶路的时间。   若是下到傍晚,天色黑了,几人在这深山之中,又不可能夜半赶路,多半要在这亭子里歇息一晚了。   大雨之下,袁华便又重新打量起了亭子里另外两人,且打量得非常仔细。   毕竟三方可能就要在这亭下共度一夜了,不好好摸摸底细,他放不下心。   袁华先看的老妪,老妪正手持拐杖,面色担忧的看着亭外大雨,应该也是在忧愁这雨何时能停。   袁华没多看,很快又将目光移向陈九处,装作不经意间撇了他两眼。   一个寒酸书生,后面箩筐里背着的应该是些吃食和书籍。   刚刚进亭时,这寒酸书生也不愿与他们言语,言行甚是警惕。   越是这样,袁华便越放心。   不愿有交集,才是最安全。   相反那老妪,反倒让袁华有些上心,不过也无需太多紧张,毕竟自己这伙看着文质彬彬的书生,不算是手无缚鸡之力。   这边几人仍在交谈,外边大雨下得正好。   书生中,除了袁华,仍是有几人不停打量陈九。   以那衣着平凡名为王卫平的书生最多。   王卫平出生寒门,头脑聪慧,书院先生的知识他能很快掌握,因此不过及冠年纪,便受到袁府赏识,让其与袁华一起去学宫求学。   王卫平年少登高,心气自然更傲,看向陈九这寒酸书生的眼神中,稍有鄙夷,随即便是不屑。   似乎与陈九这样的寒酸书生身处一亭,掉了他的身价。   俏丽少女名为张画茵,是与袁府交好的张氏小女,自幼便跟在袁华身边玩耍,对学识渊博的袁华异常仰慕,此番与袁华一起游学,也是她极力要求的。   雅静女子名为北唯,是袁府突然安排加入游学之中,且吩咐袁华不可怠慢,应该来历惊人。   配剑书生名称不详,来历也不清楚,是袁府安排的游学人员,应该担任着护道人这一角色。   陈九闲得无聊,身子一歪,躺在了长椅上,慢慢吃着手里水果。   亭中三方沉默无言,气氛略微有些压抑。   是那老妪先开口,先叹道:“如何回家,如何回家……”   然后转头看向几人,忧愁道:“几位年轻人可是来自清风城?”   袁华回道:“不是来自清风城,但是要去往清风城。”   几人这就将目光移向了陈九,欲问起来历。   陈九装傻充愣,张了几下嘴,然后指了指自己嘴巴,示意哑巴不能开口说话。   袁华笑了笑,倒没有言语。   老妪于是又说,“老身也是来自清风城中,此番是从乡镇里探亲回来,不料遇见这般大雨,唉,恐怕今晚不能归家了,不知道我家中大儿会如何担忧。”   俏丽少女张画茵劝道一句,“老婆婆别慌,说不定要不了一会儿,这雨就停了,到时候又能赶路。”   一旁的王卫平赶忙点头附和少女,“是呢是呢,老婆婆莫慌。”   其余人不曾言语。   毕竟这只是两人的安慰话语,大雨一时半会还真停不了。   陈九躺在椅子上,半眯着眸子,像是假寐。   老妪便和五人开始不断交谈。   其中言语多是赞叹五人年少有为,这般年轻便开始负笈游学,且还要去那学宫求学,真是前途无量。   几人委言说过誉,但其神色间仍是有藏不住的傲然之色。   大赢王朝南部,如此年纪便敢去、便能去学宫求学的年轻人,能有几个?   仅此他们便足以自傲,丝毫不过。   大雨连下许久,丝毫不停。   老妇人与书生间的话语不断,多是赞叹,袁华虽对老妇人仍然有些警惕,但见得老妇人这般和蔼,且对官场一事颇有见地,不像一般的山野老妇,便也乐得交谈。   几位年轻人多是在豪情诉说自己心中抱负。   袁华此番去往学宫求学后,便要在官场上一展宏图,步步登高,为大赢王朝万千士子开出一个太平盛世。   陈九躺在椅子上,差点笑出声。   这牛皮呀,是真敢吹。   王卫平则扬言要在学宫进修,成为那身带浩然正气的学宫君子。   他言语之间,目光多在俏丽少女身上往返,似说给少女在听,随即其目光有移向陈九,眼中更是不屑。   这般胸无大志、不能言语的寒酸书生,让他看了只觉鄙夷。   这种人根本不能算作读书人,半个都算不上。   老妪便又不断感叹,说年轻人志气高是真不错。   这种态度诚恳的好话,总是让人喜欢听的。   于是双方关系渐渐熟稔,言语更多。   就只有陈九静默无言,一时之间反倒像是个外人。   大雨停下时,已经是黄昏傍晚,道路积水甚多,不能赶路。   亭里四面透风,估计晚上降温时只会更冷。   那老妇人哆嗦一下,拄着拐杖起身,往亭外方向走了几步。   王卫平不解问道:“老婆婆要去哪?外边还有积水,且隔着清风城有些远,夜晚赶路更是看不见,太危险了,老婆婆快坐下,今晚在亭内歇息就是了。”   老妪笑了笑,解释道:“往前边有一处山神庙,建得隐蔽,平时有些人前去上香供奉,也让行脚商人夜晚歇息,你们是外地人,不知道很正常。”   言语之间,老妪撇了眼陈九。   这个在她眼中的哑巴正仰躺着歇息,似乎睡着了。   于是老妇人又道:“这亭里夜晚太冷,莫要把两位俏姑娘身子冷凉了,几位要是相信老身,可随老身一起去那山神庙里歇息一晚,还能有山神庇护。”   王卫平与俏丽少女皆无言,只是王卫平看了看俏丽少女单薄的身子,有些担忧真会冷凉。   两人便将目光转向袁华,他的话语才取决定性作用。   袁华看了持剑书生一眼,稍微考虑,轻轻点头,笑道:“让画茵和北姑娘冷凉了确实不好,既然如此,咱们便一同前往吧。”   几人陆续起身,拿好行李,准备向亭外走去。   娇俏少女张画茵突然向后撇了陈九一眼,面色担忧。   少女纠结片刻,神色一定,朝着正躺着的陈九跑去。   王卫平刚想劝阻,少女已经跑至陈九身旁,伸手轻轻晃了晃他。   陈九茫然抬头。   少女轻声道:“我们要去不远处的山神庙里躲雨,你要不要一起来,这亭里太冷了,晚上一个人也不安全。”   陈九装作茫然摇头。   袁华说道一声,“画茵,快回来赶路了。”   少女纵使面色担忧,也只得无奈跑回几人身旁。   一旁的王卫平面色焦急,对少女劝道:“画茵,你还是太善良了,像这种好生不知礼数的人,你切莫要管他。”   少女只是听着,不做言语。   几人渐行渐远之时,少女又扭头看了躺在亭中的陈九一眼,面色担忧。   等到几人都无踪迹了。   陈九在昏黑亭中慢悠悠爬起,从一旁背篓里拿了个果子。   咬了一口,细细咀嚼。   夜晚之时,山中万籁俱寂。   他独坐在亭中,看了一眼那老妪与书生们离去的方向。   不知为何,他只觉得那老妪……   不像人。 第十九章 哟,挺热闹呀   山中老妪和书生们一边缓步行走,一边轻笑交谈,其乐融融。   袁华轻声提点了明显心不在焉的少女一句,“画茵,有些人帮之用处不大,便可不帮,善心可有,但不能太过泛滥,否则害人害己。”   娇俏少女微微点头,轻声道:“知道了。”   王卫平咬了咬嘴唇,微微低头,沉默无言。   雅静女子北唯一路上言语都不多,即使袁华与她搭话,也只是随口两句应付而已。   持剑书生自然话语更少,只是有时要微微撇那老妪一眼,倒也看不出什么蹊跷。   几人慢悠悠行了半个时辰,便在夜晚中看到了那处山神庙。   庙外点了灯烛,看着明亮,庙门虽然有些破旧,但看着干净,看着是经常有人打扫,庙外道路还有些许脚印,进出都有。   看来这山神庙是经常有人进出。   略微打量后,袁华疑虑也消了大半,看来这老妇人不是骗他们,警惕也自然而散。   老妪扭头对几人和蔼一笑,“咱们进去吧。”   她拄着拐杖,慢悠悠抽开庙门,里边一览无余。   山神庙不大,里边供着一尊不知名讳的山神法相,其下还有香烛燃烧,看来今日还有人来拜过山神。   袁华打量一番,笑道:“看来此处山神甚得民心,所以供奉不断。”   老妪笑着回道:“应该是如此,四周村民都说这山神老爷好,庇佑得当。”   袁华点头,说出自己评价,“一方山神,理应如此,正如咱们书生士子一般,也该为天下太平添砖加瓦。”   王卫平重重点头附和,“理应如此!”   天下太平才是真正士子所求!   俏丽少女只是勾着脑袋,不做声响,还是有些担忧亭子里的那个哑巴书生。   也不知这山中夜晚,会不会有意外横生。   至于他们说得什么天下太平,少女是真不关心,也觉得不该她关心。   她就想自己在乎的人太平就行了。   几人关上了山神庙里的门窗,不透风后,山神庙中便暖和起来了。   因为庙内有烛火,所以算是明亮,几人睡意不浓,又是笑谈天下大势,仿佛此时他们便对这天下有举足轻重的能力。   山神庙外,夜色越渐浓郁。   陈九背着大箩筐,吃着果子,不慌不忙的沿着道路走着。   他走的方向,正是刚才几人离去的方向。   之所以往这边走,只为少女的那一句提点而已。   有时候给予别人的那么一点善意,是会有出乎意料的回报的。   现在就是如此。   陈九跟随几人,也只求一个心安而已。   要是无事发生,只是自己心中多疑,那就最好,自己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若有事发生,尽力帮下,反正自己不会死,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最多痛一会儿而已。   这小姑娘人挺好,痛就痛吧。   陈九虽然怕痛,但比起疼痛,更愿求个心安理得。   越往里走,陈九越觉的不对劲。   他这几日都在山路转悠,遇见的行人虽然不多,但也有一些了,可从来没看见一个是去给山神庙上香的。   夜色浓郁的已经看不清山路。   陈九沿着道路加快步伐,四周皆无人,他又再次提速,沿着山路搜寻那处山神庙。   约莫跑了半个多时辰,四周还是没有山神庙的踪迹。   陈九心中疑惑,若是按照老妇人所说,山神庙就在不远处的话,那么是不该跑这么远才对。   他突然停住,身子一转,看向山路里的那处深山中。   他走错路了。   至此,陈九才彻彻底底的觉得那老妇人肯定有问题。   ——————   山神庙中烛火依在,几人都已睡下,留下王卫平守夜。   王卫平坐在庙里,看着圣贤书,不时悄悄撇一眼娇俏少女的睡颜,又赶忙扭回头继续看着圣贤书。   只是此时这圣贤书上就全是少女睡颜了。   王卫平是看不进去了,胡思乱想中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   不消一会儿,他便沉沉睡下。   片刻过后,了无动静。   烛火还在安静燃烧。   老妇人慢悠悠爬起来,有些敬畏的看了那山神像一眼,随即转身看向几人,选了个最嫩的娇俏少女。   老妪走至娇俏少女身旁时,面容已经变为一只老猫状。   竟是一只猫容婆。   《山水志异》中下九流的山中妖祟,迷惑路人,有使行人昏迷的法术,喜好吸人精魄,杀力一般,但其迷魂术威力甚大,就连修士若是不慎,也要着道。   猫容婆面朝着少女,那双竖瞳阴恻恻的看着少女,脑袋勾下,对着少女窍穴,就要张嘴吸食。   庙门突然被撞开。   一伙持刀大汉笑骂着,慢悠悠走进来。   “这个破烂地方,怎么多了处山神庙?”   “头儿,不会又是什么妖孽作祟吧?”   “哈哈,是又如何,一刀剁了!”   几人话语刚落,便看到那猫容婆。   领头持着一柄长刀的黝黑大汉稀奇笑道:“哟,在这个地方还能遇见一只猫容婆,这玩意可不常见,抓了回去。”   其后大汉又提醒道:“头儿,还有几个书生。”   黝黑大汉笑骂一句,“老子又没瞎,用得着你说,这几个书生多半是被猫容婆迷晕了,那两个小娘子不错,带回洞府里,剩下几个书生看有没有人来赎,若是几个穷鬼,就一刀剁了。”   两人言语当中,已经决定了猫容婆与书生去留。   猫容婆竖瞳狠狠盯着黝黑大汉,面容狰狞,喉咙发出“嘶嘶”吼声,狠然道。   “小小山贼流匪,别太嚣张!”   这黝黑大汉,便是最近在山道上沿路抢夺的山贼,名为张甲,曾是军队千夫长,但其为人桀骜不驯,屡犯军纪,自己也觉得军队待着无甚意思,喊上一些军痞,组成流匪,沿路抢劫。   张甲虽桀骜,但其在军队中实力强劲,据说天生神力,曾持刀砍死一位二境体修,一跃成为千夫长。   所以即使张甲成了为祸一方的流匪,一般官差仍是拿他无法,赶去缉拿反倒白白送了自己性命。   这几日在山中躲避,不过是怕那清风城中有修士前来扫荡他们,所以才避避风头而已。   没想到今晚出来放风,还能白捡一伙肥羊。   张甲咧着嘴,笑得开心。   这运势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   他提刀缓步走向猫容婆,笑了笑,“是你自己乖乖跪下,还是老子直接一刀砍死你。”   猫容婆面色狰狞,竟是全无惧意,扭头看向那山神像,猛然高呼道:“庙鬼大人救我!”   山神像突然剧烈抖动,有浓郁黑气萦绕在其上,片刻过后,神像睁眼,竟是血红!   它长了长嘴,露出藏在其中的锐利尖牙,发出诡异笑声。   “今日晚餐,可谓丰盛。”   黝黑大汉饶了绕头,看着庙鬼,面色凝重,却仍是大笑道:“他娘的,今晚可真是一波三折,看来今天老子还得砍死一个庙鬼!”   庙鬼似人一样歪了一下脑袋,笑道:“在我肚里,化为血肉砍我吗?”   张甲咧嘴大笑,其后大汉本有惧色,看见头领这般无惧,便也不怕,持刀正对庙鬼。   猫容婆突然转头。   庙中原本被迷晕的书生们,被这般大动静吵醒了。   持剑书生醒得最早,瞬间起身,先是看了一眼猫容婆,随后看向张甲与庙鬼,面色极为凝重。   其余几人慢慢醒来,看着这边场景,都有些不知所措。   王卫平看向猫容婆,失声道:“老婆婆?!”   猫容婆面色阴冷,没有作答。   张甲哈哈笑道:“看来这伙蠢书生,是被这猫容婆骗惨了。”   俏丽少女面色已经苍白,看着眼前这人妖汇聚的景象,身子都在发抖。   袁华神色阴沉。   雅静女子带着面纱,看不清面色。   三方一触即发。   庙门突然又被推开。   慢悠悠探进来一颗脑袋,打量了三方一眼。   陈九笑呵呵道:“哟,大伙挺热闹呀。” 第二十章 你有口臭   三方各自打量了这突然探头进来的穷酸书生一眼。   袁华一方是认识陈九的,自然对这穷酸书生跟了进来更为讶异。   娇俏少女更是惊奇问道:“你不是哑巴?”   这番话倒是提醒了袁华几人,这穷酸书生在那小亭处装聋作哑,问而不答,想来多半居心叵测,说不定与这猫容婆是为一伙!   陈九饶了绕头,辩解道:“我也妹说我是哑巴啊。”   少女一愣,觉得陈九似乎有理,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   哑巴哪能开口说自己是哑巴?   黝黑大汉张甲一挥长刀,不耐烦道:“管你是哑巴还是**,到了老子这,命都归老子管了。”   庙鬼突然动身,朝着黝黑大汉一掌拍来,直取头颅,掀起风压,声势浩大。   张甲持刀格挡,那一掌来势汹汹,双方剧烈碰撞,直接打得张甲小腿猛陷入地面三寸。   他一口鲜血溢出,死死盯着庙鬼。   配剑书生抽剑而去,剑尖直指庙鬼头颅。   庙鬼反手一掌,拍与持剑书生。   双方略微僵持。   张甲怒吼一声,蹦出双腿,捏紧长刀向庙鬼狠然砍去。   庙鬼另外一臂迎击而来。   一时之间,三方竟有些僵持不下的意味。   陈九背着箩筐,悄悄走到娇俏少女身旁,递了个果子给她,好心道:“来,咱们吃着慢慢看。”   娇俏少女惊讶的向旁边退了几步,定神后,摇了摇头,又焦急的将目光移到正在交战的三方之上。   王卫平横跨两步,挡到少女和陈九中间,横了陈九一眼,又继续看向交战三方。   陈九热心道:“你想不想吃果子?”   王卫平转头,恨道:“你与这猫容婆的事,等下再算!”   陈九就纳闷了。   我和这猫容婆能有啥事?   你们这几个书生不知死活偏偏要跟着去,感情还能怪到我身上是吧?   袁华轻声开口:“卫平,这些事等会儿再说。”   王卫平又横了陈九一眼,不再言语。   陈九现在是真觉得这几个书生脑子有病。   干啥啥不行,甩锅第一名。   他只得一个人坐在边上,看了看另外一边正紧张观望对战局势的彪型大汉,慢步挪了过去,拿了几个果子,体贴道。   “吃果子不?”   几个大汉看着这个像是脑子有坑的寒酸书生,倒也不客气,伸手拿过果子。   “你这书生上道,到时候杀你时,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陈九抬头,一脸茫然,“杀我干啥?”   这无冤无仇的,咋就突然要杀人呢?   那大汉不屑道:“别说是你,就算是清风城里的官差,我们也杀了不少,你小小一个穷酸书生,贱命一条,又算个什么东西?”   陈九好奇问道:“你们是在这山上杀的官差?”   大汉冷哼一声,“不止官差,等会儿你也得与他们去地府作伴。”   陈九大喜过望。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伙山贼终于被他逮住了!   大汉瞧着陈九这副开心样,只觉得他是被吓得失心疯了,便不再管他,又焦急看着庙中交战三方。   陈九自己找了处清净当坐着,拿着果子慢悠悠吃起来,想着等会该怎样把这几个山贼流匪绳之以法。   是一人一拳打晕了绑到官府去,还是强抓着送去勾栏里给桂夫人看看。   那伙书生看了他这副样子,只觉他是实在没心没肺,都这般紧张局势了,他还能悠闲的坐在一旁吃果子?   果然是个实打实的蠢材。   场面局势算不得好,配剑书生与张甲被庙鬼压着打,看着是没有还手之力。   庙鬼越战越凶,似乎还有余力,不急着结束,而是慢慢磨着两人。   袁华看出不妙,犹豫一会儿,慢步悄悄往庙门边上靠去。   庙鬼突然盯了他一眼,阴恻恻一笑。   袁华身子如坠冰窟,不敢再动。   庙鬼身子起势,猛然暴涨气力,两掌各自拍飞配剑书生与张甲。   两人皆身体负伤,站在原地凝重注视庙鬼,没有轻举妄动。   这个山神庙里的庙鬼实力出乎他们预料。   恐怕已经二境瓶颈,再多吃几十个过路行人,说不定就要破到三境去了。   此番山神庙之中,凶多吉少。   庙鬼似乎不急着杀人,站在原地,诡异一笑,缓缓道:“天地大道,都讲究留根一说,如若斩草除根,活口不留,那么粘上天地因果,破境之时便会遭受天罚……”   一旁陈九听得打了个哈欠,不知道本来打架打得挺精彩的,咋就突然无聊了起来。   这声哈欠有些突兀,导致众人都转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就连庙鬼也停下言语,阴冷的盯了他一下。   陈九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招手。   “别管我,别管我,你继续说。”   庙鬼强压想要率先将此人分尸而食的念头,继续道:“所以我为了破镜顺利,你们几人我是会留下两个活口的,除开这两个有修为的,书生那边可以活一个,你们这些山贼里也可以活一个。”   它话语渐轻,改而诡异一笑,问道:“那么到底是谁活下来呢?”   此番话语,便是要引得众人内乱!   在场众人皆知,但面对如此生死之际,心神慌乱,便止不住去想。   书生这边,一时之间各有所想。   反倒山贼那边的大汉率先吼道:“滚你奶奶个腿,挑拨离间的东西!”   庙鬼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有骨气。”   一股劲风!   拍得大汉血肉模糊,惨死当场。   四周瞬间寂静无声。   王卫平见了大汉死状,身子都开始哆嗦了起来。   庙鬼环顾四周,双手一摊,狰狞笑道:“还有谁有骨气?”   无人敢应答。   袁华强行镇定心神,强装平淡发问:“你如何就能保证肯放我们一个走,而不是晃点我们,引起内讧。”   庙鬼笑了笑,“这涉及我之大道,说不得假,至于信与不信,反正你们任我宰割,试试又何妨呢?”   庙鬼站在原地,十分好奇接下来几人的反应。   猫容婆立于它身旁,面无表情,内心冷笑。   庙鬼所言非虚,每次确实留下几人不杀。   不过它不杀,不代表那剩下几人没死。   因为剩下的呀,全都进了她猫容婆的肚子。   王卫平身子颤抖,看向娇俏少女,手足无措,言语间似乎都有了哭腔。   “画茵,我想去学宫,我想……我想成为学宫……君子。”   名为张画茵的娇俏少女眼眶中已经盈着泪水,却是无言。   全场之中,唯有戴着面纱的雅静女子一直没有动静。   配剑书生凝重站于旁边,对几人提点道:“我虽受袁老爷子所托,送你们去清风城,但是不可能为了你们去与这庙鬼搏命,如若实在不敌,我自然遁逃,所以这庙鬼所言,你们可以考虑一下。”   如此,便是压倒众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袁华面色阴冷,心中忽起恶念。   凭什么他袁府大少,将来官场上的国之栋梁,要死在这?!   王卫平与娇俏少女更是惧怕,想到要被这狰狞庙鬼生吞活剥,胆寒心颤。   庙鬼看着众人反应,甚是满意。   每次它都喜欢这样戏弄一下自己的口腹吃食,看着众人自相残杀的模样,甚是好玩。   场面越渐严峻之时,突然响起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陈九举手问道:“那边各活一个,那我呢?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庙鬼盯着他,“你?”   陈九点头。   庙鬼突然狰狞一笑,“聒噪小虫,这就让你先进我腹中!”   它猛然袭来,口齿一张,竟然是扩为猩红大嘴,就要朝陈九当头咬下。   众人具惊,娇俏少女甚至惊骇扭过头,不忍直视接下来的血腥画面。   片刻过后,毫无动静,无鲜血溢出。   众人皆疑。   陈九单手抓住庙鬼巨嘴,一巴掌朝它脸上扇去,打得庙鬼倒飞而去。   陈九扇了扇身前,一脸嫌弃。   “嘴巴恁臭。” 第二十一章 只想以拳杀人   在场众人全都呆立当场,看着那寒酸书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咋这寒酸书生就突然一巴掌把庙鬼打退呢?   庙鬼翻身而起,眼神惊骇,“你是何人?!”   陈九放下背篓,扎起拳架,对着庙鬼温柔一笑。   “你可以去死了。”   一拳至!   打得庙鬼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猛然栽入地面。   它剧烈挣扎一下。   又是一拳!   打得其头颅往内深入半尺。   庙鬼暂停片刻,又是挣扎一下。   一拳打来。   它的脑袋已经完全陷入地面了。   片刻后,它轻轻的挣扎一下。   还是一拳。   打得庙鬼丝毫不敢再动弹。   周围众人目瞪口呆,此时就算脑子再笨,也该想明白这寒酸书生其实是个乔装打扮的高人!   陈九站在庙鬼身旁,慢悠悠打量众人。   他在袁华身上停了一下。   袁华心神聚紧,不敢动作,好在这寒酸书生只停留了片刻,又慢慢转开,他才暗松一口气。   陈九最终将目光停在了那群山贼流匪上。   他一脚抬起,猛然踩下,像踩碎西瓜一样踏烂庙鬼头颅,对这群山贼流匪灿烂笑道。   “我宣布,你们被我逮捕了。”   张甲直接破窗而逃。   身子还未越出窗户,已被一只手提起头颅抓了回来。   陈九看着他,两人面对面。   张甲面容苦涩,丝毫不敢妄动。   他怕自己头颅会像庙鬼一样,轻而易举的被捏碎。   陈九提着张甲头颅,把他放到一旁,“等我一下。”   他去山神庙里翻翻倒倒。   张甲实在不敢再动了。   以这寒酸书生刚才那波身手,绝对三境有余,说不定是个四境高手!   绝对是清风城那边派来剿匪的修士!   今天真是栽了!   张甲神色明灭不定,其后山贼万念俱灰,觉得今日肯定要被捉拿了。   但转念一想,好歹没被这庙鬼直接生吞活剥,等会儿就算死也能死个痛快。   书生这边反倒松了口气,既然这修士是来屠灭庙鬼与山贼的,那么自然与他们无关。   且现在庙鬼一死,几人自然就安全了,剩下一个毫无杀力的猫容婆,估计配剑书生一剑就能了事。   陈九不知从哪里找了个纤细麻绳,对着山贼说道:“过来,排好队。”   山贼流匪不敢不从,张甲领头,依次排好。   陈九用着纤细麻绳,把几人一一捆起,捆完之后,他仔细观察一番,满意点头。   “不错,这个结打得是真好看。”   陈九站直身子,对着山贼流匪说道:“好,现在跟着我走!”   他背起箩筐,一人领头,踏步而去。   其后跟着被纤细绳子捆着的山贼流匪。   几个大汉被一根细绳束缚住,看着甚是滑稽。   外边仍是夜晚,天色漆黑。   几人沿着夜路行走,陈九吃着剩下的果子,慢慢悠悠。   山神庙中只留大松一口气的几名书生。   猫容婆想要趁机遁逃。   一道剑光划过。   尸首两处。   配剑书生收剑入鞘,盘膝静坐养伤。   几位书生各自沉默不言。   于生死处见人心,刚才一番经历,差不多见得七七八八了。   一直以来没有动静的雅静女子,反倒是看着陈九离去的方向,眼神若有所思。   她能看出陈九境界其实不高。   但战力极强!   这种战力能够硬拉境界的体修,在北上黩武州有一个称呼。   天生武夫。   百万无一!   ——————   陈九还是选择把这伙山贼流寇押送到官府去了。   送到勾栏去,怕这伙山贼流寇就是为虎作伥了。   天刚泛起鱼肚白时,陈九便把这伙山贼押送到了官府门口。   两个负责开门的官差,看着为首张甲那凶狠的神色,有些不敢接过纤细麻绳。   官差怕等会儿这大汉瞬间挣开细绳,一拳把自己打死。   好在陈九心细,注意到了官差难处,歉意道:“我的。”   然后一拳把这张甲打了个半死。   “这下就没事了。”   官差目瞪口呆,不知道如何回答。   最终官府派人来将这伙通缉榜上有名的山贼流寇全都押进了大牢,还给了陈九缉拿流寇的赏金。   陈九也乐了,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他高高兴兴的跑到城中一处有名的酒铺,询问片刻,买了一壶好酒,打算给老曹带回去,让他尝一尝。   老曹虽然疯了,但是该享受的,还是要享受嘛。   到时候走了,也算不枉此生。   陈九笑着想着,眼角不知为何,有了几滴泪水盈余。   他擦了擦,安慰自己。   “这是好事,有啥哭的。”   他拎酒走回勾栏时,却没有看见老曹的身影了。   小亭里床褥杂乱无章,唯一干净的桌上孤零零的放着一个镯子。   陈九面色瞬间阴沉,几乎是飞掠一般,找到自己花钱雇佣给老曹送饭的那位小厮。   一把抓住起咽喉,直接提起。   “老曹去哪了?!”   那小厮大骇,不知为何这平日对自己满是友善笑意的年轻人,现在这般骇人,只是咽喉处的窒息感又做不得假。   小厮抓着陈九手臂,拼命挣扎。   陈九阴沉着脸,把手臂微微松开。   小厮剧烈呼气,看着陈九那阴沉脸色,赶忙说道:“老曹……老曹死了。”   陈九放下手臂,松开小厮,深呼一口气,仰头看天,眨了两下眼睛。   过了良久,他再次看向那小厮时,脸色平静,问道。   “可否给我详细讲一下。”   小厮看了看他攥紧的拳头,不敢不讲。   老黄死于昨日,死在了许氏大少爷,许物手上。   具体过程,好像是老曹疯了,平日里虽然都安安静静的,但是那一日不知为何,许物过路时,他像是失心疯一样冲了出来,衣衫褴褛,状若癫狂,指着许物的鼻子骂了一句。   “畜生!”   然后……   小厮迟疑一下,继续说道。   然后老曹被许物拎着脑袋,单手拖到勾栏路中,在这路中央,被活生生打死了。   其中过程,小厮没有细说,只是悲怆的说了一句太惨了。   惨得让他不敢去看。   小厮前去给老曹收尸时,遍体鳞伤、骨架瘫散的老人仍是还有丁点意识,弥留之际,一直在微微念叨着。   “阿妈……阿妈……”   可能是老人在这最后之际,想到了自己的乳娘,于是便看到了。   老人的尸体被几位小厮火化后,将骨灰扬进了淮水里。   勾栏每年都会死很多人的。   有家人的便将尸身领回去,得了勾栏的赔偿,自己处理后事。   没家人的更简单,就是火化了撒入淮水而已。   老曹从来没有家人。   陈九抽了抽鼻子,他返回了勾栏小亭,将老曹杂乱的床铺收拾干净,脏乱衣物整齐叠放。   他静静站在屋内。   午时,陈九戴起桌上那枚镯子,关了亭子屋门,向着城中心走去。   今日天色不好,布满乌云。   黑云压城,极其压抑。   仿佛全城人都被关在了一个漆黑闷笼中。   远方淮水忽起大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压抑之中,突起亮光。   一声敞亮雷鸣。   陈九身上气势爆增。   随雷声入三境!   全身上下不知为何,满是磅礴拳意,更是心气难平!   他第一次脑海里浮现出这么猛烈的念头。   他要杀人。   杀那许物。   在这之前,谁挡杀谁。 第二十二章 雨在落幕而下   许氏宅院内,因为天色阴沉,瞧着要有倾盆大雨的缘故,观园里已无人。   许物坐在一旁的观景小亭里,悠闲的晃着摇椅,身旁两位婢女正剥着果皮,服侍这位许氏大少。   身后老者安静伫立。   许物看着天空阴云,面色悠闲。   他是挺喜欢赏雨的,尤其是这种深夏时节的倾盆大雨,哗啦一般,骤然而至,打在大地之上,淹息万物。   若是再大些,便是洪水天灾,底下百姓,就如小虫蜉蝣,顷刻覆灭。   许物撑着脑袋,咬过一旁婢女递过来的水果,不禁想到。   是否那些山上仙人也是如此?   举手投足之间便瞬杀万物,屠灭一城。   一想到自己也要上山修道,许物眼神便越渐炽热。   自己以后也是如此!   天下苍生,不过仙人手中玩物而已。   许物想到此处,心情越渐变好,手指轻轻弹着摇椅扶手。   他想要这雨能够下得大些,越大越好,最好溢满淮水,倒卷而上,湮灭城口。   淹死些贱民才叫好!   让他们看看仙人本事!   许物眯眼,痴迷想着。   身后老者突然抬头。   观园外边响起动静,很快停止。   一道人影从院墙外被甩进来,瘫倒在地,犹如死狗。   许物微微坐起,歪头眯眼一看。   是那守门的护卫,体修二境,算是有点本事。   现在倒在地上,要死不死。   他微微抬头。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人,拳上带血。   许物笑了笑,“怎么,打死一个守门的废物,便觉得天下无敌,想再打死我?”   似乎是个很好笑的笑话。   许物忍不住讥笑道:“今日就让你这小狗去找那老狗,黄泉路上两狗相伴,也是不错。”   一拳瞬间而至!   许物瞳孔睁大。   只是拳未落下,被老者以掌捏住。   陈九眼神阴翳,另外一拳直取老者头颅。   老者迎拳,两拳相冲。   陈九倒飞十数米,双脚在地上擦出一道沟壑,堪堪止住身形,再站直身子,冰冷看着两人。   许物眸子眯起,扭头看向身旁老者,淡淡道:“徐叔,这个笑话可不好笑啊。”   老者明明可以在开始就截住陈九这一拳,但偏偏要在最后时刻才出手。   其中不乏对许物的警告意味。   许物脸上不动声色,心中恨骂一句。   老畜生,待我学道归来,定要将你剥皮抽筋,魂点灯芯!   老者静静看着陈九,突然说道:“年轻人武学天赋尚可,怎么就不懂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个道理呢?”   他骤然一转话锋,“竟然今日你敢来,那就更不能留你!”   老者猛然出拳,如大虎扑兔。   陈九不退不避,向着老者悍然出拳。   竟然是以伤换伤的架势。   三境与五境对换!   老者神色凝起。   年轻人打架,好狠的路数!   但体修图一口无敌气,又有何惧?!   两人之间,有音爆震开。   陈九倒飞而去,跪坐地上,口吐鲜血。   老者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也不好受,嘴角微微溢血。   一旁许物看得微微蹙起眉头。   最开始在勾栏时,这小畜生只挨得起老者一拳,毫无还手之力。   现在竟然能够换拳,让老者受伤!   若不是这小畜生有意藏拙,那其武学天赋算得上惊人。   许物脸色逐渐阴沉。   那就绝不能留,必杀之!   老者趁陈九还在坐地歇息之际,一拳追去,直悍头颅。   打得陈九猛然撞击到院墙之上,倒塌院墙,深埋其下。   气息全无。   老人收拳。   许物又慢慢躺回摇椅上。   倒塌墙体突然响动。   老者诧异转身。   那年轻人站在倒塌碎墙上,衣衫破烂,神色冰冷,只说一句。   “就这?”   老者纵身一拳打来。   陈九悍然不顾,以拳换拳!   老者受伤。   陈九身死。   老者这次没转身走开,看着陈九尸身。   不消片刻,陈九便又浑身鲜血站立而起。   许物深深蹙眉,有些焦虑了。   老者神色凝重。   这年轻人有古怪!   陈九看着老人,淡淡问道:“你能打死我吗?”   当然不能。   但陈九能打死他!   所以当陈九单手拎着老者头颅时,许物已经惊骇跑远。   老者死时面色惊惧,双眼睁大,死不瞑目。   他的胸口被陈九一拳打穿。   只需要这一处致命伤。   陈九身上遍布血迹,他将老者尸体随意甩开,打望两眼,身子飞掠而出。   许氏宅院很大,其中房屋纵横交错,颇为复杂。   许物躲在一处平凡厢房之中,面色阴沉。   这老畜生真是个废物,连这小畜生都杀不死,还不能护我周全,死有余辜!   好在自家许氏在清风城内势力极大,这老畜生远远不是底牌。   城中还有一位六境大修士作为供奉!   许氏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那六境大修士应该已经往许氏宅院赶来了。   修士法术层出不穷,纵使这小畜生有再多古怪,在六境大修士面前,也不过是蝼蚁一般!   到时候,他定要将这小畜生挫骨扬灰!   许物眼神阴冷,怨气极重。   房屋突然破碎。   他被一脚踩在地上,头颅几乎要被踩碎!   陈九冷冷看着他,只说了一句。   “老曹死得很惨。”   他极其缓慢的加重脚下力量。   那是渐渐堆积的疼痛。   许物已经涕泗横流,身子剧烈挣扎,大声哭喊道。   “我要修道,我要成仙,我不能死,不能死!”   犹如西瓜碎裂。   陈九收回脚掌,平淡道。   “如若天上仙人都是你这般,我见一个杀一个。”   他缓缓走出屋内。   外边围着一些许氏下人,一见陈九出来,全都惊恐散开。   此时满天乌云,才轰然落雨。   哗啦之下,满是嘈杂。   陈九安静站在大雨中,隔了半响,才伸手一抹脸上雨水,扯起笑脸,朝天喊道。   “老曹,一路走好!”   隔了一会儿,他又轻轻招了招手,像是嘱咐道。   “下辈子别再被人欺负了。”   年轻人孤零零的站在大雨小院里。   身影有些孤寂。   天边忽然一抹剑光,荡开满天雨水。   剑光直取淮水。   有黑蟒抬头,掀起滔天巨浪。   那扶摇山女子剑修御剑而停,看着黑蟒,冷冽一句。   “扶摇山白止,来取妖丹。” 第二十三章 天下是否只有以力服人?   城中茶楼,白衣顾三重手持折扇,立于栏杆处,看着那抹剑光,眼神惊异,不敢置信。   “这扶摇山女冠怎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他就不怕学宫圣人震怒?!”   顾三重挑目看去。   老瞎子与阴阳先生符华已经跑去看热闹了。   淮水周围还有许多问声而来的修道之人。   其中就含有那位担任许氏供奉的六境大修士。   这位寻常人眼中的天上仙人,此时只敢搁着老远,胆颤心惊地看着那黑蟒与扶摇山女冠对峙。   这是真正的金丹神仙厮杀!   举手投足间便能杀他百次。   如何不心惊?   黑蟒仰头,庞大身子越出淮水,居空盘起。   磅礴大雨,电闪雷鸣间。   似真有蛟龙气势!   它口吐人言。   “现在就想要我妖丹,是否太急了些?”   白止平淡道:“只是与你说一声而已。”   飞剑瞬息而至,直取黑蟒头颅。   平平淡淡。   却杀力极大!   黑蟒吞雷一口,口含天诛,衔剑而来。   两相交错。   巨响一声,震起层层音爆,便是倒卷淮水,淹没边岸。   老瞎子与阴阳先生面色凝重,身影闪至淮水边,各自使出一招水法,隔断淮水。   顾三重突然出现在两人身旁,面色凝重,“没想到她会这般着急,根本不等黑蟒身消道死,直接出剑。”   老瞎子无奈道:“那现在咋办,真和这白止打上一架?”   阴阳先生摇头,“先不谈打不打得过,就算我们几人连手打过了,这妖丹又如何分,捏碎了各拿一份?我看不行。”   妖丹碎了,里面的元婴机缘便不算元婴了,这几个金丹修士,不稀罕要。   要拿,便要拿下一整颗。   不然白白得罪一位天赋异禀的金丹剑修,太得不偿失。   老瞎子叹一口气,“算了,机缘未到,不敢与这白止抢,就看看热闹好了。”   他这辈子能不能入元婴,是个未知。   但那扶摇山白止,却是以后板上钉钉的元婴之一,拿这妖丹,该是想为扶摇山再造一个元婴大修士出来。   到时候就算他抢了妖丹,入了元婴境,也要被白止追着砍,说不好就是一剑了他性命。   山上剑修,本就不讲道理。   更别说这比剑修还剑修的白止了。   一大把年纪了,也惜命,他是半点不敢去抢。   阴阳先生符华未曾言语,手中掐诀而算。   片刻算定,神色落寞,哀叹一声。   “罢了,罢了。”   比起元婴,还是性命更重要些。   这白止杀力太大,不敢招惹。   顾三重手持折扇,未曾言语,满是忧愁。   这些个山上剑修哦,可真要了他的老命。   山上五大修士,自己怎么一个都挨不上边哦。   不说身具本命神通的道脉降妖师,学宫含有文运的文才,就算给我个山水郎当当也好啊。   再不行,做个战力仍然能拉同境一截的英灵将也可。   但凡与一样挨上边,哪会像现在这样被这女子剑修压得抬不起头。   顾三重气得直摇头。   淮水上空,黑蟒击退飞剑,哈哈大笑。   “小姑娘,你这飞剑杀力还是不行啊。”   白止微微蹙眉。   这次动的是她脚下的那把飞剑。   名曰瞬息。   所以这次的剑光就真正的只有瞬息。   黑蟒头颅处骤然崩开鲜血,一道深长伤口似后知后觉,缓缓蔓延。   老瞎子在下边看得直流冷汗。   刚才那一剑,能够瞬杀他!   白止果然不愧为天光州年轻一代前十!   周围偷偷围观修士,更是惊骇退远。   深怕被这女子剑仙不小心溢出的剑气刮死。   黑蟒吃痛,勃然大怒,问道一句。   “你要杀我?!”   满天之间,突然便是雷鸣!   黑蟒头颅似有犄角长出,口衔天雷,怒然大喝。   “你敢杀我?!”   底下三人吞了口唾沫,顾三重摇头,面容苦涩。   “乖乖,半步元婴。”   真正的神仙打架来了。   要是这样,白止都能把妖丹拿到的话,他们真是半点不敢去招惹了。   白止面色平淡。   身旁又悬起一把飞剑。   一共三把。   顷刻,瞬息,半晌。   最后那把半晌,悬挂在女子身后。   前两把飞剑就如其名,顷刻瞬息间取头颅。   黑蟒身旁天雷震荡,拦下飞剑,口含一束天劫雷,激荡而去。   女子平剑一挡,天雷炸响。   磅礴大风起!   周遭雨幕倒卷天际。   女子剑修两把飞剑不断萦绕黑蟒身旁,频繁出剑。   黑蟒身躯缠绕天雷,不惧飞剑,硬悍而去。   底下看热闹的三人比这打架的还要紧张。   老瞎子微微摇头:“这白止的飞剑杀力还是弱了些,对这半步元婴的大蛇不太够。”   阴阳先生符华点头附和,“毕竟这大蛇追根溯源算是天地远古种,战力本就拉开同境修士一截,如今半步元婴,这白止纵使杀力再大,可也只是个金丹,讨不到好。”   顾三重持着折扇,打趣道:“打吧打吧,最好能把这扶摇山女冠打成重伤,然后这大蛇再身消道死,让我来一回渔翁得利。”   老瞎子赞叹一声。   “你是真他娘的敢想。”   顾三重嘿嘿一笑,也不在意。   反正他是几人中,对这大蛇妖丹渴望最少的。   因为他还年轻,虽然天赋不算太好,但跻身元婴的机会,还是有的。   老瞎子就不行了,大限将至。   无弦山这百年来更是青黄不接,金丹修士好像也就老瞎子这几人而已,元婴更少。   若不是还有一位太上天人充当门面,可能就要被挤出天光州十大宗门的位置了。   底下众人各有想法。   天上神仙斗得难解难分。   好似过了半晌。   白止身后那柄名为半晌的飞剑动了动。   似天幕拉长。   黑蟒头颅犄角被整齐切断,鲜血直流。   天地间剑气纵横!   割碎黑蟒鳞片,混杂天地,下起血雨,染红底下淮水。   黑蟒哀嚎一声,跌落淮水之中,撞起浪潮,体无完肤。   顾三重已经看傻了,背后直冒冷汗,过了半天,才后怕道。   “还好老子没去抢这大蛇妖丹。”   照这白止的杀力来看,元婴以下,谁去谁死。   阴阳先生符华砸了砸嘴,“剑修这杀力……也太恐怖了。”   黑蟒跌落淮河,头颅耷拉,身躯不断传来剧痛,已是十分疲惫,无奈道。   “妖丹你拿去,给个痛快吧。”   白止俯视底下黑蟒,悬起一柄飞剑。   突然有人影飞掠而来,身影极快,好像连爬带滚的匆匆赶到河畔,朝着天上白止喊道。   “剑下留蛇!”   一柄飞剑瞬息之间洞穿黑蟒头颅,引得它痛苦哀嚎一声。   那人影似乎气急,赶忙跑到大蛇身边,看着天上白止,怒喝一句。   “你为何要杀它?!”   白止淡淡看了他一眼。   周遭修士茫然,不知道这个敢跟金丹神仙叫板的人物,又是哪位神仙。   阴阳先生符华一眼便认出陈九,有些怔神,片刻过后,了然一叹。   “难怪。”   难怪是大凶。   陈九朝天上白止怒喝。   “它可曾为祸一方?可曾滥杀无辜?!”   一抹剑光。   鲜血崩出,断陈九一臂。   白止冷冷看着他。   黑蟒蓦然抬头,顶着浑身鲜血,大喝一声。   “杀了我,让他滚!”   陈九断臂洒血,目光狠狠与白止对视,丝毫不惧,愤然道。   “是否这天下,当真只有以力服人?!”   又是一抹剑光。   直接将陈九钉死在黑蟒身躯上,顺带洞穿黑蟒腰身。   年轻人已无丁点气息。   黑蟒竖瞳涨大,浑身气势暴起,竟然是向着白止骤然撞去。   顾三重惊骇道:“疯了疯了,这黑蟒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不要了,舍了神魂也要炸死这扶摇山女冠。”   老瞎子和阴阳先生符华已经拔脚往城外边跑了。   一位半步元婴舍了神魂不要的自爆,其威力足以炸烂整个清风城。   城中百姓,毫无生机!   皆要死绝!   这算是黑蟒的孽迹,也算是白止的。   这是要被道观和学宫记上一笔的!   天幕突然浮现出一只大手,朝着黑蟒一抓,顷刻之间,黑蟒便不知去向。   逃跑几人止住脚步。   阴阳先生符华扭头,惊疑道:“学宫圣人?”   顾三重吞了口唾沫,“应该是,反正我和这事没联系,别找我。”   几人今日受得惊吓太多,神魂都似乎有些震荡了。   浮于半空的白止看着天幕大手,竟然是剑尖微微向其扭转。   这就让底下三人更是惊骇,纷纷低呼。   “疯了,这白止练剑练疯了!”   天幕大手屈指一弹。   直接将白止从半空射入地面,砸出凹陷大坑,口吐鲜血,身负重伤。   一道温醇嗓音自天幕传来。   “看到你家老祖的份上,只让你跌半境,再有下次,就重新去找三把本命飞剑吧。”   白止摇晃起身,脸色苍白,不曾言语,御剑远去。   天幕大手缓缓收回。   又有雨下。   三人已经看傻了,不知如何言语。   廖志野突然钻出来,大声问道:“这黑蟒在哪,我要趁白止不在,取他妖丹!”   顾三重无语,拍了拍他肩膀,指了指天上,“被人抢了,你要是打得过,尽管去。”   廖志野勃然大怒,“是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抢我之妖丹。”   老瞎子微微一笑,“学宫圣人。”   廖志野一愣,随即瞬间走远,摆手道。   “山水有相逢,咱们后会有期。” 第二十四章 崆峒秘境   此方天幕似有一颗流星,极速落下,不知去向。   天幕上高坐两人,一位红脸道士,一位青衫老书生。   红脸道士看着那抹流星落下,好奇问道:“有个小家伙进来了,是你们学宫那个小醉鬼放进来的?”   老书生点头,呵呵一笑,“应该是子术所为。”   红脸道士便无言。   一个体修三境的小家伙而已。   崆峒轮回秘境里都是这种小家伙,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隔了半晌,红脸道士突然惋惜一声。   “这小醉鬼有些可惜了,论其资质是可上十二境的。”   老书生倒无所谓,笑道:“上了又如何,不上又如何,那些个空有境界,但没良心的大修士,半点不好,子术虽然境界不高,但已经很好了。”   红脸道士点头,“也是。”   这小醉鬼为人确实不错。   老书生突然扭头对红脸道士问道:“你还要在我这待多久?”   道士抱胸,义正言辞,“这不没去处了嘛,就来你这逛逛。”   老书生无奈问道:“真不当那道脉大天官呢?”   道士摇头,“没甚意思,当初要不是青牛老道拉着我去占个位置,我就问剑海外去了,怎会占个大天官的虚名,如今道脉中兴有人,我也正好退位让贤,挺好。”   老书生笑了一声,又问道:“那你之后想干嘛?”   红脸道士沉默,看着天幕星辰,突然伸手一抓,拽过一颗硕大星辰,看其缓慢流转,轻声道。   “还没想好,但已经没了当年意气了,可能会找处地势,开个小道观吧。”   老书生轻笑,“那也不错。”   红脸道士笑着附和,“是挺不错的。”   那颗星辰持续流转。   红脸道士年轻时曾一剑斩落天上月,气盛至极。   如今老来,处在小道观里悠哉悠哉,归于平凡。   挺好。   ——————   陈九躺在一处湖泊内,浮在水面,仰头望天,不想动弹。   他身无寸褛,就连头发都被炸成齑粉,脑袋铮亮。   湖泊外边是山林,郁郁葱葱,不见人烟。   陈九不想起身,安静泡在水里。   很是心累。   这天地间当真没有道理可讲?   还是说要先讲拳头,再讲道理?   礼义廉耻,丝毫不顾?   狗屁!   陈九在水里泡了半日,脑袋下潜,洗了把脸,再浮起时,脸上又带着平常那股笑意。   “那就入乡随俗,先讲拳头,再慢慢讲道理。”   湖边来了一头吊睛白额虎,发现湖中有人,双眼睁大,嘴巴咧开,森然利齿,满是杀意。   陈九抬头,对它笑了笑。   然后一拳打死。   他撕了这虎皮,洗净之后围在身上,当做衣物。   顺带用钻木取火的老法子烤了些肉,吃饱以后,又背了一些,当做干粮。   陈九沿着山林向外走去。   山林很深,其中老树林立,错综复杂,不太好找路,并且猛兽也极其多,甚至大部分还已经有了修为,算是妖孽。   陈九步行两天,其中遇见过一只大鹏鸟,翼展十数米,打算捕食陈九。   结果被陈九用损伤一臂的代价,硬生生拽到地上,活活打死。   大鹏鸟死时,脑袋稀碎,似绸缎的羽毛上全是斑斑血迹。   陈九断了一臂。   不过他一拳将自己毙命后,便又无事了。   他一路走来,不断有妖孽前仆后继,被他一一打死,更像是供他练拳,温养拳意。   之间遇见过最棘手的,是一只已经开了灵智的熊妖,身上已经长出硬甲,且力大至极。   它打死了陈九十三次了。   陈九只打死了它一次。   这就够了。   那块围在身上的虎皮,便成了熊皮。   陈九还特意将它的头部整齐剥开,盖在光头上,像是一个帽饰。   此战之后,他的眼瞳不知为何,微微泛青光。   陈九是在一处水潭洗脸时发现的。   他把自己眼睛用手撑大,左看右看,最后疑惑嘀咕一声。   “不会是得了青光眼吧?”   他横竖看不出门道,摇了摇头。   反正不影响,管它的。   熊妖被陈九搏杀后,山林就很少有妖孽敢来找他麻烦了,来的大多是些还未开始修行,只凭兽性驱动的野兽。   这种野兽,陈九一拳打死,连练拳的裨益都无。   日渐无趣。   陈九便开始自娱自乐,折了根树枝,用野兽韧筋连接,做了个像模像样的弓箭。   他将野兽长骨削尖,当做箭矢,做了一把捆在身上。   有野兽来犯时,便弯弓搭箭,过一把狩猎的瘾。   他这一路走来,杀的妖兽不算少。   身上都染起了淡淡的血腥味。   让他自己闻了都微微皱鼻,不是太喜欢这个味道。   陈九加快了些行进脚步。   于是在过了半旬后,陈九登上了一处山岭高峰,往下眺望。   远处有一方巨大城池,四周皆平地。   有许多人影陆陆续续奔向城池,看起来身影极快,似乎都是修士。   陈九挺好奇的,步子大迈,直接从山岭高峰上往下一跃。   山岭极高,其下无溪流。   所以陈九理所应当的摔死了。   好在他又能爬起,只是身上衣物沾了些血迹,要好好清洗一番。   他寻到一处小溪洗净后,便朝着那处城池走去。   路上行人渐渐增多,皆是修士,脚程不慢,甚至还有些以妖兽代步,遥遥走在前边。   都是些低境修士。   陈九不慌不慢,跟着人流,缓缓到达了这处城池。   城池极大,城墙漆黑高耸,充满一股肃杀气息,上边似乎还有一些斑斑血迹,深刻入城墙之中,实在洗不干净。   往来修士络绎不绝。   陈九这套装扮有些引人注目了,不过修士三教九流都有,打扮奇特的大有人在,陈九也不算太过出彩。   只要该遮的遮住了,城中便也不会有人说你。   陈九仰视一眼高耸城墙。   城墙上方还有许多修士来往,似在驻守。   他低头,抬脚进了眼前城池。   入眼望去,道路极宽。   其中有许多修士沿着路边摆摊,卖些自己找到的稀罕玩意。   陈九好奇,沿着铺子看着,突然一停。   眼前倒飞而来一位人影,重重摔在地上。   一位魁梧大汉吐了一口唾沫,看着倒飞而去的少年,不屑道:“就你这也想当成剑修?”   大汉嗤笑一声,盖棺定论。   “痴人说梦!”   他收了拳,缓缓走远。   倒地少年艰难起身,擦了下嘴角鲜血,拍了拍身上灰尘,低着头缓步离去。   少年眉毛极浓,似两条长虫。   他背着一把一人宽的巨剑。   陈九看了,暗自低呼。   好他娘气派的剑! 第二十五章 我啊,我是ADC   城池很大,陈九逛了一下午,算是粗略逛了个遍。   城中竟全是修士。   且卖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有道士卖符箓,书生卖字画,修士卖材料。   陈九就看上了一张符箓。   其上只有两道符文,弯弯绕绕。   一道符文像S,一道符文像B。   陈九当时就走不开路了,是真想买,但也真没钱。   陈九看到过其他人买卖。   发现这城中的钱两和外边大不相同,样貌似铜币,但其上纹有一只瘦小老鼠。   老鼠滴溜着眼睛,活灵活现。   听那两人交谈,这叫子鼠钱币。   陈九便在摊位处问了一下摊主这枚符箓要多少钱。   摊主矮小,面相和善,笑道:“这是一张含有低阶火法的符箓,差不多一境巅峰威力,我也只赚点手工价,一枚子鼠钱就够了。”   陈九看着符箓那两道符号,是真喜欢。   于是他又问道:“这子鼠钱咋赚?”   摊主一愣,明白这大概是个刚来崆峒秘境的穷光蛋了。   他耐心回道:“去城外猎杀妖物,采摘药材,然后便能在城中各处当铺置换。”   摊主顿了一会儿,又继续道。   “一些稀奇的物件,就别去城中当铺了,这些当铺都是城中大势力开的,要是去的道脉和学宫弟子开的当铺还好,就算他们出价低了,你不打算卖,之后也无事。”   他缓了一会儿,又道。   “但若是那些大宗门弟子合伙开的当铺就不一样了,若是你的物件珍贵,又嫌他们出价低,不打算卖,那之后要是出城,便要小心再小心。”   杀人越货,修士之间,自古不缺。   陈九赶忙捏紧身后弓箭,谨慎看了看四周。   摊主咧了下嘴,颇为无语,说道:“你这弓箭,应该是没人抢,不用担心。”   陈九松一口气,道了声谢,又乱晃去了。   今日夜色,皎月高挂,洒满人间。   陈九攀上城头,月色格外之好。   城头除专门驻守的修士外,还有许多在上边闲逛。   有些已经靠在城墙,伴着月色入睡了。   陈九缓缓走着。   脚下砖块踩起来异常厚重。   周遭修士脚步大多不快,更多是在赏这怡人月色。   陈九脚步一停。   他看到了今天那位背着巨剑的少年,正独坐城头,双手抱胸,望着月亮。   陈九缓缓晃过去,一屁股坐在边上。   浓眉大眼的少年疑惑转头,表情严肃。   陈九朝他笑了笑。   少年屁股一挪,往边上坐了点。   陈九笑道:“你这剑挺帅。”   少年身子一顿,表情还是那么严肃,点了点头,极其认真,“我也觉得。”   “多少钱买的,我也去整把。”   “师父给的。”   “卧槽,还是绝版!”   陈九目光异彩连连,是真想耍一下这大剑。   于是他和少年商量了一下。   少年双手抱胸,严肃摇头道:“不行。”   “为啥?”   “我不相信你。”   这话一说,陈九便哑然无语。   他便安静坐在城头,晃着双腿,赏着月色。   其中抽空看了少年两眼。   少年似乎一直都是那种严肃模样。   陈九微微摇头。   真不知道现在这些年轻人脑袋里想的啥。   他向后一倒,只管睡去。   今夜月色为被。   ——————   第二天一早,陈九就已出城,想在外边找些药材,拿去卖钱,把自己看中的那张符箓买下来。   只是城边山脉里,修士太多,什么药材灵物都被早早搜刮。   陈九逛了一上午,采了一些杂草,拿到当铺去,直接被赶了出来,说拿的都是些什么屁玩意,马都不吃。   陈九在外边纳闷道:“你也没马呀?”   当铺掌柜当即提着一把法器宝刀冲了出来,大怒道:“你才没妈!”   陈九赶忙跑远,躲在城门口,叹息摇头。   出师不利。   他百无聊赖之下,便在城门口晃悠起来。   城门口人声鼎沸,汇聚了许多三五成群的修士,多是熟识,且搭配均衡,一般都有一位擅长符箓的修士加一位擅长炼药的修士。   若配置再豪华一点,便要再加上一位同境战力拔尖的体修。   有这种修士搭配的队伍,是要去远离城池的山脉中狩猎妖兽的。   城边采摘药草,多是境界低下且战力更低下的修士所为。   有些战力的修士,便都要进入山脉之中。   崆峒秘境的大机缘,都在山脉里。   城门口蓦然一静。   陈九疑惑扭头。   城门处有五人缓缓走出。   人人配剑,杀意凌然。   为首是一位面容冰冷的年轻人,身着黑衫,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   其后三位年轻人虽然也面无表情,但不至于这般冰冷。   最后跟着一位粉雕玉琢的少女,少女被众人围观,小脸羞红,颇为羞涩。   陈九身旁有人嘀咕。   “这五人什么来头,气势这般浓厚?”   “呵,五个准剑修,只要突破至六境,就是实打实的剑修,你说呢?”   那人似乎被吓到了,砸了砸嘴,不再言语。   五位准剑修朝着远方山脉,缓缓走远。   陈九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弓箭,觉得自己也应该换把剑来背着了。   杀力大不大都无所谓,主要是够帅。   帅就完事啦。   他扭了扭脖子,打算独自去山脉中狩猎妖兽。   一伙修士四人突然过来与他交谈。   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先对陈九行个山上同辈修士之间的礼仪,随即好奇问道:“道友,这熊妖可是你独自斩杀?”   问的自然是陈九身上这块熊皮的主人。   几人眼力劲不算差,自然能看出这熊皮的主人恐怕境界不低。   能够斩杀这种境界的熊妖,其修士自然是能结识一番,总算有个脸熟。   城中大多修士队伍,都是这样慢慢发展而来的。   陈九点头,“是我杀的。”   这倒没什么好隐藏。   那修士精神一振,继续道:“我们队伍准备出城狩猎,还差一人,不知道友可有意向?”   陈九无所谓道:“都行。”   中年修士颇为高兴,笑道:“在下名曰吴成道,三境修士,在这崆峒秘境已待了三五年了,算小有名气,比较擅长符箓一事,竟然咱们要结伴而行,便冒昧问一下,道友是哪类修士?”   中年修士吴成道后边三人也竖耳聆听,颇为好奇。   陈九想了想,取下背后弓箭,振振有词。   “我啊,我是ADC。” 第二十六章 你这啥玩意   中年修士吴成道一脸懵的看着陈九,愣是没听过还有这种修士。   片刻思定,只觉得是自己见识浅薄,不曾知晓这脉传承。   于是他恭谦道:“应该是某处大宗传承,只是在下见识浅薄,不曾知晓,还望道友等会儿照拂我等一二。”   其后三位修士频频点头,附和吴成道。   陈九和善笑道:“好说好说。”   几人看着其乐融融,分外和谐。   不断交谈间,同时向山脉之中走去。   陈九人生地不熟的,问了些风土人情。   几位修士倒是有些讶异,没想到这位看起不凡的道友,竟然连这崆峒秘境是哪都不知晓。   出于礼数,几人还是慢慢给陈九讲解。   崆峒秘境是天光州低境修士历练之地,单独一方天地,悬挂小日月,其中机缘不断。   只要境界低于五境以下,有明确师承,便可进入。   如若突破五境,就会被天地大道直接送出,不能滞留。   每位修士最多呆上十年,期间不管获得的机缘大小,十年后都会被大道强制送出。   这处城池便是天光州各门派弟子耗费百年光阴连手铸造,让各修士汇集,有歇息修养之处。   城中有四大势力,道观一脉,学宫一脉,天光州南部大宗门合并的城南一脉,北部大宗合并的城北一脉。   四大势力谁能当大,就看哪个宗门进来的天才最强。   曾经道脉有一位天生降妖师,第一年进入崆峒秘境便直入五境,战力极强,位于城中十人之巅。   就这道士一人,力压其他三大势力整整三年。   若不是三年后道士入了六境,被这崆峒秘境送了出去,道脉恐怕要独大崆峒秘境十年!   这些修道天才的境界,是要多算一境来看的。   在他们眼中,寻常同境修士不过纸糊,随手杀之。   这是羡慕不来的,也只空余感叹而已。   几人进了山脉,也没太往深处走,毕竟几人最高三境修为,往深了走,要是遇见什么凶狠妖兽,恐怕不能全身而退。   几人就在外围狩猎,各自出力。   陈九就搁边上弯弓搭箭,眯眼瞄准,整得像模像样的。   就是期间空了几箭挺尴尬的。   导致几位修士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不过陈九不在意,还屁颠屁颠的跑去把箭矢捡回来。   众人这才发现,陈九这弓箭好像还就只是寻常弓箭,一点法宝杀力都没有。   观其做工,似乎比寻常弓箭还粗糙。   几人不做声响,只当陈九是故意藏拙,毕竟这些个妖兽确实不厉害。   陈九这弓箭也起了一些作用,虽不能重创妖兽,但能干扰,勉强有用。   五人狩猎一下午,收获颇丰,商议一下,还是决定把其最珍贵的部位剥下,拿到当铺去换成山上钱币分成。   一共三十枚子鼠钱,每人分两成。   陈九作用最小,却也拿到六枚子鼠钱。   其余几人倒没怨言,就当拉拢陈九的费用了。   之后遇见凶猛妖兽,这位陈道友应该就会念着情分,施展全力。   几枚子鼠钱而已,稳赚不赔。   中年道人吴成道与陈九约好了明日相见的时间,行礼再见后,便慢慢走远。   陈九把玩着手里这几枚子鼠钱,笑意不断。   这赚钱似乎算不上太难。   他赶忙跑到了昨天那处摊位,二话不说,直接买下那张符箓,如获至宝般揣在怀里,还不断拿着瞅瞅。   整得摊主都以为是不是卖亏本了,再三检查下,发现这符箓顶天也就只值一枚子鼠钱。   摊主便又摇头不解,不知道这年轻修士图个啥,高兴成这样。   估计是没玩过符箓,第一次玩,那就难怪,理解理解。   今夜陈九又上了城头,只是没看到那背着大剑的少年了。   他略微逛了一下,便随意坐在一处墙角,看着明月。   这种静谧时候,总要想些往事,念些故人。   有前世的,有今世的。   有些怀念,但又算不上太怀念。   略微堆积,再微微流转,便满是忧愁。   有些故人则真真正正的成了故人。   徒留空想而已。   陈九伸手,手掌一张,朝着那处明月抓去。   抓了个空无一物,骤然捏拳。   意气翻腾!   老曹与大蛇两位,请稍等一会儿。   待我出去,定打烂秋月勾栏。   待我金丹,定要那婆娘跪地。   待我拳高时,要打得所有云上仙人跌落人间,再与他们好好讲讲万家灯火的道理!   ——————   翌日正午,陈九来到城门口时,其余几人已经提前等候,各自向陈九问了声好,便又出发。   几人今日打算更深入些,找点珍贵药草,可比寻常妖兽更值钱。   陈九无异议,反正跟着射箭就是了。   期间五人也遇见了另外几队修士,吴成道与他们应该是相识,各自打了个招呼,便又散开,各做各的。   陈九今日仍然是射箭,虽然比昨日准了些,少空了几箭,但老实来说,用处依旧不大。   五人狩猎的这些妖兽中,没有一头是被陈九用箭射杀。   你说他没用吧,仔细一想,好像还确实没啥用。   事后分钱,还是两成,但比昨日要多,整整拿了二十枚子鼠钱。   其余几人虽然心中有些别扭,但也没有多言,就当这些子鼠钱是投资了。   能拉拢一位战力不凡的修士,花这些子鼠钱还是蛮值得的。   陈九是真高兴呀,揣着二十枚子鼠钱,去那些小摊里兜兜转转,挑挑选选。   倒是买下了不少东西,好不好尚且不知,但确实都是陈九喜欢的。   例如其中就有一道符箓,虽然杀力没有,但施展开来犹如云遮雾掩,身影难辨。   这枚符箓,陈九很形象的称它为烟雾弹。   他还买了个妖兽皮革做成的松紧袋子,制作精细,但没任何神通,要了陈九五枚子鼠钱。   陈九倒是爱不释手,把它别在腰间,装自己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往后几日,陈九都与那一伙修士同行,就搁远远的射上两箭,便有子鼠钱分。   陈九腰间的那个松紧袋子也就越来越鼓。   众人皆有些好奇,觉得里面该是些法宝底牌,但也不能主动去问,毕竟几人虽然一起狩猎多日,但关系算不得太好,去问这种隐秘事情,多有失礼。   约莫是第十天时,几人往平日狩猎的地方深入了一些,想找些珍贵药材。   便遭遇了一只三境巅峰的狼妖。   这狼妖形如鬼魅,利爪尤为锋利,一下竟是将吴成道祭出的法宝抓出裂痕。   几人如临大敌,法宝尽出。   陈九还搁远处射箭,只是这狼妖身影太快,全都规避开来,导致陈九一箭未中,甚是尴尬。   几人压力越来越大,其中一位修士大喊。   “陈道友莫有再藏拙,快快施展法术,助我等降妖!”   陈九一愣。   法术?   他神色再是一正,回道:“好嘞!”   松紧袋子一开,便是径直抓出一枚符箓。   几人神色一喜。   总算是能看这陈道友亲自降妖了,这枚符箓,该是不凡!   只有擅长符箓一事的吴成道面色疑惑。   他看着这符箓似乎不像是什么用来对敌的符箓呀。   吴成道摇了摇头。   觉得是自己见识浅薄了,认不出这枚符箓,事后要和陈道友好好请教一下。   陈九捏符,按着那摊主教自己的手法,猛然一挥。   符箓炸开耀眼光芒!   几人神情期待,想见识一下这符箓杀力!   就连那狼妖都止住步伐,神情谨慎。   片刻过后,微风拂过。   了无动静。   陈九身上有淡淡光芒,照亮周边。   吴成道眉头凝起,先是疑惑,突然眼睛一瞪,一项看重礼数的他竟是破口大骂。   “照明符?!滚你娘的!” 第二十七章 陈小人   其中一人惊怒吼道:“陈道友莫要再戏弄我等,快快施展真法术!”   陈九愣了一下。   难道这还不算法术?   他把自己腰间松紧袋子打开,抓出一把珍藏符箓,仔细挑选。   吴成道眼尖,一眼望去,便瞬间明了这都是些低阶符箓,杀力甚微。   他面色犹豫。   这陈姓道友莫不是真想要戏弄我们一番,再好好拿出本事对敌,斩杀狼妖。   亦或着是他手上那些符箓其实杀力甚大,只是自己眼拙,瞧不出来。   吴成道很是疑惑。   好在陈九马上就帮他打消了疑惑。   陈九手持一枚淡黄符箓,气势凝重,捏紧一挥。   那准备突袭过来的狼妖止住步伐,早已开了灵智的它察言观色间,觉得似乎不妙。   符箓猛然烧尽。   大风起!   卷起落叶向天三尺。   众人皆翘首以盼。   风尽,然后……然后落叶就掉下来了。   鸦雀无声。   一位修士惊疑大吼。   “就这?!”   陈九点头,疑惑道:“不然呢?”   这枚起风符就是刮刮风啊,不然还能干啥?   狼妖突袭而来。   不知是谁大吼一句,“快遁逃,这狼妖不是独狼!”   远处一道巨大身影极速接近。   狼妖还有帮手!   众人神情皆惧,向后快速遁逃。   吴成道祭出符箓与法宝,阻断狼妖,掩护众人撤退。   他扭头,无奈的看着陈九,“陈道友,你也快速速遁逃,以后再莫做这种狐假虎威的坑蒙勾当。”   陈九点头,符箓一收,屁颠屁颠就跟着几人跑去。   他是有打死这狼妖的想法。   但做人嘛,得合群,别人都跑了,他肯定得跟着跑。   再说自己要是真把狼妖打死了,以后能者多劳,出大力气的肯定是自己了。   不划算,不划算,不如就弯弓搭箭,混上几日。   真要练拳,这狼妖也不够看,裨益极小。   不如深入山脉,寻一个山大王,好好厮杀一番。   破而后立,说不定死着死着就突然破境了。   众人还在山间奔逃,只要逃至山脉外围,修士成群,这狼妖自然不敢再追。   陈九一边逃窜,一边扭头看着狼妖。   狼妖已经放慢步伐,有退缩之意了。   众人性命肯定无忧。   陈九这便彻底放下了出拳之意。   几位修士略微松了口气,不过脚步依旧没停,向着城池处快步赶去。   陈九吊在几人屁股后边,不慌不忙的跟随着。   也有以防不测,好护住众人的心思。   吴成道几人这几日对他多有照拂,如果真要让他出拳。   只要不是伤天害理,欺男霸女之事。   陈九随时拳至。   一路有惊无险。   几人返回城里时,已经是精疲力尽,看向陈九的眼神,约莫是有些鄙夷的。   现在的陈九,在他们眼中俨然是一个坑蒙拐骗,不学无术之辈。   几人赖得与陈九多言,转身就走。   道不同不相为谋。   就当那些子鼠钱是被真小人给骗了。   中年修士吴成道留了下来,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息一声,对陈九劝了一句。   “年轻人还是脚踏实地为好,虽然吴某本事不大,但你如若以后有什么修行上的困惑,真心求解,可来找我。”   吴成道说完,不待陈九回话,转身走远。   陈九看其背影,微微点头。   “老好人了。”   往后几日,城池中便传起了一件奇事。   说有位战力低微的修士,不知从哪弄到一张高境熊妖的皮甲,披着身上,迷惑众人,做些坑蒙拐骗、沽名钓誉的勾当。   言语之中,是将这人描述成了不学无术、狡诈至极的真小人。   说其就只站在一旁,名为压阵,实则只是混些子鼠钱,还佯装成一副高人模样。   好在发现得早,只是亏了一些子鼠钱而已,没让这小人继续得逞。   这等小人,众修士连和他争论的心思都没有。   就当这子鼠钱是平白喂了狗。   有人好奇,询问这小人的模样。   修士便继续恨恨道,这小人身披熊妖皮甲,背持长弓,似乎是个光头,相貌虽然有些俊朗,但其性情狡诈至极,是真宵小。   此事作为修士茶余饭后的谈资,很快流传全城。   这位陈姓修士,也被调侃为了陈小人。   一时之间,臭名昭著。   陈九是在一个修士的口述中听到这个消息的。   两人当时正坐在城头,闲来无事,便随口聊聊。   那修士说罢之后,还颇为气氛,对陈九问道:“你说说,这陈小人是不是真惹人恨?”   陈九哑然。   难道自己真有些过分?   好像确实没出太大的力气。   他摇了摇头。   还以为几人不在意了,没想到他们对自己的期望这么高。   那修士见陈九突然摇头,以为是他不认同,蓦然站起身,睁大眼直直看着他,质问道:“这还不算真小人?!”   修士忽然疑惑,仔细打量陈九。   熊皮,光头,长弓?   他大吼一声,“原来是你小子,陈小人!”   陈九挠着脑袋,打着哈哈,没有言语。   城头其余修士一听,本就闲来无事,当下精神一振,屁颠屁颠跑过来围观。   一时间城头这处有些水泄不通。   陈九被围在中间,有些尴尬。   众人细微打量,开始点评。   “样貌是挺俊朗,可惜为人不行。”   “就是就是,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此番样貌,若是走上正途,也算是翩翩公子了。”   此番言语,多是女子修士所说。   男子修士便越渐义愤填膺。   “皮囊好又有何用,我辈修士,理应志向高远,正气凛然,不该沦为宵小,受万人唾弃。”   “山上修行,诚信为重,无信便无德,无德便不为人。”   “道友言之有理,欺人只能一时,而诚信良久。”   “……”   众说纷纭,但矛头都指向陈九。   陈九听了半天,打了个哈欠,无奈道:“害,都不睡觉的嘛。”   众人见他这样无悔改之意,更加气愤,有几位修士甚至想要大打出手,但被同行人拦住,劝道。   “城头之上与这种小人动手,不划算,引来护卫驱赶不说,就算是打了这小人,终究是高境打低境,也没什么值得说道的地方,白费力气。”   那人一想,好像也确实是如此,便平息怒气。   众人没看多久,便觉无趣,四散开来。   只是今夜过后,陈九那坑蒙拐骗、沽名钓誉的标签后边又多加了个不知廉耻。   被众人口诛,竟然还能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脸皮实在太厚!   陈九的名声在这城池之中算是彻底臭了。   还被排入了城中奇人榜,位列第十九。   完完全全的是臭名。   这种烂名声,可没什么好处。   城中摊主,有些仗义执言的,不仅不卖陈九东西,还得倒骂他一句。   好再也没骂什么难听的话。   不然就算陈九脾气再好,也得一拳下去。   教他把嘴巴弄干净了,再摆摊做生意。   城门口的修士队伍,更是对陈九鄙弃至极。   一见他来了,开口一句陈小人,便是嗤笑。   陈九习惯了,也觉得无所谓。   言语与拳头虽然都能伤人。   但说实话,这些人的言语都不算重。   还没重到陈九要和其讲拳头的地步。   陈九对人一项和善。   毕竟和气生财嘛。   只是实在没人愿意与他一道去山脉之中,便着实有些无聊了。   今日他就在山脉外围逛了一圈,采了些杂七杂八的廉价药草,拿到当铺之中,卖几个子鼠钱。   好在当铺大多只认钱,没为难陈九,三枚子鼠钱,价格公道,给到了陈九。   陈九去酒铺买了一壶酒。   踩着月色,直上城头。   此番小天地的月色极美,真如白玉圆盘一般,高高悬挂,细细看去,引人入胜。   陈九又看到了那背负巨剑,浓眉大眼,表情严肃的少年。   他闲来无事,便一屁股坐在其身旁。   少年神情严肃,谨慎的向旁挪了两下。   陈九忽然问道:“你是剑修?”   少年神情认真的摇了摇头,“不是。”   至少现在还不是。   陈九笑了笑,“不是好呀,这些剑修,全都是些不讲理的,听不进话。”   就像那曾经高高在上的女子剑修一样。   少年神情认真,“我想当剑修。”   陈九一怔,没想到少年会如此说,随即轻笑道:“有个志向也挺好。”   他没多说。   少年也没多问。   两人再次无言,陈九灌了一口酒。   他突然想起前几日在城中时,一位修士眉飞凤舞的给他描述剑修风采。   天下剑修,手中飞剑便是最大道理,万般理由,只说与飞剑听。   那修士言语之间,神情全是向往。   陈九又饮一口酒,不屑摇头。   飞剑有个屁的道理。 第二十八章 怪物猎人   崆峒秘境小天地中,仍有四季,这些时日,便入早秋,远方山脉微微泛黄,遥遥打望,如金黄林海。   陈九这几日都是孤身入山林,只有一次深入山脉百里。   在一处横断开的山头上,遇见了一只白玉老虎,正在小憩。   听闻动静,白玉老虎睁眼,双瞳猩红,如血在流。   它与陈九厮杀在一起。   陈九数次倒地,起身后,又是被白玉老虎力压。   两人战力悬殊太大。   陈九递出的几拳打在其身上,似在挠痒捶背,杀力毫无。   而白玉老虎一掌拍来,将其拍飞百米,深陷窝坑之中。   陈九和它打了一夜,死了一夜。   最后白玉老虎似乎是乏了,觉得这人一直死不了,实在无趣,便一掌将陈九拍飞,身影转瞬不见。   陈九身上遍布血迹,有些甚至都凝成了血痂,颜色漆黑,看着渗人。   此战虽然输得极惨,但裨益很大,陈九摸到了三境瓶颈,再历经几番大战,便能直入四境。   且这四境与寻常四境远远不同,以陈九的底子,入了四境后,便可锤杀五境,寻常四境在他面前,不过单手打杀!   陈九在三境时,手段尽出,可杀五境体修老者。   四境时,未尝不能杀寻常六境!   六境练气,方可乘飞御风,是谓真正山上修道神仙。   陈九四境杀六境。   是叫仙人跪!   ——————   今日天色阴霾,有些小雨,淅淅沥沥。   城中修士有些打伞,可能是享受这种小雨落于油纸伞上,滴答的惬意之感。   陈九已经丢弃了那件熊甲,花了一枚子鼠钱,在城中铺子买了件青衫。   他的头发长出来了些,但不算太多,配着青衫酒壶,是有些怪异的搭配。   那副长弓也被他丢了,屁用没有,转而花了几枚子鼠钱,买了把廉价长剑。   长剑不用,就是配着而已。   如此便成了青衫配剑客的打扮。   有陈九那俊俏的脸庞映衬着,好像还真像那会儿事。   城中有些年轻的女子修士,便经常喜欢盯着他瞧,然后说些女子之间的私密话语,莺莺燕燕,惹得旁边男子修士频频侧目。   往往这时便有男子修士义愤填膺,愤愤不平道。   “这陈小人样貌稍微俊俏一点又有何用,性情恶劣,在山上修道注定走不远,前途无望,可怜可恨。”   陈九对这些言语都无所谓。   他只觉得自己这身打扮,是挺好看。   再加上自己还配了一把剑,更是潇洒风流。   不知多少女子要为此失神。   唉。   模样长得太俊俏,也是有这般烦恼的。   此番言论,虽有些恬不知耻之疑,但不可否认,似乎还挺有道理。   陈九安静站立时,一袭青衫客,真似天上人。   因此陈九上了城中两榜。   一是奇人榜第十九。   二是风流榜第十一。   若不是因为其名声太臭,说不定风流榜上的排名,还要往上升一升。   陈九自从那日与白玉老虎厮杀过后,再未出城,晚上时便很喜欢坐在城头,看那高高明月。   背着巨剑的少年与他遇见过几次,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少年神情总是那么严肃,说话时更是十分认真,不苟言笑。   但少年脑袋似乎不会转弯,说话直来直去,想到啥就说啥。   陈九觉得少年是有些缺心眼的。   不过这样也蛮好。   月色下,两人坐于城头,闲来无事。   陈九问了个他一直挺好奇的问题。   “你这大剑叫啥名?”   少年神情认真,回道:“巨子。”   陈九似懂非懂的点头,“锯子呀,是挺像锯子的,这么大个。”   少年不知,便也没辩驳。   隔了一会儿,陈九忽然问道:“你想要找个人出城杀妖不?”   少年摇头,“没人愿意和我一起去。”   陈九大喜,拍手道:“巧了,也没人愿意和我去。”   他顿了一下,问道:“要不咱两凑合着过?”   少年仍是摇头,“我杀妖不行。”   陈九笑道:“我也不行,但是两个人组个伴,总比一个人有意思些,咋样?”   少年点头,神情认真,“好。”   他觉得陈九不像坏人,这就够了。   陈九双手抱头,向后一倒,笑道:“我叫陈九,九九归一的九,你叫啥名?”   少年身子直直坐着,双手抱胸,神情在月色映照下,还是那么认真严肃,说道。   “我叫李仙,剑仙的仙。”   陈九竖起大拇指,“霸气,我们组合就是要这种人才。”   陈九还给他两这组合起了一个名字。   怪物猎人。   他两第二天一早就跑到山脉中去,美其名曰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结果遭遇妖兽了,是头二境的妖毒鸟,两人却稳坐不动。   陈九想着省点力气,让年轻人好好表演。   李仙没这么多想法,就是单纯的打不过。   两人僵持在原地一会儿,陈九疑惑问道:“你咋不上?”   李仙摇头,“打不过啊。”   陈九神情一愣,不解问道:“这也打不过?”   妖毒鸟虽是二境妖兽,但其战力偏弱,只要躲过其呕吐出的毒液,甚至就连一境瓶颈的修士都能单独狩猎。   少年仍是摇头,“试过的,被它啄了。”   陈九大手一挥,“世上无难事,不要怕,再去试一试,万一这次就打过了呢。”   少年浓厚眉毛一扬,认真点头,“冲!”   他背负巨剑,向着妖毒鸟径直冲去。   妖毒鸟翠绿羽翼展开,脑袋低下,进入了警戒状态。   陈九站在远处看了少年气势汹汹的模样,颇为欣慰。   少年气盛,就该如此。   过了片刻,陈九神情一震,喊了声,“卧槽。”   少年被妖毒鸟啄了下脑袋,向后径直晕倒。   妖毒鸟想了想,嘴巴一张,似乎想要把少年生吞进去。   陈九瞬息而至,一把抓住其脖颈,一脚朝其头颅踩去,一击毙命。   少年晕了片刻,缓缓坐起。   两人面面相窥,一时之间两两无言。   陈九问了个他一直不解的问题,“你这大剑,咋不拔出来舞两下?”   威慑威慑一下这妖毒鸟也好啊。   少年直来直去,神情认真道:“太重了,我挥不动啊。”   陈九神情呆滞。   你挥不动背着干啥?   如此,他便无意中知晓了城池中奇人榜第四十九。   背负大剑,却境界低下,战力更低下,从未挥剑的浓眉大眼少年。 第二十九章 山水志异   两人将妖毒鸟剥皮,卸下毒囊,留了些能卖钱的玩意放在身上,便继续走远。   少年境界有修士二境,但其战力最多只算一境瓶颈,着实太弱。   于是两人想了想,专挑软柿子捏。   两人屁颠屁颠就找一境妖兽杀,看见二境的扭头就跑,绝不多留。   这一天狩猎下来,收货也不小,拿去当铺里换了三十枚子鼠钱,两人一人一半,各拿十五。   李仙把子鼠钱认认真真的揣在怀里,浓眉扬起,约莫是有些高兴的。   两人特地买了两壶酒,坐在城头,月色便是佐酒菜。   少年不会喝酒,那双严肃脸庞被呛得通红。   要不是陈九怂恿,少年其实不会买酒的。   只因陈九说了一句,剑仙不仅手中有剑,还得肚里有酒,如此才算剑仙风流。   少年当即以拳击掌,大喝一声,“必须得喝。”   两人便一起买了一壶好酒,闲坐赏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都是闲碎事情,颇为有趣。   例如少年不仅被妖毒鸟啄过,还被钢猪撵过,就连山狗都能追着他跑一路。   少年战力是真的不行,对于此事,他自己也是十分忧愁。   所以即使少年有二境修为,但找他组队的修士,还是少之又少。   除非是一同去山脉外边采草药,兴许还要叫上这浓眉大眼的少年一路。   但狩猎妖兽一事,绝对轮不上少年。   少年一直以来,多是一人独行,又背负巨剑,颇为高调,外人看了,便觉得少年孤僻,越渐不与他交谈。   这些都是少年忧愁。   陈九笑了笑,劝道:“只管喝酒!”   不胜酒力的少年,今晚便彻底醉去。   陈九把少年抬到城池里边,以防他等会儿摔下城墙。   随即提酒站立,面朝月色,大饮一口。   远处山脉全是月辉,如明月落人间。   他将酒壶随手一丢,向后倒去。   月色也做眠。   ——————   翌日一早,少年与陈九两人便准备前往山脉之中,为此还特地准备了些符箓,以备不时之需。   少年手持符箓,将所遇见的一境妖兽杀得片甲不留。   只是一日狩猎的妖兽加起来,似乎不如这些符箓来得值钱。   亏本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   陈九痛定思痛,再不用符箓降妖。   两人便满山追着一境妖兽跑,主要是少年动手,磨炼磨炼战力,陈九就站在一旁压阵。   接连数日,少年战力提没提升不知道,反正这山脉外围的一境妖兽是不好找了。   有点灵智的,见了这两丧心病狂的家伙就跑得极远。   没灵智的,差不多已经死完了。   陈九与少年的这番大肆捕猎,也遭到了其他修士不齿,说一个陈小人,一个李真弱,两个凑在一起真是绝配。   这两奇人榜上有名的家伙,也算臭味相投,都没甚本事,只能欺负欺负战力极弱的一境妖兽。   这算是一桩笑谈,传于城中,引得众人不屑嗤笑。   甚至有人对两人当面讥讽。   陈九无所谓,反正此等言语不伤人。   李仙也毫无动静。   陈九便有些好奇,“不气吗?”   少年摇头,认真道:“气也没用,打不过啊。”   哦,那没事了。   两人缓缓走远,陈九忽然问道:“要是打得过呢?”   少年不假思索,“骂回去。”   陈九笑了笑,“以德服人,甚好甚好。”   少年点头附和,“我肾是挺好的。”   两人各说各的,还颇为自得,就差相视一笑。   少年在往后几日,学会了喝酒,经常与陈九在城头举杯对饮,遥看明月。   陈九想要耍耍少年背后大剑,少年不让,说这是师父给他的,尚不能外借。   陈九软磨硬泡,死皮赖脸都没有用,少年就是打定主意不给。   他便忧愁一饮酒,感叹人生无奈。   两人饮酒多了,便觉无味,总觉得少了什么。   于是陈九不知道从哪买了个铁架子,放在城头,又和少年买了些香料,将那些妖兽肉切割下来,碳火小烤。   撒上香料、孜然,用一个木签子插起,便是正宗烧烤。   两人饮酒烤肉,好不惬意。   引得城头周遭修士纷纷侧目,疑惑哪来的香味,凑近一看,便是这臭名昭著的两人。   有修士忿忿不平,大斥两人没功德心,在城池上生火做烤,实在不该。   两人不管,继续吃喝。   有修士嘴馋,跑过去讨一块烤肉吃,陈九大方给予。   这一下来要烤肉的修士便越来越多,陈九摆手,直呼不够,不给了。   有人实在嘴馋,便提议能不能用子鼠钱购买,反正这妖兽肉也不算凡品,用子鼠钱买来也不是太亏。   陈九神色一怔,忽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这是生意送上门来了。   他赶忙顺着说道:“烤肉串一支一枚子鼠钱,量管够,准好吃。”   一枚子鼠钱的价格,实在不算贵,用来饱饱口腹之欲,大多数修士都能接受。   于是陈九这个临时架起的烧烤摊,生意便颇为红火。   直到烤肉卖完,仍是有修士想要购买,但也只能无奈离去。   他这烤肉,味道不错,关键是量大,一支木签子上,就真全是肉,满满一坨,吃起来也极为豪爽、舒坦。   两人一晚上忙下来,烤肉卖完,竟是足足赚了近百枚子鼠钱,这还是因为妖兽肉供应不够,生意被迫停了。   不然真卖一晚上,百余子鼠钱肯定绰绰有余。   两人将子鼠钱对半分了,大眼瞪小眼。   李仙疑惑问道:“明天继续吗?”   陈九点头,“有钱不赚王八蛋!”   少年点头附和,“确实。”   两人一拍即合,商量好后,翌日一早就出城前往山脉之中,狩猎妖兽。   只是周围妖兽实在稀少,而且有些妖兽的肉并不适宜食用,吃起来不仅口感不佳,甚至还隐有后患。   两人这便又忧愁了。   总不能乱烤肉,让人家中毒吧。   那两人的名声就算是彻底臭了,还是无力挽回那种。   于是陈九在城中铺子买了一卷山水志异,其上大概标述了许多妖兽。   其正文开头,便说世间奇异,分山精、水怪、鬼物。   又有甲乙两榜。   陈九这卷山水志异中只有乙榜。   据那摊主所说,甲榜都是天下大妖,其中有些甚至真名未知,极为隐秘。   据说这片崆峒秘境小天地中,便有一位甲榜大妖被圣人拘押,不知真假。   陈九翻阅之间,俨然是看到了那只白玉老虎,处于乙榜一百,主杀伐,似体修一脉,战力惊人。   陈九咧嘴一笑。   待我四境,便拿你试拳。 第三十章 武运葫芦   城中入秋后,少有稀罕事。   唯一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城中第二,那位擅长抽丝剥茧的道脉降妖师于山脉南端深处,斩杀了一只青眼小虬,引得天降雨露。   在此方小天地,算是大异象。   众修士交谈之间,皆是赞叹之意。   第二件被人谈及的事,便是城中第十被一位女子体修问拳,两人皆是体修,相博于城北处,据说是打烂了一处山头,结果如何,尚且未知,只知道两人的伤势都不轻。   城中十人的排名,已经两年没变,如今出了这桩事,倒是让一些年轻修士心神向往,便想着自己就能当那下一位城中十人。   好在脑子想想不要钱,也不得罪人。   城池十人中,可有两个暴脾气,不太喜欢讲道理。   ————   陈九与少年捕猎于山脉之间,想要抓取些肉质鲜美的一境妖兽,只是一境妖兽本就好狩猎,越渐稀少,剩下的灵智也开,懂得避让,颇为难觅。   陈九与少年搜寻半日,竟然是一头都没找到。   陈九直摇头,叹息道:“搁这捉迷藏呢?”   少年点头附和,“确实。”   两人大眼瞪小眼。   陈九疑惑问道:“就没其他想法?”   少年愣了一会儿,神情严肃怒吼一句,“草!”   然后又是大眼瞪小眼。   陈九试探问道:“这就没了?”   少年又怒吼一声,“草!”   “能不能换一句?”   “杀!”   陈九以掌抚脸,甚是无语。   你搁这杀啥嘛?   啥都没有啊。   两人又兜兜转转一圈,最终只能无奈打道回府,半点收获都无。   这烧烤摊子是架不起来了。   但其余修士脑袋灵光,竟然是偷学了两人的法子,在城头之上也架起了烧烤摊子,卖些烤肉。   有一就有二,二接三。   城头之上,一时间烧烤摊子众多,甚至还举一反三,繁衍出了火锅摊子,还有更多小吃零嘴。   夜晚的城头上,渐渐形成了一个小吃集市,开始本来多是些女子修士嘴馋,喜欢吃着小吃零嘴。   女子修士一多,男子修士就跟着来了。   城头之上,便能见道侣吃着零嘴,赏着明月,甚是惬意。   陈九和李仙双手抱胸坐在一旁,看着这些神仙眷侣,横竖不对眼。   陈九鼻腔哼一口气,“为何我总是这般孤独,难道太过俊朗,也算过错?”   李仙微微点头,“我也觉得。”   陈九侧眼看了看他那浓眉大眼的样子,不敢苟同。   他又叹息一声,“为何没有仙子倾心于我,想不通,理不透。”   近处传来莺莺燕燕。   三位女子围在一起,娇声俏语间不时偷偷瞄眼打量陈九,其中一位俏丽女子脸色微微羞红,偷瞄陈九最多。   其余两位女子推搡,将俏丽女子推至前方,面朝陈九。   俏丽女子轻咬唇瓣,双手勾在身后,羞红俏脸佯装不在意的样子,步子轻挪,慢慢走到陈九面前,面若红霞,轻声问道。   “公子,城头卖糖人的铺子在哪,我找不着,公子能……能带我去一下吗?”   女子说完后,俏脸更红,脑袋微微勾下,羞涩难当。   陈九皱眉,不假思索,“没空。”   糖人有个屁的吃事。   俏丽女子羞红脸庞微微一僵,眼眶中竟是隐有泪花,愤然一哼气,扭身走远。   陈九摸不清头脑。   咋不带她去吃糖人,还能生气?   道理说不通啊。   他只能悠悠一叹气,斜躺于城墙之上,仰头望月,那双青色眸子略带忧愁,淡淡道。   “女子心思,如海底之针,本就难猜。”   怪不了他啊。   本来羞愤难当的俏丽女子回头一望,看见了这副月下城头青衫客的景象,俏丽竟然是一怔,随即又爬满羞红。   他是受过情伤,在月色下暗自伤神吗?   自古痴情男子最惹女子怜惜。   俏丽女子此时竟丝毫不怪陈九,甚至心中怜惜,更甚之前喜欢。   殊不知此时陈九望着明月,心中所想,只有一事。   明早吃啥?   白粥太淡,面条太油,包子太腻。   唉,真不太好选。   他忧愁之间,视线下移,那双青色眸子似幽幽打量,刚好与俏丽女子对视。   只此一眼,俏丽女子便芳心一颤,颇有些魂不守舍。   青衫客似天上人,在此人间,一眼勾魂。   怪不得女子的。   ——————   翌日一早,陈九与李仙备好干粮,打算要出城干一票大的,为此可能要几日不回城。   所以两人都背着一个大箩筐,半点没有修士风采,好在两人也不在意,慢悠悠进了山中。   山中林海落叶众多,已是一片深黄景象。   两人踏着落叶,于山间小道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少年给陈九讲了讲他的宗门。   天光州西北剑湖。   整个宗门弟子不多,算上师父与几位长老,也不过百人。   其中亲传弟子只有三人,李仙是西北剑湖亲传一脉的关门弟子,且背负了宗门代代相承的飞剑巨子。   陈九有一事不解。   西北剑湖虽然人少,但为何要境界低下的少年背负飞剑巨子,而不是师父或大师兄?   对于此问,少年只淡淡说道。   西北剑湖只剩他一人。   陈九便没再多问了,拍了拍少年肩头,安慰道:“看开点,说不定哪天,你也死了呢。”   少年点头,“也是。”   陈九顿了一下,又道:“但肯定不是现在死,你放心。”   少年颔首,“也是。”   陈九眉头皱起,“能换个说法不,就这一句?”   少年回道:“确实。”   陈九无语,少年无言,两人沿着山脉中,背着箩筐,脚步不快。   天色大好。   青衫客手里拿起一个果子,不时抛起,走得悠闲。   身旁少年紧紧跟随,身后巨剑摇摇晃晃,应该是极重的。   两人脚步一停。   远方山脉有紫金流光冲天而起,流光化为长虹,横跨天际,又骤然一停,直击而下。   刚刚好好落于陈九身前。   陈九看着眼前这个骤然降落的紫金葫芦,神情一懵。   啥玩意?   空投?   坐镇于天幕的老书生与红脸道人蓦然低头,俯视人间。   老书生淡淡一句。   “武运葫芦横空出世,世间可能又有一位天人武夫。”   红脸道士轻笑一声,不屑道:“天人算个屁,等到了十一境,能挨老子一剑再说。”   小小天人,岂能在他面前大声言语? 第三十一章 一拳如江中最大浪   陈九与李仙半蹲着,摆弄着地上紫金葫芦。   葫芦身上紫金流光慢慢消逝,片刻过后,完全成了一个普通葫芦状。   陈九把它拿起,摇了摇,疑惑道:“啥玩意?”   李仙摇头,“我不到啊。”   陈九又拍了拍葫芦屁股,叫了声,“我是你爷爷。”   葫芦纹丝不动。   陈九挠了挠脑袋,满脸不解。   不是葫芦娃?   他从葫芦眼向里看去,瞬间流光溢彩,里边遍布紫金光芒,道道虹光飞逝。   陈九赶忙放下葫芦,满脸震惊,眨了眨眼睛,又不敢置信一般往里望去,还是先前那副景象。   他嘀咕一声,“奶奶的,撞鬼了。”   李仙瞅过来偷偷瞟了一眼,沉吟片刻,认真提议道:“要不我们把它卖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   陈九微微点头,“我看可……”   话音未落,葫芦突然摇晃起来,似发泄不满。   吓得陈九一激灵。   真搁这表演葫芦娃呢?   陈九与李仙面面相觑。   李仙低头,悄声道:“偷偷卖了?”   葫芦仍在剧烈摇晃。   陈九拎着葫芦,一时间也有些两难,他犹豫片刻,向着葫芦道:“拿着装酒吧。”   自古江湖侠客,多有酒葫芦,要是这葫芦能装酒,就不卖了,背在身上也挺风流。   怕就怕这葫芦莫不是什么妖邪之物,要吸人精血,不过反正自己死不了,怕个锤儿。   哪有空投不捡的道理。   就是不知道进了这葫芦里的酒水还能不能喝。   陈九将葫芦别在腰间,还挺忧愁。   近处忽起剑光,一位持剑男子身影瞬息而至,立于树巅,冷冷看着其下陈九两人。   这人陈九认得,是那日城门口的五位准剑修之一,走在第二位。   持剑男子撇了一眼陈九腰间的葫芦,淡淡道:“刚才横空出世的法宝,可是这个?”   陈九与李仙扭头对视一眼。   两人尽在不言间,同时开口。   “不是。”   “是的。”   沉默片刻。   陈九再扭头看向李仙,满脸无语。   李仙愣了一会儿,改口道:“不是。”   持剑男子剑尖直指两人,“法宝留下,你们滚。”   陈九用手挠着后脑勺,打着哈哈,疑惑道:“啥法宝呀,没看到啊,我不知道呀。”   少年在旁点头,“确实确实。”   显然是不想给了。   持剑男子面色冰冷,欲一剑斩去,让这不知好歹的两人见一见血光,尝一尝切肤之痛,再慢慢询问。   一道巨大身影突然从高空坠下,震起大片泥土。   是一个身形巨大的妖兽,头颅处已经碎裂,显然命丧黄泉。   一位魁梧大汉紧随其后,坠落在妖兽身上,脸上扬起浓厚笑意,“许剑仙,这法宝可是见者有份,对吧?”   名为许兵的持剑男子皱起眉头,冷冽道:“杨雷,你是想要找死?”   魁梧大汉杨雷哈哈一笑,不屑道:“莫不是叫你一声许剑仙,你就真以为自己成那高高在上的剑仙呢?就凭你这剑招想杀我,杀力还是小了些,不够看。”   持剑男子面色冰冷,不再言语,直接瞬息之间出剑而去。   这一剑便是朝着直取头颅。   杨雷大喝一声,“好胆!”   随即身子不退反进,以拳悍飞剑,直击而去。   两人相撞,震颤一声,各自退后十数米。   杨雷身子停稳,再是笑道:“城南剑修一脉的飞剑,也不过如此,是在给杨某人挠痒吗?”   许兵冷哼一声,“你就只有嘴上功夫了得?”   他再是一剑斩去,剑光瞬息纵横,已有剑气溢出,是一记杀力颇大的剑招。   杨雷面色凝重,怒喝一声,扎起拳架,凝起拳罡,愤然一拳悍去。   两人顷刻之间厮杀在一起,处处是杀招,剑光与拳罡横飞,叫人看的眼花缭乱,摸不清两人位置。   陈九瞅了瞅,用手肘推了推身旁少年,悄声道:“撤。”   李仙表情疑惑,指了指正在激烈厮杀的两人,问道:“不打一下?”   陈九反问道:“你打得过?”   少年摇头道:“打不过。”   “那不就得了,快溜。”   少年点头“嗯”了一声,跟着陈九悄悄咪咪的向后退去。   两人刚走没一会儿。   许兵已是知晓,面色愠怒,一剑挑开杨雷袭来的拳罡,随即脚踏地面,身影朝陈九两人飞掠而去,飞剑横劈。   这一剑竟是要直接断陈九一臂!   陈九扭身,瞬息之间一脚抬起,朝着飞剑猛踏而下,一脚踩住飞剑,向下使力一压。   许兵面色惊骇,持剑手臂受巨力一压,猛拽之下,身子不受控制,竟是向前倾倒,做跪伏状!   陈九冷冷看了他一眼。   一记鞭腿朝其头颅甩去。   许兵头颅受猛击,手中飞剑一松,身子倒飞数十米,滚出一条泥土沟壑。   陈九脸上又恢复了往日那副笑容,看着许兵道:“平日里出手”切磋“,还是下手轻点好。”   “这位道友与我所想一致。”   这是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就响起于陈九身侧。   陈九面色瞬间阴沉,扭头看去。   魁梧大汉杨雷单手捏着少年脖颈,如提小鸡崽一样,高高举起,轻笑道:“我现在下手还算挺轻,望道友能够将法宝慷慨给我,不然等会儿杨某人一急,要是下手重了,可怪不得我了。”   言语之间,他手臂上微微使力,捏得少年闷哼一声,但少年使劲憋着,脸庞涨红,也不肯叫一声。   这倒让杨雷有些意外。   陈九皮笑肉不笑,“好说好说,这就给你。”   他解了腰间葫芦,一把丢过去。   杨雷单手抓住葫芦,感受到其在猛烈颤抖,又从葫芦眼处看到种种流光溢彩,哈哈大笑一声,继续道。   “是真法宝,道友慷慨,不过这小友嘛,我还想和他再多处一会儿,等到了城池处就将他好好放下,道友可莫有再追,不然杨某受惊,一不小心便要用力过猛。”   杨雷顿了一下,瞟了对面已经站起身子,面色阴沉的许兵一眼,又笑道。   “另外麻烦道友帮忙拦一下许剑仙,不然要是这位”年轻剑仙“追来了,杨某也要害怕的。”   杨雷扭头,对陈九大笑示意。   陈九面无表情,微微点头。   杨雷一手捏少年,一手抓葫芦,身子腾挪而走。   转瞬间便消失在山林之中。   陈九脚挑飞剑,踢向许兵,面无表情道:“你走吧,别追。”   许兵接过飞剑,面色冰冷,“城南剑修一脉行事,闲杂人勿要多管,不然事后怪罪下来,可承受不起。”   陈九无言,青色眸子淡淡撇了他一眼。   许兵提剑向着杨雷逃去的方向迅速追去。   一只手掌猛然覆住他的脸庞,一股巨力传来,竟是用力向下一按,如抛掷废物,直接甩出。   许兵身子砸入地面,掀起大量尘土飞扬。   他嘴角溢血,翻身而起,冰冷注视眼前青衫男子。   陈九看着他,淡淡道:“叫你别追,懂吗?”   许兵面色冰冷,一剑刺来,如一道闪电流光。   陈九身子瞬息一偏,却仍是在手臂处被划出了一道口子。   飞剑不停,又是袭来。   陈九朝飞剑一拳砸下,打得其当啷一声震颤,随即又跟上一拳,直往许兵胸口而去。   许兵赶忙收剑格挡。   飞剑颤抖,卸下大半气力,只是不待许兵喘息。   又是一拳。   许兵身子被打的倒退数步。   再是一拳!   直接打退许兵十数米。   陈九瞬息跟上,如跗骨之蛆,再是递出一拳。   一拳接一拳,紧紧相连,拳意层层堆积,如那日淮水大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更是汹涌。   直到累积成犹如神人一击的一拳。   陈九眼瞳青光幽幽泛金黄色。   浑身拳意流淌,已然溢出。   一拳如江中最大浪,横拍柳岸边。   轰然震荡。   这一拳从许兵头颅旁擦过,其上拳罡溅出,炸碎沿途树木,行成一条百米沟壑。   许兵大口溢血,表情呆滞。   陈九淡淡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懂了吗?”   许兵呆滞点头。   陈九从他手中拿过飞剑,“借你配剑一用。”   随即身子飞掠在树梢之中,刹那不见。   解决了这许兵,便可以再去解决另一人了。   这些自命不凡的修士,是不是都不见棺材不落泪?   许兵还呆愣在原地,抬头看去,便是一道接近千米的沟壑。   沟壑开端便是他受了陈九第一拳的位置。   往后第二拳、第三拳……越退越远,越陷越深。   直至最后一拳。   这一拳要是打在许兵身上。   他会死。   许兵面色蓦然苍白,大口吐出鲜血,跌坐于地上。   城中何时出现了如此强横的四境体修?! 第三十二章 胡不胡?   杨雷正捏着少年脖颈,身影迅速腾挪。   此地离着城池不远,用不了多久便能赶到,他如此急切离去,自然不是怕了那许兵,更不是怕了那青衫男子。   只是此件法宝确实太过重要,说不定就是一枚品秩极高的宝葫芦,内含什么神通,尚且不清,但绝对不凡。   所以万不能出差错。   带回城北一脉中,就算不能为自己所用,也能给其中高高在上的某位真正山上修道天才,为此得个人情,自己也能获得大笔奖赏,何乐而不为。   这还得好好谢谢那青衫道友,给了这么大个机缘,真是不太好意思。   看这青衫道友战力似乎也不俗,可力压那许兵,走的好像也是体修一脉的路子,只是实在不曾见过这人,更不认识。   不过那许兵还有更多狠辣剑招没出,两人之间真要厮杀,应该是五五开。   也只是五五开罢了。   杨雷鼻子一哼气,对这两人是有些不屑的。   他先前与许兵之所以厮杀的难解难分,原因只有一点。   他藏拙了。   不然仅凭许兵这个半吊子剑修,何德何能敢与他厮杀?   真要寻处无人地,好好搏杀一场的话。   他就要拿下这许兵的命!   城南剑修一脉,太白剑宗四子?   呵,除开排在第一,确实有些本事的靖正鸿,其余三人,不过是靠着好运得了把不错飞剑的废物!   临着那处城池有些近了,远远看得见轮廓。   杨雷心神提起,警惕四周,万不能在这最后一处出差错,功亏一篑。   少年被他捏在手中许久,呼吸不畅下,神智已有些不清,快要晕厥过去。   魁梧大汉腾挪之间,耳旁发梢有风声呼啸而过。   风吹的有些大。   霎时,似乎又更大了一点。   太阳光晕萦绕,猛然一闪。   有一道折射阳光的剑光,朝着他的手臂骤然砍下。   杨雷惊骇,瞬间甩开捏住的少年,身子向下坠去,立于地面之上。   他定睛一看。   是那青衫客拿着许兵的飞剑。   杨雷面色有些阴沉,吐了口唾沫,不屑道:“这太白剑宗四子,果然都是些废物,竟然连贴身飞剑都能被抢,自毙算了。”   少年被抛至地面,大口吸气,神情慢慢清明,缓缓站起,看着陈九,不好意思道:“我被他偷袭了。”   陈九咧了下嘴角,甚是无语,“没被偷袭你也打不过。”   少年浓厚眉毛皱起,思索一会儿,只得无奈点头,“确实。”   陈九便扭头看向杨雷,笑道:“葫芦留下,我放你走,如何?”   杨雷手中葫芦震颤,被他塞在腰间,扎起一道拳架,狂妄一笑。   “你以为打赢了那许兵,便也能打赢我?狗胆好大!”   看这青衫客除了手臂有一道伤痕,其余各处安好,应该是赢得轻松。   不过这许兵才刚入四境,跟脚都尚未扎稳,赢他又有何难?   拳出便能赢而已!   他身上有拳意涌出,撑得衣衫隆起,呼呼作响,大喝一声。   “滚来受死!”   陈九眉头皱起。   又一个不打不老实的。   他一拳悍去,杨雷接下,两人又互换一拳,如春雷炸响,各退数十步。   又在刹那间迅猛突刺而来,冲击在一起,拳脚相撞,道道拳意余波震慑而出,荡起周遭落叶,有风卷残云之势。   陈九拳意越战越浓,势如那大江潮水,层层涌动,更渐勇猛。   两人对拳,似疾风骤雨般。   陈九拳意堆积之下,渐渐稳压一头,骤然一拳甩去,直接将杨雷砸飞,摔入地面,猛然凹陷出一道大坑。   陈九甩了甩手。   这人是挺能打的。   魁梧大汉翻身而起,擦了一下嘴角鲜血,蓦然狞笑,身子一颤,竟是膨胀一圈,肌肤更渐黝黑。   这便是体修凝气的手段,所修炼的拳谱不同,凝气展现出的异像便也不同,而决定凝气高低的,便是体修对于拳谱拳意高低的领悟。   杨雷研习这断山谱十数年,每日打上千拳,已是半数通透,所凝之气自然不凡,已经能够引起身体异变。   他本就踏入四境许久,如今凝气,便有四境瓶颈之力。   这青衫客,如何与他对拳?   找死而已。   杨雷瞬息一拳至,如奔雷之势,砸向陈九头颅。   陈九不退反进,一拳反朝其头颅悍去。   两人打出血性,各不退让。   拳意各自炸开!   两人头颅均是被打到一旁歪斜,嘴角喷出鲜血,只是身子稳稳扎紧,丝毫不动,又瞬间扭身,再换一拳。   各自横飞!   李仙在旁边看得有点愣,想要给陈九递些疗伤药去了。   这打得实在有些血腥。   陈九牙被打掉了两颗,吐出一口血水。   杨雷面色已是有些不好看了。   想不通。   为何自己已然凝气,却还是不能一拳打死这青衫客?!   他愤然捏拳,要一拳悍死这青衫客。   陈九抢先一拳砸来。   魁梧大汉身子又是横飞,砸入山林巨石之中。   陈九身上拳意,便是越渐增多,真如涛涛浪潮,滚滚不息,层层累积。   这是他在淮水河畔,观潮时悟通大半的武道,虽然还未完全领悟,但周身已经有些那种意思了。   只要你不能打死我,只要我还能出拳,那老子的拳意,便是只涨不跌,久盛不衰!   天下武道,从来都是这般霸道。   杨雷翻身而起,面色愤怒扭曲,不待他再有动作。   又是一拳直悍头颅。   打得他轰然倒地,砸出一道大坑,身子与地面撞击,又猛然弹起,被陈九单手抓住头颅,高高举起。   杨雷七窍流血,膨胀的身躯如泄气一般,迅速焉瘪。   陈九笑了笑,因为牙齿被打掉两颗,有些漏风,说话浑糊不清。   “胡不胡?”   魁梧大汉有气无力道:“服了服了。”   陈九取下大汉腰间震颤的葫芦,戴在自己腰间,葫芦便安静不动了。   他将魁梧大汉慢慢放下,摸了两下他的脑袋,临走前又拍了拍,用那缺了两颗牙的嘴笑道。   “铁汁,刀不锋利马太瘦,尼害不配和我斗。”   他小跑到少年身旁,拿起那柄飞剑,一把丢到大汉身旁,叫道:“这把剑,帮我还给那人,你两认识,应该没问题吧。”   杨雷看了看陈九攥紧的拳头,只能点头。   陈九笑道:“谢谢好兄弟。”   他朝李仙打了个眼色,示意撤退,李仙似有所领悟,神情严肃微微点头。   陈九刚想抬脚跑路。   李仙已经屁颠屁颠跑到魁梧大汉身边,伸手抓住其脖颈,神情严肃,低声威胁道。   “飞剑一定得送到,不能出半点差错,懂没?”   陈九在一旁看得无语。   他现在开始认真思考少年的脑袋到底有没有问题。   杨雷被少年捏着脖颈,心中感情更是难以言表,瞅了一眼不远处的陈九还攥着拳头,只能无奈点头。   “懂了。”   李仙这便松开手,慢慢走至陈九身旁,神情依旧严肃,似乎入戏太深。   陈九一巴掌朝他后脑勺打去,“别搁这装深沉了,跑路了。”   他往山林处小跑而去,李仙背着个大箩筐,屁颠屁颠跟着。   留在原地的魁梧大汉身子缓缓爬起,脸色苍白,擦掉脸上鲜血,咳了两口血水后,眼神阴翳的看着两人背影。   同时惹了城南和城北一脉,没有靠山,还想在城中立足?   痴人说笑!   事后追责,有几位修道天才的脾气,可算不上好,出了人命,那也没法。   毕竟这城池里,年年死的人也不算少,至于到底是怎么死的,又有谁管呢?   反正死的原因只有一个,实力不济罢了。   魁梧大汉瞟了一眼身旁飞剑,眼神阴翳,突然一脚踹去。   太白剑宗这些废物! 第三十三章 老子要成仙   秋风萧瑟,落叶堆积。   陈九与李仙两人已经进了山脉深处,稍微放慢了些步伐,慢悠悠走着。   李仙还皱着他那浓厚眉毛,瞅了陈九一眼,仍是不甘心的嘀咕一句:“我是被他偷袭了。”   陈九咧嘴,摇头道:“你还搁这惦记你那偷袭呢?”   少年眉头凝起,认真解释道:“本来就是偷袭。”   “那就算不偷袭你也打不过他啊。”   陈九说罢,直直看着他,甚是无语。   少年认真想了一会儿,觉得也是这个理,便有些泄气了,闷闷不乐道:“是我拉了胯。”   少年垂头丧气,浓厚眉毛都有些无精打采。   陈九拍了下少年肩头,安慰道:“没事,对面补个近战兵也就二十来块钱,没啥优势的。”   李仙一脸疑惑看着他,不知道啥个意思。   陈九也没想多解释,从少年背后的大箩筐里拿了两个果子,递给少年一个,便悠闲啃着果子,吹着秋风,直入林海之中。   少年屁颠屁颠跟在陈九后边,向着果子大口咬去,面色忽然一扭,大呸一声,吐出果肉,皱眉道:“好酸。”   陈九这才吐出嘴中包了许久的果肉,承认道:“确实酸。”   少年纳闷,“这么酸你咋不吐?”   陈九反问,“只酸我一个人?”   有难同享,有福独当。   这便是世间大仁义。   李仙这榆木脑袋似乎转不过来,竟然还觉得陈九说的有理,颇为赞同的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   陈九抛了抛手里果子,疑惑问道:“这果子是我两谁买的?”   李仙直接点了点头,“是我。”   “咋买这么酸的?”   “摊主说甜。”   “他说甜就甜?”   “不然呢?”   陈九无语,将果子一把丢掉,看了一眼少年,欲言又止,最终都化为一声叹息。   少年突然惊疑道:“你这眼睛咋有黄光?”   陈九一怔,赶忙摸了摸自己眼睛,“你可别吓我。”   这咋黄光都整出来了!   李仙定睛一看,更加确定,“青光里边有一点黄光。”   少年顿了一下,疑惑道:“你是不是要死了?”   陈九神情呆滞,随后不耻下问,“何以见得?”   少年解释道:“青光过后是黄光,这不就是回光返照嘛。”   陈九对其竖起大拇指,赞叹一声,“顶级理解。”   原来是你小子巴不得我死。   内鬼找到了。   随后他马不停蹄,赶忙寻了处小水潭,俯身对照。   水中青衫客的眼瞳中泛出一抹浓烈青光,在这青光中心,眼瞳最中央,有一抹金光独立。   犹如点睛之笔。   陈九眨了眨眼睛。   李仙此时背着大箩筐屁颠屁颠跑来。   陈九忽然一拍大腿,大笑一声。   “老子要成仙!”   ——————   崆峒秘境城池处,最近几天倒是有一件稀奇事。   城中有人不知为何,竟然打听起了那陈小人的去向,还重金寻找,提供消息者,查寻为真,便给予赏金。   这便引起了些小小风波。   无利不起早,这有利了,自然去的人也多,天天搁城内城外寻找陈九的踪迹。   要是被陈九知道了还有这么多人关心着他。   估计他是会流些眼泪,然后捏着拳头和那人商量着赏金五五分。   不过陈九几日没回城内,和少年直入山脉,这些人要寻着他的踪迹也难,目前还没有能拿到这赏金的。   城北处高大宅邸中。   杨雷坐于椅上,向身前年轻人询问道:“那如此强横的四境体修,当真是这声名狼藉的陈小人?”   年轻人眯眼笑着,伸手轻揉了下自己耳垂,漫不经心笑道:“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藏拙。”   杨雷皱眉。   这陈小人,未免也藏的有些太深了吧。   思定片刻,他又继续问道:“那葫芦?”   年轻人低头笑道:“世间法宝皆有灵性,自会择主,既然这葫芦选择了他,那其身上气运必定不凡,这种有大气远的人,还是少去招惹,说不定你哪天死了,他还能来把你坟给刨了。”   魁梧大汉皱眉,“那就不管呢?”   年轻俊美男子晃了下脑袋,说了句模糊话。   “无事便不管。”   其后一句,年轻男子不说,杨雷也大致猜到了。   有事便杀人!   这种蕴含大气远的修士,一旦结仇,万万不能留。   接下来便是相当于城北一脉给了那陈小人一个选择。   是要恩怨分明,报复回来,以至于非要弄出些不愉快的事,死个不该死的人。   还是大家各自安好,相安无事,甚至还能结些交情,日后见面给点笑脸。   这第二种选择,才是好事,就看那陈小人脑子够不够聪明,行事算不算意气。   脑子不聪明或行事太意气的人,可都活不长。   年轻男子眸子眯起,揉着自己耳垂,又笑道:“你与那太白剑宗四子起了些冲突,这些时日就别再往外边逛了,消停一会儿。”   杨雷眉头凝起,反问道:“这四个废物也配?”   年轻男子轻笑:“你真当他们是废物?”   杨雷嗤笑一声,“不过是好运得了把不错飞剑。”   年轻男子如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靠椅,脑袋微斜,笑道:“其余三人,说是废物也未尝不可,但唯独那靖正鸿不算。”   迟疑一下,这年轻男子说出更让杨雷惊骇的话语。   “下一波城中十人,必有这靖正鸿。”   杨雷已是面色惊骇,不敢置信。   年轻男子又笑了笑。   “当然,也必有我,且我的排名,应该是比他高上一高的。”   杨雷不解问道:“如此笃定?”   年轻男子晃了晃脑袋,轻笑一声。   “气运一事,做不得假。”   他自有大气运,成一方山水郎。   坐镇山水间,犹如小天地,在他天地之间,龙不吟,虎不啸,小小剑修,可笑可笑。   剑修飞剑能比天高?   兴许整个天下是有的。   但可惜这处城池内没有。   待他入五境,便要天地携力,去坐一坐城中第一那处位置。   剑修飞剑、体修拳头,皆在天地之下,只管对着自己这处天地,俯首磕头罢了。   他慢悠悠站起,双手负后,对魁梧大汉说了声等会儿,缓缓向门外走去。   当他踏出门内时,宅邸百米方圆天地灵气骤然凝聚。   年轻人每踏出一步,天地灵气就骤然聚合一下,似在死命挤压。   当他走至院门时,周身已有小天地。   门口四境修士浑身嘎吱作响,全身溢汗,死死支撑。   年轻男子眼睛眯起,笑道。   “跪下。”   四境修士“噗通”一声,当场跪拜。   是跪这周遭小天地。 第三十四章 我这是正当生意   陈九与少年歇息于一处小水潭,背篓里的吃食已经少了大半,两人这几天妖兽没抓到,吃的倒是不少,整得像是来野炊。   少年还是对陈九眼中那抹金光耿耿于怀,硬是要说是回光返照。   陈九好言好语同他解释,眼冒金光,这咋看都是要成仙啊!   少年摇头,说他师父死时,也是眼中充斥金光,比陈九这更要骇人,随即整个身躯便崩碎了。   陈九咧了一下嘴,总觉得少年没盼他好。   他站起身,朝少年招手,“走吧,回去了。”   少年背起放在一旁的背篓,疑惑问道:“不继续往里边走了?”   陈九笑了笑,“再往里边走,遇见的妖兽我也打不过呀。”   少年皱起浓厚眉毛,仔细想了想,点头道:“也是。”   他刚要抬脚跟上陈九。   突然被陈九伸手挡住,示意他不要妄动。   李仙抬头,看见陈九那张笑脸的眉宇间全是凝重。   他顺着陈九视线看去。   梧桐树间,秋叶落成的黄色小道中,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   那人背后负剑,面色冰冷,缓声道。   “太白剑宗靖正鸿。”   陈九笑了笑,指了下少年,“人是我打的,与他没关系。”   李仙仍是茫然,不知何事。   靖正鸿微微点头,抽出背后飞剑,朝着陈九双手抱拳,行了个问剑礼。   “得罪。”   一抹剑光飞逝。   周遭飘落的树叶骤然裂成两片,裂口切割平滑。   陈九倒在落叶里,七窍流血,身负重伤。   靖正鸿收剑入鞘,转身踏着落叶小道,几步走远。   这一日,少年丢了背篓,背着陈九日夜不停狂奔六十里,回到城池后,瘫倒在丹药铺子前,掏出自己积攒的所有零碎子鼠钱,求铺子老板治好陈九。   少年身为百病不侵的二境修道中人,这日过后,便染上了风寒,老是咳嗽。   陈九吃了许多低阶的气血丹药,虽面色还是苍白,但已能自己缓慢行走,只是行走之间颤颤巍巍,像是随时要倒。   少年便时常咳嗽着来搀扶他。   陈九没去寻死。   不破不立。   但陈九始终觉得还没到破的时候。   他已有感应,身体隐隐作响,虽气血匮乏,五脏衰落,但其中已满是拳意,欲随意气喷涌而出。   拳意涌出时,便是四境。   且应该是极强四境。   所以这次便不能死,至少不能如此随便去死。   他要温养拳意,充斥周身,不断压缩,等到不能再压缩时,再一股溢出,突破瓶颈,直入四境。   现在便要苦一些自己了。   这些日子,他时常步伐蹒跚的走上城头,往往还不能一股子气走完,等坐下来歇息一会儿,再慢慢继续前行。   城头修士大多是认识陈九的,也很好奇这陈小人为何成了这般要死不活的虚弱模样。   再联想到前些时日城北与城南一脉有人出赏金悬赏这陈小人的行踪。   具体如何,便有人猜测而出,讥笑道。   “这陈小人该是不知死活,哄骗了城北和城南一脉的某些大人物,被其打成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有人附和。   “这位大人还是下手轻了些,要我说,就直接打死,找处没人地埋了,以绝后患。”   此番言语多是心狠手辣的修士所言。   有些心肠软的女子修士,不忍直视,哀叹一声,会来给陈九送些补充气血的低阶丹药。   陈九倒是好意思,接过丹药,苍白脸上强撑起一抹笑意,“谢过姐姐。”   女子便面色羞红,好心嘱咐一句好好养伤,随即羞涩快步走远。   城头青衫客这副凄惨的落魄模样,倒又成了城头独特景象,引得女子倾心。   女子城头看青衫客,男子便在城头看女子。   一环接一环。   陈九脸皮也厚,腆着脸对几位女子修士亲热得叫着姐姐。   那几位女子修士应该是大宗子弟,出手阔绰,经常打赏陈九大笔子鼠钱。   陈九收了钱,苍白面庞笑脸盈盈,嘴巴像抹了蜜,赶忙谢着几位女子。   远处看女子的男子修士就不乐意了,气得牙痒痒。   纷纷在心中咒骂这陈小人为何不死,现如今还吃得软饭,真是引人唾弃。   不管男子修士如何想,陈九的生意倒是日渐火热,成了城中名副其实的靠脸吃饭第一人。   闲来无事时,他还会靠在城墙边上,伴着明月秋风,哼些前世小曲。   许多女子修士便爱听陈九哼曲,经常给他大笔赏钱,要他哼上一段。   陈九收钱办事,哼曲时,四周女子便高声欢呼。   陈九这几日天天都去的很早,回得很晚,赚了不少子鼠钱,在城中租了一处客栈,与少年同住。   他每日都要去各处商铺和路边摊子问一下,有没有治疗风寒咳嗽的药,多少子鼠钱都可以商量的。   各处摊子都是有药的,各种各样,陈九全都买了一份,差不多花完了这几天赚的子鼠钱。   少年也都吃了,但风寒也没见好,仍是经常咳嗽,有擅长医术一脉的修士看了,说少年是因为灵气消耗太过度了,伤到了根本,要慢慢温养,一时半会好不了。   陈九点头,谢过医师后,每天都会带些温养身体的药材回来,让少年自己熬汤喝。   两个病号,便成了城中又一笑谈。   说这奇人榜修为最弱的两人混在一起,成了两个真正的废物,倒也搭配,好笑好笑。   日子在秋风落叶中渐渐过去。   陈九身子好了一些,只是脸上仍然苍白,没什么气血。   他每天都会极早从客栈出发,坐于城头,哼些女子爱听的小曲,成了那男子修士最瞧不起的路边卖艺人。   有身居城南一脉高位的男子修士曾当面讥笑他。   “你如今坐在城头,靠着女子打赏过日,与乞儿何异?百年后,容貌衰老,可还能靠着这副软饭样子,让女子打赏?”   他突然又笑一声,歉意道:“是我考虑远了,你应该是活不到百年后的。”   陈九只是轻笑着,没回话。   周遭女子愤懑,但碍于男子身份,不敢出言顶撞。   陈九继陈小人之后,便又多了个陈短命的称号,沦为了许多修士无聊时的笑谈。   当然也就是笑一下便过去了,没谁当真。   别人如何终究不关自己事,日子该过还是得照样过。   今日陈九又坐于城头,天色还极早,没人来听他哼小曲,他便靠在墙头,打算眯眼小憩一会儿。   有脚步走来。   陈九微微睁眼,有些错愕。   竟然还是熟人。   是那日找他问糖人的俏丽姑娘。   陈九苍白脸上带些微笑,热情道:“熟人点歌打八折。”   俏丽姑娘从怀中摸出一串钱币,递给陈九,大致看来,应该不下百枚。   陈九笑容更加热情,接过钱币,正要招呼。   俏丽姑娘眸子含泪,隐有哭腔,“你别在这卖艺了,你要是缺钱,我可以给你的。”   陈九神色一愣。   啥玩意?   他表情立马严肃,义正言辞道:“姑娘,我这是正当生意。” 第三十五章 青衫神仙客   俏丽少女给了陈九钱币后,便在天色彻底明朗时走了,四周又有女子修士莺莺燕燕结伴而来。   陈九在风流榜上的排名,因为城中女子携力,硬是挤进了前十,坐于第十位。   陈九也就因此,得了个总算没有骂他的名号,落魄青衫客。   许多女子修士便这般称呼他,男子修士大多还是叫他陈小人。   俏丽女子自从那日后,每天早晨都会前来,默默递给陈九一串钱币,也不言语,就是看他一会儿,然后慢慢走远。   陈九每到这时,便觉得异常尴尬,钱币收了,事没做,岂能干这没良心的买卖。   于是他留下俏丽女子,硬是要给她哼首曲子。   俏丽姑娘红着脸说不用,摇着裙摆,就安安静静在他身旁坐了一会儿,等到天色明朗时,对陈九笑着摆了摆手,翘着步伐走远了。   应该是很开心。   陈九脑袋歪了歪,苦笑一声。   这月中旬,陈九提了一壶酒上了城头,为各位女子修士表演了最后一场小曲,傍晚结束时,他起身一饮酒,高举酒壶,对周遭女修笑道。   “山河再见。”   翌日,这位落魄青衫客孤身入山林。   午时,天地有磅礴灵气,浓厚气运,汇聚成一条条河流,直往山脉中去。   天地大异象!   引得城池众人惊疑,思索又是城中哪位修道天才做出的惊人之事。   城北高宅处,那位身为山水郎的年轻人缓缓走出屋内,看着天地异像,皱眉不已,嘟囔道。   “这种破境的阵仗,着实恐怖了些,是那靖正鸿?”   他摇了摇头,伸手揉了下自己耳垂。   “也不应该,这般天地大气运,靖正鸿还是差了些。”   崆峒秘境也没开门,说明此人此番破境,还在筑基五境之内,便可以排除那城中十人。   剩下的修道天才,细细筛选一下,都有可能,也都没可能。   唯一能确定的,便是这人破境后,战力在同境中绝对极强,应该比那同境天生剑修还要强上一些。   有些修士,就是这般不讲道理,强得离谱儿。   年轻人无奈摇头,看来自己想稳稳坐上城中第一这个位置,也不是那么容易啊。   他又忽然一笑,绕一圈天地灵气于手中,轻轻把玩,低声道:“如此才好玩。”   陈九今日于山脉大湖之畔,一拳打死盘踞其中四境巅峰大蛇。   浑身温养几近半月的拳意骤然倾斜一空。   只为一拳!   打得大湖起浪,横拍岸边,湖水骤减三尺。   天地大异象汇合而来,疯狂涌入陈九身躯,皆是武运。   云深高处,老书生疑惑的往下一瞅,笑了一声,便是单手一抓,将天地气运凝聚一起,一股脑塞入陈九体内。   崆峒秘境终究是小天地,天地大异像太久,会有些麻烦。   便要委屈这年轻人吃点苦头,多熬磨一下躯体。   老书生将气运塞入陈九身体时,惊疑一声,扭头朝着红脸道士笑道:“是你们道教一脉的天生降妖师,就是不知道本命神通为何。”   红脸道士搓着脚底板,摆手回道:“关我屁事。”   老书生笑了笑,脸上皱纹层层叠叠挤在一起,真像山峦密布,又问道:“你在我这白吃白喝这么多天,要怎样谢我?”   道士用搓脚的手抬起,小拇指挖了一下鼻孔,随即又用这手指向天边大日。   “要不我帮你把那小畜生宰了吧,省得你还要看管教化它。”   老书生摆手笑道:“总要试一试的。”   崆峒秘境那处大日中,拘押着《山水志异》里甲榜排名刚好一百的大妖,真名斐光。   曾在妖族跨越沧澜海,进攻天光州的那场战役中,被老书生拘押于此,之后大战结束,也就一直被关押于大日之中,受老书生教化。   十二境巅峰大妖,千年来从未见过真正日月。   是为笼中雀。   陈九傍晚再出山脉时,已是体修四境。   今夜秋风大作,城门大开,似要迎客来。   落魄青衫客衣衫飘飞,双手拢袖,嘀咕一声秋凉加衣,缓步进城了。   无人在意他。   都是行路人。   今年秋来极早,冬来极晚。   李仙咳嗽风寒好了大半,穿着厚厚袄衣,天天往外边跑,也没个啥事做。   浓眉大眼的少年有时候会呆呆站在城头,看那层峦叠嶂的山脉,然后伸手摸摸背着的大剑,每到这时,少年那眸子便会有些抑制不住的伤感。   师父曾经说过,李仙,是剑仙的仙。   可他离着剑仙,不知道还差多少个十万八千里。   以前在宗门时,师父也一直叫他不急,慢慢来,该是他李仙的剑仙,跑不了。   后来师父死了。   他还是二境。   宗门没了。   还是二境。   西北剑湖仅剩他李仙一人。   背负宗门中兴飞剑“巨子”。   亦是嫡传关门弟子。   春去秋来几几年,唯有二境不曾变。   空长岁数。   已经快要不是少年的李仙起身,沉默下了城头,独身一人入了山脉。   今日入冬,下了些小雪。   陈九傍晚回城时,发现少年鼻青脸肿,头破血流,正自己往脸上敷着药。   陈九将今天狩猎到的一些妖物值当器件放在一旁,坐在少年身旁,皱眉问道:“咋呢?”   少年抬头,吃痛道:“怪物猎人去了。”   看来少年应该是被猎的那一方。   陈九笑了笑,“你搁外边送人头呢?”   少年小心翼翼的敷着药,摇头道:“没送人头,就是那憨八龟太硬了,打不动,我用剑砍,结果弹到我自己头了。”   陈九竖起大拇指,“那你没被自己砍死还是挺牛的。”   少年解释道:“巨子没开锋,砍不动的,我就想砸一下那憨八龟。”   陈九一愣,建议道:“那你这剑得叫锤子,锯子不合适呀。”   少年皱眉,“师父取得名字,我也觉得不好听,其实我也想换个。”   陈九好奇,“换啥?”   “傻篮子。”   陈九一怔,不解道:“为啥?”   这听着也不是啥好话呀。   少年解释道:“因为师父经常叫我傻篮子。”   他迟疑一会儿,又继续道:“其实我也想过**子这个称号,但觉得这样说师父不合适。”   陈九这才听懂了。   感情你搁这指槐骂桑呢。   他拍了拍少年肩头,语重心长道:“这么多年了,你师父还能让你活到现在,真是难为他了。”   少年也不明白陈九啥意思,自顾自说道:“师父对我很好,就是有时候我两得吵架,师父就骂我傻篮子,我就说师父老傻子。”   少年言语间,似乎很是怀念。   陈九点了点头,赞叹一声,“真是父慈子孝。”   两人坐于风雪中,商量了一下,等着少年把药涂完了,便跑去买了两壶酒,美其名曰好酒能疗伤,又溜到城头上,去一家出名铺子吃起了火锅。   雪夜寒风里的火锅,吃着总是更让人舒适,沸水带着油渍膨胀,火辣滚烫。   陈九夹起肉片,一口咬下,再饮酒一口,青眸微眯,甚是惬意。   少年吃得很不雅观,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嘴里还没嚼完,手上就又夹起了。   好在少年这鼻青脸肿的样子,估计也没人认识他了。   陈九无奈摇头,倒是没少年这么好的胃口,身子往椅子后一倒,拎着好酒,仰头一口。   城头有少女一人拎着糖人独行,娇俏眉眼间尽是笑意,对四周摊位皆是好奇,要凑过去看一看,然后在摊主的再三介绍下,满是好奇的买下些东西,抱在厚大袄子的怀里。   少女腰间配剑。   陈九瞅见少女,蓦然仰身。   正在低头大口吃肉的少年疑惑看向陈九。   陈九表情严肃,瞅向少年,认真道:“发现目标。”   是那日城门五人剑修之一,应该是靖正鸿的师妹。   虽说冤有头债有主,但是这几人不义在先,就怪不得陈九无情了。   陈九在李仙疑惑的目光中起身,拎着酒壶走到少女身前,当面拦住。   少女抱着大堆小巧玩意,正在高兴数着,突然被人拦路,秀眉微蹙,身子微微起了个出剑架势。   少女清脆声音响起。   “你想干嘛?”   陈九笑了笑,声音稍大了些,说道:“姑娘,你眼屎没擦干净。”   少女俏脸瞬间爬满羞红,袖子一挥,那些小玩意便不知去了何处,然后手中多了一块精致的梳妆镜,急忙对着镜子查看。   少女看了半天,眼角啥都没有,她羞红俏脸缓了些,松了一口气,又愤懑转身,打算问那人为何无端戏弄她。   只是转头时,哪还有什么青衫客,只留风雪夜而已。 第三十六章 我可要叫了哈   陈九那紫金葫芦,被他捣鼓这么久,也摸出了些门道,按照这些修道之人所说,应该是一件储物法宝,认主之后,便能运转灵气,装些东西。   葫芦应该是从出世那日起,便认了陈九为主,所以陈九装些东西进去,也就容易。   腰别酒葫芦的青衫客模样,倒是真潇洒。   如若不是他在城中名声太臭,估计仅凭这副装扮,也能引来许多修士交好。   如今大多修士不愿与他往来,还得骂他一句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陈九对这些都是知晓的,也就是轻笑一声,不当回事,日子该咋过还是咋过。   他和少年两人时常进山脉之中,李仙也开始努力学着如何狩猎,摸索些对战技巧。   虽然还是打不过那些稀奇古怪的山精水怪,但总算是比之前有些长进。   两人午时,便在雪地里找处大石头,从酒葫芦里拿出吃食,饮酒吃饭间,还可以一赏雪景,惬意快哉。   城中有许多女子修士每日都会三五成群来山脉外围瞧瞧陈九身影。   都是以前给陈九捧场的老熟人。   陈九也自然笑着打个招呼。   这些女修便莺莺燕燕,巧笑倩兮,有胆子大的女修,便直接开口。   “陈公子,每日赚点这些小钱币,没甚意思,要不随了我,入赘我家宗门,我养你啊。”   周围女修惊声四起,应该是讶于这位女修的大胆,能说出这种话语。   陈九拿起腰间酒葫芦,摇头笑道:“你搁这拍《喜剧之王》呢?”   那女子不懂,疑惑问道:“公子,这又是什么典故?”   陈九坐在雪地大石上,摇头不语,轻笑饮酒。   这是他才知道的典故,更是忘却不了的一世。   如今也不晓得到底前世是梦,还是今世为梦。   兴许都是梦中人。   今日陈九似乎喝多了,有些微醺,斜靠大石,青眸迷离间,看人见物。   好一副风雪青衫客。   看的女子痴了,留恋忘返,便是要好好记住这绝美景象。   城中之后又发生了一件趣事,一位俏丽女子与那日扬声要养陈九的女子吵在了一起,两位女子在酒馆里争吵,阵仗极大。   酒馆老板也不敢管,这两位来头太大了,他哪边都惹不起,也就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不知晓。   今日俏丽女子对那女修说的最多的一句,便是“想要养他,你配吗?”   那女修也不甘示弱,讥讽道:“哟,没想到咱们紫气门的关大小姐也会对陈公子动心,可惜了,陈公子可是专门为我哼过小曲的,动听极了。”   她眼眸抬起,看着名为关画屏的女子,讥笑问道:“你呢?”   关画屏秀眉扭起,竟是直接祭出法宝,冷哼一声,“不要脸的东西!”   “哟哟,这还急了。”   这位胆大女修也不怕事,好整以暇。   听说后来是一位大人物来了,将两人都骂了一通,叫她们各回各家,一天天好好修炼,别闲着没事做,才算了事。   这便又成了城中一件趣事,连带着陈九一时间也火了起来,一些城中大人物都听说了他的名号。   还以为是什么天之骄子,结果一查,才知道不过是个皮囊好的绣花枕头而已。   难怪引得两位女子争吵,也是实在好笑。   陈九在城里的名声似乎不知不觉间,更渐惹人厌了。   好在陈九也不在意这些,他还是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正和少年一起在山脉雪地中烤着烧烤。   两人这几天突然就迷上了雪地烧烤,刚好紫金葫芦能装东西,烧烤器材、佐料便一并装下,狩猎了妖物,便烧烤一下,犒劳自己。   陈九蹲在雪地上,突然纳闷的看着少年,问道:“你烤的这是啥?”   少年兴致勃勃的看着烧烤架子,头也不抬道:“脑袋。”   陈九一怔,随即悠悠点头,嘀咕道:“是该好好补补。”   李仙抬头,疑惑道:“啥?”   陈九摆手,“没事,你吃,吃大份,不够再和我说。”   少年点头,“好。”   便又兴致勃勃的烤着这脑袋。   两人蹲坐一起,闲来无事,陈九捏了个小雪球,在手里抛了抛,一把朝外丢去。   雪球落入山林之间,陈九随意望去,眸子突然一顿。   那片山林里似有人影静坐。   他拍了拍手上积雪,起身屁颠屁颠往那处山林走去,想瞧个热闹。   少年抱着脑袋,一边啃一边跟上。   陈九悄悄摸摸,踩在雪地上,也无声响,活像个贼,少年就跟在他身后,啃着脑袋,也不知道有啥事。   陈九看清以后,才知道是遇见熟人了。   是那配剑的少女。   此时正横剑在膝,端坐冥想,身前是一只已经气息断绝的妖兽。   陈九撇了眼少女膝间飞剑,又瞧了瞧自己的葫芦,此刻便突然觉得自己的葫芦里似乎少了什么。   他计上心头,悄悄又走了两步,把葫芦拿起,趁着少女不注意,大喝一声,“收!”   葫芦神通全是施展,倒真是把这没有灵力加持的飞剑强行吸到了里边。   少女惊骇起身。   陈九拔腿就溜,刹那不见,只是过了一会儿,他猛然一停,察觉不对,嘴角一咧,又只能无奈转回去。   果不其然,李仙那小子已经被少女用法术拘束住了,还搁那啃着脑袋,也不慌。   他看着陈九回来了,尴尬一笑:“我打不过她。”   陈九扯了一下嘴角,丝毫不意外。   少女看见陈九俨然是那日的青衫客,更加愤懑,表情严肃,凝重道:“飞剑还我!”   陈九挠着脑袋,“啥飞剑呀?我刚来。”   就是强行装憨了。   少年就直接一翻白眼,耿直道:“不还!”   两人就是一副无赖样。   少女似乎气急,娇俏脸庞都有些红润,焦急道:“你还我飞剑!”   陈九双手抱胸,就是摇头晃脑。   李仙啃完了脑袋,也学着少女语气,焦急道:“你放我出去!”   少女赌气,“你先还我飞剑。”   李仙把啃得所剩无几的脑袋递起,“给你个脑袋。”   少女气得俏脸极其红润,清脆嗓音似乎略带哭腔,“飞剑还我好不好?”   陈九瞪眼,这姑娘咋还哭上呢?   他也没想抢姑娘飞剑,就是先借去,等着靖正鸿再来与他问剑之时,便还给姑娘,顺便把那靖正鸿打一顿。   李仙就没想这么多,不耐烦道:“你搁这哼哼啥呢,快把我放出去。”   少女眼眶隐有泪花,竟然是真的撤了拘束李仙的法阵,自己一个人站在旁边揉着眼睛。   李仙冷哼一声,跑到陈九这边来,对这少女不屑一顾。   说两句就哭了,还没他李仙一半厉害。   陈九掂量了一下紫金葫芦,朝着少女道:“姑娘,叫你师兄靖正鸿来取剑。”   他带着李仙快步走远,是真见不得女子哭。   少女就一直迈着脚步,在后边缓缓跟着他们,也不敢跟近了,怕又被李仙凶。   三人就这样走了一路。   陈九转头,无奈道:“你再跟着我,我可要叫了哈!” 第三十七章 城中第十一   少女远远跟着两人,也没什么动静,就迈步紧随而已,有时被陈九转头看一眼,便略微委屈的待在原地,等着过一会儿,又慢慢跟上。   陈九也是对少女没法,好说歹说就是不走,总不可能对女子出拳吧,那就太丢人了,陈九自己良心也过不去。   叫她去把师兄靖正鸿喊来吧,也不去,就硬跟。   三人这怪异组合缓缓进入城门,有些修士认得这少女,还来上前热情攀谈。   少女只是敷衍一句,继续吊在陈九身后。   陈九与李仙到了住宿的那家客栈底下,少女依旧跟着,还加快了些步伐,匆忙赶上。   陈九转头叹气,颇为无奈道:“你把靖正鸿喊来,飞剑便还你,如何?”   少女摇头,“靖师兄出剑很重的。”   陈九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袖子一挽,“我拳头也很重,你叫他来与我当面说。”   李仙唯恐天下不乱,不断点头,“叫来叫来,一拳打趴。”   少女抽了抽鼻子,也不解释,就是一个劲摇头。   她怕若是真叫靖师兄来了,这两人恐怕会死。   虽然他们偷了自己飞剑,但一路跟来,感觉人应该算不上很坏,远远不该至死。   陈九看到少女一个劲摇头,纳闷问道:“咋滴,还抽风呢?”   李仙点头,“确实确实。”   陈九一巴掌朝他后脑勺打去,“你确实你吗呢,想办法啊。”   李仙一摊手,“那你打我,我也不到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有些为难,毕竟确实没处理过抽风这种问题。   少女伸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眶里的泪渍,摇头小声道:“没抽风,我就是生气了。”   陈九皱眉,“那咋办嘛?”   少女揉着眼睛,又眨了两下,提议道:“你把飞剑还我,我就不生气了。”   “那你去把靖正鸿叫来。”   “不叫。”   陈九双手抱胸,表情严肃,“那我也生气了。”   少女樱唇撅起,小脸一拉,哼了一声,“我也生气!”   李仙左瞅一下,右瞅一下,表情蓦然严肃,双手抱胸,冷哼一声。   “我也生气了。”   这就是最标准的见人拉屎屁*痒。   三足鼎立。   陈九转头看向少年,疑惑道:“你生啥气?”   李仙反问,“那你生啥吗?”   陈九手一摊,“我没生气,装的。”   李仙笑了笑,“我也是。”   两人对视一眼。   陈九一巴掌朝他后脑勺打去,没好气道:“你搁这复读了。”   李仙砸了砸嘴巴,开始思考为啥总是他被打这个问题了。   现在真生气的,就剩下少女一人了。   三人就站在客栈下边,话也不说,就硬站,颇为奇怪,引得旁人瞩目。   陈九摆了摆手,无所谓道:“你要跟就跟吧,我上去睡觉了。”   他转身便朝客栈上边走去,李仙屁颠屁颠跟着他。   少女迟疑一会儿,俏脸羞红,也低着脑袋,沉默不语的跟着两人。   只是到了住房内,少女便再不好意思进去了,就搁门外边双手抱胸呆站着。   有些过路住客,颇为诧异的看着少女,倒是没来多管闲事。   陈九和李仙贴着门窗,使劲往外瞅。   李仙纳闷不解道:“她咋还站在外面啊,不用回家是吧?太阳都快下山了……”   李仙微顿一下,又小声疑惑道:“她是不是没有家呀?”   陈九转头,幽幽看着他,在少年纳闷的表情中缓缓问道:“你祖籍是祖安的吧?看得出,老祖安人了。”   少年挠头,“我也不知道我祖籍在哪,是师父把我捡回来的。”   陈九点头,“老孤儿了。”   两人便又沉默一会儿。   李仙忽然问道:“你呢?”   “啥?”   “你是不是孤儿?”   “我是你爹。”   李仙沉默一会儿,缓缓开口,“我爹早就死了。”   陈九怔了一下,只得摇头,“那没事了。”   两人又搁这观察外边少女。   少女双手抱胸,抽了抽鼻子,眼眶红红的,配上脸庞那抹娇羞红晕,该是惹人怜惜。   她已是在这门外走廊站了一个多时辰,原本昏黄天色已经要挂上明月了。   期间有些男子前来搭话,都被少女摆手摇头婉拒,随后又沉默站立。   等到月色挂上夜空时。   房门突然打开,陈九和李仙从里边钻出来,看了眼少女,问道。   “吃火锅去了,你来不?”   少女抽了抽鼻子,小声道:“飞剑还我。”   李仙没好气道:“还你个锤儿。”   少女眼眶又有些微微泛红,很没底气的威胁道:“你不还我,我可要用术法了,我下手可是很没轻没重的,要是伤着你们,就不好了。”   李仙一听这话立马就不乐意了,直接站出来,大喝一声。   “你瞧谁不起了?!”   少女便又委屈地抽抽鼻子,眼眶更红。   陈九扯了下嘴角。   憨批克制一切花里胡哨,果然是有道理的。   少女隐有要哭的架势。   陈九赶忙叫两人一起去吃火锅,李仙一听到有吃的,也不继续扯了,屁颠屁颠跟着陈九。   少女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眼眶红红的跟着两人。   路人看了,便以为陈九两人如何欺负了身后女子,有自诩侠客的修士,路见不平,便直接上前拦住三人,大声质问。   “你们两个堂堂大丈夫,竟敢如此欺负一个弱小姑娘,颜面何在!今日被我遇见,便要替天行道一回!”   这位白衫配剑侠客的言语间,眼神多望向少女,打量其脸蛋和身段。   一些知晓少女身份的修士路人见了,更为惊奇。   什么时候这位在城南一脉,地位极高的女子剑修,需要别人帮忙出头呢?   怪哉怪哉。   这些修士路人,皆眼神怪异。   白衫配剑客语气凛然道:“姑娘莫怕,虽然我刚入这处崆峒秘境没多久,但已是三境修为,且已经摸索到剑修一途,在这城中尚且有些人脉,对付这种宵小,倒是绰绰有余!”   近处有修士起哄。   “这陈小人倒是真宵小,道友快动手除害!”   白衫配剑客看着陈九,面色怒然,又转头看向少女,浩然道:“姑娘有何难处,与我说,我定一剑让这宵小退散!”   少女抽了抽鼻子,轻轻摇头,“没事的。”   陈九眉头一扬。   有良心,不枉自己请她吃火锅。   陈九挽起袖子,强压下一拳朝这白衫修士脸上打去的冲动,向他解释道:“这位侠客,我们没啥事,就是一起去吃火锅,她太激动了,就哭了些出来。”   白衫配剑客面色大怒,喝道:“休要胡言!”   陈九撇了一眼少女,“不信你问她,我们是不是要一起去吃火锅。”   他又把另外一只手的袖子也挽起来了,要是等会儿少女说不是,这白衫配剑的二愣子敢出剑的话,他就一拳帮其整个容,反正长得也磕碜。   好在少女点头,委屈巴巴的说道:“我们是去吃火锅。”   陈九便又放下了袖子,算这白衫二愣子运气好。   李仙还是面色茫然,脑子没清楚情况,砸吧了两下嘴巴,还是决定不想了,等着吃火锅就好。   白衫配剑客面色惊疑,满脸不信,质问道:“姑娘,你莫不是被这两人威胁,不敢言语,莫怕,与宋某好好诉说,宋某定护你周全,铲除宵小!”   陈九又气呼呼地把袖子挽起。   这人还没完没了是吧?   近处围观修士高呼,又助战了这白衫修士底气,觉得今日便是除魔卫道,赢得美人欢心的大好日子。   陈九实在不想理他,朝着李仙喊了声,“我们走。”   正在思考等会儿火锅该涮啥的李仙一听,便屁颠屁颠跟上。   白衫修士一步迈来,挡住两人,冷笑道:“想走,今日不给个说法便想走,是不是想得太好了些?”   陈九看着他,仔细思考了一下,等会是打这人左脸还是右脸。   近处忽起声响。   “都搁这围着干啥呢?!”   周围原本哄闹众人,似惊弓之鸟,瞬间安静,低头勾脑四散而开。   街道上,是一位拎着酒壶的女子缓缓走来。   女子在这大雪寒冬里,仍是一袭单薄劲装,身子又纤细,拎着酒壶摇摇晃晃,似乎要被寒风刮倒。   她临近了瞪眼一看,瞧见少女,拎着酒壶,热情的打了个招呼,“是余妹子啊,靖正鸿呢?叫他来打一架。”   少女眼神约莫有些飘忽,只回道一句,“黎师姐,靖师兄没空。”   劲装女子便纳闷嘀咕,“咋滴天天没空,莫不是拉屎掉茅坑去了?”   少女眼观鼻鼻观心,摇头道:“不知道。”   陈九一个头两个大,这咋又钻出来一个人?   李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想着等下该涮些啥。   白衫修士虽然没明白事情来龙去脉,但大致知晓这两位俏丽姑娘应该是相识,此时心中意气更涨,朝着劲装女子凛然说道。   “姑娘,你师妹被这两人胁迫,身不由己,你们莫怕,待宋某教训了这两个宵小,便送你们回去。”   劲装女子瞟了他一眼,不屑道:“你搁这装你吗呢?”   白衫修士意气凛然,正欲开口再说,神情忽然一怔,不敢置信道:“姑娘,你说什么?!”   陈九眼神一亮,觉得这劲装女子是个明白人。   劲装女子没理白衫修士,转头向少女问道:“余师妹,你去干啥?”   少女看了看陈九,撅着嘴巴,不是很乐意道:“黎师姐,我们去吃火锅。”   劲装女子便扭头看向白衫修士,拎着酒壶,只说一句。   “滚。”   白衫修士被如此侮辱,气急之下直接抽出配剑,大骂一声,“两个贱人!”   远处还有些躲着看热闹的修士,皆是摇头感叹,只觉得这白衫修士命不久矣。   劲装女子拎着酒壶喝了一口酒,随即咧嘴一笑。   一拳把白衫修士打至城门口,横跨数百米,生死不知。   劲装女子酒壶一抛,无甚趣味,径直走远。   四周围观修士皆惊惧退散。   黎阳,城南一脉体修之巅,自上次问拳城中第十人后,便有了个城中第十一的称号。 第三十八章 三人行   火锅滚烫红油迸发,似要跳跃进外边雪地中,将满天积雪一并沸腾。   陈九三人做成一排,皆单手撑头,百无聊赖,等着菜熟。   李仙等得乏味了,砸吧了两下嘴巴,直接夹起一块肉吞下肚。   陈九疑惑问道:“熟了?”   少年津津有味的嚼着,“没熟,饿了。”   陈九哑然,便又将视线移向少女,好奇问道:“你往里放的啥?”   少女坐直身子,仔细想了想,回忆道:“两根天雪参,一些饮雪雕嫩肉,还有地冬笋,都是只有寒冬腊月才能吃到的美食,特别好吃。”   陈九皱眉,“啥花里胡哨的玩意?”   顿了一下,他又继续问道:“多少钱?”   少女满心期待的看着滚烫火锅,“就几百颗子鼠钱。”   蓦然安静。   少女疑惑扭头,只见陈九与李仙两人同时瞪着她。   少女略有不安,“咋了?”   陈九从葫芦里把飞剑拿出来,放到火锅沸腾油汤上边,“你信不信老子把飞剑给煮了?”   少女连忙焦急伸手,声音都带了些哭腔,“不要,飞剑弄脏了好难洗的。”   陈九没好气道:“那你没事吃这些玩意干啥,还这么贵。”   李仙点头附和,“确实确实。”   顿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妥,再加上一句,“主要是贵。”   这样李仙便觉得自己说得挺有道理,开始仰着脑袋,趾高气昂起来了。   少女撅着嘴巴,小声嘀咕,“好吃都嘛。”   陈九咧了下嘴角,“那等会儿给不起钱,只有把你的飞剑拿去当了。”   少女被吓了一跳,连忙摇手,“不要不要,我有钱的,我可以给。”   陈九一愣,随即灿烂笑道:“嗨,你早说嘛,大家都是好兄弟,啥钱不钱的,多伤感情。”   李仙夹起嫩肉,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道:“确实确实。”   陈九瞅了他一眼,将飞剑又放回了紫金葫芦里。   少女见了,满怀期待地试探问道:“能不能把飞剑当给我呀,我有钱的。”   陈九一脸惊疑的看着少女。   这姑娘莫不是脑子缺了根弦?   自己赎自己飞剑,实属商业鬼才,建议宗门让其管理财政,保证百年内必倒闭。   陈九也不愿占小姑娘便宜,说道:“你把靖正鸿喊来,飞剑自然会还你。”   少女叹了口气,又撑着脑袋,无聊的望着眼前火锅。   陈九纳闷,“咋滴,叫不来?”   自己打了他一个师弟,就屁颠屁颠跑来了,这师妹飞剑都被抢了,还能忍?   陈九挠了挠脑袋,仔细思考。   难不成还要自己动手打人才行?   他侧眼瞟了一眼娇俏少女,便赶忙摇头,实在下不去手啊。   要不再去把那许兵打一次?   陈九揉着下巴,开始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了。   少女也忧愁,只能委屈巴巴的回道:“靖师兄很厉害的,而且出手和我师姐一样,没个轻重,我怕你们受不住,会被一剑……”   剩下的少女没说,意思陈九也理会到了。   只是还没待他开口,李仙就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摇头不屑道:“你大可放心,用不了一剑,半剑我就受不住了。”   说完,他觉得自己能够从语言上反驳少女,还挺洋洋得意。   陈九也笑了笑。   真他娘是个二傻子,你得意个啥劲嘛。   他无奈摇头,又看向少女,“你只管叫来。”   少女只管摇头,火锅里边有嫩肉翻滚,已然煮熟,少女停了摇头,赶忙夹起一块嫩肉,也不管烫嘴,一口咬下,微哼一声,便是唇齿留香。   李仙得意完了,看到少女这般享受模样,怀疑之下,也赶忙夹起一块,塞入嘴里。   陈九好奇问道:“啥味?”   李仙怔神片刻,只说一句,“好。”   陈九马上拎筷。   于是三人开始狼吞虎咽。   最后便是都撑着肚子,少女去结了账,三人缓缓走回了客栈。   少女在两人房间旁租了一间客房,今夜便睡了进去。   客房空荡,除了床褥桌凳,便空无一物了。   好在少女储物法宝中带了些女子衣物和梳妆用品,倒也不用太过尴尬。   少女将床单被褥都换了一下,换成自己储物镯子里带上备用的,还有淡淡香味。   再是更换衣物,穿上舒适睡衣,却也无眠,便端了根凳子,坐在窗前,撑着脑袋,无聊的看着天上明月。   她觉得陈九两人其实挺好的,虽然有时候说话气人了点,但是待人随和,也能讲道理。   就是不知道为啥,非得要见靖师兄。   如果靖师兄真来了,听到师姐送给自己的飞剑被人夺了,应该会很生气吧。   毕竟靖师兄喜欢白师姐这件事,好像整个扶摇山和太白剑宗都差不多知晓完了 但是两人岁数好像差得有点大,白师姐年长二十来岁吧。   少女撅了撅嘴巴,又仔细想了想。   不过师父说了山中无岁月,这二十来岁,应该也不打紧吧。   唉,可白师姐也没喜欢靖师兄的意思,上次自己问师姐,她也只是说甲子以内不考虑道侣一事,还叫自己莫想这些有的有没,快快修行,好担任下一届扶摇山宗主。   少女便又是忧愁。   自己这样怎么当宗主嘛。   白师姐又一心在剑道,问了,也只回一句。   “问剑,莫问我。”   剑咋个会说话嘛?   少女忧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还是难眠,最终坐起身来,吃了个桃。   嗯,这储物法宝里放了的桃子没变味,还是好吃。   清晨一早,三人便洗漱完成,一同出了客栈。   陈九在前,两人在后,一路上倒是有许多女子修士与陈九打招呼问好,陈九也笑着回一句。   少女也会不时悄悄瞅陈九一眼,再赶忙收回,俏丽微红。   不得不说,陈九长得是真好看,尤其那一双微微流转的青色眸子,细看之下,似要勾魂,夺了女子魂魄。   可惜陈九似乎不爱修行,修为应该也低,不然就算得上真正的山上谪仙人了。   少女有些叹息,不过转念一想,为何又偏偏要做山上谪仙人呢?   青衫客如此便好了。   三人买了早餐,边吃边走,向城外走去。   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多是陈九问,两人接,也没聊个啥,大抵是问这家摊子的早餐好不好吃,好吃明天再来买。   李仙摇头说淡了。   少女又说咸了。   陈九沉默看了两人一会儿,说明早去吃面条,叫他们自己放盐,看一哈到底是谁口味重了,又是谁口味淡了。   三人便就这样进了山脉,与往日一般无二,也是狩猎妖兽而已,只是少女杀三境妖兽,李仙杀二境,陈九就满山遍野找没吃过的野味。   倒是真给他在湖泊里抓到了一篮子螃蟹。   中午自然是煮螃蟹了,陈九从紫金葫芦里拿出锅与配料,叫两人等会儿,起锅烧火,放入螃蟹,调制配料。   兴许陈九是有做菜的天赋,香气很快弥漫开来。   三人围着大锅坐着,皆是不时就往锅内瞅瞅,是被勾起馋虫。   陈九忽然想起一事,朝少女问道:“你叫啥名?”   少女瞅着锅内螃蟹,随口回道:“余淼,年年有余的余,三水淼。”   陈九皱眉思考。   李仙直接摇头,耿直道:“理解不了。”   于是少女便拿着木棍在泥土上写下了“余淼”二字。   字迹娟秀,很是好看。   两人撇了一眼,已然明了,李仙拿起木棍,写下自己名字,频频点头道:“还是我的名字好听。”   陈九也笑着写下自己名字,倒是没有和两人比试的意思,不过李仙这字写的是真不行,鬼画符似的,老书法大师了。   三人中午吃这螃蟹倒是有味,有些抢着吃的意思,算是尝了一回鲜。   傍晚便将各自狩猎的妖兽值钱物件,装在储物法宝里拿去当铺换了些钱。   今日因为有少女狩猎的三境妖兽的缘故,当得的子鼠币倒是相当多。   三人商量了一下,凑一凑,便是又上了城头吃火锅,这寒冬腊月的天,倒是享受。   李仙与陈九今晚喝了些酒,陈九微醺,少年是醉完了,一路上歪歪扭扭、胡言乱语,啥要吃龙肉都说出来了。   余淼就跟在两人后边,有些担忧的看着两人。   青衫客一路走来,倒是有不少女子关心,一些女子想来搀扶,被其婉拒。   一路无事,三人回了客栈,陈九把醉完的少年安置好了,喝了一杯醒酒的茶水,坐在窗台上,悠悠看着天上明月。   余淼来敲了下门,担心的问了下两人是否有事。   陈九轻笑摇头,说没事,以前李仙也喝醉过的,不是第一次了。   余淼便放了心了,走之前留了些醒酒的水果给陈九,叫他吃一点。   陈九微怔一下。   觉得少女为人行事算得上好。   那自己拿她飞剑这件事就算不得好了。   靖正鸿所行之事,与少女又有何干系呢?   不过是师兄师妹的关系罢了。   自己做得确实有些没道理了,他笑了笑,把水果抛起。   问拳靖正鸿后,便将飞剑还与少女吧。   不用少女去喊靖正鸿了,他自己去找。   于是第二天一早,陈九便往紫金葫芦里装了些吃食,与两人说了声自己要去山脉里边一些时日,等回来了,便把飞剑还与少女。   少女眉头扬起,面色欣喜,又略微担忧,问道:“你不会出什么事吧?”   倒不是因为飞剑,是真有点担心陈九,毕竟三人也算朋友了。   陈九轻笑道:“不会死。”   今日青衫客出城,独入山脉百里,拳意层层堆积,暴涨如虹,欲尽数倾斜而出。   于是一头四境白眼三头巨虎。   便被一拳打死。 第三十九章 你搁这练毒呢?   已是冬末,偶有小雪。   陈九入了山脉几日,期间兜兜转转,没见到靖正鸿的面,倒是打死了不少凶猛妖兽。   其中最凶险的一头,是一只身形扭曲的巨型漆黑螳螂,身如鬼魅,利爪似剑修飞剑,无往不利。   陈九被它砍下了一只臂膀,血气上头,意气暴涨,便是单手将它脑袋扭了下来,随即一拳打死自己,再起身时,又是四肢健全。   陈九几日历经大大小小厮杀数百场,已是将这周遭十里凶猛妖兽都清理完了,自身境界也逐渐稳固,虽没有增长的意味,但以战养战,拳意有些了长进,更加凶猛。   不过还是没有见着靖正鸿的面。   这让陈九摇头叹气,不仅想起了那日劲装女子的话语。   难道真是拉屎掉茅坑去呢?   紫金葫芦里的吃食还有,可酒水已经喝完了,倒是让陈九有些忧愁。   这山脉百里内又难觅修士,平时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更是孤单,陈九有时候就呆坐着,烧堆火,对着火堆自言自语。   觉得泛了,便抱头一倒,看着天色明月。   这处崆峒秘境小天地里就这个明月最好,每晚都会高高挂起,也无云层遮盖,皎洁月光直透而下,好看是真好看。   陈九只想身边能有一壶酒就好了,便能赏月饮酒,神仙惬意。   可惜没有,想起就愁。   他叹了口气,地为床,天为被,月色正好,倒头睡去。   往后两日,他又横跨山脉数十里,往南边行进了些许距离,期间见闻可谓奇异。   有占湖为王的鮟鱇巨鱼,头顶灯笼一人多大,夜晚时便在湖边悬起灯笼,引来妖兽后,便一口吞下,大饱口腹之欲。   直到它把陈九引来了。   于是陈九便饱了口腹之欲。   还有阴森树群,树顶结鲜红果子,引来生灵吸食其生气,傍晚便拔地而起,如人一般行走迁徙,又寻一处扎根,再引生灵。   陈九遇见时,倒是没想吃果子,只是觉得树木干燥,应该是生火的好材料,便砍下了一根,期间生火时,老是听见啥叫声,陈九还觉得是自己幻听了。   结果一到晚上,树群拔地而起,声势浩大,把陈九吓了一跳,又看了看自己生火的木材,面色骤然一僵,赶忙把火熄灭,安静坐着,装作不知。   好在树群也没啥恩怨概念,只是迁徙行走而已。   又有山脉中死去的修士魂魄,久而不散,吸食天地日月精魄,转而冤魂,狩杀生人。   陈九见了,一拳打散,静坐了半日,最后双手合掌,作了个揖,便又远行。   远行第四日,陈九便遇见“熟人”了。   是那白玉老虎,正趴于山峰高处,安然小憩。   陈九直接拔地而起,身躯拳意暴涨三尺高,问拳而去。   一人一虎整整厮杀一日,打碎了半边山头,白玉老虎臂骨被陈九打碎,盛怒之下,身躯便又是膨大,直接咬住陈九,将其撕碎。   只是片刻之后,便又被安然无恙的青衫客朝头颅狠狠来了一拳,直接将白玉老虎打进山峰中,镶嵌进其中。   这一日中,陈九打碎了白玉老虎左臂骨、尾骨和肋骨,打瞎了一只眼睛,流出的血液都是淡淡白玉色。   陈九被白玉老虎撕碎三次,最终白玉老虎伤重,施展了《山水志异》中记载号称“挪移”的本命神通,一掌将陈九拍出山脉,横飞十数里。   陈九重伤于山林之中,七窍流血,胸骨碎裂,瘫痪在地,连了结自己性命都做不到。   他就这样静静躺着半日,身上血渍已干,凝成黑红血痂,四肢仍是无力,连扭头都为难。   黄昏落幕,有熊妖嗅着血迹而来,瞧见陈九后,欣喜异常,遇见这种天上掉肉,等着自己吃的好事,也太突然了。   熊妖开了灵智,知道这些修士肉是顶好吃,其中肌肤蕴含灵气,一口咬下,便是裨益身躯。   它迫不及待,快步跑至陈九身前,张嘴欲食。   陈九见了也开心,送上门的熊掌,刚好还可以补补,这种熊妖的熊掌顶好吃,蕴含灵气,还很细嫩,一口咬下,身躯受益。   一人一熊都挺高兴的。   一柄飞剑突然搅局,直入熊妖头颅,径直搅碎。   一行五人缓缓走来,随意言语。   “这深入山脉七十里的地带竟然还有修士敢一人而行,实属罕见。”   其中一位华服佩带男子收了飞剑,不屑一句,“送死罢了。”   身旁头戴玉冠的男子笑道:“如今这般模样,倒也确实是送死。”   一旁白裙女子蹙眉,“竟然遇见了,还是救一下吧。”   玉冠男子笑道:“郭笛妹子不愧是百药门高徒,果真是医者仁心,遇见啥不知底细的人,也要去救上一救。”   完完全全就是讥讽反话了。   白裙女子郭笛瞟了他一眼,没搭理这在城中出了名嘴贫的蒋丰,径直朝着瘫痪在地的那人走去。   玉冠男子蒋丰也无所谓,眼神不时悄悄瞅下走在一旁的一位罗裙绣蝶的俏丽女子。   自己此番主动请求前来,多是为了这女子。   他又瞄眼瞟了一眼那位华服佩带的准剑修。   这一项冷言冷语的宋洪修竟然也主动请求前来,且一路上与罗裙绣蝶俏丽女子言语颇多,想来也是个有想法的。   一想到这,蒋丰便恼火,不禁又看了走在最后边的中年黑衫汉子一眼,便感到有些欣慰了。   还是胡奔兄弟最好,一心痴迷于武道,不争不抢,是真好。   五人缓缓前行,白裙女子郭笛走在最前边,看见那倒地之人,不禁深深皱眉。   伤得太重了,满身血痂已经凝固,脸上更是覆盖鲜血瞧不清容颜,一袭衣物早已被血液浸透,染成暗红,好在其胸腔心脉处还在缓缓跳动,吊着命。   郭笛赶忙上前,先喂其吃了颗豆粒大小的丹药,又在陈九胸腔处施展灵力促进心血流畅。   陈九虚弱咳嗽两声,一些累积在咽喉的暗红淤血被喷出,睁着青眸,怔怔看着头颅已经被搅碎的熊妖。   郭笛一边为其疗伤,一边对其安慰道:“你放心,这熊妖已经被我们斩杀了,不会再伤你了,安心疗伤即可。”   陈九皱了下眉毛,郭笛看在眼里,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了。   许多修士进入山脉中,被妖兽重伤,侥幸留下一命后,便都会在心里留下创伤,以至于一些修士浑浑噩噩度过十年,等着时间一到被崆峒秘境送出去。   她看了看表情木然的陈九,微微叹气,应该也是心理受到了创伤吧,又一可怜人。   陈九闭眼冥想,心中也微微叹气。   还搁这惦记他那熊掌了。   其余四人走近了,见到陈九这番伤势,也是皆皱眉,觉得这男子还能吊着一条命不死,实属不易。   其中罗裙绣蝶的俏丽女子瞧了陈九一眼,身子突然一僵。   一旁的蒋丰瞧了,关心担忧道:“画屏,咋呢?”   身为三境瓶颈剑修的宋洪修也皱眉转头,不知发生何事。   俏丽女子身躯颤抖跑到陈九身前,泪流不止,低声不断轻呼。   “陈公子,陈公子……”   陈九微微皱眉,想着自己还没死,这人咋就跟哭丧一样?   真不吉利。   俏丽女子见陈九有动静了,赶忙从储物法宝内拿出一颗品秩极高的疗伤丹药,小心翼翼送入陈九嘴中。   丹药在陈九嘴中化为道道疗伤灵气,通往四肢百骸,迅速活血化瘀,断骨接生。   蒋丰在一旁已经看傻眼了,什么意思,咋就突然冒出个这么强的竞争对手?   他听到关画屏那个称呼,又仔细一想,便知晓了,这倒地之人应该就是城中风流榜第十,那个臭名昭著的陈小人、陈软饭。   传言关画屏还为了这陈软饭和一位女子争斗,引来一位大人物责骂。   蒋丰心里顿时就不舒服了,本来他和这宋洪修还算公平竞争,现在好了,争个锤儿,都没戏了。   一旁华服佩带的宋洪修面色略微阴沉,飞剑在鞘中微颤。   夜幕明月高挂时,陈九终于是能够动弹两下,不过面色依旧苍白,在这夜晚中和孤魂野鬼也没啥区别了。   郭笛耗费灵力太多,此时已经满身大汗,正在歇息。   关画屏眼角带泪,楚楚可怜,满是担忧看着陈九,一见着陈九好转了,也不管陈九身上多脏,俯身上去就是小声抽泣。   陈九就纳闷了。   老子受了重伤,你哭个啥嘛?又没打到你身上。   蒋丰与宋洪修看了,心中就更不是滋味。   陈九打量了几人一眼,倒是把关画屏认出来了,微微叹了一口气,虚弱道:“你先起来,别哭了。”   关画屏赶忙起身,擦了擦眼角泪渍,强憋着哭腔,说道:“陈公子,你等会儿跟着我走吧,不然这山林意外太多了。”   蒋丰听了一瞪眼,急忙道:“画屏,这可要不得,我们这次有事在身,可不能带着这个废物一起前行。”   关画屏转头盯着他,面色愠怒,冷声道:“谁是废物?”   蒋丰小声嘀咕道:“城里都在说,本来就是。”   他又提高了声音道:“再说我们这次有事在身,带不了这种拖累一路的。”   关画屏冷冽反问,“我何曾说过要与你们一路?我一人照顾陈公子便行了。”   蒋丰一怔,焦急道:“可是我们这次有事……”   “有事你们去做就是了,关我何事?”   眼见两人有吵架的阵仗。   郭笛赶忙道:“将这人带到一路吧,我们此次行事,风险不大,这人应该自保有余。”   最后的中年黑衫汉子也点头道:“此事可行,无伤大雅。”   蒋丰也只得无奈叹一口气,为了不让队伍分崩离析,也只好点头同意了。   沉默许久的宋洪修此时突然说话,看着躺在地上的陈九,冷淡道。   “事先说好,我不会为了废物出剑。”   俏丽少女面色瞬间愤怒,几人不断劝阻才拦下冲突,只是五人中关系就略微僵硬了。   关画屏砍下了一只熊掌,熬了补汤,喂给陈九喝。   陈九已经能够自己坐起,看到关画屏把汤递过来,也没客气,接过就喝了一口,还砸吧了两下嘴。   关画屏忐忑问道:“陈公子,好喝吗?”   陈九苍白面色,虚弱道:“还行,目前来看,喝不死人。”   一旁蒋丰厚着脸庞跑过来,撒娇道:“画屏,我也想喝汤。”   关画屏冷然一声,“滚。”   蒋丰脸一下就垮了下来,跑到边上生闷气去了,真是气死个人。   陈九又喝了一口,吐了吐舌头。   这哪是煲汤啊,这尼玛纯粹就是练毒失败了。   他看了坐在一旁的关画屏一眼,开始担心起自己接下来的安危了。   倒是不怕死,就怕到时候生不如死。 第四十章 辣你是真的牛批   几人一起行进两日,陈九已经行走无碍,但因为关画屏一直在旁照看的缘由,怕吓着女子,倒是没有直接一拳打死自己。   不过他为了自己安危,开始做起了饭菜,蒋丰与宋洪修本就对陈九有些不满,见着他能做饭,算勉强有些贡献,一些针对他的刻薄言语也少了些。   陈九做的饭也是真好吃,烤肉恰到好处,一口咬下去,唇齿留香。   蒋丰这嘴馋的便是最喜欢吃,再加上陈九也是个闲不住的,一来二去,两人关系反倒好了起来,经常有事没事勾肩搭背,一起聊天打屁。   蒋丰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味,与陈九暗地里编排同行修士。   说那郭笛妹子,虽然心善,但可惜也可惜在心太善了,许多时候狠不下心,优柔寡断,有些不行。   再说那中年汉子胡奔,虽然境界够高,但是性子太平和了,不争不抢,身为修士,与人斗,与天斗,你啥都不争,咋个像话嘛。   最后着重说的便是宋洪修,说这宋洪修最最可恶,境界才三境而已,侥幸得了把飞剑,连剑修都不是,天天搁这装啥大尾巴狼,瘫着表情摆谱,像谁欠了他钱似的。   这些话变都是蒋丰的“肺腑之言”,还叮嘱陈九万万不能乱说,不然到时候别怪他这兄弟翻脸不认人,大义灭亲。   陈九便严肃点头,说机密情报,不得外泄。   蒋丰欣慰点头,觉得真是好兄弟。   两人经常待在一起,无聊时便一起烤肉、钓鱼,找些稀奇古怪的花花草草。   两人不像是来做事的了,摆明了春游,看得其他几人甚是无语。   尤其是关画屏看着两人天天待在一起,有些吃醋,这些天都没给蒋丰好脸色看。   把蒋丰弄的稀里糊涂的,不知道自己哪做错了,腆着脸去找女子说话吧,也只是被女子一声“滚”给打发了。   蒋丰便有些忧愁了,找到陈九,向这位城中风流榜排行第十,讨了无数女子欢心的陈兄弟请教。   “好兄弟,如何才能讨女子欢心?”   陈九和蒋丰凑着脑袋蹲在一起,噼里啪啦给他讲了一堆,蒋丰认真听着,记下其中细节,准备化为实用。   陈九念叨半天后,深吸一口气,“前边条件有最好,没有也不怕,只要你达成这最后一点照样能引得女子倾心了。”   蒋丰洗耳恭听。   陈九表情严肃,缓缓道:“长得好看。”   蒋丰表情一怔,随即沉思,觉得自己长得不差,甚至有些小风流,便蓦然点头道。   “明白了,我这就去和画屏对线。”   陈九赶忙伸手阻挡,“憋去,她要求高。”   只是蒋丰已经踏步出发,还从储物法宝中拿出一柄折扇,缓步走至女子身旁,一把甩开折扇,看着其上诗句,缓缓念道。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   不待蒋丰说完,俏丽少女直接冷淡一句,“滚。”   蒋丰面色一僵,随即垮塌,收了折扇,失魂落魄的走回陈九身旁,唉声叹气。   陈九拍了拍他的脑袋,语重心长道:“痴儿,你这是何苦。”   蒋丰面带愁容,“可我就是喜欢她呀,大师这可如何是好?”   陈九沉吟片刻,劝道:“你要在心中忘却她。”   “可我忘不掉她。”   “那就在心中想想她的不好。”   “她没有不好。”   “……”   陈九沉默一会儿,又道。   “想想她不喜欢你,你又何苦喜欢她。”   “我喜欢她是我的事,与她何干。”   陈九哑然不语。   蒋丰疑惑问道:“大师,怎么呢?”   陈九看着他,幽幽道。   “舔狗是真滴牛批。”   ——————   几人往山脉内行至九十多里的地界时,就没再往前,而是开始往西走。   西行路上多有注意,看着边界,始终没有逾越百里。   崆峒秘境中,山脉百里之内与百里之外是两种地界,许多战力极强的高境妖兽便处于百里之外,各自占山为王。   除了血月攻城战中,这些凶猛妖兽一般不会进入百里之内,皆是被法则束缚,安然守着自己山头。   所以城中修士大体上只分为两种阶梯,一种是深入百里,单人斩杀凶猛妖兽的,一种是百里之内,组队狩猎的。   这便是区分修士战力最快的方式。   同行几人中,只有胡奔这位四境体修入了山脉百里,斩杀了一只三头巨狼,带回城中,记录在案,成为了城中高战力修士之一。   宋洪修身为三境瓶颈准剑修,应该也是有深入百里的实力,只是恐怕没有胡奔这般轻松,应该是想等着破境后再去斩杀一头,少些风险。   其余几人,战力便稍微弱了。   蒋丰擅长符箓一事,对敌战力自然不算强,郭笛专精丹药医术,战力可想而知。   关画屏不是什么山上五大修士,战力平平,但其法宝较多,且品秩极高,必要时候,应该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剩下最后一人,便是中途加入,算半个厨子的陈九了。   对于他的战力,几人都没啥期望,能被一只熊妖打成那般重伤,还有啥好期待的,撑死了不过一般三境修为。   好在几人这次接受的任务不过是探索一处刚出世的古迹,应该无甚风险,所以多带个陈九也不碍事。   陈九这些时日也有忧愁,他发现自己与那白玉老虎对战后,拳意涨幅不大,甚至还没与那漆黑螳螂厮杀一场来得好。   他冥思苦想之下,便发现了一处细节。   与白玉老虎厮杀中,每死一次,拳意似乎都会下跌,像是泄气一般。   所以死得越多,对战裨益越小,要是死得多了,就相当于白打一场。   这让陈九现在异常犹豫,到底要不要一拳打死自己,思索半天,还是觉得算了,先把拳意稳住,再管其他。   那处古迹不详,六人找了几天,都微有怨言。   其中宋洪修便是对陈九颇为针对,心底是摆明瞧不起他的,有时候见他和关画屏挨近了,身后鞘中飞剑便会微颤,轻轻说上一句。   “某些癞蛤蟆最好注意了,飞剑可不长眼。”   不待关画屏发作。   陈九便抢先安慰蒋丰,“好兄弟,虽然他说你是个癞蛤蟆,但你也莫要生气,大家都是同行人,现在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陈九又偷偷瞟宋洪修一眼,对蒋丰小声说道:“等到回了城里,我就帮你一起弄他。”   蒋丰恨恨的看了宋洪修一眼,狠狠点头。   还真以为宋洪修是在说他。   看得关画屏一时间哭笑不得。   宋洪修也是对这脑子不太好使的蒋丰哑然了,于是在陈九独自去外边找吃食时,他便悄悄跟了上去,瞧见陈九正在上树摘果。   他抽剑斩断树木,陈九狼狈跌下,纳闷站起,不知这宋洪修是要干啥。   宋洪修手持飞剑,淡淡道:“虽然我与那蒋丰关系一项不好,但你这挑拨离间的手段可谓不错,看来是个真小人了。”   他用飞剑挑起一个剑花,又将树木横断成几段,轻声道:“离画屏远些,在这崆峒秘境中她就是你高攀不起的人,出了崆峒秘境,你们更是身处于两个世界,再无瓜葛。”   他冷冷看了陈九一眼,最后一剑斩在其身前毫厘处,斩出一条三尺鸿沟,冷声道。   “注意你的言行举止,不然下次这一剑就不会偏了。”   陈九点了两下脑袋。   宋洪修收剑走远。   陈九把地上果子捡了起来,咬了一口,嗯,真甜,又瞟了一眼地上那道剑痕,不屑一笑。   就这?就这?就这?   要是刚才宋洪修那一剑没偏,今天就要被陈九打成半死,飞剑都给他扬咯。   陈九刚破四境没多久,厮杀了这么多场,战意少了许多,没什么想打架的冲动,觉得无所谓,省点力气,不想出拳,便放这宋洪修一马。   他抱着果子,回去和蒋丰一起分着吃了。   如今天色依旧会下些小雪,有时候雪堆多了,陈九和蒋丰两人无聊,便会一起堆雪人,一旁郭笛和关画屏也兴致勃勃的跑过来一起。   蒋丰这便兴致更高昂了,把雪人堆得老大一个,三丈多高,小巨人身躯。   关画屏对这小巨人没什么兴趣,她更喜欢小小可爱的雪人。   陈九倒是兴冲冲的打量着,不断指点,说应该把脚堆出来分为两只,身躯要上大下小,最好还能变形。   蒋丰一脸茫然,“堆成这样到底是个啥?”   陈九兴致盎然道:“机甲。”   蒋丰满脸不解,但是为了不让陈九看出自己知识欠缺,便点头道:“确实。”   两人大眼瞪小眼。   陈九笑了笑,倒也没拆穿蒋丰。   有一日黄昏夜幕,几人被一只花猿袭击,全部严肃戒备。   这花猿在《山水志异》中有所记载,排名靠前,战力不俗,且极惹修士厌恶。   因为其喜好抓捕女修,带回巢穴之中**,产下子嗣,且子嗣也全是雄性,成年以后,便继续行这苟且之事。   等到高境修士前来救援之时,女修可能已经身死,花猿早已不见踪迹。   所以花猿处于城中必杀妖兽之一,一旦发现上报,城中便有五境顶端战力修士前往,斩杀花猿。   如今这花猿出现,几人全都如临大敌,护住两位女子,郭笛更是有些惊恐,她听说过那些被花猿抓走的女修事迹,下场可都不怎么好。   花猿攀附在高高岩壁之上,脸上呈现似人一般的阴险笑容,那双细小眼睛流转之间,不断打量其下几人修士,频频发出怪叫。   几人围在一起,主要是护住其中两位女子。   陈九还没明白发生啥事,只觉得这猿猴叫的怪他娘的难听。   难怪有首诗说“猿鸣三声泪沾裳”,叫得这么难听,是我我也哭。   花猿身躯猛然冲下,似鬼魅行踪,捉摸不定。   蒋丰祭出法宝符箓。   宋洪修飞剑已起剑招,欲一剑斩出。   胡奔浑身拳意涌起,四境修为全盘托出。   郭笛与关画屏法宝倾囊而出,围在身旁,是不想被这恶心花猿挨到半点。   陈九看得热闹,还没整明白咋回事。   花猿突袭而至。   几人招式法宝尽出,却发现身旁无那花猿踪迹,再定睛一看,那花猿已经跑远。   五人安然无恙,便松了些气,又觉得不对,这花猿怎么会轻易撤离?   蒋丰纳闷转头一看,面色突然一僵,随即惊慌大喊。   “陈兄弟不见了!” 第四十一章 与天地问拳   陈九被花猿单手抓住,攀岩附壁,身形在山林中极快行进,片刻过后,花猿开始直攀而上,入了云深高处,进了一处山巅洞穴。   花猿将陈九放在洞穴之中,那双细小眸子流转,嘴中发出渗人笑声,怪是难听。   陈九不解望着它,不知道这猴儿是在发什么神经。   花猿猛然袭来,一把将陈九按在身下,扭曲脸庞上露出狰狞笑意,扯住陈九衣襟,欲一把撕碎。   吓得陈九当即一头撞去,花猿吃痛下,微微放开,陈九赶忙挣脱,翻滚到一旁。   花猿扭曲面容越渐狰狞,看着陈九,嘴中发出刺耳嘶吼,极端愤怒。   它要将这小小修士折断四肢,不能挣扎后,再慢慢玩耍。   陈九颇为气恼,身上拳意倾巢而出,便是以这副羸弱身子,直接冲上前去,与花猿厮杀在一起。   山巅洞穴空间狭窄,花猿战力不俗,约莫有四境瓶颈左右,陈九身躯羸弱,就算可见花猿动静,但身子动作跟不上,一时间倒是被花猿压了一头。   且这花猿还有一门本命神通“诡叫”,嘶吼之间扰乱修士心神感应,天下间有一些高境花猿,甚至能够一声“诡叫”震散修士灵气。   好在陈九是体修,虽然觉得这花猿叫得难听,但影响不大。   只是陈九身躯羸弱,拳意盈涨,可施展不出,便作空谈,被这花猿猛烈袭击下,陈九勉强躲避,却也留下道道伤痕。   一人一猿互换一拳后,便骤然后跳分开,在洞穴中对峙。   陈九呼了一口气,拳意内敛,稍微舒展了些筋骨,便等着这花猿上来送死了。   花猿猛烈嘶吼一声,施展“诡叫”震起层层音波,随即身躯猛然消逝,突兀出现在陈九身侧,扭曲面庞再次浮现狰狞笑意,便是要一下直接扭断这人臂膀。   一只手蓦然抓住花猿头颅。   它扭曲面庞上狰狞笑意一僵。   陈九便是紧紧抓住花猿头颅,另外一拳横空打来,拳意如锋,如捶碎瓜果,直接打烂这花猿头颅。   花猿被当场锤杀!   陈九将这尸体一脚踢在旁边,甩了甩手上鲜血,坐在一旁,愣是没想明白。   老子差点被个猴儿给日呢?   这搁哪说理?   他又理了理身上有些杂乱的衣襟,缓下心神,走在洞穴边上,朝下一看。   是真高。   他笑了笑,突发奇想,青衫飘摇,浑身拳意随青衫飘荡,身处云层中,便是骤然一跃,更去云深高处。   在云层中扎起从那老者处偷学来的拳架,凝成一拳。   青衫客与云层与地面,连成一线。   阳光猛然闪耀一下。   青衫客坠入云层,化成一线,直击地面。   拳意层层叠叠。   是要问拳此方大地!   意气之高,天地不容!   唯有四方磅礴武运携力,此刻一拳,便如神人已至。   陈九那双青眸最中心的金芒缓缓扩散,最终覆上整个眸子,其间偶有雷霆声势。   于是一拳至。   天地震颤。   以陈九为中心,方圆百米寸草不生,只留一处刚刚被打出的巨型坑垌。   陈九位于中心处,生死不知。   天幕最高处,老书生感知道天地武运被搅乱刹那,甚是纳闷,便是伸手一抓,从一条光阴长河中截取一段画面。   看完之后,老书生甚是无语,只说一句,“这小子真是不要命了。”   区区四境便敢携四方武运,问拳天地,没想到还真被他做成了,这要是搁崆峒秘境外边,直接就被天雷劈死了。   装逼被雷劈,从来不是什么玩笑话。   红脸道士倒是频频点头,“这小子意气不错,体修武夫嘛,就该是这个样子。”   老书生笑了一下,“倒是很少听见你对后辈有如此评价。”   红脸道人没好气道:“我又不是如何小气鬼,只是眼光高了,但是遇见不错后辈,还是会实话实说,例如那魏之冲,我就觉得挺不错。”   老书生笑道:“魏小子为人是不错,我这儒生一脉也不得不认。”   言语之间,倒是没提其天赋如何。   到了两人这种境界,天赋如何早已不重要,只看心境而已,心境好就是真好。   毕竟论天赋,普天之下,谁能比得过这位红脸道人?   学剑三十载,斩下天上月。   曾经年轻意气时,一人独占天下剑修意气七成,天下剑修见他,便如见了剑道祖宗,大声言语都不敢,何谈问剑。   什么天生剑修,在其面前,全是笑话。   老书生捻胡而笑,遥想当年,这位老友年轻气盛时,登顶剑道之巅,曾经留下了一句广为流传的话语。   “何为剑道?我便是剑道。”   ——————   蒋丰几人寻着声响赶忙跑来,其中关画屏最为着急,急匆匆的跑来,看见大坑,面色骤然一白,二话不说,直接往大坑里跳去。   蒋丰想要伸手阻挡,却晚了一步,便也咬牙跟着跳下。   其余三人守在巨坑边上。   胡奔打量巨坑,暗自咋舌,这般景象,莫不真是某位大修士出手?   他来这崆峒秘境前,是听一些宗门长辈说过的,在这崆峒秘境里边有一位坐镇的老圣人,修为极高,几近通天,专门镇守其中一些境界极高妖兽。   这处崆峒秘境,说是小天地,其实更像一处关押旧时妖族战犯的牢狱。   之所以不杀,听那长辈老祖说,是要交换一些同样被妖族关押的大修士回来。   胡奔皱眉看着这处大坑。   可这坐镇的老圣人为何会因为一只花猿出手?   城中每年都会死上许多修士,可从没见过这老圣人出过一次手。   最终不得求解,胡奔也只能归于老圣人无聊了,随便出下手而已。   毕竟圣人所想,岂是凡人能猜。   万万不敢的。   片刻过后,关画屏急匆匆的抱着已经昏迷的陈九出来,给他喂了几枚补充气血丹药。   陈九身上留有几道伤痕,除了面色苍白,再无其他大伤,这便是四方武运庇护的功劳,如今昏迷,只是因为武运入体,需要慢慢磨合,才沉睡不醒。   几人带着昏睡的陈九走了两日,多是蒋丰主动请缨来背自己的好兄弟,一路上还颇为自责,说是自己疏忽,才让好兄弟被那花猿有可乘之机,过错过错。   关画屏便一直关注着陈九动静,给他喂一些大补的丹药。   宋洪修看在眼里,剑鞘中的飞剑颤抖更凶。   他可不像蒋丰这般没脑子,随意便能与人称兄道弟,胡乱言语。   起先这陈九被花猿抓走,他还颇为欣喜,只是没想到这人实在命大,不知为何没死掉。   之后要是给他找到机会,定要一剑斩下这陈九头颅。   让他去黄泉地府试试看能不能再勾搭上女鬼。   这个废物能被自己飞剑斩杀,死前也足够吹嘘了。   宋洪修看着昏迷中的陈九,面色逐渐阴沉,飞剑甚至微微伸出一尺长,片刻过后,又骤然停歇收回鞘中。   宋洪修忍下杀意,面无表情,继续行走。   几人在这两日也遇见了其他组队修士,全都是奔着这处刚出世的古迹而来,大多互相认识。   这其中便有许兵带队的一路修士。   几人同为城南一脉,自然相互寒暄,且宋洪修对这许兵也相当推崇,一项不屑与人言语的他,此次与许兵说了许多话语。   两人探讨剑道,其余人也听不懂,便聊些古迹相关。   目前已知便是这处古迹中有破开五境的机缘,且风险不大,只是还未出世,所以位置难寻,等到真正出世那天,应该是有许多修士都会去的。   到时候就要看谁真正的眼疾手快,战力够高了。   此次城中四方势力同时约好,古迹中不入各自五境修士。   纯凭各位四境战力。   要是陈九听了,估计得笑醒。   纯凭四境好呀,这不是挨个等着被他捶嘛。   许兵在与宋洪修的言语间,也没注意到被蒋丰背到身后的陈九,便是聊上一会儿,挥手告别了。   宋洪修对这位四境准剑修行了个礼,觉得自己日后便也是这般风流。   到时自己与画屏走近些,便能得那神仙眷侣的称号,何其美哉。   至于这蒋丰,区区华玉门符箓一脉弟子,高不成低不就,如何与他比?   撞破脑袋也比不了。   陈九他就更不担心了。   死人如何与人抢?   就是笑话而已。   ——————   陈九是在昏迷第三日正午时醒来的,还一脸茫然,不知道发什么啥事,看了看把自己背着的蒋丰,纳闷道:“你背着我走这么快干嘛?”   停了一会儿,便是自问自答,“着急把我愉悦送走?”   蒋丰一见陈九醒了,可谓大喜过望,一把抱住陈九,喃喃道:“好兄弟,好兄弟……”   这让正打算冲过来抱住陈九的关画屏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郭笛摇了摇头,看着这副画面,只觉好笑。   好在陈九除了身子羸弱,已无大碍,行走正常。   今日傍晚,正西边有一道碧光直冲云霄,荡开云层,散开璀璨光芒。   几人赶忙起身,胡奔面色严肃,沉声道:“古迹出世了。”   几人心知肚明,全速向那束光柱赶去,陈九竟然也能跟上,在后边远远吊着,倒也没掉队,让几人颇为惊讶。   光柱处已经等待有几队修士,有那见过一面的许兵,还有些杂七杂八的,陈九都认不着。   蒋丰几人来的颇晚,与那许兵相互点头对视,算是打了招呼。   陈九倒是认得许兵,但是打了人家一顿,没好意思打招呼。   月色高挂时,那处通天光柱蓦然碎裂,崩碎出一处玄光大门,随即里边奔跑出许多大致相同,又形态各异的似人小鼠,挨个站立,朝众人伸手,尖声道。   “欢迎光临。”   众人错愕,随即便有人认出这是山精所属中的鼠裔一脉,有领路鼠一称,多是为宅邸里的客人带路。   众人心中更加欣喜,这处古迹果然是一处沦落的仙家宅邸,其中必有大机缘。   这些领路鼠各自散开,找到修士,为其带路。   跑到陈九身上的是一只棕色领路鼠,耳朵颇大,两颗漆黑眼睛滴溜在转。   陈九看了看,问道:“你叫啥名?”   领路鼠摇头,尖声细语道:“俺们没名。”   陈九这便笑道。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杰瑞了!” 第四十二章 就你想要法宝?   众人在领路鼠的带领下陆续进入玄光大门之中,陈九跟着杰瑞,与蒋丰几人同时踏入。   玄光流转间,似天旋地转,等到神识稳定,众人定睛一看,便是青林翠竹,高峰相连的仙境样子。   高峰之间仍有宅邸,其间云层堆叠,似乎无人居住,远远看去,便觉破败。   多半是落寞的仙人洞府,被众人捡了个大便宜,已经有些修士急不可耐,大笑着向着山上冲去,争一个眼疾手快。   剩下些疑心重的修士,细细探查下,也觉得这处仙家洞府应该无甚危险,虽然不知这处仙人为何身消道死,以至于洞府沦落,但应该还没哪位修士在自家洞府布置陷阱。   守山法阵应该是有的,可这领路鼠都出来迎客了,说明众修士便是洞府客人,法阵不伤。   如此推断而来,便有些眉目,这洞府仙人可能是大限已至,坐道而死,如今洞府浮现,便有极大可能是想要寻一传人,延续道统。   天下如此这般事层出不穷。   疑心之人岁虽然是谨慎,但看到其余修士已经如入无人之境般,直取山上洞府拿取大机缘,眼下便也忍不住,快步攀上山巅。   世间机缘,本就祸福相依,修士与天地斗,哪有一路平安这个说法,若再迟疑,机缘恐怕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当下便要舍得。   陈九这边,宋洪修最先抽剑动身,去了一处流光溢彩的山巅宅邸。   胡奔与郭笛结伴而行,去了左边山巅有处庞大莲池的宅邸。   几人是要分路而行了,毕竟等会若是遇见都想要的法宝机缘,起了争执,如何互相记恨就不好了。   关画屏与蒋丰陪在陈九身边,面色犹豫。   陈九见了,笑了笑,“你们要去就去,搁我身边干啥,我就随便逛逛。”   蒋丰一点头,倒也果断,知道山上仙缘耽误不得,丢了一沓符箓给陈九,“好兄弟,这些符箓你拿着防身,我去探探宝贝。”   他起身扬起顺风符,向山巅飘荡而去。   关画屏犹豫片刻,还是摇头,“陈公子,我就陪在你身边,这些机缘要不要都不打紧的。”   陈九笑道:“你可一点都不像山上修道之人。”   女子一怔,随即巧笑嫣然,“那我像什么?”   陈九笑了笑,“就像一般女子。”   俏丽女子泄气,又不甘心问道:“在你心中就没有一点特殊?”   “是个朋友。”   “没了?”   “没了。”   女子有些垂头丧气,小眼神不时瞟瞟陈九,希望他能换个说法。   陈九没搭理她,带着那只杰瑞鼠向南边走去,对女子说道:“我去逛逛,没事的,不用跟着我,自己去山上找些机缘吧,毕竟你们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此事的。”   关画屏见不能劝阻,急忙脱下自己镯子,递给陈九,“陈公子,你把这镯子拿着,能防身。”   青衫客背对女子摆手,说了句很无赖的话。   “该死活不了,算了。”   关画屏便有些气恼,又多是担忧,便安慰自己,想着只要陈九不与这些修士争抢机缘,应该无事,自己先去山上随便拿个啥东西,便有理由与陈公子一起出去了。   她祭出法宝罗盘,是一件稀奇的飞行法宝,蓦然变大,罗盘指针晃向南边,御风而起,直上南边山巅宅邸。   洞府内的那处玄关大门,此刻仍然有不少问声而来的修士涌进,意为夺宝觅机缘而来。   陈九没上山巅,就在底下跟着杰瑞鼠一起缓步而行,啥抢机缘这种打打杀杀的事,他做不来,也不太愿意去做。   有些修士路过,看见他这副病恹恹的羸弱样子,也没把他当回事,只当是个被队伍抛弃的病秧子。   这种拖后腿的病秧子,多半无钱无势,又战力低下,才会被同行修士摒弃,以至于管都懒的管,生死由天。   有些修士已经因为法宝机缘打了起来,歇斯底里,颇有对面是自己杀父仇人的意味,法术法宝尽出,是指着要对面性命去了。   山上修士,面对机缘时,便是要如此狠得下心,才能高攀那无上大道。   一时之间,洞府内倒是起了不少血光。   宅邸也不止山巅有,洞府平地处,也有一处巨大的破败宅邸,但无山巅宅邸那种灵光汇聚,所以来此的修士修为多半不高,想着来捡漏而已。   陈九兜兜转转间,便跟着那杰瑞鼠来到这这处大宅邸中。   期间遇见不少修士,但都各寻各的机缘,相安无事。   有些修士还组队而行,将一处宅邸里的器件扫荡一空,再慢慢分配,这种修士便是有名门正统,修的仙人道法,战力较强,且法宝众多,才敢如此行事。   倒是引来许多散修不满,但奈何师门道统、法宝战力都比不过人家,如何争抢,只能避让。   陈九往着人少的地带行进,避开人群,不愿惹事,和着杰瑞鼠一起进了一处倒塌破败的宅邸,拿起一些小玩意打量一番。   宅邸不大,虽然破败,但也真让陈九找到了个好玩意,是个掉落在地上的琉璃盏,周身镶嵌玉石,看不出有何蹊跷,不过确实挺漂亮,被陈九拿着把玩,想着以后去城头喝酒,便把这琉璃盏拿出来装酒。   半枚子鼠钱的酒酿硬是喝出百枚子鼠钱的效果。   这就是气派。   他拿着琉璃盏晃了晃,里边还有声响,惊疑之下,正要打开。   身后忽有脚步声接近。   是一行修士三人,隐隐有围住陈九之势。   其中配剑灰袍男子打量陈九手中琉璃盏两眼,笑道:“是个不错宝贝,两位道友可想好怎么分配?”   旁边高冠男子淡然道:“刚才的百花镜被张道友分走,这琉璃盏理应归我。”   走在最后的张姓修士无异议,点头笑道:“若王兄心仪,拿去便是。”   三人这便是早就商议好的,宅邸中遇见法宝搜集过后,全部平分,先找各自心仪,若恰好心仪同一件,便可互相协同解决,例如两件换一件。   灰袍配剑男子忽然眼神一凝,笑道:“今儿真是撞大运了,这葫芦看来也是件不错法宝,我实在喜欢,两位道友就莫与我抢了。”   其余两人只是笑笑,提醒道:“还是得按规矩来,若真想要,两件换一件也不碍事的。”   灰袍配剑男子眼神眯起,皮笑肉不笑道:“此事稍后再说。”   他转头看向陈九,“琉璃盏、葫芦还有身上其他法宝都放下,我绕你不死。”   一旁张姓道人嘴角微扬。   好一个我饶你不死。   也仅仅是我而已。   可不管另外两人的事。   毕竟放了他回去,日后要有什么麻烦事,可不舒心。   陈九拿着琉璃盏解释道:“我先拿到的。”   灰袍配剑男子指了一下琉璃盏,嗤笑道:“它可不管谁先来。”   陈九便放下琉璃盏,把两边袖子挽起,指了一下高冠男子,又指了一下灰袍人,问道。   “你要琉璃盏,你要葫芦,对吧?”   灰袍男子皱眉,被陈九这么一指,心中颇有些恼怒,觉得等会儿要折磨其一番,再一剑杀了。   高冠男子不耐烦的看着这个气色虚弱的病秧子,催促道:“不要墨迹,赶快将身上法宝都拿来。”   陈九起拳,咧嘴一笑。   “这就来了。”   一脚踏碎宅邸地面,飞射而去。   拳至破空!   打得高冠男子身躯震响,骤然爆裂,倒地撞去。   一声巨响。   便是只剩一个破碎窝坑。 第四十三章 真是沙包一样大的拳头   陈九又将手上袖子向上挽了挽,瞅了瞅那处深坑中央生死不知的高冠男子,再看向另外两人,眯眼一笑。   另外两人早已祭出法宝,环绕身边,神情凝重。   灰袍男子头悬一道诛雷玉珠,该是修的五雷正法一脉,杀力颇大,就是不知道其腰间配剑,到底是不是剑修。   张姓修士则法袍泛光,欲有青炎泛出,灼烧虚空,不知又是哪个火法道统。   两人心情皆是沉重。   没想到今日行事碰上了硬点子,这看上去身子羸弱的病秧子,竟是一位瞧不出深浅,战力极强的体修武夫!   陈九看着灰袍男子,笑道:“你要葫芦对吧?”   灰袍男子神色一骇。   陈九已在瞬息而至,单手抓住他的头颅,向其下猛然甩去,大响一声,地面龟裂,灰尘四起。   灰袍男子倒在龟裂地面中央,七窍流血,神情大怖,丝毫不敢动弹,那枚诛雷玉石掉在一旁,光芒消散。   剩下最后一位张姓修士,立马散了法袍青炎,冷汗直流,作揖行礼,赶忙赔礼道:“叨扰前辈,晚辈过错,祈求前辈宽宏,饶过晚辈一次。”   审清时势后能立马拉下脸皮,倒也算是个聪明人。   陈九放下袖子,捡起那枚掉落的诛雷玉石,擦了擦灰尘,抛完一下,无趣道:“滚吧滚吧,日后别再这样,屁本事没有就学别人装逼,只有挨打的份。”   张姓修士起身再行一礼,不管地上另外重伤两人,快速遁走。   陈九见了,又是一笑,“真是好兄弟。”   他摇了摇头,把诛雷玉石捏在手中不断挥抛,朝躺在地上七窍仍在流血的灰袍男子问道。   “这珠子借我耍耍,没问题吧?”   灰袍男子哪敢拒绝,赶忙点头,“前辈尽管拿去。”   陈九又是一笑,提醒道:“等下记得把你这好兄弟一起带走。”   说的自然是最开始便结结实实挨了陈九一拳的高冠男子。   灰袍修士赶忙点头。   陈九便也不多言,拿起琉璃盏,带着领路鼠,转身走远,不知去了哪处宅邸。   等着陈九身影完全不见,灰袍修士踉跄起身,从怀里掏出几颗疗伤丹药,一把服下,看着另外一处埋藏高冠男子的凹陷深坑,眼神阴翳。   此番行事,他赔了一件诛雷玉石法宝,损失可谓惨重,自然不能如此了事。   得赚一些回来,这便要委屈一下另外一位“已经身死”的道友了。   此番洞府中,机缘够多,生死自然也不定,若不幸身亡了,也只能悼念一下,无从追查。   真要追查,也是那青衫客,关我何事?   灰袍男子此时面带微笑,心情大好。   所谓祸福相依,大概就是如此。   丢了一件法宝,得了这高冠男子全部法宝,赚得盆满钵满,之后再回城中,安心养伤,何乐而不为?   灰袍男子面带笑意,行至高冠修士倒身昏迷的深坑旁,抽剑一斩,便是鲜血四溢。   一剑了事,倒也死得痛快。   灰袍男子擦拭飞剑,抱拳朝着尸体行礼,笑道:“多谢道友赠送机缘。”   忽起讥笑声音。   “那我就一并谢过你们两人了。”   灰袍男子惊骇转头,是那去而复返的张姓修士,他赶忙道:“张道友,我两可以平分,事后再继续……”   不待他说完,张姓修士便是一道青丝火法,灼烧而去,配上一件最擅正面攻伐的火符印,便是瞬间斩杀这已重伤,无反抗之力的灰袍男子。   张姓修士手指缠绕青炎丝线,不断流转,脸上满是笑意,呢喃道。   “两位道友放心,等张某出去,定向两位宗门报告死讯,让先前那体修武夫杀人偿命。”   宅邸远处,陈九一直冷眼相看,待到事了,便真正转身离去,不想多管。   狗咬狗罢了。   实在无事,他便在宅邸中寻了处池塘,从紫金葫芦里掏出鱼竿,做回老本行,也不知道这池塘里还有鱼否,就当起了青衫钓鱼翁。   远处山巅宅邸争斗声势越来越大,法宝横飞,诸多道术施展,便如道统争辉,比较个胜负高低。   只是这若是输了,很可能就没命了,不过天下修士,争的都只是这一夕生死罢了,不能太怨人。   陈九安安静静的当着他那钓鱼翁,却仍是有人烦扰。   这次来的是个男子,观其打扮像个书生,表情之间倒也没恶意,也不客气,直接坐在陈九身旁,好奇问道。   “道友,你在这钓啥呢?”   陈九头也不抬,“钓王八。”   书生好奇打量水中,纳闷道:“这水中也没王八呀,咋钓?”   陈九便抬头看着书生,大有深意道:“这不就钓上来一个嘛。”   书生一怔,倒也乐了,自嘲道:“真是个愿者上钩。”   陈九笑了笑,却不太想说话,继续沉默。   书生便坐在一旁,看那钩起浮沉,忽然道:“古有圣贤东海钓鲲,近些便是那捕龙人,绕是现在也有那钓鲸翁,道友所行之事,倒是与这几位有些相像。”   陈九咧嘴一笑,骂道:“像个屁,可别咒我,该是鲸钓我,龙吃我,鲲吞我。”   书生哑然一笑,“倒也是。”   他们这些低境修士,可不敢与这种远古巨兽相见。   相传若是那鳞虫之长的龙裔所属,自出身时,便有最少金丹修为,若是血脉精粹,如那真龙子嗣,便是出生既十境真仙,且战力端是强悍。   不过世间龙裔本就稀少,更何况还被历史上那位覆海天君斩去十之七八,传闻其有一仙术“春风斩蛟龙”,杀力极强,便以此证道,修得十二境,得了至上天君称号。   世间纯种龙裔便越渐稀少,所剩无几,如今所见蛟龙,多是那鳞虫所属走江化龙而来,算不得正统。   两人相继沉默。   眼前池塘忽起异变,那水潭迸发透明华光,似直射入天际,水潭光滑如镜面,里面倒映一轮月。   陈九收起鱼竿,青眸瞪大,甚是纳闷。   啥玩意?   书生蓦然起身,面色惊喜,大声道:“道友,是那法宝精怪所属,乃一件少之又少的变化法宝,镜花水月!”   法宝精怪,便如其名,但具体先是法宝还是精怪,却又无从得知,不过每一件法宝精怪出世,便都声势浩大,且神通惊人。   如这镜花水月,便有变化神通,可随意转化器件,甚至能模仿他人法宝,且若是温养得当,舍得砸神仙钱,甚至模仿来的法宝还有其原本威能。   这池塘便是骤然一缩,变成了那枚诛雷玉石。   远处已有修士看见异像,迅速赶来,便是已然临近。   陈九瞅了瞅那枚变化而来的诛雷玉石,笑了笑,一拍紫金葫芦,喊道:“给我收。”   紫金葫芦神通威能骤然爆发。   大风忽起,天地灵气似乎都有刹那稀薄,被紫金葫芦一股脑全吸入其中。   陈九眼前便是空无一物,都进了葫芦里,绕是他自己也是一愣,没想到葫芦威能这般强横,以前用它装些烧烤架子,倒是委屈它了。   这镜花水月颇有些自投罗网的意味。   书生在旁看得一愣一愣的,“道友,你这葫芦端是霸道了些。”   陈九挠头笑道:“白送的,我也没想到它这么猛。”   书生更是无语。   白送?   上哪去领这么霸道的储物法宝?   陈九又撇了书生一下,悄悄挽起袖子,晃了晃自己拳头,对着哈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真是沙包一样大的拳头。”   书生在一旁看得好笑,摆手道:“道友你放心,我对这法宝一事不算太过强求,我两又有缘,既然是无主之物,你又先拿去了,那就是你的了。”   陈九笑了笑,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个读书的,明白道理。”   书生实在好笑,觉得这位兄弟言行真是有趣,若自己真有心要抢,凭这兄弟的羸弱样子,如何阻挡?   说句不算自夸的话,城中四境,能和他对打的,不超过双手之术。   书生身为儒家学宫一脉,自然是懂道理,好说话。   只是有些修士,便不像这般了。   四周已经来了许多修士,都是亲眼瞧着陈九把那刚出世的法宝收进葫芦里的,这下不仅那刚出世的法宝被惦记了,就连这葫芦也被众修士眼馋。   众修士虽然围观,却无人动手,心中惧怕,倒不是怕陈九,是怕那书生。   这陈小人又有何怕?在场众人多是认识陈九的,知晓这陈小人、陈软饭,不过是个境界与战力都底下的宵小之辈。   只是这般鼠辈还能拿到两件如此法宝,当真是老天无眼,更让人眼红。   陈九看着围观人越来越多,觉得不妙,带着领路鼠,拎起鱼竿,扛在肩上,向南走去,高声喊道:“回家吃饭啦,让一让,让一让。”   众修士没管那病恹恹的青衫男子,都在看那书生动作。   书生也是无语,这兄弟寻死的能力倒是一流,哪里人多就往哪挤,还揣着这两件法宝,莫真是嫌自己命长。   自己与他虽有缘,但算不得深,也不至于如何庇护他,不过他若真要被斩杀的话,还是能救上一救的,其余的,便不管了。   围观修士见着书生没动静,这羸弱青衫客又要带着法宝离开了,便是越渐难忍。   有四境修士仗着道统与战力强硬,直接出手,挡在陈九面前,沉声道:“虽不知你与那书生是何关系,但想要这么一走了之,恐怕想太好了吧?”   陈九扛着鱼竿,青眸眯起,问道:“怎讲?”   这修炼精纯火法的四境修士双手张开,大笑开口,“天地法宝,见者有份,将法宝留下,咱们在场修士一同决定它的去留。”   言语之间,是拉起了围观修士大势,一时间附和之声颇多。   陈九轻笑,放下鱼竿,挽起袖子,嘀咕一声,“咋个都这么烦人?”   他又看了看自己拳头,忽然笑道:“真是沙包样大。”   那便请人吃上一吃。   他起身飞掠,一拳打去,直取眼前修士头颅。   四境修士双手结印,便是一道品秩颇高的招灵之术,身上跃起火蟒,直冲陈九而去。   火焰膨胀挤压,骤然爆裂,冲击周围灵气震荡。   四周修士赶忙散开。   爆裂中心扬起烟尘,视野朦胧。   里边有道人影缓缓走出,单手撩开烟尘,便是一览无遗。   青衫客胸前衣襟已然被炸开,胸口漆黑,还有血液倘出。   青衫客低头瞅了瞅胸口血迹,抬头时,青眸里边那一点金芒隐隐有扩散的架势。   周遭灵气似被拳意搅乱。   书生目光凝起,神色蓦然严肃,先前他竟然没看出这兄弟深浅,真是失策了。   四境修士伸手掐了个复杂法印,身躯一震,便是缓缓攀出三条火蟒,狞笑一声,“找死!”   火蟒含火舌,猛然袭来!   陈九身上拳意,扶摇直上。   他捏起拳头,看了看,自言自语笑道:“真是沙包一样大。”   于是一拳打烂火蟒。   顺便要了四境修士半条命。 第四十四章 在的   陈九眼中金芒已经覆盖青光,几乎要蔓延向整个眸子,他环视惊骇众人一眼,便是扬手,高声一问,“还有谁想要法宝?”   围观修士早已骇然,一时间不敢言语,怎能想到这境界、战力的极低的陈小人,突兀一下,变成这般极强体修?!   那精通招灵火法的四境修士倒在地上,大口溢血,神色之间满是惊恐。   陈九撇了他一眼,又朝众人问道:“没人的话,我就走了。”   他拎起鱼竿,没放下袖子,径直向外走去。   面前修士全都惊恐退开,让出一条道路。   只是仍有拦路人。   五个四境。   陈九放下鱼竿,自言自语念叨一句,“还是下手轻了些。”   五位四境修士各自祭出法宝,便是同一道统,运转道法,三人汇水,两人成木,交相温养。   便是成了一个小周天水木阵法。   其中阵眼那人单手虚按,脚下便蓦然浮现一处水潭,随即向四周百米扩散。   四周修士急忙惊慌退开,有眼尖修士认出阵法,惊呼道:“是那有小天地之称的木池阵!”   远处书生也微微皱起眉头,觉得这五人结阵打一人,确实太过无耻了些。   结的还是这有“水木池塘,吃人之处”名号的木池阵,若是一个不慎,被水潭中突兀伸出的老木藤缠住,便要被吸食周身气血灵力,若是被直接拽入水潭,那这条命,就没了。   传闻这木池阵还有一种大阵结法,需要至少金丹修士千人,结成林海阵,可沿方圆百里直接吸食生灵魂魄,端是霸道。   陈九看着脚下水潭,蓦然抬头,那双眸子里的金芒刹那间彻底覆盖,偶有雷鸣。   脚下水潭骤然退去,似不敢靠近。   众人惊疑。   阵眼那人心中巨惊,却也很快压下,伸手一抬,水潭中便是浮现无数尖细木藤,朝着陈九猛然刺来。   陈九扎起拳架,身影瞬息而至,先是一拳锤烂木藤,再奔袭至阵眼修士面前,一拳悍去。   阵眼那人面带狞笑。   这些体修,就是容易上钩。   他目前突兀浮起无数尖刺木藤,尖刺朝外,护住自身。   这体修一拳,便是退无可退,只能打在无数木藤尖刺上,废了自己的拳头,倒也好笑。   远处修士有些摇头,觉得这体修虽然强横,但今日可能也要身消道死了。   山上就是这般世事无常,怨不得谁,怪自己本事不够罢了。   陈九眼中金芒更盛,丝毫不惧,更是无甚拳法,硬悍而已。   拳出开路!   直接打碎尖刺,迸射鲜血,趋势不减,取头颅而去。   阵眼修士面色微惊,却也未慌,手中换印,身躯便是骤然陷入水潭中,不知去向。   陈九一拳落空,打得周遭灵气震荡。   其余四位修士身躯也相继陷入水潭,再在陈九身后缓缓浮现,又起无数木藤,定要斩杀这体修武夫。   陈九拳上有无数尖孔,鲜血淋漓,他猛然转头,金芒似突兀拉长,眼中已有怒意,便是咧嘴,有了个狰狞笑意。   五人看了,心中突兀胆寒一下。   不待他们有所反应,那青衫客便又一拳瞬息打来,砸碎尖刺,直悍阵法。   五人再是惊骇遁逃。   青衫客身上拳意已经浓郁到结成实质,甚至往下倘出滴落,使这木池阵法都有崩碎的架势。   远处书生双瞳睁大,是真不敢置信,这般浓郁拳意,生平首见,绕是听说过那天生武夫,可这兄弟也猛得让他觉得自己以前所见体修,全都不过尔尔。   结阵五人此时更是心生悔意,好死不死为何偏偏要招惹这青衫客,他们现在施展全部灵力,才能堪堪维护阵法不崩碎,更别说出手攻伐了。   陈九扎起拳架。   于是阵眼那位修士直接撤了阵法,弓腰作揖赔礼,苦涩道:“愿赔不是,偿还道友。”   是真被陈九打怕了。   陈九咧嘴一笑,“那我先与你赔不是了。”   这四境修士一愣。   然后便被一拳悍中头颅,横飞百米,直接射入一处破败宅邸,彻底砸烂墙壁建筑,再无动静。   其余结阵修士惊恐跪拜,祈求不杀。   陈九看着这四人,突然觉得无趣,摇了摇头,身上拳意极速消散,鲜血淋漓的右手无力垂着,拎起鱼竿,扛在肩上,向外走去。   围观众人惊恐散去。   陈九觉得这平地宅邸也无甚意思了,便随处找了处山脉,缓缓攀去,也不急着去山巅,就求个安静。   那领路鼠也不知跑去哪了,该是事先觉得不妙,先溜了,真是机灵。   鼠裔一脉,一项懂得审时势。   远处书生急忙跑来,跟在陈九身旁,赞叹道:“兄弟,你真威猛。”   陈九扛着鱼竿,瞟了他一眼,“你这可不算啥好话。”   书生疑惑,“为何?”   “在我家乡那边,有位威猛先生……”   “嗯,然后?”   “是个洗厕所的。”   “……”   书生无语,总觉得一个洗厕所的取这名号,是不是太过了些。   他又沉默一会儿,向陈九问道:“道友,观你出拳似乎没有师承道统?”   陈九虽扎拳架,但没有一式正宗拳法,不像有师承。   陈九微微点头,果然如书生猜测一般。   书生大喜,笑道:“不知可有意向加入我这学宫一脉,放心,福利管够,出了这崆峒秘境后,我还能为道友引荐,加入在下求学的浩浩学宫。”   陈九摇头,“不想当书生。”   书生纳闷,“为何?”   陈九向着山巅缓缓走去,笑道:“我打小成绩就不好,读个锤儿的书。”   书生连忙道:“不用读书的。”   陈九转头看着书生,纳闷道:“光打架?”   书生摆手,无奈解释,“也不用打架,求学在于懂得道理,知行合一就可以了。”   陈九听了,微微点头,“听着倒是挺好的。”   书生心喜,“道友可有意向?”   陈九摇头,“不感兴趣。”   书生急了,赶忙又道:“我们学宫有时还会举行游学,更有那琴棋书画比试,可谓多姿多彩,道友不想试试?”   陈九咧嘴,“吃饱撑得,闲得没事做。”   书生仍坚持不懈,还在劝说,两人缓缓攀上山巅,陈九纵身一跃,去了宅邸高处,无聊闲坐,看其下修士争夺。   书生坐在一旁,也没劝说陈九了,低头俯视。   这方山巅宅邸位于南边,有一处庭院,其中机缘颇多,灵药法宝层出不穷。   修士打架,也多是在这庭院之中。   陈九与书生两人都没去掺和,一个体修,凝练体魄,对法宝需求算不上大,更何况这些法宝对陈九也没啥吸引力,看着就拉胯。   书生则是儒家正统,除非必须,不然一项不喜与人争斗。   两人闲着无聊,看着底下修士打架,开始探讨谁能获胜。   陈九先抒己见,“肯定是那黑脸修士厉害,人高马大,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   书生反驳,“我看未必,一旁那白衫修士就挺不错,气息内敛,应该是个……”   话语未完,这被书生点名的白衫男子便被黑脸修士一掌打飞,倒地不起。   两人对视一眼,陈九点头,“是挺厉害。”   这当然是反话。   书生挠头皱眉,不应该呀,自己咋又看走眼了,怪哉怪哉。   ——————   山巅远处,宅邸深处,关画屏手持玉面镜,看向身前三位修士,面色愠怒,怒喝道。   “你们三人可敢挑衅我紫气门?”   其中一位修士摇头晃脑,“可莫要把你那紫气门想得太大了,我们三人,可半点不怕你那紫气门。”   他扬起衣衫,其中一条品秩颇高的缚灵链浮现,又笑道:“再说了,死人可不会开口说话,我可不知道什么紫气门千金,从来没见过。”   其余两人相继点头而笑,“正是如此。”   关画屏脸色阴翳,玉面镜一闪,身影便是瞬息不见,极快遁逃。   那位身带缚灵链的修士抬手一指,缚灵链便随着灵力波动而去,三人运转法宝,赶忙跟上,不消片刻,便又瞧见正在遁逃的关画屏。   四周修士都在争夺,没空管这几人。   修士嗤笑一声,“乖乖从了我,说不定还能给你个体面死法,不然让你死后名声不保,叫你爹都颜面尽失!”   让人死了都不得安生的法子,修真界这么多年来,自然流传许多,都是些恶毒法子。   关画屏听闻,面色更加阴沉,却不敢停留,当务之急是找寻到城南一脉交好的修士,一起抵御这三人,等回了城中,再召集城南一脉,将这龌龊三人斩杀!   三人紧随不舍。   关画屏一路遁逃到宅邸人数最多的庭院处,浑身灵力有些枯竭,服下几枚丹药,打量四周,却无相识修士。   三人已然赶来,成犄角之势围住女子,面带狞笑。   其余修士见了,也没多管,怕触霉头。   远处宅邸顶处,陈九皱眉,突然站起,让书生惊疑一下,不知这位陈兄弟又想如何。   陈九嘀咕一句,“今日要打的架真多。”   便是一脚猛踏,身躯骤然射去。   书生大惊,赶忙跃起。   那处宅邸轰然一声,尽数塌陷。   三人修士围住关画屏,其中那条缚灵链率先袭来,另外两人也跟上法宝。   俏丽女子面色决然,便是要彻底与三人决生死,且就算是死,也要化为尘土,不给这无耻三人留一丝可乘之机。   三人法宝袭来,欲取女子性命。   远方似有轰鸣。   瞬息而至。   砸碎地面,荡起尘埃。   三人看着那道突然而至,挡住法宝的身影,神色惊疑不定。   关画屏注视眼前熟悉背影,神情激动,似有些不敢置信,颤声问道:“陈…公子?”   青衫客脚踩缚灵锁,眼泛金芒,转头看向女子,微微笑道。   “在的。” 第四十五章 开幕   三位师出同门的修士面色惊疑,看着这位突兀出现的青衫客,深深皱起眉头,便是遵循山上规矩,先警示一声。   “道友,我们与这女子有些私仇,可莫要多管闲事,至少先要掂量掂量自己本事才行,不然我们三位四境修士待会儿下手可不会收力。”   三人这番言语,摆明也不愿横生枝节,劝这不知来历的青衫客速速离去。   关画屏先是满脸欣喜,随即听了三位修士言语,面色纠结,片刻后,便是祭出全部法宝,决然道:“陈公子,你走吧,不关你事的。”   陈九没搭理她,自顾自道:“三个人……”   他搬着手指数了数,“九息。”   最后陈九一点头,笃定道:“差不多。”   三位修士面色惊疑,不知这青衫客在捣鼓什么。   陈九便是已瞬息而至,在三人猝不及防间,一脚踢上为首那人头颅,将他头颅狠狠朝下一踹,砸入地面,身躯借力,猛踏一下,又是径直朝另外一人射去。   那人神色大惊,赶忙祭出法宝,挡在身前,骤然破碎,露出其惊骇面容,竟是被陈九一拳直接悍烂,随即陈九变拳为掌,抓住其头颅,蹲身一低,躲过另外修士袭击,又单手捏着这修士,纵然一跃,便是空闲那只手一拳朝最后那修士的悍去。   打得这人胸腔凹陷,倒地之后,生死不知。   陈九眼瞳金芒泛雷鸣,看着手中被自己拿捏的修士,如神人不怒自威。   这修士被陈九捏着头颅,已经是胆寒到极致,当下满是哭腔,已经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出口。   青衫客眼中金芒缓缓消退,将这哭哭啼啼的修士一把丢下,淡然道:“等会儿要是没死,记得帮你兄弟收尸。”   这修士茫然抬头,不知何意。   头颅处便是被一脚踢来,横飞百米,射入一道宅邸建筑,轰然倒塌,再无声响。   庭院中本在争斗的修士全都停下了手,看着这位青衫客,大气不敢喘。   当真瞬杀三位四境修士!   这战力也太他娘的离谱了吧?!   这算哪门子体修,就他娘的活生生是个战神!   有些认得陈九的发现不对劲了,开始悄悄往山下跑,毕竟当初自己是嘲笑过这陈软饭的,要是被他记恨,给自己来一拳,自己这小身子骨可遭不住。   关画屏尤为惊喜,小嘴虚张,愣是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陈公子竟然是一个如此强横的体修。   女子愣神片刻,嘴角微微上扬。   公子打人时的姿态也是顶好看呢,还是为了自己打架。   一想到这,俏丽女子脸上笑意更浓,随即目光一凝,注意到陈九有一只手已经鲜血淋漓。   关画屏面色瞬间担忧,赶忙跑到陈九身旁,从储物法宝里不知掏出什么疗伤药,就要敷在陈九手上。   只是女子刚刚准备敷药时,又看到了陈九胸口被炸烂的衣襟与还在淌血的伤口。   俏丽女子眼角发酸,一项不怎么喜欢哭的她,眼眶竟是盈泪,带着哭腔问道:“公子,很痛吧?”   陈九咧嘴,不屑道:“区区小伤,何足挂齿。”   书生屁颠屁颠跑过来,伸出大拇指,赞叹道:“豪杰!”   关画屏目光一凝,竟是娇声骂道:“豪什么杰,受了如此伤便算豪杰?那我宁愿公子不算豪杰。”   书生面色一愣,看向陈九,疑惑问道:“内人?”   陈九也愣着摇头。   书生奇了怪了,不知为何这女子反应如此之大,当下又是朝女子问道:“爱慕?”   关画屏为陈九敷好药,脸颊羞红,没好气道:“是又如何?”   书生便拱手,笑道:“真是郎才女貌。”   关画屏对书生态度瞬间转变,也拱手回道:“先生真的慧眼英才。”   陈九在旁边看得无语,怎么这两人还搁这吹上了。   三人交谈之际。   远处洞府玄光大门突兀关闭。   众修士皆注意到异变,停下争斗,面色惊疑。   天旋地转,山脉消逝。   众人晃神间,已至一处宽广天地,其中摆放三副百丈棋盘。   众人惊疑大骇,一时间嘈杂声不断。   三副百丈棋盘突有动静,其中钻出一位似土地公的矮小老者,手持白玉菩提杖,一拍脑门,看向众人笑道:“起网捞鱼,收货不小。”   其下修士嘈杂议论声更大。   矮小老者把白玉菩提杖狠狠杵地,发出剧烈声响,微笑道:“安静。”   有修士大踏步而出,怒然问道:“你是谁,莫要戏弄我等,速速放我们出去,不然事后……”   没待此修士说完,矮小老者便伸手一指,像碾死蚂蚁一般,把他碾为肉酱,鲜血四溢。   周围修士面色大怖,不敢言语。   矮小老者又笑道:“叫你们安静,可懂?”   无一人敢出声。   矮小老者又摇了摇头,“叫你们安静就真安静,一点修士血气都无,如何与上天争大道,看来这期的选角,又是空选而已。”   有修士便大着胆子问道:“老前辈,不知道您把我等叫来此处,有何事?”   老者点头,似对那人赞赏,便解释道:“吾之道统传承万年,奈何吾大限已至,只留这一具身外身,且道统后继无人,今日洞府开门,招你们前来,便是选角三人,继承吾之道统!”   其中话语,许多地方含糊不清,只留众人去猜。   矮小老者又看向提问那人,“你很不错。”   那人受宠若惊。   矮小老者又忽得诡异一笑,“只是我说了要安静。”   于是刹那间,这人只留血肉。   全场众人皆为胆寒。   只有一人除外。   陈九还挺乐呵的看着那老头,想着这长相滑稽的老头能不能把他杀了。   等待片刻,矮小老者又笑着缓缓开口,“既然是选道统传承之人,必定要极为出彩,便要选拔一番。”   他用白玉菩提杖又一杵地,三副百丈棋盘突然浮现出三道模糊身影。   老者笑道:“一位剑修,一位体修,一位精通道法符箓的修士,三境而已,待你们挑战,能过关者,便是我之道统传承者。”   全场众人大多皱眉。   如此简单?   纵使这是剑修,可仅仅三境,是否太轻松了些?   有修士不想掺和,便对老者作揖行礼,恭声道:“前辈,若我不想继承您之道统,可否退出此地?”   矮小老者微微扭头,似活动脖颈,笑道:“若是选角一个都无,那便全杀了,若是有一个,活一半,两个,全活,有三个的话,就当添些彩头,你们可把拿的法宝都带走。”   此番话语一出,全场修士心中又是大惊,却又不敢讨论,怕引得老者不快。   老者打了个哈欠,不耐烦道:“五息之内没人出来,全杀。”   有一人径直走出,上了那处精通道法符箓修士的棋盘。   老者点头,“这就对了。”   其后有两人陆续走出,腰间各自配剑,竟然都是两位准剑修。   其中还有一位陈九的“熟人”,与他走过几天的宋洪修。   宋洪修上了那处体修棋盘,身后飞剑出鞘,捏于手中,本事大不大不知道,剑修风采倒是装得有模有样。   矮小老者点头笑道:“人齐开幕。”   那三道模糊人影突兀动身,直朝三人而来。   三人各有应对,纷纷施展手段,第一位修士祭出一道单人阵法,先是阻碍那道模糊人影进攻,随即双手掐诀,施展一道雷法袭去。   那道模糊人影骤然一停,以雷法还之。   两人斗得不可开交。   相较于这边棋盘,另外两边就容易得多,两位准剑修压着对面模糊人影打,出剑之间皆是杀招,直取性命而去。   最终宋洪修以一式极快剑招斩杀这模糊身影体修,率先拿下,站立于棋盘中央,觉得此番试炼也不过如此。   另外一位剑修紧随其后,也杀掉对面那道模糊剑修。   三人已斩其二,按着老者道理,在场修士是能全活。   其下有修士悔恨,如此简单,为何自己没胆量去试试,白白错过这般天大机缘!   难道真如这老者所说,修行路上意气最重?   书生皱眉,对身旁陈九轻声道:“我觉得不对劲。”   陈九点头,“我也觉得。”   他朝那矮小老者指了指,“这老头说话不分前后鼻音。”   书生一愣,“就这?”   陈九反问,“不然?”   书生挠了挠脑袋,皱眉问道:“就没有其他地方呢?”   陈九冥思苦想,随即答道:“这老头两边胡子不一样长。”   书生便与他再无话说。   两个关注点都不同,说个锤儿。   最后那位修士耗费九牛二虎之力下,也斩杀掉了对面模糊身影。   至此三副棋盘上,只剩修士三人。   矮小老者笑呵呵,慢慢走来。   那宋洪修傲然收剑,神色冷冽,对着矮小老者行了个拜师礼,不卑不亢道:“见过师尊。”   老者呵呵一笑。   其余两人赶忙想要行礼,却被老者打住,眉头扬起,露出个玩味笑意,说道:“我说你们要继承道统,可没说要当你们师尊。”   宋洪修起身,义正言辞道:“师尊为我等传道受业解惑,烦劳师尊,洪修当为师尊您行弟子礼。”   陈九在其下,看的甚是震惊。   好舔の狗!   矮小老者呵呵笑着,只问一句,“我何时说过你们够格呢?”   宋洪修惊疑,略有慌张道:“不是您说过关即可?”   老者白玉菩提杖杵地,笑问道:“你过关了吗?”   他又是伸手一挥,棋盘上再次浮现三道模糊人影,笑道:“修士之间境界相同,却有强弱之分,刚才你们斩杀了弱三境,现在便是强三境,那么……”   老者脸上浮现促狭笑意,招手道。   “再来吧。” 第四十六章 我以四境杀四境   棋盘上三人大惊,不待他们提问,那重新出现的三道模糊人影再次迅猛袭来,与三人争斗。   其下修士大多皱眉摇头,看得出这老者是个老奸巨猾的,当下心境转变,又颇为庆幸自己没有第一时间上这棋盘了。   这次争斗没有太长,三道人影果然如老者所说,战力极为增强,擅长道法那道人影便率先一道风雷法术,击打与他对战的修士心神,随即欺身而上,使出一式斩杀道法,如风卷杂草,一把斩下这修士头颅,滚落一旁。   看的其下修士心神巨震,知道这棋盘试炼绝非儿戏,是要死人。   宋洪修则与那道体修人影斗得两败俱伤,但其储物法宝内有丹药符箓,齐上之下,占据了些优势,堪堪斩杀了这体修,自己也受了些重伤。   他又扛着重伤,颤抖地对那老者抱拳,恭声道:“师尊可否满意?”   矮小老者笑而不语,落在宋洪修眼里,更让他头皮发麻。   那位走上棋盘的剑修被斩了,没甚好说,技不如人而已。   至此棋盘上只有宋洪修一人存活,另外两副棋盘皆是模糊人影。   矮小老者眯眼而笑,“还有人无,不然可要开始杀人了。”   其下众人大多惧怕,觉得这老者太过奸滑,杀了一个弱三境,便又有强三境,杀了强三境,是否又有四境?   以此类推,岂不是众人全无活命机会?   有身后负剑修士大胆问道:“前辈,这模糊人影可有境界限制?”   老者张开一手,闭下大拇指,又觉不对,伸开拇指,笑道:“五境为止。”   底下便瞬间起了骚动,顾不得老者不高兴,议论纷纷。   “五境?!我们如何有五境修士?”   “这也太苛求了些。”   “摆明不想让我活命,这老匹夫!”   “……”   那负剑修士又拱手问道:“前辈,我们此次前行,可没有五境修士,是否太过严苛了些。”   矮小老者摇头晃脑,笑道:“正是因为没有,才选在五境,不然便是六境了,如若不能越阶杀人,怎能继承吾之道统,岂不是在痴人说梦?”   负剑男子点头明了,不再询问,一剑登高,直上棋盘,朝那剑修模糊人影行了个剑修问剑礼,起剑而去。   又有一位四境体修硬着头皮上了棋盘,与那位擅长道法符箓的人影相对,扎起拳架时,体修面色瞬间一正,飞掠冲拳。   这两人是有境界压制在,斩杀这强三境的模糊人影,自然不在话下,很快了事。   矮小老者脸上似乎永远都有那笑意,不慌不慢道。   “其实在这强三境上,还有两种境界,只是太过虚无缥缈,涉及天地大道,我也模仿不来,所以便直接略过了,因此我叫你们斩杀五境,倒也不是为难你们,若你们能达到这种境界,自然能,如若不然,又怎好意思继承吾之道统?”   矮小老者伸手一弹,棋盘上再次浮现模糊人影,只是这次便是弱四境修为了。   宋洪修目眦尽裂,本就重伤,如何还能与四境对敌?!   他要死在这?!   万万不能!   他还要修得大道,直成金丹客,如何能死在这小小地方!   于是不待那模糊人影出手,宋洪修便直接纵身一跃,跳出棋盘中,跌倒在地,已是濒死重伤状。   矮小老者见了,嘴角含笑,似乎早就料到,这类宵小,最是惜命,可惜大道成就往往也低,活得长却无甚用,当了一只百年王八而已。   其下修士众人也无人责怪宋洪修,明眼人都看得出,宋洪修如若继续在棋盘之上,必死无疑,那么如今跳下来,虽然有些不齿,可终究是能理解的。   另外两人便已经与模糊人影鏖战在一起。   所谓弱四境,便是处于四境瓶颈修为之下,强四境则不好判断,破境时如若有天地异像,大概就算强四境,可这天地异像又有讲究,不好划分。   棋盘上的那位剑修与体修都无四境瓶颈,所以与对面模糊人影斗得难解难分。   这位四境体修汉子终究是占了体修的便宜,身子抗打,受了些伤的情况下,斩杀了对面那擅长道法符箓的模糊人影。   这边剑修就远没有这般好运了。   两位剑修,凭剑而已。   最终是这位负剑男子率先倒地,胸口被哗啦开一道深长口子,横剑在膝,看着那一剑斩来的模糊人影,面色平淡,闭目道:“技不如人而已。”   自此尸首两处。   其下修士表情大多悲凉,是为这剑修可惜。   矮小老者脸上笑意依旧,白玉菩提杖微微杵地两下,催促道:“还有人无?”   于是全场修士的目光焦点,便围绕在了那些四境修士上。   这些个四境修士也是面容苦涩,自己一不是四境瓶颈,二不是剑修,连那四境剑修都被斩杀,自己上前,岂不是白白送命?   如何去得?!   场上沉默片刻,终有豪杰在!   一位大髯汉子沉默不语,一路走去,径直上了那处最难的剑修棋盘。   在其身后,又是一剑修,还是那与陈九有过一战的许兵,上了那处体修棋盘。   矮小老者狭小眼瞳眯起,乐道:“对了,对了。”   便又是骤然交战。   陈九与书生在其下看得认真,书生突然扭头对他问道:“陈兄弟,你觉得这次谁赢?”   陈九不假思索,“肯定是这刚上去的两个。”   书生好奇问道:“为何?”   陈九看着他,笑了笑:“回合制游戏,懂不?”   书生一愣,倒真是不懂。   蒋丰这小子不知从哪跑来,见着陈九与关画屏二人,欣喜之下,屁颠屁颠跑来,抱着陈九就大倒苦水。   “兄弟呀,我今天真是太霉了,不仅法宝没抢过人家,还被强行拽到了这地,这倒霉催的老头儿还要杀我,难,我太难了。”   他伸出袖子,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蓦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喜笑颜开道。   “刚刚那宋洪修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以为自己能大出风头,丢了原先师门不要,拜入这老头儿门下,哈哈,没想到这老头儿根本不稀罕他,这家伙还跑路了,以后说起这事,他宋洪修的名声就算彻底臭了。”   蒋丰一想到这事就开心,嘴角扬得老高,又看见一旁的关画屏,当下意气更渐风发,昂首道。   “陈兄弟与画屏,你们莫怕,有我蒋丰护着你们。”   书生眼神幽幽的看着这位话语颇多的修士,摇了摇头。   不知道陈兄弟是怎么认识了这个二傻子。   境界不高,语气挺大。   护着陈兄弟?   这话也是真敢说出口,他杜白都没底气能说出护住陈兄弟这种话。   棋盘上情况也正如陈九所预言,果真是这刚上去两人斩杀掉对面模糊人影,且看着还颇为轻松。   老者打了个哈欠,似乎觉得无聊,便不再言语,直接伸手一挥,又出三道模糊人影。   那最先上棋盘,受了些伤的体修男子面容苦涩,直接抱拳告退,跳出棋盘。   若再留下,等着他的,唯有一死。   剩下许兵与大髯汉子,面色凝重,施展浑身解数,与对面模糊人影鏖战。   蒋丰在下频频点头,“兄弟,我看这两人大有胜算,说不定要直接斩掉五境,让我们脱离开此处。”   言语说罢,许兵率先落败,大髯男子紧随其后,只是两人未曾被斩,是被矮小老者拘押到了自己身旁,目的不明。   蒋丰表情愣住,觉得自己是不是真有些乌鸦嘴了。   矮小老者又朝众人笑道:“无人?”   他挪了挪白玉菩提杖,微笑道:“那我就要开始杀人了。”   众人目光焦急翻转间,落在了书生杜白与陈九身上,杜白为学宫一脉大人物,其四境战力城中只有寥寥数人可敌,可如今这些人,便只来了个杜白。   相传那靖正鸿与山水郎柳熠都在闭关破境,这些时日都未曾见过。   至于那青衫客,有人便是看到他瞬杀四境,想必战力也是极为恐怖。   有修士直接朝书生杜白作揖行礼道:“有请杜先生出手!”   蓦然之下,便是众人齐请。   蒋丰与关画屏一时之间颇为震惊,杜白这个名号他们是听过的,身处学宫一脉,有望跻身下一届城中十人之一,更是与那道家降妖师齐名的学宫文才。   矮小老者看了这番阵仗,也是惊奇,莫不是真有什么天才进来?   他便嘴角含笑,如此最好,越天才,才越方便他之后行事。   书生杜白没有多言,径直上了那处剑修棋盘,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捏上了一直古朴毛笔。   学宫文才,素有为天地立意之称。   杜白持笔挥毫,便是点下一个浩然正气,身躯瞬间气势磅礴,七尺之躯,有百米气概。   那剑修模糊人影挥剑而来。   杜白持笔,按于身前虚空,狠狠一抹。   便是一笔如剑光,斩开模糊人影百米。   随即再是一笔,斩模糊人影剑修气概。   最后杜白笔尖朝上,书一雷字,朝天借力,竟是那五雷道法中杀力最大的灭雷,轰鸣一声,光柱骤然而下,将这模糊人影炸为齑粉。   矮小老者目光中异彩连连,觉得此次行事,已有人选!   不过在此之前,游戏也还尚未结束。   他脸色又恢复平静,微笑道:“还差两副棋盘无人,若再不上前,我可就先杀一半人,再言其后事了。”   于是又有修士朝陈九这边作揖行礼,“请公子出手!”   这些人多半是见识过陈九出手的,有些不知道的,便颇为纳闷,不知道这些人又是在请谁,难道是那陈小人?   怎么可能!   说是今日怪事极为多,但只有这件事,绝不可能是真。   蒋丰也茫然,看着这么多修士朝他这处作揖行礼,便急忙摆手,“各位敬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今日身子抱恙,真不能出手。”   他又摇了摇头,重复道:“别请了,真不能。”   关画屏拽了拽陈九衣袖,眼瞳睁大,楚楚可怜,“公子别去。”   陈九看着她,笑问道:“不去必死,去了活一命,如何选,心里没数?”   俏丽女子眼眶盈泪,微微泛红,似乎今日哭了特别多,“一半人也不一定会杀到我们呀,再说,为何偏偏要公子前去?”   陈九反问,“为何不能是我?”   蒋丰在一旁看得茫然。   咋回事呀?   陈兄弟和画屏咋就突然说些不清不楚的话呢?   实在听不明白呀。   陈九朝周围众人笑道:“此次过后,还望兄弟们记住,我的拳头,那是沙包样大,以后莫招惹,我也赖得出拳。”   青衫客径直朝那处体修棋盘走去。   空下最后一处,反倒是那最弱的道法符箓人影。   矮小老者看到动静,目光移来,颇为惊奇,就这病殃殃的年轻人能成什么本事?   莫不是藏拙于身?   反正是有场好戏了,又能看场厮杀,矮小老者好整以暇。   青衫客慢悠悠爬上棋盘。   有些不明了的修士皆皱眉,不知为何真要这陈小人上场,百思不得其解。   陈九没动手,先朝着矮小老者说道:“等一哈,我做个热身运动。”   老者找到杜白这个人选,心情颇好,便是破例道:“五息。”   陈九便开始扭起腰来,每一次扭腰,其瞳孔间那抹金芒,便会逐渐盈余。   矮小老者注意到这般异像,眼瞳睁大,有了些兴趣。   五息时间已至。   一声剧烈轰鸣。   青衫客身处那处棋盘被踏碎一个大洞。   众人再找到其身影时,青衫客已经那道模糊人影踩在脚下,头颅稀碎。   当真是瞬杀! 第四十七章 云长哥哥,你来救子龙了   矮小老者双目突然睁大,嘴角笑意掩饰不住,可谓是兴高采烈。   好,实在是好,天赋越为出众便越好!   只是当下老者便又有些为难,这书生和这体修,到底该选哪一个,书生虽然瞧着战力要比这体修弱些,但是能得学宫庇护,还有持笔通神,为天地立意,体修就少了这些术法,不太得劲。   体修现在战力够强,但十境天人过后要修得仙法,到时候就尚且未知了。   不过这体修似乎太过强悍了,前所未见,不选这体修,又有些可惜了。   唉,想来遇见两个天赋太好的年轻人,也是麻烦。   矮小老者杵着白玉杖,眯眼而笑。   其下修士就更为震惊了,有些见识过陈九瞬杀四境的还好,那些没见识过的,当下看了他们眼中的陈小人这般瞬杀四境后,面容先是惊骇,便逐渐苦涩。   这些人大多是嘲笑过青衫客的,当下只求青衫客能够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行那秋后算账一事,不然自己这身子骨恐怕挨不住青衫客一拳。   蒋丰嘴巴张开,久久未曾闭拢,指着陈九,看着关画屏,结巴道:“那是…那是…陈…兄弟?”   怎么可能!   其下与陈九同行的胡奔与郭笛也是目惊口呆,双双对视一眼,惊讶无语。   最为惊骇的,还得属被老者拘押在一旁的许兵,他分明记得青衫客前些时日还是三境而已,自己还能与他过上两招,如今踏入四境怎能这般恐怖?   如此瞬杀四境瓶颈修士,恐怕靖师兄来了,也不定能行。   老者挠了挠脑袋,嘴角含笑,心情极为之好,又是朝下众人问道:“还有人无,这还差一处棋盘,你们要是想将得来的法宝全都带走,就再上来一人吧。”   众人大多沉默,青衫客与书生珠玉在前,他们还怎好意思上这棋盘?   就算厚着脸皮去了,也不定能打赢这模糊人影,再说之后还有五境,如何能打,如何能去?   当下能够留下一条命,就是极为赚了,谁还想去白白送死。   矮小老者见无人上前,也不啰嗦,又是抬手一招,笑道:“这次便是五境了。”   修士境界之差,可谓云泥之别。   但是天下有一小撮修士却是最硬最厚的泥块。   于是便有了那越阶杀人一说。   陈九在模糊人影刚现身的刹那,便悍然袭去,一拳直冲头颅。   这模糊人影也不是个好惹的,竟然使出了体修凝气的法子,也不知道修炼的哪门拳谱,身躯有烈焰燃烧,蓦然膨胀,便如火神降世,与陈九对换一拳。   这模糊人影竟然不敌,向后倒飞数十米。   青衫客乘胜追击,骤然射去,与倒飞那道模糊人影平行,单手抓住其头颅,往下一按,便是沿着棋盘犁开一道沟壑。   这五境人影也不容小觑,身躯拳意震出,火焰暴涨,逼开陈九,翻身而起。   陈九后跳两下,拉了个安全距离,并未着急,扭了下脑袋,深呼一口气,面色苍白,便是今日打的架太多,有些气血盈亏了。   好在青衫客眼中那么金芒,越渐越多,越渐越浓,似要满溅溢出,真如一道金光眸子。   这便能打!   陈九又纵然射去,一拳砸开对面拳头,一拳直取头颅,全不防守,唯有朝人出拳!   那模糊人影反应及时,脑袋一歪,脚掌死死抓地,拳意凝聚于拳上,也是冲拳一击,与陈九对换一拳,仍是不敌,倒退数步。   青衫客欺身而上,猛然一击鞭腿朝模糊人影头颅甩去,势大力沉,踢得模糊人影又骤然倒飞。   其下修士看的目惊口呆。   这青衫客竟然是四境压着五境打,打得还是战力强横的五境体修!   这搁哪说理去?   说不通,道不明呀。   相比陈九这边,书生杜白就要吃力一些,当下与那五境剑修斗得有来有回,双方谁也没讨好。   最终陈九以一炷香时间,锤杀那五境体修,单手抓住其头颅,像拖死狗,一把甩出。   青衫客站在棋盘中央,那双金眸真如仙人,绕是单单注视,都怕自己要被灼伤。   矮小老者也对这病恹恹的年轻青衫客大为不解。   不应该啊,虽说强四境上,还有那夺天地造化的化极与至臻,但就算青衫客为同境最强的至臻,这般越阶杀人,是否太轻易了些?   尤其是这青衫客似乎还身体不适,有些旧伤未愈,若是这青衫客能全力以赴,估计半炷香便能斩杀对面。   这下老者心中便越渐烦闷,学宫文才与这天生武夫间,实在难选,也无之前那种闲情雅致了,便是白玉菩提杖重重一杵地,大手一挥。   天地变换,如进樊笼!   矮小老者不耐烦道:“不玩了,不玩了,该死的就去死吧。”   其下修士大骇,瞬间嘈杂,有修士怒然发问,“前辈,不是说留我等性命吗?莫要戏弄我等!”   矮小老者促狭一笑,“就是戏弄你了,又如何?”   那位修士身躯骤然爆裂,只留血雾。   众人身躯惊颤,已有人响起哭腔,跪拜在地,愿做奴仆,求老者不杀。   有修士盘膝而坐,淡然等死,只恨自己道法不够高。   矮小老者哈哈一笑,似有了些趣味,又说道:“叫你们来此,不过是选一个炉鼎,让我夺舍罢了。”   他狭小眼瞳看着书生与陈九,“如今这炉鼎已有定数,还要你们干嘛?”   矮小老者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笑意,“真当我要让你们继承道统,你们也配?!”   他嘴角越咧越大,竟是骤然撕裂,面容一变,是只月宫老蟾蜍!   众修士目瞪口呆,胆战心惊,只觉得今日如何都活不了,呜呼哀哉。   蟾蜍大妖伸出细长舌头,讥笑道:“你们那远古仙人将我困在此地,以为能炼化我,可没想到被我反客为主,炼化了此方天地,只可惜这老儿仍有仙法禁忌,不许我出这洞府,困我千年!”   它脸上突兀浮现癫狂笑意,“如今被我找到天下顶尖的炉鼎,出去后便要潜在你们人族,谋其高位,助我妖族征战,奴你人族万万年!”   天地蓦然一静。   光阴长河忽然停住,众修士神态各异,却毫无动静。   老蟾蜍骇然回头。   一位红脸道人高坐虚空,好整以暇看着老蟾蜍。   大妖骤然一怒,声色俱厉道:“人族小儿,还想困我?!”   红脸道人嗤笑一声,“小小十二境,也配?”   他双指并拢,比作一剑,从老蟾蜍头顶划开。   这头来自月宫的老蟾蜍面色大骇,身子竟是不能动弹,一道剑光从头顶处开始延伸,整个身躯缓缓撕裂开来,等到剑芒极速蔓延至老蟾蜍身躯时,骤然一闪,剑光溢满天地。   自此世间再无月宫老蟾蜍。   红脸道士不屑一笑,“坐井观天,还望与仙人齐身?”   远处忽起声响,那青衫客朝着红脸道人竖起大拇指,叫喊道:“云长哥哥,你来救子龙了!”   红脸道人面色一愣,瞅了一眼周围光阴长河全都静止的修士,又瞅了一眼活蹦乱跳的陈九。   这是个啥玩意? 第四十八章 这二傻子咋卖?   陈九是个喜欢自来熟的,当下便跑到红脸道人脚下,高声叫喊,“云长哥哥,你不认得子龙啦?”   红脸道人些许惊奇,便朝着陈九说道:“我不认得你,更不是什么云长哥哥。”   陈九大为惊讶,身躯向后微颤几步,有些哀莫大于心死的意味,悲痛道:“你脸这么红,怎么可能不是我那云长哥哥?!”   红脸道人单手将陈九于虚空之间擒住,平淡道:“你这年轻人莫要再嘴贫,身上着实有些古怪,为何没被我这凝聚光阴的仙术困住?”   他又打量了陈九两眼,眉头微皱,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呀。”   陈九也学那红脸道人皱眉,“不应该呀。”   红脸道人当下面色便有些黑了,一把将陈九甩开,叫了声“老书生来清理下。”,便直去天幕。   天幕上高坐的老书生呵呵笑了两声,倒是很少看到自己这位老友吃瘪,对方又是这种境界不高的年轻人,老友都不好意思出手教训。   老书生双手掐诀,轮转一扭,从阴曹地府中抢人,将那些已经身死的修士再塑一命。   这便是仙法逆阴阳,倒地是逆阴还是逆阳,就全凭施术者所想了。   天下每跻身一位十境天人修士,便会多出一道其所创仙法,世间仙法一千六,这逆阴阳可排前百,异常霸道。   光阴长河骤然一松,继续流动。   众人再动身时,已至天地山脉之外,洞府不见,法宝尚存。   死去那几名修士更是心惊,莫不是黄粱一梦,去那阴曹地府环游一圈又重返人间。   有些修士已然猜到些,但也不言语,动身返回城中。   书生杜白朝天幕作揖,行三次大礼,拜得是他那儒家一脉辈分极高的老书生。   老书生坐镇天幕,脸上有些笑意,说这娃子懂些礼数,不错。   陈九学着杜白那样子,也朝天幕作揖三次。   书生疑惑,问陈九搁这拜啥。   陈九面色敬佩,恭声道:“拜我那刚刚上天的云长哥哥。”   书生就更为疑惑了,陈兄弟何时还有了个云长哥哥,怎么不曾听他说过?   书生又听到陈九说的刚刚上天,便知道陈兄弟这云长哥哥应该是刚刚离世,当下也哀叹一声,拍着陈九肩膀安慰道。   “世间人物,多有分分离离,有些可见,有些再也不见,都是常态,陈兄弟这番思念,想必云长哥哥在天上应该也会感知道的。”   陈九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哀声道:“我那云长哥哥对我是顶好,可惜了,他一句话也没说,就往天上去了。”   书生唉声叹气,拍了拍陈九肩膀,安慰道:“陈兄弟如此伤心,云长哥哥在天之灵得知了,也会很欣慰吧。”   陈九不断点头,“我那云长哥哥真是在天之灵,咻的一下就上天了。”   书生面色一愣,咻的一下?   啥玩意?   你搁这放炮仗呢?   天幕高中,老书生笑得合不拢嘴,是越看这两年轻人越顺眼,觉得真是年少有为。   红脸道人面色有些漆黑,又不好意思与那个小辈计较,气闷之下,手指向天一划。   便有那天幕裂开的奇景。   陈九拽了一下书生袖子,在其下惊呼一声,“快看,是我那云长哥哥显灵了!”   于是便又一道自天幕而来的剑光,斩在陈九身旁,倒是没有多使劲,区区三千米沟壑而已。   众修士蓦然一惊,不知发生何事,有些朝天跪拜,有些立马跑远。   陈九立马闭口不言,装作不知,连那关画屏与蒋丰都不搭理,快步跑远。   书生杜白此刻是连肠子都悔青了,怎么自己就信了陈兄弟的邪,啥话都乱说,他赶忙又朝天上作揖行礼,请求圣人原谅。   关画屏与蒋丰再来寻找陈九时,已经不见了其人影。   俏丽女子患得患失,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喜欢的陈公子果然天赋异禀,只是平日不愿表现而已,忧的是陈公子这般优秀,会不会瞧不起我呀?   自己又何德何能配得上陈公子呢?   他注定是要成为那天上人的。   山上人如何勾得上天上人?   怕日后想要遥遥见一眼,都是奢望。   俏丽女子轻咬嘴唇,暗自神伤。   情之一事,说不明,道不清。   从来没有我喜欢你,你就必须喜欢我这一说。   只是女子就是喜欢。   又怎办呢?   ——————   陈九于黄昏时回了城内,这一趟走来,虽没遇见靖正鸿,但收获也是颇大。   他对那眼中金芒的控制便是越发娴熟,盈满眼瞳时,便是战力最强时,此刻若再叫他与那白玉老虎厮杀一场,能不能单杀不知道,但压着白玉老虎打肯定没问题。   且在此之外还得了两个物件,一个琉璃盏,一个不知道有啥用的“镜花水月”,都搁他葫芦里装着的。   陈九也是闲情雅致,把那化为诛雷玉石的镜花水月拿了出来,摇了两下。   诛雷玉石震颤两下,成了一个通透剔明的小人,面色委屈的瞧着陈九。   世间记载的法宝精怪中,这镜花水月属水相,算是性情最为温和。   陈九瞅着这小人,好奇问道:“能变其他的不?”   这小人扭身两下,变成了紫金葫芦样。   陈九啧啧称奇,眼神打量周围一下,指了指远处一位身着短裙,头戴蓑帽的女子修士,又问道:“能变那个不?”   于是陈九手中便多了一条短裙。   陈九赶忙往怀里一揣,低声道:“我叫你变她头上那个,没叫你变腿上的。”   青衫客便多了一顶蓑帽,戴在头上,遮住容颜,不怕那些女子叨扰了,这才缓步进城。   城中和往日一般无二,路边摆些铺子,做些小本生意。   只是有一件事,最让陈九没想到。   李仙与少女余淼竟然也在城边搭起了铺子,还整得像模像样。   李仙正襟危坐于摊位之前,其上摆了些药材与妖兽材料,等着周围人过来询问。   陈九也好奇,斜靠于一边墙上,打算看看李仙怎么卖。   李仙也不吆喝,也不招呼,就在那坐着,有些人兴许是瞧着少女俏丽,便过来看看,问一下,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   例如现在便有一人,像是个年轻公子哥打扮,拿着一株药草,对李仙询问价格,眼神却一直瞟向一旁少女。   李仙向其严肃道:“一株三枚子鼠钱,三株十枚。”   陈九咧了下嘴角,甚是无语,这明摆了骗二傻子呀。   这年轻公子哥也没多想,不在意这点子鼠钱,便是径直掏出十枚,给了李仙,连药草都没拿上,起身对着余淼笑道。   “这位姑娘,在下许承,可否认识一下?”   李仙皱起眉头,又道:“认识一哈二十枚子鼠钱。”   年轻公子哥轻笑一声,随意抛了一把子鼠钱给予李仙,粗略一数,不止二十枚。   李仙一把捡起,便又是皱眉道,“她叫余淼,你两认识了,可以走了。”   年轻公子哥没搭理李仙,脸上浮现淡淡微笑,“原来姑娘叫余淼,怪不得看着便是一股子温柔似水的感觉。”   少女安静站在一旁,也没搭理年轻公子哥。   李仙拿着不知从来走来的惊堂木,朝下一拍,不耐烦道:“认识了就快走,别挡着我做生意呀。”   他可要多挣些子鼠钱。   到时候陈九回来了,便请他去城头吃最贵的火锅!   年轻公子哥眼神终于是正视李仙,微微眯起,不忍破坏自己这温文尔雅的形象,便又是笑道:“我与余姑娘相见如故,能否再畅聊两句?”   一旁余淼皱起眉头,可半点没有与这年轻公子哥相见如故的感觉。   李仙只摇头,“不行,不行,挡着我做生意了。”   年轻公子哥便是又从怀里撒出一大把子鼠钱,丢到李仙面前,像施舍乞丐,眯眼而笑,“那现在呢?”   李仙皱眉,只觉得的这钱不该拿,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该拿。   于是他看了看年轻公子哥,还是摇头,“不行。”   年轻公子哥面色蓦然阴翳,低喝一句,“给脸不要脸!”   他心中杀意突起!   一只手掌突兀覆盖年轻公子哥的头颅,狠狠抓住,似随时可以捏碎。   年轻公子哥瞳孔睁大,冷汗泌出,心中杀意极快退散,半点不敢动弹,心中惊恐到极致。   那位捏着年轻公子哥头颅的青衫客稍微扬了扬蓑帽,对着李仙和少女问道。   “这二傻子咋卖?” 第四十九章 男儿何不带吴钩   李仙看着面前青衫客,一项严肃的脸上有了笑意,就连那身后少女也颇为欣喜。   年轻公子哥身子微颤,惊恐到了极致。   陈九松开手,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走吧,以后别再这般不识好歹了。”   年轻公子哥如获大赦,头也不敢回,急忙跑远。   三人对视一眼,便都是轻笑一声,陈九蹲到少年铺子前,好奇问道:“你搁这摆摊还真能挣钱?”   少年昂首挺胸,“那可不是,我一个人可赚得多了。”   他又瞟了一旁少女一眼,解释道:“和她可没半点关系,都是我自己赚来的。”   少女嘴角撅起,不平道:“那妖兽还是我杀的呢。”   李仙便把眉毛皱起,一算账,只好无奈道:“那算你一份。”   事实上,大多来李仙铺子买东西的客人,都是朝着少女来,有些是知道少女身份,前来献一下殷勤,倒没有那高攀的想法,只求能够有个面熟也好。   有些则便如这年轻公子哥一般,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看着少女俏丽,便来勾搭一下,同时展现一下自己的身世家底,想要少女投怀送抱。   只是这种人往往被李仙赶走,又不好意思在少女面前撕开那温文尔雅的面皮,只能僵硬笑道“改日再来”,便快步走远。   陈九是猜得到这些的,微微摇了摇头,便朝李仙问道:“赚了多少?”   李仙挠着脑子仔细想着,每日都有不少子鼠钱进账,是真不好算。   身后余淼已经抢答道:“八百六十六枚。”   少女眉眼含笑,甚是得意。   陈九眼睛一亮,便是直接一招手,“走,今晚恰火锅!”   李仙自然没有异议,本来就是想请陈九去城头吃顿最贵的火锅才摆的这处铺子。   三人收拾一下,便直上城头,落座一处颇为出名的火锅铺子。   三人都能吃辣,便没点那鸳鸯锅,直接上了红油,下了些食材,看着红油滚烫沸腾,里边食材浮于表面,便是开始动筷了。   自然还有酒,只是少女不喝,陈九与李仙对饮。   两人喝到一半,陈九像是想起什么,从紫金葫芦里掏出那琉璃盏,眯眼而笑,打算用这个来装酒,气派。   陈九摇了两下,琉璃盏里边有动静,他打开一看,便是一枚晶莹玉佩,红绳悬挂,刻有一只绕佩环生的小蛟。   陈九将它拿至身前一看,还刻有小字,也不多,四字而已,是那“与人为善”。   陈九看着这四个字便喜欢得紧,先挂在腰间,又端起琉璃盏盛了些酒,继续行这正事。   李仙在一旁看得羡慕,又看了看自己这酒杯,觉得实在不得劲,喝了杯闷酒。   余淼撑着脑袋,在两人身上不断打量,蓦然一笑,就得这般日子也挺好,比山上日复一日的修炼要好得多。   陈九身子往躺椅后一倒,双脚微微搭在桌上,那镜花水月变化的蓑帽早就放在了一旁,当下便是高举琉璃盏,朝天一扬,与月对饮。   今夜是月色醉人。   ——————   今年春来得有些不知不觉,远处山花浪漫时,陈九才忽然发现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他那发丝也从原先的鸭蛋一个,成了现在的翩翩青衫客。   头发一长,更渐不好打理,有些忧愁。   陈九找了个黑绳,把后边头发竖起,平日出行再戴个蓑帽,也无人认得他。   除此之外,陈九还去一处法宝铺子,花了几枚子鼠钱买了把配剑,实不实用不知道,反正样式不错,就别在腰间,装装那风流剑客也好。   至于少女那把飞剑,陈九则是在那晚吃完火锅后,便还给了少女,说借用玩了两天,叫少女不要介意。   余淼眼眸笑眯起,很是高兴,把飞剑抱着左看看右看看,还是原原本本那般,就更高兴了。   李仙撇了下嘴,难得说了一句女子好话,“其实她人挺好的。”   陈九点了下头,“早就知道。”   这几日城中还传起了一件大事,那被许多人唾弃的陈小人、陈软饭,竟然是一位战力强横的四境体修。   这消息一出,便是许多人都不敢置信,惊呼一声,这怎可能?!   但这些话语却是出自城中四境修士,那些大人物之口,难不成还敢去怀疑这些大人物?   当下城中有些人心中就不好受了,甚是忧愁,想着自己当初那般嘲笑这青衫客,不会某日相遇了,这青衫客直接朝自己一拳打来吧。   自己这小身子骨,如何受得住?   陈九倒是没想这些,趁着春好处,每日扛着鱼竿,去山脉近处的一条小溪垂钓,一连两日,无甚收获。   把陈九气急了,一拳朝水中打去,震出大片鱼虾。   钓鱼便换了个意味,成了炸鱼。   李仙也没再摆铺子了,去了山脉狩猎妖物,如今已经是能单杀二境妖兽了,进步颇大。   陈九经常喜欢夜晚闲来无事时,高坐城头,举杯邀明月,再一口饮下。   只是有一夜那明月似乎真要应酬,往下坠了些,把陈九吓得一激灵,差点把琉璃盏里边的酒酿洒出。   今夜进了崆峒秘境三年以上的修士便如临大敌,齐上城楼,眼神凝重望着那处下坠明月,悠悠一叹,“又是一场攻城战!”   等明月离地极近时,就有妖兽血月攻城,修士齐力守城的惨烈场景。   往后时日,城头禁严了许多,铺子都被赶到了城下,城中四脉,平日高人一等的修士,此时全都身披宝甲,手持法宝符箓,立于城中第一线。   城中的丹药、符箓与法宝铺子生意就最为热闹,每天都是预约不断,各大势力都要其打造大批兵甲,炼制无数丹药、符箓。   至于城中未曾加入四方势力的修士,去留不强求,能守城者,记下战功,逃出城者,也不记过。   所以也有修士连夜逃往山脉清净处,不愿掺和。   只是这城一破,崆峒秘境里,哪还能有清净处呢?   有修士离去,也有修士归来。   一位身穿墨色道袍的年轻道士,手持极长拂尘,回了城后,便直接去了道脉所守那处城门,径直坐在最前边,闭目打坐,无人敢扰。   有一儒生,面容俊朗,人如暖玉,腰间配一把飞剑,刻有“君子”二字,去了那处学宫所守的城门。   有那城中第十一的黎阳,女子武夫,拎着壶烈酒,边喝边上城楼,临了,斜靠墙上,嘟囔一声杀妖要超过那薛谢才行。   有儒家文才。   有山水郎。   有身披宝甲,肩扛大旗的豪迈体修汉子,立于城头,看那一日比一日低的月亮,眼瞳炯炯有神,朝着山脉,悍然怒喝一声。   “杀绝你这些畜生!”   等到月色要落地之时,有城北一脉的修士来找了陈九,言语诚恳,语气友善。   于是陈九便坐在了城北一处极高的塔楼上,当做压阵之人。   这年初春,惊蛰时分。   有血月下坠,离地极近。   陈九坐在城墙塔楼上,抬了抬蓑帽,挑目一看。   天地震颤,黑潮一线。 第五十章 这波你怎么说?   城头修士严阵以待,各自结成阵法,祭出法宝、符箓,此刻月夜,便被法宝之光照得通透。   远处凶猛黑潮迅速袭来。   第一批修士直接跃下城头,在离城墙百米处断开战线,法宝阻挡于身前。   兽潮淹没而来,很快与修士法宝灵光混杂一起,血雨不止。   城墙上那一批修士便投掷符箓,飘扬撒去,如催命黄符,落于兽潮之中,剧烈爆炸,就算不能炸死妖兽,断其四肢还是轻易,再配合其下修士斩杀。   陈九坐于塔楼之上,有些无聊,像他这般的塔楼,城头之上一共有二十四个,居中那处尚且无人,不知去哪。   随即向两边排开,陈九位于右边最后一位,正在摇头晃脑,打量着周围几人。   二十四人,除了陈九,其余皆为五境压阵之人,就是城中最高战力。   城北一脉还给了陈九一副品秩颇高的宝甲,有玉露甲之称,可挡一般术法,且防守稳固。   陈九觉得难看,不想穿,自己也不需要,但又舍不得,就把它放到了紫金葫芦里存着,以后找个时间当了,得些钱两也好。   城北一脉修士对陈九这二十四人毕恭毕敬,丹药符箓,要则有之。   不论战力与地位,这二十四人,都是极高。   陈九坐在塔楼上,单手撑着脑袋,闲来无事,便打量自己身边那人,是个华袍男子,绣有墨色螭龙,面色冷冽,直直看着前方战场。   陈九一直是个闲不住的,找其唠嗑,开场白找的极好,直接指着那条墨色螭龙,笑道:“兄台,你这四脚蛇真是威风!”   冷冽男子瞟了其一眼,没有搭话。   陈九吃了个闭门羹,也不气馁,继续在这没话找话,“道友,你这衣衫在哪买的,我也去给我这青衫绣一条你这般威风的四脚蛇。”   男子皱眉,无奈之下只得回道一句,“少说话,多杀妖。”   陈九一愣,随后抬了抬蓑帽,眺望战场远处,笑道:“行。”   他身子从塔楼上一跃而起。   城头修士瞩目,其余塔楼二十二人略感兴趣,想看看这被请来的修士到底有什么能耐,能够落坐二十四人之一。   兽潮远处,一只号称最擅近战搏杀的猫儿牛,双脚站立,竟是像人一样狂奔而来,其身躯庞大,头生双角,却似猫敏捷,动作迅速。   一头五境猫儿牛,若是被它冲入修士人群中,一场惨烈屠杀注定少不了。   高空似有人影,如一抹流光,极速坠下。   猫儿牛停下脚步,那双铜铃竖瞳,死死盯着天上流光。   流光骤然坠下,崩碎四周大地。   一袭青衫客悍然而落,身旁妖兽震颤而飞。   青衫客伸手微微压着蓑帽,斜眼瞟了一下眼前巨大妖物,咧嘴一笑。   猫儿牛铜铃竖瞳一凝,愤然一哼,鼻孔中便是有浓烈白气喷出。   一触即发!   ——————   城中许多修士身披宝甲,手持法宝、符箓,不断向城墙高处赶来,便是想着奋勇杀妖,捞些战功。   李仙背负大剑,亦去了城西方向的城墙。   杀妖一事,怎能少得了他李仙?   少年在征集处领了一副宝甲,一些丹药符箓,没要灵铁打造的利刃,自己背着大剑,上了战场。   第一批去阻断兽潮的修士已经有人不支,退了下来,换第二批顶上。   李仙排在第三批,正坐在城头之上,遥遥看着那处兽潮。   确实很凶猛。   他把身后大剑抽出,默默擦拭一番,很是仔细。   年少时靠师父,快至青年时又靠陈九,虽然他们都不介意,但总不能一直靠别人的。   师父说了,李仙是剑仙的仙。   那日后,就理应由他李仙来护住陈九。   少年擦完大剑,皱着眉头,对着剑身笃定一句,“我是剑仙。”   他大踏步而走,出了城墙。   ——————   城南墙头,有剑修飞掠于战场之中,似一枚枚钉子,深深凿入兽潮,阻断其洪流。   一些开了灵智的妖兽,便与这些剑修厮杀在一起,要将其生吞活剥。   其中最耀眼一处,便是战线最前端,一位剑修孤身伫立,身前百米,无一妖兽,全是尸身。   来则死!   众人望向那人背影时,心神往之,满是憧憬。   城南墙头,亦有高坐二十四人,靠居中一处极近的位置为空,应该是那战场上出剑的剑修之位。   其余二十三人尚未出手,看着那位剑修,神色各异,心中多是赞叹。   这靖正鸿不愧为太白四子之首,新晋五境剑修,此战之后若能稳固境界,再上一层,下一届城中十人,必有其名!   靖正鸿出剑之时,稍许分心看着更前边处,有一位女子武夫独自凿阵,于兽潮中杀个来来回回。   那女子杀得兴起,竟然是把身上宝甲脱下,露出短袖劲装,单手捶烂身前妖兽头颅,也不管飞溅血液,又是捏拳一下,捶杀身旁另一只妖兽。   女子在这战场中,笑得开心。   靖正鸿无奈摇头,对这一直想要找他打架的女子甚是无语。   要是女子平时不这么豪迈,稍微有那么点姑娘家的羞涩,应该也是挺好。   靖正鸿脸上难得有了点笑意。   其实女子这般豪爽,也还不错。   ——————   城北墙头,修士大多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绕是那高坐塔楼二十四人,也颇为惊讶。   兽潮中央,那青衫客竟然已经挽起袖子,追着猫儿牛在打了。   猫儿牛浑身溢血,头顶双角被打断一只,瘸着一只腿,向着兽潮深处狂奔而去,一路上不知踩死多少妖兽。   曾经赫赫有名的五境凶兽,此时便如丧家犬,惨不忍睹。   城楼之上,众人便都觉得这青衫客立了一桩大功,虽然未能斩杀这猫儿牛,但是将其打至这般残疾,兽潮期间再不能参战,也和击杀一次差不多了。   城头修士频频点头。   这青衫客真是天生武夫,骁勇善战,就是不知道其腰间配的那柄剑又是为何?   难不成还是一位剑修?!   古往今来,这般修士不是没有,但往往高不成低不就,不过有极少修士碰上天大机缘,自己又恰好抓住,被其成就元婴境,那就极为恐怖,战力惊人。   不管如何,众人是被陈九这腰间配剑给唬住了,实在没想到这般强悍体修,腰间配剑,只是为了图个好看。   当下这猫儿牛也要跑入兽潮深处,众修士点头,觉得这青衫客也差不多要回来了,首战便立下如此功劳,甚是不错。   这可在功劳谱上重重的记上一笔,只比直接斩杀五境妖兽差一点而已。   陈九眼见那猫儿牛要跑,心中一急,掀起蓑帽,镜花水月这些时日与他越渐心意相通,幻化成了那条缚灵锁,锁头似倒卷钢针。   陈九猛然甩去,扎入猫儿牛血肉之中,疼得其痛嚎一声。   他用力一扯,硬生生将猫儿牛拉退数十步,拽至身边来,随即在猫儿牛惊恐眼神中,由上至下,一拳悍去。   是血腥了些。   青衫客甩了甩拳上鲜血,镜花水月变为蓑帽,重新戴于头上,单手拎着猫儿牛剩下的独角,慢悠悠拖回城头。   周边妖兽皆避开,不敢靠近。   城头修士已经是看愣了,好半响才缓缓回过神来,吞咽一口唾沫,面面相觑,皆是震惊。   尤其听闻这青衫客还只是一位四境体修,就更为骇人。   四境追着五境杀!   还有这种道理?!   绕是那城头二十四人也极为惊讶,其中一位中年男子,捋着胡须,笃定道:“此人若入五境,城中十人有他一席之地!”   也有修士摇头,不赞同这个说法,“能入城中十人尚且不定,不过战力确实极强。”   二十二人间有些议论,少数看好这青衫客能占城中十人之一,多数觉得还有待商酌。   陈九拎着猫儿牛,在城墙底下,朝着上边螭龙袍子修士喊道。   “这波单杀牛头,你怎么说?” 第五十一章 猛不猛   螭龙袍子修士眼皮一跳,是真没想到这人还把猫儿牛拎回来,专门给他炫耀一番。   既然这样,于情于理都不能默不作声了。   修士从高楼起身,袍上所绣螭龙如有流动,瞳孔闪光,修士瞟了一眼城楼下的陈九,身子一荡,去了战场中央。   倒真是应了修士起初说的那句“少说话,多杀妖”。   远方兽潮依旧来势汹汹,丝毫没有减弱的架势。   守城修士轮换了两批,目前来看尚能支撑,只是若要打上半旬的话,城中物资就将告急了。   历史之中,这城是被攻破过一次,高境修士退走便是,低境修士城内等死。   也有死守城中,掩护低境修士退走的五境修士,自寻死路,落得个被妖兽分尸的下场。   所以历史中那次城破后,四境以下死去八成,五境修士战死三成,城中许多鲜血,尸体不见,都进了妖兽肚子,之后妖兽渐渐散去,剩下修士合力,才又把城池打了回来,加上有不断进入崆峒秘境的修士,便慢慢恢复了原本模样。   只是那些逝去之人,遥不可追,不知姓名,连立处衣冠冢都不能。   也有修士会心生怨怼,为何高坐天幕的那位圣人不出手庇护,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伤不顾。   难道当真没有那于心不忍一说?   不管修士心中多怨怼,可口中却始终不敢说这圣人半点不好,怨恨于心罢了。   时间一久,出了这崆峒秘境,又会还有几人记得呢?   ——————   陈九将猫儿牛放在城下,晃神之间便已不见,去了别处城墙看热闹,一路上戴个蓑帽,偷偷摸摸,要不是其余修士知道元婴以下妖祟不能化人形,恐怕都要以为陈九是妖族来的内鬼了。   四方城墙战况较好,暂时来讲修士伤亡极少,主要是那些五境妖兽还未尽数登场,城头上那二十四人便可下去倾力厮杀,守住一方。   若是《山水志异》中榜上有名的五境妖兽来了,那这些五境修士就无暇顾及其他人,转而与五境妖兽厮杀去了。   同境厮杀,战力相差不大,想分生死自然能分,不想分生死退走便是。   所以一位五境修士斩杀同境妖兽,战功极大,事后细算,就不是子鼠钱能衡量的,起码丑牛钱起步。   像陈九这样四境追着五境杀的,又是极少数,属实罕见到了极致,不过战功照算,不增加肯定也无减弱。   青衫客趴在别处城头,往下一打望,前边修士结了个周天属相阵法,风火雷,风助火势,火雷又是修士道法中杀力最大,凝聚之后,便是风起火涌,惊雷炸响的架势。   这套阵法比先前陈九见识过的木池阵,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城头亦有擅长丹药一脉的众多修士结炉炼丹,多是疗伤与补充气血灵气的丹药,品秩不高,量管够。   还要那光膀子的修士,手捏大锤,拉着火炉风箱,呼呼作响,打造宝甲利刃。   各司其职,倒也挺好。   陈九趴得久了,有守城将士过来盘问,询问他是第几批修士,为何现在还没替换上战场,一直留在城头,白吃俸禄?   将士看向陈九的眼光中,多是鄙夷,对这种贪生怕死,又利欲熏心之辈,全是不屑一顾。   陈九看着将士,随和笑道:“我叫陈九。”   他压着蓑帽,纵身一跃,去了战场前端,一人双拳,隔开一线,便是在他身旁百米,无一妖兽!   城头有歇息修士看得瞠目结舌,不知这突然出现的修士又是何人,看起穿着打扮,从来没见过。   不过这人猛是真的猛,不单单只是锤杀妖兽,还专门找那种境界高的杀,战场中五境修士也不少,偏偏被这蓑帽青衫客抢尽风头。   城头询问陈九那将士更是一愣,片刻后,表情敬佩,朝着陈九那处行了个拱手礼。   高境修士尚能如此搏命厮杀,城中谁人还不能?   远处震颤,来了一只身躯庞大的五境妖兽,且是《山水志异》中榜上有名,号做鹭马,却没个马的样子,通体漆黑,少有白种,那双血色瞳孔蕴含本命神通“血肉转化”,与人厮杀,血肉之气,不管敌我全能转化为战力。   又是一头专门擅长近身厮杀的妖兽!   许多五境修士都不愿触其霉头,未动身阻拦,打算等其靠近,再与人联手斩杀。   已有一袭青衫客猛然激射而去,直往兽潮深处,先是一脚踹飞鹭马,随后身子急停,看着周围妖兽,青衫客取下蓑帽,变化一只锁链连接的锋利长锥,拿于左手,看着那又起身的鹭马,咧嘴一笑。   长锥骤然插入鹭马头颅,青衫客又是一拳打在其胸腔,鹭马哀嚎一声,胸腔塌陷,倒飞而去。   陈九拉着锁链,一把将长锥扯了回来,甩了甩鲜血,又准备变为蓑帽。   鹭马突然起身,斗大眸子猩红,闪烁妖异光芒,它大手一抓,拿起身旁妖兽,狼吞虎咽。   陈九微微一愣。   友军?   鹭马身躯蓦然一震,好似膨胀变大,伸出长舌,刮了一下嘴角残留血肉,朝着陈九狰狞一笑。   有些挑衅意味,好像再说你打不死我,战力再强,又有何用?   陈九眉头一挑,敢搁他这炫耀恢复能力?   看来这鹭马应当是个性子极其开朗的妖兽,不然心不会如此之大。   青衫客眼中金芒盈满,偶有雷霆声势,身子一弓,猛然斜踏射去,蓑帽已变化为弯刀,要直接割掉这鹭马头颅,看它还如何恢复。   青衫客瞬息之间,已至鹭马身旁,弯刀就要勾上其头颅,拉下索命。   鹭马骤然一转头,猩红瞳孔拉长光芒,大手极为迅速,突兀一拍,将青衫客直接打入地面,溅起泥沙。   弯刀脱手落地,化成一个小人,在这兽潮之中,身子颤抖,赶忙小脚一迈,往陈九倒飞的那处坑洞跑去。   青衫客翻身而起,倒没什么伤势,只是心里窝火,微微皱眉,眼中金光便彻底扩开,骤然拉出两道金芒。   他接过小人,心意相通,重新变为蓑帽,放进了紫金葫芦里,扎了个自己独创的拳架,武夫意气,奔涌而出,尽数彰显。   一拳打倒鹭马,身子压去,骑在鹭马身上,不断朝鹭马头颅出拳,双拳交替,打得极快。   鹭马身子不断翻腾挣扎,叫得极惨。   远处五境修士见了,面容震惊,直吞唾沫,压着最擅近身搏杀的鹭马打,这体修武夫也着实离谱了些吧?   陈九直至把鹭马头颅打成稀碎后才收手,起身后跃,深呼一口气,用沾满血肉的双拳扎了个拳架,沉吟一声。   “咏春,陈九。”   他朝着山脉深处,骤然一喝,“我要打十个!”   几道黑影蓦然袭出,围住青衫客,大略一看,全都怪模怪样。   陈九微愣,他随口说说,没想到还真来。   不过来都来了,可不能少了待客之道,全都送客人去见阎王吧。   青衫客咧嘴一笑。   打便是了!   ——————   城西兽潮中央,有一位手持极长拂尘的道人身体悬空,打坐其中,周身数百米不断有一道道绿色丝线牵连。   这丝线末端,便是连接周围所有妖兽头颅。   所以这些妖兽便倒戈相向,横杀袭来妖兽。   道人打坐之时,身躯自然浮空而动,游荡四方,组建他自己的妖兽大军。   城头休养修士见了,赞叹不已,互相议论这位于城中十人第二,身为天生降妖师,本命天赋为“抽丝剥茧”的子寅。   这子寅身具如此本命神通,只要能入元婴,恐怕到时候杀人手段就极其诡异霸道了。   千里之外抽魂,比剑修飞剑斩人头更不讲道理,谁人能不怕?   ————   城墙下,有锦绣华服,绣有红鲤的俊美男子,缓慢走于兽潮之间,数百米内妖兽,见则死。   俊美男子轻轻揉着耳垂,自成小天地。   小天地中杀人,只要低他一境,便是极为容易,若与他境界相当,便能也想办法,让其跌上一境。   曾经有修士断言,山水郎柳熠只要登上五境,必是城中十人之一。   俊美男子手揉耳垂,低头走路,微微一笑。   现在便是了。   他脚步突然一停,缓缓抬头,眼前是一头瘦小妖兽,一人多高,长耳长手,正冷冷看着他。   柳熠嘴角笑意更浓,朝着这不通人言的妖兽轻声说道一句。   “跪下。”   天地大势骤起!   ————   城南之处,兽潮之间有几位五境修士独自深入兽潮杀妖,成为城头焦点。   靖正鸿与黎阳几乎同时抬头。   天空忽起声响。   一柄飞剑骤然而来。   其上站立一位白衫男子,胡须邋遢,腰悬酒壶。   靖正鸿脸上难得浮现一抹微笑。   飞剑落地,先斩一位五境妖兽。   白衫男子再转头,朝着众人嘿嘿一笑,“好久不见。”   城头修士军心大定,看着这位白衫剑修,心潮澎湃。   姜元,城中十人第一。   唯一可五境御剑剑修,迎莱宗中兴之子。   ————   城北之处,全场修士都被惊得眼瞳睁大若铜铃,绕是那高楼二十四人也不例外。   兽潮之中青衫客,早已没了青衫样子,满身血污,发丝都被染成血色,被鲜血浸透的青衫还在往下淌血。   与之对应的,则是周围六具五境妖兽的残碎尸身!   青衫客眼中金芒已经浓郁到快要溢出,开始朝眼角之下漫出一点纹路。   他一瘸一拐,速度倒也不慢,周遭妖兽灵智未开,仅凭本能,全都惊恐避开这人。   陈九走至战线前端,吐了一口全是血的唾沫,甩了一下头发,丢出不少血污,朝着城头众人大声问道。   “猛不猛?!” 第五十二章 神人已至   城头修士看着其下青衫客,眼皮直跳,奶奶个腿,这确实有些猛得过分了吧?!   叫你守城,没叫你追上去硬杀妖兽啊,人家妖兽都准备跑了,这青衫客还追上去把妖兽拽回来,一副热情好客的样子,然后硬生生将其锤杀。   这已经不算守城了,你他娘是在反攻吧?   猛,实在是猛!   陈九一瘸一拐上了城楼,周遭修士都有些敬畏避开这满身血污的青衫客,为其让道。   陈九随意找了处地方坐着,歇口气,看着身边修士低着脑袋,正要退去,赶忙问道:“有酒不?”   那修士身子一颤,似有些惊慌,赶忙道:“有的,有的。”   他从储物法宝里掏出一壶价钱昂贵的好酒,恭敬递给青衫客。   陈九神色怪异,怎么感觉自己像个豪取强夺的山大王,不就是染个满身血污嘛,能这么吓人?   他将酒壶接过,闻了一下,神色一喜,嗯,是壶好酒,当下便说道:“你放心,这酒多少钱,我原原本本给你,就当买了。”   不过若是价钱高了,我可得压压价,比如你要一百枚子鼠钱,那我就压成十枚好了,大家都不亏,高高兴兴,多好的买卖。   估计照他这样压价,高兴的可能也只有他自己了。   不过这修士哪敢开价,当下摇头又摆手,连忙道:“大人你喝就是了,不要钱的。”   陈九眼睛一瞪,啥意思,瞧不起我,真以为我付不起这点钱?   他当下愤然一怒,从紫金葫芦里掏出一个小荷包,倒出里边存着的子鼠钱,仔仔细细数着,忽然眉头一皱。   不对呀,这咋只剩九枚了?   不是该有十枚吗?   他仔细一想,眉头一挑,忽然记起,看向自己腰间那把已经断裂开的配剑。   是拿去买了这把绣花剑,杀力丝毫没有,脆得像纸一样,就算是按一分钱一分货来算,也不至于这般寒酸,一定是那兵器铺的铁匠坑了我。   唉,当初看那铁匠贼眉鼠眼的样子,就知道不是啥好人,等守城事了,得去找这铁匠好好扯皮。   陈九微叹一口气,看着手中九枚子鼠钱,底气不足,与那修士商量道。   “好兄弟,我这也只有九枚子鼠钱,你看这样吧,我把酒喝了,酒壶还你,大家都有得赚,各自不亏,行不?”   那修士愁眉苦脸。   两百多枚子鼠钱买的上等佳酿,你给九枚子鼠钱,来个强行不亏。   不过绕是这九枚子鼠钱,修士也不敢要,又是摆手,“大人莫要折煞我了,这酒就当我仰慕大人,请大人喝了。”   陈九一边摆手道:“这哪好意思。”一边将九枚子鼠钱收回了紫金葫芦里,脸上笑嘻嘻,端起酒壶,一口饮下,心中开怀。   白白蹭了壶酒喝,美滋滋。   ——————   第一日的守城战较为平和,兽潮之中九成九都是灵智未开的妖兽,零星高境妖兽也被城中高境修士截杀,所以守城修士伤亡几乎没有,物资也还较为充沛。   只是这第一日往往是开幕儿戏,许多高境妖兽尚未集结,等到再过几日,高境妖兽汇聚,那时才算真正攻城。   妖兽本命神通,极为难缠,半点不输修士道术法宝。   且妖兽攻城日夜不分,修士坚守难免消耗心神,此消彼长,又是对城中的一大消耗。   不过再难,这城总是要守的,不可能直接弃城逃跑吧?   陈九夜晚时,就很喜欢高坐城头赏月,配壶小酒,甚是惬意,身上那袭青衫已然换掉,洗了个澡,又是干干净净,只是发丝间有些血污粘连,实在难清,就直接扎起,不管它了。   青衫客倒在城头,枕着脑袋,安静赏月。   城头下妖兽还在攻城,声势弱了许多,想来是夜晚时分,妖兽也有些要歇息。   青衫客赏月,有不速之客前来叨扰,一位女子,劲装衣衫,坐到陈九边上。   陈九本是皱眉,抬头看见女子拎着两壶酒,一下就笑呵呵了。   原来是贵客上门,有酒就好说。   女子武夫瞟了眼笑呵呵的陈九,先一口饮下一壶酒,又慢慢饮另外一壶。   青衫客面色一僵,向后径直倒去。   那没事了。   女子武夫没好气道:“瞧你这势利样!”   她又从储物法宝中拿出几壶好酒。   陈九立马坐直身躯,表情严肃道:“来就来嘛,还带这么贵重的礼物干啥……”   他眼神在这几壶包装精美的酒壶上打量几眼,无奈道:“既然如此,我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勉强收……”   黎阳打断道:“我一个人喝的。”   陈九面色一僵。   奶奶个腿,原来是恶客上门,他起身打算换个地方赏月喝酒了,眼不见心不烦。   女子对陈九这势利样实在无语,抛了一壶酒给他,“聊些体修事情。”   陈九接住,当下又嘻嘻笑道:“好说,好说。”   两人静坐,先饮酒一口,随即黎阳问道:“几境?”   陈九手掌张开,伸出四只指头,笑道:“四境,不过应该可以当五境算。”   毕竟他已经斩杀了这么多五境妖兽了。   绕是黎阳先前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当下也忍不住眼皮一跳,觉得这青衫客着实有些太不讲道理了。   思定片刻,女子又眼神灼灼的看着陈九,“要不是你身上有伤,我倒真想与你好好问拳一场。”   青衫客一怔,解释道:“我很少打女人。”   女子豪气回道:“那你就把我当男人。”   陈九又怔了一下,横竖打量黎阳两眼,愁眉苦脸。   哦豁,女拳来了。   主要是他和女人打架,这无冤无仇的,他也下不去重手呀。   女子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咋滴,下不去手?”   陈九点头。   女子一哼气,“那老娘就打你个半死,叫你小瞧女人!”   陈九摇头,表情严肃,义正言辞,“书上说了,男女授受不亲。”   黎阳好看眉头挑起,去你娘的男女授受不亲,能挨老娘一拳再来说此话。   陈九又接着解释道:“我是男人,你是女人,鲁迅先生说了,这男人和女人打架,一个搞不好,是要怀孕的。”   女子眼神一瞪,骤然一拳,直接将身上有伤的青衫客一拳打下城头,砸入地面。   周围修士大惊,发觉是这两人,连围观都不敢,赶忙跑远,怕被女子殃及池鱼。   许久无动静,黎阳在城头上皱眉大喊一声,“死了没?”   底下坑洞传来声响,“快了,拿壶酒来。”   女子皱眉,一脚将身旁酒壶踹下,踢至坑洞里,转身就走。   青衫客接过酒壶,直接灌去,顺带一拳打断自己心脉,气息骤停。   强行当个醉死鬼。   ——————   翌日上午,妖兽攻城声势依旧不断,城头高坐二十四人看着活蹦乱跳的陈九,眼神皆为怪异。   这人昨天不还一瘸一拐嘛?   咋个今天又生龙活虎呢?   恢复能力这么强,莫不是天生就是个为了打架的。   城头高境修士心中已有定数,以后万不能去招惹这青衫客,不然第一天各自打个重伤,第二天这人又生龙活虎的跑来锤你了。   这搁哪讲理去?   陈九在城头逛哒两圈,实在无事做,下边战线也较为轻松,用不着帮忙,当下便有些无聊,袖子拢起,蹲在铁炉旁,看那铁匠打造宝甲兵器。   铁匠一看这青衫客来了,赶忙聚精会神,拿出十二分精力,不敢松懈分毫,用力捶打,雕刻阵法。   陈九在旁看得不断点头,觉得这铁匠气力真不错,敲的这么气势汹汹,还挺有规律,要是整首曲子,就该踩点了。   铁匠哪知道这些,看到陈九不断点头,以为是对他技术赞赏,当下更卖力,一副宝甲打造下来,把自己累得半死。   陈九当下便又摇头,觉得这铁匠气力还是要再练练才行。   他忽然转头,凝视战场前方。   一只金翅大鹏鸟朝着战场前端俯冲而去,身携雷霆,翼展十数米,满是肃杀之意!   城头五境修士皆起身,面色严肃,打算联手阻拦,不然若是被这金翅大鹏鸟冲散战线阵型,众修士便只能困守城池!   一道人影率先射去,势若奔雷!   青衫客径直撞向那大鹏鸟,按住其头颅,狠狠往下一压,一起朝地倒飞百米。   城头五境修士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怕等会儿出手,好心办坏事,耽误那青衫客。   体修捉对厮杀,一般不要人帮,打到狠时,拳意攀高,才是真正体修风采。   大鹏鸟唳叫一声,满是凶狠,单爪一扬,五指如钩,直接抓住陈九,雷霆羽翼一扇,起身将陈九死死压住。   青衫客身躯溢血,眼中金芒浓郁极致,竟是直接扯住这大鹏鸟羽翼,不惧雷霆,一把拽来,再按住其头颅,往下狠狠一压,翻身而起,就要一拳打烂其头颅。   金翅大鹏鸟羽翼挣扎之下,身上雷霆炸起,方圆百米妖兽瞬间炸为齑粉。   青衫客吐血倒飞百米,翻滚几圈,又借力弹起,擦了擦嘴角鲜血。   这次可就算碰见硬茬了。   金翅大鹏鸟鸣叫一声,羽翼一扇,骤起大风,身上裹满雷霆,朝着陈九径直撞来,便是要一下直接取他性命!   远处城头五境修士惊慌之下,已经决定出手救下陈九。   谁料青衫客竟然不退反进,拳意扶摇而起,满是体修气概,骤然撞去!   雷霆爆炸洪波裹挟四周,起了斗大风暴,方圆数百米妖兽不见,已成齑粉。   青衫客浑身毛孔溢血,雷霆流窜,死死按着这大鹏鸟头颅与一边羽翼,那双金瞳竟是向脸庞缓缓蔓延金色纹路,真如雷神降世!   陈九咬牙,扛着透骨剧痛,怒喝一声。   “老子去你娘的高压电!”   他抓住大鹏鸟头颅与羽翼,死命一扯,竟是将大鹏鸟羽翼活生生撕开数米。   大鹏鸟惨叫几声,身躯挣扎,羽翼急促拍飞,想要朝天上飞去。   青衫客将其死死按住,脸上金色纹路终是缓慢蔓延到了嘴角,灿灿发光。   神人已至!   他瞳孔之中已无眼仁,遍布金黄,怒吼一声。   鲜血崩出,骤然扯断大鹏鸟羽翼!   又是按下其头颅,一脚踩下,跺了个稀碎,只留大鹏鸟庞大身躯一时之间血液未凝固,还在扑腾。   城头众人再是面面相觑,咽口唾沫,各自收了法宝。   有他们锤儿的事。 第五十三章 滚来受死!   李仙持剑身处战线最前端,已是满身鲜血,宝甲破损,几道伤痕印在身上,还在往外淌血。   少年一声不哼,只管挥剑而已。   周围修士看了,有些皱眉,劝少年回城休整一番,养好了伤再来杀敌。   少年未曾答话,只是摇头,那柄未开锋的大剑上沾满血肉,是妖兽尸身。   兽潮不断,那就继续出剑,等到挥不动剑了,再退去也不迟,不然稍有些事,便匆匆退走,与废物何异?   少年倔强,咬着嘴角,身子弓起减轻些压力,拔剑横扫,活生生的敲死一头妖兽。   修士战线前端,便真成了一道妖兽血肉堆积成的血海,绕是擅长火法的修士前来清理了几次,仍然赶不上血肉新增。   城中开始有修士逝去了,尸体通常是找不到的,已经进了妖兽肚子。   当着往日同泽的面被生吞活剥,惨叫哀嚎声沿着战线传遍,只是修士们自顾不暇,又有谁能施以援手呢?   白白看着罢了。   事后罢了,也不过是剥开这妖兽肚子,找些残存尸骨,还能立处坟冢,祭拜几次。   也真只有祭拜几次罢了。   等他们这批人离开了崆峒秘境,后来人还有谁能记得这是谁?   成了孤坟,无甚姓名,一抹黄土而已。   夜深时分,常常有因伤从前线退下的修士,坐在酒铺,点壶烈酒,也不管自己酒量如何,一口灌下,呛个喉咙辣痛,不断咳嗽。   等到醉时,便是嚎啕大哭,嘴里念得往往是那昔日同门师兄弟的名字,罢了,不管不顾,就醉倒在铺子里,任那春风吹,心死不动。   最为凄惨的,当属道侣二人,战死一位,剩下不管男女都不想活了,征战之时,双眼通红,恍若疯魔,恨不得生食这妖兽血肉。   若是不死,便天天思恋,以泪洗面,哀默大于心死。   若是死了,那便正好,九泉下还能相见,比这浑浑噩噩半死不活的模样,更像个人。   城中五境修士总计两百六十人,守城五日过去,战死十六,皆是与那五境妖兽换命!   其中战功最多者,是那体修武夫青衫客,五日以来,杀妖不断,且越杀越狠,第五日直接守在兽潮深处,截杀五境妖兽十头,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看得其余五境修士都是眼角直跳,从来没见过这般狠辣的打法。   青衫客每次归城,都是重伤,有次伤得极重,胸口都凹陷进去,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的架势了,城头医师赶忙为其看护,不惜用上最好丹药为其温养。   本以为这青衫客该歇息几天,杀妖也够了,谁知他第二日便如没事人一般,又活蹦乱跳去了兽潮深处。   众人是看得茫然,心中更加坚定了日后不与这青衫客打架的念头。   体修本就擅长捉对厮杀,这青衫客又是体修中最擅厮杀那类,四境随便杀强五境妖兽,估计日后谁要是与他为敌,肠子都要悔青。   这还算好,众人要是知道陈九三境便能杀五境,恐怕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若说修士越阶杀人,虽然极少,可也不是没有。   比如极强四境杀极弱五境,那便还可以理解,但是这仅凭自身战力越两境杀人,天下百年以来出不了一例。   做成此事之人,百年以后无不是那高坐祖师堂当头交椅的一宗之主。   更有甚者,开宗做祖,成为祖师堂高悬顶端的第一块牌匾。   至于陈九估计是没什么开宗做祖,高坐祖师堂的心思,以后安安分分当个云游客,逛遍这处天地就算完事了。   闲暇时还能喝一壶小酒,挺好。   今日城墙下来了不少高境妖兽,皆是《山水志异》榜上有名,本命神通强大。   高楼二十四人尽数而出,截杀这些妖兽,二十四人各自一处,各寻妖兽厮杀。   陈九眼角那处金纹,已经蔓延至嘴角,如云雕锦绣,威严华贵。   他杀妖最狠,通常便是活撕妖兽,这两天尤为疯魔,有次甚至活生生将一头五境妖兽打为肉酱。   只因见过了太多修士被生吞活剥的场面了,有些还是前一日在城头与他胡侃乱调的修士,几人喝着小酒,感叹两声,说些日后打算。   有修士年少入了山门,这么多年还是境界平平,便想着此件事了后,十年一到,出了崆峒秘境,就不修行了,回家照顾老娘去,自己尚且会些法术,让家中老娘过些舒坦日子,问题应该不大。   有修士想着进了崆峒秘境后,步步登高,成为自己心爱姑娘的意中人。   有位陈九印象最深的中年修士,沉默寡言,众人聊天之际,他也只是喝闷酒而已。   陈九就端了壶小酒,坐在中年修士身旁,闲言侃谈。   中年修士对于陈九这位大名鼎鼎的青衫客会坐到他身边有些受宠若惊的意味,当下便有些不好意思,满是拘谨的与陈九聊些琐事。   其中也没什么远大抱负,就是平常一生而已,年少时入山门修行,勉强入门,青年时结识同门道侣,是个平常女子,但是中年修士很喜欢。   中年时有了子嗣,修士才忽然发觉原来自己已然走过了这么多年。   他便背上行囊,打算进这崆峒秘境中发迹一笔,不能苦了她们娘俩。   这都是小人物的故事。   崆峒秘境里大多都是小人物,所以其实人人都有故事,谁也没比谁容易。   中年修士那晚喝醉后,红着脸低下头,低声下气的请求陈九。   若是他此次守城,不幸身亡,就请陈九将他的全部身家带出去,给那苦等他十年的娘俩,顺便对那女子说一声抱歉,往后不能再陪她了。   当时中年修士很不好意思,又说陈九要是不嫌弃,可以从他的身家里抽出一成,当做路费。   陈九当时抽了抽鼻子,接过了中年修士递过来的寒酸储物法宝,说只是帮他保管,等这件事了,中年修士还是要自己送回去的。   中年修士只是喝着小酒,憨憨笑着,像解决了心中最愁的烦心事。   如今中年修士再回不去了,成了妖兽腹中食。   让女子与孩子空等十年而已。   陈九站于兽潮中央,拳意炸出,崩碎四周妖兽身躯,眼中金芒泛起,朝着那头五境妖兽愤然一喝。   “给老子滚来受死!” 第五十四章 杀尽百里雪   城中已守城多日,各境修士死伤都有,物资也消耗许多,可那兽潮丝毫没有减弱的架势,甚至比之起始更为汹涌,许多高境妖兽冲撞而来,半点不惜命。   四方城墙四脉修士也不断议会商讨,到底该如何抵御这兽潮,或者说是如何成功抵御至血月结束,让妖兽狂暴熄灭,各自返回山脉。   期间倒是有不少法子,比如让修士用符箓结阵,附以法宝,凝成千人周天大阵,运转灵气其中,那么在这大阵之中,修士便对妖兽天然压胜,此消彼长下,是能够轻松抵御。   但问题也很明显,去哪找这么多符箓法宝?   等着天下掉吗?   若城中真有这么多符箓法宝,众修士还需得着这么愁眉苦脸,还需得着亲自下城排成第一条战线,抵御妖兽攀城吗?   需个锤儿,直接拿符箓法宝硬砸就能守住了。   可问题就是符箓法宝已然告急了啊,若是硬凑,倒也是能凑一副千人周天大阵的材料来。   但其他三处城墙呢?难不成还得让修士拿命去堆?   命只有一条,不管高低贵贱,大多人都是惜命了,真要有那城破的兆头,谁还舍得拼死一战?大多都是拍拍屁股走人了。   所以这个主意便搁置了,很明显不切实际嘛。   其中一位身为学宫兵家一脉的修士,与另外几位谋士吵的面红耳赤,不可开交,当即一挽袖子,大锤桌子,怒斥道。   “怎赢?拿五境修士的命去硬堆便能赢!死一个五境修士,便要杀它数千头畜生,我城中五境如此多,当真不能把这些畜生杀胆寒、杀绝?!”   兵家谋士怒然嗤笑一声,投笔出帐,只留一句。   “不敢罢了。”   其余几位谋士哑口无言。   这个主意可行,但谁人敢去想,极少极少。   亦或许在众修士心中,城中的五境修士便真要高人一等吧。   几位在城中四脉中身局军师一职的修士,闲来无事时,一同参阅了各自城墙功劳谱,还对比一下,忽得惊奇发现,那功劳谱第一人竟然不属于城中四脉任何一人。   是那青衫客,且是四方城墙皆第一。   几位军师将其战功汇聚之下,便瞠目结舌。   陈九,杀五境妖兽九十六,四境三百余,以下无数。   当真是猛将!   就连那城中第一人姜元也不过杀五境妖兽十六。   这倒也不是说姜元弱了,相反,姜元这城中第一当得名副其实。   只因前几日,兽潮之中不知何时来了一条蛟龙幼种,四爪玉角,真真正正的龙裔!   蛟龙幼种携风雨异像而来,真欲水淹城头。   城中那位五境就可御剑的剑修,取出腰间酒葫芦,大饮一口,笑骂一句,“小畜生。”   飞剑自城头而去,欲斩蛟龙而归。   剑修蛟龙于战场上空鏖战三日,最终是那剑修飞剑“斩蛟龙六十六”对蛟龙种有天然压胜,一剑断了其头颅,金黄血液如大雨倾盆,洒向其下兽潮。   众多灵智未开的妖兽向着金黄血液狂奔而来,挣扎扭打,只为尝上一口真正蛟龙血。   至于蛟龙尸身,则被山脉中五境妖兽“拾捡”,分而食之。   剑修御剑回了城头后,已是气血不支,踉踉跄跄,胸口有个斗大伤口,旧血成痂,新血在流。   他只是笑言自己终于真正斩了一头蛟龙,没愧对自己这把飞剑,日后便可改名了,该叫“斩蛟龙六十七”了。   姜元自从这日后,便再没出现在城头,据说是昏迷不醒,且跌境到了四境了。   城中起先军心大定,而后又人心惶惶,心思不定。   陈九这几日里成了城头修士津津乐道的大人物,只说这青衫客不仅战力猛,杀妖更是一绝,与妖兽厮杀那是真正的舍生忘死,叫了看了都心惊胆战。   有修士与陈九一起在城头喝过酒,还为此洋洋得意,每逢他人谈论这青衫客,便要强行上去凑个热闹,然后冷不丁来一句,“哦,陈九呀,我认识,还与他在城头喝过酒了。”   这便羡煞旁人。   于是半夜时分,城头上就有许多修士,啥也不干,提壶小酒,空守着城头,期望能够“偶遇”青衫客,与他也来个侠客饮酒,不醉不归,成为之后城中一桩美谈。   陈九也纳闷,怎的突然来了这么多人要与他一醉方休,这白送的酒,不喝也不合适,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嘛,便与那送酒人坐着,喝上一两杯。   两人都无话,那送酒人也不过是为了之后有些炫耀的谈资而已,两人性情不同,都尿不到一个壶里,有啥好说的。   且陈九也就真只是喝两杯而已,往往战场上出现高境妖兽,他便突的一闪人,杀妖去了。   这修士也赖得等,收了还剩下大半壶的美酒,乐得闪身走人。   所以城中便有了这么怪现象,往往有人在谈论青衫客时,便会有许多修士假装无意走来,而后又像无心一般,突然道。   “哦,陈九呀,我知道,我还和他一同喝过酒。”   这人还没炫耀完,身旁就又有人急道。   “我,我也一同喝过。”   两人面面相觑,假笑一声,正要寒暄一下,又有声响。   “在下不才,也喝过一次,且喝的是那天际白美酒。”   “巧了巧了,我也就喝过两次而已,不多嘛,够意思就行。”   “……”   这下就该几人傻眼,片刻后,互相寒暄几句,就又见那起先谈论青衫客的修士笑道:“喝过一次。”   哦豁,这还炫耀个锤儿。   一时之间,城中出现许多与陈九一起喝过酒的修士,众人思索一下,便统称为酒友。   与陈九一起喝过酒,这可是相当值得炫耀的事,城头人来人往便越渐多,不是来打仗的,是来找青衫客喝酒的。   本来城头戒严,不许闲杂人等出现,但只有将士一盘问,这些修士就统说是给青衫客送酒来的。   这下将士便为难了,按理来说是要驱赶,可这是给那位大人送的酒,又不敢,只能禀告上级。   于是城头就经常有那修士蹲守陈九,见着了,便赶忙道:“陈公子,来喝壶好酒!”   往往这时陈九刚杀妖回来,正好喝酒助兴,便大手一挥,“你买单,我就来。”   后来城头之上给陈九送酒的修士实在太多了,不好管理,督军无奈之下,只得驱散这些酒友,作为赔礼,便在城中买了许多美酒送给陈九,说不够再找他要,管够。   陈九每次出城杀妖前,便要豪饮一口,反正不要钱,随即直接冲入兽潮当中,逮着高境妖兽杀,是那真正搏命的架势,打法比妖兽还妖兽。   许多同为体修,看了陈九这种打法,已经汗颜,觉得自己是不是愧对了体修武夫这几个字。   至于这其中凶险,只有陈九自己才知道。   他在这几日里,足足死了十六次,不过一身拳意仍在扶摇而上。   纵使每次身死后,拳意都会有些许泄露,但挡不住陈九出拳太多,意气太浓,所以青衫客身上那抹拳意就像凝为了实质一般,平时要是不收敛,单凭拳意就能压得低境修士喘不过气。   他眼中金芒倒是没太大变化,至于脸上纹路更是无解,不过当身上这些异像出现时,战力确实会有极大飙升,粗略感受下来,应该是增长了几近半数。   但即使陈九杀妖再多,城中形势依旧不容乐观。   这些天,有两人来找过他,一是李仙,一是俏丽女子关画屏。   李仙来时身子虚弱不堪,宝甲满是鲜血,自己的与妖兽的各占一半,他浓厚眉毛一扬,看着陈九,说了句,“我杀了很多妖兽。”   像是炫耀。   陈九就坐在城头,笑道:“我杀得更多。”   少年皱眉,“我还能再杀一些。”   青衫客对其竖起大拇指,“那你是真滴牛批!”   两人静坐,隔了片刻,陈九摇头道:“累了就歇会儿吧,城中这么多五境修士,都能顶上的。”   少年点了点头,就真睡到了城头上。   陈九忽的一下想吃火锅了,最好是城头当门铺子那家,够味。   之后关画屏来找他,便是苦苦哀求陈九不要再这般舍命厮杀,留些余力,只要挡住那些五境妖兽攻城便可以了。   陈九只是默然,良久后,才悠悠回道:“有点本事,总要做些事情。”   俏丽女子已是哭腔,“城中五境修士大多都是这样的,公子,你根本不必如此舍命啊!”   陈九便更加沉默了,坐在城头,低着脑袋。   大多五境修士与妖兽对峙时多有余力,就算不敌也能逃命,这点陈九自然是早就看出来了。   可他却是最没资格去说的。   因为他不会死,根本没有资格去责怪那些因为会死而怕死的人。   有时陈九也会独自一人,苦思冥想,如果自己会死,还会和现在一样舍身杀妖吗?   会不会与那些五境修士一样,留有余力,方便遁逃?   也许都有可能。   但世间最无力的恰好又是那如果二字。   所以现在,就只能是这个结果。   青衫客想得通透,抓起酒壶,大饮一口,面朝血月,豪爽道:“只管杀妖!”   翌日上午,一袭青衫客轰然射入兽潮之中,截杀两头五境妖兽,竟是一人打得两头五境妖兽毫无还手之力,只能遁逃。   那一袭青衫客身泛金芒,此时便如一道金光,一路打去,竟然是追着那两头五境妖兽锤杀!   城头众人惊愕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不对劲。   怎滴这青衫客追着追着,一路打到山脉里边去啦!   城头有修士赶忙招手大喊,“陈公子,别追啦,快回来守城!”   ——————   远方战场,几乎是兽潮中央,一位人影始终悬剑,若身前有妖兽前来,便是挥动一剑,径直斩杀。   今日正午,剑修身前来了一只似人长臂双面的妖兽,《山水志异》中记载其名为秽妖,是众多妖兽身死之时,怨气凝聚所化,好生食鲜血,一头秽妖,至少要万头妖兽怨魂夺天地灵气,机缘巧合之下才能凝聚。   秽妖,《山水志异》乙榜中排名七十六,之前那头蛟龙幼种也不过排行六十八。   剑修靖正鸿面无表情,提起那把名为“春熙”的飞剑,一剑斩去。   与这妖兽畜生自然无需行问剑礼。   一人一妖方圆数百米,空无一物,进者死。   城头皆是修士围观这场崆峒秘境中极高战力的捉对厮杀,也有五境修士担忧,想要去帮这靖正鸿。   但一想到剑修最好脸面,又犹豫了,到时候后吃力不讨好,白白被这靖正鸿责怪,就太得不偿失了。   秽妖单论厮杀战力其实不强,之所以能排名如此之前,只因其本命神通太过蛮横,被《山水志异》中记做“其人之身”,是一项涉及阴阳因果的大神通。   你若杀我,便是杀自己。   只要秽妖是因不敌而死,那此修士便会遭受因果报复,总要少些什么。   靖正鸿杀秽妖第一次,口吐鲜血,面色苍白。   秽妖是无数怨魂而凝,又塑身形,长舌舔舐嘴角,已然闻到鲜血气味。   一人一妖又厮杀在一起。   靖正鸿第二次斩秽妖后,身子蓦然跪地,身躯颤抖,七窍流血!   秽妖再次凝聚身形,身上有些伤痕,显然也不好受,它面目狰狞扭曲,欲要生食此人!   第三次时,靖正鸿真正用上了“春熙”。   这柄飞剑大有来头,前任主人是位真正的剑仙,据说其曾手握此剑,在一个风雪夜里出剑,杀尽百里雪,忽如春风来。   靖正鸿这一剑,便将那秽妖怨魂绞杀、绞杀再绞杀!   任你怨魂再多,能有百里雪多?   百里雪尚且能杀尽,何况你小小怨魂!   一剑过后,天地清明。   靖正鸿持剑那只手,蹦然一下,连同臂膀,化为齑粉。   飞剑当啷落地。   终是有因果报应。   远处城池,几名密切关注的剑修瞬间冲来,脸上满是泪痕,哭喊道:“师兄!”   靖正鸿面无表情,盘腿而坐,看着几位师弟这不成气的哭喊样,犹豫片刻,便是他安慰几位师弟道。   “一臂罢了。”   太白四子之首靖正鸿,于妖兽攻城第九日,断去一臂。 第五十五章 人间皓月无清明   崆峒秘境每晚血月高挂,已经没了往日的皓月清明,但明月不在,饮酒照旧。   现如今城中已经无人再敢喊青衫客那陈小人的称呼,提都不敢提半点。   要是说了,陈九其实还不在乎,但那些与陈九一同喝过酒自认为有些“交情”的酒友,便要开始打抱不平,一个不好还要动手。   城中是发生过一两次这种事情的,当时还打得声势浩大,引来了一位驻守城头的将士,直接对几人破口大骂。   “只会窝里横?!怎的不见你们像那陈九一样出城舍命杀妖?!不过是几个怕死的孬种罢了,丢人现眼!”   闹事的几位修士一动不敢动,任凭将士唾骂。   他们怎敢与妖兽厮杀,与妖兽厮杀那可是真正要死人的。   城中修士打一下架,最多不过受点轻伤。   怎能相提并论?   他们又不笨,这点取舍,还是会的。   青衫客现如今已成了城中最为知名人物,外号也换了一番,因为其喜欢饮酒,相貌又英俊的缘故,变成了酒谪仙。   陈九刚开始听闻时,愣了一下,随即赶忙庆幸,还好还好,没直接叫酒桶,不然得郁闷死。   不过陈九这几日饮酒确实太多了,总有烦心事,见不得,偏偏又硬要见到。   如那修士惜命,不愿厮杀,战场上留有余力,方便遁逃,结果害死他人。   也有打过招呼,有个几面之缘的熟人逝去,死相都不好看。   愿意竭力厮杀的修士不断阵亡,高境低境都有,剩下修士,多半留力,想得不是如何抵御妖兽,而是如何才能遁逃。   所以城中守不守得住,其实只是看愿意舍命搏杀的修士有多少,若全部死绝,一个没有,那根本不用守,直接鸟惊鱼溃了。   也有修士大声质问,为何要守城,直接退去,躲避山脉之间,等着血月消散,兽潮大量退去,再打回城内不就好了?   一位学宫兵家修士嗤笑一声,对这等言论不屑一顾,后来如此质问的人太多,兵家修士觉得聒噪,实在受不了,便冷笑反问。   “弃城而逃?那我且问你,在这血月之中,崆峒秘境里有哪处安生地?四境五境修士尚且能够自保,三境二境呢?不过是白白给那妖兽饱腹罢了!”   那兵家修士冷哼一声,又道:“莫说你二、三境,就是四境、五境修士一个不慎,被高境妖兽围杀,一样得死!若不是城中庇护你们,你们觉得现在还能在这说这种混账话?怕不是早早就进了妖兽肚子!”   罢了,他又冷声说一句,“要滚快点滚,城中没人拦你们。”   城中四脉修士与肯舍得护城的修士早就已经上了城头,剩下这种货色,滚蛋了正好,以免看着心烦。   自此城中再无说此言语者,只是不说不代表不想,不代表心中无怨气,甚至都不愿动脑思考,只觉得怨气未平,便心生怨恨。   这便是人心难定。   城中五境修士,再死十五人,重伤二十七。   这十五人是最有可能活命的,却死得极早。   陈九有次截杀妖兽时,亲眼看见远处一位五境修士直接被妖兽生吞活剥,肢解当场。   洒了很多血。   青衫客将那头妖兽锤杀后,静默站在原地,至此刻起,他再没回过城头,无时无刻不在厮杀。   身死又如何?!   再来罢了!   杀妖越多,他身上金芒就越渐闪耀。   真是天生降妖师!   ——————   山水郎柳熠,于妖兽攻城第十五日,人身小天地破碎,七窍流血,倒跌一境。   自此后柳熠便再没下过城头,安静养伤,已经思索着撤离之法了。   论杀妖,柳熠也够了,论付出,身负重伤,倒跌一境,也完全足够。   凭什么就一定得去死,为了护住城中那些废物?   倒是可笑。   所以事到如今,他也问心无愧,只想活命罢了。   ————   女子武夫黎阳,杀五境妖兽五十七,身为女子反超陈九,成了自己这方城墙的杀妖第一人!   名声更渐响亮,甚至有人想要将女子真正排入城中十人之一,不再是这第十一。   女子厮杀多日,脸上留了一条伤痕,不大,但是细长,因为医治不及,便彻底留下了。   黎阳自己倒是表现得丝毫不在意,该喝酒就喝,该杀妖就杀,半点不矫情。   只是旁人见了,难免觉得难看,但是又实在不敢说,怕被这女子武夫教训一顿。   有次黎阳与众修士喝酒时,豪爽笑道:“是不是觉得老娘脸上有道伤痕就不好看了,哈哈,我也觉得,所以有这想法的,不用憋着,直说便是。”   众修士面面相觑,假笑一声,喝酒喝酒,不说这些。   有位刚来的修士不熟悉,见女子这般豪爽,便趁着酒意,大声道:“那确实是不好看!”   修士刚说完,四周蓦然一静。   他纳闷一瞅,怎滴四周道友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怜悯?   不对呀!   他再瞅向黎阳。   女子正眯眼笑着看向他,随和轻笑问道:“不好看是吧?”   修士不解,茫然点头。   于是这晚,城头就骤然响起了修士惨叫声。   吓得城头驻守将士还以为是妖兽跑到城头来了,赶忙跑来,结果只是女子正在殴打那修士。   将士摆手,不理那修士的求救哀嚎,只说无事无事,大家散了吧。   众人是真觉得那修士像个二愣子似的,叫你说,你还真敢说,不知道女人心海底针吗?   黎阳虽然强势,但终究是女子。   也是爱美的。   ——————   兽潮在半旬过后,稍微消退了点,来的五境妖兽并无那么多了,看着是要消退的架势。   修士自然稍许心安。   但有人提出更加惊骇的想法,认为这高境妖兽是在聚集,等着一涌而上,彻底攻烂城池!   此言一处,城中人心惶惶,便是惊骇。   城中四脉商量议会后,派了十名五境修士入山脉中打探情况。   三日后,无一人归。   各脉督军皆神情落寞,哀叹一声,看来这个猜论,多半是了。   不过这兽潮减弱,倒也确实让城中修士有些歇息时机,不用像往日那边紧张。   就连一直在不断厮杀的陈九,也难得坐了下来,浑身拳意已经浓厚到想要淌出一般,寻常修士想要找他喝酒,结果被拳意压得动不了身,苦不堪言。   陈九自己也纳闷,这拳意似乎有点太多了,他收不回去呀,且拳意似乎还和金芒融合,成了金黄色。   他时常看着这金黄拳意,脑袋里蹦出些稀奇想法。   老子莫不是赛亚人?   真名应该叫卡卡罗九。   一想到这,他就有些忧愁。   自己头发啥时候变色呀,这么长,立起来能好看吗?   好在有酒能解愁,与他喝酒的是位五境中年修士,不太受拳意压制,两人就坐在城下,喝完了酒便起身杀妖,杀尽兴了又回来喝酒。   中年修士为人随和,不摆架子,喜欢与陈九说些琐碎小事,比如哪家铺子小面好吃,撒上葱花香菜,一端上来,白气扑腾,香味弥漫,够劲。   陈九一撇嘴角,“我喜欢嗦粉。”   中年修士面色一愣,解释道:“这也不冲突呀。”   你米粉好吃,不代表小面不好吃嘛。   陈九点头,又摇头道:“不过都比不上城头的火锅。”   中年修士对这倒是赞同,叹一口气,“若是此次能守住城,咱两都安在,肯定要请陈兄弟你好好去吃一次城头火锅。”   陈九面色一喜,赶忙道:“能带人不?”   免费的火锅,这可得把李仙那个饿死鬼带去。   中年修士大手一挥,似有那天下豪气,“尽管来!”   他这点存钱肯定还是有的!   陈九这便喜笑颜开,连忙给中年修士倒酒,“好说,好说,我和我那兄弟两人也吃不到多少,管饱就行。”   中年修士皱眉道:“陈兄弟你这是什么话,我请你们吃饭,肯定管饱,不吃饱不准走,且都要指着贵的点。”   陈九笑眯眯看着中年修士,一拍手,“老哥,有你这句话,到时候我们兄弟两人肯定敞开了吃!”   中年修士喝了口酒,呵呵一笑,“这就对了嘛。”   两人都挺高兴的。   要是李仙晓得了,估计更高兴。   就怕到时候真吃起来了,中年修士就该不高兴了。   ————   李仙身上伤势太重,城头监军知道他与青衫客之间关系密切,便不再让少年下城,以免到时候少年身死,青衫客前来问责。   那他这小小监军不得被青衫客一拳把屎都给打出来?   少年闲来无事,每天也就在城头上逛荡,背着大剑,左瞧右瞧,最终闲不下来,跟着那铁匠学了打铁的手艺。   每天就挽着袖子,敲打宝甲,挥汗如雨。   他还专门做了一副结实宝甲,用的城头的材料,自己花钱买了,也没穿,就存着,到时候留给陈九用。   他一个人时,没买酒,吃饭也极为节俭,拿着战功换来的几百枚子鼠钱,小心翼翼的存入自己怀里的一个荷包内,满满当当,就等着攻城结束,一起和陈九去城头吃火锅,赏月饮酒了。   少年其实喝不来酒,但喜欢同陈九喝酒。   因为陈九曾对少年说道,兄弟嘛,就是要一起喝酒,一起胡言乱语,一起瞧姑娘,一起偷看姑娘洗澡。   少年当时摇头,说不喜欢偷看姑娘洗澡。   陈九愣了一下,反问道:“那你喜欢光明正大的看,说实话,我也喜欢,就是怕被打。”   少年又摇头,“都不喜欢。”   陈九当时坐在城头,双脚摆摆,笑道:“等你以后遇见喜欢的姑娘后,就会喜欢了。”   少年懵懂,“什么是喜欢?”   他又朝陈九问道,“那个女的天天来找你,算不算喜欢?”   说的是俏丽女子关画屏。   青衫客身影在月色下,显得孤伶,点头微微道:“嗯。”   是喜欢。   但喜欢又能如何?   这世上从来没有你喜欢我,我就要喜欢你这种道理。   两情相悦,两情相悦。   相亲都要讲究一个对眼呢。   陈九蓦然一笑,“不说这些,走,去吃城头北边那家烤红薯,可甜。”   少年点头附和,“确实挺甜,就是吃了过后,放屁挺臭。”   陈九皱眉,赶忙撇开关系,“可都是你放的,和我没关系。”   李仙蹙眉仔细思考,最终得出结论,两人都没少放。   两人对视一眼,呵呵一笑,心知肚明。   那时候城头还是皓月清明。   ——————   关画屏这些时日通常都在城头,目光紧张注视着城下那位青衫客,若有什么凶险,就欲第一时间跃下城头救援。   女子其后跟着两位护卫的五境修士,都是女子,也是颇为无奈,自己小姐怎就偏偏喜欢上了这个青衫客。   倒不是说这青衫客如何不好,相反,那是相当之好,这般勇猛。   但这种勇猛,是对城中众修士好,却不是对小姐好。   若是哪一日这青衫客勇猛过头,一命呜呼,小姐该如何是好?   堂堂紫气门的千金小姐,为了一个五境修士要死要活,这像什么话,老爷听了估计得气死。   两位女子也是刚进崆峒秘境一月左右,是老爷叫来专门护卫小姐的。   且老爷还给了她两极大权利,若是有凶险,可以强行打晕小姐,脱离凶险。   所以若是关画屏真跃下城头,支援陈九的话,两位五境女子便真会把关画屏打晕,带回城内安置。   哪怕时候小姐责怪,事情总是不大,没有老爷直接要她两的命来得严重。   两位女子也是有苦难当,总要有取舍的。   但她两也时常在想,若只得罪小姐,就真能不死吗?   会不会出这崆峒秘境后,小姐翻起旧账,就要把她两人给杀了。   小姐若执意要杀她们,老爷肯定不会拦的。   如果在这处崆峒秘境里杀了小姐,然后遁逃?   这般想法一起,便被两人惊恐熄灭。   紫气门老爷身上,绝对有小姐魂灯,就算小姐在这崆峒秘境中身死,也能用魂灯凝聚魂魄重生,不过是跌上一两境,一些天才地宝便能补回来罢了。   可她两人便要被一位名声响彻一州的十境天人大修士追杀!   恐怕到时候被老爷抓住,死都是奢侈了,山上修士折磨人的手段,从来不少。   甚至有那和妖兽缝合,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两位女子时常想起这些,便是悲怆,她们这些小人物,不止身不由己,更是生不由己,就连死了之后,魂魄去处,都不由己。   世人只道仙人风流,可也只能是仙人才风流。   她们这等修士,不过是笼中雀,梁下燕,看门狗罢了。 第五十六章 一人守城   守城第二十日,城中传来一个震骇人心的惊颤消息。   城中第十人,那位黎阳与之问拳的体修武夫,殒命了。   死因与众多身死修士一样,与妖兽换命了。   换得是一只突兀出现,横杀许多城下修士的半边狮的命。   这名为薛谢的汉子,胸腔被半边狮洞穿,血流不止,碎了半边心脏,最终竟是凭着匹夫勇怒,活撕了这半边狮。   薛谢死时,身躯不倒,头颅碎裂一半,伤势极重,死无全尸,四周数百米妖兽畏惧其武夫拳意煞气,不敢靠近。   有修士赶忙收回了薛谢尸身,举办了场极简葬礼,参与的人却都来头不小。   有那女子武夫黎阳,对着装载薛谢尸身的小小坟头,饮一口酒,豪爽道:“你小子可以啊,也不通知我一声,就去杀了一只半边狮,给劲,就论这一点,老娘确实不如你。”   女子今日在坟前喝了许多酒,走回去时,身子歪歪扭扭,已是醉醺醺。   无人敢惹醉酒女子,全都退远。   又有跌了一境,不再是城中第一的姜元,拿了一壶顶好的酒,自己没喝,放到了薛谢坟前,笑言道。   “这壶好酒,敬我们的薛大英雄,没喝过吧,你说你呀,明明存着有这么多钱两,偏偏舍不得用,说要全部拿去给你那老师傅,给他安心养老,还说自己是大师兄,得担起武馆担子,还得存钱照顾好之后师弟。”   姜元忽得又一笑,“你们那小武馆里,就你那老师傅和你两人,一个师弟么得,还考虑起师弟的事情了,也真是心大。”   沉默片刻,他又道:“不知道是你可怜,那是你那老师傅可怜。”   他蓦然起身,“人生难得死一回,把这壶好酒喝了,再上黄泉路,慢走,兄弟我就不送了。”   姜元过后,又有断一臂的靖正鸿,有人身小天地破碎的柳熠,有拂尘被打断,心中道种熄灭一半的子寅……   有许多生者,祭拜死者。   有那小山破庙老师傅,苦等不归人。   ——————   四脉督军再次对比各自功劳谱时,骤然发现那青衫客所有战功相加,似乎太过恐怕了些。   单论五境妖兽,青衫客就杀了五百有余!   五境以下还用数?   先想想这五百头五境妖兽该兑换多少战功,换成那钱两又是多少,有督军粗略打了个算盘,惊骇发现竟然是要上百枚丑牛钱!   这再一折算,可就是十万余枚子鼠钱,响当当的钱两,估计此战过后,青衫客就成了城中真正的富翁,且是极有钱的那种。   城中四脉估计也会不惜代价,用大量俸禄招揽这青衫客,一些底蕴极大的山上大宗门,说不定还会悄悄拉拢这青衫客,让他出了这崆峒秘境后,入自己宗门。   不过这些事情,皆是守城战赢了才有,若是城池守不住,那就没这些事情,谁还能给你兑换战功,全都他娘的卷铺盖跑了。   没跑的,差不多都死绝了。   城中许多大宗修士,现如今思考的便是如何逃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没谁想去做那舍生取义的英雄。   那薛谢做了,结果如何,身死而已,就讨了半个英雄的好名声,还不管久,十年后,又有谁记得你薛谢?   只怕坟都已经杂草丛生,荒乱完了。   活下来的大多都自诩“聪明人”,长长久久才是正道,就算天赋不行,拖,就硬拖,几百年后总能拖到六境、七境去吧。   到那时候自己照样是名声响彻一方的山上神仙,且比这薛谢活得更舒坦,更久!   这才是真正王道!   所以这些修士对那陈九,心中一半推崇,一半鄙夷。   推崇是因为这青衫客天赋是在太强,听闻修为只是四境瓶颈,便可以越阶乱杀五境妖兽,着实惊人。   鄙夷则是觉得此人实在不惜命,就算你天赋再好,死了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能爬起来,像那天下间的行尸一般,来上一句“歪比歪波”?   实在好笑。   ——————   靖正鸿于守城战第二十三日,独臂再下城头,一剑横立,驻守一方。   许多太白剑宗的师兄弟对他劝阻,说他杀妖已够,能问心无愧,不必再如此舍命了。   靖正鸿看着他们,只淡淡说了一句,“是你们觉得杀妖够了,不是我。”   自此再无人拦他。   靖正鸿手持“春熙”,一剑忽如春风来,杀妖三千七。   身上已经是有了剑仙异像。   真真正正小剑仙!   ——————   少女余淼和李仙经常一起在城头逛荡,两人都被监军禁止,不能下城杀妖。   闲得无聊时,两人就趴在城头看其下陈九与妖兽厮杀,有时候陈九陷入凶险,少女便会瞪大眼睛,惊呼一声,说不定还会怕得闭上眼睛。   李仙就表现得更为平淡悠闲,朝着少女没好气道:“你一惊一乍的干个啥?”   往往这时陈九已经在城墙下,将那头妖兽彻底锤杀了。   少女便会委屈道:“我担心嘛。”   李仙一撇嘴,“你担心个锤儿,我陈兄弟战无不胜。”   少女弱弱嘟囔一句,“总会担心一下的。”   李仙这时便再不回嘴了。   因为少女确实说得对啊,不管陈九有多强,总是会担心一下的。   他也担心。   李仙沉吟片刻,笃定道:“等我以后成了剑仙,就护着我兄弟。”   少女眨了水灵大眼睛,疑惑看着李仙。   李仙没好气道:“你看个锤儿呢?”   少女解释,“在看你,没看锤儿。”   李仙一倔,“我就是个锤儿!”   余淼只得摆手,“好吧,好吧。”   她又疑惑道:“你还是剑修?”   少女以为李仙背后背着的是把尺子呢,这么大一坨,还这么长,天下这般武器也不少,例如那萧姓祖师的玄重尺,就是走得这般路数。   少年双手抱胸,朝着少女不断摇头,再是笃定道。   “我不是剑修,我是剑仙!”   少女点头,“你是。”   你是李憨憨。   ——————   陈九与那中年修士会时常在城下喝酒,一来二去,越渐熟稔。   中年修士极为随和,也喜欢同陈九讲些琐事,更喜欢讲些往事,兴许是许久未与人述说,所以中年修士与陈九之间的话语,便特别多。   言语之间,都是在表明一点。   他很喜欢这崆峒秘境。   只有在这里,他才是高高在上的五境修士,每月拿着不少俸禄,被其他大宗弟子以礼相待。   在外边呢?   只是一个中年才入五境,天赋极为平常的小宗门修士罢了。   若是不入崆峒秘境,也许接下来一生都是这般默默无闻。   所以他五境入崆峒秘境,呆了九年,还是五境,不能破境是真,不想破境也是真。   再有一年,满了十年期限,他就该出去了。   可中年修士实在不想出去呀。   他不像其他人一样,在外边有念想,有未来。   他什么都没有,也不想走。   中年修士小饮了一口酒,看着此处再也熟悉不过的山脉,眼神迷离,呢喃道。   “就让我死在此处吧,山清水秀,挺好。”   陈九拎着酒壶,沉默坐在一旁,良久过后,附和一句,“确实山清水秀。”   中年修士于守城第二十五日,身死妖兽围杀之中,死前引爆全身灵力与符箓法宝,炸死两头五境妖兽。   不是必死,却是中年修士求死,身上早已准备好了如此多的爆炸符箓。   自此之后,中年修士便化为飞灰,落在了地上,和尘土沦为一起,真正成了他喜爱的这处崆峒秘境的一部分。   也算得偿所愿。   挺好。   青衫客在今日,杀妖近万,竟是杀得兽潮倒退百米,一人横断在战线前头,身上已全是金芒,裹挟雷霆声势,若仔细观察,那金色纹路竟然有朝身上四周蔓延的架势!   天幕上空,老书生蓦然一惊,仔细盯着其下,诧异道:“又一神人!”   红脸道士听闻,也好奇往下瞅去,眼见是那青衫客,便摇头晃脑,重新坐了回去。   老书生有些震惊,是真没想到能再次遇见一位神人!   在天下极其遥远的年代,那时老书生也还年轻,有一位剑仙与他同岁,即是剑修也是道脉天生降妖师,而他那本命天赋就是这被后世誉为最擅打架的“神人”!   那剑仙曾经与沧澜海大妖对战,一剑斩断其半截身子,大妖不敌惊骇遁逃入妖族天下,这便有了那惊鸿一剑,径直斩开妖族天下五千里,成为了后世一条大江!   剑仙斩出此剑时,浑身金芒,恍若神人!   今日这崆峒秘境,便再出一位神人体修!   老书生面色红润,又忽得哀叹一声,只希望这神人体修别死了,不然天赋再好,也是空谈。   这崆峒秘境里的事,讲究因果,六境以下便有六境以下的规矩,他也只是坐镇,规矩改不了,那只月宫老蟾蜍,算作意外,不在此数。   老书生有时候也会忧愁,看着其下修士死伤太过惨重,毕竟是儒家一脉,于心不忍,但又实在没法。   他不出手,还能活一些修士。   可一旦有超过六境以上的修士出现在这小天地中,枉自干扰,这小天地便有极大概率自行崩溃。   到时候城中修士一个不剩,全要死绝!   ——————   守城战第二十六日,山脉五境妖兽举尽攻城,四方妖兽,奔涌不绝,城头五境修士皆出,截杀这些高境妖兽,堪堪抵御住了,却也付出身死十数位五境修士的惨痛代价。   之后城中开始召集五境修士开了一个重大会议,有两个选项,一是死战到底,二是列阵撤离。   在场众人,终究是想活命的多。   第二选项便以绝大多数修士赞同开始执行了。   撤离那条道路,便是以擅长土法的修士执行,从城中挖出一条极深地道,直通城外。   于是城中便越渐人心惶惶。   守城之人甚至不愿再出大力气,只是想着到时候如何获得最大利益,逃出城内,等着出这崆峒秘境。   同时城中四脉还要为四方城墙选那撤退护道之人。   护道人必须是境界够高,守得住,且在城中修士撤离过后,自己也能逃遁掉。   一直在旁听着的青衫客直接起身,当仁不让。   他身上拳意已经彻底凝为实质,覆盖在身上,压得周围修士难受。   与他一同断后守城墙的,是两位年岁颇大的五境修士,对未来都没啥念想,且此次断后,城中确实给了他们很多报酬,要是不死,就算狠狠赚上一笔了。   富贵险中求嘛,便是如此。   城中于第二十八日,兽潮突然退去,但没走远,就凝聚在山脉四方,幽幽看着城池,仿佛城池众人都是砧板上的肉,跑不掉。   四方城头于此日举办了一场宴席,是那城中修士最喜欢吃的火锅,愿意来的修士尽管来,不愿意来的不强求。   众人皆知,这是那断头饭,吃了便要去守城,多半身死,少数活命。   到真有人不怕死,径直上了城楼,坐在火锅旁,独自烫起那些奇珍美味,嘟囔一句,吃了这顿,死了也值。   陈九难得没下城去杀妖,坐在城头之上,那一壶酒,小酌两口,便又看向那极低血月,沉默半晌,突然起身,将酒壶朝下,对着此方大地洒下。   是敬那些死去英灵。   皆来饮酒!   翌日后,城中地道终于打通,连接一处大湖,出口用水法凝固,到没有那水淹地道的惨事发生,修士只需穿过地道,从那处大湖浮出即可逃出城中,之后便需各自躲藏,等那血月消散。   城中众人开始收起行囊家当,虽万分惊恐,但还是被迫有序撤离。   守城战正好一月时,那处血月最红,缩居在近处山脉的兽潮骤然之间,疯狂涌上,像是黑潮压城!   城中修士还未撤离完,听闻近处轰隆声响,一时间哪还管秩序,吵闹哄打向地道挤去。   都想活命!   城头之上,众多五境修士看了这个场面,多面带苦涩,觉得此次恐怕凶多极少了。   留守城池的低境将士,早已视死如归,各自凝成阵法,运用城中所剩不多的物资,勉强结了个浩瀚周天大阵,可暂时抵御低境妖兽侵入。   山脉突然震颤,兽潮之后,竟有近千头五境妖兽,蜂拥而出!   陈九于城墙上收了蓑帽,挽起袖子,朝着他这处城墙的数百头妖兽,径直射去,如一道金芒穿透黑云,势不可挡!   另外两位五境修士已经看傻眼了,暗道这青衫客确实猛得离谱。   只是这阵法终是勉强形成,熬不过太久,在众多妖兽倾袭下,发出清脆咔吱声,然后骤然一破。   妖兽已至城墙!   城头将士身披宝甲,手持利刃,便是悍不畏死,大吼一声奶奶个腿,直下城墙。   三千甲士,敢向三万妖兽举刀!   两位五境修士,竭尽所能阻拦高境妖兽,可仍有漏网之鱼,拥进城内,大开杀戒。   城中便又有许多五境修士,各自截杀妖兽。   三千甲士,终是覆灭在了妖兽潮流之中,只存朝夕。   两位年长五境修士,也没遂愿大发一笔,反倒被妖兽生吞活剥,吃进肚内,让妖兽大发了一笔。   青衫客死死守在城门前,身上到处皆重伤,衣衫更是破碎不堪。   他看着面前庞大黑云,身形小如芥子,却是金光灿灿,一把撕掉自己破烂衣衫,朝着面前黑云,怒喝一声。   “来,打死我!”   一人守城门! 第五十七章 城倒   黑云压城,一点金光璀璨。   城头上空周天武运凝聚,竟是汇聚成了一颗金光珠子,悬挂在青衫客身后。   武运浓为实质,这般武夫着实让人心骇。   数百头五境妖兽骤然压来,是要瞬杀这挡路青衫客,就如碾碎蝼蚁般。   只是那抹金光在黑云中始终闪耀,斗转挪移间,全是血肉飞溅,爆炸轰鸣声。   竟真有那一人守一城的架势!   城中修士不断入地道转移,地道外边是一处数百五境修士凝聚而成的四象周天大阵,可抵御这妖兽进攻,将其隔绝其外。   有些来不及进周天大阵的修士,多半命丧妖兽之口,尸身也不见。   李仙已被余淼打晕,带入了地道之中,是陈九请少女这样做的,还将自己这些时日攒的子鼠钱都掏了出来,拿给少女,叫她与李仙平分。   最后陈九朝着少女笑了笑,摆手转身说了句,“勿念。”,便径直走远,再也不见。   少女当时死死憋着泪水,不停抽着鼻子,她知道此次一别后,此生再难相见。   人这一生总是会遇见很多人,同行人,过路人,不归人……   青衫客便想去当那不归人了。   要是让李仙知道了,得伤心成啥样呀。   少女呆呆望着手中不重的钱袋子,很是陈旧,上面用着毛笔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美酒好,火锅香,拿去嫖。”   少女死死憋住的泪珠忽如断线珠子,倾泻而下,又不想让人看到,赶忙用袖子按住眼瞳,自个呜呜作响。   ————   俏丽女子关画屏已经被两位五境侍女护卫用一件老爷赐予她们的法宝精怪“瞌睡虫”弄入沉睡中,从那条地道里最先撤离。   不然若是再晚一步,恐怕小姐就真要与那青衫客共进退,到时候后小姐有了防备,这“瞌睡虫”的成功率便要小上许多。   两位在紫气门中地位不高的侍女,便是已经做好了被小姐苏醒后责罚的准备。   两位侍女呆愣坐在一起,手撑着下巴,忽得想到。   自己会不会死呢?   小姐应该狠不下心把她们两人杀了吧。   可……   谁会在意看门狗的命呢?   ————   那与陈九交情尚可,云游过几日的蒋丰也身消道死了,没死在妖兽嘴里,死在了城头修士的剑下,被宋洪修一剑洞穿了心肺 蒋丰身死时,转身看向宋洪修,发现这位来自无弦山,有望成为一位金丹剑修的年轻人已经面目狰狞,眼瞳狠狠看着他。   宋洪修将飞剑又搅动了些,癫狂道:“和我抢?你个废物凭什么和我抢?!”   蒋丰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心肺血液倒流,嘴角溢血,看着宋洪修,极其虚弱道:“你疯了。”   很平淡笃定的语气。   宋洪修双眼通红,嗤笑道:“我疯?我是剑仙!我怎可能会疯?”   他抽出飞剑,直接斩断蒋丰头颅,冷眼相看。   远方有妖兽寻着鲜血气味奔涌而来,欲食修士尸身。   宋洪修收了飞剑,快步走远。   秩序一旦崩塌,所有妖魔鬼怪便剥开人皮,一起出来了。   ————   靖正鸿单手持剑,面无表情,不断游走于城中,若看见有被妖兽袭击的修士,便直接一剑斩去,要这妖兽的命。   事了,便再去其他地势,不断出剑,就是不曾入那四象周天大阵。   女子武夫拎着酒壶,坐在周天大阵之外,瞧着五境妖兽来了,便先饮一口酒,再将酒壶放到脚步,慢悠悠起身,咧嘴一笑。   要这五境妖兽的命!   一位五境修士自爆于城头之上,轰然一声,掩护数十低境修士撤退。   四象周天大阵中,有五境修士咬牙切齿,看着其外妖兽残杀低境修士的景象,怒然一声,“草你娘的!”   周天大阵里,有五境修士陆陆续续冲出,祭出法宝,只管杀妖。   山水郎柳熠闲坐于周天大阵之外,杀些小妖兽,顺便缝补自己这人身小天地,这次守城战,可真是亏大了,好处没得到,白白碎了大块小天地。   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柳熠哀叹一声,觉得这都是命吧,人生总有些事情,不是那么如意,不气不气。   这不想还好,越想越不对味。   他猛得一拍大腿,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气死老子了!   竟是为了这些个废物,白白碎了老子人身小天地!   若不是要点名声,不用这些畜生出手,老子自己就先杀了这些贪生怕死的废物!   柳熠独自生着闷气,突兀抬头朝天际一看。   那方城头有着数量最为庞大的五境妖兽,其中一道金光,竟然是与这些妖兽厮杀了几近半日!   其下城墙不知堆了多少妖兽尸身,柳熠心中甚至起了一个惊骇想法。   若是给这青衫客时间,他会不会独自一人便把城中妖兽全部杀完?!   柳熠赶忙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世间怎会有如此不讲道理的修士,一个四境胡乱杀五境,仿佛他才是五境,这些妖兽在他面色皆是三、四境一般。   不过看着架势,那金光非但没有疲软,反倒越来越璀璨了,好像越打越精神?   山水郎柳熠皱起眉头,顺手杀了一只偷溜过来的三境妖兽,微微摇头。   不应该呀,体修武夫也有一个拳意力竭,可这青衫客完全没有那力竭的架势。   肯定有问题,这青衫客绝对不止体修武夫这般简单。   他正在冥思苦想,又蓦然抬头,面色惊骇。   天空有闷雷炸响!   整座崆峒秘境骤然一颤,四周武运刹那凝聚,汇聚一起,竟然都朝着那处金光涌去。   柳熠呆呆看着,已经傻眼了。   城中所有修士皆抬头看向那处金光,目瞪口呆。   高坐天幕的老书生也有些诧异,纳闷一声,“武运如此浓郁?”   绕是红脸道士也不得不说上一句,“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这要是放到北上黩武州去,估计得引得那几个老牌山头抢得头破血流。   还好是在崆峒秘境里,要是放在外边,就不止这点天地异像了,可能会引得天地变色,斗转星移,有那大江倒流,平地惊雷的架势。   四方武运如一条条大江,奔流入海,最终都汇聚至那道金色人影之上,与那枚武运珠子揉杂凝聚,成了一道金黄玉盘,高挂陈九身后。   如同大日高悬!   陈九身上纹路彻底展开,蔓延全身,皆是金芒,灿灿生辉,灼灼人眼!   大日一颤。   陈九入五境!   青衫客竟然是凭着武运加持,直接腾空而起,朝着那处黑云骤然射去,逮着就杀,如入无人之境,一些弱五境妖兽,甚至连他拳意波动都受不住,直接被震死!   柳熠在其下看的瞠目结舌,竟然是骂起了粗口。   “这他娘的是突破至五境?!”   这种天地异像,你说出了个元婴老子都信!   他突然看了看自己的人身小天地,欲哭无泪。   咋滴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这么大呢?   绕是柳熠一项自负,此时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这青衫客可以把他屎都打出来,且和他还是同境。   也太打击人了。   那团妖兽黑云中央,一直笼罩着一抹极暗之色,等着青衫客携大日冲撞开时,蓦然明朗,皆是血肉!   瘦骨嶙峋的鬼物,津津有味的吃着血肉,哭笑不得,蓦然抬头,看着陈九,露出个腼腆笑意,似乎被人看见它这便吃血肉,有些不好意思。   陈九一拳直接悍在其头颅,骤然轰鸣一声,鬼物骤然崩碎,又血肉交缠,极快凝聚,瞧着陈九,腼腆笑道:“不要这么暴躁嘛。”   它摊了一下手,很是无奈,“其实我们都一样,我也是修士。”   青衫客直接抓住其头颅,骤然捏碎。   鬼物残碎身体向后退去,竟是又极快凝聚出一个头颅,低着脑袋,腼腆笑道:“我真是修士。”   它忽然抬头,笑意有些森然,“我是全部死在这处崆峒秘境的修士呀。”   它直直凝视着陈九,幽幽问道:“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所有小人物,所有蝼蚁,所有冻死骨呀。”   它忽得笑了两声,“也是,你这般大人物,怎么会认得我呢?”   陈九默不作声,直直凝视着它。   鬼物蓦然狰狞一笑,“大人,能施舍给我两块肉吃吗?我太饿了。”   它骤然攀附到陈九身上,一口朝其脖颈咬去。   青衫客直接抓住其身躯,一把撕碎!   鬼物两边身躯竟然是各自长出,成了两只,再次袭来。   陈九杀得越快,它就长得越多,它是万千怨魂,它是所有身死修士的不甘,它是咒怨。   它是《山水志异》排行第三十八。   最后众多鬼物凝聚在了一起,汇成了一个小山般高大巨人,一拳朝城墙打去。   城墙前,死死守着一个年轻人。   于是年轻人连带着城墙。   一同塌陷。 第五十八章 妖魔剥开人皮   破碎城墙零零散散堆积着,满是尘土飞扬。   其余五境妖兽朝着城内一拥而上,准备生食血肉。   那处坍塌城墙突然震颤一声,一只血流不止的大手骤然伸出,一把抓住一只俯身妖兽头颅,猛然捏碎。   废墟震颤两下。   一位金光神人自里边缓缓爬起,身上全是鲜血,一把将上半身破碎衣衫全部撕碎,身后高悬大日更渐璀璨浓烈,就连那鲜血都泛金芒!   他看着面前黑云,喉咙发哑,剧烈咳嗽两声,将肺叶中的灰尘勉强排出,罢了,年轻人又站直身子,以手捏拳,横击胸膛,咧起一笑。   “老子还没死,着急过去干啥?!”   黑云压来!   淹没芥子金光。   —————   城中妖兽肆虐,混乱不堪。   一位披头散发,状若疯魔的修士,手持飞剑,所过之处,只杀修士不杀妖兽。   他嘴里在喃喃念着,“剑仙,我是剑仙,高高在上,真正仙人!”   他双眼通红,身上剑上鲜血,皆来自修士,他在这城中跌跌撞撞,不知归处,倒也没遇见高境妖兽,过一处转角时,蓦然一停。   有位女子背着行囊家当,神色慌乱逃跑,想要进那四象周天大阵中。   两人对视,女子看着这满身鲜血的修士,有些畏惧,想要绕开。   修士呆呆看着她,呢喃道:“画屏?”   女子不知何意,只当没听见,抱着行囊,低着脑袋,打算快步绕开。   修士一把抓住她手腕,不断喊道:“画屏,画屏,你为何不接受我?!”   女子惊骇,一把甩开修士,夺路而逃。   她咽喉猛然一紧,被一只大手死死捏住。   那修士双眼通红,死死盯着她,癫狂质问道:“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废物?!”   女子挣扎摇头,“不是……我不认得你。”   修士已是癫狂,怒然吼道:“贱人,贱人!”   他一剑将女子头颅斩断,看着女子尸身涌出鲜血,溅在他身上。   修士举起染血的双手看了看,呆立当场,片刻后,飞剑当啷落下,他突然跪下,抱着女子尸身嚎啕大哭。   宋洪修于今日一剑洞穿自己心脉,与那少了头颅的女子牵着手,躺在一起。   ————   城中一处小商铺中,一位少年蜷缩在柜子最里边,听着其外剧烈动静,半点不敢动。   少年是这铺子的伙计,境界不高,平日里就负责清理铺子材料,打扫清洁,赚得钱也够自己生活了,还有很多盈余,也不用出城杀妖。   少年对这生活很是满意,虽然平淡了点,但他本来也就是个极其平凡的人,就算有时候会做一些不切实际的念想,可也只是在心里想一想,说都不敢说。   他就想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上十年,拿着自己攒下的钱两,回家给爹娘买个大宅子,还能给自己一直中意的姑娘家提亲。   到时候,那家姑娘应该也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正好。   他的人生没有一场美梦,但往后可能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好梦。   可梦也是脆弱的,骤然碎裂。   妖兽攻城后,掌柜没带他一起走,给了他一些子鼠钱,叫他自寻生路。   他不知道去哪,不敢出铺子,不敢爬出柜子去外边看一眼。   他的脑子本来就不聪明,极端恐惧蔓延上心脏,万般惊骇下,只能紧紧蜷缩在这狭小柜子里边。   少年知道这样不行,只是躲在柜子里边的话,会死的,他不想死,他想活。   总有人要活,为什么不能是我?   少年心中第一次涌现出了如此强烈的欲望,他大着胆子,一点一点缓缓爬出狭小柜子,悄声挪动,拿起了铺子里平日卖的一柄长刀。   少年悬着心,走到门口,极为谨慎的向外打量。   妖兽不多,仅有几头,且都在进食血肉。   少年身子发颤,手中长刀几乎已经拿捏不稳。   他不敢。   不敢出去,怕被妖兽抓住,生吞活剥。   这种死法太痛了,他受不住,想想就心颤。   少年想一刀了解了自己,有个爽利死法,可也不敢,他呆坐在铺子里边,双眼无神。   没有去活的胆量,更没有去死的勇气。   或许他在铺子里边坐着,才会稍许心安吧。   最终少年默然将长刀放回了架子上,整个人身子颤抖,带着哭腔,缓缓走到那处柜子旁,轻轻打开,又蜷缩钻了进去。   他脑袋俯在腿上,不停抽泣。   铺子房门突然嘎吱作响。   有妖兽进来了。   ————   十里城池,皆是尸身,一缕缕鲜血落在青石道上,沿着细小沟壑,缓缓汇聚,终是成了一条血道。   那些离开四象周天大阵,出去杀妖的五境修士便再也没回来过了。   所以每个五境修士出去之前,便都会各自留下一句话,像是遗言,又不像遗言。   “城头火锅好吃,以后要是再也吃不到,就可惜了。”   “我出去帮下忙。”   “贫道自然是要降妖除魔。”   “你们先走,我再跟上。”   “我堂堂五境,比那些低境修士牛逼这么多,自然是要护着他们。”   “……”   “老子去去就回!”   无人再回。   城中嘈杂极了,哀嚎声,爆炸声,争吵声……   似乎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热闹,也许任何事物覆灭之前,总会再极力绽放。   好的坏的,一股脑涌出。   然后热闹完了,就只剩苍茫死寂,还有一群浑浑噩噩,不知归处的幽魂。   陈九竭力站在城墙废墟之上,胸口洞开,不断往外溢血,那小山般高大的巨人冷冷凝视着他,幽幽发问。   “为了一群蝼蚁,值得吗?”   “你若想走,在这崆峒秘境里,无人拿你有半点办法。”   年轻人身躯颤颤巍巍,缓缓站直,仰视那如小山般高大的鬼物,虚弱问道。   “总有人要死,为什么不能是我?”   后面城池蓦然传来惨叫声,年轻人急忙转头。   极远处,是一位修士杀了另一位修士,抢了其储物法宝,头也不回,向那处四象周天大阵跑去。   一位年长修士手持少年,遇见高境妖兽了,便将少年一把抛向妖兽,自己遁逃。   ……   心善的,软弱的,都被这些剥开人皮的妖魔彻底杀完了,半点不剩。   年轻人突然想哭。   这都他妈护的是些什么呀?   他惨然一笑,无力跪在地上。   那片妖兽黑云骤然侵袭,彻底覆盖住年轻人。   再无金光。 第五十九章 皆是苦命人   小山般高大的鬼物站在原地,沉默良久,最终转身,向着山脉远处去了。   城中该死的人差不多死绝了,等着四象周天大阵彻底消散时,那处地道也被擅长土法的修士填堵,再无生路。   青衫客被妖兽一拥而上,金光黯淡,四分五裂,武运溃散。   高坐天幕的老书生哀叹一口气。   可惜了这天下的又一神人,还没崭露头角,就先身消道死,唉,世间机缘因果一项如此,谁都能活,谁都会死。   红脸道士双手抱胸,半躺在一旁,也是觉得这年轻人可惜了,那神人剑修他是听说过的,是他上一时代的一位大剑仙,后来和一位绝世大妖换命身亡,若是此剑仙还在,他到真想去问剑试试。   这年轻人要是一路攀高,说不定又是一位天下新武圣,武道这么多年来,一直萎靡不振,要是再出一位武圣,也算中兴了。   只是世间也无这可惜二字,一切可惜细细想来,总归是必然。   红脸道人正要完全躺去,打算小憩一会儿,忽然睁眼,有些诧异朝其下一看。   那四分五裂的金光竟是又凝聚一堆,成了一个衣衫褴褛的枯坐年轻人。   老书生也是诧异注视,随后和红脸道人面面相觑,嘟囔一声,“双生本命神通?”   年轻人身上无道法灵气,也无法宝波动,这个猜想应该是可能性最大的。   不过老书生也是猜测而已,这是道脉降妖师的事,具体如何,问红脸道人,他才晓得。   红脸道人面色古怪,这双生本命神通他是听说过的,也遇见过,但双生神通一项都有牵连。   例如那本命神通为水的修士,若是双生,另一项本命神通便多为冰,少为火。   红脸道人纳闷就是纳闷在这。   “神人”与“重生”之间,貌似没什么联系吧,为何能够双生?   且这“重生”貌似还不一般,涉及了因果之道,不是一般的血肉重生,值得细细思索。   历史上本命神通能重生的降妖师虽然稀少,但都有记载,例如那“猫九”、“狐九”、“涅槃”,其实都是一个路数,血肉重生而已。   这年轻人古怪大了。   红脸道人冥思苦想,忽然大喊一声,“老子晓得了!”   老书生一脸惊讶不解,“你晓得个啥子吗?”   红脸道人摊开手,娓娓道来,“神人与重生能够双生的共同点在于……”   他顿了一下,又在老书生疑惑目光中缓缓道:“这两天赋打架都挺猛。”   老书生愣了一下。   还能这样解释?   但他仔细一寻思,好像还真是这个理。   老书生又看向其下再次被分食后又凝聚身体的年轻人,“那他是死不掉了。”   红脸道人哼了一声,手往云下揽,如海底捞月,将其下年轻人带上天幕高处。   正正好好抓个壮丁。   老书生见此,也不阻拦,因为此事其实无关崆峒秘境因果,影响不大,就任由这位老友去了。   ————   四脉修士自一处湖中浮出,便各自为营,四散而开了。   没了城中规矩管控,除非双方关系要好,不然谁都信不过谁,待在一起更要心生猜忌,还容易成为妖兽目标,不如各自躲藏。   修士走向大体分为四处,刚好对应城中四脉,有些不属城中四脉的低境修士,便大多去求那最心善的学宫一脉,跪地磕头。   学宫一脉儒家为首,以仁为本,见不得这些低境修士的哭喊样,便不顾其下兵家反对,强行带上了这些低境修士。   只是有些人呀,一旦得了好处,不是想着如何报答,而是得寸进尺,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   于是学宫一脉躲藏的第三日,一位兵家修士挥剑斩了一位带头闹事的低境修士头颅。   兵家修士剑上鲜血还在流淌,看着表情皆惊恐的低境修士,冷声道:“丧家犬再这般大声狗吠,就全杀了。”   领头儒家沉默不语。   不属于学宫一脉的低境修士全都瑟瑟发抖,自此以后,学宫一脉中确实好管控多了,这些低境修士也抢着干活,感恩戴德的模样。   只是此次攻城战结束,回了城池后,就不知道这些修士在私底下要如何编排学宫了。   例如说学宫一脉都是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只会伪善,禁不起推敲。   不管真假,说得人多了,总会有些爱凑热闹的人信了,然后又对其他人添油加醋,夸夸其谈。   假的说多了,也就相当于半个真的了。   这便是人言可畏。   ————   李仙于逃难第二日醒来,啥话都没有,背着大剑沉默坐着,饿了就硬塞点吃的,几乎不咽,囫囵吞下。   少女在一旁看着担忧,经常走到李仙身旁,没话找话聊。   “你瞧那花多好看,还这么大个,哦,原来是霸王花呀,那没事了。”   “这水好清,咱两来钓鱼吧。”   “今日天色好好呀,热乎。”   “……”   李仙只是坐在原地,默不作声。   少女也忧愁,一次给李仙送饭时,突然笑道:“听一位擅长阴阳算术的师兄说,这血月再过两天就要消退了,到时候咱们回了城里,又去吃火锅吧,你喜欢喝酒是吧,我再给你买壶……”   余淼说到这时,声音戛然而止。   少年只是一直跟着青衫客喝酒而已。   于是余淼眼睛蓦然一红,也沉默不语了。   李仙抬了抬头,向着少女问道:“陈九死了吗?”   少女拿着袖子擦了下眼睛,摇头道:“没呢,他肯定把妖兽都杀完了,还等着我们回去吃火锅呢。”   李仙遥望向城头那个方向。   看不见城池。   也看不见青衫客。   —————   关画屏将那两位五境婢女护卫的三魂七魄抽去一魂三魄,使得这两位五境婢女如今人不人,鬼不鬼。   关画屏望向这两位婢女的眼神中,时常阴翳。   她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发起狠来照样杀人,这两婢女竟然敢将她迷晕,当真是看门狗咬起了主人,要之何用!   女子发怒时,最是不讲理。   一想到陈公子可能身陨,女子便越渐愤怒,若不是留着这两侍女还有用,她真想用法宝将其三魂七魄全部抽出!   女子柔弱样貌,也只是当着心上人时才会展现。   那两五境婢女浑浑噩噩,意识不全,只顾对女子言听计从而已。   如果给两位婢女重新选择一次,或许她们不会再上山修行吧。   年少只闻山上仙人好,到头来自己成了那些人眼中的山上仙人,才知道天地樊笼里,皆是苦命人。 第六十章 这波呀   陈九光着膀子坐在天幕之上,单手撑着脑袋,不知道想啥,下半身围着一个道袍,是红脸道人嫌看了长针眼,借给年轻人穿的。   紫金葫芦与那枚刻有“与人为善”的吊坠还在。   红脸道人朝陈九后脑勺打了一巴掌,没好气道:“把老子道袍给穿好,你搁这穿一半漏一半,勾引谁呢?”   老书生咳了两声。   陈九默不作声,将道袍穿好,哀叹一声。   红脸道人疑惑问道:“你搁这叹啥气?”   陈九眼神忧郁,“逝去之人不可追……”   他站起身来,面朝天幕之下,嘟囔一句,“尿憋得慌。”   年轻人开始解起了裤腰带。   红脸道人一愣,微微摇头,对着二愣子满是无语。   老书生直接别过头去。   陈九心中舒爽,意气风发,竟是吟诗作对。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忽有风来。   哦豁,尿歪了。   陈九赶忙蹭了蹭道袍,怕被红脸道人发现了。   红脸道人眉头挑了挑,隔空一巴掌扇在陈九后脑勺,连话都懒得说了。   这年轻人刚被他捞上来时,话还极少,一副苦闷样,没想到他娘的一天不到,这小子就开始嬉皮笑脸起来,烦人得很。   陈九收紧裤腰带,坐在天幕云端边上,两脚漏在外边摆摆。   今儿天气好呀,适合野炊烧烤。   他身子向后一倒,躺在云端,眯眼看天,天幕此时被拉得极低,似乎微微伸手便能拉住。   陈九忽然问道:“我还能回去吗?”   老书生答道:“能回大天下,不能回崆峒秘境。”   年轻人闭眼,问了一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何能救我,不能救其他人?”   红脸道人躺在一旁,懒得回答。   老书生总归是出生儒家,有耐心,脾气好,便又解释道:“你没被任何人救,本就不死,自然没有救字一说,我们只是将你捞自天幕处,于崆峒秘境的因果影响甚微。”   老书生微微摇头,“但你若要回这崆峒秘境便又不一样了,天上人去往人间,多有意外,所以你便只能去天外天,离开崆峒秘境。”   年轻人嗯了一声,便再也不言语了。   红脸道人哼了一声,难得说一句话,“小小年纪,哪来的这么多世俗感想。”   陈九微微睁眼,“总会有点的。”   红脸道人没好气道:“瞎想!”   他当年这般年纪,就是一人一剑,逮着不顺眼的就砍,可比这年轻人意气风发多了。   陈九忽得起身,朝着红脸道人问道:“云长哥哥,有吃的没,我饿了。”   红脸道人面色黑了些,朝着年轻人怒骂一声,“云你娘,吃屎去吧。”   陈九一怔,轻声问道:“云长哥哥,你可是键仙?”   红脸道人没好气道:“剑仙算个锤子,给老子提鞋都不配。”   陈九点头,这便了然。   怪不得嘴这么臭。   红脸道人还是从储物法宝里掏出平日存的下酒菜,递给年轻人,“就几个肘子,吃不?”   陈九欣喜道:“吃,这肯定要吃呀。”   他又问道:“有酒没?”   红脸道人一哼,从储物戒子里拿出一缸,“行走江湖不喝几斤酒,都不好意思拿剑。”   红脸道人再拿出两个斗大的碗,各自盛满,“来,看看你小子能不能拎起剑,提起拳。”   陈九直接一口饮下。   不要钱的酒,就得多喝!   红脸道人哼一声,也径直一口饮完。   两人再盛。   老书生在一旁看得直摇头。   他与那些老友饮酒,从来都是一小盏极精致的玉露,倒在蕴含酒虫的瓷釉小杯里,细细品味。   一晚上才只喝一小杯,哪像两人这样。   陈九酒力终是差红脸道人太多了,十数碗后,便醉醺醺起身,端着碗东扭西歪,不知道晃个啥。   红脸道人不屑一笑。   天下剑修,他出剑第一,喝酒第一。   与他比酒量?   乖乖趴下便是。   只是很快红脸道人面色一僵。   那年轻人把酒碗一甩,道袍一扯,敲了敲肚皮,猛得向外一顶,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波呀,这波是肉弹冲击!”   红脸道人与老书生咧了下嘴角,然后便把这年轻人一巴掌打晕了。   两人面面相觑。   老书生问道:“如何?”   红脸道人回道:“人太烦,喝酒还算爽快。”   老书生这便笑道:“能拎到你那道观去做徒弟?”   红脸道人摇头,“人不错,不强求。”   老书生又笑了一下,“也是,随缘。”   红脸道人看向已经熟睡的年轻人,突然笑了一下。   云长?   天长才对。   他姚天长是世间真剑神!   ————   血月到了晚春时分,终于是逐渐消退了,城中五境妖兽大多不久留,此番吃了众多修士血肉,灵气裨益,大有好处,回了各自巢穴慢慢消化温养。   剩下的只有一些灵智未开的低境妖兽,还在城中游荡。   所以修士将城池夺回来,其实不算费力,只是城中低境修士大多死完,四境以下不过三千余人。   那些废墟之间,满是血肉,有些甚至已经开始发臭,闻了让人作呕。   四脉修士望着这片废墟,久久无言。   李仙和余淼两人在城中不断游荡着,几乎每处有鲜血的地方,他们都会走上去瞅一瞅。   一连几天,无甚发现。   城中修士已经将废墟打扫得差不多了,许多血肉便汇聚在一堆,找处地势用火法烧成飞灰。   有认识的,可以把残破尸身领去埋了,立个坟冢。   少年与少女坐在城头,望着那处缓缓落下的夕阳,越渐黯淡。   少女眼睛红红的,突然朝李仙问道:“他没死,只是我们找不到了,对吗?”   少年站起身子,双手抱胸,轻轻点头,“嗯。”   他看着那处遥远夕阳,缓缓消逝。   ————   陈九和红脸道人穿着道袍,徒步走在山林之间。   两人步伐矫健,脚程挺快。   陈九跟在红脸道人屁股后边,没事就说句话,也不管红脸道人接不接,就顾着自个说。   后来把红脸道人说烦了,看着陈九没好气道:“你咋跟个麻雀似的?”   陈九笑了笑,不太好意思,“我也没那么可爱。”   红脸道人便用灵气将这不要脸的人嘴巴堵了起来。   两人直往山脉高处去,似进云端。   道士回山。 第六十一章 明明都是人   两人行至云深出时,便如悬崖峭壁,往下一望,云雾缭绕,像是深涧。   在古时龙裔较多时,这种深涧便常常卧有蛟龙,栖息于深涧最底,有些还会沿着山体盘绕,以天空鸟裔为食。   不过自从那位天君像发了疯一样,满天下斩龙证道后,这世间龙裔就少了七成,很是少见。   两人沿着狭窄山道,盘旋而去,到了一处斜顶,忽又往下直行。   天空中突兀狂风大足,阴影笼罩,一艘渡船自天际行来,极快飞逝。   陈九看得愣了愣,朝红脸道人问道:“我们为啥不坐这个?”   红脸道人走在前边,答道:“多在人间走一走,有好处。。”   他忽然停住身子,转头朝年轻人道:“切莫当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山上人。”   陈九点头,“我挺喜欢吃饭的。”   两人各说各的,牛头不对马嘴。   其实意思也都清楚,只是陈九就是这般插科打诨,不太正经的样子。   红脸道人也无语,两人又是下山,他们两人便是要徒步回道观,其实也没多长的脚程,过着这山岭,再过一处都城,然后沿着大江东去,也就差不多了。   下山路是要比上山好走,虽然险峻,但两人都是不怕死的,放开了在走,健步如飞,只差在这峭壁中跑起来了。   所以两人下山极快,隐约能够瞧见那处都城的轮廓,一路走来,上了一处极宽广的官道,其间车水马龙,直通那处都城所在。   于是官道上,便有两位道人,一位中年人,一位年轻人,脚步匆匆而行。   其旁行路人瞧见了道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避让。   天下道人在世俗间名声极高,比那学宫诸子百家加起来还高,只因道人云游除妖,全是实事,世间有妖魔作乱,便有道人前来。   不论哪家道观,是大是小,只管除妖,若本事不济,被邪祟杀了,还有后来者。   所以也有人笑说道,“天下道士不是在云游除妖,就是在云游除妖的路上。”   虽然不能一概而论,但大体上来讲,差不多就是如此了。   周遭行路人动作突然停滞,就连那飘落树叶也都戛然而止。   红脸道人蓦然转头,看向天幕极远处。   陈九皱眉疑惑,“云长哥哥,咋回事呀?”   红脸道人哼了一声,对陈九道:“去那处都城等我。”   一抹横跨天地的剑光,直接斩到沧澜海处,将一头觊觎边界的绝世大妖向后倒劈三千里。   红脸道人提剑,已至沧澜海处,冷冷看着那绝世大妖倒飞的方向,不屑道:“真敢找死!”   他孤身追去,也不惧是不是妖族的激将法,若不是激将法,就将这绝世大妖宰了,若是,那更好,多宰几只畜生。   人族边关,有镇守的大修士对这剑仙风采心神向往,但很快他又担忧,赶忙与儒家学宫和道观禀报,请求援助。   只是学宫和道观详细问了,得知是一名提着剑的红脸道人时,便都说没事,等他打尽兴了就会回来了。   大修士砸了砸嘴,嘟囔一声,“那是真的牛批。”   陈九没了红脸道人在身边,走路时就收敛了点,没那般大摇大摆了,稍微收了些步子,偶尔跟在那些行路人身后,远远的听些消息。   倒真给他听出了些门道,说那两大王朝边境打仗,凡人遭殃,一些个小村落、县城便一哄而散,有点关系的,进了其他都城还好,啥都没得平民百姓,只能成了难民,往别处跑。   这南邵都城这些时日以来便涌来许多难民,围在城外,不许进去。   后来有位城中大人,真是菩萨心肠,放了这些难民进去,听说还提供吃食,顶好!   又有行人说,这难民身上带了死人怨气,会引来邪祟丛生,不愿意这些难民进了城中,引来祸乱,要他说,将这些难民撵出城内,施舍些米粥已经算大恩大德了。   陈九就在后边隔了一段距离,默默听着,他身穿道袍,周围行路人离他也远,半是敬佩,半是畏惧。   在他们眼中,道士这东西呀,也邪乎,有事时便能求,无事时还是离远点好。   陈九独自一人行至城门,发觉另一边还有一处通道,是那难民专行,一群面黄肌瘦的老弱妇孺围成一团,面色茫然失措,大多表情呆愣。   陈九站在那看了挺久,最终排队进了城门。   门口有将士守卫,看见陈九这副道士打扮,便马上殷勤了起来,拿着纸笔,问道长来自哪里,道号是什么,有无师承,几境修为?   陈九如实答道:“自山上来,五境修为。”   道号现编,本来想取个手冲真人,又觉得不雅观,还是作罢,陈九又用他那跳脱脑子想了想,灵光一动,就取了个冲手真人的道号。   那将士咋听之下觉得怪异,但是世间真人道号不定,他也不敢仔细询问,只是觉得这真人如此年轻便有五境修为,着实罕见。   要知道五境修士去了一般的小县镇里,那便算是真正的天上神仙,要顶礼膜拜的。   不过世间修士仙人,好像又有那青春永驻的灵丹妙药,所以这五境真人年岁到底如何,也不好说。   将士自己乱想一番,给陈九登记之后,便毕恭毕敬请了陈九去了一处豪华酒楼,当做真人歇息处。   此处酒楼多是道士来来往往。   陈九朝着那将士摊开道袍边的两个荷包,摇头道:“我妹钱。”   将士笑道:“真人在此住宿无需银两,我们城主一项敬仰道脉真人,礼遇都是极好,真人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和我们说,一定及时解决。”   陈九也是一愣,没想到道士这职业这般吃香。   将士见陈九无言,便拱手告退。   酒楼外边豪华,里面更是不差,酒酿齐全,随手便拿,更有美食放在四处,饿了就端起一盘,边走边吃。   里边众多道士,怪模怪样的道袍都有,甚至还有个光头。   陈九看得眼神怪异,不知道这些人中,到底几人是真道士。   他上了二楼,按着将士给他的门房号,进了客房里。   大房大床大椅。   陈九关了门,没来由的忽然想到城门口那些围居在一起难民,好像周围行路人看向他们的眼光似在看低下动物。   陈九心中没来由的一骇。   明明都是人。 第六十二章 这般世道   明月被拉上天幕时,陈九用镜花水月变做斗笠,盖在头上,慢悠悠在城中闲逛。   这南邵都城确实极为繁华,夜色中尽是灯红酒绿,人声鼎沸,似乎比白天更要热闹,往来人络绎不绝。   陈九买了串糖葫芦,边走边吃,他这身道袍确实起了极大威慑,周围行人都对他避让。   陈九也正好图个清净,趴在城中湖泊栏杆上,遥看远方。   在南邵都城最中央,有一处极大的塔楼宅邸,陈九细细数去,该是七层,每一层都极高,相加约莫百米。   塔楼其外,灯火辉煌。   陈九数了数自己糖葫芦,不多不少也正好七个,他笑了笑,将顶端一个吃下。   不错,挺甜。   他心情渐好,慢悠悠沿着河畔闲逛,湖中渡船多搭有小蓬灯火,船头一位年老黝黑舟子划船而行,其中坐着的,大概是那游玩的迁客骚人,正在把酒言欢。   陈九只是逛了一会儿,便回了那处酒楼客房,门口早有人在等他,是一位白衫打扮的和蔼老者,朝着陈九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便缓声道。   “真人,城中又有妖孽作祟,城主无奈,可否请真人出手,降服一下这妖孽。”   老者微微挺直身子,又看着陈九,讨好笑道:“当然,城主一项敬佩道脉真人,若真人实在有事,不方便,也无妨。”   陈九想着白吃白住也不好,便一口答应下来,还叫这老者趁着天色还早,快点带他去,好回来睡觉。   老者笑了一下,“真人莫急,不是什么难缠妖孽,明日趁早去即可。”   陈九便也不强求,进了客房之中,先睡个安稳觉。   老者在陈九将房门关上后,悠悠起身,抖了抖袖子,在昏暗走廊中缓步而行,嘴里轻声呢喃。   “冲手…真人。”   不明不白的道号,也未听说过,看来应该不是这南邵都城周围的道士,那将士的记载上也是来历不明,还是个五境修士,值得注意一下。   城主大人可容不得城中出什么乱子,一切都得规规矩矩。   翌日清早,这老者已经在门外,拿着一侧文书,敲了门后,便恭敬等候。   陈九洗漱完成,带上斗笠,出了门。   老者打量一下,有些不解,疑惑问道:“真人,您的法宝呢?”   陈九一愣,随即举起手,五指摊开,一本正经道:“这便是我冲手真人的法宝。”   其实也没说错。   老者微怔,觉得法宝这事,确实离奇古怪,各种都有,他也不疑有他,便为陈九带路。   两人上了街道,去往那处妖孽作祟之地,期间老者也给陈九谈及了这个事件。   说城北有处大户人家,起先家中独女突然病重,叫了许多郎中来看了,药也吃了,就是没法,后来请了些道人前来施法辟邪,倒确实有功效,那女子好了许多。   只是五日过后,那女子无甚前兆,突然暴毙,之后府中像是传起瘟疫,却只有那女子亲属才得病,好在现如今还无人身亡,等得真人前来降妖。   陈九眉头皱起,默默把斗笠摘了下来,与“镜花水月”心意相通,脑中模拟一下,变为了口罩,戴在脸上,也正好遮住俊美容颜。   老者不解,问了句,“真人这是何意?”   陈九严肃道:“口罩还是呼吸机,您老看着二选一。”   他沉默一会儿,又道:“我建议你也戴个,预防疫情,人人有责。”   老者茫然,不知道啥个意思,也没接话,就在前边老实带路,无需多久脚程,很快就到了那处宅邸。   此处街道空荡,行人极少,大多路过也要离着这宅邸远些。   宅邸周围被立起的栅栏隔开,与外边明显分界。   陈九点头赞叹,“隔离工作做的不错呀。”   老者小心翼翼拉开木栏,回道:“真人说笑了。”   这木栏也就是图个心里安慰,到底有没有用,其实周遭过路人心里皆知。   老者在前带路,陈九跟着,缓缓进去,里边有几处高大树木耸立,挡住些许阳光,所以感受要比外边阴冷些。   宅邸中还有几位下人来来往往,遇见老者和陈九了,便赶忙弯腰行礼,其中看向陈九的眼神满是惊喜与希冀。   道人救星来了。   等着下人走了,老者便轻声为陈九解释道:“这些下人都是收了重金,服侍府中一家,也住在府中,不出去。”   老者微微摇头,“真是要钱不要命。”   陈九默不作声,跟着老者一路兜转到了宅邸中央,进了一处大客房,已有一位锦衣中年男子等候,瞧见了两人,正欲赶忙迎来,身子忽得一顿,猛烈咳嗽两声,吐出唾沫,竟是带血!   中年男子面色悲怆,朝着陈九叩拜,“道长救命!”   他家中全得了这怪病,一个不好,便是要绝种!   老者淡淡道:“你起来吧,如今真人来此便是为了降妖。”   他又看向陈九,谄媚道:“真人你看如何?”   陈九点头,“没问题。”   他一把按住那中年男子头颅,直接抓起,青眸泛淡淡金光,死死注视着中年男子眼瞳,“滚出来。”   中年男子面色惊恐,身躯疯狂扭颤,身上有大把黑烟沸腾而出,噼里啪啦。   那黑烟缓缓凝聚,成了一个模糊鬼物,与人无两样,此时面容也是极具惊恐,长着嘴巴不断嚎啕,似有哭腔。   老者惊骇,赶忙向陈九道:“真人快出手降妖!”   那鬼物突兀一抬头,面容化为凶狠,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朝着陈九扑来。   被陈九一拳打散。   老者呼了一口气,后怕似的拍了拍胸脯,赞叹道:“真人果然厉害!”   中年男子身上症状也渐好,喜极而泣,对陈九感恩戴德,拿了百两银子给陈九当做小小谢礼,还说真人不够再来拿,一定悉数奉上,保管真人满意!   陈九确实出了力,这银两也就心安理得的收下了,放到了紫金葫芦里。   老者在看到陈九紫金葫芦时,瞳孔又是一缩,呵呵笑了两声,说降了这处邪祟后,他就要去记录在案,报告城中大人,不能多陪真人,恕罪。   陈九看着老者离去的方向,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他又带上斗笠,慢悠悠漫步在街道之中。   天色赶在晚春的最后时日,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倒是很符合春雨的架势。   周围路人撑起油纸伞,没伞的便走在房檐下,遇见空地,就加快脚步,急匆匆跑到另外一处房檐。   陈九漫步雨中,斗笠可挡雨。   他忽然一停。   不远处的雨中,有个衣衫破烂的黝黑小姑娘,坐在水坑里,旁边牵着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狗,和小姑娘一样瘦。   本就不好看的姑娘染上泥土,就更显邋遢。   她一脸讨好的望着过路人,脸庞期待,一旦有人往她身前丢钱币,她便立马磕头做拜,小脑袋直接埋进泥水坑里,脏了脸颊,染上发丝,也不嫌脏。   是一副极其感恩戴德的模样。   身旁小狗不安鸣叫。   后来雨大了一些,周遭行路人急了,小姑娘见久久没人丢钱币,便抱着那小狗,急匆匆跑进了一处小巷。   小巷幽深,到了底处,小姑娘突然将那土狗往地上一丢,一脚狠狠踢去,怒道:“再乱叫,就把你杀了吃了!”   那小狗哀嚎呜鸣,不敢有动静。   小姑娘看着它,恨恨道:“小畜生!”   她猛得一转头。   小巷入口,一位身穿道袍的斗笠人影安静站立。   小姑娘面色惊惧,不管这小狗,快步跑远。   小狗还在追随小姑娘。   陈九将斗笠微微低了低,抿着嘴角。   瞧,这般世道。 第六十三章 我没杀人,就是没做坏事!   春雨绵延,今日便下了极长,城中街道多留有小小水洼,混杂泥土,潮湿不堪。   陈九去了一处酒楼,买了几壶好酒,收好之后,没回客房,在深巷中四处闲逛。   他还买了一把伞,没打,挂在腰间。   黝黑小姑娘坐在一处巷子房檐底下,眼神呆滞,看着房檐滴水连成一线,像是帘布珠子。   旁边小狗呜鸣两声。   小姑娘突然一脚踢去,却并未再呵斥这小狗了,反而蜷缩在一起,脑袋埋进腿里,默不作声。   那小狗哀嚎两声,又小心翼翼跑到小姑娘脚边盘缩着。   良久后,小姑娘又抬头看向土狗,骂道:“你这畜生也是没眼力劲,跟着我干啥,等着被饿死?”   小狗哀鸣两声,身子离着小姑娘腿边近了些。   小姑娘哼了一声,未再有动作。   忽有脚步声。   小姑娘赶忙转头,瞧见身旁已经站了个年轻道人,是不久前巷子口那人。   年轻道人望着房檐滴水,突然扭头,朝着小姑娘笑了一下,“你好。”   小姑娘沉默起身,径直朝小巷外边走去,那只小狗畏惧的看着陈九,快步追上了小姑娘。   陈九愣了一下,缓缓跟在小姑娘身后。   姑娘走了一段距离,似乎觉得陈九一直纠缠烦人,便转头死死盯着陈九,那稀疏眉头皱起,狠声道:“别跟着我,我爹都被我打断了一只腿!”   陈九挑眉。   实属带孝子。   小姑娘说罢,便径直跑远了,一瘸一拐,似乎有些坡脚。   陈九站在原地,看着小姑娘离去背影,摇了摇头,折身回了那处客房。   酒楼里的道士,走了一批又来一批,络绎不绝,也不知道到底有几人才算真道士,反正大多五大三粗的,不像道士,像个土匪。   陈九坐在边上,喝着自己买来的小酒,看外边细雨嗦嗦,晚春时节,树木大多枝繁叶茂,酒楼外边的湖泊柳树便是如此,随风飘摇,在这朦胧雨色中,颇有意境。   陈九饮酒一小口,靠在椅子上,眼睛眯起,手指轻磕桌面,似要缓缓睡去。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小姑娘走在街道上,手中死死捏着讨来的几个钱币,小跑到一处包子铺子,一把将钱币撒在柜台上,小声道:“拿两个包子,一素一肉。”   铺子老板是个中年汉子,见着了小姑娘,也没说话,收了钱币,如小姑娘所说的包了两个包子,又夹了两个馒头,递给了小姑娘。   小姑娘收下了,仔细看了看,朝着铺子掌柜弯腰鞠躬,然后带着身旁那只小狗快步走远。   中年汉子看着小姑娘离去背影,叹了口气。   黝黑小姑娘拐进一处巷子,先将那肉包撕开,扯成两半,丢一半到那小狗面前,看那迫不及待进食的土狗,骂了句,“没出息的玩意。”   她自己便坐在巷尾,吃着剩下半个包子。   讨到钱时,她便能去买上热乎包子,没钱时,就去酒楼外边翻翻拿去喂猪的潲水桶,总饿不死。   小姑娘最饿的一次,去了一处大户人家偷吃食,被发现后,打了个一顿丢了出来。   当时将她丢出来的魁梧汉子便盯着她,吐了口唾沫,狠狠骂了一句,“小畜生!”   小姑娘腿被打折了,自己一瘸一拐从那宅邸门前缓缓离去。   她没钱看郎中,所以腿上便一直落下了病根,若走快了,就是不灵便。   小姑娘吃着包子,突然伸手擦了擦脸上泥土,蓦然摸到一点湿润,她怔了一下,随即给了自己一巴掌,嘟囔道。   “哭什么,真没出息。”   ————   那处中心塔楼最高处,黑袍绣蛟男子坐于最高处,身子半数笼罩阴影之间。   其下是今日为陈九领路那位老者,正朝着其上男子拱手禀报。   “那冲手真人,观其气象应该是位体修武夫,所言五境,确实属实。”   男子微微嗯了声,再无他言。   一位五境体修而已,能起多大风浪?等过几日,他自己就走了,这些道士虽然烦人,但只要没有邪祟,瞧着一片繁荣,那也好打发。   明面上的繁荣,也算繁荣。   老者俯身叩拜后,缓缓退去。   男子微微起身,黑袍其上的蛟龙眼仁一转,微微动了动。   他走至塔楼窗旁,朝下打望,灯火通明,姹紫嫣红,甚是繁华。   繁华好呀,只要够繁华了,一些恶事便自然而然被埋没,不值一提。   男子双手撑在窗台,朝着夜色笑道:“你看此处这般锦绣繁华,莺歌燕舞,怎会有不好之事呢?”   男子自问自答,笑道:“不会的。”   所以那些想为乱世开太平的有志之士,便离远点。   秩序紊乱的繁华之地呀,是滋润恶人的沃土。   ————   黝黑小姑娘今日没去街上讨要钱两,趁着天气不错,带着那土狗来了河岸边,小小身子靠着栏杆,脑袋刚好放在栏杆上。   小姑娘一直盯着水面,那些肥硕游鱼就窜来窜去,看的小姑娘甚是心急。   这些蠢笨傻鱼,怎么不知道直接蹦上岸来,叫她捡走,好好饱腹一顿,也算功德。   她看了身旁土狗一眼,哼声道:“要是今天能捡条鱼,便给你吃些鱼骨头。”   小姑娘耳边突然传来声响。   “我帮你抓条鱼,你把名字告诉我吧,怎样?”   她问声转头看去,又是那年轻道士,小姑娘皱眉,是真烦这人,但又嘴馋这鱼,便微微点头,“嗯。”   陈九直接栽进水里,稳稳抓住一条鱼,捞起上岸,递给小姑娘,笑道:“给。”   小姑娘稀疏眉头皱起,接过大鱼,有些提溜不稳,差点滑掉,吓得小姑娘赶忙抱紧,随即看向陈九,淡淡道:“胡萍。”   她紧紧抱着挣扎大鱼,就要走远一点。   陈九喊了声,“你会烤吗,总不可能生吃吧?”   小姑娘身子停顿一下,头也没回,说道:“我会生火。”   陈九皱了下眉,“你会生火,不代表会烤鱼呀,要是烤糊了难吃,可浪费了。”   陈九拿手比划了一下,“我帮你烤,鱼尾巴分给我,咋样?”   小姑娘稀疏眉头皱着更深了,也是舍不得把这鱼烤差了,她转身看着陈九,点了下头,又用说一不二的语气道:“就在这烤。”   这里人多。   陈九笑道:“没问题。”   他随便找了些木材,朝着其上轻轻一撮,骤响一声,便燃起火苗。   这一手着实震慑到了小姑娘,看向陈九的眼神中,有些惧怕。   陈九找个木棍,架起就烤,也不加什么调料,就是硬烤,反正他也不精通,烤熟就完事。   小姑娘就在旁边眼巴巴等着。   陈九朝那瘦骨嶙峋的土狗笑道:“狗兄,等会请你吃鱼肉。”   那土狗胆怯呜鸣两声,跑到了小姑娘背后。   小姑娘皱着稀疏眉头,坐在一旁,双手抱胸。   火势较大,没过多久这鱼便烤得外焦里嫩,陈九截下鱼尾巴,将鱼递给小姑娘。   小姑娘拿起,低头往着一处小巷钻去,那只土狗紧随其后。   陈九赶忙招手道:“明天早点来,咱们吃螃蟹。”   小姑娘头也不回,进了小巷。   陈九看着手上鱼尾巴,笑了笑,一口吃下。   嗯,不错,嘎嘣脆,好滋味。   翌日正午,陈九确实在河里捞了许多螃蟹,放在一旁都烤好了,只是小姑娘这一日都没来,他便独自一人,下着小酒吃完了。   往后几天,他都再没见过这小姑娘的面。   直到有一日他在宽广街道上慢悠悠闲逛时,前边忽然传来吵闹声。   陈九好奇,也便一同围了上去。   是一位中年汉子拎着黝黑小姑娘,怒骂一声,“小畜生,敢偷老子的东西,今天把你手给打折!”   围观行人看个热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小姑娘死死咬着嘴角,一声不吭。   中年汉子将她朝着地上狠狠甩去,黝黑姑娘睁大眼睛,死死盯着中年汉子,竟是半点不惧。   她身子猛然坠去,碰撞处却是一片柔软。   年轻道人将小姑娘抱在怀里,朝着中年汉子笑道:“她怎么了?”   中年汉子气急,但瞧见这突兀出现的道士也畏惧,当下只得轻声说道:“道长,这小……姑娘偷了我家干活用的竹筐扁担,拿去卖了钱,我家里也不富裕,这便是太气了。”   陈九点了下头,将黝黑小姑娘放在一旁,朝着中年汉子商量道:“我帮着小姑娘赔些钱两,可以吗?”   中年汉子微愣,随即摆手:“罢了罢了,我怎敢收道长的钱。”   陈九还是硬塞给了中年汉子几枚银两,引得中年汉子赶忙摇头晃脑,说多了,又还了两枚给陈九。   小姑娘一直站在陈九旁边,低着头,咬着嘴角,沉默不语。   围观众人见热闹过了,也就散去。   小姑娘勾着头,迈着脚步,一瘸一拐,极快进了小巷之中。   陈九跟着小姑娘,看着她的瘦小背影,轻声说了句,“以后别做坏事了。”   黝黑姑娘蓦然转头,死死盯着陈九,“我没做坏事!”   她咬着嘴唇,稀疏眉头皱起,又朝陈九吼道:“我没杀人,就是没做坏事!”   她死死瞪着年轻道士。   陈九忽然一把将其抱住,柔声道。   “嗯,你很棒了。” 第六十四章 月色为梳   黝黑姑娘脏兮兮的鼻头抽了一下,一把推开陈九,瞪了他一眼,走到了巷子阴暗里,抱胸坐着。   陈九缓步跟上,站在一旁,忽然问道:“那只小狗呢?”   小姑娘的面色笼罩在阴暗中,没好气道:“死了,这种小畜生能活多久?死了正好,不用受罪。”   陈九低着头看着小姑娘,轻声道:“都能活得很久,活得很好的。”   黝黑姑娘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一大一小,在这屋檐下静静呆着,等到日下城头,黄昏夜幕时,陈九突然掏出几枚银两,递给小姑娘,笑道:“拿去买些吃的,我也饿了。”   小姑娘抬头看着他,没说话,收了钱两,跑去买了几个馒头,剩下的钱一分不差的还给了陈九。   陈九将钱递给黝黑姑娘,笑道:“给你了,就当跑路费咋样?”   黝黑姑娘只是低着脑袋啃着馒头,沉默不语。   等着月色高挂分别时,陈九又摸出一些钱币,不多,再次递到小姑娘面前,柔声道:“明早帮我买些早餐如何?”   小姑娘一把打掉陈九手中钱币,死死瞪着他,“你以为你是谁?!”   她咬着嘴角,沉声道:“我自己能赚钱!”   小姑娘坡着脚,快步跑远。   年轻人沉默良久,弯腰缓缓将掉落在小巷中的钱币捡起,揣在怀中,伴着黯淡月色,回了酒楼。   ————   城中这几日,有许多难民进城,被城中将士统一安置,吃喝不愁,倒也算是好事。   只是这样久了,终究不行,不说城中有没有这么多闲钱,就是城中民众也看不下去,为何这难民便能用他们的税银白吃白喝?   一旦久了,民众肯定闹事。   所以城中便安排了这些难民进入城主府去做事,但也不强求,你来做事便有俸禄,不来就没有,继续当你那难民,也不提供吃住。   所以这些难民多半都会去的,只有少数比较懒的,脑子也不好使,实在不想动,后来也就不知道去哪了,听城中将士所言是被赶出城中了。   具体怎样,也没人关心,反正和他们干系不大。   城中道士更是走了一批,又来一批,陈九甚至还看到了同一人,前脚刚走,后脚就又换了个道袍装束踏了进来,走到平日喜欢的位置,大块朵颐。   守在酒楼周围的将士似乎也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没有多管,任由他进去而已。   陈九倒是挺纳闷的,觉得这城主是不是对这道士太敬佩了些。   这也能忍?   只是陈九忽然在某一天后,再也没见过这人。   酒楼道士还是一样多,且一般刚来的道士,都有城中官员前来,请其帮忙,一般都是些小邪祟,极其容易对付那种。   若道士答应了,便更渐以礼相待,不答应,也不会有赶人之举,只是这假道士住着久了,自己估计也不好意思,便会消失些时日,然后换身道袍再来。   只是酒楼中的道士,去而复返的加上新来的,好像一直都是这般多。   真道士不会久留,假道士不知所踪。   陈九坐在窗边,酒楼房门突然作响,他转头望去。   又有一位道士进来了。   ————   黝黑姑娘又在街上乞讨了,只是身旁没了小狗,孤零零一人,若是有人丢钱,便拜地磕头,当啷作响。   一日下来,其实也没多少钱,零零散散刚好够买两个包子,有时候遇见城中将士沿街清人,小姑娘还要跛着腿,赶紧跑远,不然被这将士逮住了,多半就是一脚。   乞讨也不是时常去了,实在饿得受不了,找不着吃的,便去跪在街上,也没什么好羞耻的,为了活命,还能咋办。   小姑娘身上衣衫已是极破,衣不蔽体,露出青紫伤痕,有别人打的,有自己摔的。   她挠了挠自己脏乱头发,没来由的想到那年轻道士,她哼了一声,不屑道:“假好人。”   几枚银子就妄图她感恩戴德?   狗屁!   她要不要这几枚银子都饿不死!   黝黑姑娘咬着嘴唇,身子蜷缩,抱在一起。   晚春的天色变得极快,很快就落起了小雨,随着大风吹拂,不断变大。   小巷里房檐不宽,挡不住斜雨飘飘。   黝黑姑娘安静坐着,任风吹雨打,反正落在她这脏乱身上,算雨倒霉。   冰冷雨滴骤然一停,外边仍有雨声。   黝黑姑娘疑惑抬头,看见一位年轻道人撑着伞,安静站在她身边,伞微斜,所以刚好挡住斜雨飘飘,也挡住了黝黑姑娘瘦小身影。   年轻道人将伞又低了低,朝着小姑娘轻声笑了一下。   黝黑姑娘没做声,又将脑袋埋进蜷缩腿间,毫无动静。   一大一小都很安静,等着雨停。   细语绵延,期间倒是逐渐小了许多,但是一直未停,等着雨停时,已是黄昏。   陈九收了伞,朝着小巷外边快步跑去。   黝黑姑娘突然抬头,怔怔看着年轻道人背影。   陈九很快就揣着几个包子跑了回来,蹲在姑娘身旁,赶忙道:“快快,还热乎,赶紧吃。”   黝黑姑娘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   陈九愣了一会儿,随即一屁股坐在地上,和小姑娘一样,笑道:“你先吃了,就当我借你的钱,等明天或者后天,再不行就大后天,反正赚到了钱就还给我,咋样?”   黝黑姑娘默不作声。   年轻道人拿着两个包子递了过去,笑道:“我叫陈九。”   小姑娘缓缓接过包子,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会还你的。”   陈九靠在小巷墙壁,微微笑道:“我知道。”   等着小姑娘将两个包子吃完了,陈九便慢慢起身,与小姑娘说了声再见,缓步离开了。   黝黑姑娘看着那皎洁月幕下的背影,有些怔神,她赶忙晃了两下脑袋,又呆坐着小巷里边。   外边月色微微透射进来,印在小姑娘脸上。   她忽然爬了出去,双手撑着,在一处映载月色的小水洼上低头凝视。   水里是一个眉毛稀疏的不好看姑娘,脸上沾了泥土,已经生硬,怪是难看。   黝黑姑娘抽了下鼻子,用手掬起水,覆在脸上,洗掉泥土,拿着脏乱袖子擦了擦,说不上到底是洗干净了还是洗脏了。   然后黝黑姑娘呀,就坐在月色下,自己给自己编了个辫子。 第六十五章 风筝飘飘   晚春时的细雨尤其多,倒也凉快,许多行人添了件衣物,喜欢撑着油纸伞,漫步雨中。   今日天色难得好了些。   黝黑少女坐在土坯高墙上,脚儿晃晃,也不干净,脚板上多是茧子,她双手撑在墙上,看着远处草地上的一群孩童嬉戏打闹。   也没看多久,黝黑姑娘哼了一口气,从墙上翻身下去了,她在脏乱衣物中仔细翻找,拿出了前两天赚剩下的一文钱,舍不得用,要还给那姓陈的。   小姑娘平时乞讨,别人丢给她钱两,她朝那人磕个头,就算两清了,谁也不欠谁,心里也不膈应。   但她没向那姓陈的磕头,姓陈的也不是她爹,所以这钱就必须要还。   至于偷东西,都要饿死了,还管这些个锤儿,大不了以后赚了钱还给那家就是了。   只要没死,都能还上的。   小姑娘仔细打量着手上这一枚钱,脸上难得有些笑意,这也是她难得有点存款。   这钱呀,真是好看,今儿存一点,明儿再存一点,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欠姓陈的那点钱还完。   只是一想到这枚钱币终究不属于自己,小姑娘脸色又垮塌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数起手指,嘴里念念有词。   “还给姓陈的,不还,还,不还……”   黝黑姑娘身后边突然冒出一个戴着斗笠的脑袋,笑道:“搁这学算术呢?”   小姑娘瞟了他一眼,放下手指,没好气道:“你像个贼一样。”   陈九笑了笑,“也只是像而已。”   他掏出怀里买的两个烧饼,递给小姑娘一个。   小姑娘摇头晃脑,双手抱胸,“我可不能吃,就要把欠你的钱还上了,吃了这个饼,又得存好久。”   陈九这便将两个烧饼收下,朝着小姑娘笑问道:“我们算不算朋友?”   小姑娘又摇头,“不算。”   虽然这几日姓陈的一直变着法给她送些吃的,也没话找些话说,但是按小姑娘的标准来,区区几天交情,还没那小狗陪她来得久,咋能算朋友?   不能的,不能的。   再说她也不需要锤儿朋友。   一直都不需要。   年轻道人便又坐在小姑娘身边,笑道:“今儿没去赚钱?”   黝黑姑娘如今面对陈九,倒是话多了些,哼哼道:“钱难赚,屎难吃,也不是天天都赚得到。”   她沉默一会儿,慢悠悠将手中那文钱递到陈九面前,眼睛瞪着他,没好气道:“先还点,剩下的之后赚了钱再还。”   陈九也没嫌弃,接过那文钱,站起身,朝着小姑娘笑道:“小萍儿,一起去逛着玩玩?”   黝黑姑娘白了他一眼,“不去,赚钱去了。”   小姑娘起身,朝着往日乞讨的地方去了。   年轻人注视着小姑娘瘦小背影逐渐消失,然后他就爬上了小姑娘先前坐上的土坯高墙,撑着脑袋,看着远处那群孩童嬉戏。   黝黑姑娘其实没去乞讨,找了处安静巷子默默坐着,兴许是太过无聊,她就自个编起了辫子,完了后,找了处水潭,照了一下。   小姑娘的面色蓦然一僵,她默默将辫子放了下来,坐在水潭边,突然笑了笑,好似对着水潭问道:“自己咋个这么不好看?”   没人应答的。   她抽了一下鼻子,沉默坐着,一直到了黄昏傍晚,才站起身子,要去找处人多灯火亮的地方过夜。   小姑娘肚子叫了几声,很饿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干瘪肚子,不屑道:“矫情。”   饿了就饿了呗,叫个锤儿叫,又饿不死。   早就饿习惯了。   她走到了一处行人络绎不绝的夜市上,去了一处阴暗小巷中,默默坐着。   这样,她就能看着外边灯火通明入睡了。   黝黑姑娘还没看多久,那姓陈的烦人家伙就又来了,一脸神神秘秘的摸到小姑娘身旁,讨了小姑娘一个白眼,然后没好气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陈九坐在她旁边,笑着看着她,从怀里掏出两个糖葫芦,还配上了“铛铛”的声响。   小姑娘又白了他一眼,“我不吃。”   年轻道人便朝姑娘笑道:“就当是借给你的,以后有钱了再还给我。”   黝黑姑娘没做声,低着脑袋,沉默半晌,忽然道:“我以后也没钱的。”   陈九就剥开了糖葫芦,递到小姑娘面前,“以后的事,谁又说的好了,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谁比谁差。”   他朝着小姑娘笑了笑,问道:“对吧?”   黝黑姑娘抽了抽鼻子,接过那串糖葫芦,没好气道:“以后赚了钱就还你。”   陈九剥开另外一串糖葫芦,朝着小姑娘伸出来,笑道:“干杯。”   小姑娘哼了一下,倒是也凑了过来,轻轻碰了一下陈九的糖葫芦。   年轻人便笑得眯起了眼睛,在月色中轻轻咬下一枚糖葫芦。   嗯,甜!   往后几日,黝黑姑娘再也没去乞讨了,因为陈九叫着她一起去山外边挖草药去卖。   其实两人都不认识草药,只是陈九每次叫上小姑娘时,都会买上一些,然后等到挖完回城时,再把草药拿出来,夹在小姑娘挖的那一堆里,还跟小姑娘说,“今儿肯定能赚些钱。”   小姑娘就抱着胸,半信半疑,不知道这些自个随便挖的杂草能卖多少钱。   结果两人拿到药铺一卖,乖乖,几十枚钱,可不得了,小姑娘眉眼间都是笑意,只是仍抱着胸,故作镇定,好似区区小场面而已。   陈九就皱着眉,没想明白。   自己在别家铺子几枚银子买来的药草,咋搁这家铺子就只剩几十枚铜钱呢?   奶奶个腿的。   他看着小姑娘开心,也不好询问,就拿着几十文钱,和小姑娘道:“你挖的药草多些,咱们三七分咋样?”   黝黑姑娘摇头,白了陈九一眼,“你恁大个人了,怎么脑子还不好使,这肯定得五五分呀,我还差你些钱,这次你就全拿完吧,当我还你了。”   陈九就看着小姑娘,嘿嘿笑道:“成,只是咱们这次做了这么大笔生意,怎么都该庆祝一下?”   黝黑姑娘双手一摊,没好气道:“没钱。”   陈九笑道:“我借你。”   小姑娘点头,“成。”   于是两人呀,就进了城中一处饭馆,倒也没多大,不过装横得很好,里边坐着吃饭的,也多是些体面人物,没那五大三粗的汉子。   小姑娘进店以后,就一直勾着脑袋,看着自己破了好大个洞的烂鞋,跟着前边年轻人的高大身影,找了一处桌椅。   两人坐在一根板凳上。   店中小二看到道人来了,不敢怠慢,赶忙跑来,向着陈九问道:“道爷想吃啥?”   陈九看向小姑娘,小姑娘低着脑袋,啥话也没说。   陈九便点了两碗牛肉面,都不算贵,小二赶忙招呼着做去了。   他拿了两双筷子,递给了黝黑姑娘一双。   小姑娘接过筷子,不知道放哪,手足无措,她脸庞有些微微发红,低着脑袋。   小二很快就将两碗面端了上来,放到两人面色,告退一声,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周围坐着的客人看着这像乞儿的小姑娘,频频皱眉,只觉得掉着这家饭店的脸面。   掌柜的心里也苦,但道爷在那坐着的,他能咋办?   难不成还敢赶道爷走,要是被道爷记恨,那着饭店就别想开了。   城中道人的地位,那是极高,当然得是有真本事的“道人”,若是一点本事没有,白吃白喝可以,要敢惹事,就真别想活了。   城中是有假冒道士被当众处斩的例子的。   小姑娘低头小口吃着牛肉面,不敢太大声了,牛肉都被她刨到了一旁,一点没吃。   陈九就将自己碗里的牛肉都剩下了,也夹给小姑娘,在其疑惑眼神中笑道:“明儿继续赚钱。”   小姑娘白了他一眼,小声囔囔道:“成。”   陈九自今日后,晚上便学起了药理,主要是认些药草样子,都是些什么价格,次日边和小姑娘一起去上山真正采药草,还教着小姑娘一起认。   黝黑姑娘往往是抱着胸,一边认真听年轻人讲,一边不屑哼道:“嘁。”   小姑娘学得挺快,只是坡脚总归不灵便,采药时几次差点跌倒,好在陈九一直跟着,将小姑娘扶住了。   两人卖了药草,就会去买两个包子吃,黝黑姑娘舍不得吃贵了,把钱存着,揣在身上。   陈九见了,就去给小姑娘买了个小荷包,花花绿绿的,挺好看。   黝黑姑娘白他一眼,收下荷包,问了句多少钱后,小心翼翼的掏出自己攒的钱币,细细数出,递给陈九。   陈九笑着收下,叫上黝黑姑娘一起去买串糖葫芦,两人就会坐在街边,吃着手里糖葫芦,看着天上弯弯月亮,有时就靠在巷子边上,一起睡着了。   两人也不是天天都去采草药,有时候陈九会带着小姑娘去河边抓鱼,树上打鸟。   抓到了两人就直接架火烤,没抓到的话,小姑娘会骂骂咧咧,说这鱼和鸟真是没点眼力劲,功德这么大的事也不来做做。   陈九就会附和点头,确实确实,倒是学了李仙的绝活。   小姑娘一个人时,会坐到那处土坯高墙上,看那些孩童嬉戏。   今日风大,那些孩童放起了风筝,随风飘摇,风筝便高高在天上飞,孩童便大声在地上叫。   那些孩子会一起攀比自己风筝大小,吵个不停。   “这风筝是我爹给我买的,花花绿绿,好大一个!”   “哼,我爹给我买的也不差,可贵了,听我爹说,值七八个糖葫芦。”   “……”   远处黝黑姑娘听了,便皱起眉头。   七八个糖葫芦,咋恁贵?   这也忒不划算了。   小姑娘一直盯着天上风筝。   在次日去采药时,黝黑姑娘抱着胸,没看陈九,踢了一脚地上石子,装作漫不经心道。   “姓陈的,能不能带我去买个风筝?”   陈九怔了一下,随即在和煦阳光下,朝着小姑娘笑道。   “好呀。” 第六十六章 人间没什么好的   时值初夏,红脸道人还是没回来,陈九有时候便会一人坐着,想着若是红脸道人回来了,便跟他说声,在这南邵都城久留些时日,等着小萍儿长大了,能够自食其力,生活得很不错了后,再离去也不迟。   小萍儿最近学药理比他还起劲,经常晚上抱着陈九买的那本《百草纲目》,借着外边街道灯火,仔细瞅着。   小姑娘不认字,但认画,每次看着稀奇古怪的药草,便要问陈九这药草值多钱?   陈九就笑着告诉小姑娘,后来干脆就在各种药草图画旁标上了价钱。   黝黑姑娘这便越看越起劲了,看到了贵的药草还频频点头,脑袋都差点凑到画里去了。   陈九就坐在边上,呵呵笑着,时不时提醒小姑娘一句,叫她别凑太近了,对眼睛不好。   小姑娘就撅起嘴,念叨一句,“姓陈的真啰嗦。”   不过她的小脑袋,还是会离着远些,只是过不了多久,又要凑上去。   风筝两人也去买了,很小一个,也便宜得很,是小姑娘执意要的,买了之后也喜欢得很,自己不放了,就放到陈九这,还叮嘱他一定要管饱好,等到下次风儿大的天气,还要拿出来放的。   陈九便频频点头,说晓得了,晓得了。   小姑娘最近笑得越来越多,也不好看,稀疏眉毛加上脏兮兮的小脸蛋,丑不拉几的。   有天黄昏,黝黑姑娘突然朝着陈九说道:“姓陈的,我想买双新鞋子。”   她脚上这双确实破惨咯,几个大洞,都穿不稳当,以前倒没啥,现如今赚了点小钱,也该换双稍微好点的,体面点嘛。   黝黑姑娘再黄昏夜色中看着陈九,眼睛眨眨。   年轻人便带着她,在夜幕中去了一处衣服铺子,只是小姑娘走到门口时,就再不敢往里踏出一步。   铺子里的灯火似要灼人,逼得小姑娘浑身颤抖。   陈九伸手牵起了黝黑姑娘,朝着她笑了笑,带着她一起进去了。   小姑娘一直在那低头站着,陈九就搁边上挑选,看着好看的,便拿起来,先问问小姑娘觉得如何,再拿到脚上比对一下。   两人不止买了鞋子,还买了两套衣物,一件裙子,一件姑娘家的花衣服,都挺好看。   那店家也是嘴甜会说话,在边上叨叨,“道爷是给小姑娘买衣服吧,哎,小姑娘长得真俊,穿这件,肯定顶好看。”   小姑娘低着的面庞通红,有些责怪自己长得咋个这么不好看,要是好看些,自己也该是高兴。   两人牵手出了铺子后,陈九突然朝小姑娘问道:“小萍儿,咋们都买了新衣服了,是不是也该洗个澡,才好穿这些好看衣服?”   黝黑姑娘稀疏眉头皱起,叹了口气,似乎无奈道:“好吧,好吧。”   陈九便带着小姑娘回了酒楼中,期间小姑娘一直低着脑袋,不敢抬头,到了客房内后,黝黑姑娘才欢脱起来,左看看,右瞅瞅,惊讶道:“姓陈的,原来你家恁大个!”   陈九笑了笑,将热水准备好,衣服挂在旁边,叫小姑娘自己洗好后换上。   黝黑姑娘欢脱进了澡盆浴室,洗好出来后,头发还有些湿润,换上了那套裙子,小心翼翼走了出去。   小姑娘身上是没那么脏乱了,不过还是黝黑,瞧着像个黑姑娘,是不看好。   她就默默坐在边上,突然向着陈九问道:“姓陈的,你会编辫子吗?”   陈九摇头,“不会。”   他又蓦然笑道:“可以试试。”   于是陈九便给小姑娘搭起了辫子,歪七扭八的,也不好看。   黝黑姑娘低着脑袋,突然说道。   “其实我不是有意要把我爹腿打断的,只是我们逃难时,他要把我卖给别人换吃的,我太怕了,就用石头丢我爹,我爹摔了一跤,站不起来了,我就一个人走了很久,到了这里来。”   陈九怔了一下,摸了下小姑娘脑袋,轻声道:“不怪你。”   黝黑姑娘突然转头,看着年轻人,声音中似有哭腔,哽咽道:“为什么要卖我,为什么不能是弟弟,偏偏就是我?!”   她眼中绷着的泪珠终于断了弦,顺着脸颊流下,哭喊道:“我就不重要吗?”   年轻人愣在那里,最终将小姑娘抱在怀里,柔声道:“都很重要的,都是唯一。”   黝黑姑娘泪流不止,天幕明月似乎也伤心,躲进了云层之中,隐匿不见。   ————   那将陈九领去降妖的老者快步走到了一处小宅邸处,进去之前,老者将身上被城中大人殴打的伤痕用法术遮盖,拍了拍身上灰尘,满脸含笑,慢悠悠走了进去。   里边是两只似人站立的红狐,正在玩着一个皮球,见着老人进来了,赶忙迎了过去,嬉笑道:“爷爷。”   老人笑着摸了摸两只红狐脑袋,叮嘱道:“再过几年都要成年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贪玩,得好好修炼,争取早日化作人形。”   两只小红狐乖巧点头,连声说知道了。   老人便又拿出两件储物法宝,递给小红狐,笑道:“你们去了中胜神州那处青丘山后,可真要好好修炼,那可是咱们狐族圣地,要争点气的,若是被欺负了……”   老人声音戛然而止,隔了一会儿,才轻声道:“要是被欺负了,就稍微……忍着点,出门在外不比家里边,稍微受点气,没事的。”   老人身子在这一刻,蓦然伛偻,眼神悲伤。   两只小红狐嬉笑,又疑惑问道:“爷爷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老人挺了下腰杆,“你们爷爷要留在这赚大钱,到时候给你们买顶尖的法宝草药,等着钱赚够了,爷爷也来陪你们。”   小红狐便开心的打滚,与老者嬉笑打闹一阵。   老人走时,夕阳低垂,他站在宅邸门前,看着关闭的宅门,沉默了很久,最终伛偻着身子,缓缓从这片夕阳中消失了。   ————   城中难民越来越少,如今已经见不着几个人,听人说都进了那处城主府中做事,但是叫众人疑惑的是,那些难民往往都是进去得多,出来得少。   甚至有时还会有将士用板车拉着难民焉瘪尸体,推出城外,随便埋了,有人问起,将士就说是饿死的,只是这副干瘪样,实在渗人了些。   那处城主府最高的宅邸中,袍上绣有蛟龙的城主看着眼前高大修士,咬牙问道:“这般动静,是否太大些了?”   高大修士端坐着,大手捏着小茶杯,笑道:“就是要大动静。”   南邵城主眉头深深皱起,“不怕那些修士、道士前来?”   高大修士将茶杯放下,狞笑道:“来,尽管来,来多少老子杀多少!”   他蓦然冷冷望向南邵城主,“可别给我出什么岔子,要是老子跻身天人失误,便先要了你的命!”   他的大手探前,似捏小茶杯一般,捏住南邵城主小脑袋,好像随时都能捏碎。   南邵城主面色阴晴不定,最终叹了一口气,“可惜了我这么多年来的筹划。”   高大修士不屑一笑,“修士自然是登高,你这般在意世俗事,反倒是本末倒置。”   南邵城主不言语,静默站在一旁。   高大修士看着其下景色,眼神迷离,远方绵延过去,是一片灯火通明,多美呀,想必到时候满城血祭起来,该是更美。   高大修士走之前,用大手弹了一下南邵城主的脑袋,打得他差点神魂不稳,冷笑道:“要想鲤鱼越龙门,便乖乖听我的话,不然不仅让你成不了元婴,还得将你神魂捏碎!”   南邵城主低着脑袋,沉默不语,等着高大修士缩地成寸走了过后,他走至窗边,死死捏着玉石窗檐,眼神阴翳。   这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   明明是它要吞掉这南邵都城,跻身蛟龙的!   ————   今儿天气好,太阳大大滴明媚,陈九就和黝黑姑娘两人躺在草地上,舒舒服服晒太阳。   小姑娘穿着好看裙子,眯着眼睛,很是享受,哼哼两声,突然没动静了。   陈九纳闷转头,看着小姑娘问道:“咋呢?”   小姑娘好似有些闷闷不乐,轻声问道:“姓陈的,你会离开吗?”   陈九怔了一下,随即轻笑道:“会的。”   他双手枕在脑袋下,“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一直陪着谁,就连各自的父母都有离去的那一天,所以其实都会走的。”   年轻人又朝着小姑娘笑了笑,“但我得等到小萍儿长大了些,能够选择自己人生的时候再走。”   小姑娘嘴巴撅起,没好气道:“才不要你陪,傻了吧唧一个人。”   陈九笑了笑,看向远处水潭,上边浮萍漂浮,在阳光映照下,尤为清脆。   城中难民已经彻底不见了,每日都有干瘪尸体被送出,且城中戒严,只准进,不准出,城中人心惶惶,渐渐流传出了城里出了一样天才地宝,出世之时,便有灾厄这种传言。   城中民众越来越怕,修道之人却越来越多,大多是得了消息,前来勘察,有些觊觎心思。   陈九很少去那处酒楼了,大多时候都和小姑娘待在一起,一个人时便跃上高楼,独坐楼台,看着城中四方来客,越渐皱眉。   红脸道人还回来,他有些怕了,这是陈九心中第一次产生这种惶恐不安的心思。   他害怕要是城中真有事,自己会不住小萍儿。   陈九想将小萍儿送出城外,找一处安生地当,等着城中风波过了,红脸道人回来之后,他们再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陈九想到了,边着手去做。   只是他却再没找到黝黑少女的身影了。   明明小姑娘平日都是在这处巷子周围里玩呀,怎么不见了,陈九忽然慌了神。   他像是疯魔了一般,大街小巷的跑,看见和小萍儿差不多大小的姑娘,便赶忙跑过去,瞧着不是后,又跑到其他地处,一连几天,使得年轻道人已经是浑浑噩噩了。   他用墨笔画了一副小萍儿的画像,沿街拿着到处找人问,那些路人瞧着这道士疯疯癫癫的样子,都是皱眉,避让开来。   被问道的行人,也都是摇头,谁会在意这么一个和自己毫无干系的小姑娘,这道士也是疯癫,蓬头垢面的样子,怪是吓人。   过了很多天后,陈九站在街上时,在一处推着的板车上,见着了小姑娘的干瘪尸体,还穿着那身花裙子。   小姑娘一动不动,身子随着板车颠簸,干瘪得似乎随时都要掉下。   她眼睛大大睁着,花裙子脏了不少。   年轻人呆站在原地,好像失了魂,脸颊两侧不知不觉,已经满是泪水盈余。   他看着推车那将士,眼瞳中突然极速扩展开金芒,瞬息之间,死死捏着那将士头颅,咬着嘴角,怒然质问。   “小萍儿怎么会死?!”   那将士头疼欲裂,急忙道:“不管我的事,我只是将她从城主府中运出来而已。”   于是城中便有一道金芒,直接撞烂那处最高塔楼。   那袍上绣有蛟龙的男子,看着眼前金光人影,颇为诧异。   陈九死死看着他,身上拳意极速涌出,凝为实质,一片猩红,是真真正正的磅礴杀意!   男子眯起眼睛,缓缓起身,“又一送上门的臭虫,与其便宜别人,不如让我吃了,裨益身躯。”   瞬息之间,那金光人影直接一拳将他打下塔楼,轰然射入地面,凹陷大坑。   金光人影顷刻追来,就是要打死他的架势!   男子人身皮囊骤然破开,真身凝现,是一只巨大红鲤,瞬息召集城中水域,直接困住金光人影,随即一尾拍来,金丹之力,直接拍得金光人影爆裂开来,只存血雾。   巨大红鲤张口一吸,就要将那血雾吸进自己口中,裨益身躯。   那血雾凝聚转变,又是成了金光人影,狠命杀来。   红鲤面色惊惧,这金光人影境界不高,为何有如此大神通?!   它再次将金光人影打碎,只是又很快凝聚,死得越快,凝聚越快,那金光至强,已经是灼人眼的地步了。   陈九仿佛疯癫,就算红鲤故意不打死他,只打成重伤,他也要咬牙,自己打碎自己头颅!   他眼中已经全是癫狂恨意,便是一点点的磨,死上百万次,也要将这红鲤一拳一拳打死,生食其血肉!   天幕突然昏暗。   一位高大修士端坐虚空,先一手捏住那巨大红鲤,又皱眉看着其下金光人影,蓦然一笑:“又是个疯子。”   金光人影癫狂冲来,被高大修士抓在半空,高大修士稍微清算一下因果,便嗤笑道:“不错,恨得越多越好,我待会把你魂魄吃下后,你就能去陪自己心中念念不忘的小姑娘了。”   陈九丝毫不能动弹,死死望着那高大修士,眼瞳几乎要瞪出来,金芒已是伴杂鲜血涌出!   高大修士诧异一声,随即又不屑笑道:“你说你们这些个修士,这么在乎凡人干嘛,这满城凡人,我待会儿便将其全部血祭,待我跻身天人后,谁敢说我不是?就算学宫道观责问,也不过去杀些妖,功抵过罢了。”   他又骤然狞笑,“何况区区一个小姑娘,我吃了,没有任何人敢说我不是!”   陈九面色极端扭曲,身上金芒几乎要崩坏自己身躯。   其下城池,满城喧哗,人人惊惧,那些城中修士更是骇人,面如死灰,悔恨自己不该来此地,寻什么法宝,如今是性命不保!   高大修士先吞了巨大红鲤,又朝着底下众人比了个禁声的手势,笑道:“来吧,来为我跻身天人出一份力吧,这是你们的荣幸。”   天幕至黑,城中沸腾,那些被掩埋的磅礴怨气骤然而起,要吞噬全城。   人人惊声叫喊,奔走逃亡。   一道横跨数万里的剑光突然斩来,劈开天幕,在高大修士最后的惊骇表情中,将其从头到脚分成两半。   提剑道人瞬息而至,身上也有许多伤势,不过剑上血更多。   陈九跌落在地,身上金光骤然消失,他跌跌撞撞跑到小姑娘尸身旁,紧紧抱着干瘪瘦小身躯,低声呜咽。   红脸道人收了剑,落在年轻人身旁,叹了口气。   陈九突然轻轻放下小姑娘尸身,朝着红脸道人跪地磕头,梗咽着求红脸道人救救小姑娘。   红脸道人叹气道:“小姑娘三魂七魄只剩一魂,其余全都散了,别说救活,投胎都难。”   陈九身子怔在原地,无力跪坐着。   红脸道人伸手朝着小姑娘尸身一抓,隔空拿出一枚翠绿的珠子,递给陈九,“这就是剩下一魂,也没什么用了,只是小姑娘的一个念想,你收着吧。”   年轻人怔怔伸手接过,呆滞看着,翠绿珠子荧光,好似那处水潭浮萍。   城中忽的一下,落起了暴雨,天色很是昏暗。   这年夏天,年轻人将小姑娘的尸身葬在了水潭边上,隔着浮萍很近,都是无根。   红脸道人问道陈九要不要与他一同顺着大江东去,入他山上道观门徒。   年轻人点头,于是两人便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背着行囊,去了渡口。   年轻人看着手腕上悬挂起的一枚翠绿珠子,柔声道:“小萍儿,咱们上山去了。”   人间没什么好的。 第六十七章 没看山川,没看远方   崆峒秘境在入夏以后,也逐渐安稳下来了,死去的人就永远逝去了,不可追。   新来的修士络绎不绝,渐渐又恢复了城中往日的繁华样子。   只是黄昏傍晚时,有些人偶尔会高坐城头,借酒消愁。   人生中总会有一些人或事,深深印在心中,忘不掉,也就成了遗憾。   城中最南端的一处山脉,成了乱葬岗,死去修士的尸身都埋葬在那,离着一处小湖挺近,听阴阳家说,这种依山傍水的地势能够压制怨气,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众修士就怕到时候土里爬出行尸,那这些逝去修士,就真的要尸骨无存了。   崆峒秘境里来了一个瘦小老头,修为不高二境而已,背着一个小皮囊,脸上总是有着一副谄媚笑意。   他逢人便问那薛谢去处,城中大多都是和老人一样新来的修士,什么薛谢,通通晓不得。   要说那太白剑宗靖正鸿,五阳山黎阳,晗晗宗柳熠,这些新晋城中十人的修士,他们倒是有所耳闻。   矮小老头有些失落,不过也会谄媚笑两声,说劳烦大人了。   那些修士看这老头也觉得怪,一大把年纪了,才二境修士,眼看着都没几年好活了,还不在外边安心养来,搁这崆峒秘境里来找罪受。   还是说这老头还有一副勇于攀高的心肠,还想在垂死之际来个跻身三境?   倒也真是好笑。   如今城中四脉修士减少的厉害,所以鱼龙混杂的严重了些,矮小老头那小皮囊没过几天就被投了。   其实皮囊里也没什么钱,就几枚世俗间的银两,三颗微微发黄的子鼠钱,上边刻印的老鼠好似都没有那么活灵活现了。   偷到这皮囊的修士瞧见了,也暗骂一声晦气,咋偷到个这种穷酸玩意。   老人没了钱两,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在这城中一直没用钱,渴了饿了,山脉外都有吃的,且都在外围,挺安全,晚上就在城中随处找个不影响人的地势歇着,也能安稳过夜。   只是那三枚子鼠钱是自己徒弟临走时给自己的,十年了一直没舍得用,老人想起,总是伤感。   他在城中摸索大半个月,终于是在别人领路下,找到了那块刻有薛谢二字的墓碑。   矮小老头在这瞬间,涕泗横流,却没有声响,先是朝那带路修士躬身告谢,随即颤颤巍巍的走到墓碑旁,身子轻轻靠在墓碑上,埋头呜咽道。   “徒儿,师父来陪你了……来陪你了。”   领路修士沉默片刻,空了一截的袖管随风飘荡,随后转身,悄然走远了。   矮小老人自此后,在薛谢墓碑旁扎了一间小茅屋,再也没去过城内了。   他还在薛谢坟冢旁又挖了一个坑,自己躺进去试了试,刚好不错,老人便高兴爬起,坐在薛谢坟前,笑道。   “徒儿,记得你刚来破庙的时候,就喜欢天天挨着我睡,后来个长大了,小床睡不下,为师就睡地上,你小子倒好,偏偏要陪着我一起睡地上,结果好好一个床,没人睡了。”   老头笑得更渐灿烂。   “这下好了,床够大,咱们师徒二人,又能睡在一起了。”   他笑着笑着就哭了。   ————   南邵都城自城主死后,繁华就一日不如一日,城中民众生活越发艰难,甚至有些人还想着城主要是不死该有多好,不过是死几个难民而已,关他何事。   于是城中民众便有些怨恨起了那吃了城主的高大修士与那道金光人影。   觉得这两人是真该死。   凡人念想也敢怨恨起了山上仙人。   人心的怨念有时候就是这般不讲道理与胆大包天。   在盛夏之际,城中有三头红狐打算坐着买来的渡船,一起跋山涉水去往中胜神州的那处狐族圣地青丘山。   两只小红狐背着自己的小包裹,一路上叽叽喳喳,满是游山玩水的快活。   走在前边的老者瞧向两只小红狐的眼神中皆是宠溺。   它们打算坐上渡船时,其上已经站了一位剑客。   老红狐怔了一下,随即满脸悲哀,默默跪地,响亮磕头,求这位剑客杀了他泄愤,饶了两只小红狐。   剑客面色冰冷。   这老狐狸杀他全家时,可曾想过绕谁?!   于是今日渡口边上,便多了三具红狐尸身。   ————   南邵都城的那处大江,往东走便通向淮水。   淮水是真正的跨州大河,起源是北上浮白州中部,尽头便直接奔流入海。   陈九与红脸老道坐着一叶小舟,在这大江之中异常安稳,有风浪便随浪起,反正不会翻船,且速度极快。   叫一些坐着仙家渡船的修士见了也惊奇。   不过世间无奇不有,只当两人是隐士高人,倒也没人不开眼,前来叨扰。   红脸道人时常坐在船头垂钓,本来无饵,不知为何钓了只虾米上来,于是虾米钓小鱼,小鱼钓大鱼。   倒是把陈九看得一愣一愣的,觉得这道人做得真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淮水之大,也不是处处安稳,有些水域地势,险象环生。   比如有那水中卧蛟,专吃来往渡船,要是没有大修士护着,一船人全要为蛟龙饱腹。   可惜蛟龙遇见了红脸道人,被一指斩杀。   《山海志异》中都说这种远古遗种有感知祸福的天生气运,如今看来,也不好使。   一位相当于元婴瓶颈大修士的蛟龙就此陨落,就连尸身都被红脸道人碾成飞灰,随风飘散去远。   淮水四周,也不全是渡船,还有剑修远游,御剑上空,如缕缕流光,极快消逝。   红脸道人心气太高,最见不得有人飞剑比他高,于是有剑修御剑飞过时,他便冷哼一口气,直接叫这飞剑颤抖,连带着其上剑修一起掉入淮水之中。   期间有一位大修士,称得上剑仙,估计是个脾气爆炸的,被红脸道人这一冷哼后,非但没有惧怕,反倒愤怒骂道。   “奶奶个腿,哪个崽种,暗箭伤人,敢不敢出来和你爷爷比划两下?”   他向着朝着天地四方喊,眼神却直直盯着淮水最中央的那艘小舟。   一位长相极为俊俏的年轻人从船舱里钻了出来。   嗯,境界不高,该是来头不小,得了家中老祖赐给的法宝。   这位大脾气剑仙便拿着飞剑,没好气道:“好你个小儿,敢拿着法宝暗算老子,看在你家老祖的份上,我先让你三招,只出一剑,代你家中老祖好好教训一下你。”   年轻人摇了摇头。   剑仙便一下气急,“怎的?瞧不起我,你去这天光州打听一下,老子吕不韦的大名,那可是响当当!”   年轻人又摇了一下头,指了指船舱。   里边钻出一位红脸道人,看着吕不韦,骂骂咧咧道:“什么阳痿不阳痿的,烦死个人,老子今天就在这,让你三招,只出一剑。”   吕不韦看见红脸道人时,便面如死灰,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两句。   红脸道人嫌他聒噪,先出一剑,改日再让他三招,便直接双指并拢,径直斩去。   将这本命飞剑名为“芦荟”,斩人当救人的剑仙吕不韦,直接斩出三万里。   吕不韦倒在一处山林之中,毫无动静,只管装死。   一直熊妖路过,嗤笑一声,“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看见俺就玩装死呢?”   它摇了摇头,“谁还吃人肉啊,俺都吃蜂蜜。”   远处忽有树木倾倒。   熊妖神色一变,“不好,又有人在砍树!”   自诩森林卫士的熊妖径直向树木倾倒处赶去。   吕不韦一连躺了三天才缓缓起身,摸了摸身上,其实也没受啥伤,估计那老剑神是收了剑气,斩向了天地,没斩自个。   不然估计自己就没命爬起来了。   吕不韦随即便兴高采烈,拿着飞剑只差没有起舞。   奶奶个腿,硬抗道观老剑神一剑不死,这说出去,老子吕不韦的名声那不得蹭蹭的往上涨?   以后遇见有修士吹嘘这道观老剑神了,他便可以走上去,来一句。   “哦,道观老剑神啊,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剑还没斩死我,也就这样吧。”   吕不韦想来,便是心情大好,只道这个运气来了呀,挡都挡不住。   小舟一连行驶了半旬,最后三日速度极快,不知道是流水快,还得小舟快。   倒是让陈九想起了那句“朝发白帝,暮到江陵。”   小舟行驶得快,停滞时也快,毫无预兆,几乎是瞬息便停,直接将陈九甩了出气,落在淮水中,就当洗了个澡。   年轻人在水中看向端坐小舟上的红脸道人,咧了咧嘴,高举右手,将那翠绿珠子拿出水外。   两人上岸,红脸道人收了小舟,带着陈九进了一处桃李林园,这个时节开得正好,虽没有姹紫嫣红,但真好看。   桃李林园之间有一处青石道,两人沿着走去,未见道观,先见学宫。   学宫是真气派,一副巨大石梯,通往门口,偌大门面,外边两头獬豸,看守大门,偌大眼睛滴溜溜转,有时摇头晃脑,打个哈欠,假寐一会儿。   这獬豸在《山水志异》中也有记载,不可多得的瑞兽之一,本命神通“判决”,有凭因果断定是非的效用,一些大宗门的掌律门堂变喜欢用这獬豸决定事情对错。   学宫气派是气派,不过也不管两人的事,继续向前走。   一些抱着书籍的书生瞧见了两个道士,有点诧异,不过也不算太过惊讶,毕竟听闻了对面远处山头是有一座道观的,只是一直没看见什么道士上山下山的,这便稍微诧异了点。   书生讲礼数,有些便朝着红脸道人行礼。   红脸道人摊着个脸色,只管走路,不言语。   陈九就朝着行礼的书生热情笑道:“快起,快起,唉,用不着行这么大的礼,以后见着,随随便便磕两个头就算了。”   行礼的书生无语,红脸道人更是无语。   自那小姑娘死后,年轻人其实是有一段时间沉默不语的,只是后来话又慢慢多起来了,又恢复了这种没心没肺的样子。   年轻人黄昏夜幕时,喜欢坐在船头,眺望远方。   其实没看山川,没看明月,更没看远方。   只是年轻人的眼神中,满是悲伤。 第六十八章 世俗磨平风骨   山上道观不大,山也不高,比起山下学宫来,少了气派,但也多了几分隐世之感。   道观门上有一副牌匾,写有云深道观四个大字,一眼望去,字迹苍松劲道,还蛮好看。   陈九看着字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觉得这字迹虽然不错,但是比起自己的草书来,还是差了些,有待提高呀。   红脸道人看他摇头,没搭理,只当他是羊癫疯又犯了。   两人径直入了道观,里边构造不大,几间小屋庭院,一些花团锦簇,水池颇多,在这夏日浮有荷叶,给人清凉之感。   这水池构造其实也有讲究,对应天上星宿,说是有凝聚水运的功效,只是道观建造几十年了,别说水运,水藻都没长两个,浪费了红脸道人大把神仙钱。   气得红脸道人直接御剑跨州,将那为他建造道观的中州墨家老祖打得鼻青脸肿。   那墨家老祖被打了一顿,屁都不敢放一个,鼻青脸肿呆滞坐着,最后叹了一口气,哀怨道:“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吧。”   于是他理所当然的,又被去而复返的红脸道人打了一顿。   这也沦为了中胜神州一件大修士之间的嘴边趣事,只不过没人敢当着那墨家老祖的面说,毕竟道观老剑神天下独一号,打架那是出了名的猛,除了那几个数得上的武疯子,谁敢和他作对?   他们这些修士就两说了,要是敢当着那墨家老祖的面调侃这件事,那到底是谁打谁还不好说。   天下修士嘛,大多都是欺软怕硬。   两人刚进道观,便有人迎来,瞧着是个温文尔雅的中年人,头别木簪,腰间配剑,人如暖玉,反正就是一副和气样。   中年修士看向两人,微笑问道:“师父,这便是新来的小师弟?”   红脸道人撇了一下嘴角,“这是新来的小混账。”   陈九愣了一下,满是幽怨的看着红脸道人,“云长哥哥,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把我当弟子,这不合适吧。”   红脸道人隔空一巴掌拍去,打在陈九后脑勺上,打得他一个踉跄,随即骂道。   “奶奶个腿的兄弟,你也配?”   这世间能和红脸道人称兄道弟的还真没几个。   陈九哀怨坐在地上,不想说话。   中年修士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一声,看来这新来的小师弟蛮有趣的,道观以后该是不会寂寞。   红脸道人瞟了陈九一眼,向着中年修士道:“这是你小师弟,陈九,是个喜欢插科打诨的,以后要是被气到了,直接一巴掌打过去就行。”   他又看向年轻人,“这是你师兄,陶李,是个好脾气,你也别太气着他了,不然到时候老子直接给你一巴掌。”   陈九愣了一下,不解问道:“为啥都打我?”   他又纳闷,“那我打谁呀?”   红脸道人哼了一声,“你也可以给自己头上来一巴掌。”   年轻人脸色悲痛欲绝,是真没想到,在这道观,原来自己是被欺负的。   中年修士看着一老一少拌嘴,脸上皆是笑意,等着两人停歇,便带着这瞧着不太安分的师弟一同去往里边房屋,给他找一间住处。   陈九挑了一间位于中央的屋子,两边窗户打开时,都能看到晚霞落日,风景极好。   中年修士站在一旁,笑道:“师父脾气是暴躁了些。”   陈九趴在窗边,正好能看见霞光,心情大好,笑道:“云长哥哥是暴躁了些,老年人嘛,理解理解。”   他又看向中年修士,有些迟疑,仍是问道:“要不咱们各论各的,我管你叫师兄,你管我叫师叔?”   中年修士咧了下嘴角,笑了两声,“还是算了吧,我怕你被师父打傻。”   陈九一愣。   也是哈。   他便趴在窗边,有些闷闷不乐了。   中年修士安静站在一旁,也看晚霞,也思故人。   ————   道观是真不大,陈九短短半日就转完了,那些水池称得上最奇特,五花八门,甚至其中还有游鱼锦鲤,被陈九捞上来一只,尝了味,觉得还是不太行,太腥了,该是没加生姜蒜蓉。   陶李中午来喂鱼时,便发现自己养的鱼咋个少了一只,中年修士看向坐在一旁的陈九与其脚下的鱼骨头,怔了一会儿,无奈叹了口气。   陈九干笑两声,把鱼骨头用脚刨在一堆,像是说给中年修士听,自言自语道:“今儿运气真不错,在水池里抓了只野生的鱼。”   陶李不言,下定决心要将这些鱼换到自己屋子旁来养,不然到时候一池子的鱼恐怕都要成小师弟的腹中餐。   红脸道人进了道观后,便闭门不出,也不知道成天闷着干个啥。   每天的饭菜是陶李在弄,中年修士手艺十分不错,色香味俱全,只是吃的人实在有些少,毕竟除了陈九,红脸道人与陶李都早已辟谷,达到了山上仙人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境界”。   不过陶李身为师兄,也乐得给师弟做饭,每天变着花样来,都是他自己种的菜,陈九一个人吃不完,就叫那镜花水月小人一起出来吃。   一大一小倒也吃得起劲,叽叽喳喳的。   陶李就在一旁看着,也高兴,当师兄的嘛,总是要照顾着点师弟。   道观空旷,陈九确实闲得无聊,便带着那镜花水月化作的小人一起山上山下乱窜,也没什么好跑的,丁点大个山,两下就转完了。   陈九和小人就喜欢一起在山巅看落日,年轻人坐在屋顶,小人坐在年轻人肩头,两人其实也看不明白,只是小人喜欢咿咿呀呀的乱叫,小手小脚乱比划着,像打哑语。   陈九就看着小人比划动作,瞎猜意思,若是猜对了,小人就点头,错了就摇头。   有次小人左手捏拳做圈,右手伸出一指,然后把手指插入左手圈中。   陈九怔了一下,腼腆道:“这不太好吧。”   小人纳闷,又来回比划了两下,示意陈九快猜。   陈九摸了下脑袋,尴尬笑着,“真不合适。”   小人越渐不解,脑袋晃了晃,把左手捏拳的圈放在腰间,然后手指插进,又猛然拔出。   陈九一愣。   他娘的,原来是拔剑呀。   陈九摇了摇头,瞬间觉得真没意思。   小人不依不饶,爬到陈九肩上,又比划这个动作,叫陈九快猜。   道观院子,中年修士站在水池旁,给其中游鱼锦鲤喂食,也不时看看楼台上坐着的一大一小,脸上有着微微笑意。   红脸道人站在道观门口,看着山下学宫,瞟了一眼陈九与小人,没好气道。   “两个二愣子。”   道观被陈九逛遍以后,他就时常喜欢往山下跑,就搁着学宫门口,远远的逗那两头獬豸。   陈九有次拿着一块骨头,在两头獬豸面前比划,两只瑞兽像看二傻子似的津津有味的看着他在那挥骨头,还给他拍掌鼓劲。   年轻人呆愣在那,总觉得有哪不对。   自此以后,他就再没逗弄过两头獬豸,直接往学宫里边跑。   学宫里更比道观大得多,各种学府林立,颇有百家争鸣的意味,其间学子更是众多,陈九逛了几日,也大致清楚了。   抱本书的看着就文弱的,多半是儒家弟子,腰间配剑,一脸煞气,拽得二五八万的一般是兵家弟子,腰间配个扳手的,是墨家。   陈九嫌墨家不好听,叫别人汽修,远远瞧见了,就朝肩头小人说道:“瞧,汽修来了。”   肩头小人也就把小手放在腰间,比作扳手,学那墨家弟子走路样,怪是滑稽。   陈九这三天两头往学宫跑,陶李颇有些担忧,怕自家师弟在学宫犯什么事,虽然有师父看着,肯定不会太过,但传出去终究不太好听。   红脸道人面色平静,反倒劝陶李不要太过担忧,“你师弟呀,是心有怨气,不是对某个人,而是对这座天下。”   他微微眯眼,“怨气积攒得多了,就容易走向一个极端,所以总得想些这天下仅存不多的好事吧?”   陶李沉默。   这世道确实熬人了些。   学宫不仅有莘莘学子,也有远道而来求学的宗门子弟,反正学问一事嘛,大多也不藏私,来问便解。   只是宗门子弟始终与学宫学子不对付,双方是各自瞧不起。   宗门子弟觉得这些学宫学子多是山野来的土包子,没见识。   学宫学子则觉得宗门子弟是承了祖上福荫,胸无点墨,真要做起学问来,一个比一个拉胯。   两边不对付,受苦的却是那些家境贫寒,老实巴交的真正读书人。   原因很简单,老实人好欺负,又无背景,不惹你惹谁?   往往宗门子弟欺辱了这些寒酸学子,赔些银两,与学宫法家说道两声,双方各自和解了,就不了了之。   毕竟寒酸学子家里穷,千里迢迢来这学宫只是为了读书,没谁愿意惹事,让家里人担忧就不好了,况且宗门子弟赔了银两,还能寄回家中,补贴家用。   这都是穷人的活法,万般不由己。   但陈九就看不得。   所以他在学宫之中,打了一位来头颇大的宗门子弟,一拳将其两排大牙全部打掉,口吐鲜血,倒飞数十米。   年轻人眼含金芒,站在人群中央,冷冷看着倒地那人,肩头小人嘿嘿哈哈乱叫,不断出拳,也是气愤。   被欺负那名寒酸学子倒在地上,面如土灰,他只想读书,不想惹事的,被欺负也就被欺负吧,其实没什么大事的,就是被嘲弄推搡两下,爬起来拍拍灰尘就好,况且事后还能赔些银子给自己,算是补贴家用了。   这种来头巨大的宗门子弟,他凭什么和别人斗,遇见了,只能是谄媚讨好罢了。   读书人的风骨早就被生活的苟且磨得一干二净了。   事后法家弟子前来,先大概问了一下事情经过,便将那寒酸书生、宗门子弟与陈九一起逮捕了,先是去了刑法堂门,判决事情对错,没用上那獬豸,毕竟也是学宫小事。   只是古往今来,这种两个小人物与一个大人物的判决,往往是其中一位小人物遭殃。   寒酸书生低着脑袋,只说是陈九打人,一句不提那宗门子弟欺负自己。   宗门子弟脸上笑得灿烂,狠狠看着陈九,觉得这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招惹自己,学宫法家中有几位学士,可都是自己宗门供奉!   法家刑法堂门最后判决,只说是陈九一人行凶,理当拘押法家牢笼之中。   陈九默默将肩头小人放下,独自一人被法家弟子押送走了。   那寒酸书生出了刑堂,死死捏着口袋中的一大笔神仙钱,泪流满面。   镜花水月化为的小人急匆匆跑回山头道观,已经是累得气喘吁吁,拉着陶李的裤脚,就往山下拽。   陈九坐在昏黑牢中,眼瞳金芒明灭不定。 第六十九章 剑仙、穷书生   学宫牢笼里拘押着的学子,多半是刺头一类,平日不服管教,喜欢打架斗殴,但肯定也没重伤甚至杀人,所以还能在这牢笼里拘押着,不然早就被学宫开除,甚至以命还命,将杀人者杀之。   但是目前就有个问题,陈九他不属于学宫一脉呀,也不知道是附近哪个小宗门来的,更是不怕你这开除啥的,他还求之不得能把他赶出去,所以这对陈九的处罚,法家商议大半天,也没得出个结果。   毕竟百年来陈九是第一个敢在学宫内行凶的外来人。   最后不知道是谁提了个以牙还牙的想法,要把陈九的牙也打掉。   众人一寻思,还觉得颇有些道理,便要打碎这年轻人的两排大牙,再把他丢出学宫。   叫他以后再不敢踏足学宫半步!   一行法家弟子由一位学士带头,身披执法黑袍,气势汹汹朝牢笼走去。   陈九盘腿坐在牢笼之中,看着一处角落长起的爬山虎,顺着墙壁蔓延开,到顶后破不开墙壁,便委曲求全,向着边上扩散。   年轻人看着笑了笑,觉得这爬山虎和人倒是有些相像。   他坐在牢笼中,百无聊赖,撑头等待,看这法家能不能稍微让他惊讶一些。   牢笼外响起密杂脚步,大门嘎吱一声打开,光线瞬间投入昏黑牢笼之中,照在年轻人的半张脸上,有些明灭不定。   当头学士面无表情,从储物法宝里掏出一根玄铁短棍,是平日法家执法时用的,对付这年轻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说是以牙还牙,但要是中途不小心打到别处了,可怪不得他,毕竟棍棒不长眼嘛。   再说,这家伙本来就是学宫外来人,打个半死再丢出去,又有谁晓得?   就算有人晓得了,又如何?!   学宫在这,谁敢与学宫大声言语!   这位法家学士拎着棍棒,忽然笑起,看着眼前这一袭青衫的年轻人,说道:“待会半死出学宫后,可以为自己买副棺材了。”   他又轻轻敲了敲脑袋,恍然大悟,笑道:“半死之人怎么能给自己买棺材了,是我考虑差了,那就只能劳烦你那小宗门的师父来为你收尸了。”   那被陈九殴打的宗门子弟就等在学宫大门远处,还特地召集了几位五境修士,要拿陈九的命!   年轻人眼睑低垂,埋在昏暗处,轻声道:“法家弟子,让人失望。”   他缓缓起身,就要往牢笼往走去,每踏一步,眼中金芒就明亮一些,灿灿生辉。   法家弟子一时间有些被这异像吓住,不敢上前。   那法家学士捏紧玄铁短棍,眼瞳不断转动,他是个不笨的,此时便在思量要不要出手,不是怕身受重伤或者身死,毕竟这里是学宫,是有圣人照看的,普天之下,谁能在这行凶杀人?   只是这出手的利益,肯定要扩至最大,最好故意受些轻伤,装作耗了大力气的样子,那位宗门子弟想必也会识趣,给自己的报酬要翻上一翻的。   思定之后,这位五境的法家学士便悄然覆上宝甲,手中玄铁短棍覆盖灵气,猛得一下,朝着陈九手骨敲去,这一下,就是要径直敲碎!   法家修士在这刹那,面目狰狞,完全没了读书人的样子。   嘣!   一声钢铁碰撞的巨响。   覆盖灵气的玄铁棍子弯了。   法家修士一脸懵,面部骤然传来一股劲风,狂吹发丝,然后便是一拳悍来!   打得他直接撞烂牢笼墙壁,倒飞百米,一声巨响,栽进土中。   青衫人影瞬息而至,神色阴翳,看着倒在坑洞之中半死不活的法家学士,微微抬脚,便是也要碾碎他的手骨。   天地变换。   陈九落脚处,咔吱一声,只是踩碎了一处枯枝,他脸色阴沉转身,金芒时涨时灭,极其不稳。   一位身着黑袍的老者,腰间配有戒尺,冷冷看着青衫客,“年轻人脾气大了点,不太好。”   他抬手汇聚天地灵气,便是要一巴掌扇去,打掉这年轻人几颗牙,给他降降火气。   周遭法家弟子神情激荡,自家元婴讲师来了,这青衫客只能束手待毙,说不定还要被讲师打跌一境,碎掉根基。   那一巴掌含天地大势而来,压得陈九身躯半点不能动弹,只能乖乖挨打。   周遭天地忽然一缓。   一位儒雅中年人肩头坐着小人,慢悠悠的走了过来,缓缓拔剑,看着极慢,却稳稳斩掉那聚齐天地大势的巴掌。   随即众人神魂一晃,天地流逝恢复如常。   那中年男子看着黑袍老者,微微笑道:“自家师弟,就不劳烦前辈费心了。”   镜花水月化作的小人下了中年男子肩头,屁颠屁颠爬上陈九肩头,看着那老者,小人一脸嫌弃。   黑袍老者脸色阴翳,他在这学宫之中深居简出,是不认识这剑仙,瞧其本命飞剑神通颇大,捉对厮杀该是极强。   只是学宫之中,也是你一个区区剑仙就能来撒野的地方?   老者抽出腰间算是上品法宝的戒尺,冷声道:“今日我就要教训这年轻人,你敢拦?”   中年修士笑得很温和,摇头道:“师父可不让。”   他直视老者,手持那柄名为“光阴”的飞剑,微笑道:“我也不让。”   于是天地一暗,周遭人除了陈九外,再无动静。   老者只剩眼瞳能转,其中皆是惊骇。   掌控光阴流逝的飞剑,天下记载只有五把,中州剑湖有“流年”、“白驹”两把,锦绣豪州一户鼎盛世族有一把“荏苒”,相传还有一把“寸金”在浮白州一位大剑仙之手。   而这最后一把“光阴”,竟然是此人本命飞剑!   老者挤尽全身灵气,几乎元婴都要涨开,终于是愤然大吼一声,“老祖救我!”   法家一位在旁观看了许久的老祖,这才不得不现身,满是无奈的看着中年修士,打个哈哈,“陶李小友呀,老剑神最近身体可还安康?”   黑袍老者唤出自家天人老祖,本来神情还极为欣喜,可现在看老祖这样,再一联系那老剑神,他神情一呆,心中大悔!   这般剑仙,这般体修,自己早就该想到一旁道观的,真是老糊涂了!   陶李讲礼数,朝着法家老祖拱手,笑道:“师父身体可好,近年来也是惦记着付前辈您老人家。”   名为付匠的法家老祖听闻这话,面容苦涩,颇为委屈道:“就不劳烦老剑神惦记了。”   他又拍了拍一旁黑袍老者的肩头,“快,给陶李小友认个错,咱们该走了,还有学问没弄完了。”   黑袍老者神情阴晴不定,如此认错,还有弟子在一旁观看,岂不丢光威严?   唯有不卑不亢,顽强到底,说不定连那老剑神都会高看自己一眼!   他思罢,便骤然抬头,怒视几人道:“我无错,为何认错?在我学宫之中,岂能容忍他人行凶?就算将那老剑神叫来,我也是这般与他当面说!”   周遭蓦然一静。   法家老祖看他的眼神犹如在看傻子。   不知道老剑神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   陶李也是哑然,只得憋出一句,“你不该说最后一句话的。”   一道剑气从对面山头纵横而来,不大不小,刚刚斩在黑袍老者身上。   于是便将他斩出三万里,差点跌落沧澜海之中。   这一剑不致命,剑气大多向天地,所以并无学宫圣人出手阻挡,毕竟谁也不想得罪道观老剑神。   老剑神虽然脾气暴躁了点,但也讲理,只要罪不至死,他就不会杀人。   法家老祖看着剑气斩来的方向,悻悻笑了两下,便打算与这师承老剑神的师兄弟二人挥手告别了。   陶李叫住了法家老祖,微笑道:“师父也是讲道理的,知道师弟出手伤人不应该,所以叫师弟留在学宫,就去看守那处药草园子,当做赔礼了。”   法家老祖愣了一下,“那是药家的园子,不归我管呀。”   陶李转头向陈九笑道:“付前辈同意了,师弟你明日就去看守园子吧。”   陈九脸上都是笑意,“管饱就成。”   法家老祖眼观鼻鼻观心,拔腿就跑,不关他事,他可什么都没答应,药家到时候要找,就去找老剑神说理去。   道观一脉师兄弟二人,一起回了道观,镜花水月化作的小人就在两人肩头来回跳动,不时手舞足蹈,学那陈九出拳,陶李拔剑。   红脸道人坐在水池边上,看着两人回来,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一个打架打不过,一个打架舍不得出手,丢了老子的脸。”   陈九逗弄着小人,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陶李温和笑着,也不言语。   老人看着陈九,又哼一声,“看那处药园子的时候,少吃一点,吃多了那药家老祖要来和我扯皮的,一个糟老头子,打又打不得,烦有烦得很。”   陈九笑道:“绝不给您老人家丢脸。”   必须给它吃干净咯。   红脸道人撇了他一眼,起身走了,眼不见心不烦。   陶李开心笑了两声,进了厨房,做饭去了。   陈九就和小人又爬上屋顶,看那夕阳落日。   其实只有小人在看落日。   陈九撑着脑袋,在看夕阳余光照耀下的翠绿珠子,莹莹闪光。   ————   翌日一早,陈九便带着小人出发了,去了学宫之中,要看守那处药园子。   道观里早晨难得清净一会儿。   陶李走在水池边,给里边锦鲤喂食。   其实中年人是不喜欢锦鲤的,喂养锦鲤,不过是思念一人罢了。   是心上人,也是天上人,可望不可即。   真要细细说来,也不过是一个小说中就司空见惯的穷书生与富家小姐之间的故事罢了。   穷书生没钱,没学问,没名声,富家小姐等了最好的十年,没谁来娶,最终在家族所迫下,匆匆嫁给了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子。   里面三人,细细数来,其实都可怜。   穷书生当年悲痛欲绝,弃了学问,上山修道,成了剑仙。   如今想来,多是怀念,又忍不住的去多想,要是当初自己没有去学圣贤书,改去经商,又会如何?   只是光阴可停不可逆,世间也无后悔药。   天幕昏沉,落起了一些小雨。   中年人赶忙进了屋子,拿出了一把样式老旧,却保管得极好的油纸伞。   他忽然沉默,怔怔看着水中锦鲤,陶李想起了那日她成亲之际,找到自己时,泣不成声,带着哭腔只说了一句,“我等不了你了。”   那一日也有雨,穷书生泪流满面撕碎了所有圣贤书,自此上山去。   水池被雨水拍打,荡起密密麻麻的涟漪,锦鲤惊颤,惶恐窜动。   中年人赶忙打起伞,罩在锦鲤头顶,柔声道。   “不怕,不怕,我在的。” 第七十章 有光   蓝蓝的天空,没有白云。   陈九和小人走在偌大学宫之中,迷路了,找不到那处药园子。   青衫客和小人这时候意见便有了分歧,他要往左,小人要往右,一大一小谁也不服谁。   镜花水月变做的小人就在那张牙舞爪,咿咿呀呀,执意要往右。   陈九抱胸,没好气道:“能好好说话不?”   小人也急了,不咿咿呀呀乱叫了,拽着陈九裤脚就往右边拉。   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陈九把小人拎起,倒也没往左或往右走,先找人问了下路,然后一路向西了。   药家的园子很是显眼,就在一处宽敞空地间,其实园子并不大,但是牌匾大得离谱,就差直接告诉别人,这是我药家的园子。   陈九瞅了牌匾两眼,点了点头,又朝着肩头小人道:“这就是自助餐,等会进去了,给我放开了吃。”   小人抱胸,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小脑袋。   其实它也吃不了多少,最多三五株药草罢了,不过气势得足,进去了,就得让这些个药草胆寒。   小人一马当先,做了个开路先锋,屁颠屁颠跑了进去,陈九跟在他后边,打量着园子周围药草,皱起眉头。   全是素的咋整?   他思考之际,一位白衫修士从里迎来,看向陈九,疑惑问道:“不知道友前来何事?”   陈九回道:“我是来吃……哦,看园子的。”   白衫修士不解,“可今日是我执勤,未曾听闻还有人来。”   他乃商家修士,境界不高,守这园子也只是为了在药家那挂点情分而已。   事实上,药家的园子很少有自家人守,除了一直在药园之中的药女,另外一名执勤人,多是别家修士。   这安排一个修士看守执勤,也只是意思一下,充当门面,难不成还真有谁敢在学宫里偷东西?诸子百家的弟子、学士肯定是觉得没人敢的。   可惜陈九来了。   青衫客与白衫修士缓声道:“今天轮到我看园子了,是个老头叫我来的,貌似还是个啥老祖。”   白衫修士面色一惊,朝着陈九一拱手,“那就劳烦道友看护一下。”   他出了园子,朝着药家学堂走去,这等大事,还是得好好问清楚才行。   陈九见那人一走,高兴的一拍手,发觉小人不见了,赶忙去找,结果这厮已经躺在药草里,大快朵颐了。   小人见陈九前来,打了个饱嗝,然后朝他招手,示意一起来吃呀。   陈九就坐在它身边,随便拿起一株,也不擦擦,径直吞下。   药草灵气瞬息化为暖流,充斥陈九四肢百骸,引得青衫客身子一激灵,似乎拳意都要涌出。   然后就啥都没了,他一个体修,吃了药草留不住灵气,纯粹当吃着玩,真正的暴殄天物。   不过这并不影响陈九吃得兴起。   小人一连打了几个饱嗝,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是真吃不下了。   青衫客正打算要不要歇会再吃,他忽然听闻动静,转头看去。   一位中年女子,身着朴素衣物,围着头巾,中人之姿,唯一特点,就是那双眼睛挺大,但其中一片灰黑,毫无光彩。   是个瞎子。   中年女子朝着陈九坐着的地当问道:“是谁?”   陈九起身,擦了擦嘴角,“我是来看园子的。”   中年女子便笑道:“哦哦,执勤的呀,我知道,每天都会有的,都是学问颇大的读书人。”   她顿了一下,又小声解释道:“我是听到了这里有动静,才想着过来看看。”   陈九看着那一片狼藉的药草田垄,沉默一会儿,拎起小人,微笑道:“没事。”   中年女子轻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忽得轻声道:“若是公子不小心吃了药草,可以藏起,要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枯萎死了,”   中年女子缓声劝道:“只是以后,切记莫要这样了。”   青衫客沉默片刻,便是微笑摇头:“没事的。”   反正是师父叫他来吃的,问题应该不大,再说这也理当是学宫一脉不分青红皂白,将他拘押的赔礼。   反正之后,多半也是法家去给药家赔礼道歉,送还药草。   陈九对于这些事情,都是想得透彻的,只是万万不能牵连到这中年女子。   中年女子似乎也乐得和人交谈,又对陈九道。   “其实药家的先生都是好心肠,园子的药草只要理由正当,随便拿一两株走都是可以的,也不算偷,公子要是有什么难处,说给我听,回头我便报备给药家先生,应该不会为难公子的。”   陈九挠了挠头,哑口无言。   总不能说自个嘴馋吧。   中年女子确实心肠极好,又柔声劝道:“公子要是有难言之隐,不说也就罢了,我也只与别人说是药草自己枯死,不让公子挂上监守自盗的臭名声,只是公子以后,万万不可这样。”   陈九点头,呢喃一声,“谢谢。”   中年女子轻笑一声,转身拿了一壶药家专门配置的肥水,小心翼翼地挨个给药草淋上。   陈九就站在一旁,怪是尴尬,便走了上去,朝中年女子问道:“我帮你吧。”   中年女子轻笑摇头,“公子的好意心领了,只是这浇淋药草是仔细活,公子应该做不来。”   青衫客这便和小人呆立一旁,两人大眼瞪小眼,无所事事。   那白衫修士也没回来,是真听到了这消息,相传还是一位药家老祖亲自说的,着实惊人。   他便也就回了自己学堂,研究学问去了。   药家这番意思,也是差不多把这药园子送给陈九吃了,反正法家赔给他们的药草,比这药园子的多几倍。   再说了,这药园里岂会真有天才地宝?   真正的天才地宝,都在药家老祖自个的庭院里栽种着了。   陈九这一日守园子,略显尴尬,所以傍晚回去,青衫客显得无精打采的,他走至园子门口时,沉默站着,扭头看去。   中年女子再次给药草浇淋好肥水后,沿着那条她走了几十年的田垄小路,缓缓走着,她进了一间小屋内,不消片刻,小屋之中便亮起了灯烛火光。   瞎子点灯,颇为荒谬。   但陈九知道,中年女子能看见光,亦或者说,她本来就是一束光。   ————   青衫客摸着夜路回了道观,陶李就站在道观门口,瞧见自己师弟回来了,便微微笑着,说道:“吃饭了。”   本来躺在陈九肩头无精打采的小人听见这三字,立马来了精神,跃下地面,屁颠屁颠往道观里跑。   于是便只剩师兄弟并肩而行。   陶李轻声问道:“今日感觉如何?”   陈九摇头,“都是素的,没味。”   青衫客又笑了笑,“不过其实这人间,似乎、好像、也许没我想的那么差。”   陶李听完,便微笑道:“人间总是有好有坏,兴许坏的确实要多于好的,但有时候仅仅只需要那么一件好事,便够了。”   中年人轻笑一声,“世道不好,我偏要好。”   陈九点头,沉默半响,才轻声道:“我怕这不好的世道,会将我也变为那些山上仙人一样,凡事不问礼仪道德,只管自己舒心顺意。”   见得多了,都是那修士肆意妄为,以力压人,自己还能保持住本心,不去肆意妄为,其实很难。   青衫客站在月色之下,突然朝着陶李笑道:“师兄,我有一口不平气。”   陶李看着他,轻笑道:“向这天下吐。”   师兄弟二人,相视一笑,陈九忽然问道:“师兄,有酒没?”   中年人一愣,思索道:“师父有,藏着的。”   那就好说了。   师兄弟二人鬼鬼祟祟进了红脸道人屋子,陈九去翻,陶李守门。   红脸道人坐在云层之巅,俯身明月,突然笑骂一声,“两个小王八蛋。”   今夜,师兄弟二人都喝了些酒,其实酒也不醉人,但人自醉,两人就爬在窗台,一起看天上明月。   小人还在饭桌上,抱着有它半人高的酒杯,也要一口饮去,结果一个不甚,倒栽进酒杯里,挣扎半天出不来,最后干脆就这么喝了起来。   师兄弟二人看着天上明月,都在想姑娘。   一个大姑娘。   一个小姑娘。   陈九忽然翻身,倒在地上,呆滞看着手腕上的翠绿珠子,眼眶不知不觉,盈满泪水。   陶李在一般怔怔看着,想哭却哭不出来,或许他心中没有伤感,只有留念。   亦或许眼泪早已干涸,流不进心田。 第七十一章 竟无语凝噎   药家的园子现在便被陈九一人承包了,每天就是他带着小人去园子守着,早出晚归,这一来二去,她也和中年女子逐渐熟稔,其实也没什么话聊,只是单单坐着,身旁有一个人陪着,也是不错。   陈九起先是带了一个小板凳,他坐在板凳上,小人趴在田垄里,眼巴巴看着身旁的药草,怪是委屈,没办法,陈九不准它吃了,那能咋办嘛,它这小胳膊小腿的,难不成还能削陈九一顿?   那肯定是万万不能的,小人还想多活几千年,作为法宝精怪,它如今才三千多岁,还年少,可不能英年早逝咯。   陈九后来觉得小板凳硌屁股,便屁颠屁颠去了法家学堂里,摸了个讲师的摇椅,还打了个借条,上书执勤征用。   药园子里,便有了个端坐摇椅青衫客,小人坐在他肩头,满脸笑意,也摇。   有些别家学生弟子,要来药园子里拿草药,是有那讲师亲笔书信的。   陈九便将那书信拿过来,身子在躺椅上微微坐直,装作个一本正经的模样,看着那书信摇头晃脑,其实他也就是看个字迹如何,字好看就准了,一般的就询问一番,实在潦草的看不清,就叫他爬回去,写工整了再来。   那学生弟子也很委屈,说这是讲师书写的,现在就要拿药草。   陈九皱眉,“讲师就这字迹?”   他眉头皱得更深,“就这就这就这?”   小人就在他肩头抱胸点头,一副赞同样。   不过之后陈九也是没难为这学生,给了他一半的药草,剩下一半,把书信写清楚了再来。   毕竟这些书信可都是要经过中年女子的手,上交给药家做报备的。   陈九这月前半旬还恪尽职守,后半旬就变了样,开始擅离职守了。   学宫诸子百家,他哪家都去,就是不回药家园子,作为补偿,他将小人留在了摇椅上,还给它用小木棍雕刻一柄长枪,叫它拿在手上,美其名曰护院大将军。   小人兴高采烈,拿了长枪,站在摇椅上,左右打望,认真得很,只是它也有一事不解,小脑瓜子想不明白,为何这长枪样式和它以前看到过的不太相同。   听陈九说前面尖尖的叫刺刀,中间月牙状是扳机,那个竖直的杆叫啥来着?   小人挠了挠脑袋。   好像是垂直握把。   陈九后半旬逛遍了诸子百家大半,其中他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墨家的学堂,墨家门道多,一些飞梭、渡船,便是墨家制造。   陈九经常能看到一些墨家子弟,拿个扳手、锤子,钻到飞梭底下,用覆盖灵气的锤子用力敲打,维修飞梭。   除了墨家外,陈九还喜欢去酒家与美食家,酒家自然不必多说,去了就是要两碗酒喝,酒家弟子大多也豪爽,你来便美酒奉上,请客三两杯。   美食家其实并没有什么现成美食,大多都是食材,叫其下弟子跟着讲师学,陈九有时就趴在窗外,偷学两手。   那百家之首的儒家,陈九去的反倒最少,不过也让他听出了些门道,便是这天下,境界原来分为凡间九境,天人四境来算。   其中一至五境皆为筑基,六境练气才可乘飞御风,所以六境之前的剑修,全要加上准字,只有到了这六境才算真正剑修。   往后走,便是七境聚灵,八境金丹,九境元婴。   金丹便是大多修行中人眼中的山上神仙,元婴已可以开辟宗门,自己称祖。   不过这也皆算凡间人,九境往后才是真正天人,具体境界,那儒家老讲师也没说清,只对学生弟子说当下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先筑基再谈其他。   陈九之后倒挺喜欢往儒家走了,主要是去听听老夫子为人处事的道理,老夫子学问确实大,许多见解极为深刻,提倡以仁为本,以善养身。   老夫子还很喜欢解惑,自己讲完后,便问其下学生有没有问题,不必羞怯,无论大小,尽数可提。   于是趴在窗边偷听的青衫客便举手提问。   老夫子与学生,都是知道这青衫客的,经常来旁听,相貌长得也是极好,一副翩翩君子样,就是不知到底是胸中真有点墨,还是仅仅为绣花枕头。   老夫子看向陈九,微微点头,示意这旁听客提问。   陈九便站直,难得认真道:“夫子,你说这天下该不该人人平等?”   老夫子怔了一下,倒是觉得稀奇,第一次听到有人问这种问题。   其下学生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也是有些被这言论惊住了。   老夫子思考片刻,摇头笑道:“不是该不该,而是能不能,事实上,世间根本就没有绝对的人人平等,只能是不断缩小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罢了。”   他又看向陈九,笑道:“你四肢健全,而有人生来残疾,这便已经是一种不平等了。”   青衫客微微点头,看向老夫子,难得认真拱手行礼,随即告退。   天下确实没有真正平等,只是这方天下的不平,多了些,多到有些人为人,有些人为畜。   青衫客今日没去乱逛,坐在了一处学堂楼顶,撑着脑袋出神,一直到了傍晚星稀月明,他才回了神,赶忙跑回园子里,接小人回家。   小人早已瘫倒在摇椅上,没了那股威风劲,看着陈九来了,急忙激动起身,咿咿呀呀乱叫,该是在责怪陈九。   中年女子就站在一旁,听闻动静,也是知道陈九回来了,便笑道:“它就在这等你,我叫它与我一起回屋吃饭也不去,就咿咿呀呀说着什么话,我没读过什么书,不像我弟弟那般博学,所以也听不懂,就在这陪着它了。”   陈九与中年女子告谢一声,便准备回道观吃饭了,可不能让师兄等急。   小人背着长枪,屁颠屁颠爬上青衫客肩头,小手朝着山上道观方向一指,示意陈九前进。   一大一小两人嬉笑打闹,慢慢回山,陶李静静守在山门处,瞧着一大一小回来了,便微微笑着,朝着他们摆了摆手。   小人蹦跳一下,屁颠屁颠上了陶李肩头。   青衫客就在月色下加快脚步,沿着阶梯,几下跑进道观,与坐在中年人肩头的小人比手画脚,打着哑谜。   小人终是吃了不能说话的亏,咿咿呀呀半天,全被陈九以听不懂驳回,判它失败。   气得小人拿起身后长枪,就是对着陈九突刺两下。   青衫客摇头,说小人这行为也忒不豪杰了,有失水准。   小人便收了长枪,装作沉稳样,轻轻点头。   陶李缓步走着,轻声笑着。   道观里从未这般热闹过,现如今有了个师弟,以后也会有另外的师弟或师妹。   这道观呀,该是越来越热闹。   中年人一想到这,便越来越高兴。   估计师父得更高兴。   红脸道人年轻时,其实很少问人间事,平生大半出剑,也是在那妖族之上,曾经道脉大天宫的十二大天官,他排第二,仅在骑青牛的道祖之下。   论杀力,道祖不如他!   天下剑道传承数万年,他一出世,便直接夺了那最高辈分,成了剑道祖宗。   天下剑修在他面前,都要低个辈分。   唯一能与他捉对厮杀之人,还是千年前便已逝去的黩武州老武帝。   老道人便时常感叹,如今天下,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人老了,也总是喜欢想些过去事,意气也没年少时浓厚了,也得想想收徒传承一事,还想着去山下逛逛,毕竟人生在世,难得活这么一遭,也得酸甜苦辣都经历一番不是?   所以红脸道人其实也游历过人间一会儿,本来是打算看看人间山河,万家灯火。   结果他那一路走来,挥剑不知杀了多少山上修士,他还故意不杀尽,留有极多余力,打了小的,再打老的,最后站在别人祖师堂前,一剑把山门都给劈开咯。   事后学宫圣人前来劝架,老剑神直接一句,“老子打畜生你也要管?”   学宫圣人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只得自己默默回了学宫。   谁叫这宗门运气这么不好,惹着道观老剑神,乖乖挨打磕头吧。   红脸道人走了人间一遭,可谓是受了不少气,也杀了不少人,自此以后,他就很少下山,大多时候都端坐天幕,与明月对饮。   陈九坐在园子与中年女子闲聊时,经常听到中年女子说起她的弟弟,言语间多是骄傲自豪,说她弟弟如何聪慧。   年少时她们姐弟为伴,弟弟与她分东西时,总是能分得齐齐整整,两边都拿的平均,谁也不吃亏。   她们爹娘去世得早,中年女子又是天生盲疾,弟弟想读书,学那些文人老爷一样赚取功名,便求着姐姐买书,姐姐就在学宫来求个活计,好在药家讲师心肠好,这园子也确实差个人打理,便叫盲女来做这个活计,也不累人,且俸禄在盲女眼中已是极高。   弟弟也能在学宫中求学,还能与姐姐住在园子小屋里,也方便。   姐弟花销其实都不算大,只是弟弟身为读书人,总得体面点,要买儒衫、头巾等,半点不能差了。   所以姐弟两人还是过得较为拮据,不过弟弟也真是极为聪慧的,且能说会道,与课堂上的同窗还有讲师关系都极好。   中年女子每次讲到这些时,那双灰黑大眼睛便会弯起,满含笑意。   弟弟后来,就不常回园子小屋里,与同窗一起住在了学院寝舍之中,姐姐有时就会将一月的钱两带来给弟弟,其实这几乎已经是姐姐全部的俸禄了,她种了些稻谷,不用买米的,活得下来,就自然省住了。   弟弟也用得省,将这些钱存了大半下来,谁也不给。   中年女子总是喜欢与陈九说这些。   陈九起先听着还会附和两句,后来听久了,便越渐沉默。   中年女子在晚上喜欢点灯,是因为以前弟弟晚上要读书,得点上明亮灯火。   可现在弟弟呢?   中年女子俯身在桌子上,低声呜咽。   弟弟太聪明了,把她给丢了。 第七十二章 是挺伤肾   如今守园子的活计,陈九是不太愿意去做了,偶尔去了,也只是想和中年女子聊聊天,所以大多时候,都是叫小人持枪帮他站岗。   他就在道观里睡得日上三竿再起床洗漱穿衣,好在小人也确实是个勤快货,每日都是天还没亮,就拎着自己那杆小枪,屁颠屁颠去园子站岗了,待到晚上,陈九就去接它,一大一小便会在路上比手画脚、嬉戏打闹。   这守药园子的活计,陈九做了将近两月后,就再不用他做了,原因很简单,陈九又打人了。   且这次打得还是一位大儒的弟子,来头颇大。   陈九是在学宫闲逛时,听到了这人理论,扬言要将世间人分为三六九等,每个层次的人便固定去做每个层次的事。   例如下等人做些下等活计,最好是些体力活,上等人就端居庙堂,做治理一方的脑力活。   至于如何分辨上等人和下等人呢,这也简单,生而得之,你在下等人家出生,便是下等人,反之亦然。   陈九当时还是忍住了,没立刻出手,只是走到那大儒弟子身旁,问了一句,“那下等人能成为上等人吗?”   大儒弟子瞟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地上爬虫能变为天上飞龙吗?”   于是他就被陈九打了,且还是追着打,学宫学士来了都拦不住,来一个打一个。   最后还是学宫一位大儒出手,将两边同时拘禁。   这大儒看着陈九就是脑壳痛,怎么说吧,老剑神弟子,打又打不得,骂也不能骂过分了,不然老剑神那暴脾气,指不定要把他也给打了。   那大儒弟子被救下时,已经是鼻青脸肿,不成人样了,看向陈九愤怒吼道:“这人甚是狂妄,敢在学宫之中行凶,请先生一定要重重责罚,最好将他关押在碑石之下,托碑百年来悔过!”   读书人想些折磨人的法子,也是极狠的。   大儒看着这学生,满脸无奈,你他娘的被打了是不是也想着我被打啊?   就不能念点好的?   他又看向被自己拘禁的青衫客,当下更是无奈,这只能等学宫圣人出来说话了。   陈九也不怕,就坐在那天地阵法牢笼之中,反正人已经打完了,咋样都不亏。   天地一颤,陈九便是身形转换,到了一处高楼阁顶。   儒衫灰瞳的中年人看着他,叹了口气,朝着天地拱手,“请老剑神出来一叙。”   红脸道人已至陈九身边,打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没好气道:“就不知道躲起来打人?”   陈九皱眉,有些委屈,“当时太气了,也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能跑,读书人的腿脚功夫也太了得了。”   红脸道人点头,“这话倒是没错,大半读书人都是干啥啥不行,遁逃第一名。”   儒衫灰瞳修士咳了一声,示意这还有个儒家圣人在,他们师徒二人要贬低读书人,也别当着面贬低。   红脸道人这才恢复正经样,对这这位新晋没多久的儒家圣人道:“我这徒弟,平时有些毛病,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他也不是故意的,不要介意。”   陈九赶忙点头,“我这手它有自己的想法。”   这儒家圣人确实拿着师徒二人没法,摇了摇头,“老剑神,这总得有个说法,不然学院弟子,颇有怨言。”   红脸道人姚天长眉头一皱,“什么怨言,叫来对面山上道观来与我说,我看他能有多大怨言。”   陈九唯恐天下不乱,附和道:“要是不敢,就先来与我说了,我要是承受不住怨言,再给师父说。”   师徒二人这双簧倒是唱的极好。   儒家圣人叹息一声,这师徒二人实在是不讲理,能咋办嘛?   且这陈九也确实没把那人打得太严重,都只是些皮外伤,用些草药温养,几天就好。   可能是红脸道人也觉得让儒家圣人这般难堪,有些不好,毕竟自己与儒家的交情还是有些,于是他便又道。   “打了人确实是我这弟子鲁莽了些,不过那小子说话也是真有问题,要是被我遇见,我都得动手打他,你们儒家也是,咋的啥样的人都收?”   红脸道人摇了摇头,似乎是对儒家不值,又道:“正好我这弟子守了这么久菜园子,也差不多了,明天就帮你们儒家去守那处书屋,当做赔礼道歉如何?”   陈九轻轻碰了红脸道人一下,“师父,那是药园子,不是菜园子。”   红脸道人皱眉,“不都差不多?”   陈九想了一下,点头道:“也是哈。”   儒家圣人这便只能点头同意,至少讨了个说法不是,而且那学生的言语确实有违儒家一直以来提倡的以仁为本,落在儒家之中,打不至于,罚肯定有。   这师徒二人便一起回了道观,红脸道人还一边走一边对陈九说教,“你打那小子还是不够狠,得下使力了,让他看起来伤得不重,实则难受死。”   陈九对红脸道人竖起大拇指,“原来您才是拳皇。”   红脸道人不屑一哼气,“老子打的架,比你吃的饭都多。”   陈九点头,“老古惑仔了。”   红脸道人转头看着他,“以后打这种王八蛋就得使力,能说出这种话,板上钉钉的王八蛋,不用收力。”   陈九笑了笑,“那要不以后心情不好了,就去打他一顿?”   红脸道人颔首,“可以考虑。”   师徒二人商量着如何打人,慢悠悠回了道观。   陶李已经等候在门前,看着两人,微微笑道:“师弟下次打不过了,叫我去就成。”   红脸道人瞟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要是也打不过,不得还是靠老子?何必我直接就去了。”   陶李微笑,“弟子劳烦师父,不碍事。”   陈九点头,“确实确实。”   红脸道人看着两人,骂骂咧咧,“两个小王八蛋。”   他身影瞬息不见,又去了天幕高处,找那满天星辰叙旧。   青衫客就坐在了水池边上,想着人分三六九等的这番话语,越渐摇头。   人或许有诸多不平,但最不该有的,便是这贵贱之分。   陈九细细数来,其实诸多悲剧,便是这贵贱之分引起的,例如老曹、小萍儿……   这方仙人天下,个体的力量能达到极致,便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贵贱之分。   仙人杀凡人,算杀吗?   或许一境算、二境算……   但八境、九境呢?   若真有金丹神仙杀凡人,在世人眼中或许是小事一桩,他们甚至首先想到的是这人得罪了金丹神仙,而不是金丹修士滥杀无辜。   况且就算是滥杀无辜又如何?   就算是在以仁为本的学宫之中,也不会对这金丹修士有什么处罚。   世道如此,便是小人物的悲哀,大人物的喜乐盛宴。   陈九一直坐着,到了明月高悬才突然回神,想到自己还没去接小人回家,赶忙往山下跑,结果刚出道观门口,便看见陶李已经带着小人回来了。   小人扛着枪,坐在中年人肩头,看着陈九,哼了口气,似乎对他今日没来接自己十分不满。   陈九便告诉它,明儿又有新活计了,换个地方站岗,可比要药园子重要,要加油好好干。   小人听得懂话,就是说不来,所以陈九戏称它为小哑巴。   它当下扛着枪,咿咿呀呀兴高采烈,只是很快它有平静下来,抽了抽鼻子,该是舍不得药园子里的那中年女子了。   不过陈九又给他雕刻了一柄武器后,小人便又高兴了。   这武器要用双手提,密密麻麻的管子,也不知道干啥的,陈九说这玩意叫加特林,小人是真没听过,不过也没事,反正它自己也没啥见识,而且陈九也给它说了,这武器可厉害了,专门打僵尸。   小人在第二天提着这武器,与陈九上岗去了,至于那把长枪则被它放在了陈九枕头下面保存着,两个武器换着用。   那书屋离着儒家学堂并不远,陈九去过一次,里边都是些埋头读书的儒家学生,怪安静的,没啥意思。   他和小人慢悠悠走了进去,其实也就是看守一下,遇见谁有什么难题,要找哪本书,要借哪本书,他就帮忙寻找或者登记一下,挺无聊的。   陈九去了书屋里边逛了逛,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少年阿冰,门房秦啥的,这些书看。   最后在他一番搜寻之下,虽然这些书都没找到,但也拿了一本有关才子佳人的小说,里边描写颇为露骨,所以陈九看得津津有味。   小人凑个脑袋过来,瞧了两眼,便越渐摇头,不知道纸上这些歪歪扭扭的文字有啥看事,还是没它的加特林有意思。   可惜这才子佳人的小说不多,几下就看完了,陈九摇头叹气,实在无事,他就自己提笔,打算书写一卷这样的巨作。   他刚写下门房陈大爷几个大字,旁边就传来一个清冽嗓音,疑惑问道:“你写的什么呀?”   陈九转头看去,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青衣罗裙,面容俏丽,眉似柳叶,极其秀丽。   陈九沉默一会儿,缓声道:“一个小人物身不由己的悲哀之旅。”   姑娘眨了眨眼睛,颇为好奇,“能写给我看看吗?”   陈九又沉默了一会儿,“最好不要。”   姑娘越渐好奇,“为什么?”   青衫客幽幽看着她,回道:“有些事情,不是你这个年纪该接触的。”   姑娘这便凑近了些脑袋,疑惑问道:“这故事真有这么伤神?”   陈九点头,“是挺伤肾的。” 第七十三章 老子打你也是恃强凌弱   陈九与姑娘交流一番,才知道这姑娘原来也是管理儒家书屋的,本名叫周贤,是儒家一脉,却不爱看圣贤书,喜欢看些野史小说。   姑娘不说话时,面容很是清冽,其中弯弯柳眉最是清秀好看。   陈九与她含糊的讲解了一下门房陈大爷的故事后,又耐不住姑娘询问,便又给她讲了个故事。   “消炎,斗之气三段……”   陈九才开口,姑娘便赶忙摇头,说这故事听着没意思,能不能换个情爱小说。   她最喜欢看的,就是那山野狐精与过路书生的爱情故事。   诸子百家中的小说家,便最爱编写这种故事,多是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喜欢看。   陈九思索片刻,便开口道,“我的狐仙女友……”   姑娘听了两句,俏脸微红,便又摇头打断,“能不能不要这么露骨呀?”   陈九眼睛一瞪,双手抱胸,没好气道:“那你来给我讲个?”   姑娘便稍稍坐直,清了清嗓子,用那清冽嗓音缓缓说了个天下脍炙人口的狐仙故事。   故事不长,就是一个狐仙断了八尾,轮回九世,最终与心仪书生终成眷属的故事。   陈九倒是听得挺认真,镜花水月化作的小人就在那摆弄它的加特林,这一上午也在两人胡扯乱聊之中渡过。   因为书屋离着道观挺远,陈九便不回去吃饭了,是由陶李给他送下来。   姑娘待在书屋之中,看着那些埋头苦读的书生相继起身去食堂吃饭,她瞟了身旁青衫客一眼,无精打采问道:“你不去吃饭吗?”   陈九趴在柜台之上,百无聊赖,反问:“你呢?”   姑娘柳叶眉头挑了一下,“我减肥。”   陈九便瞟了一眼姑娘略显瘦弱的身躯,感叹道:“你虐待是自己有一套的。”   姑娘撇开脑袋,不想和陈九说太多,本来也没啥交情,既然故事讲完了,那就没话聊了。   陶李刚过正午没多久,便慢悠悠走来了,拎着两个小饭盒,一个陈九的,一个小人的。   小人还在那撅着屁股,往加特林黑黢黢的管子里瞅,听到脚步声,转头看见是陶李,咿咿呀呀大叫两声,赶忙跑了过去。   中年人就笑着,将饭盒放下,轻声道:“吃饭了。”   陈九与小人赶忙打开盒饭,先挑荤菜吃。   姑娘撇了下像饿死鬼一样的两人,翻了个白眼,自己做自己的事去了。   中年人看着一大一小,微微笑着,又看向一旁姑娘,轻声道:“劳烦姑娘多担待着些师弟了。”   姑娘也是知礼数,回道:“先生言重了,都是互相关照的。”   陶李微笑,“也是。”   中年人又看了一大一小两眼,与他们嘱咐一声,不要闹事,便缓步回道观了。   周贤站在一旁,看着两人吃的这么香,微微凑过来,好奇问道:“你们吃的什么啊?”   小人用身子盖住饭盒,不给姑娘看半点,都是它的。   陈九看着姑娘,夹了一块肉,问道:“你要来点不?”   周贤俏脸微红,摇头道:“算了。”   陈九白了她一眼,将肉一口吞下,不管其他。   书屋里的日子相当缓慢,主要是无聊,陈九闲来无事,为这书屋提了个名,叫它三昧书屋。   小人把那加特林捣鼓一通后,觉得没意思了,倒在柜台上就蒙头睡去,等着下班回道观,以往它守药园子时,也是这样。   姑娘周贤就看些野史小说,可能是看到一半觉得饿了,也有些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等着书屋闭门。   陈九是最闲的,书屋里逛遍了,又出不去,便将脑袋搁在柜台上,和一旁姑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姑娘“呜啊”呻吟一声,不理陈九了,眯眼睡去。   其实她饿着也睡不着,但眯眼装睡总是要好受一些。   翌日,陈九便带了副棋牌,叫着姑娘一起来玩。   姑娘闲来无事,和陈九一起打,两人玩得还是颇为刺激的父子局。   只是姑娘输了,便摇头耍赖,说什么也不叫,这棋牌游戏也就不了了之。   两人一起守了大半个月的书屋,期间玩乐法子找遍了,有棋盘对弈,叫上小人一起玩的你画我猜。   周贤也挺喜欢和陈九玩的,觉得这人没什么架子,还挺随和,和书院很多学生先生都不一样。   有时姑娘扎了高高马尾,还得问问陈九好不好看。   陈九撇了一下嘴,问道:“自己心里没点b数?”   姑娘翻了个白眼,回道:“你啥都好,就是脑子不太好。”   他俩拌嘴已经是每天常事了,小人就坐在一旁,看他俩吵嘴,哈哈大笑。   其实两人讲得啥,它也听不懂,只是看着两人表情觉得挺逗乐的。   陈九书屋也没守多久,他有次傍晚回道观的时候,又打人了,且这次打得更狠,把墨家和阴阳家的弟子一起打了。   学宫讲师赶来时,看见一袭青衫客站在人群间,单手抓着一位墨家弟子头颅,眼瞳那抹金光猛烈摇曳,几乎要择人而噬。   在其不远处,是一位低声呜咽的小姑娘。   青衫客松开手,墨家弟子身躯无力倒地,他眼含金芒,在昏黑夜幕里冷冷看着这位学宫讲师,“以后别什么垃圾都往学宫里装,弄得像个垃圾场一样。”   一位在高楼旁观的大儒听到这番话语,微微皱眉,刚想抬手,给这年轻人一些教训。   已有一位头别木簪的中年人,拔剑半鞘,斩断这大儒术法。   大儒面色阴沉,朝中年人沉声问道:“老剑神一脉的弟子,当真半点都教训不得?”   中年人朝大儒笑着,微微点头,“半点教训不得。”   大儒面色越渐阴沉,最终甩袖离去。   陈九自此以后,再也没去过学宫。   其实那墨家与阴阳家的两名弟子都是有前科的,真要细细算来,不是什么好人,那住在学宫山脚下的小姑娘也不知怎么就招惹上两人了,被两人纠缠欺辱了一番,刚好被青衫客遇见,两人这就惨了,现在都还是昏迷不醒的凄惨样子。   估计治好以后,也是落得被学宫开除的下场。   陈九在学宫里打了太多人,也不想再去了,天天和小人一起坐在屋子楼顶,看其下淮水,其上云流。   红脸道人拿个鱼竿,搁水池里钓些鱼虾,其实哪有鱼虾,都是陶李自己养的锦鲤罢了。   陶李看着自己师父钓鱼,也颇为无奈。   后来陈九没事做,也迷上了,自己做了个鱼竿,和着红脸道人一起,往往是陶李刚把鱼喂了,他俩就屁颠屁颠拎着鱼竿过来,比谁掉得多。   两人掉起来了也不会吃,放回池里,改日再钓。   真是难为锦鲤了。   山上道观也出奇的来了一位客人,是那姑娘周贤,如今也没守书屋了,打听之下得知陈九是这山上道观弟子,便跑来找他。   姑娘在门口探头探脑,瞧见了钓鱼的青衫客,便笑着跑了过去,“听说你打人呢?”   陈九纳闷。   咋个自己打了人,你这么高兴?   姑娘笑了笑,又看向他,“我是来找你玩的。”   青衫客撇了一下嘴,“钓鱼会不?”   姑娘摇头,“没意思,都是学宫里那些老书生才玩的。”   陈九把鱼竿一抛,“确实。”   他娘的,钓来钓去都是这几条锦鲤,整得这些锦鲤都以为自己是来喂食的,一下钩就来咬饵,完了还得给它放回去,太没意思。   今日,青衫客便带着姑娘,一起在道观里弄起了烧烤架子,陈九做菜不行,唯独这烧烤有一手,孜然、酱料往上一放,看着油星飞溅,香味扑鼻而来。   红脸道人背着手,看似漫不经心的走来,路过两人时忽然一停,疑惑道:“诶,哪来的野生烤肉,不吃一块真对不起自己。”   他便不顾两人幽幽眼神,径直拿走一块。   小人闻着香味也跑来了,咿咿呀呀,和着两人一起吃。   姑娘今儿扎了个高高马尾,平时在书屋之中为人处世是有些清冽的,如今笑容倒是多了些,两边浅浅酒窝,笑起来是真好看。   她吃肉时,小嘴吞咽,又怕自己吃多了,咽口唾沫,最后看小人和陈九都吃这么香,实在忍不住,眉头一挑,也大快朵颐了起来。   姑娘下山时,肚子圆圆的,涨得难受,她转头,幽怨的看了一眼站在道观门口为她送行的青衫客,该是怪到了他身上。   陶李难得坐在屋子楼上,看着其下青衫客为姑娘送行的场面,摇头微微笑了笑。   自己这师弟,长相是一等一的俊俏,就是脑子有时候不开窍,于情于理,也该去送送人家嘛。   道观不久之后,又有来客,是位书生,手持白玉折扇,站在道观门口,便大声言语。   “听闻老剑神一脉有位弟子,在学宫打人凶猛了些,今日特意来请教一番,在下境界也不高,六境而已,老剑神应该不会欺负晚辈吧?”   这书生,乃是法家一脉大儒弟子,最擅言语,虽然境界不高,但身具异像,已经快到了舌灿莲花的地步,与人对敌,便是出口杀人。   他出门游学了半年,如今回来便是听到了这青衫客在学宫行凶的消息,还不止一次,学宫弟子多是敢怒不敢言,对这青衫客怨言大了去了。   书生这番前来,便是想既得名声,也得人心,打得一副极好的算盘。   青衫客缓缓走了出来,撇了书生一眼,“今儿心情好,自己快滚。”   书生轻笑一声,打开白玉折扇,微微遮住嘴角,讥讽问道:“只会恃强凌弱?”   于是便有一抹金光飞射而出,打得这六境书生直坠山底,轰隆一声,再无声响。   青衫客站在山巅道观,看着其下,不屑喊道。   “老子打你也是恃强凌弱!” 第七十四章 再去人间看一看   陈九不知为何,在学宫那边得了个战争之王的称号,只说这打架一事,他确实是一流,目前为止,学宫主流学家打了个遍,还未尝一败,就连那前去讨个说法的六境书生也被一拳打趴,狼狈离去。   陈九有时无聊,也后悔那天打那个书生太快了些,一来就出了极重一拳,可真没想到这书生也是个绣花枕头,一拳就倒,看他这自以为是的样,还以为是啥厉害角色,这也不顶用呀,就这?   青衫客摇了摇头,坐在自己屋顶,有时就怔怔看着底下淮水,在那清风城里,也有这样一个河流,但比这小得多,只是一个分支罢了。   那个分支往南,会路过一个小山头,很是清秀,山头里边,葬着老头与黄狗。   陈九看那潮涨潮灭,静听风雷声。   这几日确实雨水颇大了,深夏时节,一般都是如此,往往先是天幕昏黑,然后伴有雷鸣,大雨便倾盆而下,涌入淮水。   镜花水月变做的小人每逢这时便会拿着一柄油纸伞,小心翼翼爬到楼顶,将那把比它大得多的油纸伞递给陈九。   青衫客便会在昏黑雨幕中,撑着伞与小人一起看着远处奔涌浪潮。   陶李撑着那把老旧油纸伞,就站在水池旁边,是在护道。   陈九那只悟了一半的武道,在这淮水浪潮处,又续上了。   如今天下十境以上体修总共不过一百多位,是因为只有这一百多位悟通了武道。   不通武道,不入天人。   体修武道更是各不相同,有观大日,有渡大江,甚至还有那梦中出拳悟道,武道通透之后,出拳便大不相同。   例如那观大日的体修,便是如日中天,一股子霸气,出拳之际就是要众生都在他面前俯首!   至于陈九悟淮水浪潮的武道,陶李算是看出了些门道,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生生不息,且越渐浩大。   说的通俗点,就是越打越猛。   不过天下十境体修,都是打架忒猛的货色,那位已经逝去的老武帝,在老剑神还未出世前,就有个老无敌的称号。   后来老剑神出世,他两又争了千年天下第一这个称号,最终老武帝还是敌不过寿元将逝,在自家武馆里寂灭了。   老武帝活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遗憾的,寿终正寝,还有响亮名声,已是极好。   毕竟有生就有死,哪家天人不归西?   天下体修自老武帝逝去后,便是越渐没落了,少有天人。   不过最近有些武道中兴的架势,那黩武州年轻十人,便皆是天生武夫,悟性极高,不论武道拳谱全都通透,皆有天人之资。   现如今还得加上自己这个师弟。   也不知到底是武道中兴,还是寂灭之前的回光返照。   陈九这武道悟了大半,就又没下文了,因为深夏的雷雨天来势极猛,去得也快,不知不觉,又是早秋了。   山林间树叶红黄了些,倒也好看,陈九便换了个位置,不对着淮水,对着其下树林了。   青衫客用手撑着脑袋,呆呆望着其下树林。   陶李站在水池边上,又是护道,更是无奈。   自己这师弟悟性也太好了,看到什么都能悟一下,有些太不讲常理了吧?   陈九这红黄树林没看多久,又换了注意,朝着天上云层在看了。   这下不仅是陶李,就连红脸道人都诧异站在一旁,绕是他知道陈九的武学天赋极好,也没料到这小王八蛋看啥都能悟一哈。   陶李站在一旁,颇为担忧道:“师父,师弟这般悟道,是否会有风险后患?”   红脸道人微微摇头,“就相当于读书人没把一项学问研究透彻,后患肯定没有,相反还大有裨益,只是你师弟这般悟道,就怕到时候贪多嚼不烂,整得一窍不通。”   这是一个极端,还有个极端,红脸道人没说,但陶李心中也明白,就是师弟将所悟武道全部通透,揉杂一起,成就天人后,战力该是同境无敌!   陈九坐在屋顶上,身子向后一仰,换个舒服姿势躺着,觉得太无聊了。   这些个武道呀,其实都是他看到一半不想看了,觉得无聊,眼睛还干涩,没意思。   道观也难得来人,是位墨家大师,给道观里装了个丹房和丹炉,红脸道人便将储物法宝里的大多丹药放到了丹房之中,陶李有时也会练些丹药,放在丹房之中。   只是这丹房之中的丹药,总是会不见一些。   后来红脸道人进丹房时,便正好撞见偷吃丹药的陈九与小人。   小人立马倒在陈九肩头,开始装死,陈九对着红脸道人嘿嘿一笑,解释道:“师父,这丹药不吃要发霉的。”   红脸道人也笑了一下。   于是今日道观,便有一大一小被赶了下山,叫他们去滚去凉快几天再回来。   陈九与小人幽幽对视一眼,小人一摊手,示意不关它的事。   青衫客摇头无言,带着小人朝着山脉远处走去。   他早该想到的,从他偷丹药的第一天起,他就该想到师父知道的,只是实在忍不住,便带着小人一起去了。   不该的,实在不该的。   不该只吃这么一点。   奶奶个腿,早知道会被逮住,就该给他吃干净的,这下好了,吃也没吃舒服,还被赶了出来,看着样子,真是几天都回不去了。   他和小人的落寂身影伴着夕阳黄昏,渐行渐远。   小人实在忍不住,咿咿呀呀大吐口水,埋怨陈九的不是,都怪他带着自己去偷丹药,不然现在它都该在自己的小床上就寝了,哪能这般落魄。   陈九看着小人在那比手画脚,咿咿呀呀,他皱起眉眼,摇了摇头,似乎自言自语,呢喃一声。   “看吧,这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话都说不来。”   小人听得懂,气得话都不说了,生着闷气,躺在他肩头就睡着了。   青衫客于月色中幽幽而行,听虫蛙鸣叫,入了山野小林。   周贤这清冽姑娘,之后来道观找过陈九两次,一次拿着棋盘,来找陈九下棋,结果姑娘一个人在道观里探头探脑找了半天,没看见青衫客,姑娘抱着棋盘,清冽小脸微微撅起嘴角,疑惑不解。   这人跑哪去呢,不是天天都在屋顶坐着吗,有时候自己从山脚路过,抬头还能看见了,不过那时候没空,找不得他玩,现在有空了,咋滴人又不见了。   陶李买了些食材,从山脚回来时,便看见清冽姑娘一个人坐在水池边上,端着棋盘,自己与自己对弈。   中年人笑了笑,对着姑娘说道:“师弟下山去了,过几天才回来。”   清冽姑娘便直接捻起棋子,不讲道理的将死对面,然后收了棋盘,抱在胸前,朝着中年人鞠躬,“谢过先生了。”   周贤气呼呼下山,回了学宫。   学宫与道观几十里处,就有一处城池,繁荣得很,肯定没有邪祟害人一事。   今日这城池来了一位带着斗笠的青衫客,不知为何,想再来人间看一看。 第七十五章 屁的学问   城池不大,学堂挺多,陈九一路走来,看见学堂里边有懵懂孩童,半大少年,有人锦衣玉食,有人粗布米粥。   偏偏这两种该是毫无交集的人,能坐在一处学堂里读书。   陈九在学堂外看了一会儿,缓步走远了,也没什么高深学问,就是稚童蒙学而已。   他在城中缓缓逛了一圈,细心看了看。   繁华之处真繁华,且城中大户,多是名气大的读书人,在城中有个一官半职,几处衣食商铺。   至于穷的,也是真穷,破烂房屋,见底米缸,虽不至于饿死,但也好不到哪去。   这些便是那些读书人口中的国泰民安?   真是好笑。   青衫客站在一处茶铺旁,端起一杯茶,难得静下心来,看着人来人往。   今日城中来了两位读书人,是货真价实的儒家学宫学士,来此找些天资聪慧的少年孩童,带回学宫中,传业授道。   两位学宫学士身旁,有许多城中护卫,是城主特地安排的,倒不是怕有人敢行刺学宫学士,就为了做做样子罢了。   毕竟学宫学士亲临,算是城中不可多得的好事,就连城主也得在晚上摆宴,为两位学士接风洗尘。   今日便有许多学堂的讲师,带着自己弟子前来,让学宫来的先生筛选,若是选上了自家学堂,那这学堂的讲师也该是攀了福分,在城中一鸣惊人了,说不定城主都得给他个一官半职。   两位学士,一个中年书生,脸色时刻严肃,半点不松懈,瞧着像是个古板的读书人,正与那些少年提问,看谁回答的说法最好,便有可能收入学宫。   另外一名学士,是位白袍丹凤眼的年轻人,坐在一处躺椅上,瞧着不像书生,像个风流公子,他嘴角总是有那么一抹淡淡笑意,不似春风似剪刀。   中年学士身旁围了许多少年,离得近的,就是些锦衣别簪的少年,每当学士提问,便争先作答。   靠后些的,是家境不好的少年,便默不作声,有两个少年难得鼓起勇气,微微举手,也被前边家境富裕的少年抢先回答了。   中年学士的目光,多半在前边,偶尔看向后边,也只是微微摇头,心中暗道。   “这书香门第出来的孩子,果然知书达理,平常人家就差了许多,远远比不上。”   其中有一个身形尤为消瘦的半大少年,听那中年书生提问之际,双手绞着衣角,坐立不安,他悄悄看了身旁讲师一眼,大着胆子,轻手轻脚退出了人群,随后小腿快步跑起,进了来往人群之中。   半大少年穿过纵横交错的巷子,到了城池极北的地方,停在了一处小院子前。   少年先缓了口气,呼吸不再急促后,就轻手轻脚进了小院子,缓缓打开那处快要破烂的房门,在门口担忧打望。   屋中床榻上,躺着一位中年妇人,脸色苍白,极为消瘦,颧骨突出,正眯着眼睛,鼻孔微微出气。   妇人似乎是听到了动静,有些吃力的转过了脑袋,嘘着眼睛,看着门口少年,虚弱笑道:“今天没去上课吗?”   半大少年站在门口,咬着嘴角,微微摇头。   妇人便又极为艰难的扯起一个微笑,“乖,快去上课,别让先生等急了。”   少年眼眶微红,又摇了摇头。   妇人叹了口气,正要再说,呼吸蓦然急促,双眼翻白。   少年赶忙跑上前,已是哭腔喊道:“娘、娘!”   毫无回应。   少年抹了一把眼泪,连滚带爬跑出院子,随便找了一位路边行人,径直跪下,哭喊道:“救救我娘!”   行人撇了他一眼,没搭理,快步走开了。   少年带着哭腔起身,他单知道要请郎中,却不知道郎中位置,一路跌跌撞撞,跑到街道中,逢人便跪,哭喊求道:“救救我娘。”   无人应答。   最终孩子低声呜咽着,跑到了学堂先生处,求先生救救他娘。   学堂先生眉头皱起,“别急,正在听学问了,等下再去。”   少年嗓子哑了,双眼流泪,呆滞站着。   有人拍了一下少年肩头,柔声道:“带我去看看,行吗?”   少年转头,泪眼模糊处是位青衫客。   他赶忙点头,来不及抹眼泪,带着青衫客快步跑回自己家中。   青衫客在门口看了一眼,里边妇女已无动静,他朝着少年说道一声,“你在这等我一会儿,别让你娘担心了,我进去看看。”   少年抹了鼻涕眼泪,赶忙点头。   陈九缓步走了进去,少年就站在门口,极为担忧的探头打望。   妇人微微睁着眼睛,身子毫无动静,还看着门口那个方向。   陈九走上前,为她合上双眼,盖好被子,沉默良久。   他缓步走出去,在少年担忧目光中问道:“你家中还有人吗?”   少年抽了抽鼻子,回道:“爹昨天上山采药去了,得晚上才回来。”   他又担忧地向里边探头打望,“我娘没事吧?”   青衫客沉默半响,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微微颤抖,“你娘累了……歇息一下,你就在院子里守着,不要去打扰,等你爹回来。”   少年放下了心,赶忙点头。   青衫客抿着嘴角,压了压斗笠,朝着院子外缓缓走去,到了外边街道,他转头一望。   少年端了根板凳,坐在上面,抱着一本圣贤书,看不进去,但也努力在看。   太阳低垂了些,天色黯淡,院子里安静至极,有鸡啄米。   翌日早晨,少年没去学堂,他和父亲去买了一副棺材,抬到家中,没麻烦别人,将妇女缓缓放了进去,父子二人沉默坐着,已经哭不出声,最后看了几眼,便合上了棺材,下葬去了。   青衫客走在山脉高处,已经离开了城池,若是转头打望,便能将一整片城池尽收眼底。   山脉上空有武运凝聚,也不下落,久而不散。   陈九行山之际,眼瞳金芒燃起极小一撮,所见之处,竟然是那少年。   这有那炼气士心眼开窍,旁观山河的架势!   周天武运轰隆一声,如同银河下落,盘旋在年轻人四周。   陈九没有反应,只是怔怔走着,心有所感,看着那一位少年。   学宫有数十位元婴讲师同时抬头,观测武运,微微皱眉,心眼稍微窥视一番,便知道是那老剑神的弟子,当下不敢再看,埋头做自己事去了,只是各自心中依旧诧异。   这老剑神弟子的武运是否太过雄厚了些,怎能引起这般天人感应?!   着实有些不讲道理了。   学宫讲师又叹一口气。   算了,这老剑神就够不讲道理了,他徒弟再不讲道理,也比老剑神好些,如此一对比,便还能接受。   城中那瘦弱少年今日去找了学堂先生,先生还在外边听学宫中年学士传授学问,少年有些畏畏缩缩的走到先生旁边。   那学堂先生看了少年一样,微微皱眉,“你昨日怎么没来读书?”   少年低头,轻声答道:“我娘死了,昨日将她埋了。”   先生皱起眉头更深,“那这次便算了,切记不得有下次。”   少年摇头,“先生,我不读书了,来了就是和您说一声,希望能将之后学费退还一些。”   学堂先生语气稍微重了些,质问道:“不读书?不读书你能干嘛?以后怎能有出息,怎能平步青云,莫要自己志短!”   少年低着脑袋,还是坚定摇头,“我和爹采药去,不读书了,先生将学费退还给我便可。”   学堂先生气急,“冥顽不灵,你真想去当那山野村夫?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   那边学宫中年学士听闻动静,停了提问,过来问道:“何事?”   学堂先生赶忙作揖,恭敬回道:“我这学生不想读书了,我正在劝道他一番。”   于是这下,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便一起看向少年,议论纷纷。   不想读书?这在众人看来,便是异类。   少年脑袋很低,下巴打在胸口,抬不起头。   中年学士冷着脸,沉声说道:“少年郎,读书才是大出路,莫要一时鬼迷心窍,走错了路。”   少年低着脑袋,捏紧拳头,微微摇头,低声道:“我不想读书,把钱退给我就行了。”   学堂先生气急,“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中年学士面色沉了些,“进了学堂,身为半个读书人,怎能还如此在乎钱两!”   他扭头看向学堂先生,“你这先生教书,也是难咎其责。”   学堂先生脸色一白,又恨恨看着那少年。   少年咬牙,蓦然抬头怒吼,“什么破学问,我才不要,我只要钱,只要我娘!”   中年学士怒哼一声,“大逆不道!”   他大步上前,掌掴在少年脸上,清脆作响。   少年死死咬着牙,一点没哭。   远方天际,忽然闪亮一下,一柄长矛极速射来,插在中年人身旁。   中年人惊骇转头。   一道金光人影携磅礴武运从天际轰然而落,真似大荒星陨,搅得天际无云,轰鸣一声!   金光人影落地,脚下踩着中年学士,拔出一旁镜花水月变做的长矛,环视众人,那双瞳孔有高高金芒,猛然摇曳。 第七十六章 就这?   青衫客一脚踩下了这个世道。   中年学士头颅被踩着,双手撑地,灵力涌出,想要起身,却被死死踩着半点不能动弹。   陈九低头看着他,“儒家顶好学问到了你这,怎么就成了狗屁?”   中年学士死命往外挣扎,一言不发。   周围人群惊恐散去,看着那位青衫客,只觉的今日真是太过惊骇,竟然有人敢打学宫来的学士大人!   这是真正的大逆不道!   中年学士气急攻心,闷哼一声,怒吼道:“孟学士还不快来助我!”   不远处那丹凤眼的书生,这才悠悠走上前,朝着陈九眯眼笑道:“可否松下脚?”   青衫客朝那丹凤眼的书生也笑了一下,“来试试?”   书生笑容弧度拉大,伸手朝前一点,天地涟漪,落在青衫客身上。   周遭天地变换,有墨香突起,农舍小溪淡出,墨竹浮现,黄狗吠叫,丹凤眼的书生坐在一张老爷椅上,看着他笑。   学宫文才,改天换地!   青衫客眼瞳金光涨了些,一拳冲烂身旁墨竹,把这相当于半个小天地的田园墨竹画打了个窟窿,透出一抹光亮。   丹凤眼书生微微笑了下,那处窟窿便又有墨香溢满,恢复如初。   那片墨竹之上,绽开纯白花朵,春雨盎然,小溪一卷,骤然扩大,洪波涌起,将那青衫客裹入其中。   丹凤眼书生手上端着一盏墨茶,冒着热气,吹拂片刻,轻抿一口。   这洪波不怎伤人,但拘束效果极好,犹如水牢,困住修士周身拳意灵气,让其动弹不得。   丹凤眼书生,学宫文才,七境孟玉,最擅山水画,只要一入金丹,便直接由学士升为讲师,与元婴并列。   丹凤眼书生突然诧异抬头,那处洪波被人单手掀开,一位金光人影缓缓走出,踏浪而行,眼角有金纹蔓延。   孟玉苦笑一声,是真不想打架,但肯定也不能把这青衫客放出去呀,不然看他这怨气颇大的架势,出去了不得把外边那中年学士打个半死?   于是他缓缓起身,身后墨色摇椅随风飘散,秋风萧瑟,周遭墨竹蓦然金黄,肃杀之意起。   他朝陈九微笑道:“切磋一下。”   一道金光人影荡开洪波,猛然冲来!   ————   陶李站在道观水池边上,抬头看着远方,右手微微搭在剑柄上,若有不对,立马抽剑,停了这百里光阴。   自己身为师兄,若是师弟没有错,那就真是半点都受不的教训。   至少在教训师弟前,得把他这个师兄先教训了。   相信师父也是这般想的,这护短本事,就是一脉相承了。   学宫也有掌管一脉学家的司业观看,对那中年学士,微微皱眉,觉得此人虽然书上学问做得好,但少了许多人情味,没了人间烟火气息,做出来的学问自然也就是华而不实,只能看,不能用。   司业摇头,便又颇为担忧,如今学宫是很大争执的,主要是那第二的兵家与儒家治理人间的想法差太多了。   儒家主流都提倡实行以仁为本,为一些城池制定一些小规矩,约束人间,但也仅仅是约束人间,半点不管山上人。   尤其是山上仙人修为越高,自由越大,大修士杀些凡人,只要不是毁掉一城,儒家学宫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且就算大修士毁了一城,被儒家学宫记了一笔,只要肯去沧澜海杀妖,照样可以功抵过,反正天下凡人,杀之不绝,而这些大修士,才是百万无一。   兵家的学问则与儒家完全不同,强调对大修士更渐严加看管,无端杀人过多,便拘押起来,送至沧澜海,成为刑徒抵御妖族,若是不肯出力,那便直接杀了。   同时兵家还创立了许多山上大宗门都要准守的金科玉律,若有违反,轻者拘押,重者斩杀,便是要杀得这些仙人胆寒,遵守规则!   所以许多山上宗门,其实是与兵家敌对的,平日见了,都没甚好脸色。   兵家修士相比其余鼎盛学家,人数也要少上许多,但其中皆是真正大修士,在诸子百家中最擅厮杀,剑修最多,学问也有不少学家推崇,因此才能稳稳站住学宫第二的位置。   只是如今兵家与儒家矛盾越大,争论不休,甚至还有那老祖打架的惊骇场景,其下弟子就更不用说了,兵家剑修恨不得一剑剁了那些腐儒。   学宫有些分崩离析的兆头了,只希望到时候兵家与儒家能和解,各自学问糅合,取长补短,再好不过。   这位已是十一境的司业突然抬头望去,天地武运疯狂往那处城池挤去,声势极为浩大。   城中蓦然一静,光阴长河停滞,行人各是惊骇样,静止立于当场。   位于道观水池旁的陶李,已经微微拔剑半尺,停了城池光阴,朝着那位司业以心声传之,“劳烦先生了。”   这位学宫司业便袖口一挥,天地扭转,城池位置与一处空地相互调转,到了安稳地。   陶李这才收鞘,光阴流转,城中行人继续惊骇表情。   武运涌来,还在疯狂拥挤。   山水画中,陈九青衫破烂大半,嘴角溢血,身上拳意扶摇起,脸上金纹云雕锦绣,看着那丹凤眼书生,吐了口带血的唾沫,不屑反问。   “就这?”   丹凤眼书生眉头皱起,怎么这人打不趴,更是打不倒,自己现在已是全力出手,半点不藏拙,为何这人反倒越打越精神了,有些玄乎。   陈九呼了一口气。   山水画四周各有崩溃,缕缕武运疯狂涌进,围绕在青衫客四周,覆盖与拳意之上,充斥与这山水画之间。   青衫客微微一踏步,武运颤抖,清脆一声,山水画骤然崩溃。   他抬头看着丹凤眼书生,微微一笑,“你笑着很欠揍。”   一抹金光拔地而起,携着满身武运拳意,直接将这丹凤眼书生打退数千米,划出一道深处沟壑。   丹凤眼书生嘴角微微溢血,用手擦拭了一下,眼睛眯着,嘴角仍有那抹淡淡笑意。   陈九头顶,压来一座墨色大山。   这一日,有青衫客凿山,打了书生一拳,得了几颗牙的掉落品。 第七十七章 候鸟南飞,再也不归   陈九与书生之间没打太久,被那学宫司业出手,袖口一挥,各自送回家了。   青衫客身上还冒着金光,被突然出现的红脸道人一巴掌拍散了,打了个懵。   周遭流转武运蓦然一停,随即悉数涌进青衫客身躯,再也不见。   红脸道人再隔空一巴掌打在那司业身上,也没多重,就是把他也打回学宫之中了。   那司业一屁股坐在学宫楼顶,表情还挺愣,暗骂了声晦气,拍拍屁股进了一旁学堂。   这算啥事嘛,自己这个劝架的被打了,妈个巴子的,气煞老夫也。   红脸道人又打了陈九后脑勺一下,没好气道:“下次越境打架,别想着还留有啥余力,先使劲出拳,要是对面受不住,再收力。”   陈九摸了摸后脑勺,赶忙点头,“先打一拳,打的时候再把问题问遍。”   红脸道人皱眉,微微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他又给了陈九后脑勺一巴掌,“以后和这些皱巴巴的读书人打架,必须给老子一打一个准,把他们揍得服服帖帖咯,懂不?”   青衫客赶忙点头哈腰,“小的明白了。”   红脸道人这便撇了他一眼,身影一晃,又不见了。   陈九瞅了两眼,这就立马挺直了腰板,撕掉身上破烂青衫,一副凯旋而归的样子,朝着陶李喊道:“师兄,今晚吃好的,庆祝我得胜而归。”   其实哪算什么得胜而归,只是陶李依旧微笑点头,“好的。”   陈九满脸笑意,朝着肩头一看,正想说话,忽然一愣。   我小人呢?   哦,留在城里了呀,那没事了。   他正想先歇息一会儿,等着小人自己跑一截路,再去接它,又歪头一想,怕小人到时候对着他咿咿呀呀的,烦得很。   于是陈九便不情不愿的起身,向着山下走去,刚去道观大门,便迎面遇见了清冽姑娘。   陈九四个眼睛看姑娘两个眼睛。   周贤清冽俏脸难得浮起羞红,却也没躲避,哼了口气,问道:“咋的,道观这么穷,衣服都没得穿了?”   陈九笑了笑,“奥利给。”   他径直下山,留下了一脸懵的清冽姑娘。   丹凤眼书生抹干净嘴角鲜血,摇了摇头,是真被那体修打得有些后怕了,他没去过那黩武州,只觉得这青衫客的武运浓厚,生平仅见。   如若两人同境,自己会死得很快,高他一境,厮杀一番,照样是自己死。   丹凤眼书生砸了砸嘴,这般武夫,捉对厮杀,才最骇人。   书生又蓦然一笑,其实这些厮杀事都不关他的事,他这一生,只管风花雪月、春夏秋冬,仅此而已。   他伸手一拈,摘了朵秋花,别在发簪之间,丹凤眼眯起,柔和笑着。   那朵秋花斑斓。   你看,多美。   ————   今日学宫,来了位配剑的风流客,腰悬酒壶,是褐色的,下边配剑,却不是三尺青锋,仅有两尺多长。   风流客长发高束,面色冷冽了些,缓步而行,他衣襟里藏了只半大黑猫,正睁大黝黑眸子,打量四周。   这位本该是儒家的剑修,却未进儒家,径直去了兵家,与其中一位交情颇深的老祖叙旧。   他走出兵家学堂时,已是傍晚,脚步未停,再去学宫圣殿,为那些开教立祖的圣人上香。   圣人威严高坐,塑像极高,眼神冰冷,朝下看着。   它在俯瞰人间。   却不是这“圣人”俯瞰人间,是当代某些圣人,是建造这圣殿,打造这塑像之人在俯瞰人间。   因为在最初,根本没有“圣人”。   底下风流客敬香之时,眼神冰冷。   圣人、仙人,都是个错。   ————   陈九在城池里又买了两件青衫,款式极好,上边还绣有墨竹,穿上之时,主要陈九不说话,便是一副淡雅文人样。   可惜他长了张嘴巴。   周贤这些时日,也是喜欢经常找陈九来玩,偶尔带些墨家做的小玩意,给他看看,让他瞧瞧稀奇。   陈九也确实对这些东西上心,每次姑娘带来时,便要抢着看,玩烦了,便还给姑娘,双手一摊,不屑道:“真没意思。”   周贤这时便会嘴巴鼓鼓,颇为无语,不过每次陈九要时,她还是会给。   后来,陈九就常往学宫墨家跑,去他们打造渡船的工坊,看那些墨家弟子劳作。   看得久了,也就熟悉了,墨家弟子也习惯了有这一号人存在。   于是陈九理所当然的,借了点材料,借了些工具,晚上便在自家道观里捣鼓。   红脸道人和陶李就颇为纳闷,看不明白。   道人向着陶李皱眉问道:“这傻小子在整个啥,怎么像魔怔了似的?”   陶李摇头,“不知道。”   红脸道人眉头皱得更深,“你师弟是不是中了墨家的邪啊?”   陶李颔首道:“有可能。”   红脸道人便瞬息间去了学宫,与其中一位墨家祖师好言好语去了。   好在这些时日没持续多久,陈九终于是从一堆铁块中抬起了头,手里不知拿着个啥,兴高采烈。   陶李看得纳闷。   陈九表情蓦然严肃,持着那不知所谓的玩意,指向一处空地,沉声道:“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嘣的一声轻响。   不远处木板上多了一个黑漆漆小洞。   陶李皱眉,师弟这法宝的杀力也太弱了吧,墨家也经常有这种类似小玩意,只是形态不同,只要一点灵力驱动,便能迸射而出,且杀力肯定是比师弟这要打得多的。   陈九则尤为兴高采烈,给手上枪械又刻上四个大字。   三八大盖。   他笑着笑着,蓦然僵住,缓缓沉默。   他一直在说着只有自己才懂的话,一直都是这样没心没肺的样子,一直都会躲在深夜里泪流满面。   他有些怕。   怕自己忘了以前,那是美好又痛苦的岁月。   其实他在病死的时候,身旁没有人陪。   一个都没。   只有那张小时候拍的全家福,被他紧紧抱在胸前。   好在死的时候,他还是笑着的。   或许这样,会显得死的很幸福吧。   那张全家福不见了。   远方天际苍白,有候鸟南飞,再也不归。 第七十八章 陶李春风   深秋的天很白,很空,打望过去,苍茫寂寥,偶有一两只飞鸟路过,鸣叫一声,也不愿多留。   陈九在道观中坐了一月,耐着性子看着那水池游鱼,还给其中锦鲤都起了外号,由个头大小以此排开,分别是老大至老八。   其中老八个最小,但是最能吃。   陈九便时常对着这个锦鲤皱眉叹气。   咋滴像个饿死鬼一样,吃东西能斯文点不?   不过其实这也怪不得锦鲤,天下水裔大多擅长囫囵而食,积攒血肉精华,有些水裔甚至时刻都在进食,吃天地灵气,草木精华,期待能够一步登天,遇风水化龙。   除了观鱼之外,陈九还喜欢一个人坐着,想些人和事,每到这时,无力之感便如洪流,不可阻挡的涌上心头。   最后青衫客将长发高束,于山巅练拳。   越打越憋屈,越打越心烦。   于是在明月夜里,道观山巅有一抹金光拔地而起,朝来磅礴武运,直去云深处。   红脸道人负手站在水池边上,嘟囔一声,“这小王八蛋。”   陶李脸上始终是那抹温柔笑意,“师弟这武运,是恐怖了些,若是放到那黩武州去,声势该是比这还要浩大。”   老道人撇了天上金光一眼,说了句更惊骇的话语,“你师弟,同境无敌,且越往后走,该越是无敌。”   “神人”加这不知名的“重生”,再者陈九的武学天赋本就极为骇人,五境便能携武运御风,硬悍学宫七境文才。   红脸道人甚至怀疑陈九出生就他娘是为了打架来的。   陶李突然转头,对着红脸道人笑问道:“同境无敌?师父也打不过?”   红脸道人难得愣了一下,随即哼哼道:“就这小王八蛋?他敢?!”   天际的金光人影,在下落之际,忽的凝起武运,朝着云层一拳打去。   云层荡起涟漪,极速消散。   天地清明。   红脸道人脸色一黑,一巴掌把那金光人影打了下来,没好气道:“夸你两句就真以为自己无敌呢?”   陈九一屁股栽到山脚,没受啥伤,就是灰头土脸的,怪是狼狈。   他对自己被打,也挺摸不着头脑的,当下哼哼两声,抬起脑袋,准备去找红脸道人理论一番,入眼处却站着一位清冽姑娘。   周贤抱胸噘着嘴巴看着他,“咋滴,又被打呢?”   陈九皱眉起身,拍了拍屁股,“会不会说话,咋个叫又被打了,这是技不如人,略训半筹。”   青衫客拿拍了拍屁股的手,又来拍满是灰尘的脸。   结果是越拍越黑。   清冽姑娘看不下去了,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手牌,不算好看,但甚是干净,递给陈九,皱眉道:“你拿这个擦吧?”   青衫客倒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径直接过,嗅了两下,皱眉道:“这么香?你搁上面撒药呢?”   周贤小脸微红,在月色下不是很看得清,姑娘抱胸噘嘴道:“体香不知道?”   陈九拿着手帕,微微皱眉,狐疑看着姑娘,“就你?”   清冽姑娘眉头是越皱越深,捏紧小拳头,朝着陈九挥了挥,“老子给你两拳。”   得了,都是跟着陈九学得。   青衫客摸了一把脸,将手帕还给周贤,打了个喷嚏,抽了抽鼻子,“谁在想我?”   清冽姑娘翻了个白眼,“我在咒你。”   两人这般拌嘴,已是日常了。   周贤本来站着不说话时,挺好的一个清冽姑娘,现在却是越渐“出言不逊”了,其中大半都是陈九的功劳,起到了言传身教的重要作用。   青衫客朝着周贤说了声再见,于月色下缓步登山了,凉风袭来,墨竹青衫飘起,陈九突然回头,青眸望向姑娘,一脸严肃,“别爱我,没结果……”   清冽姑娘直接打断,抢先道:“老子给你来两拳!”   她还晃了晃小拳头。   陈九摇了下头,真不该教的,这下好了,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   青衫客转身,缓步登梯。   清冽姑娘等着他走远了,哼了一口气,脑袋一晃,撇开齐眉流海,身子摇呀摇,回了学宫。   她进了学堂边上的一间小屋,点起灯烛,昏黄灯光充斥小屋内,姑娘就拿起一本圣贤书,细心研读。   学宫之中,大多的学问修行都是为天地立意,所以读书人打架,都是依靠天地之势。   儒家之仁,便是对天地,有大小。   大修士于天地之间有大因果,便是大仁,反之亦然。   此方天地,因为儒家仁政,秩序已经比上古时代好上许多了,只是说到底,还是不够,远远没有达到儒家立教老祖期望的样子。   但接下来的儒家圣人却不敢更近一步。   读书人修士是为天地立意,大修士于天地因果大,一旦被儒家斩杀,便是天地之悲歌,儒家牵连因果,修行路上或多或少都要多些挫折。   挫折多了,便要引起天下读书人的不满,外边大修士敌视,内忧外患。   如若改革,便是要使得那铁血手段,以儒家三十二圣人领头,请道教十二大天官协同,定制严律,哪个大修士敢有反对之意,便径直斩杀,不顾天地之意,要杀得天下大修士胆寒!   长此以往,千年以后,天下秩序绝对要好上不止百倍!   只是到时候,儒家一脉也将再无十三境,难为天地立意,相当于抛弃学宫首席之位。   到时道教一家独大,天下能否真正太平,还是两说。   儒家之所以不再改革,少是忧虑,多是不敢。   试想鼎盛数千年的儒家,如若凋零在这一代,又有几个圣人敢担当其责?   况且千年以后也不一定是真太平,还要被后世读书人唾骂,这等代价,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儒家兴亡。   也有那豪情万丈的儒家圣人致力于改革,张口闭口就是你他娘的,哪个大修士不服就给老子打,打得他服!   只是儒家终究不是一个人的儒家,三十六圣人大多都忧虑,不同意改革,得循序渐进,缓缓递增,将规矩一点一点,刻入这方天下。   只是如此一来,至少近万年间,天地凡人还是得遭殃。   清冽姑娘坐在昏黄灯烛之下,撑着脑袋,昏昏欲睡,最终扑通一下,小脑袋轻轻打在桌子上,睡着了。   关于周贤,她那已经逝去,年岁颇高的老师,曾经对她有一句谶语。   天地女夫子。   那老师为她勘算之时,还测出一大玄机,说她这一生有一大劫,其中奥妙不可知,唯一线索,便只有一句话,模糊不清。   老师穷极心力,欲在最后岁月里,帮自己这唯一弟子也是关门弟子勘破劫难,他以阴阳家绝顶算术通晓未来,最终得以看到那句话,简简单单五个字。   老子给你两拳。   自那日起,本就苍老的老人更苍老了些,看着周贤时总是欲言又止,最终在她十二岁那年与世长辞,载入学宫功德谱。   从此以后,学宫里只有一个半大姑娘,孤零零的走来走去。   姑娘叫周贤,真的很闲,也真的不喜欢学宫。   ————   道观今日有来客,是位束发别簪的风流客,礼数周到,前来拜访道观老剑神。   他衣襟中的那只小猫探头探脑,打望四周。   迎客的是陶李,柔和微笑着对风流客道:“师父正和师弟在博弈,如若不嫌麻烦,可以等一下。”   风流客对中年人拱手,对这位陶姓剑仙略有耳闻,虽无著名事迹,但为人处事极好,值得他林轩钦佩。   “小子林轩,劳烦陶剑仙了。”   中年人微笑道:“小事而已,跟我来吧。”   两人缓步向道观院子里走去,还未走进,就先听到争辩声。   “这步不算,走错了,悔一步,诶,悔一步。”   “我也走错了,也得悔一步。”   “行行。”   待两人走进,才看到红脸道人与陈九大声囔囔,正在对弈。   陶李带着林轩走至两人旁边,安静看着。   林轩颇为好奇,想必这老剑神剑术通神,棋艺也肯定绝为精湛,今日便要好好学习一番。   只是不消片刻,他就欲言又止了。   这两人下一步能往后悔两步,其中青衫客悔了两步后,发现不对劲,还要继续悔,简直离谱得没边了。   两个臭棋篓子还下得兴致盎然,不时夸赞对方下了一记神仙手,陆陆续续下了一个多小时,最终整了个平局。   青衫客率先抱拳,感叹道:“真是棋逢对手。”   红脸道人回道:“将遇良才。”   林轩在一旁欲言又止。   陈九撇了他一眼,“咋滴,阁下也想和我来一盘?”   他铺好棋子,伸手一招,“请君博弈。”   林轩盛情难却,坐在了对面,等陈九先行。   青衫客没急,先问道:“阁下……棋艺如何?”   林轩回道:“也就一般吧。”   普普通通一国手。   陈九这便放心了,拈子落棋,大喝一声,“先来一记神仙手!”   红脸道人观棋,沉声附和,“好棋!”   陶李笑而不语。   林轩咧了下嘴角。   不过片刻,青衫客便赶忙囔囔,“不算不算,风儿太大了,把我眼睛遮住了,没看到,悔一步,悔一步。”   至此不知悔了多少步后,陈九被杀得片甲不留,呆滞坐在椅子上,他摇了摇头,径直站起,只说了句,“惜败呀,惜败。”   红脸道人见此,兴致也来了,要与这林轩来一盘,只是每次林轩要吃他子时,红脸道人便抬头,直直看着他。   就像有一柄天地间最为锋利的剑在直指着你。   林轩背后有冷汗微微溢出,沉默片刻,收回了这一步,落子它处。   红脸道人这便缓缓将死了风流客,最终起身,感叹一句,“吾道甚孤。”   他闪身不见。   风流客也算见识了老剑神,当下便告退了,一路上浑浑噩噩,感受那抹老剑神的精纯剑意。   陈九在那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师父赢得这么轻松,他望向陶李,疑惑问道:“师兄,为何师父下得过他?”   陶李轻笑,“师父是吓得过。”   陈九越渐不懂,搁这脑筋急转弯呢?   他叹了口气,练拳去了。   镜花水月变做的小人坐在屋檐上,看着其下青衫客练拳,打了哈气,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天地武运如暖风,护着青衫客周围,他躬身扎起一拳架,眼瞳金芒微微泛起,向前一拳。   武运洪涌,打得前方虚空荡起涟漪,如水面波动,层层荡开。   青衫客一跃而起,打破了半尺虚头,一头栽了进去,然后就挂在天上了。   今日有青衫客,自挂东南枝。   ————   陶李于夜幕之中,给水池锦鲤喂食,也不着急,缓缓撒着饵料,静静看着水池。   那位墨家祖师建造这些水池之时,便是要凝聚水运,这么多年来,却无一点水运生成。   其实师父和他都清楚,不是那墨家老祖的手艺不成,而是水运在避让。   避让他陶李。   让陶李不能对水运天然压胜。   所以红脸道人气不过,跑去把那墨家祖师打了一顿。   中年人撒完了饵料,站在夜幕之中,又想到那句关于他的谶语。   那位阴阳家祖师说这句话时,已经嘴角溢血,直直看着中年人,言语满是笃定。   陶李春风死于江湖夜雨。   中年人看着池中锦鲤,微微笑了笑,在夜幕中轻声道。   “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转身离去。   发上那块木簪在微亮月色照耀下,看得见印刻得已经模糊的一行字,约莫是……   长相思,长相守。 第七十九章 知否?不知也心痛   陈九于道观闷头闭关一个多月后,终于出关了,但其一没破镜,二没悟通武道,所谓的出关也只是去学宫逛了一圈,散散步。   那把三八大盖,他一直带在身上,就别再腰间,随时可以抽出,起个装饰作用,真要打架的话,估计连别人的灵气护罩都破不开。   他就这样在学宫中负手而行,见着有读书人做学问,便一本正经的走过去,佯装认真的观看一番,然后拍拍那读书人肩头,鼓励道。   “不错,再接再厉,下次便能提升你为学士。”   那寒门读书人心绪瞬间激动,虽然看着陈九年纪不大,但一些元婴讲师本就驻颜有术,如此思罢,读书人赶忙朝陈九作揖,感激道。   “谢过先生了。”   陈九摆手,不在意道:“你搁我这客气你妈呢?”   读书人一脸茫然。   青衫客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学宫之中,诸子百家,也不一定全是读书人,例如墨家便是研制法宝,提倡理论与实践结合,少有舞文弄墨的读书人。   除此之外,陈九还遇见更离谱儿的。   那是个矮小老头,恁大个脑袋,淡黄的袍子,蓬松的头发,正拿着扳手,捣鼓着什么。   陈九好奇走了过去,看着矮小老头捣鼓,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矮小老头嫌他烦,叫他爬。   陈九就死赖着不走。   老头拎着扳手,直直看着他,“不走是吧?”   陈九点头,也看着老头。   学宫今日便有一个矮小老头拎着扳手和青衫客扭打在一起,老头境界不高,陈九不敢使劲,两人还打得有来有回的,在地上滚了十几圈。   有过路人远远看见了,惊疑一声,随即满脸鄙夷,愤然一句,“真是世风日下!”   这人不愿多看,匆匆跑远。   最终老头打不动,陈九不愿打,两人纠缠一阵,矮小老头哼口气放手,勉强算作平局。   陈九这厮脸皮也确实厚,又笑着凑过去,问这老头在捣鼓啥。   矮小老头撇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给你说了你也不懂,老子在造一种凡人也能驱使的法宝,我管它叫枪械,懂不?”   陈九愣了一下。   矮小老头哼了一声,“看吧,给你说了也不知道。”   青衫客笑了笑,也没解释什么,就跟在老头身旁看他捣鼓,老头手艺确实十分精湛,其中一些器械制造,全靠自己手工打磨,极为精细。   两人期间倒也聊了一些,都是陈九死皮赖脸扭着老头问,老头嫌他太烦了,便随便打发两句。   陈九问完之后,神色是有些古怪的,这老头在诸子百家中竟然属于发明家,且如今传到他这一脉,祖师弟子都只有他一人,境界也不高,虽挂有发明家祖师之名,却连一个学宫讲师的身份都未成拿到。   老头发明的东西也是稀奇,偏向于凡人使用,所以他的名声在学宫之中便是出奇的微弱,甚至有些读书人进了学宫读了几年书,还不知道诸子百家里有这发明家。   矮小老头拎着扳手,撇了陈九一眼,没好气道:“怎么,看明白了没?”   青衫客看着眼前那铁制人形机器,抽了一下嘴角,没和老头拌嘴,摇了摇头。   矮小老头轻哼一声,傲然笑道:“没见过吧,老夫给它取名叫机器人小亮,可用灵石为能源,驱动其为人效劳。”   陈九皱眉,“比如?”   老头一拍这机器人脑袋,轻喝一声,“来,小亮,给他整个活!”   机器人眼睛泛起光芒,身子向前一动,面朝陈九,脚步一踏,便是一个后空翻落地,顺带扎起拳架。   老头拍手,大喝一声,“好!小亮再给他来个狠的!”   机器人拳架一转,变为手刀,向下猛然一劈,看向陈九,竟然出口喝道。   “**崽子,三天之内沙了你!”   矮小老头双手抱胸,洋洋得意。   陈九沉默了半响,朝着机器人笑了笑。   于是今日,继老头与青衫客扭打之后,又有了青衫客打机器人,老头打青衫客的场面。   最终这机器人被青衫客拆了,老头拿起机器人的残肢断臂,呆愣坐在一旁,看了看陈九,悲痛欲绝,大喊道。   “你赔我小亮,我可怜的小亮呀,出生还没三个时辰,咱们就天人两隔了。”   陈九皱眉,“它先骂我的。”   老头愤然反问,“小亮这么小,还只是个孩子,它懂个什么,你就偏要与孩子计较?”   陈九眨了眨眼睛,挠着脑袋笑了笑,“其实我也还小。”   矮小老头怒喝,“你小?你小个鸡儿!”   青衫客咧了一下嘴巴,不说话了。   两人在这僵持着,也不是个事,老头便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伤心愤然道:“你赔我!”   陈九无奈点头,“好好好,我陪你。”   老头诧异看着他,“当真。”   陈九颔首,“当真。”   他走到老头身旁静立,两人面面相觑。   隔了半响,老头皱眉问道:“你赔我呀!”   陈九纳闷,“这不是在陪嘛?”   两人大眼瞪小眼又看了半响。   老头试探问道:“赔我?”   陈九点头,“陪。”   两人不动,隔了一会儿,老头突然拎着扳手,又与陈九扭打在一起,愤然喝道。   “你他娘是不是觉得老头我好糊弄呀!”   正值午时,周遭过路读书人渐多,围观便也越多,一些人认得陈九,当下便心生感慨。   这战争之王真是狂暴,竟然连老头都不放过,作孽呀。   后来围观学生太多,于学宫之中影响太大,学士又不敢去拉这两人,毕竟一位虽然境界不高,可也挂着一个老祖的头衔,另一位就更不用说了,整个学宫有名的学家弟子都差不多被他打了个遍,谁还敢上去,这不铁定挨打嘛。   元婴讲师倒也来了几个,只是辈分不够,学宫之中又最讲究这辈分一说,他们离那发明家老祖差了不止一辈,怎敢去拦。   最终是一位大儒以下犯上,将发明家老祖与青衫客拘束住了,那矮小老头坐在原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道。   “没天理了,我堂堂一个老祖,竟然被小辈欺负了,什么世道呀。”   大儒面色难看,是真拿这出了名不要脸的发明家老祖没办法。   但是这件事吧,也得关乎道观老剑神一脉的弟子,大儒便硬着头皮,去敲了道观大门,陶李已经动身,与他微笑一下,一同下山商议去了。   发明家老祖要陈九赔他材料,还得是双倍的。   陈九双手一摊,翻了翻口袋,比脸干净。   陶李也笑着,说道观里还有几个木凳铁锅,前辈要是不嫌弃,可以拿去。   最终几人商议半天,实在没办法,就将陈九留在发明家一脉中,给老头打几个月的下手,当做赔礼了。   毕竟陈九打烂了人家东西,确实不占理。   矮小老头实在没法,也只能答应了。   几人刚商议完,各自散去,就有一位清冽姑娘小步跑来,看着陈九,幸灾乐祸道:“听说你又被打呢?”   陈九身上倒是没伤,只是那灰头土脸的样子,确实狼狈。   他扯了下嘴角,拍了拍身上灰尘,又用这只手抹了一把脸,整得活像个黑煤炭。   周贤被他整得噗呲一笑,又好奇问道:“怎么连老头都打?”   陈九回道:“尊老爱幼。”   姑娘一咧嘴,“那你可真有爱心,下次准备打女人呢?”   青衫客突然直直看着她。   周贤愣了一下,清冽脸蛋蓦然一红,疑惑问道:“咋呢?”   陈九皱眉道:“你嘴唇咋个这么红,化妆呢?”   姑娘嫣然一笑,小手背在屁股后边,身子小跑几步,忽然转头看着陈九,裙摆在微风中摇曳,她眯着眼睛,笑道:“怎么,好看吗?”   陈九点头,竖起大拇指,“还挺好看的,跟猴儿屁股一样红。”   周贤本来是盈盈笑意,蓦然一僵,咧了一下嘴角,没和陈九计较这么多了。   今儿风有些大,荡起姑娘发丝与裙摆,她突然向着陈九提议道:“我们去放风筝吧,挺好的天气。”   陈九神情怔了一下,点了点头,“好的。”   两人在道观山巅放风筝时,陈九拎线,呆滞看着天上风筝飘飘。   周贤放得起劲,看见发愣的陈九,笑嘻嘻地喊了他一声。   青衫客低头看她时。   姑娘脸上笑意蓦然一僵,心房有刹那停滞。   她看见陈九那双眸子,正在无意识地往下流泪。   青衫客隔了一会儿,反应了过来,伸手擦了擦眼泪,笑道:“没事,风儿大了些。”   姑娘没说话,她的胸口像压了一座小山,半点喘不过气。   她不知道,为什么年轻人笑起来时,会看着这么极端悲伤。   陈九看着手腕上的那枚翠绿珠子,才止住的泪水又默默流出,他没了笑意,低头不语。   一只小手突然摸上他的脑袋,年轻人眼含泪水,疑惑抬头。   眼前清冽姑娘捂着心口,咬着嘴角,脸庞满是泪水,对他哭泣道:“我这里有些难受。”   姑娘瘦小身躯,一把将年轻人抱住,却是自己埋在青衫客胸口,嚎啕大哭。   天际两只风筝飞舞,有风吹来,摇摆几下,似底下两人,拥抱在一起。 第八十章 凡人可杀仙人   深秋随着微风吹拂,渐渐离去了,山上大多树木落完了叶子,便是让人晓得,立冬来了。   陈九难得换下了青衫,穿了一袭棉袄,双手拢袖,整个人怂成一坨。   其实以他的体魄,肯定不怕冷,只是好奇,学着那些学宫弟子的样儿,买了件大棉袄,装模作样。   他早早下了山,去了那处发明家学堂,帮矮小老头做事去了。   这些天来,他便一直都是这样早出晚归,不过说是帮忙,其实他能做个锤儿的事,就在一旁多手多脚,要不就是将一些小玩意翻出来摆弄,一不小心弄坏了,还得怪矮小老头,说他这玩意质量不佳。   矮小老头给他一锤儿的心都有了,但是瞅着打不过,又默默叹了口气,眼睛一转,叫陈九代他去拿发明家一脉这月的俸禄。   陈九问清多少后,便径直去了。   负责发放各脉俸禄的,是个长相圆滚的商家讲师,每月这个时候,便会拿着储物法宝,守在商家学堂,等着给讲师以下的修士发放俸禄。   陈九去时,商家讲师已经快要结束发放了,他赶忙跑上去,对那商家讲师讨要矮小老头的俸禄。   商家讲师起初低着头,也不在意,听闻发明家祖师这几个字后,微微皱眉,抬头一看是陈九,便更皱眉,沉吟片刻,掏出百余子鼠钱,比一般学士俸禄多一半,便挥手道。   “走吧。”   陈九数了数,摇头道:“不够。”   商家讲师皱眉,“要多少?”   陈九回忆起矮小老头嘱咐他的话,伸手摊开道:“五枚丑牛钱。”   商家讲师眼皮一跳,气极反笑道:“就他一个连讲师也不是的老祖,也好意思要五枚丑牛钱?”   陈九点头。   确实好意思。   商家讲师挑眉道:“两百枚子鼠钱,爱要不要,没得商量了。”   陈九先将手上百余枚子鼠钱揣进怀里,又和商家讲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别人老头一个人生活不容易,连个老伴都没,你多给他一点养老钱又能咋样嘛?”   商家讲师看了看他,摇头不语。   陈九又道:“别人好歹是一个学派的老祖,蚊子再小也是肉,也没拿多少钱,就区区五枚丑牛钱拿去做学问,这你也舍不得?”   这些话,都是矮小老头教陈九说的,如果不够,还有一大箩筐。   商家讲师看着陈九,冷哼道:“你还知道他是发明家老祖,那我且问你,他担任发明家老祖数十年,对于学宫可有任何建树?一些捣弄出来的小玩意,连低等法宝都不如,就这点本事,要我如何给他多的俸禄?”   他沉默一会儿,又冷声道:“给他百余没子鼠钱,已比寻常学士多一半,当做养老钱,肯定没问题。”   陈九这就没法了,想了想,死皮赖脸道:“那能不能先预支五枚丑牛钱?”   商家讲师看着他,“我能不能先预支个棺材给他?”   哦豁,这就没法了。   陈九本来也打算就这么罢了,拿着百余枚子鼠钱回去,给那矮小老头,也算合适了。   谁知道有位持才自傲的阴阳家学士,估计是仗着家中有老祖,又看不惯矮小老头在学宫中毫无建树、只吃不做的行径,便嬉笑道:“要不我帮着算一卦,看看那老头何时会死?”   陈九转头看着他。   阴阳家年轻学士摆摆手,又笑道:“不收钱,不收钱。”   陈九也咧嘴笑道:“一些个不太好的伤人言语,还是不要乱说,过分就不好了。”   他本无意打架。   可这阴阳家年轻学士太过傲气,当下眯起眼睛,双手一拍,笑道:“过分又如何?”   一瞬间,他便被陈九单手捏住头颅,半点不敢动弹。   一旁商家学士单手捂脸,苦不堪言。   奶奶个腿,这两年轻人打架,自己遭殃,一个身后有阴阳家老祖,真正天人修士,另一个来头更大,这不管帮哪个,都是自己吃力不讨好。   商家讲师当下叹了口气,觉得还是帮着更弱的吧,不要万一被打傻了咋办?   他袖袍一挥,一些个钱两撒出,落地生财,叮当一声,陈九手中捏着的头颅就变为了大把子鼠钱。   阴阳家年轻学士倒在商家讲师脚下,心有余悸。   商家讲师叹气摆手道:“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多给你些钱两,就当替这口不择言的阴阳家学士赔礼道歉了。”   陈九笑了笑,“学宫教书是好,可惜这些时日看来,好似不会育人。”   胖乎的商家讲师沉默片刻,又叹息道:“一个地方,不论大小,只要人多起来,就会有好有坏嘛,不过学宫近百年来,对于学问有些过于追求,太过推崇那百家论道,育人一事,反倒没有从前上心。”   商家讲师苦涩一笑,“这天下,大抵还是拳头大说了算,也怪不得学宫如此行事,毕竟想要打造一个更好的世界,就得先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点,才能去重塑,所以在这之前,一些不影响大致走向的小瑕疵,就显得不是那么紧要。”   这番道理,其实很浅显,连他这个商家讲师都明白得很。   不过言下之意,也有随着陈九一起骂这阴阳家学士的意思。   最后这阴阳家年轻学生脸色阴沉的跑走了,也不知会不会去自己老祖那告这商家讲师一本。   不过就算告了,商家讲师也不怕。   纵使你背后倚仗是阴阳家老祖,我商家又何尝惧怕?   一个算命的,一个赚钱的,真要打起来,谁锤谁还不一定了。   反正百家争鸣,这种情况已经屡见不鲜了,其中最甚,便是兵家与儒家打架,打得最猛的一次,差点各自死两位老祖!   商家讲师又叹了一口气,又沉吟一会儿,发觉好似今日叹气格外的多,只是实在忧愁呀,便只能叹气了。   眼见百家论道又要来了,不知道这一次兵家与儒家又会吵出怎样天大的架来,唉,只希望到时候别打起来就好,儒家与兵家的矛盾,在这几年越渐激烈。   儒家有圣人起了将这兵家踢出学宫的心思,兵家更夸张,要拉下这高高在上的百家圣人,不准人间有圣,首当其冲的,便是儒家!   陈九回到发明家学堂时,矮小老头凑了过来,以眼神询问到底成没?   陈九摇头,掏出三百余枚子鼠钱,自己补了百枚,递给老头。   矮小老头也不在意,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了,叫陈九去拿,只不过嫌他烦,支他出去,自己也懒得看那商家讲师的白眼,多了两百枚子鼠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其实他觉得陈九这小子的虽然憨是憨了点,说话气人了点,其余都挺不错,尤其是相貌,这般俊俏,差点就赶上自己年轻时候了。   这年轻人,要是不会说话就好了。   往后时日,陈九会坐在发明家学堂,看矮小老头打磨器件,矮小老头无事,也会与陈九聊些过往岁月的故事,零零碎碎拼凑起来,大概是这样的。   一位少年,家乡遇见仙人,乡民诚惶诚恐,跪地磕头俯拜仙人。   仙人随手毁了整个乡镇。   少年身受重伤,实在好运留了半条命,被一位路过道士救起。   少年伤好后,没跟着道士去道观,独自一人,独行万里,于而立之年,来了学宫,拜师人丁凋零的发明家一脉,继上一代发明家老祖仙逝后,便只剩他一人了。   他一直在浅心研究学问。   陈九曾经问他,捣鼓这么久,图个啥?   老头当时直直看着陈九,身上有一股前所未有的郑重,他说。   “我要让凡人可杀仙人!” 第八十一章 风雪   初冬的第一场雪来的有些突然,忽的一下,天地一白。   陈九继大棉袄后,又戴上了毛绒毡帽,双手拢袖,弓着身子,每天在道观与学宫之中来回跑。   镜花水月变做的小人有时会和他一路,去学宫里看看热闹,只是往往看不了多久,小人便自个屁颠屁颠跑回道观了。   矮小老头瞧见了,就会啧啧称赞,“你这灵宠智力不凡呀,还会自己偷跑。”   陈九坐在一旁炉灶上,咧下嘴巴,“确实。”   矮小老头烧起眼前铁炉,又往里边熔炼钢铁,他眯起眼睛,从怀里摸出旱烟,借着铁炉大火点燃,猛吸一口。   这旱烟,是老头在冬季才会抽的,起个驱寒暖身的效果,抽着舒畅。   老头瞟了陈九一眼,将旱烟递了过去,问道:“来口?”   陈九也不客气,点头接过,夹在嘴边,猛得一吸。   烟嘴处极其迅速的燃烧,整个烟身片刻变为灰烬。   陈九舒展眉头,张嘴一哈,一股子浓烈烟雾弥漫而出,遮住了年轻人头颅。   矮小老头坐在一旁看傻了。   你他娘还能抽的再离谱点?   陈九吐掉烟嘴,挥手驱散烟雾,伸手朝着矮小老头问道:“还能再来根不?没过瘾。”   老头笑了笑,把铁炉烟囱对着他,“来,抽这个,这个劲大,绝对让你过瘾。”   陈九笑了笑,身子往后一躺,“老头,有酒没?”   矮小老头拉起风箱,没好气道:“尿有一泡。”   那就没意思。   陈九摇头,这大雪天里也犯困,就在炉灶上呼呼大睡起来,矮小老头敲击钢铁的“铛铛”声断断续续传来,屋外风雪大了些,景物模糊不清。   这些日子里,周贤时常会来找陈九闲聊,说些自己最近看的书籍,研习了哪些学问。   陈九也会给她展现些自己的绝活,教姑娘一手,比如他双手并在一起,举在头顶,二话不说,旋转起来。   清冽姑娘看着好奇,问他这是什么?   陈九便郑重其事道:“这叫花手,听闻转到极致能够平地飞升,端是可怕。”   周贤挑了一下好看眉头,“六境修士就能乘飞御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陈九皱眉,又道:“你莫小瞧这一记术法,相传其创始老祖道号为精神小伙,花手习到极致,可隔空杀人,来,你学着我转一哈。”   清冽姑娘将信将疑,双手并起,举在脑袋上,生疏旋转,过了片刻,也无异像,她便放了下来,看着陈九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便知道自己被戏弄了,当下抱胸哼气,决定暂时不理这人了,真是讨厌得很。   陈九眯眼撑头,笑着看她。   清冽姑娘噘起嘴角,挺不高兴,便叫着陈九和她一起去堆雪人,陪她高兴高兴。   陈九瞅了矮小老头一眼。   老头一挥手,叫他快点爬,坐在这还烦心。   清冽姑娘便和年轻人一起出了学堂,在这大雪天里,捣鼓雪人去了。   矮小老人看着陈九远去背影,拿出旱烟,抽了一口,哼了口气。   真是的,恁大个人,咋就这么不开窍,跟个二傻子似的,人家姑娘有空就来找你,这意思还不明白吗?   老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又准备打造器械去了。   他这个老光棍担心人家干啥,也是吃饱了没事做,转心研制,在这次百家论道上好好展示一番才是当务之急。   陈九与周贤两人就在雪地里捣鼓半响,堆了个矮胖雪人,眼睛是两个石头,嘴巴是树枝,还多了一根树枝,被陈九顺手插到了雪人下半身。   周贤看了看,朝陈九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陈九笑了笑,“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清冽姑娘“嘁”了一声,对陈九这种故弄玄虚的手段颇为不屑。   陈九看着雪人,满意点头,觉得这雪人堆得真是写实,身体器件啥的,全都不缺。   清冽姑娘看着这雪人,微微蹙眉,思考那下边一个木棍到底是什么?   陈九抓起一把雪,搓了个雪球,悄悄咪咪放到姑娘棉袄衣襟里,冻的姑娘一哆嗦,原地扭着身子,想把雪球抖出,结果一个用力过猛,雪球直接散开,浸湿了姑娘衣衫。   她幽怨看着陈九,伸手掏了掏背后积雪。   姑娘实在气急,“呀呀呀”乱叫两声,一下直接朝陈九扑去,将他压倒雪堆里,抓起一旁积雪,不断朝着陈九脸上抹去。   陈九一个翻身,压倒姑娘,倒也没使劲,往她脸上抹雪。   姑娘又翻身,以此往返,然后两人都被埋到雪堆里了。   陈九身子一震便钻了出来,看见周贤还埋在雪里,露出小手和脸蛋,睁大眼睛看着陈九,那露出来的半截小手摆摆,示意陈九拉一下她。   陈九将周贤刨了出来,帮着她擦了擦发丝上的积雪,两人就坐在积雪上,面面相觑。   清冽姑娘身子没动作,冷了下来,便有些发抖,猛得打了个喷嚏。   她抽了抽小鼻子,缓了缓。   姑娘是有些受凉了,陈九将她送了回去,叮嘱她多喝热水,便回了道观。   周贤又打了几个喷嚏,想着陈九将她压着的样子,挥了挥小拳头,想要给他两拳,又想了想,怕陈九受不住,那就只给一拳……半拳好了。   清冽姑娘脸蛋红红,坐在床头,随手拿起一本圣贤书,却横竖也看不进去,最终只能怪圣贤书不够好。   她散开发丝,向后一倒,墨黑发丝铺满床铺,姑娘秀丽眉头挑起,有点心烦意乱。   她在床铺上抱着被子翻来覆去,咿咿呀呀小声言语,最终身子坐起,觉得越想越烦得很,不想了,喝热水去了。   ————   陈九回道观时,红脸道人和陶李正站在门口,一脸严肃的看着他,就连小人都站在陶李肩头,做抱胸严肃状,其实它懂个锤儿,就是凑个热闹。   陈九有些纳闷,不明所以。   红脸道人先严肃开口道:“你和人家姑娘打架呢?”   陈九点头,“嗯。”   陶李接上问道:“还把人家姑娘压着打?”   陈九接着点头。   红脸道人大声喝到,“说,摸到人家姑娘……打到人家姑娘哪呢?”   陈九摇头,“我也不知道,没用力,就抹了些雪。”   红脸道人怒目圆睁,“好你个臭小子,竟然轻薄人家姑娘,多好一个姑娘啊,你让人家以后怎么见人,这件事,你得负责,咱们道观正好人烟稀少,能多个人挺好。”   陶李颔首,“师父言之有理。”   小人抱胸也点头。   陈九愣了一会儿,越听觉得越不对味,担忧问道:“师父,师兄,你们好好休息,别累着了,伤了脑子就不好了。”   红脸道人一巴掌将他打到山下,叹了口气,“你师弟不开窍,咱们道观想要人丁兴旺,还是任重道远啊。”   陶李微笑道:“没事,我相信凭师弟的本事,以后道观肯定会热闹起来。”   红脸道人点头,“这倒也是。”   他又嘀咕两声,“那姑娘挺好的,不知道这小王八蛋咋就没个动静。”   陶李默默站着。   姑娘好,师弟也好,但若真不能在一起,或许他和师父会有遗憾,但其实也没什么,毕竟这天下从来没有规定过谁与谁必须在一起。   就算你付出的再多,可有些时候,不行就是不行,那一条看似细小的沟壑,便堵死了全部。   对于这一点,陶李是再熟悉不过。   他转头看去。   风雪大了些。   好像当年她的新婚之时,恰好也是风雪夜。   那一天,穷书生拿起了剑,第一次喝起了酒。 第八十二章 隆冬风雪,百家论道   学宫里的读书人在这些时日逐渐忙碌起来,筹备那即将到来的百家论道一事。   这百家论道算是学宫头等大事,届时还会有方圆数万里的大小宗门前来观看送礼,且还是打破脑袋,抢着往学宫里送礼,毕竟能进学宫看这百家论道,就是对自家宗门极大的肯定,之后在这一州之中,也算享有声誉的大宗门。   学宫百家各司其职,厨家做菜,酒家酿酒,法家巡视,儒家待客,发明家一脉的矮小老头实在没得事做,便被安排去了守学宫后边大门。   老头二话不说,叫陈九去了,还叮嘱他要好好守,别犯事了,到时候要记到他这发明家一脉的头上。   于是陈九便穿着棉袄,拎着一壶小酒,屁颠屁颠到了学宫后门,坐在最底端的阶梯上,靠在后门柱子上,双手拢在袖子里,隔一会儿便喝一口小酒。   百家论道还未开始,每日来客极少,且大多也不走陈九守着的后门,学院弟子也都去了两头獬豸守着的正门口看热闹,哪还有人来后门。   所以陈九守这后门,就难免孤寂了些,好在他喝了两口小酒,身子一热乎,就能自个靠在柱子上睡一觉。   只是也不能天天这样睡,他就从道观拿了一副棋盘,自己与自己对弈,先是自己走一步,大喊一句神仙手,又小步跑到对面,反手下一步,大喝一声扭转乾坤。   往往下到最后,两边都无棋可走,陈九只能抱憾一声,“只差一步!”   高处学宫塔楼,是有一位大儒专门负责盯着陈九的,怕这老剑神一脉的弟子在这百家论道里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那到时候就太损学宫名声了。   腰悬玉佩的大儒看着陈九,咧了下嘴角,觉得这老剑神的弟子真是个心大的,叫他守门,竟然还下起棋来。   大儒叹了一口气,转念一想,又觉得还好,只要这年轻人不动手打人就成,下下棋嘛,动动脑子,挺不错的。   清冽姑娘得空也会来后门处找陈九,给他带些零食,瓜子、花生和小糕点之类,都是周贤自己去山脚下边乡镇里买的,比起学宫里卖的好吃些。   陈九就时常磕着瓜子和清冽姑娘举棋对弈,只是他这臭棋篓子哪下得过人家姑娘,不过两人胜负竟然还是五五之分,且就算周贤赢棋时也是险胜,无那虐杀一说。   站在塔楼高处的大儒看到这一幕,脸色古怪,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周贤好像在其老先生尚在时,棋艺就已经算是国手级了,曾经与人下棋,清冽姑娘更是以快、狠著称,最擅虐杀,曾有落子二十步快斩另一位国手的壮举。   大儒脸色越渐怪异,这么一个下棋狠辣的姑娘,现在竟然和这臭棋篓子胜负五五分?   搁这扯犊子呢?   陈九不知这些,估计就算他知道了,也只会感叹姑娘棋艺了得,和他胜负五五分。   周贤和陈九一起坐在阶梯上,下完一把棋,便站起身,拍拍棉裙屁股上的零星雪渍,又抖抖自己的小靴子,再双手叉腰,扭一扭腰身活动一下,朝着陈九笑问道。   “我的裙子好看不?”   陈九还在琢磨棋盘上的棋子,头也不抬,回道:“好看。”   周贤撅起嘴巴,“你看都没看。”   陈九极快的瞟了她一眼,“好看。”   清冽姑娘哼了一声,走到他面前,小手撑着棋盘上,“我好看还是棋子好看?”   陈九抬头直直注视了姑娘,表情严肃,沉声道:“这还用说嘛……”   周贤一脸期待。   陈九又看棋子,只留一句,“肯定得是棋子好看呀,你又不能拈着走两步。”   周贤抽了一下嘴角,冷笑道:“哦,是吗,那咱们再来下一把?”   陈九赶忙高兴答应,“成。”   于是他便被清冽姑娘十步瞬杀。   陈九傻眼呆坐,沉默半天,挠了挠头道:“啊这……”   这是不是整错了啥啊,咋和之前下着感觉不一样啊?   周贤眯眼笑盈盈的看着他,“怎么,现在棋子还好看吗?”   陈九摇头,“不好看了。”   姑娘又笑道:“再来一局?”   陈九摆手,“不来了,今儿风大,把眼睛遮住了,看不清棋子。”   清冽姑娘是越笑越开心。   陈九就在那撑头琢磨为啥自己会被突然秒杀,自己才刚刚热身,准备凶猛博弈一把,结果还没猛起来,就没了。   他失意的喝了一口酒,靠在柱子上,幽怨瞟了周贤两眼。   清冽姑娘被他这两眼瞅得俏脸通红,心房扑通扑通直跳,实在是陈九这淡金青眸对倾心他的女子杀力太大,使得周贤都不敢与他对视,慌慌张张的说自己研习学问去了,便压着裙摆,小步跑远了。   陈九守在这后门,甚是无聊,便将瓜子壳摆放在一起,睡起了个数,最后数着无聊了,便倒在石梯上,张嘴接起了风雪。   他吃了一口风,又吃了一口雪,然后第二天,陈九牙被冻坏了。   学宫也许是看着陈九一个人守着后门太无聊了,又派了位兵家弟子来守门,是位少年,剃个光头,陈九守左边柱子,他就守右边柱子。   光头少年笔直站在柱子旁,表情严肃,一丝不苟。   陈九坐在一旁,喝着小酒,叫他也来一口。   少年摇头,直视前方。   后门处在百家论道即将开始之时,终于是有人来了,一队修士,两位老者领队,身后跟着三男两女,缓步走来,神色庄重。   陈九伸手一挡,坐在石梯上,大喝一声,“来者何人?”   领头两位老者愣了一下,随即朝着陈九讨好笑道:“小先生,我们是北泉山华兴宗的修士,第一次来观看学宫先生们的百家论道,如若礼数不周,还望小先生莫怪。”   老者说罢,从储物法宝里拿出几枚印有牛头的钱币,就要递给陈九。   陈九哪管什么客气不客气,你给我就要,反正也不违背良心。   塔楼高处的大儒可就急了,你个道观弟子收了钱币,之后被唾弃的可就是我们学宫读书人,万万不可。   他瞬间来到陈九身旁,轻咳一声。   老者见到这位身怀玉佩,瞧着便气势不烦的儒衫中年人,赶忙收了钱币,朝着大儒作揖,“拜见先生。”   其后男女皆作揖附和。   大儒摆手,“你们进去吧。”   老者又是赶忙作揖,“谢过先生。”   一行人便急匆匆进了学宫。   光头少年还是一丝不苟的看着远处。   大儒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咋个那位兵家老祖就收了这样一个二傻子徒弟。   他又看向陈九,严肃道:“守门之时,不得接受他人钱财,这是规矩,懂没?”   陈九点头。   后来又有一队修士,也是第一次来学宫,见着陈九,比先前那队修士还夸张,拿出一大笔丑牛钱要给他。   陈九连忙摆手。   领头那人神色便很是尴尬,手里拿着钱币,不知如何是好。   陈九想着人家这么热情,伤着人家心就不好了,便提议道:“我不能收钱财,要不你送我点法宝吧?”   领头那人神色一震,连忙说好好,法宝像不要钱一样往外掏。   大儒坐在塔楼高处,脸都绿了,赶忙阻止两人,叫那队修士进去,深深看了陈九一眼,感叹道。   “或许允许你进出学宫,便是百家论道最大的隐患。”   陈九皱眉,“我招待人这么热情,还不够?”   大儒指了一下他,“热情?你差点把脑袋伸到别人法宝里边去了,也是热情?”   陈九点头,“不然呢?”   大儒举起巴掌,“那我现在给你一巴掌算不算热情?”   “哦,是吗?那我给你一巴掌如何?”红脸道人坐在石梯高处,俯视其下大儒。   大儒表情跟吃了屎一样难受,身影瞬间不见,是真怕被老剑神打一巴掌。   红脸道人看向陈九,没好气道:“读书人最顾及脸面,你帮人家看门,就别收东西了,省得以后那些个老儒生,酸纠纠的在我面前抱怨。”   陈九点头,“不收,不管他们多热情,坚决不收。”   红脸道人又道:“要是受气了,就和你师兄陶李说,要是你师兄也说不明白,就来找我,我亲自去说。”   道观老剑神一脉,只要无错,那就是半点受不得气。   风雪一晃,红脸道人身影又不见。 第八十三章 于风雪中回首往事   陈九和光头少年驻守后门,得了个左右护法的称呼,陈九听到了多是不喜,和少年商量了一下,改为了哼哈二将。   光头少年自第一日一丝不苟后,第二日就变了个样,来了马上就管陈九要酒喝。   陈九递过酒壶,好奇问道:“咋个昨天不要?”   光头少年大饮一口酒,摇头道:“昨天我师父就搁后边远远看着的,不敢乱动,不然又要被他一顿好骂。”   少年还给陈九酒壶,嘿嘿一笑,“今儿师父有事,随便我咋个折腾。”   陈九看着悄无声息出现在光头少年身后的清癯老人,干咳一声,“还是……不要随便折腾吧。”   少年白了他一眼,“要你管,我想咋个折腾就咋个折腾,只要不影响别人,我就算去吃屎都没事。”   清癯老人挑了一下眉毛,“好啊,那你现在就吃个给我看看。”   少年表情蓦然一僵,啥话也不说,默默站起,一丝不苟的看着远方。   陈九低头,小声吹起了口哨。   清癯老人哼了一声,没管少年,看向陈九,好奇道:“你就是陈九?近日来倒是听说过几次,貌似打架很厉害,不愧是那老剑神的弟子,不过一味的武力对于人间其实裨益不大,希望你日后出拳时,能多想些道理。”   陈九难得正经,学着学宫弟子道:“先生言之有理。”   清癯老人摇头,“不是我言之有理,是天底下本该就是这样的道理,谁都晓得这种道理不错,可能去做的,没有几个,扪心自问,我也是做不到的,跟你说这一句,也没强求你去做,只是希望而已。”   清癯老人双手拢袖,又道:“人是有感情的,会哭、会闹,会被情感牵扯得极度不理性,但只要不犯大错,一些小过都是可以原谅的。”   站在一旁的光头少年点了点头,“师父言之有理。”   清癯老人打了他的光头一巴掌,“有你屁事。”   光头少年又点头,“师父打得好,下手如有神。”   老人皱眉,想着自己咋收了个马屁精当徒弟?   他摇了摇头,又看向陈九,“与你说这些话,是我以前当教书先生习惯了跟人说道理,唠叨惯了,其实我自己也做不到几个,都是说得好听,但至少一些底线,我一丁点都不会去碰,碰了,我就不算是个人了!”   清癯老人最后给了光头少年脑袋一巴掌,走时深深看了陈九一眼,语重心长道。   “年轻人,希望你力极之时,能够善待这人间。”   陈九点头,看着清癯老人背影,难得坐直身子,喝了一口小酒,喃喃道。   “人间极好,我怎舍得。”   光头少年左右瞅了两眼,师父不在了,便屁颠屁颠跑过来,“搁这嘟囔啥呢,拿酒来。”   陈九将酒递给他,两人皆小饮一口,坐在石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少年摸着脑袋,想留一个极好看的发型,陈九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甚至还有一点想笑。   你这发际线,搁这留你吗呢?   百家论道在大雪时节预备展开了,方圆数万里内受到邀请的大小宗门陆续赶来,这几天学宫的迎客量便远远超过前几日,来客络绎不绝。   陈九和光头少年这两位门神接待了不少客人,其实他俩接客也就是坐在门口,闲聊摆谈,遇见来人了,便给他指个路,又继续闲聊。   后门来客多半是小宗门,进这学宫都是礼数周到,毕恭毕敬,就算陈九他两迎客随意了些,小宗门的领路人也不敢多说,只管谢过他两,然后便带着弟子进入学宫。   只是其后弟子难免年轻气盛,又是自家宗门内的佼佼者,心中难免有些傲气,虽不言语,但看向陈九和少年的眼神中,多有芥蒂,觉得这学宫派这两人守门迎客,是不是对他们宗门太蔑视了些?   一些女子修士便没有这种想法,路过之时,心中只有一根念头,想着那位身穿棉袄的公子长得可真好看,坐在那里,不说话时,有如谪仙。   于是一些年轻女修无事时,便会偷偷跑到后门处,远远的打望上陈九一眼,这一来二去,后门的女修逐渐多了起来。   有次周贤看到了,啥话也没说,径直从石梯高处蹦跳而下,一把抱住陈九的肩头,朝着周围女修挑了下柳叶眉头。   陈九纳闷,转头看着姑娘,“恶狗扑屎?”   光头少年坐在一旁,眼睛一瞪,只觉得陈九真是好文采,一骂骂两。   周贤没好气道:“不能叫鱼儿出水?”   陈九看了她一眼,回道:“搁哪出水?”   周贤白了他一眼,“比喻一哈不行?”   周围女修见此景,脸色古怪,大多退去。   清冽姑娘双手抱胸,看着周围离去女修,微微挑起嘴角,然后朝着陈九比划两下小拳头,哼哼道:“给你两拳。”   陈九这莫名其妙便要挨两拳,半点摸不着头脑。   周贤又哼哼两声,有事要忙,是抽空过来看他一眼,当下便又挥手告别,摇着裙摆,快步跑远了。   光头少年看着他,甚至不解,“你咋个还要被女人打?”   陈九反问,“瞧不起女人?”   光头少年赶忙摇手,“没有,只是打架一事,总得是男人占优吧,被女人打说出去有些难以启齿。”   陈九笑道:“我认识一个女的,叫做黎阳,以后有空了,你可以当着她面说这番话。”   少年无所谓道:“没问题,有空了便说。”   只怕到时候少年说了,便要被女子体修一顿好揍。   陈九与光头少年守了几日门,关系熟稔起来,两人更不客气,不知从学宫哪里“借”了两根椅子,坐在上边,磕着瓜子,有客前来,便招一招手,示意通过。   陈九坐得久了,便会经常伤感,这种迎客进门的活计,他不是第一次做了,只是那次和着老曹一起做保安时,滋味实在不好受。   之后种种,大多也是身不由己,强制流离,他也是个懒惰性子,更没什么登上武道之巅的雄心,在道观时,他这懒散性子也会时常练拳,其实无非就图两点。   一是日后下山打破清风城勾栏。   二是要打碎那女剑仙三把飞剑,叫她面朝淮水,跪地而死!   陈九其实很不喜欢杀人,也很讨厌见着血腥,甚至就算有人想杀他,陈九也只会将其打个半死,不是必要的话,多半选择不杀。   这无关什么斩草除不除根的,只是陈九性子是这样,也或许是前世处于和平年代,除非极端愤怒,不然不会有杀人之心。   而且在他知道自己不会死时,这种愤怒之意,便越渐稀少,极端愤怒,理智崩溃的情况,只出现过两次,都是他不愿意回忆的。   一次老曹,一次小萍儿。   至于黑蛇,他和它一起死了,倒是没来得及愤怒,只是后来想起,心中像堵了一块石头,终是意难平。   风雪大了些。   陈九双手拢袖,抿着嘴角。   他有些怕了,怕自己到了最后,也能毫无感情的杀人。 第八十四章 我能打他吗?   这几日下了一场大雪,来势极大极凶,天地万物,皆是上下一白。   有阴阳家老祖说这是一场瑞雪,寓意极好,所以学宫便未制止大雪,任由它落。   兵家一脉辈分为老祖的清癯老人抱剑而立,看着窗外隆冬大雪,默不作声。   他倒不觉得这是瑞雪,因为他从不信天色。   倒是这大雪里,确实是极好的杀人处,实在不行,自己死在里边,也算个一等一的埋骨地。   清癯老人轻轻敲着剑柄,外边风雪晃花了他的眼睛。   百家论道,论了上百年,论出个什么?   屁都没讨论出,倒是这作秀的本事一年更比一年强。   如果今年这次还未论出结果的话……   他要杀人。   他是兵家修士,更是剑修,只是已经百余年未曾出剑。   好在他还没忘了该怎样杀人。   清癯老人怀中飞剑长鸣,甚是兴奋。   ————   陈九与光头少年坐而论道,讨论诸子百家,哪家最行。   陈九先发问,“厨家如何?”   少年摇头,“厨家?厨家下饭尚可修为不行。”   “农家?”   “农家自保有余,本事不行。”   “药家?”   “药家本事和修为皆可,但话语微弱,还是不行。”   陈九思索片刻,又道:“发明家。”   少年皱眉,“啥他吗玩意,没听过。”   陈九这便没辙,问道:“哪家行?”   少年手一摊,“这不明摆着是兵家嘛,修为本事皆是一等一,长相也都是英俊潇洒,兵家若不行,还有哪家行?”   陈九看了少年一眼,笑了一声,“倒是看不出来。”   光头少年还在自我陶醉,小声嘟囔着我咋这么帅呀,真是天理不容。   陈九没说话,看向少年的眼神中,略带忧愁,小小年纪脑子就坏了,这今后可如何是好呀。   不过他也没啥资格说别人,毕竟他这脑子有时候也是挺跳脱的。   或许是陈九太多乐观了些,即使见了许多人间疾苦,可还是能真心畅笑,只不过一个人独处之时,还是会横生怨气。   这样不太好,他得把怨气打消,自己变得好,才能对人间好,对世道好。   他在努力,只是仍然有些麻烦。   怨气攒得多了,来的时候皆有缘由,又怎会无缘无故的消失?   他不喜欢杀人,可还是想杀人,一点也不矛盾。   杀人之前,他对人间很好,杀人之后,只会更好。   石梯上盖了些积雪,天空也有雪落在陈九身上,叠在他的棉袄之上,厚厚一层。   陈九忽然想到,如果能在这大雪天里杀人,一定极好,血撒在雪上,随着热气再慢慢消融的样子,似乎很美。   他晃了晃脑袋,揉了一下太阳穴。   觉得自己不该有此想法的。   ————   学宫近日,热闹非凡,晚上也是张灯结彩,闹闹哄哄,大小宗门修士住在客房内,总是待不住,要出来见识一下诸子百家。   其中就有三奇。   一是兵家不待客,且对大小宗门修士,从来未曾有过好脸色。   这倒是让人讥讽,说兵家排在学宫第二,派头大也正常,毕竟就连排行第一的儒家,也才让一些讲师、大儒出来待客而已。   这番话,说得阴阳怪气,也好在没人敢当着兵家修士的面说,不然学宫里边,就要打起一场群架了。   第二奇,则是儒家有位丹凤眼的书生,喜欢在大雪中静坐,且身后会有水墨淡出,似一副雪中画。   有大宗门供奉长老对其下弟子说道:“这书生是在观雪悟道。”   自然不是什么武道、剑道,悟的无非就是一副大雪画罢了。   只是用大雪杀人,岂不是惬意到了极致?   有一日飞雪连天,丹凤眼书生起身抖落身上积雪,转身进了书房。   外边还是大雪,变得墨黑了些。   第三奇,则是学宫后门守门的棉袄年轻人,长相真是俊俏极了,倒是时常让人感叹,这般公子,怎会落得一个守门的活计?   一些女修最为感慨,甚至会成群结伴偷偷跑来看他,就在石梯高处莺莺燕燕,嬉笑两声,然后看着陈九转头了,便对他笑一声,随即羞涩跑远。   每到这时,少年便要挠挠自己光头,感叹一声,人长帅了就是麻烦,惹得这么多仙子失声尖叫,罪过罪过。   陈九默默看着他,摇了摇脑袋。   两人关系熟稔后,也会时常下棋,好在两人都是臭棋篓子,胜负五五分,倒也能够一直下着。   下久了,两人还有一股英雄惜英雄的感觉,每次下棋之前,都要谦让感叹一番。   “陈兄,你先请。”   “光兄,还是你来吧。”   光头少年话语戛然而止,这才想到自己好像还未曾告诉陈九自己的名字,这便说道。   “陈兄,吾名左浩。”   陈九点头了然,伸手向前一招。   “好的,光兄你先请。”   光头少年沉默一会儿,便也伸手一招。   “还是陈兄你来吧。”   两人退让半天。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来个屁,黑子先行。”   光头少年被打断,这就不乐意了,一边抬头一边大声囔囔道。   “你这人有没有点公德心,不晓得观棋不语真君子吗……”   光头少年抬头,话语蓦然停顿,眼前正是清癯老人。   完了,都怪他下棋太投入了,连师父的声音都没听出来。   清癯老人眯眼看着他,“观棋不语真什么?”   少年左浩赶忙道:“真小人!观棋有语,指点他人才是真君子。”   清癯老人打了他光头一巴掌,“要下就下,哪来这么多屁话。”   少年赶忙点头,“是是。”   他执黑先行。   一位锦衣绣浮云的男子向着后门缓步走来,在这冬日持着折扇,倒是怪异。   男子行至后门旁,看了三人一眼,一把甩开扇子,笑道:“学宫当真是礼数周到,就这般对待客人?”   三人无人应答他。   男子蓦然一笑,倒是他身平首次被如此无视,觉得有些稀奇,想到之前,一些学宫讲师也是对他以礼相待。   这倒不是因为他境界有多高,只是其家父在这天光州里有些名声,排行也不高,区区天光州十人中第七罢了。   所以平日他在这天光州里也算是横行无忌,所有大小宗门见了他,务必是礼数周到,就连这学宫也得派讲师前来招待,不敢怠慢。   这三个守门的,当真以为自己混在学宫之中,便能目中无人呢?   男子轻轻扇了两下,带动些许风雪,脸上皆是笑意,又说了一声,“学宫不仅礼数不周,看来还有些聋子。”   清癯老人看了他一眼,没管,继续看这两个臭棋篓子下棋,不时指点两人一句,说下这下这。   男子又收起折扇,轻轻敲手,等了一会儿,轻声开口道:“看来学宫这守门人,还是比不了我宗门内的那些灵犬,不如下次就送几只灵犬给学宫来守门吧,也算是些小礼物。”   陈九扭头看向那男子。   男子折扇打开,这次其上绣有的山岳微微泛光,他眯眼看向陈九,笑道:“看我之前,能否先跪下行个礼,不然我觉得多有冒犯。”   他又咧嘴笑了一声,折扇收起,指向陈九,一字一句道:“是你冒犯了我。”   男子平身最喜,就是逗弄这些小人物,掌控其情绪波动,最后将他的希望与尊严全都一丝不剩的全部掐灭。   这种事情,好玩极了。   陈九转头看向清癯老人,开口问道:“我能打他吗?要是出事了,就记在我们道观身上,不关学宫的事。”   清癯老人哼了一声,“尽管去打,算在老子兵家身上。”   陈九点头,手一撑地,猛然一踏,势若奔雷,朝着那男子头颅单手抓去。   男子折扇打开,其中神光泛起,有如一道天然壁垒,隔绝陈九,将他稳稳挡住。   男子轻笑一声,“这便急了?还是个会咬人的体修。”   陈九眼中金芒摇曳而起,手臂蔓延金纹,朝着那处壁垒狠狠抓去,虚空犹如蛛网碎裂,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声响。   男子双眼眯起,轻晃腰间玉佩,是一个极其厉害的先天水系至宝。   男子脚下似有涟漪荡起,向四周扩散,最终在方圆百米内,凝聚为一个湛蓝水潭。   他将玉佩扯下,向下一丢。   放饵通灵。   水潭底下传来动静,越来越响。   清癯老人眼睛微微虚起,光头少年看的神情激荡,只期望陈九能够一拳打爬这狗娘养的。   此处动静大了,围观人也越来越多,看见那持扇男子,便是惊骇,随即又有些可怜陈九,得罪了这位持扇男子,可不好善了。   水潭开始急剧颤抖。   陈九一拳破开壁垒,眼中全是金光,已开始向眼角蔓延金纹。   他直直看着水潭。   轰隆一声。   有蛟龙探头!   陈九身子直接拔地而起,携武运乘飞御风,然后到达天幕高处,裹挟周天武运,朝下直坠。   那片苍穹中,便有一枚小如芥子的身影,携着其后磅礴武运,直悍其下蛟龙。   这一拳,夹杂了千里武运。   不仅打落了蛟龙,更是径直打碎了水潭。   那枚玉佩崩碎。   百米之类,有满天水滴下落,在这风雪天里,更是寒冷。   金光人影抬头,眼中金芒拉长,身后武运磅礴扭曲,又被猛然挤压在一起,成了一颗金光珠子,悬挂在身后。   陈九抬手挥了挥。   珠子荡起武运,千米之内,天幕无雪。 第八十五章 武运与拳意皆猛   持扇男子家父身为天光州第七,身上法宝自然众多,区区一枚唤蛟玉佩,碎了也就碎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陈九这人让他有些皱眉,当下伸手揉了揉额头,颇为烦躁。   从来都是他将别人掌控在手中,随意揉捏其情绪,玩腻了,便随手丢掉。   可现如今,这穿着棉袄的土狗竟然敢戏弄他,明明身具如此天赋,偏偏来此守门,岂不是逗着他好玩?   持扇男子揉着自己额头的力度大了些。   烦,烦躁。   他深深吐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微笑。   这土狗,就算给他得逞了又如何,他敢对自己动手吗?   别说他,就算是学宫大儒也不敢!   武运天赋骇人又能如何,天赋只是天赋,真要与天光州第七相比,半点不值钱!   男子拿着折扇,敲了敲自己额头,对着陈九笑道:“我就站在这,你敢打吗?你可知打了我的后果,我家父……”   一道金光人影携着磅礴武运,一拳悍在其头颅,打得男子倒射千米,撞碎一处学堂,掩埋在废墟之中。   周遭围观修士面色惊骇,这体没想到修这般强悍,其中武运更是浓厚到难以想象,是他们生平仅见!   这般体修,再怎么落魄,也不该沦为一个看门人!   陈九朝着山巅缓步走去。   这金光珠子,他打丹凤眼书生的时候也未曾凝聚,如今凝出了,便是下了决心,要把这持扇男子打个半死。   他不紧不慢,缓缓登梯,每走一步,身上拳意便会多出一分,揉杂于金光之中,便是武运生拳意,拳意涨武运,生生不息。   那处废墟颤抖一下,持扇男子从里钻了出来,面色铁青,捏着扇子,冷声道:“好,很好,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男子甩开折扇,其上山岳凝出神光,先护住自身,然后拔掉束发的金玉簪子,向山下一甩。   金玉簪子于半空中颤鸣,剑气纵横,竟然是化为一把飞剑,朝着陈九所在骤然刺来。   这柄飞剑乃是金精所属,极为难得,拿去当一般元婴剑修的本命飞剑都是绰绰有余。   如今杀这土狗,倒是让他死得舒服了些。   持扇男子瞳孔猛然一缩。   那把飞剑悬停在金光人影身前,不断颤鸣,难以再进。   陈九伸手,裹挟金光武运,轻轻敲了敲剑尖。   飞剑似悲鸣一声,被紫金葫芦收入其中。   紫金葫芦,本就是压胜天下飞剑之物,况且这飞剑虽好,可用他的人却不是元婴剑修,如此一来,杀力与灵性都要减半。   陈九抬头,看向山巅持扇男子,问道:“就这?”   如果仅仅只有这样的话,他就不打算浪费时间了。   持扇男子冷哼一声,面色阴冷,一弹指,身前雪地冒出一条火蛇,猛然卷大,缠绕在他的身旁。   火蛇渐渐幽黑,灼烧周围虚空。   金木水火土,这便是男子的五行本命物,皆是先天至宝,如果男子到达元婴,仅凭这五件至宝,便能和一般天人修士缠斗,虽不能赢,但保命绝对有余。   除了这五件本命物,他身上法宝更是数不胜数,这土狗想要对他动手,哪来的胆子?!   男子脸色愤怒到扭曲,看向陈九的眼神中,全是怨恨。   心眼小的人恨起人来,便是这般怨毒!   有学宫弟子闻讯前来看热闹,瞧着金光人影,面色古怪,嘟囔几声。   “是战争之王啊,他咋个又打架?”   学宫弟子纳闷,又朝一旁修士问道:“山巅那二傻子是谁啊?和战争之王打架,不要命呢?”   被询问的那位修士面色古怪,这“二傻子”是天光州第七人摘星天君的二子,这般人物和那金光人影打架,竟然被说成不要命了。   也不知是这学宫弟子太孤陋寡闻,还是这金光人影太过强悍。   反正接下来很快就会见着分晓。   金光人影直接拔地而起,沿着石梯直冲而上,向着那处火蛇撞去!   持扇男子眼神怨毒,一招手,火蛇猛然扩大,含下天地灵气,灼烧沸腾周围虚空,朝着金光人影迎去。   周遭虚空随着火蛇冲撞,沸腾起白雾,这种温度,拿去煮江都是绰绰有余!   金光人影冲进火蛇口中。   沉寂片刻。   隆冬飞雪的天里,突然出现了烈阳,晃得人眼花。   幽黑火蛇不动了,它本是火焰,身躯却如石块一般,寸寸崩裂,只到露出里面那道金光人影。   世间蛟龙,有腹藏龙珠的说法。   火蛇是鳞虫所属,自然也有这龙珠之说,它含入陈九,就有如含入一颗龙珠,只是陈九武运太盛,它受不住。   是天地气运杀了它。   陈九身上棉袄毁烂,身上有些烧伤痕迹。   他人影一晃,出现在持扇男子面前,裹挟浓郁武运的一指,向其头颅点去。   这一指上,满是杀意,陈九眼中的金芒已经向往溢出,在空气外拉出一抹长长金芒。   持扇男子身子忍不住向后一退,猛然大喝一声,“崔剑仙救我!”   天际有一人,闪烁一下,瞬息出现在陈九身前,那把细长薄剑,向着陈九咽喉切割而去。   这是极快的一剑。   快得天地寂静。   清癯老人招手,兵家学堂有一剑落于其手,瞬息斩去。   引剑、握剑、挥剑,都是极快的一个过程,比那斩向陈九的一剑更快。   所以那一剑理所当然的崩碎。   那位剑仙口吐鲜血,横飞千里。   陈九面色略微扭曲,换指为掌,在持扇男子惊骇面容中,抓住其头颅,向山下猛然掷去。   陈九身子晃动,单脚踩在其头颅上,往着学宫石梯上用力一踏,男子身躯沿着石梯崩溃而去,直达山脚!   整座石梯,彻底崩碎。   持扇男子满头鲜血。   陈九单脚踩着他,面无表情。   清癯老人蓦然抬头,持剑去往天幕高处,要斩落星辰!   天幕高处有星辰崩碎。   最终那位摘星天君碍于学宫面子,况且也不一定厮杀得过这兵家老祖,只得挥手挪移走躺在地上的持扇男子,再冷哼一声,于星辰中不见。   清癯老人嗤笑一声,“来时不敢见人,跑了也不敢露面,老鼠一样,好笑。”   他松手将飞剑一递,从天幕回到兵家学堂。   陶李站在道观之巅,拔剑半寸,自那崔姓剑仙现身时,他就已拔剑半寸。   现在还未收剑。   陈九站在那学宫山脚,身上金光慢慢消逝,没有动静,沉默站着。   身后石梯犹如一道被强行犁开的沟壑。   清冽姑娘急匆匆跑来,看见了那道人影,她俏脸上满是焦急,脚尖轻点,从崩碎石梯上踉跄跑来,好几次还差点跌倒。   姑娘从陈九后边将他一把抱住,看着那些烧伤痕迹,已是哭腔,哀求道。   “不要打架了好不好?”   陈九缓缓转头,看到姑娘哭泣样子时,他神情一怔,眼中残留金芒逐渐消散。   年轻人转身,轻轻摸了摸姑娘脑袋,擦了她眼角泪痕。   可却什么话也没说。   武运消散,千米之内,又有风雪。 第八十六章 酒真解百忧?   自陈九将那石梯打烂后,已过数日,兵家二话没说,担起了全责,派了几个擅长土法的修士,花费两日世间,修缮重铸了后门石梯,还比先前看着更为大气。   学宫后门处,修士来往本就不多,如今是越来越少了,只因为修士之间有个传言,都在说那后门守着个战争之王,逮着人就打,这人还极为强悍,粗略看来战力应该有七境左右。   而且这战争之王看起来后台也很强硬,竟然连那摘星天君都拿他没法。   如此人物,你敢不敢去招惹?   反正绝大多数修士都是不敢的。   后门处就越渐清净了下来,陈九和光头少年常常守半天也见不着一个人。   两人也乐得清净,无人打扰,天天下棋。   有时清癯老人会来看两人下棋,往往身旁还会跟着一人,陈九认识,是那日来道观看望老剑神的风流客,名叫林轩。   每次林轩来时,陈九下棋便颇为尴尬,连忙起身,叫清癯老人来下。   有次周贤也来了,清癯老人又不想下棋,只想看,恰好林轩又想下棋,光头少年便让了他来。   于是就成了林轩与陈九对弈的场面。   陈九抿着嘴巴,思考良久,突然抬头道:“我想起还有事没做。”   他刚想起身,就被光头少年一把按了回去,“不急不急,先下完再说。”   少年眼中多是促狭之意,想看陈九被虐杀的样子。   周贤面色疑惑,小嘴嘟起,不知道这两人在干个啥,瞧着关系很好的样子。   姑娘扯了下嘴角。   嘁。   陈九无奈坐下,思考良久,拈棋落子,先下一步。   周贤在他身后,没看下棋,多在看他,其实陈九和光头少年下棋都没什么好看的,两个臭棋篓子,看着捉急,要是看久了,指不定要气出病来。   只是这把棋局,结束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周贤预计。   十九步绝杀。   陈九手里还捏着一枚黑棋,却再无落子的机会,人愣在原地,被下傻了。   林轩已经开始收棋了。   周贤看得气呼呼的,娇声喝道:“就晓得欺负陈九?我来和你下一把。”   林轩颇为错愕,倒也没有拒绝,伸手一招,做了个请的姿势。   清冽姑娘未落座,直接持黑子先行。   陈九坐在一旁,给姑娘递棋,顺带凑着脑袋在看。   林轩越下神情越渐凝重,这清冽姑娘下棋太过狠辣,其中致命招极多,自己若是一个不甚,便要被几步瞬杀。   这把下了九十三步,以清冽姑娘将死林轩告终。   姑娘柳叶眉头挑起,小嘴微微上扬。   陈九对其竖起大拇指,“牛逼!”   周贤白了他一眼,“会不会夸人?”   林轩表情凝重,还在看着棋局,是在复盘,只是越回想他就越心惊,其中有几步陷阱,他甚至半点没有看出。   此女子的棋力绝对强了他不止一筹。   他抬头望去,想要向女子再请教一番。   却看见那姑娘正在教陈九下棋。   “以后下棋先走这一步,再这样走,一般来说,是极为稳当的走法,别走你那什么神仙手了,没有,知道没?”   陈九点头,又问道:“神仙手当真不行?”   清冽姑娘颔首,“神仙手行,你不行。”   陈九愣了一下,失落反问道:“当真不行?”   姑娘小眼睛转了转,沉默一会儿,迟疑道:“可能……有一点……一些行吧。”   陈九沉默一会儿,把棋盘收了,说今儿以后都不下棋了。   光头少年赶忙道:“别啊,陈兄,我们今后还要博弈的。”   清癯老人就在一旁笑看他们,纯看热闹。   林轩还在琢磨刚刚那棋局。   清冽姑娘抱胸挑眉,说以后得她和陈九下。   远处陶李缓步走来,叫陈九回道观吃饭,今儿有酒有肉。   陈九搁这远远的大吼一声,“师父那罐千年老窖,师兄你偷出来没?”   陶李笑道:“拿了一点,够我们两个喝。”   他面色蓦然一僵。   红脸道人正坐在后门石梯高处,轻笑着看向他这两位“得意弟子。”   只是这笑意多有不善。   今日道观,有师兄弟二人并列而站,低头被骂。   也没骂多久,就是几句小兔崽子而已。   红脸道人走后,陈九朝着陶李滴溜转了了几下眼睛。   陶李意会,轻声道:“还留了一点酒。”   陈九便瞧着师兄竖起大拇指,屁颠屁颠跟着他喝酒去了。   远处红脸道人负手而行,难得笑了一声。   两个小兔崽子偷老子酒喝,嘴馋得很,还悄悄留下一点,真以为我不知道?   都晓得,故意给他们喝而已。   陈九今日喝了个半醉,躺在房顶上,眯眼看天。   酒好不好,其实只看能不能醉人。   能醉人的酒,就是好酒。   毕竟这人一醉呀,就万事无忧。   ————   学宫的百家论道提上了日程,预计明儿就开始了,学宫门口也少有修士进出,都等着论道开始。   陈九这后门守着也不得劲,跑回道观里边喝酒去了,答应帮光头少年带点,叫他自己先守着。   道观里镜花水月变做的小人已经好些天没露面了,照师兄陶李的说法,好像是去冬眠了。   陈九拎着一壶酒,在道观里走来走去,按他的说法,就是边喝酒边运动边消化。   陈九这些时日,经常会想起自己那日打持扇男子时,脑海中凶猛涌出,完全抑制不住的杀意。   他不是极端愤怒,却想要杀人。   或许他已经开始习惯杀人了。   毕竟他在崆峒秘境里杀了这么多兽。   那些妖兽有灵智,人也有灵智,只不过一个想吃人,一个想杀妖。   那他杀了这么多妖兽,细细数来,又与杀人何异?   他拎着酒壶的手开始颤抖。   一样吗?   陈九眼中有金芒似细小火焰,逐渐燃起,他赶忙摇了摇头,将金芒熄灭,吐了一口气。   不,不一样的。   妖兽虽有灵智,但无善心,残忍嗜血。   但也有小部分开了灵智,且性情温和、与人无害的妖兽。   那陈九杀的这么多妖兽中,有没有这些呢?   他的身上开始泌出冷汗,好似拎酒的手都有些不稳。   有人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   “小兔崽子,又搁这里躲着喝酒,不去帮人家守门?”   陈九脸上扯起一个很难看的笑容,“不怪我,怪酒,是它强行灌我的。”   红脸道人看了他一眼,“行了,别想这么多,快去守门,做事得要认真才行。”   陈九连忙点头,拿着酒壶,下山去了。   在他刚出道观大门时,红脸道人叫住了他,看向他的手腕处,缓声道。   “以后没事就多下山走走,多去看看。”   陈九身子怔了一下,没有转身,轻轻嗯了一下。   红脸道人又说:“是人都会犯错,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如果没能力挽回,那就想着以后怎么做得更好。”   陈九这次没有答应,径直下山了,那壶酒沿着山道,洒了一路。 第八十七章 接我一剑   百家论道于晚冬时,一场大雪中展开了。   其上首位坐了学宫儒家的三位圣人,负责审查百家学问。   最左是一位青衫长须老人,在椅子上盘膝而坐,闭目养神,老人自两千年前便是学宫圣人,著有学问浩然气,年轻时见不得半点蝇营狗苟之事,如今年老,反倒闭门不出,不再多管天下之事。   当中是一位高瘦长眉老人,无当世学问,之所以成圣,只是因为其一身正气达到了真正凛然的天地庇护境界,所做所言皆是天地之正。   最右那圣人陈九见过,是儒衫灰瞳的中年人,为近百年内新晋圣人,有事工学问龙虫说,论证天下人之天资、身份、礼仪道德等,凭此一举成圣。   除此之外,便是百家老祖依次而坐,首位是兵家老祖,末位是发明家一脉的那位矮小老头,陈九和他坐在一起,两人挤一根板凳,不停挤兑着屁股。   周围圣人看向两人的目光颇为怪异,欲言又止。   论道讲坛四周,则是那些来往的大小宗门,不分势力大小,各自找位坐。   百家论道,除开学宫排行前五的学家,其他学家按抽签排序论道。   首位是厨家,由老祖亲自上阵,带着几名厨家讲师,一上台便敲响锅灶,大声一问。   “学烹饪哪家强?”   其下讲师赶忙回道:“就是学宫厨家好!”   另外一名讲师接道:“八百个炉灶玄铁刚!”   老祖又一敲锅灶,“学好烹饪好处多,好处多的无法说,诸位且听我细细道来!”   陈九坐在老祖坐台上,人已经傻了,最终不得不感叹一句。   厨家大才!   厨家在那议论半天,无非就是为了多要点资金,多些钱币,好去开办一所烹饪学堂。   三位圣人面无表情,随手一招,便是将厨家每年经费提高到了两百枚丑牛钱,快些结束了这场闹剧。   百家论道,这厨家论的是个锤儿。   不过好在众人也没对厨家报以什么希望,这些末等学家也不参与其他学派的学问之争,就安分弄自己的学问罢了。   况且就算他们想争,也没人和他们吵啊。   谁和厨子吵架?   之后倒是上来了一个不错的学家,排行学宫十三,名曰天文学家,自然也是研究天上星辰,论证之道,就是天上星辰九万颗,无论崩碎多少,始终都会凝聚复原为九万颗,这是为何?   又是否涉及天道?   陈九坐在椅子上,挤了挤旁边矮小老头,皱眉道:“别人想长九万颗,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矮小老头嗤笑一声,“说你是乡巴佬吧,也就这点见识。”   陈九反问,“那你说为啥是九万颗?”   矮小老人不屑笑道:“说是九万颗,又没人真去数过,乱说一个数,越大越好,不过这天文学家还是不太行,要我去的话,少说九亿颗。”   其余学家老祖听到两人一直闲扯,无奈皱眉,怎么学宫里摊上这两个活宝,圣人也不发言赶人,似乎没瞧见陈九一样。   两人越聊越起劲,叽叽喳喳。   一位排行较前的学家老祖冷哼一声,看向两人,“论道之时,皆要严肃,不得喧哗。”   正在争论的两人立马沉默,互相给了对面一肘子,大眼瞪小眼。   等在那老祖转过视线,陈九又朝着矮小老头低声问道:“这老头谁啊,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老人皱眉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不别人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让着点吧。”   陈九疑惑反问,“你年纪不也大?”   老者没好气道:“我今年才刚刚八十,还是俊小伙,哪能和这些几百岁的老人家比。”   陈九怔了一下,回道:“确实。”   天文学家论道半天,从中胜神州紫川星辰谈到西北黩武州蓝涣星辰,言语半天,把陈九给说睡着了,好不容易结束,其上圣人商议一下,便给予通过,其学问可以摘录学宫功德册中,算天地小功德。   天文学家老祖神情振奋,此次论道算是收获颇丰,天文学家有望再进一步,提升在学宫中排名。   这些事工学问,只有一家娓娓而谈实在太过无聊了,陈九多半是睡了过去。   但也不乏有精彩的。   其中纵横家与名家最擅口才,两人事工学问看似相差不多,却又有根本上的差别,导致两家老祖吵的不可开交,只差抡起袖子打一架人。   陈九和矮小老头不知从哪抓了把瓜子和小酒,看的兴致勃勃,还为两边鼓劲,“打起来,打起来。”   其余学家老祖是真起了将这两人赶出去的心思。   百家论道日夜不停连续三日,其中已有多数论道结束,各自得了结果,有喜有悲。   终于是轮到了发明家。   发明家一脉一共两人,一个矮小老头,一个来帮忙的陈九。   矮小老头身为发明家老祖自然两手空空走到前边。   陈九则搬着枪械和机器人小亮在后边跟着。   周遭修士有些好奇,看着那枪械和机器人,不知道是些什么怪模怪样的法宝。   矮小老头双手负后,端是气派,大喝一声,“来,小亮,给他整个活!”   陈九拍了一下机器人的头颅,机器人眼睛蓦然一亮,立马一个后空翻落地,又是重复那句话。   “小壁崽子,三天之内杀了你。”   老人又猛然一招手,“开枪!”   陈九拿起枪械,崩的一声,便是射穿一处木板。   如此便彻底演示完了。   周遭修士神色怪异,这法宝看起来,似乎不是太过稀奇呀,一个杀力颇小,且无特异功效的远程法宝,另一个则是看着便毫无出彩之处的傀儡假人。   这等法宝,又无奇异之处,有何展示的必要?   矮小老头朝着其上三位儒家圣人讲解道:“我这法宝研发出来,便是要凡人可用,所以希望圣人能够提高经费,不多不多,就五十枚丑牛钱即可。”   此番话语一处,看台上便多有皱眉,甚至有学家老祖皱眉道。   “百家论道之地,岂可儿戏,你这发明家往常不注重事工学问就算了,也无人说你不是,可如今竟敢当着诸位老祖与圣人的面行此儿戏。”   这位学家老祖眉头皱得更深,赫然问道:“你是在视这百家论道为儿戏?!”   矮小老头面色蓦然一白,急忙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   最左儒圣,那位青衫长须老者开口道:“发明家学问不予通过。”   他看着矮小老头,又道:“此物立意不错,可真要算成事工学问却要差些意思,你且下去再研究,等学问大成之时再来。”   矮小老头低着脑袋,轻声说了句,“是。”便打算缓步告退了。   儒圣如此话语,其实是相当于给了矮小老头一个机会的,只是他却半点高兴不起来,因为矮小老头明白,自己的事工学问只有如此而已,没办法精进了。   若他有天赋,又怎会让发明家落得如此下场?   让凡人可杀仙人,是他心中之念,可越渐年老,他就越渐明白,自己无这才干。   这是一件极其无奈的事,但矮小老头心间其实没有太多悲痛,只有惋惜而已。   若他有大才,若他有……   矮小老头叹了口气,人生有时便是如此,往往不圆满,他如今八旬年纪,经历的不说多,但肯定不少,所以这些道理肯定还是想得明白的。   他看了陈九一眼,喊了声,“走吧,同我回去喝酒。”   陈九收了机器人与枪械,微微点头,“我有好酒。”   矮小老头露出笑意,“那今日就得一醉方休。”   两人缓缓向场馆讲坛外走去。   周遭人群议论纷纷。   有人冷声嗤笑道。   “什么狗屁学问,这发明家也配入百家?”   陈九蓦然转头,死死盯着发声那处。   天地武运如长河,一股脑涌进场馆讲坛中,压得场馆之中灵气稀薄。   周遭修士顿时鸦雀无声。   儒家三圣面色各异,其实儒衫灰瞳的圣人面色最为古怪,看向老剑神这小弟子,有些头大,咋个又是他闹事。   那个刚才说话贬低发明家之人也是无脑,果真是三年学说话,终生学闭嘴,管不住自己言语的人,最是惹人厌烦。   陶李于天地武运凝聚之时,就出现在了场馆入口处,安静站立着,很是儒雅。   有一脉学家老祖怒喝一声,“小子敢尔?”   他一掌打去,就是要打散这天地武运,就算是老剑神的弟子又何妨?   这是学宫,不是道观!   陶李腰间飞剑出鞘,拉出一抹剑光。   天地一静。   唯有三圣与排行靠前的学家老祖还有动作。   周遭围观修士,并无高境界者,学宫论道都是大小宗门里的年少英杰与一位担当重任的元婴供奉前来。   毕竟去这学宫之中,自然不用担心安危。   那道剑光不快,极慢的斩去,却刚好斩碎那处灵气汇聚的大掌。   光阴流动,寒鸦鸣叫。   陶李持剑,轻笑一声,“前辈也请接我一剑。”   一剑来自未来,斩于现在。   这便是飞剑光阴。   那位学家老祖怒喝一声,显出威严发相,金刚怒目,护住自身,却也被斩出百里,灵气崩碎。   这位学家老祖怒然喝道:“这是学宫,陶李,你莫要不识好歹,胡作非为!”   陶李轻笑,“是又如何?”   一项极其温和的中年人,此时出剑却异常凶狠,又是一抹剑光,横拉向天际。   青衫长须圣人伸手一点,剑光溃散,冷然一声,“够了。”   陶李未曾收剑,持剑轻笑不语。   那位学家老祖丢了面子,恨道:“学宫之内出手伤人,若不处置,威信何在?”   这番话语,显然是与学宫圣人说。   陶李又是朝他一剑径直斩去。   青衫长须老者弹碎这一缕剑气,面色有些沉了下去,朝着陶李所在,屈指一捏。   道观有剑气前来,斩向青衫长须老者。   儒家三圣同时出手,以天地大意象,堪堪挡住这一抹剑气。   周遭围观修士已是脸色大变,涉及到了圣人层次的打架,皆是天地大动静,他们体内灵气都已被刚才那抹剑气余波震荡,久久不能平缓。   这还是有学家诸位老祖出手阻挡了这剑气余波,不然全场修士估计得有大半直接被震得晕倒在地。   青衫长须圣人已是起身,面朝道观,冷声道:“道观老剑神管到学宫的事来了,是否手脚太宽了些?”   又是一抹剑气瞬息而至,斩得青衫长须老者倒退千里。   红脸道人持剑立于天幕,挑眉道:“老子就想砍你,咋滴?”   他目光略过另外两位圣人和其余学家老祖,不屑道:“别说你,就算加上这些一起上,老子还是照砍不无。”   此番话语说出,已让其下众人脸色大多都一变。   换做平时,有谁敢在学宫说此言语,别说这种言语,就算是得罪一个学家老祖都不敢。   可此时在场众人,没一个敢开口言语,只因为那是道观老剑神。   说句毫不夸张的话语,他们就算一起上去,也只能落得被老剑神一人杀光的下场。   曾经天下十人,二至十都是寻常的一人,只有第一这个位置排了两人,而且一排就是千年。   这两人就是中胜神州老剑神姚天长,黩武州老武帝陆神力,两人打了千年,还未分出胜负,所以关于他之间的强弱,总是众说纷纭。   黩武州自然是向着自家老武帝,中胜神州和推崇剑修的浮白州则偏向老剑神,所以这民间胜负也是各有说法。   这两人就是天下力之极者,老武帝死后,老剑神举世无敌,曾经杀入妖族天下,剑斩三位十三境绝世大妖,又御剑返回人族天下。   老剑神在妖族天下都能像如入无人之境般斩杀绝世大妖,何况是这人族天下?!   别说学宫,就算是中胜神州功德楼中,他也能照样杀人再御剑轻松写意而退。   或许真正舍命厮杀,妖族能耗费天下前十数位大妖与老剑神换命。   但若是老剑神不想厮杀,只杀一位大妖就抽身而退,天下也是无人能留得住。   这般老剑神,谁敢对其过分言语?   无奈之下,那儒衫灰瞳的中年样貌圣人开口道:“老剑神,虽说是有人贬低这发明家一脉,不对在先,但这始终是学宫内部事,你掺和这事确实不太方便。”   红脸道人看着他回道:“那我也不多求什么,叫那想要给我弟子一掌的小东西出来接我一剑,我便走,如何?”   那位学家老祖身后泌出冷汗。   挨老剑神一剑!   就算不死也是重伤!   红脸道人又看向这三位圣人,笑了笑,“你们可以拦。”   就看你们拦不拦得住。   之前出剑,只不过给学宫一个面子而已,才只出了三分力,不然这三位圣人早就滚蛋了,哪还能站在这说话。   不待几人回应,红脸道人便先一剑斩去。   也不为难人,区区五分力而已。   那学家老祖已经面如死灰,周身灵气都被剑气震荡得聚了又散。   三位圣人天地齐力抵住剑气,僵持良久,最终剑气斩得天地之力溃散,剩余剑气将那学家老祖斩落在地,受了个轻伤。   红脸道人没说话,瞬息消失不见。   他来这也只是护着弟子,给三位圣人一个下马威而已,如今下马威给到了,他出不出剑已经无所谓了。   若是还有人敢为难陈九或陶李,那他下次出剑,就真要人命了。   道观老剑神脾气一项不好,这是天下大修士间人尽皆知的。   三圣此时便将目光移向了此事的开端,一位贬低发明家的杂家讲师。   此时这人面色苍白,惊恐无言。   圣人朝他一指,“应有责罚。”   这位杂家讲师身影不见,被困学堂刻字楼,面壁思过去了。   陈九默默拿着枪械,散开武运,与矮小老头皆是无言,出了门口,喝酒解忧去了。   陶李朝着那位学家老祖笑了笑,收了飞剑,身影也消失不见。   一场天下罕见的打架场面就此收场,各自回复心情后,百家论道则继续开始。   在阴阳家、法家论完道理后,此次论道的重头戏,学宫排行第二的兵家来了。   兵家与儒家向来不和,且与山上大小宗门也多半不和,所以这次兵家论道,全场众人都是相当上心。   由一位兵家老祖,清癯老人一人论道。   他缓缓行至讲坛,看着其上三位圣人,沉默一会儿,说了句惊世骇俗的话语。   “若想天下平,先废圣。”   清癯老人站在下边,指着其上三位圣人。   此言一处,全场瞬间嘈杂,众多话语议论不绝,甚至有修士直言这清癯老人疯了。   三位圣人皱眉,没有言语,示意清癯老人继续。   于是清癯老人又指向在场修士,缓声道:“废除山上宗门,全归学宫,按照规定管理。”   众修士目瞪口呆,实在是这番言语太过惊骇,叫人真是半点不能理解。   到此刻,一些新来修士总算知道了,为何山上修士都或多或少的有些仇视兵家修士,原来这就是原因!   儒衫灰瞳圣人叹了口气,“兵家事工学问不予通过,请回。”   清癯老人沉默无语,没有任何表情波动,似乎早就已经料到了这结果,转身走出场馆讲坛。   整个百家论道在他眼中,只是一个可笑的闹剧。   现在……   他该回去取他的剑,终结这个闹剧了。 第八十八章 这年冬末   清癯老人缓步走在学宫之中,并没有着急去取剑。   人老了,心里总是比不上年轻时狠辣,也念旧,他想再看看,看下这学宫,看一下那些不错的年轻人。   改革就会死人。   他想在身死之前,多看一会儿,多聊一些。   为此,清癯老人见了两位年轻人。   第一次见的是陈九,清癯老人找到他,邀其在雪中漫步,率先发问。   “何时入体修六境?”   陈九摇头,“不清楚。”   清癯老人点头道:“破境一事,本就玄之又玄,有人一步天人,有人终生筑基,所以你也不用着急。”   陈九轻轻点头,“嗯。”   清癯老人负手,又道:“你人挺不错,老剑神好眼光,收了个好弟子。”   陈九赞同,“那可不是。”   老人看向他,脸上有了些笑意,“年轻人莫要自满,谦虚些总是更让人喜欢的。”   他顿了一下,又道:“当然,只要不做坏事,肯做好事,那不管怎样,都是顶好的年轻人。”   风雪缓停,两人没有再走。   老人看向陈九,问道:“对天下世道有些失望?”   陈九低头,“嗯。”   清癯老人回道:“那不妨再去看看,人间悲欢离合总是最动人心。”   老人拢袖,“看完之后,希望你能明白,自己能为人间做什么,该为人间做什么,然后敢去做。”   那么老人自己呢?   当然是要去送死了。   寒风呼啸。   两人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去,两条绵长脚印刻在积雪之中,老人踩得浅,所以他的那条脚印被飞雪抹平,缓缓不见。   老人第二个见得年轻人,是儒家风流客林轩。   两人相见于夜晚,屋中灯火通明。   清癯老人看着他,缓声道:“这次百家论道结束后,就快些回浮白州学宫吧。”   林轩直直看着老人,“我就不能帮忙?”   老人摇头,“等你以后继承了儒剑的名声,说不定可以,现在不行。”   林轩低头,“我不走。”   老人点头,“随你。”   他又叹了口气,朝着林轩道:“如果不麻烦的话,就帮忙照顾一下左浩那小子,他还是少年,需要人缓慢引导。”   林轩没说话,死死捏着腰间飞剑。   老人也无言语,因为他知道到时候林轩一定会来,不过没关系,他已经请人帮忙拦住他了。   那是另一位年轻人,一位也是极好的年轻人。   天下以后有这些年轻人在,总是会让老人觉得十分欣慰。   学宫百家论道在冬末结束了,大小宗门与诸子百家寒暄过后,各自离去。   兵家修士这些时日深居简出,不与其余修士弟子交谈。   在冬末的最后一场雪中。   清癯老人坐于学堂,喝了一口热茶。   外边风雪飘摇,越渐微弱,学宫已经恢复了往日样子,不再热闹。   清癯老人再饮一口茶后,便放下了茶杯,轻轻盖上,缓缓站起,拿起一旁的长剑,抱在怀中,拢袖而行。   老人踏在雪中,开始登梯。   每走上一层台阶,老人身后便会蓦然出现一位持剑人。   持剑人们跟着老人缓步而行,神态各异,却无一人脸上有惧色。   兵家剑修,死又何惧?   台阶一共七十二层。   那就是兵家七十二剑修。   待到一行人走至学宫高处时,早有两位老者等着他们,身上也配剑,笑言道。   “咋个来这么晚,要是再晚点,我们就先进去砍那儒家三圣了。”   清癯老人微笑,“现在也不迟。”   今日兵家三老祖携七十二剑修,共赴学宫最高处,问剑三圣!   儒家三圣中的儒衫灰瞳圣人看向清癯老人,满脸无奈道。   “为何如此,就不能再多等几千年?”   清癯老人抱剑,微笑道:“我等得,你也等得,可天下凡人片刻都等不得。”   老人面色一沉,“更何况数千年后,学宫还是不是学宫,尚且两说!”   兵家三老祖与七十二剑修同时拔剑。   刹那之间,学宫山巅剑气有如海浪呼啸!   林轩缓步登梯,也去往学宫高处。   那里有剑气,那里有壮士,那里更有清癯老人。   清癯老人救了他,如今便该他去救老人,关键的不是能不能救,而是去与不去。   风流客低头前行,脚步忽得一停,径直抬头。   台阶最高处,坐着一位青衫客,正撑着脑袋看着他,轻声道。   “老头叫我不让你过去。”   林轩看了看山巅剑气,“我知道你也想去那里。”   陈九点头,“但是你去了会死,所以老头不想让你过去,我也不想。”   林轩点头。   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猛然一步向前踏去,拔出腰间那把名为“万钧”的飞剑。   百米之内,天地大势下压,台阶崩碎。   陈九身躯犹如被注满水泥,沉重不堪,与石梯一起被压至最底。   林轩持剑,不管陈九,直接乘风去往山巅处。   他行至半空,眼前忽然出现一道金光人影,随即便是厚重一拳,把他打得直坠山底。   林轩持剑,脸色渐沉,不再收力了。   飞剑“万钧”,何为万钧?   让苍天沉底,便是万钧。   他悍然一剑,斩得陈九跌入山脉之中,撞碎山体。   只是不待林轩御剑远离,金光人影就又拔地而起,与他出拳。   林轩身为七境剑修,自然是压着陈九打,可不管他如何出剑,陈九始终能够黏着他,气势半点不减。   学宫山巅处的剑气蓦然激荡起来,劲头更猛。   林轩神色一急,再不管其他,朝着陈九一剑挥出。   这一剑还未出。   山脉便已被压迫得崩碎,陈九身躯站在原地,半点不能动弹,被天地重力压制。   千里武运凝聚,想要挤开这天地大势,可却仍是不够。   陈九身躯覆盖金纹,武运珠子即将现出。   这一剑就要斩至。   突然有清脆剑鸣。   天地蓦然一静,陶李站在山脚,看着自家师弟和那位年轻人,面色无奈。   可不能让这两人再打架了,不然其中之一,必定要身受重伤,倒地不起。   目前来看,自家师弟身受重伤的概率会大些。   那就更不能继续打了。   陶李又抬头向着山巅看去,那里剑气森然,中年人脸上有些向往神色,又哀叹一声,静静站立。   学宫之中,诸子百家神色各异。   有排行靠前的学家老祖直接出手,驰援三圣,也有静而打望的学家老祖,心中感慨万千。   儒家求安稳,兵家求改革,两家战力又相差不多,是注定要打架的。   让人心悸的是,这也许还只是天光州学宫的小打闹而已。   日后说不定整个天下的儒家和兵家都要打起来。   到那时候,学宫就算彻底乱了。   有人不愿学宫内乱,也有人在期待学宫内乱,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   登顶的机会。   学宫山巅有一剑,先斩一圣,继而开天。   清癯老人斩出这一剑后,便站立而死。   兵家七十二剑修,无人生还。   红脸道人坐在道观,看着那一剑,沉声道。   “好个谢至,剑术一般,人真豪杰!”   这年冬末,兵家老祖谢至,剑斩圣人而死。 第八十九章 人生如河,各有分支   初春时,学宫皆缟素。   圣人之死是天哀,自然要大葬。   诸子百家皆是悲戚神色,忙活学宫丧事。   唯有兵家弟子毫无动静,坐于自家学堂之中,神情还有些许激荡。   自家老祖剑斩儒圣而死,此等壮举,岂不让人心神往之,又怎会是丧事?   林轩见过清癯老人站立而死的尸身后,沉默无言,独自一人回了浮白州。   如果他不被陈九拦住的话,毫无疑问也会与清癯老人一起死在这里。   只是如今活着,便真就是好吗?   或许是吧。   一个人只要不是活得太过困苦,毫无希望,那谁不想活着呢?   林轩虽不怕死,但也想活着,所以他回了浮白州,而不是去找儒家拼命。   毕竟如果他真想死,没人拦得住的。   只是现在冷静下来后,他便心有不甘,岂可这样死?   至少要成就儒剑,日后以儒剑之名斩杀儒圣。   唯有这样,才算死得其所。   死的那位圣人是青衫长须的老者,被兵家老祖谢至一剑斩死,死后风光大葬,倒也像是圣人排场,只可惜他自己看不见了。   兵家三老祖与七十二剑修,皆是弟子前来收尸,简简单单下葬而已。   光头少年左浩看见自己师父站立而死的尸身时,瞬间泪流满面,站在原地使劲擦着眼泪,可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陈九坐在一处高楼之上,静静看着,沉默不语。   最终少年流泪背着老人尸身,下山去了,出了学宫,葬在了极远的一处土坡之中。   少年自此以后,再也没回学宫,听别人说,是去了沧澜海边界的雄镇边关,守城去了。   十多岁的少年独自远游,落幕的老人留在原地。   老人还在注视着少年,以在天之灵,以平日的言传身教,以……   这都是少年的臆想而已。   已经没人注视他了。   剩下的路,要他自己一个人走。   ————   学宫经过大葬之后,逐渐沉淀了下来,只是其中气氛更为紧张,尤其是兵家与儒家。   两家弟子相见,眼中多是仇视,甚至还起了不少冲突,差点打出人命。   从此以后,兵家修士越渐深居简出。   陈九不再去给发明家一脉的矮小老头帮忙了,经常一个人坐在道观屋顶,撑着脑袋,不知想啥。   这一坐就是几十天,等到清明,陈九拎着一壶酒,去看了清癯老人的那处坟冢,这是他第一次来祭拜。   天色阴沉,下着小雨。   陈九就站在坟前,把那壶酒放在坟头,安静站了一小会。   回去之时,他开始想自己能为这个天下做些什么,所以他走得极缓。   雨也下的极缓,没有催促他。   陈九慢慢走着,身上渐湿,衣衫往下滴水,他回了道观,推开一处房门,屋内阴影照在他的脸上,看不清神色。   红脸道人坐在其中,默默看着他。   陈九站在屋外,轻声道:“师父,我想下山。”   红脸道人点头,“嗯。”   次日,青衫客背着行囊,戴着斗笠,伴着小雨,独自一人坐着渡船,沿着淮水远游。   清冽姑娘站在学宫山巅,失魂落魄的看着那处小如芥子的渡船,等着渡船行出许久后,她还在看。   最终姑娘咬着嘴角,回了学堂之中。   自今日起,周贤开始认认真真读起了满屋圣贤书。   镜花水月变做的小人留在了道观,陈九不舍得将它一路带走,怕日后出了什么意外,自己会护不住它。   于是小人便天天跟着陶李,一大一小,不是喂鱼,就是下棋。   小人经常抱这棋子,冥思苦想,随即叽叽喳喳乱走一步,还抱胸颇为自得。   陶李微微笑着,也会乱走一步,争取与小人胜负五五开。   除此之外,陶李还教起了小人识字,不过经常是陶李刚教,小人就忘了。   好在陶李性子平和,也不着急,慢慢教就是了。   小人更是不嫌烦,学得津津有味,目前为止,记住了四个大字,且还会发声,经常对着人含糊道。   “窝是你爹。”   有次它朝着红脸道人说了这么一声,然后嘴巴就被封了半个月。   周贤也上过道观一次,朝着陶李鞠躬道:“陶先生,陈九什么时候回来?”   陶李正在教小人识字,当下摇头,“我也不知道。”   周贤咬着嘴角,低着脑袋。   陶李笑道:“与其等着师弟回来,不如周姑娘自己去找。”   周贤抬头看着中年人,眼神一亮,“好。”   她不再多言,径直下山。   陶李看着其背影,脸上多是笑意,又蓦然古怪,轻叹一口气。   希望自己师弟能够善待这样一位情窦初开的好姑娘吧。   红脸道人坐在屋内,喝着小酒,他心烦时会喝酒,喝好酒。   红脸道人想着自己弟子以后可能会辜负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便越渐忧愁。   自己这一生痴心与剑,从未有过情爱,陶李自上山学剑那日起,就再不可能喜欢上别人。   所以道观想要脱掉师徒皆光棍的名头,还得看陈九。   只是以陈九这脑子,多半会辜负人家姑娘。   红脸道人越渐皱眉,想着到时候要不把陈九打一顿,把他打老实了,再和人家姑娘好好说话。   红脸道人蓦然笑了一声,又饮一口酒。   人老了啊,就是喜欢想些有的没的,更是喜欢瞎操心。   发明家一脉的矮小老头整日坐在学堂之中,日渐消愁。   这些枪械与机器人,学宫无一人看上。   读书人爱好圣贤书,诸子百家各有学问,枪械这种他们眼中的劣等法宝,确实太过无用。   矮小老头想了几月,背着他的枪械与剩下的十几枚子鼠钱,出了学宫,乘着渡船远游,不知道去哪了。   总之是回了凡间。   学宫发明家一脉,自此名存实亡。   药家园子的目盲女子打扫着园子,有些忙碌,最近学宫出了的大事,她都不知道,还是像以往一样生活。   反正她已经瞎了,也没人交谈,就算知道了又如何,还不如不知道。   女子打理着药草。   园子门口来了一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   男子断了一只腿,拄着拐杖,他看见中年女子时,泪眼模糊,颤声道:“姐…姐。”   目盲女子身子一怔,抬头之时泪流满面,她笑着流泪,柔声道:“没事的,回来了就好。” 第九十章 访仙   蘇螺城内来了一位青衫的年轻人,年轻人装扮很怪,背着一个长布遮掩的东西,看其样式,像是一把古怪长剑。   这青衫年轻人喜欢在酒铺外站着饮酒,且只喝一杯,绝不多饮,闲来之时,便经常与酒铺里的客人聊天打屁。   他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去往何处。   蘇螺城是一个小城,靠着淮水,城中居民大多靠捕鱼为生,唯一出名的地当,便是城中有一处渡口,迎接来往渡船,为城中添些往来游客,增添经济。   陈九就是乘坐渡船,到了这处渡口下船,渡船被他卖了,换了些银子,每日买些酒喝。   远游的路线他也已经规划好了,一路北上,到达海外极北处,再回道观。   其中会经过清风城的勾栏,陈九对此很是期待,但也不急,慢慢走就好了。   毕竟他此行,还有些事要去做。   陈九身上的这点银子也并不支持他远游,那些在崆峒秘境中赚来子鼠钱,全都给了矮小老头。   他身上倒还有些子鼠钱,不过是秘境中的那个中年男人的遗产,是要带给他的妻儿的。   这笔钱肯定不能动用,所以就得陈九自己去赚。   好在蘇螺城中赚钱的法子一直不少,那些停泊在渡口的渡船,便是一个个商机。   越大的渡船,商机越大,风险越大。   陈九上了一个极大渡船,五层之高,所做之事,便是护卫渡船。   那一个矮小领事带着陈九在内的几位修士一同上了渡船五楼,停在门外。   屋内响起婉转魅惑的清脆声音,“进来。”   矮小领事朝着几位修士讨好笑了一声,“几位里边请。”   说罢,矮小领事便低头躬身带着几位修士向屋内走去。   几名修士行走之间各自隔开距离,沉默不语,也不打量他人。   屋内有一彩色罗帐,其中传来女子婉转的魅惑声音,“五位先生,可都是来担任护卫?”   五名修士之中,那瘦长尖眼修士率先开口道:“若不是为此,又怎会来这耽误时间?”   女子轻笑一声,问道:“不知先生几境?”   瘦长尖眼修士仰头倨傲道:“五境。”   那矮小领事面色一喜,在这蘇螺城中,五境修士可遇不可求,没想到今日便遇见一个前来担任护卫,可得留下。   女子也是惊讶一声,沉默片刻,忽得问道:“可是点苍山的”鬼手“曹挟,曹先生?”   瘦长尖眼修士点头,“正是。”   那矮小领事脸上更是惊讶。   点苍山可是方圆万里内鼎鼎有名的宗门,据说其宗主金丹巅峰,即将入元婴,其下门徒也是英才辈出。   这“鬼手”曹挟就算一位,传言其擅长术法极为诡异,杀同境修士数十,战功赫赫。   若是其能入六境,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宗门供奉。   这般人物,一定要留下!   其余几名修士神色也都略微惊讶。   只有陈九一脸懵,点苍山“鬼手”,啥玩意,有我道观“花手”厉害不?   女子又发问,“不知另外几位先生境界和来历如何,劳烦各位先生简略说一下,毕竟咱们渡船请护卫,还是得知一些底,请先生们谅解。”   第二位蓑衣老人便露出一口黄牙,笑道:“华门肖夫,五境。”   第三位高大淡眉汉子抱拳道:“玄当马胜龙,五境。”   第四位锦衣公子淡然道:“千机殿孙云甫,五境。”   陈九在最后,学着其他几人说道:“道观陈九,五境。”   矮小领事神色震惊,五人竟全是五境修士,若全能留下担任护卫,此行该是无忧!   女子言语之间也满是欣喜,“几位先生的名号小女子都是听过的,皆是大宗门的先生,小女子也就放心了……”   女子迟疑一会儿,又问道:“只是这最后的陈先生,小女子孤陋寡闻,实在未曾听过,陈先生可否细说是哪处道观?”   天下大大小小道观数万,其中道人更是众多,甚至有修士笑言,如果得罪了人,隐姓埋名不知装作什么,那就穿上道袍,随便说是道观修士便成。   其余四位修士也都转头看向陈九,是真没听过道观陈九这个名号。   陈九茫然,也忘了自己道观名字,回道:“忘了。”   此番回答,众人也无语。   道观名字也可忘?   这明显就是不想说罢了。   陈九的来历就颇为不清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就算陈九能一五一十的说出自己来历,便就是真的吗?   天下假扮他人,盗取名声的事情可不少。   只要境界是五境就够了。   女子也不细问了,只说一句,“我给诸位先生每人十枚丑牛钱的俸禄,各位先生护送我一个来回,可行?”   千机殿的锦衣公子孙云甫率先问道:“姑娘要去哪?”   这是一个大事,只有问清之后,他们才会决定去不去,以及价钱合不合适。   女子回道:“去往孤鹜山访仙。”   几人皱眉,孤鹜山访仙一事是近数十年在众修士间兴起的。   那孤鹜山在天光州极南,已然靠海,蘇螺城去往那里也不远,也就十几天的路程,一路上有些小麻烦,几位五境修士倒也不惧。   这是这访仙就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这访的到底是不是仙?   亦或者说,这“仙”到底是什么?   点苍山“鬼手”曹挟沉声道:“护送可以,访仙不去。”   其余几人皆是这般答复,陈九照葫芦画瓢,跟着说。   女子便点头答应,“可以,那接下来就劳烦几位先生了,朱领事先带着几位先生去安顿下来吧。”   矮小领事点头哈腰,“几位大人跟我来。”   他们一行人便出了屋内,先领了一枚丑牛钱的预付俸禄,接下九枚,到达时给四枚,回来时给五枚,这些都是说好的,双方也认同。   几人住在渡船四楼,各自一间客房。   女子在罗帐之中,轻轻绕着丝线,她半点不怕这几人是滥竽充数之辈来骗钱两,因为估计接下来很快,就会用到他们。   若是滥竽充数,境界底下,那只有一死。   女子痴痴笑了一声,蓦然抬头,那张脸颊极老,满是皱皮。   她不得不去访仙。   即使她知道那不是仙。 第九十一章 巴雷特   渡船很大,一层货仓,二至三层皆是客房,第四层便是陈九这类护卫所住的豪华房间。   此行访仙,沿途自然也要做些生意的,比如贩卖货物,运送来往客人,都是一笔笔钱币,多赚多得。   船上小厮忙碌,多半是要招呼好渡船四楼的修士大人,修士大人要是有什么要求,例如美酒、美食、美人,那都要给大人安排好。   不然若是修士大人生气了,一巴掌打死这个小厮,渡船上下绝对没有一个人说不是,只会说这小厮找死。   这些事情,早就屡见不鲜了,好在活下来的小厮都机灵,就算做错了事,跪地磕头求饶也快,所以这些年来,渡船死人的事情倒是少了许多。   负责招呼陈九的小厮,是一位少年,长得平常样子,面貌方方正正,看着老实。   少年低头哈腰,先轻轻敲下屋子,等着陈九说进之后,他才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向着陈九问道。   “大人,您可有需求,小的马上去办。”   陈九问道:“能弄壶酒吗?”   少年马上点头,“有的,小的这就去为大人拿。”   少年轻手轻脚出了屋子,缓缓关上房门,在四楼廊道上走的极缓极轻,到了三楼时便猛然加快速度,急匆匆去拿酒了。   陈九缓缓起身,走出房门,靠在栏杆上,打望四周。   渡船已经开始行驶了,在淮水上顺流而行,十分迅速。   有人缓步走至陈九身旁,是那千机殿的锦衣公子孙云甫,朝着陈九笑道:“道友真是闲情逸致,到此观景。”   陈九撇了他一眼,“不然我还能看你?”   孙云甫愣了一下,又笑道:“道友说笑了,只是这淮水中的诸多怪异,道友可知晓?”   陈九白了他一眼,“一边玩去,老子怕鬼。”   这人心眼忒坏了,故意来讲鬼故事吓他是吧。   孙云甫面色略微阴沉了些,他看着陈九样貌不凡,本来有些结交心思,可这人怎么这般不识好!   少年小厮正好把酒拿来,看见两人,立马低头哈腰,想要把酒拿给陈九。   孙云甫叫住了少年,问道:“这酒可是给他的?”   少年小厮看向陈九,谄笑点头。   孙云甫一把拿过,面色阴沉,“那现在是我的了。”   少年背后泌出冷汗,不知这位大人是何意,身子半点不敢动弹。   陈九皱眉,“这酒是我的。”   孙云甫冷笑道:“我手上的就是我的。”   少年小厮赶忙朝着陈九低头道:“我再去为大人您拿。”   要是陈九与孙云甫两人打起来了,最后受责罚的还得是这小厮。   这就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小厮刚要抬脚去拿酒,孙云甫冷冷看着他,就要一指朝他头颅点去。   是要这小厮的命!   他一指点出一半,便猛然止住,面色略微苍白。   陈九已然抓住了他的头颅,只要稍稍一用力,便可骤然捏碎。   孙云甫周身冒出冷汗,就连那一指都不敢收回,还悬停在空中。   少年听到身后没动静了,他没有回头,略微加快脚步,去了楼下。   陈九松开手,又靠在栏杆之上。   孙云甫转身朝着他深深作揖,留下酒壶,一言不发,回了房间。   陈九毫无动静,看着淮水起浪。   他留了这孙云甫一命,只是不愿杀罢了。   真想杀的话,随时随地,瞬间就能杀了他。   陈九动了动身子,趴在栏杆上,略微忧愁。   他不想杀人,但是他心中已经晓得此次远游,估计会杀许多人。   不想做的事情,偏偏又知道必须去做,这就更为糟心了。   少年小厮拿着一壶酒上来了,先搁这远远的看了一眼,瞧见只有陈九一人后,便毕恭毕敬的把酒拿给了陈九。   陈九接过,道了声谢,缓缓喝着。   小厮低头哈腰告退。   孙云甫回了客房,里边早有人在等他,是那蓑衣老人,老人问道。   “可试探出境界?”   孙云甫面色凝重,“此人绝对不止五境!”   能瞬杀他之人,怎么可能只有区区五境!   蓑衣老人皱眉,“可你也不是五境。”   孙云甫神色沉重,“所以这就更为可怕,那人极可能是七境,还是体修!”   蓑衣老人神色一惊,沉默片刻,又道:“好在我们此次行事,还有接应,这七境体修我们可以不去招惹,等着那女子访仙之后,再杀杀那女子也可。”   孙云甫点头:“嗯,只是不知道这七境体修为何要假扮五境修士前来担任护卫?”   蓑衣老人负手回道:“不知为何,但肯定别有它意,我们小心点,也不惹事,围杀那女子就成了。”   孙云甫点头,“知道了。”   两人沉默一会儿,蓑衣老人突然朝着孙云甫诡异一笑。   隔墙有耳,一直在听。   他们早就晓得,刚才一番话,大半都是专门说来给这个“耳”听的。   至于这个“耳”信不信,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只要能混淆视听就行了。   毕竟此番行事容不得半点纰漏,又怎么可能只杀那位女子,当然是渡船之上都得死。   蓑衣老者也不是什么五境修士,得再往上提两境,七境才对。   两人不再言语,孙云甫身子一晃,在屋子中消失不见。   蓑衣老者看着空旷屋子,突然嗤笑一声。   白痴孙云甫,渡船之上全都得死,你怎会觉得自己能活?   区区六境,留着与这渡船陪葬吧。   蓑衣老人笑得开心。   陈九靠在栏杆上,朝着淮水发声,“呐呐呐……”   淮水拍起浪潮,似在回应。   少年小厮又走至五楼,小心翼翼的行至陈九旁边。   陈九瞟了他一眼,什么话没说。   少年小厮战战兢兢,“大人,马上就要到晚上了,大人若是不想心烦,可以回房。”   陈九好奇,“啥意思?”   少年小厮这边低头轻声道:“大人,这片水域的淮水在夜晚时,会有鲛人出没,拉沉来往渔船,生食渔夫,且鲛人极丑,让人见了就不寒而栗。”   小厮说完这些后,便低头不语。   陈九看着淮水,面色一黑,“你咋不早说?”   他急匆匆回了房间。   少年小厮面色一僵,也没想到这神仙老爷反应会这么大,只是过了片刻,他眼神中又都是窃喜。   少年能在这渡船中做着招呼修士大人的活计,自然极为机灵,看得出陈九是一个比较和善之人,往常渡船中也有这种修士。   而这种修士就最值得去巴结,就算不小心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往往也没什么大不了,最多责骂几句。   这就像少年曾经听过的一句老话。   贼偷好人,不惹恶人。   恶人要你命,好人看你可怜,甚至会直接将钱两施舍给你。   少年现在就是贼,是一个不同寻常的贼。   渡船突然一晃,淮水中有无数利爪伸出,抓住渡船,使其强行停滞。   一只只面目狰狞的鲛人,沿着船身,不断往上爬去。   船上客人惊惧高呼。   四楼之中,客房频开,其中走出一位位修士,二话不说,直接向鲛人迎击而去。   陈九钻了出来,解开背后长布,掏出那把枪械,低吟一声。   “大慈大悲巴雷特菩萨。” 第九十二章 无一人敢对视   鲛人拖船,这是淮水夜晚中时有发生的事情,且经常在渔夫众多的地带出现。   鲛人杀之不绝,却不是因为其数量繁多,只归于其来历很是怪异,但好在鲛人境界不高,且战力微弱。   一般三、四境修士,就能轻松猎杀一群。   所以船上修士出手瞬间,就将攀附上渡船的鲛人斩杀殆尽。   但淮水中仍有源源不断的鲛人攀附渡船,悍不畏死,不过也只是徒劳,往往鲛人刚刚攀上渡船,就被修士出手斩杀。   渡船是停滞住了,不过并没有半点危险。   陈九站在修士后边,开始架狙。   来,与我中门对狙!   “嘣!”   枪械巨响,喷出火蛇,一发子弹射去,将那一串鲛人同时射穿,鲜血四溅。   周围修士闻声看来,对陈九这手中法宝有些好奇,实在没见过这种样式的。   不过也仅仅是好奇一下,毕竟这法宝的杀力看着还是太弱了些,杀鲛人可,杀修士不足。   鲛人再多,终有尽时,一场鲛人拖船的小风波,直接被修士杀绝。   各修士收了法宝,返回客房。   陈九将枪械放下,用长布裹起。   那少年小厮又跑来,极其敬仰的看了陈九一眼,恭维道:“大人神通真是厉害,隔着远远的,一下杀了这么多鲛人。”   陈九收好枪械,摇头道:“是这些鲛人拉了胯。”   少年谄笑着,“关于这鲛人,其实也有说法,不知道大人听过没?”   陈九低头,倒是有些闲情雅致,朝着少年道:“你讲。”   少年恭敬道来。   “相传这鲛人是死在淮水中的渔夫所化,怨气极大,白天藏在水底,夜晚于水面上拖船,生食其人,但那些老渔夫都说鲛人不能上岸,只要夜晚不行船,便无事。”   少年顿了一下,又道。   “不过我听一位仙师大人说过,这鲛人并非不可上岸,那种死前残念极大,染黑十米水域的鲛人,便能生出四足,夜晚上岸去,相传有这样一只鲛人便是忘不掉家中妻儿,夜晚去了自己家中……”   少年故意将声音一颤,“然后它便将自己妻儿吃完了,半点不剩,第二天有人听到动静,打开屋子时,惊骇发现那只鲛人在哭,且全然不动,最后被众人用鱼矛钉死。”   陈九沉默。   本是极其浓厚的思念,最后却得到这种结局,简直是戏剧化到了极致。   他叹息一声,看向少年,“以后别给我讲这些了。”   怪吓人的。   少年连忙点头,又朝着陈九恭敬问道:“大人有什么需求?小的这就去做。”   陈九摇头,拿上枪械,回了客房。   往后几日,少年经常会来找陈九说话,讲些听说的山水趣事,言语之间也满是恭敬,不管陈九再随和,他也半点没有逾越的心思。   看着随和的仙人突然暴起杀人的样子,他可看过不少。   这位大人的性子瞧着是和善,极好接触,可谁知道他会不会面色一变,就要捏碎少年这只蝼蚁呢?   少年不知道,更不敢去尝试,他只能慢慢的,小心翼翼的去接触。   一只听话的狗跟着你久了,也是会有感情的。   少年始终提防着陈九,看着他的脸色。   所以陈九看向少年的眼神中,也有些许悲哀。   陈九能够感受得出,少年与他相处时和朋友完全不一样。   可这也怪不得少年,更怪不得他。   今日天色阴霾,淮水有浪,瞧着是要下大雨。   有精通水法的修士在船上布了阵法,可以抵御浪潮。   陈九坐在客房之中,心情不是很好,他有些受不了渡船上的氛围,让他心里有些太过压抑了。   阴沉的天空,又总是给人不好的预感。   且这种预感往往没错。   天空有几道玄光射来,停在渡船上空。   客房修士纷纷走出船舱,抬头注视空中那几位修士,面色凝重。   天空几名修士俯视其下一眼,一言不发,直接俯冲而去,瞬间冲入修士人群中,直接杀人!   渡船修士惊骇,又立马镇定,围杀几人。   只是这几人实在强悍,境界估计稳压他们不止一、二境。   其中“鬼手”曹挟面色沉重,伸手往下一按,渡船方圆数十米,突然伸出漆黑之爪,抓住那几名修士的脚裸,便要硬生生往下拽。   那几名修士灵气涌现,震碎漆黑之爪,瞬息之间贴近曹挟身躯,便要将他斩杀。   曹挟面容惊骇,已然躲避不及。   有人影瞬息浮现,持着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猛然朝贴近曹挟的那名修士头颅砸去。   枪械崩碎,那修士也被砸得倒射而去,落在甲板之上。   几名突兀而至的修士骤然停手,聚集在甲板之上。   渡船上的修士也汇聚一起,其中一位白衣老者朝着那几位修士拱手沉声问道。   “不知我们可有哪处不是,得罪了几位道友?”   白衣老者此番言论,已经是在示弱。   那几名修士当中,站着一位身材削瘦的黑衣老者,一言不发,只是朝前一指,几位修士又迅猛袭去,斩杀渡船修士。   蓑衣老者与孙云甫隔岸观火,躲在人群之中,并未出力。   五楼客房女子看着其下骚动,苍老面容略微阴沉,纵使她知道此行会有人专门来杀她,也没想到来者境界居然会如此之高!   看来那些人为了杀她,耗了极大本钱啊!   女子死死抓着木板,指甲划过,发出刺耳声音。   她要访仙,怎可死在这里!   渡船修士看着袭来几人,面色一惊,马上施展术法,准备抵御。   陈九身影瞬息不见,大手一抓,捏住一个袭来修士的头颅,往下狠狠一甩,直接跌破船舱,掩埋在废墟之中。   人群之中的蓑衣老人与孙云甫面色一惊。   这年轻体修的战力,可能比他们想的还要高,只是这般体修,有怎会来护卫这艘渡船,其中定有猫腻!   那袭来修士被陈九甩开后,其余几位修士也不再进攻,转而退回削瘦老人身旁。   陈九站在船舱高处,看着其下甲板几人,挥手道:“你们走吧。”   他实在不想杀人。   五楼最高处突然传来女子怨毒声音。   “公子,请你将这几人全杀了,一条命十枚寅虎钱,公子若不满意,还可以再加!”   这是拿钱买人命。   陈九刚要摇头拒绝。   其下削瘦老者蓦然不见,以一手刀,悍然穿透陈九心脏,鲜血四溅。   削瘦老者面无表情。   只是很快,他就面色惊骇,头颅已被陈九捏住。   年轻人眼含金芒,使劲一捏,头颅崩碎,鲜血渐出,打在他的眸子里,染起血色。   削瘦老者身躯如废纸,凄惨落地。   年轻人这双泛金光的猩红眸子缓缓打量四周。   其下修士骇然,无一人敢与之对视! 第九十三章 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   陈九看遍周围,静气凝神,深呼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冷静,想要压下心头那股嗜杀之意。   他低头看去,才发觉自己胸口全是鲜血,眸子金芒转猩红。   渡船被他一脚踏碎,瞬息靠近一位修士,一拳悍向其头颅,打得稀碎。   他身子又一勾下,躲过旁边另一位修士的法术,身形犹如鬼魅,一晃之下贴近那位修士,以手成爪,已然洞穿其胸膛。   他转身一脚,又踏碎一位修士的头颅。   剩下最后一人面色苍白,身上亮起淡蓝阵法,身躯融化成水渍,沿着四周木板缝隙流走。   陈九甩了甩手上鲜血,没去追杀这人。   他实在不想杀人。   这种举手投足之间便碾杀生命的感觉,或许有人会喜欢,但陈九尤为厌烦。   他眼中猩红之芒缓缓消退,面无表情,看向渡船众人。   众修士低头,无人一人敢动。   蓑衣老者站在人群中,面色铁青。   此次行事,本应该是将这渡船之人杀绝,可谁能想到这年轻体修战力竟然如此骇人!   真能一人护住一船,且那名七境老武夫袭杀未果,反倒被这年轻体修瞬息反杀。   难不成杀这女子,还得请动金丹修士?!   蓑衣老者面色不定,低头思索。   陈九在死去修士的衣物上擦了擦手上鲜血,缓步走回自己客房。   沿途修士赶忙退让。   陈九回了客房不久,那位矮小领事便拿着一个华贵盒子恭敬敲响陈九客房,得到准许后,矮小领事缓步进来,恭声道。   “大人,这是夫人给您的报酬,四位修士,一共四十妹寅虎钱,夫人说这样算太小家子气了,便直接四舍五入,给您一枚卯兔钱。”   矮小领事说出此事时,面容也微微震惊。   天下钱币分为五种,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其间进率为一百。   只是很多时候高档钱币都会被修士珍藏,不易流通,除非约定好是高档钱币付账,不然大多时候都以子鼠钱结账。   辰龙币则另算,相传辰龙币是真要取一只蛟龙融与钱币之中,极为难得。   五种钱币自然是取至十二地支,另外七种地支,则是七柄飞剑,各有神通,如今流传甚广,遗失的便有三把。   矮小领事毕恭毕敬的将那华贵盒子递给陈九。   陈九接过,轻轻嗯了一声。   矮小领事不敢再打扰,告退一声,便轻手轻脚退出客房。   渡船之上,修士人人自危,怕那年轻体修突然暴起杀人。   一群羊与狼待在一起,就算那头狼再怎么温和,羊也得心惊。   且这还是刚刚才杀了羊的狼。   所以渡船行至停泊渡口时,就有修士借口下船,拔脚溜了,再也不回。   剩下要赚钱币,胆子又大的修士,仍然留在船上。   这些修士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反正也没个挂念,死就死吧,不然去过那没钱用得憋屈日子,还不如死了。   少年小厮还是会时常大着胆子来找陈九说话,言语之间尽是谄媚。   陈九看着少年,微微叹气,轻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少年闻言一怔,立马跪地磕头,“求仙师大人教小的修仙的法子,小的愿为仙师大人永世奴仆!”   陈九深深看了少年一眼,“我不会,你也没有体修的资质。”   少年的筋骨并不适合成为体修,陈九身为五境体修,这点是看得出来的,如果强行去练,反倒要伤了少年筋骨,至于炼气士的修行法子,陈九确实不会。   少年未曾做声,磕了三个响头,谄媚笑道:“叨扰仙师大人了。”   他缓步走出屋内,轻轻关了房门,低着脑袋,快步回了自己在渡船最末层的房屋内。   他死死捏拳,面容几乎要扭曲。   为何这些修士都是这样,不管看着再如何友善,对于修行法子却始终捏得死紧,半点不肯透露出来。   他们是怕法子一透露,人人可修行后,就再也做不了高高在上的仙人吗?!   一定是这般!   少年心中愤恨到极致,却半点不敢宣泄,他死死咬牙,怕自己一旦忍不住表现得愤怒,就会被陈九窥视到,落得个生不如死的下场。   他这般蝼蚁性命,可得万分小心,才能活得下去。   少年深呼一口气,方方正正的脸上又有笑意,继续朝着客人谄媚笑着,做自己的事去了。   人生不自由,莫过于此。   渡船又行驶几日后,便已然临海,浪潮之声巨响,横拍岸边。   周围也有渡船,只是其上无人,停泊在一处岸边。   陈九身处的渡船之上已无客人,都在来往渡口下了船,剩下修士不过十余人。   女子蒙着面纱,朝着周围修士弯腰道谢后,带着那名矮小领事,登岛去了。   陈九坐在船杆最高处,吹着海风,看着远方,衣衫猎猎作响。   孤鹜山并不大,就是一个矮山而已,女子沿着一处小道径直前行,到了一处小屋前,先作揖三下,随即敲响房门。   里边传来一道温醇嗓音,“请进。”   女子面色激动,叫矮小领事留在屋外,自己进去了。   渡船之上,蓑衣老人与孙云甫运用遁术,登至孤鹜山。   陈九坐在船杆上,往下瞟了一眼,没有多管。   渡船之上还留有“鬼手”曹挟,另外一名五境修士早就下了渡船,不知去向。   曹挟坐在甲板之上,面色有些阴晴不定,访仙一事的内情,他是知晓一些的,所以此次前来护送渡船,他心底并无多少惧意。   只是其中变故,就让他不得不好好思索了。   他是知道访仙内情,可他并不知晓女子来访仙的内情,这就尤为让他心悬。   修仙一途,胆大心细才能活得更久、更好,他却不够胆大,也不够心细,已然犯了修行的大忌!   曹挟低着脑袋,开始思考两种方法。   是现在直接开溜,拿了五枚丑牛钱就跑,也不亏本,还是继续留在船上,等着拿够十枚丑牛钱再走,且这次经过了这番风波,说不定可以向那女子坐地起价,多要一些。   曹挟想毕之后,便有决策,老子先躲在船上,要是等会打架了,就直接开溜,没打架就舒舒服服拿完俸禄。   他又打量坐在最高处的陈九一眼,想着是不是能够讨好一下这年轻体修,大不了花点钱币,请他照顾一下自己。   曹挟思定,一拍手,暗道一声老子真是个天才,便一跃而起,到了陈九的船杆旁边。   陈九转头看向他,不知何事。   曹挟挠头,一时无言。   一阵海风吹过。   曹挟忽然负手一笑,“陈道友,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   两两无言,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曹挟又干笑道:“呐,对吧?” 第九十四章 荡开大浪而去!   陈九看着曹挟,沉默一会儿,接道:“呐,确实。”   曹挟回道:“呐,天色也好。”   陈九接道:“呐,确实。”   两两沉默一会儿。   曹挟发声,“呐……”他看向陈九。   陈九也“呐。”   曹挟觉得有些不对,自己是上来干啥来着?   他思索一会儿,记起了,拿出两枚丑牛币,递给陈九。   陈九看着他,面色疑惑,不知何意。   曹挟老老实实说道:“陈道友,这是我的保护费,等会儿要是打架了,麻烦道友照看我一二。”   陈九怔了一下,没要钱币,对着曹挟说道:“你就坐到我身旁吧。”   曹挟面色阴晴不定。   陈道友这是何意,为何不要我的钱币,为何要我在他边上,为何要坐?   他站着原地,仔细思考,想罢之后,掏出三枚丑牛币,递给陈九,忍痛割爱道:“陈道友,你看这些可行吗?”   陈九摇头道:“不用了,你坐我旁边就行。”   曹挟面色犹豫,拿出身上五枚,一起递给陈九,委屈道:“真的一点都没了。”   五枚丑牛钱算是全给陈九了,就指望着陈九照看一下他,回程之时再拿女子的另外五枚报酬了。   陈九也是无语,将他递过来的钱币婉拒,叫他坐着就行。   曹挟将信将疑,坐在一旁,不时瞅陈九一眼,挪挪屁股,提防暗招,是坐立不安。   女子那边,进了小屋之中,只见其中长椅上坐着一位瘦长身影。   女子上前,朝着瘦长身影恭声道:“见过仙长。”   瘦长身影转身,是猩红脸庞,漆黑鹿角,狭小眼睛,却有着温醇嗓音,反问道:“我也可以算仙长?”   女子点头,“是的。”   瘦长身影一笑,“可我连妖都算不上。”   女子回道:“仍是。”   只要能帮她,那就是。   瘦长身影直直看着她,那双狭小眼睛眯起,像是最能杀人的利刃,“你知道我的来历。”   女子点头,她当然知道,不然怎可能来这。   这些大小宗门数十年来的访仙,访的到底是什么,其实每个来访仙的修士心中都有数。   这孤鹜山中从来都没有什么仙,只有《山水志异鬼神卷》中的穷欲。   穷欲,一种上古鬼神,相传会在各地出没,行踪不定,一旦被杀,又会在其它大州出现,根本不绝。   其之所以如此被修士追捧,只在于它的本命神通极为怪异,是替人实现愿望,亦或者说是欲望。   不过每次实现欲望都是等价交换,需要用其他事物来弥补。   穷欲看着女子,问道:“那你想要什么呢?”   女子扯开面纱,露出那张极其苍老皱皮的脸颊,低声道:“我要永远的年轻美貌。”   穷欲点头,“很合理的要求,也确实是大多女子都想要得。”   它双手放在膝上,“只是…你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吗?”   女子颔首,“无怨无悔。”   穷欲笑道:“好吧,那你取一滴附带自身灵气的眉间血给我。”   女子照做,将眉间血放在穷欲那双似蹄的大手之中。   眉间血融入其手。   天地骤然黑白,唯女子和穷欲尚能动,刹那之间,所有黑白又向女子凝去,猛然一颤。   女子摸向自己脸庞时,已然是光滑如玉石,她喜极而泣,低声呜咽。   她朝着穷欲深深作揖,出了屋子。   其外矮小领事看见了,面色一怔,颤声道:“小姐,您…变回来了。”   女子点头,不停揉着通红眼睛,“老朱,你说我现在变回来了,他是不是就该喜欢我了,不会再嫌弃我了吧?”   矮小领事带着哭腔点头,“姑爷会的,会的。”   他突然抬头,猛然转身一拳,打退突然袭来的孙云甫。   孙云甫面色阴沉,是真想到,这一直对他们卑躬屈膝的矮小领事,竟然是一位六境体修!   蓑衣老人缓缓走来。   矮小领事看向他们,冷笑一声,“你们两人当真以为我不知道?”   那日的隔墙之耳,便是他!   蓑衣老人眉头一皱,觉得不妙,就要速战速决。   矮小领事突然朝天弹指,不知射出什么法宝,猛然炸裂,一簇华光浮现。   蓑衣老人面色一变,暗道不好。   陈九已然起身,在曹挟疑惑面容中,一脚踏碎船杆,朝海上直射而去。   蓑衣老者面容阴翳,身影一晃,便要瞬杀女子,然后遁逃。   孙云甫持法宝与矮小领事对换一下,拦住了他。   蓑衣老者已至女子身前,要打碎其神魂。   千钧一发之际。   海面一道金光直接射来,砸在女子身前,荡起大片灰尘。   金光人影撩开烟尘,单脚踩着那蓑衣老者的头颅。   一位七境修士,差点被他瞬杀,是老者自己大意,也是陈九战力太强。   真要放开手脚,捉对厮杀,老者也活不过百息。   因为一个不要命,一个要命。   孙云甫面容惊骇,看着那已经算是半死的老者,走头无路之下,一把撞开小木屋,看着那穷欲,嘶吼道。   “我要许愿,我要成天人,我要杀了他们!”   穷欲看着他,“给我心头血。”   孙云甫当真给它,天地一静,再转瞬时,孙云甫身上已经是压制不住的磅礴灵气,直接震碎木屋。   他嘴角有猖狂笑意,只是才刚刚露出来,便戛然而止,身躯化为缕缕飞灰。   他是得到了天人修为,但得到了多久呢?   一秒,还是半秒?   都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死了,连神魂都不复存在了。   穷欲一直笑着。   这就是等价交换,很公平吧。   陈九没杀那蓑衣老者,又转身回了渡船,只是这蓑衣老者估计也活不了,注定会死的,虽然不是死于陈九之手,但也相差不多了。   曹挟看着他一去一返,面色惊疑,但也不敢多问,自个在想。   陈道友去干嘛呢,为什么要飞,为什么又飞回来,为什么有金光?   呐,这是为啥呢,有人能告诉俺吗?   曹挟百思不得其解。   矮小领事和女子隔了半响,回了渡船。   破碎小木屋中,有一位少年恭敬站在穷欲身前,俯身而拜,“求仙师赐我仙法!”   穷欲笑了一下,“你并没有修行的资质。”   少年咬牙,“那就请仙师大人赐我修行的资质!”   穷欲眯眼。   这般小人物,就算实现了他的欲望,所得的因果之力也不过小小一点,不过它刚才得了不少因果之力,心情好,就勉为其难帮帮他吧。   穷欲大手一把抓起少年,在其惊骇面容之中直接洞穿其胸膛,挖出大把心头血,融于手中。   等它将少年甩下时,少年胸口已经愈合,马上惊骇起身,喘着粗气,冷静下来后,只感觉身躯轻盈有力,神清气爽。   少年大喜,笑意再也憋不住,朝着穷欲磕头一拜,谢过之后,急匆匆返回了渡船。   渡船停泊一天后,又行驶了起来,朝着最近的一处渡口行去。   约莫是过了一天时间。   天色极暗,还有闷雷,这是淮水中时有的天气,是暴风雨的前兆。   陈九坐在甲板之上,看着翻腾的水面,似在咆哮。   矮小领事突然找到他,二话不说,直接跪下,不停当啷磕头,哭喊道:“大人,求求你救救小姐!”   他身后跟着一位极美的年轻女子。   女子面容痴呆,双眼无神,嘴角淌着口水,发丝凌乱。   永远年轻美貌的代价,是变成痴呆的傻子,很公平的等价交换……   对吗?   陈九呆呆看着女子,他神色突然一变,转瞬之间到达渡船底层,看着阴影处的一位少年身影。   少年转身,暴露在灯光之中,他身上已经长出鳞片,面目狰狞可怖。   陈九认得这副模样,是鲛人。   少年呆滞的摸了摸自己脸庞,看着陈九,颤声问道:“仙师大人,能救救……我吗?”   他怔怔的,一下下的拔出自己身上鳞片,翻起鲜血。   天幕大雨骤然之间,倾盆而下。   有响雷轰隆一声,不时点亮阴沉天幕。   陈九转身。   今日淮水海面,有一道金光人影荡开大浪与雨水,直去南海。 第九十五章 “怪物”   陈九荡开大浪,登临孤鹜山,直接去到穷欲身前,沉声道:“把他们变回来。”   穷欲疑惑不解,“他们是谁?”   它又笑道:“不好意思,在我这许愿的人太多了,有些还不是人,多了,就忘得快。”   陈九直直看着它,“昨天的一个女人和少年。”   穷欲怔了一下,招手道:“哦,是他们呀。”   它又蓦然一笑,“把他们变回来,这就是你的愿望吗?”   陈九没有回答穷欲这个问题,只是冷声道:“把他们变回来。”   天幕大雨倾盆,极其响亮,打在年轻人身上,将他衣衫长发尽湿。   一道惊雷落下,照亮阴沉天际。   穷欲笑道:“他们实现了愿望,自然要付出代价,你可看过买东西不给钱的?若是不给钱,那就成了强盗,错的就是他们了,我可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你找我干吗?”   它又伸出似蹄双手,负在身后,“当然,你是人,我是妖,虽然我没做坏事,但你要因为这个将我打杀了,我也无话可说。”   陈九捏着双拳,抿着嘴角,脸庞有水渍不停滑下,他死死看着穷欲。   穷欲又笑道:“且就算我将他们变回来了,你就以为他们真会满意?”   “他们仍是会选择再来我这,再实现一次心中的欲望!”   女子太想要美貌,少年有了修行资质,也许现在接受不了,但往后只要开始修行,体会到了力量的美妙,还会在乎自己到底是不是人吗?   只要他能修行到力之极致,那么他就是人。   没人敢说他不是。   穷欲双手一摊,又道:“又能实现欲望,又不用付出代价,这是天底下谁都想要这般好事,但稍微用点脑子想想,都知道这种事半点不可能。”   它突然朝着陈九喝问道:“你以为你将他们变回来,他们就当真会感谢你吗?”   “我看他们非但不会感谢你,反倒要怨恨你,怨恨你这样貌俊朗,资质极好的人,不懂他们心中的苦!”   穷欲直直看着陈九。   “你当真能懂他们心中的苦吗?!”   天幕又有响雷,如同撕裂开整个天空。   陈九捏紧的双拳蓦然一松,整个身子都似垮塌,像被这雨幕打得直不起身。   他确实不太懂。   他又懂什么呢?   他弯着腰,朝着穷欲轻声道:“请你将他们变回来,行吗?”   穷欲反问,“你买东西不给钱,行吗?”   年轻人沉默无语,跌坐在了泥地之上,怔怔看着打在地上的雨滴。   他多想现在有一壶酒,烈酒,那么他就可以大醉一场,万事皆休了。   只是没有酒。   陈九摸了一把脸,呆滞坐着。   穷欲突然来了兴致,又向陈九说道:“其实将他们变回来也行,并且还能让他们保持美貌与修行资质,只要你肯付出代价,可能是你变为怪物,或者变成痴呆,你愿意吗?”   它诡异一笑,“愿意为了两个几乎没有干连的人,付出这种代价吗?”   善良的人,就是更容易承受心灵的折磨。   如果此时是一位恶人,那么绝不会有这番事,可能直接杀了那变为鲛人的少年就了事。   陈九抿着嘴角,他眼眶红了一些,似乎在流泪。   因为他确实不敢。   真的不敢。   穷欲看着真的是有趣极了。   这是善良之人才会有的苦恼,也是对他们心灵最为猛烈的冲击。   善良真的算是一种好的品德吗?   算,当然算。   穷欲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是这种人。   一群善良之人,就它自己为恶。   过度的善良就是罪恶的温床。   这个年轻人并没有意思到这一点,人的欲望是填不满的,就算你将他们变了回来,他们得了美貌和资质后,只是想要更多。   那他们会不会再回来呢?   很可能会的。   陈九就在那呆滞坐着,天色极为阴暗,雨幕压下,压得年轻人半点直不起身。   陈九不敢回去,不敢踏上渡船,不敢见那女人和少年。   他在逃避。   这一坐就是一天,雨也下了一天。   后来海风吹过时,陈九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他突然看向穷欲,“是你给了他们机会。”   穷欲点头,“嗯,但这也是他们想要的。”   陈九撑着地,踉跄站起,“我也有想要的。”   穷欲好奇,“哦,你想要什么?”   陈九直直看着他,“我要你死。”   穷欲沉默一会儿,回道:“这是你的愿望?”   陈九点头,水渍沿着他的脸庞划过。   穷欲缓声道:“这当然可以,只是得付出同样的价格而已,如果没有意见,就将你的中指血滴给我。”   它顿了一会儿,又突然笑道:“当然,你也可以直接打死我,打死一个没做过坏事的鬼神。”   它倒是想要陈九直接打死他,看着一个善良之人违背自己本心,确实是极为好玩的事。   陈九没有言语,咬破自己中指,滴出血液,被穷欲用手接住。   穷欲看着他,高兴笑着。   天地一静,又如被猛然拉扯一下,骤然恢复。   穷欲身躯倒地。   陈九身子一震,心脏犹如被死死捏着,整个人痛得蜷缩,喉咙沙哑叫着,全身泌出大量冷汗。   穷欲死了,代价是他也得死,被折磨着痛苦而死。   约莫是过了半个时辰,陈九已经没了知觉,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   心脏终于被骤然捏碎。   他再无动静。   海浪打在岸边,微风拂过,吹起穷欲的身躯,又重新站起,脸上满是得意之笑。   要它死?   这已经是它不知道完成过多少次的愿望了。   很多人都想要它死。   它也确实是死了,死了肉身。   可它的本体,其实是因果之力啊,只要因果不断,它就永远不会死。   穷欲看着陈九尸身,满是讥笑。   可惜它的面色很快就凝固了。   陈九从地上缓缓站起,沉默看着它。   穷欲面色第一次阴沉了下来,沉声道:“看来你也不简单。”   陈九没有回答。   穷欲忽然问道:“你真是人吗?”   陈九依然沉默。   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人,或许在其他人眼中,不会死去的自己,亦然也是怪物。   穷欲看着他,蓦然一笑,“或许你也是怪物,一种谁也不知道的怪物。”   其实每个人都是“怪物”,当你和别人不一样时,你就是别人眼中的“怪物”。   陈九闭起眼睛,深深呼了一口气,他又看向穷欲,声调极其平淡。   “是的,我是。”   他是一个怪物。   一个看惯了人间生离死别,万般不平后,还能够笑着生活的怪物。   这是陈九第一次,有些讨厌自己。 第九十六章 念头通达   穷欲看向陈九,问道:“你想杀我?”   陈九默然。   穷欲又忽的一笑,“可你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杀我,没有理由杀了一个只是公平做生意,却从来没做坏事的……怪物。”   陈九低着脑袋,亦没有作答。   穷欲笑得更开心了,“那你何不遂了自己心愿,杀了我,反正我也不会死,你就当舒心了,更何况修士修行所求不就是一个无拘无束,念头通达吗?”   它的声音极尽蛊惑,“来,杀了我。”   陈九眼中金芒不断跳动,瞳孔扩散,已有些癫狂。   如果他在这里因为自己舒心,选择杀了穷欲,那么之后会不会为了舒心,开始……杀人?   穷欲看得实在开心。   它在《山水志异》中的记载,从来不是什么实现愿望的鬼神,而是扭曲人心的鬼神。   那种蛊惑声音再次从它嘴里传出,“来,杀了……”   它的头颅已经被一只手洞穿,鲜血四溅。   陈九面色扭曲,满是痛苦。   他杀死的是穷欲……还是自己的信念?   穷欲溃散,又从后方凝起,面色有些阴沉,这年轻人不知为何,杀它的那一次,真是疼到了极致。   这让它的好心情消失,转而更变本加厉的说道。   “好,好个高高在上的仙人,果然是能够为了自己舒心,随手斩杀性命,好不得了!”   陈九眸子金光有些猩红,或许是染上了鲜血,他死死看着穷欲。   穷欲忽然有些不太敢说话了,顿了一下,干笑道。   “其实杀人也没什么大不了,普天之下哪有什么好人,无非就是力量不够罢了,只要力量充足,谁不想自己舒心,自己讨厌的、不喜欢的人,管他做过坏事没,巴不得直接一巴掌拍死。”   穷欲搓了搓手,又干笑道。   “其实这种例子我见过不少,曾有位少年,性子懦弱,在村子里极好说话,是公认的好人,后来他遇见了我,想要勇敢,我自然给了他,代价是失去恐惧。”   “从此以后,这位少年成了名扬百里的勇士,且杀戮极多,路上遇见长相不喜之人,直接一刀剁死。”   穷欲没说这位少年之后的结果,但想来也应该是不得善终。   陈九直直看着它,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我想杀你。”   穷欲笑问道:“为何,只因为我将那女人和少年变为那副模样?可这是他们自愿的,我也从未蒙骗过他们,事先就说好是等价交换。”   它开始劝道。   “其实那女人和少年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为何要为了他们如此尽心尽力,这都是他们自找的。”   “如同有溺水之人,救与不救,其实都行,都是因为他们自己要去戏水,才会溺水,且读书人也有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   它的温醇嗓音缓缓传来。   “没必要救的。”   陈九神情低迷。   关系不大,因为关系不大,所以便可以不去救吗?   穷欲诡异一笑,朝着陈九心间一指。   天地变换。   忽然回到了那日的勾栏处,有一位矮小老人在勾栏大门处,被人拖着,像丢死狗一样甩在地上,就要活生生打死。   陈九目眦尽裂,猛然冲去,却扑了个空。   天地又一暗,平地有轰隆巨响   他茫然转身。   兽潮如洪流冲来,径直穿过了他,撞向那处城池。   城墙倒下。   修士尸身如同野草一般倒在废墟边上,鲜血流在一起,汇成了一条小溪。   有位少年惊恐站着,身躯颤抖,四肢无力,就要被一头妖兽咬碎吃下。   陈九踉跄跑去。   少年被咬碎,鲜血溅了一地,城池不见了。   陈九呆愣站着,周遭景色再一变,成了一处河流旁的草地。   他闭上眼睛,不敢再去看了。   身后小姑娘传来声音。   “姓陈的……”   陈九在这瞬间泪流满面,却没有转头,他真的连半点都不敢去看。   小姑娘疑惑的跑到他面前,看着他这副模样,没好气道:“真是的,恁大个人了,还和个好哭鬼一样,不晓得你在哭个啥。”   小姑娘皱起稀疏眉头,“脑袋勾下来。”   陈九低头。   小姑娘踮脚,伸着手,就要帮他擦掉眼泪。   她的小手刚伸出一半,便如风沙飘散。   陈九呆滞看着。   穷欲突然出现,哈哈大笑,“原来是个光有善心,毫无本事的废物!”   它又讥笑道:“你真可怜,没本事,有善心,这两点都占了,实在太好笑,你说你要是没本事,就不该有这种善心,不然到头也只是白白折磨自己而已。”   陈九木然站着,看着手腕上的那枚翠绿珠子,没有再流泪。   天地恢复,回到了孤鹜山之中。   年轻人失魂落魄的走了,他去了临海的一个城镇,躲在里边,坐在深巷,看着来往人群。   他仔细的看着里面每一位人。   没有人做坏事,可都看着不像好人。   穷欲则在注视着陈九。   扭曲的心灵是它最好的补药,它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陈九呢?   它会吃掉陈九。   吃掉原先那颗善良、随和的心灵。   陈九在城镇中呆了一个多月,面容枯槁,发丝凌乱,眼神经常迷茫,他好像就要想通了。   在他深夜路过一间小屋时,突然听到一声惨叫,随后又寂静下来,静得让人发慌。   小屋微弱的昏黄灯光熄灭了。   陈九推开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温热的鲜血从门口流出,打湿了他的鞋子。   地上有一对老夫妻的尸身。   还有一个趴在他们身上,正在咀嚼的似人身影。   那道身影听闻动静,转了过来,狰狞的丑陋面目上全是鳞片,嘴角满是鲜血,它看着陈九,有些诧异。   “仙师……大人?”   陈九悲哀看着它。   它似乎受不了这种眼神,面色逐渐凶狠。   ……   穷欲走进小屋时,看见年轻人跪坐在屋内,身旁三具尸身,他的手上也全是鲜血,还在微微颤抖。   穷欲惊呼道:“死人了,这可不太好,要是你那日把这少年杀了,这对老夫妻也就不会死了。”   它又嗤笑道:“这少年杀了他们,其中也少不了有你的功劳。”   陈九在身上擦了擦手中鲜血。   他想通了。   人性本恶,是要压制的,不能任由它释放而出。   这天下就是缺少了太多规矩。   而穷欲则是给了他们释放人性的机会。   年轻人站起,那双眸子或许是因为染了血的缘故,猩红得吓人。   穷欲怔了一下,没来由的有点怕,可它很快就笑了。   它又不会死,怕什么。   陈九突然洞穿了它的心脏,溅射出一大片鲜血。   穷欲痛苦哀嚎一声,它不敢置信,惊骇一声,“天生降妖师!”   陈九眼中光芒越渐浓烈,似在灼烧。   他将穷欲杀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它不再有动静,整个身躯像是已经干涸。   陈九仍然不厌其烦,一下一下的洞穿着它的胸口,翻出大量鲜血。   陈九眼中光芒灼灼逼人。   穷欲已经死了。   年轻人全身都是鲜血,甩了甩手,站起身,走出了屋子。   天幕月光皎洁。   年轻人面无表情,沿着铺满月光的道路,缓步走远。 第九十七章 新生   陈九将青衫洗好后,打算从蘇螺城往北走,他买了一头驴,至于为什么不买马,原因也简单。   驴肉火烧好吃。   青衫客牵着毛驴,还未出城,就遇见了熟人。   是那“鬼手”曹挟,正向他走来,二话没说,直接掏出五枚丑牛钱,向着陈九说道:“陈道友,能否送我一程?”   陈九皱眉,“我不随便杀人。”   曹挟愣了一下,解释道:“呐,我的意思是,陈道友能不能把我送到宗门,我得罪人了,有点怕。”   陈九问道:“你宗门在哪?”   曹挟回道:“一路往北即可,不远的。”   陈九便点头,“那顺路,钱我也不要了,你和我一起走就行。”   曹挟听完便皱眉。   呐,为啥道友不要钱呢?为啥顺路呢?为啥他也要往北呢?   呐呐呐,这是为啥呢?   陈九没管他,已经牵着毛驴开始往城外走了。   曹挟赶忙跟上。   陈九忽然问道:“渡船上的那个女人之后怎么呢?”   曹挟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回道:“那女人呀,到岸后好像被一位金丹大修士接走了,那大修士我见过一次,来头太大,好像是晗晗宗的首席弟子,名叫顾三重。”   曹挟又感叹一声,“呐,啥时候俺也能成为这样的大修士呢?”   陈九没说话,牵着毛驴和曹挟一起出了城,两人走得并不着急,一路上看山看水看树看花。   曹挟有时候还会叫着陈九去偷看洗澡的姑娘。   陈九牵着毛驴一个劲摇头不去,曹挟与他熟稔后,越渐放得开,牵着他就硬拉着去。   结果别人家姑娘发现了,曹挟被破口大骂一顿,陈九啥事没有,那姑娘还对他暗送秋波。   两人是灰溜溜跑了,曹挟之后就经常喃喃念叨着,“呐,为啥呢?”   陈九无言,毕竟曹兄弟长得确实寒碜了点,这也是看的出来的,他就不说出来打击别人了。   那头小毛驴并没有活多久,被嘴馋的两人做了火烧。   毛驴也算功成身退了。   两人有时路过荒山野岭经常会见着尸体,曹挟便会过去,将尸体火化了,然后捧着骨灰,喃喃念一句。   “呐,把你骨灰给你扬了。”   这样做的原因,曹挟也和陈九解释了,这种荒山野岭上的尸体,多是仇杀,死时怨气浓厚,有极大可能尸变,火化之后,死得安稳。   曹挟似乎对这些山野村庄的事情有着极特殊的感情,遇见春耕时,还会凑上去看两眼,然后指导别人如何插秧,要是急了,就自己挽起裤脚帮那人去做。   曹挟之后也对陈九说了,他本来也是乡野村夫,种了半辈子的地,后来被征兵叫去,在战场上侥幸留了一条命,又好运被一位修士看中,进了宗门,如今就是这番模样了。   用曹挟自己的话来说,他就是个撞了大运的乡巴佬。   陈九有时也会笑着和他说,说自己也是好运,得了个不错的天赋,却也没什么本事,懒散性子、不思进取惯了,后来也是活该什么都护不住。   年轻人说这话时,笑得很难过。   曹挟愣了一下,安慰道:“没事的,俺也一样,要是本事够大,当初也不会一走就是几十年,难得自由了,想回去尽孝道,结果爹娘坟头草都长三丈高了,奶奶个腿的。”   陈九笑了笑,“没看出来,你其实人还挺好的。”   曹挟也笑道:“要是人好不好真能用看出来的话,那就好了。”   只是这怎么可能呢?   所以才说人心叵测啊。   两人行至一旬时,天际有飞剑划过,往北直行,转瞬不见。   曹挟感叹一声,“呐,剑修就是威风。”   这个“呐”是他的口癖,有时说有时不说,并无什么特殊意义。   陈九没有说话,他感觉前方远处有什么东西在勾动他的心弦,有时他的眸子也会毫无预兆的跳起金光,忽大忽小。   曹挟见了,竖起大拇指,“牛逼呀。”   两人越向北走,这种感觉就越为强烈。   等着陈九杀了路边一头害人的妖祟后,他终于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了。   是降妖师。   前方有妖,他得去杀了它。   陈九眼中已经是金瞳了,他的血脉在颤动,渴望着一场蜕变,不只是“神人”,还有其它。   远古时代,降妖师并不叫降妖师,而是叫做吃妖人。   往后几日,他们经常会遇见修士,也是朝北而行。   两人行至河岸边时,会见到一些短小白布沿河飘荡,曹挟每看到这些白布,便会略微沉默,然后骂一声,“马拉巴子!”   陈九轻声问了原因。   曹挟愤愤道:“在这附近有不少城镇,尤其是乡野农村,极其重男轻女,家中只要一女,如果再生下来不是男童,那就直接裹上白布,丢至河中淹死。”   更多的曹挟没说,他也不忍心说。   其实很多女童出生还没睁眼,刚哇哇叫了两声,就被裹上白布,丢到水中了。   谁能想到,迎接出生的竟然是死亡。   陈九站在河边,将那缓缓流过的白布捡起,挖了一处坟冢,把白布埋了进去,算是一处衣冠冢了。   两人走至上游时,刚好看见一位尖嘴的中年男子,怀中抱着裹着白布的婴孩,正要往淮水里丢去。   陈九叫住了他。   尖嘴男子疑惑转头,不知何事。   陈九一字一句问道:“为什么要丢?”   尖嘴男子皱眉反问,“我不丢,你帮我养?!”   曹挟大骂一句,“草你吗的,老子来养又如何?你这畜生东西!”   尖嘴男子哼了口气,似乎不屑与他们争辩,忙道:“行,给你给你。”   他像丢弃肮脏废物一般,焦急的把婴孩递到了陈九怀中,转头就走。   陈九抱着女婴,她似乎很懂事,一点也没有哭闹,只是安静的呼着气。   女童并不小,看这年纪,该有几个月大了。   陈九摸了摸她的头,那里有一道道淤青,在女童头上,显着狰狞恐怖。   她是不想哭,还是不敢哭?   曹挟挥手一下,将那尖嘴男子的脖颈划开,鲜血溅出。   陈九抱着怀中女婴,轻轻摇晃。   女婴眼睛睁得很大,怯弱看着的他。   陈九朝她露出微笑。   女婴“哇”的一声哭了。   哭声很响,在河流边回荡。 第九十八章 曹塘   两人抱着女婴沿着河流北上,没管那尖嘴男子的尸身,就留在那里,等着别人来收尸吧。   事后说不定能葬在一处好地方。   但女婴呢?   谁来收尸,谁来埋葬?   尖嘴男子或许会有可怜故事,或许会有很多逼不得已。   但这不是他杀人的理由。   每个人都有自己可怜的故事,可为人,至少得遵循道德。   所以刚才曹挟杀尖嘴男子时,陈九没拦。   两人走后,约莫是夕阳西下,黄昏时分,有位拄着拐杖的矮瘦老妪蹒跚走在山林中,她担忧寻找着什么。   老妪看见了尖嘴男子的尸身。   她嘴巴微微张了张,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看清楚后,老妪泪流满面,俯在尸身上低声呜咽,喃喃自语。   “报应啊,都是报应啊!”   她哭了很久,等到天幕漆黑时,才擦了擦眼泪,费尽全身力气,艰难的将尖嘴男子尸身背起,用拐杖拦在背后,极为缓慢且艰难的向前走着。   尖嘴男子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妪是知道的。   可再怎么不是东西,也是自己的儿啊。   她得把自己的儿好好埋葬了,让他睡得安稳。   老妪看不见路,期间摔了很多次,等到回家时,已经鼻青脸肿了。   家中很破很空,根本没人,媳妇几个月前生下女婴后就跑了。   老妪拎着锄头,忙了一天,总算将尖嘴男子的尸身埋好了。   她坐在家中老旧的小木凳上,擦了擦苍老额头上的细密汗珠,喃喃念叨着。   “总算没愧对你们爷俩。”   是啊,她是没愧对。   可等她死时,谁又来埋葬她呢?   日落西山,时候不早了。   老妪起身回了屋,做饭去了。   屋子真的很空很破。   所以只用做一个人的份就可以了。   ————   陈九和曹挟一路北上,期间为了女婴吃食急得不行,两个大老爷们,总不可能喂她喝奶吧。   好在曹挟脸皮够厚,沿着路途向那些给孩子喂奶的妇人讨要些奶水。   起初这些妇人都是皱眉不已,想破口大骂曹挟两句,可曹挟出手实在是太大方了,一把银子随手撒下,就问你卖不卖?   妇人自然是十分乐意,还帮忙喂了女婴。   两人这样忙活着找了几天奶水,忽然发现女婴好像还喝得粥,这就简单了。   不过曹挟仍是坚持要给女婴和奶水,说喝奶长大的孩子,要聪明些,营养也更好嘛。   于是两个大男人,经常在半夜去敲人家房屋,问有没有刚刚生育了的妇人,有的话就买些奶水。   两人虽有些心神劳累,但也都挺开心,尤其是曹挟,一直乐在其中,经常抱着女婴,教她说话。   不过教的都不是什么正经玩意。   例如“呐,妖怪,看法宝。”   “呐,俺是曹挟,你呢,小不点?”   “呐……”   女婴什么都没学会,唯独这“呐”,学得有模有样,经常睁着大眼睛,对着曹挟,“呐。”   她真的很聪明。   陈九在一日忽然想起,想要给女婴起个名字,两个胸无点墨的男人想了半点。   最终还是陈九提议,“叫曹塘吧,有水意,土又刚好克水。”   至于为什么姓曹,意思自然不言而喻了。   曹挟摆了摆手,忙说“使不得,使不得。”   可他的脸上笑开了花,是真的开心。   于是女婴的名字就这样确定了下来,曹挟在这之后是天天抱着小曹塘,都舍不得给陈九抱一下。   两人走了几日,也终于到了一处大城池,住进了一处客栈,算是落脚了。   城中修士很多,经常有修士从城中飞掠,民众也习惯了,不过仍不敢抬头去看,怕惹怒仙师大人。   陈九喜欢坐在屋顶,他的眼瞳时常跳动起金芒,且越渐频繁,有一次武运差点压制不住,就要震荡而出。   他知道这城里有妖祟,但他找不到,所以他要等,慢慢等。   城中修士好像也知道,他们也在等,等得却不是妖祟,而是和妖祟一起出世的法宝。   陈九用武运粗略探查天地,这是他能控制武运后,便随之而出的一项神通,和炼气士神识探测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更为隐蔽些。   一番探查,得知城中修士境界最高不过七境罢了,不过也可能有他感受不出的大修士。   总之城中是越来越鱼龙混杂了。   他在思考要不要先将曹挟与小曹塘一起送回宗门。   陈九很快思定,打算先将他们送回去。   曹挟却与城中修士起了冲突,原因也简单,他抱着小曹塘出去吃饭时,小曹塘突然哭喊起来,也是饿了,要吃食。   曹挟连忙点了甜粥,要喂她吃。   邻桌修士嫌小曹塘太吵闹,骂了两句,“小畜生叫个什么?”   曹挟听了怒不可遏,站起来就是一句,“马拉巴子。”   那一桌修士起身,大声质问,“你他吗的说什么?”   曹挟看了看怀中已经停止哭闹的小曹塘,沉默一会儿,摇了摇头,低声道:“没啥。”   曹挟坐了回去,舀了一勺刚刚端上来的甜粥,吹了两口,想等它凉快后,再喂给小曹塘吃。   那一桌修士直接起身,径直走来,一巴掌打翻甜粥。   曹挟赶忙抱住小曹塘,滚烫甜粥撒在他的身上,他缓缓起身,直直看着眼前几位修士。   几位修士嗤笑一声,讥讽道:“我来喂你吃。”   曹挟面色愠怒,可看了一眼小曹塘,又沉默不语了,他将小曹塘紧紧抱着,转身想要出门。   几位修士不依不饶,快步上前堵住门口,讥笑道:“这小畜生吵闹到我们了,不赔礼道歉也想走?”   一旁的矮胖店主见了,眉头一皱,赶忙跑来,低声下气赔笑道:“几位大人,小的帮您们多弄点吃食,您们跟小的去看看,挑选一下吧?”   几位修士笑道:“等会去,这里有事还没弄完,你眼瞎没看见吗?还说你觉得自己有本事来做这个和事佬?”   矮胖店主面色苍白,低着脑袋,再不敢言语。   曹挟面色阴沉,也不言语,想从旁边过去。   几位修士领头那人嗤笑一声,“走?得罪了我化龙湖修士,还妄图这样一走了之?我身为首席弟子之一,自然要主持公道,你先跪地磕个头再说!”   曹挟听到化龙湖这三字时,面色就变得有些略微苍白。   化龙湖宗主元婴巅峰,只差一步便是天人,而其性子又极为护短。   所以化龙湖修士便是方圆数千里之内最为跋扈,遇事不舒心,就要以力压人。   更何况这还是一位首席弟子,如何争得?   曹挟面色悲哀,轻声一句,“晓得了。”   他将小曹塘轻轻放在一旁桌上。   毕竟他可以跪,但小曹塘不能跟着他一起跪。   曹挟就要俯身。   门口突然有动静,有人叫了声。   “曹老哥,我打人来了!”   几位修士闻言疑惑转头。   门口街道上有位青衫客站着,眯眼看着他们。   青衫客忽然笑了一声,开始挽起了袖子。 第九十九章 因果报应,武运河流   几位来自化龙湖的修士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青衫客,尤其是听到那句打人来了,就更为好笑。   打谁?   莫不是打他们,打化龙湖修士?   这可真是个极好笑的笑话。   不说方圆多少里,就单单这城内,绝对没有一个敢和化龙湖叫板的宗门!   几人跋扈惯了,也见过不少这种大言不惭的修士,最后怎么着,还不得是给他们乖乖下跪,磕头认错。   在他们看来,这青衫客最后也不过是这种下场罢了。   开口说话,说大话,谁都会,只是大话说出口,接下来可不好善了。   几位修士刚想动手,先教训这青衫客一顿。   那青衫客瞬息不见,先一巴掌拍飞一人,又一拳打下,叫一人倒地,武运一震,又是两人倒飞。   一息之间,站立修士只剩领头那人。   领头修士面色惊骇,刹那苍白,却又强壮镇定,朝着陈九大喝道:“我是化龙湖首席弟子之一!”   陈九笑了一下,“啥玩意,不认识。”   他一拳打去,停在那修士额前,拳罡吹得其面容扭曲,随即屈指一弹,打在起眉心,武运崩溃,领头修士直接倒飞不起。   这几下陈九都是收了力的,不然这几名最高不过五境的修士,早就命丧黄泉了。   他打量着几位修士,在要不要杀人灭口上思索了很久。   最终陈九一摆手,叫他们自己滚吧。   几位修士踉跄站起,扶着倒地不起的领头修士,惊慌跑远。   曹挟抱着小曹塘,面色极为担忧的出来了。   陈九直接道:“我先送你们回宗门。”   曹挟摇头,悲叹道:“没用的,我那宗门绝对不会为了我去得罪化龙湖。”   他抬头看着陈九,叹息一声,“陈道友你带着小曹塘走吧,我留在这,大不了之后就是给他们磕几个响头,没事的。”   曹挟说得轻松,可之后绝对不是几个响头就能了当。   陈九沉吟片刻,便决定把曹挟带到自家道观去,到了道观,有师兄和师父在,自然没什么好怕的。   只是这一来一回,时间跨度太大,可能赶不上这妖祟出世。   他思索一会儿,看向曹挟,“你先往南走,去往最近的渡口躲着,等我三日,三日后我便来带你去我的宗门。”   三日之后,若妖祟还未出世,他便不管了,直接离去,而且城中有这么多修士,应该是守得住的……吧?   曹挟二话没说,直接回客栈背起包裹,乔装一番,在陈九的隐约护送下,去了南边一处大宗庇护的渡口中,交了几枚丑牛钱,躲藏了起来。   陈九则静坐在城中高处,感受天地武运,不时打量四周。   他离破境只差一点隔阂,可武运与拳意皆不可跨越。   这是降妖师的隔阂,破境的机缘,隐隐就在这次出世的妖祟上。   城中异像也越渐浓烈,大日高悬的天空,经常突然变色,乌云密布,只让人觉得阴恻恻的。   城中居民有些议论,但并未慌乱,毕竟城中有这么多仙师大人在,他们都觉得应该无事,何况就算有事,也有仙师大人出手,再怎么也轮不到他们担忧。   城中时光流转,天幕一直都是这般阴沉。   陈九一直坐到了第三日正午,看着城边的那处大河,全身血脉越渐颤动。   他已然明了,那头妖祟是要从这大河中出世。   河中有什么?   陈九忽得想到一个他根本接受不了的答案,一时间眼瞳溃散,面色茫然。   城中修士来往越渐频繁,都在等着妖祟出世,夺取随妖祟一起出世的法宝。   过了凌晨,天色极暗,陈九起身,已经决定要走了。   三日已过,他该去送曹挟了,不管城中如何,他是没时间久留了。   留久了,曹挟可能会死,现在走,城中众人或许会死。   冒着牺牲一人的代价,去救城中众人?   狗屁!   先不说陈九与曹挟关系较好,天下又何曾有必须以一人命换众人命的道理?!   每个人都想活,也都有活下去的权利。   一人活是活,众人活也是活。   只要那一人无过错,那他就有活着的理由。   陈九前三日守城中众人,之后就该护送曹挟与小曹塘了。   他朝着城外缓步而去。   城中修士朝着城内拥去。   陈九是今日最早出城的修士,他走的很缓,心中急,但脚步并不急。   天幕突然下起了大雨,在夜幕之下打得房瓦当啷作响。   远处大河突然起浪,声势极大,扑通一声打在岸边,砸死大片杂草。   天幕还是昏黑,可却有着昏黄光芒,叫人能够看清,可看清后,却感觉这片天地极为压抑。   陈九站在城门处,转头看着那处大河,眼瞳金芒熠熠生辉。   城中修士全都围聚在大河边,三五成群,各自小声言语,探讨这次出世的妖祟会携带什么法宝。   至于这天地异像,他们则没放在心上,许多妖祟出世都会有天地异像,这并不代表出世的妖祟有多强,只是天地气运缠绕了,异像就会强烈。   有修士甚至见识过更为剧烈的天地异像,结果出世的妖祟不过是一只渡渡鸟,虽然稀有,但屁用没有,只能拿来做个观赏。   妖祟出世就如抽奖,运气好遇见天赋神通稀有的妖祟,那就是中了大奖,事后归属如何,就要看各自本事。   瞧这天地这番动静,这只妖祟也该是快出来了。   城中居民有些听闻动静,在夜晚中打伞持灯夜游,搁着远远的好奇观看。   他们自然是不敢去打扰这些仙师大人,不过就远远的看一眼,应该不碍事。   河中大浪突然猛烈泛起,整个河水像是突然满溢,朝着四周岸边冲刷而去。   河岸有一只漆黑大手攀住岸边,猛然使力,扳垮河岸,骤然起身。   那是一道如小山般高的漆黑身影,全是上下皆是扭曲,不时传来婴儿啼叫。   河岸众修士面色瞬间谨慎惊恐,甚至有些修士直接拔脚走了,头也不回。   留下修士的面色也是迟疑不定,没想到今日真遇见大妖了!   其中唯一的那位七境修士,更是不想和这鬼物厮杀,想着回宗门请金丹供奉出手。   众人还在迟疑。   那鬼物已经踏上河岸,声势极其浩大,踏碎岸边树木,直朝城中而去。   它是来复仇的。   是世间的因果报应与浓烈怨气凝结而成。   城中不断有修士逃离。   他们可舍不得为了城中民众与这只大妖拼命。   城中打伞持灯的行人更是面容惊恐,腿脚发软。   河岸旁还有高境修士打望凝视,想观察片刻,再决定要不要出手。   在这夜幕大雨中。   有一袭青衫客径直走向河岸边。   周围修士皆在陆续出城。   青衫客行在雨幕中,一边走一边挽起袖子,搁着很远时,他就知道这鬼物是什么了。   他在崆峒秘境中遇见过一次,是那修士怨气凝结的咒怨。   而这次也是咒怨,是河中那些被溺死的女婴。   这就是因果报应。   但他现在要去拦住这因果报应了,城中或许有人该死,但不应该是全部都死。   河岸边上的修士看着那位青衫客,面色惊疑。   青衫客走至巨大身影前边,袖子已经挽好,抬头看着这如小山般高的人影。   他的身影在这一瞬,小如芥子。   婴儿哭声不断在他耳边响彻环绕。   陈九叹息一声,随即提拳。   天地武运如奔腾河流,自天上来,绕青衫旁。 第一百章 武运金身   青衫客化为金光,裹挟武运,直撞咒怨头颅。   武运爆碎炸裂,打得那巨大身影一歪,只是咒怨极快起身,一巴掌带动强烈罡风,把陈九扇到数百米外,撞入大地之中。   那片泥土炸裂,崩碎成大坑。   大坑之中,金光人影起身,天地武运汇聚而来,在他身后凝聚为一颗金黄的武运珠子。   青衫客一言不发,抬脚一踏,崩碎大地,再与那咒怨换拳!   天地气运紊乱,骤然严寒,初夏时节,竟然被他们打得下起了雪。   周遭修士看的神情惊骇,这大妖与体修的战力,好像隐隐约约都要摸到金丹门槛了。   这是一场准金丹的捉对厮杀,哪有他们掺和的份!   陈九站在岸边,与咒怨对换一拳后,呼了一口气,脸庞已是金纹云雕锦绣。   他提拳一下,武运更浓,塑造神人金身。   咒怨猛得一拳打来。   陈九半点不退让,拔地而起,以拳迎去。   于是他被咒怨这拳打得倒射千米,撞于城中,犁出一条长长沟壑。   陈九身上遍布鲜血,一把撕开破烂衣衫,二话不说,又携武运,直直朝着那如小山般大的咒怨撞去。   围观修士都看得出,那大妖明显稳压青衫客一头,真要厮杀到最后,除非青衫客有后手,不然死得绝对是他。   有些修士了解这大妖实力后,便退去了,心中晓得这大妖不是自己招惹得起,还是回宗门请金丹供奉出手要实在些。   至于这城中百姓,关他们屁事,非亲非故的,又没利益关系,死多少都不心疼。   别说城中百姓,就算这战力达到准金丹的青衫客死了,在他们眼中也不过就是死了而已。   修士修行,几十数百年下来,看遍人情冷暖,往往就会走向两个极端。   一是越渐无情,只要不是我的事,那不管是什么事,都和我没关系。   二是越渐侠义,世间不平事,看见了不舒心,大多都要去管一管。   或许有修士本来侠义,后来无情,也有反例,每个人都不同,在世如何,谁都说不好。   每个人在每个阶段,都会改变,然后回头一看,又觉得曾经自己的想法显得那么幼稚。   每个人都会变。   包括陈九。   他站在岸边,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骨架像是要被打散,痛到极致。   咒怨向着城里踏步而来。   陈九再次迎去。   青衫客早已没了青衫,一袭血衣裹挟武运,连带着武运都被染得猩红。   他左手被彻底打断,耷拉在身旁,温热的粘稠鲜血从指尖不断滴落。   周围有些修士不忍直视,纷纷摇头,再这样打下去,青衫客必死无疑。   青衫客死后,他们也该走了。   每个人都是惜命的,也该惜命,现在仍留下的修士,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敬佩这战力达到准金丹,却还舍得守城送死的青衫客。   但敬佩归敬佩,要他们也冒着送死的风险去守城,那肯定不可能。   陈九被咒怨一拳打得砸入地面,他单手撑地,又踉跄起身,身子有些摇晃,金光似乎磨灭了些。   咒怨径直压来。   陈九弯腰站着,歇了一会儿,又骤然挺直腰身,死守城门之前。   远处跑来一位抱着女婴的修士,见着这个场景,瞳孔睁大,极其担忧喝道。   “陈道友,快跑!”   陈九起身,朝走来的巨大身影撞去,又被一巴掌打得倒地不起,浑身鲜血淋漓,不断向外溢出。   曹挟惊呼一声,面色焦急,看着那四周修士,急忙哀求道。   “道友,救救我陈兄弟!”   周遭修士扭头看了一眼他,亦是沉默,又转头回去。   山上修士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曹挟是极其明白的。   那巨大身影朝着陈九倒地的身躯缓步走去。   曹挟面色苍白,看了眼怀中小曹塘,咬牙之下,瞬息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妇人旁,不由分说,将小曹塘递给她,又拿出一大袋钱币,交由给妇人,沉声道。   “帮我照顾一下,若我不回,钱币你拿去,帮我照顾这女婴到二十即可。”   妇人不敢反抗,只能点头。   曹挟瞬息至河岸,灵气结印,身旁百米钻出漆黑手臂,汇聚成一堆,凝结为一只大手,轻轻盖在陈九倒地的身躯之上。   咒怨朝着那漆黑大手一掌拍来。   打得漆黑手掌瞬间溃散,曹挟挺身迎去,被这一掌余力打得倒飞百米,崩碎地面。   曹挟全身鲜血,在坑洞中苟延残喘,从五境瞬间跌至四境。   陈九喘得一口气,又踉跄站起,武运如洪流,死死缠绕在他的身上。   他的眼中全是金芒,极为璀璨。   武运像是瞬间垮塌,如碎片一般向地上掉落。   咒怨又是一掌打来,罡风掀翻周围树木。   陈九一拳打去,天地虚空以他们为中心,向方圆数里震颤涟漪。   他身上武运如瓷器,骤然崩碎,露出其中裹挟的真正神人金身!   陈九甩开咒怨这一掌,起身一拳,打得它踉跄倒退进河中。   陈九没有追击,担忧的看了倒在坑洞的曹挟一眼,朝着河岸观战的一名修士挥手,面无表情,淡声道。   “救一下。”   那修士不敢不从,连忙将曹挟救起,喂其温养气血的丹药。   陈九面色极为淡然,天地武运为仆,他每向前走一步,武运便会凝聚为一道阶梯,载着这位已有武运共主气象的神人步步登高。   陈九现在只想打死眼前咒怨。   等他走到天地高处,也是武运高处。   武运台阶骤然一垮。   陈九身子下落。   更是天地武运下落。   他只一拳。   打得只剩百米深坑,河流横断,再无其他。   周遭修士咂舌,这一拳绝对有金丹之力!   陈九突然皱眉,深坑底有浓烈怨气,不断涌出,瞬息攀附到陈九身上,磨灭他身上金身武运,蚕食其身躯。   天地扭曲,因果极为紊乱。   陈九跪倒在地上,面色狰狞。   死了活,活了死。   他不断重复着这个过程。   天地因果无法纠正,好似他的存在本就是天地间最大的意外。   有一阵微风吹来。   陈九全身伤口不见。   大坑消失,河流重现,又有水流。   曹挟猛然起身,境界如旧。   微风绕在陈九身旁,青衫缓缓浮现,他缓缓起身,安静站立着。   微风渐渐的消散了。   那处怨气最多的左手,也随着微风,一起消散。   这是天地大因果的强行修正。   天地明亮,河岸边挤满了围观的人群,看着那青衫客,不敢言语。   后来又有风起。   青衫客转身,空了一截的袖子随着微风飘荡,他看着城池,淡然开口。   “以后再有溺死女婴者,我就溺死他。”   声音用武运传得极远。   城中众人低头,无一人敢看那青衫客。   陈九断了一臂,入了六境。 第一百零一章 在下陶李   陈九无言,看了眼自己空了一截的袖子,眼中金光忽起,天地武运流转入袖中,荡起袖子,凝聚武运金身。   青衫客便有了一条金黄臂膀,猛然一握拳,有武运震荡。   陈九点头,觉得还行,这假肢也能勉强凑合着用。   他松拳,任由武运消散,荡起的袖子耷拉而下,再轻踏一步,瞬息至曹挟身旁。   周遭修士低头,不敢看他。   曹挟有些悲哀的看了那处耷拉袖子一眼,随即强行安慰道:“没事没事,还有一只手。”   陈九咧了下嘴,有些无语,又道:“曹老哥,把小曹塘带着,我们走吧。”   曹挟赶忙点头,瞬身出现在那妇人身边,抱回小曹塘,拿回钱袋,瞟了那妇人两眼,又从钱袋中拿出两坨金锭,丢给妇人,转身离去了。   小曹塘在曹挟怀中露出笑容,曹挟也逗弄着她,拿手指不停点着她的脸颊。   一大一小倒是笑得开心。   陈九带着他们,正打算出城去。   天幕一只大手突然裹挟而来,将他们抓到云深高处。   一位中年锦绣男子卧云而栖,单手撑着脑袋,看向三人,忽得一笑。   “好个体修,越阶杀咒怨,让我这半步天人也开了些眼界。”   锦绣男子话风一转,“不过你们之前打我化龙湖修士,这笔账可得好好算一算。”   曹挟面色苍白,沉默不言。   弱者在强者面前的言语皆是无用,不说话,有时反倒最好。   对于这点,曹挟早就晓得。   陈九死猪不怕开水烫,直接坐在云端,也懒得说话,看这锦绣男子咋办吧。   锦绣男子见两人如此,也来了兴致,笑问道:“皆不怕死?”   曹挟抱着小曹塘,摇头道:“怕。”   陈九想要双手抱胸,发现自己少了只手,只能单手撑头,点头道:“不怕。”   锦绣男子指向陈九,笑道:“你不怕死,我刚刚已经看出来了。”   毕竟任何怕死之人,都舍不得与咒怨那般厮杀。   他又看向曹挟,“你怕死?”   曹挟仍是点头。   锦绣男子坐起,大笑道:“这才有意思。”   他直接了当问了一个问题,“你与女婴,选一个死,谁死?”   陈九直接举手,抢答道:“我死!”   锦绣男子挥手一拍,把他打至远处,又伸手一捏,将他拘禁,摇头笑道:“没你的事,先一边凉快去。”   曹挟面色极为苍白,抱着小曹塘的手都在颤抖,他沉吟片刻,看向锦绣男子,声音微弱道:“我死。”   锦绣男子嬉笑问道:“当真?”   曹挟看了一脸小曹塘,她仍是在笑,小手拍拍。   曹挟还是轻微道:“是的。”   锦绣男子笑道:“好的。”   他伸手一指,曹挟身影崩碎,独留女婴浮在空中。   远处一道金光人影,携磅礴武运冲来。   锦绣男子屈指一弹,将他武运打散,又倒飞回远方。   纵使这体修有金丹之力,但和他这个半步天人差得还是太多了,双方用一个天一个地来形容,丝毫不过。   别说这体修,就算一般元婴在他面前,也是这样。   锦绣男子又伸手一抓,将那体修拽至自己身前,笑着看那已经愤怒到失控的青衫客。   他是很喜欢这样逗弄别人玩,隔了一会儿,他又伸指一挥,曹挟又突然出现在原地。   锦绣男子哈哈大笑,“诶,逗你的,还没死呢。”   曹挟面色茫然,看见小曹塘没事,心中又踏实了。   陈九用武运缓缓凝聚金身,看着锦绣男子,亦无言语。   与这种只讲拳头,不讲道理的修士说话,是很没用的。   这一点,陈九已经遇见过许多次了。   锦绣男子笑够了,又看着两人,“这城池是我的管辖境地,本来该我来杀这咒怨,既然被你强行杀了,在我这也算有一点点小小小小小功劳。”   锦绣男子说这话时,还专门掐指比了个很小的手势,然后又道。   “不过之前你们打了我化龙湖修士,在我这又是过错,功不抵过,理应受惩,但我给你们一个好机会,只要你们加入我化龙湖,我便饶了你们的过错,且给你们奖赏。”   他看着陈九,问道:“如何?”   陈九摇头,“这我不能做主,你得和我师父说去。”   锦绣男子便没问了。   曹挟也没说。   他有没有宗门师承,在锦绣男子这里都不重要,毕竟锦绣男子看中的只是他陈兄弟而已。   他顶多算是个附送小礼品,还是丁点小那种。   锦绣男子沉吟一会儿,便又看着陈九笑道:“那你们功不抵过,我可得拘押你们一番,待你师父来领人,再好好说说。”   到时候这体修的师父来了,那就好说,打得过就将这体修抢到自己化龙湖来,打不过就赔礼道歉放回去。   反正自己只是拘禁,又没虐待殴打,于情于理,都没什么大事。   锦绣男子又沉思一会儿。   这般体修,其师父也应该是一位极出色的体修,只是他想遍周围数万里,最多也就是些体修八境的武道大宗师。   九境体修在天光州是屈指可数,不常见。   至于十境天人体修,不好意思,天光州一个没有。   所以天光州经常就是空着一大片武运,没人能拿走,偶尔还要被隔壁浮白州还有最北的黩武州分去一些。   最多都只是九境体修,那锦绣男子可没啥好怕的,他这半步天人,就算打不赢,但也输不了呀。   如此想罢,锦绣男子便伸手一挥,将几人收至袖子,脚步一踏,千里如一寸,瞬息回了自家化龙湖。   他一抬袖口,将几人拘押到海市蜃楼之中。   锦绣男子又看向陈九,“等你师父前来和我说吧。”   他很快又呵呵一笑,随即笑得更大声了,捂着肚子,“别是什么五、六、七境的”武道至尊“来找我,那我真的要笑死在宗门里。”   旁边有个白净小童抱着扫把跑过来,看着捂着肚子的锦绣男子,好奇问道。   “宗主,啥事笑这么开心?”   锦绣男子一挥手,“没事,你自个玩泥巴去。”   小童点头,“哦。”   锦绣男子又赶忙招手,“你回来,看着这几人。”   小童抱着扫把赶紧跑回来。   锦绣男子朝着小童笑道,“从现在起,你就是这里的保安了,负责看管这几人,懂得不?”   小童扛着扫把点头,“晓得了。”   锦绣男子身影不见,去往云端深处歇息,他在云上卧,笑看日月。   这方圆数万里,他马九万便是最强,哪片云端睡不得?那处屋舍住不了?   只要他想,便行。   现在如此,以后跻身天人,证得“随心所欲”大道后,更是如此。   马九万生于陋巷,本是草芥,后为仙人之仆,得了仙法,进阶极快,便扭转过来,仙人为他仆。   再后来他跻身元婴,随便找了处湖水,划地百里,创建了化龙湖,为开山祖师。   其杀戮不多,但极为护短,且行事随心所欲,全凭喜好,外加有些自大轻狂,所以周围大修士对于他,往往是皱眉的。   觉得这马九万真是狗屎运当头,能得这么多福报,真是苍天没开眼。   马九万卧于云端,开始期待那青衫客的师父登门,然后自己再藏些拙,把境界藏在一般元婴。   等他的师父桀骜不屑时,再突然露出自己的半步天人,吓他一跳!   马九万想到这里,便忍不住的拍手大笑,实在好玩。   如若到时候半步天人都不行,那他就少吃点天地气运,直接跻身十境天人,吓死那青衫客的师父!   如此这般真是好玩极了。   马九万对于陈九的师父,越渐期待。   陈九坐于海市蜃楼中,也不知道自己师父能不能来,但又联系不了,现在也只能干等了。   一旁白净小童看着他空了一截的袖子,好奇问道:“你把手藏起来了吗?”   陈九摇头,勉强挥了挥空荡荡的袖子,随意道:“断了。”   小童便怜悯的看着陈九,“好可怜啊,手都没了。”   小童看了看自己的手,笑了笑,“还好我的没断。”   他又看向陈九,惋惜道:“可我也只有两只手,不能送你一只。”   曹挟在一旁听得好笑,心中也没了刚才的惧意。   反正看锦绣男子的意思,是不想杀他们,那就不太担心了。   陈九看着小童,问道:“你是这扫地的?”   小童点头又摇头,“扫地兼保安,都是宗主亲自任命的,宗主平时对我们也可好了,有谁在外边被欺负了,很多时候都是宗主自己出手把别人打一顿,给我们出气。”   这样的宗主是不讲道理,在别人眼中也算不得好,但在小童眼中,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陈九向天哀叹一声,撑着脑袋,有些忧愁。   师父呀,你啥时候才能来救我,您的“在天之灵”保佑下弟子吧。   念念不忘,似乎真有回响。   几日过后,卧于云端的马九万忽然起身,面庞惊喜。   他期待的人来了!   化龙湖门口,来了一位腰间配剑的中年人。   中年人头别发簪,满脸柔和笑意,他向着守门的护卫说道。   “在下陶李,来接自家师弟。” 第一百零二章 白狐在笑,大袖飘摇   化龙湖大门守卫的修士见着这中年男子有些许诧异,疑惑不解道:“你师弟?我化龙湖里哪有你师弟?”   陶李仍是柔和笑道:“有的。”   守卫修士见这中年男子一脸和气样,也不好出口训斥,只是有些不耐烦,挥手道:“没有的,你这厮哪来回哪去,我化龙湖可不是你这种小修士可以踏足的。”   想来拜访化龙湖,最少得是七境聚灵的修士,这不是守卫修士故意刁难,只是规矩如此。   陶李又道:“你们宗主应该知道。”   守门修士就越渐疑惑了,瞧着陶李的眼光横竖不对劲。   宗主?   就这种小修士也敢拿宗主说事,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他怒从心中起,眉头紧皱,大喝道:“你妈来个巴子,滚远……”   化龙湖内突有声响。   “请客人进来。”   守门修士脸色立马变为谄笑,双手一招,往里做邀请状,“诶,客人请进。”   这番变脸神通也是让陶李看得惊奇。   他与这守门修士告谢一声,径直向内走去。   瞧着陶李走远了,守门修士便开始抱怨,满腹牢骚。   你说这些个大修士,怎么都喜欢扮猪吃虎,为难他们这些小人物?   守门修士又叹了一口气。   唉,也是,谁不喜欢装逼呢,要是换他来,估计他也喜欢玩扮猪吃虎这一套。   人生呀,可不是比谁更能装嘛。   他坐在门口,继续做他那“白日飞升,成就天人”的美梦去了。   陶李进了化龙湖,算是行了礼数,得了允许,不算强闯,便微微踏步,直接到了马九万身旁。   马九万一见他,直接拱手热情笑道:“久仰久仰。”   陶李笑道:“你认得我?”   马九万反问,“您可是十境天人?”   陶李摇头,他确实不是十境。   马九万心中一喜,面色不改,又问道:“可是元婴?”   陶李还得摇头。   马九万心中了然,既不是天人,又不是元婴,使得是缩地成寸的法术,那应该是个小金丹了。   作为那年轻体修的师兄,金丹修为也算不错了,只是在他马九万面前,就显得太拉胯了。   不过没事,金丹也不错,只要打不过他就行。   马九万又笑着看向陶李,问道:“你可认得我?”   陶李摇头,“不认识。”   马九万这可笑得太开心了,不认识好呀,不认识才能好好逗弄一番这修士。   他喜笑颜开。   陶李面色古怪,不知道这锦绣男子笑这么开心干嘛,他等这马九万笑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来接自家师弟。”   马九万面色疑惑,“啥师弟,陶道友你家师弟怎么会在我这?”   陶李微微有些皱眉,这是他极少会做的一个表情,“我师弟叫陈九,青衫、俊朗、体修。”   马九万屁股一抬,坐在一处高桌上,双脚晃晃,撑着脑袋,“陈九呀,让我想想。”   他骤然一拍手,装作恍然大悟,“我想着了,是那青衫体修呀。”   他又一摊手,“可他得罪了我化龙湖的修士,正在受罚着,可不能还给陶道友。”   陶李叹了口气,难得下山一次,看这样子还是得打架,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是耐着性子问道。   “真不放人?”   马九万不仅晃腿,还晃起了脑袋,双眼一瞪,故作惊吓道:“咋滴,陶道友莫不是还想打人?”   陶李点头,“有点。”   马九万便一个翻身,跌倒桌子底下,颤声道:“好说,好说,陶道友可千万别打人。”   陶李看着他,只淡淡说了两字,“放人。”   这话里有些不可商量的语气了,也是陶李极少会用的语气。   马九万骤然起身,讥笑问道:“放人?”   他脸上讥笑更浓,“我敢放,你敢领吗?”   “敢领一个元婴修士放出去的人吗?!”   马九万身上元婴气势忽起,荡得天地无云,周遭灵气汇聚,拼命挤压,虚空不堪重负,嘎吱作响。   陶李身旁数米,却没有半点灵气,风平浪静。   马九万神色一凝,微微皱眉,“原来是个藏拙的元婴修士。”   他突然嗤笑一声,“元婴又如何?”   马九万伸手轻点身前虚空,一股半步天人的强大气势就要拔地而起。   陶李突然拔剑,一剑斩掉马九万头颅。   马九万头颅朝地掉落,滚烫血液四溅。   天地骤然一静。   头颅与鲜血被猛然拉回,   马九万恍惚茫然站在原地。   陶李持剑,斩掉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未来马九万,心情好了些,又笑问道:“可否放了我家师弟?”   马九万惊骇看着他,“你不是元婴!”   这一剑的威力,肯定得是天人剑修,且极有可能是十一境!   马九万面色错愕惊骇,呆滞一会儿,便锤头丧气,“人还给你,不玩了,不玩了。”   十一境剑修都出来了,还玩个锤儿,他又不嫌命长。   马九万此时便极为忧愁,咋个说嘛,扮猪吃虎,结果他才是猪。   他一挥手,将陈九三人从海市蜃楼中捞起,递到陶李身旁,便躺下一旁,捂着耳朵闭着眼睛,开始装死了。   在一位十一境剑修面前,跑不掉打不过,只能装死了。   陶李看着陈九,那处耷拉的修士极为显眼,他柔和笑着,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陈九挠头笑道:“打架出了岔子,没啥,还有只手。”   陶李沉默一会儿,轻声道:“出门在外的,也别苦了自己,你有师兄更有师父,底气足的。”   陈九点头笑道:“晓得。”   陶李又问道:“准备一路往北?”   陈九回道:“差不多。”   陶李便说道:“北边有处大道观,里边的老天师与师父交情不错,都是曾经的道脉大天官,师父叫你帮他去看看……”   陶李顿了一会儿,看着陈九,认真道:“师父说对你有益。”   陈九点头,“到时候会去的。”   他又看向曹挟,再转头对着陶李问道:“师兄,帮我把曹兄弟带到道观去居住可以吗?”   还没待陶李回话,曹挟便率先道:“不用了,山上始终不清净,我也不修啥仙,求啥道了,带着小曹塘回家种地去,也不愁吃喝。”   陶李温和笑着,“我知道有处地方,离着道观学宫不远,更为安稳清净,去那定居如何,也算是为了小姑娘好。”   曹挟看了小曹塘一眼,便径直点头,更为安稳,自然更好。   陶李来得快,去得也快。   马九万看着几人离去背影,赶忙从地上爬去,马上下令关闭宗门,同时发布了自己闭死关的消息,原地解散化龙湖,大家该回家种地就回家种地,不愿意的,留在化龙湖,还是有口饭吃。   后来大多修士都走了,只剩了一个扛着扫把的白净小童每日都按着宗主的吩咐,打扫台阶。   再后来小童长大了,出去游历,甲子后已经老来,又扛着行囊回了早已破旧的宗门之地,又扛起了那把生了蛛网,沾了灰的扫把。   在外游历这几十年,他一直都称自己为化龙湖修士,就是自己没啥修为,给化龙湖丢脸了,挺对不起宗主的。   后来扫把断了。   人也死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陈九与陶李行到渡口后,就该分道扬镳了。   中年人许多次欲言又止,离别时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口。   “师弟,道观虽然不大,但住几个是没问题的,如果真的委屈难受了,就回道观吧,小人挺想你,我也想,师父刀子嘴豆腐心,虽然不说话,但也是想你的。”   陈九笑了笑,“受了委屈再回来算啥事,到时候我肯定是风光回来。”   陶李也笑道:“再好不过。”   他又拿出一壶酒,递给陈九,“师父那偷的,是壶好酒。”   陈九接过。   师兄弟两人挥手,告别离去。   陈九往北,在一处路边摊子看到了一个白狐笑脸面具,问清价格后,他买下了面具,戴在脸上,向着远处走去。   远处有一座修士混杂的极大城池,人妖共存,暗流涌动。   陈九眼中金芒闪烁,他要塑造神人,就得多杀妖。   天生降妖师最擅长的就是找到魑魅魍魉、妖魔鬼怪,然后把它们杀了。   远处有夏风吹来,忽得一下就近了。   黄昏古道上。   有青衫白狐在笑,空荡大袖飘摇。 第一百零三章 登神   天光州南部,有一处极大的都城,背靠淮水,向外驻兵十里,沿着官道巡逻,猎杀袭击路人的妖邪。   进城路上极为安稳,妖邪难见,只是进了城中,却妖邪众多,害人之事,屡见不鲜。   城中即使修士众多,也对这事没办法,因为城池太大,人太多。   有人就有邪祟,很多邪祟都是脱胎于人,成长于人。   这是一个解决不了的源头,毕竟总不可能把城中凡人全杀了吧。   所以便只能尽力遏制,城中就有了号称“猎妖人”的修士。   听起来与道脉降妖师差不多,但其实一个天一个地,差得远咯。   这“猎妖人”不过是个拿着赏金杀妖的修士罢了,且其中还是低境界修士居多。   不过“猎妖人”寻妖、杀妖的本事确实有一手,城中又多是些灵智底下的邪祟,不成气候,被他们逮住,往往能轻易斩杀。   久而久之“猎妖人”的名声也算在这南阳国都里打响,许多外地人都不远千里而来,求“猎妖人”为他们降妖。   妖是杀不绝的,有人就会有邪祟,不管好坏。   “猎妖人”与邪祟一般,算是应运而生,占了一些天地气运,所以修行之中,还是能得一点益处,虽然不多,但也算天地庇护,能让一般修士艳羡到极致。   也许在数千年后,这“猎妖人”真能变为猎妖人,只为杀妖,得天地大气运。   但在今日,却有几位“猎杀人”失手,不仅没灭邪祟,反倒自己险些受伤,颜面扫地。   这是在南阳国都的将军府里,相传里边出了一只邪祟,于黑夜出没,捉人而食,至今为止,将军府已经莫名失踪了几位仆人了。   将军府的将军并未回来,还在外边征战,老管家就赶忙开了高价,聘请“猎妖人”前来,“猎妖人”是来了,可妖却半点没被猎到。   老管家是愁得茶饭不思,这要是将军回来了,知道府里有邪祟,还不得骂死他这老头。   唉,这邪祟连“猎妖人”都解决不了,看来是有些棘手,莫非要去请那些城中大修士?   可将军本来就与那些个担任城中供奉的大修士不太对付,真要去请这些修士,不是白白让人笑话?   将军府的面子可丢不得。   老管家愁呀,准备明天再去“猎妖人”的堂门,请修为较高的“猎妖人”出手,如若还是不行,那只能拉下脸,求城中供奉修士了。   老管家身后跟着两名“猎妖人”,瞧着老管家如此,他们也是有些赧颜,都怪自己本事不济,才会如此尴尬,如今所求,也只能是尽力护住老管家了。   往后几日,老管家请了几位号称天师的“猎妖人”,可收效甚微,最多是阻止这邪祟捉人,却根本逮不住。   眼看将军回府的日子就要到了,府上却乱成了一锅粥,这让老管家坐立难安,打算再过几天,这几个“猎妖人”还不行的话,就真要去请城中供奉了。   将军府的事,也算是在南阳国都里传开了,议论纷纷,其中颇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在预测到底会死多少个人。   城中高境修士也有皱眉,觉得那处将军府的妖气太大了些,似乎有凝聚成形,影响天地气运的架势。   于是便有了一位带着白狐笑脸面具的青衫客,敲响了将军府大门。   守门将士瞧见这怪模怪样的青衫客,警惕问道:“你是谁?从哪来?干什么?”   白狐笑脸青衫客语气似乎轻笑着,回道:“妖气大了些,我来杀妖。”   这一句话就够了。   守门将士赶忙请示老管家,老管家匆忙赶来,身后还跟着几位“猎妖人”。   那几位“猎妖人”隔着远远的就开始打量门口青衫客,瞧着他这副打扮,城中修士无人相似,应该是外地来的。   外地来的修士,赶来降妖,要么是有真本事,要么是纯骗子,捞一波定金就跑。   现在不清楚这白狐脸青衫客是怎样,可以先静观其变。   老管家走至陈九身前,先行礼数,作揖道:“请教先生名讳。”   青衫客回道:“陈九。”   老管家皱眉想了片刻,记忆中是没听过这个名讳,但不碍事,天下能人异士众多,他一个老头子,又怎能晓得完呢?   老管家打量了陈九两眼,看见其耷拉的袖子,有点好奇,但也知道不可多问,不然得罪了人家就不好了。   他表情严肃了些,开始与陈九说正事了。   “陈先生能降此妖?”   陈九回道:“试试?”   老管家便不再多言,请陈九进府,为他提供吃住,若他在五日内降妖,便有大礼相送,若逾期,只能再去求城中供奉了。   老管家真是半点不想去请那些高高在上的供奉,不然也不至于如此为难。   几位“猎妖人”与陈九招呼两声,便没多管他,各自做事去了,他们还是要尽力抓出这邪祟的,要是拿了定金不使力气,这“猎妖人”的名声就留有污点了。   陈九在府中最高处,吹着夜风,静坐不动。   白狐笑脸面具的眼瞳处,有微微金光闪耀。   青衫客坐在最高处,像一位神邸,不管是样貌,还是性子。   从他凝聚神人的那一刻起,他就在缓缓的化作神邸。   上古时的鬼神,其本质和邪祟差不多,都是脱胎于人。   而天生降妖师只算半人,另外一半则是鬼神。   所以他们才有所谓的“本命神通”。   天生降妖师的修行,就是从人到神的过程,人登上一层层台阶,获得更多的神性,就能坐在天幕王座上,与天地共存。   陈九在走一条成神的道路。   他有两条道路可选。   一是武运共主,二是武神。   曾经黩武州的老武帝,便是上一位武神,却也不是寻常武神。   因为他没要天地赋予的神位,反倒一拳打散了,朝着天地不屑道。   “老子就是武神,还用得着你承认?”   他瞧不起天地,根本不愿与天地共存。   所以后来大修士间更愿称他为武帝。   老武帝成神之时,天下无敌,举世无双,独占天下第一近千年。   后来出了位红脸道人,不是天地剑神,却是所有修士心中的剑神,更是唯一能和老武帝捉对厮杀之人。   这两人,真算是天下数万年来的修士战力极致了。   他们确实算是前无古人。   后边会不会有来者,亦不确定,也许这两人,会是千古绝唱。   陈九伸手拦了一缕夏风,抓了一把凉意在手中。   将军府里有夏蛙响叫,蝉虫颤鸣。   夜色中的飞蛾撞向一处房屋。   那里没有光。   坐在房屋高处的青衫客突然一抬手,武运以他为中心,向着四周荡去,直到裹挟住了整个将军府。   一位仆人面色惊恐,嘴巴被一只漆黑手掌死死捂住,全身如同灌了铅,半点动弹不得。   他在缓缓向地下沉去,融进那片阴影。   他的脚裸已经不见了,整个人正在被慢慢蚕食,脸上遍布绝望。   忽得有一阵夏风吹来,好像一切都停了。   仆人身躯又能动,惊骇之下,赶忙转头。   身后是一个无面削瘦的漆黑人影,正死死抓着他。   漆黑人影头颅上,又捏着一只金光手掌。   仆人再往后看。   似乎有白狐脸在笑。   周围扩散的天地武运在这一刻如同虹吸,瞬间凝聚在金光手臂之上。   金光手掌轻轻一捏。   漆黑人影犹如瓷器,瞬息溃散。   仆人跌在地上,声音颤颤,就要惊呼。   白狐脸青衫客举起金光手臂,伸出食指,比在白狐面具前,轻声道。   “嘘。”   周围有许多飞蛾,皆撞向无火的屋舍。 第一百零四章 金眸璀璨如夏花   将军府忽然暗了下来,比黑夜还暗。   陈九的金光手臂成了唯一光芒,那些黑暗似乎趋光,缓缓的缠绕在金光手臂上,使金光渐渐消逝。   真成了一片漆黑。   仆人与宅邸全都不见。   陈九眼中金芒开始跳动,他缓缓转头。   黑暗中有个更为漆黑的身影,正睁着猩红眸子,直直看着他。   陈九转身,微微挥手,驱散缠绕在手臂上的黑光,朝着漆黑身影,伸手作邀,笑道。   “请你赴死。”   他身子一晃,一拳打得漆黑人影炸碎,化为一片黑雾。   周围黑暗似乎都被这一拳打裂,有光透进,却又很快消逝,黑暗重新笼罩。   漆黑人影也再次浮现,张嘴吸入大量黑光,身躯蓦然膨胀,俯视其下青衫客。   高大的漆黑人影伸手,那只手臂融化与黑暗之中,它睁着猩红眸子,嘴中嘶吼一声,像是很多人在争吵,极其嘈杂。   陈九听清楚了,它们在说。   “救我。”   高大人影面容扭曲,抓起身旁黑光,冲撞而来。   陈九正了正白狐面具,淡声道。   “好的。”   瞬息之间,黑夜之中全是金光武运!   ————   将军府一处宅邸之中,老管家面色惊骇,躲在众人后边。   前面是几位“猎妖人”正在与一位漆黑的鬼物厮杀,看这架势,几位“猎妖人”甚至还处于下风!   几位“猎妖人”境界不弱,皆有五境,在一般城池中都算小宗师了,如此还不敌,那这漆黑鬼物的境界至少是六境练气!   老管家心中焦急,向着身旁护着他的“猎妖人”问道:“那位陈先生呢?”   “猎妖人”焦急担忧摇头,“不知那人的去向。”   老管家叹气一声,好在本来就没对这不知底细的外来人抱有太大期望,不过事到如此,也只能去求城中供奉修士了。   希望到时候将军回来了,别拿他这把老骨头撒气。   前面几位“猎妖人”似乎不敌,被那漆黑鬼物打得跌落在地,口吐鲜血。   漆黑鬼物发出嘶吼叫声,就要生吃一位“猎妖人”。   城中有供奉剑修看不下去,纵使与那位女将军关系一直交恶,当下也要出剑了。   飞剑还未出。   整个将军府刹那之间,突然溢满金光。   一位白狐脸青衫客,单手捏着一个巨大的漆黑头颅,似从黑暗中,缓缓走到光明来。   那颗漆黑头颅被光明渐渐溶解,消散在微风之中。   老管家惊愕出声,“陈先生?!”   青衫客未搭理他,手指屈起,其上凝聚一抹极强的金光,轻轻一弹,金光射出,瞬杀这漆黑鬼物。   弹指杀练气!   随后青衫客便转头看向这老管家,轻声应答,“嗯。”   老管家面色惊骇,赶忙朝着陈九作揖,恭声道:“先生大能!”   几位“猎妖人”更是不敢置信,如此大修士,竟然与他们一起降妖,真算是他们撞了大运,当下也急忙朝着陈九行礼,恭称一声“前辈”。   周围金光武运在刹那之间收拢,流转入陈九袖中,那抹袖子猛烈荡起,又很快消逝,重新耷拉下来。   杀了这头邪祟,确实对陈九有些许裨益,神人金身凝实了点,但还是远远不够。   好在城中邪祟确实够多,些许再多待些时日,神人金身就能更近一步,走上更高处的台阶。   他转身就要朝着将军府外走去。   老管家面色纠结,思索片刻,赶忙跑来,极其恭敬问道:“陈先生可有去处?”   陈九点头,“有的。”   老管家面色失落,又不甘心问道:“先生现在就走?”   陈九摇头,“会在城中留一些时日。”   老管家闻言又一喜,朝着陈九作揖道:“那陈先生不妨就住在府上,吃住也方便,况且陈先生为府中解决了这一大难事,府上还没给先生谢礼,要等着将军回来好好招待先生。”   陈九一寻思,觉得也还行,便点头答应了。   于是接下来几日的将军府最高处时常会坐着一位白狐青衫客,朝来观霞,晚来看暮。   城中有修士对他好奇,到处打听此人,也只得知此人叫陈九,是位独臂修士,解决了城中将军府的一大难事,战力能够瞬杀六境练气,其余更多,就不晓得了。   有喜欢远游,见闻颇广的修士听到陈九二字时,眉头紧皱,好似之前学宫里,就有一位叫陈九的修士,名声在那一阵子算是极大。   只是那位学宫陈九的描述并不是独臂,且长相极为俊俏,有如谪仙人。   这修士便没多想了,只当是重名,或者是化名,反正这天下盗取别人名声的事情,也是屡见不鲜。   白狐青衫客落座将军府后,只做一件事。   杀妖。   越难缠的妖,他越爱杀。   甚至都不要赏金,也不要别人来求,只要有妖气横溢,他就会去杀妖。   这白狐脸青衫客杀妖极为迅猛,经常都是瞬杀邪祟,轻松写意,连那些“猎妖人”看了都胆寒,大气不敢喘。   城中有人就开始尊称陈九为白狐先生,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只是城中修士更为注重的,则是另外一点,这白狐先生一直在将军府之中,算不算是将军府的白狐先生?   如若属实,那就非同小可了。   将军府再出一位至少七境的修士,城中势力就会倾倒,其中影响到的利益,可是众多。   好在陈九不与城中修士打交道,每日不是坐在将军府中,就是外出杀妖,一点也没争抢的意思。   府中下人通过这几日的接触,渐渐晓得这白狐先生是个极随和的人,不摆架子,也不刁难人。   所以将军府的下人都爱和陈九搭话,就算只说一两句,也是开心的不得了。   再往后,就是将军回城的大日子,南阳都城兵士沿城外排成数十里,恭迎大将军与三千麾下回城。   三千将士领头之人,骑着龙鳞巨马,身着墨黑甲胄,背负大戟,是一女子!   女子眉宇之间尽是霸气,鼻梁高挺,一双天生金瞳压得人半点抬不起头。   她出生之时,曾有阴阳家相师远游而来,耗费数百年寿元,为女子算测,最终面色苍白,说出一句谶语。   “王不能及,称帝之相!”   她太过霸气,向着南阳皇帝索要前无古人的大将军一职,随后领着三十万铁骑冲烂大观王朝边关,打得大观王朝割地求和。   除此以外,她更有领着百万铁骑踏平数十里外所以仙家宗门,叫他们俯首称臣的壮举。   这也是为何城中那些修士供奉与这女子大将军如此不对付。   女子是天地帝相,大修士不愿杀,小修士惹不起,甚至这南阳皇帝在她面前也只能乖乖俯首。   曾经有修士笑言,“流水的南阳皇帝,铁打的大将军。”   虽是玩笑着说的,但谁都知道,这确实是真的。   女子进城之时,忽有一抹黑影撞来,跌落在她眼前。   女子身后麾下拔刀,赶忙护在她身前。   那抹黑影嘶吼哀嚎,是一只重伤的山魅。   远处有青衫人影瞬息而至,一脚踩碎山魅头颅,叫这喜好吃人的怪物神魂俱断。   龙鳞巨马嘶鸣一声,高高抬脚,女子皱眉,一拉缰绳,拔出大戟,横在青衫客脖颈处,挑眉问道。   “找死?”   陈九屈指一弹,武运点在大戟处,就要荡开大戟。   女子皱眉,眼中金瞳一亮,大戟之上气势横生,借着武运向上一提,挑飞青衫客的白狐面具。   于是便有一张极好看的面容,有如谪仙,落于凡尘。   两人金眸看金眸。   一高一低。   像是两朵夏花般璀璨。 第一百零五章 风儿很喧嚣,雨也不错   女子收了大戟,坐在龙鳞巨马上,俯视其下青衫客,好奇问道:“你是何人?”   青衫客捡起地上白狐笑脸面具,吹了下灰,又戴在脸上,笑道:“我是这山魅的黄泉领路人。”   他转身离去,女子并未阻拦,夏风吹来,青衫客耷拉的袖子飘荡而起,显得极为扎眼。   那处山魅残余尸身,被龙鳞巨马一脚踏碎。   女子瞅了青衫客背影一眼,一扯缰绳,骑马径直回府,三千麾下四散,各回各家。   老管家守在门口,瞧见女子回来了,喜笑颜开,赶忙迎来,高声道:“恭迎将军回府!”   女子挑了一下眉头,漫不经心道:“得了,回回都是恭迎,也不晓得换个词。”   老管家尬笑一声,打算与女子说一下府中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重点讲讲那白狐先生陈九。   只是还不待他与女子道来,道路上便缓步走来白狐脸的青衫客,手里还拎着一壶酒,微微抬了些白狐面具,不时喝口小酒。   女子坐在马上,挑了一下眉头,好整以暇的看着那青衫客。   陈九也停在原地,有些错愕。   两人僵持一会儿。   陈九忽然抬手,拎起酒壶,朝着女子试探问道:“来一口?”   女子嗤笑一声,反问道:“破酒也喝?”   陈九纳闷问道:“不喝你盯着我酒壶干啥?”   女子再挑一下眉头,“这破酒也配?”   陈九隔着面具白了她一眼,喝了一口酒,没再理她,径直朝将军府里走去。   女子面色略微怪异。   老管家拦住陈九,向着女子热情介绍道:“将军,这就是我们府中新来的客人,陈先生,为我们府中解决了一件棘手大事……”   女子直接打断老管家言语,淡然道:“见过。”   陈九一时间停在府邸门口,皱眉打量了女子两眼,颇为诧异。   这波呀,这波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不过这将军府的将军竟然是个女子,之前也未曾听别人提起过,倒是让他意想不到。   老管家更是没想到他两见过,瞧着气氛还有些略微怪异,当下袖子擦了擦额头,眼光鼻,鼻观心,两个掺和。   女子未再看陈九,骑马进府,向着老管家随口吩咐道:“给客人拿壶好酒,别喝这种廉价的果酒了,掉了将军府的面儿。”   老管家赶忙俯首称是。   陈九咂了咂嘴巴,尝着酸酸甜甜的味,觉得女子一点不识货,这么好喝的酒,因为便宜就不喝了,哪还有这种道理。   老管家得了指令,开口向着陈九委婉问道:“不知陈先生喜欢哪种酒?”   陈九问道:“有没有那种酸酸甜甜的?”   老管家迟疑一会儿,犹豫道:“有的。”   陈九来了兴致,好奇问道:“什么酒?”   老管家低声说道:“药酒……”   他顿了一下,又轻声补充道:“治疗跌打损伤可带劲了,擦一下就好,我上次腰扭了就是这个擦好的。”   陈九沉默片刻,最终轻轻拍了拍老管家肩膀,语重心长道:“老哥,活动的时候要多注意点腰啊。”   老管家点头笑道:“晓得,晓得。”   就是不知道两人说的到底是不是一个意思了。   青衫客拎着酒壶,再没说话,又去往宅邸高处,静坐于微风之中。   晚来明月时,女子脱下甲胄,换了身华贵的金色裙裳,拎着一壶酒,站在青衫客身旁。   夏天真的是一个凉风很多的季节。   在无意之间,就荡起了女子的金黄裙摆。   陈九扭头微仰,瞧了她一眼,女子微微压着裙摆,撇了他一眼。   陈九便又扭了回去,继续看他的夏荷,听蛙声与蝉鸣。   女子将酒递到他的面前,挑眉道:“尝尝这个。”   陈九随手接过,喝了一口,苦辣结合,便有些微微皱眉,“啥玩意?”   女子直直站着,俯视着他,“龙潭酒。”   陈九大吃一惊,“你给我喝痰?!”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女子撇了他一眼,“潭水的潭。”   陈九这才放心,不过也嫌弃,将这酒拿开,又捞出自己的果酒,小口尝着,甚是惬意。   女子只当他是不识货,便没看他了,转而望向明月,问道:“你帮了我将军府大忙,想要什么奖赏?”   陈九好奇问道:“能要啥?”   女子瞟眼撇了他一下,“你什么都可以要,但我只给我想给的。”   这就很没意思了。   陈九摆手,“算了,我想要的你给不了,不想要的一大堆,不如不要,住在你家里这么多天了,当是给的住宿费吧。”   女子金瞳闪耀,双手抱胸,看着眼前天地,挑眉道:“那就算欠你个人情,你以后会用上。”   女子说的极为笃定。   陈九笑了一声,“行,以后打架打不过了,就先说我是南阳都城将军府里借住过几日的客人,叫他下手轻点。”   女子也笑了一声,看着陈九,淡然道:“真有那一日,我要叫天光州所以修士听了这句话都不敢动你。”   她很有自信,因为她是天生帝王。   南阳都城的皇帝以为寻些修士供奉,将权利散去,就能遏制住她吗?   好笑至极。   这南阳都城皇帝的脑子也就只有这点可笑的弯弯绕绕了。   真是个鼠目寸光的东西。   她赵朔如果想要这南阳都城的皇位,哪还有他坐上去的机会?   只不过她根本瞧不起区区一个南阳都城罢了,她所图更大,更多,绝对是有史以来,最为骇人听闻。   因为她所图的是整个天光州修士宗门与凡间都城的皇位。   她要在一州称帝!   这对女子来说,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转头看向陈九,忽然问道:“你也是天生金瞳?”   陈九摇头回道:“开始挺正常,后来变得色。”   女子便不再多言,静看微风吹梦到城中。   远处也有些许微风吹来。   陈九随着微风躺下,从下到上,撇了女子一眼。   兴许是微风很识相,撩起些许裙摆。   于是陈九很快便重新坐起,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赵朔紧皱眉头,看向青衫客,沉声问道:“你看见什么呢?”   陈九摇头,只说一句。   “呐,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   女子点头,“你也得死。”   她手掌携天地灵气,向着陈九脖颈切来。   陈九屈指一弹,武运点在女子手掌处,将手掌荡开。   女子金瞳闪耀,骤然压来,裙摆有如割喉刀,将陈九逼下屋顶。   两人落在院中,眼中金芒都在渐渐盈余。   初夏变化莫测的天色却忽然落起大雨,毫无征兆,倾盆而下,似乎想要熄灭两人的金芒。   陈九的袖子被大雨打得耷拉着,粘稠凝聚在一起,紧紧裹着那只断臂,现出轮廓。   陈九抬了抬断臂,自嘲的笑了一声,便再无声响了。   女子转身离开。   陈九在雨中愣了一下,随即喃喃念叨着,“没事没事,还有一只手。”   可也就是自己安慰自己罢了。   女子打着伞,恍惚之间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遮住落雨,皱眉道。   “今日这天气怪了些,以前我打人时,这天气是不敢这么下雨的。”   陈九怔了一会儿,笑道:“我也是,不过是反着来的,很多次打架的时候,天气都不算太好。”   女子挑眉,“那我们算阴阳相冲?”   陈九又怔了一下,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女子狐疑看着他,总觉得这话里有话。   陈九摘下白狐面具,擦了擦其上雨水,转头看向女子,灿烂笑了笑,真挚道:“谢了。”   赵朔撇开脑袋,看向湖面不断荡起的水波涟漪,“其实大雨也不错。”   陈九点头,“是的。”   于是这场雨下了很久。   两人也看了很久。 第一百零六章 来,与我对拳   往后时日,陈九大多外出杀妖,闲来无事时,也会坐在将军府里,和着赵朔聊两句有的没得。   两人性子迥异,却又有话聊,往往能拎着两壶小酒,夸夸其谈。   女子喜欢支起一脚,单手搭在上边,然后就朝着陈九说她在战场上攻城拔寨的壮举,说完了还要一挑眉,朝着陈九说道。   “上次没打死你,算我心情好,再有下次,我可不会收手了。”   陈九赶忙点头,又摆手,“不怪我,怪风。”   赵朔眉头一凝,轻蔑道:“风我也杀。”   言之凿凿,真要杀风。   陈九愣了一下,白了女子一眼,“你咋不抽风呢?”   赵朔撇了他一眼,没有言语,缓缓起身,向着屋后边走去,然后趁着陈九不注意,给了他一脚,再快步走远。   陈九扭头看着女子走远的身影,咧了下嘴,甚是无语。   赵朔是个极其自主的女子,她若认真起来,言语是容不得别人反抗半分的。   就好像现在她要陈九与她练拳,陈九同意是练拳,不同意也是练拳。   青衫客根本没得选,只能点头答应。   赵朔也不占他便宜,只伸一只手,“我只用这一只手,你也不要藏私,全力与我练拳,受些小伤也没事。”   陈九问道:“真用全力?”   女子挑眉,“瞧不起我?”   老管家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又不敢上去劝,只能跑远点,远远的看。   女子金瞳闪耀,霸气无双,单手握拳在前,喝道:“来,与我对拳!”   刹那之间,天地武运如虹吸入海,卷入青衫客袖中,断臂缠绕武运,猛然一震,便是一只金光臂膀。   陈九提拳,金光灿灿,“好的。”   女子怔了一下。   青衫客一拳打来,把女子打得倒飞百米,砸入墙中。   赵朔从废墟中起身,眉头紧蹙,金瞳燃起,一股子霸气横溢,她吐了一口血,朝着陈九喊道。   “站着别动。”   陈九不知所谓,茫然点头。   女子一拳把他打得倒飞出去,掉入池塘之中,随即拍了拍手,哼了一声,“扯平了,不打了。”   反正她也打不过。   青衫客从湖州爬起,咧了一下嘴角,武运震散衣衫水滴,摇了摇头,不与女子计较,杀妖去了。   城中一直不太安稳,邪祟层出不穷,杀之不绝,好似真的应了那句,有人的地方就有邪祟。   陈九一次杀妖时,有一位蓬头垢面的书生找到他,对他跪地俯首磕头,哀求道。   “求白狐先生帮我。”   陈九手中还捏着邪祟头颅,眼中金瞳闪耀,俯视着跪拜的书生,问道:“何事?”   书生抬头,面色茫然悲戚,“我娘子不见了,先生能帮我找一下吗?”   陈九沉默片刻,眼中金芒缓缓消散,摇头道:“恐怕不行。”   书生重重一磕头,哐当一声,头颅死死贴着地面,颤声哀求,“求求先生……”   他呜咽一声,“我与她说好要同生共死,她又怎舍得丢下我先走了,不会的。”   书生神情呆滞,悲戚重复,“一定不会的。”   陈九叹了口气,问道:“你娘子可有什么样貌特征,如果遇见,我会留意的。”   书生脸上茫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陈九皱眉,手掌微抬,一大股武运汇聚在他手心,朝着书生头颅一抓。   武运裹挟一层淡黄妖气从书生头颅而出。   陈九随手一甩,武运与妖气同时溃散,他看着书生,“你从哪来?”   书生眼角盈泪,茫然回道:“家中。”   “带我去你家中。”   书生犹豫,“可我得去找娘子。”   陈九回道:“先从你家中开始找。”   书生闻言便骤然起身,先遵循礼数,谢过陈九,然后带着他,焦急赶回家中。   两人并没有走多远,书生家就在淮水边上的一个小巷里,瞧着样子,尤为破旧。   书生进了屋子后,更为悲伤,兴许是睹物思人了,站在屋中,不断以袖掩面,遮住泪水,不想让这白狐先生看了笑话。   其实往日娘子在时,家中虽然破败,但处处井井有条,远没有现在脏乱。   只是娘子不在了。   书生又抹了一把眼泪,便再不去管了,开始摆放那些廉价的红妆,将它们整整齐齐的放在一堆,可不能让白狐先生看了笑话。   书生越是摆放,眼中泪珠越多,终是忍不住了,抱着娘子常用的红妆,坐在地上悲戚长哭。   许多时候,他都恨自己,恨自己为何要当个书生,还是个最没用的穷酸书生,靠帮人抄书赚些小钱,就连娘子喜欢的便宜裙裳都买不起。   他最恨的,是自己为何要在遇见娘子时,上前说那两句话。   如果不说,是不是会好很多?   可他又怎能忍得住不说?   但说了之后,只能给娘子这样的生活,到了最后甚至连性命都不详,实在是苦了娘子,是苦了。   书生无用?   他悲戚呜咽。   只是他无用罢了。   陈九看了他一眼,忽然扭头,出了屋外,站在小巷中,抬头朝着小巷尽头望去。   天地起雾。   那里有一道模糊不清的瘦小人影。   陈九手掌微抬,武运汇聚在手心,驱散身旁雾气,抬脚踏在小巷青石道上,向着那道人影缓缓走去。   越是靠近,雾气越大。   临近了,陈九眉头微抬,那原来是一位女子身影。   女子向着陈九作揖,恭敬道:“谢过白狐先生照顾我家相公。”   陈九手上武运消散,问了一个他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死了?”   女子点头,“死在淮水雾天,念想大了些,便变做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雾迷,不过能时常看着相公,已经算极好了。”   陈九回道:“书生在找你。”   女子笑了笑,“雾太大了,相公找不到我的。”   她笑得很悲哀。   雾气逐渐浓郁,女子身影融于雾气之中,恍惚一下,随着雾气不见。   陈九叹息一声,却没有太多悲戚感触,只因见多了人间苦难,看惯了。   更何况他本身也是这人间苦难中的一位。   他抬了抬耷拉的袖子,苦笑一声。   久居樊笼里,皆是苦命人。   皆苦。 第一百零七章 帝王相起,天地轰鸣   赵朔束发,身着金黄袍子,抖了抖袖子,独自一人沿着官道,去往朝堂。   今日南阳皇帝有事召见她,这召见二字,让女子内心尤为不爽,想着自己是不是给这废物皇帝的脸色太好了些,竟然敢说出这种话来?   还是说他觉得那几个废物供奉修士就能成为他仰仗的资本?   赵朔等会倒要当面问问这南阳皇帝是不是不准备继续坐这皇位了。   赵朔沿官道前行,一路上行人对其惶恐避让,不敢靠近这大将军分毫。   她直去皇城,守卫兵士见她,皆是低头。   女子旁若无人,走在朝堂大殿之上,没管那些文武百官,直接朝着坐在最上的中年男子问道。   “召见我?”   身为南阳皇帝的中年男子软弱笑了笑,看了眼身旁的几位修士,眼神相对,便又提起胆子,朝着赵朔道。   “只是想与将军商讨一件大事。”   赵朔双手抱胸,眼睛眯起,“大事?”   她又反问,“不是大事又如何?”   南阳皇帝赶忙笑道:“绝对是大事,绝对是。”   赵朔讥笑一声,“希望是。”   如若不是,她就要叫这废物从皇位上滚下来。   周遭百官低头,不敢看,更不敢言语。   南阳皇帝看着其下女子,咽了一口唾沫,欲言又止,身子缩了缩,往身后看了一眼,便又转头,支支吾吾道。   “朕……大观王朝的二皇子想要与……与将军联姻,促进两国关系,我……我同意了。”   南阳皇帝说到后边,声音已经是细弱蚊蝇,气势极弱。   赵朔眯眼看着他,“你想死?”   朝堂上文武百官身子一震,头颅更低。   南阳皇帝赶忙摇头,“不是,不是。”   赵朔又问,“还是说,你身后有人想跟着你一起死?”   南阳皇帝面色一僵,看向那几位修士,随即便低下脑袋,再不出声。   他又能出什么声呢?   从头到尾,他都只是一个傀儡罢了。   就连这皇位,也不过是赵朔施舍给他的。   后来这些修士,也只是打着帮他复国的幌子,将他掌控在手中,再进而将整个南阳都城掌控在手中,用以豢养蛟龙!   皇位后边,缓缓走出一位白衣白裤白鞋的男子,他一手在前,一手负手,站得笔直。   其余几位修士皆自觉站在他的身后。   白衣男子笑道:“见过将军大人。”   赵朔挑眉,“你是什么东西?”   那几位修士脸色变化,似乎对女子对白衣男子的不敬有些恼火。   白衣男子仍然笑着,“我是这南阳的国师,陛下钦点,论职位,是比将军还要大些的。”   赵朔讥笑一声,“职位?”   她金瞳闪烁淡淡光芒,环视周围一圈,“我的职位就是最大,谁有异议?”   百官低头,不敢言语。   赵朔在南阳国都内,甚至整个天光州南部的世间王朝中,都已经是威名赫赫,以往在朝堂之上,她确实是说一不二,无人敢出言反对。   只是如今,有些不一样了。   白衣男子轻笑了声,“以力压人不可取,将军还是乖乖听从陛下指令,莫要扰乱朝纲?”   赵朔脚下荡起气势,裹挟在身上,袍子飘荡,金瞳闪耀,不屑道。   “朝纲?我便是朝纲!”   白衣男子笑道:“这可不好。”   他一招手,那几位修士骤然而起,围住女子,刹那之间结阵而杀。   阵法相连,如有火势,其间雷鸣不断。   这是天地阵法中的火缠雷,虽变化微弱,但尤为注重杀力,混杂火雷而攻,还可克水土两法。   结此阵法,需要擅长火、雷术法的修士至少四人,且火、雷不能想冲,例如阴火不能缠刚雷。   所以能结这火缠雷阵法的,多半是一开始就在研习的同门师兄弟,火雷相符,默契十足,结出阵法自然杀力更大。   几位修士以手触地,有庞大火舌骤然弹起。   文武百官惊骇,匆忙跑出朝堂宫殿,不敢掺和此事。   几位修士抬手一挥,火舌携带雷霆,猛然涌起,朝着女子身上撞去,爆发倒卷起剧烈焰浪。   焰浪遮盖住了视野,几位修士谨慎看着其中。   其间突有气势,猛然一卷,荡开焰浪与雷霆,女子居中,金瞳灿灿生辉,她微微一抬手,那股气势拔地而起,有如洪流,荡起女子发丝。   几位结阵修士面色凝重,小心翼翼的看着女子。   赵朔身影瞬息不见,指尖轻点在一位修士头颅之上。   叮咚一声,有如水滴落地。   那修士一怔,呆滞看着眼前女子。   嗡!   天地气运从他头颅处猛然崩开,径直荡出整个宫殿,犹如狂风吹拂,十里店铺皆被骤然掀翻。   那修士七窍流血,跪地不起。   南阳皇帝面色惊恐极了,手忙脚乱的滚下皇位,抱头躲在后边。   白衣男子还是单手负后,轻笑着,似乎对这人的死丝毫不在意。   火缠雷的阵法破碎,其余几位修士面色惊骇,脸色之间犹豫不决。   他们若再上,几乎是必死。   谁会想寻死?   所以一时之间,几人畏畏缩缩,既不敢上前,又不敢后退。   赵朔笑了一声,单手成爪,凝聚气运与灵气,准备再杀一人。   白衣男子一招手,虚空震荡,将那几人强行拉回,笑道。   “虽然这几人不太中用,但也不能全拿来给将军杀咯,对吧?”   赵朔仰眉,不屑道:“先杀了你,再杀他们。”   女子气势扶摇而起,直去天幕。   远处有吃糖葫芦的青衫客看了,惊疑一声,衔着糖葫芦,快步走来。   卖糖葫芦的摊主见着白狐先生,心情激荡,见着先生走远,仍是澎湃,隔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劲,皱眉道。   “先生是不是没给钱?”   殊不知这已经是陈九的常规操作了。   皇宫处,白衣男子身躯一震,骤然膨大,再举起双手,缓缓握拳。   他周围虚空荡起涟漪,身上黑光浮现,不断缠绕,逐渐在背后汇聚成了一个虚幻影子。   这是他的拳法意象。   虚空。   白衣男子握拳,神色狰狞,骤然向着眼前虚空一拳。   虚空如着重击,哐当一下,猛然震荡。   赵朔皱眉,身前虚空突然爆裂,她闷哼一声,身子从宫殿直射而出,被打到台阶最下端,砸出大坑。   白衣男子理了理被撑开后有些不整的衣衫,缓缓走出,轻松惬意,还轻轻一脚碾碎一个路上石块,站在台阶最高处,看着其下女子,笑问道。   “不答应?”   他狞笑一声。   “不答应就请你去死。”   女子起身,抹了一下嘴角鲜血,金瞳充斥整个瞳孔,闪耀极强烈的光芒,伸手一招,远方有大戟飞来,被女子握在手中,猛然一挥。   气运荡开,眼前台阶轰隆一声,尽数塌陷。   赵朔持戟,直指白衣男子,怒喝一声。   “滚来受死!”   帝王相起,天地轰鸣! 第一百零八章 男女混合双打   白衣男子笑了一声,一手握拳,一手张开,扎了个古怪拳架,轻笑道。   “无弦山徐升,请将军赐教。”   赵朔持大戟,眉头一挑,帝王气运裹挟在金黄袍子之上,闪耀神光。   徐升一脚踏碎宫殿台阶,携虚无拳意径直冲撞而来。   女子狂笑一声,持大戟撞去。   两抹气运在城中震荡,轰隆一声,掀起虚无涟漪,倒卷淮水巨浪。   城主修士皆抬头看向皇宫方向,面色惊骇。   有大修士捉对厮杀!   赵朔受了一拳,身子从天际跌落,砸向地面,大戟一转方向,插入地面,随即身子一转,双脚踏在戟把之上,将戟把踩得向后沉沉弯曲,强行卸力。   戟把韧性极好,压至最低,猛然反弹。   女子再借力,直去天际,同时伸手一招,大戟又来。   徐升踏在天地虚空上,大笑一声,“好!”   好个女子帝王!   自己能杀这女子帝王,更是好!   他一拳握紧,虚空骤然一震,犹如是他之拳,猛然打去,便是这十里虚空之力。   赵朔大戟硬砸,硬生生割开百米虚空。   徐升突然出现在她身前,隔着虚空弹指一下,将她重新打入地面,砸入大坑,灰尘弥漫。   徐升捏拳,想要乘胜追击,却又止住,轻笑着注视下方。   女子倒在深坑中,嘴角溢血,刚想站起,就看见深坑边上探出一个狐狸脑袋,嘴中还叼着一根糖葫芦棍。   女子咧嘴,笑了一声。   陈九询问道:“要帮忙不?”   赵朔回道:“一起。”   陈九点头回道:“那你歇一会儿。”   徐升看的有趣,笑道:“又来一个寻死的?”   青衫客抬头吐出糖葫芦棍,也笑道:“你觉得你很行?”   徐升点头,“等下你也会这么觉得。”   他是无弦山首席,山门中兴之子,有望成为山门这一代的第二位天人。   他不行,谁行?   陈九缓缓卷起袖子,“以前我也遇见很多觉得自己行的,想要杀了我……”   他又摇头,“可他们都没有我行,不过那时我心肠也好,很讨厌杀人,算他们有运气。”   他卷完了袖子,看着站在天际的男子,笑道:“可惜现在不一样了。”   忽有武运乘风起,天地之间唯一人。   青衫客直去天际。   徐升静立,背后虚无人影逐渐凝实。   他在静候青衫客,等他来,送他去。   没等多久。   青衫客带着磅礴武运来了。   徐升怒喝一声,周遭虚空成他之力,一拳锤杀,一拳直悍。   天幕扭曲,如有雷鸣。   他倒要看看,这青衫客如何能挡?!   陈九武运金身已然浮现,他凝起金身臂膀,朝天幕一拳。   虚空破开,徐升倒飞砸入地面,犁出一行沟壑。   陈九用金光臂膀正了正白狐面具,笑了一声。   他还以为这人有多牛。   就这?   虚空突然震荡,一股庞大气势冲撞陈九身躯。   青衫客单手携武运挡在身前,虚空冲撞消散,他头颅微仰。   片刻后,白狐面具似尘埃一般溃散。   陈九面无表情,金瞳闪耀,青衫飘摇,看着其下。   徐升从塌陷的皇宫废墟中走出,随手推开一块大石,与青衫客对视,笑道。   “没想到这么一座南阳都城里,竟然有一位金丹体修。”   这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可也仅仅只是意外罢了。   无弦山豢养蛟龙的大事,怎么可能没有后手,一只蛟龙成年,虽是蛟字当头,但也至少金丹,上限天人。   无弦山为此可是尽心尽力,莫说你是金丹,就算是元婴来了,都照杀不误。   但底牌之所以是底牌,自然是要藏着掖着,不能随便透露出来,不然如若还有意外,那又该怎么办?   况且徐升身为体修,心气自然也足,当下便是要与这青衫客以拳对拳,用拳意决出个高低胜负。   可陈九没啥拳意不拳意的,他拿武运压死你就完事了。   青衫客也确实是这般做的,金光臂膀凝聚天地武运,就是硬生生向着破碎宫殿轰然砸去。   徐升伸手握拳,身躯百米范围内荡起虚无涟漪,拳法意象膨胀如小山,一拳迎去。   两位战力达到金丹的修士捉对厮杀,对于南阳都城来说,一个不好,便是灭顶之灾。   赵朔手持大戟,静立在旁边,金瞳眯起。   她一向喜欢正面击溃别人,用最无解的方式,叫敌人俯首称臣,或者命丧黄泉。   女子咧了一下嘴,看了眼天上青衫客,神情有些不情愿,可仍是持戟,猛然一掷。   大戟如平地惊雷,摧开沿途屏障,直取徐升头颅。   武运与大戟同去。   徐升一拳与武运抵消,匆忙伸手挡向大戟。   大戟冲撞而来,骤然爆破出天地灵气。   徐升全身溢血,翻滚倒射而去,不断砸碎废墟。   陈九向着女子比起大拇指,“好杀!”   赵朔手一招,大戟飞来,朝着陈九一挑眉,“你也不赖。”   徐升单手撑地,从废墟中爬起,抹掉嘴角鲜血,眼神阴翳的看着两人,忽然沉声道。   “老瞎子,你还要看热闹?”   天地有叹息声起。   一位目盲瞎子,手握一枚铜钱,看向天际的陈九,苦笑道。   “小友,好久不见。”   陈九眼神眯起,他认得这老瞎子,是清风城的那位,于是便点头,“是有几年没见了。”   老瞎子翻转着手上铜钱,感慨一声:“没想到当年一杯水,一碗花生米的因果,会在今日实现,只是不怎么好,实在让人唏嘘。”   徐升服下一枚裨益气血的丹药,微微皱眉,没想到老瞎子与这青衫客还是熟人。   就是不晓得这心善的老瞎子等会儿打起来的时候,舍不舍得下死手。   老瞎子再感叹一声,与陈九商讨道:“小友,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就此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赵朔将大戟扛在肩头,冷哼一声,“想拿我南阳豢养蛟龙,痴人说梦!”   陈九皱眉,看着老瞎子,“豢养蛟龙?”   老瞎子点头,“是的。”   陈九又问,“怎么个养法,拿什么养?”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老瞎子摇头,答非所问,“小友,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你还是不要多问。”   陈九明了,武运金身闪耀,朝着老瞎子伸手握拳。   赵朔大戟朝向老瞎子,大笑一声,“叨叨半天,早该这样。”   老瞎子叹气。   徐升出拳,直取陈九头颅。   青衫客横击而挡。   老瞎子突然出现在他身旁,将手中铜币屈指一弹,清脆一响。   赵朔瞬身至天际,大戟扫向老瞎子头颅。   四人瞬息之间,呈现互相围杀之势。   骤然惊响!   陈九身躯如残破柳絮,掉落天际。   老瞎子闷哼一声,硬抗女子大戟横扫。   徐升转身一拳将女子打下。   老瞎子感慨道:“何苦寻死?”   低下废墟有金光人影起身,一脚踏碎百米之地。   天地武运如朝宗,汇聚扭转而来,在青衫客背后结了一枚金光珠子。   陈九一弹指。   武运杀人! 第一百零九章 天地气运,誓言而立   老瞎子被武运轰下,虽无大碍,但面色沉重。   这青衫客占有如此武运,他是真不想结仇,且一旦结仇,就得必杀,否则不好善了。   徐升则更为头疼。   这一男一女都有天地大气运,杀一个还好,若是两个全杀,恐怕有违天道,到时候说不定就得让宗主出手,消耗大价值抹平天地因果。   这就有些得不偿失。   为了豢养一条蛟龙,值吗?   徐升已经不愿思考这种问题了,他只知道宗门要这条蛟龙。   必须得要。   否则无弦山后继无人,百年后,他若不能成天人,无弦山就要跌出天光州十大宗门,让整个天光州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宗门养他、教他,对他有养育之恩、教导之恩。   他这七尺之躯,为宗门而死。   无怨无悔。   徐升燃起全身意气,单手撕破白衣,用力敲击胸膛一下,当啷巨响,气血燃烧,身后拳法意象恍惚一下,钻入他整个身躯。   徐升身子漆黑,轻微挥动手臂,周围虚空寸寸撕裂,又朝着青衫客招手。   陈九金身裹挟武运,直冲而去。   赵朔金瞳摇曳,一脚踏碎地面,与老瞎子捉对厮杀。   四人捉对厮杀,天地变色,尤其是徐升与陈九这两位体修,声势更为浩大,出拳之际,便是虚空破碎。   陈九终究是境界不够,武运与“神人”硬凑之下,才勉强与徐升对拳,且一直落于下风。   老瞎子更是百年金丹,擅长术法无数,弹指铜钱,当啷一声。   赵朔神魂剧震,嘴角溢血。   老瞎子弹指四下,轻重缓急皆有,天地如有崩鸣。   女子倒飞千米,大戟崩碎。   老瞎子再转身,一挥手,天地灵气如锁,拘束住陈九身躯。   徐升一拳砸去,打得陈九与赵朔跌落在一起。   女子发丝杂乱,皆是灰尘,用手臂擦掉脸上鲜血,金瞳如同火在烧。   陈九翻身而起,武运一荡。   老瞎子刹那之间,贴身而来,挥袖一下,紫雷正法轰鸣而出。   陈九金臂探去,捏住紫雷,雷霆沿着他的臂膀猛然延伸,盖住金光。   轰鸣爆破一声。   陈九倒飞而出,在地面弹射几下,砸入远处街道之中。   街道周围已无人,估计早已跑远了。   赵朔眉头紧蹙,正要向老瞎子出拳,突然被徐升隔着虚空一拳打来,鲜血吐出,还未倒飞出去,就又被徐升用虚空抓起头颅。   天地逐渐阴沉下来,乌云笼罩成庞大漩涡,里边有恍惚雷鸣。   陈九起身,闪身千米,贴近徐升,一拳打向其头颅。   老瞎子瞬息浮现在陈九背后,抓住其头颅,朝下一按,再抬脚施法,一脚化做千均重,径直踩去。   陈九头颅爆响一声,砸入地面,即使这样,他也弹指射武运,拼命打下徐升捏住女子头颅的手。   至此后,陈九身躯金光消散,倒在原地,再无动静。   徐升将他抓起,有如提起死狗,看了其断臂一眼,也是感叹一声。   “极好的体修苗子,要是再过十几年,我们两个说不定都会被他一人锤杀,可惜。”   单纯作为一位体修来说,徐升是真为这青衫客可惜了。   老瞎子摇头,神情极其郑重,“恐怕用不了十几年,我上次见他到现在,不过五年而已,那时他只是一位三境小修士,现在就能与金丹厮杀了……”   老瞎子没有多说,徐升已然明了,询问道:“杀了?”   赵朔起身,面色狰狞愤怒,天地凝聚的雷霆此时全部轰鸣而下,如一座磅礴雷池。   这是天地大气运的怒气,杀了陈九与女子,都要被天地因果报复。   境界越高,代价越大。   老瞎子看了女子一眼,微微摇头,“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也同样没有永恒的敌人与朋友。”   他手上凝聚一束紫雷正法,贴向陈九头颅,朝着女子问道:“各退一步?”   赵朔眼神只看着陈九,沉声道:“放了他。”   老瞎子这便说道:“你向这天地因果起誓,不与我无弦山为敌,且与我无弦山为友,我便放了他。”   赵朔沉沉点头,“可以。”   老瞎子手中紫雷消散了一些,“如何起誓,你应该是知道的。”   赵朔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朝着天幕道。   “我赵朔,与无弦山修士为友,自己不可杀,因果相连也不可杀。”   雷霆轰轰,响应女子话语。   老瞎子又道:“日后帮我无弦山三次。”   赵朔点头,“可以。”   老瞎子手中紫雷消散,微微笑着。   只要女子答应,接来下就好办了,无弦山大可对她以礼相待,修行资源齐全奉上,也没什么血海深仇,一来二去,就能渐渐化敌为友。   徐升点头,将陈九放下。   今日南阳皇宫破碎。   赵朔背着昏迷不醒的青衫客,踉踉跄跄的回到了将军府。   老管家面色惊骇,将陈九接过,赶忙放到床上,好生调养。   陈九昏迷了很久,这些时日里,赵朔经常会来看他,有时候就坐在陈九身旁,怔怔的看着他那副极俊俏的面容。   陈九的面容,似乎是随着“神人”凝实,越来越俊俏了。   大概是去了身躯糟粕,便越渐完美。   赵朔有时候会把陈九的长发拿起,扎两个辫子,然后看着笑,女子笑完之后,又会坐直,又是一副霸王相,心中怪自己刚刚不够镇静。   除此之外,赵朔还在雕刻一块木板,在其上刻画了一个笑着的狐狸面容,女子想了想,又在狐狸右脸处刻了一个小小的九。   陈九昏迷了很久。   赵朔处理了许多将军府的事务,多是与南阳皇宫的权利交接,至少在他们豢养蛟龙期间,女子是没什么权利的,如今就闭守将军府,其实也算不错。   她仍是那个天生女帝,以后更是。   她从来只为自己而活,救了陈九,也是为了自己。   赵朔坐在陈九床旁,微微撩起耳旁发丝,这是她很少会做的一个动作。   女子面色忽然一怔。   陈九睁眼看着她,似乎脑子还不清醒,迷糊道:“真好看。”   赵朔笑了一声,“我不好看,天底下还有谁好看?”   陈九支起身子,指着窗户,“我说的是那个窗花。”   赵朔收了笑容,轻轻点头,“嗯。”   今日陈九刚醒又晕。   是被女子打晕。 第一百一十章 求己   陈九醒后,经常去淮水边上的楼台独坐。   他想看一下如何养蛟龙。   看多了几次,他大概也明白了,多是以城中气运饲养,用这南阳国都和百姓的气运。   其中南阳国运居多,百姓气运极少。   或许蛟龙养成后,南阳就会逐渐衰落,王朝覆灭。   老瞎子有次飘身在他身旁,与他一起看淮水,似自言自语。   “蛟龙成后,南阳覆灭,估计这些凡人也得遭殃。”   陈九看着淮水,“为何要养?”   老瞎子回道:“凡人为了王朝鼎盛,一样能攻城略地,厮杀不断,我之所行,与这些亦然。”   陈九没有回话。   这或许不是老瞎子的错,是世道如此,说不通的。   老瞎子又叹气道:“其实仙和凡,已经算是两种不同的事物了,你见过有哪位凡人能活数百岁?”   “可这对仙来说,却是寻常,我也活了上千年,见过了太多人间事,比这更苦难的妖族入侵,我亦亲自参战,杀妖数千,在学宫里都记了一笔战功。”   老瞎子转头看着陈九,直直问道:“那如今,你可说我好坏?”   陈九回道:“杀人犯做了好事,可他依旧是杀人犯。”   老瞎子反问道:“那如果我救了一千人?”   陈九答道:“也是。”   老瞎子又问,“一万人?”   陈九又答:“是。”   老瞎子叹气,“你认了死理,我与你没法讲。”   陈九纳闷问道:“你杀了人不是杀人犯还能是啥?”   老瞎子感慨一声,“立场不同,想法不同,没什么好说的。”   他铜钱一转,人影不见。   淮水起浪,陈九端坐楼台,看着潮起潮落,里面隐隐约约有蛟龙抬头。   陈九笑了一声。   他与这淮水好像有很大的缘分,但都不算什么好事。   水中蛟龙想要抬头,到时候他会去竭力压制,可要是打不过,那也没法,只能是任由蛟龙抬头罢了。   师父曾经在一个昏黑月夜里与他说过,人生有万般不如意,年少时少,年长时长。   陈九对此,也算是颇有体会。   毕竟如今云游遇事,便是诸多不如意。   可这些不如意啊,又是人生百态的必经之路。   师父在他云游之始便说了,除非有天人对他动手,不然他不会出剑。   之前的马九万算是半步天人,所以师兄陶李来了。   但现在的城中可没有什么半步天人。   所以陈九得自己面对。   也必须由他自己面对。   不然连两个金丹都要叫动师兄、师父,那他这云游到底是自己在云游,还是师兄、师父陪着云游?   人间不平事众多,正是要他自己去听、去看、去悟,然后找出自己的那条路。   修行是次要,修心是主要。   真要说来,修行何难?   不过是照着前人的功法,依葫芦画瓢罢了。   可要是修心不够,依葫芦画瓢便只能画到一半,戛然而止,难进半寸。   世间天人修士,皆是修心的开悟者,与天地述心声,自创仙法,成就天人。   陈九此番压蛟龙,如若压不住,那就……压不住吧。   毕竟世间难有双全法啊。   他跃下楼台,在黄昏时,沿着小道,慢慢悠悠的走回将军府。   陈九在缓缓的改变,他也不知道这种改变到底是好是坏。   可人总是会变的,不是吗?   当初所想和今日所做,很难相同。   陈九在一处小巷中,看到一位老乞跪地哀嚎,然后身子扭曲,张嘴拼命嘶吼。   老乞早已死了,从他的身躯中爬起的是别的东西,一只随着血肉长出的半大尸鬼。   这就是城中邪祟的真相。   陈九早就知道,当下弹指点杀那尸鬼,看着残碎尸身倒地,在黄昏小巷的阴影中站了许久。   最终青衫客叹气一声,背朝夕阳,晃悠着回了将军府。   人间太不平,他能怎么办?   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   也只能是尽力而为。   陈九身上拳意如老龙蛰伏,等待一朝尽出。   那日的书生又来找了他,朝他俯身跪地,再是哀求。   陈九摇头,“我找不到你的娘子。”   书生悲鸣磕头,“求求先生。”   陈九看着他问道:“为何要求我?”   书生呜咽,“我……无用。”   陈九回道:“我也无用。”   书生再不言语,只是给青衫客磕头。   陈九用武运将他拖起,“求人不如求己,你求我无用,不如自己想想。”   书生呆滞看着他,“我如何求自己?”   陈九摇头,用武运将他送走。   书生靠在一处小巷墙角,痛哭流涕,待到泪水干涸,他忽然想起那些道士降妖,祛除邪祟时,有着寻踪觅迹的罗盘指针。   于是书生卖了破屋中的书籍,当了丁点钱两,背着一个大箩筐,去往一处道观,打算上山学道。   化作雾迷的女子站在小巷雾气之中,看着书生,脸上盈盈笑着,她出不了这南阳十里,当下只能恭送相公出行,图个好兆头,可她心中早已悲痛至极。   他们本就天人永隔,女子不想再离太远了。   正要走出小巷的书生忽然回头,瞧见了那弥漫的雾气,他止住步伐,沉默片刻,转身谨慎的朝雾气中探去。   雾气萦绕,书生穿透了整个雾气,却也没有见着任何东西,他晃了晃脑袋,只当是自己魔怔了。   可当他再次抬头时,眼瞳却猛然一缩。   雾中有一处他极其熟悉的女子面容,正朝着他悲哀笑着。   这女子面容也是雾。   书生刹那间,仿佛明白了,朝着那片雾气微微笑着,然后自己又回屋了。   回了那处破屋,封上了房门。   今日有书生,缢死房梁。   夜深时,青衫客在女子雾迷的注视下,轻轻推开房门,看到书生悬挂着的尸身在月光下轻微摇晃。   他没有言语,亦很少悲哀。   这是书生所选择的道路,是他自己思考后得出的答案,这是他的求己。   陈九将书生葬在了远处山上,下山之时,他有些感慨,好像自己亲手埋葬的人,不算少了。   因为自己一直不会死,所以只能埋葬别人。   可如果自己真有要死的那天,谁又来埋葬我呢?   是天地吗?   或许吧。   女子雾迷在书生坟前跪着,一直没有起来过,她就想一直守在这,一直……一直。   后来在月色极好的一天晚上,女子回头,突然看见山上,有一位身子虚幻的书生,微笑着看她,满脸歉意道。   “娘子,为夫来晚了。”   女子雾迷在这瞬间,泪流满面。 第一百一十一章 拳意如老龙抬头   南阳都城今日有来客,是一位偷偷摸摸溜进城的锦绣男子。   锦绣男子面色谨慎,看谁都像是天人修士,就连路边卖糖人的老头,在看他来也是一位不出世的天人剑修。   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呀,被那陶姓剑仙一剑斩掉头颅的体验,是不想来第二次了。   马九万也是宣布闭关没多久,便悄悄跑了出来,顺带解散了宗门。   在他看来,在宗门内闭关就是最蠢的法子,要是哪位仇人得了大机缘,不是留在原地等着被打?   趁早溜了才是王道。   这南阳都城他是听说过的,无弦山的养龙之地,说是养龙,也不过是图个好听的说法,其实也只是一只四爪小蛟罢了。   负责豢养这小蛟的,是两位小金丹,一位被誉为中兴之子的天才金丹体修,一位百年金丹,擅长雷法的老瞎子。   这两人名号很大,可本事不够,区区金丹,在他眼中,还是不够看的。   且莫说他们,就算是无弦山的天人老祖来了,马九万也没啥怕的,打不过跑就是了。   且无弦山这天人老祖就是天光州的一个笑话。   龟缩宗门千年,只敢对天光州南部的一些小宗门耍横,妖族入侵时,就躲在自家宗门里,怕死得紧,屁都不敢放一个。   虽然马九万自己也怕死,但对于这种修士,还是颇为不屑。   要是妖族再敢入侵,他马九万别的不说,上战场前线袭杀几个金丹、元婴妖族还是敢的。   无弦山的天人老王八,怎么能和他比呢?   马九万蹲在地摊边上,随时拿了旁边的一个肉包子,朝着那摊主问道:“对吧,老哥?”   摊主一头雾水,“啥?”   马九万朝他微笑:“没啥,没啥,来,老哥,给你钱。”   他随手甩了一枚金锭给摊主,然后起身快步走远。   摊主拿着金锭,一脸懵。   ————   烟雨之中,赵朔坐于楼台,一脚撑起,一脚在下晃悠,金黄袍子下摆耷拉着,颇为慵懒的看着烟雨朦胧中的淮水。   有位青衫客缓缓走上楼台,在楼梯转角看了一会儿烟雨雾色,然后慢慢走到女子身旁,想要双手拢袖,可抬起一只手后,又很快一怔,笑了一声,便只是安静站着了。   女子突然向后仰头,打望了他一眼,“我有些好奇。”   陈九笑道:“好奇什么?”   赵朔回道:“好奇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手没断之前。”   陈九看着女子,仍是笑道:“其实我这手没断多久,也才一个多月,但要说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陈九沉默了一会儿,似在回忆,“以前啊,以前我话很多,遇见熟悉的,不熟的,都喜欢上去插科打诨,聊上两句……”   赵朔翻了下袖子,好奇问道:“现在不会呢?”   陈九点头,“不会了,经历的事情多了点,也越来也怕和不熟悉的人说话,倒也不是不想说,只是怕。”   赵朔笑了笑:“没怎么看出来。”   陈九看着烟雨,“那也挺好。”   赵朔撩了一把头发,金色的眸子眯起,“不过人总是会变的。”   陈九回道:“但有些不会变。”   赵朔抬头看他,“例如?”   陈九抬手,轻轻握拳,“我看不惯的,就要出拳。”   女子缓缓站起,“但是你没打赢。”   她也没打赢。   陈九笑了一声,“可这从来都不是什么理由。”   青衫客纵身一跃,随烟雨下落,轻轻点地,然后在烟雨之中,缓缓向着淮水走去。   他的步伐很缓,却不慢。   赵朔伸手,天地气运汇聚而来,在她手中形成了一把大戟,金光通透。   烟雨朦胧之中,淮水微微起浪。   有蛟龙口衔天诛,想要抬头。   青衫客站在淮水边上,看着眼前天际的两位金丹客。   老瞎子叹息一声,“不该如此。”   徐升双手负后,仍是笑着,可心中无奈。   他身为体修,倒不怕打架,甚至还巴不得能与同境体修厮杀,可豢养蛟龙是宗门大事,出不得纰漏,自然是事情越少越好。   远方有金光,转瞬即至,赵朔手持大戟,站在陈九身旁。   老瞎子面色沉重,“我们说好的。”   赵朔笑道:“那是天地因果与你说好,不是我。”   徐升也叹了口气,看着两人,“真没得说?”   老瞎子再劝道:“如果赵将军觉得蛟龙吞了南阳国运有失稳妥,我们也可以使用大气运法宝缝补南阳国运。”   这算是他对赵朔这位天生女帝的重视与让步。   除非万不得已,不然整个无弦山都不想得罪这位天生女帝。   赵朔没有回话,转头看着陈九。   陈九问道:“那南阳百姓的气运?”   老瞎子沉声道:“我们不可能每个都去缝补。”   这种代价太大了,大到整个无弦山都承担不起。   陈九不再言语,金光臂膀凝聚,挽起袖子,武运汇聚而来。   赵朔大笑一声,扛起大戟,天地因果又怎样,大不了被因果反噬两下,她要如何,又岂能受天地因果限制?!   老瞎子感慨一声。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种发展他虽然不愿意见,但也没法,打便打吧,两位金丹大气运者而已,真要说来,他无弦山也不曾怕了。   徐升拳意荡出,意象附身,身躯膨大黝黑,虚空震荡。   老瞎子手中凝聚紫雷正法,守在天际上空。   谁敢来,谁就死。   陈九如金虹拔地而起,一拳燃尽天际烟雨,直冲老瞎子。   女子大戟一掷,划破天际,直取徐升头颅。   两相厮杀!   老瞎子一手紫雷正法,一手铜钱天地,以铜钱助紫雷,便有半数天雷之威,轰鸣而去。   半数天雷撕破拳意,直轰青衫客身躯。   陈九倒飞数千米,嘴角溢血,死死踩在天际之上,未曾倒地。   女子大戟被徐升一拳轰烂,天地因果反噬,赵朔如被大戟射中,钉在一处粗大树干上,嘴角流血不止。   陈九瞬身出现,打断她胸前的天地因果,将她放在一旁。   老瞎子翻转铜钱,看着两人,“再给你们一个机会,是走,是死?”   女子踉跄坐起,怒喝一声,“来,死又何惧?!”   陈九看着她,眼神中有犹豫。   赵朔吐出一口鲜血,对他怒道:“上啊,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今日死,也是我们两个一起死!”   青衫客转身,身躯一震,神人金身,武运珠子皆起,他伸手触摸天际。   有武运凝来的大手,与他轻轻点指。   指尖之上,武运荡开。   刹那间,陈九身上拳意如老龙抬头,骤然起身。 第一百一十二章 修伤吾爹   老瞎子面色凝重,心中烦躁。   武运这般浓厚者,他真的不愿与之为敌。   可豢养蛟龙又是绝对的大事,不能耽误。   所以当下只有下死手杀了这体修和那女子,以绝后患。   只是谁去杀那女子,这点有待考究。   女子是天地大气运者,杀之要背负天地气运的大代价,境界越高,代价越大。   所以他和徐升都不可去,得在之后找一位升境无望的小修士,叫他手刃了这女子,才是天地因果最小。   不过即使这样,叫那小修士去手刃女子之人,仍要承受因果。   所以这件事情,又得已经寿元无多的老瞎子去安排了。   杀一个天地大气运者,确实不易。   陈九去往天际,武运崩腾,拳意流转,朝着老瞎子头颅悍去。   老瞎子紫雷正法轰出,与拳意正面相悍。   拳意崩碎,陈九却未退后,躬身起拳,一拳再出,却被瞬息而至的徐升挡住,转而一拳将他轰至淮水岸边,砸起烟尘大坑。   老瞎子刹那而至,手持紫雷正法,按在陈九头颅之中,轰然炸裂。   赵朔踉跄起身,吐出鲜血,又要冲来。   徐升隔着虚空,抓起女子头颅。   一只金光手臂突然从烟尘中探出,轰然一下,打得徐升倒退,坠入淮水。   陈九头颅遍布鲜血与金光,拳意盎然。   老瞎子面色惊骇,青衫客这还能打,让他太过意想不到。   徐升伸手掀开淮水,看了身后蛟龙一眼,并无大碍,便踏在淮水之上,慢慢走来。   陈九屈指,武运弹向老瞎子头颅,又极快一拳悍去。   老瞎子铜钱射出,抵消武运,紫雷与陈九对悍。   徐升一脚踏水,瞬息到达陈九身旁,裹挟虚空之力,一拳横拉,打得周围扭曲,直取陈九头颅。   虚空与陈九头颅一起扭曲,轰然爆破。   陈九犁地千米,倒滚而去,最终在沟壑最末端倒下,金光消逝,犹如死狗。   赵朔摇晃咬牙站着,身躯气运凝了又散,面色极为苍白,朝着陈九所在,踉跄跑去。   老瞎子收了紫雷,叹气一声。   徐升身上拳意慢慢消失。   陈九身上已无生机,他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想着如何杀了女子。   老瞎子正在感慨。倒地青衫客突然睁眼,在他猝不及防时,一拳打得他跪地。   徐升瞳孔一缩,瞬息出拳,直轰陈九头颅。   陈九一直被两人压着打,本来就气,当下一怒,便是直接用头颅覆盖武运,撞向徐升那拳,同时还出拳,又朝老瞎子头颅打去。   这是摆明了以命换伤的打法!   老瞎子紫雷正法护住头颅。   三人所在之地,骤然爆破,荡起巨浪。   老瞎子负伤,口吐鲜血。   陈九直接倒飞千里,头颅焦黑冒烟。   徐升面色谨慎,瞬身到陈九身旁,一脚向其头颅踩去,就要踏碎,以绝后患。   陈九突然弹指。   一束武运直取徐升头颅,骤然爆破。   徐升面部皆是烟尘,他伸手极其镇静的挥散周围烟尘。   青衫客突然一拳,打得他直接飞逝百米,又将其抓住头颅,就要再送他一拳。   老瞎子瞬息而至,紫雷正法轰向陈九头颅,逼他让步。   陈九半点不怕,硬抗老瞎子紫雷正法,一拳直冲徐升头颅。   陈九与徐升同时倒飞而出,青衫客在地上弹跳翻滚两下,借力起身,跟个没事人一样。   徐升缓缓爬起,吐了一口鲜血,看着陈九,面色阴翳,“这人有古怪。”   老瞎子点头,“他不会死。”   徐升回道:“先打晕了再说?”   老瞎子颔首,“可以。”   两人一左一右,横击而去。   陈九伸手一拉,天幕武运被他拉至地面,凝于手中,与老瞎子对悍,却又被徐升一拳打退,砸入地面。   老瞎子再追击,手中掐诀,天地灵气如锁,拘束陈九。   徐升一拳震碎虚空,以拳意隔空锤杀陈九头颅。   陈九眼中金芒狂暴涌起,硬抗徐升一拳,头颅微仰,转身便是瞬息间捏住老瞎子头颅,武运于手心中一爆。   老瞎子口吐鲜血,可扔被陈九握住,倒飞不得,陈九又是一拳打向他的头颅。   徐升赶忙拦下,一脚踏在陈九胸口,将他踹退百米,救下老瞎子。   天地烟雨变大,随雷鸣轰隆而下。   青衫客金身闪耀,伸手撕掉上半身已经淋湿的衣衫,敲击胸口一下,是钢铁相击的“铛铛”声,震得天幕落雨一停。   徐升与老瞎子看着陈九,面色越渐凝重。   也不知是不是这青衫客那日藏拙了,他的武运竟然又有精进,且最为棘手的,还是打不死他,想要打晕,又难得下手。   两人衣衫随风雨飘摇,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淮水边上,悄悄溜来一位锦绣男子,看着三人打架,不屑摇头,“小打小闹。”   可他看清那武运之后,立马惊骇,再看向凝聚武运那人,嘴巴微张,怔了一会儿,沉思苦想。   想着自己要不要试好一番,帮一下这体修,讨好陶道友,抱抱大腿。   如何去试好,这又要好好想想了。   更何况他又想起了修士间流传甚广的一句老话。   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马九万沉吟片刻,觉得人这一生吧,得有点追求。   他看了看陈九的身影,感叹一声,随即整理了一下仪容。   随着徐升与老瞎子朝陈九出拳之际,马九万身躯一晃,挥袖打退徐升,一指点退老瞎子,同时大喝一声。   “休伤吾爹!”   陈九身上拳意凝固,一脸懵的看着他。   马九万转头笑着邀功,“您说对吧,爹?”   舔,就嗯舔。   老瞎子面色惊异,大喝道:“马九万!”   徐升听闻时,面色同样惊骇。   这位天光州有名的元婴修士,为何会出现在这?   马九万面色一正,“啥马九万,别乱说,我可不认识,我姓陶,陶李是我爷爷,你们怕了没?怕了就快滚。”   老瞎子面色沉重,“马宗主,莫要在这插科打诨,耽误我无弦山做事,不然我们宗主可与您有话要说。”   马九万脸色茫然,“啥啊,啥啊,听不懂,你们要打我爹,还不许我出手了是吧?”   老瞎子脸色阴沉,“这年轻人是你爹?荒谬!”   马九万坐在天际,一脸无赖样,“刚认的,不行?”   他又扭头看向陈九,“是吧,爹?”   陈九笑了笑,“给爷爬。” 第一百一十三章 摇人再摇人   马九万一愣,转头看向老瞎子与徐升两人,“听到没,我爹叫你们爬了,还不快滚?”   老瞎子叹息一声,“看来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徐升拳意燃起,身躯黝黑,虚空碎裂。   元婴又如何,打便是了,不过一死。   马九万笑了一声,双眼眯起,“不滚是吧?”   他单指屈起,指尖涌来天地灵气,在老瞎子与徐升身上来回摇晃,最终对准老瞎子。   准备先杀个话最多的。   老瞎子与徐升身躯动作迟缓,灵气与拳意被猛烈压制,就连俯身躲避都做不到。   马九万一指就欲弹出,要点杀这老瞎子!   天地有一指点来,抢先一步,将马九万按进地面,轻轻一捻。   地面崩碎,涌入淮水。   马九万身躯浮现在天际,眼神凝重,可仍是嬉笑道:“无弦山的老王八竟然敢出山,这可不多见。”   天幕一位须发皆白,长袍裹风的老者,看着马九万,淡声道:“好好一个半步天人,为何偏偏要寻死?”   马九万嗤笑一声,“一位天人而已,就想杀我,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白发老者回道:“十境瓶颈,杀你够了。”   马九万大笑一声,“来试试?”   白发老者伸手,“好。”   方圆百里天地灵气被他一手抓住。   马九万笑完了,转头看着陈九,赶忙道:“爹,快去请陶李爷爷啊!”   陈九哑然,沉默一会儿,笑道:“儿啊,咱爷俩一起死吧。”   马九万愣了一下,瞬息到陈九身旁,将他拦腰抱起,指尖一划,虚空破碎,就要穿透虚空跑路。   陈九指着赵朔,连忙道:“还有,还有。”   马九万怔了一下。   天地有大手朝他抓来。   远处淮水掀起大浪,一个小山般高大的蛟龙头颅,从中缓缓仰起。   马九万心一横,舍了陈九,直接穿透虚空,出现在蛟龙头颅之上,单手将它命门压住。   白须老者大手停在陈九额前,看向马九万,淡然问道:“你真想死?”   马九万大笑:“先放了我爹,不然老子杀了你这蛟龙,让你无弦山血本无归!”   白须老者伸手,将陈九抓于手中,用力一捏,使得陈九闷哼一声,嘴角溢血。   白须老者淡声道:“我很讨厌别人威胁我。”   马九万也捏了下蛟龙命门,使得蛟龙悲鸣一声,口中天诛裂开缝隙。   马九万笑道:“我也讨厌别人威胁我,你快把我爹放下,不然我让这小虫口中的天诛破碎。”   白须老者眼睛嘘起,心中烦躁。   豢养蛟龙一事,竟然横生枝节,引出了这么多麻烦角色,当下再拖不得,不然其他宗门得知他出山了,估计很快就会有天人前来。   两位金丹豢养蛟龙是无事的,但是他这位天人修士来了,那就不同,其他宗门便可也来天人修士,随便找些理由,寻些麻烦,要让他糟心不已。   所以当下所图,是要速杀这几人。   淮水河畔,众人皆各有所想。   城中街道,一位矮小老头打着鲜红裹黑的梅子伞,缓缓走在烟雨小巷中,不时踩上一脚水,身子便会突然出现在远处。   那把鲜红梅子伞上,有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鳞片汇集,若有识货之人在此,一眼就能看出,这鳞片竟然全是龙之逆鳞!   其中红鳞是灿龙,黑鳞是墨龙,都是真龙所属远古种,成年后,绝多数都是天人十境。   老者伞上一共堆积三百六十枚逆鳞。   今日凑巧,感受到有龙运出世,虽然很少,不过也有,所以他便来了。   当老者走至淮水边上时,所有人的目光便都移向了这打着伞的矮小老头。   马九面色不解,看着这神神秘秘的老头,也不认识,不知是来干啥。   唯有白须老者沉思片刻,面色忽然惊骇,他看见这老者模样,便猛然记起,天光州历史之上,是出过一位覆海天君!   矮小老者微微抬伞,张嘴在深夏里吹了一口春风。   春风缓缓飘摇,却又在瞬息之间吹过蛟龙的咽喉。   矮小老者将伞打下,抬脚轻轻踏在积水之上,身影在烟雨中逐渐朦胧,再也不见。   天幕有红脸道人高坐,看着瞬息远去百里的斩龙老者,撇了一下嘴,不屑道:“本事不大,声势不小。”   矮小老者走后,蛟龙头颅处出现一条细长割痕,它的头颅断裂,缓缓坠入水中,掀起庞大浪花。   马九万看了看断裂的蛟龙头颅,脸色呆滞,“啊这……”   他抬头看着面色阴翳的白须老者,摆手道:“这不关我的事哈,兄弟们都是看见的,对吧?”   马九万看了看老瞎子与徐升。   两人对他冷眼相待。   陈九赶忙举手,“我看到的,和他没关系。”   马九万顿时声泪俱下,“这才是亲爹呀。”   白须老者捻指,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阴沉,“真是感人,既然这样,就送你们去与我的蛟龙陪葬吧。”   马九万干笑道:“这不合适吧?”   陈九附和,“确实有问题。”   白须老者一手直接朝他头颅抓去,“很合适。”   马九万面色一横,食指一挥,横拉一道细长的虚空缝隙,吞掉白须老者抓来的凝起大手。   他面色凝重,赶忙瞬身至陈九身旁,想要带他离开。   白须老者一手撑开虚空缝隙,如跗骨之蛆,就要碾杀两人。   马九万转身,衣衫翻飞,面色一紧,身躯前有华光崩起,直冲大手。   华光被大手节节打退,最终停马九万身前,僵持不下。   白须老者面色淡然,加了几分力。   他这天人十境瓶颈,要杀底下这些人,轻而易举。   马九万咬牙,全身灵气骤然涌出,被大手压得踩出沟壑倒退。   老者压着心中怒气,淡然道:“你要寻死,我就成全你。”   一道金光身影突然冲来,硬悍灵气大手。   白须老者先加重灵气,打得马九万受伤倒飞,又一指伸出,准备碾死这不知死活的体修。   一柄剑突然横放在他脖颈处。   红脸道人在他身后,径直问道:“想死?”   白须老者半点不敢动,心中极其久违的生出一股颤意。   陈九高兴喊到:“师父,总算把您摇来了。”   马九万见了,更为兴奋,兴高采烈道:“祖宗,您可算来了!”   红脸道人看着马九万,眉头皱起。   这又是个啥玩意?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三分剑气,可杀天人   白须老者低头,瞟了一眼脖颈边上的长剑,压着内心惊恐,恭声道:“前辈,天笠错了,请前辈责罚。”   红脸道人收了剑,一指如剑,指着他的头颅。   杀这无弦山宗主邓天笠,其实这一指便够了。   为何拔剑,只因为他想拔剑。   可邓天笠却不配死在他的剑上。   或许也可以不死。   看这人够不够聪明,舍不舍得。   不够聪明,不够舍得,占了一样,都得死。   马九万在下边叉腰,朝着天际白须老者大骂,“来,小兔崽子,来杀你家马爷爷啊!”   他一句喊完,又赶忙转头向陈九,“您说是吧,爹?咱可得好好教训一下这不肖子孙。”   陈九点头,朝他竖起大拇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错,是得好好教训。”   马九万得令,再看向白须老者,又要教训道:“邓小儿……”   红脸道人瞟了他一眼。   马九万瞬间噤若寒蝉,连滚带爬跑到陈九身旁,身子一躺,朝着陈九说道:“爹,我困了,睡会儿。”   马九万心中惧怕。   陈九是个好人,红脸道人看着也是位好人。   但他马九万不是个好人啊。   所以刚才红脸道人看他时,马九万尤为害怕,当下闭眼装睡,一言不发。   赵朔坐在树下,捂着胸口,呼气缓伤,看着那边几人,应该是没有危险了,便开始安心疗伤。   老瞎子和徐升两人眼观鼻鼻观心,就是装没看见。   涉及到了红脸道人这种层次,就连宗主也得低头服软,他们哪还敢说话。   怪只怪自己运势不佳,遇见了这年轻体修,真是你吗撞了邪,气得老瞎子想骂娘。   作为无弦山当代宗主的邓天笠声音颤抖,“求老剑神饶命。”   红脸道人颇为好奇,“你认得我?”   邓天笠恭声道:“听过很多您的传说,且也见过一面。”   红脸道人指上泛起一抹精纯剑气,扎得邓天笠头颅生痛,“认得,见过,也不妨碍我杀你。”   邓天笠咬牙,惊慌道:“我可去沧澜海杀妖!”   去沧澜海杀妖,这是一个学宫与道观公认的山上修士可以将功抵过的法子。   红脸道人指尖扎入他头颅半寸,鲜血连带神魂缓缓溢出,“人人皆可杀妖,不差你一个。”   邓天笠头颅剧痛,匆忙慌声道:“我可杀天人大妖!”   红脸道人不屑道:“我也可。”   他的指尖仿佛要点透邓天笠头颅。   邓天笠惊恐大呼,“下次妖族入侵,我可以和妖族大妖换命!”   红脸道人收了剑光,“下次妖族入侵,杀一个境界与你相当的妖族大妖,不然我就杀你。”   邓天笠活得一命,匆忙慌乱道:“天笠晓得了,谢老剑神不杀。”   老剑神摆手,“滚吧。”   邓天笠不敢御风,落至平地,朝着红脸道人作揖一下,赶忙跑走,连徐升与老瞎子都不敢带上。   老瞎子与徐升低头不敢言。   红脸道人压根不想搭理这两人,就连邓天笠在他眼中也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而已。   之所以不杀,不是因为其要杀妖换命,毕竟真论杀妖,他姚天长挥手便能斩天人,需得着邓天笠这个小角色去换命?   不过是因为顾及一个山上大宗门突然没了宗主,难免有变故,或许又会引起天光州格局变化,学宫圣人又要来与他好言说道,烦得死人。   姚天长感叹一声,如今真是人老了,顾虑得多,换做以前年轻气盛时,他是远不会想这些的,斩了就斩了,谁能奈他如何?   人人都有年轻气盛时,也有年老迟暮时。   姚天长年轻气盛时看过许多人的迟暮。   如今,也该轮到他了。   不过还好,他还可以看到陶李与陈九年轻气盛时。   这便够了。   马九万躺在地上,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着那邓天笠落荒而逃,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不动声色,继续装睡。   陈九拿脚轻轻撞了他两下,“起床了。”   马九万立马坐起,打了个哈欠,念叨一声,“大梦不知秋。”   姚天长看向陈九,其左手处的耷拉的袖子极为显眼,他沉默片刻,缓声道:“不算什么大事,去找那位老天师即可。”   陈九晃了晃耷拉袖子,笑道“我这叫江湖浪子风格。”   姚天长撇了他一眼,“那你就一直这样吧。”   陈九立马摇头,“我冲手真人可不能只有一只手,另外一只手还是要的。”   马九万在旁点头,“确实,确实。”   姚天长沉默片刻,看着陈九,“远游要是累了,可以回家歇会,再继续远游。”   陈九微笑点头,“晓得。”   姚天长又道:“有什么想做的事,可以去做了来,远游重要的不是远,而是游,其中故事,更是重中之重。”   姚天长自收陈九为徒来,从来没有问过陈九的来历,他也不在乎这些,他收徒,只是否对眼。   师徒二人再寒暄两句,姚天长就要回道观了,临走之时,他又提了一句。   “学宫那个叫周贤的小姑娘经常来道观问你回来了没,还计划着来找你,以后遇见了,别太惊讶。”   陈九笑着点头,“那我肯定得请她喝酒。”   马九万在一旁眼神怪异。   请女子喝酒?   啊这……   姚天长转身时,突然拔出束发的木簪,于天际丢向陈九。   “其余宗门的弟子远游,皆有师父给予的护身法宝,你师兄以前也有,我想了想,纵使你天赋异禀,但也不能亏待了,这木簪便给你,有我三分剑气,可杀天人。”   陈九接过木簪,别在发间。   他此番远游,没带任何法宝,镜花水月与紫金葫芦都放在了宗门里,唯一带着的巴雷特,也是因为觉得好玩,且已经破碎了。   马九万看着陈九发间木簪,咽喉咕噜一下,有些悚然,红脸道人那句话,他可是一字不漏听进去了。   三分剑气,可杀天人!   乖乖,太吓人了。   马九万拍胸呼气。   还好,他目前还不是天人。   他的面容很快苦涩,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一下了。   马九万忧伤片刻,突然看着陈九,谄媚笑道:“爹啊,我也是出门远游,有啥法宝给我防身没?”   陈九点头,摇了摇身上,摸出一枚铜钱,丢给马九万,“里边有我三分拳意,可杀野狗。”   马九万收下铜钱,表情复杂。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赵朔称帝   蛟龙沉入淮水之底,血液四涌,染得淮水在顷刻间变为血水。   老瞎子和徐升对视一眼,从天际落地,不知如何是好。   宗主是跑了,可他们不敢跑啊。   一个半步天人的马九万就在那站着,更别提这青衫客还得了一个可斩天人的法宝。   他们哪里敢跑,说不定前脚刚走,后脚就被马九万单手锤杀。   好在陈九似乎没有搭理他们的心思,快步跑到了赵朔身前,观察了一下女子伤势,见着赵朔没有动静,担忧问道:“在?还活着吗?”   赵朔睁眼,撇了他一下,虚弱道:“没死。”   陈九放下心来,又朝赵朔说道:“先回去疗伤吧。”   上次赵朔背他,这次该他带赵朔了。   赵朔也点头同意。   陈九便挽起袖子,弯腰躬下,单手抱着赵朔柳腰,再径直站起,将女子扛在肩头。   赵朔脑袋吊在后边,蹙眉道:“就不能背着?”   陈九解释道:“我就一只手,不太好背,再说这样也方便。”   他试探着走了两步。   赵朔被晃得一口逆血吐出,脑袋晕晃晃。   陈九赶忙将她放下,两人大眼对小眼。   赵朔挑了挑眉,“你是不是想要我的命?”   陈九尴尬笑了两声。   最终他还是将赵朔背起,单手拦着赵朔腰下,缓缓走回将军府。   老瞎子与徐升看着两人离去,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们虽然不怕死,但肯定不想死。   人生一辈子,能活还是活着好。   纵使苦难太多,死了算是解脱,可死了,也确实是什么都没有了。   没了念想,没了牵挂。   不过天下也怪,人心难测。   有怕死之人想死,不怕死之人想活。   只能说世事无常。   老瞎子感慨一声,徐升沉默不言。   马九万看着他们,笑道:“接我一招,放你们走,如何?”   老瞎子身躯迸发紫雷,徐升漆黑拳意涌出,两人站在淮水边上,背靠浪潮,同时大喝一声。   “来!”   马九万一指成线,“好。”   他这一指犹如流光一线,在光阴瞬息间,射穿紫雷,洞碎拳意。   老瞎子与徐升身躯无力倒飞,崩出鲜血,落入淮水。   马九万没杀他们,只是重伤。   他虽然行事乖张,但确实是位聪明人。   老剑神与陈九都没杀他们,怎么轮得到他来杀?   退一步说,就算老剑神与陈九不屑杀,可要是他马九万杀了,万一被陈九认定他是个杀戮颇重的人,又被无弦山的邓小儿记恨,那他可就是两边不讨好了。   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马九万转身,撕开虚空,屁颠屁颠钻了进去,嘴里喃喃念着,“找我爹去了。”   淮水浪潮在之后逐渐平息了。   浑身鲜血的徐升背着胸口被洞穿的老瞎子,踉跄出了城,他走在古道里,朝着老瞎子问道。   “这次豢养蛟龙,是好是坏?”   老瞎子微微喘息,虚弱道:“如若成功,对我们无弦山好,对南阳坏。”   徐升叹气,“要是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就好了。”   老瞎子沉默片刻,感慨道:“是啊,可天下大多事情,往往都是让人这么为难。”   无弦山与南阳之间,他们肯定会毫无疑问的选择无弦山。   为何?   因为无弦山是他们的家。   虽然颇有争吵,不尽人意。   可这确实是家啊。   老瞎子有些想念无弦山上的山门石狮了。   记得小些时候,自己还爬上去坐过,现在想来,甚是怀念。   老瞎子突然向徐升问道:“你坐过山门的石狮子吗?”   徐升纳闷,“山门哪来的石狮子?”   老瞎子疑惑,“就是大门口的那两个啊。”   徐升愣了一下,咧起嘴角,“那是碧眼方睛兽。”   老瞎子沉默一会儿,嘟囔道:“***方睛兽,还没石狮子来得好听。”   徐升无语。   算了,他和一个瞎子计较长相干啥。   两人摇摇晃晃,向着无弦山走去。   路还很远,可心已到。   ————   城中小巷,因为烟雨缘故,有些湿润泥滑,陈九背着赵朔,走得很慢。   走在烟雨朦胧的雨巷。   两人在雨中踱步,安宁寂静。   赵朔靠在他的肩上,没了往日的霸气样子,极为安静的依靠。   其实她有许多话想说,想问。   例如那学宫的小姑娘周贤是谁?   但她没问。   也不需要问。   两人在略微寂寥的雨巷之中,晃悠回了将军府。   老管家惊慌失措,赶忙叫来侍女,让其小心翼翼的接过赵朔,带下去疗伤。   老管家则与陈九告谢一声,没有多问。   有些事情,不是他这个老头儿该问的,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就够了。   陈九又坐到了楼台之上,看着烟雨裹挟里的南阳,怔怔出神。   他阻挡了一场对于南阳百姓来说的灾难,靠的不是却道理。   没人与他讲道理。   单纯讲拳头罢了。   陈九缓缓抬头,看着天际。   这天下喜欢讲拳头。   好,那他就与天下先讲拳头。   打了再说。   什么狗屁道理,说不通就不说了。   马九万穿透虚空,屁颠屁颠跑到他的身旁,“爹,我来啦。”   陈九瞟了他一眼,“你想干啥?”   马九万实诚道:“当舔狗。”   陈九转头看着他,点头道:“不错,有前途。”   马九万嘻嘻笑道:“我也觉得还行。”   两人坐在楼台,没谁先开口说话。   等到黄昏傍晚,陈九缓缓起身,看着烟雨蒙蒙,目光远眺,伸手轻轻点了眼前的虚空一下。   远方武运震荡,似有回响。   马九万在旁惊呼一声,“好厉害的武运,啊我死了。”   陈九笑了笑,“现在还不厉害,以后会是最厉害。”   等到武运共主的那一天,他要让天下修士,都不得不听他的道理。   马九万难得正经点头,“是的。”   陈九的武运,是他生平仅见。   也可能是整个天光州的前无古人。   或许在以后会形成一州武运皆在一人的惊骇场面。   马九万不敢细想。   他怕自己越想越伤心。   果然修道这事呀,还是得看天赋。   自己辛辛苦苦修炼几百年,以后说不定会被陈九一拳打死。   唉,想来就心酸。   马九万后仰,躺在楼台之上,不愿想这些事了。   大梦千秋,今日事,今日了,往后事,谁晓得?   今日过后,陈九开始翻找起了拳谱,南阳都城的藏书库是有几本的,陈九将它们全都拿出,对照着练拳。   其中拳法并不难,陈九很快融汇贯通,得了要领。   只是这拳法也实在不强,其中一个拳法稍微有点意思,讲得是以拳通灵,可以通草木之灵,天地之灵等。   这拳法立意很好,但却并无实际教导,只有一个大而空的立意而已。   陈九照着这个拳法,每日练拳,也没有悟通,不过确实领悟了些拳意。   一本拳谱对他的裨益,也只有这些了。   陈九与马九万又在城中待了半月,等到赵朔伤好了大半时,陈九便收拾好了包裹行囊,准备继续远游了。   马九万执意要与陈九一起远游,始终跟在他屁股后边,一副舔定了的模样。   赵朔身着金色袍子,没有挽留,在陈九离去之后的第二日,女子走上了南阳破碎的皇宫,在百官簇拥之下,成了女帝,改南阳为南赵。   赵朔在登基第一日,在百官之前,戴上了自己雕刻的白狐面具。   这个面具,她本想送给陈九,一再思索,还是算了。   赵朔承认自己对陈九有些感情,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可她赵朔从来都不会去对别人示好,她会把自己变得极好,让陈九反过来喜欢她。   这才是赵朔会做的事。   天清地明,微风呼啸时,赵朔站在城头,发丝与袍子一起随风舞动,她的金黄眸子眺望着远方。   那里是陈九离去的方向,是北方。   接下来,她会带着铁骑去往北方。   她要让日后陈九所踩之地,皆是她的国土。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这是我爹!   深夏时候,大雨极多,似乎要把积攒的炎热用雨水全部洗刷。   陈九和马九万两人各自打着油纸伞,踱步在山野林间。   马九万性格极其乖张,经常大呼小叫,指着牛说羊,指着羊说狗,指着陈九叫爹。   陈九拍了拍他的肩头,不曾言语,意味深长。   两人一路往北,从天光州南部到了中部的雾峡山脉,准备去往靠着淮水的芦花渡口,从那里坐飞梭渡船直去天光州北部。   马九万听闻陈九这个想法,愣了一下,面色有些为难,他此番出宗门,目的明确,涉及自身大道,是不会去往天光州北部的。   可这舔狗要是不舔到底,就不太称职了。   为难,实在为难。   马九万只得抱着陈九大腿,痛苦流涕,求陈九在这雾峡山脉多待些时日。   陈九无语的看着他,问了原因。   马九万擦干用术法造出的泪水,如实道。   “雾峡山脉其实有两极,另一极为白骨道观,平时不显,每年月色最圆时,白骨道观便取代雾峡山脉,现世半月。”   陈九问道:“你要进去?”   马九万抱着陈九大腿,哀嚎道:“爹啊,就剩几天白骨道观就来了,里面有机缘等着我,我不可不去呀。”   陈九拍了拍他的脑袋,“儿啊,不会有啥问题吧,听着怪邪乎的。”   马九万立马摇头,“不会不会,里边都是我老熟人,断不可能害着爹。”   陈九想了片刻,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马九万救了他,虽然用意有些不良,但确确实实是在徐升和老瞎子手上救过他的,那他于情于理,都该和马九万走这一趟。   再说了,远游嘛,也得看看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涨涨见识。   他两决定好后,就一直在这雾峡山脉里徘徊,两人一个金丹战力,一个半步天人,在这修士大半都是五境筑基,六境练气的雾峡山脉里是出不了什么问题的。   雾峡山脉是有些大的,号称百里山林,藏有卧蛟,只是从来没人见过这卧蛟。   也或许是见过卧蛟的人都死了。   其中修士,也大多是来此狩猎妖兽,往往三五成群,将妖兽围杀,得了妖兽材料,便拿去换些钱两。   这倒是让陈九想起了在崆峒秘境的日子里,好像也是这样,天天和李仙去山脉杀妖,换取子鼠钱。   想起钱两,陈九便记起了自己身上还有一枚卯兔钱,是那渡船上的女子给的,至今还留在身上,没有用出。   陈九这枚卯兔钱的雕刻,品阶还挺高,是狡兔所属的诈兔,于世间兔种中稀少,所以陈九这么卯兔钱便会变色,白天白色,夜晚黑色,黄昏就是黄……   陈九拿出卯兔钱,在手上翻转几下,又弹起再接住。   马九万看着其上那细眼诈兔,点头道:“品阶不错。”   陈九将卯兔钱用武运悬起,看着其上那只诈兔,笑了一声。   诈兔有神,双眼滴溜一转,也看陈九一眼。   世间神仙钱币,皆是有神,因为本就是用妖兽神魂熔铸进去锻造而成的,所以才能是山上钱币,和凡俗银两区分开。   所以五种山上钱币里,最贵的便是那辰龙钱,里边是真熔铸了一只蛟龙神魂,龙又有天生霸王相,附带天地气运,对于擅长温养气运的修士来说,一枚辰龙钱算是无价之宝,求之不得。   所以马九万就与陈九直说了,这白骨道观里有辰龙钱,且不止一枚,品阶最高的辰龙钱,其中熔铸的是天地奇异远古种的蟾龙魂魄,得了一枚,便能瞬间跻身天光州富豪之一。   除此之外,白骨道观更是寻宝之地,其中机缘法宝数不胜数,静候有缘人。   至于为何会有这么多法宝机缘,马九万只笑着说了四字。   “死人遗产。”   白骨道观其中法宝机缘,就是天光州数万年以来的死人遗产,且皆是大修士自愿在临死前放在白骨道观之中。   所以这些法宝得到简单,只要天赋气运够格即可,可得了以后,那就不简单了。   这些法宝皆有大修士的因果夙愿,且法宝越贵重,夙愿也就越重,得了法宝,自然要去完成大修士的夙愿。   不然法宝不仅不会与你融会贯通,反倒可能要耽误你的修行路。   历史上是出过几种这个例子的。   所以马九万就专门与陈九说了一下。   里边那些看着极好的法宝,拿,尽管拿,拿了后他马九万有的是办法去除其上夙愿。   奶奶个腿的,这些修士死了都还想坑人,他马九万就要替天行道一回儿,做一次正道的光!   马九万心中感慨万千,没想到自己也会做这种好事,转头又看着陈九,询问道。   “爹,我做得对吗?”   陈九对他竖起大拇指,为他点赞。   两人无事时,便高坐山头,马九万喜欢看其下小修士降妖,用以观他人道,养自身意。   他喜欢把别人当成一面镜子,用以检查自身,或是警醒。   例如别人做过的蠢事,他就会记在心头,不会再做。   马九万是一个聪明人。   而成为一个聪明人的基本,就是要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然后再在这里边做取舍。   真正的聪明人,不是循规蹈矩的去做能做的事,而是能做的和不能做的事,他都能想法设法的做的很好。   聪明人动起脑子来时,真的很可怕。   但陈九不怕。   等到拳意高时,一拳把你脑子都打坏。   聪明?   锤儿明。   双拳一摆,就问你怕不怕?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计谋都是花里胡哨。   陈九这几日一直在凝练武运,塑造金身,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双拳……单拳一出,不管是谁,都必须和他讲道理。   这就要等,等他力极之时,再慢慢和这个不太喜欢讲道理的天下讲道理。   陈九在一个月夜突然起身,似勾动天地武运,刹那沸腾。   马九万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瞧这架势,他爹好像是要破境的样子。   原先是金丹战力,这破了境岂不是往着元婴走?   马九万感慨一声,他爹果然是天纵奇才,年纪轻轻就有元婴战力了。   这个爹果然没认错。   马九万正在高兴自己眼光独到。   陈九武运震荡片刻,突然停下,他闭着眼睛,可金芒还是从他眼中闪耀而出。   陈九满身金纹缓缓浮现,越渐凝实。   马九万这才反应过来,陈九不是破境,而是在凝练武运!   凝练武运他也见过,可动静这么大的,他真的是首次见识。   不过陈九动静越大,马九万就越高兴,巴不得现在旁边有人,他就能拍着自己的胸口,朝那人大声囔囔。   “瞧见没,这是我爹!”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有一剑,可斩天人   凝练武运并不是一个轻松活计,极大多数体修凝练时,耗费大半力气,也只能获取丁点武运。   但陈九不是这极大多数体修,他是站在体修天赋顶点的极少数,所以这武运仿佛顺理成章般的,被他尽数凝练入体内。   雾峡山脉里修士众多,凝练武运的动静大了,难免引来人觊觎。   不消片刻,天际便有声响。   马九万轻笑起身,手拉天幕,借得天意三分,用这三分天意迎客。   天际动静停下。   一位赤发铜铃眼的老者悬浮于天际,看着山巅青衫客,微微皱眉,感慨一声,“好霸道的体修!”   山脚处的马九万大笑一声,“我爹当然霸道。”   赤发铜铃眼的老者往下一瞧,看着马九万,没见过,也不认识,便开口问道:“你是谁?”   赤发老者手中掐诀,凝出一抹细小雷意,有防身,也有威胁的意味。   如若对方境界相当,就是防身,但如若这两人境界低下,那就有说法了。   毕竟这凝练武运,影响了天地灵气,可是要得罪人的。   他出手教训一番,于情于理都是应该,就算到了这两人的宗门里边论说法,他也是占理的一边。   所以赤发老者当下立于天际,又是皱眉问道:“你们两个来自哪处宗门,敢如此搅乱天地灵气,宗门长辈没与你们说过出门在外规矩?”   马九万附和着笑了两声,“没说过,没说过。”   赤发老者不依不饶,“没说过便可无视礼数?”   马九万继续笑道:“不可,不可。”   赤发老者见他一直笑,毫无诚意,当下便有些恼怒,掌心雷指向两人,喝道:“今日我就替你们宗门长辈将你们这不知礼数的两人惩戒一番,长个记性!”   马九万站在其下,理了理袖子。   陈九在凝练武运,他不想横生枝节,不然以他的乖张脾气,这赤发老者早就被他打了。   可为啥有这么多猪脑子的人,作威作福惯了,便喜欢蹬鼻子上脸呢?   马九万抬头冷笑一声,往天幕一按,天意如大手,将那赤发铜铃眼的老者一巴掌打到地上,呵斥道:“就你也配站这么高和你马爷爷说话?!”   赤发老者跌落在地,嘴角溢血,听闻马九万这句话后,表情一滞,猛然想起一人,却仍是怒不可遏,愤然大吼。   “马九万,你当真敢和我紫气门耍横?!”   马九万双手抱胸,一脸不屑,“啥比紫气门,你把赤橙黄绿青蓝紫门叫来,老子都是照打不误!”   赤发老者气急,“马九万,你莫要这般不讲道理!”   马九万大笑两声,“老子就是这般不讲理,你拿我有办法吗?”   山巅陈九凝练完武运,缓缓睁眼,瞳孔中的金芒逐渐收敛。   马九万立马站直,表情严肃,指着赤发老者,义正言辞道:“你竟敢站在我爹头上,该打!”   他又立马转头看向陈九,问道:“爹,我做得对吗?”   陈九感受着武运缓缓融于自身,沉默片刻,看着马九万问道:“打得过嘛?”   马九万赶忙摆手拍胸,“爹,放心,我打这老小子是手到擒来。”   陈九笑道:“打得过就好。”   马九万也笑,“爹,要不你也来打两下?”   赤发老者愤怒看着两人,怒喝道:“你们两人莫要欺人太甚,老夫返回紫气门后,定要向宗门长老禀告,围杀你们二人!”   马九万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赤发老者,心里也纳闷,这赤发老者就这脑子也能修炼到元婴?   就不知道稍微服软,留得一命回了宗门后,再慢慢计谋着报复。   马九万想了一会儿,又忽然明了。   也是,这赤发老者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元婴,脑子肯定不咋行。   陈九听闻赤发老者这番话后,卷起袖子,朝着马九万试探问道:“我也来两拳?”   马九万单手凝天意,将赤发老者身躯强行按在地上,朝着陈九笑道:“爹,您打,尽管打,这老小子不敢还手。”   老者被压死在地面,挣扎不得,神情悲愤,忽得大吼一声,“赤霄救我!”   山脉有阴风狂烈吹拂。   马九万抬头,凝视远处。   一位扛着鬼脸赤红大幡的少年,光脚站在顽石之巅。   鬼脸大幡疯狂飞舞,少年火红头发在狂风中耸立,真如火焰一般。   马九万看着少年,皮笑肉不笑,“好久不见。”   名为赤霄的少年模样修士面无表情,点头道:“上次没杀了你,是我失手了。”   马九万大笑一声,“以前尚且杀不得,何况现在?”   赤霄面无表情回道:“杀你不难。”   马九万挑眉,单手伸出,天地灵气汇聚在他手中,凝出一个豆粒大的小球,冷笑道:“来试试?”   赤霄点头,他一向不喜欢与生人言语,便直接扬起鬼脸大幡。   赤发老者得救,坐在原地温养生息,看着赤霄与那马九万对峙,心中讥笑不已。   这马九万当真是自寻死路,赤霄是天光州年轻一辈前十第三,出世时便吸纳鬼神气,为天生英灵将,如今元婴巅峰境界,战力可比肩天人。   这马九万如何打得?   唯有一死而已。   马九万不是傻子,他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前脚刚把手中凝练的珠子朝着赤霄丢去,后脚就赶忙抱着陈九撕开一道虚空裂缝,大吼一声。   “爹,俺们快跑。”   马九万头也不回,带着陈九径直钻了进去。   赤霄瞬身到虚空裂缝前,鬼脸大幡横放,强行撑开想要愈合的虚空,一脚踏进,朝着马九万追杀而去。   在赤霄进去后,过了许久,赤发老者正在养伤,虚空也在缓缓修复。   马九万突然带着陈九从虚空缝隙中探头探脑的钻了出来,瞧见没有那赤霄,便笑眯眯的看向赤发老者。   这波呀,这波是调虎离山。   赤发老者二话不说,运转天地灵气,拔腿就跑。   马九万单手将他捏住,拽至身前。   奶奶个腿,他打不过赤霄,还打不过你这老小子?   他等下要打得这老小子叫爹,叫陈九爷爷。   马九万是懂得尊老爱幼礼数的人,当下赶忙朝着陈九挥手,“来来,爹,你先来几拳,试试手感。”   陈九挽起袖子,金光覆盖,点头道:“好,我先来小试两下。”   陈九说完之后,拳上金光猛然一震,纹路浮现,璀璨夺目,强烈武运从中迸发而出。   赤发老者双眼一瞪,怒喝一声。   “这算你吗的小试两下!”   这摆明了就是想一拳把他打个半死!   陈九眉头一皱,“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没大没小的。”   他金光拳头捏起,一拳横拉,震得虚空崩裂,轰然一声,把赤发老者打得坠落地面,砸入泥土之中。   马九万竖起大拇指,“好拳法。”   赤发老者被马九万压制灵力,又被陈九硬悍一拳,身体灵气紊乱,嘴角溢血,不再言语,只是目光凶狠的看着两人。   马九万见了,嗤笑一声,“呦,这老小子还不服。”   他转头朝着陈九严肃道:“爹,你刚刚累着了,先歇会儿,看儿去教训教训这老小子。”   陈九收了袖子,欣慰点头,“得儿如此,爹复何求。”   马九万裹挟天地灵气,大喝一声,“去也!”   他一脚踏碎百米大地,将赤发老者踩入百米泥土之中,又单手将他拎起,正要一拳打去,给这小老儿一点颜色看看。   马九万身前突然立了根大幡,站了一双光脚。   他愣了一下,将举起欲要挥出的拳头收下,改用双手扶着赤发老者,极为体贴的拍了拍他身上的泥土,担忧道。   “你说你呀,一大把年纪了,走路咋还摔跤,跌了这么一身泥,还好遇见了我,喜欢做善事,真是便宜你了,是不?”   赤发老者满脸鲜血,呜呜咽咽,说不出一句话来。   马九万搀扶着他,感叹一声,又看着眼前赤霄,笑道:“这老头跌伤了,我看不过去,帮了他一下,都是些小善事,没啥,也不用特别谢谢我了,你将他接回宗门好好养伤就行。”   赤发老者口不能言,神情悲愤。   跌伤?!   一个元婴修士能跌伤?!   这他吗的土里是埋了遍地的飞剑吗?!   你马九万真敢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马九万将赤发老者松开,任由他踉跄倒地。   赤霄没去扶,拿着自己的鬼脸大幡,面无表情看着马九万。   马九万哈哈笑了两声,摆手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和我爹回家了,是吧,爹?”   马九万转头向陈九询问。   天际却无陈九身影。   身后传来赤霄淡淡声音,“你在找他?”   马九万猛然转头。   赤霄站在鬼脸大幡尖上,单脚而立,幡子下段,洞穿一人胸腔心脏,正在往外涌出鲜血。   这人正是陈九。   马九万面色扭曲,神情愤怒。   陈九死了,他如何去和那两位剑仙交待?!   他要被飞剑斩死!   马九万头颅蓦然笼罩漆黑光晕,身后虚空有一双手缓缓爬出,静候而立。   马九万看着赤霄,狰狞愤然道:“我要你也死!”   赤霄幡子一扬,天地鬼神气蜂蛹而起,他身后骤然出现一道百丈千目鬼神,持幡与马九万对立,“我这幡中还差一位半步天人的修士神魂,就能跻身半仙宝了,现在正好。”   马九万面无表情,虚空之中的漆黑手臂轻轻招手,“来。”   百丈千目鬼神响应他的挑衅,一拳砸烂大山,使得整个雾峡山脉颤抖。   雾峡山脉中的修士神情惊骇,匆忙遁逃,不想沦为大修士厮杀的牺牲品。   也有元婴大修士看热闹不嫌事大,作壁上观,还要讨论一番两人胜负多少开。   其中大多数都是认为赤霄九一开马九万。   因为马九万在他们印象中,虽然崛起极快,几百年来声明显赫,但真没什么傲人的战绩。   相反赤霄这位天生英灵将,便都是强悍战绩,据说他那鬼脸大幡里,可就装了三位半步天人的神魂,元婴魂魄,更是众多。   两人战力,略微对比一下,便知道胜负。   至于少数修士,则更为极端,直接认为两人十零开。   马九万也确实不敌赤霄,仅仅百来回合,便嘴角溢血,被百丈千目鬼神打得浑身灵气溃散。   赤霄扛大幡站于百丈千目鬼神头顶,看着其下马九万,依旧面无表情,似乎斩杀一位半步天人,对他而言,只是小事。   马九万踉跄着身子,在逃与留之间犹豫不决。   逃,以后死。   留,现在死。   他神情狰狞,为何白骨道观还不出来。   如若出来,他断不可能如此那狼狈,因为陈九在这白骨道观里边,绝对可以无敌!   赤霄居高临下看着他,淡声道:“半步天人,也算不错。”   马九万震碎周围虚空,伸出两只漆黑大手,怒而喝道:“来啊,杀了老子!”   赤霄点头,“如你所愿。”   百丈千目鬼神一拳崩山,朝着马九万头颅打去。   远处心脏被洞穿的青衫客缓缓起身,拔出束发木簪。   一抹剑光横溢。   起先一点。   随后天地间,便全是剑光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白骨道观   这一抹剑光闪白了天际。   璀璨夺目。   赤霄转身,站在百丈千目鬼神肩头,直直看着底下那拿着木簪的青衫客。   青衫客没死。   所以赤霄死了。   从额头到脚掌,缓缓裂成两半,被剑光斩下。   马九万脸色虚弱,愣了一会儿,大笑道:“该!我爹一出手就要了你的命!”   陈九手中木簪随着微风,犹如沙尘飘散,越渐越远。   一抹剑气斩半步天人,也算有所得。   那只鬼脸大幡始终矗立着,插在地上,随着微风飘荡,其上鬼脸怒目圆睁,仿佛极其气愤。   赤霄身躯突然怪异扭动,蓦然崩碎,随后从鬼脸大幡中,走出一位孩童,模样与先前少年状的赤霄,竟然一般无二!   马九万怔了一下,赶忙摆手道:“害,赤霄老弟,我刚才还念叨你来着,你这就出来了,我心甚慰啊!”   赤霄没管他,转身看着陈九。   陈九身躯一震,武运金身覆盖,伸出一掌,朝着赤霄招了招。   赤霄伸手,招过一旁鬼脸大幡,直指陈九。   马九万见此,也无奈了。   打呗,不然还能咋办,他总不可能舍了陈九一人跑路吧,这不得被那陶剑仙和老剑神一剑斩死?   赤霄大幡直接朝着陈九头颅硬插而去。   马九万眼神一凝,瞬身至陈九身前,手点大幡,将它压至地面,面色古怪,突然笑道:“半步元婴?原来如此!”   跌一境,换一命。   很划算的买卖。   赤霄现在便是半步元婴。   马九万心中杀意骤起,法相于虚空中涌起,就欲一掌镇杀这赤霄。   赤霄平静看着法相大掌。   天地狂风,沙石震颤。   周遭天地突然出现七人。   环绕那处天地法相。   七人手中同时结印,掐指轻呼。   法相之下有庞大水阵骤成,期间传来呜鸣声。   马九万面色巨变,低呼声“妈个巴子。”,瞬息间挥袍,裹挟陈九一起遁入虚空。   那处庞大水阵震颤一声,有南海巨鲲一跃而起,一口吞噬马九万法相,又跃入水阵,再也不见。   这七人便是水华宗的七位老祖,水华宗自古便是紫气门的下宗,所以他们七位自然要护着赤霄,不然正在蒸蒸日上的紫气门问责,他们可承受不了。   马九万带着陈九从天幕虚空浮现,看着其下七人,脸色阴翳了些。   打赢了赤霄,却差点被这七头老狗阴了,着实让他的心情差到了极致。   但此时他却不敢动手,因为围观之人多了些。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马九万肯定是懂得。   而且赤霄不一定是鹬蚌。   但他马九万一定会是。   赤霄有后台,他马九万有个锤子,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所以他权衡之下,不敢再动手。   水华宗的七位老祖却不想就这么放过他,与人结仇,不能善了,那自然是斩草除根最好。   所以七人结印,凝聚周天水阵,围困马九万。   其中领头消瘦红衣老者朝着天地大喝一声,“诸位道友助我斩杀马九万这妖人,其大道精华与诸位平分!”   马九万脸色越渐阴翳,这老狗想要将他围杀,真是打得一副好算盘!   马九万踏在天幕,身旁虚空扭曲,气势磅礴,他狞笑着看着底下红衣老者,“几个狗屁元婴,老子就算是死,也要带着几人陪葬,你们谁敢?!”   周遭看热闹的大修士此时便多有犹豫。   惜命的自然不敢去蹚这趟浑水,不然万一被这马九万换命,那就太不值当了。   只是天地修士能成元婴,自然有各自的本事,胆色更不弱。   大多都在想,老子能修成元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被你马九万这一句话吓趴下?   所以马九万身前瞬间出现五人,个个元婴。   其下七位老者骤然大笑,对着五人抱拳道:“水华宗与紫气门谢过五位道友。”   马九万虚空成指,向着其中一人的头颅探去,就要悄然点杀。   那人轻轻挥手,荡开这一指,轻笑道:“马宗主就会弄些偷鸡摸狗的小手段?”   马九万笑了一声,没说话。   那人见此,更为不屑,讥讽道:“以前听闻马宗主的名声,还以为有些本事,如今看来,好像也……不过如此?”   周遭虚空瞬间炸裂,空间扭曲逆转,那人面色惊骇,发现自己的头颅不知何时,已经被马九万死死拿捏在手中,轻易便能捏碎。   马九万嗤笑看着他,“老子杀你如屠狗。”   那人双瞳闪光,身子扭曲四散,又在远处凝聚,面色凝重的看着马九万。   这马九万能在天光州站得住脚,开宗立派,果然不凡。   若是换着自己与马九万捉对厮杀,那他是万万不敢。   可如今情况换做围杀,那就太不一样了。   马九万是半步天人,虽有天人,可前边挂有半步,那本质上也只是一个元婴而已。   元婴打元婴,怕个屁!   他双瞳闪耀,法宝紫雷荆棘祭出,怒喝道:“杀!”   水华宗七人与那五人合力,一共十二位元婴,同时围杀马九万!   周遭围观修士暗自咂舌,这般场景在整个天光州里也不常见。   今天这马九万就算是死,也要在天光州历史上留名了。   死得其所?   也许算吧。   周遭天地如洪钟,元婴修士的金身法相遍布天幕,牛鬼蛇神轰涌而出,朝着马九万轰杀而去。   赤霄持着鬼脸大幡,静静站在原地,没有掺和这场元婴大战,多是不屑这种以多打少吧。   陈九武运金身笼罩身躯,云雕锦绣,犹如神人一般冲向其中一位声势浩大的元婴修士。   他在找死。   那位元婴修士将他单手斩杀。   马九万被众人围杀,自保尚难,无力救援。   元婴修士将陈九尸身不屑甩开,随手轰杀至渣。   马九万被十二法相从天幕打至地底,撞碎山脉,沉入大地,七窍流血。   天地间有金光飘散。   那是陈九的尸身。   周遭天地日月在这刹那之间倾覆。   陈九站在一处漆黑大地之上。   眼前是百丈的白骨,面容狰狞,俯视着他。   陈九胸膛处有颗璀璨的米粒金黄珠子。   这是金丹。   百丈白骨朝他怒锤而下,气势压人。   陈九伸手点指。   武运如华光溢彩,点穿百丈白骨头颅。   白骨倒地,荡起烟尘。   陈九转身。   漆黑大地上,密密麻麻全是白骨。   在最中央,白骨最多处,有座道观耸立。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三日杀尽百里妖   道观很小,却稳稳立于累累白骨之中,顶尖通红,翡翠材质,其中四方窗户皆空,能看见其中坐着一位带着红脸长鼻面具的黑袍老者。   老者声音拉长,极其滑稽的喊道:“世尊地藏,大威天龙……”   老者蓦然收声,遥遥看着陈九,伸手一招。   “且来。”   陈九瞳孔扩大,身躯如同瞬移,拉长了整段时空,不断向后退去,又骤然一停,身躯一晃,大吐一口鲜血。   他缓了一会儿,微微抬头。   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突然有一阵剧烈气息喘来,荡开周围所有浓雾。   一位高大的马首人身怪物,冷冷注视着他。   陈九与他对视,蓦然一笑,撩起袖子,热情道:“你好你好,马头兄,认识一下,鄙人姓陈名九,南下道观门徒。”   马首人身怪物突然仰头,鼻息轰出猛烈白气,仰头抬手,一掌压起气浪,朝着陈九头颅拍去。   陈九胸膛闪耀金光,伸出的手微微一弹指,点开马首人身怪物挥来的巨掌,身子微屈,青衫飘摇,大喝一声。   “大胆妖孽,竟敢班门弄斧!”   他一脚踏碎地面,一拳悍去,打得马首一歪,轰然坠地,砸出百米大坑。   马首啼鸣两声,躺在大坑里不再动弹。   陈九站在大坑边缘,没有管它,而是低头凝视着自己胸膛。   这里有一颗跳动的金丹。   从他进入这白骨道观的时候,胸膛便有了这颗金丹。   他的体修境界也确实变为了金丹,比起之前六境有了极为显著的提升,这让他疑惑不解,但也没有多想。   毕竟这事以他的境界也想不明白,何必瞎操这心。   自己空想,不如多去问。   在他醒来之时,看到的那位黑袍老者,应该会有答案,且那老者也对他说了两个字。   “且来。”   这白骨道观的其中玄妙,问那老者,应该会有解答。   陈九跳下大坑,看着那要死不死的马首人身怪物,踢了他一脚,笑问道:“这是哪,你是谁?”   马首人身怪物晃动两下头颅,虚弱道:“阿巴阿巴……”   陈九愣了一下,双指并拢,其中金光闪耀,武运轰隆而去,瞬息射杀这马首人身怪物。   陈九双指缓缓冒出烟雾,放在嘴前,轻轻一吹,烟雾飘散。   他的面色笼罩在烟雾之中,没有动作,因为在那边顶上,还有一个人影正在默默注视着他。   人影带着兜帽,面貌模糊不清。   陈九伸手轻轻荡开自己面前的烟雾,在烟雾从他脸庞前完全荡开的时候,他微微一笑,瞬间来到那人影面前,双指泛着金光,指着那人影头颅,和善道。   “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   人影缓缓掀开兜帽,是个皮肤黝黑的老者,静静看着陈九,缓声道:“杀了我对你没什么好处。”   陈九笑了一下,没说话,示意他继续。   老者又道:“我只是路过。”   陈九手指顶端的金光更胜。   老者语气急促了些,忙道:“这里是北苍冥,向东行数十里有一座小酆都,我只是过路人。”   陈九笑道:“你要去那小酆都?”   老者点头,“小酆都过几日有几位大能讲道,周遭修士都是要去的听道的。”   陈九反问道:“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也想要去听道?”   老者面色一凝,身影一晃,黑袍身后猩红翅翼展开,瞬息拉开,在百米之外冷冷看着陈九,“我与你无冤无仇。”   陈九双指轻轻一甩,熄灭金光,看着老者笑道:“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陈九将双指收拢,捏成一拳,“你身上那大股的血腥味,我隔着这么远都闻着作呕。”   拳上金光更渐闪耀。   黑袍老者突然戾叫一声,拔地而起,直去天幕。   一拳突如其来,将老者打得直坠地面,鲜血洒落空中。   陈九从天际向下追去,青衫拉长,于空中将老者脖颈单手抓住,落至地面,将老者提起。   老者黑袍破碎,背后长翼滴血,口中鲜血不断流淌,怨恨的看着陈九,咬牙切齿道:“小酆都周遭鬼怪皆与我有交情,你敢杀我?!”   陈九笑道:“就这?”   青衫客身躯突然扬起猛烈武运,似一条洪流扶摇而起,成了倒悬的武运瀑布,惊世骇俗!   远方小酆都城,有高大修士站在城中最高处,看着那直流而上的武运瀑布,眼神凝重。   陈九全身闪耀金光,轻笑看着那因为惧怕而不敢与他对视的黑袍妖物。   陈九又朝妖物笑了一下,叮嘱道:“下辈子别杀人,杀了人也别遇上我。”   他捏着妖物脖颈的手掌一松,随即立马往妖物头颅上伸指一点,微微使力,将它往后一推。   妖物身躯无力后倒,从长翼尖端开始寸寸碎裂,化为飞灰,直到它倒地时,轻轻扑通一响,地上已经空无一物了,飞灰随着淡淡轻风,飘去远方。   陈九金光瞬间收敛回身躯,甩了甩手,将一些残余拳意随意洒到地上,熠熠生辉,另一边的空荡大袖飘摇,金丹闪耀,瞬息千米。   数十里外的那处小酆都城外,有一道金光直坠城头,看着城头最高处站立的那位修士,开口问道。   “道友可曾见过一人,叫做马九万,看着就是脑子不好使的样子。”   城头修士摇头,“并未见过。”   陈九点头,他也不打算在这久留,当下金光闪耀,又要拔地而起。   那城头修士表情挣扎,犹豫片刻,突然朝着陈九鞠躬大喊道:“请道友救我!”   陈九身躯金光一顿,看向那修士,问道:“救你?”   修士急忙点头,解释道:“近些年周遭鬼物越来越多,小酆都处于北苍冥偏远处,无人帮衬,恐有灭城之灾,求道友相助!”   陈九平淡注视着他,并未回话。   修士又道:“城中有上古仙人遗留法宝,如果道友相助,我可以将法宝送给道友,当做谢礼。”   陈九点头,武运猛然流转全身,耷拉着的袖子突然膨胀,一只金色臂膀伸出,对着这修士笑道。   “法宝准备好,等我三天。”   青衫客化为金光洪流,直坠城外。   三日杀尽百里妖! 第一百二十章 你好,我叫马卖脾   马九万于废墟中起身,一睁眼便看见一具人形骷髅正在烧火。   马九万不知为何,身躯剧痛无力,法力全无,虚弱不堪,他打算悄悄撑起身子,却不慎发出了声响。   人形骷髅问声扭头,看见马九万起身,愣了一下,沉默了半天,最终无言,又扭头回去继续烧火。   马九万缓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问道:“好兄弟,你搁这干啥呢?”   骷髅沉默一会儿,支支吾吾回道:“我打算做饭。”   马九万打量两眼,周围空荡荡,越渐好奇,“你这啥吃的都没有,咋做饭啊?”   人形骷髅回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马九万还在疑惑,眼神下移,瞟到了放在自己身旁的一把刀,他沉默一会儿,缓缓站起,拍了拍屁股,哈哈笑道:“骷髅兄弟,我出去方便一下。”   人形骷髅没有说话,嘎吱嘎吱的快步走来,捡起地上那把刀,黑黝黝的眼瞳极其幽深,幽幽道。   “我陪你一起去吧。”   马九万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用了,好兄弟,已经方便完了。”   人形骷髅这才拎着刀,慢悠悠将破庙房门关上,又回到火堆旁,继续烧火。   马九万坐在原地,将手指在地上悄悄磨破,溢出鲜血,开始在衣襟上悄悄画符。   这符箓不需要法力,但却有些复杂,是枚请神符,请得也不是什么大神,是一位南风小神,能送人远去。   人形骷髅突然叹息一声,转头看向马九万。   马九万身躯一怔,停下了画符动作,看向骷髅,笑道:“好兄弟,咋了?”   人形骷髅惋惜道:“你怎么没死呢?”   马九万皮笑肉不笑,“原来好兄弟巴不得我死。”   人形骷髅没有再说话,视线在马九万与刀上不停晃动。   马九万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劲,加快了手上画符速度。   骷髅最终放下了刀,低叹一身,“算了……”   它信佛,一向不杀生,也不吃活物,原本以为这人已经死了,想着许久没吃肉了,想开开荤,结果也是个活的,那就算了。   正在人形骷髅想把马九万放走之际,破庙内的菩萨像突然跳起,化为一个赤发鬼魅,大笑道:“我关注你们多时,既然没有其他鬼物来,那都沦为我的腹中食吧!”   马九万面色一愣,没想到这小破庙里还能来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   骷髅持刀,缓缓站起。   赤发鬼魅愣了一下,不知所谓。   人形骷髅微微吸了一口气,扭头看着马九万,只说了两个字。   “快跑。”   然后骷髅就拎着刀,嘎吱嘎吱的从马九万身旁跑过。   赤发鬼魅怔了一下,随即狞笑,猛然向他们身上扑来。   就在这时,破庙中的佛像也一阵颤动,灰尘掉落,佛像瞳孔中绽放猩红光芒,四肢突然扭动,骤然起身,诡异笑道。   “你们三个,正好能进我的肚子!”   马九万愣了一会儿,低头继续画符。   破庙突然摇晃起来,房檐上露出一双铜铃赤目,刺耳狞笑道:“你们四个已经是我腹中食!”   人形骷髅拿着刀站在原地,颌骨不断开合,不知道在想啥。   马九万无语,画符速度越渐加快。   这波呀,这波是黄雀在后在后在在后。   破庙鬼物猛然扭动,庙中猩红一片,有通红液体从房檐处不断流出,滴入地面,溶解一片。   菩萨像化作的赤发鬼怒然一喝,朝着房檐猛然撞去,结果被瞬间溶解,血肉模糊。   佛像化成的鬼物朝着庙堂跪下,哀求道:“求庙鬼大人绕我一命!”   庙鬼狞笑一声,“好啊。”   佛像鬼物脸色刚刚一喜,却突然惨叫,整个身躯被拉扯进地面,血液四溅。   人形骷髅把刀别在骨架中间,抱着马九万,嘎吱嘎吱往门外跑去。   庙鬼身躯猛然收缩,讥讽笑道:“你们已在我腹中,如何能跑?”   马九万骤然翻身跃下,手持衣襟,其实符箓光芒闪耀,朝着庙鬼一喝,“死去!”   符箓金光灿烂,马九万身下绽放阵法,逐渐流转,一阵强风不知从何而来,马九万衣衫飘摇。   庙鬼神情凝重,想到自己是不是正中了某个前来捉妖修士的圈套。   庙鬼动作迟疑,这就给了马九万机会。   阵法金光溢满,通透明亮,中心处冒出一位黄帽小神,朝着马九万与人形骷髅方向一招手,朗声道。   “请!”   南风知我意,送我去西洲。   马九万周遭天地猛然变化,风起云涌,骤然一停,风云散开,眼前是一个崖岸,其下大溪东去。   马九万朗声大笑,“想我死,你们这些喽啰也配?”   他身后突然传来嘎吱声响。   马九万缓缓转头,人形骷髅持刀,静静注视着他。   两人沉默半晌,有微风吹过,马九万缓缓问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人形骷髅将刀插到自己骨架中央架着,回道:“我是西域人士,姓布,名鲁克,你可以叫我布鲁克。”   马九万回道:“在下姓马,因为家里做些买卖畜禽脾脏的生意,所以我叫马卖脾。”   布鲁克轻轻点头,“嗯。”   马九万又问道:“鲁克兄可曾见过一人,衣着青衫,断了一臂。”   布鲁克仔细回忆道:“见过,他的拳法很厉害。”   马九万眼前一亮,“对的,对的,不知道鲁克兄能不能带我去见一下,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布鲁克没有拒绝,点头道:“好的,跟我来。”   马九万欣喜转身,准备跟着骷髅前行。   谁知布鲁克并未前进,反倒走到崖岸前,对马九万道:“我们走近路。”   马九万疑惑。   骷髅直接一跃而起,向着大溪落去,扑通巨响一声,打起剧烈浪花,坠入水里许久后,布鲁克才浮出水面,朝着马九万招手。   “马卖脾,你快下来。”   马九万咧着嘴巴,无语看着它,没好气道。   “你他娘就是想我死是吧?”   ——————   小酆都城外三日皆有惨叫,怪是渗人。   天幕也经常也看见一条武运洪流,猛烈流转。   城中凡人倒好,眼不见心不烦,修士则最为心慌,担心城外出了什么变故,殃及整个小酆都。   在第三日早晨,有位青衫客脚踏武运,身后是用武运悬拖起的百枚鬼物头颅。   鬼物头颅还在往下滴血。   城中修士心思骇然。   陈九看着小酆都,轻笑道:“百物换一物。”   城头修为最高的修士扔出一只葫芦,高悬在天际上空。   那修士朝着陈九凝重道:“道友,接下来我将进行仙人法宝的换主仪式,还望道友配合。”   陈九点头。   那修士高喊道:“在下真名章不寿,敢问道友名讳!”   陈九回道:“陈九。”   章不寿点头,随即双手向上一挥,葫芦跟着仰起,葫芦口朝着陈九。   章不寿大喝一声,“陈九,接下来我叫你一声,你可要答应!”   陈九怔了一下。   葫芦神光流转,璀璨夺目。   章不寿悍然一喝。   “陈九!”   无人应答。   四周风也寂静,鸦雀无声。 第一百二十一章 泪,射了出来   大概是寂静了许久。   章不寿面色流转不定,转而疑惑不解的看向陈九,问道:“陈道友,你为何不答应?”   陈九指着葫芦,开口问道:“你这葫芦,是不是叫了人姓名,便会把人吸进去化作脓水?”   章不寿面色一怔,谄笑道:“怎会,陈道友从哪里听来的言论,可别被有心人蒙骗了。”   陈九看着葫芦,轻轻点头,“那好啊。”   他看向章不寿,微微笑着,轻轻喊了一声。   “章不寿。”   章不寿身子一怔,表情僵硬。   陈九笑问道:“你怎么不答应?”   章不寿沉默一会儿,苦笑道:“是陈道友要当这法宝新主人,我怎么能答应?”   陈九身后百枚鬼物头颅瞬息炸裂,一片血雨洒下,武运扭转凝聚成一把金黄飞剑模样,悬挂在陈九身旁,剑尖直指章不寿。   陈九朝章不寿笑问道:“你说我这一剑能不能杀你?”   章不寿额头上泌出冷汗,匆忙解释,“陈道友听我说,这法宝认主真要这样,我并无害你……”   武运汹涌,飞剑转瞬。   剑尖悬停在章不寿头顶,刺得他额头溢出密密麻麻的鲜血。   章不寿丁点都不敢动,只是看着陈九,仍然坚持道:“陈道友,你若不信我,非要杀我,那章某也无话可说。”   陈九并未回话,伸手一招,将那葫芦拉扯到自己身旁,翻转看了两眼,便不再管它,用武运拖着悬停在一旁,看向章不寿问了一个自己关心已经的问题。   “天下境界最高的人是谁?”   章不寿愣了一下,仔细回想,因为惧怕自己头顶的武运飞剑,所以不敢有丝毫纰漏,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答道。   “天下数千年历史,出现过十一位天下第一,历史久远的我记不得,近千年的则是中土大唐的一位武夫僧人,号称唐琦玉,是一位武道宗师,人称一拳圣僧,相传他晚年迟暮时武道通神,胸膛结出一枚金丹,寿元重继,再活两百余年,同时占据天下第一两百年!”   “近百年则是东海的一位剑仙,乘柳叶小舟游荡东海之中,修为应该是金丹神仙,名气极大,却无人见过他的飞剑,原因也简单,因为见过的都死了。”   “这位东海剑仙也有几十年没消息,有人猜测是圆寂东海了,所以如今的天下第一仍旧众说纷纭。”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西域有位火枪手,本命法宝杀力极大,听说是一件远古仙人的法宝,可瞬杀六境,斩杀七境,也是如今角逐天下第一的好手。”   章不寿说这些话倒是娓娓道来,一点也不慌乱。   陈九微微点头,武运飞剑溃散开来,让章不寿松了口气。   陈九踏着武运,缓步走上城头,看着章不寿道:“你帮我去散布一个消息。”   章不寿立马抱拳鞠躬,“定不辱命。”   章不寿不笨,知道此时想要活命就得快点表态,不能犹豫,更不能问。   他不能去问,只能听话去做。   陈九微微点头,“你就给别人说,陈九在这。”   章不寿点头,“我这就去办。”   陈九伸手拦住他,“顺便再加一句,天下第一,加在前面。”   于是便成了“天下第一,陈九在这。”   章不寿一句不敢问,立马去办。   陈九站在城头,将想杀这章不寿的心思放了放。   如果接下来章不寿事情做好,又别无二心的话,陈九可以饶他一命。   如果章不寿想寻死的话,也很简单,一拳了事而已。   陈九如今也确实明白了一件事。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善人也许做过坏事,坏人也有行善事的时候。   所以啊,当不当好人其实无所谓,不做好事,也别做坏事,普普通通的就很好了。   不过陈九注定是一个好人。   从他搭理老曹,搭理小萍儿起,他就是一个好人,往后还会是一辈子的好人。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悲哀。   陈九转身,看着璀璨夺目的大日。   城头高了,有大风不断吹来,吹得青衫客衣衫猎猎作响,不断飞舞。   陈九缓缓坐下,朝着大日,没来由的有些想自家道观了,看来是年纪大了,总有些思乡情。   可也不知道算不算思乡情。   毕竟他梦中的家乡,早已回不去了,可能以后,在梦中也难得回去。   岁月从来不留人。   陈九对着大日感叹一声,“二十好几,三十将至。”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也长大了。   时光也没有通知他。   也许小时候竭力追逐的纸飞机,就是以后怎么也握不住的流年。   ——————   马九万呆愣着看着自己眼前这一人高的绿王八精,朝着一旁人形骷髅不敢置信的问道。   “这就是你说的青衫独臂,拳法很高?”   布鲁克点头,“是的,这位青衫独臂的王八精来自东海,有神龟之称,精通拳法,一手王八拳打遍了周遭数里,最终和一位螳螂精对拳时断了一臂,从此封拳收山。”   王八精瞟了两人一眼,问道:“找老夫何事?”   布鲁克指向马九万,“他找你有事。”   马九万赶忙摆手,“没事,没事。”   神龟身躯一震,裹在身上的青衫脱落,露出一声浑厚结实的腱子肉,怒喝一声,“你们两个胆敢戏弄老夫!”   马九万摇头,“哪敢,哪敢,我是听闻了神龟名号,来向您进贡法宝的。”   神龟皱眉,“给我看看。”   马九万运转身上的微弱法力,从储物袋中套出一个符箓,却并未直接拿出,转而摸向胸襟,从胸襟中伸手,将符箓递给神龟。   神龟接过符箓,骄傲念道:“我出身自豪杰辈出的东海,一路上能屈能伸,什么苦都吃得,什么累都受得,痛了我忍,屈辱我也忍,最终他们皆尊称我一声……”   神龟停顿一下,神情自满,傲然道。   “忍者神龟!”   符箓闪光。   “轰隆”   一声巨响,神龟血肉模糊,倒地不起。   马九万点头赞同道:“确实很能忍,这么痛既然还一声都不吭。”   马九万走近一看,又反口道:“原来是死了啊,那没事了。”   布鲁克站在原地,眼瞳黑黝黝的,看不清明灭。   这神龟与它是老相识,两人百年来见过许多次面,每次神龟与它见面时,都会取下它的一根细小肋骨,在牙齿边剔来剔去,完了会连着一些残渣重新装回布鲁克身躯,说是帮布鲁克磨磨骨头,更利索。   布鲁克一直以来都很感动,所以他接下来喝神龟肉汤时,眼泪情不自禁,射了出来!   马九万端着神龟肉汤喝了两口,确实裨益还行,回复了一些法力,又皱眉看着布鲁克,疑惑问道。   “你这一边喝,一边流的,有啥效果?”   布鲁克喝着神龟肉汤,悲伤道:“流的是我的泪。”   马九万眉头一皱,“滚你妈的,你这泪腺长骨头上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飞剑一百   北苍冥在天下五方之中,算是排名末尾,比那人迹罕见的西域还要不如。   北苍冥人是不少,但是高手稀少,被其他区域笑称是废物百出,对此北苍冥的修士自然是不服,可打又打不过,真要争论又只能是白白给别人笑话,只能默默忍受,实在不行,大多也是自家修士抱怨两句。   不过北苍冥再怎么不堪,也不会忍受一个莫名出现且毫无名气的修士直接就拿下天下第一这个名号。   这是在打全天下的脸,更是在打他们北苍冥的脸。   这就相当于在说他们北苍冥无人,全是废物,他一个无名小卒直接便能越过北苍冥当上这天下第一。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   事关颜面,周遭一些大小宗门听闻这个消息后,便陆续前往那种身处边关,修士稀少的小酆都。   章不寿站在城中,看着城头高坐几日,毫无动静的陈九,越来越心烦。   陈九叫他去散播消息,他极为卖力,甚至还添油加醋,大肆夸耀,说这陈先生是真神仙,一代宗师,更说陈先生性子火爆,直来直去,扬言要打碎北苍冥这些废物。   章不寿言语之中,全是讥讽北苍冥众修士的言语,让人气急,甚至有修士直接斩了章不寿派出去宣传的弟子。   此番言语,一时间引起了北苍冥修士众愤,也有修士觉得其中有猫腻,想要细查之后再做打算,可北苍冥修士众愤已起,已经陆陆续续赶往小酆都。   有修士扬言要将那陈姓修士抽筋剥皮,魂做幡引,用罡风吹他个三天三夜。   这种言论越多,章不寿越高兴,他是巴不得北苍冥有数的高手全来小酆都,一人一拳狠狠打死这姓陈的。   他吗的,自己这原本的城中第一,如今只能屈居城头底下,着实让章不寿怨恨至极,心中已经将陈九抽筋剥皮数百次。   不过这些心里话,他自然是不敢当着陈九的面说,甚至连怨恨之意都不敢表现半点,只能是委曲求全,虚情假意的去奉承这姓陈的,这就更让章不寿心中怨恨,心中暗自决定要让这姓陈的死无全尸!   章不寿在默默等待,北苍冥的高手也并未让他等太久,第四日正午,小酆都城头上空有几枚黑点漂浮,极快接近,离着近了,小酆都众人才看清那是一队修士。   为首领头的一位紫金冠修士看着城头高坐的青衫客,开口问道。   “陈九何在?”   底下章不寿看着这紫金冠修士,心中几乎欣喜若狂。   这紫金冠修士他是认识的,是离小酆都最近的一个大宗门的律法长老,这律法长老不同于一般长老,一个宗门里最多也就一位,且实力与名气都要极大才行。   这紫金冠修士便有一剑断江,西去百里的传闻,更是得了江上剑仙的称号,前面“江上”倒是不重要,可后边“剑仙”便是极其具有威势。   偌大天下,五方地界,唯有凝练出本命飞剑才可算剑仙,紫金冠修士能得一个剑仙称号,可见其修为之强。   章不寿心中已经放下大半忧愁,就等这紫金冠修士斩杀陈九,他在将其尸身挫骨烟灰,以解心中之恨。   城头高坐的青衫客缓缓起身,拍了拍屁股上莫须有的灰尘,朝着紫金冠修士笑道。   “在这。”   紫金冠修士面无表情,双手负后,又问道:“你就是天下第一?”   陈九依旧笑道:“应该是。”   紫金冠修士微微点头,有这一句话之后,便没什么好问的了,剩下的,唯有出剑而已。   他微微弹指,飞剑轻鸣一声,悬挂在他身旁,又朝着陈九缓缓招手。   “有什么本事就都用了吧,不然等下没机会了。”   陈九一抬手,一缕武运化作飞剑,也悬挂在他身旁,再对紫金冠修士笑道:“我也有。”   紫金冠修士微微皱眉,极其罕见的对陈九耐心道:“你这并不是飞剑。”   陈九笑道:“能杀人就是飞剑。”   紫金冠修士双眼一凝,瞬息而至,一剑直刺陈九头颅。   陈九微微偏头,躲过飞剑,恰到好处。   紫金冠修士剑气东来,正欲一剑携剑气横斩向陈九头颅。   陈九手指凝聚武运,抢先一步弹在紫金冠修士剑身之上。   飞剑颤鸣一声,剑气全散。   紫金冠修士急退百米。   陈九并未追击,对着紫金冠修士笑道:“再试试吧。”   紫金冠修士身后的几人看着这两人对决,皆是皱眉,如今来看,这陈九的实力着实超出他们预料了,不像是那些贪图虚名的无脑之辈。   不过这陈九如果仅仅就这点实力,那称天下第一还是太过夸大了,就连北苍冥第一都远远算不上。   紫金冠修士轻呼了一口气,飞剑捏在手中,微微泛光,他朝着陈九打了个同辈之间的问剑礼。   “飞剑断江。”   紫金冠修士一剑横扫,剑气纵横,剑尖直往陈九头上走。   陈九手指往下轻压,按住紫金冠修士飞剑,武运金黄飞剑突刺而去。   紫金冠修士急忙后退,再挥手一剑挡住武运飞剑,面色凝重。   陈九手指微微环绕,武运飞剑跟着手指轨迹环绕,他看着紫金冠修士,微笑道。   “我有一剑。”   武运飞剑突刺而去,紫金冠修士一剑横拉,挡武运飞剑。   陈九手指又横拉一下,武运飞剑又来,紫金冠修士一剑对斩,再跟上飞剑,追击而去。   陈九则不停地用手指挥动飞剑,与紫金冠修士对剑。   紫金冠修士面容隐隐有些怒色,对陈九这嬉闹无所谓的态度有些恼怒,飞剑猛然一颤,百米剑气归一。   断江一剑,斩碎武运飞剑。   紫金冠修士持剑,面色略微阴沉的看着陈九,开口道。   “我之飞剑,是先断江,后才取名断江,所以劳烦道友认真些。”   紫金冠身后修士对这场比试越来越有兴趣,他们倒是想要看看这青衫客陈九的实力到底有几何。   而最心惊的,则是底下的章不寿,他实在没想到这姓陈的竟然这么强,这紫金冠修士在他面前也只能像个孩童一样被戏耍。   章不寿不由得在心中埋怨这章不寿太过无用,真是废物。   陈九站在城头,微微笑着,一步踏在虚空,随后缓步登天。   他每走一步,身后便会浮现一把武运飞剑,悬停在他身后空中。   陈九一共走了百步,所以他身后有百把飞剑,熠熠生辉。   陈九朝紫金冠修士招手道。   “请。”   百把飞剑其出,天际金黄! 第一百二十三章 花开的时候,是我在笑   天际一百飞剑漂浮,围绕在紫金冠修士身旁,将他环绕。   陈九对他笑道:“若能问剑,便可再问拳。”   这紫金冠修士一开始也没有杀他的心思,所以陈九也稍微放了些水,没直接一拳了当这紫金冠修士,而是与他比划些飞剑,算是给他面子。   这是紫金冠修士自己争取来的因果,也算是心中存善意,便得了些许好报。   当然,正在被百把飞剑包围的紫金冠修士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报。   紫金冠修士看着这些剑气逼人的飞剑,心中惊骇,若是每把飞剑都有之前那把飞剑一样迅猛,那他肯定不敌。   宗门也有训诫话语,叫打得过往死里打,打不过往死里跑。   紫金冠修士安静持剑,对着陈九问道:“陈道友,这些飞剑杀力与之前那一把是否一样?”   如果一样,那他就决定直接认输了,毕竟挑战强者与不自量力是两回事。   紫金冠修士身后几人也神情凝重,对于这件事颇为关心。   天下剑修虽然稀少,但各种飞剑算来,也有几百把,其中能以一化多的飞剑仔细算来,也有几把。   例如中土公王孙的飞剑“离合”,便可一化二、二化四,最多化为三百飞剑,但这三百飞剑,每把便只有之前三百之一的剑气杀力,真要算来,也不算太强,不过倒是一把群战的好飞剑。   以一化多的飞剑,最强的还得数东海鎏金客的飞剑“折叠”,此飞剑最多可化作六把,虽数量远不及公王孙的“离合”,但其飞剑杀力和剑气,六把皆与之前一样,不弱分毫。   陈九这飞剑来头他们都不晓得,自然要问。   陈九也摆手笑答道:“肯定和之前那把飞剑不一样啊。”   听到这个回答,紫金冠修士与身后几人都略微安心,觉得这陈九虽然棘手,但看来也并非不可战胜。   他们刚安心片刻,陈九又忽然接道:“那肯定得比刚才更猛啊!”   刚才一把飞剑,陈九不知是放了多少水,真要估个大概,那差不多就是一段淮水吧。   紫金冠修士听到陈九这句回答,脑袋里已经是被惊骇得嗡嗡作响,一时间没了动作言语。   陈九站在天幕,抬手一招,笑道。   “接剑。”   百把飞剑直指紫金冠修士,刹那汹涌而去,如一条飞剑河流!   紫金冠修士身后几人匆忙上前,与他一起抵御这百把飞剑。   飞剑只走了一个来回,几人身上便全是伤痕,衣襟破烂。   百把武运飞剑又重新悬挂在陈九身后。   修士几人如临大敌,神情凝重的看着这青衫客。   其中一位柳叶竖眉,花萝裙裳的女子朝陈九弯腰行礼道:“家主中土马六,请前辈饶过我等。”   陈九笑嘻嘻的看向他们,“我这个人很好讲话,你们一开始也没杀我的心思,所以我给你们活命的机会。”   他伸出两根手指,只说了一句话。   “挑一个人,接我两剑。”   紫金冠修士径直站出,手持“断江”,一言不发,只是朝着陈九打了个晚辈的问剑礼。   最初问剑是他,那么如今接剑,理应也该是他。   剑修如果连剑都不敢接了,那全身心气也就掉完了。   如此何谈剑修?批修!   至少紫金冠修士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站在了陈九面前。   陈九抬手微微一招,百把飞剑凝聚,磅礴武运汹涌,气势逼人。   其余几位修士面色骇然,在这一剑面前,他们没有任何人有机会活命!   这青衫客是想杀人!   紫金冠修士神情恍惚的看着这一剑。   他知道天下有许多真正的剑仙,例如东海云游仙,中土斩蛟客,南关追风剑等,这些都是历史上有名的剑仙,但他都未曾见过。   所以陈九这一剑,是紫金冠修士见过最为磅礴的一剑。   他知道自己挡不住,但他还是持剑在胸前,想要去当。   这是一个剑修最后的尊严了。   那泛着磅礴金光的飞剑瞬息突刺而来。   耀眼的金光。   全是金光。   紫金冠修士手中飞剑一阵悲鸣,几欲破碎。   他看了飞剑一眼,狠心咬牙,将飞剑一把丢出,落入地上,稳稳插着。   武运飞剑汹涌突刺,瞬息将紫金冠修士压入地面,一剑向后直冲!   一剑过后,磅礴武运慢慢消散,飞剑剑尖就悬停在紫金冠修士面前。   他神情垮塌,身子一颤,无力跪倒在地面上,身前是一个庞大的千米沟壑。   陈九收力了,这一剑并没有刺到他,磅礴而去的,只是一些武运而已。   紫金冠修士颤颤巍巍的朝着高站天幕的青衫客拱手行礼道:“谢过前辈不杀。”   其后修士悬着的心也缓缓放下,这青衫客没下杀手真是再好不过,不然他们几人恐怕都得死。   陈九笑道:“还有一剑。”   几人心神提起,面色凝重,其中刚才那位女子又想出去求情了,只是这样一位剑仙,她即使搬出家主马六的名头,估计也不好使。   可还不待他们如何求情,陈九便招手提起飞剑,指向章不寿,笑道。   “这剑你接。”   章不寿面色大骇,吓得连连摆手。   飞剑已至,洞穿了章不寿的头颅,跌下城墙,扑通一声,飞剑消散,尸身倒地。   陈九没管章不寿尸身,转头看向修士几人,开口问道:“见过一名叫马九万的修士没?”   几人皆摇头,恭敬开口,“未曾听说过。”   陈九笑道:“没听过就算了。”   他不再停留,御风而起,直往北走。   与其在这等,不如自己去找,他要一路打上去,打出个天下第一的名声,到时候马九万自然会来找他。   至于这章不寿,如果是以前,自己其实是不会杀他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   陈九学会了杀人。   这对陈九来说,其实是一件很悲哀的事。   他从来没想过杀人。   直到老曹死的前一刻,他都未曾想过。   往后每次杀人,其实陈九心中都有惧怕,这不关好坏,而是对生命的敬畏。   后来杀得人多了,他也就麻木了,也明白了什么人该杀。   可如果能选择的话,陈九宁愿不要这复活的能力。   那样的话,他希望可以死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   来年鲜艳的花,就能开在他的坟上。   花开的时候,就是他在笑。 第一百二十四章 梦里归乡   北苍冥很大,陈九一路御风,不再留恋人间,偶尔会在一些山清水秀,人迹罕见的地界停下来,慢慢走着,看那山花烂漫。   山中少行人,但是多妖祟,身上没有杀气或杀气极少的妖祟,陈九不会去管,杀气鼎盛的,武运飞剑一剑斩之。   所以陈九行路时,身躯十里内一直有柄武运飞剑环绕。   深山中也有绵延细小的路径,行人很少,但也并非没有,陈九缓步赏花之际便遇见了一行商队。   商队几十余人,皆是高头大马,还有木制大轿,一行人也算气势磅礴,这山中小道看着都容不下他们的磅礴气势。   陈九站在商队行路之前,转头缓缓打量着这一商队。   商队也发现了这山中青衫客,其中大轿里探头出来一位老者,朝着前边坐着血红马的道人抬头询问。   道人转头看向老者,摇头道:“并无妖气。”   老者这便放下了大半心弦,抬手招呼一下,示意商队继续往前走。   领头大汉朝着陈九笑道:“小哥,我们忙着赶路,能借个道吗?”   陈九笑着点头,往边上微微挪了一下身子。   商队继续前行,到了第二个大轿时,其中钻出一位马尾辫的女子,朝着陈九笑道。   “这深山里天黑了可不安宁,你一个人恐怕性命难保,要不跟着我们一起,保你性命无忧。”   陈九摇了摇头,继续赏花。   之前那老者探出窗来,对着陈九笑道:“既然我女儿都这样说了,年轻人不如和我们一路,也算有个照应,你也不用担心我们图谋不轨,人生在世,多行善事总是好的,至于信与不信,年轻人你自己决定。”   陈九听到这一句“多行善事”后,便点头笑道:“好。”   自此商队便多了一位青衫客,坐在最后边的大轿沿上,双眼微眯,正在假寐。   商队的大汉也不时打量这青衫客,倒是没看出什么明天,只觉得这年轻人长相真是俊美,要是换身锦衣就和大城里的贵公子没什么差别了。   唯一的特殊点,就是这年轻人断了一臂,耷拉在一旁的袖子看着格外扎眼,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性命还在,况且人生在世,谁还没经历过什么凶险。   不过这终究是青衫客的伤心事,商队大汉也没谁去问,默默行路而已。   大轿中扎着马尾辫的姑娘很喜欢与陈九说话,言语中是问不完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山里走路啊?”   “山里风景好。”   “那你要去哪呢?”   “去找人,马九万,你认识吗?”   马尾辫姑娘摇头,“不认识。”   陈九轻笑道:“不认识更好。”   马尾辫姑娘好奇,“为什么呢?”   陈九解释道:“因为这马九万不算什么好人,当然也不坏。”   马尾辫姑娘噘嘴摇头,“我不怕。”   陈九只是笑着,没有再解释。   大轿摇摇晃晃,晃到了黄昏时候,昏黄的光线照射在路径之上,照得陈九的面容光影明灭。   商队停了下来,晚上是不易行路的,多有意外,不能贪这些时间,这是商队遵循的准则,既然没走出这深山,那便驻扎一晚。   几十余大汉开始沿着最近道路清理周边杂草,升起火把,打理出一块驻扎的空地。   剩下几位杂役便生火做饭,做些吃食。   陈九在那默默地看,没什么掺和的意思。   商队的人倒也没有嫌弃他,像老爷说的那样,多行善事嘛,总是没错的,再说了多做一个人的饭又耗不了什么力气,而且看自己小姐的眼神,好像还蛮喜欢这小子的,说不好就是自己以后的姑爷。   这年轻人啊,长得是真俊,唯一不好就是断了一臂,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   马尾辫姑娘的脑袋放在大轿窗户上,百无聊赖的晃着脑袋,朝着一旁陈九沮丧念道。   “好无聊啊,不知道又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陈九笑道:“巧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马尾辫姑娘眼神撇向他,好奇问道:“你家也很远啊?”   陈九低着脑袋,笑着回道:“嗯,很远。”   远到他不知道怎么回去。   马尾辫姑娘又说道“我和我爹经常这样出门做生意,一出去就是两三个月,往往春天出去,初夏才能归家。”   陈九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点头。   马尾辫姑娘又好奇问道:“你经常回家吗?”   陈九将独臂放下身前,耷拉在腿上,回道:“偶尔。”   马尾辫姑娘来了兴趣,继续问道:“都是什么时候回家的啊?”   陈九一时间没了言语,身子轻轻依靠在大轿上,抬头看着天上暗淡的月亮,隔了半晌,才似梦呓一般轻声说道。   “梦里。”   ——————   西域。   马九万打量着手里怪里怪气的物件,对着眼前布鲁克诧异问道。   “这就是西域的顶级法宝?”   布鲁克点头,骨头架子发出嘎吱声响,解释道:“这就是西域修士心神向往的法宝火枪,可一击毙敌,杀力巨大。”   马九万脑袋对着枪口,不断往里面打量,纳闷道:“没看出什么厉害呀。”   布鲁克提议道:“要不试一下?”   马九万点头:“附议。”   于是他拿着火枪对着布鲁克的骷髅头。   布鲁克愣了一下,茫然问道:“干啥呢?”   马九万神情严肃道:“这个火枪想要拿你的头试一哈。”   一声枪响。   子弹沿着布鲁克头颅擦过。   夕阳残晖下,马九万吹拂掉枪口的硝烟,转了两下插入裤裆里,往着大漠里面走去。   布鲁克愣了一会儿,骨架发出嘎吱声响,急匆匆的跟上马九万。   自此西域少了一位修士,多了一位火枪手。   西域南部,也响起了一个关于马九万与骷髅架的传闻。   马九万,西域顶级火枪手,枪枪爆头,正中眉心,最爱从裆里掏出一把大枪,索命催魂。   传言其最强的便是甩枪术,可甩一条弧线,隔墙杀人,据人目睹其最强的一次甩枪是甩了一个圈,子弹画了一个圈,一枪射中了那人眉心。   马九万每次杀人过后,还会留下一句话,“马九万在此,陈九速来。”   因为马九万杀的都是西域悍匪,西域人们对其印象还是不错。   所以他们对马九万这位西域新晋的神枪手有了个称呼,叫其——   荒野大镖客。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个路过的天下第一罢了   山林中有野兽,会在深夜嚎叫,离着商队近处便不断有嚎叫声起,若是一个人在这深山行路,肯定是要提心吊胆。   好在商队几十余人,倒不忌讳这些山林畜生,若是敢来,正好加餐。   陈九被其余大汉叫去吃饭,便应了一声,拿了个大饼坐在一边,默默吃着。   商队大汉拎着酒壶大笑着走到陈九身旁,将酒壶递给他,“来一口!”   陈九摆了摆手,示意不喝。   大汉愣了一下,随即笑问道:“咋滴,瞧不起兄弟喝的这酒?”   陈九摇头笑道:“很久没喝过了,不打算喝了。”   大汉好奇问道:“为什么,酒可是好东西啊!”   陈九笑着摇了摇头。   马尾辫姑娘蹲在一旁,朝着大汉摆了摆手,“去去去,人家都说了不想喝了。”   大汉翻了个白眼,退到一旁,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自个纳闷道:“这小子忒不给面儿了,酒都不喝。”   一旁同伴笑道:“他不喝我喝,来,给我来口。”   大汉骂咧道:“滚你吗的,你上次都没给老子喝。”   两人正在打闹,商队篝火四燃,热闹非凡。   陈九轻轻笑着。   高燃的篝火突然猛烈晃动,隐隐减弱。   陈九眼神往着天上撇了一眼。   今夜有来客。   商队中的道士径直起身,直直看着那猛烈摇晃的篝火。   一旁老者发现不对,向着道士忐忑询问道:“道长,有事发生?”   道士一言不发,伸手恰诀,符箓悬挂,一阵灵气涌出,强行稳住这摇晃的篝火。   商队嬉闹的大汉们也发现不对,顿时没了声响,默默拿起武器,神情凝重。   道士向着四周抱拳鞠躬,沉声道。   “云游门天师一派,在此借路一过,望前辈允许,事后必有重谢!”   四周鸦雀无声,篝火慢慢稳定。   道士缓缓起身,微微松了一口气,却突然面色一僵,随即变为惊恐骇然。   他的脖颈处捏着一只纤细的手臂,修长的指甲仿佛随时可以划开他的脖颈。   一阵阴柔声音传来,“小道士,白天有路不走,晚上想要借道?”   道士面色苍白,解释道:“我们无知,无意冒犯您。”   道士后边是一片阴影,从阴影中伸出一只手,随后又缓缓走出一位妖媚女子,讥笑道。   “无意?”   她的手指在道士脖颈处缓缓滑动,划出一道血痕。   道士大骇,急忙说道:“我是云游门天师一脉门徒,求前辈饶命!”   女子狞笑道:“云游门?一个三境小修士敢在我面前提起宗门,好大的胆子!”   道士动弹不得,只能一个劲的求饶。   其余大汉拿着武器,全都神色凝重且惊恐的看着这女子。   往常他们商队行路也是遇见过妖祟的,不过每次只要天师大人一出手,便能将妖祟降服,可如今天他们眼中的天师大人也只能像蝼蚁一般求饶,这其中落差已经足够骇人。   女子单手拎着道士,对着四周几十余人笑道:“想要过路,肯定要交些过路费,你们这的人,可以走一半,不过要留下来一半。”   女子笑眯眯的看着他们,“这一半你们自己选,我不强求。”   留一半生,留一半死。   谁生谁死?   商队中已经有大汉面色犹豫了。   这种时刻最考验人性,而人性又恰好经不住考验。   利己,这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本性,只是有的人多,有的人少。   陈九最讨厌这种对人性的考验。   人性本就需要道德规矩的束缚,这种考验人性,就是相当于把道德与规矩全都抛开,直接询问人性的阴暗面。   而人性的阴暗面,剩下的就只有阴暗了。   陈九缓缓起身,朝着一旁诧异的马尾辫姑娘安慰般的笑了笑。   那女妖的头上高悬着一把武运飞剑,就要落下。   众人中突然响起一声嗤笑,一位大汉径直走出,看着这女妖笑道。   “白夫人,你可让我好找?”   名为白夫人的女妖瞳孔一缩,惊疑问道:“南山客?!”   大汉容貌身形极速变化,成了一个白衣公子哥,对着女妖笑道:“看来你也不笨,不过我更聪明就是了。”   白夫人面色阴沉,咒骂道:“该死的东西,你可真能忍啊。”   南山客手中摇着折扇,笑道:“宝贝被你抢了,怎么可能就此罢休了,来吧,东西拿出来,我饶你一命。”   白夫人面色阴晴不定,将手中道士丢开,咬牙看着白衣公子哥,“试试再说!”   南山客嗤笑道:“自讨苦吃。”   白夫人身影瞬息消失。   南山客没着急追,对着周围众人悠悠道:“都不许走,等我回来,少谁,杀谁,云游门也救不了你们。”   他特意看了道士与陈九一眼。   道士自然不用说,三境修士,况且道家遁逃的法子也多,更别提这个专门靠遁术起家的云游门,真要找起来,还是颇为麻烦,难免会坏了他的好心情。   至于另外一位青衫客,虽然不清楚其跟脚,但是身上有股掩饰不住的灵气,粗略看来应该也是三境,算个不小的麻烦。   至于其他人在他眼中,都是蝼蚁而已。   不过为了防止这些蝼蚁走漏风声,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他在解决这白夫人后,也不会留下一个活口,不然就太麻烦了。   南山客瞬息不见,追寻那白夫人而去了。   剩下众人人心惶惶,马尾辫姑娘在一旁低着头,攥着裙摆。   陈九瞟了她一眼,笑着安慰道:“别怕,没事的。”   马尾辫姑娘面色有些苍白,看着陈九,委屈道:“我不想死。”   陈九缓缓回道:“都不会死。”   马尾辫姑娘沉默了会,朝着陈九轻声道:“我叫你和我们一路,反倒害了你,对不起啊。”   陈九笑道:“没事。”   南山客并没有去太久,很快就拎着苟延残喘的白夫人返回,看着周围众人,并没有言语。   领导商队的老者朝着南山客鞠躬道:“多谢仙人为我们降妖,我等感激涕零。”   老者这一句话就是将南山客说成自己恩人,丝毫没有与他对立的意思。   南山客却摆手笑道:“不用谢,等下别恨我就好。”   老者面色一沉。   南山客抬手一弹,一束灵气朝着马尾辫姑娘的头颅射来。   马尾辫姑娘惊叫一声,闭眼低头。   片刻过后,却再无动静。   马尾辫姑娘小心翼翼的缓缓睁开眼睛。   入眼处是青衫大袖。   陈九挡在她身前,温柔笑道。   “没事,别怕。”   南山客面色惊疑,朝着青衫客问道:“阁下何人?”   陈九笑道:“一个路过的天下第一罢了。”   南山客皮笑肉不笑道:“阁下可真会开玩笑。”   一把从天而降的金黄飞剑突然落在南山客头颅上,剑芒刺得他头皮发痛,却一动不敢动。   陈九在一旁笑道:“谁在和你开玩笑?”   南山客神情骇然,“前辈饶命,法宝给您!”   陈九不屑道:“破烂玩意,谁几把稀罕。”   金黄飞剑往南山客头颅缓缓推进,南山客面色扭曲,身躯此时被武运束缚,挣扎不开。   陈九抬头看向天际,叫了一声,“再不滚出来,我就杀了这装比客。”   一位紫衣老者浮现在半空,对着陈九和善笑道:“道友勿急,和气生财嘛。”   南山客见到这紫衣老者出现,面色欣喜,急忙叫道:“老祖救我!”   紫衣老者朝他点了点头,又对陈九说道:“道友放了老夫子嗣,咱们也算结了交情,是山上朋友了,往后更进一步,说不定能成那异性兄弟。”   陈九携武运腾空而起,一拳把紫衣老者打退千米,陷入地面,砸出大坑。   陈九摆了摆袖子,不屑道:“别恶心我,一把年纪了,也配与我称兄道弟?” 第一百三十六章 瞬杀金丹   紫衣老者在千米外缓缓起身,震散身躯烟尘,面色阴沉的看着陈九。   他承这一拳,并没什么大碍,可这青衫客的不知好歹着实让他心中恼怒。   之前言语,他已经先退一步,算是给了这青衫客面子,可这人偏偏给脸不要脸,真当他煌池老祖没有本事?!   紫衣老者瞬息到达陈九上空,阴翳看着他,缓缓开口道:“我自结成金丹以来,未曾如何出过手,北苍冥金丹不少,可真要捉对厮杀,老夫也有自信进这北苍冥前十……”   他停顿一会儿,并不着急,好整以暇的看着陈九,幽幽道:“老夫惜才,再给你一次机会,切莫辜负了。”   陈九身躯武运凝绕,朝着上空老者笑道:“啥比。”   号称煌池老祖的老者面色一变,一把武运飞剑从他身后突刺而来,老者伸手,将武运飞剑抓住,径直碾碎。   老者并不急,又缓缓开口道:“我三岁修道,二十练气,百岁之时离这金丹只有一层瓶颈,但这一层瓶颈,我足足卡了百年,两百余岁时,我七境杀一位垂死老金丹,从此入金丹。   “但至此以后,我很少杀人,大概是人老心善了,所以我耐着性子,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煌池老祖说这话时,微微挥手,月光全无,天色具黑。   底下众人神情恐惧,唯有南山客面色欣喜,自家老祖动了真格,自己的安危便越渐安稳了。   陈九有点被这老者整笑了,身躯武运翻转,学着紫衣老者的语气,缓声道。   “我二十余岁修道,两年练气,如今年近三十,在这一方天地称个天下第一应该问题不大。”   煌池老祖听到这句话,便知道两人和解无望,一指点向陈九,一语如天诛。   “斩。”   此时黑夜仿佛化作了最锋利的刀,一拥而上,将陈九笼罩在黑夜之中,其中响起利刃不断切割的声响。   马尾辫姑娘面色极其担忧的看着那黑夜,轻手轻脚摸到商队道人那边,朝着道人小声急切询问道:“天师大人,能救一下他吗?”   商队道士看了她一眼,撩起袖子,露出粗壮臂膀,朝着马尾辫姑娘无奈道:“我这小胳膊小腿的,不敢去呀。”   马尾辫姑娘无奈的皱了一下弯弯柳眉,只得又极其担忧的看着上空。   煌池老祖身为北苍冥数得上好的金丹人物,确实本事极佳,这一手“偷天换月”便不同寻常。   煌池老祖面容带着微微笑意,好整以暇的看着那处黑夜。   黑夜肃杀。   慢慢将这青衫客绞杀就是了。   不是金丹客,不算我辈人,我辈之下,皆是蜉蝣蝼蚁,随手杀之。   煌池老祖悠然自得,可又很快皱起眉头。   那处黑夜之中慢慢绽开金光,伸出一只金光臂膀,缓缓将黑夜撕碎。   陈九站在里边,朝着煌池老祖露出微笑,伸出那只金光臂膀,和善笑道:“你将是我在这里杀的第一个金丹。”   煌池老祖面容阴沉,缓声道:“原来是同道中人,刚才是老夫眼拙了,可道友敢说这种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天下有几人敢说要他煌池老祖的命?   就算这青衫客也是金丹,可真要厮杀起来,也不见谁怕谁,说不定这金丹客也就是个纸老虎金丹,他耗费些气力便能斩杀!   煌池老祖并不慌乱,可底下白衣南山客就怕惨了。   低境修士敢得罪一位金丹,只能是以死赎罪了,除非老祖能一直跟在他身旁,护他周全,不然只要一瞬间,他的命便能被这青衫客取走。   南山客这边只能大呼晦气,这小小商队里面怎么可能藏着一位金丹神仙!   当下南山客便极度怨恨这商队众人,至于陈九,他怎敢去恨一位金丹神仙,嫌命长?   如今南山客就无比希望自家老祖将那青衫客当场斩杀,再不济斗得两败俱伤,无暇管他也好。   南山客最不愿看到的,便是两人讲和,到时候青衫客想要他的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以自家老祖的性子,想必很乐意用自己的命去结交一位金丹神仙。   南山客是越想越心惊,差点就要直接给陈九跪地求饶了。   好在陈九如今不是什么菩萨心肠了。   若是以前,说不定看这南山客可怜,给他一拳打个半死便放走了,可如今不会了。   陈九会先打死这煌池老祖,在一拳了解了这南山客。   读书人讲究以德报怨,化解仇怨。   好在陈九不是读书人。   所以他一手按住煌池老祖头颅,金光一拳悍去,直接将他打入山脉之中,崩碎千米。   青衫客没有追击,就站在上空,朝着煌池老祖崩碎之处开口说道。   “还有什么遗言快说吧,我听完后说不定有恻隐之心……那样就能更快些打死你,也省得你痛苦。”   煌池老祖怒喝一声,从山脉中起身,披头散发,嘴角流淌鲜血,朝着陈九愤然问道。   “体修小儿,你真敢杀我?!”   陈九点头笑了笑,“很短的遗言。”   他身躯化作金光奔雷,瞬息间撞上煌池老祖身躯,一拳打得其头颅凹陷,直坠地面。   周遭有修士听闻这极大声势,前来遥遥观看,看清场面后神情骇然至极。   地上被暴打的老者正是北苍冥声名远外的金丹神仙煌池老祖!   而那青衫客更为骇人,竟然扬言要杀了这煌池老祖!   陈九落至煌池老祖身旁,随手拍开他打来的术法,武运凝成一把金光飞剑,悬停在煌池老者头顶。   煌池老祖肝胆具裂,哀声道:“求前辈绕我一命,我愿献上全部身家法宝换晚辈一命!”   陈九笑道:“不用了,留着给自己下辈子用吧。”   飞剑瞬间刺穿煌池老祖头颅,带起大片鲜血,武运崩碎连带着煌池老者的身躯一起烟消云散。   南山客神情恍惚,心神骇然,跌跌撞撞起身,向着山林外逃去。   陈九转身,手中一道武运甩去,如穿堂风、夺命箭,瞬杀这南山客。   陈九环视周围,身躯武运缓缓消散。   周遭修士大气不敢出,全都默默离去。   陈九最后朝着马尾辫姑娘笑了一下,随即直去天幕,瞬息不见。   陈九笑的意思很简单,马尾辫姑娘明白,就是简简单单两字。   别怕。   马尾辫姑娘撅着嘴巴,看着明月,穷尽目力,可惜也只看见了明月,再无其他了。   不过还好,今年她才十六,还有得是时间。   可有的也只是时间罢了。   北苍冥在今日后,剔除了排在前十人第九位的煌池老祖,转而将一位青衫客加在十人之中,与北府的应天剑仙并列第一。 第一百三十七章 陈九来了   陈九从北苍冥横渡,极少停留人间了,偶尔飞跃其他宗门地界,有宗门长老不服,出来与他理论,陈九先是不管,若要动手,就一拳送他回去。   这样的事情多了,也有大宗门不服,全宗门长老与老祖硬拦陈九,要他给个说法。   陈九给了说法,用拳头给的,直接一拳轰开云层,打得半数长老直坠云端,气血亏虚。   自此陈九北苍冥第一的名头就越渐坐实,甚至有人直接将北府的应天剑仙降到第二,认为这久不出山的应天剑仙不能和着青衫客并列第一。   当然也有应天剑仙的支持者反对,说应天剑仙虽然近些年没什么壮举,但他好歹是一位金丹瓶颈的剑仙,这就极不一般,岂是一个小小青衫客可以比拟的。   两边都不帮的就说得有些许道理,啥青衫客、应天剑仙的,他两打一架,谁赢了谁就是北苍冥第一。   陈九对这些言语倒不在意,他已经给自己封了个天下第一了,还会在意这北苍冥第一,这不白白掉价嘛。   且这些时日,陈九一直在往西域赶,因为前几日,他从别人口中听闻了西域最近有位出名的火枪手,叫做马九万,杀人之后总会留下一句“小马寻九爷”。   陈九这就在往西域御风而去,如一道鸿光,划过天际。   ——————   马九万骑着高头大马,怀中抱着人形骷髅布鲁克,正在夺命狂奔。   在其身后,是一队御风追赶的修士,面目狰狞。   马九万这厮,竟然敢在他们山门行窃,真是狗胆包天,他们定要将其抓住,抽魂夺魄!   马九万心中也苦呀,自己不知造了什么孽,都过了几个月,自己才恢复到四境,要不然他怎么可能才偷这么一点东西,不得将他们储物库都给搬空?   其后紧紧追赶的修士中有人恨然大喊道:“马九万,速速停下,我尚且可以留你一命,不然等会被我们逮到,就难免受那抽魂夺魄之苦了。”   马九万嘴角一撇,甚是不屑,小小修士跟他在这玩文字游戏,什么“我尚且可以留你一命”,要是自己真停下了,这厮又要讥讽大笑,“我说我留你一命,可没说他们也要留你一命啊。”   这些把戏,马九万都是司空见惯了,纯粹拿来骗傻子的招数。   布鲁克沉默良久,忽然出声,“要不我们投降吧,他说了不杀我们。”   马九万愣了一下,深深看了布鲁克一眼,语气和蔼道:“没事,你没脑子,我不怪你。”   马九万身后紧追不舍的修士又传来声音,“马九万,休要负隅顽抗,快快过来受死!”   马九万一听,直接怒骂道:“去你吗的,刚才不是还说绕我一命吗?”   得了,现在连傻子都懒得骗了。   那队修士紧追不舍,好在马九万快马加鞭,一路疾驰,倒也撑了许多天,勉强不被抓到。   其中最大功臣,莫过于这匹胯下宝马了,这匹宝马自然不是寻常凡间马匹,而是极其罕见贵重的仙家马匹。   有多贵重?   马九万被这队修士追杀的原因之一,就是偷了这匹马。   当然这也不能怪马九万入他们山门行窃,事实上还真不是马九万故意找茬。   起因是马九万好不容易找到一样前人失落的法宝,结果还没上手,就被这宗门一位长老顺手抢去。   你说这马九万能忍吗?   好歹当初也是一位半步天人,如今能被这六境老狗欺负了?   所以马九万就想着进这宗门里,把自己的法宝偷回来,实在不行就拿点等价的东西。   结果这手一下没收住,多拿了些,就造成了当下局面。   马九万接连奔逃几天,胯下马匹也累了,速度有些减弱,眼看着快被后边修士的术法打到。   马九万心中焦急,他并不怕身后这几位五境修士,真正让他奔逃的,是天幕中隐而不出的一个老修士,看其灵力波动,至少七境。   马九万如今四境,就算本事尽出,也不能跨阶硬斩七境啊。   且许多高境术法,马九万是施展不出的,不然他就不是进宗门偷东西了,得换成拿,光明正大的拿。   布鲁克这厮也是半点用处没有,全程都在劝降。   “要不我们投降吧。”   “我们把东西还回去吧。”   “我们道个歉吧。”   “我们投了吧。”   “……”   马九万都怀疑布鲁克是他吗对面的间谍了。   连续奔波十几日,马匹终究也是坚持不住了,跌倒在地。   马九万在地上翻滚几圈,腾空起身。   布鲁克晃着骨头架子,两下爬起。   那队修士虽然也身体疲惫,但当下神情激昂,立马分散开,将马九万与布鲁克围住。   其中领头修士大声狞笑道:“狗贼,你再跑啊!等我将你们追回宗门,定要将你们悬挂门口,受罡风切骨!”   布鲁克礼貌的鞠了个躬,“躲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这就把马还给你。”   布鲁克说完,便去看那匹倒地的宝马,这马奔波十几日,又无进食休息,当下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布鲁克拍了拍马头,“起来,有人来找你了。”   可能马气不过,一下没缓过劲,芜湖一声,直接没了气息。   布鲁克怔了一会儿,只得朝着几位修士道歉,“不好意思啊,你马死了。”   领头修士嘴角狞笑更甚,“很好,接下来我定要你们生不如死!”   马九万手指一弹,一柄剑被他握在手中,朝着这修士讥笑道:“就你这废物,也配让我生不如死?”   领头修士看了看马九万手中飞剑,心中震惊,面色却不动声色,讥讽道:“怎得,还以为自己是剑仙呢?”   马九万笑道:“是与不是,我们切磋一下就知道了,就我俩,别摇人。”   领头修士占据上风,更是不慌,点头悠然道:“那我就先将你打个半死好了。”   如果马九万真是剑修,那他大不了叫着剩下修士一起上,照样斩杀了这马九万。   如果马九万不是剑修,自然更好,他就可以轻易将其抓住,回去传开了,自己名声更渐响亮。   那么马九万到底是不是剑修呢?   自然不是。   不过他却练过剑。   金丹之前,马九万便偷学过一位剑仙的剑招,且耍得极为飘逸,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看着帅。   金丹之后,马九万就弃了剑道,同样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光帅没卵用,又不能越阶杀人。   不能金丹斩元婴,那就不是他所求之法。   有剑仙哀叹可惜,其实这马九万也是一位不错的剑修胚子,若是精修剑道,往后成就也不会低。   只是马九万当时年少不屑穷追这万千人皆修的剑道,转而自己寻自己的道去了。   如今马九万再次拿剑,对着领头修士反复道:“咱们一对一男人大战,谁都别摇人哈,不要就掉价了。”   领头修士皱眉道:“我杀你,不需要他人相助。”   领头修士说这话,马九万就太开心了,“都听好了哈,一对一大战,都别帮忙。”   领头修士眉头紧蹙,这次没有回话。   马九万提剑,舞了一个剑花朝着领头修士笑道:“我所学术法里面,这剑术确实是金丹之下杀力最强的,你很幸运。”   领头修士面色古怪,又转而狰狞大笑,“狗贼休要唬我,看我这就斩你!”   马九万动身,一剑斜拉。   这一剑极为飘逸,只有剑光。   因为本就只靠剑光杀人。   领头修士面色惊骇,咽喉一寒。   剑光割到修士咽喉,崩出鲜血。   天际忽有响声,一位长须老者直坠地面,一掌打散剑光,一拳打得马九万吐血倒飞,并未追击,直直看着马九万,幽深道:“是招好剑法。”   这一队修士面色震惊,皆朝长须老者鞠躬尊声道:“见过宗主。”   马九万飞剑掉落一旁,挥剑那手鲜血直流,囔囔念叨道:“说好一对一不摇人,这他娘的老王八……”   长须老者眉头微皱,没有发怒,朝着马九万问道:“可否告知尊师名讳,如果与老夫相识,便是误伤了,老夫这就送小友回宗门。”   马九万一听到这,立马就精神了,连忙喊道:“我爹是陈九,拳王陈九!”   长须老者凝眉思考,摇头道:“未曾听过。”   马九万愣了一下,转而念道:“也是,你这土包子能听过啥。”   长须老者面色阴沉道:“年轻人对长辈,还是要有些敬畏之心。”   若不是忌惮这马九万的宗门师尊,他早就将其斩杀了。   可刚才那一剑太过惊艳,绝不是一个四境年轻人可以创造而出的,其后绝对有一名金丹剑仙!   这就让老者极为忌惮。   马九万自然也看出来了,当下悠悠然捡起飞剑,擦了擦手上献血,往那一坐,就是料定你这老头不敢对他咋样。   一旁布鲁克更绝,直接坐在地上双手合十,喃喃念道:“菩萨保佑,希望我们人没事……”   长须老者阴冷道:“小友要想歇息,不如去我家宗门,等你爹陈九来接你,到时候我定亲自想送。”   马九万无所谓,反正逃也逃不掉,当下就点头。   布鲁克念叨了几遍“希望人没事”后,也不知道干啥了,就呆呆看着长须老者。   长须老者伸手一挥,将他们卷入空中,极速飞回宗门。   长须老者一路所去,正是西域北部的顶级豪强宗门,关山。   关山发迹于千年前,出现第一位金丹老祖,从此崛起,此后势力越渐鼎盛,最强时期,甚至有那一门五金丹,直接称霸整个西域北部。   如今关山落寞了,但明面上也有两金丹,一位宗主,一位老祖,所以这就是长须老者猜测到马九万身后可能有一位金丹剑仙后,依旧不太忌惮的原因。   如今他将这马九万与骷髅关押在宗门中,就是要将这金丹剑仙领上门来讨个说法。   若是这金丹剑仙的说法让他不满意了,那么一门双金丹自然会让这金丹剑仙求饶。   天下剑修,总是这么自命不凡,丝毫不知其实一些体修与道法大成的修士根本不惧剑修。   甚至有些修士专斩剑修,以此证道。   长须老者百岁成金丹,两百岁时金丹瓶颈,往后五十年,有杀金丹,斩蛟龙之事迹,颇有金丹无敌的迹象。   天下修士也因此尊称他一句,关山道人。   如今他倒想试试斩一位金丹剑仙试试看,到时候若是真成了,定是震惊天下的一件大事。   所以他如今关押马九万时,还向天下放出言论,马九万被关押在此,三十日后斩头,陈九速来。   对于关山道人的言论,马九万也是听到了,差点没把他脸都笑烂,陈九要是来了,凭这老头最高金丹的修为,陈九不得把他门牙都给干碎?   这波呀,这波是引狼入室。   马九万心大,悠哉悠哉坐在牢中,等着陈九来救,丝毫没考虑陈九发生意外的情况。   在他看来,陈九一个师兄是大剑仙,另外一个师父就别提了,绝对的天下无敌级别,属于那种想死都不知道咋死的水平。   陈九真要出事了,他师父前来,这白骨道观的老道儿说不定还得乖乖把陈九放出来。   布鲁克就更别提了,天天在那双手合十,念叨着,“希望人没事。”   马九万有次问他,“要是真有事了咋办?”   布鲁克想了半天,对他说道:“你先跑吧,我帮你拦会儿。”   马九万好奇问道:“你不要命呢?”   布鲁克轻声道:“你活着还要去找那啥陈九,我活着也不知道干啥……”   马九万一时间哑然,只能双手合十,学着布鲁克道:“希望人没事。”   ————   西域一处小酒馆内,有青衫客斜站柱台边,喝着小酒,听着里边酒客高谈论阔。   “听说了嘛,关山抓到两个小蟊贼,且这两个小蟊贼来头不小,据说里边有个叫马九万的,身后是一位金丹剑仙撑腰。”   “害,早就听说了,关山还叫那啥陈九上门,看这架势应该不简单,那金丹剑仙真要敢来,估计性命也悬。”   “咋滴,那关山道人还敢直接斩一位金丹剑仙?!”   “怎么不敢?关山一门双金丹给你拿着看的?”   “唉,要我说,都别猜了,说了三十日后斩这马九万,如今也只剩十几天了,到时候自会见分晓,万一别人金丹剑仙根本不来,让你将这马九万斩了就是。”   “……”   酒客喝到兴头,言语更加激烈。   陈九抿掉自己手中小酒,朝着掌柜问了关山怎么走,问清路后,便直去关山了。   这一日关山天幕突然金光乍起,一道金光人影冲碎关山的千米长梯,落在山门前,一掌将冲上前的五境修士拍飞,对着关山大门说道。   “陈九来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碰就碎   陈九站在关山大门前,武运化作的金光臂膀,顺便提了提自己袖子,静静站立。   关山修士倾巢而出,御风而起,围住陈九,其间正中心的一位华贵中年修士皱眉看着陈九,开口问道:“前辈就是那金丹剑仙陈九?”   华贵中年修士满脸疑惑。   看着陈九这般年轻外貌,确实不像金丹剑仙,就算有些金丹老怪喜欢化作年轻样貌,可那股形神是模仿不来的。   陈九把袖子卷上,笑道:“倒不是剑仙。”   华贵修士听了,更渐疑惑,“可宗主说了,那陈九应该就是一位金丹剑仙。”   陈九摆手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是来领人的。”   华贵修士刚想开口,一道华光从宗门中涌射而出,撞击到陈九身上,使这青衫客倒飞百米,翻滚跌落在山门远处。   关山道人高居山门顶端,看着陈九,轻笑摇头,“竟然不是金丹剑仙,看来是老夫想多了。”   陈九缓缓起身,伸手轻轻挥了挥,武运一晃,吹散周围所有灰尘,他注视着关山道人,缓缓笑道:“挺好的待客之道。”   直接打架也省得唇枪舌剑了。   关山道人看着陈九,眉头一挑,又忽然笑道:“不是剑仙,却是位体修,难怪胆子敢这么大,一人上我关山。”   关山道人沉默一会儿,又笑道:“今日斩一位金丹体修,虽然不如斩金丹剑仙来得有噱头,但也为我关山打响了名声,还是不错。”   陈九拿出一条淡白丝线,将身后长发系起,回道:“听说关山一门双金丹,我倒挺想体验一下……”   他眼中武运金芒逐渐闪耀,笑道:“体验一下打死双金丹的感觉。”   关山道人冷哼一声,“口出狂言,今日就斩你!”   关山道人单手掐诀,天火汹涌,朝着陈九奔腾而来。   陈九双指掐一缕武运,放在嘴前,鼓起一吹,武运如迸发洪流,撞散前边天火。   关山道人面色阴沉,没想到这体修竟然还能捣鼓出这些术法,着实低估了他。   一柄武运飞剑自天上来,直落关山老祖头颅。   关山道人手中灵气凝聚,一把拍散武运飞剑,对着陈九阴沉道:“一些小把戏,也好意思拿出来贻笑大方。”   陈九歉意道:“我的。”   随后他一步千米,一拳把关山道人打得倒射入宗门内,撞碎沿途一切建筑楼台。   陈九站在高空,并未追击,转而说道:“把马九万放出来,今日我可以不杀你。”   关山道人自废墟中起身,周遭石块全都化为齑粉,他冷冷看着陈九,回道:“本来想杀你,但我临时改了主意,只要你肯道歉,并为我关山效力百年,便饶过你了。”   陈九笑了一声,脸上却并未有笑意,轻声道:“我很讨厌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   武运奔涌。   陈九一拳直冲关山道人。   关山道人身为修士,被陈九这金丹体修近身了却并未慌张,转而手中掐诀,往地上一挥,百米内皆是华光。   就在陈九一拳落在关山道人身上时,关山道人身躯绽放华光,猛然虚幻,再凝实时,却是一个白衫男子。   白衫男子有一剑,极细极快,一剑将陈九斩至千米外,其间鲜血迸出。   关山道人浮现在百米华光的另一处,脸上悬挂讥讽笑意。   莫说这陈九只是一个体修,就算他先前猜测这陈九是一位金丹剑仙,也有自信要将这陈九斩杀!   关山一门双金丹,岂是寻常金丹?   莫说他这道法通神的百年金丹,关山里还有一位真正压胜的金丹瓶颈剑仙。   这金丹剑仙,是关山千年来天赋最佳者,修行甲子便已金丹,此后闭关百年,不问世事,如今境界极可能是金丹瓶颈!   而这陈九区区一个金丹体修就敢来关山找事?   只能是找死!   如今关山起了这般大动静,周遭各宗门修士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远远围着,看得津津有味,尤其是那关山避世不出的金丹剑仙出剑后,全场修士更是倒吸一口冷气。   一门双金丹,且都是极强金丹,这就是关山身为千年老宗门的底蕴,让人叹服。   陈九从千米外起身,胸口有一条细长伤痕,划破衣衫,看着骇人,其实也就是破了点皮,痛都不带痛的。   陈九眼中金芒微微凝聚,身影瞬息不见,猛然间与那白衫剑仙互换一拳,正在倒退之际,武运一转,陈九突然浮现在关山道人身前,将他头颅单手抓住。   白衫剑仙紧随不舍,一剑向陈九手臂处斩去。   陈九手中武运爆破,炸飞手中关山道人,再轻轻一弹指,将白衫剑仙手中飞剑弹开,身子再一晃,瞬息出现在百米外。   双方这一次极快博弈,竟然是陈九占了上风,可谓是让在场众人都开了眼界。   一个人打一位老金丹和金丹剑仙还能得了便宜,没见过这么猛的体修啊。   对他们来说,一位金丹剑仙便是战力顶端了,真没想到还有啥能打过金丹剑仙的,可能唯一能打过的,便是另外一位更强的金丹剑仙。   如今看来,陈九这体修是很有说法的,着实强度太高。   关山道人被陈九正面挫败,虽然伤势无关紧要,但当下颜面扫地,面色越渐阴沉,他深呼一口气,脚下华光猛然扩散开来,瞬息囊括千米。   关山道人在这阵法之中,身躯逐渐与华光交融,冷冷看着陈九,开口道 “老夫潜心苦修多年,从前人阵法上临摹改造,终于是创出这套阵法,将修士全身灵气幻化成武夫拳意,且与华光融合,不死不灭,凭此阵法,老夫斩了许多不知死活的体修,如今你能见着,死也足矣。”   白衫剑仙皱眉,“是否说得太多了。”   关山道人已经完全化作了华光,冷声道:“无事,反正他今天也只有死路一条,我这华光大阵,西域的修士也是多有了解的,今日再斩一个金丹体修,血祭我这阵法,威势更甚!”   远处一道金光人影突然如雷霆轰鸣,瞬息而至,一拳将化作华光的关山道人打得直射入地底,爆裂声乍起不断。   金光人影站在空中,不屑的摆了摆手,“一碰就碎,就这?” 第一百二十九章 飞剑都给你扒拉了   关山道人化作的华光自下边消融,又在另一处逐渐凝聚,面色越渐阴沉,冰冷的看着陈九。   白衫剑仙持剑轻弹一下,飞剑颤鸣,剑身转而清脆颜色,其间剑光内敛,随不见,但周遭虚空扭曲,可见剑意之强。   陈九站在高空,将袖子挽到最高处,眼中金光充盈,已经快溢满整个瞳孔,他朝着两人笑道:“一起来吧。”   白衫剑仙一剑横拉,从他脖颈处斩来。   关山道人一指西来,点向陈九眉心,是要索命。   一刹之间,风起云涌。   陈九身躯武运奔涌,金光臂膀直接硬生生抓住那把飞剑,全然不惧,随即又一拳直接朝着关山道人头颅悍去,打得他倒射千米。   白衫剑仙面色凝重,手中飞剑绽开剑气,锋芒如切刀,撕裂周遭虚空。   陈九一松手,仍有白衫剑仙带着飞剑远离。   又是一番对峙,这次双方看来,则是斗了个平手。   关山道人硬挨陈九一下,虽气血盈亏,但因为其是华光所化,损失微小。   可陈九损失也不大,就是以手硬生生握住飞剑,导致那只金光臂膀上光芒暗淡许多,不过武运稍微一震,便又复原了。   双方谁也没占着便宜,不过陈九这一次倒是打出了莫大气势。   你飞剑很牛?   老子直接把你飞剑给你扒拉了!   陈九青衫已被剑气震烂,他索性直接一把撕烂,金光逐渐蔓延到身躯四周。   关山这双金丹不愧为两个摸到金丹瓶颈的修士,战力比起那被陈九瞬杀煌池老祖来,确实强上许多,所以陈九也不再逗他们玩了,稍微使些力,不再试探。   陈九一弹指,先是一抹武运飞剑急射向白衫剑仙。   在白衫剑仙接剑之时,陈九已经单手抓住关山道人头颅,在关山道人惊骇面容之中将他头颅捏碎。   关山道人破碎头颅连同身躯一起变作华光,面色极为忌惮的凝现在一旁,惊喝道:“你到底是谁?!”   这种体修绝对不可能默默无闻,关山道人甚至想到了那几个不出世的体修怪物,可那几位体修都是数百年金丹,如今在寻求那虚无缥缈的更高境界,绝不应该是这陈九!   白衫剑仙手持飞剑,面色也是凝重,他加上关山道人竟然都不敌这体修,可见其战力有多骇人。   陈九身躯武运慢慢流转,并不着急,朝着两人笑道:“我出道以来,一向只打比自己境界高的,可惜这里没有,所以你们也就有福了,我就把你们当半个元婴打吧。”   当“半个元婴”这几字脱口而出时,陈九已经一拳砸开白衫剑仙飞剑,随即又弹指将他打落高空,直坠地面。   关山道人浮现在陈九身后,手携道法,一掌轰向陈九身躯,猛然炸裂,炸得陈九身躯一歪,也有鲜血溅射而出。   关山道人出手得逞,便不再停留,赶忙化作华光,瞬息后退。   陈九随意甩了甩手上鲜血,轻声道:“不痛不痒。”   但是很烦。   所以关山之中,便有一股武运洪流奔涌,压得千米之内灵气崩碎,荡然无存。   周遭看热闹的修士面容惊骇,赶忙后退而去。   关山牢中的马九万听到外边这么大动静,又有武运流转,赶忙兴奋起身,摇着布鲁克身子,大喊道。   “快起来,我爹来救我了。”   布鲁克仰起头,盯了马九万一眼,又倒下了,嘟囔一句。   “又不是我爹。”   马九万拍了他一下,没好气道:“你爹说不定都他吗变成骨灰了,还惦记呢?”   布鲁克骷髅下巴嘎吱嘎吱的响着,念叨道:“那你爹来救你,关我什么事?”   马九万怔了一下,茫然问道:“你不出去啊?”   布鲁克回道:“又不是我爹。”   马九万咧嘴,沉默片刻,对着布鲁克说道:“那现在就是你爹了。”   布鲁克精神一怔,“真的吗,我也有爹啦!”   马九万无奈点头,“你高兴就好。”   两人还在谈论,外边已经是打得不可开交。   具体就是陈九追着关山双金丹打,差点给白衫剑仙飞剑都打碎了,至于关山道人就更惨了,华光阵法已经破碎一般,要是全被陈九打破了,估计他的金丹道基就得不稳了。   不过陈九也不是毫无伤势,他的左手就在扒拉白衫剑仙飞剑时划开许多伤口,破了好些皮,流了不少血。   远处围观修士更渐不忍心看了,这他吗就是一面倒的虐杀,关山道人都不知道被那青衫客杀了多少次了,华光都要杀没了。   白衫剑仙飞剑也无用武之地,那青衫客就是使劲扒拉你这飞剑,把你飞剑拿手握着,差点没给你过去,你还拿他没有一点法子。   总得来说,就是关山双金丹打这陈九,不能说不痛不痒吧,也就是一般痛一般痒。   可这陈九打这双金丹,那真是招招都往死里打,关山道人都差点被干碎了,好几次连华光都险些没凝聚起。   关山双金丹也知道这样下去他们必死无疑,所以关山道人在空隙之际,急忙朝着远处天幕大喊,“道友救我!”   陈九停下手里动作,好奇的看向天幕,想见识见识这关山道人能摇个什么人来。   天幕一晃,有三人呈斗转星移之势围住陈九,其中一位驼背老翁对陈九笑道:“道友,咱们还是和气生财来得好。”   驼背老翁身旁一人附和道:“不打不相识,咱们打了也就算熟人了,各退一步,各退一步嘛。”   占据斗转星移的星移位置的黑袍修士冷声道:“西域极为排外,古往今来敢来西域惹事的修士,可都没有活着走出去的。”   陈九直接一脚将这黑袍修士踹下云端,没好气道:“你搁着装啥大尾巴狼?”   黑袍修士从地上起身,怒不可遏,正要大骂,却被驼背老翁拦住,又朝着陈九和善道:“此事咱们都不计较,算是善了,如何?”   陈九摇头,“那不成,我这小胳膊腿的,被打成这样了,他们不得赔我点损失啊?”   关山道人眼皮跳了跳,这厮是真不要脸啊,老子都差点被你打废了,都没开口要啥损失,你就刮破点皮,也好意思开口?!   驼背老翁沉思片刻,朝着陈九说道:“老夫年岁颇高,在这西域有些威信,要是道友不嫌弃,我可以叫这关山双金丹给道友赔礼道歉,只是赔礼一事,恐怕要之后才能补上。”   陈九沉思一会儿,其实赔礼什么他也不在意,主要在想自己能不能打过这五个金丹,可思来想去,还是太悬,更不说还要顾及马九万的安危了。   所以陈九想罢,也就点头答应,“把马九万放了,我也不多留。”   两方现在算是勉强和解,之后怎样就不得而知了。   马九万和布鲁克之后很快就被放了出来,马九万一路跑出见着陈九后那是兴高采烈啊,急忙指着关山道人说道。   “爹,就是这老小子抓的我,咱们一起弄他一顿。”   关山道人脸色漆黑,一言不发。   陈九点头,“行,改天找个好日子再打一顿,咱们先溜。”   陈九落在马九万身旁,好奇的打量他身后边的骷髅架子。   布鲁克见着陈九了,骨头嘎吱作响,兴奋喊道:“爹!”   陈九面色一怔。   啥几把玩意? 第一百三十章 少女寻仙,壶中老道   陈九一行三人没在关山多留,秉承着装了比就跑的原则,极快溜走。   路途之中,陈九也和马九万与布鲁克两人商量了   说他们还是按着年纪来,马九万年纪比他大,反过来叫他爹,怪古稀奇的,尤其是布鲁克都一大把骷髅架子了,也跟着叫爹,着实让陈九瘆得慌。   对此马九万欣然点头,“好,既然这样咱们就各论各的,你叫我哥,我叫你爹,咋样?”   陈九没好气道:“少来,整正常点。”   陈九不干了,马九万也没法,只能作罢,只有布鲁克张着那嘎吱嘴巴,朝着陈九憨憨叫道:“爹。”   陈九翻了个白眼。   马九万拍了下布鲁克的骷颅脑袋,提醒道:“别乱叫哈,得叫九爷!”   布鲁克怔了一下,看着马九万问道:“你不是说他是我爹吗?”   “现在不是了。”   “哦,那没事了。”   陈九懒得和他们说这些,向马九万问道:“这里真的就是那白骨道观?”   马九万点头,“和我上次进来一样,差得不多。”   陈九又问,“怎么才能出去?”   马九万摇头回道:“我也不清楚,具体来看,只有两个模糊法子,要么破境元婴,要么身消道死。”   陈九皱眉,他死不掉啊,于是又问道:“没有其他法子呢?”   马九万缓声道:“白骨道观法宝极多,说不定其中有法子,不过咱们也不用急,这道观里与外边岁月相差极多,道观百年也就是外边一日光阴。”   这是一种莫大神通,可惜最多只能容纳金丹,元婴则会被道观排斥,这也是为何破境元婴就能出去的缘由。   布鲁克默默站在一旁,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三人往北。   西域今日有轩然大波,青衫客陈九一人险些锤杀关山双金丹的事迹已经是人尽皆知,有心人还将这青衫客陈九与北苍冥最近声名鹊起的那位陈九联系在一起,结果发现更不得了。   这北苍冥与西域的青山了竟然是同一人,这么说来,陈九是横跨一州,前来锤杀关山双金丹!   关山今日可谓是颜面尽失,为了挽回颜面,便有所谓的“知情人”说关山双金丹那日身体欠佳,被那陈九偷了空,算不得真比试。   这一席话,把其余修士说乐了,纷纷大笑。   “你关山老祖的飞剑都差点被别人扒拉掉了,还身体欠佳?我看是脑子欠佳才对。”   有人附和。   “对对,要不是最后南山仙翁带着两位金丹来了,这关山双老祖八成得死在那!”   那青衫客陈九有多猛,大伙都是看在眼里的,只差没给你飞剑干碎。   自今日后,青衫客陈九的声名越渐响亮,甚至有好事之徒,直接将他列为西域与北苍冥的双第一人,说青衫客陈九之下,皆是破烂金丹。   更有向往尊崇陈九之人,不知从哪买来同款青衫,脸上一副高傲样子,看谁不爽,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体修,反正就是先打一拳,打不过再说。   ————   深夏之后,便是初秋,天气转凉,枝梢也黄。   马尾辫姑娘背着厚重行囊,朝着送她到家门的老者摆手笑道:“爹,行啦,我知道路,你回去吧。”   老者没动,面色担忧,“闺女,要不咱们不去修仙了吧,家里老天师也可以教你的。”   马尾辫姑娘鼓起嘴角,“老天师教的可没仙师好,再说了,山上还有许多功法呢。”   老者一时间有些哑然,手足无措的看着马尾辫姑娘,不知如何是好。   马尾辫姑娘朝着老人安慰道:“好啦,爹,我去山上修道又不是不回来了,师兄说了,每年都能回来的,爹你别担心了。”   老人轻轻点了点头,“嗯,那你一路上注意安全,以后行事千万小心,不要和别人起争执了,要是有人故意为之,就去找宗门里的长辈,千万别意气用事……”   老人沉默一会儿,又对马尾辫姑娘柔声道:“要是受了气,咱们就回来,不稀罕修他这什么仙。”   “知道啦,爹。”   马尾辫姑娘招着手跑远,对着老人喊道:“爹,你也快回去吧。”   老人点了点头,却半点没动,一直注视着马尾辫姑娘消失。   他是老来得女,如今女儿大了留不住,那也没办法,顺其自然吧。   雏鸟长大,自然向往远方,而父母便是她身后的家乡。   老人看了很久,终是转身,却走得极慢,他得等等,万一自己闺女突然回来了,自己得好好迎接她不是?   这天夕阳落幕后,马尾辫姑娘没有回来,名叫青霞的她去了千里外的一处大宗,得了心法,算是真正开始修行了。   青霞今年十六,希望在二十之时,能重新遇见那天的青衫客。   到时候得知自己也修仙了,他应该会很吃惊吧。   青霞想到这,马尾辫便不住的摇晃起来,眼角弯弯,柳眉翘翘。   她现在还是个小姑娘。   心中有花鸟绽放。   ————   陈九一行三人,从那日离开关山后,便干起了盗墓的行当,缘由都是马九万说这些仙人坟里有法宝,挖到就是赚到。   陈九一寻思,反正也没事干,去就去吧,几人还备齐了装备,一人一把洛阳铲,挺像那回事。   陈九走在最前头,马九万居中,布鲁克殿后,看着还是有模有样的,结果三人愣是找不到墓穴,最后还是陈九一拳打出来的。   马九万想着反正都打了一拳了,索性直接叫陈九把那法宝直接打出来了。   这墓穴之中的法宝看着是其貌不扬,就一个方方正正,挺大一个的圆壶。   马九万拿着它自己端详了半天,最终面色一沉,盖棺定论道:“是个夜壶。”   陈九翻了个白眼,从马九万手中接过圆壶,用力拍打几下,看看有没有什么玄机。   圆壶突然猛烈震动起来,马九万与陈九神情一正,布鲁克挠了挠骷髅脑袋,不感兴趣。   圆壶颤抖过后,从中钻出缕缕轻烟,轻烟缭绕,最终竟是形成了一个道人模样。   道人笑看陈九,开口道:“你把我召唤出来,你就得实现我三个愿望。”   陈九怔了一下,随后硬生生把道人打了回去。   壶中道人缩在壶里,委屈巴巴道:“别打了,别打了,我开个玩笑,其实老夫是这宝壶之灵,千年前的大修士,你让我出来,我可以指导你修行。”   壶中道人一番好说歹说,才终于出来,理了理道袍,呼了口气,朝着陈九问道:“你可是被人退婚?”   陈九摇头,“没有。”   壶中老道又问:“可是天才一朝沦为废人?”   陈九还是摇头,“我一直都挺天才。”   老道眉头更深,“难道是背负血海深仇,隐忍不发,等到功成名就时再去寻仇?”   陈九提了圆壶一下,没好气道:“你他娘能不能念我点好的?”   老道也来气了,“啥都没有你把我摇出来干啥?”   陈九点了点头,“我的。”   于是他又要把圆壶埋回去,老道急忙大喊,“别慌,别慌,我精通术法,可以教你们!”   马九万也在一旁劝到:“是个挺好的夜壶,咱们留下吧,毕竟人有三急,说不定哪天就有用了。”   陈九觉得有理,便让马九万带上。   马九万是最喜欢这些稀奇玩意,朝着老道语重心长的说道:“夜壶兄啊,还没问你芳龄几何呢?”   老道张了张嘴巴,无助说道:“两千来岁。”   马九万眼神一亮,便与壶中老道仔细攀谈。   两人谈论之事,反倒极为正经,都是世间道法,其中马九万颇有收益,便断了那向老道壶中撒尿的心思,毕竟他还得向老道多学嘛,等以后学完了再撒也不迟。 第一百三十一章 抛你祖坟   天下五方如今皆不太平,不知为何突然之间蹦出许多金丹仙人,且各个声势浩大,本事极佳。   其中便有一个背负大幡的修士于中土崛起,直接挤进中土十人,一时间的名气与那最近成名的青衫客陈九不相上下。   陈九和马九万不管这些花里胡哨的,进这白骨道观就是为了夺宝,两人从西域一路回到北苍冥,主要是千年墓穴,铁定给你抛咯,其中法宝不管好不好,先拿下,等以后回了那方天下再慢慢鉴别。   马九万也说了,这白骨道观本来就是一个顶级仙器所化,其中仙人遗落的法宝自然会受到压制,原本神通根本施展不了,看着就普普通通。   当然,陈九之前挖出的圆壶得另算。   那壶中老道是个话痨,经常与几人碎碎念。   “贫道千年前便是十二境,不小心陨落在此,如今复活出来,只要三个愿望不过分吧?”   陈九和马九万都不搭理他,唯独布鲁克会认真思考,然后点头,“不过分。”   壶中老道欣喜,“那你可以实现我三个愿望?”   布鲁克摇头,“不能。”   壶中老道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去你吗的。”   一行四“人”也算欢快,陈九就是坐镇压胜,寻宝一路要是有危险,他就一拳打得干干净净。   马九万如今恢复到六境修为,可以用术法来寻找周围极大墓穴,探寻宝藏。   至于壶中老道和布鲁克则是吊在两人后边,东侃西谈,老道话多,见识也多,布鲁克啥都不知道,沉默半天才能蹦出一句。   “嗯,确实。”   好在老道不嫌弃他话少,依旧与他热情交谈。   四人从西域到北苍冥,又从北苍冥跑到西域,可谓是将沿途墓穴一掘而空,花里胡哨的东西拿了一堆,都放在了马九万的储物法宝里。   壶中老道有时也会施法探测墓穴,今日探测之时,却格外兴奋,说往北十里处有一处大墓,其中灵气盎然,应该是有法宝在其中。   马九万听到这话,当时就激动得拎着洛阳铲往那跑去,几人选定位置,一番折腾,其中护住墓穴的阵法相当不俗,竟然要陈九两拳才能打烂,防御端是强大。   马九万见此,就越渐欣喜了,有如此阵法的墓穴,难道还会少了法宝吗?   他急切挖掘,半晌过后,挖至低端,其间有一个石棺,棺上灵气剧烈闪耀。   马九万激动万分,正想推开石棺。   天际有数百修士浮现,最前一位老者悲愤的看着四人,怒喝道。   “何方宵小,为何要毁坏我祖师坟墓!”   老者身后众人也是悲愤异常。   他吗的,自己祖师才埋没几个月,这四个杀千刀的就把祖师坟都给掀了,这他吗是人做的事吗?!   马九万愣了一下,不知如何解释,沉默片刻,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的笑道:“我东西掉了,这不进来找找嘛,打扰祖师睡觉了,对不住。”   领头老者悲愤至极,“我家祖师才仙逝三月,就被你们这般打扰,造了什么孽啊!”   老者眼中竟然隐有泪珠,弄得马九万怪不好意思的,当下就拿过壶中老道的圆壶,朝着天际众人义正言辞道。   “这老道你们拿去,要杀要剐随便,我要是眨一下眼睛,就他吗不叫布鲁克!”   陈九翻了个白眼,走上前头,朝着天际众人赔礼道歉,随后又一脸严肃道。   “在下管教不严,这就亲自动手除了这孽障!”   陈九捏起一拳,武运拳意都无,但声势极为浩大,假把意思的打在老道头上。   马九万朝老道试了个眼色。   老道赶忙痛苦哀嚎一声,身躯瞬间暗淡几分,痛哭流涕道:“我知道错了,别打了,别打了,饶了小的吧。”   天际众人凝视过后,领头老者忽然问道:“道友可是那青衫客陈九?”   马九万瞬间竖起大拇指,对老者夸耀道:“不错,有眼力劲!”   老者沉吟片刻,落下天际,朝着陈九抱拳道:“请陈道友与我一起护住北苍冥东岸,事成后在下必有重谢!”   陈九疑惑问道:“怎么个说法?”   老者回道:“北苍冥东岸与东海交界,东海修士好斗,又多剑修,每过半甲子,东海修士便会聚众侵入北苍冥东岸,如今也快半甲子,且据我所知,陈道友也是在北苍冥出世,所以老夫请陈道友出手护住北苍冥!”   马九万率先问道:“怎么个重谢法?”   老者沉声道:“宗门法宝,一人两件,由四位任取。”   马九万眼睛顿时一亮,朝着陈九灵气传音道:“可行,要是守不住,大不了咱们偷点法宝直接跑路。”   陈九也点头,本来挖了人家祖师墓穴也怪不好意思的,这去一趟算是赔礼,还有法宝拿,何乐而不为?   几人商讨完毕,便决定去北苍冥东岸。   马九万临走时突然想起一事,朝着老者问道:“对面有多少金丹?”   老者沉默一会儿,轻声答道:“大概十个。”   马九万又问:“那我们呢?”   老者支支吾吾半天,最终说道:“原先有……三个,现在只有两个了。”   马九万皱眉,又问道:“那还有一个去哪呢?”   老者指了指那处墓穴,“祖师在里边躺着了。”   马九万翻了个白眼,“这三金丹打十金丹,还能再离谱儿点不?”   老者沉默一会儿,低声道:“其实是双金丹打十金丹,我们这边之前的金丹叛变了。”   马九万哑口无言,已经寻思着要不要开溜了。   陈九拍了拍袖子,摆手道:“没事,我最喜欢以少打多,低境打高境。”   老者欣喜回道:“对的,对的,这次绝对是以少打多!”   马九万彻底无语,转头看了看壶中道人和布鲁克这两个没心没肺的,芜湖一声,直接起飞。   四人到达北苍冥东岸的老者宗门,这宗门临海极近,常常有东海的飞剑划过,肆无忌惮的巡视一番,又大摇大摆的回去。   整个宗门,却无一人敢拦。   不过今日之后,宗门临海处却多了一位独臂青衫客。   青衫客面朝东海,一人守门。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们一起上吧   临靠东海的老者宗门,其实也算大宗,只是近年来宗门老祖仙逝得多,一时间有些青黄不接,刚刚才招了一批弟子,可作为宗门压胜之人的金丹祖师又寿元已至,原地坐化了。   不然凭借宗门原先的底蕴,再加上一个金丹祖师,就算不敌这东海众修士,大不了转投东海,散些钱财,保命绝对尚可,也不需要求助这青衫客陈九了。   这些都是原先的最好打算,可如今宗门衰落,偏偏法宝丹药极多,这不摆明让别人来抢嘛。   所以如今只能是依靠这青衫客陈九。   可双金丹正面对阵十金丹,老者自己都觉得不现实,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到时候真要不敌,那就破财免灾,只要留住宗门根基就好。   老者心中忧愁万分。   宗门才刚招收了一批弟子,不会马上被灭门了吧,那他可就无颜去见各路祖师了啊!   东海岸边。   有一把飞剑临海环绕,似在挑衅。   陈九坐在海岸之上,看着那飞剑弯弯扭扭的飞行,微微皱眉,但念在这飞剑没有越过东海之界的份上,也没去管它。   飞剑绕了几圈,似乎不过瘾,越渐得意,不断寸进,又猛然后退,以此往返。   陈九觉得烦,伸手一把将飞剑抓过,塞进裤裆,没好气道:“傻了吧唧的,没收了。”   一位身着龙象服的贵公子浮现在海岸上空,面色愠怒且焦急的看着陈九,呵斥道。   “小贼,还我飞剑!”   陈九白了他一眼,“滚一边去,没收了。”   龙象服贵公子听到陈九这语气,怒火更胜,喝道:“你敢夺我飞剑,我定要你尸骨无存,魂飞……”   龙象服修士话语还没说完,便突然一僵,头颅已经被陈九单手捏住,面色惊骇至极。   陈九抓着龙象服修士,朝着东海叫道:“哪家的垃圾,快来领走。”   海面平静,突然荡起波澜,猛然起浪。   一位身披金龙紫象服的中年修士出现在陈九面前,朝着陈九和气道:“小儿出言不逊,顶撞了道友,朕在这给道友赔个不是。”   陈九打量了他的衣裳几眼,惊奇道:“哟,还是亲子装。”   中年修士笑而不语。   陈九随手将手中年轻人丢向他,摆了摆手,说道:“快走,快走,站着碍眼。”   中年修士笑道:“这就走。”   年轻修士靠山到了,底气也足,指着陈九道:“爹,我的飞剑还在他那,我要拿回……”   年轻修士身子一僵,突然不敢再说话,因为他爹正冷冷看着他。   身着金龙紫象服的中年修士一挥手,瞬间远去,直到远离海岸,他才直直看着年轻修士,沉声问道。   “你可知刚才那修士是谁?!”   年轻修士有些摸不着头脑,茫然道:“不就是个一只手的修士嘛,还穿个青衫……”   他身子猛然一震,恍然大悟,“是那青衫客陈九,如今的北苍冥第一!”   金龙紫象修士微微点头,“本来你招惹了他,我都已经放弃你了,没想到你运气够好,他竟然没杀你,还把你放了,算你命大。”   年轻修士面容苦涩,今天这一出算是自己遭殃,打碎了牙齿往肚子咽吧。   中年修士眼神虚起,看向那青衫客所在的岸边。   这陈九一人差点锤杀关山双金丹的事迹,他是听说过的,不过其中过程皆不详细,且众说纷纭,不能全信。   中年修士对这说法便有些存疑,那关山双金丹他是知道的,一剑修一老道,都是极强金丹,合力起来隐隐有无敌姿态,这陈九真能锤杀他们二人?   中年修士思索一会儿,便轻笑一声。   就算他陈九能够一人锤杀双金丹又如何?   不久后的东海众修与北苍冥东岸开战,可不仅仅只有双金丹,到时候这陈九如何打得了十位金丹,不过送死而已。   北苍冥东岸近些时日也是人心惶惶,其中小宗门已经撤离,另寻根基,大宗门向外求援,可北苍冥本就金丹稀少,且极不团结,都是巴不得对方死,偌大一个北苍冥东岸,竟然没求来一位金丹修士。   如今北苍冥东岸只有双金丹驻守,临近大战时,另外一位金丹宗门又宣传不掺和,大概意思就是你们打架我不参与,你们也别打我,就是个中立态度。   如此一来,就真是陈九一人打十金丹了。   经过有心人宣传,此事一时间算是天下修士都有耳闻。   一人守门,要去扛东海十金丹,其中半数剑修,这种事迹,让人心神澎湃。   一时间东海与北苍冥的海岸交界处,来了许多看热闹的修士,要想看看这惊世一战。   其中已经有修士预测结果了。   “这陈九虽然战力极强,但面对这东海十金丹,绝对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东海十金丹,半数剑仙,其中有两位还是真正剑道通神的顶级金丹,东海出此阵容,此番看来是下定决心要拿下这东岸了,区区陈九绝不可挡。”   “这陈九也算个英雄,东海出十个金丹,他竟然还没跑,想着要硬悍十金丹,有种!”   “害,可能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跑呗。”   “……”   对于此事,天下都是众说纷纭的,绝大多数都不看好陈九,认为他是自寻死路,就连马九万也劝陈九趁早溜了算了,这两边战力差得太离谱儿了。   唯有陈九端坐岸边,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他又死不掉,怕个锤。   往后几天,暗流涌动,等到大日高悬的一天正午,东海浪涛奔涌,数百修士声势极大,悬停空中。   东海临界处,大批修士问声而来,远远立于一旁,交头接耳看着热闹。   身处东海修士前头的一位高瘦白冠老道看着陈九,张口笑言道:“麻烦陈道友让路。”   一旁彪黑大汉喝道:“再不滚,爷爷就一拳砸死你!”   彪黑大汉这话刚出口,陈九就瞬息出现在他面前,一指携武运,往他眉心处弹去。   高瘦白冠老道眼疾手快,伸手掐诀一拦,轰隆一声,及时挡住。   周遭围观修士惊呼一声,赞叹不已。   这陈九是真敢打啊,面对十位金丹还敢先出手,确实也挺离谱儿的。   陈九身躯不知何时已回原位,一只金光臂膀从空荡袖子中缓缓伸出,拍了拍另一侧的袖子,青衫一震,武运弥漫。   陈九向着众人招手道:“省的麻烦了,十个金丹一起来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金丹第一   陈九说完这要一打十的话语后,众修士顿时议论纷纷。   壶中老道与布鲁克都在后边为陈九加油,马九万则左瞅右瞟,寻思着等会儿怎么跑。   东海众修士里领头的彪黑大汉率先站了出来,与陈九叫嚣道:“斩你老子一人足矣,何须我东海十金丹!”   陈九青衫袖子一抖,武运化作的金光臂膀往前一伸,缓缓捏拳,笑道:“看拳。”   彪黑大汉神情皆凝于那武运一拳上,他虽言语夸大,但真要对拳可没有半点松懈,毕竟陈九北苍冥第一的名号是相当响亮,且陈九这一拳上边的拳意也极其浓郁,大意不得。   陈九甩了个拳花,引得彪黑大汉瞳孔一紧,然后瞬息一脚,将彪黑大汉踹下天幕。   彪黑大汉在天幕下方勉强稳住身形,抬头看向陈九,隐有怒气,“北苍冥第一当真只会玩些小把戏,莫不是靠这些小把戏打上的第一?!”   陈九笑着摆了摆手,“那肯定不是呀,这都是打傻子的招式。”   骗你出拳,然后出脚,彪黑大汉身为金丹还能中招,确实像傻子。   周遭修士有笑声不断响起。   彪黑大汉沉声静气,身躯开始冒出热气,随后逐渐转向通红,周遭虚空被他热气蒸煮下,显得有些虚幻。   陈九捏拳,双眼金光如灿灿之火,猛然燃烧。   彪黑大汉刚出一拳,便被陈九单手捏住,然后一拳打向其头颅,坠落东海。   不待彪黑大汉身躯落地,又被后来居上的陈九单手抓住头颅,直接迅猛往东海内压去。   彪黑大汉挣扎不得,被陈九拎着头颅硬按向东海,刚想起身,又是迎面一拳。   一拳打得他直接坠落深海千米!   陈九就守在海面上,只要彪黑大汉敢出来,便是直接一拳!   东海众金丹看不下去了,几人对了一下眼神,高瘦道人率先出手,云载而去,以手点陈九头颅后旋。   有双子金丹剑仙左右出剑,共斩陈九。   还有一金丹修士施展水法,东海百米如一牢笼,瞬息搭建而起,只困陈九。   更有一号称剑道通神的金丹剑仙一剑斩海,剑光尽头处是陈九头颅。   往上则又是一剑仙,御剑直去陈九头顶。   身着金龙紫象服的中年修士则驭起龙气,将周遭武运驱散开来。   还有两位金丹则站在一旁,当做压胜之人,以防万一。   瞬息八金丹围杀陈九一人,可谓惊世骇俗!   陈九直接抓住眼前最先到来的飞剑,把它往前一拽,然后一拳直悍那金丹剑仙头颅。   以伤换伤!   陈九倒飞百米,身上鲜血淋漓。   这八金丹与双金丹的差距,可谓天差地别,攻势极为凶猛。   陈九还没停稳,八大金丹如同附骨之疽瞬息而至,剑仙先至,被陈九硬悍一拳的那剑仙咬牙而来,出剑更狠。   陈九也发狠,把他飞剑一抓,又是一拳,就是指着他打。   剑仙再斩一轮,其后道人跟上,术法神通轰至陈九身躯,紧随其后的又是剑仙一剑。   陈九被八人打得倒飞回北苍冥岸边,衣衫褴褛,浑身鲜血横流,他缓缓站起,吐了口嘴里鲜血。   马九万都不忍心看了,打不过啊,奶奶的,这宗门老头也忒不地道了,这么坑他们啊,这一打多,肯定是境界越高越难,这老头竟然还让陈九去一打十,这做的是人事嘛。   就连一向乐观的壶中老道与布鲁克都觉得不妙,壶中老道直接给马九万打了个眼神,悄悄咪咪问道:“要不要溜?”   马九万点头回道:“等会儿我叫着陈九,咱们立马溜,这些人太坑了,以后咱们一家一家打回去,叫他们跪着求饶!”   壶中老道颔首,“好!”   布鲁克则看着陈九,双手合十道:“希望人没事。”   东海众金丹看着那陈九,其中高瘦道人淡漠开口道:“杀了他。”   陈九身躯一震,金光覆盖鲜血,弥漫他整个身躯,其上有云雕锦绣。   神人已至!   有金丹剑仙一剑而来,气势如虹。   陈九单手抓住飞剑,一拳把他向下打去,崩碎顽石,直去地底。   瞬息之间,陈九身旁又有金丹客,四面八方,索命而来。   陈九武运凝聚,硬悍飞剑,转而一拳将身后高瘦道人轰击百米,又硬抗众金丹攻势,与他们以伤换伤。   周遭围观修士有高境之人,瞬间看出其中厉害,啧啧称奇。   “这陈九确实无愧北苍冥第一人之名,一人硬悍八金丹,还能勉强挡住,有些骇人听闻了。”   有修士点头,又叹息道:“可惜这陈九终是不敌,如果还要强撑,说不定今日真会陨落在此,那就太可惜了。”   这青衫客陈九真有无敌之姿,往后天下第一的争夺,这青衫客陈九肯定会占据一席之地。   甚至有修士现在就觉得这陈九已经算是天下第一了。   待到大浪平息之际,那处崖岸已经被打得稀碎,青衫客单臂无力垂下,鲜血淋漓的站在海面之上,气息衰弱。   那八个金丹也不好受,其中有位金丹剑仙最惨,一直被陈九盯着打,金丹都差点被陈九捶碎,只能躲在远处,换另外一位金丹前来围杀陈九。   陈九站在原地,喘息一阵,看着眼前众金丹,轻轻擦了一下嘴角鲜血,结果发现脸上都是鲜血,索性也就不管了,与东海众金丹叫道。   “我儿杀我!”   如此幼稚把戏,东海金丹客全然不顾,瞬息而至,一人抓住陈九头颅,几人斩他身躯,将他往岸边猛然压去。   最后一位剑道通神的大剑仙一剑追来,直接洞穿陈九胸膛,将他钉向一片高楼之中。   “老王八蛋!”   马九万持剑,直接越上天际,身躯闪动,如同一道剑光,直斩那剑道通神的老剑仙。   金丹老剑仙弹指去挡马九万这一剑,却一个恍惚,只弹到剑光,手中被切开一道伤口,鲜血溅射而出。   远处高楼轰然坍塌,陈九与飞剑一起被掩埋其中。   金丹老剑仙看着马九万,淡漠道:“刚杀了个陈九,又送上门一个,看来今日我的运势不错。”   马九万持剑,朝着众金丹吼道:“几个王八蛋,改在外边,马爷爷把你们锤杀了!”   高瘦道人不屑道:“哪来的小辈,胆大包天,一并杀了。”   “好!”   一位金丹剑仙开口,同时一剑已马九万咽喉。   远处高楼废墟中有一剑弹来,震开金丹剑仙这一剑。   其间有一道金光人影推开废墟,武运昌隆,伤口全无,像个没事人一样,在众人惊骇目光中,灿烂笑道。   “第二回合开始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天下第一   “第二回合开始了。”   这话一出,周遭修士全都惊骇至极,不敢置信看着那全然无事的陈九。   高瘦道人眉头皱起,朝一旁金丹剑仙开口道:“这人有问题。”   金丹剑仙挑眉,“他吗还用你说,老子自己看不出来?”   谁都知道这青衫客有问题,可到底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没谁晓得。   陈九没等他们多想,身躯武运膨胀,往后一震,如同张开火翼,将身后废墟冲成齑粉,身躯瞬息到达打他最狠的金丹老剑仙处,一拳轰去,打得金丹老剑仙灵气破碎,金丹裂痕!   高瘦道人与其他金丹瞬间展开攻势,再次围杀陈九。   陈九怒喝一声,身躯武运覆盖,云纹弥漫,全然不防,就是以命换伤的架势。   周遭修士看得是胆颤心惊,从来没见过打架这么狠的,还是金丹神仙,如今这十金丹还能稍微治治这陈九,可若是换成捉对厮杀,天下谁人能敌?   越看到后边,众修士便越渐心惊,甚至把自己刚才的想法的推翻了。   这东海十金丹也他娘的不够陈九打啊!   陈九到如今爬起五次,每次起来都是回道毫发无伤的样子,可那东海十金丹已经被他打废了三个,金丹都差点干碎那种。   起先飞剑洞穿陈九胸膛的金丹老剑仙最惨,不仅自己金丹差点碎掉,就连飞剑已都经被陈九锤烂,估计以后就算稳住金丹,战力也要大打折扣。   如今东海还存在的七金丹也或多或少有些伤势,满是忌惮的看着那又重新起身且毫发无伤的陈九。   陈九扭了扭身子,朝着几人笑道:“再来。”   马九万在后边竖起大拇指,高呼道:“猛!”   壶中老道啧啧称奇,“好个体修。”   布鲁克双手合十,“希望对面人没事。”   马九万白了他一眼,打了他骷髅脑袋一下,没好气道:“会不会说话?”   布鲁克沉思片刻,又双手合十道:“希望对面人有事。”   马九万欣慰点头,“孺子可教。”   陈九张口吸一口武运含在嘴中,身躯如同武运翻滚,如同火焰沸腾,眼瞳金光越渐猛烈。   体修一口气,气盛,拳高。   这是陈九刚才打出来的拳理,之前含的都是拳意,出拳不算重,如今直接含一口精纯武运,全身意气仿佛都在剧烈翻滚,想要一泄而出。   陈九看着那剩余几位金丹,看是哪位倒霉蛋来吃他这一拳。   金龙紫象服的中年修士眼看不妙,已经在悄悄咪咪往后边溜了。   陈九嘴角咧开笑容,其中有星星点点的武运溢出。   再之后就是骤然一拳。   如同流星降世!   打得高瘦老道金丹炸裂,尸骨无存!   陈九那只臂膀被武运反噬,烧得焦黑。   东海其余金丹都傻眼了,咽了口唾沫,其中金龙紫象服的中年修士率先与陈九鞠躬道:“打扰了,改日再见。”   金龙紫象服修士说完后,身躯瞬间远去千米。   其余金丹各自找了借口,从四面八方逃窜。   他们刚才都暗中传音商量好了,几人四散而逃,要是陈九去追他们其中一人的话,剩下几人定会帮他收尸!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实在打不过啊,天下怎么会有这种怪物,百年前的天下第一也没这么玄乎啊,打不死都来了。   陈九也懒得去追,转而在众修士惊骇目光中回了山门内。   今日过后,已经百年没人坐过的天下第一的位置,由一位青衫客坐上了。   一人硬悍东海十金丹,名至实归。   有人嫌青衫客这个名声不好听,便改为青衫武神来敬称陈九。   陈九自那一战后,休息了一段时日,被武运灼烧得焦黑的臂膀包扎了起来,没有用以死还原的快捷法子。   死而复生,打架是好用,可好不容易积攒的拳意拳理也一去无踪影了,不是必要的话,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陈九这些时日也一直在琢磨拳理,他觉得自己打架是有些太莽了,其中技巧不够,这样不对,得学些技巧,然后有技巧的莽才对。   这宗门的老者自此一战后,万分敬仰陈九,只差没把陈九供起来当祖宗了,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陈九确实太猛了,要是能把陈九留在宗门里,叫老者直接去死都愿意。   可惜陈九没这方面的想法,宗门法宝随意挑了两件,丢给马九万,便开始温习起了拳意,看起了拳谱。   这些拳谱所著之人,或许境界不高,但是一个比一个敢想,其中一人甚至把身躯比做苍穹,身躯窍穴便是漫天星辰,运气时就是调动这满天星辰之力,一股做气,打出个天清地明!   陈九跟着这拳谱上练了一些时日,最后发现这拳谱果然是他娘的在乱写,根本练不通,翻开所著人一看,叫做开山拳祖。   听这名字倒是霸气不凡,结果陈九稍微一查阅,好家伙,一个三境体修也敢取这称号,更离谱儿的是还写了这本《苍穹拳谱》。   陈九金丹去学三境的拳法,一时间也有些无语,只能说遇人不淑,被这三境体修给骗了。   再往后过了半旬,陈九伤势以好,便不再停留了,四人和那老头告别,又准备踏上行程了。   老头心急如焚,一时间不知如何挽留,便朝着四人急切说道:“要不你们再去把祖师坟掀开吧,再多留些时日。”   马九万怔了一下,朝老头竖起大拇指,“你真是大孝子,我要是你祖师的话,都要被你给感动哭,恨不得直接尸变出来给你两刀。”   老头见没法了,也只能不住叹息,眉眼忧愁。   陈九一行人便顺着海岸边上走着,没走太急,反正也没事,看看风景也好。   老者宗门刚招收的那批弟子在高楼上与他们相错而过。   其中有个马尾辫少女胡乱瞅时,看见了领头的青衫客,她眉头一扬,欣喜异常,赶忙朝着底下四人招手道。   “喂,喂!”   四人陆续回头。   壶中老道用手肘支了支布鲁克,笑道:“叫你了。”   布鲁克听了,赶忙招手回道:“诶,诶!”   马尾辫姑娘皱眉,有这骷髅架子什么事。   周围同窗修士停下脚步,好奇问道。   “青霞,怎么呢,遇见熟人了吗?”   “青霞,前边那青衫公子哥长得好俊呀,咋的,看上人家呢,嘿嘿。”   陈九认出了姑娘,也朝着马尾辫姑娘笑着招手。   马尾辫姑娘喜笑颜开,俏脸微红,轻轻倚靠在栏杆上,脚尖微踮,朝着底下青衫客喊道。   “我叫青霞。”   布鲁克怔了一下,赶忙继续招手,“你好,青霞。”   青霞微微皱眉,嘴角鼓起。   前边领头修士不耐烦催促道。   “青霞,讲师要开课了,快些。”   青霞赶忙回头道:“好的,等一下,一下就好了。”   等她再扭头时,陈九四人已经向远处走去,青霞赶忙喊道。   “你叫什么名字呀?”   无人应答。   海风吹拂。   陈九青衫飘摇,身影小如芥子,去了远处。   而后只剩海浪。 第一百三十五章 周贤寻夫记   学宫外边,有位长相清冽的姑娘背着行囊,快步走了出来,清冽姑娘今天扎了个长长辫子,吊在脑袋后边,每走一步,辫子便会摇摇晃晃。   清冽姑娘便是周贤,今日出了学宫,跟学宫讲师说是要去外边远游,学些学宫里没有的知识。   讲师当时还能纳闷,喃喃自语道:“还能有学宫里没有的知识?”   周贤白了讲师一眼,“就是给你说一声,我马上就要走了。”   见此讲师也没多说,毕竟每个学宫学子其实都会常常远游,倒不是去学什么知识,只是去看看人间,多占些烟火气。   当然也有些学子不愿意去,觉得人间不值得,其实哪是人间不值得,只不过是看不上那些穷苦地方罢了。   周贤今日背着包裹,手中拿着一本山野游记的叙事小说,乘着经常停靠在河岸的舟子,往着那处仙家渡口悠悠去了。   她之前去问过道观的陶李师兄了,陈九要去天光州最北端的大道观,去见那大天师,自己只要也往那边去,铁定能遇见。   周贤看着手中山野游记,可心思却全不在山野游记上。   区区陈九,也敢云游这么久不回来,真是胆大!   周贤将手中山野游记一合,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处河流。   江河旁边是两岸。   两岸间有青山耸立,河流弯弯绕绕拐进青山深处,当中舟子像一抹突兀的黑点,点靠在白净河流中。   位于山巅的道观内,陶李笑眯眯的看着那远去舟子,轻笑道:“这下师弟有事做了。”   红脸道人姚天长站在一旁,喝了一口小酒,点头道:“要是你师弟是和周贤一起回来的,咱们道观就挂红灯,放鞭炮,把我藏着最好的酒都拿给你师弟喝!”   陶李轻笑着,又问道:“要是师弟是一个人回来得呢?”   老道人眉头一皱,没好气道:“一个人他还敢回来?!”   陶李听到这,便识相闭嘴了,继续看着那河流远方,悠悠笑着。   是段好姻缘。   周贤其实是个极好的姑娘,能言会辩,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脑子还极其聪慧,修行天赋也极高,最重要是长得也俊俏,挺讨人喜的一个姑娘。   可陈九就是没啥感觉。   曾经气的姚天长几度要给陈九和周贤直接定个婚约。   起初是陈九极力抗拒,大声念着,师父你不能看我长相俊俏,就强制给我定亲啊!   姚天长寻思着好像也不合适,就没强求了。   可后边陈九这小子是真不开窍,姚天长心一横就打算管他吗的,先定了再说,结果恰巧遇上兵家起义,学宫圣人陨落。   那别人学宫办丧事,你这订婚办喜事也不太合适,这样一拖再拖,直到陈九远游,便不了了之了。   只希望陈九这傻篮子,到时候不会辜负人家姑娘吧。   周贤坐着小舟游了数日,到了那处有着渡船的渡口,她问清渡船价格后,不太满意,抱着包裹在那与渡船领事扯了半天。   其实也就是几十枚子鼠钱的事,但周贤就是想去讲价,毕竟省了就是自己赚了。   那渡船领事也是个行事老道的聪慧人物,看着周贤着装与谈吐,便判断清冽姑娘的来历应该不错,当下也不敢怠慢,只得和周贤在那软磨硬泡。   周贤说得兴致勃勃,渡船领事一直无奈婉拒。   有位锦绣白衣公子哥手摇折扇,慢悠悠走来,指了指周贤,朝着渡船领事笑道:“这位姑娘的费用算在我头上。”   周贤撇了他一眼,便皱起眉头。   渡船领事则不管这么多,有人替他解难,当下朝着白衣公子哥鞠躬道谢,赶忙往后边跑去。   周贤直接叫住渡船领事,从随身包裹中拿出一枚丑牛币,甩到领事手上,摆了摆手。   “不用找了。”   然后便全然不管那白衣公子哥,径直上船去了。   其中意思很明显,爷不差钱,你滚远点。   可白衣公子哥没气馁,往后许多天都远远跟在周贤身后,并且经常有事没事就与周贤搭话。   后来周贤嫌他烦,遇见便走开。   后来渡船靠岸,周贤去往下一处时,白衣公子哥没再跟随,朝着周贤问道。   “姑娘,可否告知姓名,只要说了,我这就走,绝不纠缠。”   周贤看了看他,开口道:“我叫陈九。”   “陈九……”白衣公子哥念叨两句,觉得这名字挺怪,只觉得不像真名,又苦笑道。   “姑娘莫要唬我。”   周贤管都没管他,爱信不信,转身就走。   白衣公子哥没法,又朝着周贤背影问道:“姑娘,你觉得我怎么样啊?”   周贤转过头,认真道:“人傻了吧唧的,长得丑了点,衣服穿的也不好看,偏偏脸皮还厚,让人无语。”   白衣公子哥听到这脸都垮了,只得挑了个最简单的问道:“那姑娘觉得什么衣服最好看?”   周贤已经转身向前走去,开口道:“青衫,不过你穿着也不行,反倒把青衫穿丑了。”   白衣公子哥听到这,满是无奈,目睹周贤走远后,摇了摇脑袋,忽然笑了笑。   是个好姑娘。   不过好姑娘通常都是着许多人惦记的,比如自己。   周贤后来一路往北,没去山野,担心发生意外,一直走的官道之间,行到十几日时,在官道上遇见了一行军队,其中领头一人是为英姿飒爽的女子。   女子手持大戟,遇见周贤,微微皱眉,上前将她拦住,大戟横在她身前,开口问道。   “名字,哪里来的人?”   周贤眨了眨眼睛,开口道:“陈九,从南方来。”   赵朔听后,收了大戟,微眯着眸子道:“陈九我认得,是个男的,喜欢穿青衫,长得还俊俏。”   周贤一听,眼神瞬间凌厉,朝着赵朔问道:“你怎么知道?”   赵朔笑道:“他在我这住了这么久,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周贤听完,呆愣当场,有些手足无措,当下觉得委屈异常。   好你个陈九,我这么来找你,结果你就这样对我!   周贤气愤异常,又朝赵朔问道:“你们发生了什么没?”   赵朔把大戟背在身后,撑在马匹上,朝着周贤微微抬眉,轻笑道:“这种事,你自己去问小九不就好了?”   周贤怒火中烧,理也不理赵朔,加快步伐往着北方走去。   赵朔在后边轻笑念道:“见到小九了,帮我带一句,说赵朔还记着他呢。”   周贤气的一脚踹在一旁木桩上,快步跑远。   带一句话?   哼!   她都已经想好了,到时候见着陈九了,就带一句。   “赵朔说你是个王八蛋,叫你滚远点!” 第一百三十六章 转瞬十年   自陈九在白骨道观得了天下第一的名头后,便日渐悠闲,研习拳理,偶尔会去一些宗门内,探讨些拳谱,不断精修。   往后一年,马九万也恢复了金丹修为,想要去外边继续寻宝,陈九不愿,觉得还是研习拳理来得好些。   两人商定了下次再见的地方,便分开了,壶中老道和布鲁克想要多去外边看看,跟着马九万一路走了。   陈九懒得去城镇之中,现在已经不喜闹哄了,便在山上盖了一座小屋,依山傍水,无事时就练拳,要是偶尔嘴馋了,便打些野味,去山下换些零钱,买些吃食山上解解嘴馋。   山中无甲子,自马九万走后,已有十余年,陈九一人独居山上,也被底下城镇居民熟知,称他为山中猎户。   算算年纪,如今陈九也是三十好几,又常年不打扮,胡须邋遢,挡住大半脸庞,青衫被洗得发白,早已经没了当年风流模样,倒像是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   他也没有再练拳了,因为在五年前就已经达到瓶颈了,一直破不开金丹屏障,不能去元婴。   所以这后边几年,陈九一直在想怎么才能迈出这一步,哪怕一点都好,可仍是徒劳无功。   一人待久了,也会无聊,陈九种了田地,修缮了房屋,还养了一只狗。   离他与马九万约定想见的日子还很早,陈九每日琢磨拳理,完了之后便有些迷茫,不知道干嘛,再这样下去,他都觉得自己要成武疯子了。   好在近些时日里,山中也热闹了起来,远处山脉有宗门扩建,每日都有修士在山脉来往,有些友善的小修士还会和陈九打招呼,有几位看他可怜,还会给他送些吃食。   还有刚进山门,礼数周到的小修士会向陈九担忧问道:“这里夜间有妖兽出没,你住在这有些危险,要不换个地住吧?”   陈九坐在自己做的竹椅上,笑着摇头,“没事,这些妖兽都挺好,不咬人的。”   咬人的早就被他打死了。   小修士见说不动陈九,叹了口气,从身上摸出一枚符箓,递给陈九,“这枚符箓你拿着,要是遇见危险便对它吐气再撕碎,应该能保命。”   陈九笑着收下,仔细一看,是枚二品的暴气符,杀力尚可,真要打斗,能伤二境妖兽。   几位小修士做完这些后,也没多言,快步走远,他们是宗门新进来的,和之前的师兄师姐由一位长老带队一起来这山脉中扩建山脉。   这山脉绵长,几乎有百里,其中妖兽不断,他们起初扩建时受阻极大,遇见几只占山为王的大妖,众人不敌,甚至还有死伤,最后是拜托了宗门内的大修士才击杀了那处大妖,得以继续扩建。   而如今到了这处山林,却不知为何妖兽变少了,且遇见的妖兽也性情极为温和,从不主动进攻修士,更有甚者直接上前来于修士修士讨要吃食。   这山中的猎户陈九,就是他们偶然间发现中,也不得不感叹这猎户的运势极佳,竟然选到个妖兽不伤人的好地界。   几位修士思来想去,也觉得可能是山下便是城镇的缘由,所以有修士提前清理过山脉了,免得凶兽伤人,不管如何,都算这猎户运势好。   而如今宗门扩建的那处山川又遇见困难,就在前边十里远,是处深山,其中有个大妖,藏匿于山脉深处,平时毫无动静,只要有修士前去扩建,便突然袭击,想要一击必杀。   如今领导宗门扩建的长老也犯难,这大妖修为不弱于他,但就是不与他正面冲突,只求击杀入这山林中的小修士,长老又无法护住他们全部人,只得暂停扩建,向宗门求救。   小修士们闲来无事,游历山林,便时常喜欢与陈九聊上几句,陈九如今的年龄在他们看来,算是长辈,但极其平易近人,且说话幽默风趣,便有小修士经常向陈九提问。   “大叔,你一个人住在这山林里不怕嘛?”   陈九摆手笑道:“它们怕我才对。”   这种言语,小修士们听了只当笑话,觉得陈九幽默,几人又笑道:“我倒是怕极了夜幕中的山林,感觉怪阴深的。”   陈九笑着看向他,“夜里的山林路却是挺吓人,少走,遇见破庙人家,不要好奇去看,绕道走。”   陈九刚来这个世界时,便遇上了山野人家,差点没把他给吓个半死。   几位小修士点点头,其中年岁最大那个,快要成年,突然哀叹道:“如今宗门扩建就是遇见了大妖阻拦,青师姐这几日都愁急了眉头,不知如何是好了。”   几位小修士点头道:“是啊,青师姐平时对我们这么好,如今她遇见麻烦了,我们也帮不上忙,唉,觉得自己怪没用的。”   小修士们说完这些,便垂头丧气,有些无精打采。   陈九笑着安慰道:“”   小修士们低笑两声,朝着陈九摆了摆手,便嬉笑着告辞离去。   陈九站起身,理了理有些发白的青衫,泡了一盏茶,加了一杯糖,点上灯烛,拿起一本书,安静看着。   自武道遇见瓶颈后,陈九便少了练拳,多了看书,主要修心,看些书籍养性。   书的名字也很修身养性,叫做。   《少年阿冰》   几位小修士回了宗门后,扩建一事依旧一筹莫展,青师姐每日皱着眉头,叫他们也无精打采。   名叫青霞的女子常常临着极近,注视山林。   她天赋算不得好,十六岁进宗,如今三十,修为也才三境瓶颈,好在平时在师弟师妹里威望还算不错,得了这扩建宗门的任务,却又受阻。   青霞坐在夕阳下,身心疲惫,十余年过去了,也没想到自己会变成这般样子。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年少时修道,到了如今,也只是个空。   若是当初没有离家,会不会更好?   青霞有时会去想,可也只是想想罢了。   山林中突然传来惊骇叫声,青霞猛然回神,往山林中一探视,那里有着几位小修士,在他们眼前正是那只精怪大妖,正要择人而噬。   宗门长老听闻动静,瞬间动身,遥远敢来,想要阻挡,可距离太远,遥之不及。   青霞赶忙起身,在大妖来袭之际,运用一枚身法符咒,腾挪在众人面前,舍身阻挡。   精怪大妖张嘴而来,威势压人,口中风雷并响。   青霞挡在众人面前,惊骇闭眼。   远处林中木屋,陈九合书,武运磅礴。   从天际往山林看,能发现一道流光在山林间划过,转瞬不见,只留下身后焦黑的沟壑。   精怪大妖瞳孔突然睁大。   一道流光猛然撞上他,轰鸣巨响一声。   青霞颤抖得缓缓睁开眸子,睫毛被眼前场景惊得微微一颤。   眼前青衫客站在精怪大妖头颅之上,其下大妖头颅凹陷,无力垂倒。   青衫客转身看向青霞,微愣片刻,轻笑道。   “好久不见。” 第一百三十七章 青霞与陈九   陈九与青霞自上次宗门相遇后,如今这十余年确实没有再见过,细细算来,也能称得上老友。   青霞如今心思复杂,到时有许多话想与陈九说,可出了口,也只变成了一句。   “我十六时遇你,没想到再次相见时,已经三十了,这时光荏苒,走得也是悄无声息。”   陈九笑道:“当时你还是挺活泼一姑娘,如今看着倒是成熟了许多。”   青霞低头笑了两声,回道:“你变化也挺大,都有些认不出了。”   陈九点了点头,倒也赞同。   不远处的小修士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没想到这其貌不扬的大叔,竟然会和青师姐认识,且青师姐看这大叔的眼神好像还莫名有些憧憬。   小修士们年纪小,但人不傻,一个比一个机灵,互相对视几眼,打个眼色,便悄悄摸摸走远。   至于远处的长老,那是更不敢看,能瞬杀这妖兽的体修,其修为已经足够骇人,这长老如何敢去掺和,只能远远站着,当个守门神。   青霞与陈九的话语也不多,女子心中有千言万语,可如今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陈九则是单纯的不想说话。   这样沉默站了会儿,陈九便告退了,回到自己独居山中的屋子。   往后日子,青霞经常会有得没得往那处山中小屋跑,有时会上前与陈九搭话,有时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   宗门的扩建还在继续,青霞有时会压着裙子,坐在山头,看着夕阳余晖,沉默无言。   后来陈九走了,没告诉任何人,默默离去。   那条他养的狗也死了,老死而已,也没吃什么苦,被陈九埋在了小屋后边。   自此那座小屋便荒凉下来。   青霞自陈九走后,便不再看夕阳,她心中遗憾,其实还有许多话没和陈九说。   比如她一直在找他,寻着他的影子,想要再见一面。   又比如其实十六岁那年见了陈九一眼,就再也忘不掉了。   青霞扎起了头发,吹着黄昏晚风,裙摆缓慢飘摇。   偌大山中,只站了她一个人。   她爹几年前就去世了,当初说好了一年回家一次,结果宗门位于海边,离家太远,每年的回家一事,都是不了了之。   等到青霞在回家时,已经是十年后,那处年少时记忆中的房檐染上了许多青苔,屋门潮湿老久,屋内空旷黑暗。   青霞再见到的,是她爹的坟,她茫然了半天,随后沉默无语,去买了香蜡纸烛,给她爹上了坟,然后又打扫了自家宅邸,在傍晚时点上灯烛,坐在空荡大厅里,看着寂寞无声的院子,揉了揉通红眼睛,委屈得小声呢喃道。   “爹,我错了。”   青霞在这以后,不止一次的想自己要是没有去山上修道该有多好。   宗门扩建完后,青霞没跟着长老一起回宗门,转而去了自己家乡,将她爹的坟又修缮了一次,房屋打理好后,又重新回到了那处山脉,住在了陈九搭建的木屋之中。   青霞自这以后,再也没回过宗门。   她本就不喜欢宗门里的争夺,守在这里看山清水秀也好,小屋之中还有那人的足迹,很不错了。   ————   陈九那日走后,按着和马九万约定好的,直去中土,一路上也不收敛,就是光明正大乘飞御风,携带磅礴武运,直冲而去。   沿途修士认出陈九,全都噤若寒蝉,无一人敢拦。   中土如今的格局大有改变,源头便是如今金丹突然并起,中土一处,便多了三十位金丹神仙,且大多都是金丹瓶颈,战力极强。   这些金丹神仙还拉帮结派,成立了一个大宗门,与之前的中土金丹修士为敌,两方不不停的抢占中土资源,尤其是近些年更为激烈,打得不可开交,甚至还陨落了两位金丹神仙。   而这些金丹神仙里边,又有一个奇葩,近些年来名声极盛,叫做盗圣马九万。   这厮很爱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宝,但从不自己出钱买,一个字,就是偷!   天下就没有他不敢偷的人,中土的金丹神仙基本上都是给偷了个遍,其中有处宗门最惨,得罪了这马九万,结果就被这马九万盯着偷,防不胜防,最终连大门口看门的两头琼玉狮子都被马九万搬走了。   这宗门才知道悔不该当初呀,赶忙给马九万道歉,才迎回了两头琼玉狮子里的其中一只。   不过这马九万也算是众多金丹神仙里,脾气最好的一个,你就算得罪他了,他也基本不杀人,只是把你钱财全部拿走,用他自个的话来说,就是“没收了。”   而这马九万最扯的一点,是会把得罪自己的人名字来历都记下,以后遇见一次“没收”一次,也算是立了莫大威名。   马九万还挺喜欢这个盗圣名号,且这白骨道馆里啊,法宝是真多,光阴时间的流逝还和外边完全不一样。   白骨道馆里百年,外边也才一息时间。   可惜白骨道馆里的金丹寿元加上天材地宝也最多活千年,不然马九万还真想把这白骨道馆给搬空。   不过到时候可能白骨道馆的哪位馆主就要出来收拾他了。   如今马九万身处中土也不好受,中土两大金丹阵营都不待见他,其中一边的领头人还是那赤霄,这些年来一直在派金丹修士追杀他。   马九万每次都围杀都异常狼狈,堪堪逃离,太没面子了,这让他一直怀恨在心,如今就要等到陈九来了,他也不怕了,直接向赤霄几人约战,还下了请战书。   “赤霄小比崽子,你来中土平原上,你们金丹几人,对战我们金丹二人,指定没你好果汁吃。”   其中马九万还标注了决斗的地点与日期,就是他与陈九约定的相见地点与日期,然后就眼巴巴等着陈九来了。   要是陈九不来,他也就不去了,留着这几个脑子不好使的金丹慢慢等。   马九万心中想定,就坐在隐蔽处,耐心等待。   到了约定时候,赤霄几人还未来,天幕一道鸿光已至,直坠地面,武运磅礴。   马九万兴高采烈的跑去。   待到烟尘消散,露出不修边幅,胡须深长的陈九。   马九万愣了一下,下意思开口问道。   “你哪位?”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半步元婴   马九万并非不认得陈九了,只是陈九变化太大,与他印象中那个俊郎的陈兄弟差距太大,下意思就这般问道。   好在马九万反应及时,马上又对着陈九激动喊道:“陈兄弟,我就知道是你!”   陈九白了他一眼,摸了摸自己胡须,觉得自己如今样子难道真和以前有着极大差异?   陈九思索一阵,突然扭头看向远处天际。   那里有风起云涌,很快接近。   赤霄在内共六名金丹修士悬停空中,看着其下马九万与陈九二人,微微皱眉。   陈九一眼就认出了赤霄,朝他笑道:“没想到今日是熟人见面。”   赤霄对陈九的到来并不意外,缓了心神,淡然道:“料定是你。”   马九万突然与他约战,那么最大的原因,便是这享誉天下的青山客陈九来了。   所以赤霄今日才会带来六位金丹会战他们。   陈九十余年前一人逼退东海十金丹的事迹,他是晓得的,如今只带了六位金丹,倒不是托大,只是觉得陈九的本事,不至于这么大。   那东海十金丹,在赤霄眼中,不过是些好运跻身金丹的货色罢了,如何能和他这种通了元婴之道,甚至曾到半步天人的金丹比?   且他挑选来的这六位金丹,都是在白骨道馆外边成就了元婴的大修士,虽然如今只是金丹,但对于术法的理解,肯定比那些寻常金丹不知高到哪去了。   为此,赤霄还觉得自己太过谨慎了,觉得自己在内,最多三金丹便能斩他们二人。   马九万也不与他们多说了,手腕一挑,一把古铜打造的长剑在手,朝着他们六人笑道:“今日都得跪下来给马爷爷磕头!”   赤霄这边有一金丹大笑,“好胆!老夫今日就杀了你,省的你马九万聒噪。”   赤霄手持大幡,看向陈九, 八 零 电 子 书 t x t 8 0 。CoM 淡漠道:“我听说过你的名声,一人逼退东海十金丹,很是响亮。”   陈九金光臂膀缓缓凝聚而出,朝着赤霄笑道:“那么今日过后,我的名声只会更响亮。”   先前在白骨道馆外,他和马九万两人真是被这赤霄打惨了,如今便到了他的回合。   赤霄面无表情,与陈九提点一句,“我金丹之时,便斩过半步元婴。”   陈九笑道:“只斩一个半步元婴,便能这么嘚瑟,真是好笑。”   赤霄大幡一扬,依旧淡然道:“很快你便不会这么觉得了。”   赤红大幡猛然飘摇,其中鬼神之相骤然而起,面朝陈九,猛然一吼。   马九万提剑,瞬息间拉出一道剑光,直取其余几人头颅。   这几位金丹道法也高,静气凝神,术法瞬间施展而出,围住马九万,呈现围杀姿态。   陈九倒不担心马九万真被几人围杀了,反倒笑着看向赤霄,问道:“你一个人与我捉对厮杀?”   赤霄点头,“足够了。”   陈九便没多问,眼见马九万那边已经打得火热,当下却没急着出手,缓缓挽起袖子,朝着赤霄说道。   “我已经十几余年未曾出手,待会出拳可能会有些生疏。”   赤霄淡然道:“我不会手下留情。”   陈九哑然失笑,“这倒不必,只是我怕之后出拳不够到位,要让你多吃两拳了。”   赤霄不再言语,抓起大旗猛然一挥,八臂鬼相一拳往陈九头颅悍去。   刚刚说了一丢废话,已经是他很有耐心了,如今不愿说话,只愿斩这陈九,夺得天下第一的名号。   陈九依旧悠闲笑着,弹指一下,武运如飞剑,洞开鬼相手臂,径直横穿过去,将鬼相一臂斩落。   赤霄眉头一皱,将大幡插于自己身后,手中结印,头颅赤红发丝瞬间转为暗红色,随即身躯一震,鬼气横溢,凝于躯体身上,如同一位在世鬼神。   赤霄缓缓吐出一口气,缓声道:“这是我从你们武夫聚气的拳谱功法中领悟出来的法子。”   陈九微微侧头,笑道:“不伦不类。”   他武运一凝,在赤霄惊骇眼神中一把抓住其头颅,然后扭身一下,猛然一脚踩来,把这赤霄头颅跺如地面,武运炸响,地面从这处开始蹦先方圆一里!   周遭围杀马九万的修士一愣,看向这处,随即骇然。   陈九轻轻抬脚,往后退了两步,与赤霄说道。   “我这十余年来一直未曾出拳,温养拳意与武运,寻找破镜的法子,久而久之,拳意也就越来越多,每日增长,可依旧破不开这处金丹瓶颈,不过倒也还算有些收获,差不多便是你们口中的……”   陈九特意顿了一下,随后眼中金芒猛然暴起,浑身武运直冲而起,青衫翻飞。   他继续说道:“差不多便是你们口中的半步元婴。”   周遭五位金丹一怔,随即猛然四散而逃,片刻不敢留。   赤霄缓缓起身,口中鲜血直流,却没有怎么畏惧陈九。   陈九看着他,缓声道:“你倒是幸运,我像来只喜欢低境杀高境,再不济也是同境。”   赤霄直直看着他。   陈九抬手,“你若没死,那等你半步元婴,我再来杀你。”   一道金光武运如长矛,钉入赤霄胸膛,将他带飞十里,直接钉在一处悬崖岸上。   如若今日赤霄好运没死,那等他半步元婴,陈九又会来杀他。   马九万收了飞剑,颇有些同情的摇了摇头,他如今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陈兄弟十几年没见,比起当年又变得猛了许多。   马九万一时间也不由得感叹许多,陈九这种人啊,才是真正的修道天才,赤霄这些所谓的“天才”根本就不配相提并论。   陈九之同境战力,绝对是马九万生平仅见,世不二出。   山上喜欢吹捧什么剑仙,说剑仙杀力第一,什么同境剑仙是这个境界的杀力天花板,能杀剑仙的唯有另一位剑更利更快的剑仙。   马九万如今看来,只觉得这些都是狗屁。   剑仙是狗屁,山上四大修士也是狗屁,唯有真正的天之骄子才是真正的同境战力天花板。   而陈九的存在,第一次让马九万觉得,不管陈九在哪个境界,他都是同境无敌。   每个境界的战力天花板,不是剑仙,而是陈九。 第一百三十九章 青山埋青衫   陈九跻身半步元婴,自中土一战后,便举世无敌。   马九万邀他一起干烂那些世间宗门,陈九开口拒绝了,与马九万简单问了些白骨道馆里的境界一事,再与壶中老道和布鲁克寒暄一会儿,四人久违的吃了顿饭。   壶中老道与陈九聊天之际,突然惊疑一声,朝着陈九问道:“已经半步元婴了?”   陈九轻轻点头,又叹息道:“可惜不能破开金丹瓶颈,跻身元婴。”   壶中老道翻了个白眼,这说的是人话嘛,什么叫可惜不能破开金丹瓶颈,要晓得这白骨道馆对境界压制极大,数千年以来,只出过七位半步元婴,而能成就元婴,硬闯出白骨道馆的修士,古往今来,一个没有。   陈九如今便是白骨道馆有史以来第八位半步元婴,且还是唯一的体修,可见其天赋之强!   为此壶中老道神情严肃,朝着陈九沉声道:“你可知道,你是这白骨道馆之中的老八!”   陈九差点被一口酒噎住,缓了一会儿,朝壶中老道骂道:“去你吗的。”   老道莫名挨了骂,眼神迷茫,有些不知所措,朝着陈九解释道:“你确实是这白骨道馆里的第八位半步元婴啊。”   陈九白了他一眼,“那也别叫我老八,在我家乡那不是什么好话。”   壶中老道囔囔一句,“贫道又不晓得。”   陈九摆了摆手,“行了,不怪你。”   布鲁克就在一旁喝酒,喝一杯漏一杯。   马九万皱眉,踹了他骷髅架子一脚,说道:“你喝你吗呢,喝一口洒一口。”   布鲁克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解释道:“太高兴了,想喝点。”   陈九坐在一旁,轻笑着微微抿了一口小酒,打量三人一会儿,突然发现如今好像是自己瞧着年纪最大。   马九万走的是纯正的修士一途,寿元极多,本就不显老。   至于壶中老道和布鲁克则一直是这种样子,从未变过。   相比之下,自己这境界最高的体修,反而是看着最老的。   陈九突然哑然失笑,体修寿元本来就少,自己跟他们比什么,吃饱了撑着。   这顿饭后,陈九就一个人走了,马九万问他要去哪,陈九搁着远远的摆了摆手,笑道。   “去看远山及远水。”   马九万站在原地,沉默许久。   远山及远水在哪?   自然在远方。   往后几十年,马九万再没听过陈九的消息,曾经让这座天下惊骇的青衫客,仿佛瞬间没了踪影,消散了痕迹。   而马九万作为金丹瓶颈的修士,在往后也有了莫大名声,和壶中老道还有布鲁克一起建立了一个宗门,算是开宗做祖了。   赤霄也没死,那日被人救走,自此往后,他踪迹异常隐秘,在整个天下寻找破境元婴的法子,甚至为此远去海外,寻找那位传闻死在海外的曾经天下第一。   青霞则一直留在陈九搭建的山中木屋内,自己种了几亩农田,每日与山水相伴,清明和大年时,便回到自己家乡,给爹上坟。   山下小镇的居民偶尔上山,也十分惊奇,那原先的山中猎户,怎么变成了这么一个俏丽女子?   有好心人担心青霞的安危,劝她一个女子不要住在这山上,去山下城镇外搭个房子也比这安全。   青霞只是摇头婉拒,没有多说。   也有看青霞生得俏丽,前来追求她的,每日拿些大鱼大肉,上门拜访。   青霞对此则是闭门不见,如果那人直接将鱼肉放下屋外,那么青霞也不去管,就等鱼肉烂在那,然后再丢掉。   这种方法,最寒人心,脸皮薄的自然退去,脸皮厚的依旧每日上门。   后来青霞烦了,对一位每日来三次的追求者说道:“这屋子主人是我相公,我已是有夫之妇,你别来烦我,当心我相公回来打死你。”   山下众人对那能在山中打死老虎的猎户还是十分惧怕,消息传开后,就再也没人敢上门找青霞。   只是城镇下鱼龙混杂,消息传得又快,有一路强盗听到了山中住着一位貌美女子,许多男子去求婚都被拒绝,当下就起了兴致,一众人于夜间闯入屋内,定睛一看,果真是个俏丽的小娘子,当下大喜。   可喜着喜着,忽然就觉得不对劲了,这小娘子竟然悬空而起,手中有火焰燃烧!   这伙强盗今夜入山,就再没能出山。   后来又有传言,说这山中女子是鬼魅,不然怎敢独自一人住在这山内,还一直无事?   这种言论时常有,不过城镇里没死人,倒也没人在意这山中女子是不是鬼魅。   青霞一个人住在山上也挺好,每日照顾完了几亩农田,便坐在院中,绣些字画,等到时候晚了,便自己煮点饭,够自己一个人吃就好了。   宗门的师弟师妹有时会来看她,给她带些吃食,青霞也就存在,然后和他们热情的聊上许久。   后来久了,师弟师妹来得越来越少了,直到再也没来。   青霞有时就会坐在院中那已经老久的椅子上,看着山中远处,好似看着,就能看见师弟师妹们朝她走来。   可往往是寂寥夜色先来,催促着她回屋去。   青霞长时间没有修道了,修为也下降,更抵不过衰老,于是她便拿着自己攒了大半辈子的钱,从山下买了一个棺材,放在屋内。   在她九十岁那年,坐在院中,因为苍老而萎缩的眼瞳忽然看见远处有一道人影,穿着青色衣衫,遥遥走来。   青霞废力撑着椅子站起,竭力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来人。   青衫人影看见了她,似乎也有些惊讶,走近之后,面色复杂,开口道:“没想到你会在这。”   青霞满是皱褶的苍老脸皮难得堆起微笑,朝着陈九问道:“你还认得我?”   陈九点了点头,“那天你说过的,你叫青霞。”   青霞有些羞怯的低头笑了笑,沉默一会儿,朝着陈九说道:“时间过得真快。”   还没待陈九开口,青霞又问道:“你是回来看这屋子的吧?”   陈九点头,“回来看一看,没想到你把它打理得这么好。”   青霞又笑了一下,然后仔细打量了一下陈九。   陈九如今也老了,有了中年痕迹,两鬓有些斑白,毕竟他这个年纪对于金丹体修来说,已经不算年轻。   两人沉默站了许久,最终陈九离去时,青霞突然叫住了他,有些胆怯的轻声问道。   “以后你还会记得我吗?”   陈九转头,沉默一会儿,回道:“会的。”   青霞高兴的笑了起来,像那年心中花鸟灿烂的十六岁姑娘。   青霞笑着笑着,泪水忽然湿润了脸颊,她轻声呢喃着。   “下次就不喜欢你了。”   青霞这一生都在寻找陈九身影,错过了许多沿途风景。   后来晚霞来了。   青霞不在。   ——————   天下五方,陈九在百岁时都走遍了,看了许多书,学了许多道理,也见多了人间冷暖。   等他再回到北苍冥时,就没走了,在一处小镇购置了房屋,真正的融入了市井小巷里。   小镇人不多,家家户户都认识,突然来了一位住户,自然很快就被熟知。   众人一时间,都很好奇这个突然入住小镇的中年男子,瞧着是文质彬彬,有一股子读书人的书卷气,且长相也是英俊,就是年纪有些大了,不然有人家都想把自己女儿嫁过去。   陈九每日闲着没事做,就在院中练拳,他打拳时极慢,注重温养拳意与武运,往往半个时辰才出一拳,且一天也只打这一拳,打完收工。   下午十分,陈九就拎着自己买的茶杯,上茶馆坐着,听那说书先生瞎吹牛皮。   不过这说书先生虽然言语极其夸张,但所言非虚,许多故事都是经得住考验的。   有人说这说书先生原先是山上仙人,后来觉得修行太累,下山享福,结果太过招摇,被另外一位仙人废了修为,气血盈亏,如今只能当这说书先生混口饭吃。   陈九倒是很爱听他说书,图个乐呵,经常坐在茶馆的老爷椅上为他吆喝。   而这说书仙人最常说的,便是修士界的天下第一,青衫客陈九的事迹,且说的时候,最是声情并茂,往往说前还要把惊堂木一拍,随即中气十足道。   “这青衫客陈九可了不得,当初在东海大战十金丹,整整十金丹啊,要知道一位金丹便相当于天下霸王,能坐在皇帝头上拉屎的绝顶人物!”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这青衫客陈九一拳打死一个金丹神仙,剩下九个还是不服,不服是吧,当下又一拳打死一个,看着他们还不怕,再一连两拳,打死四个,十金丹瞬间快没了一半,吓得剩下几人亡命逃窜。”   陈九坐在下边用力鼓掌,“好,讲的好!”   说书先生讲得口渴,停下喝了一口水,歇息片刻,又朝众人说道。   “不过如今天下又有一位新人崛起,叫做赤霄,传闻已经是在那中土称霸,在叫嚣陈九。”   底下有听客好奇问道:“那这赤霄和陈九到底谁更厉害?”   说书先生看向他,大声道:“问得好,要知道这赤霄之所以能称霸中土,原因之一便是本生修为够强,其修为相当于两位金丹神仙,恐怖如斯,所以我觉得陈九打死他需要两拳!”   陈九听完后,当下鼓掌更加热烈,“好!”   这也是陈九为何喜欢听这说书先生的缘由。   后来说书先生老死了,陈九也有一百五十来岁,真正步入老年,两鬓斑白,皮肤松弛。   可能是越年长心性越年少,陈九如今倒是乐观了许多,经常和小镇里的孩子一起出去玩耍,教他们钓鱼下棋。   马九万寻到了他的踪迹,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带着壶中老道和布鲁克来找他蹭饭,四人一起吃一顿年夜饭,倒也格外开心。   只是周围邻居有些不理解,隔壁这青衫老头一个人住,怎么有这么多人的声音,着实把他们吓得不轻。   陈九在这小镇里隐居了六十余年,见证了许多新生与逝去,真正应了那句人死如灯灭。   老年时陈九已经决定从小镇里搬离,这次不去人间了,隐居山中。   往后又过三十余年,陈九已然年老。   中土突然有鬼神之气聚集。   赤霄踏入半步元婴,中土众金丹修士俯首称臣。   陈九横跨一州,从北苍冥到中土,杀赤霄于众金丹修士面前,临走之前只留一句。   “我说了,你到半步元婴,我便来杀你。”   天下金丹修士只留骇然。   陈九两百余岁时,已经极其年老,皮肤松弛,须发皆白,脸上还起了不少褐色的老人斑,早已没了英俊模样,完全像是一位迟暮老人。   马九万三人时辰会来陪他,马九万还年轻,看不出丝毫年老痕迹,金丹修士有千年寿元,如今马九万两百余岁在金丹修士里还算青年。   可陈九身为体修,已然是迟暮了。   他有些想自家师父、师兄,隔壁学宫周贤、发明家老头了……   还有许多故人,陆续出现在老年陈九的回忆中。   有一日陈九忽然对马九万说道:“我想先回去了,以后在外边有空再见。”   马九万点了点头,“照顾好自己。”   陈九忽得笑道:“青山埋我。”   陈九在两百六十岁时,寿终正寝,马九万亲手将他埋葬在山川高处,底下有一条婉转溪流。   马九万坐在陈九坟旁,微微笑着。   这么青山绿水的地方,想必自家陈兄弟应该喜欢极了。   ————   白骨道馆中,有一处白骨被掀开。   陈九在白骨中爬起,睁眼一看,又见着那坐在白骨道馆里的带着长鼻面具老者。   老者开口,嗓音沙哑,向他问道:“为何不破镜,直去元婴,而是要老死在里面?”   陈九重回年少,好奇的摸了摸自己脸颊,笑道:“因为老死不相往来。”   他再也不想回这白骨道馆了。   长鼻老者一抬手,懒得管他,白骨道馆从不留人,将陈九摆手挥出。   陈九从土里钻出,眼前山脚下有处小镇,陈九以前来过,这小镇离白骨道馆地处所在极远,且周围也无其他修士。   按照马九万虽说,白骨道馆百年也就是外边瞬息。   如此来看,自己应该是被随意丢了出来,而那白骨道馆的所以一切,如今想来,都像是一场朦胧的梦,越来越不清晰。   陈九的境界也重回六境,好在感悟仍在,只要拳意和武运够了,一路破境元婴都不是问题,所以最多三年,陈九必能跻身元婴。   陈九理了理衣衫,继续往北。   在他身后数十里处,有个长相清冽的姑娘,扎着长长辫子,手里看着小说游记,骑着枣红马儿,摇摇晃晃,也去北方。 第一百四十章 周贤寻夫记(二)   早秋时节,天气凉爽。   陈九从一路行脚商那花了不少银子,买了一头小毛驴,平日就悠闲的坐在小毛驴上,前边吊根胡萝卜,引得小毛驴缓步而行。   他在白骨道观里呆了两百余年,如今想起来如梦似幻,觉得不真切,但又对他的心性有着不弱的影响,毕竟活了两百余岁,许多事情倒是想开了许多,没有以往那么耿耿于怀了。   小毛驴走着山路,山川不见人,陈九在往北行的路程中,突然换了方向,走向了东边,并且沿途还向周围住户打听路线。   问清后,他便打开自己钱袋,细细数着,完了还不放心,再数一遍后才又仔细捆好,放入怀中。   陈九此行,是去还一个故人遗愿的,或许也称不上故人,毕竟他们也没什么交情,只是在崆峒秘境中,一位中年修士临死之前托付给陈九的遗愿。   陈九一路往东,并未走多久,远远的便看见那处繁华城镇。   陈九寻着中年修士临死前告诉他的地址,骑着毛驴缓步而行,不时再询问一下周围路人,最终找到了那处位于白纸巷的屋门。   陈九翻身下驴,不放心的又翻出钱袋,仔细数了数,确定无误后,轻轻叩响房门。   里边传来急促脚步,随即屋门嘎吱一响,一位身着围裙的妇人看着门口陈九,微微愣了愣,小心翼翼问道。   “你找哪位?”   陈九拿出钱袋,温和笑道:“有人托我把这个交给你。”   妇人接过钱袋,神情突然一怔,朝着陈九急切问道:“他人呢?”   陈九缓声道:“出了些意外,回不来了。”   妇人身子一颤,几欲跌倒,赶忙扶住一旁门墙,低头沉默了许久,最终红着眼眶抬头看向陈九,说道。   “先生为了来我家,定是长途跋涉辛苦了,留下来吃顿饭吧。”   陈九摆了摆手,“不用了,我等会便走,趁着天还没黑,多走些路程。”   妇人伤心欲绝,便微微点了点头,“多谢先生,愿先生一路顺风。”   陈九点头,翻身上了毛驴,一步一步,晃晃悠悠走了。   妇人失魂落魄的把房门关了起来,靠着房门,缓缓蜷缩,怕吵着屋内读书的孩子了,只能极其小声的抽泣。   陈九骑着毛驴离开了小镇,往西北而行,回到原来路线。   他现在身上是一分钱没有,全放在了钱袋里,一并给了那位妇人,算是他自己尽力的安慰了。   如今送了这钱袋,也是完成了他自己心中的执念,一时间心绪开朗不少,且想到之后要做的事,他就更加兴奋。   陈九一路往北,下一处便是他心中最念念不忘的清风城。   当初他还没把秋月勾栏的帐算完,就被那女子剑修所杀,导致黑蟒妖丹自爆,让自己进了崆峒秘境。   如今陈九回来了,就先要问拳秋月勾栏。   不把这狗屁勾栏打碎,他这辈子都没脸再去老曹坟前!   ————   白骨道观中。   马九万虽有千年寿元,却也没活到千年,因为与其他金丹修士厮杀太狠的缘故,金丹落下了顽疾病根,天下又无治金丹之药,所以马九万只活了九百九十九年,便不辛去世了。   布鲁克和壶中老道在马九万逝去前,只听到马九万念叨了一句。   “绿水埋我。”   所以他们两人一合计,把马九万埋在了粪坑百米外,那处粪坑确实挺绿,就是太丑了,不然布鲁克还能再埋近点。   这要是马九万知道了得气活过来。   不过他肯定不晓得,转而在一处山水崖岸处钻了出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看看自己的储物法宝,发现里边东西一样不少,这才放心,开始哈哈大笑。   他马九万在白骨道观千年,得了无数法宝,如今全部拿了出来,待他研究通透,要把天人修士都给斩了!   马九万袖袍一挥,远遁而去,没打算找陈九,两人以后有得事机会再见,现在第一要事,便是把这些法宝都整明白,不然自己拿着这么多法宝,又不会用,不是摆明了叫别人来抢嘛。   所以马九万决定隐藏闭关几年,弄清楚这些法宝后再出关。   到时候他马九万势必要拿下天光州元婴第一人的称号!   马九万沉思片刻,又觉得不对。   等他把这些法宝研究透彻了,陈兄弟估摸着也该元婴了,难不成到时候自己为了这元婴第一人的称号,还得和自家陈兄弟打一架?   马九万越想越心惊,赶忙摇头。   使不得,使不得,自己就当个元婴第二人也挺好,第一给陈兄弟当,咱们一家人,我自然也算第一。   想到这,马九万便满意点头,身躯化作一缕青烟,流转入山林,了去无踪影。   ————   山川有小道。   周贤骑着枣红马儿,看着手中游记,书里边正讲到精彩地方,枣红马儿突然一停,带着周贤一怔,随即抬头看去。   眼前不大道路上,有几位彪型大汉手持刀刃,拦住去路,其中一位鼠目细脸的劫匪尖声笑道。   “哟,还是位小娘子!”   旁边大髯劫匪哈哈大笑道:“那咱们今日不仅劫财,还得顺道劫个色了。”   为首劫匪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周贤身段,笑道:“小娘子先把钱财交出,在服侍我们兄弟几人一次,我便将你放走,如何?”   周贤面无表情,收了山野游记,从身后行囊拿出一把金黄匕首,在手指处转了一下。   为首劫匪愣了一下,不解笑道:“怎得,小娘子还想自刎?”   为首劫匪又摆了摆手,讥讽笑道:“你尽管自刎,我们兄弟也不嫌弃,不过事后可要将你脱光了丢到城镇里去,小娘子要是觉得无碍,尽管自刎就是了。”   周贤眼神微微闪烁,变得异常凌厉,如看畜生一般,看着那为首劫匪。   为首劫匪倒十分喜欢她这眼神,更渐兴奋,当下便提刀上前,要先好好把玩把玩这小娘子。   周贤弹了一下金黄匕首,只听微微一声颤鸣,匕首如飞剑,就欲割断劫匪咽喉。   一道金光打来,极其柔和的弹开周贤手中匕首。   此处风声忽大。   周贤突然向后看去。   有一道青衫身影,骑着小毛驴,不急不缓的慢慢走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周贤寻夫记(三)   周贤愣愣看着那骑着小毛驴缓缓而来的青衫人影,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陈九走近了,把小毛驴一拉,缓缓停住,朝着周贤笑道:“你负责读书,杀人的事我来。”   周贤刚要点头,忽然间瞳孔一缩,看见陈九那空荡荡的袖子,她眼眶瞬间浸红,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前边几位劫匪见此,越不耐烦,朝着陈九持刀吼道:“小子想要英雄救美,老子今天就断你四肢,让你好好看看我和这小娘子亲热!”   这劫匪讥讽笑了两声,突然又道:“呦呵,我还说多了,应该是断你三肢才对,你个区区残废也敢出头!”   劫匪话语一出,周贤几乎是瞬间转头看他,眼中怒气溢满,恨意凛然。   地下那把匕首浮起,朝着劫匪咽喉猛然刺去。   在这之前,却有一抹武运划过,抢先一步割断所以劫匪咽喉。   陈九朝着周贤笑了笑,“不是说了杀人的事我来嘛,咋个这么不听话。”   周贤沉默一会儿,心疼问道:“你这手怎么回事?”   陈九挥了挥空荡袖子,笑道:“与人打架嘛,总要受些伤的。”   周贤咬着嘴皮,极其轻柔的碰了陈九短袖一下,又怕把他弄痛,赶忙收手,咬牙道。   “我去求学宫圣人,让他帮你把手弄回来。”   陈九笑着摇头,“不用,师父说了叫我去北边大道观,那位大天师有法子。”   周贤听了,便微微点头,放了些心,又有些埋怨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实在打不过就先跑了再说啊。”   陈九笑道:“也不好溜啊,倒是你,怎么想着从学宫出来呢?”   周贤嘴巴一撅,“我想出来了。”   陈九点头,“也是,学宫里边都是些憨憨傻傻的读书人,要是待久了,你也被整得憨憨傻傻了怎么办?”   周贤白了他一眼,“乱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憨憨傻傻。”   陈九轻笑问道:“怎么不可能?”   周贤便与他解释道:“他们是读了圣贤书才变得憨憨傻傻,我又没读圣贤书,怎么可能变得憨憨傻傻?”   陈九顿时就纳闷了,“这么说你在学宫里边不读圣贤书还有理呢?”   周贤一挑眉,“那可不。”   得了,没话讲,陈九只能朝周贤竖起大拇指,赞叹一声,“牛。”   陈九轻轻拍了小毛驴一下,又继续缓缓向前走,周贤在后面骑着枣红马儿缓缓跟上,陈九又问道。   “你也要去北边的大道观?”   周贤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是的。”   陈九点头,“那挺好,顺路,我还能照顾着你。”   周贤撇了撇嘴,吹了一下自己额头刘海,忽然问道:“赵朔是谁?”   陈九好奇反问,“你从哪听到的?”   周贤哼了一下,“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陈九咧了下嘴,“这哪跟哪啊。”   周贤双手抱胸,撇了陈九一眼,“敢做不敢当?”   陈九翻了个白眼,“是个朋友。”   周贤哼哼两声,仿佛当场抓住陈九把柄,继续问道:“什么朋友?”   陈九愣了一下,“啊这……”   周贤又哼一声,“说不出来了吧。”   陈九骑着小毛驴走在前边,解释道:“就是路上遇见的朋友。”   周贤将信将疑的看着陈九,又问道:“你摸她没有?”   “我摸她干嘛?”   “那你和她打情骂俏没有?”   “她打了我的。”   “她打到你哪了?”   “……”   这一路走来,都是周贤这般询问陈九,且陈九一五一十的回答完了,周贤还是将信将疑的盯着他看。   两人一路向北,翻山越岭,途中没有人家,便只好风餐露宿了。   陈九使出了当初在崆峒秘境里学会的烤肉技艺,和着周贤一起在山林中当真是不愁吃喝,两人走到哪吃到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就连那头小毛驴,都是陈九的备用口粮,要是嘴馋了,小毛驴也难逃一劫。   对此周贤是十分担忧,对陈九说道:“小毛驴这么乖,烤得不好吃怎么办?”   陈九摆手笑道:“我烤肉,你放心。”   周贤这才笑道:“那我要吃大份。”   陈九反问道:“小毛驴这么可爱,你吃了就不心寒?”   周贤咧嘴笑道:“但是它香啊。”   陈九笑了笑,“毛驴可能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周贤白了他一眼,“你才是小狗。”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夜幕渐起。   夜晚时天黑路滑,不宜赶路,两人就生堆火,靠在篝火旁歇息。   周贤此次出来只带了一张毛毯,瞧着晚上风冷,就拿出来盖着,看见陈九那衣衫单薄的样子,脸庞微微红了红,小手朝着毛毯空余的地方拍了拍,朝陈九说道。   “过来盖点,晚上风冷,别着凉了。”   陈九也没拒绝,微微拎了一点毛毯边角盖在自己身上。   周贤白了他一眼,身子往后一仰,躺在地上,眨了眨两下,朝着陈九说道:“讲个故事。”   陈九笑了笑,开口道。   “阿宾的高中成绩并不理想……”   此话刚出,周贤便红着脸赶忙摆手,“行了行了,别讲了,我睡了。”   ****这个故事,陈九给周贤讲过几次了,每次都听得周贤面红耳赤,久而久之,每当陈九开口讲道“阿宾的高中成绩并不理想……”时,周贤便会俏脸通红的赶忙打断,羞死个人。   傍晚夜风来了,徐徐吹过,在这初秋时节很是凉爽。   周贤俏脸在凉风吹拂下微微泛红,呼吸平缓,忽然唔咛一声,朝着陈九在的方向翻了下身。   陈九笑着看着已经睡着的周贤,把毛毯稍微向上拖了拖,将清冽姑娘完全盖住,然后安静坐着,思绪走远,他如今离着清风城已经不远了,心绪万千。   两人在北行第五日,终于是到了清风城。   清冽姑娘骑着枣红马儿和青衫客骑着小毛驴一起摇摇晃晃进了城里。   陈九站在城门口,遥遥看着那淮水边上,沉默不语。   周贤疑惑问道:“怎么呢?”   陈九摇头,“没事。”   周贤眉头一挑,陈九有心事,她便没有多问,只是心中不太舒服。   好你个陈九,有心事都不和我说,真是胆儿肥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桂夫人,许久不见   清风城比起陈九来的那年要热闹许多,偌大街道上行人川流不息,其中衣着华贵的富贵老爷极多,往往还是三五成群,走向城中勾栏那边。   陈九牵着小毛驴,看了周贤一眼,空荡袖口抬了抬,示意道:“等会儿人多,别走丢了。”   周贤轻轻拎着他的袖口,俏脸有些微红,点头道:“知道了,你走吧,我和马儿都不会走丢的。”   陈九微愣,也没多说什么,任由周贤拎着他的袖子,缓缓向前走去。   周贤就跟着陈九缓步而行,同时有些好奇的看向周围摊位,这还是她云游途中第一次到这么大的城镇里闲逛。   那些零散的女子物件,香气扑鼻的零食都挺吸引周贤的注意。   没办法,这些都是女子喜欢的玩意,周贤自然也逃不掉。   陈九看着周贤这幅样子,笑了笑,从一边摊位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周贤,笑道:“还想要什么,尽管说。”   周贤欣喜的接下糖葫芦,笑脸灿烂,刚想说不用了,结果陈九直接先来一句,“反正我也没钱。”   周贤白了陈九一眼,依旧兴致勃勃的吃起了糖葫芦,小嘴含下一颗,在嘴里来回翻滚,把糖葫芦朝陈九一递,含糊不清的对陈九问道:“尼要不?”   陈九摆摆手,“大可不必。”   周贤便又白他一眼,自己慢慢吃了起来。   两人在城中找了个客栈,要了两间客房,陈九便对周贤说自己要出去一下,傍晚回来,叫她不要乱跑。   周贤嘴里含着最后一颗糖葫芦,皱了皱眉,开口问道:“能早点回来吗?”   陈九犹豫一会儿,随即笑道:“那下午回来。”   周贤便咬碎糖葫芦,咽下肚,朝着陈九摆手道:“记得带点好吃的回来。”   想着刚才陈九说没钱,周贤还将自己存了好些年的零钱拿了出来,撅着小嘴,颇有些心疼的递给陈九。   “这可是我存了好些年的钱,咱们要省着用,不然要是一下用完了,就只有吃西北风了。”   陈九笑着反问道:“西北风不好吃?瞧不起西北风?”   周贤完全没了平日在别人面前的清冽模样,往床上一倒,噘嘴道:“好吃好吃,到时候我要吃一大口,都不给你留,饿死你。”   陈九笑了笑,没多贫嘴,出门之前还不放心,朝着周贤嘱咐道:“别给陌生人开门。”   周贤答应道:“晓得了。”   陈九便轻轻关上房门,缓步向楼下走去,去看看曾经的“故人”。   周贤从床上爬起,趴在窗台上,看着底下青衫客的背影一路朝南而去,她抬头往城中最南处望去,那里有几栋船舫大楼。   陈九身影在街道走远后,周贤便重新坐回了床上,打开自己最近看的一本山水小说,里边有一句话周贤很喜欢。   我遇见了很多好看的山水,但我从不停留,不是我不喜欢山水,只是你在远方等我。   ————   勾栏外边起了许多小酒馆,平日里一些小厮、仆人便会在这小酒馆里喝酒聊天,大谈天下趋势,颇有杯酒论英雄的气势。   不过其中了得最多的,还是清风城此处的勾栏,其中小厮对这勾栏里的女子眼馋得是不得了,抱憾道。   “我要是能去这勾栏里风流一夜,折寿几年也行呀。”   旁人讥讽道:“这勾栏都是专门为富家老爷准备的,甚至有些仙人都来此,让你进去都嫌脏了勾栏的地板!”   这人也不嘴贫,尴尬笑道:“想想嘛。”   也有人感叹道:“如今这勾栏想比前些年更是火红,如今与其说是清风城的勾栏,不如说是这勾栏的清风城。”   旁人附和,“谁说不是呢,自从那年仙人杀黑蛟事了后,听说勾栏便被一处仙家宗门看上了,近些年大力扶持,勾栏地位更是水涨船高,与许多仙人都交好。”   小酒馆里的喝酒之人都有些唏嘘。   短短几年而已,这秋月勾栏如今就势大到在这清风城里一手遮天,曾经能与勾栏搬手腕的许家,如今只能唯勾栏马首是瞻。   酒馆前有位青衫客付了酒钱,拎着一壶老酒,慢慢悠悠的走到了勾栏的船舫前边,看着那勾栏前边的老旧亭子,略微有些愣神。   旁边有一位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小厮走来,打量了几眼陈九,看着大半不像什么富家公子哥,便有些不耐烦的问道:“干什么的?”   陈九笑道:“没事,就来看看。”   小厮眉头一皱,挥手驱赶道:“闲人不得多留,快走快走。”   陈九依旧笑道:“好的。”   然后他在小厮眼中,一去无踪影。   小厮面色大骇,以为遇见的哪路鬼神,赶忙朝天叩拜,“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鬼神老爷饶恕老的。”   见久久无动静,小厮虽心神不定,但也只得惶惶离去。   勾栏内,桂夫人坐在房内,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几个勾栏女子,脸色隐隐做怒,骂道:“没用的动静,叫你们去侍候州官大人,也能被那柳氏贱人抢了先!”   几位勾栏女子跪拜着的身躯瑟瑟发抖,其中为首那位女子声音颤抖道:“求夫人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这就去找州官大人,定把州官大人服侍好。”   桂夫人冷眼看着她,隔了半晌,讥讽开口道:“已经被柳氏抢先,州官大人现在还能看得起你们这几个贱人?!”   还不待底下勾栏女子开口,桂夫人伸手一挥,其中最后那位也是最沉默的女子从脖颈处浮现一道红线,随后鲜血溅出,无力倒地。   剩下的勾栏女子恐惧至极,跪倒的身躯更渐紧贴地面,身躯颤抖,不断求饶。   “妇人饶命。”   桂夫人眼神阴翳的看着几人,念着平日她们也算听话,刚才又杀了一人泄了火气,便摆了摆手,淡漠道:“滚出去。”   几人不敢停留,赶忙起身,极快但又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桂夫人坐在椅子上,神情明灭不定。   如今勾栏越渐壮大,她想要占据一席之地,可就不比从前了,得好好谋划。   窗门忽然一动。   一袭青衫客坐在窗头,笑道。   “桂夫人,许久不见了。”   桂夫人骇然转头,却见一把武运飞剑悬停在她眉心,锋芒刺人,鲜血渗出。 第一百四十三章 拳与飞剑   桂夫人看着眼前武运飞剑,锋芒刺入她眉心半点,鲜血溢出,桂夫人瞳孔惊骇至极,一动不敢动,更渐惊恐的看着坐在窗台的青衫客,不敢置信的颤抖问道。   “陈九,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那年金丹神仙斩黑蟒,桂夫人在勾栏处是亲眼看见那位女子剑仙一剑斩死陈九的。   陈九很是客气,伸手一挑,将飞剑往后一退,朝桂夫人笑道:“我这不是没死嘛,特意回来看看夫人。”   桂夫人大气不敢出,只能干笑几声,言语谦卑道:“奴婢能让陈先生挂念,真是拖了几辈子的福气。”   陈九翻下窗台,看了看桂夫人,疑惑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对我如此客气,我记得以前不是这样啊,莫非是夫人脑子出了问题?”   桂夫人干笑道:“以前是奴婢有眼无珠,还望大人原谅。”   这桂夫人确实是个极会审查时势的,又放得下面子,难怪如今虽然境界不高,但也能在这勾栏占据一亩三分地。   陈九上前直接踹了桂夫人一脚,将她一脚踹下椅子,自己坐了上去,摆手道。   “起开,这不得给你陈大爷让座,懂不懂得尊老爱幼?”   桂夫人丝毫不敢有怒意,赶忙跪倒在地上,朝着陈九磕头求饶道:“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的吧,奴婢当初也是鬼迷心窍,竟然敢对大人那般无力,奴婢该死。”   桂夫人说着,开始跪在地上使劲打着自己耳光,双脸已是通红,才眼巴巴的看着陈九。   陈九好奇看着她,“继续啊,怎么不打了,我爱看。”   桂夫人不敢怠慢,赶忙又扇起自己耳光。   她不笨,知道陈九如果想杀她的话,她今日便是必死,勾栏更不会为了她这个小小三境与一位疑似剑修的修士结仇。   且陈九只要愿意加入勾栏,说不定勾栏中的大人物能够直接把自己的命当做见面礼送给这陈九。   待到桂夫人把自己的脸都扇出血渍了,陈九才无聊的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就这样吧。”   桂夫人欣喜万分,赶忙磕头,“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陈九径直站起,一把武运飞剑从底下直接洞穿桂夫人的咽喉,将她挑死在空中,陈九看着鬼桂夫人临死前的惊恐眼神,纳闷道。   “我也没说不杀你啊,你着急谢个啥?”   飞剑就这样带着桂夫人尸身直冲勾栏外边,吓得周遭小厮、客人惊骇而逃。   陈九在勾栏里边缓步而行,还顺手拎了过路小厮一壶酒,边喝边走,到了勾栏外边,将酒喝完,一把丢开,面朝勾栏笑道。   “来个能打的出来找死。”   勾栏上空瞬息出现几人,其中有两人面色古怪的看着陈九。   他们是勾栏原来的主人,都是认得陈九的,记得这人杀了许家少爷后,不就被白止一剑斩了嘛,为何如今还会出现在这?   其中有位衣着华贵的中年修士,面带笑意的朝陈九说道:“道友,不知这桂夫人如何得罪你了,这么大努力,不如坐下来,我们好好谈谈,消些火气。”   一位疑似剑修的修士,他们肯定不会随意得罪,区区一个桂夫人,死了便死了吧,只要他们想,马上便会再有一个柳夫人、马夫人。   陈九挽起袖子,笑道:“我代表修仙界人仙和平共处协会,前来查封勾栏,闲杂人等快滚,不然休怪我拳脚无眼。”   中年修士眉头皱起,问道:“这人仙和平共处协会,我可从来未曾听过。”   陈九金光臂膀伸出,朝他一指,“现在听说了吧,我就是第一任会长,识相的快滚。”   勾栏管事的几位修士面色阴翳,这什么人仙和平共处协会,明显就是这人的一个噱头,其目的还是朝着勾栏而来。   中年修士见谈论不成,便面色阴沉的朝陈九说道:“道友莫要自毁前程,我百湖宗扶持这勾栏数年,岂容他人染指,之前对你好言相说,若是不听,今日这淮水就是你的埋骨地。”   陈九挑眉,武运骤然而起,覆盖住身躯,朝他笑道:“敢恐吓人仙和平共处协会会长,该打!”   陈九拔地而起,跺碎地面,朝几人直冲而去。   中年修士灵气运气,在身前化作一道轮盘,刚要挡在身前,那青衫客瞬息而来,直接一拳打碎轮盘,再接上一拳,将这中年修士直接打入淮水,又迅猛追去。   仅仅一个照面,中年修士便被陈九打得如同死狗一般,从淮水中被陈九拎着脖子提出,随意丢到一旁,将其余几人看得胆战心惊。   如此战力的修士,他们怎么敢去阻挡,当真是不要命了。   陈九用武运蒸发身上水渍,又朝几人笑道:“识相的就给我把这勾栏关了,不然就是找打。”   武力在上,几人哪敢违背,只得连忙点头,将勾栏那些富贵老爷一个个赶出。   陈九在一旁平静看着,一旁秋风拂来,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   其实如今将这勾栏关了又能怎样呢,过不了几个月,兴许又会有另一个勾栏出现。   并且那些身世穷苦的女子,想要得钱,大多也是自愿去这勾栏。   在这种时代,勾栏确实有它存在的价值。   可陈九偏偏看不过去,至少这清风城里,在他来时,这勾栏就得关门,这是他对老曹的交代,其他多的,陈九也管不了。   等天气好了,他就去给老曹上坟,然后差不多就该走了。   陈九不喜欢这清风城,关于这清风城的记忆都太过伤感了,他不喜欢伤心地,即使以后年年会来,但也不会待太久。   远处云层流转,琢磨不定。   陈九就站在勾栏旁,弹指将桂夫人的尸身打成灰烬,武运内敛,正要转身离去。   一把青黄飞剑从天际而来,瞬息而至,猛然一下,直接洞穿陈九胸膛,把他钉死在一处船舫上。   一位有着狭长眸子的年轻修士,满脸笑意从天际而来,看向几人轻笑问道:“这就是你们刚才传书说的战力极强的剑修?”   几人面对这百湖宗来的年轻剑修,大气不敢踹,连忙吹捧道:“大人神勇,瞬杀这厮。”   年轻修士狭长眸子眯起,讥讽笑着道:“不然靠你们几个废物,这勾栏早就破灭了。”   几人不敢出言,只得低头谦卑站在一旁。   年轻修士觉得无趣,刚要转身离去,突然又扭头,狭长眸子眯起。   青衫客用金光臂膀硬生生拔出青黄飞剑,落在地上,武运暴起,当着年轻修士的面,将飞剑一寸寸捏碎。   年轻修士的狭长双目已经眯成一线,伸手一抬,又是一把青黄飞剑浮现在他身旁。   两人对峙。   随后青衫客武运在后,如同巍峨大山,一拳打得年轻剑修飞剑震碎,胸膛凹出拳印,倒飞而去,砸碎勾栏。   陈九这一拳算是“回礼”! 第一百四十四章 老子宰了你   狭长眸子的修士从废墟中气血,吐出一口带着拳意的气血,灵气疏通被陈九打乱的脉络,看着站在远处的陈九,面色略微阴沉,周遭青黄飞剑再次浮起,缓声开口道。   “我晋升七境之后,还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势,你这体修算是不错,不过也仅仅不错罢了,接下来……”   年轻修士狭长双眸一眯,青黄飞剑瞬息幻化数十把,剑尖直指陈九,他又接着开口道。   “接下来,飞剑斩你!”   陈九武运凝起,覆盖于身上,一阵狂风吹过,青衫飘摇,猎猎作响。   狂风过后。   飞剑如雨,顷刻间朝陈九奔涌而来。   陈九向后退一小步,一脚压下一把飞剑,伸指一弹,再点飞一把,可往后飞剑依旧源源不断,迅猛切过。   陈九终究有些躲闪不及,被飞剑划破青衫,渐出些许鲜血。   年轻修士站在远处,伸手再一招,数十把青黄飞剑于空中骤然停顿,猛然一转,剑尖再指陈九。   陈九将已经破碎的上半身青衫撕碎,金黄武运缠绕身躯,伸手猛然一敲胸膛,如同玄铁一响,周遭缠绕的武运一震,径直覆盖在陈九身躯之上,其间云纹弥漫,金光灿烂。   神人已至!   年轻修士狭长双眸虚眯,伸手往前一招,飞剑从后而来,连成一线,直取陈九胸膛。   陈九压根不管身后飞剑,一脚踩碎河岸,直冲年轻修士而来,其后飞剑竟然不能及他!   这一拳先至,却被年轻修士倾力挡住。   年轻修士狭长双眸微微睁起,讥讽一笑。   区区武夫,果然是有勇无谋,当真因为他近身厮杀便弱了?   又以为只要近身便能瞬杀自己?   不过匹夫之勇罢了。   如今飞剑已至,是要斩这匹夫!   数十把青黄飞剑排成一线,猛然朝陈九胸膛刺去。   飞剑极快,数十剑如一剑,刹那刺完。   所以在场之人只听到了密密麻麻的精铁相击之声。   陈九站在年轻修士面前,挡住他面前光线,开口问道:“飞剑无力,也想斩我?”   年轻修士见势不妙,刚想后退,却被陈九欺身而上,抓住头颅直接往地面砸去。   年轻修士被砸得满脸血渍,御剑而来,想要挡住陈九,可陈九直接用金光臂膀硬生生抓住飞剑,捏得飞剑颤鸣,而后又是一脚朝着年轻修士头颅跺去。   短短几回合,年轻修士便如死狗般,被陈九打废于河岸。   陈九并未放松,更加凝重的看着天幕。   还有人在天幕处注视,虽不知为何没有出手,但肯定来意不善。   那人似乎也发现了陈九正在看他,当下也不再隐藏,从天际瞬息而来,是为白发白衣老者,朝着陈九笑道。   “老夫谢正华,百湖宗宗主,元婴修士。”   这老者一来,勾栏几人就像是吃了定心丸,神情没有之前恐惧,可又怕老者秋后算账,怪他们看守勾栏不力,给予责罚。   不过白衣老者谢正华此时没空理他们,转而还是向陈九问道:“小子毁了我这么多地势,打算赔多少钱币?”   陈九翻了翻身上,摇了摇头,笑道:“不好意思啊,出门太急,一个子都没带。”   谢正华依旧在笑,只是没了笑意,耐着性子问道:“小子师门何处?”   陈九笑着回道:“我师门太牛了,师父不让我说。”   谢正华如今是笑脸笑意全无,又道:“给脸不要脸。”   他一个元婴修士,愿意放下脸皮和他这个小修士好生言语,已经是给了他的莫大面子,没想到这小修士还是给脸不要脸。   谢正华呼了一口气,脸上又恢复笑意,开口道:“小子,最后再问你一次,师门何处?”   陈九倒不怕他这什么元婴,不耐烦道:“要打就打,哪来这么多屁话?”   谢正华耐心全无,狞笑一声,“小子找死。”   要不是不清楚这青衫客的师门出处,他早就将其打废,哪还能废话如此之多,可这青衫客是真不识好歹,真当他谢正华好说话不成?   谢正华瞬息从天际而来,一指弹飞陈九,再一招手,淮水有浪潮而来,如同一道水牢将陈九关押在其中。   谢正华身为百湖宗宗主,自然是极其精通水法,甚至被誉为千里之内百湖共主,单论水法造诣几乎逼近半步天人。   陈九出了白骨道观,如今只有六境,当下被谢正华束缚在水牢之中,挣扎不得,但也不慌不忙,反正死不了,悠哉悠哉的看着这老匹夫,倒要见识见识他能有什么花样。   谢正华见他一脸无惧,有些诧异,缓了一手,又开口问道:“小子莫要故作玄虚,现在求饶,老夫饶你一命。”   陈九一脸不耐烦道:“搞快点,我要是吭一声,我就是你爷爷。”   谢正华气笑道:“不知死活。”   他伸手一招,水牢之中有一抹尖刺浮现,位于陈九头颅处,然后猛然一刺,直接洞穿其头颅。   谢正华面色阴晴不定,虽杀了这与他叫嚣的青衫客,但其后背景如何还是不清楚,恐又后患。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自己已经斩掉这青衫客了,但仍没大修士前来帮他,如此看来,其后的背景也就不算太大。   谢正华心思一平,少了担心,正要离去,忽然眼神又一凝。   这青衫客被他杀死的神魂竟然又有动静,且其头颅伤口已经不再流血。   陈九抬头笑看向他,“就这啊?”   谢正华沉默半晌,忽然笑道:“有些门道,那老夫等会儿断你四肢,封你拳意,看你还如何叫嚣。”   仅仅不死而已,在他这元婴修士面前还是不太够看。   有一剑自南下道观,往北上而来。   这一剑在刹那之间,便已行一半,却有忽然一停,其上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一愣,便又笑着御剑返回。   谢正华御水化一剑,一剑欲斩陈九双臂。   水剑刚出,远处天幕便传来一声叫喊。   “草你奶奶的谢正华!”   谢正华抬头,面色凝重。   清风城满城虚空震荡,马九万于城中浮现,单手拎着谢正华脖颈,狠然道。   “老子宰了你!” 第一百四十五章 马大聪明   谢正华骇然看着眼前马九万,咽喉被他拿捏着,半点不敢动,只是颤声问道:“马道友怎么这么大火气?”   马九万气极反笑道:“你个天杀的玩意,还好意思问我?”   马九万直接单手牵着谢正华头颅,虚空震荡起涟漪,随即往后一扯,硬生生拽出谢正华半寸元婴神魂。   谢正华神魂剧痛,连忙求饶道:“马道友绕我一命!”   谢正华是真不敢抵抗,他以前就被马九万殴打过几次的,尤其是马九万踏入半步天人后,天光洲能与他叫板的修士,除了那批山巅天人,别的元婴来了,真不够看。   谢正华是被打怕过的,如今半点不敢反抗,怕这马九万真要气急,直接把自己神魂碾碎,连转世都没机会,所以如今他便竭力求饶,希望马九万能先绕他一命,之后该怎么赔礼道歉,他都认。   只是如今马九万正在气头上,哪管你这么多,他这实打实的半步天人,打这区区元婴修士就跟打狗一样,先将谢正华元婴神魂猛然一捏,虚空震荡得其神魂暗淡,再往河岸便一甩,一脚踩去,瞬间便要了这谢正华半条命。   陈九从旁边缓缓走来,顺手还拎了一件挂着的墨绿衣衫,披在自己身上。   马九万朝着陈九说道:“谢正华尽在掌握,如何处置?”   陈九缓缓走近,看了这算是杀了他一次的老匹夫一眼,摇了摇头,然后朝着马九万,做了个手指划过脖颈的手势。   马九万单手成爪,其上虚空涟漪震颤,正要直接碾碎这不知死活的谢正华神魂。   远方遥遥的跑来一位清冽姑娘,看着已经是累得气喘吁吁的模样,却还在拼命往这奔跑。   陈九看见了姑娘,便抬手制止住了马九万,又朝谢正华快速说道。   “你之前要杀我,于情于理,我都该直接杀了你,可如今我改了主意,往后每年,你要行百件善事,且要和马九万报备,以此来换你一命,懂吗?”   谢正华当下神魂剧痛,哪还敢反对,连忙答应,“知晓,知晓,求两位饶命。”   陈九朝马九万打了个眼色,马九万便松开谢正华神魂,站在一旁。   虽然不知道陈九为何不杀这谢正华,但总有他的原因,自己照做就是了。   周贤一路匆忙赶来,在勾栏处见着了陈九,紧绷的神情骤然一松,跌坐在地上,剧烈喘息。   陈九颇为担忧的看着周贤,赶忙走上去,却又不知怎么照顾。   这直接把周贤抱起来吧,好像也不太好。   刚才不杀这谢正华的原因,一半是因为周贤来了,自己要是偷偷跑出来打架被她晓得了,保不准又要被念叨半天。   另一半是因为杀了这谢正华,所得赔偿确实太小,也就是一条元婴修士的命而已,在陈九与马九万眼中,真不算个什么事。   所以便叫他每年去行百件善事,由马九万审查,这百件善事,可就不太简单了,普普通通给穷人一些银两,可算不上什么善事,而善事的标准,自然是由审查的马九万来判定。   马九万别的不说,为难人这方面是一等一的强,想必到时候这谢正华就晓得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句话的意思了。   周贤在地上歇息片刻,仔细瞟了瞟陈九。   陈九朝她疑惑问道:“你怎么来了?”   周贤歇了一口气,回道:“我看这边动静太大了,瞧你又是往这边走的,不太放心,就问掌柜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陈九好奇问道:“掌柜怎么说?”   周贤斜眼瞟了他一眼,语气开始略微有些不善,“掌柜一开始支支吾吾的不肯说,但耐不住我多问,才说这边是城中最大的勾栏。”   陈九干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周贤上下瞟了他两眼,没好气道:“咋的,陈大公子上青楼打架来了,是为了哪个姑娘争风吃醋啊?”   小说里这些剧情写得可多了,周贤看过许多次,如今便是狐疑的盯着陈九。   陈九无奈笑道:“哪跟哪的事,我以前在这勾栏做过活计,如今就是想念了,专门回来看看。”   周贤依旧狐疑的看着他,还把他刚刚顺手披上墨绿衣衫扯过来问了一下,倒也没闻到其它女子的香味,这下放了些心,却也依旧怀疑的上下打量陈九。   陈九无奈,知道今天要是不和周贤解释清楚,那他以后就难得有安稳日子了。   于是陈九便指向马九万,笑道:“我来这见马兄弟,都是老友了,有些怀念。”   周贤皱眉打量了马九万几眼,微微摇头,觉得陈九这什么马兄弟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不然怎么可能会上这青楼来,自己以后得好好给陈九说说,叫他少和这人来往。   马九万一看周贤这看他的眼神,便暗道不妙,立马上前,谄媚笑道:“嫂子好。”   周贤俏脸刹那一红,脸上喜悦,却又压抑着不表现出来,只是怪道:“你这人乱说个什么,谁是你嫂子?”   陈九在一旁附和,“对对,你哪看出来她是你嫂子?”   周贤用肘轻轻撞了陈九一下,没好气道:“你对个什么?”   陈九白眼一翻,不知道咋个说了,干脆不说话了。   马九万是旁观者清,自然是看得懂周贤对陈九的心意,当下神色一正,装作一本正经道:“我看姑娘与陈兄弟这样般配,以为是嫂子了,是在下鲁莽了。”   周贤双手抱胸,压着心中娇羞欣喜之意,只是轻轻点头,“嗯,算你有些眼光。”   现在周贤看着马九万,就觉得顺眼多了,觉得陈九与他来往好像也还不错。   马九万见此,便乘胜追击,又继续表现,势必要在周贤心中留下好印象,不然日后周贤在陈九面前说他坏话,影响了他与陈九的关系咋办?   要知道,女子的枕边风最是让人抵不住。   马九万可不敢得罪周贤,当下惊呼一声,看着谢正华,大声道:“这有个老人跌倒了,我得去扶他。”   谢正华躺在地上,哪敢反抗,任由马九万将他扶起。   马九万还关切的拍了拍他身上飞灰,担忧问道:“老头,没事吧?”   谢正华连忙摇头,“没事,没事。”   这一副帮助老人的画面,到了周贤眼里看着却有些奇怪。   马九万做完这些,一时间也不知道干啥了,赶忙给陈九打了个眼色。   陈九便赶忙拍了拍周贤肩膀,往后转身道:“走啦。”   周贤小跑跟上陈九,牵着他空荡的那边袖子,问道:“今晚吃什么?”   陈九笑问道:“吃火锅咋样?”   周贤脑袋点点,在外人面前一向清冽的姑娘,此时却灿烂笑道:“好呀!”   马九万对着两人背影使劲招手,“嫂子慢走。”   周贤牵着陈九的袖子,转头朝着马九万拜手,倒也没说什么,主要是马九万喊了这一声,她也乐得回去打个招呼。   远处道观,有位红脸道人坐在道观屋顶,笑道:“这姓马的小子还挺上道,不错。”   底下陶李点头附和道:“看来当初我那一剑没斩到他身上,还是对了。”   马九万立于勾栏河畔,背后突然没来由的一凉,狐疑的瞅了瞅天幕,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当下只得打了谢正华脑门一下,怒道。   “谁叫你起来的,还不给我趴下!”   谢正华心中万般皆是苦,但也只得默默承受,一言不发,缓缓趴到地上。   马九万思索一会儿,又缓声道:“陈兄弟说了,你要做一百件善事,我想一下,第一件善事嘛,就把这淮水治理一下,去给我植树造林。”   谢正华忍不住问道:“要植多少树?”   马九万笑而不语,只是伸手,五指张开。   谢正华不敢往好处想,只得轻声回道:“五万颗?”   马九万点头,然后在谢正华欣喜的目光中,缓声开口道。   “五万亩。” 第一百四十六章 秋风再起   陈九寻着秋高气爽的好日子,在城中买了香蜡纸烛,带着周贤一起,去往自己埋葬老曹的那处山川。   周贤是自己执意要跟来的,说也要去看看陈九念叨了许久的老曹,开始周贤还有些漫不经心,可看到陈九在打点香蜡纸烛后,便忽然怔住,随即便低头,不怎么说话了。   陈九也没在意,心中念着那些上坟的物件,买好之后,便缓步上山。   老曹的坟墓不高,主要是邻水,图个山清水秀的好兆头。   陈九走到坟前时,愣了许久。   老曹坟头杂草凌乱,甚至快要盖过了坟头,显得坟包极小,就和曾经生前的老曹一样,显得畏畏缩缩的。   陈九无奈的苦笑一下。   也是啊,又没人来给老曹上坟。   他把手中的香蜡纸烛放下,朝着周贤说了声,“等我一下。”   说完后,陈九便小心翼翼的弄起了老曹坟上的杂草。   怎么着也得把老曹的门面打理好,是吧。   一旁的周贤默不作声,也蹲了下来,和着陈九一起打理这座荒乱的坟墓。   陈九一边打理着,嘴里一边小声念叨。   “老曹,你不会怪我吧,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才来看你,实在是不好意思。”   老曹当然不会怪他。   死人怎么会怪人呢?   小坟上其实也没什么杂草,陈九和周贤两人很快就打理好了,露出了其中的小小坟头。   老曹的坟是真的挺小,孤零零的立在山头之上,旁边树木林立,盖住坟头,倒也不显得突兀。   陈九没有过多留念,打点好香蜡纸烛后,便带着周贤转身离去了。   今日下午,陈九骑着小毛驴,缓缓出城了。   是秋高气爽的好日子。   ————   往那老道观行的路上,陈九没走官道,找得山间小路而行,周贤就跟在他屁股后边,吵着要听陈九讲故事。   陈九没得法,朝着周贤笑了笑,便开口就是那句经典,“阿宾的高中成绩并不理想。”   周贤赶忙红着脸嗔怪一声,叫停陈九。   陈九就笑嘻嘻的问道:“咋个不听经典。”   周贤小脸羞红,白了他一眼,“你这算什么经典,风花雪月的经典?”   陈九点头,“那到也是。”   两人沉默一会儿,此时有秋风,吹起了女子的发丝,杂着秋叶。   周贤微微撩起发丝,夹在耳边,这是她很少会做的一个动作,看着倒是很有女子韵味。   周贤忽然停住,看着陈九轻声道:“你就不问我为什么会来找你?”   陈九转头,半开玩笑的问道:“想我了?”   周贤没有回答,骑着马儿到了陈九身边,温润小嘴勾起微笑,朝他轻声笑道。   “你猜?”   周贤骑着马儿走到了前头。   陈九愣了一下,不再多想,拍了拍小毛驴,紧紧跟上。   山路蜿蜒,一路直去,到了傍晚时分,昏黑不定,山涧忽起大雨,汇聚山洪。   陈九护在周贤里边,骑着毛驴驶得缓慢。   周贤从马儿一旁的抽箱里扯出一把油纸伞,打在头顶,担忧的看了看前边默默淋雨的陈九,赶忙到他身旁,把头上油纸伞极大的偏斜了过去。   陈九撇了周贤一眼,手指一抬,轻轻把伞推开,叮嘱道:“你别淋雨冷着了,我是武夫,不怕。”   周贤皱眉,又将伞打了过来,“武夫便能淋雨不打伞,谁说的道理?”   陈九无奈,手指再轻轻一抬,天地雨水在他与周贤身旁半尺处尽数弹开,滴水不沾。   周贤愣了一会儿,白了陈九一眼,埋怨道:“有这本事不早点弄,哼,我看出来了,你就是想让我淋雨。”   陈九也无奈,他看着周贤把伞拿出来,寻思着自己淋些雨也没啥,不用浪费天地武运,结果周贤二话不说,直接跑过来把伞打到头上。   陈九怎么可能看着周贤淋雨,实在没法,便只有耗些天地武运了。   周贤撇了一下嘴巴,就觉得陈九是故意的,骑着马儿走到前头,话也不说。   她身上淋湿了一些,湿润得很。   陈九无奈的看了女子一眼,把自己袍子脱下,扬了一下,武运蒸腾,烘干之后一把披在周贤身上。   “别冷着了。”   周贤把袍子抓着,紧紧裹了裹,小嘴巴一撅,得意道:“算你识相。”   陈九咧嘴,不知说啥。   前边忽然传来嘈杂马蹄声,一行马队匆忙赶来。   陈九皱眉,武运一缩,覆盖在他与周贤的身上,显得不那么高调,随即拉着周贤退到路边,避开马队。   马队一行人来得匆忙,且马上之人皆是面色惊恐,匆忙逃窜。   一行人不管不顾,慌乱跑去,马队最后几人似乎是领头之人,瞧见了陈九与周贤后,缓下速度,朝着两人好意招呼道。   “两位别再往前了,前边有龙王发威,去不得了。”   陈九皱眉,未曾回话。   那几人也不多言,只是提醒这一句,便又快马加鞭跑走。   陈九望着离去马队,转头朝着周贤说道:“在这等我。”   周贤秀眉一挑,刚想回话。   陈九身影已经瞬息不见。   周贤咬着嘴角,牵着那只小毛驴,快步向着前方赶去。   前方数十里处,陈九站在山巅,环视四周,眉头皱起。   他并没感受到其余灵气,什么龙王,更是没有看见。   天地之间唯有雨大,忽有一声雷鸣。   随后便是一道雷柱轰然而下,贯彻天地。   陈九身子一震,猛然抬头向着山涧望去。   在山涧崖下,一片漆黑之中,有百丈瞳孔泛起红光,直挺挺的看着他。   陈九身躯骤然爆发金光,天地数里武运猛然聚集,凝聚在这山巅之上。   其下山涧崖下传来铁链响动,似惊雷鸣彻,停息片刻,天地之间忽有声响,朝着陈九说道。   “年轻人倒是个武道好苗子,哈哈。”   陈九不言,身躯武运拔高半尺,直直看着山涧崖下。   “不用看了,我在这崖下百里处,你怎能看得到我,只是平时心情好,才上来透透风,吃几个过路人畜,当做小食。”   陈九笑道:“原来是个老畜生。”   那道声音倒是不恼,回道。   “我确实是被你们人族囚禁在这断龙崖近万年的老畜生,你们人族用我来镇压这天广州的万里水运,我吃几个过路人畜又如何?”   “依我来看,仅仅吃几个过路人畜还是少了,老子要是万年之前,要连着你这小子一起吃了,炼化你周身武运!”   陈九咧嘴笑道:“我当是什么,不过一条没养熟的野狗罢了。”   山涧崖下沉默。   天地一雷柱。   直朝陈九身躯轰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山涧老龙   雷柱轰然而下。   不伤山,只打人。   陈九咬牙硬抗,武运被雷柱压得死死,堪堪护住身躯。   片刻过后,雷柱消散。   陈九伸手一挥,武运裹挟残留雷霆而去,甩下漆黑崖下。   这记雷霆属实霸道,要是威力再大些,就要把陈九的护体武运打散了。   于是陈九又凝了凝武运,朝着崖下叫嚣道:“老狗,怎么不叫呢?”   天地雨更大,来势磅礴。   其下声音开口道:“人族小儿,只会吠叫,可敢下来受死?!”   陈九咧嘴笑道:“老畜生,你可敢上来受死?!”   崖下寂静片刻。   随后铁链声响疯狂响动,擦在山脉之上,轰隆作响,整座山脉都在顷刻之间猛烈震动!   周贤身子一踉跄,勉强在马上稳住身形,担忧的看了看刚才雷柱降临的山脉,一咬牙,翻身下了马儿,挽起裙摆,凝聚自己并无多少的灵气,极速朝那处山脉赶去。   陈九面色凝重,打了一下响指,武运从天而降,压住山脉。   可不到片刻,武运便震荡起来,压制不住。   陈九心一横,武运凝聚身躯,走到崖边,准备跳下去和这畜生碰一碰,反正他也死不了,大不了之后摇人来救。   山巅一恍惚。   陈九猛然转头,身旁不知何时坐了个打着鲜红梅子伞的矮小老者。   矮小老者朝着陈九招了招手,笑道:“年轻人别冲动,过来坐着。”   陈九愣了一下,疑惑看着矮小老者,没有回话。   他与这矮小老者是见过一面的,在那无弦宗豢养蛟龙的城中。   矮小老者也是打着这把鲜红梅子伞,吹了一口气,便斩了那头蛟龙。   陈九站在老者身旁,收了一些武运,静静看着他。   矮小老者轻轻转了转鲜红梅子伞,雨水沿着梅子伞向四周射去。   滴滴朝崖下。   漆黑崖下传来闷哼声,山脉震动顿时减弱。   矮小老者站起,朝着崖下冷笑道。   “我奉道家之命,前来看管你这畜生,若是以后再敢有异动,我就斩你一爪,要你从五爪真龙,变成没爪地蛇。”   雨水停歇。   山脉不再震动,矮小老者打量了陈九两眼,笑了一声,点头道。   “年轻人,不错。”   陈九也笑道:“那可不。”   他号称云深道观第一俊,师父与师兄皆不可及。   矮小老者笑了一声,忽然问道:“你可知这崖下是什么?”   陈九收了武运,不屑回道:“一只老畜生罢了。”   矮小老者点头,“确实是一只老畜生,一只五爪老龙。”   “这老龙万年前随妖族大军入侵人族,于天广州之处被一位道教天师用锁龙链困在这断龙崖之下,之后又顺带镇压这天广州水运了。”   “它在这断龙崖之下,每过几十年就会吃些过路的行人,因为是凡人,便没有过度重视,直到前几十年吃了一个大宗门的宗主子嗣,才被这些宗门联名上报,请道家派人前来镇压。”   陈九咧嘴笑了一下,“好个凡人。”   矮小老者摇了下头,无奈道:“天下大都如此。”   陈九没再多说,朝着矮小老者摆了摆手,告辞一声,便赶着回去看周贤了。   矮小老者静坐山巅之上,转头看了眼陈九背影,轻笑一声,感叹道。   “又是一位日后武道扛鼎之人,老剑神好眼光。”   矮小老者说完这句,便又静坐崖岸,眯眼看着漆黑悬崖。   其实按道理,道家早该一剑斩了这孽畜,可儒家从中劝住,提倡以仁为本,让这老龙压住天光州的水运,如今过了万年,反倒成了这老龙的护身符,叫道家也不敢随意杀它。   矮小老者收了鲜艳梅子伞,放在一旁,思索片刻,叹了口气。   这儒家给自己挖坑的本事真是不小,不晓得留这么多大妖干嘛,斩了下酒多好。   他沉思片刻,忽然一笑。   若是儒家不敢,日后便让他王甲寻个由头斩了这老龙。   至于水运,他王甲身为覆海真君,还压不了这水运?   大不了就是少一把梅子伞而已。   ————   周贤见雨停,愣了一下,随即更加焦急的向前跑去,过了片刻,她眼前忽然一花,陈九站在她面前,咧嘴一笑。   周贤轻轻咬着嘴角,埋怨道:“怎么把我丢下了?”   陈九怔了一下,笑道:“怕前边有危险。”   周贤双手抱胸,没好气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原地就没危险呢?”   陈九咧嘴,想了一会儿,答道:“那灵气少,再说我留了很多武运在那,危险肯定小些。”   周贤秀眉一挑,又道:“那万一是调虎离山呢?”   陈九白了她一眼,“得了,都被你懂完了,驴呢?”   周贤扭头往后边指了指,“被我留在后边了。”   陈九伸手一提周贤,瞬息到了毛驴身边,又骑上毛驴,晃晃悠悠上路了。   周贤发丝被淋湿了许多,便扎了个马尾,顺着马儿一摆一摆的,好晾干。   陈九看了看,提议道:“我用武运给你烘干吧?”   周贤皱起秀眉,撇嘴道:“才不要,烘干的头发肯定不好看。”   陈九咧嘴。   都上升到好不好看了,他还能说啥。   周贤又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你突然走了,我来找你,才被淋湿了。”   陈九疑惑道:“我留了武运啊。”   周贤噘嘴:“反正你就是让我被淋湿了。”   女子不讲道理起来,便是如此。   陈九思索片刻,突然一拍脑袋,恍然道:“对了,武运留在毛驴身上了。”   周贤听了心里更渐不是滋味,小嘴噘得老高,回道:“我懂了,原来毛驴都比我重要。”   陈九摸了摸脑袋,点头道:“确实。”   周贤听完冷哼一声,今儿再不想理陈九,一拍马儿,快步跑走。   陈九在后边笑嘻嘻看着,见得情况不对,赶忙跟上,笑道:“我开玩笑的。”   周贤嘴巴闭着,脑袋低着,一言不发。   哼,开玩笑的,有他这么开玩笑的嘛,气死个人。   陈九把头发也扎起,吹着秋风,袍子荡起,滚滚飘摇,笑着念了一句。   “好他吗冷的风。” 第一百四十八章 带你去杀妖   这往北行的山路并不太平,因为偏僻,所以妖物极多。   例如什么深山老庙,河间水鬼,洞窟精怪。   这些妖物大多修为不高,可脑子贼精,五感还好使,遥遥嗅到灵气的味,便赶忙蛰伏,不露山水。   等到观察的差不多了,便决定是吃掉行人还是避让开来。   这山路上死掉的修士不少,且大多是来专门来驱魔降妖的修士,触了这些妖物的霉头,自然死得奇惨。   陈九与周贤就走在一处山涧之下。   远处崖下悬挂蝙蝠,直直的注视着他们。   陈九朝着蝙蝠咧嘴一笑。   蝙蝠骤然嘈杂,混乱飞开。   周贤骑在马儿之上,秀眉微蹙,开口道:“这山道一路走来好多妖怪,个个还鬼精。”   陈九点头道:“这些妖怪是机灵,一路上就跟着我们,也不出手,估计是想摸摸咱俩的底细。”   周贤小嘴一撅,不屑道:“胆小如鼠,我看这些妖怪个个都是老鼠成精。”   远处山巅,一位生得极大招风耳的妖精惊呼一声,朝着一旁身着盔甲的黄皮子妖怪匆忙道。   “不好啦,大王,那女子听出咱们的身份了!”   黄皮子妖怪皱起那极细眉头,狭小眼睛遥遥的望着周贤背影,疑惑道:“她真知道我是老鼠修得的正果?”   大耳妖怪赶忙道:“是的,是的。”   黄皮鼠精不语,负手踱步片刻,又忽然抬头看着大耳妖精,忐忑问道。   “她这般关注我,会不会是喜欢我?”   大耳鼠妖正想着要不要逃命去,听了自己大王这一说,当场愣住,隔了半晌,支支吾吾道:“啊……这……”   黄皮鼠妖低头又自言自语道:“应该是了,不然她不该知道我是一只鼠妖……”   大耳鼠妖伸手,想劝一下。   黄皮鼠妖蓦然抬头,肯定道:“如此良人倾心于我,我怎能负她,将阵仗弄起来,随我去迎接良人!”   大耳鼠妖咧着嘴,不知咋办。   不会真去吧?   陈九手一抬,叫停周贤,环视周围一圈,轻声道:“等一下。”   周贤乖乖停下马儿,看着陈九,问道:“怎么呢?”   陈九轻声道:“有不怕死的来了。”   话音刚落,前边忽然卷起剧烈黑风,吹得烟尘四起。   陈九微微抬手,武运裹挟在他与周贤身旁,挡住烟尘。   黑风烟尘见不能近他们身,便骤然停住,烟尘消散,出现那两鼠妖的身影。   领头黄皮鼠妖眼神直愣愣的盯着周贤,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赶忙擦了擦,露出个自认为礼貌的笑容,朝着周贤柔声道。   “美人,大王我来接你回家了。”   周贤身子一哆嗦,赶忙往陈九身后一躲,露出半个脑袋,朝着陈九嫌弃道:“这妖怪真恶心。”   陈九点头,“很难不支持。”   黄皮鼠妖见周贤躲在陈九身后,面色一怔,狭小双瞳一瞪,朝着陈九怒道:“你这人族怎敢调戏我的美人,真是找死!”   周贤一听,顿时气恼,“这老鼠也太恶心了!”   陈九伸手一抓,武运被他凝在手上,朝着黄皮鼠妖笑了一下,问道。   “你想怎么死?”   黄皮鼠妖嘴角忽然狞笑,天地黑风大起,砂石飞裂。   它黑风怪在这方圆百里中名声极响,杀人无数,区区一个小修士,怎敢与它这样说话,真是找死。   黄皮鼠妖磨了磨牙,发出刺耳声响,狞笑反问道。   “你想怎么死?”   陈九皱眉。   好没礼貌的老鼠。   于是他伸手轻点,一抹武运浮空,正对那黄皮鼠妖眉心,正要曲指弹出。   近处突然传来响亮笑声,一道浑厚声音传来。   “好你个老鼠,真敢吃独食!”   黄皮鼠妖听见这声音,稀疏眉头顿时一皱,抬头朝上方望去。   山巅之上,站着一头披着破烂道袍的黑熊,朝着低下黄皮鼠妖笑道:“怎得,你个老鼠如今吃饭,都敢不叫上我呢?”   黄皮鼠妖低着头,面色阴翳,片刻之后,它骤然抬头,换上一副笑脸,搓着手道。   “小弟吃饭怎敢不叫熊大哥,只是今日太急,忘了通知。”   熊妖一摆手,笑道:“不碍事,等会儿我多吃些便是了。”   黄皮鼠妖面色纠结一会儿,朝着熊妖开口道:“熊老哥,这小娘子能否留给老弟我,这男的任由您处置。”   熊妖眯眼,语气一变,“怎得,你还敢和我谈交件?”   黄皮鼠妖赶忙摆手解释道:“小弟自然是不敢,只是这小娘子小弟实在喜欢,熊哥若是能成全小弟,日后吩咐小弟必尽心尽力。”   熊妖眯眼,双手负后,“你上次也是这般说,可那小娘子最后如何,还不是过了几月,便被你活生生啃食了,还不如开始就被我吃了,死得倒痛快些。”   黄皮鼠妖磨了磨尖牙,又道:“可上次熊老哥你杀那道士,小弟我可是尽心尽力,让你得到了这法宝道袍,老哥不会这般为难小弟吧?”   两妖说到这,一直听着的陈九便眯起了眼睛,歪头笑了笑。   好个不打自招。   黄皮鼠妖摆手辩解,“是那女子不讲妇道,竟然敢不听我的话,我将她吃了,于情于理都对。”   熊妖还想讥讽两句,陈九伸手一点,那抹悬挂的武运瞬息射去,刺穿虚空,打入黄皮鼠妖左眼之中,暴起鲜血。   黄皮鼠妖惨叫一声,捂着眼睛跪倒在地。   陈九举起食指,竖在身前,朝着两妖笑道:“故事会环节结束,现在你们给自己想个死法吧。”   周贤在陈九身后边点头,恨恨的看着两妖,觉得这两妖怪真是恶心。   熊妖笑容一顿,见识不妙,瞬息化作天地灵气,骤然不见。   陈九食指上凝聚了一抹武运,再次瞄准黄皮鼠妖,轻轻一吹。   武运射出!   黄皮鼠妖冷汗直起,一把推出身旁大耳鼠妖,身躯化作一道黑风遁走。   大耳鼠妖被洞穿眉心,横死当场。   陈九突然一把抱住身后周贤的纤细腰肢。   周贤面色一红,却没挣扎,小声问道:“干嘛?”   陈九回道:“带你去杀妖。”   周贤顿时笑容灿烂,眉若秋水,脸颊羞红,点头柔声道。   “好呀。” 第一百四十九章 武运杀妖   熊妖自称荒山老祖,修炼三百余年,是这百里山脉内的妖物魁首,本就有小金丹战力,得了那道士的法宝道袍后便相当于半步金丹了。   刚才陈九的那一抹武运,熊妖见了其实也不觉得如何厉害,之所以要匆忙逃窜,便是怕有埋伏。   修士成群结队猎杀妖物的事情,在这山脉之中可是极为常见的。   甚至有那宗门的元婴老祖,直接率领宗门百余弟子前来山脉杀妖,若有金丹以上的妖物胆敢现身,元婴老祖直接弹指击杀。   不过即使有过如此大规模的猎杀,山脉妖物还是众多,甚至许多大妖隐藏得好,如今快要成就金丹之境。   熊妖便是这荒山百里境内的大妖,它化作一缕风,吹到十里外,刚想进入自己洞府,脚步突然一顿,扭头一看。   刚才那两位修士正站在它身后。   熊妖面色不变,理了理道袍,朝着陈九与周贤笑道:“两位道友,幸会。”   陈九觉得有趣,笑道:“妖怪和我以道友相称,倒是头一回。”   熊妖也笑道:“只要在求道寻仙路上,那便都是道友。”   陈九饶了饶脑袋,朝着一旁周贤问道:“你求道寻仙吗?”   周贤摇摇脑袋,“我只读书,才不求道寻仙。”   陈九点头道:“也是,正经人谁求道寻仙啊。”   周贤拿肘轻轻碰了碰陈九,轻声提醒道:“它不是人。”   陈九恍然点头,“难怪。”   两人一唱一和,暗讽这熊妖自作多情。   熊妖眯起眼睛,将道袍正了正,反问道:“两位这般说话,是真不想和我好好聊天了?”   陈九咧嘴笑道:“猜对了。”   一语罢。   熊妖猛然抬手,双指掐诀,一道火法骤然爆开,融化周遭岩石,观其杀力应该是上九品的火焰,可见这熊妖杀意已决,不曾留手。   这招火法先出,熊妖再起一手,双手掐起个莲花诀,那道袍之上更是浮现一朵光芒暗淡的黑莲。   熊妖用莲花诀捞起身上黑莲,伸手轻弹,黑莲朝着陈九飞射而去。   其途径之地,似极速老化,泯灭为飞灰。   这黑莲之上,还有束缚禁锢之神通,锁住了陈九周遭的天地灵气,困他片刻。   陈九注视黑莲,面色凝起,先将周贤一把推到自己身后,然后单手一甩,金黄武运如火,骤然升腾,就这么直直朝那黑莲抓去!   熊妖面露狞笑,讥讽一句,“自不量力。”   这道袍之前的主人,乃是中土神州天机山的嫡传弟子,自己和那黄皮鼠妖借了这荒山千年气运,才屏蔽天地,堪堪斩了那道士。   而这道袍若按品阶来看,则是法器之上,道器之下,无限接近于道器。   如此法宝,搭配上熊妖半步金丹的修为,斩杀一般金丹绰绰有余,它也是因此才能坐稳荒山老祖的位置。   这修士胆敢追来,便只有一死!   陈九伸手靠近黑莲之时,手上武运已经飘摇,暗淡许多,他微微皱眉,直接一把抓了上去。   熊妖面露狂喜之色。   这小儿自己找死!   黑莲碰到陈九那一刻,瞬息化开,如同附骨之疽一般,从陈九手指猛然攀上,覆盖整个手臂。   周贤惊呼一声,就要上前。   陈九抬手将她拦住,随后空荡袖子一震,武运凝聚成金光臂膀,朝着另外一只手轻轻一弹。   光芒绽开。   武运昌隆!   黑芒如遇火之冰,发出灼烧爆裂声响,极速消散。   熊妖面色从狂喜变为惊骇,不敢置信的高呼道:“你是金丹武夫?!”   陈九眼瞳泛起金光,朝它笑道。   “错了。”   熊妖面前忽然金黄一片。   皆是武运。   ————   荒山之下。   黄皮鼠妖号称黑风怪,靠得就是这修炼出的黑风神通作怪,其杀力虽然不强,但胜在诡异,让人防不胜防,且逃遁起来,更为好使,许多修士想要斩杀这黄皮鼠妖,便被它用这黑风神通逃遁了。   黄皮鼠妖捂着剧痛眼睛,遁逃在山涧之下,河流偏上的一处崖洞之中,它吐了口唾沫,捂在眼睛之中,恨恨的咒骂一句。   “这些该死的修士,竟然如此引诱我,真是心肠歹毒,阴险异常,怎么不被天道赐死?!”   黄皮鼠妖眼睛伤势稍微缓和了一些,其中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是那空掉的眼珠却难以愈合。   黄皮鼠妖想到这便更渐愤恨,将那熊妖一起咒骂。   “这天杀的熊怪,要不是老子之前尽心尽力帮它杀了那道士,得了那法宝道袍,如今它怎能这般风光?!”   “现在倒好,翻脸不认人,狼心狗肺的东西,要是老子以后有机会,定要将你生生啃食了!”   黄皮鼠妖突然一怔。   它眼前倒下一个身披道袍,满是鲜血的熊妖。   瞳孔泛着金黄光芒的年轻人笑问道:“你是在找它吗?”   黄皮鼠妖瞳孔凝气,身躯化作黑风,又想遁走。   陈九单手一勾,天地武运聚拢,将黑风带到他身旁。   黄皮鼠妖显出原形,惊愕的看着眼前陈九。   陈九朝他抬手打了个招呼,玩笑道:“好久不见。”   周贤皮笑肉不笑道:“怎么,还要不要小娘子了?”   黄皮鼠妖赶忙跪下,磕头道:“不敢了,不敢了,大仙饶了我吧。”   陈九只问一句,“你饶过了谁?”   黄皮鼠妖顿了一下,低着脑袋支支吾吾半天,最终眼珠晃悠,开口小声道。   “小的曾在几年前放了一行商队过这山脉,一人未伤。”   周贤挑眉,满是不信,“就你这恶心样子,还会这么好心放人过去?”   黄皮鼠妖赶忙辩解道:“那年我参悟天道,本就打算修仙道,成善仙,可后来这熊妖逼我作恶,小的实在没法啊。”   陈九摸着下巴,赞同点头,“那这确实不怪你。”   黄皮鼠妖赶忙附和道:“是的是的。”   陈九用那只武运臂膀拍了拍黄皮鼠妖肩头,语重心长道:“以后注意些。”   黄皮鼠妖先是怔了一下,随即狂喜,赶忙低头恭声道:“小的知晓了,知晓了。”   陈九点头,“知晓了就好,下辈子别忘了。”   黄皮鼠妖一愣。   它从肩膀处碎裂。   变成飞灰。 第一百五十章 这是我相公   陈九将那熊妖身上的带血道袍脱下,用武运一震,将血液蒸干,道袍往自己身上一披,朝着周贤严肃道。   “贫道乃德智体美全天尊。”   周贤白了他一眼,嗔怪道:“这么脏的道袍就往身上披。”   陈九神色一正,“怎么和德智体美全天尊说话的呢?”   周贤身子往陈九面前一靠,双手捏起陈九脸颊,佯怒道:“还道不道德天尊呢?”   陈九张嘴胡乱道:“阿巴阿巴……”   周贤放手,噘嘴道:“快脱了,这么难看的道袍。”   陈九依依不舍的将道袍脱掉,放入随身背包之中,叹息一声。   德智体美全天尊今日陨落。   不过这道袍确实不俗,陈九刚才上身感受一番,便能直接以武夫之躯感受天地灵气,若是境界再高些,估计裨益该是更大。   两人到了山路之上,重新启辰。   陈九看着这百里荒山,沉默不语。   这一路上来妖物太多,且只有这连绵山脉的山道之中有妖物,远处近了城镇,便再不见妖物,怪是蹊跷。   陈九不由得想到了一种最为惊骇的可能。   有人在豢养这些妖物。   若真是这样,那便是有意为之,难怪这山脉的妖物杀之不尽。   陈九骑驴走出山道时,回头深深看了这山脉一眼,一言不发。   两人上了官道,北上路途中嬉笑打闹,不知不觉便过了深秋,随着瑞雪到了初冬。   周贤买了一件雪白的袄子,下身搭了个黑色长裙配长袜棉鞋,牵着马儿抬脚一步一步走在积雪之中,有种说不出的女子俏丽。   陈九骑在小毛驴身上,咧嘴笑着看着姑娘。   周贤转头朝着陈九笑了一下,然后伸手从地上捞起一堆雪,双手一压,便是一个雪球,“哈”的一声,朝着陈九身上丢去。   “啪。”   陈九精神一正,翻身下了毛驴,抓起一坨雪球,也朝周贤身上丢去。   周贤嬉笑一声,跳到一旁躲开,还朝着陈九做了个鬼脸,笑容灿烂。   然后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那是一个很大雪球。   直接将周贤“啪”的一声打到雪里埋着。   周贤被埋在雪里,手脚冰冷,嘴巴一撅,一个艰难的翻身起来,然后就牵着马儿,头也不回,委屈巴巴的走了。   陈九愣了一下,赶忙追了上去,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个啥。   不过刚刚那雪球打着也不痛呀,周贤反应咋这么大。   周贤撇了他一眼,抽了抽鼻子,委屈问道:“你是不是想打死我?”   陈九吓得一愣,赶忙举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周贤越渐气恼,手儿一摆,怒道:“我看出来了,你就是想一雪球丢死我,然后跑去找那赵朔!”   陈九嘴角一咧,这都哪跟哪啊。   周贤越想越气,越来越觉得陈九是想去和赵朔好,便噘着嘴巴,头也不回,直直向前边走去。   陈九就跟在她屁股后边,话也不敢说。   人气恼的时候,时常会更倒霉。   这就叫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周贤前行的步伐停住,因为前边有人拦路,是个持着折扇的白衣公子哥。   白衣公子哥笑意盈盈的看着周贤,缓声道:“姑娘,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这是之前周贤下山之时,一眼便相中周贤,跟她走了大半个月的白衣公子哥,后来因为宗门有事,且怕一直跟着周贤留下不好映像,便又远游去了。   后边他实在念念不忘,就寻着北上的道路云游,想要来次“偶遇”,没想到真被他遇上了,真是天公作美。   白衣公子哥见周贤没搭理他,面露苦笑,又缓声道:“姑娘,怎得不认识我呢?”   周贤这才发觉白衣公子哥是叫的她,抬头看了两眼,似乎有点映像,但又不记得了,肯定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便不想去管,扭头抬脚便走。   陈九跟在周贤身后,朝着白衣公子哥笑了一下。   白衣公子哥脸色瞬息一变,抬脚一抬,折扇一横,已然放在了陈九咽喉之上。   周贤猛然转头,直直盯着那把放在陈九咽喉上的折扇,冷声问道:“你想干嘛?”   白衣公子哥听了周贤这语气,一时间疑惑不解,问道:“姑娘,这厮不是尾随轻薄于你?”   周贤愠怒,冷声道:“你快将他放开!”   陈九倒不用白衣公子哥将他放开,手指带起武运,将脖颈旁的折扇轻轻推开,好意提醒道:“小心些,没有下次了。”   刚才他确实是毫无防备,被这白衣公子哥不知用什么术法偷袭了一手。   不过偷袭便是偷袭,虽诡异难防,但杀力微弱,估计就是打上咽喉也会被陈九临时反应过来的武运抵挡。   然后这白衣公子哥就要与陈九真正开始厮杀了。   那到时候,陈九这同境无敌可就不是开玩笑说说而已了。   白衣公子哥愣了一下,朝着周贤认错道:“是在下鲁莽了……”   白衣公子哥又看了看陈九,再看看周贤,沉声问道:“不知这是姑娘哪位?”   周贤走到陈九身旁,将他手臂挽起,没好气道:“这是我相公,怎么,我们夫妻两吵架你也要管?”   白衣公子哥面容瞬间呆滞,半晌后才回过神,喃喃念了几句“怎么可能?”   公子哥又抬头,仔细打量陈九,颇有些悲伤不甘道:“可他是个残疾啊。”   陈九本来还讶异周贤为啥突然叫他相公,听到白衣公子哥这话就不乐了。   咋的,残疾人就不能结婚?   还有个人比陈九更不高兴。   周贤冷冷的看着白衣公子哥,一字一句道:“你再说一遍。”   在周贤心中,谁都不能说陈九是残疾。   谁都不能。   白衣公子哥连忙摆手,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值得更好的。”   周贤直接骂道:“狗屁!”   白衣公子哥呆愣当场。   周贤牵着陈九向北行去。   陈九也颇为诧异,他是头一次见着周贤发这么大的火。   白衣公子哥身躯颤抖,一咬牙,朝着两人背影愤然道:“他就是个残疾,配不上你!”   随后白衣公子哥就骤然倒在雪地里,脸上踩着陈九的靴子。   陈九面无表情,俯视其下,说道:“我说了,没有下次。”   他早已没了以前的好脾气。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道观老天师   白衣公子哥被陈九踩在脚下,异常恼怒,浑身灵气骤起,可就在他灵气突起之时,浓重武运压迫而来,将他全身灵气死死压在身躯之上,不能溢出分毫。   陈九缓缓松脚,提点道:“以后记得管住嘴,别讨打。”   周贤在一旁拍手叫好,这白衣公子哥说话真是聒噪难听,刚才要是陈九不出手,她都要亲自动手了。   白衣公子哥从雪地里缓缓爬起,也不管身上沾着得风雪,低着脑袋,朝着两人抱拳,沉声道:“在下周栗。”   一语罢,他转身就走,不再停留。   陈九瞟了周贤一眼,问道:“如何评价?”   周贤撇嘴道:“脑子有病,讨打而已。”   这种自以为是的世家子弟,是她最讨厌的,摆明了讨打。   陈九拍了拍衣袖,笑道:“很难不支持。”   周贤看到陈九拍的衣袖是之前自己搂着的那只,当下小脸一横,朝着陈九面无表情道:“你什么意思?”   陈九愣了一下,一脸茫然道:“啥?”   周贤双手抱胸,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拍这个衣袖?”   陈九解释道:“这上边有雪。”   周贤白眼一翻,噘嘴道:“我看你就是嫌弃我。”   陈九咧着嘴,点头道:“你说是,那就是。”   周贤哼哼唧唧了两声,没有多说,转过身慢悠悠的向前走,决定不搭理陈九半个时辰。   不过姑娘每走几步,便要悄悄回头,看看陈九跟上没。   陈九牢牢跟在姑娘身后。   这些时日风雪骤起。   好在人冷心暖。   ————   天光州北部大道观,其中坐着位于天光州十人第二的老天师,与最南端的云深道观老剑神姚天长齐名。   这两人加在一起,便是道教压胜天光州的根本所在。   曾有妖族天机谋士推演未来,耗时半年,最终黑着脸,得出了个让所有妖族大能意料之外,却又觉得情理之中的事情。   那便是老天师与老剑神两人不死,天光不破。   而天光州又是直面妖族的大州,若是不能破天光,妖族何谈打入其后的浮白州,甚至更别提中土神州。   于是妖族谋士纷纷给出自己的谋划,可众多谋士商议了几百年了,也只得出两种方案。   其一就是等老剑神或者老天师自己老死。   其二就是不计损失,派兵硬打,就算不能一次性打下天光州,也要让老剑神或者老天师陨落一位。   尤其是近千年来人族大地青黄不接,正是妖族进攻的大好时机。   至于为何人族不再鼎盛时期将妖族打下来,这个问题很简单。   因为能打的已经打完了。   原先天下十州,人妖各五州,后期人族强大,把富饶的天光州与浮白州都硬打了下来,剩下三洲因为有沧澜海隔绝,且除开最里边的一州稍微富饶外,便皆是贫瘠,机缘稀少。   人族便不远再耗费大力气进攻,而是派了一小部分大能去掌控这三州。   人族起初还掌控着这三州之力,可后来妖族起势,在有着沧澜海隔绝的绝佳环境下,硬生生杀光了这三州的所有人族大能,最后妖族数十天人自愿融身天地,将这三州气运改换为妖族,凭气运加持,妖族硬生生啃下这三州。   自此便出现了人妖从沧澜海分界,割据两端的局面。   往后妖族因为血脉神通,曾经一度压制人族,直到万年前号称真无敌的老武帝陆神力横空出世,才又回到人妖平衡的局面。   可千年前老武帝寿终正寝,剑神姚天长终究不如老武帝来得有威慑,人族又恰巧青黄不接,所以妖族就像发了疯一般,每隔几年便会进攻一次天光州,就算打不下来,也全当练兵。   天光州到如今还能坚守的原因,便是老天师与老剑神合力镇守,且千年以来,至少陨落了二十余位天人。   妖族那边虽损失也有,但因为其血脉传承优势,出身便有金丹甚至元婴妖物,所以十境天人的妖物比之人族绝对是远远过之而无不及。   近百年来又有坏消息,说大道观的老天师寿元无多,灵力不如以往,恐要仙逝。   所以这几年便有许多修士会来大道观,为老天师祈福,也当是感谢老天师庇护天光州数千年的小心意。   陈九与周贤便走到了大道观之下,抬头仰望那处号称天光州最长的阶梯。   阶梯总共三千层,高度可比肩道观一旁的邙山。   这冬日下雪,积雪覆盖整个长梯,绵绵不绝,如同一条雪瀑,从天际而下,璀璨夺目。   阶梯上往来修士不绝,即使大道观没有禁飞令,这些修士也仍是默默攀梯。   走完这大道观三千阶梯,便是对老天师最好的尊敬。   周贤将马儿和陈九的毛驴都寄养在了大道观山脚低下的一处客栈里。   陈九离别之前,依依不舍的和毛驴道了个别,看得周贤是百般不安逸,咋个当初他离开道观远游时,没跟自己这么依依不舍的道个别?   陈九还不知道,疑惑周贤咋个又生气了。   周贤不想管这榆木脑袋,裹了裹身上棉衣,开始登阶。   陈九跟在周贤屁股后边,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大道观一旁的邙山很高,可入云霄,夜晚之时,更是能给人摘星之感。   所以大道观天梯便是极高。   周贤在登至一半时,便放缓了脚步,面色红润,气喘吁吁。   陈九从后边走到周贤身旁,顺手一捞,便将周贤拦腰抱起,朝着山上走去。   周贤象征性的板动两下,便放弃挣扎,朝着陈九撅嘴道:“就不能换个好看的姿势啊?”   陈九点头,“完全可以。”   他手向上一挽,将周贤扛在了肩上。   周贤低头,彻底放弃了。   其余登梯之人皆眼神怪异的看着他们。   这好好的登梯,咋个来了个人贩子?   这是准备把这姑娘卖到道观去?   陈九不言,快步登梯,在天黑寒冷,周贤刚刚睡醒之时,到了天梯之上。   抬头看去,便是大道观。   大道观其实不大。   极老旧的一个道观而已。   可诸多道教弟子来此朝拜。   犹如朝圣。 第一百五十二章 接武帝一拳   陈九与周贤刚走入道观门口,便有一位道童乘风而来,慢悠悠的停在他们身前,双手向道观里一邀,低头道。   “两位请里边进,师尊已经等候多时。”   陈九回礼,“劳烦了。”   道童笑道:“不碍事。”   随后道童便打了个响指,斗转星移,周围景物一晃,已至道观。   陈九抬头看去,一抹白须映入眼帘,白须朝上绵延三十余米,便能看见一个笑盈盈看着他们的矮胖老头。   矮胖老头将胡须缓缓收拢,挠了挠脑袋,朝着几人笑道:“年纪大了,有些不爱打扮,年轻人莫怪。”   道童头一歪,朝着陈九小声道:“我早就叫师尊打理了,师尊不听,我也没法。”   矮胖老头笑呵呵道:“止道,你在这说什么呢?”   名为止道的小道童眼睛向上一瞟,连忙摇头,“没,没说啥。”   陈九和周贤在旁看得一愣,只得尴尬的笑了笑。   矮胖老头又朝着陈九笑道:“那红脸老头早就给我递消息,说他的得意弟子要来,叫我好生担待着点,红脸老头一直好面儿,喜欢吹牛,但如今看来,年轻人果真不得了啊。”   陈九哪敢在这矮胖老头面前装逼,当下打着哈哈道:“一般一般,您缪赞了。”   矮胖老头紧了一下松垮道袍,目光在陈九断掉的那一臂上凝视片刻,疑惑问道:“天道斩你一臂?”   陈九苦笑点头,“是的。”   矮胖老者眼睛一眨,瞬间洞悉因果,骂骂咧咧道:“狗日的天道,好事不做,一天到晚尽是为难人。”   陈九竖起大拇指,点头道:“很难不支持。”   周贤嘴巴一撅,附和道:“就是,就是。”   唯有道童脑袋一歪,啥话不说。   他还没到师尊那个层次,又是修的天道,如今怎么敢去骂天道,修为不想要了是吧?   矮胖老头大手一挥,笑道:“不过无事,贫道生平最喜欢的,便是逆天而行,你这一手,我教你怎么接回来。”   周贤惊喜,连忙朝着矮胖老头鞠躬道:“谢谢老天师!”   有老天师之称的矮胖老头笑了笑,慢慢卷起胡须,开口道:“这小子都没你这么惊喜。”   周贤脸庞一红,低着脑袋不说话。   陈九拍了拍周贤肩膀,夸赞道:“果然不愧是好兄弟!”   周贤面色一红,这次纯粹是气得,将陈九手臂抖落,气道:“谁和你这笨蛋是好兄弟?”   老天师卷好胡须,窥探天际,但是不语,只是笑了笑。   陈九真是个榆木脑袋?   怎么可能。   只是装作榆木脑袋罢了。   不过可惜了,看着两人是挺般配的,从相貌因果上来说,都算是天作之合,但这种男女亲爱之事,都要讲究两情相悦,强求不来。   老天师又哑然失笑。   自己一个万年老光棍,不担心自己,担心别人小年轻干嘛,闲得慌。   老天师将胡须盘成一团,朝着陈九笑道:“接你手臂,倒是简单,不过我倒想问问你,你是想还原,还是脱胎?”   陈九疑惑问道:“啥叫脱胎?”   老天师手往空中一抹,一轮圆镜浮现,其中有一位黑衣男子,站在云端山顶,大方吹衣裳,猎猎作响。   老天师指着圆镜,笑着解释道:“古人有门神通,名为脱胎换骨,是以前武夫常用,但又融合了道家术法,修行起来颇为困难,且进度缓慢,所以一般武夫都对这神通嗤之以鼻。”   “真正将这神通发扬光大的,是以前的武帝陆神力,他靠悟道破境,凝练身躯,每次悟道之后,便真有脱胎换骨之意,以至于后边被他练成了个真无敌。”   老天师顿了一下,单手一张,圆镜拉大,继续道。   “武帝仙逝后,将脱胎之法寄托于我,前来我这寻求脱胎的体修,只要天赋异禀,便都允许他一试,至你到之前,一共有十九位体修前来……”   “无一人成功。”   陈九听完之后,想都不想,直接道:“我选择脱胎。”   姚天长老早就告诉了陈九一个道理,只要不影响他人,那么有便宜不占就是他吗的王八蛋。   老天师没有意外,点头笑道:“那好,你与小姑娘告个别,自个儿跳镜子里面去,短时间内是出不来了。”   周贤一听,神情有些失落,但还是瞬间咧开笑容,颇有些期待的看着陈九。   陈九转头朝周贤笑了笑,摆手道:“溜了。”   他一下钻进镜子里,身影不见。   只留周贤呆滞当场。   道童不忍直视,吹了吹口哨,脚步一晃,身影消失在道观内。   大天师和蔼笑道:“年轻人不要急躁,时日还早,以后时间还多,慢慢来。”   周贤脑袋耷拉,失魂落魄的走出道观。   老天师眉头一皱,叹息道:“这可不妙了哦。”   近处天幕,红脸道人姚天长气得吹胡子瞪眼,骂骂咧咧道:“你个老东西会不会撮合人,不会撮合就别乱说话。”   老天师瞬息之间站在姚天长身旁,摊手道:“怪我咯,贫道又不是媒婆月老。”   姚天长白了老天师一眼,嗤笑道:“也是,叫你撮合人真是为难你这个老光棍了。”   老天师笑道:“谁不是呢?”   姚天长沉默片刻,又问道:“你说这小子能行吗?”   老天师笑问道:“你的徒弟,你自己不知道,要来问我?”   姚天长嘴一撇,不屑道:“我是怕陈九把陆神力的那一缕分神打烂。”   ————   “我名陆神力,来拳。”   站在云巅山顶的黑袍男子开口道。   风骤大。   陈九身躯武运一震,金光闪耀。   一项沉默寡言的陆神力突然点头道:“不错的武运,但拳意尚低。”   陈九袖袍一震,金光臂膀探出,双脚一踏,山巅崩碎,猛然射去。   风起云涌。   陆神力单手一抬,双指挡住陈九突兀而来的一拳。   陈九金光臂膀猛然从下轰来。   陆神力抬起的手向下一打,将金光臂膀打得一顿。   陈九一个错愕,然后迎面而来的……   便是一拳。   陆神力的一拳。   陈九身躯骤然倒飞,撞碎绵延山脉,拉住云层,堪堪稳住身躯。   陆神力再凝一拳,开口道:“天地体修,同境能接我一拳者,算是不错。”   陈九脸庞蔓延锦绣云纹,浑身金黄,已是神人,伸拳道。   “来拳!”   武运一颤。   云层荡开,天地清明。 第一百五十三章 拳意与武运皆高   陆神力年少成名,自有同境真无敌的称号。   这个同境,不止是体修,还有剑仙,至于其他修士,还是洗洗睡吧。   天下第一的相争,自古大多是武夫和剑仙。   其他修士倒也有过,但只占一成,且还是剑仙与体修不景气的年份。   而陆神力,一人便占了天下第一名号千年。   说他是古往今来第一体修也不为过。   陈九与他对拳,皆是裨益!   陆神力双手伸出,做邀拳状,轻轻招手,微笑道:“来吧。”   神人陈九横穿天幕,一拳悍去,天际荡起波纹。   陆神力单手捏住陈九这拳,眼神一亮,一向眼界极高的他,难得夸赞道:“力道不错。”   陆神力这句话刚说完。   另一只金光臂膀猛然悍来,打烂陆神力护身拳意,将他一拳打退百丈,落于一处山巅。   陆神力呼出一口浊气,微笑感叹道:“年轻人气力果然够足,只是不要只靠蛮力,多研习拳法,意气结合,才能登高。”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陈九压根就不会啥拳法,以前研习的,大多没有直接以武运压人来得好使。   这也不怪陈九,因为那些拳法的境界,确实还比不上他的武运。   但号称武运与拳意祖宗的陆神力,可就不是陈九能以武运硬压之的了。   陆神力双手负后,抬脚轻点,如踏天梯,身躯轻飘飘浮夸,朝着陈九笑道。   “老夫生平研习拳法一万三千种,尽数混杂于我拳中,你来试试,能领悟多少,都随缘。”   陈九武运昌隆,荡起衣衫猎猎作响,咧嘴笑道。   “好的。”   他身影瞬息不见,闪至陆神力身侧,一拳裹天地武运之力,扭曲虚空,硬悍而去。   陆神力没有闪。   他屈指一弹。   武运溃散。   再一弹。   陈九已倒飞千米,砸入山脉。   陆神力再屈指,缓声道:“这是一指,也是一拳。”   指中拳。   弹指去。   天地一鸣,拳意一线。   陈九如着重击,口中吐出鲜血,胸膛处浮现出一个拳印。   陆神力于空中一踏,身影不见,已是瞬间屈指对准了陈九眉心。   近在咫尺。   最后一指。   轰隆一声,山脉溃散崩碎。   陆神力看了一眼山脉废墟,便转身打算离去了。   他走在天际的步伐忽然一顿,缓缓转头。   废墟从里到外被缓缓掀开,金光人影一步步走出来,用手背擦了擦脸庞,吐出口中带血唾沫。   陆神力有些意外,转过身来,点头道:“年轻人真是耐打。”   陈九扭了扭身体,浑身酸痛。   这人下手太狠了,真是往死里打啊。   陆神力意外之后,便越渐感兴趣了,既然年轻人耐打,那为何不使劲打呢?   于是陆神力抬起手,捏起了拳。   陈九自地上携武运冲天而起,拳意高涨!   陆神力眼前一亮,点头一声,“好!”   天幕高处也起拳意。   两拳相冲!   周遭百丈内山脉陆续崩碎,云层溃散,皆是无物!   陈九咬牙,浑身金纹闪耀极强光芒,从拳处溢血,逐渐蔓延。   陆神力拳劲向后一缩,瞬息如海浪,汹涌而来,骤然而起。   陈九拳意崩碎,再挨一拳!   他身躯一颤,陆神力拳意自他身躯炸裂,鲜血四溢。   陈九不退,另一只手起拳,死悍而去。   陆神力单掌捏住这一拳,向下一拍,缓去武运与拳意,然后在陈九错愕眼神之中,一拳打去。   陈九再入山脉,撞碎一片。   陆神力没有追击,本就是压境给年轻人教拳,要是真把他打趴下了,那还教什么拳。   陈九再次走出,只是如今已经满身溢血,伤势算重。   陆神力凌空虚度从天际缓缓走来,开口道:“我曾占据体修魁首千年,在我无敌的那个时代,天下体修看见我,真就和看见老祖宗一样,所以那时……”   陆神力顿了一下,眼睛虚眯,双手负后,又道:“无体修敢于我问拳。”   “我与你直说,现在同境之下,你无论如何也打不过我,甚至差距极大,如此你可还能保持那无畏之心,向我出拳?”   陈九伸手抹了把脸上鲜血,却因为手上也有血,导致血液更重,便不去管了,武运如洪,骤然而起,咧嘴笑道。   “你看我干不干你就完事了!”   陈九再冲天际!   ————   大道观天幕高处,红脸道人姚天长嘴一撇,不屑道:“牛皮都给这陆神力吹完了,什么无敌,他咋不说上次与我捉对厮杀半月都没打出结果。”   老天师呵呵笑道:“人家也确实是无敌了千年。”   姚天长眉头一挑,“那是因为老子不在。”   姚天长与老武帝的时代确实相差极大,两人相遇时都不是各自巅峰。   老武帝是年岁大了,武运减弱,姚天长是年纪小了,剑道尚未登上自己顶峰。   两个都未巅峰的人,恰好打个平手。   所以世间修士都将武帝与剑神排在一起,不分上下。   一个武帝,一个剑神,都在各自的时代独领风骚。   可对于姚天长来说,生平有个心愿,便是在自己巅峰与陆神力的巅峰,来个真正的捉对厮杀。   且是必须分出天下第一的厮杀!   老天师此时感叹一声,“要是陆神力不死,现在与你同一时代,那又何惧妖族,定要杀入妖族三州,重振人族荣光!”   姚天长摇头道:“天道与大道不准。”   如今天下气运,人族与妖族七三分。   若是姚天长与陆神力巅峰都在一个时代,那就有违当今天道与大道。   当时姚天长还年少。   所以天道与大道就疯狂催陆神力去死。   陆神力抵挡天道与大道就耗去了绝大心神,后期百年更是已经无力前往沧澜海杀妖了。   老天师沉默半晌,有些伤感道:“他本可以活到现在的。”   姚天长难得没反对,轻轻点头,“是啊。”   陆神力可以活到现在的,压抑着拳意与武运活,虽不随心,但也算活着。   但他不愿意活。   陆神力在千年前,扛着天道与大道,远渡沧澜海,深入妖族腹地,杀妖去了。   谁都知道他不想活了。   所以那日妖族腹地之中,无一妖敢拦。   陆神力所到之处。   万妖退散! 第一百五十四章 悟道   陆神力依旧凌空,双手负后,眼神向下轻瞟。   陈九倒在山脉废墟之中,神人已经被打散,拳意溃散,艰难坐起。   陆神力缓声道:“歇一下吧,悟一下我刚才的拳意。”   年轻人练拳,急躁不得,尤其是领悟拳意,得一步一步来。   一下就领悟的拳意,大多不牢实,所以陆神力对那些能瞬间参悟拳意的武道天才,通常都是不屑一顾。   这些武道天才当真领悟了拳意?   不过是拳形罢了。   花里胡哨,华而不实。   陆神力也在天际高坐,等待陈九修养身息。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陆神力缓声道:“可有什么领悟?”   陈九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没。”   陆神力点头明了,“不急,慢慢来。”   陈九眉头一皱,脑袋一低,开始琢磨这个什么拳意。   陆神力打的拳意,他真没看出来啥,要硬说有什么感想吧……   就感觉打到身上挺痛的。   镜中无时日,不知多久。   陆神力再次向陈九问道:“有想法了吗?”   陈九点头,“有点。”   陆神力回道:“说说。”   陈九不假思索,直接说道:“以后打人得站高了打,气派。”   陆神力点头,然后缓缓起身,自责一句,“怪我,还是我没有教导到位。”   陈九疑惑,不知陆神力这句话是何意思。   然后马上,天际就来一拳,把陈九打的砸入地底   地下是海。   陈九沉入海中。   陆神力坐在打穿的那处洞窟旁,笑道:“红脸小儿的弟子,去悟道吧。”   道观天幕高处的姚天长立马站起,吵着要进去和陆神力打一架。   老天师连忙劝住,“人家都只剩一缕元神了,够可怜了,你就别欺负人家了。”   姚天长想想也是,可他又不得劲,最终看了看老天师,提议道:“要不你和我打一架?”   老天师愣了一下,疑惑问道:“我和你没什么仇吧?”   姚天长摇头,“没。”   老天师反问道:“那你是想把我这把老骨头打烂咯,提前给道观办场白喜事?”   姚天长摆手,“不至于,我注意点,最多半死。”   老天师反讽,“你对我也太好了。”   姚天长哈哈笑了两声,回归正题道:“不开玩笑了,你说陈九有几成把握在黩武州登顶?”   老天师掐指轻捏,并未过多演算,直接道:“板上钉钉!”   姚天长又问:“甲子之内?”   老天师便有些为难了,沉思片刻,沉声道:“不过三成。”   姚天长沉默无语。   甲子之内登顶黩武州,能有三成把握,已是极大。   毕竟那黩武州作为人族武运最盛之地,体修众多,更不缺天才,许多老东西,年轻时都是天才。   且现在的黩武州登顶之人,正值壮年,陈九若要在甲子之内与他捉对厮杀,登上黩武州巅峰,实在不易。   姚天长忽然开口,“就选定陈九了,如何?”   老天师沉声道:“我要再看看。”   这是一件大事,不能随意决定,就算姚天长与他保证,也不行。   因为此事甚大。   要集老天师与武帝元神之力,再造一位武帝!   所以老天师还得看更多。   看陈九悟道。   ————   海很深,极黑。   陈九坠入海底,意识虚妄,像做了一场梦。   忽然清醒,猛然抬头。   周遭是街道、高墙、行人与小贩,闹闹哄哄。   他衣着青衫,站在一处巷中,在阴暗处看着外边人来人往。   陈九茫然,正要向外走去,身后突响声音。   “喂,姓陈的,你咋个回事?”   陈九身躯一怔,手臂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甚至不敢回头。   身后声音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   “和你说话呢,姓陈的,咋个不理我呢?”   陈九颤抖转头,看着那个小姑娘,眼眶有些湿润,柔声开口问道。   “小萍儿呀,好久不见了。”   小萍儿白眼一翻,“胡乱说话,明明今天上午才见过,咋个就好久不见了,是不是没吃饭,脑袋不好使了,也是,你看着也是傻傻的样子……”   小萍儿言语戛然而止。   陈九脸庞上已经淌起眼泪。   小萍儿神色慌张,赶忙跑过来,急道。   “你别哭呀,我不是有心骂你的,我就是看你没吃饭才说的,我错了,你别哭好不好?”   小萍儿靠近之时,瞳孔突然一缩,她看见了陈九那只断手。   小萍儿赶忙过来捧住袖子,脸色苍白,“姓陈的,怎么回事呀,你的手怎么没了?”   陈九抹掉脸上眼泪,摸了摸小萍儿的脑袋,摇头道:“没事的,我之前就是断手,不过戴了个假手来忽悠你。”   小萍儿将信将疑,“真的吗?”   陈九点头,“当然,我咋个敢骗你。”   小萍儿洗了洗鼻涕,双手抱胸,点头道:“谅你也不敢。”   两人笑嘻嘻的出了巷子。   从此以后,城里就多了一个木匠,叫做陈九,就住在城边上,虽然是个断手,但其手艺是真好,做出来的木材经久耐用。   且这木匠长得是真俊,不知迷倒了多少姑娘,可惜就是带了个女儿,不然多少姑娘得踏破他家门槛。   不过就算这样,陈木匠家门前每日还是会围上一大群女子,等着让陈九帮她们做家具。   陈九价格收得也不高,就是赚些小钱,够他和小萍儿开销就行。   小萍儿年岁也大了,去上了学堂。   不过小萍儿自己不喜欢学堂,每日都会悄悄咪咪背着学堂先生逃课回来,坐在一旁看陈九做木头。   陈九也不生气,还会给小萍儿钱,叫她去买个糖葫芦来看,更有劲些。   小萍儿便会买两个,她一个,陈九一个。   一大一小,一起吃着。   后来有日,小萍儿和人打架了,学堂先生叫陈九过去。   陈九赶忙关了店铺大门,跑了过去。   小萍儿就蹲在学堂门旁,脸上有些红印子,头发凌乱。   陈九赶忙过去抱起小萍儿,担心道:“没事吧。”   小萍儿摇头道:“我能有啥事。”   她是市井里争抢出来的,打架自然厉害。   与她打架的是两个小男孩,脸上都是淤青,可惨了。   学堂先生见陈九来了,说天色不早,叫他先把小萍儿领回去教训一下,明天再来说事。   一大一小便在夕阳下,牵着手慢慢回家。   陈九问道:“为什么要打架?”   小萍儿低着脑袋,“因为他们说我爹是个残废。”   陈九愣在原地。   小萍儿抬头看着他,皱起稀疏的眉头,认真道。   “没人能说你是残废!” 第一百五十五章 陈木匠   时光荏苒。   城边上的陈木匠已经上了年纪,数着得有三十多近四十了,带着的那个女儿也十多岁,不过长得真不如这木匠好看。   以前围在陈木匠店铺门口的姑娘,大多都结婚生子了。   尚未婚嫁的年轻姑娘,也不会嫁给这带了个女儿的单身汉,最多不过是来看看这长相俊俏的木匠。   但也有不嫌弃这陈木匠的,还都是有钱女人,带着媒人来说亲,叫这木匠入赘她家。   不过这陈木匠不同意,都是婉拒,久而久之,也就没姑娘再来了。   许多男人都嫉妒这木匠,讥讽说他不识趣,没有眼界。   陈九对这些话都不搭理,他只管做好木头,带好小萍儿就行了。   小萍儿年岁大了,不愿意去学堂,陈九便叫小萍儿跟着他一起学做木头,小萍儿便有时学做木头,有时跑出去玩。   但她这跑出去玩可和其他姑娘不一样,其他小姑娘出去玩,就是一起采花逛街,看些戏班子唱戏。   可小萍儿大多时候,都是跑出去和别家孩子打架去了,且每次都神气扬扬的从外边回家。   陈九也有些苦恼,起初还担心小萍儿在外边被人欺负了,结果反倒是与小萍儿打架的那几个男孩狼狈不堪。   有长辈找上门来,陈九还得赔他们医药费。   小萍儿就躲在屋内,偷偷看着陈九给那些长辈赔礼道歉。   等到人走了,小萍儿就会低着脑袋,慢慢挪出来,轻声细语的给陈九道歉,说自己错了。   陈九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叫小萍儿不要做坏事,不要欺负他人。   陈九不期望小萍儿有什么出息,只要她能开开心心,堂堂正正的过完这辈子就够了。   往后城里有宗门来收徒,小萍儿似乎对这很感兴趣,每次都大清早就跑去看,中午也不回来,得陈九端着饭去找她,看着她把饭一口一口吃完,然后再等到傍晚时,小萍儿才会蹦蹦跳跳的回家。   等到了家中,小萍儿嘴巴就闲不住,赶忙给陈九讲今天看到的见闻。   “我今天看到了好多神仙啊,天上飞的,地上走的,个个都威风神气,就是长得不好看。”   陈九烧着洗脚水,笑道:“又威风又好看,都给神仙占完了,那还得了?”   小萍儿想了想,小脑袋点点,“也是,这些个神仙虽然威风,但都没你好看。”   陈九接上洗脚水,递到小萍儿脚下,自夸道:“比我英俊的人,我还真没见过。”   小萍儿脱了鞋子,把走了一天,略微带汗的小脚丫放进热水里,舒服的呀了一声,然后在嘴巴前边竖起食指,朝着陈九轻声道。   “嘘,小声点,咱们要谦虚。”   陈九也装模作样的点头轻声道:“收到。”   等着陈九去倒洗脚水时,小萍儿就站在门口等着他,然后两人一起上床,陈九给小萍儿裹好被子,聊些今日见闻。   小萍儿聊着聊着,忽然沉默,隔了半会儿,才支支吾吾道:“姓陈的,我是不是和你长得不像呀?”   陈九怔了一下,温柔笑着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柔声道。   “哪有,明明长得很像啊。”   小萍儿眼神一亮,赶忙期待问道:“哪里哪里,哪里长得像?”   这下就该陈九为难了,他横竖看了半天,最终只得忽悠道:“你看咱两的鼻子就长得很像啊。”   小萍儿看看陈九的鼻子,再捏捏自己的,疑惑问道:“真的像吗?”   陈九笑着点头道:“当然像,你看,都有两个孔嘛。”   小萍儿白眼一翻,翻身朝着那边睡了,不理陈九。   陈九给小萍儿把被子裹好,轻声道。   “我说像,那就是像。”   小姑娘在被窝里扭了扭身子,开口道。   “必须像!”   她肯定得像她爹。   ————   人间不知春秋。   城里宗门招收弟子越渐活跃了,许多与小萍儿打过架的孩童,都被招收进了宗门里,修炼那寻仙之法去了。   城中街道上,就时常能看到凡人眼中的仙师老爷。   路人看了这些气宇不凡的仙师老爷,往往都是恭敬退避开来,有些还要鞠躬问好,礼数做尽。   这些仙师老爷大多也是名门正派,虽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些凡人乡巴佬,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好,与许多凡人都是笑脸相待。   但也有例外,有些仙师老爷那就是飞扬跋扈,咄咄逼人,以欺辱凡人为乐。   城中原先那个献祭活人的城主已经不见,取而代之是一个四境修士而已,对这些飞扬跋扈的修士可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是尽力劝阻,至于这些修士听不听,那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而众多仙师落位城中,自然是奔着奇人异术去的,这城中的奇人不多,其中就有一位相貌俊俏似妖的陈木匠。   于是便有极多修士满怀好奇之心,来到陈九店铺之前观看。   陈九心中明了,但不去管,自己做自己的木材就是了。   这些修士见过陈九后,也会惊叹一句“真是人间好皮囊。”   大多修士也就是看一眼,但也有修士故意刁难陈九,出钱要陈九做一个自己满意的木雕,需照着他自己的样貌雕刻,得形神俱到才行。   这修士是个面色苍白,身躯瘦弱的男子,将一大袋银两甩在地上,笑道。   “给小爷雕刻好了,银两有赏,若是雕刻不好,惹得小爷不开心了,那就不好收场了。”   陈九没有说话,轻轻点头,拿起一旁的木头开始雕刻。   躲在房里,透着小脑袋偷偷看着的小萍儿面色阴冷,手死死捏着门框。   在场围观修士也觉得瘦弱男子这要求有些为难人了,要一个凡人雕刻出他自己满意的木雕,这不是摆明了为难人嘛。   可这瘦弱男子是紫雷宗长老的外侄,在场修士也无人敢出言一句,生怕得罪了这人,只能让这凡人自认倒霉了。   在场修士都等着看一场闹剧。   但没想到这凡人真雕刻出一个栩栩如生的木雕!   其形神何止是相似,比这瘦弱男子都是上了一个档次。   瘦弱男子见了,愣了一下,随即大喜,一脚将那地上钱袋踢到陈九身上,在陈九衣襟上粘起灰尘,大笑道。   “好,没想到你真有些本事,这钱小爷赏你了,下次要是还来,你得给小爷雕得更好,不然小爷让你另外一只手也断。”   陈九没有回话,只是拍了拍自己身上沾灰的衣服。   小萍儿站在屋内,脸色阴沉,指甲刺入门框。   她今年十三岁。   她发誓要杀了这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世间总有离别   城边上的陈木匠一日之间就火了,只因他雕刻出了仙师老爷都满意的木雕。   于是往后,陈九的生意好得不多了,且大多都不让他做家具了,都是求陈九雕刻木雕。   但陈九一日只接二十单,往后的就只能是明日再来。   毕竟陈九得用大部分时间陪小萍儿才行。   小萍儿如今年岁大了,陈九得教她做人的道理,可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活脱脱一个野丫头。   而这要教的第一个道理,便是陈九从小时到现在最喜欢的一句话。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这意思倒是好理解,小萍儿点了点头,“晓得。”   她挠挠脑袋,疑惑问道:“要是有人欺负我咋办?”   陈九眉头一挑,“那你就来告诉我,我把他打成半死。”   小萍儿嘴角扬起微笑弧度,小脸都是笑嘻嘻的,她想了一会儿,又撅起嘴,双手抱胸道。   “才不要,我以后才不会被欺负,倒是你被欺负了,一定要告诉我哦,我帮你报仇。”   陈九玩笑道:“咱们一起挨打吗?”   小萍儿神色一正,皱眉道:“不会。”   她又认真的重复了一遍,“不会。”   她不会让陈九以后被欺负。   陈九愣了一下,轻轻摸着小萍儿脑袋,柔声笑道。   “都不会。”   “嗯。”   ————   城里入冬后,飞雪连天。   陈九和小萍儿都换上了大棉衣,坐在门口的炉子旁烤火。   小萍儿眼神一直盯着炉子里的红薯,砸吧两下嘴巴,朝着陈九问道:“还要等多久呀?”   陈九笑道:“再等会,不然生的不好吃。”   小萍儿便双手抱胸,朝着冰天雪地里哈了一口气。   热气在雪中弥漫,一片朦胧。   天地间突然有风,吹散这片朦胧。   小萍儿抬头一看,是天际有仙人驾鹤而去。   她看了半晌,仙人走了,她还在看。   她在底下。   仙人高高在上。   陈九忽然道。   “呼呼,小萍儿,红薯好了,快来吃。”   小萍儿收回心神,接过红薯,心不在焉的吃了起来,她在想。   是不是成了天上仙人,便不会受人欺负了。   但天上仙人又有这么多,万一有仙人欺负仙人怎么办?   是不是得成为最厉害的那个仙人才行。   小萍儿吃了一口红薯,便开始怔怔发神。   她只是想自己和陈九不用受欺负罢了,除此之外,不求更多。   可为什么这么难呢?   才十三岁的姑娘想了很久。   ————   这年冬天,有白袄修士站在陈九店门前,久久不理去,等到傍晚时分,才走到小萍儿面前,对着小萍儿轻声道。   “你家修道天赋出彩,我愿将你接上山去,成为我关门弟子,你可愿意?”   小萍儿怔了一下,看向身后陈九,指着白袄男子大声道。   “姓陈的,这有个傻子,咋办?”   白袄男子神色一皱,沉声道:“我是山上芦墟宫长老,号无名子,如今是相中你这小姑娘了,可不是傻子。”   陈九缓缓走到小萍儿身边。   小萍儿朝他眨了眨眼睛,示意该咋办。   陈九朝着白袄男子笑道:“仙师,小萍儿如今太小了,让她过几年,等岁数大了,再自己选吧。”   白袄男子知人情世故,没有强求,回道:“那好,等你十六岁时我再来。”   白袄男子转身就走。   小萍儿一直看着白袄男子远去的背影,忽然转头向陈九问道。   “姓陈的,你说我真有修道天赋吗?”   陈九揉了揉小萍儿脑袋,笑道。   “当然。”   小萍儿开心的笑了起来,可没过半会儿,她就皱起眉头,郁郁道:“可去山上修仙,就不能和你待在一起了。”   陈九笑道:“没事,人生一辈子,总得自己去做些事情,等你什么时候觉得累了,委屈了,就回来。”   小萍儿听到陈九这么说,小脸垮塌着,噘嘴道:“要不我跟那人说说,带你一起上山修行吧。”   陈九愣了一下,笑得很开心。   小萍儿嘴巴一撅,觉得陈九笑话自己,便跑出去自己玩了。   ————   往后时日,陈九这个木匠铺子真是热闹了起来,小萍儿被仙师看中的消息不知为何就传了出来。   许多曾经瞧不起这两父女的人,都来送礼攀点关系。   就连一些修士得到消息,都赶忙来看看,想见识一下是哪位天才能被芦墟宫的六境长老看上。   若是真被那无名子长老看上了,那这小姑娘的成就不会若于六境,对于这方圆百里而言,可以说又出了一位大修士。   方圆百里内的六境修士,双手可数,七境不过四人,而金丹只有一人,那便是芦墟宫掌舵之人。   有人羡慕,自然也有人嫉妒,更不能让这芦墟宫又出现一位六境修士。   城中有带剑修士,漫步房顶,声音细小,在这黑夜之中,有如鬼魅。   他走至城边千米处,便停住了脚步,眼神四处打量,寻找那位芦墟宫守在城边的修士。   眼神是打量不到的。   得靠剑。   剑寻着生气,找到了人。   于是这把剑就架在了那人的脖颈上。   芦墟宫修士面色惊骇,“百叶门小剑修!”   剑修点头,“嗯。”   然后便要送这人去死了。   可剑却被瞬间卡主,难进分毫。   剑修疑惑看去。   剑尖处有两指捏着飞剑。   所以难进。   芦墟宫修士被瞬间打晕,丢至一旁。   陈九轻轻一弹飞剑,将剑修打退百米。   剑修眉头紧皱,开口道:“我认得你。”   是那小姑娘的父亲。   陈九笑道:“过了今晚你就认不得了。”   剑修无言,持起剑。   陈九抬手屈指,笑道:“跟人学的。”   武运弹指而去!   ————   第二日清晨,城中起了轩然大波,城墙上钉死了一位修士。   死的是百叶门的小剑修。   钉死他的是他自己的那把飞剑!   修士骇然。   ————   又是一年大雪。   小萍儿收拾好了自己包裹,已经十六的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真应了那句女大十八变。   小萍儿跟着无名子缓步向外走去。   陈九微笑坐在屋内,静静地看着。   小萍儿走到街边,突然转头,脸上泪水止不住的流,朝着屋内大喊道。   “爹,我走啦!”   陈九怔了一下,柔声笑道。   “好……”   “记得回来。”   小萍儿拼命点着脑袋,然后拿着衣袖猛得抹了一把眼泪,没再回头,跟着无名子走了。   陈九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怔怔发神。   此时风雪飘过。   街道化为一片朦胧。   一人不在。 第一百五十七章 真是讨打   城边上的木匠铺子极少开门了,有时一月只开一天,有时一月不开。   开门的那天,年近四十的陈九便会安静坐在门口,等着生意上门。   但因为陈九许久没开门的原因,铺子的生意已经算不上好了,偶尔有一两人上门叫陈九雕刻木雕,也只是些小生意,赚些小钱,好在够平常开支,也行。   而平常无事时,陈九就喜欢慢悠悠的在城中闲逛。   已经四十的他,发丝稍白,额头爬上皱纹,略显老态了。   这让许多城中妇人看了,都暗自叹息,曾经多好的一个俊哥儿啊,就这么荒废了光阴,如今成了这般模样。   也有男人讥讽,说陈九活该,自己不懂得把握机会,没有上进心,现在养的女儿又修道去了,没个几年是回不来了,这陈九真是活该落得现在这幅孤家寡人的下场。   这些话,也是城中男人聚到一堆时讥讽陈九说的,真要叫他们当着陈九的面说,那可不敢。   毕竟这残废木匠的女儿虽上山修道去了,但又不是不回来了,以那姑娘暴躁的脾气,若是回来后知道他们这般讥讽陈九,估计他们几人都得成残废。   这些人怕,可又喜欢躲着说。   陈九何尝不知道,只是懒得与他们计较罢了,不如去茶馆喝壶清茶,坐着听戏子唱戏来得有意思。   这年冬天,陈九老早就置办好了年货,在门口贴了两个大春联,买上一箱糖葫芦,然后就天天坐在门口,等呀等。   等上山的小姑娘回来。   这一等就到了除夕。   傍晚的炮竹叫响了黑夜。   陈九看着空荡荡的门前街道,叹了口气,又很快笑道。   “没事,刚上山肯定忙。”   他起身理了理袄子,走到门前,正要关门,房门突然被一只手拉住,几道人影站在外边。   最前边的就是当初要陈九雕刻木雕的瘦弱男子,他身后几人各有不凡,仅看一身穿搭,便知道是富家子弟,若再看相貌,可不得了,前边两位男子相貌俊朗,往后一位女子样貌媚丽,最后的高大男子,则当得上气宇轩昂四字。   瘦弱男子看见陈九,便赶忙朝着身后几人笑道:“大哥,就是这人,他雕刻的木雕可真是栩栩如生,用来摆在自家屋里添个装饰很是不错。”   身后一位紫袄男子皱眉看了看陈九,疑惑道:“怎么是个断手?”   瘦弱男子赶忙道:“大哥,可别看这人是个残疾,他雕的木雕可好看了,我屋内那个就是他雕的。”   瘦弱男子这么解释一番,紫袄男子还是将信将疑。   旁边媚丽女子开口,“哎呀,让这人雕几个木雕来看看就是了,吵什么吵。”   瘦弱男子听了,赶忙点头,“对对对,嫂子说得对。”   他又转头凶神恶煞的看着陈九,“听到没,快去给小爷雕几个木雕,拿出十二分技艺,要是雕错了,小爷断了你另外一只手,让你再残废一分。”   陈九白了他一眼,“大过年的,谁给你雕,一边玩去。”   瘦弱男子听闻大怒,眼神一瞪,单手汇聚灵气,悬在陈九头颅之上,怒喝道。   “你当真是不要命了!”   站在最后气宇轩昂的男子此时开口,轻声道:“好了,胡海,收了灵气。”   名为胡海的瘦弱男子赶忙收手,站在一旁。   男子又开口道:“我是山上紫来宗弟子徐欢,来此是请你雕刻一块宝木,送做家师作为贺礼。”   陈九皱眉,“过半月再来吧,今天休业,大过年,饭都没吃,谁有心情给你雕木头。”   陈九此言一出,在场人都有些不高兴了。   如此凡人,真是给脸不要脸,若他在这样不识好歹,那就得动点手段叫他乖乖听话。   于是名为徐欢的男子轻轻一拉,一抹灵气如刀刃,横放在陈九的脖颈之上。   周遭路过行人见这架势赶忙跑开,不敢多看。   徐欢微微低着头,轻声道:“我希望你同意。”   陈九撇了一眼放在自己脖颈上的灵气刀刃,轻轻点头,“行,你们跟我进来。”   大过年的,陈九真不想打人。   但有人不听话,偏偏要来讨打。   那陈九只能随了他们的心意。   几人进了屋内,陈九看了看周围街道,没有一人,他便笑着把门关上了,转身坐在一旁的老爷椅上,二郎腿翘起,朝众人笑问道。   “说吧,到底是谁想让我雕木头?”   瘦弱男子胡海看见陈九轻浮样子,顿时气恼,呵斥道:“他吗的,给小爷站起来,你不想要命了是吧?”   陈九撇了他一眼,点头道:“起来是吧,好的。”   他抬脚缓缓向下踏去,踏到地面时,天地一转,变成胡海头颅。   于是陈九便稳稳踩住了胡海头颅。   胡海面容惊惧,可全身上下无力,就连灵气都不能运转分毫。   其余几人面色惊骇,谨慎看着陈九,一时之间不敢轻举乱动。   陈九伸手朝着几人指指点点,思索道:“让我看看,下一个该谁。”   他手指停在了紫袄男子身上,笑道:“就你了。”   胡海被一脚踢出去。   紫袄男子灵气瞬间凝聚,覆盖全身,正欲防守,面容瞬间惊惧。   陈九已经单指点着他的眉心。   武运一指。   紫袄男子全身瘫软,如死狗倒地。   陈九仍是没下杀手,大过年的,还是心软了些,图个喜庆。   剩下三人围在一起,极为谨慎的看着陈九。   陈九随手弹指。   左边一人横飞而去,撞晕在一旁地上。   其中女子已经惊骇,浑身灵气溃散,向着陈九哭丧道。   “前辈,我错了,求前辈饶过,我以后一定改过。”   陈九点头,“好,你先去那边躺着。”   女子愣了一下。   然后就被武运打到一旁,晕死过去。   只剩一个徐欢还在站立。   徐欢倒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此时虽然惊骇,但也没有过于慌张,只是朝着陈九抱拳道。   “前辈,家父徐立,望前辈……”   陈九一摆手,豪气道:“把你爹叫来,我一起打!”   徐欢一呆。   武运一弹。   徐欢身躯瞬间倒飞,跌进一旁水缸。 第一百五十八章 瞬杀小金丹   那几位修士老老实实的蹲在屋内,大气不敢踹。   陈九就坐在老爷椅上,朝着他们笑呵呵道:“你们一直都这么勇敢吗?”   几人默不作声,不知怎么说话。   陈九又问道:“你们不知道我会武功吗?”   几人低着脑袋,仍是一声不吭。   陈九见没人应答,眉头一皱,叫道:“那个谁,徐海,你来说话。”   徐欢和胡海对视一眼,不知道咋个回话。   陈九一脚踢在胡海屁股上,皱眉道:“叫你呢徐海,咋不应人,这么没礼貌。”   胡海面色悲伤,解释道:“前辈,我叫胡海,不叫徐海。”   陈九点头,“行,那你以后就改名叫徐海吧。”   胡海面色悲戚,却又不敢违抗,只得点头,“是。”   陈九将二郎腿放下,单手撑着下巴,问道:“你们在山上修道,听说过胡萍吗?”   几人都是点头,表示听过。   陈九面有喜色,笑道:“你们一人讲一件关于胡萍的事,只要讲得好,我就放你们走。”   几人将信将疑,却又不敢多问。   胡海在一旁胆怯道:“我知道一件事,这胡萍上了芦墟宫之后,在一年之内就成功筑基,引起了芦墟宫的轩然大波,之后这胡萍更厉害,短短三月之内学会十余术法……”   胡海说得兴起,一旁紫袍男子赶忙给他打眼色,示意他差不多得了,都快给他说完了。   胡海也是看到了紫袍男子眼色,赶忙停住,低着脑袋,也不敢看陈九,真是两边为难。   好在陈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示意其他人继续说。   紫袍男子便顺势接上,“这胡萍拜入无名子门下,从一个小小的凡人成为无名子的关门弟子,可谓是一步登天,但是相传胡萍与无名子的其他弟子相处的并不融洽,多有矛盾,甚至还斗法过一次,胡萍受伤,引得无名子震怒。”   陈九皱眉,念叨一句,“这个无名子怎么回事,弟子都教不好,我想给他来一拳。”   几人听得心惊胆战,无名子是谁,堂堂芦墟宫长老,可这陈九开口就是要给他一拳,言语之间全然不放在眼里,如此看来,其修为定然是不逊色于无名子的。   几人现在心中也是悔恨,怎么踢上了这么个铁板,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好在这修士看着挺好说话,并没有多为难他们。   几人又陆续说了胡萍的事迹,大多都是平时修士之间口口相传的。   唯有徐欢说了一个让陈九极为在意的事情。   “百叶门一直在追杀胡萍,不想让芦墟宫再出现一位六境修士。”   陈九眉头紧锁,问道:“这百叶门在哪?”   徐欢答道:“东南八十里,百叶山之上。”   陈九点头,朝着几人摆手道:“你们走吧。”   几人心中一喜,赶忙起身,朝着陈九一鞠躬,恭声道:“谢过前辈。”   几人正要离去。   陈九又忽然道:“等一下。”   几人心中一提,胆战心惊的看着陈九。   陈九朝几人轻道:“以后若是看见了胡萍,帮我照顾下,要是胡萍日后跟我提起了你们其中一位的名字,对她帮助极大的,我便可以帮那人做一件事。”   陈九停顿一下,又道:“当然,得是我愿意做的事。”   几人赶忙点头,心中牢牢记下,快步离去。   陈九回屋拿起了斗笠,戴在头上。   城中风雪夜。   有斗笠客出城。   向东南直去。   ————   大道观里人不多,雪极大。   周贤裹着雪白棉衣,不停哈着热气,从道观里快步跑到自己房间,脱掉雪白棉衣,急忙钻进被子里。   姑娘整个人都窝在被子里,从一旁桌上拿起一本书,将其翻开,其上书写的日期正是今日,上边用着娟秀小字写道。   “陈九不在的第四百三十天,他咋个还不回来,难道真的不想我吗,还是说在那镜子里边讨了个老婆,乐不思蜀呢?”   “陈九你个王八蛋,没良心的,去这么久,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不等你,先回学宫去了,气死你个笨蛋。”   “最近学宫有事,讲师们在催着我回去了,陈九你快回来吧。”   “陈九呀,你在哪啊……”   “我有点想你了。”   ————   芦墟宫顶。   胡萍坐在宗门山巅,看着北方。   往北百里有座小城。   胡萍想透过百里,看见小城,看见城边的陈九。   可她什么也看不见。   今年春节,宗门放起了烟花,很是热闹。   胡萍却不愿陪着他们一起热闹。   她只想自己一个人坐着,想着陈九,心里就会好受点。   宗门里边的人,在小萍儿看来,全都虚伪,就连师父无名子也只是想为芦墟宫多加一位六境修士而已。   真正关心她的人,一个没有。   或者说从始至终,都只有陈九一个人而已。   胡萍在冷冽寒风中,抱住膝盖,蜷缩在一起。   她有些怀念陈九给自己买的糖葫芦了。   其实每天都会怀念。   每天都想回家。   但胡萍还不愿回去。   她要修成大道,风风光光的回去,要让城里边以后无人敢讥讽她和陈九。   今夜的风是有些冷了。   胡萍紧了紧衣服,脑袋埋进膝盖里边,轻声低语,犹如梦呓。   “爹,你要等我回来呀。”   ————   这年冬发生了件大事。   一位斗笠客孤身上百叶山,一人问拳百叶宗。   百叶宗长老尽出,与这斗笠客好言相劝,不想厮杀。   斗笠客只是讥笑着问道:“你们这么多人,好意思去追杀一个小姑娘?”   百叶宗长老面色一变,知道此事不能善了。   于是十三位长老结五行大阵,锁斗笠客于其中,要斩杀于此。   众人都以为要有一场惊天大战,全都退至一旁,提心吊胆的看着。   可在结阵之后,十息之内,百叶宗十三位长老全部倒地,动弹不得。   众人骇然。   其后百叶宗太上长老闭关出世,一身小金丹境界,要与那斗笠客讨个说法。   而最骇然的,便是讨了个斗笠客的拳头。   一拳之后。   半死不活。   在那斗笠客面前,小金丹如纸糊,脆弱不堪! 第一百五十九章 老舟子   斗笠客一人打烂了整个百叶宗后,只留了一句话。   “别为难小姑娘。”   百叶宗长老心中惊骇,皆知道这斗笠客说的到底是谁。   随后又更觉得不可思议,芦墟宫何时出了一位这样的大修士,竟然如此护着那胡萍。   这其中种种皆让百叶宗修士疑惑,按理来说,芦墟宫先前这般看重胡萍,是因为胡萍打底六境,有望七境,若是能让胡萍安然成长起来,芦墟宫战力便能涨上一截。   但如今芦墟宫有这斗笠客,凭其战力一人即可镇压百里,还会在乎一个小小六境修士?   这是百叶宗修士极想不通的,可又不敢多问,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斗笠客下山去。   此战之后,百叶宗宣布闭锁山门十年,不问世事。   斗笠客一夜成名,众修士不知该怎么评价其战力,便只能将他与芦墟宫的金丹宗主并列。   再往上,那就是元婴老神仙的了,他们怎么都不敢将斗笠客往元婴老神仙上想。   毕竟如果在金丹之境,那么尚且有个芦墟宫宗主可比。   可元婴神仙,那就真的是无人能敌,一人可灭百里宗门。   谁都不愿意出现个真无敌。   陈九对这些事情并不关注,他正坐在轻舟之上,渡海而去。   一旁的老舟子划起船桨,若是顺流直下,便可以喝上一旁的小酒,暖身子,不醉人。   老舟子看了看衣衫单薄的陈九,将酒递来,好意问道:“客人,要不要也来一口,这酒是冬天好东西,喝了就不冷。”   陈九笑了摆手道:“不了,家里姑娘不让喝。”   老舟子听到,收了酒,热络的笑道:“我家也是个姑娘,也不让我喝酒,但是这大冬天划船的,不喝酒暖身子怎么能行。”   陈九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老舟子又喝了一口酒,看了会顺流的河水,忽然笑道:“我家姑娘嫁了个好人家,去了大门户里边,不用和我再过苦日子,老头我这辈子最大的担心也就没了,以后生死随缘。”   老舟子也不知怎么的,或许是听见了陈九家中也有女儿,便突然说起了这番话。   陈九回道:“我家姑娘出去拜师学艺了,我也是放不下心,得去看看才行。”   老舟子愣了一下,又笑道:“原来是去看亲啊……”   老舟子又停顿一会儿,眯起浑浊眼睛,轻声道:“我家姑娘有时也要来看我,还会带好些钱财哩,只是回去以后,难免要被她婆家人讥讽,说她嫁了人还胳膊肘往外拐……”   “老头我一辈子都没啥出息,不能让自家姑娘还跟着受苦,就悄悄搬了家,让她以后别来找我了。”   “……有时候想姑娘了,就去那大户人家门口偷偷看看就好。”   “我没出息,不敢进去的。”   老舟子说完了,朝着陈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喝了一口身旁小酒,苍老面容顿时红润许多,赶忙划起船桨。   陈九沉默坐在一旁,看着老舟子笑得极为苦涩。   一路无言,皆是沉默。   等到渡船靠岸,陈九给老舟子一袋银两,朝他摆了摆手,“拿去吧,不用找了。”   老舟子愣了一下,打开钱袋,从里边掏出一个极小银两,当做自己的报酬,然后将钱袋还给陈九,“你是个好人,但我该拿多少就拿多少,不能给你添麻烦了。”   陈九不说话,接过钱袋,点头道:“保重。”   老舟子忽然开口,眼睛有泪光闪烁,他朝陈九问道:“客人,你说……我要是有一天喝醉了,不小心跌进这河里淹死了,会不会更好?”   陈九愣了一下,伸手正了正斗笠,认真道:“不会,所以以后别喝酒了。”   老舟子笑了一下,轻声说道:“谢谢。”   随后老舟子划着船桨,顺着河流走了。   陈九站在岸边,静静看着渡船远行而去,隐入群山。   后来老舟子还是死了。   他们都说老舟子是喝醉跌入河中淹死的。   可船上那壶酒一点没喝。   ————   胡萍进入芦墟宫已经一年时间,仍是不能适应其中的规矩,尤其是有一条,胡萍最为厌烦。   这一条上写着“人有三六九等,高低贵贱,修为高则为贵,低则为贱,望各位勤勉修行,皆成贵人。”   这条规矩与陈九所教她的“人人平等,至少在尊严上是平等的。”极为相驳。   胡萍当然是听陈九的,所以对这规矩视若无物,平时也喜欢去帮那些修为低下、出生贫贱的弟子。   这就引得无名子座下的其余弟子不高兴。   他们身为长老门脉,怎么能自降身段,与那些寻常弟子相处,简直就是作践自己。   于是无名子座下弟子多少有些故意刁难胡萍,想要叫这小师妹难堪,教教她身为一个修士该有的规矩。   胡萍也不与他们来往,在宗门中独来独往,偶尔去领每月的俸禄,便又埋头修炼。   无名子说了,等她三境便可以下山,到时候就能回家了。   所以胡萍修炼的异常刻苦,再加上其天赋,如今修炼一年,已经快要踏入一境门槛了。   其余人看了眼红,又因为胡萍没有结党报团,虽有无名子作为师尊,但终究是一人。   于是这月胡萍去领俸禄时,便被拦了下来,说要扣下一半才行。   胡萍看着这几人,她都认得,带头的是另外一位长老的长孙,其爷爷的地位与无名子不相上下,且关系交好。   这长老的长孙为难胡萍,也会被一句小辈之间开些玩笑所掩饰过去。   胡萍站在那,双眼死死盯着这人。   这长老长孙名为王绘,身材矮小,相貌平常,此时拿着胡萍的俸禄钱袋,嬉笑道。   “你这月的俸禄,我要扣下一半,当做你结我欢心的费用,你可有异议。”   胡萍死死看着他。   王绘哈哈一笑,“好,就是这种眼神,才有修士风范,我这会儿高兴,若你能陪我漫游宗内一圈,我便还你这一半俸禄,还额外给你加一半,如何?”   胡萍不再停留,转身就走。   王绘撇嘴一笑,像施舍一般将那钱袋一把丢到胡萍脚下,不屑道。   “行了行了,给你算了,免得你又去向无名子长老告状,你也就只有这点出息了。”   王绘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心笑道:“对了,听说你在山下的爹是个残废,他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呀,别还没等你下山,他就突然死了,那可就好笑了。”   胡萍猛然转身,眼神冰冷,一字一句道:“我必杀你。”   王绘心中一骇,背后冰凉。 第一百六十章 蓄势待发   陈九在往芦墟宫的路上,遇见个很有意思的年轻人,名叫许山,自称是芦墟宫修士,可以带着陈九一起上山。   许山相貌尚且能算英俊,可言语之间满是轻浮之意,第一次看见陈九,便直接上前问道。   “喂,大叔,有吃的没,你给我点,我教你修仙。”   陈九倒也不在乎吃食,随手给了许山两三个烧饼。   可没想到这许山就这么赖上他了,非得让陈九跟他学修仙之法,不学还不行。   许山会拍拍胸口,豪气道:“我既然答应了,便是大丈夫开口,驷马难追,你什么都别说了,也不用自卑,虽然你修道天赋低下,还断了一只手,可我像你保证,绝对让你修炼到一境!”   陈九白眼一翻,“一境,这也太高了。”   本是反话。   可许山是半点没听出来,更来劲了,朗声道:“一境有何难?我便是二境大修士!”   “当然,一境对你来说可能有些难度,毕竟你年纪大了,修道难免会有些阻碍……”   “但是不要紧,在我的英明教导下,你一定能破开心中迷障,直寻大道,成就一境!”   陈九撇嘴一笑,不开口了。   不然越说这人越起劲。   但恰好两人又是同路。   所以一路上许山真是话语不断,经常朝着陈九举手画脚道:“你看我现如今就是在感悟大道,融入天地,你照我的姿势做,定能大有裨益。”   陈九扭头看着许山那缩着内八走路的姿势,没好气道。   “你能正常点不?”   许山便会佯装怒喝:“大胆,怎么和灵力无量天尊说话的,能不能尊敬点?”   陈九白他一眼,不想说话,快步走去。   许山就快步追上,商讨道:“稍微尊敬点行不行?”   陈九不回话。   许山又会说道:“那就偶尔尊敬一下,好吗?”   陈九叹息一声,是真受不了。   以往都是他折磨别人,第一次被人这般折磨。   真是天道好轮回。   好在离芦墟宫路途不远,陈九与许山在短短半月时日,便行至芦墟宫山脚。   陈九向上打望而去,登山之人众多,且看样貌,皆是凡人。   陈九不知为何,略有疑惑。   一旁许山看到,便迫不及待的解释道:“这是芦墟宫每年都有的拜山礼,凡人只需要交付三百银两便可进去拜山,求山神赐福,换取来年好运。”   陈九这下就为难了,他身上找完都凑不齐三百银两啊。   许山看出了陈九难处,拍着胸脯哈哈笑道:“你放心,跟着我走,不用银两。”   一语说完,许山便直接登山。   陈九也不多问,跟着他一起上山。   要是到时候上不去,他就把这许山打一顿出气。   期间许山好奇,问了个一直忘了问的问题。   “你来芦墟宫干啥,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想着修仙?”   陈九白了他一眼,反问道:“怎么,我这种年纪便不能修仙呢?”   许山上下打量了陈九一眼,迟疑道:“修是能修,就是不太好修。”   陈九撇嘴,“滚蛋。”   许山靠近陈九,又胳膊肘碰了碰他,小声道:“认真说说,到底来芦墟宫干嘛的,咱们两兄弟没这些讲究,就不要瞒着了。”   陈九开口问道:“胡萍你知道到吗?”   许山愣了一下,眉头一皱,回道:“我知道啊,无名子的关门弟子。”   陈九点头,“嗯,我是来找胡萍的。”   许山听罢,骤然退开,怒道:“什么?!你这么大把年纪了,竟然惦记着人家小姑娘,我羞与你这种人为伍!”   陈九一愣。   好家伙,翻脸比翻书还快。   许山气恼之后,又很快平息,凑过来朝着陈九轻声道:“要不你别惦记胡萍了,咱们还是好兄弟。”   陈九挑眉,“怎么?”   许山脸色红润,看着似乎……有些羞涩,小声道:“因为胡萍已经和我私定终身了。”   陈九瞬间呆滞,半晌之后回过神,不敢置信道:“和你?”   许山摇了摇头,双手负后,笑道:“我与胡萍两情相悦,又是郎才女貌,她倾心于我,我中意于她,不是极为正常的事吗?”   陈九摇头,“我不信。”   许山眉头一皱,“这种板上钉钉的事,你怎么不信,是不是非要我带你去到胡萍身边,亲眼看着我两恩恩爱爱,你才会相信?”   陈九点头,“是。”   若真是这样,到时候他会先把许山打一顿。   许山豪迈一挥手,“好,那你就与我一起进芦墟宫之中。”   这句话说完,许山头也不回,直往山上而去,可心中实在懊悔,想着等会儿进了宗门之中,得找个理由躲开,不然真去见胡萍,自己少不了又是被胡萍打一顿。   但许山是真喜欢胡萍,所以也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只不过当这陈九的面,许山当然不好意思这么说,现在许山也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走了。   两人一路到了山门前,大门前有两守门修士,挨个收钱。   许山过去之时,两位修士愣了一下,赶忙低头,恭声道:“师兄,您回来了。”   许山轻轻点头,“嗯。”   随后便带着陈九一起进去。   这倒是让陈九高看了许山一眼,好像还真不是个寻常角色。   只是一进宗门,许山便恢复原样,没了刚才的正经样子,朝着陈九炫耀嬉笑道。   “怎么样,怎么样,刚刚是不是威风极了,哪有女子受得了我这样的男人。”   陈九点头,“确实。”   确实是受不了这么弱智的男人。   不等许山再炫耀,陈九又问,“胡萍在哪?”   许山打了个哈哈,饶头道:“胡萍呀,这个时候不早了,应该在修炼吧,咱们就别去打扰了,等以后有空再去……”   许山看着陈九那怀疑的眼神,声音越来越小,随后挺了挺腰杆,双手负后道:“你要是不信,我们就找个人问问。”   许山一把拦住一旁过路的修士,直接问道:“胡萍是不是在修炼?”   他拼命的朝这修士打眼色。   这修士有些慌张,支支吾吾道:“胡萍……胡萍被关起来了。”   许山瞬间转身,笑道:“你看吧,我就说胡萍肯定没空。”   许山笑着笑着突然笑不出来的,猛然转头,直直看着那个修士,沉声问道。   “胡萍被抓了?!”   那修士惶恐道:“是……是…”   两人身躯骤然一凉。   许山转头。   只见陈九面如铁色,衣衫鼓动。   蓄势待发。 第一百六十一章 光阴确实如梭   陈九周身气势乍起,着实让许山吓了一跳,又连忙朝陈九说道。   “你别急,虽然胡萍被关起来了,但是我认为宗门不会无缘无故的关押她……”   “再说你现在急有什么用,你一个凡人,等我去宗门里问清情况,若不是胡萍的错,我便大闹一顿,讨个公道,就算是她的错……是她的错,我也不管,反正他们不能关胡萍,有什么话好好说。”   陈九看了许山一眼,“就你?”   许山点头,“我肯定不会让胡萍受半点委屈。”   陈九回道:“她已经受了。”   许山沉默无言。   陈九不再管他,径直向前走,每走一步,便有武运骤起,三步之后,已经是无人能进他身。   许山被武运压迫,不得不倒退百米。   陈九携带磅礴武运踏空而去,缓步走至芦墟宫山巅,俯视其下,运用武运朗声道。   “无名子,滚出来。”   芦墟宫修士惊骇,抬头望去,便见天幕一人影,有如神至。   陈九语落不久,芦墟宫四周皆有修士飞天,陆陆续续而至,围住陈九。   其中领头一位中年修士举剑怒喝,“何方宵小,胆敢擅闯我芦墟宫,速速受降!”   陈九皱眉,没有回话。   中年修士手指一挥儿,其后修士得其指令,纷纷汇聚一团,凝成周天大阵。   此阵乃是天幕厮杀之阵,可以极大拉长战线,绞杀围困之人周遭灵气,是困人厮杀之法的大阵。   芦墟宫修士结阵异常迅速,凝成一起,将陈九周遭十丈灵气绞杀殆尽,同时引动一点天地大势,于天幕处对陈九成压胜状。   领头中年修士见大阵已成,当下气势汹汹,不再忌惮陈九,祭出腰间飞剑,悬挂身前,朝着陈九呵斥道。   “不管你是何方贼人,敢进我芦墟宫,便是自寻死路,我天际大阵已成,若你现在受降,自愿被缚,我便了饶你一命!”   中年修士此话,还真不是吓唬陈九。   芦墟宫有史以来出现过十七次修士入侵宗门之事,其中十三次皆是中年修士持剑所斩。   其中斩杀的修为最高之人,甚至达到了六境巅峰,可仍是被中年修士率领周天大阵所斩。   所以当下这断臂修士若不受降,那中年修士也不介意把他斩了,反正不管活得死得都是功劳一剑,只不过活得可能会稍微好些,毕竟能够严刑拷打出一些消息。   陈九缓过一会儿,极力压制心中怒气,开口道。   “我最后说一次,叫无名子出来见我,你们滚。”   中年修士皱眉,飞剑一转,剑尖直指陈九眉心,呵斥道:“贼人还敢痴心妄想,快快受降!”   陈九极不耐烦。   于是他伸手屈指……   一弹!   中年修士面前飞剑从剑尖出开始崩碎,瞬息崩碎至剑柄,爆裂成万千碎片。   中年修士面色呆滞。   陈九不耐烦道:“滚。”   四周结阵修士面色惊骇,心绪一乱,大阵不稳,隐有颤抖。   中年修士回神,一咬牙,朝着身后张手道:“稳住心神,大阵莫乱,继续随我驻守宗门,斩杀贼……”   中年男子话语还未说完,便戛然而止,眼神惊骇,缓缓看下胸前。   他胸前有极细的一抹血色,嘴角蓦然吐血,心神一暗,从天际极速坠落。   陈九漠然看着。   他刚才一指,只要了这中年修士半条命。   还是心善。   没了领头之人,这天幕周天大阵极速溃散,众修士心神不稳,纷纷逃散而去。   陈九最后朝着芦墟宫之下说道:“无名子,滚来。”   若是无名子还不出来。   他便要打烂这芦墟宫。   只等三息。   好在二息之时,无名子就从地面直至天上,与陈九面对面,感叹一声。   “没想到你是如此修士。”   陈九冷漠看着他,“也没想到你会让小萍儿被关起来。”   无名子叹息一声,“这不怪我,是胡萍不讲宗门法规,伤及同门,宗门别无他法,只能是按照规矩将她关押在牢狱之中。”   陈九回道:“所以我来将小萍儿带回去,你将小萍儿原原本本的交给我,我绕你们芦墟宫一次。”   无名子哑然一笑,摇头道:“且不说你有没有饶芦墟宫一次的本事,光是胡萍就不能随意交给你,她还没有受到宗门处罚,现在仅仅只是关押,若是没有处罚,便不能服众,以后宗门尊严何在?!”   陈九呼出一口气,武运缠绕在身,面色阴沉,“给脸不要脸。”   无名子面色凝重,灵气汇聚于身,朗声道。   “我劝你不要乱来,芦墟宫并非你想得这么简单,若是乱来,不仅你会死,且胡萍也会受牵连,性命不保,你当真舍得?!”   陈九金身纹路弥漫全身,武运如洪钟,从天际压迫整个芦墟宫,高声道。   “我看谁敢!”   无名子面色惊骇,灵气裹住自身,此时只敢防御。   可他怎么防得住?   武运一拳。   直接打得灵力崩碎,气血震颤。   无名子一拳之后,便晕死过去,被陈九单手提住头颅,拽拖在天际之上,朝着其下说道。   “拿胡萍来换无名子一命。”   芦墟宫长老瞬间汇聚,先是扭头互相对视一眼,随后齐齐抬头看天,对陈九说道。   “此事莫急,道友可先行与我们商议一番,达成一致后,再决定也不迟。”   陈九捏着无名子头颅,将无名子提着,正对底下长老,问道:“你们当真不急?”   其下长老回道:“无名子作为我宗长老,功勋卓越,我宗自然是极为重视无名子长老的,但此事非同小可,不是小义可断定,还需商议之后才行。”   陈九点头,“看来你们还是不急。”   他将手中无名子的身躯向下随手一丢,注视着其下长老,开口道。   “你们自己的生死应该就关心了吧?”   长老们心中一惊,纷纷散开。   陈九从天际直冲而下,砸起浩瀚烟尘,地面崩碎。   几位长老四散溃逃。   陈九深吸一口气。   武夫闭气,当是存一口气至丹田处,温养肺腑,当是最强。   这一口气闭了三十息。   三十息后。   芦墟宫六位长老倒在一起,身受重伤。   陈九吐出一口浊气,看着他们,不耐烦道:“我不想再问第二次。”   其中一位长老已被陈九战力吓破了胆,当下急忙开口。   “胡萍被关押在牢狱之中,宗门东面!”   陈九身躯瞬息不见,已至宗门东面。   东面宅邸重重,不好分辨。   陈九伸手一挥。   武运如浪潮,奔涌而过。   于是很快,陈九面前便空无一物。   胡萍满脸惊骇,呆坐于地上。   她看了看眼前浑身金光的陈九,表情先是惊骇,然后又是疑惑,最后转换而惊喜,高呼一声。   “爹!”   小萍儿惊喜跑来,一把扑进陈九怀里。   陈九金光骤然消散,轻轻拍了拍小萍儿脑袋,轻声道。   “爹不在,让你受委屈了。”   小萍儿没说话,只是紧紧的抱住陈九。   过了半晌,小萍儿才擦了擦眼角泪光,心中疑惑许多,却也没多问,只是紧紧抓着陈九手掌。   陈九帮小萍儿理了理凌乱发丝,轻声道:“走,我们回家去。”   小萍儿轻轻点头:“嗯。”   两人缓步走着。   就像以往陈九接小萍儿出学堂。   但已经不是一大一小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终会远航   陈九与小萍儿还未下山,身后忽有声响。   “两位如此大闹一番之后,就想要若无其事的离去,是不是有些不太道德啊?”   陈九眼瞳微微泛金光,转头看去。   一位少年样貌的修士坐在宅邸顶上,朝着陈九笑道。   “我是这芦墟宫宗主,许正阳,因为修士的法门不同,光阴倒施逆行,便成了现在的少年模样。”   陈九武运稍稍凝起,与许正阳开口道:“你想拦我?”   许正阳连忙摆手道:“我自然是不敢拦你,我这小金丹境界在你面前还是孱弱了些,况且……”   “若我没猜错,你就是前些日子风头正盛的斗笠客吧?”   陈九点头,“嗯。”   随后他又摆手道:“没事就滚,别碍着我。”   许正阳一脸谄笑道:“别这样,老哥咱们多聊聊嘛,你能不能告诉小弟为何你境界比我低,但是战力比我强这么多?”   周遭一些躲着围观的弟子看见自己宗主这幅样子,顿时目瞪口呆,不知言语。   许正阳却不在乎这些,修道之人,只为求道,当下还是满脸期待的看着陈九。   陈九见这人确实没有敌意,便缓了武运,答道:“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   许正阳一脸不解,追问道:“什么意思啊,没听明白,老哥能仔细说说不?”   陈九皱眉,他还赶着回家给小萍儿做饭了,当下不耐烦道。   “意思就是我本就该强,懂吗?”   许正阳皱眉思索,“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为啥我就弱呢?”   陈九不想回他,牵着小萍儿继续向着山下走去。   两人还未走出几步,又有声响,还要大声。   “胡萍,我终于找到你了!”   胡萍秀眉一皱,看见许山站在不远处朝他大喊。   许山来得匆急,看见胡萍后便惊喜叫了一声,可他很快就看到陈九与胡萍相牵的手,当下面容呆滞,转而瞬间怒容,呵斥道。   “好你个陈九,我把你当兄弟,没想到你真对胡萍出手,你这么大把年纪,你好意思嘛你!”   胡萍皱眉,不知道这许山又再说什么。   陈九面色古怪,知道这许山肯定是误会了什么。   许山越想越气,指着陈九鼻子大骂道:“你个不要脸的,亏我还当你是兄弟,还想教你修道,结果你来一招釜底抽薪,奶奶个腿……”   一旁许正阳赶忙打断,“好了,山儿,这位是你爹都打不过的道友,对道友放尊重点,还有就是别拿你奶奶开玩笑。”   许正阳一边说着一边疯狂给许山打眼色,示意他别说了,不然等会儿陈九发怒,他们父子都少不了被锤。   许山此时心气上来了,什么都不怕,继续怒骂道。   “陈九你不要以为你修士够高,我就怕你,你就算修为再高,也还是一个卑鄙小人,夺兄弟所爱,我瞧不起你,我呸!”   胡萍眉头紧皱,开口道:“许山,这是我爹,谁是你兄弟?”   许山正想再骂,听完之后面容瞬间呆滞,隔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然后一脸若无其事的朝着陈九笑道。   “哦,原来是岳父大人啊,我说怪不得瞧着这么亲切,原来是咱们有缘啊。”   陈九朝他笑道:“不是要和我当兄弟?”   许山连忙摆手,“小婿哪敢,不过是与岳父大人开开玩笑,逗岳父大人开心罢了。”   一旁许正阳连忙附和,“对的对的,小儿刚才只为逗亲家一乐,亲家别放在心上。”   陈九懒得管这两人,牵着小萍儿的手,下山去了。   两人坐着渡船而去,一路上陈九给小萍儿讲了自己之前的经历,只不过省略了许多,就说是流落到了城里而已。   小萍儿听得津津有味,完了之后又有些伤心,自己爹是这么厉害个体修,结果自己一点体修天赋都没,只能跑去修道。   这样两父女会不会看着不太像啊。   小萍儿心中有些小小的忧伤,不过没说出来,年纪大了,会藏住心事了。   今年陈九家里难得热闹了起来,虽然只有两人,但也算热闹了。   不过小萍儿没留太久,二月开春又要重回宗门了。   用小萍儿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既然都去修道了,肯定要修个本事出来,不能给陈九丢脸。   陈九没挽留,只是笑着送小萍儿出去了,叫她要是在外边受委屈了就回家,家里暖和。   小萍儿轻轻点头,背着装着陈九雕刻的木雕,缓步上路了。   陈九就站在门口,看着小萍儿离去的背影。   渐行渐远,渐有渐无。   终会远航。   留不住。   ————   镜中云巅。   陆神力高站天幕,双手负后。   老天师在一旁笑道:“这小子看着可还行?”   陆神力点头道:“武运不错,心绪也可。”   老天师继续笑道:“那能当下一位武帝?”   陆神力沉默片刻,并未摇头也未点头,只是说道:“再看看。”   武帝一事对于人族来说太过重要,不是他陆神力一人可以决定,但没有他陆神力决定,那几率至少要降低三成。   所以还得陆神力满意。   仅目前来看,陈九所做之时虽不能让陆神力完全满意,但也不错,毕竟陈九是陈九,陆神力是陆神力,两人不同,想法自然也不同。   只要陈九天赋够高,心思够好,那就即可。   老天师捋了一把胡子,开口笑道:“我看来倒是挺不错,心善,天赋够高,不错不错。”   陆神力摇头,“心善也不全算是好事。”   老天师笑回道:“但肯定也不算是坏事。”   陆神力微微眯眼,“劫难之中才可见人心,这样只能看个大概。”   老天师摇头,“劫难就太极端了,况且我是不敢故意弄什么劫难,姚天长指不定一剑砍了我。”   老天师才说完,便有一只手拍了拍他肩头,只见姚天长笑道。   “我怎会砍你一剑,你也太小瞧我了。”   老天师神色一怔,赶忙笑道:“是的,你气度大,肯定不会为难我,是贫道小瞧剑神了。”   姚天长咧嘴笑道:“我当然是直接砍得你跌境!”   老天师愣愣无言。 第一百六十三章 挨打就完事了   胡萍走后,陈九一人极少留在城镇之中了,往往都是外出远游,看天地,观武道。   陆神力的武道,陈九至今为止也没领悟到,唯有偷学了一记武运化指,算是在武运的应用上精进了一步。   但是在这之外,那便是毫无所获,陈九也不是喜欢强求之人,就在山水之间云游,于闲静之处领悟拳意。   虽然什么都没领悟到。   但也算看了风景。   不亏。   小萍儿每月都会寄给陈九一封加水,其中大都都是讲下每月的见闻,不过越往后,陈九便越觉得古怪。   因为小萍儿在家书之中提起许山的频率渐高。   说许山平时老来烦她,给她送些吃的,送些灵石,还会有事无事来找她说话。   其中最让陈九印象深刻的,是小萍儿她们宗门与另一处宗门进行大比,结果另一处宗门有弟子对小萍儿出言不逊。   小萍儿当时自己都没说啥,打算等着大比时,好好教训教训这人。   可许山直接二话不说冲了出去,逮住那修士一顿乱打。   那宗门也不是善茬,一群弟子瞬间拥上,追着着许山就是一顿乱打。   许山也不怕,他就逮着那个出言不逊的修士打,其他人打许山越凶,许山就打那人越凶。   最终等各自宗门长老前来劝阻时,许山已经是鼻青脸肿,从人堆里走出来,还朝着胡萍在笑。   这也是胡萍第一次觉得这人不是这么讨厌了。   陈九看到这时,面色有些古怪,但也没太多意外。   年轻人自然有年轻人的际遇,他不去过多参合,只要小萍儿无事就好。   人老之后,就感觉时日过得极快。   天气又横秋。   陈九喜欢坐在山中小溪旁,看那河流潺潺,听着流水之声,有了当初坐在淮水边上,望着秋水勾栏之感。   莫名其妙的怀念当时。   陈九叹息一声,缓缓起身,拍了拍屁股灰尘,向前一踏,虚站在水面之上。   犹如仙人渡江,逆流而上。   河水往上越渐宽阔。   水流渐响。   陈九神情恍惚,越来越觉得这水流与当初淮水极为相似。   陈九漫无目的向河流前方而去。   河流向前三十里,顺转大江,浪涛汹涌。   陈九武运围绕周身,抵住浪涛,沿大江而去。   周遭过路人神情惊骇,朝着渡江仙人顶礼膜拜。   陈九再行三十里,三江汇流。   神人站于汇流处,眼瞳突然金黄,武运消散,顺着大江而去。   仙人渡江,自然变成仙人踏江!   顺流半月。   水声忽然极大。   周遭电闪雷鸣,浪涛百丈,横拍在陈九身前。   已至海口!   陈九身躯高高跃起,不管不顾,一把冲入海口。   等他从海中出来时,已经是一月之后。   陈九此时显得更加衰老,脸上皱纹更多,鬓发斑白,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着生气勃勃。   陈九许久之前就从淮水领悟过半的拳意,如今已经全然悟通了。   只不过悟通之后,与当初所悟差距极大。   当初他观淮水,领悟的是淮水绵长不歇、气势渐足的拳意,配上他的神人不死,确实是越打越强。   而如今所悟则是大浪横来,一拳要命。   直接就把人往死里打!   陈九称之为海口起浪式。   简简单单的名字,但是与人厮杀之时,就会知道绝不简单了。   如今陈九若再对上同境的陆神力,不说五五开,至少也能打个三七。   只是如今悟道一番,陈九却感觉体力不支,越渐衰老。   这与陈九自身无关,该是镜中世界自身的因果原因。   因为镜中是小天地,小天地极难容下陈九这个大因果。   所以陈九借镜中小天地悟道,自身也要承受悟道之因果,减少在小天地中的寿元。   所以陈九思索明白后,便决定不悟道了,剩下的时日,都拿来好好陪小萍儿吧。   陈九转身,从海口至城中。   只用一日。   小萍儿的家书又来了。   大致上来说,就是想陈九了,顺带又提了许山的事情。   陈九越看面色越古怪,最终只能无奈笑了一声。   许山这小子,真有本事啊。   看来自己得抽个时间,好好和这小子聊一聊。   希望到时候许山能与自己一五一十好好说说。   不然别怪拳头不长眼。   今年似乎过得极快,仿佛一瞬之间,又至深冬。   陈九今年给小萍儿买了新的棉衣,等小萍儿回家。   陈九一人将家里张罗得极好,门口贴上了春联,也不繁琐,就是简简单单两句。   团团圆圆平平安安。   顺顺利利和和睦睦。   极简单的两句话,说的确实不简单的事。   屋内也买好了肉,腌制好了,就等小萍儿回来吃。   陈九每日就坐在门口老爷椅上,朝着街道门口望呀望。   也没等多久。   临近年关几天前,小萍儿便回家了。   陈九当时坐在老爷椅上,看着那道姑娘身影,脸上瞬间挂起微笑,只是很快他又一愣。   因为后边还跟了个许山。   许山提着大包小包,一进门便对着陈九极热络道。   “来,陈叔,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千年参,补血之珍品,还有这个,万年龟的龟壳,拿来煲汤可以连年益寿,还有这个,这个是千年虎妖的虎鞭,可以……”   陈九不忍直视,赶忙打断,“行了行了,都放里边吧。”   许山点点头,殷勤的将物品放到里屋,然后跑出来,乖巧的站在胡萍身后。   胡萍白了许山一眼,然后朝着陈九笑道:“爹,这人死皮赖脸跟着我回来的。”   陈九嘴巴一咧,这两人走到一路,那还能是死皮赖脸嘛?   但年轻人的事,陈九又不好说,只能叫小萍儿自己去屋内收拾收拾床铺。   然后留着陈九与许山在屋外。   陈九朝着许山在笑。   许山心中忐忑,谄笑道:“陈叔,干啥?”   陈九笑道:“你不是要教我修道吗?”   许山赶忙摇头,“那是我糊涂了,怎么敢教陈叔修道,我有错。”   陈九点头笑道:“那我来教你吧。”   许山一怔,问道:“陈叔你是体修,我是修士,咱们修炼的方向不同,怎么教?”   陈九继续笑道:“没事,体修简单。”   许山反问,“真的简单?”   陈九答道:“是的,挨打就行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爹,我错了   陈九没打许山,只是吓唬一下而已。   况且小萍儿还很快就跑了出来,朝着陈九叫道:“爹,我饿了。”   陈九咧嘴一笑。   自家姑娘哪里是饿了呀,是瞧见自己要欺负这许山了,所以赶忙跑了出来。   陈九无奈的摇了摇头。   没办法。   不过这许山其实也还行,虽然看着嘻嘻哈哈了些,但喜欢小萍儿的那份心意,陈九还是看得切切实实。   所以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理去吧,陈九只管做饭去了。   胡萍看着陈九进屋了,便皱眉看着许山,怪道:“在我爹面前放尊敬点,别嘻嘻哈哈的。”   许山身子赶忙站直,认真道:“收到。”   胡萍又白了他一眼,“到时候我爹要是把你赶出去,别怪我没帮你。”   许山谄谄一笑。   他倒是不担心陈九把他赶出去,就怕陈九一拳让他直接飞出去。   到时候不仅没面子,肯定还会很痛。   好在陈九确实好说话,做好了饭菜,叫两人来吃,饭桌之上就是问了问两人在宗门里的见闻事迹,真没为难许山。   这年冬天,陈九家里多了个人,瞧着是真热闹。   陈九也开心,带着两人上街买了糖葫芦、鞭炮,然后拿着糖葫芦,朝着许山道。   “小萍儿小时候就爱吃这个,每次出了学堂,回家之时就得买个糖葫芦,一边吃一边回家,等到了家门口,就剩个签子了。”   小萍儿一把将糖葫芦拿过,放在嘴里,含糊道:“现在也爱吃。”   许山在一旁殷勤点头,“好,我以后开个糖葫芦铺子!”   小萍儿白了许山一眼,“我只吃我爹给我买的,谁稀罕你。”   许山也就是摸着脑袋尴尬笑一笑,不敢多说。   毕竟不管说啥,都是讨打。   这年春节后,两人又回了宗门。   陈九又站在门口,目送着两人离去。   第二年没回来。   陈九一人坐在屋内,看着小萍儿那封家书,说她们去了远方宗门交流,今年回不来。   这一去就是几年。   等到第六年时,小萍儿寄来了她要与许山成婚的消息,这次成婚两人觉得分为两次。   在芦墟宫一次,城中一次。   陈九得了消息,急匆匆的去城中的裁缝铺买了一套体面服装,然后老早就启程前往芦墟宫了。   宗主之子要成婚,这对整个芦墟宫来说算是大事,所以芦墟宫也极其忙碌。   陈九到时,小萍儿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了。   小萍儿看着陈九,愣了一下。   因为陈九此时看起来显得极为老态,发丝苍白,皱纹遍布,虽步伐矫健,但也藏不住苍老。   胡萍眼角一酸,急忙跑过去,挽住陈九,低着脑袋自责道。   “爹,是我不好。”   陈九笑呵呵的看着胡萍。   小萍儿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二十五六的年纪,正是女子最美的姿态。   陈九与胡萍缓缓上山,笑道:“决定好呢?”   胡萍点头,“嗯。”   陈九颔首,“那就好。”   他终究是陪不了胡萍一辈子的,得有人来陪她度过以后的日子。   芦墟宫的婚礼举办的极大,各宗修士都来相贺送礼,烟花燃了三天三夜,酒席遍布全宗。   来访修士也是笑容满面,只不过有一事疑惑。   那就是相传这胡萍的父亲就是那几年前横推百叶宗与芦墟宫的斗笠客。   可如今他们看到的,确实一个极显老态的老者,这和几年前所述完全不一样。   几年前修士口口相传的是一位中年俊朗,略有老态的修士。   众修士疑惑,却也不敢多问,闷在心里,反正也不管他们的事。   之后在城里举办的婚礼就朴素得多,仅仅是打扮了一下陈九那间老屋,放了两串鞭炮,许山父子与陈九父女一起吃了桌酒席。   但陈九的屋里已经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所以那天陈九笑得极开心。   婚礼过后,小萍儿又走了。   陈九像往常一样站在门口。   只不过这次身影有些伛偻。   他已经近五十岁了。   因为上次悟道的原因,如今天道让他寿元骤减,陈九隐隐约约感应出,自己没几年好活了。   所以往后每年,不等小萍儿回来,陈九就会自己关了门,背起行囊,去芦墟宫住几天,等住的不习惯了,又回来。   小萍儿如今修士也到四境,在芦墟宫之中算是中流砥柱,再加上她作为宗主儿媳的身份,在芦墟宫已经是横着走了。   身居高位难免意气娇纵,迷失心神。   所以陈九经常会与小萍儿重复那句“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小萍儿牢牢记在心中。   往后许多年,其实都没什么变化。   就是陈九越来越老,也越来越不喜欢去芦墟宫了。   那里吵闹,他不喜欢,就安安静静的守着自己的老屋就好。   小萍儿那几年事情极忙,还怀了身孕,虽经常写家书回来,但是人却未回。   陈九那时已经六十,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真真正正的体会到了人老心衰的感觉,许多事情往往上一刹才做,下一刹就骤然忘记了。   陈九知道这是天道因果,扭转不得。   生老病死在他身上,皆有定数了。   后年小萍儿总算得了空,带着许山与女儿一起回家。   胡萍抱着与她长得极为相似,名字叫许湖的姑娘,极为高兴的在门口叫了一声。   “爹!”   许山跟着叫了一声,“岳父!”   等待片刻,无人回应。   胡萍喜悦的面容骤然愣住,又喊了一声,“爹。”   还是无人应答。   胡萍面容一变,放下许湖,匆忙跑进屋内。   以往虽然瞧着简单但打理着极为整洁的屋子,此时却显得杂乱。   衣物胡乱铺撒在地上,柴米油盐杂乱,里边有位发丝杂乱的老人,正在翻找着什么。   胡萍看得心中一酸,缓步走了过去,颤声叫道。   “爹。”   老人愣了一下,怔怔转头看了胡萍一眼,没有搭理,又去翻找东西。   胡萍缓缓蹲在陈九身旁,尽力压着颤抖声线,柔声道。   “爹,你在找什么?”   极显苍老的陈九咧起嘴角,笑道:“我在找银子。”   胡萍愣了一下,难过问道:“找银子干嘛?”   陈九朝着胡萍笑着解释道。   “你不知道啊,我闺女可喜欢吃糖葫芦了,只是这几天迷路了没回家,我只要找到银子,买了糖葫芦,闺女就会回来了。”   陈九说完,又扭头回去,在柜子里乱翻。   胡萍泪水抑制不住,盈满眼眶,瞬间泪如雨下,鼻涕横流,朝着陈九悲伤呢喃道。   “爹,我错了。”   门口许山抱着女儿许湖,看着如此悲伤的胡萍,怔怔无言。   他们自这天以后就再没回宗门。   直到陈九六十二岁逝去。   这天有雨。   一向要强的胡萍,哭晕在陈九坟前。 第一百六十五章 已是小金丹   陈九死后。   身躯浮现在一处大河之上。   他沉默一会儿,忽然抬手。   双手都在。   此时样貌也重回青春,那在城中的一切,都似一场梦,却又绝不是梦。   陈九沿着河流直上。   河面突然浮现出一幅幅画面,从陈九重新遇见小萍儿开始,一直向后延伸。   陈九柔和笑着,缓步走着,仔细的看着河面上的一点一滴。   他走得很慢,却也走得到他死的时候。   在这里,陈九停了很久,看着在他坟前哭晕过去的胡萍,心疼了许久。   随后再继续,就与他无关了。   所以陈九看得更为仔细。   胡萍在那之后和许山回了芦墟宫,潜心修炼,每年清明、陈九祭日与过年之时,都会来陈九坟前祭拜。   之后胡萍又诞下一子,没随父母姓,取名陈十。   再往后,河流就戛然而止,眼前是云端山巅。   陈九抬头。   眼前是陆神力。   陆神力朝着陈九说道:“如今可还敢与我问拳?”   陈九笑着点头,“就没怕过。”   陆神力又问,“几成?”   陈九咧嘴,豪爽答道:“十。”   陆神力大笑,“好!”   两人身影瞬息在天际碰撞。   陆神力屈指一弹,算是故技重施。   陈九也跟着陆神力样子,屈指将陆神力弹来的武运直接打散。   陆神力笑道:“学得不错。”   陈九武运金身浮现,双臂俱在,朝着陆神力直冲而去,如同划破天际的一抹金箭!   陆神力双手皆捏拳,第一次摆起拳架。   接拳。   陆神力倒退百米。   陈九缓下拳意。   拳来。   陈九倒飞千米,砸碎山巅。   陆神力拳意流转在拳间,如同正午烈阳,其芒之烈,灼灼人眼,烫得周遭虚空嘎吱作响。   陈九从山巅废墟里缓步走出,踏在虚空之上,神人金身再凝实一分。   陆神力笑道:“都拿出些真本事,如何?”   陈九点头,“好。”   他浑身拳意如海,奔涌不停。   海口起浪式!   陈九接下来一拳,便真如沧澜海巨浪拍来。   看得陆神力面色一愣,随后被拍得倒飞数百米,砸入云下。   陆神力倒飞出去的第一个想法。   便是小子不讲武德。   一上来直接就拳意骤开,陆神力本就只是一抹神念,一时之间拳意没提上,吃了大亏。   所以等陆神力回来时,陈九已经在云巅之上等了一会儿了。   陆神力满脸笑容的看着他,笑道。   “不愧是年轻人,领悟的就是快,小子既然这么厉害,那我也不让你,放开打了。”   陈九面色一皱,暗道不妙。   陆神力瞬息而至,一手悍头颅,一手锤胸间。   陈九拳意涌起,想要拦下两拳,却抵挡不住,被陆神力锤到胸前,倒飞过去。   陆神力双手一抬,一阴一阳,缓缓流转,朝着陈九招了招手,笑道。   “来试试我之拳意。”   陈九身躯皆是水意,有呼啸声起,真似有海边大浪横拍,朝着陆神力回道。   “正有此意。”   两人又瞬间碰撞在一起。   小天地震颤。   ————   镜外。   姚天长抱胸而坐,看着两人打架,频频点头,“不错不错,有我当年的风范。”   这说的当然是陈九。   老天师也有些惊讶,纵使知道陈九体修天赋非同小可,可以没想到他能与现在的陆神力神念打得有来有回。   不过还是劣势了些,但已经是寻常体修不敢想象的了。   毕竟在陆神力无敌的时代,能与陆神力同境厮杀的体修,已经算是体修天花板了。   至于陆神力,那就是苍穹楼顶,逾越不过。   老天师看了片刻,开口道:“崆峒秘境今年又有大动作,许多当年进去的天光州天骄,如今差不多都出来了。”   姚天长点头,“毕竟甲子一届的天光州宗门大比来了。”   老天师问道:“陈九如何?”   姚天长思索一会儿,也问道:“陈九真要去?”   老天师点头,“你我都知道,在我们死后,天光州需要一个领头人。”   “若是这个领头人是陈九,那他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声望,仅仅是修为战力够高,远远不够。”   “且此次陈九前去,夺得魁首,那么也算是在天光州横空出世,更能在其他州小有名气,对以后登峰黩武州也有溢出,所以这点至关重要。”   姚天长点头,“去到是能去,这没啥……”   姚天长顿了一会儿,又皱眉道:“我就怕这小子到时候去了不仅声望没积累起来,反倒背上骂名。”   毕竟修士之间的弯弯绕绕,可不是仅仅能靠战力解决的。   有时坏人能被说成好人。   好事能被说成坏事。   以陈九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真说不准到底是去积累声望,还是去积累骂名。   老天师白了姚天长一眼,捋了一把胡子,“这不是有你嘛,你这个师尊要着干嘛,不就是给他出头的。”   “到时候有人敢颠倒黑白,你就直接提剑拜门去,看谁敢说你们不对。”   姚天长皱眉想了一下,随后豁然一笑,“也是。”   他姚天长提剑去,谁敢不服?   也是如今年纪大了,顾及得多。   相当初年少时,他比陈九肆无忌惮得多,只要遇见不快之事,直接持剑相问。   为此姚天长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宗门。   而他剑神的名号也是靠着这些宗门衬托,一家一家打出来的。   老天师与姚天长商议之后,忽然问道:“崆峒秘境的那老书生还是不愿出关?”   姚天长摇头,“这是他对自己的惩罚,劝不来。”   老天师无奈的摇了摇头,“何必了,只不过是往事一桩。”   姚天长挑眉,“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老天师反驳,“胡乱说,我是坐着说的。”   姚天长哼哼一声,烂得和这老天师扯嘴皮子。   老天师忽然一笑,“如今妖族气盛,也不知道我们这老一辈到底还能活多久。”   反正他们是要死守天光州了。   姚天长冷哼一声。   “尽管来,我全杀。”   理所当然。   ————   陈九于镜中走出时,浑身拳意沸腾,耗时半日,才压住拳意。   他吸气一吐。   气中金芒闪耀,丹气纵横。   已是小金丹! 第一百六十六章 出关   陈九是武夫小金丹,与修道一脉小金丹极为不符。   修道小金丹,便是金丹已成,只是其中丹气不足,需要蕴养丹气,凝成真正金丹。   而体修小金丹,则是金丹未成,只有丹气,为的就是凝聚丹气,将丹气凝为金丹。   两者过程就像是完全相反一般,但也能看出体修的凝结金丹的难度更大。   所以这便是为何体修越往后便越强的原因。   甚至有凝聚无暇金丹的体修能够稳压同境剑修一头。   无暇金丹的修道士则只能与剑修平起平坐。   这边是修仙不同路,最终结果也各不相同。   陈九出关时,周贤已经走了,给陈九留了一封信,说学宫有急事叫她回去,不能等陈九了,叫陈九这个傻瓜二愣子自己去找她,另外小毛驴也被她牵走了,让陈九自己回来领。   信中所写皆是姑娘的幽幽怨怨,大概就是埋怨陈九在镜中待得太久了,完全就把他给忘了。   陈九笑着摇了摇头,收好信封,前去道观里向着老天师道谢一声,说自己要回道观了。   老天师笑道:“你师父前几天才走,真是不凑巧。”   陈九摇头道:“他那是故意先跑。”   红脸道人就是懒得带陈九一路,省的被烦,就让陈九慢慢回宗。   老天师捋起胡子,微笑道:“哎呀呀,这都被你晓得了。”   陈九咧嘴,摆手道:“老天师,我回去了哦,以后有空来道观玩,我把师父样的鲫鱼给你炖了。”   老天师摆手道:“别了,我怕姚天长把我给炖了。”   见陈九要走,老天师又突然问道:“陆神力如何?”   陈九回道:“挺好一个人。”   老天师眼神微眯,点头道:“是呀,陆神力算是我人族历史上最为璀璨的……先烈。”   老天师说到这时,语气有些黯淡。   如果说姚天长的一生是传奇,那么陆神力则平淡了许多,他没有那么多的传奇故事。   陆神力成名后,就独自镇守在边关,一人守一关三千里,独坐六百年,不曾退去。   再往后就是坐镇最北黩武州,将原本战力最为羸弱的黩武州打造成体修人杰辈出的金汤之地。   而后陆神力受天道掣肘,甘愿不要剩下的寿元,一人独过沧澜海,是杀妖,也是寻死。   陆神力在人族靠东的大州里,名声都不显达,甚至锦绣神州里有些修士还会认为陆神力是徒有虚名。   但黩武州之中,众多体修天不怕地不怕,唯敬陆神力。   每届登峰之武夫,登峰成功后,便要朝天地祭拜陆神力,祭拜黩武之魂。   曾有大修士开玩笑的说了一句,若是陆神力是妖族修士,那么人族自老剑神出世之前,至少还得丢掉两个州。   都知道这是句玩笑话。   但低下修士无人神情凝重,无人敢笑。   陆神力,真是我人族之幸运,妖族之不幸。   陈九亦是沉默。   老天师叹气一声,又朝陈九说道:“你自进入镜中一梦,到如今已过三年,天光州是有些变化的,你可以不急着回道观,慢慢走着体验一些。”   陈九点头,“嗯,反正我也不急着回去,多逛逛也好。”   老天师点头,收了心绪,又笑道:“年轻人能有这种心绪是好的,修道便是要处于人间,感悟天地才对。”   “另外你在镜中小天地里待着这么久,对自身也有影响,往后几月都先别急着打架,好好重新融入这大天地里。”   陈九点头,“晓得咯,那我走了。”   老天师缓声道:“看得出你对着天下有许多不满,我对着天下也不满,可奈何心力都不足,只能寄希望于你们年轻人了。”   “所以……你一定要走到山巅啊。”   陈九轻声回了句,“会的。”   老天师不再多言,笑道:“一路顺风。”   陈九摆手,转身出了道观,一路之下。   正是春季。   微风徐徐。   陈九自山上到山下。   一骨碌扎进人间。   ————   学宫道观处。   周贤每天清早都会爬山去往道观一次,看看陈九那个没良心的回来没。   结果自然是次次失望。   每天笑着迎接周贤的陶李都有些不忍直视了。   瞧着周贤每天这么幽怨的样子,自家师弟要是再不回来,估计到时候不好善了啊。   镜花水月化作的小人则每次看见了周贤都会兴高采烈的跑来,与周贤唧唧咋咋说些听不懂的话。   小人有时也会悄悄咪咪偷池子里一条鲫鱼,照着陈九教它的手法,烤了给周贤吃,还会手指比在嘴前,打个“嘘”,叫周贤不要声张。   周贤觉得小人挺可爱的,就是有时候小人会在那喃喃念叨着。   “阿宾的高中成绩并不理想……”   周贤面色一怔,赶忙打断小人,问道这是跟谁学的。   小人的回答不出周贤所料。   果然是陈九。   周贤便气道:“这人真是,一天好的不教竟胡乱教人。”   于是这天之后,小人开始身不由己的跟周贤学起了学问。   一般就是周贤教,小人在一旁学。   陶李就坐在屋顶上,看得好笑。   他觉得也好也好,小人跟着周贤做学问,就没空闲来偷他的鱼了。   只是陶李终究是猜错了。   小人学了学问过后,每日劳累,觉得自己该多补补营养,于是抓鱼更是勤快。   陶李没法,只能跟着小人一起吃。   再往后一天,周贤清早没来,等到正午才背着一个行囊缓缓上山,兴致不高。   陶李看得疑惑。   周贤向陶李说道:“陶师兄,我今日便要去中土神州的学宫研习学问去了,可能短期之内回来不了,若是陈九回道观了,劳烦师兄帮我转告一声。”   陶李笑着点头道:“这是自然。”   周贤又道:“他的那头小毛驴我养在学宫的马厩里了,先生说不伦不类,我也不管先生,只是我走以后,小毛驴难免会瘦欺负,麻烦陶师兄去将毛驴带回道观吧。”   陶李笑着点头,只不过笑得有些尴尬。   他觉得其实毛驴养在学宫马厩挺好的,最多是吃不饱而已。   要是养在道观里,保不准就被陈九回来吃了。   在这之后,周贤乘着渡船,悠悠远去。   终是没等来心上人。 第一百六十七章 终会归乡   陈九虽说是去人间,但却没在人间停留太久。   一路上走走停停,看些喜乐悲欢的故事,稍不注意,便已然临近学宫与道观了。   也没想到他当时从这里起始,到如今归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陈九路过学宫,门口两只獬豸打了个招呼。   那两只獬豸是认得陈九的,知道这人当初打遍学宫年轻一辈无敌手,当下也不敢回话,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搭理陈九。   陈九叹息一声,“这狮子咋个这么没礼貌,还是没教导好。”   獬豸就是打定心思不搭理他。   陈九自讨没趣,便快步上山去了。   陶李早就等在山顶,见到陈九回来,笑道:“这番云游可有滋味?”   陈九笑道:“有滋味,有滋味,师兄你把师父的酒偷出来喝一壶,那就更有滋味了。”   陶李苦笑摇头,“我可不敢。”   陈九问道:“那咱们一起去。”   陶李二话不说,直接招手道:“走。”   反正到时遭了,还有师弟和他一起受罚。   两人进了酒窖,陈九想着既然偷都来偷了,到时候肯定要被师父说,那为何不直接偷壶好酒?   于是他挑挑捡捡,逮着那壶最香的拿。   师兄弟两人就坐在栏边,笑着对饮。   小人眼巴巴看着两人。   陈九笑了笑,叫小人去烤两鱼串,就给小人喝酒。   小人自然是屁颠屁颠去了。   于是真就成了对饮成三人。   喝道兴起时,小人突然站起,脸庞红通通,醉醺醺的,大声囔囔一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   这一句把陈九的醉意吓醒了一般。   奶奶个腿的,这小人什么时候这么有文化呢?   自然是周贤教的。   陈九知晓之后,对着小人摆手道:“你咋能说这个,这不对,来重新背两段阿宾的高中成绩并不理想给我听。”   小人点头,端起它自己的小酒杯,喃喃一句。   “阿宾的……”   话还没说完,小人就直接醉倒了过去。   陈九笑着又喝一口酒,忽然问道:“周贤呢,去哪了,把她叫上一起喝。”   陶李愣了一下,摇头道:“周贤去中土神州研习学问去了,叫我转告你一声。”   “哦,对了,你的毛驴我帮你牵回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陈九也愣了一下,随后点头,“这样也好……”   他缓了一会儿,又笑道:“毛驴在哪呢,我去看看。”   接下来陈九见着毛驴说的第一句话,陶李便知道这毛驴要遭。   因为陈九说道。   “好家伙,真肥呀!”   毛驴命不久矣。   ————   天光州中部。   一位背负大剑的少年缓步而行,与月光为伴,独走于河畔。   少年表情瞧着有些木讷,看着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浓眉大眼,衣衫单薄。   唯一有特点的,便是他身后背负的大剑。   若陈九在此,则能一眼认出少年。   就是李仙那二愣子。   李仙此时已经出了崆峒秘境三月,从南部一路走来中部。   到了如今这处,算是回家。   他继续往前走。   不消多久,便看见了处处废墟。   废墟凌乱,其中许多建筑破损,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了,也没人前来打理。   也许是不愿,也许是不敢。   一个大宗门,破落之后,自然是无人搭理,甚至还要赶忙撇清关系。   看着理所应当,可又极为好笑。   李仙随着月光一路前行,最终到了山巅。   他把背负的长剑放了下来,插在一旁。   李仙对着月光坐了许久,最终只是轻声的说了两句。   “师父,我回来了。”   “对不起师父,我还不是剑仙。”   月光洒下,此时更亮。   李仙面前,唯有一个歪倒杂乱的孤坟。   ————   余淼回到宗门之际。   是白止前来接她。   一向对人冷冽的白止,此时破天荒的脸上有些笑意,朝着远道而回的余淼问道。   “崆峒秘境里感受如何,有没有努力修行。”   余淼点头,“当然使劲了,我飞剑练得更加凝实,不说有师姐七分剑意,但少说也有三分。”   白止微微笑道:“三分怎么够,咱们一脉就只有咱们两人了,所以你怎么得也得有师姐七分剑意才行。”   余淼这就有些为难了。   白止见小师妹为难,顿了一下,开口轻声道。   “当然,你也不要太为难自己,你只需要好好修士就够了,倒地有师姐几分剑意,其实都无妨,只要你能好好修行那便好了。”   余淼点了点自己小脑袋,“知道了,师姐。”   白止笑着,“走吧,咱们回家去。”   她们两人一前一后,齐齐回宗。   也算是宗门的两大中兴之人回宗。   ————   学宫这些时日是招收新弟子的时节,因此门口热热闹闹。   许多新来的弟子都是文人,皆是一袭书生打扮,大多喜笑颜开。   毕竟能够进入学宫之中,是天底下许多文人墨客终身之追求。   他们这般年纪就能进学宫之中,如何不自傲?   学宫之中现在大多都是新人了,不知道当初陈九在学宫之中四处横行的故事,更不知道兵家起义之事。   至于原来的弟子,则是走向天光州四处。   或当先生或当学官或当礼乐之师。   反正是去市井之中。   都说学宫迂腐,但学宫这点上做的就是极好,弟子大多都去了凡间,教导凡人。   这是许多大宗门都比不了的。   大宗门只管往山上去,从来不曾低头看过凡人。   学宫则在看凡人。   或许有过。   但绝对是功大于过。   陈九就坐在山巅,看着那些弟子陆陆续续今日学宫之中,倒也觉得挺好。   至少多了些人间烟火气嘛。   小人就坐在他身旁,叽叽歪歪的背着什么,陈九没仔细听,反正不是****。   陈九也叫小人不要背这些了,文纠纠的,还背不出那股神意。   但小人不听,它就要背,还要当着陈九的面背。   陈九拿它没法,只能是默默听着。   一大一小并排而坐。   山巅又有春风。   远处南飞的大雁此时终于回来。   天际有一抹暖阳,缓缓照下,温暖人心。   天地远游客。   终会归乡。 第一百六十八章 毛驴开口,学宫对峙   那夜宿醉后,陈九第二天清晨起来就觉得有些不妙。   他好像真喝到师父最好的酒了。   在受罚之前,自然是要挽救一下,于是他找到小人,两人一合计,从鲤鱼池里捞了两斤水,再掺着些酒,给红脸道人放了回去。   陶李就在一旁给两人出谋划策,教他们在添些酒在坛子外边,弄出浓郁酒香,好糊弄些。   此事做罢,陈九一脸严肃的看着小人,开口问道。   “你喝过酒吗?”   小人愣了一下,随即赶忙摇头。   陈九便笑着点头,“没喝过就好。”   什么酒,晓都不晓得。   ————   红脸道人姚天长不知去了哪,等到晚春时节才回来,面色略微有些凝重。   不过姚天长回道观看到陈九后,倒是难得的笑了起来,说道。   “你小子总算出关了。”   陈九正在鲤鱼池旁和小人看哪条最肥美,听见姚天长说话,立马转身笑道。   “师父,好久不见了。”   姚天长点头,“对你来说确实挺久的。”   陈九在白骨道观与轮回镜中所待,加起来可有三百年了。   陶李就站在一旁,也笑道:“难得齐聚。”   姚天长点头,面色忽然有些怀念,片刻过后,摇了摇头,“那咱们今天就吃顿好的,你们去开壶好酒来,今天齐聚,自然要好菜配好酒。”   陈九与陶李对视一眼,意思很明了。   到底喝不喝酒?   他两已经喝了师父一壶好酒了,要是再喝会不会立马露馅?   陈九眉头一皱,心一横。   有好酒不喝王八蛋,怕个屁,他答应一声,急急忙忙去了酒窖选好酒去了。   陶李则转身做菜。   只留姚天长与小人。   小人双手叉腰。   姚天长双手负后,与小人笑道:“镜花水月是个好东西,就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灵智全开?”   小人眉头一条,大声囔囔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姚天长神情瞬间愣住,随即不敢置信般问道。   “他娘的,谁教你的?”   小人双手负后,嗤笑一声,不屑般转身走了。   留下姚天长面色凝重,疑惑道:“这镜花水月成精了?”   背些文纠纠的,连他这个自诩道观第一文人的都不晓得,至于是谁教的,这个有待商榷……   不过可以首先排除陈九,陈九的文化,也就仅限于识字了。   陈九去挑了一壶好酒,还不知道自家师父在心里这么编排自己,如果晓得了,指不定要先偷喝几口。   陶李做好饭菜,师徒几人难得团聚,坐在栏边,喝着小酒,吃这小菜。   姚天长突然说道:“这次有甲子一次的天光州集会。”   陈九喝了一口酒,皱眉问道:“什么玩意?”   姚天长回道:“就是天光州每个宗门各自选出代表人,去和其他宗门的代表人打架。”   “咱们道观人少,上次去的是你师兄,如今你师兄已经是天人剑仙了,所以也不适合,只能让你去了。”   陈九直接了当问道:“让我去打谁。”   姚天长摇头,“不是去打谁,是去夺魁。”   陈九点头,“那就是全打嘛。”   姚天长笑道:“差不多。”   陶李在一旁抿了一口酒,笑道:“我给师弟你加油。”   陈九忽然问道:“师兄上次夺魁没?”   陶李神情一愣,眼神一瞟,立马不说话了。   师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姚天长笑道:“你师兄那时还嫩着了,刚刚修道不久,被一个浩然宗的剑修比了下去。”   陈九豪爽的喝了一口酒,挥手大气道:“那我定要给师兄报仇雪恨,一雪前耻。”   陶李汗颜,连忙摆手道:“没事,没这么严重,稍微打打就好了。”   姚天长坐在一旁,咧嘴笑了笑,忽然又沉默,喝了一口小酒后,朝着陈九轻声道。   “总之也不要有什么负担,能夺魁最好,夺不了也没事,往后你的人生还是多姿多彩,并不会有什么影响,我希望先活好自己,再去管别人。”   “尤其记住……你不欠谁的。”   陈九一口饮下一杯酒,微微低头,脸庞在昏暗中看不清,声音坚定道。   “会的。”   陶李坐在一旁,温和笑道:“咱们道观人虽少,但看着很好呀。”   小人在一旁赶忙点头,毕竟它也是道观一份子。   一袭酒后,几人起身。   如今天下局势变动的极快,他们自然也要动了。   姚天长第二日清早便直去了沧澜海最外边的雄关,坐镇其中,压胜千里。   陶李持剑下山,斩杀隐藏在人族天下的大妖去了。   剩下陈九和小人最后走。   陈九缓缓关上了道观许久不曾关上的大门,在门口独自站了半个时辰。   随即骑着已经不小的毛驴下山,照着姚天长所说,去往天光州中部的浩然宗。   学宫一脉与陈九是同路,且在同一艘渡船之上。   学宫领头之人是一位元婴境界的先生讲师,因为其学识渊博的原因,在学宫里地位也不低,如今当这领头之人刚刚好。   陈九则肩抗小人,牵着毛驴,站在船栏边上。   站了不少位置,不过他也给了不少银子,该占。   学宫一脉此次外出,带了不少人,粗略看去,应该有十余位,皆是学宫里的佼佼者。   其中有一人陈九还认识,就是那以画厮杀的学宫文才,好似叫孟玉,陈九当初还和他打了一架。   孟玉自然也看见了陈九,两人对视一眼,孟玉微笑点头示意。   陈九也咧嘴一笑。   小人跟着一笑。   就连毛驴也跟着咧嘴。   好家伙,一换三。   孟玉看着毛驴咧嘴,觉得有些意外,哑然一笑,转身走了。   陈九看着毛驴,则越发疑惑,觉得这毛驴是不是快成精了啊,最近有些举动总是越来越怪。   例如有时这毛驴居然盯着一幅画在看,还若有所思。   那幅画更离谱,叫做七驴图。   陈九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了,他现在还接受不了这毛驴哪天突然开口对他说话。   除了孟玉之外,其他学宫弟子好像都是陈九走后新收的,皆不认识陈九,且颇为自傲。   这也是读书人的通病,学宫的读书人自然更甚,那便是眼高于顶。   低境修士他们看不起,觉得太弱了。   高境修士他们也看不起,觉得没文化。   最扯淡的,他们连其他学宫的书生一样看不起,总觉得自家学宫的学问最好。   这便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吧。   所以这些学宫弟子便觉得陈九这人有些奇怪,好好的带一头毛驴上来,占这么大地方不说,还影响渡船风景。   起初还好,也没人说啥。   不过渡船行驶一半时,这毛驴开始他吗的叫起来了。   把陈九都吓得一愣一愣的,赶忙捏住毛驴嘴巴。   渡船上有个大夫,对着毛驴仔细看了看,诊断道:“大声啼叫,面色焦急,瞳孔睁大,照这么来看应该是……”   “发情了。”   陈九神情一愣,不敢置信的看了看毛驴。   从此之后,毛驴每日一叫,不过还好,大多都是中午时候啼叫,再加上陈九即使按住它的嘴巴,也不算惊扰别人。   不过这在学宫弟子看来则太过不雅,时日一多,便忍受不住了,几位学宫弟子商量好了,一起走到陈九身前,开口道。   “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陈九怔了一下,随即点头,“你问。”   学宫弟子便笑道。   “如果有处风景极为好的草地,可这草地里多了一坨粪,大大影响了风景,该如何是好?”   陈九一听,顿时来劲。   这个他懂,以前学过。   陈九答道:“粪会化为养料,提供给草地吸收,草地才会长得更加旺盛,所以粪对草地来说是好东西,你闲着没事管它干嘛?”   这学宫弟子愣住,不知如何回嘴。   另外一位弟子见此,赶忙上前说道:“可如今我们要看的是草地风景,而不是这粪。”   陈九纳闷问道:“咋的,你还不给草吃饭啊?”   这弟子眉头一皱,“不是给不给草吃饭的问题,是这粪不该出现在草地之中,影响了草地风景。”   陈九眉头一挑,反问道:“怎么就不该了,万物相生,草吃粪,牛吃草,你吃牛,这是一个完整的循环。”   “怎么,你还想不按照天地循环来,直接快进到你吃粪啊?”   学宫弟子被说得一呛,当下急道:“我的意思是,你这毛驴就好比那草地里的粪,大大影响了渡船上的风雅。”   陈九伸手饶了饶脸,“呃……”   这倒是确实,每次这毛驴叫起来,陈九自己都受不了,更何况他们。   不过这也没法,况且陈九已经极力在控制了,若他们真要讨个说法,陈九也只能说声对不起。   学宫弟子见陈九无言,当下更加气盛,开口道。   “你不顾船上大家的雅趣,带只毛驴占这么大位置就算了,这毛驴还天天嘶叫,烦也烦死。”   陈九一听,纠正道:“毛驴做渡船的钱我也给了的。”   这弟子皱眉,“给了钱就能让这畜生站这么大位置吗,实在算不得风雅。”   陈九听得眉头直皱,反问道:“什么是风雅?”   学宫弟子挑眉,双手负手,昂首挺胸道:“风雅便是集三四人,温二两酒,坐于月下亭栏,便饮酒便举杯对诗。”   陈九无语。   好家伙,喝个夜酒被你说得这么浮夸。   学宫弟子又指着毛驴,痛心疾首道:“可你如今带只毛驴,时不时啼鸣两声,可还有那种风雅之趣?”   陈九听到这就不高兴了,这学宫弟子要是直说毛驴叫了两声,他不高兴,那陈九或许还会说声抱歉,可他如今一直扯这风不风雅,陈九心中越渐恼火,摆手道。   “做诗而已,我们也会。”   那学宫弟子撇了陈九一眼,笑道:“区区俗人,妄谈做诗。”   渡船之中,已是许多人被此处的声势吸引,纷纷看来。   楼台之上,一位女子靠在栏边,双手撑着脑袋,兴致勃勃的看着其下,嘴里念道着。   “打一架,打一架。”   陈九朝着小人一挑眉,说道:“给他漏两手。”   小人点头,从陈九肩头径直跳下,看着那人,大声念道。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学宫弟子不屑道:“照背而已,这也算做诗?”   小人被这样一说,神色顿时一恼,唧唧咋咋一声,便要重操旧业,大声念道。   “阿宾的……”   还好陈九及时捂着小人的嘴,不然估计等会儿影响就不好了。   周遭看客笑嘻嘻的,也都是大宗门重要弟子,并不忌惮学宫身份,在旁边起哄道。   “光说有什么用,倒不如打一架,谁打赢了便听谁的。”   “对对,修道之人,屁话那么多干嘛?”   “先打一架,谁打赢谁就对!”   学宫弟子眉头紧皱,猛然转头,对这些修士怒道。   “道理便是道理,需要一字一句来论述,岂是看谁修为更高便能决定的?”   低下沉默一会儿,又发来一声幽幽询问。   “你是不是打不过他啊?”   学宫弟子大怒,“庸俗至极!”   毛驴突然朝着这学宫弟子啼叫两声。   学宫弟子指着毛驴怒骂两句,“你这畜生又叫囔个啥?”   毛驴表情严肃,突然开口道:“我悟了。”   陈九表情瞬间呆滞。   真他吗成精了啊。   毛驴对着学宫弟子开口道:“我曾在学宫马厩之中学习过一段时间,论述而来,我两应该算是同学关系,你不该对我这么刻薄。”   学宫弟子表情怔怔,出声辩驳道:“谁与你是同学,莫要乱说!”   毛驴叹息一声,没想到这学宫弟子这么不念同窗情义。   陈九摆手道:“行了行了,我家毛驴这下懂事了,不会叫了,你自己回去吧。”   学宫弟子恨恨无言,却又不远离去,又说道:“这毛驴辱我学宫!”   陈九眉头一挑,不耐烦道:“得了得了,哪来这么多话,一边玩去,不然我就强行把你送回去了。”   这弟子浑身书生气浮现,在身后化为一个林字,朝着陈九道。   “你敢对我学宫弟子动手?”   陈九伸指一弹,两位学宫弟子身影瞬息不见,已横七竖八的倒在学宫那处的屋内。   陈九撇嘴道:“打得就是学宫。”   周遭看客皆低呼。   没想到两人真打架了,这带着毛驴的俊朗男子虽然看着挺强横,但打了学宫弟子,恐怕真不好善了啊。   陈九面前突兀淡出一画。   孟玉从山水画中走出,朝着陈九说道:“打人终是不对,还希望能解释一下,道歉一声。”   陈九挑眉,“你也找打?”   孟玉从山水之中,取脆竹于手,轻声道:“来。”   楼台有学宫元婴讲师坐镇。   一触即发。 第一百六十九章 先天剑胎   孟玉本就是学宫文才,如今经过五年沉淀,修为直往上走,已是七境巅峰。   在孟玉这般年纪能达到七境巅峰,实属不易,当得起一声年少英才。   可惜他遇见了陈九。   一个已经是小金丹的武夫。   但是孟玉不知道,他仍是持着脆竹,朝着陈九笑道:“失礼了。”   陈九抬手,正要接招。   毛驴突然啼鸣一声,制止道:“不要打架,不要打架,咱们都是学宫一脉,理应以理服人,我两来好好论述一番!”   孟玉看着毛驴,神情古怪,“虽你自认为是学宫一脉,但我学宫筛选弟子是极其严格的,所以就目前来看,你还是不够。”   毛驴神色一怔,似乎不敢置信,神色悲伤,喃喃道:“怎么可能,我与学宫马厩里的马都是至交好友,为何还不算学宫一脉?”   孟玉看着毛驴这番模样,有些于心不忍,转而安慰道:“学宫不分高低贵贱,只要你安心研习学问,迟早能进入学宫。”   毛驴抽抽鼻尖,低着脑袋,朝着孟玉轻声道。   “生而为驴,我很抱歉。”   陈九神情古怪的站在一旁。   这毛驴也有抑郁症?   孟玉叹息一声,不再多说,持着脆竹,直指陈九,轻轻一弹。   脆竹轻鸣一声,化为一道极淡水墨,朝着陈九急射而去,在要靠近陈九之时,又猛然扩散,化为水墨浓雾,将陈九包裹其中。   水墨浓雾不断吸收陈九周遭灵气与武运,使他聚气失败。   楼台有黄衣术士观看,此时眼前一亮,低声赞叹道:“好手段!”   学宫文才,果然不愧其名。   更高处的凭栏女子也忍不住夸赞道:“真是好法宝,好招式,也是个秒人儿!”   此招使出,如果中招,如何破招,是一个极大难题。   低下观战修士沉默思索半天,纷纷摇头。   不好破。   至少中招之后极不好破。   目前看来的方法,便是在中招之前便极快闪躲,避开此招,不然一旦中招,被吸收周遭灵气,那边是叫天不应了。   低下修士大多摇头,觉得这瞧着俊朗的修士,应该是栽在这学宫文才孟玉手上了。   唯有孟玉不动,伸手轻抬,周身又浮现山水墨画,其中有悠悠龙吟,却又不见蛟龙。   孟玉与陈九交过手的,知道陈九极为难缠。   五年之前便是如此,五年之后只会更甚!   孟玉不敢大意。   事实也确实如此。   那处水墨浓雾从正中间突兀探出一只金黄手掌,然后金黄手掌从水墨浓雾正中处缓缓朝下一拉。   浓雾溃散。   浮现出陈九骂骂咧咧道:“什么玩意,怪晃眼睛的。”   低下修士表情瞬间呆滞惊讶。   孟玉哑然一笑,点头道:“不愧是你。”   老剑神的弟子,确实不凡。   楼台高处观战之人神情更加精彩,今日必将是能够见证一场大战了。   这对他们来说都是一场好事。   因为可以在天光州百宗对战之前先知彼,且还是极为强势的两人,这对他们比试之时,都有好处。   陈九伸了下懒腰,朝着孟玉咧嘴一笑,回道:“我不欺负你。”   孟玉从水墨画中骤然抓出一笔,瞬息贴近陈九身躯,持笔横扫,笔尖有墨。   陈九身影极为轻巧的向后一跳,站在栏杆之上。   孟玉持笔回拉。   陈九身上已然沾起墨水,墨水发亮,带动陈九随着孟玉持笔回拉。   两人一起进了山水画之中。   孟玉站于山水画之中,朝着陈九一笑,“入我小天地。”   山水画之间顿时龙吟虎啸。   有猛虎探头,蛟龙现身。   陈九单手一甩,手上猛然燃起如火焰般的武运,随后朝着孟玉回道。   “你先叫这两来送死?”   孟玉点头,“总得先试试。”   龙虎同出。   陈九单脚踢死一虎,随即又单手掐住蛟龙咽喉。   摧枯拉朽。   他向孟玉挑眉问道:“就这?”   孟玉无言,轻轻抬手。   陈九手中的蛟龙瞬息溃散成水墨。   孟玉叹息一声,不再多说,水墨画消逝,朝着陈九抱拳道。   “多谢。”   其余人看得云里雾里,不知道孟玉谢个啥。   就连坐镇的学宫元婴讲师也不一定明白。   唯有孟玉与陈九知道。   孟玉是在谢陈九手下留情,没有对他下重手。   以孟玉对陈九的了解,知道陈九打架之时还有一种金身状态,那种状态下的陈九才是真正的火力全开。   而如今陈九与他过招,已经懒得用了。   这就是差距。   且孟玉还隐隐约约觉得陈九压了境。   将境界压得和他一样,皆是七境。   所以孟玉识趣,先行撤退,不然等会儿被陈九打得爬不起来,那就不好看了。   高台顶端坐镇的元婴讲师见孟玉退去了,也起身一闪,从高楼退去。   他身为长辈,自然是不敢对陈九如何。   不然到时候就是长辈对长辈了。   元婴讲师自认为扛不住老剑神一剑……半剑。   所以他也不敢掺和这小辈纠纷。   今日过后,陈九在渡船之声名鹊起,都知道他是打了学宫弟子还无事的狠人。   众修士也在纷纷猜测陈九的出生来历,毕竟敢打学宫弟子还能安然无事,没有背景,他们是绝不相信的。   奈何实在猜不出来,天光州以前似乎从来没出过陈九这位才俊。   不知晓,便越忌惮。   连着小人和毛驴都被其他人忌惮。   小人挺喜欢这种感觉,平日里喜欢插手带着毛驴在甲板上巡逻,一旦遇见修士便摆摆手,叫那修士快走。   众修士忌惮陈九,不敢多说,快步离去。   小人便会对毛驴高傲的一仰脑袋,好不威风。   往日它两这样狐假虎威,屡试不爽,可今天遇见了硬茬。   一位女子站在他们面前,嘴角含笑,瞧着小人喜悦道:“好可爱的小东西。”   小人双手一叉腰,朝着女子摆手,示意让她快走。   女子毫无动静,相反还将小人抱起,紧紧压在胸前。   小人被压着有些踹不过气,挣扎不了,赶忙朝着毛驴使眼色,“快……快……”   意思是快去找陈九。   毛驴猛啼一声,盯着女子胸前,怒道。   “放开它,有什么朝我来,我愿承受!”   女子桃花眸不屑的撇了毛驴一眼,手指摆起一个嫌弃的弧度,“丑不拉几的,快走快走。”   毛驴似乎受到重大打架,面色一愣,随即悲愤的跑到楼栏处,朝着陈九所在的住处猛然啼叫。   其下修士苦不堪言。   奶奶个腿,这驴又瞎他吗叫唤了。   修士们敢怒不敢言。   还好陈九瞬息而至,一巴掌打到毛驴头上,不耐烦道:“你瞎几把叫唤什么呢?”   毛驴委屈的撇了撇女子。   陈九转头看去。   女子抱着小人,看了看陈九,似乎有些为难,但马上又嫣然一笑,稍微松了松手,露出里边的波涛汹涌,朝着陈九俏皮笑道。   “公子,这还有点位置呢。”   毛驴神情更加悲愤,为何陈九有,小人有,就它没有?   陈九白了女子一眼,回道:“把小人放下,自己走,我没兴趣理你。”   女子桃花眸张合,颔首轻点,微微露出一点绯红,害羞道。   “公子当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陈九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你吃了吗?”   女子面色一愣,不知所谓,不过仍是低头,温婉一笑,问道:“没吃,怎么,公子是想与我共进一餐吗?”   陈九咧嘴笑道:“那请你吃我一拳。”   女子一愣。   陈九瞬息而至,狂风大作。   一拳停在女子面前。   拳意已出。   女子发丝震颤,面色呆滞,双手缓缓松开。   小人连忙跳了出来。   陈九朝女子笑道:“有劲夫,无懦夫!”   女子神情恍惚。   陈九带着小人与毛驴离去。   隔了半晌,女子才回过神来,面色迅速潮红,低吟一声,感叹道。   “好阳刚的公子。”   真是喜欢极了。   ————   渡船一路直行半月后,便停顿下来,渡船甲板上传来叫喊声。   “已至天光州中部,请各位道友下船。”   陈九一行听了,便下了渡船,上了岸边。   他们刚上岸没多久,扭头一看,渡船突然启动,瞬息遁走。   其上还有怒骂声。   “傻*驴,滚去吃屎吧,天天搁那叫丧!”   陈九愣了一下。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他们应该是被渡船丢到这里了。   于是陈九转头,幽幽的看着毛驴。   毛驴皱眉,解释道:“这不能怪我,是他们不够大度。”   陈九无语,只能是向着周围路过的修士询问去往天光州中部浩然宗的路线。   问到之后,陈九朝着毛驴说道:“作为补偿,你得托着我去。”   毛驴摇头,“不行。”   陈九疑惑问道:“怎么不行,我之前不也骑得好好的?”   毛驴轻哼一声,慢悠悠站起,全身直立,与陈九对视道:“人不行,至少不应该。”   陈九摇头,“人可以,至少得试试。”   于是就变成了毛驴站着,陈九骑在它肩头,小人则坐在陈九肩头。   一人两妖这么走来,吓到了不少人。   毛驴走得晃晃悠悠,却又不肯四肢着地。   于是一行人一下午还未走出千米,几乎是在原地踏步。   陈九实在没法,尝试失败,下了毛驴,自己走了起来。   陈九在前,毛驴在后慢慢悠悠的跟着。   一路上还好,也就是毛驴偷了路上一些农户的果蔬,害得陈九赔了些银子。   这些还好,最离谱儿的是毛驴有次差点把别人的母驴牵走了,幸好陈九发现的早,及时制止了毛驴。   毛驴被发现时,还振振有词道:“我这是君子爱色,取之有道!”   于是毛驴被陈九打了一顿,鼻青脸肿。   除开这些以外,一路上还算顺利,出奇的没有遇见妖物。   直到两人进了一处小城。   陈九在小城里停了几日,因为小城之中有古怪。   不大的小城,修士极多。   其中一些修士甚至连陈九都感受不到,只在月黑风高时能够隐约见着其身影。   以陈九的经验来看,小城里这么热闹,定是要出大事,于是他用了五枚子鼠钱,向着城里的修士打探消息。   那修士只说一句,“这城里出了个先天剑胎!”   毛驴站在一旁,鼻腔呼出白气,不屑道:“什么先天贱不贱的,能有我先天驴大仙厉害,且我还是学宫预备弟子!”   修士看了看毛驴,朝着陈九皱眉低声问道:“你这毛驴有毛病?”   陈九点头,“是有些。”   修士回道:“我知道有个修士……”   陈九问道:“能治病?”   那修士摇头,“能杀驴。”   毛驴侧着脑袋听着,面色一边,赶忙拉着陈九就跑。   这些修士也太缺德了,动不动就想怂恿陈九宰了它。   还好陈九没有上当,这让毛驴颇为欣慰。   往后几日,陈九没有着急出城前行,而是暂住城中,想要看看热闹。   先天剑胎。   这个说法他是听人说过的。   据说先天剑胎出生之时体内便会蕴养有一把本命飞剑,且修道天赋极高,尤其在剑道之上。   据书上记在,天光州历史上出过的先天剑胎不足二十人,其中最为出彩的,则是那位与陈九同天赋的神人剑修。   而最近的一位,则是扶摇山白止,出生便有三把本命飞剑,因此也被扶摇山誉为中兴之子。   如今这小城里又要出一位先天剑胎,如何不让人惊讶。   甚至许多大宗门都派人来此看守。   陈九目前还未看见那先天剑胎,据那修士所说,这先天剑胎是位大户人家的小姐,平日里看着高冷得很。   不过如今或许是修士多了,那女子现在大多时候都躲在屋里不出来,不愿与修士接触。   陈九苦等无果,时间也紧迫,便决定自己主动去看看。   他寻了一处月黑风高夜,从那处宅邸的高墙外一翻而入。   他才刚进,便有一剑横在他脖颈处。   陈九一惊。   他刚才竟然没有发现有人在此处。   而那横剑之人,正是一位高冷女子,浑身气息全无,感知不到,柳叶眉一皱,朝着陈九呵斥道。   “你们这些修士,还敢来,不怕死?”   女子话音刚落。   毛驴刚好翻进来,站在陈九身旁,激动道。   “怎么了,怎么了,看见先天贱胎了吗?”   女子神情呆滞。   毛驴说话……呢?! 第一百七十章   毛驴开口说话,显然是吓了女子一跳,以至于女子把手中剑从陈九脖颈处移开,放在了毛驴头上。   毛驴瞳孔一张,鼻孔扩大,立马开口求饶,“我错了,对不起!”   陈九在一旁看的皱眉。   好快的求饶。   这毛驴要是搁到妖族去,肯定是板上钉钉的逃兵。   女子柳叶眉冷冷的盯着毛驴与陈九,开口冷冽问道:“你们是何方妖物?”   陈九摇头,“我不是妖物。”   毛驴跟道,“我也不是妖物。”   女子目光在一人一驴身上来回看了看,挑眉道:“他不是妖我信,你也不是?”   毛驴解释道:“我是正统的学宫弟子,如今沦落于此,”   女子显然不信,横剑在毛驴头颅,呵斥道:“满口妖言乱语!”   毛驴吓得啼鸣一声,声势颇大。   陈九见状微微伸手,其上附带武运,朝下一挥。   女子神情瞬间警惕,刚要格挡。   单掌已落。   “啪!”   一巴掌打得毛驴跌倒在地。   陈九不耐烦道:“瞎叫唤啥?”   女子见状,微微退后,眸子在月色中微微带寒光,朝着陈九问道:“你是来干嘛的?”   陈九回道:“我就是进来看看先天剑胎……”   见女子面色有些古怪,陈九又解释道:“没见过,觉得稀奇,就进来瞧瞧。”   女子微微翻了一个剑花,将剑持在身后,面色古怪,却也冷冽,在月光下朝陈九问道:“现在见过了,觉得如何?”   陈九眉头一挑,“就是你?”   女子点头。   陈九仔细瞅了瞅,叹息一声,觉得无趣,就要翻回去了。   女子柳叶眉一挑,问道:“怎么,不满意?”   陈九无言。   毛驴学着陈九的样子,也像模像样的叹息一声,打算翻回去了。   女子柳叶眉深皱,一剑甩来,钉在墙上,朝着两人呵斥道。   “擅闯府邸还想一走了之?”   陈九和毛驴同时向女子抱拳鞠躬道:“对不起,打扰了。”   一人一驴又继续向外翻。   陈九还顺势踩着女子钉在墙上的剑。   女子愠怒,眸子有剑光。   墙上铁剑颤鸣,猛然一震,迅速飞至女子身旁,悬在空中。   毛驴惊呼一声,大吼一声,“这个我晓得,这是……这是吸铁石!”   感情先天贱胎就是个大型吸铁石。   这让毛驴颇为失望。   女子柳叶眉挑起,微微挥手,身后铁剑爆射而去,直刺毛驴。   陈九没拦。   因为本来也刺不中。   但毛驴还是吓得大叫了一声。   铁剑从它耳边射过,重新钉在墙上。   女子冷冽道:“现在你们或许能够好好说话了。”   毛驴直接举双手投降,闭眼叫道:“毛驴,今年五岁,未婚,爱好母,性别公,不喜欢吃甜食,可以接受香菜。”   女子挑眉,没想到了现在这妖物还是如此嘴贫。   陈九摆手,“好了,有缘再见。”   他一把抓起身旁毛驴,身影瞬息不见。   女子看着空荡荡的墙边,面色冷冽,轻轻抬手,铁剑瞬息飞回她腰间。   女子在月色中站了一会儿,忽然朝着手里哈了哈气,转身默默回到宅邸之中了。   春季本该万物复苏,女子却感受不到温暖,心中已有死意。   什么先天剑胎。   都不过只是那些修士口中的玩物而已。   现在尚且有几家修士在争抢自己,若是到时候没了争抢,已经决定好自己归哪家修士所有。   那么自己到时候不听话,就只有一死了。   先天剑胎?   呵。   可笑至极。   ————   陈九见着先天剑胎后,便想重新启程了,只是很快,他又选择留了下来。   因为遇见熟人了。   且还是有过往的“熟人”。   无弦山徐升。   那位曾经因为豢养蛟龙,对战赵朔与陈九的金丹体修。   如今再次遇见了,肯定得叙叙旧。   例如这厮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陈九就必须得给他搅黄。   也算是陈九乐于助人的精神表现嘛。   所以陈九接下来几天啥事都不做,就悄悄咪咪的跟着徐升。   徐升也着实想不到,有一位小金丹境界的体修武夫,一天到晚闲的没事做跟踪他。   陈九也很快发现了猫腻。   这徐升经常站在城中最高处,俯视那处有先天剑胎的宅邸,且这是徐升的目光极为深沉,不时还要四处打量示意。   与同样正在打量宅邸的金丹修士示意。   目前这场先天剑胎的争夺,许多宗门已经浮出水面了。   首当其冲的是天光州十大宗门之一的不周山,不周山作为天光十大宗门,又靠天光州中部,自然是得天独厚,对这场争夺先天剑胎之战颇有些势在必得之意。   其次也是十大宗门中的浩然宗,论地理优势,其实浩然宗比不周山更甚,只是浩然宗修士就如其宗名一般,太过浩然,以至于很少争夺,且大多尊重那先天剑胎的意思,极少用强。   不过这次浩然宗来的也不是个善茬,是位金丹修士,性子暴烈,嫉恶如仇,不过脑子简单了些,也还算好忽悠。   再往后就是无弦山,渡江府,清平乐这些稍次一些的宗门。   小城之中争夺,因为忌惮学宫圣人的原因,不敢将声势闹大,死伤太多凡人,尤其是最近学宫对这些管制得更加严格,据说是因为兵家修士起义那回事。   所以现在宗门之间争夺的最高战力,皆是金丹,元婴修士也有,不过是坐镇在一旁,防止其他宗门元婴修士出手。   现在各大宗门势力皆摆到明面上来了,金丹修士之间的忌惮也少了许多,毕竟各自之间还算知己知彼。   徐升接下来的打算,就是先与那身为先天剑胎的女子接触,开出自己心中的筹码。   若那女子原因跟他走,那就一切好说。   若不与他走,那自然是不好善了,毕竟先天剑胎他们宗门得不了,自然也不能便宜了其他宗门。   这点道理,徐升还是懂的。   好在目前来说,局势对他还算不错,这女子并未对其他宗门有所好感,他还能继续争取。   可惜徐升不知道,他如今已被陈九盯上了。   陈九现在等在城中,就是要坏这徐升的好事。   徐升不开心了,陈九就开心。   所以徐升找女子说过一次话后,陈九就马上也去找女子了。   身为先天剑胎的冷冽女子正坐在亭中,月光洒在亭中,是照在女子身上,也是照在女子心上,略微悲伤。   陈九缓步走进。   女子骤然起身,铁剑瞬间悬起,面色谨慎问道:“谁?!”   陈九摆手,“是我,别怕。”   女子柳叶眉挑起,看了陈九一眼,语气不善,疑惑问道:“你又来干嘛?”   陈九没立马回答,坐在亭中的椅上,伸手一挥。   武运弥漫,覆盖亭中,神识不透。   等到武运浓郁了,陈九才开口问道:“今天找你的那个修士说了啥?”   女子谨慎的看了看四周武运浓雾,疑惑问道:“怎么,你问这些干嘛?”   陈九回道:“好奇而已,另外你就不想知道今天找你的那个修士是什么身份,性情如何?”   女子微微摇头,低头道:“知道又如何?”   陈九解释道:“按理来说,你知晓之后,对他了解之后,就不会接受他的任何提议。”   “因为据我亲身体验所知,今天来找你的那个修士,是个无恶不作之徒,他所做的事迹,包括但不仅限于殴打女人、残疾人,私自圈养野生动物等!”   “如此穷凶极恶之徒,我劝你还是趁早远离得好。”   女子柳叶眉微皱,轻轻摇头,反问道:“远离,远到哪去?”   “在这些修士面前,我不过是笼中雀,井底蛙而已。”   “他们不过是看我有用,尚且留着,若我敢不听话,他们有的是法子。”   女子说完之后,在月光下沉默,随后苦涩一笑。   “可我根本不想当什么先天剑胎。”   陈九怔了片刻,摇了摇头,回道:“但你确实是。”   女子点头,“是啊,我确实是,这又怪得了谁呢,怪我自己命不好而已。”   陈九点头,“天地之间是如此,许多事情都有命数,也早就有定数,很多时候不想认命,可努力挣扎一番后,却又偏偏发现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   女子沉默,缓身坐下,稍微理了理裙摆,问道:“所以你就是来与我说这些?”   陈九摇头,“我是想来恶心一个人的,不过见你这么说了,也没这心思了。”   女子也聪慧,立马就猜测了出来,“是今天上午与我对话的那个修士?”   “呵,那修士倒是说的好,要是我答应去他们宗门,就给我提供绝佳的修炼器材,大力培养我。”   “可我又不傻,当然知道只要答应了他,那我恐怕就活不到去往他宗门了。”   “如今我都不答应,尚且可以苟活一阵子。”   陈九问道:“那之后呢?”   女子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是随便选个顺眼的宗门进了,也或许是被他们随手杀了吧。”   陈九起身,随手丢出一枚子鼠钱,朝着女子说道。   “收好,上面有我一点武运,可以保你一命。”   女子捡起子鼠钱,不敢相信,疑惑问道:“当真可以?”   陈九咧嘴笑道:“老子说行,那就没有儿子敢不同意。”   女子又想开口时。   亭中武运浓雾已散,陈九不见。   女子继而喃喃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   往后半月,几位金丹修士也已经明了,这女子就是哪边都不答应,吊着他们而已。   于是几方修士约好,同时铺出一方小天地,将那女子纳入小天地之中,给出各自筹码,问那女子想入哪家宗门。   女子摇头,面色纠结,其实心中早已黯淡,认为今日已经 浩然宗的金丹修士见不得其他几人如此威逼,站出身来,呵斥道:“几人如此为难一位小姑娘干嘛,她想要加入哪家就是哪家,不想加入就算了!”   不周山的金丹修士冷笑一声,还嘴道:“张兄说得轻巧,如此一位先天剑胎,说不争抢,只怕你浩然宗私底下早就不知道开出多少筹码了。”   名为张绍的浩然宗金丹修士面色愠怒,呵斥道:“李自然你别污蔑于我,我浩然宗行事,可没你不周山这么见不得人!”   李自然冷笑几声,“是与不是,心中自知。”   稍次宗门的金丹修士不开口,不愿与这两大宗门摩擦。   徐升也只是开口转移话题道:“这女子如今谁都不选,如何是好?”   有金丹修士直接嗤笑说道:“我们皆是心知肚明,这女子选与不选当真重要,就算她真选了,就当真能去?”   之前叫这女子选宗门,不过是在明面上好听些而已。   徐升也点头道:“既然这样,我们又在小天地之中,不如先切磋一番,剩下站着的,再慢慢说?”   其余金丹点头,“可以。”   唯有张绍摇头,“我不同意!”   李自然已经瞬息到达张绍身旁,一掌打来,其中玄冰绽放。   张绍双手护体不及,被打下天际,坠落而下。   徐升微微抬手,张绍落下之处的虚空断裂,这就导致张绍取力不及,又挨李自然一掌。   小天地中,一瞬之间便是金丹修士围攻张绍一人。   谁叫张绍想要偏向这女子?   那就只能请他先出局。   张绍独木难支,身躯在三十息内便满是伤势,气踹嘘嘘。   李自然站在天际,朝他笑道:“你为何要维护一个注定活不长的女子?”   “你我都知道,其实这女子活不活都不重要,只要她体内的那把剑够好就行了。”   “先天剑胎,自幼蕴养本命飞剑,我恰恰也只要那把本命飞剑。”   “你说是吧……江辞姑娘?”   李自然转头,朝着低下名为江辞的女子微微一笑。   江辞遍体生寒。   张绍没撑过六十息,已经是倒地不起。   几位金丹没有杀他,毕竟浩然宗的金丹修士,他们还是不敢杀的。   不过这女子就不同了。   ——————   李自然决定先取剑。   毕竟剑不会跑。   江辞紧咬着牙,手在怀里死死的捏着那枚子鼠钱。   等着李自然走进。   江辞咬牙,将那枚子鼠钱朝着李自然猛然掷去。   李自然伸手一接,哑然失笑,“就这一点武运,也配伤我?”   远处天际忽有风声。   瞬息而近。   有人笑语。   “几个” 第一百七十一章 金丹我无敌   李自然抬头瞧了陈九一眼,面色微微一变,嘴角抬起弧度,笑道:“不知是哪位道友,来自哪路宗门?”   陈九伸了一个懒腰,身上袍子晃荡,朝着李自然招手道:“少说废话,过来挨打就是了。”   李自然面色一沉,隔了一会儿,又笑道:“道友若是也想分一杯羹,那也得按规矩来,若是一下就将桌子掀翻了,那咱们都不能好好做生意了。”   “想必诸位金丹道友,也不愿意见到如此局面,对吧?”   李自然笑着朝周围金丹问道。   答案很明显,自然是不。   但若是这新来的金丹修士能和李自然来一出狗咬狗,那他们也是乐意至极,不然这李自然当真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呢?   想拿他们当狗使,去吓唬这金丹修士?   呵,想得到美。   众人之中,只有一人认得陈九,所以此时无言。   那便是徐升,此时徐升眉头紧皱,仰望陈九。   陈九的来历后台,徐升可都清楚,所以徐升心中暗道不妙,隐隐想退去。   没想到陈九直接朝他看来,笑道:“等会咱两在叙旧。”   众金丹将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有些疑惑,莫非这两人是熟人?   毛驴从一旁换缓缓爬起,不敢说陈九,只能指着面前李自然大声囔囔道。   “你这人怎么回事,叫你过来挨打还没动静,是不是不听驴爷的话?”   就连小人都站在陈九肩头大声嚷嚷,尽显对李自然的不屑。   众金丹被眼前场景逗得哑然一笑。   李自然神色一凝,瞳孔微微露出寒光,却仍是朝着陈九缓声道:“大家都是为了先天剑胎而来,又为何要闹得如此之僵?”   陈九左手微微一抬,武运燃起,朝着面前李自然开口道:“我是为了先天剑胎来的,可和你来的原因却半点不一样。”   李自然微微眯眼,“可否细说?”   陈九屈指瞄向李自然头颅,笑道:“自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武运射出!   李自然面色巨变,浑身冰寒之气满溢而出,便想要伸手去捏那枚武运。   他确实捏住了。   武运炸开!   李自然手中炸出鲜血。   陈九站在天幕,手中武运翻滚,朝着李自然微微一笑,“没人告诉你,不要乱拿别人的东西吗?”   李自然面色阴冷,手中冰粒迅速蔓延,不消片刻,手中鲜血便全化作寒冰。   他看着陈九,便要礼尚往来,不过却不是朝着陈九,而是江辞。   江辞头颅之上突然有冰锥浮现,直刺女子头顶。   李自然这招是想直接斩杀女子!   当然若是陈九想要英雄救美,那自然斩杀不了江辞,不过就是要陈九受些伤了。   李自然冷笑着,拭目以待。   江辞抬头,极寒的冰锥犹如天雷,骤然而下。   她瞳孔睁大,还未惊呼。   一道人影就已经浮现在她身旁,以手力悍冰锥,将冰锥打了个烟消云散,自己得了个满手鲜血。   李自然身后虚空绽放阵阵冰花,布满百米天际,朝着陈九笑道:“礼尚往来。”   陈九不屑的看了看手中鲜血,武运升腾,手中鲜血止住,朝着李自然回道。   “你个金丹小伙子,来偷袭我一个三十多岁的老人家,觉得很厉害,很有意思?”   陈九又摇了摇头,痛心疾首道:“实乃宗门之不幸,我本事不够,自认为是不能教化你,所以……”   陈九咧嘴一笑,“只能是打死你了。”   李自然面色一凝。   陈九从地上至天上,瞬息而至。   随后便是武运一指,点在李自然眉心之上。   陈九笑道:“慢走。”   李自然面色骇然。   一指绽出武运!   天际冰花骤然破碎,纷纷碎裂,化为冰雾飘散而下。   李自然身影浮现在天际下端,发丝散乱,面色苍白,嘴角溢血。   他刚才以水系秘法塑造假人,堪堪抵过武运,如今自己也不好受,体内灵气震荡,神识虚浮。   由此李自然心中更加骇然,他几乎可以确定,这天际修士,定然是个金丹体修,且还是战力极强的那种天生武夫。   陈九挥手驱开天地冰雾,并未追击,站在天际向李自然笑道:“礼尚往来?你还能再来吗?”   周遭金丹修士此时都收了看热闹的心思,面色谨慎。   这刚来的金丹体修太过强悍了,李自然在他面前竟然没有还手之力,那么他们几人若与这金丹体修捉对厮杀,那么也是一个结果。   所以皆下来,他们几人就要好好考虑了。   李自然面色阴冷,朝众人呵斥道:“诸位还等什么,不先将这人制服,我们何谈之后先天剑胎落入谁家?”   众金丹思索,尚未开口。   徐升则已经退至一旁,打算先撤了。   陈九见他们犹豫不决,打起响指,浑身金芒瞬间奔腾而起,站在天际,恍若神人,朝着众金丹开口道。   “要么现在滚,要么留下死。”   众金丹面色一凝,其中一位擅长火法的金丹修士缓身开口道。   “道友虽然强悍,但如此言语,恐怕不合适吧?”   陈九反问道:“你觉得不合适?”   金丹修士点头。   一拳瞬息而至!   金丹修士神识紧绷,在拳至的瞬息之间展开一道火盾,护住周身。   可火盾凝出之时就瞬间破灭。   随后是来势不减的一拳。   将金丹修士一拳打入地底,砸碎地面。   陈九金身闪耀,高站天幕,伸手朝着天地之间一抓,天地武运透过小天地,缓缓交汇而来。   陈九朝着众金丹笑道。   “我对修士,可从来没有尊老爱幼,手下留情一说。”   江辞看着天际人影,心神恍惚。   不知陈九为何要帮她。   也不知到底是好是坏。   亦或他只是心血来潮,想要随手扭转一个凡人的命运罢了。   江辞不知,便有些浑浑噩噩。   众金丹互相对视一眼,微微点头,已然决定好先一起斩杀这金丹体修。   于是李自然在其下猛然掐诀,双手往天际一拉。   一副巨大冰棺骤然浮现,都其棺上冷气冻结虚空,覆盖住陈九身影。   另一位擅长水法的修士自天际拉下一条瀑布。   瀑布直流,冲刷冰棺,使冰棺之上寒气更甚。   这便是水法叠水法,颇有些结阵之意,使出的效果可比单纯的杀伤性水法威力大得多。   陈九也不挣扎,身上武运覆盖,缓缓漫起金纹,他就想看看这两个修士能折腾出些啥来。   徐升不动,剩下两位金丹修士各自拉开小天地,不断削减进入小天地的武运,辅佐李自然完成斩杀。   冰棺其中,风雪狂暴。   陈九浑身武运凝固,已经被冻成一个冰人。   冰棺缓缓闭合。   陈九掩埋其中。   李自然面有欣喜之色,双手改变印记,向下一拉。   巨大冰棺从上至下,开始缓缓消融。   这是一招捉对厮杀极强的术法,为李自然所在的不周山秘法,也是曾经水神所凝之法。   李自然金丹境界,其实也只练出个皮毛,堪堪练出冰棺之形,可没有意境。   但拿来斩金丹,应该是够了,或者说……   绰绰有余。   冰棺消融在中途,原先冰冻陈九的那处地界,已经没了陈九的身影。   李自然阴冷一笑。   区区金丹体修敢如此夸大,当真是以为天地之间无能人异士?   李自然站直身子,双手负后,眼神斜瞟江辞。   那么接下来,便是决定这江辞的去处了。   可冰棺突然一震。   不再消融,直接瞬间震碎。   陈九站在一处巨大的碎冰上,甩了甩自己身上的冰渣子,摇了摇头。   “让人失望。”   李自然神情一惊。   他胸口已经被陈九单指抵住。   其余金丹不敢动。   片刻过后。   他们便看到了此生见过最为耀眼的武运绽开。   李自然惨呼一声,身影倒在废墟之中,伤痕累累,气息微弱。   陈九脸庞上已经是云纹蔓延开来,缓缓环视周围金丹修士,轻轻探手,开口道。   “那么,都留下吧。”   他单手探去,想要捏住一位金丹修士的头颅。   那修士浑身被武运压迫,极力挣扎,却也动弹不得。   陈九这只手却也没有探出。   被另一只手挡住。   老者披着雷霆,单指抵着陈九单手,闭目开口道。   “小子退去吧。”   陈九挑眉,手中武运更甚,径直探去。   雷霆与武运交错,剧烈迸射。   老者轻轻开口,嘴含天诛,轻轻一吹。   雷霆徐徐而开。   震开武运,也震开陈九。   老者依旧闭目开口道:“小子现在相与老夫斗法还是早了些,我也不参与你们年轻人的比试,输了就是输了,可这些金丹修士不能让你斩杀,就此算了吧。”   老者一招手,身后雷霆瞬息展开,捏住几位金丹修士,随后真化为一道雷霆,遁入天际。   小天地溃散。   陈九看了天际一眼,挥手一甩,全身武运被一甩而空,金身消逝。   远处偷看的毛驴与小人赶忙屁颠屁颠跑来,给陈九敲腿按摩,大声感叹陈九真是辛苦了。   陈九笑了笑,转身朝着那女子江辞摆了摆手,便要向前走去了。   江辞愣了一下,随即急忙跌跌撞撞跑来,朝着陈九喊道。   “等一下!”   陈九转头问道:“干嘛?”   江辞高声问道:“能带我一起走吗?”   陈九反问:“你没有家吗?”   江辞一边跑来一边回道,“我家里只有我一人,剩下都是小工了。”   陈九点头,“孤儿是吧?”   江辞咬牙答道:“是!”   陈九挑眉,“孤儿我也不要,女人麻烦得很。”   毛驴在一旁赶忙摇晃陈九手臂,不断念道:“要呀要呀,好漂亮的姑娘。”   陈九皱眉看了它一眼,问道:“你人兽通吃是吧?”   母驴你也要,女人你也喜欢。   毛驴颇为羞涩,低头道:“我也只是爱好比较广泛罢了。”   陈九看得恶心,一脚把毛驴踹开,“滚一边去。”   江辞已然跑到陈九面前,气喘吁吁,面色红润,焦急道:“带我走吧。”   陈九反问,“为什么?”   江辞回道:“我在这里是活不久的,他们还会再回来的,留在这,我也只是再多活一段时间而已。”   陈九又问,“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悄悄跑呢?”   江辞苦笑道:“我能跑哪去,我不过是被他们圈养起的笼中雀罢了。”   陈九沉默一会儿,点头道:“跟着我也行,不过咱们得约法三章。”   江辞面色有喜悦之情,赶忙答应道:“可以。”   陈九皱眉,“你先听我说完,要是有什么不同意,可以先提出来,我尽量听你说,但是不改。”   “第一,不能搞特殊化,不能因为自己是女子,就搞些特权,这样不行。”   “第二,平时不能有事无事就找我说话,你没事我还有事,自个一边玩去,不过我没事的时候可以找你说话。”   “第三,每月上半月你做饭。”   “懂了吗?”   江辞愣了一下,反问道:“就这吗?”   陈九仔细思索一会儿,又道:“我只是暂时护着你,若我到时候觉得你有更好的去处,则会将你放到那处。”   江辞点头,“没问题。”   陈九便也点头,“那就走吧,我赶时间。”   江辞什么都没带走。   她自己走就行了。   几人出城。   毛驴悄悄跑到江辞身边,悄悄摸摸道:“刚才是陈九的约法三章,现在该轮到我的约法三章?”   江辞疑惑问道:“你也有吗?”   毛驴眉头一挑,“我驴大仙当然有,首先第一点,便是你每天都得亲手喂驴大仙我吃草料。”   江辞皱眉,但也点头,毕竟这也没什么。   毛驴思索一会儿,又道:“第二点,每天还得用三百字来夸耀我驴大仙的英姿。”   江辞眉头越皱越深,没有点头,静待下文。   毛驴又道:“第三,以后随时补充。”   江辞朝着前边陈九问道:“这丑驴的话我也得听吗?”   陈九转头,朝她笑道。   “听……”   “如果你脑子有问题的话。”   陈九语落。   江辞便彻底不理这丑不拉几的毛驴的。   毛驴万念俱灰,朝着一旁小人问道:“为何我驴大仙这么英明神武,可却不能受人敬仰?”   小人吐了吐口水在手掌中,搓了搓,然后朝毛驴伸出一手。   毛驴仔细看了看。   那是一根小小的中指。   然后听到小人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说道。   “傻*!” 第一百七十二章 往后路长,你我共勉   天光州中部,有处潜龙之地称号的环山盆谷。   盆谷极为开阔,占据方圆数十里地,其最中心是一处极为恢宏的高塔。   高塔往下,便是浩然宗的层层宅邸,向外扩散而出,直抵山脉。   高塔顶层。   从陈九手中救走那几位金丹修士的披雷霆老者站在一旁,轻声笑道。   “我见过那年轻人了,是个极好的体修苗子,此次百宗会战,他应该是最大的一匹黑马,很有可以一举夺冠,震惊整个天光州。”   披雷霆老者身前站有一位面容严肃,不怒自威的中年修士,回道。   “嗯,咱们浩然宗此次举办甲子一届的百宗会战,务必是要做到公平公正,更要减少周围修士厮杀事件,有什么恩怨,可以上了天机台再打,但不能在浩然宗周围打,越是修为高的修士,越要严加管控。”   披雷霆的老者点头,忽然又问道:“要是老剑神和人打起来呢?”   中年修士眉头一挑,“那你就赶快叫我。”   披雷霆老者不解,“为何?”   中年修士回道:“我和你一起跑。”   披雷霆老者哑然一笑。   也是,如若老剑神真和人打架,那么这天下敢去劝架的,不超过双手之数。   其中天光州的老天师算一个。   除此之外,天光州好像还真没有能拦住老剑神的了。   当然要是不要命了,那也可以去劝架,但如果被老剑神不小心的一剑斩死了,那只能自认倒霉。   好在如今老剑神收徒以后,脾气似乎好上许多了,天光州已经许久未曾传出老剑神打人的消息。   记得上次还是天光州那小小的十境剑仙吕不韦不知为何得罪了老剑神,挨了老剑神轻巧一剑,受了轻伤,毫无大碍,还成了他平日吹嘘的资本。   由此看来,老剑神脾气比起往年来真是好上太多了。   记得老剑神初来坐镇天光州之际,那时天光州局势混乱,规矩全无,学宫心有余而力不足,管控不住,只能任由这些大修士互相厮杀。   大修士厮杀可和小修士半点不一样,不知要打破多少山水,殃及多少凡人。   老剑神来后就直接去了不周山,朝着不周山说了一句话。   “把你们老祖叫出来接我一剑!”   不周山老祖那时气盛,虽听过老剑神在中土神州的威名,但也全然不怕,径直出来,叫囔一声。   “老匹夫,接你一剑又如何?!”   他也确实接了一剑。   所以之后百年一直在闭关养伤。   以至于现在不周山老祖见着老剑神了,都不敢跑,赶忙过来鞠躬问好。   天光州也得益于老剑神,有了最基本的规矩,那便是天人修士之间不能在山水中厮杀,元婴修士不能相互在城镇中厮杀。   这是老剑神规定的一条死规矩,但也有触犯的,不过都是学宫出手教训,大多都是软禁,或者是发配去镇守沧澜海边关。   唯有几次老剑神出手时。   无人敢劝。   那是两位在山水间厮杀,打碎了一整片人间山脉的天人修士。   老剑神没下死手。   只是一剑将他们斩成了金丹。   自此之后,无人敢坏老剑神的规矩。   披雷霆的老者叹息一声,只希望这次甲子一次的百宗会战能够顺利进行,最好不要惊动老剑神。   老剑神如今脾气应该是更好了……吧?   披雷霆老者满心无奈,朝着中年修士告退一声,转身离去。   中年修士端起一旁桌上茶水,轻抿一口,忽然问道:“这年轻体修便是你的选择?”   高塔之中突然浮现一处漩涡,从中缓缓走出一位长须矮胖老者,正是道教老天师,轻声笑道:“不仅是我的选择。”   中年修士又喝了一口茶水,轻声道:“那这就不关我的事了,我也没这本事去决定。”   这些事情都是这些站在山巅的老怪物去谋划。   也只有他们有这种手段去谋划。   中年修士自认还达不到那种本事。   老天师缓声一笑,“其实我也决定不了。”   这件事情涉及的太多了。   中年修士轻轻点头,又道:“如若有什么要帮忙的,你给我说一声便是。”   老天师微微摇头,“暂时没有。”   他又轻轻捋起胡须,开口道:“但是以后肯定会有。”   中年修士点头,“尽管来,重铸人族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老天师望着塔外。   绵延过去,皆是人族苍茫大地,再往外走,过了沧澜海,其实以前也是人族大地。   只不过如今暂借妖族。   如今人族气运复兴,达到鼎盛。   人妖之战到底如何。   拭目以待。   ————   陈九缓步走在绵延山间,为了等待江辞、毛驴与小人,他不曾御风,所以如今行进极慢。   好在离那处浩然宗近,百宗会战此时还有好些时日,来得及。   毛驴一路上走得歪歪扭扭,屁股晃晃,经常找江辞有事无事就说上两句话。   “你知道吗,我驴大仙是学宫研习学问出生的,号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你有什么不会的,可以来找我询问,我驴大仙皆可以帮你解答。”   小人就在一旁翻白眼。   江辞则对毛驴理都不理,不管毛驴对她说什么,江辞全然不顾,只跟着陈九一路前行。   有时陈九也会停下,问她饿了没,要不要方便,困了也说一声。   江辞便会有些受宠若惊之意,没想到陈九这般仙人,会这样照顾她的意见。   且有时因为长途跋涉,江辞身体不舒服时,陈九还会去药店帮她抓药,那副药好像叫做什么……   女子养生、益肾、暖宫、保胎之良药。   听着好像不太靠谱。   江辞吃了之后,却意外发现。   好像真不靠谱。   她还是病了几天,好在是小风寒,自己就痊愈了。   那几日陈九还挺愧疚的,一直提着壶热水,拿着武运加热,动不动就叫江辞喝杯热水。   江辞体验了一回真正的多喝热水。   不过江辞倒是越来越觉得陈九很有人情味,这确实是她在其他修士身上极少看到的。   其实许多时候,都是陈九迁就着江辞。   毕竟一路上多个女子,肯定极不方便。   例如江辞洗浴时,陈九就得用武运化作浓雾,笼罩一片极小地域,然后守在浓雾外边,等着女子洗完。   毛驴曾想要偷偷探头进去看看,结果一碰到武运浓雾便被骤然弹开。   于是毛驴只好找陈九商量一下,它屁颠屁颠的扭到陈九身前,低头轻声道。   “你让我看一看,等驴大仙成了学宫弟子,日后一路高升,变成学宫管事的,就让你守马厩,咋样?”   陈九挑眉。   咋又是马厩?   他向毛驴问道:“我长得很像守马厩的吗?”   毛驴摇头,“不像啊。”   陈九反问,“那你咋一直惦记着让我守马厩呢?”   毛驴晃了晃尾巴,不解道:“管马厩不已经是大官了吗,想我驴大仙未悟道之前,也是被人在马厩里管着的。”   陈九深深看了看毛驴一眼,点头道:“也是,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啥呢。”   毛驴便咧嘴笑了笑,急忙道:“怎么样,怎么样?”   陈九还未回答。   江辞的声音就先响起,“什么怎么样?”   毛驴身子吓得一颤。   陈九转头。   江辞穿着单薄衣衫,此时脸庞上还有些许水滴,沿着脖颈缓缓而下,发丝湿润,披在身后,杏花眸微眯。   夜色打下。   月下美人。   陈九摇了摇头,“没什么,毛驴在跟我讨论母猪的产后护理与保胎技巧。”   毛驴赶忙点头,“是的,是的。”   江辞白了他们一眼,面色有些微微泛红,朝着陈九低头问道:“能不能帮我烘干一下头发?”   夜晚若是一直湿润着发丝确实极容易着凉。   于是陈九走在江辞后边,手上微微泛起武运,轻轻一挥儿。   武运裹起发丝,带走水渍。   有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味冲进陈九鼻尖。   陈九抽了抽鼻子。   江辞转头,杏花眸微微眨了眨,轻轻笑问道:“怎么,不喜欢茉莉香味吗?”   陈九起身,点头道:“太香了,受不了。”   江辞束起马尾,理了理裙摆,相似漫不经心的问道:“那你喜欢什么香味呢?”   陈九思索一下,皱眉回道:“火锅香味,成不?”   江辞面色一愣,摇了摇头。   好奇怪。   两人站于夜色,也是月色。   月色浓郁,便壮人胆。   江辞问了一个她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   “你为什么一路上对我这么……好?”   陈九疑惑,“好吗?”   他以前对余淼、李仙、周贤等,都是如此,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江辞轻轻颔首,瞅了瞅月色,不知为何,有些忧愁,回道:“你看呀,你是高高在上的云上仙人,轻而易举便扭转了我的命运……”   “而我就像一个笼里的麻雀,从小便被人圈养,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只能是被那些仙人随意决定去处。”   说了这么多,江辞面色越渐忧伤,顿了片刻,终是说了她一直想说的那句。   “你本来可以不对我这么好的。”   陈九听完之后,吊儿郎当的身子稍微直了直,面色也严肃起来,朝着江辞一本正经道。   “江同志,看来你的老思想还有待改正啊,在此我就不得不批评你了。”   “你是人,我也是人,不管多大的修士,他本质上也是人,所以我们切勿要神化他人,这是其一。”   “其二,我们要坚持走社会主义道路,严格实行以人为本,先富带动后富,大修士带动小修士。”   “其三……”   陈九稍微站直的身子在月色下又有些吊耳浪荡了,一本正经的表情变成了微微笑意,又继续说道。   “只要是”人“,那么至少在精神上是平等的,都值得各自尊敬。”   最后陈九在月色下转头,眸子带起微微月光,微微勾动嘴角,如同勾动了天地月色,轻笑道。   “往后路长,你我共勉。”   江辞脸庞瞬间通红,杏花眸躲躲闪闪,难得露出些女子娇羞,嗔怪道:“谁要和你往后路上共勉!”   陈九面色一愣,解释道:“我说的是修行路上。”   江辞面色更红,干脆不解释了,扭头就走。   毛驴嗤嗤两声,朝着小人挑了挑眉,“往后路上,你我共勉。”   小人白了他一眼,一边想旁边走去,一边念叨一声。   “傻*。”   毛驴面色一愣,心中苦楚,很快又摇了摇头,振振有词道。   “现在你们对我爱理不理,往后我让你们高攀不起。”   月色往后明媚。   便是日色。   陈九与江辞已经走了半月,应当是极其临近那处浩然宗了。   所以此时现在陈九更加谨慎。   因为他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周围有人。   正是隐隐约约,心中才更谨慎。   因为没有把握护住江辞。   所以陈九现在加快了脚程,夜晚也要行路,如果江辞扛不住了,他便背着江辞继续赶路。   起初江辞还摇头,微微红着脸不愿意。   但陈九给他说,不让他背,那就去骑毛驴。   毛驴在一旁脸都要笑烂了。   江辞便赶忙答应了。   于是便开始了日夜兼程,好在毛驴和小人都有修仙之躯,多些时日不睡也没事。   只是陈九如今越渐担心。   因为一直跟着他的那人,如今越渐不隐藏身形,许多时候还专门放出灵力让陈九感知到。   这就是他对陈九的威慑,也是在劝陈九快点放手,不然结果如何,那边不好说了。   陈九一直紧紧背着江辞。   直到有天他在路上遇见一处巨大沟壑。   沟壑凭空出现,翻飞的泥土都是极新。   陈九面色一变,武运瞬息而出牵扯住身旁的小人与毛驴,直接爆射而出。   事情比他想得还严重。   没想到这修士如今当真敢直接撕破脸皮。   陈九竭尽全力往浩然宗所在跑去。   却至一半。   武运突然一断。   他从天际坠落,掉入大地。   一道人影裹着江辞直去浩然宗所在,瞬息不见。   于是今日便有一道金色虹光,骤然射入浩然宗。   在浩然宗众多修士的谨慎包围下。   其中金光人影朝着整个浩然宗怒斥道。   “草你吗,把人还给我!” 第一百七十三章 陈九于人族   浩然宗领头修士与陈九四目相对,面色警惕,颇为疑惑问道。   “什么人,莫名其妙,为何敢来我浩然宗撒野?”   陈九金身浓郁,眼中有压抑不住的怒气,沉声道。   “之前有修士进了你们浩然宗,我来找修士出来。”   领头修士皱眉,一挥袖袍,冷声道:“那这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关我浩然宗何事,若敢撒野,我这就叫你出去。”   陈九浑身武运起伏极大,深呼一口气,看着领头修士点头道:“好。”   他身子一晃,站在浩然宗天幕,死死盯着其下。   浩然宗不让闯,那他就等在这。   领头修士眉头越渐皱起。   这金身修士当真是目中无人,站在他们浩然宗头上等人,什么意思?   是想将他们浩然宗踩在脚底吗?!   领头修士掐指,身躯四周犹如花苞绽放,释放层层阵法,他身躯覆盖淡蓝灵气。   然后瞬息现身天际,一手往下,单掌直爪陈九头颅。   陈九头颅一偏,眼瞳金芒拉长,犹如鬼神,开口问道。   “给脸不要脸?”   领头修士身躯如雾气瞬间溃散,然后又凝聚在底下阵法之中,皱眉看着陈九,冷声开口。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怎么来看都是你先擅闯我浩然宗,先当这个恶人才对。”   “如今还敢反问一句给脸不要脸,真当我浩然宗无人,好欺负?”   陈九皱眉看了看领头修士,往后退了两步,重新站定,回道:“我站在这里,总不碍你们事了吧?”   陈九退这两步,已经是很给浩然宗面子了。   领头修士有些被气笑,怀疑陈九是脑子不好使,还是真故意来挑事。   远处宅邸隐蔽处,有狐皮袄衣打扮的修士嬉笑着看向陈九那处的动静,悠悠然道。   “一金丹,一元婴,狗咬狗,真好玩呀。”   狐皮修士心情愉悦,微微哼了哼小曲,单手微微抬起,瞄上站在空中的陈九,轻轻动了动,又停顿一会儿,最终还是放下了。   没办法,碍于天光州的规矩,且现在还是百宗会战的严谨时期,他实在不好动手。   不然一个小金丹怎么敢追着他跑?   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狐袍修士杀过的金丹可不少,但他不喜杀金丹。   因为太弱了。   弹指瞬杀,和碾杀蚊虫毫无区别。   碾杀蚊虫有意思吗?   自然是没有。   所以狐袍修士更喜欢杀元婴,也专杀元婴。   天光州有三成元婴修士的陨落,都是拜他所赐。   只是如今天光州规矩越渐森严了,狐袍修士才收敛了许多。   他微微笑着,看着陈九与浩然宗修士对峙。   他胸前挂着一枚细小宝塔,如若透过宝塔,便能看见里面关着一人。   正是江辞。   浩然宗领头修士站在阵法中心,双手再结印,阵法猛然收缩,覆盖在他身躯之上,如同披甲。   “既然你不听人劝,那便只能让你听人打了。”   他身影瞬息消失,出现天际,与陈九对拳。   陈九武运涌起,两人在天际剧烈碰撞,速度极快,低下修士只能看到一道金光混杂蓝光的弧线疯狂颤抖。   声势越大。   围观之人便越多,交头接耳询问发生了何事。   行人得知因果,皆低呼一声,表情惊讶。   没想到还真有人敢在这个时间点上来浩然宗闹事。   胆子恁大!   天际此时也有胜负。   那道金光人影横飞百米,从天际拉下,身躯一晃,又猛然站直,稳在天际,吐出嘴中一口带血唾沫,看着上空那领头修士。   领头修士俯视陈九,浑身阵法更加浓郁,缓缓缠绕,开口道。   “我叫牧槐,是浩然宗的老元婴,仗了境界压制你,不光彩,你走吧,我也不想下死手。”   陈九身子一晃,武运扶摇起,一言不发,只是朝着天际的牧槐一招手。   随即陈九再次射向天际。   武运轰然。   周遭高处已经来了几位暗中观察的大修士。   大修士皆未动手,只是默然观看。   因为在他们前边,还站着一个长须的矮胖老者。   不远处的狐袍修士面色从嬉笑逐渐变得深沉,谨慎的看了看周遭那些老家伙,觉得不妙,便想微微起身。   可天地一浮沉。   狐袍修士身躯僵直在天地之间,动弹不得,他抬头骇然望去。   那位站在最高处的矮胖老者正扭头朝他温和一笑。   老天师!   狐袍修士心中惊呼一声,万念俱灰,已经在想等会儿该怎么解释了。   就说自己仔细在这看个热闹,马上就走?   狐袍修士心思万变。   另外一些高站天幕的老修士则静立观看。   看金丹打元婴。   若真能成,这年轻人便能真正的称作金丹无敌了。   毕竟金丹打元婴与任何越境杀人都不同。   因为这两境之间跨度极大。   八境金丹才入神仙道。   九境元婴已是神仙人。   这两境的战力差距,不是体修或剑修可以弥补的。   这是一条巨大沟壑。   犹如天渊。   陈九若能踏过去。   那他就是天命。   是真正的众望所归。   于是便有许多人在看。   浩然宗内的酒楼旁边,一位白衣公子哥拎着一壶小酒,小饮一口,又拿起一旁桌上的瓜子,嗑上两颗,看着天际对战两人,微微笑道。   “不得了呀,不得了,这百宗会战还没开打就有如此震撼的一幕,若是开打了,那真就是群英荟萃了。”   白衣公子哥挠了挠脑袋,又饮一口酒,笑道。   “就是不知道这群英荟萃,有没有我这一份。”   若是有的话,那就不知道到时候该怎么打这天际的金丹体修了。   好像打不过。   但是也有办法,毕竟这也不是真正的捉对厮杀,还是要讲究规则,点到为止的嘛。   要讲规则,这就好说。   白衣公子哥最喜欢在规则之内使手段了。   他的好好想想,用什么办法能把这天际的金丹体修给阴一把。   毕竟相传这次百宗会战的魁首可是能得那鼎燃灯。   古佛舍利子为引,燃了三万年的燃灯。   谁人不心动?   皆心动。   白衣公子哥叹息一声,忧愁的喝了一口小酒。   要与这些怪物争夺,真心不愿。   所以说前路艰难呀。   ————   城中街道,有断臂剑修抬头观看,面色冷冽。   周遭亦然有人在看他。   有修士窃窃私语,说他不是去了崆峒秘境一趟嘛,如今出了秘境怎么就断了一臂,成了个独臂剑修。   断臂剑修对此言语视若罔闻,只是紧紧看着天际那两人交战。   金丹与元婴厮杀。   一处好戏。   他却不是看戏人。   而是戏中人。   如果他与这元婴厮杀会如何?   能做得比这金丹体修更好吗?   答案不知晓。   但是肯定很难。   断臂剑修低头,单手放在腰间剑上,缓缓离去。   人群随着他的离去,分成两边,皆看着离去那断臂剑修的背影。   太白剑宗,靖正鸿。   在崆峒秘境出关后,第一次出现于众。   剑意更浓。   ————   书生抬头看天,望了许久,有些恼火的揉了揉脖颈,感叹一声。   “这金丹体修真能打啊。”   作为金丹能与元婴捉对厮杀这么久,已经是极了不起的事情了。   试问他杜白作为学宫文才,同为金丹,也做不到比这金丹体修更好。   甚至要达到这金丹体修的水平都极其困难,因为这金丹体修差不多已经是金丹山巅的战力了。   不过却未到山巅。   杜白熟读学宫史书,知晓古往今来的最强金丹修士真能稳压元婴一头。   其中在如今最广为熟知的便是老剑神。   相传老剑神金丹之时,持本命飞剑跨州追杀一位元婴修士,最终被另外一州的学宫天人讲师拦了下来,不然那元婴修士还真有可能会被老剑神斩下。   值得一提的是,与老剑神同为天下第一的老武帝在金丹之时却默默无闻,甚至比同境界的剑修还要弱上一凑。   但是往后元婴与天人之后,老武帝骤然崛起,如同人族大地之中的一颗旭日。   那时东升。   闪耀了整个人族。   而还有一位修士比老剑神更为离谱儿,真在金丹境界斩了元婴。   那时古往今来第一个有五种天赋的降妖师,甚至都有大修士怀疑这人不是人族,毕竟五种天赋在身,真是比妖族还妖族。   而他斩的那个元婴修士,也是妖族。   本来也该是一个山巅修士。   可惜夭折得早。   被妖族用三位天人大妖的代价,斩杀于沧澜海岸边。   魂飞魄散。   再往后,就没金丹压元婴的修士出现了。   这个金丹体修,算是达到了如今金丹的山巅。   杜白遥遥望去,突然皱眉,有仔细看了看,眉头越皱越深。   这金丹体修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   天际陈九浑身伤痕累累。   身为浩然宗领头修士的牧槐微微喘气,浑身淡蓝光芒黯淡,阵法有些虚弱。   天幕忽然一暗。   再一亮。   两人已至一处苍白空间。   里边都是些老家伙,纷纷看着陈九。   有人朝陈九微笑,有人朝陈九点头。   这场金丹与元婴之战,不管结局如何,他们这些偏向道观一脉的老修士是认同陈九了。   老天师站在天幕,朝着陈九轻轻点头笑道:“放开打,那女子我帮你找到了。”   浩然宗宗主亦朝牧槐说道:“你也给我使劲打,打赢了我让你当刑法守卫一脉的副门主。”   得知江辞没事,陈九心中焦急与愤怒顿时缓了下来,朝着领头牧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得罪了。”   牧槐对着陈九的变脸哼了一声,“打我的时候没见你这么说,现在少废话,先打完再说。”   牧槐瞬息而至,双指并拢,朝着陈九头颅一点。   陈九伸手一挡。   这一指却未曾落下。   只是点在空中。   然后那处空中一颤,绽放阵法。   陈九身躯被瞬间束缚,移动迟缓。   牧槐再一探手点指。   淡蓝一指从那阵法之中骤然浮现,轻点陈九。   虚空一颤。   陈九瞬息坠地,金身溃散,他艰难起身,看着天际牧槐,扭了扭腰。   这人下手真狠啊,用些术法也怪,明明是修士,打起架来却像是体修一般,将阵法覆盖在自己身上,能打能逃。   站立于天际的牧槐气喘吁吁,心中更加惊骇。   怎么这小子中了自己这招还能站起来?!   这当真是个金丹体修?   你现在就算说陈九是元婴,牧槐都信,他修行了一辈子愣是没见过这么虎的金丹。   中了自己一招可以算是摸着仙术门槛的道法,还能站起来接着打。   两人互相咬牙。   陈九身躯一震,武运金身再次升腾而起,拳意汹涌而来。   周遭大修士有人皱眉。   这股拳意不一般。   有水意。   向海走。   汹涌磅礴。   陈九在底下说了声,“请赐教。”   然后一拳向天。   卷动整个小天地覆盖而去。   海口起浪式。   牧槐神色凝重,身上阵法骤然闪耀,然后阵法向身后层层堆叠,最终形成一个巨大圆盘,挂在身后。   牧槐再向前一指。   圆盘在他身后轰然一响,扭动半圈。   随后一指从牧槐身前探出,犹如天诛,轰然而下。   陈九骤然而上。   拳意与一指两相碰撞,停在天际,约莫是沉静了一会儿。   随后以其为中心猛然震荡,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小天地一颤。   似要溃散。   老天师轻轻抬手,朝着小天地一点,天地灵气汇聚,修补于小天地,重铸天地。   陈九又倒飞至地上,武运金身已经维持不住,嘴角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子颤颤巍巍。   牧槐则要好些,还能稳站于天际,脸色苍白,浑身阵法已然消逝,但好歹还有余力。   这样看来,是牧槐压了陈九一头。   但陈九也没说,只能算是平局而已。   因为在场大修士都看得出,其实陈九还未结丹,只是小金丹而已。   如若陈九结丹了,那么战力肯定又有提升,到时候能不能力压元婴不知道,但与元婴抗衡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   老天师不说话,只是满脸笑意。   这些老修士皆以为是平局。   只有老天师晓得,其实是陈九赢了。   因为据姚天长所说,他这弟子还有一门死而复生的天赋神通,且不归因果管辖,复活之后完好如初,诡异得很。   这种天赋神通,他们只在妖族神凰身上觉得相似,与涅槃重生确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件事情,老天师肯定不会外传,就等着陈九日后凭借这招阴人。   也不知哪个倒霉鬼会遇上。   更不晓得日后陈九该会有多强。   好家伙,一个打不死的无敌体修,若是真成长起来了,啧啧……   等陈九体修十二境,妖族直接投了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 舔驴阿毛   老天师轻轻一挥手。   小天地涣散。   陈九站在其下,休养生息。   老天师再抬手,将那狐袍修士困于手心,笑道。   “将人交出来吧,我也不为难你。”   狐袍修士苦涩笑了一声,哪敢得罪老天师,赶忙点头,手指朝着胸前悬挂的宝塔轻轻一点。   宝塔一闪。   江辞出现在陈九面前,女子面色微愣,随即看见陈九,身子略微一颤,擒着嘴角快步跑至陈九身后,谨慎看着天下修士。   在江辞看来,这些天上神仙就没什么好人。   但陈九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老天师随手一挥儿,将狐袍修士送至百里外,倒也没有多为难,他作为道教在天光州的代言人,许多时候都不能只凭借修为与意气行事。   他得顾全道教在天光州的名声,杀大修士之时,必须是名正言顺,至少要让天光州八成的宗门觉得名正言顺。   不然他一个道教大天师,随意凭借自己喜好斩杀修士,那不是直接就破了规矩,让本就崇尚以力压人的山上修士更加不讲道理。   所以有时候老天师也是真心羡慕姚天长这个剑神,至少姚天长年轻之时可以凭借自己的意气行事,倒也畅快了许久。   如今姚天长虽也要顾及道教规矩,但其行事也比老天师轻松得多。   规矩之中。   老天师已经跳脱不了。   不过也没什么,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   如果天下修士都能守规矩,那定是个大好天下。   挺不错的。   ————   此件事了,城中老修士纷纷遁走,不再停留。   小辈气盛,日后有大气运。   真是后生可畏啊。   老天师站在天际看了陈九一眼,笑了笑,朝低下陈九招手道。   “回去好好修养生息,对你有裨益,之后百宗会战,务必竭尽全力,夺下魁首,许多老家伙都等着在看了。”   陈九稍稍调节身躯气血,稳住伤势,朝着天际老天师笑道,“会的。”   既然这是师父和老天师对他的期望所在,那陈九肯定要不辱使命。   老天师轻轻点头,又忽然温和一笑,说道:“但也不用勉强,尽力就好。”   世间万事,尽力就可,强求不来。   陈九朝着老天师点头道:“没事,我是无敌的。”   老天师哈哈笑了一声,摆了摆手,轻声道:“年轻人还是谦虚些好,别什么实话都往外说。”   陈九轻轻点头,轻轻开口,“收到。”   老天师这便一挥袖,瞬息不见。   陈九这才转身打量江辞,极其仔细的左瞅右瞅。   江辞眉头微皱,脸有些红,双手护在胸前,轻声道:“怎么呢?”   陈九摸着下巴,说了一声,“把衣服脱一下。”   江辞面色一怔,秀眉一皱,赶忙退回,谨慎的看着陈九,“你干嘛?”   陈九看了看江辞,翻了个白眼,解释道:“我帮你检查一下身体,看看有没有被那人动手脚。”   江辞紧紧护住自己身躯,疯狂摇头,“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陈九见江辞这么抗拒,想要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难得的觉得是自己唐突了。   也是,江辞一个黄花姑娘,要是被自己这么看了,她以后的声誉多少会有些影响。   想到这,陈九便从扯下一块布料,蒙住眼睛,振振有词道:“好了,现在没事了,快脱吧。”   江辞愣愣的看了他一眼,俏脸立马通红,羞愤道:“滚!”   陈九咧起嘴角,颇为无语。   这人咋不识好人心呢?   最后在陈九的强烈要求下,江辞还是进了一处专门给女子检查身躯的修士医馆之中。   这医馆是擅长医术的修士所开,专治修士界的疑难杂症,同时还贩卖丹药、药草。   江辞这次的身躯检查,是由她自己挑的一个老妪来做的,老妪瞧着面善,修为七境,配合一道医馆内的道器,专门检测身躯之玄机、暗法。   这修士所开的医馆,皆是有本事和后台的,所以极具权威,且每个医馆中,都有至少一件擅长治疗查验的道器,甚至是半仙器。   所以这一趟检测极不便宜,要了陈九九十枚卯兔钱,差不多是他的半数身家了。   但是为了以防那狐袍修士的后手,这些钱币花的也算值当。   毕竟这些修士的术法之阴险,陈九是见识过的,更不敢拿江辞的命去赌。   最后检测出来的结果,江辞无事,让陈九舒了一口气,不用担心。   不过江辞见了陈九的钱袋子直接空了一半,倒是很不好意思,知道自己先前错怪了陈九,低着脑袋轻声道。   “这些钱我以后还你。”   陈九摇了摇头,“不用。”   江辞坚持道:“我以后有钱了一定还你。”   陈九还是摇头,“没事。”   江辞倔道:“就要。”   陈九想了想,“那你以后多还点吧。”   江辞眉头一皱,“为什么?”   陈九回道:“因为我等下要请你吃饭了。”   吃什么?   自然是火锅。   陈九已经好久没吃火锅,如今还不如果来了这么大个宗门城镇里,得要好好解解嘴馋才行。   牛肚已经在滚烫汤锅里翻动,雾气沸腾,汤汁浓郁。   陈九和江辞两人相对而坐,等着火锅里的食材煮熟。   陈九看着看着,忽然一愣。   他好像忘了什么。   哦,对了,忘了镜花水月化作的小人。   还有个毛驴。   陈九站起身来,朝着江辞说了声,“等我一会儿。”   他身影瞬息不见。   江辞不解,微微蹙眉之时。   陈九忽然回来,又朝着江辞认真道:“不要吃我的牛肚。”   江辞翻了个白眼,“不吃不吃。”   陈九这才放心,又瞬息不见。   再出现时,他左右手搂了毛驴和小人。   毛驴闻到了火锅香味,眼前一亮,咧开大嘴,露出一排大牙,兴奋道:“好家伙!”   今日毛驴初入火锅神仙境。   一驴吃了一头牛。   震惊众人。   初露锋芒。   今日后,陈九也决定,再不带毛驴吃火锅。   亏得一批。   ————   浩然宗往后时日修士越渐增多,天光州各处来的修士都有,甚至连其他州的修士都大老远过来看看热闹。   人多的地方,自然就有江湖。   如今许多修士都在打探各个宗门来此参战修士的消息。   目前已知的夺魁热门有太白剑宗的剑修靖正鸿。   号称迎莱宗中兴之子的剑修姜远,据说其飞剑斩蛟龙六十六如今真斩了蛟龙,已是一位金丹剑修。   还有流云道观的子寅,天生降妖师,抽丝剥茧的神通用得出神入化,摄人心魄。   这是天光州夺魁的第一梯队。   如今还要加上个横空出世的不知名金丹体修。   第二梯队,则是以晗晗宗的山水郎柳熠为首,其下排开,便有五阳山的女子体修黎阳,学宫文才杜白等。   至于有没有不为人知的黑马,这就要等到时候百宗会战揭幕时才晓得了。   如今距离百宗会战还有半月,城中极为热闹。   尤其是陈九所住的客栈外边,每日都有修士隐藏,来这打探陈九的消息。   平日里也还好,两不相冲。   可后边最让陈九无法忍受的是。   他娘的拉个屎都有探子等到一旁。   所以后边陈九上厕所时还得专门朝四周说一声。   “都走远点,等会要是被我逮住了,就请你来茅房里边当回老八。”   “让你尝尝”隔夜饭“滋味好不好就完事了。”   陈九这样说完后,还是有探子不怕事,大着胆子悄悄咪咪的来偷、来看。   陈九当时方便完后,直接从茅房里边追着这探子打了一路。   那一条街都瞬间沸腾。   最终是陈九提着那探子回了茅房,指着里边的“隔夜饭”问道:“咋的,你饿了?”   探子拼命摇头。   陈九反问道:“没饿你这么积极?”   探子苦不堪言,陈九平时都不把他们支开,现在上厕所支开他们,他还以为陈九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大着胆子来偷看。   没想到啊,啥都没有。   探子哭丧着脸。   陈九也没真为难他,只是问他是哪家的探子,叫那家自己来领人。   探子最后被一位老者带走了,老者还给陈九急忙赔不是,给了他一大笔卯兔钱,当做赔礼。   陈九这件事也从城中极快传开,众修士苦于没为他找到称号,如今出了这件事,许多修士的文才就上来了。   什么茅房守卫者,茅厕天师,坑上一霸都来了。   最终城中修士谈论半天,决定下来一个最为霸气的名字。   死中武夫。   瞧着挺霸气,寓意可不是什么好名字,大多都是修士在调侃陈九。   好在陈九不知道,不然他得打一路街。   往后城中无大事,但是冲突不断。   这也正常,因为许多宗门的弟子娇生惯养,受不得气,且极为傲慢。   用陈九的话来说,就是没脑子,纯几把脑瘫。   这种脑瘫多了,自然不得安宁。   浩然宗所在的城镇里如今是天天起冲突,全是因为这些宗门弟子,导致浩然宗派了许多修士守在街道处,维护城中治安。   陈九有时会去城里逛逛,淘些感兴趣的小玩意,比如木雕泥塑等,他都很喜欢。   其中有一处专门卖木雕的铺子,是一个五境修士所开,那修士是位古稀老者,瞧着平时慢悠悠的,可雕刻之时手中动作极快,只要半个时辰,便能刻上极好的木雕。   陈九便经常在一旁站着,还将自己得了算赔礼的那袋卯兔钱给了老者,当做拜师的钱了。   老者也挺喜欢陈九这个长得俊俏的年轻人,雕刻之时都会在难点之处特意放慢手法,让陈九看清之后,才继续雕刻。   陈九也是相当的尊师重道,很讲礼貌,许多时候又不懂的地方,便会尊敬开口问道。   “老头儿,这咋刻?”   老者起初还愣了一下,后来也就习惯了,毕竟陈九虽然有点出言不逊的感觉,但从一些行事来看,可见得陈九这人极为真诚。   而叫人老头儿,就是陈九养成的习惯了。   起初他叫老黄也是老头儿,叫姚天长也是老头儿。   虽然不算得太礼貌。   但也好。   证明陈九其实没变。   至少没变太多。   依旧赤子之心。   陈九学会老者的木雕后,雕的第一个木雕,便是一个眉头稀疏,噘嘴翘眉的小姑娘。   陈九看着自己雕出来的小萍儿,是越看越满意,和小萍儿年少时简直是一个样。   他这幅高兴样被江辞尽收眼底。   江辞眨眨眼睛看了看那木雕。   也不好看呀。   怎么陈九这么高兴?   于是江辞越渐疑惑,忍不住问道:“这是谁?”   陈九颇为自豪的拍了拍胸脯,回答道:“我女儿。”   江辞愣住,等了半晌,才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你……你女儿都有了?”   陈九白了江辞一眼,“咋的,不让啊?”   江辞支支吾吾,“不是……只是我还以为你是一个人,没有那啥山上……道侣。”   陈九点头,“对啊,我是没道侣。”   江辞秀眉一皱,“那你怎么直接有女儿呢?”   陈九回道:“我捡的。”   江辞嘴角一抽,又问道:“那现在呢,怎么没看到?”   ————   陈九愣了一下,轻轻摇头,“看不到了。”   江辞又愣了一下,猛然想到什么,极为歉意的柔声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陈九微微皱眉,反问道:“你对不起个啥,有你啥事?”   江辞低头道歉,“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   陈九挑眉,“你怎么就知道我是伤心,而不是高兴呢?”   江辞再愣,有些理不清陈九的思路了,怔怔回道:“可你看不到你的女儿了啊,这难道是什么高兴事吗?”   陈九反问,“怎么不是?”   只是他死了,小萍儿还在那处天地好好活着,怎么不算好事?   江辞越渐晕乎,“啊……啊……这……”   陈九皱眉,不屑一声,“女人就是麻烦。”   毛驴在一旁偷看,听到陈九这句话顿时不服,跳了出来,反驳道:“我不允许你这么说,明明姑娘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事物呀?”   毛驴又护在江辞身前,义正言辞道:“如果是为了姑娘的话,我愿意以死去捍卫她们的纯洁!”   陈九翻了个白眼,朝着江辞问道:“如何评价?”   缓过神来的江辞蹙眉,撇过头去,嫌弃说道:“恶心。”   陈九点头,“很难不支持。”   两人离去。   只留毛驴凌乱当场。 第一百七十五章 你几把谁啊   浩然宗城内过了半月,各路宗门势力已经是划分清楚了。   大宗多靠城中心,小宗门则在城镇外围。   陈九所住是城中最外围,毕竟云深道观只有他一人来浩然宗,师傅师兄都有事,没有门路,自然住不进那些早就被大宗门预定了的高档会馆里。   况且住外边也便宜,他还要带着江辞、小人和毛驴,住宿开销大,能省一点也好。   今日是百宗会战开幕,陈九需要去城中心比试的那处会馆参与开幕大典。   所以今日陈九难得打扮了一番,将一直有些长的头发剪短,微微向后靠,然后还从裁缝铺订做了一件绣着墨竹的青衫,再顺便买了个斗笠,翻转两下,戴在头上。   这幅打扮,倒和当初陈九在崆峒秘境之中极像。   陈九也是怀恋,理了理青衫,转头一压斗笠,朝着江辞露出微笑,问道。   “怎样?”   江辞看得微微发愣,被陈九这么一问,身子轻轻一颤,低着脑袋小声道。   “还不错。”   陈九微微支起斗笠,轻轻挑眉,有些不甘心的问道:“就只是个还不错?”   江辞脸颊微红,蹙起眉头,微微撇头,“好看好看,行了吧?”   陈九咧嘴一笑,“好,奖励你下次请我吃火锅。”   江辞白了他一眼,也习惯了,陈九就是喜欢占这些嘴上便宜,要是真请客吃火锅,其实从来陈九请她吃。   毕竟江辞也没神仙钱,咋个吃嘛。   不过陈九对江辞还真就那个极好,直接将自己半数的神仙钱给了江辞,还一本正经的对江辞说道。   ——————   “拿着去吃点好的,别委屈到自己了。”   江辞当时愣了半晌,硬是没敢接,还以为自己活不长了,结果后来江辞不安的问了陈九,才知道是陈九逗着她玩。   惹得江辞气笑不得。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但陈九也就是爱开玩笑,其实人很好。   至少江辞觉得陈九很好。   对她很好。   这就够了。   陈九朝着江辞摆了摆手,“我要去城中开会去了,中午可能回不来,你带着小人和毛驴吃吧,不用等我。”   江辞听到陈九这席话,脸色微红,总觉得这是丈夫离家时对妻子所说的。   这俏脸呀便是越想越红,江辞微微低头,点了点头,“知道了。”   陈九便正了正斗笠,出了客栈,直往城中心去。   浩然宗城镇里犹如江流汇聚,条条线路,直往中心。   等陈九慢慢晃至城中心时,已经是人潮拥挤,又不准修士御风飞行,众修士只能待在下边竭力去看。   其实这些修士都进不去会馆,现在也看不到,但就是想凑着等热闹。   这是人之常态,难免。   陈九向着守在会馆门口的修士出示了师父给他的请帖,守门修士看了看,便点头让陈九进去了。   前边是一条极长廊道,陈九不急,缓缓走着。   穿过廊道后,眼前便蓦然一亮。   天水一方,柱台林立。   每个柱台之上,都有一批修士站立,互相打量。   陈九出来之时。   万众瞩目。   他稍稍压了压斗笠,让众人看不起脸庞,看了看眼前天水,一脚踏去。   天水之上骤然升起柱台,将陈九接住,随后移到一处位置。   各修士之间切切私语,皆是在讨论一人独自出现的陈九,觉得实在怪异,毕竟前来参加这次百宗会战的宗门,皆是一宗成群结队而来,互相照应,还有一位资历足够的长辈修士。   这斗笠青衫客一来,便极显怪异。   可又没人认得这幅打扮之人,在这天水一方之中,神识更不能随意展开。   越不知晓,众人便越渐好奇。   只有紫气门一脉之中,一位穿着华贵的女子眼眸直直看着陈九所在,微微亮光。   这幅打扮,真像曾经崆峒秘境里的陈公子。   像极了。   女子还在看。   天水一方突然一颤,于高处站立一位中年人,看着其下众人,点了点头,开口道。   “既然诸位都来齐了,那我就开口与你们说说此次百宗会战的规矩了。”   其下修士静声观看,此事也不敢多问。   毕竟这中年修士可是浩然宗宗主,有水上仙人之称号,十二境大修士,曾经断江入海,拦了沧澜海妖族水运半年。   此战过后,浩然宗的宗主汪海汇一举成名,再往后甲子时间,浩然宗在汪海汇的带领之下,将不周山从天光州第一的位置下挤落,成功上位。   如今浩然宗已经占领天光州宗门魁首两百余年,人才辈出,无可撼动。   汪海汇又微微打量了低下众人一眼,开口笑道。   “诸位皆是远道而来,为客,我浩然宗自然是礼遇而待,也多谢诸位没有在浩然宗之内闹出什么大乱子。”   “在此汪某也需向各位道个谢,多谢各位手下留情了。”   低下修士会心一笑,这倒是汪海汇的真情流露,实话实说了。   毕竟年轻人气盛,要是真打起来,各自呼朋唤友,难说不会变成天光州的南北之战。   到时候内战起来,学宫道观就要怪他们浩然宗监管不严了。   低下有大宗长老笑道:“汪宗主,谁敢在你浩然宗闹事呀。”   汪海汇对那大宗长老笑道:“你们自然是不敢,但小辈不一样。”   小辈气盛,哪会想这么多,先打了再说。   打了之后又怎么样,就不是他们这些小辈管的了,那得是宗门长辈给他们擦屁股。   汪海汇笑过之后,又稳了稳表情,朝着低下众人沉声道。   “如今又是甲子一次的百宗会战,相信各位都知道百宗会战的规矩,我也不多说了,免得各位觉得繁琐,所以只挑些重点来讲。”   “第一,不准使用丹药,不要都快输了,结果服下什么宗内炼制的秘药,直接又生龙活虎,再来一次。”   “第二,不要使用什么宗门里边的强力符箓,直接一记仙术出来,打得别人倒地不起,那还有什么意思,直接比那家宗门的底蕴更厚,符箓更强算了。”   “第三,如果两人差距过大,那就尽量不要下死手,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汪海汇说完之后,朝着低下众人笑了笑,说道。   “都晓得?”   低下修士笑着回道:“晓得晓得,但要是门内小辈不小心下了重手,还是希望汪宗主可以原谅。”   这些事情,是先要说好的。   汪海汇点头,“可以,毕竟刀剑无眼,这些事情也难得有个分寸,我们浩然宗长老坐镇一旁,会尽力制止的。”   汪海汇又朝着低下众人一笑,“还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尽量解答。”   不周山宗门之处的白衣公子哥突然开口问道:“汪宗主,只要不借助自己之外的外力便可,对吧?”   汪海汇微微点头,“是这样,只要符箓是你所画,不管其中术法有多厉害,那都能用,但若不是你所画,那用了可就要事后追责了。”   白衣公子哥笑着点了点头,“明了,谢过汪海汇。”   汪海汇轻轻点头。   又有修士问道:“天赋神通都可用吧?”   汪海汇点头,“可以。”   “那我带的半仙兵呢?”   “只要是认你为主的都可以。”   ……   接下来的问题便越来越离谱了。   什么自带的九境元婴仆从,不小心买到的仙兵,天上掉下来的符箓等。   汪海汇也是脾气好,丝毫不恼,一一为这些修士解答。   陈九站在自己的柱台之上慢慢看着,有点被这些修士的问题逗笑了。   旁边柱台之上有人对他打量,想要探出这斗笠青衫客的门路。   打量半天,实在不认识。   于是便有修士直接开口笑问道:“不知道友来自哪路宗门,能否认识一下?”   陈九压了压斗笠,轻轻摇头,表示不能。   这修士笑容僵硬,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不知这位道友有何隐秘身份,只是我诚心交友,还望道友给个面子?”   陈九微微皱眉,不要头了,直接撇过头去。   这一宗之人都见陈九如此,面色皆有些不高兴,毕竟这人看着就不是什么大宗门弟子,还敢如此桀骜,当真是给脸不要脸?   于是又有另外一位修士问道:“道友当真不给这个面子?”   陈九压根不搭理。   这些修士啊,就是太过自视甚高,觉得在自己修为、身世之下的,都要对自己谄媚讨好,不然就是对自己的不敬。   换做以前,陈九直接先一拳招呼过去了。   不过现在不一样,陈九年岁大了,素质也高了,自然没有那么冲动。   这宗修士见陈九没动静,以为陈九惧怕了,越渐得意,继续问道。   “道友可不要以为能参加这百宗会战,便都是什么山上仙人了,毕竟天光州百宗,还是分个三六九等的,前十宗门自然是最高等,之后稍次,可最末尾的那点,便就是低等了。”   这修士说完这句话,稍稍一停,朝着陈九笑问道。   “有些低等修士可不要以为能和上等修士同起同坐,甚至自视甚高了,对吧?”   这里声势大了些,引得周围宗门修士有些关注。   修士神识通灵,看的人多了,自然就更有其他修士关注。   一时间天水一方之中,陈九这处柱台成了瞩目之地。   修士们倒是乐得看热闹,另外对这青衫斗笠客也着实好奇。   毕竟众多宗门之中,独自一人站立在柱台之上的,也就陈九一个人了。   那处宗门修士见许多修士关注他了,更加得意,朝着陈九嗤笑问道。   “希望道友能给个答复,不然若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我们识趣,肯定的先道个歉,赔个礼的。”   这修士这句话,便是暗讽陈九不知天高地厚,叫他赔礼道歉了。   陈九不厌其烦,秉着自己高素质的原则,转头过来,微微抬头看着那修士,皱眉问道。   “你几把谁啊?”   狂!   众修士都觉得这斗笠青衫客够狂。   站在天幕上空的汪海汇微微笑着,等着看热闹。   这是老天师的人选,出了事也是老天师去管,不关他的事。   能看热闹,那谁又不想看热闹了?   那修士眉头紧皱,十分气恼,指着陈九鼻子怒骂道。   “区区下等修士也敢如此猖狂,真是目中无人,找死!”   陈九忽然开口问道:“你真觉得修士有三六九等?”   这修士嗤笑道:“那是当然,不然为何要分出天光州十大宗门?”   陈九这次将头全部抬起,直直看着那修士,“之后百宗会战希望能碰上你。”   那修士微微一愣。   天水一方之中的却有认得陈九的修士身躯骤然一震。   杜白怔怔看着陈九,是真没想到能在这看到他这位陈道友。   靖正鸿面色平静,手上轻轻弹了弹腰间飞剑,飞剑轻鸣,是欢快叫声。   这次多了个好对手。   黎阳则双手抱胸,咧嘴一笑,她与陈九同是体修,接下来的厮杀可就更加有意思了。   其中反应最大的,是扶摇山一脉的余淼和紫气门一脉的关画屏。   余淼甚至惊呼了一声,眼角都有些泪花了。   自那日崆峒秘境妖物攻城后,他和李仙还以为陈九葬身在妖兽潮流之中了。   没想到如今能再次见着陈九,让余淼心中激动异常。   关画屏则是美目闪光,瞧着陈九脸庞,越渐痴迷,想着是与陈公子的再会,心中开心极了,笑脸盈盈。   陈九说完这句话之后,忽然转头,朝着四周修士骤然开口道。   “若还有觉得人该分三六九等的修士,之后百宗会战,我见一个打一个。”   好狂!   周遭宗门修士有皱眉,有大笑,有感叹。   但都觉得这小子够狂。   不愧是年轻人。   只是没想到陈九忽然又笑着接上一句,“当然,只限元婴以下。”   当然得挑现在打得过的打。   若有元婴以上,那就等他元婴之后再打。   反正他会一路打上去,将站在最顶端,最不把人当人的修士打落。   打得无人再敢说人分三六九等。   那修士被陈九这一席话说得极为恼怒,愤然道。   “你完了,接下来我要将你狠狠羞辱一番,再将你一把淘汰,让你在众人面前体会生不如死,羞愧欲绝之感!”   陈九再皱眉,觉得这人的素质怎么这么差呢,秉着高素质人才的自觉性,陈九又朝那人问道。   “你几把是不是没被打过?” 第一百七十六章 爷来揍你了   陈九说完之后,便成了全场焦点。   众人对他只有一字形容。   狂!   好狂的斗笠青衫客。   一旁的修士被陈九这样质问,当下也成了众人的关注对象,一时间下不来台,恼羞成怒,朝着陈九斥道。   “好你个下等修士,有本事便别走,我们出去后先切磋一下,你放心,我只打你个半死!”   陈九不屑看他,评价道:“脑瘫儿。”   这修士怒极,双手捏紧,强压着自己愤怒,转而嗤笑道。   “怎么,连与我单对单切磋的都不敢吗,你这样还何谈来参加百宗会战,干脆直接找个地养老算了,也好歹能当一当小修士心中的山上神仙,哈哈。”   陈九回道:“弱智儿。”   这修士牙齿紧咬,“你莫不是只会这样出言不逊,逞口舌之快,却又不敢像个男儿一样站出来比试?”   陈九又道:“白痴儿。”   这修士也是真敢说,他身旁站着两个元婴,一个陈九看不出境界的修士,然后和陈九说出去之后切磋一番。   呵。   要是陈九年轻时,或许就答应了。   可惜他现在学聪明了。   什么切磋不切磋的,到时候要是这修士打不过,恐怕就该轮到陈九一人切磋双元婴了。   打了小的,出来老的。   山上宗门这些弯弯绕绕。   陈九早就熟透了。   所以他就是不答应这修士,等着百宗会战之时,有机会的话,他定要逮着这修士打。   汪海汇见动静大了,便轻咳一声,引回众人目光后,沉声道:“今日要说的事项便只有这么多,百宗会战开始于三日后的正午,望各位做好准备,皆不负众望。”   汪海汇说完之后,又特地说了一句,“对了,浩然宗之中,这些时日都不准私底下切磋比试,一旦发现,便直接取消百宗会战的资格。”   陈九旁边柱台的修士听见汪海汇这句话,紧皱眉头,看着陈九,咬牙道:“算你运气好!”   陈九目不斜视,回道:“是你运气好。”   众人开始逐渐散去。   陈九也不再停留,快步向外走去。   那修士在后边突然道:“玄机门邱怀,希望之后百宗会战能遇见你,那定是一件极让我高兴的事。”   狠狠地将陈九羞辱击退,确实高兴。   陈九不闻不问,很快便走远了。   余淼在众人之间小跑,眼神不断打量,面色焦急,可还是很快就丢掉了陈九身影。   余淼站在原地,有些气恼,可想着用不了多久就会再见着陈九,脸上又露出笑意。   要是李仙知道了,也会很高兴吧。   就是不知道李仙如今又在哪。   唉。   咋就硬是凑不回三个人呢?   ————   陈九出了天水一方后,便缓了脚步,慢慢沿着城中官道行走。   此事还不到正午,回去也吃不到中午饭,不如多逛逛。   所以陈九又逛到了雕刻塑像的老头儿那。   老头儿名叫高孙,照别人的说法是位五境修士,陈九感知起来老头儿的境界也不高,因为周身灵气稀薄。   具高孙自己所说,他已在浩然宗的城内待了百余年,一直都在雕刻塑像。   他在浩然宗城内也算是小有名气,毕竟雕刻的技艺不错。   陈九就喜欢坐在他身旁,看高孙雕刻,算是偷师。   高孙手中刻刀飞舞,木屑飘飞,不消片刻,高孙便将刻刀一转,稳稳插到一旁,再拿起身旁烟杆,狠狠地吸一口,缓了片刻,骤然吐出一大口烟雾 陈九在一旁评价道:“老头儿,你这烟里肺有点多啊。”   高孙撇了陈九一眼,“胡说八道,哪有男人不吃烟,再说你能不能对我稍微放尊敬点,怎么说我也算个长辈。”   陈九点头,“对啊,不然咋叫你老头儿。”   高孙无语,难得和这小子计较,将烟杆放在一旁,又打量了陈九两眼,皱眉道。   “穿得这么人模狗样,咋的,今天去相亲?”   陈九白了他一眼,“我用得着相亲呀?”   高孙皱眉。   这小子话说得也没错,他活了这么多年,也难得见着一次这么俊的小伙子,按理来说,这小子肯定是不缺婆娘的。   可这话从这小子嘴里说出来咋就这么欠呢?   陈九忽然问道:“老头儿,你这么大把年纪了,咋个还是个老光棍?”   高孙愣了一下,默默拿起一旁刻刀,朝着陈九笑了笑,然后马上变脸斥道:“滚!”   陈九被赶了出来,摇了摇头。   现在的老头儿咋个都开不起玩笑了。   他又看了看日色,差不多正午,该回去了。   陈九所在的客栈不远,慢慢走便是了。   离着不远,他就看见了江辞提着饭篓子,朝着客栈走去。   应该是给小人和毛驴带回去的。   江辞也看见了陈九,于是女子就拎着饭篓子站在原地,侧着脑袋,也不好意思看陈九,还用手轻轻撩了撩耳边秀发,缓解心中羞涩。   陈九笑着朝江辞所在走去。   才走一半。   忽有变故。   一道人影直接冲出,一把抱住陈九,将没有防备的陈九扑倒在地。   江辞眼角一跳。   陈九看清来人,怔了一下,扑倒他的正是曾经崆峒秘境里的关画屏。   随后一瞬之间,陈九骤然眯眼。   他感觉到了周围有不下三股气势。   皆是元婴。   皆围绕在他身旁。   随着关画屏,朝他而来。   关画屏此时抱着陈九,激动道:“陈公子,我找了你好久,终于见着你了。”   陈九微微抽身,然后身子瞬间在一旁站起,武运一挑,捡起地上斗笠,戴在头上,回道。   “是呀,没想到还能在这见着你,倒真是挺怀恋。”   关画屏也其实,笑颜灿烂,“是呀,公子之后去哪呢?”   陈九想了想,笼统回道:“云游去了。”   关画屏又问道:“公子是哪家宗门,也来参加这百宗会战?”   陈九回道:“一个没啥人的道观。”   关画屏轻轻点头,也不多问,如今遇见陈九,心中喜极,美目灿灿,只盯着陈九在看。   江辞在前边看了半晌,面无表情,从饭篓子里拿出一份,放到脚底下,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如果陈九没猜错,那一份饭,应该是他的。   于是他朝关画屏笑了笑,“咱们改日再见。”   陈九极快的捡起地上的饭盒,身影瞬息不见。   关画屏留恋的看了看陈九远去身影,转身之时,面庞又回到那股华贵之感,走到不远处登上紫金大辇,缓缓行去。   陈九一边吃着饭,一边进屋,瞧着江辞三个正津津有味的吃着菜肴。   陈九纳闷问道:“我这里边咋没菜?”   江辞笑着反问,“你还用吃菜吗,不是吃那女子香味就吃饱了?”   陈九翻了个白眼,缓缓走过来,从小人饭碗里夹菜。   小人皱眉,敢怒不敢言,只能加快自己吃饭的速度。   毛驴起先还是庆幸,很快就皱起眉头,一拍桌板,引得三人诧异看它,然后毛驴不服气的问道。   “怎么只夹小人的菜,不夹我的。”   陈九看了毛驴一眼,回道。   “人不行,至少不应该。”   毛驴不服气,反驳道:“人可以,至少得试试。”   陈九摇头,“我觉得不行。”   毛驴还想辩驳。   陈九轻轻敲了敲桌子,说道:“再说我就要加菜了。”   毛驴一愣,不解问道:“什么菜?”   陈九笑道:“驴肉火烧。”   毛驴身子一颤,把头埋进饭盒里,默默吃饭,不敢说话。   能屈能伸,方是大丈夫,它毛驴稍微怂一下,也是大丈夫,不要紧。   江辞接下来几天都没给陈九好脸色看,知道陈九要去百宗会战了,江辞才在陈九出门之时,朝他简短的叮嘱一声。   “小心点。”   陈九愣了一下,忽然捏拳笑道:“这句话你得说给他们听。”   江辞一愣,撇嘴道:“爱听不听。”   陈九笑了笑,压了压斗笠,转身摆手,沿着街道极快走了。   等陈九前脚走了,江辞在后边也戴上一个斗笠,悄悄摸摸也往城中走。   她前些时日都打听到了,这次的百宗会战,城中居民都可以前去观看,到时候中央会有天幕升起,播出各个修士的战况。   小人戴着个小斗笠,毛驴戴了个长斗笠,两人早就在前边等着江辞了。   江辞微微一愣,问道:“你们也去?”   小人与毛驴点点脑袋。   江辞微微蹙眉,“也行,只是到时候别出啥乱子,别给陈九添麻烦。”   小人开口,脆生道:“我去给陈九加油。”   毛驴接道:“俺也是。”   江辞狐疑的看着它们,总觉得不放心,可又不好拒绝,便叫它们老老实实的跟在她身后,不要乱动。   小人和毛驴答应,她们便快步赶去,得先占个好位置。   浩然宗城中都是修士,最平常的居民也有一境,所以天水一方之外人群算不得秘境。   毕竟修士有修士的法门,或坐仙鹤,或有凝视神通,更有修士直接取天水一方的画面,撒于面前水盆之中。   总之各不相同。   江辞她们得益于此,虽不会术法,竟然也占了处好位置。   小人与毛驴在那窃窃私语什么,江辞好奇看去。   之间小人与毛驴举起一条横幅,其上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   陈九陈九,九九归一,天下第一!   这几个字……应该是毛驴写的。   毕竟小人大字不识,只有毛驴才能用那蹄子歪歪扭扭的写出这几个字来。   江辞一时间有些无语,还好它们也没出什么大乱子,也就由着去了。   随后正午。   天水一方之上骤然一震。   一副巨大水幕骤然升起,覆盖上空。   场外修士低呼一声,颇为惊骇。   汪海汇与一众老者浮现在巨大水幕之上,慢悠悠走来,朝着低下众人轻声道。   “百宗会战第一关即将开始,你们观看可以,但不准闹事。”   众人只敢点头。   这百宗会战的第一关,从古至今便是多人战,也有看那边金丹修士更多的说法。   毕竟虽说是百宗会战,但肯定不止百位修士参战,据统计应该有一千多人。   而这一千多人,不可能人人都在甲子内成就金丹。   绝大多数都是七境,甚至有六境巅峰。   按理来说,甲子内七境也算天骄。   但在这百宗会战里,肯定是不够的。   真正有能力夺魁的,皆是金丹!   而第一关多人战,便是从千人之中选出百人,然后再各自抽签,捉对厮杀。   这时便会出现组队的说法,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一些相互交好的宗门便会在之前就商量好,由其中的金丹带队,让一队人都能进接下来的捉对厮杀环节。   毕竟只要进了捉对厮杀,就算是最差的百名,也能得到奖励,且还是极为珍贵的在天水一方之中悟道一次。   再往后的奖励自然越渐丰盛。   尤其是魁首,竟然能得浩然宗数百年前在妖族厮杀中所得的燃灯。   这燃灯是古佛所化,是妖族鼠脉所属的圣物,据说食其中灯芯便能瞬息飞升,只是没人见过,浩然宗也只是保管,从来不用。   如今舍得将这燃灯拿出来,也是下了血本。   天光州宗门都对这燃灯有想法。   相比于这燃灯,第二名的半仙兵都要逊色许多。   所以十大宗门都想夺魁。   一步都不能错。   所以在这第一步就得走好,结盟一事也是经过许多深思熟虑才成立的。   基本上就是南北中各自两宗门结盟,然后各自两金丹领队。   随后又约定好不起冲突,先将一些偏弱宗门淘汰。   这就算是提前有五十名出线了。   接下来的五十名,就在剩下九十宗之下出现。   没有人想在众目睽睽下狼狈滚蛋。   所以这就是厮杀所在。   汪海汇轻轻抬手,天水一方骤然翻腾。   其中千人如坠汪洋,身体浮沉。   片刻之后,豁然开朗。   众人出现在小天地之中。   各自散开。   小天地不大,却也不小,方圆三千里范围,足够众人厮杀。   陈九稳了稳斗笠,轻笑一声。   然后在外众人,都看到了极其惊骇的一幕。   一道金色宏光横穿整个小天地。   肆无忌惮!   随后金光一坠,轰然震颤!   陈九看着面前呆滞的邱怀,抬起斗笠,笑道。   “爷来揍你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初露锋芒,群英荟萃   邱怀神情呆滞,愣了半会儿,看着陈九,支支吾吾道。   “是……是你这下等修士?!”   可陈九瞬渡千里,哪是下等修士的样子!   这分明就是金丹客!   邱怀胆寒,不知如何开口。   与邱怀同一队伍的领队修士见状,便快步踏出,朝着陈九拱手道。   “道友,不知邱怀与你有何恩怨,我等在这先赔个不是,望道友能够海涵,且在这小天地之中,一人独处难免会有双拳难敌四手的尴尬局面,不如道友就化恩怨为人情,加入咱们,互惠互利。”   这领队修士心思打得也极好,他怎会不知道邱怀与陈九的恩怨?   那日众目睽睽下,众修士可都是看了个一清二楚。   如果陈九没来找他们的话,领队修士会先去找陈九。   因为邱怀给了他好处,让邱怀羞辱击退陈九等我好处,还能顺势淘汰一人,何乐而不为?   只是如今瞧着这独行的斗笠青衫客竟然是位金丹,当下便瞬间变了心思,对着陈九好言好语,甚至想要拉他入队。   但陈九是何人,直接朝着这领头修士不耐烦道。   “大人说话,小孩少插嘴。”   领头修士神情一变,有些阴沉。   因为只有陈九这处起了冲突,所以外边巨大水幕皆是陈九的画面。   外边围观修士皆是震惊。   好家伙,好久没见过这么狂的修士了。   开局就直接一人远渡千里去打人。   这得是多大仇啊。   而且众人若是没看出,邱怀所在的那处队伍,领头修士叫做张世峰,是位小金丹,其余五位皆是七境巅峰。   这金丹客敢直接去找这么一队修士打架,当真就是没把他们当人看。   话是这么说,但接下来若是真要厮杀,那也难。   青衫客金丹对一小金丹与诸多七境巅峰。   结果难说。   不管哪边获胜,大概都是惨胜。   这对接下来的小天地混乱厮杀极为不利。   只要金丹受了重伤,定会被围杀!   在这百宗会战,金丹最引人注目,但也最为容易遭到针对,所以漏不得半点破绽。   这青衫客敢去。   敢当这整个小天地修士的面去。   是真够狂!   小人和毛驴则在一旁拉起横幅,拼命呐喊。   “陈九陈九,九九归一,天下第一!”   江辞颇为无奈的看了它们一眼,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巨大水幕之中的陈九身影,片刻之后,江辞又微微叹气。   她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什么先天剑胎,从头到尾都只有陈九帮她,而她却没有帮到过陈九。   好像只是负担。   江辞一时间脸色垮塌,高兴不起来。   小天地之中。   领头修士张世峰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陈九,“道友,你虽是金丹,但说这番话也不合适吧?”   陈九回道:“我喜欢。”   张世峰眼角一跳。   看来这金丹是不想和他好好说话了。   两相对峙。   张世峰却不敢出手。   因为几乎是在片刻之间,周围便多了不下三位金丹。   皆是随着陈九而来。   是来看热闹。   也是来捡漏杀金丹。   如果张世峰真与陈九厮杀,那没有一人可以活着出去。   只能死着出去。   张世峰不说话,以眼神看了看周围,提示陈九收手,不然到时候哪边都得不到好。   陈九皱眉道:“你眼睛有毛病是吧?”   左瞟右瞟的,周围不就是多了几个人嘛,这么大惊小怪。   张世峰沉呼一口气,最终开口,“邱怀我是不可能交出去的,只能在此向道友赔个不是,望道友见好就收,不要相误。”   如若他将邱怀交出去了,那他在众人之间还有何威信?   这些七境巅峰还愿意随他厮杀吗?   且到时候他这小金丹可不敢说能抵住七境巅峰的围杀。   陈九点了点头,笑道:“早这样说不就完事了。”   张世峰面色一喜,也点头道:“好说,好……”   话未完,一拳猛然而至。   张世峰赶忙抵挡,却也被这一拳打退百米,砸入地面,嘴角溢血。   陈九轻轻甩掉手上残余武运,咧嘴笑道。   “早这样说,我不就早点动手了,哪用得着这么磨蹭?”   周遭暗处围观的金丹皆是眉头一挑。   这青衫客刚才一出手,便瞧着不简单。   不会捡不着漏吧?   那可真让人难以接受。   张世峰从地上瞬间起身,浑身灵气一涨,怒喝道。   “结阵!”   六位七境身影瞬息闪烁,几乎是刹那便围住陈九,手中掐诀各不同。   陈九脚下有大阵瞬起。   几乎是在结阵瞬间便抽空了陈九周身的天地灵气。   这种多人阵法,最为难缠。   张世峰瞬息而至,掌心雷直冲陈九头颅。   陈九刚想偏头,身躯却被猛然一拽,低头一看,低下阵法不知何时蔓延出其后触须,将他拽拉在原地。   掌心雷已至。   轰鸣一声!   陈九身躯一震,却又被漆黑触须牵扯,没有倒飞,只是偏向一旁。   漆黑触须顺势蔓延,紧紧捆绑住陈九。   近处围观金丹眉头一皱。   这触须在吸取那青衫客的灵气、武运、拳意作为养分。   青衫客使力越大,这触须便越渐茁壮。   好个阵法!   若没看错,这应该是道止宫的护宗大阵的浓缩精华,其本脉相似,极为难缠。   不知这青衫客能以何破阵。   张世峰如今占据上峰,却没放松。   因为金丹的手段太多了,这个浓缩的阵法,大概率困不住这青衫客。   所以张世峰此时攻势更渐凶猛。   他本就是修炼雷法出生,雷法在五行之中最擅杀伐,有万法之尊的称号。   而张世峰所练又是五雷秘法之中的紫雷秘术,对神魂攻势极具效果,专克神魂相对孱弱的体修。   张世峰浑身雷霆突起,双手结印,猛然一喝,眼瞳之中有紫雷乱窜。   他朝诸多七境巅峰一喝,“躲开!”   五位七境巅峰将漆黑触须最后固定住,随后骤然一撤。   张世峰浑身青筋暴起,极为骇然,眼瞳已布满雷霆,口中有一枚细小的紫色雷电。   猛然一吐!   紫雷狂暴宣泄而出。   笼罩了整个阵法,向外打出了百米沟壑!   沟壑漆黑,深不见底,在最远处的土地废墟之中,隐隐约约看得见一个倒地人影。   在外围观人群惊呼一声。   好霸道的雷法!   更是没想到开幕之时,便能见到如此激烈的金丹厮杀!   目前来看,那用紫雷秘法的张世峰已经占尽上风。   但众人有希望那金丹青衫客快点起来,不然所谓的金丹厮杀就这么早结束了,且不是极为无趣。   小人和毛驴脸上表情僵住,横幅都快拿不住了。   小人哭丧着脸,咿咿呀呀的要跑到天水一方里去救陈九,还好毛驴和江辞拦住了它。   江辞也担心,皱眉看着巨大水幕中的张世峰,身体微颤。   是飞剑在颤。   张世峰微微吞一口气,稍稍温养心神,挑眉看着沟壑远端。   没有动静。   风起。   云涌。   沟壑处泥土微微一动,一位青衫客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泥土,将一旁落地斗笠捡起,正了正戴好,随后才看向张世峰,只说一句。   “不如元婴。”   张世峰神情一愣。   陈九已至他身前,屈指对着张世峰眉心。   他的身影太快,以至于众人还是呆滞。   武运一弹。   张世峰呆愣不动。   陈九再缓缓走出,瞧着剩下的几位七境巅峰笑道:“你们可以走。”   几位七境巅峰愣了一下,随后身子微颤,不敢停留,抬脚要走。   陈九突然又道:“谁叫你们这样走了?”   几位七境巅峰又不解的看向陈九,不敢动作。   陈九笑道:“我说的是叫你们走出去。”   他扭头看了看身旁张世峰,笑问道:“你说对吧?”   张世峰毫无动静,骤然倒地,眉心一点红。   几位七境巅峰神情一愣,随后瞬间惊骇,刹那之间各自逃离。   陈九抬脚。   踏地。   瞬息不见。   五十息之后。   几位七境巅峰。   皆死。   包括邱怀。   陈九回到原地,撇了一眼周围几位金丹修士,挑眉道:“走远点。”   金丹修士不敢停留,瞬息遁走。   这青衫金丹客的战力绝对不是一般金丹,更不是他们能够抗衡的。   这青衫斗笠客绝对有第一梯队的实力!   绝对是和姜远、靖正鸿、子寅一样的金丹怪物。   也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小天地众修士神识之间突然浮现出一道信息。   第一陈九,杀小金丹一人,七境巅峰五位,七境一位。   其下还有注释。   小天地厮杀的第一,可论捉对厮杀前十算,奖励增多。   众人一愣。   汪海汇在巨大水幕上空微微一笑。   这小天地捉对厮杀的规矩,他没和这些修士说明白,得要他们慢慢摸索才行。   其中的门道,可不止排名这点。   张世峰与几位七境修士在片刻之后出现在天水一方之外,脸色苍白。   小天地内不会死人,但会消耗他们的气血复生。   所以可以放肆厮杀,手段尽出。   周遭围观修士如今已经惊骇异常,看着那斗笠青衫客怔怔出神。   又是一个夺魁热门!   众修士都等不及要看陈九与那几位剑修金丹过招了。   那定是极其好看!   甚至有人在瞬间便开了赌注,赌那几位修士会是这次小天地厮杀中的前十。   首当其冲的便是陈九、姜远、子寅等人。   江辞见有人在吆喝下注,狠了狠心将陈九给她的钱里拿出一半去下注了,自然是全压的陈九。   且压陈九的人还不少,甚至比姜远、子寅这些第一梯队的金丹修士都高出一截。   小天地之中的修士神识瞬间得到消息后,也颇为诧异,没想到击杀修士竟然还有排名。   更没想到竟然有猛人一来就先杀一个小金丹和几位七境。   这叫陈九的,莫不是一来就直接找人杀?   曾经崆峒秘境之中认得陈九的修士便是神情微愣。   杜白坐在小天地山巅,轻笑着摇了摇头,“这陈道友,真是不管在哪都能成为风云人物啊!”   ————   余淼随着队伍几人前行,脸上笑脸灿灿,想着自己要见着陈九了,心中便是喜悦。   这次见着了啊,一定又要去吃火锅。   ————   一位男子背负大剑,踏在山林之间,缓步而行。   大剑之上露出第一个古朴文字。   巨。   只此一字。   其下被铁锈覆盖,密密麻麻,模糊不清。   男子浓眉大眼,正是李仙,他先是愣了愣,随后微微扬了扬嘴角。   没死,就好。   他去找陈九了。   许久不见。   ————   小天地之间,风云涌动。   靖正鸿一人走在山水之间,凌江虚度,踏在江水上,身影忽然一顿,然后抬头直视前方。   江水停滞。   水面突然凝起,汇聚成一道人影,人影一颤,如同从水中撞出。   一位衣衫绣有鲤鱼的俊美男子,用手轻轻捏着耳垂,朝靖正鸿笑道。   “你真敢来啊。”   靖正鸿直视俊美男子,那只断掉的衣袖翻飞,面无表情说道。   “你想挡我?”   俊美男子笑道:“挡上一时半会儿,还是没问题的。”   靖正鸿点头,“可以试试。”   他轻敲腰间飞剑。   飞剑出鞘。   俊美男子伸手点指。   面前江水骤然涌起,围绕在两人之间,形成一座密不透风的水牢。   小天地之中的小天地。   山水郎柳熠与剑修靖正鸿捉对厮杀!   外边围观人群神情激昂,目不转睛。   自斗笠青衫客陈九开局厮杀后,紧接其后的竟然又是一场金丹大战。   且还是靖正鸿与柳熠捉对厮杀!   第一梯队金丹与第二梯队金丹厮杀。   能见差距否?   不好说。   毕竟山水郎柳熠占据天地优势,请靖正鸿上门厮杀。   柳熠就相当于是山水之中的地主。   靖正鸿就相当于恶客上门。   两相厮杀。   水牢隔绝,密不透风。   约莫是一刻钟之中。   水牢猛然一阵。   一股强烈剑气骤然斩出,切碎水牢,斩断大江!   靖正鸿独臂持剑,淡然的望着眼前山水郎柳熠。   柳熠身躯毫发无伤,感叹笑道:“不愧是小剑仙,我拦的时间也够了,往后再见。”   柳熠身躯刹那之间又化作江水,流逝而去。   靖正鸿收剑,看向远处。   太白剑宗众剑修在刚才被一人淘汰。   不周山,玉霖。   小天地厮杀。   初露锋芒。 第一百七十八章 陈九杀疯了   小天地中只过一个日月。   却瞬息风云变换。   不周山的天骄女修玉霖登上魁首,斩小金丹一人,七境八人。   陈九紧随其后。   山水郎柳熠排在第三。   这三人单拎出来,便是因为差距不大,都有可能瞬息反超。   至于往后修士,则未斩小金丹,与前三甲有本质差距。   能否斩金丹,便是这次小天地厮杀能不能挺进前十的关键了。   不能斩金丹的,便往后稍稍,有自知之明,不去争这前十,去找一些六境、七境修士厮杀。   能斩金丹的,便要互相试探。   例如陈九现在就看着突兀出现在自己身前的蒙眼女子,眉头一挑,开口问道。   “要挡道?”   用一块黑布蒙住双眼的女子轻轻点头,面无表情道:“试探一下。”   陈九皱眉反问,“非打不可?”   这女人给他的感觉很怪,上次给他这种感觉的是那扶摇山白止,极不舒服。   陈九不喜欢同这样的女人打架。   哪怕他是男拳支持者。   蒙眼女子轻轻点头,回道:“可以点到为止。”   陈九见避无可避,便伸出单手,朝着蒙眼女子微微一招,眉头一挑。   “那便让我来试试你的深浅。”   蒙眼女子眉头一皱,不太高兴。   她身后两把飞剑骤然齐出。   又是剑修!   天地武运一拢。   陈九武运弹飞剑。   山水郎柳熠坐于山头,朝着一旁道袍打扮的降妖师子寅笑道。   “这第一打第二,真是好看。”   子寅闭目养神,轻轻点头开口,“的确可以。”   柳熠轻轻揉了揉耳垂,仍是笑道:“若换成你对战其中一人,有几成胜算?”   子寅不语,只是摇头。   柳熠轻轻扬起嘴角。   这道脉降妖师就是不老实,什么都不愿意说明白。   这子寅摇头的意思,还得自己去猜,但肯定不是说打不过,毕竟子寅也算是能和剑修姜元过招的狠人。   而如今的第一玉霖和第二陈九在柳熠看来,若是对上姜元可能都玄乎。   姜元那一把名为“斩蛟龙六十六”的飞剑实在太霸道了。   柳熠都觉得应该给姜元的飞剑换个名字,叫做“斩金丹六十六”算了。   这姜元的飞剑在金丹境界太不讲道理,简直是天然压胜金丹,比他这坐镇山水中,自成小天地还离谱儿。   估计要斩姜元,得要两位顶尖金丹与姜元拼命厮杀才行。   例如现在的玉霖与陈九,自己与子寅,靖正鸿与杜白。   柳熠咧嘴微微一笑。   这么看来姜元好似无敌。   其实是也不是。   是假无敌,不是真无敌。   若让柳熠做好准备,将这小天地变成他的小天地,借用天水一方三息时间。   柳熠便能三息内斩姜元。   让世间修士真正看看山水郎之力。   看看这被剑修压了数千年的山水郎,如何横空出世,斩杀剑修!   柳熠轻笑,双眼微眯,仔细打量着玉霖与陈九厮杀。   两人应该是差不多了。   只是简单试探而已,不会厮杀过久。   两把飞剑归到玉霖身旁悬起,她直面陈九,点头道。   “你很强,有资格参与这魁首之战。”   陈九武运浓郁,听到女子这话,皱起眉头。   咋的,才开打就想跑?   玉霖转身,留下一句。   “下次见你,便是斩你时。”   她身影一闪,消逝不见。   柳熠摇了摇头,也要转身。   走了走了,没热闹看了,啥东西也没打出来,白瞎看一回热闹。   玉霖确实警惕性极高,真是半点底牌都不愿意漏啊,估计的等着往后捉对厮杀之时,才能见着玉霖压箱底的招式了。   子寅也微微起身,正欲走,忽然又一顿。   千米外的高空突然传来巨响。   武运震荡。   子寅与柳熠惊讶看去。   陈九站在上空。   刚才一拳将遁走的玉霖打入地下。   柳熠忍不住眼角一跳。   追着打?!   不是吧,这么猛?!   陈九没好气的看着底下玉霖,眉头一挑。   “逼都给你装完了是吧?”   打了人就想走?   还说什么下次见面必斩陈九?   好家伙。   那陈九就先下手为强,斩了这女子。   玉霖从地上站起,飞剑骤然而出,极射向陈九!   柳熠又赶忙坐回原位,笑脸盈盈。   看热闹了,看热闹了。   希望接下来是足够精彩的打架,不会枉费他这一腔热情啊。   两把飞剑如同附骨之疽,紧紧围绕在陈九身旁,伺机而入。   陈九武运笼罩全身,倒是没什么破绽,只是皱眉看着其下女子,寻思着该怎么打先手。   这女子神情的气息微微变了变。   让陈九有些警惕。   且陈九还感知到一个意外信息。   这女子虽有两把飞剑,但好像不是剑仙。   这飞剑似乎只是这女子的杀伐宝物。   而这女子的真正手段,恐怕还从未使出。   陈九想来想去,没有动手。   玉霖也不动。   两相对峙。   陈九等着烦了,眼瞳之中金黄武运一涨。   怕个屁。   打了再说!   陈九爆射而去。   这处方圆百米骤然炸开,以此为界,十里之处皆是他两厮杀之地!   柳熠看得眼神发亮,灿烂笑道。   “对嘛对嘛,就是要这样打架,这样才算是金丹厮杀嘛,再打激烈些,才叫好看!”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粉基地】领取!   子寅站在上空高处,不参与陈九与玉霖的厮杀,仔细打量着他们两人厮杀间的招式,默记心头。   外边巨大水幕,此时将所有画面都给到了陈九与玉霖厮杀之上。   外边众修士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连话语都不说了,就怔怔看着。   这是小天地之中的第一打第二。   此战之后,恐怕就要分出一个真正第一!   到底会是谁?   拭目以待。   厮杀半日,已近黄昏。   十里之地空无一物,全是沟壑。   陈九站在远处,微微偏头,将有些破损的斗笠拿下,扔到一旁。   晚风吹过。   半月换残日。   玉霖嘴角溢血,两把飞剑围绕在她身旁,颤鸣一声,有些胆寒意味。   柳熠啧啧称奇。   没想到竟然是这陈九一直压着玉霖在打,如此看来,他对这陈九的实力评估还是低了些。   这陈九的实力,应该比玉霖强上半筹,比姜元仅弱半筹。   柳熠又瞟了身旁子寅一眼,微微一笑。   现在实力唯一不清楚的,便是这道士降妖师了。   子寅的实力,柳熠确实摸不准。   不敢说子寅不如姜元,但也不敢说如。   很是矛盾。   实在是子寅那降妖师“抽丝剥茧”的神通太怪了。   和姜元的飞剑“斩蛟龙六十六”一样怪。   摸不准,猜不透。   自然就烦。   柳熠轻轻揉了揉耳垂,心中想着得找个修士好好试探试探子寅才行。   找不到最强,却也不能太弱。   那便是第二梯队中的正阳山体修黎阳、学宫文才杜白以及五行山的何之洞都可。   这些人实力不弱,能引出子寅的真本事。   正好也能让柳熠瞧瞧他们的真本事。   柳熠微微眯起眼睛,笑脸盈盈。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   再说了,之后的捉对厮杀竟然还有百人。   这百人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有些废物活下来,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所以柳熠想在一瞬间皆杀修士。   只留活得下的修士就好了。   远处陈九站在晚风之中,衣衫猎猎作响,看着玉霖,忽然问道。   “你蒙着个眼睛是不是残疾人啊?”   “我可以打男人,打女人,但我从不欺负残疾人。”   陈九停顿一下,又补充道:“除非那人讨打。”   玉霖面无表情,眉头紧皱。   她直面陈九。   轻轻拉起漆黑眼罩。   里面是一双极为璀璨的琥珀眸子。   陈九微愣一下。   琥珀眸子一闪。   陈九身躯如着重击,瞬息倒飞千米,于地上滚动翻飞而去,砸入地面。   玉霖彻底解下眼罩,那双极为璀璨的琥珀眸子闪光,直直看着陈九倒飞所在。   天幕上空的柳熠面色一愣,随即大喜。   好!   总算探出这玉霖的虚实了。   柳熠早就觉得玉霖肯定不止单单只会乱武两把飞剑。   如今所见,果然与他的猜测一样。   柳熠又停顿一下,仔细看去,面色一怔。   这琥珀眸子,柳熠似乎在一本道书之中看到过。   眼瞳璀璨,如琥珀状,可摄人心魄,窥透术法,感悟天机,靠瞳力杀人!   是为琥珀天机瞳!   好个不周山,好个玉霖!   柳熠笑意盎然,越渐觉得有趣。   他这就是明摆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反正又打不到他身上。   玉霖单手拿着漆黑眼罩,眼瞳闪光,缓步朝着陈九所在走去。   一路土地崩碎,碎裂翻飞,凝聚在玉霖身后。   陈九站起身,拍了拍灰尘,长吁一口气。   这女子真不简单呀。   竟然能打得他武运溃散。   陈九又吸了一口气,秉着男拳精神,一口武运直接提到了顶点,浑身金光弥漫,云纹蔓延眼角。   随后一拳。   便是整个天地武运。   玉霖琥珀眼瞳异常璀璨,甚至有鲜血溢出。   大地碎片犹如海浪,荡平天际而去。   陈九向“海浪”冲去。   先是毫无动静。   似乎天地都为止一顿。   随后整个“海浪”之中炸开一抹金光。   磅礴武运猛然泄出。   这一拳。   叹为观止!   等着晚风吹过。   陈九捡起了丢到一旁的斗笠,吹了吹其上灰尘,重新戴在头上。   玉霖走了。   陈九没有再追。   毕竟是遁逃走的,陈九也不好追,那就省些体力算了,毕竟周围还有两位“道友”正看着的。   陈九转头看向天幕,笑道:“两位热闹看完了吗?”   柳熠从天幕之中踏出,轻轻拍手,眯眼笑道:“好个体修,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陈九不言,武运骤然弹指,爆射而去。   柳熠打开折扇,以折扇抵住激射而来的武运,仍是笑道:“好霸道的武运,真是让人惊叹。”   陈九猛然踏碎地面,直冲天际。   柳熠面色一变,刚想躲避,已挨一拳,向天际倒飞而去。   柳熠还未站稳,陈九又是瞬息而至,按住柳熠头颅,向下猛然一掷。   柳熠砸破云层,在天幕震荡出圆环,倒入地面,双手一抓虚空,堪堪稳住身形。   柳熠发丝凌乱,讶异的看着天幕陈九。   这人怎么跟个疯狗一样,看见人就来打?   柳熠还未想完。   陈九又从天际爆射而下。   他刚才留了体力没去追那玉霖,便是想着现在来打这柳熠。   外边围观修士已经有些麻木了,这陈九当真是目中无人了,前日才杀了一个小金丹,今天就直接开打玉霖和柳熠了。   照这个势头下去,明天这陈九就是追着靖正鸿和姜元打,他们也不奇怪了。   确实太猛。   柳熠此时已是下风,且没有逆转为上风的机会。   毕竟柳熠身为山水郎,擅长的是画地为牢,请客上门的打法。   通俗来说,便是得让柳熠先准备一番,然后再与人缓慢厮杀。   没想到陈九刚刚才和玉霖打了,就立马跑来锤他,柳熠是真没啥准备。   再说这片山水几乎都被陈九与玉霖打烂了,柳熠就算想准备也准备不出个啥了。   一个破烂摊子,他再怎么准备,也就是个捡破烂的。   捡破烂的能打谁?   那不是铁定挨打嘛。   所以柳熠根本就没和陈九打架的心思,抬头看了看天幕的子寅,发现早就没人影了。   好家伙,这些道士遁逃起来真他娘的快,不去沧澜海妖族当碟子真是可惜了。   陈九缓了口气,又吸了口气,武运汹涌而起。   柳熠嘴角一抽,朝着陈九摆了摆手,“先走了,不送。”   柳熠身躯化为晚风,吹拂而去。   陈九皱眉,感知不到柳熠的存在了,便缓了武运,摇了摇头,弹了弹斗笠。   这些山上修士打架不行,逃跑真是一个比一个牛。   陈九突然身子又一顿,转头看去。   远处有一人,正看着陈九,好似很高兴的样子,不断招手道。   “陈道友,陈道友……”   陈九皱眉。   那人极快接近,微笑道。   “陈道友,好久不见!”   来人正是学宫杜白,正站在不远处,热络笑着。   他刚才是听见了这边的大动静,赶忙过来看看,没想到一来就看见陈九在打柳熠。   柳熠跑了,杜白就赶忙过来见见这陈道友。   陈九皱眉看了看他。   杜白还在笑。   然后迎面而来一拳,打得杜白砸入地面。   陈九甩了甩拳头,挑眉道。   “少来和我套近乎。”   今日。   陈九杀疯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陈九一脸歉意的看着眼前面色肿青的杜白,不好意思道。   “对不住,对不住,打习惯了。”   杜白轻轻碰了碰眼角淤青,嘴角一抽。   嘶~   真他娘的痛啊。   这陈道友是真把自己当贼打啊!   于是杜白只能面色无奈的看着陈九,反问道。   “那你能让我打回来嘛?”   陈九怔了一下,然后立马退后,扎起拳架,一脸警惕的看着杜白,问道。   “你是谁,怎么在这?”   瞧陈九这样子是又想给杜白来一拳。   杜白翻了个白眼,更渐无奈。   得了,这会开始耍无奈,装不认识了。   杜白只能摆了摆手,无语道:“好了好了,不怪你,算我自己倒霉。”   陈九这便又笑了起来,赶忙过来,拍了拍杜白后背,歉意道:“对不住,对不住,拳头没控制住,不听指挥,一不小心就飞出去了。”   杜白无奈的看着陈九,万般无言。   好个控制不住啊。   两人相视无言。   陈九嘿嘿笑了一声,又突然沉默,感叹道:“没想到不知不觉都过去这么久了。”   杜白也感叹一声,“是呀,至少得有五年了吧,没想到如今我们现在都是山上修士眼中的金丹神仙了,真是白驹过隙,春秋不归啊。”   陈九轻笑着摇了摇头,“少整这么多文纠纠的,就说时间过得快呗。”   杜白笑了笑,看了看天上圆月,忽然又道:“喝一杯,如何?”   陈九撇了他一眼,“不是好酒我不喝。”   杜白搜了搜自己的储物法宝,又笑道:“绝对是五枚子鼠币买的好酒。”   五枚子鼠币的好酒。   真是好呀。   陈九咧嘴一笑,“好,来喝!”   杜白大大咧咧的把储物法宝里的酒壶拿出来,丢给陈九一壶,笑道。   “把酒言欢,对月细说。”   陈九接过酒,看着杜白,笑道:“真要细说?”   杜白点了点头,“可以稍微细一细。”   陈九摇头道:“算了。”   杜白一挑眉,刚好挑到淤青的那道眉头,顿时疼得一皱眉,顿一下,又继续道。   “不细说那就是没喝到位,必须先走一个。”   陈九点头,“好,那就先走一个。”   两人对壶豪饮。   就看谁先醉了。   不过醉了就当真能说心里话吗?   到底是酒后胡言,还是酒后吐真言。   说不准。   ————   中土神州。   周贤已至中土学宫半月,在一位天人讲师门下研习学问。   这位天人讲师在中土神州虽然境界算不得最高,但名声颇响。   因为其学问研习得极为精湛,甚至写有《灵力回流脉络》这等对山上修真修士裨益极大的著作。   而这位天人讲师也因为其名声,得了个小天人大讲师的称号。   周贤拜入他的门下,也算是稍微惊讶了整个中土学宫。   毕竟这位大讲师数百年来,也就收徒一位,但教的那位得意门生在百年前的妖族大战中阵亡。   至此大讲师未曾收徒,如今收了周贤,确实让整个中土学宫惊讶。   这可算不得小事。   毕竟中土学宫,已算是天下学宫的“娘家”,乃是天下学宫之始,其中学问之大,能占整个人族天下五成。   其坐镇的祖师,乃是山上修士规矩制定者,有天下老先生的称号。   往后更是学士众多,皆为天人,皆是先生,教化天地。   而周贤能够稍微惊讶这座中土学宫,其中厉害,显而易见。   经常有修士闻名而来,想要看看这位新来的女弟子,见了之后也没多说什么,最多夸一句长得聪慧。   他们也确实不知道说什么,毕竟见了也就只是见了,看不出什么门道。   唯有一位老学者见了周贤,沉思片刻,点头称赞道。   “秀外慧中。”   这句评价,才是真正有门道,也成了众多修士对周贤评价最多的话语。   秀外慧中的周姑娘。   瞧着评价没多高。   但那位老先生是学宫第三。   号称诗圣。   这才是惊住了整个学宫。   而现在这位秀外慧中的周贤姑娘,正趴在书桌上,百无聊赖的用手指滚着桌前的墨笔。   既不想读书,也不想写字。   想干嘛呢。   想和陈九去放风筝   和陈九买糖葫芦。   和陈九爬山下水。   周贤忽然皱了皱眉,稍稍坐直身子。   不对不对,咋个都是陈九,重新想想。   周贤还正在想。   门口突然传来声音,随后便有老者轻咳声。   周贤听到声音,赶忙坐直,拿起身前墨笔,装作奋笔疾书样子,其实也不知道写的个啥。   老者无奈的看了看周贤一眼,缓缓走进,开口道。   “周贤啊,好好写字没?”   周贤皱眉,“在写了,在写了,先生别急。”   老者便慢慢走到周贤身旁,看了看周贤写的书法,越看越皱眉,问道。   “周贤呀,这陈九到底是谁啊?”   周贤眼睛一睁,赶忙看了看自己写的,发现后边竟然写的全是陈九,赶忙翻页,然后笑了笑。   “没什么先生。”   老者无奈的看了看自己弟子一眼,摇了摇头。   自己的弟子似乎来了中土学宫后,经常心不在焉啊。   也不知道一天在想个啥,但好像都离不开这陈九。   老者无奈,也只能劝道:“周贤呀,现在还是要以学问为主,要勤加研习学问啊,可别懒惰了呀。”   周贤点了点头,“知道了,先生。”   老者站在一旁,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不知道怎么和自己这小徒弟说了,张了张嘴又哑口无言,只能叹息一声。   看来自己真是老了,已经不知道咋个和年轻人交流了。   老者摇了摇头,双手负后,停顿片刻,又小声道。   “周贤呀,要是你有啥学问上的不解,都可以来问先生,先生慢慢为你解惑。”   周贤还是点头,“知道了,先生。”   老者又沉默了片刻,最终只能双手负后无奈走了。   对于自己这小学生,老者是极其喜爱的,瞧着就是聪慧样子。   可就是不知道为啥看着总是有心事的感觉。   只希望不是情字一事。   情难起。   难灭。   若不是两情相悦。   更难善。   ————   陈九喝了一大口酒,壶中已空,摇了摇,实在没了,便把酒壶一丢,朝着杜白说道。   “没酒了,再拿点酒来。”   杜白喝得有些醉醺醺的,自己壶中也没酒,丢到一旁,叫陈九再等等,从储物法宝里慢悠悠的拿出两壶酒,抽出一壶递给陈九。   陈九看着那翡翠华贵酒壶,眼角一跳。   好家伙,原来好酒都被这家伙留着的。   杜白笑了笑,朝着陈九举壶道:“来,浮一大白!”   陈九已喝了一大口,砸吧两下,回味无穷。   不愧是好酒,喝着味道都不一样。   杜白笑着看向陈九,“今夜喝个开心,我酒多,不醉不归。”   陈九点头,“好。”   今天绝对得把这杜白的酒喝光才行。   还留一瓶,都算陈九没喝到位。   两个酒量并不算大的人,又不借用外力,就靠着自身身体硬喝。   陈九仗着体修体魄,起初还是没醉。   杜白瞧见了,觉得不对,马上拿出号称“神仙醉”的好酒,立马递给陈九,然后自己又拿回那壶温和小酒,笑脸盈盈的叫陈九来干一大杯。   陈九一壶饮下,直接醉意上头。   杜白瞧见了,哈哈大笑,站起身来,对着圆月,大喊道:“明月当空,不醉不归!”   陈九点头举杯,“好!”   两人一饮到天明。   杜白已经是醉意浓郁,满脸通红,晃晃悠悠,朝着陈九举杯道:“来喝来喝。”   陈九也醉,没理杜白,将酒壶甩到一旁,站稳身子,朝着天地突然怒喝一声。   “山上仙人,我艹你妈!”   杜白身子一震,酒瞬间醒了一半,朝着陈九摆手道。   “陈道友,可别乱说话。”   陈九又怒喝一声。   “艹你妈!”   然后陈九直接化为一道武运虹光,撞入小天地之中,逮着修士就打。   陈九也不下重手,就打到一旁躺着就完事了。   杜白就在陈九身后追着,连忙劝道:“陈道友,咱们冷静一哈,不要冲动。”   陈九哪管这么多,逮到人了,先问一句,“山上仙人是不是分三六九等?”   若是答是。   便直接一拳。   陈九问到现在,都是直接给了一拳。   倒也直接。   却让陈九失望。   陈九打到一半,又朝杜白招了招手,“拿酒来。”   杜白愣了一下,也不知是脑子抽了还是又醉了,当真又拿一壶酒给陈九。   陈九又大饮一口,醉意上头,直接冲到小天地顶端,大喝一声。   “天上仙人,皆来挨打!”   然后陈九便被一人骤然打落在地,砸入山林之中。   一金丹位于天上,朝底下陈九说道。   “当真以为天下无敌,肆无忌惮,言出无忌?”   这金丹面容蔓延青绿纹身,面色不怒自威,身材健壮,肌肉扎须,声音如洪雷,再次怒喝道。   “山上仙人在此,小儿速来领死!”   陈九醉意熏熏的从地上爬起,吐了口带土的唾沫,骂骂咧咧一句,然后猛然踏地,炸碎土地,骤然射去。   健壮男子身躯膨胀,直接硬悍陈九。   体修碰撞。   周遭一瞬之间十数位金丹。   悄然伫立。   陈九似乎是醉了,武运一时之间没提上来,被这体修一拳打退,又撞入大地。   金丹体修冷哼一声,挑眉道:“这就是排行第二的陈九,到底有没有真本事,快亮出来,不然就太过无聊了。”   陈九晃晃悠悠的站起,还未稳住身体。   金丹体修突然下落,一拳再把陈九打飞千米,砸入树林,撞烂沿途树木。   杜白还想劝劝,一看这金丹体修这么强势,也有醉意,当下就怒了,大喝一声。   “艹你奶奶,敢打我陈道友!”   杜白手一晃,骤然执笔,朝着山水一点,借墨而来,猛然一抹。   金丹体修身子一颤,身前突然浮现一道墨迹。   墨迹漆黑发亮。   金丹体修浑身颤抖,怒喝一声,拳意暴涨,直接将身上墨迹震碎,衣衫破裂,露出扎须肌肉,拳意笼罩盘旋,大声喝道。   “来打!”   陈九骤然射来,一拳把他打得滚射入地面。   陈九晃晃悠悠的扎起拳架。   专打装逼客!   围观金丹有人坐不住,骤然闪现而出,一时之间便是五金丹围拢他们三人。   五位金丹,皆是上品。   陈九与杜白站在一起。   起初无动静。   随后骤然一动。   小天地近乎一颤。   就连外边的汪海汇都皱起眉头。   才过一天就开始金丹混战了,这进度是不是来得太快了些。   巨大水幕浮现他们身影。   陈九与杜白都是醉醺醺的样子。   看得外边众人都有些哑然。   这两人当真是进去厮杀的?   咋个瞧着像是发酒疯来打架?   江辞更渐皱眉,看了看陈九,又看了一眼杜白。   越渐觉得是这杜白带着陈九喝酒。   于是看向杜白的眼神便略有不善。   毛驴和小人就不管这些,一个劲给陈九加油就完事了。   杜白被打得倒飞而去,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又被追击而来的金丹一拳打得跌入地面。   陈九则被另外三位金丹压着打,砸破大片山林。   三位金丹交相与陈九厮杀,术法交换,其中一位甚至是剑修。   一剑西来。   将陈九刺入山脉,撞入山脉里端。   毫无动静。   飞剑缓缓而出。   过了半晌。   略有响动。   陈九从中缓步走出,皱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破烂衣衫,朝着面前三金丹皱眉问道。   “谁打的?”   给他把酒打醒了。   三金丹面面相觑,瞬间发力。   术法与飞剑起出。   陈九武运金身一出,手指瞬息点到飞剑之上,将飞剑点得一歪,瞬息到达那金丹面前,刚要出拳。   有雷法从后瞬间而至。   陈九被炸得身子一歪,顿了一下。   飞剑又至。   将陈九从地面一路钉去,压出绵长沟壑。   飞剑微颤。   却一动不动。   动不了。   陈九缓缓起身,身上丝毫无伤。   手里紧紧抓着那把飞剑。   鲜血淋漓。   滴在剑上。   飞剑颤鸣! 第一百八十章 要不,你稍微挣扎一下?   飞剑剧烈挣扎。   颤鸣不动。   陈九紧紧捏着剑刃,看着面前金丹,开口问道。   “谁的剑?”   自然是无人应答。   陈九一松剑刃。   飞剑顿时极速飞回那金丹剑修身旁。   可陈九先至。   单掌压着那金丹剑修头颅,向下一掷,随后微微转身,避开轰然而来的一道雷法,手中再轻点一下,将奔驰而来的飞剑点入地下。   金丹剑修借力而起,瞬息逃到一侧,与另外金丹成围杀姿势困住陈九。   另外两位打退杜白的金丹见势不对,立马赶至。   便是五金丹围杀陈九一人。   杜白一看,顿时就不乐意的。   咋的,人多欺负人少是吧?   他瞬息而至,持着墨笔站在陈九身旁,打量面前五金丹,皱眉大喝道。   “只会人多打人少?”   五金丹不言,灵气暗暗涌上,蓄势待发。   什么人多打人少,从古至今哪有胜者在乎过这些?   只要能斩这陈九与杜白,他们便是胜者,往后修士只会记得他们斩了陈九与杜白。   随后便是声名鹊起。   这便够了。   五金丹几乎是同时起手。   瞬息而至。   杜白持笔一摇,墨笔极速变大,被他双手抱住,朝地上猛然一画。   墨迹泼洒成一个巨大圆圈,包裹陈九与杜白。   随后在这圆圈之中灵气暴起,源源不断汇入杜白与陈九身躯之中。   五金丹入阵。   身躯皆一垮塌。   虽垮塌时间极短,但在陈九眼中,已然全是破绽。   陈九武运一涨,踏地而去。   身影交错间。   五金丹全部倒射而出,堪堪稳住身形,面色凝重的看着陈九,心思沉重。   这陈九当真是站在山巅的顶尖体修,与他们这些金丹着实不同!   若是叫他们随意一人与陈九厮杀……   他们不敢。   别说一人,就算是随意挑三人与陈九厮杀,他们都要考虑一会儿。   如今有五人,虽然不惧。   可陈九身旁也有个杜白。   这两人加在一起能否打五金丹?   答案未知。   但马上就会知晓了。   因为正在打。   此时五金丹心中有些隐隐后悔,觉得还是欠了些深思熟虑,没有事先做好准备,便出来围杀这陈九了。   杜白持大墨笔朝着陈九身上一挥。   陈九周身武运被墨迹泼洒,微微有些黑色。   杜白持笔说了一声,“腾云驾雾。”   陈九身上墨迹沿着武运蔓延,当真成了云雾状,映衬着陈九真如云上仙人。   这便是学宫文才的术法。   让陈九身体轻盈,真如腾云驾雾。   陈九单手从云雾中伸出,荡开面前云雾,手上金光武运闪耀,放在面前,朝着五金丹咧嘴笑道。   “爷来啦!”   他身影瞬息消逝。   五金丹面色紧张,四处观看,却没发现陈九的任何身影。   直到陈九露头时。   众人匆忙转头望去,瞳孔睁大,面色惊骇。   陈九已经在不知何时,单手提着一位金丹的头颅,将他高高举起。   是那起初将陈九打落的金丹体修。   这金丹毫无动静。   陈九随意将他甩了出去,然后转头看着剩下四位金丹,微微一笑。   四位金丹面色惊骇,极速散开。   杜白加陈九,当真是杀金丹如杀猪狗!   外边围观众人也是神情震撼,隔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啧啧称奇。   “这陈九应该算是这次百宗会战的体修独一档!”   众人点头,毫无意义。   此次前来参战的体修,在没有陈九之前,最被看好的黎阳也不过是百宗会战第二梯队的修士。   而在这陈九横空出世后,便直接跻身百宗会战金丹第一梯队,且还是如今夺魁的最大热门之一。   天光州能出一位这样的体修,属实不易,众多修士都在猜测这陈九来历。   猜得最多的还是五阳山,因为五阳山是天光州的老牌体修宗门,最擅长出体修。   但五阳山已经出了个黎阳,且之前也从未听说过五阳山还有个天才体修的消息。   所以陈九出身自五阳山的可能性并不大,那么众人便又不可避免的想到另外一个体修宗门。   江湖。   江湖本宗是黩武州大宗,数百年前迁移自天光州,如今也算成了天光州本土宗门,底下体修苗子层出不穷,且江湖一向低调,未曾有过什么消息。   若说陈九来自江湖,倒也像是一个合适的解释。   如今的陈九便与姜元一样,皆是独一档。   独一档体修,独一档剑修。   他们身后,便是一众顶端金丹,紧随其后。   这倒是天光州一个天才辈出的大年份。   难得。   许多修士看了,心中也颇为自豪,天光州平平淡淡了数百年,往上浮白州与黩武州,一个产剑修,一个产体修。   天光州被这两州压了数千年,就没翻过身,就连如今天光州最出名的老剑神都不是本州人士。   老剑神成名在中土神州,籍贯不详,众修士也就默认老剑神是中土神州修士。   如今轮到天光州天才修士突起,天光州修士自然要扬眉吐气,让之前瞧不起天光州的浮白州与黩武州皆大吃一惊。   一州修士,关起门来打死都行,但对外那是绝对一致,先把别州修士打趴再说!   人族对妖族亦然。   这不讲什么道理,单单只是情怀。   却也是最不可或缺的情怀。   小天地之中。   一刻钟后。   五金丹被斩三人!   另外两人遁逃而去,了无踪影。   陈九甩了甩手上武运,浑身墨迹与武运皆散,他看了看杜白,笑道:“真带劲。”   杜白将巨大墨笔一收,再一转收入储物法宝之中,脸色还是醉醺醺的,点头道。   “我这法宝,重达一万三千五百斤,能大能小,能粗能细……”   陈九连忙打断,“行了行了,你快歇歇吧。”   杜白点头,“好。”   然后他径直倒地,鼾声此起彼伏。   陈九无语,只能坐在杜白身旁守着,同时温养自己体内的小金丹。   那日和浩然宗的元婴厮杀过后,自己的小金丹有些损耗,这些时日算恢复了元气,裨益也算有点。   让本来空无一物的小金丹内终于有了点丹气。   虽寥寥无几,但万事开头难嘛。   只要开了头,往后便能越来越顺利。   陈九内视。   金丹扭转,金黄丹气蕴含在金丹之内。   再更往里边窥视,便能看见一个极小极小的胚胎小人藏在丹气之中,浑身金光武运浓郁如水。   这便是元婴胚胎原形,随金丹一同诞生,等金丹碎裂突破元婴是,胚胎便会化作小人,成为真身。   到时候修士元婴不死,此身不灭。   可用元婴练肉身。   陈九元婴胚胎还极其简略,只能看出一个小人模样,其余便无更多。   神识再往里走。   是一道极小的漆黑地域,如同虚无,感知不到时间、空间。   像是死寂。   陈九不知道这是个啥,打算等有机会了便问问老天师。   他神识退出,返回丹气里边,继续调养丹气。   杜白于傍晚时分起来,有些迷茫的摸了摸脑袋,朝着陈九不解问道:“陈道友,我咋睡在这里了?”   陈九身子坐直,一脸严肃道:“事情是这样的……”   “你喝醉之后,便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号称自己是老孙,说自己有个墨笔重达一万三千五百斤,能大能小,能粗能细,还要和我比试比试……”   “我同意了。”   陈九沉默片刻,眼神怜悯的看着杜白,缓着声音,同情道。   “悲剧也正是从此刻开始的。”   “……”   “之后你就悲痛欲绝,晕倒在地了。”   杜白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陈九拍了拍杜白肩膀,开口劝道。   “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这么不自量力了。”   杜白看了看陈九,又低了地头,羞愧难当。   陈九安慰道:“不要悲伤,不要难过,虽然有些不足,但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杜白轻轻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眼神突然坚定,语气昂扬道:“我辈读书人,当不论外物,一心只读圣贤书!”   陈九诧异的看了看杜白。   好家伙。   他不会当真了吧?   杜白又转头看向陈九,开口问道:“你说对吧,陈道友?”   陈九赶忙点头,“对极。”   杜白还神情盎然,丝毫没意识道自己被陈九忽悠惨了。   往后时日,陈九与杜白结伴而行,俨然成了这小天地里的一方“恶霸”。   两人几乎是走到哪打到哪,只要看到修士了,陈九冲上去就是问一句。   “修士和凡人同时掉到水里了,都会被淹死,你救谁?”   回修士挨打,回凡人也挨打。   但陈九也就是意思意思轻轻打一下,更像是开玩笑,打完之后,还会语重心长的与那些修士说道。   “只要能救,凡人与修士都可以救,这天下或许有地位之别,但应该是没有生命之差的……”   “至少我认为没有。”   陈九一番话说完。   也不知道这些修士到底知不知道,他们也不敢违逆,只能点头。   陈九觉得无趣,便再不与他们说这些,也不问他们了,转而去追着有恩怨的那几位金丹死命打。   首当其冲,便是柳熠。   柳熠在这些时日可谓是苦不堪言,提心吊胆。   陈九和杜白就像疯狗一样,每天追着他撵,只要陈九发现了他的身影,便大喝一声。   随后杜白便会拿出画笔,朝着陈九施展一个腾云驾雾。   陈九在之后就会打得柳熠毫无还手之力。   好在柳熠遁术可以堪称金丹之最,每次都能化作山水遁逃。   陈九和杜白也真是乐此不疲,只要柳熠遁逃了,他两就追,用不着一天时间,又会将柳熠逮住,然后暴揍一顿。   柳熠是真他妈的想骂娘。   外边围观修士都不知道从巨大水幕之中看到多少次陈九和杜白围殴柳熠了,都有些不忍直视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之间有啥杀父大仇。   今日正午。   陈九一把钻入江水之中,潜入百米,眼前一亮,指着坐在最深处温养生息的柳熠大叫道。   “找到啦。”   后边的杜白已经是熟门熟路,立马拿出墨笔就给陈九施展上腾云驾雾的术法。   柳熠忽然睁眼,看着两人,面色一怔,随即立马化作江水,遁逃而去。   陈九武运暴起。   前去断江。   今日柳熠被陈九从江水之中打出。   陈九与杜白拍了拍身上,将水渍蒸干。   柳熠满脸愤怒的看着他们,怒道:“你们两个是不是有病啊,去斩其他金丹不行吗,非逮着我打?!”   陈九挑了下眉头,白了他一眼,“爷乐意。”   杜白接道:“一样。”   柳熠脸色变为无奈,是真拿这两个无赖没办法,打又打不过。   这杜白也是,好歹算个学宫文才,如今才和这陈九厮混没几天,咋就变成这么个无赖样子。   陈九呼了口气,原地蹦了蹦,顺便伸了下腰,然后朝着柳熠又说道。   “大的要来了。”   腾云驾雾。   柳熠面色还在微愣。   胸前突然一痛,低头一看。   陈九已然拳至。   柳熠爆退倒去,又在半空之中被陈九捏住头颅,向下骤然压制而去,砸入大地。   几乎是在砸入大地的一瞬之间。   柳熠身躯融入大地,消逝不见,遁逃而去。   陈九皱了皱眉。   又让这小子跑了。   杜白也叹了叹了,寻思着这柳熠咋个这么能跑呢,一直打不死。   好在两人都有持之以恒的精神,这次没打死,那下次努力就好了。   两人接下来又在寻找柳熠身影,可这次就难了许多,找了多日也没头绪。   但这可难不倒陈九。   打不了柳熠,那就找其他人打。   反正这小天地里和他有仇的又不止柳熠一人。   所以接下来倒霉的,便是不周山的玉霖。   玉霖来来回回一共被陈九打了十余次。   陈九也不杀她,就是找不到柳熠,心中郁闷时,便叫着杜白一起去把玉霖打一顿。   玉霖起初还要与他们竭力厮杀,然后再被暴揍一顿。   到了后边玉霖都不想还手了,就像如今又被陈九和杜白两人找到时。   陈九武了武拳头,刚想动手。   玉霖面色平淡,直接将双手一摊,脸色无神道:“打吧。”   陈九愣了愣,然后语气迟疑的商量道。   “要不……你稍微挣扎一下?” 第一百八十一章 完了,被打傻了   玉霖就站在原地,也不回话,闭着眼睛,一副生无可恋状。   她修道这么久,何时受过这种被人追着打的委屈?   要不是为了晋级,保全宗门面子,玉霖都想直接自刎离开这小天地了。   现在陈九看了看反倒犯难了,这玉霖不反抗,他也不好意思动手啊,于是陈九转头看了看杜白,商量道。   “要不,你来动手?”   杜白摇了摇头,“我不打女人的。”   陈九皱眉,“那你每次跟着我一起揍她时跑得这么欢?”   杜白解释道:“我这不是看你动手嘛。”   陈九挑眉。   好家伙,原来你就是跟来看热闹的。   两人皆不动手。   陈九没办法,只能招手对玉霖道:“你走吧。”   没想到玉霖突然发横,就是不走,相反还对着陈九和杜白怒道道:“你们打吧,打死我算了!”   不怪玉霖如今怨气这么大,实在是陈九和杜白两人太扯淡了,只要找不到柳熠,便将玉霖拖出来打一顿。   打完之后,陈九还会甩一甩手,来句中肯评价,“手感不错。”   且这种挨揍还是不分时候的,玉霖半夜悟道温养灵气时都会被拽出来打一顿。   玉霖每次都会竭力反抗。   所以每次都会被暴打一顿。   这几天下来玉霖已经是心力衰竭,不止想过一死了之,但顾及宗门名声,便只能一直苟活。   外边众修士都有些不忍直视了。   玉霖这么个冷傲的女子,结果现在被陈九与杜白弄得像个怨妇般。   这两人实在是牛。   不周山观战的一众修士脸色则极为难看。   自家天骄修士被陈九和杜白这么折磨,脸色好看才叫有鬼。   本次百宗会战,他们本是寄希望于玉霖能夺下前三甲。   可没想到一开始就被这陈九和杜白追着打,更是随时都可能会被斩。   颜面扫地。   不周山修士对陈九与杜白恨得牙痒痒。   江辞则一直皱眉看着陈九,面色严肃,也不知道在寻思个什么。   毛驴则在一旁摇头叹息道:“可惜啊,咋就这么不懂怜香惜玉呢?”   小人白了毛驴一眼。   毛驴就不乐意了,朝着小人道:“要是换我毛驴上去,绝对把这姑娘迷得神魂颠倒,对我言听计从。”   小人嗤笑一下,学着陈九语气,不屑道。   “你是个几把。”   毛驴愣住。   咋个好好的还骂驴呢?   ————   玉霖发横后,陈九愣了一下,朝着杜白小声问道。   “不会把她脑子打傻了吧?”   杜白单手摸着下巴,思索道:“不会啊,我记得你也没打她头啊。”   陈九也纳闷。   他打这玉霖是刻意收敛了,一些不能打的地方就没打。   可这玉霖如今瞧着咋像是脑子抽了?   玉霖如今就是恨恨的看着他们,也没动作。   陈九便反问道:“真不走?”   玉霖咬牙,“屁话多,要打就打,不打就滚。”   陈九点头,“好。”   他瞬息而至,一拳悬停在玉霖眉心。   拳势极大,武运浓郁。   震得玉霖浑身衣衫翻飞,发丝凌乱。   往后泥土崩碎百米。   皆是拳意。   玉霖从始至终,一动不动,眼神不变。   陈九皱眉,便拳为指,轻轻弹了弹玉霖脑门,纳闷道。   “真打傻了?”   玉霖不言语,只是恨恨的看着陈九。   陈九笑了笑。   然后瞬息不见。   溜了。   杜白还在一旁看热闹,瞧着陈九瞬间跑路,又看见玉霖恨恨看着自己的眼神,微微一愣。   蓦然想起他自己不一定能打赢这不周山玉霖。   然后杜白微微一笑,礼貌的朝着玉霖解释道。   “本人郑重声明,从未参与过陈九殴打玉霖姑娘一事,对此不知,仅仅只是无意间目睹几次,在此再说明,陈九所做之事与本人无关,仅是陈九一人所想。”   杜白解释完后,又朝着玉霖轻轻抱拳行礼,说道。   “玉霖姑娘,有缘再见。”   他拔腿就跑。   陈九在远处山巅等他。   杜白瞧着了陈九,赶忙跑来,朝着陈九问道。   “你打她脑呢?”   陈九摇头,“没啊。”   两人对视一眼,叹气一声。   好好一个姑娘,年纪轻轻的,脑子咋就不好使了呢?   两人是真没觉得自己有问题啊。   不过现在玉霖是不能欺负了。   陈九是不想打。   杜白则是不敢打,不然别说玉霖,不周山指不定都要和学宫翻脸。   但现在柳熠又找不到。   两人一时之间有些无所事事。   如今小天地的人数在急剧缩小。   仅仅只存在五百余人了。   比起几天前直接少了一半。   而位于魁首的还是陈九,以斩三金丹,一小金丹的战绩傲视全场。   紧随其后的则是个不出名的金丹,名叫王斐,是紫气门的一位阵师,极其擅长阵法,与山水郎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可以占据天时地利,目前斩金丹两位。   第三位则是五行山的白衣公子哥何之洞,修炼五行山的五行秘法,据说五行相交相融,诡秘异常,杀力颇大,就是不知道比起剑仙来如何。   而一直被众人看好的山水郎柳熠则排在后边去了。   原因也简单,一直被陈九和杜白追着打,那还有心思去杀其余修士。   如今的陈九与杜白也已成为了小天地修士眼中最不能惹得角色。   这两人真是疯狗,谁招惹了他们就追着你打,还不把你打死,想起了就来揍你一顿。   小天地中的姜元、靖正鸿、黎阳等人又不屑连手。   所以一时之间,这陈九加杜白好香还真是无敌的。   金丹不敢招惹。   因为或多或少都被他两揍过。   陈九与杜白现在是逮着金丹就要切磋一番,当然陈九肯定不会真狠命厮杀,也不会要人性命。   只是把那金丹打一顿而已。   毕竟这小天地就是用来打架的,陈九和杜白不去打架好像也没事做了。   不过如今他两就遇上对手了。   周围还有小天地之中的修士围观。   因为是陈九与杜白这次所打之人——   是靖正鸿。   且还是靖正鸿主动来找陈九与杜白。   因为要练剑。   所以得挑一个好对手。   靖正鸿单手放在剑柄之上,朝着低下陈九与杜白开口说道。   “来练剑,请赐教。”   陈九记性差,已经忘了靖正鸿,觉得这人挺礼貌,便摆手笑道:“赐教算不上,一对一。”   靖正鸿点头,“好。”   然后陈九便武运一燃,说道一声。   “来。”   杜白拿出墨笔。   腾云驾雾!   陈九直冲而去。   周遭围观修士震惊。   这算是他妈哪门的一对一?!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世间所有的久别重逢   靖正鸿与陈九厮杀在天际,两人身影闪动极其之快,让众人目不暇接。   甚至有境界低者,只能看到剑气与拳意纵横,而人身影不见。   两人厮杀极久,从正午至傍晚。   低下众修士不清不楚的看了半天,面色茫然,只看到了最后结果。   只见陈九神清气爽的捏着拳头悠悠然走下来。   也看见靖正鸿面无表情,左边眼睛淤青,极快走远。   那这次的两相厮杀,结果如何,已经不言而喻了。   明显是陈九占据上风。   可众人又不觉得是陈九赢了,因为低下站了个持墨笔的杜白。   这番“一对一”真是把众人看傻了。   陈九倒不觉得,下来理了理青衫,仰着脑袋,朝着低下众人轻轻摆手,说道。   “小意思,小意思,大家见笑了。”   杜白极其上道,立马竖起大拇指,朗声道。   “陈道友真是好身手,其中几招看得我眼花缭乱,惊为天人!”   陈九便朝着杜白拱手笑道:“过奖,过奖。”   杜白也拱手回道:“应该,应该。”   众人皱着眉头。   咋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两个人?   众人看不下去,纷纷散开。   瞧着人都走完了,两人也没了兴致。   杜白将墨笔一收,朝着陈九问道。   “那靖正鸿剑术怎样?”   陈九微愣,觉得靖正鸿这名字有些耳熟,却也没多想,回道:“剑术可以,但打不过我。”   这是实话。   众人只以为是陈九加杜白才能压靖正鸿一头。   可能连靖正鸿自己也是这样认为。   但其实杜白的术法只能持续一刻钟而已。   而那一刻钟之内,陈九并未使出全力。   一刻钟后。   才是真正的捉对厮杀。   靖正鸿剑术齐出,或许还有隐藏,毕竟也不是以命相搏。   但陈九也留有后手,所以这般看来,靖正鸿是不如陈九。   略逊半筹。   杜白啧啧一声,没想到这陈道友多年不见,如今已经这般强悍,连这太白剑宗有小剑仙之称的靖正鸿都不是他的对手。   那么目前看来,陈九真正的敌手,或许只有那位号称迎莱宗中兴之子的姜元。   另外柳熠这人可以防着一些,山水郎自古便难缠。   尤其是柳熠这种可以借用天地气运的山水郎,最为难防,若是着了他的道,真进了他的自成小天地,那么恐怕陈九也难占着便宜。   山水郎便是这样,若做好准备战力不弱于体修。   陈九与杜白,在今日之后彻底成了小天地的“霸王”,都是一路上打出来的名声,路过之地无修士敢停留。   两人闲来无事,便只能坐地悟道,温养生息。   此时小天地只剩两百修士。   二出一的结果。   就看哪家金丹杀得更快了。   原本只用死六、七境修士。   可第二日下午。   小天地突然从外围开始崩碎。   一位带队躲在最外围的小天地反应不及,被崩碎小天地震成灰烬,淘汰出局。   几乎同时,小天地之中的金丹修士便皆发现了小天地开始崩碎。   于是小天地中便展开了极速厮杀。   皆是金丹寻找落单六、七境杀!   可六、七境也不傻,其中还有宗门的遁逃躲藏秘法,就是不让你金丹找到,能躲便躲。   傍晚时分,众金丹又感受到了天地灵气的消逝,自身汲取不到天地灵气,境界隐有晃动。   这是要跌境。   众金丹更加骇然,几乎是发疯一下寻找着那些低境修士杀。   天水一方巨大水幕上空的汪海汇微微笑着。   他早就说过了小天地不止如此,如今露出了神通,就看这百人里面,到底能活下多少金丹和多少七境了。   若一不小心,可能会瞬间崩碎斩杀数十修士,那时候可能连百位修士都凑不出来。   不过这样也好,本就偏弱,又不够智慧,只能躲在小天地崩碎的最外层,那么死了便死了。   反正也不是真死,省得后边捉对厮杀时浪费时间,还得给他们抽签。   外边围观修士则看得更为起劲,此时到达了小天地厮杀最精彩的时刻,几乎是每时每刻都有修士厮杀陨落。   看得众人目不暇接,神情激昂。   而陈九和杜白此时正坐在小天地最中心,两人双手抱胸,面色严肃。   陈九问道:“怎么回事?”   杜白摇头,“不知道啊。”   小天地突然就崩碎了,他们也懵。   此时在他们十里外,已经有一队修士占据了位置,其中有三位金丹,是个大队伍,还特意来和陈九与杜白说了声。   陈九见他态度好,也没说啥,让他随便。   那金丹连忙告谢,神情喜悦,转身而去。   他之前来告知陈九时,还是心情忐忑,害怕陈九不同意,一拳先送他出去。   可如今感受下来,这在小天地修士口中传成“霸王”的陈九,似乎也挺好说话的。   金丹感叹一声。   果然不能只是道听途说啊。   这话若是让柳熠、玉霖之流听到了。   估计得先把他送出去。   小天地之后便以陈九与杜白为中心,向外不断划分势力。   一里外是姜元、靖正鸿高坐两端上头。   五里外有白衣公子哥何之洞持着折扇,笑脸盈盈,拦着各种路过修士要买路钱,若不给那便留下命来。   黎阳则在何之洞不远处,皱着眉头,看不惯何之洞这笑脸,可碍于自家正阳山的七境修士,又不好动手。   十里外,则是各路金丹。   百里外,六、七境互相厮杀。   柳熠最惨,不敢露头,只能躲在最外围。   陈九和杜白又在最中心坐了半日后,觉得太无聊,两人决定出去逛逛。   五里内平静,毫无冲突。   十里外皆是厮杀。   看得陈九和杜白直皱眉。   这打得也太凶狠了。   陈九不忍看这些,叫着杜白走了。   两人转身之际。   一位女子正看着他们。   女子背后负剑,正是余淼。   余淼神情激动的看着陈九,身子微颤,高呼道。   “陈九,我可算找到你了!”   陈九愣住。   杜白疑惑的瞧了瞧陈九,又瞧了瞧余淼,忽然想起这女子好像是崆峒秘境城破之前经常与他走在一起的小姑娘。   如今两人重聚,也不容易啊,真是让人唏嘘呀。   杜白神情欣慰,用肘间碰了碰陈九,挤眉弄眼道:“还愣着干嘛,快说话啊。”   陈九回过神来,答应了声,赶忙上前,开口道。   “你谁啊?”   杜白与余淼一瞬间面色全愣。   这也怪不得陈九。   实在是余淼变化太大,这么多年时间,曾经的那位小姑娘如今也出落成了个大姑娘。   俗话又说女大十八变。   陈九一时之间是真没认出。   直到余淼眼神埋怨的看着陈九,说出了自己名字。   陈九才恍然大悟,连忙开口道:“哦哦,原来是余淼呀,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余淼白了他一眼,“那一眼?”   陈九饶头回道:“刚才那一眼。”   虽然过程有些问题,但好在两人总算相见,极为开心。   陈九仔细打量了余淼几眼,感叹开口,“是真没想到你们变化这么大啊,几年不见,也不知道李仙那小子如今变成什么样呢?”   余淼笑了笑,“瞧着是个大人模样,不过心里还幼稚得很,老是说要找到你。”   陈九疑惑,“找我干啥?”   他又不欠李仙这小子钱。   余淼笑了笑,回道:“那日妖族破城后,我们没找到了,别人都认为你死了,但我们不信,所以李仙一直念叨着要找到你。”   陈九愣了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难得正经道:“让你们担心了。”   余淼摇了摇头,笑脸盈盈,“没事,你活着就好,等李仙见了你,肯定也会很开心。”   陈九点头笑道:“我也很开心。”   毕竟世间所有的重聚,都不容易,都值得珍惜。   杜白在一旁忽然朝着陈九问道:“我呢我呢,那我呢?”   陈九纳闷,“你干啥?”   杜白回道:“和我重聚开心不?”   陈九咧嘴,沉默片刻,极不情愿的说道:“一般开心吧。”   毕竟杜白也着实帮了他许多,挺讲义气的。   杜白笑了笑,双手负后,难得有神清气爽之感,面色如春风得意,朝着陈九轻声道。   “陈道友不用太开心,杜某既然认你这个朋友,那定然会来帮你,陈道友更不用有受宠若惊之感……”   陈九皱眉看了看他,“行了行了,别恶心我。”   杜白收声,笑道:“开个玩笑。”   陈九无语。   余淼则笑着看向两人,觉得陈九从始至终好像都没怎么变化,和他当初认识的那个陈九差不多。   这便很好。   三人坐下,难得聊些往事。   陈九一直微微笑着,回忆着以前的点点滴滴,总觉得如梦似幻。   从始至终他似乎都不想成为什么大修士,也不理解这些山上修士那种想成为山巅人的求道心。   他只想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可世道呀,不让他过好日子。   总有烦心事。   大的小的。   不断。   他又不能坐视不理,可每次的结局,似乎都算不上很好,甚至有些算是极差。   刚开始他以为能讲道理,一直到后来都这样认为。   可后边才忽然发觉。   不如先讲拳头。   道理不是每个人都能听。   但拳头是每个人都能吃。   对讲理人讲理。   不讲理者出拳。   这便够了。   陈九也不用想太多,徒增难受。   至于这个世道该怎么去改变。   陈九没想好。   以后或许会有想法。   那就以后再说吧。   今夜陈九叫杜白拿了壶酒,一个人喝。   对着夜色喝。   没有月色。   酒中有些淡淡辛辣。   味却苦。   辣在舌头。   苦在心头。   本没有苦味。   亦或许大多饮酒人都是喝这苦味。   苦中作乐。   ————   第二日清晨。   小天地中只剩一百五十人。   这一百五十人只有少数七境有遁逃隐藏秘术,让金丹修士难寻。   而更多的则是一些被金丹修士庇护的六、七境修士。   既然找不到那些隐藏的七境修士。   自然就有金丹将目标打在了这些被庇护的六、七境之上。   小天地中心十里内逐渐有厮杀骤起,且从金丹猎杀六、七境变为金丹与金丹互相厮杀。   如若哪边金丹输了,那么他所庇护的六、七境便皆要被斩。   陈九觉得里边打闹烦人,便更往外走。   站在了小天地崩碎的外围。   向外看去,小天地崩碎之后剩下的便是一个巨大水面。   若没猜错,这便是之前的天水一方露出本相。   水面有淡淡涟漪,没震荡一次,小天地就会崩碎一次。   陈九静静看了一会儿。   看着水面。   有倒影。   朝他笑。   陈九缓步离去。   小天地崩碎第三日,已经只剩千里,灵气匮乏。   还留有一百二十位修士,皆与金丹结盟。   最中心的靖正鸿与姜元稳坐山头,估计是个制衡的关系,都没有先动手。   五里内修士也很平静,目前仍是无人感敢惹。   众人目前所估计的便是陈九。   因为这人好像是独自一人来的。   那他就可以竭力厮杀,不用担心自家宗门修士被偷袭。   陈九是个变数。   杜白不算。   因为学宫有修士来。   且杜白还在第三日离开了,匆匆忙忙赶回了学宫一脉去坐镇。   陈九没多说什么,只为笑着提了句,“要是有谁来招惹你就来叫我,我别的不说,打架应该是一流。”   杜白笑着点了点头,“那我到时候再用墨笔画地为牢,圈出阵法请你直接前来,这招想着就狠,得取个名字,叫什么?”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开口。   “天神下凡。”   “关门放狗。”   天神下凡自然是陈九说的。   所以杜白一见局面不妙,摆了摆手,赶忙溜了。   余淼在一旁轻声笑了笑。   陈九无奈摇头。   咋个这么没有默契呢?   这杜道友还好意思叫学宫文才,就这文采?   陈九叹气一声,和余淼转身,正要前行,忽然一愣。   余淼神色惊喜。   他们面前站在一个浓眉大眼,背负大剑的男子。   男子朝他们咧嘴笑了笑,说了声。   “好久不见。”   是对陈九说。   余淼神情激动,连忙点头。   陈九愣了一下,觉得这人好像瞧着是有些眼熟,于是他迟疑片刻,开口道。   “你他妈又是谁啊?” 第一百八十三章 小天地中战力最高的厮杀   这男子是李仙。   陈九得知这个消息时,满脸不可思议。   原先那个少年如今已经长成这个模样了。   陈九摇了摇头,感叹一声,“咋长成了这个样,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余淼白了陈九一眼,“这都过去几年了,肯定有变化啊,而且你这啥记性呀,变化也不大,你就记不住了?”   陈九饶了饶头,笑道:“这不年纪大了些,健忘嘛。”   李仙在旁边笑了笑,朝着陈九开口道:“我现在是七境了。”   陈九反问道:“咋个,七境很牛?”   他身为小金丹都还没开口说话。   李仙是没这个意思的,摆了摆手,又不知道怎么说,只能沉默。   余淼无奈的看了看陈九,“李仙好不容易才七境的,你从崆峒秘境消失后,他练剑可使劲了,你就不会夸夸他?”   陈九愣了一下,微微笑着,“年轻人努力好呀,但也别太累,稍微歇歇也不错。”   李仙点了点头,嘴角微扬,一直笑着,开口道:“你没死就好。”   陈九笑着摇头,“我死不了。”   李仙又点了下头,扯起嘴角。   陈九疑惑问道:“现在怎么这么沉默了?”   李仙稍微低头,轻声道:“长大了。”   陈九愣了一下,轻笑一声,“原来是这样啊。”   那就怪不得李仙了。   余淼在一旁噘嘴,“什么长大不长大的,你们两人说话像猜谜似的,烦也烦死,要我说,等我们出去了,就一起去吃顿火锅,到时候啥都能说。”   见两人目光盯向她,余淼又拍了拍胸脯,点头道:“我请客!”   陈九笑着点头,“好!”   李仙也微微笑道:“我要喝酒。”   余淼白了李一眼,“喝酒喝酒,天天就晓得喝酒,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喝酒这习惯。”   李仙瞟了瞟陈九。   意思不言而喻。   余淼便撇了他们两人一眼,挑眉道:“你们两都不准喝酒。”   陈九点头。   他无所谓,不让喝就不让喝,又不是什么大事。   李仙则皱起了浓郁眉头,商量道:“稍微喝一点行不?”   余淼挑眉,“一点是多少?”   李仙皱眉琢磨了一会儿,商量般的语气问道:“先来一斤?”   余淼呵呵冷笑一声,直视着李仙,问道:“你再说一次?”   李仙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   有些时候,沉默真是金。   陈九在旁看着好玩。   就是不知道李仙咋瞧着有些怕余淼。   这个问题,陈九想不明白很正常。   他要是想明白了。   那周贤就得第一个叫苦了。   ————   天光州中北部。   一个邻水小镇。   有一位瞧着书生打扮的男子,持着一把油纸伞,走在落着淅淅沥沥小雨的街头。   街道古砖上坑坑洼洼,伴有积水。   男子走得极缓,微微踏过积水。   水面无波。   他就这样一路走着。   在一处瞧着富有的宅邸面前的阴暗小巷里停住。   男子撑着伞,在雨中站了许久。   雨水滴滴答答打在伞上。   过了许久。   宅邸大门轻响。   有位老妇人持着拐杖缓缓走出,看了看天际阴绵雨色,面色露出愁容。   男子将油纸伞低了低,遮住面容,用余光最后撇了老妇人一眼,转身离去。   小雨还在下。   阴霾天空。   和陶李走的那日像极了。   陶李绕进小巷,兜兜转转片刻,在小镇的最外围停下。   那是一个老旧屋子,如今已经破损不堪了,但好在没被人拆除,已经立在这。   也算是根。   陶李看了许久。   不敢踏进去。   惶恐。   这是他离乡几十年来,第一次回乡。   旁边突然有位穿着蓑衣的削瘦老人走来,好奇且疑惑的打量了陶李几眼,又担忧的看了看那处老旧房屋,犹豫片刻,大着胆子上前问道。   “这位老爷,不知道您在看些什么?”   陶李愣了一下,随即朝着老人温和笑道:“没什么,怀念从前而已。”   老人也怔了一下,随即笑道:“这屋子原先是小镇里一家陶姓人家的祖宅,只是后来这陶姓人家唯一的子嗣离了小镇,这屋子没人住,又不修缮,只然日渐破落了。”   陶李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老人在旁沉默一会儿,又大着胆子问道:“不知道老爷是不是想将这屋子拆了做它用?”   “那请老爷千万别,这人家如今也只剩这么个祖宅了,要是那陶姓子嗣回来不能落叶归根,该多伤心啊。”   “老汉我与那陶姓人家之前是旧识,也不忍心,如果老爷真想拆,我那还有处不要的破烂屋子,送给老爷便是。”   陶李轻轻抬伞,回道:“老人家,我不拆这屋子。”   老人听了,这便放下心来,连忙笑道。   “那就谢过老爷了,实不相瞒,我之前是与这陶姓子嗣有过约定,帮他看着屋子,所以叫老人别拆这屋子,也算是老汉我的私心了。”   陶李轻轻点头。   没问这老人的名字。   他已经知道了。   所以如今才忧伤。   他是活在小镇过去的人。   不是如今。   陶李朝着老人开口道:“谢了。”   不待老人回话。   雨中已经空无一物。   只留一把油纸伞。   打在地上。   近处山腰。   陶李跪拜在两座坟前,轻声开口道。   “爹娘,陶李不孝。”   山腰有风。   送走归客。   陶李走了。   不打算再来了。   ————   陈九三人一直在小天地外围,远离厮杀。   一来是陈九见了那些个修士打来打去就烦。   二来是陈九想要护住余淼和李仙的安危,所以远离厮杀最好。   李仙和余淼对这些也无所谓,他们也不想去厮杀,占什么名次。   期间陈九对李仙背后的大剑挺感兴趣,拿着看了看,发现后边多了个“巨”字,便啧啧称奇。   余淼则更为无语。   陈九记不住李仙长相,结果记得住这把剑的样子。   真是让人不知道用什么去形容好。   李仙对这些无所谓,还兴致勃勃的要给陈九介绍着这把名为“巨子”的大剑。   陈九坐在一旁,感兴趣的等待李仙介绍。   “你看,这巨字有一横、一竖,还有一横、一竖……”   陶李说完。   陈九愣住。   两人大眼对小眼。   陈九迟疑问道:“就这?”   李仙点头,“嗯。”   陈九无语。   好家伙,搁着忽悠弱智来了。   余淼则在一旁捂着嘴巴在笑,这两人真是逗极。   一个一本正经的说,一个一本正经的听。   三人在山水之间。   陈九忽然站起,朝着两人招手道:“你们先走。”   李仙手已放在剑柄上。   陈九摇头,“你带着余淼走,我等下来。”   李仙不多问,转身就走。   他感受到了金丹气息,便不能给陈九增加负担。   余淼跟上李仙不发,转头朝着陈九叮嘱道。   “记得等下一定要来找我们哦。”   陈九点头笑道:“收到。”   两人走远。   陈九面前山水一震,身后地面突然崩碎,远处山林树木层层堆叠而起。   围拢陈九。   犹如牢笼。   树木之中突然隆起,逐渐成型,柳熠站在牢笼高处,朝着低下陈九微微伸手,笑道。   “请君入瓮。”   陈九轻轻挑眉,眼瞳跳起一道武运,朝着柳熠说道。   “还没被揍够?”   柳熠被说到痛处,眼角微微一跳,朝着陈九冷笑道。   “你可以再试试。”   这处山水大阵,是柳熠自从进这小天地便开始准备的。   本来是用来斩姜元与靖正鸿。   出其不意除掉这两位小剑仙,算是除了柳熠夺魁路上的两位大敌。   而如今用来斩陈九。   也可以被柳熠接受。   甚至柳熠如今心中更想斩陈九。   因为陈九太他吗混蛋了,哪有这种人?   柳熠甚至觉得斩了陈九,都算是为这小天地修士除害了。   柳熠又往下边看了几眼,笑问道:“杜白不在呢?”   陈九甩了甩手,猛然燃起武运,咧嘴笑道。   “真以为揍你需要杜白?”   柳熠轻轻揉了揉耳垂,摇头道:“可惜。”   可惜不能把陈九与杜白皆斩。   实在难过。   柳熠只能朝着陈九又笑道。   “那我只能来次……”   “瓮中捉鳖了。”   山水震颤。   有天地之威。   ————   李仙与余淼退走十数里,停在了一处山巅。   两人看着远处那突然隆起的庞大牢笼,神色担忧。   余淼微微叹气,觉得自己真没啥用,好像从崆峒秘境到如今都没帮到陈九什么忙。   余淼神情低落,更渐悲伤。   李仙看了,迟疑片刻,开口安慰道。   “没事,我相信陈九。”   余淼撅了撅嘴,点头道:“我也相信,可就是担心呀,要是我也是金丹就好了,那就不会拖陈九后腿了。”   李仙轻声道:“嗯。”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余淼小声嘀咕道:“好像我最没用。”   李仙摇头道:“没事,我和陈九都会保护你的。”   余淼咧了咧嘴,反问道:“那谁护着你们?”   李仙摇头,很直接的说道:“不需要。”   余淼白了他一眼,也不说什么。   李仙突然转头,站在余淼身前。   他们面前有一位金丹站立,双手负后,微微笑着看向两人,开口道。   “没想到还真能让我找到两个七境修士,虽然不知道你们之前是如何躲藏到现在的,但如今遇了我,只能算你们倒霉了。”   如今小天地还留有正好一百二十人,大多六、七境修士都有金丹修士庇护,不易击杀,能在此遇见两位七境修士,实属不易。   这金丹心中欣喜,微微一笑,伸手一抓,天地灵气被他抓拢在手,猛然一捏。   灵气被压缩成一个极小圆点,围绕在这金丹身旁。   金丹微微一挥手,“去。”   灵气圆点一顿,随即爆射而去。   轰然一炸。   山巅震颤,灰尘骤起。   金丹修士微微皱眉。   因为灵气圆点未中。   灰尘极速散开,李仙大剑挡在身前,挡住灵气圆点。   巨子闪光。   金丹修士更渐皱眉,自言自语开口道:“还是位剑修?”   金丹修士又笑了笑:“可惜只是七境。”   若是一位小金丹剑修,他都直接走了,断不会停留。   因为一位小金丹剑修护住一个七境修士完全够了。   但可惜李仙只是个七境剑修。   威慑不够。   金丹修士伸手朝天空挑指。   灵气汇聚而来。   在金丹修士身旁围绕成许多灵气圆点,不断环绕。   李仙面色凝重。   金丹修士再一招手。   数十灵气圆点陆续而来。   山巅一颤。   轰然断裂。   ————   小天地今日起了最为激烈的厮杀。   就连坐在最中心两座山头,有小剑仙之称的姜元和靖正鸿都开始互相厮杀起来。   两人皆为天光州金丹剑术顶端,拔剑厮杀之时,周围十里,金丹修士皆退开。   就连处于第二梯队的黎阳、何之洞,甚至是金丹第一梯队的子寅都退走。   倒不是怕被剑气波及。   只是给个面子罢了。   况且看这两位小剑仙厮杀,也算是大饱眼福。   姜元的那把“斩蛟龙六十六”以杀力大著称。   恰好靖正鸿的飞剑“春熙”也号称杀力大。   两把杀力大的飞剑互相厮杀,这就极为有看头。   最终到底是谁的飞剑杀力大,众人拭目以待。   而最让众修士惊讶的是,不仅小天地最中心有小剑仙厮杀,且最外围也有两个金丹顶峰的修士厮杀。   柳熠和陈九。   只是柳熠的那处自成小天地实在太过霸道,众人不知里边的厮杀情况如何。   至于谁胜谁输。   这不好说。   毕竟之前陈九在他们心中实在太过霸道,不过如今没了杜白,陈九实力在众修士心中是要稍低一点。   且如今两人厮杀,还是在柳熠的小天地里边。   所以真不好说,得看了来。   两场小天地战力最高的厮杀,同时发生在最中心与最外围。   众人等个结果。   最外围的厮杀没等多久。   傍晚时分。   小天地外围的那处牢笼骤然震颤,能看见里边又浓郁金黄四溢,似乎要将牢笼挤碎。   事实上也确实挤碎了。   陈九恍若神人,从牢笼中冲出,化为一道虹光,直冲十数里外。   然后一拳将一位金丹打得坠入地面。   生死不知。 第一百八十四章   苍茫树林。   往后数里皆是沟壑。   被一人冲撞而成。   陈九站在沟壑最远端,单手提着那金丹头颅,眼瞳金光灿灿,一言不发,恍若神人。   这金丹身躯淌着鲜血,浑身无力,被陈九武运死死压住,挣扎不得,只留心中骇然。   陈九从破开牢笼至现在。   只用了三十息。   全力以赴的三十息。   所以这金丹第一次感受到了同境厮杀的无力感。   陈九斩他。   真是信手拈来!   难道同境差距当真犹如天渊之别?!   陈九转头,目光深邃。   极远的看了身负重伤却仍然护在余淼身前的李仙一眼。   随后再转头,手中武运一涨。   彻底轰杀这金丹。   小天地众修士的灵气在这一刻涨到极致。   众金丹皆出手!   小天地中大厮杀!   陈九瞬息闪至李仙与余淼身旁,安静站立,护住他们。   远处破碎牢笼之中,柳熠气喘吁吁倒在地上,面色震惊,不可思议自言自语道。   “不死不灭?!”   小天地中心五里内。   黎阳与何之洞捉对厮杀,其下各自的七境修士对峙,没有出手,目光皆在关注这两人。   若是金丹分出胜负,那便没有他们的事了。   这些七境修士也最多各自遁逃。   好在两人瞧着势均力敌,分不出胜负,那对低下七境来说都还算好。   何之洞再与黎阳对招,退走百米,微微稳住身形,将手中折扇一开,挡在身前,白衣飘摇,轻笑道。   “女子这么暴力,可算不得好。”   黎阳站在天际,甩了甩拳头,咧嘴一笑,开口道。   “看来你是真没被打过啊?”   何之洞仍然轻笑道:“那是自然,没人能,也没人敢。”   黎阳讥讽笑道:“看来你还真是不自量力,在五行山待久了,脑子都转不明白了。”   何之洞微微笑着,折扇放在面前,朝着黎阳说道:“脑子明不明白,可看不出来,但脾气好不好,可就一眼能看出来了。”   黎阳咧了咧嘴,“看来你是真欠打。”   何之洞将折扇伸出,朝着黎阳一招,“来。”   风雨雷电齐出。   黎阳踏碎大地,直撞而去。   ————   靖正鸿身旁悬挂飞剑,空荡袖袍翻飞,安静伫立。   姜元亦然。   四周数里皆是剑气沟壑。   姜元将飞剑持在手中,朝着面前靖正鸿笑道:“我两倒是许久不见了,你的剑术又有精进,恐怕以后要是再将我两同时提起,估计我就该在你后面了。”   靖正鸿面无表情,摇头道:“虚名而已。”   他从来不在乎这些名声。   只在乎剑而已。   姜元又笑了一声,看着靖正鸿,沉默片刻,忽然感叹道:“真羡慕你啊。”   靖正鸿不言,飞剑微微一低,剑意稍弱。   他有些不想与姜元厮杀了。   姜元又摇了摇头,无奈道:“怪我,没事说这些干嘛,败了兴致。”   靖正鸿沉默片刻,也摇头道:“没事。”   这不怪姜元。   只是姜元如今剑心不纯。   靖正鸿与他确实也没了比剑的心思。   靖正鸿身后飞剑“春熙”归位,重新挂在腰间。   姜元苦笑一声,也收了飞剑,朝着靖正鸿摆手道:“这次算我的错,下次请你喝酒。”   靖正鸿微微摇头,“不喝。”   姜元不乐意,眼神一挑,又道:“那不行,必须得喝。”   靖正鸿不理姜元,转身向外走去。   姜元站在原地,看着靖正鸿走远,片刻后,又微微低头,哭笑的看着自己腰间飞剑,轻轻将手搭在剑柄之上,开口道。   “跟着我真是委屈了你。”   这把“斩蛟龙六十六”,不知如今是否能够真的“斩蛟龙六十六”。   姜元轻轻摸着剑柄,感叹一声。   他这迎莱宗中兴之子的身份,其实是限制了他的剑道之路。   但姜元也不怨。   他一个弃孤,宗门养他这么多年。   有养育之恩。   那便够了。   如今他只需要实现他的中兴之职。   至死不渝。   ————   金丹混乱厮杀,七境躲藏不住,许多被金丹斩杀。   几乎是一个时辰,便只剩百人。   小天地在这一瞬之间,彻底崩碎。   众人纷纷站立在天水一方之中。   天幕汪海汇与宗门长老俯视他们。   众修士大眼瞪小眼,前一秒还是厮杀对手,现在满脸笑意,相敬如宾,还要夸耀一句。   “道友好身手。”   一时之间,小天地里倒是其乐融融,和睦一片。   真会变脸。   陈九在一旁看得无语,翻了翻白眼。   杜白东瞅西瞅,瞧见了陈九所在,赶忙屁颠屁颠跑过来了,朝着陈九笑道。   “陈道友,你没事吧?”   陈九白了他一眼,“我能有啥事。”   杜白摇头道:“我还以为没了我,你遇上那柳熠和玉霖会有些难处。”   陈九咧嘴,“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吧。”   杜白挑眉,“我们两在一起,才是小天地里的金丹第一啊。”   陈九眉头一皱,反问道:“大伙都是开玩笑,不会就你当真了吧?”   杜白愣了一下,也问道:“不是吗?”   陈九不说话,默默看着杜白。   意思不言而喻。   李仙与余淼在一路,快步走至陈九身前,先是看了杜白一眼。   杜白满脸笑意,朝他们招手道:“两位道友好。”   李仙不管他,转头看陈九。   余淼礼貌性的笑了笑,也没回话,就站在陈九身旁。   杜白颇为尴尬的收了笑容,没讨到好。   此时站在天幕的汪海汇沉声开口道:“小天地崩碎,最后百人名单已经出来,此时按照顺序排位,第一至一百,各自来领奖励。”   汪海汇说完,天水一方的天幕之中便浮现一处水幕,其中一百名单排起。   位于魁首的便是陈九。   以斩四金丹,一小金丹的战绩,力压群雄。   紧随陈九身后的,便是五行山的何之洞,不周山的玉霖。   皆斩金丹。   此时天水一方之中的各个修士,便将目光纷纷看向陈九。   看向这位小天地之中的第一。   陈九挑眉看向众人。   咋的,不服?   众修士看了他这眼神,想起了他在小天地之中的横行霸道,虽然如今不在小天地,但一时间也有些胆怯,避开陈九眼神。   汪海汇微微一笑,心中突然有了个好玩的主意,便朝着陈九一招手,玩笑道。   “那就有请我们这次小天地厮杀的魁首,来为各位讲讲心中感悟,如何?”   汪海汇这句话说完,众修士就不得不将目光看向陈九了。   陈九微微皱眉。   杜白就在一旁鼓掌,极其捧场道:“好,好!”   李仙与余淼默默看着他,不说话。   陈九也看着杜白,问道:“你好个什么?”   杜白疑惑问道:“不应该好吗?”   陈九拍了拍杜白肩膀,无奈道:“等会儿再好。”   杜白点头,站在一旁。   陈九稍稍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前边空地,双手向着四周一招,酝酿片刻,突然一笑。   “不会吧,不会真有人拿不到第一吧?”   众修士沉默。   可又不好反驳。   因为打不过。   汪海汇都愣了片刻。   好小子,真够狂呀。   场面沉寂片刻,随着杜白的鼓掌声结束。   杜白轻轻拍着手,感叹一声。   “真是天上降魔主,就如人间太岁神!”   众修士白眼一番。   这两人一唱一和是有一手的,在小天地里就初窥一般。   果然不出众修士所料。   陈九朝着杜白伸手,将手虚压,面色严肃道。   “低调,低调,不要声张。”   杜白点头,又摇头,感叹道:“可我这一番感叹之情,不扬不行。”   周围众修士都看愣了。   好个顶级马屁精。   学宫文才,果然不愧是文才。   汪海汇都咧了下嘴。   学宫能出这么个人才,也不知道是好是差。   汪海汇摇了摇头,又说一句,“已经晋级之人,可以回去温养生息了,等着半月之后的抽签捉对厮杀,按照前十的特权,可以轮空,希望诸位好好修行,砥砺前行。”   “诸位散了吧,回去好生休息。”   汪海汇再一摆手。   天水一方一沉。   众人再睁眼,已在天水一方之外。   陈九与杜白还沉浸在一唱一和之中。   周遭修士已经对他们眼神不善了。   以不周山为最。   不周山玉霖站在前头,眼神直直盯着陈九。   陈九眼神飘忽,就是不去看玉霖。   主要是玉霖身后有位中年人眼神太过凌厉,瞧着不善。   陈九快步退走,脚步忽然一停,看见了江辞、小人与毛驴。   陈九又仔细看了看小人与毛驴举着的横幅。   毛驴神情自傲,等待夸奖。   陈九问道:“这是哪个文盲写的,字都能写歪来。”   小人赶忙丢掉横幅,顺手指向毛驴。   毛驴呆滞,眼神沮丧。   江辞则抱着胸,不言不语。   杜白跟在陈九身后,仔细瞧了瞧。   小人他是认识的,至于毛驴这个妖怪,杜白则瞧着好奇。   等杜白看向江辞时,便眼睛一闪。   好亮的剑气!   这女子就好像是一把剑,眼神之中都能尽显剑气凌厉。   若是叫剑修来看,恐怕感受更为强烈。   女子无修士,却又大剑气。   杜白心中已有答案。   先天剑胎。   杜白不语。   因为先天剑胎确实是好东西,好东西就会被人觊觎。   杜白不笨,自然不会去傻到给陈九添麻烦,只是稍微给陈九提点了句。   “陈道友,这姑娘还是稍微……藏着些好。”   陈九先怔了一下,随即也知道了杜白所说的意思,轻轻点头,“嗯,我留意。”   刚才一瞬之间,陈九也感受到了周围有些许眼神正在看向江辞。   陈九便打算直接带着江辞回去了,与李仙两人打了个招呼,说明儿吃火锅,得了回应,便径直走远。   陈九护在江辞身旁。   一路上皆有神识隐晦探来。   陈九身躯武运微微一涨,算是警告。   这一抹神识却不惧怕,已经隐晦探来。   陈九眼瞳金芒一跳,单手向下一捏。   直接碾碎这抹神识。   远处有天人修士睁眼,眼神阴翳,开口道:“不知死活的小子。”   他身后忽起声响。   “哦,你说的是你自己?”   天人修士骇然转头。   汪海汇正站在他身后,嘴角含笑,可所说言语,就就让天人修士半点都笑不出来了。   天人修士身躯颤了一笑,勉强笑道:“不知汪宗主有何事到此,在下受宠若惊。”   汪海汇撇了他一眼,仍是笑道:“你心知肚明。”   天人修士一惊,不敢再多话。   汪海汇杀的天人修士不少。   不差他一个。   汪海汇见天人修士不说话了,笑容消逝,面无表情,开口道。   “有些东西,不是你够资格窥探的,有些人自然也不是你能惹得起。”   汪海汇转身负手,继而道。   “我与你宗门算有些渊源,在此提点你一句,算是我对你的福源,我不再多说,也不多管。”   天人修士朝着汪海汇弯腰行礼,“谢过汪宗主。”   汪海汇点头,“你之后怎样我不管,但你若是敢在我浩然宗城内动手,我就直接通知你宗门来收尸了。”   天人修士弯腰的身躯一颤,更渐低头。   汪海汇瞬息又走了。   天人修士愣了片刻,靠在一旁墙上,片刻之后,缓缓摇头,转身离去。   差点惹来杀身之祸!   远处城边。   陶李手轻轻放在剑柄之上。   食指与中指轻握。   但没握紧。   现在已经放开。   陶李微微一笑,轻轻摇头。   这汪宗主倒是心善,救了这天人修士。   不然这天人修士怎么来说,都得挨上陶李一剑。   若是浩然宗要追责,就让师父来说就是。   他们这一脉道观,最讲道理。   尤其是讲拳头上的道理最厉害。   不过汪海汇出来的早,也算得了个好结果。   陶李如今来此,自然是看看师弟。   顺带给师弟撑腰。   毕竟这些个宗门的领头修士不是元婴就是天人。   要是自己师弟被这些个元婴、天人针对了,影响了百宗会战的成绩咋办?   这可不行。   陶李得站在自己师弟身旁。   哪个元婴、天人敢来?   先挨上一剑再说。   一剑要是不死,再来慢慢说。   不过应该很难。   陶李如今破至剑修十一境。   杀十境天人。   只需一剑。 第一百八十五章   陶李进入城内,首先去找的,便是道教老天师,老天师似乎有些密谋,关于这百宗会战的,也关于妖族。   而老天师似乎也在等陶李。   老天师坐于浩然宗最高的高塔之内,听着动静,转头笑道:“来了呀。”   陶李朝着老天师拢拳行了个晚辈礼,继而站起身形,开口问道。   “不知傅前辈有何打算?”   老天师名为傅尔,陶李这声傅前辈,自然是知道老天师真名,他两关系一直也算不错。   老天师捋着绵长白须,轻声笑道:“你看出来了?”   陶李哑然一笑,无奈道:“恐怕天光州的大修士都知道。”   浩然宗突然将那炳藏了数千年的燃灯拿出来做百宗会战魁首的奖励。   这自然是不简单。   毕竟浩然宗之前宁愿把燃灯藏着蒙灰,也不愿意给其他宗修士看上一眼。   众人又想到浩然宗宗主汪海汇与道观老天师交好。   那么这拿出燃灯当奖励的主意,老天师估计没少怂恿汪海汇,甚至就是老天师一个人的主意。   而他们的目的嘛……   肯定不是激起百宗会战各路修士的战意。   据陶李所猜测。   应该是引蛇出洞。   毕竟藏在天光州的妖族碟子可不算少。   其中甚至有大妖。   而这燃灯作为妖族鼠脉的圣物,妖族觊觎已久,苦于没有线索,求之不得。   如今浩然宗将这燃灯摆在明面上来,就是告诉妖族。   有胆你就来。   那么隐藏在天光州的大妖会不会来呢?   大概会的。   老天师有九成把握妖族会来夺取燃灯,甚至不惜牺牲隐藏在天光州的大妖。   毕竟这燃灯是能够为妖族鼠脉造圣的。   这就够了。   妖族十二脉的鼠脉自从数千年前的那场大战之后,已经从未出圣,也就是说没有十三境大妖,落于妖族十二脉最末端。   如今鼠脉有个出圣的机会。   怎会不来?   老天师如今坐镇浩然宗,便是静待妖族大妖上门。   尽斩。   唯一变数,便是妖族其余脉的借力。   如若妖族其余十一脉肯借力给鼠脉,那么这场以天光州为战场的燃灯之战……   人族肯定会赚,但可能赚不了太多。   最终可能是人妖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   但老天师肯定接受不了。   他要尽斩。   所以老天师要请人。   天光州十一境以上,皆请。   随他斩妖。   陶李原先十境剑修,相当于十一境战力,现在破至十一境,更是直接媲美十二境修士,且陶李破境一事,天光州修士知之甚少,妖族碟子更不可能知道。   所以陶李算是老天师的后手。   老天师则要做好与妖族十三境本源分身对战的准备。   还有修士,各有其责。   陶李稍稍站直,手搭在飞剑“光阴”上,脸色在昏暗之中看不清晰,轻声问道。   “要我做什么?”   老天师捋着长须,眼神低敛,沉声说道:“可能需要你挡一位十二境大妖。”   陶李剑修十一境,满打满算也只算修士十二境,要挡一位十二境大妖,实属不易。   陶李手指轻轻敲了敲剑柄,全然不在意,轻笑道:“只是挡?”   老天师咧嘴一笑,“那便斩。”   陶李笑着点头,“好。”   老天师之后便坐于高塔之内。   静待妖族前来赴死。   ————   陈九在第二天正午,看见了陶李。   陶李拎着一壶酒,站在官道边上,微笑看着陈九。   陈九先是一愣,然后看向陶李,脸色惊喜,笑道:“师兄,你咋来了?”   陶李提了提酒壶,朝着陈九微笑道:“来带你喝酒。”   陈九瞧了瞧酒壶,挑眉问道:“师父的?”   陶李摇头,“我可不敢。”   要是没有陈九的领头,他可不敢去偷师父的酒。   陈九这便有些失落,低着脑袋,摆了摆手,“不是师父的好酒,没内味。”   陶李哑然一笑。   好家伙,师弟偷师父的酒喝着还顺带养叼了嘴。   陶李又将酒壶一转,轻笑道:“三十卯兔钱的好酒,桂花宗的。”   陈九听到这三十卯兔钱,可就瞬间来劲了,赶忙上前接过酒壶,朝着屋里边一招手,说道。   “师兄,来,我们进去慢慢说。”   陶李一笑。   陈九已然拎着酒,带着陶李进入屋内。   屋内的小人和毛驴,陶李都是认识的,当下朝着小人打了个招呼,又微微撇向一旁毛驴。   毛驴正在那泼洒笔墨,双蹄之间夹着一只毛笔,奋笔疾书。   陶李微微一愣。   陈九在一旁皱眉瞧了瞧,疑惑问道:“你他吗这画的是个啥啊?”   毛驴力道苍劲的写下最后一笔,收了毛笔,呼了一口气,沉声道:“这四字是我几日来苦练的文字,你可以欣赏一番,但勿动。”   陈九恍然大悟,“原来不是画啊。”   他还以为毛驴这几日都是在画画了。   陶李嘴角也是一笑,轻声道:“看来它开了灵智,也算是天赋异禀了。”   毛驴仔细瞅了瞅陶李,瞬间站起,眼神惊讶道:“我认得你。”   陶李微笑着点头。   毛驴当然认得他,陶李之前可是一直在给这毛驴喂草料。   毛驴如今这般肥,陶李有一半的功劳。   只见毛驴眼角隐有泪花,声情并茂的朝着陶李叫喊道。   “爹!”   这把刚出来的江辞吓得一个愣神,惊诧的瞧了毛驴和陶李一眼。   陶李都愣了一下,随即赶忙摆手,“话可不能乱说。”   毛驴抹了一把眼泪,又道:“干爹!”   在毛驴心中只有陶李对它最好,每日都会将草料添至最足,所以陶李在毛驴心目之中,已经算是干爹一般的存在。   毛驴之后是这样解释的。   几人也就明白了。   陈九忽然道:“你管我师兄叫干爹,那叫我怎么都该是叔叔伯伯吧?”   毛驴愣了一下,一抹眼泪,正襟危坐,面色严肃道:“那没事了,我们日后还是以兄弟相称吧。”   几人皆愣。   好个不孝子。   毛驴之外,还有个让陶李更惊讶的存在。   那便是作为先天剑胎的江辞。   陶李身为十一境剑修,对江辞身躯内的剑气感受更为浓烈,甚至能够隐隐约约的看见其中飞剑。   陶李微微眯着眼睛。   与那飞剑对话。   这飞剑还未成型,懵懵懂懂。   可剑气却凌厉,甚至与陶李对话时,锋芒毕露。   这就让江辞眼中闪光。   是剑光。   陶李收了剑意,目光古怪的瞧着陈九。   自家这师弟还真是能够遇着一些好东西啊。   镜花水月化作的小人,放在宗门池中温养的紫金呼噜,骤开灵智,成就至少元婴的毛驴。   再加上如今这位日后几乎是必上飞剑榜的女子剑修。   着实让陶李惊讶。   陈九却没意识到这些,也不想去管,他从来不以价值为衡量去结交别人。   只以他想。   这也算是陈九的魅力。   一种大多山上修士觉得极其愚蠢的魅力。   陈九瞧着人多,突然咧嘴一笑,招手道:“难得聚齐,咱们去吃火锅。”   毛驴早就嘴馋,第一个叫好。   江辞心中默默计算着钱袋子,怕陈九给他的钱不够他们用的。   陶李笑道:“那自然身为师兄的我请客。”   江辞马上点头。   几人说说笑笑,陈九叫他们先去占个大位置,自家还要去喊人。   几人疑惑,不过没多问,先走一步。   之后在城中酒楼。   一间大桌之上,便又坐上了李仙、余淼、杜白三人。   陈九笑着看向他们。   其实还差些人。   差周贤、老剑神、马九万、赵朔……   小萍儿。   陈九微微笑着,抬起酒杯。   似乎所想之人皆在面前。   皆来饮酒。   他先喝一杯。   难得欢聚。   众人皆有笑意,喜笑颜开。   陈九难得大醉一场,却没动作,安静坐在酒桌楼台外,靠着栏杆,看着月亮,沉默不语。   还在嬉笑的众人缓缓停住,面面相窥,不知陈九怎么了。   江辞默默站起,正要走来。   陈九忽然转头。   在月色下泪流满面,疑惑看着众人,开口问道。   “你们怎么呢,继续吃呀,别管我,我就歇会儿。”   他其实没醉。   像是醉了。   ————   城里雕刻木雕的老者在这几日不见了身,铺子也关门了。   陈九去找了几回,都没见着人。   陈九也疑惑,觉得这老头儿是不是云游去了,看不见人,自家的木雕还没学到位,怪可惜的。   陈九感叹一声,在老头儿铺子外边站了一会儿,转身回了。   之后半月过得极快,百宗会战的捉对厮杀正式拉开序幕。   陈九因为轮空的原因,这次并不需要与别人厮杀,但作为前十,还是被浩然宗邀请去观看。   陈九就在台上与前十并坐。   在他身旁是何之洞,还有老熟人玉霖。   玉霖戴着眼罩,看也不看陈九。   何之洞摇着折扇,颇为自来熟,朝着玉霖开口笑道:“久闻不周山玉霖道友不仅道法高深,更是一位秒人儿,如今所见,名不虚传。”   玉霖不搭理他。   何之洞倒是不气馁,继续道:“玉霖道友的术法,我似乎有所耳闻,好像是一招极为霸道的瞳术,不知我这听闻是否属实?”   玉霖仍未转头,只是毫无感情的开口问道:“你话一直这么多吗?”   何之洞摇摇折扇,笑道:“倒也不是,只是面对感兴趣的人儿,话语难免要多些,没办法。”   玉霖又是沉默,全然不搭理他。   陈九在一旁默默看着,他对这何之洞极为不喜。   原因很简单,因为何之洞之前在小天地之中追杀过李仙,被李仙以巨子神通逃掉。   李仙还特意提醒了陈九,要在之后的捉对厮杀中小心这何之洞。   眼见玉霖不理自己,何之洞没法,又转头看向陈九,笑道:“久闻陈九道友体修战力极强,也不知道真假?”   陈九挑眉问道:“你是不是没被打过?”   何之洞愣了一下,无奈一笑,“你们体修说话都是这般暴力直接吗?”   陈九回道:“其他人不知道,我反正是这样,至少对脑瘫儿是这样。”   何之洞微微眯眼,“陈九道友言语不善啊。”   陈九撇了何之洞一眼,“你要是被我的拳头打过,就知道我言语算极善了。”   何之洞笑道:“可惜打不到,也可能打不过。”   陈九笑了笑,重拾高素质,直接朝着何之洞问道。   “你算个几把?”   何之洞愣了一下,微微摇头,“粗鄙之语。”   陈九又道,“你最好之后别遇见我,不然可能会给你打出心里阴影。”   何之洞微微挑眉,“哦?”   他倒是不信。   一旁玉霖身子微微一颤。   她信。   陈九不再说话,转而看向台下捉对厮杀。   低下没有进入前十之人,并非不强,是有极强之人因为种种原因未曾进入前十。   例如柳熠,柳熠在金丹之中算顶尖修士,无论术法还是战力,可他此次排名很低,堪堪第六十七。   甚至要不是最后陈九急着救李仙和余淼,柳熠很可能会被陈九击杀,导致连前百都进不了。   柳熠如今甚至都没了夺魁的心思,心中想着如何斩下第二的头衔。   他与陈九是有过惨烈厮杀的。   真正知道陈九的金丹无敌。   一个不会死的人,如何能输?   至少在金丹境界的捉对厮杀里,陈九输不了。   有时柳熠想起了都会暗自咂舌。   这他娘的是哪来的怪物啊,柳熠愣是从来没在同辈修士中见过这么猛的。   除了柳熠之外,靖正鸿也未进前十,他甚至未曾斩修士,除了柳熠、姜元外,也没有修士来找他的麻烦。   靖正鸿排名是低,可在场的金丹修士,谁敢说靖正鸿弱?   可能就陈九敢。   毕竟陈九不怕,况且他也确实打得过靖正鸿。   但其他人绝不敢说。   且第一场便是靖正鸿的捉对厮杀。   在天水一方的五里小天地里厮杀。   众人拭目以待。   陶李微微靠墙,双手抱胸,也是好奇。   天光州如今评价最高的年轻剑修,在上一个甲子是扶摇山白止,而今甲子则是迎莱宗姜元和太白剑宗靖正鸿。   其实上个甲子西北剑湖也出过一个剑道奇才,可惜陨落得太快了,和西北剑湖一起消亡。   徒留感叹而已。   陶李摇了摇头,又看向场中。   看小剑仙。   靖正鸿单手持剑,先行了个问剑礼。   然后一剑。   划开数里。   小天地崩碎。   靖正鸿胜。   陶李点头。   剑心纯粹,不愧小剑仙。 第一百八十六章 妖族到来   百宗会战的捉对厮杀环节,只取最后十人。   自然是技高者得。   以靖正鸿为首十人,与高坐台上陈九为首的十人厮杀。   首场便是陈九对靖正鸿。   两人之前在天水一方的小天地里是厮杀过一次的,且那次厮杀许多修士都有目睹,看见的自然是陈九压了靖正鸿一头。   但也不算压得太多。   况且当时陈九身旁还有个杜白,就算杜白没有出手,但看着也像是二打一的情况。   所以在场修士对陈九与靖正鸿的这场厮杀都持中立态度。   一个小剑仙。   一个横空出世,夺得魁首的体修。   真要捉对厮杀,结果如何……   不好说。   只能等着看。   众人也等不了太久,马上就是。   杜白站在陈九身旁,双手抱胸,微微低头,感叹一声,“陈道友,这次你身旁没有我,便没有小天地第一的实力了,所以等下和这靖正鸿厮杀可要小心了。”   陈九微微一怔,转头看向杜白,疑惑挑眉问道:“你不会当真了吧?”   小天地第一,他陈九一人便是。   杜白就是在旁边施点术法,说好听点叫锦上添花,说难听点就是屁用没有。   杜白也微微一怔,随后低着脑袋,似乎有些沮丧。   陈九见了,有些不好意思,便开口安慰道:“我一人只能压过靖正鸿,但你和我连手,就能压过靖正鸿加杨波。”   这杨波是金丹第三梯队修士,正阳山一脉,陈九刚才在捉对厮杀环节知晓的。   杜白也知晓这人,所以微微一皱眉,开口商量道:“不能是靖正鸿加姜元?”   陈九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我觉得不行。”   自然是觉得杜白打不过姜元。   杜白皱眉,思索一下,又试探道:“那就换成玉霖?”   陈九也蹙眉认真思索一下,仍是微微摇头,“有点牵强。”   杜白更渐皱眉,斩钉截铁道:“那便是黎阳,不能再低了。”   陈九刚想开口,又见着杜白这信誓旦旦的样子,沉思片刻,最后只能勉强点头,“行吧。”   杜白长呼一口气。   一旁江辞见他们这讨价还价的样,嘴角有微微笑意。   自然是笑陈九。   杜白在江辞看来就是个陌生书生,话都没什么好说的,自然更没笑事。   陶李靠在后边柱上,朝着陈九温和笑道:“那靖正鸿的飞剑凌厉,等会小心些,别硬悍,走些技巧。”   陈九点头,“我一定硬悍。”   陶李无奈的笑了笑。   陈九打架好像从来都没有什么技巧,一直以来都是硬悍。   这也怪不得陈九。   因为其武运太过霸道,能纯以武运压人,那就是天地间最厉害的拳法。   毕竟世间体修所求,皆是拳意与武运。   陈九能够武运登顶,那自然也能体修登顶。   所以老天师对陈九的拳法从来不指点。   武运够霸道。   那拳意就没有什么好指点的。   陈九起身,朝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靖正鸿挑了挑眉,然后又朝着天水一方的小天地中一撇。   意思不言而喻。   靖正鸿点头,持剑撞入小天地。   陈九紧随其后。   两人站在小天地之中,都未先动手。   众修士静观,不愿发出声响,拭目以待。   这两人厮杀,或许将是本次百宗会战最精彩,最激烈。   也是体修与剑修之战。   看头十足!   陈九微微抬手,武运瞬息而起,一簇武运燃在手中,再一甩手,武运猛然涨大,极其浓郁,朝着靖正鸿招手道。   “来。”   靖正鸿手紧握剑柄,未曾拔剑,满是剑意,对着陈九轻轻点头。   对于陈九,靖正鸿是极其重视的,毕竟他在小天地之中确实没打赢陈九。   不过那次也算不得真正的捉对厮杀,毕竟两人当时都没有杀意,也并不需要他们厮杀。   但现在不一样。   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站在小天地。   靖正鸿自然不会想让。   所以只会出剑。   他微微伸手。   抽剑。   剑光极长,斩在武运之上。   陈九一指裹着浓郁武运挡在身前。   剑光从那一指武运处分裂,斩向两端,斩出两道巨大沟壑。   两人初露锋芒。   几乎是在这道剑光消逝的瞬间。   靖正鸿就至陈九身前。   一剑封喉。   极快。   极狠。   极好的一剑。   却被陈九横来的一掌抓住飞剑,死死捏紧。   陈九抬头看向靖正鸿,猛然咧嘴一笑。   武运一拳!   靖正鸿倒飞而去,再空中缓劲,稳住身形,飞剑重新悬挂在他身旁。   外边众修士低呼一声。   好快的剑。   更快的拳!   其中江湖一脉的修士更渐惊骇,他们本就是靠体修的宗门,如今瞧见了陈九这般体修,肯定是心中喜极。   只是江湖的体修又想到陈九已经有宗门了,当下便满是失落。   这么好个体修,自己宗门咋就这么错过了呢?   唉。   江湖体修都想着这次百宗会战后,能不能去找陈九所在的宗门商量一下,他们愿意付出大代价,让陈九认江湖为第二宗门。   只是不知道陈九会不会同意,江湖修士心中忐忑呀。   此时小天地。   两人对过一招。   靖正鸿将悬挂在一旁的飞剑重新捏在手中,皱眉看着陈九,一向话少的他,难得开口道。   “比起小天地时,你又有精进。”   陈九轻笑道:“算不得精进。”   只是当时与那浩然宗的元婴修士厮杀后损失的丹气恢复得差不多了。   靖正鸿不言,紧紧捏剑,朝着陈九微微点头。   飞剑一颤,剑身一亮。   随后整个小天地中都是剑光。   闪乱人眼。   飞剑“春熙”。   在这深春时节,斩掉了春。   剑光过后。   一道数里极深的沟壑沿着靖正鸿脚底延伸而去。   在沟壑最远端是武运笼罩的陈九。   武运成圆球,护住陈九整个身躯。   场面寂静。   忽的一下,有蛋壳破碎声。   武运圆球裂开一道道痕迹,骤然一下碎裂。   露出里边金光灿灿的神人陈九。   陈九站直身子,黄金瞳一转,看向靖正鸿,武运自小天地之中来,汇聚在陈九身上。   陈九黄金瞳突然猛烈闪光。   福如心至。   他手中屈指,猛然一弹。   武运如同洪流,爆射而去。   靖正鸿“春熙”猛然闪出剑气,万千剑气纵横,护在身前。   坐镇在高塔的老天师眼瞳闪光,捋了把胡子,开怀大笑一声。   “好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招武运弹指,陈九在金丹境界所悟,竟然比陆神力还要高。   老天师又摇头笑了笑,“真是后生可畏呀。”   小天地之中此时便出现了两抹沟壑。   一道靖正鸿所斩,一道陈九所弹指。   靖正鸿与陈九皆在沟壑最远端,他衣衫略有破损,嘴角微微溢血。   众修士此时便看出了两人高下。   毋庸置疑,陈九占据上风。   两人招式的杀力看起来都差不多,但陈九身为体修皮糙肉厚,根本不怕靖正鸿的剑气。   这就是古来都说高境剑修通常打不过高境体修的原因。   靖正鸿温养一口腹中金丹气,猛然一吐。   金丹气一口吐在飞剑“春熙”之上。   “春熙”淬上金丹气。   靖正鸿微微抬剑。   剑修厮杀从来都讲究速战速决,瞬杀最好。   靖正鸿伸剑。   最锋利的一剑来了。   外边剑修眉头紧皱,皆知道靖正鸿这是要速战速决了。   可又觉得是靖正鸿如此快便使出最强剑招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但众人转念一想,却觉得也对。   靖正鸿与陈九这般怪物体修厮杀,若只是平常剑招斩在陈九身上,真相当于不痛不痒,久而久之,肯定是擅长持久战的体修获胜。   所以靖正鸿如今凭着自己精气神最强的状态,使出最强的一剑,反倒是最好。   陈九神人凝练至最纯粹的状态,浑身金黄武运几乎要化作水滴落下。   靖正鸿抬手。   一剑甩出。   陈九不退返进,向这一剑硬悍而去。   怕个屁!   小天地一颤。   从最中心处爆裂,层层崩碎。   众修士神情紧张,眼神都不愿意眨,死死盯着小天地之中,深怕错过任何环节。   此时就论太白剑宗的修士最为紧张。   自家的小剑仙靖正鸿若是怕了,那他们太白剑宗在这次的百宗会战可就真没机会了。   且这之后对太白剑宗而言,也少了些威信,在天光州年轻一辈难得有以前的话语权。   而这陈九则不论输赢都是极赚。   因为这次大战后,天光州修士都会知晓一个叫做陈九的天才体修。   且几乎是天光州千年难得一遇的体修。   半晌之后。   小天地动静逐渐平静。   众人赶忙看去。   在小天地最中心。   陈九浑身金光残留,嘴角溢血,颇有些苟延残喘的样子。   可众人眼瞳惊骇,差点惊呼出生。   因为陈九脚下踩着靖正鸿的飞剑“春熙”。   靖正鸿倒在一旁。   陈九吐出一浑浊气息。   他以极大的优势胜了。   这便是最惊骇众人的事情。   小天地骤然崩碎。   靖正鸿与陈九都浮现而出,伤势痊愈。   两人对视一眼。   靖正鸿眼神极其复杂的看了陈九一眼,是真没想到陈九的战力竟然如此强悍。   按照靖正鸿所想,陈九如今真是天光州的金丹第一了。   陶李在台上看的笑意盈盈。   自家有这师弟,就算自己没用,也不怕日后道观没有接班人了。   江辞则将心中担忧缓了大半,松了口气。   李仙和余淼对视一眼,皆是微微一笑。   坐于台上的百宗会战前二十皆面色凝重的看向陈九,面色沉思。   这陈九当真不凡啊。   看来当初在小天地之中他们还是低估了这陈九的战力,没想到陈九赢靖正鸿竟然会这么轻松。   照这么来看,真有能够赢过陈九的修士吗?   依照众金丹看来,确实有些悬乎。   且是真没想到如今的百宗会战会出这么一个怪物。   他妈的。   真是倒了血霉。   陈九朝着台上一笑。   尤其是何之洞。   何之洞愣神一下,收了折扇,不言语。   陈九转身,正要朝着江辞那边走去。   高塔之中老天师突然面色一变,瞬息至浩然宗天幕。   汪海汇怒喝一声,“好大的胆子!”   他伸手猛然一拉。   天水一方骤然展开,扩大数十里,将整个浩然宗一把包裹进去。   陶李出现在天际,已然拔剑,笑着看向前边,问道。   “如此急着赴死?”   几乎是在这瞬间,天幕绽开漆黑巨大的洞穴。   其中探出一直覆盖天幕的龙爪,压向老天师。   老天师面色一凝。   十三境大妖的本源分身!   他裹挟巨大龙爪,为了不波及人间,直去天外。   陶李面前虚空扭曲,缓缓淡出一道纤瘦影子,样貌不清,朝着陶李细声道。   “生吃一个剑仙血肉,嘿嘿,真好呀。”   陶李也笑道。   “斩掉一个十二境大妖,也不错。”   两人对峙。   同时汪海汇双手再一抬。   天水一方包裹的浩然宗蓦然形成一个圆球,骤然升天。   同时在圆球之外,站了个老者,手里持着一柄刻刀。   老者朝着汪海汇点头道。   “有我在这,妖族进不去。”   老者受老天师所托,来此只为一事。   护住整个浩然宗,护住所有来参与百宗会战的修士。   他只做这一事,不做其他。   毕竟要是百宗会战的修士死了,那对整个天光州来说都是一个巨大冲击。   老天师也没想到妖族这般胆大。   百宗会战还未结束,燃灯都没出现,它们便骤然袭击。   还好老天师早做准备,此时一切也临危不乱。   还算好。   陶李护在最前端,与那突兀出现的十二境大妖也去了天外。   汪海汇则坐镇浩然宗之上,等着大妖再来。   照老天师所推测,这次来的大妖绝不会只有这么一点。   反正这次极为难缠。   汪海汇抬头。   天幕裂开。   他叹息一声。   真不幸啊,被老天师猜测中了。   汪海汇站直身躯,伸手一挥。   五湖四海水运皆来,化作一道洪流,随着汪海汇一把冲入整个裂开的天幕。   手持刻刀的老者站在浩然宗之前,双眼眯起。   他手中刻刀翻转。   其上印有“朽木”二字。   世间众人大多只知道他是个极好的木雕师傅。   却不知他也是位十二境剑修。   老者朝着裂开的天幕高喝道。   “妖族天人,皆来受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吾欲赴死   天外之下天幕洞开。   有一位高大女子安静站立,面色笼罩浓雾,即使低下修士竭尽全力运用神识去窥探,也感受不到女子面容,其神识也如同沉入大海一边,落入一片汪洋大海之中。   然后这片汪洋大海之中,突起波浪。   有漆黑存在,自深海中来,一口咬下。   吃掉所有修士神识!   天水一方之中修士身躯一震,神情骇然。   这女子又是一位大妖!   持刻刀的老者神情凝然,朝着女子开口道:“妖族倒是挑了个送死的好人选!”   十二境巅峰大妖。   高大女子无言,轻轻抬手,她身后瞬时之间光芒万丈,悬挂大日。   持刻刀的老者旋了一下手中刀,面无表情,也无动静。   他受老天师委托镇守在这浩然宗之前,便就是镇守在浩然宗前,不去主动杀妖。   但若是妖族不知死活主动上来又不一样了。   例如眼前的这位号称妖族女圣的高大女子。   高大女子朝着持刀老者微微点指。   大日碾压而来。   持刀老者衣袍翻飞,手中雕刀猛然翻飞,其上有剑气飞快流转,道道切割周遭虚空,然后猛然朝天际冲去。   撞向大日。   与此同时。   天际瞬息又有身影,天人大妖再来。   这是一场涉及整个天光州大修士的厮杀。   凶狠异常!   高大女子双手再往下压。   身后漆黑虚空猛然向下一扩,犹如一座巨大牢笼,把整个浩然宗在内的天水一放笼罩在内。   这漆黑虚空是一道珍贵的妖族法宝,犹如人间仙器。   妖族能够请出这件仙器,可见妖族对这次燃灯之行势在必得。   持刻刀的老者面色略微凝重,只怕这次真不好善了啊。   天际一扭转,漆黑虚空缓缓震颤。   竟然是又浮现三道身影。   又是三位天人大妖!   天人大妖目光注视着浩然宗所在,嗤笑几声,便瞬息而至,围住整个天水一方。   浩然宗之中有修士骤然起身,豪饮一酒,大笑一声,一步骤然踏出天水一方,面对三位天人大妖,满脸笑意,豪气道。   “道教魏之冲,来送你们一程!”   送去哪?   自然是幽冥之下,黄泉之中。   魏之冲将手中酒壶反手一倒。   其中酒水泼洒如地面。   三位大妖嗤笑一声,尖声细语嗤笑开口道。   “不自量力。”   人族定然不知道他们为了这次燃灯付出了多少,也不知道妖族付出了多少代价,有多少谋划。   仅是拖住在沧澜海边关的老剑神姚天长,妖族就让十二脉的龙脉之圣与虎脉之圣齐出,前往沧澜海拖住老剑神。   另外妖族瞒天过海,让众多妖族修士进入天光州,瞒过天地气运,便耗费了一个十二境大妖的半数气血。   如今燃灯,它们真是势在必得!   魏之冲可不管这些,反正老天师找他来,是为杀妖,那他就是只管杀妖。   魏之冲双瞳一睁,其中青光弥漫,闪耀异常,衣衫充斥灵气,犹如空气鼓荡,大笑一声,朝着三位大妖猛然撞去。   魏之冲一人与三位大妖厮杀,一时之间,不分上下。   浩然宗之内,众修士汇聚在一起,神情皆是凝重。   此次妖族出现抢夺燃灯,他们真是没有丁点准备,瞧着浩然宗如今应对得有条不紊,那么看来浩然宗是早就料到了。   便有宗门修士心生怨恨,这浩然宗既然早知道了,为何不早告知他们一声,而是直接便将他们拽入这混乱局面。   他们此时的性命,真算是听天由命了。   若是人族大修士赢了,那自然无事。   可只要妖族大妖抓到空隙,那天水一方的浩然宗之内,至少要死一半的人。   且几乎全是年轻一辈。   这对天光州的未来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这浩然宗也真是好大的胆,竟然敢将整个天光州的年轻天骄一辈拿到这里来赌。   事后浩然宗定要要被问责,就看浩然宗如何给出说法了。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该如何保命了。   有大宗修士扯出身上佩戴的宗门传音符,正要使用时,千里传音却在遇见妖族漆黑虚空时骤然消散。   许多修士试后无果,便明白了漆黑虚空是隔绝传递消息的顶尖法宝,放弃了尝试。   陈九站在江辞几人身前,双手抱拳,看着其他修士,眉头紧皱,安静不言。   外边天人修士与妖族大妖厮杀。   陈九在浩然宗内,只想尽自己的全力,护住江辞几人。   这便够了。   多了的,陈九也是有心无力。   他不想再看见自己身旁的悲剧。   为此,陈九将全力以赴。   直至身死。   道消。   ————   浩然宗的高塔内。   还有修士静坐。   这是老天师安排在护住浩然宗修士的最后手。   也是除老天师之外的最强手。   他是一位面容枯槁的老人,瞧着便是一股要油灯衰竭的模样。   老人坐的极其安静,一动不动,若不是瞧着胸口还有起伏,那看着还真像是身死了。   老人突然微微动了动,伸手在前慢慢画出一圆。   这道细小圆环骤然一空,其中透明。   透明如镜。   镜中显示了一个人。   一个在浩然宗之内,中等宗门的小修士。   这修士七境修为,在这次百宗会战之中默默无闻。   是一位年轻男子。   他突然转头。   于镜中画面,朝着老者一笑。   有人在窥探他。   他也晓得。   所以他伸手,慢慢伸向身前的众多百宗会战的修士,似乎就要捏下,但没捏下,只是朝着老者微微一笑。   他还不想和老者撕破脸皮。   打也不一定打得过。   便只好拿这百宗会战的修士威胁这老者了。   老者沉默不语,伸手一点,将面前圆环闭拢,又低头看着眼前地面,沉默如尸。   妖族后手,不知有多少。   只希望这次老天师博尔的算计没有失策吧。   不然他就是付出这条老命,也不一定能够护全这整个浩然宗啊。   老者细不可闻的低叹一声。   他本就寿元无多,老天师此次叫他前来,本就是让他来赴死,为此老天师也特地与他许诺了几件大事。   寿元将至的老者觉得不错,便来了。   他这次前来无人知晓。   但是在这次浩然宗事变之后,必定会惊呆整个天光州,甚至是整个人族天下。   他是不周山当世最老的老祖。   是玉霖的祖宗一辈。   名为玉燎。   天光州第五。   十二境巅峰修士。   数千年前的天才修士之一,与老武帝陆神力同辈。   陆神力当初为人族赴死。   如今也该轮到他了。   老者嘴角扬起一个极小弧度。   他们那个年代的修士,什么时候怕过死?   他如今来此。   就是图死。   吾欲赴死。   妖族何惧?   ————   站在浩然宗内,与高塔中玉燎对视的年轻修士之时面色略微阴暗,心中暗道不妙,他隐藏得这么深,没想到还是被天光州大修士发现了。   如今便不能拖了。   燃灯所在。   妖族是知道的。   所以当下便是越乱越好。   年轻修士微微偏头,在风中,朝着身前打了一个响指。   风中一响。   浩然宗城内突然有响动。   密密麻麻的妖族骤然而起,七境、金丹与元婴皆有。   妖族妖将而已。   但是对付这城中的小修士完全够了。   越乱越好嘛。   妖兵妖将面无表情,骤然而起,冲向人族修士。   陈九猛然抬头,金瞳灿灿,武运浓郁,他护在江辞身前,一步不动。   有金丹妖将猛然冲来。   陈九眼瞳跳动金光,瞬息之间抓住金丹妖将头颅,猛然一捏,再朝着脚底下一甩,一脚踏去。   猛然破碎。   四分五裂。   陈九吐出一口金丹气,面无表情。   江辞眼中剑气凌然,竟然不惧。   妖兵妖将似乎在这一刻有了目标,一位元婴骤然袭来。   却不是朝陈九,而是朝着江辞。   这妖族元婴表情木讷,单手如剑,猛然刺来。   犹如流光。   极快。   快到几乎连陈九都没看到,只得匆忙一挡。   鲜血溅出。   妖族元婴这一单手洞穿了陈九挡来的手臂。   血肉横飞。   陈九鲜血洒在了江辞脸上。   妖族元婴面无表情,又是一掌刺来。   陈九甩开那被洞开的手臂,武运一涨,又继续挡来。   他这一手被妖族元婴直接扯断,掉落当场。   陈九又回至单臂。   他面不改色,右手武运浓郁如水,猛然一下。   直接刺穿那妖族元婴的头颅。   缓缓拔出。   妖族元婴倒地,尸体变成一道破损的草人。   陈九嘴角微微溢血,默默擦掉,转头朝着江辞一笑,轻声道:“没事吧?”   江辞眼瞳之中已经是剑气凌厉,身躯体内飞剑颤抖,看着陈九断臂,颤声点头道。   “没事。”   陈九点头,将断臂溢血处用武运覆盖,面色苍白轻笑道:“没事就好。”   江辞轻轻点头,沉默不语。   小人面色极为担忧的看着陈九断臂,神情沮丧。   毛驴则朝着周围大喊道:“有人没啊,救一救啊,救一救啊。”   在妖兵妖将袭出之后。   那年轻修士悄无声息,如同一道鬼影,恍然无声之间往那高塔靠近。   高塔之中的玉燎微微抬头,摇头道:“小伎俩。”   他瞬息而下,挡在那年轻修士面前。   年轻修士瞧见了玉燎,苦恼的拍了拍脑袋,无奈道:“都一大把年纪的老头儿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行吗?”   玉燎手捂着嘴角,轻咳两声,摇头道:“虽一大把年纪了,但是斩你还是没有问题。”   年轻修士笑了笑,“当真?”   玉燎不愿再和他解释,抬手轻点,面前虚空骤然洞穿,猛然一射。   年轻修士身躯被洞穿一点,突然倒地,身躯焉下。   只是一个躯壳而已。   玉燎身后蓦然浮现一个龙脉天人,与这年轻修士一模一样,朝着玉燎一笑,伸手抓向玉燎头颅。   玉燎并未转身。   天地灵气已挡住龙脉天人。   玉燎此时再转头,朝着龙脉天人轻声道:“小伎俩。”   龙脉天人面色骤然暴起青筋,嘴含天诛,骤然爆射。   是朝着身后整个浩然宗!   玉燎不退不避。   以指轻接。   龙脉天人的这一声本源吼叫。   皆被玉燎尽数接住。   龙脉天人退至极后,苦恼摇头。   怎么遇见个这么棘手的老头,也不知道自己这次能不能活着回去啊。   龙脉天人骤然暴起,浑身灵气极为混乱,已经是燃烧本源。   接下来它若是不死,那回去得向自家龙脉邀一笔大功劳。   玉燎灵气浓郁,身后骤然爆发一道圆环,其中阴阳鱼流转,这是道教术法。   龙脉天人直接从地上撞向天际,碰碎整个浩然宗的高塔。   它化为一道雷霆五爪白龙,直接裹挟着玉燎,撞向天际。   天水一方被撞出一处缝隙。   时来。   蓦然之间,有一位从未出现的妖族天人,自天水一方底下骤然而出,直去高塔最高处。   其中有一道不算闪亮,可极其稳定的光芒。   光芒坠落而下。   是一盏灯。   一盏不能被任何人裹挟入小天地或者储物法宝,以至于只能存放在浩然宗高塔最顶点的燃灯。   而这位骤然出现的妖族天人。   是鼠裔。   纯正血脉的鼠裔。   鼠裔伸手一招,巨口猛然张开,吞向那道不灭燃灯。   在场之人皆是惊骇。   有元婴发现,却无人敢上前。   还是惜命。   好在有个真不要命的。   陈九手上浮现猛烈武运,一拳打碎自己心脉。   随后在江辞惊骇的眼神之中,陈九从原地爬起,气运与拳意皆是全盛。   拔地而起。   武运如同一道呼啸海浪。   朝着那鼠裔天人悍然冲出。   鼠裔天人面色一皱,一掌骤然横来,灵气汇聚。   金丹怎敢挡天人?   螳臂当车!   陈九爆射而去,爆退而来。   砸入房屋废墟之中,满身鲜血。   妖族天人鼠裔再次朝燃灯扑出。   陈九仅是在一瞬之间,又燃烧浑身武运而来,几乎连体内骨髓都要燃尽武运。   他体中金丹有破壳声。   层层碎裂。   丹气尽消。   露出其中元婴胚胎!   陈九至元婴。   身躯竟然比那天人鼠裔还快,抢在鼠裔天人之前,一口狠狠咬住那燃灯。   燃灯灯芯被他吞入口中。   陈九腹中极热,身躯几乎要燃烧热融。   鼠裔天人大怒,一掌毕生力,打得陈九坠入浩然宗,砸穿整个地面,落入天水一方之中。   陈九意识全无。   往下沉。   往阴暗深处。   他小金丹破碎。   元婴胚胎身死。   已无金丹,也无元婴。 第一百八十八章 敬我人族先烈   妖族鼠裔天人穷追不舍,跟随倒飞而去的陈九撞入天水一方之中。   这是一片极深、极暗的水底。   水底有一道亮光,不断往下沉。   那是陈九。   妖族鼠裔天人咬牙,朝着陈九所在直冲而下。   他得了燃灯灯烛,却没有燃灯灯芯,这鼠裔圣物便少了引子,不如之前。   所以他要把灯芯拿回来。   哪怕是冲入浩然宗的天水一方中,哪怕是会死在这里。   复兴鼠裔,在所不辞。   妖族鼠裔天人在水中极速前行,极快的朝着昏迷沉睡而去的陈九追去。   陈九身躯极热,不断灼烧周围深水。   燃灯所散发出的极热与天水一方极巧合的达成了一种均衡,以至于陈九侥幸没被燃灯灯芯的极热直接烧成灰烬。   灯芯在陈九体内烧融,融入他的血液与骨髓之中。   甚至整个天水一方都逐渐炎热沸腾。   鼠裔天人面色焦急,再次咬牙向前急忙撞去。   若是不快点,灯芯便要在这人族体修的体内完全燃烧殆尽,到时候灯芯全无,只空留灯烛而已。   这是妖族鼠裔天人绝不能接受的结果。   所以鼠裔天人要将陈九剥腹破肠,取回灯芯。   就在鼠裔天人即将追至陈九之际。   光阴忽然一顿。   天外有一剑骤然而至。   斩如天水一方之中,斩落鼠裔天人。   在这一剑之后。   天外有剑仙直坠而下,于半空之中堪堪稳住身形。   这人是陶李,此时持剑,嘴角溢血。   他刚才与那十二境大妖厮杀之际,出剑帮了师弟,如今便落了下风。   那十二境大妖嗤笑一声,讥讽大笑道。   “你莫不是产生了错觉,觉得自己是十二境剑仙呢?与我厮杀竟然还敢格外出剑帮别人,真是嫌自己死得不够早。”   陶李吐出一口淤血,飞剑一挑,不惧道。   “不过是帮自己师弟出剑而已,算是让你一招,之后斩你也够了。”   十二境大妖脸庞扭曲,笑容狰狞,语气阴沉道:“还一个自不量力的十一境剑修,之后我吃了你连你的飞剑,想必定是大补。”   陶李微微一笑,“吃屎去吧。”   不过是一饕鬄种而已,真以为远古种便无敌?   饕鬄大妖嘴角突然一张,撕裂整个脸颊,其中神通口含天地,更是真有吞天食日之威。   它来此是受了妖族鼠脉老祖之托,但却不是为了燃灯,只是为了吃人而已。   先吃这拦路的十一境剑修,再吃低下浩然宗的全部修士,将他们的气血温养为自己的血脉之力,突破变种,成为妖族许久未成出现过的十三境饕鬄!   陶李之后。   天外又有一道光柱骤然而下,老天师单手捂着腹部,其中有鲜血溢出,面不改色,朝着天水一方中的陈九一抬手。   那处天水犹如被神人掬在手中,带动着陈九向上浮起。   可老天师几乎是抬起陈九的一瞬间,便赶忙皱眉。   没了天水所在,这燃灯的极热会将陈九融化,且不知道陈九那复活的神通能不能抗衡。   如果真想拿出来,那么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陈九身死。   是否值得?   老天师猛然一挥手,又将陈九甩入天水一方之中,弹指向天际,挡住一道大日华光。   玉燎只用一刻钟时间,便从天际沐浴龙血而下,他那一双浑浊瞳孔此时呈现淡青色光芒,站在陶李面前,面对那远古种饕鬄,朝着后陶李说道。   “你去护住你师弟,这里让老夫来。”   陶李点头,一点不拖沓,瞬息冲至天水一方,迎面便是给那鼠裔天人一剑,斩得鼠裔天人倒飞出天水一方,撞入废墟。   天际当空。   远古种饕鬄看着突然出现沐浴龙血的玉燎,嘴角咧起,倒也不急,先开口道。   “那龙脉天人后辈真是不行,有些丢了龙脉的面子了。”   玉燎摇头,更是不急,拖得越久对人族越为有利,当下也开口道:“我斩你也是一样轻松。”   饕鬄嘴角有止不住的笑意,以至于真的失声笑了起来,隔了半晌,饕鬄才缓缓抬头,冷冷的注视着玉燎,疑惑问道。   “你们人族说话,都是这么大言不惭吗?”   玉燎反问道:“是与不是,你为何不自己来试试呢?”   饕鬄点头,“也是。”   它张嘴。   吞日。   老者衣袍翻飞,伸手往后一压,灵气直接罩住整个天地,让饕鬄的吞天食日,也就仅仅是食个假日而已。   饕鬄在这吞日的瞬间,双瞳闪耀红光,再施展术法,口中假日如火,淬炼成极小的一颗珠子,骤然一吐。   假日珠子在玉燎周身爆开。   玉燎周遭数里虚空几乎实在瞬时之间骤然融化,能看见其中的天地漆黑本源。   玉燎一摆袖,虚空周遭的极热灵气顿时之间烟消云散,他瞳孔淡青色更浓,直直注射着饕鬄。   玉燎这双眸子是不周山的不传之秘,专修瞳术,如今不周山年轻一辈,也就只有玉霖晓得。   但玉霖所修瞳术如今只能算是刚刚入门,甚至连小成都算不上。   而老者玉燎作为创造这瞳术之人,已经登峰造极。   他双瞳看着饕鬄。   看透了本源。   看穿了虚实。   饕鬄感觉自己在玉燎的面前瞬间无所遁形。   这是一种让它很不舒服的感觉。   所以当下饕鬄死死注视着玉燎,嘴角笑容却不变,身躯蓦然之间扭曲膨胀,极快涨大。   百丈妖躯,显现至尽。   饕鬄面对着整个浩然宗,腹中一口气,猛然一吸。   先是天地灵气尽入它嘴。   随后整个浩然宗不受控制,眼看着也要送入它嘴。   玉燎身躯瞬息挡在浩然宗身前,眼瞳拉起猛烈青芒,先是用灵气抵住整个浩然宗。   然后灵气成大掌,几乎是在所有修士注视之下,迎面给了那百丈饕鬄一巴掌,打得饕鬄头颅一歪。   玉霖轻咳一声,面无表情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真以为他之前与饕鬄并不急着动手,是在怕饕鬄?   天大笑话。   区区十二境远古种饕鬄,也配让他怕?   玉燎杀妖族数万万,其中天人,最少半百。   而这半百中的饕鬄种更是不少。   如今不知哪里来了个饕鬄小子,不怕死,更是胆子大。   玉燎便打算圆了这饕鬄小子的愿,送它去死,与黄泉地府里曾经的饕鬄种一起为伴。   饕鬄目中怒火中烧,悍然向玉燎撞来。   天际一声巨响。   捉对厮杀。   天水一方中的陶李护在不停坠落的陈九身前,面色担忧的看着自家师弟。   陈九仍是昏迷不醒,浑身巨热,并且此时还在不停地吸收着天地武运,如同一个无底的容器般。   陶李担忧,又瞧了一眼天水一方四周。   刚才的妖族鼠裔天人挨了陶李一剑没死,运用了鼠脉擅长遁逃的本命神通,如今不知道去哪了,也可能没走远,就隐藏在附近。   所以陶李此时极为警惕,手中握剑,准备随时斩出一道剑气最盛的剑招。   老天师看着场面控制得当,不愿波及人间,又与那龙脉十三境大妖的本源分身厮杀去天外。   浩然宗之内,众修士神情极为惊骇,今日一天便能见着几乎算是除了老剑神外整个天光州三成的战力,且天光州弄出这番惊骇天人阵容,竟然还被妖族压制,这就让众人觉得更加惊悚。   更是间接明了这燃灯对于妖族的重要性。   为了一盏燃灯,妖族甘愿让这么多天人大妖来天光州赴死,太过惊骇。   江辞此时则面色焦急,跑到被陈九砸碎的天水一方洞口外,穷尽目力在天水一方之中寻找陈九。   她只能看到水中一抹极淡极远的光点。   江辞面色担忧,犹如片刻,然后一咬牙,不管不顾,直接一把跃入水中。   水中阴暗。   但并不冰冷,相反有些温热。   江辞眼神凌厉,体内飞剑颤抖,一瞬之间,不要天地气,口中含着一抹剑气,犹如在地上,朝着那抹亮光所在,骤然冲去。   站在百米外的陶李略微有些惊讶,没想到江辞飞剑尚未温养成功,便能先用飞剑的本源剑气了。   水中阴暗。   江辞看不见陶李,只能模糊的看见陈九。   陶李也并未制止江辞。   因为在江辞含着本源剑气前来的瞬间,陈九身躯似乎在不停的颤抖。   竟是这口本源剑气带动了燃灯灯芯。   这倒是让陶李想起了以前道教秘密记载的史书上所记录的一件事。   相传这妖族鼠脉圣物燃灯的灯芯,便是一柄还未温养完成,已有半仙器之威的飞剑。   且还是人族。   妖族将那人族剥开,取出五行火属的半仙器飞剑,温养成了燃灯灯芯。   而今江辞含着本源剑气来了,或许这就是陈九身躯颤抖的原因。   江辞至陈九身旁,担忧的看着陈九,伸手轻轻摇了摇他。   陈九体表极热,身躯颤抖异常。   江辞面色焦急,不知如何是好。   百米外的陶李也忧愁。   他也不知道咋办啊。   可很快,陶李便见到了惊讶一幕。   只见江辞低头,一把朝陈九口中吻去。   将口中本源剑气尽数过度入陈九口中。   几乎在这刹那之间。   陈九衣衫爆涨,体内燃灯灯芯以一种极快速度燃烧,融入陈九血液与骨髓之中。   天水一方的水面散出高温,仅仅是在片刻之间,天水一方便缩小了百米有余!   天幕大妖似乎是注视到了天水一方与陈九的异变,当下厮杀更加凶狠,完全是以伤换伤的架势。   这打得玉燎一下就来气了。   真以为就你妖族不惜命?   玉燎青芒浓郁得几乎要溢出眸子,天上地下皆来灵气,原本的枯槁气此时全然没有,灵力到达盛极!   有妖族大妖低呼一声,“艹,这老头燃烧本源,真他妈不要命了!”   半步十三境燃烧本源,其威势之大,皆不可挡!   玉燎直接按碎饕鬄百丈真身,然后直去天外,将那十三境老龙的本源分身直接从天际打落,坠入山海之中。   天外的高大妖族女圣眉头一皱,以心声朝那隐藏起来的鼠脉天人传道。   “灯烛给我,你最后去一试。”   鼠脉天人咬牙,伸手划开一道虚空,用本命神通将灯烛直接丢入那妖族女圣的储物法宝之中。   随后它震破心尖血,与天际玉燎一样燃烧本源血,朝着天水一方中的陈九直冲而去。   它这一去,不管成功与否,都是再也不回。   陶李见来人。   持剑。   剑意到巅峰,不曾留手。   一剑骤然甩去。   整个天水一方如同瞬间静谧,天水不再流动。   然后一瞬之间。   流水回归。   鼠脉大妖冲来的身躯一怔。   碎成万千。   妖族女圣看了一眼,不再注视,伸手点在持刻刀的老者身上,让持刻刀的老者身躯一怔。   随后妖族女圣拦袖。   那半死不活的龙脉天人与饕鬄被她收入袖中,其余几位天人大妖也没她依次捞来。   妖族女圣再一虚压,身后那道妖族仙器笼罩其下,更渐浓烈的覆盖了整个浩然宗。   妖族女圣探入虚空裂缝,身躯不见。   玉燎浑身沾染龙血,已经斩杀那妖族十三境老龙的本源分身,眼瞳青转紫,一直情绪波动不大的他,此时高声喝道。   “妖族畜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玉燎直冲天际,一把撕碎刚才妖族女圣所撕裂的虚空缝隙,沿着她所行路线。   杀去了妖族。   数万里外。   有一道璀璨华光弄下。   然后骤然无息。   老天师沉默无语,低头叹息一声。   持刻刀的老者安静站了一会儿,收了刻刀,身影不见。   道教天人魏之冲单手提着一头被自己打死的天人大妖,苦涩摇了摇头,“何必了。”   虽然是个寿元无多的老头儿,但是人能活着还是要多活会儿好啊,用不着这么急着去送死。   毕竟往后还有他们这些年轻一辈的。   魏之冲再次无奈摇头,掏出腰间酒葫芦,朝着天际敬酒。   陶李抱剑,朝着数万里外躬身行礼。   敬我人族英烈。   天水一方之中,陈九忽然睁眼。   眼瞳之中火色一闪而过。   他微微起身。   天水沸腾。 第一百八十九章 没有金丹的金丹境   浩然宗的天水在这一瞬间几乎消散了三分之一。   看得从天际回来的汪海汇一阵心疼。   自家宗门法宝就这样损失了小半威能,怎能不心痛啊。   汪海汇又瞧向在天水之中,蒸发了小半天水的陈九,他先是锁眉,随后缓缓展开。   瞧着这陈九人没事,那就最好不够,不过自家宗门这小半天水的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汪海汇拉不下这个面子去跟陈九这个小辈计较,但是他可以和老天师扯皮呀,总得赚些赔偿回来。   不然这一战之后,浩然宗名声下降,燃灯丢失,还一点没捞着好,那就太亏了。   老天师抬手,一道玉镜法宝飞去,将天际蔓延的漆黑虚空全部收入其中,算是降服了这件无人催动的妖族仙器,随后老天师又转头,极快的打量了周围几眼。   皆无大碍。   老天师这便放心了许多,瞬息而下,到达陈九身前。   陈九扛着昏迷过去的江辞,双目之中武运与火光皆缭绕,站在天水之上,青衫不知何时,微微淬火。   老天师看着陈九轻笑一声,“这次浩然宗可亏惨了,你倒是赚大了。”   陈九微微抬手,看着手掌之中溢出流转的火苗,不解问道:“那盏灯是什么?”   老天师回道:“这燃灯是妖族圣物,你刚才吃下的灯芯,原先是一把火属的飞剑,威视巨大,你如今将灯芯炼化,就如同炼化一把本命飞剑一般,现在还真不知道你该是体修还是剑修。”   陈九疑惑皱眉,“我咋没感觉?”   老天师笑道:“你见过有剑修一来便能自由自在使出飞剑?”   “且你的情况更为特殊,我也不知道你之后到底是剑意覆上拳意,还是拳意覆上剑意,总之对你来说都算好事,多内视自身,勤加练习就好。”   老天师捋着长须在笑,本以为对陈九而言都算好事,但却很快皱眉,神识外出,打量陈九一阵,担忧问道。   “金丹碎了?”   陈九点头,苦涩一笑,“是的。”   而且在他复活之后,金丹也无。   这就代表金丹真的碎了,连同里边的元婴胚胎一起。   老天师无奈的摇了摇头,“麻烦了。”   不止说陈九。   也说他自己。   之后与妖族龙脉、虎脉去往天外厮杀的老剑神要是回来知晓了,大概率要来大道观找自己讨个说法的。   自己能有个屁的说法。   全想完了也只能说个计划失策。   也确实是失策了。   没想到妖族这么快就来了。   更没想到他所请的学宫天人修士竟然一人没来!   学宫与道观之间非得这么泾渭分明?   道观所行之事,学宫当真半点不掺和?   甚至之前还有学宫讲师说出之前兵家一脉起义是道观教唆。   放他娘的狗屁!   就学宫这种说着百家争鸣,其实就儒家一家独大的局面,摆明了会出问题。   别说兵家,现在就是墨家也有些不服儒家,许多与儒家的讲学都是针锋相对,如今墨家在学宫之中也是颇受打压。   而学宫与道观不和,其实说白点,就是儒家与道观不和。   毕竟兵家与道观一向还是挺交好的。   老天师这次所请,便是两位兵家天人。   却都没来。   老天师也知道不是他们不想来,确实是学宫不许,也可以说是儒家不许。   道观与儒家本就争锋相对。   可老天师还是想不明白,为何这种关乎天光州全体修士的大事,儒家也要和道观对着来。   读书人当真就放不下这个面子?   老天师心中由悲愤转为现在的全是沮丧,叹息一声。   学宫与道观不齐心协力的话,这人族天下说不定真要被妖族打成数千年以前的狼狈模样。   老天师再哀叹一声,朝着陈九说道:“金丹破碎的情况,数万年来肯定不止你一个修士,治愈替补之法有许多,等我回去找个找个最适合你的,到时候再与你说。”   陈九点头,青衫上火焰消散许多,开口道。   “不急,也没啥事,就是金丹碎了而已,人还是好好的。”   老天师勉强笑了笑。   这句话确实也对。   毕竟陈九这人还是好好的没事,而且还吃下了燃灯灯芯这把犹如仙兵的火属飞剑,也算是这次失策之下比较好的结果。   但这只是对陈九而言,对整个人族而言,陈九碎了小金丹断了修行路,这将会是一个巨大损失。   可能会让人族失去一个能够登峰的天人体修!   老天师低头,与陈九一摆手,瞬息离去,得快些为陈九寻找弥补法才行。   不然别说人族,剑神姚天长首当其冲就得找他扯皮。   他可不想接姚天长一剑。   老天师走后,陶李则是担忧的看着自家师弟,沉默片刻,也只能算是安慰自己般说道。   “人没事就好。”   陈九笑了一声,“咋都这么伤感,他娘的今晚喝酒,喝醉了都高兴!”   陶李无奈的点了点头,“好,但我要外出一阵,等回来便和你喝酒。”   陈九笑道:“那要快些,毕竟高兴不等人,咱们师兄弟不醉不归。”   陶李点头,不再回话,一瞬之间直去天外。   相传天外有处云外云,是天地之中所有的消散灵气汇聚而成。   陶李就去这处云外云,寻找陈九散在天地之中的金丹气。   若能找回些许金丹气回来,说不定对于陈九之后重塑金丹有所帮助。   陶李神情有些沮丧。   毕竟就算找回金丹气,陈九重塑金丹的机会依旧渺茫,历史上诸多修士碎掉金丹,最终能重塑金丹者,只有三位。   这三人不是什么天骄,也并非大宗子弟,就连重塑后的金丹品阶也不高,之所以能够重塑无非就是得了这天地机缘,在种种巧合之下重塑成功。   而另外的碎金丹者则挑选了诸多法门,以另类成元婴,倒也不知道比起正常元婴来说是弱是强。   陶李担忧,一把冲入云外云之中,身影不见。   整个浩然宗之内,天人修士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在场只留汪海汇和道教天人魏之冲了。   汪海汇朝着魏之冲抱拳,“谢过魏小仙人相助。”   魏之冲可不好意思受这礼,赶忙拱手回礼笑道:“汪宗主言重了,我就单单斩个妖族的小小天人,在我们道观之中,真算不得什么。”   魏之冲身为道教十一境巅峰,说这话确实没错,就是低下一些学宫一脉的弟子听了不得劲,微微皱眉。   汪海汇点头,仍是抱拳道:“谢了。”   魏之冲无奈的摇了摇头,转口道:“算了,以后来大道观,我请你喝酒。”   汪海汇点头笑道:“好。”   道教魏之冲也走。   只留汪海汇看着低下浩然宗的烂摊子,满脸苦笑。   这次大战,不论哪边都得了好,唯独他浩然宗亏了。   汪海汇觉得自己有些愧对祖师爷啊。   但也没法。   汪海汇只得朝天作揖,低声道:“为我人族,请诸位祖师莫要怪罪。”   汪海汇又看了一眼天光州极南处。   那里有浩然宗的两位天人修士,也是除他之外的所有天人修士。   这是汪海汇的私心,也算是留给浩然宗的后手。   毕竟汪海汇死后,两位天人修士加上老天师念及自己的情分,应该能护住宗门不被其余十大宗门蚕食。   这是最坏结果。   还好没有达到最坏。   汪海汇心中舒了一口气,又朝低下众修士看去,想着之后的百宗会战该如何是好。   继续接着打?   好像也不是不行,只是这魁首的奖励已经丢了,该咋办?   汪海汇思考一会儿,突然瞅见低下陈九,眼神一亮。   想着若是陈九夺魁了,那就可以不用奖励了,反正奖励也被他提前吃掉了。   如此甚好。   汪海汇便朝低下修士说道:“百宗会战半月后重新开始,诸位先休整一番。”   不待低下修士点头答应,汪海汇便随着之前天人一起不见了。   陈九扛着江辞,听完汪海汇说话,从天水之上缓步踏出,走入浩然宗。   犹如火神从水中来。   陈九稍稍吐气。   气中有丹火。   青衫之上的火焰极速消散,变为平稳。   周遭修士皆不敢直视陈九。   毕竟一个敢直接冲向天人修士,还是冲了两次的修士,至今还能活着,他们可真不敢惹。   所以陈九一路走来,修士避让。   陈九担忧的看了看肩上扛着的江辞。   此时江辞脸色苍白,不省人事。   陈九心中焦急,将江辞往那医馆里送。   毛驴和小人瞧见了陈九,急忙赶来。   毛驴跑至一半,愣了一下,突然叫道。   “陈九,你从哪拐来的婆娘?”   陈九顺道给了它一拳,没好气道:“这是江辞。”   毛驴愣了一下,赶忙点头,“哦哦。”   几人极快去了医馆。   江辞醒来时。   周遭是几个人和一个驴脑袋围着她。   把江辞吓了一跳,瞬间看清之后,便舒了口气,赶忙看了看陈九,嘴角轻轻拉起一抹弧度,却没有说话。   毛驴眼瞳一张,急忙道:“遭了,哑巴了。”   陈九皱眉,疑惑道:“不会吧?”   一旁浓眉大眼的李仙摇头,难得开口道:“不好说。”   余淼反驳,“我觉得没有。”   杜白商量道:“试探一下?”   毛驴点头,然后朝着躺在床上的江辞一摆蹄子,问道:“这是几?”   江辞闭上眼睛,不想搭理它。   毛驴摇了摇脑袋,一摊蹄子,“哦豁,脑子也不好使了。”   杜白反问道:“有没有考虑过她只是单纯的不想理你?”   毛驴睁眼,“不会吧?”   几人皆是点头,“会的。”   为此毛驴深受打击,闭口不言。   陈九咧嘴一笑。   江辞能有意识了,这便不错,往后再慢慢调养吧。   之后半月,江辞大多安静坐着,因为丧失了一道本源剑气,浑身气力不足,面色苍白。   毛驴见了,思考半天,终于是想起了曾经书上的一句话,开口问道。   “肾虚,总是在过度劳累之后,腿脚酸痛,精神不振,面色苍白,好像身体被掏空,是不是肾透支了?”   从这日起后,江辞再没和毛驴说过一句话。   陈九则经常跑去浩然宗之外,也不知道去干啥,总是要黄昏时才回来。   后来有修士路过,看见浩然宗外的淮河之中不知何时有了个分支,流向另外一处大江。   而那条分支沟壑看着极为凌乱,就像是……被人硬生生凿出来的一般。   陈九凿河。   因为淮水能够冲洗他身上的火焰。   不然每次陈九凝练武运之际,身上都会浮现极鲜艳的火焰,并不大却极为滚烫。   陈九怕在浩然宗城内练拳把别人点着。   毛驴还开玩笑的说这叫随地烧烤,确实不好。   所以陈九就寻了淮水,一把冲入水中,在水中一路练拳,凿了处分支来。   不过即使这样,陈九也还是控制不好自身那股火焰。   这火焰已经深入他的血液骨髓,随他一同绽放,一同熄灭,似乎已经成了与武运同等存在的本源。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难控制,许多时候陈九一急,身躯就会有火焰跳动。   这样没法,只能慢慢来吧。   陈九只以为火焰便是全部。   却不知道在他的血液与骨髓之中,烈焰深埋之下,有一柄血液与骨髓铸造的飞剑雏形。   正在深埋,等待出鞘。   ————   陶李在半月后回来,面色失落,陈九散在天地间的金丹气,他找遍了云外云,毫无收获,只能无奈回来。   此时百宗会战也重新开始。   剩余十修士抽签捉对厮杀。   陈九抽到何之洞,是那喜欢摇折扇的白衣公子哥。   陈九朝他笑一笑。   这一战后,百宗会战修士见着了战力最为悬殊的一场厮杀。   完全是陈九单方面的殴打何之洞,甚至把何之洞的那炳法器折扇都给烧毁了。   最终何之洞败出天水一方,且因为天水一方威能减弱的原因,何之洞要承受三层的伤势。   所以何之洞浑身焦黑,头发蓬起。   陈九笑言,“给你做个爆炸头,不收钱。”   众修士面色惊讶,看着低下何之洞,多半都是同情摇头。   陈九就安静站在台上,青衫鼓动,其上有细小火苗跳动。   陈九自小金丹碎后,已经不是小金丹境界。   成了没有金丹的金丹境。   举世无双。 第一百九十章 天光州甲子辈第一   如今的陈九谁敢去打?   底下金丹,无一人敢说自己能赢陈九。   至少在如今金丹境界是如此。   不过也有喜好攀高之人。   例如姜元。   他其实没有抽到陈九,但却主动提出与陈九先厮杀。   其余柳熠几人无所谓,甚至还极其支持,毕竟陈九和姜元两个夺魁热门去捉对厮杀了,不管谁胜谁负,他们的名次总该要提高些。   柳熠心中当然是希望姜元胜,陈九败走。   原因也简单,柳熠心中觉得姜元好打些,若是陈九胜了,那他就真没夺魁的心思了。   可柳熠心中也明白,这怎么可能嘛,就目前来看,陈九从天水一方出来之后,战力绝对比所有金丹都强上一个档次,应该是达到了元婴强度。   金丹境界的元婴战力,确实让人不可置信,仅凭这点,陈九就该夺魁。   更别提陈九还有个让姜元想着就头痛的神通。   不死不灭,这怎么输嘛?   姜元在底下双手抱胸,紧缩眉头,低头沉思,自言自语道。   “这不是耍赖嘛,这谁打得过他啊?”   确实没人打得过。   姜元从上台到败倒,不用一刻钟。   陈九站在最中央,拳上武运带着火焰,在他指缝之间流转。   姜元抹掉嘴角鲜血,艰难的缓声站起,召回一旁掉落飞剑,插回剑鞘,朝着陈九双手抱拳,无奈道。   “是我技不如人了。”   姜元说完,选择转身大踏步离开这处小天地。   走之时,姜元低头轻摇。   如果是靖正鸿在这,应该不会认输吧?   就算明知打不过,他多半也要拼到最后一剑,然后“死”出去。   可惜他不是靖正鸿。   他是姜元,自然有他自己的剑道去走。   靖正鸿曾开口对他说过,他的剑心不纯。   可到底剑心纯不纯,靖正鸿当真就晓得?   不过是看个大概罢了。   古往今来剑心最纯者,有人说是老剑神,有人说是扶摇山曾经忘情的老祖,众说纷纭,毕竟这件事都没见过,自然也都只能猜个大概。   可要姜元来看,剑仙之中的剑心最不纯者,当属老剑神。   老剑神自成天人以来,所关心的身外事越渐增多,剑心怎么会纯?   不过老剑神虽然剑心不纯,但仍是姜元心中的人族有史以来第一剑修。   老剑神剑心不纯亦能登顶,他姜元又为何不能?   况且老剑神都已经先为天下剑修走出了一条无敌路。   后人难道连跟上都不行?   难道老剑神便是天下剑修之绝响?   那之后的剑修可就太丢脸了。   所以姜元会跟上的。   紧随老剑神曾经的脚步,走上剑修之巅。   ————   陈九站在台上,已是无敌样,撇了剩下的几位金丹一眼,笑着问道:“接下来谁上来挨打?”   陈九这一句话说完,底下修士皆是目瞪口呆。   好家伙,好好的一个百宗会战硬是变成了陈九的单人擂台。   汪海汇还对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到。   反正陈九这小子都是既定的魁首了,那也懒得抽签了,就挑战顺序,让陈九一个一个打过去吧。   几位金丹之中,柳熠听完陈九这一句话后,撇过脑袋,装作若如其实的吹起了口哨。   笑话,姜元在他面前都撑不过一刻钟,自己去不就是摆明了找死吗?   既然都要找死,那干嘛不晚点去,顺便得个好名次呢?   剩下几位金丹面面相觑,皆无动静。   终是黎阳忍不住了,冷哼一声,向小天地之上走去,路过柳熠之时,朝着柳熠不屑道:“软脚虾。”   柳熠低头不言,仍旧装作若无其事的吹了吹口哨,顺带还用脚扫了扫地上不存在的灰尘。   什么软脚虾不软脚虾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叫能屈能伸,不然上去挨一顿打,然后再灰溜溜的滚下来,这便叫英雄?   狗屁不是。   成王败寇。   以后山上修士只记得他是这次百宗会战的第二,屈居陈九之下,哪还会记得什么黎阳,真是好笑。   柳熠吹完了口哨,便赶忙抬头,看热闹般的注视着小天地之中。   陈九与黎阳正在对峙。   黎阳咧嘴笑道:“许久不见,没想到你出了小天地之后,竟然能成为现在这般体修,世事难料呀。”   陈九听闻,疑惑的打量黎阳一眼,不解问道:“你谁啊?”   黎阳一愣,“你把老娘忘了?”   陈九微微挑眉,“给点提示?”   黎阳抬手道:“崆峒秘境里还一同杀过妖。”   陈九又仔细皱眉思索,想起崆峒秘境里好像是有这么一位女子体修,至于其他的,就没有印象了。   陈九一向以男拳自居,当下直接伸拳,指尖武运与火焰流窜,朝黎阳高声道。   “少扯些有得没得,过来挨打就行了。”   黎阳气的一扯嘴角,眉头一皱,伸拳往前,身躯一股惊堂风震出,喝道:“那就来试试!”   陈九应答一声,“好!”   然后一拳。   将黎阳从小天地正中打至边缘,大吐一口血,直接退出小天地。   当然是“死”着出去的。   一拳干碎。   陈九这一拳,可谓是半点没留力。   把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柳熠都吓了一跳,暗道一声好狠的拳,打女人都这么不留余力,等会儿打他,那不得一拳直接干废。   所以柳熠低头摸着耳垂思索,思考着等会儿该怎么挨打轻点,又能够保全面子。   黎阳身影缓缓浮现在小天地之外,因为受了小天地三成因果的原因,此时脸色苍白,气血虚浮,没有多言,转身就走了。   同是体修,差距却如此之大,让黎阳有些接受不了。   继姜元和黎阳之后,众金丹就无人敢与陈九捉对厮杀了,皆在小天地之外站着,你看我我看你,也不急。   底下修士苦笑不得,这陈九是真成擂主了啊,还无人敢上去打擂。   汪海汇也懒得再抽签让他们捉对厮杀了,直接让他们摇号,轮流去与陈九捉对厮杀。   还真让柳熠给摇到了最后一个,可把他高兴坏了,板上钉钉的第二了。   柳熠甚至已经想好了获奖词,就等着到时候百宗会战授予奖励时说了。   陈九也不拖沓,一拳接一拳,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全部打完。   等得柳熠登台,先朝着陈九一抱拳,随后拍了拍衣衫,朝着陈九轻笑道:“陈兄,怎么来说我们也算老相识,我与你一直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今日咱们以武会友,点……”   柳熠这句“点到为止”还没说出口,便看见一个硕大拳头直冲而来,柳熠骇然。   拳至。   轰然一声。   柳熠身躯倒飞而去,在小天地之中猛然甩砸几下,吐出一口血,倒在一旁。   但没死。   这就足够让底下众人惊讶,纷纷交头接耳道。   “瞧,我就说这柳熠可以接陈九一拳嘛。”   “是不是陈九没使劲啊,你瞧这一拳看着就没之前打黎阳那么重。”   “胡乱说,反正这柳熠就是抗住一拳了,拿钱啦。”   “切,给你,那我赌这柳熠撑不过两拳,你赌不赌?”   “我就看不惯你这自信样,老子赌了。”   “……”   要是小天地之中的柳熠知晓这两人竟然拿他打赌,估计得立马跳出来,和他们一起下注,然后大赚一笔。   可惜柳熠不知道,且现在还在挨打。   他抹掉嘴角鲜血,堪堪站起,捂着挨了一拳的腹部,朝陈九缓声道。   “都是道友,不要这么着急嘛,我们好好切磋一下,你要是赶时间和我说一声就是,我马上就走。”   陈九挑眉,“那你还不快滚?”   柳熠点头,身子立马一正,一副严肃样子,朝着陈九一抱拳,随后又朝着四周修士高声道。   “陈道友拳意高超,我略逊半筹,不愿再做无谓厮杀,在此认输,算是惜败,无奈只能获得这第二的名次。”   柳熠说得惋惜,可低下众人都能看见他那嘴角的微微笑意。   几乎相当于白捡的第二,谁不高兴?   这百宗会战的最终厮杀也就如同闹剧一般结束了。   而整个百宗会战只火了一个年轻人。   陈九。   几乎是横空出世,小金丹境界敢出手拦天人两次,后续晋升金丹,更是有元婴战力,完全是一路碾压夺魁。   天光州的甲子修士排名榜直接将陈九列为榜首,原因很简单,也就写了一句话。   金丹境界,元婴战力,且是体修。   这句话的含金量便极重了,尤其是后边的体修二字,更是骇人。   山上修士公认的剑修、体修同境无敌。。   十境天人之后算是假无敌,不过化至臻境的天人剑修、体修则照样是真无敌。   所以陈九这元婴战力在真元婴里也算好手。   不怪柳熠这些顶尖金丹接不住他一拳,实在是陈九太过妖孽。   甚至有好事之人直接将陈九与数千年前的老武帝陆神力年轻时相提并论。   讨论陈九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武帝。   对此言论,天光州修士大多乐得赞同,毕竟陈九是本州修士嘛,说出去也沾光。   但其他州修士可就不愿认同,尤其是一向排外的黩武州,其中有天才体修听到天光州在传的这陈九,笑着摇头讥讽道。   “区区体修而已,也就是天光州这种没出过什么天才体修的蛮夷之地才会如此追捧,甚至还不知天高地厚敢与老武帝比,真是笑掉大牙。”   黩武州大多言论,也都如此。   至于其余州则言论皆有,没黩武州这么极端,甚至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故意挑拨离间,搞些地域黑,例如这般。   “听说了吗,天光州修士在外都说黩武州是一群莽夫蛮夷,只会用拳头,只有一成不到的修士上过学,会识字。”   “胡说,明明是黩武州修士说天光州是贫瘠偏远之地,说那些天光州修士吃不起丹药,也没有炼药的秘法,直接抱着灵药就啃。”   诸如此类的言论,修士之间层出不穷,数不胜数,且大多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别州修士所说。   这也算是人族七州互相争斗的缩写。   百宗会战之后,便是一个潦草的颁奖环节。   陈九身为魁首,得了一个“金丹无敌”的称号,便再无其他了。   第二的靖正鸿则得了个道器“道印”,乐得柳熠在一旁嘴角止不住的笑。   陈九都看蒙了,朝着汪海汇问道:“我的奖励了?”   汪海汇先是一怔,随即疑惑问道:“你的奖励已经被你吃进肚了啊,还要什么?”   陈九哑口无言,傻愣当场。   看得一旁的柳熠更高兴了,好家伙,他这第二拿的真不亏啊。   这次颁奖也就是浩然宗应付了事,极快结束。   之后老天师来找了陈九一次,凝重开口道。   “重塑金丹一事,我查遍古今书籍秘法,得到三种方法,一是跌境回七境,重新凝练金丹。”   “二是寻找一件法宝来代替金丹,重新运出元婴。”   “三则是体修才能够用的方法,练出一颗武胆,不要元婴,以武胆晋升天人。”   陈九听着一愣,随即皱眉道:“那你倒是说具体咋办呀?”   老天师也皱眉,摇头,“我也不知道呀,这我得回中土神州道教本脉询问才晓得,说不定还得去黩武州请教那几个老武夫。”   陈九点头,“行吧,我也不急。”   老天师颔首,又问道:“中土本脉道教这次有大会有事,可能会涉及你,应该不算好事,但也不坏,你师父估计也会同意,你要先做好准备。”   陈九挑眉,“啥事啊,谜语人似的,话也不说明白。”   老天师摇头,“不可多说。”   他捋了一把胡子,转身不见。   陈九无奈摇头。   真是谜语人呀。   ————   百宗会战结束后的半月,陈九已经启程回道观。   汪海汇正在督促门内修士修复浩然宗。   天地忽然有一抹极快到看不见踪迹的光芒而来。   随后便是一个红脸老者站在汪海汇身前,持着腰间飞剑,板着脸朝着汪海汇问道。   “听说我徒弟得了魁首没奖励?”   汪海汇一怔,瞬间明白了自己着了老天师的道,也明白了那陈九师出何处,当下脸色一变,立马笑道。   “我哪敢呀,这不忘了嘛,您一来我就想起了。”   ————   ————   ————   2021,兄弟们元旦快乐。   请假一天,谢谢兄弟们支持   如题,兄弟们早点睡,别熬夜,我会心疼。 第一百九十一章 去往边关   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特别是长大之后,总是匆匆相聚,嬉笑过后,又要匆匆别离。   例如杜白、余淼,此时便只能跟着自家宗门回去。   但李仙一直跟着陈九。   引得陈九疑惑的朝李仙问道:“你是孤儿吗?”   李仙没说话,点了点头。   还真是。   陈九便神情一怔,不晓得咋个回话了。   有些玩笑,你在别人没有之前,怎么开都行,有了之后,再开玩笑,就是戳到别人的伤心事了。   所以陈九摆了摆手,轻声笑了笑,安慰道:“没事,我也是。”   李仙轻轻点头,仍是没说话。   陈九皱眉,用胳膊肘碰了碰李仙,问道:“咋的,真伤心啦,话也不说。”   李仙缓缓摇头,开口道:“就是不想说话。”   陈九无奈的笑了笑,又问道:“打算跟我去道观?”   李仙仍是摇头,“跟你多走几天,道观就不去了,我可能在中途就走。”   陈九扬眉,又问道:“怎么,舍不得?”   李仙又摇头,神情正经道:“混饭吃。”   李仙虽是七境,但未完全辟谷,虽不用食一日三餐,但跟着陈九有好吃的,那为啥不吃呢?   至于分别之处,李仙选在了天光州靠南的淮水剑湖之处。   这淮水剑湖在近些年突兀崛起,据说领头之人是位元婴剑修,而整个宗门也如同名字一般,是建在淮水边上的剑湖之中。   淮水剑湖的崛起也极为诡异,是在天光州原先的十大宗门西北剑湖灭门之后的数年内骤然而起。   且其领头的元婴剑主还声称自己是西北剑湖正统,如今在天光州南部建立淮水剑湖,就是要重塑西北剑湖曾经荣光。   这元婴剑主来历不明,据众人所查,原先的西北剑湖之中,并没有他这号元婴剑修。   且他的说法含糊不清,实在不能让人信服。   最有疑惑的一点,便是原来覆灭西北剑湖的太白剑宗与扶摇山,皆对这突然出现宣称是西北剑湖正统的淮水剑湖熟视无睹。   这就最不正常。   所以李仙要前去这淮水剑湖一趟,他要去看看,不会动手。   因为打不过,也不愿麻烦陈九。   但如果那淮水剑湖的元婴剑主真是沾名钓誉之人,李仙会记在心中,等到日后真是剑仙了,再一一问剑。   愧对他西北剑湖者。   皆是李仙日后问剑之人。   无人能躲。   ————   中土神州。   天下最大也是道教起源的大道观之中。   有十二位道人齐坐,以天下为棋盘,论道而言。   十二位道人,十二位大天官。   大多都是道教创教之初便存在的,也有更替,且对更换人选只有一个要求。   道教十三境。   所以十二位道人,皆是十三境。   这中土大道观曾经也因为十二大天官的更迭,邀请过道教至高剑仙老剑神来担任大天官。   但是老剑神拒绝了。   理由很简单。   他瞧不上。   老剑神便是老剑神,天下独一个,没必要去当还有十二个的大天官,自掉身价。   当然,只是对老剑神来说是这样的。   对于道教众多修士而言,能成中土道教十二大天官,已经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了。   而此时这十二大天官正在议事。   先是学宫一事。   一位极其苍老的枯发老道儿,拎着凋零拂尘,面无表情,开口道。   “学宫内部不和,对人族天下极为不利,如今我们道教势大,更该为人族做出贡献,诸位有些什么主意?”   老道儿这席话倒是没有说错,学宫如今内乱,儒家与兵家不和,已经是全天下都知晓的事情了。   且这次内乱极大,继天光州兵家老祖谢至剑斩儒家圣人而死后,兵家与儒家的矛盾便越渐不可调和。   而最离谱儿的便是兵家明面上的战力竟然比儒家还高。   因为兵家多剑修,好厮杀。   若是作为学宫老祖宗的九圣不出手,那么兵儒两家争斗,天下修士还真更看好兵家。   这九圣也是为难,他们之中虽大多是儒家老祖宗,但已过数千年,如今他们作为学宫老祖宗的身份显然是大于儒家老祖宗的。   而儒家又讲究仁义道德,更是讲理。   可如今儒家、兵家都各有各的理。   九圣偏向谁都不对,只能焦头烂额的两面相劝,才堪堪缓住兵、儒两家的矛盾,没再出现兵家老祖谢至斩儒家圣人的大事。   这就是学宫百家争鸣的坏处。   在老道儿身旁秃顶道人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显得不伦不类,开口道。   “理应是先观望些时日,如若学宫真内乱到不能自理,我们再出手相助。”   几位大天官点头,随后无言。   这个秃驴道人说得也没错,学宫有九圣在,应该是不会内乱到无法治理。   若内乱到无法自理的局面,那代表九圣都自顾不暇,到时候他们道观再出手,不仅名义上行得通,而且难度也会小许多。   十二大天官之中突然传出嗤笑,一位少年模样,扎着小辫的小道人不屑开口道。   “冠冕堂皇,要我来说,就直接趁学宫内乱到极致之时,道教全面出动,直接一统学宫,让整个人族天下都听道教所说,集人族之力打向沧澜海去,灭了妖族,将我人族失去的几州重新夺回来。”   小道儿临近的一位高大道人撇嘴一笑,问道:“那学宫九圣,你去与他们厮杀?”   小道儿愣了一下,随即挑眉一笑,“天光州不是有姚天长在嘛,正巧他没什么事做,到时候若真要与学宫厮杀,把姚天长叫回来就是,我相信姚天长作为天下至高剑仙,一人杀两圣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吧?”   高大道人笑了笑,“是没什么问题,但你去把姚天长请来吗?”   小道儿笑了一下,“自然是老道儿把他请来。”   枯槁老道儿摇了摇头,“我可没那面子。”   事实上天下能请来姚天长的人,真不算多。   道教老天师算半个。   学宫守在崆峒秘境的老书生也算半个。   姚天长弟子陶李算一个。   除此之外,好像还真没了。   那没事了。   这件事也就先告一段落,真有学宫九圣不能自理的局面出现,那便再说。   枯槁老道儿再说道:“天光州百宗会战出了个道教体修陈九,据说是姚天长的弟子,以碾压之势夺魁。”   一位经常去往天光州天外的道人点头开口道。   “是有此事,那几日我虽不在天光州,但也听说过,且这陈九据传言是武夫之后的又一天骄体修,能以金丹悍元婴,其余金丹修士在他面前皆撑不过一拳。”   小道儿嗤之以鼻,不屑道:“又是这般,什么老剑神之后的天骄剑修,老书生之后的天骄文才,得了这些名头的修士数千年来也有这么几个,可如今他们人呢,最多不过十一境而已。”   这般高开低走的修士,小道儿见多了,自然更瞧不起这种说法。   况且那天光州作为偏僻大州,在人族的战力几乎是默认只在锦绣神州之上,连相邻的浮白州与黩武州都比不过,更别谈中土神州。   这种偏僻大州的金丹能有些什么战力?   小道儿自然是不屑一顾。   老道儿面无表情,开口道:“我的意愿是将这陈九派去沧澜海的边关去,也算卖姚天长一个面子,诸位有何意见?”   几位道人皆是点头无言。   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一件小事而已,况且还能白得姚天长一个小人情,何乐而不为?   之后十二天官议事,皆是小事,三言两语便讲完。   十二天官各自散去。   朝着人族天地各方。   ————   陈九于初夏时节回了自家道观,继毛驴之后,道观又多了个江辞。   江辞每日就喜欢跟在陈九屁股后边,话语也不多,大多时候都是安静坐着,看着陈九在栏上练拳。   陈九这练拳,主要便是将体内火焰与武运更好融合,别再出现控制不稳,导致火焰压制武运,威力反倒减弱的局面。   陶李也在一旁看陈九练拳。   只看了三天,陶李便满脸惊愕。   陈九已能极好的掌握体内火焰与武运的相融,甚至能左手燃灯火,右手武运起。   而最让陶李惊愕的,便是他从陈九眸子中竟然看见了一抹浓烈剑意。   和江辞眼中那抹极为相似。   陶李不由得想起了江辞那日将嘴中的本源剑气喥给了自家师弟。   极有可能便是这个原因。   但一个体修竟然有剑气,这件事还是让陶李有些接受不了。   不过对自家师弟而言应该算好事。   那就好。   姚天长在初夏过半时回了道观,一来就见着了江辞坐在道观里边,拿着本书,不知道在看个啥。   姚天长先是一愣,随即自言自语念叨一声。   “这小子怎么又找了一个?”   陶李先出来迎接自家师父,脸上满是笑意。   姚天长对着陶李挑了下眉,低声疑惑问道:“又是那小子带回来的?”   陶李轻笑点头道:“那肯定得是师弟啊。”   他陶李可没这种本事。   姚天长皱眉,“周贤那女娃娃还没整完,这小子就换人呢?”   陶李仍是笑道:“也算好事嘛。”   理是这个理没错。   姚天长皱眉思索了半天,觉得自己既然作为陈九的师父,理应大气,便稍微直了直身子,朝着江辞走去,先是微微凝视片刻,随后开口问道。   “小女娃叫什么名字?”   江辞撇了姚天长一眼,低头又继续看书,闭口不言。   姚天长眉头一皱,转身朝陶李低声问道:“是哑巴?”   陶李摇头,他也不知道这江辞为啥不说话。   姚天长沉默片刻,突兀问道:“小女娃可是先天剑胎?”   江辞略微震惊的看了姚天长一眼,随即在姚天长的得意目光中,拿起书,就要径直走远。   陶李赶忙上前,疑惑问道:“江辞妹子,咋个不说话呢?”   江辞面无表情道:“陈九说了,不让我与陌生人说话,还特意给我说了三次。”   姚天长挑眉,朝着陶李轻声道:“去把陈九叫来。”   陶李得令,去叫陈九。   陈九屁颠屁颠跑来,看着架势便知道对自己不利,当下先声夺人,朝着姚天长埋怨道:“师父,你回来咋都不通知我一声?”   姚天长朝着陈九轻轻笑了笑,随后朝陈九问道:“你从哪骗来的姑娘?”   陈九愣了一下,摇头道:“我可没骗,是她要跟着我的。”   姚天长皱眉问道:“你觉得我很好骗吗?”   一位本命飞剑品阶颇高的先天剑胎哪不能去,偏要跟着陈九?   说出去谁信?   陈九见解释无果,朝着江辞怒了怒嘴,开口道。   “你解释一下。”   江辞将来龙去脉皆说一遍。   姚天长不可思议的看着陈九,皱眉道:“还真让你小子捡着漏了。”   陈九双手抱胸,不屑道:“什么叫捡漏,这叫路见不平,出手相助。”   姚天长不想搭理陈九,又仔细打量了江辞一眼,商量问道。   “既然小女娃没有去处,那不如就拜入我道观门下,正好我也是剑修,教导你应该是没问题。”   陶李一笑。   陈九一怔。   江辞思考片刻,想到陈九也是姚天长的弟子,便点头道:“好。”   于是云深道观第一个女弟子,这便出现了。   姚天长喜笑颜开,他倒不在意江辞这什么先天剑胎。   毕竟天赋一事,对姚天长来说最为无用,他自己就是天下剑修天赋最高者,已然登顶,如何还能看得起其余剑修天赋。   江辞最让姚天长看重的,是她的那股子灵气,一种和周贤差不多,却又截然不同的灵气。   姚天长觉得不错。   拜师仪式十分简短,姚天长本就不喜欢这些繁琐事情,就是简简单单的让江辞三叩九拜而已。   云深道观的小师妹便出来了。   姚天长喜笑颜开,那处一抹符箓给了江辞。   “这是一道有半仙器之威的符箓法宝,只要充满灵气,便能一直使用,等你六境后,便能拿它护身。”   这是汪海汇补给姚天长的魁首奖励,如今给江辞,正正好。   陈九在一旁看得一愣,开口问道:“师父,我的呢?”   他当初拜师可没什么奖励啊。   姚天长笑着开口,“你呀,你也有。”   陈九喜笑颜开。   于是他去了山脚。   拎着包裹。   面容呆滞。   他还是忘不了刚才师父对他说的那句话。   “你自己拿好包裹,滚去边关杀妖。”   好猛的奖励。 第一百九十二章 西渡   并不只有陈九一个人前往边关。   还有一头驴。   毛驴双脚像人一般站立,双蹄抱胸,鼻腔哼了一出白气,大为不悦,忿忿不平道。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陈九沉默的看了毛驴一眼,随即摇头。   当时毛驴是被姚天长提起来打量了一眼的。   姚天长当时看向毛驴的表情略微复杂。   于是紧张的毛驴朝着姚天长一笑。   这一笑很是妩媚。   姚天长骂了声,“倒霉玩意,你也滚。”   便出现了现在这种一人一驴面面相觑的情况。   陈九又摇头叹息一声,拎起包裹,收好红脸道人姚天长给他的道教通关文牒,准备上路去临靠沧澜海的雄镇边关了。   毛驴跟在他后边。   一人一驴上了最近的渡船,给了两人份的钱,往最西边走。   陈九将包裹丢给了毛驴,叫它背着,自个坐到了渡船的栏边,看着低垂落日,单脚搭在船沿上,另一只脚在低下晃晃悠悠。   似乎要触碰大江,赶上流水。   听闻天光州的雄镇边关有三处,依次建立在沧澜海往后十里处,是人族的一道铜墙铁壁,也是最初的防线。   其中驻守的皆是修士,有像陈九这种从每个道观和学宫里抓去的壮丁,也有各大宗门要求必须去的弟子。   更多的则是一些平时没啥名声的小修士,不想活了或者说是想开了,便往这雄镇边关里一钻,不回去了。   还有些大修士则是在外边人族天地犯了大事,被学宫处罚必须来镇守边关。   这种修士虽然修为高,但最不出力,最爱与比自己境界低的妖族厮杀,例如天人修士便喜欢找元婴妖族厮杀。   且还要厮杀半天,最终装作一副激烈厮杀的模样,随后“险胜”那元婴妖族。   这些天人修士就是待在雄镇边关等着混日子,想着处罚时间结束,回到人族,继续自己的潇洒日子。   最为讥讽的,便是这些大修士通常都能回去。   而那些小修士大多都留在了雄镇边关内,走不掉了,死在异乡。   与苍月黄土寒水为伴。   ————   往西的渡船一直在走。   毛驴拎着包裹,不知从哪拿了一条裤子,套在身下,总算不是衣不蔽体了,此时毛驴与陈九一起坐在栏边,也不说话,就是看着陈九。   陈九白了毛驴一眼,不解问道:“你干啥?”   毛驴迟疑一会儿,开口问道:“我听船上那些人说,我们是去啥边上杀妖?”   陈九点头,“对的。”   毛驴便紧紧皱起眼角,商讨道:“我能不能现在就回去啊?”   陈九疑惑问道:“你回去干啥?”   毛驴只是悲哀摇头,“我不想死。”   陈九挑眉。   真是莫名其妙。   毛驴悲伤的吸了吸鼻子,忧郁道:“我今年正是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年纪,为何要芳龄早逝呀?!”   陈九再微微挑眉,极为疑惑问道:“你他吗搁哪学的这些东西?”   毛驴摇头,“书上写的,再说了,为什么非要去那啥边上杀妖呢?”   陈九听到毛驴这么问,再一看毛驴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才明了,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解释道。   “不是杀你。”   毛驴一听,马上就精神了,兴高采烈朝着陈九问道:“我不用死呢?!”   陈九刚要开口回答,却又沉默。   毛驴会死吗?   陈九转头顺着河流望向极西,眼神微眯。   他也不确定。   能确定什么呢?   或许只能确定自己不会死吧。   陈九转回脑袋,脸上难得挂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朝着毛驴点头道。   “是的,你不用死了。”   “你保证?”   毛驴皱着眉头,面色存疑,还是有些不相信。   陈九轻轻呼了一口气,在流水上,在落日下,点头回道。   “是的,我保证。”   毛驴便安心的笑了。   陈九坐在渡船栏边。   没有晃脚了。   ————   渡船经过了几个渡口,该下渡船的修士差不多都下了,剩下的都是直往边关去的。   这些剩下的修士大多有心事,很多时候都能见着他们举杯对月,了以消愁。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有位修士还邀请过陈九喝酒。   而一向喜欢喝酒的陈九拒绝了,转而在渡船甲板之上温养拳法,凝练武运。   几乎天天都是如此。   就连毛驴都很诧异,在它眼中,陈九似乎一直都是一副慵懒模样,好像还从来没这么认真过。   到底图个啥?   毛驴不知道,它也问了陈九。   陈九只是朝毛驴一笑,转而道:“倒霉玩意,一边玩去。”   这是跟姚天长学的。   毛驴不屑的哼一下鼻子,便不管了。   而渡船之中,也有人在关注陈九。   有位同是金丹体修,看着陈九偶尔出拳的路数,眉头微微一皱。   这出拳的拳意瞧着十足,但拳法似乎没在天光州见过啊,看起来像是没有章法,简单来讲,就是瞎几把乱在打。   不过陈九身上那股子藏不住的拳意倒是真让这金丹体修意外,一时之间都想与陈九切磋一番了。   但这金丹体修又念及渡船之上人多,影响不好,便忍住了心中躁动,想着等之后到了雄镇边关再与这青衫体修切磋一下。   也幸好他忍住了。   不然他就该考虑一下哪家宗门的金创药疗效最好了。   另外一位格外关注陈九的修士,则是住在渡船最顶端的一位女子。   女子面容蒙纱,是件遮蔽气息的法宝,阻挡神识极为好用。   她喜欢在陈九凝练武运时出来,倒也不看陈九,看这天地,似乎能感受到这天地之中的武运变化。   因此女子对陈九的关注更为仔细。   在渡船行至大江边上时。   忽有水起。   渡船高处的女子猛然冲出来,一言不发,直接御空远离渡船。   有修士见女子腾空,面色惊骇之下纷纷效仿,御空而去。   渡船一动不动,困于原地。   底下出现硕大漩涡,其中传来拉扯天地的吸力,扯入无数天地灵气!   有修士惊喝一声,“虹吸!”   其余修士叹息摇头,这渡船废了,真算是时运不济。   而陈九几乎是在渡船出现的瞬间,便护在了毛驴身前。   只是漩涡吞下渡船也只要了一瞬。   虹吸还在。   片刻之后,从千里而至的一只大手按灭这处虹吸,再一弹指,返回天地灵气,随后凭空不见。   御空而立的修士看向原先那处“虹吸”所在,面色各异,但大多叹气。   “虹吸”是天光州极为罕见的天灾,各处皆有发生,有吞天食地之威,若不能逃离,被其吞没下去,那元婴之下,基本就算是死了。   所以渡船上留下的修士,应该是全死了。   只能说时运不济啊。   之后修士没多感叹了,纷纷御风前往不远处的极西边关。   那处水面无波动。   半月后,极西边关的岸边河流突然有响动。   一个湿漉漉的毛驴先被丢出来。   随后一道青衫人影极为疲惫的爬了出来,叫了一声“奶奶个腿”,便晕死在了岸边。 第一百九十三章 女子林桃   陈九睁眼时,只看见一片昏暗,借着黯淡光线粗略看了看,是处狭小的房间。   他试探性的动了动身子,却极为虚弱,浑身武运拳意像是被掩埋,运转不出。   陈九勉强的动了动身子,找了处相对舒服的姿势躺好,略微回想。   半月前的那处虹吸将他拽至大江最低处,已然要随暗流入海,陈九燃尽全身武运,都要耗费气血了,强行托着毛驴从暗流之底来到这处岸边。   陈九瞟眼看了看狭小房间内。   没有毛驴。   空无一物。   陈九心中一紧,微微皱眉。   毛驴不会被吃了吧?   一想到这,陈九心中便越渐焦急,在床上挣扎勉强坐起,先吐了一大口江水出来,然后扶着墙壁,极缓的朝外走去。   他还没走到门口。   门先开了。   是位女子,素裙衣衫,面容秀丽,一脸惊诧的看着陈九,随后微微一笑,轻轻撩了撩耳边秀发,一副小女儿姿态,低头道。   “你醒了。”   陈九疑惑,却也没多问,只是点头回道:“嗯。”   女子站在门口,继续道:“我是从海边将你捡回来的,当时你浑身湿漉漉的,我给你换了一套衣衫,合身吗?”   陈九低头瞧了瞧身上衣物,一袭粗布衣衫,感觉是有些紧身,有些地方瞧着更像是女子装饰,但无伤大雅。   于是陈九先点头,又问道。   “你将我从海边带回来的时候,瞧见一头毛驴了吗?”   女子点头,手儿一指,“毛驴呀,在外边。”   于是陈九就见着了被关在猪笼里的毛驴。   毛驴坐在里边,原先是一脸不忿,瞧见了陈九,立马激动起身,朝陈九叫道。   “九啊,他们都说我是妖怪,你可得帮我呀,九爷。”   女子皱眉瞧着毛驴,朝陈九说道:“我把它带回来的时候,给它检查了一下,这毛驴有意思,体内水里边含了点血,估计是活不了几天了,我就把它丢到猪笼里去了。”   “结果没想到过了两天,它就吐了一大堆水,爬了起来,看着我直接问了句”姑娘姓啥“?”   “当时我就以为它是妖怪,叫上村里几个打鬼的,准备把它杀了,它又说是你的同伴,我看着这毛驴好像没啥威胁,也是一副傻样,就把它留到这猪笼里,等你醒了再说。”   陈九点头,“它确实是和我一路的。”   女子这便点头,“那也行,就当彩礼了,这么肥一头驴,也值个好价钱。”   哭哭啼啼的毛驴立马一愣,面色茫然。   彩礼,什么彩礼?   陈九也是摸不着头脑,面色疑惑。   女子双手抱胸,完全没了先前的小女儿姿态,挑眉道:“你是我捡回来的相公,这毛驴自然是你给我的彩礼了。”   毛驴面色极为愤怒,骤然大喝道:“凭什么?!”   陈九也虚弱的点头附和道:“对,凭什么?”   女子刚要解释。   毛驴又愤然大喝,“凭什么我不能当你相公?”   这下就该轮到陈九与女子一愣。   女子咧嘴,皮笑肉不笑,朝着毛驴道:“我这就去把镇边上打鬼的请来。”   毛驴赶忙谄媚笑道:“我没意见。”   指的自然是彩礼一事。   但陈九不可能同意,问道:“为啥是我?”   女子微笑回道:“你长得好看呀,咱们加在一起,就算是天作之合了。   女子这话只说对了一半。   陈九长得好看没错,当他们肯定算不上天作之合。   因为陈九太好看了。   好看到会令长相秀丽的女子都自行惭愧   但陈九面前的这位女子显然是不在乎这些的,就是犟着要陈九取她,甚至还开出了不少条件。   “那个,我赚钱养你行不?   陈九摇头。   女子咬着嘴角,有些苦恼。   陈九转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眉头一挑,“你答应娶我,我就告诉你。”   陈九摇头,“那算了,有缘再见。”   女子一急,赶忙拦在陈九身前,开口回道:“我叫林桃,是这镇子里的医师,今年二十七,未婚,好不容易才等着你这个顺眼的。”   陈九依旧摇头,“不行,我要去边关,不能和你成亲。”   林桃眉头一皱,思考一会儿,随即笑了起来,回道:“那咱们先不成亲,定亲吧。”   陈九笑了笑,一言不发,绕开林桃,就要朝毛驴所在的猪笼走。   林桃嘴角撅起,跟在陈九身后,摇头晃脑道:“你为啥不干呀,我也不丑呀,镇上来找我定亲的人都老多了,你咋就不愿意呢?”   陈九把毛驴放了出来,不知道咋回话,就朝着毛驴努嘴道:“你给她解释一下。”   毛驴站直,双蹄抱胸,好整以暇,朝着林桃道:“我愿意。”   林桃眉头一皱,“爬。”   毛驴低头,有些受伤,不愿说话。   陈九朝着林桃告了声谢,就要离去。   林桃招呼住他,皱眉道:“你的伤还没好,再歇几天吧,还有你的衣服也没干呀,还晾着的,再说了,你要去哪呀,认识路吗?”   陈九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也是,便问道:“你知道这最近的雄镇边关怎么走吗?”   林桃眼神一亮,拍了拍胸脯,笑道:“这个我熟,就往前走,到了镇子入口,见着那卖符箓的大爷,然后再直行十里就到了。”   陈九记在心中,点头道:“谢谢。”   他照着林桃所说向前走,毛驴跟在后边。   林桃这次出奇的未曾阻止,相反还在后边殷勤的招手,“再见,再见!”   毛驴听了,也很殷勤的转头回道:“好呀。”   林桃面容一冷,“爬。”   毛驴面容呆滞,心如死灰,沮丧而走。   这就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陈九体内气血逐渐稳定,虽然面色依旧苍白,但武运和拳意已经能够凝练而出了,那就暂时没必要自杀以获得最佳状态,毕竟自己给自己一拳还是挺疼的。   陈九一路走过,有些诧异。   这镇子很大,且其中行人,大多都是修士,就是瞧着修为都不高。   而到了镇子门口时,陈九还瞧见了有身披甲胄的修士正在发布什么条令,而一旁围着的,大多都是些年轻小伙子。   甲胄修士高声道:“随我去边关,每年皆可领丑牛钱五十,若厮杀有功,更有大赏。”   旁边年轻修士皆是欢呼,纷纷报道。   陈九看了一眼,又继续朝着林桃所指方向走了。   出了小镇,有一条踩踏出来的泥土道,道路极长,一直朝着前边绵延。   林桃说的应该就是这条道了。   泥土道从下至上,等陈九到了高处,能模糊瞧见远端有处巍峨城池犹如山脉一般,耸立在大地之上。   巍峨城池之中有一股天柱,连接天地,贯穿城池。   气势磅礴! 第一百九十四章 边关   “你真是这次的天光州道教来人?”   巍峨城池之中的将士看了看陈九出示的道教文牒,满脸疑惑,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就陈九这幅面色苍白,灵气虚浮的样子,瞧着可真不像是道教出来了。   陈九点了点头,又晃了晃手上的道教文牒,“这上边不是写了嘛。”   这将士皱起眉头,又疑惑问道:“什么境界?”   陈九如实答道:“金丹。”   将士眉头这便越皱越深,摆手道:“行吧行吧,天光州道教也真是,自己本土道教都这么抠搜,就让一个金丹来,要是这城守不住了,倒霉的还不是整个天光州。”   这也怪不得将士埋怨,毕竟以往来道教镇守边关的,都是元婴起步,陈九这个金丹还真是头一回,且瞧着还是个面色苍白,气血虚浮的金丹,将士都要以为陈九是肾虚了。   陈九笑道:“我能杀妖。”   将士挑眉问道:“杀多少?”   陈九回道:“瞧着就好。”   将往士点头,“行,那我拭目以待,你前边直走,遇见空的房子就能住。”   陈九答应了声,就准备带着毛驴走了。   将士又叫住陈九,指着毛驴,好奇问道:“你还自己带盘缠啊?”   陈九一愣,不知将士说的啥。   将士又自言自语的点头道:“也是,边关寒冷,吃顿驴肉火烧热乎一下也挺好。”   毛驴身子一颤,赶忙站起,开口道:“我不能吃。”   将士见毛驴口吐人言,这仔细一看,竟然还穿了条裤子,朝着陈九问道。   “坐骑?”   陈九点头,“差不多。”   将士这便不多问了,城中这么多修士,很多修士都有这种妖物坐骑,只要不闹事,那就无事。   将士又道:“进了城内便安分守己些,不要因为有道教的身份便去闹事,不然要是受了处罚,那也没人替你求情,自己承着。”   陈九摆了摆手,继续朝着里边走去。   将士又招手,“我叫吴涛,城里有什么不便之处可以找我,但我不保证解决,除非你给钱。”   太实在了。   陈九没回话,已然走远。   吴涛看着陈九离去身影,笑着摇了摇头。   是个长相好看的人,但是长相好看呀在厮杀中可没用,只期待陈九战力真的够强,能够保住性命呀吧。   这雄镇边关里呀,不知道没了多少人。   上一个来边关的天光州道教修道,是位元婴,没回去,留在了这,所以如今才有了陈九前来顶替。   吴涛眯起眼睛,望向城池以北,绵延数里后,便是沧澜海,那里有妖族。   杀起人来,可不眨眼。   ————   陈九挑了处瞅着还行的屋子,和毛驴一起住了进去。   屋子不大,但五脏俱全。   陈九四处逛了一下,发现屋内还有一碑,其上题字“至宋东阳”。   这宋东阳是谁,陈九可真不晓得,但也没去动这碑,就让它放在屋内,也不占啥位置。   城池里是个小圈子,平日无事,所以一旦有些风吹草动便传得极快。   陈九这道教守关人来到的消息,不消半日便迅速传遍了整个城池。   先来看的也是一位道教同脉,高冠阴阳袍,守在门口瞧着陈九,见陈九出来了,便开口道。   “我是中土本家来的道教修士,关鹿嘹。”   陈九瞧了瞧关鹿嘹两眼,皱眉道:“有事?”   关鹿嘹摇头,“没事,就是来看看天光州百宗会战夺魁之人。”   陈九嗯了一声,又道:“看完了?”   关鹿嘹点头。   陈九又问,“有啥感想?”   关鹿嘹沉思片刻,开口道:“长得俊俏,远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吓人,至于其他的……不好说。”   陈九好奇问道:“传言怎么说?”   关鹿嘹回道:“中土神州传言天光州横空出世的陈九是个蛮不讲理、五大三粗、相貌奇丑、血盆大口、毛发稀疏、豪强霸道、修养极差的体修。”   陈九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咋不说我眼睛睁大像铜铃,耳朵竖起像天线呢?”   鹿关鹿嘹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   随后关鹿嘹便走了,算是来得快去得快。   下一位来人,是位中年修士,面若平湖,只是淡淡看了陈九一眼,说了声“好苗子。”便又走远了,像是顺道来看一眼。   第三位来人,是个体修青年,穿着褂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瞧见陈九,直接开口问道。   “听说你是天光州第一?”   陈九摆了摆手,加注道:“甲子以内的。”   体修不信,摇头道:“老子不信!”   陈九挑眉,“你算老几?”   体修哼了一口气,“你连老子都没打过,凭什么称第一?”   陈九皱眉,“讨打是吧?”   体修双手一叉腰,牛气哄哄道:“有种就来和你牛爷爷切磋一下!”   陈九原先凝起的拳意都松动了一下,诧异一眼,又运转起来,没好气道。   “今天就算你是大耳朵图图来了,我也是照揍不误!”   这体修也是个暴脾气,直接单手捏拳,向前一招,喝道:“你他妈来啊!”   于是城中便轰然一响。   两股拳意骤起。   陈九隔壁屋门扉响动,慢悠悠出来个高瘦老头,老头虚起眼睛,打量着这两人打架,随后哑然一笑,自言自语道。   “现在的年轻人呀,火气真是大。”   这要搁他们那会儿,怎么也得再“寒暄”几句再动手呀。   城中此处,一时之间有许多修士瞬息而至,都是来看热闹的。   边关有命令规定,修士之间不可厮杀。   但是可以切磋嘛。   至于到底什么算切磋,什么算厮杀,这也好理解,只要没死人,就是切磋。   所以只要在边关之中,你不把人往死里打,一般也没事。   就如同现在陈九二人切磋一般,瞧着就是一副势均力敌的样子,打过来打过去的,不伤人还好看,那城里谁闲的没事去管呀。   周围修士看了半会儿后,也得了个定论。   两个金丹瓶颈的体修。   可以当半步元婴算了。   且体修在边关之中最受欢迎,比剑修还受重视。   原因也简单。   体修次次打仗都是你吗不要命的冲在最前面,还杀敌最多,最久。   其余修士。   谁敢?   谁能? 第一百九十五章 看法宝   这场架打到黄昏时被叫停了。   城中将领给的理由是扰民,但真的理由是两人打了半天都没啥结果,看得太无聊了,于是便叫停了。   年轻体修收了拳意,瞅了陈九两眼,点头道:“没想到你还有两把刷子,那我就暂时和你并列天光州第一吧。”   陈九不说话。   这次切磋,他留手太多,神人未至,武运不满。   主要还是怕影响伤势,毕竟他体内气血还是盈亏,若是真把武运拉满,恐怕还没打,他就先七窍流血了。   本来伤势都要慢慢变好了,丹气也在慢慢凝聚,再整这么一出,坏了还在盈满的丹气,不划算。   城中的热闹一下不见,围观修士唏嘘一声,纷纷散开。   陈九也慢悠悠的转身走回自己屋子。   年轻体修大叫一声,“喂,老子姓牛,牛墨,记着了,以后这名字才是天光州第一。”   陈九话也没回,径直走远。   屋子那处的高瘦老头瞧见了陈九,笑了一声,点头道:“年轻小伙子不错。”   陈九疑惑的打量了老头一眼,“你又是谁呀?”   老头笑道:“我是你邻居,你叫我黄纸就行,刚才和你对打的那个小伙子呀,我熟,也是个体修的好苗子。”   “他好像是从天光州自己来的,很早以前就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猪油蒙了心,一直吵着要当啥天光州第一,回去光宗耀祖。”   “可他虽然是个边关的体修好苗子,但到了外边大天地,可就真不知道又算是几流咯。”   “不过你也不错,能给这小子留些面子,挺好的,不然凭你天光州甲子第一的手段,拿下这小子应该问题不大。”   陈九轻笑了一声。   他不会告诉老头,自己只是伤势不允许而已,若有机会,他能把那小子打成真真的牛魔。   黄纸老头也笑了一声,又仔细打量陈九,惊疑一声,皱眉道:“你身上有伤?”   陈九回道:“有点。”   黄纸老头不说话,又仔细打量两下,眉头越渐皱起。   陈九身上不是小伤,恐怕曾经还伤及了本源,好在如今瞧着是在慢慢恢复了。   不过这样的话,陈九在黄纸老头心中的分量又上了个档次。   毕竟身有伤势还能和牛墨这种金丹瓶颈的体修势均力敌,陈九真要是全身无伤,且全力以赴,那牛墨估计撑不住五十息。   黄纸老头又继续打量,突然一怔,直接开口问道。   “你金丹碎了?”   陈九点头,这也不是啥秘密。   黄纸老头眉头紧锁。   金丹碎,对任何修士来说都算一件大事,天下不知道多少修士因为金丹碎被一辈子锁死在金丹境。   黄纸老头沉思片刻,从怀里摸索一下,掏出一个小方盒,直接打开。   方盒内有药丸一枚,通体殷红透亮,色泽鲜艳。   黄纸老头沉声开口道:“我这天机凝血丹,能聚天机凝结体内气血,助你更快恢复伤势,或许对之后凝结金丹也有好处。”   陈九好奇,还想伸手去打量一下。   黄纸老头突然又道:“我也不多要,八万寅虎钱,或者五千卯兔钱,五枚辰龙也成钱。”   八万寅虎钱往上汇兑其实是该是八千卯兔,但上品生肖钱如今比较稀少,所以八万寅虎换五千卯兔还真行。   至于那辰龙钱,明面上来说是值一百枚卯兔钱,可这辰龙钱是属于有价无市,里面镶嵌有龙灵,且还有品相一说。   品相最好的金爪天龙都能换上一把半仙兵。   就连品相最低的蛟龙都远远不止一百卯兔钱。   至于这天机凝血丹要是真卖出去了,黄纸老头也不多赚,就赚个十成而已,毕竟这天机凝血丹,是他从妖族厮杀中抢夺来的,分毛没花。   陈九伸出想要打量的手立马收回,摆了摆,“那没事了。”   他转身往屋内走。   黄纸老头笑了一声,收回这天机凝血丹,也回了屋子。   往后数日,城中没啥动静,也没有那不知死活的妖族攻城。   陈九也不出去瞎逛,不是在屋内凝练武运,便是琢磨拳法拳意。   他体内的丹气随着伤势的恢复有些增长,这是好事,也幸亏他当时没一拳打死自己,复活重来,不然这丹气增长的甜头,他就尝不到了。   而隔壁那黄纸老头,陈九也熟悉了。   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老头。   比如凌晨卯时起来吹唢呐。   好不好听不知道,反正是快给陈九送走了。   也难怪黄纸老头周围的房子大多都是空着的。   谁他吗能顶得住唢呐这么吹啊?   陈九是想要上门说理的。   但黄纸老头立了把飞剑在门口,其上还贴有一纸,上书几个大字。   天人剑修。   陈九一旦想靠近。   飞剑剑气立马肆虐而出,也不伤陈九,就是护住整个屋子,不让人近。   陈九也没法。   只能等着黄纸老头的唢呐吹完。   大概要吹半个时辰。   所以陈九无何奈可的来了回闻呐起舞。   唢呐声一起,他就起来练拳。   毛驴是最受不了的,见陈九上门无果,它亲自出马,去了一刻钟,随后飞了回来,摔在地上。   陈九疑惑问道:“咋了?”   毛驴吐了一口灰,双蹄抱胸道,气愤道:“门口那啥剑不让我进去,我想把那剑偷回来,结果不知道咋的,一下就飞回来了。”   陈九唏嘘一声,不禁感叹。   敢去偷剑仙飞剑,毛驴牛大了。   他两后来也和黄纸老头说过。   黄纸老头就笑着眯着眼,摇头道:“老头我就这么点爱好了,你们年轻人嘛,谦让下我这老头行不行?”   协商无果。   陈九也不是啥吃亏的主,俗话不是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嘛。   所以陈九也去买了个唢呐,还买了不少扩声符箓,顺带在门上贴了四个大字。   金丹体修。   一切准备就绪,陈九在凌晨估摸着时间,搬出小板凳坐在门口,仔细抚摸着唢呐管子,管口贴上了几张扩声符箓。   毛驴在一旁坐着,耳朵堵死。   此时月落,日还未出。   陈九面色严肃,沉声一句。   “看法宝!”   他大吸一口气。   猛然一吹。   “嘟!”   唢呐声瞬间响彻城中数里。   远处骤然传来叫骂声。   “黄纸老头,我艹你吗!” 第一百九十六章 十息杀金丹   城中原本一人的唢呐声,如今变成两人,还变得更早。   陈九和黄纸老头每天凌晨卡着点,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便要起来奏上一曲。   其余修士受不了他们二人,纷纷用灵力隔绝唢呐之声。   陈九后来吹着吹着,还吹出了感觉,觉得这唢呐有些门道,与黄纸老头交流了一番唢呐的正确吹法受益匪浅。   陈九不练拳时,便和黄纸老头琢磨唢呐。   两人一起大约肆虐了半个月,便被封杀了。   是城中边关的掌权人,一个中年男子,面容和蔼,穿着一袭白衫,朝着两人无奈道。   “你们以后不准凌晨吹这玩意了,要是再吹,我就叫上城中十万兵士拿着唢呐围着你们两吹。”   陈九直呼好家伙。   现场乐队都来了。   但他肯定是不想被十万人围着吹的。   黄纸老头也不想。   于是吹唢呐一事,就变成了他两的闲情雅致,无事时,便一起合奏一曲。   毛驴就在一旁,听完过后,激动的鼓起掌来,赞叹道。   “好,好一对天作之合。”   于是他就被陈九加黄纸老头一起打了一顿。   没下重手,但也给毛驴打痛了。   那叫牛墨的年轻体修又来找过陈九一次,面色严肃的朝陈九说道。   “你这是什么修炼法子?”   陈九茫然,“啥?”   牛墨回道:“吹唢呐。”   陈九恍然,摆手回道:“业余爱好,咋的,不让?”   牛墨皱起眉头,“我不信。”   陈九白了他一眼,不说话,管你信不信,关他屁事。   有句俗话说得好,实践出真知。   牛墨也拿了个唢呐,平时无事就跟着他们一起吹,连调都跟他两吹的一模一样。   大概是吹了几日。   牛墨越渐疑惑,最终确定了这唢呐真没啥用,这两人好像就是吹着好玩。   从此以后,牛墨再没来过,他的唢呐也不知所踪。   黄纸老头每次吹唢呐时,面色都会异常红润,神情激昂,面容像是瞬间年轻了十多岁。   陈九与他熟悉了,黄纸老头有时便会有事无事等我与陈九说些往事。   说这唢呐呀,是他家乡盛产的乐器,几乎每家每户都有都会,还经常几户人家成群结伴去给大户人家吹这乐器,当时场面,热闹极了。   黄纸老人说道这时,面容是极其喜悦,且溢满过往,许多时候他都要紧皱眉头,才能回忆起这些极其久远的过往。   毕竟这在他的生命之中只占据很小的一点比例。   再之后,他就上山寻仙问道去了。   寻到现在,孤家寡人。   算是成了仙,问了道。   可又有什么用呢?   那些不见的,再也回不来。   在一次傍晚时分,刚刚月升,黄纸老头就着月光,朝着陈九轻声道。   “其实我不后悔寻仙问道,如果这辈子再来一次,我估计当时也是上山去了,那我后悔什么呢?”   “兴许是后悔没能珍惜当初吧,偏偏要等着身边人全都不见了,才猛然发觉原来这天下之大啊,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黄纸老头凝视弯月,又喃喃念道:“所以说,如果遇见了可以抛开世俗利益,无条件站在你身边的人,一定要好好珍惜。”   陈九点头道:“会的。”   黄纸老头再没说什么了,毕竟有些话说多了,反倒显得唠叨。   陈九在城中住了大约一月时,有人来找他了。   是之前在镇上的秀丽女子林桃。   林桃拎着竹篓,笑嘻嘻的看着陈九。   陈九茫然。   林桃开口笑道:“咱们这就再见了。”   陈九疑惑问道:“你怎么来了?”   林桃得意洋洋的解释道:“我是医师啦,本来就是给城池里受伤的士兵治病的,当然可以进来,而且……”   说到这时,林桃脑袋微扬,更加神气,开口道:“我还是三境修士,咋个都能进来。”   陈九点了点头,“那好吧,你来干啥?”   林桃将竹篓打开,拎出一件青衫,递给陈九,笑道:“诺,衣服干了,我拿来给你。”   陈九愣了一下,接过青衫,道了声谢,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啥,摸了摸脑袋,商讨道。   “我屋里也没啥吃的,要不你请我吃顿饭吧?”   毛驴在一旁看着眼睛一亮。   好家伙,直接换主为客。   林桃却不在意这些,脑袋点点,“好呀,好呀。”   于是两人一驴就去了城中的饭馆,点了三菜一汤。   陈九和毛驴像饿死鬼投胎一样,只吃肉不夹菜。   林桃手儿抓着自己的粉红荷包,皱起眉头,朝着陈九面色严肃道。   “这个月我仔细考虑过了,其实我对你也没啥感情,只是我爹娘希望我早点成家,我又只觉得你对眼,所以要不咱们先慢慢相处一下吧,合不合适到时候再说,咋样?”   陈九吃得饱饱,点头道:“当朋友可以。”   林桃笑着点头,“好呀,反正我也没啥朋友。”   这是句实话。   此时正值夜晚,天色昏暗。   外边突起剧烈的唢呐声与鼓声!   陈九面色一怔,纳闷道:“不是吧,晚上也吹?”   顺势之间城中起了大响动。   有人叫喊。   “妖兽攻城!”   陈九骤然起身,朝着林桃与毛驴道:“等我。”   随后他身影骤然不见,已至城墙之上,挑目看去。   远处黑潮涌来,裹挟着覆灭一切的架势。   城池之中突然绽放华光,大阵展开,犹如一朵莲花,绽放天地间。   人族兵士披好甲胄,出城应战。   城墙上站立的,则大多是将领一类,不参与底下的兵士厮杀,而是要去逮对方的大修士。   这是沧澜海的边界,双方兵士厮杀决定天地气运到底偏向哪边。   大修士厮杀则决定这城池是否能守住。   所以天人修士皆不在城墙之上,他们镇守在天幕,紧紧看着对方的天人。   若双方有异动,那就是一场天人修士之间的大厮杀。   这样对人族来说极其不好。   所以一般来讲,天人皆不动。   而底下厮杀的最高战力,就是元婴。   若没有天人。   那陈九是不是就算作半无敌?   是的。   例如现在。   他一人冲下去。   十息之内,取了一个金丹脑袋回来。   还在滴血。   还会说话。   ———— 第一百九十七章 道教二十四字   城墙上站立的修士看着陈九提回来的热乎脑袋,大多都是茫然的。   咋回事呀,这一去一来的就直接提了个妖族金丹脑袋回来?   这新来的道教金丹体修这么猛?   站在一旁关注陈九的牛墨也不自主的眼角一跳,陈九这杀妖速度瞧着有些离谱儿呀。   难道他那日与自己厮杀没用全力?   牛墨想了片刻,赶紧摆了摆手,失声一笑。   不可能,不可能。   自己这么强,他不用全力咋个可能还打得势均力敌?   应该是这金丹妖族太弱了,瞧这气息应该不是啥远古种,肯定不强。   但不管如何,陈九就是杀了个金丹妖族,且如同探囊取物。   这就足够惊骇了。   陈九将妖族脑袋一甩,当个球一脚踢飞。   远处战场文书赶忙给陈九记上一功。   这妖族脑袋滚下城头,摔了个响,朝向妖族方向。   陈九二话没说,直接坠下城池。   又去杀妖。   牛墨不甘落后,跟上陈九步伐,化为虹光而去。   城头金丹,战意皆起,纷纷化为虹光,随陈九而去。   城头灿烂。   千余虹光直去。   目不暇接。   毛驴和林桃快步跑上城头,左右瞅了瞅,没瞧见陈九身影。   林桃便朝着最近的一位修士问道:“打扰一下,你有没有见着一位长相很俊俏的男子呀?”   修士抹了抹下巴,好奇问道:“你是在说我吗?”   林桃看了看这毛发稀疏的修士一下,实在笑不起来,面无表情道:“不是。”   修士便摇头,“那就不认识了。”   修士言语间,又打量几眼,忽然看见站立的毛驴,面色一惊,就要拔剑。   林桃赶忙摆手道:“这毛驴是和我一路的。”   修士这才定下心神,点头道:“坐骑是吧,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妖兽都打上城池了。”   毛驴捂着胸口,极为恼怒,他才是被这人吓了一跳,突然就要拔剑。   林桃见一时半会儿找不着陈九,便带着毛驴去给伤员医治去了。   远处战线,陈九一人冲杀在最前端,仅是遇见斩杀的金丹妖族便有双手之数。   远处站立在沧澜海之上的妖族统帅皱眉,朝着一旁的将领问道。   “对面来了个元婴?”   将领面色犹豫,迟疑道:“据底下所报,好像是个金丹。”   妖族统帅惊疑一声,“金丹他吗的能这么乱杀?”   都快杀到他妖族阵前了。   将领赶忙道:“已让元婴去截杀了。”   妖族统帅点头,“嗯,杀杀这金丹的锐气也好,最好能让这金丹吃点亏,断他一臂什么的,就挺好。”   至于斩杀陈九,妖族统帅也没这个把握。   人族的天人修士也不是傻子,这么个天骄金丹,他们肯定都会护着。   若妖族的天人真要出手,那人族绝对会立马阻拦。   而要是用些底牌斩这金丹,又太不划算,不值得。   所以就让元婴截杀这金丹修士就好了,斩杀多半坐不到,但留下些伤势应该不难。   妖族几位金丹的命换一个人族金丹的伤势,划得来。   毕竟妖族金丹可太多了,许多妖族因为天赋血脉,只需要稍微修炼一下便是金丹,但也往往只能是金丹了。   所以将这种妖族金丹拿来战场上送死,再合适不过。   前边才死,后边又来。   我妖族修士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天运大势在此。   你人族怎挡?   不过是   寻死而已。   ————   陈九冲杀至最前端时,其后修士在不知不觉之间,已被陆陆续续而来的妖族金丹修士阻断。   从而形成他孤身一人的架势。   有金丹妖族面朝陈九,一言不发,只是狞笑捏拳,示意陈九上前。   陈九啥也不怕。   瞬息间抓住这妖族头颅,一拳打穿。   刹那寂静。   这妖族依旧狞笑,脸庞全是鲜血,如梦呓般开口道。   “唤。”   它的身躯皮囊如瓷器一般骤然裂开。   露出里边身材瘦小,手臂细长的元婴妖物。   元婴妖物细长的手臂抓着陈九手腕,狞笑轻声道。   “破我皮囊。”   便拿一手来换。   因果运势化为刃,被元婴妖物捏于手上,如划破豆腐一般,轻而易举——   斩下陈九一臂。   人族城头,霎时之间,有一道光芒直接撞破妖族包围,以一指点在元婴妖物额头。   中土神州而来的道士关鹿嘹低声道。   “吭。”   元婴妖物身躯一炸,如受天地重击,倒飞而去。   关鹿嘹单手抓住陈九,又念一声。   “瞬。”   他与陈九皆出现在城头。   陈九断臂还在滴血。   关鹿嘹皱眉,轻点陈九断臂,再念一声。   “凝。”   天地灵气瞬息而至,填补至陈九的断臂处,虽血还在滴,但其中血肉灵气保住,不再流逝。   这是中土道教的二十四字决,算得上不传之秘,关鹿嘹之前几声,皆是二十四字前十,越往后威力便越大。   最后四字,只有十一境往上才念得出来。   关鹿嘹道法不够,所以只能帮陈九止住手臂处流逝的血肉灵力而已。   关鹿嘹做完后,便皱眉看着陈九,语气有些许训斥的意味道:“以后在战场上厮杀,千万别这么大意,不然这次断臂事小,下次丢掉性命可就得不偿失了。”   陈九好奇的看了看断臂,被关鹿嘹这么一指,虽然血还在流,但好像真不算痛了。   关鹿嘹皱眉,无奈又道:“听到没?”   陈九转头,朝着关鹿嘹点头轻笑道:“知道了。”   关鹿嘹瞧着陈九这幅事不关己的样子,也是无奈,摇了摇头,转身走远,继续坐镇城头了。   城头有位青色罗裙的元婴女子,笑着看向关鹿嘹,调笑道。   “咋的,这么着急去救你道教本脉的师弟呀?”   关鹿嘹面无表情,回道:“应该的。”   元婴女子双手负后,轻笑道:“什么叫应该的,那些天人修士都没你跑的快。”   关鹿嘹又回道:“腿脚快。”   元婴女子轻笑一声,“哦,是嘛?”   她又眯起眼睛,仍是笑着问道:“那怎么没见你救我这么积极啊?”   关鹿嘹仍是面无表情,目不斜视道:“你打得过。”   元婴女子“哼哼”几声,又问道:“如果我和你的道教师弟被妖族围杀了,你先救谁?”   关鹿嘹想也没想,直接开口:“道教师弟。”   原因很简单,陈九是金丹。   但元婴女子就气恼了。   沉默片刻。   关鹿嘹又迟疑开口道:“嗯……”   元婴女子心中生气,没好气道:“有屁快放。”   关鹿嘹说道:“找你有事。”   元婴女子秀眉一挑,问道:“错没?”   也不知道哪说错了的关鹿嘹直接开口道:“错了。”   元婴女子心中一喜,笑眯眯问道:“说吧,什么事?”   关鹿嘹问道:“你有没有能断臂重生的药?”   元婴女子愣了一下,气恼道。   “你知道个屁的错!” 第一百九十八章 阵散   陈九坐于城头上。   没隔一会儿,收到消息的林桃与毛驴便跑来了。   林桃瞧见陈九还在流血的断臂,面色一愣,随即赶忙跑来,翻开自己的符箓丹药,帮陈九包扎伤口。   毛驴站在一旁,啧啧摇头,倒是很少见着陈九这么狼狈呀,毕竟在毛驴心中,陈九已经算半个无敌了。   林桃给陈九断臂围上绷带,担心问道:“痛不痛呀?”   陈九摇头。   林桃又将绷带紧了紧,再问道:“现在呢?”   陈九还是摇头。   林桃又紧一下,再问,“疼吗?”   陈九继续摇头,“不痛。”   林桃再捆紧,不问了,转而抬头疑惑瞧着陈九。   陈九没好气道:“你非得把我弄疼才开心是吧?”   林桃撅起小嘴,念叨道:“我这不是怕你疼嘛,再说了绷带得捆紧才行。”   陈九点头,“那你快点。”   林桃加快速度,包扎好之后,顺带还打了个蝴蝶结。   林桃看着蝴蝶结满意的点了点头,双手抱胸,觉得实在好看。   近处又有伤兵回来,招呼林桃这个医师去治疗。   林桃起身,朝着陈九道:“等我回来哈。”   她快步跑去。   陈九站起,挥了挥断臂,唏嘘一声,没想到又能体会到这断臂的感觉,算是经典复刻了。   毛驴跟在他身旁,不知道说啥,寻思片刻,只得安慰道。   “晚上去吃点好的,别委屈了自己。”   陈九白了毛驴一眼。   断一臂而已,咋被毛驴说得要把自己送走似的。   毛驴还在一旁唏嘘。   陈九举目眺望城下战场。   其实差不多已经散了,就等着鸣金收兵而已。   等着妖族彻底退去。   城池有震天鼓响。   兵士回城。   随陈九而去的修士,大约只回来了八成,没回来的,都是和妖族以命换命了。   有满身带血的修士,回到城头后,从储物法宝里取出一壶好酒,面朝整个沧澜海,将酒壶悬倒。   洒落城池之下。   敬逝去修士。   好酒相送。   其余修士皆如此,城头酒似悬瀑,直流而下。   这几乎是整个边关城池不成文的规矩了。   活着的修士,到了城头后,就要给那些死去的修士祭酒。   以至于城墙之上都有酒垢。   毛驴唏嘘一声,“真浪费呀。”   这死人酒又没人喝。   修士们祭完酒后,或散去,或停留城墙之上,停留许久。   终是有舍不得的故人。   不归。   许久之后,或是夜深、人静。   这些修士默默散去。   不言不语。   ————   妖族攻城事了,等着下次攻城,应该又要数月后了。   如今算是短暂的休战期,留给双方修士休养生息。   兵士死得多,自然又要补充。   从天光州各路来的修士陆陆续续到了,想要捞些军功,得到道教和学宫的奖赏。   这些人中,境界不过三境的便是兵士,不过五境的便是将领。   六七境则作为随军修士,可以自主厮杀。   金丹与元婴则驻守城墙之上,愿意杀妖便去。   城中难得有些热闹。   关鹿嘹来找了陈九,开口直言道:“边关里有处道教弟子的聚集处,你要不要来看看?”   陈九在家中温养丹气,凝练武运,如今闲着,便点头道:“成。”   关鹿嘹带着陈九直行,去了城中心,一处印有道教阴阳鱼的小楼内。   里边皆是道教弟子。   五颜六色的道袍,各不相同的长相。   大约三十余人。   见着关鹿嘹来了,原先热闹的小楼里慢慢安静了下来,瞅着这位现如今担任城池道教弟子掌舵人的关鹿嘹。   关鹿嘹轻声道:“这是陈九,天光州两大道观之一新来的,你们认识一下。”   言罢,关鹿嘹便不管事了。   三十余道教弟子便都将目光打量向陈九。   陈九这人、这名他们大多是见过、听过的。   见过自然是指不久前妖族厮杀陈九冲在最前边。   听过则是指那天光州的百宗会战第一。   没想到也是道教弟子。   还是天光州两大道教之一。   这就说明了陈九几乎算是半个道教本源弟子,有中土道教做后台,和他们这些山野道观来的可大不一样。   只是又有疑惑,其中有道士朝陈九问道。   “道友,我只知道天光州有个大道观是老天师的道观,那另一个大道观在哪,却从未听闻,道友能否解答一下?”   陈九一愣,也是摇头。   他也不晓得。   实际上天下道教弟子绝大多数都不知道老剑神姚天长的道观竟然也算天下大道观之一。   因为实在是太不出名了,弟子也少,到了现在算上新来的江辞也才三个。   可因为有老剑神在,它就能是天光州大道观之一。   这也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吧。   关鹿嘹是知晓的,但也不说,就在一旁安静站着。   让城池内的道教弟子和睦相处,是他作为中土道教大道观弟子的责任,更是义不容辞。   又有道教弟子朝陈九拱手寒暄道:“陈道友,天光州甲子辈第一,久仰大名。”   陈九礼貌回道:“同仰,同仰。”   这道教弟子一听,心中一喜,赶忙问道:“陈道友当真知道我的名号?”   陈九一怔。   他哪晓得。   只得瞅着这道教弟子的光头道:“光道友好。”   道教弟子愣神。   陈九赶忙快步走开。   这小楼之中的道教弟子,大多都在讨论道法符箓一事,交流自己的心得。   若遇见不会的是,便朝着站在一旁的关鹿嘹询问两句。   关鹿嘹会稍微提点,但不会说破,毕竟悟道的心得还得自己领悟出来,要是旁人说破了,那这悟道就没什么意思了,所受裨益也要减半。   这也是天人修士点拨其下弟子总是不点透的原因。   有道教弟子好心,朝着陈九,指着他的断臂说道。   “陈道友,我门脉里有生死肉骨的宝药,你若是需要,我可以送你一些。”   陈九摇头,“不用,不用。”   一拳就解决的玩意,要丹药干啥。   这道教弟子愣了片刻,又解释道:“不要你钱的,天下道脉是一家,我送你。”   这是句实话。   在这边关城池里。   天下道脉还真就是一家。 第一百九十九章 吭   小楼里的道脉弟子交谈大约持续了两个时辰,便纷纷散去了。   关鹿嘹叫住了陈九,和他走到一路,已经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开口问道。   “感觉如何?”   陈九挠了挠脑袋,回道:“都还挺热情。”   一个问他要不要丹药,一个问他要不要符箓,还有个更绝,问他要不要炉鼎。   陈九当时愣了一下,反问道:“你这个炉鼎,他正经吗?”   那道教弟子愣了一下,解释道。   “玄铁打造,上等火焰熔炼,不管是炼丹还是熬药都行,质量绝对好。”   看来还是挺正经的。   总之问啥都有,整得像个道教二手市场似的。   陈九也融入了进去,买了个炉鼎,打算放在屋里泡澡,现在单手提在背后。   关鹿嘹也打量了一下陈九背后的炉鼎,点评道:“中品玄铁,瞧着火痕无形,应该是无根火锻造而来,用以炼制中品丹药还算不错,如果熬制药材那效果更好。”   陈九微微皱眉,“是吗?”   他也不懂这些,就想泡个澡而已。   关鹿嘹又问道:“多少钱买的?”   陈九回道:“没用钱,送的。”   关鹿嘹顿了一下,又问道:“穿白色道袍那小子?”   陈九点头,“嗯。”   关鹿嘹这便颔首,“那没事了,他钱多。”   等到了陈九屋门前,关鹿嘹便停下,犹豫片刻,缓缓开口道。   “之前边关的道教前辈将道教弟子聚拢在一起,形成一股道家弟子的势力,互帮互助,到也挺好,只是后来学宫也效仿,成了学宫势力后,这学宫与道教之间便有些争锋相对的意思。”   “如今我成了这道教弟子的领头人,有时又在想边关城池里到底要不要这种争锋相对的气氛,是好是坏,真说不算好。”   “每个来边关的道教弟子,都被要求驻守三年,大多也只驻守三年,这是我在边关的第六年,中土神州一直在催,所以我明年可能就走了……”   “还是舍不得,放不下,且道教弟子也得有个领头人才行。”   关鹿嘹直视陈九,缓声开口道。   “我之前就听过你,老剑神的徒弟,仅凭这一点,我就比较看好你,后来你又横空出世,夺得了天光州的百宗会战第一,名气上也压的住。”   陈九听得云里雾里的,疑惑问道:“啥意思,能说明白不?”   关鹿嘹点头,开口道:“希望明年我走时,你能当道教弟子的新一任领头人。”   陈九皱眉,“我?”   关鹿嘹点头“对。”   “没其他人选了?”   “我觉得你是最好。”   关鹿嘹对陈九算是极为看重,更是心中看重老剑神收徒的眼光。   陈九也无所谓,点头道:“你要真相信我,那也行,但我先说好,只管打架不管事哈。”   关鹿嘹难得一笑,开口道:“要是能把学宫一脉全都打服,将边关城池打成一股心,那也不错。”   陈九挑了下眉,不屑道:“简简单单。”   指打架。   关鹿嘹说过之后便走了。   陈九回了屋中,烧了一大锅水,放到炉鼎里边,指着炉鼎对一脸纳闷的毛驴说道。   “你进去一下。”   毛驴面色一愣,随即惊骇摇头,“不成,不成,我可不好吃。”   陈九没好气道:“谁闲着没事吃你,傻不拉几一头驴,我叫你进去看合不合适,我等会好泡澡。”   毛驴听完,几乎是瞬息间就坐在了炉鼎之中,呻吟一声。   “爽~”   陈九点头,一把将毛驴丢了出来,自己躺了进去。   别说,还真有铁锅炖自己那架势。   闲来无事,陈九便又开始温养自己体内的丹气。   丹气如今越渐盈多,几乎每日都会有些增长,所以这也是陈九不曾一拳打死自己的原因。   毕竟若是复活了,体内没了现在这感悟的玄妙状态,那丹气的增加应该也会停滞。   如今金丹稀碎,多点丹气自然更好。   陈九温养丹气时,也在想那日关鹿嘹嘴中吐字的法诀,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很是玄妙的一种状态。   他体内那把作为烛火灯芯的飞剑开始闪光淬火。   从陈九身躯为起始,蔓延出细小火线,一缕一缕跃至炉鼎水面,同时极速朝外流去。   火线如同万流奔腾,温度骤高。   毛驴瞧了,大吃一惊,不敢置信道。   “自燃啦?!”   你吗这么离谱儿啊?!   毛驴刚想跑去救陈九,火线猛然一烫,把他疼得一叫唤。   毛驴见强冲无果,里面跑出去敲那黄纸老头的门。   “老头老头,着火啦。”   黄纸老头已经坐在陈九屋子墙头,摆手道。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别叫唤了。”   从火线蔓延而出的那一刹,黄纸老头便有感应。   因为他是剑修。   而火线是灯芯飞剑显神通。   毛驴赶忙叫道:“那你快去救人呀,搁着坐着干啥?”   黄纸老头不屑招手,“小驴崽子懂个锤儿,他这是在悟道了,不要打扰。”   毛驴一听,放下大半心神,又跑去敲另外一旁的屋子,兴高采烈道。   “林桃,快出来看着火。”   黄纸老头白了毛驴一眼,不知道说啥,只得将目光又转向陈九屋中。   刚才火线出现的片刻,他就感知到了有飞剑跳动。   如今一看,这陈九应该时有柄火属的飞剑,且还不一般,若是仅靠刚才那股威势,黄纸老头可以给这柄火属飞剑评个道器至半仙兵之间的评价。   毕竟总不可能是仙兵吧?   要知道整个天下火属仙剑也才六把。   人族三把,妖族三把。   人族的余烬、霜火、天上炎都是已知有主的了。   那这陈九总不可能把妖族的九幽、燥火、琉璃其中一把拿来吧?   九幽、燥火同样是有主之物,至于那琉璃则传言是被妖族拿去做了珍宝。   咋可能被陈九得到?   天上掉馅饼是吧?   所以黄纸老头能给陈九的这把火属飞剑这么高的评价,已属高看了。   陈九突然睁眼,全是火丝,他低声道。   “吭。”   屋内密密麻麻的火线瞬息炸裂。   卷起焰浪,瞬燃一切。   毛驴惊骇一声。   “自爆了!”   ———— 第两百章 体术剑三修   陈九的一声“吭”顷刻之间覆灭了整个房屋。   好在火线爆开的威力虽极大,但范围极小,只炸了屋子。   且虽然房屋是化为尘土了,但底下地基因为有城池大阵的庇护原因,并没有如何损坏,只是有些黝黑,留下了点爆炸痕迹。   陈九这无师自通的道教二十四字“吭”,威力应该是直接到达了金丹修士的神通,虽然威力肯定比不上关鹿嘹的那一声“吭”,不过陈九才初学,而且他体内那柄火属飞剑之力也远未开发出来。   若是这飞剑之力真能够让陈九随意使用,那估计陈九的战力还得翻上一筹。   到时候来一出金丹杀元婴,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黄纸老头则伸手用出灵气护住了底下墙壁,当然也只护了个墙壁,所以他如今还坐在墙上,双眼眯起,打量陈九,心中略微惊讶。   别人可能不晓得,但他离得近,陈九刚刚那句“吭”他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这是道教二十四字,道教正统修士一般都会,按理来说并不奇怪。   可陈九是他吗的一个体修呀?!   体修用道教二十四字的神通,这倒是黄纸老头第一次见。   且最扯淡的事,陈九这小子好像还有把飞剑。   什么意思,体术剑三修是吧?   能好好修炼不?   黄纸老头微微摇头,又挑目过去仔细打量,想要看清陈九体内到底是什么飞剑。   这一挑目带了些许剑气。   却遇见了炙热火焰,将黄纸老头的剑气瞬息灼烧一空。   黄纸老头赶忙收回,面色惊讶。   好霸道的火焰,这么看来,这火属飞剑至少是道器之上,极有可能是把半仙兵。   龟龟,这陈九什么宗门条件呀?   身为体修,随身带把平时用不着的半仙兵,这属实是让黄纸老头看不透的。   等着火势退去,烟尘里的陈九也慢慢浮现出来。   他通体明亮,像是被淬体一般,盈盈闪光。   炉鼎无事。   陈九依旧坐在炉鼎之中。   毛驴惊呼一声,不敢置信道:“陈九成仙啦?”   黄纸老头嗤笑一声,“没见识,这哪是什么成仙,这小子算是经历了半个淬体吧,听闻淬体会将体内一些杂质排出来,使得身躯更加凝练,多为体修所好,这小子也算是误打误撞,得了便宜吧”   毛驴嘴一撇,不信道:“我还是觉得是成仙了。”   黄纸老头白了它一眼,这毛驴真犟,爱信不信吧。   林桃则担忧的看着陈九,不想搭理这两人。   陈九缓缓睁眼,呼出一口浊气,缓缓开口道:“神功已成,天下无敌,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黄纸老头翻了个白眼。   得了吧,就学会了个“吭”字,也算是神功?   拿去打些下九流的小妖还差不多。   但毛驴相信啊,它屁颠屁颠的跑到陈九面前,小声问道:“九啊,你真练成神功了?”   陈九点头,“嗯,你现在给我三百丑牛钱,等我以后一统天下了,我封你为大将军,如何?”   毛驴愣了一下,思考一会儿,商量道:“能慢慢给吗,或者我凑齐了一起给你。”   陈九还是点头,“都行。”   毛驴便赶忙去看自己的小金库了,仔细数了数,其实也有不少了,加在一起得有三百枚子鼠钱,只差两百九十七枚丑牛钱而已。   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三百枚丑牛钱,再四舍五入一下,就没有了。   瞧,这不挺快的嘛。   毛驴这便喜笑颜看,嘴都要笑叉了。   它这辈子就想出驴头地,能当上第一个驴将军,那肯定是威风八面啊。   陈九见它这幅高兴样子,也不好意思说啥了。   陈九更不想要毛驴的钱,等毛驴凑齐三百丑牛钱了,他不拿钱,直接封毛驴为道观的守门大将军就行了,和小人这个守池大将军平起平坐。   也是个大职位了。   陈九没啥事,但东西算是毁完了,存留下来的,除了那个炉鼎,就只剩任命陈九来边关杀妖的道教文牒。   也就是说陈九没衣服穿了。   其实就这样光着出来也没啥。   至少陈九觉得没啥。   但林桃不让。   林桃觉得只有自己能看,被其他人看了,她就太亏了,所以林桃自费给陈九买了衣衫。   依旧是青衫,不过其上绣了苍天白鹤。   陈九穿上刚刚合身。   不得不说,陈九可能脑子有些问题,但他的长相绝对是挑不出毛病,穿上衣服站那妥妥的一位俊朗公子样。   可惜会说话。   太可惜了。   陈九挽了挽袖子,出发去找关鹿嘹解惑。   他对“吭”字仍有很大疑惑,例如到底该怎么正确释放,该怎么精准打击,这都是问题。   关鹿嘹正在一人对弈,瞧见陈九来了,便停下棋盘,听了陈九疑惑,思考片刻,缓声开口道。   “你这属于自己参悟,已经悟到了根本,只需要之后勤加练习就好了,熟悉这种感觉。”   关鹿嘹停了一下,倒了一杯茶,抬头看向陈九问道:“要吗?”   陈九点头,“要。”   关鹿嘹便又倒了一杯,这是中土道教里种的寒井,味甜而沁人心,极好。   关鹿嘹平时都舍不得喝,今日特意泡了一点,打算小饮两杯,既然陈九来了,又懂得喝茶,那就也给陈九来一杯。   陈九接过茶,一把倒入嘴中,咕噜两下,扭头一把吐出,擦了擦嘴,点评道:“不错,有点凉茶的味,适合漱口。”   关鹿嘹面容呆滞。   隔了许久,他才呼了一口气,将手中茶杯放下,继续开口道。   “道教二十四字,其实许多道教弟子修行这二十四字时都有误区,认为这二十四字是死的。”   陈九抢答道:“其实不然……”   关鹿嘹略微意外的瞧着陈九,“你知道?”   陈九摇头笑道:“我猜你就要这么说。”   关鹿嘹无奈,继续道:“其实这道教二十四字,每个人皆不一样,只是前头十字里面的吭、瞬、凝太过经典,便一直传下,供初学者研习,而到了后边,大多都是自己挑字选字。”   “甚至有些修士靠着二十四字练出本命字,以此跻身天人。”   陈九点头,这样说来,那这道教二十四字就有意思了。   关鹿嘹见他自己思索,也不打扰,又坐到一旁自己与自己对弈去了。   等到了日落时候,陈九仍是一边沉思一边朝家里走去。   等走到一半,陈九才猛然一抬头,皱眉道。   “我家被炸了呀。” 第两百零一章 边关第三,剑修黄纸   陈九这晚是在林桃的屋子里歇的,没办法他家被炸了,只能借住在林桃这了。   好在林桃挑选的屋子还挺大,住得下。   就是毛驴住进来的时候受了些阻碍,林桃不想和毛驴一起住,因此还和毛驴争辩。   陈九在一旁吃着零食,看着热闹。   女子和毛驴吵架,这可不多见。   最后没办法谁也不服,她两便叫陈九来决定。   陈九一向公平公正,要是没有好处,那就从不偏向任何人,于是开口道。   “都能住,我先进去睡了哦。”   陈九走了。   林桃和毛驴大眼对小眼。   实在没办法,那也只能都住进去了。   两人一驴便成了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格局。   其实也还算热闹,挺好的嘛。   陈九有时候会去城头,好好看一看那处沧澜海。   每当他站在城头时,陈九就会想到当初在崆峒秘境里的时光。   和现在很像,只不过城池远没有这样大,面对的敌人也没这么强。   当时还死了许多人啊。   确实是很多,陈九数不清。   城也没守住啊。   所以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陈九对崆峒秘境里面的经历都念念不忘。   现在也会想起。   陈九摸了一下城头。   得了一手的灰尘,放在鼻尖轻轻一嗅,是股子战火硝烟的味道。   希望这处城墙能够守住。   为此。   陈九竭尽全力的站在最前边。   死也不退。   不论死几次。   ————   边关城池这月没有妖族攻城,却有一个金丹妖物叫阵。   这妖物头生六目,竖角,身躯瘦小,瞧着其貌不扬,挺小一个。   但有见识的修士便能认出这妖物是一远古种,名为打眼,存于妖族十二支里边的牛属一脉。   通俗点来说,它就是一头神通天赋诡异的牛妖。   而诡异的地方就在它的六目。   六目各有所用。   也没修士弄明白它这六目的全部作用,只知道其中一目能窥探玄机,还有一目可以探照虚实,而另外四目,截然不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打眼至今出现的都太少了,上次这种妖物出现还是数百年的妖族大战了,没,几乎每个时代才会出一头这样的妖物,没想到现在又被妖族牛脉给养出来了。   这打眼就在城下叫阵,叫得也不是别人,正是陈九,叫阵之词更不好听。   “那日断臂的金丹体修,可敢出来一战,我见你杀了我不少妖族同胞,虽然它们实力确实低下,但我仍是念同胞之情,今日来阵前斩你,为妖族同胞解气。”   “你若避战,不想出来,也行,那我就天天在此叫阵,看你们人族是不是随了我们妖族,出些缩头乌龟的妖精,哈哈。”   “……”   此种言语,数不胜数。   总之就是要激陈九下去和它打一架。   但城墙上的修士又不傻,虽说以往只要有叫阵,只要实力相符,境界相同,那必应战。   可如今陈九才断一臂,实力肯定减弱,这打眼摆明了就是占便宜来的,怎么可能同意。   城中高境修士也想不管,毕竟这种叫阵厮杀,实在无趣。   因为这打眼肯定死不了。   恐怕有数位天人妖族在给它当后台。   就算真厮杀不过,这些妖族天人也会将打眼救走,而人族天人毫无疑问也会出手,到时候就演变成了天人修士之间的大战。   这对正在休养生息的人族天人不利,所以一开始也没人理这打眼。   只是它越叫越凶。   于是关鹿嘹站在城头,以指成圈,透过圈看去,含着打眼,关鹿嘹低念一声。   “斥。”   打眼六目之中突有一目闪光,它面色一紧。   随即打眼周围天地猛然一缩,似乎在排斥它,要将它就地绞杀。   刹那之间,打眼身旁浮现一只枯老的手臂,轻轻将打眼身旁的天地勾开,排斥之感也顿时不见。   同时妖族那方传来苍老声响。   “元婴小辈欺负我们妖族的金丹小辈又算什么,不如来和我这老天人过过手?”   关鹿嘹放下手,嘴角微微溢血,朝着周围众人说了声,“别让陈九下去。”   随即关鹿嘹头也不回,离了城头。   打不过,留着也意思,不如走了,眼不见心不烦。   城池高处突然有不耐烦声音传来。   “叫你妖族这小畜生滚远点,不然真惹毛了,我要你牛脉好不容易培养出的小畜生死在这里。”   妖族天人针锋相对回道。   “你可以来试试。”   “好!”   城池天幕有位老者走出,腰间别着一把唢呐。   和一把剑。   低下有元婴修士欢呼一声,随即叫道。   “黄纸老头,老子一猜就是你,你最受不了这种气,等会儿可别输啊,老脸难看。”   “对对对,你要是赢了回来,老子把耳朵凑到你这唢呐上听你吹都行。”   “……”   黄纸老头撇嘴,没好气道:“稀罕。”   他又低头看向低下打眼,讥讽不屑道:“小畜生。”   打眼其中一目疯狂闪动,身躯一颤。   此目看生死。   它极可能会死!   黄纸老头抽剑。   打眼身前不知何时,已然站立了一个高瘦,枯老的诡异妖物。   妖物双目泛红,盯着天幕黄纸老头。   黄纸老头不屑一声,“你也敢?”   一剑落下。   将枯老妖物与打眼斩入沧澜海。   枯老妖物为护住打眼,胸前被斩出一道剑气沟壑,差点被斩断身躯。   它悲吟一声,带着打眼重回岸上,身躯一震,伤痕“咔咔”两声,极速愈合。   枯老妖物独自一人站上天幕,与黄纸老头重新对峙。   黄纸老头面无表情,开口道:“真不怕死。”   枯老妖物问道:“你觉得你行吗?”   黄纸老头将飞剑重新放在腰间,拿出唢呐,轻轻一弹。   唢呐管口内掉出一把小剑,奇形怪状。   黄纸老头三指掐着小剑,开口道:“在死之前能见着我真正的飞剑,你也算死得其所了。”   枯老妖物面色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开口道:“难怪能是边关城池第三,剑修黄纸,果然不同凡响。”   黄纸老头不屑,“我可不会夸你。”   他三指掐剑。   挥去。   算得上斩。   天地一响。   鸣奏。 第两百零二章 单手亦可杀妖   黄纸老头没斩掉那枯老大妖,被它跑了,这也正常,妖族别的不行,逃跑一直有一手的。   尤其是那些妖族天人大妖,不知道有多少身外身,若没有追溯本源的神通,真不好斩。   不过黄纸老头出手之后,妖族来叫阵的打眼倒是不敢再来了,这也好,得个清净。   元婴修士见黄纸老头回来了,便高声笑道。   “黄纸老头,你这可不算斩了,那我就不能让你对着我的耳朵吹唢呐了,不过请你喝一壶酒还是可以的。”   黄纸老头瞟他一眼,不屑道:“稀罕。”   元婴修士大笑一声,不说话了。   说多了也怕被黄纸老头打。   这件事算是朝着陈九来的事,正主陈九还不知晓,还在屋里研究那道教二十四字。   关鹿嘹说了这二十四字可以自己创造,自己去想。   那么该想什么字才算得上威力巨大?   陈九首当其冲的便是想到“死”字。   但他肯定是感悟不出来的。   若真说出“死”字,就让别人死了,那就有些言出法随的意味了,许多天人都做不到,更别谈陈九这个完全撑得上门外汉的金丹体修了。   他现在这个行为,就像是厨子突然转行去给人家跳大神,根本不搭嘎。   也亏是陈九天赋好,能慢慢摸索出一些门道,不过也是进展缓慢。   结束造字,陈九便开始温养武运拳意与丹气了。   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事情,能将体内各路气息调节在一个极好的状态,顺带加快之前伤势的恢复。   且前几日的淬体对他也有些益处,例如排便更渐通畅了。   至于黄纸老头说的排出体内污垢,则完全没有此事。   因为陈九身躯在跻身金丹境界时,便达到了无垢的层次,通体经脉明亮。   这是一个体修的大层次,一般金丹瓶颈想要突破元婴时,便要去凝练无垢之躯。   陈九刚突破便直接无垢了,只能说天赋一事确实强求不来。   这也是老天师为何这么看好陈九日后能够体修登顶的原因。   陈九又打量下自己的断臂,想着等自己体内丹气增加到了瓶颈之后,便一拳自杀,将这断臂长回来,还能省些丹药钱。   陈九想罢,又继续端坐,凝练体内拳意去了。   这是个绵长功夫,得一点一点慢慢来。   所以陈九也是觉得真累呀。   但也没法,自己的武运,还得自己伺候呀。   屋子里有些空荡,除了陈九便没人了。   毛驴跑去城头看热闹,经过这么个月相处,城池里的修士也对这小毛驴熟悉了,知道他是陈九的坐骑,所以毛驴也没啥危险,如今到处乱跑。   至于林桃,则是回了外边镇里看病去了,顺带买些药材回来。   这些时日,城内安稳无事,还算好。   等着中旬,便热闹了,是商队进城的日子。   这些商队来自各地,皆是远道而来,将各种货物卖给边关城池里的修士。   因为不是天光州正统商队的原因,他们卖的东西大多有些溢价,但也贵不了几个钱,且东西也确实是好东西,所以许多修士都是愿意买的。   来叫卖的商队上了城头,各自摆摊。   有三个商队占据了最好的地势,也是势力最大。   其中一个还不是天光州本地的商队,是隔壁浮白州远地而来,卖得也不简单,是些飞剑,有高有低。   最高有件镇场子的道器飞剑,名曰“皎月”,且还有熔炼提升的机会,有可能晋升半仙兵。   且这“皎月”还明码标价,五枚辰龙钱。   其实也是讨个噱头。   毕竟这把“皎月”道器飞剑到底能不能值上五枚辰龙钱,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另外两个商队,皆是天光州本地,一队卖丹药,一队卖符箓,皆是老铺子了,生意也好。   陈九和着毛驴一起来凑热闹,东逛逛西摸摸,但都不买,过个手瘾。   就在此时。   城下突然又有叫阵。   还是那打眼。   “金丹断臂体修,可敢下来受死?!”   城头有修士皱眉,纳闷一声。   “咋的,这小畜生还没被打怕?”   打眼在低下嗤笑道:“你们人族莫不是只会拿元婴压我金丹,天人十一境剑修压十一境大妖,只会如此境界压制,才会打架?”   城头修士纷纷皱眉。   好个不要脸的小畜生,那日都被打得这么惨了,还敢上前来叫阵。   不过这小畜生如今胆子还敢这么大,那定然是少不了后边撑腰的大妖了。   且这次撑腰的恐怕不是简单的大妖了。   至少和那黄纸老头实力齐平。   不然这小畜生没理由胆子还敢这么大。   城头来自浮白州的商队之中,有位锦衣华袄的中年人面色疑惑,朝着低下打量,又不是发生何事,不过这妖族叫阵的事情他倒是第一次遇见,觉得有些意思。   其余商队也停了生意,纷纷靠在城墙上看热闹。   打眼又叫嚣道:“人族那金丹体修莫不是只敢躲在城内,缩在这些个大修士低下,当个缩头乌龟吗?”   “哈,那我倒有个提议,你这金丹体修不如就拜入我这妖族,去当那龟脉的缩头乌龟。”   陈九和毛驴靠在城头,俨然也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完全不知道这打眼是朝着陈九来的,两人还对着这妖物指指点点。   “你看这妖怪妖怪眼睛真多,它扣眼屎是不是很麻烦啊?”   “应该是吧。”   低下打眼又叫了一句。   “金丹断臂体修小儿,快滚出来。”   陈九听了,四处张望,也想看看这妖怪口中的金丹断臂体修是谁,最后找了半天,突然一怔。   不会是在说他吧?   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   陈九一下就生气了。   周围修士还在商议。   “关鹿嘹说了看好陈九,别让他下去。”   “好的。”   “诶,陈九呢?”   “……”   “好像下去了。”   “嗯?!”   陈九已在城下,与打眼面对面,皱眉道:“六目童子,你找死是吧?”   打眼有些愠怒,狞笑道:“你终于是舍得下来了,今日我就再让你断一臂。”   陈九不屑道:“你也配?”   打眼是金丹。   陈九杀金丹,单手即可。   几乎是瞬间。   似乎天地都还未动。   陈九已经拎着打眼的一只带血断臂,不屑的丢到地上,说道:“现在公平了。”   关鹿嘹站在城头,挑了挑眉。   刚才陈九的战力极像——   元婴!   ———— 第二百零三章 元婴战力的金丹体修   打眼捂着被陈九撕掉的手臂,面色略微扭曲。   它顶端右边的一目闪动,窥探玄机。   片刻过后,打眼面色略微阴沉,迟疑开口道。   “金丹体修?”   陈九笑道:“遗言就这?”   打眼底下一目又闪,它面色一骇然,身躯瞬息倒退数百米。   而打眼先前站立的地方,站着陈九,在它原先的头颅处,则是陈九探来的一手。   堪堪避开。   陈九眼瞳跳动些许金芒,探去的手臂突然屈指,武运一闪。   鲜血崩出。   恍神。   空荡衣袖飘摇。   陈九已经单手捏着打眼头颅,举在半空。   其下鲜血缓缓流逝。   是打眼被武运打断的腿。   城头上金丹修士惊愕,不知道开口说啥。   这打眼算是牛脉比较出名的远古种了,有着金丹小无敌之称,结果如今面对陈九被瞬杀……   就这?!   城头金丹也不知道说个啥了。   好像也不是这打眼太弱,而是陈九太强了,就按照刚才陈九的表现,你说他是金丹,城头上的金丹肯定是摇头全都不信的。   这战力至少得是半步元婴。   就连城头上的元婴修士都是惊愕,实在看不透陈九。   啥意思。   金丹境界,元婴战力?   这不扯淡嘛。   古往今来能在金丹境界打元婴的修士才几个人,不到双手之数。   按理来说,这陈九就算能达到天光州甲子辈第一,也不至于这么离谱儿吧。   就算是如今的中土神州的甲子辈第一,那位道德宗的神女也没能用金丹境界去比肩元婴战力呀。   低境修士更不用说了,通体看来,就是一个爽字,这陈九杀得太厉害了。   打眼挣扎一下。   陈九眼瞳金芒一晃,单手猛然一捏,将打眼的头颅崩碎,身躯倒下。   得了个死无全尸。   陈九用武运将手上血迹蒸发干净,没走,就这么看着地上打眼的尸体。   等了片刻,没有动静。   陈九偏了偏头,轻蔑说道:“别装了,知道你没死透,等着我转身偷袭是吧?”   打眼残存身躯一颤,突然萎缩,钻入土地,在数百米之外出现,又极速凝聚全身躯。   陈九无聊的甩了甩拳头,开口道。   “你们这些个妖族呀,就是难杀,总有些复活的法子,真他娘的烦人。”   话是这么说。   但陈九还真没资格这么评价妖族。   毕竟比起复活,他狠多了。   打眼头颅发出古怪声响,六目突然都闪光,向外一凸,面容更渐扭曲。   城头有见识的修士便皱起了眉头。   打眼这是认真了,六目全开,在史书上记录当打眼进入此种状态时,便无限逼近与全知状态,能够隐隐约约窥探道。   城头便有修士朝着陈九大喊一声。   “小心了,这小畜生认真了。”   陈九皱眉,瞧着打眼,不解道:“怎么,六目童子亮六个灯泡也算认真?”   打眼狞笑一声,竟然主动袭来。   陈九身子一偏,刚刚躲过,不屑一声,“这也太慢了吧?”   打眼微挑嘴角。   陈九眼前突然伸出一手,直接抓向他的头颅。   这是打眼的神通,能够极小的修改天地因果,将原本打空的一击,强行修改在陈九脸上。   避无可避,皆是杀招!   城头修士心中一紧。   陈九双瞳突然爆涨金芒,其中蕴含丝丝火线,头颅向后微微一倒,争些时间,骤然开口道。   “吭。”   打眼修改天地因果伸来的手猛然爆炸,在陈九面前燃成灰烬,弥漫烟雾。   打眼赶忙向后一闪,被炸掉的一手由流逝的鲜血重铸。   烟雾有声响。   “嗒。”   青衫飘摇,陈九走出。   安然无恙。   打眼从始至终竟然没有碰到过陈九一次。   奇耻大辱!   打眼面色扭曲,不断嘶叫,身躯挣扎,身躯之中犹如有些什么东西在乱窜。   陈九皱眉,这六目童子疯呢?   骤然一停。   犹如布条撕裂一声。   打眼身躯裂开,延展出六臂、三头,一头双眼,各有其用。   陈九皱眉,手指上开始跳动金芒,开口道。   “老是变身进化的,能不能直接一步到位,我赶时间。”   打眼冷冷注射着陈九,一手轻动。   陈九金芒与武运暴涨。   打眼瞬息而至,六臂各有光芒灵气,四面八方朝着陈九猛然刺来。   陈九金芒闪耀,单手一点,武运震出,先是稍微阻挡一下打眼的攻势。   随后捏拳。   蓄力。   一拳。   武运轰隆,从打眼脚底开始崩碎,骤然爆开。   打眼六臂挡在身前,双脚拉出千余米的沟壑。   它缓缓放下血肉模糊的六臂。   身后土地往外形成一个百米扇形大坑。   拳意余力。   城头修士哑口无言。   实锤了。   这陈九绝对有新晋元婴的战力。   实打实的一个怪物。   来自浮白州的商队领头中年人也有些呆滞,朝着身边临近的一名城头七境修士问道。   “低下那道友是黩武州来的哪位天骄?”   七境修士瞟了中年人一眼,不屑道:“什么屁的黩武州,你连陈九都不认识?”   中年人又是一怔,稍微一回想,便记起了陈九这么名号,开口接道:“听过听过,是天光州甲子辈第一那位?”   七境修士点头,“那当然。”   中年人摇了摇头,呼出一口气。   他之前在浮白州是听过陈九这个名号的,说是个金丹体修,战力还算强悍。   但也没有他娘的这么夸张啊。   金丹境界的元婴战力,如今越境,只怕元婴瓶颈就要杀天人了。   一想到这,中年人便赶忙摇头,这可不敢多想啊。   天人修士那可都算是坐镇一州的天花板了。   要是陈九真能元婴杀天人的话,那估计黩武州得把他请回去当祖宗供着,地位仅次于老武帝陆神力。   毕竟体修历史上好像还真没出过能元婴杀天人的存在。   古来记录的五大修士,剑修首当其冲,也是顶尖元婴斩天人最多的存在,一共有两人。   不过这两人虽说是顶尖元婴,其实已经半只脚踏到天人境界了,只不过还没十境天人,所以还是算的元婴。   另外就只有英灵将斩过一次了,说来也车,那元婴英灵将召了个十境的老祖宗出来,斩了个刚入十境的天人修士。   而学宫文才和道教降妖师则是记录有合力斩天人的战绩。   剩余的山水郎没有。   体修也无。 第二百零四章 独一档   陈九懒得与打眼浪费时间了。   浑身有金芒跳起,算是较为认真的一个状态。   打眼目光狂闪,身躯一颤。   陈九又至。   摘下了它一个头颅。   血还在流。   打眼哀嚎一声,极其愤怒的注视陈九,突然挖出自己心脏,一把捏碎。   它中间那处头颅的双眼崩碎。   因果律。   我以双眼换双眼。   陈九跳动金芒的双目骤然一痛。   随即鲜血淋漓。   瞎了。   打眼骤然而至,六爪夺灵气,贯泄而来。   陈九蓦然勾身,双指点在身前。   “吭。”   武运爆开。   两股气息相遇。   于中心处一炸,灰尘烟雾朝天而去。   陈九擦了擦双目之下的鲜血,武运放出,神识感知,聆听周围。   毫无动静。   陈九突然伸手,转身。   一指点在了打眼眉心。   打眼面色惊骇。   指上金芒、武运、火线跳动。   陈九轻声道。   “吭。”   轰然一声。   炸掉了打眼一个脑袋。   城池天幕之上,有十几位天人大修士站立,略微好奇的看着低下打斗。   若说城头之上的修士是看个热闹,那他们就是看其中门道了。   首当其冲便是陈九的体修境界。   有几位天人修士境界够高,又眼尖,一眼就瞧出陈九的体修战力还没施展全,或许还留有余力。   这就是最恐怖的地方了。   意思是陈九全力以赴的话,是板上钉钉的元婴战力。   几位天人大修士微微摇头。   如今后辈真是不可斗量呀,这等天赋的体修说不定过上百年便要与他们平起平坐,甚至是高上一头了。   当真的后浪拍死前浪。   十几位天人修士之中,有一位矮小老者最为激动,眼神发亮的注射着陈九打斗,顺带朝着身旁黄纸老头问道。   “这就是你给我提我的那个陈九?”   黄纸老头双手抱胸,撇了激动的矮小老者一眼,哼哼道:“可不是嘛,我都说了他是个难得的体修天骄,你还看不上。”   矮小老者“哎呀”一声,拍着额头道:“我以为你说的这体修天骄是和外边那些臭鱼烂虾一样的角色,没想到是这么一块瑰宝。”   黄纸老头白了矮小老者一眼,开口问道:“那这小子够不够格?”   矮小老者取下腰间葫芦,大喝一口酒,笑道:“够,太够了。”   黄纸老头挑眉,“那接下来就看你了。”   矮小老者点头,“成。”   等了片刻,矮小老者又摇头道:“可惜还是金丹,让那打眼小畜生占到便宜了,不然估计就是直接碾压取胜了。”   黄纸老头点头附和,“是啊。”   修士到了元婴境界,便能初窥因果,许多由因果汇聚的小术法,就能被他们切断因果线,从而失效。   而打眼就是占了陈九金丹的便宜,自毁双眼,将毁眼的因果转移到陈九身上,换陈九双眼,随后再凭借自己隐蔽气息的神通,得来挣扎半会儿的时间。   不过这打眼估计对陈九造成最大的伤害,也就是这暂时毁掉双眼的轻伤了,之后随便用些创药便能痊愈。   毕竟也只是小因果。   至于有些修士疑惑的,打眼为啥不直接捏爆一个脑袋,换陈九的脑袋。   这倒并非是打眼不想,而是它做不到。   打眼与陈九的境界相仿,而掉这一头,就是直接要陈九身亡,因果太大,不能打眼能够承受的,另外天地也不远用此直接换命的因果。   有违天地气运,妖族进攻边关,本就看重天地之间的妖族气运,所以一些因果术法更不敢随便使用。   这是妖族局限,人族幸运。   城头之下。   打眼三头仅剩一个,六臂血肉模糊。   陈九仅是瞎了双目。   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妖族那边有大妖观察,心中惊骇,对陈九都起了杀心。   想将这可能成为妖族未来的大祸患的金丹体修斩杀于此。   它杀意刚起。   城池天穹之上有剑鸣之声。   不止一道。   城池天穹修士,皆护陈九。   妖族大妖恨恨一眼,只得将杀意收回,同时心中传音向那打眼。   打眼脑海里突兀响起大妖的话语。   四个字。   “舍命杀他。”   打眼脸色先是恐惧,随后猛然变为暴怒狰狞,瞬息之间六臂张开,如同蜘蛛。   爆射而来,震碎大地。   陈九抬手。   单手掐住打眼唯一的脖颈。   武运暴烈轰出。   将打眼头颅轰至虚无。   场面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寂静。   陈九恍然。   打眼身躯突然冒出一只枯老手臂,直取陈九心口。   城池天穹骤然斩来一剑。   但枯老手臂更快。   妖族有位大妖嘴角上扬。   鲜血先崩出。   飞剑再至,斩掉了枯老手臂。   城头皆静。   关鹿嘹神情紧张。   枯老手臂之前,是一道金色武运形成的手臂。   枯老手臂洞穿了金色手臂与陈九的皮肤,堪堪停住。   陈九面无表情,将手臂拔出,丢到地上,转头望向沧澜海处。   手臂的气息来自那里。   打眼身躯无力倒地,残破不堪。   死透了。   城头众人瞧着陈九那凭空出现的武运金身手臂,惊骇的有些不晓得说啥了。   这人竟然还留有后手,龟龟,这也太猛了。   如果说先前他们还存疑,那么现在城头修士皆确定。   陈九就是元婴修士一档的战力。   所以之后啊,得把陈九当个元婴算。   就连关鹿嘹都摇了摇头,吐出两字。   “恐怖。”   也不愧是老剑神的弟子啊。   莫不会以后师徒都成天花板?   一个剑修,一个体修。   那就不得了。   城池之上,天穹大修士面面相觑,沉寂片刻,有修士先开口。   “还是个降妖师?”   “好像是。”   “什么天赋,见识广的来说一声。”   站在最高处的一位道袍老者开口道:“是”神人“。”   场面大概又沉寂了片刻。   有天人不敢置信,又确认般的问道。   “是之前那个”神人“剑修的”神人“?”   老道士点头。   有天人倒吸一口冷气。   现在你就算说陈九十老武帝陆神力转世他们也信。   中土道教也是舍得,将这么一位体修天骄送到边关来。   黄纸老头身旁的矮小老者眼睛更亮,一直在念道着:“好,好……”   有天人修士皱眉瞧着矮小老头。   觉得这老武夫莫不是有些龙阳之好?   嗯?!   陈九,危。   ———— 第二百零五章 教拳   陈九在边关城池之中,算是声名鹊起了,城中修士皆知道有这么一位金丹境界,元婴战力的天骄体修。   实属骇人。   以至于有不少修士都专门来找陈九,想与他结交一番,其中以商队为多,带了不少礼物上门问好。   有礼自然好说。   陈九照单全收,反正也只是认识一下,真要陈九去帮他们去做什么事情,陈九可要好好考虑一下。   而城中将领议事,也一直以为可以将陈九提为元婴一档的修士,给与城中将军的待遇,同时还会给陈九发放俸禄。   陈九也确实够资格得到这种待遇。   往后城中又平静了数日,妖族没再叫嚣了,想着是金丹也没有打得过陈九的妖族,便沉寂了下来。   林桃在家里待着没事,想着给陈九织一件衣衫,于是对着陈九比了又比,磨蹭半天,才开始下第一针。   陈九好奇问道:“你会缝吗?”   林桃摇头,笨拙缓慢的一针一线道:“我可以先练练。”   陈九看着林桃双手像左右互搏一样缝衣衫,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做饭去了。   两人一驴的一日三餐,都是陈九在做。   没办法,林桃做的东西只能说勉强能吃,毛驴就更不用说了,一个吃草就能活的东西,你指望它能做出什么好东西。   所以陈九下厨,凭借他多年的野外烧烤经验,完美的让林桃和毛驴吃了十几天的烤肉。   毛驴倒是没啥意见,只要不烤它就行了。   林桃则要自己做些小菜,不愿意全部吃陈九的烤肉。   陈九这些时日依旧闭门不出,等着体内丹气盈余完全,然后寻找其他的金丹出路。   如果真按大天师所说,他要重新练出金丹的话,就需要将这些丹气汇集,铸造在一件可以代替金丹的物件上。   这个物件自然是品质越高越好。   陈九一开始想过自己体内的那把飞剑,确实也挺适合,但是召不出飞剑,自然也没有铸造的机会。   另外一种办法则是老天师说的用武胆代替金丹,之后晋升元婴时也只靠一颗武胆,不要元婴元神。   这种法子对陈九来说更渐虚无缥缈,他连武胆的边都不知道是啥,咋个凝聚?   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陈九坐在家中。   事从天上来。   一位矮小老者来找他,一开口就直接说道。   “我叫傅海,十一境体修。”   陈九愣了一下,皱眉道。   “关我屁事。”   矮小老者傅海挑眉,没好气道:“老子来教你练拳来了。”   陈九先是一怔,随即皱眉摇头,“我不学。”   傅海冷笑一声,开口道:“这可由不得你。”   他傅海这辈子就两个爱好,一喝酒,二教拳。   喝酒没要求,只要是酒就行。   但教拳一定得是顶好的体修胚子才行。   陈九完美符合傅海的要求。   真如一块璞玉,还有待打磨。   陈九白了傅海一眼,不想理这老头,转身向里边走去。   傅海说道一声,“小子接拳。”   陈九不想搭理,转身回屋。   但傅海可没开玩笑。   所以这一拳来了。   极快。   极猛。   力道却又控制得极好。   陈九身躯不动。   随后骤然倒地。   被打晕了。   十一境体修的一拳,纵使留了太多余力,也不是陈九能够接住的。   在陈九昏迷之时,耳边依稀听到了傅海留下的一句话。   “明天我再来,你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自然是挨打的准备。   之后林桃回屋,瞧见了躺在地上的陈九,先是怔了一下,随即赶快小跑上前,看见陈九还在起伏的胸膛,放下了心,又埋怨道。   “怎么回事,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不小心,睡在外边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于是林桃回屋,拿了一床被子给陈九盖上,双手抱胸,点头道:“嗯,这下就不怕了。”   陈九于傍晚时苏醒,瞧见了自己身上盖的被子,满脸疑惑。   自己怎么睡在这里了?   他低头沉思片刻,忽然想起。   哦!   好像是被那个老头给打晕了。   那这被子咋来的。   陈九思来无果,便不去想了,抱着被子回了屋,更担心明天怎么应付那老头。   毕竟傅海说了明天他还要来。   谁顶得住这老头呀。   陈九思考片刻,得来结果,第二天便坐在了城头之上凝练丹气,这里人来人往的,那老头总不可能当着大庭广众之下,还这么对自己出拳吧?   虽然那老头看着傻不拉几的,但也应该不会……   吧?   陈九看见了傅海走来,面容一滞,说了声。   “这里人多。”   傅海笑了一声,回道:“然后?”   陈九迟疑笑了一声,“不合适吧?”   傅海点头。   随后一拳。   陈九眼瞳金芒猛然跳动。   可这一拳极快。   陈九避无可避,被一拳轰至城头之下。   城头修士一怔,瞧清是傅海后,便不慌不忙的围在一起,等着看热闹了。   傅海站在城头之上,瞧着坠落而去的陈九,高声道:“小子上来,不然等下我就下来了。”   陈九瞬身出现在城头,捂着淤青眼眶,朝着傅海大声道。   “你怎么能随便打人呢,这城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听到陈九这么说,围观人群欲言又止,脸上有憋不住的笑意。   傅海不屑道:“我就是规矩。”   陈九一怔。   这老头胆子这么大啊,啥话都敢说。   瞧着老头一副目中无人,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   陈九只得无奈叫喊道:“有没有人管一下啊?”   傅海咧嘴一笑,“城里法律规矩都归我管,你要我自己管自己?那就不好意思了。”   陈九呆滞一下。   傅海浑身拳意炸起,面容严肃了些,开口道:“我压境在金丹,与你对拳,你要是能撑住我半个时辰,我就算你合格,开始指导你练拳。”   陈九摇头,“我不要你指点。”   傅海挑眉道:“那我就只有给你喂拳了。”   场面大概沉寂了片刻。   陈九权衡片刻,做好主意,又疑惑问道:“真压境在金丹?”   傅海点头。   陈九眼瞳便开始跳动了金芒。   同是金丹,那怕个屁。   老头找打。 第二百零六章 如入海的一拳   傅海虽说要压境于金丹与陈九切磋,但明眼人都知道傅海只是把境界、拳意压在金丹,拳法依旧是十一境体修的水准。   这倒不是傅海要欺负陈九,只是这拳法也没办法压住,最多就是稍微放下水,毕竟总不可能直接让傅海失忆吧?   况且如果真让傅海境界和拳法都压在金丹境界,然后与陈九对拳切磋,那么到底是谁教育谁,还真不好说。   傅海单脚向前一伸,微微朝外,稳住身子,手掌捏拳往前一招,沉声道。   “来攻。”   陈九双瞳金光猛然一跳,瞬息而至,一拳毫无章法,悍然袭来。   傅海大笑了一声,不退,与陈九对拳。   一触击退。   陈九闪身至数十米后。   刚才这一拳,算是他的抢先问拳,就想看看这老头是不是真把境界压在了金丹。   一拳下来,这老头也没骗他。   陈九呼了一口气,朝着傅海提醒道:“我认真了哈。”   傅海点头,“尽管来。”   然后一拳就来了。   武运、拳意、火线交错。   傅海骤然接拳,脚步向后倒退半米。   但也接下。   陈九面容上有些淡淡金色,嘴角突然念道一声。   “吭。”   傅海一愣。   两人碰拳处突然爆炸开来,气势磅礴。   傅海倒退数十米,耍了耍手,皱起眉头,开口道。   “啥玩意,体修对拳怎么连道教的二十四字都整出来了。”   陈九没好气道:“你也没说不能用啊。”   “那现在就不能用了,好好对拳。”傅海说了一声,双手向前一伸,扎起拳架,又道。   “换我了。”   陈九还没应答。   在他身旁突然探出一个拳头,气势汹汹。   傅海已然来拳。   陈九偏头躲过,略微疑惑。   这拳咋个怎么慢?   傅海面色一凝。   打出的一拳瞬间变化力道,犹如灵蛇摇摆,朝着陈九头颅猛然甩来。   陈九手上武运金光弥漫,双指朝着甩来的那手上轻轻一敲。   傅海拳上的拳意竟然被这一指骤然敲散。   陈九再一抽身,轻巧躲过,面色先是疑惑一下,随即惊喜。   这老头原来就这呀?   傅海退后数十米,不再进攻,更渐炽热的打量着陈九。   好苗子!   绝对是世不二出的体修好苗子。   如果说原本还有疑惑,那么现在傅海可以肯定,陈九就是板上钉钉的金丹境无敌。   就算是十境天人掉回金丹,都不一定是这小子的对手。   好在傅海有十一境。   且是靠着拳法登高的体修。   傅海瞳孔一张,身后拳法意像骤然浮现。   是一处极高的残垣断壁。   傅海注视着陈九,沉声开口道:“学好了。”   傅海捏拳,口中轻念。   “破甲。”   一拳来。   陈九浑身武运金色骤起,正要阻挡。   被一拳轰然打散。   傅海低头,又念一句。   “攻垒。”   那一手避无可避,像是早已决定的事实一般,稳稳抓住了陈九胸前。   “断壁。”   在陈九胸前的手一震,打散陈九所想要凝聚的所有武运与拳意。   傅海面色深邃,最后念了一句。   “摧城。”   陈九瞳孔骤然张大,胸前有巨力传来。   恍惚之间。   已然砸入一里外的墙壁废墟之间。   毫无动静。   傅海双手负后,摇了摇头,轻笑一声。   “年轻人呀,天赋可以,但还是不够呀,以后要在我的教导之下好好努力呀。”   天穹之上,十几位观看的天人眉头一跳。   这傅老儿也真是狠啊,为了赢陈九,把差不多算是自己压箱底的四式都使出来了。   陈九输得不怨。   这傅老儿压境在金丹都有如此威力,若是他以十一境修为用出最后一拳“摧城”,若无人阻挡的话,边关城池真会瞬间不在。   低下众修士也是议论纷纷,有人谈论,有人唏嘘。   本来还想看一场热闹的,没想到傅海直接上来这么一拳,得了,把所有热闹都打没了。   是有些扫兴了。   但众修士又不敢说啥,毕竟谁也不想吃上十一境体修傅海的一拳。   修士们都要散了,顺带准备联系医师来看下陈九。   那处废墟突然一动。   一道金色臂膀先伸出。   随后便是整个有些淡淡金色的陈九骤然走出,青衫随着淡金色气息飘荡。   陈九拍了拍胸口。   你吗,真狠呀。   这老头是真使劲。   陈九也有些生气了,脸上绣有的云纹渐渐凝视,朝着傅海开口道:“我也有一拳。”   傅海面色一凝,双手再伸出,摆起拳架,回道。   “我接。”   陈九点头。   哈了一口金丹气。   金芒弥漫。   他将那只金光臂膀微微前伸。   然后骤然一拳。   傅海接住,不退。   随后立马又有拳来。   傅海有条不紊,悉数接住。   拳如潮水,片刻不停。   傅海面色渐渐骤起,开始逐渐后退,皱眉对拳。   没有还拳的机会,密不透风。   周遭修士神色紧张,看着这两对拳,一来一回,还真有绝顶体修的风采。   在场体修,则更瞧得出其中门道。   陈九出拳极快,且每一拳的气势都比之上一拳都有涨势,打到如今,气势已经积累到了一种极其恐怕的程度。   等待着宣泄而出。   陈九骤然一顿。   傅海表情瞬间严肃。   最后一拳来了。   气势庞大。   如果说之前是江流浪潮不断拍来。   那现在的这最后一拳,便是所有浪潮的——   入海。   傅海浑身拳意猛然浮现,十一境修为涌出,拳意如日中天,一掌接住这一拳。   陈九傻眼了。   好家伙。   整了半天,原来只有他打我。   傅海晃了晃手,沉默片刻,开口道:“呃,就算你赢了,明日我就开始指导你练拳了。”   还不待陈九回话,傅海就先行了一步。   城池天穹之上的天人修士也暗自咂舌。   这陈九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呀,如果真叫傅海压制在金丹境和陈九捉对厮杀,那么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这是众多天人的感觉。   但真正怎样,只有傅海知道。   若陈九展现出刚才的实力,那么金丹境界,自己肯定很大可能会输。   这倒不是傅海的拳法差了。   而是金丹境不能展现出傅海的拳法意气,威力不够,压根就他吗的打不痛陈九。 第二百零七章 天赋之高,天下不及   往后时日,傅海每天都会来教导陈九拳法。   主要是为陈九改善他那如同奔流入海的一拳。   这一拳最后的威力极大,但前边铺垫太过繁琐。   傅海便是想为陈九极力简化,浓缩为几招。   这样前几招便是蓄力,而这最后一拳则是绝杀。   这注定是一个绵长过程,有些难度,好在陈九悟性极高,傅海教拳往往只需要点出关键即可,许多时候陈九都能举一反三,看得傅海有些傻眼,也是第一次教拳教得有些嫉妒了。   那些什么黩武州的天生体修与陈九一比,就像个狗屁。   陈九练拳累了,傅海就会给他来上一壶酒,美其名曰,“酒可解万忧,喝了酒就不累了,继续练拳。”   陈九也高兴,第一次觉得跟这老头练拳还是有些好处的。   这酒也好,香醇,听傅海说是啥仙家酒酿,极其难得,傅海储物法宝里也就藏了几百斤而已。   陈九喝上几壶酒后,出拳便有些醉意,拳法之上还添了不少气势,不带拳意,依旧有奔流到海之感。   傅海瞧了,朝着陈九笑着说道:“小子,你以后一定得去黩武州一会儿?”   陈九收拳,不解问道:“为啥?”   傅海抿了一口酒,“因为黩武州体修多,酒酿好。”   陈九思考片刻,回道:“有酒就行。”   傅海点头,“那肯定不会让你失望。”   其实还有原因,傅海没说。   他还希望陈九日后天人,能去黩武州将那些目高于顶的体修打个遍,最后再说上一句。   “我的拳法,有些受益于黩武州十一境体修傅海。”   一想到这,傅海便笑容灿烂。   他这一生,先是开武馆,后来武馆闭门,自己老来悟拳,窥得武道分毫得以入金丹,之后渐入佳境,寻着武道苗头,一骨碌扎了进去,到了如今,侥幸成就十一境,在黩武宗因为喜好指点后辈,得了个宗师的称号。   又因傅海只指点看上眼的后辈,黩武州年轻体修又以得了傅海指点为荣。   但陈九不一样,他是真正的天生体修。   傅海给陈九教导越多,便越能感受出来。   陈九是注定会走上巅峰的体修,且会拉开同时代全部体修一大截。   傅海没有见过那位在黩武州几乎已经算是半个信仰的老武帝,只听过老武帝曾经无敌于两个天下的传说。   但傅海觉得就算是老武帝年轻时候,可能也跟现在的陈九天赋差不多。   不会超过了。   傅海教拳多年,陈九几乎时完美的达到了他脑海中对于体修苗子的所有臆想。   除了好像脑袋不太好使,倒不是说陈九蠢,就是有时候陈九想得太过跳脱了,傅海往往跟不上陈九的思想。   例如刚开始叫陈九打拳一万。   陈九就出一拳,然后说自己刚才打的这一拳名叫“一万”。   这不胡扯嘛。   这让傅海有时都不得不感叹,若非真是自己年纪大了,跟不上这些年轻人的思想?   不过思想跟不上归跟不上,这拳肯定还是得练的。   一天起步打上一万拳,若是还没累趴,就再加练。   而陈九虽然平时瞧着不着调,但练拳之时极为认真,心神完全沉寂在拳意之中。   这就代表他的努力皆有回报,出拳之时会有丁点明悟,而拳出多了,明悟也会积少成多,最终悟出些只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就叫初窥武道。   而陈九从悟出那入海一拳时,就算是初窥武道了。   所以现在傅海要做的,便是将陈九带入武道之中,感悟更多的拳意。   目前为止一切都极为顺利,唯一不太完美的,便是陈九金丹碎。   不管是对修士还是体修来说,金丹之中都会蕴含自己生平以来的些许道义,这也是之后金丹道义化为元婴元神的关键。   而有些天资聪慧的修士,便能通过窥得金丹之中的道义,找到自己所求的大道。   只要窥得其中大道丝毫,便足以让自己瞬息明悟。   这比任何人指点都来得实在。   可惜陈九碎了金丹。   不过他悟拳的速度倒是没有丝毫下降,这么多日来进步神速,尤其是当陈九身后隐隐约约有大浪意像的时候。   傅海都已经看傻了。   练拳不过一月,陈九就打出了自身的拳法意像,这代表着陈九的拳法已经算是登堂入室了。   若是找个本子随便写点感悟,都能算做普通体修的拳谱了。   拳法意像,傅海见过打出来境界最低的人,是一个黩武州天生悟道的元婴体修。   陈九刷新了记录。   要是放在修士修为偏弱的地方,陈九都能算得上一代宗师了。   且还是甲子内,似乎也才甲子过半多。   傅海不止一次摇头唏嘘了,又更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个天下呀,果然是不能人比人。   你要是与陈九比,那恭喜,你终于可以深刻的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真如天地鸿沟。   ————   林桃这几日闲来无事,回了小镇里,给小镇里的居民拿药看病。   她作为小镇里不多的医师,极其稀有,可每次收钱都不贵,就是药材的本钱再加上十枚子鼠钱够她平日衣食住行就成。   对于镇子里的人,她是真不愿意多收钱,甚至有人要多给她都不愿意。   这是林桃欠镇子的情,得慢慢还。   林桃的爹娘呀,以前都是镇子里的人,因为镇子离边关近,所以有许多低下的修炼之法流传出来,镇子里居民图个身强体壮、年年益寿,也都会修炼。   后头边关征兵,林桃的爹娘都去了,也是因为穷,想给林桃赚些上私塾的钱。   林桃爹娘将当时只有六岁的林桃寄养在亲戚家。   每月都会寄许多钱两回来。   直到有一个月没寄。   往后林桃每天都会守在镇子门口,那个卖符箓的老人身旁。   直到她十岁。   一直没曾嫌弃她的亲戚去世了。   林桃开始在镇上吃起了百家饭,她没有钱,更没什么回报的,于是便学着那些药农,上山采草药给镇子里的居民,几乎是每家都给过。   后来大了些,慢慢跟着镇里的一位老医师学医术,也算是自力更生。   她也忘不了爹娘走的时候笑着说的那句话。   说给她去赚嫁妆。 第二百零八章 何为剑?   天光州的初夏来得极早,大日高悬,好在还不算热,配上山间大风,更有些凉爽之感。   姚天长坐在道观高头,挑目瞧向天光州西边,那处横绝了人、妖的沧澜海处。   他时常会看这处地方。   这也算是伴随他后半生的地方了。   老剑神姚天长年少成名,曾在中土神州以甲子年纪夺下了天下小剑仙的名号,称得上独一无二。   之后姚天长更是游历七州,每处地界都去,不为问剑,更不求剑道,只是想去看看偌大的人族地界而已。   姚天长坐在高楼之上,回想往事,便是哑然一笑。   也幸亏看了,不然不知道得错过多少我人族风光。   姚天长是十分喜爱人族大地的,不管走到哪,瞧见顺眼的人,总觉得心中高兴。   所以到他壮年成名之后,没有与那些个什么天下第几高手一样留守在中土神州,甚至打着个什么镇守中土的旗号。   有什么意思?   说白了不就是想多活长一点而已。   所以姚天长对这些什么天下第几高手的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持鄙夷不屑的态度。   几个老不死苟活于中土神州之中,贪生怕死,等着以后妖族真若打进了人族,这些个老不死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成了祸害。   所以姚天长曾经有一段时间,一直想去中土神州道教本脉清理门户,将那些光享受俸禄,不做事实的老不死揪出来,愿意去边关守城的就放他一条生路,不愿意的就直接一剑助他散道,也免得这些老不死一天天活着累,还要担惊受怕的。   况且这些老不死散道了,原本就稀少的天地气运就又能分出一大截给年轻人,何乐而不为。   只是后边姚天长的这种想法有取消了。   原因很简单。   涉及的人太多了。   不止道教不想让他斩,甚至是整个大半中土神州的金丹以上修士都不愿看见。   这些中土神州的金丹以上修士大多与那些道教老不死有些关系。   也就是说道教的老东西早已在中土神州根深蒂固。   顽固。   可悲。   若是换做姚天长年轻时候,说不定早就提剑去中土真正道教本脉,管他那么多,先取上一两个人头。   但如今老了,总不可能还这么意气用事,毕竟不再年轻了,老来总要顾虑多些,想得也深。   但姚天长想来想去,也找不到极好的解决办法。   可能是因为他本事就不会治理的法子。   他只是一个用剑的,剑仙也好,剑神也罢,武力终究只能解一时忧愁,却不是长远之计。   更何况人族如今还有大敌。   可谓是内忧外患。   姚天长叹气一声。   他已经剑道登顶。   可还是恨自己的剑术不够高。   他想杀光妖族,为人族往后太平铺路。   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仅是妖族龙脉与虎脉两圣便能拦他,又何谈杀光所有妖族。   终究还是剑术低了。   姚天长再叹气一声,不言语,凝视着沧澜海原地。   他可以看见极远处的妖族天穹上,有浓烈气运笼罩。   这将是妖族兴起的大时代。   姚天长有预感,在不久的将来,便会有一场真正的两座天下的大战。   而姚天长的剑术或许只能自保。   不然妖族宁愿放弃十二脉两三位大圣的性命,也要托着姚天长一起身消道死。   而也有可能妖族会在一开始便展开对姚天长的围杀。   姚天长突然笑了一声,端起腰间一壶酒,一饮而下。   来就来吧,他又不怕。   他姚天长一身剑气来自于人族天地。   只希望身死之后归还于人族天地。   这便足矣。   ————   江辞在道观里练剑数月,啥都没学到,于是现在天天板着个脸,面色垮塌,明眼人都瞧得出不高兴。   姚天长也并未教她什么剑法,只丢给了江辞一本剑谱,上边零零散散的记录了些剑修的基本,都是入门知识。   而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要江辞感悟自己体内的本命飞剑。   这是天生剑修踏入剑道一途的第一步,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步。   天生剑修与一般剑修不同,一般剑修是先走的普通修道的路子,先挑选一款自己喜爱的术法修行,等到了三境过后,体内灵气充足,便开始去挑选适合自己的本命飞剑。   再根据这把飞剑的所属,品相,来练就自己的剑术。   而先天剑修则是先感应体内飞剑,与飞剑铸就联系,然后借助飞剑之力,踏上剑修一途。   听起来两者完全相反。   事实上也确实相反。   所以先天剑修感悟飞剑之后,往往进步神速,剑道感悟极快。   但是江辞悟了数月,体内飞剑一点反应没有。   姚天长倒不急,因为这本来就正常,有些先天剑修悟了几年,自己都要成修士了,也没感悟到自己飞剑在哪。   更何况江辞体内飞剑品阶还挺高,所以慢一些正常。   何况慢工出细活,未必不是好事。   但江辞急呀。   他如今身为道教的小师妹,修为最低,甚至是一点修为没有,让有些好强的江辞心中实在不好受。   所以她现在就天天板着个脸,倒不是故意这样,只是你让她笑,她也笑不出来呀。   姚天长这可就着难了,江辞不比陈九。   又是小徒弟又是女徒弟,舍不得打骂。   不然要是陈九敢天天这样板着个脸对他,姚天长早就一拳下去,还得顺带加个倍。   但是江辞不一样。   所以姚天长也只能是生疏安慰道。   “没事,悟剑一事急不来,咱们一步一步走踏实便行,来尝尝为师做的红烧鲤鱼,好吃的很,你两位师兄是一直很喜欢吃的,只是难得能尝一回我的手艺。”   江辞点了点头,木讷的夹了一坨鱼肉,含在口中,还在想悟剑的事情,嘴巴机械咀嚼着,有些味同嚼蜡的感觉。   姚天长一直看着,等着江辞吃完了,才笑着问道:“好吃不?”   一旁小人极其捧场的抢答道:“好吃!”   江辞木讷的点了点头,木讷的吃完了饭,木讷的洗完了碗。   等着傍晚上床就寝时,江辞还在想。   何为剑? 第二百零九章 埋葬我者,请你壶酒   边关城池里在这些时日越渐热闹了起来。   因为人多了。   各地来三教九流修士都有。   有来满怀雄心壮志来边关杀妖的,也有趁着边关战事加紧来捞油水的。   边关城池也是一处大杂烩,来者不拒,主要你有本事,杀的妖够多,那么在城池的犯的小事,只要不涉及到人命或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那么都可一笔勾销。   这也是为啥傅海逼着陈九学拳,陈九就算再怎么不愿,城里也没人出来管的原因。   因为傅海杀的妖够多。   傅海自甲子年前来边关城池起,一共天人需要六位,元婴数十,金丹及往下不计数。   如此他才有资格逼着陈九学拳。   与他有同等功绩的修士,在边关城池之中不超过五人。   刚好也是站在城中顶点的五人。   而城中也因为这条规矩,修士之间也显得更加随意,例如杀妖够多的金丹,只要不怕时候回了天光州着受报复,那么就可以指着元婴的鼻子破口大骂。   元婴回嘴可以,但是动手不行。   一旦动手,城中那些平日坐镇闲着没事做的天人可乐得出手。   不过若是元婴功绩大,那么稍微出手教训教训金丹,一点小伤,不受处罚。   所以在城中,只要你肯杀妖,杀得多,那你就是大爷。   修为在功绩面前,算是狗屁。   就连傅海都曾当着众修士的面说过,“不管你们境界咋样,只要你们杀得妖比老子多,那你就是指着我鼻子骂,我也不还嘴,更不动手,乖乖挨骂就是!”   可惜还真没几个能杀妖比他多的。   那几个杀妖比他多的,无非就是道观的天尊与学宫的圣人。   还有一位炼化了此方天地的山水郎,算是与这片边关山水合道了。   这也是傅海最佩服此人的地方。   毕竟这边关城池可不算什么好山水呀。   且一旦合道,便是如同此方山水正神一般,不打算走了。   如果城池失守,山水不在。   那么人也不在。   山水郎。   要有山水。   另外两人,则是两位剑修,杀妖都比傅海多,其中一位便是黄纸老头。   这五人算是城中的天花板,占据了城池前五,平日里不见踪迹,也没谁拿傅海开玩笑。   唯独一个黄纸老头,没事就喜欢奚落傅海,经常瞧见了傅海,便屁颠屁颠跑来,满脸促狭笑道。   “呦呦呦,这不是体修傅海吗,几天没见,怎么这么拉呢?”   傅海能说什么呢?   他终究是杀妖比不过黄纸老头,自然是低了一头,被奚落也说不出啥反驳的话来,只能是气愤的大吼一声。   “滚!”   然后傅海再自己溜远,不然留在原地,他指不定要被黄纸老头咋个调笑。   不过黄纸老头也没啥恶意,两人在边关城池的关系倒也交好,平日无事时,还会一起相约来喝酒,谈到高兴时,终有说不完的话语,城中高处,或许也只有他两最谈得来,也最平易近人,不端架子。   城中呆久了的老辣修士也最喜欢同他们开玩笑,有意思,又没啥拘束,不用这么多顾忌,就和平日里朋友开玩笑一样,多自在。   如今城里人多,自然眼杂,纠纷不断。   傅海这几日减少了对陈九拳法的指导,只叫他自己去悟。   傅海也确实没什么好教的了。   陈九的拳法已经迈进了一个坎,达到了寻常武道宗师的瓶颈境界。   而要打破这个瓶颈,将一套属于自己的拳法打出来,则需要极长的时间积累,甚至是需要破境加持下的那一瞬间明悟。   而就算以陈九的天赋,可能也会卡上许久。   这是正常的事情,不然就太离谱儿了。   且不凝练拳意,感悟拳道,那么就算能破境,却也根基不稳,这样下来元婴当别人金丹境界,天人当别人元婴境界,修得反倒矮了一境。   成了整个天下最不屑的假元婴,假天人。   这又有什么意思?   所以陈九如今最需要的便是积累。   这得慢慢来。   傅海不急,让陈九先每日打拳就好了。   先等着。   等福如心至的那一刻。   陈九已半月未曾出去,对如今城池之中人数骤然变多的事情还不知晓,只是觉得外面热闹了许多,但忙于练拳,也没出去看过。   另外林桃好像也有半月没回来了,上次回来之时,带走了她的医药箱子,说要去小镇里住一段时日,到时候再回来。   毛驴则天天在城头上溜达,如今已经与那些城头上的低境修士称兄道弟了,没事就在城头喊着三缺一,开一桌麻将。   陈九最开始给它的五枚子鼠钱,也被毛驴输输赢赢,打成了六枚。   虽是一成子鼠钱一把,但几日下来能赢一枚子鼠钱,也让毛驴差点把嘴笑烂。   那些个低境修士也是无聊,打个开心,更不在乎输赢,甚至牌局结束以后,经常请毛驴吃的酒水都远远不止这一枚子鼠钱。   毛驴吃酒水时,也会念着这几个修士的好,信誓旦旦道:“等我成了大将军,到时候让你们做我的阵前将军。”   几位低境修士面面相觑,疑惑不解道。   “这也才一杯呀?”   咋个这么快就醉了?   毛驴算是和这些城头混日子的低境修士熟络了。   也挺好的。   毕竟这些修士也不是什么鸡鸣狗盗之辈。   大多都是平平常常的普通人,厌倦了外边天下的打打杀杀,人心叵测,来这边关城池杀妖,求个清净。   都是无牵无挂的人。   如果哪日不小心死在战场上,被那些妖族畜生给杀了。   那么送葬者就把他们家中床底下的棺材本拿去,随随便便安葬个衣冠冢就行了。   剩下的钱,都是送葬兄弟的。   床下还有一壶好酒。   绝对是死去修士能买到最好的酒。   毕竟人家帮自己安置好了坟冢,那总得请人家喝一壶好酒不是?   城中大多有这种习惯。   有些屋子的床下甚至藏着几壶好酒。   起了封口,但大多只喝了一小口。   都是一人接一人,留下的。   不舍得喝。   不愿喝得。   ———— 第二百一十章 杀人夜   城中修士越多,越乱。   各路将领不好管理,一气之下,便直接发布条令,凡是在城中闹事者,只要不是城中军队所属,那一律按大小罚律处置。   小则罚钱,大则直接拘押在城中,让你必须杀够了妖才准走。   这条新出来的条令,虽说只对城中军队有特例,其余修士说着是一视同仁,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针对这些新来的外地修士。   边关原先的修士打闹了,只要城头一查这修士是在城里功劳谱里有名的,那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家兄弟,管什么管。   要是边关修士与外来修士打架了,那不好意思,敢打我自家兄弟,那就是城里将士与修士合起来欺负你这个外来修士了。   外来修士算是地位最低的,于是有些外来修士便跑到了城池外边的几个镇子上,等着要售卖自身家当时,再去城里高价出售。   这边关城池后边有几处小镇,零零落落,加起来也有外边一城那么大,容纳这些外来修士倒是绰绰有余。   而外来修士就交了钱,入住在小镇人家之中,算是租客。   小镇人家虽然大多有修为,但是不高,这些境界高深的外来修士在他们眼中,和城池里的神仙老爷也没什么两样,都是可以瞬息取他们性命的存在。   所以这些外来修士虽然在城池里吃了亏,但在外边镇子倒是又回到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不过他们也不愿意在镇子里惹事,毕竟镇子里的居民虽然修为低下,但临着边关城池,且镇子民众也有亲戚在边关城池当将士,难免有几个气运好,真当上将领了。   要是不小心惹到了,还真不好善了。   他们此行只是为了趁着边关战乱,物资匮乏期间来占个便宜,不愿惹事。   直到有位外来修士瞧见了镇子居民的大机缘。   修真界中杀人夺宝之事很常见。   所以便有了镇子里的第一桩命案。   死者尸骨无存,唯有一魄残留在家中,被小镇中的一位道士以祖传的神通发现,得知了来由。   自此小镇之中人人自危,更渐惊恐那些平日里的神仙老爷。   而事情有了开端,便不容易结尾。   短短半月,几个小镇加起来死了十七人,皆是尸骨无存,唯有残存在天地间的气息得以知道他们已死。   镇里民众惶恐、惊怒,有人连夜奔赴城中,请来几位将士驻守镇子之中,监视这些外来修士。   自将士驻守城内后,外来修士收敛许多,但也有命案,在夜间发生,没有争斗,几乎是瞬杀,随后就再找不到住在那处人家的外来修士了。   估计是连夜逃遁,乘坐渡船远渡了。   谁也找不到。   他就这么死了。   驻守在镇里的边关将士可谓是震怒,下令去将镇子里外来修士的来路全都问个清楚,且必须有证明自己来历的物件,不然就滚他娘的。   一时之间,镇里外来修士来路皆被问清,无一人例外。   林桃所在的屋子也被租了出去,租房的是位妖媚女子,经常一脸盈盈笑意,瞧着和善,出手也阔绰。   租了林桃一间房,给了一月十枚丑牛钱的租金,算是镇子里较多的了。   妖媚女子境界也不低,七境修为,不过平日里很是和善,经常和林桃开些玩笑,说些烦心事。   林桃也会和她搭上两句话。   两人算是熟稔。   今日林桃拎着医药箱子,又早早出门行医去了。   妖媚女子就坐在窗前,静静看着。   等着林桃走远了,她轻轻拉下窗杆,打下窗户。   身后传来男子声音。   “怎的,真喜欢上这小妹妹了呢?”   妖媚女子未曾转头,嗤笑一声,“怎么可能。”   男子继续笑道:“我看你们平日话语挺多,还以为你真把真心话说给她听了。”   妖媚女子微微靠在椅子上,低垂裙摆一晃,翘起二郎腿,低笑道。   “能说出来的,怎么可能是真心话?”   男子笑回道:“也是。”   两人沉默片刻。   妖媚女子突然问道:“还不动手?”   男子走到女子身后,微微抿嘴,回道:“还早,再等我赚些神仙钱也不迟,这边关难得如此战事吃紧,我的符箓卖给这些土包子,得个高价钱,何乐而不为?”   妖媚女子皱眉,“还等?再等可就没机会了,现在镇子里镇守的将士越来越多,且都要证明自家身份了,要是再出命案,只怕到时候不准外来修士进入这些镇子里了。”   男子皱眉,点头道:“也是,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妥。”   妖媚女子呵斥道:“你怕什么,杀了这小姑娘,取了她内丹,咱们直接连夜远遁而去。”   “我给他们的也是上次杀人得来的暖玉门弟子令牌,边关城池就算是想秋后算账也只能去找暖玉门。”   “再说你现在是小金丹境界,只要得了这女子内丹,吸收温养之后,便是真正的金丹神仙,到了天光州也是横行霸道的主,你怕个什么?”   男子沉默,忽然道:“你瞧见了那女子身上的武运丝线没?”   妖媚女子点头,“金丹体修所留。”   男子又道:“我正是忌惮这个,才一直没动手,这几日一直潜伏在镇中观察,知晓金丹体修并不在镇里,且应该离得还远,可能在边关城池之中”   “但我还是不放心,毕竟能够让一位金丹体修留下武运丝线,这女子的来历肯定不简单。”   妖媚女子皱眉思索片刻,咬牙道:“世间机缘皆伴有风险,哪有不冒风险又想晋升金丹的便宜,我可以帮你掩盖气息片刻,取了内丹之后,你我四六分,远渡之后,有缘再见。”   男子沉默思索。   妖媚女子是七境巅峰,其实离着小金丹境界也就是临门一脚的事情,与他实力差距不大,倒是可以合作。   怕只怕那位金丹体修。   可天底下也确实没有白得的机缘。   男子猛的一咬牙,看着妖媚女子,沉声道:“今晚!”   妖媚女子骤然一笑,“那好。”   静等林桃回屋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天下道理,唯力而已   小镇天黑之后,有了宵禁,不准外出,且有守城将士巡逻,也是避免这些外来修士再整什么幺蛾子。   林桃黄昏时便背着医药箱子,朝着家中快步敢去。   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些慌乱,好似在告诉她今日不要回屋一样。   林桃站在路边,深呼吸几口气,拍了拍胸口,强迫自己镇静下来,随后小手朝着前边一指,俏生生的叫了句。   “冲呀。”   她便一股子冲到了屋门前。   可此时她心中骤然一跳,开门的手停了下来,再看向屋子门扉,怔了一下,思索片刻,提了提医药箱子,转身想要朝着外边走去。   屋门突然打开。   一脸和善笑意的妖媚女子站在门口,高兴道:“林妹子回来啦,我在屋里就听见声音了,来,快进来,我今日煮了些小菜,等你来尝尝。”   林桃咧嘴干笑了笑,答了句,“好啊。”   她被拉了进去。   手有些生疼。   桌前摆着几道小菜,冒着腾腾热气,冲到林桃的脸上,恍然一下,林桃似乎看见了这些肉之前的血迹。   屋内有些寂静。   蜡烛只点了一只,昏暗。   妖媚女子突然笑道:“林妹子,别客气,吃啊。”   林桃木讷的夹起一块肉,咬进嘴里,还未咀嚼,突然扭头看向窗外。   那里好像有人。   妖媚女子笑着又招呼了一声,“林妹子,今天又去行医了,你是不知道姐姐在家里都无聊死了,就等着你回来聊上两句,算是热闹了。”   林桃附和的笑了笑。   饭菜完了。   打上热水洗漱。   林桃透过水面看见自己。   面色极其苍白。   她吓了一跳。   回房间时不愿睡觉,点起灯烛,就靠墙坐在床头,面色苍白。   她心中越渐惶恐不安,像是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夜深。   人静。   灯烛突然一灭。   漆黑。   整个屋子在这刹那,被一道阵法笼罩,失去气息。   林桃面色慌张,身子在发抖。   她面前突兀出现了一位男子。   带着冷笑,虚假歉意道:“不好意思。”   妖媚女子在旁催促道:“快点。”   男子点头,手上卷起淡青灵气,朝着林桃眉心探去。   要硬生生从林桃眉心挖出那枚内丹。   这是一个细致活儿。   不能损坏内丹,所以得慢慢来。   且内丹不能失去活力,所以林桃不能死。   男子便朝着林桃讥讽笑道:“麻烦你受些苦了。”   林桃身子动弹不得,瞳孔睁大,皆是恐惧。   这手越近。   最终触及眉心。   男子笑容骤然凝固。   一道金黄武运凝聚而成的丝线,挡在他的手前。   随后远处边关城池里。   有一道金色的武运宏光爆射而去。   城中极多人瞩目、诧异。   小镇驻守将士只恍惚间看见一道光。   陈九已经站在林桃身旁,伸手轻点,破掉林桃身上的灵气束缚,然后再正视眼前一男一女。   男子眼角微微跳了跳,看着眼前浑身金黄,武运浓厚的金丹体修,不知如何是好。   林桃身子能动了,赶忙跑到陈九身后,眼角有盈盈泪滴,身子还在颤颤发抖。   陈九面无表情,此刻如神人,淡淡开口道:“两人皆死?”   是问林桃。   林桃还在后怕,紧紧拽着陈九的衣角,不敢抬头,不敢回话。   男子干笑两声,伸手道:“道友,刚才我们两人在论道,不好意思吓着小姑娘了。”   陈九撇眼看了下林桃。   依旧颤颤无声,该是怕到极致了。   那看来就是两人皆死了。   陈九瞬息之间单手抓住男子脖颈。   男子眼瞳睁大,浑身灵气就要涌出。   武运一震。   将男子灵气全部压回体内。   男子面色惊骇。   竟毫无还手之力。   妖媚女子面色大骇,转身就要遁逃。   陈九抬起另外一只手,武运一闪,轻轻开口。   “吭。”   妖媚女子身躯骤然一炸,跌倒在地,血肉模糊。   男子撇了一眼,不敢乱动。   妖媚女子艰难喘息着,惊恐看着陈九。   什么金丹体修?!   这战力怎么可能是金丹!   陈九不及,看着两人轻声道。   “我自修行以来,遇见过太多无能为力的人和事,每个人、每件事都让我难受,却又不能改变。”   “这一切的原由,都怪我实力太弱,可我很不喜欢以力压人,更不喜欢杀人。”   陈九沉默片刻,又开口道。   “我错了。”   “直到前不久我才想清楚,既然入乡就要随俗,我不喜欢的,没有存在必要的,全灭了就好。”   “我不喜欢杀人,可杀人是必要。”   “因为死人不会让我不喜。”   “让我不喜的,也终会成为死人。”   男子还想说什么。   陈九已经扭断了他的脖颈。   妖媚女子眼神绝望。   等着镇里驻守将士赶到之时,屋里摆着男子与妖媚女子的尸体。   陈九站在昏暗灯光下,护着林桃,面色模糊不定,看着驻守将士,开口道:“来得正好,处理一下。”   将士是知晓陈九的,金丹体修,战力却可以当做元婴算,在边关城池之中当做将领算。   驻守将士赶忙躬身,不言语,只是将男子与妖媚女子的尸身抬了出去。   至于这事之后怎么算,就不是他们该担心的了。   陈九这个级别的修士,自然有更上层的修士去管。   陈九出手杀外来修士的事不算小,毕竟是边关城池的元婴战力修士第一次与外来修士动手。   边关高层粗略调查了,这男子与妖媚女子都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暖玉门弟子,身上背了许多修士性命,所以陈九自然有理,更别提这两人还居心叵测,想要对阵中居民谋财害命。   林桃这几日依旧有些神魂不定,留在了城池内,跟在陈九身边,一时半会儿不敢回镇子里了。   陈九今日练完了拳,难得去了趟城头,坐在高处,想着往事。   他对天下的道理,还是明白的太晚了。   什么道德伦常,礼义廉耻,其实都是只对愿意讲的人才算道理。   而真正唯一的道理。   从古至今只有力量而已。   一直如此。   陈九今日傍晚缓缓回了屋。   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第二百二十二章 如今金丹,便杀元婴   边关城池难得闲暇下来,物资都储备妥当,休养生息,只等着妖族来攻城了。   若是不来,那更好,歇得越久,对人族越有利,毕竟沧澜海朝这便,暂时还算是人族的主场,妖族的气运在这不行,讨不着好。   城中将士也是刀口上舔血多了,在外边没有牵挂的更是滚刀肉,啥也不怕,大吃大喝等着妖族滚来受死就行了。   有时候吃饱喝足,就是想姑娘。   但是城里可没有这种勾栏生意。   所以这些不怕死的将士往往也会叹息,自己咋没趁着年轻时候赶紧找个婆娘呢?   如今到了现在,空留许多遗憾。   且是越想越遗憾呀。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他们若是找了婆娘,还会这么自在吗,还会舍得来这边关送死吗?   在边关城池还能天天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只有两种人。   一种没脑子。   一种没牵挂。   毛驴就是没脑子的最好代表,一天到晚在城头不知道瞎乐呵个啥,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叫一些城池的滚刀肉看了也挺羡慕。   没脑子的人不多,不然也活不到现在。   但没牵挂的可就多了。   例如黄纸老头,便是无牵无挂,孑然一身,死就死了,能多杀几个天人大妖就是赚。   这终究是年轻人的天下,不需要他们这些老骨头还苟活着,与当下的年轻人分天下气运。   每个时代都有星光升起,闪耀。   也有星光黯淡,泯灭。   是旧时代的星辰凋零。   可不是什么好看的退场方式。   黄纸老头想在他剑意最高时,绽放出最强的光。   星光璀璨。   最后浪漫。   且要笑着死。   ————   陈九练拳快一月时,身上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拳意也鼎盛,内心对拳理明悟更渐清晰,已经能够不用打拳,单靠冥想便能悟拳。   不过陈九养成了习惯,一天也会打上几个小时的拳法,平平无奇,也没什么拳意涌现,就是单纯的练拳而已。   稍有空闲时,陈九就会去城头坐坐,吹吹风,顺带着瞧瞧毛驴。   毛驴在城头私混了这么久,已经是和那些个修士刹称兄道弟了,江湖义气端得挺足,一瞧见陈九,便赶忙跑来,先酝酿一下,随即双手抱胸,感叹道。   “小九呀,你终于舍得出屋啦,来,我给你介绍介绍我在城头给你新认的几位兄弟。”   “首先是这位,小亮,年纪虽然小,但可是位五境修士,和你一样都是年少英才。”   “再是这位,孙哥,六境修士,修为高强,年纪也大,算得起大哥一位。”   “……”   这几位修士虽然在毛驴面前是大大咧咧,无拘无束的样子,也知道毛驴与陈九交好,还特意叫毛驴引荐一下。   但如今毛驴真引荐了,几人反倒不敢开口说话了,站在一般支支吾吾,不敢如何是好。   陈九,城里最近的风云人物,据说是天光州年轻一辈第一,金丹修为,元婴战力。   在城池之中更是当做元婴修士来算。   天人体修傅海追着教拳。   甚至有传言说他如今是关鹿嘹之下的道教二把手。   种种身份加在一起,几人如何敢不敬畏陈九。   毛驴一一介绍完之后,装作大气笑道:“小九呀,给几位兄弟打个招呼呀。”   陈九也是服了。   毛驴给他在外边到处认些兄弟,你说要是认些天人大修士当兄弟,让陈九抱抱大腿那也算了。   可这最高不过六境也太拉跨了吧。   倒也不是陈九瞧不起低境修士,但是几人之间真没啥好说的,不过陈九瞧着毛驴那春风得意的样子,又想起自己诓骗它当大将军的事,是有些不好意思。   陈九便正了正身形,朝着身前几人笑道:“兄弟们好。”   几位修士面色呆愣,似乎不敢置信。   毛驴咧着嘴,笑容灿烂,觉得自己真是面子倍大。   几位修士缓过神后,不敢怠慢,连忙朝陈九躬身行抱拳礼道:“陈……兄弟好。”   这兄弟两字,几人都有些难以言语,毕竟自己一个狗屁不是的低境修士和一位元婴战力的修士称兄道弟,还是太不可思议了些。   不过陈九从来不在乎这些修士之间的高低贵贱,当下笑着回道:“兄弟们都好。”   几人笑意盎然。   毛驴一时兴起,叫了声,“咱们去喝口酒吧。”   几位修士神色一亮,都是名副其实的酒鬼,当下立马答应,笑道:“我们多来几年,勉强算是东道主,自然该是我们请你们喝酒。”   陈九没意见。   白喝的酒,能有什么意见。   几位修士笑着花了大把钱币,买了大把好酒与吃食,放在城头,几人大眼对小眼,不说话,也不敢提前喝酒。   虽然边关城池对修士的高低贵贱不像外边天下那般严苛,但也是有高低顺序的。   他们这几个修士里,理应是修为最高的陈九,或者是与陈九交好的毛驴先喝。   有他们开头,几人才敢喝酒。   陈九没想这么多,直接提起一壶,朝着几人笑道:“来干。”   几位修士露出笑意,皆拿一壶,朝着陈九行个敬酒礼,一饮而下。   城头上有行人来来往往,不时观看几人,瞧见陈九在此,便略微惊奇,驻足片刻,又仔细瞧瞧与陈九饮酒的几位修士,更渐好奇,不过倒是没多大意外。   毕竟在边关城池这处地界,天人修士和一二境修士同桌吃饭都出现过,陈九这个金丹与其他低境修士共同饮酒,在平时来看真不算什么稀奇事。   真正稀奇的是陈九这个人。   这个来边关城池几月就人尽皆知的金丹体修。   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修士驻足打量。   几位修士喝了酒,在黄昏下显得脸色更渐红润,些许是有了醉意,胆子大了些,说话也放开了,笑道。   “陈兄弟,对于你,咱们哥几个可是真心佩服,倒不是因为你有多天骄,仅仅只是佩服你敢杀妖而已。”   陈九杀妖确实不要命。   陈九笑回道:“还行吧,勉勉强强。”   几位修士靠在城头,醉醺醺道。   “其实来了这边关城池,又有几个怕死的,甚至有些人就是来寻死的,死之前多杀妖,拉些陪葬。”   “可有些大修士真是不当人呀,空有修为,畏畏缩缩,自己元婴境界专找金丹妖族打,甚至还不一定打得死,不仅对边关城池毫无作用,还平白无故降了士气。”   这位修士沉默一会儿,又闷了一口酒,气急一声。   “真是狗屁!”   陈九眯着眼,点头一声。   “是啊。”   可这又有什么法呢?   他又管不了别人。   那就只能管自己。   陈九拎起酒,缓缓起身,微微靠在城墙之上,挑起微笑,缓声道。   “我如今金丹……”   他停了一会儿,手搭在墙头,挑动手掌,晃晃酒壶,笑容狂妄。   “就要杀元婴。”   毋庸置疑。   也没人敢质疑。 第二百二十三章 道观陈九   城池战事渐少,修士渐多。   有远游来此的商队专门找过陈九,主要是天光州本地与黩武州商队。   找陈九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想要与陈九签个协议。   简单得很,粗略来讲,就是他们每年都可以天材地宝供陈九修行,但是相对应的,陈九往后修行有成,也得对他们照顾一二,不会太过,就是帮他们办些小事。   甚至可以是个口头协议,但前提是必须要传播出去,且陈九本人要当面肯定。   不然以后陈九要是成就天人了,赖账不认,他们也可以讨个说法。   与一个板上钉钉的天人签订这种协议,商队肯定是有得赚的。   陈九肯定也不亏。   那为啥不答应呢?   所以陈九仅仅是粗略想了一下,便马上点头答应了。   至于以后到底帮不帮这些个商队办事,那就看他心情了。   若是心情好,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败坏道德的事情,那做一下也无妨。   而这些商队说的什么口头协议,要他当着公众肯定,他成就天人以后,若是不办事,那就有损名声。   只能说这些商队还是把他陈九想得太好了。   名声是啥?   陈九还真没在乎过。   所以说这波呀,是最纯粹的空手套白狼。   不过陈九目前也没啥好处,得等这些商队回去给家主商定之后,才能决定给陈九的见面礼是什么。   陈九也不在意,只要有就行,他不挑。   这也不是主要事情。   城中如今最热闹的,是学宫一脉与道教一脉又起了冲突。   还不是一件,而是零零散散几十起冲突,几乎每天都有,路上遇见了,各自看不惯,也能吵一架,严重时甚至能打起来。   周围修士也看得有意思,不嫌事大,还要在旁边加油鼓劲,喝彩鼓掌。   学宫与道教的天人修士对此也很是头疼,但又没啥办法,因为他们天人之间都有些互相看不惯,更不提其下弟子了。   所以城池之中的将领也对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按着切磋来算,反正都是些轻伤,不算啥大事。   而陈九作为道教一脉,这些时日就被关鹿嘹叫着到处跑。   理由也简单,就是叫着陈九来压阵,真要打架,对面也得掂量掂量元婴战力的陈九才行。   学宫与道教的矛盾积累不是一天两天了,这边关城池还算好的,相传在中土神州,亦是学宫、道教起源地所在,在那学宫与道教才算是真正的水火不容,不相往来。   如今边关城池也有这种迹象了。   这可不算什么好事。   所以关鹿嘹带着陈九,马不停蹄的去处理道观与学宫之间的矛盾。   其实真要说来,都算不上什么大事,都是各自的口角纷争,导致大打出手。   关鹿嘹脾气好,一般都是好言相劝,叫双方各退一步,互相道个歉,握个手,就算了事了,也不影响之后杀妖。   几天下来,也还算顺利,可这道观与学宫纷争一事反倒越渐增多。   关鹿嘹有些忙不过来了,实在没法,只好让陈九单独去处理一些道观与学宫的矛盾,也算是侧面认定陈九在城池道观一脉之中的地位。   也算是提前给陈九做铺垫了,先让陈九在城池道观之中建立起威信。   陈九如今悟拳速度变慢,急不来,便一边悟拳一边帮着关鹿嘹处理事情,一心两用,难免有些心不在焉,如今他自己去处理道观与学宫的矛盾,大多时候都有些拉跨。   且往往是等着道观和学宫架都打完了,他才屁颠屁颠的走来,瞅瞅双方,看哪边的伤势更重,那就那边更有点道理。   但也只是有点而已。   陈九还得采访场外围观人员,调取证据,才能下决定。   在这期间,道观与学宫打架的人,都是不准走的,得等他把谁先挑衅弄清楚再说。   道观修士还是听陈九的,不走就不走,伤势也不重,吃些疗伤丹药,原地温养便是了。   但学宫修士就没这么听话了,你陈九名声大归名声大,但道观、学宫各论各的,陈九在道观里有什么威望,都和他学宫不搭嘎,陈九没这个本事,更没这个资格来管他学宫的事情。   所以学宫修士大多对陈九嗤之以鼻,嫌烦了,转身就要走。   陈九忽然停住询问的话语,身子一转,朝着几人平淡道:“站在。”   学宫修士转头看了陈九一眼,面面相觑,嗤笑一声,不管不顾,继续走去。   你陈九莫不是真以为自己面子很大,能管得住他们?   陈九倒是从来没觉得他面子大。   不过如今拳头是有点大了。   瞬息之间。   原本走去的学宫修士如今一动不敢动。   只因走在最前头的那人眉心处贴着陈九一指。   他冷汗直流,双眼盯着陈九,干笑道。   “边关城池里可不准让人重伤,更不准动手杀人。”   陈九收起手指,笑道:“我当然知道,所以你们能回去吗?”   沉默片刻。   后面有学宫修士不屑道:“凭什么,你管得了道观,还管得了我们学宫吗,想两面通吃,你有这个本事吗?”   陈九笑容消失,注视那人片刻,又朝着学宫一众修士问道。   “所以呢?”   学宫修士哑口无言。   有人大起胆子,径直朝外走去。   陈九眼中有一抹金光闪过。   那人身子一僵,不敢动弹,站在原地,脸庞上有微微汗渍流下。   场面沉默。   突然有声响传来。   “呦,这不是城里风头正盛的道教陈九吗,怎么和我学宫一脉的人打上招呼呢?”   这句话之中的“道教”、“学宫”,被此人说得极重。   学宫修士看见来人,眼前一亮,连忙开口道:“周师兄,您来了。”   名为周煜,来自中土神州的学宫修士眼神眯起,笑意盈盈道。   “我学宫弟子出事了,我当然得来看看,有什么事吗?”   学宫修士瞧了瞧陈九,领头那位沉默一会儿,摇头道:“没什么事。”   周煜笑道:“既然没什么事,那我们便走吧。”   几位学宫修士撇了陈九一眼,嬉笑几声,就要离去。   周煜瞧了陈九一眼,摇了摇头,笑了笑。   道教陈九,在学宫面前,算得了什么?   陈九看着几人。   眼瞳之中有金芒明灭不定。   极小声的一句。   “吭。” 第二百二十四章 切磋   周煜猛然转头,以指点来,压住虚空中的一抹武运,也算是中途掐断了陈九这突如其来的道教二十四字。   他看着陈九,面色阴沉,手指在身前虚空之中微微揉搓,掉下些许武运金光,冷声开口道。   “在我学宫面前,用你这道教二十四字,不太好吧?”   陈九咧起嘴角,笑道:“这不瞧见你们要走了,着急留人嘛。”   况且刚才那声道教二十四字,陈九已经算是极为收手,威力半数不足,不然也不会被这周煜在虚空之中捏住。   所以真的只是为了留人而已。   当然要是周煜不出手,不小心打着学宫其他人了,受个轻伤,那陈九也没法。   谁叫这些人这么不听话?   个个我行我素的,这不讨打嘛。   就算是事后城池将领问责,陈九也不怕,大不了就说句不管自己的事,是这些学宫修士自己要往他这道教二十四字上面装,拦都拦不住。   反正就是摆烂,你也只能把陈九看着。   大不了就是陈九也挨一下,让这些学宫修士把他也打成轻伤。   陈九皮糙肉厚得很,你上午打完,他下午就能痊愈。   这是经过天人体修傅海亲身验证的。   陈九能打,更能挨打。   所以就连傅海都要夸陈九一句。   “你他妈真是个铁金刚。”   周煜见陈九先出手了,便也不打算走了,得好好跟陈九讨个说法才行,不然城里学宫的名声可就要不好了。   到时候说不定什么道观陈九一人可顶学宫百人的言论都会出来。   周煜微微抬手,双眼眯起,朝着陈九问道:“给个说法?”   这说法得让他满意才行,不然就是城中就喜闻乐见的切磋了。   若是这样,倒也不错。   周煜从中土神州刚来边关城池,一来便听到城中都在说这道教陈九如何了不得。   当真了不得?   不过是天光州这一隅之地算得上天骄罢了。   要是去了中土神州,就不见得能有这番风光了。   至于什么金丹境界,元婴战力的传言,周煜更是不信,觉得这陈九应该是半步元婴的境界,既够到了元婴,又踩着金丹,所以才有了这种传言。   但周煜可不怕,元婴战力而已,他又何尝不是半步元婴?   所以周煜希望今日切磋之后,城中的言论能把道教陈九换成学宫周煜。   毕竟在周煜在中土神州也是有名的人物。   陈九?   中土神州无名之辈罢了。   周围修士瞧着陈九与周煜对峙,都来了兴致,纷纷围在周围,等着看热闹。   陈九他们肯定是晓得的,这周煜则只有少部分修士知晓,听闻是来自中土神州学宫儒家张姓圣人一脉,修为够得到元婴,更是写了半部有关自己的书经。   这是极为难得的学宫神通,名曰“自传”。   将自身所想、所愿皆写入书中,等到成书之刻,就真成了书中之人,成了自己所愿。   周煜成书半部已是极为难得,有了自己半数所愿。   道教修士围在陈九身后,面色担忧,考虑要不要将陈九劝回来,不要发生太大争执。   周煜还在等陈九一个说法。   陈九笑了笑,一脸无所谓的回道:“手滑了,嘴快了。”   场面一静。   陈九这个解释,摆明了就是要和周煜比划比划呀。   手滑、嘴快,怎么可能滑出一个道教二十四字来?   周煜阴沉面色忽的一笑,陈九这样说话倒也好,省去了不少弯弯绕绕,接下来他要做的,就简单了。   无非取胜而已。   周煜朝着陈九一招手,笑道:“那就……切磋吧。”   陈九也笑着点头道:“好。”   话音刚落。   周煜抬手。   陈九点指。   中间剧烈爆响一声。   两人身形瞬息消逝,周围众修士面色疑惑,四处寻找。   天际炸响一声!   周煜身子倒飞而下,在空中翻转,堪堪稳住身形,站在地面之上,面色有些意外。   陈九站在半空之中,挑眉笑道:“就这?”   周煜抬头,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些小瞧这陈九了,当下抬手,五指其点,口中低颂一声。   “倒转。”   陈九身躯骤然倒转,意识模糊,眼瞳缩小,只感觉周围有景物不断消逝。   刹那停住。   陈九已经砸入地面之中。   周煜手指微抬,神情严肃,再颂一声。   “碾压。”   陈九身躯之上如被大山压来,骤然沉入地面。   周煜最后将手捏紧,眉头紧皱,念道一声。   “挤碎。”   那处地面蓦然一紧,本是被砸开的沟壑极快收拢,恢复如初。   周煜收手,面色平静。   这是学宫里算得上号的神通,虽然不是太强,但对付体修却是刚刚好,有些压胜体修的意味。   且这神通杀力也不算太大,重伤陈九可以,不至于真涉及性命,这些分寸,周煜还是要讲一讲的。   他也希望陈九就这么老老实实待在地底下,不要逞强出来了。   不然到时候他就真要用些真格,让这陈九好好躺着,且是躺上数月的那种。   周煜刚想完,那处合拢地面突然震动一下。   一只手骤然破土而出。   随后缓缓钻出一个人。   周煜眉头一皱,摇了摇头,转而挂起笑容说道。   “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你还算不得俊杰啊。”   陈九拍了拍身上泥土,不屑道:“狗屁俊杰,也配和我比?”   周煜笑道:“你确实不配。”   他连弹五指。   层层递进。   最后一指,堪比元婴神通。   陈九懒得躲,五指皆接。   最后一指将陈九打退半步,身子微斜。   从始至终,周煜甚至连陈九衣衫都没打烂。   周围修士啧啧称奇。   周煜眉头紧皱。   陈九理了理衣衫,扭了扭头,突然正对周煜,咧嘴一笑。   瞬息之间,陈九已至周煜身前,轻轻挥手打掉周煜手上聚起的灵气。   然后一拳。   打得周煜倒飞百米,砸入墙面之中。   陈九并未追击,安静站在原地,还无聊的瞅瞅周围,等着周煜从里边出来。   等了片刻。   周煜再出来时,却是白袍,笑容满面。   半部书中人。   陈九微微一笑,眼角渐渐有云雕锦绣浮现。 第二百二十五章 厮杀   陈九与周煜的比试,瞧着是有些势均力敌,不分高下,但真要论境界,却是周煜压了陈九半境。   毕竟陈九是实打实的金丹境界,周煜是半步元婴,其中的差距,若是按平常修士来算,不说天壤之别,也算是半天壤了。   真要对战厮杀,显然是不公平的。   但陈九无所谓。   毕竟也只是压了半境而已。   陈九甚至还觉得是对周煜不公平了,他这个堂堂金丹竟然欺负一个半步元婴,赢了也不光彩。   怎么着也得实打实拿个元婴给他打才对。   周煜这个半步元婴啊,在陈九眼中和金丹其实没啥区别。   没有悬念,真要厮杀。   送死而已。   周煜不知陈九心中所想,也并未先动手,而是挽袖,随即朝着陈九一笑,如此一看,真有些书中描述的那翩翩君子样。   也可以看出周煜在书中所写的自己,不是圣贤,而是君子。   两者有极大区别。   圣贤在上,心系天下,忧国忧民,古往今来诸多圣贤,皆有以身殉道,挽救苍生的壮举。   而君子不然,虽也是坦荡荡,但亦有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句话。   所以君子难殉道,有私念,非圣贤,有功有过。   这倒是周煜喜欢的,做一个有私念的君子,比一个舍生取义的圣贤好太多。   至少他是这么想。   周煜挽好了袖子,虚空一握。   陈九身处之地猛然收缩,灵气炸响!   周遭修士后知后觉,急忙往后一退,害怕着受殃及。   这种大修士之间的厮杀,观看之时切记小心。   许多时候双方过招,往往对方都没死,结果打死了一堆看热闹的。   事后宗门更不好意思去问责,毕竟是自家弟子学艺不精又不知死活,能咋个办?   所以城中修士忌惮周煜的杀力,纷纷退后百米,给好陈九与周煜厮杀的空间。   而那处灵气爆裂的中心点,站着陈九。   他竖起单指,横在面前,身躯周遭武运弥漫,隔绝开灵气。   不能说是毫发无伤。   因为确实也炸掉了两根头发。   陈九便拎起这两根头发,覆盖上武运,弹射而去。   如透骨之钉,呼啸掠过虚空,拉起波痕。   来势汹汹!   周煜眉角一凝,手指上覆盖浓厚灵气,一指直接点向陈九的发丝,口中低吟一声。   “破。”   发丝上的武运金芒瞬息消散,疲软落地。   另外一缕发丝则被周煜弹指打开,偏离方向,射入一旁无人的墙内,轰然洞穿,又稳稳插入之后的一堵后墙。   随后武运消散,发丝后端倒下,而前端还在墙内。   周遭修士啧啧称赞,开始点评。   “陈九这招来的好呀,即是试探,又有杀意,双丝齐出,就看周煜想要怎么拦,拦得轻不轻松,而若是拦不住,也不会太过火,轻伤有余。”   “对头,陈九这试探招不错,先试试周煜有几斤几两的本事。”   “是不错,但依我看,陈九以此招试探周煜,反倒是有些小瞧周煜了,且说不定之后周煜还会对他这招武运化物有所警惕,瞧着是得不偿失了。”   “……”   修士言论极多,且分析得头头是道,但其实远没这么复杂,陈九这招就是临时起义,觉得自己掉的头发丝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目前来看,是周煜占了些极小优势,毕竟他打掉了陈九两根头发丝,而自己毫发无伤。   所以说是极小优势。   真要轮胜负,还远远不到时候。   陈九笑了一声,眼瞳之中有金芒流转,莹莹绕绕,灿灿生辉。   他抬手,笑道。   “开始了。”   周煜面色轻浮,伸手向左边一点,一道翠绿的透明屏障顿时浮现。   而陈九也随即出现在屏障之外。   周煜挑了下眉头,嘴角含着笑意。   不出所料。   他已经窥视到了陈九几秒后的动向。   众修士神情惊讶,常有先发制人与后发制人的说法,没想到周煜直接跳脱开,修成了这般先发等人而制的神通。   这就极不寻常,至少得是关于时间的神通才行。   中土神州学宫周煜,果然不同凡响。   陈九栽得不冤。   那处翠绿屏障的神通,稳稳搁在两人中间,似一道翠绿连绵的山脉,散发着浑厚凝重的气息。   其实是一座大山。   是周煜炼化的一座大山,赋予其灵气,萃取天地精华,成了一件擅长防御的法器。   大山横隔。   周煜笑着看向陈九。   这天光州的天骄,始终是差了些。   众人表情各异,大多人略有惋惜,其实他们多是希望陈九能赢的,毕竟陈九先来几个月,人也好,没架子,算得上半个边关城池自家兄弟。   这中土神州学宫来的周煜就有些惹人厌烦,天天拽得跟二五百万似的。   不过比试一事,还真没亲疏之别,唯有本事高低。   输了就是技不如人,没啥好说的。   只要本事大,能杀妖,那都行。   所以他们也都是觉得惋惜而已,并无其他情绪。   而陈九看见那处翠绿屏障时,表情起先是愣了一下。   随后狂笑。   笑得全场人面容一呆。   周煜眉头一紧。   陈九身躯之上瞬间蔓延上武运金身。   神人已至!   再是一拳!   大山崩碎,一拳不减,继续轰去,爆响一声。   周煜不见,已经被轰向城头。   周遭修士目瞪口呆。   陈九轻轻踩在碎开的翠绿屏障上,稍稍用力。   碎片碾成粉末。   陈九脸上有着狂傲笑意。   事先预知又如何?   还不得是乖乖挨揍。   城头那边。   周围修士面色惊愕,瞧着突然飞进来撞烂一堵墙的周煜,不知道如何是好。   周煜从自己砸出的坑洞中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尘,面色有些阴翳。   他一踏步,瞬息回到陈九身前,袖袍猛然一甩。   君子怒!   袖中学问倒出。   陈九依稀见得了一句,模模糊糊,好像写的是……   其人之身。   他微微一愣。   周围景色开始极速倒退。   身躯已然倒飞而去。   轰然砸入之前周煜砸出的坑中,就连力度与大小都与之前周煜的差不多。   周遭修士更渐茫然了。   咋回事啊,砸着玩是吧?   陈九从其中撑手站起,笑容依旧,将破碎衣衫上身猛然一扯,裸露身躯,武运臂膀蓦然凝聚,轰然一下,踏碎地面射去。   驻守在城头的将士眼瞳瞪大,惊呼一声。   “将军,有人在他妈的拆城墙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门脉之争,何其不辛   周煜站在原地,身躯微微向后一退,朝着天地借力一下,借取天地之灵气,然后挺身一拳。   与陈九硬悍之!   陈九已是金光神人,爆射而来,瞧见周煜不退,咧嘴一笑,一拳轰来!   周煜拳上借取的天地灵气先是一顿,随即犹如土崩,极快瓦解,他面色一凝,似乎有些猝不及防。   拳意不消,继续猛然灌来,如同大海之浪灌进江湖!   周煜脚下地面轰然崩塌,已是承受不住这般拳意。   他身上君子意犹如被罡风撕扯,就快要支离破碎。   天幕有人轻咳一声。   陈九拳意随着轻咳声响骤然消逝。   周煜倒退数十米,卸掉身上残留拳劲,呆滞看着陈九。   陈九消掉神人金身,拍了拍身上,摇摇头。   没意思,打个架还能有天幕上的大佬参和。   天幕此时有一道温和声音响起,有着点点笑意,朝着陈九说道。   “同辈切磋,点到为止嘛,对不对?”   陈九敢说不对吗,只能是无奈点头。   苍穹天人轻笑一声,缓声开口道:“今天这事,我代替学宫一脉像你赔不是,可行?”   陈九随意摆了摆手,笑道:“好说。”   其实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陈九也就是来给道教弟子讨个说法而已,既然学宫天人都道歉了,那自然没事了。   周煜神情恢复,低着头一言不发,片刻过后,抬头面色复杂的看着陈九,双手抱拳躬身一下,随后带着学宫众修士走了。   论输赢,他周煜还是输得起。   陈九翻了个白眼。   啥人呀,道个歉都这么拽,一看就是欠收拾,就不能多和他学学,他就是被打得多了,如今才这么温文尔雅,和蔼可亲。   等着学宫修士离去,周遭看热闹的众人也念叨着三五成群散去了,离去是对今天陈九与周煜的比试还是啧啧称赞。   目前来看,陈九应该是稳压周煜一头,但是也不一定,因为刚才的比试太短,双方应该还有许多杀手锏没有拿出来。   据他们所知,周煜身上有学宫三大法宝,“自传”、“墨宝”、“诗词”。   这三大法宝,周煜都有凝练,且极为出色,若是尽数而出,应该很有看头。   不过众修士也极少觉得周煜真能赢陈九。   毕竟陈九又不是没有藏身技,再说这些时日陈九跟着天人体修傅海练拳,应该是越来越强,更没有输得可能了。   最多最多不过平手。   这已经是大多修士所想到最离谱儿的结果了。   陈九的同辈厮杀会输?   咋个可能。   他们修行几十几百年,就没见过比陈九还离谱儿的修士。   边关城池的年轻一辈顶峰应该就是陈九了,且无人可出其左右,往后排的话,如果没出意外,该是周煜,再往后是一位年轻剑修,也很强,只是比起两人还是逊色了些。   至于那从陈九进入边关城池就想与陈九问拳的牛墨,则又要往后排排,算是第二梯队的榜首。   随着众人散去,黄昏时分,关鹿嘹匆匆而来,瞧见陈九裸露着上半身,衣衫破碎,皱眉问道。   “打架呢?”   陈九点头,挑眉无所谓道:“揍人了。”   关鹿嘹沉默一会儿,无奈道:“不是说了嘛,最好不要打架。”   陈九饶了饶脑袋,回道:“有人讨打。”   关鹿嘹挥手叫周围道教修士先回去,然后看着陈九这幅模样,挑眉问道。   “学宫周煜?”   陈九皱眉回想,“好像是这个名字,你认识?”   关鹿嘹点头道:“学宫张姓圣人一脉的小弟子,也是天赋最高的弟子,成不了圣贤,但相传是位千年君子,张姓圣人在收他为徒时特意给他题了四个字……”   “春风得意。”   陈九皱眉,不解问道:“咋得,他得等到春天才最强啊?”   那局限性挺大呀。   关鹿嘹有些无奈,摇头道:“不是这样理解的,意思是他如君子,春风得意。”   陈九摇头,“乱七八糟,挨揍而已。”   关鹿嘹点头道:“他遇上你,也算他倒霉。”   且是倒了大霉。   若是遇见道教其他人,虽占据了境界优势,但肯定是稳赢,说出去也不难听。   遇见关鹿嘹则更好说,一来关鹿嘹境界比他高,而关鹿嘹若是不下死手,也没有赢得机会,两人打个平手,周煜的名声自然更高。   但好死不死就是遇见个陈九,一来境界比周煜低,二来还他妈的打得过周煜。   这就算周煜倒了大霉。   两人在黄昏之下缓步而行,关鹿嘹听到那位学宫的天幕圣人出手了,有些许意外,但又很快平静,开口道。   “那位学宫圣人挺不错的,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先生,据说成名之后就一直驻守在了这边关城池,也是在这边关城池成的圣贤。”   “你们比试,不管是谁受伤,他应该都会阻止,这种老先生已经没了学宫和道教的小立场,只关心人族危亡。”   “说这老先生是学宫圣贤也许也不对,因为可能老先生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做如今学宫修士了,相传他是中土神州的学宫出身,但来了边关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说他是学宫圣贤,不如说是边关圣贤。”   “而他以学宫的名号给你道歉,应该是给你一个台阶下,毕竟年轻人好面子嘛。”   陈九感叹一声,竖起大拇指,赞叹道:“真是个好老头儿!”   关鹿嘹神情一惊,一向宠辱不惊的他急忙摆手,朝着陈九道:“话可不能乱说。”   天幕之上,有位白衣老者瞧着低下,笑脸灿烂。   一旁有位老道儿调侃道:“怎的,我道教弟子这么说你,你还能笑得出来。”   白衣老者依旧和蔼笑道:“这种直来直去的小家伙,不比那些弯弯绕绕、阿谀奉承的家伙好太多?”   老道儿咧嘴一笑,“也是。”   片刻过后,老道儿又嘀咕一声,“再好也是我道教的弟子。”   白衣老者无语,解释一声,“人族危亡前,学宫与道教哪需要分得这么开?”   老道儿白了老先生一眼,“那你去和学宫如今的掌权儒圣说啊,叫他们把如今的天下大权交给我们道教管管。”   老先生沉默了,眺望沧澜海远方,目光深邃。   门脉之争,何其不辛。 第二百二十七章 榜首陈九   周煜走在城头,跟在一位中年人身后。   已走了两个时辰。   中年男人突然转头问道:“有何想法?”   周煜抬头,苦笑一声,“我这一代,可真难啊。”   本来中土神州就有几个让他也感到无力的怪物,此次来边关城池就是想来透透气的,杀杀妖,没想到又蹦出一个陈九,更郁闷了。   中年人反问道:“没了?”   周煜摇头,“没了。”   再让他说啥其他感悟,他也说不上来了。   中年人忽的一笑,“不错的感悟。”   其实能有什么感悟呢,就是被揍了一顿而已。   周煜能这么说出来,说明他心中没有积郁气,能看得开,反倒是好事。   中年人又笑着说了一句让周煜更渐惊骇的事情,“如果我说这个陈九真是金丹境界,并非半步元婴,你又觉得怎样?”   周煜沉默半晌,最后苦笑开口,“那我直接投降,省得以后挨打。”   早晓得刚才就不和那陈九打架了。   中年人笑意盈盈,又问道一句,“若是叫你师姐来,又如何?”   周煜反问,“本脉的?”   中年人摇头,“当然不是你张姓圣人本脉,而是那位名气最大的。”   周煜一顿,挑眉一下,又轻轻摇头,“马师姐的话……若是同境,也不好说,但现在以马师姐的元婴境界赢这陈九应该是没问题。”   中年人轻笑一声,忽然又问一个毫无关联的问题,“你觉得境界压制重要吗?”   这是天下许多“天才”修士都专研过的问题。   到底是要境界,还是要底蕴。   自然都有人去尝试。   一心破境的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永远比你高一境,这高出的一境,便是战力。   而要底蕴之人,则是坚持着越境杀人的思想,可越往上就越难,往往卡死在某个境界,寸步难行。   最终的大结果,反倒是一心破境的修士成就最多,最好。   积攒底蕴的修士,往往前期亮眼,后期则泯然众人矣。   周煜双手负后,吹着城头上的大风,笑着回道。   “对于真正的天骄来说,应该是破境快,且底蕴强。”   一味追求破境与底蕴的修士,只能是落了下成,都不算真正天骄。   中年人听了答案,止住脚步,笑着问道:“你算天骄吗?”   周煜扯起笑容,靠在城墙之上,笑道:“算,半个!”   大大方方承认,倒没什么不好意思。   中年人又笑问道:“那你觉得有谁能真正算一个?”   周煜回想一下,板着指头数道:“马师姐,如今的道教小天师,浮白州的小剑神,千里大山的苟姓山水郎,阴曹地府的那位英灵将……”   零零散散,总共不超过十人。   中年人皱眉,不解问道:“陈九不算?”   周煜咧嘴道:“他如今要真是金丹,那我觉得他能算一个半。”   中年人调笑道:“意思是能顶三个周煜?”   周煜挑眉笑着回道:“怎么不算一个半马师姐?”   中年人笑意更浓,“那我可得说给你马师姐听了。”   周煜神情一怔,连忙摆手,“千万别,我可打不过,更不敢打。”   学宫谁不知道马师姐是所有儒圣的心头宝,那个学宫弟子敢去惹马师姐?   中年人“呵呵”笑了一声,叮嘱道:“那就好好杀妖。”   周煜回道:“这还用你说。”   自然是要杀够了才好意思回去。   中年人满意笑了一声,又问道:“许久没回去了,听说有位儒圣收了关门弟子,是个小姑娘?”   周煜点头道:“赵圣门下的周师妹嘛,我见到过,是挺有灵气的一位姑娘,据说也是天光州出身的。”   中年人继而问道:“据说关于这小姑娘有句谶语,”女子圣贤“?”   周煜点头,“先生是说过,但如今还看不太出来,也很难想象这么一位有灵气的师妹……日后会成为那高坐天穹的圣贤。”   中年人笑了一声,“怎么,对圣贤有意见?”   周煜赶忙摇头,这帽子他可不敢带,摆手道:“怎么敢,只是你也知道我,千年君子,也只想老老实实做一位君子就行了,高坐天穹的圣贤不适合我。”   中年人沉默片刻,微微摇头道:“往后之事,谁也不好说呀,毕竟你也不相信这瞧着灵气、活泼的周师妹,日后会成为圣贤不是?”   周煜点头,“理是这个理……”   剩下的话,他没说了。   中年人笑意盎然,“怎么,不敢说了?”   周煜回以一笑,“当着你的面,确实不敢说。”   谁知道这中年人又要打什么小报告。   所以呀,有些心里话,只能当着比自己弱的人面上说,这样就算是日后说不过,至少也打得过啊。   中年人嘴角含着微微笑意,轻轻挥手,说道一声,“有什么不敢的,我又不打人。”   周煜嘴角抽搐一下,不言语,心里念叨一声。   你是不打人……   直接杀人。   学宫曾经万人瞩目的“狂人”许妄,酒后杀同脉天人的事,在中土神州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真是很难与眼前这个和煦的中年人联系在一起。   可就是。   许妄转身,双手扶着城墙,抬头看着明月。   他来边关已经百年有余了。   再不想回去。   如果城破。   如果要死。   他第一。   ————   天光州不知何时排出了一个年轻一辈前十的名单,算了整个百年内的修士,从天赋、战力、功德统一来算。   这就可多了。   例如已经甲子过的扶摇山女子剑修白止便能上榜。   而道观有云上仙人、甲子元婴的魏之冲也在旁内。   再加上如今风头正盛的靖正鸿、姜元、子寅等。   其实更像是两代人在争这个榜单,但真论述来看,百年之内好像还真算是年轻一辈。   毕竟许多金丹修士都是至少几百年寿命了。   只能说如今这年轻一辈越来越出彩,如今才有这般强力争夺,许多位置都出现了不同声音。   首当其冲的便是榜眼,有说道教甲子元婴的魏之冲,有说扶摇山女子剑修白止,也有姜元、靖正鸿之言论。   反正是争吵不休,讨论不出个高低,毕竟谁都有各自的道理。   唯有一人,毫无异议。   榜首陈九。   实至名归。   就没见过比他更离谱儿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女子帝王   天光州以南,人间王朝,已经全被一个名叫赵朔的女子帝王打了下来,独称女帝。   据说这位赵姓女帝是金丹境界,且是很年轻的金丹,应该是天光州的人间王朝修为第一了。   真正的云上仙人,知道修行路远,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愿坐那人下人,便远离凡俗纠纷,问道苍天。   而天赋不佳的修士,知晓自己这辈子问道注定无果,便也不去求什么大道,而是在山下王朝里大富大贵,享乐一生。   原本山下王朝都算作人间境,若是不以人间境悟道,或抢夺出世的法宝,那么几乎没有大修士会去。   所以真正长留在山下王朝的修士,最多不过六、七境而已。   但这之中就偏偏出了个赵朔。   女子帝王,武力无双!   几乎是一路朝北横推而去,一路上碾压数个王朝,已经统治了几乎半数天光州的凡间王朝。   有些在凡间王朝悟道的元婴修士见了,也都不管,更不敢管。   因为赵朔称帝。   天命于此。   他们悟道便是感悟天地,谁敢忤逆天命?   且许多时候,这些凡间悟道的元婴修士还会帮赵朔一些小忙,算是回馈天地。   而更多的山上大修士则是笑看热闹,不管不顾。   因为山下与山上本就是沟壑明显,几乎是天壤之别。   赵朔瞧着是一位山下凡间顶端的女子帝王,可真要到了山上,不过就是个金丹罢了。   如有元婴不要前程了,一样敢去斩她!   唯一值得说道的,就是这赵朔的气运和武力,堪称得天独厚。   许多宗门倒是对赵朔喜好,不停抛出橄榄枝,邀请赵朔加入他们宗门,并承诺许多好处,其中一条,便是都愿意让赵朔当这天光州的山下千秋帝王!   当然,只是山下而已。   也只能是山下。   毕竟要当山上的千秋帝王,可从来没有一个修士敢说这种话。   从古至今,一人没有。   所以山上大修士看赵朔,大多就是看个热闹,只有等着赵朔成就元婴,迈步天人之时,他们才会稍稍意外,逐渐重视。   现在不过就是一场戏剧而已。   就算赵朔真成了天光州所谓的山下帝王,可只要她还是金丹境界,那又如何?   不过是山上天人弹指即灭的东西罢了。   如若真引得大宗门不快,这山下的帝王随时能换,随时可换成一个听话的。   如今就看赵朔如何选,到底想要加入哪个宗门,庇护她修行,稳住她所谓的“王朝”。   不过这背景呀,也得选得浑厚才行,不然挨不住打,骤然崩碎,那赵朔说不得也得一起崩碎呀。   听说无弦山与这赵朔来往的颇近,暗地里也给了这赵朔许多帮助。   可无弦山作为一个百年来的新兴宗门,宗主邓天笠自己也才刚刚天人十境而已,在天光州那些老牌宗门面前,真不够看。   若赵朔真没眼色,选了这无弦山,那日后可就难了,其余老牌宗门,少说得给她使绊子,多说甚至会坏她大道,盗取其帝王气,最终让这女子帝王的天命越渐稀少,以“李代桃僵”的秘法再孕育出一位天命所在的女子帝王。   这算是一桩涉及整个天光州的热闹,所有修士都等着看。   看这突然崛起的赵朔到底是骤然泯灭,沦为天光州史上不值一提的尘土。   还是继续高升,最终成为能高挂天光州的星辰。   不知。   静待。   ————   璀璨辉煌大殿之中,百人成列,依次排开。   为首高坐的是位女子,黄袍在身,威严耸立,柳叶眉头微蹙,面无表情,等着其下众人开口。   长在最前边的一位俊朗男子双手抱拳,微微行礼,轻浮笑着,淡声开口道。   “陛下,我不周山一向惜才,这是天光州山上修士都有所耳闻之事,且我不周山对陛下更有关怀怜惜之情,所以特意向陛下询问,若陛下愿意入我不周山,那么天光州山下帝王的称号,在我不周山相助之下,唾手可得。”   低下众人无声,只是安静看着高坐的那位女子帝王。   不周山的招揽,确实不错,就是不知道这一向高傲狂妄的赵朔是否愿意答应……   去当不周山的一条狗。   底下不周山来使面带笑意,显然是胸有成竹。   实话来讲,他此次专门向宗门申请来与赵朔谈判,便是对这万众瞩目的女子帝王有些意思,看过赵朔画像与听闻其性格,都觉得十分不错,作为山上道侣,极可。   所以男子来了,也觉得赵朔这般有野心的女子没有任何理由会拒绝他的任何一个提议。   但许久无声。   赵朔沉默之后,微微抬头,蓦然扯出一个笑意,反问道:“什么不周山,听都没听过,我需要吗?”   男子面色一僵,略微阴沉,“陛下说话可要小心些啊,毕竟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赵朔站起身来,向前踏出一步,走在悬挂的大戟之前,朝着男子不屑道。   “滚吧。”   若话都不能乱讲,那她当这帝王又有什么意思?   看别人脸色,还能算帝王?!   男子面色狠厉,一字一句道:“陛下真要撕破脸皮?!”   一柄大戟破空而来。   将男子刺出大殿,撞入地面。   赵朔不屑一声,“聒噪。”   底下百人鸦雀无声。   男子从砸出的坑洞之中艰难起身,面色怨恨,却不敢多说一句,瞬息遁逃。   赵朔瞧见也难得再追,反正她就在这等着,有胆你就再来。   一股子莽劲,和陈九确实像。   远处山脉,男子遁逃于此,面色慌乱,先平缓气息,整理好衣襟,然后走进山脉之中,毕恭毕敬行礼道。   “见过师姐。”   一位蒙着双目的女子坐在山脉之顶,问道。   “事情?”   男子吞咽一口唾沫,颤声回道:“那赵朔不愿……”   女子无言。   虚空中像是瞬息寂静,男子大气不敢喘。   女子忽然道:“废物。”   一道灵气贯穿而来。   男子跌倒在山脉之下,身受重伤。   女子起身。   不周山玉霖。   亲自动身,与赵朔问道。   今日天光州南方王朝内有轰鸣声起。   响彻数日。   赵朔断戟。   残喘向西而去。 第二百二十九章 给你愉悦送走   城内渐渐入夏,偶有飞鸟蝉鸣。   陈九喜欢盘腿坐在城头,聆听那蝉鸣声,依稀记得自己刚来时,好像也是夏季。   真快。   时光啊,真他妈似水,还是滚滚长江那种,急匆匆去。   夏季的城头颇为热闹,和这个时节一样。   黄纸老头会站在城头之上,奏响唢呐,声情并茂,也不知道是想把谁送走。   牛墨在城头边上练拳,心里还想着成为第一体修,回了天光州光宗耀祖这回事。   傅海难得下来,啥也没做,就安静坐着,眺望远方,眼神深邃。   关鹿嘹站在城头边上,双手负后,面容有些淡淡忧伤。   ……   夏风吹过,难得有人,也难得人多时还这么安静。   各自想着心事,皆会忧愁。   但也有例外。   毛驴咧着一口大牙,笑容满面,没事傻乐。   但也正常。   毕竟一头毛驴能有什么心事呢?   陈九在城头上伸了一个懒腰,打个哈欠,缓缓站起,扭扭脖子。   是有些无聊了。   妖族快些来吧。   毕竟练拳最好的……   还得是杀妖才对。   他脸上咧起狂妄微笑。   迫不及待。   ————   与陈九签订口头协议的那几个商队今日皆派了代表来找陈九,将见面礼给这位天赋异禀的年轻体修。   陈九约他们在酒楼议事,没办法,家里没菜了,顺带还能蹭顿饭,何乐而不为。   所以陈九还特意带了一位重量级选手——毛驴。   好家伙。   两兄弟这是给酒楼冲业绩来了。   选得酒楼也还行,勉勉强强城中第一。   当然是指的价格。   味道就不晓得了,毕竟他们都没吃过。   但贵的一般都是好的,肯定差不了。   几位商队代表人赴约而来,坐在一人一驴对面,面色古怪的看着那抱着猪脑袋猛啃的毛驴。   陈九拍了拍毛驴脑袋,没好气道:“吃慢点,没人和你抢,稍微歇一会儿。”   毛驴点头。   商队几人刚要松口气,陈九忽然又道。   “歇了之后争取再多吃几个,明儿就不用做饭了。”   商队几人无语。   感情你真是来吃饭的啊。   好在只有毛驴这么吃,不影响议事。   商队几人中,一位中年人最先开口,有些迫不及待,言语高调,“陈道友,我们远通商队作为与你的天光州本脉,见面礼自然要大气一些,是一道妖族的半残元婴,可悟道,炼丹,开光。”   周遭人暗自低呼,这远通商队不愧是天光州的顶端大商队之一,听说与许多大宗门都来往密切,如今一出手便见得其阔绰,直接是一道妖族半残元婴,可比得了一把元婴飞剑了。   陈九眉头皱起,啥悟道的他寻思着自己也不会啊,只得勉强点头,摆手道:“行,你放一边吧。”   这人面色一怔,看着陈九的反应与他预料的不一样,当下又急着开口道:“陈道友,这妖族半残元婴对悟道的裨益极大,甚至能有观道一效。”   陈九嘴角张大,托着长长尾声,附和一句,“哦——”   这人见陈九这幅样子,也没话讲,悻悻坐回一旁。   接下来上场的商队名头都不小,都是大商队,什么胜通,百市,瞬丰……   给的见面礼各异,灵丹妙药,法宝武器都有,但陈九也没啥看得上眼的,摆了摆手让放在一旁。   唯一让陈九感兴趣的,是一把弯弯绕绕的飞剑,造型曲折,剑尖一处锋芒毕露,开锋极亮,莹莹闪光。   送剑之人见陈九面有喜色,赶忙道:“陈道友,这是一把金丹飞剑,品阶颇高,算得上半个道器,剑锋极利,飞剑极快。”   陈九频频点头,“好,好……”   “好一把马来剑。”   这人不知道马来剑是什么,面色疑惑,却又不好说,只能附和一笑,反正只要陈九高兴就好。   临别之际,陈九微微起身,看见毛驴身前约莫一人重的骨头,皱眉询问。   “你今天这战斗力不行啊?”   毛驴难得打了个饱嗝,羞涩笑道:“主要是今天吃多了。”   “你还吃了啥?”   “屋里后边的黑丸子。”   “黑丸子?那不是林桃练的丹药吗?”   “难怪,我就说咋吃着这么苦!”   “……”   ————   翌日。   城中最先传来了陈九与商队签订口头协议的消息。   是陈九本人说的。   一时间流传纷广,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天光州了。   得知消息的众人也大多只知道双方签订了口头协议,但具体是什么没人知道,也很少人关心。   只知道陈九与这些商队联系在一起了。   这就够了。   也正是这些商队的目的。   陈九答应什么不重要,出不出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之后有谁敢惹商队,就得再考虑考虑陈九这号人物了。   陈九往后越强,这个协议便越好。   实在是好事。   城头之上,黄纸老头举着唢呐,朝着城外,长鸣一声。   高亢激荡。   陈九在旁边默默听着。   待着黄纸老头吹完,轻轻擦了擦唢呐,别在腰间,轻声说道。   “听说你和那些个商队签了啥口头协议。”   陈九眉头一皱,没好气道。   “别听说了,我公布消息的时候你不就在边上吗?”   黄纸老头摇了摇头,“你不应该的。”   陈九不解,“为啥,白捡的便宜不要?”   黄纸老头无奈道:“你捡了便宜,他们更是捡了大便宜,以后用你的名声狐假虎威,不知道能得多大便宜。”   陈九挑眉,嘴角微微一笑,“要真惹得我不高兴,就上门与他们讲道理。”   黄纸老头也轻笑问道:“可你要是上门讲了道理,事后给你一个言而无信的名声,你怎么办?”   陈九咧起笑容,无所谓道:“从不在乎。”   黄纸老头大声一笑,举起唢呐,又是高亢一声,缓缓落下,眼神眯起,追忆道。   “唢呐挺好的,但也不要听太多,人这一生听三次就好了,出生一次,成婚一次,寿终一次。”   陈九忽然问道:“要是重婚呢?”   黄纸老头眉头一皱,“那就另当别论。”   “假死呢?”   “你他妈是个杠精是吧?”   “……”   日薄西山时。   黄纸老头突然转头看向陈九,眼神深邃,开口道。   “如果我死了,你还在的话,一定要帮我吹声最响的唢呐。”   陈九一怔,点头答应。   “那我一定让全城人都知道你被送走了。”   沉默。   黄纸老头良久过后,才轻声开口道。   “那大可不必。” 第二百三十章 背后的原因让人暖心   “陈九,你看到我练的药了吗?”   林桃面色焦急,朝着陈九询问道。   陈九面色一愣,撇了外边坐着悠闲晒太阳的毛驴,犹豫一下,开口道。   “好像有点印象,怎么呢?”   林桃皱眉回道:“我找不着了。”   陈九点头,“没事,等你不找了它就回来了。”   林桃仍是皱眉,担忧道:“可那是我练来毒蟑螂的。”   陈九面色再一怔,快步朝外边走去。   林桃面色疑惑,不解问道:“你干嘛呀?”   “请大夫……”   “或者买花圈。”   ————   中土神州。   学宫本脉,素有锦绣诗书一说,古有文人多爱在此做诗词,或研习学问,为此还要向学宫特意交些份子钱,教得越多便越靠里边,一些舍得下血本的大家族甚至能和学宫弟子坐在一起听讲师授课。   而在中土神州之中,这些能够下得“血本”的大家族自然许多,所以学宫一个学堂里都会有些外来子弟。   夏时。   周贤怀里抱着标题为《山水志异》的书籍,一袭翠绿裙裳,柔软马尾,尽显女子的古典淡雅之意,在这学宫之中,更添了书香美人的意思。   学堂之中,大半外来弟子都在看她。   一个极好姑娘,自然看得人多,且听说还是赵圣的关门弟子,便更是意义非凡。   许多外来弟子都相与周贤搭一句话,只是周贤对人向来冷淡,凡是遇见搭话的,最多撇一眼,便再不搭理。   外来弟子将平日里勾搭姑娘的招数想遍,什么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展露自身才气吸引女子等,都用烂了,可周贤仍是没有反应。   而一些英雄救美、轻浮调戏的手段这些外来弟子又不敢用。   笑话。   赵圣的关门弟子谁敢有这胆子去调戏。   命不要了是吧。   所以周贤安静看书时,这些外门弟子也只能在一旁悄悄咪咪围着看,顺带感叹两声。   而周贤所看的书,也不是什么儒学大作,就是平平淡淡的山水故事,有时还会看些天下报刊,主要看天光州的新闻。   例如那次的天光州甲子会战,陈九夺魁一事,周贤就翻来覆去看了好久,甚至把报刊都翻褶皱了。   最后周贤还把陈九夺魁那一片报刊裁剪下来,装裱在房间墙上,早晨起来伸个懒腰时就要看上一眼。   又例如天光州上次选出的年轻一辈前十,一共五个版本,周贤每个版本都有收录。   除了一个把陈九排在第三的版本,著作人还说什么陈九境界尚低,前程扑朔迷离,说不定。   也有些道理。   但周贤就是听不进去,秀眉一皱,就觉得离谱儿,陈九都不能当榜首了,那这排的榜单哪还有一点含金量呀。   这人到底懂不懂天光州甲子一辈夺魁的含金量呀?   简直是乱来。   周贤那几日都有些气呼呼的,双手抱胸,对谁都没个好脸色,以至于那些时日硬是没人敢和她搭话。   今日报刊之上又有消息,很短一条,只占了报刊短短一行。   周贤却看直了眼。   上面写着,天光州边关成功抵御妖族攻城,道教天骄体修陈九孤身斩金丹远古种于城下。   周贤双眼紧紧盯着其上陈九二字。   一旁有人忽然与她搭话。   “周师妹,几日不见,更渐秀气了。”   是一位长相俊朗,打扮华贵的公子。   周贤一言不发。   等了半晌。   公子哥有些尴尬,又开口道:“周师妹,如今看的什么书籍,可否告知一二,我正好无事,回家也研习一番。”   周贤抬头,微微撇了他一眼,又低头冷淡道:“走开。”   公子哥有些手足无措,急忙解释。   “周师妹,我没有恶意,只是想与你多言语些。”   周遭弟子目光聚来,皆是想看热闹。   周贤不再管他,手指紧紧按在报刊上的“陈九”二字上,眉头轻皱。   边关城池是什么地方,她在学宫本脉的诸多古籍之中早已明了。   是一处大多人有去无回,少数人抱伤而归的地界。   而以陈九的性子,大概是……   周贤秀眉越蹙越深。   一旁公子哥面色涨红,心中焦急,伸手打算去拍周贤肩膀。   忽然一顿。   公子哥骇然转头,只看见门口站着一位别着白玉簪子的中年男子。   公子哥面容大骇,颤颤微微说一声,“胡先生。”   名叫胡仕的学宫先生面无表情,轻轻摆手,说道一声。   “事不过三,滚吧。”   公子哥身躯一松,连忙朝着胡仕恭敬行礼,惶恐离去。   胡仕不屑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周贤,轻轻摆手,“来一下。”   周贤撇了他一眼,收起报刊,与胡仕一同走到外围廊道之中。   此处人少。   胡仕酝酿一下,轻声开口,“先生叫我来问一下,天光州夺魁的那个陈九,是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陈九。”   周贤眉头一挑,“什么心心念念,胡师兄你乱说什么?”   胡仕翻了个白眼,只得换个说法,“是不是你经常念叨的那个陈九?”   周贤点头,疑惑问道:“怎么呢?”   胡仕双手负后,开头道:“他在边关城池揍了了咱们本脉弟子,还有隔壁张姓圣人的弟子周煜。”   周贤蹙眉,疑惑道:“这不是他们欠揍吗?”   胡仕面色一怔,再解释道。   “是咱们本脉师弟。”   “那也欠揍啊。”   胡仕面色茫然。   好家伙。   胳膊肘都拐到天上去了。   估计就算是自己被那陈九揍一顿,周师妹都会叫好。   胡仕这么想,是有些高估自己了。   毕竟说不定到时候周贤还得鼓掌呢。   胡仕摇了摇头,摆手道:“好了,你回去吧。”   周贤疑惑,“没呢?”   胡仕点头,“没了。”   都是赵圣先生叫他来问周贤的,他也不知道有个啥意思。   周贤犹豫一下,又问道:“那啥,天光州的边关城池还缺人吗?”   胡仕开门见山问道:“你这么想陈九吗?”   周贤俏脸肉眼可见的一红,轻喝一声,“乱说。”   她转身就走。   胡仕在后边摇头。   这就纯粹是在给道教养媳妇啊。   造孽呀。   ————   “听林桃说,你给我买花圈去了?”   毛驴一脸鄙夷的看着陈九问道。   陈九坦然承认,“是的。”   毛驴悲伤道:“难道我就不值得你再抢救一下吗?”   陈九摇头,解释道。   “你误会了,我不是用花圈给你送葬,而是打算点燃花圈将你火化,那样你逝去的时候,便都是鲜花作伴。”   毛驴泪流满面。   反转了。   原来背后的原因竟然如此让人暖心。   ————   ————   ———— 第二百三十一章 城中群英荟萃   黄纸老头难得约陈九去城头喝一次酒,更难得的是酒是黄纸老头自己买的。   陈九感动得大喝数十斤。   黄纸老头在旁看得哑然,不解问道:“你搁这鲸吞牛饮呢?”   陈九拂起袖子,擦了擦嘴,笑着回道:“难得的事,多喝点好。”   黄纸老头难得的没反驳,坐在一旁,看着城下,目光极远。   陈九这句话没说错。   城里的每次喝酒,尤其是与人喝酒,确实是难得的事,喝一次少一次。   黄纸老头感慨一声,语气略微怀念道:“我与许多人都在这城头饮过酒……”   他沉默一会儿,又接着道。   “如今不行了,只能是敬酒了。”   吓得陈九顿时就不敢喝了。   黄纸老头看他这样,没好气道:“你怕个啥,老子一定比你先走,指定是你给我敬酒。”   陈九放下酒杯,摇头道:“那说不好。”   黄纸老头皱眉,“怎么说?”   陈九解释道:“我更喜欢送花圈。”   黄纸老头翻个白眼,无奈道:“都行,只要你到时候记得给我吹声唢呐就行了,在我家乡,人死之后,必有唢呐声相送。”   陈九点头,评价道:“那你家乡还挺热闹的啊。”   黄纸老头嘴角难得挂起一抹微笑,点头应道:“是挺热闹的,街坊邻居来往也勤快,人心皆暖,许多时候,我都想再回去一次。”   陈九回道:“那就再回去一次呗。”   黄纸老头摇头,“不行了。”   “为啥?”   “人都散了。”   黄纸老头抿起嘴角,目光有些浑浊,似回忆,轻声道。   “那处地方还在,我也去过,可始终觉得不是家乡,我也不知道是怀念唢呐的热闹,还是记忆中渐淡的风光……”   “可能是早已模糊的爹娘吧。”   陈九靠在城墙上,双手枕着脑袋,点评道:“还挺押韵。”   黄纸老头轻声一笑,撇了陈九一眼,问道:“你呢,你就没啥伤心事?”   陈九白了他一眼,“咋的?”   黄纸老头笑道:“说出来开心开心。”   陈九也看向远方,微风拂来,轻笑道:“伤心事谁都有,没啥好说的。”   黄纸老头点头,“也是。”   在记忆里。   谁都有回不起去的家乡。   偶尔梦起。   无言。   ————   城中天穹,在此落座的大多都是城里面的天人大佬,少数战功卓越的元婴也能上来,但大多不愿意上来。   因为上来了也是看天人大佬的脸色,没啥意思。   而城头天穹之上的天人,也有评级,坐在最高位的,是来自中土神州的学宫与道教的圣人与天尊。   往后修士,则要弱上一档,剑修黄纸,山水郎白槐,两人算是第二档。   第三档则按能斩杀天人来算,黩武州体修傅海,学宫许妄,道教燕青。   再往后,就是一些寻常天人了,没有斩杀过天人的战绩,坐在天穹下端,算是最低端。   而元婴若上天穹,就是和这些低端天人坐在一堆,自然要被调侃,坐在那也别扭,所以干脆就不去。   少数愿意去的,也是和某位天人关系好。   城中如此多天人,自然算整个天光州三大边关之首,且其中几位天人更是大有来头。   例如学宫许妄,中土学宫本脉讲师,曾担任讲学先生,甚至有望成为学宫下一届大讲师。   但他酒后杀天人。   只用三十息就碾碎了那寻常天人的神魂。   后被学宫处罚来此边关驻守。   明眼人瞧得出,学宫这也算变相抱住许妄。   说不定百年之后,许妄就要回去当学宫大讲师了。   道教燕青,中土神州道观出身,曾经是看守道教十二地支的小天师,极其擅长五行之法。   最为卓越的战绩,便是城下杀天人大妖,滴血未沾,毫发无伤。   体修傅海,黩武州有宗师一名,成名极久,来边关城池百年,斩杀天人大妖之数十几。   往上。   剑修黄纸,斩十二境天人大妖一位。   山水郎白槐,坐镇城外天地间,圈杀五十万妖族,其中元婴十七,天人五位。   学宫圣人,驻守天穹,元神护住整座城池,阻挡妖族气运。   道教天尊,取过妖族一圣的头颅。   群英荟萃。   ————   林桃近些时日敢出门了,但仍有些心慌,不敢去人少的地界,应该是那日外来修士刺杀一事对她的阴影太深了。   陈九也没法,只能尽量陪着林桃一起外出。   两人一起上街时,林桃胆子便会大上许多,笑脸盈盈,恢复了往日里活泼少女的模样。   林桃话多,会叽叽喳喳问个不听,大多都是询问陈九的。   “陈九,你家在哪呀?”   “天光州往南,一处道观里。”   “道观是你家吗?”   “算是第二个家吧。”   “那第一个呢?”   “第一个回不去了。”   林桃听到这,便知道自己问错话了,赶忙摆手,焦急道。   “我不是故意问的。”   陈九摇头道,“没事。”   林桃沉默一会儿,忽然抬头,俏脸微红,支支吾吾问道。   “那个……有考虑过……有第三个家吗?”   陈九蓦然抬头,直视林桃,摇头沉声道。   “我不买房。”   林桃愣了一下,赶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九反问道:“那是啥?”   林桃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最终只能低叹一口气,垂着小脑袋,无奈作罢。   陈九也疑惑,但看着林桃低头丧气的样子,没有多问,瞅见了街道一旁的糖葫芦,便朝着林桃问道。   “糖葫芦要不?”   林桃脑袋一扬,点头道:“要。”   于是两人嘴里就都叼着糖葫芦,晃晃悠悠朝屋里走去。   林桃含着糖葫芦,口中含糊不清道:“陈九,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陈九微微皱眉,回想一下,说道:“好像还真没有。”   林桃俏脸上一下就荡起了微笑,“嘿嘿。”   陈九脚步一停,眉头一皱,“你这么高兴干嘛?”   林桃赶忙收了笑容,面色一正,摇头晃脑道:“没有呀,我伤心呢。”   话是这么说。   可林桃眉眼之间啊,皆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陈九皱起眉头。   这姑娘咋这么能幸灾乐祸呢? 第二百三十二章 黑云压城,武运瞬杀   傅海面色深沉,看着眼前陈九,开口道:“我已经没什么好教你的了。”   陈九皱眉反问,“你不早就没啥可教我的了吗?”   之后练拳,大多都是靠着陈九自己参悟。   傅海面容一怔,摇头道:“那也确实没啥好教的呀,不过这样算来,我也得是你半个师父吧?”   陈九点头,“勉强。”   听到这个答复,傅海满意的咧起笑脸。   陈九天资,注定他会走上武道巅峰,高高在上。   而这样一位体修是自己的半个弟子,一向惜才的傅海,怎能不高兴?   傅海笑容满面,又问道:“答应我件事,成不?”   陈九皱眉,摇头道:“可不敢直接算一个。”   不然到时候姚天长就该打人了。   傅海摆手,“不是这事。”   陈九又问,“那是什么?”   傅海缓缓起身,饶了饶脑袋,轻声的说道。   “别死在这里了。”   陈九点头,“应该不会。”   傅海又呵呵一笑,摆了摆手,“不过也说不好,只是我希望你别死在这,毕竟你这种体修,能多活一天,便能让妖族多心烦一天。”   陈九扬起微笑,摇了摇头,“那我可得让它们一直心烦了。”   傅海回以一笑,轻轻点头道:“这就对咯,边关城池这些破事,让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去死就行了,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有大好时光,没必要就停留在这边关了。”   傅海忽得一笑,又继续道:“比如找个婆娘啥的,我看这城里女子许多都对你有意思。”   陈九一怔,摸了摸脑袋,疑惑道:“是吗?”   傅海点头,“天资好,长相俊,哪家姑娘不喜欢?”   陈九附和点头,好像也确实是这个理,随即他便有些可怜的瞧向傅海,打量其长相,悲伤道。   “真是委屈你了。”   傅海眉头一皱,没好气道:“瞎说啥屁话,我曾经也是与一位姑娘有过故事的。”   陈九诧异,好奇问道:“后来呢?”   “黄了。”   “为啥?”   “她不喜欢我。”   陈九翻了个白眼。   这不就是舔狗嘛。   傅海极目眺望沧澜海远端,沉默许久,沉吟一声,“快了。”   远方有黑云。   压城而来。   ————   妖族的攻城在半月后来到,算得上猝不及防,也算不上。   因为城中在半月之前就见着那处黑云,早有所预防。   而妖族的真正攻城却是在一天深夜的瞬息之间。   毫无征兆。   数十万妖族大军就如同凭空出现一般,瞬间压城,占据了此处天地的气运优势。   以至于山水郎白槐直接从高坐的天穹之中落位,打算从妖族之中抢夺天地气运。   而妖族那方显然也是有备而来,一位不知名大妖直接化身天地,与山水郎白槐在天幕高处斗法,将天地气运控制在对妖族有利的一方。   之后城中元婴未动,将领、兵士未动。   最先动者。   是天穹诸位天人。   城中天穹瞬息划出数道光芒,诸位天人齐出,将妖族天人大妖死死拦在城外。   与此同时,城中有一道覆盖整个城池的巨手伸出,跨过沧澜海,与一道从妖族伸来的手掌对悍。   是道教至尊的法相天地!   二者对悍余波吹至城旁,灵气颤抖。   之后才是城中兵士齐出,与妖族厮杀,渐渐夺回些天地气运。   修士各自出城厮杀。   其中四位修士得了学宫圣人指令,留守城中,非要紧之事,不许随意出城。   这四人为城中年轻一辈翘楚。   关鹿嘹、周煜、牛墨以及……   陈九。   四人驻守城头。   战事打响第三日时,牛墨便在城头之上叫苦连天,“我咋就必须站在这儿看低下打架啊,太没意思了。”   周煜双手抱胸,打了个哈欠,微微点头,“是挺没意思的。”   但这是学宫圣人的意思,他也不敢违背。   关鹿嘹双手负后,皱眉道:“这是学宫圣人的旨意,肯定有其道理所在……”   “且我听闻城池之中有妖族碟子,学宫圣人可能担心城中内乱,叫我们驻守城中,也算有个照应。”   三人说罢,关鹿嘹突然问道:“陈九呢,跑哪去了呢?”   牛墨回道:“好像说是吃火锅去了。”   周煜眼睛一瞪,“还能这样?”   关鹿嘹眉头一挑,“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牛墨回道:“等会吧,他还得帮我带一份。”   周煜眼神再一瞪,“岂有此理,不帮我带?”   牛墨摇头,“那你也没说啊。”   周煜挑眉,“怪我?”   牛墨点头,反问道:“不然怪我?”   周煜一时间无言以对。   牛墨翻了个白眼,评价道:“傻了吧唧的。”   四人无事,有时候会出手救一下城下危险的修士,也会拦住对方元婴修士。   但都不会太久,对面被阻拦元婴都不恋战,厮杀一会儿便退去。   场上战局算是势均力敌,两边都没能讨到好。   陈九这四个留守儿童更是闲着没事做,城下厮杀也用不着他们。   且经过这几日观察,妖族之中似乎也有四位战力较高的元婴妖族负责盯梢他们,只要他们下场,四位元婴妖族便会出手阻拦。   所以四人除非救人,不然都根本不想下城。   学宫圣人不让他们厮杀,元婴妖族又有盯梢,确实无聊。   于是四人在城头烫起了火锅,食材也新鲜,底下刚宰的妖族。   有时吃到兴起,四人还要举棋对弈一番。   关鹿嘹与周煜一队,陈九与牛墨一队。   别的不说,就陈九和牛墨这两个臭棋篓子组在一起,摆明了就是不想赢。   牛墨甚至一来就语出惊人,“这棋盘怎么没有楚河汉界啊?”   陈九无语道:“这是五子棋,哪来楚河汉界?”   牛墨“哦哦”两声,长见识了。   周煜咧嘴。   关鹿嘹沉默摆好了围棋棋盘。   ————   守城第六日。   城下有一妖族叫嚣,讥讽边关修士都只是看门犬,只能死守城中而已。   陈九站在城墙高处,微微撇了这妖族一眼。   关鹿嘹站在一旁,轻声道:“它身后有元婴。”   陈九点头,“好。”   金光璀璨。   武运轰隆。   一霎。   陈九提着那金丹妖族的头颅站回城头,金光弥漫,朝着瞬息出现在底下的几位元婴妖物开口道。   “下次别找这种废物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妖族攀上城头,金身璀璨。   城头四兄弟如今已经成了一道风景线,许多兵士出城之前都会和他们打个招呼,叫他们照顾着点。   陈九四人自然是点头答应,于是许多兵士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四人便出城竭尽所能的救人。   城中兵士的阵亡数在这几日直线下降,可以说陈九四人几乎把出城厮杀的兵士救了小半。   就连城中天人都相当讶异,本来应该留守城中的四兄弟没想到还能发挥这些本事。   而许多兵士被他们救后,还会登门送上谢礼,多是酒水,城中也流行送这些。   所以如今四人所在的城头之上,便是酒水不缺。   陈九和牛墨直接提起来对瓶吹,周煜不爱饮酒,关鹿嘹则轻轻倒上一杯,小抿一口。   陈九和牛墨瞧了,皱起眉头,评价一句,“傻不拉叽。”   酒都喝不完了,还搁着这么喝。   关鹿嘹则翻个白眼,懒得和他们解释。   主要是讲不过。   陈九就是道理没有,歪理一堆,再加上牛墨啥都不懂,只会在旁边抱胸点头附和。   这两人加在一起就不是和你讲道理的,就是胡搅蛮缠。   所以关鹿嘹啥话也不说,就安静喝酒。   周煜在一旁抱着胸,嘴角含笑,啥话也不说,就是看热闹。   陈九瞅了他一眼,蓦然质问道:“你咋不喝酒?”   牛墨顺着陈九的话语,将疑惑的目光转到周煜身上。   周煜一愣,解释道:“我不会啊?”   陈九皱眉,批评道:“不会你就不能学吗,这么大个人了,喝酒都不会,跟个巨婴似的。”   牛墨点头,“确实。”   周煜哑然,就不想和这两人解释,转身坐在一旁,话也不说。   陈九摇了摇头,“你瞧,善意的提醒他两句,他还不乐意了,唉,好人难做啊。”   牛墨附和,“确实。”   周煜无奈,翻身下城救人去了。   陈九大饮一口酒。   此次大战,城中修士可谓是尽出,天人修士仅留守了一位修为最低的阵师。   相比之下,他们四人可真算得上闲人了。   也无奈。   毕竟城中总要留守修士,他们四人又恰恰是学宫圣人觉得最不该死的四人。   他们只要活着,活得越久就会让妖族越忧心。   但四人也不是不能死,只是不能现在死。   越往后死。   越好。   ————   妖族之中,已经是知晓了守在城中的陈九四人,也了解到他们救了许多修士的记录,有些皱眉。   毕竟人妖在场的修士数量、修为,都是两方占据天地气运的关键。   四人这么一掺和,只救人不厮杀,妖族还拦不住,一时间人族气运见涨,把妖族坐镇军师都有些看愣神。   不过极短时间内,妖族也有对策,就是将原先盯梢陈九四人的元婴妖物也派去救妖族,顺带杀人族。   就是逼陈九四人出来。   你们不是喜欢救人了,那就四个人都出来救好了。   到时城中空洞,可就又有另外的说法了。   于是接下来几日,陈九四人几乎没有空闲过,轮番出手,拦截住妖族的元婴妖物。   可终究有力所不及。   妖族此次攻城来的元婴,似乎比往常更多。   城中将领越渐皱眉,实在没法,只能向着天光州的学宫与道观求教。   第一日无果。   妖族元婴似乎尽出,不再隐藏,一瞬间扭转攻势,将气运牢牢把控在妖族所在。   最先下城的是陈九,只说了声。   “提几个脑袋回来下酒。”   自此数日不归。   与妖族三位元婴厮杀。   身负重伤,取一元婴头颅。   被关鹿嘹和周煜连手救下。   已经疲惫不堪的林桃听闻消息提着医药箱匆忙赶来。   没心没肺的毛驴也急忙过来,守在陈九身边。   城头几人脸上皆是疲惫。   这几日他们也都各自出城与元婴妖族厮杀,虽然没有像陈九这样不要命,但也算竭尽全力。   尤其是战力最低的牛墨,强行与元婴妖族厮杀,落了个轻伤。   周煜则身心俱疲,如今看陈九,更是讶异。   金丹境界扭下元婴脑袋。   兴叹。   周煜真服了。   关鹿嘹则相对几人都要好些,如今又去城外厮杀,没有回来。   城中近日死伤渐多。   天穹之上决定战局的天人交战还未分出胜负。   那就只有看其下兵卒的了。   城中负伤倒在城中,这几日皆是昏迷,意识不清醒,朦胧之中会做一些怪梦。   梦见妖族进入城内。   皆死。   只留他一人遥遥看着。   看一片血海。   孤身一人。   随即血海冲刷而来,将他淹没。   血腥味灌入他的全身。   作呕。   他极力挣扎,猛然惊醒,面前皆空,全身虚汗。   是梦。   陈九才缓气。   眼前又有血色,汇聚成海。   循环!   ————   边关兵士在半月之后死伤极为惨烈,妖族已经攻占至城外两公里处,抬头便能清晰看见边关城池,士气高涨。   边关兵士除阵亡外,大多受伤,就算去厮杀,也是送死的份。   即是这样,照样有许多兵士出阵。   临走之前,只要喝一口酒。   不咽。   含着这口酒,有酒味。   于是人死后。   这口酒便吐出……   成了血水。   初秋第一日。   萧瑟冷冽。   妖族第一次靠近了边关城池,兵士死守在城头。   关鹿嘹三人已经不守城了,出城与妖族竭力厮杀。   而妖族在今日,开始尝试登城!   陈九意识淹没在血海中,眼前一片血红朦胧。   他看见了许多尸体,都是熟悉的。   他极力想去,有心无力。   愤怒燃烧了全身。   于是血海之中便有了光。   璀璨的。   ————   妖族攀上了城墙。   一位元婴妖族带头,面色狰狞猖狂,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朝着身后妖族叫喊道:“一个不留。”   妖族欢呼,冲杀而去。   血海颤动。   陈九猛然睁眼。   一拳洞穿自己胸膛。   城头狰狞狂笑的元婴妖族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位金光璀璨的神人。   神人冷漠看着它,伸手探来,同时问道:“寻死?”   元婴妖族神色惊慌,一把打开神人探来的手,瞬息闪至百米外,谨慎看着金光神人,不敢置信般惊呼。   “你是陈九,怎么可能?!”   不仅没重伤,甚至还双手健全!   陈九呼气,武运拔高,身躯涨大,瞬息出现在元婴妖族面前,俯视着它,回道。   “去死。”   ————   ————   ———— 第二百三十四章 神人守城   元婴妖族惊骇,再次瞬息闪开,摆好架势,准备迎击陈九。   它肩膀却蓦然一沉,一痛。   有鲜红血液溅在它的脸上。   元婴妖物骇然转头一看,陈九拿着刚刚扭断的臂膀,随意丢到一旁,双眼之中有璀璨金光在流转,面无表情。   陈九再次探手。   这次扭掉了元婴妖族的头颅。   随手丢掉。   元婴妖族身躯屹立不倒,突兀闪烁在高空,头颅空荡处挤出肉球,身躯异常扭曲,然后猛然一下。   露出本相。   是一只金翅大鹏鸟。   大鹏鸟冷冽看着其下陈九,开口道。   “我原以为你已经重伤不愈了。”   陈九不语,只是伸手朝着天空,微微一点。   “吭”   金翅大鹏鸟所在高空的灵气突然颤鸣,骤然爆裂!   陈九瞬息入高空,拽住金翅大头颅,将它一把按下。   金翅大鹏鸟疯狂扇动庞大羽翼,身躯挣扎,搅乱周围灵气与武运。   陈九死死按着金翅大鹏鸟头颅,从天际往下一路按去,其中灵气四溢,甚至形成了一道灵气与武运交汇的洪流。   随即贯穿而下,轰入地面,荡起烟尘。   等到尘埃散去。   看见陈九手中提着一道带血的臂膀。   金翅大鹏鸟身躯出现在百米外,左翅已断,鲜血直流,面容扭曲,极其愤怒道。   “小子找死!”   陈九面无表情回道:“不要只是叫嚷。”   他又朝金翅大鹏鸟招了招手,极其不屑道。   “来。”   金翅大鹏鸟面色狰狞愤怒,口中啼叫一声,天际风云变化,它又猛然一吸,将天际风云含入嘴中,酝酿。   是一招类似于口含天诛的神通!   陈九眼瞳睁大,全然不惧,招手道:“来。”   金翅大鹏鸟嘴角涨大,高高仰头,极其艰难般的……   一吐!   风云如洪流碾死路上妖族,刮出沟壑,朝着边关城池爆射而来!   陈九稳稳站在那,不退,单手竖起一指,横在面前。   等到风云临近,眼前一片朦胧时,微微开口。   “空。”   周遭灵气驱散。   风云洪流从轰中陈九起,便行进的几位艰难,且其中天地风云也渐弱,只能往前缓慢推进。   在到达城墙时,已然消散。   陈九依旧是单指横在面前的架势,浑身金光似乎被冲淡一些,面无表情,回道一句。   “失望。”   金翅大鹏鸟一怔,随即面容惊骇,单翅膀猛然一拍,疯狂向后退去。   周遭景物光速飞逝。   金翅大鹏鸟骇然逃去的面容忽然一怔。   它看见了陈九。   随后金翅大鹏鸟被按住头颅,硬生生拽回城池边上,然后被一拳悍入地下,不待大鹏鸟抬头,又是一脚猛然踩来,将它头颅死死踩在地面,动弹不得。   金翅大鹏鸟身躯极力挣扎,已然扭曲,地面似乎都在颤抖。   陈九纹丝不动,冷冷看着它。   周围妖族神态各异,有干脆不管,就往城内硬冲而去的妖族。   有远远躲在一旁,胆战心惊看着陈九与大鹏鸟厮杀,却又不敢靠近相助的妖族。   也有得了好处,已经开始往后避让的妖族。   而陈九如今杀金翅大鹏鸟,周围竟然无妖族敢救。   皆在避让。   陈九弯腰,伸手抓住大鹏鸟头颅,就要使力一拔,摘掉其头颅。   金翅大鹏鸟哀嚎一声,头颅处已然有血丝迸溅。   远处天际突然有一条细小的丝线崩出,犹如一剑。   陈九收手,朝那一线抓去。   扑了个空。   手掌之上却留下了一道细小伤痕,有鲜血盖过金光,缓缓流出。   金翅大鹏鸟赶忙挣扎逃开,一瞬间浮现在远处高空。   在它身旁,有一抹挂在天地间的细小丝线浮出,随后一位妖媚女子从虚空之中淡淡浮现,走在丝线之上,堪堪及臀的裙摆飘荡,摆起一个夸张的幅度。   妖媚女子双手抱胸,朝着陈九嗔怪道。   “小哥儿长这么俊,却如此不懂风情,真是可惜了。”   陈九手掌上的伤口愈合,抬头看着女子,回道。   “又来一个寻死。”   妖媚女子娇笑道:“小哥儿身上杀气太重……可不讨女子喜欢。”   陈九点头,“明白了。”   妖媚女子一愣,不知道陈九为何忽然又好说话了。   她眼瞳突然一睁。   陈九也站在丝线之上,朝她点指而来。   妖媚女子手中食指瞬息一挑,天地间再出现一抹细线,拦在身前,向着陈九探来的那只手挑去。   陈九手掌不管不顾,在妖媚女子诧异眼瞳中,依旧朝她的头颅点去。   丝线挑上陈九臂膀,溢出鲜血,在这之后,却难进分毫。   陈九一指稳稳点向妖媚女子头颅,轻声一喝。   “吭。”   妖媚女子嘴角一哼,伸手弹开陈九手掌,丝线往后一刮,身躯退后百米,又笑着问道。   “小哥儿这是何意?”   陈九面无表情回道:“把你打死,就无所谓喜欢不喜欢了。”   好狠。   妖媚女子一愣,转而调笑道:“小哥儿当真舍得下这个心来辣手摧花?”   陈九眼瞳金光缓缓流转,不再言语,刹那贴近妖媚女子,手掌覆盖浓烈武运,汹涌悍去。   妖媚女子面色凝重,五指齐抓,天地间五缕丝线被她握在手中,向后猛然一拽!   五条丝线汇聚,形成天地间透明一点,朝着陈九身后穿刺而去!   陈九不管不顾,武运轰斥而出,将妖媚女子炸得鲜血淋漓,倒入地面。   陈九背后鲜血四溢,站在高空之中,浑身金光已经有些黯淡,微微喘气。   金翅大鹏鸟站在远处,深深皱眉,想袭击受伤的陈九,却又有些胆寒不敢,站在原地,面色纠结。   陈九撇头,微微看了它一眼。   金翅大鹏鸟瞬间胆寒,翅膀一拍,退避百米,全然没了袭击的念头。   底下妖媚女子起身,面容冷冽,擦掉嘴角鲜血,朝着金翅大鹏鸟咒骂一声。   “没用的废物!”   金翅大鹏鸟不敢怒,亦不敢言。   虽同为元婴,但妖媚女子是早已证道的大妖转世。   而它不过是一头天赋尚可的金翅大鹏种,在妖媚女子眼中,只能称得上小家伙。   眼前妖媚女子能重伤陈九,便是最好的证明。   妖媚女子双手朝前一抓。   天地之间十抹丝线突兀出现,交叉悬挂。   其上隐隐约约泛起红点。   妖媚女子眼仁翻转,猩红一片。   她名为元宵。 第二百三十五章 杀妖   边关城池天穹之上是天人战场,即使隔绝人间极远,依旧有灵气余波冲刷入大地,荡入人间。   这是决定胜负的大战场,若是人族天人输了,那么边关城池就真算是丢了。   而城头之下的人间战场,最为汹涌的厮杀之地,则就在城门口之前。   是陈九与元宵。   两人之间的厮杀,甚至把城墙底下都撕裂开一个豁口,无人敢靠近。   元宵万千丝线尽出,绞杀陈九,割裂出陈九满身鲜血淋漓。   陈九浴血,却根本不惧,硬生生扯断元宵半数丝线,将元宵从城头一路杀至沧澜海处,甚至要金翅大鹏鸟在一旁相助,相互合力才能与陈九抗衡。   元宵此时心中已经全是骇然。   这陈九怎能算金丹?!   元婴修士也不过如此!   所以元宵看陈九的表情便越渐凝重。   此子不除,日后定是妖族心腹大患!   可元宵与金翅大鹏鸟又没有斩杀陈九的把握,就算有,那也是付出元宵本命神通的一大禁术。   不管最后结局如何,用了这禁术就是得不偿失。   所以元宵不会用,除非她不想活了。   况且如今陈九虽然将她与金翅大鹏鸟逼到沧澜海之上,但她若想要避战,那更是轻而易举,只不过如今算是为了妖族,稍微拖住一下陈九而已。   真要卖命,元宵可不干。   所以现在元宵与陈九厮杀,都是用些弯弯绕绕的拖延法子,拖得越久便越好。   最好是等着这陈九蓦然回首时,城中已然都是妖族,留他一个孤家寡人,最好。   ————   城中混乱,嘈杂。   但没人逃。   负伤兵士拎起刀剑,大喝一声,“妈个巴子。”   便是悍不畏死,放声大笑,冲去取那妖族头颅。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总要走一遭鬼门关才是。   有人来送死,妖族也自然高兴,来者反正皆杀,皆死。   它们挥起屠刀,斩掉一颗又一颗人族头颅,这就是它们的功勋。   无与伦比的功勋。   人族残兵败将的抵抗在它们看来不值一提。   它们会贪婪的掠夺一切。   包括生命。   ————   林桃待在屋内,身子有些微微颤抖,她听见了远方传来的嘈杂声,极为刺耳。   城破了。   林桃默默走到窗外,朝着城池所在眺望而去。   那里遍是烽火。   陈九也在那。   林桃双手紧紧捏着窗沿,忽然朝着身后不断踱步的毛驴问道。   “你说陈九应该没事吧?”   正在焦急踱步的毛驴一怔,无奈的把蹄子一摊,“以我对陈九的了解,他很难出事。”   林桃松了口气,点头答道:“那就好。”   毛驴更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但咱们会不会出事,那就不知道了。”   毛驴刚说完,屋外忽然有声响,有人撞门而入,探步进来。   毛驴神色瞬间一凝,用蹄衔起早已放在一旁的白刃,朝着林桃打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缓步走至门口,高举白刃,静待。   林桃极为安静,就这么背身坐在屋内,轻柔的梳着发丝。   楼梯有缓慢脚步声,轻轻而上。   随后房门缓缓打开。   一头虎头妖物睁眼打探。   只看见梳妆的林桃,这便面色惊喜。   城内都是些悍不畏死的兵士,没想到给它捡着了便宜,遇见了一位美人。   也许是前几日倒霉极了,才能换来今日好运。   用人族的说法来看,该是时来运转。   对,就是时来运转,这个说法,它可喜欢极了。   虎头妖物开口笑着轻呼一声,“美人儿。”   不待林桃回话,虎头妖物率先踏了进去。   迎头一刀!   铿锵一声。   毛驴面色骇然。   虎头妖物用手死死捏住毛驴斩来的这一刀,脸庞上满是促狭笑意,讥讽道。   “我早有准备,还以为是什么大修士躲藏着想要我命,没想到是一位同脉的小妖啊。”   虎头妖物微微一扭,将白刃撇断,满脸嘲笑,又对毛驴说道。   “虽然你偷袭于我,但念在你我同是妖物的份上,现在你去将那女子给我扒光带过来,我便饶你一命,如何?”   林桃扔在梳着发丝,毫无动静。   毛驴愣了一下,随即咧嘴,露出亮白大牙,笑道一声。   “你妈死了。”   跟陈九学的。   毛驴一蹄悍向虎头妖物,被虎头妖物挥手挡下,面容阴沉,朝着毛驴讥讽道。   “蝼蚁也想当英雄,不知高低,可笑至极!”   虎头妖物一把拽住毛驴头颅,直接甩至林桃身边,砸破桌椅,鲜血直流倒在一旁。   虎头妖物歪着脑袋,缓缓走至林桃身旁,打量两下,伸手朝着林桃脸庞摸来。   林桃骤然转身,手中持着一把匕首,猛然刺来。   虎头妖物挥手一把打开,眼神冷漠,有些不耐烦了。   它再次探手而去。   毛驴猛然扑来,被虎头妖物捏住头颅,怒道一声,“找死!”   虎头妖物用力一捏。   毛驴发出惨烈悲鸣。   林桃倒在一旁,面容焦急,隐有泪花,带着哭声朝着屋外高呼。   “陈九!”   沧澜海处,陈九正拉断了元宵的丝线,身子突然一顿,骤然扭头,眼色瞬间极为凌厉,裹挟一股骇然杀意。   他丢掉元宵丝线,瞬息消逝。   虎头大妖拿捏毛驴的手臂一顿,刚才林桃叫喊的那声陈九,它似乎有曾听说过。   虎头大妖还在疑惑。   一抹金光几乎是瞬息穿透城内,碾死沿途所有妖物。   然后骤然一停,淡淡消散时,露出其中陈九,手里捏着虎头妖物鲜血淋漓的头颅。   而虎头妖物渐渐倒去的身躯上,仍捏着毛驴的头颅。   林桃面容留有泪滴,仍是带着哭腔,不敢置信的问道:“陈……陈九?”   毛驴赶忙甩掉虎头大妖的手,爬起来兴高采烈的看着陈九,笑嘻嘻道。   “我就说你肯定没事的。”   陈九点了点头,手上轻轻一点,将虎头妖物的尸身化成齑粉。   随后陈九又朝着毛驴与林桃轻声笑道:“在这里等我。”   他瞬息去往城中街道,开始沿着街道从头到尾杀妖。   神人所到之处。   妖物皆死。   无一幸免。   ————   ————   ————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不死神人!   涌入城中的妖物极多,且境界不低,金丹之上,便有百位。   这百位在妖族之中也算小将领,各起号令,冲锋而去。   而沿着城头街道开始杀妖的陈九,却被元宵与金翅大鹏鸟再次拦住。   金翅大鹏鸟另外一边被陈九扯断的翅膀已然痊愈,应该是有什么术法相助,如今站在元宵后边,倒是没太怕,毕竟有元宵顶着的,反正有事他就先溜,大鹏鸟一脉的逃遁之术,那可是妖族闻名的。   元宵伤口也已痊愈,甚至就连身上灵气都恢复如常,拿着一把不知从哪来的折扇,微微打开,遮住脸颊,朝着陈九娇媚笑道。   “小哥儿何必跑这么快,咱们再叙叙也无妨。”   陈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只问一句,“真不怕死?”   元宵挥了挥折扇,眯起狭长眼瞳,笑着回道:“呦呦,真凶……”   元宵又呵呵笑了两声,继续回道。   “你刚才不也没杀得了我呀,不是吗?”   元宵说出此话时,言语虽轻浮,但体内灵气已经凝聚到了一个极为谨慎的地步。   只要陈九出手,她就立马阻挡。   没有一点反击念头。   这一次和陈九交战,只要拖住就算成功。   至于斩杀陈九的念头,倒不是没有,只是元宵心里清楚仅凭她和金翅大鹏鸟两个要斩陈九还是太难了。   甚至在刚才若是真要厮杀到底,分个生死,说不好元宵与金翅大鹏鸟会被陈九皆斩!   所以现在元宵所想,就是竭力拖住陈九。   然后等着妖族攻下这边关城池,天地气运转向妖族,从而使得妖族的天人大妖获得胜势,真真正正取下这边关。   到时候别说这陈九,边关的天人修士都只算是瓮中之鳖,等死而已。   元宵还在思考。   陈九骤然而来,一拳之威,先震得周遭房屋倒塌。   不留余力。   元宵瞳孔一张,双手往后一拉,天地丝线交错成一张大网拦在身前。   凭此网挡此拳,能否?   陈九一拳毫无阻拦……   撕碎大网!   自然是否。   元宵倒退百米,嘴角紧咬,堪堪稳住身形。   她眼角隐约撇见一抹金光,一骇。   陈九一拳追来!   啼叫一声。   金翅大鹏鸟口含风云变化,猛然喷来!   陈九连挡都不想挡,全然不理,在元宵惊骇眼神中,一拳死悍而去。   元宵撞塌大地,嘴角溢血。   陈九则横飞入一旁城墙,砸入其中。   元宵翻身而起,擦了擦嘴角鲜血,朝着陈九倒飞之处愤然诧异问道:“你真不要命了?!”   金翅大鹏鸟在一旁也极为惊奇,虽然这陈九论实力确实在他之上,但他这口含风云尚有天威,也不是这陈九能够无视的吧。   那处城墙废墟被推开,陈九从里边走出,身躯金光又有些黯淡,抹了一把嘴角鲜血。   硬抗这金翅大鹏鸟的口吐风云确实不好受。   陈九一直以来面无表情的神色一变,咧嘴一笑,朝着金翅大鹏鸟与元宵说道:“你们还真是一心寻死啊。”   元宵瞳孔一缩。   陈九再次瞬息而至,手上武运磅礴,一拳悍来!   金翅大鹏鸟神色一震,刚有动作。   陈九蓦然抬手,指向金翅大鹏鸟,低吟一声,“吭。”   金翅大鹏鸟脸色一惊,双翼闭拢,挡住灵气爆破。   元宵瞳孔翻转出猩红之色,随后拉起丝线,纵横交错间拦住陈九一拳。   元宵擦地倒退数十米。   算是陈九略有优势。   但元宵脸色却有笑意,因为陈九金光再次黯淡后,这拳的威力能够感受出不如之前了。   原来这金身神人也会有疲惫之时啊。   元宵嘴角笑意盎然,双手一拉,丝线散去围住周围,成了一个庞大牢笼。   至此,元宵对陈九才真正有了杀心。   陈九看着丝线牢笼,很是不解,开口问道:“你们这是在自掘坟墓?”   陈九问完,又嘲笑讥讽着回道一声,“真有情调呀。”   元宵嘴角娇笑一声,“那可能就得让小哥儿失望了。”   陈九嘴角咧大,露出狂妄笑容,先对着元宵一点指。   “吭。”   灵气爆裂!   元宵伸手挡住,灵气之中猛然冒出金光,陈九单手拉开丝线,一拳打开。   金翅大鹏鸟羽翼一扇,灵气紊乱,随后仰头一喷。   风云撞来!   陈九身躯被风云轰中,横飞之际,突然对着元宵所在打了一记响指,同时嘴角低声一句。   “斥。”   元宵身躯震荡一下,身后突然有一股天地巨力袭来,猛然一推,将她送至横飞而去的陈九身前。   陈九在空中张着正在溢血的嘴角,朝她一笑。   元宵惊骇。   她看到了闪耀金光的一拳!   于是元宵来得快,去得更快,几乎是和陈九同时撞入废墟之中。   金翅大鹏鸟在旁边看得诧异,最为不明所以的是,陈九刚刚明明念的是斥,为何会把元宵吸了过去。   心口不一?   金翅大鹏鸟皱眉摇头,看来这陈九不仅战力够强,手段也多啊,以后若是遇见了,得好好小心才行。   元宵与陈九也几乎是同时起身,双方对视一眼,元宵先笑道。   “这样以伤换伤,你不会觉得自己真赚了吧?”   陈九轻轻拍掉自己身上灰尘,站直身躯,缓缓呼出一口气,一言不发,眼瞳之中金光不断流转,然后猛然一睁。   体内灯芯火焰一燃。   便是武运金光与火焰齐出。   元宵眼瞳一缩,瞧得出陈九身上这冒出的火焰不一般,当下更渐警惕,身旁丝线拉拢,正要护住,突然一顿。   陈九单手扯住丝线,直接在元宵骇然神情之中一把抓住她的头颅,手中武运和火焰充斥,就要汹涌迸射而出。   金翅大鹏鸟瞬间而至,就要拦下陈九。   元宵被陈九捏住的脸庞却骤然一笑。   陈九身后虚空一颤。   一道青衣人浮现。   他握着一柄短刀。   轻轻一挥。   斩断虚空。   也斩杀了陈九。   金翅大鹏鸟一愣,随即神情骇然。   转世大妖之一……   清明!   元宵抹掉脸上鲜血,朝着清明笑嘻嘻道:“来得可真晚。”   清明不语,收刀后轻声道:“不过如此。”   元宵轻轻摇头,依旧笑道:“那可惜你没一来就和他直接对上。”   清明沉默。   突有声响。   “哦,是吗?”   三位妖族神色突然惊骇,转头看去。   陈九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狂妄笑着看向他们。   “没什么可惜,你们都要死。” 第二百三十七章 神性   元宵三人惊骇瞧着眼前陈九,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刚才清明绝对是将这陈九斩下了的,就连陈九消散在天地之间的气运他们都有看到。   可如今为何又完好无损的站在他们面前?   障眼法?   金翅大鹏鸟率先慌了神,已经有些打退堂鼓的念头了。   杀不死的人,谁愿意去招惹?   清明面色一正,取出腰间短刀,微微晃动刀柄,开口道。   “是我小瞧你这降妖师了,没想到你除了神人之外,还有一门类似于神凰重生的本命神通。”   元宵不语,紧紧眯着眸子,若这陈九真有类似于神凰重生的本命神通,那她就要考虑脱身的法子了。   清明又搓着刀柄,轻声道。   “你第一个本命神通,我晓得,也见过,是上个时代一位大剑仙的”神人“。”   “且我也有幸与那位神人剑修交过手,确实不敌,差一点就被斩得神魂具灭。”   “但最后仍是我转世活了下来,而那位神人大剑仙却留在了历史长河中,成了你们人族的英雄。”   “说不上谁好谁差,只是那位神人剑仙当初给我的震撼实在有些大了……”   清明顿了片刻,该是回想,随后又道。   “所以我不愿意相信有人会在拥有神人本命神通的前提下,又能够有逆天道而行之的重生。”   “我觉得若真有这种人……”   “该是会遭天妒!”   元宵眸子闪动,猜测答道:“你是说他在虚张声势?”   清明微微点头,缓缓晃动着刀柄,轻声道:“说不定这人真有什么保命法子,在我刀下侥幸留了一命,不过也已经是油灯枯竭,苟延残喘而已。”   例如陈九重生后没有第一时间趁他们不备出拳,而是选择与他们对峙,便是极好的说明。   且陈九现如今武运还不出,极有可能就是体力不支了。   陈九眼瞳一转,朝着三人招手,笑道:“那你们谁来找死?”   清明以心声告知。   元宵与金翅大鹏鸟点头,几乎瞬间,元宵便拉扯天上丝线,朝着陈九切割而去。   金翅大鹏鸟则又含风云,准备蓄力吐出。   清明则消失不见,隐于虚空,寻找出刀时机。   三人齐出,没有丝毫托大!   之前陈九就有过厮杀妖族三元婴,取下一位元婴妖族的战绩,所以现在即是陈九是虚张声势,他们也定要全力以赴的取下陈九的脑袋。   这对妖族绝对是极好。   陈九微微摇头,觉得无趣,身躯微微向后一倒。   武运暴涨!   陈九神人之身瞬息浮现,伸手向天际一抓,开口道。   “躲哪?”   那处天际虚空被陈九抓起凹陷,清明从其中急忙闪开,皱眉看着陈九。   元宵丝线切割而来,陈九不管不顾,硬抗元宵丝线,朝着天际清明追去。   半空之中。   一道风云吐息将陈九击落,砸入一旁废墟之中。   还不待清明松口气。   陈九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砸入废墟的瞬间就拔地而起,浑身淌着鲜血直朝清明冲去。   清明瞳孔惊骇,手中刀刃竖起,朝着陈九的胸口刺去。   陈九不躲,再硬抗一刀,拳上武运磅礴,砸在清明胸口,嘎吱作响,随后骨裂一声,清明整个胸口凹陷,倒飞出去。   一刀换一拳!   谁赚?   陈九脸上满是笑意,无所谓的抽掉胸口带血刀刃,径直丟向清明倒飞出去的方向,咧嘴笑道。   “来,再插我一刀。”   清明眼瞳骇然,接过丢来的刀刃,胸口一震,凹陷不见,他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他看见陈九的瞳孔之中……   神性癫狂!   ——————   边关城池以北。   关鹿嘹一人截杀一位转世的远古大妖,打到如今道袍都有些破损。   那转世的远古大妖也不好受,同为元婴与关鹿嘹厮杀,竟然还讨不到好,甚至有时还会被关鹿嘹压制,这让转世之前就差点位居十二境的大妖相当不爽。   关鹿嘹站在高处,俯视大妖,双手结了一个十分奇特的印记,双眼闪烁蓝光,幽幽有神,朝着底下大妖开口道。   “苟且偷生,也配寻大道?”   大妖嗤笑一声,“黄口小儿,也配谈及大道?”   关鹿嘹眼瞳幽光一闪,口中一喝,犹如神喻,威音震颤道。   “斩!”   天地之间虚空洞开,一道巨大手臂持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大刀浮现而出,于天地之中锁定转世大妖,一刀划破虚空,猛然斩去。   转世大妖言语虽轻浮,但面色却凝重。   这是道教二十四字的大神通,不知道有多少道教修士悟通此神通,借此直上天人。   也不知道有多少大妖被这二十四字斩杀。   转世大妖啼鸣一声,身躯骤然膨胀扭曲,露出百米真身,鱼身鸟翅,口若悬河。   俨然是一位远古鲲鹏种!   大刀斩来。   鲲鹏种大妖朝天地猛吸,灵气尽吞,就连大刀化作的神通都被吞得有些虚无透明。   鲲鹏大妖翅翼一扇,直接将斩来的大刀神通拍散,随后朝着站在天际的关鹿嘹一口吞去。   关鹿嘹左手朝下,右手朝上,双手各自结印,口中高音一声。   “颤。”   鲲鹏大妖身躯一震,竟然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跌落地面。   关鹿嘹浮在空中,犹如神邸在世,浑身幽光,注视着其下鲲鹏大妖,开口道。   “灭。”   这一字,在关鹿嘹所悟的道教二十四字里也极为靠后,是杀手锏之一。   这一字念出。   鲲鹏大妖头顶虚空骤然崩塌,天威压来。   鲲鹏大妖展翅。   翅长数百米,刮死沿途妖族,震地一下,致使地面一沉,随后朝天高鸣一声,吼碎数里云层,朝着压来虚空撞去。   关鹿嘹双手合拢,朝下一压。   鲲鹏种大妖撞来。   一触。   即发!   空中颤鸣一声,音波震颤,远处沧澜海水震颤,波浪四起。   黑暗虚空压去,顿在半空之中,难尽寸步。   关鹿嘹双手死死往下按去,浑身气息膨胀。   黑暗虚空突然一响,有细小裂痕浮现,随后密密麻麻,骤然破碎。   探出鲲鹏大嘴,一口咬来!   血液飞溅。   关鹿嘹闪烁而去。   断臂。 第二百三十八章 这一剑   陈九站在天际,轻轻拍了拍身上刚刚染上的灰尘,微微偏着脑袋,朝着底下三位气喘吁吁的妖物问道。   “就这?”   元宵身上伤势已经有些严重,面色极为凝重的看着站立在天际的陈九。   这已经第七次了。   陈九第七次毫发无伤的站在他们面前。   真是不死!   元宵看着远处妖族已经深入城池腹部了,便紧咬牙关,朝着金翅大鹏鸟与清明以心声道。   “再坚持一下,等着妖族拿下边关,天人获胜后,自有收拾这陈九的办法。”   清明擦掉头上血迹,微微点头。   只要等着妖族打下边关城池,气运倾向于妖族,那么在天外厮杀的天人大妖自然就占据优势,真正获胜之后,多得是秘法破这陈九的不死之身。   唯有金翅大鹏鸟苦着脸,他实力、经验与术法都不如元宵和清明,且伤势也是最重的,当下真不敢再强行去拦陈九,转而想着退路。   他心里也想好了,就在远处吞吐风云,若是元宵和清明其中一位被陈九斩了,那他二话不说,头都不带回,直接就跑。   三妖还在想。   陈九直接从天际俯冲而下,长驱直入,瞬息按住元宵头颅。   清明眼瞳一闪,瞬息而至,手中短刀闪烁光芒,朝着陈九头颅一刀斩来。   陈九转头,嘴里武运翻滚,猛然一喝。   武运喷涌而出,冲刷整个刀刃,使得清明斩来的这刀停滞不前。   清明眼瞳骇然。   陈九一脚甩来,踏上清明头颅,直接将他狠狠踩入地面,砸出沟壑。   金翅大鹏鸟在旁看得身子一颤,直接一扇双翼,头也不回,亡命般的朝着沧澜海逃遁而去。   这陈九哪是什么金丹!   这战力,这神通,完全可以当半个天人来看!   人族居然有如此不出世的天才!   陈九微微眯眼,瞧着金翅大鹏鸟逃遁而去,也不想追了,就放他一命吧,毕竟自己也从这金翅大鹏鸟身上学到了东西。   刚才的口吐武运,就是模仿的金翅大鹏鸟的口吐风云,效果不错。   如今陈九身上,皆是杀人技。   陈九微微低头,看着被自己按住命脉的两位妖族,朝着元宵笑道。   “先来后到,就先杀你吧。”   陈九另外一只手上凝聚武运,朝着元宵胸口神魂探去,一把抓住,就要捏碎。   元宵脸色上浮现恐惧,挣扎不得,急忙开口。   “你可知道我为何叫元宵,与你们人族节日同名?”   陈九一把捏碎元宵神魂,看着元宵渐渐消融的身躯与灵气,嗤笑道。   “不好意思,我没兴趣。”   接下来。   便是清明。   陈九微微躬身,手上武运流转,朝着清明额头一弹。   清明面色扭曲,痛苦不堪。   陈九点头,自言自语道。   “看来神魂就是在这了。”   陈九微微收指,然后再猛然一弹,开口道。   “吭。”   天地中有一言与陈九一同出声。   “回溯。”   天际一灰。   陈九弹出的一指停在半空,难进分毫。   踩在他脚下的清明已经不知去何处。   一旁正在缓缓消散的元宵突然逆转,身躯渐渐重塑,又瞬间消逝不见。   仿佛一刹。   天际一白。   陈九一指继续弹出,炸响地面,弹出一道沟壑。   他直接抬头,看向天际。   那里站着痊愈的元宵与清明,还有一位灰袍拄着拐杖,面色红润的老者。   陈九微微皱眉,开口问道:“就这么喜欢一个个的来送死?”   灰袍老者干咳一声,回道。   “只论战力,其实你不算强,就比一般金丹厉害些而已,但神通太过霸道了,就这么耗下来,此消彼长,元宵与清明气息渐弱,敌不过你,是很正常的。”   陈九嗤笑道:“死人可不会管这么多。”   灰袍老者摇头,“我难得腾出手来,你遇见我也算倒霉,人族的天骄,今日为人族陨落在边关,嗯,是一个好故事……”   灰袍老者嘴角一笑,带动整个脸上的皱纹颤动,朝着陈九轻声问道。   “对这结局,你可满意?”   陈九浑身武运一涨,不屑道:“什么狗屁,找死而已。”   灰袍老者手中拐杖朝下轻轻一点,面色一正,开口道:“杀你者,天人大妖重阳。”   陈九招手。   重阳瞬息浮现在陈九面前,手中拐杖朝着他头颅一点。   一瞬。   陈九仿佛停滞,阻挡不及。   头颅如遭受重击,神识一黑,倒地不起。   重阳站在一旁,摇头道:“金丹终究只是金丹,不管战力神通再强,神魂强度终究是跟不上。”   元宵在天际开口问道:“怎么杀他?”   重阳拐杖轻轻点在陈九头颅上,开口道:“不急,等我想想。”   清明晃动刀柄,开口提议道。   “也许不用杀,妖族洗尽神魂,驱使魂魄的术法多得是,这陈九天赋实在太好,若能为我妖族所用……”   重阳摇头打断道:“不行,此人变数太多,不能如此。”   清明皱眉,只能问道:“那如何杀?”   重阳拐杖点在陈九头颅,用力一按,脸上渐渐浮现微笑,看着陈九额头溢出的鲜血,笑容越渐癫狂,苍老面容扭曲,自言自语道。   “先试试看,怎么都杀不死的玩具,真好啊。”   元宵与清明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重阳好杀伐,这是妖族之中众所皆知之事。   这对重阳修行不易,就连十二支脉的妖族大圣都劝告重阳不要被杀伐欲望支配,输了求道本心。   所以重阳如今这幅灰袍老者的形象,便是他抑制杀伐,求道所行。   而陈九的出现,不死与天骄,完美符合重阳心中的杀伐所想。   元宵与清明微微摇头,只怕这次重阳释放杀念后,回去好不容易攒下的修为就要弱上三分了。   重阳拐杖越渐深入,就要碾碎神魂。   陈九浑身金黄武运灿灿,剧烈挣扎,胸口灯芯有火焰浮现,却不能反抗。   陈九皱起面容。   灰袍老者笑容狰狞。   有一剑来。   天际一白。   一空。   似乎停滞。   一剑斩得灰袍老者倒飞跌入城墙。   有一位温文儒雅的中年人,持着剑,安然站在陈九身旁。   ————   ————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大剑仙   灰袍老者看着突然出现的中年人,眉头一皱,稍加思索,却也不晓得城中何时还有这样一位剑仙。   陶李一笑,摆手道:“不用想了,你没见过我。”   灰袍老者凌厉眼神微微眯起,嘴角也挂起微笑,回道:“对于一些无名之辈,我确实不曾听闻过。”   元宵与清明站在一旁,神色略微凝重,据他们在所知的情报来看,城中确实没有这样一位剑仙,而这剑仙也不像是一直蛰伏在城内。   那么唯一解释,这剑仙就是外来修士。   元宵与清明越想神色越凝重。   竟然都有剑仙来了,那么之后边关定然会有修士陆陆续续前来。   如果天光州大半天人都来此处,仅凭现在边关的妖族肯定抵挡不住,只能退让。   攻城一事,功亏一篑!   重阳脸上仍然微笑,没有太大表情变化,双手拄着那柄黑色拐杖,食指微微敲击在拐杖龙头之上。   陶李身子靠前,护住身后昏迷过去的陈九,担忧看了一眼,随后转头,仍有笑意,却是在他脸上极为罕见的冷笑,开口朝着灰袍老者回道。   “确实无名,十一境而已,不过斩你,应该绰绰有余。”   在陶李说到十一境之时,元宵与一旁的清明皆是眼神一缩。   十一境剑仙?!   与此同时。   陶李拔剑。   重阳面色严峻,拐杖向下重重一敲,地面瞬息弥漫黑雾,朝着四周侵袭而去。   重阳这是打算自成小天地!   陶李持剑,轻轻一挥。   时光洪流如化为巨龙,猛然抬头,一剑斩断小天地!   重阳身子一颤,瞳孔诧异惊恐,不敢置信的惊骇道。   “仙剑?!”   陶李微微一笑,解释道:“半仙。”   重阳身子瞬息消逝,片刻不停,逃遁而去。   十一境持着半仙剑的剑仙,他如何能打,寻死而已。   此时逃遁,还有元宵与清明给他垫底,不然等会儿元宵与清明皆被斩了,那他就是插翅难逃。   陶李站在原地,手中名为“光阴”的半仙剑微微上移,微微摇头道。   “上几个时代的重阳可比你有出息多了。”   陶李手中“光阴”一闪,一剑挥去。   光阴长河洞开。   陶李寻着因果,从光阴之中斩出一剑。   斩未来。   已经逃遁在沧澜海上空的重阳突然身躯一顿,心神猛跳。   重阳骇然回头。   一剑来!   重阳溅血,跌入沧澜海。   生死不知。   元宵与清明已经没了逃遁念头,心如死灰的站在原地。   原先妖族占据轻微优势的战场,随着这位大剑仙的到来,瞬息变为极大劣势。   这城中的所有妖族,估计也就是这大剑仙一剑的事。   一剑过后。   妖族气运不在,如何能赢?   只能溃败。   元宵与清明越想,眼神便越渐黯淡。   陶李斩了重阳,微微收剑,看向元宵与清明,伸手向前一招,轻声道。   “请。”   元宵与清明骇然心神一愣,不明所以。   请什么?   陶李随后解释道。   “请上黄泉。”   他双手并起,呈剑。   一斩。   元宵与清明头颅皆落地,随即神识破灭,消散在天地之间。   陶李转头。   陈九已经醒来,坐在原地,笑道:“师兄,支援慢了啊。”   陶李温和笑着点头,解释道:“报信的学宫弟子来晚了,不然我早就来了。”   陈九左右瞅了瞅,忽然又问道:“就你啊?”   陶李疑惑,“不然?”   陈九问道:“师父呢?”   陶李愣了一下,无奈道:“我来就足够了。”   若是姚天长来,估计此时的天际的妖族天人二话不说,直接就开始比拼逃遁术法了。   陈九眉头一皱,双手抱胸,摇头愤慨道:“哪有这个道理,自己徒弟在和别人打生打死,他居然不来出头。”   确实。   陈九确实是在打生打死。   毕竟只有他是死了又活,活了又死,都快把元宵和清明打崩溃了。   陶李无奈的摇了摇头,笑着解释道:“师父带着小师妹去黩武州了,据说那里的体修出了大事,需要一位十三境的压阵人。”   陈九点了点头,就是开玩笑说两句而已,心里肯定没有怪姚天长,当下又有些担忧道:“他两不会出事吧?”   陶李轻笑着回道:“据说是一位与师父有交情的老武夫要冲击武神境,害怕变数,才专门把师父请过去的压阵的。”   陈九听了,随即点头,不是打架应该就没事。   陶李解释完,又看了一眼天上,朝着陈九笑道:“我去一下,等会儿再说。”   陶李持剑化为一道流光,直冲云霄。   一剑斩开了天穹。   杀妖而去。   陈九站直身躯,燃起武运,抬头打量一眼,开始清理整个城池里的妖族。   ————   城池以北。   关鹿嘹飘荡着空荡袖子,站在上空,道袍沾上鲜血。   他与低下鲲鹏种都朝天上看。   那里是刚刚被陶李斩开的天穹裂缝。   关鹿嘹轻轻挥了挥袖子,朝着底下鲲鹏种笑道。   “你们妖族还真是功亏一篑啊。”   鲲鹏种脸色阴沉。   陶李的到来,对妖族来说是极大的打击。   攻伐城池一事,胜率将降为极低。   这就是一位十一境大剑仙的威慑力。   鲲鹏种低吼一声,咆哮道:“那我在这把你吃了,也不算亏。”   关鹿嘹脸上笑意消失,面无表情道。   “我还真是被你当成软柿子了啊。”   鲲鹏种踏碎大地,猛然跃来。   关鹿嘹单手掐诀,神情威严,瞳孔一闪金光。   道。   “死。”   道教二十四字。   口吐真言。   鲲鹏种身子一颤,体内神魂颤抖,几近溃散,只能勉强稳住神魂。   鲲鹏种面色惊骇,朝着关鹿嘹问道:“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会这个字?!”   这个“死”字,古往今来,就连许多天人修士都参悟不了!   关鹿嘹面无表情,看着鲲鹏种身躯缓缓溃散。   他从始至终都在摸索鲲鹏种神魂的所在、强度、种类以及因果。   找到了,自然就是死期。   鲲鹏种哀嚎惨叫,几息后化为齑粉,消散在天地。   关鹿嘹擦了擦身上血迹。   其实他从悟道时,最先学会的一字。   就是“死”。 第二百四十章 落幕,收尾   边关城池的战事,随着天幕撒下的大妖血液,与一声哀嚎龙吟声结束。   一位十二境的妖族真龙,落在沧澜海边上,震荡大地。   真龙筋骨被剥,身躯断裂,犹如两座相邻山脉,龙血洒满大地,甚至有些许流入城池。   天幕大妖纷纷遁走,不再攻城。   陈九站在城内,单手提着一位金丹妖族的脑袋,看着天际还在洒落的漆黑龙血,随手甩掉提着的脑袋,身子瞬息闪走,又去杀妖。   到了打扫城池的时候了。   ————   城池残留的妖族,被随后从天幕而至的天人瞬息清扫完,随后诸位天人就去了沧澜海边上,开始回收那条十二境的真龙尸身了。   这场战事,对边关来说,算是惨胜,陨落的天人有一位,与妖族一位大妖换命了。   重伤天人三位,需要静养数十年才能恢复生息。   其中有两位天人选择返回天光州自家宗门去。   剩下一位则继续留守在城里,不愿离去。   这选择留下是一位老天人,在十境天人停了数百年,自知悟道无望,也难得参和宗门里那些尔虞我诈,看着心烦,不如就留在这边关城池,得个清净,还能赚些功劳,记录在道教与学宫的功德谱上,日后死了,也算作宗门后人的福荫。   剩下城中的金丹与元婴,细细算来,死伤也多,着实让城中将领心痛。   而那些死在外边的兵士,一时半会儿就数不清了,得要城中文官仔细清点,然后照着每个兵士的遗书,好好安置其家人。   总之就是损失惨重。   城头四兄弟则都还在,周煜与牛墨守住城南,两人互相照应,斩了两位元婴妖族,受了些伤,不算严重。   关鹿嘹则瞧着最惨,一身道袍染血,捂着断臂,脸色苍白的回来。   这把周煜与牛墨两人看得直皱眉,开口就问道。   “你被哪个欺负了,兄弟们给你报仇!”   关鹿嘹见他两这么有魅力江湖气的样子,苍白脸色难得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回道。   “没事,已经斩了。”   牛墨一挥拳,“那你就说是什么种的,下次我盯着这类妖物杀。”   周煜点头道:“给他杀绝种。”   关鹿嘹无奈回道:“一只鲲鹏种而已,没什么事。”   牛墨立马点头道:“鲲鹏种,晓得了。”   周煜回道:“”   关鹿嘹只能无奈站在原地,不晓得说着两人什么好。   而最后出现的陈九,则把三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好家伙。   毫发无伤!   就连衣服都不知道从哪扒的一件新的。   牛墨直接瞪眼问道:“你怎么没受伤?”   陈九白了他一眼,“老子死都死了好几次了。”   牛墨愣了一下,顺势问道:“那你是人是鬼?”   陈九无语道:“我是你爹。”   好喷。   周煜在一旁抱拳看着笑。   唯一知道陈九能死而复生的关鹿嘹则轻笑不语。   这是关于陈九的秘密,城中也只有天人和几位地位较高的将领知道。   所以若是陈九不说,关鹿嘹绝不会多说一句。   四人站在城头。   牛墨就一脸不忿,偏要和陈九犟嘴。   周煜双手抱胸站在一旁,不时添油加醋。   关鹿嘹用丹药止住左臂伤口,简单治疗一下,原地坐下,脸上也带着微微笑意看着三人。   牛墨心中好奇,一直缠着陈九问他为什么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周煜在一旁也好奇。   据他对陈九的了解,陈九绝对不是那种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之辈,且他在城墙最外围还看见过陈九的武运金身。   所以陈九绝对是冲杀在最前线的。   但现在他身上却一点伤都没有,实在怪。   陈九咧嘴一笑,朝着两人说道。   “因为爷是葫芦小金刚。”   牛墨皱眉。   “什么几把?”   ————   城头四兄弟在接下来的收尾工作中,负责彻底清查城池周围十里范围,不放过任何蛰伏的妖族。   而城池天人则大多前往沧澜海,一边是压阵,一边是与沧澜海中的一些古老生物做交易。   交易内容极其隐秘,只有道教天尊与学宫圣人去了,所以也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内容。   边关城池再之后的事情,就是按功行赏,用一件能窥探整场战事全局过程的法宝,为城中诸位修士记录功劳。   这是件繁琐事,且要精细,所以得慢慢来。   城中破损的地方也要重新修缮,许多房屋倒塌,成了废墟。   黄纸老头拎着唢呐,站在一处倒塌屋门前,许久没有动作。   这次妖族攻城,他冲杀在天幕战场的最前端。   那条陨落真龙,就是他斩下来来的。   斩龙。   但算不上什么得意事。   至少对黄纸老头来说是这样的。   黄纸老头认为的人生得意事,那起码得是斩掉妖族一位大圣的头颅。   才叫畅快。   外出清扫妖族的陈九回来,看见黄纸老头傻愣站着,好奇的过来打了个招呼。   黄纸老头见他来了,微微点头,兴致不高。   陈九看着,也没有说话。   黄纸老头先开口道。   “遇见妖族没?”   陈九回道:“遇见一些逃遁的小妖,几拳了事。”   黄纸老头微微点头,提点一句。   “小心得好,这些妖族狡猾得很,若不是城中留守的天人不多,且都有事在身,也不会让你们去清扫。”   陈九点头,“我会注意。”   黄纸老头沉默一会儿,忽然感叹一声,“好,万事小心。”   陈九点头。   黄纸老头感叹一声,忽然又道。   “关鹿嘹这小娃要走了,道教天尊的意向是让你来当城中道教修士的首席,顶替关鹿嘹的位置。”   陈九一愣,随即拍了拍胸口,笑道:“打架我在行。”   黄纸老头咧嘴道:“这不是叫你打架,更不是让你带着道教弟子打架。”   陈九又一愣。   不打架找他干嘛?   黄纸老头也无奈摇头。   陈九确实是打架的顶级好手,但是管理道教弟子嘛……   只能说道教天尊真是心大。   黄纸老头叹息一声,轻轻拍了拍陈九肩头,轻声道。   “不管如何,你们这些年轻人一定要好好的。”   “记住不管有什么事,前边还有我们这些老骨头在扛。”   黄纸老头抬头,看着沧澜海远处,声音极其笃定道。   “我们不死。”   “山河无恙。” 第二百四十一章 论功行赏   边关战事之后的清扫,在接下来的半月陆陆续续弄完,剩下的,便是城中修士最为期待的论功行赏。   这论功行赏,城中天人是不参与的,因为他们的机缘都是早早就决定好的,不用城中官员行赏。   城中官员也没这个资格来行赏天人。   所以论功行赏的修士,都是天人之下。   于是便有人猜测谁的功劳最大。   其中最被看好的,便是城头四兄弟。   据他们所知,仅是关鹿嘹就一人斩了一只半天人的鲲鹏种妖物。   这可是半天人啊,再往前一步,便是名副其实的大妖。   关鹿嘹给这鲲鹏种斩了,就单论这桩功劳,城头也想不到天人之下,谁能出其左右。   而牛墨与周煜两人相加也斩了两只凶悍的元婴妖物,手下斩杀的金丹更是众多。   这两人应该也是功劳重大。   至于陈九,就单单是战事之初,他不时下城斩杀的那些妖物,估计就已经超越了城头绝大部分元婴修士了。   所以目前来看,就是陈九和关鹿嘹来争这功劳榜第一。   搞了半天,还是城头四兄弟内斗,且还都是道教的。   如此看来,道教此时代的年轻一辈,好像真就压了学宫一头。   不少老修士都纷纷感叹,真是后生可畏啊。   尤其是陈九,真让他们看到了未来一位天人大宗师的雏形。   瞧着相貌也讨喜,许多老修士都开始回忆自己家族宗门里有没有啥年轻的小辈姑娘,觉得是不是可以稍稍撮合一下。   毕竟先下手为强嘛。   姻缘这事说不清,万一碰巧就看对眼了呢?   陈九在不知不觉间,遭了老头惦记。   ————   关鹿嘹静养了些时日,伤势恢复一些,没事时就喜欢出去走走,看看边关城池的修缮进度。   闲暇时,也会找找周煜、牛墨与陈九,喝些小酒,下一下棋,虽然陈九和牛墨是两臭棋篓子,但关鹿嘹和周煜让着他们下,也还算好玩。   四人下的是象棋。   陈九强烈要求的,因为他只会下象棋。   牛墨啥都不懂,跟着混就是了。   四人摆好棋盘。   陈九先行,却未动。   四人面面相觑。   周煜皱眉道:“你倒是走啊。”   陈九回道:“就不让让?”   周煜无语,“象棋也要让啊?”   陈九指了指旁边虽看不懂,却仍是郑重其事坐着的牛墨,回道。   “看在小牛的面子上。”   牛墨闻言也将目光转在周煜身上。   关乎面子,那可得认真了。   周煜皱眉,仔细一想。   也是。   陈九下棋就跟个二愣子一样。   牛墨就更不用说了,整个就一个植物人,坐干啥在一旁都不知道干啥。   周煜便从棋盘上拿掉一个炮,一个象,开口道。   “行了吧?”   陈九皱眉,“瞧不起小牛?”   牛墨神色一正,直直看着周煜。   周煜无语,“你们说咋个办吧?”   陈九伸手抽掉周煜两个车,微笑道:“这样就差不多了。”   关鹿嘹坐在一旁,眼角一跳,这车抽得真狠呀。   周煜愣了一下,一想到这两人的水平,又觉得没啥,伸手道。   “开始吧。”   陈九点头,神色一正。   “得罪了!”   他直接持炮,越过楚河汉界,翻山打马,口中大喝一声。   “你马没了!”   周煜神情一怔。   ————   城里论功行赏的时候来了,修士汇合在一起,在城中心最宽阔的位置翘首以待。   修士皆穿正装。   就连陈九都被林桃强行换上了一身黄色的靓丽袍子,长发也被林桃束起,还给陈九扎了一柄玉簪子。   如今陈九站在那,一言不发的样子,看着是真若谪仙。   周遭许多修士都忍不住频频朝他侧目。   直到陈九开口说话。   “还不开始,弄啥勒?”   周遭修士神情一滞,移开目光,唯有一些女子修士还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林桃就站在陈九身旁,看着她给陈九配的一袭衣衫,笑容满面。   毛驴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等着陈九加官进爵,好给它册封一个大将军。   关鹿嘹站在道教修士首位,静待奖赏大会开始。   周煜则相对的站在学宫弟子首位。   牛墨单人站在一旁,目不斜视。   随着天幕庞大光柱落下。   学宫老圣人落入地面,在全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微微一笑,直入主题道。   “道教关鹿嘹,道教陈九,此次城中功劳谱第一……”   “奖十二境真龙肝,真龙骨髓一瓶。”   全场一怔。   随即哗然。   ————   黄昏时分。   陈九持着一个玉净瓶,打量两眼。   周围修士看着是心惊胆战,深怕陈九一个不小心,就把装着龙髓的玉净瓶摔了。   虽说肯定不会摔碎,但磕巴一下,摇到了里边龙髓也不好啊。   陈九走到关鹿嘹身边,朝他挑眉道。   “怎么说,要把你那龙肝拿来炒个小菜,咱们搭着这瓶龙髓,兄弟们吃一顿?”   关鹿嘹呆愣的看了陈九一眼,随即摇了摇头,评价道。   “你这样子,真适合去锦绣神州当供奉。”   陈九不解问道。   “为啥?”   关鹿嘹回道。   “钱多。”   陈九点头。   那还真挺适合。   两人一路缓步前行,关鹿嘹缓声道。   “这次学宫有事,我要回去了,道教天尊的意思是让你当城内道教修士的领头人,让我来问问你的想法。”   陈九无所谓道:“成啊,反正也没啥事。”   关鹿嘹笑了一声,难得开玩笑道:“别这么说,我平时还是做了不少事。”   陈九笑着回道。   “也就你成天到晚这么闲。”   关鹿嘹微微笑了一声,没回话。   两人走在月色下。   陈九忽然道:“断臂没事吧?”   关鹿嘹回道。   “没什么大碍,又不是什么因果断臂,回去静养些时日,学宫有得是法子恢复。”   陈九笑了一声,“那就好,你说你们这些修士,咋个都喜欢断臂。”   靖正鸿是这样,关鹿嘹也是,就连他自己也是。   关鹿嘹笑了一声,“总比断头好吧。”   陈九点头,“也是。”   他忽然怔了一下。   发现今日关鹿嘹似乎笑得格外的多。   往后半月。   关鹿嘹背上行囊,出了城池。   道教与学宫的正统弟子若来边关驻守,则必须呆满五年才能离去。   关鹿嘹来此边关,驻守十五年。   断臂而归。 第二百四十二章 道教修士领头之人   陈九今日换上了许久未曾穿过的道袍,随手理了理,便打算朝着城池中间而去。   陈九虽然算作道教弟子,但穿道袍的时候极少,就是当初在道观里穿过几次,之后就几乎没穿戴了。   如今换上这道袍,全是因为今天陈九要去担任城内道教修士的领头之人。   于是在道教天人的强烈要求下,陈九只能穿上这袭订制的道袍,在正午时分,晃晃悠悠的走到城内。   城内道教修士早早就等在一处道馆内,邻座之间交头接耳,小声言语,多是在谈论陈九这人。   对于陈九接替关鹿嘹的位置,他们早就料到了,城中天人以下的道教修士,确实只有陈九有这资格,其余的都难于关鹿嘹和陈九相提并论。   所以城中道教修士对陈九担任道教新领头人是没意见的,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许多人心里还没个准备,也不知道陈九这新官上任到底会不会有三把火。   有些道教弟子心中便有些忧愁了。   曾经关鹿嘹作为道教修士一把手,气氛都是其乐融融,因为关鹿嘹心善好说话嘛,也没啥规矩。   但不晓得这陈九会不会这么好说话了,要是到时候多了些规矩,那可就难受了。   不过这些道教弟子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是道教天人的主意,谁敢违逆?   且他们之中很大一部分人,在这城内都算是得了道教名声的余荫庇护,怎敢坐那放下碗骂娘的举动。   就算有这心思,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够不够那陈九一拳。   道教修士也没等多久,陈九晃晃悠悠的就来了,站在台前,朝四面八方望了几眼。   台下修士窃窃私语的声响瞬间消逝,看着台上有些吊儿郎当的陈九,不敢言语。   有些见识的元婴道教修士四处打望,只看了几眼,便神色惊骇。   今日旁听之人,算得上惊骇。   坐在最后端,双手抱胸的学宫领头人周煜。   微微靠在墙角处,好似打盹的黄纸老头。   站在黄纸老头旁边,嘴角有这着微笑意的天人体修傅海。   其余天人,还有两位。   道馆最后端,还有一位身着罕见白色道袍的高瘦老者,老者虽然在仰头望去,但面容却模糊不清,低下道教修士即是聚起目光望去,却也只能看见一片浑浊。   不用多说,至少又是一位天人!   而陈九上任之日,这些来者,不用多说,肯定都是为陈九撑腰而来。   阵容恐怖。   陈九在台上都愣了一下,随即朝周围笑了一声,然后朝着底下众修士说道。   “那么按规矩来吧。”   于是一位道教中年人起身,沉声道:“我作为原先道教二把手,在此简言一句……”   “重铸道教荣光,吾辈义不容辞。”   其余道教修士点头,还算激昂的发言。   这是每届道教领头人上任时都会有的流程,先由城内道教修士的二把手至四把手轮流开口说上几句,然后才是新任领头人开口。   有些繁琐的规矩,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但也流传了这么多年,成了深入人心的规矩。   接下来轮流开口。   “因为我是道教修士。”   “说,我会守住道教的一切。”   “……”   短短一句,不多,却都是慷慨激昂的言语。   这也是他们必须给陈九的面子。   毕竟陈九是今日主角,多的话肯定得陈九来说。   他们不敢逾矩,只能说这种较短但气势磅礴的句子。   低下一些道教修士的气氛也被带动了起来,一时间心气高昂,颇有光复道教的雄心。   陈九咳嗽一声,开口道。   “都讲得差不多了,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低下众人修士正襟危坐,准备听陈九高言。   陈九酝酿一下,突然举手,朗声道。   “干就完了!”   一语罢。   台下众人沉寂。   面面相觑。   鸦雀无声。   周煜双眼震惊的看着陈九。   黄纸老头和傅海捂着脸,不知该如何。   站在最末端的白色道袍老者也移开了目光,左顾右盼。   众人无言。   完了。   给他们整不会了。   陈九这长话短说,他们本以为是客套一下,没想到是真短呀。   陈九说罢之后,微微摆手,笑道。   “散会。”   光速下班。   陈九正打算屁颠屁颠晃出去,一旁观看的道教天人突然浮现,站在他面前,满脸无奈,开口道。   “你这可不行啊。”   陈九满脸疑惑,“怎么不行?”   道教天人皱眉道:“再怎么也得多说一点更具道家思想的话语吧。”   陈九一想,便深深皱眉,抬头看着道教天人,沉声开口道。   “我不会。”   道教天人微微叹气,满是无奈。   真不愧是老剑神的好徒儿啊。   道教天人没法,从身上摸出一沓纸,是提前早就准备好的,递给陈九,无奈道。   “你就照着这个念就行。”   于是今日道教修士,便见识了一次极没感情的演讲。   且最为折磨的是。   陈九还是一字一字讲的。   ————   道教修士自从换了陈九当领头,不知是不是受了陈九的熏陶,反正现在吵架了,只要占理,便要打架。   打不过就摇人。   偏偏陈九还就那个天人之下无敌,只要把陈九摇出来,大多数时候都是不战而胜了。   于是城中道教在这段时间内有些稳压学宫,成就城内第一势力的架势。   周煜身为学宫领路人,也没法,一来和陈九关系好,不想争来争去。   二来也确实打不过,没办法。   好在道教修士也讲理,什么作奸犯科,强取豪夺的事情绝对不敢做,所以倒也没啥。   陈九也这样真正的登顶了城中天人之下的顶峰,算是天穹之下的第一修士。   对此,城中天穹之下修士绝无二言。   因为有二言,且敢当面挑衅的,都被陈九给打服了。   城中自此次妖族攻城后,难得平静,缓慢休养生息。   陈九因杀妖众多,且打法凶悍,得了城中天穹之上的一大半天人修士认可。   可自由出入天穹。   当做天人看待。   ————   ———— 第二百四十三章 如若身死   陈九在上次大战之中,福如心至,找了个替代体内破碎金丹的法子。   这法子简单,就是用神人金身加固身躯,随后用武运裹挟藏在体内的灯芯飞剑,将灯芯放于丹田位,短暂代替金丹。   这种做法优劣都很明显。   优点自然一目了然,就是能短暂的提高战力,出拳之际能有火属剑意。   杀意叠杀意。   劣势则是对身体负荷极大,毕竟不是自身所属金丹,终究是没有炼化的外来物,若是在对敌时震荡两下,那说不定就是杀生祸了。   好在陈九不怕死,所以到也算相辅相成。   除了这金丹之法外,陈九还在研习道教的二十六字。   越研习深入,便越能明白这是一种极端深奥的术法。   其中变化海了去了,而施法限制也极大。   例如关鹿嘹的“死”字,瞧着霸道无比,一语断生死。   但这是必须建立在已经洞悉对手出生、真名、本脉,甚至是神魂的前提之下。   所以关鹿嘹在道教二十六字外,还研习了诸多算法,期望勘测天机。   陈九基于关鹿嘹的“死”字上,突发奇想,开始研习“生”字。   于是陈九没事之时,就会对着落叶、枯树、死物念道“生”字。   邻着陈九近的黄纸老头看见了几次,终是忍不住纳闷问道。   “你搁这下崽呢,生生生的。”   陈九白了黄纸老头一眼,嘀咕了声。   “粗鄙之语。”   然后陈九便和黄纸老头解释了起来。   黄纸老头听罢,微微皱眉,思索道。   “起死回生的术法,天地下其实很多,最为出名大概是锦绣神州的神魂转生术,如今天下许多大宗门的魂灯复生,便是这神魂转生术的弱化版。”   “而天底下几乎所有重生术,都要求一点,就是神魂不灭,唯有妖族的凤凰涅槃不一样,即是神魂覆灭,依旧可以重生,但也有次数限制,不像……”   黄纸老头怪异的看了一眼陈九,继续道。   “不像你这样变态。”   真就死不掉的,整个天下好像就陈九这独此一家。   陈九咧嘴笑道,“这我不活个一千岁呀?”   黄纸老头颔首,“你这个祸害确实该活千年。”   慢慢祸害妖族去。   陈九双手抱胸,微微一笑,轻轻摇头。   “其实活这么久也没啥意思。”   黄纸老头摇头,倒是不赞同,回道。   “若是故人皆在,家乡还好,那自然是活得越久越好。”   陈九怔了一下,“那我还离着挺远。”   他还远远没这么多故人,也没故乡。   黄纸老头笑了一声,“离着远好呀。”   两人沉默一会儿,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黄纸老头微微拢袖,脑袋低垂,轻声笑道。   “这道教二十六字,一般都是敌对杀伐之法,我还真没敲过这”生“字。”   “怎么,你想打架的时候,把对手复活了再打死一次?”   陈九反问道:“一次也够?”   黄纸老头呵呵笑了一声。   报复心还挺强。   黄纸老头又问道:“城中天穹,你可曾去过?”   陈九摇头,“闲着没事去那干嘛?”   黄纸老头笑道:“天穹之上的不少天人可都想认识你一下。”   且当初投票允许陈九上天穹之时,这些天人都是同意的,原因也简单,就是单纯的看好陈九,想要结交。   整个天光州的天人说来说去,其实也就那十几号人,多少都有些交情,没交情的,那多半就是仇怨了。   所以天穹之上的天人,便是想要交好陈九这位未来的天人。   陈九懒得去理这些弯弯绕绕,自然不想去天穹。   黄纸老头笑道。   “都行,随你吧,真有本事的人,也确实不在意这些弯弯绕绕。”   陈九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他要登顶天下。   独自。   不需与人。   ————   陶李近些时日留在城内,有些忙碌,主要是城中天人修士都有些伤势,需要静养,所以一些事情,只能是委托陶李去办。   如今陶李难得闲暇,自然是找了陈九一起闲聊。   师兄弟二人自从道观一别,如今想来,好像有一年未见了。   二人走在城头,陶李笑意温和,朝着陈九问道。   “来了这边关一年,觉得如何?”   陈九回道:“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感受。”   陶李微笑,“总要有些感悟才算好,这算是人生历练的历练,对往后悟道有裨益。”   陈九点头,“那看来是我平时看的少了,以后注意。”   陶李笑着回道:“顺其自然就好。”   师兄弟二人寻了处凉爽位置,坐在城头,眺望远方。   陶李突然开口说道:“妖族雄心壮志,边关极其易乱,若是日后危机扩大,达到不可控地步,那……”   陶李顿了一下,轻声道:“那就先避让一下吧,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陈九愣了一下,微微低头,苦笑道。   “不是很想逃呀。”   总有心里过不去的那一道坎。   陶李轻轻点头,“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不同的选择,我只是希望你如此,但你要如何选,只要你自己觉得无错,师兄都支持。”   陈九咧嘴一笑。   “还是师兄好啊,要是师父估计就得骂我逃兵了。”   陶李摇头道。   “师父不会,你能好好活着,他何尝不开心。”   陈九咧嘴笑着,没回话。   有些时候,他心里都明白,只是不好说出来。   大男人的,整这么矫情干嘛,不如笑骂一声。   之后该死死,该活活。   陈九转头对着陶李,笑容灿烂。   “师兄,要是我真的死了,麻烦你将我我的衣冠冢分成三份,一份回道观,一份葬在天光州清风城勾栏靠北的小山上,最后一份就得麻烦老天师了,带给老天师小天地之中,一位叫做胡萍的姑娘,如果小天地还在的话。”   陶李温和笑着,轻轻点头,回道。   “好的。”   他接道。   “你要是死了的话,师兄就杀了整个妖族给你陪葬。”   陈九咧嘴大笑。   “那多麻烦师兄呀。”   陶李也笑道。   “这不还有师父嘛。”   他们这一脉本就人丁稀少,自然更不能让人欺负。   远在黩武州为一位老武夫护道的姚天长突然打了个喷嚏,皱眉一下,自言自语道。   “谁在念我?”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天下剑道   陶李此次前来边关,除了抵御妖族与见陈九外,还有一件算得上私事的小事。   与黄纸问剑。   却不是需要出剑的问剑,只是简简单单口头上问两句而已。   黄纸老头作为实实在在的剑修老前辈,陶李还是要虚心求教的。   毕竟有些剑道真解,还得这些上个时代的真正老剑仙才缕的明白。   而陶李不向当今的剑道顶峰姚天长询问,不是觉得姚天长不懂,更不是不好意思询问姚天长。   甚至恰恰相反,就是因为姚天长太懂了,许多剑理都觉得寻常,要他讲剑道,往往都听不出什么真解,随意两句就讲述过去了。   姚天长自练剑起始,只遇见过一次阻碍。   不是破元婴,不是破天人,更不是上至十三境。   而是最开始拿剑时。   所求剑道。   姚天长想明白后,扶摇直上,以无敌之姿,两百年内占据剑道顶端。   称唯一剑神。   天下修士对天骄剑修,都有天生剑修,甚至是天生剑仙的称呼。   例如中土神州便有一位剑仙,得天独厚,飞剑凌厉,曾在金丹时就得了道教一位天尊的天生剑仙评价。   而整个天下之中,得了天生剑仙这个评价的剑修,不超过双手之数。   但却没有姚天长。   因为几乎所有高境修士都觉得,如此剑修,反倒是天不配了。   万年以来,剑神姚天长,独此一家。   无剑修能够出其左右。   不能。   更不配。   许多修士也在猜测姚天长最开始持剑时悟的什么道,能够成为万古唯一。   有人猜是“无敌”二字,也有人觉得是“唯一”,还有修士根据姚天长飞剑猜测,摸索出了个怪模怪样的“寰宇”出来。   倒也不算毫无联系,毕竟可以称霸寰宇嘛。   但姚天长始终没有出面承认,所以始终没个定数,众修士也都当茶余饭后的玩笑话在猜测了。   也是因为这些种种原因,姚天长虽然剑道高,但因为不善言辞,脾气又有些急切,所有教陶李剑术时,效果往往没有想象的好。   这没办法,姚天长一生破境如洪水破提,从未被难住,更不知道破境的其中难点,实在不好指导陶李。   对于陶李问出的许多问题,姚天长都只是皱眉回道。   “你多舞两下剑,不就想明白了吗?”   对此,陶李只能以干笑回应。   估计只有陈九能理解姚天长了,毕竟陈九的武道之姿,是许多天人大佬公认了不输姚天长的剑道天赋。   所以陈九对练拳的理解,估计也是多挥两拳,就明白了。   可陶李实在是理解不来,所以对于剑道之上的疑惑,还是得来问问黄纸这些剑仙老前辈才行。   倒没什么不好意思,不懂就问嘛。   况且黄纸作为早已成名的大剑仙,也确实有这个资格。   相传黄纸成名在浮白州,在一众剑修之中脱颖而出,成为上个时代的大剑仙之一。   扎扎实实的老牌大剑仙。   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来了这边关城池,驻守于此,再也不走了。   即使这样,浮白州依旧将这位老剑仙列入本州十大剑仙之一,颇为尊敬。   陶李也是行礼相见。   黄纸老头摆了摆手,“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这里不是外界,不兴这些。”   陶李起身笑道:“礼数总是要有。”   黄纸老头摇头,“无事不登三宝殿,让我猜猜,你是为了陈九而来?”   “要我日后攻城战时,多照顾他些?”   “那我可说不好,只能是尽力而为。”   陶李笑着摇头,“我是来向前辈问下剑道。”   黄纸老头一怔,狐疑打量着陶李,开口道:“若我没记错,你与陈九的师尊都是那姚天长……”   陶李点头,“是的。”   黄纸老头更渐疑惑,“还有他姚天长不会的剑道?”   陶李无奈摇头,“师尊极好,只是弟子愚笨,所以只有来问钱被你了。”   黄纸老头打量陶李两眼,略微摇头。   都是姚天长的弟子,这陶李和陈九性情是完全不同啊。   陶李瞧着就是一位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陈九嘛,要是忽视那副长相,只看气质,活脱脱的一个地痞流氓。   只能说是陈九那副脸,救了他整个人。   之后问剑,三言两语,时长虽短,感悟却多。   陶李朝着黄纸老头作晚辈礼,轻声道:“晚辈告退。”   黄纸老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走吧走吧,以后别整这些繁琐礼节了,城里不待见。”   “你啊,就该学着你师弟的一句话。”   陶李抬头,好奇陈九说了什么话。   黄纸老头抬手,继续道。   “干就完了!”   陶李一怔。   只能说挺符合自家师弟人物特色的。   ————   陶李在深夏来,初秋走。   走时与陈九告别,言语不多,多是叮嘱陈九照顾好自己。   陈九笑着点头。   陶李御剑而去,没回道观,去了天光州的养龙之地,与那位看守最大蛟龙的斩龙天君见了一面。   之后便是交接。   陶李守在养龙地,站在悬崖顶端,朝着其下深渊凝视而去。   有硕大瞳孔自深渊中浮现,与他对视。   飞剑漂浮在陶李身旁。   硕大瞳孔缓缓隐去。   陶李收了飞剑,微微皱眉。   得想个方法斩了这蛟龙才行。   养龙之地?   养个祸害罢了。   只是学宫舍不得这当初吞了天光州三成水运的废物去死。   所以养在这困龙池里,用这蛟龙来回馈天光州水运。   导致如今天光州水运与这蛟龙隐有相连之势。   道教天人有斩这蛟龙的想法,学宫天人怕斩蛟龙引发天光州水运震荡,更偏向教化这蛟龙。   可学宫又是出了名的不爱管事,如今更是内乱。   说着教化,结果之前请斩龙天君,现在又把陶李这道教修士叫来看守蛟龙。   陶李虽然瞧着温文尔雅像个读书人,可始终不是个读书人。   况且他身为姚天长弟子,耳濡目染下,真要说没脾气,那自然不可能。   如今学宫要他来教化这蛟龙孽畜。   陶李无奈摇头。   教化什么?   怎么教化?   他只晓得一剑斩了。   一了百了。   轻松。   愉快。 第二百四十五章 女子大戟   林桃待在城中,没了战事,自然少了伤员,平日闲暇无事,就做着女子手艺。   主要是些刺绣和衣衫。   衣衫就是为陈九缝制的,缝了几套,款式不同,让陈九在各个时候都有体面衣物能穿戴出去。   总好过陈九一天到晚都穿那一袭青衫。   林桃有时候都怀疑陈九那青衫被他穿臭了。   陈九还一概不认,说他自己有武运清洁,不用换衣洗澡。   林桃狐疑看着陈九,蹙着清秀眉头,纳闷道:“那我前几日闻着的酸臭味哪来的?”   陈九抬头,笃定道:“指定是毛驴不洗澡。”   林桃抿嘴,仔细一想,好像确实也是,但林桃仍是蹙眉,朝着陈九回道。   “那也不成,你也得勤换衣衫,不然别人得以为你不爱干净了。”   陈九翻了个白眼,只能点头道:“行。”   林桃这才面带笑意,双手背在臀后,小脑袋一歪,轻笑道。   “我给你做了几套衣物,平时就穿青色与白色那两件,若有重要场合,就可以穿淡黄或深银的两件袍子,瞧着大气,晓得不?”   陈九微微皱眉,怎么这么繁琐,又不想和林桃多扯,只能缓缓点头。   林桃脑袋晃晃,又想起一事,刚要再说。   陈九忽然朝着门口一指,大呼道。   “不洗澡的来了。”   林桃闻言望去。   毛驴站在门口,一脸惊奇的看着他们,不解道:“干嘛?”   林桃搁着远远的嗅了嗅,眉头一皱,真有酸臭味,当下面色严肃,朝着毛驴问道。   “你咋个不洗澡?”   陈九在旁抱胸附和,“咋个不洗?”   毛驴咧嘴反驳道:“你们见过毛驴洗澡啊?”   林桃挑眉,伸手指向门外边马厩,“毛驴也没睡屋里的,你去睡外边马厩吧。”   毛驴一怔。   陈九赶忙摆手,一脸严肃道:“诶,这怎么行,哪有这样的道理,怎能去睡马厩。”   毛驴脸上带起笑意,刚要点头。   陈九又道:“那是给马睡的,驴去睡就对马来说太不公平了,依我看既然是毛驴,那不如就去睡茅房吧。”   林桃一本正经的点头,“此言有理。”   毛驴看着他俩一唱一随,心中悲愤,一股热火上心头,正要火冒三丈……   好在它赶忙去洗了个澡,浇灭火焰。   好险,差点就烧起来了。   毛驴暗自庆幸。   陈九与林桃独处院中,陈九一直盯着林桃在看。   林桃俏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脑袋,小手合拢,搭在身前,有些不知所措的搅动。   陈九这般一直盯着她看,倒是第一次。   也不知道在看个啥,难道是觉得今日自己的妆容好看?   可也不用这么盯着看呀,真像个登徒子似的。   林桃越想,越不敢抬头,平日里虽有些大大咧咧,但是现在确实娇羞。   陈九则怔怔出神。   在想事。   想林桃体内的那颗内丹,这没内丹甚至还为林桃引来了杀身之祸。   陈九去问过许多大修士,大多都知晓林桃的这颗内丹,只说是林桃这小女娃自己的福源造化。   体含内丹,大多是先天就有,天下自古以来,也有先例,等到内丹孕育而出时,便直接归于丹田,算作金丹。   所以也有将内丹算作小金丹的说法。   有内丹之人,若无意外,日后定是为金丹修士。   若是放在城外山下,倒也算是个金丹神仙。   但在城内大修士眼中真算不得什么高境,唯一觉得比较有意思的点,大概就是内丹其中蕴含了一丝道意,可能稍微琢磨琢磨。   除此之外,内丹对于真正大修士就真是毫无吸引力了。   只是陈九有些担忧,怕这内丹孕育会对林桃造成伤害。   法宝噬主的例子,天下不少。   但陈九也没法,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随时关注着林桃。   林桃此时面色仍是羞红。   陈九略微担忧问道:“你最近有没有身体不舒服?”   林桃一愣,随即面色越渐羞红,小脑袋娇羞低下,极为不好意思的支支吾吾道。   “还没……还没来呢。”   陈九一脸茫然,摸不着头脑,“来啥?”   林桃脸色更渐羞红,不敢抬头,也不知晓说什么。   陈九疑惑,猜测道:“大的要来呢?”   林桃嗔怪一声,“明知故问。”   姑娘匆匆跑进房屋。   留下陈九一脸茫然的站在屋外。   什么意思?   哥谭谜语人?   ————   边关城池近些时日,来了个外来修士,说是极强,且性格狂妄,不把城内的寻常修士放在眼里。   许多人前去搭话,稍有不慎,便是一场“切磋”。   却都是那位外来修士获胜。   一直赢到金丹,除了还未交手的牛墨、陈九外。   皆胜。   从而引起了许多城内大修士的注意。   大修士倒也没有出手参与,皆在看热闹,想看看这突然到来,且天赋还极佳的外来修士,可以达到城内那种级别。   是高阶金丹,还是牛墨一层的天骄金丹,亦或者更往上,达到真正的金丹顶点陈九一级。   不过对于这外来修士能匹敌陈九,城内大修士是不抱希望的。   但往下降些,达到牛墨的层次也不错。   众多修士还在猜这外来修士的出身来历,天光州数得上号的宗门都猜遍了,但都不像。   众修士越渐好奇,逐渐关注这外来修士的举动。   一直到牛墨与这外来修士打了一架。   未分胜负。   打至一半便各自散去。   瞧着局面,应该算是五五开,都没占着便宜。   于是城中众修士就理所当然的期待起了城中最无敌的金丹……   陈九出场。   陈九也确实来了,主要是为自家道教修士找场子。   毕竟这外来修士来的第一天,打的就是道教修士。   虽然道教修士之中有几人是有些话语急躁,沉不住性子,但这外来修士动手打人就不对了。   大不了就投诉到陈九这来嘛。   陈九在这些道理对错之上,绝不会偏袒道教修士。   但那外来修士先动手了。   所以陈九来了。   旁边一群修士围观。   外来修士还未来。   陈九坐在一处台阶上,双手放在腿上,打了个哈欠,想着自己不会被放鸽子了吧。   他再换位思考一下。   若是自己要去打一个打不过的人,那肯定也得放那人鸽子。   就在陈九要大呼上当之时。   宽广街道卷起一缕风。   一道身影自街角浮现。   缓步而行,衣袍飘舞,待风散去,已然站定。   她扛着大戟,朝着陈九咧嘴一笑。   ———— 第二百四十六章 听说你未婚妻来了?   陈九一愣,坐着的身子晃悠站起,有些不敢置信的瞧着扛着大戟的女子,试探问道。   “赵朔?”   赵朔将大戟往地上随意一插,点头笑道:“对呀。”   陈九咧嘴,整了半天是熟人呀,这还打个啥。   赵朔秀丽眉头微微扬起,脸上是笑意,手中却一拔大戟,猛得朝陈九投掷而去。   没对准陈九,不过气势宏大,荡起音浪。   陈九伸手轻而易举的抓住奔涌而来的大戟,就连身躯都未曾晃动。   赵朔点了点头,咧嘴笑道:“练练?”   陈九将大戟投回,插至赵朔身前,单手一招,轻笑回道:“来。”   周遭修士看着云里雾里的,只觉得这两人好像认识啊,正在猜测两人关系,眼下看着要打架,什么都不猜了,赶忙吆喝。   管他们什么关系,有热闹看就行。   赵朔脚尖一挑大戟,伸手拎起,身上霸气凌厉,灵气浮现,身躯瞬息消逝。   周遭空荡。   陈九蓦然转头,大戟从一旁穿透空气,突兀刺来。   赵朔单手持戟,另一手捏拳锤来。   陈九身子微微一偏,手上浮现金光,朝着大戟尖端微微一弹。   大戟颤抖。   陈九手臂再一晃,顺势按住赵朔锤来的一拳,往下一压。   大戟与拳,皆往地上去。   陈九则晃身出现在远处,脸上带着微微笑意。   赵朔站直身子,甩了甩拳上泥土,嘴角一咧,开口道。   “挺得意呀,你。”   陈九双手拢袖,回了句没头没脑的话语。   “闰土刺猹不好使咯。”   赵朔挑眉,捏起一旁大戟,一把掷来,同时身躯不见,女子帝王的金黄气运磅礴而出,朝着陈九奔涌而去。   周遭修士看的眼神一亮。   如此气运,难得,难见!   陈九伸出一手,脸庞有淡淡金纹浮现,手臂逐渐转向金黄,开口低吟道。   “吭。”   弹指。   大戟翻飞,掉落一旁。   女子帝王的气运洪流瞬息被洞开一处通道,气运从陈九身躯旁擦过。   陈九站在原地。   毫发无伤。   赵朔出现在远处,皱着眉头,摆手道:“不打了,没意思。”   这差的有些多,确实没必要再打了,再说两人只是练练,连切磋都算不上。   陈九身上金光武运渐渐退去,脸上浮现笑意,“许久不见。”   赵朔收回大戟,理了理袍子,点头回道:“是有些日子。”   陈九继续问道:“怎么想着来这?”   按陈九的回忆,赵朔所在的都城应该是离着边关挺远,不应该无缘无故前来这边关。   赵朔无所谓回道:“和人打架打输了,往这边跑,正好听见你在这边关,就过来看看。”   陈九有些意外,“你还会逃跑?”   赵朔手上持着大戟,面无表情道:“我也很意外。”   她在当时竟然会怕死。   亦或者不是怕死,只是想多活。   而想活的理由也简单……   只是想见陈九一下而已。   当时想着,似乎好久不见了,想看一眼。   于是这位女子帝王有了生平第一次逃遁。   逃到了南方,后来寻着消息,找来了这处边关城池。   赵朔双手抱着大戟,微微靠着,朝着陈九难得笑道。   “断臂好了?”   陈九晃了晃手臂,笑道:“本来就是小伤。”   赵朔嘴角微扬,“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初陈九说的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能好就好,不能好算逑。   为此赵朔在攻伐城池间,还特意帮陈九收集了不少断臂重生的法子,多是一些宗门秘术,从不外传,也不知道到底有用没,反正都先存着。   如今看来是用不上了。   真浪费呀。   赵朔嘴角微微一笑。   浪费也好。   陈九挑眉问道:“傻笑啥呢?”   赵朔收了笑容,面无表情回道:“笑你。”   陈九皱眉,评价道:“笑点够高啊。”   赵朔白了他一眼。   陈九朝她缓步走来,仔细打量赵朔两眼,继而皱眉问道。   “还受伤呢?”   赵朔摇头,“不碍事。”   “谁打的,需不需要兄弟帮你找回场子?”   “不需要。”   “怎么就不需要了,再怎么说,咱俩也是并肩作战的异性兄弟,这么见外干嘛?”   “不可能。”   “……”   陈九对赵朔这倔脾气也是服了,摆了摆手,换了个问题。   “什么时候走?”   赵朔听了这话,眉头一挑,反问道。   “怎么,着急赶人?”   陈九嘴角一咧。   好牛的阅读理解。   他只能摆手解释道:“就是问问。”   赵朔面无表情回道:“我想什么走,就什么时候走。”   这个回答,确实挺赵朔的。   毕竟能把废话说得这么霸气,整个天下可能也就独此一家了。   陈九无奈回道:“你高兴就好。”   赵朔面无表情,突然邀约道:“喝酒?”   陈九欣然点头,“走。”   两人直上城头,饮酒去了。   留下一旁修士面色茫然,止不住的猜测。   而这人一多呀,不仅眼杂,嘴更杂。   短短几日内,陈九和赵朔的各种版本都出来了。   有人说赵朔是陈九的未婚妻,但陈九不同意这桩婚事,躲避在这边关里,而赵朔知晓后,也追到这边关城池来,逼迫陈九成婚。   这是相对而言最为正常的版本。   接下来流传的,则是赵朔是陈九的私生女,来边关城池千里寻父,见着陈九后心中欣喜,但又碍于面子,只能装作对陈九一副冷淡的样子。   这算稍微离谱儿。   而最离谱儿的版本,陈九仅仅听了开头一句就愣住了。   说赵朔是陈九的爹。   这他吗是人能想出来的?   而一些消息闭塞的修士,往往只能听到一个版本。   例如周煜前日来找陈九时,便好奇问道。   “陈九,听说你爹来看你了?”   陈九只能无奈解释。   而故事流传极快,且往往最终会汇合在一起,得到最精华的版本。   最终“集百家之所长”的,是牛墨。   当时他推开门,直接就朝陈九吼道。   “陈九,听说你的未婚妻带着私生女来找你爹呢?”   陈九怔在原地。   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   ———— 第二百四十七章 谣言止于拳头   关于陈九与赵朔的诸多谣言版本,在陈九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全部解释清楚,且禁止再有谣言,不然陈九就得亲自上门讲道理了。   只是仍有人不信,周煜便最先发问。   “一位女子,平白无故跑到这鸟不拉屎的边关城池来,就为了看你一眼?”   陈九点头,理直气壮道:“嗯,咋滴?”   周煜皱眉,“你要说这没点啥,我是不相信的。”   陈九无所谓道:“你不信就不信呗,只要别在这城内乱说就没事。”   “诶。”周煜沉默一下,微微靠近,更渐好奇问道。   “真没啥呀?”   陈九皱眉,“你想有个啥?”   周煜双手合在一亲,拇指对拇指,试探问道。   “就没些男女情爱,恩恩怨怨?”   陈九摇头晃脑,“不晓得。”   关于男女情爱,他通通不晓得。   就算是晓得也要变成不晓得。   周煜瞧陈九这装聋作哑的样子,知道问不出个啥,只能换个话题。   “道教与学宫今年的局势不好看啊,据中土学宫的一些先生所说,如今道教与学宫的关系,相比于完全撕破脸皮,也只差最后一层薄膜了。”   “估计也用不了多久,几个甲子年岁吧,到时候道教和学宫将脸皮彻底撕破,那接下来的天下大势,便越渐扑朔迷离了,内忧外患,人族忧愁。”   陈九坐在栏杆之上,双手抱胸,笑道:“那不还有这么久嘛,往后的事情,谁说的好了。”   周煜咧嘴轻轻笑了笑,回道:“也是,人族有这么多大能,总不可能真的灭亡。”   就单单只说老剑神,只要老剑神不一心寻死,那几乎是不可能死的。   可如果妖族真要下决心与人族大战,那不可能会放任老剑神逍遥在外的。   所以妖族掀起大战之时,定会针对老剑神,无所不用其极。   到时候估计已经成名的年老一辈,会陨落极快,所以就需要他们这些年轻一辈极快崛起,顺势扛鼎。   其中道教已定扛鼎之人,如果不出周煜意料的话,其中应该就有陈九。   而学宫接下来打算培养的扛鼎之人,除了马师姐外,其余都还没决定好。   这也确实马虎不得,不止看天赋,还得看心性,所以得慢慢来挑选。   不然挑选到了一些虽有天赋,但心性极差,打起仗来一有败势便直接投敌的修士,那就不是培养扛鼎之人了,得说成掀鼎之人才对。   道教与学宫显然都不愿错眼挑到这掀鼎之人,不然以后在人族史书上,他们说不定就是遗臭万年。   周煜看着陈九,脸带笑意,其实他还是很期待在之后的两方天下大战之中,陈九能顺势崛起,接过老剑神人族最强战力的称号,为人族扛鼎,实现人族的真正崛起。   如今只是想想就觉得心潮澎湃。   陈九皱眉,朝着周煜晃了晃手,不解问道:“想啥呢?”   周煜回了神,笑着回道:“想以后。”   陈九咧嘴,评价道。   “想得挺远。”   ————   林桃一直在屋内,不常出门,消息有些闭塞,正在缝制衣衫,毛驴突然闯进来,惊慌道。   “听说了吗,陈九和他的二老婆打了他爹,好像是为了拿他爹的养老金。”   林桃怔在原地,手上针线掉落。   “啥?!”   等到陈九慢慢悠悠晃悠回家时,看见林桃早就侯在门口,双眼貌似还有些微红,好像哭过,陈九当下疑惑,转念一想,又明白了,连忙上前,拍了拍林桃肩头,开口安稳道。   “没事,红眼病不是什么大病,配合治疗就好。”   林桃咬着嘴角,轻声开口问道:“你在外边成婚了吗?”   陈九怔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开口问道:“是不是还有我的私生女打了我爹,抢了养老金上山去修仙?”   林桃愣了一下,微微摇头。   陈九呼了一口气。   还好,看来还是没这么离谱儿。   林桃双手轻轻揉着衣襟,低着脑袋,轻声细语,支支吾吾道。   “我想清楚了,我当……当第三个也行。”   陈九愣神,不解问道:“什么第三个?”   林桃脑袋越渐低下,几乎要埋进胸前,若能看见她的脸颊,便能知晓林桃此时脸庞红若桃花,娇艳欲滴。   “就是那个……那个,第三个……第三……妻……妻……”   林桃说道这时,已经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陈九一脸纳闷。   “什么三七二十一?”   林桃此时已经是娇羞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低着脑袋,小手不知所措的搅着衣角。   近处有脚步声响起。   赵朔双手抱胸,缓步走来,打量了房屋一眼,朝着陈九问道。   “你就住着?”   陈九点头,“嗯。”   接下来便是赵朔与突然抬头的林桃对视。   赵朔指了一下林桃,又问道:“和她住在一起?”   陈九还是点头。   林桃咬着嘴角,脸上娇羞虽然未退,但仍是直直看着赵朔。   赵朔脸上有一丝莫名笑意,满不在意道:“一间屋子?”   还不待陈九回话,林桃便挑眉回道。   “差不多。”   赵朔撇嘴,朝着陈九道:“我在城那边有处大宅子,有没有考虑和我住?”   林桃仍是抢答道:“没考虑。”   赵朔面无表情,继续朝着陈九道:“晚上喝酒?”   林桃回道:“戒了。”   “明天切磋下?”   “不打。”   “……”   陈九就在一旁双手抱胸,看两人一唱一和,倒也挺有意思。   赵朔与林桃也没聊多久,双双对视了一眼,便不再说话了,各自散去。   留着仍是疑惑不解的陈九站在原地,感叹一声。   女子说话,真是摸不着头脑啊。   屋外巷道突然传来毛驴的大声吆喝。   “听说了吗,陈九他爹尸变了!”   陈九捏了捏拳头。   循声而去。   ————   黩武州今日有武夫飞升,落入体修十一境,算是武道登顶。   几乎同时,为黩武州老武夫护道完成的姚天长持剑,极快的跨越一州之地,站在中土神州学宫门口。   叫阵。   问剑。   ———— 第二百四十八章 养龙之人陶李   中土学宫今日有大动静,几位圣人齐出,落位天幕。   只因一人上门。   道教老剑神。   来势不善。   落位最前的学宫圣人率先动身,一步踏下天幕,与老剑神对峙,开口问道。   “何事?”   姚天长提剑,面无表情,回道:“来看看。”   学宫圣人冷声道:“这里可不是道教本脉。”   且姚天长还是提剑来看,怎么可能有这么个看法?   学宫其余圣人落座四方小天地,呈现压阵之势。   若说姚天长举世无敌,他们倒也认同,但说到底,也只是捉对厮杀无敌罢了。   学宫几位至高圣人连手结阵,是能够稳压姚天长一头的。   道教虽然因为姚天长出世而压住学宫,但也只是小压一头,其下稍逊一个档次的天尊却没有学宫圣人来得多。   再加上学宫在远古的人族与妖族两方天下的大战之中得益极多,底蕴一直超过道教,其中更是百家争鸣,虽有时内乱,但对外之时,百家齐心,诸圣连手。   例如现在。   不止儒家圣人,兵、墨两家,以及其余有圣的学家门派圣人都通通陆续现身。   围观。   结阵。   姚天长朝天撇了一眼,开口问道。   “就这么一点人?”   学宫为首,号称儒家至圣的圣人双手负后,微微摇头,“你知道,赢不了的。”   不是姚天长不够强,只是学宫诸圣在此,已经不能单纯用战力去衡量了。   学宫诸圣,底蕴之强,几乎等同于整个人族的半数战力。   姚天长在此,若真敢拔剑,便是叫阵半数人族之力!   敢吗?   儒家至圣双眼眯起,越过姚天长,望向远端风云。   或许姚天长敢。   但他绝对不会出剑。   因为姚天长若朝学宫出剑,便不只是代表他个人了,而是整个道教对学宫的宣战。   一旦人族这两大势力反目交战,那么妖族几乎不用再攻城了,直接坐收渔翁之利就好。   大势在此。   所以姚天长就算心气再高,也出不了这剑。   话虽如此,但中土学宫本脉被人堵着门口叫阵,就算这人是剑神姚天长,但说出去依旧不好听。   儒家至圣单手微微伸出,做出邀请状,开口道。   “有事可以进去聊,没事就请你离去吧,都忙,不闲。”   姚天长轻轻一弹手上飞剑,悬在身旁,面色略微阴沉,只问一句。   “天光州看守蛟龙,为何让陶李去?”   儒家至圣沉默一会儿,缓声开口道。   “他最合适。”   姚天长直接开口骂道:“去你娘的,你怎么不去啊?”   儒家至圣面色一凝,沉声道:“这里不是你道教天宫,还请注意言辞。”   姚天长咬牙反问道:“注意?!”   飞剑颤抖。   姚天长愤然开口。   “你们要把陶李往死路上逼,还想我注意?”   儒家至圣缓声解释道:“天道预测,他最合适。”   姚天长回道:“合适个屁,你怎么不去看那蛟龙?”   这些儒家圣人打着什么心思,他姚天长能不清楚?   无非就是希望陶李能用飞剑“光阴”斩过去之蛟龙,然后用未来之蛟龙凝聚天下水运,成就受学宫管辖的水神。   至于为何是天光州关押的这条蛟龙,对此答案,恐怕只有儒家的圣人才知晓了。   其中弯弯绕绕,数不数胜。   想着就烦。   对于这些,姚天长之前虽坐镇天光州,也知晓这事,但都没去管,也不想去管。   直到涉及陶李。   姚天长为黩武州老武夫护道之时,得知陶李已经前往那处困龙之地,看押蛟龙,当下护道完成,便直跨越一州,前来中土学宫问罪。   儒家至圣微微叹气,继续解释道。   “天机推测陶李是最佳之人。”   姚天长冷冷看着儒家至圣,一字一句道。   “生死五五分,便是你说的最佳之人?”   儒家至圣叹气,“至少有五成概率。”   他看向姚天长,轻声道。   “况且你也知道,如今不该是人族内乱之时,更不应该意气用事。”   对于姚天长,这是最好的制约话语。   姚天长直直注视着身前儒家至圣,眼神一凝。   悬挂飞剑停滞。   姚天长伸手捏住飞剑,面色阴沉。   一剑斩来。   天幕诸圣神色瞬间严肃,伸手掐诀,大阵笼罩而下,瞬息覆盖整个学宫。   剑停。   斩出诸圣大阵寸寸缝隙。   姚天长身影已经不见,不知去哪。   儒家至圣看着那一道剑过后几乎要崩碎的天地虚空,面色无奈。   天光州的蛟龙,是儒家算计了近千年的计谋,几经波折,如今总算有些成功的苗头,自然不能轻易放弃。   这件事一旦成功,不只是学宫受益,对于整个人族更算是兴事。   人族天下水神出世,将会把整个人族的气运凭空拔高一尺,为往后与妖族的交战增添不小的筹码。   这恰恰也是老剑神不能畅快出剑的原因。   因为这真是为了人族大势。   儒家至圣微微叹息。   学宫如今自家事都要理不清了,还得去算计这些人族未来之事。   难办。   ————   陈九站在城头,思索前几日一位道教修士给他带来的消息。   是老天师拖来带给他的凝聚金丹之法。   其中最适合陈九的法子,老天师特意筛选出两种。   一是把那灯芯飞剑作为金丹胚子,凝聚成为往后金丹,这种法子简单,且得来的金丹也极佳,唯一坏处,便是日后破境元婴时会较难,往往容易卡死在金丹。   二是体修的凝聚武胆,条件比较苛刻,至少需要是天生体修,且自身武运强大,而最为重要的,则是得有一身正气,毕竟这武胆又有义胆一说。   虽瞧着较难,但老天师觉得恰好适合陈九,其中几项难点,在陈九身上看来,好像都不算难事。   只是凝聚武胆的方法较为笼统,每个可以循规蹈矩的法子,所以不好摸索。   陈九将这两个方法反复翻阅,目光最终停在凝聚武胆的那一句话之上。   “体内一丹,无色无光,则为武胆。”   陈九琢磨一想,觉得不对,自言自语道。   “这不就是胆结石吗?”   整这么玄乎?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天光州之事   傅海如今偶尔还是会来教陈九练拳,不教拳法、拳术,只教拳理。   拳理二字,如字面上一样,自然是出拳的道理。   这是体修想深造,晋升必不可少的一步。   体修最初之时,可以只看拳法、拳意、拳术,其余不闻不问,只要出拳够厚重就行。   但金丹往后,则要看拳理了。   这是过自己心里那关,只有拳理够大,出拳之时才能心中坦然,全力以赴。   这和剑修所追求的剑道倒是有一些相像。   而拳理自然更是五花八门。   有只求无敌,不论世事的武痴一途,每次出拳都是奔着无敌去的。   也有保全自身,为利益悍然出拳的拳理。   说不上好坏,但体修一途公认的一点,便是想得越多,人越好,拳理就越杂乱,境界高后出拳越渐犹豫。   而陈九就是一位想的多的好人。   所以傅海有时便担心陈九会拳理不稳,日后出拳不够利落。   只是拳理虽然说起来简单,但真要领悟,又得看自己心里到底想不想得明白。   不论天赋如何,有些看阅历。   一般金丹体修都有百年阅历,拳理至少也不会太差。   但陈九如今好像也不到四十,年轻人火气大,万一性子一起,就死倔在这了,那就难搞。   傅海的这些担忧,不无道理,只是他却不知道陈九进过小天地,若是将白骨道观与老天师小天地之中的年岁全部加起来,陈九得有近三百岁。   许多人或事,陈九早已想明白,如今出拳的拳理,只有一个。   道理之后,往死里揍。   说的就是讲完道理,那人不听,那就开始下拳头,往死里揍。   打得他不敢不听。   很简单的拳理,对错在自己心中,由自己衡量,不愧本心,不问他人。   这也是陈九昨晚揍毛驴的理由。   ————   赵朔在边关花重金租赁了一处宅子,住在这里,一是离陈九近,二是灵气充沛,方便养伤。   赵朔与不周山玉霖交战时留下的伤势,如今仍有后患,时常会抑制赵朔体内气运,阻碍灵气运行。   玉霖也不愧是大宗门首席弟子,使出的术法都极为霸道,尤其是玉霖的一双瞳孔神通,更是骇人。   赵朔与她厮杀时,便是吃了这瞳孔神通的大亏,之后气势不接,慢慢败下阵来。   如今才会像丧家犬一般东奔西跑,找不到归处。   现在见着了陈九,也算完成了赵朔心中的愿望。   所以赵朔打算等着伤势恢复好后,就再回北方,落位王朝。   要和玉霖再打一架,大不了就是一死。   且真死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说明自己也就这点本事而已。   赵朔来到这边关城池后,从许多人的闲聊交谈之中,都能听出陈九是多么的如日中天。   甚至城内许多修士将陈九奉为“天人之下第一”。   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赵朔趴在桌上,脑袋微微一歪。   而自己呢?   一条被打得到处逃窜的丧家犬而已。   如何配得上“天人之下第一”?   真不般配呀。   赵朔将脑袋缓缓埋进手臂之中。   之后回到王朝与玉霖厮杀,若赢了。   就再来边关。   输了……   就输了吧。   陈九也不需要再记得她。   ————   天光州近些时日变动较大,十大宗门各有变化,原先排在第七的紫气门因为宗内老祖仙逝的原因,直坠第十,甚至有被十大宗门开外的江湖外宗、以及江南剑宗挤下的风险。   如今紫气门,也只是靠着宗主十境瓶颈的战力在苦苦支撑了。   若没有变数,那不出意料,紫气门甲子之内,必掉下十大宗门。   只因紫气门青黄不接,宗主之女关画屏天赋尚可,但不算极佳,且心性阅历太少,不能担起紫气门日后大梁。   而紫气门唯一说的上号的供奉赤霄,却是别宗借给紫气门的外门供奉,更指望不上。   如今紫气门的便是进也难进,退就说不定一骨碌直接跌下十大宗门了。   也有人为紫气门想方设法,其中最好的一点,便是许多宗门都曾做过的联姻。   将宗主之女关画屏许配给原先就与紫气门交好的太白剑宗张氏大公子。   这一做法确实能缓解紫气门的当务之急。   但之后紫气门宗主若是不能突破十一境,那就相当于是把紫气门的千年基业都送给太白剑宗了。   太白剑宗可不是什么善茬,没有大方善心单纯扶持紫气门的说法,到时候给紫气门留个种都算太白剑宗心善。   且紫气门宗主也极为心疼其女关画屏,应该也不愿将女儿许配出去联姻,还是靠着自己硬抗。   整个天光州的修士如今都等着看热闹。   看紫气门从云端掉下凡间。   然后围观起哄。   天光州另一件算得上大事的,则是原先已经覆灭的西北剑湖,突然宣布重起宗门。   而重起之人,是一位背负大剑的金丹小剑仙。   有人说这背负大剑的金丹剑修是原先西北剑湖宗主的关门弟子,名为李仙。   对于这件事反响最强烈的,众修士都觉得应该是覆灭西北剑湖的太白剑宗。   但大白剑宗从始至终却都毫无动静,至少没有明面上的动静。   而宣告重启西北剑湖的李仙再这之后不见踪迹,不知去向。   有人感叹这李仙出世太早,不够隐忍,若是能等着自身到达元婴,甚至天人之时再重起西北剑湖,才算稳当。   如今金丹还是太过孱弱,容易夭折。   所以此事虽然掀起了一些波澜,但也很快平息,只有等到李仙真正成就天人剑仙时才会逐渐在天光州掀起浪潮。   天光州以北,已经是极为临近浮白州的地界,一位背负大剑的男子缓步而行,不言不语。   男子是李仙,此行是朝浮白州去。   不为其他,只求剑道。   听闻浮白州有登门问剑的习俗。   李仙打算从南往北,一路问上去。   管他三七二十一,出剑再说。   等着到时候问剑至元婴,再回天光州。   砍他丫的。   ———— 第二百五十章 敕封小天师   城中无岁月,光阴过的也确实极快。   盛夏的骄阳似乎还没明亮几日,便随着暖风匆匆消逝,迎来初秋。   赵朔不背行囊,却说要走。   她在城中也没什么熟人,所以只有陈九相送。   好在陈九叫来了毛驴、周煜、牛墨与一众道教修士前来送行。   数十人围在城头,有些声势浩大。   赵朔愣神看着眼前众人。   陈九站在最前,伸手朝赵朔一指,高声道。   “来,都认识一下,这是与我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的异性兄弟,赵朔。”   牛墨抢先开口,学着书里见过的江湖义气,像模像样的拱手严肃道:“赵兄弟好。”   周煜狐疑的眼神在陈九与赵朔之间瞧了又瞧,满是不信。   这世间真有异性兄弟这么一说?   还是说陈九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过出于礼貌,周煜也笑着微微拱手,“赵姑娘。”   牛墨那手肘轻轻撞了周煜一下,小声提点道:“是兄弟。”   周煜无语道:“是姑娘。”   牛墨见周煜还和他犟嘴,当下立马双手叉腰,不忿道:“书中都说了巾帼不让须眉,女娇娥也不输男儿郎,你如此强调赵兄弟女子身份,是不是瞧不起赵兄弟?”   此番言语,听得一旁陈九都打呼好拳法。   周煜无奈,不想和牛墨扯这般歪理,扭过头去,不再言语。   赵朔根本难得搭理这两人,看在是陈九朋友的份上,微微点了点头,随后看向陈九,轻声道。   “走了。”   陈九沉默一会儿,问道:“伤好了?”   赵朔转身,摆手回道。   “到了就好了。”   到哪?   自然是到南阳都城,与玉霖厮杀之时。   陈九轻轻招手,叮嘱一声。   “小心点。”   赵朔嘴角一笑,不停留,也不回话,快步消逝在风中。   有些话,得等到下次来再说。   陈九轻笑着微微摇头,“还挺高冷。”   周煜双眼微微眯起,这赵姑娘仅是刚才的粗略打量,便知晓绝对不简单,身上许多天地气运围绕,且不止一缕,其中最为亮眼的,便是一抹金黄气运。   这金黄气运在学宫隐秘里面有记载,古往今来只有一种修士能有这种颜色的气运。   天地共主。   只是赵朔还远远不够,不管是境界还是气运,都不够。   有这个苗头,但也说不好往后祸福旦夕。   不过这般高傲强悍的女子,着实少见,不愧能当上陈九口中的异性兄弟。   陈九理了理衣衫,朝后转身,向着一众道教修士摆手笑道:“好了,散会。”   被陈九强行拉来充数的各位道教修士嘻嘻哈哈,都向着陈九要讨一顿酒喝。   陈九点头笑道:“城头酒铺,进去报道教关鹿嘹的名号,随便喝。”   说是这么说,也只是调侃一下关鹿嘹而已,到时候给钱还是得陈九给。   一众道教修士唏嘘一声,嬉笑打骂着一起去城头喝酒了。   指定还是报陈九的名号。   陈九三人仍站在城门口,未曾散去,面朝天光州。   先是无言,陈九先开口。   “牛墨,我听黄纸老头说,你好像就是从天光州来的吧?”   牛墨点头,“小时候逃过来的。”   陈九双手拢袖,缓声问道:“哪家宗门?”   牛墨撇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陈九反问道:“兄弟问下不行?”   牛墨摇头,“不需要你,到时候我一个人就能打回去。”   陈九见此也不强求,又转头去问周煜,“你说妖族什么时候又会再打过来?”   周煜琢磨一下,回道:“打了这么大一场仗,怎么也得歇息一阵子,几年之内妖族应该都不会有动静。”   陈九又问道:“那妖族要是反其道而行之,隔不了几天又来打个措手不及怎么办?”   周煜白了他一眼,“那倒是希望妖族快点来,如今人族诸多大能可都是盯着这边关城池的,甚至有两位圣人与天尊亲自来了天光州,打算坐镇一些时日。”   “妖族若是现在来,可得耗大功夫才行,至少也得要五位妖族至尊大妖,才有和如今诸多大能看守的边关城池扳手腕的机会。”   陈九“哦”了一声,不知道说啥,想着自己咋没收到这些消息。   周煜摇了摇头,“可惜妖族没有你这样的谋士。”   陈九疑惑,“怎么说?”   周煜笑道:“那人族早就把妖族拿下了。”   陈九皱眉,“你觉得你很机灵是吧?”   周煜微微摆手,轻笑道:“实话实说而已。”   两人吵嘴,牛墨站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啥跟啥啊,根本听不明白。   如此一看,牛墨不愧是城头四兄弟之中的智商下限。   当然,陈九也就比牛墨好一些,平时属于正常人水平,偶尔不正常。   这两人在城头四人组之中,被誉为“卧龙凤雏”。   当然是贬义。   ————   陈九今日披上了道教青黄道袍,沿着城中直上,踏天而行。   天际前端有一位老道双手拢袖,微笑看着陈九,突然伸手,投掷出一把带鞘古剑。   陈九接过古剑,背负身后。   这是道教敕封的礼仪过程,必须要做,陈九也得按规矩来。   老道让开道路,直上天穹。   陈九缓步而行,上天千米后,止住脚步,环顾四周。   道教四方正神端坐,面相威严。   正中是先前高瘦老道。   为道教天尊。   陈九双手一拱,朝着老道弯腰。   敕封首要,拜天尊。   老道微微一笑,轻声道:“高声语。”   无尽天穹之中似有远古回响,极快而来,颤鸣耳边。   道教四方正神齐声,“高声语。”   回响渐大,如同远雷临近,最终都汇聚与陈九耳边。   陈九面无表情,按着敕封规矩,朝着天尊再弯腰,继而道。   “请。”   周遭围观天人站于云端,瞧着这敕封仪式,微微咂舌,看着阵仗,敕封给陈九的道教官职应该不小。   道教天尊伸手,天际气运如鲸吞猛然汇集在手尖,朝着陈九眉心一点,高呼道。   “敕封……”   陈九身上青黄道袍猛然一涨,金光闪烁,眉心突兀浮现金黄光点,遥去数万里,连接寰宇之中的一颗道教星辰。   同时闪亮。   道教天尊微微呼气,继续道。   “小天师。”   言罢。   陈九浑身金光瞬息内敛,沉浸体内,再抬头时。   瞳孔流光溢彩。   似有星辰。 第二百五十一章 又一年   道教敕封小天师一事,极快传遍,尤其是中土神州最为热闹,毕竟道教突然点亮的一颗星辰,可都在他们头顶天穹明亮晃悠着的。   不过虽知道道教有新任小天师,但却不知道是谁,只能猜测。   于是乎各州出名的道教新秀都被猜了个遍,起初有人觉得是才从边关回来的关鹿嘹,确实也像,毕竟关鹿嘹为了守卫边关断了一臂,立下大功,还是半步元婴的修士。   若说资格,倒也足够。   可真有人问到关鹿嘹时,关鹿嘹却摇头否认。   道教敕封小天师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   所以关鹿嘹否认了,那就真不是。   众人当下便来劲了,讨论得更渐热烈。   其中说到过各大州的道教新起之秀,只是很少猜到陈九。   一来陈九道教修士的身份隐藏的极深,整个天下也就只有少部分人知晓。   二来陈九修为太低,仅仅只有金丹,不管战力如何,修为确实是低了,且历史上还没有出过金丹境界的道教小天师。   所以即使有人猜测到陈九,但也只是稍提一嘴,觉得可能极低。   陈九也就在天下大多数人都不知晓的情况下,当上了这一共只有十二位的道教小天师。   道教小天师,与各州大道观天师一样,只归属于中土神州道教本脉管制,其职务仅位于各州大道观天师之下,等同副观主。   且每位小天师可联系一颗道教星辰,蕴于体内,炼化过后,有流光溢彩,星辰之力。   陈九的星辰蕴藏瞳中。   这让道教天尊都有些诧异。   道教自古以来的小天师,星辰大多藏于脏器,且往往皆是命之本源的心肺,甚至有些小天师天赋较之其他弱了些,还需要与星辰合道。   而少数天赋异禀的则能藏于腹腔之中。   陈九是道教天尊见过最为奇异的,将星辰蕴藏在双瞳中。   不算重要,却更渐说明陈九天赋之强。   道教星辰也只配入住瞳中。   难怪天光州的老天师对陈九这般推崇,甚至在中土神州的道教本脉之中都为这陈九说了不少好话。   确实够资格。   且照这个架势,陈九很有可能就是往后道教扛鼎人之一。   又一天尊。   ————   深冬,除夕。   又是一年。   天光州今日万家灯火闪耀,若从天穹往下看去,则能看到在黑夜中闪耀的整个天光州,如同天幕,星星点点。   除夕总是要热闹许多,不管这一年有什么忧愁哀伤,到了除夕都要开开心心,喜笑颜开的迎接来年。   且山下山上,不管仙人凡人,都要吃上一顿团年饭。   说是团年。   其实道观里也只有三人。   姚天长亲自下厨,弄了一顿还算丰盛的饭菜,摆好桌,提一壶小酒,够他一人喝就行。   毕竟江辞与小人都不饮酒。   三人齐坐,小人咿咿呀呀只管吃菜,江辞拿着筷子干坐着,兴致不高。   姚天长热情笑着,也难得会这么笑,招呼着江辞道:“吃菜呀。”   江辞轻声“嗯”了一句,也不下筷。   近处山下学宫灯火通明,不时还会冲起一束烟花,鸣叫一声,点亮星空。   学宫人多,来来往往,热闹极了。   道观与之相比真算冷清。   姚天长眯着眼,拎着酒,缓缓喝着,有些郁闷。   道观比之以前只有姚天长与陶李在时,还要多一个人,可怎么觉得还不如之前来得热闹了。   姚天长抿了一口酒。   细细想来,可能是还有未归人吧。   陶李还在看守蛟龙,寸步不离。   陈九远在边关,更是许久不见。   姚天长也想念这两个徒弟,但又说不出想念这种话语来,太过矫情,也只能闷在心中,喝着闷酒。   江辞也没吃多少,情绪低下,本以为除夕时候陈九会回来,却终究没等来。   甚至连大师兄陶李都没回来。   随着学宫最后一束烟花鸣叫爆破。   江辞收了碗筷,回了屋内。   小人双手抱胸坐在栏杆之上,脑袋朝着周围远方眺望。   它想看到陈九,却又不知道陈九在哪,只能乱望。   姚天长在凌晨,夜深人静时,拎着两壶酒,瞬息出现在了天光州的养龙之地。   与此同时,镇守天光州的大能皆将目光聚集在姚天长身上,时刻注意着姚天长的动静。   姚天长不去管他们,朝着眼前陶李递出一壶酒,说道:“吃不到团年饭,就喝壶酒吧。”   陶李微笑着看着姚天长,接过酒,轻笑道:“其实师弟最喜欢喝这酒。”   姚天长摇头皱眉道:“你师弟喝酒跟囫囵吞枣似的,哪是饮酒,分明灌水。”   陶李拎着酒壶,没喝,轻笑回道:“所以说师弟最喜欢喝呀。”   姚天长皱眉,“就晓得浪费老子酒水。”   道观里的酒水,也就是陈九喝得最多,就连姚天长都没陈九多。   但姚天长从来不说什么,甚至有些酒水被陈九喝完了,姚天长还会专门去补上,摆回原处,也不念叨。   陶李轻笑一声,打开酒壶,微微抿了一口。   他不喜欢喝酒,只是之前师弟一直拉着他喝,两个人热闹,便也乐意。   所以陶李从来喝的不是酒味,是人味,烟火味。   姚天长饮完这壶酒后,眼神极其复杂的打量了陶李一眼,沉默离去。   陶李坐在养龙之地顶峰,将酒壶放在一旁,眺望星空,面带苦笑。   让师父失望了啊。   ————   陈九坐在夜空下,身后是刚刚与毛驴、林桃、周煜等一众人吃完的烂摊子团年饭。   此时人散去。   陈九今日难得空闲,双腿摊开,单手撑着脑袋,脑袋摇摇晃晃的看着天上明月。   晃着晃着,陈九突然想起一句诗词,异常符合当下的意境。   他小声呢喃。   “明月几时有?”   “刑天舞干戚。”   “千里共婵娟。”   “但愿……但愿……”   陈九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突然想起,轻笑接道。   “但愿人长久。”   嗯。   主要是人长久。   ————   姚天长回了道观,双手负后,慢悠悠的在道观里晃悠。   不知不觉,便进了酒窖。   满满当当。   都是姚天长后来补齐的酒水,放了许久了。   没人喝。   姚天长环顾酒水一圈,难得叹气,“本来也是给人喝的。”   言罢。   姚天长走上高台,静坐,眺望。   星空中有数位大能看着他。   在星空更远处,寰宇之中,有一柄长剑悬立,剑尖处有一缕透明的细小丝线从寰宇之上连接在姚天长眉心。   养剑! 第二百五十二章 道教领头人更迭   在城头练拳的陈九今日早早收了拳,靠在墙边,安静站着。   陈九练拳已经到了瓶颈,拉了境界许多,差不多就是元婴瓶颈的拳法,金丹的境界。   如若境界跟不上,拳法对天地的感悟不足,便很难再精进了。   可陈九没了金丹,想再进一步,踏上元婴,那是真难。   毕竟没有金丹,如何能孕育元婴胚胎?   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个道理。   所以当下陈九想要破境,还是得重塑金丹才行。   陈九靠在墙边,无奈摇头。   可重塑金丹也难呀,甚至比破境天人还难。   因为古往今来重塑金丹的修士,还真比破境天人的修士少。   而老天师也只能给他几个重塑金丹的大体方法,具体怎样,说不清道不明,大多看自己的造化。   陈九造化如今就还不够。   卡在这了。   现在牛墨都金丹瓶颈,快要突破元婴了。   他便名副其实的成了城头四兄弟之中的修为最低。   有点尴尬。   毕竟说出去不好听。   一个道教领头人,小天师,结果境界最低,像什么话?   怎么也得超过牛墨不是。   为了道教的名声着想,且竟然自己破不了境,无法从自己身上下手,那陈九就换了个思路。   从牛墨身上下手。   陈九叫上了周煜,与牛墨说了自己心中所想,然后双手抱胸,接道。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呢,短期之内就不要破境了,等我重塑了金丹,咱们兄弟一起破境,行不?”   周煜本是陈九叫来压阵的,听完陈九这离谱儿的请求后,周煜脚步一挪,都打算帮牛墨说话了。   牛墨愣了一下,发出了对陈九的精湛点评。   “啥b。”   周煜在旁附和,“好喷。”   这就“啥b”论来源,还是牛墨跟陈九学的,如今运用在这里,算是学有所成。   陈九愣了一下。   两人散去。   第二天,城中一道华光坠落,牛墨破境至体修元婴。   如今城中四人,陈九修为垫底。   城中修士要说不议论,显然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陈九还在城池还在担任高职。   难免不对比。   而这一对比,便立马明显了,毕竟曾经的城头四人,如今只有陈九一个金丹了。   一些城中的老修士还好,知晓陈九虽然境界只有金丹,但战力高得离谱儿,位于城中天人之下第一完全没问题。   但城中不可能都是老修士,一直都有新来之人。   且新来之人天赋也都不算差,许多都是自家宗门里的佼佼者,受了宗门命令,来此处边关历练,年纪小,心气自然高,管你地位如何,得要境界说话。   陈九的名头在天光州算得上响亮,但有些两极分化,一部分人对陈九极为推崇,觉得陈九就是当之无愧的天光州甲子辈第一。   这也是事实,可仍有不明情况之人,觉得陈九就是吹嘘出来的名头,可能自身只有那么一点本事而已。   而人大多都是见不得别人好的,一有批判陈九的话语,便有人附和,口口相传之下,便有了另外一个版本。   这些新来修士对于这两个版本的说法都报以疑惑,但有一点肯定不疑惑。   那就是陈九确实只有金丹境界。   这一点在他们眼中便很能说明问题。   毕竟在修士眼中,战力都是和境界挂钩的,且不管你如何天才,境界起不来,那都不算天才了。   陈九就是这样一个境界卡住了了的“天才”。   再加上妖族许久未攻城,城中修士来来往往,之前本来就死伤极多,再加上归隐回乡的修士,一时间城中老修士竟然不足三成。   其中道教修士更少,原先还有三十余人,如今来来回回,其实也还剩三十余人。   三十余新人。   自陈九敕封小天师之后,那些原先的道教修士就陆续散了。   其实他们留着,也就是为了看到陈九登上天穹。   陈九敕封小天师,他们心满意足,每个离去之人,都会专门跑来给陈九说上一句。   “九啊,再见。”   陈九点头微笑示意。   希望能再见。   就这样陆续走完。   道教也来了新修士,各大道观都有,年纪也不大,心气极高。   许多人不服陈九这个金丹能位居高位,也不信什么陈九之前的战果,只道陈九运势好,后台强。   因为,有道教修士专门挑衅陈九,要与陈九切磋。   此人来自道教中土神州,名为喻更,金丹修为,练有五雷正法,且品阶极高,是雷法顶端的轰天雷。   悠闲坐在城头的陈九见喻更带一大群人前来,疑惑问道。   “有事?”   喻更双手负后,笑道:“想与你切磋一下。”   陈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扭头望向喻更身后的一群人,问道。   “你们都想切磋?”   这群人面色一怔,陆续摇头。   喻更笑回道:“当然是只有我一个人。”   陈九想了想,又问道:“只分胜负?”   毕竟陈九不想像打牛墨这么打自家的道教修士。   喻更却误解了陈九意思,连忙摇头道:“自然不是只分胜负,得要加点彩头才行。”   陈九皱眉瞧着喻更,开口问道:“乐善好施就是形容你的?”   这么好心给他送钱。   喻更不解,但也不想多问,只是继续说道。   “彩头也简单,就是这道教领头人的位置,若我赢了,你就退下这位置,毕竟这位置也该是能者得之。”   在城池之中当道教领头人,可能得不少道教功德,是好差事。   陈九从城头上转身而下,朝喻更疑惑问道。   “你想当城中道教领头人?”   喻更点头,“城中道教修士应该都想。”   陈九单手一抬,笑道:“那你现在就是了。”   竟然还有人和他抢活做,陈九脸都笑烂了。   若不是之前关鹿嘹要求,他都懒得做这道教领头人,做了之后更是事务繁多,不仅耽误他练拳,还烦人。   至于什么道教领头人的功德,陈九真不在意,他也从来不在意这些东西。   如今有人想要这麻烦事,陈九直接开心的双手送去。   喻更愣了一下,又沉默不语。   这陈九怎么这么好心?   他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这陈九只是口头答应,毫无根据,根本无效,且陈九瞧着要走的架势,像是避让。   喻更想罢,面色一沉,喊住正转身离开的陈九,开口道。   “我知道你只是金丹境界,且传言你金丹破碎,升境无望,你也不要占着这道教领头人的位置不让,寒了众多道教修士的心!”   陈九脚步一顿,城头微风瞬停,略有杀伐,他缓缓转头,眼神眯起,看着喻更,缓声道。   “拿了就滚。”   喻更心神一颤,不敢回话。   陈九翻身下城墙。   走远。   城中道教修士换完。   如今换个领头人。   也好。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天下分家,飞剑衔头   天光州的历史在之前行的缓慢,似一潭涓流细水,无风无浪。   这两年却忽然卷起浪涛,突飞猛进,局势大变。   先是身为天光州十大宗门第七的紫气门一朝陨落,跌下十大宗门。   后有天光州水运汹涌震荡,溪流、江湖、河川皆澎湃起浪,湍急汇入海中,带去天光州磅礴水运。   而发生的最大之事,则震惊了整个天下。   镇守了天光州数千年的学宫本脉修士宣布撤出天光州,返回中土神州学宫本家。   如今天光州只有道教镇守。   随后天下修士便得到了一个心神具颤的消息。   学宫与道教正式分家。   道教负责天光州、黩武州与最东南的揽胜州。   学宫负责浮白州、锦绣豪州与中土神州大半。   明面上瞧着道教要更占便宜一些,但天光州与黩武州真不算什么好地势。   天光州物资匮乏,大修士较少,是天下几州中公认战力最弱的,好在之前有许多大修士坐镇天光州,倒也不至于被妖族当软柿子捏。   黩武州虽战力不弱,但极为排外,几乎算得上只认体修,若不是高境体修,又不是那几位天下排得上号的大修士,那管你是老几,通通不鸟你。   而这两州,又偏偏是靠近沧澜海,离着妖族最近的两州,所以许多时候,学宫与道教都觉得难办。   如今道教愿意留守这两州,与姚天长的力守脱不开关系。   姚天长是最烦这些人族之间的勾心斗角,弯弯绕绕,所以道教议事时,他直接开口要下这最不讨好的两州。   几位道教天尊还在犹豫。   姚天长直接起身,高声道。   “怕什么,大不了我一人守一州。”   几位道教天尊面色无奈,但又有什么办法。   姚天长这位名副其实的“道教第一”兼“天下之一”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好意思再拒绝,就同意了。   其中姚天长在道教之中的话语权是极重的,道教祖师几次都想将姚天长敕封天尊一职。   只是姚天长不愿意,次次回绝的都很果断。   所以几次下来,姚天长在众多道教本脉修士心中渐渐成了祖师之下,天尊之上的位置。   当然,这也只是论地位来算,毕竟道教祖师功德无量,至纯至善,就连姚天长都尊敬这位活了数万年,带领人族踏过黑暗时代的老者。   而道教接管黩武与天光两州,最开心的便是学宫了。   学宫拿下杀力在整个天下排行第二的浮白州,与最为富饶的锦绣豪州,再加上大半中土神州,都是好地方。   学宫也是意外,道教这次竟然如此好说话,甚至让许多学宫大能都感觉不好意思,有愧读书人风骨,觉得此次行事有些偏向小人了。   学宫有些圣人也觉得不地道,但为了学宫香火,也不说什么。   大不了道教危难时,他们竭力相助就行了。   道教与学宫数万年前本都是人族中兴之力,亲如一家兄弟,后续人族安定,才逐渐内乱,导致现在分割的局面。   不过这分割也有好处,至少能让原先势如水火的双方修士冷静一番,各自休养生息,不至于被自家内乱削弱实力。   等着妖族举兵攻城时,双方皆有实力抵御,除掉外患,再慢慢梳理内忧也不迟,算是好事。   只是掌控了天下万年的学宫与道教突然分离,着实让不少老修士唏嘘。   果然是活得久了,什么稀罕事都能遇见。   连道教与学宫这两兄弟都会分家。   而分家之后,最麻烦的还是道教。   之前都是道教镇守,学宫治理,如今学宫撤去,道教就要开始从未实行过的治理一职,且还是治理一州。   道教也想不出好办法,只能让各大道教正神与天师按照原先学宫的法子,先去治理。   此事发生后,动静最大的是黩武州,毕竟原先道教加学宫一起管辖,这些体修武夫还听些话。   现在学宫一走,管辖松懈,黩武州体修便有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的心绪,皆杆而起,势必要让这黩武州真正姓武夫的武。   而这其中最为猖狂的,则是一位已经武道大成的十境体修,带领一堆狂妄桀骜的体修在黩武州之中煽风点火。   原先驻守的山水正神与道教天师都以为是小打小闹,没太在意,便准备去随手镇压。   结果那十境体修竟然还有后手,瞬息冒出几位十境体修,竟是对道教修士的围攻!   此次前去的山水正神与道教天师,皆重伤而归。   黩武州体修也不敢直接下杀手,毕竟山水正神与道教天师身后站着的是整个道教。   他们虽不能清楚的认识到道教的厉害,但从修道开始便不断听闻,耳濡目染下,难免畏惧。   这次行事也只是给道教一个惊醒,不敢撕破脸皮。   随后他们便给出了条件,要占地革新,将一片地域化为黩武州体修的自理区域,不受道教管辖,法宝机缘都归黩武州体修所有。   言语之中,特地提及了黩武州体修,将利益扩大到整个黩武州体修。   只是轮到分利益之时,真有整个黩武州体修的分?   天下不缺聪明人,此事稍微一想便明白其中弯弯绕绕。   可惜更不缺蠢人,尤其还是黩武州这些喜欢意气用事的蠢人。   几乎同时,黩武州各地都有体修揭竿而起,支持圈地自理。   为首的那位十境体修大肆宣传,气势汹汹,甚至扬言若道教不同意,那就要死磕到底。   只是道教如何能同意?   现在同意了,将来便是黩武州体修与道教对半分,再是大半分给体修,最后则完全交给体修。   其中秩序,逐渐崩塌,只对山巅之人有利而已。   这些事情,都是黩武州一些不安分的老家伙整出来的,目的就是试探道教底线。   在黩武州内乱第九日,好不容易闲暇下来的姚天长提剑,从中土神州远渡黩武州。   那位十境体修站于高台,朝着低下人山人海高声呐喊道。   “扬我黩武州之志,夺我黩武州之权,宁死不屈!”   天际一闪。   晃人眼。   十境体修忽有感应,抬头望去,嘘起眼睛,看不真切。   他瞳孔忽然张大。   是剑尖!   与此同时。   头颅落地。   姚天长踩在染血的剑柄之上,不屑道。   “宁死不屈,那你就去死吧。”   极远处有几处气息颤动。   姚天长抬头注视,脚尖轻轻一点飞剑。   “去。”   一刻之后。   飞剑衔回一颗老者头颅。   十一境体修!   几处气息瞬间消逝,不敢再有动静。   黩武州九日内乱。   姚天长一刻镇压。   ———— 第二百五十四章 非要金丹?   道教与学宫分家后,姚天长选择坐镇黩武州,压制其中一些蠢蠢欲动的老家伙。   天光州虽也有乱象,但闹事之人不管是胆子还是实力,都弱这黩武州一头,只需道教天师便能处理,不足为患。   黩武州则底蕴深厚,冥顽不灵,必须得姚天长与一位道教天尊亲自坐镇才行。   这一州之地,地大物博,乱象横生,不出大力气可不行。   姚天长与一位道教天尊,便是道教给出的大力气,更可见道教都黩武州的重视。   引得许多黩武州大修士都直骂娘。   奶奶个腿的,老剑神加道教天尊,打妖族都没这么打的。   这些牢骚,他们也只敢心里念念,毕竟那位十一境体修的头颅,还悬在老剑神飞剑之上,插在黩武州入州之河之间。   以此警示。   那些躲在幕后的老家伙,更是心神晃晃,害怕老剑神飞剑突然找上门来,又来个飞剑衔头颅。   有些老家伙都打算直接去道教宗门,向那老剑神请罪,讨个轻罚。   到了他们这个地位与实力,远远不是曾经的一穷二白了,很难不怕死。   骄奢断人志。   这句话大多时候都没错。   至于最东南的揽胜州,因为久无战事的原因,修士杀伐之气不强,皆是修行法门,研习神通,讲究修身养性,聚天地精华于自身。   且揽胜州散修稀少,大多都是实打实的正统上古仙家,从远古开始便与道教、学宫打交道,所以极好商议。   因此道教接管揽胜州几乎没怎么耗费力气,仅仅几位山水正神与天师便处理妥善了。   学宫管辖的浮白州、锦绣豪州虽有事起,但也极快平息,并与周围相邻的大州设立延边关卡,其余大州修士进州皆不受限,唯有道教修士进入需登记。   道教随后效仿,大州之间,有了分明界限。   自此,整个人族天下算是真正的分家了。   ————   边关城池,消息不通,山水报刊来得也晚,驻守的修士都还不晓得,等着学宫和道教都将人族天下分完了,才得到消息。   其中最为尴尬的,便是学宫修士。   按学宫与道教的规定,天光州归道教所有,那么他们这些学宫修士就算是“外人”了,如今位于天光州边关,到底该不该走?   对此问题,城内学宫修士的言论有些两极分化,想走想留皆有。   其余宗门修士则不好插嘴,毕竟这是学宫自家事,他们这些宗门修士不好说,也不配说。   唯一有资格说的,便是道教修士。   而大多道教修士都是想学宫修士走的,这样他们道教便能在城中一家独大。   但如今的道教领头人喻更不曾开口。   也幸好他没开口。   不然若说错了话,陈九这一向不管事的道教小天师可就真的要教训自家修士了。   此事没有讨论几天,驻守城中的道教天尊很快就亲自发布声明,短短一句。   “边关城池不归天光州管辖,学宫修士想留即留,想走即走,莫要再议论。”   道教天尊一语出,城中再没了此类话题的讨论。   可终是分了家,学宫修士也离去许多,只剩四成。   这四成学宫修士,以周煜为首。   陈九后来问了周煜,“为什么不走?”   于情于理,周煜都可以回到学宫管辖的那几州,没人会说他不是。   周煜笑着对陈九回道:“当初来时说了要将妖族杀够,如今没杀够,怎能走?”   陈九哈哈一笑,“论装逼,还是你们读书人擅长。”   周煜轻笑一声,又问道:“道教领头人真不当啦?”   陈九嘴一撇,双手抱胸,回道:“事情多,做得烦,没意思。”   自此他当了这道教领头人后,规矩越来越多,也不准他动手打架了,必须和人讲道理。   你能想象和啥b讲道理的难度吗?   你给他讲道德礼仪,友善交流,以诚待人。   他反手就给你来一句,“老子天下第一!”。   好家伙,跳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是吧?   整得陈九是相当无语。   你说这种人不打一顿能老实吗?   诸如此内,数不胜数。   总之来边关城池里的奇葩从来不算少。   陈九管得越渐烦恼,如今喻更这傻小子还要抢着当这道教领头人。   陈九嘴都要笑歪来。   周煜听罢,觉得也是,想着要不要把自己这学宫领头人的位置也给让出去,反正也没啥意思。   陈九点头,帮周煜分析道。   “也是,你瞧瞧,学宫一天走几十修士,如今只剩三成,要不了一年,基本上就走完了,到时候你就算不让位,也没学宫修士管了。”   陈九微皱眉头,摇头继续道:“也不是,你这领头人还可以领你自己嘛。”   两人商量半天。   随后周煜连夜将学宫领头人的位置通过选拔,让给了一位学术小有所成的修士。   自此,陈九与周煜两人都成了闲人,经常在城头饮酒对弈,皆杀伐爽快,一刻时间,便能杀完棋子,将棋得胜。   牛墨呢?   牛墨当然是被杀的那个。   ————   今日城池有雨。   小雨,轻雾,朦胧景色,在初春的时节极为常见。   陈九打着油纸伞,伞柄微微抗在肩头,缓步走在湿润清冷的城头之上。   城中人走了许多,所以人少,没有以往热闹。   他在城头中央站定,转身看着朦胧之中的重峦叠嶂。   这种雾蒙蒙的清冷感觉,总会或多或少的激起心中伤感。   陈九轻轻一旋手指,带动伞柄,其后伞页受力旋转,雨水打出,像是一朵水花。   陈九轻笑,将油纸伞一甩,飘飘忽忽落入城下,荡起一处水坑的涟漪。   他向前轻轻一跃,站在城墙之上,轻轻点指。   雨水凝固,晶莹透亮。   如天上星辰悬挂。   陈九伸手摘来一颗,仔细观察。   这是天上水。   还有一个名称——无根之水。   代表什么?   H2O?   显然不是。   陈九将这颗雨滴丢掉。   与此同时,周围雨滴恢复,朝下打去。   雨水无根,尚能汇聚。   元婴怎么就不能呢?   非得要金丹?   老子就不。 第二百五十五章 碎金丹   陈九连续三月未成出现在城头。   以至于有些修士都以为这位曾经的道教领头人脚底抹油溜出这座是非之地了。   唯有经常去陈九屋里的几位修士才知道。   陈九是在闭关。   具体图什么,他们也不知晓,偶尔去看望陈九,也只能得知陈九还未出关的消息。   林桃则每日守在陈九闭关的屋外,神色担忧,每天的傍晚时分,都会对着屋内轻轻敲门询问,得来陈九答复后,才能安心去休息。   陈九闭关之久,是身平之最,具体所做之事,就是将那短暂重塑金丹之法不断重演。   以短暂的金丹去推演出元婴,这就像天际的无根之水一般,从本就不存在的假金丹之中寻求真元婴。   极难。   陈九开始之时甚至连一点苗头都没抓到,只能内视体内假金丹,瞅了半天,得出两字。   没戏。   好在陈九想法确实极为怪异,他想起书上都说金丹是元婴的胚胎,有金丹才能孕育元婴。   既然如此,假金丹是否也算胚胎?   为了验证这一点,陈九亲自将体内凝聚的假金丹一点一点的艰难剥开。   假金丹是由体内残存的几块金丹碎片与武运神识一起凝聚的。   所以每剥开一点,陈九都能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最开始才剥开一点点,陈九就痛得浑身颤抖,涕泗横流,堪堪收手。   这是直接源自神魂上的痛楚,比剥皮刮骨更难以忍耐。   陈九试过几次后,心一狠,避免自己再痛得不敢动手,直接用神识裹上武运,牙齿一咬,瞬间扯下一片金丹碎片。   就是这一扯,陈九直接痛得晕死在屋内。   等到傍晚林桃在屋外叫他时,陈九才晃晃悠悠的虚弱站起,满身冷汗,有气无力的应了声。   林桃听着陈九虚弱声音,有些担忧问道:“没事吧?”   陈九瘫坐在屋内,摇头回道:“没事,睡了一觉。”   林桃闻言,也没有深究,道了一声小心点,便又走远了。   陈九听着林桃远处脚步声,缓缓站起,脱下满是汗渍的衣衫,皱眉思考。   剥开那金丹碎片的一瞬间,陈九确实见着了里边东西。   但是又不像书上说的小人模样的元婴,而是一个金黄圆形胚胎。   还在跳动,似在喘息。   这一眼看完后,陈九就疼得晕倒了。   而那金黄胚胎应该就是往后的元婴雏形。   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样才能成功将这个元婴雏形孕育成元婴?   陈九坐在屋内冥思苦想几日,想不出一个法子,最终只能又按照原先的办法来,先凝聚假金丹,然后又开始撕碎假金丹。   这是一个极为痛苦的过程。   陈九好几次都咬牙瘫倒在地上,浑身疼得抽搐,但硬是一声不吭,只死死抓向地板。   三月以来,地板都被他抓得沟壑四起,其中还能隐隐看见些鲜血痕迹。   这些血迹其中甚至还有金色。   这是陈九的心头血,蕴含武运,还有神人蕴意。   这缕缕神人金血,若是放在外边世俗,能被凡人或低阶修士当成医病良药,修行至宝。   如今地面沟壑满是金血,蒸发之下,使得屋内灵气盎然,高于外界。   这一切,都没让陈九受益,每日依旧是疼得死去活来。   每次受不了了,陈九就会溜出来,偷偷摸摸的去城外深山逛一逛。   什么都不想,完全放空自己,就坐在山顶看斜阳,流云。   这么做还真有些效果,每次放松完后,陈九拔金丹碎片就能更狠,好似疼得不是他自己一样。   假金丹一共七枚金丹碎片。   陈九最多拔至第六枚后,身体与神魂就会承担不住,晕死过去。   他在这第六枚金丹碎片卡了半月,没有好办法,后来陈九想明白了,之所以晕倒,很大程度都是神魂撑不住了。   那只需要加强神魂即可。   于是陈九拿来丹药,有强行提高神魂清明,扩大神魂强度的效果。   这枚丹药,是修士用来拼死搏斗的,名字也很符合它的药效,叫做清明丹。   不是什么好寓意。   陈九不管这些,一口吞了两颗清明丹,神魂裹挟武运内视,开始剥开假金丹。   一枚碎片。   陈九身子微微一颤,稳住身形,继续剥开。   一连五枚,迅速剥开。   陈九嘴角吐出金血,身躯不断颤抖,倾斜幅度极大,似要朝地面跌倒。   两枚清明丹的药效极快浮现,从陈九体内向四肢百骸钻去,流入血液,浸入神魂。   陈九心神一震,打起精神,内视而去,能看见那鲜活的金黄胚胎在不断跳动,气血旺盛。   陈九牙齿一咬,一鼓作气,神识直接探去,附上那最后一枚,也是最大一枚的金丹碎片。   用力一拔!   金丹散。   金黄胚胎完全浮现,丝丝武运神魂纹刻在胚胎之上,先天所成,道统所在。   陈九跌坐在地,艰难的撑着身子,神魂虚弱内视而去,看了金黄胚胎一眼后,口中鲜血不断吐出,倒地晕死过去。   陈九再睁眼时,已是傍晚,衣衫上全是金黄血液,还在挥发灵气。   他起身站起,动弹两下,身躯完好如初。   那就说明他已经死了一次,现在是复活过后了。   同时也说明,只要剥开第六枚金丹碎片,他就一定会死。   这么一想,陈九脸都笑开了,他可不就命多嘛。   死一次怎够?   陈九深呼一口气,再吃一枚清明丹,神魂内视,再次朝着假金丹碎片,一掀而起。   ————   天光州中部,今日有讨伐之战,是以晗晗宗为首的众多宗门,用剿灭魔道的名义,围杀紫气门。   原因则是紫气门主被爆出修有魔道秘法的消息,晗晗宗身为天光州德高望重的正道门派,以除魔卫道的原由,号召众多宗门一起围杀紫气门。   至于紫气门主到底有没有修炼魔道秘法,那就不重要了。   只要有大宗门这样号召了,其余想要分一杯羹的小宗门自然络绎不断。   人一多,就占据了名义上的优势。   且如今天光州刚刚经历学宫与道教分家,镇守的天师与山水正神事务繁多,对此事只是粗略提了几句,还未完全上心。   晗晗宗要做的,就是道教天师还未插手之际,迅速灭杀紫气门,这样就算之后道教追究,也大概是不了了之。   他们现在已攻至紫气门山门处,只待老祖出阵,攻破山门,到时候紫气门皆是死。   一个不留。   先是门主关海,再是其女关画屏。 第二百五十六章 假元婴   秋季的风来的凉爽,呼啸而过。   毛驴坐在房梁之上,朝着陈九闭关的屋门打量。   它已经许久没见着陈九了,听林桃说,陈九是在这屋里冬眠,短时间内不会出来。   毛驴皱起眉头,什么冬眠,这不骗傻子吗,明明就是秋天,怎么着也该是秋眠才对。   想罢,毛驴又叹了口气,以前经常见着倒觉得没啥,如今见不着陈九了,便开始想念。   毛驴灵智初开到现在也不过几年时间,几乎一直都是与陈九在一起,所以真要算来,陈九就是毛驴最亲近的人。   毛驴双蹄抱胸,学着人抱胸模样,哀叹一声。   “嘛时候才出来呀?”   真不好等呀,它还想着和陈九一起去更远处云游了。   隔壁黄纸老头晃晃悠悠爬上屋檐,站在毛驴身旁,拍了拍它的肩膀,笑道。   “怎么,又在等陈九出来?”   毛驴拍了拍肩膀,略微嫌弃,朝着黄纸老头回道:“还不让俺等了?”   黄纸老头笑着摇头,“你这陈兄弟短时间内是出不来了。”   黄纸老头境界高,且离着近,陈九在这屋内的许多事,他都或多或少有些感应。   尤其是近些时日,陈九闭关的那间屋内竟然隐隐连通寰宇,有了天道回响。   这就不简单了,修士一般闭关到了这个地步,那么接下来就会有一个极长的过程。   成者,即可拿下天道馈赠,诸多益处,数不胜数。   而陈九要想拿下这天道馈赠,可不简单,至少得有大感悟才行。   所以这事急不来,毛驴也只能是空等。   黄纸老头轻笑一声,“走吧,该吃饭了。”   毛驴撇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恁大个银,天天就晓得肿饭。”   黄纸老头好奇问道:“你这口音是跟天光州中部的修士学的吧?”   毛驴皱眉,摇头道:“不清楚。”   黄纸老头微笑解释道。   “这是中部修士的土话,由中南地区大部分凡间修行的练气士传起来的,与正统仙家的官话有些差异,但也算能懂,许多中南地区的老修士现在仍然喜欢说这土话。”   “且这土话在中南地区也有分支,大多还不一样,应了那句十里音,百里不同俗。”   毛驴脸色恍然,答道:“中嘞!”   黄纸老头笑着看向毛驴,继续说道:“这中南土话也挺有意思,我年轻时也学过,诸多趣味,你最喜欢哪句?”   毛驴思索一下,大声道:“靠恁娘!”   黄纸老头神色一僵。   ————   天光州中部。   紫气门三十里内寸草不生,风雨不来。   诸多修士围拢在三十里外,遥看耸立于最高处的紫气门,神色各异。   如今修士将结阵、围杀的准备都做好了,接下来要决定的,便是真正攻杀紫气门。   这将是一个极快过程,也必将是。   要趁道教还没反应,瞬杀紫气门修士!   而现在要决定的,就是往后的利益划分。   谁拿大头,谁拿小份。   单单以修为决定,肯定会惹得许多修士不满,所以几大宗门合计,决定以最为纯粹的人头来定。   杀一位紫气门修士,提人头来,便算一功,所杀之人修为与地位越高,功劳越大。   晗晗宗太上长老立于天际,朝着身旁几人微微招手,冷声道。   “此次围杀紫气门,不留活口,免得节外生枝,让道教找到我们把柄。”   几人应答,转身而去。   其下修士瞬间而起,阵法闪耀,浩浩荡荡,如同嗜血洪流,朝着紫气门冲撞而去。   紫气门主关海站于山巅,双手负后,面无表情。   他身后有几位老者垂首站立,默不作声。   关海遥望涌来的修士洪流,眼神眯起,自言自语道:“没想到紫气门传承千年,竟然会断在我这一脉,真是对不起先祖。”   身后老者闻言摇头道:“天不佑紫气门,怪不得宗主。”   关海摇头,“哪有什么天佑,人力不足罢了。”   老者欲言又止,最终只能低叹一口气。   如今这种情况,又能怎么劝说呢?   关海忽然转头,朝身后几位老者问道:“画屏已经送出去了吧?”   老者点头,“得到消息时,就已经将小姐转向别州。”   关海轻轻点头,“嗯。”   之后是寂静沉默。   等到修士冲杀至二十里时,关海又轻声问道。   “宗门里的人,都安全离去了吧?”   老者再回道:“愿意离去的,领了灵石后都走了,剩下的都想留守宗门,不愿离去。”   关海微微摇头,无奈道:“随你们吧。”   稍后,关海又低叹了一口气。   那些还有大半时光的年轻人,不该与紫气门陪葬的。   唉。   都随便吧。   修士洪流越渐越近,已至山脚。   关海转身,最后瞧了陪了自己一辈子的山门一眼。   随后他转身,双眼猩红。   除魔卫道?   来!   关海身后骤然张开庞大猩红羽翼。   自天际而落。   如魔神降世。   今日。   紫气门残留三百修士皆灭。   宗主关海斩一位天人,被晗晗宗太上长老钉死在自家山门之上。   神魂俱灭。   ————   等到冬季,边关城池落雪银装,难得漂亮。   林桃里里外外的忙活着,要开始准备过年的物件了。   毛驴则拎着扫帚,屁颠屁颠跑到陈九冬眠的门口,准备帮陈九扫扫堆积的门前雪。   毛驴才动扫帚,屋门突然有响声,它惊诧一下,还没动静,屋门突然打开。   陈九靠着墙壁,衣衫褴褛,满身全是血迹,朝着外边打量一眼,愣神一下,没想到都已经过冬了。   毛驴瞧着陈九这幅样子,更是吓得不行,赶忙朝陈九问道:“没事吧?”   陈九笑着摇了摇头,“当然没事。”   他一边说一边抬脚走,刚踏出第一步,便骤然晕倒。   毛驴一愣,随即尖叫。   陈九再睁眼时,眼前全是人。   都来了。   周煜率先问道:“感觉怎么样?”   牛墨接道:“变强没?”   黄纸老头笑道:“悟了?”   陈九撑起身子,靠在床头,朝着他们笑道。   “难说。”   几人疑惑,“那你闭了个啥?”   陈九依旧笑道。   “闭了个寂寞。”   金丹碎片被他吃了,金黄胚胎被他融了。   现在陈九的境界,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算。   硬要说的话。   或许能算假元婴? 第二百五十七章 前无古人之境界   什么算假元婴?   这个由陈九提出来的境界,不知道算不算前无古人,反正以陈九的理解来说,就是单有元婴的战力与感悟,可独独没有那一道元婴。   这道修士皆想要的元婴,到底有什么神通?   以陈九在书上所看,大体所述,便是讲这元婴是修士的道统所在,神魂根本。   自古以来,也有修士元婴不灭,肉体不消的说法。   只要元婴还在,修为与神魂皆在,肉体于此时来说,不过是一件载物的器具,这也是元婴修士就能夺舍他人的根本原因。   其中唯有体修稍微特殊一些,因为体修肉体经过许多境界的磨炼,对于体修来说已是一件最趁手的法宝,若有损坏,实在可惜。   同时修士的先天肉体是最为契合自身神魂的,若无意外,修士也不会舍去先天肉体,去修其他。   而鬼修到达元婴后,阴气内敛,阳气外溢,原先魂魄自然而然成为元婴,此时就算是修成正果了,能被正统仙家所接受,担任长老、供奉一职。   诸上所述,便是元婴之作用。   而陈九就无元婴,单单只得了元婴的境界,这就代表陈九的神魂还是藏于肉体之中,随着肉体身消道死。   且没有元婴,陈九的本命神通也不会有提升,只能稳在原先水平,不好再进一步。   是有些惋惜,但陈九这样,反倒更像个人,像个凡人。   但也只单单是像而已。   修仙的过程,就是慢慢离开人。   毕竟随着时间流逝,境界提升,又有多少仙人在山巅时,还能保留本心呢?   肉体上已不算是人,心境也会慢慢转变。   尤其是那些一出生便不知道人间疾苦的大宗子弟,境界高时,便最能当好高高在上的仙。   陈九是遇见过这些修士的,其实真正按照天地道理来说,也不好定义对错。   因为在他们的意识中,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天经地义,就连学宫和道教都没说他们有错,自然无错。   但却不符陈九心中的道理。   所以陈九要按自己的道理来,舒展自己心意。   在陈九心中。   这个天下应该好一点。   再好一点。   ————   天光州。   紫气门已经覆灭半月有余,道教修士在一位山水正神的带领之下,来紫气门废墟查勘。   主要是搜寻那传言中紫气门宗主修行魔道秘法,杀戮众多修士的证据。   道教修士寻找半天,皆是摇头,魔道秘法没有,杀戮修士的证据也没有,只有断壁残垣上还未消散的鲜血痕迹。   紫气门宗主到底有没有修炼魔道秘法,就算修炼,又到底有没有入魔?   如此种种,都已经说不清楚了。   紫气门已经覆灭,便是结果,如今天光州刚刚平定,短时间内不该再起波澜的。   道教的山水正神眼睛眯起,细看山水。   可紫气门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灭了,又是他心中的一道坎,想起来总觉得心思难以畅通。   且据他所调查,紫气门之前并未有过伤天害理之事,宗主关海更是一些修士口中的侠义之士,极重感情。   如今紫气门全宗上下几百修士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如何能作罢?   山水正神微微呼气,他想起了从前,自己本来是人间一位廉政清官,死后机缘巧合成了小庙山神,后来有点功德,便被道教敕封,凭着本事走上山水正神的位置。   一路走来,凭的都是问心无愧四字。   如今有愧。   名为解正的山水正神便不能坐视不管了。   此事领头之人,是晗晗宗的太上长老,据说也是他亲自出手将紫气门主关海钉死。   杀得很急。   这就是疑点,就算围杀魔道,也远不至于如此着急,甚至就连道教修士都没反应过来,一天之内就将紫气门全宗覆灭。   前去搜寻证据的道教修士陆续回来,站在解正身旁,微微摇头,轻声道。   “没有线索。”   解正轻轻点头,抬手回道:“没事,你们先回吧,我亲自上门去问那晗晗宗的太上长老。”   一旁道教修士面色微皱,轻声劝导道:“那晗晗宗太上长老是十一境瓶颈,修为高深,且如今还是天光州敏感动荡之时,你现在去找那晗晗宗太上长老,恐怕不太和时宜……”   这道教修士沉吟一会儿,又道。   “若是那晗晗宗太上长老再联合多个宗门,去天师那告你的状,你自己就麻烦了。”   解正皱眉,愤然道:“他晗晗宗此次联合诸多宗门围杀紫气门,绝对是蓄谋已久,且不谈他背后有无阴谋,就单单这番作为,就对如今天光州起了不小影响。”   “若还不追究,那么之后是不是所有大宗门都可以靠一句除魔卫道,随意灭杀其余宗门?”   说道这时,解正自己都忍不住批判一句。   “简直荒谬!”   道教修士低头,不再言语,轻声叹气。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如今天光州这个局势……只能说两难。   解正又高声道:“况且有我道教在此,岂容他一个小小晗晗宗放肆!”   如今天光州可是坐镇着道教老天师,唯一一位敕封之位比天尊低,但地位等同天尊的道教修士。   另一位远去黩武州的老剑神则不算,因为众人皆知,道教老剑神没有接受道教的任何敕封。   等着老剑神回来后,天光州便同时坐镇着两位道教“老”字辈修士。   到时就算多给他晗晗宗十个胆,也不敢高声语!   ————   陈九出关之后,多为闲暇,每日都会在城里转悠。   城中修士走得七七八八,如今皆是些新鲜面孔,就连那些铺子都换了人。   陈九见他们新鲜,他们见陈九也新鲜,不知城内何时来了这么一位俊俏男子。   知晓陈九身份的,大多都是那场大战之后才来的新人,如今的老人,便向如今新人说起陈九身份。   只提一句道教修士,曾经的道教领头人。   至于其他,他们也不晓得,更无从说起。   但新人听了曾经的道教领头人,也觉得惊诧,认为陈九也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修士吧。   老修士则摇头道:“他是怕与如今的道教领头人喻更争夺,自愿退下来的。”   新来修士恍然,原来也是个软脚虾,只是可惜了这幅俊俏皮囊。   可怜陈九,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两日杀妖三百二   云深道观之中。   江辞与小人相对而坐,面面相觑。   江辞将秀发撩到耳旁,朝着小人皱眉问道:“你说陈九什么时候才回来?”   小人皱起稀疏眉头,张开小手,仔细数了数,比起三个手指。   这个问题小人之前问过姚天长了,姚天长说了至少要五年才行。   如今数着日子,应该还有三年吧。   江辞瞧着小人手势,秀眉微蹙,开口道:“还有三天呀?”   小人一愣,赶忙摇头。   江辞疑惑,“三个月,这也太久了吧?”   小人还是摇头。   江辞眉头越皱越深,咧起嘴角,不敢置信道。   “三年,这怎么可能?!”   小人这才缓缓点头,确认了三年的时间。   江辞眉头皱起,嘴角抿起,脑袋一歪,用手撑着,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不时还要叹口气。   难等呀。   小人咿咿呀呀说了几声,也听不清是啥,然后就屁颠屁颠跑到山巅栏杆上坐着,抬头向西望去。   姚天长说了,陈九就在最西边。   小人极目远眺,好似这样就能看见陈九一样。   江辞愁眉苦脸站起,把耳边头发撩下,略微遮住脸庞,晃晃悠悠回房间去了。   自从道观山脚的学宫走后,这处地势就越渐冷清了,再加上师兄与师父的远去。   如今方圆十里地,可能就只有她和小人。   完全没有一点烟火气。   整得江辞都想下山云游了。   想到这,江辞忽然点了点脑袋,以掌击拳。   嗯,决定了,等到自己悟到本命飞剑后,便带着小人下山云游去。   到时候就先去找陈九,然后带着陈九一起云游。   想到这,江辞不由得又再次点头,感叹道。   自己对陈九可真好呀。   被江辞一直惦记的陈九,此时正坐在屋内,与道教的一位天人商议事情。   这位道教天人来找陈九,只为一件事,对陈九来说不算难。   “杀光俘获的所有妖物。”   陈九疑惑问道:“为什么是我?”   按道理来讲,城里有许多效率比他高得多的修士,例如那些天穹之上的天人,整天坐在云上,像老母鸡坐窝似的,还不下蛋,不如去杀这些妖物,活动一下筋骨。   道教天人轻笑一声,摇头道。   “这是件好差事,确实许多天人都想去,但道教天尊指名道姓要你去,如今天光州又成了咱们道教的一言堂,天尊发话,其他天人自然不敢多说。”   “且天尊说了,这件事你去做,应该会受益最大。”   陈九闻言点头,又确认般问道:“全部打死就行了,对吧?”   道教天人笑着点头,“牢内妖物从金丹到元婴,一共三百二十只,杀得越快越好。”   陈九已经起身,回道:“好,给我两天。”   道教天人闻言诧异,瞧着陈九已然朝外走去,微微咋舌。   纵使他知道陈九的战力远高于同境界的修士,也不敢猜测陈九会在两天之内杀完所有妖物。   毕竟就算陈九如今元婴境界,战力按照元婴最巅峰来算,杀这三百二十只妖物,也不可能一个时辰内杀六七只妖物吧。   更别提其中元婴妖物占了大多数。   杀元婴真当杀鸡一样?   那恐怕不算元婴了。   道教天人越想越觉得惊诧,总觉得这陈九太不正常了。   哪有短短几十岁战力便能与天人齐腰的?   就连如今天下公认破境最快的道教修士魏之冲也才甲子元婴而已。   陈九   ————   陈九极快的到达城池大牢之外,向守门之人出示了自己道教正统小天师的星辰印章后,便径直走入。   城池的大牢占地极小,分为三层,关押的妖物从上之下,越渐凶猛。   陈九走过一狭长廊道之后,看着面前出现的硕大阵法,站定身形。   一旁有修士跑来,年纪不大,先打量了一下陈九,好奇问道。   “你来这干嘛,怎么,也想要这看守牢门阵法的轻松活计?”   陈九闻言,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一间小屋子。   这看守阵法的活计,他听过,好像还真是城内最简单,不限制人修为、资历,只要你想来,便能报名,只需要在这阵法外守着便行。   许多修士都不知道这守牢的活计到底有啥意思。   若是妖族都能攻入牢门了,那城池也差不多该完蛋了,还守什么牢门?   关鹿嘹对此也有自己的回答,对陈九也说过。   “这些瞧着可有可无的职务,能缓解一些城内修士的压力,让生活不那么艰难,所以便有存在的意义。”   陈九笑道:“低保是吧?”   关鹿嘹在时,这件事确实做得不错,也帮到了一些人。   如今喻更上位,这看守牢门的活计,好似就全看关系了。   这道教修士就是靠着层层关系,好不容易才得到这看守牢门阵法的活计。   陈九摇了摇头,出示道教小天师的星辰印章,朝着喻更说道:“把这阵法打开一下,有事。”   这修士一愣,又仔细看了看陈九的道教小天师印章,一时间有些慌乱无言,赶忙将阵法打开。   陈九快步走进,这修士跟在后边,陈九脚步一停,转头朝他问道,“跟着我干嘛?”   这修士有些慌乱道:“有规矩,我必须跟着您,之后开门也得我来才行。”   陈九微微皱眉,点头道:“好吧。”   两人径直朝最下层走去。   这修士看着陈九背影,心中不断猜测。   陈九他之前是听说过的,传言是不敢与喻更竞争的软脚虾,可没人说过这陈九还是道教小天师啊。   这样层次的修士,怎么可能怕喻更?   这修士心神恍惚间,陈九已至最低下最里边的一间牢房之前,朝着身后修士挥了挥手,开口道。   “把这牢门打开一下。”   修士一惊,赶忙道:“不行,这里边关着的一头元婴蛟龙,凶悍异常,曾经在战场上生吃了几位元婴修士,可不能随便开门。”   陈九点头,“嗯,那你开了门后就躲远点。”   修士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只能吞了口唾沫,沿着阵法痕迹缓缓划开。   阵法亮起刺眼光芒。   修士赶忙退去,躲在极远处。   一声刺耳嘶吼传来,有极强威压,惊颤虚空。   陈九眼瞳微微闪耀。   金光盈满。   一颗硕大头颅突然从黑暗中冲刺而来,划破虚空,声势浩大。   陈九抬手,按住龙头。   随后三十息内。   拧下龙头。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三十九元婴妖物   躲在其后的小修士望着刚被拧下来,还流淌热血的巨大龙头,面色惊愕,不敢置信。   这就是他们说的不敢与喻更竞争道教领头人的软脚虾?   太他吗扯淡了。   这陈九是怕把喻更脑袋拧下来才对吧。   果然外边传言真真假假,大多不可信啊。   陈九将硕大龙头微微撇开,继续走到下一间牢门,朝着身后修士努了努嘴,开口道。   “把这个也打开一下。”   修士赶忙应答一声,快步跑来,极其利落的划开阵法,然后躲在陈九身后不远处,睁大眼睛观看。   这种能看小天师杀元婴大妖的机会可不多啊,万一他从其中看出点什么门道,学到点皮毛,也是受益匪浅。   牢门打开,里边一片漆黑,毫无动静。   陈九等了三息时间,见无动静,便直接抬脚走进。   牢内端坐着一只似人妖物,头生双脚,浑身赤鳞,正在闭目养神,嘴角微微张合,不知在念些什么。   陈九稍微歪了一下头,打量一眼,有点兴趣,便开口问道。   “你是什么妖物,瞧着不像妖谱上的品种。”   似人妖物停了嘴角张合,微微抬头,睁眼看着陈九,反问道。   “你想知道?”   陈九点头,“嗯,没看过你这种品相的,有点好奇,当然你不说没事,反正等会儿都要死的。”   似人妖物沉吟片刻,竟然单手竖在身前,沉吟道。   “阿弥陀佛,杀戮何必如此急切,你若答应最后杀我,那我便将我这一脉的妖族信息尽数与你道来。”   陈九皱眉看着他,颇为无语道:“我是道教的。”   佛教虽有传承,但也没在天光州啊,这妖物搁这玩尬呢?   似人妖物沉默一会儿,慢慢伸出另外一只手,双手呈一个道教抱拳礼,低吟一句。   “无量天尊,你可愿意?”   陈九微皱眉头,可以是可以,反正它也最多活到明天,但阵法都打开了,不杀了又有些可惜。   似人妖物直直注视着陈九,面色凝重。   刚才陈九杀那元婴蛟龙时,他是一点不差看在眼里的,所以全程看下来,似人妖物更是惊骇。   这修士杀那元婴蛟龙,真跟杀鸡一样,不费丝毫力气。   而他论战力,是比不上那头元婴蛟龙种的,所以这修士杀他,只会比杀刚才的元婴蛟龙更轻易。   这妖物只能用这种手段,祈求陈九能先饶他一命。   陈九还在考虑。   身后小修士疑惑的缓步走来,瞧见陈九正在与这个妖物对峙,周围没有动手的迹象。   小修士担忧之下,快步走到陈九身旁,轻声道。   “这是倪牛变种的妖物,有幻化身形的能力,性情暴虐易怒,兴许是曾经吃人太多,幻化了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听说当初抓捕时,样貌远比这更狰狞恐怖。”   小修士说完,坐在原地的倪牛身子一僵,面目瞬间扭曲狰狞,勃然起身,瞬息至陈九身旁,五指如钩,朝着那小修士猛然抓去,同时嘴里咒骂道。   “孽障小儿,坏我好事!”   小修士面色惊骇,身躯惊恐到不能动弹。   倪牛那手猛然抓来,却停在空中,其上气势与灵力皆骤然消散。   小修士胆寒抬头看去。   之间陈九一手呈现金光,已然洞穿了这倪牛的头颅。   陈九将手缓缓拔出,将其上抓住的元婴残魂骤然捏得粉碎,随手一甩,武运蒸腾,将妖物血水蒸发,缓步朝外走去。   小修士回过神来,赶忙跟上陈九步伐。   陈九站在廊道之上,看了看第三层还剩下的数十牢房,摇了下脑袋,自言自语道。   “得再快点。”   于是陈九转头看向小修士,说道:“你去叫道教的阵师,差不多傍晚的时候过来就行。”   小修士不明所以,但也不多问,赶忙点头,快步跑了出去。   见小修士已经离开,陈九眼瞳微微泛金光,武运与金光从下至上,奔腾而起,荡得衣衫纷飞。   陈九抬脚。   微踏。   金光武运从脚底往后,奔腾而去,在廊道末端戛然而止。   一震。   骤然竖起武运高墙。   陈九缓步向前走去,每走一步,周遭阵法都会颤抖破碎,直至陈九走到第三层最里端。   牢门大开!   声响颤颤,漆黑之中,魑魅魍魉皆出,神情各异,皆打量最里端的那位修士。   陈九转身,衣衫飘荡,看着一众妖魔鬼怪,嘴角咧起笑意,开口问道。   “不介意死在一起吧?”   众多元婴妖物面色凝重,其中像似飞禽种的妖物先开口道。   “你先前杀那老龙与倪牛,我看在眼里,知晓你战力高超,可还不至于达到能虐杀我们全部的地步吧?”   它们一共三十九位元婴大妖,神通各异,且还是元婴中的佼佼者,战力强悍,所以才能被关在这第三层。   面对它们这三十九元婴连手,就算是老牌天人修士都不敢说稳赢。   这修士是天人?   众妖不信,有些妖物有观测年轮的神通,清晰瞧见陈九不过四十的年岁,暗自吃惊的同时,更不信陈九能杀它们全部。   而陈九敢如此托大,那必定留有后手,说不定他身后就躲藏着不止一位天人修士,为他护道。   陈九打了个哈欠,摆手道:“反正都是死,你想这么多干嘛,过来送头就对了。”   陈九言罢。   那妖物眼神一凝,不再迟疑,猛然一踏地面,灵气崩裂,瞬息浮现在陈九身前,以手掏心。   几乎同时,三十九妖物皆施展术法,围杀而来。   一道牢中掌心雷,突兀涨大,自陈九头颅处来,真如天雷!   近处极光,汇集一点,极快极利,在陈九闪避不及时下,直接洞穿陈九肩膀,迸射鲜血。   地面一颤,由困妖铁打造的廊道突然旋转,像是泥沼,将陈九身旁的灵气骤然抽空,同时锁住陈九身形。   四面八方,皆是杀意,皆有杀招!   陈九一瞬之间,见识了妖族小半杀人技!   然后片刻。   陈九倒飞而去,被一道妖物本命犄角钉死在廊道墙壁之上。   鲜血直流。   ———— 第二百六十章 如神明俯瞰   众妖物钉死陈九后,没有动作,大多疑惑看着还在流血的陈九,止不住猜测。   这么轻易就杀了?   怎么可能?   道教绝不会无缘无故让一个战力如此高的元婴前来送死。   莫不是还有后手,躲着有天人修士?   妖物越猜测越忌惮,不太敢上前,甚至有妖物已经开始后退,转而去研究那封堵廊道的金光墙壁,想要摧毁金光墙壁,逃遁出去。   一刹。   突有声响。   众妖转头,目光惊骇。   本已经没有气息的陈九突然抬手,缓缓扯掉钉在胸口的犄角,身躯坠地,安然站稳,眼瞳金光渐盛,看着众妖,嘴角咧起笑容,开口道。   “我金丹之时,便能杀元婴妖物,一些元婴境界的极强妖物也遇见过,手段尽出,仍然能斩。”   “如今我假元婴,没有天人大妖给我杀着试试,所以就拿你们试试了。”   言罢。   陈九抬手,握紧手中犄角。   猛然一掷。   音爆一声,虚空撕开裂痕。   犄角从哪来回哪去,洞穿妖物心魄,将它稳稳插在地上。   陈九身躯爬上金光纹路,极为耀眼,漫上脸庞,再开口时,已是威严天音,毫无感情道。   “来死。”   牢中三十九元婴妖物愤然嘶吼,显现真身,本命神通尽出,朝着陈九厮杀而去。   陈九伸手,单指点道。   “吭。”   金光武运炸去,一条沟壑骤然炸出,拦住些许妖物。   与此同时,大半妖物已冲杀至陈九身旁,本命神通皆是顶尖杀人技!   陈九眼中金光盈满,几欲溢出。   捏拳。   出声。   “死!”   城池一颤。   天穹之上端坐的众多天人面色惊诧,朝着牢内望去,确定是陈九气息后,又只能无奈看向道教天尊。   道教天尊摆手笑道:“自家小辈历练修行,各位担待着点。”   天人修士摇头不语,大多轻笑。   这能不多担待嘛,整个天光州如今都是道教的天下,陈九这位道教天骄历练,谁敢说个不字?   但这也不是说道教就飞扬跋扈了。   毕竟人家道教为了守住天光州,守住人族天下,出了多少力气,大家这些天人修士都是看在眼里的,稍微有些特权,也合情合理。   可以说天光州除了道教和学宫,其余宗门都没有服众的资格,更没资本,就连排名第一的浩然宗都远远不够。   所以如今道教掌控天光州,对天光州极大多数宗门来说,都算好事。   有了管辖,才有秩序。   不然任由天光州宗门乱来,那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修士了。   况且人族维持了万年的秩序,岂能崩塌?   道教便是天光州的秩序。   ————   中土神州。   关画屏藏匿在一处古镇之中,坐于屋内,面无表情。   其后一起逃匿出来的侍女念完了紫气门覆灭的山水报刊。   关画屏死死捏紧手中发簪,良久之后,骤然一松,无力说道。   “行了,你走吧。”   侍女低头,眼神怪异,答了声是,便快步离开。   关画屏无力靠在椅上,顷刻之间,已然泪流满面。   除魔卫道?   她爹怎么就算魔?   就因为功法需要妖物精血温养,便能算魔?   关画屏紧咬嘴唇,已有血迹。   外边侍女突然跑来,惊慌道:“小姐快走,这镇子里来了修士,恐怕是为你而来!”   关画屏背对侍女,擦拭脸庞,脸庞重新面无表情,嗯了一声,与侍女快步向古镇之外逃遁而去。   关画屏逃遁数十里后,突然停住脚步,转头直视身后侍女,面色阴冷道。   “你是想死?”   侍女惶恐低头,慌乱道:“小姐……”   话语未完,侍女突然抬头,手中一柄赤红匕首,猛然朝关画屏眉心刺去!   关画屏身躯闪动,堪堪躲过,出现在远处,表情越渐阴冷的看着这侍女。   侍女神色狠戾,手中旋转匕首,开口道。   “你这丧家犬还敢对我发号施令,如今你父亲已死,紫气门覆灭,我割了你的头颅,能去晗晗宗换大笔赏钱,你不如成全了我。”   关画屏冷眼看着她,开口道:“看来你是真不怕死。”   侍女脸色露出猖狂笑意,“你以为就凭你父亲的那些个印记,就真能裹挟住我?”   “告诉你吧,我早就投靠了晗晗宗,靠着晗晗宗的一些大能给予,解开了你父亲的咒。”   “啧啧,也怪不得你父亲,毕竟在晗晗宗面前,你父亲就是这么不堪。”   关画屏神色愠怒,手中折扇一扇,一道罡风骤然朝侍女切割而去。   侍女手中赤红匕首闪烁,轻轻一挥,割开罡风,又讥讽笑道。   “真以为只有你才有法宝?”   关画屏面无表情,手中镯子闪光,滑下手中。   侍女见了,也没有动静,继续道。   “这中土神州离天光州太远,如今又是天光州动荡之时,晗晗宗的诸位大能都来不了。”   “此次杀你,修为最高的只有一位金丹小神仙而已,本打算将你诓骗去哪围杀之地,没想到你反应过来,那只有让我亲自割掉你头颅了。”   关画屏手中玉镯突然一闪,其上光泽透亮,朝着侍女猛然一闪。   侍女眼神一眨,手中赤红匕首朝着身前猛然切割,却砍了个空。   关画屏手中折扇已经划开了她的咽喉。   侍女表情惊骇,不敢置信道。   “怎么可能……你是半步金丹?!”   关画屏面无表情,取了女子神魂,直接炼化为精血。   除魔卫道?   那她就让这些宗门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魔。   ————   守牢门的小修士与阵师在陈九所说的傍晚时刻来到牢内,两人缓步往下,到达第三层门口时,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阵师神情讶异。   小修士带着他缓步而行,慢慢走入第三层。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血迹。   无处不在、腥臭刺鼻的血迹。   其次是零散的残肢断臂。   他们身子颤抖,大着胆子再往里走,于黑暗之中,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一座元婴妖物堆积的尸山血海。   陈九坐在最顶端,俯视其下。   如神明俯瞰。   他们皆是蝼蚁。 第二百六十一章 神魂至死   陈九第一日杀了第三层的所有元婴妖物。   之后又用半日时间,杀光第二层与第一层少数元婴与金丹。   正午之后,陈九便收工了,用武运将浑身血迹蒸腾干净,与那守门的小修士摆了摆手,轻笑道。   “里边妖物都死完了,你等下稍微清洗一下就行。”   小修士赶忙应答,崇敬瞧着陈九离去背影,随即转身进入牢内,骤然看去,妖物残骸与血迹无处不在,甚至天花板上还在滴血,他脑袋一蒙,怒道一句。   “草。”   这叫稍微清洗一下?   ————   陈九回家之时,已经有人在此等候。   是高坐天穹的道教天尊。   这位高瘦老者是道教敕封的第七位天尊,封号“方圆”。   瞧着听着都不像是什么威风名号,远不如什么无量、无天、无法来得响亮。   这位方圆天尊在道教记载之上也确实没有什么大功德之时,好似敕封天尊之后,他就一直驻守在了这边关城池之中,不问中土神州本脉道教之事,只管守城。   甚至中土道教修士在计算道教战力之时,会选择性的将这位方圆天尊忽略,不计入其中。   这也不怪他们,因为方圆天尊从不参与道教与学宫的两家争夺之中,甚至就连天光州宗门之事,方圆天尊都不会去管。   他只管天光州边关的三座城池。   也确实为边关付出极多。   老天师曾经对这位方圆天尊有过极高评价,说这方圆天尊若是留守于中土道观,凭借道教底蕴,更加精进修为的话,将会是整个天下前十的有力竞争者之一。   这番评价,确实极高。   毕竟如今天下前十,姚天长稳坐第一,第二的学宫至圣与第三的道教至尊其实差别极小,几乎可以并列第二。   但学宫至圣对天下的功德比道教至尊多,且论年纪学宫至圣也算道教至尊的前辈。   所以天下大修士便将学宫至圣排在道教至尊前头,大多修士也认可这个排名。   就连道教自家修士也没说啥,毕竟排第一的就是他们自家的老剑神姚天长,让给第二给学宫也没啥。   之后排名,第四至第七皆是天下至高修士,成名极早,战力极强。   这些修士便能真正达到我命由我的地步,若自己不寻死,两方天下几乎没人能斩杀他们。   就连姚天长也不行。   第八至第十,则又是学宫与道教分摊,这也是学宫与道教能镇压整个人族天下的资本所在。   在人族天下,敢与道教和学宫叫板的,只有他们自己。   万年以来,皆是如此。   方圆天尊看着陈九,先轻笑一声,伸手一招,示意陈九坐下,笑道。   “杀了这么多妖物,有何感触?”   陈九坐下,思考一会儿,回答一句。   “杀鸡一样。”   还真没啥想法。   方圆天尊回以一笑,点头道:“杀这些畜生,确实该有如此想法,毕竟当初它们杀我人族时,也是如此想的。”   “另外之所以叫你去杀这些妖物,是因为你身处人族天下,杀了妖族元婴,相当于为人族天下除外安内,杀得多了,就有天下气运庇护,俗称天佑。”   “你天赋最高,心性也好,所以这天佑的机缘我想了一下,给你最好。”   陈九皱眉,“我咋没啥感觉?”   方圆天尊笑道:“细水长流,慢慢来嘛,总不可能让你直接飞升吧?”   陈九皱眉,“不能吗?”   方圆天尊一时哑然,摆了摆手,换个话题,又笑道。   “这次学宫退出天光州,正式与道教分家的事情,想必你也知晓了,对于此时,你有什么看法?”   陈九一怔,随即坐起身子,表情严肃,开口回道。   “我认为天光州的丹顶鹤不会有爱吃竹子的大熊猫,就像山上的水,流不进山顶的洞。”   方圆天尊愣神。   这都啥跟啥啊?   他无奈摇了摇头,朝陈九回道:“你这也太晦涩难懂了。”   陈九摆手笑道:“其实我也听不懂。”   方圆天尊哑然,无奈道:“你这回答……是有自己独特见解的。”   陈九回道:“我打小就聪明。”   方圆天尊摆了摆手,身子微微前倾,小声道。   “真没什么想法?”   对于这位老剑神的徒弟,可能还会是日后道教的扛鼎之人,方圆天尊还是比较在意陈九的想法。   陈九坐直的身子垮塌下去,弓着腰,摇头道。   “没啥想法,也想不明白,我就只管打架就完事了。”   方圆天尊摇头,“只会打架,可难以改变天下呀。”   陈九点头回道:“话是这么说,可总得先武力无双,才能叫天下人听话,道教和学宫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嘛。”   方圆天尊点头,“是这个道理。”   两人对坐,沉默不语,过了半响,方圆天尊才开口笑道。   “如今学宫离去,城池之前的学宫圣人与天人也走了,守城压力骤然就大了起来,要是之后妖族又来一次举兵攻城,可不好守啊。”   这句话虽是笑着说,但其中内容可一点也让人笑不起来啊。   陈九也唏嘘一声,“是难守呀。”   之前大战就算是有学宫相助,依旧极其难守,还差点城破。   如今学宫离去,只留道教,太难说了。   只能是尽力而为,死守城内。   方圆天尊沉吟一会儿,轻声开口道。   “我今日来此,便是主要与你说这事,若以后妖族真大举攻城……”   “要是守不住了,你大可一走,不用陪我们这些老家伙一起葬身于此,你要是真死在这,就太可惜了。”   陈九轻笑道:“没事的,我死不了。”   方圆天尊摇头回道:“你所说的死不了,只是肉身与魂体不灭而已,妖族有些术法,可比你想得阴狠,最为简易的,便是篡改你神魂记忆,让你不再是如今这个陈九,也相当于你死了。”   陈九缓慢站起,注视着方圆天尊,回道。   “许多时候,我觉得我不像人,也越来越不怕死。”   “如若以后我真这样死了。”   “请让师父斩我身,拘我魂。”   “世间不该有此祸害。”   “所以永封。”   “至死。”   至神魂老死。 第二百六十二章 学宫周贤   中土学宫之中,周贤缓步走于廊道之上,长发披肩,青裙漫步,脑袋微垂,望着地下,也不知道在打量什么。   周遭路过的学宫弟子或多或少都要打量一下周贤,看看这位学宫内名气极大的师妹。   甚至有学宫弟子下了课,专门三五成群,跑来看这圣人门下的关门弟子。   周贤在学宫内的名气,在今年来越渐响亮,特别是被学宫圣人亲自点了一句“读书人”后,周贤的名气便一发不可收拾,有成为学宫年轻一辈前十的潜力。   至于学宫圣人这句“读书人”的意思,那就很耐人寻味了。   若往大了说,那真是无穷大,毕竟学宫诸多弟子、先生、君子,都是要读书的,而这位学宫圣人单单只点出周贤一人,说她是“读书人”,那么其中意象,真有些难以想象之大。   周贤也因为学宫圣人一句话,在年轻一辈之中瞬间脱颖而出,许多学宫弟子都想与她交好。   但周贤性子颇冷,不是喜欢与人打交道的类型,对于想与她交好的学宫弟子,大多时候都是不理睬。   而学宫弟子见周贤这幅高冷模样,对她更渐憧憬了,有些学宫弟子更是绞尽脑汁的来讨好周贤,试图能与周贤说上话语。   也确实说上了,周贤会礼貌性的回一个“嗯。”,然后便不理睬,若还有纠缠,那周贤就没有好脸色了。   这种性子,让学宫弟子在憧憬的同时也有些敬畏周贤。   毕竟周贤的学问在如今的学宫年轻一辈中,算得上做得极好,甚至许多老夫子都对周贤赞不绝口,夸周贤是学问上的顶尖好苗子。   周贤在学宫之中也一直独来独往,从不参与同学之间的诗词歌会,也不搭理风花雪月,简单来说,就是不合群。   廊道前端站着一位白衣公子,俊俏脸庞,手持白玉折扇,瞧着周贤缓步走来,脸上满是笑意,等着周贤走近了,他一收折扇,笑道。   “周师妹,许久不见。”   一直低头想事的周贤疑惑抬头,看清来人后,不解问道。   “白师兄,有事吗?”   名为白君野的公子哥摇头笑道:“没什么事,就是和师妹你打个招呼,顺便聊上几句。”   在白君野刚说没什么事时,周贤就直接往前走了,这些人的废话,周贤懒得听。   白君野见周贤直接走开,面色一僵,赶忙转头叫住周贤。   “周师妹,我有事想邀,且听我说一下。”   周贤止住脚步,微微转头,面无表情,眉头微微挑了一下,示意白君野快说。   白君野收了焦急神色,缓了一下,又恢复自信的表情,轻笑道。   “周师妹,此次学院有十五年一度的盛大歌会,我因苦苦找不到女伴想邀,所以这次想邀你一起参与这歌会,咱们到时候还可以互相交流一下诗词歌赋,心神俱佳。”   白君野言罢。   周贤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开口问道。   “你觉得你很幽默吗?”   白君野愣了一下,轻笑道:“这我倒是不晓得,不过与我交好的同窗都觉得我言语甚是有趣。”   周贤讥讽回道。   “滑稽。”   白君野面色一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贤又继续道:“与其想着这什么诗词歌会,不如多担心点天下百姓的衣食住行,或是妖族攻城该如何防守。”   白君野神情怔怔,微微低头,不敢直视周贤眼神。   周贤不再言语,转身走远。   学宫之中永远都不会缺这种只知道享乐的人,你与他说再多,他当时听了,转头忘了,浪费的只是自己时间。   所以只需要做好自己就够了。   周贤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且自认为做得极好。   周贤坐在屋内,难得的发起愣来,许久之后,抽出桌内很久没看的江湖演义小说,漫无目的的翻阅起来。   翻得都是曾经折叠过的片段,而这些曾经瞧着引人入胜的片段,如今看着却只觉乏味。   周贤止住了翻书,撑着脑袋,看着窗外。   蓝天、白云。   她来这学宫似乎有些年份了。   也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小姑娘了。   不知道再见面时,他能一眼认出来吗?   要是认不出来,那岂不是很尴尬?   要不先给他一点提示,再让他猜测,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他有点遗忘也正常。   可要是提示了,他还猜不出来,那不是更尴尬。   周贤想到这,赶忙摇了摇头。   不会的,他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我,到时候一见面肯定就认出来了。   门外忽起敲门声。   周贤回过神,应答一声,“进来。”   房门推开,一位面相沉稳的中年人踏进。   周贤疑惑问道:“师兄,有什么事?”   中年男子双手负后,瞧着周贤,面色严肃,沉声道。   “是大事。”   周贤听到这,表情也不禁严肃起来,更渐认真。   中年男子又道:“你不是一直觉得学宫太闷,想去边关嘛……”   他忽的一笑,“师兄这次为你争取到了去边关的机会,怎样?”   周贤一愣,这才知道中年男子刚刚都是吓她的,翻了个白眼,又赶忙问道。   “是哪个边关?”   中年男子不回答,先说道:“我知道你想去天光州那个,但是如今学宫与道教分家,天光州归道教管,我们是真去不了天光州……”   周贤眼中神色一暗。   中年男子见此,叹了口气,又道。   “所以我为你这拿了个离天光州最近的浮白州边关的名额,虽然说是最近,但也是跨州了,你若是想去的话,过两天就要开始收拾行李了。”   周贤立马点头,“去。”   中年男子笑道:“那我就给老师汇报了。”   周贤难得有笑容,回道一声。   “谢谢师兄。”   中年男子也笑道:“其实是老师的主意。”   如今周贤学问尚浅,不能外出学宫,但得了驻守边关的任务,那就自然无人再说。   到时候周贤去了边关,守上一些时日,中途要去游历一下,比如逛逛隔壁其他州,也是很合情合理的嘛。   毕竟天光州也没说不准学宫修士进去,只是要登记而已。   再说周贤本来就是天光州修士,回家看看很合理吧。   对吧? 第二百六十三章 隆冬之雪,风雨欲来   边关在近些时日防守得更渐严密了,派了许多修士驻守城墙,严防盯守。   道教天尊坐在天穹高处,与其下黄纸老头对坐,正在议事。   黄纸老头率先开口问道。   “有必要这么大阵仗嘛,妖族现在还没攻城迹象,如今城内却已是严防死守,我怕到时修士会如同惊弓之鸟,战力反倒下降。”   道教天尊摇头,解释道。   “距离上次妖族攻城已经过去三年,按平时来算,确实算短,可如今天下有大变故,道教和学宫分家,天光州就只有我们道教守着。”   “若是你,岂会放弃这次绝佳机会?   “所以我觉得妖族不管如何,都会在不久后尝试一次猛然的攻城。”   黄纸老头点头,“我也想过,只是觉得不需要消耗如此大量的人力,还是该养精蓄锐,毕竟能打过怎么都能打过,不能打过也没法,拼死而已。”   道教天尊沉吟片刻,缓声开口。   “我想过的,其实妖族若要攻城,能守住的概率……有些小,毕竟如今城内的战力比起当初,真是降了不少。”   “何况还有另外两座城池要看守,没了学宫圣人,我一个人有些分身乏术了。”   黄纸老头摆手,大大咧咧道:“怕个屁,大不了就是死在外边,我从不怕这些。”   道教天尊摇头,“是不怕呀,都不怕死,只是可惜了我人族天下啊。”   黄纸老头双手抱胸,咧嘴道:“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我就不信学宫真见死不救,再说你们道教又不是没人,天光州不就坐着两个大人物嘛。”   道教天尊点头,“我已经与老天师、姚天长都说了,到时候若城内告危,他们都会来。”   黄纸老头点头笑道:“这不就成了嘛,有这两位坐镇还怕什么?”   黄纸老头本是调侃发问,却没想到道教天尊表情严肃,回答道。   “怕妖族会史无前例的举天下而攻!”   妖族天下若要尽数攻来,莫说边关城池,整个人族天下能不能守住都是个问题。   妖族早在千年之前,战力就不输人族,只是缺少能够叫板老武帝陆神力、老剑神姚天长这样的顶尖战力。   如今妖族沉寂千年,人族苦于内斗,对妖族知之甚少,那么很难说妖族没有这种顶尖战力出世。   如此一来,人族更危。   黄纸老头神色微愣,低头摇了摇,无奈道。   “那有什么法,我也只能尽力而为罢了,大不了不要这修为、这飞剑、这条命。”   道教天尊摇头,“你已做得很好了,你也不是我道教门徒,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到时候若真守不住,你就带上陈九一起走。”   黄纸老头皱眉,“我可不带,人生本来就冗长乏味,我已经活够了,还苟活着干嘛,死了反倒轻巧,也不用看城破之后的人族辛酸事。”   道教天尊微微一笑,“你倒是想得好。”   黄纸老头点头笑道:“那可不。”   他活着千年,在城内扎根数百年,要是再走,也不知道去哪。   难不成到时候真要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四处流浪?   那还不如死在城里。   至少这片土地。   他很熟悉。   瞧着亲切,躺着舒服。   ————   今年雪来很早。   先是玲珑小雪,落得不大,带来寒意。   之后隆冬,便转为大雪,覆盖了整个城池,白茫茫的一片。   城中修士在这个冬季离去不少,都各自回了家乡,准备过了好年。   剩下修士已经每日严防死守,换班执勤。   陈九也在其中,且他要做的事比这些修士多得多。   例如现在他便要去探查这些城外的大山之处,看看有没有妖物隐藏,且每日都要去探查,基本就是早出晚归。   甚至他现在已有几日未回城内,跟着寻到的一处可疑痕迹不断追寻,到了这离城池百里远的山脉之处。   山脉绵延,空旷幽静。   是处藏匿的好地方。   陈九仔细打量了一眼,缓步踏了进去。   这山脉突然一闪,刚刚进去的陈九身影忽然不见。   山脉重归寂静。   陈九站在原地,转头看去,后面没了来路,变成了与前面一样绵延的山脉。   小天地?   陈九微微皱眉,朝着前边叫喊道。   “滚出来吧,我懒得找你。”   山脉回响,以一种诡异声色,将陈九的话语重复了一遍。   陈九眼瞳微微跳动金芒,伸手朝着面前山脉点指。   “吭。”   武运爆响,山脉尘土飞扬,瞬息被炸掉半边山头。   陈九不停,朝着面前山脉不断点指,轰隆爆响不绝于耳,山脉持续崩殂。   陈九身上金芒渐浓,恍若飞升。   山脉之中突然响起惨叫,一位瘦小老人背着箩筐从其中跑出,瞧见陈九,吓得顿时滚倒在地,箩筐中的药草掉落,老人顾不得去捡,赶忙向陈九求饶道。   “仙师饶命,仙师饶命!”   陈九单手指向他,武运覆盖包裹在老人身旁,将老人稳稳一压,直接禁锢在地面之上。   老人面色极为惊恐,涕泗横流,慌乱求饶道。   “仙师饶了我吧,仙师……”   陈九蹲下身子,打量老人,开口道。   “你倒是聪明,知道找个真老人夺舍,让我瞧不出肉体上的区别,甚至就连神魂都想象。”   老人面色惊惧,“仙师你说什么,小老儿实在不知道啊!”   陈九伸手捏住老人头颅,点头道。   “让我猜猜,你夺舍这老人用的是你七魄中的哪一魄?”   老人浑身颤抖,已是哭着求饶道:“饶了我吧,仙师,仙师!”   陈九看着老人,五指紧紧捏着,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捏碎老人头颅。   良久。   陈九松手,站起身来,面无表情道:“你滚吧。”   老人身上金光武运骤然消散,他赶忙起身,连滚带爬迅速走远。   陈九看着老人离去身影,双眼眯起。   这个妖物聪明就聪明在,他即夺舍了老者,又没完全夺舍,在老人体内还留着两魂。   是转世投胎的两魂   陈九要是强行留下老人,这妖物说不定就会拿这两魂来威胁他了。   而陈九又不想杀他,更怕自己控制不住把这算是妖物傀儡的老人杀了。   老人慌乱逃去的身影突然一顿,转向身来,朝着陈九诡异一笑,讥讽道。   “真是菩萨心肠。”   陈九眼瞳金芒一闪,单手瞬息洞穿老者头颅,从中取出两魂,回道。   “是啊,我真是心善。” 第二百六十四章   除夕风雪夜。   沧澜海颤动,城外铁骑轰隆,兵锋冷冽,数十里距离,数十万妖族大军冲锋而来!   城中修士放下碗筷,焦急前往城墙处,等着妖族冲杀至十里处时,城头修士高呼一声,起身厮杀!   城中天人爆射而出,去往天穹,斩杀位于天穹之中的妖族大妖。   周煜则位于修士大军之中,身形如鬼魅,专挑一些金丹妖族来杀,以求最大化削弱妖族的战斗力。   牛墨则与两位元婴妖族厮杀在一起,一时间分不出胜负。   与此同时,其余两座城池也有妖族铁骑冲杀。   天光州三座边关城池烽火骤然,号角长鸣。   响给整个天光州听。   天光州第一宗门浩然宗最先动身,宗门一千剑修在一位天人剑修带领下,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往边关。   浩然宗领头。   晗晗宗,不周山,太白剑宗,迎莱宗,扶摇山、江湖等,皆动。   天光州散修有五成之数立马动身,如同万川汇流,朝三座边关城池不停涌去。   远在边关百里之外的陈九听见号角之声,正在山脉之中缓步前行的身子一停,抬头望向号角之处。   他眼中金芒开始盈起,逐渐浓烈,浑身金纹蔓延,身躯缓缓浮起,滞于半空。   杀意盎然。   山脉颤动,瞬时收拢,化作一头青龟,看着陈九,讥讽笑道。   “这就不想活捉我了?”   陈九面无表情,五指成爪,瞬息不见。   青龟面色警惕,骤然转头,眼前却空无一物,头颅后突然一凉。   已被陈九死死捏住。   “吭。”   一炸!   青龟身躯倒飞而去,在半空之中被追上的陈九再次抓住头颅,其中武运暴涨。   陈九一路捏着青**颅,从天穹朝着地脉径直冲下。   如一颗金色星辰坠落。   落地。   一颤。   十里地面往内坍陷十数米。   青龟身躯虚弱,嘴角不断吐血,正想从深坑中爬起,又被陈九一脚踩住头颅。   青龟面色慌乱,赶忙道。   “等等,你不是想知道我妖族计谋吗,杀了我可就再没线索机会了。”   陈九脚上突兀燃起金光烈焰,如同烙铁一般,踩得青**颅嘎吱作响,惨叫不断。   等着青龟已经无力惨叫时,陈九才收了脚,开口问道。   “说吧。”   青龟虚弱至极,已经知道自己绝无活路,朝着陈九讥讽笑了两声,反问道。   “你真觉得我会告诉你?”   它是妖族之猛将,此次前来天光州,本就是为了妖族大军打探地势的,返回之时见了陈九,一时兴起,打算斩杀了陈九带回去领赏。   没想到这陈九真和那些妖族同胞说得一样……   同境不可敌。   青龟眼瞳如死灰,已到了垂死弥留之际,口中细声喃喃一句。   “怎会如此不可敌?”   陈九一脚踩碎了它的头颅与神魂,随后起身,刚想朝着城池赶去,身子骤停,突然转头。   那里有一处小潭寒水,寒水突然凝聚流转,化为一道透明高大人形,看着陈九,捂着嘴轻笑道。   “不好意思,被你发现了,认识一下,我叫除夕,你见过元宵了吧,我在她前边。”   陈九叹了口气,浑身金芒瞬息涨起。   除夕赶忙摆手,“别急别急,我还没说完,因为我在元宵前边,所以我是……”   陈九一拳悍来,臂膀金光灿烂,有火在燃。   却被除夕单手捏住,笑意盎然的看着陈九,继续道。   “所以我是天人。”   陈九倒飞,砸入山脉。   ————   妖族第一波攻城在五日后结束,边关城池以死伤过半修士勉强守住。   妖族就驻守在数十里外的沧澜海边上,而沧澜海之上,则被妖族以大神通开出一条浩荡天路,直通妖族天下。   相当于妖族已经越过沧澜海,与人族直面。   而边关城池便是这最后的隔阂。   道教天尊坐在城池之上,忧心忡忡的看着不远处的妖族修士,脸上满是无奈。   他倒是想去直接一掌打烂这些妖族修士,可此时天穹高处,不知道有几位妖族大妖死死盯着他的。   只要他敢有动作,这些个妖族大妖绝对会联手与他厮杀,甚至可能会有妖族大圣。   而如今道教天尊在城池之内,尚且有人族天下的气运加持,勉强能敌,若是真去沧澜海边上被妖族大圣围杀住了,几乎必死无疑。   如今妖族与人族都是默认没动作,若有稍有一点动作,例如哪位元婴修士出城,那么便会被躲藏在天穹处的妖族天人围杀。   而道教天尊必须坐镇在城内,才有守住的资本。   所以如今陈九……   只能是看他自己了,好在妖族似乎也没去搭理除夕与陈九的厮杀,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在了天光州的三处边关城池之上。   在天光州停歇的第二天。   久无战事的浮白州与黩武州突然有妖族登陆,比天光州还要众多,数百万妖族如同洪流一般冲杀而来。   沧澜海之上三条天路,连接妖族与人族三大州。   妖族竟然是同时之间攻杀人族三州!   浮白州修士在妖族攻杀而来的瞬间,几乎是举州起剑,百万剑修留下遗言,奔赴边关。   黩武州修士则更加狂野,百万武夫甚至将妖族的第一波攻城打了回去,将他们死死按在沧澜海中部,靠着妖族气运庇护,才没被彻底打退。   这就是武夫在战场之上都是作用,金丹以下,一位武夫若是舍命厮杀,能杀十位数同境修士。   金丹以上,武夫至少能同时与三位同境修士厮杀,且是胜负难分的那种。   这就是武夫的战力,也是沙场万人敌说法的由来。   天光州自妖族攻城以来的第十五日,驻守在沧澜海边关的妖族如同发疯一般,又骤然冲杀而来,且比上次更渐凶猛。   深夜之时,城池之下还是冲杀嘶吼声不断。   一位六境修士冲杀在一处北面小战场之中。   这处战场由数百修士与妖物组成,如今已是人族劣质,快要不敌这数百妖族了。   六境修士持着法宝,浑身浴血,亡命朝着身前数位妖族冲杀。   他身边不断有人族修士倒去,坠落而下,再无声响。   六境修士瞋目裂眦,怒喝一声,气血沸腾,法宝灵气膨胀,已是必死之意,朝着妖族修士撞去。   瞬息之间。   一道金光闪过。   骤停。   在场妖物头颅断裂,纷纷坠地。   六境修士不解,茫然抬头。   只见黑夜风雪中,有一位衣衫破烂,浑身鲜血的男子站立。   ———— 第二百六十五章 燃道合月   今日守城,以人族小优获胜,勉强击退妖族大军。   其中半途加入的陈九在战场之中最为突出,一人在战场之上横行杀戮,妖族金丹与元婴都不敢拦,去之即死。   而妖族因为算漏,并未准备阻挡陈九的天人大妖,所以短短半个时辰,陈九就杀了十余妖族金丹与元婴,妖族无奈之下,只能退兵,等着重整旗鼓再来。   虽是勉强获胜,但人族也不好受,守城修士本就不多,如今又牺牲不少金丹,这些算是中流砥柱的修士死了,人族这便的气运优势也就渐弱,守起城来,是越来越难。   等着下次妖族找齐天人,再来攻城时,就远远没这没好守了。   到时候呀,城里不死两个天人,恐怕是很难收场的。   道教天尊望着那妖族所铸,横跨整个沧澜海的天路,低叹一声。   怎么就被这些畜生堵着家门口打呢?   我人族真势弱到了这个地步?   道教天尊越想越难受,总觉得有些愧对将人族天下打回来的先祖们了。   他朝着明月一叹。   好在此时明月还是人族明月,就是不晓得百年以后,会不会变成妖族月?   他实在不愿意。   于是道教天尊缓缓起身,抖落肩上月光,须发皆白,朝前踏步,直去天穹,以身换月。   今夜月光极亮,只照人族。   道教天尊燃道,合月,极涨人族气运。   天光州万万修士此时同抬头,共望月,伸一手接过洒落月光,朝天际月低头。   今夜深时,若往整个天光州向下望去,便能看见一颗颗带着月光的白色光点渐渐汇聚在一起,奔流入关。   道教天尊神魂站在月上,笑着看向整个天光州,片刻后,这位年岁极大的老者,朝着天光州深深鞠躬。   敬天下修士!   陈九靠着城墙之上,换了身衣物,看着头上月,与身旁周煜轻笑道。   “真是难为老头了。”   周煜感叹一声,“老先生有大义,实在为之动容。”   陈九双手抱胸,点头道:“是啊,虽然总得有个带头的,可也没规定就得是他啊。”   周煜摇了摇头,“话是这么说,可也只有老先生有这资格了。”   天光州三处关外城池,也就道教天尊有这个本事燃道合月,大涨人族气运。   其他修士没资格,更没本事。   陈九看了良久,最终叹了一口气,实在是笑不出来了。   毕竟是悲剧,假笑也难。   周煜轻轻拍了拍他肩头,安慰道:“只要守住城池,老先生就算是得偿所愿了。”   陈九点头,沉默不语。   若是守不住呢?   他不敢想。   黄纸老头站在天际,端着酒壶,饮了一大口酒,然后将酒壶随手丢下,擦了擦嘴,缓缓抽出腰间唢呐。   体修傅海蹲在城墙昏暗处,面容略微憔悴,呼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双眼死死盯着妖族所在。   天人修士皆起身。   陈九转头。   大风来。   他发丝凌乱,衣衫飞舞,猎猎作响。   远处晨曦划破黑夜。   有妖族嘶吼声响起。   一道金光人影冲出城池,撞入地面,先行挡路!   ————   妖族攻杀三州,其中以天光州最为艰难,修士偏弱,物资匮乏,驻守天光州的方圆天尊无奈之下,燃道合月,点亮人族气运,以此抵抗妖族。   而作为代价,方圆天尊只留神魂余念,寿元满打满算,最多不过百年,算是修士口中的“弥留之际”了。   浮白州则比天光州好守太多,一来浮白州地势险要,深涧四起,实属坑杀妖族之利器,二来浮白州百万修士齐心,其中剑修过万,守在边关之处,便是万剑齐发,只需一轮飞剑,便能斩下一万妖族头颅。   且浮白州天人剑修杀力更大,能稳稳压制住同境天人大妖,游刃有余,不露疲态,从整个浮白州战场来看,甚至有小压妖族一头的架势。   黩武州则是三州之中最好守的,原因简单,实在是百万体修太猛了,一直都是压着妖族在打,甚至有天人体修直接放出豪言,要从妖族的天路之上打过去,占妖族一州。   黩武州战力这么强,妖族起先也是想到的,为此特地还动用了几位妖族不出世的真正大妖,以此来制衡黩武州。   可没想到黩武州坐镇了一位他们都不愿面对的人物。   姚天长。   于是妖族准备的那几位不出世的大妖,都被姚天长一人一剑堵着砍。   一时之间,黩武州士气大涨。   妖族对于姚天长出现在黩武州是有些意外的,但同时也格外欣喜,因为他们本来就没打算打下浮白州和黩武州。   之所以要打,不过是为了拖住这两州修士,让他们能够更专心的打下最弱的天光州而已。   如今姚天长离开天光州,更是随了妖族的心意。   例如方圆天尊都燃道合月了,就是天光州大势渐去的证明。   之后妖族只需要不断攻城,慢慢磨垮天光州就行。   区区一个天光州,怎能挡住整个妖族天下?   莫说天光州,人族天下都未必能行。   如今妖族底蕴深厚,此次攻城远未展现实力,在妖族往内的大州之中,还有许多听了妖族诸圣号召的大妖前来,等到时妖族天人齐聚,骤起攻城,便是天光州边关崩溃之时。   到时候人族如何能挡?   仅靠一个姚天长?   痴人说梦而已。   妖族沉寂万年,族内万众一心,培育天人数千,再加上远古大妖坐镇,与妖族诸圣连手,一举齐下,天光州是势在必得!   甚至妖族所图更多,不仅要打下天光州,还要在百年内攻下剑修云集打得浮白州与物资丰盛的揽胜州。   到时候便能呈犄角之势,围攻人族之本的中土神州,再继续耗上个几千年,未尝不能拿下这中土神州?   之后人族覆灭,只留愿意臣服妖族的修士,便是实现妖族的大一统,一举回到曾经妖族统治整个天下的辉煌时代。   在此之前。   得先杀一人。   天下剑修第一,姚天长。   此为必杀,不可留,否则隐患无穷。   ————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天人两大妖   陈九坠入妖族大军的瞬间,便被两位隐藏在妖族大军之中的天人大妖围杀。   天人大妖出手之时极为狠辣,半点不留力,还占了个天时地利的便宜,连手之下,硬是将陈九打得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砸碎大地,犁出沟壑。   只是两位大妖再想追击时,却发现本该坠倒在沟壑末端的陈九消失不见了,他们提起心神,半点不敢怠慢。   这陈九瞧着是一个元婴体修,但战力绝对远远不止原因,甚至有大妖推测这陈九是从天人跌境至元婴,或者是用了人族秘法,将天人修为隐藏在元婴。   反正将这陈九当做一位天人看就对了。   毕竟重伤逃回妖族的除夕就是输给了此人。   如今妖族两位大妖共同围杀陈九,也算给足了陈九面子。   战场之上,在陈九带头之后,瞬息全动。   天人修士汇聚于天际,捉对厮杀。   道教天尊以神魂施展一气化三清的术法,横跨千里,同时护住天光州三座城池,燃起人族气运。   两位天人大妖还在寻找陈九身影,其中一位大妖眼瞳突然一闪。   一手突兀抓住它头颅,还未发力,另外一只大妖瞳孔一冷,瞬息之间从腰间抽出一柄细剑。   剑光一闪。   陈九伸手阻挡,被斩落数十里,还未站稳,眼前又是一抹剑光闪来。   陈九眼瞳金芒闪耀,手上金光几乎璀璨如日,丝毫不惧,朝着眼前剑光径直压去。   他双指按住剑光与飞剑,胸前金芒突然寸寸碎裂,其上印有一道猩红雷霆。   穿心雷!   陈九身躯从内至外骤然炸响,嘴角鲜血淋漓,浑身卸力,手指一松,又被迎面而来的一道剑光斩中,身躯瞬间如同破布废锦倒飞一旁。   陈九在地上艰难挣扎片刻,颤颤巍巍坐起,嘴角止不住的溢出鲜血。   两位大妖收了飞剑与手中雷霆,落位陈九身前,并未动作,直直看着他,开口道。   “不少与你交手归来的妖族修士都说你有一种死而复生的术法,像我妖族神凰之法,又比神凰复生来得还霸道。”   另一位大妖沉吟片刻,继续道。   “我们是不信的。”   所以它伸手掏穿了陈九头颅,搅了个稀巴烂,然后两位天人大妖凝起术法,谨慎侯在一旁。   片刻。   陈九头颅毫无征兆突然凝聚完全,身躯闪耀刺眼金芒,骤然站起,还未动作。   迎面就是携着猩红雷霆的一剑。   陈九以手挡剑,咬牙退去数千米,脚下划出一道沟壑。   持剑大妖忽然一晃剑身,发出“锵”的一声。   陈九挡剑的臂膀骤然破碎,消散如烟,他轻哼一声,眼瞳突然眯起。   破碎臂膀的烟尘之上有细若蚊蝇的雷霆之色。   层层炸响。   从复生至倒地,只要了三十息。   陈九半死不活,身如残布,血肉模糊,跪坐在烟尘坑洞之中。   两位大妖现身在坑洞边上,继而开口道。   “你天赋确实不错,只是面对我们,太过为难你这元婴了,且我还是一位剑修。”   哪有元婴能打两位天人的说法,这陈九能败除夕,已经是骇人听闻了,若还能败退他们二人,那妖族就得将首杀姚天长的计划转到这陈九身上来了。   掌心握雷霆的大妖看着血肉模糊,不断颤抖身躯想要动弹的陈九,摇了摇头,忽得感叹一声。   “天赋再好,在这双方天下的大战之中,也不过是一个被随手碾碎的石子罢了。”   其实又何况是这陈九呢,它们两位瞧着光鲜亮丽的天人大妖,也是一样的,说不定以后便被哪位人族大能像屠野狗一般突然斩了。   它们本来隐于山林,不问双方天下的事情,久未出世,可这次是大势所趋,避无可避。   且它们生于妖族天地,承了妖族天下的情,必须偿还,哪怕以死。   两位天人大妖再看了陈九一眼,随手朝他施展了一道束缚身形的法术,然后不再停留,转身离去,打算投入天际的天人战场之中。   陈九如囚徒,血肉模糊跪坐在满天黄沙烟海之中,身躯之上有微弱金光闪烁,却又很快被突兀浮现的阵法覆盖。   他将浑身残余力量汇聚在一指上,用这一指朝着身前轻轻一点,嘴角低声念道。   “吭。”   远方道教星辰似有感应。   借星辰之力,骤然炸响!   两位天人大妖正去天穹途中,身形忽然一停。   它们面前站着浑身金光极为璀璨的陈九,且其双眼深邃,瞳孔淡蓝,形似天上星辰。   手持掌心雷的天人大妖沉声道。   “道教小天师?”   剑修大妖轻微点头,算是同意。   没想到两人还能在此遇见一位道教小天师。   雷霆大妖来了些许兴趣,没有先动手,开口问道。   “道教对你这般看重,还能让你先来送死,实在古怪,难不成真以为你有这不死的神通就算无敌了?”   陈九未做回答,伸手在眼前,竖起手掌,五指依次垂下。   他身后突然闪耀淡蓝星辰,在寰宇之中流转,星辰其下,是百江争流,汇入远海。   剑修大妖眉头皱起。   雷霆大妖惊诧,开口道:“武道大成?”   陈九五指握紧成拳,其上金光武运璀璨,连带星辰之力,身影爆响一声,瞬息不见。   两位天人大妖诧异,神识溢出寻找。   雷霆大妖忽然一滞。   眼前一拳。   方圆十里内灵气震颤崩碎,云层坠落。   雷霆大妖倒飞至沧澜海之中,荡起大浪。   剑修大妖瞬息出剑,极为狠辣,将陈九一同斩落至沧澜海之中。   海面平静,有风过,起细浪。   陈九先从海中冲出,面色凝重的看着那剑修大妖。   剑修大妖神色自若,收了手中剑,此刻似乎丝毫不急。   远处坠落雷霆大妖的海面突然暴起波涛,水面上阵阵雷霆滚动,其中渐渐有身影浮现。   天雷附体,半龙之身。   雷霆大妖看向陈九,沉吟道:“我是神龙种,此乃半真身。”   陈九伸手朝着胸腔一敲,打出“铿锵”钢铁之声,高声道。   “管你什么种,来!”   雷龙大妖点头,天地一顿,之间雷霆忽得凝于一点。   如天地长矛。   一闪。   贯穿陈九胸膛。 第二百六十七章 星汉灿烂   陈九被钉在地上,鲜血顺着雷霆长矛不断流下。   两位大妖直视着他,没有动手。   陈九口中不断溢血,艰难的抽出胸腔雷霆长矛,丢在一旁。   他胸前鲜血洞口极快恢复,完好如初。   陈九就算又死了一次。   雷霆大妖凝视看着陈九,点头开口道。   “你这天赋确实极为难得,生在人族,是我妖族之不辛,若你为妖族,千年后定是妖帝。”   陈九擦拭嘴角鲜血,皱眉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打就来。”   剑修大妖双手抱胸,一时间没有出剑之意,转而继续道。   “你知道打不过我们的,再战下去也不过是继续死而复生而已,且我们的任务也只是围杀你,当下杀也杀了,不如停下聊几句。”   雷霆大妖不等陈九同意,又接着问道。   “人族真舍得让你一个人上战场,你身后就没躲着什么大能护你周全?”   陈九皱眉,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两位大妖,又不能让它们去参与天际的天人战场,抱着能拖一会是一会儿的想法,当下便开口回道。   “我身后有人的话,你们不早死了?”   雷霆大妖点头,赞同道:“也是。”   剑修大妖又问道:“人族大能们就不怕你被我们擒拿回妖族?”   陈九答道:“真要被擒,也只能怪我本事不行。”   雷霆大妖点头赞同,“这是实话,若是本事够,又怎会被擒。”   剑修大妖接话,“可你现在本事确实不行。”   至少在它们面前不行。   陈九捏拳,身躯金灿。   剑修大妖瞬息拔剑,携雷霆而来。   再无话语,持剑斩杀。   陈九以拳挡剑。   却只挡住了雷霆,未挡住飞剑。   这剑斩过了拳头,切开了头颅。   剑修大妖收剑,开口。   “十境巅峰剑修,走马。”   ————   天光州边关被分割成数座小战场,天人在天穹,元婴与金丹则在城池附近。   陈九与两位天人大妖最为古怪,一路厮杀至远山处,已经离开边关城池地界,隐隐靠近沧澜海边缘。   总得看来,陈九还是挨打的那个,衣衫早已破碎不堪,不知道复活几次了。   两位大妖现出一半真身,战力比除夕高了不是一点半点,几乎算是一路追杀至陈九至边关的。   它们也想明白了,不去参与这边关战事,先把这陈九擒住,捉回妖族再说。   抱着如此打算,大妖出手之际便尽量留有余力,不想直接斩杀这陈九,让他直接复活。   可两位大妖也是没想到陈九只要伤势过重,便自行了结,复活再打。   这也是他们能厮杀这么久的原因所在。   而两位天人大妖是越厮杀越惊骇,这陈九的重生之法是真蛮横霸道啊,完全没有任何禁忌,只要身死,立刻复生至全盛时。   这种复生之术,妖族神凰好像确实比不了。   如此一来,两位大妖擒陈九之心越烈,不论如何,都不能让这陈九继续成长下去,不然极有可能就又是一个姚天长。   陈九瞧出两位天人大妖想法,出手之时极为小心,伤势一重便自断心脉,硬是用命堆着拖住这两大妖。   城池之前的正面战场,人族修士则满是劣势,几乎被妖族大军堵着城池打了,如今只靠城池大阵勉强守住。   妖族的攻城技更是不断,且极为霸道,由远在沧澜海处的十三境大妖出手,牵引整个天地气运,用妖族大军的性命为引,削弱人族气运,到时候此消彼长,人族唯一算作胜算的气运也不值一提。   如今就是慢慢磨,一点一点,磨杀人族就够了。   半月之后,妖族攻城之势渐渐退去,人族修士退回城池,疲惫不堪,匆匆治疗伤势之后,便在城墙上歇息。   林桃治疗好修士后,便守在城池顶端,朝着城池之外极目远眺,神色满是担忧。   毛驴也随着林桃停留在城池之上,不断朝着周围修士打探陈九的消息。   这些修士大多摇头,其中个别见着过陈九,也是几日前的事情了。   如此一来,林桃与毛驴更渐担忧了,甚至想要出城去找。   好在陈九在战事结束的第三日回来了。   随着黄沙大风而归。   城头修士见着黄沙大风里突然出现的身形,吓了一跳,刚想出手,就瞧见了露出来的陈九模样,修士们赶忙停手,面色欣喜。   陈九快步走到城墙之下,笑着朝之上修士招了招手,神色之间并无疲态。   城头修士精神振奋,朝着陈九挥手大笑。   “九爷,咋得这么晚才回来啊。”   “九哥,这次杀了几个妖?”   “……”   陈九咧嘴笑道:“辈分乱了。”   城头修士回以一笑,不在意道:“没事,多”   陈九缓步进了城,与林桃、毛驴笑着聊了几句,便转身回家去了。   等着进了屋内,到了无人处,陈九才呼出一口浊气,缓缓坐下。   实在是身心劳累了。   陈九在关外与那两位天人大妖厮杀半月,也死了半月,神魂恍惚之间,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死是活了。   甚至有时感觉自己就那样死了也好。   可终究是不行,所以陈九每次都会爬起,竭力再战。   陈九揉了揉脑袋,自嘲道。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比起那些永远消逝在边关的修士,他要好太多了。   陈九拍了拍脸庞,躺在床上,本不用休息的他,今日睡了很久。   等着再起之时,外边天色已经昏暗无光。   陈九安静坐在屋内,整理一下衣衫,缓步开门,兜兜转转走至城头,抬头看去,满是疮痍景色。   城头歇息的修士大多朝着陈九点头问好,陈九回以一笑,闲聊两句,便继续走远。   极远处的海岸之上,以陈九的瞳力极目远眺,依稀能瞧见妖族的灯火通明,似乎半点没有被先前的大战所影响。   陈九微微叹了一口气,双手抱胸,靠在昏暗墙角处,敲了敲脑袋。   好像确实有些不是对手啊。   他忽然转头。   城池往后,有亮光四起,零零散散,汇聚一堂,涌入城中。   皆是修士!   星汉灿烂。 第二百六十八章 矛盾调解员—陈九   此行来边关之修士,共一万两千余人,为首批,由五位天人修士领头,入驻城内。   一万两千余修士间,散修与门派修士呈现三七划分,五位天人修士中,则只有一人是散修,号称孤阳居士,使得一手好火法,隐居山林数百年,得知边关战事吃紧后,便迅速从天光州最南处而来。   其余四位门派天人,则分别来自浩然宗、不周山、晗晗宗与扶摇山。   其余大门派,则没派天人前来,也不怪他们,因为这些大宗门派里大多只有一两位天人,若真是派一位天人前来,那就相当于自断一臂,甚至有跌出大门派的风险。   可若边关守不住,之后殃及的也是天光州众宗门,到时候他们这些天人也得出来亲自守城,甚至比如今来边关更难守。   这些问题,天光州大宗门都想过,可也是着实舍不得让一位作为宗门大担当的天人修士上那危机四伏的战场去。   不过作为弥补,这些宗门也派出了宗内许多元婴与金丹,且若边关以后真撑不住了,他们宗内天人修士肯定也是要去的。   而那些一点力也不出的宗门,不是心存侥幸,便是心中极坏。   心存侥幸的,就想着边关战事应该不算太严重,能挡得住。   心中极坏的,就是天光州如何与他无关,大不了就是从新易主,由现在的道教主张变成妖族主张,反正也没差。   这种宗门,便最可恶,极有可能会在天光州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往自家人身上捅刀子,以此讨好妖族。   所以道教此次对支援边关的修士全部做了记录,哪个宗门来得最多,哪个没来,都是记录在册的。   到时候没去边关的宗门,道教天师会亲自上门询问,讨个说法。   如今来的这一万两千余修士,安置好后,将其分为六批,由城内最为熟悉战斗的六位天人带领,分别驻守三处城门。   分工明确之后,便让这些修士随意安排,先熟悉城内环境。   城中一下来了这么多修士,难得热闹,一扫之前城内的低垂沮丧之气,夜晚之时,还有歌舞声起。   人一多,话也杂,大多时候都要谈及城内战力如何。   首当其冲的,肯定是那几位天穹之上数得上号的天人。   不过在这之天人修士的最后,城内修士又多加了一人,说其简直就像个战神,名曰陈九。   一提起陈九,这些个外来修士也有印象,不就是前些年的天光州甲子辈第一嘛,据说武道天赋极高,有同境无敌的称号。   不过这陈九当时似乎只是个金丹修士,如今怎么能和天人并排,怎么想也不对啊,难不成不是一个人?   对于这些问题,城内修士大多会皱起眉头,回道。   “陈九可没到天人,现在好像是元婴境界,不过他那战力太强了,即使不是天人,也差不了多少了,所以现在城内数天人修士时,都要把陈九算上。”   这些话语在城内修士看来是司空见惯,可外来修士听了就惊为天人了。   元婴修为的天人战力?   好家伙,江湖演义上的小说志异也不敢这么写吧。   外来修士不信,城内修士也难得和他们再解释,只说叫他们自己等着看,等到了妖族攻城时,自会见着。   外来修士入住城内这几天,也有矛盾,大多是两家原本就有恩怨的宗门在城内吵闹,一个不好,还得打一架。   城中修士自然不能坐视不管,见着了立马就会去劝架,实在不行,就会通知元婴大修士前来调解。   可这些外来修士别的不说,心气那是极高,城内的元婴修士来了都有些劝不住,非得自家宗门的长辈才行。   但是两家长辈都有些各自偏向,皆是有理,一时间也不好解决。   此时就得请天人。   天穹之上的天人事多,没空,所以城内修士脑子一转,把最闲的陈九叫了过来。   陈九没办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过来了,对于这事,他之前劝解道教弟子是做过的,还算擅长。   且本着大家都是天光州前来守城的修士,陈九笑脸盈盈的劝道两句,大多宗门也给他这个天光州年轻一辈第一的面子,各自散去。   但也不是次次都这么好使,有次去劝阻,便有修士问他一句。   “我乃不周山长老,此次前来皆是真传弟子,这小宗门敢于我们起争执,你们城池不处罚他们,如何能服众?”   陈九摆手笑道:“没有的事,在这边关城内,修士平等,没有大小一说。”   一旁名为芍焰门的修士皆点头,“对,我们都是来守这边关城池,凭什么你要大一头,还非得要我们让出房屋给你?”   不周山长老眯眼,恨恨的看了眼芍焰门修士,又转向陈九,反问道。   “修士平等?我不周山出了三位元婴,一位天人,既然要平等,为何不让这小宗门也出一位天人?”   芍焰门修士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陈九摇头道:“他们宗门里没有天人,如何能出,你们不周山这次确实出了大力气,我在此感谢各位,且若需要,我以后愿意亲自上门道谢,但如今还在边关,就得拜托各位按照边关的规矩来。”   不周山长老眉头一皱,不屑一顾道:“你的登门道谢值什么?莫不是受了城中几句吹捧,便真觉得自己是天人修士了,开始飘飘欲仙了。”   陈九饶了绕脑袋,实在苦恼,如今外来修士太多,已经不单单是靠打就能解决问题的了,且若是打了这不周山修士,兴许会让城内更渐人心惶惶。   陈九歪了歪脑袋,仔细思索一下,眼前一亮,继续道。   “玉霖是你们不周山修士吧,我与她是老朋友了,可否卖我个面子?”   不周山长老皱眉,“玉霖是与你同时参加天光州甲子会战的,与你认识也正常,可你们真是老朋友?”   陈九拍了拍胸脯,答道:“我两属于是铁汁了。”   不周山长老皱眉,“什么意思?”   陈九答道:“过命的交情。”   不周山长老疑惑,“当真?”   “当真!”   “好!”   不周山长老大手一挥,“既然如此,我就给你这个面子。”   他带着不周山修士转身走远。   陈九感叹一声。   他之前确实是在天光州甲子会战中打死过玉霖的。   属实是过命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就这,我怎么输啊?   陈九坐在城墙之上,抓着脑袋,觉得有些头疼。   城池之中修士渐多,好是好,但也有一点坏处,那就是实在吵闹,隔三差五便有修士起矛盾,然后又有城中修士赶忙跑来叫他。   陈九不去还不行,毕竟其他人难以服众,天穹的天人修士又事务繁忙,腾不出心思,只能是陈九亲自前来。   许多时候,陈九调解之时还会遇见熟人,往往是之前有矛盾的两家宗门,又起了矛盾,甚至有时候能有三、四家宗门同时吵闹。   遇见这种事,陈九也真是无奈,一杯茶、一摇椅,搁那一坐便能调解一整天。   且一天之内还调解不完,只是天色晚了,几家宗门暂时休战,约定明日再来。   遇见这种情况,陈九是真无奈啊。   总不可能真一拳打过去吧?   那这样就不晓得要寒多少外来修士的心,至于将这些修士赶出城内,那更是不可能。   这些麻烦事,城中天人大多不愿插手,黄纸老头还笑着对陈九说过。   “处理这些修士之间的矛盾,也算是锻炼你的心性,省得你一言不合就想大打出手。”   陈九翻了个白眼,“合着我之前是城中恶少了?”   黄纸老头笑着点头,“差不多,不过算不上恶少,地痞还差不多。”   陈九咧嘴回道:“我要是地痞就专打你这些老头,养老金都给你们偷了。”   黄纸老头用手比划一下,笑道:“尽管来,我给你打折叠咯。”   陈九摆手,觉得没意思,不想搭理黄纸老头,转身走远。   其实黄纸老头也没说错,这些修士之间的矛盾纠纷,确实挺锻炼陈九的心性,还锻炼其分辨善恶,处理事情的能力。   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用神人参与调解。   不然就直接绝杀了。   城中矛盾虽多,但也没持续几日,因为众修士都有一个最大的麻烦——城外妖族。   众修士没等多久。   妖族半月之后又气势汹汹的前来攻城,几十万妖族大军,呈黑云压城之势,震得地势颤抖。   城中修士齐上阵,驻守城头,首次参与战争的修士大多神情震撼,默默咽下一口唾沫,支支吾吾一句。   “这妖族也……太……多了些吧?”   他们实在没想到能有这么多妖族大军,怪不得就连边关都得像天光州修士求助。   城内老修士对于这种场面司空见惯,摆手随意道。   “没事,这些妖族大军都是些纸老虎,我一个人便能杀十几个,境界战力弱得很。”   外来修士神色疑惑,“此话当真,不是说妖族体魄强健,一般来讲都会比同境修士更强的吗?”   城内修士将手一摆,“我还能骗你不成。”   外来修士面色狐疑。   城内修士将手一指,继续道:“那人看到没,认识吧?”   外来修士点头,“陈九呀,怎么呢?”   城内修士解释道:“陈九是元婴境界,你晓得吧?”   外来修士疑惑回道:“晓得,然后呢?”   城内修士点头道。   “那你瞧好。”   妖族大军离城池十里时,城池最高处的陈九在众目睽睽之下,犹如一发利箭,由城池而去,直接冲散整个妖族大军。   待到众人反应过来时,陈九手上已经抓住一个妖族元婴的头颅,稍稍用力,便让这妖族元婴神魂破碎。   几乎同时,妖族大军之中有十余妖物同时起身出手,围杀陈九。   皆是元婴。   陈九身子一弯,青衫荡起,武运在青衫下浓郁,眼瞳忽得一转,便瞬间全是金芒。   只见金光一闪,陈九没了去向。   十余元婴妖物术法落地,众人定睛看去,其中一位元婴妖物竟然没了项上头颅!   陈九已在不远处,单手提着妖物头颅,金光弥漫,武运通神。   城内修士用手肘碰了碰旁边外来修士,笑道。   “你看,我没说错吧。”   外来修士神色呆滞,指着陈九疑惑道。   “你们都是这个水平?”   城内修士双手抱胸,打着哈哈笑道。   “稍差一点。”   转眼之间,陈九又斩一位元婴妖物,在整个妖族大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城外修士大多看得神情恍惚,似乎和印象中那个每日笑嘻嘻调解矛盾的陈九一点都不相符。   至于那些没给陈九好脸色看的修士心中就更渐苦涩了。   没人说这陈九这么能打啊,杀同境妖物跟杀鸡一样。   眼见陈九又要杀另一位元婴妖物了,沧澜海之处突然有一剑而来,直取陈九胸膛,将他刺出千米,划出沟壑。   众修士神情惊骇。   有妖族天人剑仙出手!   妖族大军上空,已浮现一只蛟龙种大妖,而那柄刺向陈九的飞剑已经回到它身旁。   剑尖带血。   滴答。   陈九稳住身形,站直身子,将手一甩,手掌之上鲜血一洒,浸入地面,随后陈九抬头,朝着剑修大妖笑道。   “走马,你这一剑怎么不直接刺死我啊?”   名为走马的剑修大妖面无表情,回道。   “没必要,反正你也死不了,拖住你就够了。”   陈九眼瞳金芒飘摇,手上伤口极快愈合,咧嘴笑道。   “你还真觉得刺得死我啊?”   走马双手负后,悬挂的飞剑突然调头,剑尖朝向陈九,语气平淡道。   “有何不可?”   陈九金身瞬起,犹如金刚之身,一敲胸腔,哐当作响,狂笑道。   “朝这来!”   城中修士看得士气骤起,心神激荡。   陈九元婴境界便敢如此叫板天人剑修大妖,实在霸气!   走马负后的双手伸出一只,双手并起,朝着陈九所在一挥、一指,回道。   “如你所愿。”   那柄飞剑瞬间凌厉、颤鸣、斗转,剑尖死死指向陈九胸膛。   走马再接一句。   “剑名观花。”   飞剑已去。   走马观花间,便刺上陈九胸膛,洞穿金刚神人之躯,挑起血花。   飞剑还欲再进时,被瞬间反应过来陈九捏住,巨大冲力直接将陈九带退十里,撞入城池之前,烟尘四起。   城内修士面色焦急,担忧的看着陈九所在。   这飞剑实在太快,他们甚至都没反应过来陈九何时中剑。   飞剑“观花”从烟尘中浮现,瞬息间悬挂回走马身旁。   烟尘消散。   陈九站在城池底下,鲜血淋漓,金光不减。   他缓缓抬头,双拳之上突然燃起灼热火光,随即燃尽全身,整个人似一把刚出鞘的凌厉飞剑,朝着走马伸手笑道。   “就这,我怎么输啊?” 第二百七十章 请神   走马看着陈九,眼神微眯,略微沉思。   那柄名为“观花”的飞剑有些颤鸣,剑尖鲜血在飞剑颤鸣之下有些沸腾。   走马在想。   好像这陈九和上次相比又有些许进步,虽然走马不愿相信,但这陈九在之前与它们厮杀时,便露出蹊跷。   似乎这陈九每死一次,再复活时,就会更强一点。   且是最为纯粹的技巧上增强。   有时候走马都会疑惑,自己与这陈九厮杀,到底算不算给这陈九喂招?   或许这就是人族大能放任陈九来这边关的原因。   但仔细一想,也不可能,若说喂招,人族之中能给陈九喂招的天人不在少数,不必非得上战场来。   走马心中疑惑渐多,但有一点不疑惑,那就是这陈九确实在变强,从最初的勉强企及天人的战力,到现在能与它这种天人中的佼佼者叫板两下。   陈九将双手伸出,朝着走马一摊,脑袋歪起,咧嘴笑问道。   “怎么不来了?”   走马心思回归,看向陈九,负后双手尽数而出,在胸前恰出一个剑诀,回道。   “起剑。”   这是一场问剑。   名为“观花”的飞剑高鸣两声,喜悦至极,剑尖死死盯着陈九,其上还有陈九的胸口鲜血。   陈九伸出一臂。   握拳。   大喝一声。   “来!”   烈焰暴涨。   走马点头,双手剑诀一换,指向陈九,轻声道。   “去。”   飞剑“观花”低鸣斗转,整个剑身在虚空之中疯狂扭转,引来天地灵气。   随后一顿。   “咻!”   飞剑不见。   陈九瞳孔张到极大,其中有火在烧,有血在燃,他这一眼,看破虚空。   然后一拳。   与刺破虚空而来的飞剑硬悍在一起,灵气内压聚集在一点。   反应过来的众修士神情骇然,甚至有些修士身躯都止不住得颤抖。   天人剑修的飞剑杀意,实在骇然!   但陈九就偏偏挡住了。   飞剑“观花”扔在朝着陈九不断钻去,陈九一拳悍在飞剑之上,不曾后退半点。   走马手中剑诀翻转,引天地灵气前来,汇聚在剑上,便又是一股巨大冲力。   陈九死死咬牙,拳上已经被飞剑钻烂,其内拳骨寸寸碎裂,浓烈武运护住拳骨,还在不断抵挡。   飞剑厉鸣,似乎极不耐烦,力度暴涨,直接刺毁陈九整个拳头,沿着手臂就要朝胸膛刺去。   陈九牙齿被咬得碎裂,七窍流血,大骂一声。   “艹你吗的。”   他体内那枚灯芯在此刻骤然,火焰从内到外,先灼烧陈九肺腑,再往外走。   陈九借着这股灯芯之火,那碎拳的臂膀直接爆燃,一瞬之间化为灰烬,只留一道火焰烧得飞剑悲鸣!   走马面色惊诧,意外一声。   “仙剑?”   “观花”已受不了陈九的火焰灼烧,悲鸣之后迅速而回,悬挂在走马身后,不敢露头。   陈九站在原地,沉默不语,鲜血淋漓,浑身骤然的火焰已经熄灭,整个人如风中残烛,瞧着脆弱不堪。   城中外来修士不忍再看,颇为悲怆,有些修士已经开始焦急大喊。   “天人修士呢,怎么不去救一下?”   城内修士虽然也担心,但面色淡定,对城外修士摆手道。   “没事的,等下你瞧好了,让你知道为啥陈九能叫战神。”   外来修士担忧疑惑,“这真的没事吗?”   城内修士点头。   “你且看陈九装逼。”   走马微微皱眉,开口道。   “你果然还有底牌,你身上的这焰火品质太高,甚至能融我飞剑,且你身上还有剑意,虽猜不到品阶,但肯定不简单。”   陈九艰难抬头,嘴中不断咳出滚烫鲜血,朝着走马回道。   “何必想这么多,你来试试不就明白了。”   走马摇头,表情难得有些无奈,回道。   “我可不像你一样可以无限重来,没必要冒着飞剑熔炼破损的风险来出剑,况且你也赢不了我。”   陈九缓缓站起,将欲咳出的鲜血咽下,本想又伸手,但左手已断,便伸右手,艰难笑道。   “且问,我怎么输?”   走马用手揉了揉眼帘,无奈道。   “从战场局面上来说,你不仅没输,还赢了些。”   毕竟陈九一个勉强企及天人战力的元婴修士能拖住他这天人剑修,实在是赚了。   陈九身躯此时已经难以支撑了,便干脆倒地坐下,朝着走马吐血笑道。   “你也可以试试,看看我们两个谁杀得快。”   他这元婴体修,未必就没走马这天人剑修杀得快。   走马摇头,“不用比,也比不了,另外,接下来就不是我来拖住你了。”   陈九面色一凝。   走马继续道:“妖族大能认为你不配让我出手,又让妖族另外一位天人来拖住你,实力应该比你高一点,你们可以慢慢厮杀。”   走马说完这句话,便御剑直去天穹,参与那天人修士之间的战场去了。   陈九眼神一凝。   原先走马的位置出现了一件黑袍。   黑袍就在空中飘摇,其中景象异常黑暗,似虚空所在,吞噬周围灵气。   黑袍突然嗤笑一声。   “区区元婴人族,仗着有个不死的神通,便敢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在这叫板我妖族天人,不知死活。”   陈九刚想回话。   黑袍之中突兀射来一道虚无光线,腐蚀虚空,彻底洞穿陈九胸膛。   黑袍讥笑道。   “来,复活个给我看看?”   陈九身躯缓缓倒地。   黑袍身旁突起大阵,其后数十道虚无之光凝起,细长锋利,刺痛虚空,犹如一柄柄长矛。   这个阵法黑袍妖物布置许久,还用了妖族一位高境天人大妖给它的阵眼,就是为了在之后无限瞬杀这陈九。   什么元婴企及天人?   不过是异想天开的虚妄之言罢了。   天人杀元婴,如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陈九倒地身躯一震,瞬间站起。   黑袍妖物抖动,数十道虚空长矛骤然刺去,划出一道极为恐怖的虚空之痕。   陈九将手一挥,残破青衫一抖,在百米虚空裂痕下犹如蝼蚁。   他忽而高声道。   “请。”   天地一颤。   寰宇星辰回应。   道教二十四字。   请神。   陈九身后有巍峨金身武神,身如星辰,一拳砸去。   崩碎山河。 第二百七十一章 你寄八谁啊?   灿灿金芒的神邸于虚空之中站立,在一拳之后,低头注视了陈九一眼,便骤然溃散。   陈九浑身金芒,此刻如神邸真身,缓步走出,眼瞳流转金芒,瞬息溢满瞳孔,灿灿生辉。   黑袍妖物自请神一拳中覆灭,却又从天地之间凝聚,一点一点又成黑袍,看着陈九,讥讽在笑。   “小儿真有些神通,可我与你一样根本不死,战力还比你强,你能耐我何,在我面前,你确实该自行惭愧了。”   陈九突然俯身,五指抓地,浑身金芒武运充斥,嘴中轻喝一句。   “瞬。”   周遭数里地面骤起武运大阵,星星点点,连接天上星辰,威压极大。   黑袍妖物回过神时,已至陈九身前。   接待它的,便是悍然一拳。   武运拳意从下至上,轰烂云层,打得黑袍妖物烟消云散。   众修士看得神情激昂,刚要欢呼,突觉不对,止住声响。   虚空之中又有黑袍凝聚,漂浮在极高处,面朝陈九,声音讥讽道。   “我为虚空,你如何能轰杀虚空,就凭你想杀我,当真是痴人说梦。”   陈九站在其下,也不急着动手了,点头答道。   “嗯,你确实像是打不死的王八,也难怪妖族会让你来拦住我,毕竟你这种极垃圾的天人,就算去了天穹战场,估计也没什么作用。”   黑袍妖物沉默片刻,突兀发出诡异笑声,反问道。   “你真觉得我杀不了你?”   陈九金身之上燃起淡淡火焰,双瞳璀璨映照星辰,嘴角张起猖狂笑意,朝着黑袍妖物招手道。   “天人废物罢了,来!”   黑袍妖物身后虚空断裂,灵气压力震荡极大,周围逃避不及时的妖物都被虚空灵压碾成血沫。   片刻过后,断裂虚空中缓缓浮出一道似剑的划痕。   当划痕浮出虚空之时,便是浓烈剑意搅碎灵气。   这确实是一把飞剑。   但黑袍妖物却不是剑修。   陈九以手指天,一道华光从天穹骤然而下,贯穿天地。   接引星辰。   方圆十里武运颤抖,滚滚而来。   甚至城池之中的低境体修根本控制不了体内武运,身躯震动,武运翻滚。   天地武运以星辰为神魂,凝聚塑造,相互勾勒。   众修士看得神色骇然,其中有见多识广,修为较高的修士惊呼道。   “法相天地?!”   听此言语,更有修士骇然,法相天地是修士的大术法,由数万年前的道教老祖所创,算是最为正统的道教仙法,而能施展这法相天地,修为最低也得天人才行。   陈九何时破境至天人?!   此时有高境老修士呼而打断,语音急促道。   “并非是法相天地,这是接引星辰再加上武运所做的真身!”   有修士不解,“有何区别,不都是这么大个?”   老修士皱眉回道:“区别就是这陈九现在能用元婴境界施展和法相天地一样的神通,而你不能,懂吗?”   修士撇嘴,不忿道:“我也没元婴啊,现在才金丹,你咋知道我到元婴境界就一定不行了?”   老修士没好气道:“你要是行的话,现在和那个黑袍妖物厮杀的就该换成你了。”   修士辩解,“可我现在才金丹呀。”   老修士吹胡子瞪眼道:“所以你更是个寄八。”   黑袍妖物的虚空巨剑已经完全浮出虚空裂痕,剑尖直指陈九,杀意盎然。   陈九朝飞剑招手,矗立天地间的武运真身同样招手,指尖划破云层,荡起流波,然后骤然捏拳,神人真声开口,音浪如威威天音,高声道。   “皆以拳锤杀!”   黑袍妖物浑身溃散,融于剑中。   虚空巨剑闪烁。   然后不见。   划烂沿途所有空间,刺在武运真身面前。   武运真身一拳死死抵在虚空巨剑剑尖,寸步不退,口中低喝一声,脚下发力,震荡山河,将这虚空巨剑回压而去。   虚空巨剑浑身闪烁,竟是从那些划破的空间中汲取灵气,颇有压死星辰之意,与武运金身势均力敌。   陈九在其下咬牙,面目狰狞扭曲,金光璀璨的手臂上突然爬满道道符文,他口中突然高喝。   “草!”   武运真身同时喝道,手臂上亦是爬满符文,突有巨力,朝着虚空巨剑悍然压去,然后从上至下,符文璀璨成阵法。   轰隆一拳。   武运真声将虚空巨剑砸入地脉。   周遭修士面色茫然惊骇,还沉寂在那一声响彻天地的“草”字中,久久不能自拔。   终于有修士反应过来,神色满是不自信道。   “刚刚那个”草“字,是道教的二十四字神通?”   有修士支支吾吾接道:“好像……大概……应该是。”   其余修士默不作声,心中早已对陈九佩服的五体投地。   道教二十四字传承万年,他们也遇见过许多,可单单是这个“草”字,他们真是生平首见,更是没想到竟然还能有此威力。   不得不说,陈九真是牛大了。   虚空巨剑在被武运真声一拳砸入地面后,便与武运真身一起溃散不见。   黑袍妖物缓缓浮现,沉默无言,隔了半响,才说道。   “你也杀不了我。”   陈九喘着粗气,坐在原地,讥讽笑道。   “真以为你是个剑灵就无敌了?”   黑袍妖物再次沉默,忽而开口道。   “你确实值得。”   陈九神色茫然。   天地忽然一暗,周遭景物浸入荒芜。   一只干枯手掌突兀抓住陈九头颅,陈九浑身无力,挣扎不得。   这手的主人开口,是极为沙哑的声音,似哭似笑道。   “好一副世间顶级的皮囊,不枉我冒着风险亲自出手。”   陈九还想挣扎,意识突然晕眩迷幻,好似沉入海底。   那只手拖着陈九,就要拽入一旁虚空。   昏暗荒芜的天地之中,突然闪起一抹极亮的光。   这抹光点以最为霸道的方式撕开昏暗,似极星降落,摧毁一切,所带威压,惊慑万物。   光点在干枯妖物的惊骇眼瞳之中坠下。   刺入它胸腔。   周遭昏暗荒芜天地骤然溃散。   飞剑钉死干枯妖物。   紧接其后的,是一位骤然踩在剑柄之上的红脸道人,朝着飞剑所钉,还在不断挣扎的干枯妖物不屑问道。   “你寄八谁啊?” 第二百七十二章 天下真无敌   全场目光注视在那突兀出现的红脸道人身上,鸦雀无声。   红脸道人脚尖轻轻一跺,飞剑再往里刺入一寸,迸起暗红血花。   干枯妖物哀嚎一声,身躯在飞剑压迫下扭曲挣扎,眼神惊恐的看着红脸道人,满是不敢置信。   姚天长?!   他不是应该远在最北黩武州吗,怎会出现在这?!   陈九面色惊喜,竟是惊得大喝一声。   “云长哥!”   姚天长眉头一皱,摆手道。   “小兔崽子,外人在这,尊重点。”   陈九点头,面色一转,极为严肃道。   “爹!”   姚天长面色一黑,没好气的摆手道:“自个滚回城头去。”   陈九茫然,摇头道:“我还要继续杀妖。”   姚天长脚尖一挑,将脚底飞剑翘起,单脚稳稳踩住干枯妖物的头颅,单手拿剑,朝着天地间轻轻一挥。   剑气纵横,千千万万,自去杀妖。   一抹剑气割一颗头颅。   之后剑气全无,满地头颅。   姚天长朝陈九问道。   “你杀什么?”   陈九愣神,点了下头,然后屁颠屁颠跑回城内。   众修士已是呆若木鸡,心神恍惚。   本以为陈九已经很猛,没想到还能出来个更猛的,一剑荡平所有妖族,观其长相实力,好似那传说中的……老剑神?!   众多修士反应过来,随后神情激昂,高声欢呼,皆是翘首看着城下老剑神。   姚天长持剑,低头打量了干枯妖物一眼,然后用剑尖拍了拍干枯妖物的头颅,疑惑问道。   “你长这么个吓人样子,到底是什么怪物东西,难不成是梦妖一脉的老祖宗,瞧着也不像啊,且你这十二境瓶颈,半步十三境的修为,也应该不是什么大妖血脉的老祖,到底是个啥杂种呢?”   干枯妖物惊骇之后,自知自己必死无疑,当下也不再挣扎了,转而直视姚天长,狠狠问道。   “姚天长,你为何会出现在这?!”   姚天长反问道:“你还能把老子禁锢呢?”   干枯妖物被刺穿的胸腔不断溢血,身躯颤抖,继而道。   “情报说你一直在黩武州。”   姚天长讽刺道。   “若情报是真的,怎么可能是你这个半步十三境来这受死?”   说到底也是妖族拿不准,但又忌惮陈九成长,欲除之后快,所以让这算作半步十三境的干枯大妖来擒拿陈九。   若是不慎失策,也最多死个半步十三的干枯大妖而已,也算不得如何损失惨痛,毕竟就算干枯大妖现在不死,也活不了多久了。   而陈九如今在妖族的猎杀榜中,是远远超过了同辈人,稳稳立在十二境修士的前端。   也就是说妖族现在就认为陈九的威胁相当于一位十二境顶尖的修士,甚至未来会更加严重,所以才会以此来擒拿陈九。   可惜道教也早有准备,老天师设有大阵,可将姚天长从黩武州直接拽拉到黩武州。   而姚天长昨日就来了,一直隐于暗处,就等着来这黄雀在后。   可惜妖族也实在狡猾,只来了个寿元无多的半步十三境大妖。   姚天长斩杀了这半步十三的大妖,明面上是人族赚了,可妖族能以此知了姚天长能瞬息穿梭两地的神通,更渐有所防备,对妖族来说,也算好事。   说到底妖族也不算有多亏,毕竟只是个寿元无多的半步十三境。   姚天长飞剑衔着干枯大妖的头颅,悬停在面前。   他伸指,对着还未完全溃散的妖物头颅轻轻一点,想要抓去其中神识。   大妖头颅一震,由滔天灵力压缩的小球在其中不断翻滚颤抖,小球碎裂一丝细缝,泄露的磅礴灵气直接震碎千米地面。   顷刻之间,小球之上的裂缝越来越多。   姚天长直接单手捏去,一把抓碎,滔天灵气骤然爆裂,在他手中不断震颤翻滚。   姚天长单手稳然不动,片刻过后,缓缓松手,不屑道。   “下三滥的自爆术法,让人好笑。”   说完此话,飞剑骤然调转剑尖,衔着干枯大妖的头颅,从下至上,破开云层,如一道旭日东升,高挂天穹。   正在与十三境大妖厮杀的道教天尊难得笑骂一声。   “你再不来,这妖族畜生都要跑路了!”   姚天长骤然浮现在天穹,踩在飞剑剑尖之上,俯视其下妖族,面容冷峻道。   “跑?都得死。”   反应最为迅速的大妖二话不说,直接就要遁逃入身旁虚空。   姚天长脚下飞剑瞬移,再归位时,已多了一位大妖的头颅。   其余大妖神情骇然,直接开始往沧澜海撤退。   天人修士战意激昂,瞬息反应过来,纷纷截杀正在逃窜的大妖。   姚天长脚踩飞剑,嘴角轻轻念叨一声。   “十七,万剑。”   他脚下飞剑瞬息化作万柄,轻轻一踏,四散而去。   这是姚天长久未的使出剑招。   每数百飞剑截杀一位大妖,最多不过三十息,便衔头而归。   十三境大妖身躯溃散,融入天地意象之中,不知去向。   道教天尊的神魂意象朝着姚天长问道。   “追?”   姚天长点头,脚尖再次轻点脚下飞剑,开口道。   “十六,归一。”   万柄飞剑如星辰归位,重为旭日,朝着天地,骤然刺去。   斩天地的一剑。   天地意象支撑不住,直接溃散,将融入天地意象的十三境大妖浮现在沧澜海之上。   姚天长翻身持剑,身影一跃,瞬息出现在十三境大妖身前,一剑斩去。   十三境大妖面容惊诧,双手掐诀,以天地之意挡姚天长这一剑。   天地先不支。   随后十三境大妖吐血倒飞入沧澜海之中。   姚天长提剑追去。   沧澜海突然翻滚,从磅礴海水之中伸出一只千丈巨爪,直直拍向姚天长。   姚天长冷哼一声,一剑朝巨爪斩去。   两相碰撞。   先是寂静,随后骤然爆裂,翻滚的浪涛直至最北黩武州!   巨爪收手,隐于沧澜海之中,海水颤抖,恍恍惚惚,明灭不定间,有一颗横搁于天地间的真龙头颅直直注视着姚天长,稍一哼气,便让天地之间灵气沸腾。   妖族龙脉至尊大圣!   远处道教天尊神情严肃,正欲踏步而来。   沧澜海之上雷雨交加,昏暗无光。   姚天长收剑,开口。   “三,开天。”   有一剑从寰宇之上,跨越天地而来,由星辰做柄,极光为刃。   龙脉至尊大圣看见此剑,话也不说,头颅就往沧澜海之中沉去。   以整个沧澜海扛此剑。   姚天长捏剑。   挥剑。   一瞬之间。   澜海倒转。 第二百七十三章 真以为能挡我?   沧澜海没扛住这一剑。   所以妖族龙脉至尊大圣翻滚出海,整个身躯皆浮现在天地间,万丈身躯犹如巍峨山脉,高耸入天穹。   姚天长持着寰宇之剑,到没急着出剑,不屑道。   “还有几个妖族畜生,一并出来吧。”   天地翻滚。   骤停。   已是一片昏黑小世界。   其中窸窸窣窣,不断有声响,突起脚步,寻梦之妖从昏黑之中缓步走出,相貌就像是人族俊美男子一般,满脸微笑,还朝着姚天长打了个招呼。   有高大女子紧随其后,面容有浓雾笼罩,看不清脸庞。   肩扛扁担的瘦弱老者慢悠悠走出,蹲坐在地上,低着头颅,眨眼不知看着什么。   昏黑小世界一阵颤抖。   天穹之上有液体流转,庞大似山岳的蝠翼展开,一双融于黑暗中的猩红眼瞳不断闪烁,盯着姚天长在看。   万丈真龙最后从昏暗中走出,直直注视着姚天长。   姚天长打量它们一眼,反问道。   “就你们五个?”   寻梦之妖双手抱胸,面色无奈道。   “我们妖族虽然比你人族势大,但正值征战,一时间也只能凑齐我们五个了,说实话,我是真不想来的。”   肩扛扁担的瘦弱老者缓缓起身,抬头看着姚天长,开口道。   “早些年就听说过你姚天长的名号,只是我一直闭关,未曾有机会和你厮杀,此次前来,倒也算我所求。”   姚天长再打量五位大妖一眼,点头道。   “看来真就你们五个了。”   高大女子回道。   “我虽刚入十三境,但愿领教一下剑神飞剑。”   暗蝠大妖开口,诡异声音响起,“我在小天地中,相当于十三境巅峰。”   万丈真龙云吞万里灵气,骤然开口道。   “你虽是两边天下的第一,但我不信我们五个就真挡不住你!”   姚天长持剑,嘴角难得笑道。   “真以为你们够我杀?”   姚天长随后一剑,划开小天地。   斩落星辰。   ————   众修士返回城头,皆朝着沧澜海所在极目远眺,虽只能看见其中恐怖的灵气震颤,但也心中激昂,心神向往。   天人修士则站在天穹,隐隐约约能看见沧澜海之上的小天地之中厮杀,但也只能看着,对这种十三境修士之间的厮杀完全没办法,插不上一点手。   唯一一个十三境的道教天尊也因为以身合月的关系,去不了沧澜海处,只能双手负后,在极高处驻足观望。   许久没见过姚天长这么出剑了。   果真是每次见了都会惊为天人啊。   道教天尊忽得感叹一声。   或许人族唯一所幸,便是在最难的时候,出了陆神力和姚天长这两位天下第一吧。   毫不夸张的说,陆神力和姚天长的存在,至少让人族多喘息了千年。   而如今是大势所趋,妖族大势已成,在此之下,姚天长或许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之后如何,得看整个人族。   陈九坐在城头,撑着脑袋。   周煜还不容易闲暇下来,走到陈九身旁,用手肘轻轻撞了撞他,开口问道。   “想什么呢,瞧着面容这么深沉?”   陈九忽然开口问道:“你说咱们人族是不是比妖族弱?”   周煜皱眉,仔细思索一会儿,开口回道:“我见识浅薄,对这些具体如何也不太知晓,但以我所见,就算人族真不如妖族,也应该差距不大。”   陈九又问道。   “那为啥我师父要一个人打五个妖族,而不是一个妖族打五个我们?”   周煜沉默一会儿,翻身与陈九一起坐在城头,摇头道。   “人心不齐呗,还能咋办,就好比现在,妖族都打到大门口了,天光州有些宗门依然不急,甚至有些墙头草就等着看热闹。”   陈九点头,笑了一声,接道:“也是。”   周煜摇头晃脑,“安稳日子过多了,都忙着内斗去了,哪还有面对妖族厮杀的胆量,可能在他们心里谁死谁活都差不多吧,大不了就是这天下换个主子。”   陈九点头,“他们也不算是人族。”   周煜赞同道:“或许他们心里早就不把自己当人看了,修士攀山之时,最容易滋生心魔。”   陈九反问,“心魔还是心愿?”   周煜哑然一笑,“说不清楚。”   所谓心魔,不过是好听点的解释罢了,许多修士在修行途中,便会沉溺于力量之中,越渐漠视道德礼仪,到了最后就是个披着人皮的妖罢了。   陈九重新撑着脑袋,喃喃念道。   “妖不一定是坏的,人不一定是好的。”   周煜点头,“除去杀戮成性的妖物,其实都是立场问题罢了。”   陈九忽然又问道:“那你知道什么是好妖?”   周煜不解,摇头示意陈九解答。   陈九笑道。   “像人的就是好妖。”   周煜咧嘴一笑,“那还是妖吗?”   陈九点头回道:“是人。”   ————   天光州中部。   陶李站在悬崖之上,俯身看着其下。   深涧之中,有蛟龙疯狂翻滚,带动捆龙锁链撞击,响起雷击之声。   陶李抬头望了望沧澜海之中,抽出腰间飞剑,笑道。   “你那正在挨打的龙脉祖宗,还能让你热血沸腾?”   蛟龙翻滚不停,已是撞碎些许断崖。   陶李不再言语,持剑一跃,坠于深涧之中。   片刻之后,蛟龙翻滚骤停。   陶李从深涧之中走出,剑身皆是龙血。   他遥望沧澜海所在。   沉默不语。   ————   沧澜海之上的十三境厮杀持续了数日。   其中小世界昏暗无光,只能偶尔见着璀璨如旭日的剑光纵横。   数日后,一道如同开天极光一般的剑气,撕裂了小世界。   众人惊诧,翘首望去。   沧澜海之上,唯有一位浑身鲜血的持剑道人站立,另一只手上拎着一只剁下来的如山岳般大的蝠翼。   姚天长口吐剑气。   “七,极光。”   一甩飞剑。   飞剑剑身一颤,无限拉长,似世界极光,朝着妖族天下,骤射而去。   已逃遁回妖族天下的血蝠大妖面容一颤,朝着妖族天下惊喝一声。   “救我!”   妖族天下中,有一指从天降,迅速挡来。   极光穿透大指,射入血蝠胸腔,击碎半数神魂。   姚天长不屑道。   “真以为能挡我?”   ———— 第二百七十四章 什么老相好?   因为边关战事骤起的原由,中土学宫的援助队伍又迟了些许时日才去往浮白州边关。   且此行队伍与往日不同,单单队伍中同行人,便有三位天人学士,其余历练的弟子也少了许多,只有十余人而已,大多都是早已成名的元婴讲师与其下书生。   不过其中倒是有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女子。   圣人座下的关门弟子,周贤。   按理来说,此次支援边关应该不让圣人弟子前来的。   而这周贤则是不听劝阻,执意要来,圣人拿自己这关门弟子也没法,只得让同行的学宫天人多照料一点。   中土学宫的队伍走得极快,越靠近边关,心神便越激荡。   同行一位学宫女讲师朝着周贤努了努嘴,不解问道。   “妹子,你怎么想着来这边关啊?”   周贤近些时日与这女讲师关系渐好,话语也多,开口答道。   “想来就来呗。”   名为白露的女子笑着摇了摇头,“你真是的,别人都想着远离,你倒是要靠近。”   周贤摇头,“有什么好远离的,只要在人族天下,那终究是远离不了。”   白露点头,挽起衣袖,轻轻摘了一朵路边花,笑道。   “理是这么个理,只是觉得妹子你太可惜了,我们到了这个年纪,确实该扛起天下大梁了,但你现在是不用的。”   周贤仍是摇头,“也有人已经扛了许久了。”   白露点头,将摘来的花插在鬓发之上,感叹道。   “也是,其实我们去的这浮白州,已经算是极好了,面对攻来的妖族依旧是游刃有余,隔壁天光州则惨淡许多。”   听到天光州三字,一直漫不经心的周贤突然神情一紧,连忙问道。   “天光州怎么呢?”   白露见着周贤这着急模样,有些诧异,稍微一想,便恍然道。   “对了,妹子你也是天光州出身的……”   白露思索一会儿,继续道。   “天光州本就是人族天下里战力较弱的大州,所以妖族对于天光州的兵力便派得格外的多,而天光州众修士又不太团结,甚至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在勾心斗角。”   “以至于那位一只驻守在边关的道教至尊都只能无奈以身合月,才得堪堪守住,在这其中死伤的修士,更是数不胜数。”   周贤面色紧张,接着问道。   “那你可曾听过一个叫陈九的?”   白露捏着下巴,略微思索一下,缓声道。   “是听过,好像就是前些年的天光州年轻一辈第一,听说也在天光州边关厮杀,算是一个少年英才了。”   说道这,白露转头疑惑的打量周贤一眼,咧嘴笑道。   “怎么,周师妹和陈九老相识?”   周贤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白露好奇的凑过去,眯着眼睛,满是笑意,轻声细语道。   “怎么个老相好,说给姐姐听听。”   周贤摆了摆手,俏脸羞红,连忙道:“什么老相好,我才不和你说。”   要是和这白露师姐说了,过不了今晚,整个队伍的学宫修士都要晓得。   白露也稍微猜到一些,知道是女子娇羞事,便娇笑着挥手。   “不说就不说嘛,来这朵花给你戴戴,更好配你这小女儿家家。”   白露将发间花朵取下,插在周贤耳旁,娇花搭娇人,煞是好看。   周贤俏脸难得羞红,话也不说,小步跑在前边。   白露紧随其后,旁敲侧击,就想问些事情出来。   一旁年老的天人学士捋了一把胡须,感叹道。   “知道临近边关,要开始杀妖了就如此激动,这两个女娃了不得。”   其后元婴讲师嘴角咧起,不知该怎么说。   中土学宫的队伍于今日入关。   开始厮杀。   ————   天光州边关算是将此次的妖族厮杀抵御了下来,颇为喜悦。   只是众多天人修士觉得担忧,认为此次妖族攻城颇有疑点。   妖族既然还有五位十三境大妖,为何不在最早就直接打个出其不意,拿下天光州边关?   以这十三位大妖连手,没有姚天长的天光州边关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   可妖族没有如此行事,那就更为怪异了。   道教天尊思来想去,都拿准妖族想法,当他朝着天光州一望时,却忽然明白。   妖族是想直接拿下天光州,而不是打下一个边关后再跟人族拉锯战似的慢慢磨。   这样将战线拉长,反倒对妖族不利。   所以妖族现在就是先以其下大军来争夺人族天下的气运,等着气运恰当之时,便会是妖族一次前所未有的大冲杀。   而这个恰当之时,应该就是姚天长出现在天光州边关的时候。   这时候最会掉以轻心,气运就不稳了。   道教天尊心中一紧,以天音直接跨越万里之地,传于天光州老天师所在,商议对策。   ————   边关城中。   陈九热情的像姚天长介绍道。   “这是林桃,我来这认识的,这是周煜,学宫的修士。”   “牛墨,也是体修……”   等到毛驴时,陈九缓了一下,语气提高一声,继而道。   “这位更是个寄吧,毛驴成精。”   姚天长挨个看去。   周煜几人皆低头,有些不敢直视姚天长的目光,数日前姚天长一人横断整个沧澜海的画面,还在他们心中挥之不去。   毛驴双蹄抱胸,很熟络的说道。   “我是陈九的兄弟,你是陈九的师父,那么于情于理,我也该叫你一声爹。”   姚天长面不改色,双手负后,看着毛驴道。   “你再说一遍?”   毛驴身躯颤抖,语气略微激动,轻声呼唤道。   “爹~!”   于是毛驴就滚出了屋子。   其余几人见这样,眼角一跳,各找借口回家去了。   林桃则极有礼貌的朝着姚天长鞠躬道。   “见过前辈。”   姚天长点头,“嗯,不错的小女娃。”   他忽然抬手,朝着林桃腹部隔空一指,又立马收手道。   “以后每天正午打坐一个时辰,坚持三年,便可以尽数消化你腹中内丹了。”   林桃神色一喜,朝姚天长笑道:“多谢前辈。”   姚天长摆手道:“小事而已,我还要谢谢你照顾我这弟子。”   林桃赶忙摆手。   “应该的,应该的。”   身为当事人的陈九不解问道。   “怎么就应该了?”   林桃小脸一红,说不出话。   姚天长皱起眉头,转身出了屋内,来到庭院里,开始搬起手指头,嘴里喃喃自语道。   “又多一个。” 第二百七十五章 城破   陈九与姚天长坐在酒桌之上,师徒二人久未相见,当下气氛高涨,不断饮酒。   陈九喝到兴头上是,大手一挥,说作为徒弟,要给师父露一手。   姚天长面色惊喜,叫他尽管施展。   于是陈九拿起了唢呐,腹中含气,酝酿一下,然后在姚天长茫然面色之中,骤然吹响。   “嘟!”   可谓是响彻云霄,不绝于耳。   姚天长听完之后,默不作声,先喝了一口小酒,然后缓声问道。   “谁教你的?”   陈九大声囔囔道。   “隔壁黄纸老头。”   姚天长轻轻“嗯”了声,不再言语。   吓得隔墙听声的黄纸老头马上跑到道教天尊身边待着,说啥也不走。   道教天尊无奈看着他,询问道。   “你来我这干嘛?”   黄纸老头端坐在云端,双手抱胸,笑道。   “来歇歇嘛。”   道教天尊摇头,“先说好,我可拦不住姚天长。”   黄纸老头神情一愣,连忙起身,匆忙道:“那怎么行,咱两好歹也是这么多年的老相识了,你就这么见死不救?”   道教天尊眉头一皱,无奈道。   “我最多陪你一起挨打。”   妖族五位十三境在姚天长面前都只能挨打,更别提他两了。   黄纸老头面容苦涩,叹气一声,只希望姚天长不会真来找他麻烦,不然到时候少不了一顿揍。   道教天尊在一旁无奈道:“谁叫你当初教别人吹唢呐,如今被逮住了吧。”   黄纸老头愤然跺脚,开口解释道:“那是我想交嘛,是这小子自己要学。”   道教天尊反驳道:“你当初不在城里吹得这么响,陈九怎么会想学?”   黄纸老头哑然,仔细一想,好像也是。   好在姚天长正在与陈九谈话,并未搭理他。   师徒言语之间,没什么嘘寒问暖,都是直截了当的询问。   姚天长是直接问道。   “这一路走来,都吃了谁的亏?”   陈九眉头一皱,表情瞬间认真,搬着手指细细数来。   “妖族的天人大妖除夕,天人剑修走马……”   姚天长翻了个白眼,“能举些上得了台面的不?”   陈九仔细思索,实在是想不出什么重量级选手,只能摇头。   姚天长轻轻点头,“除夕和走什么马是吧,我记住了。”   若是远在妖族天下的除夕与走马此刻晓得了,估计立马就得直接隐于妖族天下最里端,千年内不出世。   姚天长又忽得问道:“就这两个,没有其他呢?”   陈九摇头,“没了。”   主要是其他的都打得过,当时就打回来了,也不算吃亏。   姚天长沉默片刻,饮一杯酒,思绪沉淀,似乎想起什么,忽得道:“时光荏苒。”   陈九愣了一下,笑了起来,“可不是嘛。”   已经过了好些年。   姚天长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脸上难得挂着淡淡笑容,回忆道。   “依稀记得你在崆峒秘境时的样子,其实和现在没多少变化,这点最是难得。”   陈九摇头晃脑,“哪来这么多变化,我又不是变形金刚。”   姚天长嘴仰头向后倒去,“人这一生,最难保持赤子之心。”   陈九点头,“很难不赞同。”   姚天长又道:“你师兄好像也来过。”   “来了几天,忙着又走了。”   姚天长感叹道。   “你师兄他确实有事太忙,而且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好事,以后你要是得空了,就去看看你师兄,他应该会很高兴。”   陈九笑道:“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我就去看师兄,是在天光州中部吧。”   姚天长轻轻点头,低叹一声,又忍不住道。   “你师兄这一生实在算不上好,尤其是现在,更算是我亏欠他的。”   陈九沉默不语,也不知道说什么,尤其是现在看到姚天长如此自责,心中更是不好受,却也帮不上忙,只有低叹一声。   姚天长摇了摇头,轻笑道。   “算了,不聊这些悲伤事,你日后若回道观,要多照顾着点江辞,毕竟也算是你的师妹。”   陈九点头,“只要我在,她就受不了委屈。”   姚天长嘴角含笑,仔细打量了陈九一会儿,站起来身来,开口道。   “往后越乱,不知道咱们道观还有没有坐在一起吃饭的时,也确实分离得多,相聚得少,好在能遇见你这么个徒弟,算我姚天长走运。”   “我这做师父的,不算合格,从来也没教你们什么,都是叫你们自己出去历练,这么多年来,也多亏你们担待了。”   陈九表情怔怔,不知道如何回话,只觉得眼前姚天长似乎是生平仅见,与平日里那持剑高立天穹的天下第一似乎半点不符。   姚天长见陈九不回话,又呵呵笑了一声,然后脸上恢复了往日神气,拍了拍陈九肩头。   “记得多杀几个妖。”   陈九站起,应答道:“哪还用你说。”   师徒二人抬脚出门,站在屋外,看着凛冬的霜雪,哈出一口雾气,感叹一声。   “又一年啊。”   远坐于天光州中部山脉的陶李忽然抬头,遥望边关,忽然温和一笑,伸手接过一片雪花,遥寄思念,随后又继续闭目打坐。   山顶道观,自从山底学宫搬走后,周遭是越渐荒凉,十里之内,寥无人烟。   江辞在隆冬时带着小人跑了十余里,买了两个大红灯笼,一边一个,挂在道观大门上边。   两人江辞与小人便天天坐在道观门口,等着大门口的台阶之上突然来人。   有时积雪厚了,江辞与小人还会提着扫帚,将积雪扫干净,以防挡了他们回家的路。   可却没等来一人。   江辞不再等在门口了,转而在屋内闭关悟剑。   只有小人还天天呆坐在门口,一有风吹草动便立马跑到山门处去看,因此还上了不少飞禽走兽的当,空欢喜一场。   小人孤零零在门前,嘴里不时就会喃喃自语。   “阿宾的高中成绩并不理想……”   这句话是陈九教它的。   可它却许久未见到陈九。   深冬之时,江辞从屋内出来,提着包裹,一把拎起小人,放在肩头,没好气道。   “走,下山找人去。”   ————   风雪最大时。   妖族横渡沧澜海,以五脉至尊大圣围杀姚天长。   其余十三境四位。   人族溃败。   被击碎最北边关!   ———— 第二百七十七章 也杀己   天光州三处边关城池,最北处被妖族攻破,本已是溃败之势,但老天师用大神通将最北边关强行化为他一人的小天地,将数百万妖族困于小天地之间。   老天师坐镇在小天地之中,犹如神邸高悬,身躯之上不断有灵气溃散,灵气连接小天地穹宇,维持小天地不散。   这种神通法子,就相当于是以老天师自身为养料,喂养这整个小天地。   但到底能困多久,老天师也说不好,如今只是尽自己的绵薄之力罢了。   小天地中数百万妖族也并非都是等闲之辈,其中有天人大妖,想明白老天师所谋后,便指挥其下妖族大军四处蚕食这座小天地,先攻占这处小天地气运,再去外边大世界。   老天师无奈。   困住这数百万妖族,已是他竭尽所能,已无力围杀。   其中天人大妖似乎是看出了老天师此时窘态,更为猖狂,甚至直上小天地苍穹,当面朝老天师讥讽道。   “你这十三境修士拼了一条老命,也不过将我们困于此处小天地而已,甚至妄图以此来挡住我妖族的进攻步伐,想来真叫我好笑。”   “我妖族大势所在,你费劲心血想了个这么个暂缓的法子,却也只能在小天地中看着妖族攻下天光州,想必心中应该是极为痛苦吧?”   片刻之后,又有蛟龙种天人大妖站于一旁,不缓不慢问道。   “这老匹夫能维持小天地多久?”   另一大妖讥笑开口。   “数百万妖族的气运,再加上我们七位天人大妖,他最多坚持几年时间,若是再加上外界的十三境大妖相助,这个时间可能又会被无限缩短。”   蛟龙种大妖继续询问。   “那我们在这小天地之中,当真就拿这老匹夫没办法?”   另一大妖回道。   “这老东西已经将自己融于小天地,我们能破开这处小天地就相当于杀了这老匹夫。”   蛟龙种大妖继续讥笑一声。   “那确实是有些难度,毕竟这老匹夫和这小天地只活几年的时间,我还要往后活万年,可不敢和他相提并论,哈哈。”   远在天光州北方的道观突然在夜晚燃起紫烟,骤然一凝,随后犹如一道极光,突破一切虚妄,在不破开小天地的前提下,融于小天地之中。   随后极为天人大妖便看见了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安静站在老武帝身旁,衣衫被忽如其来的风带动得猎猎作响。   小天地天穹之上瞬息出现全部天人大妖,视线交错,皆是询问之意。   这人什么来头?   最先站于小天地天穹的蛟龙种大妖摇头,自己也不清楚这忽然出现的黑衣男子是何方神圣。   但他能自由进入这处封闭的小天地,那就说明其实力肯定是高于战场任何天人大妖的。   得小心行事。   黑衣男子没看几位大妖,只是注视着老天师缓缓消散的矮胖身形,忽得开口。   “你护了我这么多年,如今也该是我来护你了。”   老天师眉头微皱,没有回话,也回不了话。   蛟龙种大妖神情谨慎,手中灵气暗自捏起,开口问道:“阁下何方神圣?”   其余大妖身形在顷刻间换位,对这突然出现的黑衣男子呈现围杀之势。   黑衣男子这才转头看向他们,面无表情,回道。   “我生平最爱杀妖。”   蛟龙种大妖单手突然膨胀,化作龙爪真身,其上携带磅礴灵气,朝着黑衣男子头颅骤然拍去。   其余大妖灵气骤然暴起,刚准备围杀而来,身形突兀一停,面目惊骇。   黑衣男子以手指挡住蛟龙种大妖袭来的龙爪真身,毫不费力的轻轻推开。   周围大妖面色迟疑,此时是真拿不准这黑衣男子战力,不敢擅自往前,怕做第一个替死鬼。   黑衣男子环视周围,将几位天人大妖全部打量一眼,嘴里轻轻念叨。   “有点少。”   打量完后,他轻轻捏拳,抬起,朝着众大妖开口回道。   “陆神力。”   众大妖神情瞬间惊骇。   随后一拳。   在小天地中犹如天威。   ————   天光州其余两处边关形式也算不上好,最南处靠着修士性命去堆,如此才堪堪守住。   而中部则因为天人修士够多的原因,勉强还算稳定。   陈九已在城外厮杀半月,片刻未停,甚至是一边与一位天人大妖周旋厮杀,一边沿着战场杀低境妖族。   逮着就杀!   许多妖族修士都被这陈九杀得有些心惊胆战,远远看见一抹金光便要跑远。   数百万妖族,单单陈九所杀,就有数万!   如今他已是彻底杀红了眼,七窍之中全是妖族的血腥味,就连死而复生后,身上依旧会携带一股挥之不去的妖族血腥之气。   与陈九周旋厮杀的妖族大妖神情越渐无奈,这陈九杀妖是真不怕死,有时为了杀一位元婴妖族,就能硬抗它全力一击。   然后这陈九就是一拳打烂自己神魂,从头再来与它厮杀。   陈九染血之重,恍惚间真让这天人大妖觉得陈九是世间杀神。   甚至有时天人大妖觉得自己在不小心间,就会被这陈九一并杀掉。   一想到这,天人大妖便越渐惊恐。   要知道,这陈九如今还单单只是元婴境界啊!   若是往后到了天人,莫不是将它也像这些元婴妖族一样,随手斩杀,丢尸一旁。   天人大妖不敢多想,怕自己没了与这陈九厮杀的心气,被寻到破绽,立马就被陈九斩杀了。   神人金身如今已染上淡淡猩红色,瞧着让人心生惊恐。   陈九杀妖的手段也越来越熟练,干脆利落,甚至不用多动一下,半息之间,便能要一位妖族金丹修士的命。   可尽管陈九如此疯狂厮杀,不知不觉间依旧是人族变少,妖族居多。   数日后,城外的妖族大军中间零零散散只有几位人族修士还在厮杀。   陈九身处妖族大军最中间,此刻难得没有厮杀,稍微停歇了下来,擦了擦手上早已结痂的血液,再一眼看去。   与他视线相对的妖族皆惶恐后退。   陈九往后望了一眼。   城池摇摇晃晃。   他沉默不语,再次冲入妖族大军之中。   杀妖。   也杀己。 第二百七十八章 杀得入魔   浮白州边关。   白露站在城头,双手抱胸,嘴里嘟囔道。   “这妖族久久不来攻城,之前攻城的阵仗瞧着也弱,不会是在谋划什么吧,还是说已经战力不支,撑不住了?”   一旁学宫讲师摇头,“隔壁天光州据说已经被打穿一个边关了,现在只能是勉强作战,所以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白露忽得道:“那是不是攻打我们浮白州的妖族被调去打天光州呢?”   学宫讲师思索一会儿,点头道。   “我也想过这个可能,只是中土学宫没出指示,我们也不要乱动。”   白露轻轻点头,又赶忙道。   “这件事情,你千万别和周贤妹子说。”   学宫讲师疑惑,“为什么不能给周师妹说?”   “我怕她偷偷跑过去。”   “为什么要跑过去?”   白露恼怒的锤了学宫讲师一下,“女子的事,你晓得这么多干嘛,别和周师妹说就对了。”   学宫讲师不敢和白露理论,当下只能点头。   但就算他们不说,消息始终不闭通。   许多山水报刊上,已经重重的刻上了天光州边关告破,请求人族修士支援的告示了。   于是在夜黑风高夜,周贤翻过高墙,骑着修士之间的仙家马驹,一路朝着天光州所在疾驰而去。   不管其他,奔赴山海。   ————   天光州其实是来了许多修士的,可都不够死。   甚至就连修士的尸身都找不回来,就在外边战场上,要么被妖族蚕食,要么被高挂起来,以示惩戒。   其中女子修士是最惨,死了之后还没了清白身。   而陈九在其中就是逮着这些妖族畜生杀,只要有哪个妖族敢高挂人族修士尸身,他必在三十息内杀光周围所有妖族畜生。   妖族好像也奈何不了他似的,就这么任由他杀,毫不心疼,就只让一位天人大妖来稍微拦着他。   远在沧澜海天路之上。   由一道幽冥黑雾组成的妖物看着陈九厮杀,嘴角讥讽,念叨道。   “真是一条人族的顶级疯狗。”   一旁赤目鬼面无表情,接道。   “这疯狗现在还只能咬这些低境妖族,再过几十年,可能就要把我们一同咬死了。”   幽冥妖物摇头讥笑,“没那个时候了,妖师大人算无遗策,自然不会容忍这个意外。”   赤目鬼接道:“所以这就是妖师大人让你来这的目的?”   幽冥妖物咧嘴笑道:“妖师大人叫我与他厮杀一番,说对我有裨益,也能稍微断断这陈九的大道路子,再托缓他几年。”   赤目鬼讶异,“仅是托缓?”   这与它印象中那无所不能的妖师大人不符啊。   幽冥妖物点头,“这陈九包含了人族天命,不是这么好斩的。”   赤目鬼恍然,“那是有些难度。”   幽冥妖物突然嗤笑,“可那又如何,妖师大人最喜欢的,便是玩弄天命……”   它声音一顿,忽得咧嘴一笑,扭头反问道。   “且你忘了吗,我也有天命所在啊。”   妖族的天命,自然是要比人族强。   它来与这陈九厮杀……   手到擒来!   天光州边关时时刻刻有修士前来,来了的修士也片刻不停,带上自己的法宝,在留名册上写上自己的姓名、宗门,就投身入战场之中了。   可没能在边关历练厮杀过的修士往往是撑不住妖族猛烈厮杀的。   往往一日不到,便葬身在城外,回不来了。   少数能侥幸回到城内的修士,也是各有伤势,且沉默不语。   他们看不见一点人族希望,抬头望去,全是人族修士尸身,不断朝边关来的人族修士,前仆后继,也是寻死而去。   来得越多,死得越多。   甚至有些刚来修士连半日都活不到,就算不出城,也会被不断攻城的妖族拧下脑袋,串做糖葫。   道教方圆天尊因为不断与两位妖族十三境厮杀,神魂此刻已经黯淡无光,难能休息一阵,转头挑目望人族大地,微微摇头,伸手一挥。   边关与天光州相连之处骤然崩塌横断,边关万里结界锁死,不允进出,城池之中浮现硕大圆月。   道教方圆天尊声音传入每位修士耳中。   “跳入圆月,速回人族。”   此话之后,道教天尊再无言语,转身冲向那两位十三境妖族大圣。   不打算回了。   圆月在城池中挂了三日。   期间有修士断断续续走入圆月之中,皆是沉默,走之前会将自己全身上下的法宝、丹药都留下,堆积在一旁,任由留守边关的修士来拿。   有位断了一臂的矮瘦男子走到圆月前,哭哭啼啼,单手抹着泪花,朝着身后送行的修士悲伤念道。   “我不是怕死,只是我娘还在天光州,我还没给她安置好,我舍不得死啊。”   送行修士笑骂道:“知道了,边关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杀的妖还没别人陈九半息内杀得多,所以就别回来了,没用。”   矮瘦男子吸了吸鼻涕,将浑身上下掏空,就连裤兜里都没放过,一切法宝与丹药都搜刮了出来,赶忙放到一旁,看着送行修士,悲伤道。   “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以后咱俩还有一起吃饭的。”   送行修士一脚将他踹入了圆月里,依旧是笑骂道。   “哪来这么多屁话,快滚。”   没有声响。   送行修士又站了片刻,面色怀念,轻笑着走开,从堆积的法宝与丹药之中拎了一壶酒,难得的喝了两口。   在傍晚时上了战场。   在天明时被挂起了头颅。   ————   三月初。   边关仍有雪,夹着血。   陈九脚下踩着犹如山脉一般的妖族尸身,整个神人金身已经有半数猩红,就这么站着,身旁数万妖物寸步不敢进。   他双目猩红,神魂恍惚。   幽冥鬼物从沧澜海妖族天路之上化为烟尘,出现在陈九面前,对着一直与陈九周旋厮杀的妖物笑道。   “他这是快要入魔的征兆呀。”   天人妖物心中一震,朝着这幽冥鬼物微微躬身,开口道。   “属下可有做错?”   幽冥鬼物讥讽一笑,“做错?一切都在算计中,你这废物能做错什么,总不能真杀得了这陈九吧?”   天人妖物头颅低得更深,羞愧道:“是属下能力不够。”   幽冥鬼物摆了摆手,示意天人妖物离去,随后看着陈九,啧啧称奇道。   “杀了这么多妖物,居然现在才魔怔,是我早就犯恶心,撑不住了。”   幽冥鬼物又低叹一声,讽刺道。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本以为还要与你厮杀一场,没想到这么轻松就得手了。”   幽冥鬼物单手朝陈九伸去,在中途扩散,像是烟尘,欲逐渐围拢陈九身躯。   陈九眼中金光一转,覆盖猩红。   瞬间清明! 第二百七十九章 拳法陆神力,道教大天尊   道教老天师的小天地之中。   陆神力打残了全部天人妖物,并未击杀,因为他知晓这些天人妖物大多都有类似魂灯复生的法子。   而他只是一缕远古残魂,修为不够,又不能随着这些天人大妖的神魂而去,直接将魂灯抹杀。   所以就干脆将他们打得濒死,省得它们出去祸害人族。   这些天人大妖也是舍不得自己的修为,狠不下心自杀,就这么在小天地之中濒死濑活着。   至于低下的百万妖物,陆神力和就有些为难了。   若是全部杀了,妖物神魂消散天地间,或多或少都会融入小天地之中,几千几万影响还小。   若是死掉百万妖物,那么小天地估计会瞬间垮塌。   所以现在将这数百万妖物困在小天地之中,或许算是不错的法子。   陆神力等着老天师撑不住时,再出手将小天地之中的妖物全杀了。   他是这么想的。   可却有些事与愿违。   他身前突有脚步,然后便是掌声,一位俊朗男子拍着手,缓缓走来,看着陆神力在笑,轻声开口道。   “早就听说过武帝风范,如今一看,果然是非比寻常。”   陆神力缓缓挽起袖子,点头道:“十三境的寻梦之妖,你们这一脉似乎残存不多了,妖族真舍得啊。”   寻梦之妖轻声一笑,“没办法,谁叫我们这一脉最擅长趁虚而入了。”   侵入老天师小天地这种事,自然得让它来。   陆神力点头,又问道:“你应该是你们这一脉如今唯一的十三境了吧?”   寻梦之妖笑着回道:“一脉凋零,没有办法,好在此次攻打人族,若是我出力够多,十二脉的至尊大圣便承诺助我入大圣一境,到时候我这一脉也算光复了。”   陆神力撇眼望去,忽然又道:“你还中了姚天长的剑,能活下来,有点本事。”   寻梦之妖摇头轻笑。   “不过是遁逃及时,且剑神的目标也不是我罢了,不然如今我可没站在您面前的机会。”   陆神力轻轻点头,终于将两个袖子都挽好了,然后架起拳势,燃起残魂,开口笃定道。   “梦妖一脉,今日陨落。”   这是他能为人族做得最后之事了。   整个黩武州在此刻震动,似有召唤之声,天地之间磅礴武运骤出,越过浮白州,悉数灌入天光州小天地之中!   黩武州修士皆挑目诧异看去,随后元婴往上体修,不约而同,皆是朝着天光州小天地所在拱手低头。   寻梦之妖亦是朝着老天师拱手一下,轻声道。   “那就原谅我趁虚而入,以下犯上了。”   ————   边关城池如今是以几位天人修士拿命在守。   如今黄纸老头最为疯狂,一人站在城墙之前,管你是天人大妖还是天人大军,只要敢来,就是疯了一般出剑。   黄纸老头满身血迹,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妖族天人的,干瘦身影就这么站在城头,一言不发。   傅海在他身旁,断了一臂,脸色苍白,气血早已不支,不停喘着粗气,朝着城外妖族中间打望,看着陈九还在和那幽冥鬼物厮杀,轻笑道。   “真是个好小子。”   黄纸老头拿着剑,朝着傅海叮嘱道。   “记得了,一有不对,就马上带着那小子逃。”   傅海点头,“晓得。”   他们这些老不死的活过了,总不可能让年轻人跟着他们陪葬吧。   黄纸老头吸了一腹中气,忽然轻声道。   “撑不住了就去歇歇,现在还没到死的时候。”   傅海摇头,“风头可不能让你一个人出尽了。”   黄纸老头反驳道:“你境界低,把握不住,让我来。”   傅海挑眉,“那可不成,论打架,还是我们体修最强,这是全天下公认了的。”   黄纸老头无语道:“公认个寄吧,你手都被打断了,还最强呢?”   傅海反驳,“也没人规定手断了就不能杀妖啊。”   黄纸老头无奈,“行,你就搁着站着,要是被揍了我可不管你。”   傅海挑眉,“怕什么,大不了鱼死网破。”   如今道教天尊已横断了整个边关与天光州的联系,自成一地,那么边关城池就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城池周围的寻常人,已经被修士安排陆续进入圆月之中了。   不愿走的林桃和毛驴,也被黄纸老头硬生生塞进了圆月里。   所以现在的城池留下的都是决定赴死的修士。   至于像陈九、周煜与牛墨这种年轻人,道教天尊自然另有打算。   现在他们能干嘛呢?   大概就是拼命守城,然后等着城破吧。   道教天尊还在天际与两位妖族大圣厮杀。   边关城池其实已经脆弱不堪,就差压死整个城池的稻草了。   这颗稻草很快就来了。   是位十三境大圣。   一指就点烂了整个边关,将守在城外的天人修士点死两位,重伤黄纸老头,致傅海濒死。   它高站在城内,身形怪异,脑袋细长,身躯矮小,诡异笑道。   “吾名勾魂,特意来牵你们魂魄,勾成鬼物,再去杀你们同族,虽效率应该不高,但肯定极其有趣。”   黄纸老头吐血,艰难站起,提剑的手不断颤抖,颤颤巍巍,就要斩出一剑。   勾魂瞬息一指,将黄纸老头点出数里,撞入废墟,不屑讥讽道。   “一群蝼蚁,也敢反抗?等我到了你们人族大地,更要将你们人族魂魄炼制成低贱奴仆。”   勾魂忽然咧嘴一笑。   “对不起,我忘了自远古时代起,你们人族就是我妖族的奴仆了。”   城中修士怒目圆睁,有几个已经拎起法宝,悍不畏死的朝着勾魂冲杀而去。   勾魂手中轻轻一拉。   这些修士神魂瞬间寂灭。   它表情索然无味,随意摆了摆手,不屑道。   “蝼蚁的反扑,实在提不起兴致。”   勾魂又忽得一笑,嘴里喃喃念道:“那么我该如何虐杀你们呢?”   远处中土神州道教本脉突然颤动,有一道极光融入时间长河,从中土神州在一息之内跨越至边关。   一位赤袍道童单手拎着勾魂头颅,怒道。   “其他人怕你妖族围杀,道爷我可不怕!”   几乎同时。   城池之上浮现四位十三境大妖。   是最初围挡姚天长的阵仗。 第二百八十章 你能杀我一次吗?   幽冥鬼物蹲在远处,脸上皆是讥讽笑意,单手撑着脑袋,看着陈九,讥笑道。   “你好像并不如传言中的那么厉害啊,所谓疯狗,难道就只有咬咬一些废物吗?”   陈九饶了饶头,没有回话。   幽冥鬼物将撑着脑袋的那只手伸出,朝着陈九招了招,脑袋一歪,咧嘴笑道。   “来啊,也试着来咬咬我呀,冒着被打死的风险。”   陈九呼了一口气,晃着脑袋,发出骨骼碰撞的“咔嚓”响声,回道。   “你好像很自信?”   幽冥鬼物站起身,笑道:“是建立在你确实垃圾的事实上。”   陈九甩了甩拳头,略微苦恼道。   “那我确实一开始就应该先杀了你,不该让你有这种臆想。”   幽冥鬼物神情一怔,继而又讥笑道。   “你觉得可能吗?”   陈九眼瞳金芒忽有火焰跳动,神人金身裹挟烈火,面无表情,直视幽冥鬼物,反问道。   “有何不可?”   不待幽冥鬼物回话。   陈九一拳骤然砸来,其中武运如海,磅礴汹涌。   幽冥鬼物伸手硬抗,漆黑手臂瞬息被烈火灼烧,发出“霹雳吧啦”灼烧之声,然后就是汹涌澎湃的武运压来。   幽冥鬼物抵抗不住,双臂被骤然砸断,露出身躯抗这一拳,胸腔幽冥之气塌陷,沿着地面摩擦,砸出沟壑,倒飞数里,最终弹跳翻滚几下,跌落在地。   陈九燃起火拳,站在原地,面无表情,朝着幽冥鬼物招手。   “来,照你说的,来打死我。”   幽冥鬼物瞬间翻身,断臂之上围绕漆黑烟尘,流转几下,瞬间凝固,又成一双手臂,面色阴冷的看着陈九,冷冽开口。   “真以为你站得了上风?”   话音刚落。   陈九身影已至幽冥鬼物面前,从上至下,一拳砸来!   幽冥鬼物又挡,手臂被武运压得一折,往后就是头颅着受重创,整个身子一瞬间被砸得弯曲折叠,又倒飞而去。   陈九不急着追击,瞬身而去,随手拧下远处一颗元婴妖物的头颅,一把捏成齑粉,再看向已经爬起的幽冥鬼物,冷漠道。   “希望你不会一直后退。”   幽冥鬼物心神一震。   陈九再次欺身而来,毫不花哨,又是一拳。   幽冥鬼物抵挡不住,再次倒飞而去。   这次不等幽冥鬼物落地,陈九在半空中就追击而去,一拳一拳,硬生生将幽冥鬼物从城门之前砸至沧澜海处。   等幽冥鬼物跌落海中。   陈九才收拳,站在岸边,颇为无聊的伸了个懒腰。   片刻过后,海水翻滚,幽冥鬼物从中站起,面色阴沉,浑身幽冥鬼气不断翻腾,朝着陈九冷冽道。   “你真的很烦,像狗一样老老实实夹着尾巴跑不好吗?非得好死不死,待在这边关里,真吃了痛,最后才瘸着腿滚。”   陈九反问,“你的嘴似乎比你的实力厉害很多。”   幽冥鬼物怒喝一声,身躯骤然膨胀,背后张开双翼,缓出一尾,其上衔有漆黑尖刺。   陈九摆手,“你们妖族变身的戏法,我都已经看腻了,还以为会变得多强,结果不过是死得更花哨罢了。”   幽冥鬼物嘴里“嘻嘻”笑了一声,双翼一震,身影突兀不见。   陈九眼神一转,随意一挡。   幽冥鬼物砸来的一拳被陈九挡住,然后被陈九返还一拳,打退百米。   陈九甩了甩手掌,平淡道。   “即没变强,又不花哨,对你挺失望的。”   幽冥鬼物眼瞳一闪,身躯瞬间而至,手上携带磅礴灵气抓向陈九头颅。   陈九单手伸出,死死捏着幽冥鬼物手掌,忽然又出一拳,砸向那刺来的尾部漆黑尖刺。   骤停。   幽冥鬼物嘴角有着诡异笑意。   尾部尖刺挑开了一道细小伤口,陈九的血液顺着尖刺缓缓流向幽冥鬼物的身躯。   幽冥鬼物轻声嗤笑开口。   “多谢。”   它的身躯犹如被虹吸一般,全部化为漆黑烟尘,顺着尾部尖刺,汹涌冲入陈九全身血液之中。   幽冥鬼物沿着血液,不断往内,侵入肺腑,弥漫神魂,最终在陈九识海心湖摸索到了两抹神识。   一颗漆黑,一颗金黄。   这是陈九的两个本命神通。   幽冥鬼物就是为这两个而来。   它是妖师大人创造的独特妖物,除了厮杀之外,还会这一门独特的本命神通。   其效果就是侵入、修改与复制其他人的本命神通。   所以幽冥鬼物虽不能对陈九的身躯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所带来的隐患,估计陈九自己都猜想不到。   幽冥鬼物嘴角带着讥讽笑意,靠近围拢那枚漆黑神识,骤然侵入。   它不能直接抹除这个本命神通,因为这本命神通是天意所在,幽冥鬼物没有抹除天意的本事。   世间也没人有这种本事。   但却可以稍作修改。   例如死后复生,但却不是完全无事,之前重伤依旧会保留。   此种修改,已经达到了修改天意的最大限度,幽冥鬼物想要再度削弱,已是有心无力,但也满足了。   一层浓郁烟雾笼罩在漆黑神识之上。   幽冥鬼物讥笑一声,化作烟尘,流出陈九体内,凝聚在一旁。   陈九皱眉疑惑打量它。   这幽冥鬼物笑得如此猥琐,肯定没做什么好事。   幽冥鬼物也确实憋不住,心中之前被陈九压制的郁气一泄而出,得意的讥笑道。   “刚才忍不住,修改了你死而复生的本命神通,接下来你死之后再复生,恐怕也只能在地上趴着,不能再胡乱厮杀了。”   陈九神色一怔,面色虽疑惑,但也没有试试真假,而是朝着幽冥鬼物问道。   “就算是真的,你这么高兴干嘛?”   幽冥鬼物讥笑神情一怔,又马上带上讥讽笑意,“你不会以为还能像之前一般无脑吧?”   陈九浑身金光武运燃起,扭了扭脑袋,仍是问道。   “你这么高兴干嘛?”   幽冥鬼物面色逐渐凝固。   陈九将双手朝着幽冥鬼物一张,嘴角挂着猖狂笑意,双瞳金光璀璨,反问道。   “你打得死我吗?”   陈九嘴角笑意越来越浓,继续道。   “哪怕一次。”   ———— 第二百八十一章 陈九拳,赤目鬼   陈九抬手。   天地武运萦绕而来,环绕在手上。   幽冥鬼物双翼拉得极长,双手死死抓住地上,呈俯身状,浑身漆黑烟尘朝身后弥漫、拉长。   陈九捏拳。   武运骤然聚拢、浓缩,汇聚在一拳之上。   拳上渐渐燃起火焰。   陈九脚步一踏,身躯金光璀璨,跺碎百米大地,裹挟扰乱天地灵气的武运。   一拳砸去!   幽冥鬼物尖叫嘶吼,身躯无限拉长,巨大的冲力几乎拉慢了时间长河,如一抹尖刺,癫狂的朝陈九这一拳撞去!   不远处沧澜海之上的赤目鬼摇头观看,称赞道。   “现在的年轻修士,真是凶猛。”   好在整个人族,目前也就看见了一个“陈九”。   希望以后不会蹦出其他“陈九”,不然到时候妖师大人估计都要略微头疼了。   沧澜海之前,陈九与幽冥鬼物两相碰撞。   周遭数里灵气一顿,海水不流。   然后随着陈九一拳完全砸下之时。   沧澜海巨浪滔天!   幽冥鬼物仅是挡了三息时间,浑身漆黑烟雾便极快坍塌,似乎支撑不住,嘴里凄厉尖嚎一声,身躯倒飞而去,撞烂虚空,撕出千米漆黑痕迹,最终躺在漆黑虚空的末尾,奄奄一息。   若从远处向这里看来,便能见着被撕裂的千米虚空,犹如一道黑龙高悬。   顶上站着金光璀璨,满身烈焰的陈九。   幽冥鬼物艰难站起,身躯黯淡透明。   陈九晃了下脖颈,开口道。   “连吐血都不能,真可怜啊。”   幽冥鬼物面目狰狞,怒喝道。   “区区人族,怎么敢,怎么配可怜我!”   陈九轻笑点头。   “也是,直接打死你得了。”   幽冥鬼物背后双翼已经支撑不住,真身溃散,身躯踉跄,跌坐在一旁,脸上黑雾不断变化,明灭不定。   陈九一怔,随后嘲讽笑道。   “咋回事啊,我还没出拳了?”   幽冥鬼物阴冷声音传来。   “笑,继续笑!”   陈九嘴角笑意渐大,单手凝聚武运,瞬身至幽冥鬼物面前,将拳放至幽冥鬼物头颅之上,反问道。   “老子就笑了,怎么呢?”   幽冥鬼物脸庞变化的漆黑浓雾忽然一顿,骤然叫喊道。   “赤目鬼!”   陈九一拳砸去,打得幽冥鬼物声音戛然而止,瘫倒一旁。   陈九捏着拳头,没好气道。   “你嚎寄吧呢,真以为自己音色很好听?”   在沧澜海远端的赤目鬼站在天路之上,双手抱胸,脚尖轻轻踏着天路,嘴里轻声哼着小曲,丝毫不急。   幽冥鬼物倒在地上,刚想抬头,又被陈九一脚踩住,在地上不断揉擦。   陈九略微躬身,看着幽冥鬼物,不屑道。   “若是妖族都是你这个水平,那还不如赶快滚回去种地,省得以后被我挨个打过去。”   幽冥鬼物头颅被踩得死死贴着地面泥土,怨恨开口。   “人族边关已破,等妖族进入天光州后,我要拿百万人族血祭,更要将与你有关系的,虐杀至死!”   陈九头颅忽然极低,靠近幽冥鬼物头颅,语气冷冽道。   “你似乎很自负?”   幽冥鬼物并未回话,嘴角发出阴测测的笑意,似乎很满意陈九现在这种反应。   陈九脚下加大了力气,将幽冥鬼物的头颅硬生生踩入地面,镶入其中,开口询问。   “真以为我打不死你?”   天地武运再次聚拢而来,萦绕陈九全身,汹涌澎湃。   陈九站直身躯,拳上烈焰随风飘摇,武运缓缓凝聚在拳上,金身凝于一点。   天地之间好似就只有这么一拳了。   陈九问道。   “再来一拳如何?”   幽冥鬼物突兀凄厉嚎叫,“赤目鬼!”   站在沧澜海之上的赤目鬼无动于衷。   陈九松开脚。   提起拳。   幽冥鬼物神色扭曲,最终朝着沧澜海处,颇为屈辱的叫喊道。   “救我!”   陈九一拳砸来!   沧澜海之上的赤目鬼身影瞬息不见,以一拳与陈九硬悍!   虚空炸响!   武运溃散!   陈九吐血,倒退百米,抓住一旁破碎虚空才堪堪稳住身形。   赤目鬼甩了甩有些通红的硕大拳头,称赞一声。   “真有力道啊。”   一旁幽冥鬼物艰难起身,眼神怨恨的看着赤目鬼,冰冷问道。   “为何刚才不来?”   赤目鬼转头看着它,皮笑肉不笑道。   “你我地位是同级,更何况我还高你一境,真把我当成是你能随便命令的那些废物呢?”   幽冥鬼物眼神闪烁,怨恨之色溢于言表,便却不再言语,安静站在一旁。   赤目鬼嗤笑一声。   “收了你那些无用思绪,你和我都不过是妖师大人养的狗而已,谁都不比谁贵重。”   赤目鬼神色一转,面色阴冷道。   “更何况我还是能咬死你的一条狗。”   幽冥鬼物面色不断扭曲,最终缓缓低头,站立一旁。   赤目鬼见这幽冥鬼物没动静了,也难得搭理。   这幽冥鬼物太过自负,若不是妖师大人留它有用,赤目鬼早就想杀了它,吸光它的神魂。   现在首要的,便是处理这个陈九。   陈九嘴角微微喘息,将刚才赤目鬼的一拳完全消解,又吐出一口淤血,手臂不停颤抖,却也再次捏拳,对向赤目鬼。   赤目鬼双手抱胸,并不急躁,开口道。   “本来该是这幽冥鬼物和你厮杀的,奈何它实在太过废物,不得已我才出手,有些打乱计划了。”   陈九嘴角呼气,手臂用力,止住颤抖。   赤目鬼嘴角轻笑道。   “也罢,就让我来与你厮杀吧,只是我境界有些过高了,难免会被说以大欺小。”   陈九神色一凝。   赤目鬼一拳砸来,不偏不倚,刚好砸在陈九之前颤抖的一臂之上,打得陈九倒飞而去,跌倒一旁。   赤目鬼笑容灿烂,又道。   “还好我脸皮厚,不在乎被人说,如此便能心安理得的用十二境打你这个元婴。”   陈九起身,手臂无力垂下,滚烫鲜血沿着臂膀流到指尖,坠入地面。   他试着抬了抬。   手臂垮塌。   赤目鬼歪头轻笑。   然后又是一拳。   打碎陈九另外一臂,跌倒翻滚砸入地面。   赤目鬼笑道:“真耐揍呀。”   陈九缓慢起身,艰难提起骨骼断裂的垮塌手臂,捏了个松垮拳头,身子摇摇晃晃,嘴角轻声但有力道。   “来。” 第二百八十二章 飞剑、陶李   姚天长自寰宇外跌落,撞入城池。   正在厮杀的天人修士与大妖皆停手,各自后退,驻足观望。   天人修士是担心姚天长,大妖则是怕靠近了会挨姚天长一剑。   寰宇之上的五位至尊大圣追来,除了那日的龙脉至尊大圣外,还有其余四脉,皆是万丈真身,只从天穹中露出半颗头颅观看。   姚天长持剑从撞入的废墟之中走出,道袍之上略带血迹,面无表情,直视穹顶五位至尊大圣。   其中龙脉至尊大圣率先开口道。   “真没想到,竟然真有修士能力抗我们五位至尊大圣的围杀。”   一旁虎脉大妖接话。   “不愧是剑神。”   姚天长的实力,经过它们这么久的厮杀对抗,已经差不多摸清楚了。   若是按照亡命搏杀的话,应该能压两位至尊大圣,与三位至尊大圣相当,弱于四位。   至于姚天长为何能与五位至尊大圣厮杀这么久,则是因为它们都没有以命搏杀,而是留有后手,怕这姚天长拼死拉它们两个来换命。   妖族可接受不了这种损失,所以慢慢磨杀便够了,反正天光州它们是必会拿下的,何必着急。   姚天长沉默不语,提起寰宇飞剑,轻呼一口气,微微向前踏步。   其余天人大妖各退一步,面色忌惮。   赤红袍子的道童突兀浮现在姚天长身旁,打量他一眼,又转回视线,询问道。   “没事吧?”   姚天长持剑站立,撇眼看了一下赤袍道童,回道。   “真难得,我还以为你们只会躲在中土那座活棺材里。”   赤袍道童摇头,额头眉心处有一抹金色光点闪耀,注视着面前大妖,回道。   “我不像他们那样顾虑繁多,另外他们不来,确实也是因为顾及天下安危,在这边关厮杀,气运也不占便宜,若是真死上那么几个,道教溃散,单靠学宫可扛不起大梁。”   姚天长挑眉疑惑问道。   “那你怎么来了?”   赤袍道童咧嘴笑道:“我是最忍不住脾气的,想来就来了,反正我也不不怕死,道教剩余他们几人,也能稳住。”   姚天长嘴角挑起极淡弧度,点评道。   “真不愧你这鲜马的名称。”   鲜马挑眉不忿道:“老子喜欢。”   他说完这句,便先姚天长一步,化为一道赤红流光,直接冲杀入天人大妖之中。   姚天长端起飞剑,沉吸一口气,挑目看寰宇之上的五位至尊大圣,难得与它们开口道。   “五个畜生,倒是会咬人。”   龙脉至尊大圣挑起龙须,歪了歪硕大头颅,搅动云层,讥讽回道。   “那剑神接下来可要小心别被我们咬死了。”   姚天长身躯剑气扶摇三万里,直往寰宇而去,立于天地之间,整个人犹如最为霸道的一把剑。   姚天长不再多言,先一剑将龙脉至尊大圣斩回寰宇,仗剑追去。   其余至尊大圣转身,搅烂天幕,又朝姚天长围杀而去。   鲜马在天穹之上抽空抬头看了一眼,自嘲一声,自知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便又转身,直视眼前几位十三境大妖。   勾魂。   高大女子。   扛着扁担的瘦小老头。   还有两位十三境不知道去哪了,应该没按什么好心。   鲜马忽得问道。   “此次攻打天光州,你们妖族出了尽半力气吧?”   扛扁担的瘦小老儿平淡回道。   “三成而已。”   十二脉至尊大圣才来五位,自然不算竭力攻打,更何况还有些十三境大妖没出场。   不过如今的三成战力,已算是妖族攻打天光州所能用的最大战力了。   毕竟若是至尊大圣和隐藏的那些始祖大妖都来了,那人族的学宫和道教想必也会摒弃前嫌,竭力对抗妖族。   到时候真要拼死厮杀,哪边都不能说稳压。   说不定还会打烂整个天光州,都讨不着好。   所以如今这样慢慢来,温水煮青蛙才最好。   鲜马听完这话,又问道。   “就你们三个?”   扛扁担老头笑道:“还不够?真以为你也是姚天长呢?”   鲜马脸上扬起笑意,眉心光点越渐闪耀,时间长河在他周围数里骤然停顿,顽固不动。   鲜马自然不是姚天长,他是道教至尊。   差姚天长三招的至尊。   时光飞逝。   弑杀了瘦小老者。   ————   天光州中部。   陶李在悬崖顶端不停踱步,不时就要抬头看向极远的天光州边关处,几次都欲提剑前往。   可他看见深涧蛟龙后,又只能止住步伐,低叹一声。   沧澜海之处动荡,最受波及的便是天光州水运,其中淮水已经决堤数次,淹死不少凡人。   若是陶李走了,如今内忧外患之下,更没人看守这条蛟龙,若是蛟龙开始在深涧之下翻云覆雨,那之后天光州的水运可就算是烂透了。   陶李心中久不能平静,站在悬崖之上,神魂出窍,去往天穹,以天人修为直观山海。   依稀看见边关处的星星点点。   但不慎清楚。   他神魂澎湃,极利打量。   终于渐渐看清。   入目处先是数不胜数的尸体。   再是正在成为尸体的修士。   最终他在沧澜海处,看见了已经被打成了软泥的陈九,浑身瘫软在地,四肢扭曲,已经没了人形。   一向温文尔雅的陶李面容瞬间阴沉,再不顾其他,伸手一掷。   名为“光阴”的飞剑遁入时间长河,在一刹之间跨越大半个天光州,由上至下,一剑刺去。   赤目鬼眼神一闪,迅速抬手挥拳,欲挡下这刺来一剑。   光阴如流水。   飞剑也是。   所以飞剑滑过了赤目鬼拳头,一下刺入胸腔,挑起血花。   赤目鬼胸腔着受重力,闷哼一声,倒退而去,以手拽拉虚空,稳住身形。   它抬头向上一看。   一柄飞剑高悬。   赤目鬼再打量周围,并未发现出剑之剑仙,也无剑意,心中诧异,又很快肯定了这把飞剑的品阶绝对不凡。   能单以飞剑之力挑破它皮肉,就足以说明许多。   赤目鬼神情忽然一凝。   一位穿着白色袍子的中年人浮现在高空之中,提着飞剑,目光冷冽,身形虚幻。   赤目鬼迟疑一下,开口问道。   “阁下何人?”   陶李冰冷回道。   “杀你的人。” 第二百八十二章 叫光阴,斩未来   陆神力站在原地,身影黯淡,与这寻梦之妖厮杀之下,有些余力不足了。   寻梦之妖似乎一直也不着急,一直在避招,尽量减少与陆神力的正面厮杀。   陆神力如今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许多拳法施展出来始终是少了那些修为拳意加持,杀力根本跟不上,甚至还会被寻梦之妖躲避开来。   寻梦之妖面带笑意,看着陆神力,摇头道。   “英雄如此迟暮时,更让人唏嘘。”   陆神力甩了甩手上武运,低头平淡道。   “早就死了,如今一缕残魂,算得上什么迟暮。”   寻梦之妖点头,“也是,不然我早就魂飞魄散了,也不敢在您面前说这些话语。”   实际上就算陆神力只剩一缕残魂,若正面厮杀的话,其携带的黩武州庞大武运照样能够斩杀寻梦之妖。   只是寻梦之妖是虚非实,在本命神通上有些克制体修,占了陆神力一点便宜,且寻梦之妖也不与陆神力正面厮杀,就是硬拖时间而已。   这样拖下来,身为一缕残魂的陆神力可撑不了多久。   寻梦之妖算是赢得巧。   陆神力微微摇头,知道这寻梦之妖没有与他厮杀的打算,便先站定,开口回道。   “你们妖族确实喜欢占便宜,也从来没出过能打的。”   寻梦之妖点头赞同,“比起您和剑神,我们妖族在顶尖战力上确实要比人族弱上一筹,不过好在妖族大势所在,其余大妖倒是能够力压人族,所以胜势还算不错。”   “这也算我们妖族隐忍万年的回报,毕竟人族时常内乱,我们妖族可不会,都是苦心修行,期待有朝一日能够重返曾经巅峰。”   陆神力突然捏响指骨,偏头回道。   “说够了没,真以为有些小手段,带些小心思,就能够在这里和我侃侃而谈?”   寻梦之妖神情一怔,不再言语。   陆神力面无表情,问道。   “你真觉得自己有资格与在这侃侃而谈?”   寻梦之妖嘴角咧起笑容,解释道。   “并非侃侃而谈,事实而已。”   陆神力残魂逐渐凝实,不再留恋,整个小天地之间皆是他的拳意,汹涌澎湃,压住苍穹。   陆神力此刻似乎重回武帝,低头蔑视寻梦之妖,回道。   “那我打死你也是事实。”   寻梦之妖背后一寒,通体冰冷。   ————   赤目鬼注视陶李,嘴角忽然咧起,止不住笑意,调侃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陶李大剑仙呀,瞧你这神魂出窍远渡而来的模样,应该是着急救师弟吧?”   陶李单手捏剑,撇了倒在一旁的陈九一眼,随后转头,目光极为冷冽。   赤目鬼神情一怔。   陶李挥剑。   一刹。   斩得天地时停。   所有光阴在此刻似飞剑,聚拢一堆,如天地之间庞大剑气,在一瞬之间穿透赤目鬼的整个身躯。   赤目鬼神情恍然。   陶李收剑。   嘣!   赤目鬼身躯从内至外爆裂,炸得它整个身子如风中破布,卷飞一旁。   陶李瞬身至陈九身旁,想伸手去碰,又怕弄痛本就伤痕累累的陈九,手足无措下,只能站在一旁。   身躯破烂不堪的陈九只能躺在地下,朝着露出一个牵强的微笑。   赤目鬼瞬间站起,低头看了眼身躯鲜血,干脆就直接将衣物撕碎,面色狰狞的看着陶李,笑道。   “你倒是舍得,为了这个师弟,直接神魂出窍,远游千里,就不怕直接被我打烂神魂,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陶李面无表情,上前一步,完全挡在陈九身前,回道。   “斩了你就不怕。”   赤目鬼像是听到了异常好笑的笑话般,弓着身子,不断锤击大腿,哈哈大笑。   陶李护住陈九,思绪不断变化,寻找破解之法。   赤目鬼终于笑够,止住笑意,抬头之时,面目神情已经全是冷笑,注视着陶李,咧嘴道。   “那就只能请你去死了。”   陶李握紧手中剑。   赤目鬼一踏,身躯瞬息不见,犹如鬼魅动荡不停,游动天地之间。   陶李视线不断转换,手中剑死死捏紧。   刹那之间。   陶李神情一紧,瞳孔睁大。   赤目鬼就在他身边,狞笑问道。   “在找我吗?”   陶李瞬息转动身躯,避开身后陈九,以防波及到他。   赤目鬼狞笑着抓住陶李头颅,往之后不断压去,划拉出千米沟壑,然后被赤目鬼硬生生朝着地面一砸。   地面支撑不住,瞬间塌陷出百米坑洞。   陈九似乎是听见了动静,极力拖动着瘫软身躯,朝着身后看去。   赤目鬼瞬息返回,抓住陈九头颅,向上一提,嘴角挂满狞笑。   他本是不想杀这陈九的,本来也杀不了,妖师大人也不打算在此刻擒拿他,所以赤目鬼就打算戏谑这陈九一会儿,再把他放走。   可没想到这么一个陈九,还能引来一位剑仙受死,真是让赤目鬼高兴坏了。   这样一来,它也算斩获一位剑仙,功劳偏大了。   实在高兴,所以赤目鬼还想在玩一下。   它提起陈九头颅,低头注视着陈九面容,满脸笑意,说道。   “我可真得好好谢谢你了。”   陈九面色愤怒,骨头粉碎的手臂竟是缓慢抬起,无力的捶打着赤目鬼手臂。   赤目鬼冷哼一声,用力一抓,将陈九的头颅瞬息捏得粉碎,血浆爆开。   片刻之后,陈九头颅又缓慢复生,只是整个人已经是瘫软在地。   赤目鬼调侃一声。   “怎的,复活弱了便只能是如今这幅死狗样?”   赤目鬼说话之时,心中也更渐谨慎,觉得那幽冥鬼物不愧是妖师大人花费大力气凝聚出来的鬼物,虽战力低下,但这篡改天意的神通,真是蛮横。   至于有没有破解之法,赤目鬼觉得应该是有的,只是他不敢去揣测。   有些不该它想,便不能去想。   远处百米坑洞忽然一震。   一抹剑意磨平沿途所有地面,似蛟龙奔腾,汹涌而来。   赤目鬼丢掉陈九,冷哼一声,身躯骤然膨胀,百米真身起,手中拳头如小山,朝着剑意所在砸去。   陶李飞剑如流水,似飞驹。   叫光阴。   斩未来。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不到十三境,别出世   “光阴”斩碎了天幕。   划拉出一大道口子。   赤目鬼化作的百米真身跌倒在地,胸口一道硕大口子横拉下来,几乎要斩断赤目鬼整个身躯。   陶李神魂黯淡,持剑瞬息出现在陈九面前,拦腰抱起陈九,神魂迅速朝后拉退。   赤目鬼嚎叫一声,胸前血肉极快复苏,翻身而起,满脸怒容,一步踏去,踩碎地面,拽拉虚空,骤然追去。   陶李一手抱陈九,一手持剑,骤然转身,朝着追击而来的赤目鬼猛然挥剑。   赤目鬼咆哮一声,眼瞳流转猩红之色,不退不避,朝着这一剑骤然撞去。   这一剑斩缓时间。   赤目鬼追击之势停缓,眼见追赶不及,它踏住天穹,朝着陶李所在隔空用力一掷。   这一拳跨越空间,砸杀而去。   剑意溃散。   陶李硬挨一拳,闷哼一声,灵气护住陈九,倒飞入一旁废墟之中。   赤目鬼追来,一拳又砸来,打得陶李神魂一颤,跌入地面。   赤目鬼转身又抓起陈九,狰狞笑道。   “想救走你师弟,来命来换可好?”   陶李站起,伸手一招,飞剑翻转奔腾而来,捏在手中,面色阴沉,一言不发,身影飞逝,单手挥剑斩去。   赤目鬼嘴角狞笑,百米身躯踏步向前,一拳搅动千米苍穹,朝着陶李飞剑砸去。   两相碰撞,其中剑意与拳汇聚一点,扭曲翻转之后,轰然爆破,掀烂云层。   陶李持剑冷冷站在原地。   赤目鬼俯视胸前,擦拭不断流出的血迹,眼瞳之中的猩红之色不断颤抖。   “不愧是半仙剑,不愧是剑仙!”   “剑仙”二字,赤目鬼咬字极重。   这陶李不愧是姚天长的大弟子,即是神魂远游,单以神魂使出剑招也有这么大威力。   若是陶李肉身与神魂都在此,那么赤目鬼说不定还真不敢与陶李这么厮杀。   好就好在陶李只有神魂在此。   那么赤目鬼胜算就有了。   虽仍有些风险,好在风险不大。   赤目鬼眺望了一下远方,那处曾经如高山抵挡在妖族面前的城池已经破败不堪,烽火溃散。   赤目鬼嗤笑一声。   早该如此。   它欺身上前,就要砸杀陶李。   陶李咬牙挥剑,拼命与赤目鬼厮杀。   远处陈九颤颤巍巍起身,依靠着墙边,几欲跌倒,朝着陶李厮杀的地方,艰难摇晃走去。   ————   天光州北部小天地之中。   寻梦大妖浑身鲜血,全身冷汗,惊恐的看着面前的拳头。   这一拳戛然停止。   是陆神力停住了。   样貌本似中年男子的陆神力在厮杀期间不断衰老,最终成了这幅干枯老人的形象。   他的一缕神魂在这一刻彻底覆灭,只留一点残念裹挟着黩武州的武运。   这一拳未出。   是因为知道打不死寻梦之妖,最多就是重伤再加重伤而已。   陆神力思索一会儿,苍老声音响起,朝寻梦之妖道。   “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小天地之中吧。”   寻梦之妖面色一愣,不知道陆神力为何突然停手。   陆神力苍老身躯一转,留恋的看了端坐在上空的老天师一眼,身躯开始逐渐溃散在天地间。   他抬起手,在溃散之时出拳。   这一拳打出,跨越小天地。   陆神力残魂消逝不见,只留下呢喃一声。   “最后一拳了。”   这一拳汇聚黩武州武运,又带天光州武运,跨越数千里,至中心边关处,化为陆神力最后一拳。   锤杀千里。   赤目鬼面色惊骇,身躯向后闪避,却认识被锤中,身躯瞬间破碎,被两州想加的庞大武运打得溃散魂飞。   陶李面色震撼,片刻之后,朝着拳来之处躬身抱拳。   谢老武帝一拳!   小天地之中,残留武运散落,融于天地之间,加固整个小天地。   寻梦之妖打坐在一旁,稳固伤势。   闭目坐于小天地间的老天师,忽然低叹一声,满是惋惜。   天地武运不断跳动,似是不舍。   自今日后。   世间再无老武帝。   ————   陈九踉跄身躯被武运裹挟,融入身躯,侵入骨髓,极速治愈他的身躯。   其中甚至有璀璨透明的武运直冲陈九神魂内部而去,想要冲刷掉包裹在陈九本命神通之外的漆黑烟雾。   只是老武帝留下的武运终究有限,只冲刷掉最外面一层,便尽数消散了。   陈九伤势好了大半,瞬息踏步而去,站在陶李神魂面前,担忧叫了声。   “师兄!”   陶李看着陈九,温和一笑,语气虚弱道。   “你没事就好。”   师兄弟难得相见,此时却又无话。   陈九低着头,看着陶李黯淡神魂,面色复杂,不知道说什么。   陶李呵呵一笑,柔和道。   “没事的,一点小伤而已,我等下回去温养几日就好了。”   陈九重重点头,“嗯。”   陶李又笑了笑,仔细看了看自己师弟一眼,轻声道。   “师兄先走了。”   陶李抬手,将名为“光阴”的飞剑化为极小一柄,伸手一指,点入陈九眉心,随后神魂骤退,返回天光州中部的肉身之中。   陶李神魂归位后,先大吐一口血,面色苍白,身子踉跄,堪堪稳住,赶忙坐下温养。   差点神魂溃散,还在保住了师弟。   陶李面带笑意,难得这么开心。   却又担忧。   ————   陈九摸了摸自己眉心,双拳捏紧,转头愤恨的看了沧澜海处一眼,随后不再留恋,瞬身回城内。   一片血迹。   傅海满身鲜血,体修双臂已断,朝着陈九叫喊道。   “快走!”   陈九愣神。   傅海头颅已经掉落,被一位尖笑的大妖提在手中。   大妖似猫,毛发如铁刺,把玩着傅海头颅,嘴角不停尖笑,又突然歪头看向陈九。   陈九已先一拳悍来!   大妖丢掉傅海头颅,倒退数步,突兀隐藏于身后黑暗,天地间皆是阴冷之气。   陈九环顾周围。   天外忽有一剑,骤然斩来,破除黑暗。   大妖尖嚎一声,隐匿不见。   黄纸老头气喘吁吁,提剑站于陈九身旁,面色复杂的看着傅海的头颅,深深叹气,又朝陈九说道。   “你走吧,越远越好,没到十三境战力,不要出世了。”   陈九抬手,还想说话。   黄纸老头已经打断他,提剑向前,高声道。   “有我。”   他拽着剑,如同拉动了整个城池,向着前面骤然撞去。   天地间似乎响起了高亢的唢呐声响。   萦绕在陈九耳边。   如同幻听。   ———— 第二百八十四章 落幕   落日斜下,黄昏沉沉。   陈九站在边关废墟之上,孑然一身,举目眺望。   入眼处皆是残垣断壁。   如今城池还活着的,只剩下元婴修士了,金丹及以下早已葬身战场,许多连尸身都不齐。   如今就靠一些天人大修士苦苦支撑,等着这些天人大修士死完了,边关城池也就真正完了。   陈九低叹一口气,转头看了围在他身旁的众多妖物,不知为何,感觉有些乏力了。   陈九一言不发,瞬身退走,按着黄纸老头所说,极快朝着天光州所在退去。   现在他的确无能为力,留在这也只会拖累其他天人,不如早点退走,等以后的天光州大战之中,他再杀妖!   陈九退至一半时,脚步忽然一停,随即神人瞬起,闪烁数里,一拳砸去。   一位似飞鹰的天人大妖被陈九一拳砸退,跌落地上。   陈九以神人之姿站立,护住身后互相搀扶的周煜与牛墨。   周煜嘴角咧起庆幸微笑,感叹道。   “还以为要玩完了,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呀。”   牛墨伤势显然更重,嘴角还在淌血,没了以往的精神样子,只能对着陈九勉强的笑一笑。   陈九招手,“你们先走,我锤它两拳再来。”   周煜搀扶着牛墨,笑着回道:“记得帮我和牛墨多锤两拳。”   陈九笑道:“好。”   似飞鹰的天人大妖扇动庞大羽翼,荡起风暴,眼神凌厉,身躯骤然一斜,如一柄飞剑,骤然射来。   陈九捏拳,火焰与金光暴涨,先单手抵住射来的天人大妖,身躯不停倒退,他面色一狠,天地武运汇聚在身后,抵住倒退的身躯。   陈九盯准飞鹰大妖头颅,蓄力已久的一拳骤然砸去,口中同时爆喝一声。   “打不死你这个脑瘫儿!”   一拳打得飞鹰大妖头颅凹陷,坠入地面,砸出百米大坑。   已经退至千米外的周煜与牛墨看的眼角一跳,怎么这么点时间不见,陈九又变猛了。   飞鹰大妖哀嚎一声,挣扎扑腾。   陈九面色一凝,看了眼远处,赶忙退到周煜与牛墨身边,伸手抓住他们二人,凝重开口道。   “溜!”   周煜与牛墨不多问,任由陈九抓着瞬息退去。   一位相貌姣好的白发女子浮现在飞鹰大妖身旁,先看了还在挣扎的飞鹰大妖一眼,嘴角一撇,似轻笑。   她又朝着陈九退去的方向一看,脚步轻点,身躯一颤,瞬息不见。   陈九遁逃的身躯忽然一顿,骤然转头。   白发女子双手各提着周煜与牛墨,笑着看向陈九,开口问道。   “听说你是人族年轻一辈第一?”   陈九面色一沉,瞬息闪身,骤然一拳朝着白发女子锤杀而去。   白发女子身躯一闪,又站在百米外,仍是轻笑问道。   “火气这么大?”   陈九紧随其后,拳上力道叠加,猛然一拳。   白发女子再次闪避。   这一拳砸烂其后地面,掀起庞大尘埃。   白发女子再次浮现,调笑道。   “打不到呢。”   周煜死死注视着白发女子,面色凝重,忽然转头朝陈九笑道。   “九啊,你走吧,不用管我,没事的。”   白发女子低头撇了周煜一眼,笑道。   “在我手上是没事,可之后就不好说了。”   陈九眉头紧皱,在思索这白发女子瞬身的法门。   白发女子又问道。   “你真是人族年轻一辈第一?”   陈九看了周煜与牛墨一眼,摇头道。   “不清楚。”   白发女子放下周煜与牛墨两人,不慌不忙,也不怕他们逃了,又笑道。   “那你就算不是,应该也差不了多少,你这么厉害的人物,我也许久未看到了。”   陈九眉头越渐紧皱,不知道白发女子有什么目的,但目前拖得越久就对他们越是不利。   白发女子突然朝后望了一眼,随即朝着陈九笑道。   “哦豁,这下你们是真跑不掉了。”   白发女子笑着不说话,好整以暇的站在这里等着。   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反正陈九三人不论死活,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关系。   且接下来还可以看场热闹,真不错。   三息后。   死而复生的赤目鬼站在陈九面前,脸上皆是狰狞笑意。   陈九面色此时极为凝重。   赤目鬼狂笑道。   “真不巧,你我又相见了。”   白发女子站在一旁,也不说话,面无表情,安静站立。   赤目鬼撇了她一眼,也冷漠道。   “真没想到还能看到你。”   白发女子沉默,也不看赤目鬼。   赤目鬼冷哼一声,不再管她,又看向陈九,忽得笑道。   “在杀你之前,还得告诉你一件事。”   陈九金身璀璨,武运高昂。   赤目鬼狰狞笑道。   “其实你们人族的气运是压制我们妖族的,所以我们才会让这么多妖族大军来送死,死掉的妖族融于天地,气运就会倒向我们妖族。”   “如今我们妖族死伤百万,在边关的气运已经超过人族,而这其中,你一个人就贡献了几万妖族气运,还真是要谢谢你了。”   陈九眉头一皱,双拳捏紧。   赤目鬼见此,狰狞笑着拍了拍周煜头颅。   陈九忽然一拳,直接朝着赤目鬼头颅悍去。   赤目鬼单手抵住,退后百米,一拳回敬陈九,相互拉开。   赤目鬼面色狰狞,狂妄笑道。   “你放心,我不会先杀他们的,我要当着他们的面,把你像上次一样,一拳一拳慢慢锤杀至死。”   陈九目光如炬,沉声道。   “来!”   赤目鬼狞笑闪身,一拳砸退陈九,跟上一拳压住武运,再一拳直接悍向陈九头颅。   陈九眉心突兀一亮,“光阴”飞剑闪出,抵住赤目鬼砸来拳头。   陈九还拳至赤目鬼头颅,打得它头颅一歪,身躯倒射而去。   “光阴”飞剑悬挂在陈九身旁。   赤目鬼起身,擦了擦头颅伤害,身躯膨胀至百米,咧嘴笑道。   “果然还是最喜欢和体修厮杀,一拳一拳砸死体修的感觉,最是好玩。”   赤目鬼接下来一拳,将陈九连人带飞剑锤入坑洞,嘴角吐血,金身溃散。   真真正正的十二境全力一拳!   周煜瞬间起身,打算冲来。   天幕忽然起了一轮圆月,道教方圆至尊单手掐月,单手挡妖,往下一招。   周煜、牛墨与陈九身躯闪动,就要进入圆月之中。   赤目鬼踏碎大地,瞬间追去。   与赤袍道童鲜马厮杀的女子大妖突然朝着圆月点指,骤然一拽。   鲜马神情一怒,冒着被其他十三境大妖击中的风险,眉心金芒一闪,时间长河之中突兀生出一只大手,朝着女子大妖骤然按去。   女子大妖嘴角猛吐一口鲜血。   圆月溃散,陈九一人从天际落下,朝地上跌落。   女子大妖虽受伤,但神色满意,能拉出陈九就行,其余二人可有可无。   赤目鬼狞笑一声,于空中与陈九相遇,如小山一般的拳头凝聚威压,一拳甩去。   陈九如陨星坠去,崩碎地面,划出一道极长极深的沟壑。   陈九倒在沟壑最末端,胸口凹陷,七窍流血。   天幕上的道教方圆至尊硬抗十三境大妖锤杀,浑身杀意,直接朝着赤目鬼冲来。   寰宇之上直接掉下一剑,挡住方圆天尊身后正在追杀的两位十三境大妖。   陈九意识恍惚,隐约间听见远处有马蹄。   骑着仙家马驹的女子朝着厮杀最猛烈的边关而来。   在沟壑末端而停。   周贤下马,泪流不止,紧紧抱着重伤的陈九,口中不断呢喃。   “陈九……陈九……你没事的。”   方圆天尊神魂黯淡,以手再掐圆月,口中高喝。   “带他走!”   周贤瘦弱身躯赶忙小心翼翼的抱起陈九,翻身上马,朝着圆月而去。   消逝不见。   方圆天尊松了一口气。   天幕两位十三境大妖追杀而来,疯狂厮杀方圆天尊。   方圆天尊坐镇边关千年,以身合月。   今日之后,边关无月。   ———— 第二百八十五章 道教护州,周贤求医   天光州边关覆灭之后,妖族开始占据盘旋,甚至许多十三境大妖坐镇边关,强行牵引众多妖族气运在此,以此防范人族反扑。   天光州与边关自然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如今边关覆灭,天光州大宗门真是人人得意自危,甚至许多大宗修士直接站在道观低下,请老天师出手。   可老天师早已在最北处融于小天地中了,哪还有空管他们。   妖族天人对老天师的小天地则放任不管,等过几年老天师自己身消道死,到时候小天地自会破开,妖族百万大军也会重见天日。   没必要花费妖族百万大军与其中天人的性命,去强行破开老天师这小天地,实在不划算。   至于如今天光州守着的天人大修士,真正数得上号的十三境,其实极少。   除了姚天长和道教至尊鲜马之外,妖族推算还有一个驻守崆峒秘境的学宫老书生与白骨道观的老观主。   这两位都是久未出世的十三境,老书生应该是顾及崆峒秘境安稳,所以边关之战并未出手,白骨老观主则不问世事多年,若妖族打入天光州,或许便会出手。   这些都是变数,妖族得打算好。   十三境之下,则是浩然宗主、覆海天君这些伪十三的十二境修士。   至于其余十二境虽也是麻烦,但并不是决定天光州归属的主力,所以妖族并未看重。   接下来妖族的计谋,占比最大的一条只有短短一句话,以鲜红文字书写。   围杀姚天长!   ————   夕阳西下,黄昏朦胧。   高大的马驹在余晖下缓慢摇晃。   周贤小心翼翼的牵着马绳,不时就转头看看紧靠在她背上的陈九。   周贤瘦弱肩膀抗得有些酸痛,想微微换个角度,又怕影响陈九,便皱眉忍住,以至于肩膀处都有了淤血。   陈九近几日都还是昏迷,面色苍白,偶尔会惊慌梦呓几声,每到这时,周贤都会赶忙抱住陈九,轻轻摸着陈九脸颊,说道没事。   方圆至尊的圆月应该是将他们传送到了中土神州的边缘,离中土学宫有数万里之远。   周贤修为不够,也不胜脚力,只能用仙家马驹慢慢驮着陈九前行。   也因为如此,周贤许多时候都怪自己没用,夜晚歇息时,看到陈九苍白脸色与满身伤势,经常会自责。   周贤在山林之中行路几日,向路人问到了周围城镇的位置,便赶忙朝着城镇行去。   城镇不大,周贤到达的第一时间,就赶忙问到医馆所在,带着陈九前去求医。   这医师也是个四境修士,看到陈九的第一眼,便皱起眉头,朝着周贤凝重道。   “姑娘,你这男伴的伤势可不简单啊。”   周贤担忧道:“先生,能治好吗?”   年过双百的老医师轻轻摇头,“以在下的医术怕是不能根治,只能暂缓伤势,若想要根治,估计得去那些个金丹大宗门里,找金丹神仙求个聚灵养命的丹药。”   周贤微微凝眉,便朝着老医师点头道谢。   老医师打量周贤一眼,转身拿药之时,又道一句。   “我看姑娘也不是什么平常人,这丹药我就送给姑娘了,就当接个善缘。”   老医师拿出玉瓶丹药,递给周贤,开口道:“一共九粒,每日一粒,差不多够走到临近的大宗门了,到时候就看姑娘造化如何。”   周贤皱起眉头,径直取出身上一枚白玉毛笔,放在老医师面前,开口道。   “谢了,但善缘就不必了,这枚白玉笔够抵这丹药了。”   周贤说罢,搀扶起陈九就往外走。   什么善缘,不过是这老医师想与他们结点因果,日后有难不当,有福同享罢了。   周贤虽修为不高,但在学宫待久了见识广,老医师这点小心思她瞬间便看出。   之后这城镇周贤也没久留,买了些吃食与衣物行李,骑着马驹、带起陈九就朝外走。   一路上跋山涉水。   许多险路山涧就要周贤下马,先极为艰难的抱起陈九渡过,再牵来马驹。   夜晚休息时,周贤就会将喂给陈九的每粒丹药都咬下极小一点吞咽下肚,等待两个时辰,无事后才喂给陈九。   周贤打理完,便与陈九一起靠在马驹身上,开始极浅的睡眠。   可许多时候周贤都睡不着,她会盯着天上月,转头又看向陈九苍白无血色的脸。   每当这时,周贤总会转过头去,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轻轻擦拭眼角泪光。   许久之后,她才会缓缓转头,红着眼眶入睡。   在喂丹药的第六日,陈九缓缓睁眼,愣神看了周贤许久,百感交集,最终只轻轻说了一句。   “辛苦了。”   这一瞬间,周贤埋在陈九怀里,紧紧抱着他,哭啼不止。   在这之后,陈九身躯因为虚弱不堪的原因,不适合舟车劳顿,所以周贤又放缓了速度,牵着马驹陪着陈九缓步前行。   陈九一直很沉默,时常会双眼溃散,虚无的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每当这时,周贤便会轻轻唤他两声,等着陈九回话了,才温柔笑着,找些轻松的话题。   陈九也会轻笑着和周贤聊天。   只是心事从来不说,倒不是刻意瞒着周贤,是有些太过沉重了,不想周贤再帮他背负了。   两人身影拌在一起,身后跟着马驹,随着夕阳西下,缓慢摇晃,走向远方。   双人影相融在一起。   ————   妖族在占据边关的半月后,开始了正式对天光州的围攻。   所有人都没想到会这么快,甚至有些宗门还在左右徘徊之际,妖族就瞬息打了进来。   七日之内,妖族击碎许多宗门联合起来的防线,打入天光州,魑魅魍魉肆虐,猎杀人族。   姚天长再次被妖族多位至尊围杀。   十三境大妖有五位进入天光州,端坐天穹,商量分地之事,极为嚣张。   同日,中土道观气势顿涨,直冲寰宇。   天光州天穹之上瞬息站立五位道人,直面妖族十三境大妖。   中土五位道教至尊!   今日天光州天穹有大厮杀,气势遮云蔽日,整州灵气溃散!   五位道教至尊于三日后高坐天光州苍穹。   拧下两位十三境大妖头颅! 第二百八十六章 市井灯会,恍若神人   天色尚好。   陈九与周贤到了城镇之中,租了间小屋,住了进去。   陈九身上伤势实在太重,这几日又有加重的迹象,周贤不忍看到陈九忍受痛苦的赶路模样,就先停在这处城镇之中。   那老医师给陈九的药物也并不顶用,应该只是一些最基础的止疼药,前几日忍住疼痛,现在却反噬回来,引得陈九频繁皱眉。   周贤见此,时常会紧缩眉头,玉手握紧,心中死死记下那老医倌一笔。   陈九越渐沉默,很少说话,大多时候是忍受疼痛,时常半夜时分疼醒,然后就睡不着了,起身帮周贤盖好毛毯,独自一瘸一拐的走到一旁坐下,不断思索。   陈九也不想拖累周贤,只是如今实在是伤势太重,许多次赶路时,他一个不慎就会跌倒在路上,若是周贤不来拉他,或许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也是因为如此,周贤才决定在这城镇停些时间,缓一缓,不用急。   此处城镇不大,名为上篙,虽占地小,但也算“五脏俱全”,据城中居民所说,这城镇是由几位神仙老爷管辖的,也就是说城中有修士了。   周贤作为过路人,不想与城中修士有所交集,怕引来莫名其妙的麻烦,所以她每日也就是在屋内做些字画,拿去城中书画阁楼之中换些银两,拱她和陈九平时衣食住行就好。   除此之外,周贤还到处去打探了名医所在,不过得来的都是一些无用信息,只能是每日去城镇大医馆之中为陈九抓些昂贵的养补药。   陈九只能躺在床上,每日听到周贤叫上一声,“来,陈九,该喝药了。”   每到这时,陈九表情都会有些古怪,但也不多说什么,一口闷完就了事。   周贤看陈九喝完后,就会收掉碗,然后笑着坐在他床边,聊些闲暇的话题。   “陈九,你知道这城镇有个灯会嘛,就在后天,咱们一起去好不好?”   陈九靠在墙上,脸色还是苍白虚弱,但神情已经好了许多,轻笑道。   “你想去吗?”   周贤笑着点头,“对啊,难得有次灯会,不看可惜了。”   陈九点头,“行,咱两也确实好久没出去散步了。”   两人商量好后,周贤可谓是高兴极了,但马上又有忧愁。   陈九和她都没什么好看的衣物穿了,若是去城内订购,身上银两又不够。   周贤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自己买来布匹,闲暇时便在家中裁剪,给自己和陈九弄对搭配的服饰。   陈九已经能下地缓步走动,有时便会靠在墙上,轻笑着看周贤裁衣,顺便给出些指导性意见。   “这里绣条龙会不会更好点?”   周贤白陈九一眼,没好气道:“纹龙绣虎的,那不成了市井里的小混混呢?”   陈九辩解道:“明明许多袍子上都有纹龙。”   周贤摇头,“就不,就不。”   陈九哪里拧得过周贤,立马不说话,坐在床上。   其实周贤做成啥样他都会穿,不一定得多好看。   周贤看着陈九不管了,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咋可能给他绣龙嘛,不然到时候她自己难不成还能在自己身上绣凤不成?   那多老土,可不行。   周贤一边想着,一边又白了陈九一眼。   陈九坐在床上,面色茫然,不知道又咋了。   颇有些锅从天上来的味道。   ————   周贤在城中住了些许时日,与往来的街坊邻居算是认识了,虽话语不多,但也会互相问候两句。   这些个街坊邻居也认识了周贤,越发觉得周贤是个顶好的女子,不仅相貌好,瞧着更是知书达理的样子,许多话语之中,便能听出其出生肯定不一般。   久而久之,城内人便对周贤起了兴趣,稍微打探一下,得知了周贤如今的处境。   似乎已经成家,与家中相公同住,只是他那相公似乎深居简出,城内也只有人偶尔见过他的背影,听说是个大病缠身的病鬼,不然周贤也不会去城中医馆里每日拿些昂贵药材。   有人便暗道可惜,这么一个奇女子,怎么就有了家事,其相公还是个病鬼。   可惜,实在可惜。   城中许多公子哥可谓心情郁闷,但对于买周贤字画一事,可从不含糊,愿意高价购买。   因为周贤的字画确实好呀,许多城内修士看了,给出的评价便是有大师风范,不敢乱说。   至于叫他们估价,那是更不敢了。   城中修士便越渐觉得这周贤来历神秘,试图交好。   周贤却从不与这些修士多言语,只是买卖。   许多城内公子哥想与她搭上两句话,也是难于上青天。   但城内公子哥也不气馁,都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毕竟他们怎么也得比周贤那个病死鬼相公强吧?   于是便有各种送礼搭讪,可周贤就是不搭理,转身就走了,这些公子哥也不敢阻拦,只能是这样软磨硬泡。   灯会这天,周贤绣好了衣物,因为陈九还没睡醒,周贤就早早的先去占了位置,顺带贩卖一些字画。   周贤今日一袭淡紫长袍,其上绣有远山,配上周贤清丽出挑的容颜如气质,真像是天上仙子落于凡尘。   有修士想来搭讪两句,可见了周贤这幅谪仙模样又有些不敢,站在原地踌躇不决。   胆大的公子哥已经走上前来,因为之前买过周贤两幅字画,此时便故作熟络的开口道。   “周姑娘今日这幅妆容真是好看,让在下瞧了心中久不能平静。”   周贤只是撇了他一眼,不回话。   公子哥愣在原地,干笑两声,便装作打量字画的模样,又道。   “哟,这字画真是不错,周姑娘看咱们认识这么久了,能否打个折扣?”   周贤微微皱眉,一言不发。   公子哥面色越渐恼怒,觉得这周贤真是有些不知好歹了,不论这周贤来历如何神秘,在这城镇里,总得给他一份薄面吧?   可这周贤却如此让他难堪,真当自己没脾气?   公子哥想到这,便站直身躯,目光阴翳,将手按在周贤的字画上,正欲开口。   灯会嘈杂的人群突然一静,几乎是落针可闻。   公子哥诧异看去。   只见人群最前方站着一位男子,金黄长袍,修长身躯,苍白脸色在月光之下更显神异。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周贤。   恍若神人。   ———— 第二百八十七章 女子胸襟,白玉发簪   周贤与陈九相互对望,笑意轻盈。   陈九脚步轻点,考虑到自己身体不好,便不急不缓,在灯会众人簇拥的目光之中,慢步走至周贤身前。   周贤伸手,轻轻抚了抚陈九衣襟上的褶皱,抱怨道。   “怎么来得这么晚?”   陈九笑着回道:“这衣服太花里胡哨了,实在没整明白怎么穿。”   周贤疑惑,伸手上前翻了翻陈九衣襟,不解道。   “也就三层呀,有啥难的。”   陈九将周贤手掌轻轻打落,咧嘴反问道。   “也就三层?”   好个也就。   周贤将双手负后,巧笑嫣然道:“其实我打算绣五层的。”   陈九眉头顿时一挑。   什么束缚捆绑?   一旁公子哥看到周贤与陈九在他面前如此打情骂俏,气得咬牙切齿,站直身躯,单手捏起字画,揉成一坨,面色阴沉道。   “周姑娘,你是当真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周贤转头,皱眉看了这公子哥一眼,挑眉道。   “什么意思?”   公子哥将揉搓的字画一把丢到地上,狞笑道。   “我什么意思,你对我视若无睹,丝毫不给我面子,还敢来问我什么意思?”   陈九双手抱胸,打量了一眼这长得其貌不扬的公子哥,微微踏步挡在周贤面前,并未开口。   周贤也只是撇了公子哥一眼,念在陈九在一旁,不宜争斗,便不多说,拉着陈九就要离开。   公子哥见此更来劲,一把挡在周贤与陈九身前,面色猖狂,反问道。   “现在知道怕了,怎得当初能这么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清高模样,整得我以为你当真是什么山上宗门的仙子呢?”   周贤都懒得抬头看他,只冷冽说一句。   “滚。”   公子哥面色一怔,随即脸色更渐阴沉,双拳握紧,一字一句道。   “好,好你个周贤,莫不是真把自己当什么人物呢?!”   “我们赏脸买你几副字画,赏你口饭吃,可你倒好,翻脸咬起衣食父母来了,好大的胆啊!”   公子哥还欲再说,话音却突然一顿,神情惊骇。   陈九已经单指放在他眉心,笑着问道。   “你能再说一句吗?”   公子哥面色骇然,吞咽口水之后,却又强装淡定,扯起一个难看笑容,轻声道。   “你想对我动手?你可知道这城内的修士神仙大多都是我家门客,你若伤了我,就别想走出这上篙城。”   见周贤与陈九没动静,这公子哥身躯微微颤抖,又强装胆大,咧起嘴角继续道。   “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问,且说不定如今就有神仙老爷守在一旁,护我周全。”   陈九眯眼,抵在公子哥眉心的指头加了些力度,反问道。   “是吗?”   公子哥面色惊骇,不顾面子,往后一倒,焦急高呼道。   “救我,救我!”   周贤轻轻拉了拉陈九衣袖,眼神朝着左方高楼处一瞟。   陈九顺势看去,咧嘴一笑。   还真有“神仙老爷”在。   不过只是个七境的“神仙老爷”,有些不过看啊。   陈九轻咳两声,刚才用了点力,身体有些负荷了。   他缓了一口气,又要抬指,周贤轻轻摇头道。   “算了,今个咱们看花灯,别因为这人坏了气氛。”   陈九闻言收指,朝着周贤问道。   “不生气呀?”   周贤悄悄拉起陈九衣袖,轻笑道。   “你不是给我出气了嘛。”   陈九转念一想,是这个道理,但好像没把这公子哥教训够,等改明再打一顿吧。   周贤见陈九收手了,便兴冲冲的收起字画,拉起陈九袖袍一角,就往灯会热闹的人群里钻。   来往行人见了这两人也大多会停下打量,实在是被两人衣着容颜所惊艳。   周贤一路上左看看右望望,瞧见有意思的东西就过去打量一下。   陈九则跟在周贤身后,满脑子想的都是这灯会啥时候结束,怎么还不回家。   周贤兴致勃勃,在摊位上拿起一个白玉流花的发簪,转身朝陈九笑道。   “凑过来点。”   陈九闻言走近。   周贤又道:“低头,低头。”   陈九将脑袋低在周贤胸前衣襟处,周贤俏脸微红,轻轻踮起脚尖,在陈九头上一阵忙活。   陈九嗅到周贤胸口清香,微微一怔,又猛的吸了一口。   嗯,不错,是挺好闻的。   周贤也忙活完了,脚步一跳,往后一退,轻轻拍手,打量陈九两下,满意笑道。   “不错,真不错。”   陈九直起身子,扭头看去,从一旁摊位的铜镜中发现自己头发已经被周贤弄成了卷发裹发簪,瞧着有些书生公子的模样。   周贤又朝陈九笑着问道:“怎么样,好看吗?”   一旁摊主眼力劲足,此时赶忙上前,夸耀道。   “英俊,真是英俊,这位公子带上发簪,真若天上神人,谪仙再世,瞧着就是温文尔雅的模样,公子一定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吧?”   陈九眉头一皱,反问道。   “****算不算?”   周贤面色一红,赶忙又手肘碰了碰陈九,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摊主面色一怔,属实是整不会了。   周贤又伸手将陈九头顶的发簪取下,轻轻插在头上,巧笑倩兮,微微扭身,裙摆轻摇,朝着陈九歪头问道。   “好看吗?”   陈九愣了一下,想也不想,回复道。   “像个人。”   周贤一愣,这是个什么评价?   不等周贤反应过来,陈九直接取下周贤头顶发簪,朝着摊主笑问道。   “多少银两?”   摊主笑道:“本来三十两银子,不过公子与小姐实在靓丽,就给公子打个对折,只要十五两。”   “买了。”   周贤从口袋里拿出三十两银子,将陈九取下的发簪又插回去,俏脸含笑。   陈九嘴角一提,轻声道。   “好看。”   周贤身子一顿,低着脑袋,小脸微红,微微撩起耳边发梢,再问道。   “真的嘛?”   陈九点头,评价道:“确实挺好看。”   周贤笑容灿烂,裙摆一晃,娇声道。   “不给你看了。”   周贤快步朝着灯会里边钻去。   留下面色苍白的陈九呆愣在原地。   片刻之后。   陈九缓慢挪动脚步,无奈的朝周贤跑去的方向寻去。 第二百八十八章 围杀陈九   “那两人当真是山上大宗门的弟子?”   “男的不清楚,但那女的像极了,尤其是其展现出来的气质,绝对是大宗门的弟子。”   “那男的也像,尤其是前几日展露的那道指法,品阶绝对不低。”   上篙城高处,几人围拢而坐,商议不断。   其中黑发黑袍黑瞳的老者开口道。   “瞧得出来那男的伤势极重,这两人跑至上篙城,应该是躲避逃难来着,保不齐他们身后就有修士在追杀,甚至说不好是个金丹神仙!”   众人沉吟片刻,其中虎背熊腰一壮汉不屑撇嘴。   “墨老头胆小得很,要我看真是有什么金丹神仙的话,这两人早就被追杀来的金丹神仙锤杀了,哪还能活到现在。”   右边负剑紫袍男子开口回道。   “但保不齐这两人身后有宗门长辈在寻,若是之后我们袭杀他们,恰好遇见其宗门长辈来寻人,那就好玩了。”   虎背熊腰的壮汉不屑哼声,将双手放在膝上,开口回道。   “怕个锤子,要我说就袭杀了这两人,咱们将宝贝分去,到时候各自归隐山林,实在害怕的,就逃离到其他州去,等修成了金丹神仙回来,到时候谁能奈何老子?!”   黑瞳老者沉吟片刻,回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只是凡事终究有个变数,若是调理不好,被别人来个黄雀在后,那真是得不偿失了。”   负剑紫袍男子点头,“怕只怕金丹,若是寻常七境,倒没什么好惧的。”   虎背熊腰的壮汉骂骂咧咧起身,满是不屑道。   “姓黄的,你怎么和这墨老头一样胆小,就这般胆识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剑修?”   负剑男子微微挑眉,黑瞳老者沉默不语。   壮汉嗤笑一声,摊手道:“都不说话是吧,那行,我一个人去,到时候得了宝物,你们可别又跳出来,要和我来个五五分账,那到时候老子可就要翻脸不认人了。”   负剑男子突然起身,淡然道:“你刘枉都敢去,我黄行有何不敢?”   黑瞳老者也缓缓起身,轻声笑道:“既然两位都去,那我墨俞自然奉陪。”   名为刘枉的大汉将手一拍,大小道:“这不就得了嘛,之前整得这么复杂,还不如先将这两人杀了,拿了宝贝再做商议!”   毕竟人可以跑,宝贝可跑不掉。   老者墨俞沉默一会儿,忽然又道。   “只是若真有金丹,咱们还是要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壮汉刘枉问道。   负剑黄行朝老者墨俞看来,等候下文。   墨俞沉声道:“自然是逃命的准备。”   金丹神仙,硬碰不得。   远处山坳里,草帽老者站直起身,持着竹仗,朝上篙城中一打量,苍老面庞之上满脸笑意,轻声道。   “一些小东西的算计,瞧着真是好笑。”   草帽老者持着竹仗,从山坳之中缓步走向城中。   寻着血腥味道而去。   ————   陈九这几日会随着周贤一起外出贩卖字画,不管何时,都会坐在周贤身边,尽量不让周贤消失在他视线之中。   周贤也懂陈九的担忧,所以打算再在城中歇些时日,等陈九伤势再好一些,便直接朝着中土学宫赶去,不在途中停留了。   陈九这些时日以来不断温养气血,沟通天地武运至身躯,培元固本,修复了体内几条经脉,可以运用些许灵气,还算不错。   周贤则不停地给陈九买补充气血的草药,熬成浓汤给陈九喝,许多时候味道太苦了,周贤就会想方设法的加些不影响药效的调味剂进去。   但也实在难喝。   陈九喝完一碗之后,往往面无表情,伸着舌头,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周贤看着纳闷,“真有这么难喝吗?”   于是周贤伸着舌头,轻轻舔了舔碗上残留的草药。   仅此一口,周贤便在门口蹲了半个时辰,喝了八碗水。   陈九就站在一旁,感叹道。   “果然是不作不死。”   自此之后,周贤给陈九熬好草药之后都要自己尝上一口,若味道实在太差,周贤便会到处找些调味的药剂放在里边,搭配在一起,也算勉强能喝。   城中一段日子,在晃晃悠悠之间便过去了。   半晚黄昏,陈九与周贤收了摊位,打算回屋时。   陈九脚步忽然一顿,抬头看去。   那日的公子哥站在他们面前,身后带着几位修士打扮的男子,拦在陈九与周贤身前。   陈九眼神眯起,站在周贤面前。   公子哥神情嚣张,讥笑开口道:“敢在上篙城内与我作对,今日我便带些山上的修士朋友来,让你晓得厉害。”   陈九稍微打量一眼,便知道都是些山上的臭鱼烂虾,微微抬手,轻笑道。   “你还真是自不量力。”   公子哥稍微一愣,随即冷笑一声,“装神弄鬼,诸位给我打,将这病死鬼打成半死,吊在城头之上以示惩戒。”   公子哥其后修士皆动,迅速将陈九围拢。   陈九五指齐抬,刚好对应这五位修士,眼神忽然一转,向一旁高楼看去,嘴角一咧,食指突然一颤。   勾勒天地灵气。   五位修士身躯爆响,从内至外吐血倒退,灵气溃散。   陈九忽得将手指向那面容惊骇的公子哥,笑道。   “求死能得。”   陈九打了一个响指。   公子哥身躯骤然倒飞,撞入地面,身躯骨骼碎裂,口吐鲜血。   周围静谧。   忽有掌声响起。   黑袍老者墨俞从水面之上缓步走出,拍着掌,赞叹道。   “好一道勾勒天地灵气的指法,瞧着是真不错啊。”   一旁高楼有笑声接上,壮汉刘枉大笑道。   “怎么的,墨老头,你对这指法心动呢?”   老者墨俞点头回道:“很难不心动呀,所以想请这位小友教一教老夫指法。”   负剑黄行最后出场,依在小船之上,继而接道。   “我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只需要你们身上的法宝即可。”   壮汉刘枉哈哈大笑,“你倒是真直接,我喜欢,既然如此,我也只要法宝与秘法即可,当然若你们不给,我也不介意多收两条人命。”   黑袍老者墨俞咧嘴轻笑,“当然在最后,还是得借两位小友的性命一用,不然日后不好了事呀。”   三人言语之间,已成犄角之势围住陈九与周贤。   陈九饶了饶脸庞,看着三人,突然咧嘴一笑。   “真会求死。” 第二百八十九章 黄雀在后   黑袍老者墨俞在水面上前行的步伐突然一顿,直直注视陈九,眼神一凝,并未出手。   刘枉看了,便朝着墨俞嗤笑一声,说道。   “怎么的,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墨老头难道还害怕了不成?”   墨俞思索一下,轻笑回道:“怎么可能,只是凡事要小心,这年轻人瞧着不慌不忙的样子,难说没有后手呀。”   刘枉不屑的哼了一口气,“这种小儿你也怕,既然这样,那就老子先出手,探探他们虚实,不过好处可不能让你们都得了,到时候我可要多得一件宝贝或秘法。”   见墨俞与黄行站在原地没动静,刘枉又撇嘴一下,挑衅道。   “不愿意的大可以跟我一起上前探探虚实,别搞得这般不情愿,好像我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老者墨俞轻笑一声,伸手道:“刘道友既然这么想,那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等你先去试探一下。”   负剑黄行也点头,“我无它言。”   见两人不多说了,刘枉低声骂了句,“两个缩头王八。”   随后刘枉踏地而去,手臂青筋暴起,拳意攀上,朝着陈九头颅一拳悍去!   周贤面色冷若冰霜,手指已经捏在了一枚古朴木簪之上,不停朝内注入灵气,准备蓄力丢出,护住陈九。   这古朴木簪是学宫长辈给周贤用的,是一件护身法宝,丢出后可化作一座极小的天地,护住其中修士。   唯一弊端,便是使用之时需要朝其中不断注入灵气,激活小天地才行。   可刘枉已经拳来。   陈九抬指,轻轻一挑,勾动周围天地间的武运,萦绕而来。   如今单论武力,他可能还真不是这人的对手,好在陈九境界还行,尚有技巧。   天地武运缠绕在一指之上,朝着刘枉拳上一点。   如蜻蜓点水,戛然而止。   刘枉面目狰狞,紧咬牙关,拳头却也难进半寸,被陈九那一指死死抵住。   老者墨俞在一旁看得眼前一亮,不停称赞道:“好,好一道霸道的指法!”   墨俞年龄三百有余,曾是山上宗门修士,最爱指法,十指更是淬炼的如神兵利器,能将指法威力更渐放大。   如今看到陈九这勾动天地气运的霸道指法,墨俞真是心动异常。   负剑黄行则还在观察,眼神不断在陈九身上打量,希望以此得到些线索,晓得这陈九真正的来历,然后再做打算。   黄行可不打算真和另外两人走在一条路上,至少不能是一直走,必要时刻,该动手杀的人,黄行半点不会含糊。   陈九以指挡住刘枉的片刻之后,身躯忽然一颤,倒退一步,猛咳一声,七窍流血。   刘枉眼神一亮,抓住时机送力而去,打得陈九跌退几步,随即刘枉抽身后退,站在远处打量。   周贤赶忙扶住陈九,眼神望向刘枉,皆是愤恨。   刘枉甩了甩手,哈哈大笑一声,“我还真以为是什么棘手的硬点子,原来只是个病秧子啊,才交手这么一会儿,马上就顶不住了,可惜,实在可惜。”   墨俞骤然起身,踏过水面,开口喊道。   “速战速决。”   黄行肩膀一抖,飞剑弹出,直朝陈九刺去。   刘枉闷哼一声,身躯涨大一圈,拳上有火焰拳意在烧,朝着陈九猛然悍去。   周贤面色冷冽,伸手抽出古朴玉簪,打算以自身本源血直接触发木簪。   陈九忽然伸手一搂,将周贤护在自己怀中,不管周贤瞬间羞红的脸庞,目不斜视,死死看着袭来的三位修士。   空中武运扭转。   陈九眼瞳跳动金黄色光芒,他的身躯不断发出嘎吱声响,告知陈九以他现在的残破之躯,有些承受不住神人之威。   陈九为了抵住“神人”带来的负荷,便半躬着身子,同时死死护住怀中周贤。   陈九抬指,只虚弱的念道一句。   “吭。”   灵气一颤。   老者墨俞脸色巨变,冲杀而去的身子顿停,转身逃去。   黄行的飞剑也一顿,翻转剑身,抵住灵气冲刷。   唯有刘枉仗着自己是体修,想以拳意硬抗这灵气冲刷,结果刚接触的片刻,拳意就被灵气瞬间覆灭,整个身躯爆裂滚开。   墨俞停在远处水面上,面色欣喜若狂,止住的赞叹道。   “好,好,实在是好,有了如此霸道的术法,我未尝不能以七境修为硬悍金丹!”   黄行则面色疑虑,越发担心起陈九来历了,毕竟能有这种术法,这人的出身来历肯定也极不简单。   受伤最严重的刘枉从地上爬起,满身鲜血,疯狂怒吼。   “他吗的,老子要杀你这个小畜生,还有你们两个臭不要脸的,等老子到了金丹,要把你们都碎尸万段,魂点天灯。”   陈九颤颤巍巍的在原地,不停踹起,浑身汗流不止,他依旧搂着周贤,指头伸起,不停颤抖,却准确的对向三人。   三人神情皆是一紧,不敢有过多动作。   陈九就这么伸着指头对着他们,身躯不停颤抖,喘气声越渐增大,发丝遮住脸庞,没人能够看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鲜血从他发间不停地滴落。   墨俞与黄行对视一眼,两人又同时后退一步。   以如今场面来看,这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他们只需要等在这,慢慢耗死这修士就行了。   刘枉在此时却上前了一步,擦拭了脸上鲜血,转头不屑的看了墨俞与黄行一眼。   墨俞与黄行再对视一眼,互相点头。   墨俞突然抬指,其上黑雾缭绕,身躯闪动,猛然浮现在刘枉身后,五指刺破刘枉背部。   刘枉面色惊骇,提拳砸来,怒骂道。   “畜生东西,你竟然敢偷袭我!”   墨俞舔舐了一下手上鲜血,讥讽笑道。   “狂妄自大。”   一柄飞剑突然斩来。   刘枉想以拳挡住,身躯却突然一虚,浑身无力,背后五个漆黑窟窿不断吸食他体内精气。   飞剑闪过。   刘枉头颅落地,被墨俞踩在脚下,讥笑道。   “本事不够,语气倒是一直不小,如今死了也算活该,真是让人好笑。”   黄行收回带血飞剑,可能是心情愉悦,难得轻笑一声。   “自古以来都不缺这种人,死得最快的也是此人。”   墨俞点头,还想再说话,神情忽然一顿,骤然转头。   一位草帽老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刘枉的尸身之上,竹仗轻轻敲了敲地面,轻笑道。   “不错,你们真是给我表演了一场好戏呀。” 第二百九十章 元婴老犬,狩猎陈九   墨俞与黄行神情惊骇,看着这突然出现的草帽老者,沉默片刻,墨俞率先抱拳开口。   “不知前辈到此有何事,若有需要,墨俞必定鞍前马后,对前辈唯命是从。”   黄行眼角一跳,暗道这墨俞老儿真会审查时势,难怪能在这上篙城混得如此风生水起。   草帽老者轻轻摆了摆手,将手持的竹仗放在一旁,摇头笑道。   “我不是什么前辈,只是一头老犬罢了,寻着这年轻人的血腥味而来,不巧撞见了你们。”   墨俞在听见这草帽老者自称老犬之时,心中便咯噔一跳,惊骇至极。   据他修行了三百余年所知,周围数百里之内,只有一人敢称号自己为老犬,而那一人便是上篙城方圆百里内唯一的金丹修士!   草帽老者见墨俞不说话了,便饶有兴趣的问道。   “怎么,猜出我的身份呢?”   墨俞吞咽口水,面容苦涩,朝着草帽老者拱手弯腰道。   “见过前辈。”   墨俞心中苦不堪言,真是时运不济,怕什么来什么,怕金丹就真来金丹了,且还是一位老牌金丹。   草帽老者持起竹仗,微微抬头,露出其中浑浊但凶狠的目光,轻声道。   “本来以我的性子,你们全都走不掉的,但我老来心软,又念在你知道我身份的份上,便放你一条生路。”   墨俞面色欣喜,赶忙鞠躬感谢道:“多谢前辈不杀之恩,晚辈无以为报,只能为前辈鞠躬尽瘁!”   一旁黄行面色沉重,飞剑提在手上,进退两难,看着墨俞如此惧怕,这草帽老者肯定不是他能力敌的,可若不反抗,又要被斩杀于此,怎能甘心。   草帽老者忽然抬手,朝着墨俞摆了摆,笑道。   “我老犬就不用你鞠躬尽瘁了,太麻烦了,你就自断修为与双脚,去凡间当个废人就行,也算我大发善心,留你一条性命。”   墨俞面色一怔,随即苦涩,慌乱道。   “前辈,我可供你驱使,听你号令,对您唯命是从,您思索一下,留我三百年修为可好?”   草帽老犬骤然咧嘴,露出口中两抹尖牙,双眼猩红,狰狞笑道。   “留你个三百年才七境的废物为我鞍前马后?真是笑掉大牙。”   墨俞神情一变,知道求饶无用后,立马抽身至黄行身旁,面色沉重且凝声道。   “这老狗是金丹修为,咱们两个连手与他一战,寻求一线生机,不然只能是皆死!”   黄行短暂思考之后,点头同意,提剑对准草帽老犬。   老犬并未着急对他们动手,而是转头看向陈九与周贤,饶有兴趣的仔细打量片刻,忽得笑道。   “你们可能不认识我,但我早已追踪你们一月有余,期间我可一直是提心吊胆啊,不过如今被我寻着机会了,可不会放过呀。”   老犬笑容越咧越大,骤然问道。   “你说对吧,天光州年轻一辈第一的……陈九?”   周贤面色一怔,骤然直视老犬,眼神之中全是杀意。   这老犬是有备而来!   陈九仍是低着头,发丝上滴落的鲜血越来越多。   老犬看见周贤这般反应,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道。   “本来我也不敢置信,一个天光州的第一,怎么会跑到中土神州来,又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可实在是像呀,与传闻画像里都太像了。”   老犬面色越来越得意,像一个猎人在讲述他极为成功的狩猎故事。   “起先我也不敢出手,毕竟曾经的山水报刊之中,可是写了陈九有元婴战力,更是杀过元婴,我是不敢来触这个霉头,毕竟若是把你们逼急了,要和我来个鱼死网破,吃亏的也是我呀。”   “好在我忍住了,这几个废物也确实帮了我一点小忙,探出了你的虚实,果真是伤得极重,估计你浑身上下的脉络都没几处完整的吧。”   “啧啧。”   老犬又摇头道。   “不过你可以以这种残破身躯使出出如此术法,也算没愧对天光州年轻一辈第一的名声,可惜今日就要成全我了,等我夺了你的机缘造化,便躲避藏匿起来,到了天人再出世,想必到时候也没人记得这回事了。”   老犬突然抬手向后握去,抓住一把刺来飞剑,顺着飞剑刺来的痕迹看向正在御剑的黄行,狞笑一声。   “不自量力。”   老犬将飞剑一弹,倒射而去,瞬息刺穿黄行胸膛,钉杀在地面之上。   手上聚集术法的墨俞面色一愣,随即满是惊惧,失声叫道。   “你不是金丹!”   老犬双眼猩红,像有血色萦绕,浑身鲜红灵气翻滚,朝着墨俞狞笑道。   “我一百年前便是金丹,如今过了百年,怎么可能还是金丹,真当人人都和你一样废物?!”   墨俞浑身无力,跪倒在地,已没了抵抗心思,不住的朝老犬磕头,痛哭流涕道。   “求前辈饶命,我愿立下神魂誓言,只听前辈号令。”   老犬不屑一顾,这种三百年七境的废物,他用着都觉得丢脸。   所以墨俞唯一的用处,便是去死,将他袭杀陈九这件事永远掩埋。   周贤骤然从陈九怀中起身,握紧手上古朴木簪,灵气已经注入完毕,木簪闪光,周贤就要朝地上甩去,唤出小天地。   老犬神色一凝,伸手一招,地上刘枉的头颅突然碎裂,化作一道血线,骤然朝周贤射来。   陈九一把将周贤推开,古朴木簪一摇晃,掉落在一旁,化作的小天地寻主而去,围拢周贤一人。   老犬仔细打量了小天地片刻,啧啧称赞。   “真没想到还有如此法宝,真叫人心动呀。”   老犬持着竹仗,狞笑着猜测道:“这是阵法,还是结界,亦或者说是领域,能挡住我?哈哈……”   老犬笑容忽然一凝,面色立马阴沉下来,沉声道。   “还是说,这是一个小天地?!”   不妙!   老犬瞬息之内抓住陈九头颅,骤然提起,对着周贤道。   “停了这小天地,不然我立马杀了他!”   小天地之上突然绽放华光,直通天际。   中土学宫内有修士神情一震,瞬息起身,在天际化作一道流光,朝上篙城极速冲来!   ———— 第二百九十一章 我就打你一拳   有天人感应小天地!   老犬面色阴沉,单手死死捏着陈九头颅。   没想到这女子来历竟然这么骇人,随身携带一座小天地,且瞧这架势,半个时辰之内,必有天人来此!   到时候自己恐怕就要落得和那三位修士一样的下场。   必须速决!   老犬抓住陈九头颅,手上灵气凝聚,狠狠一抽,竟然是从陈九头颅处直接抓去神魂,想要以此读取陈九意念。   周贤身处一人大的小天地之中,面色焦急,想往外冲,却又被小天地抵住身子,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相反陈九此时极为淡定,看见周贤没事后,他就不慌了,也不挣扎,任由老犬动手。   妖族诸多天人都弄不死他,这元婴老犬就是纯粹的瞎废力气。   为此陈九还艰难的举起手,朝着周贤摆了摆,轻声道。   “没事,不用管我,你自己呆好。”   本是陈九安慰周贤的话语,可搭配上陈九如今这幅凄惨模样,落在周贤耳中便变了一番味道。   周贤只觉得是陈九想要用命护全自己,所以不要她出去。   老犬抽了半天魂,却不见陈九有丝毫神魂出来,惊疑与焦急之下,直接捏起陈九头颅,不断往内注入灵气,搅动陈九脑内,同时威胁道。   “将秘法与法宝尽数交出,我便给你个痛快,不然就像现在这般,让你生不如死!”   陈九脑内被灵气胡乱翻滚,对于其他修士来讲都是无法忍受的剧痛,但陈九在边关被打得多了,忍痛一直都挺行的,所以当下也就是觉得脑袋有些难受而已。   老犬见陈九反应不大,面色惊疑,又加大了手中灵气,却又不敢加注太多,怕一下毁烂陈九头颅。   陈九则感觉老犬没用啥力道,远没有当初妖族打他时那么狠辣,为此陈九还特地转头,朝着老犬虚弱关怀道。   “没吃饭吧?”   老犬头颅青筋迸起,气极反笑,一连说了几个“好”字,随即直接提起陈九头颅,聚拢天地灵气,朝他头颅汹涌汇去。   老犬面色狰狞,狂暴笑道:“小儿嚣张得很,老夫便让你尝尝头颅碎裂的滋味!”   陈九是觉得没啥的,碎就碎吧,反正又不是没碎过。   可小天地之中的周贤心中焦急万分,不断捶打小天地,眼见小天地没动静,周贤眼神一转,拾起小天地中心的古朴木簪,一把折断。   小天地骤然溃散。   陈九傻眼了。   老犬笑了,开口道:“好一个不请自来啊,哈哈!”   老犬松开陈九头颅,单手一震,猛然朝周贤握去。   周贤面色冷冽,双指成决,默念一声,身后有毛笔一闪,甩出墨点。   老犬单手与墨点碰撞,不断压下墨点,狞笑道。   “你这小女娃的术法也有些意思,境界不高,威力不错,一并交于我,如何?”   周贤墨点被压制溃散,承受不住老犬这一爪,跌倒而去。   老犬嗤笑一声,欺身而去,就要抓起周贤头颅。   陈九眼瞳金光一闪,不顾浑身伤势,血液爆出,瞬息挡在老犬面前,一指点得老犬倒退百米。   一指过后,陈九七窍流血,身躯虚弱得几欲跌倒。   老犬稳住身形,忌惮的看了一眼陈九,开口道。   “看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了,你果然是能杀元婴,现在这么重的伤势都能来挡我,也不知你这般年纪是如何有此等修为。”   陈九虚弱异常,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死死站在周贤面前。   周贤从地上翻身而起,赶忙扶住陈九,面色担忧,极为焦急的看着他。   老犬抬头看了一眼天际,心中越渐担忧,怕天人赶来,到时候就麻烦了。   于是老犬心中杀意越来越重,双手忽得往周围一招,黄行与刘枉的尸身顿时化为血水,凝聚在其手上。   老犬突然转身朝墨俞看去,狞笑一下,说道。   “拿你性命一用。”   墨俞神情惊骇,可还未动作,整个身子骤然一顿,头颅与身躯分了家。   老犬将这三位七境修士的尸身献祭,凝为血水,汇聚成一道极细的血水箭矢,稳稳对着陈九与周贤。   老犬面露凶光,就要以这三位七境修士性命凝聚的小法宝,瞬杀陈九与周贤!   陈九身躯颤抖,口吐鲜血,眼瞳金芒明灭不定,不断凝聚天地武运。   老犬伸手一挥。   血色箭矢以虚空为弓,成满弓之力骤然爆射而去,直指周贤头颅。   陈九以残破之躯骤然捏拳,浑身经脉爆裂,金光暴涨,在这一瞬之间凝聚神人之力,天地武运骤然沸腾,河水翻转。   然后一拳。   打烂箭矢,打得老犬跪倒在地。   一拳过后,陈九瘫倒在地,血液从皮肤之中不断渗出,极快的形成一个血泊,瞧着是出气多进气少。   周贤赶忙跑到陈九身旁,急得满脸泪水,一向冷静的她,此时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老犬颤颤巍巍起身,深呼一口气,稳住气血,看向陈九,面色阴沉,又很快开口笑道。   “这拳的威力真是霸道,不过普天之下一拳反把自己打死的人,你或许是第一个。”   陈九此时呼吸已经微弱,眼瞳溃散。   周贤慌乱极了,泪流不止,死死握着陈九手掌,嘴里一直喃喃自语。   “不要,不要……”   片刻之后,陈九胸膛以不再跳动,停止呼吸。   老犬嘴角笑意越渐猖狂,狞笑道。   “反抗我的,最终都难逃一死。”   周贤俯身痛哭,伤心欲绝。   老犬手上灵气汇聚,打算过来再了解了这女子的性命。   “咳。”   突有一道咳嗽声响起。   陈九从血泊之中缓慢站起,先瞧了瞧周贤,又看了看呆愣的老犬,用手挠了挠头,笑道。   “不好意思,小憩一会儿。”   周贤脸上泪痕都还没干,看见陈九起身,顿时抱住陈九,俯身在陈九胸前啼哭。   陈九搂着周贤,有些略微尴尬,便虚弱的伸出一只手,朝着老犬说道。   “来吧。”   老犬神情极为忌惮,此时已经摸不清这陈九的路数了。   陈九见老犬犹犹豫豫的,便虚弱安慰道。   “没事的,我只打你一拳。” 第二百九十二章 神人再临,破境真元婴   老犬听到陈九这句“只打一拳”,眼角一跳。   刚刚这人也只打了一拳,差点没把他给一拳打死。   如今还要再扛一拳?   陈九搂着周贤,拳上蓄力,武运缓缓流转,金芒断断续续的跳动。   老犬眼角一跳,往后退了一步,灵气凝聚手中,等待接下陈九来的这一拳。   陈九凝聚半天,突然口中鲜血喷溅而出,身子晃悠一下,凝聚的武运与金芒瞬间溃散。   陈九不好意思的朝老犬虚弱道。   “对不起呀,没稳住。”   老犬面色愤怒,喝道:“真把老夫当玩笑了不成!”   他手上鲜血融于一起,骤然抓来,从虚空之中伸出一爪,直取陈九头颅。   陈九浑身金芒骤然而起,神人之威弥漫,天地武运翻滚,一拳锤杀而去。   老犬面色惊骇,却躲避不及,被一拳砸入地面,鲜血四溢。   片刻后,老犬颤颤巍巍爬起,浑身气血不稳,发现那陈九倒地之后又站起了身,面色苍白,还是一副虚弱模样。   陈九朝老犬一笑,“不好意思,只能打一拳,没把你直接打死,我的。”   老犬头颅青筋迸起,被这陈九小儿如此羞辱,心中气急,突然扯掉身躯衣物,浑身经脉膨胀,其中鲜血与灵气不断流转窜动。   老犬在一瞬之间化作妖魔之样,怒视陈九,以沙哑声音狰狞开口道。   “我要剥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饮了你的血,看看你还能不能这么装模作样的复活!”   陈九轻咳一声,讥讽道。   “那你真是好牙口,能吃下我这块连妖族都吃不下的硬骨头。”   老犬冷哼一声,不做言语,身躯瞬间闪至陈九身前,以手一撞,血色波纹震荡而去,从陈九体内爆裂开来,崩碎灵气。   陈九死死咬牙,浑身金芒浮现,照着老样子,仍是一拳锤去。   老犬早有提防,双手抬起,浑身血色笼罩,抵住金光一拳,随后血色之中突然冒出血刺,贯穿陈九身躯,钉杀在一旁。   老犬浑身血色弥漫围绕,头颅高扬,不屑开口道。   “这便是真正元婴之力,在此面前,你的那些旁门左道完全不值一提!”   周贤望向被钉杀的陈九,神情极为焦急。   陈九用手缓慢抽出血刺,身躯滑落下来,勉强站直身躯,朝着老犬咧嘴笑道。   “元婴,我都是当鸡杀的。”   老犬冷哼一声,“黄口小儿当真是大言不惭,死到临头来了反而更能口出狂言。”   陈九紧紧咬牙,忽得站直身躯,自边关以来胸中一直的积郁气在此刻尽数而去,与武运混合,直冲云霄。   陈九眼瞳金芒闪耀,浑身金光灿灿,神人之威在此刻尽显无疑,天地阴暗,灵气避让,唯有武运与拳意滚滚翻腾,似乎在庆祝神人出现。   陈九捏拳,这一拳透体金黄,璀璨如光。   此刻陈九的身躯不再贫弱残破,似乎已经化作了天地武运,另赋新生。   蜕变?   陈九不想其他,拳上武运澎湃,身躯拳意翻滚,种种迹象,都在催促着他。   催促他出拳。   在边关积郁了数月甚至是数年的一拳。   万般不服。   只管出拳!   陈九身躯如真神,在老犬惊恐眼神中,朝他一拳锤杀而去。   上篙城方圆十里地界同时摇晃震颤,飞鸟坠地,走兽惊慌。   有众多修士抬头,目光惊惧的看向上篙城方向,又马上收回目光,不敢继续窥视。   陈九打完这拳之后,浑身拳意与武运从体内缓缓消散,归还于天地间,他的身躯无力倒地,瘫倒一旁。   陈九面前是一个百米之深的硕大拳印,几乎要波及河流,而其中只有点点血迹。   老犬被锤杀得尸骨无存!   陈九呼出一口浊气,朝着周贤虚弱的摆了摆手,笑道。   “看吧,我说过没事的。”   这一句话后,陈九便无力跌倒。   周贤愣了一下,赶忙跑到陈九身边,检查其安危,见到陈九还有呼吸后,周贤松了口气,用腿枕着陈九的脑袋,让陈九安稳歇息。   大约半刻之后,天际一抹疾驰的流光骤然到来,停顿在上篙城上空,流光之中的中年人打量一眼,瞬息闪至周贤身前,担忧问道。   “小师妹,没事吧?”   周贤点头,焦急道:“师兄,救救他。”   称号为梧桐居士的中年人仔细看了陈九一眼,点头道。   “这就是那陈九吧,性命无危,只是其伤势严重,具体如何,得等下回了学宫才能再做打算。”   周贤赶忙道:“那咱们快回去吧。”   梧桐居士摇头,回道。   “刚才那一拳的动静,应该就是陈九打出来的吧,真是气势磅礴,其观其天地气势的变化,应该是破境之象,陈九说不定便是破而后立了,所以如今咱们在这多停留下,等陈九将境界稳固一些再走也不迟。”   周贤听得迷糊,但知道对陈九有益,便马上没了异议,就乖巧的守在陈九身旁。   一旁梧桐居士看了,双手负后,摇着脑袋。   世间情爱一事真是奇怪,竟然能让平日里瞧着这么冷冽的师妹,露出这么一副小女儿姿态。   怪异,实在怪异。   琢磨不透呀。   ————   陈九在昏迷五日后起来,睁眼之时已在床榻之上,疑惑打量周围两眼,瞧着像是一处书房,没有多想,又打量自身两眼。   瞧着是没什么大事,就是还有些虚弱。   陈九坐在床上思索片刻,想起前些时日杀老犬的那一拳。   当时应该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正好面临境界之间的狭缝处,老犬又恰好能给他出拳破境。   如今应该就是从当初的假元婴到了真元婴。   只是不知为何,自己神魂丹田之中还是没有元婴小人。   对于这点,陈九懒得深思。   没有就没有吧,反正也不影响他锤人。   陈九还在思索时,书房突兀传来敲门声,一道男子声音传来。   “周姑娘在吗,在下有事相求。”   陈九虚弱起身,没穿上衣,径直走去开了门,朝着门外白袍打扮的公子哥回复道。   “周姑娘不在,只有我。”   名为白君野的公子哥面容呆滞,随即惊怒开口。   “周姑娘呢,你又是谁?!”   陈九翻了个白眼,回道。   “我是陈公子。”   白君野眼神打量陈九一眼,随口更渐愤怒,呵斥道。   “你这蟊贼,怎么敢穿周姑娘的衣物?!”   陈九反问道。   “不然我穿你的?”   白君野气急,怒骂道。   “胆大包天,真是胆大包天,你怎么敢穿!”   陈九提了提周贤的松垮裤子,晃了晃身子,朝着白君野不屑道。   “老子就穿。” 第二百九十三章 陈九与周贤   白君野在学宫呆了多年,何曾见过陈九这般泼皮无赖的样子,当下指着陈九,气急半天,硬是不知道说什么,最后猛得一甩袖,怒道。   “登徒子,好个登徒子,我看等下学宫先生来了,你还敢说什么!”   陈九将裤子腰带紧了紧,撇嘴道。   “就你事多,又没穿你裤子,你这么激动干嘛?”   白君野手掌气得不断颤抖,当真有火冒三丈的趋势,但身为学宫文人的身份又让他骂不出那些污言秽语,只能转而训斥陈九。   “你肆意踏入别人房间,偷穿女子衣物,实属不顾礼仪条律,在规矩森严的学宫之中还敢如此行事,等会定要让学宫先生罚你去做仆从!”   陈九纳闷反问道:“凭什么?你说罚就罚?那我还罚你去做仆从。”   白君野气急冷笑道:“不愿做仆从也行,那就把你逐出学宫,断了你的求学之路,将你打入凡尘。”   听到白君野这句话,陈九顿时就笑了,点头道。   “那行,反正我也不是学宫的。”   白君野当场一愣,随即更渐发怒,叫骂道。   “你这登徒子竟然不是学宫弟子,还敢擅长学宫,真是胆大包天,目中无人,我今日定要好好惩戒你一番,再交由师长定夺!”   白君野话语刚落地,其身后就有冷冽声音传来。   “大早上吵吵囔囔的干什么?”   白君野赶忙回头,恢复公子哥的潇洒形象,轻笑道。   “是周师妹呀,我正在教训这个偷摸进你书房的登徒子,你快来与我一起商议一下该如何惩戒他才好?”   周贤目光冷冽,斜视白君野一眼,随后快步走到陈九身前,担忧问道。   “你被他吵醒了?”   陈九点头,“可以说是。”   周贤便有冷冽撇了白君野一眼,随即又向陈九问道。   “裤子合身吗?”   陈九摇头,“无处安放。”   这一句听得周贤云里雾里的,一旁的白君野则低骂一声,面色更渐恼怒。   周贤仔细打量了一下裤子,俏脸骤然一红,轻声道。   “好像是有些不太合身,等我给你做条新的。”   陈九点头,顺便悄悄的调整蛋道。   一旁周贤眼尖,无意撇到了,当下脸颊更红,低着小脑袋,也不说话。   白君野见两人这般亲昵,妒火中烧,径直上前一步,走至周贤身旁,质问道。   “周姑娘,这是何人?!”   周贤轻吸一口气,缓了羞红脸颊,转头冷冽道。   “与你何干?”   明明白白的差别对待了。   白君野在这一刻痛彻心扉,抬手悲戚道。   “周姑娘,我对你情深义重,全心全意,你何苦如此对我,我且问你一句,你心中当真没有我吗,哪怕一点都没有,你若真如此狠心,我便自愿告退!”   周贤连看都不看白君野一眼,冷冽道。   “滚。”   白君野面色一怔,随即阴沉,可又不敢对周贤发难,只能是盯着陈九,咬牙切齿道。   “好,很好,你给我等着。”   周贤骤然转头,面色冰冷,对着白君野一字一句道。   “我叫你滚,没听见吗?”   白君野面色阴沉如水,冷哼一声,回道一句。   “真是薄情寡义!”   此言说罢,白君野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陈九咧嘴,“这寄吧谁呀?”   周贤不屑道:“跳梁小丑罢了。”   陈九微眯眼睛,看向学宫正中方向。   那里有一股灵气颤抖,似破境的动静。   与此同时,天际骤现几处流光朝着学宫中心处疾驰而去。   应该是护道而去。   周贤站在陈九身旁,轻声道:“应该是马师姐破境了。”   陈九收回目光,点头道:“应该是元婴破境天人,瞧着阵仗挺大。”   周贤点头,“马师姐算是学宫这一辈的顶端了,之前更是入选了天下年轻一辈前十,修为与战力极强。”   陈九低头思索,似乎哪听过马师姐的名声,他灵光一闪,忽得想到了是当初周煜说过。   想到这,陈九记起了周煜也是学宫弟子,那是不是就能在这学宫之中见着周煜以及与周煜一同的牛墨?   陈九咧嘴笑了一声。   是久别重逢了。   ————   天光州边陲。   姚天长提着飞剑,一身道袍稀碎,站在天穹高处,望着驻军在天关州边关虎视眈眈的妖族,没好气道。   “奶奶个腿,这些畜生真是杀之不尽啊!”   一旁道教至尊鲜马双手负后,点头道:“妖族自古以来便是以数量取胜,只是没想到如今不仅数量够多,就连天人大妖的质量也提了上来。”   姚天长收了飞剑,瞧了自己破烂道袍一眼,哼声道:“咬人的本事,他们确实不错。”   姚天长此次与五位妖族至尊大圣厮杀,可算是吃了大亏,被那五给妖族至尊大圣算计惨了,竟然想以寰宇天道磨灭姚天长的剑意。   好在姚天长自身实力过硬,凭着一剑硬是从寰宇天道之中斩了出来,坠落人间,落了些轻伤,少了两分剑意。   鲜马也打量了姚天长一眼,劝道:“你不如先去中土道观歇些时日,把剑意恢复完。”   姚天长摆手,“何须养伤,以战养战即可。”   非常符合姚天长的发言。   鲜马听了也佩服,笑道:“这么看来,我们几个道教至尊还真不如你了。”   姚天长摆手,反问道:“不是一直都不如的吗?”   鲜马尴尬笑了一声,也不知道咋个辩解,干脆就不回话,开始装聋作哑了。   姚天长忽得又问,“另外那几人呢?”   自然是问前些时日来天光州厮杀的那几位道教至尊。   鲜马摇了摇头,回道:“战事稍微停歇,他们自然是回中土道观去了,且各自都负了一些伤,需要修养一会儿。”   姚天长点头轻“嗯”了一声,忽然又向鲜马问道:“那你不需要养伤?”   鲜马愣了一下,随即双手抱胸,大笑道。   “我养个锤子,以战养战!”   鲜马学得姚天长的话语,说出来却也中气十足,压根就没带怕的。   他鲜马是天下出了名的胆大。   所以始终是少年模样。   鲜衣怒马! 第二百九十四章 捉对杀天人   中土学宫之内十分悠闲,丝毫没有边关那般危机四伏。   学宫弟子每日来来往往,笑容满面,生机勃勃。   陈九因为暂住学宫之中,又不能当闲人,就被梧桐居士安排在学宫讲堂门口当护卫。   其实说白了就是保安。   对于这一行,陈九是极为熟悉的,毕竟是老本行了。   他每日就端个小板凳,坐在护卫的亭子里,撑着脑袋,看着来来往往的学宫弟子,觉得这种少年青春之感也挺好的。   见惯了生死离别,如今身处这种环境,感悟这种气氛,思绪还是波动挺大。   这休闲安稳的日子呀,难得享受。   学宫来来往往的弟子也对陈九十分好奇,过路之时都要特意来打量一眼。   其中尤其是女子,听闻了新来门卫长得极俊俏的传言,大多都会相约结伴前来偷看。   于是陈九的门卫亭子前,就时常有女子围在一起,三五成群,莺莺燕燕,不时偷瞄陈九一眼。   这一眼过后,女子大多会惊为天人,感叹一声,觉得陈九这幅长相真不应该只是个小小门卫。   陈九对于这种场景,一直以来是司空见惯了,也不惊讶,将双脚放在门框上,依靠向墙,找了个舒服之势,看着这些来往人群,打了个哈欠,等着周贤来给他“送饭”。   说是“送饭”,其实和饭半点不沾边,送的都是一些能够治疗伤势、温补气血的天材地宝。   是周贤向自家先生圣人问来的。   那圣人宠爱周贤这个关门弟子,也看好陈九,所以愿意出这些天材地宝。   不过陈九体魄太过强大,境界又高,所以这些天才地宝在陈九身上远没有想得那么有用,只能是循序渐进,缓缓痊愈。   陈九虽然焦急,但没办法,便既来之则安之,也难得如此悠闲,许多时候坐在亭内,就会撑着脑袋想着往事。   往事感觉有些太多了,一时半会想不完,且有些事情想来,只觉遗憾,伤心不已。   陈九唏嘘一声,如今怎如此多愁善感,是自己年纪大了?   好像是有点。   陈九还在感叹之际,周贤已经拎着饭盒来了,一把坐在他面前,轻笑道。   “吃饭了。”   陈九笑着回道:“又是什么草药?”   周贤将饭盒打开,里边花花绿绿一堆,瞧着卖相不错,香味也有,一看就是加工过得。   “知道你不喜欢吃这些草药,我特意给你加了好多吃的,嘿嘿。”   陈九怔了怔,用手挠了挠脸,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道。   “不用这么麻烦,我直接吃也可以。”   周贤脑袋一歪,反驳道:“是我想这么做。”   陈九又愣一下,轻声回道。   “谢谢。”   周贤也怔了一下,身子突然坐直,注视着陈九,有些委屈的开口道。   “我不喜欢你对我说谢谢。”   陈九疑惑问道:“那说什么?”   周贤思索一会儿,轻笑道。   “不客气。”   远处有风,忽近,吹动周贤发梢。   淡淡的发香随着轻风钻入陈九鼻腔。   周贤坐在那,随着骄阳。   明媚如光。   ————   天光州破关之后,妖族虽被人族大能抵御在关外,但耐不住妖族慢慢蚕食。   天人之下的妖物寻着缝隙,如地里害虫一般,无孔不入的朝人族天下钻去。   人族天人管不了这么多,众多宗门商议好后,决定在天光州每三十里范围内就驻扎上一位元婴修士,抵御妖族之害。   又因元婴不够的缘故,天光州宗门又折中一下,将具有元婴战力的半步元婴也派遣而去。   为此天光州年轻一辈开始真正在整个人族天下崭露头角。   太白剑宗靖正鸿落中最为靠近关外的三十里。   其左侧为迎莱宗中兴之子姜远。   右侧三十里为流云大道观降妖师子寅。   天光州年轻一辈前三率先落座。   往后排开,则为晗晗宗山水郎柳熠,不周山玉霖,五阳山黎阳……   如今还在天光州的前十皆是半步元婴,在边关前沿端坐。   柳熠是与玉霖挨着的,闲来无事时,便喜欢跑到玉霖那边唠上几句。   也不管玉霖回不回他,反正柳熠就是图个自己高兴。   有时候柳熠甚至能自己带瓶小酒,在玉霖面前自言自语大半天,等酒喝完了,才摇晃退去。   今日柳熠喝到兴起,突然玩笑说道。   “咱们这天光州前十,少了个排第一的,瞧着还真是群龙无首。”   玉霖眼角一跳,似乎是想起了和陈九之间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沉声道。   “我会超过他。”   柳熠神情一怔,因为这句话酒瞬间醒了大半,双手负后,站直身躯,不屑道。   “就你,得了吧。”   玉霖凝起眉头,反问道:“你不信?”   柳熠伸手朝前方指了指,询问道:“你连那三个人都没超过,如今还与我并驾齐驱,有什么胆子敢开口去超过陈九,虽然我也烦陈九,但话可真不能乱说。”   玉霖冷哼一声,“你就这么没有心气?!”   柳熠一愣,随即伸手轻抚耳垂,轻笑道。   “和你比我肯定是有心气的,就算和前面那三人比,我也不觉得自己差,但若叫我和陈九比……”   柳熠沉吟片刻,又道:“那就不是心气不心气的事了,是真比不了。”   玉霖嗤笑一声,“我看你就被打怕了,心气全无。”   柳熠双手一摊,摆烂道:“你要这么说那也没问题,不过有件事你闭关了这么久,可能不晓得,我要说给你听一听。”   玉霖疑惑,“何事?”   柳熠双手抱胸,轻笑道。   “早在妖族攻破边关时,陈九就已经守在边关了,且据从边关回来的修士而言……”   柳熠在此顿了一下,随即面色逐渐沉重,又道。   “陈九捉对杀过天人。”   玉霖神色瞬间惊诧,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   当初天光州甲子会战时,陈九的境界战力才与他们差不多,如今几年过去了,陈九怎么可能杀得了天人?!   柳熠轻笑一声,“信不信由你。”,他拎着还未喝完的酒,转身离去。   只留仍是惊骇的玉霖。 第二百九十五章 练心塔十层,皆为天骄   学宫最中央有处庞大高塔。   从下往上分为十层,一层约三百米,五层之时便冲入云霄,隐匿云层之中。   梧桐居士告诉陈九,这座高塔是中土学宫弟子的练心处,也是最好的修炼处,想等着陈九之后伤势好些了,也让陈九去试试。   陈九疑惑问道:“我也去爬塔?”   梧桐居士摇头笑道:“差不多,不过你还要阻止他们爬。”   陈九不解问道:“怎么阻止,难不成我要把爬塔的挨个打一顿?”   梧桐居士一怔,赶忙摆手解释道。   “倒不是让你去打人,只是这练心塔有种神通,只能让年岁在百年内的最强之人通过,然后就会留下那人的一缕气息,以天地大神通凝为虚体,驻守这一层。”   “也就是说,你每次走上的那一层,其守层之人都是以往天下年岁百年内的最强之人,甚至于每一层的人都不一样,但肯定是越往上越强。”   “同时学宫为了保证练心塔的强度,会不断地寻找天下年岁百年内的最强人前来爬塔,不断刷新每层的强度。”   “之前你得到天光州第一的名号时,学宫就打算等你元婴或者天人之后请你前来一试,如今也算赶得巧,真好你到了学宫里,所以不如你就去试试,看能不能替换掉其中一层。”   陈九点了点头,又好奇问道:“现在的学宫弟子打到哪层呢?”   梧桐居士双手拢袖,听到这个问题很是尴尬,咧嘴干笑道。   “一层都没爬上去。”   陈九皱眉,“有这么难吗?”   梧桐居士无奈摇头,“不是一般的难,我估计现在守塔的这十人,可能只有最底下三层有机会替换掉,再往上七层都太难。”   梧桐居士顿了一下,又道:“其实学宫也不是没机会,如今马舞破境天人,刚好也是百年之内,应该有机会打到第三层。”   陈九凝眉,这马舞应该就是周贤口中的马师姐,如今破境天人也才只能打至第三层,看来这练心塔确实极难。   陈九思索一会儿,又问道:“现在就能去打?”   梧桐居士点头,“随时可以,另外说上一句,每打通一层,练心塔都会给你极大的裨益,或许对解除你体内的压制有些作用,你现在有伤在身,不如痊愈了再去,不过若是实在想去看看,那也行,反正代价极小,就是消沉个两三日而已。”   梧桐居士指的压制,应该就是当初赤目鬼压制陈九本命神通的黑雾。   说到这,陈九就忍不住了,起身打算先去练心塔看看。   梧桐居士看见陈九离去,忽然想到了守在练心塔第十层的那位修士,又想到陈九的来历,面色忽得古怪起来。   若是陈九能见着练心塔第十层那人,场面应该会……极为有意思吧。   梧桐居士轻笑一声,又摇头道:“不过应该是见不着的。”   毕竟在十层之前的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大州内真正且唯一的天骄呀。   皆是第一,谁比谁差?   说不好。   ————   陈九晃晃悠悠走到练心塔旁,先打量一番,练心塔构造就与寻常高塔一般无二,只是规模上确实庞大许多。   其第一层就占地十里,周围弟子来来往往,有进有出。   进去之人有气势澎湃、紧张激动,出来之人有垂头丧气、低头沉思。   反正就没一个带笑脸的,估计都是被教训惨了。   陈九随着一队学宫弟子,从其中一个通道进入练心塔,放眼望去,第一层是一个极为空旷的大厅,其中学宫弟子来来往往,皆朝着最中心的一个百米湖泊走去。   来来往往的修士踏入湖泊之后,身躯就会突然化作一道流光,融入湖泊之中。   同时又有学宫弟子从湖泊之中凭空出现,唉声叹气,垂头丧气的走出湖泊之中。   陈九打量一会儿,觉得这湖泊应该就是通道了。   他便随着来往学宫弟子一起踏入湖泊之中,安然站立。   片刻之后,湖泊绽放华光,将陈九身躯笼罩其中,骤然一吸,陈九身躯化作流光,在一瞬间涌入湖泊,消逝不见。   陈九再睁眼时,已在一处苍茫的广阔天地之间,一眼望不着边际,只看得到极远处有一抹黑影。   陈九先低头看了看,发现身躯正在莹莹闪光,瞧着有些淡淡虚幻之感。   这应该也是湖泊的神通所在。   极远处的黑影突然一闪,骤然浮现在陈九面前。   陈九抬头直视。   这黑影是一位紫袍男子,光脚浮空,脚尖之上悬有紫色雷霆,双手抱胸,正好奇的打量陈九,面色诧异,同时开口说道。   “你的体魄神通都极为霸道,战力也能算独一档了,可却有重伤在身,尚未痊愈,有些可惜了,现在就来这练心塔,恐怕是过不了我这一关的。”   陈九摇头笑道:“先来试试,熟悉一下。”   紫袍男子悬浮空中,身上不时闪出紫色雷霆,如一条条细小雷龙,不断跳动乱窜,听了陈九这句话,微微点头,也笑道。   “是个好想法,我叫做紫鸣,祖籍是东南的揽胜州,前雷泽修士,如今应该算是雷湖了,我也不清楚,毕竟百年过去了,许多消息我都是从前来爬塔的修士口中知晓的。”   讲到这里,紫鸣好奇的向陈九问道一句。   “你知道雷泽……湖吗?”   陈九摇头,“压根没听过。”   紫鸣一怔,随即点头笑道:“也是,毕竟也不是个什么大宗门,没听过很正常,只是我有些关心罢了。”   紫鸣突然挠了挠头,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道:“作为一道虚体,我是不是有些感情太过丰富了,哈哈,实在是让你讲笑了。”   “另外因为我来自雷泽,所以神通术法嘛,显而易见,只会使一手雷法而已。”   陈九咧嘴回道:“可不是普通雷法。”   紫鸣伸手一抬,裹上紫雷,笑道:“也没多强就是了,另外再说一下,我的境界是元婴瓶颈,而在我之前的第一层守塔人……”   紫鸣笑意渐浓,身躯窜出密密麻麻的紫雷,继续道。   “是天人。”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与真正天骄的厮杀   陈九身躯绽放金芒,眼瞳流光,神人之姿在片刻尽出,同时手掌微抬,朝着紫鸣所在之处轻声道。   “吭。”   紫鸣抬手, 八 零 电 子 书 t x t 8 0 。CoM 几乎与陈九同时念道。   “一。”   一道犹如山岳大小的雷柱从天而降,几乎是贯穿了湖泊天地,犹如天地雷劫,轰然一下,击碎陈九术法,但雷柱轰击的边缘却刚好停在陈九身前。   紫鸣朝着雷柱轰击出来的焦黑坑洞伸手,笑道。   “一个见面礼。”   陈九看着自己脚边的焦黑大坑,傻眼一下,又疑惑看着紫鸣,不解问道。   “放水了?”   若是紫鸣的雷柱朝正面轰来,陈九即是扛住了,估计也不太好受。   紫鸣摆了摆手,笑道:“这招你应该是抗得住的,所以也不用把你打出什么伤势,那样等会儿聊天也太难受了,不如就这样先好好聊聊,等会快速厮杀了事。”   陈九收回神人,咧嘴道:“你还真是自信啊。”   紫鸣摆手,谦虚道:“你身上有伤,我占个便宜而已,若你完好无损,我也不敢这么托大。”   陈九想着要聊天,便干脆坐在地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回道。   “你也很猛呀,元婴境界能这么厉害,好像还是我头一回见。”   紫鸣摇头,伸手指了指头上,仍是轻笑道。   “若你能击败我,那么越往上的便越厉害,我当初败了第一层的天人修士,兴致冲冲的前往第二层,输了之后想着提升后再重来,没想到这一来就是二十年,也连输了二十年,最后年纪过百,只能算了。”   陈九一愣,皱眉疑惑道:“这上边的人这么猛?”   紫鸣苦笑道:“二层往上的我就没见过,就单论第二层来说,那人确实能胜我半筹,赢我三招,也就是这三招,卡了我二十年,让我输得心服口服。”   陈九疑惑问道:“那人也是元婴?”   紫鸣点头回道:“据说练心塔守塔之人,三层往上全是元婴境界,而第十层最为骇人,好像只是个半步元婴,却几乎拦住了后人千年,无一人能越过第十层,可谓惊世骇俗。”   陈九听得有些傻眼,越渐疑惑,“这么猛,天人都打不过他?”   紫鸣随手挑起一条小雷蛇,绕在手中,一边逗弄小雷蛇,一边笑道。   “实际上天人修士很少能爬到第三层,毕竟百年内的天人修为还是有些过快了,难免根基不稳,有些隐患,而我们这些元婴瓶颈,因为有大机缘或大造化,且在元婴锤炼良久,根基深厚,皆是有自己的本命杀招,厮杀起来也不怕天人修士。”   紫鸣收回雷霆小蛇,又看向陈九,继而笑道。   “当然也有例外,根基深厚的天人也不是没有,不过这近千年来好似没出过这种人物,就算万年以来也是屈指可数,而且好似也陨落极快,史书上的记录也极少。”   陈九坐在地上晃了晃身子,歪着脑袋回道:“那现在最猛的是谁?”   紫鸣用手摩擦下巴,琢磨道:“现在嘛,近百年好像还真没天赋异禀之人出世,毕竟连我这关都过不了,也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天骄……”   紫鸣微微打量陈九一眼,又笑道:“不过如今你算一个,若我没有看错,你的年纪还不过甲子吧?”   陈九点头,撑着脑袋琢磨了一下,点头道:“四十左右吧。”   紫鸣咧嘴一笑,感叹道:“真是未来可期呀,说不定以后你成就天人了,真能往上走一走,到达第九层或者第十层也说不定。”   陈九站起身来,拍了拍袍子上不存在的灰尘,笑着回道。   “那还需要等天人,都是元婴,等我伤势好了就打上去。”   紫鸣笑着附和道:“有志气,我喜欢,期待你将上层那些都打下来,不过如今嘛,你还是得先将我打下去才行,我也不会留手,咱们皆全力以赴。”   紫鸣伸手一弹,周遭天地顿时雷蛇跳动,璀璨夺目,他双瞳之中有隐约紫雷,又道。   “我的杀招一共只有五招,你若能挡住我五招,那我应该就赢不了你了,不过这片湖泊天地会根据守塔之人心中所喜幻化小天地,在这一点上是我占便宜了,毕竟空旷天地,适合雷法,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算我作为东道主的优势吧。”   陈九并未回话,伸手朝天地一拉,大片武运聚拢而来,同时再猛然一捏拳,武运骤然覆盖全身,金色光芒如鳞甲一般层层翻起,覆盖全身。   陈九金瞳闪耀,与紫鸣雷瞳对视。   紫鸣朝着陈九伸手,口中轻念。   “一。”   轰!   庞大雷柱从天而降,泯灭而去!   雷柱威压轰得周遭灵气溃散,虚空扭曲,其散乱威压震碎周围地面,威力竟是比刚才还要高上几分。   这是紫鸣真正的全力以赴,其雷法有灭世之威!   可此时若是定睛望去,便能发现紫色的庞大雷柱之中,有一道细小金光屹然不灭,硬是扛着浩瀚雷柱不断移动。   “呼。”   陈九走出雷柱,甩掉手上残余雷霆,神人金光有些黯淡,瞧着紫鸣感叹一声。   “你这高压电真猛呀。”   紫鸣轻笑一声,“你这躯壳的强度也真是够大,能不用术法,以肉身神通直接硬抗我雷柱的,百年以来,你算第一人。”   陈九又甩了甩手,将电麻之感完全甩掉,咧嘴笑道。   “可能和我打小就喜欢爬电线杆子有关吧。”   紫鸣抬手,指向陈九。   陈九眼瞳金光一闪,在紫鸣开口之前便骤然踏地,震碎整个地面,突兀消失。   紫鸣手指轻点虚空,继而道。   “二。”   陈九裹挟金光的一拳停顿在紫鸣眉心之前,寸步难进,面色无奈,说道一句。   “等我下次再来。”   紫鸣点头,轻笑回道:“好的。”   陈九身躯被紫雷裹挟缠绕,紫雷钻入他四肢百骸,从内至外摧残殆尽。   紫鸣看着陈九身躯,笑道:“期待你下次全盛站在这。”   犹如风吹。   陈九顿在半空的身躯寸寸消散,溃于天地。 第二百九十七章 翻天覆地的一拳   陈九猛然睁眼,身躯已经完好无损的站在练心塔湖泊处,随即一股虚弱感顿时而至,犹如心神之中被压了沉沉山脉,异常劳累。   这下陈九能理解为什么从湖泊走去之人都这么闷闷不乐了,挨打是其次,主要还是这沉重的虚弱感,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应该也算是这湖泊的副作用了。   陈九慢悠悠走出练心塔,朝上望去,高塔层层堆叠直上云端,五层过后练心塔就骤然变得极小,约莫就是一个屋子大小,远没有低下这么庞大。   陈九深吸一口气,又看着一眼,捏拳离去了。   自今日过后,陈九每日都要练拳,且强度极大,美其名曰康复训练。   周贤在一旁看得都担心,身上时常备了补充气血的天材地宝,等陈九练完了就喂他来上一颗。   梧桐居士则给陈九提供了一处偏僻的练拳地势,是以往学宫弟子修炼对打的地方,因为平时来的人极少的原因,便可以拿来给陈九练拳。   梧桐居士有时也会在一旁看陈九练拳,偶尔看到周贤喂陈九吃天材地宝时,眼角就会止不住的一跳。   好家伙,练完一阵就吃上一颗天材地宝,妖兽也没这么吃的呀。   不过陈九练拳的强度也确实大,往往要先套上极重的法宝,约莫负重百万斤,同时还得承受法宝对武运的压制,然后以此在一瞬间内不停出拳。   而就是这么一瞬之间,陈九可以出拳三十六,拳拳够劲,皆是极强。   打上这么一瞬,陈九就得休息一刻,缓缓恢复。   除了如此练拳之外,陈九还会朝天际出拳,是重重叠加的最强一拳。   先释放神人,再引来武运,凝聚拳意,最后用上自己感悟的两处武道,以最强之力,朝天一拳。   是想打落苍穹?   好像还真有这么一点感觉。   好在梧桐居士以大神通铸造了小天地,笼罩了这处练拳之地,陈九这一拳打在小天地苍穹之上,猛然震动,却也被梧桐居士用境界强行压了下来。   若是真打出去了,不知道又要引起学宫多少骚动。   陈九每日练的这两样,也是想学紫鸣一样,锻炼自己的杀招。   陈九出了练心塔后,仔细一想,忽然发现自己这么久以来,好像还真没什么叫得上名字的杀招,一直以来都是以神人与复活硬锤而已。   难怪平日里厮杀总觉得少了些味道。   想明白后,陈九就开始磨炼起了自己的本命杀招,起初练了大半个月,都没什么起色,后来仔细一想,干脆就直接把力气打完就行了,哪用得着整这么多花里胡哨。   所以现在陈九所求,便是极致。   一拳结束的极致。   这一拳陈九练了许久,如今也只到他预期的一半,也就是说结束一半,通俗来讲,便是只能打个半死。   陈九还是不满意,这几日练拳的频率便低了下来,每日都会在修炼场中踱步许久,构思出拳层次与方法。   究竟如何,才能一拳直接打死呢?   陈九不解,时常坐在修炼场千米高台上静思。   今日阳光明媚。   鲜有人迹的偏僻修炼场来了一队学宫弟子,在一位讲师的带领下,开始各自磨炼。   陈九坐在修炼场的千米高台之上,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的狗尾巴草,撑着脑袋,还在不停琢磨。   修炼场之中有眼尖的学宫弟子也注意到了陈九,运用灵气在眼瞳之中,竭力望去,发现是陈九,诧异之下,开始窃窃私语。   “这不是之前竹林书院的门卫吗,这些时日不见,怎么跑到这处修炼场来呢?”   “不知道呀,不过他一个门卫难不成还能来修炼场里修炼不成?”   “也许人家是来当修炼场的门卫也说不定呀,哈哈。”   “哈哈,有道理,不过看他坐这么高,等下不会掉下来摔死吧。”   “那也算咎由自取。”   学宫讲师听到窃窃私语声,当即走了过来,板着脸道。   “你们在谈论些什么,还不快修炼术法,不然到了年末过不了测试可没人给你们求情。”   学宫弟子赶忙正了脸色,朝着陈九所在一指,“先生,你看那。”   学宫讲师闻言看去,发现坐在高台之上的陈九,眉头一皱,当即走了过去,在底下高声道。   “你坐这么高干甚,快下来,别摔着了!”   思绪走远的陈九被学宫讲师的叫喊声拉回意识,往下一撇,招了招手,示意不用他管。   学宫讲师眉头一皱,“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不知轻重,那么高的地方岂能随便去,五境修士摔下来都有可能受伤!”   陈九一愣,又摆了摆手,示意真不用管。   学宫讲师不乐意了,又道:“你可知如此之高的地方,掉落下来的重重叠加之力累积到最后可谓是极为恐怖,远比你想得要严重!”   陈九撑着脑袋,嘀咕一声。   “这不就是重力加速度嘛,跟谁没读过书似的。”   陈九想到这时,神情忽然一顿,面容一喜,径直起身,朝着低下学宫讲师开口喊道。   “走远点,我要跳了!”   学宫讲师一怔,随即面色一紧,赶忙招手道。   “别,你别跳啊,年轻人有什么伤心事大可好好解决,不用轻生了事!”   陈九眉头一皱,大喊道:“你快走啊!”   学宫讲师连忙点头,“好,我走,我走。”   他退至学宫弟子身旁。   陈九仍是招手,“不够,再走,你们一起走!”   学宫讲师匆忙点头,带着弟子在陈九的吆喝声中不断后退,最终在修炼场的外围站立,搁着远远的朝陈九叫喊道。   “够了吗?!”   陈九点了点头,朝学宫讲师竖起大拇指,回喊道。   “看我表演!”   学宫讲师与弟子面色一愣。   陈九将身上品质极高的法宝轻轻一拧,将百万斤调为最高的千万斤,随后一捏拳,金光骤然覆盖,铺天盖地的武运聚拢。   梧桐居士的小天地在此时闪耀,展现重要。   学宫讲师与弟子看得面色惊骇。   陈九咧嘴大笑一声,一拳捏起,其上金芒飘摇。   他一脚踏碎千米高台。   先是高高跃起,似乎要触摸苍穹。   随后直直落下。   金光武运逐渐拉长,如陨星之尾,拽拖着长长拳意,直坠地面。   其速越来越快,撕裂沿途所有虚空,威压震碎天地灵气,压得极远处的学宫众人直不起身。   坠落。   先是拳落的那一点粉碎。   随后整个修炼场瞬间化为齑粉。   梧桐居士的小天地竭力阻挡,不断发出嘎吱之声,随着之后寸寸裂痕弥漫,骤然粉碎。   最终整个中土学宫都剧烈一震,犹如翻天覆地。   真在闲坐饮茶的梧桐居士身子一晃,赶忙把茶杯一放,感知到小天地破碎,惊呼一声。   “尼玛!” 第二百九十八章 顶级的抽象艺术   “你走吧,我这里是容不下你了。”   梧桐居士看着破碎的小天地与修炼场,面色憔悴。   陈九单手挠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别呀,我还要继续练拳呢。”   梧桐居士听到这句话,瞬间睁大眼睛,转头不敢置信道:“还练?!”   陈九点头,“对啊,刚有感悟,还没实践完。”   梧桐居士连忙摆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赶忙道:“不行不行,你要是继续练下去,整个中土学宫都要被你拆迁了,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梧桐居士自己的小天地破碎就算了,就当自个倒霉了,就算再加上这么一个修炼场,只要没人受伤,其实也没啥。   可若是之后中土学宫被陈九打出问题,那他可担不了责,估计到时候就得请老剑神姚天长亲自来一次了。   算是请家长了。   陈九蹲在原地,也苦恼。   自己这一拳才刚刚领悟出个苗头,现在就不让他练了,咋个办嘛。   梧桐居士突然看见了陈九双手手腕佩戴的双鱼坠,忽然明白了问题所在,指着双鱼坠,皱眉问道。   “你这双鱼坠调的多重?”   陈九有些缓慢的晃了晃手腕,“这个呀,我调到最高了,不过好像也没多重,就千万斤吧。”   就千万斤吧。   梧桐居士听到这句话时,面色都有些略微呆愣了,随后沉默良久,望了望天,注视到了残缺的高台,语气萧瑟问道。   “你从那上面跳下来的?”   陈九点头,“我想着从越高处下来,出拳的力道就越大。”   梧桐居士再次沉默,片刻后,他面容憔悴,连连摇头,“难怪,难怪。”   一连说了两个难怪。   陈九看着梧桐居士这副消沉样,担忧问道:“怎么呢?”   梧桐居士深深的看了陈九一眼,望向破损的修炼场,酝酿一下,开口道。   “你很有天赋,可学宫终究不尚武,这样吧,我亲自送你回中土道观,双鱼坠就作为礼物送你了,你去道观里练这拳,怎么样?”   陈九看了看破损的修炼场,摸了摸脑袋,是挺不好意思,给学宫打出这么大一个窟窿,当下便开口道。   “先等我把这修炼场重新修好吧。”   梧桐居士一怔,挠了挠脸颊,回道:“那也行吧。”   陈九双手抱胸,四处打量,想着先从哪里开始修起。   虚空突兀一震。   白袍老者凭空出现,头戴书生帽,轻笑着打量陈九。   梧桐居士一愣,马上拱手道:“先生。”   白袍老者轻轻点头,花白眉须在空中舞动,看着陈九,好奇问道。   “你就是陈九吧,早就从周贤丫头口中听说过你了,只是我前些时日太忙,没空来见你一面,今日你惹了点小事,我正好来处理,也顺便看一下你。”   陈九打量这白袍老头一眼,知道其来历肯定不简单,当下点头,开口道。   “见过前辈。”   白袍老者环顾破碎修炼场一圈,嘴角咧起轻笑,转头道:“这都是你打烂的?”   陈九点头,“那是半点不求人。”   白袍老者轻笑一声,“年轻人真是气血旺盛,刚才的阵仗我也感知到了,很不错的一拳。”   陈九附和笑道:“哪里,还需要再精进。”   一旁梧桐居士听到这句话眼角顿时一跳。   还精进?   真打算直接翻修学宫?   白袍老者微微点头,“年轻人有上进心不错,但自己的错误也得自己解决,你将这修炼场打烂,接下来就重新修好吧。”   陈九点头,半点不推脱,直接开口道:“嗯。”   白袍老者推了推头上书生帽,忽然又道:“你师父近些时日可好,我与他有许多时日没见了,等日后寻个日子好好谈论一番。”   陈九摇头道:“我也许久没见了,不知道师父咋样了。”   他又好奇道:“前辈有什么事?”   白袍老者双手拢袖,看了陈九一眼,嘴角轻笑,有些神秘莫测道:“自然是关于你们这些小辈的事。”   陈九皱眉,“我有啥事?”   他看了一眼破碎的修炼场,心中一跳,又望向白袍老者,咧嘴道:“不至于吧,前辈。”   白袍老者眼睛一瞪,“很至于。”   不待陈九再说,白袍老者脚踏虚空,转身即走。   一旁梧桐居士身子一直,双手负后,朝着陈九挤了挤眉头,说道。   “先生都说了,那你就快开始修吧,材料这些可以去找后勤要,报我的名号就行,不要钱。”   陈九点头,“行。”   于是接下来半月,陈九便走在了修建的事业上。   修训练场当然简单,可要修得好就不简单了,得要有一些艺术修养才行。   好在陈九的艺术修养一直不错。   他出于完美的艺术考虑,搭配上顶级的雕塑风格,配合极致的抽象艺术。   成功的在修炼场中心修建了一个庞大的拼凑人脸。   瞧着挺渗人。   梧桐居士皱眉打量了半天,朝陈九问道:“这是个什么妖怪,瞧着挺像人啊?”   陈九解释道:“这就是个人。”   梧桐居士挑眉,指着雕塑在鼻子上边的嘴,问道:“你见过长这样的人?”   陈九摇头,“没见过。”   梧桐居士点头,“没见过你能雕成这样?”   陈九回道:“加了一些抽象与夸张的描述。”   梧桐居士点了点头,指着拼凑人脸的雕塑,朝着陈九道:“三天之内你要是不把这东西撤了,我就叫先生来抽你。”   于是三天后,雕塑不见了,修炼场上的各自抽象艺术在瞬间磨灭。   陈九有时便会坐在修好的高台上唉声叹气,凝视远方。   这会不会是一位将来大艺术家的陨落呢?   不得而知。   反正梧桐居士觉得是造福众人了。   ————   陈九在这个月末,身体恢复了大半,虽然感觉神人与武运还有些欠缺,但陈九觉得够了,想再去练心塔试试。   陈九带着双鱼坠,来到练心塔,随着湖泊一闪,身体如流光消逝,浸入湖中,在空旷天地之间浮现。   陈九先朝手腕上一看,双鱼坠还在。   远处人影闪动,瞬息到达陈九面前,紫雷跳动。   陈九甩了甩手腕,朝着紫鸣咧嘴一笑,开口道。   “我又来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你等我先蓄个力   紫鸣轻笑着看向陈九,开口道。   “看来伤势是好得差不多了。”   陈九甩了甩拳头,咧嘴笑道:“差不了多少了。”   紫鸣微微挺直腰身,整个人的精气神随着腰身一直,瞬间有力起来,眼瞳雷霆闪动,熠熠生辉的注视着陈九。   “来吧。”   陈九点头,眼瞳一眨,翻起璀璨的金芒,随后武运跳动,神人附体。   紫鸣感叹一声,“瞧着比上次要强大许多呀。”   陈九淡淡呼出一口气,金光武运缕缕吐出,嘴角咧起一个极大弧度,笑道。   “那我要是告诉你这只是我神人的五成呢?”   紫鸣眼角一跳。   陈九捏拳朝着紫鸣所在猛然一震,身影消失。   紫鸣伸手打掉袭来的武运金光,抬手朝着右面骤然一点,开口道。   “一。”   庞大雷柱携带灭世之威轰然砸下,瞬间击毁地面,残余雷威肆虐,犹如雷蛇跳动。   紫鸣叹了一口气,收手朝后转身,双手一摊,无奈道。   “就知道打不中你。”   陈九甩了甩手腕,咧嘴笑道:“太慢了。”   从紫鸣“一”字开口,陈九就已经瞬间闪身出来了。   这雷柱威力是大,可砸不到人,也没啥用呀。   紫鸣手指裹挟上一抹细小雷霆,轻轻敲了敲脑袋,无奈道:“看来你确实恢复得很不错呀。”   陈九将手放在脖颈处,用力晃了晃脖子,发出骨骼作响声,笑着回道。   “所以这不就马上来找你了嘛。”   紫鸣眼神瞬间一凝,抬手开口道:“二。”   陈九伸手,几乎与紫鸣同时对点,口含武运,开口轻喝。   “吭。”   紫鸣身躯爆响一声,被武运炸得骤然后退,以雷霆拽拉虚空,稳住身形,倒也没什么大碍。   陈九单手捏拳,猛然敲击自己胸膛,浑身武运爆响震动,紫雷被强行逼迫而出,在被陈九捏于手中,用一口武运吹散。   紫雷呆愣看了一眼,咧嘴称赞道。   “你这体魄强得有些不像话呀。”   陈九又从天地之间吸取了一些武运,覆盖在神人之上,笑道。   “体修的体魄确实好比你们这些修士好点。”   紫鸣翻了个白眼,身上雷霆跳动,摆手道:“可别乱说,在你之前可没有哪位体修能直接以体魄硬抗我一、二雷招的,你岂止是好一点,那些妖族天骄恐怕都不如你的体魄吧?”   陈九双手抱胸,歪头回道:“不清楚,不过现在确实没遇见体魄比我厉害的。”   唯一一个以体魄虐杀陈九的赤目鬼,在境界上还高了陈九三境,以十二境锤杀陈九元婴境,确实不算是以体魄赢,只能说这波是境界压制了。   紫鸣感叹一声,有些不敢置信道:“这还只是你的五层,我有些不相信了。”   陈九有些无聊的用武运绕在手中,似金黄游蛇一般流转在指尖,回道。   “你要是抗得住,等我下次再来你就信了。”   紫鸣雷霆闪动,裹挟全身,笑道:“那我相信应该能有下次。”   “可不一定。”   陈九踏碎地面,身躯如鬼魅闪动,瞬息接近紫鸣面前,先一拳砸开紫鸣的护体雷霆,然后咧嘴狂笑着,又将一拳送上紫鸣头颅。   紫鸣双手向上一拽,汹涌雷霆自身后聚拢而来,形成一条雷龙,撕咬向陈九拳头。   陈九一拳砸得雷龙溃散,拳上金光覆盖着零星雷霆,力道不减,锤的紫鸣头颅瞬间变形,吐出大口鲜血,倒飞千米,撞入地面,弹跳几下后才稳住身形。   陈九并未追击,站在原地甩了甩手,咧嘴笑着。   紫鸣翻身爬起,擦了擦脸上鲜血,又正了正头颅,唏嘘一声。   “真疼呀。”   陈九一怔,随即笑道:“原来你也会疼呀。”   紫鸣擦拭完血液,甩了甩手,无奈道:“我虽然是练心塔凝聚出来的虚体,但感情触觉可不比你们少。”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体内沸腾的武运,回道。   “没事,被打多就习惯了,我就不怕疼。”   紫鸣发丝突然漂浮而去,面容之上覆盖雷霆,双瞳渐白,犹如雷神降世,朝着陈九笑道。   “可不想习惯。”   陈九抓来一大片武运,汇聚在手上,口中缓缓呼出金光武运,开口说道。   “来。”   紫鸣瞳孔睁大,整个湖泊的空旷天地之间顿时电闪雷鸣,在一瞬间化为雷泽。   陈九捏拳。   蓄意。   然后冲拳。   犹如一抹金色流星,划开雷泽,冲刺而去。   紫鸣抬手,身躯在雷霆簇拥之下高高升起,高悬空中,俯视陈九,伸手一指,嘴唇轻启,犹如降下神谕般开口。   “三。”   湖泊天地之中的雷泽忽然猛烈震动。   一道雷柱从地面猛然喷出,目标却不是陈九,只像是单纯的宣泄雷霆。   是鼻息。   一颗如同山脉大小的龙头从地面猛然冒出,口中含着细小金光,在一刹之间将陈九尽数吞下。   紫鸣再抬手,浑身雷霆威压更重,像是天雷共主,高喝一声。   “四。”   庞大龙头嘶吼一声,骤然张嘴,露出里面虽被雷霆不断撕扯,但仍能抵御的陈九。   雷龙口中的雷霆也并未有太强杀力,只是单纯的牵扯住陈九而已。   随后在雷龙张嘴的一瞬间。   一道灭世雷柱骤然暴起。   从雷龙口中喷向整个苍穹,湖泊天地在这期间被雷柱之光闪的花白一片。   雷霆威压携带的风暴疯狂撕扯整个湖泊天地。   约莫半晌后,这道雷柱才缓缓停歇,随着雷龙头颅一起消散。   紫鸣站在天穹高处,踹了两口气,连续使出三、四两招,他体内灵气也有些支撑不住了。   陈九此时趴在地上,浑身大半焦黑,还在冒着热气,身躯还有残余金芒,颤颤巍巍爬起,艰难的动了动身子,朝紫鸣感叹道。   “好大的口气。”   紫鸣嘴角扯了扯,“你竟然还抗得住,有些太离谱儿了吧。”   陈九不停的踹气歇息,拍了拍身上焦黑。   紫鸣问道:“还打不?好像你的武运也没多少了。”   陈九拧转双鱼坠,调为千万斤,同时将残余武运凝聚在脚上,踏在虚空之中,犹如踏着天梯,不断往上走去,同时朝紫鸣开头道。   “你等我先蓄个力。”   ———— 第三百章 你真想一拳打死我?   紫鸣双手抱胸,站在原地,有些好奇的打量不断向上走去的陈九,并未出手,也想看看陈九到底还有什么招式。   陈九以武运作梯,直上天穹,看向低下紫鸣,低头一望,摆手道。   “我要来了!”   紫鸣点头,回道:“来,看看是什么招式。”   陈九身躯一震,将残余武运尽数凝聚而起,神人金身再现,不过因为被紫鸣三、四两招硬生生打中的缘故,金光有些黯淡了。   但也能出拳。   陈九甩了甩手,将武运如同火焰一般甩燃,攀附在拳上,随后拧紧躬身,出拳之际突然犹豫一下,朝着低下紫鸣又叫喊道。   “你注意挡好点。”   紫鸣一愣,随即轻笑,朝着陈九点头,“好!”   紫鸣让陈九蓄力,陈九也不能把便宜都占完了,如今让紫鸣提前准备好防御,且也是以虚弱状态打这一拳。   紫鸣将手一抬,天地雷霆骤然聚拢,覆盖在他身躯之上,层层堆叠,形成一道巨大的雷霆躯体。   陈九踏碎虚空,身若惊鸿,从天际射下,似一柄狂暴袭去的箭,撕烂沿途一切。   紫鸣挥手,巨大的雷霆身躯挥动臂膀,双手聚拢在一起,犹如一个巨大的雷霆壁垒。   天际的陈九迅猛落下,此时犹如一颗陨星,其后拽拖着武运焰尾,朝着大地,砸杀而去!   紫鸣瞧着不断落下的陈九,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距离三百米时,紫鸣眼瞳突然一睁,反应过来,打呼不妙。   这小子是想打死我!   紫鸣骤然抬手,朝着眼前虚空一抓,狠狠一拉。   整个湖泊雷泽顿时被拽来过来,覆盖在巨大的雷霆身躯之上,让这雷霆巨人硬生生拔高百米,之后更是以攻为守,犹如小山般的双拳高举,竟是先朝陈九砸去。   便是雷霆与陨星相撞。   威压骤然炸出。   整个湖泊空间的小天地一颤。   雷霆巨人溃散。   陈九坠落,翻滚两圈,无力摔倒一旁,浑身焦黑带血。   紫鸣倒飞在远处,胸腔凹陷,嘴角不断溢血,也不好受,但比起陈九还是好些,勉强爬起,瞧着陈九,龇牙咧嘴道。   “真疼呀!”   陈九瘫倒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只能勉强的甩了甩手,示意自己更不好受。   两人都安静的歇息了一会儿。   紫鸣疑惑,率先问道:“你这一拳这么猛,怎么一开始不用?”   陈九稍微恢复了一点说话力气,反问道。   “你见过一上来就放大的?”   紫鸣咧嘴道:“你要是上来就用,以最好的状态打着一拳,说不定我还真没了。”   陈九安静躺着,一点也不想起来,摆了摆手,回道:“没事,反正等我下次来,你也一样没了。”   等陈九下次再来,就真是全盛状态了,到时候紫鸣丝毫机会没有。   紫鸣轻笑道:“那这是咱们倒数第二次见面呢?”   陈九点头,“可以这么说。”   紫鸣咧嘴一笑,朝着陈九回道:“很高兴认识你。”   陈九一愣,将手一撑,勉强坐起,看着紫鸣,回道:“开始煽情啦?我可不吃这套。”   紫鸣笑意越来越浓,“你确实是我这守塔这百年来见过最有意思的,或许你以后能和我的本体交好也说不定。”   陈九挥手道:“以后再说吧。”   紫鸣沉默一会儿,突然道。   “我在这练心塔守了百年,也因为这练心塔的神通见过了太多人物,来来往往的,听了不少故事,甚至让我觉得自己有时都不是虚体了……”   紫鸣一顿,伸手绕起一道细小雷蛇,瞧着雷蛇流转在指缝之间,又笑道。   “怎么说呢,或许有时候是我太异想天开了吧,总想真去外边看一看,所以对你们这些修士,我其实是有些羡慕的,可我终究是依附这练心塔存在的,走不掉。”   紫鸣低手,将细小雷蛇放于地面,看着雷蛇溜走,抬头向陈九笑道。   “或许我本该是无情物。”   陈九一愣,用手挠了挠脸,不好意思道。   “你这弄得,我下次来都不好意思直接锤杀你了。”   紫鸣笑道:“说上两句而已,你别有负担,本来消逝就该是我的归宿。”   陈九点了点头,“那下次让你死个痛快。”   紫鸣咧嘴一笑,“你确实有意思,若是能早来些年就好了。”   陈九摆手,“没事,早死晚死都是死。”   说的自然是紫鸣。   紫鸣轻笑着,手上凝起雷霆,朝陈九回道:“那这次还是请你先死了。”   陈九摆手,“不用麻烦你了。”   陈九以头抢地,快速重开,自练心塔一层的湖泊之中重新睁眼,体内又充满了消沉之感。   他在湖泊之中站了一会儿,忽然低叹了一口气,又猛然摇了摇头,嘟囔一声。   “快意恩仇,别整不痛快。”   毕竟这世上不痛快的事情已经太多了。   陈九甩了甩脑袋,走出湖泊之中,突然听到门口传来骚动,周围人群迅速朝门口聚拢,却又不敢堵塞住门口。   以陈九爱看热闹的性子,自然第一时间就凑了过去。   周遭人群还在不断的窃窃私语。   “马师姐终于出关了!”   “马师姐出关后立刻来练心塔,是想直接破掉练心塔第一层吧?!”   “应该是,中土学宫百年未曾破掉的第一层,今日就要换人守了嘛。”   “啧啧,一想到今后来闯练心塔要面对马师姐的虚体,我就有些胆怯了。”   “别说了,已经开始代入了。”   “……”   人群私语声不断。   陈九在后边垫脚一望。   练心塔门口站在一位扎着高高马尾的女子。   女子单肩背着一把剑,用手指轻轻勾着飞剑绳带,无视周围众人,径直朝湖泊之中走去。   随着湖泊闪光,女子消逝不见。   众人神情紧张却激动的等在湖泊之外,期待结果。   紫鸣坐在小天地之中,忽然转头,意外道。   “没想到是你。”   马舞将飞剑勾下,提在手中,反问道:“除了我之外还有谁吗?”   紫鸣将手一抬,雷霆骤然而起,轻笑回道。   “我赢了就告诉了。”   马舞丹凤眼瞬间凌厉,马尾飘起。   “那我不想听了。”   她弹出一剑。   斩断小天地雷霆!   ———— 第三百零一章 出警!   陈九自练心塔出来后,受到了紫鸣的启发,越发注重对自身武运的技巧磨炼。   许多境界相同者,便是比拼自身的技巧,技高者得胜,很简单的道理。   陈九之前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的神人加复生太过霸道,一直以来都是直接莽过去,二话不说先逼两拳,死了起来再糊两拳,屡试不爽,所以也对于技巧方面确实不够重视。   如今复生被幽冥鬼物削弱,短时间内是不能跟以往一样莽过去先锤两拳再说了,所以就得注重技巧的磨炼。   陈九便学着紫鸣的样子,也用手绕起金色的武运小蛇,在指缝之中不断游走,以此达到对武运的微操效果。   这种修炼方法确实有效,但对心神耗费颇大,陈九最多能同时绕起十条武运小蛇,且此时已要全身贯注,不能分神才能操控。   不过这是如今他伤势未好的情况,估计等着痊愈了,应该还能提高不少上限。   绕武运小蛇算是入门,只是一条的话强度并不算高,所以陈九为了更好磨炼,便在身上随时都凝聚了两条金光武运小蛇,藏在袖中,不断流转,以此达到更好的锻炼效果。   绕武运小蛇的同时,陈九还会自己琢磨拳法,梧桐居士不让他在学宫里练那一拳,陈九便在自己的识海意识里反复推敲。   得出这一拳其中关键的两点。   首先是得蓄力。   其次是能打出这一拳。   蓄力这一点,如今陈九采用的就是从高处跳下,在空中不断凝聚武运,同时用重量带动冲劲,直压而去。   陈九思索良久,觉得其实应该有更好的办法,不应该是单单从高处跳下来蓄力,这样反倒有些落了下乘。   只是陈九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更好的替代方法,便只能想第二点,如何打出这一拳?   这倒是比起蓄力简单一些,只要保证自己别中途被打就行。   那到底该怎么办呢?   陈九思索一会儿,以拳击掌,突然明悟。   既然不想中途被打断,那先蓄好力,开始时直接出拳就好了。   陈九又忽然皱眉,喃喃自语道:“这不就成了开局放大吗?”   他又一摇头。   管他吗的,能打赢就行。   陈九在磨炼武运技巧时,又重新坐回了书院门卫的位置上,每日绕着武运小蛇,守着亭子,日子也算静谧,感觉还挺不错。   周围来来往往的学宫弟子也对陈九逐渐熟悉了,偶尔间能听到关于陈九的传闻。   说陈九其实是隐居在书院的大修士,上次学宫西北处的修炼场破碎,便是被陈九给一拳打烂的。   对于这种传闻,学宫众人大多嗤之以鼻,上次的修炼场破碎一事,他们都是晓得的,也看见过陈九去修缮修炼场。   可你要说修炼场是陈九给一拳打烂的,他们可就不相信了。   就这门卫?   若是陈九能一拳打烂西北修炼场,那他们就能直接成十三境大修士!   一巴掌拍烂整个学宫都不带踹气的那种。   这种想法,若是被陈九知晓了,肯定会竖起大拇指,夸耀一句属实是大义灭亲了。   学宫众人不信,对陈九来说也没啥影响,一天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偶尔双手负后,出去巡逻一圈,尽一下门卫的责任。   周贤近些时日来找陈九的次数少了些,倒不是周贤不来找,只是周贤的先生叫周贤先打理自己的学问,再去找陈九,不然给周贤的天才地宝便要减少。   周贤也没啥办法,为了天材地宝,只能每日蹲在屋内做好了书上学问再去找陈九,有时候周贤坐在书房之中,都会心神不定,便干脆脑袋一撑,先想想陈九,在弄书上学问。   对于这个问题,周贤也给陈九抱怨过。   陈九打小就聪明,直接开口道:“那你直接来我这亭子里做学问不会好了。”   周贤听得眼前一亮,觉得确实是一道两全之法。   于是陈九的门卫亭子便顺势成了周贤的书房。   两人每日在一起,也不避开学宫众人的视线,关于二者的传闻很快便流传了出来。   俗话说的人言可畏,便在众多传言之中提现了出来。   稍微友善点的,便说陈九与周贤是青梅竹马,周贤天资聪慧,入了中土学宫,拜入圣人门下,陈九则天生愚笨,为了追随周贤脚步,费劲千辛万苦来到中土学宫当了一个门卫,如今才勉强能在一起。   这个传闻说出来,也算一段不错的爱情故事了。   稍微离谱儿点的,则说陈九与周贤两人是姐弟,姐姐飞黄腾达后,便顺势拉弟弟来中土学宫当门卫,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最离谱儿的版本则最精简,短短一句话而已。   陈九和周贤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反正一时间传言四起,也没人站出来辟谣,学宫众人都是竭尽所能的去猜想,基本上是把爱情、友情、悬疑、奇幻等元素都占完了。   好在陈九与周贤都不在意,陈九是压根就没听到过,周贤则是听得津津有味,将各个版本的故事都听了一遍,将其中包含爱情元素的都汇聚成册,经常翻阅,比看山水游记都带劲。   陈九的门卫事业也不是一直静谧的,偶尔还是有事要做,例如修建书院旁的花花草草,以及调解纠纷。   学宫是个大地方,名气大,闻着名气来的人自然就多。   有些大宗门的公子哥,便会时常成群结队的来游玩,看一看学宫书院的山水风景,听听夫子讲课。   其实这个公子哥哪里听得懂,装个文人风雅而已。   所以学宫内的弟子对这些衣着光鲜亮丽的公子哥都是不屑的,如今又瞧见了,便自己悄悄嘀咕一声。   “装模作样。”   这对公子哥正好耳尖,听见学宫弟子所念,立马转头呵斥道。   “刚才那句装模作样是谁说的,给我出来!”   学宫弟子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凭着书生文人的高傲态度,直接站了出来,回嘴道。   “我说的,怎么呢?”   这些大宗门的公子哥都有些山上修士的心思,瞧着这学宫弟子底气这么足,当下也不发火了,而是轻声问道。   “敢问兄台是哪位讲师的门下弟子?”   这学宫弟子瞧见公子哥这幅模样,心中也没个警惕,直接回道。   “我是华玉先生的门生。”   带头佩戴锦帽的公子哥问道:“可是元婴讲师华先生?”   学宫弟子重重点头,抬头高傲道:“正是!”   公子哥几人对视一眼,皆是不屑一笑,原来只是一个元婴的门生而已,还是华玉这个没背景没本事的元婴。   锦帽公子哥微微一挥手,冷笑开口道:“给我打。”   学宫弟子一愣,瞬间被一巴掌打到脸上,倒飞数米。   场面瞬间骚乱。   双腿翘起坐在亭子里的陈九听见骚乱声,瞬间起身,将周贤织给他的帽子一戴,脸色一正,开口道。   “出警!” 第三百零二章 让你一只手   陈九迅速靠拢围观人群,朝着里边挤了挤,顺势打量过去。   人群正中央有位学宫弟子被几位衣着华贵的男子吊起来打。   学宫弟子众人在旁呵斥,却又因为忌惮这几位公子哥的势力,不敢站上前去制止。   陈九面色一皱,心中暗道一声。   “竟然是打架斗殴!”   他面色一正,马上推开身前人群,站出去伸手大喝一声。   “住手,都给我住手!”   这一句话吼出,全场的视线便都注视在了陈九身上。   几位公子哥眉头皱起,朝陈九问道:“你又是谁?”   其中有位经常来书院的公子哥不屑一笑,解答道:“他就一看门的罢了,可能天天守门将脑袋守坏了,不知道怎么也敢来逞这个英雄。”   领头的锦帽公子哥一听这话,也乐了,伸手提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学宫弟子,朝陈九嗤笑问道。   “你不会以为在此时站出来,进行一次所谓的伸张正义,学宫便会有讲师高看你一眼吧?”   旁边高瘦公子哥讥笑附和道:“确实是自作聪明了,不过越是这种小人物,就越喜欢这般。”   锦帽公子哥似乎也来了兴致,将手上的学宫弟子随手丢下,双手抱胸,脑袋歪着,以极高姿态,朝陈九道。   “你信不信,我可以打你一顿,再将你逐出学宫?”   陈九摇头,显然不信。   逐出学宫这个说不好,但绝对是他打这公子哥一顿。   锦帽公子哥嘴角咧起狂傲笑容,伴着其身后几位公子哥的讥讽笑意,似乎在嘲笑陈九的见识短浅。   锦帽公子哥蔑视陈九,讥讽笑意更浓,说道,:“你可听说过中土锁龙山,我是锁龙山云家的嫡子。”   此言一出,周围有些见识的学宫弟子纷纷惊呼,眼神之中有些不敢置信。   中土锁龙门,其宗主为十三境大修士,与学宫之中的一位半圣先生交好,皆每年还会为学宫送上礼物,可以算是中土学宫交好的宗门之一。   而这云家便是宗主一脉,若按辈分排上去,那十三境大修士便算是这锦帽公子哥的祖宗。   一众学宫弟子顿时明白,难怪这锦帽公子哥敢如此嚣张,以他的权势,恐怕连一些元婴讲师见了他也会笑脸相待,不愿得罪。   看来这门卫也惨了。   有学宫弟子唏嘘,可惜了这么一个敢于声张的人物了,终究还是斗不过权柄呀。   也有学宫弟子庆幸,还好刚才去出头的不是自己,不然如今难堪起来可不好受。   更有幸灾乐祸的,暗自讥讽陈九,区区一个门卫就敢如此爱出风头,如今撞上大山了,真是自讨苦吃。   不过众多学宫弟子转念一想,念到陈九与周贤交好,估计事后周贤来说两声,问题应该也不大。   想到这,学宫弟子便又有些嫉妒,觉得陈九一个小小门卫如何能傍上周贤这尊大神,真是老天不开眼,白白便宜了一个废物。   锦帽公子哥轻轻把玩着手上戒指,将戒子微微一扭转,朝着陈九不屑笑道。   “这样吧,你一个小小门卫,我也不为难你,以免被人说我趣味低下,竟然拿你这个门卫寻乐……”   锦帽公子哥又将瘫倒在地上的学宫弟子提起,指着学宫弟子淤血肿大的脸颊,咧嘴笑道。   “你朝着他的脸扇上十个巴掌,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陈九将有些歪的帽子正了正,指着学宫弟子,回道:“你现在放他走,我也不为难你。”   锦帽公子哥面色一怔,随即咧嘴笑了起来,手上更渐捏紧了学宫弟子的头颅,不屑道。   “你个门卫胆子真大呀,敢和我这样说话。”   学宫弟子头颅被猛抓,闷哼一声,表情痛苦。   陈九眼瞳金光一闪,身影如鬼魅,在众人都来不及反应之际,单手捏住了锦帽公子哥的头颅,高高举起。   学宫众弟子惊呼一声,不敢置信这个门卫竟敢回击,且真的回击成功了!   其后几位公子哥表情惊骇,赶忙大声呵斥道:“住手!”   锦帽公子哥被陈九捏着头颅举在空中,慌乱至极,赶忙放开了学宫弟子,朝陈九匆忙道。   “我放开了,快、快让我下来!”   陈九松手,锦帽公子哥顺势掉下,赶忙退后,与身后几位公子哥想汇合,表情狰狞的看着陈九,咒骂道。   “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竟然敢对我动手!”   陈九眉头一皱,直接伸手一抓,将十余米外的锦帽公子哥抓来,直直看着他,说道。   “你的嘴好像很臭。”   锦帽公子哥面色惊骇,不断挣扎。   身后几位公子哥迟疑不断,不敢上前。   陈九眼神突然一转,身躯武运化为一道金光臂膀,一拳朝身后打去。   一道黑影倒退而去,面色惊骇的看着陈九,诧异问道。   “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就凭陈九刚刚那拳,就肯定不是个简单人物。   陈九依旧单手捏着锦帽公子哥头颅,笑道:“一个门卫罢了。”   黑影现出面容,是一位持着飞剑的老者,皱眉看向陈九,提剑道。   “在下草塘飞剑胡斐,奉家主之命护卫少主,还请阁下不要刁难。”   周遭学宫弟子听见这话,纷纷低呼。   草塘飞剑胡斐,被评定为三十年内最有机会成为天人剑仙的元婴剑修之一。   没想到这样一位元婴剑修,竟然护卫在锦帽公子哥身旁,以此也可见锁龙门势力之强。   不过最让众人没想到的,则是胡斐这样一位名声在外的元婴剑修,竟然对陈九如此有礼,且陈九先前还真能挡住胡斐一击!   陈九无视锦帽公子哥的挣扎,咧嘴笑道:“刁难?怎么先前这人刁难我的时候,不见你出来?”   胡斐面色一顿,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实在也没想到这年轻人竟然这么厉害,不然先前就出来阻止了,如今也只能提剑说上一句。   “阁下是想与我锁门龙发生不愉快呢?”   陈九嘴角笑意越咧越大,轻轻点头,随后伸手一招,狂傲道:“让你一只手,敢来吗?” 第三百零三章 拳至,剑碎   胡斐面色一黑,提着飞剑,开口回道。   “阁下莫不是真给脸不要脸,我锁龙门对天下修士都是以礼相待,诚意盎然,阁下切莫自误!”   陈九单手稳稳提着锦帽公子哥,另一只手捏拳骤然绽起金光,咧嘴笑道。   “我都让你一拳了,还不够有礼貌吗?”   胡斐冷哼一声,提起手上飞剑,怒斥道。   “冥顽不灵!”   他手上飞剑一弹,剑鸣一声,在众多学宫弟子的惊骇眼神中,骤然朝陈九穿射而去!   陈九眼神一低,猛然一砸拳,将突刺而来的飞剑砸得哀鸣一声,迅速倒转回去,落在胡斐身旁。   陈九不屑咧嘴,评价道:“自己不敢来,叫个飞剑上来吃拳,真有你的。”   胡斐面色越渐低沉,从刚才两次对招,知道这人肯定极不简单,自己也未必是他的对手,真要捉对厮杀肯定讨不了好,且这种修士在学宫之中地位应该也不低,或是真打出什么好歹,自己估计也占不到什么好。   胡斐心思一转,便打定主意多拖些时间,等学宫说得上话的天人大师来了,到时候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想罢之后,胡斐竖起两指,伸在双眼之前,灵气盎然,双指猛然一弯。   胡斐身旁悬挂的飞剑骤然一鸣,层层散开,遍布周围,细细数来,竟有百把飞剑,依次排列。   胡斐将双指一转,指向陈九,口中默念剑诀,大喝一声。   “去!”   百把飞剑顿时倒转开来,剑尖直指陈九,在空中颤颤威鸣,震震颤抖,似乎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取陈九的性命。   围观的学宫弟子皆是惊呼出生,有见识的已开始讲解。   “这就是那草塘飞剑胡斐的成名绝技,好像叫草木御剑术,能将飞剑比作草木,生生不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听说这胡斐最多能幻化出千把飞剑,现在多半还是有留手!”   周遭学宫弟子听了讲解,眉头一皱,回道。   “那这样来说,陈九岂不是处境危难?”   “唉,没办法,惹到了这草塘飞剑胡斐,只能怪他时运不济了。”   “可惜了……”   学宫众人感叹之际。   胡斐身旁飞剑已经迅速飞出,从天际的四面八方陆陆续续朝陈九身躯刺去。   陈九只以单手凝聚金光神人,见着飞剑袭来便一拳直接打得瞬间倒退,百把飞剑在一瞬间来,也被陈九在一瞬间的百拳打得倒退回去。   学宫众多弟子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一瞬间剧烈的钢铁敲击声响,然后那百把飞剑就倒转回了胡斐身旁,有些飞剑甚至支撑不住,直接溃散开来。   陈九甩了甩金光武运拳头,一脸轻松随意的朝胡斐问道。   “就这点本事吗?”   胡斐面色深沉,实在没想到陈九的实力竟然会这么强,其战力一点都不像是个元婴。   毕竟胡斐这么一个元婴剑修,竟然都伤不到陈九分毫!   陈九似觉得有些无聊,将捏着锦帽公子哥头颅的手突然松开,仍有锦帽公子哥坠地。   而不知情的锦帽公子哥以为是胡斐给陈九的压力太大了,所以陈九才不得不放开他。   于是锦帽公子哥落地后立马爬起,指着陈九,气急败坏道。   “胡老,给我把他打成半死,我要拖着他挂在锁龙门的门柱上,每日凌辱!”   胡斐面色一愣,赶忙劝道。   “少主,都是误会,咱们先走,等会儿与你解释。”   陈九又甩了甩手,眼瞳一翻,有些微微金黄,以睥睨之姿看着胡斐,不屑道。   “走什么走,刚才我接你这么多剑,你也接我一拳好了。”   胡斐一愣,皱眉道:“阁下是何意,莫不是真要与我锁龙门闹得不死不休?”   陈九单手骤然捏拳,武运翻起,金光覆盖整个拳上,骤然一闪身瞬间出现在胡斐面前,在其惊骇眼瞳之中,以俯视姿态,一拳甩去!   胡斐格挡不及,身躯呈扭曲形状,硬生生砸入地面,天地一颤,随即整个百米地面骤然凹陷。   周围学宫弟子惊骇高呼,赶忙跑远,怕被陈九这一拳波及。   锦帽公子哥面色呆滞,身躯摇晃,跌入凹陷坑洞之中,惊恐的看着站在唯一完好地面上的陈九。   陈九看着倒在深坑最里端,嘴角溢血,不断痛呼的胡斐,不屑一撇嘴。   元婴剑修?   他在边关时都杀烦了。   陈九又扭头看向锦帽公子哥,瞬间闪身至他面前,高大身躯俯视着跌倒在地的锦帽公子哥,咧嘴笑道。   “你之前好像很自信,也接我一拳吧?”   锦帽公子哥连连摇头,面色惊恐,双手撑在地上,不断后退。   陈九突然抬头,感知到有天人要来,便不再拖沓,直接一拳将锦帽公子哥打得吐血倒飞,摔倒一旁,也成半死。   随后陈九站在原地,看着胡斐与锦帽公子哥都躺在那,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又看看自己,好像这么生龙活虎的样子也不是回儿事。   陈九在外边呆了几十年了,已不是曾经天真的少年,当下立马武运内转,强行逼得七窍流血,随后找了处坑洞,也躺在里边,装作半死不活的样子。   本就气愤的胡斐瞧见陈九如此厚颜无耻,当下一口心血逆流喷出,更渐虚弱。   片刻后,学宫天人大师到来,先是皱眉看了一眼凹陷坑洞,随即立马降至坑洞旁,迅速环视一圈,皱眉问道。   “怎么回事,三败俱伤?”   躺在坑洞处的陈九以虚弱声音夸赞道。   “先生真是明察秋毫。”   胡斐接连吐出鲜血,手指颤颤巍巍指着陈九,悲愤道。   “先生,是他先来行凶,以大欺小,如今还装作负伤模样,奸诈狡猾,厚颜无耻!”   陈九猛烈咳嗽几声,吐出几口比胡斐还多的鲜血,虚弱消沉道。   “你们二打一还有理了。”   天人大师以手朝两人一转,感悟最基本的信息后,对着胡斐皱眉道。   “你是元婴剑修,他是元婴体修,轮实力也应该是旗鼓相当,怎么可能以大欺小!”   胡斐气得嘴角鲜血不断流逝,断断续续道。   “他肯定不是……不是……元婴。”   陈九见胡斐这样,眉头一皱,可不能落了下风,体内武运逆转,嘴角的血都差点流成瀑布了,朝着学宫大师竖起大拇指,虚弱称赞道。   “大人慧眼。” 第三百零四章 真敢杀!   先来的天人大师名为左正,在学宫之中的名声不错,为人正直,明辨是非,所以当下对双方都不偏袒,尤其是看见锦帽公子哥,左正面色就更不好了。   这些外来的宗门公子哥,就是嚣张跋扈,把学宫之中搞得乌烟瘴气,如今还敢打架斗殴,实在可恶。   所以左正朝着胡斐与锦帽公子哥呵斥道:“你们这些外来修士就是可恶,将好好一个学府搞得和山上宗门一样烂,若不是我话语不够,真想将你们都赶出去。”   陈九躺在旁边,点赞附和道:“先生真是好想法。”   左正扭头,瞧着陈九,眉头微皱,疑惑问道。   “你又是谁,我以前在学宫之内怎么没见过你?”   陈九赶忙解释道:“先生有所不知,我是这书院之中的门卫,遇见这两人在学宫之中打架斗殴,属于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尽我所责了。”   左正眉头紧锁,不相信的问道:“你是学宫门卫?”   一旁有围观而来的学宫弟子举手,小声道。   “先生,他真是书院这几月新来的门卫。”   左正脸色有些惊讶,不愿相信学宫竟然拿一个元婴体修来当书院的门卫,有些太过奢侈了吧。   陈九摆了摆手,装作虚弱的样子,咧嘴笑道:“没事,没事,都是自家人。”   倒在一旁的胡斐听见陈九这句自家人,再也承受不住,吐血晕倒而去。   陈九一愣,随即体内气血赶忙一转,喷出三丈高的血液,向后一倒,抽搐两下,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左正看的眼皮一跳,守在原地,打算等学宫专管刑法的法家修士前来判断对错。   学宫修士没来,听闻消息的周贤就先来了,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焦急跑到陈九身边,看着陈九满身鲜血的凄惨样子,眼瞳瞬间通红,有泪珠悬挂,轻轻擦拭陈九嘴角鲜血后,瞬间转头看向倒在另一边的胡斐,眼中有杀意。   左正神色之中满是诧异,没想到周贤这小丫头竟然会与这新来的门卫有交集,且看来感情还极高,甚至连表情都控制不住了。   周贤缓缓起身,擦了擦眼角泪滴,朝左正问道:“左先生,他们是谁?”   左正回道:“是锁龙门的公子哥与护卫,来学宫之中玩耍,把好好一个学宫整得乌烟瘴气的。”   周贤轻轻点头,又问道:“是谁将陈九打成这样?”   左正听到陈九这个名字,好似有些熟悉,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便先回道。   “我是之后来的,也不清楚,不过按照境界来排,应该是那个元婴剑修做的,两人打了个两败俱伤。”   周贤再点头,眼神冰冷,朝倒地的胡斐走去。   左正在后提点一句,“莫要冲动,等法家前来定夺。”   周贤停在胡斐面前,面色冷冽,向左正回道:“知道了,先生。”   周贤身后突然传来两声咳嗽。   陈九颤颤巍巍坐起。   周贤赶忙转身跑到陈九身边,脸色担忧道:“没事吧。”   陈九摇了摇头,指了指胸口,朝周贤虚弱道。   “还好我天生体魄强大,才与他勉强一换一。”   周贤眼角又有泪珠悬挂,抱怨道:“你怎么这么傻,明明伤势还没好,偏偏还要与他硬打,就不会先迂回着,等我来再说嘛。”   陈九神色一愣。   一拳就打完的事情,咋个迂回?   但陈九也没好意思当着左正说,朝着周贤眨了眨眼,以武运金光传声道。   “没啥事,我装的,不然就吃亏了。”   周贤神色怔了一下,赶忙一擦眼角,小嘴一撅,朝着陈九哼了一声。   法家修士在之后很快前来,一行九人,由一位天人修士领队。   天人看了看百米大坑,微微皱眉,开口道:“学宫之中很久没有这么大的破损了吧?”   其后元婴讲师悄悄回道:“师兄,其实上个月就有。”   天人眉头一皱,疑惑道:“什么事?”   元婴讲师指了指陈九,回道:“整个修炼场都被打烂了,好像也是这小子干的。”   天人眉头一挑,“好家伙,拆迁来了?”   元婴讲师又问道:“该怎么处置?”   天人大手一挥,指挥道:“先将这三人带回法家学堂,各自询问清楚后,再做定夺。”   元婴讲师点头,招呼身后众人带起陈九三人,准备返回法家学院。   周贤就跟在他们身边,话也不说,就是跟着。   法家天人表情疑惑,朝周贤问道:“周师妹,你这是干嘛?”   周贤面无表情,回道:“不干嘛,顺路而已。”   如此回话,便是不想搭理了。   为此法家天人也不再多问,任由周贤跟着,带队回了法家学堂。   陈九被关押在了一处阵法包围的小房间之内,由一位医家修士先为他治疗伤势。   医家修士诊断半天,最终面色古怪,只蹦出一句。   “好像是内伤。”   陈九虚弱坐起,撑起大拇指道:“大夫好医术。”   毕竟那胡斐真没伤到他分毫,自然没外伤。   医家修士开了些补充医术的丹药,便离去了,剩下法家的天人修士单独询问陈九。   法家天人看着陈九,双手负后,微微轻笑道。   “天光州甲子辈第一的陈九是吧,我就说怎么听着这名字这么耳熟。”   陈九一怔,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出名了。   法家天人又道:“听闻你在天光州边关杀妖极多,甚至还杀过天人大妖,轮功劳的话,连天人修士都不一定比得上你。”   陈九摇头纠正道:“其实天人修士确实比不上我。”   法家天人咧嘴一笑,“你倒是一点都不谦逊。”   陈九回道:“实话而已。”   法家天人点了点头,又忽然问道:“听闻边关死了不少修士,许多天人陨落,真是惋惜。”   陈九点头,“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你们这些天人不赶着去,确实也守不住。”   法家天人一怔,问道:“你是在怪我?”   陈九站起身来,注视着他,开口回道:“不止你。”   法家天人沉默一会儿,叹道:“我也有难处,之后应该会找到时间前往天光州抵御妖族。”   陈九脸庞在昏暗之中,看不清楚表情,只伸出一手,回道。   “不用你了,之后我会回到天光州,将妖族一个不剩……”   “杀戮殆尽。”   法家天人表情突然诧异。   他看见陈九的眸子在昏暗之中绽放金光,熠熠生辉。   是真敢杀! 第三百零五章 人心自古如此   学宫之中几位半圣高坐,正在商讨。   圣人不出面,半圣便是学宫之中最有话语权之人,当下讨论之事也正是学宫今日发生的打架厮杀一事。   有关此事的人物虽小,但关系极大。   尤其是其中的陈九,据几位半圣所知,陈九竟然是姚天长的弟子,同时还是道教小天师,就算在如今的中土道观中也有不低的地位。   这么一位道教小天师却在学宫之中,又发生了这么一件大事,若是处置不好,那极有可能导致学宫与道观的关系更差。   而那中土锁龙门又一直与学宫交好,虽然这锦帽公子哥是个纨绔子弟,但其十三境的老祖却为了学宫出了不少力。   这是背景,再看对错。   半圣以大神通抓取到了时间长河中的碎片,投掷在空中观看。   先是学宫弟子的一句小声嘲讽。   然后锦帽公子哥便开始伤人。   看到这,儒家半圣便微微皱眉,说道。   “虽是我儒家弟子开口嘲讽在先,但这锁门龙的纨绔子弟当真是有些无法无天了,胆敢公然在学宫里行凶!”   其余几位半圣微微点头,是觉得这锁龙门的纨绔子弟有些过分。   时间画面继续流逝,到了陈九以同境修为碾压胡斐的时候。   其中有半圣感叹一声,开口说道:“如此战力,不愧是姚天长的弟子,两人真有些相像。”   时光画面在陈九一拳将锦帽公子哥打成半死,自己倒地装死后消散。   几位半圣看的一怔,沉吟片刻,其中夸耀陈九不愧为姚天长弟子的半圣又开口道。   “现在嘛……又有些不像了。”   整个事情的始末观看完了,如今就该商议怎么办。   法家半圣率先开口道。   “不看身份,就事论事,虽是学宫弟子嘲讽在先,但肯定不至于被这纨绔子弟暴打一顿,之后陈九出手也算是以暴制暴,就是出手有些太重了。”   商家半圣皱眉,反驳道:“这纨绔子弟虽有错,但也不至于被打成半死,你看他之前殴打学宫弟子时也留了手,证明知道好歹,而陈九这一拳若是把控不好,就真要了人命!”   法家圣人冷哼一声,朝商家圣人不屑道:“莫以为你与那锁龙门的老祖交好,便能不分黑白,只为那锁龙门的老祖说话。”   商家圣人眉头一挑,冷笑一声,“我不分黑白?分明就是这陈九下手太狠辣,更何况他还是道观小天师,到我学宫之中不知道有何居心!”   法家半圣眉头一皱,回道:“关你屁事,圣人都没说话,你倒是先担心起来了。”   眼见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对,一旁儒家半圣开口打断道。   “学宫弟子小错,锁龙门的纨绔子弟大错,陈九小错,具体的责罚,等明日大殿之上再议吧。”   法家半圣与商家半圣针锋相对的互视一眼,冷哼一声,各自散去。   儒家半圣坐在原地,看着这幅场景,面色忧愁。   学宫百家争鸣,原本形容的是学术之争,如今倒好,真成了百家争鸣了,争着吵架。   ————   翌日正午,学宫的大殿广场之上有钟响敲击之声。   周遭围观人群早早就占据好了位置,除了圣人外,几乎都来齐了。   周贤与梧桐居士站在靠里一处,等着陈九出来。   先出来的是胡斐与锦帽公子哥,两人被法家修士押到大殿中央,站立之际惶惶不安的朝四周观看。   锦帽公子哥突然看见一位双眼灰白的老者,神情瞬间一振,整个人精气神一涨。   他爹来了!   之后被押着出来的是学宫弟子,一路上低着脑袋,好似羞愧难当。   最后出来的是陈九,没用法家修士押,自己大摇大摆的走出来,直直站在大殿中央,朝四周打量,丝毫不惧。   儒家半圣先开口道:“学宫之中只要有大事发生,便会在这大殿之中商议,一是服众,而是警醒。”   陈九点了点头,倒觉得没啥,还挺热闹。   法家半圣伸手,“先各自说一下事情起末。”   学宫弟子低着脑袋,在众人诧异眼神中,颤颤巍巍的抢先走上去,轻声细语开口道。   “我那日只是与锁龙门的公子哥……玩闹而已,没想到陈九瞧见了,以为是我被欺辱,一片好心前来制止,之后也是好心办了坏事。”   陈九站在大殿中央,面色一愣,随即深深的看了那学宫弟子一眼。   儒家半圣眉头也一皱,追问道:“当真如此?”   学宫弟子一直低着脑袋,谁都不敢看,只是轻轻点头,小声道:“是。”   儒家半圣叹息一口气,摆了摆手,回道:“你先下去吧,换人来讲。”   锦帽公子哥笑着上前,指了指身上伤口,又指向陈九,呵斥道。   “我与好友戏耍玩闹,这歹徒突然出来行凶,将我打成重伤,如今在大殿之上还这幅无所谓的样子,当真是穷凶极恶、目中无人……”   锦帽公子哥还未说完,儒家半圣就先打断道:“好了,你下去,再换人。”   胡斐摇头,示意自己不说话。   那就只剩陈九了。   陈九走上前,挠了挠脑袋,“怎么说呢,人是我打的。”   一语罢,陈九便沉默了。   法家半圣又问道:“没其他说的了?”   陈九咧嘴一笑,一脸无所谓道:“没什么好说的。”   锦帽公子哥在其下笑容满面,异常得意。   周贤手上紧紧抓着围栏,面色紧张。   梧桐居士皱着眉头,觉得以几位半圣的本事,不应该明辨不了是非。   之后果然。   儒家半圣突然朝学宫弟子与锦帽公子哥呵斥道:“真以为我们是酒囊饭袋不成?!”   他伸手一抓,将时间长河的画面公之于众。   学宫弟子与锦帽公子哥越看脸色越白。   周遭众人不断传来议论之声。   画面一直持续到陈九装死处才结束。   陈九面色有些尴尬,觉得其实不用截得这么完整。   儒家半圣冷哼一声,指着学宫弟子与锦帽公子哥,开口道:“你们二人现逐出学宫,贴上不守礼纪的标签,且终身不可踏入天下任何的学宫。”   学宫弟子与锦帽公子哥面色苍白如雪。   儒家半圣又转头看向陈九,说道。   “至于陈九,则罚你修缮好书院的破损。”   此事如此,就算了结,众人散去。   陈九与周贤相聚交谈过后,又一个人拎着锄头,修地去了。   在书院破损的坑洞上,陈九看见了背着包袱一直低着头的学宫弟子。   学宫弟子见陈九来了,二话不说,径直跪倒在地。   陈九扛着锄头,突然问道:“他们给了你多少好处?”   学宫弟子哽咽道:“灵石三万,法宝九样,丹药上百。”   陈九笑道:“那我还真不便宜。”   学宫弟子朝地猛然一磕头,“我对不起您!”   陈九扛着锄头,看着夕阳。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也不是当初的少年了,对于世俗之间的事情都能理解。   但能理解不代表能原谅。   陈九扛着锄头,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开口道。   “滚吧。”   学宫弟子起身拎起行囊,转身离去。   远方夕阳低垂。   似人心。 第三百零六章 心气减少   陈九已在建筑行业取得了巨大成就,并且拥有了自己的一套独特审美。   例如他应该是有史以来,极少数能给中土学宫修缮建筑的修士,并且还在中土学宫之中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法家天人前来检查,看见书院中央一对夫妻打骂孩子的雕塑,不解问道。   “这是什么?”   陈九扛着锄头,回道:“我称它为《王老汉疼子哭泣图》。”   法家天人不解,“王老汉呢,在哪疼子,怎么没看见?”   陈九笑道:“王老汉正在隔壁哭。”   法家天人眉头一皱,“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这对夫妻打骂孩子,隔壁王老汉哭什么?”   陈九神情一正,念叨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法家天人大手一摆,眉头一皱,不耐烦道:“少给我装神弄鬼的,这还有些地方没修好,等修好了你才能走……”   法家天人又看了一眼雕塑,神情越来越古怪,又道:“还有,像这种雕塑你别再弄了,不然就判你不合格。”   陈九“哦”了一声,提着锄头又开干了。   法家天人走之时,又古怪的瞧了雕塑一眼,好似想明白了,念叨一声。   “真他吗有想法啊。”   ————   天光州地势,妖族大战已经正式打响,以老剑神姚天长为首,道教三位至尊辅佐,分别抵御妖族的顶尖战力。   其余的妖族天人则由天光州各处的天人截杀。   而其中最为耀眼的,一共有三人。   第一位是斩龙三千,持一柄龙鳞伞的覆海天君王甲,厮杀在最前线,凭一把龙鳞伞专杀蛟龙所属,屠得龙血染地,汇成江河。   第二人则是被道教赋予封号摘星的摘星天君,以十二境修为从天穹之中硬生生拽下来一颗星辰,镇压住震荡的人族气运。   最后一人,是隐世万年之久的白骨道观老观主,在众人都以为老观主都不会出手时,白骨道观老观主直接以大神通截杀一位潜入到天光州内部的十三境大妖,并斩大妖半数本源!   这三位所做之事功劳最大,所以算作最耀眼的三位。   其他天人修士则略微逊色一筹。   天光州局势危机。   有人不带留恋,匆匆离去,亦有人跋涉万里,赶忙归来。   背负大剑的男子于今日从浮白州返回天光州,朝周围行人问清楚了天光州战场所在,二话不说,径直前往。   男子不善言辞,好在也不需要言辞,用身后飞剑“巨子”言语即可。   他站在一行小舟上,沿着青山飘荡而去,片刻不停,唯有遇见酒坊之时,会将小舟停靠下来,用闲钱买上两壶小酒,喝一壶,存一壶。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有这个习惯,算下来也存了接近上千壶了。   李仙突然一笑,也不知道到时候陈九喝不喝得完,等见面时再说吧。   之后,李仙先去了西北剑湖的旧址,没有进去,只在最外围三叩九拜,随即不再停留,将身后巨子一翻,大饮一口酒,御剑前往天光州战场。   元婴剑修李仙来也!   天光州前线,厮杀在战场之中的,最高境界其实只有半步天人而已,毕竟真正的天人都去天穹各自捉对厮杀去了。   而天光州如今的年轻一辈前十则每日厮杀在战场之中,连手作战,相互照应。   不过即使是这样,依旧有很多风险,时常会有强悍的妖族出现,以诡异的神通术法打一个出其不意。   其中柳熠是最吃亏的,因为其是山水郎的缘故,可以沟通天地,占据天时地利,所以妖族对他的袭杀级别提得挺高,每次袭杀基本都是先冲着柳熠去。   柳熠年轻气盛,被这么针对也有些气恼,后来干脆根本不怂,就厮杀在最前端,摆明告诉妖族,有种就来杀你爷爷。   而当妖族袭杀出现之时,柳熠身后的年轻一辈前十又会瞬间汇聚,守在柳熠身旁,来一场天光州天人之下的最强厮杀!   其中以剑心最为纯粹,感悟到剑道门路的靖正鸿为首。   柳熠等人也默认了靖正鸿是陈九出世前的天光州年轻一辈第一。   或许就算陈九出世后,也说不一定呢?   毕竟靖正鸿如今是真正的元婴瓶颈,甚至还摸到了剑道门槛,战力早就已经算作半步天人中的佼佼者。   比起靖正鸿,他们就要逊色一些了。   之前与靖正鸿一个档次的姜远因为剑心不够纯粹的原因,在如今将问题全部暴露出来了,不仅剑道摸不到路数,就连境界都难进一步。   道观的子寅则稳扎稳打,虽从没当过领头之人,但好似一直都稳坐着万年老二的位置,如今也在妖族厮杀之中出了不少力,天光州年轻一辈第二的位置也坐得实至名归。   剩下的就是不周山玉霖与柳熠之间的排序,其实很不好排。   用柳熠的话来讲,两人之间就是半斤八两,单靠实力排肯定不行,于是就用杀妖数来看,所以两人的位置经常对调。   其余修士也默认了两人第四、第五的位置。   黎阳、介鹿、白耀等人则依次占据六至十的地位。   这便是天光州新排出的年轻一辈第十。   之后陈九就算回来了,也得看在战场上的表现如何,再做排序。   靖正鸿如今坐在天光州新修建出来的城头,闭目养剑,等待妖族的再次攻城。   柳熠背着双手,漫无目的闲逛,瞧见俯在墙头的姜元,神色一亮,凑过去问道。   “老三,原来你在这呀。”   姜元无奈的看着柳熠一眼,“别调侃我了,有什么事吗?”   柳熠笑道:“我倒是没什么事,但你有没有事就不清楚了。”   姜元沉默。   他肯定是有事的,不然也不至于境界难进分毫。   柳熠轻轻摇头道:“你们这些剑修呀,真看不透,自己和自己较什么劲嘛。”   姜元苦笑一声,感叹回道:“图一口心气而已。”   柳熠听到这,不屑一笑,“心气,和靖正鸿比心气?你怎么不等陈九回来,和陈九比呢?”   姜元唯有苦笑。   柳熠哼了一声,又道:“人比人气死人这个道理,我看你是一点也不懂。”   等到柳熠气呼呼走远,姜元才低叹一口气,低头呢喃道。   “我就是懂,所以才只敢和靖正鸿比呀。” 第三百零七章 “极小”之拳   陈九于今日“出狱”,扛着锄头,看着身后修缮好的场地,感叹一声自己真是个建筑界的奇才,许多奇思妙想都超越了现代的想法。   例如在书院之中修建了公共厕所、饭堂,还是搭建在一起的,实现了吃了就拉的伟大想法。   梧桐居士见了都竖起大拇指,感叹一句。   “和人沾边的事,你是一点不干呀。”   陈九对于此评价,就是回以一个白眼,觉得梧桐居士不懂建筑的艺术。   至此以后,陈九就开始待在门卫亭子内,除非必要,不再外出。   就在默默的温养武运,补充气血,外边学宫的事,他是一点都不想掺和了。   反正也不是自家人,管这么多干嘛?   闲得慌。   亭子内除了陈九外,周贤也常来,每次来都会给陈九带上各种各样的天材地宝。   这些五花八门的天材地宝都有一项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对体修有极大好处。   且若是单独拿一株放在外边,至少会引起数位元婴体修的争抢。   好在陈九就不用抢,周贤直接送到他嘴边来了,他就三天两头拿来当饭吃,自身体魄在天材地宝的加持下恢复得也极快,虽还没到全盛,但也有原先七成实力了。   若是以如今的实力再去与紫鸣打一架,陈九只能说是必胜了,毕竟紫鸣雷法的杀力对于陈九来说还是小了些,不能重创他的体魄。   而紫鸣可扛不住陈九几拳,所以胜负是很好判断。   如今陈九也很期待再与紫鸣打上一拳,到时候定要当着紫鸣的面,把他的雷霆给扬了,然后再逼两拳给他打得服服帖帖的。   毕竟紫鸣上次电他,确实也电得有点狠。   只能说是因果报应来了。   陈九在亭中出了温养气血,凝聚武运外,还会练拳。   不过他这练拳的阵仗不大,不然一不小心就把这亭子打散了。   所以陈九所练之拳是极小,与那日从天而降的极大之拳相反。   极小之意,便是用最少的武运、拳意,打出最大的威力。   起初陈九一直拿捏不好这个力道,往往会凝聚过多的武运,导致出拳的阵仗太大,打得亭内虚空一颤,完全不符合他心中的极小之拳。   陈九后来仔细一想,如何算作最小的武运与拳意?   那干脆不要好了。   空手出拳!   陈九空手打拳,少了武运与拳意加持,仅凭自身元婴修为的拳道理解,要以空拳打出最强的力道。   而陈九认为的最强力道,便是用空拳之力打烂虚空,还是短时间还恢复不了的那种。   这才是陈九所求的“极小”之拳。   这拳不是这么好打的。   虚空何其坚韧,不易破损,且破损后片刻便复原。   陈九想要达到自己所求的效果,就得不断提升这拳上的力道。   而不要武运与拳意,那就只有依靠拳道了。   陈九的拳道到如今真正感悟出来的只有一种,便是当初老天师的小天地之中观潮悟道而出的大浪式拳道。   大浪式拳道,讲究的是一个层层堆叠,不断递进,最终将拳上力道凝聚到一个极为骇人的地步,随即一拳打去,如大浪拍岸,轰杀一切。   陈九以此拳道,用浑身气血做引,把血液当作河流,拳头作海,浑身气血之力短暂汇聚在拳上,如同百川入海,凝为一拳。   这一拳再压,只朝亭内一点打去。   尽数倾泻!   这一点瞬间破碎,连带其蜘蛛网痕,扯烂周围虚空。   可片刻之后,所有破碎虚空尽数还原。   陈九坐在亭内,喘着粗气,无奈的看着已经恢复完好的虚空。   这是他今日打的第十七拳,全是朝着刚才那一个点打的,可虚空根本不受影响,照样极快恢复。   陈九无奈,只能又撑着脑袋思考,等着歇好了再来一拳。   周贤此时下了午课,从书院之中小跑过来,佯装小姑娘样子的敲了敲门卫亭子的门,用着娇俏语气,开口道。   “有人吗,我进来了哟。”   陈九撑着脑袋,挥了挥手,有气无力道:“有人,进来吧。”   周贤一蹦一跳的进了亭内,瞧着陈九这无精打采的样子,眉头一皱,担忧问道。   “怎么了嘛,今天咋个不高兴咧?”   陈九身子往椅子后一倒,顺势伸了个懒腰,看着周贤,摇了摇头,回道。   “没啥,就是突然有些伤心,发现我并不是一个天才。”   周贤疑惑,“怎么这么说呢?”   陈九伤感道:“一个拳法,我竟然三天了都还没悟出来。”   周贤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真信了陈九的鬼话,当下把小手一捏拳头,放在胸前,为陈九加油打气道。   “没事,咱们努努力,肯定能行了,三天不行就多加两天。”   陈九点了点头,站起了身子,朝周贤笑道:“下午是没课了吗,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周贤双手抱胸,露出姣好的曲线,俏脸微红,总不可能直说想你了吧,便稍微偏了偏脑袋,小声道。   “找你肯定是有事呀,下个月初,学宫有三年一度的秋词诗会,想叫你和我一起去的。”   陈九微微点头,“我写词作诗的本事,你是知道的,此次秋词诗会,我绝对大展拳脚。”   周贤茫然,“你写过什么诗吗?”   陈九的文学作品,好像也就那个啥……阿宾来着。   一想到着,周贤的面色更红。   陈九琢磨一会儿,发现自己确实没啥拿出手的诗词歌赋,当下不禁感叹,觉得自己真是个不合格的穿越者。   周贤看着陈九惋惜的模样,觉得自己是不是问错了什么,当即赶忙又道:“咱们等着秋词诗会就作诗好不好?”   陈九往亭子内一坐,点头答应道:“好啊。”   周贤嘴角一笑,脸色忽得又一红,双手手指搅在一起,支支吾吾道。   “就穿……就穿我上次给你缝制的衣物吧,怎么样?”   陈九点头,无所谓道:“没问题。”   周贤脑袋低着,羞红脸颊。   她怎么好意思说这是情侣装,不过瞧陈九这样子,好像也没发现似的。   周贤轻呼一口气,却又撅起嘴角。   有些气恼。 第三百零八章 人族天下年轻一辈的格局   今日学宫内有大消息。   半月前进入练心塔的马舞出来了。   扎着高马尾的马舞从第一层的湖泊水潭之中走出,一言不发,仍是单肩背剑,面无表情,如当初走入练心塔一般朝外走去。   周围学宫弟子纷纷散开,不敢挡路。   马舞走后,有学宫弟子迫不及待进入练心塔,去验证心中猜想。   结果让学宫所有人沸腾。   在第一层驻守了百年,曾终结了无数学宫弟子的紫鸣,在今日竟然换成了马舞!   学宫弟子看得崇拜,更是没有与马舞虚体比试的勇气,直接放弃出塔。   而随着这个消息的传开,学宫众人便更渐开始猜想,猜马舞到底打通了几层。   若只是打通第一层的紫鸣,应该用不着半月时间,所以大多数人认为马舞肯定不止一层而已。   那到底是多少?   两层、三层?   最终马舞亲自开口,兴致并不是很高,甚至还有些难得的沮丧,说道一声。   “只到三层而已。”   学宫瞬间沸腾。   这个只到三层却几乎已经笃定了马舞就是日后人族天下板上钉钉的山巅修士。   超越寻常十三境的那种。   毕竟练心塔原先守塔的十人里,可没谁只是寻常十三境。   更有甚者能直接挤进人族天下前十,与妖族至尊大圣叫板。   而马舞到了第三层,便能保住学宫未来的年轻一辈不崩,不至于出现青黄不接的局面。   学宫不尚武,难得出现一位这样的天才,实在激励人心。   整个学宫的氛围在一时之间都是兴高采烈的,就差拉起横幅了。   陈九坐在亭子内,听着外边过路的学宫弟子谈论了一天关于马舞的事迹,当下起身站起,伸了个懒腰,走到门外,看着矗立在学宫中的练心塔,无奈一笑。   “你最终还是没吃满我这一拳呀。”   陈九摇了摇头,又自言自语的笑道:“不过没事,有人帮你吃。”   马舞出关第三日,一直闭关在亭内的陈九缓步走出,环视一眼,随后快步走向练心塔。   周遭学宫众人皆不知晓。   唯有几位学宫大佬一直关注。   梧桐居士站在高处,双手负后而立,面容担忧。   “这小子伤还没好完,马舞又才晋升天人,战力强大,他真有把握吗,这就敢去?”   一旁法家半圣摇头,“我哪知道这么多,看个热闹而已,凭他是姚天长弟子这一点,我就给他一成的胜算吧。”   儒家半圣转头不解问道:“才一成?”   法家半圣没好气道:“元婴打天人,你还想要几成?若不是看到姚天长的面子上,我连一成都懒得给。”   梧桐居士咧嘴一笑,“看来人情分你是给满了。”   法家半圣撇了梧桐居士一眼,“别说我了,你们呢,你们给陈九几成胜算?”   儒家半圣思索一会儿,缓慢开口道:“三成吧,我感觉陈九到也不是全无机会,毕竟边关战场上的言语,你们都是听过的。”   梧桐居士沉吟一会儿,回道:“陈九元婴可杀天人的言论,边关回来的修士可都是这么说的,但我还是存疑,毕竟这里面说的天人,可是天人大妖……”   梧桐居士叹了一口气,继续道。   “虽然我们都很不愿意承认,但天人大妖是真比人族的寻常天人修士要强,所以真的很难想象元婴境的陈九能杀天人大妖。”   法家半圣沉声道:“可这是边关回来的修士都承认的事实。”   梧桐居士一笑,“所以我也给陈九三成胜率。”   法家修士又问道:“若是陈九伤势痊愈又是几成?”   梧桐居士轻笑道:“四成。”   儒家修士皱眉道:“已经接近五五之分了。”   要知道,这守塔之人可是天人境界的马舞。   先前说的天人大妖比人族寻常的天人修士要强,但这里面的寻常天人修士,可绝对不包括马舞。   马舞是不寻常。   就算是妖族的顶尖天人大妖与马舞厮杀,他们三人都会觉得马舞的胜算极大。   不能否定陈九的天赋是绝对不输于马舞的。   但元婴的全盛陈九真能和天人的全盛马舞厮杀成四六开吗?   儒家半圣与法家半圣都觉得悬。   唯有梧桐居士消息广阔,知道陈九除了神人之外,还有一项专门用捉对厮杀的神通,只是如今好像有些受挫,若是全盛之时,和马舞厮杀成四六开绝对没问题。   但如今嘛,三成其实梧桐居士都有些嫌给多了,不过想到周贤与陈九的关系,那么陈九也算半个自家人了,所以多给点也没事,大不了余着之后用。   法家半圣突然朝天穹一看,突然开口一笑,说道:“看来不止我们关注呀。”   儒家半圣也是咧嘴一笑,双手拢袖,猜测道:“这或许能算学宫与道教往后的第一之争?”   梧桐居士哈哈一笑,朝两位半圣摆手,直说道:“缪赞了,缪赞了。”   法家修士眉头一皱,不解道:“我夸陈九,你缪赞个什么?”   梧桐居士神色一愣,眼神飘忽不定,也不知道该咋个解释,双手往后一背,干脆不说话了。   以后有你们两个老小子吃惊的。   儒家半圣忽得摇头回道:“马舞的学宫年轻一辈第一自然没得话说,但陈九的道教第一,还是得和如今的中土道教小天官比上才知道。”   “这倒是确实。”   梧桐居士与法家半圣都同意。   毕竟如今的道教公认的年轻一辈第一人,确实是那位有小天官之称的年轻人。   梧桐居士双手负后,笑意盎然。   如今的年轻一辈,算得上天才并起,数千年未有的盛世。   学宫马舞独树一帜,其后群英荟萃,之后又有周贤、小君子、周煜等一行人接上。   道教则有小天官与陈九两大领头之人。   浮白州也有一位敢叫小剑神的年轻人,听说是天下飞剑之主,剑气高达三百里。   千里大山则有一位苟姓山水郎,可操控千里大山的气运,坐镇其中,犹如正神。   阴曹地府的千姓英灵将,据说能元婴期就能凝聚起数位天人之力,以元婴厮杀天人。   这便是如今人族天下年轻一辈的格局。 第三百一十章 雪杀   陈九走入练心塔一层的湖泊之中,伸手扶着脖子,用力扭了扭,发出骨骼交错的嘎吱声响。   接下来该打架了呀。   湖泊一亮,围拢陈九身躯,骤然一闪,溃散化作虚无,融入湖泊之中。   陈九再睁眼时,已经不是熟悉的广阔天地了,而是在山峦之巅,层云叠嶂。   远处扎着高马尾的女子站在一处山巅,侧身对着陈九,面无表情,也对陈九的出现漠不关心。   陈九甩了甩拳头,先开口问道:“你在看什么?”   马舞微微转头,撇了陈九一眼,答非所问道:“开始吧。”   话是这么说,可马舞却连剑都没有拔。   陈九眉头皱起,嘟囔一声,“这么拽?”   马舞仍未动,甚至这次连眼神都不想撇过来,一直看着山脚,又道:“快点。”   她的耐心不是很好,不喜欢无谓的等待。   反正一招过后又要再换一人,何必多说?   对于这些既往不绝,却又扛不住一招的挑战者,马舞已经有些厌烦了。   她瞳孔突然一闪,金光拳头蓄力砸来,其中之力开山裂海,没有防备的马舞被一拳砸下山巅,撞碎临近的山峦,身躯倒转,以周围的天地灵气稳住身形。   陈九站在原先马舞站着的山峦之上,学着马舞侧身站立的样子,看也不看马舞,问道。   “够快吗?”   马舞站立在虚空之中,云层之上,以手擦了擦嘴边血痕,吐出一口血沫后,竟然微微一笑,开始直视陈九,说道。   “是我小瞧你了。”   陈九转身,将双手十指相交在一起,用力一撑,发出骨骼嘎吱声响的同时翻起浓烈金光武运,朝马舞咧嘴一笑。   “那么现在能拔剑了吗?”   马舞摇头,“不够。”   一拳瞬来!   打得马舞身躯骤退,再撞碎身后层层山峦。   陈九拳上金光璀璨,不给马舞丝毫喘息机会,又踏破虚空,追上一拳,其后更是一拳接一拳,半点不停歇,将马舞从山峦之巅打下云层,不断坠落而去。   陈九出拳之际同时运转叠浪拳道,一拳比作一浪,拳拳叠加,便是道道大浪重叠,汇聚一起。   终是达到了拳意顶点。   这一拳甩去,撕烂了沿途虚空,在天际拉开了庞大漆黑虚无。   一直被动挨打的马舞在此刻抬头,单手伸在胸前,掐起一决,轻声一念。   周遭天地突有金光大字浮现,密密麻麻交错亮起。   是学宫真言!   无数金光大字汇聚一起,成为了一指,碾碎周围虚空,朝着陈九这一拳径直点去。   一拳与一指极短暂的触碰了一下。   小天地之中的虚空瞬间龟裂,又转瞬恢复。   陈九倒飞至山峦巅上,站稳身形。   马舞退至与陈九相对的山峦上,擦拭了脸上的血迹,正视陈九,开口道。   “不错的体修。”   陈九皱起眉头,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拳头,觉得这马舞确实比紫鸣要猛些,难怪敢这么拽。   马舞又问道:“刚才就是你的全部本事了吗?”   陈九伸手抓来周围的大片武运,咧嘴一笑,反问道:“你觉得呢?”   马舞将单肩背着的那把飞剑放在腰间,指尖轻轻敲着剑鞘,朝陈九摇头道。   “如何仅仅是刚才那样的话,那么你还是不太够格。”   陈九手掌猛然一捏拳,全身武运瞬间翻起,成为金光神人。   马舞轻敲剑鞘的指尖骤然用力,飞剑一颤,如奔雷出鞘,剑身如雪般苍白,剑刃凌冽,仅是出鞘之时,便让陈九的神人之躯感觉到了一丝疼痛。   飞剑袭来之时,其携带剑气犹如三千雪,不停剥削陈九身躯上的金光武运。   陈九眉头一皱,朝天地间骤然一拽,瞬间扯来小天地全部武运,汇聚身躯之上,抵抗三千剑气。   而在飞剑刺来之时,三千剑气又骤然一退,围拢在飞剑剑尖之上,直直朝着陈九心口刺来。   飞剑只刺一点,最致命的一点。   三千剑气做剑尖,无与伦比的锋芒,先挑开汇聚在陈九胸口的武运,在摧毁皮肤血肉,穿过骨骼,朝着最里边的心魂杀去。   这一切皆在一瞬之间完成,飞剑带起血肉,即将刺入陈九心魂之际,却忽然一顿。   陈九单手死死握着剑刃,不顾手上鲜血四溢,眼瞳之中皆是金芒,几乎要往外溢出,熠熠生辉。   他捏着飞剑,一点一点的朝体外抽出。   飞剑上的三千剑气一散,汇聚在马舞身旁,其中一道剑气突然一震,凝聚成了一柄与陈九手上一模一样的飞剑。   而陈九手中抓着的那一柄飞剑也化作剑气,飞回马舞身旁。   马舞看着陈九胸口的伤口,微微挑眉,诧异道:“能以元婴修为挡我一剑,很厉害。”   陈九微弓着身子,喘着气,胸口伤口血流不止,以不断的疼痛告诉陈九并不算轻伤。   马舞挥手,三千剑气骤然汇聚在飞剑之上,已凝聚完好,却没着急出手,又朝陈九道。   “你若也是天人修为,说不定我们真能有一场极好的厮杀,可惜了。”   陈九呼出一口气,站直身躯,直视马舞,没好气道。   “我看你是想把逼装完了。”   马舞面无表情,将手一抬,一挥。   飞剑射来!   陈九武运覆盖身躯,以拳而出,口中低喝一声。   “斥。”   道教二十四字。   飞剑似真被天地排斥,竟有瞬间的时机一顿。   可也只是一瞬而已。   陈九双拳捏起。   准备接剑。   先一拳捶打剑尖,再接一拳砸向剑身。   飞剑在空中被这两拳一打,往外倒飞一段距离。   马舞面色不变,手指轻轻挥动,嘴中轻声一句。   “三千雪。”   倒飞空中的飞剑一颤,忽得全都变成剑气,融入空中。   原本全是山峦的小天地在这一刹瞬间寒冷,寂寥的天地大雪飘零,不断划过陈九的身躯。   马舞身影已经不见,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陈九茫然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似一瞬,也似永恒,随后……   只有雪杀。   陈九再回神时,已经倒在山涧最低。   血流满地。   ———— 第三百一十一章 捏拳“极小”   陈九倒在山涧之中,周围一片朦胧,看不清,摸不透,似在云层之中。   唯有他身下微烫的血液在不断流逝。   马舞站在陈九身前,三千剑气依次排列,嘴角难得挂起微笑,看着倒地的陈九说道。   “如果你是天人境界,还真有与我一战的本事。”   可惜陈九只是元婴,似乎扛不住马舞的三千剑气。   对于此事,马舞也有些遗憾,毕竟与和自身不相上下的强者交战,本就是一件极为让人兴奋的事。   若是取胜,那就更令人高兴。   可惜目前的陈九好像还不够资格。   陈九吐出一口鲜血,从地上颤颤巍巍爬起,体内武运不断提起,蔓延在四肢百骸之上,强行止住伤势。   马舞有些意外,没想到陈九受了她这招三千雪还能爬起,但很快摇头回道。   “负隅顽抗。”   陈九将手一挥,武运弥漫而出,金光再现神人之姿,重重的喘出一口气,眼神凝起,打算运用自己的拳法技巧了。   陈九自修道以来,其实很少用上拳法技巧,大多敌人单靠武运与拳意硬锤就赢了,少数赢不了的,就死了复活继续锤。   而拳意的领悟,真要追溯,其实可以算到清风城勾栏里的那段时期。   那时陈九境界偏低,一天闲来无事就坐在勾栏上,看淮水潮起潮落,来往更迭。   这也确实让陈九摸到了一些拳道门槛,只可惜陈九当时并未重视,人也懒散惯了,没有在这拳道门槛之上再次精进。   后来再悟通大浪式拳道,就是在老天师的小天地之中与小萍儿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了。   一直到如今,其实陈九都没有完全摸透一种拳道,就连最为精通的大浪式拳道也只算是入门熟悉了,并不算精通。   如今的陈九在学宫之中不断练拳,便是想在大浪式拳道上更进一步,从入门熟悉至完全精通。   若将这个过程比喻为一处绵长大道。   那么现在可以说陈九已经在此大道路上走至一半了。   所以他现在捏拳时,身躯武运虽会沸腾,动静却没有之前大,转而将全部拳意都内敛于体内,少数外溢。   而要做到完全精通的地步,就是得将外溢的武运与拳意都收于体内,同时能将全身力道都凝于一拳之上,出拳之时便是真正的全力以赴。   这是极难的过程,许多天人体修都未必能完全精通一门武道,而悟通了的,往往就不单单只是天人体修了。   武道一途,踏入门槛可成天人,登堂入室则再提一层,之后便是登峰造极。   而能在武道登峰造极者,皆是十三境。   无一例外。   马舞微微挑起眉头,手指一挥,三千如雪剑气瞬间凝固在一起,成为一把飞剑,剑尖死死锁定陈九眉心。   陈九拳头捏起,其上拳意不断凝实,身躯沸腾的武运逐渐平静,唯有这拳还在聚力。   他要拿马舞来练这极小的一拳。   马舞眉头微皱,目光盯在陈九拳上,知道陈九蓄力的这一拳肯定不简单,不过即是如此,马舞也没用率先出剑,而是等着陈九先出拳。   毕竟马舞也想看看陈九这一拳到底有多少力道。   不然就太无聊了。   马舞嘴角扯起一个轻笑,手指轻轻一挥儿,身后三千剑气萦绕飞舞,道道悬挂,依次排列。   陈九捏起拳头,其上拳意已经凝聚到了自己力之所极。   是“极小”,也是极大。   马舞招手,“来吧。”   悬挂在空中的三千剑气瞬间层层堆叠,又成飞剑。   陈九身躯金光黯淡,武运似乎潜藏于体,并未展现出来,捏了许久的拳意,在这一刻骤然一甩。   将拳意洒落。   铺满天地间。   然后陈九这拳,便如小天地。   马舞眼神首次凝重,双手掐诀,眉心绽放紫光,眼瞳璀璨。   三千剑气骤然散开,不成飞剑,四散天地间,每道剑气每隔百米依次悬挂。   像座阵法。   马舞开口,犹如天音。   “冰天雪地。”   天地百里,骤然一寒。   陈九身躯瞬间僵硬,挥拳之速急剧减慢,眼瞳之前一片冰雪朦胧,冰雪逐渐爬满他的身躯,如同附骨之疽,以冰雪之力不断蚕食他的拳意与武运。   逐渐冰封。   在外观战的三位半圣面色凝重,感叹一声。   “马舞不愧是世间天道术法使用的最强者之一。”   法家半圣附和道:“是啊,若马舞到了十三境,恐怕和那几个修行天道的老怪物也不遑多让。”   儒家半圣摇头回道:“这天下终究是年轻人的天下,我看那几个老怪物在以后也得给马舞让道。”   法家半圣突然笑道:“你这么说,姚天长就不乐意了。”   儒家半圣一愣,随即双手负后,脸不红,心不跳道:“姚天长也就千年寿元,比起那几个老怪物来讲,还是很年轻的。”   这句话倒是没说错,虽然姚天长有老剑神这个名号,但比起那些真正的万年老不死,还是太过年轻了些。   而这些老不死,往往名气极大,但论真本事,可能就没几个上得了大台面了,毕竟能活这么久,大多惜命。   但极为惜命之人,其成就会高,却不会登顶。   对于此种修士,法家半圣是有些厌恶的。   毕竟你站着茅坑不拉屎,人族气运只有这么多,你境界高,又一直想着续命的法子,自己不为人族出力,也不让年轻人出头。   活个万年又有什么用?   是真活成了个老王八了。   儒家半圣则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这些万年老修士选择长生修道,其实也没错,唯一诟病的一点,便是他们大多吃了人族的气运的好,却极少为人族出力。   所以接下来的妖族战场上,就要看看道教与学宫容忍了这么久的老修士们出不出力了。   就算出了,又出了多少?   这些种种都是要记录在册的,可不能随便了事。   若是没做好,之后战事结束,道教与学宫可要好好的打扫门户,收拾家中了。   万载过去,难免会长些蛀虫。   清理了就好。 第三百一十二章 等我再蓄个力   满天雪色。   小天地之中的山峦皆化作冰山,陈九冰封的身躯僵硬在原地,已无动静。   马舞站在原地,微微摇了摇头,陈九的实力最终还是算不上古往今来的天骄之顶。   其实马舞自己可能也算不上。   毕竟她是以天人修为战胜了前三层的元婴修士,并非元婴对元婴。   先前马舞说了一句,若陈九是天人修士是可以与她一战的,但这句话反过来,如果马舞是曾经的元婴修为,有把握能与现在的元婴陈九一战吗?   对于此事,马舞只能摇头。   好在没有这么多如果。   接下来马舞要做的,又或者说是练心塔之外的本体马舞将做的事,就是将晋升天人的裨益完全吸收干净,再来练心塔走一遭,到时候或许能上第五层。   亦或许会被一直卡在第五层。   毕竟是古往今来百年内最强的五人。   甚至这五人现在依旧是天地间最顶尖者,高于一般十三境,站于山峰最顶尖处。   且他们都是元婴境界,这也是马舞说陈九不是天下古往今来最顶尖元婴的缘故。   马舞忽得叹了一口气,突有遗憾,可惜不是元婴战元婴,她转头看向陈九,嘴角挑起一个极淡的微笑。   “期待你晋升天人吧。”   陈九意识虚无且空洞,如同身处虚空之中,皆是漆黑,他不知所来,不知所去,不知所求。   不懂自己为何在这,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漫无目的地在漆黑虚无里走动,走了很久,似走了很远,又似原地不动。   陈九表情迷茫,有些慌乱,他用手敲击自己的脑袋,期望想起事情。   可脑袋里也是虚无。   陈九有些沮丧的放下了手,习惯性的甩了甩拳。   ……拳?   陈九突然低头看向自己的拳头。   对了。   他要出拳。   寒冰雕像炸响,拳上的寒冰骤然破碎,炽热的火焰燃起与武运交相辉映。   马舞骤然转头,眯起眼睛,面色凝重,低声一句。   “竟然回来了。”   火焰与武运燃起寒冰,从拳上蔓延到全身,陈九身躯不断颤抖,随后寒冰接连炸碎,陈九脱壳!   这一拳不停,也从未停过。   如今燃着火。   炽热的火焰与耀眼的武运在瞬间融化了冰天雪地。   陈九身躯似一道火焰狂潮,朝着马舞汹涌袭去,而狂潮最凶猛处——是这一拳。   马舞身躯不断后退,手中掐诀,整个身躯的紫色灵气满溢而出,天地间作为大阵的三千剑气迅速赶来,随着马舞一声“雾。”,三千剑气突然弥漫成天地大雾。   马舞身躯隐藏在大雾之中,虚实可挡。   在外的儒家半圣诧异一句,“她竟然还会这种术法,不简单呀。”   法家半圣点头,评价道:“初入十一境。”   唯一梧桐居士神情激动,握紧双手,嘴中低声喊道:“冲呀,陈九,给我打。”   两位半圣一时间无言以对,儒家半圣咳了一声,朝梧桐居士道。   “梧桐,你是不是有些不太客观啊。”   梧桐居士回过神来,赶忙摇了摇头,解释道:“没有啊……”   儒家与法家半圣刚想反驳,梧桐居士又道:“我一直是支持陈九的啊。”   那没事了。   两位半圣赶忙闭嘴。   梧桐居士见他们这个样子,眉头一皱,疑惑问道:“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法家半圣打了个哈哈,摸头笑道:“知道。”   刚刚知道的。   小天地之中,马舞在雾中躲,雾中不时有剑气纵横切割,为了削弱陈九这拳上的拳意。   陈九为了保存拳意,就是不出拳,一定要逮着马舞,然后用这拳糊在马舞脸上。   可是陈九一直找不到,身躯上已经被剑气切开了不少伤痕。   陈九被拉扯得有些生气了,开始动起脑筋,奇思妙想起来。   就在陈九想要不要在雾中一屁把马舞崩出来时。   大雾忽散,马舞从里边黑着脸色走了出来,一字一句道。   “我这雾里有神通,可以看穿你心中所想。”   陈九突然大喝一声,“吃拳!”   这满带拳意的一拳悍然甩去。   马舞瞳孔睁大,随即身躯被拳意洪流肆意碾压   整个小天地颤抖,远处似乎破碎开了一个大洞,往回拉来,则是一个极长的宽大沟壑。   沟壑之中的拳意经久不息。   陈九极为劳累的伸手搭靠在一处碎石上,不停地喘着粗气,口中嘟囔一句。   “喜欢拉扯?长手打短手?”   马舞在沟壑最远处,已至小天地最远端,躺在碎石之中,眉头皱起,疼痛呻吟一声,缓慢站起,刚才这一拳好像要把她打散架似的,好在后劲不足,让她缓了过来。   马舞无语看着陈九,“说话也打?”   陈九扶着巨石,咧着笑容回道:“抢个先手。”   确实抢到了,不过效果好像不行,竟然没把这马舞一拳打死,终究是力道不够,有些遗憾了。   马舞将手一挥儿,三千剑气凝集而来,绕在身旁,依次展开,她嘴角咧起轻笑,回道。   “抢到了,好像效果也不行。”   陈九迟疑一下,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能再让我蓄个力吗,这次保证一拳打死你。”   马舞神情一怔,随后笑容一收,面无表情道:“不能。”   她单手伸出,摆在面前,朝着陈九所在吹出一口气,嘴里同时道。   “凝。”   三千剑气瞬息而去,裹住了陈九身躯,灵气一闪,骤然一凝,片刻后,陈九的身躯已变为石雕。   马舞单手朝里一抓,再说一声,“碎。”   三千剑气朝内一挤压,猛然切割,石雕瞬息崩裂开来,三千剑气归位。   马舞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带起微笑,自言自语道:“等你下次来,再慢慢蓄力吧。”   马舞再回山巅,站在山峦之上,三千剑气凝聚成飞剑,重回剑鞘,被马舞单肩背起。   她处于山巅上,静看山涧下。   都说练心塔的小天地会跟随守塔之人的心境变化。   马舞的心境是这处山巅小天地吗?   她自己也不知晓,所以常看山涧,不求答案。   马舞看了一下自己单肩背负的飞剑。   她小时候其实很喜欢剑修,原因也简单,因为天下最强之人是剑修。   可惜她不是剑修。 第三百一十三章 求小天地   陈九站在湖泊中心,低头看了双拳一眼,咧嘴扯起一个无奈笑容,甩了甩拳头,便朝外走去了。   打不过没啥,下次再来就好了。   在此之前他要拼命练拳。   为此陈九特地去找了梧桐居士,求一处能肆无忌惮练拳的地势。   梧桐居士面色一皱,嘟囔一声,“你不会又想要拿我的小天地练拳吧?”   陈九笑道:“那也行呀。”   梧桐居士赶忙摇头,“那可不行。”   他就三个小天地,还被陈九打碎一个,可舍不得再拿一个给陈九打碎。   陈九这便皱起眉头,双手抱胸,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毕竟总不可能直接在学宫内练拳吧,那自己估计练不到一天就要被学宫赶出去。   梧桐居士沉吟片刻,犹豫一下,忽得道:“其实学宫是有一处极好的修炼地,且其坚韧程度堪比练心塔的小天地,只不过你想要去的话,必须得有学宫圣人同意才行。”   听完之后,陈九顿时傻眼,自己去哪找学宫圣人同意呀?   梧桐居士又犹豫一下,迟疑道:“你要真想去的话,我就去给先生说一声,看先生同不同意。”   说此话时,其实梧桐居士心中也忐忑,怕先生不同意还骂他两句,可转念一想陈九毕竟也算半个自家人,为自家人说说话应该没什么吧?   先生应该也会理解的。   抱着如此想法,梧桐居士答应了陈九,下午时分就带着陈九一起去了大殿之上,找他这一脉的学宫圣人说话。   陈九跟在梧桐居士身后,疑惑道:“为什么我也要跟来啊?”   梧桐居士咧嘴道:“那万一先生不同意借给我们小天地,也不能单我一个人被骂呀。”   陈九一愣,随即摆手道:“没事,他要敢骂,我就直接跑。”   梧桐居士顿时愣住,傻眼道:“你跑了我怎么办?”   陈九也一愣,问道:“难不成还要我扛着你一起跑?”   梧桐居士顿时停住脚步,嘴角抿起微笑,转头朝陈九道:“那没事吧,我们回去吧。”   陈九赶忙摇头,“别别,我不跑了。”   梧桐居士狐疑问道:“真不跑?”   他总有些信不过陈九啊。   陈九点头答应,“不跑。”   两人就一路东扯西扯的到了大殿之前,梧桐居士不急,站在门外不停地酝酿。   陈九就打量着圣人大殿,说是大殿其实也算不上很大,装饰得也极为朴素,很符合读书人的气氛,而大殿的牌匾之上则上书苍劲有力的两个大字。   循规。   陈九看着两字不断点头,一旁已经酝酿好的梧桐居士见他这样,好奇问道:“你干啥?”   陈九指着大殿牌匾,称赞道:“这两字写的真好啊。”   梧桐居士疑惑,“你还看得懂字,我以为你只会打拳呢?”   陈九一撇嘴,“我写得字可是一绝,绕是比起这牌匾上的两字也不遑多让。”   梧桐居士是绝对不信的,摇头道:“这是先生写的字,我不信你比先生还牛。”   陈九一愣,改口道:“那就略逊一筹好了。”   两人还在门外斗嘴,大殿正门突然一开。   两排并坐的弟子正扭头看着他们,表情怪异,似在憋笑。   正坐在大殿中央的干瘦老者手中持着书卷,眼瞳炯炯有神,看着陈九两人,将手中书卷一放,开口道。   “有什么进来说吧,别在外边念叨了。”   陈九与梧桐居士对视一眼,表情一愣,随后两人勾着脑袋匆匆走进店内。   梧桐居士朝着老者一勾腰,恭敬道:“先生。”   陈九学着梧桐居士的动作,勾完腰后却不知道该叫什么,按照他以往的风格,该是直接叫上一句老头。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现在陈九礼貌了许多,于是他酝酿片刻,朝老者道。   “爷爷。”   梧桐居士眼角一跳。   老者一愣,赶忙摆手,“别,我可担当不起。”   是真担当不起,毕竟这陈九的师尊好像就是姚天长,他可不敢直接高姚天长一个辈分。   老者又道:“你叫我一声张老即可。”   陈九回道:“张老好。”   老者轻轻点头,“嗯,你们来此有何事?”   梧桐居士笑呵呵道:“想您了。”   长老一撇嘴,“可别,平日几个月都见不到你一回,今天就开始想我了?”   梧桐居士继续笑道:“就是因为几个月不见您,才特别想呀。”   陈九在旁附和道:“对对,这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两人还在东扯西扯,弟子之中有个埋在书卷里睡觉的姑娘,忽然梦醒,听到大殿内声音,便好奇看去,眼前突然一亮,叫道一声。   “陈九。”   大殿中央的三人转头看去。   周贤起身,朝陈九咧嘴一笑,然后快步走来,好奇问道:“你怎么来了?”   陈九含糊道:“有事。”   周贤更渐好奇,看了看梧桐居士,又看了看自己的先生,脸色突然一红,才发现自己刚才的动静有些大了,当下靠在陈九身旁,小声道。   “什么事呀?”   陈九轻声道:“之后再解释。”   张姓圣人看着这个场面,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的两个弟子怎么都胳膊肘往外拐,帮着陈九这个外人说话去了?   若说周贤帮陈九说话,那还解释得过去,毕竟两人之前就相识,关系也好,说上一句青梅竹马倒也没错。   张姓圣人也看得出周贤这小丫头对陈九是有意思的,对于这件事,他的看法与姚天长一样,希望能成,但绝不插手,让周贤与陈九随缘发展。   不过如今梧桐怎么也向着陈九说话,莫非梧桐与陈九也是青梅竹马?   张姓圣人古怪的撇了梧桐居士一眼,继续道:“你们的来意若我猜的不错,应该是要我的那处小天地吧?”   梧桐居士赶忙称赞道:“先生真是神通广大,这就知晓了。”   陈九附和道:“真身老当益壮。”   梧桐居士一愣,撇了陈九一眼,是真拿陈九没办法。   张姓圣人无奈摆手,“一些基本的推演算计之法而已,用不着这么吹嘘。” 第三百一十四章 小天地镜中陈九   借小天地一事并不难,毕竟梧桐居士与周贤都一同出面了,作为张姓圣人最看好的两个弟子,给些奖励也无可厚非。   再加上张姓圣人本来就看好陈九,之前陈九与马舞在练心塔之中那场厮杀,诸位圣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对于这场战斗的评价,诸位圣人难得统一了意见。   那便是马舞强于陈九,但陈九已经摸到了最强元婴的门槛,已经开始入道,打造与练心塔第五层往上的守塔人一样的入道元婴。   入道元婴,如同字面意思一般,就是要进入一条道路,但这里的道路,不单单指陈九的武道一途,而是要走进一条独属于自己的大道。   武道之多,天下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更莫说一些被人重复领悟的武道,且许多武道本质相同,只是同根不同路而已。   而独属于自己的大道则不同,天下能走出自己大道的修士,古往今来一共不超过二十。   且这二十人中除去陨落之人,还剩十二。   练心塔内五层往上皆是入道元婴,以感悟自身大道为目标,放弃短时间内晋升天人。   这是一种很有风险的做法,毕竟若是入道失败,那就白费了几十年修炼的时间,丢了气运,说不定因此心气也被打低,从此泯然众人了。   不过练心塔五层往上的守塔人都入道成功了,以元婴境走出自己的大道,虽只走出第一步,但已表示他们有资格站上人族之巅了。   入道最早是元婴,最晚是天人,十一境后与天地气运合道,就再也没有入道的机会了。   而元婴踏出的大道要比天人更广阔、更结实,甚至是更远。   陈九便有入道的迹象,具体是什么道路,学宫诸圣也看不透,只能等陈九一步步慢慢走出来。   这是个绵长过程,几年、十几年、几十年都说不好。   好在陈九如今年轻,才四十几的年纪,于百年还有好一段距离,可以不用急,慢慢把自己的道路给走出来。   估计到时候,练心塔的高层就得换换人了,也是千年来的第一次呀,练心塔五层往上真是好久没换过人了,那几个老面孔都看腻了。   张姓圣人看着陈九,面带笑意道:“日后见着你师尊了,帮我向他问个好,我对老剑神一直是十分敬佩的。”   陈九点头笑道:“好。”   张姓圣人注视着陈九,忽得想起数千年前的人族也是靠一位突破了界限的体修才实现了真正的撅起,摆脱了妖族的压制。   那人是陆神力,古往今来的杀妖第一人。   若说天下修道最憧憬之人是老剑神姚天长,那么最敬佩之人就是老武帝陆神力。   二人相互承接,依次守护了人族天下数千年,有大功德。   所以这也是张姓圣人愿意借出自己小天地的原因,因为有前人之功德,再加上陈九自己在边关厮杀的功德,借个小天地是绰绰有余。   若是不借,反倒是自己小气了。   张姓圣人将小天地交予梧桐居士,讲述了使用法门,便叫他们退去了。   周贤持着书卷,有些念念不舍,她如今要跟着先生做学问,又有好些天看不到陈九。   陈九朝张姓圣人躬腰,语气诚恳道:“谢谢。”   张姓圣人嘴角一笑,摆手道:“小事一桩,你们走吧。”   陈九与梧桐居士退出大殿之中,梧桐居士脸上笑嘻嘻的,忽然瞧见陈九一脸沉思,疑惑道:“你想什么呢?”   陈九指了指大殿内,回道:“张老说小事一桩,我再想还能不能再整些小事。”   梧桐居士白眼一翻,无语道:“整个锤儿哦,贪多嚼不烂,没你这样的,快走吧。”   陈九一想也是,随着梧桐居士到了他的住所之中。   梧桐居士双手掐诀,呼唤一声,身后骤然浮现一轮细小圆月,悬挂空中。   梧桐居士指着圆月开口道:“这就是小天地,你跳进去就行了。”   陈九打量几眼,觉得这入口与他以前进过的小天地相比倒是更加独特一些,他刚想跳进去,梧桐居士突然又道。   “关于先生的小天地,不知道你有听闻过没?”   陈九皱起眉头道:“那我肯定没听过啊。”   梧桐居士一愣,随即诶案头道:“也是哈,敲我这脑子,那我便和你说一下,听闻先生的小天地似圆月是镜。”   陈九脸色茫然,不解道:“什么绕口令?”   梧桐居士摆手道:“不是绕口令,意思是先生的小天地像似圆月,其实是镜子,具体有什么神通,我也不知道,你进去试试吧。”   陈九甩了甩拳头,“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我直接进去了。”   不待梧桐居士回话,陈九直接跃进小天地之中。   梧桐居士摇了摇头,嘟囔道:“这些年轻人呀,就是浮躁,要是像我一样沉稳就好了。”   他又感叹一声,随即赶忙朝小天地内看去。   小天地天空高悬一道透明圆月,反射之下所有事物,包括陈九。   陈九四处打量,周遭皆是空旷地势,唯有天幕处的圆月最为亮眼。   所以似镜的圆月唯一反射得有意思的,便是陈九。   陈九停住脚步,忽然抬头直直看着天上似镜圆月。   镜中陈九也抬头看着他。   陈九挑眉道:“出来吧。”   镜子陈九骤然一笑,整个身躯一挤,从似镜的圆月之中猛然窜出,瞬息出现在陈九面前,微笑道。   “你不错呀,到底是怎么看出我有问题的?”   陈九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答案。   “我猜的。”   镜中陈九神情一怔,随即摸了摸脑袋,赶紧转移话题,问道。   “瞧见我这幅样子,你难道就不吃惊?”   陈九摇头,“只是相似而已。”   镜里的东西终究是假,陈九一眼就看出不同了。   镜中陈九咧嘴,“你真是厉害呀,一下就看出来了,不过我虽然不是你,但映射出来的本事可不弱于你。”   陈九甩了甩拳头,咧嘴笑问道:“练练?”   镜中陈九伸手一抓,从镜中的小天地间抓取庞大武运充满自身,眼瞳泛金芒,笑道。   “求之不得。” 第三百一十五章 山水、江辞、小人   梧桐居士面色惊讶,第一次见着这镜中小天地的神通,没想到瞧着竟然和练心塔差不对,能将修士的虚体凝聚出来,且瞧着实力还不弱,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如练心塔一般的完全还原。   和自己对打,陈九之前倒是想过这种事,没想到今天还真成了,虽然不是与真正的自己交战,但从这镜中陈九的气势上来看,好像也差不了多少。   镜中陈九将武运蓄起之后,将拳一抬,朝着陈九提点一声,“我打过来了哦。”   陈九甩了甩拳,燃起武运,咧嘴笑道:“尽管来。”   两人对峙。   然后瞬息闪动,在天际对换一拳,又各自拉开。   这一拳先是试探,谁也没奈何谁。   陈九轻呼一口气,双拳猛然咧起,眼瞳冒金芒,浑身武运一翻,又骤然内敛于体,只留金光神人之躯。   镜中陈九仿着陈九的样子,凝聚出镜中神人。   在外观看的梧桐居士啧啧称奇,这镜中小天地竟然连陈九的本命天赋都能模仿,真是不简单。   如今镜中小天地里,便是两位神人各自对立,瓜分完了小天地之中的所有武运。   陈九将身躯微微一仰,双拳捏起,向前伸出,摆出一个拳架,笑道。   “扛我一拳?”   镜中陈九也捏起一拳,咧嘴笑道:“没问题。”   那陈九一拳瞬息而至。   镜中陈九以拳对悍,两人神情严肃,各自不退,随后三息时间内,在空中互换数百拳,又骤然拉开。   陈九落地,撇眼看了下自己肩头,衣袍被刚才镜中陈九的一拳打得破损。   镜中陈九面色沉重,脸颊处有一道伤痕,极为不解的问道。   “为什么?我们明明是一样的啊?!”   陈九将肩头镜中陈九剩余的拳意拍散,反问道:“你真觉得我们是一样?”   镜中陈九一愣,“难道不是吗?”   陈九甩了甩拳头,将有些黯淡的武运再次甩起,朝着镜中陈九咧嘴笑道。   “我可不觉得有谁能和我一样,你只是像我罢了。”   镜中陈九一愣。   陈九踏碎地面,炸起凹陷。   拳来!   ————   天光州极北,骑着骏马的姑娘带着一个像似妖物的小人,晃晃悠悠走在城镇之中。   小人坐在姑娘前边,吱吱呀呀有些含糊,也不知道在说个什么,还挺起劲。   江辞看向小人,干笑劝道:“放心吧,咱们没迷路,就是朝西边走的,估计再过不久就能瞧见陈九了。”   小人狐疑的打量江辞,记得一个月前江辞也是这样说的。   江辞摸了摸小人脑袋,递给了小人一个大饼,劝道:“好了,别发脾气了,吃个饼吧。”   小人抱着和它身子差不多大的饼,面容苦涩,都吃一个月大饼了,营养快跟不上了。   江辞看着小人这幅样子,面容也苦恼,出来了几个月,已经将带的银子都用了,如今连客栈都住不起,只能是省吃俭用,多吃大饼了。   小人苦涩的啃起大饼来,有些怀念在道观里吃大鱼大肉的时光了。   江辞拍了拍小人脑袋,安慰道:“没事,等到了边关,咱们叫陈九带我们去吃香喝辣。”   小人赶忙点头,脑袋不由得瞎想起来,嘴角一敲,好似已经开始吃香喝辣了。   两人在城镇之中行了一段距离,在一处酒楼停了下来。   这是江辞与小人商量好的,每逢一个大酒楼便进去问问有没有陈九的消息,毕竟大酒楼里人多,消息肯定也多。   两人系好了马绳,快步进了酒楼内,里边倒是热闹,分为极大的三层,来往人群不绝,多为饮酒客。   江辞和小人找着瞧着面善的人询问,小人先拿出一张画像放在那人面前,江辞再接着问道。   “打扰一下,你见过陈九没?”   那人打量一下画像,面色茫然,单独看的话,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可连在一起就认不出来了,真厉害呀。   所以他摇了摇头,真不认识。   江辞与小人也不气馁,一路上不知道问过多少人了,也不缺这一个不知道的,再去找下一个人就是,总有人知道的。   酒楼三层,有一桌围拢而坐,喜笑颜开的公子哥,其中一位眼神不经意间朝下一瞟,瞧见了江辞,顿时眼前一亮,对身边几位公子哥说道。   “瞧下边。”   几位公子哥顺着话语瞧下,立马打量到江辞身上,仔细一看,顿时叫好。   “好身段、好脸庞。”   几位公子哥来了兴致,欲下去搭讪,其中一位忽然点道:“你看她身旁还跟着一位灵宠,会不会不太简单?”   几位公子哥一怔,最先发现江辞的公子哥摆手笑道:“无事,区区一只灵宠而已,又不难得,再说我们只是搭讪两句而已,另外我家也有仙人庇护,无事无事。”   几位公子哥一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便又笑着,兴致冲冲的走了下去,围拢在江辞与小人身旁。   江辞眉头一皱,目光警惕道:“你们干吗?”   最先发现江辞的那位公子哥嘴角含笑,首先开口道:“姑娘好,在下城内北家公子,与姑娘一见如故,因此想要与姑娘认识一下。”   江辞面无表情,带着小人转身就走。   几位公子哥又赶忙围住她,继续道。   “姑娘别急嘛,我看你好像有事的样子,你与我们说,在这城内还没有我们解决不了的事。”   听到这话,小人瞬间来劲,拉出自己所绘的陈九画像,开口问道:“你们知道陈九吗?”   有位刚进酒楼的负剑男子听到此话身影一顿,然后走到柜台旁边,安静观看。   几位公子哥面色一怔,随即哈哈一笑,说道:“认识,当然认识,你与我们来。”   江辞忽得问道:“他长什么样?”   几位公子哥面容一僵,赶忙指了指小人的画像,回道:“像……像这样。”   江辞面色一冷,不再问了,只道一声,“滚。”,便要带着小人离去。   几位公子哥在大庭广众下被如此羞辱,面色愤怒,再次将江辞围住,怒斥道。   “你这贱人,真是给脸不要脸,老子今日就要好好教训一下你。”   江辞神色冰冷。   体内有一股剑气纵横。 第三百一十六章 追上陈九的脚步   在柜台观察的负巨剑男子眼角一跳,没想到这寻找陈九的女子体内竟然会有一股这么强的剑气。   几位公子哥还不自知,看着面色冰冷的江辞与小人,嗤笑一声,猛然上前一脚踢翻小人,将小人踢得翻滚而出。   江辞眼神瞬间极冷,伸手骤然一挥,空气中突有一瞬间极寒。   负剑男子眼神一凝。   是剑气。   再回神时,刚才踢小人的公子哥咽喉已经被切割开来,鲜血未流,已被冰封。   他身躯无力倒地。   周遭食客一惊,除了少许胆大留着看热闹的,其余皆是惊声尖叫逃走。   几位公子哥赶忙退后,眼神惊恐且愤怒的看着江辞,怒道:“好你个贱人,竟敢在此行凶。”   江辞将小人抱起,朝几人冷冽道:“滚,不然你们也死。”   几位公子哥神情纠结,正决定该不该放下面子逃跑时,酒楼忽来人,一位眉心雕红纹的老者。   几位公子哥见着了老者,心中顿时一定,退至老者身旁,恭敬道:“洪老,便是这贱人在城内行凶伤人。”   眉心雕红纹的老者微微点头,伸手挥了挥,语气不急不缓道:“你们去旁边歇着。”   几位公子哥不敢违背,赶忙退去。   老者看着周贤,又道:“这城内几大家族虽然都是废物,可每月也向我缴了不少东西,如今你来打破规矩,这可不行。”   江辞冷冽看着老者,一言不发。   老者手指轻轻点在自己的戒指上,又缓声道。   “至于规矩嘛,很简单,便是将我侍奉得最好的,在这城中的权利便最大。”   老者说道这时,嘴角笑容越咧越大,极为狂妄。   江辞仍是冷冽看着他,神色冰冷。   老者瞧见江辞这幅冷冽模样,笑容更甚,眼神上下打量江辞,其中贪婪之色不加掩饰,狂妄笑道。   “如今这城内就是我说了算,本来你该死的,可我却有些舍不得你这极品炉鼎,这样吧,你与我结为双修道侣,我保你不死,且日后荣华富贵、衣食无忧,如何?”   江辞面色阴冷,朝老者开口道:“滚,恶心东西。”   老者面色一怔,随即一愣,嘴角化为冷笑,开口道:“你既然这般不领情,那就不怪我等会将你抽魂夺魄,化为真正的炉鼎,虽然少了许多乐趣,但胜在听话。”   江辞面容越渐冰冷,体内剑气不断四溢,纵横流转。   老者似乎很享受江辞这般愤怒的样子,伸出一手,戏谑一笑,又道:“另外再跟你说一声,我是金丹境。”   江辞面色瞬间凝重,这确实是她游历以来遇见过修为最高之人。   老者嘴角嗤笑着,继续开口道:“是不是很惊诧为何这个城池里边会有一位金丹修士?”   老者突然抬手,朝着身后酒楼外的大河一抓,整个大河瞬间停滞流动,骤然炸响,从中断开一截。   酒楼内的众人神情瞬间惊骇,不敢直视老者。   老者甩了甩手上灵气,笑着看向江辞,开口道。   “其实我本是宗门内的正统修士,按照你们凡人的说法,应该就算是山上仙师了,可宗门内的功法成效终究是太慢了呀,我另辟蹊径,以双修之法成就如今的金丹,对山下女子的需求自然就大,便顺势来这城内找些上好炉鼎了。”   江辞眼瞳寒光闪动,将小人放开,手中剑气突然一涨,突然朝老者跑去,手中剑气一斩。   老者侧身一道,手指轻点,将剑气点散,同时抽身闪开,看着江辞面色疑惑。   “你这气息不像是灵气,你来自哪处宗门?”   江辞碎出唾沫,冷冽道:“能杀你的宗门?”   老者一怔,随即忍不住嗤笑起来,“真是坐井观天,这城内外百里外,还真没几个修士有资格说能杀我,你是真敢说啊。”   江辞面色冰冷,回以嗤笑,“不知道是谁坐井观天。”   老者面色一凝,随即阴沉下来,一字一句道:“看来我先前还是对你太仁慈了,得先将你好好教训之后才能稍微听话啊。”   江辞面色沉重,眼神撇去,寻找逃脱之法。   老者冷笑一声,抬手朝江辞所在一抓,酒楼之内的灵气朝江辞身躯迅速汇聚而去,欲抓住其身躯。   站在柜台处的负剑男子身躯一闪,抓住老者伸去的一手,用力一拧,断开术法。   老者面色骇然,瞬息退去,凝重的看着负剑男子,惊骇问道:“阁下是何人?”   负剑男子没理会老者,转而朝江辞道:“你认识陈九吗?”   江辞面色惊疑,缓缓点头,“嗯。”   负剑男子便难得的开口笑道:“我叫李仙,不知道陈九与你们说过没,我是他当初在崆峒秘境里的生死兄弟,现在也要去边关了,不知道陈九在不在边关啊,你们能不能与我告知一下?”   江辞面色依旧是狐疑,含糊道:“应该在吧,我也在找他。”   李仙一愣,不解道:“可这是北方啊,边关在极西。”   小人面色怔住,随即双手叉腰,颇为气愤的看着江辞。   江辞面容茫然,好似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来。   一旁老者阴冷开口道:“道友,在此城池之中如此无事我,不太好吧。”   李仙转头看向老头,收了笑容,点头道:“你不说话我都快把你忘了。”   李仙一指挑起剑气,不动飞剑,只靠剑气,在一瞬之间于老者眉心处开出血洞。   老者面容惊骇异常,气血极速消散,指着李仙不敢置信道:“元婴……元婴剑……剑修。”   老者眉心神魂破碎,倒地命绝。   李仙将残余剑气用指一挑,瞬息洞穿其余几个公子哥的眉心,取其性命。   这种人渣,李仙杀起来毫无负担。   随后李仙转头,看向江辞与小人,问道:“你们也要去边关吗?”   小人赶忙点头,江辞也接道:“是。”   李仙将手一挥,背后巨剑迅速而出,瞬息扩大,化作小船大小,李仙踩在剑上,朝两人招手道:“走吧。”   小人没想到有这种好事,屁颠屁颠就上了飞剑,江辞犹豫一下,咬牙随着小人上去。   名为“巨子”的飞剑骤然而起,瞬息不见。   李仙端坐在剑尖处,注视远方,嘴角挑起。   这么多年,他好像终于要追上陈九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拳道再上一层   陈九站在天幕上,俯视倒在底下坑洞之中的镜中陈九,咧嘴笑道。   “如何?”   镜中陈九从坑之中缓缓爬起,满是疑惑不解道:“为什么,我们应该是一模一样啊?”   陈九双手抱胸,笑道:“其他人我不知道,但你和我肯定不一样,只是相像而已。”   镜中陈九更为疑惑,不解道:“我们哪里不一样?”   陈九扭了扭脑袋,笑道:“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就大不一了。”   镜中陈九面色一正,将武运又凝,镜中神人再起,与陈九开口道。   “我不信,再来打一次。”   陈九甩了甩拳头,将武运点燃,金光神人现出,与镜中陈九对峙,“再打十次也是一样。”   镜中陈九怒喝一声,踏碎地面,骤然爆射而去,如流光直坠。   陈九将手一捏,诸多武运凝聚拳中,拳意盎然,却又丝毫不露,皆内敛于拳内,同时全身之力凝于拳上一点。   “极小”之拳。   陈九瞬身一拳,砸向流光,将流光以更快的速度一拳砸回,坠入地面,撞出一条绵长沟壑。   在外的梧桐居士都看傻眼了,怎么感觉陈九在与马舞厮杀之后又有变强,打这镜中陈九呈现碾压之势。   梧桐居士喃喃自语一声,“真有这种打一架就变强的人呀,也太无赖变态了吧。”   陈九站在空中,看着镜中陈九,招手道:“再来呀。”   镜中陈九从沟壑之中爬起,面容憔悴,弯着腰,朝着陈九摆了摆手,开口道:“不打了,不打了。”   陈九一愣,赶忙道:“别啊,我拳道还没完全悟出来。”   镜中陈九朝地上一坐,撇嘴道:“挨打的事情,谁肯做啊,反正也打不过,你想咋办就咋办吧。”   说道这时,镜中陈九也不装了,面容身躯瞬间消散,化作一道由光芒组成的镜中之灵,摆烂坐在地上。   陈九瞬身出现在镜中之灵面前,皱眉道:“这样吧,我不用神人和你打,这样咱们的实力就差不多了,咋样?”   镜中之灵神情一振,赶忙道:“当真?”   陈九点头,“嗯。”   镜中之灵已经开启神人,金光灿灿,站在一旁,表情严肃道:“来吧,想必这次一定是场势均力敌、公平公正的对战。”   梧桐居士面色一怔,没想到这小天地的镜中之灵还真有些聪慧。   接下来对陈九来说,注定是很长的一场修炼,很可能要将这一拳悟出之后才肯出关。   学宫之内也难得沉寂下来,近些时日都没什么大事情,唯一大事,便是为接下来的秋词诗会做准备,为了迎接中土神州的各个宗门,学宫得好好打点一番。   所以整个学宫在这期间都忙碌了起来,周贤也不例外,要帮着学宫弟子抄写诗集,挂在学宫外围的各个门柱之上,给上学宫的宗门修士参观。   周贤每日抄书,今日忙里偷闲,小脑袋趴在书桌上,偷偷看些山水志异小说。   看了一会儿后,周贤便抬起脑袋,有些提不起兴致,心中还是期待与陈九一起游玩秋词诗会。   只是诗会还有好久,她又不想抄书,陈九也不来陪她,便觉得日子难过。   周贤哀叹一声,想悄悄去找陈九也不行,如今陈九在小天地内修炼,也没有时间。   所以周贤只能自己在书房内抄书等待了。   学宫之中除了准备秋词诗会外,还有一事算比较出众。   马舞与道教的小天官约定比试,就在秋词诗会结束后的第二天,两人在学宫最为宽广的小天地之中厮杀。   而这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厮杀二字,这代表两人会在小天地之中绝生死。   虽不是真正的身消道死,但输的那位肯定会受到不小的伤势,且名声也要被压一头。   而道教的小天官敢同意,估计也是不惧马舞,真想要分出个胜负。   两人的厮杀,算是中土神州年轻修士最顶尖的厮杀了,所以学宫众人对于此事也是极为关注,甚至有弟子专门去给马舞祈福,希望马舞获胜。   此战的意义可大可小,往下的说,就是两个宗门之间的天骄对战一次,各自切磋而已。   往大的说,就该是学宫力压道教了。   所以都想赢。   道教小天官敢同意,也是抱着必胜的决心,根本不想会输。   梧桐居士知晓这事后,也是皱起眉头,与儒家、法家两位半圣商量道。   “此事到底是好是坏?”   儒家半圣直接开口道:“切磋是好,厮杀是坏。”   毕竟打架切磋还能心平气和,交流道法,但厮杀起来可没有心平气和的,都得把对方往死里打。   法家半圣皱眉道:“谁提议的?”   儒家半圣回道:“好像是马舞这妮子自己去邀战,道教那小天官也不服气,直接就答应了,再加上学宫内众多弟子一起哄,此事自然就大了起来。”   梧桐居士紧皱眉头,“此事不管打赢打输其实都不好。”   法家半圣附和道:“两败俱伤最好。”   可又不是靠嘴说说便能两败俱伤。   梧桐居士心中也急,回家之后依旧是不断踱步,左思右想,难得双全法,直到他无意间看见了小天地,眼神突然一亮,以拳击掌,兴奋道。   “有了!”   ————   小天地之中。   陈九已从与镜中之灵对战的不相上下,变为压着镜中之灵在打,且这还是陈九未开神人的情况下。   镜中之灵心里有苦说不出,最后只得无奈招手,“不打了,你自己玩吧。”   陈九沉浸于悟拳的兴奋之中,见镜中之灵不打了,面色一皱,疑惑问道:“怎么了?”   镜中之灵摆烂道:“我又打不过你,还打个啥?”   陈九眉头一皱,开始忽悠,“正是因为如此,你才更需要训练。”   镜中之灵面色茫然,“真的吗?”   陈九点头道:“真的,不信你起来与我再打个几天,绝对会发现自己更上一层楼。”   镜中之灵疑惑道:“那我怎么还是打不过你?”   陈九回道:“那是因为我也上了一层楼。”   镜中之灵无语,“那我不一直打不过你了吗?”   陈九摇头,正色道:“准确来说,是我在小天地的这段时间内。”   镜中之灵一怔,随后回道一句,“又有什么不一样?”   陈九笑道:“听起来不一样。”   镜中之灵面色再愣。   骗傻子呢这是。 第三百一十八章 悟心   梧桐居士一把跃入镜中小天地,找陈九商量事情。   陈九还在感悟拳道,看见梧桐居士来此,心中疑惑,开口问道:“怎么,你也要来练两拳?”   梧桐居士摆手,“我当然不练拳,有事找你。”   陈九收了心中拳意,又问道:“什么事?”   梧桐居士站直身躯,面色一正道:“你可知道马舞与道教的小天官约战了。”   陈九摇头,“不知道。”   然后陈九又皱眉道:“关我啥事,他两又不是打我。”   陈九说完这话,梧桐居士顿时眼前一亮,“对,对了,就是打你。”   陈九眼角一跳,“合成我成沙包了?”   梧桐居士又赶忙摆手,“不是这个意思,马舞此次与道教小天官约战,虽是两人之间的厮杀,但约战时却用到了学宫和道教的关系……”   梧桐居士沉吟一会儿,双手搓起,朝着陈九谄笑道:“你同时有学宫和道教的两层关系,所以我想让你和他们两人厮杀,这样不管输赢,学宫和道教都说得过去。”   陈九双手抱胸,仔细一寻思,好像也没有啥问题,便点头道:“只要不是让我单纯挨打就行。”   梧桐居士笑容满面,这件事只要陈九答应了就好说,他忽得又问道:“对了,你在学宫之中是门卫职位,在道教没啥职位吧?”   陈九摇头,“好像是没啥。”   梧桐居士这便放心了,笑容灿烂,正欲再说。   陈九突然又开口。   “好像也就是一个小天师吧?”   梧桐居士笑容僵在脸上,让学宫门卫和道教小天师相比,那他还是觉得道教小天师更牛逼。   这样看来,就算是陈九出战,以他道教小天师的身份,不管输赢都是更偏向道教的。   梧桐居士这便又为难了,低叹一口气,朝陈九道:“等我与先生商议一下,再回来找你细谈。”   陈九颔首,“打架没问题。”   梧桐居士苦涩一笑,若单单是打架就好了,只可惜不是呀。   他身子一跃,踏出小天地。   陈九看着摇了摇头,果然每个人都有苦恼呀,他现在的苦恼便是该如何走通这处拳道。   说是拳道,但陈九越练越觉得不对劲,这整个道路不单单只是为拳而已,越往后陈九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所以他现在有些迷茫,不知道该如何练下去了,按照修士的说法,自己应该就是遇到瓶颈了吧。   镜中之灵坐在一旁,正在玩沙子,不是撇眼打量陈九,好奇为啥陈九不练拳了。   陈九收了拳意,缓步走到镜中之灵身前,一把坐下,笑道。   “你能变作我的样子,你说说我还有啥缺陷?”   镜中之灵堆着沙子,想也不想开口就道:“有时候说话太直接了,没有礼貌。”   陈九一愣,摆手道:“不是这个缺陷,是武道上的。”   镜中之灵一摊手,“那我咋知道,我又打不过你。”   陈九点头,觉得也是这个道理。   镜中之灵忽然又道:“不过我接触过这么多天骄,好像越厉害的就越直接,比如上次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小姑娘,话也不说,一上来就用剑砍。”   陈九点头附和道:“是有些过分。”   镜中之灵打量陈九一眼,将手中沙子换了个形状,又道:“你还算好的,瞧着与那些脑袋差根筋的天骄要好不少,至少还会和我多说几句话。”   陈九咧嘴一笑,他本来就是这个性子,待人一直以来都比较和善,这么多年来,兜兜转转的,经历的事情多了,性子也曾稍微变过,但总算没忘本心。   镜中之灵忽得道:“你要是不想练拳了,就练心吧。”   陈九疑惑问道:“怎么说?”   镜中之灵抬手指着小天地高处的圆月镜面,开口道:“看那。”   陈九闻言看去。   原先平滑的圆月镜面在此刻忽然一闪,化作极不规则的菱形镜面,层层堆叠,化作各个时期不同的陈九。   ————   硝烟四起。   陈九睁眼,看着四处厮杀的兵士,面容有些茫然。   这是起初。   他四处打量,周遭兵士呐喊着厮杀,刀剑的敲击声不断作响,两边人马的最中心还有两位修士在厮杀。   陈九还在张望。   破空声起。   他赶忙转头,一柄飞箭锐利射来,瞬间洞穿陈九胸口,带起鲜血。   陈九眼前一黑,踉跄倒地。   再起身时,已在一处床铺之上,衰老黝黑的老人坐在一旁,见陈九起来了,面容一顿,拄着木棍起身道。   “这么重的伤势,没想到你还能活,饭菜在这里,要是饿了就吃点吧。”   老人说完,便起身离去了。   陈九打量了饭菜一眼,其实只是很寡淡的米粥与野菜而已,不过他确实是饿了,端起来两口就喝完了米粥,野菜没动,转而观察自己的身躯。   胸口被飞箭射出的伤口已经痊愈,应该是复活天赋的效果。   陈九缓慢起身,朝外走动之时不断打量着屋内。   很小、很空。   除了那一张床外,还有一凳一桌,除此之外是真没什么拿得上台面的家具了。   黝黑瘦小的老人坐在门外,不停地抽着劣质的旱烟,深窝进去的眼瞳看着空旷的门外街道,似寻找着什么。   老人见陈九出来了,将旱烟往地上敲了敲,笑道:“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在这住几天吧,外边还是战乱,你一个当兵的出去,肯定得不到安稳。”   陈九倒也没拒绝,只是朝老人道:“吸烟有害健康。”   老人一怔,随即呵呵笑了起来,又被口水呛到,猛咳几声,然后朝陈九笑道。   “我都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还怕健康不健康?”   老人又大口吸了下旱烟,无所谓道:“死了算逑。”   陈九也不再说话了,转而站在老者身旁,眼神眯起,也打量着门外。   老人将旱烟吸完抽干净了,仍是依依不舍的猛吸一口,似乎想将里边的烟叶都嚼出来吃了。   做完这一切后,老人起身嘟囔一句,“造孽哦。”   老人再朝陈九说道一声,“你在家里等我便成。”   不待陈九回话,老者已经去院中,瘦小的身躯背起了一箩筐沉重的黑炭,身子伛偻。   老人走至门口时,又弯着仿佛要被黑炭压断的身子,敲了敲已经熄灭的旱烟。   又猛吸了一口。 第三百一十九章 砍出个道来!   陈九一直在门口撑头坐到晚上,万家灯火熄灭已久时,才看见卖炭翁跌跌撞撞的回来。   陈九打量过去,发现老人背后的黑炭好像并没有减少。   黝黑老人将碳放下,骂骂咧咧一声:“真是现世宝。”   他一边骂着,一边大吸一口已经没有的旱烟,目光看向陈九,犹豫一会儿,从怀中掏出已经捂得僵硬的半块面饼,将它极公正的撕成两半,递给陈九道。   “咱们一人一半吧。”   陈九摆手笑道:“不用。”   见此老者也没强求,将另外的半块饼收回怀中,开始小口吃了起来。   陈九一直坐在凳上,直到第二日老者背着黑炭出发。   他像是一个旁观者,想要从中窥探出道理。   天色越来越寒。   老人似乎没有厚衣物,风雪交加的天气已经穿着单薄衣物,每日背着黑炭来往。   黑炭倒是没卖出去多少,老人却瞧着消瘦了许多,本就矮小的身躯如今看着就像一根黝黑的木棍。   陈九一直坐在木凳上,始终未曾有过动作。   老者不知为何,也对陈九的存在不在意了,每日就是做着自己的事情,时而抱怨上几句,却又要背着黑炭蹒跚前行。   陈九端坐凳上,眼神随着时日流转越渐平淡,从最开始的有些担忧老人,变为现在的毫无感觉。   他就坐在那。   似神明。   无人察觉。   老人今天背着黑炭停在了街道上,风雪太大了,他身子有些冷,便先在这里停一停,等着雨雪稍微小上一些再回家。   老人拿出烟杆,朝地上使劲敲了敲,把剩余不多的烟草渣子敲出,将里面的余味猛吸一口。   满是风雪的街道上来了一群粗人壮汉,嬉笑打闹,拎着酒壶,谈论哪家的姑娘最俊俏。   老人收了收脚步,将背后箩筐也移了移,怕挡住这些人过路。   可这一挪,箩筐顶上的黑炭一晃便掉落下来,碰到了其中一位壮汉的裤脚上。   老人当场呆愣住,随后蜷缩着身子,赶忙给这壮汉赔礼道歉。   那壮汉饮了酒,心中火气旺盛,直接抓起老者肩头,怒骂道。   “你个不长眼的老东西,竟然敢脏了大爷新买的裤脚,呸!”   壮汉一口唾沫吐在老人脸上,又怒斥一声:“狗东西,你说该怎么办吧?!”   老人低着脑袋,身子颤颤巍巍,支支吾吾道:“我帮您……拿去洗干净。”   壮汉一巴掌扇来,打得老人晕头转向,再怒骂一声,“老子用得着你这老东西帮我洗,这裤子十两银子,你全赔给我这事就算了。”   老人身躯颤抖,带着哭腔道:“我哪里拿得到十两银子呀。”   壮汉将老人随手丢开,在往他身上吐了口唾沫,不屑道:“老子怎么知道,你就算把房子卖了也得把钱赔给我,不然等我亲自上门去,你就准备好棺材吧。”   这壮汉训斥完老人后,又朝同行人问道:“这老头是哪里的人,你们有人认识吗?”   其中一位笑道:“认识认识,城北卖碳的老头,等下次我和你一起去要债。”   几位大汉说说笑笑着,踩在风雪之中走远了。   老人失魂落魄的坐在雪中,忽得泪流不止,隔了好一会儿,他又将落在地上的黑炭捡起,呆愣看了一会儿,又背着箩筐,伛偻前行。   陈九坐在凳上,眼瞳之中已经毫无感情,整个身躯似乎都有些虚幻起来。   老人也不管他,似乎陈九从来没出现过一般,他在院中放下了箩筐,呆愣站着,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凑齐十两银子。   这不就是摆明了要他命吗?   老人又啜泣哭了一场,之后颤颤巍巍的起身,提起了箩筐,打算再去外边卖一卖,若是生意好,攒到几两银子,到时候再叫他们发发善心,通融一下,应该能行。   所以今日老人出去极早,回家极晚。   归来时面容苦涩,背后黑炭只减少一点,他坐在墙角,拿出烟杆,使劲敲了敲,里边残留不多的烟草抖动两下,能供老人再吸上两口。   第二日,老人依旧出去极早。   第三日,老人照常出行。   第四日,老人极晚出门,去逛了棺材铺,买了个最便宜的搁置在家中。   人生的脆弱在这一刻展露无疑,壮汉的一袭话语,便使得老人万念俱灰,已经配置好了最便宜的棺材。   陈九身躯虚幻,坐在那处,犹如神明,将一切尽收眼底,却未曾有动作。   大道无情。   他化大道,便要冷眼观看世间,不为所动,不为所想,只是以世间众人为景,观道而已。   老者在最后几日花了最后几枚铜钱,买了些烟草,坐在院中,面容苦涩的抽着旱烟。   他在等死。   今日的风雪又大了起来,且吹得极为寒冷,冷入骨髓,叫人直打哆嗦。   陈九眼瞳的光芒越渐黯淡,似要熄灭,身躯虚幻异常,好似已要踏入大道门槛。   老人抽了两口旱烟,一把丢下,开始痛哭流涕起来。   陈九空洞的神识一凝,朝着哭泣声望去,看见老者,心中却毫无波澜,似乎提不起感情。   他虚幻望去,眉头突然一皱,心中将过去种种突然回想一遍。   大道无情。   可他从未走过大道,一直以来都是踏着自己道路上,所以大道无情也从来与他无关。   他有情便行。   陈九眼瞳之中黯淡的光芒逐渐明亮起来,虚幻身躯渐渐凝实。   从天至人。   这日阴沉的天气突然明亮起来,暖阳高照。   陈九从板凳上起身,拎起一把砍柴刀,走至院中,与老者笑道。   “你就在此不要走动,等我回来。”   老人茫然点头。   陈九出了院中,站在接道上,看见几位粗壮大汉迎面而来,正在嬉笑怒骂,商量等下怎么收拾那个不知死活的老头儿。   有壮汉说,若是老头给钱的话,便只打一顿,若是无钱便威逼这老头把房子转手给他们,不然就让这老头生不如死。   说道这时,几个壮汉笑声更大。   陈九翻了翻手上的砍柴刀,咧嘴一笑。   汹涌一刀砍去。   砍出个自己的道来! 第三百二十章 江辞拔剑,已是金丹客   江辞三人到达如今的边关处,因为原先边关破碎,如今的边关是道教诸位至尊以大神通凝聚而成的。   其囊括了整个天光州西边,像是一道钢铁壁垒。   现在的妖族攻城便是要打这座又提升了一个难度的边关。   江辞三人的到来按照如今边关的规矩,因为江辞与小人没有修为,不能报名兵士,只能在边关城池里当后援。   李仙则受到了款待,发放了边关的身份玉佩,可以任由其出城厮杀,单独发挥实力。   三人也没分开,还在边关寻找陈九。   如今陈九的名号,知道的人是多,但只要一问,皆是摇头晃脑。   没见过呀。   对于这些修士来说,陈九已是传说中的人物,他们怎么可能认识?   三人便陷入了难处,小人天天拿着他那四不像画像在城池之中到处问人。   被问的人也迷茫,陈九他们是晓得的,也依稀在山水报刊之中见到过模样,可如今小人把这画像一拿出来,可就把他们整不会了。   三人几日寻找下来,终于无奈的得到一个答案。   陈九好像还真不在边关。   最为郁闷的便是周贤和小人,辛辛苦苦找了几个月,结果人还不在,当下也不知道该干啥了。   李仙则干脆就在边关与妖族厮杀了,反正他来边关除了找陈九外就是杀妖,边杀妖边等陈九回来也挺好。   江辞和小人便成了闲人,后头江辞心一横,不顾小人的劝住,也跑到城头上去,想要杀两个妖。   可杀妖哪是那么容易,更别谈江辞毫无修为,只靠体内丁点剑气使力了。   边关众修士也对着突然出现的女子感到惊奇,得知女子无修为后,又好言劝江辞回去,边关虽危急,但远不至于让江辞这般女子上战场。   众修士本是好意,可江辞不愿,执意要在城头之上参战。   众修士没办法,只能随江辞而去了。   江辞与小人变成了城池之上最为怪异的组合,因为两人都毫无修为,却敢上城头来。   江辞在城头呆了半月,真正杀妖之时在月底。   江辞在那日真正走入战场上,披着城池发放的甲胄,神情严肃,腰间俯着同样套着甲胄的小人。   小人的甲胄是城内后勤在小人的软磨硬泡下做的,瞧着还蛮像回事的。   两人上了战场,提着锋利铁剑,随着号角声响起,在战场之中朝妖族大军冲杀而去。   江辞在人族大军末尾,也是特意给她安排的位置,逃跑很快。   说实话,江辞与小人若是半路逃走,还真没人会说他们什么,毕竟两人都没修士,敢上战场已经只得敬佩了。   可江辞要得不仅仅是上战场。   她要杀妖。   握剑冲锋的那一刻,江辞福如心至。   体内剑气暴涨,胡乱纵横。   于是她捏着剑在接下来的战场之中割下了一位三境妖族的头颅。   这是起始,接下来一发不可收拾,江辞握剑杀妖之数过百,体内剑意盎然。   呼之欲出!   ————   陈九再次睁眼,与镜中之灵对视。   镜中之灵好奇问道:“感觉如何?”   陈九沉吟道:“稍微有些感悟,可还是差些什么。”   “差什么?”镜中之灵又问。   陈九摇头,“不清楚。”   他又咧嘴一笑道:“好在我大概知道该去哪里找了。”   镜中之灵疑惑追问,“去哪找?”   陈九站起身来,甩了甩拳头,又笑道:“打赢了我就告诉你。”   镜中之灵也来劲了,顿时化作陈九模样,噘嘴道:“我还不信真打不过你。”   陈九咧嘴一笑,“你马上就会相信了。”   他提起一拳,荡起武运,酝酿极短,打得极快,却比之前任何一拳威力都大,锤得镜中之中倒飞跌坐入沟壑之中,面色茫然。   不对劲呀,刚才陈九也没这么厉害啊。   陈九甩了甩拳头,装模作样的拉长音调道:“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镜中之灵一怔,觉得陈九不仅变强了,脑袋更有问题了,莫非这就是变强的代价?   镜中之灵胡思乱想一番,再看陈九时已是怜悯神色,嘟囔道:“不值得呀,不值得呀。”   好好练个武,怎么还把脑袋练坏了呢。   陈九眉头一挑,疑惑问道:“你念个啥呢?”   镜中之灵摆手道:“多吃点好的,别委屈到自己了。”   陈九表情一怔,没想到这镜中之灵还挺关心他的嘛,当下收了拳头,朝镜中之灵回道:“一定。”   镜中之灵忽得一振,伸出一手五指,问道:“这是几?”   “五。”   镜中之灵收了一指,“这是几?”   “四。”   再收一指。   “现在呢?”   “三。”   镜中之灵有些纳闷,“脑袋还是挺好使的嘛。”   陈九懂了。   感情镜中之灵搁这逗傻子玩了。   陈九捏起拳头,瞬息到达镜中之灵面前,将拳头放在它面前,反问道:“这是什么?”   镜中之灵满脸疑惑,不解回答道:“零?”   陈九咧嘴一笑,“是沙包一样大的拳头。”   镜中之灵再次倒飞千米。   陈九收了拳头,呼出一口气,站在原地,开始仔细思考。   他的确从刚才的悟心局中悟出不少东西,可又实在太过含糊了,有些明悟不定,而真正要感悟成功,在学宫之中是不行的,得又去游历。   人间的生离死别是最能感动人心的。   悟道在其中。   ————   边关战场是,江辞已能逐渐适应,体内不断纵横,却始终缺一个宣泄实际,不能拔剑。   江辞也不强求,仅凭体内剑气已够杀妖,至于拔剑一事则顺其自然就好。   她与小人在战场之上也算独特存在,两人加起来杀的妖物已上三百之数,比一些兵士还多。   引人瞩目。   是好事也是坏事。   江辞在战场之上,今日形式险峻,妖族厮杀之势极为凶猛,一直压制着人族修士。   江辞被几位妖族围杀,皆是五境。   她肩膀已经负伤,导致左手使用不便,如今在几位妖物的围杀之下,更渐危险。   小人站在江辞前头,不停挥着手,驱赶着几位妖物。   几位妖物对小人不屑一顾,挥手道:“本是妖物竟然去帮人族,晦气东西。”   说道此时,其中一位妖物直接上前,单手成爪,死死将捏住小人,嗤笑一声。   “今日就将你的魂魄拿去点个天灯。”   江辞面容在这一瞬间变得极为寒冷。   剑气颤鸣。   妖物将小人一把甩下,用脚踩住,用力撵了撵。   江辞身躯攀上赤红,伸手一抓,战场之上的血液瞬间凝聚而来,在江辞手上凝为飞剑胚子。   拔剑。   妖物身躯血液炸出。   江辞双眼赤红,手持猩红细剑。   拔剑之时已是金丹客。 第三百二十一章 还有谁?   月初。   学宫酝酿了许久的秋词诗会终于开幕了。   今日一早便极为热闹起来,大门处来往修士络绎不绝,皆是中土神州里有头有脸的大修士。   这是道教从未有过的景象,因为道教基本上不办什么活动,只讲究一个潜心修行。   学宫则广结善缘,温和待人,所以与中土神州各个宗门都有些交情。   双方各自所做也说不好谁对谁错,只能说道路不同。   学宫接待的修士分为三层,由最外层登记处的弟子,里边分配住宿的讲师,最后与各大宗门领头人交流的君子。   此次的众多宗门云集,与其说是诗会,其实更像是一种排序,由学宫为来此的各大宗门排上序号。   古往今来的中土神州十大宗门,其实都是出自学宫的评价,再由中土神州其余修士广为传播。   道教是不管这件事的,主要是没心思更懒得去管。   学宫百家则有这个精力,更能仔细划分出来,且不仅根据实力来排名,还会按照每个宗门的功德来看,若两个宗门实力相差不多,则取功德谱上排名更高的那位。   所以学宫论出来的中土神州前十,是真有说服力,也是中土修士最为相信的榜单。   此次秋词诗会重要的一事,便是排序,而对于排不上名号的宗门来说,就是来看个热闹,顺便混个脸熟,毕竟这个中土神州宗门齐聚的场面,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见的。   周贤今日穿上了那袭凤霞衣衫,化了些淡妆,在会场之中等候,眼神不停朝外打量,寻找陈九的身影。   陈九还未到来,会场之中已经是人群往来不断了,虽还不算拥挤,但也难得找人。   周围许多往来的宗门弟子路过之时都要打量周贤一眼,颇为惊艳,没想到学宫之中还有这种女子,许多宗门弟子还会停下来驻足观看片刻,感叹一声真是极妙的女子。   周围见识广的修士便开始科普,说这女子是学宫张姓圣人的关门弟子,名为周贤,学问深厚,相传平日似乎都不苟言笑,如今站在这里估计是有事。   周围修士听完这话后,越渐自行惭愧,哪敢和圣人弟子开口说话,所以大多看上几眼后便相继离去。   不过还有少数修士留在不远处,并未因为周贤是圣人弟子便怯场,毕竟他们的出身比起周贤来也只算略逊一筹,交谈认识一下应该无恙。   所以他们踌躇一下,便壮起胆子,上前交谈。   “周姑娘,我是断剑山的嫡传弟子于浩。”   周贤面无表情,甚至都没仔细看这人一眼,问道:“有事吗?”   那人面色一僵,准备出来的话语顿时堵塞在口中,说不出半个,只能支支吾吾一声,“没……没事。”   此人说完后便仓皇走开。   周贤眼神还在朝外围打量,心中气恼,好你个陈九怎么还不来。   眼看就要逼近正午,会场上的修士越来越多,许多真正的大宗门弟子也正式入场,其中论身份甚至有和周贤相差不多的。   不过倒是没超过周贤之人,毕竟学宫圣人的关门弟子,若是想要超过,估计得是排名往前的学宫圣人和道教至尊的弟子才行。   例如陈九。   老剑神姚天长的弟子,真论身份,估计天下也就独此一家了。   周贤越等,面色越冷,以至于周围修士虽有心与她交谈上两句,但看到周贤这脸上顿时又止住步伐,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触这个霉头好。   学宫大门处,来了两个男子,其中一位话语极多,不停朝身旁人说着。   “我给你说,今日真是赶着巧,到了咱们学宫的秋词诗会,那真是热闹非凡啊,你进去了一定会大开眼界。”   身旁男子无聊的伸了个懒腰,反问道:“我倒是更想回天光州,不知道陈九咋样了,跑出来没?”   另一人回道:“别担心,等我回去问一下圣人,推演算计一下就行了。”   两人正是从边关跑出来的周煜与牛墨,从中土神州极南处被丢出来,靠着重伤之躯一路走来,歇歇停停于今日到达中土学宫。   门口负责接待的弟子瞧见周煜,愣神一下,随即激动道:“周师兄,你回来了,学宫都传言你死在边关了,我就不信,你果然回来了。”   周煜一愣,随即点头笑道:“还好我命大,勉强活了下来。”   学宫弟子面容敬佩道:“竟然能在边关那种战场上活下来,不愧是周师兄!”   周煜挥了挥手,“小事而已,不值一提。”   他又问了一句,“里边诗会已经开始了吗?”   弟子点头,“去会场的人已经差不多了。”   言罢,周煜赶忙招手,带着牛墨快步朝内走去。   正午时分,日光闪耀。   衣衫紧凑不便的陈九缓步走至会场处,真觉得这衣服不是人穿的,搁着玩束缚捆绑了。   等候多时的周贤瞧见陈九这幅衣衫紧凑的模样,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噘嘴问道:“怎么现在才来?”   陈九不停扯着衣衫,寻找舒服姿势,开口回道:“我说穿这衣服穿了一个时辰,你信吗?”   周贤帮陈九扯了扯衣衫,又舒展两下,娇声抱怨道:“真是个笨蛋。”   陈九翻了个白眼,谁整得明白这个衣服啊。   两人在这拌嘴的样子,在别人眼中看着可就是极为亲昵了,会场之内的众人顿时沸腾起来,纷纷在猜测那瞧着俊俏的男子是何方神圣,竟然能与周贤关系如此亲密。   在众人不断地询问之下,终于得来了答案。   一个门卫而已。   虽然听说这门卫不太一般,但众人都没放在眼里,毕竟真正不一般的人物怎么可能去当一个门卫?   众人一时间低叹哀须,怎么周贤如此身份的女子会瞧上一个学宫门卫。   想不透便意不平。   其中已有人上前对陈九讥笑道:“哟,这不是书院的门卫嘛,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此人陈九认识,是他来学宫第一日便呵斥他的白君野。   陈九扯了扯衣衫后边的袍子,朝白君野咧嘴一笑。   “滚。”   白君野面色一愣,随即愤然咒骂,“好你个低贱东西,竟然敢对我出言不逊,真是……”   话语未完,白君野只觉天旋地转,身躯一痛,再反应过来时已经倒在地上,头颅被陈九死死踩住。   陈九扯了扯衣袍,眼瞳金光璀璨,朝在场有杀意之人高声问道。   “下一个是谁?”   ———— 第三百二十二章 捏碎飞剑   会场众人惊愕的看着脚踩白君野的狂傲男子,一时间愣是被惊得鸦雀无声。   不过偌大会场,修士极多,自然有不服之人,白衣配剑男子上前,眉眼一挑,将剑往身旁一放,直视陈九,开口道。   “落雁山元婴剑修吕匹,师尊是如今落雁山十二境玄冰真人,今日来学宫本是打算体验诗词歌赋,没想到竟然也有你这种粗人,亦敢在学宫之中公认出手伤人,欺辱我白兄!”   陈九将拳头甩了甩,伸手勾来一丝武运,不屑笑道。   “废话怎么这么多,要挨打就赶紧来。”   吕匹面色一怒,伸出双指,提手一挥,身旁飞剑骤然出鞘,剑锋凌厉,直指陈九。   周遭人群顿时嘈杂,不停交谈。   “这吕匹竟然拔剑了,看这样子是要动真格了。”   “这陈九也是,欺负欺负白君野那个修为低下的世家弟子也就算了,之后就算被白家追上学宫问罪,大不了就是赔礼道歉,又何必招惹吕匹这个实打实的元婴剑修呢?”   有学宫弟子突然回道。   “可我听说这陈九的战力也不寻常,好似不逊色元婴。”   那修士眉头一皱,反驳道。   “这种传言怎么可能为真,若是他不逊色元婴,我不信他就真只当上一个门卫,估计是他与周贤的关系交好,才使得你们有这种传言。”   学宫弟子辩解道:“可上次学宫处罚之时,陈九旁边确实有位元婴修士伤势不轻。”   修士撇嘴,“那也不见得就是这陈九打的,很可能是学宫内的大能出手。”   那学宫弟子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当下不再言语,只是目光复杂的看着会场中央对峙的两人。   他虽不喜欢陈九,但陈九在学宫呆了几个月,守着书院的门亭,且为人也好,新来的弟子平日里向陈九问路,陈九也会轻笑着回一句“不知道。”   所以陈九在学宫弟子心中算半个自己人,还真不希望陈九输给吕匹这个外人,可加油之话他又说不出口。   围观之人越来越多,难免引起许多人的注意。   马舞站在会场高塔的顶端,好奇朝会场这处的嘈杂之地打量而去,目光现在陈九身上停顿片刻,随后对那吕匹看也不看。   只觉得陈九有些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学宫弟子,若是的话,那估计学宫之后又要出一个人物。   如今的学宫,其实是有点青黄不接的,年轻一辈真正算得上好天赋的,在马舞眼里,除了她自己,就是另外一位勉强尚可的周师弟。   除此之外,再无人了。   相比于道教,学宫在年轻一辈这一块上确实要逊色不止一筹了。   据马舞所知,道教除了领头的小天官外,还有五位小天师,而这五位小天师可以说天赋都不错,至少也是周师弟那一个档次的。   五对二,这一招面就被击碎了。   马舞无奈的伸手挠了挠脸。   好在学宫仍有年轻一辈在崛起,例如张先生座下的那个小姑娘周贤,持龙剑习书卷的白衣龙隽,还有文才齐天的易吴。   这些人都是学宫日后的中流砥柱,若无意外,应该是要在千年以后顶替圣人的存在。   毕竟千年后经过妖族大战的洗刷,学宫能剩下几个圣人真的不得而知。   马舞忽得叹一口气,将单肩背着的飞剑提了提,她本来是极讨厌想这些事的,一心只想修行而已,可又不得不想,总是忧心学宫未来呀。   马舞无奈的撇了撇嘴,竟像是抱怨似的嘟囔一声。   “要是只用修行就好了。”   会场之中,元婴剑修吕匹再一挥手,将剑尖指向陈九,冷声道。   “将白兄放开,再赔礼道歉,我便放你一马。”   陈九已不是少年,对山上仙人的“放你一马”从来不相信,只是现在又好奇,便开口问道。   “怎么个放我一马法?”   吕匹听到此话,顿时咧嘴一笑,觉得此人应该是怕了,便讥笑着高声道。   “你自己扇自己十个巴掌,再跪下与我磕三个响头,最后再与我立字认错一番,我便放过你,如何?”   陈九双手抱胸,点了点头,反问道:“不错,你觉得如何?”   两人对视,吕匹双手一摊,又嗤笑道:“当然是极好,怎么样,我这也不算为难你吧?”   陈九嘴角笑容越咧越大,伸出一手,微微一招,回道:“既然觉得不错,你为何还不不快做,非要惹得我不高兴?”   吕匹面色一愣,随即愤怒,明白了这人是在戏耍自己,当下直接伸手挥动飞剑,剑气瞬间澎湃而出,怒骂呵斥一声。   “真是找死!”   陈九将脚下白君野微微向前一踢,手上轻轻一甩,武运燃起,闪动而去,指尖轻压剑气澎湃的飞剑,然后顺势划下,竟是以单手抓住剑身,另一手成爪,捏住吕匹头颅,脚下再重新踩住白君野的脑袋。   顷刻完成。   以至于围观众人都还在愣神,丝毫没看清刚才发生了什么。   陈九捏着飞剑,手上不断用力,武运金光极尽闪耀,几乎要凝为实质,飞剑不断颤鸣,剑身寸寸龟裂。   “嘣。”   陈九将飞剑碎片从手中洒下,看着面色惊惧的吕匹,咧嘴笑道:“现在好好与我赔礼道歉,如何?”   吕匹被陈九单手抓着头颅,心中胆寒至极,已是伴着哭腔开口道:“饶命,绕……命……”   吕匹越渐恐惧,已是涕泗横流。   陈九眉头一皱,赶忙丢开这人,觉得晦气,摇头评价道:“废物一个。”   吕匹双手并用,惊恐的朝外逃去。   陈九脚尖一挑,将脚下的白君野一把踢向吕匹,撞得吕匹身子一个踉跄,再说道。   “不把你白兄带着一起走,卖队友是吧?”   吕匹哪还敢管白君野,仓皇逃窜,白君野也极为惊惧的跟着吕匹匆忙逃跑。   陈九甩了甩手上残留的武运,评价道:“两个奇葩。”   陈九再转身朝向众人,将衣袍微微理了理,拍去刚才打斗带来的飞灰,随后抬头,笑得极为灿烂。   “还有人吗?” 第三百二十三章 献丑了!   会场众人鸦雀无声,呆愣看着在最中央极为狂傲的陈九。   倒是无人敢应声,因为确实打不过,元婴剑修在陈九面前都不是一合之敌,其中有人纵使自认为比吕匹那元婴剑修要强,可也不敢和陈九叫板。   陈九见无人应声了,便拍了拍手,打了个哈欠,转身朝周贤走去了。   他只觉得有些太无聊了,若这吕匹是天人境界就好了,那打起来也有些意思,不会像这样一碰就碎。   周贤关切的打量陈九一眼,发现没有伤势,这便放下心来,嗔怪道:“好端端的,去打什么架,还下手这么不知轻重。”   陈九咧嘴笑了笑,觉得自己刚才下手好像是有点重了。   周贤突然又道:“把衣服都弄脏了。”   原来关键是这点嘛。   陈九摸头笑了笑,“下次注意。”   周贤白了他一眼,“下次不准你穿这衣服打架了。”   陈九疑惑问道:“为啥?”   周贤双手负后,将小嘴一撅,神秘兮兮道:“以后得大日子还要用呢。”   陈九更为不解,追问道:“什么大日子?”   周贤嘴角咧起神秘笑容,面容略带红润之色,小脑袋一摇,“不告诉你。”   于是陈九就真不问了。   轮到周贤一愣,三两步凑到陈九面前,姣好的面容一抬,贴着陈九极近,又问道:“你不好奇吗?”   陈九正在看远处舞狮,想也不想便摇头道:“不好奇。”   周贤听到这,眉头一挑,强行将小手放在陈九眼睛前晃了晃,拉回陈九的视线,继续道:“为什么不好奇?”   “因为你不告诉我。”   周贤眉头皱起,双手抱胸,瞧着是气愤模样,给陈九纠正道。   “我不告诉你,你也得保持好奇。”   陈九低头,不解问道:“什么主人的任务?”   周贤脸庞微红,摆手道:“乱七八糟的,反正你得好奇。”   陈九朝周贤敷衍性的点了点头,又抬头去看舞狮,打了个哈欠,看得有些困了,砸吧了两下嘴。   狮子变形成兽人推翻人族统治晋升为狮子王的情节什么时候到啊?   前面铺垫得也太无聊了吧。   会场随着人群的增多,各项文采便依次展现了出来,有弹琴作画之人,附带灵气,琴声飘摇婉转,能打动人心。   作画之人则能将画中之物变得灵动异常,好似真画出了一个世界,堪称栩栩如生。   而作诗写词的则最多,往往是三五成群,看着学宫内外的景物,有感而发,作诗一首,虽然往往是狗屁不通的无病呻吟,但耐不住身旁人叫好,便越渐自以为是了。   陈九见到会场这么热闹,一时间也心痒难耐,想来表演一番。   周贤好奇问道:“你想展示什么嘛?”   陈九将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随即快步跑远,又极快而回,找了处好位置端坐,朝周贤道。   “你过来帮我抚琴。”   周贤一愣,随即嘴角含笑,轻轻颔首,从不远处借来琴瑟,坐在陈九身后边。   周围众人见这架势,里面将目光投来,毕竟周贤这圣人弟子的琴瑟之声可不是随便能听见的,如今就来涨涨见识。   抱有此想法的人逐渐变多,陈九两人的周围也逐渐围得水泄不通,对此陈九是有些激动且紧张的,毕竟他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当下神情严肃,酝酿气氛。   低下众人也情绪高涨,没想到这陈九除了打架厉害外,竟然还会琴瑟之声,又想到陈九这么不露声色的样子,实力如此高,想必音律方面造诣也不会低。   随着周贤轻轻波动琴弦,众人神情一正,赶忙闭嘴,仔细倾听。   琴瑟之声先是婉转留返,似小溪潺潺,洗涤人心,随后突然激昂起来,如同大浪淘沙,众人情绪在此刻被提了起来,心中止不住夸耀道。   “好,真不愧是圣人弟子,真是好!”   众人都沉浸在了周贤的琴瑟之声中,直到陈九忽然大喝一声。   “献丑了!”   众人赶忙看去。   发现陈九从身后拿出了唢呐。   ————   “嘟!”   一声几乎响彻了整个学宫的唢呐轰鸣。   周煜与牛墨走在道路上,立马停住脚步。   牛墨满脸疑惑道:“你们学宫死人了?”   周煜挠着脑袋,不敢枉定,毕竟这么大的唢呐声,真不寻常,便朝牛墨回道:“等下我去问问。”   两人朝着唢呐声响传来的地方快步赶去。   有人比他们更快,梧桐居士已经将“行凶器具”唢呐没收了起来,随即指了指倒在地上,耳郭微微出血的数十人,朝陈九问道。   “你这又是什么杀人技?”   陈九无奈解释道:“我就吹个唢呐……”   梧桐居士追问道:“怎么个吹法能把几十人吹到地上起不来?”   陈九神情一正,答道:“三分武运,三分拳意,三分内劲,使劲一吹就行了。”   梧桐居士点头,“嗯,看来你这杀人技还是留了一分没用。”   陈九无奈,将双手一摊,“真不是啥杀人技。”   梧桐居士白了他一眼,转身先去救助倒在地上的数十人,好在伤势都不重,就是留些血而已,都不用吃丹药,自愈便行。   看来陈九这还真不是什么杀人技。   不过梧桐居士真不能把吹唢呐联想到吹倒数十人上面去,他更宁愿相信这是陈九在磨练新的杀人技。   陈九也汗颜,依次给倒地的几人赔礼道歉,送了丹药,才算了事。   梧桐居士在一旁念叨道:“你真是的,还好都是轻伤,不然之后的事情有你烦的。”   陈九眼睛飘向天际,开始装傻充愣。   周贤坐在陈九身边,眼神瞅向地下,倒是与陈九交相呼应了。   梧桐居士又转向周贤,教训道:“你也是,也不知道管着陈九一点,现在就是这样,真不知道你们以后该怎么办。”   周贤面色一红,歪过脑袋,轻声细语解释道:“还早嘛。”   梧桐居士哼哼道:“还早?以后有你哭的。”   周贤低着脑袋,红着俏脸,轻声不忿道。   “那也是我乐意。”   梧桐居士无语。   这已经不是胳膊肘朝外拐了,这是整个人都在外边去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双人醉,船上梦   秋词诗会分为五日,前四日都是各大宗门的相会交谈,熟络人情,第五日则是真正的重头戏,开始给宗门排序了。   而在此之前的熟络人情,就成了修士之间的首选。   势力大的,前途广的,便成了各大修士网罗交好的对象,不谈关系要整得多好,至少有个一面之缘也不错。   而众修士交好的人选之中,在这几日里多出了一个陈九。   原因有两点,第一与圣人的关门弟子周贤的关系不菲,第二则是陈九的自身实力强硬,能够瞬杀元婴剑修吕匹,若不是元婴天骄的水平,那么至少也是一位半步天人了。   所以一些实力较差的宗门倒是会来结交陈九,且将陈九的级别还放得挺高。   毕竟那些太高的人物,例如马舞、天下剑崖的小剑仙、摘日宗的九阳神子等,这些人物他们费尽心思去结交,可能两个一面之缘都讨不到。   所以与其去大人物那里吃闭门羹,不如来找陈九这类中等的身家、实力。   陈九还不知道他已成为了一些宗门眼中的香饽饽,正端着一碗花生米,兴致勃勃的坐在端来的板凳上看眼前的修士耍猴。   秋词诗会果然是中土神州最热闹的大会,连耍猴都有,旁边还有个胸口碎灵石的。   属于是将山下杂耍那一套都搬上来完了,还加入了自己的改进。   比如这猴便不一般,是灵猴,有自己的想法。   其中陈九最喜欢的环节,便是猴打人,看着能猛吃三大口花生米。   陈九正津津有味的看着,身旁突然传来婉转声音,“敢问是陈公子吗?”   陈九闻言望去,入眼处是一位秀丽的女子,眉眼含笑,正朝他询问。   陈九摇头,他从不以公子自称。   那女子装作疑惑,又问道:“您不是陈九吗?”   陈九一愣,随即咧嘴道:“我是陈九,别叫我公子。”   他确实听不来这个称呼,以前在崆峒秘境时,好像有个女子就一直这么叫他,似乎叫关啥来着,好久没见,也不知现在怎样了。   陈九思绪渐远。   身前女子迟疑一下,拱手道:“陈……陈道友,今日您所做的种种,都让我心生敬佩之情,如今便特意大着胆子,前来与您认识一下。”   陈九回神看向女子,疑惑问道:“怎么,你也喜欢吹唢呐?”   女子一愣,“诶?”   陈九继续问道:“喜欢我唢呐声吗?”   女子赶忙道:“喜欢,喜欢。”   陈九也来劲了,将端着的花生米放下,追问道:“你觉得其中哪段吹得最好?”   女子更渐不知所措,支支吾吾答道:“不相上下……都好……都好。”   陈九又道:“你能就我的唢呐声,讲出我在其中投入的感情深厚吗,并就此写出不下三千字的感想。”   女子人都晕了,已经不知所言,心中只想着一件事。   你老惦记着你那唢呐干嘛?   给陈九买酒的周贤搁着远远的就瞧见了女子,当下微微笑着的面容顿时一正,面容冰霜的走上前来,打量女子一眼,朝陈九问道。   “她是谁?”   陈九笑道:“我的唢呐爱好者。”   女子面容焦急,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按照他们的排序,周贤是要比陈九还高一个等级的,所以可不能得罪了周贤。   所以女子当下赶忙道:“对不起,认错了。”   说完后,女子便匆匆跑着。   周贤皱眉瞧着女子背影,直到她跑远了,才将酒壶朝陈九一丢,双手抱胸,反问道。   “聊得开心吗?”   陈九打开酒壶,微抿一口一口,自己也云里雾里的,摇头道:“并不。”   周贤也不问了,突然轻声道:“咱们去坐船吧?”   陈九刚好也无聊,径直起身,笑道:“走吧。”   周贤愣了一下,随即灿烂一笑,与陈九并肩前行。   两人的衣袍飘飞流转,气质神俊,真似谪仙。   可惜之后的小船是真小。   陈九和周贤两人勉强坐在船舱内,因为有些拥挤的关系,所以周贤的腿不得不打在陈九腿上。   为此周贤的俏脸一直通红,全程微微低着脑袋,在昏暗的灯光中去看,红润的好似要滴水。   陈九看了,担心道:“你发烧了?”   周贤“呜啊”叫了一声,通红着小脸,赶忙反驳道:“竟是乱说。”   瞧着是没事,陈九摸了摸脸,看来是自己多虑了,他拎起一旁酒壶,小抿了一口。   一旁周贤瞧了,红着脸说道一句,“我也想喝。”   毕竟酒壮人胆。   陈九径直将酒递给了周贤,微微翻动一下身子,却又不是很好翻身,这一翻反而将周贤压在了身下。   两人对视。   陈九又马上翻了回去。   周贤赤红着脸颊,心儿咚咚的不停跳动,小饮了一口酒,马上就被呛得猛咳两声,眼角泛起泪滴。   陈九将酒壶接过,嘴角微微一咧,也不知道周贤从哪买的酒,这么烈。   周贤应该也是不胜酒量,仅这么一口便有些微微醉意了,脑袋有些昏沉,轻轻甩了甩,便顺势靠在陈九身上。   陈九饮酒的动作一顿,将周贤换了个舒服位置,又微微轻抿一口酒。   周贤将小嘴微微一张,“啊。”,示意自己还要喝。   陈九拿出酒壶盖子倒了一点点,递到周贤面前。   周贤也是真不客气,顺着酒壶盖子吸溜一下,便将酒喝完,面色又红润三分。   一壶酒在两人的畅饮下,没过半个时辰便见空了。   陈九也有了点醉意,转头再看周贤,已经是要开始打醉拳了。   周贤面色红润的打个酒嗝,眼神迷离的看着陈九,小船在湖面上突然恰到好处的颠簸一下,将周贤身子摇向陈九。   两人便在狭小的船舱里挤在了一起。   脸对脸。   外边月色正好。   两双眸子璀璨相望,周贤脸色红润似桃花,却不似酒醉。   陈九将身后袍子解开,披在周贤身上,轻声道。   “睡吧。”   周贤应声倒在陈九怀中,脑袋深埋。   已有酒味,不是酒醉。   陈九靠在船舱上,眯眼醉去。   波光粼粼。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第三百二十五章 学宫第九位荣誉君子   周贤坐在小船之上,进行一个酒的醒。   陈九坐在她身旁,脑袋不时潜进水里,正在玩水。   周贤面色一愣,看向周围陌生景物,疑惑问道:“这是哪?”   陈九甩了甩脸色水渍,回道:“属于是船有自己的想法,带我们走远了。”   且还是走的顺流。   所以等他们返回学宫时,已经是正午时分,今日也正是学宫给各大宗门的排序之时,会场之上人群汇聚,皆翘首以待。   各大宗门有名额的修士便能坐在排序大殿之中,算是学宫给这些大宗门的特殊待遇了。   陈九和周贤偷溜到梧桐居士后边站着。   梧桐居士坐在椅子上,皱起眉头,纳闷道:“你们两今早去哪了,人也没见着?”   陈九咧嘴回道:“奇幻漂流去了。”   梧桐居士摆了摆手,“啥有的没得,开始了快看。”   大殿正中央突然敲钟一声,骤然一响,随即人群瞬息安静下来,直至鸦雀无声。   正中央虚空洞口,从中走出三位老者,其中便有张姓圣人。   之下修士瞳孔瞪大,初次见着学宫圣人实在惊奇,勉强才忍住不惊呼出声。   学宫的排序之时,每次都会由三位圣人来共同主持,而这三位圣人每次也会变化,现在场上的三位圣人便分别排在学宫九圣的第三、第五、第七。   第三虚圣,第五复圣,第七述圣。   张姓圣人排在第五,也就是复圣。   圣人一齐出三,可谓是让下边修士大长见识,毕竟圣人作为人族天下的至高者,与道教至尊并列,但道教平时可没什么至尊出席的活动,所以平日里有机会见着的至高者,只有学宫圣人而已。   今日场面让低下修士大开眼界,多了不少平日里吹嘘的谈资。   随着虚圣一声令下,大殿骤然闪耀,排序之时隆重开始。   首先是第七的述圣开口道:“中土神州宗门第十……”   述圣停缓一下,似吊人胃口,随后圆乎乎的面容一笑,一脸和善样,又道:“是百川。”   梧桐居士在底下给周贤与陈九解释道。   “这百川是中土神州一个凝聚水运的宗门,其宗主十三境,号称与中土神州百川合道,水运无敌。”   陈九好奇问道:“水运真无敌吗?”   梧桐居士白眼一翻,“假的,被你们道教的江湖至尊压着打,不过这百川的功德确实不少,为治理中土神州的水运出了不少力,本来该是与锁龙门竞争第十的,但锁龙门在学宫出了事,所以就取消掉了评选的资格。”   “虽是这么说,但怎么也算十三境修士,所以除了你们道教的江湖至尊外,他还真可以算天下水运第一人。”   陈九点了点头,突发奇想道:“玩火的又是哪个?”   梧桐居士一愣,随即思索一会儿,继续道:“玩火的太多了,这个不好细分,若说比较出名的,中土神州有位三千炎,好像也是为数不多的火法十三境修士,听闻是散修,没听过他与哪个宗门关系密切的消息,不过倒是有不少宗门花大条件招揽他的。”   说到这里梧桐居士突然又笑道:“天下玩雷出名的修士,你应该认识,就是之前守在练心塔第一层的紫鸣,现在虽只是十二境,但其成就应该算是天下雷法顶尖,估计之输你们道教正统的五雷正法。”   陈九听到这点了点头,又觉得有些遗憾,没有与紫鸣再厮杀一场。   梧桐居士又道:“练心塔的构造我好像还未与你细说过,你打通一层后,这一层守塔人会变作你的虚体,当你打通多层后,则取最高层,其余底层在三年内还会是你的虚体守塔,三年后若无人攻破,则由练心塔在该层历史上的虚体之中挑选一个最顺眼的来守。”   陈九一愣,“意思是这些人都还有出现的机会?”   梧桐居士笑道:“练心塔的前身其实是一座集天下大成的英灵殿,相传是当今英灵将的老祖以自身血脉为引,勾引天地之气,炼制而出,事后再加上学宫诸圣的改造,便成了如今练心塔的模样。”   “在此之前的练心塔,亦或者说英灵殿,其实一直都是一个攻伐杀戮的法宝。”   陈九恍然的点了点头,倒不意外,毕竟仔细一想,其实也真的挺像杀伐法宝的。   毕竟能把人关进去打。   述圣之后一连说了三个宗门,之后便轮到周贤的师尊复圣开口。   “排名第七,摘日宗。”   梧桐居士又道:“那边就是摘日宗修士,坐在正中央的是他们的九阳神子,天赋不错。”   陈九闻言看去,皱眉道:“就是那个长得像乌鸦似的?”   周贤附和,“是挺像的。”   梧桐居士接道:“据说他与你们道教降妖师一样,有上古金乌的一点血脉,还有金乌神通……”   梧桐居士停了一下,又点头道:“不过确实是挺像的。”   之后的宗门排序念得极快,陈九有些分神,只听到了前三。   第三揽月宗,与摘日宗听着挺像,确实也有些关系,相传之前是一宗分家,而揽月宗之所以比摘日宗高这么多名次的原因很简单。   一宗双十三。   这便是最顶级宗门的底气。   第二为天下剑崖,也是一门双十三境,且两人都是杀力最强的剑修。   第一为撞天,唯一一个一门三十三的宗门,能排在第一可以算是毫无意义。   在此事完后,虚圣与述圣离去,复圣则站在原地,又朝众人道。   “今日除了为各位排序外,还有一件大事。”   众人神情一振,不知还有何事,纷纷议论起来。   复圣双手虚压,示意安静,又道:“学宫决定在今日授予荣誉君子的称号。”   此言一出,全场沸腾。   荣誉君子一名,学宫已有百年没有授予出去。   而要想得到这个名号,首先得满足一点。   不是学宫修士。   所以才有荣誉二字。   复圣朗声开口道:“学宫第九位荣誉君子,在今日分封!”   云层倒卷,大日照耀。   天声郎朗!   “陈九听封!” 第三百二十六章 请两位赐教   正在围观的周煜与牛墨把嘴里酒水都吐出来了,不敢置信的互相对视。   周煜震惊道:“不会吧?”   牛墨反问道:“你们学宫也有一个叫陈九的人?”   周煜摇头,实在不知道啊。   陈九面色茫然的站在原地。   竟然还有他的事情。   梧桐居士似乎已经知情,笑着催促陈九,“愣着干啥啊,快上去听封呀。”   陈九满脸茫然的走上大殿中央去,挠了挠头,还没搞清楚状况。   周煜与牛墨已是傻眼了。   还真是他。   复圣面带笑容的看着陈九,高声重复道:“学宫第九位荣誉君子陈九,选字!”   复圣高声念完,天穹之上便有大字重叠而出,数十万字铺满天空,与陈九心神连接,让他进行挑选。   这是学宫君子皆有的福运,可挑选一个自己最喜欢的字,并以此字为本,增添神通术法。   此事与道教敕封小天师的星辰之力倒是极像,天穹之上的大字就如同星辰一般供陈九挑选。   陈九心中在牛、猛、狂几字之间犹豫不决,都挺喜欢的,最终等了半个时辰,在周围众人都有些不耐烦下,陈九才勉强选下了狂字。   天穹之上的狂字闪耀,瞬息而下,浸入陈九眉心,深入识海,与道教星辰一同悬挂。   复圣朗声道:“学宫第九位荣誉君子,陈九以立!”   天地骤响一声,似乎认可了陈九的君子身份,一时之间天清地明。   梧桐居士面带笑意,封陈九为学宫第九位荣誉君子的想法,是几位圣人商讨过后决定的。   其目的绝对不单单只是为了接下来的马舞与小天官厮杀一事。   而是学宫确实有拉拢陈九的意思。   陈九天赋有多高?   学宫诸圣的评价出奇的一致,那就是绝不在马舞之下,而陈九又刚好与复圣的弟子周贤交好,关系密切,所以学宫自然可以拉拢陈九。   而陈九同时又是姚天长的弟子,道教小天师,虽姚天长肯定不会多说什么,但道教难免会插手,所以学宫才给出与道教小天师相对应的君子封号。   如此一来陈九便能从半个自己人,变为大半个自己人。   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陈九的心性、功德都是顶好的,学宫诸圣也喜欢,便一致同意了。   陈九站在台上还没反应过来,识海内潜,触发狂字,武运突然跟着一震,比平日里要多涨三成。   陈九呆愣在原地。   还真有天下掉馅饼这种好事?   周围众人看着陈九,眼中皆是羡慕,没想到陈九能够一步登天,从最开始的小小门卫,一步踏入学宫君子的地位。   而其中见识宽广的修士便觉得不对劲了,陈九一名,他们似乎在哪听过,好似几年前的天光州年轻一辈第一便是这个名字,本来觉得只是重名而已,可如今看这架势又觉得不太对劲了。   单单只是重名?   他们是不相信的,那么这陈九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陈九下台时,在旁等候多时的周煜二人快步跑来,拦截住他,两兄弟双手抱胸,开始询问道。   “你怎么跑这么快,比我们都先一步到学宫,太不仗义了。”   牛墨附和,“就是就是。”   陈九还真没想到会见着这两人,当下笑容满面,回道。   “我跟在你们后边跑着的,周贤带我回了学宫。”   周煜眉头一皱,“周师妹?拉倒吧,人家是复圣的关门弟子,你再怎么喜欢人家也不能胡乱说呀,不过你要是想追求周师妹的话,作为好兄弟我倒是可以帮你,毕竟和你认识几年了,也难得见到你对女子动心。”   牛墨面色茫然的站在一旁,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属于是局外人了。   陈九翻了个白眼,懒得和周煜讨论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们那日被传到哪去了,怎么现在才到学宫?”   周煜听到这个问题,顿时忿忿不平,指向牛墨,回道。   “这就得好好给你讲讲某人背着我在原地转了两个月的故事了。”   若不是之后周煜伤好了些,发觉了不对劲,估计牛墨还能再多转两个月。   两兄弟当时都是重伤,牛墨作为体修,体魄强韧,恢复得快些,就一直背着周煜兜兜转转,期间去山上采过草药,为宗门修士做过试炼,用所得的丹药勉强将伤势养好。   他们本来打算再回了学宫将波动的修为稳定住后,就回天光州的边关找陈九去,就算是陈九死在那了,他们刨地三尺也得把陈九的尸身带回来。   可没想到陈九已经在学宫里听封荣誉君子了。   就……挺突然的。   三人还在交谈,周煜神情突然一紧,朝陈九匆忙道:“快,你心仪的周师妹来了,估计是与我问好来了,我给你制造机会,你抓紧。”   周煜又看向牛墨,叮嘱道:“你等下见机行事。”   陈九无奈的看着这两人。   周贤走近,周煜已经正了正衣衫,打算先与周师妹问好,在逐渐介绍引出陈九了。   周贤行至陈九身旁,噘嘴抱怨道:“你跑到这里干嘛,梧桐师兄还有事找你呢。”   周煜面色一僵。   周贤又皱眉看向他与牛墨,与陈九好奇问道:“他们是谁啊?”   陈九伸手介绍道:“这两位是周煜与牛墨,我在天光州边关厮杀时的好兄弟。”   周煜面色更僵,捂着脸,说道一声,“肚子疼,咱们改日再聊。”   他手肘一撞,带着一旁分不清状态的牛墨一同跑路。   周贤皱眉,“奇奇怪怪的。”   陈九咧嘴一笑,又朝周贤问道:“梧桐找我啥事?”   “学宫的想法是要你依次和马舞、道教小天官厮杀一场,因为是在小天地之中,也不怕受伤身死这些,到时候你输赢都可以接受,毕竟你即是学宫君子又是道教小天师,两边都不输面子,你看如何?”   梧桐居士朝赶来的陈九问道。   陈九点头,“没问题。”   于是第二日的小天地外,人潮拥挤,川流不息,甚至比昨日为中土神州宗门排序时来得人还多。   毕竟人人都爱看厮杀。   马舞先上小天地,安静站立,道教小天官紧随其后,与马舞相对站立,势若水火。   随着半圣的一声高喝。   陈九缓步走入小天地之中,在众人的惊骇神情中,朝马舞与小天官咧嘴笑道。   “请两位赐教。” 第三百二十七章 先给你来一拳   周遭人群看着站在小天地中央的陈九,神情皆是惊疑,有些不愿相信。   他们之前见过这陈九出手,知道其实力强劲,更是获封了学宫荣誉君子的名号的。   但要这陈九上前去与马舞、小天官对打,那就是纯粹的开玩笑了。   且不谈陈九战力如何,单单马舞天人境界的修为就已经稳压陈九元婴修为一头了。   更何况这位天人还是马舞,陈九怎么可能有胜算,所以在场众人都觉得让陈九与马舞两人对打,或许只是之后真正厮杀的预热罢了。   为了之后马舞和小天官的厮杀提升氛围。   周煜与牛墨也在场下,两人打量站在小天地正中的陈九,神情各异。   牛墨疑惑问道:“这个叫马舞的很猛吗?”   周煜双手抱胸,颔首回道:“学宫年轻一辈的第一人就是马师姐,且是毫无异议的第一。”   所以周煜也不觉得陈九打得过,就算他已经见识过陈九的战力,但仍不相信元婴境的陈九能与天人境的马舞互相厮杀。   但周煜心中同时又有疑惑,若陈九自知不敌,那又怎么可能上台去讨顿打?   若非有机会?   可周煜实在想不到机会在哪,毕竟天人打元婴,境界压制在那实打实的放着,且马师姐也是顶尖天骄,所以陈九与马师姐之间的境界鸿沟,绝对不是这么好跨越的。   周煜眼神眯起,不断思考。   那么陈九到底会怎么做呢?   小天地之中,似乎连马舞与小天官都不愿相信,马舞眉头微皱,提了提单肩背着的飞剑,朝陈九道。   “这场厮杀不是儿戏,更不是你能踏足的场地。”   陈九双手十指交叉在一起,向上猛然一抬,伸个懒腰,发出骨骼交响的“嘎吱”声,随后朝马舞笑道。   “试试不就晓得了。”   一旁黑袍带着苍白面具的小天官开口一声,朝陈九问道:“那你想先与谁打?”   陈九挽起袖子伸手在马舞与小天官之间点来点去,犹豫一下,最终还是停顿在了马舞身上,回道:“就她吧。”   还是先打“老熟人”来得好,毕竟熟悉招式。   马舞面无表情,心中微怒,看来自己还真被人当软柿子捏了。   周遭围观人群的氛围在此刻高涨,看着这陈九与马舞的厮杀并不是像玩笑啊,竟然敢用这般言语挑衅,想必是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周煜眉头微皱,实在想不明白陈九为会有这种底气,莫不是想用不死的天赋去硬磨,可这样也太没观赏性了吧?   此时周煜还不晓得陈九的不死天赋已被妖族的幽冥鬼物削弱,所以思来想去,也只能为陈九想到这个获胜办法。   牛墨则不知从哪找来了个板凳,翘着二郎腿坐上去悠闲观看,全然不担心。   周煜挑眉道:“你不给我找个板凳?”   牛墨摇头,“没了。”   “那我坐你身上。”   “来吧。”   牛墨敞开了腿。   周煜在众人古怪眼神中坐了上去。   这两兄弟倒是觉得无所谓,都是过命的交情了。   高处看台上,诸位半圣高坐,此次厮杀是没有圣人在场的,由半圣管控即可。   半圣为圣人的预备,百家之中的每一家都能且只能获封一位半圣,前提是要圣人看好同意,并且有十二境修为,而如今学宫之中的半圣一共有十二位。   看台上高坐六位,墨家半圣之前在闭关,对陈九并不熟悉,如今皱起眉头,以手轻轻摸动手上翡翠戒指,朝身旁几位半圣问道。   “此子元婴境修为当真能和马舞捉对厮杀。”   其余三位半圣不了解,皆是摇头。   法家半圣回道:“不能。”   儒家半圣几乎同时道:“不晓得。”   两个不同的答案,出自两位半圣之口。   这就让其余几位半圣好奇了,尤其是儒家半圣的回答,着实出乎他们的意料,因为他们与法家半圣一样,都觉得不能。   于是墨家半圣停下了抚摸翡翠戒子的手,朝着儒家半圣皱眉问道:“何出此言?”   儒家半圣轻笑道:“留个念想。”   毕竟陈九自那日败给马舞后,又过了一月,其中的变数虽小,但不能算无。   尤其是对于陈九这种天骄来说,几乎每一场厮杀过后都能有所成长。   所以儒家半圣心中隐隐有期待。   期待陈九拳出惊人。   周贤与梧桐居士站在下边,梧桐居士面色别扭,皱着眉头,实在不知道给哪个鼓气好。   陈九如今算半个自家人,马舞却是学宫年轻一辈的门面,好似谁输了都不好。   梧桐居士再低叹一口气,实在为难。   一旁周贤就没有这种烦恼了,小手捏成拳已经竖在胸口,嘴里轻轻念叨道。   “陈九冲呀,哈。”   梧桐居士哑然一笑,倒是很难见着平日里冷冽的小师妹这么可爱了。   好似陈九来学宫后,小师妹一天天的都挺开心,与人说话都要有礼貌些了。   梧桐居士沉思一下,忽得点头,这或许就是爱情的力量吧,确实挺神奇的。   会场氛围已经到了极致,围观修士高声呐喊,小部分修士为马舞加油鼓劲,而大多数修士就只是想看场酣畅淋漓的厮杀而已。   马舞站在台上,未动,眉头微挑,面容平淡,“你认为自己有资格?”   陈九见马舞没动手,顺势做了几个俯卧撑,同时反问道:“怎么废话这么多?”   马舞面色冷淡,“因为不想浪费时间。”   在她眼中,单方面的碾压便是浪费时间。   所以马舞不想与陈九厮杀的原因便在这。   可她现在有些不耐烦了,因为刚才流逝的时间已经足够她将陈九碾压一次了。   马舞身上灵气骤涨,脚边冰霜开始蔓延,瞬间覆盖千米地势,就连小天地之外的会场之中也能感受到寒冷之气。   会场围观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陈九起身,甩了甩拳头,朝着马舞咧嘴一笑,随即轻念一声。   “瞬。”   他浑身璀璨金光,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闪现在马舞身前,一拳轰动,带起音爆之声,撕裂虚空,悍向其头颅。   马舞头颅着受重击,身躯瞬倒沟壑中,炸出庞大坑洞烟尘。   陈九站在原地甩了甩武运拳头,撇嘴道。   “装得跟真的一样。”   会场众人死寂,落针可闻,不敢置信。 第三百二十八章 我用了七层实力   坑洞烟尘消散,马舞已从沟壑之中起身,伸手一抬,浑身气势涌出,震散身上灰尘,面无表情的看着陈九,回道。   “是我小觑你了。”   小天地之中的道教小天官站在一旁,沉吟片刻,苍白面具之下发出轻微笑声,倒是觉得这个叫陈九的有些意思。   周遭修士已经全然呆滞傻眼了,实在没想到这陈九能这么猛,竟然能抢占先手,一拳悍飞马舞,提了不少气势。   周煜坐在牛墨腿上,瞪大眼瞳,怎么感觉陈九比在边关时又要猛上许多?!   真有人能这么提升战力?   周煜实在不敢置信。   不过马舞好像也没动真格,虽被陈九硬悍了一拳,但伤势基本算是没有,如今神色认真了些,直视金光璀璨的陈九。   但仍未拔剑。   陈九一愣,随即伸手摸了摸自己脸颊,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被这马舞瞧不起了。   还敢不拔剑?   陈九笑意一收,伸手朝马舞一招,神色认真道:“拔剑。”   马舞面无表情道:“不用。”   陈九伸出的手骤然一捏拳,身躯转瞬而至,一拳先悍向马舞头颅。   马舞此次有准备,双指朝陈九拳上轻点,默念口诀,指尖上灵气浓郁如水,要硬扛陈九这一拳。   陈九嘴角绽起狂妄笑意。   真能扛住?   自然是——   摧枯拉朽!   一拳打散灵气,连带着指尖一起悍向马舞头颅,力道极大,似要一拳锤杀马舞。   马舞也不愧是天人,瞬息之间用另外一只手成掌,其上是最猛烈的雷法,朝陈九拳上拍来,希望靠着一掌抵住陈九一拳。   确实抵住了。   抵住了半秒。   马舞身躯再次倒飞而去,伸手抓住虚空,堪堪稳住身形,面无表情的看着陈九。   陈九甩了甩拳头,识海中的君子“狂”字不断闪耀,以至于武运汹涌,真有一种狂傲之意。   围观修士面容呆滞,已经哑口无言。   这是第二次。   陈九第二次正面锤飞马舞。   不管马舞拔没拔剑,事实已定,且这极为可能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厮杀!   陈九以元婴杀马舞天人!   光是想起来便让人心潮澎湃,周遭修士面色激动,开始失声呐喊起来。   此次会战,不管结果如何,中土神州都会横空出世一位新的顶级天骄——陈九。   且可能还是高于马舞与小天官的,立于山巅最高位的天骄。   在底下为陈九鼓劲的周贤已是笑脸盈盈,双手不断挥动,口中嘟囔。   “陈九,陈九!”   梧桐居士的面色相较于其他人则淡定许多,因为马舞还未拔剑,而陈九已经先将神人使出,虽现在确实是碾压之态。   但马舞有八成道术在剑中,且她单肩所背的也不是飞剑,而是仙器级别的道剑。   此道剑与马舞本源相生,出世时便为半仙器,如今温养历练多年,品阶也随着马舞的晋升天人成功踏出最后一步,挤入仙器行列。   这种本源仙器,最是恐怖,比起剑修的仙剑来都是不遑多让。   马舞面色微皱,撩了撩耳鬓有些微乱的发丝,似乎也感觉有些丢了面子,轻轻抖了抖单肩背负的道剑。   一颤。   道剑刹那出鞘,悬在马舞身后。   三千剑气。   远处观战的小天官轻轻点头,好戏现在才开始,之后陈九能不能抗住,能抗多久,才是决定陈九实力的因素。   至于赢……   小天官则根本没想过了,毕竟元婴打天人,一道庞大的境界鸿沟摆在那的,是人仙之别的根本所在,修士成天人之后寿元至少千年,且神通术法极为精湛,可沟通天地,心生灵气。   所以小天官只想看陈九能抗多久。   马舞挥手,身后道剑一转,剑尖直指陈九,颤鸣一声,抢先出手。   道剑瞬来。   陈九丝毫不惧,神人凝实,就是一拳朝道剑砸去。   剑与拳相悍。   剑尖处开始寸寸消散,转化为丝丝剑气,直至剑柄处消散时,已有三千剑气围拢陈九身躯。   马舞嘴角轻笑,单手轻捏,开口道。   “斩。”   三千剑气绞杀陈九!   周遭修士神情一凝,这是马舞的杀招,也是拔剑之后的第一招,若说陈九之前两次打退马舞是敲门砖,那能不能接住这三千剑气的绞杀,便是真正的厮杀资格所在。   若能接住,便说明陈九是与马舞同级别的存在,就算稍微逊色也不会输得太惨。   三千剑气的瞬间绞杀,一瞬切割,犹如瞬间三千元婴的轰杀,朝着陈九身躯上的金光武运撕扯而去。   场面很骇然。   但可惜陈九根本不吃元婴的伤害。   三千只蚂蚁挠痒会痛吗?   对于其他人来说不知道,但对于陈九来说……   确实会很痒。   所以他从三千剑气的绞杀之中径直走了出来,然后朝着马舞咧嘴,“你能认真些吗?”   听着是嘲讽。   确实也是陈九在嘲讽。   不过马舞是没认真,例如练心塔之中虚体马舞释放的术法,如今的马舞就一个没用。   这就证明马舞至少留了七成余力。   但陈九能如此轻松的硬抗三千剑气的绞杀,也让马舞略微惊讶,稍皱眉头。   陈九体魄之强悍,绝对不止元婴境界,说是天人体魄都有些看低了。   想到这里,马舞嘴角微挑,反倒有些高兴,和真正强者的厮杀总是让人止不住兴奋。   于是她双指微挑,三千剑气瞬间归位,围拢在马舞身旁,以指尖轻点,眼瞳紫芒闪耀,面容清傲,口中若天音,骤然道。   “雷狱。”   三千剑气骤然倒转剑尖,直朝地下,落于小天地各个点位,每道剑气有雷霆闪耀,瞬间直冲云霄,犹如雷柱齐天,将其中的陈九困于原地。   马舞眼瞳紫芒越渐闪耀,其间有雷霆不断跳动,抬起的手掌猛然向下一甩,口中天音再道。   “轰杀!”   雷狱之中雷柱轰灭而下,连带小天地颤抖,灭世之威!   陈九眼瞳金光澎湃,极为闪耀,拳上武运死死捏住,其中拳意盎然,火焰燃起,拳道“极小”之意覆盖其中,使得整个拳头都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小天地剧烈摇晃,似乎承受不住这两股巨大的气势。   雷霆炸响!   陈九轰拳。   天地间剧烈的白光一闪。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一共有二十成   围观修士能睁眼打量时,那片小天地已经破碎不堪,残存的雷霆带着金光武运不断闪动,还在缠斗,直至消散。   所有人的目光都惊诧的打量小天地之中的金光人影。   陈九还在喘息,浑身金光有些黯淡,片刻后站直身躯,甩了甩拳头,脸上有些笑意。   能硬抗住马舞这招神通术法,已经算十分不错了,要知道他之前在练心塔之中对战虚体马舞时,面对其神通术法可是毫无抵抗之力。   不过陈九扔不满意,深吸一口气,将自身武运一提,识海之中“狂”字汹涌澎湃,强行提高武运三分。   马舞也意外,嘴角笑容更渐,伸手朝后一招,三千剑气归位悬挂在身旁,倒是不急,与陈九交谈道。   “你这体修体魄着实恐怖,我怎么之前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   陈九挥了挥手,笑道:“那会不会是你太孤陋寡闻了呢?”   毕竟天光州的修士都是晓得他的。   马舞一愣,随即轻轻点头,“也是,毕竟天下之大,奇人异士层出不穷,不一定要我知道。”   陈九见马舞一时间不出招了,就稍微收了些武运,省得消耗,双手抱胸站在原地,脚尖还不停地轻轻点地,整个一地痞流氓样,朝马舞好奇问道。   “你这飞剑挺牛呀,名字叫什么?”   马舞伸手轻轻点了点其中一抹剑气,被点的剑气犹如得到了奖赏的小孩,顿时高兴雀跃起来。   马舞转头看向陈九,回道:“三千雪。”   三千剑气似雪,其实也不止雪,只是马舞喜欢雪罢了。   陈九撇嘴反问道:“那为什么不见三千火呢,三千雷也行啊?”   马舞倒没不耐烦,再次回道:“因为我喜欢雪。”   “那为什么不喜欢火呢?”   “颜色不和我意。”   “雷呢?”   “声音太大。”   “雨呢?”   “没雪好听。”   “……”   女子本来就对这类话题感兴趣,恰好陈九还像十万个为什么似的不断询问,两人恰好就聊了起来。   这把台下围观修士都整不会了。   其中周贤双手抱胸,小嘴一撅,满是不高兴,陈九怎么不好奇她喜欢什么?   一旁梧桐居士瞧了,偷偷一笑,倒是难得瞧见平时冷冽的小师妹如此一副小姑娘样子。   所以说男女情爱最能让人不像平时。   梧桐居士又感叹一声,嘟囔一句,“真是神奇。”   小天地之中的道教小天官用手撑着脑袋,有些无聊的坐在地上,手上拨弄着地上还没消散完的雷霆与武运。   马舞突然伸手一抓,一旁三千剑气瞬间归来,凝为飞剑,转口道。   “好了,继续吧。”   她虽认可陈九实力,从而话语渐多,但也不用说太多。   陈九甩了甩拳头,重新燃起武运,识海“狂”字与体内灯芯的火光尽出,一时间成为了小天地中央最为闪耀的存在。   牛墨在下嘴角一咧,评价道:“陈九怎么变得跟根蜡烛似的。”   周煜不解回道:“他打架一直是这样的啊?”   牛墨眉头一皱,继续道:“那你没发现他今天格外的亮吗?”   周煜闻言仔细打量陈九,以手抚下巴,点头道:“好像确实是。”   马舞伸手一弹,飞剑直直插入小天地天穹处,忽得又朝陈九问道:“你用了多少实力?”   陈九一愣,随即咧嘴笑道:“七成。”   马舞点头,倒不意外,随即伸手朝下一挥,口中再次如天音高喝道:“冰天雪地。”   小天地之中顿时如冬,落雪纷纷。   陈九如眼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雪杀!   先是武运……   却也止于武运!   陈九身躯于雪中似火,不灭长明。   马舞眉头一皱,再次抬手道:“凝。”   满天大雪一顿,似时间长河停滞,随后落雪疯狂搅动,如同附骨之疽爬满陈九全身,极尽雪杀之势。   小天地再动。   马舞瞳孔瞬间睁大。   陈九被落雪覆盖的身躯已经不知何时到她面前,同时拳在她眉心。   雪杀之中盎然一声。   “轰!”   一拳之上武运突涨,瞬息到达巅峰,全部武运隔空一震,已如拳至!   马舞情急之下瞬间招手,三千剑气从雪杀之中脱身而来,以飞剑姿态凝马舞身前,挡下这一剑,身躯倒退数百米,到无大碍。   一旁观战的道教小天官反而坐不了,陈九从开始到如今,用的“瞬”与“轰”,皆是道教二十四字!   而道教二十四字是中土道观的不传之秘,外人绝对不会,亦无人敢偷学,毕竟谁都不想面对道教的问责。   就算有个别大修士凭借功德换取道教二十四字,可以小天官所知,换取道教二十四字的修士无一例外皆是十三境,且总共五人。   这五人里可不会有一个陈九。   那就陈九使出这道教二十四字,只有两个可能。   道教自家人或是偷学。   小天官自然希望是道教自家人,但又听闻陈九学宫荣誉君子的名号,所以当下更为疑惑,不过也没有动静,先安静看着便是。   马舞被陈九一拳逼退,倒退百米,眼神眯起,也不再隐藏实力,三千剑气骤然而散,口中天音浩荡。   “仙术:九,雨夜。”   整个小天地在这一瞬骤然漆黑,似黑夜来临,同时小雨淅淅沥沥,点在小天地之中,不停摧散灵气。   每一滴雨水在滴中之时都会化剑。   其实是剑雨。   黑夜忽然而下,覆盖住陈九的所有神识,侵蚀武运,吞噬拳意,想要吃个丝毫不剩。   陈九所感所处皆是漆黑,寻不见光明,不知以何为出拳之点,迷迷糊糊的摸索半天,却不知自身武运早已黯淡,气息微弱。   在雨夜中消亡。   陈九忽得一哈气,直接主动消散自身武运,伸手突朝天际星辰一抓。   身为小天师,属于他的那颗寰宇星辰顿时闪耀,庞大光柱骤然而下,闪耀了整个会场,冲散了沉寂雨夜。   小天官再也坐不住,骇然起身。   陈九于光柱中走出,眼瞳流转星辰,金光纹路弥漫身躯,不是天人却比在场之人都似天人。   独树一帜。   马舞皱眉道:“这可比你刚才说的七成战力强了至少一半。”   陈九随手挥散星辰光柱,抓来小天地之中的所有武运在手,咧嘴笑道。   “一共二十成。” 第三百三十章 脱了你裙子,拿上边皮筋打窗户纸   “一共二十成。”   陈九此话一出,马舞眼角一跳,实在没想到还有人能这么算。   不过相比陈九的二十成实力,还有一事更让马舞好奇,那便是刚才几乎贯穿了整个天地的星辰光柱。   可不是谁都能召唤寰宇星辰的,更何况陈九还是元婴境界。   所以马舞直接问道:“你是道教小天师?”   陈九眼瞳之中的星辰不断闪耀,口中哈出一口白气,咧嘴朝马舞道。   “不止如此。”   他还是学宫书院门卫同时兼职门卫队长一职。   不想多说罢了。   仅此一言,便调起了马舞的不少好奇心,毕竟陈九昨日才刚刚获封学宫荣誉君子,这就马上又是道教小天师了,具体的身份如何真是让人好奇。   一旁小天官则摸着下巴,不断思考,对比与马舞来说,他就有思路多了,毕竟如今道教小天师算上他在内,一共也才六人。   且其中五人他都认识,唯一不认识的就是近些年才在边关被获封的那位。   至于名字是什么,小天官已经忘了,且按照时间年份来讲,那人也确实不应该出现在学宫内。   不过以上都只是猜测而已。   事实则是陈九站在这里,也确实是道教小天师。   那么他就肯定是第六位。   小天官苍白面具下传开轻笑一声,学宫倒是好想法,将道教的天骄赋予与小天师对等的荣誉君子头衔,从而也算作拉拢陈九,再让陈九分别与他们两人厮杀,不论输赢都说的过去。   输是学宫输,赢也是学分出宫赢,道教亦然。   挺不错的法子,也不用将学宫和道教本就僵硬的关系弄得更僵了。   事实上这次马舞主动与他约战,小天官其实是想拒绝的,但转念一想,此事又涉及道教的面子,总不能让人背地里说,道教年轻一辈的第一怕了学宫马舞,不敢应战了。   如此话语再被有心之人稍微更改一下,便会成了道教如今衰弱,实力减少,怕了学宫。   小天官不愿被人这么说,便应了战。   如今看来学宫的破局之法确实不错,也舍得下力气,放出了个荣誉君子的名额来,若小天官没记错,这是学宫古往今来发放的第九个名额吧。   啧,真舍得花血本呀。   小天官感叹一声,倒也佩服学宫决策,随即看向陈九,嘴角又一笑。   或许陈九这种性子,能在之后学宫已道教的交流中起到缓和气氛的效果吧。   其实有什么好争的呢?   一心求道的小天官不懂。   场下知情人倒好,表情淡定,可不知情的围观修士此时就睁大了眼,满是不可置信。   学宫荣誉君子与道教小天师是一人?!   这怎么可能!   这种身份的奇异程度,放在整个天下之中都可以稳稳排进前三了。   原本互相竞争,势若水火的学宫与道教竟然会有同一位天骄。   怪哉,实在怪哉。   众修士看向陈九的眼神越渐怪异,心中止不住的在想,若陈九被大修士欺负了,到底是学宫为他出头,还是道教为他出头?   莫非两个一起上?   一想到这,在场众修士心中无不一寒,这谁还敢招惹陈九啊?   陈九本人到觉得没啥,他从不靠身份耀武扬威,一般有人惹他当场就解决了,实在打不过的,摇一个人过来就够了。   那就是他最为尊敬的云长哥哥——姚天长。   见陈九这副淡定样子,马舞越渐好奇,忍不住道:“若我赢了你,你就将你的身份与我全盘托出,怎么样?”   陈九皱眉,“那我赢了呢?”   马舞自信一笑,“随你定。”   陈九眉头更渐皱起,摇头道:“你这样是不行的,一般说出这句话的人大概率会输,所以你得保守一点,不然我若提出一些过分要求,你该怎么办?”   马舞眼角一跳,眉头紧皱,看向陈九的目光不由得警惕许多,谨慎问道。   “什么过分要求?”   陈九骤然一笑,道:“例如要脱了你的裙子,拿上边的皮筋做成弹弓打你家窗户纸呢?”   马舞脸色从开始听到这句话的愤怒逐渐转变为茫然,呆愣着看着陈九,诧异道。   “诶?”   其他人也都被陈九整不会了。   周贤看了看自己的裙子腰间,点了点头。   嗯,是有皮筋的,能做弹弓。   马舞回过神来,轻轻点头,“那你若赢了,我便在以后为你出手三次。”   陈九双手抱胸,仔细打量马舞一眼,意思就是可以摇马舞三次。   可需要摇马舞吗?   这是个问题。   陈九甩了甩脑袋,管他的,大不了把马舞摇来陪他下象棋。   于是陈九点头答应了。   马舞笑容灿烂,马尾高挑,虽不像陈九一样闪光,但整个人却在小天地之中十分耀眼。   似乎整个小天地都在为她欢呼跳动。   马舞抬手,三千剑气骤然散开,融入整个小天地之中,于是接下来,便是整个小天地的高抬!   煌煌天威,不可直视。   陈九伸手一拉,从小天地之中强行抓来武运灌注神人之躯,同时眼瞳之中的星辰有金光不断围绕闪耀。   他身躯燃起火,汹涌澎湃。   高台之上的诸位半圣眼神凝重,目光对视,其中法家半圣率先开口。   “陈九已超越寻常天人。”   墨家半圣点头附和道:“他应该已经找到了自身大道所在,只差踏入其中,若成功便又是一位入道元婴!”   入道元婴,可谓稀世罕见,古往今来的入道元婴不超过双手之数,其中大半的灵体都住在练心塔的五层之上。   这还是学宫累积了数万年的结果。   儒家半圣不仅感叹,“授予陈九荣誉君子的名额,真是圣人们的高瞻远见了。”   入道元婴只要不陨落,必是十三境顶尖修士,能够匹敌妖族至尊大圣的那种。   这就代表学宫日后会出一位能匹敌学宫圣人、道教至尊、妖族至尊大圣的荣誉君子。   且在如今大道渐灭,天道衰弱,人道将起的情况下,陈九或许会是近万年最后一个入道元婴。   堪为大道之绝唱。   万年回响! 第三百三十一章 跻身年轻一辈巅峰   此时小天地已成马舞之天地,高悬空中,欲朝陈九镇压而来。   小天地之重,磨灭下来,寻常天人毫无抵抗之力,只能坐地等死。   马舞显然是动了真正杀招,不想给陈九留丝毫退路了,以三千剑气强行挑起小天地,化为己用,强行镇压陈九。   庞大的天地之威缓慢压来,没动一下便有云层破碎,虚空扭曲,连带小天地之外都有威压震荡,让一些修为低下的修士抬不起头,得弓着身子才能好受一些。   天威不可凡人挡。   但陈九是神人!   他高昂着头颅,脚下踩着的地面已被踏碎,浑身金光不再闪耀而是灌注身躯之中,整个神人之躯显得更渐凝实,其中云雕锦绣华贵璀璨。   双眼星辰转动。   不等小天地来,陈九先踏碎大地,骤然撞去。   以神人硬悍小天地。   远处小天官骤然起身,高呼一声。   “好胆!”   陈九撞入小天地!   音爆一声,小天地低处威势减弱,前压之势却丝毫未减,继续朝大地砸去。   是要磨灭陈九!   陈九双臂肌肉鼓涨,面容扭曲,神人之光不断颤抖闪动,眼瞳星辰倒转,死死抵住小天地,以神人之力将小天地威势向前推去!   硕大的小天地威势下,陈九身躯似一个蝼蚁,正在死死抵抗,瞧着无用,可小天地威势却越行越缓,最终停住前压,悬挂在空中。   被蝼蚁所举起!   围观众人面目惊骇。   马舞死死咬牙,双手抬起,体内灵气尽数涌出,以至于吐出一大口鲜血,强行将双手往外一压。   小天地威势一凝,突有动力,且其上骤然绽放火焰,包裹着整个小天地威势,如同大日一颗,径直砸去。   陈九双臂金光之上涨起血丝,不断嘶吼,脚下踏住的虚空层层断裂破灭,被这颗大日不断地往下压去。   最终直达地面。   陈九踏在地面之上,瞬间踏出庞大恐怖的坑洞,整个身躯被压迫着朝着地下砸去。   他还在抵抗,金光双臂已爆出血丝,眼瞳星辰之力像发疯一般流转,四肢百骸的拳意气血都汇聚在双臂之上,死死撑住大日压迫。   识海中的“狂”字不断闪耀,疯狂膨胀。   何为狂?   以己硬抗小天地算否?   若不算。   那就再来一拳!   陈九单臂抵住小天地威势化作的大日,另一只手捏拳。   武运、拳意、拳道、星辰之力与灯芯之焰皆来。   汇作一拳,以至于陈九捏拳之手都在不断颤抖,其中力量太大,不好控制。   好在也不需要控制,甩出去即可。   这一拳骤然悍在大日之上,尽数宣泄而出。   大日骤停,随后竟然倒退而去,其中有细小龟裂之痕贯穿整个大日。   场外修士看的神情一荡,这也太过生猛了,真有如此体修?!   陈九咧嘴一笑,吐出带血唾沫,丝毫不惧,再次捏拳朝退去的大日砸去。   管你是小天地威势还是大日,照打不误。   马舞双眼睁大,死咬牙关,双手朝下猛拽,已是用上自己的本源之气,导致七窍血流不止。   大日再次压来,第三波攻势,也是比先前都猛烈的攻势。   陈九怒斥一声,“草,真是没完没了了。”   他再次捏拳,压根就没怕过,不等大日先压来,直接撞去,先给大日来上一拳。   一拳打向大日,震荡一声,大日不停,陈九却被其中威势压得倒飞而去,撞入地下。   众人面色一愣,本想叹息,可不到片刻,地下的庞大坑洞之中便又冲出一道金光人影,再次悍向那大日。   却也再次倒飞。   小天官皱眉打望,那小天地威势化作的大日之上又有细小的龟裂之痕贯穿。   陈九像是不知惧怕为何物,倒地了就再冲出来,不知疲惫,不知疼痛的一拳一拳猛悍大日。   直到他鲜血淋漓,金光黯淡的站在庞大坑洞之间。   左臂已经被小天地威势碾碎,无力耷拉着,算是半废掉了。   他还是抬着头,不曾低过,就这么看着大日压来,不断喘气呼吸。   底下周贤攥紧了手,小脸极为紧张,满是担忧的看着坑洞之间那虽然伤势极重,但始终站直的身影。   陈九吐了一口带血唾沫,连带几颗牙,随即将右边拳头习惯性的甩了甩,面色骤然一正。   拳道巅峰。   他踩碎大地,悍不畏死的冲去,嘴里高喝。   “给我死!”   高提右拳!   识海之中“狂”字疯狂闪耀,不断膨胀,最终怦然一响,璀璨如金。   金字!   高台半圣皆起身,面色惊诧,低呼一声。   “怎么可能?!”   昨日选字,今日便突破至金字,是否有些太过神速?   陈九一拳已经甩在大日之上,随后血洒青天,整个身躯无力的朝着地面倒去。   大日之上密密麻麻的细小裂痕在此刻连接在一起,寸寸龟裂之声响起。   “咔嚓。”   骤然爆破,碎片化为道道虚影,飞逝掉落,三千剑气无力跌落小天地之间,灵气匮乏。   马舞面容呆滞的看着眼前,嘴角突然溢血,再也承受不住负了,七窍血流不止,骤然倒去。   陈九跌倒在地,片刻之后身躯消散。   小天地也溃散。   马舞与陈九出现在小天地之外,伤势全无,但精气神皆低,算是小天地庇护他们的副作用。   马舞深深的打量了陈九一眼,点头道:“你很厉害。”   陈九歪着脑袋打了个哈欠,心思低沉,提不起劲,问道一句,“我赢了?”   法家半圣突然起身,声音高昂的朝众人道:“陈九与马舞的捉对厮杀,无人获胜,判为平局,大家先去休息,明日由陈九与小天官捉对厮杀。”   小天官突然举手,以灵气高声道:“不用比了,我弃权。”   法家半圣一愣,随即确认问道:“真不用比了?”   小天官点头,苍白面具下看不见表情,“大概也就是平局,没什么好比的。”   此话倒是没说错。   于是让人激动的马舞与小天官的捉对厮杀,由马舞与陈九平局结束。   而陈九也凭此战,正式跻身为天下年轻一辈巅峰,与马舞、小天官并列! 第三百三十二章 陈九似风,不会停留   陈九自那日与马舞厮杀后,逐渐迷茫,在学宫之中的修炼已经不能提升他的战力了,亦或者说不能让他入道。   这就代表陈九已经到了一个瓶颈,且是一个极为艰难的瓶颈,之后的破境路途绝不容易,至少单纯的练拳是不行了。   唯有入道。   于是陈九干脆放下心神,不再那么紧张,难得歇息上两天,与周煜、牛墨好好聚聚。   三兄弟围拢一桌,喝着小酒,有些像是曾经在边关城头上的生活了。   周煜突然感叹一声,“当初的城头四兄弟,如今还少了一个人啊。”   陈九点头,“是差关鹿嘹,当初这小子也是跑的最快的,不过守了边关这么多年,确实也难为他了。”   关鹿嘹当初断臂离开边关,是四人中走得最早的,也是来得最早的。   周煜拿出不知从哪整来的折扇,“啪”的一声打开,嘴角含笑道:“其实我去打听过的,关鹿嘹回了中土道观后,便一直在中土神州游历,日后有机会应该再见不难。”   陈九也笑起,“到时候重聚了,咱们再去边关杀妖。”   牛墨赶忙道:“那我杀的肯定得比你多。”   周煜白了牛墨一眼,“你得了吧,先超过我再说。”   论边关杀妖的功绩,牛墨确实差了周煜不少,倒不是牛墨不想杀,只是实力不允许,毕竟当初四兄弟中,就是他最拉跨。   陈九咧嘴笑了一下,稍微沉默,便干脆轻抿一口小酒。   周煜突然问道:“之后打算干嘛?”   陈九吞了酒,微微皱眉,思索一下,笑着回道:“大概就是去中土神州各处走一走吧,即是入世也是入道,之后不管入道成不成功,都该动身前往天光州,毕竟那里还有许多人在等着我回去。”   周煜点头,“也好。”   牛墨则直接道:“我月底便回天光州去。”   周煜沉默一下,朝牛墨道:“我跟你一起去,咱们可是挨了妖族好一顿打,得好好回报回去才行。”   至于为什么不跟着陈九,则是周煜觉得陈九一个人悟道会更好,不应该带着他这个悟道上的累赘。   更何况牛墨心思单纯,实力又是他们四个之中最弱的,所以多看着点,多帮衬着总没错。   再说周煜确实想要杀回天光州去,放出心中憋了许久的恶气。   三人今天喝了许多酒,却毫无醉意。   不想醉。   毕竟马上就要走。   离别不宜酒醉。   ————   周煜与牛墨在月底离去了,没带什么包裹,上了跨州渡船后便启航而去了,两人站在渡船高处,朝着其下送别的陈九不断招手,嘴里一直念叨着。   “改日再见。”   至于具体是哪日呢?   谁知道。   陈九双手枕在脑袋后边,慢悠悠的绕回学宫了。   其中过路的学宫弟子看见他的身影,面面纷纷一紧,躲在路边,随即略带崇拜之情,悄悄打望。   如今的陈九在学宫之中已经和马舞是一个地位了,学宫众弟子将他们并列在第一,毕竟两人确实是平局。   不过这之中也有异议,毕竟陈九与马舞厮杀之时还只是元婴境,而马舞是天人。   这就是越境厮杀了。   所以有学宫弟子觉得陈九应该排在马舞前面,这样才算合理。   争论是有的,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两人在学宫弟子眼中都是自家人。   周贤今日穿了碎花裙子,鹅黄配色,修长身躯挺直站立,露出姣好的曲线,俏丽白嫩的脸蛋还是如往日一般毫无表情。   周遭学宫弟子只敢偷偷观看。   周贤突然婉转一笑,脚步轻快俏皮的跑上前去,站在陈九身旁,双手背在臀后,轻笑问道。   “今天去哪呢,怎么门亭里都不见你人?”   陈九回道:“我要走了。”   笑意盈盈的周贤突然一愣,俏丽笑脸突然就垮塌下来,皱着柳叶细眉道:“为什么,明明也没呆多久啊。”   陈九咧嘴笑道:“还没到在一个地方停很久的时候。”   周贤心情低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终只能双手牵在身前,很委屈的低声答应道。   “嗯。”   陈九伸手轻轻摸了摸周贤脑袋,忽然笑道:“记得最开始见面时,你比现在还要矮个脑袋。”   周贤没有反抗,小脸微红,仍是低头轻声道:“当时才十六岁呢。”   陈九一愣,随即双手抱胸,赞同的点头道:“也是啊,我当初才二十几,过的真快呀。”   周贤嘴角一撅,撇嘴道:“这几个月尤其快。”   陈九点头,他练拳的时候过的确实挺快。   周贤低着脑袋,双手紧紧搅在一起,忽然又问道:“什么时候走?”   陈九转头看向远方,轻声道:“今天。”   于是只有梧桐居士与周贤来送陈九。   陈九手上多了一枚黄玉戒指,是周贤送给他的储物法宝,其中装了些钱财与那件周贤为他缝制的华贵袍子,且叮嘱陈九一定要保管好。   梧桐居士招了招手,开朗笑道:“有空回来玩啊!”   陈九点头,也笑着回着招了招手。   周贤面容委屈的看着陈九,可又不想让陈九看到她这幅样子,影响心情,从而揉了下脸,强行扯出一个笑脸。   一旁梧桐居士见了,低叹一声,也没办法。   陈九今日换上了许久未曾穿过的青山,戴上了远游必备的斗笠,腰间别了一剑花哨的破剑。   一如第一次远游的模样。   他转身望去,硕大的学宫之间耸立着练心塔。   他最终也没有在这塔中留下自己的虚体,更没见过其他守塔之人。   有些遗憾。   陈九突然一笑,那便下次再来。   他转身,不带留恋,径直走远。   周贤强撑的笑脸再也支撑不住,随着陈九的走远瞬间垮塌下来,眼角带着些许泪花,低着脑袋,默默转身走回去了。   梧桐居士无奈叹气,看了看天色,有些阴沉,确实不是什么好天气。   大风吹。   陈九就像风。   每次吹过一个地方,都会带走不少东西,可却不会永远带着,到了半路便会放下,然后飘远。   有人追风。   可风不会停留。   会回来吗? 第三百三十三章 我在溜蛤蟆   陈九一路南下,走得不快,喜欢看些沿途风景,且中土神州真的极大,其占地相当于三州之和。   地大物博。   确实有许多陈九没看过的事物,例如九只眼的蛤蟆,已经是要得到成精的地步,竟然口吐人言,朝陈九道。   “莫追莫追,速速离去。”   陈九是有些逆反心理的,你叫他莫追,他偏偏就是要追,一路上就跟着蛤蟆屁股后边走。   九眼蛤蟆见甩不开陈九也着急,开始胡蹦乱跳起来,竟一个不小心跳到了行人过路的官道之上。   于是周围过路人群便能看见一位青衫斗笠客缓步跟着蛤蟆在走的奇观,倒是有趣,值得一笑。   其中有队过路客打扮奇异,两男一女的阵仗,从陈九与九眼蛤蟆出现在官道时就一直在打量他们,且还在不断低语商量。   “那真是九眼蛤蟆?”   “错不了,九眼围绕中心成圈,中心一眼微亮为天眼,凭借此眼可勘探宝物,非比寻常。”   “可它后边还有个青衫男子。”   “是修士?”   其中女子以手指覆盖灵气,轻轻点在眉心之上,朝着陈九打量一眼,随即摇头。   “瞧不出,全身上下毫无灵气波动,不过敢在这官道之上如此驱赶这九眼蛤蟆,想必肯定并非常人。”   一旁干瘦男子点头,“或许是体修也说不定,天下之大,奇人异士不少,谨慎为好。”   走在最后的绣雕华服的俊俏男子微微皱眉,“可总不能放过九眼蛤蟆这类奇珍异兽吧,前边就是水城,就算是将这九眼蛤蟆进贡给老龙君,光是得到的打赏就足够让我们不虚此行了。”   女子微微点头,觉得有理,随即朝干瘦男子问道:“试试?”   干瘦男子将鲜红衣衫一紧,直接道:“那就问问。”   三人径直走到陈九身旁,由靓丽的女修以清脆声音先开口道:“这位道友,不知这蛤蟆你是从何得来?”   陈九低着脑袋看着九眼蛤蟆,斗笠微垂,不看他们,他们自然也看不见陈九脸色,回道一句。   “路上遇见的。”   三人微微一愣,其中华服男子嘴角轻微一撇,悄悄传音朝另外两人道。   “路上遇见九眼蛤蟆?这人可真会胡言乱语,莫不是把我们当傻子糊弄。”   干瘦男子不动声色,越过女子身位,向前一步,微微抵住陈九的步伐,使得他跟不上九眼蛤蟆,又拱手道。   “在下洞玄门吕护,因平日喜爱收集些奇珍异兽,见道友驱赶的蛤蟆头生九眼,实在惊奇,心喜之下便冒昧上前询问,敢问道友可否忍痛割爱,我必定给出让道友满意的赔偿。”   一旁安静倾听的华服男子忍不住微微咧嘴,这人果然是根老油条了,竟然伪装出一个洞玄门吕护的身份来,且言语之间丝毫不说九眼蛤蟆,只说这蛤蟆生了九眼,其中意义可就大不一样了。   若是这青衫男子的见识不广,还真有可能被干瘦男子晃点住。   且洞玄门在中土神州确实有,还是一个大宗门,信誉极好,喜爱广结善缘。   干瘦男子的一席话语在无形之间,又可以让人放下些戒备。   妙,实在是妙。   华服男子心中忍不住称赞。   可惜陈九根本不认识洞玄门,他只看到九眼蛤蟆跳远了,而他被干瘦男子挡住,从而追不上蛤蟆了。   所以陈九绕开了干瘦男子,加快了一下步伐,继续跟在蛤蟆身后。   身后三人对视一眼,眼神一闪。   没拒绝,便是有机会。   干瘦男子继续跟紧陈九步伐,在一旁微笑道:“道友,这蛤蟆生有九眼,着实奇异,我也心喜,便不与你弄些弯弯绕绕的说价之事,一眼一颗子鼠钱,一共九眼便是九颗,道友你看如何?”   陈九低着脑袋,斗笠挡住面容,指着面前九眼蛤蟆道:“这件事你的和它商量才行,我做不了主。”   毕竟这九眼蛤蟆不是他的。   干瘦男子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前边正在不断跳动的九眼蛤蟆,面色一皱,朝陈九干笑两声。   “道友莫要戏弄我,若道友觉得价钱不合适,大可自己说个价格,咱们再好好谈论一番。”   陈九脚步骤然一停,连带着身后三人同时停住,他转身抬头环视三人一眼,皱眉道。   “我与这蛤蟆萍水相逢,如今也就是溜溜它,替它做不了主,你们别问了。”   干瘦男子一愣,女子秀眉皱起,面色不解,华服男子则微微挑眉,有些不悦了。   干瘦男子沉吟一会儿,又试探问道:“那我现在就将这九眼蛤蟆抓了去?”   陈九反问,“你抓了它我溜什么,你们三个人真怪,难不成我还能溜你们?”   “好大的胆,如此出言不逊!”   华服男子直接站出来挡在陈九身前,面色不悦。   干瘦男子眉头一皱,朝前一站,朝华服男子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冲动,随即对陈九笑道。   “不知道友师从何处?”   据干瘦男子游历了这么久江湖的阅历,能在外桀骜狂妄的一般只有两种人。   实力强悍的猛人与单纯的蠢人。   陈九微微皱眉,觉得这三人真有些麻烦,摆了摆手,“不想说,你们别烦我了,就不能等我溜完了再抓吗?”   干瘦男子眼前一亮,“不知道道友什么时候溜完?”   陈九随口回道:“等我觉得没意思了吧。”   言以至此,华服男子面色愠怒,觉得陈九这摆明着是在耍他们了。   就连干瘦男子都藏不住表情了,此时皱起稀疏眉头,语气不再像之前那么和善,朝陈九质问道。   “道友,我先前与你这么好言相向,你却百般刁难,莫不是真以为洞玄门好欺负不成?”   陈九被着三人缠得有些烦了,挑眉道:“你洞玄门好不好惹我不知道,但是我不好惹,你们能走吗?”   华服男子呵斥一声,“出言不逊!”   他单手凝起灵气,朝着陈九头颅抓来。   陈九猛然一转头,斗笠之下的眼神闪耀金光。   仅此一下便吓得华服男子浑身颤抖,冷汗直流,灵气溃散得不敢出招。   陈九一字一句道:“我在溜蛤蟆,你们别打扰我,行吗?”   他青衫之下已经捏起拳头。   谁不行就给谁一拳。 第三百三十四章 尿可以吗   干瘦男子见华服男子突然愣在原地,当下也不敢乱动,朝着陈九说道一声。   “打扰了。”   三人赶忙退去,干瘦男子以灵气传音朝华服男子问道:“怎么突然停手呢,看出那人底细了?”   华服男子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不清楚,只是突然有强烈的心悸之感,不敢动作,或许是周围有大修士吧。”   干瘦男子眉头紧皱,他们三人都是六境修士,能让一位六境修士凭空产生心悸之感,那至少得是为元婴神仙才行。   莫不是周围有元婴神仙?!   一想到这,干瘦男子心中便猛然一跳,料定这九眼蛤蟆没自己的事了,当下招呼一声,加快脚步,径直朝那水城走去。   陈九溜了一天的九眼蛤蟆,最终觉得没意思了,便不管它了,加快步伐瞬间走远。   九眼蛤蟆停在原地,茫然看了陈九一眼,刚想反方向跳走,近处湖水突然澎湃,一条小蛟从水中跃起,血口大张,腥臭之气传出,朝着九眼蛤蟆咬来。   走远的青衫人影突然一闪,站在九眼蛤蟆身前,伸手轻轻一点,将小蛟强行压入江湖之中,随即陈九再一挥手,武运裹挟九眼蛤蟆远去数里,同时这抹武运浸入九眼蛤蟆身躯之中,微微闪烁金光,算是给这九眼蛤蟆的造化了。   那十数米长的小蛟灵智颇丰,自知不是陈九的对手,在水中旋转一圈,荡起不少浪花,潜游而去。   陈九站在岸边,眼瞳闪耀金光,透过水面,目光深入水中,一眼看去,眉头微皱。   江湖深处,千米之外,有近百只小蛟在翻转遨游,其中还有互相厮杀,互食之事发生。   而小蛟之血亦从千米深处蔓延之水面之中,传来腥气。   陈九皱眉,并未出手,对这条庞大的江湖逐渐好奇,沿着江湖不断向下走。   约莫数十里外,有座庞大城池耸立,而城池之外的江湖旁,每隔百米便会站上一个面容冷峻,持着三叉戟的高壮男子。   这些守湖侍卫对于陈九能在夜晚之中从湖边走来十分好奇,眼神在不断打量陈九,却没有动作,任由陈九前行。   一直在城池大门前。   那守门的将领极为高大,约莫比周围兵士都高半个身子,站在那犹如只比城门低个脑袋,见陈九来了,先把随身的硕大流星锤一提,面容严肃道。   “这是水城,入城者需交纳过关税金。”   陈九疑惑问道:“什么税金?”   高大将领咧嘴笑道:“自然是你身上的”水“。”   陈九皱眉,“我没水。”   高大将领将流星锤放在陈九身前,发出“哐当”的落地声音,震得地面都一颤,摇头道。   “此”水“非彼水,是要你身体中有的一种”水“。”   “尿要不要?”   陈九反问道。   高大将领面容愠怒,呵斥道:“自然是血,将血滴出五滴,放于这瓶中便可进城。”   高大将领说着,眼神一撇,一旁兵士赶忙给陈九递来一柄锋利小刀,开口道。   “轻轻碰一下刀刃即可,若是不小心切断了指头,我可不管。”   陈九斗笠下来的表情微皱,虽不知为何要血,但绝对没啥好事,所以他微提体内气血,凝出五滴,剔除其中与自己的所有的因果关联,将手中朝小刀上微微一碰,对准瓶口,准备放血了。   等了一会儿,却毫无动静。   陈九低头一看,哦,原来是没伤口呀。   一旁兵士皱眉呵斥道:“你怎么回事?”   陈九纳闷道:“不是你叫我轻轻碰一下嘛?”   兵士挠了挠脑袋,“那你就再稍微使出些力气,流出血便行。”   陈九皱眉,要出血这可就太难了,以他的体魄而言,就算是寻常的元婴修士对他攻杀也不一定能破得了防。   这一柄小刀,陈九把它压碎了都出不了血。   陈九只得自己凝起气血,将这早已酝酿好的气血从指尖排出,滴入瓶中。   兵士纳闷一声,“原来有伤口呀,看来你这血来得挺慢啊。”   陈九无话可说,绕过了高大将领的流星锤,快步朝城内走了进去。   水城夜晚的街道无人,万户人家无一点灯,这也正常,只是有些寂静的不太正常了。   毕竟以往的城镇里都会有夜市存在,再不济也会有更夫,可这水城之中连更夫都没有。   陈九有些疑惑,沿着城中街道缓步走去。   大门处的兵士忽然朝将领道:“大人,刚才那人是独自从湖边走来的。”   高大将领微微点头,“想来应该是修士之内,与白天那些个修士一样,想在水城之中找些机遇,不过没事,只要有这五滴血,便一直在龙君的掌控之下。”   兵士点头,目光有些惊惧的朝死寂无浪的江湖之中打量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陈九走至一半时,总算在路边遇见一个活人,是位坐在湖边,点着小灯,正在饮酒的蓑衣老者。   蓑衣老者见着陈九了,赶忙招手道:“年轻人莫走了,来我这。”   陈九打量过去,发现老者身旁有一个样貌古怪且短小的船篙。   陈九也没所想,径直走去。   蓑衣老者五官有些凹陷入脸颊,看来就是一副风吹雨打的样子,朝陈九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老黄牙,说道。   “年轻人是不晓得水城夜晚不宜走动吗,怎么还敢一个人在街上乱逛?”   陈九提了提斗笠,点头道:“刚刚才进来的。”   蓑衣老者饮酒的手一顿,直直看向陈九,又问道:“交了五滴鲜血?”   陈九点头。   蓑衣老者微微摇头,“这里如今为是非之地,你不该进来的。”   陈九缓缓坐下,回道:“我就是来看热闹的。”   蓑衣老者一愣,随即笑道:“你这年轻人倒是有意思,也好,单是看热闹,只要不参与应该也无事。”   陈九好奇,“参与什么?”   蓑衣老者刚要开口,近处水域突然暴涨摇晃,震荡着周围地面都不定颤动。   蓑衣老者骤然起身,提起一旁船篙,怒喝一声。   “老龙君!”   烛光长不灭。   ———— 第三百三十五章 沉舟入水   蓑衣老者脚下突然一踢,将不灭的烛火踢到陈九身旁,同时转头,面色严肃的叮嘱一句。   “待在这烛光范围旁,不要出去。”   江湖上突然风平浪静。   蓑衣老者面色越渐凝重,船篙紧紧握在手中。   陈九打量过去,寂静漆黑的湖面上突然站立了一个人影,闪动一下,瞬息而进,是一位披着金色龙袍的白发男子。   蓑衣老者在白发男子靠近的瞬间骤然爆发出极强的气势,手中船篙抬起,指向白发男子眉心。   白发男子微微一笑,似乎并无恶意,朝蓑衣老者缓声道。   “舟剑客,你没必要与我这般剑拔弩张啊,咱们本该是一路人才对,若是你我二人连手,不止这水城,方圆数百里都该是我们的地势。”   蓑衣老者面色愠怒,呵斥道:“谁稀罕做你那同流合污的勾当!”   老龙君被呵斥一声,也不生气,单单只是笑道。   “你从山上修道回来,怎么还不晓得修士要求天道,灭人道这个道理,凡人数万万,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理应为我们这些大修士所用。”   “再说我又不是没给他们裨益,你看这水城之中的凡人不愁吃喝,比起其他城池的凡人来讲不是更好?”   舟剑客面色冷冽,怒骂一声,“胡言乱语,你这背地里”吃人“的妖魔,既不是我人族,又何敢说对我人族好?!”   老龙君伸手微微撩动耳边发丝,眼神一眯,嘴角轻笑道。   “妖魔?”   它笑意更深,“我若是妖魔,为何道教现在还没来除我,我若是妖魔为何能够坐拥这一大片江湖,成为此中水神?”   老龙君笑意一敛,面色在月光下显得冰冷,淡淡道。   “你莫要弄错了。”   舟剑客皱眉喝道:“不过是你身后宗门使力,让你这畜生侥幸当上了水神。”   老龙君转动着手上戒指,好似漫不经心道:“是吗,可这方圆百里的水害,似乎也是我平定的,一些危害四方的水中妖物也是我斩杀的,施云布雨我也做,如此多的功德,如何算得上侥幸呢?”   舟剑客极为嫌恶的看着老龙君,持着船篙的手猛然一震,怒道。   “自导自演!”   他拿着船篙猛然甩去!   老龙君左手突然膨胀,化作龙爪,将舟剑客甩来的船篙猛然压去,同时斥道。   “小小舟剑客,竟敢对一方水神不敬,是否想引得天怒人怨?”   舟剑客伸手招回船篙,面容青筋暴起,却又强行忍了回去,坐在原地。   老龙君化回人形,冷眼看着舟剑客,“不想参与便在这看着,不然就滚,若敢惹事,坏我大计,我便是不惜代价,也要生吞活剥了你。”   舟剑客不回话,持着船篙就地坐下。   老龙君隐去之时,突然看了一眼站在烛火旁的陈九,眼神冰冷,如同看一件死物。   陈九全然无所谓,打了个哈欠,老龙君与舟剑客之间的话语他是没听懂,但打架是真没意思。   勉勉强强天人水准吧。   舟剑客缓了一会儿,又开始喝起了小酒,同时招呼陈九过去,脸色带着歉意,满是不好意思道。   “年轻人真是对不住了,让你参与到这老龙君局里来,刚才真不该叫你的,是我的错,对不住,对不住。”   舟剑客是真觉得亏欠,以至于对陈九说话时,头颅都一直低着,不敢直视陈九双眼。   陈九倒是难得遇见这么有礼貌的老头,当下摆了摆手,笑道:“没事没事,我本事大。”   舟剑客只当陈九心大,在开玩笑,心中更渐愧疚,指着那燃着的烛火道。   “年轻人,你明日早晨带着这烛火速速离去,我为你找一处出城地势,你一刻也不要停留,走得离这片江湖越远越好。”   陈九嘴角咧起,再次摆手道:“真不用,我就是来看热闹的,你们没人打得过我,不用担心我安危。”   舟剑客眼神一抬,诧异问道:“元婴?”   陈九点头。   舟剑客哑然一笑,随即点头道:“那便难怪,这老龙君刚晋升天人境界十余年,对于蛟龙种来说境界还不算稳,你元婴修为只要不参与,应该自保有余。”   陈九点了点头,更好奇这老龙君与舟剑客之间的矛盾,便开口问道。   “老龙君与你有什么冤仇?”   舟剑客一愣,随即摇了摇头,轻抿了一口小酒,言语伤感道。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我便与你慢慢道来。”   “老头我年轻时是这一带的舟子,擅长水性,当时在这城中算是顶好的舟子了。”   “后来有修士路过水城,说我天生亲水,适合修炼水法,问我愿不愿意随他上山去。”   “我自幼无父无母,成仙的机会就摆在眼前,怎会不去,可哪曾想,这一去就是百年,之后回城,江湖之中已经住着这条恶蛟了。”   “当时这恶蛟还算安分,只是偶尔偷一点城内的气运,我虽气愤,但当时境界实在相差悬殊,便一直隐忍,不敢动手,可后来这恶蛟不知道从哪找来了靠山,似乎还是中土神州之中的大宗门,在学宫之中都有关系,竟然给这恶蛟弄上了此方水神的名号。”   “如此一来,这恶蛟便越渐狂妄,公然占据水城之中的全部气运,且强迫城内凡人都要信奉与它,为它增添气运,除此之外它还在水域之中疯狂的诞生子嗣,让子嗣互相为食,争斗出最强的一条,自己再将其食尽。”   “越到后边,便越严重,它开始为自己取名老龙君,要城内凡人修建龙君庙供奉与他,且开始在全城之中收集鲜血,美其名曰靠此鲜血庇护凡人,其实就是想与水城之中的全部人相关联,以此偷窃他们的气运!”   “我当时修炼水法,可水法施展需要用它这江湖的水运,算是废了一半,而当时又听闻剑修可斩龙的传言。”   舟剑客说道这,面色突然一凝,枯老的手掌捏紧酒壶,一字一句道。   “我便自断百年修为,转去山上求剑。”   “只学斩龙剑!” 第三百三十六章 杀蛟   黎明渐起。   舟剑客起了停在岸边的小舟,提着不会灭的烛灯,飘荡去了水域中央。   陈九一直很好奇,如果这老龙君只是为了凝聚气运的话,应该也罪不至死,毕竟它也确实安置处理了水运。   直到舟剑客与陈九面色凝重的说了一句,“它要吃人!”   老龙君要吃人。   这就难怪了,陈九打算在水城之中多停留一些时间,看看到底是个怎样的吃人法。   舟剑客的小舟独自屹立在庞大江湖的正中央,他就稳稳坐在其中,没有丝毫惧意。   就算他从未学会斩龙剑,可也要斩龙!   陈九则随着黎明渐起,继续在城中溜达,街道上的人似乎一下就多了起来,各种商贩行人一大早就起来忙活,好似等待了许久似的,让这座死寂城池瞬间活了过来。   陈九双手负后,缓慢走着,仔细打量着水城之中的建筑,其中存在最多的,便是被城中民众排队参拜的龙君庙。   这龙君庙堂不大,却建筑得极为精美,外层镀金,里边更是直接立着一个金雕。   雕塑长相就如同陈九昨夜看见的白发男子,只是一些细微地方不同,瞧着要更面善一些。   民众参拜也不携带香蜡,更没有贡品,仅是用龙君庙上的小刀割破手指,朝金雕之上滴下五滴鲜血,再行礼跪拜即可。   金雕淋血后会一闪,极快的将血液吸纳进去。   这种龙君庙,水城之中每过数百米便会设立上一个,每个之前也有长长人群排队。   若以灵气附在眼瞳之上,仔细打量过去,便能发现供奉龙君庙的行人虽面色虔诚,但双眼之中早已麻木,如同被饲养的家禽。   陈九越觉得古怪,加快了些脚步,将这水城饶了一圈,入眼处总是少不了这龙君庙,最终又回到了舟剑客的小舟前。   陈九身子一闪,突然踏在舟剑客停在湖心的小舟之上。   舟剑客似乎对陈九的上船有些惊讶,随后面色一正,抿了一口酒,朝陈九问道。   “逛了一圈?”   陈九点头,“嗯。”   “感觉怎么样?”   “有些古怪。”   舟剑客轻轻摇了摇头,“早在百年前就是这样了,城中的每家每户每隔两天就得去龙君庙滴血,至于滴出去的血则是方便老龙君吸收水城百万人的气运,顺带着还通过这些血滴将城内凡人的生死牢牢掌控在手中,当做保命的底牌。”   “若是哪一天学宫亲自来清算它,这老龙君便可以用城中百万人生死做威胁,呵,真是一条老奸巨猾的恶蛟!”   说道这里,舟剑客更渐气愤,抓着酒壶猛灌一口酒,随后大呼一口气,实在气愤。   陈九微微低头,与舟剑客相对而坐,单手撑着脑袋,不断沉思。   若是这样,那就有些麻烦了,他虽然可以打死这老龙君,但总不可能不顾及城中百万凡人的死活。   舟剑客又大喝了一口酒,拿起一旁船篙,声音笃定道。   “我会让它百年以来的计划破灭。”   陈九稍微抬起脑袋,斗笠微扬,仔细打量了舟剑客不算高大的身躯一眼,倒是觉得这老头挺厉害的。   舟剑客见陈九瞧他,收了严肃面容,笑了一声,将酒递来,试着问道:“要来一口吗,老头儿我就只喝的起这种酒了,小友莫嫌弃。”   陈九从不嫌弃别人递来的酒水,除非特别难喝,不然怎么也要喝上一口才行。   陈九接过酒壶,一口饮下,砸吧了一下嘴,回味一下,觉得也还行,和他曾经在勾栏处喝的酒水差不多,一个味道。   喝酒嘛,就是喝一个氛围,酒水如何反倒是其次了。   于是两人将就着这壶酒水打算畅饮起来,可才刚开始没一会儿……   酒没了。   舟剑客翻了翻自己简陋的蓑衣,面色为难。   陈九想起自己的储物戒指中装的都是周贤给的神仙钱币,而这水城之中好像没有神仙酒馆。   两个“穷鬼”一时间只能大眼瞪小眼。   舟剑客摸着脑袋,脸颊有些微红道:“让小友你见笑了,哈哈。”   实在没办法,陈九起身打算去酒馆里试试能不能赊酒。   近处忽然有呐喊声。   岸边围拢人群不停叫喊,湖中有道人影在不断挣扎,沉浮不断。   舟剑客瞬间起身,脚尖一点,几乎瞬间到达溺水人影身旁,船篙一挑,将溺水之人放在岸边。   溺水之人是一位少年,手里还拖着一个不知被何物咬烂了一个大口的渔网,正不断呕吐肺中水渍。   舟剑客皱眉看着破烂渔网,等着少年缓过来后,才教训道:“都说了别在这江湖处捕鱼,怎么还是不听?”   少年面容羞愧,低着脑袋,极不好意思的回道:“家中娘亲前日从龙君庙回来后便害了大病,没钱医治,我便想着来这江边捕鱼卖钱。”   舟剑客皱眉摆手,焦急劝道:“捕不得,捕不得,你今日是运气好遇见了我,不然估计就要葬身在这水底了。”   言语之间,舟剑客比少年还要着急。   少年眼眶逐渐湿润,带着哭腔道:“可……可娘亲已经快撑不住了,我家没钱,我爹三年前捕鱼死了,就只能靠我了。”   舟剑客愣了一下,随即低叹一声,伸手在蓑衣之中摸索半天,抓出老旧的几两银子,递给少年,轻声道。   “你去城头中间的那间药铺拿药,若是钱两不够就报我的名字,要是实在不行你就来找我,晓得吗?”   少年赶忙接过银两,用脏乱的衣袖擦了擦泪痕,朝着舟剑客不停鞠躬道。   “谢谢,谢谢……”   舟剑客拍了拍少年肩头,轻声道:“行了,去吧。”   少年快步跑远。   舟剑客站在原地凝视,眺望,最终双手负后,叹气一声。   人间苦难事多。   他能做的也就这些而已。   陈九站在小舟之上安静看着,水底突有动静,他往下一瞟,瞳孔金芒闪耀一下。   江湖千米深处,有一条数十米长的蛟龙翻腾,其眼瞳死死盯着岸边的少年,硕大嘴中全是鲜血,牙齿之间还挂着与它体型极不相符的渔网。   陈九脚踏小船,轻轻一点,整个舟子在瞬间覆盖金光,荡起浪花。   陈九脚尖再一压,小舟径直朝江湖之中冲撞而去。 第三百三十七章 高高在上   小舟速沉,金光在江湖之中荡开一切江湖之水。   站在岸边的舟剑客骤然转头,眼神直视水底,捏紧手上船篙,在想要不要下去帮陈九。   片刻后,舟剑客松了船篙,轻呼一口气,觉得凭借这年轻人的元婴修为应该无事,他只需要等候在岸边,为这年轻人压阵就好了。   小舟直下,似毫无阻拦,瞬间沉入千米,停在那数十米长的巨蛟前。   巨蛟单是一颗眼珠便比整个小舟都大,此时眼瞳正死死盯着陈九,口中腥臭之气吐出,不断弥漫,腐蚀周围水中灵气。   陈九站在船头,身躯恰好立在巨蛟眉双眼之间,朝巨蛟问道。   “听得懂人话吗?”   巨蛟嘶吼一声,口中腥臭之气朝陈九汹涌喷出,却被围绕着小舟的金光弹开,飘向远处,水中其他生物触之腥臭之气即死。   陈九挑眉,“好大的口气。”   巨蛟猛烈嘶吼,身躯一摆,张开大嘴朝着整个小舟凶猛咬下。   陈九伸出一指,金光一凝,瞬息之间点在巨蛟头颅中心处,刺破鳞甲,溢出鲜血。   巨蛟张开的大嘴戛然而止,身躯全然不敢有动静,惊骇的看着眼前渺小的人影。   这一指犹如直接点在巨蛟命脉之上,似乎顷刻就能斩杀。   陈九没管巨蛟,眼神朝水中更深处打量。   昏暗的深水中传来低沉笑声,白发老龙君从中缓步走出。   巨蛟看到老龙君的那一刻似乎怕极了,整个身躯都在颤抖。   岸上舟剑客面色骤凝,死死捏着船篙,这老龙君突然出现,定无好事!   老龙君看着陈九笑道:“道友这是何意,为何要为难我的子嗣?”   陈九眼神一挑,不屑道:“你说是你的子嗣就是你的了?   他指了指一旁王八,再回道:“那我还说你是那边水王八的子嗣。”   老龙君眼神眯起,微微透出寒光,“道友可莫要自误呀,听信了奸人话语,来为难我这个学宫亲自敕封的山水正神。”   见陈九没有回话,老龙君断定其是被震慑住了,又继续笑道。   “若是我上报学宫,说有人扰乱山水秩序,就算道友你是天人境界,也逃不开学宫的问责,更何况道友你若达不到天人境界,没有学宫的通行令,到时候该是被责罚得更惨。”   见陈九还没动作,老龙君眼神眯起,又道:“道友莫要不信,到时候学宫派人亲自来了,可就不像我这样好说话了。”   陈九仔细打量老龙君一眼,又看一眼巨蛟,还是觉得长得不像,思绪则完全没放在老龙君的话语上。   老龙君见陈九还是不为所动,面色微怒,却又极快隐藏下来,继续朝陈九笑道。   “道友,若我儿有什么地方得罪到你了,你说我听,我将它带回去后,绝对好好责罚一番,你看如何?”   巨蛟听到老龙君这句话,整个身躯怕得顿时蜷缩起来,不断颤抖。   陈九点了点头,原来这巨蛟是听得懂人话的。   老龙君嘴角含笑,扯了扯衣袍,张嘴笑道:“道友,咱们就这样结个善缘如何?”   陈九终于转头直视老龙君,脑袋微微一歪,突然咧嘴笑道:“不想。”   他随手一挥,如同房屋般大的巨蛟头颅顿时断裂,手中金光再一闪,巨蛟身躯瞬间碎裂成齑粉,溶于水间。   要打起来了!   岸上舟剑客眉眼一跳,捏紧船篙,已经打算跳入水中,身躯却骤然一顿,猛然转头。   岸边一位枯瘦如树的老者看着他在笑,手指对准了一旁人群,其中灵气闪动。   威胁。   舟剑客持着船篙,面容上有青筋绷起,嘴角一字一句的愤怒念道。   “截江真君!”   名为截江真君的干枯老者朝着舟剑客裂开嘴角,狂妄一笑,以灵气开口,传入舟剑客耳中道。   “好久不见。”   水下。   老龙君面色愠怒,朝陈九呵斥道:“真当我奈何不了你?!”   陈九挥出去的手缓缓收回,捏拳在前,朝着老龙君淡然道:“那来吧。”   看看能抗住他几拳。   老龙君心思猛转,识海内沉,在体内疯狂寻找,片刻后猛然一抬头,嘴角带着狞笑,伸出五指,其上凝出五枚鲜血。   “真当我没有制你的手段?!”   老龙君说完此话后,狞笑更甚,口中一抹紫气直接朝指尖鲜血吹去。   要以因果斩杀陈九。   紫气吹拂,鲜血颤动,骤然爆开。   老龙君眼瞳泛冷,面带寒光,狞笑着注视陈九。   片刻后,陈九突然指了指脑袋,朝老龙君问道:“你这里是不是不太好使?”   但凡是个金丹往上的修士,都不至于傻着毫无防备的把体内鲜血交出。   老龙君面色一愣,随即骤然一笑,抱拳与陈九道。   “今日多有得罪,是我的过错,还请道友多谅解,之后的那场水中小天地夺宝中,我一定对道友多加关照,咱们一笑泯恩仇。”   不待陈九回话,老龙君便转身朝水中深处走去,同时笑脸全无,逐渐阴沉。   小不忍则乱大谋,它酝酿了百年的大事可不能因为今日而中道崩殂。   绝不能把事情闹大,引起其他大宗门,乃至于学宫、道教的注意。   这也是它十数年来都忍着那舟剑客的缘由,若是杀了那舟剑客,声势太多浩大,只要引起了一个大宗门的注意,都会功亏一篑,到时候身后扶持它的那几位大人,为了不得罪学宫,定会直接舍弃它。   它手里是握着水城百万凡人的性命,可到时候真能凭借这百万凡人之命与学宫讨价还价吗?   老龙君不清楚,只知道当初有位扶持它的大人听了它这个想法后,瞬间起身,愤怒的朝它骂道。   “蠢材,你若是想死别拖上我,到时候你若被发现了,不用学宫出手,我立马就来斩你,然后再向学宫请罪。”   当时老龙君惊骇极了,浑身都有些颤抖,从未见过那位大人如此紧张失态。   于是它便觉得学宫高高在上。   高高在上……   多好的形容啊。   老龙君也想高高在上。 第三百三十八章 陈九是大腿?   陈九乘着小舟浮出水面,还在思考老龙君意欲何为,其口中所说的水中小天地又是什么。   截江真君见陈九出来,干枯面庞朝舟剑客咧嘴一笑,“今日不宜叙旧,下次见。”   截江真君身躯闪动,瞬间不见。   舟剑客面容紧皱,转身一踏,重回小舟之上。   周遭围观人群也知道这蓑衣老者来历不一般,当下虽惊奇,却没再围观,陆续散去。   舟剑客皱眉看向陈九,担忧问道:“如何?”   陈九疑惑问道:“这老龙君意欲何为?”   舟剑客微微摇头,“它的具体所求我也不知晓,只是近些年来不断收集凡人的鲜血,拿来温养自身气运。”   陈九面容一皱,“不会是想要吞城破境吧?”   这种例子,在天下层出不穷。   舟剑客沉吟一会儿,仍是摇头道:“应该不会,它还不敢如此直接的吃人,不然到时候学宫就要直接问罪到它头上去了,它没这个胆子,也承受不住,只要不将它惹急了,应该不会用这种鱼死网破之法。”   陈九颔首,舟剑客说的也有道理,这老龙君如今在城内作威作福,没必要毁了自己的修道路。   既然想不明白,陈九便换个问题,“那老龙君口中的水中小天地是什么,我可不信是指的水上乐园。”   舟剑客微微皱眉,“我对这水中小天地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一处天人古战场,被其中庞大的灵气熔炼出了小天地,因其沉于江湖最深处的原因,所以叫水中小天地。”   “而这水中小天地因为灵气旺盛溢满的缘由,每过五年便会出现持续半月的裂痕,以此释放其中满溢的灵气,而修士就趁机潜入这小天地之中寻求法宝机缘。”   陈九摇了摇头,感叹道:“果然这种小天地都没啥好事,到时候又是一场自相残杀,挺没意思的。”   舟剑客点头道:“修仙路上,大多如此,人情冷暖已不常见了。”   陈九唏嘘一声,既然如今走一步看一步,便不再纠结,买酒去了。   虽然没钱,但也要试试看能不能打个赊账。   水城之中的酒楼倒是好找,毕竟随着酒味便能摸索到。   陈九踏入酒楼大门,神情骤然一愣。   两队人马正在酒楼中央之中对峙,其中一队还是陈九前日入城时遇到的那三人。   陈九走到柜台之前,轻轻敲了敲桌面,“来壶最便宜酒”   柜台的伙计鄙夷的看了陈九一眼,不知道又是从哪来的穷酸行者,只喝得起最便宜的酒,还不点小菜。   伙计随手从身下拎出一壶酒,摆在陈九面前,回道:“一共五枚铜钱。”   陈九拎起酒壶,再问道:“赊账行吗?”   伙计眉头一挑,喝道:“五枚铜钱还得赊账?!”   陈九刚想解释,一旁对峙的两路人马突然又争吵起来。   “你们胆子倒是真大,可知道我身旁这位是洞玄门的吕护师兄?”   华服男子面带怒色,指着一旁干瘦男子朝身前几人道。   那几人讥讽嗤笑一声,“你说是洞玄门便就是洞玄门了,可敢随我去洞玄门处辨别真假,若你真是洞玄门弟子,我向你磕头认错都行。”   华服男子一哑,随即面色更渐愤怒,呵斥道:“那边走!”   赌得便是这几人不敢跟他硬杠。   谁知道这几人也是吃软不吃硬,冷笑道:“走边走,我在洞玄门之中有位好友,到时候叫他帮我们进去即可,就是不知道你们到时候能不能完整的回来了,要是少了个胳膊腿可都是自找的”   华服男子面容愤怒,还想再说,身后干瘦男子伸手打断他,皱眉道。   “韩师弟,我们几日后还有大事要做,该去这水中小天地里寻觅机缘,怎可现在与他们回我洞玄门,等到时候从水中小天地出来再说。”   那几人讥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好好等等你,只是不知道你们到时候能不能活着从水中小天地出来了,哈哈。”   两边人马的对峙到这就算结束了,陈九看着觉得挺有意思的,不知不觉便把身旁小酒喝完了。   柜台伙计回过神来,一看酒没了,顿时火冒三丈,朝陈九呵斥道。   “你这人真以为我们酒楼做的是行善生意不成,敢来这讨酒喝?!”   陈九面容尴尬,刚想拿出储物戒指中的子鼠钱,问下神仙钱币要不要时,一旁华服男子突然看见了他,眼神一亮,赶忙靠了过来,热情笑道。   “兄台,你怎么在这啊,咱们许久不见了啊。”   柜台伙计见着华服男子靠了过来,还与陈九瞧着如此熟络,面色骤然一怔,顿时不敢多言。   这些修仙老爷可都是能一个巴掌怕死他的存在。   陈九皱眉瞧着华服男子,满是不解。   啥意思?   华服男子面带笑意,继续道:“你我许久不见,我理应请你好好玩乐一下,咱们走。”   华服男子身后女子二人不明所以,茫然的跟着两人走出去。   陈九走到酒楼外,皱眉看着华服男子,不知其想干嘛。   华服男子拱手道:“在下韩奇,那日与道友相见如故,如今特此斗胆认识结交一下。”   其实就是那日韩奇被陈九的气势吓到了,如今想要试着抱个大腿。   陈九正好差酒楼酒钱,也懒得再听韩奇的死缠烂打,便同意了,顺便叫韩奇帮忙结一下酒钱。   干瘦男子在旁悄声道:“你讨好这人干嘛?”   韩奇低声回道:“此人或许是大人物,我们低声下气讨好一些,说不定对之后进入水中小天地有利。”   女子在旁不敢置信道:“就他也能算作大人物,我看你是修炼昏了头。”   韩奇白了女子一眼,“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听我说的准没错。”   既然韩奇这样说,女子二人便不再多说了,反正也没用他们的钱财精力,那就随便韩奇折腾了。   ————   天光州今日有大战起。   有史以来最强的一次妖物攻城,仅是走路之震荡便让地面摇晃。   天人去天幕厮杀。   天人之下的三百小剑仙共同出剑。   靖正鸿、姜元、李仙、江辞、浩元、飞马……   天际飞剑重重叠叠,铺天盖地,一齐落下,皆是血光。   剑修杀妖。   极整,极快。 第三百三十九章   陈九身后莫名其妙的就跟上了韩奇三人,且衣食住行这三人都给陈九安排好了,可谓是体贴到了无微不至。   甚至韩奇都想叫女子去爬上陈九的床。   女子秀眉皱起,“为什么得是我去爬,去外边花些价钱,找个姿色不错的风俗女子不就好了?”   韩奇皱眉道:“这人也不笨,平常风俗女子怎么打动他,所以还得你亲自出马才行。”   女子不忿道:“那也不见得我就能打动他。”   韩奇一怔,随即皱眉道:“你不去试试怎么知晓?”   女子反问道:“那为什么就得是我去,你怎么不去?”   韩奇再一怔,笑道:“别胡扯了,他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女子挑眉回道:“怎么不可能,万一这人有龙阳之好,说不定就得是你爬上他的床才好使。”   韩奇微微愣神,觉得女子说得好像有些道理,毕竟像自己这般俊郎的男子确实少见。   于是韩奇点头,“那好,我先去试试,不行你再来。”   这下就该轮到女子愣神了,没想到韩奇还真要去啊。   ————   陈九正在房中坐着喝酒,自打从学宫出来后,还是第一次住在了客栈之中,感觉还是挺不错。   远处夕阳低落,已是傍晚。   周遭房屋的火烛微微点亮,灯光都不算强烈。   门外忽然有敲门声,“客人,两个时辰后就要将火烛熄灭了,切莫再点灯。”   门外伙计说完,不待陈九回复便径直走远。   陈九抿了一口酒,脸上满是不在意。   我就点。   房门突然嘎吱一响,缓缓推开,韩奇从门口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陈九直直看着他。   韩奇一愣,随即站直身躯,干笑两声,“还没睡呀?”   陈九无语道:“还不至于睡这么早。”   韩奇轻呼一口气,将发丝轻轻一抛,身躯尽力站直,显得更为高大,随后衣衫半开,朝陈九道。   “今夜月色真好。”   陈九面容皱起,“你到底想干嘛?”   韩奇谄媚笑道:“不如就此就寝如何?”   陈九不知道这人抽了哪门子劲,径直站起,脱下斗笠,回道:“那好,我要就寝了,你出去吧,”   韩奇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已被陈九的面容所震惊,没曾想到世间竟然真有比他还俊俏的男子,此刻韩奇有些自行惭愧,将半敞开的衣衫拉好,关好房门,自行退去。   低下等待的女子见韩奇出来,心中一跳,出来的这么快,定然是失败了,说不定等下就该她去了。   没想到韩奇只是摇头,面色低沉沮丧,一言不发,回了自己房间。   女子面色疑惑,与一旁的干瘦男子对视一眼,“去问问?”   干瘦男子看了眼屋外夜色渐深,皱眉道:“明日吧,先回去歇息,晚上就别节外生枝了。”   三人各自回房,夜色渐浓,周围房屋的烛火以此熄灭,城内重回一片漆黑死寂。   客栈中的伙计开始沿着走廊检查房屋,遇见有亮光的房屋便会敲门提醒。   陈九的屋中无亮光,因为他已经提着烛火走到了外边大道上,丝毫不惧,还拎着一壶小酒,就是走得一个大摇大摆。   街道无人,漆黑死寂,就连狗吠声都没有响起。   陈九提着灯烛就悠闲绕着,看看这水城的夜晚到底有什么奇异之处,导致必须要早早熄灯。   有鬼?   那他就先给鬼来上两拳。   陈九打算绕一圈回去,走至半路,突然听到声响,眉头一皱,抿了一口酒,大摇大摆朝着声响处走去。   不是别处,正是那龙君庙。   形状怪异的人影跪在龙君庙前,口中不断念着什么,若是仔细打量,就能看见其身后有一条长长的水印痕迹。   这人影听到有声响,缓缓转头,面色溃烂苍白,眼瞳猩红的直直注视陈九,突然一笑,却只让人感觉更渐寒冷,朝陈九伸手招着,缓声道。   “来呀,来呀,来与我一起跪拜龙君。”   鬼物言语之中有蛊惑人心之力,可迷惑凡人。   陈九放下灯烛,捏起拳头,笑道:“来嘛,看你能不能接上我一拳。”   鬼物还在招手,身躯不断朝陈九靠近,面容诡异的笑意更浓。   陈九一拳打烂了鬼物头颅,面无表情,只评价一句,“看来还是我的拳头更硬。”   地上的烛火突然开始猛烈飘摇起来,如同有大风在吹,却没有风。   “呼!”   烛火熄灭。   这次像是有人在吹。   近处突然浮现许多黑影,不断闪动,断断续续的靠近陈九。   水城高处,枯瘦老者站在顶端,似乎与黑夜融为一体,面带笑意的俯视陈九,倒要看看这突然出现的修士有多少本事。   这数千妖物围成的阵法,可是能轻易斩杀元婴的。   满城鬼物尽出,围着陈九,水泄不通,悲惨嘶吼声不断。   陈九面色皱起,一个城池里能藏这么多鬼物,还一个个长得这么渗人,难怪这些人不愿意出门。   陈九眼神再一抬,看向远处,一个似鲛人的妖物,陈九对这妖物可谓熟悉得很,第一次从道观上下来游历,其中遇见的少年就是成了这幅模样。   也就是说这些妖物之中是存在有灵智的妖物,且很可能之前就是人。   陈九以脚点地,武运悄然散出,在这水城之中形成一个百米小天地。   随后陈九朝着那鲛人招了招手,高声问道:“你杀了多少人?”   鲛人骤然咧嘴一笑,露出其中密密麻麻的锋利牙齿,其中还有血色碎肉,残忍笑道。   “数不清了。”   陈九点头。   看来都该死。   ————   舟剑客突然起身,感受到了城中层层累积的妖气,面色一紧,随即皱眉不断朝天际打量,却仍是没发现那截江真君的身影。   于是舟剑客一咬牙,提起船篙,迅速朝妖气汇聚处赶去。   等他到时。   武运小天地已经散去。   月光下陈九拧下了最后一个妖物的脑袋,随手丢在已经堆积成小山的妖物尸身上。   舟剑客面色茫然。   从妖气聚集到现在,不超过半刻钟。   杀得太快!   ———— 第三百四十章 开门,查房!   陈九朝着赶来的舟剑客一笑,随即脚尖闪起金光,朝下轻轻一点。   堆积如小山的妖物尸身瞬间崩灭溃散,连齑粉都不剩。   舟剑客微微一愣,吞了口唾沫,摇头道:“看来我还是小瞧你了。”   这截江真君的千妖阵法,别的不说,威力是强的,能随意斩杀寻常元婴修士,舟剑客以前就领教过一次,有些艰难的破阵。   没想到陈九不到半刻钟便杀得干干净净,以至于舟剑客都忍不住的朝陈九问道。   “你是天人修士?”   陈九摇头,捡起地上还未燃完的灯火,回道:“元婴体修。”   舟剑客皱眉,纵使陈九是元婴体修也不该有如此战力才对,此等战力在舟剑客眼中已经超越元婴,无限接近天人了。   陈九不管舟剑客怎么想,指着接道反问道:“这城里以前一直这么热闹吗?”   数千妖物横行,什么吃人派对?   舟剑客摇头道:“百年前还不是这个样子,在我学剑归来后,这城中的夜晚便不知为何多了这么多妖物,我也前去调查过,只是杀了其中一只,就立马会被这妖物化作的大阵围住。”   “开始我倒也没怕,被围住了就大不了杀出来,我以为一天杀一些,长此往复总是可以杀完的,可很快我就发现自己错了,这些妖物竟然是越杀越多。”   “而其幕后黑手,据我后来的调查,发现是在这江湖之中封号截江的真君,他与老龙君同流合污,以城中凡人来炼制妖物,不断增强他这阵法。”   “夜晚之时,截江真君便会放出豢养的妖物,在城中街道游走,袭杀夜晚行人,长久以来,水城夜晚便再不敢有人出来,甚至连灯烛都不敢亮起。”   “我因为不敌那截江真君,便只能坐在岸边点烛,稍微庇护一些夜晚的过路行人。”   陈九评价道:“你们这个城池倒是热闹,该有的要素都齐全了。”   舟剑客汗颜,“确实是乌烟瘴气。”   隐藏在天幕之上的截江真君面容愠怒,看着自己的数千妖物被陈九毫不留情的杀完,实在心疼,可又忌惮陈九实力,不敢动手。   陈九忽然朝天幕高处望一眼,手中烛火一晃,身躯已经出现在刚才有微弱灵气跳动的地方。   只是已经空无一物,唯有残存未消散的灵气证明这里刚才还有人在。   陈九嗤笑一声,“跑的倒是挺快。”   舟剑客紧随陈九步伐,闪烁到天幕上,皱眉道:“怎么了?”   陈九摆了摆手,无所谓道:“没事,一只过街老鼠罢了。”   下次逮到,一脚踩死就好了。   ————   江湖极深处,一座由蛟龙鳞甲铺设的巨大行宫之内,老龙君与截江真君相对而坐。   截江真君微微喘气,紧皱眉头,还有些后怕。   老龙君不解道:“怎么了,竟然如此紧张?”   截江真君干瘦面容紧紧皱起,“那新来的青衫斗笠修士,你感觉怎么样?”   老龙君一怔,沉吟一会儿,缓声道:“不简单。”   截江真君稳住心神,皱眉点头道:“我也是如此觉得的,恰好今夜又见他外出,便想试试他的底细,可我的大阵却被半刻杀完,最后甚至察觉到了我的位置,好在我跑得快,不然等到他与那舟剑客连手,今夜我就凶多吉少了。”   老龙君听完这番话语,紧皱眉头,面色忧愁道:“照你这么说,那青衫斗笠客的实力肯定不逊色于天人修士?!”   截江真君点头,斩钉截铁道:“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龙君双手紧紧攥起,心中想到一个极为惊骇的答案,阴沉着脸色问道:“有没有可能,这人是学宫隐藏身份而来的天人修士呢?”   截江真君面色骤然一愣,随即惊骇异常,又马上摇头道:“应该不可能,若他是学宫的天人修士,早就该捉拿我们了,又何须拖到现在还不动手?”   老龙君思索道:“也许是证据不全,还在调查之中?”   截江真君点头,倒是也有这个可能,但很快他又皱眉道:“可等他调查完了,我们还是在劫难逃。”   老龙君面色焦急,眉头死死凝在一起,它策划了数百年的计谋,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它极不甘心。   离修成真龙只有一步之遥了。   它凝练数百年,不惜屈身于人族宗门之内,以蛟龙之身做着看家狗的事,对其后宗门毕恭毕敬,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成为世间真龙,突破蛟龙种的血脉限制,凝聚十一境,甚至是十二境修为!   老龙君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朝截江真君道:“若是这样,我们就加快些进度,将气运抢夺一空,然后隐蔽起来,西下天光州去投奔妖族,想必妖族到时候当然不不会拒绝一位真龙和神君的投靠!”   截江真君思索一会儿,仍是担忧道:“在学宫和道教眼皮子底下做了这些事,真的很能逃吗?”   整个中土神州就相当于是学宫与道教的眼皮子下,而在这两个天下霸主的眼皮子底下闹事,很难相信有人能逃过。   老龙君紧紧咬牙,肯定道:“如今已到了这个局面,咱们不拼一次也是坐得等死,再说你我到时候成就真龙与神君,凝聚了天下气运,就算跑不掉,只要甘愿接受处罚,想必学宫与道教也不忍心直接斩杀我们,到时候咱们必有出头日!”   截江真君仔细思索,觉得确实有道理,随后重重点头,咧起笑容,“好!”   一个真君在学宫与道教面前确实不值一提,或许随手就灭杀了。   但一位凝聚了天地气运的神君就大不一样了,学宫与道教就算为了天地气运的稳定着想,应该也会饶自己一命吧。   老龙君又道:“这些时日我们先收敛些,尽量避着那青衫斗笠客行事,等到水中小天地再开即可。”   截江真君点头,神情忽然一怔,猛然抬头从数千米水深处朝外望去。   宽广死寂的水面上不知何时站立了一个持着烛火的青衫客。 第三百四十一章 少女颜祈   陈九持着烛火,从水面之处瞬间闪动在巨大行宫面前,问也不问,径直走了进去。   屋内截江真君与老龙君面容苦涩,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陈九进去先与二人打了个招呼,寒暄道:“这么晚还不睡啊?”   老龙君干笑道:“我一般是不睡觉的。”   截江真君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直视陈九,生怕被认出。   陈九环视宫殿一拳,又疑惑问道:“就两个人?”   老龙君赶忙喝道:“水奴快去给贵客泡茶!”   宫殿外有面色苍白的俏丽女子突然浮现,朝着三人鞠躬问好,然后准备前去泡茶。   陈九眯起眼睛打量女子,突然伸手一抓,女子头颅被陈九拿捏在手中,诧异道:“竟然还是个人。”   女子面容惊惧,却不敢呼救,只能仍有陈九抓着。   一旁老龙君二人面色紧张,却也强迫自己坐在原地,装作轻松。   陈九随手将女子放下,他瞧着女子身上阴气那么重,还以为是什么妖怪鬼物呢,原来是个人啊。   女子弯腰朝陈九赔罪一下,又快步走远。   陈九皱眉凝视女子,总觉得与岸上遇见的那些妖物很像。   老龙君此时赶忙道:“客人舟车劳顿了,要不要在府上歇息一日?”   陈九摇头,看着老龙君,忽然笑道:“我倒是对你挺感兴趣。”   老龙君听到此话,心里“咯噔”一跳,暗呼不妙,眼神与一旁截江真君疯狂交流,最终化为狠辣之色。   若是这青衫斗笠客真要捉拿他们,那就拼死一搏,先斩杀这青衫斗笠客!   学宫修士又如何,真不信他能同时打赢两个天人修士!   陈九看向老龙君,忽然又道:“我听过猫叫、狗叫,倒是从来没听过龙叫,你能给我表演一下龙叫吗?”   老龙君愣了一下,随即轻声道:“我们蛟龙所属皆没有独特叫声,都是嘶吼龙吟。”   陈九皱眉,有些失望,嘟囔道:“原来龙叫不是”芜湖“呀。”   老龙君与截江真君不知所云,但面色依旧紧张,已做好随时出手围杀陈九的准备。   陈九将灯烛一晃,其上黯淡的烛光顿时化作金光武运,照耀了整个大殿,随口道。   “我找人时路过,便下来看一眼,观察一下。”   老龙君热情笑道:“贵客光临,蓬荜生辉。”   陈九摇头,“没意思。”   老龙君一愣。   陈九转头,面容在金光烛火显得明灭不定,平淡道。   “还是期望你能翻起点风浪。”   毕竟那样陈九就有理由斩杀这老龙君了。   老龙君仍旧愣神,面色茫然。   陈九已经闪身出了水底行宫,站在水面之上,持着金光火烛,于黑暗之中,从死寂的水面上一步一步缓慢的朝岸边走去。   如神邸归来。   等陈九走远后,老龙君与截江真君对视一眼,皆是大呼一口气,背后满是冷汗。   老龙君颤抖攥紧的拳头松开,心中久不能平静。   只觉得此人有好强的压迫感,看它时就好像是……   看蝼蚁般。   ————   水中小天地的消息真的引来了许多修士,各路宗门都有,也不泛散修。   韩奇三人就在其中,于水中小天地开启的前一日便做好了准备,彻夜未眠,天微亮是就求着陈九和他一起去岸边了。   陈九白吃白住这么多天,倒觉得帮一下这韩奇也没啥,毕竟这韩奇虽脾气有些暴躁,喜欢打架,但为人还勉强可以,于是他便跟着三人一起去岸边。   今日清晨的岸边修士极多,三五成群的扎堆在一起。   韩奇四处打望,不时感叹,朝身旁陈九介绍道。   “这群人是黎华山的修士,真正的山上正统仙师,能够迈入中土神州二流之列,比起三流的洞玄门都要高个档次,可谓是高不可攀!”   “哇,白日宗修士,他们怎么也来了!”   “紫霞门的仙子!”   “……”   韩奇越看便越惊奇,从没见过这种阵仗,止不住大叫起来。   陈九打了个哈欠,倒不是困了,就是感觉挺没意思的,干脆自己一个人逛了起来,等到要下水时再回来。   手里死死捏着荷包的少女在人群中惊慌失措的快步走着,结果却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过路的斗笠青衫人影上。   少女感觉像是撞到了铁一样,身躯向后一倒,双手却不护头,仍是死死的攥着荷包。   好在陈九反应过来,口中轻轻一吹,武运飘去,护住少女身下,这才免去少女的肌肤之痛。   陈九单手提起少女,拍了拍她肩头,叮嘱道:“看热闹也要注意点周围。”   少女低着脑袋,似乎有些害怕,可又忍不住回道:“我……我不是来看热闹的,我也要去寻宝。”   陈九诧异道:“你确定不是去溺水吗?”   少女低垂着脑袋,似乎也不自信的样子,可言语却异常坚定道。   “只要将供奉丢在江湖里,就能得到水神老爷的赐福以及一枚避水丹,所以我……我也要去寻宝。”   陈九笑了起来,“你倒是真有意思,真以为场上站着的这些修士都是木头人呀?”   少女突然抬头望着陈九,稚嫩的脸颊上已经有泪滴,带着哭腔道。   “我就悄悄的拿一点,绝对不和你们抢。”   陈九点头道:“那确实,毕竟你也抢不过。”   少女听到陈九这么说,面容更渐难过了,泪花盈满瞳孔,却又不想让陈九看见她这么失态,便不断地拿着袖子擦拭脸颊。   陈九一愣,随即劝道:“你别哭呀,就算你抢不过,但你可以不去嘛。”   少女愣了一下,随即擦着眼泪,抽泣道:“我……我必须要去。”   周围修士或多或少都会移来目光诧异的看一眼哭泣的少女,随后就会转向目光,再鄙夷的瞧着陈九。   还有这种当街调戏女子的修士?   陈九皱眉,双手抱胸,思考一会儿,朝哭泣的少女商量道:“这样吧,我带你进去,你别哭了行吗?”   少女赶忙止住抽泣,擦干眼泪,小声问道:“真……真的吗?”   陈九点头。   于是韩奇三人就看见了少女,其中女子皱眉朝陈九问道:“这是何意,我们三人本来就有些拙行见拙了,可没空再照顾一个小姑娘。”   干瘦男子也直皱眉头。   少女怯生生的躲在陈九身后,低着脑袋,不敢直视前边三人。   陈九无所谓道。   “我带的人,你们不用管。” 第三百四十二章 你是不是有点结巴呀?   按照每次水中小天地开启的习俗,前往江湖中的修士需要向这江湖之中交纳供奉才行。   供奉的代价并不高,与入城时一样,就是朝江湖里滴五滴自身鲜血而已,如果想要格外再供奉些丹药法宝也行,江湖水神会更渐庇护于你。   同时供奉完江湖水神的修士可以从水中得到避水丹一颗,服之可不畏水,如鱼畅游。   当然,如果你对自身的实力自信,也完全可以不供奉江湖水神,直接朝水中小天地而去即可。   一些中土神州的大宗门修士便是如此,根本看不上此处的江湖水神,直接入水而起。   而小宗门中实力又不济的修士则只能乖乖的朝水中滴血,求得避水丹一颗。   韩奇三人便是如此,真在岸边供奉。   少女则找了处修士稍微少点的地势,从怀中掏出小刀,紧咬牙关,硬着头皮轻轻割了手指一刀,随后赶忙将手指伸到江湖上,让鲜血滴入其中。   陈九则瞬身找了个没人的位置,朝江湖里撒了泡尿,再回到修士云集的岸边,先去了少女身旁。   少女滴了鲜血后,来不及止住伤口,又赶忙把紧紧攥着的荷包钱袋丢入水中,同时虔诚拜道。   “水神老爷保佑。”   只是过了半晌,水面依旧毫无动静,连避水丹的影子都没见着。   少女这一下就急了起来,眼角泛起泪花,焦急道:“怎么回事呀?”   陈九蹲在少女身旁,歪着脑袋道:“或许你不是修士,所以滴出去的血不顶用吧。”   少女愣了一下,随即泪花更多,紧抿着嘴角,话也不说,只是面色委屈难过极了。   陈九将蹲着的身子一正,“别急,我帮你弄一颗。”   他把体内鲜血分出五滴,故技重施,切去血中与自己的因果联系,滴入湖面。   片刻后,湖面之上缓缓浮起一颗淡蓝丹药,被陈九伸手抓来,武运侵入其中,瞬间切断所有因果联系,只留药效。   这老龙君的手段当真是摆在明面上来的,丝毫不掩饰,修为高深或宗门庞大的修士自然可以不换避水丹,凭借修为或法宝前往水中小天地。   但修为不够的又没有潜水法宝的,还真得换上一颗此处江湖特行的避水丹才行。   陈九随手将避水丹递给少女,“喏,拿去吧。”   少女一愣,随即赶忙用衣袖擦掉眼角泪水,身子站直,朝陈九的恭敬鞠躬道:“谢谢。”   陈九摆手道:“小事而已。”   韩奇三人也换来了避水丹,匆忙寻到了陈九所在,赶忙道:“咱们快点下去吧。”   其后女子目光在少女身上不断打量,质疑道:“我们真的要带着她一起吗?”   干瘦男子没回话,韩奇虽也犹豫,但为了留住陈九,咬牙道:“没事,大不了我多花些心思看着她,定不会影响寻宝的路途。”   陈九摆手笑道:“没事,我一个人看着就行。”   自此,女子和干瘦男子自然无话可说,服用了避水丹后便骤然窜进水中,随着陆陆续续的修士一起朝江湖深处的水中小天地游去。   少女虽吃了避水丹,但体力在水中不足,逐渐落后,陈九便干脆单手提着少女衣领,将她稍微拽着向前。   少女面色微红,低着脑袋,朝陈九轻声说了句“谢谢”。   因为水下行路艰难,五人前去水底深处的速度很慢,所以陈九就干脆和少女聊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呆了一下,随即低着脑袋,轻声回道:“颜……颜祈,颜色的颜,祈求的祈。”   陈九点了点头,还在琢磨祈求的祈是怎么写的。   少女忽然支支吾吾的轻声问道:“您……您叫什么名字?”   陈九回过神来,“我叫陈九,数字九。”   颜祈极为小声的重复一遍,“陈九……”   真是个好记的名字。   陈九又问道:“你为什么要去这水中小天地寻宝?”   颜祈沉默一会儿,小脑袋低着,“我……我说了,您别笑我。”   陈九点头,“不会……”   他犹豫一下,又补充道:“除非特别好笑。”   颜祈脑袋还是低着,一直不敢看陈九,小声道:“我听说水中小天地里有能让人愿望成真的法宝,所以我……”   颜祈说道一半便不开口了,而后轻声接道:“很好笑吧?”   陈九咧嘴一笑,“是挺好笑的,这天下所有实现愿望的东西都是唬人的,不过你能勇敢去追自己想要的东西,确实也还不错。”   颜祈脑袋怯生生的抬起,羞涩道:“陈……陈先生,您也是仙人吧?”   陈九一愣,摇头道:“这世上没有仙人,所谓的仙人只是力量比较强而已。”   颜祈又轻声问道:“那……那您能将愿望成真吗?”   陈九轻声笑了起来,随即摇了摇头,“我不能,不过你自己努努力,说不定就能将你自己的愿望成真。”   颜祈神情一紧,激动问道:“真的……真的吗?”   陈九点头,随后关切问道:“你一定是很想治好自己结巴这个毛病吧?”   颜祈一愣,随即脸红着轻声反驳道:“我不是结巴,我太紧张了说话就会那样。”   两人还在言语间,已至江湖数千米的最深处,其上停着许多修士,皆时先陈九五人到底水底却又不敢贸然进入水中小天地的修士。   陈九打量过去,水底有处闪耀璀璨光芒的狂阔裂痕,其中断断续续的有修士今日。   “倒是长得像模像样的。”   陈九评价道。   一旁颜祈好奇问道:“陈先生以前进过这小天地吗?”   陈九回道:“进过几次其他的,灵气确实要比外边好些,你等会儿进去多呼吸点新鲜空气也好。”   韩奇忽然在陈九身旁小声道:“陈道友,我们现在就进去了,等下若是发生冲突,还请你照顾一二。”   陈九皱眉,念在韩奇请了自己这么多天酒喝,便开口回道。   “可以,但我不杀人,不主动打架,只保你安全。”   韩奇面色大喜,赶忙拱手道:“谢过陈道友。”   前边干瘦男子皱眉道:“韩奇快过来准备进去了,你还在那磨蹭什么。”   女子也撇眼瞧着陈九,实在不相信这青衫斗笠客能有什么用,觉得这韩奇真是魔怔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天人也照样打废   陈九五人踏入小天地,入眼之中尽是破败的城池。   一座城池便是一个天人遗址。   颜祈神色好奇又有些惧怕的打量周围。   韩奇三人则商议片刻,打算寻一处人最少得城池遗址寻宝,这样能减少与其他修士的冲突,加大得到宝物的机会。   陈九无所谓,反正就带着颜祈跟在他们三人屁股后边。   名为崔素妍的女子悄然与干瘦男子传音道:“吕兄,咱们莫不是要一直带着这两个累赘?”   一直化名为吕护的干瘦男子沉吟片刻,传音回道:“韩奇对那青衫斗笠客如此信任,肯定也不是空穴来风,咱们先观察一下,反正也不帮这两人,若有意外便直接遁逃。”   崔素妍欣然点头道:“好。”   五人在小天地之中寻找许久,期间倒是看见了不少华贵宏大的天人城池遗址,只可惜这些城池外都已经驻守了几位大宗门的修士,意思就是已被这几家大宗门占据了,若还想去分一杯羹,就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了。   一路走来的大城池遗址皆是如此,带队的干瘦男子吕护没法,只好找了一处瞧着破烂的遗址。   虽是破烂,但这遗址外还是守着几队修士。   吕护打量过去,眉头皱起,言语道。   “有扶海宗、断山门、补山宗……,也不容小觑呀。”   崔素妍断然道:“总比那些大宗门要好些。”   吕护点头,“那我们便走这里边去。”   韩奇点头附和。   陈九也无所谓,五人便硬着头皮,在周围几队守门修士的驻守下前往遗址。   其中一队修士拦住五人,冷声问道:“不知道友来自何处?”   吕护双手负后,摆出一副高姿态,盎然道:“洞玄门吕护!”   这队守门的两位修士对视一眼,转头朝吕护笑道:“原来是洞玄门吕道友,进吧。”   吕护轻轻点头,随后不急不缓,昂首朝遗址内走去。   颜祈紧紧跟在陈九的身后,小脑袋始终低着,是一点都不敢抬起。   五人走后,这一队修士商量道。   “真就这么让他们进去了,万一那洞玄门修士是假的真么办?”   “洞玄门修士你怎敢惹,再说他们也只有五人而已,进去也翻不起什么浪花,管他真假,咱们还是不起冲突好。”   “嗯,也是。”   吕护进入遗址后,便提议分头行动,由他、崔素妍与韩奇三人一队,陈九与少女一队,各自寻宝,三个时辰后在遗址外汇合。   韩奇有些犹豫,却又不愿和吕护争吵,便同意了。   五人这就分散开来。   颜祈一直低着脑袋,很是沮丧,隐隐有泪花滴下,朝着陈九自责道。   “陈先生,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陈九正好奇打量遗址,听到颜祈声音,摇了摇头,随意回道。   “你没拖累我,不过倒是拖累他们了。”   颜祈一愣,抬头不解。   陈九笑道:“如果不带着你,我应该是会跟着他们的。”   颜祈还是不理解,擦了擦眼角泪滴,忽然想通,疑惑问道:“陈先生很厉害吗?”   陈九敲了敲遗址墙壁,抽空转头向颜祈回道:“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毕竟他还没打过马舞和小天官,那日厮杀的平局也沾了一点运气原因,不然该是马舞险胜于他的。   颜祈以为陈九是在开玩笑,心情也难得轻松了一点,擦干泪痕,朝陈九问道:“陈先生,我们现在去哪?”   陈九缓步向前走去,无所谓道:“就随便逛逛吧,你看见什么要拿的说一声,抱走就是。”   颜祈小声的“嗯”了一下,听话的跟在陈九身后。   陈九一点不急,好似观光客,都是带着艺术眼光去看的。   例如两人路上遇见了一句栩栩如生的老者石雕,将颜祈吓了一跳,直往陈九身后躲。   陈九就显得淡定多了,将老者石雕的左臂敲掉一半,取名为——断臂王老汉。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吕护三人则处于紧张氛围之中,正处于几队人马的对峙之间。   而他们的所求之物,都是数百米外,横插在一块庞大灵石中的一把剑。   一把剑修的飞剑。   这就足够他们趋之若鹜了。   但飞剑周围有五行阵法阻挡,且其正中还有雷霆正法,众人皆过不去。   其中一队修士面色焦急,开口与众人商议道。   “咱们先连手破了这阵法,之后再更凭本事如何,不然等久了,其余大宗门的元婴修士来了,那咱们可就错失一桩大机缘了。”   有修士反驳道。   “这天人建造的阵法虽年久失修,威力减退,但也不是这么好破,且这飞剑能以这么大块灵石温养,绝非凡物,谁都不想便宜谁。”   “那难不成咱们就这么干耗着,真等大宗门的元婴修士来了后,将咱们全赶出去?”   吕护眼神直直注视飞剑,在韩奇与崔素妍的诧异眼神中开口道。   “各位听我一言,我是洞玄门弟子,咱们不如先连手破开阵法,然后捉对厮杀,胜者拿下宝物,不然就是这么拖着,也是半废功夫,还不如趁早去寻找其他宝物。”   其余修士听到此言,也都觉得有些道理,开口道:“那便如此。”   崔素妍看着吕护,眼中有些许崇拜之情。   陈九与颜祈花费了一个多时辰逛完了大半个遗址,没找到宝物,倒是绕到了韩奇他们聚集的场地。   陈九好奇问道:“什么聚会?”   韩奇高兴道:“陈道友,来这。”   言语间,外边忽有响声传来,极快平息,一队五人修士缓步走近,其中领头的黑袍中年人手中还拎着一个生死不知的修士,随手丢在众人面前,嗤笑道。   “敢挡我洞玄门的路,真是不知死活。”   吕护三人瞬间寒毛直立。   此人乃是洞玄门的元婴长老。   吕护二话不说,身影悄然往后一退,快速朝后退去。   崔素妍紧随其后,韩奇见了也想追去,可看了陈九和颜祈还站在原地,身影一顿,朝陈九悄声问道。   “陈道友,要不我们先走吧?”   陈九疑惑道:“走什么,看热闹啊。”   韩奇惊惧的看了黑袍中年人一眼,又朝陈九道:“可他是洞玄门元婴长老!”   陈九找了处好位置坐着,摆手随意道。   “在我身后,保你无忧。”   别说元婴,天人也照样打废了。   ———— 第三百四十四章 飞剑归我了   洞玄门新来的这几位修士神情异常高傲,言语之间丝毫不拿遗址中的几队修士当回事。   也难怪,毕竟是洞玄门的修士,中土神州二流顶端的宗门,比起遗址之中这些三流、甚至是三流都算不上的宗门修士要好太多。   更别说还是由一位元婴长老带队,这就是资本。   碾压在场众人的资本。   所以如今遗址内的几队修士皆是畏畏缩缩,不敢言语,其中有队宗门稍微算三流中等的修士硬着头皮,与那领头的元婴长老谄媚笑道。   “前辈,您怎来了这处小地方?”   元婴长老细长眉眼一挑,面无表情,平淡问道:“我不能来?”   只此一句,便吓得那修士赶忙摇头摆手,急忙解释道:“晚辈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您有些屈尊了。”   元婴长老眼神不断打量着阵法之中插在巨大灵石上的飞剑,嘴角都难得的笑了起来,指着飞剑道。   “有它在便不算屈尊。”   那修士一愣,随即干笑两声,面容谄谄道:“是,是。”   修士说完后,又行了一礼,便赶忙转身退去,心中却不知道已经将这元婴长老骂了多少次。   陈九蹲在在一旁,看着热闹,倒是觉得挺有意思,总比闲逛来得好,他再转头看了一眼插在灵石中的飞剑。   陈九眼瞳金芒微微一跳。   那飞剑跟着一颤。   周遭修士大惊,赶忙后头,面色惊疑不定。   元婴长老惊喜道:“莫非其中已成剑灵?”   四周修士听到这样说,心中更渐惊骇,既然能成剑灵,就代表这飞剑的品阶绝对不低,且古往今来成就仙剑的第一步,就是凝聚剑灵。   真是便宜这老匹夫了!   周遭修士面色嫉妒到了极致,可又不敢当着洞玄门元婴长老的面表现出来,只能是稍微低着脑袋。   陈九眼瞳中极淡的金芒瞬间熄灭,已经了解这飞剑的底细。   一把雷属的飞剑而已,其神通倒是没摸索出来,不过杀力不算大,拿去当做元婴剑修的佩剑应该没啥问题。   一旁韩奇面色忐忑,已不敢觊觎阵法之中的飞剑,只求等下能够活命就好。   毕竟一把凝聚了剑灵的飞剑,此等消息若是传出去了,以洞玄门的实力也有可能捏不稳当。   所以为了封锁消息,在场众人都有可能死。   杀人灭口的道理,这洞玄门的长老一定懂得比他们多。   韩奇越想越怕,缩道陈九后边,紧张劝道:“陈道友,要不我们先走吧,一把飞剑而已,没必要把命搭进去啊。”   陈九忽然问道:“你想要那把飞剑?”   韩奇一愣,随即惧怕的打量站在中央的洞玄门长老一眼,然后苦闷的朝陈九道。   “谁不想当剑修啊,我刚修道时也想,只是之后没这个天赋,也没有飞剑,便算了。”   韩奇郁闷一下,又赶忙对陈九劝道:“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咱们快跑吧,那老头儿可是个元婴!”   元婴是什么概念,在韩奇的生平所见中,他只在曾经的宗门大会上,搁着远远的看过一次元婴境的宗主,满是压迫力。   而如此近距离的感受洞玄门长老,自然压迫力更足,韩奇甚至都不敢偷看老者。   洞玄门长老似乎听见了这里的动静,闻言转头看来,随意撇了陈九三人一眼,便不再关心。   三个小修士而已。   韩奇被洞玄门长老这一眼看得心惊胆战,吓得几乎连呼吸都要停滞了,缓了片刻后,甚至连说话都不敢,只能拼命的朝陈九打眼色。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快跑!   洞玄门长老突然大笑一声,高声道:“诸位在此稍等片刻,待我拿到宝剑再离去也不迟,若有私自离去者……”   洞玄门长老咧了个残忍笑容,“莫怪我手下无情。”   完了。   韩奇心灰意冷,呆愣在原地。   其余修士面容惊惧,猜到了洞玄门长老想要杀人灭口的心思,当下有修士便跳出来道。   “我乃飞鱼门修士,凭什么不让我们走?”   韩奇眼中绽放一丝希望。   飞鸟门也是中土神州三流宗门之一。   洞玄门元婴长老面色冰冷,朝着身后一人招了招手。   那人点头,身影瞬间闪动,直接抓住飞鸟门修士的头颅,狠狠一拽,径直分离,血肉模糊,再随手丢下,闪身回洞玄门长老身后。   洞玄门长老不屑笑道:“就凭我是元婴。”   韩奇见那修士人头落地,难免兔死狐悲,不仅联想到了自己等下的下场,一时间伤感起来。   陈九则好奇的朝洞玄门长老身后打量,这一眼倒是瞧出些门道,颇为意外。   三位金丹,一位……   半步天人。   且那位半步天人将自身的气息隐藏得极好,死死压在元婴境界,若不是陈九能够操控天地武运探查,估计也要被晃点过去。   这种阵仗,真是要将扮猪吃老虎发扬到极致啊。   颜祈在一旁不知所谓,看到了修士头颅被扯下的场面后,顿时惊骇异常,躲在身后瑟瑟发抖,抿着嘴角,连话都不敢和陈九说。   洞玄门长老冷哼一声,径直走到阵法面前,以手覆盖灵气,径直探去。   先破火阵,再是水阵,最终停在了木上。   洞玄门长老收手,沉吟片刻,忽然单手抓来一位修士,径直丢入木阵之中。   木阵中有藤蔓缠绕而上,瞬间溶解修士。   洞玄门长老骤然一笑,“果然是要些养分。”   这就好办了,毕竟在场的还有许多修士,都可以当做这木阵的养分。   颜祈听到修士被溶解的惨叫声,吓得紧紧抓住陈九衣角,身躯不停颤抖,冷汗直流。   韩奇已经是听天由命了,在一旁呆愣站着,只希望接下来不要死得太惨,若能够留个全尸就最好了。   周围修士大多惊骇,神情不断变化,是想寻找逃离之法。   陈九拍了拍玩泥巴的双手,在寂静的空间中难免发出声响,随后在众人诧异眼神中起身,指着那把飞剑开口道。   “这把剑归我了,你们都走吧。”   把韩奇吓得冷汗直流。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两拳干倒   陈九站了出来。   韩奇慌了。   颜祈躲在陈九身后,仍是不明所以。   周围修士则略微怜悯的看着陈九,认为陈九可能是被之前两位修士的惨死吓傻了,开始胡言乱语。   洞玄门长老因为要得飞剑的原因,心情大好,便打算与陈九言语两句,讥讽笑道。   “为何你们这些小修士总是看不清自己的定位,喜欢出些风头,多活一会儿不好吗?”   韩奇脑袋低着,已经打算与洞玄门长老磕头道歉了。   陈九皱眉反问道:“你们为啥总是喜欢说些废话,这飞剑归我了,听不懂吗?”   洞玄门长老冷笑一声,懒得再说,朝手挥手道:“杀。”   其中金丹修士点头,骤然一闪,被陈九捏住头颅,面色瞬间惊骇。   陈九笑道:“还真有这样送头的啊。”   周围修士一愣。   洞玄门长老眉头皱起,一改之前态度,朝陈九抱拳道:“不知道友是哪家宗门的元婴?”   此话一出,周遭修士面容惊骇,随即转为欣喜,又有一位元婴修士出面,这就代表此飞剑必有争抢,而他们就有趁乱逃离的机会。   韩奇面色从惊骇惧怕转为狂喜,实在没想到陈九也是一位元婴修士,可谓是抱上了超级大腿!   场面瞬间倾复。   陈九无聊的打了个哈欠,手上还捏着那金丹修士,随意摆手道:“没这么话说,飞剑归我,你们要么走,要么留着挨打,二选一。”   其余修士可谓是瞬间一笑,朝着陈九抱拳鞠躬道:“前辈,我们不敢争抢,这般走了。”   眼见众人要退,洞玄门长老阴沉着脸,怒喝一声,“全都不许走,谁走我杀谁!”   众修士停步,惊惧的看着洞玄门长老,又求助般的看向陈九,不知道谁说了算。   陈九随手将手上的金丹修士甩掉,朝洞玄门长老笑着反问道。   “你不要命啦?”   洞玄门长老面容紧绷,极为愤怒道:“你真以为凭借一个元婴修为便能肆无忌惮、如此狂妄,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韩奇听了这句话,面容也有些担忧,毕竟洞玄门长老也是元婴修士,加上其身后还有四位极可能都是金丹的修士相助,所以陈九不一定能赢。   陈九笑着朝洞玄门长老回道:“我可以狂,你不行。”   洞玄门长老忍无可忍,怒道:“找死。”   他手上凝聚凝起,掐诀一下,周遭灵气突然扭曲,在众人惊骇眼瞳中成了一个绿豆大小的灵气黑洞,正在朝周围贪婪且狂暴地吸收灵气。   洞玄门长老冷笑一声,面色一狠,猛然将灵气黑洞朝陈九甩来。   此乃道法,灵气黑洞绽开之时要绞杀周围十米内的一切血肉,连齑粉都不剩。   这是洞玄门长老的杀招之一,专门用于捉对厮杀,已经绞杀了数位元婴修士!   灵气黑洞袭来之时,已经释放处极为强烈的吸力,同时吸尽周围灵气,强行断开修士逃离法。   韩奇神情骇然,脸色苍白,吓得闭眼,已经准备等死了。   片刻后,毫无动静,甚至连个灵气波动都没有。   韩奇缓缓睁开眼,身前陈九安然站立着,单手伸出,手掌紧握,其下黑芒闪耀,但却怎么也挣脱不出来。   陈九手掌微微用力,碾碎灵气黑洞,摊开手将其中因黑洞破碎而泄露出的灵气尽数释放。   洞玄门长老看得目光惊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   周围修士神色欣喜,此时都看得出来这新出来的青衫元婴是稳压洞玄门长老的。   这就代表他们有活路可走。   韩奇神情最为亢奋,脸都要笑烂了。   颜祈则在陈九身后睁大双目,觉得陈先生果然很厉害。   陈九甩了甩拳头,“本来今天是不想打架的,不过你既然这么想要挨打,我也不能不满足你。”   洞玄门长老瞳孔骤然一张,不知何时已被陈九单手捏着头颅到了陈九站立的地方。   看起来就像是陈九未动,洞玄门长老主动把脑袋送过去一样。   其余修士惊骇的倒吸一口冷气,算是大涨见识。   没想到两位元婴之间的厮杀,竟然会呈现一边倒的碾压之势,就好像那青衫元婴杀洞玄门长老跟杀鸡一样。   陈九单手提着洞玄门长老头颅,却不看他,直视洞玄门另外四人中的最后一位,开口问道。   “你要想挨打的话就快点来,别墨迹。”   那人一愣,倒是马上走了出来,朝着陈九眯眼笑道:“道友这是何意,我们洞玄门在外一向和善,最喜欢结交朋友,不如你将这飞剑让与我洞玄门,我自作主张,给你价值相当于这飞剑一半的补偿,同时邀请你作为我洞玄门的荣誉长老可好?”   周遭修士听见这话,再次震惊,一是没想到竟然还隐藏着一位比洞玄门长老地位还要高的存在,二是没想到洞玄门竟然会让步到这种程度,看来那青衫元婴确实强悍。   韩奇面色欣喜,都想代替陈九同意了,不然等下厮杀起来,对面人多势众的,陈九未必占得到好。   陈九却直接将手上洞玄门长老一甩,踩在脚下,皱眉道。   “我叫你们走,听不懂吗,真要让我杀人?”   他今日心情还算不错,实在不想让手上沾上鲜血。   洞玄门的半步天人咬牙,一字一句问道:“非要斗个两败俱伤?!”   陈九挑眉反问道:“你也配?”   半步天人就想与他两败俱伤?   不得不说想得真好。   洞玄门的半步天人眼神极快闪动,似在思索,隔了片刻后,朝陈九冷声道。   “那我只能是忍痛割爱,将这把飞剑让给道友你了,不过道友拿了飞剑后,可要仔细想想到底能不能拿稳啊?”   陈九伸手一招,武运金光瞬息裹挟飞剑,颤动一下,飞速倒转入陈九手中。   陈九将飞剑随意丢向身后的韩奇,“拿着。”   韩奇赶忙接住,面色欣喜若狂。   陈九朝洞玄门的半步天人说道:“既然你话这么多,我就亲自送你出去吧。”   先一脚踹飞脚下洞玄门元婴长老。   随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拳悍在洞玄门半步天人的头颅之上。   城池遗址之中,两道人影撞碎墙壁,几乎同时飞出,砸入地面,鲜血直流。 第三百四十六章 陈先生可真是个好人呀   陈九用武运蒸腾手上鲜血,朝身后韩奇二人挥手道:“走。”   韩奇抱着飞剑,赶忙点头,看向陈九的神色即惊骇又欣喜,真被他找到了一尊大腿来抱。   颜祈看向陈九的目光则有些害怕,生怕陈先生也给她这么来上一拳。   所以颜祈一时之间不敢说话,只是紧紧跟在陈九后边。   韩奇一边走一边打量飞剑,觉得这淡蓝剑刃真是完美,还试着挥了两下,虽发挥不出飞剑威力,但好歹也过了一次当剑修的瘾。   城池遗址外,围观修士渐多,看的不是其他,正是被陈九一拳一脚送出来的两人。   有修士认出,惊讶大呼道:“这人不是洞玄门的元婴长老吗?”   “嘶!”   听到这句话,顿时便有修士倒吸冷气,背后发寒。   连洞玄门的元婴长老都被打成这样,此次寻宝的风险不可谓不大。   说不定其中就有天人修士参与,他们这种小修士还是不要去争抢,捞点好处就走吧,不然到时候连死都不明白。   陈九三人已经走出遗址,韩奇已经收了飞剑在储物戒指中,那飞剑微微颤鸣,似乎有些不满意。   毕竟韩奇那储物戒指的品质太低,里边灵气匮乏,让一直插在巨大灵石中淬炼的飞剑极不适应。   韩奇也心疼,想哄自己孩子一样朝飞剑自言自语道:“宝贝乖,等我出气了一定花大价钱给你买个极好的储物戒指,且里边一定只放你一个宝物。”   陈九在一旁眉头皱起。   至于嘛。   韩奇安慰好飞剑后,胆怯的看了陈九一眼,半弓着腰,眉眼含笑,一副狗腿样,在陈九身旁谄媚笑道。   “九爷,不如我们去找吕师兄和崔师妹……”   韩奇说完这话,又赶忙低头道:“当然我只是建议,具体如何,还是九爷您说了算。”   陈九皱着眉头,摆手道:“不用这么拘谨,和平日一样就行,既然你想找那就走吧。”   韩奇这人倒是不错,得了好处也不忘吕护和崔素妍,刚才洞玄门长老来时也没丢掉陈九自己跑。   所以这才是陈九愿意把飞剑给他的原因,不然仅凭这几天的衣食住行,只够陈九保他三次不死而已。   吕护二人已经跑得极远,又寻了一处破烂的小遗址开始搜寻宝物。   崔素妍微微皱眉,“我们两人在这小天地中寻宝还是太勉强了些,恐怕找到了也保不住,若是韩奇在就好了。”   吕护冷哼道:“他一心寻死,我们怎么拦得住,那洞玄门的元婴长老都来了,若是知道我们假扮洞玄门修士,估计首先死得就是我们。”   崔素妍低叹一声,赞同道:“也是。”   只怪这韩奇分不清时势,偏要朝着死路撞去。   ————   小天地最大的遗址中,老龙君与截江真君步行其中,走得极缓,怕触发这遗址之中的阵法陷阱,阻碍他们的步伐。   这遗址中的天人残魂实力都不行,但留下来的阵法却不容小觑,越大的遗址越是如此。   老龙君想要快速寻到这遗址之中一样名为燃魂龙灯的宝贝,可不能白白被阵法飞耽误住行程,不然若是给那些宗门的天人修士抢了先,就乱了计划了。   老龙君沉思一会儿,又朝一旁截江真君问道:“此次来水中小天地的天人修士有几位?”   截江真君沉吟道:“据我所知确定消息的便有三人,离水城最近的断海宗天人长老,离山宗的天人双子。”   老龙君点头,“这三人是在我意料之中的,有没有意外之人?”   截江真君回想一下,皱眉道:“按照南川天人大会举行的日期,应该是没有天人会再次期间不远万里来这水中小天地了,毕竟这些天人修士数十年前便来过,该拿的宝物也都拿了,没理由再来。”   老龙君点头,虽有面色有些愠怒,“也就断海门和离山宗这三个恬不知耻的天人修士每次都来,遗址里的城池差不多都要被两人逛完了。”   截江真君赞同道:“遗址之中如此还有些宝物,不过照他们这么来,估计再过不了几次,这水中小天地接连元婴都懒得来了。”   老龙君深吸一口气,缓住气愤之情,淡然道:“好在这处最大的遗址阵法颇多,他们三人也不好硬破,那燃魂龙灯此次以我们二人合力,应该可以拿下。”   截江真君点头,忽然又问道:“那学宫来的青衫客下来没有?”   说道此处,老龙君神色一紧,“这我倒是不曾知晓,以防不测,咱们快些行动。”   而他们口中的青衫客,此时正在研究面前房屋,想要看出是个什么结构。   三人一起在看。   韩奇先说出自己见解,“瞧其通透结构,或许是一处厨房?”   颜祈闻言点头,“有……有点像。”   陈九推开门看了一眼,随后转头,眼神怜悯的看着二人,揭晓答案。   “茅房。”   韩奇与颜祈面容愣住。   三人就这般便逛边看,缓步寻找吕护二人,其中倒是去过几处有意思的遗址,不过到没看见什么宝物的,里边空旷,像是被人搜干净似的。   一路上遇见的修士也不少,大多面色沮丧,瞧着没搜到宝物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怕别人知道自己有所收获,从而被惦记上。   这些修士偶尔也会聚集在一起,谈论哪里有法宝出现,又被谁夺了去。   “听说了吗,那处最大的遗址被几个天人大修士破开了,如今好多人都一窝蜂的涌了进去,想趁乱得些宝贝。”   “真的假的?”   “据说已经有人在里边找到了可生死人、肉白骨的凝魂丹。”   “……”   颜祈听到“生死人、肉白骨”一句,眼神顿时一亮,小声朝前边陈九问道。   “陈……陈先生,这凝魂丹真的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效果吗?”   陈九摇头,“我不知道,你想要吗?”   颜祈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陈九随口答道:“那要是有机会,我帮你拿一颗好了。”   颜祈面色欣喜,可又很快低着脑袋道:“可我……没有钱,也没用报酬可以给陈先生。”   陈九摆手道:“不需要。”   颜祈注视着陈九斗笠笼罩的脸颊,面带灿烂笑意。   陈先生可真是个好人呀。 第三百四十七章 五个天人一个坑   这最大的遗址不愧最大之命,得有其余五、六个遗址相加这么大了。   据说这座城池遗址的主人也非比寻常,是一位十二境修士,高所有天人一头,所留下的法宝自然也更好,不过阵法也更难破,以往只有天人修士能进入,这次不知为何,几位天人连手打开了护住遗址的大阵,让其余修士也能进入。   也不管有没有诈,众修士朝着小天地中最大的遗址蜂蛹而去,趋之若鹜。   陈九三人就在其中,且已经走入了最大遗址,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逛。   最大遗址中央,几位天人已经齐聚,面色互相警惕。   老龙君已经得到了燃魂龙灯,自然不用和他们相纠缠,只是如今想走也不容易,因为中央的大阵已经触发,将他们都困在了原地。   截江真君皱起眉头,观测大阵一番,朝身旁老龙君轻声道:“这大阵有些难办,不愧是十二境修士亲手布置的阵法,确实难缠。”   这阵法倒不是不能破,只是有些难度,若想短时间内出去,凭借他们两人的实力确实不行。   于是截江真君将面色打量像其余五位天人,商量道:“几位道友,咱们不如一起连手破开这阵法?”   断海宗天人与离山门双子天人皆同意,如今想要快速出去,确实得他们合力猜想。   于是五人各自凝起灵气,准备释放而出。   位于最大遗址外围的陈九忽然抬头,感知到了那日熟悉的灵气,眼瞳金光一闪,口中轻念道。   “瞬。”   他身躯猛然窜入时间与空间长河之中,又骤然涌出。   一瞬之间,便出现在了最大遗址的中央高处,俯视其下五位天人修士。   五位正在凝聚灵气的天人一愣,立马抬头朝陈九看去。   陈九目光锁定截江真君,笑道:“原来那日偷袭我的是你的。”   截江真君心中惊骇,面色却不变,疑惑问道:“道友你在说什么,咱们从不相识。”   陈九开始挽袖子,“装傻是吧。”   截江真君退后一步,大喝道:“道友即是如此觊觎我的观道丹,也没必要如此心急吧?!”   其余三位修士本还是不解,听到观道丹瞬间明了,应该是这截江真君好运在遗址中得了一枚可以观察大道的观道丹,从而被这突兀出现的青衫男子追杀。   三人眉头又一皱,瞧着陈九的灵气波动并不强,最多不超过天人才对,怎么就能追杀截江真君这天人修士,莫不是有什么霸道的术法或者法宝?   见陈九已经挽好袖子,心中焦急的截江真君突然朝看热闹的三人大喝道。   “几位道友可否助我一臂之力,事后我愿将观道丹与你们三人分之。”   其中断海宗天人首先开口,“还要一百卯兔钱。”   截江真君面色犹豫,随后似乎下定决心道:“好。”   离山门的双子天人见此,也耐不住观道丹的诱惑,附和道:“我们各要一百卯兔钱,且观道丹要双人份。”   截江真君无异议,心中暗道这三人真是黑心,光是观道丹还不够,竟然还要一百卯兔钱。   好在只是口头答应,之后出去躲避起来,成了神君后,便是他们倒给他一百卯兔钱了。   如今遗址中央的局面就成了低下五位天人修士围观陈九一人。   断海宗天人朝陈九劝道:“道友,今日算是给我们一个薄面,就此算了。”   离山门双子天人点头附和,“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或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在南川的天人大会上还会相见。”   陈九甩了甩拳头,眼神眯起,感叹道:“你们是相当的普通且自信啊。”   断海宗天人眉头皱起,“道友此言是不想给我们这个面子呢?”   陈九笑着反问道:“你们配吗?”   五个寻常的天人修士而已,按照天下战力的排名,人族修士是普遍弱于妖族修士的,毕竟少个本命神通。   人族天骄却与妖族天骄的战力则持平,同境胜负五五之分。   但陈九却是稳压同境都是妖族天骄,所以实在想不通五位普通的天人修士能够对他起到什么威慑。   截江真君都忍不住冷声问道:“道友是否有些太够狂妄了?”   陈九嘴角咧起笑容,反问道:“天下”狂“字都在我这里,为什么不能狂?”   老龙君面色阴沉,看来今日真不能善了了,若要在这水中小世界斩杀这学宫来的青衫客,那么出去之后定要赶快蜕化真龙!   陈九猛然一捏拳,武运金光从脚下层层翻起,逐渐覆盖整个身躯,以神人之姿俯视五人,笑容极为狂傲。   “谁想来先吃我一拳?”   ————   韩奇在陈九离去后,极为谨慎的带着颜祈留在原地,打算等待陈九回来。   其中来往修士渐多,路过之时皆要打量两人一眼。   韩奇身子向前,隐隐护在少女身前,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打量四处的建筑。   但也没躲过麻烦,一路修士看见了颜祈,眼神一亮,笑道:“上好炉鼎!”   这路修士就想上前与颜祈说话。   韩奇移至颜祈上前,友好笑道:“不知极为道友何事?”   这路修士是中土神州实实在在的二流宗门的弟子,且在宗门内地位也不低,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哪还管韩奇,直接怒骂一句。   “滚开。”   韩奇被吓得一愣,赶忙退去。   这路修士便走至颜祈身前,笑着打量,觉得确实是个好身段,好炉鼎的料。   颜祈脑袋低着,害怕极了,以至于单薄身子都在发抖。   修士轻笑安慰道:“妹妹莫怕,跟着哥哥去宗门内,保你日日笙歌快活。”   韩奇听了,面色一白,神情挣扎犹豫片刻,心一横,直接豁出去了,上前道。   “几位道友,这是我师妹,害怕生人,请不要骚扰。”   那与颜祈谈话的修士抬头,朝着韩奇愤怒咒骂道。   “老子和小娘子说话,有你这五境的废物何事?!”   修士咒骂完后,似乎觉得还不解气,直接聚气一巴掌扇向韩奇头颅,将他打得嘴角吐血,倒飞一旁。   修士再追去一脚踹向韩奇腹部,讥笑道:“喜欢英雄救美,我便好好教育一下你!”   ————   遗址中央。   金光陈九独自站立,单手捏着截江真君的头颅,将他像拖死狗一样的拽着。   另外四位天人横七竖八的砸入坑洞中,浑身鲜血直流,面容惊骇。   从开头到现在。   摧枯拉朽!   ———— 第三百四十八章 弱者从来没有错   陈九将截江真君的头颅随意一甩,使得他整个身躯如同死狗一样跌倒在地,眼神之中满是惊恐。   五位天人面对这青衫客,也只能落得一个被碾压的下场!   截江真君面色惊惧,止不住的想,这青衫客是什么境界,十一、十二?!   陈九拳上凝实金光,俯视着截江真君,然后笑着问道。   “那天晚上是你吗?”   截江真君自知瞒不过陈九,便低头顺眼,悲戚道:“大人饶命,那日是我不该,以为大人是外来的修士,想要城内趁黑作乱,便想着教训大人一下,哪成想是大人巡查,为此不小心犯下罪过犯下罪过。”   陈九点头,“你是真不小心,那我原谅你了。”   截江真君一愣,随即面色欣喜,没想到陈九这么好说话,当下赶忙朝陈九磕头道:“多谢大人!”   陈九忽然又平淡道:“记着下辈子别这样了。”   截江真君面色骤变,惊骇抬头,风压袭来,只见——   金光拳头!   “嘣!”   截江真君头颅都几乎要扭曲掉,身躯瞬间砸入一旁墙壁之中,血液伴着墙壁灰尘一起弥漫而出。   陈九略微低头,咧起笑容,将头上斗笠取下,璀璨的金瞳环视周围,朝场上五位天人问道。   “想杀我?”   场上天人心中猛然一跳。   陈九再平淡道。   “都别走了,留在这遗址里吧,毕竟是天人遗址,没有天人尸体怎么能行。”   几乎同时,其余能动的四位天人修士骤然暴起,却不是围杀陈九,而是转而朝遗址之外冲去,想要求得生机。   陈九抬头,被小天地之中的日光闪了一下,不仅感叹今日天气真好呀。   他微微向前踏步一下,身影瞬间消逝,伸手一拽,扯着断海宗天人的脚一把直接摔回遗址中,其力之大,砸出百米大坑。   断海宗天人被巨力撞击,嘴角涌出鲜血,骨骼断裂。   陈九伸手一挥,武运成剑,再一挥手,武运飞剑骤然射去,洞穿虚空,直接将离山门的双子天人之一钉在墙壁之上,瞬间重伤。   天子修士还有一人呆愣当场,身躯发抖,自此晋升天人之后,从来没有这种无力恐惧之感。   好在没恐惧太久,被陈九一拳锤杀得直坠大地,生死不知。   片刻时间,五位天人就只剩下一位了。   陈九口中轻念,“瞬。”   他身影从疯狂逃窜的老龙君面前虚空出来,挠了挠脑袋,咧起笑容问道。   “你想去哪里呢?”   老龙君面目惊骇,眼神瞬间打量四周,发现其余几人都已重伤倒地,眼瞳猛转,疯狂思索求生之法。   陈九双手抱胸,又笑道:“给你三秒钟的时间,编一个能让我饶你一命的理由。”   老龙君惊骇的连眼神都在颤抖,片刻后赶忙开口道。   “我是这水城百里内的水运正神,杀了我水运会紊乱,水城的百万凡人恐怕以后难以生存,所以还请大人留我一命,等学宫给我定罪了再依法处置。”   陈九点头,“是个好理由。”   老龙君赶忙低头道:“小人这是实话,不敢欺瞒大人。”   陈九提起拳头,“既然这样,你就只挨一拳好了。”   老龙君面容一愣,随即苦涩,挨上陈九一拳少说是个半死下场,但也确实好过现在就死。   老龙君闭眼,不愿面对,开口道:“请大人出拳。”   陈九头颅突然朝后转去,面色一变,身躯骤然闪烁离去。   老龙君睁眼,先是茫然,小心打量周围一眼,试探问道。   “大人?”   无人回话。   老龙君面色一喜,瞬间回道遗址中心,带着截江真君,头也不回的开溜,生怕被陈九逮住了。   ————   韩奇鼻青脸肿的倒在地上,嘴角溢血,眼神都有些模糊,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周围有几队围观修士,皆是在看热闹。   几位修士殴打得不亦乐乎,同时咒骂道:“废物东西也敢惹老子,既然你这么不想要这条命,那老子就帮你收下!”   颜祈看得浑身发抖,泪流满面,不停叫道:“住手,住手……”   颜祈无力靠在墙上,悲戚道:“陈先生……”   金光神人骤然出现在人群中央,面容冷冽,伸手一挥,一束武运瞬间洞穿了其中一位修士的胸腔,却没直接斩杀。   几位修士骇然回头,诧异的看着凭空出现的金光人影。   陈九撇了躺在地上重伤的韩奇一眼,呼了一口气,摇头道:“所以这就是我讨厌山上修士的原因。”   山上修士的大多人都是自私狂妄的,尤其是那些宗门的公子哥,不知人间疾苦,便没了同情心,更学不会怜悯。   颜祈听到声音,睁大瞳孔,惊喜道:“陈……陈先生?”   陈九未回头。   这队修士面色惊骇,拿不定注意,只知道他们如今惹不起这突然出现的金身修士,便与陈九委曲求全,恭声道:“前辈,我们是艺华宗修士,刚才眼拙不小心伤了您的弟子,却是无意冒犯,还请前辈海涵。”   陈九武运瞬间刺穿这人胸口,冷声问道:“为什么你们犯错了总是喜欢找一样的借口?”   连承认也不敢?   真是好笑。   另外几人见同伴如此惨状,神色更渐惊惧,自知不是陈九的对手,赶忙低头惶恐求饶道。   “前辈饶命,我们在遗址中寻得的宝物都可以交予您,只求前辈看在我们宗门的面子上,饶我们一命。”   “不需要。”   陈九摇头,武运金光依次射出,陆续洞穿几人胸腔。   韩奇躺在地上,面色极为虚弱,很是不好意思的看向陈九,自责道。   “是我太废物了,没能好好护住她。”   陈九摇头,“弱小从来不是错。”   一个天下的错误,怎么能责怪给弱者?   强者应该是带领弱者逐渐强大,而不是压榨弱者。   不管别人怎么看。   陈九始终是这么认为的。   也许太过天真。   但陈九很高兴他现在还能保持这样的天真。   ———— 第三百四十九章 酒里没有一滴尿   之后是陈九最爱的搜身环节,这队死去的修士身上确实有不少宝贝,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一颗泛蓝通透的璀璨珠子。   “这是什么?”陈九不解问道。   韩奇也认不出,从来没见过,便翻开随身携带的法宝书籍查看,仔细翻找,半晌过后,骤然惊呼道。   “这便是那些修士口中的凝魂丹,没想到被这几人所得。”   陈九记得颜祈想要这凝魂丹,想也没想便丢给她,笑道:“拿去吧。”   颜祈受宠若惊,赶忙将这凝魂丹死死攥在手心里,朝着陈九轻声点头道:“谢……谢过陈先生。”   陈九朝周围打量一眼,还有几队修士在旁没有离去,面色惶恐的看着陈九,估计是想跑又不敢跑。   “刚才是我疏忽了,害得你被打这么惨,我还有事要处理一下,你将我这金光拿着,有事就丢出,然后就没事了。”   陈九说完,将一道武运金光传于韩奇手中,攀附其上。   韩奇面色一愣。   陈九已经瞬间离去,又出现在了那遗址中央,果然是一个天人都没剩下,全他娘的跑了。   陈九双手抱胸,皱眉的自言自语道:“或许是不该进行搜身环节?”   他身躯再闪烁,出了水中小天地,极快到达老龙君的水底行宫内,武运一扫,空无一人。   “算了,以后看到再杀吧。”   陈九不喜杀戮,既然这老龙君跑了,那就先做罢,等他之后去叫学宫来处理,反正这事也该归学宫管。   之后半月,老龙君依然毫无动静,只是城中居民依旧向龙君庙之中献出鲜血。   舟剑客看了也只能皱眉叹气,他之前就已经劝过城中民众了,只是一人直言终究抵不过老龙君数百年的威压。   舟剑客无奈之下,只能砸了城内龙君庙,不让民众供奉。   民众惶恐,不敢与舟剑客为伍,跪地磕头与龙君赔罪后,便匆忙散去。   陈九在一旁劝道:“慢慢来吧,等之后学宫修士来处理了,应该就会好上许多。”   舟剑客再次叹气,面色忧愁,“就怕到时候学宫要帮着老龙君这水运正神,老龙君身后的势力手眼通天,不好办啊。”   陈九眯眼笑道:“那我还真挺期待。”   倒要看看哪个学宫修士敢帮着老龙君。   韩奇自水中小天地出来后,又与吕护二人混在了一起,每日在城中乱晃悠,也不知道图个啥。   少女颜祈则几日未见,再出现时已是哭哭啼啼的找到陈九,用破旧的衣袖擦拭泪滴,止不住的抽泣。   陈九纳闷问道:“怎么呢?”   颜祈稍微收了收眼泪,红着眼眶轻声道。   “我……我把那凝魂丹滴在了爹娘坟上,可是却毫无动静,根本没有效果。”   颜祈说道这时,越渐伤心,眼泪不断。   陈九虽然心疼小姑娘,但仍忍不住吐槽道:“你爹娘死了这么久了,要是真爬出来,不就成了僵尸吗?”   颜祈脑袋低垂着抽泣,伤心太过,以至于没回陈九。   陈九忽然又问道:“你家里就只剩你一个人了吗?”   颜祈擦拭眼泪,勉强点头道“是的。”   “那你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吗?”陈九担心问道。   颜祈洗了洗鼻涕,坚定点头道:“没问题的,这两年我都是一个人过的,谢谢陈先生。”   陈九摆手,咧嘴笑道:“谢倒是不用谢,我也没做什么,举手之劳罢了……”   “你以后要是觉得生活太难了,可以去江边找一个蓑衣老头,报我的名号就行。”陈九仍是担心道。   毕竟颜祈如今也才十几岁的年纪,又是女子,想要独自生活下去还是有些难度的。   颜祈擦干眼泪,神情缓了过来,再次朝着陈九郑重鞠躬,“谢……谢谢陈先生。”   两人再之后挥手道别,陈九看着颜祈离去的背影,不仅感叹。   “真是个有礼貌的小姑娘呀,素质都快赶上我了。”   陈九自认自己是这个天下为数不多的高素质人才之一,例如会亲切的称呼老头儿,带着老头儿喝酒,下棋最多只悔棋九十九次,绝不多悔,饭堂绝对和公厕修在一起,边吃边拉,体现便民……   等等事迹,无不说明陈九的素质自高。   陈九感叹一声,“呐,今天也要变得更好呀。”   坐在江边的舟剑客突然打了个喷嚏,背后一冷,总感觉自己被人惦记上了。   ————   水城内的生活让陈九久违的感受到了闲暇生活,和最开始的清风城有些相似,每天吃了饭没事就在岸边闲逛,晚上再和舟剑客随意对饮个两百斤,不把这老头儿灌醉不罢休。   舟剑客虽是元婴,但在不可以避酒的情况下还是承受不住陈九的硬灌,醉了后就会骤然站起,学着以往看见的女子舞蹈胡乱摆动。   陈九在一旁有些醉意,但仍然未醉,大笑问道:“老头儿你这是跳得啥呀?”   老头胡乱扭着身子,朝陈九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呀,羞涩笑道:“这是霸王别姬,咿呀!”   陈九笑着站起,摇头道:“你这不行,看我的。”   陈九说着便开始扭动胯部,前后耸动。   舟剑客看得一愣,“你这是什么呀?”   陈九笑道:“这叫骑马舞。”   “马呢?”舟剑客不解。   陈九也是有了些醉意,被舟剑客这一问晃点住了,停住动作,开始坐在岸边思考马呢?   而完全醉的舟剑客已经开始扭起胯来,兴致高涨。   不远处有孩童在看。   舟剑客一愣,随即赶忙停住动作,醉醺醺的朝孩童摆手笑道:“小孩子不能看,天要黑了,快回家去。”   小男孩点了点头,然后一边顶胯,一边高声呐喊朝家蹦去。   属于是舞蹈奇才了。   岸边独留顶胯的舟剑客与思考马在哪里的陈九。   直到第二日正午,醉醺醺的两人才从小舟之上昏沉醒来,舟剑客尿急,站在小舟上便开始宣泄,水声滔滔不绝。   陈九好奇问道:“尿不尽是吧?”   没想到舟剑客还有男性疾病。   舟剑客转头,神色萧索忧愁的看着陈九,黯然道。   “酒里没有一滴尿。” 第三百五十章 斩龙!   水城内的时光确实悠闲,不知不觉便是半月过去。   陈九重整旗鼓,打算走人了,毕竟他远游中土神州是为了入道元婴,而不是在这里过些悠闲日子,若是在平常日子里他倒是可以尽情享受,但如今天光州战事告急,如果不是为了入道的话,陈九早就出发前往天光州了。   所以陈九今日要走了,背起了行囊,东西不多,几百壶酒而已。   舟剑客现在是见着酒就头疼,曾经一度怀疑陈九是想用较为温和的谋杀方式除掉他。   好在陈九就要走了。   但有人似乎不想让他走,截江真君不知何时抓住了少女颜祈,还露出了风声消息给陈九,一路朝南而去。   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陈九一下就反应了过来,老龙君未现身,截江真君独自一人逃遁,引得陈九追击。   这要是没什么阴谋,陈九自己都不相信。   那么如今的问题便是单靠舟剑客一人能否挡得住老龙君?   对此问题,舟剑客已有答案,很爽快的摇了摇头,回道。   “不是对手。”   他要是打得过老龙君,早就去斩龙了,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那么现在的问题便是城内百万凡人与颜祈一人的性命之比。   用颜祈一人的性命换城内百万凡人的安稳,值吗?   陈九想都不用想,心中的答案瞬间出来。   值。   颜祈一人的命是命,城中百万凡人的命就不是呢?   更何况还是百万于颜祈。   所以一般来讲,留守城内看住百万凡人的性命才是最稳当的做法。   但陈九不一般。   他要最好的解决方法——即救下颜祈也保住城内百万凡人的性命。   虽然有两边都救不下下来的风险,但陈九不想后悔。   他已经有太多后悔事了,不想再多一件。   因此陈九将自身半数武运都留在了水城之中,供舟剑客使用。   舟剑客不解问道:“你这是干嘛?”   陈九浑身金光璀璨,体内灯芯火焰燃起,识海金色“狂”字闪烁,眼中星辰猛转,状态拉满,朝着舟剑客自信笑道。   “我要去创造奇迹。”   一个属于他的奇迹。   陈九武运涨到极致,嘴角不断念道:“瞬、瞬、瞬……”   舟剑客面色茫然,不知陈九何意,正要在询问。   陈九身躯突然被拉长,处于时间与空间长河的交界处,不断扭曲紊乱,然后刹那不见。   舟剑客嘴角微张,呆愣当场。   今日中土神州南川地势,每隔百里便有虚空疯狂蠕动紊乱,一刻钟后又会停歇,之后另外百里处的虚空又会出现蠕动状态。   同日夜晚,水城起了滔天之浪,朝着水城百万凡人湮灭而来。   老龙君千丈之大的蛟龙真身随着浪潮而来,与浪潮雷雨之中明灭不定,一双如小山大小的瞳孔闪烁寒光。   坐在岸边的舟剑客早已等候多时,喝了一口自己极讨厌的酒,提起船篙,站在浪涛之前,大声喝道。   “我等今日已多时!”   老龙君森然道:“螳臂当车!”   它已经拿到燃魂龙灯,有了最为重要的真龙魂,能骗过天地,为它降下真龙劫,而它离化身真龙差的最后一部便是真龙鳞。   水城的百万凡人就很适合成为它的真龙鳞。   本来老龙君是打算慢慢来的,每年凝练个一万凡人即可,这样水城也可以繁衍下去,学宫也不会找它麻烦。   但陈九来了。   “是你们逼我的!”老龙君怒吼着歇浪冲来,天地昏暗,真龙劫已经降下,整个水城看着就如末日降临。   “嗯,还挺好喝的。”舟剑客嘴馋的又喝了一口酒,将酒壶向后一甩,提着船篙,在此生死存亡之际反倒更加淡定,浑身剑意达到巅峰。   百年斩龙剑。   能否斩龙?!   试试便知!   舟剑客提起船篙,高喝一声,“斩龙!”   他冲向滔天浪潮,身后武运昌隆!   ————   截江真君藏匿在市井小巷之中,脸上依旧鼻青脸肿,是被陈九打的伤还没好,此时正笑着打量颜祈。   “你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本来只打算慢慢晋升为神君的,可惜学宫巡查的来了,不得已出此下策。”   颜祈身子缩在床上,警惕的看着截江真君,虽然截江真君没伤害她,但有没有阴谋也说不好。   截江真君不知从哪掏出两个娃娃,笑道:“喜欢吗,送给你了,你先在这呆些时日,等老龙君成了真龙,我就放你走。”   颜祈忍不住问道:“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截江真君一愣,随即笑道:“人都想往高处爬,为此可以不折手断,你还小,这个道理可能明白不了。”   颜祈反驳道:“可……可陈先生就很好。”   截江真君再一愣,摇头笑道:“你和他关系不错吧,他是好呀,高高在上的学宫督察,自然不是我们这种小人物可以触碰的。”   “可他在行使所谓的”公道“的时候,真的体验过小人物的无奈伤感吗,我曾经也是凡人,市井里的修鞋匠,也成过家,生了一个女儿,当时家中贫穷,妻子不久后又患病了,为此我砸锅卖铁,跪着求人,屋子也卖了,求医问药,没用……”   截江真君自嘲笑道:“或许不是没用,只是我没钱罢了。”   “我看着妻子死在床上,没闭合的眼睛还在看着女儿,当时女儿在哭,哭声很响,我能怎么办呢,不过是匆匆将妻子埋了,带着女儿睡在大街小巷里。”   “女儿很喜欢娃娃,我买不起,一个都买不起,当时给她捡了一个丢弃的破烂娃娃,她都高兴了好久,每天都抱着,生怕掉了。”   “可女儿越是高兴,我越是难过。”   截江真君说到这,骤然一顿,面色又平淡道:“后来女儿也死了,捡了被别人下了药的饭菜吃,本来是药老鼠的,却药死了她……”   “或许当时的我们和街头的老鼠也没什么区别了吧,之后我隐入深山,打算就这么死了,可上天不让,给我找到了一本仙逝修士的功法。”   “之后我就这么走到了修道路上,无牵无挂,无情无义,大道最佳。”   颜祈神色复杂,叹了口气,“可……可这也不是你做坏事的理由。”   截江真君摇头,“我是一个坏人,从来没为自己找过理由,但说实话,如果这天下真是平等互惠,谁又会想当一个坏人呢?”   “我是从凡间走上来的修士,期间也遇见过许多跟我一样的修士,经历的苦难越多,修道之时便越狠,再难软下心来。”   “你说的那个陈先生,真的亲身经历过苦难吗?”   “我看应该是没有吧?”截江真君问道。   “是的。”   陈九站在门口,金光闪耀,平淡答道。 第三百五十一章 我就是奇迹!   陈九真的经历过苦难吗?   答案是没有。   至少没有经历过像老曹、截江真君一样的苦难。   大多时候他都是在观看苦难的发生与结束,他从来不是苦难的承受者。   就算前世躺在病床上,也不算疾苦,因为只躺了几个多月就寄了,之后重生反倒是幸运。   陈九看着截江真君,“我很同情你。”   截江真君眉头皱起,身影瞬间退到颜祈身旁,单爪凝聚灵气悬在颜祈头颅上,冷声道:“我不用你同情。”   陈九提起金光拳头,又道:“但这并不影响我打死你,快点吧,我赶时间。”   苦难是不好的,截江真君也是不好的。   都该消失。   截江真君沉默片刻,缓缓将悬在颜祈头上的手移开,叹气一声,“果然当时就不该选你,我从来不杀你这种小姑娘。”   颜祈一愣。   陈九收了拳头,感知到水城内舟剑客还能支撑,便没有太慌,为了表彰截江真君放掉颜祈的行为,打算多给他两分钟的活命时间。   截江真君朝陈九沉声道:“我知道我打不过你。”   陈九点头道:“我也知道,你最好说些有用的,毕竟你只有一分半的时间可以说话了。”   截江真君沉默一会儿,实在想不到想说的,便转头朝颜祈道:“你真的很像我女儿……”   颜祈面色复杂,抿着嘴角。   截江真君又补充道:“我女儿说话也结巴。”   颜祈神情瞬间愣住,忍不住反驳道:“我是紧张了说话才这样。”   截江真君点头,“那就更像了。”   陈九在心中计时,同时提醒道:“还有半分钟。”   截江真君理了理衣衫,朝陈九请求道:“能给我留给全尸吗,血尽量别溅到我的衣服上,我很喜欢这身衣服,另外其中这两个娃娃叫琪琪和雯雯,分别是我妻子和女儿的小名,如果有空的话,能帮我烧给我吗,棺材我想要楠木的,听说能给尸体添香……”   “时间到。”陈九眼瞳金光跳动,伸指瞬间点碎了截江真君的神魂与心脉。   没有血,很轻松。   因为截江真君也没有阻挡,他只是呆呆望着墙壁,弥留之际感叹道。   “要是当时拦住雯雯就好了……”   “或许我能跟着一起吃呢?”   截江真君的嘴角开始溢血,身躯已经向后倒去,一生的跑马灯开始在脑海回转,如今细细想来,从开始到结束似乎都是个错误,截江真君如此想着,忍不住朝陈九骂道。   “你他妈的,为什么早点……不来?”   他也想被人帮助啊。   截江真君倒地,眼瞳溃散,已经没了气息。   陈九摇了摇头,“我的锅。”   颜祈从床上跑下,为截江真君合上了双眼,表情复杂。   陈九朝颜祈叮嘱道:“你在这看这一会儿,别乱跑,我等下就回来。”   颜祈没多问,很听话的点了点头。   陈九体内武运无多,道教二十四字的“瞬”已经不能随意施展,所以他找了种更直接暴力的方法。   直接撕开空间进行穿梭,虽然对身体的负荷极大,甚至会引起性命之忧。   但陈九如今最不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命。   他暴力的扯烂虚空,骤然窜进去,身影在空间长河中被不断撕扯拉长,扭曲重叠。   他已经完成了奇迹的一半。   即将成为奇迹。   ————   水城之中,百万凡人惊恐逃窜。   舟剑客挡在最前头,拦了老龙君近一日之久,已是强弩之末,陈九留下的武运也无多。   舟剑客无奈一笑,看来他这把老骨头今天是要交代在这了,百年斩龙剑,最终还是未曾斩下恶龙,舟剑客有些后悔。   “早知道当初就学体修了。”   毕竟瞧着陈九那小子元婴境就这么猛,自己要是练到他的三分之一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海岸上有孩童驻足观看。   舟剑客一愣,赶忙摆手道:“小孩一边去,死也死晚些。”   孩童听着,突然顶起胯来,朝舟剑客高声道。   “加油啊,跳舞的老爷爷!”   舟剑客面色一红,随即低骂一声陈九,再次提剑,斗志昂扬的挡在孩童身前。   强者便是要为了弱者而战!   但有时候该打不过还是打不过。   老龙君一口龙息几乎要溶解掉舟剑客,好在仍有武运护体才勉强保住性命。   老龙君面色皱起,用法宝感知到近万里外的截江真君已经身亡,自知不能再拖,不然到时候不止陈九,周围大宗门都要知晓了。   所以老龙君龙吟一声,唤起大浪,以整个江湖之水硬灌整个水城!   舟剑客艰难爬起,捏紧起船篙,强提浑身剑意,朝着大浪骤然射去,以船篙驱动剑意,猛烈挥去。   这最后一剑,名为——   斩浪!   整个江湖凝聚的浪潮在这一刻被从中骤然分割,从空中跌落而下。   舟剑客船篙断裂,境界跌落,以修为斩这一剑,身躯随着跌落的浪潮一起摔落地上。   他无奈望着乌云遍布的天空,咳着鲜血道:“怎么还不回来啊?!”   老龙君面色阴冷,不管已经重伤半死的舟剑客,转而朝水城而来,打算直接凝练了水城百万凡人。   一把飞剑突然被甩来,砸在老龙君庞大身躯上,一点伤害没有,却也引起了老龙君注意。   韩奇整个身躯都在颤抖,强撑着面容,连飞剑都不敢捡,朝老龙君底气不足的喝道。   “龙君老爷,休……休得伤人。”   已经跑远的吕护和崔素妍只觉得韩奇肯定是和那姓陈的青衫修士呆久了脑袋不好使了,如今练命都不要了。   只有韩奇自己知道,他在当英雄,虽然代价很有可能是死,也取不到什么作用。   但真的很帅啊!   一个五境挡在天人修士面前呵斥,自己也算开创历史了吧?!   老龙君面色冰冷,周围水运灵气已经凝成冰柱,朝着韩奇头颅刺杀而去。   仅是接近的水运灵气便刺得韩奇皮肤流血。   水城之中的空间突然极快紊乱扭曲。   只差一寸。   从虚空之中伸出的金光手臂接住冰柱。   韩奇死死闭着眼睛,不敢直视。   陈九看着韩奇,想起了曾经自己三境时怒吼元婴境白止的那个下午。   好在他现在不用吼了。   陈九身子从虚空中走出,左臂鲜血直流,断了一半,被虚空扯断。   他回来创造奇迹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奇迹陈九,《老汉阿王》   老龙君面色阴沉而冷冽的看着从虚空中走出的金光人影,停了攻伐手段,说道:“你可真烦。”   陈九左臂还在风雨中不断飘血,面色却无所谓,笑道:“能让你觉得烦,那我确实成功了。”   老龙君扭动着千丈身躯,荡起湖水,震荡地面,“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成为真龙呢,我为真龙后,对天下水运也有好处啊。”   “我讨厌蛟龙。”陈九捏起了拳头,又笑道:“更讨厌你。”   老龙君眼神深邃的看着陈九,“道不同不相为谋。”   陈九提起剩下的一个拳头,“我不想再听故事了,我只知道你该死。”   老龙君自知不是陈九的对手,即是陈九如今瞧着十分虚弱,可它也无路可退了,只能拼死一搏,最后它又提了一嘴。   “我身后的是锁龙门修士,我是他们从小豢养的一条蛟龙,山水正神的位置也是他们联合学宫内的大人物封给我的。”   陈九皱眉,“又拿背景威胁我?”   难道就不知道他从来不吃这套吗?   老龙君摇头,情绪忽然激动起来,破口大骂道。   “他妈的,我只是想说你们人族比我更加残暴凶狠,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真后悔我没直接将这水城的百万凡人屠杀殆尽!”   陈九提拳,踏碎岸边,在众人仰望的目光下,以神人之姿洞穿了老龙君的头颅。   看似碾压。   老龙君却又很快恢复,朝着陈九残忍的摇头笑道:“没用的,我的性命已经和这水城百万凡人的气运联系在一起,我虽然打不过你,但你也奈何不了我。”   老龙君笑着笑着,又突然叹气,悲哀起来。   陈九奈何不了它又如何呢?   只需要不久后到场的学宫大修士能奈何它就行了。   老龙君怨恨的看着陈九,“你们人族真是天地之间最应该灭绝的存在。”   陈九以武运凝聚出左臂的金光臂膀,好方便他完成摊手这个动作,以此向老龙君回道。   “你这就是很明显的种族歧视了。”   老龙君讥讽笑道:“你们人族自以为万物至尊,心狠手辣,偷取天地气运,自相残杀,难道不该死吗?”   陈九笑着回道:“呵呵,渣龙太多了。”   如此话语,随便换个角色又能成另外一个版本,例如将人族换成龙族。   哪个种族没有好人坏人,非得以偏概全,那只能说目光太过狭小短浅。。   陈九气不过,提拳怒喝一声,“靠恁娘!”   一拳打退老龙君,再次洞穿它的头颅,却也杀不掉老龙君,片刻后老龙君被洞穿头颅又复原。   陈九站回原地,就这么稳稳的站在水城面前,渺小的身影在老龙君千丈真身前如同蝼蚁。   但他就在那里,巍然不动,似乎比天下所有山脉加起来都重。   一人即可安百万人!   极远处有巍峨法相亮起,似山脉耸立在天穹之上,朝着水城缓慢而来。   学宫半圣来了。   老龙君自知自己时日无多了,百年大计一朝破碎,却也并没有太过愤怒,悲叹一声,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学宫督察的名字,便最后朝陈九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你可以称呼我为王老汉。”陈九神情严肃道。   这是陈九思索了足足一分钟才想出来的极好称号。   王对应王霸,老则代表老练,汉说的是民族。   加起来便是王老汉,也是陈九以后行侠仗义的称号。   老龙君面色紧皱,重复琢磨一句,“王老汉……”   “这算是什么名字?”老龙君不解。   陈九笑道:“行走江湖的雅称。”   法家半圣的万丈法相已从天穹之上走来,老龙君的千丈真身在法家半圣面前就如同一条小蛇,惶恐不安。   “孽畜!”法家半圣呵斥一声,伸手一捏,将已被他定身的老龙君连带身躯瞬间磨灭,随后法家半圣在轻轻一挥手,将气运返还给水城百万凡人。   陈九在旁又凝聚出金光臂膀,以帮助他自己完成双手抱胸这个动作,朝法家半圣摇头道。   “你们真的是灯下黑呀,就在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竟然这么久都没发现。”   法家半圣微微摇头,“学宫不是全知全能,有人恶意庇护这条孽畜,导致百年来对其探查并不算深,对于此事,之后我回学宫后会仔细纠察。”   陈九无所谓的咧嘴一笑,随便学宫怎么样,反正肯定又是面子功夫做得好,读书人就是这样,磨磨唧唧的。   陈九转身,看着完好无损的水城,很是高兴。   这一次他没有后悔。   他就是奇迹!   陈九将地上的舟剑客扶起,朝着水城众人大喝一声。   “拿酒来!”   舟剑客赶忙摆手,“不行了,我人有点晕,得好好休息一下。”   陈九很善解人意,赶忙点头道:“好。”   舟剑客喜出望外。   ……   “来,老舟,咱们再碰一杯!”陈九朝着躺在病床上的舟剑客喜悦道。   舟剑客面容苦涩,闷闷不乐。   陈九担忧问道:“怎么不开心呢,是不是酒没喝够?”   舟剑客不忍心打扰陈九喝酒的兴致,便摇头道:“身体有些不舒服而已。”   陈九十分体贴,当下站起,赶忙打量舟剑客输液的药瓶,发现并无问题,放下了心,又开始观察药瓶。   “怎么呢?”舟剑客不解问道。   “我在想这药瓶里面能不能灌酒?”陈九回道。   舟剑客一愣。   好家伙,真要弄的酒里没有一滴血是吧?   两人交谈之际,房门突然打开,面色红润的颜祈与韩奇悄悄摸摸探了个脑袋进来。   陈九笑着招手,“躲着干嘛,进来啊。”   两人便提着酒壶不好意思的走进来了。   舟剑客人都要晕了。   “陈先生,他有事找你。”颜祈指着韩奇,睁着大眼睛说道。   韩奇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   “什么事?”陈九好奇问道。   韩奇喝了一大口酒,像是壮胆,酝酿片刻后,与陈九鞠躬道道:“陈先生,我想要向您拜师!”   颜祈红着小脸,学着韩奇的样子,赶忙鞠躬接道:“我也想拜师。”   陈九愣了一下,将金光臂膀凝聚出来,以此完成双手负后的动作,不解问道:“你们为什么想要拜师?”   韩奇站直身躯,平平无奇的脸上绽放出坚定且向往的神色,“因为我也想要挡在所有人面前,想要当一次英雄!”   陈九幽幽道:“有没有考虑过这和你的人设不符呢?”   韩奇点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知道自己天赋差,可能这辈子都到不了元婴,为此之前一直跟着吕护在私混,也做了不少错事,但我看到陈先生一人挡在水城面前时,我心中竟然会出现一种安心的感觉,我……很羡慕,所以我也想要让别人心里出现这种安心的感觉!”   “你呢?”陈九朝颜祈问道。   “我……我想当小仙女,顺便帮助苦难的人群。”颜祈捏着拳头道。   陈九面色愣住。   颜祈挠着脸颊很是不好意思,“是不是把顺序换一下会更好啊。”   “嗯。”陈九大手一挥,指着舟剑客,“那你们就跟着老舟修炼吧,我明天就要走了。”   “啥?!”舟剑客垂死病中惊坐起。   ————   陈九今日清晨离开水城,还是青衫斗笠的不变装束,唯一不同的是,陈九打算写一本游记,记录他游历中土神州的事迹。   书名也简单,就叫《老汉阿王》。 第一章   王老汉的旅途并不理想…… 第三百五十三章 倒立而行   陈九为了个符合江湖游侠的身份,特意去买了一头小毛驴,无事便是坐骑,嘴馋便是干粮。   说起来这也是陈九买的第三只毛驴了,第一只成了驴肉火烧,第二只成了精,这第三只……   “希望你不要突然开口说话。”陈九朝毛驴叮嘱道。   陈九坐在毛驴身上摇摇晃晃,断了的手臂修补不好,便仍有它断着,反正有武运金光可以弥补,不是什么大事。   漫无目的走着,毛驴想去哪就去哪,陈九只在思考一个问题。   如何真正的体会苦难?   听了截江真君那袭话之后,陈九才忽然发现,他好像从未对苦难的人们感同身受过,有的只是旁观者的怜悯而已。   陈九想要体会苦难,却又骤然发现他似乎很难体会到,因为体会二字本来就不该和苦难联系在一起。   陈九想了许久,最终幡然醒悟,大骂一句,“我真是个傻比。”   苦难是什么好事吗?   为啥他要去体会?   苦难从来不值得体会,更不值得追寻,而他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消灭这天下的苦难。   “好难呀。”陈九感叹一声,真想放弃,可一想到这天下还有许多老曹、小萍儿这样的人在受苦,陈九立马振作起了精神,给自己打气道。   “我要再创造一个奇迹,一定能。”   除了这件事,陈九还发现一件大事。   毛驴带着他在原地三里内转了半个月。   “真棒。”陈九对手上的驴肉火烧评价道。   没了毛驴,他照样是江湖游侠,为了入道元婴,就朝着人多的地方跑,匡扶正义,帮助弱者。   该说也不亏是高武的仙侠天下,欺压无处不在,只要稍稍高你一头,便是极致欺辱,且最为奇葩的是,这种欺辱还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陈九有时候站出来帮忙还要被弱者责怪多管闲事。   “都是M是吧?”陈九坐在一处房屋高处,无奈叹气道。   总算了解到为什么云长哥哥宁愿隐居道观也不去天下云游了。   这个天下已经定型了,形成了一种强者为尊的文化,错了吗?   其实仅仅是强者为尊的话,倒也不算错,毕竟强者确实或多或少都要负起不少的责任,理应多得到一些尊重与特权。   但凡事有度,如今这个天下便是强者的特权严重的超过了这个度,最能说明这一点的,便是仙和人两字。   强者为仙,弱者为人。   品种都你吗的变了,如何还能共情?   压迫、索取、滥杀等便随即而来。   至于反抗……   大多数强者都是得益者,支持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反抗,少部分弱者即是想要反抗也没那个能力。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个人武力之间的差距太过于悬殊,当你可以随意决定一个人,甚至一城人的生死时,仁义道德的底线也会被无限拉低。   而学宫与道教则是在这强者为尊的天下里为数不多稍微正常点的组织,但以他们想要改动这个天下的观念,还是太过勉强了,更别说还有妖族在一旁虎视眈眈。   “我是不是有时候也不太正常?”陈九反省道。   “或许吧,毕竟在这个天下太正常了也不合群呀,你说是吧,王老汉?”   陈九转变为较为沉稳的嗓音,“是的。”   这也算陈九一个人时无聊的自娱自乐了。   他坐的房屋之下是一处酒楼旅馆,陈九没钱睡旅馆,但又不想风餐露宿,便折中了一下,睡在酒馆的房屋上边。   陈九坐的下边是一处酒楼雅间,似乎都是些修士坐落其中。   “你听说了吗,南川最大城的天人大会要开始了,到时候差不多整个南川的天人修士都要去那。”   “早就知道了,我前几天才见着断海宗的天人老祖带着门下修士浩浩汤汤而去。”   “那我们明日也启辰吧,这般盛会可不多见。”   “可以,只是最近南川不太平呀,听说是来了个学宫督察,专门清理各个逾矩的大修士,以往在水城作威作福的老龙君和截江真君被他逮到,都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甚至学宫半圣都出场了,你是不知道,那如山岳一般的万丈真身,我百里之外瞧见了身子都在发抖。”   “所以学宫的规矩触发不得呀,那么厉害的两位天人修士说没就没,更别说咱们了。”   “没事,咱们肯定不会,毕竟学宫的规矩太大,以咱们的修为还不够资格去碰。”   “额,这倒是实话,还有个消息,听说南川最近出了一位魔女,吸食修士血液,背生血红大翅,粗略估计大概有元婴修为,可却能在天人修士手中逃脱,实在有些怪异,哥几个夜里外出注意点,别落了单。”   “唉,这些时日可真不太平。”   “请问一下南川最大城怎么走?”陈九将房顶瓦片掀开,探出一个脑袋问道。   其中一个修士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指着东南方向道:“东南直走三万里。”   “感谢。”陈九收回脑袋,合上瓦片。   等这些修士上来查看时,陈九早已没了身影,不知去向。   其中一位修士回想起陈九青衫带斗笠的打扮,神情一振,忽然想起,匆忙激动道:“我知道他是谁了,我听说这周围百里许多修士说过。”   “谁?”周围几人赶紧问道。   这修士沉吟一会儿,与众人讲解道:“青衫斗笠,行事无拘无束,在这百里内,我听过许多修士说过这人,听闻他最爱在修士打斗的时候冒出。”   “难道是他?”有人睁大眼睛,似乎也想了起来。   “没错。”这修士点头,面色凝重,沉声道。   “就是王老汉。”   ————   这里到南川最大城有三万里。   人们常说孙悟空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   陈九很喜欢孙悟空,同时包含头发可以变黄耸立的那位。   当然这里特指毛脸雷公嘴那位。   陈九从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所以他也打算一个跟头翻到南川最大城去。   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但陈九只用三万里,计算一下差不多只用翻三分之一个跟头。   于是陈九就这么倒立着上路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进行一个素质的教育   “相传南川出了一个似人的妖物,生有四肢,以弱端行走,其中有一段冒有金光,应该是其身上的宝贝所在,上段双臂异常强壮,下段如圆盘,瞧着诡异。”   “真有这么玄乎?”   “已被南川多个修士目睹,岂能为假?”   两位修士当街讨论,后言的那位修士突然朝街边指道:“是不是长这个样子?” 前言修士转头看去,倒立而行的陈九正从街道之上迅速而过,转眼就没了人影。   “是有些像。”   两人随即沉默。   之后对于这异兽的传说仍然不断,可再也没修士目睹了,渐渐地就成了南川异闻之一,命名为奇行种。   当然这是后话,陈九经过几日奔波,已至南川最大城,只翻了三分之一个跟斗,且是精准的120°,丝毫没有偏差。   陈九起身,将用以完成倒立动作的金光臂膀取消,拍了拍手掌,结束了一路上的自娱自乐。   虽然瞧着像弱智似的,担偶尔当一下弱智也没什么不好,还不用想这么多事。   “真想当一个弱智躺平待在家里混吃等死啊,要还是个女的就更好了,偶尔打打拳就能够养活自己,只需要说上一句”呵呵,渣男太多了“就可以靠其中的矛盾得利,真羡慕呀。”   陈九吐槽一声,活动了一下筋骨,开始朝着城内探索而去。   这座城池的名字很长,是陈九遇见过最长的。   足足有五个字,就叫做“南川最大城”。   名字简洁好记,给人印象深刻,没有运用过多的形容修饰……   “嗯,应该是白描的修辞手法。”陈九点评道。   或许是因为天人大会的原因,城中修士极多,甚至比城内凡人还多,来来往往都靠着神仙钱交易。   有人的地方自然就事多,其中不少就是关于修士与凡人,而修士与凡人之间的事自然就少不了欺压。   有欺压的地方就有王老汉。   陈九将一位嚣张跋扈的修士头颅按在桌上,朝着周围神情严肃道:“现在有我王老汉在,城中便不许欺压弱者,如有发现,欺压的那一方不仅要被我责罚,同时还要接受我为期一月的素质教育。”   这是陈九新研究的教育改革法,他倒立来南川最大城的路上一直思考,对于罪不至死的修士,如果仅是用拳头教育,那么会不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例如他虽然认错,但会在之后觉得只是你拳头比他大,他才错了,其实并无悔改之意。   而陈九此举,便是想要从思想上稍微改变一下如今的修士,若是能够奏效那再好不过。   “要是我有本毛选就好了。”陈九感叹道。   陈九所化名的王老汉虽然这么说了,但城中修士众多,许多大宗门出来的修士便对此言语不屑一顾,甚至故意冒犯,专门去找女修欺辱。   陈九便来了,挡在掩面哭泣的女修面前,瞧着眼前几位作威作福的世家子弟,皮笑肉不笑道:“呵呵,渣男太多了。”   几位修士面带讥讽笑意,朝陈九嗤笑道:“你就是王老汉吧,没想到真有人取这么好笑的名字啊,要换做是我,可真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哈哈。”   ……   “很好笑吗?”陈九单手提着这世家子的头颅问道。   周遭几个世家子面色惊慌,不敢靠近。   陈九砸吧了两下嘴,无精打采道:“按我与你们这种世家子多次起冲突的经验来看,你们接下来肯定要挨个爆出自己不可一世的身份来恐吓我吧,那这个环节可以直接跳过了,快进到一人挨我一拳,然后跪地求饶。”   几个世家子更渐惊恐的瞧着陈九。   ……   今日城内大事,王老汉抓了几个大宗门的修士走,据说是要接受为期一个月的素质教育。   何为素质教育?   城内修为想了半天也不明白。   陈九站在台上,朝底下几位鼻青脸肿的世家子板着脸道。   “所谓素质教育,你们只需要记住一句话,”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懂吗?”   台下几位世家子茫然的看着陈九,也不敢摇头说不。   陈九金光臂膀凝起,以帮助他完成双手负后这个动作,朝底下几人点头道。   “不懂没关系,我们先来解决第一点,什么是恶,什么是善,你们谁来说说,你们心里的善恶底线是什么,按顺序来。”   第一位世家子在陈九直视的目光中颤颤巍巍的站起,朝着陈九支支吾吾道:“善是打个半……半死,恶是完全……打死。”   陈九皱眉,又看向下一位。   “善是拿了法宝不杀人,恶是赶尽杀绝。”   “善是留人转世投胎的机会,恶是打得魂飞魄散。”   “……”   几种回答,不能说出绝对的对错,毕竟从陈九这里来看,他们肯定是错的。   可从这几位世家子从小接受强者为尊的理念来说,倒也确实没说错,平日争斗能留别人一命已经算行善事了,换了平日里别人还要给他们磕头道谢呢。   但陈九肯定是不满意的,从双手负后这个动作换为双手抱胸,眉头皱起,点头笃定道。   “看的出来,你们都是素质教育的漏网之鱼,还好遇见了我。”   几位世家子面容苦涩,不知道接下来会被怎么折磨。   “第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要去争斗杀人?”陈九提问道。   世家子怯弱答道:“爹从小就告诉我,修士本就是逆天而行,与人斗,更与天斗,在这强者为尊的天下,要杀出一条大道来!”   其余几位世家子附和点头。   “那你们可真是几个逆天。”陈九评价道,随即又问道。   “第二个问题,你们所进行的绝大多数争斗,真的是有意义的嘛,例如能让你们提升修为,升华思想?”   几个世家子沉默不语,只是低着脑袋摇头。   他们的大多数争斗都只是欺压别人而已,哪敢真正的去与修士生死争斗。   “少主,我来救你了!”一位元婴老者骤然打烂陈九零时搭建起来的学堂房门,高声喝道。   陈九眼前一亮,捏起拳头。   “又来了一条漏网之鱼。”   ———— 第三百五十五章 人心令人失望至极   自离园宗元婴长老被王老汉抓去素质教育后,城内修士的打斗确实少了许多,许多时候都是两队修士之间势均力敌的打斗。   对于这种打斗,陈九是不管的,他只管对于弱者的欺压,先解决这一点,才能走好接下来的路。   但对于素质教育,陈九也逐渐迷茫,不知道该到底怎么进行,几位世家子与那位元婴长老已经是对强者为尊、弱肉强食这个理念耳濡目染、根深蒂固了,很难改变。   例如陈九问他们有什么爱好,得到的答案无非就是欺男霸女、抢夺法宝等,反正就是离不开烧杀夺掠。   “你们难道就没有想着帮帮别人吗?”陈九无奈问道。   “帮别人快点投胎算吗?”新来的元婴长老怯生生问道。   陈九直视着他,“那我也这么帮你吧。”   元婴长老赶忙摇头,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陈九叹了口气,朝着几人轻声道:“看得出你们思想已经固定了,很难改变,我也不强求,只是希望你们以后能够为弱者考虑一下吧,想想若是你们平时欺负弱者的事情落在自己头上又会怎么办?”   “先喊出我爹的口号,如果他实力身份比我厉害,那就跪地求饶。”其中一位世家子似乎很有经验,洋洋得意的说出答案。   “不是叫你说出过程,是问你难不难受。”陈九无语道。   几位世家子点头,“肯定难受。”   “那为什么要对其他弱者这么做呢?”陈九又问。   “因为我打不过强者。”那位世家子又得意的抢答道,似乎觉得自己说出了正确答案。   “你叫什么名字?”陈九朝这位世家子问。   世家子高兴答道:“杜勇。”   陈九点头,“你是最离谱儿的。”   “是吗?”杜勇高兴问道,以为陈九在夸他。   陈九叹气,觉得素质教育一事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   天光州边关前线。   距上次妖族大举攻城后,城内修士难得歇息一会儿。   江辞坐在城池边上,小人坐在她肩头,就这么晃晃悠悠的看向城外。   如今的江辞在边关城池之中可谓名声大噪,以一柄血剑出名,直接抽杀出妖族体内血液,杀妖效率之高已经不输一些元婴修士了。   如今江辞作为少见的女子剑修,仅仅排在扶摇山白止后边。   对于这个排名,江辞只是自嘲一笑,“女子剑修太少了。”   另外一位横空出世的剑修,则是背负巨剑的李仙,以元婴修为一人横断一处战场,剑重如山岳,以杀几位元婴妖物。   不过有传言说这李仙和太白剑宗的靖正鸿不和,两人曾经在城池之中有过冲突,其中李仙说了一句极为轰动的话语。   “待我天人时,问剑太白宗!”   靖正鸿当时面无表情,瞧着这位横空出世的天光州剑道新人,点头道。   “可以,等你。”   李仙坐在城池酒铺里饮酒,浓厚的大眉皱起,心里其实不讨厌靖正鸿这人,只是西北剑湖灭宗的仇,他要向太白剑宗问回来。   今日边关又有妖族攻城,且来势汹汹。   江辞将小人放在城墙上,纵身一跃,跳下城墙,伸手一招,数十里外的妖族大军血液瞬间崩出,汇聚在江辞手中,成为一把血剑。   李仙背后巨剑御剑而出,在空中骤然变大,如小山一般立于城墙之前。   靖正鸿飘然落下,单手持剑,面无表情,似乎对这次妖族攻城并不在意。   子寅落座天地正中央,浑身丝线浮现,抽丝剥茧的本命神通倾诉而出。   姜元携飞剑“斩蛟龙六十六”悬于空中。   玉霖安静站立在几人中央。   柳熠还在和双手抱胸的黎阳斗嘴。   ……   天光州年轻一辈可谓来齐。   今日又有来客。   城头直射一人,稳稳扎下,落在所有人前头,转身朝后吆喝道:“快点啊。”   周煜摇着折扇,慢悠悠的落于几人之后,悠然笑道。   “开打吧。”   ————   城内今日又有欺压之事,是弱势一方的修士特意来找的陈九,愤愤不平的说出了一起。   陈九有些高兴,至少这些修士没有逆来顺从了,也算好事。   他便随着这几位修士找上门去,惹事的不出所料,是几位世家子弟。   陈九先问一句,“你们为什么要欺负人呢?”   世家子弟茫然摇头,“没有啊。”   这几位修士痛哭流涕,“王前辈,你可得给我们出气啊,我们被他们抢去的三百丑牛钱也得还给我们。”   “三百丑牛钱?”陈九突然察觉不对,在心中默念了一下十二生肖的顺序。   子鼠、丑牛……   排在第二。   陈九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几人,“要是真觉得我好骗,下次可以麻烦把金额稍微加一加吗?”   哪个世家子弟闲着没事去抢三百丑牛钱,且这几位修士身上的伤痕真不严重,只是瞧着有大块淤青而已,事后敷个寻常金疮药便什么事都没了。   这几位修士面色一怔,还想竭力辩解。   “你们在哪里被打的,有没有围观人群?”陈九突然问道。   这几位修士沉默片刻,由其中看着领头的一位说道:“在护城河中端的第三条小巷里。”   “嗯。”陈九点头,身上金光骤起,星辰与金色“狂”字同时发力,以最强状态撕裂空间与时间的长河,冒着生命危险,强行钻入时间长河中。   片刻后,陈九浑身鲜血,虚弱无力的回来了,神色黯淡,心中也黯淡,朝着这几位修士摆了摆手。   “你们滚吧。”   几位修士神情惶恐,不敢多说,赶忙离去。   陈九嘴角咳血,朝着几位世家子弟不好意思的笑道:“对不起,打扰了。”   几位世家子弟不敢说话。   陈九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走回了自己搭建的学堂。   在学堂外吃饭喝酒的杜勇瞧了,眉头一皱,赶忙上前问道:“王先生,你没是吧?”   陈九浑身鲜血已经凝为血痂,朝杜勇摆了摆手,示意没事,随后有气无力的坐在了躺椅之上。   “真几把傻比啊。”陈九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对自己说道。   人心啊,人心。   令人失望至极。   ———— 第三百五十六章 爹,你的花圈   道路艰难,人心复杂。   陈九放弃了素质教育的道路,叫这些世家子弟都各回各家,以后少做坏事。   杜勇不知为何,对陈九极为尊敬,走时还朝陈九关心道:“陈先生保重。”   陈九坐在摇椅上,浑身伤势还没好,却难得的会心一笑,觉得杜勇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挺重感情的,便轻笑回道:“你也保重。”   这所临时修建起的学堂,便这么人去楼空了。   陈九心累,有些不想在山下入道了,想就这么回天光州去,抵御杀妖就好,还不用想这么多。   他就是个臭打拳的,哪能轻易改变这天下根深蒂固了数万年的思想?   若想改变,也得再经过几万年的教育才行。   接下来几天,陈九不再外出,就这么半死不活的躺在摇椅上,别人也不敢靠近,只是搁着远远的疑惑的看着他。   不久后,城内便有传言,说王老汉最在躺椅上被晒成干尸了。   起初修士还不信,认为王老汉这么强悍的修士,怎么会被晒成干尸?   于是越来越多的修士来这所学堂外围观,发现陈九闭眼躺在摇椅上,浑身血痂凝固,瞧着就是黑黢黢的一坨,身躯也没用动静,不知为何精气神瞧着也差,与那些修士平日里见到的死人也没什么区别。   众修士在一旁皱眉猜测。   “这王老汉为何这幅凄惨样子,莫不是被其他修士重伤?”   “元婴长老都被这王老汉任意拿捏,除了天人谁能重伤他?”   “嗯?”   一说到这,众人顿时反应过来,莫非真是此次城中来参与天人大会的天人老祖容不下这王老汉,亲自出手击杀?   极有可能!   众修士瞬间了然,却也只道这王老汉自讨苦吃,要说平日里他这么嚣张也就算了,现在是什么日子?   是南川天人大会即将举行的时刻,城内天人修士十数有余,这王老汉敢这么嚣张,那不是摆明了找打吗?   一时间,王老汉被天人修士打瘫痪的消息又在城中传了出来,许多修士都跑来看热闹,或多或少都要讥笑躺在摇椅上瞧着半死不活的陈九一句。   也有例外,几位修为不高的修士悄悄摸摸的站在围观修士里,交谈几句,面色犹豫一下,戴上了能挡住面容的兜帽,快速接近陈九,悲戚道。   “王先生,您之前帮我们的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自知修为低下,也不知道现在该如何帮您,这是我们用身上所以钱财买的续命丹,您拿着,咱们以后有缘再见。”   几位修士将丹药放在陈九满是血痂的手上,齐齐后退,朝陈九鞠了一躬,随后匆匆离去。   他们这种小修士在平日修行之中唯有谨记小心二字方可安稳,此次探望陈九,已经是冒着被诸多大修士记住的风险了,说不定哪位大修士看不惯,之后就要将他们截杀。   是大风险,可修道一途,所为的不仅仅是站在山巅而已,若连情义二字都忘了,那未免也太过可悲。   他们虽是小修士,但蝼蚁尚且情义在。   陈九满是血痂的手突然捏紧续命丹,僵了几天的面容难得露出一抹微笑。   这几个修士他有些印象,是半月前帮过的一队修士,当时他们正在被一位金丹修士拦堵逼迫,陈九给了那金丹修士一拳,救下了他们,没想到如今他们又救了自己。   “王先生,我来看你了。”人群中忽然响起悲伤声音,随后杜勇手持花圈,悲哀跑来。   杜勇身后的元婴长老苦着眉头,一直劝道:“少主,如今我们不宜露面,你心意到就行了,咱们快走吧。”   杜勇面色执拗,持着花圈,严肃道:“古人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王先生现在都这样了,我怎么能丢弃王先生于不顾?!”   杜勇说完,径直朝陈九跪下,悲戚哭喊道:“爹!”   陈九是彻底绷不住了,觉得杜勇这小子肯定是小时候脑袋受到了什么打击。   陈九微微起身,震动出身上血痂裂痕,拍了拍跪在地上的杜勇脑袋,轻声道。   “爹没事,为了爹能多活几年,你现在就消失在爹面前行吗?”   杜勇擦了擦脸,重重点头,就要离去。   陈九指了指地上的花圈,提醒道:“对了,把这个也带走吧。”   杜勇愣住,随即解释道:“王先生,这个是我专门买给你的。”   陈九摇头,“我不需要。”   杜勇皱眉摆手道:“可我也用不着呀。”   “拿回去给你爹准备着吧。”陈九轻声道。   “哦。”杜勇点头,捡起了地上花圈,转身就要离去。   陈九忽然又提点一句,“回去了多看点书,不要再和那几个世家子弟混在一起了,对你没什么好处。”   杜勇停住脚步,转身点头,“知道了,王先生。”   陈九颔首,随即又躺回了摇椅上,觉得自己这些天的所作所为也不是毫无意义,虽然人心复杂险恶,但也不是每个人都险恶。   天下之大,总有好人对吧?   那他一直以来做的事便有意义。   “要有耐心。”陈九安慰自己道。   周围的修士似乎对杜勇前来看望陈九很惊讶,元婴长老则一脸苦笑,眼神不断往高处瞟去,满是担忧。   少主此番行事,之后得要老爷亲自出面说两声才行了,不然难免被有心之人抓住此番事情大肆抹黑,到时候引起上端宗门的问罪就坏了。   也怪自己没能拉住少主,不过以他们宗门的实力与关系,只要处理得好,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   元婴长老有些忧心,带着杜勇急匆匆离开了人群,朝着外围快步走去。   城池高处,有一位麟袍男子一直在注视,鲜红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满意。   一旁须发皆白的老者恭声问道:“宗主,这是杜家的嫡子。”   麟袍男子轻轻点头,示意知晓,随即摆了摆手,“之后再说,走吧。”   两人从城池高处转身而去,城池之后出了一道在修士之间逐渐流传的言论。   与王老汉亲近者皆受责罚!   众修士在之后也逐渐明白了,这是上端宗门对王老汉的封杀! 第三百五十七章 道阻且长   自此城中禁令出来后,城池无人敢靠近陈九,生怕被上端宗门责罚。   而陈九之前所说的不准城内欺压弱者的话语则在此时完全作罢了。   城内恢复从前,其中宗门的世家子肯定是最高兴了,憋了许多日子,赶忙成群结队找乐子去。   “嘿,杜勇,出去玩乐,憋了这么多天了。”一位宗门的世家子在酒楼之下朝杜勇的房间喊道。   杜勇推开酒楼最豪华房间的窗户,探出一个脑袋,摇了摇头,“不了,我要看书。”   低下世家子弟一愣,好笑问道:“你发什么病,看什么书啊?”   “金瓶没。”杜勇关上了窗户,沉浸在书海之中了,王先生叫他多看书果然没错。   世家子弟摇了摇头,从前就觉得这杜勇脑子不太灵光,没想到竟然有这么不好使。   城中世家子弟拦路作恶的桥段又开始上演。   整个城池像是触底反弹一般,欺压弱者的现象到处爆发,比之前要多得多。   陈九安稳坐在摇椅上,眼睛微眯,看着几度夕阳红,之后于一日正午起身,抖落全身血痂,咧嘴一笑。   有人缺教训了,他很乐意给上一拳。   陈九踏步,口中微微开口,“瞬。”   金光一闪,斗转星移!   陈九以至城中,笑着面对周围所有人。   几位正带着讥讽笑意的世家子弟面色一愣,看着有些胆怯,但很快又嗤笑起来,注视陈九讥笑道。   “我当是谁来着,原来是你这个已被上端宗门封杀的王老汉。”   陈九眼瞳点燃金芒,如同世间最炽热的火焰,亘古不灭,反问道:“谁封杀我,你吗?”   几位世家子弟一怔,又很快笑道:“自然不是我们,是有大人物……”   话尚未说完,其中一位世家子弟已经头颅撞地,被陈九单脚踩住,陈九笑着看向其余世家子,指着倒在地上鼻青脸肿的几位修士,开口道。   “现在与他们认错道歉,赔于赏钱,我就放你们一马,如何?”   其中世家子突然朝着陈九身后高喝,“长老救我!”   陈九顺着瞟去,不屑一顾。   元婴而已,敢来就敢杀!   一道黑雾猛然从陈九背后袭来,却突然一顿,化作面容惊骇的一位老者。   老者眉心稳稳竖着陈九一指,其上金光不断刺痛他的眉心,吓得老者一动不敢动。   “好了,现在你得向我认错道歉了。”陈九朝老者笑道。   其余几位世家子弟一动不敢动,最终在陈九的监督下,朝着被他们欺压的几人认错道歉,赔了三百丑牛钱,灰溜溜的打算走。   陈九忽然叫住他们,开口问道:“你们觉得我对你们算残忍吗,说实话,我保证不对你们动手。”   几位世家子弟面面相觑,最终由其中一位胆子最大的支支吾吾道:“残忍肯定是不算的,甚至有些……温和,远没有传言中那么可怕。”   陈九笑了笑,“这就够了,希望你们能够记住,以后对人温和点,与人为善,才能换来别人的善意。”   这位世家子犹豫一下,又问道:“要是我与人为善,可却被别人坑害了怎么办?”   陈九沉吟一会儿,摇头道:“那就不是你的错,是他的错……”   半晌过后,陈九又叹气道:“那就不需要太过与人为善了,只要别害人就好,不过如果你们有谁以后能够与人为善的,来天光州找我,我请喝酒!”   其中几位世家子弟眼前都一亮,没了胆怯,敢与陈九笑道:“王先生,光是喝酒,有没有格外的活动助助兴呀?”   陈九回道:“那不然你来给大伙跳个舞?”   那世家子干笑两声,“那我今晚得去找个姑娘好好学学。”   “正经姑娘?”陈九皱眉问道,生怕这世家子又去做什么欺男霸女的勾当,不然他今天就算是放虎归山了。   世家子笑道:“自然是不正经的姑娘。”   陈九摇了摇头,“有时间不如多修炼,找些自己感兴趣的事做,不要再欺凌别人。”   几位世家子全然不记之前才被陈九教训,此刻勾肩搭背笑道:“为了王先生请的酒喝,我们以后也不欺负人了。”   “希望如此吧。”陈九笑道。   陈九犹豫一下,以手点开虚空,“如果你们以后真能与人为善,来天光州后,我不仅请你们喝酒,还教你们术法。”   “当真?”几个世家子惊喜问道。   陈九颔首,“嗯。”   几个世家子弟面容喜悦,勾肩搭背回去了。   陈九转头,看向领了丑牛钱的几位修士,又忽然将眼神打量向城池高处,随后朝几人建议道。   “周围有大修士围观,你们现在走的话有很大的风险,不如跟在我身边,我之后再送你们走。”   几位修士犹豫一下,考虑到城中最近的传言,又联系到自己微弱的身份,顿时胆怯,朝着陈九摇头道。   “谢过王先生了,只是我们有事,就不叨扰王先生了。”   陈九无奈点头,“好吧。”   几位修士朝着陈九深深鞠躬,再次说道一句,“谢王先生为我辈贫弱修士出头。”   言罢,几位修士匆匆离去。   陈九一直注视着,随后微微扬起嘴角,再朝着城池高处打量,以手高抬,做了个捏拳的姿势。   意思很明显,如果高处围观的修士敢出手,他就肯定会出拳。   高处围观的大修士不动声响,瞬间离去。   陈九在回去的途中,一直在思考与人为善四字,对他自己来说,可以随意的与人为善,不用担心风险,因为就算那人有害他之心,陈九也不会死。   但其余修士可没有重新复活的机会。   所以与人为善的代价在这个武力至上的天下便被放至最大,也就是——死!   所以修士之间会如此冷漠谨慎,不是他们想,而是时势造就。   陈九一想到这就头疼,这么根深蒂固的观念没个几千年根本改变不了,且得慢慢寻找符合这个天下的改革之法。   道阻且长呀。   三日后,城中突然街道上突然有几句死尸横放,是陈九救下的那一行修士。   陈九站在街道边,眼瞳星辰疯狂倒转。   怒不可遏! 第三百五十八章 有谁能够吓到我吗?   城中大殿高处,几位天人修士齐坐,正在议事。   首先说的,便是关于城中突然出现的一位不知名修士——王老汉。   “诸位道友可有关于此人来历的消息?”其中一位天人修士问道。   “不知其来历,也从未在别处听过王老汉这个奇怪的称呼,不过倒是有说此人是天光州修士的消息,据说出自其本人之口。”另外一位天人修士回道。   一旁面如玉盘的天人修士再问道:“他的具体战力如何,可有分析?”   “据说是随意拿捏元婴修士,诸多宗门的元婴长老在他手下都走不过一个回合。”   “那岂不是和我们差不多?”   “这个倒是不知晓,毕竟有些元婴天骄拿捏起同境修士来,确实是随意打杀。”   “那我倒是不希望这王老汉是什么元婴天骄,毕竟能够比肩天人修士的元婴天骄在整个天下可都不多见呀,且往往都是真正的大宗门才有的天骄。”   “如今只是这样猜测,或许是位半步天人而已,不用太过紧张,且若真是那些元婴天骄,也没有理由躲藏在这处城池之中。”   “在理,咱们之后行事还是小心些,叫宗门底下修士不要招惹到他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几位天人沉吟,眉头渐皱,一个和他们差不多的修士突然出现在南川最大城之中,且不知道来历,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若是其他地势的天人修士前来打探,那就更乱了。   其中天人摇头道:“罢了,此人也没在城中起什么乱子,这几日就先任由他去吧,再说了上端宗门不是已经开口要针对他了嘛,我们就不要瞎操心了。”   几位天人点头,又议道:“最近南川出现的那位魔女,你们可有消息?”   “据说已经被华彩山的老祖招安了,算是正统仙门,只是修炼手法有些不正统,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   “那就算了,本来我还想找这魔女谈桩买卖,既然已经被华彩山老祖招安,就只能算了。”   几位天人说完之后,便开始沉默,等待其余剩下的天人到齐,便开始真正的天人大会了。   ————   陈九沿着南川最大城的护城河不停踱步,眼瞳之中的星辰即使被他死死抑制住,却仍在不停流转。   那几位修士的尸身,陈九已经好好安葬在山上了,之后又在那几人的坟前坐了许久,沉默无话,最终只能朝着几座坟头微微躬身,然后离去。   之后就是沿着护城河不断再走,想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哪里没做好,为什么会给这几人引开杀身之祸。   他思来想去,只得来一字……   艹!   陈九再也忍不住,眼瞳星辰竭力狂转,将护城河之水倒转百米,逆流而去。   周围修士眼神惊骇,急忙退远。   陈九身躯瞬间消逝,寻找下手之人,然后他要一拳一拳将下手之人硬悍锤杀!   城池千里之外,两队修士正在对峙,其中一队正是前些时日给陈九送去续命丹的那几位修士,此时他们正处于劣势,面色忧愁,虽然他们早就有预料,急匆匆的逃出了城内,没想到也会被抓住。   围杀他们的修士似乎也不急,慢悠悠的逗弄他们,寻求快感,捕杀猎物得要慢慢玩弄才有意思。   带兜帽的弱势修士哀求道:“我愿将身上所有财务都拿出来,只求饶我们一命。”   围杀领头的光头凶相修士面带讥讽笑意,“可以,拿出来吧,我看看你们身上的财务够不够买你们的命。”   兜帽修士面容苦涩,将浑身所剩无多的财物尽数拿了出来,依次排在光头修士面前。   光头修士用脚随意提了提,都不屑打量,嗤笑道:“这些破烂就想买自己的命,你们也太天真了,今日就算了我大发慈悲,允许你们买命,但只能买下一人的性命,你们觉得谁要活命吧?”   兜帽修士面容更渐苦涩无奈,这就是一招离间计,想看他们互相争执甚至残杀而已,最后很可能连一人都活不下来。   可即是晓得又能如何?   他们不过就是这修士手中的玩物而已,照着他的剧本去走还能活得久点,不然立马就会死。   不待兜帽男子说话,其后几位修士已经神情惶恐的争执起来,争吵谁该活。   光头修士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这种任意决定其余修士生死的能力,真的很让人心旷神怡。   兜帽男子看着平日里友好的朋友们不断争执,甚至逐渐演变成争吵辱骂,面容越渐苦涩哀愁,最终悲戚道。   “你们别吵了,我先死吧。”   几位修士面色一愣,随即羞愧,再不开口。   光头修士对于这突然搅局的言论十分气恼,瞬间捏紧兜帽修士的脖颈,将他提起,凶狠道。   “你先死是吧,那我就成全你!”   兜帽男子被捏得脸色涨红,已经呼不出一丝气,整个身躯胡乱摆动着,瞧着滑稽极了。   其后已经有修士哭泣,想要冲上来,却被一旁猎杀的修士击倒在地。   光头修士面目狰狞道:“喜欢当英雄出风头?!”   兜帽修士挣扎颤抖的身子渐渐平缓下来,就要没了气息,眼神隐隐约约之间似乎看见了虚空洞开。   光头修士头颅突兀崩出鲜血,溅射了兜帽男子一脸。   浑身绽放璀璨金光的陈九伸手将光头修士的身躯磨灭,然后转头看向周围所有残余围杀的修士。   兜帽修士踉跄倒地,恢复了神识,惊讶的看着陈九背影,不敢置信道。   “王……王先生?!”   陈九并未回答,只是朝着面前几位修士开口道:“那么现在就搬出你们背后的宗门吧,如果过大,能够吓到我的话,我就考虑饶你们一命,如何?”   其中一位修士赶忙道:“我们是锁龙门修士,属中土神州上端宗门,宗主更是十三境……”   陈九已经洞穿了这位修士的胸腔,随后转头,用沾着鲜血的手朝剩下的几位修士摊手道。   “很抱歉,没能吓到我。”   所以都得死。 第三百五十九章 见义勇为王老汉   陈九再回南川最大城时,已经是半月后了,在这半个月中他为了帮这队修士躲避其他人的追杀,直接用神人之姿强行拉了一条时间与空间的通道,将这队修士强行带走。   带到一个能保护他们的地方去——学宫。   你锁龙门很牛?   有种来学宫杀人试试,十三境的宗主都给你扬咯。   这队修士也没想到陈九竟然会以大神通之法送他们前往学宫,更没想到在他们眼中高高在上的学宫修士会对陈九尊称一句,“君子好。”   甚至就连平日里他们只在山水报刊中见过的学宫元婴讲师也对王先生礼貌得不得了,与王先生嘘寒问暖,还全然不对王先生冷漠的态度生气,姿态可谓放得极低。   这一切在他们眼中看来,实在是太过玄幻。   “我想让你帮我照顾一下他们,免得被人追杀了。”陈九找到梧桐居士商量道。   梧桐居士打量了几人一眼,随即点头,“小问题,我附上一点神识在他们身上,倒要看看谁敢对他们动手。”   陈九身躯因为还处在时间长河的原因,有些淡淡虚幻感,朝着梧桐居士点头笑道:“那我就放心了,确定安全之后,就让他们走吧,我也该走了,隧道有些支持不住了。”   “不看看小师妹?”梧桐居士皱眉问道,小师妹这些天可想这小子了。   陈九愣了一下,忽然朝着梧桐居士后边招了招手。   面容清冽秀丽的女子抱着书愣在原地,随后神情激动,将怀里的书径直丢下,极快跑来。   陈九摆了摆手,轻笑道:“照顾好自己。”   他的身躯骤然被拉扯延长,时间与空间的隧道再也只撑不住,瞬息将陈九拉回原地,身躯崩坏,血流不止。   “带我走……”周贤停住脚步,怅然若失的看着陈九消逝的位置,轻声道。   梧桐居士在旁摇了摇头,嘟囔一句,“只道人间相思苦,苦相思,伤女子。”   为何伤女子,因为也从哪没见陈九难受过。   或许是陈九不喜欢周贤?   梧桐居士一想到这,忽然觉得问题不对劲了,赶忙低头沉思,“不会吧……”   他身后几位修士局促站着,也不敢说话。   梧桐居士想了片刻,想不明白,干脆安慰自己道,“顺其自然就好,反正这小子和师妹关系这么好,以后应该也跑不掉。”   他又看向身后陈九带来的几位修士,笑道:“等下我带你们去住所,之后你们任意闲逛即可,若遇人问起,就说是陈君子的门客就行,如果遇见纠缠不休的,直接来找我就行,我倒要看看谁敢为难。”   几位修士连忙点头,“谢过先生。”   梧桐居士转身道:“跟着我,咱们走。”   几位修士面面相觑,至今仍不敢相信自己能够踏足全天下最为强盛的学宫之中。   与学宫相比,南川的那些上端宗门就真不算什么了。   而王先生的身份通过学宫修士以及讲师对他的称呼,答案也是呼之欲出。   一位学宫君子!   他们以前在山水报刊中看到过,学宫君子与道教小天师齐名,但学宫君子分为两类,一位正统君子,一位荣誉君子。   之前山水报刊大势刊登的学宫新任君子陈九便是一位荣誉君子。   而在那篇关于学宫君子的描述文章中,编者又认为荣誉君子普遍强于正统君子。   只因正统君子是自己追求的君子之位,虽也厉害,但相比于让学宫主动授予的君子之位就少了些问道。   自古以来的荣誉君子皆是强人,甚至没有一位修为低于十一境的,而这位新上任的荣誉君子修为虽说不行,但据其能够以元婴修为与学宫年轻一辈第一人且是天人境界的马舞打得势均力敌的实力来看,日后成就绝对是不可限量,极有可能超过有史以来的所有荣誉君子。   这是兜帽男子从山水报刊中看来的评说,王先生具体是什么君子他也不知晓,但学宫君子四字就已经足够骇人了。   因为这篇文章在最后结尾处写到一句。   学宫君子高于讲师、先生,仅低于半圣、圣人。   ————   陈九回南川最大城时,天人大会已经开始半月,城内修士比起前些时日更多,而许多宗门的世家子弟竟然还在寻找他,满街在问王老汉在哪。   陈九回到学堂处,安稳坐在摇椅上。   不消片刻,便有修士前来,隔着远远的问道一句,“可是王先生?”   陈九躺在摇椅上摆了摆手,算是回答。   这修士也不敢走近,怕被上端宗门责罚,搁着远远的看上一眼,便匆匆走远。   不明不白的。   陈九也茫然,不知道这些修士抽什么风,一直不停地来看他,似乎看见陈九一眼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几位见着陈九的修士正在交谈。   “这王先生还真跟传言一样,长得真是俊俏,就是名字有些不好听,怎么取了个王老汉这种名字。”   “听说这王先生不仅实力强大,且重情义,乐善好施,为人友善,帮了不少城内修士,如今被上端宗门针对了,也是悲哀。”   “唉,想想也是,上端宗门怎么会让这样一号人物出头,若是王先生势大了,上端宗门会有不小的麻烦。”   几位修士言语之间全是惋惜,像王老汉这样的修士,可是山上极为少见的好人,但或许几年后便会没了这位好人,多出一位自私自利的大修士。   也怪不了什么,世道如此。   唯有自身高。   陈九坐在摇椅上,突发奇想的打算钓鱼,便架起鱼饵,放在护城河边上,百无聊赖的坐着,嘴角突然一下。   以前和老曹倒是经常这么坐着钓鱼,除了鱼什么奇奇怪怪的都掉过了。   有王八、女子衣兜、破烂衣衫、死尸……   陈九用手撑着脑袋,随即的摆弄着鱼竿,不仅问自己。   是想钓鱼了,还是想老曹了?   陈九轻笑一声,其实答案很明显,他抬头望去。   日光下,似乎有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头儿,咧着一口大黄牙在朝他笑。 第三百六十章 锁龙门,能锁住我吗?   南川最大城的最高处。   十三位天人高坐,都会南川大宗门的天人老祖,其最中心坐着一位枯槁老人。   其为十二境修士。   枯槁老人以干枯手掌轻轻敲动桌面,沉吟道:“人来齐了,那就开始吧。”   几位天人对视,却也没谁先开口。   其下鳞袍男子轻笑道:“既然无人开口,那我便先说,我所说的第一事,便是把最近将城池弄得乌烟瘴气的王老汉斩杀。”   与鳞袍男子在同一阵营的天人点头附和道:“言之有理,最近城池里似乎有些骚动,皆是由这王老汉引起,我早就有将其斩杀之意,可奈何南川的天人大会即将召开,为了不起乱子,强行忍了下来。”   其余天人面面相觑,忍不住轻笑一声,回道:“你们看不惯那王老汉,怎么还能引到天人大会之上,莫不是想要我们同意,然后好把斩杀的因果引到我们身上来?”   鳞袍男子面容微皱,“我锁龙门岂会如此行事,只不过如今那王老汉还在南川最大城之中,所以才询问一下你们的意见而已。”   “那谁知晓你们锁龙门的心思,毕竟你们那十三境的老祖是靠着什么勾当起家的,你应该比我熟悉得多,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你……”   “咳。”坐在主位的枯槁老者轻咳一声,止住双方吵闹,轻声道。   “谢谢诸位看在我的面子上,前来参与南川的天人大会,我虽然修为不及各位宗门的老祖,但好歹有些人脉,所以诸位还是再给我些面子,不要吵闹。”   “另外斩杀王老汉这事就不要再议了,你既然想,那便自己去做就行了,无人拦你。”   鳞袍男子双手在底下攥紧,面色却不变,朝着枯槁老人微微点头。   枯槁老人是南川极为老牌的修士,已经存在近万年,据说南川这个名字便是由他取来的,曾经的称号就叫做南川子。   南川子明面上告诉别人说自己是十二境,但自己老祖曾经说过,这南川子修炼的大道诡异,进度缓慢但寿元极多,其结交的大修士几乎遍布天下,其中十三境修士也有不少,更别谈这南川子很有可能是半步十三境,压根不是他自己说的十二境。   所以鳞袍男子不敢与南川子争论,只能点头答应。   南川子以枯老手指微微敲响桌面,苍老脸庞看不出神情变化,平淡道:“再议。”   接下来是另外一位天人修士开口,也是此次天人大会要议的真正大事。   “增加南川修士之间的税收。”   “这个倒是没问题,毕竟对你我来说都算好事,但到底该怎么收如何定数?”   天人修士一笑,“这个倒是好说,我早有定数,宗门金丹修士往下,凡是处于南川内的城池中,以每月进城的第一日开始收取税金,一境修士十枚子鼠钱,每高一境多收三十枚,金丹往上则不需要收取。”   “散修则全需要收取税金,比宗门修士再高二十枚子鼠钱。”   有天人修士担忧,“此举会不会把修士逼迫离开南川,前往他处?”   此修士轻笑摇头,“中土神州其余地区的城池早就开始了增收税金,我们现在才开始,已经算仁慈,且给得起的自然会给,给不起的走了,反倒是强健了南川。”   有天人附和,“那便行,只是需要修改一下,散修也改成金丹之下需要缴纳入城税金吧,毕竟没几个”散修“算是真正的散修了。”   如今南川的金丹、元婴散修,与正统宗门没点关系怎么可能到达得了金丹、元婴?   若是将正统宗门的金丹、元婴形容成家犬,那金丹、元婴散修不过就是野性更重的野狗而已。   “也行。”诸位天人修士点头道。   枯槁老者南川子微微点头,“既然已经议好,那就这样决定了,先发布出去,由下个月初开始实行。”   天人大会说到这,其实便已经将此行的目的解决,寒暄两声,各自散去,互相交好的天人便成群而去,准备接下来几天全是玩乐的天人大会了。   ————   南川最新增收税金的消息出炉,引起了整个南川修士的轰动。   若说几十上百枚子鼠钱,说贵其实也不贵,给得起的修士不少,但说少肯定也不算少的,许多修士一月可能也才赚上几百子鼠钱,这一下就要扣掉百枚。   且其中极为针对散修,几乎就是叫没实力的散修快点去加入宗门,成为宗门劳力。   一时间低境散修叫苦不迭,可又能怎么办,他们再多人都抵不过大修士的一句话,若敢明面反抗,说不定立马就被城中修士斩杀。   只能顺从,好在也习惯了,虽然心中不忿,但日子还是要过,忍些年也就看开了。   月初就在三日后。   陈九还坐在摇椅上,正在想着事情,守城的几位修士刚收了其他人的税金,此时意气风发、大摇大摆的走到陈九面前,踢了一脚他的摇椅,斥道。   “该交税金了?”   陈九皱眉站起,看了看被踢得有些歪的摇椅,不解道:“什么税金?”   为首的守城修士晃了晃手中沉甸甸的钱袋,先自爆家门,“老子锁龙门修士,奉令向全城金丹以下的修士收取税金,你也不例外。”   守城修士越说越狂傲,觉得自己的身份真是强硬,这种比自己境界高的修士也不能奈何他,只能干看着。   陈九一巴掌打在守城修士脸上,打得他身子晃悠,跌倒在地,随后不屑道。   “老子元婴,沙比。”   守城修士一愣,忽然想起这王老汉是不用缴纳税金的,只道自己太浮躁,忘了这回事,却也不甘心,站起身便退便朝陈九道。   “敢打锁龙门修士,你给我等着,别想走出这个城池!”   “我让你走了吗,这椅子你得赔给我。”陈九指了指歪了一条腿的摇椅道。   守城修士怒斥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让我锁龙门修士赔偿?!”   陈九瞬间抓住守城修士的头颅,将他拽拖在地,皱眉道。   “你很狂啊,锁龙门?”   陈九不屑撇嘴,“我倒要看看能不能锁住我。”   今日南川最大城中,王老汉单手拽着锁龙门修士,于众目睽睽之下,朝着最中心大殿而去。 第三百六十一章 王老汉的实力   南川最大城的大殿之中,十几位天人修士齐聚,其下歌舞升平,几位身材妙曼、婀娜多姿的女修扭动着身躯,不断讨好其上的几位天人修士。   天人修士大笑着举杯对饮,倒是难得这么放松,互相笑道。   “乌兄看上了哪位女修,尽管说,我让她今夜同你双修一番,若是实在喜欢,之后带回宗门去慢慢磨练也可。”   “哈哈,李道友此言差矣,我虽不是曾经少年,但也不是一位女修就能降服得了的,怎么说来也得三位起步吧。”   “这倒是是我小瞧乌兄了,甘愿自罚一杯。”   大殿之中笑声不断,天人齐乐。   巨大房门突然一震,随后猛然掉落,重重砸地,撞得地面一颤。   舞女惊骇,匆忙跑开。   陈九站在中间,将锁龙门的守城修士朝大殿中随手一掷,随意开口道。   “谁家的野狗,出来认领一下。”   十余位天人面色都一顿,其中有和事佬之称的天人起身,友好笑道。   “原来是王兄呀,差点忘了你也是比肩天人修士的人物,此次天人大会怎么就忘了你,快快上座,咱们喝上两杯。”   陈九摆了摆手,回道:“改天再喝吧,今天我是来打架的,锁龙门的天人在哪?”   鳞袍男子骤然起身,面色愠怒,“区区元婴,本来想过几天再杀你的,没想到你还敢上门来寻死!”   陈九打量鳞袍男子一眼,不屑道:“穿得像个怪物似的,难道做得出这么多恶心事。”   鳞袍男子愤怒,手上凝聚灵气,正想朝陈九袭杀而去。   一旁一向附和鳞袍男子的天人起身,朝鳞袍男子笑道:“不用你出手,太浪费了,我帮他打成半死,再让他给你认错吧。”   鳞袍男子散了手上灵气,阴冷的看着陈九,轻轻点头,吩咐道:“手脚打断,留半条命。”   “嗯。”有着狭长双目的天人修士点头。   其余天人看在眼里,微微撇嘴,这狭长双目的天人叫做胡尺,一直跟在鳞袍男子身旁帮起处理事情,姿态放得极低,所图的不过是加入锁龙门,成为天人大长老而已。   陈九看着胡尺,好奇问道:“你是什么品种的狗,这么聪明,都会主动帮主人排忧解难了。”   胡尺面容阴沉,“现在嘴硬,等会可就得躺在地上哭着求饶了,不过我不会杀你,先将你打断手脚,留半条命,再听候吩咐。”   陈九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好狗。”   胡尺瞬间震怒,突兀袭来,手上携带黑雾,笼罩整片虚空,腐蚀灵气,穿透虚空。   其余围观天人神色认真,虽然嘲笑这胡尺要当鳞袍男子的狗,但不可否认的是胡尺实力其实不低,所修炼的黑雾化形术更是高阶大道,能够腐蚀灵气、虚空,据说达到大成时,甚至能够自成小天地。   陈九身影瞬间后退,眼瞳燃起金光,倒也不急,朝着胡尺轻轻念道。   “吭。”   胡尺身上突然有武运爆开,炸起烟雾。   陈九忽然转头,黑雾凝成的巨大爪子从他背后袭来,想要洞穿他的胸膛。   陈九武运携带在手上,轻轻拍开黑雾巨爪,忍不住吐槽道。   “不是要留我半条命嘛,这看起来也不像能留我半条命的样子呀。”   “贫嘴!”胡尺冷哼一声,浑身黑雾凝聚,成了一件虚幻飘逸的袍子,笼罩全身,不停腐蚀周围虚空,以至于所过之处皆是漆黑。虚无。   陈九全然不急,眼瞳仍然只冒金光,连神人都难得开,甚至二十四字都不想对这胡尺念,随意的招了招手。   “你能稍微用点力嘛,整得我连打你的心思都没。”   胡尺面容越渐愤怒,面容之上突然覆盖漆黑浓雾,形似一张鬼脸面具,其中传来深沉诡异的声音。   “鬼态。”   周围围观的天人神情一紧,之前陈九以元婴修为占据上风,他们确实很惊诧,但也不至于意外,因为胡尺肯定是没用全力的。   而如今胡尺首次露出这种神通形态,着实让他们惊讶得不轻,仅从周围虚空的扭曲程度来看,胡尺自身的实力就提升了不止三成。   这王老汉还能抗住吗?   众天人很好奇。   胡尺以鬼态呼出一口漆黑雾气,雾气飘摇,不断扩大,同时灵气也被其腐蚀同化,一样变为黑雾。   陈九微微皱眉,在众天人惊诧眼神中伸手随意驱散了周围黑雾,同时开口道。   “如果你变成这幅样子仅仅是会吐口水的话,我建议你不如现在就哭着求饶。”   胡尺骤然贴近陈九身躯,单手已向胸腔刺去。   周围天人神情一振,纷纷凝视过去。   毫无动静。   难道已分胜负?   诸位天人有些紧张,觉得这鬼态胡尺是不是有些太过强悍了,真能瞬杀这王老汉。   “嗤。”两人之间忽然传来一声笑意,陈九以单掌死死抵住胡尺刺来的手,同时再笑道。   “你真把我当傻子打呢?”   胡尺再想动手,陈九已经极快的拉开距离,站在之前邀请他喝酒的天人身旁,拍了这天人的肩膀,咧嘴笑道。   “麻烦帮我倒杯酒,等下回来喝。”   天人修士一愣,随即大笑点头,称赞道:“好,道友好性情!”   陈九再次回道大殿中央,与胡尺对峙,甩了甩手,颇为无聊的环视了周围一圈,突然咧嘴笑道。   “我不想和你浪费时间了,你最好将实力全部拿出来,不然等下接不住我的拳头,自己死了的话,就是活该了。”   “当然,就算你实力全部拿出来了,也有可能接不住。”陈九笑意猖狂道。   胡尺面容阴沉得可以滴水,伸手突然朝周围一拉,虚空之间的黑雾全部聚拢而来,围绕成一大片浓雾。   胡尺双手突然接印,大喝道:“雾中天地!”   黑雾一闪,里边陈九与胡尺的身影皆成虚幻。   诸位天人朝雾里望去,却一眼望不见头,只能看见层层浓雾,随即面色惊骇,这黑雾化形术的最终招式竟然真被胡尺练成了!   黑雾小天地! 第三百六十二章 想将我惹怒是吗?   浓重的黑雾,视野不清晰,不断腐蚀一切,腥臭的气味,犹如处于茅房之中。   这是陈九对这雾中小天地的评价,他眼瞳冒起摇曳的金色光芒,看向站在黑雾远处的胡尺,撇嘴吐槽道。   “你真该改名叫老八。”   胡尺怒喝,“死到临头,还敢贫嘴!”   胡尺身躯突然融化于浓雾之中,消逝不见。   整个雾中小天地突然死寂,唯有黑雾笼罩飘摇,看不见头的黑雾似乎再宣告着陈九的死刑。   陈九忽然转头,以双指接住胡尺探向他头颅的手,同时反问道:“为什么你们都喜欢从后边动手?”   胡尺身躯后退,再次溶于浓雾之间,消逝不见。   陈九打了个哈欠,向前一踏步,浑身武运如最璀璨的烈焰翻腾,金身瞬间而起,压得周围瞬间清明,黑雾骤散,不敢靠近。   溶于黑雾中的胡尺被迫现身,面色极为茫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陈九咧嘴笑道:“你是鬼态,我是神人,神打鬼,很合理吧?”   胡尺不解,面容惊骇,“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术法?!”   陈九甩了甩拳头,继续笑道:“在我打死你之前,能够问一下,上月被我所救,之后尸体被摆在街头的那队修士是谁所杀吗?”   “如果你说的属实的话,我可以饶你一命。”陈九特意加了点条件,以使得胡尺说出实话。   胡尺先是一怔,随即面容全是讥讽神色,嗤笑道。   “告诉你又如何,就是锁龙门所杀,且是特意袭杀,就是为了挫杀你的锐气,让你这种自命不凡的修士好好正视自己,别稍微有些成就便飘到天上去了,跟锁龙门相比,你还差得太远了,如同蝼蚁与大树的区别,锁龙门想要碾死你,简直再轻松不过。”   陈九面无表情,只是评价道:“标准的反派死前发言。”   胡尺见陈九不为所动,面容更渐愤怒,又讥笑道:“不怕告诉你,这队修士是我亲自动手所杀,其中男修士死前一直再朝我跪地磕头,求我放过他娘子,我心肠软,自然会放过的,不过是放到手下修士的胯下去了,最后似乎不堪受辱,不知怎么以内息自爆五脏身死了,我那手下也真是疏忽,竟然能够让这女子自爆成功。”   陈九面容逐渐冷冽起来,浑身金光由璀璨转变为凝实,一字一句问道。   “想将我惹怒是吗?”   “你做到了。”陈九已经捏着了胡尺手臂,在其惊骇眼神中,猛然一扯,鲜血崩出,断臂横飞。   ————   城中之中,许多修士凝聚在一起,不顾守城修士的阻碍,朝着城中大殿浩浩汤汤而行。   几个围观的世家子弟不解,找人问道:“怎么回事啊,这是?”   那人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就闹挺大。”   一旁游行修士解释道:“王先生为了废除增收税金,为我们低境修士谋取福祉,已经打上天人大会的大殿去了,咱们这些小修士虽然没什么本事,但王先生已经这么为我们出头了,咱们总不可能还闷不做声……”   这修士说道这时,面容骤然严肃,“此次就算身死,我也无怨无悔!”   言罢,他再次跟上前边队伍,朝着大殿而去。   几位世家子弟看得一怔,随即商量道:“好像是为王先生鼓劲的,咱们要不要去?”   “去,怎么不去,王先生为人这么好,我还想以后和他喝酒了,肯定得帮王先生助威。”   “那就走。”   几位修士脑袋一点,便跟着前边修士一起出行。   “杜勇,出来游行了!”几位世家子弟朝杜勇喊道。   杜勇将窗户打开,探出脑袋,拿出手上印着一个艳丽女子的金瓶没,摇头道:“我要看书。”   低下世家子弟大喊道:“看什么书啊,出来给王先生鼓劲!”   杜勇神情一振,“我爹!”   他赶忙从窗户翻下来,问也不问,就是一句话,“走!”   一时之间,城内没有背景的低境修士都聚集在了一起,浩浩荡荡的朝着城中大殿所在行去。   其中几位世家子弟正在交谈,杜勇问道:“王先生怎么呢?”   “听说是去城中大殿找天人打架去了,卧槽,王先生真猛啊,连天人都敢打。”   “我早就看出王先生不一般了,眼光谈吐都和我们不一样,王先生还夸过我呢。”   “真的吗,夸你什么啊?”   “哈哈,王先生曾经说我是个现世宝。”   “哇,听起来便不一般,但现世宝是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应该是什么很不得了的宝贝吧。”   一旁杜勇听得心中妒忌,想着也得叫陈九夸他一句现世宝才行。   所以说陈九叫他们多读书还真没叫错。   游行修士前进的步伐突然停住,在最前段,一位元婴老者拦住了游行众人,用手无聊的掏着指甲,打着哈欠道。   “快滚吧,若是再敢聚众破坏城中秩序,那我就全杀咯。”   其下低境修士敢怒不敢言,却又不愿如此作罢,面带怒容的看着站在高处的元婴修士。   元婴老者眉头一皱,“怎么,都想死不成,蝼蚁也想翻身?”   低下低境修士忍不住大喝道:“王先生会为我们做主的!”   元婴老者讥讽一笑,“王老汉估计自身都难保,还为你们做主,既然这样,我就先杀了你吧,看看还能不能给你做主。”   元婴老者手指凝聚一抹灵气,连看都懒得看低境修士一眼,就像是磨灭蝼蚁一般,准备随手打杀了。   灵气射去,低境修士面容惊骇,眼前突然一闪。   一位面容冷淡的男子接下灵气,随手挥散,随后看向城池大殿处,面容微皱,总觉得那里有些熟悉气息。   元婴老者皱眉,“何人?”   能够如此轻易接下他的灵气,此人肯定不一般,且看面容应该也是外来修士,南川从来没有此修士。   男子转头,面色平淡的看了元婴老者一眼,伸手一挥,庞大灵气骤然裹挟住元婴老者全身,使得他被骤然压下,砸入大地。   此时男子才轻声说道。   “道教关鹿嘹。” 第三百六十三章 打落天上仙人!   大殿之中的诸位天人看着黑雾不断颤抖,眼神诸位,颇为惊讶。   惊讶那元婴修为的王老汉竟然能够与处于小天地之中的胡尺厮杀这么久。   可他们不知道,之所以能够厮杀这么久的原因,只有一个。   虐杀而已。   所以当黑雾突然消散,陈九捏着浑身鲜血,已经是濒死的胡尺出来时,全部天人瞬间起身,面目惊骇异常。   就连鳞袍男子面色都凝重起来。   陈九将胡尺随意丢到鳞袍男子面前,拽拖了一路的血迹,“你的死狗,还给你。”   “另外,等下就该轮到你了。”陈九指着鳞袍男子,用武运蒸发手上鲜血道。   鳞袍男子骤然起身,浑身灵气暴起,震碎座椅,怒道:“我到要看看你能怎么杀我?!”   陈九跑到之前倒酒的天人修士旁,先将酒一饮而下,然后甩了甩拳头,朝着鳞袍男子咧嘴狂笑道:“老子打不死你!”   鳞袍男子衣衫震荡,灵气狂澜。   坐在中间的枯槁老者突然摆手开口道:“够了,要打出去打吧,别破坏了大殿。”   鳞袍男子骤然闪出大殿,站在空中,朝陈九冷声道:“出来受死。”   陈九浑身金光璀璨,闪出大殿与麟袍男子对峙。   其下天人修士赶忙跟上,围在一旁,这可是难得的大场面,百年难见。   “你觉得谁的胜算大?”天人修士朝一旁问道。   “若要我说的话,这锁龙门的岳鳞胜算应该要多些,毕竟是堂堂正正的十一境修士,可是压了两层境界,你说这王老汉能以元婴斩杀胡尺天人就已经够夸张了,你说他还能斩杀十一境的岳鳞,那我实在不相信了。”   “确实。”其余几位修士都是点头。   若真有以元婴境界斩杀十一境的修士存在,那这王老汉的天赋与来历,他们已经不敢再想了。   岳鳞面色阴冷,不再多说,浑身灵气暴涨,直接使出大神通,以灵气覆盖陈九身躯,如天威压去,使得其身子骤然落下,于天空中颤抖爆裂。   陈九硬抗岳鳞大神通,立于空中,身上的皮肉伤瞬间复原,伸手拉来天地间的武运,凝在拳上,再燃起火焰,从下至上,犹如一道贯穿天地间的火柱,以澎湃之姿朝岳鳞撞去。   炎拳!   远处关鹿嘹越看越熟悉,一向平淡的神情,忽然惊呼一声,“陈九!”   其后低境修士大着胆子上前疑惑问道:“前辈也认识王先生?”   关鹿嘹指着天空骤然爆发,染红整个天空的火焰道:“你们说的那个王先生,是上边冒金光的吗?”   低境修士赶忙点头,“对对,那就是王先生,全名叫做王老汉。”   关鹿嘹听到这个名字实在是绷不住了,嘴角一咧,几乎可以确定是陈九了,因为这个名字真的很符合陈九的风格。   天际炎拳爆发过后,岳鳞身躯衣物被灼烧大半,即使用灵气护住了全身,仍然有些皮肤被烤得焦黑。   陈九将拳上残留的火焰甩干净,没想到这岳鳞有这么硬,竟然可以硬抗一拳。   周围的天人修士则只剩惊骇了,真有可以跨越两境打架的修士存在?   这真是离天下之大谱儿!   岳鳞面色阴沉,既然衣衫破碎了,那便干脆直接撕扯干净,混神经肌肉膨胀,一片又一片的鳞甲从其中翻出,覆盖全身。   其下天人修士凝重道:“来了。”   锁龙门之所以叫这名字,原因有两点,其一是他们善养蛟龙,其二就是这披龙甲了。   看这岳鳞的龙甲璀璨闪光,品质应该极高,估计已经迈过了五爪的沟壑,是一头实打实的真龙鳞甲!   陈九嘴角轻念,“斥。”   天地大道使力,将岳鳞身躯向他推来。   低下天人眉头一皱,“这王老汉疯了不成,怎么还敢与披挂龙甲的岳鳞硬悍。”   “他是个体修,不硬悍也没法呀。”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   天人还在言论时,陈九与岳鳞已经碰撞在一起,两人与天际高处互换一拳,不躲不避,皆是锤在头颅处。   天地为之一顿。   随后威压骤然爆开,整个方圆百里的灵气骤然消散,远方的低境修士被压着直不起身子,面色惊骇。   陈九与岳鳞两人各自倒飞而去,岳鳞倒飞向天际,数千米后才堪堪稳住身形。   陈九则直接撞入城池中,身体不停翻飞碰撞,不断撞碎房屋,最终撞碎城墙,倒在地面上。   几位天人看吧,才想说此拳已经分出了胜负,结果陈九突然踏碎大地,拳意猛燃,如一颗流星般又向岳鳞撞去。   璀璨炸响!   陈九又跌落地面,可不出一瞬间,便又爬起凶猛撞回天上。   反倒是一直处于天上的岳鳞越渐后退,已至天空万米。   陈九倒地再起,再去!   在诸多天人的惊骇眼神中,已经是锤得岳鳞只有防御的空隙,全然进攻不了。   岳鳞此时高悬空中,面色阴沉凝重,死死的注视着万米之下渺小的城池。   那里突兀有光亮起。   又来!   岳鳞伸手捏拳,骤然一吸,天地灵气被龙吸入腹中,整个拳上的龙鳞闪亮蠕动,似真龙重生,背后真龙身躯幻影浮现。   低下金光涌来。   陈九捏拳,澎湃涌动,武运盎然。   管你什么龙,老子一拳锤杀!   再换一拳!   真龙幻影骤然溃散,消逝在天地之间。   金光从万米高空跌落人间,似星辰陨落,直直坠落大地,撞出巨大坑洞。   这次没有马上冲拳了。   诸位天人修士缓了一口气,若是这陈九还能继续冲杀岳鳞,那他们人可就真要傻了。   从古至今,别说看了,听都没有听说过这么离谱儿的存在,几位天人修士都开始猜陈九是那位上古大佬的转世重生了。   陈九于坑洞中跌跌撞撞的爬起,浑身鲜血淋漓,看向站在天空高处的岳鳞,骤然咧嘴一笑。   真高啊,就和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一样。   期望你能够再高一点吧。   不然要是被我打落了,可是会很难受的。   陈九捏拳,看向拳上,面容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必会打落。   以此拳。   ———— 第三百六十四章 跑马灯   天幕虚幻,漆黑的裂痕如蛛网蔓延,不时便有虚空闪动,修复裂缝。   岳鳞站在天幕高处,胸前鳞甲破碎了一个大洞,眼神阴沉的朝下边看去。   陈九倒在城池最中央的极长沟壑中,血流不住,却仍是挣扎着站起,死死咬着牙。   仙人不落,他不死!   周遭围观的天人修士已经看傻眼了,实在不能相信这王老汉是元婴境界,确实从来没看见过这么猛的元婴啊。   他们之前听说过最离谱儿的,便是元婴瓶颈跨越一境与刚入天人的修士厮杀得胜负五五分。   这王老汉是什么?   是他吗的硬生生跨了两境,以元婴境界硬悍十一境的岳鳞,什么妖孽?!   众天人已经不敢猜测这王老汉的来历了,天人也不笨,几乎可以确定王老汉肯定是化名了,如若没用大神通隐藏境界的话,应该就是当下天地间最为出彩的那几位年轻人之一。   那么猜测的范围就小了许多,在中土神州的只有两位,首先可以排除马舞,之后是道教的小天官,只是小天官是以神通厮杀,不是这种体修硬悍的风格。   那往体修方面去想的话,就只有黩武州的那位小武痴了,可黩武州的小武痴断然没有来中土神州南川打架的理由啊。   果然还是转世大佬隐藏修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就算是道教的小天官也没有以元婴境界硬打十一境的道理啊。   “这王老汉撑不住了。”一位天人修士评价道。   “是有些迹象了,估计再过十几个回合,王老汉就会败下阵来,实在是境界压着太多了,如果这王老汉是十境天人,只比岳鳞低一境的话,那我觉得王老汉应该是稳当获胜的。”   “可惜不是,就是不知道这岳鳞敢不敢动杀手了,毕竟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王老汉背后身份肯定不一般。”   “如果有机会的话,这岳鳞肯定是要杀的,毕竟如今不杀,等着日后王老汉晋升天人了,估计就要变成他自己被杀了,再说如今杀了,事后找个理由,就说没想这么多,实在不行就去学宫、道教讲理去,修士的捉对厮杀肯定会有生死,无可厚非的事情。”   “也是这个道理,就是不知道中途会不会有什么大人物出场制止了。”   “拭目以待吧,咱们不要参与就好,这种事情以我们的身份还是不太够资格眼。”   “……”   天人交谈之间,陈九又从地面冲拳上天,打得天幕一颤后,以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去,轰隆一下,砸得整个城池地面一颤。   一旁游行的低境修士身子被震得一晃,面色担忧的看着倒飞而去的陈九。   好在陈九很快又爬起,虽然浑身鲜血淋漓,但气势不弱,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将攀附鲜血的发丝朝后一甩,金身起拳,再次冲去。   体修体魄,一览无遗。   诸位围观的天人修士都在惊叹,该说不愧是顶级体修,同境修士的战力之最,这么强悍的体魄,估计剑修都有所不及,难怪有体修战力独一档,剑修杀力独一档的说法。   今天他们是见识到了体修战力独一档的真正体现了。   确实独一档。   陈九再次坠下,身躯金身已经黯淡许多,拳意溃散,倒在坑中,这次没有立马起身,眼瞳有些许溃散。   岳鳞将胸腔处被陈九锤杀出的鲜血擦拭掉,面容阴沉,觉得被一个元婴打成这样,真是耻辱所在,事后此事若被提起,他一定是其中被嗤笑的配角。   何以解决?   唯有将其下的王老汉虐杀,头颅挂城头!   站在天穹处的岳鳞身躯龙鳞甲骤然闪耀,十一境修为燃至巅峰,瞬间从天幕处闪身至陈九面前,面容阴冷的看着陈九倒地的身躯,嗤笑一声。   “还以为你有多厉害了,如今也不过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等着我一点一点虐杀而已。”   陈九艰难的动着身躯,想要爬起,却被岳鳞一脚踩在胸腔处,死死压回原处,甚至更加用力,使得陈九口吐鲜血。   岳鳞讥讽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就这么简单的杀你了,你要将你先做成人彘,然后再取下你头颅,悬挂在城头,让他们看看敢公然反抗我的下场。”   陈九微微哼身,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岳鳞又冰冷的打量陈九身躯一眼,嗤笑道:“本来就是个断了一臂的残疾人,非要出来装英雄,不觉得很好笑嘛,如今被我虐杀在这,算不上死得其所?”   “哈哈。”岳鳞笑着,缓缓的踩上了陈九残存的那只手,打算直接扯断。   在他动手之际。   不远处的关鹿嘹眼神凝起,嘴角轻念,“转。”   天地一扭,犹如斗转星移。   岳鳞重新回到天幕,而他之前站立的位置则换成了关鹿嘹。   岳鳞面色阴冷,“又来一个送死的,你们这些老鼠真是除不尽啊!”   关鹿嘹面无表情,“或许你可以换个角度,将这句话说过自己听。”   岳鳞不怒反笑,嗤笑道:“刚打废了一个,又来一个只会嘴贫的,真是好笑。”   关鹿嘹伸手掐诀,眼瞳明亮,在此刻若是细看其眼瞳中,便能发现其中有明亮的星辰旋转,只有一瞬。   “灭。”   关鹿嘹抬手道。   煌煌天威骤然而来,带动整个天幕下沉,其中大道只针对岳鳞一人。   诸位天人面色惊骇,仍不住惊呼道:“大道磨灭?!”   大道磨灭,仙法之中的顶级术法之一,其中的大道二字便以说明一切。   以大道带动天威,磨灭选定修士,为仙法之中杀力最大的一档,古往今来凡是涉及到大道磨灭的术法,皆是修士压轴技,捉对厮杀的终结招。   关鹿嘹一上来就使出大道磨灭的招数,这相当于什么,相当于开局王炸!   坐在中央位置的南川子面色凝重,相比于其他天人,他看到的显然更多,以至于极为留意关鹿嘹开始时说的那个“灭”字。   思索片刻,南川子猛然皱眉。   道教二十四字! 第三百六十五章 天地清明,入道元婴!   陈九瞳孔涣散,眼神无力的看着眼前,无数场景从他脑海里陆续晃过,从开始到结尾,是他这一生的跑马灯。   也是陈九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跑马灯。   清澈明亮的心湖之上,陈九安静站立在湖面之上,环视四周,忽然低头俯视湖面。   湖面倒映出他的面容,很平淡的神色。   矮小的老人突然站立在湖面上,与陈九招手,露出热情的笑脸。   陈九即是知道他不是真身,只是心中幻想而已,可也忍不住的会心一笑,朝着老人摆手道。   “好久不见啊,老曹。”   老人没有说话,亦或者是陈九自己不知道说什么,所以老人只是咧嘴憨厚笑着。   陈九不禁心头一酸,这么多年遇见的诸多人中,其实陈九感觉自己最对不起的还是老曹。   确实是让老曹付出很多,而自己又没有回报。   之后的小萍儿已经在老天师的镜花水月天地之中了结心愿,其实还好,可老曹始终是他的心头痛。   陈九抿起嘴角,捂住眼睛,有些不敢看老人了,只能在嘴角轻轻念道一声。   “我对不起你啊,老曹。”   心湖瞬息变化,矮小的老者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衣衫破烂有着稀疏眉头的小女孩。   陈九微微一愣,“小萍儿?”   女孩皱着稀疏眉头,双手抱胸,没好气道:“姓陈的你怎么回事,说好今天要陪我看风筝的,咋个还不走。”   陈九哑然,擦了擦有些湿润的脸颊,同小萍儿笑道:“我去给你买个风筝,咱们不看,咱们直接放好不好?”   小萍儿稀疏眉头扬起,似乎有些喜悦,可又很快皱起,摇头苦恼道:“可是我从来没放过,不会放风筝咋办?”   陈九笑道:“我教你。”   “你会吗?”小萍儿疑惑问道。   陈九点头,很少见的温和道:“会的。”   小萍儿便转身,高兴的蹦跶起来,身影在蹦跶间逐渐虚幻,变成了镜花水月天地中的大萍儿。   “爹。”胡萍牵着一个眉头稀疏寡淡的小孩,笑着朝陈九道。   陈九面容酸楚,说不出话来,只是轻轻点头。   胡萍又笑道:“爹,这是我儿子,我给他取名叫陈十八,来十八,叫爷爷。”   “爷爷。”陈十八扬起稀疏眉头,同陈九点头问好。   陈九抿着嘴角,刚想伸手探去,两人的身影却骤然黯淡,化作虚无。   空荡荡的心湖上,只留下了陈九一人,似残留的破损孤帆,远不了航。   他一个人呆坐着,眼前不断闪过人物。   剑斩学宫的清癯老人谢至、行事古怪却心地善良的马九万、持三把飞剑斩杀淮水大蛇的白止、断臂靖正鸿、背大剑的李仙、师父、师兄……   好的坏的,思绪一同涌了上来。   陈九回味这几十年,人间的酸甜苦辣算是一一尝过了,总得来说,还是觉得人间太苦了。   可越是这样,就越让人留恋。   思绪不停翻转,从远至近,忽然停顿。   平静的心湖开始涌动起来,水面散开,露出一条道路,直通远处。   要陈九自己去看。   他沿着道路而去,行至一半时,心湖骤然变换,筑起城墙,战火纷飞,死尸遍地。   一处陈九极为熟悉的地方。   边关!   一旁妖物抓住了守城兵士,正要掏其心肺,陈九想要上前阻止,却扑了个空,从中间钻了过去,于是只能看着守城兵士被掏心而亡。   陈九呆愣看着,面容苦涩,周围皆是这样的事情发生,此刻已是边关末路之时。   他缓步走上城墙高处,转身俯瞰这座战火连天,破损不堪的古老城池。   天际忽然亮起光芒,一道璀璨的剑意划开了天际,朝着边关之外直撞而去。   这是最为璀璨也是最后的剑光。   黄纸。   陈九看着剑意离去,剑意消亡。   无数修士惨死。   十三境的道教方圆至尊被妖族至尊大圣钉死在城墙上。   就在陈九眼前。   方圆天尊似乎冥冥之间有所感应,转头朝陈九的方向看来,仍是轻笑道。   “人族未来客,我人族日后能兴否?”   能兴吗?   陈九也不知道,但是他仍然点头道:“能。”   听到这话,方圆天尊突然大笑起来,扒开钉在胸口的斑驳长矛,凝聚全身上下恐怖的灵气,朝着天幕之上的妖族至尊大圣撞去。   整个天光州为之一颤,天幕阴霾,瞬间小雨。   天泣!   之后时间似乎被瞬间拉快,姚天长从寰宇坠落人间,跌落天光州,伤了三成剑气。   边关成了妖族驻扎天光州之地,以五位大圣级别的妖物看守,其后更有至尊大圣守护,人族反攻无力,后由五位道教天尊驻守天光州,才堪堪挡住妖族进攻步伐。   陈九一直坐在城墙处,与数万人族修士尸身为伴,不曾离去。   直至这些尸身被妖族毁坏,城墙根基完全破损,被搭建起了新的妖族城池。   当时明月已非如今月。   陈九缓慢起身,像是迟暮的老人,僵硬的动着,跌跌撞撞的走下城头。   心湖颤抖。   边关城池化为泡影。   整个心湖之中多了一颗菩提树。   常说菩提树下悟。   陈九试着坐在了菩提树下,微微靠着树身,闭上眼睛,就这么昏昏沉沉睡去。   是梦吗?   他再睁眼时,心湖不变,菩提树已经长大许多,树荫阴影遮盖住了他。   陈九突然起身,骤然转头。   树后围拢人群,人头晃动,都是熟人。   背着大剑的少年李仙朝他扬着厚重眉头在笑,余淼和李仙凑在一起,提着那把心心念念的飞剑,笑意盎然。   姚天长和陶李站在一起,一个双手抱胸面容严肃,一个笑意温文尔雅,都看着陈九。   马九万没个正行,朝着陈九大喊道:“爹!”   曹挟抱着名为曹塘的女婴、毛驴、林桃、周煜、关鹿嘹、杜白……   持着大戟的赵朔和抱着书本的周贤斜目相对。   大萍儿牵着小萍儿的手。   咧着黄牙的矮小老人站在最前头,对着他在笑。   陈九低着头,极其久违的悲戚道:“老曹,是我没用。”   老人笑着对他摇头,“没事。”   所有人都在对他笑。   陈九鼻头一酸。   老曹忽然伸手朝陈九一推,轻声道:“去吧。”   陈九不自觉的踏出一步。   天地清明。   入道元婴! 第三百六十七章 入道陈九   关鹿嘹挡在陈九身前,略微担忧的看了他一眼,好在知道陈九有死而复生的神通,所以没有太过担心,转而直视天上的站立的岳鳞,眉头微皱。   锁门龙的养龙人实力果然不凡,竟然能硬扛他的大道磨灭,且瞧着伤势还不是很重。   关鹿嘹凝目看去,在岳鳞的真龙鳞甲上打量了片刻,平淡道。   “锁龙门可真不得了啊,竟然连真龙鳞甲都能打造出来,估计豢养了不少蛟龙。”   岳鳞冷笑一声,“我锁龙门底蕴之强,岂是你能猜测出的,若识相的就快点让开,我放你一条生路,不然就连着你与那王老汉一并宰杀了。”   关鹿嘹手上灵气流转,衣衫飞舞,沉声道:“胆大妄为。”   他刚要动手,一只手突然扯住了他的衣衫,将他拽住。   关鹿嘹诧异转头,陈九不知何时站起,满身鲜血的朝着他在笑,轻声道:“让我来吧。”   关鹿嘹犹豫一下,瞬身退去,守在一旁,虽然不知道陈九是什么意思,也看不出获胜的希望,但关鹿嘹愿意相信陈九。   场面又变成了陈九与岳鳞对峙,诸位天人看得皱眉,小声交谈。   “你说这王老汉真有胜算吗?”一位天人问道。   “按道理是没有的,毕竟之前就被打成那样了,只是他又敢站出来,没什么底牌应该不会如此。”另外天人回答。   “什么底牌?”   “我怎么晓得,我又不是这王老汉,万一他还有什么法宝仙器没拿出来了?”   “也不至于啊,就照着刚才的样子来说,就算王老汉有仙器应该也翻不了盘,这可是足足两境的鸿沟啊,若是真能跨越两境,那咱们这辈子算是修炼到狗身上去了。”   “人比人得死,你没事和这种妖孽比什么,真要是修炼到狗身上去了,那怎么没看见有狗证得大道,成为天人?”   “据说锦绣神州就有一位狗仙。”   “去你吗的,杠精是吧?”   岳鳞不屑的注视低下陈九,随意挥了挥手,嗤笑道:“丧家犬不夹着尾巴快跑,还敢来朝我犬吠两声?”   陈九微微抬手,武运狂澜,衣衫被震荡得疯狂飘摇,血液在瞬间被蒸腾消逝,眼瞳清澈透亮,犹如世间最干净的湖泊。   何为入道?   学宫有说法,说整个天下大致分为三种道,一是天道,也是创世之初最先出现的道,立于众生之上,也之后修仙者不断追寻的路途。   第二万物道,其中又有细分,例如武道、剑道……   其三最为虚幻不定,与万物道相似,确实修士自己走出来的道,与其他修士的悟道都不一样,所以叫做入道。   入道元婴,天下境界之最,单论境界已在半步天人之上,离着天人只差临门一脚,若说战力可就比境界骇人得多。   自古以来的入道元婴从来是压着天人修士打,甚至有位有史以来的最强入道元婴剑修曾经斩杀十一境修士。   古往今来的入道元婴不超过双手之数,且也极少有人知道他们入的到底是什么道,或许就连他们自己都是懵懂不自知。   陈九入的什么道呢?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其上纹路分明,纵横交错,似层层叠加的关系。   是人道。   陈九骤然捏拳,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瞬身上天,打碎岳鳞头颅鳞甲,一拳悍下,又在众人惊骇之际闪烁在半空中接住其头颅,以手按着头颅,轰然砸向地面。   岳鳞就这么被陈九按着头颅在地上撞出千米沟壑,最终被陈九一脚踹飞,撞碎墙面,深陷废墟之中。   陈九平淡道:“说了会把你打下来的。”   关鹿嘹眉头微皱,有些看不懂陈九的实力了,明明是元婴的修为怎么能够爆发出这么强的战力?   其余的围观天人更看不明白,都傻眼了。   “这是什么元婴,假的吧!”   “为何这王老汉比起刚才还要强上这么多,明明境界修为也没有变化啊,难不成是他之前隐藏实力呢?”   “元婴和十一境捉对厮杀还敢隐藏实力,我是不信的。”   “那你怎么解释他现在又压着岳鳞在打,甚至比之前战力还强了一个档次。”   “……”   诸位天人是无语了。   游行的低境修士神情振奋,纷纷给陈九呐喊助威。   杜勇双手抱胸,满脸神气,朝着周围几位世家子弟翘嘴道。   “我爹就是猛。”   几位世家子弟面色疑惑,“王先生怎么就成你爹呢?”   杜勇解释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是接受过王先生素质教育的。”   几位世家子弟不忿,“照你这么说,我也是王先生好大儿,我们都接受过教育的。”   杜勇一愣,随即点头,“是哈……”   他迟疑片刻,点头道:“那咱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   岳鳞浑身灵气爆开,震得废墟瞬间便为齑粉,面色阴冷的看着陈九,质问道:“你这是什么邪魔歪道?!”   在他看来,陈九能够以元婴境界打他十一境,除了用出被学宫与道教明令禁止的禁术外,应该别无他法了。   陈九伸手轻甩,武运瞬间点燃,蔓延全身,金光璀璨,“你只需要知道等会自己将死就行了。”   岳鳞紧咬牙关,面色阴沉,突然伸出手,以另一只手的龙爪剥开龙鳞,阴冷念道。   “真龙噬神。”   龙鳞掉落在地,发出诡异的龙吟声响,随后缓缓溶于地面。   整个地面突然一震,随后陈九所处的千米之内突然塌陷,灵气封锁,阵法困人。   “大仙法?!”   “这岳鳞是想把南川城池也毁了不成?!”   几位天人惊诧道。   陈九所在的脚下地面突然化作漆黑虚无,其中有悠长龙吟声传出,似乎极其古老,却又瞬息而今。   空间凝固!   天上地下,两颗犹如山岳般大小的古老龙头探出,亘古的气息腐化周围所有灵气,朝着陈九吞噬而来。   传言极远古的时代中,血脉纯正强悍的真龙可以将寰宇中的神拽拖吞噬。   陈九呼出一口气,好在自己不是神,是神人。   他突然咧嘴一笑,伸手从眉心中扯出一剑。   飞剑“光阴”! 第三百六十八章 此拳之下皆灭   陈九握着“光阴”,瞳孔璀璨,朝着天地间微微一斩。   一顿。   似极久。   却是所有修士眼中的一瞬。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时,龙头已经覆灭溃散,独留中间持剑的金光神人。   “剑修?!”有天人惊呼。   “瞧着不像,没有剑意涌出,只是他手上的飞剑确实不凡,品阶应该极高,说不好能带上一个仙字。”一位天人剑修开口。   如此一言,诸位天人更渐惊骇,若说仙器倒是还好,但是仙后边接上剑字或是剑前边带个仙字就大不一样了,就算是半仙剑也不是寻常仙器可以碰瓷的。   仙剑乃世间攻伐法宝之最,形状各异,杀力骇人。   若这王老汉从眉心扯出来飞剑能带上仙字,那对其战力的评估又要上个档次。   但陈九只斩了这一剑,随后朝着飞剑“光阴”轻声道:“麻烦你了,等会儿代我给师兄问声好。”   飞剑“光阴”轻快的剑鸣一声,似乎极为雀跃。   陈九将飞剑掷向天际,瞬间洞穿虚空与时空,穿梭整个中土神州。   其中诸位大修士神识观测而来,略微觊觎飞剑“光阴”,却又很快惊骇,神识极快撤离,更有甚者直接不要这抹神识,当场磨灭。   姚天长的霉头,可真是没人敢触。   陶李站在山涧高崖上,伸手接过从虚空中射出的飞剑,瞧着剑身,轻轻抚摸一下,温和笑道:“辛苦你了,剑意都有些消退了,温养一阵子吧。”   光阴颤鸣一声,钻入陶李腰间的剑鞘之中,毫无动静。   远在边关坐镇天幕高处的姚天长突然转头,笑着咧嘴,“臭小子终于是入道了,比你师兄当初强一些呀。”   陶李点头,似附和般笑道:“是比我强。”   三位师兄妹,估计只有师弟才能继承师父天下无敌的衣钵了,自己和小师妹都要差一些。   天下入道者,几乎同时看向中土神州南川地势,神态各异。   陈九安静站立,唯有动作,可浑身强大的气势已经压得在场众人喘不出气。   诸位天人已是将接下来百年的惊骇神情都用到今日了,满是不敢置信的看着陈九,几乎可以断定一件事。   “王老汉绝对是此人的化名!”   “你这不是废话嘛,此等天骄应该早就在天下闻名了,现在就是猜测他是哪位天骄了。”一旁天人翻着白眼道。   这种以元婴境界硬打十一境还能占据上风的修士,绝对不会叫王老汉这个默默无闻的名字。   那么是谁?   几位天人心思流转,忽然想到一个在近日里名气暴涨的名字,且其描述极为符合当前此人。   “陈九?!”   有修士高声惊呼,不敢置信。   真是那位学宫荣誉君子与道教小天师齐具的陈九?!   有天人沉声点头道:“应该是了,瞧其神通术法和山水报刊中描述的差不多,实在没想到是这种大人物啊,难怪,难怪!”   岳鳞瞳孔睁大,疯狂摇着脑袋,仍是不愿相信,不停道:“不可能,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挡住我的真龙噬?!”   陈九咧嘴,露出他那标志性的微笑,伸手捏起拳头,问道:“你不是觉得自己很强吗?”   “来,朝我这打一拳!”陈九用力一敲胸口,朝着岳鳞不屑道。   岳鳞面色狰狞,面目鳞片颜色渐渐变深、变长,整个身躯着地,四肢似龙爪,紧紧抓地,朝着陈九怒吼龙吟。   有天人皱眉道:“这岳鳞龙化到这种地步,不怕失了神智,被道教当做妖物击杀?”   “瞧着像是已经疯魔了,估计是劝不回来,再观看一下吧,实在不行我们一起出手将这岳鳞斩杀了,不然之后学宫与道教问罪,我们可都要遭殃。”   “嗯,先看这陈九能不能挡住。”   陈九瞧着龙化的岳鳞,倒觉得新鲜,难得遇见不想当人要当畜生的,便微微提拳,眼神闪烁清澈而璀璨的光芒,其中星辰转动,金色狂字在识海中闪耀,咧嘴笑道。   “来,畜生。”   岳鳞不断嘶吼,瞳孔猩红,散发着嗜血与恐怖的亘古气息,其灵气碾碎周围虚空,崩碎地面,身躯似一条真龙,朝着陈九冲杀而来。   陈九单脚压地,以此为支点,骤然踏碎身后千米地势,翘起地壳,一拳璀璨如大日,眼瞳猛然一闪。   悍龙头!   拳意爆泄如入海洪流!   真龙能入拳意洪流否?   自当绞杀!   岳鳞倒飞入地,直入千米,崩碎地面,浑身鳞甲翻飞。   陈九深呼一口气,将拳上有些过热的拳意吹掉,觉得这岳鳞也真不简单,挨了他这一拳似乎还没死,真抗打啊。   诸位天人已经是看麻了,第一次觉得人与人之间有着这么庞大的鸿沟,对于修炼一途已经没有念想了。   自己苦修千年的天人境界,不如陈九这几十年的元婴。   “恐怕……能比肩老剑神当初的元婴境界了吧?”一位天人问道。   “说不好,瞧着已经相差无几了。”   “有此天骄,人族当兴啊。”   一并傻眼的还有一旁围观的关鹿嘹,他依稀记得当初在边关时陈九打个天人都费劲,如今怎么能锤杀十一境了,也才过几年而已啊。   游行的低境修士则神情亢奋,呐喊之声更渐响亮。   坐于中央的南川子是有见识的,此时眯眼打量陈九,良久之后,才双眼惊骇的吐出两字。   “入道!”   岳鳞倒在坑洞之中,不断吐血,无力的睁着眼睛,仍是不敢置信道:“不可能,区区元婴而已……”   陈九瞬身出现在坑洞之上,咧嘴笑道:“送你最后一拳。”   也是他入道之后感悟最为深刻的一拳。   人道:借力。   他缓缓捏拳,几乎整个人族的意气都被他捏在拳中,不论愿意与否,多少都得给点。   所以姚天长和陶李这两个境界高的特意多给了点。   陈九捏着这拳,因为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原因,使得拳头在不断颤抖,其上闪耀着所有人都不敢直视的白光。   陈九嘴角轻念,“凝。”   满天金光武运瞬间而出,将岳鳞围拢,成了一座武运小天地。   片刻之后。   小天地猛然炸开,所炸出的余波扫平了数千里之内的灵气,飞鸟落地,走兽折服,修士弯腰。   岳鳞身躯不见,就连齑粉都没留下。   此拳之下。   皆灭。   ———— 第三百六十九章 凭我是陈九   全场寂静,鸦雀无声。   陈九就这么站在原地,呼出一口浊气,将手上残留的力尽数归还于天地人道。   陈九得胜!   游行的低境修士在沉寂之后骤然高呼,异常兴奋。   诸位天人面色惊骇,仍是不愿意相信元婴境界的陈九能将岳鳞打得连神魂齑粉都留不下,这实在是太过骇然,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来形容也不为过。   岳鳞身为十一境修士,再加上锁龙门的神通术法,已是他们之中的佼佼者,估计只输给南川子这位十二境修士。   但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陈九这个元婴境界给斩杀了,太过骇人,以至于诸多天人全都不能接受。   唯一稍微能够理解的,便是一直坐在正中央的南川子,他活得最久,是知道入道元婴这个说法的,只是当下也是第一次真正的看见,所以虽能理解,但也惊骇。   毕竟陈九是属于实打实的突破了修士境界之间的鸿沟,使得他们辛辛苦苦追求的境界像是一个玩笑,被他元婴境界越两境锤杀。   南川子也是惊为天人,甚至不敢再稳坐了,当下直接起身,打算去与陈九寒暄两句,攀谈两声,混个面熟。   陈九收了拳,转头朝着关鹿嘹抬手笑道:“老关,好久不见。”   关鹿嘹嘴角微扬,招手回道:“是有点久,几年前你可没这么厉害。”   “没办法,稍微入了入道。”陈九咧嘴笑道。   关鹿嘹面容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啥叫稍微入了入道,天底下的入道元婴加起来都凑不齐十个人,亿万修士出其一的东西,到了陈九这还能稍微入一入的。   其后游行的低境修士朝着陈九高声呐喊道:“王先生厉害,王先生……”   杜勇不甘落后,叫得尤为大声,“爹!”   其余几位世家子弟面面相觑,是真不敢这么喊,那么陈九的好大儿到底是谁,这句一目了然了。   陈九朝着众人招手,随即朝关鹿嘹问道:“你给我找的拉拉队?”   关鹿嘹皱眉,“什么杂七杂八,这是之前就聚集在一起的,似乎是自愿给你鼓劲来了。”   陈九纳闷,“我这么有魅力吗?”   其后领头的低境修士上前,朝着陈九鞠躬激动道:“谢王先生为我们出头,我辈修士无以为报,只能跪地磕头尔!”   修士说完,当着跪地就要朝着陈九磕头。   陈九用武运将他拖起,有些疑惑,“出什么头,我就是被锁龙门的修士收了税金,再加上之前就有矛盾,所以来找锁门龙的修士讨个说法而已。”   也没想到这岳鳞这么蛮横,言行更是狂妄嚣张,不然陈九入道后只会将他打个半死,再带会学宫依照律法处置,也不会直接打成飞灰齑粉了。   低境修士听到税金两字,更渐兴奋,连忙点头道:“对的,就是这税金,咱们都是被这税金所难,南川大肆提高税金额度,散修缴纳困难,入不敷出。”   陈九是听说过这件事的,也觉得税金收多了,本想之后通知学宫来处理,但现在既然有机会了,干脆就一并解决了。   陈九朝着低境修士微微点头,“等我一会儿。”   他抬脚上前,站在众人之间,朝着在座的诸位天人问道:“管事的在哪里?”   诸位天人神情一紧,纷纷转头看向南川子。   南川子神情一怔,赶忙正色,随即将手朝着周围一招,笑道:“都是我们这些南川的本地天人共同商议出来了,学宫和道教也给予了咱们这么天人稍微治理南川的权利,所以并不算逾矩了。”   陈九皱眉问道:“那你们是怎么想出给宗门修士提升一倍,给散修提升近三倍的税金?”   诸位天人大眼对小眼,也不知道该咋个回话。   其实想法很简单,就是想要逼得南川的各个散修加入宗门,成为宗门的劳力,再拿宗门给予的俸禄缴纳税金,实现无本劳力。   见无人说话,陈九摇头道:“税金是可以收,但你们收的太多了,降回之前吧,另外瞧着你们治理得也不咋行,再格外扣个两成税金,如何?”   这番话是陈九思索之后讲出的,考虑到各大宗门的利益,也不可能直接将税金取消掉,不然南川的各大宗门就都坐不住了,之后更渐混乱,对低境修士来说也不算好事,削个两成则合情合理,对于他们来说依旧是得利不菲。   南川子也不想得罪陈九,都要带头答应了。   一位平日里狂傲自大的天人忽然高声道:“凭什么你说削就削,虽然你本事大,但咱们可是南川的本地修士,理应是由我们自己治理南川,连南川子前辈都没说话,你倒是自言自语得厉害!”   诸位天人闻言望去,想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一发现是此人,立马不意外了。   这位天人修士是出了名的脾气大,因为出身高大,背景雄厚的原因,自身是受不的一点气,平日里天人修士都是避着他走,以免发生不愉快。   至于此人的背景嘛,听说其母是南川本地一位已经过世的老天人的嫡女,其父族就不得了,据说是中土神州千里大山的搬山一族,稳坐中土十大宗门之一。   当然以上都是据说,从来没有看到过依据,不过此人确实有很多高阶法宝,其所使用的神通术法也是顶级。   南川子苦着脸看着这人,心中骂娘,若不是看在其父亲的份上,真想现在就一巴掌给他扇过去。   陈九高抬头颅,仰视面前诸位天人,高声反问道:“凭什么?”   他眼瞳星辰流转,寰宇之上的星辰闪耀,璀璨光柱骤然射下,威压骇人。   金色的学宫狂字闪烁在识海之中,化作磅礴的气势,隐隐约约的在陈九身后浮现。   世间狂字皆在于此。   陈九咧起嘴角,朝着在场所有天人高声问道。   “凭我是陈九,够不够?!”   他明明是仰视,可在场天人却觉得自己被陈九所俯视。   站于低处,却高所有人一头! 第三百七十章 希望与信仰   “凭我是陈九,够不够?”   这一句话出来,在场之人除了关鹿嘹之外,皆是震惊,虽然之前就早有猜测,但真当陈九说出来时,还是有些过于骇人了。   陈九,当世唯一同时获得学宫君子与道教小天师称号之人,其天赋与马舞、小天官共处天下顶尖,为天下年轻一辈之首。   南川子撇过眼神去,不敢看陈九,这白痴天人说的话他是半点不想参与,免得得罪了陈九,甚至于说得罪陈九背后的学宫与道教。   近千年内崛起的修士可能不知道学宫与道教是什么概率,虽听起威名,但从来真正见识过,心中敬畏不足。   可对南川子这种活了近万年的老修士来说,学宫与道教可谓是人族天下的真神,在更遥远的黑暗时代,妖族壮大之时,便是学宫与道教的创始人硬生生打出了格外三州,开始与妖族分庭抗礼,在之后老武帝陆神力出世,学宫与道教连手当世无敌的陆神力再打下一州,也就是如今的黩武州,陆神力也算作黩武州的开州之人。   之后陆神力年老体衰,被天道针对,便有姚天长接力而上,为人族站稳天下单体最强的位置。   陆神力与姚天长虽然在自己的时代举世无敌,但事后报道都会在他们之前提上这么一句。   在学宫与道教的带领之下。   且他们本人是没有意义的,这就表现了学宫与道教的底蕴之强,曾经有大修士断言,如果学宫与道教连手,可以屠灭整个人族的所有宗门,包括举世无敌的陆神力、姚天长。   学宫与道教刚管辖人族时,开始严禁内斗,违者直接就有学宫或道教天人上门问罪,若不认罚,敢顽强抵抗,最终就只能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后来有学宫圣人觉得不妥,与道教诸位天尊商议过后,改变思路,对修士更加温和,其中的条例虽然对大修士有优待,但限制更多。   这千年过来,人族新兴修士也是不知道学宫与道教曾经的威严,如今才敢这么屡次三番的挑衅。   南川子是过来人,知道学宫与道教曾经的火爆脾气,当下哪敢招惹陈九这位学宫君子与道教小天师,就站在原地,看着脚下,吹着口哨,装聋作哑。   要扛也是这强行出头的天人修士去扛,和他可无关。   出头的天人修士面色尴尬,实在没想到陈九背景这么厚实,却又不甘示弱,只能狡辩道。   “纵然你是学宫君子,也没有道理参合咱们南川的事情,毕竟半圣都还没有说话……”   陈九忽然打断道:“那要不我把圣人给你叫过来,你当面给圣人说说?”   这天人话语一顿,面色涨红,难以言语。   南川子见事有转机,立马在一旁笑道:“听陈君子的,降回来,再削三成。”   陈九点头,随后翻了个白眼道:“倒也不是不让你们赚取税金,但渴泽而渔这个道理,你们应该是比我更懂的,还是留有一线好。”   南川子赶忙点头符合道:“对,陈君子所言极是。”   其余天人哪敢插嘴,互相大眼瞪小眼,只要别太过分,那么陈九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如今只是比原先降低三成而已,只要之后不找他们挨个算账,那都好说。   其后低境修士神情亢奋,知晓了陈九身份后更渐崇拜陈九,纷纷高呼。   “谢过陈先生!”   陈九伸手虚压,止住低境修士的高呼声响,凝起金光臂膀用以帮助他完成双手互搭这个动作,然后朝众人微笑道。   “大家伙都散了吧,瞧你们现在都没事闲的。”   “王……陈先生,什么时候能找你喝酒啊?”几位世家子弟笑着问道。   陈九思索一会儿,“等你们是远近闻名的侠义之士了就能来找我。”   “去哪找啊?”几位世家子弟不解,陈九只说了天光州,却没有说去天光州哪里。   陈九笑道:“来天光州边关吧。”   几位世家子弟连忙点头,互相嬉笑。   陈九又招手笑道:“对了,记得自己带酒,我可没有。”   “我把我爹藏的酒都偷来。”一位世家子弟大笑回道。   “我拿我爷的。”   “我祖宗……”   “……”   陈九嘴角干笑着,觉得几人属于是大义灭亲了。   杜勇面色涨红,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超过这几人,最终脑子一热,急忙道。   “我把我爹给你拿来。”   陈九一愣,随即赶忙摆手,“这大可不必。”   关鹿嘹在一旁微笑看着,觉得陈九比起边关之时又要好上许多,若说具体好在哪里,可能是多了一股上进之气吧。   陈九被众人围着,成为了焦点中心,低境修士看他的眼神之中充满了光。   关鹿嘹找了处亭子坐着,看着中心处的陈九,同样高兴。   一个天下的兴亡,不仅得有决策、战力,还得有希望、信仰。   最早的武帝陆神力担起了人族天下的战力与黩武州的信仰。   之后接力的姚天长却只当了战力,并未成为人族天下的希望或信仰。   陈九能当起这个希望与信仰吗?   不知道,不确定。   但关鹿嘹希望能。   ————   天光州边关,今日下起了阴霾小雨,继上次妖族攻城已过半月,城池算得上安稳。   诸位年轻一辈的天骄也已经熟悉,闲来无事是便喜欢坐在一起插科打诨。   其中就有一件事情震惊了诸位天骄。   “什么,你是陈九的师妹?!”柳熠惊讶的看着江辞道。   江辞皱眉点头,“怎么呢,不能是吗?”   柳熠连忙摇头,“能是,当然是了,想当年我和你师兄可是好兄弟,过命的交情。”   一旁蒙着眼睛的玉霖不屑道:“差点被打死也算过命的交情?”   柳熠干笑一声,“瞎说什么,咱们和陈九不都是过命的交情嘛。”   玉霖冷哼一声,“我可不是,总有一天我要赢回来。”   柳熠嘴角一撇,凑到江辞这边来小声道:“别管她,这人魔怔了,连我都不一定的打得过,就开始想打陈九了。”   玉霖双手抱胸,沉声道:“我一定会赢。”   周煜很牛墨坐在一堆,听说江辞是陈九师妹的消息,屁颠屁颠跑过来,“师妹呀,我们和陈九才真是过命的兄弟。”   江辞眉头皱起,怎么陈九过命的兄弟这么多。   柳熠则悄悄打量两人,知道这两人都是硬茬子,尤其是那个拿着折扇的读书人,听说其名声在中土神州都极为响亮,如今到了边关有望将靖正鸿边关第一的名头夺下。   李仙抱着大剑独坐。   黎阳和姜元抢酒喝,子寅一直安静坐着,话语不多,靖正鸿撑着脑袋,聚精会神的听着前边几人讲话,自己却不参与。   其实瞧着倒也其乐融融。 第三百七十一章 回学宫去   陈九和关鹿嘹对坐,桌面上摆着一壶酒,瓶身做工粗糙,酒味寡淡。   关鹿嘹好笑道:“这就是你请我喝的酒?”   陈九断臂凝起金光臂膀,好完成双手拍衣兜这个动作,朝关鹿嘹无奈笑道:“兜里没钱。”   他储物法宝里的那些神仙钱,打算回去了还给周贤,所以便不想用,用舟剑客给他的几个铜板买了这壶酒。   关鹿嘹也知道陈九的德行,自己拿了壶好酒出来,倒了两杯,递给陈九一杯,轻抿一口,随即开口问道。   “前些日子水城的动静也是你引起的?”   陈九将酒一饮而尽,不屑道:“区区小蛇还敢兴风作浪,我自斩之。”   关鹿嘹轻笑道:“你真是路过任何地方都要掀起一阵风浪啊。”   陈九撑着脑袋,拨弄着关鹿嘹拿出来的白玉酒杯,平淡道:“没办法,看不过去的事情太多了,我心眼也不小,但奈何事情太过分了。”   关鹿嘹点头,“这是好事,学宫如今内乱,再加上对大修士有特例,偏偏自己又无暇管制,你多逛逛也能起到威慑效果。”   陈九轻轻摇头,身子往躺椅后一倒,“我又管不了多久,之后就要回学宫一趟,再打一次练心塔,然后就要马上去天光州边关了,那里还有很多人在等着我。”   关鹿嘹点头,“我也马上要动身去天光州,据说中土神州已经开始动员起来,准备举全州之力支援前线三州去了,到时候小天官、马舞之流也要前往。”   陈九翻了个白眼,不屑道:“早几把干嘛去了,如今被打进家里了才想着还手,还手还这么慢。”   关鹿嘹叹了一口气,“能去打总算是好事,至少比以前要强了。”   为何之前不支援边关,对此疑问,只有一个答案,那便是边关太远,妖族太强,若是学宫与道教倾巢出动,又怕后路无人。   再加上学宫内乱,决策不足,儒家虽然最大,但学宫终究不是儒家的一言堂,各大学派皆要道理,争执不休。   道教虽较为团结,但道教的诸位天尊其实并不是太想去守边关,因为边关对人族的气运加持太过有限,不如放进天光州,在整个天光州的大气运加持下斩杀妖族。   可有的道教天尊又不愿意放弃边关,这就有了之后鲜马一人跨越两州之地,与方圆天尊、姚天长一起悍守天光州边关之地。   但妖族攻城之狠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单单十三境大妖就有数位,更别提后边前来围杀姚天长的五位妖族至尊大圣。   当时边关已算是强弩之末,道教众天尊都没了守的心思,一直忍着,没有在边关处就和妖族决一死战。   从现在来看,当时这个决策肯定是对的,毕竟围杀姚天长只用了五位至尊大圣,谁知道后边有没有躲着剩下七位,甚至于妖族那位威名在外的妖师也还没露面,一些隐藏极深的远古大妖更是半点消息没漏。   若是学宫愿意和道教一起去还好说,道教单独去的话,恐怕就是凶多吉少了。   所以道教让出了天光州边关,又在妖族正式攻打天光州时一齐出了五位道教天尊,死守天光州。   天光州边关可让,但天光州不能让,这是不能退让的底线。   后来凭借人族气运大势所在,稳稳抵挡住了妖族大军的攻杀,几位道教天尊明面上说回了中土神州,其实也不知道到底回没有,说不定还在天光州某处躲着的,就是要打妖族十三境大圣一个措手不及。   陈九摇了摇头,提起酒壶,将酒杯倒满,一饮而尽,径直站起,朝着关鹿嘹笑道:“那咱们天光州再见?”   关鹿嘹收起酒壶,起身微笑道:“可以,到时候再把这壶酒喝完。”   “周煜和牛墨已经先去了,你这壶酒可能不够喝呀。”陈九提醒道。   关鹿嘹拍了拍储物法宝,“酒是管够的,只要你们不日饮三百斤。”   陈九思考一会儿,摇头道:“保不齐牛墨会,他脑子一向少根弦。”   关鹿嘹一愣,觉得也对,牛墨一直是城头四人之中脑子最奇怪的,你说他笨吧,倒也算不上笨,就是有些时候有些奇思妙想。   在这一点上陈九偶尔也会这样,只是陈九大多时候正常,少数时候放飞自我。   陈九赶时间,便不多聊了,朝着关鹿嘹摆了摆手,微笑告别道:“天光州再见。”   陈九身子瞬间消失,踏入虚空之间,穿梭而去。   关鹿嘹安静站了一会儿,忽得感叹一声,嘴角有着微微笑意,随后转身,打算去坐离得最近的跨州渡船了。   中土神州在这半年多的时日里,陈九的名声猛然窜起,如日中天,在南川一战后,名声更渐响亮。   甚至有修士将陈九直接排在了马舞与小天官的前边,原因也很简单,因为陈九捉对斩杀了十一境的岳鳞。   是所有年轻一辈之中战绩最为卓越的,无人可超越。   更别提陈九道教小天师与学宫荣誉君子共存的身份,含金量这块,属于是拿捏得死死的。   天下论实力与身份,还真没有一个年轻一辈的修士能超过陈九。   所以民间的各大修士便将陈九排在了天下年轻一辈第一,且认为这是极为正确的排法。   但也有修士反对,毕竟陈九前两月与马舞厮杀的结果是不相上下,平局收场。   如今才过两月,你就算是天天修炼,也没有直接超越马舞的道理啊。   若真超越了,众修身宁愿相信是陈九厮杀那日藏拙了,也不愿相信是陈九在这两月有了重大突破。   还有好事者则编造谣言,说这十一境的岳鳞不是陈九杀得,是其身后的学宫或道教大能出面斩杀,陈九只是他们放出来的一个明面人物罢了。   对于此种言论,众修士只有一句话回复。   “脑瘫儿!”   学宫与道教之大,还需要借陈九出面?   直接明面上行事又有谁敢当?   但越是这样,越能说明陈九之强,因为种种证据都指明是他独自一人斩杀的岳鳞。   似乎是史书记载以来第一例元婴斩十一境。 第三百七十二章 先斩马舞,后战鲜马   陈九以道教二十四字与神人之躯穿梭虚空之间,用两人行程横跨万里,回到学宫,径直走入了那处练心塔湖泊之中。   只有几位高坐学宫的圣人知晓,开始猜测,“陈九入道之后能上练心塔几层?”   另外圣人回话,“至少是五层往上走了,说不好能见着第二层,甚至是第一层。”   “有没有可能全通呢?”周贤的师尊复圣大胆猜测道。   “这……不能说全无机会,只能说机会渺茫。”   “确实是这样的,先看着吧,我相信这小家伙会让我们吃惊的。”   诸位圣人拭目以待。   陈九溶于湖泊之中,又出现在山峦云层的小天地之间。   虚体马舞嘴角翘起笑容,“怎么来的这么晚?”   听着像是女子打情骂俏的语句,可从马舞嘴里说出来就没有一点打情骂俏的意思了,估计只是想和陈九再厮杀一场。   陈九甩了甩拳头,点头道:“是来的有些晚了,没事,马上你就能解放了。”   马舞眉头一挑,“瞧不起我?”   陈九咧嘴一笑,眼瞳金芒跳动,“实话而已。”   马舞道剑“三千雪”瞬间飞出,悬挂在身后,绽放出强烈的剑光,眼睛眯起,皮笑肉不笑道:“那就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说这个话的实力。”   道剑“三千雪”闪耀光芒,就要分为三千剑气,凝起术法。   分散的剑气忽然一顿,马舞猛然转头,陈九以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后,以武运为指,点在了道剑剑柄之上,止住三千剑气的分散。   马舞瞬息退后,伸手一招,道剑猛然一颤,破开陈九金光手指,穿梭入虚空,出现在马舞身旁。   陈九呼的一下,将那处破碎的虚空补好。   马舞神情凝重,“你比起之前确实是强了许多呀,难怪敢说出这种话来。”   陈九揉了揉脑袋,这两日穿梭虚空直行万里的消耗对他有些多了,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马舞伸手捏住道剑,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口诀念出,就要使出剑招。   陈九忽然出现在她身前,以手轻轻按住马舞握剑的手,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我有些赶时间。”   马舞瞳孔惊骇。   一拳落下。   打得马舞直坠山涧,撞碎重重山峦,沿路山峦皆坍塌崩碎。   陈九并没有让虚体马舞缓气的想法,伸手朝着虚空一拉,小天地似骤然扭曲,倒飞而去的马舞被骤然拉至他身前。   再是一拳!   观战的诸位圣人不仅感叹。   “这也太惨了,没想到陈九入道之后战力提升会这么大,还是有些低估他了。”   “没错,虽练心塔前五层皆是入道元婴,但马舞之前打第五层的鲜马时也没有这么惨过,可见陈九的入道之强。”   “瞧着应该是直追第二层那位了。”   “……”   学宫诸位圣人还在评说之间,马舞已经挨了陈九五拳,拳拳到肉,此时正躺在山涧之下,大口喘气,神色惊骇。   在陈九的攻势面前,她愣是连一个术法都没使出来,全被陈九中途打断掉。   陈九踩在山峦之上,俯视马舞,温和的朝马舞一笑,说与一声,“对不起。”   他骤然踏碎山峦,爆射而去。   马舞起身退后,紧咬牙关,五指轮流轻点道剑,骤然一喝,“三千雷!”   三千剑气刹那而出,融入天地之间,使得天穹瞬间阴沉,阴霾之间五色雷霆不停撺动,酝酿片刻,轰然而下。   三千雷霆瞬间而去!   陈九浑身武运翻起,开启神人金身,拳上闪光,璀璨耀眼,他站稳蓄力。   然后这一拳骤然轰去!   拳力之大,使得出拳的陈九身躯先倒退百米。   而此拳之前,万物不存,烟消云散。   天际还未降下的雷霆缓慢消逝,小天地骤然破碎,化作一片虚无。   一大股气势冲进陈九心湖,不断洗刷,使得心湖更渐清澈明亮,那幽冥鬼物留下的封印都被冲刷的虚幻了许多,只是气势不足,未能完全洗刷掉。   陈九站在原地,捏了捏拳头,感觉连日劳累奔波的疲惫感荡然无存,心中一股激进之气,只想出拳一万,打他个荡然无存。   漆黑虚无的小天地流转回旋,变为一边硕大城池,旁边一条源远流长的护城河安静流淌,其后远山有道观高立,俯视其下。   陈九站立在天地之间,若有所思的看着这片小天地景象,记得梧桐居士曾经给他说过,小天地的景物会随着人物心境而变化,成为守层之人心中最喜爱的景色。   陈九看着城池景色,忽然一笑,感叹一声,“还挺好看的。”   小天地忽然在一转,一道光柱浮现,凝转一下,成了一个陈九的虚体。   小天地这次再绽放光柱,包裹住陈九身躯,似飞升之华光,呼啸而起,冲入云霄。   虚体陈九朝着光柱,摊了摊手,无奈道:“该上班咯。”   ————   陈九入眼处是一道雄伟城池,比他小天地之中要宏大得多,城头插上印有鲜马二字的鲜红旗帜,随着狂风激荡飘摇。   陈九踏上城池,仅是第一步走出,整个城池便骤然震动,鲜红旗帜摇晃的更渐凶猛。   一位穿着道袍的孩童骑着与身躯全然不符合的高大赤红马儿出现,踏在天际之上,与陈九遥遥相望。   鲜马先说话,面无表情,“这里已经很久没来过人了。”   陈九好奇问道:“多久?”   鲜马的赤红马儿头颅一仰,发出高亢嘶鸣,随后在鲜马的安抚下骤然而停,鲜马平淡道:“从来没有。”   陈九点了点头,随即咧嘴一笑,回道:“那么以后也不会有了。”   鲜马眉头一挑,“你这句话我倒是很喜欢,对我胃口。”   陈九甩了甩拳头,摇头道:“实话而已,用不着夸奖。”   鲜马一拽马绳,胯下赤红马儿突然狂鸣一声,拽拖着满天云层,如同赤红之血,呼啸而来!   陈九重重呼出一口气,浑身武运瞬间翻起,金身拉满,以入道元婴之力,拉动苍穹,朝着鲜马的赤红大潮猛然撞去。   整个小天地之中,便出现了金色浪潮与赤红浪潮的相撞的璀璨场面! 第三百七十三章 打爆第五层   如今位于道教天尊前三位的鲜马,在以前是什么层次?   曾有大修士用一句话形容鲜马。   千年不曾变,鲜衣怒马时。   鲜马千年以来,就是这幅少年模样了,一直以来不曾变过,其心性也是狂傲、直率。   他自幼生长于中土道观,听闻是中土道观一位快要仙逝的老道士带回来的,肚上腰间缠着红菱,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老道士以天命之术算卦,为这婴孩取了一个极为符合其命数的名字。   鲜马。   老道士捡来鲜马后,没过两月便仙逝而去了,学宫的大能说老道士本来能再多活十余年的,可惜摊上了大因果,被天道索命,不得不去。   这大因果,明眼人一听就知道说的是鲜马。   鲜马没有师尊,更无亲朋好友,在中土道观之中一直都是沉默寡言、专注修行,从不与人交际。   倒不是不愿,只是不想,不想让其他人也沾上什么大因果。   所以人生的最初百年,鲜马都是在道观之中独自一个人度过的,一直到了道教所以修士都必须经历的下山之时,鲜马才一人扎着红菱下山去了。   这一下就是两百年,同样也是中土甚至整个天下响起鲜马名号的两百年。   当时年代的年轻一辈第一人,百年内无可争议,只有鲜马的名字可以高挂在中土之巅,也是那个时代唯一的入道元婴。   甚至整个中土道教都极为震撼,更有寿元将近的道教大天官以搏命之术,集齐诸位天尊之力,帮助道教推算未来。   得来道教将会在未来无数时代之中出现两位天下第一。   身披红菱,骑着赤红马儿的鲜马是第一位。   也确实是那个时代最快登上十三境天尊位置的道教修士,曾经以铁血手段治理整个中土神州,严禁修士之间互相残杀,赤红马儿所过之地,天下修士大气不敢出。   本来按照这个架势,鲜马会很快走至天下的巅峰,径直登顶。   可后来道教之间意见不统,学宫决定宽待修士,道教诸位天尊同意,便不准鲜马在中土神州内随意出手,一切按照制定的规矩来。   当时的鲜马还是一副英俊的青年模样,对于诸位天尊的规定很是不解,曾经当众质问诸位天尊。   “修士自以为超脱万物,修为越高越是如此,视凡人为蝼蚁,如此修士,为何还要宽待?!”   道教天尊也无奈,只能回道:“这个道理我也知晓,只是学宫觉得对修士严厉管控的手段不仅没效,还降低了天下修士的战力和气运,所以便改换了这种策略。”   鲜马怒骂一声,“狗屁,若是这些人渣修士遇见我了,依旧照杀不误。”   道教天尊垂头叹气,世间不是什么事都遂人愿,总会有心中不平事,鲜马会逐渐知晓的。   之后鲜马依旧骑着赤红马儿,像是踏天的神祇,游行人间,遇见修士厮杀屠虐,便伸手斩杀。   后来学宫出手制止,称鲜马打乱了他们的规定,也是好言相劝,但鲜马不想听,于是便有了之后震惊整个天下的大事。   道教天尊鲜马与学宫贾圣在中土神州天幕厮杀。   此战声势浩大,据说打得天穹都在颤抖,似要跌落,诸多大能在旁边围观,却又不敢靠近,怕被余波危急打伤。   此战厮杀,本是双方斗气,可越打到后边就越有搏命厮杀之感,似乎真要拼出个你死我活来。   之后学宫与道教的诸位十三境插手,想要分开两人,可却有心无力,强行插手又怕重伤两人,便一直拖着。   一直厮杀了三个月,中土神州的天穹都被打得昏暗无光,星辰摇晃,似要坠落 学宫与道教的诸位十三境没有办法,只好在两人周身皆成浩瀚无垠的小天地,供两人厮杀。   最终鲜马获胜,鲜血淋漓的身躯站在天幕夕阳下,看着倒在一旁天穹的重伤的贾圣,却也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再动手,更没有说什么讥讽话语,随着夕阳独自离去了。   鲜马想不通,他不愿让自身大因果伤害别人,为此能够忍受百年孤独。   可这些修士却为了丁点利益,便能对身旁人亮出屠刀。   而最好笑的是,这种事情在如今还被变向允许了。   鲜马呆坐在天穹上,夕阳下。   今日过后,他再回来时。   成了曾经的少年模样。   ————   练心塔五层,第一轮交战过后,整个塔身被震颤得一摇。   鲜马骑着赤红马儿在天际拉起一抹鲜红弧度,回到原地,并未着急进攻。   随着浓烈的灵气烟雾消散,陈九安静站立在原地,竖起格挡的手臂衣物上有一个清晰的马蹄印子,陈九撇嘴道。   “用马踹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赤红马儿鼻尖喷出雾气,撇眼不屑的看了陈九一眼。   鲜马解释道:“它的脾气不是很好。”   陈九提起拳头,回道:“看得出来。”   鲜马轻轻点头,又朝陈九道:“你很不错,好久没见着入道元婴了……”   鲜马沉默一会儿,又改口道:“似乎从来没见过。”   陈九咧嘴一笑,以手轻点虚空,诸多武运瞬间吸附而来,聚拢在他的身躯之上,翻起金光,如同神人盔甲,层层叠起。   最终睁眼。   明亮璀璨,蕴含星辰。   鲜马先是一愣,随即嘴角笑容越来越大,真是高兴,难得遇见这么厉害的修士。   陈九捏拳,其中金光闪烁,不仅捏了武运,还有拳意、星辰、狂字、大道,皆被捏在这一拳之中,以至于陈九自己都不能很好的掌控这一拳。   这是陈九真正意义上的杀人拳,想杀人时便出这一拳。   鲜马一提赤红马儿头颅,发出高亢鸣叫,踏得整个练心塔小天地一颤,天地之间忽然有一道鲜红的红菱飘摇。   同时鲜马开口道:“去吧,怒衣。”   赤红马儿踏碎沿途天地,如洪荒末日朝着陈九冲杀而去。   陈九看着赤红马儿,恍然道:“原来怒衣在这啊。”   鲜马与怒衣已至。   陈九骤然甩拳。   练心塔爆响一声,整个第五层轰然爆破开来。 第三百七十四章 千年第二位   练心塔周围瞬间出现许多大能,皆是诧异的看着那第五层。   且不说第五层怎么突然爆开这回事,就单单是有人打到了千年无人到达的练心塔第五层就足够他们惊骇了。   诸多学宫大能在透过破开的第五层练心塔缝隙朝内看去,神色瞬间一怔,随即又了然,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果然是陈九。   从陈九在南川斩杀锁龙门的十一境大修士的消息传出来时,诸位学宫大能就在猜测陈九会不会已经突破了元婴,达到了天人,再之后成为千年以来第一位打至练心塔第五层的修士。   如今一看,果然不出他们所料。   诸位学宫大能神情激动,赶忙看起第五层的厮杀来,当看到第五层的鲜马时,更渐惊骇,没想到练心塔第五层守着的一直是这位人物的虚体。   其余辈分小的修士不认识鲜马,又没看过练心塔的史书记载,便指着鲜马疑惑问道:“这位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识过?”   一旁学宫大能撇嘴无语道:“鲜马,道教天尊。”   其余不解的学宫修士眼神惊讶,赶忙闭嘴,鲜马这位道教天尊他们是听说过的,也知道其在道教天尊中至少都能排进前三,只是听过和见过始终有差距,刚才他们也没敢往这方面去想,所以猜测不出。   继学宫大能后,诸多学宫弟子也问声赶来,围在第五层周围,透过破碎的缝隙朝内看去,面色骇然,高声呼喊道。   “里边是陈九!”   “卧槽,陈九打到第五层了,和谁在打啊,这人我不认识啊?!”   “这么说陈九是不是把马师姐打下去了呀?!”   “瞧这架势应该是如此,太牛了!”   学宫弟子一时间都在惊讶高呼,全部陈九震惊住了,真没想到陈九在短时间内就能打掉马师姐,一举登上第五层。   陈九出拳挡掉鲜马的一次进攻,皱眉转头,觉得有点吵,结果看见练心塔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撇嘴一下,无奈念道。   “搁这看猴呢?”   鲜马不管周围,骑着名为怒衣的赤红马儿再次冲杀而来,且架势比之前更猛,或者说鲜马的每一次冲杀都比上一次更猛,像是在蓄力一般,等待蓄出一个能够将陈九冲杀致死的冲杀!   陈九也看出了一些苗头,如果现在直接甩出他层层叠加的最强一拳的话,说不定能将还在蓄力的鲜马打落。   但陈九之所以是陈九,就在于他比起其他修士外,更多了一股娱乐精神,在一点上,马九万和他很像。   陈九就要看看鲜马的最强冲杀有多强,能不能直接将他斩杀了。   鲜马忽然停住马蹄,似乎也看出来了,面色淡然的朝陈九问道:“等会儿要是被我真被我冲杀了,你会不会后悔?”   陈九咧嘴一笑,摊手道:“我确实有不少很后悔的事,但这件事还不至于让我后悔,只是想要试试你的最强而已。”   又不会死,大不了再来一次而已,有什么值得后悔的。   鲜马提起赤红马儿的头颅,马蹄高抬,像是要踩下大日,一句高昂的话语传来。   “如你所愿。”   怒衣载着鲜马冲杀而来,冲杀眼前万物,包括虚空、时间。   鲜衣怒马。   真是鲜衣怒马!   陈九双拳皆捏起磅礴金光,层层力道凝聚其中,双拳皆是最强,朝着鲜马高声呐喊道。   “我不喜欢袖子被马踢脏!”   陈九冲拳而去。   三十息后,陈九被赤红马儿撞得倒飞而回,滚落天地间,有些招架不住鲜马的冲杀。   陈九赶忙起身,看着继续朝他冲杀而来的鲜马,在逃跑与吐槽之中选择了吐槽,只来得及说了句,“力道真大。”   陈九便又被鲜马与怒衣的巨大力道撞飞,坠落直远处,砸出庞大沟壑。   陈九嘴角吐出鲜血,好在伤势并不算重,拍了拍脸上的马蹄印子,有些生气了。   都说打人不打脸,这马故意朝人脸上来一脚是什么意思?   陈九呼气一声,浑身金光更渐凝实,神人之威璀璨,全身所有力量尽数而出,不待鲜马冲杀而来,先朝鲜马袭杀而去!   围观的学宫修士看得神情惊骇,其中学宫的大能是越看越惊骇,实在想不通为啥陈九与鲜马虚体这两个元婴境界能厮杀的那么恐怖,瞧着就算是他去与两人厮杀,好像也打不过的样子。   至于学宫的元婴讲师则更渐崩溃了,同为元婴,怎么瞧着自己和陈九好像不是一个时代的,甚至可以说是差了一个世纪。   这两人和他们心中认识的元婴出入太大了。   诸位元婴讲师看得表情呆滞。   马舞站在高处,双手抱胸,认真打量第五层中陈九与鲜马的厮杀,越看神情越渐凝重。   陈九的进步之快,远超马舞的预料,且这种进步,比元婴至天人更渐重要。   是入道元婴。   马舞叹气一声,忽然又淡然一笑。   也好,这个天下就是要这么出人意料才有意思,这样的陈九才能激起她心中的全部战意,以此去追赶。   往前几十年,马舞一直站在同境最高处,放眼所及之处,不过一个一直与她平起平坐的道教小天官,从来没有感受到压力一词,如今倒是真从陈九身上体验地完完全全。   几月时间从元婴到入道元婴,不管先前铺垫了多久,对马舞来说都是碾压一般的压力。   还在她是马舞,承得住压力,便会变强。   此战不止学宫大能在观战,就连隔壁道观都有修士问声极快敢来,若是遇见学宫修士不让进,便愤然问道。   “两个咱们道教的修士打架,凭什么不让我这个道教修士看?”   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所以学宫圣人点头允许道教修士进来看。   道教有几位大天官,地位等同于学宫半圣,站在天穹处,朝下打量,眼中神采奕奕,其中有一位大天官忽然道。   “多年前那位大天官推延的道教会在未来出两位天下第一,其中一位已知是鲜马,那么另外一位会不会不是我们一直所猜测的道教小天官?”   诸位大天官说道这,不禁将目光统一打量到了陈九身上。   好像……确实很像呀。 第三百七十五章 亮起金光   古往今来的天下第一,九成都符合一个特点,那就是自出道以来同境无敌。   什么叫出道,按照众多修士的理解来说,可以算作出名之时,而其中九成的天下第一就是出名时即无敌。   这唯一的一成,也是唯一的例外就是老武帝陆神力。   陆神力天赋很好,其中悟性更是极高,高得可怕的那种,不然也成就不了之后的天下第一。   但陆神力自出名以来,从来没有同境无敌过,甚至天人之前连前十都排不上。   他一直在练拳,从十万练至百万、千万、万万……,以极高至悟性琢磨其中的拳意,感悟拳道。   他也是古往今来的天下第一中唯一没有入道元婴的修士。   陆神力出名在金丹,以会的拳法多但斑驳过弱而出名,初现峥嵘在天人,以拳道变化多端,拳意磅礴闻名。   无敌在十二境,以打死两位十三境大妖而举世皆知!   以至于后人评价陆神力时,单单只有一句话。   陆神力不需要入武道,他就是武道。   极高的一句评价。   除陆神力外,其余九位天下第一皆是出名即同境无敌,其中最为突出的则是现在的天下第一姚天长。   姚天长出名在少年时,背着一柄从未出鞘的飞剑,踏着一人大的轻舟,沿着万重山去问剑。   答应便出剑不杀人,不答应便直接走人。   一路走过三万里,沿途剑修只要答应问剑的皆过不了三招,哪怕比当时金丹境界的姚天长高两境的天人剑修也是一样。   仅是金丹时,姚天长便不是同境修士甚至可以说是百年内的同辈修士可以相提并论的了。   更为骇人的,则是姚天长每次问剑之后不论对手强弱,都会进步,且是赢着进步,听着便有些让人绝望。   后来有大修士推测出了一个极为骇然的结论。   姚天长在问剑之时会感悟对面剑修的剑意,融入自身,使自身剑意更加雄厚。   后来姚天长入道元婴时,百年内的同辈只能仰望他了,而姚天长就这么一直无敌到了天下第一,且是所有修士眼中理所应当的天下第一。   之后道教那位大天官预测的两位道教的天下第一,第一位指的就是鲜马,至于为什么不是姚天长,原因很简单,因为姚天长在那时已经是天下第一了。   之后的鲜马确实也是一路同境无敌,却没能走到天下第一的位置,甚至比起姚天长来还差了许多。   知道原因的十三境大修士只是感叹一句“道心不稳,终难第一。”   这样也正常,毕竟预测也只是预测而已,就连箴言都会出错,更别说预测了,况且这预测其实也没出错,只是有些偏差而已。   而道教的第二位天下第一,本来有道教修士觉得是小天官,毕竟小天官确实有些夺目耀眼,是数百年道教出过最为天才的弟子了,且精通道法,悟道迅速。   只是学宫一直有一个马舞与他不相上下,所以并没有达到同境无敌的架势。   之前道教也有大修士关注过陈九,觉得陈九会不会是那个天下第一?   但自从陈九靠着丁点运气与马舞战成平局后,道教便放弃了这个念头,仅是勉强与马舞战成平局,显然还是胜不过小天官,所以小天官的可能性会更大。   关于此事,其实诸位道教大修士还有疑惑,为何偏偏要在这个时代出那个第一,不能从后来者之中再选择吗?   道教号称全知的无穷天尊眼神忧郁,悲悯道:“此时代不出往后时代再难出现,此时代出现,往后还有。”   道教诸位大修士神情愣住,随后面色惊骇,无穷天尊这句话几乎就是在告诉他们这是关乎整个道教生死存亡的一个时代。   所以道教之前选了小天官,如今又发现不对,觉得陈九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而第五层的场景似乎也印证了他们心中所想,状态拉满的陈九把鲜马压着打,虽短时间内分不出胜负,但陈九瞧着已有胜势。   鲜马被陈九一拳悍飞,坠落而下,翻身稳住身形,看着陈九,见他没有追来,便也没着急攻击,而是感叹一声。   “有上面那个人的模子了。”   陈九双手抱胸,义正言辞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别给我攀亲带故哦,今天就算是我爹来了我都照打不误。”   反正我爹也不再这里。   陈九机智想到。   鲜马笑了一声,继而道:“可能连外边那些大修士都不知晓,我上边的五层可以算作一层,而这其中只守了一个人。”   陈九皱眉问道:“什么人这么牛?”   鲜马咧嘴笑道:“凭自己的实力上去看看吧,反正我当初是见着他就害怕。”   陈九撇嘴,不屑道:“论打架我还没怕过,管他是什么天王老子,我照打不误!”   鲜马笑容越来越浓烈,“就这一点上,你是真的像他,就是不知道实力像不像了。”   陈九不屑道:“他像我还差不多。”   鲜马不再言语,凝起目光,身下赤红马儿身躯越渐凝实,鲜艳、赤红。   在山上,不论境界高低,几乎每个修士都会有自己的压轴技,而压轴技的定义,便是平时不常用,威力巨大,用之可扭转乾坤的招数。   普通修士只藏有一招压轴技,厉害一些的则藏有两、三招不等。   但鲜马不一样,他浑身皆是压轴技,也只有压轴技。   鲜马骑着一异常鲜艳的怒衣,高喝道。   “冲刷!”   压轴技名为“冲刷”。   空间破碎,时间为之一顿,似乎被马蹄踏停,练心塔的小天地陷入死寂之中,毫无声响。   唯有马蹄声陆续响起,从极慢到极快。   最后嘈杂,忽然一顿。   “嗒。”   马蹄重重落地。   全部破碎。   空间垮塌,时间长河碎裂,使得整个小天地扭曲交错,看着斑驳紊乱。   随后陈九停顿的身躯骤然暴起血光,直坠虚无空间之中,身影不见。   众修士全神贯注的看着,连眼睛都不愿意眨。   那片虚无一片死寂。   随后亮起了光。   金光! 第三百七十六章 斩过去与未来   金光自虚无深渊中亮起。   闪烁在众人眼前,熠熠生辉。   陈九硬抗鲜马压轴技,从虚无中走出,带动着破碎的虚空一颤。   围观修士目不转睛,面色凝重,鲜马刚才的那招压轴技,许多修士自认为是接不住,已经远远超过了元婴范畴,十境天人不可及,也是十一境杀招一般的威力。   但陈九接住了,瞧着还和没事人一样,就是身上多了许多鲜血。   就连鲜马都忍不住感叹一声,“你这体魄真厉害,再进一步就要踏足虚空不坏,时间不灭,肉身成圣的层次了。”   围观的修士听到鲜马这句评价,话语更渐嘈杂。   修士体魄的肉身成圣极为强悍,不仅可以让修士仅以肉身强度行走于虚空与时间之中,甚至还能演化出修士法相天地的神通,变为万丈真身。   这是体修在各自武道登顶后才能得到的至高身躯,只要达到,便能在人族天下的史书中留下一笔,而真正达到这个层次的体修,在古往今来的人族天下中也不过十余人而已。   若说陈九能达到那个层次,他们也信,毕竟陈九的天赋确实高的吓人,只是如今陈九才金丹,鲜马就说他已经接近这个层次了,确实有些过于惊骇。   要知道古往今来的肉身成圣者,无一例外,皆是十三境,就连老武帝陆神力都是如此。   陈九再猛,总不可能超过老武帝吧?   那他们可就真接受不了。   陈九用武运蒸发掉自身血液,朝着鲜马将双手一摊,“不痛不痒,能用些真正的杀招吗?”   鲜马撇嘴一笑,“你很厉害,可惜没在我的那个时代遇见你。”   陈九伸手抓来星辰之力,咧嘴笑道:“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属于我的时代。”   围观修士神色一震。   够狂!   鲜马提起赤红马儿的头颅,猛然一拽,将赤红马儿捏在手中,随着天际一抹鲜红光芒闪过,鲜马手中的赤红马儿化作一道红菱。   怒衣的真面目。   鲜马持着红菱缠绕在自己身上,左手畅通无阻的探进虚空之中,淡然道。   “我只会些时空术,但应该够杀你。”   鲜马再道:“斩。”   陈九身前虚空突然切割开来,分裂成无数大小相同的方块,便要从陈九身上切割而过。   压轴杀人技!   陈九手中捏起的星辰之力瞬间掷去,同时凝起武运,轻声念道:“瞬。”   他的身躯闪烁至一旁,正想反击,身上突然冒起血光,溢出的鲜血连在一起,像是几位整齐的方块。   鲜马轻轻挥手,“再斩。”   天地寂静。   没有任何迹象。   陈九身上突然再次蹦射出血花,闷哼一声,倒退而去。   练心塔之外,马舞眉头皱起,极为慎重的打量着鲜马。   一旁突然传开声响,“鲜马伤陈九的招数,你看明白了没?”   马舞连头都没转,径直道:“应该是一种霸道的时间术法,从内至外斩,所以瞧着一点征兆都没有。”   道教小天官点头道:“确实是,不过比起这个还要恐怖些,鲜马斩的不是现在的陈九。”   马舞沉默一会儿,有些疑惑的试探说道:“未来与过去?”   道教小天官轻轻点头,“是的,所以陈九被斩的事情已成定局,躲不过,逃不开,甚至超越了因果层面,怎么样,听着很可怕吧?”   马舞凝眉沉思,在心中寻找在找破解之法了,可想遍自己知道的所以术法,都没有能很好破解这招的。   斩过去与未来吗?   马舞皱着眉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感叹道:“还真是霸道呀。”   小天官无奈道:“是吧,我当初听到这种术法的时候也觉得真霸道,分明就躲不掉嘛,除非你自己走入过去与未来,挡下这次斩杀,但这种时间术法的相撞风险极大,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在时间长河之中。”   马舞点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能够想出来,就肯定能实现。”   她将目光转到了陈九身上,期待陈九会怎么做,真的能够通过时间长河,抢先挡下斩击吗?   小天官也好奇,目不转睛的观看着。   陈九身上不断迸射出鲜血,正坐在虚空低下的阴暗处,单手捏着下巴,歪着脑袋思考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斩中的。   至于斩击嘛,诡异是诡异,就是没啥伤害,流的血液更是陈九庞大气血中的九牛一毛。   你会在意一个蚊子叮了你一下,顺带吸一点血走吗?   陈九肯定是在意的,不痛还痒呢。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既然自己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带来问题的人。   陈九先双手捏拳,其上力道猛然聚起,使得双拳不断颤抖,光芒四溢。   陈九身上鲜血不断迸射而出,他深吸一口气,将左拳的力道捏在右拳之上,两拳融为一拳。   其中力道庞大得已经让陈九捉拿不稳,武运不断四溢。   鲜马还在虚空高处不断挥手,依旧轻声道:“斩。”   低下突然传来一声高喝。   “我斩你的吗!”   众修士面色惊骇。   一道人影瞬间而起,搅碎了其下所有虚无,使得低下的虚空变为灰白的死寂。   亮堂堂的金光带来一拳。   炸裂天地的一拳。   金光磅礴溢出,闪耀了所有人的目光。   第五层练心塔骤然一颤,带动整个塔身晃动。   半晌之后,晃动渐停。   众人赶忙凝神看去。   陈九站在最中央,一动不动,鲜马已经没了身影,不知道去哪里了。   “陈九赢了?”   有修士迟疑问道,看这架势陈九好像依然获胜了,毕竟鲜马的身躯都不知道去哪里了,也没感受到来自鲜马的气息。   小天官皱眉道:“怎么说?”   马舞沉吟片刻,忽然诧异看着陈九,惊道一声:“气息全无。”   小天官听到这句话,瞬间反应过来,惊骇看去。   陈九站立在天际的身躯骤然一道,胸口处多了一个漆黑的窟窿,直通心脏,整个身躯无力的朝着虚空坠下。   众修士气氛死寂。   鲜马自虚无之中缓步走出,面无表情。   斩过去和未来,斩了便是斩了,该死。   陈九倒去的虚空死寂、空洞、毫无生气。   胜负已分了。   就在所有人都如此感觉之际。   忽然有修士惊疑一声,诧异道:“第五层没复原!”   低下死寂的虚空之中有一只手伸起。   ———— 第三百七十七章 未来之陈九   鲜马眉头一挑,眼神凝起,面色凝重的看着虚空底下。   伸出来的手按在破碎的虚空之上,缓慢站起。   是陈九。   瞧着毫发无损的陈九。   鲜马抿着嘴角,轻声道:“倒是没想到你还有这种霸道神通。”   陈九挥了挥手臂,咧嘴一笑,“还行吧,只恢复了七成而已。”   他这死而复生的神通经过练心塔的淬炼,消除了不少幽冥鬼物的影响,且现在好像也被练心塔认可接纳,可以在练心塔之中使用。   众人面色惊骇,尤其是听到陈九那句只恢复了七成后,更渐觉得不可思议。   这么强的战力与体魄,还能以七成实力复活,怎么打?   众修士是越想越害怕,打定主意以后不和陈九起冲突。   马舞神色一愣,心中波澜最大,按照陈九这个神通来看,当初两人的捉对厮杀,陈九应该是留手了。   马舞想着不由得撇了一下嘴,有些不开心了,虽然知道如果陈九使用了这复生的神通,自己大概率会输。   但得知自己竟然是被人让了不少才取得一个平局,面对这种事实,马舞宁愿直接输。   小天官撇了一下嘴,感叹道:“啧啧,真恐怖啊。”   古来霸道神通术法,重来不缺这种死而复生之术,且这种术法也是分级别的。   最为常见的,就是各大宗门的点命灯,将门派重要人物的一缕神魂放在灯中,肉身消亡之时,神魂便会受到命灯召唤,跨越虚空逃窜到命灯之中,以此重新培养肉体。   稍次一些的,便是神魂不灭,即是被人击杀,神魂可以溶于天地间,以天地为胎床,千百年后再次孕育而出,神魂为肉身。   达到仙法层次的复生之术便更为霸道,在被击杀之时就能复活,且能选择复活的时机、地点。   这种复生的仙法在整个天下都是少之又少,且需要的材料与代价都很大,能施展的修士屈指可数。   所以陈九如今的复活,真是有些惊诧众人了。   鲜马站在高处,并未着急冲杀,而是好奇问道:“你这复活之法能施展几次?”   陈九单手甩起拳头,金光武运瞬间攀起,金身璀璨夺目,咧嘴笑着问道。   “你能杀死我几次?”   鲜马双手抱胸,平淡回道:“复活几次杀几次。”   陈九眯眼,拳上燃起火焰,轻声道:“那你还问什么呢?”   “也是。”鲜马点头。   陈九骤然射去,携带的武运与火焰点燃虚空,冲杀而去。   鲜马以手握苍穹,眼瞳苍白,猛然一拧,整个虚空扭曲,时间紊乱。   练心塔下,刚刚才得知消息的周贤抱着书本急匆匆跑来,却站在低下瞧不见上面场景。   急得周贤小脸通红,好在梧桐居士看到了,伸手揽起灵气,化作白云,托起周贤,犹如云上仙人,高去苍穹。   周贤来不及感谢自家师兄,赶忙朝里面望去,马上就看到了陈九倒飞出去,浑身鲜血淋漓的场景,当下焦急道。   “师兄,陈九他没事吧?”   梧桐居士摆了摆手,沉稳道:“目前来看没事,甚至还很有机会赢。”   因为这是陈九的第二次复活了,瞧着还是战力澎湃,武运昌隆的感觉,但鲜马明显要弱上一些了,灵气已经跟不上消耗。   陈九能复活后就没带怕的,打得也不再保守,就是往鲜马脸上冲,能打一拳是一拳。   而陈九这一拳也不是普通人能接住的。   毕竟也是打死锁龙门十一境修士的拳头。   鲜马硬挨了两拳,极为不好受,甚至差点一口灵气没回上来,就要被陈九打落,好在他神通较多,以未来扛陈九现在这一拳,堪堪躲过。   不过照着这个局面进行下去,确实是陈九的赢面较大。   鲜马也是知道了陈九真能一直复活,当下不敢托大,想要施展时空绞杀之数,正在念咒,肩头突然被人搭上。   鲜马诧异转头。   陈九安静看着他,同时还有一个闪耀着金光的拳头。   轰鸣一拳,打得鲜马坠落而去,砸入破碎虚空,身躯鲜血直流。   还未落地,又被陈九提起头颅,再是一拳悍来。   鲜马口中鲜血喷出,浑身灵气被陈九这一拳全部打散。   金光拳头璀璨夺目,磅礴恐怖的气势在其中凝聚,又要捶下。   鲜马眼瞳之中的苍白之色不断旋转,仿佛要吸入整片天地,忽然一顿。   带动着整个练心塔第五层小天地一顿。   鲜马嘴角亲启,似来此天幕的呓语,带着不可违背的天地意志。   “见未来。”   小天地之中的鲜马与陈九猛然消逝不见,破碎的虚空极快复原,层层堆叠,忽然停顿。   孩童模样的鲜马成了少年模样,身上红菱不见,整个身躯上蕴含着磅礴气息,随意打量了周围众人一眼。   仅此一眼,便让周围众人有些喘不过气,不敢与之对视,只留惊骇神色,面容互相对视,意思不言而喻。   十三境的鲜马,未来之鲜马!   鲜马收回目光,看向小天地之中,似乎有些无奈,轻声自言自语道:“既然被叫了出来,那就出一招再走吧。”   未来之鲜马是这么想的,可他的神情很快一顿。   小天地底下站着一个人影,一动不动,低垂脑袋。   瞧其模样,应该是陈九,只是换了一袭漆黑衣衫,且其身上不知为何,多了许多纹路。   鲜马疑惑皱眉,打算伸手聚起灵气前去打探。   灵气刚刚聚起,骤然溃散。   鲜马瞳孔睁大。   陈九抬头,眼瞳皆是金光,满天星辰在其中旋转,如同最为璀璨的星空。   整个练心塔小天地瞬间爆裂,虚空融化,时间风暴狂乱。   练心塔外凡是站在高空的修士,不论修为高低,通通坠地而去,实力差者甚至连站起身子都困难,只能惊恐的看着练心塔之中的那道人影。   人族天下,有几道恐怖气息几乎瞬间爆发而出,朝着中土学宫极快赶来。   学宫九圣皆至练心塔高空,严阵以待。   道教十二天尊来此七位。   姚天长自天光州御剑而来,面色首次凝重。 第三百七十八章 弟子陈九,拜见师尊   鲜马没想到自己的最终秘术竟然会召来未来的陈九。   按道理这种秘法应该只对自己有效才对,也只会影响施法人的时间线,从时间长河之中拽拖出未来的鲜马,强行停顿于现在,维持三十息的时间。   可陈九怎么也被影响了?   太过奇怪,未来鲜马皱眉打量着未来陈九,摇了摇头,实在想不明白,打算等三十息后和未来陈九一起重回时间长河,也不影响什么。   站在天幕之上的学宫圣人面色凝重,担忧看着练心塔第五层中的未来陈九。   天地苍穹是由空间与时间组成,其中有无数的时间线交错编制,每个时间线互不影响,皆有可能,最终形成那个唯一。   但现在的未来陈九因为是受鲜马禁术影响的原因,极不可控,所以便不是唯一,而是未来时间线的无数可能。   那么善恶就不好说了。   好在未来陈九并未动手,学宫九圣为了大局着想也没轻举妄动,最好的结果便是鲜马的秘术时间结束,让未来鲜马和未来陈九都归还于时间长河之中。   未来陈九环视周围一圈,目光在周贤身上稍微停顿一下,又很快移开,最后停顿在鲜马身上,伸手一抬。   时间长河逆流,未来陈九单手朝着未来鲜马探去。   鲜马眉头微挑,自己身为十三境大修士,显然是忍受不了这种挑衅,以手晃动时间长河,朝着陈九相对撞去。   时间长河相撞,恐怖能量带着整个练心塔扭曲,百里范围的天地时间混乱流逝,四季骤然交替变化,时而骄阳烈日,时而大雪纷飞。   较弱的飞禽走兽甚至连年岁都跟着改变。   百里范围内修士皆震惊,不知发生何事,唯有面色惊骇匆忙跪下,朝上天磕头。   鲜马眼神眯起,面色略微有些惊疑的打量练心塔中间最为紊乱的时间乱流。   鲜马自十三境起,便自认为在时间术法一道上登峰造极,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至少也算是当世无敌了。   可这陈九竟然能在时间术法上与他这位自认的当世无敌打成平手,虽说只是试探的招数,但也有些让他惊诧了。   鲜马还在想,学宫九圣与道教天尊都在旁压阵,可仍是没有一人反应过来。   陈九已经抓住了鲜马的头颅,按住了他的神魂。   学宫九圣几乎瞬间出现在小天地之中围住陈九的身躯。   道教天尊聚集在练心塔之外,负责压阵。   周贤师尊,也就是复圣面色凝重,缓声开口道:“年轻人动手之时可要想清楚了,稍有恶念,便是万劫不复。”   一旁礼圣点头,“一时放纵便是坠落深渊之始。”   未来陈九稍稍用力,按紧鲜马神魂,使得他不能动弹,整个身躯相似被诸天星辰压制。   随后陈九朝九圣笑道:“这些话还是以后留着对你们自己说吧,另外我也不会坠落深渊,因为……”   陈九脸庞之上,从眼帘之下蔓延出深邃的漆黑纹路,对九圣讥笑开口道。   “我即深渊。”   天地瞬间漆黑,星辰光芒被掩埋,练心塔发出一声悲鸣,显然是承受不了这样的气势压迫。   九圣身躯一顿,像是被时间长河压迫,一时之间行动苦难。   陈九眼神随意的在天地间打量,似自言自语道:“自我无敌时起,便打算将一切屠虐殆尽,可终是不忍,又实在太恨,最终决定将自己放逐至时间长河之中,以时光冲刷自身,逐渐磨灭,可没想到竟然会被这样从时间长河打捞出来,实在有些好笑了。”   未来陈九又笑着摊了摊手,“常说时间能够冲淡一切,可我倒是没感觉出来,只觉得还是和以前一样恨。”   学宫九圣面色凝重,当下顾不得其他,神通已经凝聚,准备以九圣之力,瞬间制服这未来陈九!   九圣合力,恐怕就是姚天长都撑不过十息,这未来陈九再强,总不至于超过姚天长。   陈九双眼眯起,漆黑纹路越渐蔓延,虽是笑着,可却让人看着不寒而栗,轻声道。   “真恨不得将你们都杀个干净。”   练心塔外边的周贤不知为何并没有受到时间乱流的影响,面色焦急,匆忙跑到练心塔外边,高声大喊。   “陈九!”   未来陈九低头看去,嘴角抿起,面色复杂,稍微招了招手,难得露出一个温和笑意:“好久不见啊。”   周贤眼角盈着泪水,不知道陈九在未来受了怎么样的委屈,才会从本来善良的性格变成这样凶残,当下越渐心疼,想要再多说两句时,鲜马却突然插话,扬着嘴角笑道。   “三十息到了。”   时间乱流骤然形成漩涡,围聚在陈九与鲜马身旁,要把这两位未来人拉扯回去。   学宫九圣刚松一口气。   陈九忽然点指,那处时间漩涡骤然停滞不动,连同天地灵气,飞禽走兽,风雨雷电皆不动。   陈九笑道:“我将自己放逐到时间长河之中,如今你打捞起了,可就应了那句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了。”   鲜马面色骇然,首次在心中产生恐惧之感。   陈九看向鲜马,微微一笑,“你现在还是太嫩了些,要是再未来一些的鲜马,说不定能和我打个七三之分。”   鲜马挑眉,“我七?”   陈九撇嘴笑道:“当然是我七。”   他又看向学宫九圣与诸位道教天尊,摇头道:“你们不用担心,虽然我恨你们,但也有自己的原则,另外此时间线的陈九和我置换到时间长河之中了,我也得和他互换回来,所以真不用担心,只是再回去之前,我想再多看看一些人。”   陈九刚说完,一柄飞剑从寰宇之间落下,一道人影紧随其后,落在剑柄之上,皱眉看着未来陈九,没好气道。   “你这小子,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了?!”   未来陈九看着从天而降的姚天长,嘴角咧起灿烂笑容,双手抱拳,朝着姚天长鞠躬,说出了那句自己一直想说,却再也没机会说出口的话语。   “弟子陈九,拜见师尊。” 第三百七十九章 最强的陈九   姚天长安静看着陈九,隔了半晌,才轻声点头道:“倒是有出息。”   陈九轻笑着摇头,“师尊面前,不敢妄自尊大。”   姚天长眯眼再打量未来陈九一眼,将落下的飞剑拾起,丢向寰宇,算是归剑入鞘了,然后轻笑着:“你现在瞧着可不比我差。”   陈九摇头否认道:“一直是差的。”   差了一股心气,从学宫将他交与妖族时便永远丢失的心气。   姚天长皱眉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小子未来过的如何,被谁欺负了,瞧着这么苦大仇深的模样,说给老子听听,若是有理,现在我就给你做主,倒要看看谁以后还敢?”   姚天长这句话说出,在场众人心中皆是一跳,颇有惊慌之感。   若是按照这未来陈九的说法,学宫定然与他有些仇怨,如果讲出来了,这未来陈九与姚天长连手的话,恐怕真能在这中土学宫之中横行无忌,甚至斩杀几位学宫圣人再走也并非不可能。   两位至强者的连手,天底下是没人拦得住的,就像姚天长若不寻死,一心想走的话,妖族也拿他没办法一样。   若再多一位未来陈九,就是要杀两位十三境大修士再走,也没人拦得住。   学宫九圣几位忌惮,其中有预测之能的妄圣闭着眼睛,摇头道:“此事有违天道。”   天下每个时代都只会出现一位至强者,也只能承受一位至强者,这是暗中的天理。   人族第一位至强者是陆神力,在其衰老之后,才有姚天长横空出世,再成至强者。   也是巅峰武帝与剑神不能同处一个时代的惋惜所在。   而现在老剑神成为天下至强者千年,这其中便再出不了至强者,但现在未来陈九出现了。   未来的至强者与如今的至强者并列。   天道崩塌,天理不容!   若未来陈九久留不走,之后人族天下可能会崩碎开来。   学宫九圣越渐担忧。   “没有的事。”陈九侧着脑袋,轻声否认道。   姚天长挑眉,“你小子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被谁欺负了就快说。”   “真没有。”陈九转回脑袋,看着姚天长,摊手无奈道。   其实是有的,在场众人从刚才未来陈九对学宫的态度之中都能看出一二,只是为什么不与姚天长说,其中原因,估计大多数人都能猜到。   姚天长皱眉,继续问道:“你小子怎么呢?”   陈九摆了摆手,露出一个灿烂笑意,“就是想你们了,回来看看,等会儿就走了。”   姚天长双手抱胸,没好气道:“天天就这个样,有什么好想的。”   陈九挠了挠脸颊,有一点不好意思道:“久了没见,总会想念的。”   姚天长无奈的摇了摇头,沉默一会儿,忽得问道:“看看你师兄?”   陈九神情一顿,低着脑袋,轻声道:“不用了,我怕我看的人太多,等会儿该舍不得走了,毕竟我的时间已经烂掉了,不能再影响这个陈九了。”   未来陈九说着,又看向周贤,神情恍惚,想起了曾经在学宫里的那个下午,他看着书与还是少女的周贤相遇。   当时看得什么书来着?   少年阿bin还是门房大爷?   有些太久远,实在想不清了。   陈九放弃思索,朝着周贤咧嘴一笑,摆了摆手,随后转头朝着姚天长开口道:“走了。”   听到这,学宫九圣与道教天尊皆是松了一口气。   未来陈九伸手朝天地一点,放开时间禁锢,天地云层变化,光阴复原,飞鸟划过。   之后时间漩涡疯狂旋转,吸入未来之鲜马,就要将未来陈九也裹入其中。   未来陈九突然捏去拳头,身影闪烁至双眼闭起的妄圣面前,在众人的惊骇面色中一拳甩向其头颅,打得妄圣头颅一歪,又瞬间闪回时间漩涡,咧嘴冷笑道。   “打得就是你这个老不死的。”   时间漩涡骤然闭合,未来陈九不见。   妄圣歪着脑袋,面无表情,身影瞬间消失。   九圣与天尊陆续不见,唯有姚天长还站在原地,朝着天地淡然道:“没事了,都回去吧。”   已经到达学宫的几位强大气势瞬间回退而去。   未来陈九漫步在时间长河之中,瞧见了坐在原地的陈九,开口笑道:“在这时间长河里感觉怎么样?”   陈九撑着脑袋,无聊的打了个哈欠,“挺无聊的。”   未来陈九点头,“是啊,所以我才选择沉睡在时间之中,让时间将我磨灭,估计我也是唯一一个这么选择的,时间长河中也只有我这么一位独行者。”   陈九又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该我回去了吧?”   未来陈九点头,又忽然问道:“你对自己的未来有信心吗?”   陈九被问的面色一顿,摇头道:“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未来陈九面色无奈,不过对此答案也没意外,毕竟他以前这是这种回答,但未来陈九还是提点了一句。   “咱们都是懒散性子,通俗点讲就是好吃懒做,但我已经烂掉了,所以你回去之后务必多努力,争取阻止未来的不平事。”   陈九点头,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未来陈九站在时间长河之外,随意截取了一道时间碎片,朝着陈九轻声道。   “我或许是咱们不同时间线里最特殊的存在,因为我已经超脱到了时间之外,漫步在时间长河之中,在我极少的苏醒日子里,看到过不少我们的未来……”   未来陈九抿着嘴角,极为不甘道:“可都没看到令我觉得满意的,甚至有些时间线让我看了都觉得难受。”   陈九忽得问道:“怎么难受?”   “你知道最强陈九的下场吗?”未来陈九答非所问。   “最强的陈九是最残暴的,也是最悲惨的,屠虐了整个天下,打下了诸天星辰,破碎寰宇,吞咽天道,将世界化作虚无,最终也消逝在了这虚无之间。”   陈九沉默,有些呆愣的望着时间长河,在他的时间末端,会变成这种存在吗?   未来陈九拍了拍陈九肩头,咧嘴笑道:“我不想要你变成最强,我只希望你是最好的那个陈九。”   “去吧。”未来陈九将陈九一把推出时间长河。   同时也将诸天星辰印在其肩头。 第三百八十章 第一层为至强者   诸天星辰来自未来陈九曾经凝练繁星的磅礴之力,如今自身融入时间长河,成了时间中的蜉蝣,留着也没有,不如送出去,而且送的还是自己,怎么想来也不亏。   只是陈九如今的实力还太弱,承担不了诸天星辰,所以未来陈九将诸天星辰之力封印在陈九肩头,等待未来启封。   且说不定这诸天星辰在未来的某一刻能帮上陈九的大忙。   以后若有机会铸就两片天下的星辰融合,应该是极为璀璨的景色。   未来陈九咧嘴微微一笑,将目光打量在时间长河之中,无奈的撇了撇嘴。   本以为时间能够将他磨灭,没想到如今反倒融入在了时间长河之中,更难消亡了。   未来陈九百无聊赖的坐在时间长河之中,撑着脑袋,随意荡起。   在遥远的未来之中,他看过许多陈九,不管过程如何,都会落下结局,就连他认为的那位最强陈九,最终也随着世界消亡了,寂灭在时间之中。   唯独他这个选择磨灭在时间长河之中的存在一直不死,得不到自己的结局。   未来陈九叹气一声。   真是可悲。   ————   陈九站在练心塔之内,感觉肩头莫名其妙的有些沉重,皱眉撇了撇自己的肩膀,没发现什么门道,便又扭头朝周围看去。   他在看别人,所有人都在看他。   学宫九圣看着陈九,面色各异,多是凝重,又打量了站在天际的姚天长一眼,不多言语,闪身消逝。   几位道教天尊与姚天长点头致意后,也撤离学宫,之后关于陈九肯定要专门进行一场会议,商量具体该如何对待陈九。   从未来陈九身上来看,之后的陈九有七成概率会成为天下至强者,而这天下至强者不说一心为人族,但肯定也不能和未来陈九一样杀意过重。   所以关于陈九的事情,道教得好生考虑一下了。   道教与学宫走后,就只剩下姚天长站在练心塔之中了。   陈九惊喜的看这样姚天长,笑道:“云长哥哥,您来啦。”   姚天长双手抱胸,看着陈九咧嘴道。   “你小子以后倒是瞧着比现在要正经些。”   陈九挠了挠脸颊,解释道:“年纪大了,总要成熟一些。”   姚天长没好气道:“你现在难道就小了,四十多岁的人了,若不走上修行一途,就是人间的不惑之年了。”   陈九扯了扯嘴角,不知道如何反驳,毕竟自己的年纪是不小了,这还只是明面上摆出来的年纪,若将几个秘境中的年岁也加在一起,得有小几百岁了。   姚天长再打量了陈九一眼,舒缓眉头,轻声言语道:“一人在外,也得照顾好自己,有事与我或者你师兄说都行,不要憋在心里,一个人扛。”   陈九咧嘴灿烂笑着,挠头道:“晓得了。”   姚天长也轻笑道:“这些话语本来该是你师兄来讲的,但你师兄不在,我就帮他说了。”   陈九一愣,疑惑不解道:“那您呢?”   姚天长嘴一撇,不屑道:“老子游历天下时,从来都是要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没有我扛不住的事。”   陈九朝姚天长竖起大拇指,夸赞道:“牛还是你牛。”   姚天长摆了摆手,又道:“只是你师兄这番话肯定没说错,既然有得依靠为什么不依一下,老子当初也是身后没人,全凭一把剑杀出个名堂,听着是挺气派的,但当初不晓得吃了多少苦头,若有后台,也不至于元婴时被追着打。”   姚天长这番话语,已是将自己所说完全转移到了陶李身上。   陈九又竖起大拇指,夸赞笑道:“这不显得您厉害嘛。”   姚天长附和点头,“那倒也确实是,不过你大可不用这样,有事和我说便成,倒要看看谁敢要和我问剑。”   姚天长这句话说出,底下众人又暗自惊讶,姚天长这句谁想要与他问剑说出来,摆明了就是告诉众人,得罪陈九就是得罪他姚天长。   那谁还敢招惹陈九?   除非不怕死。   陈九点头笑道:“等过几天我也要回天光州了,如今天光州的战事还好吧?”   姚天长撇嘴不屑道:“都是一些不大不小的摩擦而已,妖族现在还没那个胆子敢堵上一切与人族在天光州展开决战……”   姚天长忽得皱起眉头,又摇头继续道:“但往后等他们在天光州站稳脚跟,气运不输人族后便不好说了,那时便该是天光州决战了,打得赢就活,打不赢就死。”   陈九咧嘴笑道:“那肯定得活,都活。”   姚天长没回话,只是朝陈九轻声道:“我回天光州去了,照顾好自己。”   陈九点头,也不想给自己师父填什么麻烦。   姚天长身影随着飞剑直起寰宇,消逝不见。   陈九叹了口气,许久不见,这一下又分开了,还有些想念的。   曾经道观里的师徒三人,现在也难得聚在一起了。   练心塔第五层被打得支离破碎,却并没有因此关闭,一道光柱骤然而下,笼罩陈九,将他拽拉上更高一层。   裨益心神的华光再次照进陈九心湖,完全洗刷掉了幽冥鬼物留在他心湖处的印字。   陈九的眸子在这一刻通透明亮,犹如神助,整个身躯恢复至全盛,武运高涨。   梧桐居士站在周贤身旁,神情凝重,忽然朝周贤问道:“陈九知不知道关于这练心塔的一件事?”   周贤疑惑反问,“什么事?”   看来是不知道了。   梧桐居士沉声道:“这事是圣人前些时日才告诉我的,我也是第一次知晓,学宫练心塔看似十层,其实后五层可以算作一层,只用来凝练一人的虚体。”   “而这一人的虚体便要用上五层的神通,此人之强,可想而知。”   周贤神情紧张,担忧问道:“是谁?”   梧桐居士一字一句说出答案。   “天下至强者。”   所以当陈九看见面前绵长湖泊上站着一位红脸负剑的青年时,他的表情是呆滞的。   隔了一会儿,陈九才挥动手掌,干笑道。   “云长哥哥,好久不见。” 第三百八十一章 问剑心湖   青年姚天长眉头皱起,朝陈九问道:“你认得我?”   陈九咧嘴笑道:“熟得很捏。”   姚天长点头回道:“竟然这样,等会我出剑就狠些,也算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若轮打架,陈九还真没怕过谁,可要和眼前这位人物打架的话,陈九心里有些悬乎,倒是不怕,就是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照着那红脸来上一拳?   总觉得有些大逆不道了。   陈九挠了挠脑袋,举着拳头,酝酿片刻,商量道:“能先试探两招吗?”   姚天长点头,“可以。”   陈九提起拳头,武运翻腾而起,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愣在原地。   姚天长见陈九不攻,便打算自己出剑了,伸手一挑,骤然扯出身后飞剑。   磅礴的剑意汹涌而出,几乎覆盖了整个小天地,却并未再弥漫,骤然一顿,疯狂涌回剑中,就如同之前的剑气完全没有出现过一样。   姚天长开口,“剑招第十。”   那把飞剑一颤,随后绽放猛烈剑光,闪耀了整个小天地,如同天地之间的大日璀璨,朝着陈九狠狠斩下。   陈九身躯被剑意压得迸出细小伤痕,血液飞溅,骤然咬牙,拳意暴涨,携带着磅礴武运在小天地之中与剑意分庭抗礼。   剑来!   陈九金身夯实,滚烫武运将底下数里湖泊蒸发干净,抓取天地拳意,反攻而去。   剑与拳相撞。   亦是当下顶尖剑修与体修的碰撞厮杀。   练心塔震荡摇晃,却也稳住,并未像第五层那般崩碎。   姚天长收剑,点头道:“不错,在我遇见的元婴修士中,你算是第一。”   陈九虽挡住了这一剑,可身躯并不好受,体内气血震荡,稍微呼出一口,稳住气血,朝姚天长笑道。   “你也一样。”   姚天长将飞剑环绕到身边,又说道:“曾经有个叫鲜马的也来过,承了我三剑,还算可以,感觉你这个体修身躯更硬朗些,应该可以多承受我几剑。”   陈九嘴角一咧,怎么感觉自己像是被当沙包打了。   姚天长抬手,飞剑悬起,在天幕盈盈闪光,开口再道:“废话就不多说了,准备好再接剑吧,我接下来肯定是一剑更比一剑强的。”   陈九神人金身凝实,对自己小声催眠道:“加油陈九,你是无敌的。”   姚天长咧了一下嘴角,单手朝下一会儿,同时开口,“九。”   飞剑从天际旋转甩下,没有丝毫剑意,却给陈九沉重的危急之感,不敢怠慢,拉扯着磅礴武运与拳意在一拳之上,同时燃起灯芯火焰,狂字闪耀,眼瞳星辰璀璨,朝着飞剑撞去。   姚天长站在天际,轻点头颅,觉得陈九这抢先袭来的举动确实很符合他的心意,确实不错。   飞剑甩在陈九拳上。   是剑尖。   其中剑意毫无,可剑光却猛烈如骄阳烈日,瞬间消融拳意,就要斩下陈九。   陈九咬牙,怒喝一声,“艹,这才他吗第二剑啊!”   一定要顶住!   拳上武运雄厚,高高涨起,如同大河之水,攀天而去,欲覆灭大日。   武运抵住剑尖,拳意涌上,星辰与火焰随其后,狂意迸出!   打得飞剑一颤,倒退而去,重新悬立在姚天长身旁。   陈九不断喘气,隔了半会儿,才朝着姚天长骤然一笑,“我这一拳还可以吧?”   姚天长点头,“不错,无敌的那个意思有了。”   陈九这便开朗的笑了起来,得了自己师父的一句夸奖,肯定高兴。   姚天长又提了提手,提醒道:“第三剑来了。”   陈九摆拳,高声道:“尽管来!”   姚天长身旁飞剑突然不见,再出现时,已至陈九头顶,剑气、剑意皆无,仅是飞剑而已。   可就是这么一柄剑气、剑意皆无的飞剑却让陈九寒毛直立,想闪身躲开,却发现飞剑犹如附骨之疽,紧贴在陈九头颅之上,且其之上传来的压迫感在不断地告诉陈九飞剑即将留下。   且这次落下,一定会取其头颅。   飞剑闪烁,骤然斩下。   陈九眼瞳金光暴涨,在最后关头伸手死死捏住飞剑,手上鲜血疯狂涌出,身躯被整个飞剑的冲击力带动砸入地面,血液高溅,可手中捏剑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   陈九知道,一旦放开飞剑,那自己就会头颅落地,被径直斩杀,所以他死死捏剑。   甚至被飞剑刺如湖泊,砸入湖泊地面,沉寂而去也不愿放开。   飞剑冲杀也讲究一个气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在飞剑冲杀上也适用。   这一剑并非无敌,仅是冲杀三十息后便气势不足,被陈九骤然甩出,反刺向姚天长。   姚天长单手伸出,接住飞剑,变为了持剑站在天际。   湖泊破开,陈九从其中冲出,手掌上鲜血直流,与姚天长对峙。   姚天长点头道:“你很厉害,我先前猜错了,你应该能接第四剑。”   陈九重重喘气,突然笑道:“有没有可能我可以将剑招全部接完呢?”   姚天长点头,“可以的。”   陈九神色一怔,高兴问道:“真的吗?”   姚天长回道:“你够强的话就能接下我的全部剑招,天下接我全部剑招的修士也不再少数。”   陈九听到前有来者,顿时神情一涨,觉得自己不能落后于人,又确定般的问道:“真的吗?”   姚天长点头道:“例如浮白州号称十一境最强的剑修,便能接下我的全部剑招,且自身还不受伤势,是很厉害。”   陈九面色一怔,扯着嘴角再问道:“有没有一些元婴的例子呢?”   姚天长摇头,“同境修士,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可以,就算是高我一境也不行,其中最厉害的,就是之前来闯练心塔的鲜马,扛了我两剑,算是在你之前的最强了。”   陈九听得越来越皱眉,最后在心中默念一声,“儿子打不过老子不丢人,打过了才是大逆不道。”   姚天长突然开口,“剑来了。”   陈九神情一正,看向四周,却面色茫然。   天地无剑。   他身躯一颤,神魂内视。   识海之中有一柄飞剑高悬,剑气凌然,剑意凛冽。   问剑心湖!   ———— 第三百八十二章 接剑三成   飞剑直指心湖,是问心剑,也是姚天长杀力最大之剑。   姚天长屹立在陈九心湖之中,嘴角挑起,颇为自得道:“斩躯壳为下品剑术,斩神魂为中品剑术,我这斩心剑则是上品,只斩道心。”   此剑乃姚天长入道后感悟良久的剑术,若说杀意其实并不厉害,甚至剑上毫无杀意,但正因为如此,杀人最无形,心湖本是修士最难防备之处,这一剑就相当于是掀开了修士所有防备,直斩内心。   以无形剑斩无形处,最难防,也最狠。   陈九能这么快反应过来,已经算是十分不错,证明其心湖相当凝实厚重,并不孱弱,这在元婴修士之间很是难得,毕竟单是元婴境界还不足以让修士有凝练心湖的能力,若不修炼关于心湖的神通术法,那么心湖之中便是大敞开来,完全不设防备,姚天长仅是金光放出即可消磨个七七八八。   而陈九的心湖强度比起那些专门修炼心湖神通术法的修士还要高上一筹,超越了大多天人。   不过仅是这样,真能挡住这问心一剑?   姚天长眉头一挑,咧着嘴角道:“还从来没有同境修士挡住过我这一剑。”   陈九神情一直内视心湖之中,虽心中凝重,但面色不变,扯嘴道:“那我算是第一个?”   姚天长点头,“你确实是第一个同境让我出这一剑的,也是同境修士首次见到我这剑招的。”   陈九神识沉淀在心湖之中,成了他的神魂虚体,踏在心湖之上,直面飞剑,平淡开口道:“那第一个挡下这剑的元婴修士也应该是我了。”   姚天长点头,倒不反驳,只是回道:“大可一试。”   原本平淡且毫无气势的飞剑突然璀璨闪耀起来,荡起心湖波浪,巨大涟漪层层叠加。   飞剑略微一转,最为璀璨明亮的剑尖直指陈九,毫无杀意,却让陈九瞬间凝重,甚至不敢做出任何动作。   因为这柄剑接下来会很快。   快到陈九只要一有动作,马上就会吃上一剑,而这一剑下来的后,陈九也不知道能不能挡住。   有点把握,但很悬。   所以陈九没动,飞剑也没动。   两相对峙。   “先下手为强!”   陈九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句话,眼瞳骤然一闪,气势涨起,刚想动手,神情突然一顿。   飞剑不知何时,已经悬在他面前,只需再进一步便是咽喉。   好快的飞剑!   陈九松了一口气,将抵在剑尖处的双指放了下来,好在他早有防备,没按常理来揣测这一剑,而是以心湖之感探知,还真被他给挡住了。   姚天长单手一招,将飞剑召回,重新悬在陈九心湖上端,点头道:“不错,这一剑你算挡了三成。”   陈九眉头皱起,颇为不解,还有七成在哪?   他很快就知晓了。   陈九抵住飞剑的双指突然绽放璀璨剑光,因承受不住,开始层层碎裂。   随后陈九整个身躯开始绽放剑光,几欲崩碎。   姚天长双手负后,轻声念叨道:“能挡住吗?”   这个问题姚天长自己也不知道,他觉得陈九能挡住,又总觉得陈九差了些东西,所以疑惑。   这一剑若是站寻常十一境,姚天长都有信心能够瞬杀,让寻常十一境连这一剑的前三成都接不住。   但陈九不一样,陈九自身强悍,且入道了,所以能够接下前三成,但后七成呢?   按理是能够接下的。   姚天长眉头忽然一皱,微微摇头,心中已经肯定了陈九接不下来,他知道陈九差什么了。   陈九身躯开始层层碎裂,从手臂到头颅,剑光四溢,血液全无,直接化为齑粉,消散在天地虚无间。   心湖间悬在天地间,随着陈九的溃散骤然不见。   姚天长安静站在原地,正要转身,眼神忽然一凝。   陈九消散的那处虚空传来响动,天地汇合,时间扭曲,成了一个毫发无损的陈九。   姚天长凝着目光打量,夸赞一句,“好神通。”   当得起霸道两字。   陈九则仍在回味刚才那一剑的恐怖威力,心中有些后怕,思考应对之法。   姚天长忽然撇嘴道:“别想了,我这一剑你挡不住就是挡不住,没有取巧的办法。”   陈九苦笑一声,“真难打呀。”   姚天长目光凝起看着陈九,“你既然已经入道了,为何刚刚不用自己道义?”   陈九看了看周围,无奈扯嘴,他入的是人道,这小天地里就姚天长一个人,莫不成还能像姚天长借些力量不成?   姚天长看出了陈九的拘束,反问道:“使用有限制?”   陈九点头,解释道:“人越多威力越强。”   姚天长皱眉,“那就是你的问题了,入道之后便是这条道路上的先驱者,立于顶端,有自己的规矩,自己的神通,若因为一些条件拘束不能使出全力,那只能算是自己的问题。”   陈九点头,苦笑承认道:“有道理,确实是我的问题了。”   姚天长负后的双手伸出,以双手持剑,握在身前,面色平淡道:“我这双手剑招,比起之前问心剑威力还要大,你能接下吗?”   陈九心中发虚,试探问道:“威力大多少?”   姚天长气势一沉,已然预备,只会一句,“你只管接剑便是。”   陈九喉咙吞咽一下,心想大不了一死,当下也不怕了,脚步向前一踏,湖泊骤散,金身荡出,以神人之姿朝姚天长喝道。   “出剑便是!”   姚天长站在天际,双手持剑骤然一紧,剑身之上绽放璀璨到极致的纯粹剑光,几乎闪亮了整个小天地,同时伴随着姚天长的一句高喝。   “剑招二。”   小天地一闪,上河崩碎,虚空消逝,空间与时间中,只留着璀璨的剑光。   陈九茫然看着剑光,拳上武运逐渐减弱,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向何处出拳,朝漫天剑光吗,可看着该是哪处剑光呢?   弟子果然打不过师父……吧?   漫天剑光忽然凝在一处,出现在横搁于陈九脖颈处的剑身之上。   姚天长就站在陈九面前,破口大骂道。   “蠢材,没有无敌意,如何能接我的无敌剑?!” 第三百八十三章 无敌意   “无敌意?”   陈九茫然念叨一声,听是听得懂,就是不知道具体是个啥意思,按道理来说,姚天长确实对他没啥敌意。   姚天长已经收剑重新上了苍穹,撇嘴朝陈九道:“两边天下,早在人族崛起之前的各个时代就出了各自的至强者,而每位至强者,皆有无敌意,如此才可成天下至强一说。”   陈九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个无敌啊。”   姚天长又道:“不知为何,你在与我厮杀之时便有些畏手畏脚,像是怕我,之后接剑更是犹豫不决,没有一点出拳无敌的气势。”   陈九伸手挠着脑袋,也有些苦恼,可不知道该怎么培养这无敌意。   姚天长双手抱胸,手指轻轻敲着怀中飞剑,“这应该与你的个性有关,可能你是不喜争斗的性子,但我认识一位至强者,个性也是温和,可出拳之时就是有股唯我独尊,万物臣服的气势,这至强者想必你也听说过。”   陈九答道:“老武帝陆神力?”   姚天长点头,“陆神力算是武道之巅峰,也是数万年来的第一个体修至强者,更是第一位人族至强者,意义非凡。”   陈九皱眉,“这无敌意该怎么办呢?”   姚天长不吝指教道:“很简单,只需要坚信自己最强就好了,若有不信不服的,就将其打信打服。”   陈九眉头更渐紧皱,又疑惑问道:“要是打不过怎么办?”   姚天长面色平淡道:“打不过就死,无敌之人没有打不过的。”   好像有点道理。   陈九扯着嘴角,继续不解问道:“那要是境界相差太多,实在打不多,对面又不杀人,只是打成重伤咋办?”   姚天长眉头一挑,想也不想直接答道:“若是我的话,大概会潜心修炼,在比他低一境时击败他也不杀,与他同境时再来一场问剑,接与不接,生或死都由他定。”   陈九点了点脑袋,学着姚天长的样子双手抱胸,“意思是被境界压制的输不算输对吧?”   姚天长思索片刻,很快回道:“在我这是算的,就算是输给十三境,我心中照样不好受,所以会选择低一境时再去问剑,找回场子。”   陈九听得似懂非懂,正在琢磨,姚天长忽然又道。   “其实就和你入道一样,当你有无敌意时也就入了无敌道。”   陈九摇头,更渐不解,“可我已经入道了啊。”   姚天长皱眉看着他,“谁告诉你只能入一种道的,米还能多吃两种了。”   陈九撇嘴,“这两概念一样嘛,入道当吃米……”   姚天长打断道:“我就是入了两道,纯粹剑道与无敌道,有什么不能的,别说我,陆神力也是,古来至强者,皆入无敌道。”   陈九咧着嘴角,觉得实在有点玄幻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答复。   姚天长冷哼一声,“入道者间亦有差距,我为何能占练心塔五层空间,鲜马只能占一层,就是因为五个鲜马加起来都不够我砍。”   “虽然寻常修士都认为入道便是极限,但我觉得入道算是修士的登堂入室,入两道是踏入至强者门槛,入三道者古往今来只有一位,并非人族,听闻在它那个时代,真正实现了天下大一统。”   姚天长摇了摇头,又道:“且我认为入道不因有局限,四道、五道都是可以入的,只是修士的心神不支持,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逆天的修士,但没出现过不代表不能出现,说不定你就是下一个,所以这也是我不愿输给境界高修士的原因。”   “境界只是划分战力的一个表面罢了,真正的修士战力不能也永远不会被境界划分,就像我说的入道一样,若果真有五道甚至六道修士,你觉得他真会比十三境修士弱吗?”   “只是入道的条件太过苛刻,修炼条件也限制在天人之下,天人以上算是融入到了天道的一部分,再难入道,而三道往上的元婴更是从未出过,所以才不拿入道当做境界来算。”   “真无敌者,只强健自身,提高战力,所以境界与其他,皆是战力的一部分,打不过便是打不过,没什么借口。”   陈九忽然问道:“要是遇见我这种一直打不死的呢?”   姚天长一顿,诧异的看了陈九一眼,“你能无限复活?”   陈九点头,“怎么呢,有什么问题吗?”   姚天长皱眉,“不好说,在我这肯定就不和你打了,毕竟我也不是死脑筋。”   陈九灿烂一笑,“那我是不是算无敌了?”   姚天长眉头越渐皱起,思考这个极为离谱儿的问题,最终答道:“不考虑时间,你要是慢慢磨的话,还真有可能磨死一切,我也可能禁不住你的不断磨杀,不过考虑到各自反制手段,应该算个半无敌吧。”   陈九满意点头,“原来我已经走在无敌路上了呀。”   姚天长嘴角一扯,“无敌说的是心态,不是神通,心中无敌,再加上战力无敌,才能算无敌者,不过你这复活的神通,倒是真适合捉对厮杀。”   陈九还在琢磨所谓的无敌意。   姚天长突然又开口,“你想明白什么是无敌道吗?”   陈九茫然点头。   姚天长闭目,“看好了。”   先是一股扶摇三万里的剑意冲出。   身处剑气中的姚天长缓缓睁眼,似俯视天下,亦俯视神人。   他抽出飞剑,双手捏住,轻声道。   “无人可接。”   这一句话有如神谕。   陈九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又很快提了回来,甚至还上前一步。   他本就是半无敌,离真无敌也就差一步,怕个锤子!   陈九未出神人,心神沉稳,深呼一口气。   何为人道?   整个人族,每个人都是人道。   他自己也是人。   所以也是他自己的道。   陈九眼瞳泛起金光,在漫天剑气之中摇曳。   拳意之火,不输剑气!   陈九猛然捏拳,神人之姿金身凝实,于剑气之中安然站立。   他没有无敌意,也不懂无敌路,更没有自己不能输的道理。   简而言之,就是他没有这些胜负之心。   所以……若真要无敌的话,就为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去无敌吧。   人道璀璨。   神人冲开了漫天剑意。   一拳撞了上去! 第三百八十四章 什么叫用命接剑呀?   漫天的剑意被武运撞散,四散分离。   神人躯体倒飞入重新聚拢的湖泊之中,气息全无。   这一剑陈九拿命去接,接住了,又不算接住。   毕竟除了陈九之外,没人真拿命接剑。   姚天长收了剑,摇头道:“真是个奇葩。”   陈九从湖泊之中缓缓站起,依旧是毫发无损的样子,挠了挠脸颊,扯着嘴角看向姚天长,试探问道。   “这算接住了吧?”   姚天长点头,“在你这确实算。”   陈九咧起笑容,他果然也是无敌的,牛大了。   姚天长撇了撇嘴,看向陈九,被他无限复活的神通整得无语,有些不想朝陈九出剑了,便干脆双手负后,随口道:“此次平局,我走你留。”   陈九愣了一下,皱眉道:“这样不好吧,我也没赢呀。”   姚天长反驳道:“若是继续厮杀下去,时间消磨之下,我耗不过你,所以你绝对会赢,这种输法我是接受不了,但接受不了归接受不了,可输了就是输了。”   陈九面色一正,皱起眉头,片刻之后,朝姚天长抱拳,义正言辞道:“那我就算是险胜了!”   瞧这样子他还觉得很骄傲。   姚天长白了他一眼,又回道:“你又不会死,哪来的险胜一说,不过就是要消耗许久的时间,我不喜欢这种类型的磨杀,所以你不耗时间,我不输,就算作一场平局,我回练心塔的英灵殿,你留在这感悟练心塔的裨益。”   姚天长打量陈九一眼,又咧嘴道:“你刚才的那一拳其实有些无敌的气势在了,但仅仅是气势而已,没真正的形神所在,不过你才入道,战力比起我来还不算强,确实不算无敌,之后努力吧。”   姚天长说完,忽然一顿,又道:“另外,再接我最后一剑如何?”   陈九朝姚天长一招手,“来!”   反正他是无敌的,怕个锤子,关于无敌道陈九已经懂了个大概,那就是不怕死,管他什么境界都要敢打。   而关于不怕死这事,陈九可就太有感悟了,天下之大,他说自己排第二,没人敢抢第一。   若真有那就先死个看看。   姚天长点头,骤然拔剑,就这么朴实无华的将这剑握在手中,平淡的注视着陈九。   陈九身躯如被百万山岳压制,巨大的压力骤然传来,将他压得沉入湖泊,踏碎其下地面,使得湖泊之水倒流。   姚天长提剑,他自认为同境无人接得下这剑。   但陈九肯定是接得下的,皆不管想不想接,都会接下,毕竟是真正意义上的用命来接。   所以姚天长特地添加了一句,“被我一剑砍死了不算接住。”   陈九没了回答,因为他被压入了湖泊水中。   那就是默认了。   姚天长点了点头,随后捏紧了手中飞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紧,且随后不是挥剑,不是斩剑,而是甩。   将飞剑甩出,横跨天地,斩向湖泊。   期间剑意之大,似要杀湖!   陈九眼瞳猛然一跳,体内一直以来沉寂灯芯突然跳动,灯芯火焰疯狂摇曳,瞬间覆盖在陈九的全部身躯,其中恐怖的温度在刹那之间蒸发干净湖泊水面,火焰凝于双拳之上,是剑意。   当以剑意硬悍飞剑!   陈九撞去,又被飞剑猛然压了回来,甚至更渐退后,震碎出更大的坑洞。   陈九面色扭曲,双手死死抵着飞剑,一边后退,一边大喝道:“他吗的,要挡不住了呀!”   陈九虽这么说,但却没有丝毫示弱的样子,体内拳意与武运拉满,双手已经迸射出鲜血,直至心脉之上,嘴角开始咳血。   姚天长浑身剑意已经全然凝聚在飞剑之上,此时正双手抱胸,不断打量着陈九。   瞧着陈九像是强弩之末,但看起其气势似乎又有变数,不像是气数要尽的样子。   古人曾经言语,人在濒死之时会爆发出高于平时的战力,这就像是平日里说的回光返照。   但这个道理,不知道在陈九身上适不适用了。   陈九再次大喝一声,“这寄吧什么剑啊,还没完,快绷不住了!”   飞剑剑意再加,陈九身躯彻底绷不住了,已经开始四射出光芒,瞧着像是要崩碎的样子。   陈九紧咬着牙,已经先将牙崩碎,随后手掌完全碎裂开来,只剩武运与拳意抵住那柄飞剑。   在之后是手臂寸寸崩碎,一直蔓延到肩膀处才停。   在之后就是额头之处了,开始成了齑粉逐渐消散。   姚天长眼神眯起,觉得回光返照这个例子果然在这小子身上不成立,但又有些其他的不同之处,随着陈九身躯的不断消逝,他身上的意气似乎也在加强。   这一剑陈九能否挡住?   姚天长现在有七成的把握,陈九能够挡住这一剑。   因为陈九身上的气势已经累积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地步。   姚天长叹了一口气,轻轻点头道:“体修的又一奇葩出现了。”   之前的一个奇葩,当属陆神力,元婴之前名声全无,属于屁都不放一个,元婴之后名声骤起,打架只找同境最弱的打,然后依次提高,慢慢打上去,还真被他打出了名堂,从最弱打至最强,得了个循环渐进的名堂。   往后打架陆神力也是循环渐进,先挨打,再打回去。   现在又有陈九这个真正用命打架的奇葩出现。   姚天长忍不住评价一句,“体修一脉真是人才辈出。”   这剑停住了。   在陈九还剩一个躯干与头颅时。   陈九松了一大口气,看了看自己残余的身躯,苦笑着摇了摇头,这还不如直接去世。   姚天长微微一笑。   挡住了……?   当然不。   飞剑突然一颤,朝着陈九头颅骤然射去。   在刹那之间。   陈九偏着头颅,是被飞剑刺穿。   姚天长目光凝起,片刻之后微微摇头。   陈九以嘴角咬着剑身,其间鲜血不断流出,浸染了整个剑身。   他微微转头,以含糊不清的声音朝姚天长说道。   “不挡此剑,我有何颜,敢称无敌?!”   姚天长点头。   陈九双目骤然一狠,凶光射出,猛然吐出飞剑,闪身上天幕,以最强的残缺之躯,朝姚天长悍出一拳,打得其跌向湖泊,撞入水中。   陈九伸手拉来整个小天地为拳,站于高处,犹如神祇开口道。   “再来一剑。” 第三百八十五章 拿来吧你   姚天长提起手中飞剑,如陈九所愿,从湖泊之处而起,拉出无尽剑光,斩开整个湖泊,朝着陈九一剑斩去。   不死并非真无敌。   陈九也自然不是无敌,但胆子绝对够大,虽是残缺之身,却依旧主动朝剑光迎了个过去,以武运金光汇聚成双手,硬悍飞剑。   这一剑是姚天长十成十的力道,没留任何余力,他是入两道之人,且入道之久并非陈九可以比拟,自然要占据上风。   剑光极快消融陈九的武运手臂,以霸道姿态,一剑劈上了陈九身躯,从肩膀处直斩而下,血液迸溅,撕裂骨骼,坠落湖泊之中。   姚天长面色略微凝重的看向湖泊陈九跌倒处。   陈九最后爆发出的实力让他有些意外,尤其是挡住了他的最强一剑,虽付出许多代价,但在能够无限复活的陈九面前也不算什么代价,而其中要最为重要的是陈九以刚入道的实力硬悍姚天长入两道。   姚天长虽然说过不看修为只看战力的话语,但每个人的天赋都是有穷尽的,例如他就只能入两道,之后就得考虑晋升天人修为了。   虽都是提升战力,但却也没有避免以修为提战力的道路。   而这些他走过的道路,陈九都是很有机会走上来的,例如入两道,晋升天人等。   也就是说他会被陈九追上,以至于超越。   姚天长摇了摇头,到没有说什么,毕竟他也只是虚体而已,一直在元婴境界,在外的真正姚天长说不定早就天下无敌了,寻求到了新的境界。   想到此处,姚天长难得叹了一口气,将双手负后,略微忧愁。   他终究不是真正的姚天长,虽被练心塔塑造的很像,但千年来不曾变过,没有天赋,也没有所谓的上限与下限一说,战力以姚天长来算只能说中规中矩。   可真正的姚天长从来没有中规中矩这个说法。   真是可悲。   姚天长沉寂站着,面色低垂。   陈九倒在湖泊之中,残缺的躯体上有一柄飞剑从臂膀处砍下,几乎要将整个躯体撕裂开,血液不断溅出,骨骼可见。   陈九嘴角不断有血逆流而出,意识却极为清晰,用金光凝聚而成的手臂抓住剑身,死死咬着牙关,用力一扯。   混杂着碎裂骨骼的鲜血伴随着飞剑离体溅射而出。   陈九艰难站起,大口喘息着,血液不断流逝而去,已是强弩之末。   姚天长皱眉道:“你这样子还不如死了重生。”   陈九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伴随着鲜血开口道:“一条命打一条命,死了算我输。”   姚天长微微一愣。   陈九将手中飞剑一甩,丢向姚天长,自己站在湖泊之上,虽是残缺之躯,但气势不弱,以弥留姿态,捏拳朝着姚天长喝道。   “我已接剑,能接拳否?!”   姚天长重重点头,“来!”   小天地骤暗,随后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陈九站在震荡的湖泊之上,伛偻着身子,以金光凝聚的拳在不断地颤抖,瞧着气势并不强悍。   姚天长并没有说话,静等拳来,即使这一拳并不强。   片刻过后。   陈九冲拳而至,因为气息不足,所以并不是巅峰的一拳,甚至离普通都有一段距离。   即便如此,姚天长还是很认真的斩下一剑,最为强悍的一剑。   剑光在顷刻间撕烂了武运,切开了陈九的躯体,斩碎一切,一片剑光闪耀后,天地间唯有姚天长一人战力。   片刻过后,完好无损的陈九站在湖泊上,无奈的扯着嘴角,摇头道。   “我输了。”   “是我输了。”姚天长收了飞剑,对陈九的话语更改道。   “复活既然是你自己的神通术法,那就没有不能用的道理,只是从某方面来讲威力太大,我才限制一下,其实从知道你能无限复活开始我就已经默认自己输掉了,之后的比试,只是想看看你除了复活之外能有多强……”   姚天长淡然一笑,“强度还没能让我十分震惊,但无敌的心态是有一点了,希望你之后能再接再厉吧。”   姚天长说道这,身躯开始慢慢淡化,从脚尖开始消融,丝丝缕缕重回天地间。   姚天长忽然神情哀愁,面色极为复杂的说出一句话。   “我最悲哀的是成了姚天长的虚体,最幸运的也是。”   虽有无敌意,却没有无敌的天赋。   他终究不是真正的姚天长。   小天地崩碎,化作一片虚无,极为沉寂,然后一亮,变作星辰环绕,最亮的那抹星辰照耀着陈九熠熠生辉。   一道闪亮的星辰光柱打下,照耀着整个陈九身躯,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冲如陈九心湖。   练心塔自万年前被学宫圣人炼化,成了学宫处弟子试炼的一处宝地。   可在更早之前,练心塔是一件主攻伐的至宝,与仙剑齐名,其威能甚至超过仙剑,而其名称也不叫练心塔,而是练星塔。   学宫圣人炼化它时,塔中已有星辰百颗,在塔中小天地里璀璨生辉,真如一片星空。   而学宫圣人更是在数万年前就断言过,若给练心塔千百万年的时间,其幻化的前程绝对不止一片小天地这么简单,极有可能会成为此处天下的第二片寰宇。   此时分出星光数点给陈九,星星点点缓慢落下,正要打入陈九身躯。   忽然一顿。   星光猛然一颤,陈九一处肩头骤然绽放猛烈的光芒,其势之大直接压得陈九昏厥,而之后更是直接沿着星光摸索至星辰处,猛然拉拽,带着星辰一起注入陈九身躯之中。   陈九体内星光弥漫,在外的道教星辰似有感应,发出明亮光芒,于夜空中璀璨,而其星光悉数汇聚在陈九身躯之中,与肩头的满天星辰一起拽拉练心塔星辰。   陈九意思在浑浑噩噩之间熟悉,感觉心湖颤动,赶忙内视,瞧见自己体内有几颗星辰拉扯。   他大受震撼,随后见着那颗星辰想逃,沉思片刻后,也不管好坏,在体内凝聚神人虚体,一把抱住星辰,大喝一声。   “拿来吧你!”   ———— 第三百八十六章 出关   练心塔星辰在陈九的拽拉之下被迫留在了体内,定在了胸膛处,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而一颗星辰的重量却不是如今的陈九能够承担得起。   道教敕封小天师时,之所以只是用天际星辰与陈九相连,而不是直接将星辰种于陈九身躯的原因,便是一颗星辰太重,陈九体魄承担不了。   另外寰宇星光并不亲人,星辰入住体内,无时无刻不在散发星辉,如果不是专修星辰之法的修士,那星辉只会带来困扰,阻碍修炼。   能承担星辰的界限在十二境,因为十二境修士能够畅游寰宇,吞咽星光。   一位寻常的十二境修士才能承担一颗寰宇星辰,专修此法的能多担两颗,体修又要高一个档次。   但不管十二境能担几颗,反正现在的陈九是绝对担当不起的。   可他偏偏就强行将这颗星辰留在了体内,脸上还洋洋得意,认为自己占到了大便宜。   确实是大便宜,元婴境界直接将十二境修士才能占据的星辰留在了体内。   只不过到底好不好用,就要两说了。   星辰入住陈九体内后就开始散发明亮的星光,流淌经过陈九的四肢百骸,洗刷血液,裹挟在骨骼之上,使得陈九整个身躯变得越渐沉重。   星辰之力也在之后显现,使得陈九整个身躯散发淡淡蓝光,同时脑袋昏沉,身子骤然朝下坠落,沿着这片无穷的星空不断落下。   意识沉寂。   ————   草木一秋。   冬至时,周贤穿着白色棉袄,戴着毛绒手套,安静的站在练心塔前,不时便低头看一看自己手上书籍。   周围学宫弟子来来往往,大多只是注视一眼便走,周师姐站在练心塔前边的场景他们见多了,也都知道为什么。   在等人,等那位据说打穿了练心塔,登顶第一层的陈九。   相传陈九在练心塔里闭关,具体闭个啥他们也不知道,反正出来后肯定更厉害就是了。   关于陈九闭关一事,倒是没什么人在意,毕竟也不是他们自己变强,而周师姐与那位陈九之间的关系倒是更引人猜想。   有人大胆猜测两人是青梅竹马,已经定了亲,就等着成婚了。   学宫弟子间种种说法都朝着两人暧昧而去。   周贤也不反驳,事实上她还有些窃喜,巴不得这种言论越多越好,传遍整个天下都行。   梧桐居士闪身出现在周贤身旁,先是打量自己师妹一眼,随后看向练心塔,稍皱着眉头道。   “好像过去四个多月了吧,也不知道这小子倒地干什么了,往日里闯练心塔的修士都没有逗留这么久的。”   梧桐居士说道这,眉头再一挑,自言自语般问道:“怎么,这小子把练心塔当家,住在里边哪?”   周贤将手上书本放下,美目凝实着高大的练心塔,轻声道:“再等两年,要是陈九还不出来,我就进去找他。”   梧桐居士一愣,随即摇头道:“练心塔第五层被陈九打得崩碎,现在正被圣人维护修缮,估计两年内是进不了的,只能等陈九这小子自己出来。”   讲到这梧桐居士越渐皱眉,有些稍微抱怨道:“这练心塔放在这好好的,万年来都没出过事,这陈九一来就直接打碎一层,真不知道是该夸其麻烦还是本事大了。”   说到这里,梧桐居士就不由得想起那日站在第五层的未来之陈九,心中有些胆寒,抿着嘴角,怎么也想不陈九以后会变成那般模样。   周贤朝着天地间哈了一口气,虚幻的苍白雾气因绕在她面前,随后缓缓消散。   周贤重新抬起书本,对梧桐居士轻声笑道:“他要是一直不出来,我就一直等,总会等到的。”   梧桐居士面色一怔,随后无奈的摇了摇头,“随便你吧,每天把学问做好就行,先生应该不会多说你什么,毕竟先生是最疼爱你这关门弟子的。”   周贤轻轻点头,随后再次将沾了风雪的眼瞳打望上高大的练心塔,凝实过后,又转到书本之上。   练心塔很大,而能够容纳整个练心塔的学宫自然就更大。   可周贤却觉得自己在这偌大的学宫之中有些格格不入,她与那些读书人都不一样,并没有什么复兴天下,壮大人族的雄心壮志,也并不喜欢读书、修炼,只是恰好有天赋而已。   她最喜欢的是曾经在天光州学宫里与陈九相遇的日子,每天无忧无虑的在山上山下乱逛,找些有意思的乐子。   人无再少年,也回不到从前的那种日子了。   好在周贤只是怀念而已,并不想回去,毕竟她和陈九的关系好不容易才到达现在这种样子,虽然离她心中所想还是差了些距离,但总算不错。   周贤忽然又想到那位拿着大戟的高傲女子,似乎叫赵朔,与陈九之间也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关系。   一想到着,周贤就有些心烦,皱着眉头,撇着嘴角,念叨一句。   “明明是我先来,应该归我才对。”   周贤念叨两声,脑袋一点,笃定道。   “嗯,肯定归我!”   ————   天光州新定的边关地界。   今年风雪渐浓,贴近年关之时,妖族突然暴起攻之,似乎不想让边关修士过这好年,攻城的手段比以往都要狠辣,仅是天人大妖便有十余位。   边关天人修士负责去天穹与大妖厮杀。   年轻一辈的修士则在城池之前阻挡妖族军队。   江辞收了血剑,刚刚斩下一位金丹妖物的头颅,此时正观察着战场,打算去袭杀一头元婴妖物。   也确实被她看到了。   女子体修的黎阳正和一头元婴妖物捉对厮杀,那元婴妖物气势非凡,身躯有层层鳞甲密布,像是一头品阶不低的蛟龙种。   黎阳与强健的体修体魄与蛟龙种厮杀得不可开交,瞧着双方都没占着便宜。   修士之间的捉对厮杀,其实是很忌讳别人插手的,因为一旦打断两人之间的气息,那么很可能就会同时伤到两人。   但江辞不会,她站在一旁,寻了刻好时机,突然抬手。   蛟龙种妖物体内血液乱动,气血翻腾,嘴角溢血。   黎阳抓住时机,拳上突然闪耀火焰之光,以蓄力之姿,骤然悍在蛟龙种胸腔之上,打得其胸腔凹陷,洞穿血肉,坠倒而去。   黎阳甩了甩手上血迹,朝着江辞一笑,“谢谢。”   江辞摆手,刚想说不用,黎阳眼瞳突然一颤。   气息恐怖,身躯更渐高大的蛟龙种就站在江辞后边,咧着庞大嘴角,丝毫没有因为胸腔血洞有何不适,朝着两人阴狠笑道。   “上钩了。”   ————   练心塔顶端。   身躯淡蓝的陈九缓缓睁开瞳孔。   星光涌动。   他轻轻一抬手,淡蓝星辉撒下,神人的金光中和在淡蓝星辉里,使得站立在练心塔寰宇天地、无边星辰里的陈九像是一位……   亘古星神。 第三百八十七章 回天光!   寰宇星辰自古以来便是修士的至高追求,许多大修士都以能够炼化一颗寰宇星辰为荣。   陈九已有两颗,加上肩头那片他并不知情的真正寰宇,可以说是超越了天下全部修士了,毕竟现在还没有修士能够真正炼化一片寰宇的。   不能也不敢。   而肩头的这片寰宇也是陈九能够这么快炼化星辰的关键所在,星辰入住体内,会先用星辉融入人体,在内部打造成一处似寰宇的小型地界,如此才能温养星辰,不至于枯死。   而陈九有一片寰宇,其中星辉璀璨无穷,外边星辰只管入住便是,绝不会有枯死一说。   所以炼化这颗星辰并没有耗时太多,才数月时间而已,天底下炼化星辰恐怕是没有比他还快的存在了。   而这颗星辰带给他的裨益也是巨大的,首先是境界上的提升,让陈九无限接近了天人,只差那临门一脚,如今境界按照山上修士的话语来讲,应该是半步天人了。   战力的振幅不知道该怎么算,毕竟现在没人和陈九真正捉对厮杀一番,不过粗略感受来看,至少提升了三成战力。   已经可以出关,陈九收拢了身躯上的淡蓝光芒,漫步在练心塔的小寰宇之上,真像是一位游弋在寰宇中的星神,朝着练心塔之外不紧不慢的走去。   练心塔颤抖一下,绽放淡蓝光芒。   几位半圣几乎瞬间而来,站在练心塔之外凝视。   学宫圣人也将视线投来,隔空注视。   陈九踏步在天际,稍微拢了拢袖子,转头朝着那几位学工半圣一笑。   “真热闹呀。”   几位学宫半圣互相对视一眼,然后一笑,朝着陈九抱拳道:“君子出关,迎接一番。”   陈九虽现在还只是一位君子身份,瞧着离他们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但几位半圣都不敢在陈九面前装大尾巴狼。   之前第五层未来陈九的场面他们可都是见到过的,这人在未来可是连圣人都忌惮的人物,与姚天长同级了。   圣人在之后也与他们言语过,说那未来陈九很可能就是未来的至强者,至于这可能性有多大,圣人伸出双手,比了两个九。   “九成九。”   几乎是笃定了。   如此一来几位半圣是更加不敢在陈九面前装大了,天下至强者,且还是未来的至强者,就连圣人在其面前都要以礼相待,别说他们几个半圣了。   陈九撇了他们一眼,抱拳一笑,“麻烦了。”   几位半圣赶忙道:“不麻烦,不麻烦……”   他们言语突然一顿。   因为陈九的神情先顿住了。   身穿白色袄子的姑娘直直注视着陈九,脚下因为太过激动连靴子都没穿就跑了过来,使得赤裸的脚板被冻得通红,双手握在胸前,嘴唇微颤,千言万语凝在其中,最终化作一句略微抽泣的抱怨。   “怎么现在才出来?”   几位半圣大眼瞪小眼,觉得这种场合他们好像不应该出现,干咳两声。   “唉,学问好像还没做完,做学问去了。”   “饭还没吃,回去吃饭了。”   “一起吃呀。”   “……”   几位半圣转瞬不见。   陈九挠头看着周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周贤嘟着嘴,吸了吸鼻涕,十分不忿道:“你说呀,你说呀,你说为什么呀。”   平常的周贤情绪断不会如此激动,如今真是被陈九气到了,回学宫也不找她,径直去了练心塔,之后更是闭关数月,换谁来也想不明白。   难道她真的不重要吗?   陈九咧嘴解释道:“闭关嘛总要耗些时间。”   周贤双手抱胸,挑眉道:“借口,都是借口。”   陈九无奈的上前一步,以武运凝在手上,要帮周贤擦去残留的鼻涕。   周贤小脑袋一偏,躲开陈九的手,猛然抓起陈九的衣袖,将鼻涕全部擦到了上面。   陈九扯了扯嘴角。   周贤这才稍微满意,“这是怪你回了学宫不来找我。”   陈九满是无语,又看了看周贤赤裸的脚丫,担心问道:“冷不冷?”   周贤这才反应过来,惊讶道:“我鞋呢?”   陈九眉头皱起,疑惑问道:“跑一半丢呢?”   周贤一回想,摆了摆手,挑着秀丽眉头道:“才不是,我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就是太激动忘记穿了。”   陈九愣了一下,然后点头,竖起大拇指,夸赞道:“牛。”   周贤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随后在风雪中,陈九背着周贤缓步走回去。   风雪吹得有些大了,周贤将宽大的袖子盖在陈九脑袋上,担心他被风吹冷。   脚印留在雪中,映在心里。   ————   陈九与出关第五日后,打算回天光州了,今天就是离别日,他换了一袭干净的青衫,带着斗笠,一如既往的云游装束,只不过这次不是远去,而是回乡。   周贤坐在屋内,化好了淡妆,用双手拍了拍脸颊,自言自语道。   “要笑,要开心!”   说完这句,周贤便急匆匆的跑出屋内,去给陈九送行。   陈九正站在学宫侧门外,与梧桐居士聊些有的没的,其实就是在等周贤而已。   梧桐居士也晓得,所以聊着聊着便会将目光打量向学宫内,看看自己小师妹来了没。   周贤快步跑来,小脸有些涨红,喘了两口气后,朝着陈九笑道。   “都准备好了吗?”   陈九点头,也没啥好准备的,他人去了就行。   周贤看了看陈九,沉默一会儿,忽然又问道:“还会回来吗?”   陈九皱了下眉头,对这个问题倒是不晓得该怎么回答了,只得敷衍般的答道:“以后有机会的话,会回来的。”   那何时才有机会呢?   周贤不知道,也没问,只是笑着回道:“一路顺风。”   “嗯,好的。”陈九轻声回了一句,然后和周贤四目相对,嘴角一咧,摆了摆手,再道:“走了。”   陈九转身出了学宫,衣衫在风雪里飘摇,不再回头。   周贤面容轻笑,等着陈九身影在风雪中走远后,才怅然若失的放下了手,茫然无神的看着远方。   陈九走出学宫十里后,身躯骤然冒出淡蓝光芒,衣衫飘荡,崩碎地面而去,游走于寰宇之中。   若从地面往上看,便能瞧见一颗天际似有一抹淡蓝陨星朝着天光州璀璨坠落而去。 第三百八十八章 自己想个死法吧   天光州年关的这次攻城战持续了许久,妖族似乎下了不小的决心,一点都没有收手的样子,更不在意伤亡,就是朝着城池硬打。   其中天人大妖被斩杀三位,从天穹坠落在地面之上,砸起庞大坑洞,烟尘密闭,千丈真身就这么倒在城池之前,骇人心神。   人族这方也不好受,斩落三位天人大妖的代价便是城池也陨落了一位擅长火法的天人修士,被妖族两位天人大妖围杀而死,身躯自焚,燃烧在天地之间,在最后时刻与一位天人大妖换命。   死后没有尸身,神魂消逝。   天光州边关众修士为了纪念这位天人修士,特意在城头中央处为他立了一处衣冠冢,其上火法凝聚,有一束凝聚在半空中,不会熄灭的火焰。   而这处衣冠冢很快就迎来了第二位修士,是一位元婴老者,在妖族围杀中点爆浑身灵气,重伤妖族元婴数位,身躯消散天地间。   于是城内修士便将老元婴的衣冠冢也立在了这中央。   往后死去的修士,只要境界在元婴及以上,且死去之时都再无尸身可寻,城内修士就会将其的衣冠冢修在城头中央,供城内修士祭拜。   来往的修士偶尔会带上一束花,或是一壶酒,在上战场之前便将这束花和酒放在自己尊敬的衣冠冢前,也不多停留,放完之后直去战场,说不定不久后就能阴间相见了。   柳熠随意的坐在城头,一直脚踩在城墙上,另一只脚在前边晃悠着,不时撇眼打量过去,看看自己旁边的众多衣冠冢。   玉霖就站在柳熠身旁,他们两人在这边关城池之中走得确实比较近,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又看不出来交好,相反有些互相对峙的感觉。   玉霖忽得开口问道:“你在看什么?”   柳熠捏了捏耳垂,微微撇嘴,眼神看向城墙之前,笑道:“在看我的未来,你信吗?”   玉霖并没有回答信不信,而是追问道:“什么未来?”   柳熠忽然站起身来,立在城墙之上,看着远方再次攻杀而来的妖族大军,悠然道。   “当然是我也成了衣冠冢的未来。”   玉霖眉头一挑,没有回话,转而双手抱胸,与柳熠一同看着那如同黑潮般涌来的妖族大军。   在两方天下的厮杀之中,谁都有可能死。   莫说他们。   道教天尊,学宫圣人亦然。   柳熠说他看到了自己成了衣冠冢的未来,其实只是预测而已,且是一种可能性极大的预测。   毕竟两方天下交战,天骄最难活。   天人以上难杀,但有潜力成为天人,却还不是天人的天骄就成了妖族的首要猎物。   如今的天光州年轻一辈天赋出众之人,几乎都上了妖族的袭杀榜单,甚至不惜让天人大妖伪装成低境妖物混在妖族大军之中,以此来袭杀天光州的年轻天骄。   之前的黎阳与江辞便是中了一只蛟龙种天人大妖的陷阱,导致黎阳重伤不起,江辞瞎了一眼,如今还在慢慢温养。   且这还是在场众人反应及时,由李仙最先出手,用大剑挡下蛟龙种大妖的杀招,自己倒飞坠落而去。   其后经常在一起的周煜、牛墨几乎瞬间而已,与那蛟龙种大妖厮杀在一起,这才救下黎阳与江辞。   之后蛟龙种大妖见略有不敌,怕再有修士围杀,不敢停留,匆忙离去。   而黎阳现如今还在屋内躺着的温养,吃了不少丹药,估计得再多半个月才能出来。   江辞伤势较弱,仅被打瞎一眼,眼角覆盖了蛟龙种妖物的爪印灵气,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好在不是什么不可逆转的大伤,之后只要坚持医治,过不了多久也能好。   这两人的受伤算是给天光州的众多天骄提了个醒,告诉了他们如今妖族将视线转到了他们这些所谓的天骄身上了。   而这蛟龙种大妖的袭杀只是开始,往后甚至会越来越严重,至于能不能扛下来就得看各自的本事了。   与一位妖族大妖捉对厮杀,且还是其中上等的蛟龙种,柳熠自认为自己是没什么机会的,自会被蛟龙种大妖斩杀而已。   所以得再小心才行呀。   柳熠叹了口气,天下不太平,他们这些修士就更渐不太平,如今还算是好的,天光州再起边关,勉强与妖族对峙。   怕就怕之后这处新起的边关告破,到时候天光州就真乱了,他们这些虽有天赋却无境界战力的修士就是妖族首先要收拾的。   到时候就是两条路走。   要么死,要么投靠依附妖族,给妖族当狗。   柳熠两条路都不想走呀,所以就努力挡住妖族吧。   他又捏了捏耳垂,哈了一口气,踩在空中,不紧不慢的朝着妖族大军飘荡而去。   与此同时,城池数道飞剑瞬间闪出,随后剑修出场,随着飞剑一起立在城池之前。   靖正鸿、姜元、李仙、江辞……   城池剑修皆在此。   周煜在风雪天扇着折扇,与牛墨慢悠悠走来,两人有说有笑道。   “今天杀多少?”   “五百起步。”   “那我一千。”   “一千五。”   “……”   瞬息时间,城池内天骄已齐聚。   妖族大军之中,几位身躯庞大的妖物站起,立在空中,遥遥的与城池天骄对峙。   这些是妖族中的上等元婴。   随着城池鼓响。   低境修士自城池中朝着妖族大军冲杀而去。   元婴对抗在空中。   江辞并非元婴,但因为有血剑加持的缘故,战力堪比元婴,当下与妖族元婴的厮杀之中不落下风。   双方厮杀在白热化之时,柳熠忽然一愣,身为山水郎,自然能感受到风动。   此刻风有异样,从江辞那边吹来。   柳熠不顾自己眼前的元婴妖物,转头朝着江辞大喊道。   “快跑!”   江辞一愣,手上血剑突然溃散。   与江辞厮杀的妖物狰狞一笑,褪去皮囊,露出其下恐怖真身,尖锐五指刺破虚空,朝着江辞头颅抓去。   又是天人大妖!   在场修士几乎都是大惊,其中周煜反应最快,已经朝着江辞身旁赶去,可却因为离得太远的原因,并不能立刻赶到。   尖锐利爪已经到达江辞头颅,就要刺入。   几乎所有修士都面色惊骇,李仙甚至冒着被身后元婴妖物重伤的风险敢来。   天幕有星辰骤然一闪。   整个时间长河似乎在此时变缓。   随后那抹星辰在极缓的时间中极快的坠落。   都只有一瞬。   众人只听到天地呼啸,骤响一声,地面猛然一晃。   随后他们再朝江辞望去时,面色更渐惊骇。   青衫飘摇的陈九挡在江辞身前,单手捏着妖物手掌,不屑道。   “给自己想个死法吧。” 第三百八十九章 还在嘴硬?   江辞面色先是呆愣,随即瞳孔瞪大,激动起来,不可思议的呢喃一声。   “陈……陈九?!”   陈九转头朝江辞一笑,“师妹,好久不见了……”   他的话语突然一顿,看见了江辞带着眼罩的左眼,微微一愣,随后指着眼罩问道。   “这是耍帅,还是被打伤了?”   江辞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像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确实不像,那么就是第二点了。   陈九微微眯起眼睛,继续问道:“谁打伤的?”   江辞双手抱胸,撇嘴道:“一条蛟龙畜生而已,我以后会给自己报仇的。”   意思就是不要陈九插手,她自己能处理。   那天人大妖因为被陈九拿捏住手掌的缘故,还有些忌惮陈九,可此时见陈九竟然敢无视它,当下大怒,另一只手刺破虚空,裹挟着庞大灵气,朝着陈九头颅摘来。   江辞瞳孔一振,赶忙朝陈九喝道:“小心!”   陈九连头都没转,手上淡蓝星辉浮现,先甩开捏住的手掌,再朝袭来的轻轻一压,抵掉这一爪,随后转头,朝着大妖开口问道。   “想好了吗,想要怎么个死法?”   大妖眼神极快的在几人身上打量,明白此刻局势对它不利,尤其是还来了个战力瞧着不在它之下的存在。   其余人见江辞这边的危急已经解除,便放下心来,继续与自己所对战的元婴妖物厮杀。   李仙此时被那元婴妖物偷袭受伤,又要应战,情势危急。   陈九微微一抬手,眼瞳之中有星辰若隐若现,手中淡蓝星辉一闪。   “吭。”   那元婴妖物瞬间炸裂,化作天地间的齑粉。   只此一下,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不管是元婴妖物还是修士都惊骇的看着陈九,难以置信,陈九如今的战力竟然能够瞬杀元婴,且还是以这种轻描淡写的方式。   那天人大妖暗道不妙,眼神打量一番,身躯突然窜入虚空之中,就要逃离而去。   它在虚空中努力的逃,略过空间,面色紧张。   本来此次行事只是想袭杀那位人族使用血剑的女子,此人的飞剑神通在战场上影响颇大,一柄血剑可以屠虐数完妖族大军,比得上一位天人了。   可江辞修为远没有天人,这也是妖族这么想杀江辞的原因所在。   大妖确实也快得手了,可就在它要捏住江辞头颅之际,却感觉到时间一慢,万物极缓,而在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手掌已经被那不知何来的青衫客捏住了。   按照其中的种种表现来看,它肯定不是那青衫客的对手,所以走为上策。   大妖想了许多,觉得自己逃窜的距离应该也差不多了,便以手掌撕开虚空,纵身跳出。   在跳出的一瞬间,大妖的面目满是惊骇后悔。   陈九就站在它面前,戏谑的看着它,同时问道。   “往哪走呢?”   大妖瞬间在空中改变动向,身躯搅动天地灵气一颤,又要跃入虚空之中。   它的咽喉突然一紧。   陈九单手抓着大妖脖颈,径直举起,咧嘴道:“既然你不给自己找个死法,那只好我来帮你想了。”   大妖面目惊骇,想要疯狂挣扎,陈九眼瞳突然泛蓝,星光瞬间蔓延至大妖身躯,以硕大星辰之力,死死压制大妖,使得它不能动弹。   大妖瞳孔睁得几乎要裂开,此时才明白陈九战力绝对远高于它,至少是十一境起步!   陈九也不着急杀这大妖,毕竟有时候活捉比当众斩杀更好,带回去直接搜魂的话,说不定就能得到些妖族信息。   陈九刚想完,眉头忽然一皱,将脑袋微微一偏,越过身前的天人大妖,朝其后看去。   在高处苍穹,有身躯精壮的赤目妖物正咧嘴笑着看向陈九。   赤目鬼。   陈九随手将被星辉压制的天人大妖向后一甩,朝着身后众人道:“帮我看着一下。”   众人打量了天人大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更为紧张的看向陈九与赤目鬼那边。   瞧着都不简单。   赤目鬼咧嘴露出残忍笑容,看着陈九,讥讽笑道。   “丧家犬侥幸求得一命,不赶快躲得远远的,还敢回来送命?”   陈九撇了赤目鬼一眼,摊手笑道:“上次我神通天赋被压制了,给你捡了个漏,你还挺沾沾自喜的,不会以为真能杀我吧?”   赤目鬼眉头一挑,咧嘴反问道:“不然呢?”   陈九嘴角笑容越咧越大,身躯淡蓝光芒与金光其放,对赤目鬼不屑道。   “我相信这个天下有人能够杀我,但你绝对不够资格。”   “你好像有些太过自信了。”赤目鬼嗤笑道。   陈九捏拳,“来源于实力罢了。”   两人遥遥对视一眼。   随即身躯骤然不见,众人惊讶寻找之际,天际突然炸响一声,灵气崩碎,搅烂云层,残余之力震荡而去,百里飞鸟皆落,走兽匍匐。   两人碰撞一下后,又猛然散开,遥遥对峙。   这下众人的目光就全放在他们两个上边的,且神色都是惊疑不定,有些没弄清楚情况。   这样两位修士不该是去天穹的那处天人战场厮杀嘛,怎么来了这里。   赤目鬼面色阴沉,抬起手掌,“丧家犬几年不见,倒是长大了些,开始会咬人了。”   陈九不屑的看着赤目鬼,“还以为多牛呢,就这啊?”   赤目鬼面色一狠,突然踏碎苍穹一片,踩得虚空塌陷,身子消逝不见,以妖族大气魄成拳,压得苍穹一黑,拳落陈九头颅处。   陈九丝毫不惧,身躯淡蓝星辉与武运一齐闪耀,星神之躯首次出现在众人面前,随后拳上星辉密布,骤然捏拳。   拳似星辰一颗,朝着赤目鬼猛然撞去。   天幕处有道教至尊瞬息赶来,朝着两人碰撞处双手一合,大声喝道。   “凝!”   陈九与赤目鬼的碰撞处骤然浮现处小天地,将他们笼罩其中。   这种程度的厮杀,只要溅射到了其下低境修士,那么就只有一个死字。   所以道教天尊为了修士性命与人族气运着想,直接用小天地笼罩了两人。   小天地先是一晃,随即一颤。   这临时凝聚的小天地并不稳固,承担了这轮撞击后便散了架,陆续崩碎开来。   淡蓝星光的陈九先走出破碎小天地,整个身躯高站于苍穹,如同神祇漫步。   赤目鬼气势恐怖的与陈九对峙,沉声道:“道教至尊来了,你真是好运,不然今日又要重温丧家犬了!”   陈九沉默一会儿,评价道。   “你的实力要是有你的嘴一半硬就好了。” 第三百九十章 年轻一辈第一人   赤目鬼面色凝重的看着站在天穹处的道教至尊,实在是不敢招惹,便朝陈九冷哼一下,身躯一晃,就要抽身而走。   陈九浑身星辉璀璨,不知何时已挡在赤目鬼身前,嘴角冷笑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酒楼吃饭也没这个道理啊。”   赤目鬼面色一狠,单手骤然朝陈九头颅捏来,气势汹汹。   陈九以星辰之拳硬悍赤目鬼这一掌,空中炸响一声,陈九身子一晃,眼神凝起。   赤目鬼身躯已然不见。   陈九转头看向身后,眉头一挑,抬手指向天穹寰宇处,手指撩动一下,天穹忽然一颤,陈九低吟道。   “坠。”   天穹响动,一颗硕大陨星直坠而下,蒸发了数里灵气,目标直指低下磅礴妖族大军。   挡或不挡都看赤目鬼。   要挡的话就得留下,不挡也很简单,砸死其下数万妖族大军而已。   妖族也不缺这点军队,但传出去后赤目鬼的名声好不好听就不晓得。   毕竟人族和妖族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天人战力的存在必定有另一位实力相仿的前来制衡。   而如今十三境全没出手,妖族和人族也都不想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直接进行决定天光州生死存亡的大决战。   这对人族来讲太过仓促,许多修士都还没做好准备,且人族真正的后手还没掩藏好,断然不适合在此时决战。   妖族也不愿在如今还算做客场的天光州与人族厮杀,据最新的情报来看,妖族有几位十三境现在已经开始炼化人族的诸多山水气运,大有要把客场变为主场的架势。   所以现在人族和妖族虽然仍在厮杀,但还没到真正撕破脸皮的时候。   而随着道教至尊的出现,妖族那方也浮现了一位虚幻人影高高站立着,其气势内敛,却能与道教至尊对峙,实力显然不弱于道教至尊。   妖族的虚幻人影只是淡然的撇了陨星一眼,并没有动手,因为道教至尊也没动作。   而这陨星,理应赤目鬼来抗,若是不挡,死了的近万妖族大军就可以算在赤目鬼身上,回去让妖师问罪,也算是一脉之间的矛盾,是桩好戏可看。   虚幻大妖这么想着,倒真希望这赤目鬼不去挡。   可惜赤目鬼并不笨,身躯浮现在了陨星前面,面色阴沉的看着陈九,拳上气势不断凝聚。   这一轮的交锋,它算是略逊于陈九,毕竟被逼得不得不回来接招,实在耻辱。   赤目鬼面色狰狞,愤然大喝一声,身躯暴涨赤红之气,径直朝陨星撞去,一拳悍在陨星最中央。   天际轰然爆响一声,如同连绵细雨一般的陨星齑粉不断撒下。   赤目鬼眼瞳闪耀诡异的红光,身躯精炼如至钢,自然不能忍受这一轮的失利,朝着陈九招了招手,冷冽道。   “死狗,上来受死!”   陈九青衫一晃,星神姿态收回,转而双手覆盖淡蓝星辉,朝着赤目鬼讥讽笑道。   “希望今日过后,你的嘴还能像现在这么硬。”   赤目鬼冷哼一声,刚想再回话,神情突然一惊,陈九不知何时已经一拳打在它头颅之上,将它悍入云层,直去天穹高处。   陈九眼瞳幻化做星辰,流转星辉,直冲而上,将战场变为寰宇星空之中。   底下众人面目呆滞,总觉得怎么几年不见,这人与人之间的沟壑又变大了。   柳熠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玉霖,咧嘴道:“这就是你想打赢的陈九,现在瞧见了,还有信心打没?”   玉霖面色复杂,冷哼一声,“你管我。”   柳熠双手拍了拍,摇头回道:“我又不是你老子,当然不管你,只是如今的陈九看来应该有十一境顶尖的战力水准,你这半步天人,堪堪打一位天人大妖的水准,真敢和他叫板?”   说道这里,柳熠又摇了摇头,将手一摆,继续道:“莫说你了,就是把靖正鸿、姜元、子寅这些天光州年轻一辈数得上号的存在加起来都不一定打得过陈九,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难道就真不能正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吗?”   玉霖冷眼看了柳熠一眼,“不思进取。”   柳熠被玉霖这一句话逗笑了,点头回道:“是,我是不思进取,反正我是被打怕了,你要是还没怕就自己去讨打吧,我也不拉着你。”   玉霖双手抱胸,冷着脸没说话。   柳熠虽然说了这么多不好说的话语,但却一点都没说错,她们这些所谓的天光州年轻一辈天骄,在如今的陈九面前来看,就是一个笑话而已。   或许真正的天光州天骄,从头到尾都只有陈九一个而已,她们只不过是作陪的。   玉霖知道如此,但就是不甘心,不想就这样成为一个笑话。   柳熠看着玉霖的拳头捏了又捏,觉得好笑,当下憋不住话匣子,又劝道。   “差不多得了,难不成你还真想和陈九来一场比试,然后挨上一拳头就倒地不起,这不更像个笑话嘛?”   玉霖喝道:“我知道,不需要你说。”   柳熠翻了个白眼,摸了摸自己耳垂,嘟囔道:“你知道个锤,就是心态作怪,还把自己当所谓的天骄呢?”   自从柳熠得知陈九在边关能以元婴斩天人后,他就再没有与陈九攀比的心思了,且觉得陈九作为天光州年轻一辈第一人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而其下的第二、第三反倒有些不该了,毕竟差得太多,不知道哪好意思排。   柳熠撇了一下嘴,他是认命了,可有些人似乎还不服输呀,例如玉霖,至于靖正鸿、姜元之流,估计心里也憋着一口气吧。   柳熠摊了一下手,无奈道:“真要去与陈九比试两下,那我只能祝你好运了。”   柳熠话音刚落,天际忽然爆响一声,云层寰宇之间破开巨大空洞。   灵气猛然震荡,朝着巨大空洞内回吸,气势磅礴,骇人听闻,以至于其下厮杀的修士与妖族都停住了手,骇然的看向天际。   片刻过后。   灿烂的星神陈九拽着赤目鬼头颅,自云层空洞中而出,朝着大地狠狠砸下。   惊世骇俗! 第三百九十一章 小压一头   地面塌陷坑洞,一颤。   众人站立不稳,境界低者甚至直接跌倒,惊骇的看着极远处庞大坑洞中央站立着的璀璨星神。   陈九站在倒地的赤目鬼身前,嗤笑道:“怎么不说话了,再嘴硬两句啊。”   赤目鬼面色愠怒,骤然起身,爆闪至云层高处,面色阴沉如水,极为狠辣道:“找死的东西!”   “够了。”妖族那边的虚幻身影突然开口,冷冽的声音传来,使得赤目鬼身躯怔住,死死咬牙,却不敢有动作。   十三境大圣在妖族之中就是天,不能违背,若它敢顶撞十三境大圣,就算被斩杀了,妖师大人也不会为它多说一句话,说不定还会加上一句咎由自取。   赤目鬼不敢言语,可陈九又不怕,朝着虚幻身影皱眉打量道:“你又是什么个东西?”   “大胆!”赤目鬼朝陈九大声呵斥道。   陈九一愣,随即有些乐了,朝着赤目鬼竖起大拇指道:“骂我是狗,原来真正的好狗是你自己呀,这么着急帮主子叫唤。”   赤目鬼面色愤然,又要咒骂,虚幻身影招手打断道:“回来吧,你耽误的时间太久了。”   赤目鬼身躯一振,不敢反驳,收了气势,赶忙转身朝妖族一方回去。   而它们走了,这其下的近万妖族大军自然是不想要了。   陈九皱眉看着近万妖族军队,想起了赤目鬼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死去的妖物会融于天地间,将人族气运削弱,增强妖族气运。   那杀还是不杀?   天幕处的道教天尊忽然开口,“有术法可以将这些妖物对气运的影响降至最小,但杀无妨,若连杀敌都扭扭捏捏不痛快了,这仗还打个什么?!”   陈九咧嘴一笑,是这么个道理,他手掌张开,其上星辉与武运密布,双眼星辰闪耀到极点,轻喝一声。   “炸!”   底下数里范围内突然浮现出磅礴星辉与武运,又猛然凝聚在一起,犹如一粒黑洞将近万妖物吸附在一起。   随后黑洞闷响一声,骤然扩散消逝,连带着其中近万妖物一起消逝不见。   天地清明。   道教至尊朝着天地间一掐指,捏来丝丝缕缕的气息,汇聚成一颗灵气珠子,随手丢给陈九,“近万妖物凝成的神魂珠子,对你这种降妖师有益处,拿去慢慢炼化即可。”   陈九接过神魂珠子,想也不想一口吞掉,还砸吧了两下嘴巴,评价一句。   “凉拌一下应该味道更好。”   道教至尊看得神情一愣,倒是没见过这么狂野的炼化吸收之法,当下开了眼界,朝着陈九点头道:“厉害,不愧是一脉相承,都是怪物。”   近万妖物的神魂珠子已经在陈九体内作用,不断冲刷他神人与不死的神通印记,陈九体内血液沸腾,气势高涨,开始激动起来,想做些什么。   于是他打了个饱嗝。   道教至尊看得哑然失笑,朝着陈九摆了摆手,“道教难得出你这么个奇葩,我很满意,另外道教十二至尊中,我排第九,封号取天。”   取天至尊,道教第九,一身术法皆取自天道,称自己行事为替天行道,从不处于舆论下风,毕竟是替天行事。   取天至尊说完之后便飘然而去,不与陈九再念叨了,如今天光州作为道教与妖族的主要战场,形式严峻,如今还留在天光州的道教至尊就有三位。   第九、第六、第三。   取天、空无、鲜马。   之所以有如此阵仗,就是为了抑制妖族在天光州的手段。   而取天至尊如今要做的,是利用天道之法,断去妖族对天光州的气运侵蚀,让人族气运一直在高处,至少压妖族两个档次,这样等到天光州决战时,他们才更有把握。   就取关至尊目前所知,妖族已经开始对天光州的水运动手脚,以沧澜海之水倒灌天光州淮水之中,对经过整个天光州的淮水来一次真正的“洗髓”!   大手笔呀!   为此妖族不惜以一头水属的十三境蛟龙种融道一成沧澜海,以这一层海水灌入天光州。   而这一成沧澜海水便全是妖族的气运之水!   如今是天光州水运争夺的情急之时,取天至尊求天之道,取来天水半碗,倒入淮水源头之中,可以只能阻碍最多半年而已。   半年之后,淮水便会开始倒灌,不出三年,淮水便是妖族水。   若妖族再夺些欺压气运,说不定就要与人族气运分庭抗礼,甚至于小压一头。   而真到了那时,天光州决战开启,人族必输无疑!   取天至尊显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所以一直奔走在人族天下之中,寻求解救之法。   目前倒是有些苗头了,分了上中下三种办法同时进行,定要断掉妖族的狼子野心!   ————   陈九紧了紧衣衫,转身远远的朝着众人招手笑道。   “各位,好久不见啊。”   其中有人曾经是敌,但现在只要站在这天光州边关地界的,那便都是友。   牛墨与周煜笑着招手回道:“咋个才来,咱们两兄弟杀的妖物都数不清了,快能填平沧澜海了。”   陈九朝他们翻了下白眼,真就吹牛不打草稿的。   江辞双手抱胸,朝陈九会以微笑,轻轻念叨一句,“师兄。”   李仙收了“巨子”,朝着陈九自豪笑道:“我元婴了。”   柳熠赶忙笑道:“陈兄弟呀,咱们兄弟两好久不见。”   玉霖冷哼一声,不说话。   靖正鸿一直冷淡的表情意外的朝着陈九淡然一笑。   姜元笑完过后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是比不上陈九了。   子寅轻轻点头回复,他与陈九为道教同辈,但似乎一直以来关系都挺平淡的。   可能不是一路人吧,这样也挺好的,他也不善于与人打交道。   陈九一众人回了新修的城池,小人站在城头,看见陈九时愣神了一下,随后激动得咿咿呀呀的乱叫,一把扑入陈九怀中。   陈九拍了拍小人脑袋,想起了在崆峒秘境里自己和小人初遇时的场景,嘴角轻笑一下,不由得感慨时光真是良久,一切都在不知不觉间。   今日整个边关城池都知晓了一件事。   天光州年轻一辈第一人陈九回关,斩杀近万妖物与一位天人大妖。   仅此一句,群情激昂! 第三百九十二章 重回道观   陈九站在宽广大殿之中,不断打量。   这是边关城池的天人大会,陈九虽修为还没到天人,但也被特意邀请过来了。   还有天人修士陆陆续续进来,其余到位的天人修士也对陈九这位天光州年轻一辈第一人感到好奇,不断地打量陈九。   相传陈九如今斩杀天人大妖轻而易举,他们确实觉得惊讶,若真是这样,岂不是陈九的战力已经远远的超过了他们。   陈九百无聊赖的站着,还打了个哈欠,但很快他就看见了熟人。   关鹿嘹。   陈九赶忙招了招手。   关鹿嘹也瞧见了他,面色一喜,轻笑着靠了过来,“刚刚才听了你到边关的消息,没想到这么快就遇见了。”   陈九咧嘴一笑,瞅着在场众位天人问道:“这是干什么?”   关鹿嘹回道:“天人大会,每次打完仗都要开一次,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不过来的这些天人修士可不简单,基本上天光州前十都到齐了。”   关鹿嘹才刚说完,一位持着龙鳞伞的老者慢悠悠走来,似乎是认识陈九,轻笑的朝陈九点了下头。   “小友。”   陈九对着老头也有些映像,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正在思索。   关鹿嘹解答道:“覆海天君,天光州第五,十二境修士。”   陈九点头,“是听说过这么一个人。”   覆海天君也只是与陈九点了下头,便没多说了,径直去往大殿中央,落座其中。   之后会议开始,大多是讲一些妖族的天人大妖,包括其神通术法、出身何处等,不管大小都讲了一遍。   听得陈九是直打瞌睡。   好不容易讲完,陈九也差不多睡醒了。   关鹿嘹伸手碰了碰他,问道:“走走?”   陈九揉了揉还有些睡眼惺忪的眼睛,点头道:“走。”   两人便上了城头,悠然漫步。   关鹿嘹走至最高处时突然一顿,朝着远处看去,感叹一声。   “在最开始的那座边关,这么一眼望去是能够依稀瞧见沧澜海的。”   陈九微微一愣,随即跳上城头,看向远方,点头道:“确实看不到了。”   “可惜了。”关鹿嘹再次感叹一声。   陈九翻身下来,摇了摇头,“是有些可惜,所以接下来更要守住。”   别到时候连天光州都看不见了。   关鹿嘹将身上的道袍一拢,走在皎洁月光下,语气轻声道:“上一座城池我守了近十年,却在最后时刻离去,连城破都没瞧见,如今更是想看一眼残骸都没有办法。”   “如今来了这座新起的边关,我也没什么雄心壮志了,若说守城,其实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在十三境面前,都是蝼蚁。”   “所以我就只想守在这城池里,城破时也在……”   “这就足够了。”   关鹿嘹轻声说完,眼神打量在城池之上。   陈九拍了拍关鹿嘹肩膀,倒也没说什么,忽然注意到城头中央处的几处衣冠冢,好奇问道。   “这是哪几位的坟冢?”   关鹿嘹轻声回道:“凡是元婴及以上与妖族厮杀的身消道死者,都可以在这里立一处衣冠冢。”   陈九眼睛一亮,“好东西。”   片刻之后,这里便多出了傅海、黄纸老头两处衣冠冢,也是原先那处城池之中与陈九关系最好的两位天人。   可惜都看不见了。   情到浓时,悲从中来。   陈九翻遍周贤给他的储物戒子,从中翻出唢呐,小拉了一曲。   关鹿嘹在旁安静听完后发表感言,“为了以后你不在我坟前拉唢呐,我也得比你晚死才行。”   陈九收了唢呐,撇嘴一下,评价道:“你这就有些不懂欣赏了,黄纸老头听了都说是天籁之音。”   关鹿嘹咧嘴,陈九这唢呐确实是黄纸老头亲传,也难怪能给出天籁之音的评价。   两人又在城头漫步一会儿,待到夜深时便散开,省的落个深夜幽会的名头。   ————   “来,给师兄说说打你的那个蛟龙种畜生长啥样?”   陈九朝带着眼罩的江辞追问到。   江辞板着脸,回了句,“我自己的事,我能打回去。”   陈九双手抱胸,解释道:“师兄就是想知道长啥样。”   江辞闭口不言。   小人在一旁张牙舞爪的朝陈九描绘。   陈九若有其事的点着脑袋,实际上啥都没听明白。   江辞看着两人,嘴角忍不住咧出一丝笑容,实在好笑。   陈九忽然抬手,朝着小人沉声道:“停,我已经知晓那蛟龙畜生定是个穷凶极恶的模样。”   小人赶忙严肃点头。   江辞嘴角扯了扯,难不成还真能看出来。   陈九点了点头,又拍了拍小人脑袋,轻声问道:“你们从道观出来多久了?”   江辞眉头微皱,思索一下,回道:“两年有余了吧。”   小人赶忙点头附和。   陈九轻轻颔首,“那是有点久了,找个时间回一下道观吧,这么一直空着也不是回事。”   小人咿咿呀呀一叫,双手举起,看似投降,其实是举双手赞成。   江辞一愣,点头答应,“好。”   确实许久没回去过了,道观空旷,总得去看看,万一进贼了怎么办。   陈九撑着脑袋,望着墙壁出神,忽然皱眉道:“咱们道观里好像许久没吃过团圆饭了吧?”   江辞听到这便有些气恼,皱着锦绣眉头道:“就我和小人在一起,哪来的团圆饭吃?”   陈九一怔,好像确实是这样,他靠在椅子背上,朝着江辞信誓旦旦道。   “那找个时间叫上师父、师兄,咱们一起吃一次。”   不为吃饭,为团圆。   ————   妖族在今年冬季之后莫名其妙的开始蛰伏起来,不与天光州新起的边关厮杀了,就连小摩擦都没有,完完全全的没了动静。   天光州的众多天人自然感到惊疑,奔走探查。   一连数月,等到小暑时妖族还没动静。   城池众人一时间没了事做,便开始四散找事,修炼的修炼,回宗的回宗。   天光州南部,一袭青衫的陈九双手负后,肩头坐着小人,缓步爬上台阶。   江辞跟在身后。   陈九不久后便登上了山顶,看着尘封的道观大门,其上云深道观四个大字已经灰尘密布。   陈九轻轻拉开大门。   落了一身灰。 第三百九十三章 扶摇山讨说法   道观里鲤鱼池内的鱼儿还在游弋,只是水脏了许多。   陈九打量了鲤鱼池两眼,转头看向江辞,感叹道:“这里边的鱼瘦了不少呀。”   他还没来得及吃了。   江辞转过脑袋,“看我干嘛,我走的时候将饵料全部丢了进去的。”   陈九咧了咧嘴,难怪这水脏。   小人屁颠屁颠的去了姚天长的酒窖,拿了瓶不知什么年份的酒酿出来,像是邀功一样递给陈九。   陈九欣喜接过,朝着小人夸耀道:“还是你懂我。”   小人双手抱胸,一副当了狗腿的神气样。   陈九再打量了道观几眼,轻笑道:“收拾一下吧,灰尘有些太多了。”   陈九话语说完,江辞伸手朝着地上一点,道观之中的灰尘被骤然拉扯而来,汇聚在江辞手中,再用灵气猛然一震,消散天地间。   陈九面色一愣,嘴角一咧,“方便是方便,可比起自己打扫来,总觉得少了点感觉。”   江辞双手抱胸,“那我把灰尘给你还回去,你自己打扫吧。”   “这倒不必了。”陈九摆了摆手,坐上了道观栏杆上,朝底下打量而去。   江辞缓步走到陈九身旁,顺着陈九视线朝下望去。   陈九指着下边已经破败的学宫旧址,咧嘴笑道:“原先这里是处学宫,还挺热闹的,里边最好玩的便是那诸子百家,什么玩意都有,其中有个叫发明家的老头,喜欢研究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但一直郁郁不得志,最终只能远走他乡,也不知道现在去哪呢?”   江辞将嘴角一撇,“听着倒是挺有意思的。”   陈九撑着脑袋笑道:“是挺有意思的。”   可惜现在都没了。   陈九摇了摇头,转身看了看那鲤鱼池,属于是睹物思人了,不由得想念起自家师兄来,得找时间去看看才行。   陈九望向天空,一时间思绪万千,心中惆怅,总觉得要做些什么才行。   于是他翻了个身。   顺带开了酒,小酌,不伤身。   待到天气晴朗时,陈九下山远行,以体修体魄瞬息数里,朝着清风城径直而去。   三十息后便至城门口,还是一模一样的构造,变化并不大,陈九缓步进城,买了香蜡纸烛,瞬身去了城外的青山上,祭拜了两处靠在一起的荒芜坟冢。   是老曹与那老黄狗的坟墓。   陈九点上了香蜡纸烛,找了个舒服姿势坐在坟墓之前,念叨着。   “老曹呀,酒不是什么好东西,少喝为妙,所以这次就给你带了一壶,你省着点喝,顺便分老黄狗一点也好。”   陈九讲完,将那壶小人从道观酒窖之中拿出的酒瓶放在老曹坟前,又开始念叨。   “也不知道你投胎嘛,要是重新做人了,这壶酒就浪费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比当个孤魂野鬼有意思。”   天下的投胎,陈九是听道教修士讲过的,境界高的修士死后会有神魂,而这一道神魂不灭,便算不真正的身死,之后重新修炼便算作鬼修。   而若是神魂也消亡了,那便是真正意义上的身消道死,投胎也难。   境界低下的修士或凡人死后,其神魂会化作天地之间不可见的灵气,若有气运或机缘者会吸附天地间灵气,从而觉醒神魂,成为凡人眼中的孤魂野鬼,算是踏上了鬼修一途。   没有气运机缘的,则会化作天地之灵,被妇人吸收于胎腹之中,也就是所谓的投胎,而重新转世投胎也就相当于换了一人,或有些相像,但始终不是前世。   陈九又感叹一声,放下了酒壶,朝着老曹坟前祭拜三下,转身闪烁到了城池淮水处。   淮水旁的勾栏已然不见,那些船舫还在,换做了游江的生意,其实灯火酒绿,偶尔听得见女子娇笑。   陈九一问才知,原来这勾栏变作了青楼。   有区别吗?   陈九觉得是没啥区别,但他也难得去管。   没了青楼也会有其他称呼取而代之,且青楼也不一定欺压人,欺压人的更不仅仅是青楼。   而真正欺压的陈九也不一定管得到。   再加上如今的天光州的当务之急是与妖族的厮杀一事,陈九也没这么多闲暇时间去管,且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陈九再打量了淮水两眼,拍了拍水面,忽然唤了声,“在吗?”   没有应答,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住在里边的大蛇早就死了。   陈九站起身来,朝着淮水湖面沉声道:“这次回来,我定要给你讨个说法!”   随后天光州之中,所有修士都能瞧见一颗绽蓝的星辰划过苍穹,直往北去。   ————   陶李坐在断崖高处,无奈看着那抹星光,自然知道是自家师弟,而其这么大张旗鼓,直去北方,那么要去的地方陶李已经猜到了。   扶摇山。   自家师弟与扶摇山白止的恩怨是与他讲过数次的,师弟每次言语之时眼瞳里都会带着狠辣之意。   这是陈九心中的一道坎,必须得要了解才行。   陶李性子和善,不爱与人为敌,也不喜欢与人接触,以往对于这种大事都是能避则避,不想掺和。   但现在不同。   那抹星辰是他的师弟。   师弟受了委屈,如今亲自去讨要说法,他这个做师兄的怎能避让?   那就太不像话了。   陶李骤然起身,将腰间飞剑“光阴”朝着天穹处猛然一掷,与那流光星辰高声喝道。   “飞剑随你!”   飞剑“光阴”跨越时间长河,追溯至陈九身旁,齐飞向天光州北方。   陈九看着飞剑,咧嘴一笑,“谢了,师兄。”   不止陶李。   牛墨、周煜瞧见星辰,先是一愣,随即面面相觑,疑惑问道。   “陈九要打架?”   “瞧这架势像。”   “怎能不带我?”   “确实不仗义!”   两人三言两语商量完,起身带着关鹿嘹,追着星光而去。   如此打阵仗,自有好戏看。   妖族不攻城,天光州众多修士刚好闲暇,便随着星光一起前往。   绽蓝星辰闪耀飞行数个时辰后,骤然坠下,砸烂扶摇山巅。   而陈九站在其中,眸子璀璨夺目,伸手与严阵以待的各个扶摇山修士道。   “讨个说法。” 第三百九十四章 扶摇宗主,百把飞剑   “不知道友这番大阵仗,前来扶摇山有何事?”扶摇山的一位长老双手抱拳,朝着陈九弯腰低头询问道。   陈九摆手回道:“反正没你的事,叫白止出来吧。”   长老面色一怔,犹豫一下,觉得陈九这番上山叫阵的阵仗肯定没什么好事,便委婉说道:“白止如今有事,恐怕见不了道友。”   陈九颔首,继续回道:“我是个讲道理的人,也知道祸不及家人这个道理,但你们为白止的修行路提供了不少帮助,所以我等六个时辰,就是这太阳落山时,若是六个时辰后白止不来,你们扶摇山今天就得解散。”   长老双眼眯起,抱拳双手微微松开,朝着陈九一字一句道:“你这天光州年轻一辈的第一人,是否有些太霸道了些?!”   陈九皱了下眉头,反问道:“霸道吗,比起白止还是好上许多吧,亦或是说白止真以为当初做过的事没有报应?”   扶摇山长老双眉越皱越深,他在扶摇山的地位并不低,却也没听说过这在天光州横空出世,夺下年轻一辈第一的陈九与白止有过什么恩怨。   但他也是真不愿得罪陈九,当下仍是抱拳道。   “若我扶摇山白止真有什么得罪阁下的,扶摇山愿意赔偿,还请道友不要这么咄咄逼人!”   陈九翻了个白眼,“得了,不关你的事,叫白止拿命来赔我就是了。”   拿命来赔!   扶摇山长老瞳孔一凝,虽知道来者不善,可却没想到如此不善,他站起身子,面色低沉道。   “道友是想在如今天光州危急存亡之时与我扶摇山内斗?!”   陈九眉头一挑,朝着扶摇山长老问道:“你还知道是天光州的危急存亡时刻,呵,那我且问你,你杀了多少妖物,其中元婴几只,天人几只?!”   扶摇山长老面色顿时一愣,支支吾吾,有些说不出话来,事实上他连边关都没去过,更别谈杀妖了。   陈九双手抱胸,坐在扶摇山巅,也难得和这扶摇山长老废话了,摆手道。   “六个时辰后没见着白止,你们扶摇山就都打包回家吧,山门别开了。”   扶摇山长老面色焦急,看着其余弟子更渐骚乱,当下也没了办法,只得朝陈九又道。   “道友等我一会儿,待我禀报宗主后,再给你回复。”   陈九安静坐着,也无所谓,反正六小时后见不着白止,他就拆了这扶摇山,谁挡打谁。   而陈九坠落扶摇山巅后,周围的宗门可就热闹起来了,想看热闹的修士在扶摇山旁围得密密麻麻,赶都赶不走。   其余大宗门得到消息,更是第一时间进入扶摇山,想要劝和陈九,毕竟如今是天光州的危机时刻,大宗门掌权修士不想看到内乱。   还是由天光州年轻第一人挑起的内乱。   但陈九还就那个软硬不吃,不管你怎么说,他就搁那双手抱胸一坐,等着白止现身。   以至于扶摇宗主亲自动身,踏上山巅,先与陈九问道一个问题。   “白止与你有什么恩怨?”   陈九盘腿坐着,单手撑着脑袋,看着星空,面容不转,朝着扶摇宗主回道。   “杀我老友,杀我,如今两命换她一命,算起来还是她赚了。”   扶摇宗主沉声道:“可你没死。”   “我死不了,但她的确杀了我。”陈九回答完,看到了一颗闪亮星辰,不由得多注视了两眼。   扶摇宗主沉默片刻,忽得重声道:“我重冠修道千年,参与边关战事不下百次,斩杀元婴妖物二百六,天人大妖十一,十一境妖王两位,学宫、道教功德谱上皆有记载,如今可否用此功德换白止之错,抹去白止与你的恩怨!”   陈九低下头颅,正式注视着眼前修士。   是一位黄发垂髫的老者,皆是单看面目便能瞧见伤痕累累,许多伤势估计丹药早已治疗不好才留下疤痕,而其双眼空洞,更是直接没了双眸。   陈九拍了拍青衫,站起身来,与重冠相对而立,回道:“我是个讲道理的人,也敬佩你们这些在边关杀敌的修士,可惜你的功德是你的,白止是白止,另外我并不是很喜欢将功抵过这个做法,虽然这是学宫允许的,我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报自己的仇还是会的。”   重冠叹息一声,“白止这孩子从小就极为霸道,学了山上修士一套,这么多年,我也预测到会出问题,可没想到竟然来的这么快。”   陈九又重新坐下,“多说无益,既然早就晓得了,那你也该做好心里准备了吧,六个时辰内白止来了,只要你们不掺和,我保证不伤到你们扶摇山任何一人。”   重冠再叹气一声,“你是如今的天光州年轻一辈第一人,白止是在你之前的第一人。”   陈九撇了撇嘴,“晦气。”   重冠沉吟一下,又道:“白止是我扶摇山的中兴之人,千年出此一位,我无能,未能带着扶摇山走上中兴之路,自身也堪堪只是一位十一境而已,但维护扶摇山之事,我在所不辞。”   陈九眼神凝起,其间星辉闪耀,看向重冠道:“你这么大把年纪,还是算了吧。”   重冠轻声道:“我也想算了,可扶摇山列祖列宗不让,我更不忍心。”   陈九便只能无奈起身,其实他真不喜欢打老头的。   重冠单手伸出,喝道一声,“飞剑一百!”   天际有密密麻麻的飞剑崩腾而来,皆悬挂在重冠身后,气势惊人。   “十一境剑修重冠,愿与阁下厮杀!”   百把飞剑齐鸣,陆陆续续倒转剑尖,剑气一鸣,其对陈九。   陈九青衫之上燃起点点星辉,随后像是奔腾野火,迅速点燃整个青衫,连带眉头、发丝,以星神姿态朝重冠招手道。   “半步天人陈九,请。”   百把飞剑汇聚成一把,在扶摇山巅浮现,惊骇众人。   飞剑奔腾而去,剑气划破扶摇山巅夜空,亮如白昼。   扶摇山周围修士面色激动,凡是能御空者不顾扶摇山修士警告,齐齐御空飞行,观看这场惊世骇俗的大战。   而上山巅后,他们看到的第一个场景,便是陈九以蓄力姿态,单手抵着以百把飞剑汇聚而成的剑尖。   丝毫不退! 第九百九十五章 百把飞剑也给你扬了   重冠成名于天人之时,以御百剑而得名百剑仙,其飞剑便是这一百飞剑的总和,杀力剑气更是总和。   而重冠真正名声大噪之时,在他斩杀妖族十一境妖王时。   以双目换妖王一命,很划算的买卖。   重冠自此在天光州山上宗门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身为扶摇宗主更是因为其性情通达友善得了不少修士好评。   如今陈九与重冠厮杀,大多修士虽然是来看热闹的,但心中略微是多偏向重冠的。   毕竟重冠对天光州的贡献在这千年来是被诸位修士实打实看到眼里的。   而陈九呢?   除了关于其守卫边关的山水报道外,再找不出其他对天光州的贡献了,其在山上修士的风评似乎也不是很好,听说是个凶狠好斗之人。   今日找上扶摇山,只能怪扶摇山倒霉了。   重冠双手掐诀,一脚重重踩下,剑气再加三分,瞧着陈九还是单臂抵剑的模样,面色凝重,赞叹道一声。   “年少有为!”   陈九抵着剑尖,青衫被剑气震荡着狂乱飞舞,星辉散落。   他与许多剑修都打过交道,这重冠在他认识的剑修之中并算不上强,甚至因为其气数将尽的缘故,剑气并不雄厚,瞧着便是上气不接下气之感,虽然如此,但是其剑气之中有股子正气,且并无杀意。   陈九抵剑的手掌突然捏下,以霸道姿态强行按下飞剑,骤然一甩,将百把飞剑强行投掷回重冠身旁,轻声劝道。   “一把年纪了,还是多歇歇吧,我只找白止。”   重冠踏地的脚倒退两步,弯腰干咳两声,朝着陈九频频点头道:“年少有为,真是年少有为啊,如今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重冠感叹完后,沉默一会儿,略微艰难的站直身子,朝陈九道:“可我扶摇山的中兴未来不能断在这里,你不是说白止欠你两条命嘛,老头我虽然时日无多了,但可否抵一条命,另外一条就用我的功德相抵,若能同意,扶摇山今后世代感恩。”   重冠说此话时,已经空洞的双瞳看向陈九,其中虽然漆黑死寂,但陈九瞧出了恳求之情。   陈九轻轻摇了摇头,“白止不会是你们扶摇山的中兴未来,只要她还是这种霸道性子,就算之前没有招惹我,未来也会被我所杀。”   重冠一怔,低叹一声,“造孽……”   陈九朝重冠轻声道:“白止错的不是招惹了我,错的是她草菅人命、蛮狠霸道的性子。”   “而我只要遇见了她,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想杀她。”   重冠怔怔无言,片刻之后,伸手挑起插在地上的百把飞剑,朝陈九苦笑道。   “我还是无法看着扶摇山的天骄弟子被斩,若真要杀白止,就先与我捉对厮杀吧。”   周遭围观修士面色一惊。   陈九与重冠的捉对厮杀可算作天光州年轻一辈与老辈之间的战力最高厮杀。   而这其中的含义,若是有心人提笔书写上几句,可就要改变些天光州的格局。   且重冠说出捉对厮杀四字,其中的含义就是要与陈九分个生死了。   谁死,谁活?!   不管谁死都会是震惊整个天光州的大事。   天光州年轻第一人或扶摇宗主的陨落,还是其中另外一人所斩杀的,在场修士连想都不敢想,到时候会闹出多打动静。   重冠抬起的手猛然一凝,口中高喝一声,“百剑齐坠!”   插在山巅的百把飞剑猛然一颤,剑光一闪,拽拖着长长剑气之尾直升苍穹星空。   半息之后,星空有百颗光点亮起。   刺眼闪光。   百颗“流星”自星空处坠落而下,直指陈九!   陈九呼出一口浊气,向前走出一步,青衫飘摇,其上淡蓝星辉已至浓烈入水的地步,武运金身更是凝实,金光武运裹挟淡蓝星辉,在这一刻骤然变为至臻金色,其上有细小圆球相连,如同一片星图!   陈九低叹一下。   他真挺不喜欢打老头的,还是这种明事理的老头。   但没办法。   第一把飞剑落下,划破了虚无,朝着陈九直坠。   陈九向前半步,一拳悍在飞剑之上,砸落第一。   围观修士面色变化,低声交谈。   “重冠剑仙的百剑神通果然骇人,即是百年前见识过了,如今再看也觉震惊啊!”   “道友,你觉得陈九与重冠剑仙之间的厮杀,谁胜算要高些?”   “嗯,两人就目前战力来看,似乎是不相上下,重冠剑仙经验丰富,但拳怕少壮,不好说,很不好说。”   旁边有人不忿道。   “重冠剑仙也就是吃了身上伤势的亏,战力不如从前,再加上年纪大了,战力更加下跌,不然有这陈九什么事?”   “有没有陈九的事我不晓得,但肯定没你的事。”   “你是什么人,还帮着这不知天高地厚陈九说话?”   “老子马九万,帮我爹说话怎么呢?!”身穿陈九同款青衫的马九万双手抱胸,没好气回道。   这青衫是他专门定制的,求的就是要和陈九一个模子中刻出来。   那修士撇了马九万几眼,只觉得这人估计是脑子有些问题,不想搭理了,转身走开。   马九万冷哼一声,也难得管这修士,拍了拍青衫,继续看着陈九与重冠的厮杀。   马九万在两年前出关,达到半步十一的境界,却也是达到了瓶颈,破境无望,打算继续找陈九私混。   结果出来后找遍信息,才得到陈九去了边关,而边关又被妖族攻破的消息。   这下就哦豁了。   马九万这两年来就走上了寻亲之旅,苦苦寻觅他爹。   半月之前得知了陈九回天光州的消息,屁颠屁颠就朝天光州南部赶去,半路又瞅见星光,感受着气息像陈九,尾随星光到了这扶摇山,开始看热闹。   马九万心情激动,沉寂一下,开始给陈九加油了。   “陈九陈九,霸道威猛!”   周围众修士大多支持重冠,但现在都没空搭理马九万,因为有更加让他们惊骇的场面。   陈九自打掉第一把飞剑后,身躯更渐激进向前,拳头一下接着一下,掉落的飞剑一把接着一把。   直接打上苍穹!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为何喜欢分个三六九等   陈九站在苍穹顶上,刚刚打落了最后一把飞剑,轻呼一口气。   这重冠的战力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强,或是因为年老体弱、有伤在身的原因,剑气并没有其余剑仙那种锐利霸道之感,杀力也有些不够。   年老体衰永远是修士踏不出去的一道门槛,尤其是对剑修、体修的影响更大,年纪大的体修确实很难比得上年轻时候。   陈九又叹了口气,真不想打这老头。   重冠不断喘气,身子伛偻,看向站在天际的陈九,轻微摇头,淡然一笑,“终究是年轻人的天下。”   这是重冠面对陈九的第一次笑容,也是最后一次。   百把被打落的飞剑骤然而起,朝着立在天际上空的陈九穿刺而去。   一柄一柄,交相叠加。   陈九没有动作,而是凝神看着身材伛偻的重冠。   没有杀意。   从始至终都没有过。   百把飞剑突然停滞在天际,还未触碰到陈九身躯便一柄接着一柄不断坠落。   重冠身躯更渐伛偻,捂着嘴角不断咳嗽,少了几分剑气。   他望着站在天际的陈九,眉眼低沉,近乎是以哀求的语气朝着陈九问道。   “真不能用我的命抵白止的吗?”   陈九摇头,“一是一,二是二。”   重冠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随即极为勉强的站直身躯,轻声道:“那请接我这最后一剑。”   百把飞剑此时皆震颤不止,剑气流溢,剑光骇人,在地上划过,朝着其中一柄主剑奔腾而去。   飞剑重叠熔炼,大小不变,却成了一柄剑气划破周围虚空的白玉之剑。   重冠轻声道:“我之飞剑名为弱冠,在我年轻时最厉害,如今老来只能发挥其六成威力,倒是让你见笑了。”   陈九抓来满天星辉,凝聚于此身,朝着重冠伸手道:“你有多少剑术,我接多少,且只接剑,不还手。”   他是狠不下心来打这老头,且陈九也不信白止当真被打上门了还能沉住气不出来。   重冠抬手,以沉重且厚实的声音开口念叨。   “飞剑一柄,百把剑气。”   低下飞剑闪耀,剑气纵横,压得整个扶摇山巅一颤,随后这磅礴剑气在天际一转,朝着陈九猛然斩去。   围观修士惊骇开口。   “重冠剑仙动真格了,这陈九能否挡住?”   “我看悬,重冠剑仙毕竟是老牌十一境,这陈九才哪到哪。”   “……”   修士言语不断,剑气更是凶猛。   陈九伸手,其上有星辰闪耀,刚想朝这剑气压下,面色却突然一怔,皱眉打量其下御剑的重冠。   重冠如今已是单手御剑,单手悟嘴,其间咳嗽不断,隐有血迹,瞧着便是一副气数将尽的样子。   陈九面色一紧,倒是担心起了这老头来,不由得开口道。   “撑不住别硬撑了,你这老头要死也别现在死。”   重冠不断咳血,御剑的手臂已然不稳,开始颤抖起来,天际的飞剑一晃,本该径直向上反倒跌落下来。   他身材伛偻,空洞眼神望着陈九,以弥留之声朝着陈九轻声哀求道。   “真不能吗?”   飞剑落地。   重冠保持着伛偻身姿,望着天际,一动不动。   油灯终有枯竭时,更何况重冠已活了千年有余。   周遭修士寂静无言,皆是呆愣着看着低下的伛偻老者。   陈九皱着眉头,面色复杂,他决定不还手的原因,是因为这老头对他的招数都没有杀意。   没想到老头先走了,怪可惜的。   围观修士中有人开始了小声鸣泣,悲伤之情一时间感染了许多人,皆是伤痛重冠。   扶摇山骤然出现几位老者,悲哀的看着重冠仙逝的身躯,频频摇头。   重冠作为扶摇山如今年纪最大的老祖,其对扶摇山的影响早就深入人心,重要程度更是不言而喻。   陈九摇了摇头,评价道:“也是这老头没把白止教育好,不然那有今天这出。”   低下扶摇山修士面色愠怒,竟然是不怕陈九,直接呵斥道:“歹徒,还敢侮辱我家老祖!”   陈九沉默一会儿,到没有生气,秉着死者为大的道理,轻轻点头道:“我的。”   这修士并没有冒犯他的决心,何必在意。   陈九站在天际,朝着其下扶摇山高声道。   “看在老头的面子上,六个时辰内白止不来我也不赶你们走,但我今天就守在你们扶摇山了,白止一日不来,我就一日不走。”   周围修士气愤评价道:“怎有如此顽劣之徒,就这种为人,绕是修为再高,我也不认他是天光州年轻第一人?”   陈九耳尖,听见了谈论,眉头一挑,这就不开心了,朝着那修士招手道。   “来,你来给我说说,我怎么个为人了,合着还不让我报仇了是吧?”   马九万见此,骤然跳出,附和着陈九说道:“你出来说说,你说呀,你说呀!”   陈九瞧着马九万,先是一愣,随即一咧嘴,兄弟重逢了属于是。   那修士气急,走出来义愤填膺道:“重冠老剑仙已经愿意那他命抵一命了,你还这样咄咄逼人,是何居心?!”   陈九双手抱胸,挑眉回道:“那我也不要他的命啊,他死也是自己油灯枯竭、寿元已尽,还非要和我比划两招,我也没还手,关我什么事?”   那修士更渐气急,“你一人之仇,可有重冠老剑仙性命来得重要?!”   陈九撇嘴,忍不住骂道:“你真是个脑瘫儿,老头是自己死的,不关我的事,另外我老友加我自己的两条命,还不给报仇呢?”   “你老友什么来历,况且你不是也没死吗?”修士追问道。   陈九回道:“一条快化蛟龙的大蛇,且我没死不代表白止没杀我。”   那修士听到陈九回答,似乎更来劲了,怒斥道。   “我当是什么,原来是一头大蛇而已,莫谈它只是一头妖物,就算是人,可有重冠老剑仙来得重要,你如今气死重冠老剑仙,便是不仁不义,不识大理!”   陈九沉默一下,朝那修士反问道:“那照你的道理,我在天光州是比你重要吧,你如今快气死我了,我能不能杀你了,你不让我杀就是不仁不义了。”   那修士面色一怔,有些说不出话语,又惧怕陈九真对他动手,当下不敢言语,退后几步,走入人群。   陈九摇了摇头,轻声道:“所以你们这些山上修士啊,喜欢将人分个三六九等,厌烦至极。”   陈九抬手,想要点杀这修士,停顿片刻,又放下手来,呼了一口气,自责道。   “怎么我也有点像山上人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拳起   白止或许真如重冠说的那样,有事来不了,六个小时之后也没出现。   陈九也兑现了他的诺言,没对扶摇山的众修士出手,只是叫马九万去端了个桌子,在扶摇山巅烫起了火锅。   白止只要一日不出来,他陈九就住在扶摇山一日,且还得捣乱,比如闲来没事去丹药房里吃些零食。   马九万在旁烫着火锅,眉头皱起道:“这个白止真不像话,竟然敢让我爹等这么久!”   陈九眉头一挑,总觉得听着别扭,朝马九万更改道:“你就别叫我爹了,咱们以兄弟相称。”   马九万一拍大腿,点头道:“好,以后爹管我叫弟,我管哥叫爹,长兄如父也是这个道理。”   陈九扯了扯嘴角,实在佩服马九万,朝他双手抱拳道:“别,你年纪比我大,理应我叫你一声马哥。”   马九万听此,赶忙放下端碗的手,朝着陈九双手抱拳回礼道:“九爹。”   陈九摆了摆手,实在无奈,“咱们以兄弟相称就好,叫爹反而瞧着生分了。”   马九万听到生分二字,顿时就不含糊了,赶忙回道:“懂了,明哥暗爹,九哥。”   陈九撇了撇嘴角,虽然觉得还是有些奇怪,但总比爹字辈来得好,当下也就认了,搅拌了一下火锅,朝马九万说道。   “吃,尽情的吃,吃到白止来。”   “那要是白止不来了呢?”马九万好奇问道。   “那这就是天光州第一口百年老火锅。”陈九指着火锅答道。   “中嘞!”马九万叫喊一声,又大快朵颐起来。   陈九看着周边还在围观的修士,没好气看:“看什么看,杵着也没你们的份。”   这些修士也不敢与陈九言语,当下退走一些距离,小声交谈。   “这陈九什么来头,若只是个年轻一辈第一人断然也不敢如此嚣张。”   “听闻与道教有很大的关系,应该是道教之中的重要人物。”   “难怪,扶摇山惹上了他算是倒了血霉,宗门不幸。”   “这……我看这陈九也算还好吧,上门寻仇也并未大开杀戒,就是瞧着有些懒皮样,守在人家山头吃火锅而已,且相传这陈九之前还一直驻守在边关,城破时才走。”   “啧,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只看表面当然可以,但刚才逼死重冠老剑仙的不就是此人吗,若说驻守边关的功劳,这不过百岁的小子真能比得过重冠老剑仙?”   “额,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我还是觉得陈九只是寻仇,并未殃及他人,重冠老剑仙也是寿元将尽,怪不得陈九,从这其中来看,陈九也没什么过分之处。”   “哼,片面之言,谁知道重冠老剑仙的死,这陈九有没有动手脚?!”   “……”   修士之间众说纷纭,但心疼重冠,责怪陈九的声音显然更多。   重冠是名满天光的老辈修士,恩惠了不少宗门,再加上功德丰厚,这么一对比陈九似乎真成了什么小人。   好在陈九不在乎,对于山上修士的看法评价,陈九一直都觉得可有可无。   像他这样的人注定不会被纯粹的山上修士看好,这也正常,毕竟仙怎么会看得上人呢?   陈九烫熟了里脊,在滚烫红油中又涮了一下,一把捞起,正欲塞入嘴中。   顷刻。   一柄飞剑悬挂在了陈九额头处。   身前的火锅还是滚烫,还在翻滚,辣油高高溅起,证明时间还在流动。   陈九双指点在额头处,抵住了剑尖,将另一只手夹着的里脊放回锅中,念了一声,“晦气。”   连火锅都没吃到。   站在扶摇山巅的冷傲女子朝着陈九冰冷开口道:“我不出现,你就一日不离开扶摇山,如今我来了,你更不用走了。”   陈九双指轻点,按退飞剑,起身荡起青衫,星眸璀璨,与白止不屑言语道:“想杀我,数十年前你就杀不了,如今便是我杀你!”   白止收回飞剑,三把本命飞剑悬挂在身后,冷声回道。   “之前能够杀你一次,如今再斩你也是轻而易举。”   按白止这番话语来看,她是记得陈九的。   记得就好。   陈九轻轻点了点头,“等会儿送你上路时,记得也保持这幅让我厌烦至极的样子。”   白止以无言,面色冰冷,伸手一会儿。   她身后名为“顷刻”的飞剑消逝,不知去向,却能隐约从天地间感受其剑气。   “谁的胜算更大?”周围修士低声交流道。   “白止是上一位年轻一辈第一人,陈九是如今第一人,按道理来讲白止有着境界压制,听闻这几年还得了大造化,突破至十一境,比起重冠老剑仙都是只强不弱,我更看好白止。”   无所谓看好不看好。   陈九已然接剑,以单手朝着虚空一按,竟然是将隐匿在虚空之间的飞剑拽拖而出,一把踩在脚下,以星辰之重,压得飞剑不能动弹。   “瞬息”而至。   陈九单手握住这把飞剑,身躯被强大冲劲带得向后一倒,撞碎山岩,没了去向。   马九万吃了一大口毛肚,骤然起身,手上虚空之力流转,眼神死死盯着白止。   倒真要让白止见识见识什么叫出生入死的兄弟。   天地一顿,灵气虚无。   约莫过了半晌时间。   陈九眼瞳忽然一顿,一柄飞剑不知何时,以不可思议的神通悬停在了他的眉心之前,剑尖刺入丝毫,已经溢出鲜血。   洞开的是星神姿态。   所以陈九才会这么震惊,这飞剑的神通竟然给他擦破皮了,有些不一般。   陈九身躯瞬间闪烁,三柄飞剑皆被甩开,浮现至白止身前,手指点在白止眉心处,嘴角轻笑道。   “你的飞剑能有我快吗?”   白止面色冷冽,不言语,眸子一闪。   一柄飞剑已悬停在陈九后脑勺处,直待刺入。   白止冷漠淡然道:“跳梁小丑。”   她身躯如同飞剑一般骤然消逝,而出现在陈九面前的,成了一柄剑尖直对着他的陈九。   两面夹击。   扶摇山巅剑气炸开,荡起灵气漩涡,云层分裂,天空阴暗。   围观修士赶忙散开,怕殃及到自己,同时也为白止感到惊叹,觉得不愧是如今天光州天赋最高的剑仙,陈九与之相比,似乎有些逊色了。   剑气消散后。   手臂溢血的陈九安然站立着,将破烂的袖口一把扯下,丢在地上,略微眯眼,语气冷漠道。   “真可惜,我还挺喜欢这件衣服的。” 第三百九十七章 “杀”字   白止眯着眼睛,高陈九一头,俯视打量,三把飞剑尽数悬挂在身后,声音冷淡道。   “今日将你斩杀,也算了结以往的因果了,虽然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大因果,但你敢来寻死,激怒了我,就顺手解决了吧。”   陈九拳上武运浓厚,朝着白止咧嘴冷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倒是一点没变,依旧是这种讨人厌烦的模样,也好,等会儿我杀你死,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马九万在一旁鼓掌吆喝,“好,好一个死得其所!”   白止不再言语,冷淡的看着两人,打算斩杀陈九之后,顺手将这跳梁小丑一般的马九万也斩了,让这两人在黄泉路做个伴,也算她心地善良了。   陈九咧嘴,轻喝一声,“杀!”   先是武运如同入海之水暴涨,随后星辉闪耀,整个身躯呈现出星神姿态,随后便是这个“杀”字最为重要的一点。   道教二十四字,据记载近百年来无人悟出过“杀”字,因为这个字含义太大、太狂,无人能够驾驭。   亦没有人真能忍受“杀”字反噬。   但陈九能忍受,因为他得了学宫“狂”字,已是天下狂字所在,以狂承载杀意,天作之合。   陈九眼瞳淡蓝星辰疯狂闪耀光芒,浑身杀意极致绽放,以至于皮肤炸裂,溢出鲜血,滴在扶摇山巅之上,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寂静的修士人群中显得格外刺耳。   围观修身神情骇然,皆被那铺面而来的磅礴杀气压抑住了心神,甚至连话语都不敢说,生怕遭受突来横祸。   有老者呆愣惊骇的看着陈九,喃喃念叨。   “此等杀意,仅在曾经的魔道大能修士身上见到过……”   有修士已经开始失声叫喊。   “这陈九用的是什么魔功,竟然这么大的杀意,莫不是想把在场修士全生吞活剥了不成?!”   陈九将手臂上的鲜血随意一抹,再挥手甩出,面容冷淡,单手指着白止,面无表情道。   “这是我的最强姿态,感悟不久的招式也用在了你身上,等会儿死在淮水旁边的时候,你可以稍微笑一笑……”   白止神情冷淡,伸出一手,双指微微挑了挑,身后两柄飞剑鸣动,剑意欲出,平淡问道。   “笑什么?”   陈九上前一步,双手朝着白止摊出,咧嘴狂妄一笑,解释道:“当然是自嘲的笑。”   话音刚落。   白止骤然转头,瞳孔睁大。   陈九站在当中的那柄飞剑之上,双指悬挂在白止头颅上,就要点下。   白止神情一凝,就要抽身撤走,可还是慢了一步。   陈九双指稳稳落下,点在头颅,指尖武运和星辉汹涌,以此承载杀意,似点灭星辰,直直落去。   点下天上仙人!   白止坠落至扶摇山巅,嘴角溢出一大口本源之血,溅射空中,身躯在扶摇山巅砸出巨大坑洞。   陈九站在天际,并未着急追杀而去,总得给人家缓缓对吧,不然接下来怎么挨打呢?   白止在坠落倒地的瞬间起身,已站至天际,虽嘴角还在溢血,但气势并没有减弱,眼瞳冰冷的看起陈九。   陈九单手捏拳,捏得极紧极紧,浑身健硕肌肉在星神姿态下紧扎,朝着白止一字一句道。   “你不是最喜欢当什么山上仙人,高高在上嘛,今日我就用你最喜欢的方式,将你斩杀。”   白止声音冰冷道:“该赶尽杀绝。”   飞剑一闪。   陈九身影一晃,似从虚空之中穿梭而出,单手压着飞剑,一拳朝白止悍去。   白止第二把飞剑已横搁在拳前。   拳落剑上。   对于陈九来讲,自然是拳硬。   所以剑去,拳来!   白止面容一凝,双指并起,最后一挑。   最后那把飞剑颤动一下,天地间的灵气似乎也跟随着颤动,停搁半晌。   然后白止身影不见。   飞剑也不见。   陈九眼神寻找,忽然一顿,抬手一看。   飞剑在他武运之中。   自内往外杀。   迸射血液,剑尖从武运中探出一点。   即是杀人,也是斩运。   陈九眼神冷淡,直接抓住剑尖,不顾其上剑意磅礴,硬生生往外一扯。   飞剑带动着血肉与武运而出,被陈九捏着剑尖稳稳握在手上。   双手皆溢血,飞剑颤鸣。   陈九骤然转身将手上飞剑猛然一掷,以剑尖朝着站立在天际高处的白止杀去。   飞剑因为裹挟陈九血肉与太多武运,一时之间竟然无法被白止意念操控。   陈九双手一甩,手上武运一振,自低下朝苍穹一跃而去,拽拖着长长的武运痕迹。   杀意越久越强烈。   “杀”字越狠。   陈九瞳孔几乎已经猩红,撕扯掉一大片沿途天空,越过投掷而去的飞剑,朝着白止冲杀而去。   白止面色凝重,先是点指,第一把飞剑朝着冲杀而来的陈九迎去,再抬手轻挥,第二把从下至上围杀陈九而来。   两面夹杀之势。   陈九此时犹如一颗武运星辰,直直朝着第一柄飞剑而去,于空中撞落,稍微停顿一下,继续冲杀。   白止面色逐渐凝重,以双手掐剑诀,发丝舞动,神情严肃,高喝一声。   “二星。”   两柄飞剑突然猛烈闪耀起来,以汹涌姿态从下至上朝陈九追去,且速度极快,剑光璀璨至极几乎照得整个扶摇山巅亮度白昼。   “纯粹剑光!”   有修士惊骇高喝。   剑修的纯粹剑光可不多剑,天光州古往今来数十位剑修也只出过三位拥有纯粹剑光的剑仙。   就算是隔壁浮白州也不超过双手之数。   而纯粹剑光的出现对剑修来讲只有一个要求……   剑心纯粹。   “这招过后,恐怕就会分出一个大概高低了。”有修士沉声开口道。   “两个不同时代的年轻第一人,若单看天赋,确实是我天光州的一大幸事,可惜了。”   飞剑双星穿梭整个天际,与陈九的武运星辰猛然撞击。   纯粹剑光过裹挟着武运星辉骤然炸开,将百里夜空照得金光闪耀。   扶摇山巅在一瞬之间多了十数位神态各异的天人修士,惊骇打量着那处爆裂中心。   星辰暗淡的陈九从天幕之上缓缓落下,武运不支。   白止面色虚弱的站在天幕最高处,俯视陈九,面容冷淡,冷漠开口。   “是我赢了。”   坠落的陈九突然一笑。   最后而来的第三把飞剑洞穿了白止肩头。   洒了陈九半身的血。   杀意开始涌动。   盎然! 第三百九十八章 胜负已分   道教二十四字之中的“杀”字为何近千年都没人念出,其中最为重要的原因,便是“杀”字的反噬。   如若陈九不能斩杀白止,那么就是他死。   反噬而死。   而如今陈九伤到了白止,鲜血溅射而出,杀意自然涨动,气势增强,浑身渐弱的武运在此刻涨幅,以单手抵住下落的虚空,翻身而起,伸手一抓,便是大片星辉与武运而来,随后……   踏天而上!   白止伸手紧捏着洞穿自己肩头的第三把飞剑,血液不断流逝,飞剑悲鸣。   白止轻弹一下,第三把飞剑拽出肩头,带出不少血肉,引得她闷哼一声,随后面色严肃,伸手拽来三把飞剑,朝着陈九冷冽喝道。   “三剑。”   第一剑一瞬斩肉身。   陈九浑身血液迸射而出,稍微撇了一眼,去势根本不减,压根不在乎。   第二剑顷刻间斩武运星辉。   削弱三成。   陈九朝天地一吸一拽,武运星辉取之不尽,身躯越渐靠近白止。   白止眼瞳纯白,神色严肃到极致。   第三剑半晌斩神魂。   陈九身躯一顿,前行姿态极为缓慢,面色扭曲,死死咬牙,片刻之后,他竟然是单指朝自己眉心点去,从颅顶之上拽拖神魂而出。   围观修士瞳孔瞪大,面色不可思议,惊骇开口道:“疯了,这陈九疯了,命都不要了!”   围观的天人面色更渐惊疑不定,陈九虽然浑身杀意磅礴骇人,但毕竟是道教正统,肯定不是真正的魔教修士,可如今行事怎么和魔道修士一样疯狂?   竟然敢直接将直接的神魂拽拖而出,这种不要命的做法,众多天人修士还真没有见着过,如今陈九算是给他们开了眼了。   而最为惊骇的还在之后。   陈九嘴角已经咬出鲜血,差点崩碎牙齿,以手指朝着自身神魂用力一弹,怒喝一声。   “滚!”   白止的第三把飞剑从陈九神魂之中骤然射出,悲鸣不止,浑身剑意低垂。   陈九浑身遍布鲜血,拽着天幕之上,死死捏着一拳。   拳上意气极大,远不止武运星辉,更有入道之意。   如同小星辰!   陈九朝白止高声问道:“三剑可否跟得上我这一拳?!”   白止没能回答,因为拳至,在她眼瞳之前璀璨闪耀。   如同星辰炸裂。   天光州整个北部地区骤响一声。   无边武运洒下。   白止坠落,浑身浴血。   第一把飞剑破碎断裂,飞剑碎片随着她坠落的身躯一起零零散散的落在扶摇山巅。   天幕围观的十余位天人修士面面相觑,沉默一会儿过后,沉吟开口道。   “胜负已分,白止三把本命飞剑被陈九打碎一把,已受重创,剑修体魄又没有体修来得这么坚毅,白止应该没有取胜机会了,除非还有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霸道招式。”   有天人修士摇头,“白止已经断了一把本命飞剑,若还要自损八百的话,以她的剑修体魄与陈九的体修体魄相比,相信肯定是白止这个自损八百的死得更快。”   有天人修士附和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却又不由得感叹。   “当真是后来居上,这陈九太恐怖,真能稳压上个时代年轻第一人的白止,甚至是斩杀,咱们这些老东西在这陈九面前也讨不到什么好。”   有位老者天人摇头自嘲道:“我这种十境的寻常天人,陈九怕不是随手就打杀了。”   老者自嘲的一声引得周围天人更渐唏嘘。   白止跌落在地上,已是重伤,不断咳血,跌跌撞撞的勉强站起,面色依旧冷冽。   陈九从天幕上走下,将身上鲜血用武运蒸腾干净,拍了拍手,对着白止轻声道。   “你是第一个让我知道山上仙人有多高高在上的修士,所以为了回报你……”   陈九转头朝着南方一望,看得极远,又转回来朝着白止伸手轻言道:“我会让你死在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虽然死法你可能接受不了。”   白止吐出一口血沫,浑身剑意又凝实而起。   陈九单指已经点在白止眉心处,“看来是先要将你打成残废了。”   “且慢!”有修士高呼声响起。   一位白衣男子从天幕而来,脚踏祥云,头戴紫金冠,面容俊朗,手上折扇赫然是由数道金光灿灿的符箓组成,可见其身世不一般。   周遭天人皱眉嘀咕道:“浮白州的剑湖二公子怎么来这为白止出头了?”   陈九并未转头理会这公子哥,手指依旧死死点在白止眉心上,眼神微微眯起。   白衣男子赶忙道:“道友且慢,既然已经分出了胜负,不然就此放白姑娘一条生路,咱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化敌为友,就当给在下一个面子了。”   此言一出,马九万顿时就生气了,朝着白衣男子破口大骂道。   “我爹……我九哥做事需要你教,找打是不?!”   白衣男子被马九万骂得一愣,朝着马九万皱眉问道:“不知阁下是和来历?”   马九万将袖袍一甩,双手负后,没好气道:“我是你爹!”   白衣男子面色一冷,不悦道:“阁下说话未免有些太狂妄了。”   狂吗?   马九万眉头一挑,他还能更狂!   只要陈九在身边就行。   陈九忽然开口,“你是没听到我之前的说法吗,还是你觉得自己能打得过我,这么急匆匆的出来说话,你要是再敢为白止说一句求情的话,我就先打废了你!”   白衣男子面色一顿,随即气极反笑,“好,真是好极了,在这天光州里你陈九当真是无法无天了,想杀谁就杀谁,莫不是学宫撤走了就真没了规矩?!”   围观的众多修士开始窃窃私语,大多支持白衣男子言论,觉得陈九行事太过肆无忌惮,直接打上别人山头,死一个老祖还不够,还要再死一个当代天骄。   陈九骤然闪身,单手死死捏着白衣男子脖颈,掐得他脸色涨红,不断挣扎,却被武运星辉束缚,半点办法没有。   浮白州剑湖之中有一道剑光闪耀而起,其中怒喝一声,“谁敢伤吾儿?!”   剑光直朝天光州来。   寰宇之上骤然闪烁一下,一位红脸道人停在剑光之前,随意一声。   “滚。”   ————   陈九捏着白衣男子脖颈,面朝众人问道。   “我寻仇,有理有据,天经地义,谁不服,凭什么不服?!” 第三百九十九章 强弱之分   谁不服?   陈九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周围修士无人敢吭声,更别说反驳。   可虽然不应答,但大多修士心中还是不服,只是在拳头上不得不服。   从始至终他们也没站在陈九这边,只觉得扶摇山一个大宗门就这么被陈九害死两位举足轻重的修士,实在是倒了血霉。   至于陈九自己所说的什么仇怨与他们关系就不大了,毕竟陈九不是真正山上人,与他们站不到一块去。   陈九将白衣男子随手丢出,眼神冷漠的看着他,平淡道。   “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打断你一条腿。”   白衣男子跌倒在地,因为被捏住脖颈太久的原因,当下赶忙咳嗽两声,脸色还是涨红,听到陈九言语,身躯微微一抖,不敢说话,更不敢直视站在高处的陈九。   陈九便不搭理他了,转而看向一众围观修士,单手伸出,微微皱眉道:“那么在场的各位还有什么见解呢,若是没有的话,等下就不要再发声了,毕竟我也嫌聒噪,要是惹得心烦动起手来也不好。”   周遭修士面面相觑,神色复杂却也不敢开口言语。   “看来是没什么意见了。”陈九点了点头。   “我觉得天光州天人修士之间的厮杀大事,还是得上报道教,等道教调查清楚后,再根据道教的处罚来实行才对。”   一位站在天际,观看许久的老天人骤然开口说道。   陈九微微抬头,打量老天人一眼,是位瞧着壮硕,身披黯黑铠甲、头戴紫金冠的老者。   “你继续说。”陈九面无表情,脑袋一点,示意老天人接着讲。   老天人面色凝重,“天光州山上的规矩是由道教和学宫共同定制了,对天人修士限制极多,更是不准随意厮杀,如今学宫走了,自然是听道教的意思,你要打杀白止,此举无疑就是坏了山上的规矩,若是日后人人都像你这样肆意妄为,那么强者不就可以随意杀戮弱者?”   陈九神情一顿,最后有些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天人眉头一皱,不解道:“你笑个什么?”   陈九好不容易止住笑意,摆了摆手,又问道:“那按照山上的规矩,这白止杀了我的老友与我,该如何处置呢?”   老天人沉吟一会儿,回复道:“你并未死,所以此事暂且不提,你那老友据你所言是条大蛇,那么按照以往学宫与道教的规矩,应该将白止送去边关斩杀天人大妖当做处罚!”   “为什么?!”陈九站直身躯,面容冷漠,朝着老天人呵斥道。   老天人神情一愣,有些被陈九吓住,随即鼓了鼓气,朝陈九问道:“那大蛇什么境界?”   “元婴。”陈九答道。   老天人一拍手掌,嘴角翘起,有些嗤笑之感,“这就对了,元婴怎能和十一境剑修相比,白止怎么也不至于因为杀掉一位元婴就丢掉性命。”   陈九伸出手指着老天人,眼神死死盯着他,又问道:“那么你先前说的强者随意屠戮弱者又是什么意思呢?”   老天人一怔,赶忙解释道:“自然是更强者杀害弱小者……”   老天人话语越说越小,因为他看见陈九的身躯已经开始凝聚武运星辉。   陈九又一字一句问道:“那么大蛇是不是弱者?!”   老天人不敢看陈九,支支吾吾答道:“自然是……是算的……”   老天人说完后,突然又像是想到了绝佳的话语,神情激动道:“所以白止杀大蛇是屠戮弱者呀,你若是杀了白止,且不是和白止一样了?”   陈九摇了摇头,“报仇和滥杀无辜可不一样。”   老天人言语一顿,又极力解释道:“可……可于情于理都该道教来亲自处理这件事才行。”   陈九身躯突然闪烁至老天人面前,眼瞳之中幽蓝星辉闪耀,以俯视姿态面朝老天人,冷漠道。   “杀了白止后,我就按照你说的处罚,去边关杀天人大妖如何?”   老天人被陈九气势压得踹不过气,只得连连点头,不敢再多言语。   一旁围观的天人微微摇头,小声交谈。   “这人也是,区区一个小天人,就因为和扶摇山交好的原因,就敢去和陈九对峙,有些不知高低了。”   “不过陈九这样行事真的不算违背规矩吗?”   “规矩?呵,陈九比白止强就是规矩,剩下都是狗屁,得亏你还能混到天人来。”   “……”   白止在其下艰难站起,剑修本命剑被毁无疑是要了剑修的半条命,白止即使是天赋异禀,飞剑三把,也禁不住这种伤势,以没有与陈九厮杀的能耐。   陈九忽然转身,瞬间出现在白止身前,一拳朝其后虚空轰杀而去。   拳意沸腾。   白止身后千米虚空骤然塌陷,一位滚刀客站在其中,直视陈九。   陈九微微偏头,轻呼一口气,朝着白止道:“看来相救你的人还真不少,可惜……”   陈九面色逐渐冷漠起来,武运星辉攀附满整个身躯,盯着那位滚刀客,摇头道。   “可惜都救不了你。”   滚刀客身影一闪,似乎拉长了虚空之间的间隙,在一瞬间就将手中短刀横搁在了陈九的脖颈之上。   他的刀未出,瞳孔已然睁大。   因为陈九已经将双指抵在了他的刀刃之前。   无疑是陈九更快了。   双指一弹刀刃,陈九轻喝一声,“吭。”   刀刃从外往内寸寸崩碎,直至化作齑粉。   滚刀客身躯翻滚退后,搁着极远注视着陈九。   陈九双指上还掐着一块细小的刀刃碎片,看着滚刀客,眉头皱起,疑惑不解道。   “单是十境,也敢对我动手了?”   滚刀客面色极为严肃,手中轻晃一下,一柄长刀拿在手中,一短一长的双刀便是他的法宝,更是神通,如今短刀已碎,他若想在陈九手上活命,就得依靠长刀。   陈九双指转动着短刀碎片,撇眼打量了站立起来还在凝聚剑意的白止,脚步微微一挪,瞬间闪动,裹挟武运星辉的手掌随意甩下,打得白止跌回地上,剑意骤散。   滚刀客眼神一凝。   机会!   他的长刀一闪,变得如同虚空一样漆黑,姿势架起。   陈九突然转头,双指转动的短刀碎片骤然一弹,空气之中炸响一声。   如同武运星光之箭。   精准命中滚刀客臂膀,血液崩出。   长刀落地。 第四百章 天人荟聚,开幕!   陈九注视着滚刀客,微微皱眉,疑惑不解道:“为什么我要杀这白止,你们有这么多人跳出来阻止,说这是错的,可当初白止杀我时,却没有一个人出来说白止是错的?”   滚刀客捂着被陈九洞穿的肩膀,忌惮的注视着他,开口言语道:“这天下的道理本来就有亲疏之别,我与扶摇山交好,自然就要帮着扶摇山做事。”   陈九轻轻点头,“也是。”   他手指已经点在了滚刀客头颅眉心之上,轻轻念叨了一声。   “吭。”   滚刀客头颅炸响,神魂巨颤,跌落扶摇山巅,虽性命无忧,但神魂分离,境界暴跌,已是从天人跌至金丹,甚至连金丹都不稳,隐隐约约有破碎迹象。   山上人杀人如家常便饭,习以为常。   但陈九终究不是山上人,也不想成为山上了,所以他对滚刀客没下杀手,留其一命,算是陈九性格使然。   终究心软。   陈九叹气一声,也不知道到底对错,转头看向白止,面色又变为冷漠。   今日其他人陈九都可以不杀,唯独这白止要死!   滚刀客瘫倒在扶摇山底,面色苍白,嘴角血液不断涌出,神魂颤抖不定。   周围修士纷纷摇头,不忍再看,一位高高在上的天人修士,就被陈九这么两下打废了,对于站在天际的同境天人修士威慑最大。   这滚刀客也是赫赫有名的老牌天人了,竟然也撑不过两招,他们这些天人去了恐怕也是一个下场,这让想要再为白止说话的天人纷纷哑巴了,面面相觑,眼神示意要不要再劝说一下,可又都不敢。   在场天人都明白,此事若要平息,单靠他们肯定是不行,得要十二境大修士下场阻挡劝说陈九才行。   要十二境大修士的原因也不是劝陈九,主要是得到十二境才挡得住。   瞧着如日中天的十一境剑修白止在陈九面前也是被打得稀巴烂,所以十一境来了也没用,或许多来几个有用,但抵不上一个十二境。   那么哪个十二境回来呢?   这是个好问题。   扶摇山应该已经派人去求了。   天光州前十都是十二境往上走的真正大修士,但扶摇山请这十人或许有些难度,除非舍得花些大价钱,例如将那两个镇宗之宝拿一样出来当做报酬。   扶摇山舍得割肉吗?   众修士还在猜测。   陈九已经提起了白止的头颅,单手抓着,直视着白止头颅。   白止也看着他。   四目相对。   陈九轻声道:“第一次见面时,你是俯视着我的,高高在上如神祇,两剑斩杀了大蛇,一剑斩了我。”   白止嘴角咳出一道鲜血,即是被陈九拎着头颅,面色依旧冷淡,冷声道。   “仙路之外,皆是虚妄。”   陈九点头,“好。”   他拽着白止的头颅,猛然起身,窜入天穹,化作一颗流星,直直朝着天光州南部划去。   打着龙鳞伞的老者站在山巅,看着头顶天际流星划过,轻声说道:“今日大事。”   他身影闪烁,一息数十里,紧跟流星尾部。   白骨道观之中,矮小老道坐在高大白骨座上,身前跪着一位双腿折断的天人大妖。   矮小老头微微摇头,略微苦恼,“这事我怎么还沾上了一点因果。”   天光州上一代与这一代的天骄,那可是天光州数百年的庞大气运所在,不管是死白止还是死陈九,对天光州的动荡都是巨大的。   赢者可得败者气运,那么就当着是天光州千年以来的众望所归,气运所在了。   其中牵连之人或多或少也要承受点气运。   矮小老道与陈九就恰好有些因果,虽然不大,可有点麻烦,他又最不喜麻烦,所以有些苦恼。   双腿被打断,被迫下跪的天人大妖从茫然变为愤怒,突然朝矮小道人怒骂一声。   “狗东西,快把我放了!”   矮小道人伸手朝着天人大妖一点,轻声道:“入梦去。”   天人大妖神色从愤怒极快变为茫然,又浑浑噩噩过去。   矮小道人从高大的白骨王座之上起身,理了理有些破损的道袍,看了看天人大妖,轻轻一笑。   这梦妖是他好不容易从妖族地界抓来的,可废了他不少神通,至于目的嘛,就是想看这梦妖入梦。   老道人双手负后,瞧了瞧浑浑噩噩的梦妖,微微噘嘴,摇了摇头,“梦妖入梦也没什么意思。”   他身躯一闪,随着天际流星尾部而去,想要看一看这场百年难见的热闹。   持龙鳞山的覆盖天君离着矮小道人并不远,此时见着矮小道人出现了,眉头一皱,面色诧异,有些意想不到了。   天光州真正不能惹的大修士其实只有四位。   第一位众多周知,赫赫有名,也是整个天下都公认的第一人,老剑神。   第二位则是之前坐镇在道观的第一人老天师,如今老天师自身成大阵,困住妖族数百万大军,再加上两位妖族十三境,缓和天光州局势,让人敬佩。   第三位则是之前坐镇边关的道教方圆至尊,自身融月,与边关一起消亡了,如今想来还是唏嘘。   而第四位,也是只有天光州天人修士才知晓的,就是这位白骨道观之主,号称白骨道人的矮小老者。   白骨道人有多强倒是没人具体说得出个一二三来,但他是十三境。   是曾经天光州仅有的四位十三境其中之一。   这四位十三境,便是天光州千年以来公认不可招惹的四人,而其中白骨道人不问世事,闭关数百年,如今竟然出关来看这种热闹,让覆海天君确实有些意想不到了。   天光州山上的天人修士纷纷动身,随着陈九化作的流星而去,各有所想,各有所求。   镇压水龙的山崖之上,陶李仔细理了理自己的衣衫,面朝空旷天下,一步踏去,瞬息百里。   他是师兄,本就该为师弟出头,如今师弟境界战力越来越高,他可得趁着师弟还没超过自己再多帮师弟出出头。   不然等到以后,可能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且不是一时没有……   是永远没有。   ———— 第四百零一章 剑挑星辰   流星不会永远在天上。   陈九捏着白止头颅,骤然坠地,不偏不倚,刚好在淮水边上。   他松手,将白止随意的丢下,平淡问道:“还记得这里吗?”   白止面容冷漠,冷淡道:“几十年前随意到过的地方而已,怎么可能还有印象。”   陈九点头,倒没急着动手,轻声道:“那你就好好看看吧,毕竟等会儿也是你的葬身处。”   白止一言不发,低着脑袋。   陈九转过身子,扭头看向身后,微微皱眉,有几位修士跟着很紧啊,几乎是陈九先到,他们就后脚跟上了,多半是看热闹的,随便吧,只要不打扰他做事,爱看就看呗。   陈九转回身子,上前两步,蹲在淮水边上,如同数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拍了两下水面,问了声。   “在吗?”   自然是没有应答的。   陈九注视着湖面,轻声笑了笑,“来给你报仇了。”   白止翻身,换了个打坐的姿势,闭目不言。   陈九站起身来,撇眼打量了白止一下,倒也不管,只是开口说道。   “半个时辰后,等太阳升起,我就开始动手,你最后再好好看看吧。”   白止无言。   周遭围观的修士越来越多,清风城的凡人躲在屋内,看着这些高站天际的神仙老爷,不敢出来,更不敢做声。   莫说凡人,就连清风城本土作威作福的修士也不敢多看一眼,仅是远远瞧着一看,便觉得心惊胆战。   因为以往他们眼中高若神明,能做一宗之主,只好运见过一面的元婴神仙都只能站在最外围谨慎观看。   而里边到底是些什么大人物,他们想都不敢想。   陈九安静站立,呼吸吐气,不断凝聚武运星辉,修养伤势,将自己的身躯保持在火热状态。   之后肯定还有人来,毕竟扶摇山这么大一个宗门,没些底蕴陈九是不信的。   而通过之前几番厮杀,相信扶摇山也明白来十境天人只是送死,根本没用,那么接下来若还要来人,至少是十一境,甚至很可能是……   十二境!   天穹一颗星辰突然闪耀,随后猛然坠落,砸入淮水,掀起滔天浪潮。   与陈九仅有百米距离。   覆海天君将手持龙鳞伞微微一转,滔天浪潮尽数吸入伞中。   周遭天人修士惊恐散开,不敢参与。   如同小山一般的星辰缓缓伸起,一位墨色袍子的中年人赤脚踩在星辰之上,眼瞳低垂,未看陈九,只是轻声言语道。   “年轻人给我个面子,百年后再杀白止。”   周遭修士看见赤脚老者出现时,面色皆惊讶,低呼一声。   “摘星天君!”   “此等大能都出手护这白止了,扶摇山这次真是下了血本。”   “也难怪,毕竟白止有十二境之姿,甚至若是运势足够,再往上走一步,达到十三境也并非不可能,扶摇山舍得下此血本,也并非意料之外,就看这陈九服不服软了。”   “陈九不服软也不行呀,怎么可能打得过天君。”   “……”   这倒是众天人公认的实话,天光州原有四位道教亲自敕封的天君。   摘星、覆海、正雷、空山。   其后两位天君战死于边关战场,皆与妖族十二境妖准大圣换命,摘星与覆海功勋卓越,身负重伤,回天光州理疗。   而现存的这两位天君在天光州前十之中一个排第六,一个排第七,且是十二境顶尖,甚至有人猜测两人可能已经触碰到了十三境,就差一个机缘,踹开这临门一脚。   这两位天君在天光州基本是横着走,且更是因为其道教敕封的身份,连学宫也不怕。   如若陈九这个道教小天师不同意,摘星天君教训陈九一顿,只要不严重了,那也就算道教内斗,就连道教天尊都不好说啥。   扶摇山请这摘星天君来,真是请对人了,出了另外一位覆海天君外,天光州其余任何十二境修士都没这种效果。   陈九挑眉,朝着摘星天君咧嘴道。   “你寄吧谁啊,我认都不认识你,还给你面子,真当自己脸大?”   一语出,周遭修士面色皆是一僵,有些不能接受,陈九竟然敢对天君这样说话,实在狂妄。   持龙鳞伞的覆海天君忍不住一笑。   白骨道人为陈九鼓起掌来,觉得这个热闹没白来,确实有意思。   摘星天君将低垂的面容抬起,直视陈九,片刻过后,竟然一笑,朝着陈九回道。   “只要你愿意,这次扶摇山给我的报酬咱们对半分如何,我也不想欺负小辈。”   周遭修士又是一愣,没想到还能这么做,好家伙,两人搁着刷钱呢?   陈九皱眉,摇了摇头,“我不要什么,只要白止的命。”   摘星天君脚踏的星辰微微一颤,收了笑容,面色一正,又问道:“当真没有说法了?”   陈九摇头,不再答复。   摘星天君呼出一口气,“那么办法,本来我不想动手的,可收了人家的钱财,不动手也说不过去……”   摘星天君停顿一下,忽然朝着覆海天君与白骨道人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开口问道。   “你们和这小子没什么关系吧,会不会出手相助。”   白骨道人自然摇头。   覆海天君轻笑一声,“我当然是不会出手,只是恐怕有人以后会找你算账。”   摘星天君挥手一笑,“只要你们不出手,那都好说,都不算事。”   覆海天君面色笼罩在龙鳞伞之下,偷笑一声,陈九崛起太快,摘星天君闭关几十年,不知道陈九是姚天长的徒弟也正常。   只是姚天长可不管你知不知道呀。   摘星天君面带笑意,微微抬手,可惜摇头道:“看来我今天注定是要落下一个欺负小辈的名声了。”   陈九浑身武运骤然而起,星辉闪耀,眼瞳璀璨。   摘星天君眼神一亮,称赞道:“年轻人本事不错。”   可惜遇见了他。   如同小山一般的星辰绽放起璀璨的星光,闪耀了整个清风城,随后骤然凝缩,被摘星天君握在手中,轻轻一抛。   “去。”   星辰悬身。   陈九身躯瞬间伛偻,被星辰压得直不起身,浑身武运星辉都被压制到了体内,不能释放。   摘星天君又从天际捏来一颗星辰,朝着陈九笑道:“这不是什么杀招,你委屈一下。”   清风城内时间长河跳动。   似暂停一瞬。   陈九身躯内的飞剑“光阴”旋转而出,被一位温文尔雅的中年人捏在手中。   剑尖挑着星辰。   陶李站在陈九身旁,轻声笑道。   “委屈不得。” 第四百零二章 白止之死   摘星天君看着骤然出现,剑挑星辰的陶李,眉头一皱,因自身闭关太久的原因,对陶李这位百年内才出世的大剑仙并不熟悉,当下礼貌询问道。   “阁下哪位?”   陶李温和一下,倒没报自己的名号,而是朝着摘星天君说道一句。   “陈九师兄罢了。”   此番回答,便是不打算与摘星天君再多言语了,若摘星天君还要纠缠,那么就要动手了。   摘星天君也知晓其中好坏,更不想招惹陶李这么一位大剑仙,可扶摇山给的那件法宝实在太诱人,尤其适合他的修炼法门。   摘星天君思索一下,露出笑容,双手合拢,朝着陶李诚恳笑道:“要不这样吧,此件法宝我与你们两个三七分成,只是法宝归我,按照价钱咱们三七分,你放心,我绝不坑你们,此法宝的价钱你们出,就算贵出个两三成我也可以接受。”   陶李将剑尖挑着的那枚星辰一掷,返还给摘下天君,转头看向陈九,看自己师弟怎么说。   陈九伛偻的身躯站直,咧了咧嘴,觉得这摘星天君还是有些讲道义的,即没咄咄逼人,也没下杀手。   但也仅此而已。   陈九拍了拍手,摇头道:“不行。”   白止这人今天他是必杀的,不然陈九以后都睡不好觉了。   摘星天君浓厚的眉头紧皱,商量问道:“一点说法没有。”   陈九指了指白止头颅,回道:“今天她要是不死,就是我死了。”   那就没办法。   摘星天君呼了一口气,然后凝起目光看向陶李,低声道:“过两招?”   陶李提剑,整个人的书生气在此刻荡然无存,一股剑修的狂傲之气虽隐藏的极好,但也若隐若现。   陶李性子虽温文尔雅,可剑修气质这一块是拿捏的极好的,毕竟是姚天长一手教导出来的。   况且天下剑修就没有一个不狂的,你可以不厉害,但不能不狂。   这也是低境剑修容易挨打的原因。   摘星天君悬浮在半空之中,双眼浮白,以俯瞰姿态面朝师兄弟二人,双手张开,骤然一抬。   诸天三十二星辰悬挂在他身后,星辉闪耀,气势磅礴。   陶李持剑光阴,朝着陈九轻声一笑,“师兄去去就回。”   飞剑清脆一响。   光阴斩星辰。   摘星天君悬立空中,面色不变,五指合拢,身后三十二星辰如同五指聚在一堆,成了一颗极大的陨星。   摘星天君就站在硕大陨星之上,双手负后,面色平淡,低吟一声。   “星空天地。”   方圆百里在这一瞬被淡蓝星辉弥漫。   陶李与摘星天君所处之地再无他人,而是一处群星闪耀的明亮星空。   神通术法大成者,总是能把修士拉入自己塑造的小天地之中,从而提升自己的战力,增添胜算。   而这种小天地可不是梧桐居士那种陈九就能打烂的小天地,而是真正牢固的百里天地。   若是在上一层,就要达到老天师那般以小天地繁生万物的程度了,甚至再上一层凝成自己的天道,成为不带小字的真正天地。   而在这星空天地之中,摘星天君在上,陶李在下。   千米距离。   摘星天君站在庞大陨星之上,朝着陶李冲撞而去。   这枚陨星之力,屠灭百里,绰绰有余。   摘星天君没有留力,就看陶李能不能接住了。   若是接住了,摘星天君不再留恋,甘愿舍弃扶摇山给他的那件天大法宝,转头就走。   若是没接住,陶李会受伤,但不是重伤,也不算轻,摘星天君会束缚住师兄弟二人,带走白止,之后说的三七分成照给。   白止的行事风格,摘星天君在百年闭关前就有所耳闻的,如今有人来寻仇自然不算意外。   自己此番因为法宝阻碍别人寻仇确实有些不道义,但奈何法宝太好,实在诱人,只能是请陈九之后见谅了。   摘星天君站在滚滚燃烧的陨星之上,双手负后,衣衫狂舞,嘴角低叹一声。   陨星坠落。   陶李站在面前,小如大海之中的蜉蝣。   他紧紧捏着剑,目光如炬。   陶李捏剑已百余年,觉得自己从来算不得如何天才。   但这是他与姚天长相比。   姚天长之下,他当真不能争个古往今来剑修第二人?   陶李持剑,手上光阴散发着莹白色的光芒,是时间的颜色。   木剑斩草,铁剑斩木,精钢剑斩铁,往上还有更锋利。   若说最锋利之剑,天地之间只有一种。   时间光阴之剑。   无光阴不断之物。   陶李安然站立,发丝已经被临近的陨星开始灼烧出火花,整个衣衫也开始淡淡燃烧,他神色平静,手中微微舞了一个剑花,口中轻声道。   “断。”   世间无光阴不斩之物。   整个星空小天地似乎都变作了最为纯粹的黑白色,摘星天君已然双手负后站在陨星之上,眼瞳还在晃动,嘴角亲启,发不出声,可依据其嘴唇仍是能读出一句。   “好剑招!”   陨星从头至尾骤然分割成两块,然后两块又是切割,从二至四,四至八……   直至变为千万颗细小石沙从天际纷纷掉落。   摘星天君面色凝重的看着陶李,双手抱拳道:“阁下名讳?”   陶李将手中飞剑负后,微微一笑,“陶李。”   “十二境?”摘星天君又问道。   “刚入而已。”陶李轻笑回复。   十二境大剑仙,难怪。   摘星天君心中权衡片刻,实在是不想招惹一位十二境的大剑仙,倒也不是怕了陶李,毕竟摘星天君如今也是半只脚踏入了十三境,真要厮杀起来,陶李必然不是他的对手。   但如今天光州告急,真没必要内部损耗厮杀,更何况还是陶李这种掌控光阴时间的顶级剑仙。   所以为大局着想实在不该。   摘星天君思考一会儿,摇了摇头,低声一喝。   “不就是一件法宝嘛,老子不信没了这法宝就真不能靠自己晋升十三了,呸!”   摘星天君说完,朝着陶李一挥手,“打扰了。”   星空小天地散去,露出外边众人。   陈九见着自家师兄没事,顿时放下心来,对摘星天君的杀意减去。   摘星天君瞬身至覆海天君旁,双手抱胸,朝着陈九咧嘴道。   “我看热闹,不管了。”   覆海天君持着龙鳞伞,好笑问道:“打不过?”   摘星天君没好气道:“不想打。”   陈九看了看天色,差不多了,半个时辰也快到了。   他忽然转头,双眼眯起。   淮水岸边的极远处,有一位女子极快的赶来。   随着女子越来越近,陈九逐渐看清面容。   是余淼。   余淼面色焦急,忽然高喝一声,“小心!”   陈九背后有一把飞剑刺来,是“半响”。   陈九转头接过飞剑,将飞剑附上武运星辉,猛然一掷。   飞剑半晌洞穿白止心胸,武运星辉将里边的元婴神魂碾了个粉碎。   白止就这么跪坐在淮水边上,发丝缭乱,衣衫褴褛,全是血渍,气息渐无。   晨曦的日光打下,照在白止尸身上,照在陈九身躯上。   白止死前没看淮水,也没看陈九,而是看着赶来的余淼,神情平淡,看不出个什么。   陈九转头。   晨曦下,余淼哭得悲痛欲绝。   李仙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一如曾经崆峒秘境之中的三人。   可惜只是一如。 第四百零三章 几个剑小儿   淮水边寂静,偶尔能听见水流声。   众修士瞧着跪地死在淮水边上的白止,面容呆滞,随后又化作唏嘘,实在想不到这样一位曾经名扬整个天光州绝顶天骄会死在这。   余淼哭泣过后,用衣袖擦拭干净眼角泪痕,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面容冰冷的看着陈九,朝着白止尸身处快速走来。   李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也什么都没能说出,最终只能低着头,一言不发。   余淼抱着白止的尸身,眼角泪滴又有盈余,逐渐泛红,可又被她强行忍了回去。   陈九低头注视着她,忽然问道:“你想杀我?”   一旁李仙眉眼一跳,神色瞬间紧张起来。   余淼双手死死抓着白止的衣衫,言语冷漠,一点没了曾经的小姑娘模样,一字一句道。   “你杀我师姐时,可曾想过我们之间的交情?!”   余淼此话几乎是怒喝着说出,可随后陈九没有动作,她却先抽泣了起来,抱着白止的尸身,脑袋埋在满是血腥味的白止衣衫中,涕泗横流。   李仙伸了伸手,想轻拍余淼肩头,可最终看了看陈九,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陈九低着头,沉默半晌,却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   良久过后,晨曦已变为初阳。   余淼停了抽泣之声,擦干通红的眸子,双手颤抖着将插入白止胸口的那把飞剑拔出,溅射的鲜血打在她苍白的脸上。   余淼用灵气将飞剑擦拭干净,背负在身后,抱起白止尸身,低着脑袋,径直朝外走去。   陈九身子微微一偏,让开了一条道路,没有阻拦。   余淼踉踉跄跄的身影逐渐走远,远离淮水,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来。   李仙目光在陈九和余淼身上打量许久,最终牙齿一咬,朝着陈九沉声道:“我去安稳一下她。”   陈九低着脑袋,语气拉得极缓,轻声言语道:“去吧。”   仅此一句,格外苍老。   李仙意外的看了陈九一句,神色有些担忧,却也来不及多问,转身快速朝余淼追去。   陈九低头再叹息一声,朝着周围众修士环视一眼,挥手苦笑道。   “热闹也看够了,诸位该散场了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众修士知道这是陈九的驱人话语了,当下也没有这么不识趣,三三两两成群离去。   覆海天君与摘星天君走在一路,两人是老友,当下更不见外,谈论道。   “你看这陈九天赋如何?”覆海天君持着龙鳞伞,面色不清,询问道。   摘星天君手上把玩着两颗星辰,不断晃动,眼神虚起,思索一会儿,回复道。   “可以说是近千年第一人,高他近乎两境的白止都被他打死了,这般霸道武夫,我只见过一人。”   “陆神力?”覆海天君已有猜测。   摘星天君点头,“这陈九真有武帝当初的风范,只是陈九有一点比武帝还厉害,他出世比武帝更早,如今才半步天人的境界就已经隐约有无敌之姿,武帝初现无敌之姿时,也是天人之后。”   “若我没记错,最早的是剑神姚天长吧,金丹之时便已经有如今的无敌雏形了。”   覆海天君补充道,这也是整个天下修士都晓得的事情,老剑神金丹时已经是无敌于上一个境界,也就是说以金丹修为无敌于元婴境界。   绕是当时最为天骄的元婴修士也打不过金丹的姚天长。   而如今陈九也有了这种迹象,所以两位天君对陈九此时都极为重视。   摘星天君轻呼一口气,感叹道:“还好我性子平缓,没招惹到这陈九,日后在与他多亲近亲近,打造个长辈教导晚辈的形象,再认个师徒关系……嘿嘿。”   摘星天君想到这,已是双眼眯起,美得冒泡。   覆海天君手持的龙鳞伞微微一转,沉默片刻,打断摘星天君的臆想道:“陈九有师尊。”   摘星天君一愣,忽然想到这陈九是有一个叫陶李的师兄,如此应该就有师尊了,怎么就忘了这茬,他有些苦恼,随后又幡然醒悟,觉得自己不能做这般强取豪夺之事,怎能抢夺他人弟子,于是摘星天君沉吟片刻,重声道。   “那就收为义子好了。”   有他这个准十三境作为义父,想必陈九应该也会很高兴的吧,想到如此,摘星天君不由得笑了起来,觉得自己真是关爱后辈,平易近人。   覆海天君沉默片刻,看向天际,问道:“你知道陈九的师尊是谁吗?”   “谁?”摘星天君不解问道,难不成这陈九的师尊还能是天光州哪位十三境不成,哼,就算是道教的老天师也得给他一个面子,只要陈九同意,收为义子自然没有问题。   覆海天君轻笑一声,看着摘星天君,以手指了指苍穹寰宇,轻声道:“天上拿剑那位,姓姚。”   摘星天君身躯一顿,面色逐渐僵硬,整个人像是被光阴暂停了,良久之后,他面色一正,义正言辞道。   “我思索良久,义子是我疏忽大意,属实不合适,当与陈九兄弟相称才对!”   覆海天君忍着笑意,龙鳞伞轻轻一转,点头道:“这就对咯。”   摘星天君这老小儿曾经嚣张得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因此没少被姚天长打,最惨的一次直接被姚天长给吊到了道观门上脱了裤子抽,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主要是面子上过不去。   为此之后摘星天君都是躲着姚天长行事了,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收敛了几分。   大伙都夸老剑神教训的好。   摘星天君思索片刻,又朝覆海天君问道:“你说我是叫九哥还是陈哥好?”   覆海天君面色一愣,兄弟相称,实在没想到竟然陈九是兄。   摘星天君还在思索,自言自语道:“要不叫大哥,可大哥又太匪气了,不适合,要不学学儒家读书人……”   摘星天君微微点头,决定道:“就叫大郎了。”   ……   天光州与浮白州的交际处,姚天长双手负后,安然站立,看着身前出现的十余位剑修,面色不变。   十余位剑修面色紧张,却不忿道:“老剑神,莫以为你无敌便能肆意行事,打伤我浮白州剑仙!”   姚天长眉头一皱,“我都无敌了还不能肆意行事,那我要这无敌来干嘛?”   仅此一句,噎得十余人哑口无言。   姚天长眉头一挑,不屑哼声,“几个剑小儿,还不来见过老祖宗!”   他身后天幕明亮。   皆是猖狂剑意! 第四百零四章 陈九恶人之名   陈九蹲在淮水边上,以手轻轻搅动着淮水河流,周围修士散得差不多了,热闹的清风城瞬间变得寂寥起来。   陶李低叹了一声,收了飞剑,走到自家师弟身旁,微低着脑袋,温和问道。   “心里不好受?”   陈九以手搅了搅淮水,面露苦笑,“有点,可又没啥办法。”   陶李微微点头,轻笑着拍了拍自己师弟的肩膀,柔和劝道:“天下许多事本来就不太遂人愿,只要问心无愧,那么便放手去做就行了。”   陈九点了点头,可就是开心不起来,抿着嘴角望着淮水,里边倒映着一位眼角微红的男子,他语气嗡嗡道。   “师兄,你说我都四十好几的人了,咋个突然还想哭呢?”   陶李一愣,明白自己这位师弟是真伤心了,连忙安慰道:“四十好几算什么,你师兄百余岁了有时候想起伤心事来不也想哭,天下人皆有伤心事,有时候看开点就好了。”   陈九摇了摇头,“话是这么说,可感觉还是伤心,天下的道理果然是有亲疏之别的。”   陶李点头,“不然何来感情一说,只是亲疏之别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要拎得清楚才行。”   陈九轻声回道:“知道。”   他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偏要斩杀白止。   陶李担忧的看了看自家师弟,生怕陈九想不开,为以后的修行路上增加阻碍,当下又道:“要不喝一杯?”   陈九晃了晃淮水,神色黯淡,显然对喝酒毫无兴趣,回复道:“没心情。”   陶李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就安静站在陈九身旁,师兄弟皆无话语,都有心事。   李仙在不久后回来了,整个人瞧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呆呆的走到陈九身旁,顺势蹲下,与陈九一样的低头瞧着淮水。   陈九撇了他一样,“咋的,你也伤心?”   李仙默默点头,“嗯。”   陈九拍了拍李仙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想哭就哭吧,不丢人。”   李仙摇了摇头,倒是没有想哭的心思。   三人这么一直蹲到了傍晚。   陈九摸了一把脸,嘀咕一声,“不想了,大不了以后尽力补偿余淼就是。”   其实按照道理来讲,他也不欠余淼什么,更谈不上补偿,但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简单的道理两字便能解释的。   斩杀白止这时,陈九从始至今都认为自己无愧于任何人,包括余淼,但从感情来讲,陈九却觉得自己有点亏欠。   毕竟余淼在最后时刻还喊了声“小心”。   这就足够了。   李仙抓了一把淮水捧在手心,再将它尽数归还于淮水,如此反复不断,面容呆滞,瞧着比陈九还要难过。   陈九瞧见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毕竟李仙从小到大就有些自闭的倾向,这么多年了,身边的朋友好像也就只有自己与余淼,从来没听他说过其他人。   自己最好的两个朋友决裂了,李仙这个夹在中间的自然伤心。   且据陈九观察,李仙对余淼应该是有些非分之想的,可惜还未能付出行动,如今便要戛然而止了。   陈九摇了摇头,这又是他对不住李仙的地方。   远处人影绰绰,忽得靠近,是周煜几人,此时朝着陈九挥手,高声问道。   “陈九,要打架吗,我们帮忙来了。”   陶李在一旁咧嘴一笑,觉得师弟这几位朋友来得实在太及时。   见陈九没回话,周煜几人与他一起蹲在淮水岸边,皱眉询问。   “怎么回事?”   陈九摇了摇头,“正伤心了,别问。”   周煜拍了拍他肩膀,“伤心应喝酒,醉了就不伤心了。”   陈九呼了一口气,觉得有些道理。   处理完自身琐事的马九万此时才到,瞧见几人蹲在岸边,夜色朦胧,他不解的高声问道。   “拉屎呢在?”   ————   天光州这月最惊人的消息,便是当代年轻一辈第一人陈九斩杀了上一代第一人白止。   其中修士竭尽所能,将陈九描述成了一个霸道凶狠,杀伐果断的残暴修士。   说陈九先上扶摇山挑衅,扬言白止不出,他就要砸了扶摇山,之后扶摇山老宗主上前阻止,因年老体弱不低陈九,被陈九狠心斩杀!   之后白止愤然出剑,经历了一场艰难厮杀,却不敌陈九这厮的法宝神通,惜败一筹,其后众多大宗门的正义之士挺身而出,为白止仗义执言,却都遭到陈九的殴打。   之后白止更是被陈九抓到淮水边上,屈辱而死。   此文章一出,瞬间流传整个天光州,陈九的名号一时间与魔头划上了等号,成了天光州如今最大的魔头。   众多宗门更是联名将陈九告上道教去,要道教给他们一个说法。   道教的几位天尊有通晓因果之法,自然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不信天光州的传言。   联名的宗门此时站在道教大殿内,见没有回复,心急如焚,朝着守在大殿内的一个老道问道。   “道长,天尊们这是何意,为何过去几个时辰了还没回复?”   白鹤服的老道将手中拂尘微微一晃,摇头道:“贫道不知,但天尊们自有自己的想法。”   其中有位赤发男子闷声一声,愤懑道:“什么想法,莫不是瞧着陈九是自己的小天师,便想着要徇私舞弊!”   白鹤服老道双眼虚眯着,微微撇了他一眼,轻声道:“此乃道教大殿,还请慎言。”   赤发男子似乎说着起劲了,“慎言什么,还不就是不想定罪陈九,舍不得这样一位武道天骄,你们道教的心思,旁人一看便知!”   白鹤服老道理了理手上拂尘,开始思考该怎样把这些宗门修士赶出去了。   见老道不回话了,其余修士便也开始得劲,附和说道。   “道教以前的规矩便不准山上天人大修士自相残杀,如今陈九杀了白止怎么一点处罚都没有,我看这个规矩得再改改,你们道教之间的天人不准自相残杀才对。”   “有理有理,诸位还是不要多说了,说不定我们就被记恨着了,等不齐哪天就与白止一样不明不白的就被打杀了。”   “道教有规矩管天下,天下却没规矩管道教,可悲!”   “……”   众修士言语不断。   “再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大殿门口一响,身着青衫的陈九望着众人,不解问道。   众修士面色呆愣,随后憨厚一笑,揉了揉脑袋,各自询问道。   “道友吃了吗?”   “吃了。”   “吃的什么?”   “……” 第四百零五章 陈九上门   在场修士不与陈九回话,陈九愣了一下,也觉得没意思,越过几位修道,朝着守在大殿之内的白鹤老道打了个招呼,便抬脚朝着道教内殿走去。   内殿是道教议事处,外人不可进,陈九身为小天师,资格是完全足够的,白鹤老道朝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便。   大殿与内殿之间有一个极长的廊道,据道教天尊所说,这叫登天道。   陈九缓步走在其中,嘀咕一句,“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踏歌行,然后弹指遮天了。”   陈九脑子里转着古怪想法,一刻钟后走完登天道,踏足由白玉灵石打造的内殿。   身材魁梧,身披袈裟,双眼明亮璀璨的光头老者正注视着他。   陈九愣了一下,随即咧嘴干笑道:“我是不是进错屋了。”   好好的道教怎么跑出来个和尚?!   光头老者双手合十,朝着陈九微微低头,沉声道:“我乃道教自在天尊,习得揽胜州佛法,故是如此形象,你不要见怪。”   陈九学着自在天尊模样,双手也合十,恭声道:“古语有云,不想做和尚的修士不是好道长,天尊如此身份,我实在钦佩。”   自在天尊眼神一亮,颇为感兴趣道:“哦,还有此等古语,不知道是哪位仙人所说,真是大智慧。”   陈九干笑一声,“互联网仙尊的话语罢了。”   自在天尊沉思一会儿,喃喃自语,“互联网仙尊,倒是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头,不过竟然说得出这种话语,可见不一般。”   “哈哈,是呀”陈九点头,含糊一声,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不知天尊找我过来有何事?”   自在天尊收了沉思,朝陈九沉声道:“如今天光州的形式你也是见到的,内忧外患,外患如今我们没有能力彻底清除,但内忧要尽力扫平。”   自在天尊说着,眼神渐渐凝重起来,以手朝面前虚空一点,赫然浮现出整个天光州的面貌地图,其中有几处地势都被红色圈了起来。   自在天尊又道:“天光州如此境遇,许多宗门还不愿出手,只是安稳以待,其中小心思真以为我们道教不知?”   “叫你来此的目的,便是让你上门去,叫这些宗门的修士必须为这次大战出力,战力尚且不谈,但必须稳住天光州的气运。”   “为什么是我?”陈九疑惑不解,虽然是他也可以,但也有其他人选。   自在天尊解释道:“这是我与另外两位天尊一同商议的,如今你在天光州名声不好,被形容成了心狠手辣之辈,去做这种事情自然更容易吓到人,另外你战力足够,这些个宗门里没有打得过你天人。”   “等你完成这件事,之后我们道教便会将你杀白止的原因公布于众,同时还有你的诸多功德,将你打造成天光州的英雄,亦或是往后的希望所在,众望所归,往后自然能得天道庇护。”   这算是道教对陈九的补偿。   陈九摆了摆手,倒是随意,反正他从来不在乎什么名声,当下也乐得去做这事,他早就看不顺眼这些只享受不出力的蛀虫。   自在天尊又道:“期间若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我说,道教都会尽量满足你。”   陈九摇头,又有一问不解,再问道:“虽然我也瞧不顺眼这些蛀虫,但为什么偏偏要他们出力,毕竟就算他们出力了,可能战力也起不了什么绝对性的作用。”   自在天尊伸手抓来天地间的一缕淡黄气运,沉吟道:“若天下之间的厮杀碰撞只看战力,那么只叫十三境互相厮杀就行了,胜者为王,何须打仗?”   “而不单只看战力的原因,便是因为这气运的存在。”   自在天尊指了指手上捏着的气运,又道:“天下之大,不止修士,凡人也有气运一说,但气运太少,需要众多凡人才能凝聚出这可具现化的一粒。”   “而修士则是集气运的大成体,其中天人修士又是大成中的大成,天光州如今有百余位天人,这百余位几乎占据了天光州五层的人族气运,而其中有些人不想出力,甚至是要倒戈向妖族,这怎么行,所以才要让你代表道教出手,让这些只知道享受的天人表态,如今的局势,已经不能放任他们浑水摸鱼了。”   “没问题。”陈九自信点头,又问道:“要是不听话的,动下拳头没问题吧?”   “只要不死。”自在天尊微微点头。   以道教的手段,只要神魂不灭,就算你快要转世投胎了,都能给你拽回来。   陈九明了,便要告退。   自在天尊朝着他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轻声念道:“大慈大悲,大喜大善,阿弥陀佛。”   陈九神色一正,还以一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属于是跨意识交流了。   ————   需要陈九去上门劝诫的宗门被自在天尊写在了册子上,让陈九按着册子来。   其上标注了每个宗门有几位天人修士,分别是谁,境界如何,需要杀出多少力,杀多少妖物。   陈九叫上了马九万,准备按着册子行事。   马九万虽然高兴,倒也不解,“九哥,为啥要让我来呢?”   轮实力应该还有比他更好的人选,莫不是两人交情最好,所以陈九才想起了他?   一想到这,马九万眼神一亮,心中兴奋,打算等会儿一定要好好表现。   陈九回道一句,“因为你是山上修士,咱们等会儿来一场杀鸡给猴看。”   马九万眉头一皱,指了指自己,“我是鸡?”   陈九点头。   “那谁是猴?”马九万不解。   “那些山上修士,等会儿你先装作因为不听话而被我驯服的凄惨样子,其他天人修士瞧见了肯定害怕,接下来谈话就更渐简单。”   马九万微微点头,觉得这是个办法,只是若说凄惨样子,他们两个现在这样也不像呀。   “咱两得换个说法,这样吓不着人。”马九万提议。   陈九点头,“换什么说法?”   马九万沉思片刻,“就说我因为不听道教指挥,被你驯服成了坐骑!”   “啊……这……”陈九咧大了嘴,实在没想到马九万的脑洞能这么大。   马九万说做就做,俯身趴在地上,嘶鸣一声,朝陈九高声道。   “上马!” 第四百零六章 陈九与坐骑   “您这是何意?”站在宗门大堂内的老修士见了骑在马九万身上的陈九,一脸茫然。   陈九没有作答,先环视这宗门大堂一眼,又将眼神极快打量回来,看着老修士,问道。   “你就是这个宗门的宗主?”   老修士实在不知道陈九是在上演哪处,当下惶恐,连忙应答道:“是的,我是翠屏宗主,如今堪堪十境天人而已,不知道您上门所为何事?”   陈九点了点头,“道教下了新命令,接下来与妖族的大战中,每个宗门都要出力,且有指标,这马九万就是不愿听从道教命令,执意违抗,如今被我驯化成了坐骑。”   “嗯?!”老修士双眼瞪大,实在有些不敢相信。   马九万还配合的嘶鸣一声。   陈九翻身下来,拍了拍手,瞧见老修士这震惊的模样,自然也很满意自己的这个下马威,于是又双手负后,继续道。   “据我所知,你是百年前就晋升的老牌天人了,所以道教给你的标准比新晋天人稍微提了那么一提,要你在之后的大战之中斩杀五十元婴妖物或一位天人大妖。”   老修士面色一愣,随即搓手干笑,“知晓了,劳烦您特意跑了一趟。”   “还有……”陈九随意打量的目光停顿在老修士身上,看得老修士心中一颤,他又继续道:“下次与妖族的大战之中,你必须到达边关,开始杀妖。”   老修士愣神半会,随即咽了一口唾沫,赶忙朝陈九辩解道:“可大人,我这宗门就只有我这一位天人修士,若是我去了边关,我这宗门又该怎么办?”   陈九眉头一挑,“听你这个意思,这宗门离了你就要马上倒闭了?”   老修士连忙点头,“小天师大人有所不知,这宗门上下大小事务都要我来打点,众多弟子修炼事情都需我去关照……”   “你还挺忙的。”陈九打断老修士的话语,又道:“我们道教也不是什么强取豪夺的组织,既然你有难处,我们自然也理解。”   老修士眉眼飞扬道:“多谢……”   “我特此批准,你能带着宗门一起去边关。”陈九再次打断老修士话语。   自此,老修士面色呆愣半晌有余,随后换了一副担忧神色,“我宗门修士太多,会不会太过麻烦,导致最终偷鸡不成蚀把米呀?”   这偷鸡不成蚀把米是在拐弯抹角骂陈九。   陈九轻笑挥手道:“不会,边关地广人稀,你将整个宗门搬迁过去反倒更渐热闹,且你宗门修士多,事不宜迟,不如现在就动身前往吧。”   老修士愣在原地,面色青黄不接,隔了好一阵子,才缓了回来,面色阴沉,朝陈九问道。   “道教如此逼迫我们,就不怕民心不稳?”   陈九双手负后,缓慢在大堂之中踱步,咧嘴笑道:“该稳的一直都很稳,如今是将本就不稳的,强行给他拽稳……”   “还是说……你也想违背道教的指令,成为我的下一个坐骑?”   陈九踱步至大堂正中央,转身直视老修士,继续笑道:“不出力只享福,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便宜都要被你占完了,不如驯化了,来当我的左右坐骑,成天光州的一大佳话。”   狗屁的佳话!   老修士心中咒骂一声,眉头紧皱,神情之中有恐惧之感,是真怕陈九。   陈九斩杀白止的事迹已经传遍天光州,老修士不觉得自己比得上白止,所以如今更渐害怕,沉默半响,他整个人像是脱了力似的,半死不活的回复一句。   “知晓了,我即刻起身前往边关,就不用整个宗门搬迁了,太过麻烦小天师大人。”   陈九向前踱步,拍了拍老修士肩头,轻笑道:“你呀你,真是老眼昏花了。”   在道教的地盘上,得了道教的福荫,如何还想不出力,是不是道教兴亡就与你无关了,之后换成妖族掌权再投靠妖族就是?   这些话语,陈九没问出来,太伤“和气”。   老修士双手合拢,显得极为拘谨。   陈九摇头道:“没意思,看见你就觉得晦气,当坐骑都嫌看了糟心,记得自己去边关报备,走了。”   陈九从大堂之中瞬身闪远。   趴在地上的马九万起身站起,拍了拍衣衫灰尘,冷哼一声,朝着老修士不屑道。   “没有的东西,丢人!”   他嘶鸣一声,随着陈九走远。   剩下老修士一脸茫然的站在原地,实在没想明白,为什么一个被驯化成坐骑的修士能说他丢人。   这波可谓是神魂打击了。   老修士沉默半晌,神情逐渐沉重起来,袖中划出罗盘,以心神成音,灌入罗盘之下,开始言语。   “道教已有动作……”   ————   天光州在这一月内,又有大事发生,且又是关于陈九的。   大体就是陈九去了许多宗门,强迫其宗门修士必须去边关杀敌。   去边关有错吗,杀敌有错吗?   都没错,错的是强迫二字,山上修士之间大多有些或多或少的裙带关系,一人受难,其余几人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情,看到强迫二字,自然也想到了之后自己的下场,反应便越渐激烈。   所以找陈九还真选对人了,陈九本来就是个烂名声,如今再烂一些也没什么区别,更何况之后运作一下,将陈九斩白止的原因与其功绩公布出来,名声自然又会在一瞬之间逆转。   毕竟恶人得好名,比好人得好名更容易。   山上修士大多听闻了这个消息,早早就有天人修士去往边关杀敌的宗门不仅不气,反倒偷偷窃喜,觉得陈九此举大快人心。   而那些天人没去边关的宗门可谓是义愤填膺,联合起来去道教状告陈九。   道教天人以上不见修士,一群元婴道长则打起了哈哈,你来告陈九可以,我们也听,但就是不管,有本事自己找陈九理论去。   而陈九也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将自己的恶霸形象骤然搭建了起来,现在整个天光州都知道这两位的鼎鼎大名!   一个陈九,一个陈九的坐骑。   当然都不是什么好名。 第四百零七章   天光州还稳坐宗门的天人修士在这一月内全都被陈九驱赶去了边关,也没人敢反抗,毕竟他们要是有这个胆子的话,也不至于在大战之时还稳坐在宗门里。   全都惜命,自然不敢和陈九这个斩杀了白止的“恶霸”犟嘴。   天光州如今的形式,陈九看得是云里雾里,摸不透测,道教、修士、妖族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紧紧相连,远不是他表面看上去的这么简单。   甚至于陈九从道教天尊那问来了消息,知道如今人族修士中便有妖族的卧底,且身份地位不低,更是不止一人。   而妖族那边如今守在沧澜海的曾经边关位置,也不主动进攻了,韬光养晦,慢慢蚕食通化整个天光州的气运,等到妖族能够和人族四六开,甚至于分庭抗礼时,便是妖族大举冲杀天光州之时,到时候再加上那些个叛徒内奸里应外合,天光州确实难守。   而道教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叫陈九将稳坐山头的天人修士全都驱赶去边关是第一步,其后还会有环环相扣的策略。   陈九不知,也不想去算计这些东西,他没那么好的脑子,更是高中肄业,指定是算计不明白这些山上修士的。   但好在他的拳头够嗯,可以说是硬邦邦了。   你脑子再好,能接一拳吗?   钛合金铁脑都接不住!   陈九站在山脚之下,刚刚拜访了一位天人,相谈甚欢,至少陈九是挺欢的,那天人也挺善解人意,陈九前脚上门,还没踏入门槛,那天人修士就大包小包拎着,还穿上了甲胄,神情严肃,朝陈九义正言辞道。   “小天师大人,我思索多日,觉得应该为守卫天光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所以我决定现在出发,刻不容缓,必须前去驻守边关,您不用劝我,多说无益。”   陈九愣了一下,拍了拍天人修士的肩膀,甲胄发出敲击之声,可见其品阶不错。   “道教的功德谱记录你之前斩杀过两只天人大妖,虽然不是在边关斩杀,但也算功德,所以道教是让你自己选择,我此次上门也是询问你的意愿,没想到你意向如此坚决,我大为震撼,当下定不多劝,你一路走好。”   这下就该天人修士愣神了。   陈九拎着马九万快步跑远,不给那天人修士多说的机会。   马九万如今就跟在他身后,还在叹气,觉得刚才竟然没有他表现的机会,实在太过可惜。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上门拜访,他马九万如今也是整个天光州家喻户晓的坐骑,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仅是在名声这一点上就不知道超过了多少同境修士,至于是好名还是坏名,反正他马九万是不在意这些的,只要出名就好,能做到天光州人尽皆知,马九万脸都要笑烂了。   陈九在前边抱胸站立,思索人生意义,最终想罢,打算今晚吃火锅,再配二两小酒,庆祝自己即将过完今天,迎来崭新的明天。   其实就是想吃火锅而已。   这个月陈九一直在吃火锅,每到一个宗门的山头,就得去山下镇子里找一处火锅食之。   一个多月,吃了三十几处,可以说五脏六腑都是火锅味了,可陈九总觉得不够味,似乎没有在崆峒秘境里的城头之上来得好吃……   可能是人不对吧。   陈九不愿多想,只留遗憾。   ————   李仙背着大剑,跟在余淼身后,这一跟便是一个多月,期间余淼实在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只是偶尔转头看他一眼,其间神色隐有悲伤。   等到白止大葬前三日,余淼终于是朝着李仙问了第一句话。   “你帮谁?”   李仙愣在了原地,许久之后仍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是支支吾吾的说道一声。   “不…不清楚。”   “……”余淼抿着嘴角,转回了视线,神情复杂,半晌之后,似乎又很不甘心的问上了一句。   “在你心中难道我真的越不过陈九吗?”   李仙再次沉默许久,随后轻声开口道:“一样的。”   一样的?   余淼听见这句话后,骤然转身,神情激动,朝着李仙愤然大喊道:“可我想要的是不一样,为什么你做不到?”   为什么?   李仙缄默无言,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一样的就是一样的,分不出高下。   余淼表情逐渐冷漠,看着李仙问道:“你要是不帮我,就别在跟着我了,看着烦。”   李仙没有回话,只是安静站着,站在这处扶摇山巅,低垂着脑袋,极为罕见的叹了一口气。   余淼未转头,又忽得颤声问道:“如果有一天,我要杀陈九,你帮谁?”   李仙呆愣一阵,随后轻声道:“帮陈九……吧。”   余淼身躯微微一颤,语气不变,继续问道:“为什么?”   李仙沉默半晌,却也没能说出到底为什么。   “呵。”余淼冷笑一声,再也不说话了,转身朝着扶摇山宗门大殿内走去。   李仙就这么呆愣的站在扶摇山巅,看着余淼远去的背影,微微张了张嘴角,也是无言。   ————   陈九坐在饭馆里,面前火锅热气腾腾,其间食材不断翻滚,香味浓郁。   马九万喝着小酒,浅尝一口便止住,微微晃动酒杯,再看一看外边月色,忍不住翘起脚来,高呼一声。   “好寄吧婉转清亮的月色。”   粗鄙之中带文雅了属于是。   陈九挑起嘴角,轻轻敲着桌板,朝着马九万问道:“之后有什么想法吗?”   马九万将双腿都翘起了,于是便蹲在了板凳上,捣鼓着锅里不断翻腾的食材,漫不经心道:“没什么想法,走一步看一步呗,之后应该就跟着你混了,让我做事没问题,只要不死就成。”   陈九点头,拍着胸脯道:“我死。”   轮送死这事,还真没人比他更精通。   之后天下形势注定会乱,也必定会死人,那么反正都要死人,为何不让他陈九去多死几次?   天下将乱,陈九将死。   亦是起!   ————   随后一月,扶摇山举办了白止的风光大葬,以余淼为主持,将白止尸身送入福地洞天埋葬,储存气运。   第二日,扶摇山又传出与太白剑宗联姻的消息。   联姻人为太白剑宗新起之秀荆高。   扶摇山余淼。   ———— 第四百零八章 老子打儿子   天光州边关的格局在道教诸位天尊的划分之下,变为了百里一元婴,千里一天人。   由天人修士统帅十位元婴,驻守千里地界,防止妖族碟子趁机渗透入天光州内部,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而这能坐镇的修士也都不是泛泛之辈,例如驻守百里的元婴就是元婴之中的佼佼者,甚至其中有半步天人。   此类修士的称呼,道教称其为百里城主,而那些个看守千里的天人修士则被称为大城主。   陈九修为不到天人,即使战力是公认的强,但修为终究是没跟上,道教也不好强行分封,以免落人口舌,毕竟陈九这几个月来的所作所为本来就引起了天光州大多修士的不满,当下得将陈九的存在降低些才行。   所以陈九得了个百里城主的职位,驻守在天光州边关中部的小城之中,管着三万修士,看着沧澜海处,期待有朝一日能够打过去,干他娘的一次。   马九万非要跟着陈九一起,因此以十一境修为混到了个副城主的位置,为此还挺洋洋得意,觉得自己赚大发了。   陈九和马九万每天坐在城头,白天就修炼,参悟武道,增添拳意,夜晚时要不吃火锅,要不就是下下棋,两人都是臭棋篓子,刚好下个五五开,再相互悔棋十余次,更渐不亦乐乎,觉得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   这两人的日子是过悠闲了,负责统帅陈九的天人修士瞧见名单上陈九的名字时就傻眼了,沉思了半天,在见与不见之间犹豫许久,最终觉得还是该见上一面,不然有损他这个天人大城主的威严。   于是天人城主号召了数位元婴,在簇拥之下浩浩汤汤的朝着陈九所在的小城赶去。   两人之间的城池相距并不远,修士之间的乘飞御风更是快速,一刻时间便已接近。   陈九城内守着的修士得到消息,急忙赶到城头,朝着陈九激动道:“城主,天人大城主来了。”   陈九刚吐气完成,体内武运又运转了一遍,听闻修士消息,皱起眉头,自言自语的纳闷说道。   “还真敢来?”   当下天光州的大多天人修士不都是想避着他吗?   修士消息传来没多久,陈九驻守的小城之上便有云层压来,其上站了数位修士,高高在上。   陈九站在城头,眯眼打量。   云层之上的天人修士也在打量陈九,神色稍有意外,觉得陈九的样貌与那些传言都不太符合,更是没想到这么一个俊朗的修士会在天光州得到如此多的凶名。   马九万看见云层,屁颠屁颠跑上城头,靠着陈九,不解问道:“踢馆来的?”   陈九咧嘴一笑,“倒想要是踢馆,就怕是修士之间的弯弯绕绕,整得心烦。”   天人大城主未言语,其身旁瞧着是狗腿的修士先行言语,朗朗开口道。   “修士陈九,天人大城主来见,为何不拜?”   这一句话说出,站在云层之上的天人大城主先行傻眼,一巴掌赶忙拍在修士脑袋上,急忙解释道。   “我与陈九之间道友相称,你个没眼力劲的胡乱说些什么,莫要坏了我与陈道友之间的关系。”   被打了一巴掌的修士捂着脑袋,暗暗吃痛,却也大话不敢说。   陈九微微歪了歪脑袋,有些苦恼,瞧这架势应该是与他弯弯绕绕来了。   果然不出陈九所料,天人修士言语完后,神色又变作勉强模样,朝着陈九为难开口道。   “我虽与你道友相称,但无奈道教如此分封,强行要我高你一头,实在要管辖,我也很是苦恼,实在没办法,思来想去后,觉得也只有遵循道教指派,所以才来见你一面。”   天人修士的此番言语就是将锅甩给道教了,要陈九找麻烦也找道教去,他只是个听命与道教的。   陈九站在下边城头,微微颔首,然后摆手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言下之意就是快滚。   天人修士沉默一下,眸子眯起,双手负后,神色之间隐隐约约有些不悦。   他既然能够作为驻守边关千里的天人大修士,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甚至于也是天光州不可多得的天人天骄,以一手雷法闻名于天光州,得了个小雷公的称号。   自然与那些个垂垂老矣的天人大不相同,他还有极大前程,往上再走几步,攀上十二境也并非不可能,虽然自知比不上陈九,但如今陈九这番态度实在令他不悦,莫非在这陈九眼中自己真和那些个天人喽喽一样了?   小雷公沉吟片刻,悠然开口:“天光州边关三万里,其中小城主三百人,大城主三十人,道教要用这三十人管三百人,肯定就要依照规矩行事,我遵守规矩,特意来此,就是不知道陈道友守不守规矩了?”   陈九双手拢袖,朝着站在云层之上的小雷公咧嘴笑道:“我只守自己的规矩,你要是想与我好好说话,要么现在就从那云层上边下来,要么就滚,听得明白吗?”   一番言语,极为霸道,偏偏云层上的众人还没人敢反驳回话,因为深知这陈九的恶名,都怕被其打杀。   小雷公眉头深皱,“难不成道教规矩都对你没用呢?”   陈九很是无语,歪头反问道:“你什么时候觉得有用了?”   他陈九是会被这些弯弯绕绕的山上规矩所束缚的吗?   且这小城主的身份是道教找他来当的,与这些辛苦求来的修士可不一样。   陈九不当照样杀妖守城,丝毫不影响什么,这天人修士还来这给他弄些弯弯绕绕的言语,无非就是些边关的权柄之争,且还是在这妖族攻城的关键时刻,当真让人不悦。   陈九改了心思,朝着身旁马九万微微一撇头,轻声道:“给我把他打下来。”   马九万本来也忍不了云层之上的小雷公在这装大尾巴狼,当下一听,顿时来劲,低呼一声,“好嘞!”   他蹦上云层,单手穿透虚空就是朝着小雷公头颅抓去。   小雷公面色一惊,骇然道:“陈九你敢袭击我这道教敕封的城主?!”   陈九双手抱胸,不屑道:“张口道教,闭口道教,道教是你爹?”   他举起拳头,又道。   “那老子身为道教的小天师,正好打儿子!” 第四百零九章 七月烽火,独守城前   陈九这老子打儿子的戏码并没有成功上演,这号称小雷公的天人修士顶不住压力,先行撤退了,也是怕了陈九,不敢正面为敌,不过事后估计得上道观去好好评说陈九一番,讨个道理。   陈九站在城头上,看着云层远去,许久之后才低声叹气,饶了饶脑袋,有些无语。   天光州边关已经是现在这种危机时刻,这种身居高位的大修士却还想着争权夺利,不为杀敌,硬要弄些弯弯绕绕出来,而管中窥豹,边关城池中,至少由这小雷公管理的千里地界内的修士风气应该不是很好。   只希望单是这千里地界的风气不好,其它地方可不要这样,不然与妖族的战场又要减些胜算了。   如今还纠结于利益的修士,如何能相信其在战场上还会舍命杀妖?   而修士之间的厮杀,要命和不要命可是两个不同程度的战力,要命的修士终究没有那股狠劲,杀力偏弱。   瞧这小雷公的样子,恐怕是连要命的修士都比不上,估计连伤都不想受。   如今边关这样的修士并不在少数,甚至于许多宗门为了不得罪道教,又想赚个好名声,特地派了许多天人前来混水摸鱼。   这种天人一般只杀元婴,遇见天人大妖可能都不敢捉对厮杀,凡事以自身性命为主。   难不成还要指望这种修士抵抗妖族?   陈九咧嘴,青衫随风动,远呼一声。   “干恁娘!”   ————   这年七月,沉寂许久的妖族突然暴起,以疯狂姿态朝着边关城池席卷而来,但是前来送死开路的大军就有亿万之数,而其中天人更是上千,随着妖族大军一起冲杀。   陈九在城头坐了两月,如今终于来事,一人横断在城池面前,唤出武运真身,以火焰星光武运铺满面前百里地界,汇成河流,阻断妖族大军步伐。   而他一人在此,便抵住了数十天人大妖,甚至斩杀其中数位,以大妖头颅做明灯,悬挂在身旁,日夜亮起,气势骇然。   马九万作为副城主,端坐城头之上,防止一些个有实力的妖物乔装打扮,以隐匿大神通跨过星光武运的第一道防线,再穿过陈九守住的第二道,进入城内,抵达天光州。   目前倒是还没出现有这种神通的妖物,但妖物的狡猾总是防不胜防的,小心点总没错,况且陈九现在也不需要马九万帮忙,甚至不需要城内任何修士出手。   他一个人站在那,便是整个城池最坚硬的防线所在,如果他倒了,那么他身后的整个城池也将不复存在。   且陈九也不希望城池内的修士出手,外边妖族险恶,皆是最凶残的杀人技,城内修士不管是谁出手,都有可能会死。   但他陈九不会。   既然不死人能守城,为何要让人去送死。   大可不必。   陈九面无表情,站在自己塑造的武运河流之前,目光如炬,其中似有火焰燃烧,稳稳盯着眼前,妖邪之物皆不可藏匿。   他已在此站立三月,如同天地壁垒,抵住了数十波妖族大军的冲杀,其中锤杀的天人大妖已超过双手之数,高阶妖物的尸身被送去了后方城池,分解之后,拿做材料,可入药、制作甲胄、附以符箓……   不管做啥,陈九分毫不要,你们谁有需要,哪个城池有难处,尽数拿去就是了。   他陈九只管在这杀,你们尽管拿!   在他身后,妖族尸身堆成小山,层层叠叠,其实甚至还有未尽的大妖威亚传出。   有众多修士攀上城头,眼神极为倾佩尊敬的看着始终背对着他们的青衫陈九。   此番修士,才在他们眼中的真正天人!   城池颤抖。   远方似有黑云压来,铁骑之声铿锵入耳,妖族大军再次杀到。   陈九微微抬手,其上一条蔓延了整个手臂的伤口绽开,溢出鲜血。   他眉头一皱,知道自己的第一次身死要来了。   但又如何?!   不妨武运齐天,先杀个精光!   ————   沧澜海与淮水的交接处,有数条蛟龙游曳翻腾,卷起浪花,将沧澜海之水倒灌入淮水之中。   而数条蛟龙的身后不远处,一块礁石之上,有位龙公站立。   淮水入口则有持着龙鳞伞的覆海天君与其对峙。   两人都没动作,安静对视。   覆海天君微微转了一下龙鳞伞,瞧着这那几条似在嬉戏,其实谋划极大的蛟龙,又微抬目光,看向那位老龙公,心中杀意渐起,却又忍耐下来。   老龙公手拿饵料,缓慢喂食翻腾蛟龙,未抬头,轻声道:“年轻人大可不必这么压抑着自己的性子,对之后求道不好,若有杀意,尽管来杀我就是了。”   覆海天君不言语。   老龙公突然抬头,狞笑问道:“还是说你甘愿看着天光州的水运被我慢慢蚕食?”   覆海天君手上转动龙鳞伞的频率加快,面不改色,也不言语,知道这是老龙公的激将法罢了。   他们两个,谁先动手谁吃亏,往前一步进入沧澜海便是妖族气运居多,而沧澜海进来则是人族气运占优,这也是他们对峙数月还没打起来的原因所在。   而覆海天君的任务很简单,就是盯死这老龙公,有何异动往道教上报就行了。   老龙公与覆海天君境界相仿,都是半步十三,也分不出什么胜负,当下对峙数月,不能自己偷偷前往天光州,心中更急,言语挑衅更重。   “你若不敢来,那我可就要好好品尝一下你们天光州的广阔水运了,你就这么耗着,等到时候天光州水运见底,我看你到时候还能站在哪里?”   覆海天君默不作声,转动龙鳞伞的手掌停住,低头沉思。   道教为了防止最为重要的水运入侵,自然是留有后手的,就是不知道这个后手能不能接住妖族的诸多计谋。   这其中有一个最霸道的后手,覆海天君也只知晓一点,是曾经道教与学宫合谋所在,数百年前便已经开始施展。   关乎天光州中部那处锁龙涯之下的水龙,以及现在的看龙人——陶李! 第四百一十章 武运归一   尸山成了血海。   陈九踉跄的站在血海之上,弯着腰,不停喘着气,嘴角不时有血液流出。   妖族的冲杀或许强度不高,但接二连三起来,总能对陈九造成一些损伤。   这一次就是将以往的所有损伤相连了。   以三位天人大妖的性命为引,强行重创陈九,而在其幕后应该有算计这一切的看客。   这一轮的妖族冲杀结束,平缓的脚步声响起,鬼魅身影轻柔的踩在了陈九的武运河流之上,微笑着看着陈九。   站在城头之上的马九万瞬间闪烁到了陈九身旁,皱起眉头,表情严肃的看着这道鬼魅身影。   “呵……”清脆阴柔的声音响起,像是不屑,接而继续道:“早就听过了人族天骄陈九死而复生,战无不胜的神通,如今特意来见识见识,可不要扫了我的兴致。”   马九万眉头一皱,朝陈九问道:“什么寄吧?”   陈九摇头,“不认识。”   鬼魅身影缓缓显出原形,是个头生绚丽犄角,面容妩媚,身材丰满的女子。   马九万眼神一亮,低呼一声,“原来不是个寄吧。”   女子身材高大,以手指轻点樱唇,朝着陈九两人眯眼笑道:“早就听说过你们两人了,今日特意来见一次,果然有些本事,就是不知道与传言中的符不符合了。”   马九万双手叉腰,狂傲的笑了起来,“传言终究只是传言,远不能体现我的厉害所在,你要是想知道,随我去到床上,咱们捉对厮杀几个日夜,你自然就知道了。”   陈九愣了一下,实在没想到马九万这个时候都能开黄腔。   女子扭捏一声,媚眼如丝,娇柔开口道:“我倒是想和哥哥你捉对厮杀几个日……夜,就怕哥哥你身体承受不住,落个精力衰竭的下场。”   马九万笑了起来,身体骤然站直,以虚空成刀,刀锋直指女子,冷笑道:“畜牲东西,以为老子和你开两句玩笑,便真能与我亲热起来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女子面容一怔,随后冷漠起来,单手捂着脸颊,遮盖住面容,散发出缕缕黑雾,以阴柔语气冷声道:“既然如此,便直切正题,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   马九万骤然而起,虚空刀身已至女妖脖颈,猛然斩去。   却只切到个镜花水月。   女妖到达陈九身旁,双手环绕在陈九腰间,靠近他耳旁,吐气如兰,妩媚道:“不如你我共赴巫山,下一场甘霖夜雨。”   淡蓝雾气随着女妖嘴角吐出,悠然钻入陈九耳中,尽数没入。   这是女妖的神通,能浸入心湖,勾起欲望,操作心神,对待这些个体魄强悍的武夫最是好用,曾经黩武州都有天人宗师被她这招拿下,成了脚下一条择人而噬的疯狗。   若能捕获陈九,那么肯定会一举而上,成为女妖最为喜爱的……一条疯狗。   陈九眼神恍然一下,神情茫然。   马九万面色骤然狠辣,浑身灵气尽数而出,十一境的修为战力在此刻丝毫不隐藏,就是要瞬杀这女妖。   虚空刀身切割开千米天际,却也只斩下了女妖的虚幻身影。   马九万转头,面色冷冽。   女妖站在武运河流之上,捂着嘴角,嗤嗤做笑,胸前丰满不断颤抖,妩媚道:“真是的,这么猴急干嘛,要想碰我,还得过我乖狗狗这关呢。”   女妖话音刚落,马九万心中危机突起,直接撕开身旁虚空。   一道凝实的磅礴拳意骤然砸到虚空之上,打得虚空塌陷,连带着马九万身子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女妖尖笑一声,纤细手臂一招,武运拳意的主人顿时匍匐在她身躯之下,是位壮硕老者,此时面容极为扭曲,似要择人而噬。   女妖轻笑着拍了拍老者面庞,“好狗,好狗。”   她评价过后,面容瞬间变为冷漠,似有些无聊的抚摸着自己的纤细手臂,眼神也不打量马九万,只是朝着自己身前匍匐的老武夫吩咐道。   “撕碎他们。”   老武夫面色瞬间疯狂扭曲,一脚踏碎虚空,踩出巨响音爆之声,单手凝聚武运,其中似有蛟龙翻腾,以一记擒龙爪朝着马九万抓去。   老武夫身为老牌十境体修,虽境界不如马九万,但战力却是不遑多让,尤其还是老武夫,在一些拳意的领悟更渐深入,有自己的理解,极为难缠。   马九万此时就被这老武夫追着打,倒不是放水了,实在是打不过,这老武夫招招换命,就是体现一个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但偏偏马九万还就怕这伤敌八百,毕竟陈九如今中了妖术神通,他要为陈九护道的话,就不能受重伤,毕竟其后还有那个妖女在虎视眈眈。   老武夫状态越渐疯魔,终究是忍不住开始悲戚起来,手中杀伐手段却越渐加重。   马九万神情一震,好家伙,这是没打到人把自己气哭了?   女妖眉眼一挑,有些不满,伸手一点,冷声道:“聒噪的废物。”   这一指点去,老武夫顿时止住了悲戚之声,只是眼瞳血红,其间泪水依旧不断溢出,凝做血泪,疯狂面貌有片刻清明,猛然回想起自己的所做所为。   杀至亲,食血肉,叛出黩武州……   老武夫全身颤抖,悲鸣痛呼,“杀我!”   血肉溅出,陈九站在老武夫身前,面无表情,单手洞穿了老武夫的胸腔,捏碎了其中神魂,轻声道:“去吧。”   老武夫浑身武运极快消逝,从天光州迅猛流转,归还于黩武州,嘴角鲜血不断溢出,转头指着女妖,支支吾吾,却又极为坚定怨恨,像是哀求的再说了一句。   “杀……杀她!”   陈九俯身在女妖身后,对着女妖耳旁轻吟,朝着老武夫回应道。   “好的。”   那道沾满了老武夫鲜血的手臂再次洞穿而出,取出了女妖心魄。   猩红扭曲。   陈九一把捏碎,冷声道。   “丑陋。”   本已经归还于黩武州的老武夫武运在此刻高声颤鸣,竟然是又奔腾而起,跨越而来,萦绕于陈九身躯之上。   合力陈九,将女妖心魄捏了个粉碎。   天人壁垒松动! 第四百一十一章 天人壁垒之后还是壁垒   天人壁垒,是体修晋升天人之时必须要过的一关,元婴境界越强者壁垒越厚重,需要厚积薄发,一鼓作气,将壁垒撬动,闯入天人境界。   其中需求只有一点,便是自己积累能够悍动壁垒即可。   而陈九迈出这一步时,神魂远飞天外,立于寰宇之上,瞧见的那处壁垒如小山一般横搁在他面前。   巍峨耸立。   陈九先是愣了一下,倒也没怕,神魂之上燃起武运,于寰宇之上凝聚成一个武运漩涡,疯狂搅动。   陈九站在武运漩涡中央,深呼一口气,虽然没人告诉他,但直觉已经明了,若想突破至天人,就必须得打烂这壁垒,只是陈九出拳之际,仍是忍不住吐槽一句。   “奶奶个腿,天人壁垒都是这么厚的吗?”   他双脚踩地,神情凝起,满天武运漩涡骤然而至,萦绕在一拳之上。   陈九只打一拳,也只能打一拳,拳出若壁垒不碎,那陈九就只能重回元婴,等待下次机会。   他不想等,所以这一拳必须倾尽全力。   “灭!”   道教二十四字脱口而出,其中神通覆盖在这一拳之上,道教星辰与学宫“狂”字极尽闪耀,灿灿生辉。   体内灯芯小剑火焰燃起,怦然一下,化作火拳。   武运如火。   陈九双脚猛然一踏,寰宇破碎数里虚空,身躯如星空流星,拽拖长长焰尾,朝着壁垒冲杀而去。   拳至!   咔嚓。   壁垒最中心处碎开裂痕,随后层层叠叠,如同蛛网一般连绵不断,扩散到整个壁垒表面。   武运灌注。   壁垒从外到内开始层层碎落,变作武运消逝于天地之间。   陈九这一拳已经悍入壁垒之中,武运疯狂朝其内灌注,而壁垒碎裂化作的武运又朝着陈九体内涌入,生生不息。   出现了,永动机!   却没能永动多久,陈九灌注进去的武运太过霸道,已经将壁垒碎裂了七成,而壁垒化作的武运反馈而来,比陈九之前灌注的武运还多。   当下便是一鼓作气,锤碎这座壁垒,看看之后的天人风景!   陈九咬牙,大喝一声,“去你吗的!”   一拳蓄力,再次砸去!   壁垒终于承受不住,开始猛烈崩碎起来。   陈九神魂之力也消耗殆尽,躺在虚无的寰宇之上,竭力朝着壁垒之后看去。   碎掉的壁垒后会是什么……   陈九在恍惚之间看清楚了。   如同高山般耸立,磅礴且沉重。   还他吗的是壁垒!   陈九双眼一翻,神魂游曳寰宇之中,瞬息拽下,归于体内,整个人的身躯还是洞穿女妖胸口的姿态。   神魂远游,破境天人也只在一瞬之间。   马九万与女妖都毫无反应,因为陈九身上的气质如前,实在没有什么变化,就连陈九自己都不太感觉得出来,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肉体力量得了极大提升,却也不知道倒地是多大。   而他的神魂感应之间,也得知自己其实并未突破至天人,而是比半步天人要高,却未至天人的假天人境界。   古往今来,进入假天人境界的修士不超过单手之数,原因很简单,因为能达到假天人的修士都是在历史上惊世骇俗的天骄体修。   而他们之所以是假天人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天人壁垒太厚,自己没有完全打穿。   可陈九是打穿了的啊,恍惚间,陈九忽然想起了在之后那处更高大更磅礴沉重的壁垒。   陈九嘴角一咧,“完了,卡住了。”   马九万神情疑惑,不知道陈九在说什么,定睛一看,又以为是陈九的手卡在女妖胸口上了,马九万赶忙上前,伸出自己的手,仗义执言道。   “用我的手吧,我手小卡不住。”   陈九面色古怪。   女妖突然咛噫一声,娇柔婉转,随后整个身子如同薄雾一般消散,又凝聚在数里之外的远处,以手指轻点樱唇,妩媚笑道。   “你们这些武夫呀,最是不会心疼人,瞧见了就要打杀,难不成心就不会痛吗?”   陈九将手上血液用武运蒸发,朝着马九万问道:“她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有魅力?”   马九万捏着下巴,评价道:“她自我诱惑一向可以的。”   “没感觉。”陈九又道。   “我牛子都没嗯。”马九万更直接。   女妖妩媚面色顿时阴沉下来,知道这两人想坏自己的心境,可又实在忍不住,阴冷开口道。   “你们这些武夫呀,果然最不解风情,也好,我学的这些神通就是专门磨杀你们这些武夫的!”   “磨杀?”陈九不屑一哼气,纠正道:“刮痧!”   “对咯。”马九万竖起大拇指。   这两人的一唱一和实在气人,女妖面色越渐阴沉,手指轻点虚空,发出诡异的乐曲之声,咧嘴冷笑道。   “既然你们这么不解风情,那么便让我稍微调教一下,先听听我的曲子,打磨一下神魂如何?”   女妖话音刚落,天地虚空之间便骤然响起乐曲之声,骤然一荡,灵气颤抖,妖族尸骨瞬息融化,荡然无存。   马九万瞬间捂着耳朵,猛烈摇头道:“我不听,我不听。”   陈九神色一片茫然,隔了半晌后才用手肘碰了碰马九万,疑惑不解道:“她唱的什么寄吧?”   马九万将双手一松,仔细聆听过后,也茫然摇头,“不知道。”   两人实在听不懂。   女妖见两人毫无反应,神情惊诧,手指点在虚空之上的速度逐渐加快,乐曲之声更加高昂。   “还在乱弹琴!”   陈九一巴掌打在女妖头颅之上,打得其身子爆射数里,崩碎土地。   “好打!”马九万再次竖起大拇指,以示夸耀。   女妖嘴角溢血,面色愤恨屈辱,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这么两个不解风情、不懂音律的人羞辱,实在愤懑!   未等女妖起身,陈九已经站在她身旁,青衫翻飞,双指凝聚武运,直指女妖头颅,念叨一声。   “吭。”   血液迸溅。   女妖头颅瞬间洞开大坑,双眼无神,魂魄暗淡,瞧着是身消道死的模样。   陈九眼神一凝,望向远方,那里有一只虚幻淡漠的手朝着这里轻招,将女妖消逝在天地间的神魂拽拖而去。   瞧这真是肆无忌惮。   陈九吐出一口唾沫,踩碎大地,踏出深坑,以武运为拳,凝聚拳意法相。   如同小山般巍峨磅礴的武运拳头在边关前起,朝着妖族所在而去。   轰动百里!   同时伴随着陈九的一句怒吼。   “给你脸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爆杀流符文已配备   招走女妖神魂的虚幻大手被陈九这一拳悍下,骤然退避,其中半数的女妖神魂溃散在天地之间,化作灵气泯灭。   大手退避一下,并未还手,似有些惊疑,觉得陈九这一拳的力道比之前轰杀女妖时还要霸道。   故意藏拙?!   大手惊疑不定,又因为此处靠近人族边关,不敢过多停留,吃了陈九这一拳后便极快逃离。   马九万在底下竖起大拇指,夸耀道:“好拳!”   陈九已然打出了脾气,抓着天地武运,撇嘴怒喝一声,“你麻麻捏!”   他脚步一踏,竟然是直接跨越了人族边关地界,朝着妖族曾经的边关,如今的妖族驻扎之地奔涌追杀而去。   马九万面色一愣,赶忙追去,摆手喊道:“行了,行了,快回来,消消气。”   那边驻扎的妖族之中可有些大恐怖存在,即使马九万很相信陈九,但在十三境妖圣面前,他们两人恐怕也就是一拳的事。   陈九追至边关最远处,再远一步就是妖族所占领驻扎的区域,整整占了天光州五百里,而再往外几十里,便能看见曾经的边关残骸。   陈九站在此处,浑身武运盎然,一言不发。   马九万追上,神色紧张,眼神极快的在周围打量。   即是这里是道教天尊划定的人族边界,但对妖族管不管用就不知道了,毕竟妖族都打到如今的边关城头去了。   且现在的陈九还是妖族不小的眼中钉、肉中刺,十三境妖圣怒起杀之的可能性极大。   马九万赶忙碰了碰陈九肩膀,面色严肃,坚定说道:“快跑。”   “不如聊聊?”如天音贯耳,陈九与马九万身躯瞬间僵硬,再难动作。   双手持着拐杖的黄眉老者站在他们面前数千米处,面带笑意,继续说道。   “好不容易来上一趟,不如听老夫一言,思索之后,再决定去留。”   马九万体内灵气极快颤动,却始终不能破体而出,瞧着这老头不怀好意的面容,心中一寒。   陈九倒不是很怕,就是有些担心马九万,开始思考要不要摇人。   黄眉老者双手拎起拐杖,朝着低下虚空轻轻一点,天地骤然黑白,随即虚幻,他们似乎走入了时间长河之中,成了默不作声的看客。   黄眉老者缓声开口,“天地创世之初,万物初现,天道雏形凝聚,生灵以混沌姿态降生,之后化作飞鸟走兽,后其中佼佼者汲取天地灵气成道,也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妖。”   时间长河之中的景色开始不断变化,飞鸟走兽以各种姿态变化,成为妖物。   “妖物化形数千年,遍布天下各地,欣欣向荣,而此时有一种妖成型,叫做:人。”   时间长河的景色停顿在人初生之时。   “人极为脆弱,与其他妖物都格格不入,但天资聪慧,非常会模仿其他,习得了许多妖物的修炼之法,其中天赋强者更是不逊色于其他妖物。”   时间长河再次流转,此时变作了一位顶天立地,高举拳头的人形真身,在他脚下,是汇聚成山脉般的大妖尸体。   “之后人族便开始了对妖族数千年的统治,直到第一位妖圣出现,才达到了如何与人族双分天下的结局。”   “而如今我们只是想取回曾经的妖族天下而已,你们人族也是妖族其一,本是一家,何须抵抗?”   黄眉老者眯起狭长眸子,沉声道:“不过是徒增伤亡而已。”   此刻时间长河骤然溃散,倒转入今日黑白天地之中。   陈九身躯不再僵硬,只是武运拳意仍旧不能使出。   黄眉老者轻声朝他问道:“你如何看?”   陈九怎么看?   两个字。   “狗屁!”   他双手抱胸,撇嘴道:“少扯些有的没的,真当我没看过历史,妖族奴役人族的时候也不少,况且如今已经分家,你们就好好在沧澜海对面呆着,非要打过来,还给自己戴个冠冕堂皇的帽子,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黄眉老者似乎早就预料到了,面不改色,低叹一声,“执迷不悟,我并有杀戮之心,只是与你好心谈论而已。”   “你这黄鼠狼的臭味倒是让人没了谈论的兴趣。”   一语从天上来,姚天长坐在飞剑之上,横搁天际,双手抱胸,朝着黄眉老者努了努嘴,“你继续说。”   黄眉老者微微颔首,“贵客相临。”   姚天长冷笑一声,“也有可能是你的送终客。”   黄眉老者面色不变,放在拐杖之中的双手变化位置,由左手压右手,轻笑道。   “天下确实只有你有资格说出这句话,可也只是有资格而已,倒地是谁给谁送终,还没个定数。”   姚天长不屑回道:“你就说能不能抗剑吧?”   黄眉老者没回话,因为真不能。   陈九与马九万已经被笼罩在了姚天长的剑意之中,脱离了黄眉老者的黑白天地。   马九万神情激动,一句爷爷憋在嘴中,实在想要喊出口,可惜在姚天长的冷淡眼神之中无奈收了回去。   陈九摸着脑袋,咧嘴一笑。   在城头大手出现之时,他就感受到了自家师傅的一抹剑意,所以才敢追到这来。   姚天长的举世无敌可不是说说而已,真想去试,不知道要掉多少大妖脑袋。   黄眉老者微垂头颅,沉默片刻,低声道:“请回吧。”   现在不是厮杀之时,日子不对,真要杀人,得挑个好日子,好天气,好地方。   姚天长也料到黄眉老者不敢出手,剑意一裹陈九两人,瞬息回到如今的边关城头。   “你们今日见了那黄鼠狼,不要被它影响了心智,这东西最会迷惑人心,那女妖就是它的坐下弟子。”   陈九思想前卫,自我意识极为强大,丝毫没有影响。   马九万已经多多少少不能当个正常人看待了,心态比陈九还要牛逼。   姚天长看他们两人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也不担心了,看了看陈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   “有空多去看看你师兄和师妹。”   陈九点头,“好的。”   姚天长皱眉,“别光点头,你师妹这几天在边关被几个天人妖物追着打,脸都被打肿了,还是一个女孩子,这像话吗,我驻守在寰宇,不好出手,你难道还不好出手?”   陈九面色一怔,随后极为严肃,捏起拳头,回道一声“晓得了。”,就开始朝江辞所在的边关城池赶去。   谁敢欺负江辞,我将终结他的生命,陈九一拳爆杀流天赋已配备! 第四百一十三章 坟头团聚   江辞这个月在边关的日子并不理想,似乎被妖族刻意针对了,只要她上场厮杀,必定会有一位天人大妖追着她打。   偏偏江辞还打不过,这就是最气人的。   江辞拿着领来的药膏,轻轻敷在淤青的脸颊之上,朝着镜子认真瞅了瞅,还好没有留下什么疤痕,不然就太难看了。   毕竟她也是个姑娘,还得出去见人,被打得淤青倒是没什么,过两天就好了,但是心中憋着的那口气实在不出不快。   怎么就偏偏盯着她打呢?   偌大一个城池,又不是没有其他天人修士,真论杀力威胁肯定是比江辞要大的。   但妖族天人大妖就打她,甚至不惜冒着风险追杀江辞。   短短一个月,来了三位不同的天人大妖袭杀。   很明显的针对了,以至于如今江辞都有些不敢踏出城池了,生怕哪个躲藏的天人大妖袭杀而来。   小人坐在一旁,双手抱胸,叽叽喳喳的指着镜子叫囔着,也是在为江辞鸣不平。   她撑着脑袋,微微笑着点了点小人额头,心情好了些,调笑道:“你啊,你啊,连话都说不明白,真不知道陈九以前是怎么教你的,除了阿冰就是念诗。”   小人脑袋一扬,双手抱胸,似乎还挺骄傲。   江辞噗呲一笑,将药膏放下,开始望着镜子发呆。   江辞在这座城池之中是有些受到排挤的,原因很简单,她不善言辞,许多时候表现的又很冷漠,虽然是位天骄,但不参与城中修士的弯弯绕绕,终究是惹得如今的城主不快,觉得一个元婴修士胆敢不给自己脸面,背地里给江辞穿了不少小鞋。   就算江辞被天人大妖追杀了,城主也只是冷眼旁观,甚至不准其他修士前去援助江辞,美其名曰。   “江小剑仙以元婴拖住天人大妖,我们自然不要再去添乱,应该趁此机会攻杀妖族,争取再斩几位元婴。”   而事后若真斩杀元婴妖物了,这位城主也丝毫不提江辞,把大多功劳都拦在自己身上,说自己领导有方,抓取时机得当。   对于这些事情,江辞是知晓的,但她不在意,被孤立出来还恰恰和了她的心意,毕竟她也不想和这些个废物同流合污。   唯一气恼的,便是被天人大妖追着打。   眼睛被打肿的那天,江辞硬是连着三天都没睡好觉,恨不得立马晋升天人,给追杀她的天人大妖都来上几剑。   江辞叹了口气,沉默片刻,收了镜子,准备起身又要出城杀妖了。   小人背着一个牛皮小包,里边都是它的一些宝贝,是江辞给的,小人每次随江辞出城厮杀时都会带上,里边是奇奇怪怪的物件,比如元婴龙角、金丹狐妖皮毛等,寻常修士见了都要眼红。   江辞一到城头,便有修士背着她偷笑,小声说江小剑仙今日的眼妆化的真是不错,淤青之中还带点紫色。   因为是背地里说的,江辞也听不见,直直走到城头,朝着补给修士言语道。   “来三张上品传送符箓。”   不远处元婴修士站在城头围墙上,似乎刚刚厮杀回来,衣衫上还带有血迹,此时双手抱胸,扎实肌肉鼓起,咧嘴笑道。   “江小剑仙怎么今日就拿三张传送符箓,要是到时候跑不掉怎么办?”   江辞撇了他一眼,全然不理,收好了三张符箓,将小人放在肩头,踏步就朝城外走去。   元婴修士砸吧了两下嘴角,觉得有些没意思,当下也只能期待等会儿江辞被天人大妖打回来的狼狈样子。   元婴大汉还在抱胸思索,身后已有人影靠近,问了一声。   “你知道江辞脸上这淤青是哪个大妖打得吗?”   元婴大汉疑惑转头,瞧见两人,一位长相异常俊美的青衫客,一位身着锦绣衣衫,双手拢袖,正东瞅西望,瞧着吊儿郎当的男子。   元婴大汉一向瞧不得比自己俊朗的男子,当下立马不看陈九,转向马九万,眉头皱起,想着这两人竟然能悄无声息的靠近他,也不敢轻视,开口问道。   “你们是谁,怎么没见过?”   马九万不断点着脚尖,还在思考着元婴大汉为什么盯着他看。   “隔壁城池来的。”陈九回道。   元婴大汉当下一听,便不意外了,觉得这两人或许是与江辞有些交情,前来叙旧,他犹豫一下,朝着城外一指。   “诺,就是它。”   陈九转头一看,一头蛟龙种化作百丈真身正追着江辞撕咬,两人缠斗在城外,江辞苦苦支撑,不停受招,却始终憋着一口气,不愿回城。   自家师妹被欺负了,陈九这个当师兄的怎么可能看得下去。   他们这一脉的优良传统,就是师兄要帮师弟师妹出头!   蛟龙种嘶吼一声,身躯抗住江辞血红飞剑,骤然一甩,便把江辞震出数里,随后龙头一抬,就要吃人!   半抬龙头却停在了天际。   陈九蹲在龙头上,与硕大的蛟龙瞳孔对视,说道一声。   “吭。”   蛟龙头颅炸碎,血肉溅射一地,其中滚烫血液不断腐蚀地面,烫出密密麻麻的坑洞。   陈九挥手,所有龙血瞬间蒸发,蛟龙真身化为齑粉,消散于天地之中。   元婴大汉嘴角张大,惊骇的瞧这泯灭的蛟龙尸身,又看了看站在天际的青衫客,实在难以置信。   陈九转头,朝着倒地站起的江辞咧嘴一笑,招手评价道。   “你这熊猫眼妆化的不错。”   ————   江辞捂着眼睛,与陈九对坐,随意的问了一句。   “你怎么来了?”   陈九在逗弄小人玩耍,回道:“师妹有难,师兄自然要重拳出击!”   江辞撇嘴,嘟囔一声,“可惜这重拳就是来得太慢了。”   江辞平时倒是很少这样抱怨,但如今面对自家人,实在是憋不住心中委屈了,难得说出这么一句话。   陈九咧了咧嘴,自愿揽锅,“我的,我的。”   就不说是师父通知的太晚了,免得师父在小师妹江辞眼中好不容易建议的高大形象骤然坍塌。   江辞撇了撇嘴,继续捂着眼睛,又问道:“之后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问妖族大战之后。   陈九摆了摆手,笑道:“自然是回去道观,咱们来个大团圆结局。”   江辞点头,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觉得也很不错。   但还有一句话陈九没说。   如果没赢。   那就坟头团聚。 第四百一十四章 百岳齐鸣   这日天光州淮水震荡,水运波动,天色阴沉,似有天倾之势。   却不是天倾。   覆海天君站在淮水与沧澜海的交界之处,双眼虚起,眉头轻皱,这几日一直没有见着站在那海外小岛之上的老龙公了。   “是水倾。”覆海天君沉声说道。   老龙公不见了身影,那么到底还在不在这个世上都难说了,亦或者说它已经变成了妖族水运,顺着沧澜海倒灌入淮水之中,融入天光磅礴水运,伺机而动。   这个猜测的可能性极大,甚至就是为真。   “以此身饲水,等着功成名就之后说不定能混个一州水神的身份,强行以斑驳资质跻身十三境高度,确实是一场豪赌,野心也大。”   覆海天君喃喃自语两声,蓦然转身看向身后波涛汹涌的淮水,此时便不知道这水到底是好是坏了,他低着脑袋,手持的龙鳞伞缓缓转了两圈。   还好学宫道教早就有所感应,因此特意设计了反制之法,只是不知道这反制之法的最终结果到底是坏是好。   光阴剑陶李是其中关键所在,既不是水运之子,更不善水法,之所以成为关键,这里面的道理覆海天君也想不明白,但道教学宫诸位圣人、天尊千年的谋划他还是不敢怀疑的。   或许陶李还未出世之时,便早已被圣人、天尊所算到,因此才演算出了如今的一切。   更有可能如今的陶李就是因为圣人演算才出世的,其中种种原因,越想便越惊恐。   覆海天君面色深沉,不自禁的反问一句,“那我呢?”   他是不是也是一位顶天大能用远古演算之法设计出来的一枚棋子?   真是细思极恐。   覆海天君不禁摇了摇头,踏在水流之上,将龙鳞伞之上的三千龙鳞全部洒落在淮水之中,龙鳞落水之时,骤然幻化作生前蛟龙魂魄,沿着淮水众多分支奔流而去。   期待这寻根朔源的水法能够找到那老龙公的一些蛛丝马迹吧,说不定能帮陶李不少的忙。   覆海天君看了看自己变得光秃秃的龙鳞伞,叹了口气,数百年的积累瞬间清空,希望自己的所作所为能有些作用,结个善缘吧。   ————   陈九帮江辞出头后,就快速溜走了,忙着回去守自己的那处城头,江辞也没挽留,虽然确实有些不舍。   小人叽叽喳喳不知道说了些啥,最终也在陈九与江辞之间选择了江辞。   陈九嘴角一咧。   果然还是选择了女人啊,或许是喜欢江辞身上的香味吧,虽然血腥味可能已经盖过了香味。   陈九摇了摇脑袋,与马九万极快的闪身离去,这场久违的师兄妹见面匆匆结束,且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机会。   所以陈九留下了一样礼物送给江辞,他体内的那柄剑道灯芯,被陈九强行从体内抓出,用磅礴武运封印,成了一柄压制了大半实力的飞剑,拿给江辞,不管是炼化还是吸收,都比留在陈九这武夫体内腐烂发霉来得好。   至于代价,有什么代价,不过是撕开心魄扯出灯芯的事而已,师兄为师妹做这点事,不值一提。   陈九对于这些事情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过,只是笑着将清洗干净的剑道灯芯递给江辞,一脸随意的笑道。   “来,师兄给你个礼物,拿去丢飞镖玩。”   江辞微微一笑,也不推迟,径直接过剑道灯芯,打量几下,眼神一亮,笑着说道。   “可舍不得用来当飞镖。”   “随便你。”陈九一笑,又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马九万,笑着说道:“你不送点礼物?”   “啊,我也要啊?”马九万属实是愣住了,没想到他这个小辈要给长辈发礼物,思来想去,马九万伸手在怀里摸索一下,递出一物,笑道。   “龙鞭。”   江辞笑容僵住。   陈九单手捂住了脸,果然马九万每次都不会让他失望。   其实他让马九万给礼物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当然马九万拿出这龙鞭也是个玩笑,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脱了修士身份之间,是一对好友,甚至算半个兄弟。   最后江辞只收了剑道灯芯,没要龙鞭,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马九万叹息一声,“只能自己用了。”   陈九没敢多想。   江辞面色怪异,在陈九与马九万之间反复打量许久,神色是狐疑的,至于到底在怀疑什么,反正陈九是不敢去想的,只是拍了拍江辞脑袋。   “小丫头不要乱猜。”   江辞不忿,双手抱胸,恼怒道:“谁是小丫头?”   陈九一愣,他遇见江辞时差不多是三十余岁,当时江辞只是十几岁的少女,在他眼中确实是一位小丫头。   而如今恍恍惚惚这么多年,当初的小丫头在不经意间已经朝着三十不惑而去了。   他也老了。   陈九眼神一怔,随后朝着江辞轻笑道:“怪我,怪我。”   江辞嘴角一撇,反问道:“怪你什么,你本来就忙……”   江辞说道这时便嘎然而止了,其实何止是陈九忙,姚天长、陶李都忙,早在几年前江辞就再也没见过他们的身影。   若是她不主动下山,会不会此生都再无相见之日?   江辞不敢想。   她只知道大年三十道观里两个人的年夜饭太冷淡。   就算配着最烈的酒也一样。   寂寥山风呼啸而过。   她在方方正正的桌上摆了五双碗筷。   眼神一直打量着门口。   “嘎吱”一响。   是她关上了门,跌跌撞撞朝山下走去了。   ————   今日天光州中部百里城池之中,有一道光芒从天而降,落在城池数十里外。   陈九如山岳般巍峨站立,眼神如炬,死死盯着妖族驻扎之地,身后堆积成小山般的妖族尸身早已消散,露出其中沟壑遍布的土地。   陈九今日特意提了一壶酒,蹲坐着饮酒作乐,从他习武开始,似乎就和这守门有些莫名其妙的关系,整得跟个门神似的。   不过要是能够护着他心中的那些人,那么就算是当门神也心甘情愿了。   陈九痛饮一口酒,用袖口擦干嘴角酒渍,骤然起身,青衫在数十里空地里亮眼飘摇,举杯高喝。   “再来,还叠一尸山!”   百岳同鸣。   中气十足! 第四百一十五章 不死人   天光州凡人共三十亿六千万。   是恒古以来的数字,不曾变动过,似乎冥冥之间有天定,而这三十亿六千万之中有会出现万分之一的修士。   真真正正的山下修士。   与那些自出生起便立于山上,俯瞰凡人的山上修士不同。   而这些山下修士只有三十万六千,数千年一直如此,不多不少。   有人说是道教与学宫共同施法,控制了山下出现灵根修士的人数,维持了整个天光州的灵气平衡,不会出现崩溃的情况。   这是较好的说法。   许多山下修士则在暗地里干脆说这是天光州山上宗门与道教、学宫施加给整个山下凡人的诅咒!   不然为何山下凡人会有限制,而山上仙人肆无忌惮?   是远古时代天光州的山上仙人与道教、学宫进行了什么利好的交易吗?   无人得知。   而这三十万六千的山下凡人,有的会走上求仙问道之路,完美的融入山上宗门,融入山上修士之间去。   这是大半山下修士的做法,还有少数则隐居在天光州山水之间,不出世,一藏就是数百上千年,静等终结日的到来。   而其中极少数修士甚至反叛了天光州,成了妖族安插在天光州的一颗颗棋子,得了妖族远古的血脉之力,称之为妖人。   天光州新起边关第一座城池的倒塌便是因为一位妖人。   一位沐浴了龙血,无鳞光滑的苍白妖人。   他本是城主副官之一,在抵御妖族进攻时,从元婴主将身后将他吞食,之后凭一人之力打开城门,光迎妖族。   而这位隐藏了百年身份的妖人则静坐在城墙高处,冷眼看着城池逐渐覆灭,血与火燃烧,高墙倒塌。   顺便消化着腹中元婴主将。   食人的妖人,城池破灭后,传出的消息震惊了整个边关,好在那处城池地势靠前,且是小城,影响并不算大,在道教之后的积极填补下勉强守住。   但这个事件不由得惊醒了边关所有修士,纷纷严查城池中的山下修士,与一切修炼妖物之法的修士。   其中甚至包括了降妖师。   众人皆知道教降妖师这个说法,但降妖师也并非都是道教。   只要出身之时有本命神通之人都算降妖师,而这神通也全都是妖族的本命神通。   没人说得清缘由,只是有几种解释。   有说降妖师前世是杀妖的大能,手刃妖物太多,在死后就会带着手刃最强最凶悍的妖血转生,从而获取妖族本命神通。   也有说人族先祖就是各种各样的远古大妖,有些人出身之时天赋异禀,会觉醒远古血脉,从而成为降妖师。   而其中说法最广,最被人认可的,便是说降妖师上辈子就是杀戮无数的大妖,如今转世为人族还带着自身本命神通,就是来给上辈子赎罪的。   这种说法在千年前兴起,也不知道是谁先说,在修士之间广为流传,被道教封禁流传后渐渐减少。   而如今边关城池破碎,妖人反叛,让一座有着数千修士的城池瞬间变为死城。   触目惊心!   那么既然吸收龙血,成为人龙的修士是妖人,天生自带妖族本命神通的降妖师为何不能算作妖人?   降妖师?   不过是好听一点的说法言语罢了。   这个说法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却在短短数日之间席卷了整个边关,甚至有些边关不止严查山下修士与修炼妖物一道的修士,还查起了降妖师来。   并非所有降妖师都是道教。   不是道教的降妖师会被关押起来,锁在一个极小的人形牢笼里,封闭双目双眼,丢弃在城池最深处,比妖物还低,由几位狱卒看守。   山上修士把这种人形牢笼称作“鸟笼”。   可放眼看去,分明是棺材才对。   修炼妖物化形之道的修士更惨,会被关押在牢狱之中,与那些凶残的妖物锁在一个房间内。   以至于牢狱之外每晚都能听见隐隐约约的惨叫声。   妖族对边关的攻势越来越猛烈了,各个城池的道教修士疲劳的抵御,已经有些自顾不暇,更难去管其他城池的事情,只希望城池不崩就好。   血、尸骸、死亡,这是每个城池之间最常见的事物。   灭城的压力悬在每个山上修士头上,而原本理智的修士心神不稳,杀意过大,已有些癫狂。   不知何时,食妖人血肉可以裨益心神,增强战力的言语在城池之间广味流传。   虽然道教极力辟谣,但已经癫狂的人性又怎会听得下话语?   于是……他们开始了吃人。   妖人。   道教的降妖师在各个城池之中还没出事,该是有道教庇护的原因。   可最近他们开始心神不宁,莫名恐惧。   因为周围山上修士看他们的眼神越渐不对劲。   …   逃!   ————   这是妖族攻城的第三年,距离那处妖人反叛破城后,天光州整个边关又被破开了两座城池。   一座元婴城池,一座天人。   传言都是因为妖人反叛才破城。   具体却无人知晓,因为城池已破,再没人进去看过,而道教也只能将防线往后拉,竭力抵挡,甚至连管理天光州的心力都不够了。   陈九依旧站在城池三十里前,不曾退过一步,而他身前的妖族尸骨早已铺满了大地,往外三十里皆是。   尸骨堆叠在一起,在尸骨上层的是最新才铺上的妖族尸身。   两年来无数妖物想从这里越过,却都死在了陈九的手上,上至天人,下至走狗。   只有马九万会在陈九确实不支的时候前来相助,每次都会在几位天人大妖的围攻下打个五五开,各自受伤,然后由复活的陈九收尾。   这座城池的修士从来没有出城厮杀过,因为从来不需要。   三十里外的那道身影稳稳伫立,不管经历了妖族多少次的冲杀,他都会守下,哪怕死亡也会再次站起击溃敌军。   众人知道,只要三十里外的修士还在,他们就无恙。   而陈九也因此成为了众多修士口中相传的“不死人”。   因此陈九所守的城池就成了边关修士之间口口相传的最安全的城池。   安全一词,在这人人皆命危的天下难能可贵,却又有些引人发笑。   “想活命吗,那就去不死人看守的城池吧,只需三万灵石便能得个城中看守的资格。”   负责编排强制征召而来的修士去处的文官如此说道。   灵石塞满了他的钱囊,侵蚀了灵魂。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业力缠身   陈九所守的城池早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的修士,曾经的修士去了其他城池,或许早已殒命。   而如今城池里的修士则竟然全是看守职位,且人数还是边关所有城池中最多的。   整整三万位看守。   城池之中歌舞升平,各种店铺酒楼而起,丝毫没有其他城池之中的战乱告急之感。   被道教强制征召而来的山上修士身着华贵服装,游走于城池之间,花着自己家族中数之不尽的钱财,日夜如此。   原本狭小的城池被装饰得有些臃肿,塞满了人。   各路仙家公子哥玩耍的没意思了,许是因为乱世缘由,开始了买卖妖人的勾当。   如今的妖人,已经包括了沐浴妖血的修士、修炼妖物之法的修士以及降妖师。   各大城池将这些关押起来的妖人高价卖给这些仙家公子哥,供他们玩乐。   仙家公子哥玩耍的思路很广,会将妖人残忍的玩弄,直至其魂魄破灭。   甚至有些仙家修士信了食妖人血肉能裨益心神的说法,开始进食起了妖人血肉。   可世间的妖人哪有这么多,于是乎一些长相怪异的山下修士,也被定义成了妖人。   那么下一步,会不会是全部山下修士呢?   ————   守城第五年。   陈九身躯之上全是鲜血凝为的血痂,他神魂迷茫,双眼恍惚,眼前被一片血雾所遮盖,只是麻木的杀着不断冲杀而来的妖族士兵。   他心湖如今已是鲜红色,成了一片血湖。   降妖师能够吸收自己所杀妖物的血脉之力,提升自己的本命神通。   陈九如今的情况,就是吸多了,心湖承受不住这么多的戾气,也就是他的心湖太强了,不然换作其他同战力的修士早就发狂开始胡乱杀戮了。   陈九所杀的妖物,若是算来,至少该是千万起步,其中甚至不伐天人大妖。   这股庞大的血脉本是该坐化着慢慢消化,但陈九没有坐化的时间,所以他选择将血脉之力尽数沉浸在心湖之中,等待妖族攻势停歇的时候再炼化。   一直等到如今。   妖族似乎也知道陈九骁勇善战,攻城第三年后便不再派出天人大妖与陈九厮杀,而是不断的堆叠数量。   天下有气运这个说法,人族在天光州扎根近万年,生老病死皆在天光州,因此天光州气运偏向人族,妖族在天光州作战丝毫没有益处,甚至还会被天光州气运所打压,处境危险。   妖族的那位妖师大人便给出了解决办法,用命去堆,让妖族神魂归于天光州,改正气运,与人族平分秋色,甚至于压制人族。   好在妖族确实不缺命。   现在若是有望气师朝城池之外的苍穹打量,便能看见如今的数十里天空已经全是妖族气运。   而陈九身上更是妖族气运与人族气运平分。   杀戮太重,业力缠身。   三十里外的城头,仙家子弟游走在此,不时朝陈九的背影打量而来,说笑道。   “听说这不死人是位妖人,不知道真假?”   “好像是为真,许多城池都说这不死人是之前的道教降妖师,至于具体名讳,应该是以前响彻天光州的陈九,不过可惜是位妖人,终究成不了正统。”   有仙家子弟回话。   “既然如此,那肯定就成不了气候,可惜可惜。”   仙家子弟双眼眯起,若有所思的打量陈九满是血痂的背影。   传言之中食妖人血肉能够裨益心神,增加寿元,其中仙家弟子最好这其中之道,吃食了不少的妖人的血肉,但均为见效。   许多仙家弟子认为是自己吃食的妖人不够强大,因此裨益不明显。   而最强大的妖人,自然就是传说中的道教降妖师。   这守城的不死人陈九,就是降妖师之中的佼佼者,想必其血肉肯定极为强大,或许真能起到裨益心神、增加寿元的效用。   马九万一直坐身于城墙高处,打坐吐纳,吸收天地之间的漫漫灵气,缝补伤势。   这五年来,他跟着陈九出生入死,身体就没好过,平时没有天人大妖攻城,他就坐在城池的苍穹高处打坐,若有大妖来犯,陈九接不住的话,马九万就要起身而去,每次都是搏命。   毕竟陈九都接不住的大妖,马九万应对起来就更不容易,所能做的也只是给陈九争取个喘息间复活的时机。   但是如今陈九的状态很怪,马九万一直注视着,神色起伏,若有所思,却又迷茫,想去请道教那几位天尊来看看,却又担心陈九与城池的安危,不敢远去。   如今的城池他与陈九都无力管辖,只能仍有其自然发展。   马九万的伤势越来越糟,旧伤未好便添新伤,多是为陈九挡刀而受。   如今的马九万也知晓道教如今自顾不暇,无力援助他们,如今城池之中能够互相扶持的只有他与陈九两人。   所以他万不能死,必须得好好看着陈九,直至其吸收完妖族血脉业力。   并没有等很久。   约莫是在年底,陈九满是血痂的身躯终于转头,将一直对着妖族的视角转向了城池,僵硬沉重的走来。   城头的仙家子弟顿时慌了神,虽然平日里说着想要吃食陈九这位降妖师的血肉,但真要正面相对,他们是没一点胆量敢看陈九。   没有人希望陈九回到城池之中,只是想要他一直守在三十里外,守护城池安危而已。   陈九每走一里,身上的血痂都会破碎一块,露出里边精悍的肌肉。   直至走到二十里时,他停住了脚步。   城池的文官跪在近处,正朝着陈九不断磕头,言语诚恳。   “恭迎大人回城!”   陈九愣了一下,轻轻点头,又要向前走时,文官忽然高抬头,悲戚哭喊道。   “大人万万不可回城啊,如今城池重修士齐聚,混杂不少,且妖人的传言大行其道,如今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若大人以降妖师的身份进入城内,只怕又会引起恐慌。”   陈九心神初醒,混浊不清,只听到自己对城池影响不好,遥遥望去,又看见城头众多修士惊恐的看着自己。   就好像……他是妖族一样。   这次陈九愣了许久。   马九万在苍穹观看,并未出手,因为这其实也是一场问道。   陈九不清晰的神识在竭力思考,他想回去,想回家,虽然不知道在哪,可从众人的言语神情来看,他回家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思索了很久,即使思索不清。   最终决定随心而动。   陈九迈着更渐沉重、僵硬的步伐,朝着三十里外走去。   即是那里不是他想去的地方,也不是家。   原先脱落的血痂被牵引着重新回到了陈九身上,覆盖得更加紧凑。   他站回了原地,越渐混浊的神识开始思考起了一个困扰所有人的最终问题。   我是谁?   陈九在神识混浊之时经常听得到城中有言语传来,好像就是在说他。   那么他叫……不死人。   心湖再次血红。   业力缠身。 第四百一十七章 天光州水神   马九万摘下了城池文官的头颅,随意掷在了城头之上,看着神情惶恐的众位仙家子弟,眼神越渐嫌弃。   道教的广征猛士,就征来这些个“猛士”?   呵……可真猛。   马九万冷漠一笑,先斩了这坏了陈九道心的城池文官,之后这城池之中的仙家子弟倒地该如何处置又是一个难处。   全部都杀光倒是简单,但肯定不能这么去做,不然涉及到他们之后的种种势力又是一个麻烦。   马九万眉头一挑,有些懊恼,只怪他之前没有留意城池之中的发展,导致如今仙家子弟根深蒂固,极难抹除,自己又要静修,根本没有调查的时间。   真他娘的想一下杀光!   马九万心中怒骂一声,双手抱胸开始冷眼注视还在城头的仙家子弟。   其下城池之中不断传来吆喝之声,马蹄脚步声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马九万听得头疼,忽然抬手,朝着城头仙家弟子所在之处猛然一抹,鲜血渐出,数十头颅纷纷落下,跌落城头,引得低下修士惊声尖叫。   马九万拍了拍身旁另外一位文官的肩膀,冷笑道:“听说城里五万人,有三万看守,我要你在三日内将这三万看守全部发配到其他城池去,而我这座城池人数不能再超过五千,如若不然……”   “你的脑袋也下去陪他们吧。”马九万冷笑着,最后拍了拍文官的肩头,不再言语,闪身去了苍穹之上,静养伤势。   他和陈九守的这个城池只能算作一道元婴城池,却他娘的入住了五万人,其中更是有三万名看守,比两座天人城池加起来都多。   原因是什么,马九万自然也清楚。   若是换到平时,马九万虽然觉得怪异,但也不会愤怒到杀人,毕竟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若是换种角度思考,马九万甚至还挺能理解他们的。   但是今日不同。   他们坏了陈九的道心,让这次的问道局变成了灭道局。   虽然马九万也不知道是问什么道,但总归是对陈九不好,其中的罪魁祸首便是出城劝说的文官与这些站在城头的仙家子弟。   那么自然就活不了。   马九万不喜欢杀人,修仙几百年来也极少杀人。   但他杀人从来不看道理对错,自凭个人喜好,马九万的道理便全是亲疏之别,陈九与他亲近,那么想害陈九之人他皆要斩杀。   那城头的仙家子弟与文官马九万心中都该死。   如今死了,算是活该。   马九万坐在云顶苍穹处,目光有些忧愁的看着陈九背影,此次陈九再次问道,不知道又要几年,若是妖族之后愤起攻之,铁了心要打下边关,那他和陈九不过是妖族洪流之下的蜉蝣罢了。   如今单靠陈九一人之力还能收城,不过是妖族没有使劲,没让十二境大妖前来“照顾”他们而已。   马九万虽然信任陈九,但他俩加起来具体有几斤几两,他自己还是分的清的。   一位顶级的十二境大妖足够虐杀他们了。   而到时候十二境大妖真来了,也就代表天光州真正势微,可能许多大修士到时都自顾不暇……   他和陈九又该如何自保?   头痛……   马九万揉了揉太阳穴,他自修道以来一直嬉戏人间千年,从未被这些问题困扰过,毕竟那时候就是自己一人,打不过跑就完事了。   可如今怎么跑啊……   马九万思来想去,最后拍手决定,实在撑不住了,自己就用虚空术法,点燃大道,带着陈九偷渡去如今最安稳的中土神州。   到时候天塌了有高个顶着,不管他们的事。   理应如此。   马九万寻找解决办法,脸都笑烂了。   ————   天光州中部锁龙涯之下。   陶李沉于水中,端坐于深渊,身旁水浪湍急涌动,不时能看见庞大龙身闪过。   片刻后,一颗硕大龙头自深渊中窜出,与陶李端坐的身影相对,双目阴冷,吐出龙息缠绕陶李,轻声道。   “你自愿沉入深渊压制我,可真以为这样就能挡住妖族水运入侵天光州?”   陶李无言。   蛟龙又道:“老龙公化作的妖族水运已入天光州腹部,快进源头,你选择舍身进入深渊压制水运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到最后我还是会与天光州水运融合,与老龙公神魂一起成为正统水神,到时便先水淹一州,祭祀亡魂!”   陶李眼瞳微微睁开,在漆黑深渊之中直视蛟龙,其中皆是杀意,却仍未开口。   蛟龙如同小山般的硕大身躯不停环绕在陶李身旁,狭长的双目流转,又轻声劝诫道。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顽劣抵抗,我们妖族想要天光州,只是拿回万年前的领地而已,也不会对修士屠杀,以你的天赋实力完全可以过得更加滋润,若是现在投靠我们妖族,将水运倒戈,那么之后我们妖族自然会对你与你的亲近之人关照有加……”   蛟龙巨大的嘴角咧起,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声音悠悠道。   “例如你的那位……师弟,陈九。”   陶李听到这句话时,眉头瞬间一皱,反问道:“陈九如何?”   蛟龙继续咧着嘴角道:“陈九,陈九好呀,天赋异禀,战力出众,都说他会是下个时代的无敌者,妖师大人可是关注他许久了……”   “按照妖师大人的想法,自然是不会让人族再出现一位无敌者,所以陈九的结局你我自然都清楚,但若是你投靠了我们妖族,之后陈九也能顺势成为我们妖族的无敌者,不是大善?”   陶李沉默,随后眉头舒缓,既然蛟龙这么说了,那么就是肯定不会放过陈九了,这样一来他反倒更渐能够狠下心来。   陶李骤然一笑,朝着蛟龙朗声道。   “斩你更痛快!”   蛟龙硕大的头颅一顿,随即神色阴冷,沉声道。   “冥顽不灵!当真以为自己能够凭借道教手段斩我,捍卫天光州水运?!”   蛟龙冷哼一声,随即更加冷声道。   “你们道教数千年前以为压制了我,便能裨益天光州水运,甚至之后谋划好了塑造一位天光州水神……”   蛟龙最后说了一句让陶李神情震颤的话语。   “你可知道其实数千年前我被你们人族镇压便已是妖师大人的主意?!” 第四百一十八章 静水、祈福   陶李静坐水渊之中,身旁环绕的蛟龙已不知去向,脑海中仍在思考蛟龙对他说的那些话语。   只是不知道真假。   他叹气一声,不去多想,开始沉寂心神准备浸入水渊之中。   这水渊是镇压蛟龙之地,如今更是算做压制整个天光州水运的地脉关键。   妖族所想便是让那精通水运的老龙公散道化作水流侵入天光州淮水之中,再让老龙公与这锁龙崖之下的蛟龙合道,窃取天道水运,由锁龙崖的阶下囚成为高高在上的天光州水运正神,随后暗改天下气运,倒戈妖族。   其中具体细节陶李还没想明白,但妖族一定有什么大神通能够实现,而之后攻占天光州就真的只是时间问题了。   陶李身躯渐渐沉入水渊,他神魂凝于眉心一点之上,骤然闪耀,出窍而去。   天地似有春风来。   温文尔雅的读书人站在小镇古桥之上,隔着远远的打量着在雨水朦胧之中的小镇。   打着油纸伞的行人来去匆忙,于古桥之上奔走而过,似没看见读书人一般,不曾抬头。   读书人自然是陶李,如今神魂出窍不过是再临故乡,却没有踏进小镇之中,只想隔着远远的看上一眼而已。   他之前已经来过一次了,该看的差不多也已经看完,如今思念只大抵看上几眼便差不多了。   陶李笑着,缓步走在古桥之上,仍记得曾经科考时,他便是从这古桥上往外走,牵着毛驴,背着行囊,身后还有一个满心期盼的姑娘相望。   如今姑娘已不在,陶李也从曾经的懊悔、自责、遗憾变为了怀念与平淡。   陶李走完了古桥,最终停在小镇之前,却没有进去,只是笑道。   “再见。”   春风消散。   边关战场之上。   神魂浑噩的陈九蓦然转头,怔怔的看着前方。   和煦的春风极快吹过,像是轻抚了一下他的头颅,转瞬不见。   与此同时,正坐在边关城头的江辞眼神一愣,似不敢置信,惊喜的问了声:“陶李师兄?!”   春风吹远,已无答复。   天穹之顶,与妖族至尊厮杀数年的姚天长静坐其中,眉眼之间有些疲惫,好不容易休息一下,又要马上准备与妖族至尊的厮杀。   他一直注视着这抹春风,等到最后时,姚天长轻轻摆手,像极了一位送别儿女的老者,眼神浑浊,依依不舍道。   “去吧。”   水渊之中的陶李躯体骤然睁眼,望向最深处不断盘桓的蛟龙,爽朗一笑。   “来也!”   今日整个锁龙崖轰然崩塌,其下水渊不断翻滚,天光州百江汇流入水渊之中,竟是水运凝集!   许多大能神情凝重,明白妖族与人族的战场终于进入决胜负的阶段了。   而这胜负手的关键便是锁龙崖之下的蛟龙与陶李。   至于为什么会是剑仙陶李,而不是其他精通水运的其他修士,关于这个问题有专精术算之法的修士推演过,最终都只得来一句话语。   “光阴如流水。”   而那剑仙陶李的飞剑就刚好叫做“光阴”。   听起来是挺扯淡的,不过仔细思考一下,倒是不无道理。   且这陶李与蛟龙不过是各自身后大佬斗法的棋子罢了,以他们自身十二境的修为想要左右天下水运的去向还是太过勉强。   而到底是哪边得胜,就要看棋子与棋手之间的互相搭配了。   覆海天君立于已经崩碎的锁龙崖水渊之上,他释放而出的三千蛟龙神魂最终都汇聚在此处,追随老龙公神魂沉浸水渊之中,此时与他的联系越来越弱,该是进入了水渊深处。   覆海天君安静站立在水渊之上,仔细打量片刻,明白此时的水渊之下已经成了一个局,将天下水运尽数收于此,而陶李便要在这局之中与妖族的蛟龙开始争抢,哪边持有水运更多,哪边就是最终的天光州水神。   这是一个明局,之后起码有数位十三境在护道,都想以这种兵不血刃的方式分出胜负……   起码在分胜负前兵不血刃,而要分胜负时便会是一场殊死搏斗了。   覆海天君叹息一声,觉得这道策略虽好,就是可惜了陶李,一位年纪轻轻本有机会问道十三的天才剑修就有可能在此处陨落。   覆海天君低头沉思片刻,想往好的方向去想,却始终好不起来,在这种乱世哪有什么好结果,甚至许多大修士都已经猜到了这水渊之下的结局。   无人生还。   妖族和人族都不可能坐视天下水运正神的诞生,所以真到最后一步,各自身后的数位十三境大能只会是掀桌子不玩,随后便是决定天光州大势的十三境厮杀了。   到时候在水渊之中的陶李与蛟龙只会是死路一条。   这个结果也许陶李一开始就已经想到了,只是他还是去了,许是顺应天命……   也不好说。   覆海天君再次叹息一声,将百年来从未合上的龙鳞伞打下,凝望片刻,微微摇头道。   “既然三千龙魂已去,这龙鳞伞我拿着也没什么用了,不如与你护道。”   言罢,覆海天君将算作自己半个本命物的龙鳞伞斩断联系,一把投掷入水渊之中。   龙鳞伞沉寂而去,最终漂浮于陶李身前,骤然张开,打在头顶之上。   遮风挡雨。   ————   中土神州第六年,今日大雪。   周贤穿着雪白袄子,手捧香烛,艰难漫步在雪地之中,朝着中土学宫的祠堂而去。   此时正是鸡鸣凌晨时分,学宫道路上弟子稀少,周贤早早就来了祠堂,极为恭敬的点香朝拜。   一旁看守祠堂的学宫弟子看见是周师姐,早已经见怪不怪,都收拾起了东西,准备换班了。   周贤来此朝拜连续三年,不求其他,只为陈九祈福。   她朝着端坐其上的三位学宫圣人像极为尊敬的磕头,神色虔诚,口中如呢喃般念叨。   “愿陈九平安无事,平安无事,平安无事。”   一连三句平安无事,已说一千三百三十天。   至于其他……   周贤苦笑一声,再朝三位圣人像重重一磕头。   再不敢求其他。   让姻缘随风去吧,人平安无事即好。 第四百一十九章 我愿为灵丹   中土神州靠天光州处,原先这里有处长桥,三千里长,可直达天光州,却在三年前凭空断裂,少去了中间三百里。   对能够乘飞御风的金丹、元婴修士来讲当然不算什么事,但其下的修士与凡人就彻底失去了与天光州之间的往来。   也有不信邪者,长途跋涉走上长桥,准备度过这三千里长桥,去往天光州完成各自事宜。   这一走便有百万人参与。   其中间处有一头毛驴与姑娘同行,毛驴神情严肃,正探头四处打量,警惕四周来人。   姑娘自然是林桃,背着个大竹篓,不紧不慢的朝前方走去。   她与毛驴在当初的边关崩碎之前被传送至了中土神州的最南处,也是离天光州最远处,两人为了返回天光州一路跋涉,期间停留了不少城镇,用林桃的医术赚了不少路费,走走停停,耗时数年才到了如今这处地界。   又打听到这长桥是近路,可惜中途断了三百里,不过若是能遇见仙家渡河,缴纳些神仙钱币,求仙家载上一程倒也好说。   林桃便特意准备好了三十余枚丑牛钱,到时候求仙家带她和毛驴一起渡河。   若实在不行,她就自己买个木舟渡过去,听闻断桥处有人摆摊做这卖船的生意。   毛驴屁颠屁颠的跟在林桃后边,这些年过去了瞧着瘦弱了些,估计平日里营养没跟上,此时鼻孔吸气两声,神色警惕,朝着林桃小声道。   “要不咱们走回去吧,这些人瞧着都不是什么简单货色,有两个甚至在那最近国都的通缉榜上都有名号。”   林桃心思一沉,明白前路也难,面色犹豫,解释道:“可咱们已经耽搁这么多时间了,要是按照那些山水报刊的说法,估计用不了多久天光州就会开启最终决战,到时候回去了还有用吗?”   “甚至……”   林桃停顿一下,面容担忧,“甚至到时候我们能不能回去都不知道了。”   毛驴面色忧愁,林桃说的确实是实话,她们两个修为低下,走中土神州那截路就耗费了太多时间与精力。   原本毛驴都已经不想回去了,可一想到陈九又觉得于心不忍,总得回去看看他才对,不然以后可能就再也瞧不见了。   如今乱死,谁死谁活真不好说。   就算是陈九本事大,但一整个妖族肯定有本事比他还大的人物,真要针对陈九的话,不一定能比毛驴活得长。   毕竟人不止一种“死”法的。   毛驴收了感慨,面容严肃,重重点头道:“那咱们不要歇息,一路走快些,等到了断桥人多处应该就安稳了。”   林桃点头,披上风衣兜帽,遮挡女子身形,避免遇上因女子身份才会遇见的麻烦。   两人开始日夜奔走千里,于潺潺大浪断桥处停住,周围行人众多,都在思考该如何过这断桥处。   有大神通者直接唤出灵体飞鹰,腾空而去,轻而易举渡过三千里断桥。   亦有刚刚学会御剑的小剑仙,轻唤一声,背后飞剑便出窍落地,御剑直射而去。   体魄强者着划其渡船,甚至干脆潜游过河。   林桃与毛驴了,只有在断桥处干瞪眼。   莫说三千里水路,就是断桥处的潺潺大浪便足矣将她们难住,要过这浪可不简单,许多划着渡船的修为便是被大浪打下,落个船破人亡的悲惨下场。   四周倒是有许多卖船人与老船翁,都说自己的船能过这大河,吆喝修士来买。   老船翁则负责驶船,皆有两、三境的修为,要价统一为十枚丑牛钱一趟,倒也不算贵,毕竟赚的是生死钱,若是船只崩塌,他们也活不过去。   林桃与毛驴在断桥处打探了半天消息,知道了有仙家要载人过河,只是要价颇贵,一人便要五十枚丑牛钱。   林桃囊中羞涩,实在给不起如此高价,便换了种想法,打算买个渡船,再雇个老船翁驶船过去。   林桃正在思考,一旁有声音响起。   “小女娃何苦要受这渡河的苦,买了渡船请了船翁,最终能够渡河的人不过也是五五之分,运气好的还能被及时打捞上岸,留得一命,运气差的已经沉入海底,葬身鱼腹了。”   林桃与毛驴转身一看,说话之人是个留着山羊长胡,眉眼狭长,身着道袍的老者。   林桃兜帽内的眉眼皱起,沉声问了句,“道长何人?”   老道捋了捋山羊胡,轻笑道:“称号万机,位居天尊,测算到一些未来因果,特意来寻你。”   林桃眉眼越渐皱起,沉默片刻,继续问道:“什么因果?”   毛驴悄然走到老道儿身后,已经准备将其扑倒,然后逃跑了。   “自然是你与陈九的因果。”名为万机的老道儿开口,让林桃与毛驴皆是僵住。   隔了半晌,林桃才慌乱问道:“陈九……陈九怎么呢?”   万机老道儿不急不缓,挠了挠稀疏的头发,轻声道:“在万千玄机之中,你与陈九是有姻缘这条线的,只是很浅,成不了气候,而在这万千玄机之中则有一条死线!”   林桃眼瞳瞪大,似不可置信一般问道:“陈九会死?”   “不,是你会死。”万机老道儿直指林桃额头,语气异常笃定。   他又道:“陈九不会死,我往后推演了千年,他的后一千年虽然波澜壮阔,但唯独没有死线,之后以我的能耐推演不出来,但多半也是寿终正寝。”   “只是……”万机老道儿犹豫一下,继续道:“不会死不代表高枕无忧,有些结局还不如身死来的痛快,例如他之后便有一劫,是其人生之中的大劫。”   林桃愣了一下,却也听出了万机老道儿言语中的意思,赶忙问道:“需要我?”   万机老道儿点头,“你体内孕有内丹,整个身躯便是炼丹炉,已经孕养几十年,是为人丹。”   “而我接下来所做,便是要将你这颗人丹练为地丹,最后品阶拔高为天丹,在未来陈九劫起时,于特定时分为他解难。”   万机老道儿说完,沉吟道:“我自然是不强求的,看你是否愿意?”   毛驴在之后听得愣神,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林桃取下了兜帽,俏丽的脸蛋微微一笑,轻声道:“自然不用道长强求,没想到我与他的相遇早就有机缘想牵,之前他救我这么多次,如今怎么着,也该我救他了,只是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林桃苦笑一声,又晃了晃脑袋,朝着万机老道儿灿烂一笑。   “我愿为灵丹。”   “好!”万机老道儿眼神之中迸发无上神光,整个断桥在此时恍然不见,天地昏暗,了无光芒,周遭人物景色被逐渐拉长,缓缓流逝。   毛驴眼神呆滞。   似一瞬。   它骤然回神,整个断桥处只有它自己,而且断桥在背后。   已渡河!   “你往南行,每月只走百里,等到了天光州边关就刚好应了天时地利,我强行入此天机坏了本源,再不能掺和。”   万机天尊的话语说完,便不知去向。   毛驴神色迷茫,随后开始焦急起来,四处打量,蓦然一停。   它身前站立着一位姑娘,背着竹篓,里边都是草药,嘴角含笑。   姑娘在毛驴恍惚间不见了,只有一颗金黄丹药飘荡在空洞之间。 第四百二十章 边关十年   天光州边关第十年,前线还算勉强能够支撑妖族的攻势,可后方传来了一件可算是天崩的消息。   这年秋,中土神州正式斩断了与天光州之间的联系,两州之间开出了千里海峡,其中阵法轰然而起,立于千里海峡之间,如同一道天幕。   天光州诸多修士闻讯赶来千里海峡交接处,大多是金丹与元婴,且年岁颇大,此时望着还轰然升起的天幕大阵,神情复杂,可也没有意外。   因为早在数年前便能看出中土神州有意分割两州了,宗内不少天人老者也做出了分析,预计五年内两州就会真正分割。   而一切的苗头,便是连接两州的长桥断裂,空出了三百里长河。   之后三百里变作三千里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修士们低叹一声,倒也不抱怨什么,因为中土神州也给了他们抉择的权利,愿意前往中土神州的修士早就动身了,剩下的例如他们,不过是舍不得天光州祖业的老古董而已。   活了一辈子,到头来还要落个背井离乡的结果,还不如战死来得痛快,他们平日里忌惮太多,没那个气魄上战场,但若是天光州真守不住了,为了祖宗基业也得杀它几个妖族才行。   一众金丹与元婴老者站在岸边,回望整个天光州,已经能够隐隐约约看到天光州靠边关的天色有些昏暗了。   大伙儿活了几百年,境界虽然不算高,但多少有些望气的手段,已能看出边关的气运对于人族不兴了,此时大概是人与妖平分秋色。   没办法,人族拿不出这么多修士去死,又没有能够碾压的战力,此消彼长,最终肯定会是妖族拿下上风。   再之后,便是直破边关,北上天光了……   众人之间,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骤然发话,“想必大家都已经将自家小辈都送出天光州了,如此一来也算解了大半担忧,咱们躲了这么多年,也该挺身了……”   “是这个道理。”有中年大汉附和一声。   老者点头,“既然这样,那咱们今日都回去好好祭一次祖吧,也好不让祖宗失望,以示决心。”   众人颔首,话语不多,陆续散去。   今日夜晚的天光州山顶陆陆续续亮起光芒,算不上闪耀,略微柔和,交错相连,犹如群星。   翌日,山下宗门的老一辈修士接二连三的朝着边关所在赶去了。   他们此行,不为杀敌,不为立功,更不谈活命,唯做一件事。   殉道天光。   ————   边关十年。   陈九一直以来挺拔站立的身躯已经有些弯曲,妖族百万的怨念业力压得他直不起身,似有数座山脉背负在背后,时不时还得重重喘两口气才行。   近处坐在苍穹高处的马九万此时心力憔悴,这几年为了帮陈九,他没少挨高境天人大妖的打。   最凶险的一次甚至来了一位十二境高战力的远古种大妖,起手便暴打了陈九一顿,是马九万及时出去和陈九来了个极为勉强的二打一,由陈九抗在前头,马九万在旁辅佐,极为困难的顶了几天。   后边该是那位十二境高战力大妖厌烦了,闪身不知道去了哪处战场,不然要是真厮杀几个月,陈九或许没事,他马九万肯定是要玩完的。   而如今两人又遇见了难处,且是肉眼可见的麻烦。   陈九的心湖承受不住这么多妖物怨念业力了   十年杀千万妖物,就算是换专修心湖之道的顶级天人也顶不住这么多怨念业力啊。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这些妖族的修为都不高,妖族管事的似乎只想要和人族抢占天地气运,因此特意将一些垃圾妖物派往战场,故意送死。   这些妖物远远算不上兵士,可其怨念、业力与气运是实打实占一个位置的。   如今陈九就像是撑满了的船舱,若是再往内挤压,得来的结果自然不好受,甚至可能会破道跌境。   对于这种情况,马九万自然是没有办法应对的,所以他得去求人。   马九万虚弱起身,重重咳嗽两下,不少血液溅出,用灵气随意蒸发掉,也知道是自己体内堆积太久太多的伤势影响,但也确实没办法,他要想养伤,至少要闭关个十几年。   这十几年谁来守这边关?   说不定等他出关,这天光州都变成妖族的天光州了。   如今各大城池都缺人,自从中土神州断开与天光州的连接后,天光州许多大修士见势不妙,立马退至中土神州,留下来的大修士要么已经准备投靠妖族了,要么就是不在乎命,打算与妖族殊死一搏。   马九万是什么呢,他冥思苦想了许多时日,也没得出什么答案来。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能够在为难时刻挺身而出之人,甚至一个不好还要直接叛变。   但是他娘的,自己怎么就守了这捞什么子边关十年了?!   守得一身伤势,更是半点好处没捞着。   奶奶个腿,这不符合自己无利不起早的作风啊。   马九万当时迎风而坐,看着远处依旧伫立的陈九背影,摇了摇头,咧嘴自嘲一句。   “老子上辈子指定是陈九婆娘,不然不可能这么尽心尽力。”   如今马九万又要拖着一身伤势去求人,好在他一向不要脸,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当下便准备起身了。   他身后的城池已经没有多少人了,那些个仙家子弟都被他驱散开了,如今城池内都是些被强行征召上战场的老弱病残,实在上不了战场,侥幸来到这边关躲避,也不多,就两千多人而已。   马九万有时都感叹,怎么这边关征召越来越离谱儿,这些不过两、三境的老弱病残都拉上来了,难不成偌大一个天光州真没人呢?   马九万是没想明白的。   趁着风来,马九万动身去了千里内最大的一座边关城池,据说其中坐镇的是一位十三境大能。   马九万去了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在城池门口大喊道。   “十一境修士马九万以千万战功求城主出手相助一次!”   这千万战功自然算了陈九与他两人的份额,若是这十三境修士同意,那就全都给他。   其实去找道教天尊会更加稳妥,只是如今的道教天尊据说都去了天外,已经寻不到人影了。   城内无人回话,显得极为寂静空荡。   马九万不要脸面,也不嫌臊皮,直接跪在城池门口,想必自己这么低声下气,算是给足了十三境大能的面子,于情于理也该出来一下吧。   想到这,马九万不由得为自己的机智鼓掌。   “咳,咳……”   十三境大能没来,马九万逆血倒是先来了,使得他跪着的身子更渐弯曲。   约莫半个时辰后,城内有个小老头儿畏畏缩缩的走了出来,搓着手对马九万道。   “马大人,城主出城杀妖至今未归,想必你是见不到了。”   马九万不信,觉得是自己诚意不够,曲着身子,就是不肯起来。   小老儿也没办法,劝说半天后,只能自行离去。   城池的寂静空洞在夜晚时完全消散了,喧闹的歌舞声响彻了整片城池。   人形的铁笼,盛酒的白骨器皿,城内不断传来的惨叫……   都在诉说怪异。   马九万没精力探查,他已经要一只手撑地才能勉强稳住身形了,每隔两个时辰都会吐出逆血,暗伤积郁太久,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一连跪了七天七夜。   直到马九万体力不支,径直趴倒在地,嘴角不断涌血,半晌后,他才慢慢爬起,在夕阳落日下,迈着蹒跚步伐往回走。   “一个十一境修士,竟然落得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下场,真是自作孽。”   马九万自嘲笑道。   他没敢第一时间回去,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如今早已浑噩、心湖不支的陈九。   如今日暮低垂。   马九万坐在山坡上,嘴里含了一根野草,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没用。   要是他娘的自己是十三境,哪还需得着去求其他人?   他理了理衣衫,吐出了野草,起身后又拍了拍,看着干净后,他才一瘸一拐朝着依稀能看见轮廓的矮小城池走去。   背影佝偻,突显老态。   被吐出的野草根茎一片鲜红。 第四百二十一章 皆往边关   身着金黄长袍的女子坐在残破大殿之中,单手成拳撑着脑袋,思索自己该何去何从。   她自从那日与玉霖厮杀之后,算是打了个两败俱伤,玉霖没有舍命相搏的决心,先行遁逃了,剩下赵朔也难得换位置,就将就这处打得残破的大殿闭关休息。   没想到还真无人打扰,闭关数年,如今算是自行出关,在这大殿内坐了几日,恢复一下沉寂已久的神识。   现在天光州格局,她通过神魂远游,询问修士也了解了一些,且最为引她注目的便是横搁在天光州与中土神州之间的天幕阵法。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赵朔大受震撼。   之后才了解到中土神州切断与天光州联系的事实,对于这件惊动整个天光州消息,赵朔反倒是无感,她只相信强者论。   只要够强,天地之间自然有容身处,况且那犹如天幕壁垒的阵法,不也就是一些更强者释放而出的。   赵朔更为在意的是现在玉霖身处何方,修为如何,她们两之间的架还没打完,恩怨更是越叠越多,已经快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另外除了玉霖,赵朔也想找找陈九的所在,多年不见,她也有些想念了,如今天光州遭此巨变,想来真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赵朔晃了晃脑袋,当下又要思考去哪里得知这两人的消息了。   呆在大殿里肯定是不会晓得的,赵朔起身,金黄长袍一震,其上灰尘顿时烟消云散。   这破碎大殿是她的称帝处,如今也只是一处遗址了,玉霖灭了她这一国,碎了皇都,赵朔这个帝王在现在更是名亡实更亡。   别说她这个帝王,就是现在的山下王朝多半都是名存实亡,帝王家多与山上修士有所联系,知道如今天光州苦苦支撑的格局,有能力的大王朝帝王早就随着山上仙人一起去往中土神州避难了。   有胆量能和江山一起赴死的帝王真不多见,剩下来的都是些小王朝帝王,没有关系和手段远渡中土神州,只能留在天光州,期盼边关能够牢牢守住。   赵朔转头又看了破旧的大殿一眼,抬手轻挥一下,整个大殿瞬间化作齑粉消散,再轻轻一跺脚,残存的皇都遗址随着大殿一同消散在天地间。   这座存在了十余年的王朝便骤然消散了,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赵朔站在如今的空地之上,沉思一会,摇了摇头,以无成为山下帝王的心思。   山下帝王再大,终究是被山上仙人挥手可灭,成不了气候。   而她下次再称帝时,就要在山上,称仙帝。   高居穹顶,无人可动。   她如今十境天人,耗时半甲子,预计十三境时即可称仙帝之名,俯视山上仙人。   都说天道最高。   她要高过天道,成就无上。   而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陈九,问他愿不愿意成为日后无上仙帝的道侣。   一想到这,赵朔的心情就好了起来,站在原地哈哈大笑两声,凌厉眉头一挑,双手抱胸,已经在想怎么说服陈九了。   远处有两道华光飞来,坠落空地之上,是两位老者,此时面色疑惑,不解道。   “这里之前不是处废弃王都吗,怎么成了空地了?”   “不晓得,可能是有大能路过,瞧着不顺眼就随手平了吧。”   “你们是?”赵朔双手抱胸,皱起眉头看着两人。   两位老者瞧见赵朔,看不出其深浅,不敢怠慢,当即抱拳道。   “道友,我们是前去边关的修士,路过此地,若有叨扰,还请见谅。”   一听边关,赵朔顿时就来了兴趣,继续问道。   “你们既然要去边关,可知道陈九在哪?”   两位老者一听陈九名号,顿时就来了精神,像如数家珍般介绍道:“陈先生的大名我们当然晓得,一人守一城,十年来杀了千万妖物,硬是杀出了一个不死人的称号。”   赵朔眉头一挑,“晓得就好,陈九是我道侣,我与他分隔数年,如今正在寻他,你带我去找陈九,到时候好处少不了你的。”   两位老者狐疑的看了赵朔一眼,之前从未听说过陈九有何道侣啊,如今突然冒出,着实让他们惊讶,但也不敢多问,开口回道。   “既然如此,道友与我们同行便可,到了边关自然就知晓陈先生在哪处城池了。”   赵朔嘴角一挑,不屑道:“既然到边关就知晓了,又何需与你们同行。”   她话语作罢,天地间气运暴涨,一柄金黄大戟骤然而来,如同流星闪烁,载着赵朔直去天外,瞬息不见。   两位老者站在低端,嘴角微张。   这又是哪路神仙?!   ————   天光州深山之中的一处羊肠小道之中,饱经风霜的毛驴独自漫步在山林之间。   这几年来它一直紧记万机天尊的话语,每月只走一百里,若是走快了,它就原地停下打转,或是自己坐着发愣。   有时也会遇见一些曾经与陈九走过的熟悉地界,瞧见了还颇为感叹,忍不住就要老泪纵横。   一路走来,毛驴多挑这种山路行走,偶尔遇见了一两个行人,它也要赶快跑远,不然指不定就要被路人捉去了。   它越来越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开口说话的毛驴经常被当做妖物,使得凡人恐惧,然后便要被打杀。   它现在只敢走在山林间,虽能开口说话,却也不知道该对谁说,偶尔呆愣着坐着,便会想起林桃来,如此心中悲戚更渐忍受不住,泪流满面。   毛驴喜欢在夜晚时坐在山坡上,孤零零的看着群星,仿佛这样时,它就不再孤单了。   看得入神了,毛驴会激动的指着天上说道:“你看那星星好亮啊。”   可它身边有谁呢?   陈九、林桃都不在。   毛驴愣神。   它现在才明白,原来群星是群星,与它无关。   往后毛驴再也没看过夜空了。   ————   毛驴记得陈九曾经说过,会封它做大将军,威风赫赫,率领八方。   山崩之中,毛驴鲜血淋漓的从泥土石流中艰难爬出,嘶鸣叫道。   “陈九,你的大将军来救你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 以此残魂,亦成水神   金黄的流光大戟来得极快,悬停在边关的半空之上,赵朔蹲坐在大戟之上,打了个哈欠,朝着其下看守的修士随意问道。   “那个……你晓不晓得陈九在哪?”   守城修士被吓得愣神,不敢怠慢这位突然出现的高境前辈,赶忙指向南方说道。   “陈九所在的城池位于南方最靠前的一座。”   “嗯。”   大戟瞬间化作流光,再次消散而去,赵朔悠悠站起,理了理金黄长袍,白嫩双指伸出,微微掐诀,天地之间的水汽聚拢而来,在她面前成了一片小镜,倒映出其较好的面容。   赵朔双手负后,金黄长袍狂舞,发丝放荡不羁,有些过于凌乱了。   为此她特意轻轻一点指,将自身数米全用气运包裹,其间风雨皆无,发丝便骤然打下了。   赵朔撇着嘴角,将横搁在面前的一缕发丝吹开,从水汽镜子之中好好打量了自己一眼,觉得发丝是有些太过凌乱了,便伸手开始打扮起来。   毕竟是去见陈九,打扮太随便了印象不好。   赵朔扎了一个极长的辫子,显得有些女儿家的娇气,将不小心露出来的缕缕发丝撩到耳后,大戟一停,这便到了。   迎客之人是马九万,感应到有修士极快接近,当下已经守候在城头,瞧见赵朔后,微微拱手笑道:“不知道友来此何事?”   若是来打架的话,那他还真打不过,只能马上跪地求饶。   “我找陈九。”赵朔将极有英气的眉头一挑,斜着撇了马九万一眼。   来者不善!   马九万心中暗呼,当下赶忙说道:“陈九不在这,道友不妨歇息一下,我再为道友指路。”   “若是道友赶时间,我也可以现在就告知你陈九的去处,只是不知道你与陈九之间有何仇怨,要这么追杀于他?”   赵朔眉头一挑,指着城外三十里处的人影说道:“那不就是陈九吗?”   马九万虎躯一震,赶忙摆手摇头,“不是。”   赵朔身影已经从城头处闪烁到三十里外的陈九身旁,金黄长袍晃荡,与陈九并肩而立,辫子轻轻晃动,咧嘴笑道。   “好久不见啊。”   “……”   没有回声,赵朔偏头一看,陈九双目浑浊,面色迷茫,就这样呆呆的看着赵朔。   赵朔神情一滞,随后瞬间闪烁回城头,面色阴沉的看着马九万,指着陈九背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马九万面色苦楚,无奈摊手道:“杀妖太多,业力缠身,心湖承载不住,便是现在这个样子了,若是你想要报仇的话,以陈九现在这个姿态也是胜之不武,不如等陈九恢复正常再来吧。”   “就为了守这么个破城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赵朔眉头紧皱,不敢置信。   马九万更渐无奈,“可不是嘛,我也不知道有个什么好守的,陈九偏偏就不走,这些个天杀的修士也是,陈九一个人上去逞英雄,结果就真没人去帮他了,奶奶个腿的!”   “那现在该怎么办?”赵朔皱眉继续问道。   马九万倚靠在城墙处,使得自己好受些,回道:“如今的办法,只能是让陈九不要再杀妖了,所以他在三十里处,咳咳……我就去四十里的地界帮他先杀完,只是遇见一些大妖得暂避锋芒,最终还得陈九出手才行。”   话语未完,马九万就猛咳了一阵,额头上有汗渍溢出,显得极为虚弱。   赵朔眉头紧紧皱起。   天人修士按道理来说,已经无畏病疫,所以马九万这么咳嗽,该是暗伤积郁太多,极为严重了。   赵朔又看了陈九的背影一眼,用手指捏了捏鼻梁,无奈地回道:“倒是很符合他一向的作风,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马九万顺着城墙往下滑,干脆就坐在城墙根上,也不在乎赵朔怎么看他,双手搭在腿上,嘴角轻笑着,微微摇头道。   “是啊……可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这么信任佩服他吧,毕竟在一众山上修士之间,他确实算个异类。”   赵朔点头,又问道:“妖族攻城多久来一次?”   马九万想了想,回道:“这个倒不是很清楚,得看妖族心情了,来得多一月便能三、四次,来得少就是一月一次,反正每月必来,整得跟女子月事一样。”   赵朔撇了他一眼,又继续问道:“陈九还有多久才能复原?”   马九万听到这个问题就更渐无奈了,双手一摊,只能摇头,“我也不晓得。”   他现在的打算就是走一步看一步,等陈九什么时候恢复神识,他就带着陈九一起跑路。   赵朔颔首,“好,那在此之前,我给他护道。”   言语落罢。   大戟飞往赵朔手中,再现身时,已至城外五十里处,金黄长袍狂乱飞舞,一人独面苍茫大地。   天光州气运凝固在其身后,巍峨磅礴,如同法相天地,煌煌天威!   她挡在陈九之前。   不惧一切。   ————   山顶的老旧道观今日有了来客,是位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穿着棉袄,面带微笑,轻轻推开了道观的大门。   里边瞧这干净整洁,就连中间锦鲤池的水都异常清澈,显然是有人打扫过的。   “嘎吱。”   房门轻轻推开,走出来的江辞与陶李见了个正面。   江辞面色一愣,随即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惊喜的叫了声,“陶师兄?!”   陶李微笑的点了点头,没多说话。   江辞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独自回到道观之中,整理打扫,然后又会匆匆前往边关。   陶李是知道的,所以挑在了今天回道观。   他坐在了石椅之上,朝着江辞伸手一招,柔和笑道:“坐吧。”   江辞赶忙坐下,问道:“陶师兄,师傅说你去镇压蛟龙了,怎么样,那条蛟龙镇压下去了吗?”   陶李轻轻一笑,“快了,这次就是专门来看看你,给你一样东西。”   江辞不解,“什么东西?”   陶李双指掐起,直指江辞眉心额头,歉意道:“我这个师兄真是当得极不合格。”   磅礴剑意从双指之中涌向江辞眉心,灌注之时却极为柔和,如同细流缓注。   片刻后,剑意殆尽,江辞俯身睡在石桌之上,温养剑意。   陶李起身,从房内拿出了毛毯盖‘在江辞身上,随后出了道观,轻手轻脚的关了大门。   他缓步下山。   恍惚间看见了当年懵懂上山的自己。   陶李微微一笑。   他只剩神魂,肉身已磨灭在水渊之中。   不过更好。   随着他逐渐走下,天光州无数江河水路开始颤抖,大浪直起,水运奔涌。   陶李站定,目光如炬,似有万丈高,俯视天光州各大江河。   以此残魂,亦成水神! 第四百二十三章 迎来   第十一年。   今年修士死伤惨重,金丹与元婴以不剩多少,天人大修士独木难支,不得不把守城地界又往后移了三十里。   唯有一座城池不曾退后。   陈九所在的城池依旧牢牢稳固在最前方,城池内除了几十位等死的老弱修士,便再无其他了。   最前方的城池却是最弱的城池,说来也是好笑。   而这一年来,妖族进攻的压力全由五十里外的那位女子抗住,真是不让半步。   其间来了不少天人大妖,女子手持大戟,一人将其打了回去,并再次放下了豪言。   “你们妖族想破我这地界,至少也得让个十二境大妖来和我同归于尽才行,不然都是扯淡!”   这是赵朔的自信,能够凝起天地气运与十二境大妖换命。   只是她没想到,妖族的十二境大妖真来了,且来得极快,搁着数百米与她对视。   “久闻人族出了位女子豪杰,有不输那陈九的霸气,如今一看,确实如此。”   赵朔将破碎的袖子扯断,大戟一挥,又切断残留的长袍尾部,随即眉眼一挑,便是不屑道。   “有屁快放。”   真要换命那便换就是,谁怕谁。   十二境大妖哈哈一笑,摆手解释道:“我来此是给妖师大人传话的,妖师大人念你气运磅礴,有帝王之相,不忍心看你就此陨落,所以特意来和你谈条件。”   赵朔斜眼打量周围,就在十二境大妖刚刚说了谈条件时,周围就骤然出现了几股丝毫不弱于十二境大妖的气势。   看来今天这个条件,妖族是想必须谈成,不然赵朔和身后城池的命,它们都要拿下。   见赵朔没动作,十二境大妖摊了摊手,又继续笑道:“不要拘束,我们妖师大人一向惜才,不忍看你陨落,也不想你为难,便特意想了个两全法……”   十二境大妖故意停顿一下,又接着笑道:“你若是愿意在边关陨落后加入我妖族,成为天光州妖帝备选之人,那我妖族便答应你直到最终决战之前都不破你这座城池,如何?”   赵朔持着大戟,嘴角一撇,不屑嗤笑道:“偌大一个妖族,竟然要人族来当妖帝备选,是不是过于好笑了?”   十二境大妖被此讥讽,不怒反笑道:“妖师大人说过,万物皆有灵,人族在数万年前不过也是妖族之中的一脉而已,如今打下人族,只是让你们归朔本源。”   “还是说,你想就此身亡,连带着你之后护着的陈九、城池一起灭亡。”十二境大妖眯着眼睛,又朝赵朔问道。   赵朔将大戟朝地下重重一砸,插入其中,表情严肃,点头重声道:“好,我答应你。”   十二境大妖朗声笑了起来,“识时务者为俊杰,不错,本来妖师大人想要立你为妖帝备选我还颇为疑虑,如今一看,你倒是和那些个人族修士有些不太一样了。”   赵朔斜撇了它一眼,不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就敢质疑我?”   不过就是比她多修行两年的废物罢了,真要比厮杀换命,就是个五五之分的局面,这不是废物是个什么?   十二境大妖面色一沉,却也没说反驳,只是咧嘴反讽道:“希望你之后与那些妖帝备选厮杀时,还能如此嘴硬吧。”   赵朔不屑一笑。   嘴硬?   呵……   她的戟把更硬!   ————   江辞站在边关城头,鲜红色的轻盈小剑悬挂在其身旁,不断跳动。   她那日从道观中醒来时已是半月后,恍惚起身,呆愣片刻后,便赶忙寻找其陶李的身影来,可是道观内依旧空无一物,独留找遍了整个道观的江辞站在原地,泪流满面。   她体内磅礴剑意流转,硬是将境界强行提高了一个层次,如今离天人也只剩半步之遥。   可这提高一个层次的代价却是用陶李师兄全部剑意换来的,对此境界,江辞实在不愿接受,又寻不到陶李,最终只能返回边关,继续守城。   而如今妖族的攻势却不是这么好守了,自天地气运与人族平分秋色后,前来攻杀的大妖便越渐凶恶,有时候甚至有十二境大妖前来叫阵,只有城主能去应战,还不一定能够退敌,往往要将本就推移往后的城池再往后打个数百米才作罢。   不过十二境大妖打杀也就如此,不会再进城厮杀了,至于原因,金丹以上的修士心中都是晓得的。   无非就是想要打散整个边关城池的心气,使天光州的妖族之气运永远凌驾在人族之上,那么破掉边关之后,便可轻而易举的拿下天光州。   至于那些如今还躲在宗门内不敢露头的修士,到时候不仅不会是阻碍,还是更快掌控天光州全部气运的帮手。   至于救世之人,天光州也有,例如远在天外与数位妖族至尊厮杀的姚天长,坐落天光州各处边关最大城的道教至尊,与那寥寥可数的两位十三境。   其他修士都算不得救世之人。   这是那十二境大妖攻城之时亲口说的,言语之间丝毫没有忌惮,似乎已经稳稳拿下天光州了。   江辞站在城头,月色低垂,她有些想去看陈九了,师兄妹两这么多年不见,陈九的城池又在最前端,已经极为遥远,显得和边关其他城池格格不入,一路上大妖众多,极难去往。   像是一座孤城。   江辞叹气一声,娇俏的眉头忧愁的拧成了一股,连带着嘴角也垮塌了下来。   听说陈九一人守一城,成了边关的“不死人”,这是他的本命神通,江辞也是知晓的。   可人真有不会死的吗?   就算身不死,但难免会心死。   陈九会心死吗?   江辞脑海之中忽然浮现陈九咧嘴热情笑着的模样,片刻之后,满脸笑容的陈九又变成了面容死寂。   江辞赶忙摇了摇头,她不想陈九变成这样。   都说同门之间的师兄妹要互相照顾,可长久以来都是师兄照顾师妹,远没有互相这个说法。   于是今日,江辞背着飞剑,肩上扛着小人,翻身下了城池,于大漠黄沙之中,朝着那处最远城池走去。 第四百二十四章 天下无敌者   “天地是不会说话的,但有喜好,气运多的,天地就会偏向,因此有了妖族天地与人族天地的划分,而影响气运的,有许多种原因,我们现在就是将这些原因一一调正,使妖族站在不败的地位上。”   手持拐杖的黄眉老人如此说道。   一旁斜坐的十三境至尊大妖以手撑着下巴,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咧嘴回道:“这些自然是妖师您需要考虑的问题,我们妖族也是仪仗您的大手段,才能在如今崛起,甚至有望打下天光州,只是……”   十二境大妖停顿一下,将坐着的姿势调换,左脚翘起,单拳撑头,继续笑道。   “只是不知道妖师您如此尽心尽力的帮我们这些氏族,却又不取丝毫好处,图的到底是什么?”   “图妖族复兴,挽回颜面,重新拿回整个天下,你信吗?”妖师持着拐杖,微垂头颅,看也没看这十三境至尊大圣。   为虎属的至尊大圣摆了摆手,点头笑道:“我自然是信的,毕竟现在看来确实如此,况且拿下人族天下后,妖师您就是天下至高者,这对你来讲就是最大的回报。”   妖师沉吟道:“我出身微末,知道妖族生存有多不易,之后好运迎来机缘,算是侥幸崛起,承了我妖族气运的大恩,当时便下定决心,要以复兴妖族天下来回报如此大恩,之后一路机缘巧合,就走到了如今的位置,如今想来,还是颇为感叹。”   至尊大圣微微点头,符合道:“极不容易。”   但越不容易就越让它不放心,妖师辛辛苦苦从微末出身爬到如此高度,心神向往的自然是那至高的位置,又岂会在之后被它们这些至尊大圣所制衡。   而这个至高具体要有多高就无从知晓了。   妖师低垂的头颅微微抬起,若有若无的撇了虎属至尊大圣一眼,眼神又打望向人族天下所在的地方,平淡开口。   “我之所想你已经知晓,那么你们又想要什么呢?”   你们……   自然是指的妖族这十二地支的十二位至尊大圣。   它们虽平日里各有打闹纠纷,但真处理起大事来,肯定是同气连枝。   且这十二至尊大圣一直从妖族天下生存到了如今的妖族与人族共分的局面,许多秘辛只有这十二位真正老怪物才知晓。   至尊大妖面色停顿片刻,摇头笑道:“不过是想氏族重回巅峰罢了。”   “是吗?”妖师将拐杖杵地,反问道。   “自然是。”至尊大妖点了点头,随后又笑道:“那最靠近我们的小城,妖师大人真不打算拔除了?”   妖师颔首,回道:“留下他们无伤大雅,况且也确实有许多好处可以拿。”   至尊大妖不解,“是因为那位气运垂怜的女子吗,她日后确实是板上钉钉的十三境,只是上限到底有多高还是不知晓,若是想要选为天光州妖帝备选,资格够不够也不好说。”   至于到时候赵朔要是反悔,不想加入妖族的话,反制的方法也很多,就单凭她是气运垂怜之人,誓言之中皆有因果存在,若不履行,日后因果之大,远不是她一人可以承受的。   就凭赵朔的那一句“我答应你”,便可以在她反悔后直接坏她道心!   妖师摇了摇头,“赵朔自然是好的,可你难道只看到了一个赵朔吗?”   至尊大妖一愣,不知道妖师话语里暗指什么,随后眼神猛然一亮,想起了那边关之中除了赵朔还有一位猛人,当即开口。   “陈九?”   妖师点头,身躯微微弓起,“如果说赵朔是好的话,陈九便是极好,甚至能够直接当日后中土神州的妖帝,且是没有备选的那种,毕竟他就是姚天长之后的下下一个天下无敌者。”   下下一个?   至尊大妖眉头一皱,“那下一个是?”   妖师随意摆手,“乱世之中的突起之秀罢了,道教天尊之中的一人,也不厉害,仅是无敌了一甲子,结局悲惨,为人族争取了一甲子可有可无的时间。”   至尊大妖听到这话,就开始思量了起来,既然是道教天尊之中的一人,那么能够成为无敌者的自然只有那么几位而已。   大日、取天、鲜马。   就这三人最有机会,也只有他们的天地气运达到了资格。   而妖师说的这番话中,又有另一个大消息。   “姚天长会陨落?”至尊大圣兴奋问道。   妖师点头,“若是姚天长不想死的话,那还真不好杀,我也没有足够的把握将其围杀,可当他想死时,仅是你们五位至尊大圣,再加上一些十三境助阵便能杀了。”   至尊大圣一扯嘴角。   仅是?   天底下哪有需要五位至尊大圣才能杀的仅是?   妖师轻笑道:“是不是觉得有些过于夸张了,但天下无敌者就是这么夸张,且姚天长还不是这其中最强的。”   “谁是?”至尊大圣有些好奇。   妖师沉吟道:“陈九。”   至尊大圣眉头越渐紧皱,直视妖师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将他当做妖帝,理因先除之。”   妖师反问,“除之?怎么除,他那死而复生的神通连我都琢磨不明白,只能是封印,可天底下就没有稳定的封印,不如顺应天道,将他洗心革面后,变做我妖族的无敌者。”   至尊大圣听到“洗心革面”后,便知道妖师要动用的手段了,又联想到陈九的天赋神通,不由得苦笑一声,确实需要这种手段啊。   “妖族的无敌者,已经许久没出了。”至尊大圣不由得感叹一声。   妖师解释道:“人族得天道垂怜,近万年更是豪杰并出,出了两位无敌者衔接前后,也是人族心气不齐,不然在姚天长刚成为无敌者,最为鼎盛之时便能反攻向妖族来,如今嘛,人族大势已去,妖族时来运转,天道自然该偏向妖族了。”   只待取下天光州,逐步巅峰!   而如今的下下一位无敌者陈九,正呆愣站在城池之前,思考着一个人生的终极问题。   我是谁? 第四百二十五章 水神皆死   边关的低垂黄昏映照着老旧城墙昏暗无光。   陈九怔怔站在前面,紧皱眉头。   温文尔雅的中年人与他并肩而立,微笑着看着一直守在陈九身前的女子。   陶李残魂。   陈九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呆滞转头过来,却也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是如同梦呓一般的低吟两声。   陶李微笑着,以残魂姿态轻轻拍了拍陈九肩头,又为他拂去了身上的灰尘黄土,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觉得师弟看着是干净精神了许多。   他特意来此就是放心不下陈九,专门来看看,如今知道师弟安然无恙也算了却心中一件担心事,但往后还能不能无恙就不知晓了,这也不是他有能力去担心的事情。   陶李以愧疚眼神看着陈九,低着头颅,轻声道歉,“是师兄没用,不能庇佑你们。”   陈九眼神之间的混浊极快流转,瞳孔逐渐清晰,妖族数以千万的怨气与业力从他身躯之中短暂释放而出。   陈九猛然抬头,身旁却空无一物,独留一股浓郁的水运,他伸手触碰,水运颤抖一下,绕着他的手臂温和融入,直达心湖。   陈九身躯一颤,赶忙转身朝着四周环视,却空无一物,他眼眸黯淡,瞳孔之中业力袭来,逐渐浑浊。   陶李一缕残魂驱云驾雨直去天光州水运最浓郁的源头地带,掀起磅礴乌云,一路飘荡而去,所过之处雨淋淋,滋润万物。   江河翻滚,水运从中迅速浮起,像是恭迎即将到位的天光州水神。   但这水神之争,却有两位,不分上下,相庭抗礼。   陶李残魂高居天际,俯视天光州,眼神灿灿,其身后天光州的磅礴水运受起牵引悬挂于高空之中,单手搭在腰间飞剑之上,此时没了往日的温文尔雅,而是剑仙数不尽的风流。   他要以剑仙姿态斩那水龙。   妖族谋划也不容小觑,陶李身处天空,蛟龙则潜行水渊之中,融合了那老龙公的所有神魂,此时正是水运浓厚之时,又有妖族众多手段在其身后助阵,甚至敢抬头仰出水渊,朝着站在天穹之上的陶李凶猛嘶吼。   整个天光州在此刻水运震荡,各路江河翻滚,精怪窜动。   天光州其下,已有两位道教至尊站立,身无动作,不好插手这谋划了数千年的水运一事,只能是帮陶李护道,亦或者说是处理陶李争夺水神失败后的身后事。   例如说斩杀能够成就天光州水神的蛟龙。   若是陶李能成,那么他们便有舍命护住陶李。   只是两人仍有担忧,仅凭他们二人,真的能够护住陶李吗?   毕竟如今的妖族是用一座天下的六、七成力来打一个天光州。   且学宫还认为天光州贫瘠,并不值得拼死守卫,认为之后的中土射神州才是该着重布置兵力的地界,若前往天光州厮杀费时费力,还讨不着好,甚至是直接将中土神州与天光州用阵法切割开来了。   倒也不能说学宫做错了,只是这种果断的切割法总有些让人不是滋味。   其中一些学宫修士看不过去,早在学宫设立大阵前就来到天光州参与厮杀,只是学宫那举足轻重的九位圣人一位也没来,让人叹息。   道教现存的十一位天尊除了驻守中土神州的三位外,其余八位都在天光州,三位随姚天长在寰宇之中与数位妖族至尊大圣厮杀。   两位驻守在边关最重要的两个节点之中,时时刻刻都要面对十三境大妖的叫阵,几乎不曾停过。   如今水运争夺则来了两位为陶李护道。   至于最后一位,伏地千里,静待杀妖。   蛟龙获得水运,翻腾水渊之中,龙吟千里,蜕变而来,成了晶莹剔透的水龙,已有神性。   远在沧澜海之边,妖师杵着拐杖,须眉扬起,昂首看着天光州水运奔腾处,高声道。   “以水神之死,祝我妖族入主天光!”   整个妖族天下超半数之力,区区天光州怎当?   莫说天光州,就算是学宫与道教齐出,只要在天光州这个地界,那他们就是必败无疑。   妖族天时地利皆在,人族死局。   水龙嘶吼一声,似在宣泄被关押千年的愤怒,骤然起身,拖着水运凝聚而成的万丈身躯,朝着在天穹之上的陶李骤然冲杀而去!   于是整个天光州的修士都能看见一条直入云霄的磅礴水龙贯通天地,食人而去。   陶李残魂面色冷淡,搭在腰间飞剑之上的手指轻点,身后磅礴水运化作一点,覆盖在剑身之上,话语毫无,只是拔剑。   名叫“光阴”的飞剑出鞘,带上了天光州半数的水运,就在剑锋闪耀的瞬间,整个天光州停滞,水龙冲来的身躯一顿。   连风也停。   陶李微微一笑,剑身轻鸣。   他以水运入十三。   水龙怒吼一声,以万丈身躯搅碎时间封锁,撕裂了周身所有空间,使得整个天光州有无数的灵气碎片朝下洒落。   在水龙冲杀之时,已有一位高大女子站在其身后,手捏一把通透明亮的龙头大刀,冷冷看着陶李与水龙。   陶李成水神杀陶李,蛟龙成水神杀蛟龙。   这是妖师大人的吩咐。   在高大女子身旁,还有两位大妖同行,一位牛头,一位马面,说是黑白无常,却是干着吃食神魂的勾当。   道教两位天尊几乎在三位十三境大妖出现的瞬间便闪烁到了其面前,已灵气全开之模样,杀意盎然,冷声喝道。   “要么滚,要么死!”   “说的好,你们想怎么死?!”拍着手的虎属至尊大圣从虚无之中走出,面露狂笑道。   它是寅虎。   十二地支中的杀伐之主,不畏辰龙。   两位道教至尊在寅虎走出来的那刻皆开最强道法,天地之间雷霆暴起,以水运养雷,裹挟众人,竟然是成了一个雷池小天地。   电闪雷鸣之中,两位道教至尊道服闪耀,眸子璀璨。   他们皆修雷法,皆是以雷成圣之人。   两人同时伸手,五指轻压,沉声道。   “接引。”   于是整个雷池之中便闪耀了起来。   天雷从寰宇中来,落入人间。 第四百二十六章   陶李持剑斩下的这一刻,整个天光州似乎都暗淡了下来。   天际无光。   蛟龙高昂的头颅一顿,眼神之中的惊恐神色一闪而过,又极快掩埋过去,换作更渐狂暴的凶狠,一口撕下虚空,天幕坍塌,磅礴灵气下坠,犹如天落。   陶李轻持着剑,在这最后时刻,他才将作为剑仙的傲气皆释放而出,飞剑也似乎压抑了极久,绽放出极为闪耀的剑光,随后剑鸣一声,传递万里,荡得整个天光州无云,瞬间天清地明!   蛟龙嘴角喋血,崩开体内精血之力,将神魂燃至最猛烈处,已是不惜性命,要将陶李咬杀!   天光州水神之争只能存一,不杀陶李则是它死,甚至无需别人出手,只要陶李成了水神,天道都会将它这盗取气运的假神磨杀。   要活就只能成就水神。   水龙再次嘶吼,踩着天幕,衔着虚空,挟着天光州的半数水运,朝着陶李撞去。   如此厮杀已无关技巧,仅是力与力之间的碰撞。   陶李拿着飞剑的手在颤抖。   因为飞剑在颤。   名为“光阴”的飞剑在此刻绽放出了它的全部光芒,以至于剑身已经不能承受,隐隐约约有破碎细纹浮现。   飞剑有灵,皆会护住,越有灵性的飞剑,在剑主有危险之时,越是会绽放出凶猛剑意。   飞剑护主之法,唯有杀伐!   在挥下之时,“光阴”之上有细小的剑身碎片开始掉落,里边被内敛的剑意开始凶猛涌出,几乎刺破天穹。   这一剑终是斩下。   陶李在落剑之时,脸色逐渐平淡,他没看斩向的蛟龙,而是扭头望向了边关。   寰宇之上艰难对阵几位妖族至尊大圣的姚天长忽然停下挥剑厮杀的动作,朝着其下天光州打望而去,凝着目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姚天长这一停顿,导致被几位至尊大圣抓住空挡,打了一个连手围杀,在寰宇之中朝下坠落三千里,踩在天穹之上,好不容易凝聚的满层剑气被削弱三成。   诸位至尊大圣瞬间而至,再次成犄角之势围杀姚天长,同时也暗暗心惊,实在没想到姚天长的战力竟然已经磨练到如此地步,与近五位至尊大妖在这寰宇之上厮杀了几乎十年,战局还是不相上下,刚才也是不知为何露出了一个空挡被它们抓到,才堪堪占据了一点优势,稍微压制了姚天长。   双方厮杀其实也没尽全力,还没到最后见分晓的时刻,都留着真正的杀招,等待妖族与天光州人族修士的最终厮杀。   姚天长若是真正不要性命,放开手脚与几位妖族至尊厮杀,那么最少可以带走两位至尊大圣,这是诸位妖族至尊默认的事实,若是姚天长还藏有未曾用过的杀招,那么就不止两位了。   到时候谁会殒命?   诸位妖族至尊大圣不知晓,更不愿殒命灭道。   所以现如今对于姚天长的杀局更要好好布置,争取到真正厮杀时刻前多减少其战力。   姚天长稳住了心神,挡住了几位至尊大妖围杀,手腕轻转,竟然是将飞剑直接投掷了出去,以满身剑意为剑,捏于手中,朝着诸位至尊大圣沉声喝道。   “妖族至尊,不过尔尔!”   投掷而出的飞剑换作流光,沿途穿梭寰宇三千里,坠落天光州,朝着水龙硕大的头颅斩杀而去!   远在沧澜海的妖师嘴角微微扬起,轻微颔首,微笑道:“终于是忍不住了。”   与此同时身处雷池天地的至尊大圣寅虎竟然是直接在天光州地界释放出法相真身,扛着天光州人族大道的压制直去寰宇,要参与姚天长的围杀之战!   主杀伐之大圣,今日入场。   从寰宇而来的飞剑摧枯拉巧的搅碎了水龙的脑袋,直毁龙胆,插入了一道法阵之中。   法阵有着幽暗光芒,死寂异常,牢牢的锁住了飞剑,不能离去。   幽冥锁剑阵。   妖师单手抬起,五指朝上,指尖之上皆有漆黑幽冥闪耀,而其正中心则是一柄飞剑的虚影,被牢牢困于此处。   来自远古时代的专门针对剑仙的大阵,从起阵,控阵,锁阵都是妖师一人完成,耗时千年,得来结果,总算是不负有心人。   剑仙飞剑被锁,仅凭剑意,还能有几成战力?   妖师很是好奇,当世的无敌者姚天长能剩下多少战力,能否应对五位至尊大圣的同时袭杀。   陶李神情呆愣的站在天空之上,左手已经随着微风消散,本是残魂,成不了水神,又成不了鬼修,自然不能在天道注视下久留。   而蛟龙的半数水运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存在过,都给了那处幽冥阵法,以天光州半数水运养幽冥……   好大的手段。   陶李另一只还算完好的手捏着已经破碎不堪的飞剑“光阴”,看着被锁住的飞剑,低头悲声道。   “弟子无能。”   话语作罢,陶李骤然提剑,于风中踏步,身躯不断消散,右手提剑高举,以剑仙悲愤之意贯通苍穹,在这一瞬间接引天道,迸发剑光。   片刻十三境,只够挥一剑。   好在已够。   整个天光州一暗,似乎有瞬间的停滞。   飞剑光阴站在幽冥锁剑阵之上,砍出了一道缺口,熄灭了妖师五指之上的一道幽冥。   妖师面色一暗,瞬间收拢五指,将幽冥锁剑阵连带着飞剑一起藏匿与虚空深层之中。   这一剑过后,天光州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随后骤然变大,满天雨水下落不停,如同天泣。   飞剑已经破碎,持剑的最后手臂也烟消云散。   磅礴的水运在此刻聚集,朝着陈九所在奔腾而去,以柔和姿态灌入陈九身躯心湖之中。   自此天光州水运有了去处。   陈九心湖瞬间扩得极大,神识瞬间清明,眼瞳瞪大,赶忙回头望去。   一柄破碎的飞剑落在身前,剑身几乎全碎,独留剑柄与最后一点剑意。   陈九呆滞望着飞剑,似乎有些不敢置信,脑袋不断转动,神情焦急,在周围急切的寻找。   空无一物。   正是傍晚,江湖夜雨来得极大。 第四百二十七章 “光阴”耳坠   妖族的攻势来得如同天际的大雨一样,气势磅礴,使人猝不及防。   十三境大妖层出不穷,仅在瞬间就击碎了那些弱小的边关城池,随后近五位十三境以犄角之势围住了有道教天尊驻守的城池,要将其围攻绞杀。   这是天光州水运崩塌后的第一天,也是乱世的开启。   大江大河奔腾呼啸,由于天光州水运的紊乱,近而搅动整个天光州的人族气运,影响天道,使得整个天光州的人族气运低迷,处于和妖族平分秋色的水平。   至于陶李的那一半水运则全进了陈九心湖,成了他的心湖水,与天光州水运再也无关。   如果这一半水运在最后关头不给陈九,那么说不定也会被妖族窃取,说不定日后真要养出个妖族水神来。   人族内忧外患,天光州更是破碎不堪,已经没有足够气力来照顾这已经残缺的半数水运了。   给了陈九,算是陶李认为的最好结果。   在这之后,天光州大水磅礴,山川崩塌,万妖齐鸣,更是敢直接奔向边关,投奔妖族而去。   剩下的妖族也早存倒戈之心,等待打天光州修士一个里应外合。   如今还沉得住气的修士,要么是不惜命,要么就是早就和妖族穿上了同一条裤子,等着天光州认新主,自己也换新主,还美其名曰识时务者为俊杰。   说到底,就是早早给妖族当狗罢了。   与此同时,妖族对浮白州的攻势也拉大,促使浮白州剑仙尽数而出,不能援助天光州。   整个妖族的实力不逊色于人族,甚至就算加上此世代的无敌者姚天长,妖族仍然小压人族一头。   而如今人族最里边的两州不出力,最强的中土神州只出道教,学宫内患,能出手的圣人大多在浮白州,有一位圣人仗义,不顾学宫和道教的恩怨,强行坐镇天光州边关的一处城池,名声在中土学宫里已不算太好,遭受抨击,说不帮自家人去帮外人。   如今的学宫和道教就是真分家了,天光州在中土学宫眼中,算是外人了。   其余还没出手的圣人,就是真不打算出手,静看天光州起伏,若能守住算天光州气运强势,命不该绝,若守不住,就是气数已尽,再难回天。   借口这么多,其实也就是不想帮天光州的理由而已,中土学宫的圣人从来不把天光州当做什么重要地方,不过中土神州十分之一的地势而已,物资还匮乏,灭了也就灭了,妖族拿去最多用以生存,延长气运,却不会动摇人族根基。   中土学宫的大多圣人都坚信,这整个天下的气运人族和妖族是五五分账的,妖族拿不了多,人族也不会少,丢了一个天光州,按照地界来说,人族与妖族该是平等了,刚好应了气运五五分账这种说法。   所以中土学宫几位相信这种说法的圣人对于天光州死活一直是冷眼看淡,甚至还不让座下学生参与天光州厮杀,以沉重口气告诫道。   “这是天道走向,切勿插手,静观即可!”   什么天道走向?   天光州人族覆灭?   座下学生不敢问,却觉得自家先生有些怪异,似乎有些超脱世外了。   ————   马九万倒在地上,胸口洞穿了一个大窟窿,其中止不住的流血,他洗了洗鼻子,将因为剧痛想要流出的眼泪忍住,转而起身,站在瞬间碎裂了大半的城池上,朝着陈九嘶吼大喊。   “快跑!”   陈九瞳孔猛缩。   城池中间站着漆黑的怪物,在瞬息之间越过了陈九与赵朔的防守,撞碎了城池,重伤了马九万。   怪物扭曲的身体抖动了两下,忽然一顿,脑袋极为夸张的旋转到了身后,以幽冷的目光盯着正在嘶吼的马九万。   它微微动了动,已经将犹如利刃的手放在了马九万咽喉处,寒芒悄然起,沾上了粘稠的血液。   马九万表情呆滞,最后撕心裂肺的朝陈九喊了一句。   “快,快跑!”   这是十二境巅峰大妖!   位于脖颈处的利刃调了一下方向,似乎想要待会洒出的鲜血面朝朝阳。   漆黑怪物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角度很满意,嘴角猛然咧起一个残酷笑容,手臂向下划开!   “铛!”   是金刚相击的声音。   神人陈九以手掌死死抓住漆黑大妖的手指,一把将马九万拽了出来,朝着赵朔所在方向掷去。   漆黑大妖也没动作,将注意力全放在了陈九身上,扫视片刻,才咧嘴一笑,“你就是陈九吧,听说你是不死人?”   陈九将手掌一收,甩掉其上鲜血,冷眼看着这十二境巅峰大妖,骂道:“我是你爹!”   漆黑大妖也不恼怒,拍了拍手,继续咧嘴笑道:“为了来找你,我可是放弃了闯入天光州,屠杀百万修士的好差事,你待会可得好好的赔偿我啊。”   陈九神人之威闪耀,全身气力提上,眼瞳逐渐摇曳出金芒,肌肉隆起,眼神冷冽,咧嘴回道。   “打死你就是最好的赔偿。”   “希望如此。”漆黑妖物嘴角的笑容越咧越大,逐渐收拢不住,实在是有些兴奋,千年以来,总算是找到一个可以供它一直厮杀的存在了。   它笑着,脑袋猛然一歪,头颅的鲜血不断洒出。   陈九已经是一拳悍在了它的头颅上,打得鲜血四溢,骤然倒向地面。   地面一颤,如同蛛丝般的条纹密密麻麻布开千米,随后爆响一声,地面凹陷,最中心处的漆黑妖物跌入百米地下,毫无动静。   马九万颤颤巍巍站起,神色一喜,还想加油。   陈九骤然转头,朝着赵朔沉声道:“带他走。”   赵朔不多问,提着马九万衣领就朝着远方快速逃遁而去,自己与马九万留在这里,也就是给陈九添加负担。   马九万担心的看向陈九,见着那漆黑妖物从坑洞之中缓缓爬起,也不管他们,就直直看着陈九,双手突然一张,以残酷笑容自我介绍道。   “封号幽冥阎罗,妖族十二小圣之一,只需踏入十三,便是大圣。”   陈九将手在怀里摸了摸,拎出一把破碎的修真飞剑,若是细看,便能发现这把飞剑是陶李的“光阴”,只是如今光阴没了剑意,就成了如今这种废物。   陈九以武运点穿自己耳垂,将“光阴”当做耳坠挂上,用手指轻轻拨动,朝着幽冥阎罗咧嘴笑道。   “我说你是个畜牲,老子专打畜牲!” 第四百二十八章 寰宇中的未来   陈九眼神边上的景物不断闪动,骤然一停,身躯猛然一振,已经被悍至数千米外的地面之上,撞出凹陷。   十二境巅峰的幽冥阎罗丝毫不急,漫步走来,身形扭曲,形似双手的躯干微微一张,点头笑道。   “你倒是挺抗打的,很好,这样每杀你一次便要久一些,我还可以杀你无数次,光是想来就令人愉悦。”   陈九手掌一撑,跃起百米,跳出坑洞,武运将身躯灰尘震落,扭了扭脑袋,将手抬起朝着幽冥阎罗招了招,不屑笑道。   “十二境巅峰大妖就这种程度?”   “这种程度?”幽冥阎罗失声笑了起来,忽然一顿,眼神幽幽的打量着陈九,反问道:“那你觉得我该是什么程度?”   十二境巅峰大妖作为仅次于十三境的存在该是什么程度?   陈九无言,心中却有答案。   该是碾压他才对。   幽冥阎罗突然将嘴角咧至极大,朝着陈九冷酷笑道:“如你所愿。”   这百里范围的天空骤然黑暗,不见天日,皆是幽冥,其间鬼魂百万,悲惨嘶嚎。   幽冥阎罗双手一招,自豪的向陈九介绍道:“在这小天地之中,我就是小阎罗。”   这其中关押的百万鬼魂皆是它亲自斩杀,为的就是能将这小天地打造成屹立于世上的小地府。   陈九随手打碎元婴妖物鬼魂,呼出一口浓郁的武运,朝着幽冥阎罗招手笑道:“既然这么有本事,那就来吧。”   话音刚落,小天地之中的百万鬼物骤然嘶吼,极快的聚集在一堆,以阴冷目光盯着陈九,随着幽冥阎罗的挥手一招,附着在其身躯之上,使得其扭曲虚幻的身躯逐渐凝实,头生极长的漆黑双角,六臂延展而出,就这么直直看着陈九,停顿了一下,随即嘴角开始扯出残忍笑容。   陈九眼瞳猛然一缩,胸腔极痛,低头看去,幽冥鬼物头颅上极长的双角已不知何时洞穿了他的胸腔,滚烫的鲜血睡着漆黑的角不断流下,滴到幽冥鬼物头颅之上。   陈九身躯颤了颤,眼瞳开始溃散,浑身武运极不稳定的颤抖起来,几欲跌倒。   确实是碾压。   陈九咧嘴一笑,在幽冥阎罗惊讶的眼神之中,用手抓着其角,一点一点抽出自己胸腔。   他的胸腔仍是空洞,不曾复原。   幽冥阎罗绕有兴趣的打量起来,忽然想的了一个极有意思的想法,朝着陈九问道:“没了心魄还能活命,会不会你不是人……是妖呢?”   陈九反笑道:“我要是妖,那肯定是你爹。”   幽冥鬼物倒是不恼怒,用手将双角之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狭长双眸眯起,双手一摊,继续笑道:“没事,就算你现在不是妖,以后也会是的。”   “哈……哈。”陈九很没有感情的笑了两声,评价道:“真是个好笑的笑话。”   他们两个却都知道这不是笑话,所谓的“妖”,不过是在说立场而已,幽冥阎罗的这句话,说的是陈九以后会站在妖族一方。   为什么会呢,自然是被夺了心魄,迷了神魂。   陈九胸腔处的伤口极快复原,连流逝的鲜血都连带消失,捏了捏拳头,沉呼一口气,打算向死而生了。   幽冥阎罗则更渐好奇的打量着陈九,眼神不断转动,对于这不死的神通更渐惊讶,觉得已经超脱了寻常的再生复活,达到了因果程度。   是这片天地寰宇不让他死。   幽冥阎罗看了看天穹,忽然一笑,它想着是不是将陈九真正打死了,这片天地就会认可它,从而迈步走入十三境,这片小天地也能成为真正的地上幽冥。   幽冥阎罗来了兴趣,伸了伸庞大臂膀,环抱小天地,以沉醉姿态缓声开口道:“去死。”   陈九身躯骤然倒地,似被无穷无尽的怨念拉扯,好在他身躯强硬,能够承担起如此拉扯。   幽冥阎罗已经站在了陈九面前,头颅微晃,六臂张开,与陈九讲解道。   “曾经翱翔在寰宇天穹之中的神凰也是与你一样,号称不死不灭,无论如何磨杀,神凰都会浴火重生,在这个世代,每只神凰都会至少存活万年,因此由神凰统治的时代长达十万年……”   “后来神凰时代如何终结的呢,很简单,神凰不死的秘密被破解了,仅是倚靠天地烈阳来维持不死而已,后来诸多大能连手灭日,是真将寰宇之中大日除灭,随后开始猎杀神凰,将神凰时代就此抹除。”   “如此神凰的永生不死也是借助外力,那么你的不死呢?”   幽冥阎罗将手搭在陈九肩头,整个身躯似乎附着在了陈九之上,轻声嘲弄道:“那么就让我看看你的秘密吧。”   幽冥阎罗神识瞬间侵入陈九身躯之中,顺着其神识滑下,摸索而去,探索陈九隐瞒的,或许他自己都不知晓的秘密。   浓烈黑雾小天地之中,抱剑的女子缓步踏入,神情紧张,江辞单手握着剑,其上血丝已经蔓延而出,准备随时递出血剑。   她沿着黑雾缓慢行走,面色警惕,这已是她寻找陈九的半个多月了,好不容易才摸索到这处城池,却又在这黑雾之中迷了路,且黑雾之中不断嘶吼的鬼魂对她威胁也极大,稍有不慎便会受伤。   黑雾混乱,江辞极为艰难的前行,也不再留念自己的性命,只求能见着陈九一眼,仅此而已。   可怕的就是再也见不着了。   “不要啊。”江辞眼眶盈着泪光,低声轻呼,她抱着的血剑轻颤,剑随人动。   毛驴从全是妖物的战线突破而来,提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向着所指引的那座城池疯狂奔去,它携带灵丹,只想救陈九。   陈九体内,识海翻滚,幽冥鬼物在他体内转了一圈,却也没得到什么消息,当下越渐疑惑,便开始往高处去,可越走幽冥阎罗越觉得不对劲,因为天地开始广阔了起来,极为辉煌。   幽冥阎罗呆愣住了,因为在它眼前……   群星闪耀!   硕大寰宇之中,高大的陈九背对着幽冥鬼物而立,衣衫翻飞,微微转头,朝着幽冥鬼物笑道。   “怎么打了现在,还想打未来?” 第四百二十九章 每个陈九都会无敌   幽冥阎罗看着眼前陈九,神色怪异,不懂陈九说的什么,只是惊讶在这种情况下陈九还能拥有意识,能够发现它的存在。   幽冥阎罗点头,朝着陈九评价道:“你确实很厉害,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有自己的意识,难怪妖师大人对你这么看重,倒也不无道理。”   在听到幽冥阎罗说道妖师之时,陈九神情略微怪异了一下,似乎回想到了往事,朝着幽冥阎罗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一笑。   “你倒是很有勇气,敢站在我这残留的意识形体面前,可是就这么看来,你……”   未来陈九停顿一下,眯着眼睛打量了幽冥阎罗一眼,微微翘了翘嘴角,连视线也不看向幽冥阎罗,而是望向这片广阔寰宇,继续说道。   “好像你也就只有勇气而已。”   幽冥阎罗愣了一下,看见陈九的眼神忽然一变,似想到了什么,神情逐渐凝重起来,惊疑问道:“你不是陈九?”   陈九转过身来,胸腔躯干处皆是一片虚无,朝着幽冥阎罗笑道:“我当然是。”   只不过是未来的陈九,也是唯一超脱的陈九。   未来陈九笑了两声,胸腔身躯处的虚无漆黑之色颤抖两下,似乎宣泄心中的好笑之意。   他只是一道残念而已,寄身于这片寰宇之中,帮着现在之陈九看着这片寰宇,顺带收拢这片寰宇重量,以免对陈九的身躯造成太大压力。   刚才的厮杀他也是看在眼里,其实并没有什么触动,因为陈九不会死,不管是哪个时间、空间的陈九都一样,唯一存在的死法只有一种……   寿终正寝。   未来陈九摸了摸脑袋,神情有了略微苦恼,也不知道到底是祝福还是诅咒,对于自己来讲,寿终正寝似乎算不上好,于是他念叨了一句。   “在该死时死其实也挺不错。”   幽冥阎罗神情不断流转,眼前陈九虽然瞧着与之前气息相同,但总感觉有些古怪,好像虽是同一人,却不是同个时代。   不得不说幽冥阎罗的感觉确实很准。   未来陈九的残念抬了抬手,轻笑道:“既然来了,那就唠唠。”   幽冥阎罗神情一怔,突然瞪大眼瞳,陈九已不知何时出现在它面前,单手搭在它肩膀上,咧嘴轻笑道。   “你说妖师,那你知道在未来时刻,妖师是被谁斩杀的吗?”   幽冥阎罗瞳孔瞪得极大,神情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陈九已经洞开了它的胸膛在一瞬之间剿灭了幽冥阎罗的三成神识魂魄。   幽冥阎罗神色极为惊骇,瞬间从陈九手中抽出,立马从这片寰宇之中逃窜,顺着陈九识海往外走。   它满脸惊恐,只觉得自己在刚刚的陈九手上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神识魂魄仅在瞬间就被磨灭三成!   幽冥阎罗沿着陈九识海,顺着天灵而去,就要逃出陈九体内,只是它越往外走,越觉得道路绵长,似乎陈九的识海化作了整片寰宇,浩然无垠,不见终途。   幽冥阎罗越往外逃遁,越觉得心惊,眼神不住的向远处打量,想要寻到陈九的天灵所在,从灵魂汇聚的穹顶冲出。   它逃遁了约莫半刻钟,忽然悬停在识海之中不动了,眼神凝重,四处打量,终于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掌声响起。   拍着手的陈九从幽冥阎罗身后走出,微笑道。   “惊逃的小虫也稍微有些警觉,作为幼虫来说,你确实还算不错。”   幽冥阎罗死死盯着陈九,不曾有动作,更不敢动作,脑海之中不断思考陈九话语间的含义。   什么叫做小虫?   自己这个十二境巅峰被一个元婴境界的修士称做小虫?   怎么可能?!   幽冥阎罗神情更渐惊疑,以至于不能稳住沉稳的表现,眼眶逐渐扩大,似乎不能接受陈九的话语,神色变得有些咬牙切齿,身躯灵气外溢,竟然蔓延出千里幽冥虚无,朝着陈九暴喝道。   “区区元婴也敢对我大言不惭,找死!”   陈九微笑的表情逐渐冷漠下来,拍手的动作也缓慢停顿,以蔑视姿态看着幽冥阎罗,轻声回道。   “你啊,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陈九伸了伸手,食指伸出,朝着幽冥阎罗轻声道:“魂飞。”   幽冥阎罗身躯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跌落寰宇之中,融入群星,全身不断挣扎却仿佛被整个寰宇压住,连身躯的一丝一毫都动不了。   陈九伸出的手指突然张开,形成手掌,朝着幽冥阎罗所在之处微微一压,同时开口道。   “魄散。”   幽冥阎罗在瞬间破碎,感觉自己身躯神识成了寰宇之中的齑粉,再不由自己控制,在这寰宇之中,它更渐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在整个寰宇间已经微不足道,被群星所藐视、不屑。   它骤然抬头,朝着群星之上的寰宇更高处望去,本就惊讶的身躯在此刻更渐骇然,已经化作星辰齑粉的意识禁不住的颤抖起来。   是因为恐惧?   陈九比群星还要庞大的身躯屹立在寰宇之间,冷漠的低头看着幽冥阎罗。   在此刻幽冥阎罗才总于知晓陈九口中的小虫已经是对自己的夸赞了,在如此高大,几乎漫步寰宇的陈九面前,它似乎连尘埃都算不下,连苟活之力都无。   好在陈九对它并没有杀意,也根本没有杀它的想法,从始至终都是幽冥阎罗自己惹事,自己身存寰宇之中,身为残念负责为现在之陈九看守这片寰宇星空,有东西闯入,自然要驱逐。   但未来陈九的残魂能做到的也仅仅是驱逐而已,就算在这寰宇之中杀了幽冥阎罗,也不算真正的杀掉了。   此间寰宇不是真正的世界,死去之人也不是真正死去,神识遁出这片寰宇之中,还是会在外界出现。   在这外界,就不是未来陈九能够照料的地方了,还得看现在之陈九才行。   高大如寰宇的陈九以横搁整个星空的手指点开寰宇,将其洞开,强大吸力将幽冥阎罗神识化作的齑粉全部吸入,驱逐寰宇。   未来之陈九在这最后时刻说道一句,犹如天音。   “不论时代,不论天地,陈九当世无敌……   “每个。”   他说。 第四百三十章 武运至极   幽冥阎罗出现在外界之时,神情已经恍惚,似乎还没有从那片寰宇星辰的震惊之中醒来。   跌倒的陈九从坑洞之中缓缓爬起,将嘴角被打得溢出的血液擦拭干净,又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目光冰冷的看着幽冥阎罗。   只是这一眼,便让幽冥阎罗胆寒,甚至想要遁逃而去,可它又马上忍住恐惧,知道这个陈九与刚才处于寰宇星空之中的陈九不一样。   现世之中的陈九要弱很多,根本不能比拟寰宇之中的那位。   但不论再弱,陈九都会成长为无敌姿态。   一想到这里,幽冥阎罗眼角就忍不住一跳,自己先前还以为是什么好差事,主动邀接下来,没想到竟然会这么棘手,甚至让它有退走之意。   妖师大人的意思很明显,是想拉拢陈九的,不管是用威逼利诱,还是强行迷魂。   总之妖师大人想要陈九在往后站在妖族这边,且只要陈九同意,那么相信陈九绝对能够在妖族之中占据高位,甚至如果真成长为无敌姿态了,那么整个妖族……整个天下都将是他的一言堂。   因为无敌的陈九注定比往届的无敌者都强。   陈九是不死的无敌者。   那么就算幽冥阎罗到时候成了十三境,无敌的陈九杀它依旧像杀狗一样简单。   要冒险吗?   幽冥阎罗神情开始扭曲起来,心中不断纠结,战意消退大半,甚至想现在就和陈九打好关系,说不定日后能凭借这段因果坐上妖族十二至尊大圣的位置。   于是它笑了笑,双手一摊,将自身灵气全部取消,与陈九笑道。   “其实咱们不用这么紧张,我也只是帮妖师大人办事而已,对你并无敌意。”   幽冥阎罗干笑着扯了扯嘴角,说了这么多借口,其实就是自己被那寰宇之中的陈九打怕了。   陈九皱眉,不知道这幽冥阎罗在搞什么花样。   打算攻我不备?   陈九挑了挑眉头,按照战力境界来说,幽冥阎罗也没必要用这种手段,但鉴于它说的话语,陈九还是回道。   “既然没有敌意,那你就回自家天地去,别踏入天光州就行了。”   幽冥阎罗一怔,搓了搓手,微微摇头,“这可不行,我接了妖师大人的命令,就要办事,不然回去了要受责罚。”   陈九眼神瞬间凌厉,这幽冥鬼物说来说去都是一堆废话,可能另有想法,拖沓不得。   陈九神人的武运真身瞬间摇曳而起,单拳提起,以肉眼不可见的闪烁瞬间出现在幽冥阎罗面前,一拳闪耀狂暴武运,骤然悍去。   幽冥阎罗身躯在这一拳之下溃散,化作黑雾,凝聚在千米之外,神情被黑雾笼罩,捉摸不定。   他是不想打陈九,可也不能这么明着放水,不然被有心之士发现了,回去与妖师大人说道两声,那就难免会有隔阂了。   幽冥阎罗眼瞳一缩,看着陈九的目光忽然冷冽了一些,想到一个问题。   妖师大人会纵容一个不能管控的天下无敌者出现吗?   依照幽冥阎罗对妖师的了解,那位大人可是什么都想牢牢掌控在手中的,所以肯定不会放任一个随心所欲的无敌者出现。   尤其是这个无敌者还叫做陈九。   所以妖师大人肯定留有什么后手……   抽魂,还是夺魄?   幽冥阎罗凝着神情,仔细思考一会儿,虽然想不明白妖师大人的后手,但他知道了一点,那就是日后成为无敌者的“陈九”,肯定不会是站在这里的陈九。   那就说得通为何妖师大人要自己前来虐杀陈九,且杀得次数越多越好了。   因为以后的无敌者不会是现在的陈九了,所以就不怕记仇。   幽冥阎罗越想越兴奋,嘴角拉出残酷微笑,眼神冰冷的看着陈九,浑身溃散的黑雾在这瞬间凝实,眼瞳瞪起,狰狞道。   “既然如此,何必压抑。”   它瞬息而至,犹如踏破虚空,没有丝毫征兆,就这么单手捏着陈九的头颅,猛然往地上一砸。   “嘣!”   数千米地界塌陷,数十里灵气溃散。   位于幽冥鬼域之中的江辞身躯一颤,随着塌陷的地界落下,险些被巨石压住,好在及时踉跄着跑了出来,抱剑的身躯血迹四溢,重重喘着粗气。   她歇了一会儿,运用血剑将自身血迹吸收殆尽,又凝着坚毅眸子,朝着塌陷的中心处看去。   江辞相信陈九就在那里,于是她用飞剑当做拐杖,撑在地上,迈着一瘸一拐的步伐艰难走去。   往下看去,江辞左腿膝盖下已成白骨。   幽冥鬼域,只存鬼物。   陈九神情茫然的躺在坑洞之中,脑袋之上血流不止,他没死,只是重伤,于是艰难的坐了起来。   幽冥阎罗双手抱胸,面带微笑,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并不急躁,就是为了看陈九起来的狼狈样子。   刚才在陈九的识海之中吃了大亏,丢了太多脸面,如今一并找回来,且还要变本加厉才行。   陈九看着幽冥阎罗这种神情动作,就已经看透了它心中所想,手指凝聚武运,朝着眉心神魂处一指,平淡开口道。   “吭。”   璀璨的武运光束洞穿陈九眉心,连带神魂一起磨灭。   致命伤。   陈九瞳孔茫然一下,很快复原,眉心已无伤痕,紧紧捏拳,觉得有点难打,但也没太过担心,毕竟比这更难打的也不是没打过。   他呼出一口气,突然一笑。   只要不是像当初老曹、小萍儿一样就行。   幽冥阎罗被这一笑激怒,神情愤恨,实在不懂陈九为何在这绝境之中还敢笑,怒笑一声,十二境巅峰之力倾尽而出,骤然捏住陈九头颅,往上一提,质问道。   “你这元婴小虫怎么敢在我面前露出这种神情?!”   陈九从幽冥阎罗的指缝之间撇了它一样,嘴角挑起不屑笑意,回道。   “真以为我死得少了?”   他陈九如今最不怕的,还真就是死。   幽冥阎罗恼怒,正欲回话是,突然与陈九同时撇头看去。   杵着血剑的江辞站在不远处,泪眼朦胧的看着陈九,已是泣不成声道。   “师…师…兄。”   幽冥阎罗突然露出残酷微笑,“原来这不久前闯入我幽冥鬼域的小虫是你的师妹呀,那我可得好好照顾一下。”   它说罢,瞬间甩下陈九,以斗转星移的大神通出现在江辞面前,就要以手抓住江辞头颅。   即将触碰之际,一只几乎是由金光武运凝聚的手掌死死捏住它的手。   幽冥阎罗惊愕看去。   陈九全身金光武运极不稳定的跳动着,似乎随时都要爆破开来,肩膀之上寰宇星空的影子若隐若现,他双瞳皆是无尽武运,死死咬着牙,朝着幽冥鬼物一字一句道。   “滚开,畜牲东西!” 第四百三十一章 没事,有我在   幽冥阎罗往后退了半步,眼神微低,凝着神情打量着陈九,似乎觉得他的气势有了变化,斜着狭长眸子一望,是用了望气的大神通,瞧得出此时陈九的内气暴涨,武运达至巅峰,甚至隐隐约约有大同于天地的迹象。   有这种迹象发生,便只能说明一点……   陈九要破境了。   对于幽冥阎罗来说这不是什么好消息,它伸出狭长手掌,探入虚空,如同探囊取物,朝内用力一拽,整个幽冥鬼域瞬间一震,天地摇晃。   幽冥阎罗慢悠悠扯出一道金色华光,立于手心之上,看着这金色华光,幽冥阎罗神情得意,又斜眸看向陈九,主动开口问道。   “我拿了你这破境所需的天地气数,你如今箭在弦上,却气数将尽,想必也是极为难受吧?”   陈九甩了甩臂膀,面色沉重,身躯再向前一步,挡住身后江辞大半,眼神打量之下,瞧见江辞伤痕累累的身躯,以及化作白骨的左脚,心中更渐沉重,皱着眉头轻声道。   “你怎么来了,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江辞听了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心中伤口,本来能够忍耐的眼泪当下倾巢而出,滴着大颗大颗的泪珠,捂着袖子哭泣道。   “陶师兄走了,师父也不知去向,现在我能找到的就只有师兄你了,我害怕……害怕以后都找不着,看不见你们。”   江辞说完,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不停拿袖子摸着眼泪。   陈九愣了一下,很难想到曾经瞧着冷傲的江辞会露出现在这番神情。   也难怪,毕竟相处近二十年了,且是人生最稚嫩的二十年。   自己也是如此啊。   他轻呼一口气,以武运澎湃的手掌摸了摸江辞脑袋,将武运尽数灌注江辞身躯之上,在这幽冥鬼域之中护住江辞,然后轻声道。   “等会我一打架,你找着机会就跑。”   江辞摇了摇头,梨花带泪的面容苦楚问道:“我要跑到哪里去,我能去哪?”   陈九面容再次愣住,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拍了拍江辞的肩头,以极为柔和的语调轻声道。   “回道观去,等我回来。”   “陶师兄呢,师父呢,你真的会回来吗?”江辞睁着满是泪光的眸子,苦楚询问道。   一连三个问题将陈九问得沉默,他耳垂上用“光阴”残缺剑柄做成的耳坠微微摇晃,已经在无形中回答完了第一个问题。   陈九呼了一口气,随后重重点头,“我一定会回来。”   其实只回答了第三个问题。   江辞的面容便越渐苍白,止不住的眼泪落下,决绝道:“那我在这等你。”   陈九略微头大,想让江辞安然离去,又寻不到好的理由,况且身旁还有幽冥阎罗虎视眈眈,更不好操作。   幽冥阎罗则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两师兄妹,不急出手,这番人世间的感动情谊,它是最喜欢看的,也最享受之后亲手撕烂情谊的爽快感。   两人之间情谊越厚重,它越高兴。   想着等会儿将陈九师妹的头颅摆在陈九面前时,陈九也会很高兴吧。   “嗤嗤。”   想到这,幽冥阎罗不由得露出一阵残忍笑意,正期待之后的虐杀时刻,身子突然一僵,抬头看去。   陈九正死死盯着她,眼神之间杀意磅礴。   幽冥阎罗心中没来由的一骇,又很快平息,更渐恼怒,将手掌中捏着的金色华光吸入口中,猛然咽下,脖颈处鼓起巨大的凸起,瞬息滑下,再无动静。   “你师妹的遗言就算说完了,我也懒得再听,不过我脾气好,你可以等会抱着她的头颅慢慢说个不停,哈哈。”   幽冥阎罗狰狞且残忍的说出这句话。   陈九愤怒冲来,拉出极长的沟壑,有如雷霆。   却被幽冥阎罗一手捏住头颅,轻轻往下一甩。   先是触碰地面,随后数十里大地颤抖。   陈九砸下的数千米地面犹如齑粉消散,形成一个漆黑且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   幽冥阎罗还是保持着单手甩下的动作,脸上神情更渐戏谑、残忍,笑着问道。   “元婴如虫豸,岂敢看天人?”   陈九没回话,是因为已经回不了话,倒在深坑之中的躯体不断流血,重伤到了极致,但又偏偏不致死。   他知道幽冥阎罗的想法,所以更渐想要起身,却只能无力的大口吐出鲜血。   无力感灌注了他的全身,悲戚愤懑涌上心头,难以下咽。   幽冥阎罗咧嘴笑着,很满意自己的这一击打,将十二境巅峰、准十三境的战力发挥到了极致,达到可以瞬间击溃陈九的地步。   它还沉溺在这一击中。   一柄极其鲜艳血红的剑从它脖颈处刺来,极为迅速,像是出剑处就在幽冥阎罗脖颈处一般。   剑尖点在脖颈之上,刺出血点,可也就一个血点而已,再难进入。   幽冥阎罗露出笑意,感叹道“好一个同门情谊。”   它一巴掌朝江辞头颅扇来,力道丝毫不弱于击打陈九。   处于坑洞深处的陈九骤然睁眼,竟然是拖着骨骼粉碎的手,朝着江辞所在处低声念道。   “换。”   道教二十四字。   他与江辞换了位置,所以又挨了一巴掌,打得头颅粉碎,却也是好事,片刻后复原站起,瞬间护在江辞身前,已经在思考怎么遁逃了。   他还在想,幽冥阎罗已经欺身而上,低头冷漠的俯视着陈九,陈九不受操控的举动已经有些惹怒它了。   江辞肩头一沉,陈九已经抓着她,低声轻念一句。   “瞬!”   陈九带着江辞就要闪烁而走。   幽冥鬼域骤然压来,阻断传送,以小天地之威强行打断道教二十四字施法。   因此陈九又再抗一拳,打得胸腔凹陷,鲜血逆流。   他却没退一步,死死守在江辞身前,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轻声道。   “没事,有我在。”   鲜血淋漓的毛驴闯开幽冥黑雾,冲入最中心处,像是宣泄数年以来的压力,高声嘶鸣道。   “陈九,我带着林桃来救你了!”   幽冥鬼域之间,一颗璀璨明亮,如同皓月的灵丹闪耀。 第四百三十二章 我成天人   林桃化作的灵丹没有停顿,瞬间浸入陈九的身躯,没有一点停顿。   毛驴看到灵丹入体后,咧着宽大嘴角一笑,伤痕累累的身躯早已支撑不住这几年的劳累,跌坐在地上,看着身躯正在闪耀的陈九,眼泪止不住的开始流下,随后又不停的咳嗽起来,是身体不支了。   泪眼朦胧间,毛驴看见了一个人影。   背着药篓子的少女站在远处,朝着它不断招手,露着灿烂微笑。   毛驴泪流满目,低下了头,不忍心去看那道人影。   陈九胸口一痛,眼瞳猛然睁大,幽冥阎罗就站在他面前,单手洞穿了他整个胸腔,在血肉中摸索着,露出残忍笑容,猛然一拽。   灵丹从陈九胸膛中被拽出,血液洒了一地,甚至连武运都被带出许多。   幽冥阎罗染血的鲜红手上拿着灵丹,不停打量着,却也瞧不出什么门道,轻哼了一声,手上猛然用力,将灵丹捏成齑粉,嗤笑一声。   “我当是什么宝贝,还需要人特意送到你体内来,拽出来一看,不过是一个垃圾而已,不过也难怪,你这区区元婴会拿这种垃圾当宝贝也说得过去。”   幽冥阎罗不屑说着,随手就将灵丹齑粉撒落在地上,还拍了拍手,似乎嫌这灵丹脏了他的手。   陈九嘴角不断吐着血。   风声渐大。   一声怒吼。   伤痕累累的毛驴木怒目圆睁,嘶吼着朝着幽冥阎罗冲来,瞳孔血红,几乎要崩出血液。   幽冥阎罗撇眼看了一下,皆是不屑,连身子都不想转,只是伸指朝着毛驴,其上灵气凝转,就要激射而出,洞穿毛驴头颅。   发射之际,幽冥阎罗单指突然被压下,胸口空洞的陈九抵住了这一指,余留出去的气势掀翻了毛驴,使其跌坐在了地上。   陈九压着指尖的手掌血肉模糊,鲜血顺着幽冥阎罗的指尖流出,打在地上。   幽冥阎罗颇为意外,因为陈九的伤口没好,这就代表他不是复活,而是重伤至此仍有战力,这使得幽冥阎罗都不得不夸赞一句。   “好强韧的身躯,真和路边野狗一样打不死。”   陈九低着脑袋,浑身早已被血液与汗渍打湿,身体麻木,只能隐隐约约感受到痛处,头发被血液粘连到一起,已经没有回话的气力。   幽冥阎罗抓着陈九的脑袋,咧嘴嗤笑道:“既然还有气力,不如就给我磕个响头,以赔你的冒犯之罪吧。”   它用力一甩,陈九头颅不受控制的朝地面砸去,撞出大坑。   毛驴呆坐在一旁,全然没有办法,只能痛哭流涕,怪自己太过废物。   “悦耳。”   幽冥阎罗享受的闭上眼睛,听着毛驴惨痛哭声,发出由衷赞叹。   这种哭声在妖族天下可不多见,唯有人族天下最为悦耳。   它打算让毛驴再哭一会儿,但如今是必须要死一位的,所以幽冥阎罗转头看向神情仇恨的江辞,开口笑道。   “你要是能哭得比这畜牲更悦耳些,那我就先杀了这畜牲,不然就杀你。”   江辞死死咬着牙,面色极为冰冷,手上血剑已经在凝聚。   幽冥阎罗摆了摆手,看来要杀谁已经决定出来了,就是过程有些扫兴,既然如此……   它咧出一个残忍笑容。   那不如就……全杀了吧,甚好。   幽冥阎罗提手之时,身后突然传来动静。   陈九撑手站起,胸腔还是空洞,气势却盛,发丝翻飞,眼神冰冷的看着幽冥阎罗。   有修士说过一段推论,说元婴结天人时,当时识海心湖是何种气势心境,之后结成的天人便是何种气魄。   天人以气为尊,以道为辅,便是气道两字贯通整个天人。   姚天长为何是剑仙第一人,只因为他的剑气第一,剑道第一。   陈九现在是何气道?   唯有杀气、戾气。   他就这么冷冷看着幽冥阎罗,便使其如芒在背,忍不住的瞳孔一跳,暗呼不妙。   陈九抬手,猛然一拽。   朝天地强行借三分气运,以自己破境的这三分气运为舟子,将毛驴与江辞的气运放在舟子之上,轻轻一摆,舟子载着他们的气运飘忽走远,跨越山海虚景,去往它舟。   幽冥阎罗忽然一笑,神情欣喜,更不阻拦,陈九自废破境的三成气运,天人之后只剩七成,肯定不如全盛来得强势。   且还将每位天人入道之时能创造一个仙术的机会给了这遁逃术法,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陈九看着自己三成气运做成的舟子走远,消散在天地间,松了一口气,朝着江辞与毛驴摆了摆手,温柔笑道。   “照顾好自己。”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身影突然模糊,转瞬万里,竟然是突破了隔绝天光州与中土神州的跨海天幕,冲入了中土神州。   其下修士只见得一艘势不可挡的舟子跨海而来!   有见识的修士打量片刻,便得来门道。   这是极强的因果仙法!   “将能够自创本命仙法的机会用在这两个废物之上,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如何在想,还用去自己破境的三成气运,呵呵,不会真觉得破境天人后便能与我匹敌了?”   幽冥阎罗冷笑看着陈九。   陈九没有回话,伸手轻轻一招,将幽冥阎罗碾碎的灵丹齑粉全部收回手中,武运包裹,又成了一枚珠子,轻轻一点,珠子融入胸膛,化作心魄。   陈九微垂着头,轻声道:“她把一切都给我了,还带着竭力得来的星辰光辉,让我能够沟通天地,强行晋升……”   沉默一会儿,陈九又道。   “我对不起她。”   他将微垂的头颅抬起,看着幽冥阎罗,神情冷漠道。   “以你之首,慰籍分毫。”   陈九猛然抬手,在身前画了一个金光圆圈,以武运做成的金圈迸发出璀璨光芒,不断旋转,摩擦着周围虚空。   陈九朝着金圈内一点,轻声一句。   “碾碎。”   整个幽冥鬼域在这一瞬间崩碎,化作一个巨大的武运金圈,其中幽冥阎罗位于正中心,刚好是陈九手指点在的位置。   所以它身躯爆炸,被武运金芒压得坠地而去,砸出坑洞。   坑洞只有一个金圈大小,却深达千米!   幽冥阎罗从中站起,满是不敢置信,睁眼怒道:“怎么可能,你不是已经创了仙法,为何还能用仙法?!”   陈九走到坑洞边缘,低头俯视着幽冥阎罗,双眸之中的金光璀璨如神,回道。   “我成天人,皆是仙法。” 第四百三十三章 一拳一剑   陈九微眯着眼神,没着急,先换了一口天人之气,温养体魄,他这天人境界比起巅峰少了三成气道,用以送走江辞与毛驴。   这是无奈之举,因为就算成就全盛天人,自己也不一定能在这十二境巅峰的幽冥阎罗手上护住江辞和毛驴,所以就干脆将她们送走,接下来没了顾及,就是慢慢磨也能磨死这幽冥阎罗。   更何况陈九自入天人起,便不断在感悟自己的大道,独属于他人道的神通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疯狂涌来,将长久以往的那道沟壑骤然打通。   所以才有了这句“我成天人,皆是仙法”。   的确都是仙法。   幽冥阎罗从坑洞之中站起,扭了扭脖颈,朝着狭窄的墙壁一拳打去,轰然一下,整个坑洞如同冰雪消散一般极速化开,成了一处千米盆地,它拍了拍手,咧嘴一笑,不屑道。   “皆是仙法又能奈我何?”   如同天地之别的境界差距在这里摆着,就像技艺高超的凡间剑客也斩不断巨石,两者之间已不能相提并论。   幽冥阎罗大笑一声,身躯黑雾一涌,裹着身子一晃,像是拉暗了天地,骤然出现在陈九面前,漆黑的单手伸出,其上有一个可怖鬼脸在哀嚎,就要向陈九抓来。   陈九一脚跺在虚空之上,身躯武运金光瞬间绽起,眸子熠熠生辉,只道一句。   “武运春风。”   本是入冬的气候在此刻骤然暖和过来,徐徐春风不缓不慢而来,在幽冥阎罗眼中确实瞬息而至,比它朝陈九抓去的手更快。   春风拂过鬼脸,凝实的武运贴在鬼脸之上,如同镀金一般,接下来便是鬼脸哀嚎,极快消融,被武运吞噬殆尽。   多余的武运春风绕在了陈九身旁,如同护体之气,暖意不断。   幽冥阎罗闪身退后数里,死死捏着被武运春风吹拂过的手,半晌之后才用力一甩,将残留的武运甩出手心,而那鬼脸已经道死。   连续吃瘪两次,幽冥阎罗脸上神情不悦,想到自己一个十二境巅峰竟然在刚刚入天人的修士手上吃亏,心中怒火燃起,猛然一提双手,将数十里范围都变为鬼域,它位于鬼域最中央,掌管生死。   幽冥阎罗呼出一口阴寒且凄惨的黑气,将其捏做一团,眼瞳闪烁明灭不定的光芒,片刻之后忽然一停,它将双手缓缓摊开,是一个凄惨尖叫的阴寒圆球。   “我这百万怨灵成就的仙法,不知道你能不能抵挡得住。”   幽冥阎罗咧嘴一笑,随后双手捧着阴寒圆球轻轻一吹,似吹动了整个数十里鬼域。   庞大鬼域如同星云,裹挟住陈九,隐藏了幽冥阎罗的身影。   是小天地囚人的法术,如同老天师困住百万妖族大军一般,只是这囚人的术法之中又暗藏杀招。   求的便是围杀二字。   陈九位于鬼域之间,眸子闪耀,似透过了绵长黑雾,径直看向了远方。   他确实在看远方,看沧澜海,那曾经属于人族边关的地界。   再难回去。   陈九叹了一口气,轻轻抬手,猛然一捏拳,鬼域正中央数里在瞬间被武运填满,随后骤然燃起,如同一场天地大火,如日中天。   陈九死死捏着这拳,成就天人的杀道再也不掩藏,尽数而出,磅礴杀意带着武运涌出,像烈焰滚烫,灼烧大地。   “哈。”   陈九吐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拳,呢喃一声。   “师兄……”   他眼中闪过悲伤,却又很快凝起,随后死死一咬牙,咬得身躯都在颤抖,他眼中是滚烫刺眼的恨意。   这一拳猛然甩出,先是朝一点迸发,磅礴武运刺出,然后由这一点朝着其外不断扩散冲撞。   所过之处,皆成齑粉。   “去死!”   陈九咬牙暴喝。   片刻之后,若从天穹之中往下看,便能瞧见幽冥鬼域缺了一角,而这缺的一角朝外不断蔓延,越扩越大,直至形成了一片扇形盆地。   数十里的盆地。   陈九从幽冥鬼域的缺口中缓缓走出,站在盆地之中,抬头看着踏在高空之上,缺了一臂还在流血的幽冥阎罗,咧嘴笑道。   “既然不能奈你何,为什么要躲?”   幽冥阎罗神情严肃,断臂之中有黑雾环绕而出,形成了新的手臂,低头死死看着陈九,浑身黑雾混乱不定,沉声道。   “真正的厮杀现在才开始。”   陈九一弹自己耳坠,眼神凌厉,光阴碎片弹出,被陈九握在手中,武运化作剑刃,他随手一甩,斩出千米沟壑,然后捏拳,一拳一剑,朝着幽冥阎罗冷声道。   “老子不打死你,就再也不叫陈九。”   ————   高过苍穹的寰宇之中,姚天长一人对峙五位妖族至尊大圣,且是空手,厮杀许久,现如今仍是五五之开,胜负未定。   主杀伐的寅虎大圣攻杀在最前端,神情紧皱,实在没想到姚天长没了飞剑还能如此霸道,硬是以心中剑挡了它们这么久。   这天下第一的名号确实是名至实归。   可惜了。   寅虎摇了摇头。   可惜这么一位无敌人物在天下大势的碾压之下也要身亡。   寅虎拽来了一颗星辰,沿着寰宇路径,朝着姚天长猛然砸去。   星辰还没落下,刚到路径一半,便骤然裂开,显示两半,然后层层碎开,化作齑粉消散在寰宇间。   姚天长还在应付其余四位至尊大妖,斩星辰只是随手一剑而已。   “厉害。”寅虎都不得不感叹一句,然后抓起身后群星,成为星主,以群星之力朝着姚天长骤然撞去。   姚天长单手提起,轻轻一抖,便有数之不尽的剑意布满寰宇,密密麻麻,围拢了五位妖族至尊大圣,如此看来,倒像是姚天长围杀五位妖族大圣。   姚天长脸上毫无惧色,写满无敌。   仅是飞剑没了而已,不碍事,天下第一的是他姚天长,不是飞剑。   剑意皆出,布满寰宇,闪耀了天光州一整片夜空。   ————   鲜血淋漓的陈九站在万米坑洞之中,单手提着剑,另一只手抓着濒死的幽冥阎罗的头颅。   他重重喘气,死死抓着幽冥阎罗头颅,眼神冰冷,“可惜,我只能杀你一遍。”   幽冥阎罗不断吐血,神情惊骇,实在不敢相信,如今的陈九竟然到了天人巅峰,即将突破至十一!   “不可思议。”   突然出现在坑洞之中,杵着拐杖的黄眉老者评价道。 第四百三十四章 你我携手,共成永恒   站立于寰宇之中的姚天长以无剑单手姿态力悍五位妖族至尊大圣,不落下风。   至少现在是这样。   五位妖族至尊大圣也不着急,惊讶姚天长战力之余仍能充分应对,倒也不是它们放水,舍不得杀姚天长,只是都舍不下性命,谁也不愿意当斩杀姚天长的“祭品”,且这“祭品”很有可能不是一位。   以姚天长的战力来讲,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所以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想真正撕破脸皮。   如今这样慢慢消磨姚天长,是这些妖族至尊大圣所期望的。   甚至到了最后,姚天长无力之时,也许能够不付出任何一位至尊大圣的性命就将姚天长斩杀。   之后斩杀姚天长的功勋自然是它们平分,凭借这道功勋,它们五位是要在之后的妖族天下中高坐殿堂的。   斩杀天下无敌者,自然比其余妖族至尊大圣要高半头,比妖师矮半头,之后瓜分天地气运时,它们也要多占半成。   如此地位回报,谁不心动,所以更不想死。   反正现在不急,慢慢磨就是了。   几位至尊大圣皆是这么想。   姚天长冷眼看着它们,披头散发,一身剑意凛然呼啸,孑然一身便是这寰宇之中的所有剑道所在。   姚天长在此刻似乎已经没有了实体,成了伫立在寰宇天地之中的一把剑。   这把剑没对向坐落四周的诸位妖族至尊大圣,而是朝下,剑尖死死指着一处。   顺其而下。   杵着拐杖的黄眉妖师隔着天穹与寰宇朝姚天长招了招手,眉眼轻扬,轻笑着似问好一般说道。   “戾气杀意不要这么大,我只想与你这位徒儿好好聊上两句,年轻人志气高远,能力又极佳,我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前来接触,况且说不定日后我与他还会共事。”   天地铮亮!   一道几乎切割了整块天地的剑光停搁在妖师面前。   寅虎挡在剑光之前,抵着剑光的那只手在不断颤抖,鲜血沿着手掌不断流下。   一剑。   寅虎背后有寒意溢出,此刻才明白了姚天长倾力挥出的一剑有多恐怖。~_   它挡不住,只能以负伤硬抗。   姚天长仍是站在寰宇之中,冷冷的注视着妖师,身躯与之前一模一样,似乎从未动过。   妖师低了低眉头,在沉思,没有再言语,片刻之后,妖师用着拐杖轻轻杵地,土黄厚重的衣袍在微风中飞舞,看着整个天光州,风轻云淡的说了句。   “杀。”   寅虎眼神瞬间狠厉,直接化出金光璀璨的万丈虎神真身,撕裂沿途苍穹,朝着姚天长袭杀而去。   这便是号角。   妖族大军从边界四起,密密麻麻,踏动山河,狠厉杀意席卷而来。   诸多天人大妖飞行在大军之上,踏着虚空,带着猖狂且狠辣的笑意,已经想好破城之后要怎么折磨那些人族修士,抢占资源了。   寰宇之上,五位至尊大圣的真身几乎已经填满了万里天穹,如同天神降威,崩碎沿途群星,朝着姚天长袭杀而来。   谁也没想到最后决战时刻会来得如此之快,但只要妖师一句话,它们就会厮杀而去。   因为妖族一心。   坐落在天光州边关的众修士瞧这黑压压涌来的妖族大军,心中一沉,已经是有些胆怯了,甚至有修士浑身颤抖,哭喊道:“我不想死,我不想……”   他们害怕,这也正常,因为不害怕的修士大多都死了。   柳熠蹲坐在城头,望向黑压压的妖族大军,有些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没有周遭修士这么严肃,倒不是他不怕死,只是生死有命,慌也没用,难不成真要逃出天光州?   柳熠撇了下嘴,他虽然是怕死了些,胆小了些,怂气了些,但要他逃离天光州是不可能的。   天地养他,他怎能弃天地而去?   这位晗晗宗的山水郎站在城墙之上,伸手微招,唤来轻风,飘荡在城池四周,安抚人心。   山水因天地而在,山水郎亦然。   柳熠转头看了在后方的玉霖一眼,微微一笑,眉头轻低,似惋惜般的摇了摇头。   玉霖神情复杂,拧着眉头。   柳熠挺着身子,直视前方,眼神坚定,衣袍在轻风中飘摇,朝着城下倾倒而去。   此刻狂风起!   ————   靖正鸿的飞剑贯穿了远处元婴妖族的头颅,重新悬挂回自己身边。   他已在妖族阵中,身处重围。   两位天人大妖与他对视,还不着急,双手负后,狞笑评价道。   “天光州剑术天骄靖正鸿,之前倒是听说个这个名号,没想到竟然就这么相遇了,不知道以你之剑意,能不能挡住我俩的围杀。”   另一位大妖头颅扭动一圈,双爪张开,似癫狂大笑道:“拿一位天骄的头颅祭旗,美哉美哉!”   靖正鸿面无表情,手指轻轻勾动,悬挂的飞剑一转,剑尖死死指着两个大妖。   他无言,更不需言。   所有言语,用剑去说就够了。   所以剑鸣响亮,剑光敞亮。   ————   天光州中部。   余淼站在扶摇山巅,早已经不是少女的她凝眉注视着动静极大的边关,思绪不断闪动。   因为边关战事的原因,她与那位大宗嫡传的订婚也不断延迟,以至于到如今都没个定数。   至于之后,恐怕就更难了,毕竟到时候说不好是人族的天下,还是妖族的天下。   余淼咧了咧嘴角,有些不屑,不管是谁的天下,其实就是天下换了个主子而已,强者恒强,照样能过得滋润。   弱者恒弱,乱世之中活不下去也正常。   若说以前的余淼会去心疼、去救助弱者,那她如今最大的变化,就是变为了冷眼旁观。   她不帮,也不害。   余淼再次看向边关,神情较刚才更加复杂了,良久过后,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神情冰冷了起来。   ————   妖师杵着拐杖,不急不缓的走到浑身鲜血的陈九身躯,与他并肩而立,真似一位古稀老者一样,以温和语气说道。   “天下沉寂太久,总要出点战事,这是正常的,毕竟没有什么存在是永恒的,呵呵。”   陈九艰难站着,眼神透过沾满粘稠血迹的发丝死死盯着妖师。   妖师转头,眸子闪烁光芒,与陈九对视,伸出枯老却有力的手掌道。   “既然如此,你我携手,共成永恒!” 第四百三十五章 剑光三万里   寰宇之中的剑意荡开了满天的妖族至尊大圣真身,硬生生挤占了整个寰宇,压得五位妖族至尊大圣抬不起头。   姚天长眉飞色舞,发丝翻飞,衣袍有些破碎,甚至身躯上隐隐约约有些伤口血迹,但却是越战越强。   几位妖族至尊大圣也被打出了血性,疯狂朝着姚天长厮杀而来,已经是不顾性命,沿途不知道崩碎了多少寰宇之中的小星辰,甚至使得群星暗淡无光。   姚天长被一位至尊大圣撞退万米,砸在一处星辰之上,没有停顿,直接起身,甩手一挥,以无形剑斩有形物。   沿途虚空全部炸碎,疯狂的剑意硬是把冲杀来的一位至尊大圣压退,直接斩出寰宇,跌落凡间。   此剑刚落,又有另外至尊大圣裹挟寰宇数百星辰护身而来,硬是突破了姚天长的护身剑意,将其再次撞出千百里。   姚天长嘴角微微溢血,这是他厮杀了这么多天来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受伤,他没当回事,连血迹都懒得擦,握剑朝着数位至尊大圣之中再次冲杀而去。   他是天光州最后的底线,他不能退,更不能倒。   血迹沿着寰宇洒下,残存着剑意,飘落在空中,由夕阳相伴。   ————   妖师看着悬停在自己眼前的拳头,面无表情,以枯老手掌轻轻点了点拳,摇头道。   “无力。”   陈九伸出去的拳头摇摇晃晃,是因为手臂在颤抖,嘴角忍不住的溢血,猛咳两声,血液连着唾沫吐出。   妖师抵住陈九拳头的手指微微用力,将其压了半寸回去,眼眸冷淡,继续道。   “一个人天赋再高始终要有成长的过程,一步登天不可能、不存在,所以还是要踏踏实实,至少要走出一条路来,才能成就无上至高,那么要不要这条路就是你现在该思考的问题。”   妖师抵着陈九拳头的手指变为手掌,整个握在陈九拳上,轻声道:“如今这条路我已经为你铺好,就看你是否愿意走动了。”   陈九被妖师握着的拳头缓缓向前挥动,妖师也没阻拦,于是就这么迟缓的隔着妖师手掌打在了妖师的脸上。   妖师眉眼低垂,不再看陈九,杵着的拐杖轻轻敲了敲地,重重叹息一声。   “无力!”   陈九身躯瞬间跌倒在地,毫无意识。   地面之中浮现幽黑冰冷的坑洞,从中钻出一个四肢修长,面容狰狞的妖物,先看了一样倒地的陈九,随后以尖细声音朝着妖师毕恭毕敬道。   “大人,如何处置?”   妖师转身朝着中央战场走去,只留下一句。   “抽魂夺魄。”   ————   覆海天君站在大江大河之上,与摘星天君并肩而立,看了看天光州如今有些昏暗的天色,忍不住的叹气,抿着嘴角道。   “难不成真是天光州大限将至了?”   很难承认,可看着如今这个局势似乎又不得不承认。   “学宫怎么说?”摘星天君问道。   “能出手的圣人都尽力帮天光州了,你也知道,自从道教与学宫分家后,学宫就越不把天光州当做自家地盘了,妖族主攻天光州,道教的压力太大,众天尊齐出,甚至连管中土道教的时间都没有,而学宫越鼎盛,道教越难。”   此言过后,二人沉默,良久后才摇头道。   “很难相信,本该是一家才对。”   “嗯,有人怀疑学宫之中有圣人走错路了,思路不端,可能有独尊之心。”   “如今连天光州都到将倾之时,也没有什么是不可能之事。”   摘星天君理了理衣衫,从大江大河之中浮出一颗星辰,刚好在他脚下,朗声道。   “扶大厦之将倾。”   覆海天君踏着天光州残留水运走向边关,附和说道。   “挽狂澜于既倒。”   两人达至边关,挡在最前端,抗住了来自妖族众多天人大妖的五成压力。   重压之下,呕心沥血。   ————   李仙背着巨剑,骑着能够远渡万里的神驹,从边关之中极为匆忙的到达天光州扶摇山脚。   他眉头紧皱,神情匆忙,朝着守在扶摇山脚的守山修士说道。   “我能见一见余淼吗?”   守山修士狐疑的打量了李仙一眼,问道:“什么来历,什么事由,等我去通告宗主一声。”   “李仙,想见余淼一面。”   守山修士又瞧了李仙一眼,觉得这人风尘仆仆的来,实在怪异,却也瞧不出怪异在哪,只能按照规矩往上通报,让李仙在此等候。   李仙焦急的在原地踱步,眼神不时看向边关所在,又频频看向扶摇山巅。   半个时辰之后,守山修士跑来,与李仙毕恭毕敬道:“宗主说不见您,让您请回吧。”   李仙愣了一下,然后神情暗淡,轻轻的“嗯”了一声,随后翻身上了神驹,沿着来时道路返回。   夕阳低垂。   余淼站在扶摇山巅,山风吹动裙摆,发丝凌乱,看着李仙的背影渐渐走远,直至消失。   或许曾经的三人里,只有李仙是最像曾经的吧。   余淼抿着嘴角,愣愣看着地面。   只可惜再难回到曾经。   ————   姚天长站在一个破碎的星辰之上,身躯之上伤势渐多,剑意也渐多,磅礴到满溢了整个寰宇。   也就是说整个寰宇都是他的小天地,更是剑阵。   数位至尊大妖位于剑阵之间,浑身修为战力被剑阵强行削弱了两成,这还是它们身为妖族,本身抵抗之力比寻常修士更强的原因。   若是寻常十三境以下的修士进了这剑阵,恐怕瞬间就要被压制得跌个两境,天人之下更是直接暴毙。   “好霸道的小天地剑阵。”寅虎赞叹到。   姚天长眉飞色舞,伸手朝着寰宇一抓,不屑回道。   “岂止是小天地。”   就是一座真正的剑意天地!   他捏起这座剑意天地,以天下最为霸道的意气驱动,威压甚至压沉了整个寰宇半米,压得几位至尊大圣通通跌落。   姚天长孤身站在寰宇高处,嘴角溢出的鲜血似乎越来越多,他轻轻擦拭一下,然后朝着远方用力一招。   血脉喷张。   有一剑从妖族天下而来,剑光三万里,清澈无暇! 第四百三十六章 起势   当山河倾覆之时,你能否不顾自己安危,舍生取义?   边关城头的修士颤抖着手,看着面前的尸山血海,瞳孔惊骇睁大,频频回头看向身后天光州,他不想留在边关,不想厮杀,不想死。   他自幼上山修道,如今才刚刚成年,两境而已,被宗门强制送来边关,成了宗主嫡子的替死鬼。   一直以来他都留守在城池内,从来没有出城厮杀过,为那些大修士做牛做马,不敢有怨言。   如今那些他眼中的大修士全都出去了,死完了……   可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眼中恐惧越来越深,连提起手中武器的勇气都没有了,他只能眼看着妖族开始攀爬城墙,身躯颤抖,几乎连跑都难。   “小子躲远些!”   一位魁梧老者将他推开,头也不回,淡然道:“想活命就往后跑远些,进些不大不小的宗门里躲着,不要露头了。”   不待回话,老者已经下了城墙,没有丝毫迟疑。   少年修士愣了愣,不知为何大了胆子,竟然靠近城墙朝下望去。   “卟。”   新鲜的带着热气的血液洒在他的脸上。   他神情惊恐,看着魁梧老者掉落在城墙之下,被妖族肆意踩踏的头颅,吓得发不出声,无力瘫倒在地,忍不住低声哭泣。   跑,跑哪去呢?   他悲戚哭喊道。   “山河已崩!”   飞轮旋过,血光乍现,头颅落地。   第一位妖族登上城头。   ————   天光州白骨道观之中。   两位老者相对而坐,是看守崆峒秘境的老书生与白骨观主。   老书生微微抬手,转出茶壶与茶具,给白骨观主沏上一杯,轻声道。   “难道你真舍得看天光州山河易主?”   白骨观主没有客气,伸手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不是什么好茶,只能解渴而已,也不奇怪,这穷酸老书生从来都拿不出什么好茶,他返回茶壶,不急不缓道。   “这非我所愿,且是大势所趋,我所能做的,仅仅是看好白骨道观的这一亩三分地而已,你要是有些要我护着的修士,大可送到我白骨道观来,保他们不死。”   老书生沉默,眉眼低垂,知道白骨观主能说出这句话来其实已经仁至义尽了,毕竟当年的事确实是所有人都对不起他。   老书生又给白骨观主倒了一杯茶,悲哀道。   “姚天长可能会死。”   白骨观主接茶的手一颤,眉头凝起,没有喝茶,问道:“几成?”   “几位天尊都算过了,八成。”老书生低着脑袋,闷沉沉说道。   八成什么?   白骨观主没有回话,心里却也知道。   八成会死。   所以他没有喝茶,将茶杯还了回去,起身用袖袍扫了扫身上灰尘,神情极为认真,一字一句道。   “我数千年前便说了往后你们与妖族的厮杀我都不参与,我也不离开这白骨道观,省得让你们担忧,如今有难了,就又想起我这被遗弃的老头儿来,全天下的如意算盘都要被你们打完了,当真好笑!”   白骨观主紧紧咬牙,忍不住怒吼道:“当初对我做过的事,当真以我我都忘了,还是说我脾气好,能够既往不咎?”   “呸,狗屁!”白骨观主转身就要离去。   刚走出两步,身后传来卑微乞怜声。   “求你了。”   老书生跪坐当场,双手摊开,以头抢地,朝着白骨观主磕头乞求。   白骨观主诧异转头,面色复杂的看着这位老友,闪身上前,将老书生扶起,抿着嘴角,很不是滋味道。   “你是在逼我。”   老书生一直低着脑袋,羞愧难当,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不是天上那些妖族至尊大圣的对手。   白骨观主双手负后,整个人像是苍老了一个度,复杂的看着老书生,轻声道。   “学宫和道教曾经对我做过的事我永远忘不掉,你我之间的数千年交情也忘不掉,我今日出手,就当恩怨忘了,你我的交情也忘了。”   老书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低着的脑袋因为羞愧而通红,浑浊的双眼甚至闪起了泪花,他为自己逼迫老友而感到羞耻。   白骨观主突然以脚重重踏地,数十里大地震颤,山河摇晃,沉默在地底的白骨道观缓缓出世,由累累白骨筑成,仅是杀气威压便腐朽地面生机,化作思域。   白骨观主从中走出,唤来冥府铺道,直通天门,他沿着绵长道路直上,刹那间便到达了寰宇,在姚天长与数位至尊大妖的厮杀之中硬生生占据了一席之地,朗声道。   “冥府大帝,九幽天尊,活物避散!”   几位妖族至尊大圣与姚天长都惊讶,他们晓得白骨观主的来路,也知道往事,所以按照预料,白骨观主是不会参战才对。   “人啊,真是没有骨气尊严,曾经的痛这么快就忘了?”寅虎嗤笑道。   白骨观主将手一招,冷淡道:“助阵而已。”   几位妖族至尊大圣皆是冷笑,却也不得不严肃对待,不敢小看这白骨观主。   若是没有数千年的那场巨变,白骨观主现在或许会成为道教第二。   道教天尊第二人!   他那幽冥大帝,九幽天尊可不是乱说,正有此事!   本一个姚天长就极为难打,如今还要再加一个擅长厮杀的道教天尊级别的角色,多少有点难办了。   其中这白骨观主不是关键,毕竟他最多也就是和主杀伐的寅虎打个平手而已。   关键所在是不能让姚天长因此得到喘息的机会,从而恢复过来,得把姚天长直接按死!   寅虎硕大真身摆动,撕裂虚空,嘴角吐出一大口精血,覆盖全身,怒喝道。   “燃血!”   其余至尊大圣惊讶,这是不要命的打法!   寅虎双手撕扯寰宇,竟然硬生生拉出一片大天地,将白骨观主强制裹挟其中,消失之时,与其余至尊大圣怒喝道。   “围杀姚天长!”   刹那之间,姚天长披头散发,手握本命飞剑,眼瞳冰冷的吓人,嘴角不停溢血,飞剑寸寸哀鸣,他朝着几位至尊大圣说道。   “是我围杀你们。”   鲜血滴在飞剑上,是打算舍命相搏。 第四百三十七章 末   雨落时很细,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从寰宇之上洒落人间。   数位妖族至尊大圣的血液零零散散落入天光州,迸发灵气。   数以百万计的妖族突破残缺不堪的边关,癫狂地冲入天光州腹地,贪婪舔舐接住从天而降的至尊大圣血渍,这对它们来讲是无上珍宝,可以温养血脉,甚至借此为契机从而飞升。   舔舐过大妖血液后,百万妖族更渐嗜血,从而将残暴目光盯在了凡人与修士之上。   万物有灵,生食人肉,自然能够充盈灵气,裨益身心,其中不靠血脉,仅靠灵气修行的人族修士在诸位妖物眼中更算是天材地宝,恨不得尽数吞入腹中。   好在天光州仍有宗门存在抵抗之力,联合起来倒也是不小的力量,勉强能够与这百万计的妖物厮杀。   但不是哪个宗门都有这个胆量,稍微弱势一点的宗门瞧见妖物来了,便吓得赶紧投降,甚至愿意献出一半弟子给妖族吞食,还谄媚笑道:“这是结妖族之欢心。”   妖族领头的将领更不笨,知道如今天光州还没彻底攻打下来,需要一些走狗,所以只要是愿意投降的宗门,妖族来者不拒,尽数收入,然后安排这些人族来个自相残杀的好戏。   毕竟人族自相残杀的本事可是一绝。   诸多妖族将领攻杀天光州时,会不时抬头看天,如今天光州最后兜底的就是寰宇之上的那位两座天下的第一人了。   剑神姚天长。   平日里面它们连提起都要怕上三分的大人物,如今终究也难逃大势所趋,据说有数位至尊大圣在围杀他,可谓插翅难飞。   天下第一到头来也是落个惨死下场。   许多大妖感叹,妖族崇尚血脉高贵与力量强弱,和姚天长虽立场不同,但诸多大妖仍然是敬仰这位天下第一的。   有本事、有脾气、有骨气,如此的天下第一怎就不生在妖族?   许多大妖如此感慨。   而如今的姚天长则站在数位至尊大圣中央,单手持着剑,血液从臂膀上面不断流下,直达剑尖,面目之上已有一眼血流不止,瞧着是瞎了。   原先的五位至尊大圣多了两位,攻破大半边关后,这两位至尊大圣就直达寰宇,算掉与白骨观主单独厮杀的寅虎,便是以六位最高十三境围杀姚天长!   此等架势甚至能够直接去人族豪杰最多的中土神州逛上一圈,再多几位十三境便是能够攻杀中土神州的战力了。   如今只是为了围杀一人。   但这一人叫姚天长,所以六位至尊大圣皆是心神俱紧,全力以赴。   姚天长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没急着出剑,环视周围一圈,平淡的反问道:“就六个,不再多来点?”   子鼠面色严肃,沉重回答道:“七个够了。”   姚天长的左眼是它打瞎的,在其应对其余六位至尊大圣时,以无上杀力神通摘其一眼。   姚天长将身上的破烂衣衫扯掉,露出健壮身躯,丹红的面容在此刻微微抬起,以蔑视神态朝着七位至尊大圣问道。   “那么你们准备死几个,死谁?”   姚天长将手臂伸长,以至于拉长了飞剑,横搁于寰宇。   六位至尊大圣愣了一下,随即神情更渐严肃了,此时它们都知晓,如今已经到了这场厮杀的最后时刻,要分生死。   两边都得死。   人族死姚天长,那么妖族死谁?   六位至尊大圣在此刻反倒没了惜命的意思,纷纷直视姚天长,灵气尽开,都是打出了血性,如今更不惧生死,此等大战舍命搏杀之后若是能存活下来,之后裨益不浅,说不定能够让它们沉寂了数万年的境界撬动。   姚天长长呼一口气,在此刻稍微低下了头颅,极为愧疚的朝着寰宇之下打量一眼,然后朝着数位至尊大圣洒脱一笑,“倒是对不起我的那两位徒儿了。”   几位妖族至尊大圣当然知道姚天长说的是谁,所以当下接道:“放心,妖师大人会帮你照顾的。”   “照顾?”姚天长嗤笑一声,“怪我无能,不能将你们斩杀个干净。”   “异想天开。”   子鼠手拉寰宇,窃取来群星之力,朝着姚天长一拉,口中暴喝,“天囚!”   群星成链,于寰宇之中锁住姚天长。   接下来的都是世间杀力最大神通。   姚天长没看招式,他微微低头看着下面。   妖师提着陈九的头颅,将晕倒凄惨的陈九面容对着寰宇,轻轻晃了晃陈九脑袋,然后淡然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姚天长皱眉,牙齿紧咬,随后丹红面容怒不可遏,一手拽着群星铸成的锁链捏个粉碎,另外一剑朝着寰宇所在猛挥。   剑招一:碎碎。   这是姚天长整个人生中第二次出这剑招,第一次时在十一境巅峰,龙头山顶,以此剑招斩杀十三境,颤动天下。   整个寰宇在这一剑之后成了稀稀落落的细小碎片,崩的一下,碎成了满天星,如同雨水一般,淅淅沥沥的朝下落去。   低下修士惊骇,赶忙望去,便能看见天穹极远处有数个细小光点在移动。   靠在最前端的两位至尊大圣跌落最后,浑身鲜血淋漓,被一剑重创本源,实在不好受。   其余至尊大圣也多多少少有些伤势,好在它们连手抗下了这一剑,所以没人身亡,当下也是惊骇。   姚天长这一剑不论斩谁,只要是单独接剑,谁来了都得死。   姚天长站在寰宇最中央,也是最高处,第一次露出了疲软神态,开始喘起气来。   他没有杀死任何一个至尊大圣。   姚天长最后呼了一口气,“你们的命还真是硬,厮杀了这么久一个不死。”   “剑神不死,我们怎么舍得先死。”   至尊大圣如此回道。   “也是。”姚天长轻轻点了点头,“你们妖族最擅长的便是死搅蛮缠,一次打不死,就再难打死了。”   “缪赞。”至尊大圣答道。   “是我无能了。”姚天长摇了摇头,朝着寰宇之下打量而去,眼中难得出现不舍,淡然笑道:“但总得给后人减轻些压力吧。”   他骤然抬头,皆是杀意,捏剑的手在抖,浑身血液逆流进剑身,轻吟一句。   “剑招零。”   此剑从未用过,所以没有名字。   今日,天光州有一道剑气从边关而起,横压一切,将边关之外的妖族尽数平推碾杀,一直到沧澜海三千里处,妖族皆死。   寰宇之上,至尊大圣陨落三位,圣血洒天。   一柄断剑从天坠落,插入山峰之上,剑气狂暴汹涌,布满千里,连天人都是触之即死。   这是天光州有史以来对妖族最大的压制……   也是最后一次。 第四百三十八章 重启   一剑过后,天光州就成了两种格局。   边关之外寸草不生,山风磨平,除少数在剑气之下存活下来的人族之外,再无其他。   边关之内百万妖物庆幸冲杀得早,如今能够侥幸活下,得以获利。   妖族天下贫瘠,所以即是天光州是人族天下最为稀薄的地域,在百万妖族眼中仍然是一处宝地,灵气葱郁,处处机缘,更可择人而食。   一时间天光州之内魑魅魍魉,群魔乱舞,许多天人大妖直接降临在人族宗门顶上,直接就是冷笑一句。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投降的宗门便死一半,然后其中修为高些的修士被妖族强制在心湖种下阵法,像狗一样牵着丢去妖族与人族厮杀的第一线,叫他们摘十个同等修士的头颅回来,不然就引爆其心湖阵法。   他们不敢杀妖,但是杀起人来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有金丹修士仅仅三日就摘来十位金丹头颅,依次摆在天人大妖面前,跪地磕头,博取施舍。   天人大妖笑着拍了拍这修士头颅,夸道一声,“好狗。”   金丹修士满面谄媚,只差再学两声狗叫。   诸如此类的“狗”,妖族养了很多,都是杀人族修士的好手,以至于许多天人大妖都不得不笑着感慨,“真是同根生,才能相煎急。”   天光州如今的抵抗力量,无非就是那名誉上的十大宗门,区区几个十一、十二境修士坐镇,成不了气候。   边关一破,姚天长陨落,如今能够延缓妖族的,无非就是时间而已,等着至尊大圣落座天光州,这十大宗门不过挥手即灭。   现在位于天光州内部的天人大妖都不着急,也不去和那些十大宗门硬碰硬,而是降临在周围的小宗门之上,陆陆续续的蚕食天光州人族气运。   十大宗门之间人心惶惶,少数修士已经开始溜出宗门,朝着临近的浮白州跑去,个别舍不得冒风险跨州的,则干脆直接转投妖族,想要存得一席之地。   有本事的修士到真能得个不错的待遇,毕竟妖族崇尚力量,不多大多修士也是当“狗”而已。   如此格局也没坚持多久,三个月后,本就破碎的寰宇洞开,厮杀许久的寅虎和白骨观主从中现身,两人身上都有伤势,不算重。   寅虎从真身恢复至人身,平淡的看着白骨观主,说道一句,“不错。”   白骨观主微咳一声,其实他在姚天长陨落的一刻就已经没了和寅虎厮杀的意义,不过还是想试试这位主杀伐的至尊大圣杀力倒地有多强,所以才厮杀如此之久。   结果是谁也奈何不了谁,真要厮杀到底,大概是寅虎以重伤跌境为代价,强换白骨观主一命。   划不来,极其划不来。   天下十三境,到了至尊大圣和白骨观主这种境界,就是谁也奈何不了谁,唯有姚天长是个例外,能斩山巅十三境,所以他是天下第一。   白骨观主没回话,朝底下人间看了一眼,妖族气运已经是稳稳压制人族气运了,他摇了摇头。   大势已去。   白骨观主摆了摆手,双手再负后,摇摇晃晃朝着寰宇之下走去。   人情换清,再无挂念,接下来就是他答应妖族的万年内不出世,以换取白骨道观五百里封地,任由他支配。   寅虎微微伸展臂膀,发出骨骼嘎吱碰撞声响,给予白骨观主封地一事,之后给妖师说上一声便可,毕竟五百里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且白骨观主的那些成年往事寅虎也是知晓的,更不怕白骨观主成为妖族的眼中钉、肉中刺。   之后若能将白骨观主纳入妖族内是最好,不能也没事,到时候妖族已在天光州站稳脚跟,姚天长都能杀,也不怕一个白骨观主了。   百年之内,便能打造出一个妖族的天光州来。   其后击溃人族防线的,是至尊大圣卯兔坐落十大宗门中的江湖,询问是否愿降,江湖众人自然是不愿,以十一境天人带头反抗,喝骂卯兔……   被卯兔一指灭宗。   之后扶摇宗带头愿降,被妖族封地百里,可称一王。   其后宗门陆陆续续跟随扶摇宗步伐,十大宗门意念不一,唯有少数宗门还在抵抗。   裹着黑袍的李仙愣愣望着一处高耸山峰,实在想不通为何会这样,他很是不解道,以至于想要去扶摇山当面质问余淼。   他只踏出第一步,便眼前一黑,即是已是元婴境界也难以抵抗的昏了过去,上了去往中土神州的渡船,随波逐流。   余淼身着华服,面容早已没了曾经的少女淡雅,改而艳丽妩媚,她看着远方那艘有着妖族特许的扶摇宗渡船远去,沉默半晌,最终只是微微叹气。   扶摇宗的渡船此次远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余淼再不留恋,转身离去。   希望李仙也不要再回来了。   ————   自卯兔落座天光州后,十大宗门分崩离析,尚存五座宗门,皆是归入了妖族。   其中玉霖加入妖族,成为妖族记录在册的天骄之一。   人族崩溃,妖族罕见的没有赶尽杀绝,而是放过许多宗门修士,更是拉拢天骄,规矩只是不许离开天光,其余凭实力自便。   若要袭杀妖族,之后被妖族杀了就是咎由自取,怪不得人。   柳熠作为天光州排得上号的天骄自然受到了妖族的重点关注,不止一次的邀请他加入妖族,柳熠为难,皆是摇头。   于是妖族便让同为天骄的玉霖来找柳熠了。   两人对视,没谁先说话。   是柳熠被看得不自在,皱起眉头,低头瞧着地,不解问道:“怎么想着来找我呢?”   玉霖蒙着的眼镜直直注视着他,双手抱胸,声音平淡瞧不出感情,“上面有些人物叫我来拉你。”   “哦?”柳熠愣了一下,随后就真只看地了,轻声道:“不用了,我没什么远大志向,就这么混吃等死也好,高攀不起。”   “你难道真想浑浑噩噩一辈子不成?”玉霖皱眉问道。   “是啊。”柳熠点头应答,浑然无所谓。   玉霖秀眉绞在一起,“你若心中还过不了这道坎,那么修为将就此停搁,再难寸近,我辈修士应当寻求高远境界,岂能在乎这些立场之分?!”   “滚你妈的。”柳熠直直盯着玉霖。   玉霖一愣,随后闭口不言。   “你走吧,我高攀不起。”柳熠再次低头,摆了摆手,神情在昏暗中看不清。   玉霖沉默半晌,叹息一声,“等你想明白再来找我吧。”   她瞬息远去。   柳熠拍了拍手,恢复了没心没肺的面子,不屑道。   “区区美人计,不值一提。”   片刻之后,他又满面苦涩。   ————   陈九从黑暗中睁眼,汹涌海水灌入他身。   漆黑寂静,空无一物。 第四百三十九章 巳蛇   “水是阴柔之物,这是最阴柔的水,正好克制你这刚烈磅礴的武运。”   一道迟缓的声音缓慢响起,随着身影走近。   陈九极为虚弱的抬起脑袋,微微颤抖的身躯带起锁链响声,沾了水渍的发丝耷拉而下,遮挡视线,看不清前方来人。   身影停住,歪了歪脑袋,猛地一下闪身至前,脑袋紧贴在陈九面前,以阴柔声音问道。   “你说对吗?”   陈九这才看起来人,身影是个青发的女子,不知为何看不清长相,只有一股浓郁的阴柔之感。   “咳咳。”陈九猛烈咳嗽两声,拉动着身后沉重锁链再次响动,没有回话。   他一个阶下囚能有什么好说的。   青发女子摸着他湿润的头颅,点头道:“真不错呀,能有这么厉害的天赋和神通,就连我都羡慕了。”   陈九自知挣扎无益,干脆低下了脑袋,没了动作,更不去管那青发女子。   女子笑了一声,往后走去,手指抚在沉重锁链之上,不紧不慢,轻声介绍道。   “这锁链是万年之前拿来锁十三境真龙的,只需一条就能将真龙牢牢锁住,直至抽干精血灵气而亡,如今全部都拿来锁你了,足以见得妖师对你的重视。”   女子顿了一下,再走到陈九面前,撩开陈九遮盖住眼瞳的发丝,直视道:“真可怜,我倒是觉得有些大材小用了。”   见陈九不搭理,女子又自言自语道:“你之后的结局呀,要么是抽魂,要么是锁死万年,哪边都不好呀。”   “呵。”陈九嗤笑一声,落入妖族手中,他就没想过能有什么好结局。   “真是淡然。”青发女子歪了歪脑袋,双手抱胸,又道:“你初来乍到,我为你准备了些礼物。”   她话音刚落,就有一人从黑暗中走出,一身青衣,站在青发女子身后,低着脑袋,不敢乱动,也不看陈九,显得唯唯诺诺。   青发女子招手道:“一位投靠妖族的天人修士,专门来照顾你。”   陈九撇眼看了那修士一眼,撇了下嘴唇,满是不屑,又重新低下了头颅。   “听闻你们人族最擅长互相照顾,所以我把他叫来了。”女子说完,一招手,又道:“去吧。”   青衣修士缓步走至陈九面前,手指按在陈九头颅上,轻轻扫了扫发丝,找到头颅中央,食指点了点。   “点魂灯的手法?”陈九没抬头,沙哑的嗓音问道。   青衣修士也没回话,食指点击陈九头颅的频率越来越快,其中微笑灵气顺着指尖灌入陈九头颅之中。   他这点魂灯不是普通的手段,是自创之法,讲究就是生生不息,残而不断,先灼烧完头颅,再至身躯,最后才烧尽魂魄,其中过程绵长,火势不大,是以小火慢点,要得就是生不如死四个字。   “咳。”陈九咳嗽着吐了一小口血。   青衣修士嘴角翘了翘,身躯强健,正值巅峰的体修都难抵挡他这点魂灯的手法,更何谈陈九这种残躯了,可能到时候魂灯的火还未断,陈九就先命数完结。   青衣修士越想越觉得美妙,似乎控制不住自己似的,咧起嘴角道。   “没想到我竟然能将曾经的天光州天骄第一人点魂灯,听闻你之天赋恐怖,更是号称天光州万年以来的第一人,能以元婴境界轻松斩杀天人,更是一人硬悍扶摇山,我这种老迈天人看了,可真是羡慕至极,不知多少次怨恨天道不公,好在我明得事理,及时投入妖族,才得来如今的位置,更是能够亲手处决你这天光州甲子第一人。”   青衣修士越说越兴奋,手上的动作越大,变为猛烈敲击,灵气逐渐扩大,不停浸入陈九头颅,隐隐约约有淡蓝色火焰冒出。   “这点魂灯的第一步,是撬开你的头盖骨,点起灯芯。”青衣修士说着,另一只手放在了陈九额头眉心处,就要向上掀起。   青发女子抱胸站在一旁,没有言语,虚幻不清的神情也让人看不清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陈九呼了一口气。   “没事没事,再过一会儿就好了。”青衣男子竟然笑着对陈九安慰道,手上灵气越来越浓郁。   青衣女子头颅微微一撇,瞧见数条锁链的尾部都有淡淡灵光闪起。   是好戏来了吗?   她眸子一闪,拭目以待。   陈九猛然抬头,眼瞳之中金光灿灿,恍若神人,口齿微张,只喝一声。   “吭。”   阴柔的水一颤,随即朝着陈九迅速裹挟而来   锁链灵光骤然蔓延至陈九身躯之上,锁死武运与神通。   陈九眼瞳金光瞬间溃散,咳出一大口鲜血,牢狱之中重归寂静。   青衣修士没了头颅,崩碎成了满地血肉,尸身呆呆站在陈九身前。   青发女子随意挥手将这尸身打成齑粉,扭着身子走到陈九面前,脑袋迅速一低,与陈九脸贴着脸,笑道。   “这锁真龙的链子竟然锁不住你,兴许是许久未用,神通老旧了,不过以你刚才表现出来的杀力,应该已经可以与十二境匹敌了吧?”   女子眼神直视陈九,似乎想要透过陈九的头颅,看到里边的神魂所想,又问道。   “你现在是什么境界呢?”   女子浑浊不清的面目揭开一角,露出璀璨的青光眸子,萦绕着无穷灵光,似乎可以直接看透灵魂。   “唔,原来是悟道天人。”   女子微微有些震惊,却也没在多说什么,直起身躯,轻笑道:“期待以后我们一起共处的时光。”   她转身向漆黑寂静的牢狱之外走去。   “对了,我叫巳蛇。”   她又道。   ————   妖族的水牢位于沧澜海万米之下,由几位至尊大圣连手打造,巳蛇看守。   其中牢狱从上至下分为三层,主要关押曾经两座天下大战时的人族大修士。   而如今又有许多天光州天人进了这牢狱之中,多数关押在第一层,诸多蛟龙所属的远古凶兽看守。   而第三层最里端称得上牢狱之眼处,在创造以来从未关押过修士,却终于有了“来客。”   天光州甲子第一人,陈九。 第四百四十章 以血换血,以命换命   妖族控制住天光州后的第一步,是先清扫,自然已经成了自己家,肯定是一把一些老旧“东西”打扫一番的。   崆峒秘境之中,与陈九厮杀过的赤目鬼强行撕开阵法,一把钻了进来,高高在上的站在秘境最高处,俯视四周,点头道。   “是一处好地方,不知道之后要分封给谁。”   “你要是想要,大可以开口请求妖师大人,想必这点好处,妖师大人还是会赏给你的。”同行的幽冥鬼物缓缓现出身形,笑道。   赤目鬼冷哼一声,“我要是开口,除了几位十三境大妖外,自然没人敢和我抢,不过之前和陈九厮杀落败,我也没什么脸面去求妖师大人。”   幽冥鬼物哈哈大笑一声,“输给陈九而已,不算什么耻辱。”   它又笑了一声,继续道:“我也打不过。”   赤目鬼撇了它一眼,没有多说,眼神撇向别处,朗声道:“我妖族入驻天光州,特此前来清扫老古董。”   瘦弱的老书生从虚幻中踏出,弯腰咳嗽了两声,双手背着,佝偻着身子,朝两位妖物问道:“老古董是说的我吗?”   “心知肚明。”赤目鬼冷笑一声。   老书生颔首,“原来如此,没想到对于天光州来说,我也成了旧时代的老古董了啊。”   “时过境迁,真是时过境迁呀。”老书生又感叹了两句,然后朝着两位妖物伸手,干瘦的手掌微微一张,轻声道:“来吧。”   赤目鬼身躯一震,瞬间膨胀至百米,瞳孔赤红闪光,压碎小天地之中的虚空,它一脚蹬塌天地,闪身至老书生面前,一拳闪光,呼起罡风八千。   轰!   打出崆峒秘境爆碎出漏洞。   白骨观主双手负后站在出世的白骨道观最高处,眯眼看着声响传来处。   在他身后,不断有行人、修士涌入白骨道观的五百里封地内,将各处道路围得水泄不通。   白骨观主自传出进白骨道观方圆五百里内为人族地界后,便得来了如此场景。   白骨观主也不管其他,只有一个规矩。   “修士杀修士,凡人杀凡人,不许修士杀凡人。”   除此之外,其他随意,甚至白骨观主要这方圆五百里的封地,也不过是为了完成老朋友以后的“遗愿”罢了。   对的,以后的“遗愿。”   白骨观主一直看着极远处的崆峒秘境,日落又东升,几个轮转之后,他低下了头,沉默不语,最终沉沉的叹了口气。   好了,是现在的遗愿了。   他踱步极为缓慢的走入了白骨道观中。   远处道路上,柳熠张望着脑袋,走在凡人队伍之中,叫囔着别急让一让,身躯却如泥鳅般迅速向前滑行。   太白剑宗断臂的靖正鸿、黎阳、姜元,凡是边关侥幸没死的年轻修士,全都朝白骨道观方圆五百里内涌来。   翌日,崆峒秘境沦陷,老书生陨落的消息极快的传遍了整个天光州。   有临近修士赶去查看,瞬间被惊骇得合不拢嘴。   只见崆峒秘境被打塌了一半,还剩一半岌岌可危的悬挂在天边,从中不时掉下碎石。   同日,白骨观主宣布了自己将闭关万年的消息,将方圆五百里交于几位天人修士管理,随后带着白骨道观重新沉入地下,不见踪影。   对于此事,许多大修士有一点疑惑,就是为何十二境的赤目鬼能杀十三境的老书生?   思索半天,最后只得出来一个结论,老书生求死。   谷  旧时代的老古董注定会被清扫,与其闹得不可开交波及他人,不如就这么顺势死去。   至于会波及到谁,这就又不知晓了,周围凡人、山上修士?   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反正结局已是如此了。   ————   妖族攻占天光州后,对于其他州的攻势渐渐小了下来,甚至有合拢集中在天光州之意。   其他大州也难得迎来了休息时间,不过也都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天光州已经覆灭,那么接下来便是临靠天光州最近的浮白州了。   道教的天光州,学宫的浮白州。   这是先前就划分好的,所以将要轮到浮白州时,学宫数位圣人齐出,直接铸造连通浮白州与中土神州的天路,齐齐现身坐镇浮白州。   而如今中土道教自天光州厮杀后,只剩五位天尊,两位在黩武州,两位镇守中土道教,从天光州回来的,只有重伤而归的鲜马一人,且他回中土道教后,便立马闭关。   自此,道教驱散外围弟子,宣布闭山。   学宫达到了空前鼎盛,成了人族天下之首,召来宗门百家,一齐驻守浮白州。   浮白州剑仙对这些中土神州而来的修士多为不屑,最危机的时候不来,如今等到妖族撤军过半了才一个个抢着来,真是将道貌岸然四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若能让浮白州剑仙们选,肯定是希望道教来掌管他们,无他,就是道教处事符合他们性格而已。   学宫这些读书人,想得太多,处处算计,与这些豪放的剑仙实在不搭。   如今学宫是成了人族天下第一,可这第一真的值吗?   只有那几位学宫圣人才知晓了。   周贤站在房间窗前,呆呆看着屋外荷花。   如今是七月,正是荷花茂盛时,周贤却没有丝毫心思看这荷花。   天光州沦陷的消息,她在前几月就已经知晓,从那时此便心神紊乱,做任何事都心不在意,经常向师兄梧桐居士询问陈九的消息。   可梧桐居士又哪能知晓,就连他们的师尊贾圣都不晓得陈九的去向,甚至连死活都推演不出,多半是被妖族的大能遮盖了天机。   看着周贤每日心神不宁的样子,梧桐居士也很苦恼,所以不时就会安慰周贤道。   “没事的,那小子死不了,不用太担心……”   真不用担心吗?   梧桐居士心里叹了口气,都是安慰周贤的话语罢了,妖族神通手段这么多,怎么可能不担心。   ————   周贤离开了窗前,跪坐在房间内,拿着小刀割开手心,血液不断滴落地面,沿着一条细长沟壑流入西边。   那是天光州所在的方向。   周贤默念。   以血换血,以命换命。   沟壑内的鲜血瞬间干涸,瞧不出有半点血渍。 第四百四十一章 既见未来,为何不拜   “这能锁真龙的链子,怎么到你身上就不那么管用了,真是奇怪,莫非天光州的年轻一辈天下第一的名号还有如此加成?”   巳蛇歪着脑袋,与陈九脸贴着脸,不解问道。   陈九重重咳了两声,嘴角微微溢血,没有回答,是没了气力,也是不愿回答。   巳蛇伸出手掌,朝着陈九脑袋拍了拍,轻笑道:“虽然这真龙锁封不完你那诡异的武运,但仍无时无刻掠夺你的生机,将你维持在濒死昏迷状,也是妖师大人怕你自刎,又用死而复生的把戏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巳蛇说完,也知道陈九不能回答,便笑着摸上陈九下巴,向上一抬,使陈九被发丝掩埋的瞳孔能够与自己对视。   沉默一会儿。   巳蛇另一只手伸出,轻轻撩开陈九瞳孔前的发丝,轻笑道:“这样吧,你说我两句好话,我就让你轻松些,如何?”   陈九无言,只是瞳孔微微打量了一下巳蛇。   巳蛇伸手将陈九嘴角的鲜血擦拭干净,将带血的手指放入嘴中舔舐干净,轻笑一声,“真甜。”   他们之间又沉默了一会儿。   巳蛇松开了捏着陈九下巴的手,站起上来,摇头道:“既然你不用说就算了,反正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慢慢来。”   巳蛇特意在“日”字上加重了语调,似乎暗指什么。   陈九再次咳了一声,以极其微小的声音道。   “痰也甜吗?”   巳蛇离去的身影一愣,随即加快步伐走远。   陈九看着巳蛇走远,随后又无力的垂下了头颅,被锁死在这牢狱之中。   巳蛇说得没错,在这锁链的不断汲取下,他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提不起来,更别提其余动作了,甚至连保持清醒的时间都不够,许多时候都在昏迷。   而他昏迷的前一刻,总能听见有细微脚步声靠近。   例如现在。   妖师看着昏死过去的陈九,以手指轻轻点了点陈九眉心,荡起一大片的涟漪,搅乱陈九的心湖。   这是迷魂的第一步,先彻底打乱陈九的心湖,再借此改变其认知,等到陈九眼中的“他”已经不再是“他”时,就是迷魂成功。   妖师搅乱完陈九心湖后,又将手伸至陈九头颅正中心,一把握住。   迷魂多日,也该抽魂了。   妖师手中灵力暴涨,达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地步,仅是单手灵气便可以与十三境相当。   灵气尽数涌入陈九体内,疯狂裹挟他身躯内的全部神识。   妖师突然皱眉,眼神打量向陈九肩头,那里有一股强大力量正在排斥妖师的灵力。   “身外化身?”妖师不解呢喃,手上灵气骤然一收,单手一点拐杖,身躯附上灵衣,岿然不动,眼瞳灵光一闪,不屑一笑。   “我到要看看是谁的身外化身还敢护着他。”   妖师食指猛击陈九眉心,以做桥梁,瞳孔瞬间没了灵气,身躯做空壳,神魂入梦来。   借此神通,妖师可以将自己九成的实力带入陈九身躯心湖之中。   那么究竟是谁的身外化身呢?   妖师向后望去,神情久违的愣住。   那是一大片星辰与陈九……自己?   面色显得沧桑一些的陈九也有些意外,蹲坐在一颗星辰之上,朝妖师招手笑道:“哟,老熟人呀。”   妖师没有言语,朝着周围又打量两下,随后直面陈九,沉声道:“你不是陈九?”   “我不是,难不成你是?”未来陈九笑着反问道。   妖师沉吟一会儿,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凝重的看着陈九,“真没想到,陈九还有这种机缘。”   “你想到了什么,又没想到什么?”未来陈九继续开口问道,只是问得渐渐云里雾里。   谷  妖师双眼瞳力闪耀,有术法凝聚在其中,单手伸出,寸寸金黄,沉吟道:“既然如此,那就更要斩你了。”   “你也配?”未来陈九站起身来,整片寰宇似乎都在此刻活了过来,群星开始闪耀,汇聚在未来陈九一人身上,与妖师对峙。   此处的未来陈九终究是身外化身,不及真正,需要依靠这片寰宇星辉才能厮杀,所以寻常时刻未来陈九都是使群星黯淡,留存星辉。   自陈九被抓后,未来陈九就抱守寰宇,将寰宇星辉全部内敛进体内,以此稳固心湖神魂。   至于外面则丝毫不用担心,只要里边不出事,外边就丝毫不用怕。   未来陈九是过来人,自然知晓,这也是他抱守寰宇的原因,至于在他的时间线,没有寰宇星辰的陈九会如何,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悲伤的故事。   未来陈九轻轻一抬脚,便抖动了满天星辰,再微微一踏。   群星坠落,洒满天地。   何处是天地?   未来陈九朗声道:“我是天。”   无与伦比的星辉成就了他的身躯,磨灭一切的手掌抬起,屈起手指,此刻时间似乎骤停。   这一指弹出。   风压震碎了群星。   星辉刺目。   皆灭。   ————   巳蛇站在牢狱之中,皱眉看着站着不动的妖师,实在不清楚他们在整什么花样,只能在这里静等。   好在没等多久,妖师僵硬的身躯一震,恢复了活动,眼神幽幽的看了陈九肩头一眼,实在没想到既然会有如此身外化身。   舍命厮杀,里边的陈九不是妖师的对手,但也差不了多少,最多两成的差距。   这倒不是妖师忌讳的地方,毕竟这身外化身只能蜷缩在陈九身躯里边的寰宇内,借助星辉之力才能残存。   妖师忌讳的是这身外化身的真正存在,对此妖师是没有一点思路的,只能去推演。   但推演的不一定对。   妖师虚起本就细小的眼睛,再打量了陈九一眼,挺直的身躯瞬间佝偻,摇头道:“没事,慢慢来就是了。”   姚天长都斩了,还有什么是挡得了妖族步伐的?   大不了就是再斩一位“姚天长”。   巳蛇神情古怪的打量了妖师一眼,“没事吧?”   妖师摆手,“没事,你看着陈九就行了。”   巳蛇点头,迟疑一下,又问道:“你答应过我的。”   “自然。”妖师点头。   巳蛇神情兴奋,目光频繁看向陈九。   等到妖师离去,巳蛇走到陈九身前,低下身子,额头抵着陈九额头,甜蜜笑道。   “等你获得”新生“,我们就能喜结连理。”   陈九又咳了一声,有黑色的血渍流出。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世间天骄翻不过去的大山   “抽魂的法子不行,得另寻它法。”   妖师双手拄拐,与巳蛇在交谈,头颅却一直看着地,悠悠而言,似神魂出窍,并不在意。   巳蛇翘起柳梢眉,有些不敢相信,“对你来说也难?”   “呵呵,我并非全知全能。”妖师低头看地,说了这句话后就再也无言。   “那怎么办?”巳蛇眉头不曾低过,再问道。   妖师呼出一口浊气,低头望地的混浊眼神突然清晰,像是魂魄归来,缓缓抬头看着巳蛇,沉默片刻,轻声道。   “硬泡不能,可以软磨,抽魂不行,尚可迷魂,只是迷魂需要大量时间,打破且重塑陈九原来的心湖,使他焕然一新。”   这是一种听起来简单的法子,但是真要实施起来,其中繁琐数不胜数,最难的就是如何打破陈九原有的心湖,尤其是陈九的心湖还尤为坚韧,一些小事怕是难以激起他心湖的涟漪。   只是这种言论一说,巳蛇的眉头就再也放不下来了,凝集着,加重了语气道:“那我得等多久,不会又是个万年吧?”   妖师撇了巳蛇一眼,轻笑一下,双手稳稳拄拐,回道:“你甘愿来这沧澜海底建筑守护水牢数万年,无非就是想重现你蛇属荣光,将现在如日中天的蛟龙所属压下去,可要我说,你们不该是一家的吗?”   巳蛇冷笑一声,“可担不起一家的称呼。”   “蛇化蛟,蛟修龙,这是流传许久的事,也却有其事。”妖师反驳道。   “河间鲤鱼尚能成龙,世间爬虫所属也皆能化龙,不单单是我蛇属而已。”巳蛇面色越来越冷。   妖师拄拐的双手放下一只,藏在袖袍之中,面色平常,继续问道:“按你所言,蛇属能化龙,那自然是一家,那么你隐忍数万年,沉寂蛇属,不再出世的理由是什么?”   巳蛇眼神冷漠下来,“许多上古的事情,你确实是不知晓,我也只和你说一句。”   巳蛇沉眉,一字一句道:“区区蛇妖,也能至高。”   “哦?”妖师抬眉,来了些兴趣,许多上古之间的事情,它确实没去了解过,也全然没当回事,不过就是大妖之间的相互争斗,然后诞生了十二种属,但这巳蛇口中的至高两字,显然不是说的种属,而是境界。   想成天下第一?   妖师点了点头,持着拐杖的手抬起,如此一来便是拐杖单独立在地上,妖师指着巳蛇,问道。   “你也配?”   巳蛇冷笑一声,“你答应我的,让陈九与我成亲,为我夫婿,你身为妖族掌舵人,答应过的事情可食言不了。”   妖师指着巳蛇的手不曾放下,又问,“蛇吞象?”   “这就不是你关心的事了。”巳蛇冷淡回道。   僵持一会儿。   妖师放下了手,重新放在拐杖之上,点头道:“看来你这蛇属确实是有些我不知道的秘辛。”   “都有,只不过你不晓得罢了。”巳蛇笑道。   妖师直直看着巳蛇,片刻过后,藏在袖袍之中的手伸出,搭在另外一只手上,点头道:“希望以后可以涨涨见识。”   一语罢,妖师身影远去万里,浮现在天光州白骨道观之中。   妖族从来都只信奉强者为尊,不像人族还言道德,它能坐上妖族掌舵人的位置,也是谋略最强,又有些本事,才尚可服众。   但等到了战事停歇时,现存的至尊大圣也不愿被压着,多半要自立门户。   这几个活了几万年的至尊大圣都不简单啊。   妖师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由人族修士在其中管理,虽然是亡国之处,都是难民,但在管理之下,依旧显得井井有条,拥有生机。   白骨道观五百里之地足够诞生一个人族小国了。   谷  妖师静静看着,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规矩确实有规矩的好处。   ————   高山之上。   用面罩蒙着脸的女子不停朝前方行走,期间时不时就要停歇,蹲着饮水一口,而饮水之时,她的眼神一直望向南方。   穿透高山之间的云层,眺望过去,顺着大江,流入天光州。   她身后有毛驴上气不接下气的跟着,叫嚷道:“江辞,慢点慢点。”   江辞却从没慢过,自坐飞舟入中土神州后,她就马不停蹄的朝天光州赶回。   毛驴一直跟着她,屡次想要叫住江辞,好好劝劝她。   可江辞当做没听见一样,就连看都不曾看毛驴,整个人如同魔怔了一般,不顾浑身修为渐渐流逝,只管朝着天光州方向奔波。   朝来背日,夜时看星。   直到有天星辰不在,天际昏黑,江辞一个不当心在山涧跌倒,身躯顺着山坡滚落,撞上碎石,眼见就要落入山涧之下,腰间处衣衫突然一紧。   毛驴悍不畏死,以牙死死咬住江辞腰间衣衫,双蹄死死攀住碎石,腿上已经磨出血迹,它愤然嘶鸣一声,浑身血脉绷紧,嘴中用力一甩,提起江辞,甩上高处。   江辞回到山涧上,瞬间提起所剩无几的灵气,匆忙运起血剑,将毛驴带了上来。   毛驴疲惫不堪,出了一声冷汗,后怕道:“还好,还好,要是你也出了问题,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陈九交代了。”   “真的还能再见吗?”江辞带着哭腔问道。   毛驴怔了一下,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她们如今能不能回天光州都是个问题,更别提见陈九了。   毛驴呼了一口气,强打精神劝道:“总之我们现在这样也不是回事,得先去了解天光州如今的形势,说不定还能打听来陈九的消息。”   江辞沉默一会儿,站起上来,朝着下山的路而去,只道一声,“走。”   夜里无星海,人亦无归途。   ————   天光州妖族入主一年后,妖族这方评出了天光州年轻前十,用的是妖族的榜单。   第一赵朔,听说是答应了妖族条件,加入了妖族阵营被当做女帝培养。   第二玉霖,也是妖族阵营,加入妖族后有女子真仙的名头。   第三破六子,大妖嫡传,以术法诡异著称,随它师尊一起,得了天光州百里封地。   ……   第七余淼,飞剑五把,为最近异军突起的剑修,天赋极高。   ……   只是在天光州,一提起年轻一辈,就有一座所有天骄都迈不过去的大山。   武夫陈九,善以低境杀天人。 第四百四十三章 我替他打!   妖族入主天光州后,虽有几场杀戮,但也很快停了下来,原因是妖师不让,当着天光州所有妖物与修士说道。   “既然妖族入主了天光州,那么咱们就都是一家,平时有些打闹可以,但不能滥杀。”   言语之间有些委婉,意思却直接,就是叫各种妖物不要杀多了,适可而止。   天人以上的大妖是很少掺和这种事情的,它们只寻求资源与气运,拿了便走,许多时候只要修士配合得好,它们甚至连一人都不会杀,懒得花这个力气。   不过一些倚靠杀戮为乐的大妖就两说了。   妖师说完这句话过后,诸多妖物也逐渐平静下来,不再有屠戮一宗的情况出现。   妖族和人族瞧着是和平共处的场面,但在天光州之中人族已是低了妖族一头,被欺辱殴打都是极为正常的事情,惹得不高兴打杀了,更没人会说什么。   妖族只以武力为尊,又最喜族群相护,如今的天光州有哪个人族修士武力能高过妖族?   敢出头的都被打杀了。   说是一家,其实人族就是妖族圈养在天光州的牲畜,变着花样压榨。   真正算得上半个人族地界的,只有白骨道观方圆五百里而已。   来此的妖族因为听闻白骨观主的事迹,行事稍有收敛,一般不闹事,闹事了也不敢随意打杀人族,最多教训一两下而已。   只要没有打杀,掌管此处的诸位人族天人也不说什么,如今他们寄人篱下,妖族来闹事的,就是巴不得白骨道观和它们闹起来,搅乱局势,从而将白骨道观这五百里地也拿下来。   打杀了修士,妖物不占理,虽然它们本就不讲理,但在利益方面还是想得很清楚的。   白骨道观众修士如今能做的,就是隐忍,然后发展,将好不容易得来的五百里地稳定下来。   如此一来,方能不负人族。   除此之外大多人族宗门已经溃散破灭,以浩然宗为首,自然是浩然宗消散的最快,宗门内的天人修士一个不剩,全被点了魂灯。   浩然宗也成了妖族宗门,由几位大妖执掌。   曾经的十大宗门,剩下的也就一个太白剑宗与扶摇山。   扶摇山不用说,投靠得早,余淼又是异军突起的小剑仙,如今地位尚可。   太白剑宗靠着几位天人老剑仙的见风使舵,参与了袭杀浩然宗战役,得了功劳,也算有了立足之地。   至于太白宗的小剑仙靖正鸿,已经在太白剑宗挥剑向浩然宗时,就心灰意冷,剑意低沉,前往白骨道观了。   之后有太白剑宗修士去白骨道观找了靖正鸿,希望靖正鸿可以出世,带领太白剑宗走回巅峰。   靖正鸿皱着眉头,以飞剑抵着那修士的眉心,只说一字。   “滚!”   ————   第二年。   老天师所处的道观破碎,其中镜花水月小天地被大妖施法擒在手中,将其中人物尽数倒下,借大江之水洗涤干净,取宝物而走。   其倒下来的人物被另一位大妖接住,暂停其中光阴,打算之后用这些人物创一个宗门,观察其中人物光阴变迁,借此感悟大道。   如今的天光州,许多之前的人族宗门,都成了徒有人族修士的妖族宗门,也没谁敢说什么。   除此之外,妖族还放了天光州对外的禁令,允许人族其它州的修士前来天光州。   浮白州与黩武州修士是最先来的,几个天人修士结伴,根本就没带怕的,进了天光州后,遇见不平时便是一拳打去,其间打杀了不少妖族。   谷  结局很惨。   几位天人的头颅被悬挂在了天光州临靠其他大州的海岸入口处,被海风吹干。   此后,为打探情报进入天光州的修士皆极为低调,不敢声张。   人族之中,也有在天光州地位较高的存在。   例如排在天光州年轻一辈第一的赵朔,入住妖族大工匠亲自打造的聚灵顶,在此吞纳天地气运。   赵朔生得绝色,仅靠样貌便可称得上天人之姿,更别谈天赋至高,性情冷傲,对所有人、妖都是不屑态度,此些种种条件,都让妖物十分认可赵朔,觉得赵朔不是妖族真是一大憾事。   妖族觉得世间所有的强者都该是妖族。   其中有一位十二境大妖的子嗣看上赵朔,不惜用各种天材地宝追求,却都被赵朔退回,最后直接走到赵朔所在的聚灵顶,朝其中大喊,想与赵朔结为道侣。   出来的是一柄大戟,插入这妖物右胸,横击三十里,将其定在山峰顶端。   若不是其父出手想救,这妖物就要死在山峰之上。   此事之后,赵朔不仅没事,在妖族之中的名声反倒更加响亮了起来,已经有了女武帝的称号。   最不服的,自然是位于第二的玉霖,她曾击败赵朔,如今怎么能忍受一个手下败将站在自己头上。   于是在第三年,就有了天光州年轻一辈第一与第二的一场约战厮杀。   就在聚灵顶。   赵朔不愿多走,持着大戟,一袭青衣,面容极为冷淡。   玉霖取下了蒙眼黑布,瞳力尽显,璀璨的眸子蕴含了无穷术法。   此是深冬,大雪落个不停。   围观妖物与修士密密麻麻,拭目以待。   赵朔戟尖一抖,甩开风雪,炸响天地,周遭气运倒悬,如同星河流转,尽数浮于表面。   风雪既停。   玉霖气势凝重,瞳力磅礴到扭曲虚空,洞开玄机。   赵朔哈出一口风雪气,戟尖与地面摩擦,脚步加快,极速而去,拖其耀眼气运长虹。   此战打停了百里风雪,赵朔出招三十六,最后以皆是气运的一招,极为霸道的将玉霖打落山巅,以无双姿态将大戟横搁在玉霖眉心,只要玉霖再动一下,便能顺势斩杀。   玉霖终究是没敢动。   赵朔漠然收回了大戟,又呼出一口风雪气,转身之时,又道。   “陈九不在,这年轻一辈第一的位置我先替他占着。”   周遭有些窃窃私语。   她环视周围一圈,抬起极为冷漠的眸子,将大戟抗在肩头,极为霸气的喝道。   “我替他打!” 第四百四十四章 第一次出狱   风雪一战后,赵朔彻底稳住了自己年轻一辈第一的位置,天光州无人能出其左右。   她坐于聚灵顶山巅,围观妖物与修士已经退去,冷清下来的山巅偶有轻风吹拂,撩动发丝,衣袍作响。   赵朔将大戟放在一旁,竖立着,杀气腾腾。   “陈九会回来,在多年以后。”   这是妖师在两年前让她入住聚灵顶时,对赵朔的承诺。   赵朔什么也没问,就这么直接入住了聚灵顶,她也不相信妖师,只等自己实力够了,亲自将陈九抢出来。   “英雄救美?”赵朔饶了饶脸颊,微微一笑。   “听起来不错。”   ————   水牢至深。   陈九被几条宽大锁链拉扯住,身躯想要向前倾倒又不得,只能以一个怪异模样维持住,期间不停咳嗽,有鲜血微微咳出。   巳蛇端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皱眉瞧着陈九,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妙。   她与妖师决定将陈九关在这里的原因,是想经过时间磨刷,孤独慢熬,让陈九心湖出现缝隙,从而能够入住迷魂,再进一步改换心湖。   但如今的问题是,陈九的心湖非但没有缝隙,反而看着越渐坚毅了。   巳蛇有时候都觉得,陈九咳血只是应付她而已,让妖族觉得他被关在这里并不好受,事实上却毫无影响。   巳蛇发现了,妖师肯定更早,于是在陈九被关押的第五年,牢门开了,他背负着五根困龙锁,被巳蛇带着朝外走去。   陈九在行走期间不时打量,发现这一层牢内都是一个人族天人,有些他还眼熟,是见过的,有些则已经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了,实在认不出来。   陈九低下了脑袋,开始咳嗽了起来。   “别装了,知道你没事。”巳蛇头也不回,提到一句。   这句过后,陈九便不咳嗽了,艰难的拖着锁链,缓步跟在巳蛇后边,也不问什么,反正不会有好事。   牢狱中的天人修士偶有抬头,瞧见是陈九,面色大多一愣,随后频频叹气,以至于有人开始呜咽起来,各位天人修士不顾浑身伤势,快步走到牢狱门口,只想看这位天光州未来之兴一面。   如今陈九已落入妖族之手,天光州还有兴否?   陈九每走一步,便有一声悲凉呜咽。   “哀我天光……”   随着陈九步伐增加,呜咽声也越渐增大,皆是一句“哀我天光。”   陈九步伐沉重,走至这一层末端之时,上百天人皆注视于他,齐齐呜咽,哀莫大于心死。   天光州天人以上被废去八成,唯有陈九有望扛过剑神姚天长的大旗,如今却也沦为妖族阶下囚,之后下场,不用多说。   天光复兴,当真有望?!   上百天人修士心死。   背对陈九的巳蛇嘴角微微一翘,要在陈九的心湖之间弄出一道缝隙,倚靠这种方法逐渐刺激他,瞧着确实比时间磨杀要好得多。   让陈九瞧瞧如今巨变的天光州,说不定他心湖就自然有了缝隙。   陈九沉重脚步踏下,五条巨大锁链拖得他身体发疼,面色却平淡如常,眸子平静。   哀我天光?   谷  不会。   陈九踏出最后一步,由最后一层走出,似乎穿越深海,眸子一闪,已是异方天地。   一个巨大的石铸擂台,三千米大小,四方皆是结界,由十三境大妖立下,手法精密,极为深奥。   擂台东南西北四角各站修士。   陈九站在南方,穿越深海后脸上被蒙住了一层黑甲面具,双手被附上天人阵法的金刚锁困住。   陈九动了动身躯,轻了许多,巳蛇取了他身后两条锁链,释放了陈九些许武运,只是这些武运不知为何,皆是黑色。   该是妖族动的手段,陈九也不在意,能用就行。   西面是一位五大三粗,穿着凯子红甲,持着关刀,不怒自威的大汉。   东面是位妖物,蛇首人身,通体晶莹,还在吐着信子,嘴角咧着,似乎在笑。   北面与陈九正对的,是腰间别着三把刀的青年,双手拢袖,眼神微低看地,似乎对周围事情都不在意。   周遭围观妖物数万,热络闲聊着。   “西面是谁啊,怎么瞧着面生?”   “天光州耍关刀的冉公,半步天人,当初投降我们妖族得早,得了个职位,战力也不低,算一号人物。”   “话虽如此,但比起咱们东面银蛇郎来还是差点意思,不论是战力还是战绩,银蛇郎都要出彩一些,估计此次厮杀,出线的应该是银蛇郎。”   有妖物摇头反驳,“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北面那持三把飞剑的小子可不简单,听闻是太白剑宗的新起之秀,接替曾经的太白剑宗中兴之子靖正鸿,他入这擂台来,厮杀三次,斩了不少元婴与半步天人的头颅,初露头角。”   “嗯,确实如此。”另外一位妖物点头,又疑惑问道:“那南面的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眼生得很?”   “不知道呀,我瞧着也眼生,以为你们晓得,看来是个新人,但也没听说过有哪个人物是这种打扮的啊,看着是名不经传。”   “新人?”有妖物越渐疑惑不解,问道:“新人能上这半步天人的厮杀擂台?”   “要知道就连太白剑宗这小子都是经历几场厮杀一步一步走上来的。”   “估计有些门道,看看之后表现。”   “……”   数万妖物讨论之声络绎不绝,其言无非就是预测擂台当中的四位谁能胜出。   这是妖族入主天光州第二年弄出的大擂台,将一些天光州囚犯与各路英杰放在一起比试,英杰赢了,自然是天材地宝,囚犯赢了可恢复自由身,诱惑不可谓不大。   但打到如今,已经第五年了,却没有一个囚犯能够胜出。   想来也对,被关押着,毫无资源的囚犯如何能打过那些资源充盈的大妖与宗门修士。   在牢狱那种灵气匮乏,气运险恶的地方,修为不倒扣都算好的。   “咚!”   伴随近处擂鼓一响,似天音浩荡,整个擂台彻底沸腾起来,声势浩大。   陈九轻咳了一声。   平静如常。 第四百四十五章 甲面陈九   第一声鼓响。   持关刀的冉姓大公脚步一踏,崩碎地面,双手持着关刀,高高跃起,骤然起势,犹如银月挂头,朝着那吐着信子的银蛇郎怒劈而去。   第二声鼓响。   银蛇郎化出真身,口含关刀,怒目一甩。   第三声鼓响。   双方退去,又成了四方对峙的局面。   腰间别三把剑的太白剑宗剑修微微撇了撇嘴角,有些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将手搭在最上层的飞剑之上,朝着冉公与银蛇郎问道。   “继续啊,怎么就停了,我瞧着可是一点意思没有啊。”   言语之间,他撇了一眼被锁链与阵法所束缚住的陈九,眉眼微抬,从陈九出现时,他就觉得这人奇怪,用的全是自缚的手段,难道是深怕自己太强?   剑修微抬眉眼,将目光不着痕迹的转向了冉公。   “太白剑宗的小儿口气倒挺大!”冉公关刀朝着剑修一指,怒喝道。   银蛇郎呵呵一笑,朝着剑修笑道:“卓罡,这无脑修士实在聒噪得很,要不咱们连手将他送走,再杀那黑甲面具之人,各自得个晋级的机会。”   擂台厮杀的规矩,四人厮杀时,可以出现两位胜者,得晋级的资格与天材地宝,当然也可以厮杀至只剩一位得胜,将天材地宝全拿。   名为卓罡的太白剑宗剑修眯了下眼睛,将周围三位打量个遍,手向上一提,搭在第一把飞剑的剑柄之上,呈轻握状,咧嘴一笑。   “不急,先看看再说。”   要是他能够将奖励全吞,自然就不会分给他人。   冉公与银蛇郎心思不笨,自然明白这卓罡的想法,可若是四方厮杀的话,自然有弱势的一方会一起合作,先行将较强之人淘汰。   这也是四人擂台厮杀的看点之一,一打二的场面是极为精彩的,远比捉对厮杀来得激烈。   而如今的强势一方,看起来就是这太白剑宗的卓罡。   强多少?   银蛇郎按照卓罡以往厮杀的经历推断而出,大抵是比它强上三分,但绝打不过在场随意两人连手。   所以它与冉公是绝对可以将剑修卓航斩杀的。   但这是四方厮杀。   还有一个甲面人,虽没有动作,但战力应该不会逊色它们太多,不然也站不到这个台上来。   银蛇郎忌讳的,便是它若与冉公连手袭杀剑修卓罡,一旁的陈九可以会帮着弱势的卓罡来打它们。   陈九若实力与它们相近,再加上一个高它们三分的卓罡,那局势如何,一目了然。   银蛇郎不愿冒险,对峙沉吟。   冉公虽然生得五大三粗,但心思细腻,不然也不会到达如今的半步天人境界,他神色飘忽之间,大多留存在陈九身上。   相比于剑修卓罡,冉公更在乎陈九,这从未听说过的甲面人什么境界,有何手段?   冉公很忌讳。   陈九低头看地,感受着好不容易轻松下来的身躯,虽然只取了两根锁链,但也算如释重负了。   陈九扭了扭脖子,将一直低着的脑袋抬起,这才开始仔细打量其余三人,不过说是仔细,也就是稍微认真撇了一眼。   随后陈九打了个哈欠,将被金刚阵法束缚住的双手微微一抬,朝其余三人笑问道。   “难得出来放个风看个热闹,怎么还不开打?”   陈九嗓音从黑色甲面之中传出,变成极为沙哑,如同垂暮老者一般,让陈九也有些意外,想来也是妖师或者巳蛇的手段,怕出什么篓子。   不过为什么要带陈九来这,他暂且不知道。   银蛇郎听到陈九这话,心思一沉,没想到陈九语气竟然这么大,瞧着丝毫没将它们放在眼里。   剑修卓罡搭在剑柄上的手由轻握改为紧握,皮笑肉不笑道:“不知阁下何人?”   陈九刚想报出自己名号,心思急转,犹如有天诛一般,硬生生将他心湖之中的陈九两字打断,同时浑身武运震颤,滚动心湖,使得陈九一瞬间疼得弯起了身躯。   周遭妖物与修士见陈九这番动静,皆是疑惑不解。   陈九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呼出一口气,苦笑一下,看来自己是不能提起与自己所关的事了。   妖师的手笔,真是阴险呀。   其余三人越看陈九越觉得怪异,卓罡紧握第一把飞剑,眉头一挑,有些想忍不住动手了。   他不想再看这甲面人的装神弄鬼。   卓罡正欲出剑之时,冉公突然开口道:“诸位,不如我们三人连手,先将这甲面人送走,然后再商议如何?”   银蛇郎当然同意,送走陈九后,它可以与实力相近的冉公合手,再斩卓罡,然后两人平分奖励,双赢的局面。   卓罡眯着眼,也不做声,倒想让这两人去试试陈九的深浅,如果弱了,自己中途出手相助,自然能顺势与他连手,然后再徐徐图之,将三人全部斩杀。   冉公见卓罡不说话,当是默认了,当下已憋不住,将关刀一提,气势一沉,直面陈九,喝道。   “我冉某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门道!”   关刀掠过地面,犹如惊鸿过隙,冉公身躯极快闪动,已至陈九身前,关刀如弯月倒挂,直斩陈九肩头。   如此过程,不过一瞬。   陈九肩头忽然一动,像是从时间长河中抽出一瞬,带起锁链响动声,堪堪与关刀擦开,随后踢脚轻点,压在落下的关刀之上,另一只脚顺势踩上,整个人便上了关刀,两步踏去,一脚压在关刀棍把处,一脚踩在冉公肩头。   冉公气色红润,咬牙怒喝,却挣扎不开,犹如被一座大山压住,浑身灵气难出分毫。   陈九踩在关刀棍把处的脚尖轻轻一点。   棍把瞬间呈现一个夸张弧度,几乎要触及地面,如同弯弓。   陈九踏在冉公肩头的脚松开,向后翻身一跃。   关刀棍把回弹,力道尽数灌注入冉公手握处,一股巨力顿时震颤而来,像大河倒灌,震得他手臂袖袍爆裂开来,手掌炸响,再握不住关刀,松手任由其倒飞而去。   关刀在空中颤鸣几声,倒插于地面,尖刃朝上。   翻身后跃的陈九刚好落到尖刃之上,脚尖踩住,被金刚锁束缚住的双臂朝着在场三人挥了挥,轻蔑笑道。   “你们一起来吧。” 第四百四十六章 我不喜欢用三把飞剑的剑修   冉公倒退,手掌猛然一甩,勉强卸力,看向陈九的目光颇为惊惧,实在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霸道。   全场约莫寂静了一瞬,随后震耳欢呼,只觉精彩。   银蛇郎步伐微微移动,朝向陈九,随时准备出力。   剑修卓罡眉眼抬高,神情第一次有了凝重之色,在陈九击退冉公之时,他就已经将第一把飞剑抽出了半寸。   从刚才的情况来看,冉公若没故意藏拙,示敌以弱,那这甲面之人恐怕就是四方最强。   且瞧其言语,似乎也确实如此。   银蛇郎率先开口,“既然这位道友已经盛情邀约了,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冉公面色凝重,实在忌惮陈九,考虑片刻,骤然点头,“若想获胜,定要先将此人斩杀才行。”   两人说完,将目光统一转向剑修卓罡,只待他点头,那就是三人围杀陈九的格局。   卓罡思索片刻,将那抽出半寸的飞剑插回剑鞘,轻点头颅笑道:“倒是可以,不过得你们先上,不然若是冉公故意示敌以弱,咱们连手斩了这甲面人,后面恐怕就要轮到我了。”   四方牵制的局面,可不能轻易破了,冉公瞧着是个粗大汉子,其实心思缜密阴险,不然也不会成第一波投靠妖族的修士。   卓罡知道此中道理,要让这两人打个先手,自己多留些力。   陈九踩在关刀尖刃之上,借着三人交谈的机会,感受着好不容易轻松下来的身躯。   他身躯之上如今还有三条锁链,腰间、双手与脖颈处。   其中双手由一条锁链牵扯,还在锁链外层覆盖上金刚阵法。   锁龙的链子加能锁十二境的阵法,陈九撇了撇嘴角,觉得这妖师真是小心谨慎。   不过妖师如此小心,还真没错,陈九被关在水牢至深处的五年中,本已是天人的修为不仅没有倒退,反倒是略微上涨了一些。   最先感知到这个消息的自然是妖师,饶是以它的见识也忍不住微微惊骇,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修士能够在这种险恶情况下修行的。   按理来说,寻常十二境修士被这么关上五年,还有五条锁龙链篡取其生命灵气,那么至少都得跌上一境。   但陈九不跌反涨,已经快要逼至十一境。   难怪星术推演之中,陈九会成为未来至强者。   妖师很快就找到了解决办法,就是将陈九带了出来,给他看看“巨变”后欣欣向荣的天光州。   擂台只是开始。   卓罡三位仍在坚持,谁也没有要先上的意思,皆在思索其中利益得失。   陈九歇够了,也难得和这三个半步天人再浪费时间,换作以往,他已经瞬杀这三人了。   陈九踩在关刀尖刃上的脚尖轻压,使得整个弯刀呈现出扭曲弧度,几乎要触及地面,死死绷紧。   他步伐一松,关刀回弹,势大力沉,陈九如同虹光一闪,速度快到像是凭空炸现一般,已经一脚踏在了银蛇郎的头颅之上,黑色武运覆盖脚掌。   银蛇郎瞳孔瞪大,只觉一座山峰砸来,头颅被一脚踢歪,巨力不减,带动整个身躯倒飞而去,滚落千米。   陈九轻轻落地,甚是不带起一丝灰尘。   银蛇郎忍着剧痛翻身而起,头颅之上被印了一个的脚印子,惊骇看着陈九,忍不住尖叫道。   “天人?!”   只有天人才有如此霸道的力量掌控。   银蛇郎确实猜对了,陈九还真是个天人十境。   冉公和卓罡本就凝重的神情更渐严肃起来,相互对视一下,不再迟疑。   卓罡左手一提,第一把与第二把飞剑相继出鞘,被双手握住,身躯剑意澎湃,正欲斩出剑招,神情忽然惊骇。   陈九不知何时,已经踩在他左手飞剑处,苍老沙哑声音从面具中传出,灌入卓罡而耳内,如同天音炸响。   “我不喜欢用三把飞剑的剑修。”   仅是此句,仅是一瞬。   卓罡被陈九踩住的那把飞剑便开始寸寸碎裂,龟裂纹路迅速延伸到了剑柄,在卓罡骇然眼神中崩碎。   飞剑一碎,陈九身躯再次不见,到了银蛇郎头颅之上,朝下一脚,朴实无华。   银蛇郎头颅崩碎,血溅四方。   相比三把飞剑,陈九更不喜欢妖族。   在之后是冉公,两招之内被陈九一脚踢至擂台最远处,弹至周围阵法之上,镶嵌其中,生死不知。   不过三息时间,只剩卓罡一人。   他持剑的右手都在打颤,瞧着逼近的陈九,步伐忍不住后退,口中磕磕巴巴的怯声道。   “前辈……前辈,还望看太白剑宗的面……面子上,给个活路。”   陈九停住步伐,反问道:“你认识靖正鸿吗?”   卓罡一愣,也不顾得靖正鸿与这甲面人是敌是友,赶忙点头道:“认得,认得,靖正鸿是我师兄。”   陈九点头,转身面朝擂台上的擂鼓人,高声闻道:“获胜者可以有两人,对吧?”   擂鼓人赶忙点头。   陈九又道:“那就我们两个。”   卓罡惊惧神情很快变为欣喜,赶忙朝着陈九抱手作揖,“晚辈谢过前辈,他日必还恩情。”   陈九看也没看卓罡,平静道:“谢靖正鸿去吧,如果以后又在擂台上遇见你了,我第一个杀你。”   卓罡后背瞬间溢出冷汗,不敢多言。   场中擂鼓响,宣告厮杀结束。   陈九身躯忽然一沉,如同来时一样,像是浸入深海,意识昏沉,再睁眼时,已至昏暗地牢,身上又有了五条锁龙链。   巳蛇在前方,只道一句,“跟我来。”   陈九依言前行,很快到了一处宽大牢房。   “进去吧。”巳蛇说完后,身躯消逝不见。   陈九已至昏暗牢房中,被五条锁龙链困住的身躯和寻常人无异,瞧不见昏暗中的事物。   有微微声响传来。   陈九止住了前进的步伐,眉眼低垂。   昏暗牢房之中,数位不过十三、四岁的小修士挤在一起,瘦骨嶙峋,面色恐惧的看着陈九。   陈九停在了原地,提起被锁龙链栓住的手,朝着数位少年朝了朝,然后退去,坐在了牢房外端的角落。   他呼了一口气。   有些酸楚。 第四百四十七章 我以磕头还磕头   夜晚时妖族的狱卒前来送饭,半桶剩下的潲水而已,被随意丢到牢房之中,碗筷皆没,就要几位小修士这么手抓着吃。   陈九瞧了一眼,便低下了头,怔怔看着地。   他是最看不得人间苦楚的。   几位小修士胆怯的看着陈九,不敢有动作,等了两个时辰,实在挨不住饿,其中一个瞧着年龄大些的少年迈出了步伐,小心翼翼的盯着陈九,将那半桶潲水提起,快步闪回。   几位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女就这么手捧着潲水吃了起来,弄花了脸。   陈九抿着嘴角,勾着脑袋。   过了半晌,突然有脚步响起,很轻很缓,到了陈九跟前。   陈九抬起黑色甲面,他面前站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似乎被陈九突然抬头吓了一跳,微微缩着身子,怯弱且结巴道。   “你……你要不要也……也吃点?”   小姑娘说完,脑袋赶忙低下,不敢看陈九,勾着的眼神撇向那半桶潲水,又支支吾吾道:“还……还有一点。”   陈九缓缓起身,带动浑身锁链响动。   小姑娘神色一紧,双手极其不安的搓动着破烂衣衫,脑袋勾得更低,已经快要忍不住后退。   陈九站起后,微微躬身,使得自己和小姑娘在同等高度,然后缓慢开口,让自己苍老沙哑的声音显得尽量柔和,问道。   “你多大了?”   小姑娘愣了一下,随后怯生生道:“过了今年,就十一了。”   “叫什么名字?”陈九又问。   “白祈,白色的白,祈福的祈。”小姑娘白祈怯生生答道,目光低垂,还是不敢直视陈九。   陈九轻笑一下,很温和的继续问道:“怎么到了这种地方?”   小姑娘揉搓着衣角,瓮声瓮气道:“妖族进了宗门,长老们不愿意投降,都死完了,我太小留着没杀,就被关到了这牢内。”   陈九点了点头,又问道:“怕吗?”   白祈迟疑的点了下脑袋,又很快摇头,装作硬气道:“不怕。”   “厉害。”陈九表扬了白祈一句,又蹲下了身来,摆了摆手,笑道:“我不用吃饭,你们分吧。”   白祈小脑袋点了点,快步退去,又和那些同伴挤在了一起。   其中那位上前提半桶潲水的少年应该是领头的,眼神时不时的朝陈九这边打量来,很是警惕。   这少年吃的最少,都分给其他人了。   陈九看着这些少年、少女,将潲水桶舔舐了个干净,连一点水渍都不落下,却仍是不够,都是半饱。   陈九在一旁看着,怔怔无言。   餐饮过后,几位少年便挤在一起,借此取暖,昏沉入睡了。   陈九不敢有动作,怕打扰到了他们。   约莫凌晨,最大的那位领头少年轻手轻脚的走到陈九面前,径直跪下,朝着陈九磕头,细声哀求道:“请您饶过我们的性命。”   陈九哑然片刻,单手将少年托起,柔声道:“我不会害你们。”   少年神色轻松了一些,又想朝陈九磕头,但被陈九单手拖着,弯不下腰,便只能不断重复,“谢谢您,谢谢您……”   言语之间,很是卑微。   陈九拍了拍少年破烂的衣衫肩头,扫却久久无言,最终只能问道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张长生。”少年答道。   陈九沉默一下,点头应道:“是个好名字。”   “嗯。”少年只是点头,瞧见陈九没有话语了,但也不敢随意退去。   陈九看出了张长生的拘谨,微微一笑,摆手道:“没事的,回去吧。”   张长生赶忙应答后退,走之时还不忘给陈九磕个响头,恭敬道:“谢过大人。”   其实对他们这些年少的小修士来说,进来的修士都算是大人,他们就是这牢狱之中最卑微的存在,就连同为囚犯的一境修士都能来踩他们一脚。   毕竟几人之中,只有张长生堪堪踏上了修行路,刚通筋脉。   对于一个少年来讲,已算不错,但对囚犯来说,就远远不够了。   其余少年其实也没睡着,早在张长生起身之时就醒来,但都默不作声,不闻不问。   小姑娘白祈死死闭着眼,单手紧紧篡着自己衣角,咬着的牙都在颤抖,生怕陈九暴起,又将他们其中之一打杀了。   不久前来的那个修士,就杀了他们其中之一,食了其血肉,说是开荤。   当时白祈已经吓得失了神魂,身躯颤抖,涕泗横流。   后来那修士被带走了,才过没几天,陈九就来了。   虽然陈九言语间不算坏人,但白祈实在是怕极了,虚岁十一的小姑娘还不想死。   大多时候,白祈想变作牢房里的小老鼠,顺着缝隙钻进钻出,可以去倾倒废食的地方吃得饱饱,运气好的话,还能吃到几口肉沫。   白祈忍不住抿起了嘴角,整个小脸紧紧绷住,死死憋住泪光。   她想。   她要是个老鼠该多好。   ————   之后几天,陈九与几位少年相安无事,互相略微熟悉了点,聊上了几句。   陈九也得知了几位少年的来历,都是来自名不经传的小宗门,在这牢狱之中被关了三年,尚且连一境都没踏入,能熬住这牢狱三年的折磨,也只能说是资质比寻常人要好。   少年一共七人,除张长生与白祈外,剩下有三人是同一宗门,还有两人是另一处宗门。   除此之外,陈九也没多问了。   第七天,牢门打开,巳蛇站在外边,朝着陈九打了个眼神,“走吧。”   陈九闻言站起,缓步朝外走去。   少年们挤在一起,低着脑袋,不敢看陈九与巳蛇。   又是擂台赛,又是半步天人。   取了两条锁龙链的陈九以六招六息瞬杀三位半步天人,两个妖物,一个外边的宗门修士。   杀戮之快,骇人听闻!   台上看客几乎立马就确定了这甲面人是天人境界,且应该是极为强悍的天人!   陈九安静朝着来路走去,巳蛇已在入口等他。   两人走到半路,陈九突然开口道:“今晚的吃食,能加些肉吗?”   背对陈九的巳蛇挑起嘴角,转过身来,朝着陈九笑道:“当然可以,只要你跪下来磕头求我。”   “咚。”   陈九径直跪下,迅速磕头,快得巳蛇都有些意外。   “你还真是不要面子呢。”巳蛇笑道。   陈九脑袋贴着地,一言不发。   就当还给张长生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干就完了   今夜的饭果真有了肉食,还带碗筷,让几位少年喜出望外,却又不敢上前直接吃,怕有什么说法。   张长生突然想起了一事,据说牢里的犯人上断头台时都会吃一顿好的,他目光暗淡了下来,却没多说什么,拍了拍一旁年龄较小的少年,轻声道。   “没事的,咱们去吃吧。”   几位少年在张长生带领下,抓起桶内大肉狼吞虎咽,连碗筷都没用上,个个吃得油光满面。   小姑娘白祈吃的嘴巴鼓鼓,沾满油水的手往破烂衣衫上随意擦了擦,两步跑到陈九面前,一遍嚼着嘴里的肉,一遍含糊不清道:你也来吃吧,还有好多。“”   陈九撇了一眼那桶,份量确实足够,在这点上巳蛇算是没晃点他,他轻轻挥了挥手,笑道。   “你们吃吧,我不用。”   白祈咕噜两下将嘴里的肉咽下,眨巴了两下眼镜,朝着陈九好奇的小声问道。   “您是不是山上的大修士呀?”   陈九愣了一下,然后柔和的笑问道:“怎么这么问?”   白祈双手拧着衣角,显得还是有些拘谨,稍稍低着脑袋,不好意思的朝陈九说道。   “因为以前宗门里的师兄说过,五境之上的大修士都能够不吃饭,好像叫什么辟谷,然后您也不吃饭,所以……”   白祈说到这便沉默了,低着脑袋,不看陈九。   陈九哑然一笑,拍了拍小姑娘带灰尘的衣角,轻声笑道:“五境可不算什么大修士,以后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小姑娘咧了咧嘴角,神情更渐暗淡。   陈九站起身来,轻轻摸了摸小姑娘脑袋,半弯着身子,柔声问道:“有什么梦想吗?”   白祈沉默一会儿,才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道:“想变成一只老鼠。”   陈九愣了一下,又轻声问道:“跑出去吗?”   白祈点了点脑袋,又小声解释道:“自由自在的。”   陈九点头,这牢狱里面的日子确实过的不如老鼠,小姑娘能这么像也正常。   陈九站直了身子,将手放在白祈肩膀上,语气坚定道:“会成为老鼠的。”   白祈诧异抬头。   “我指的是自由自在。”   陈九又补充道。   ————   天光州被妖族入主后,便开通了渡口,可横渡沧澜海,直达妖族天下,大多是妖物前来乘坐,修士也可,只是较少。   披黑袍的修士挤在拥堵的妖物排成的长龙之中,随着长龙不断前进,偶尔停下来打量周遭妖物。   值守的妖族护卫只负责收灵石,不管来者何人。   黑袍修士后边有虎形妖物用力一挤,将其推开,不屑的撇了黑袍修士一眼,“鬼鬼祟祟,报上名来。”   黑袍修士沉闷声音从面罩之中传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名叫九万马!”   虎形妖物皱起粗眉,骂骂咧咧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九万马,快滚,不然老子一拳打死你。”   自称九万马的黑袍修士身躯突然一沉,躬身一闪,双指已经点在虎形妖物脖颈处,刺入半寸,封喉见血。   虎形妖物眼神极快溃散,喉咙血液倒流,从嘴角溢出,身躯无力倒地。   周遭妖物看得热闹,纷纷起哄欢呼。   妖物护卫也在看热闹,至于秩序它们是全然不管的,在妖物之间一切只凭实力说话,打不过死了就是死了,这虎形妖物的身躯说不定之后就要被哪个高境妖物带走做药。   化名九万马的马九万用灵气蒸发双指上的血液,从新融入妖物排成的长龙之中。   妖族就是这点较好,一切事情都要用实力说话,对于马九万这种不爱讲理的人来说,确实不错。   队伍中的骚动来得快,去得更快,很快便回归平时,除了多出来的虎形妖物尸体,再无异样。   马九万提了提黑袍兜帽,将自己再次隐藏得不起眼。   他五年前被赵朔救走后,闭关静养了两月,随后得来边关彻底崩碎的消息,便知道天光州已经无力回天了,又得不来陈九的消息,干脆就往白骨道观里一钻,找了处地势闭关四年,于半年前出关。   出关后,马九万打探消息,先去聚灵顶找到赵朔,询问陈九的消息,可赵朔也不知道,只说妖师答应她会在以后让陈九回来。   以后是多久?   赵朔也不知道,所以她又朝马九万说道,最多百年,如果陈九还没回来,她到时就要强行跻身十二境,持大戟问道妖师!   对修道之人来讲,百年时间还算轻易,问道中的短暂时间而已。   但马九万忍不了,心存忧患,问着消息,悄悄咪咪来到这直通妖族天下的渡口,打算去妖族天下找寻陈九的下落。   马九万想着,不由得叹气一声,没想到平日里贪生怕死的他,竟然能够提起胆子前去妖族天下这龙潭虎穴。   为了兄弟,豁出去这条命了。   马九万暗自鼓劲一声,便踏上了前往妖族天下的渡船。   轰鸣一声,大浪倒卷,渡船横飞。   马九万站在船尾,瞧着越渐远处的天光州,眯着眼睛,有些百感交集。   海风吹过,雁走不回。   此去异乡经年,不知何时能归。   马九万捏拳,暗自为自己打气道。   “干就完了!”   ————   第一月底,陈九再次被带了出去,依旧是巳蛇当引路人,走在昏黑廊道之上。   两人无言,陈九行路之时,眼神打量间看到了其他牢房里的囚犯。   都是些老者与少年,瘦骨嶙峋,惶恐挤在一堆。   陈九别过了眼神,没敢再看了。   到了出口,巳蛇突然问道:“需要我帮你再下一条锁链吗,这次是真正的捉对厮杀,对手是天人哦。”   陈九目不斜视,问道:“什么来历?”   “一位你们人族的修士,也是这囚牢里边的人物,是位剑修,杀力以同境来讲还行,只是冥顽不灵……”   “不用了。”陈九打断巳蛇话语,踏步走上台去。   三十息后,他重伤跌倒台上,判负。   那位面容清癯的老者面色复杂的看着陈九,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下过死手。   因为陈九没还手,就这么倒在了台上。   老剑仙离去时,朝着倒在台上血流不止的陈九双手抱拳,作揖朗声道。   “浩然宗于礼,谢过道友!” 第四百四十九章 天人大妖?两脚踢死!   陈九被两位打扫的妖物抬了回去,随意丢到了牢房里边。   几位少年眼神紧张的打量浑身鲜血的陈九,都不太敢靠近。   小姑娘白祈怯生生的过来,伸出手指在陈九鼻息处探了一下,朝着身后紧张的几位少年惊喜道:“还没死。”   几位少年松了一口气,却又不知道该干嘛,有些手足无措,只能这么担忧的看着陈九。   陈九就这么躺着,进气少出气也少,也不麻烦谁,要是就这么死了,反倒是好事。   可妖族不会让他如愿。   五条锁龙链不断蚕食汲取陈九少得可怜的血肉灵气,使他只能这么瘫倒在地,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更别说自尽了。   几个少年都很担忧,尤其是白祈,一直蹲坐在陈九身旁,时不时就要弹指去试试陈九的鼻息,生怕一个不注意陈九就没了气息。   夜晚守卫的妖物来送饭时,一直胆小的白祈突然朝着守卫怯弱道:“他手上了,您能给点药草吗?”   守卫冷漠的撇了白祈一眼。   白祈吓得身子颤抖,一动不敢动,只能低着头,双手无助的揉搓衣角,语气变得惊恐,带着哭腔道。   “求……求您。”   守卫眉眼一抬,一脚将小姑娘踹飞,咒骂道:“下贱的东西也敢要这要那,老子今天打不死你!”   其余几位少年惊恐,纷纷后退,只有张长生犹豫不前。   好在另外一位守卫似乎想起了什么,拦住了这守卫,最终只是又咒骂了两声便离去了。   小姑娘白祈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咬着嘴唇,走到陈九身旁蹲下,强忍着不哭。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才十一,就得被一直关在这昏黑的监牢。   为什么陈九都快要死了,还没人肯帮忙。   直到深夜凌晨,小姑娘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你这是为什么呢?”巳蛇出现在牢房外,双手抱膝蹲着,朝着陈九问道,眼神却盯着白祈。   陈九能做的只有移动眼神看向巳蛇,知道她问的是今天擂台厮杀时为什么不还手。   巳蛇看着小姑娘,又说道:“就算你今天不淘汰那个老剑修,他也得不到释放与自由,预计在后面第二轮时,就要被淘汰,到时候说不定连性命都留不下来。”   陈九移回了眼神,不再看巳蛇。   巳蛇笑了一声,又道:“与其让那老剑修去送死,你不如将他淘汰了,另外……”   巳蛇将手指向白祈,再笑道:“若你以后能夺得这擂台魁首,我就放一个你指定的囚犯出去,如何?”   陈九瞳孔瞬间一凝,转来死死盯着巳蛇。   巳蛇站起身来,轻笑道:“你要是同意的话,就打上魁首去吧。”   一语说罢,巳蛇身影不见,像是从来没出现过,四周寂静。   陈九转回眼神,在昏暗中看着白祈瘦弱的小脸,呼了一口气。   仅是第七天时,陈九就能奇迹般地站起身来,虽瞧着面色还有些苍白,但已无大碍。   月底时,陈九再次出战,因为上次战天人败了,所以这次也是打天人。   临近擂台时,巳蛇又问道:“需要我帮你再解开一条锁链吗?”   “不用。”陈九答道。   他上了擂台,对手是只金翅大鹏,化作人形也仍有一双金色大翼。   陈九张开双脚,起了一个拳架。   金翅大鹏眉头皱起,有些愤怒,质问道:“这么瞧不起我?!”   陈九没有回话,单脚一踏,身若奔雷,瞬间崩碎沿途擂台地面,以霸道姿态,一脚踢到金翅大鹏的面门前。   谷  金翅大鹏也不愧是天人,反应极快,瞬间挥动双翼,挡在面前,如金刚的羽翼承受陈九这一脚,扭曲出一个诡异弧度,然后骤然回弹。   陈九倒飞而去,单脚踏在地面上,沿着来时崩开的沟壑划去,在千米外稳住身躯。   金翅大鹏虚起眼神,这才觉得陈九实在不容小觑,双手结道,各显雷法,皆是品阶极高的掌心雷。   金翅大鹏一族,最善雷法。   它两翼一扇,身躯如缩地成寸,千米地界不过一念之间,一道掌心雷打陈九头颅,一道打胸腔。   陈九身躯猛拉,以一个诡异姿态扭身,显得极为灵动迅捷,像是从时间长河里抽出一瞬,一脚踩在金翅大鹏手掌上,发力倒勾,如同银河倒转,竟然拉动金翅大鹏手掌向自己打去。   “嘣!”   擂台之中骤响。   金翅大鹏猛然倒飞而去,撞入地面又弹跳几下,才砸入坑洞中。   陈九脚掌往地面轻轻一踏,一颗石子飞起,他脚掌裹挟起黑色武运,一脚踢向悬在面前的石子。   “咻。”   石子射动之快,竟然在场上拉出了一条长长的漆黑细线。   点破虚空!   金翅大鹏感知道危机前来,却来不及躲闪,只能赶忙用双翼护在身前。   但这力只在一点。   石子爆射入羽翼间,溅起一片血液。   陈九脚掌再往地面一踏,零零散散飞起十余石子。   皆被射来!   金翅大鹏怒喝一声,双手交汇在一起,紫色雷霆起势,在身躯周围百米炸响!   紫雷,五雷正法中杀力最大的雷霆。   陈九踢出去的石子皆化为齑粉。   金翅大鹏将手掌一捏,使得整个身躯都覆盖上紫雷,然后双手掐决,厉鸣一声,双翼涨大若垂天之云,裹挟紫雷压来,便是雷云天降。   金翅大鹏一族的本命神通,神速与雷法,就属这雷法最为难缠。   陈九面不改色,呼出一口气,身躯微微弓起,他耳垂处悬挂的“光阴”残剑微微作响。   金翅大鹏眼神闪烁间,陈九不见,毫无气息,不见踪影,却又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它身前。   金翅大鹏惊恐,它能够从那黑色甲面之中依稀看到一双金黄的眸子。   璀璨且明亮。   以及陈九轻声念叨的一声。   “破。”   时间长河似乎停滞了,谁也没反应过来有这一瞬。   围观妖物与修士只看到陈九从金翅大鹏身躯之间猛然闪过。   然后金翅大鹏就僵住不动了,天际羽翼化作的垂天之云更是溃散。   直到陈九转身离去,金翅大鹏的身躯才一点一点随着微风化作齑粉。   全场鸦雀无声。 第四百五十章 寰宇之光   陈九返回之后,巳蛇发现很有意思的一点。   陈九杀这金翅大鹏时,没有以力强压,用的大多是技巧武艺,夹杂着在各种招式之间,显得杀金翅大鹏更加轻易。   这又是一种提升。   巳蛇之前看过陈九厮杀的投影,大多时候都是一力降十会,以神人姿态上前给你邦邦两拳,就算打不过,死了之后复活起来又是两拳。   很霸道的厮杀方式,瞧起来也很骇然心神,但是比起这种倚靠武艺的方式就稍稍落了下成。   而陈九不愿再拆下一条锁链的原因,恐怕就是想磨练自己的武艺,开创出属于自己的一套招式打法。   巳蛇沉吟,不知道是好是坏,好处是陈九很有可能会因此变得更强,坏处也是如此。   若是之后抽魂成功,将陈九完全策反为妖族一方,那自然是越强越好。   可要是没成功呢?   一个可以无限复活,武艺精湛,武运第一,且对妖族充满恨意的无敌体修……   巳蛇不敢再想,只希望妖师的计划是真能够成功。   陈九回了牢狱,蹲坐在一旁,看着几个少年,难得露出笑意,朝着白祈笑道:“要是出去了,你想干什么?”   白祈愣了一下,然后兴高采烈道:“那我要吃好多好吃的,穿好看的衣服,还要住大房子……”   小姑娘说着说着,脸色突然暗淡下来,估计是想到了自己出去不了。   陈九用被束缚住的双手摸了摸白祈脑袋,安慰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白祈点了点脑袋,微低着,没有回话。   一旁几位少年中,有位稍高一些的少年突然朝陈九问道:“您说我们真能出去吗?”   陈九转过眼神来看他,这少年是那三位共同宗门弟子中的老大,名叫王尔,平时沉默寡言,不怎么说话,与陈九的话语也不过寥寥几句而已。   陈九颔首,朝着王尔用坚定的声音道:“会的。”   其余少年脸上都略微露出些欣喜神色,觉得陈九说出的话语,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可信度。   陈九哈了一口气,又轻声道:“好了,都休息吧,时候不早了。”   几位少年闻言躺下,虽闭着眼,可都睡不着,想着以后出这牢狱之中的美好日子,甚至嘴角都挂起了丝丝笑意。   这在艰苦的牢狱之中是很难得的。   陈九将身躯靠在墙壁上,透过牢狱之中的小缝,看向了极远处的夜空。   无月无光。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肩头微微闪耀,一整片寰宇作为他的支撑,将无穷无尽的星辰之力运来,为了越过锁龙链,只能极为缓慢的注入陈九身躯。   未来陈九当初将这片寰宇压在陈九肩头时,就直言希望能用这寰宇帮陈九渡过大劫。   应该就是如今。   寰宇之中,未来陈九的残魂虚影端坐星辰之上,单手撑着脑袋,带着微微笑意道。   “算遍一切的妖师,终究也是算不到未来。”   本来以陈九体质,十二境大成后才能抗住寰宇的星力输送,但如今有了这五道堪称仙器的锁龙链在,陈九就能以天人体质吞吐寰宇星力。   这也是陈九被锁龙链锁了五年,境界不退反增的关键所在,不然以陈九的天赋,就算境界会增加,也不会如此夸张。   未来陈九打了个哈欠,往星辰后一倒,有些无聊的打量起了这片寰宇。   如今唯一的隐患,就是陈九吸收得太慢,甲子内恐怕都没法将这寰宇吞纳殆尽。   到时候出了变故,又要另算。   未来陈九闭上眼睛,念叨道:“算了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最后都会无敌,怕个屁。”   他沉溺入星海。   化作寰宇中的斑斓群星。   ————   第三次擂台厮杀,在第二月底,可以算作半决赛。   由陈九对战一位模样怪异的十境巅峰大妖。   大妖獠牙凶长,瞳孔似鲜红灯笼闪耀,身躯如小山庞大,环聚护身阵法,坚硬不催。   台上围观的妖物与修士欢呼,热络不断。   “这位大人据说是至尊大圣的子嗣后代,十境巅峰,五年前天光州边关大战时更是仅靠自己就破了一处边关城池,在十境天人大妖的排位都是上上位!”   “这甲面人来历不明,瞧这打扮,应该是之前入狱的某个天光州大修士,能轻松斩杀金翅大鹏,实力肯定高强,就是不知道倒地是谁?”   有妖物推理解答道:“天光州强悍且入狱的天人也就那几个,浩然宗宗主,江湖的一位老武夫,晗晗宗老剑修……”   “照这甲面人的出招语气,应该是那江湖的老武夫。”   “那你觉得他有几成胜率?”   “三成。”妖物笑道:“我还是更原因相信咱们妖族的大凶,毕竟人族只是咱们的手下败将而已。”   妖物说完,还将目光转向了一旁不远处围观的人族修士。   这几位人族修士只敢赔笑。   “咚!”   随擂鼓响。   大妖迈起了步伐,一步一响,擂台开始崩碎裂痕,直朝陈九脚下蔓延而来。   陈九脚掌往前一抵,另外一脚掌开,漆黑武运虽脚掌澎湃飘摇。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拳架,将裂隙抵在了陈九百米之前,再难进分毫。   大妖有些恼怒,怒喝一声,虚空之中灵气泯灭,张嘴一吐,便是一道由庞然灵气汇聚而成的吐息射来。   吐息周遭百米的虚空皆是扭曲,似要断裂。   陈九被束缚住的双手低垂,拳架扎好,一动不动。   随着吐息极快接近。   他眸子内金光狂闪,往后的脚尖骤然发力,踏碎身后近百米擂台,身影消失在所有人瞳孔之中。   随后观众就看见了大妖头颅突然向上歪曲,脚步紊乱,像是支撑不住一般,骤然向后倒去,吐息化出一个半圆,消失殆尽。   陈九就站在大妖身前,脚上漆黑武运裹挟,不紧不慢的向它走去。   一步一个脚印。   每个脚印都会有漆黑武运留存。   大妖强忍疼痛,赶忙翻身而起,谨慎看着陈九。   陈九在离大妖还有三十米时停住步伐,支出脚掌,瞳孔金芒飘逸闪动。   金芒忽然一顿。   犹如长夜明火。   只见陈九一脚横拉,踢碎了沿途所有虚空。   大妖护身阵法犹如薄纸溃散,然后是头颅瞬间扭曲变形,往内凹陷,带动整个身躯倒飞,犁烂沿途擂台。   落罢,陈九双脚再支出一个夸张弧度,脊背微弓,漆黑武运凝实覆盖在腿上。   这是杀招。   这一脚踢碎了半个擂台。 第四百五十一章 练剑去了   甲面人武夫一脚踹死凶兽大妖后,在这擂台赛之中便得了一个腿皇的称号。   且陈九最后的杀招更是被誉为犹如陨星直坠的一脚,十一境以下,恐怕无人能承受住。   那江湖的老武夫当真有这么强?   一众妖物与修士都不知道,但现在他就是这么强了。   于是陈九这个江湖老武夫的身份便越传越广。   江湖已灭,其下弟子远走,天光州天人修士大换血,也没有人来验证实情,况且真有老天人来看了,估计也瞧不出什么来。   因为江湖那位老武夫的身手真没几个人见过,估计见得最多的,就是那些天人大妖。   总之擂台之中的甲面人算是在妖族之中活了。   无关身份地位,仅凭武力而已。   一脚踹死十境巅峰大妖的武力。   陈九也有些不好受,返回牢狱时,走路有些一瘸一拐的,这是身躯承受不住庞大武运。   没办法的事,毕竟陈九被这般封印束缚,开不了神人,这一脚却是朝着神人巅峰攻势而去的,武运汹涌之下,断了一些经脉也算正常,歇几天就好。   巳蛇走在他身旁,撇眼打量着一瘸一拐的陈九,平淡问道:“你和那妖物真的是同一境界吗?”   陈九点头,反问道:“不然?”   巳蛇沉默一会儿,忽得又问道:“你能杀十一境吗?”   陈九回道:“难。”   难,却并非不是不行。   且是以三条锁龙链和金刚阵困住的情况。   巳蛇笑了一声,随后眯眼看着陈九,又笑道:“看来妖师这么小心谨慎的对付你,果然没错。”   陈九也笑着回复道:“希望你们能这么一直小心下去。”   巳蛇笑意越浓,直直的看着陈九,点头答道。   “会的。”   ————   中土学宫,今日是冬季庆典,离新春渐近,各位弟子起了早床,开始布置学宫,争取营造个喜悦气氛。   妖族不知为何,打下天光州后便收了兵力,全力驻守天光州,不再扩张。   其余临近几州也从开始的紧张转为现在的平常。   中土学宫也想借这次的新年庆典冲散往日的战争残痕。   可战争却不是在这里。   周贤坐在屋内,听着弟子往来的嘈杂声响,面无表情,也看不进去面前的圣贤书。   她叹了一口气,将书页合上,又开始想着自己的心事。   至今已五年了,她没有打探到一点关于陈九的消息,梧桐居士带来的唯一消息,只有五年前陈九消失在边关。   梧桐居士只能推断出陈九去了妖族天下,具体去了哪,他没说,周贤自己也猜的出来。   所以更渐心神不宁。   她房间内的那道细小沟壑,已经能看到丝丝血渍。   有敲门声,屋外传来声响,“周师姐,庆典快开始了,梧桐先生叫你记得参加。”   周贤应了一声,缓声站起,推开房门,瞧着眼前少女,轻声道:“走吧。”   少女在学宫辈分虽小,但人缘好,也是唯一能和周贤说上几句话的小辈,在前边带路时,嘴里便说个不停。   “周师姐,据说此次庆典来了不少人物,都是中土神州顶天的高手,还说了要册封名声,传言马师姐要被封为君子之上的先生了,马先生,哈哈,听起来好别扭。”   少女笑了一下,突然转头过来打量周贤,又笑道:“说不定周师姐你也能得个君子当当。”   “嗯。”周贤只是轻轻点头。   少女微微蹙眉,有些不懂为什么周师姐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据说是为了某人,但到底是谁,少女不知晓,问了几位师兄、师姐也都含糊不清,不愿直说。   少女又看了看周贤,心里不禁犯嘀咕,周师姐长得这么好看,学问又深厚,很多大宗门的嫡传弟子都在追求周师姐,但周师姐都看不上。   谷  谁能让这样的周师姐念念不忘?   难不成比那些大宗门的嫡传弟子还好?   少女想不明白,也刚好走到了庆典大殿。   来客极多,坐满了也站满了大殿。   九位圣人坐高台,面色各异,随着时间和人到齐,轻轻挥手,朗声道。   “开幕。”   而第一幕,便是敕封马舞为先生。   这位学宫的年轻一辈的第一人站在了大殿中央,面无表情,似乎对自己被敕封为先生没有一点波动。   庆典的喜庆氛围被马舞的敕封推了起来,开始有修士欢呼喝彩,随后又陆续有学宫弟子被敕封,都是各个圣人的座下弟子。   周贤思绪走远,看着这喜庆的氛围,有些怔怔出神,她想不明白。   “周贤。”   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喊。   周贤思绪回归,周围人群全都注视着她,使得她有些诧异。   一旁少女激动地挥手道:“快快快,周师姐,该你上去听封了。”   周贤被少女微微一推,麻木的踏步走上了大殿中央。   周贤的师尊贾圣面带微笑,询问道:“周贤,听封君子。”   周贤低着头,一言不发。   过了半晌,围观人群传开嘈杂声音,疑惑这周贤怎么不说话。   贾圣微皱眉头,轻声问道:“你可有什么心事?”   周贤摇头,回道:“没什么,就是不想当君子而已。”   此话一出,全场先是一静,随后掀起轩然大波。   还有不想当学宫君子的?   这摆明就是对学宫有意见了!   台上诸圣也有些坐不住了,一旁梧桐居士急得挠头,想着该怎么劝自己这个小师妹。   排名第五的圣人沉声开口问道:“你为何不愿当学宫君子?”   “不配。”周贤回道。   却没说是谁不配。   是学宫,还是她?   周围修士更渐嘈杂,其中坐着的与学宫交好的大修士看不下去,起身朝周贤喝道。   “你若觉得不配,大可先接受敕封,之后再提升自己……”   “我有说是自己不配吗?”周贤斜眼撇着这大修士。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瞬间炸膛,那大修士指着周贤怒道。   “学宫怎么会有你这种弟子?!”   周贤沉默一会儿,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希望在五年前,你能去天光州,用这种语气指着天人大妖说。”   场上又是一静。   周贤冷声又道:“没有,你们都没有!”   她眸子冷冽,几乎是咬牙问道:“君子有什么用,圣贤书有什么用?”   “都说剑修杀力最大……”   周贤毅然转身,只留一句。   “练剑去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换命去了   战争之后留有疮痍,会愈合,也不会。   陈九靠在冰冷墙壁上,难得的想起了曾经的故人。   之前不想是因为不敢想,牢狱之中的折磨也会打断他的思绪,大多时候处于昏迷,对陈九其实也有一点好处吧,不然这么五年下来,他可能都要抑郁了。   但如今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难免会想起这方面的事情。   而一想起,便是无尽的唏嘘。   被他用仙术送走的江辞和毛驴不知怎样了,马九万和赵朔又是什么下场?   曾经边关城头的四人,关鹿嘹、周煜与牛墨是生是死?   陈九皆不知晓,只能期望都还活着。   他闭上眼睛,默默念叨着。   是在道观中所学的平安经。   期盼曾经的故人都能平安,但陈九也隐约知道,有些故人或许永远都是故人了。   这就是不会愈合的疮痍。   他撇了撇嘴,眼神飘忽,透过牢狱墙壁之中极小的缝隙,朝外看了出去。   好像是要过年了,外边有了小雪,零零散散,稀稀落落。   天光州每年的雪都是这么好看,十年前是,往后亦然。   陈九裹了裹衣衫,入冬了,是寒冷了些,几位少年挤在一起,靠着各自的体温勉强取暖,在这寒夜里,根本睡不着。   陈九呼出一口热气,在几位少年的疑惑眼神中缓缓起身,用自己仅能动用的丁点灵气汇聚在手指上,掐了一个书上看到的火法诀窍,灵气一闪。   地面上便多了一团无根之火,在黑夜里飘摇,照耀了漆黑的地牢。   几位少年眼前一亮,赶忙靠近这无根之火,感受着其中温暖,少年们看着陈九的眼神皆是崇拜,觉得能够在这牢狱中起火的陈九就是他们眼中的大修士。   “先……先生……”张长生忽然叫道陈九。   陈九疑惑问道:“有什么事吗?”   “能……能教我术法吗?”张长生鼓足勇气问道。   其余几位少年看向陈九的眼神也充满希翼。   陈九怔了一下,沉默片刻,在几位少年忐忑的神情中缓缓摇头,轻声道:“我的术法是宗门秘辛,不能外传。”   几位少年脸上略微浮现失望神色,却也没有多想,毕竟宗门秘辛确实不能外传。   陈九安静坐在边上,没有什么宗门秘辛,都是编的,只是怕这几位少年学了他的术法,以后就真的走不出去了。   他是妖族重点关注的人物,所以还是不要和别人扯上太多的关系。   陈九蹲坐着,朝几位少年柔声道:“睡吧。”   今夜难得有暖风。   ————   按照日历来算,刚好是大年时,妖族安排了最后一场擂台决赛。   由于今天的特殊日子,来了许多宗门修士,都想看看热闹。   陈九和往常一样,在巳蛇的带领下,朝着那擂台走去。   “这次是十一境,真的不用我再给你取下一条锁链吗?”巳蛇问道。   陈九摇头,“不用,记住你答应我的事就行了。”   巳蛇扬起嘴角,轻声笑道:“那是自然,不过你真的想好该让谁出去吗,毕竟只能选一人而已。”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陈九说完,向前一步,踏在了擂台之上。   迎接他的,是响彻全场的欢呼。   陈九面前无人,似乎还没上场,他皱了皱眉,眼神突然朝着擂台外的幽暗处看去。   那幽暗极为深邃,忽得不见,再出现时,已经在场上,成人形,以尖细声音朝着陈九用两人之间才可听到的声音道。   “好久不见。”   是曾经在边关出现的幽冥鬼物。   陈九疑惑问道:“怎么,你被妖师抛弃了,跑来打这擂台赛?”   幽冥鬼物神情顿了一下,嘴角咧得更大,猖狂笑道:“我是主动请缨,前来虐杀你。”   “那你可得好好祈祷了。”陈九冷淡回道,且张开一个拳架。   幽冥鬼物不解问道:“祈祷什么?”   陈九漆黑武运覆盖在双腿之上,眼瞳金光莹莹飘摇,“祈祷你还能活着回去向妖师摇尾乞怜。”   擂鼓响!   陈九以踢开千米擂台的一脚结束了他们之间的密语,擂台由中间横裂,断做两半。   幽冥鬼物浮身于虚空之间,它不信自己十一境会打不过束缚双手且将境界堪堪压制在天人的陈九。   陈九突然弓腿,脚掌拉长,漆黑武运覆盖全身,摇曳出了一个极长焰火。   关鹿嘹曾经告诉过他,道教二十四字,越往后威力越强,越需要自己顿悟。   他用五年悟出了一个字。   应该是倒数第六,也就是第十八字。   “极。”   力之极。   陈九浑身飘摇的武运在这一刹停顿,随后像是被狂风吹拂,尽数压在左腿之上。   这一脚踢去。   撕裂了千米虚空,将幽冥鬼物踢入了千米坑洞。   擂台尽毁。   场上大约是寂静了片刻。   随着陈九一瘸一拐的缓步从废墟中走出时,才响起极为热烈的欢呼声。   妖族最为崇拜强者,许多妖物此刻已经为陈九失声呐喊了起来。   陈九站在擂台边缘,看着中央被他踢出方圆千米的坑洞,想了一会儿,突然皱眉。   还没判他赢。   坑洞突然满溢漆黑阴影,幽冥鬼物踩着阴影从坑洞中浮现而出,被陈九一脚踢歪,悬挂在腰间的脑袋又重新拉回头上,朝着陈九失声狞笑道。   “哈哈哈,没想到吧,你根本杀不死我!”   陈九刚想朝地上吐口唾沫,又想起自己带着面具,便只能算了,说道一句。   “真他娘的猎奇。”   幽冥鬼物狞笑着朝陈九招手,不屑道:“来,再让我看看你有些什么能耐。”   陈九将瘸了的那只腿往后压去,完好的腿向前伸出,朝幽冥鬼物反问道:“你能挨我多少脚?”   陈九只有两条腿,可不代表他只能出两脚。   以命搏命的打法,陈九最擅长,他忍不住朝地上一踩,崩碎百米地面,像是宣泄五年来所有的抑郁情绪一般,低吼一声。   “都是死不了的,谁寄吧怕你啊!”   又是力极的一脚。   换命去了。   ———— 第四百五十三章 不死之间亦有差距   谁也没想到这场擂台厮杀会这么绵长激烈。   共打了三天三夜。   没有任何花哨的术法,那甲面武夫像是有无穷精力一般,一脚又一脚的朝幽冥鬼物踢去。   幽冥鬼物死不掉,就连被陈九踢得浑身溃散了也能重整如初,但它没有还手的机会。   丝毫没有。   刚重聚身躯,迎接它的就是陈九力之极的一脚。   幽冥鬼物从最初的猖狂逐渐变为愤怒,甚至开始咒骂起了陈九,原因很简单。   它感觉自己被陈九给当皮球踢了。   从始至终就没一次还手的机会,陈九每次出手都比它快,比它猛!   幽冥鬼物再次从已不知道多深的坑洞中浮现时,迎面而来的便是在上空闪耀,犹如陨星的一脚。   骤然一声,幽冥鬼物倒飞万米,撞入坑洞底端,又为这坑洞加了百米深度。   它倒在中央,脑袋被踢得垂在腰间,正咬牙切齿,愤怒咒骂道:“该死的东西!”   陈九悬在空中,脚尖突然一踩虚空,用了踏空的技巧,身躯一闪,已至万米之下,俯视着幽冥鬼物,不屑问道。   “你这也能算十一境?”   幽冥鬼物头颅瞬间拉回,眼神血红,脸庞拉得极长,“我要杀你了!”   “哈哈。”陈九毫无感情的笑了两声,然后评价道:“档次很低的冷笑话。”   幽冥鬼物左手使力,刚想拉开虚空,头颅突然受重击,被陈九死死踩下脚下。   陈九举高临下,俯视着幽冥鬼物,歪头问道:“同样是不死之身,我们之间犹如云泥之别,谁给你的胆量来的?”   陈九忽然转头,看向万米坑洞中的阴影处,笑问道:“是你吗?”   “对的。”一道苍老声音响起,拄拐的黄眉妖师从中现身,面带轻笑,朝陈九点头道。   幽冥鬼物神情瞬间惊惧,想要解释,“妖师大人……我……我……”   妖师撇了幽冥鬼物一眼,只平淡的说了一句,“从始至终,我都看着的。”   这一句话吓得幽冥鬼物再也不敢说话,眼神惊恐。   陈九撇了下嘴,朝着幽冥鬼物脑袋上轻踢了一脚,不屑道:“没用的东西,瞧把你吓得,老子要是你,就趁这老头睡着的时间一刀捅死它,爆宝贝咯。”   幽冥鬼物被陈九一脚踢开,却不敢有动作,面色极为惊恐。   陈九也难得再理它,看向妖师,挑起眉头,裂开嘴角,以猖狂的语气笑问道:“咱俩练练?”   妖师没回答,看了陈九一会儿,将双手都放在了拐杖之上,轻声道。   “我以为你是世不二出的绝顶武夫,也会是下个时代的无敌者,该是要比姚天长还强上一个档次……”   妖师握在拐杖上的双手用了些气力,忽得沉声道:“我错了,我还是低估你了。”   陈九一脚朝地面轻轻踏去,飞起一颗石子,以看不见的速度一脚踹向石子。   “咻。”   撕开虚空细线的石子在妖师十米前自动化作齑粉。   “那你高估的还不够。”   陈九笑道。   ————   披着老旧衣衫的修士从浮白州坐着渡船回到了天光州,一路上没有言语,更不搭理妖物挑衅冲突,就突出一个溜字。   直到他到达了白骨道观,如今天光州人族所存最多之处。   修士拉下了兜帽,单眼蒙上了眼罩,正是失踪已久的关鹿嘹,朝着一旁修士问道:“道友,白骨道观如今管事的是谁?”   这修士打量关鹿嘹一眼,笑呵呵道:“新来的吧,如今管事的是几位天人大修士,你要是想投效其中的话,就得多带些灵石,给其下的长老好好打点,说不定真能混个一官半职的。”   谷  “多谢了。”关鹿嘹应答一句,没有再问,快步走开。   五年前边关破时,他被打瞎了一只眼,至今仍有大妖灵气在其中窜动。   他好运,得到浮白州剑仙所助,去了浮白州休养生息,将重伤身躯修养好后,就打探着消息来了天光州。   确实是巨变。   关鹿嘹从没看到过这么多妖族,而最让他伤心的是,他只能看着。   无能为力。   ————   妖师走了,陈九赢了。   幽冥鬼物被妖师吸入了左手之间,期间连哀嚎都不敢叫出,可见其有多畏惧妖师。   陈九退场时,巳蛇在一旁笑道:“恭喜了。”   “你好像比我还要高兴。”陈九问道。   巳蛇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它自然高兴,陈九越强它越高兴,可有些事情,是不能让陈九晓得的。   寂静了片刻。   陈九突然在牢狱廊道之中停住了脚步,眼神直直打量着左边的一处牢房。   巳蛇顺着看去,脸上便马上扬起了微笑。   这牢狱之中栓着一位重伤的老者,浑身鲜血,瞧着已经进气多、出去少了。   老人是那日的剑修,于礼。   巳蛇与陈九并肩而立,微笑道:“我说过,就算你让了他,他依旧打不过后边两轮,甚至极大可能身死,如今瞧这模样,应该快了。”   老人突然猛咳了两声,大片血液被吐出,身躯无力躺下低下,连呼气的力气都没了。   巳蛇双手抱胸,又笑道:“要不要将这老剑修放出去,说不定运气好,在外边能遇见好心人的救他。”   “救?”陈九嗤笑了一声,没笑谁,笑自己。   巳蛇笑着点头,“对啊。”   “他死定了。”陈九没再看,转身离去。   巳蛇眯着眼睛,微笑道:“你倒是比我还要果断嘛。”   陈九没再回话。   一个人族的天人剑修在妖族天下受了重伤,结果是什么,已经不用多想了。   陈九救他,怎么救?   向这巳蛇百般乞怜,放下尊严,使其顺势侵入心湖之间?   陈九不傻,知道为了救这剑修于礼的代价很大,大到他根本承受不了。   往后的天下也承受不了。   为了稳住心神,陈九已经迫使自己慢慢变得冷淡。   巳蛇忽然笑着问道:“你还是你吗?”   “希望你在百年以后还能当着我的面,问我这个问题。”   陈九看着巳蛇,目光深邃,又淡然道:“我保证不打死你。”   像是玩笑话。   可巳蛇却半点笑不出来。 第五百五十四章 各方   陈九是想将第一个释放的名额给张长生,毕竟张长生在少年之中年纪最大,心智也最成熟,出去了应该能照顾好自己。   至于白祈,则不着急。   但当陈九问道张长生是否愿意第一个出去时,张长生却摇头否认,低着脑袋,轻声道。   “出去倒是想出去,可总是放心不下,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想最后一个出去。”   陈九没多问了,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少年中年龄第二大,叫做王冕的少年。   王冕自然点头答应,不过几位少年都没想着真能出去,只当陈九是问问他们罢了。   直到月底,牢门突然打开,两位妖族守卫沉声进来,指着王冕,甩手道。   “你可以出去了。”   王冕一时愣住,有些没反应过来,惊慌且疑惑的问道:“出去……去哪?”   守卫没好气道:“当然是去外边,这里不关你了,自己滚出去找命活。”   王冕神情怔住,仍是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守卫撇嘴,随意的踢了他一脚,“怎么,还想赖到这不走了?”   王冕被一脚踢得回神,随后面容狂喜,赶忙朝着守卫弓腰,“要得,要得。”   守卫不屑道:“那就收拾好了快滚。”   “是是。”王冕赶忙答应,惊喜目光扫过同日相处的少年,又看到了陈九身上,面色一顿,有些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九微微起身,全然无视那两名守卫,轻轻点了王冕眉心一下,平淡道。   “我不用你报答,你尽管出去,从今日到以后,我们之间都没有丝毫瓜葛,不要提起我,记住了。”   一缕金光顺着陈九指尖流入王冕眉心,在所有人都没看到的情况下消逝不见。   两名守卫面面相觑,都不敢对陈九指手画脚,这甲面人它们可是知晓的,擂台厮杀的魁首,能打赢十一境天人的存在,虽然上头嘱咐过不用怕这人,但两名守卫还是忐忑。   万一这甲面人性情一变,随手打杀了它们,那它们可真是倒了血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两名守卫嘀咕着。   陈九忽然招手,“出去吧。”   自此王冕走出了牢狱,应该再也不会回来。   剩下的几位少年坐在牢狱中,脸色帐然若失。   陈九安静坐着,闭目养神。   白祈忽然挪了挪身子,靠近陈九,朝他轻声问道:“我……我们以后也能出去吗?”   其余几位少年听到这句话,眼神瞬间一亮,纷纷朝陈九打量而来。   陈九拍了拍小姑娘脑袋,“我尽力,从大到小,依次将你们都送出去。”   白祈听到这句话眼前一亮,可很快有撅起嘴角,皱眉嘀咕着,“那我岂不是最后一个。”   陈九笑道:“大些出去好,能照顾自己。”   白祈挥了挥小手,“我现在也能。”   小姑娘又用力的甩了甩拳头,似乎怕陈九不相信一样。   陈九轻声笑道:“我知道,可也得大些才行。”   白祈只得点了点小脑袋,同样轻声应和道:“好吧。”   牢狱顶端,妖师和巳蛇并肩而立。   巳蛇看着王冕兴高采烈离去的样子,嘴角扬起微笑,“陈九倒是舍的,愿意将一道本命武运给这小孩儿。”   “如今是妖族天下了,一个人族小儿,无依无靠,很难存活,陈九真是好事做到底。”妖师评论。   巳蛇眼神一撇,又笑道:“要算计吗?”   谷  妖师微微摇头,“不需要,任其发展,七个少年,最终得来的结果肯定会有我想要的。”   “什么结果?”巳蛇好奇问道。   “杀人诛心。”妖师答道。   ————   初春来了。   周贤离开了学宫,去了中土神州中远近闻名的剑修门派,以一道自创的术法求一本剑道心法。   这剑修门派虽然势大,但也不敢在圣人的关门弟子周贤面前耀武扬威,更是不要周贤自创的术法,直接给了一本上层剑谱。   周贤得了剑谱,留了术法,又向着剑修门派道了谢,没回学宫,买了匹马驹,一边朝天光州而去,一边学剑。   梧桐居士站在远方山头,神情忧愁,对自己这小师妹是真没啥办法,只能默默护道。   周贤骑着马驹,看着剑谱,摇摇晃晃,左手拟剑,照着剑谱之中的剑招不断比划。   她要成为世间杀力最大的剑修。   只为再见陈九。   ————   江辞和毛驴住进了一处城镇,买了个屋子,用以给江辞疗伤。   她在边关受伤太深,殃及本源,短时间内是好不了,且还没有天才地宝理疗,这痊愈的日子就越渐拉长。   毛驴平日里就在外闲逛,靠近修士多的地方,打探关于外界的消息,尤其是天光州。   江辞如今已稳定到了金丹境,重回元婴要天材地宝做引,这城镇里面的天材地宝可不多。   江辞拍了拍袖子,朝毛驴努了努嘴,“走。”   “干啥?”毛驴啃着不知从哪来的萝卜,疑惑问道。   “打架去。”江辞撩起袖子,不像是开玩笑。   在极远处,有一位女子骑着马匹,学着剑谱,缓缓而来。   ————   妖族天下。   马九万顺利混入其中,以大化形术化作一个妖物模样,也不管周围妖物能不能看得出来,反正就是这么堂而皇之的走在路上。   突出的就是一个胆大。   不仅胆大,他还专门在深山之中伏击一些天人大妖,只要逮住了,立马就问听没听过陈九的消息。   敢摇头就先打个半死,点头的先听完了再打死。   不过绕是如此,马九万也没得来什么有用消息,都是些关于陈九的陈年旧事。   什么天光州年轻一辈第一人,武运第一,不死不灭等……   气得马九万当时就一巴掌扇去,质问道:“老子不知道这些事吗?”   天人大妖惶恐,不敢反驳,只敢道:“前辈饶命。”   马九万摇头,“不行。”   自马九万来妖族天下,一年期间,袭杀了十六位天人大妖。   此等数目,让其余妖族天人感觉到了明显不对劲,开始搜刮这些大山。   马九万住在虚空打造的坑洞之中,看着洞中由大妖器官堆成的宝物小山,饶了饶头,嘀咕念道。   “我成打金的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仙剑“光阴”   中土神州有飞剑出世的消息,继续说是能掌控时间长河的四把飞剑之一。   这个消息一说,便瞬息传遍了整个中土神州。   能掌控时间的四把飞剑,其余三把都仍有主人,只有一把是无主之物。   很容易得到的一个答案,就是战死在天光州的剑修陶李之飞剑“光阴”。   也不该说是陶李的“光阴”,而是飞剑破碎,剑意归还天道之后,重新出现的“光阴”。   出现在了如今中土神州剑意最浓郁处——平北剑土。   此处出过众多剑仙,仅是千年来,便有七位剑仙走出平北剑土,其中境界最高者十二境,如今是平北剑土守剑人。   平土剑土不仅剑仙多,飞剑更多,飞剑品阶由法器、道器、半仙、仙器,依次叠加。   而平北剑土平均百年出一次半仙剑,三百年出仙剑。   这次的“光阴”,便是近三百年才会出的仙剑。   所以不仅有剑修前来,各门各派修士都前来凑了个热闹,更是笑言道。   “飞剑认主不看境界,不看剑意,只凭眼缘,万一我生有福缘,让着飞剑看上了,就该是我得。”   此话一出,其余没来凑热闹的修士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朝着平北剑土齐聚而来。   毕竟万一天上掉馅饼了呢?   本是中土神州各门各派之间的争斗,真正将此事升格的关键所在,是闭门七年的道教出手了。   由鲜马带头,道教修士五人直接空降平北剑土,惊得平北剑土的剑仙都不敢多言。   鲜马就坐在飞剑“光阴”即将出世的高处,红衣赤瞳的他朝着平土剑土所有剑修高声语。   “光阴是我道教弟子陶李生前所配之剑,若想得此剑,定要我道教认可!”   鲜马一语罢,又面朝北方,以无匹气势喝道:“若有不服,来打便是!”   此话面对学宫而喝。   至于道理,狗屁的道理!   陶李与那妖族水运蛟龙换命时,学宫可曾说过丝毫道理?!   鲜马这句话说出,众人才又想起这陶李是老剑神的弟子。   如今师徒二人双双陨落,剩下的陈九也不知去向,似乎也已经葬身妖族,传言还有一个小师妹,更是找不到踪迹。   鲜马说出此言后的第二天,学宫有圣人位临,与鲜马相隔不过千米,神色威严,使得一口浩然气,出口宛若天音道。   “我学宫也来筛选一番。”   众修士忽得发现,本是飞剑认主之事,却变成了道教与学宫的相争。   众修士噤若寒蝉,许多要来夺剑的宗门都退出了争夺,只是在一旁看热闹。   这次夺剑,散修能去,大宗门也能去,但他们这些挤在中间,不大不小的宗门是万万去不得。   此次夺剑,就是站队!   看你是要道教认可,还是学宫认可。   唯有认可之人,方能有资格站在剑前,可问题是你到底选哪边?   这些宗门是哪边都不敢选,只敢看热闹。   即使这样,仍有天骄陆续敢来。   背负巨剑的男子跋山涉水,从天光州最南处御剑万里而来,只差一步到天人的修为在这夺剑之争中不知道是否够看。   但他不在乎。   他只知道这是陈九师兄的飞剑,他要拿回去给陈九才行。   李仙御剑穿越群山,剑意拽拖三千米,如虹光流逝。   已初具剑仙模样!   ————   谷  小镇中的江辞收拾行囊,带着毛驴坐上了飞梭渡船。   毛驴神情忐忑,“江辞,咱们真要去嘛,据说这次夺剑,剑仙都来了好几位。”   江辞想也没想,径直点头道:“陶师兄的剑,我要亲手带回道观去!”   毛驴双手抱胸,坐在一旁,想了半天,忽得站起,气势汹汹道:“好,那咱们就去,我毛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怎么可能还怕这些!”   江辞点头,神情坚定,“陶师兄回不去道观,他的飞剑一定能回!”   ————   骑马学剑谱的女子调转了马头,朝平北剑土而去。   她练剑没有飞剑,却不是为了将飞剑“光阴”作为自己的飞剑。   而是因为她觉得,这是对陈九很重要的东西。   再相遇时,就把这飞剑当做礼物,送给陈九好了。   女子这么想着。   脸上在这么多年里,难得扬起了微笑。   ————   平北剑土出飞剑“光阴”的事情,在短短一周时间,就传遍了天下。   包括天光州。   修士与妖物之间大多都在议论此事,甚至有妖物讥讽笑言,“老子能不能也去中土神州,将这飞剑夺来,狠狠洗刷这些人族废物修士。”   想倒是可以这么想。   毕竟吹牛不要本钱。   只是一旁持折扇,瞧着瘸了一只腿的公子哥就不这么想了,他缓身站起来,将戴在头上的鸭绒帽轻轻一提,朝这妖物笑问道。   “你说什么?”   妖物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满是不屑的看着瘸腿公子哥,将手掌一拍,“怎么,你这人族废物不去白骨道观缩着当王八,还敢跑出来找死?”   瘸腿公子哥将折扇一晃,“我本来是想掩人耳目,不想动手,但你们却真该死。”   一语作罢,这几位妖物脸上笑容僵住,一动不动。   瘸腿公子哥收了折扇,朝一旁坐着大快朵颐,瞧着憨厚的男子道:“走吧。”   憨厚男子将油腻的双手往衣服上随意一擦,站起身来,似乎瘸了右腿,刚好与公子哥一左一右搭配起来了,走时问道一句。   “咱们接下来怎么走,去中土神州夺剑,还是继续找陈九的下落。”   公子哥思索一下,挥手道:“继续找,奶奶的,我就真不信找不到了。”   “要真找不到呢?”憨厚男子问道。   “找不到我就不叫周煜!”公子哥语气坚定。   憨厚男子笑道:“那你跟我姓牛吧,我叫牛墨,你叫牛王,咱俩加起来就是牛魔王!”   周煜撇嘴无语,“我怎么就搭上了你。”   牛墨摆手,“要不是我当初帮你断后,你瘸的可就不止一只腿了。”   周煜无奈点头,“啊对对对,不然我就两条腿瘸完了。”   牛墨摇头,低头分析道。   “也有可能是三条腿。”   周煜咧起嘴角。   已经从周瘸子升成周公公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替陈九取剑   夺剑之事,陈九不知。   此时他正蹲在牢内,与几位少年大眼对小眼,片刻之后,微微摇头。   “我说了不会教你们任何一点术法,你们也别再问了。”   第七年,陈九又送走了两位少年,剩下四位,其中有两人开始求着陈九教术法。   张长生和白祈也能想学,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如今这两位少年开口问,他们自然也加了进来,用期待眼神看着陈九。   回应四位少年的,是陈九坚决的摇头。   这件事陈九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哪怕只是一个小术法都不可能教给他们。   留给一缕武运,算是陈九自己的招式,且是暗中相护,只有保命的能耐,用过几次后,武运就要烟消云散。   没人能看出这是陈九的武运,因为妖师动了手脚。   但术法不同。   术法传授给几位少年,便真是他们自己的东西了。   陈九作为妖师如今最为关注的对象,几位少年拿了他的术法,当真还能走出去?   陈九觉得是不能的,且他相信,自己的一切所做所为,都在妖师的注视之中。   包括这几位少年。   少年们出去后能否存活,陈九不知道,他只能留一丝力所能及的武运在其体内,希望妖师不要插手。   若真活不了……   陈九沉默一会儿,只能感叹这就是命吧,死在外边总好比过关死在这牢狱之中。   他尽力而为,又忽得一怔,低头沉默。   原来自己不知何时,也开始信命了。   他低头看着束缚住双手的锁链,沉默半晌,终是抬头。   只是借口罢了。   ————   平北剑土夺剑之争在飞剑“光阴”彻底问世时展开。   众多剑道天骄纷纷上前试剑。   第一日由学宫的一位君子剑领头,取得的剑道认可最多,却也不及飞剑认主的地步。   飞剑认主之事,品阶越高,所求越多,除了剑道、剑意、剑气与剑心之外,更看缘分。   也就是看个眼缘,要飞剑自己来选,仙剑灵智太高,懂择明主。   所以道教的坐镇,其实不是为了帮飞剑择主,而是表明自己的态度。   让飞剑“光阴”不落于学宫,以及与学宫有牵连之人的态度。   而学宫圣人与鲜马对峙而坐的原因更简单,就是不服,偏要来夺剑。   如今夺剑第一日,是学宫领先,封号为乐圣的圣人淡然道:“我学宫人才济济,道教则凋零,所以学宫领先是理所应当之事,这仙剑最终的归属,我相信大家也是没有异议的。”   乐圣说到最后一句时,将目光转向在场围观修士,似乎是在对在场众修士所说。   在场修士纷纷别过眼神,不敢看乐圣,更不愿参与这场道教与学宫的碰撞中去。   人族天下两尊庞然大物的对决,他们这些蝼蚁还是不要随意站队得好,不然仅是余波都够他们死上几回了。   鲜马赤瞳直视乐圣,灿灿似火在烧,“礼乐崩坏这话果然没说错,是挺坏的,且我道教就算再凋零,打你这个坏蛋还是没什么问题。”   乐圣高坐,面若冠玉,“你成天尊不过几百年而已,对这天下大事知之甚少,皆凭意气用事,有害无益,又有何等资格说道礼乐崩坏四字?”   鲜马站起身姿,红衣、红发、红眸,天地随着他这一起身而摇晃,有虹光渗透云层,密布云海,无穷无尽。   乐圣未起身,微微抬手,方圆百里有靡靡之音响起,似大道之声,“道教仅存五位天尊,理应闭观锁门,修养生息去,你这么冲动,有违道教无为而治的思想。”   鲜马眼神冷冽,“那我还得济世救人了。”   乐圣反笑道:“那你大可济世救人去,例如现在就将天光州打回来,又为何要与我学宫争个头破血流。”   “在这之前,得先清扫门户,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一次就行了,多了可不好。”鲜马回道,同时一招手,揽来天道循环在身,不耐烦问道。   “少废话,打不打?”   乐圣轻笑一声,“自然是不打,毕竟仙剑还没择主。”   满天虹光瞬息烟消云散,鲜马坐回原地,只吐出两个字,“怂包。”   乐圣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内心微惊,没想到鲜马的意气已经到了天地同变的地步,已算小压他一头,按照此等进度来看,鲜马应该会很快来到之后的天地大同意象。   果然是姚天长一死,这无敌的气运便极快分散到天下各州,要再养一个无敌者出来。   或许……是人族天下的自救手段?   乐圣内心沉思,眉头微皱,暗道这人族天下的气运对学宫实在不公平,为何皆是道教出无敌者?   乐圣眼瞳一闪,恢复平静,想到无事,因为到最后,只会是学宫的天下。   ————   天光州。   寅虎看着那突兀出现又猛然消失的磅礴虹光,神色微变,用手摩擦下巴,一边思索,一边朝着一旁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问道:“能瞧出来是谁吗?”   锦衣华服的中年人伸出一手,竟然有六指,其上有透明晶莹的鳞片反光,指着那虹光消逝处,笃定说道。   “鲜马。”   “怎么看出来?”寅虎问道。   “中年人收了手,淡淡回道两字。   “气运。”   只此一句,寅虎就不再多问,因为它知道蛟龙所属最会看气运,更别提这其中的老祖宗,辰龙。   它们沉默一会儿,各自想事。   寅虎用双手轻轻敲了敲脑袋,忽得又问道:“巳蛇的事,怎么看,这几年里它和妖师可是走的很近。”   辰龙转回思绪,双手负后,“已经被我压了数万年,好不容易抓到个翻身的机会,自然要抓得牢牢的,生怕错过。”   “有机会。”寅虎皱眉问道。   辰龙答非所问,“姚天长一剑,斩了三位至尊大圣,子鼠、卯兔和申猴,这十二大圣的位置一下就空出了三个,气运流窜在妖族天下,你觉得哪几位有可能当上新的大圣?”   寅虎思索片刻,答道:“北部黩州、西域骇州都有可以胜任的十三境巅峰大妖,妖师身旁也不乏此种角色,都看气运如何抉择,反正只是三位大圣的话,绝对是选得出来。”   “若再加一个巳蛇呢?”   辰龙眼神深邃而阴冷。 第四百五十七章 没事的   陈九蹲在牢房门口,不断朝外边呼喊,“喂,有人没啊,救一救!”   空荡的廊道之间无人应答。   “妖物也算!”陈九再次喊道。   “咳,咳。”他隔壁牢门的老者咳嗽两声,探出半个脑袋,朝陈九轻声道:“大半夜的,这些妖物守卫都在外边站岗了,里边应该没有看守,怎么呢?”   陈九皱眉,转头看着因为发烧而病倒在地的白祈,朝老者回道:“有些事,你先睡吧,老人家。”   老者也不想多管,嗯了一声,便又缩回去睡着。   陈九又返回白祈身前,被束缚住的双手拎出两根手指,贴在白祈额头,感受到温度又有变高,不仅更渐皱眉。   这牢狱本就常年潮湿,温度在夜间更低,白祈又体质薄弱,衣物也没,吃食还差,能撑到现在才得病已经算运气好了。   可现在没治的办法啊。   张长生与另外两位少年在旁担忧看着,焦急的朝陈九问道。   “先生,白祈她会好的吧?”   陈九点头,“会的。”   他又走到牢房门前,朝着昏暗廊道高声问道:“有人吗?”   “没有我就自己出来了。”陈九被束缚住的双手搭住一边铁柱,轻轻一扭,便打开了一人大的缺口,走了出来。   出去之时,陈九转头,神情与语气有史以来第一次这么严肃道。   “你们都给我好好呆在里边,一步都不要踏出来,不然死了就只能怪自己。”   三位少年第一次听到陈九这么严肃的语气,赶忙点头,看向外边的眼神也匆匆收回。   陈九放不下心,又复述道:“千万不要出来。”   以防万一,他还将这铁柱拧了回去,只是终究留了个缺口,短时间内不好还原。   陈九又看了一眼,觉得万无一失后,才迈步向外走去。   他此次出来,已经算是打破规矩,不能再让这三位少年丢命。   这牢狱中的规矩,陈九不得不守。   他自然是不会死的,但会害死其他人。   陈九走时。   一位少年看着透着火光的廊道口,怔怔问道:“我们真不出去吗?”   火花渐欲迷人眼。   ————   “他出来了,不管吗?”巳蛇问道。   妖师摆手,“不用在乎,这是破他心境的好机会,哪怕只是撕出一丝缝隙,也是难得的好事,且看就好。”   巳蛇闻言向下望去,遥遥城墙下,陈九已经走出,寻着最近的驻守妖物处找去,朝着守卫喊道一声。   “有空吗,帮个忙。”   守卫转头,瞧见陈九,神情瞬间慌乱,一拳打在身前擂鼓上,在周围千米张开巨响。   最先来的是位大妖,青牛种,与陈九对峙,神情严肃。   其余妖物守卫陆陆续续赶来,瞧见是那戴着锁链的甲面人,面色瞬间紧张,弯弓搭箭。   这甲面人是擂台厮杀三年间的唯一魁首,杀过十一境大妖,斩下的天人更是已有十余位。   说句不好听的,在场所有妖物加在一起可能都不够他一个人杀。   青牛大妖瞳孔微缩,沉声道:“我知道你战力极强,但你敢坏了擂台的规矩,就不怕有巅峰大妖前来追杀你吗?”   “更何况你还有一颗善心,难不成那牢狱中的几个小孩的生死,你也不管了。”   谷  陈九摇头,他如今被五条锁链困住,最多不过三、四境的修为,哪能打这么多,更何况他本就不想打架,于是当下赶忙伸手,准备解释。   却在他伸手之时,有一箭呼啸,带动破空之声,骤然射进陈九肩头,血液迸溅。   陈九闷哼一声,随后像是没事人一样,继续解释道:“牢里有个小孩得病了,我出来找你们拿些药。”   青牛大妖目光凝起,变为阴沉,“你是很强,但并不特殊,别真以为自己超脱世外了,不过是我妖族的阶下囚而已,现在坏了规矩,该死!”   青牛大妖说完,骤然一拳朝陈九胸腔打去,打得他擦地翻飞千米,撞入城墙,成了一个血人。   巳蛇在城墙高处观看,微笑道:“被五条锁龙链困住,现在还能有四境武夫的体魄,陈九的天赋之高,确实是我生平仅剑。”   妖师眯眼,摇头道:“天赋用处有限,只有真正的战力才可表达一切。”   陈九不行,至少现在不够资格。   不够随意走出来拿药的资格。   清晨时分,浑身血污的陈九轻手轻脚的走在廊道之间,没打扰到任何人,像出来时一样,重新回了牢狱里边。   三位少年神情担忧惶恐的看着满身血污的陈九,忐忑问道:“先……先生,怎么样?”   陈九蜷缩着坐在一旁,朝着三位少年露出一个微笑,像是以往一样轻声回道。   “没事的。”   ————   夺剑第一场,由学宫君子剑领先,且之后无来者,大多忌惮学宫,不敢比试。   道教又无出彩的年轻剑修,便一直落后。   直到一位背负大剑的男子从天而降,在众多修士的注视下走上仙剑出世之处,一身剑意清澈无暇,更显剑心清纯,引得仙剑颤鸣两声。   男子站于高处,高声语。   “天光州李仙,前来替陈九取剑!”   “好!”鲜马骤然喝道:“我道教全力助李仙帮陈九取剑!”   能使飞剑颤鸣三声的资质,确实是当下第一人。   乐圣抬手,淡然道:“为时尚早。”   鲜马针锋相对,“板上钉钉。”   两人眼神交错,冷哼一声,却又无言。   李仙守在仙剑一旁,等仙剑选择,这个过程大概会要三、四个月,需要静等。   而到时候,大概就是鲜马和乐圣真动手的时候了。   场面安静,有围观修士突然朝一旁问道:“既然仙剑破碎后,都有重生的本事,那天底下杀力最大的那把飞剑会不会再出世?”   一旁人被问得云里雾里,不解道:“哪把?”   “就……天下第一的那把。”   此言一出,另外的修士愣了一下,随后轻声道。   “据说老剑神用的飞剑没有品阶,不知来处,飞剑谱上只记录了名字,神通杀力都没说明。”   “怎么说?”那人又问。   “有人传言,老剑神的飞剑是自己的元婴剑心,具体缘由,来自老剑神曾说过的一句话……”   这人想了一下,讲道。   “剑心清亮,元婴无暇,可杀千千万万,可斩丝丝缕缕。” 第四百五十八章 你是子鼠   陈九被青牛种大妖打出来的伤势虽严重,但因为其体魄强悍,恢复力强,只用了十余天就好的差不多了,但陈九却整日显得无精打采,总是呆愣着看着地面。   白祈的高烧没用药,自己好了,代价是变得有些结巴了,估计是脑子被烧坏了点,一句话要说上半天才能表达完全。   听起来很好笑,陈九却半点笑不出来。   青牛种大妖来探查时,对于陈九的顽强体魄倍感惊讶,它亲自将陈九打成那种伤势,自然知晓有多重。   若它自己成了那般模样,不去静养几年,怕是要直接掉境。   而陈九在牢里边坐上几天就好完了。   如此体魄,青牛种不及,妖族九成九的大妖都不及。   这就让青牛种多了疑惑,这甲面人到底是何来历?   之前有传言说这甲面人是一位江湖的天人老武夫,但青牛种参与过边关厮杀,包括之后的入主天光州战役,它都从头厮杀到尾,若真有这般武夫,青牛种不可能没印象。   青牛种大妖看着勾着脑袋,不知想着何事的陈九,脑内忽然灵光一闪。   体魄强大,厮杀凶悍,喜行善事的修士他确实还知道一位,而那人可以说是青牛种在边关遇见过印象最深的武夫。   因为那人杀了最多的妖物,从一境到天人大妖,比道教天尊杀得还多,也是边关之战末期在妖族眼中最瞩目的存在。   因为他守的城池最靠前,远超其余边关城池。   青牛种嘴角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却很快顿住,想到陈九是被妖师带走了,那为何又会出现在这?   青牛种神色很快惊恐起来,赶忙转身,一言不发,快步离开牢狱之中。   青牛种大妖皱着眉头,不知该如何是好,它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已经在妖师眼中。   事实也是如此,妖师俯视青牛种,面色淡漠。   伸手揽云的巳蛇在一旁玩笑道:“它似乎已经猜出来了,要不要斩杀,也就是抬一抬手的事情,之后我可以叫个更懂事的去代替它。”   “不用。”妖师面无表情,又道:“它不敢说的,且就算说了……”   妖师目光转向牢狱之中,似乎透过了万米之高直接注视到了陈九所在,继而道:“且就算说了,也不一定是件坏事。”   巳蛇轻笑一声,应和道:“确实得下点猛料。”   对付陈九,寻常手段可不好用。   牢狱之中,小姑娘白祈走到陈九身前,忽得问道:“先……先生,我……我我这么说……说话会不会很滑稽啊?”   白祈忐忑问道。   陈九怔了一下,随后赶忙摇头,“当然不会,听着很有特色,挺可爱的。”   白祈眼神一亮,小手揉搓着脏乱衣角,低着脑袋,不是很自信的继续问道:“可我总觉得很奇怪。”   陈九轻声道:“我教你一个办法,你要是真觉得奇怪,以后说话就尽量只说一个字,或者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例如嗯、对、好之类的。”   白祈抿着嘴角,“可可……这不会显得很……很很很敷衍吗?”   陈九笑道:“越厉害的修士越是这么高冷,再说了,你以后出去了,山上宗门丹药多的是,治你这个小小结巴,简直是手到擒来。”   白祈听到这,脸上起了微笑,已经在期待自己治好结巴的时候了。   一旁张长生低着头,面容苦涩,想得更多,山上的丹药,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给了白祈,更何况如今还是妖族天下。   张长生什么也没说,只是忧愁的面容看向喜悦的白祈时,又好像已经将一切说完了。   等到夜时,陈九站起身来,身躯百骸极为安静的一震,似打通脉络,使得平日里储存的武运潺潺如流水而涌。   而这些武运全都用来为了锁龙链。   在之后,寰宇星辰之力接替而来,从吃饱了武运的锁龙链前溜去大半,尽数灌入陈九悟道元婴之中。   陈九又加大了寰宇星辰灌入的分量,使得自己身躯膨胀三尺,百骸如百川,星力从百川而过,归入陈九身躯这片汪洋大海。   他不在乎妖师能否看见,他只知道,自己必须成为至强。   失败,是无能者的下场。   陈九忍着全身剧痛,百骸甚至因为寰宇星辰之力太大,崩碎开来,使得血液从皮肤中渗透而出,密布陈九全身。   陈九痛的瞳孔涣散,死死咬牙,硬不发出一点声响,让夜里的牢狱和往常一样寂静。   直到两个时辰后,陈九才虚脱般的缓缓坐下,连喘息声都不敢太大,怕吵到几位少年。   他控制灵气包裹全身,轻易蒸发了满身血污,随后安静的靠在冰冷墙上,合眼假寐。   半月后,陈九突然被叫出了牢狱,牢门打开,守卫只叫他顺着平时的廊道走就是了。   陈九依言,走至一半,忽然转头,天地一白,已到云海,皆白之中,只有妖师绵长黄眉飘摇。   妖师面色平常,踩在云海上,不看陈九,话语悠然道。   “前些日子中土神州出了一把仙剑,品阶极高,引得各路剑仙或剑仙苗子争夺,就连一向与世无争的道教和学宫都出面,且还是针锋相对。”   陈九将身子转过来,正对妖师,“你专门带我出来,应该不是为了讲这个无聊事。”   妖师点头,突然扬起微笑,低着的头颅微微抬起,眼神与陈九对视,笑道。   “那么你猜猜这把刚出世的飞剑叫什么名字?”   陈九眉头一皱,无言,也不猜。   妖师点头,“和你心里面想的那把仙剑一样。”   陈九瞳孔微缩。   “光阴。”妖师又道。   磅礴武运在陈九身上瞬息炸现,连锁龙链都有些压制不住,绞碎了周围数十米云层。   陈九死死看着妖师,一字一句道:“让我去!”   妖师点头,“我告诉你这件事,自然是肯定会让你去的,只不过不是以陈九这个身份。”   妖师说完,又随意挥手,将陈九炸现出的武运压回,继续道。   “若要去中土神州,那么你就是新的……”   “子鼠。”   妖师笑道。   ———— 第四百五十九章 远行   陈九披上了黑袍,头戴兜帽,从牢狱中出来,朝着中土神州方向直行。   没有与几位少年告别,没啥必要,反正他还会回去的。   妖师在他身上动的手脚可不少,种种限制都强迫陈九必须回牢狱中来。   这也是妖师放心让他前往中土神州的原因,且解开了陈九身上的四条锁链,独留了最狠也最难解脱的脖颈锁链。   这锁链被陈九绕在腰间,围成腰带状,才不影响活动。   他耗时半日,穿梭了大半个天光州,来到了与中土神州江海分隔之地。   即使在这,陈九也能清晰的看到中土神州地界有一座庞大的天幕横搁,将两州分割的如此清晰。   这是陈九第一次看到中土神州天幕。   他站在海畔崖头,黑袍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不断翻飞,搁了好半天,陈九才低着脑袋,沉闷的自言自语问道。   “真的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   他想不明白,人族天下,不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格局吗?   为何能将天光州这么分隔开来,弄得完全不像是人族天下一般?   是无法避免,还是早有预谋。   陈九从来不喜欢以最大的恶意去估量他人,但此刻,他真的找不到什么好的借口。   不远处有渔夫扛着钓竿返回,瞧见陈九这黑袍身影,有些疑惑,但瞧着不像妖族模样,便大着胆子叫喝一句。   “小心些,这里黄昏时要涨水,你站的那崖口可要被淹着的。”   陈九转头,甲面之中的双瞳打量着渔夫,微微点头,面具之下发出沙哑苍老声音,“谢了。”   渔夫瞧着陈九的甲面,愣了一会儿,又问道:“你是人族修士吧?”   陈九点头。   “我瞧着就像。”渔夫高兴笑道,又说,“如今天光州的格局,想在外边找一个人族修士可太难了,我之前也是个宗门的执事,逃难来此,无退路也无进路,便干脆在这灵气匮乏的地方当个渔夫,逍遥也自在。”   可能是很久没和人说话了,渔夫一下说了很多。   陈九沉默一会儿,又问道:“天光州的修士如今都去哪了?”   他一路走来,瞧见的人族修士极少,大多都是在宗门之中闭关不出。   渔夫露出一口黄牙,将腰间烟杆拿出,一边往内灌着烟草,一边回忆道。   “天光州呀……”   渔夫点燃了烟杆,猛吸了一口,面色在烟雾中朦胧,缓声道。   “自从边关破碎后,妖族进了天光州,一年不到的时间,就把不服的宗门都灭了,剩下的修士,一半投靠妖族,一般去了如今的人族圣地白骨道观。”   “白骨道观?”陈九疑惑,他是去过白骨道观的,只是不晓得为何就成了人族圣地。   渔夫伸手打散了烟雾,继续道:“似乎托了白骨观主的福,白骨道观方圆五百里成了人族封地,不许妖族在里边厮杀。”   “嗯。”陈九点头,虽不知白骨观主实力如何,但应该是有此能耐的,毕竟妖族最喜强者。   渔夫又吸了一口烟,朝着陈九笑道:“看你这样子,应该是闭关了许久吧,连如今天光州的格局都不知晓。”   “……是的。”陈九迟疑了一下,随即点头承认。   渔夫笑道:“你也正是运气好,闭关这么多年都没被妖族找出来,不过你现在出关了,我得提醒你一些事……”   渔夫呼出一口烟,“在如今的天光州,千万别招惹妖族,今时不同往日啦,妖族是老爷,若你想继续在天光州发展,那么可以去找个好些的大妖,投入其下,也别抱着以前的想法不肯去,如今许多人族天骄都进了妖族之中,混得还都不错。”   “若实在不愿意依附妖族,那么还可以去白骨道观,只是资源就比不得外边了,对修行溢出太小,去往州的话,倒也可行,毕竟去浮白州的渡船据说已经开了,只是若要坐渡船,难免会引起妖族注意,且之后的浮白州修士也不信任你。”   “我们这些小修士,还是少引起些注意来得好,如此这般,方能活命。”   陈九忽得问道:“那你刚才为什么要提醒我,就不怕我是妖物?”   渔夫将抽完的烟杆放在手上磕了磕,摇头道。   “可能是我久了没和人说话,耐不住寂寞,就叫道你一声,想多说两句,反正我也活腻歪了,这种日子,苟活几年就算了,等着哪日我想不开了,拿着刀随便找个妖物换命,也当为天光州做些补偿了。”   渔夫摇头,“我曾经胆小惜命,不敢去边关,如今才知晓,若是修士都胆小,那早就没有人族天下一说了。”   “若是重来……唉……”   渔夫叹气一声,什么也没说,扛着鱼竿,朝着陈九摆手道:“道友,就此别过了。”   他踏步朝着远处走去,口中喃喃念叨着,“哀我天光,怒我不争,且悲、且伤……”   陈九没说什么,自作自受的结局而已,只是觉得若有机会的话,那白骨道观得去一次。   一直到黄昏,海风开始潮湿,远处中土神州的天幕开始发出阵阵轰鸣,直往海底沉去。   天幕从海底汲取磅礴灵气,灌入其中,使得本就金黄的外表在黄昏之中闪着莹莹金光,使搁着这么远的陈九都能感受其威严所在。   天幕下沉,海水倒涨,从中土神州海畔开涨的海水已经倒卷而来,增幅水面,波涛滚滚。   陈九轻轻敲了敲甲面眉心,眼仁之间有极淡的金光闪耀,直面汹涌而来的浪涛。   十三境之后,他一定要打上学宫去,提着那几个圣人的脑袋,好好问问他们是怎么想的。   怎么弄得出这么个大门来?!   浪涛拍来,势如山峰直坠,陈九站在其下,渺小若蝼蚁。   他吐字一声。   “去。”   金光武运似剑,从口中吐,洞穿汹涌浪涛,逆着海水而去。   陈九站在金光飞剑之上,双手负后,黑袍拉长,将周遭海水逼开千米,犹如虹光飞行,直行而去。   以剑修姿态,取飞剑而去。 第四百六十章 点杀   谁也没注意到,在黑夜中有一道金光横穿了天光州与中土神州之间的江海,在一处人烟稀少的地界洞穿了天幕,轻巧的上了岸。   这一切妖师与巳蛇都看在眼中,也只有它们能看到。   巳蛇坐镇一处小天地阵法中,以此阵法,覆盖在陈九的黑袍之上,避过人族大能的诸多眼线。   “解了四条锁链的陈九是什么境界?”巳蛇一边维持着阵法,一边分心问道。   妖师沉吟道:“初入十一境,若按战力来算,可打十二境巅峰,算上他那不死的特性,赖死十三境初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啧,真变态。”绕是早有预料,巳蛇还是忍不住皱眉,没想到陈九在这种艰苦情况下都能破境,若是不给他套上枷锁,如今怕是要直接和十三境老牌大妖叫板了。   “呵呵,唯有如此,才算是有史以来最强的无敌者,也唯有如此,才能完成咱们两的大业。”妖师笑回道。   巳蛇皱眉,不死心的问道:“难不成真没有针对的方法?”   妖师撇了它一眼,反问道:“若有了针对法子,那还算什么无敌者,姚天长都只能用大圣的命去堆,更别说以后的陈九了。”   “中道崩殂呢,难不成陈九必成无敌者?”巳蛇不死心的继续问道。   妖师对这个问题沉默半晌,手掌轻轻摩擦着拐杖,缓声道:“对此结局,我也有疑问,因此推演了许多次,可不管何时、何地、何种方法,最后从时间长河中得来的结果之中,陈九都会是那个无敌者。”   妖师抬头望向漆黑天穹,喃喃自语道:“或许这就是天道注定吧,各自有命。”   它低下头颅,目光幽幽的看着自己拐杖,“而我要做的,就是将这注定的命数,变为我可以操控的存在,不会是变数。”   “但愿吧。”巳蛇点头。   不然那个陈九无敌且仇视妖族的结局,它不敢想。   ————   平北剑土。   自仙剑“光阴”出世以来,已过两月有余,中土神州各路剑修陆陆续续到来,看热闹的站在一旁,想取剑的就上前看看自己有多少天赋。   目前位于前三的,一是半路杀出来的少年剑仙李仙,二是学宫的君子剑曹伟,三是平北剑土的小剑仙孙淮。   目前格局是这样,但没人觉得这三人真能得到仙剑认可,原因也简单,因为真正的老牌剑仙都在观望,还没出手。   有些个成名已久的剑仙,其天赋名声在年轻时几乎算是响彻一州。   这些剑仙年纪也不大,几百岁而已,在山上宗门间可以说是正值壮年,有更进一步,迈入十三的可能性。   而拿了仙剑,这可能性就又会至少提高一分。   就不信有剑仙抵得过这种诱惑,如今不出手,都是看道教和学宫有何种说法,最好能打出个高下来,这样他们也能选择站队哪边。   但如今的问题就是打不起来,道教和学宫就这么干瞪着,谁也不服谁,可谁也不动手。   在场修士估摸着是要等着取剑人出现时,双方才会动手,现在还没到时间。   随着仙剑出世的时间接近,那些个老牌剑仙也沉不住气了,开始显现。   最先出手的,是平北剑土的剑仙许生,十一境巅峰修为,已有一把半仙剑,三百年修行路,之前一直畅通无阻,可在这十一境巅峰却卡住了,迟迟迈不过这最后一步。   所以他来取剑,若得仙剑,仪仗其剑意、剑气,他至少有七成把握跻身十二,到时候便是大剑仙之流。   谷  平北剑土许生现身后,隐藏的剑仙们就纷纷露头了,其中天赋最高,来头最大的,是学宫。   有剑夫子之称的武三剑。   武三剑现身时,仙剑“光阴”剑身震颤三息,反应最大,不过也没出世,依旧封于石缝之间。   这就代表武三剑还不够格,至少在仙剑必须出世之前,都不够格,等到了时间,仙剑没有其他人选,说不定就真选武三剑了。   道教自然是看不下去这样的结局,奈何又没有拿的出手的剑修,之前唯一能和这剑夫子争上一头的道教剑仙,去了天光州后便再也没回来了。   剑夫子武三剑站在最前,双手抱胸,飞剑挂于背后,瞧着神采飞扬,似乎已经将这仙剑当做囊中之物了。   在学宫相助之下,他得这仙剑的可能确实很大。   直到鲜马开始挽起了袖子,从储物法宝里拿出把平淡的铁剑,挂在腰间,准备下场了。   一旁乐圣看不下去了,开口问道:“你这是何意?”   鲜马拍了拍腰间铁剑,“我修道之前也是一名响当当的剑修,如今下去取剑,有何不可?”   “剑修?我可没听说过这种秘闻。”乐圣冷笑道。   鲜马撇嘴道:“你要是听说了那还叫什么秘闻,我这剑法可是跟姚天长学的,习得他七分真意。”   他再将手一挥,朗声道:“天下剑意共一石,我与姚天长合拿八斗,其余两斗天下剑修分之。”   乐圣眉眼低垂,冷笑道:“死人的光你也好意思沾,真不怕落得同一个下场。”   鲜马神情骤然一变,脸色极为冰冷,身后天幕在瞬间变得赤红,威压使得在场天人以下的修士都喘不上气。   他一步踏出,扭曲了时间长河,似乎从时间长河中伸出一指,从现在点杀未来,就这么直直点触在乐圣眉心处。   乐圣只能看着这一指来,避无可避。   大神通!   他瞳孔微缩,咬牙睁目,天音萦绕身躯,使得衣袍之上皆是金黄字体流转,大道显现。   可鲜马这一指,是点杀在未来。   先破乐圣护体金字,磨灭溃散,再如同已经决定好的结局一般,点在其眉心处。   乐圣眉心瞬间崩血,被鲜马双指点得倒飞而去,撞烂千里内的沿途山峰,擦出极长沟壑,在末端稳住身形。   鲜马甩了甩并起的双指,面容冷冽道。   “下次说话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别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且记住了,在这个天下,谁都没资格贬低姚天长。”   ———— 第四百六十一章 还敢说话   鲜马点出这一指后,便收了手,端坐回了远处,头也不抬,闭目养神道。   “你要是不服,就从学宫里边多拉两个圣人过来,咱们找处没人的地界好好厮杀一场,我到要看看你们这些活了几千年的老王八还有没有心气,能不能打!”   鲜马将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掌轻点,又道:“要是还想加点赌注的话,那就是各自性命,以及输的一方闭门万年,不问世事,如何?”   乐圣将眉心鲜血抹掉,轻轻一踏步,从远处瞬息回来,与鲜马面对面,神色阴沉,却始终没说什么,转而继续坐下。   “呵,猜你就不敢,脸皮倒是挺厚。”鲜马讥讽笑道。   乐圣双手死捏,神情却舒缓,轻声道:“意气之争不可取。”   “不可取?”鲜马抬头,极呼蔑视的看着乐圣,质问道:“百年以后,妖族打入中土神州,你能不能也去对那些至尊大圣这么说上一句?”   乐圣再舒缓一口气,变作和颜悦色的模样,劝道:“我们两人之间的矛盾,没必要弄得这么僵。”   “谁跟你说是我们之间的矛盾了?”鲜马冷冷看着乐圣,一字一句道:“是道教和学宫。”   乐圣眉头一皱,声音也沉了下来,“这么说来,你是看不起我学宫了,我觉得有些话,还是要好好思量后再说出口。”   “思量?!”鲜马怒道一声,本来就看这乐圣不顺眼,再忍不住,随后破口大骂道。   “你他娘的,我道教一共十二天尊,除四位留守道教外,皆往边关,其中只有我一人因伤势过重,退出得早,侥幸捡得一条命没死,其余七位皆陨落于边关,更是搭上了天下第一的姚天长!”   “我道教其下弟子也死伤众多,如今下一辈能扛大梁的,仅剩重伤还在道观内躺着的小天师,与天光州边关破后,生死不明的陈九,使得道教之中青黄不接,不然哪有你学宫这狗屁剑夫子出场的机会!”   “而你们学宫九位圣人,只死了最豪气的酒圣,你们他妈的还见死不救,还要我好好思量,我刚刚没直接打死你,就足够好好思量了!”   鲜马这一通怒骂后,在场围观修士噤若寒蝉,没人敢开口说话,生怕在此刻引起了学宫或者道教的注意。   这两尊共处了万年的庞然大物,也要撕破脸皮了吗?   那中土神州的格局定要巨变了。   在场众修士这么想着。   乐圣站起身来,双手负后,摇头道:“当初分家之时,是你们道教自己要选黩武州与天光州,如今打不过了,又来怪罪到我学宫身上,真是怪哉。”   鲜马抬手,指着乐圣,“再嘴硬一句,我立马打到学宫去,既然你们这么喜欢当渔翁,那我就先拉你们下水。”   乐圣面色越渐阴沉,目光冷冽看着鲜马,频频点头道:“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   他眼瞳突然一闪,鲜马双指成剑,以滔天之意,取时间之流,朝着乐圣头颅横劈而来。   “剑”还未落,天穹便被横劈成了两半,千里云层分割为左右两边,其上可见寰宇群星。   断空!   乐圣咬牙,单手掐学宫不死不灭决,身环护体金光,另一只手朝前一拽,有满天灵气被他拽来,尽数吸入空中,随后口溢金光,张声一口。   金口玉言!   围观修士早已退后数十里,不想被两位至高战力的对决余威波及到,成为枉死鬼。   这一“剑”到,从上至下,横劈而至,先是斩在乐圣的护体金光上,只是片刻,这学宫的大神通秘术不死不灭决就扛不下去,开始龟裂。   乐圣眉头紧皱,好在玉言已出,是无限接近于大道之音的术法,死死抵着鲜马双指汇做的剑尖。   谷  一时僵持,周遭地面开始寸寸碎裂,灵气变得极为匮乏。   其余学宫与道教的弟子门客虽然心急,但却不敢插手相助,此等级别的厮杀,寻常十三境都不敢混入其中,更别谈他们。   “你觉得谁能赢?”有天人修士在远处埋着脑袋,谨慎且敬仰的看着鲜马与乐圣之间的厮杀,朝一旁同行人问道。   “鲜马。”那同行的天人想也不想一下,便做此回答。   “何出此言?”   回答为鲜马的天人低了低头,压低了声音,生怕被旁人听到,回道:“你看乐圣那养尊处优的样子也不像是个打架厉害的模样。”   “额,有点道理。”另一位天人点头承认。   乐圣打架厉不厉害?   那肯定是厉害的,学宫圣人,十三境山巅人物,与之同级的,只有道教天尊,妖族大圣。   但厮杀一事,看的不仅仅是境界。   心态、神通、杀力等等,都是捉对厮杀所要考虑的事情。   不然同为十三境巅峰,为何老剑神姚天长能是天下第一呢?   就是因为老剑神捉对厮杀最强!   道教厮杀一向比学宫强,这是整个中土神州都公认的事实,毕竟道教出降妖师,学宫出文才,仅是一听,便知道哪边打架厉害。   虽然学宫也有打架厉害的,但都没有成圣,甚至都不在中土地界。   因为那几位打架厉害的学宫人物,似乎都不太喜欢学宫,许久没听到他们回中土的消息了。   二人言语间,僵持片刻的场上有了动静,鲜马站于高处,双目赤红,迸发神光,这双指并成的“剑”突然一闪,似从时间长河中借力,以此为剑锋,斩出乐圣玉言的一道缝隙。   “跟你说过,我的剑术是和姚天长学过的。”   鲜马如此说道。   然后这一“剑”沉下,斩开了整个玉言,此刻似天崩地裂,此“剑”如银河一点。   落位。   乐圣眼前尽是“剑”光,渺小身躯被磅礴剑光吞噬。   他再看清时,已到百里之外,衣衫破烂,嘴角溢血,抬头看去,面前是一道绵延百里的深涧。   乐圣躺在深涧最末端,也是最浅处。   鲜马就站在他面前,“说了让你别叫,还敢好好好,阴阳怪气给谁看,真要不服,就照我之前说的,多从学宫叫几个人来,我一起打了。”   鲜马一挥手,身后半边天空皆变作赤红,极为认真的看着乐圣,一字一句道。   “我没在开玩笑。” 第四百六十二章 完美的办法   妖师站在天光州最高处,直入天穹,可摘群星,于此打量中土神州,分外清晰。   让陈九去往中土神州,他是想了许久的,其中最需要注意的,就是学宫的圣人和道教的天尊。   这些都不是吃素的,若是被发现了,到时候就算陈九想要回来,可能都回不来了。   所以要做好万全策略,先是陈九。   算计陈九就太简单了。   用人族的话语来说,陈九就是位心怀善意的侠义之士,有自己的准则与底线。   而侠义之士其实都不需要算计,只需要在明面上摆着他必须回来的道理就行了。   例如牢狱中的几位少年。   陈九会回来的。   妖师相信,但它并不放心,此去中土神州,变素太多,但要想达成目的,这又是极好的一次机会。   妖师不想放弃,所以它做了一个决定,一个陈九会为难,但绝对不会拒绝的决定。   将自己的分神入住陈九的心湖之间。   陈九果然同意了。   也让妖师忍不住发笑。   似乎人族的侠义之士,从来都是把自己的命看得最轻。   陈九之前百般警惕,也就是怕被妖族夺了身躯,转而去虐杀同族。   若只死陈九一人,可救牢内几位少年,相信陈九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妖师是不能理解的,但它喜欢这种侠义之士,但不希望人族有太多。   若是多了,妖族就真打不过咯。   ———   平北剑土。   周围还是死寂,若换作平时,有大修士互相厮杀斗法,那周围修士早就小声议论了起来。   只是如今换作了道教天尊与学宫圣人,周围修士就实在不敢说话了。   来头太大了,整个人族天下都是他们在执掌。   此番动静极大,中土神州的十三境大修士不聋不瞎,自然晓得,可也只敢用神通远远的看上一眼罢了,随后沉默,当做无事发生。   落在深涧最远处的乐圣缓缓起身,先依次拍掉身上的灰尘,将破烂的衣物有条不紊的扫了个干净,然后又将杂乱的发丝重新梳理好,别上一枚崭新的玉簪,最后才擦掉嘴角的鲜血。   鲜马站在前边稍高处,双手抱胸,俯视着乐圣。   他知道乐圣不需要用手也能将身躯收拾干净,且比用手更快。   乐圣在想,想到底值不值。   答案肯定是不值当,只要这么慢慢等下去,学宫自然会成为人族天下唯一的掌权人,没必要和道教来这么一场胜算虽大,但仍有变数的厮杀。   只是乐圣奇怪,为何鲜马能不顾人族天下的安危,说出要和学宫拼个鱼死网破的话语,这样一来,最后得利的肯定是妖族啊。   且鲜马敢说,肯定就是已经得到了其他天尊的支持。   乐圣想着,眉头微皱。   觉得这不符合道教一直以来的行事准则,思来想去,也只觉得应该是道教死了太多天尊,怨气太大。   乐圣想罢,就更不急躁了,往地上一坐,身躯金光一闪,浑身衣物便完好如初,也不言语,不给鲜马出手的机会。   谷  鲜马撇嘴,不屑道:“果然是属王八的,难怪能活这么久。”   乐圣当做没听见,闭目眼神。   鲜马也难得和这没脸没皮的东西再说话,瞬身一闪,出现在仙剑“光阴”面前,指着仙剑朝剑夫子武三剑说道。   “这剑没你的份,滚一边玩去。”   武三剑观看刚才的厮杀,深知鲜马的强悍,可又舍不得这仙剑,便一咬牙,大着胆子道。   “我觉得天下剑修都应该有取剑的机会……”   “天下剑修肯定是机会的……”鲜马打断他,继续道:“但你肯定没有。”   武三剑面色一急,胆子顿时大了起来,朝鲜马问道:“您是要针对我?”   “没有。”鲜马摇头,看向往后一众修士,“我是针对所有学宫修士。”   鲜马又一招手,“学宫的可以回去洗洗睡了,你们圣人都被我打趴了,你们就别想取剑了。”   武三剑涨红了脸,不死心的辩解道:“这是什么道理,仙剑本是无主之物,该是人人都有机会才对?”   “无主?”鲜马面色一沉,手上有灵气环绕,气势骇然,盯着武三剑,呵斥道。   “谁跟你说这是无主之物,这是老子道教弟子陶李的飞剑,他人拿去,不过是暂用而已,我说学宫不能拿,就是不能。”   一番呵斥,武三剑吓得不敢说话,只得轻轻点头,“您说的是,我这就走。”   “等下。”乐圣回了此处,顺便挥手磨平了百里深涧,叫停一声,又道:“不如你我二人做个赌注?”   鲜马撇嘴,“你说。”   乐圣双手负后,昂首挺胸,瞧着气势是丝毫不弱,继而道。   “让我学宫弟子参与取剑,若能成功,你今后见了我都要绕着走,若不能成功,我见了你亦然,如何?”   武三剑听到乐圣如此说,眼神顿时闪亮起来,若鲜马敢答应,他有极大把握能取剑在手。   “好。”鲜马想也没想直接答应了,他道教虽然人才凋零,剑仙稀少,但这老王八好不容易和他立赌约,哪怕胜算小也要接下。   若是输了,大不了以后就叫人给这老王八送走,再把仙剑“光阴”拿回来就是,反正他前言也说了,他人取剑,只是暂用,用了总得还吧。   鲜马答应,乐圣嘴角一笑,朝着武三剑使了个眼神,微笑道:“去吧。”   武三剑神采飞扬,背着飞剑,朝着乐圣双手抱拳鞠躬道,“定不负您的期望。”   乐圣微微一笑,轻轻摆手,“尽力就好。”   两人一唱一和,极好的展现了学宫温情。   鲜马在一旁双手抱胸,看着他们惺惺作态,翻了个白眼。   乐圣最终都没想明白,虽然不取剑有伤学宫名声,但是取了剑对他自己更不是一件好事。   且他还立了这么一个赌注。   鲜马是道教天尊。   而道教修士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大多侠义,但不一定讲理。   鲜马此时想的,便是若输了,他就直接蒙着眼,将这乐圣打死,反正也不是什么好鸟。   若是赢了,那好办,他直接住到学宫里面去,要让这乐圣走出个蛇形步来! 第四百六十三章 出世   若有人在中土神州的天穹高处往下看,便能瞧见一抹黑色弧光,极快的穿梭在中土神州地界之中,两天之内,就几乎已经越过了小半。   只是没人。   且妖师用大神通掩埋了陈九的身形气息,周遭修士也感受不到。   在中土神州地界里,想要隐藏大妖的气息很难,甚至于根本不可能。   因为妖气这个东西来于天道,是藏不住的。   陈九不同,他是人,只需要隐藏行踪就好了。   所以妖师让陈九尽管全速前行,不用顾及。   陈九神速急行,双瞳微闪金光,在想事情,他想来中土神州,只是为了取剑,但妖师一定会让他瞧见故人。   陈九不笨,知道妖师有什么算计,更是算到了自己肯定会来。   他确实放不下师兄的飞剑,倒不是为了取剑,只是想看上一眼,在帮这飞剑选个好主人。   也或许……在看见飞剑之时,还能瞧见师兄残魂?   陈九知道这大概会是自己的臆想,但他忍不住,甚至连妖师入住他心湖的要求都可以答应。   如今他来了中土神州,只求尽量不要涉及到其他人,尤其是他的故人。   例如周贤。   虽是这样想,但陈九已经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周贤肯定会在那里,且不止周贤。   他面具下面的神情严肃,衣衫由于极速前行被吹得猎猎作响,甚至快要融入时间长河。   先硬着头皮去看看,实在不行就趁早溜。   妖师无非就是想破他的心境,抢占魂魄,夺取身躯,这是他和妖师之间的博弈。   陈九呼了一口气,默念道。   “平常心,平常心……”   ————   平北剑土取剑的格局大约是定了下来,由剑夫子武三剑领头,其后接着几位剑仙。   李仙在这些剑仙面前就显得弱了些,但也不是天赋弱了,只是境界而已。   不过鲜马却很支持李仙,还专门坐在了他身旁,笑问道。   “你认识陈九,你们什么关系?”   李仙点头,沉默一会儿,答道:“应该算是异父异母的兄弟吧。”   鲜马也沉默了一会儿,赞同道:“那应该算是亲兄弟吧。”   李仙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鲜马笑了一声,“这就好说了,陈九是我道教的小天师,以后的扛鼎之人,你是陈九亲兄弟,自然算半个道教弟子,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作为见面礼,我就将这仙剑给你用了。”   李仙摇头,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飞剑巨子,说道:“我不用,我已经有飞剑了,我只是想把这剑拿回去给陈九而已,因为这是他师兄的飞剑。”   鲜马一拍手,“对了,那就更该给你先拿着了。”   李仙皱眉,觉得有哪里不对,想要再解释一下,可又说不出来。   鲜马朝李仙身旁微微一靠,以秘术传音道。   “要想取剑,我这里有两种方法,第一,我直接捏几个术法藏在你身上,有事就用,打学宫的这些人,用不着公平公正,往死里打就对了。”   “第二,我直接给你一样秘宝,可影响时间长河,用处极大,但可能没第一种办法来得简单。”   李仙想了片刻,还是摇头,“我想靠自己去取剑。”   这下就该轮到鲜马愣住了,有些吃不准李仙,问道:“你很厉害?”   李仙又摇头:“我也不清楚。”   鲜马纳闷,“那你怎么什么都不要?”   “我想靠自己。”   谷  “你有把握?”   “没有。”   鲜马更疑惑了,“没取到怎么办?”   李仙眼神闪亮,语气笃定道:“我一定会取回来。”   很自信的语气。   鲜马便不再多说了,任由他去做,反正就算没取到剑,他之后也有自己的应对方法。   这把剑是道教的,毋庸置疑。   第三日正午,天地意象最浓烈之时,平北剑土剑意开始震荡,丝丝缕缕,飘浮于天地。   众剑仙神采奕奕,剑意预备于身,随时准备夺剑。   虽说学宫武三剑天赋最高,但天赋最高不代表就肯定能取剑,还得打上一架才行。   众剑仙混战,每个剑仙都有可能得剑,只是这可能或大或小而已。   剑仙都有心气,不然也不可能是剑仙,如今仙剑出世的机会就在他们眼前,他们必须要考虑这是否是他们此生仅有的机会。   抢这飞剑会得罪学宫,得罪武三剑,但这又如何,若真得了仙剑,这些反倒是次要,大不了就选一方表面态度加入。   相信学宫与道教都会欢迎一位有仙剑的剑仙。   等到正午最高时。   平北剑土的剑意开始寸寸颤抖,甚至在空气之中发出噼里啪啦的音爆之声。   众剑仙紧了神情。   仙剑“光阴”的剑身突然一闪,与照下的烈阳交相辉映,闪耀了强烈光芒。   一声极为清澈的剑鸣。   仙剑出世了!   首先反应过来且出手的,是一位十一境剑仙,循着剑意往上,口含剑气,朝后一吐,封死来路。   其后跟来的剑仙无惧剑气,以力破之,陆续追上。   仙剑直往天穹去,在中土神州拉出了一个极长的上升弧光。   弧光之下,是陆陆续续的剑仙而来,剑意十余,一边交相厮杀,一边随弧光而上。   武三剑追余前端,作为天赋最高的剑仙,自然受到了最多的“关照”,使得他都要破口大骂了。   最先摸到仙剑的,是那最先动身的十一境剑仙,却也只是摸到而已,很快就被追来的其余剑仙围杀,不得不松开仙剑。   混战厮杀中,有剑意弧光支撑不住,落了下去,代表剑仙不支了。   一道御剑的身影后来居上,巨大剑身极为夺人眼球。   此人从众多剑意弧光中穿梭而来,任由剑气横扫,不顾伤势,巨子剑身金黄,好像突然抽出了一瞬,在众剑仙没有反应过来时,直接抓住了仙剑。   几乎同时,十余剑气朝李仙斩来。   李仙脚下的巨子再次凝聚金光,如缩地成寸的神通,瞬息闪动,带着仙剑继续朝上飞去。   绕是如此,他依旧被斩上了两道剑气,血液吐在衣襟上,剑意薄弱了几分。   仙剑不是好降伏的东西,带动着受伤的李仙继续朝天穹升去。   李仙手掌死死捏着剑柄,即是被仙剑的剑意绞得血肉横飞也不曾放手。   他只知道。   他要把这剑带给陈九。   千里之外,有一道漆黑弧光,如流星之速,奔涌而来。 第四百六十四章 借甲子之力   李仙不曾放下仙剑,紧咬着牙,将仙剑剑气横绞的剑柄处死死握住。   其下一众剑仙直追,剑招众多,皆朝李仙斩来。   李仙的飞剑巨子散发出耀眼光芒,以全部剑意护住李仙身躯,却也抵不住如此多的剑招,仍有剑气斩在他身躯之上。   李仙一大口血液吐出,自身剑意再降一成,只能靠仙剑带动他往上横飞。   鲜马在其下看得也皱眉,觉得这李仙真是个老实孩子,想也不想就直接先去取剑了,成了众矢之的也不懂得放手。   这么多剑仙在争斗,这剑肯定不是这么抢得呀。   学宫的剑夫子武三剑就极为老道,混在众剑仙之中,平平无常,也不出头,只是朝李仙出剑之时挺使力的,估计是想先除掉李仙这位道教的代表者。   鲜马眉头紧锁,暗道这么下去可不对劲呀,李仙取不到剑倒没啥,要是真受了重伤,之后陈九万一找自己算账怎么办?   虽然鲜马不怕陈九,但总归是自己少了点道理。   再说了如今李仙算半个道教人,真受了重伤的话,鲜马也过意不去。   周遭修士离着远远的,数里有余,好在修士眼尖,即使仙剑已经升天过半,他们依旧能看见其中场景。   百年难得一遇的众剑仙厮杀,可得好好看看,光是那些个剑气剑招,就足够一饱眼福了。   低下修士啧啧称奇,已经在谈论哪位剑仙能得到这把仙剑了。   有修士疑惑,“怎么全是剑仙来抢,其他十一、二境的大修士不去抢一抢吗,好歹也是一把仙剑呀,就算自己不用,留着也是稀世珍宝了。”   “呵,你以为这只是简单的取剑吗,道教和学宫都出手了,这些个剑仙为了以后的宽阔前程,都是冒着得罪学宫和道教的风险出手,你一个大修士,取剑没啥提升不说,还得罪学宫和道教,真是皮痒了不成?”   “也是这个道理。”修士点头。   至于为何那些少之又少的十二境,甚至十三境剑仙不出手,答案也简单。   因为他们不需要。   剑修到了十二境,飞剑已经有仙剑之威,且是绝对的本命飞剑,有些人剑合一的味道了,再取用其他飞剑,即使是仙剑也不一定好使。   但最为重要的,还是只有一点,那就是学宫与道教参与了这次取剑,且是坐镇在平北剑土,近乎针锋相对的一次取剑。   十二境以上的剑仙,没人想触这个霉头,修士就更渐了,所以大修士都是隔着远远的,在自家门前,以遥看千里的神通注视取剑之处,只敢看个热闹。   平北剑土围观修士处,一位女子和毛驴急匆匆跑来,毛驴气喘吁吁,一边跑,一边叫喊道。   “慢点慢点,江辞跑慢点,跟不上了!”   江辞跑在前头,一双冷冽的柳叶眉挂上了汗珠,脸蛋跑得发红,将身上灵气都汇聚在了身上,朝后边说道。   “快快,陶师兄的飞剑出来了。”   江辞如今只剩了金丹修为,在平北剑土仙剑出世的剑意压制下,御剑飞行都是奢望,只能快步朝前跑去。   她俩才刚到,没想到就赶上了仙剑出世。   鲜马移动的目光瞧见了江辞与毛驴,神色一亮,知道这是老剑神的小徒弟,当下伸手一招,将还在奔跑的江辞与毛驴拽到身前,直接问道。   “来取剑的?”   江辞和毛驴不认识鲜马,但当下紧急,江辞柳叶眉凌起,坚定点头道。   “对!”   “那好。”鲜马单手掐诀,似从时间长河中捏出一点,点在江辞眉心,印出一个莹白朦胧的流纹,讲道。   “我将你甲子后的境界暂借给你,但只有一刻钟,你上去帮李仙取剑,就是那个瞧着憨憨使着大剑的剑修,实在不行就救下他回来,自己也尽量不要受伤。”   “好。”江辞点头,很冷淡的答复,眉心流纹开始流入肌肤,扩散在四肢百骸,她眉眼轻轻闪动了一下,虽然不知道李仙为什么也出现在这,但帮李仙取剑的话,她没问题。   “你为什么要帮我和李仙?”江辞又问道。   “姚天长、陶李和陈九,我都认识。”鲜马如此回道。   江辞便不再怀疑了,眼瞳从眼仁开始,逐渐变得血红,单手一捏,空气之中有稀稀疏疏的血液汇聚在她手中,成了一把杀气腾腾的血剑。   “江辞?”毛驴在旁担忧叫道。   没有应答。   江辞一跃而起,拉起一道鲜红弧光,剑气拽出三千米,以雷霆之速崩袭而上,朝着距离李仙最近,准备出剑的剑仙一剑斩去。   十一境的一剑。   先是杀意侵入了那剑仙的身躯,然后血剑斩下,一道极长的剑痕浮现,崩出的鲜血被血剑尽数吸入。   出剑向李仙的剑仙哀嚎一声,从天际坠下,剑意淡薄,没死,但也绝不好受。   鲜马在其下看得竖起了大拇指,不禁好奇姚天长都是去哪淘的弟子,陶李、陈九还有这江辞,一个个的都是猛人。   早知道以前有机会就多请教请教了,怎么就学了个三脚猫样的剑术。   鲜马如此想着,眼神微眯,看向百米开外的乐圣,撇嘴问道:“小王八,又想什么歪主意呢?”   乐圣双手负后,不急不缓,微笑道:“只是觉得某人干预这取剑一事,实在有些胜之不武了。”   鲜马不屑一笑,“老子乐意,你行吗?”   乐圣沉默,负后的双手死死捏在一起,眼神微低,杀意流窜。   鲜马冷哼一声,“你要是敢,就准备再往后飞三千里吧。”   乐圣不语,杀意暗存。   天穹之上,江辞先斩落一位剑仙,随后扶摇直上,拽住李仙臂膀,往上迅速拖拽。   武三剑混在剑仙之中,早有留意,此时不动声色,只是继续和一众剑仙追杀而去。   李仙身上皆是血迹,抓剑的右手已经被剑气绞得露出白骨,身躯虚弱,此时见了江辞,有些意外,却也想得到原因。   江辞拽着李仙肩头,头也没回,只道一声,“换人。”   李仙点头。   江辞便将李仙肩头使劲一提,骤然朝一旁甩去,血剑化作血液覆盖在手掌之中,一把握住仙剑。   剑光流溢。 第四百六十五章 终至   江辞持了仙剑,便代替了李仙,成为了众矢之的。   一众剑仙,大约还有十一人,皆是战力极强,在中土神州都数得上号的剑修,他们的围杀不是江辞抵得住的。   换句话来讲,十三境以下都不够看,真要与这么一众剑仙厮杀,绝对活不过三息。   江辞以暂借未来一甲子的十一境修为持剑,且作为本命飞剑,品阶极高的血剑覆盖在剑柄之上,使得可以强挥仙剑,但不多,只能一剑而已。   仙剑虽出世,但还没到认主的时候,她以持剑的方法与仙剑互换剑意,争取到时能得到仙剑最大的认同。   江辞持着飞剑往上天穹高飞,眼神微微朝下打量,想的是该对谁挥这仙剑的一剑。   该是对她威胁最大的才行。   一刻钟的时间不长,得快。   江辞忽然猛捏仙剑,眼中鲜血竟然朝着眼眶外溢出,身形在此刻达到了一个恐怖速度,由飞剑拽她,变为了她拽飞剑,在十息之内提到顶点,天穹剑意最浓郁处!   仙剑“光阴”随江辞悬挂在此处,剑身微颤,不断发出清澈剑鸣,显得极为欢呼雀跃。   江辞给仙剑强行提速,到了剑意最浓郁的时候了。   混于一众剑仙之中的武三剑眼神一闪,在人群之中大喝一声。   “剑意满出,该是仙剑认主之时!”   其余剑仙浑身剑意再涨三分,身形如剑,化作弧光追上江辞,要将持仙剑的江辞打落。   而最先叫喊的武三剑却落在一众剑仙尾部,不急不缓,甚至连飞剑之上的剑意都少了一截。   他还是想当那渔夫,等一众剑仙厮杀过后,再出来用最省力的方式捡个好处。   单从剑修意气来说,这武三剑还真是个奇葩,毕竟剑修意气,决不允许自己落入下成,凡事当先。   也许是武三剑在剑修意气之外,还有学宫的中庸之道存在,不算是纯粹剑修。   江辞看着袭来的一众剑仙,手心死死握着仙剑,血红的眼瞳微转,在找寻出剑的时机,以及该如何出剑。   三息之间,已有剑仙而至,手捏飞剑,荡出浩瀚剑气,猛挥一下,破灭虚空,朝着江辞斩来。   江辞另一只手微抬,一柄血剑浮现其中,向上横拉一下,抵断剑仙斩来的剑气,背后却又很快袭来另一剑气。   江辞柳叶眉紧皱,想转身斩这剑气,却发现身旁已经被剑仙剑气围满,皆带着磅礴杀力,不留一丝情面,欲取江辞性命。   江辞眉眼冷冽,不再藏剑,捏着的仙剑闪耀剑光,朝着四面八方猛然一挥。   “光阴”之剑,当是先斩时间长河,从之中抽出一截。   于是乎在场的百米内的众剑仙,便觉得身体忽然沉重了起来,意识迟钝,看着周围一切,好似都变面了。   斩过了时间长河后,就该斩人了。   位于江辞最近的剑仙嘴角突然吐出鲜血,胸襟上出现了一道剑痕,往后剑仙,陆陆续续吐血,胸口鲜红。   等到这一截时间消失。   众剑仙恢复了动作,纷纷朝后坠下千米有余,堪堪稳住剑气,神色皆惊讶。   “这女子剑仙怎么能使仙剑,莫非已经成了仙剑主人?!”   “怎么可能,才这么断的时间,应该是她有什么秘法能够挥剑,瞧她这样子,也不好受,连剑都握不住了!”   众剑仙闻言看去,只见江辞抹掉嘴角鲜血,握住仙剑的手掌在发抖,而挥剑的整个手臂衣衫爆开,一道道血痕蔓延在手柄之上。   已有剑仙反应过来,再次迅速朝江辞袭杀过去。   其余剑仙虽被“光阴”斩了一剑,但只是轻伤而已,影响不大,也重整剑气,夺剑而去。   江辞依旧面临着被围杀的风险,她柳叶眉紧皱在一起,犹如两把锋利秀刀,尽显冷冽,持仙剑的手一震,血痕更渐明显,使得仙剑极为雀跃的颤鸣一声,然后朝着各路剑仙喝道。   “谁敢第一个上来,我就换谁的命!”   此话最有威慑力,一时间镇住了各路剑仙,若是按照这女子所说,真斩最先上前的剑仙,那么就算这剑仙不死,也得是重伤,与接下来的夺剑就彻底无缘了。   仙剑之威,众剑仙都是晓得的,尤其还是在仙剑之中都名声赫赫的“光阴”,被这十一境的女子剑仙拿“光阴”斩上一剑,没剑仙能平安无事。   众剑仙犹豫不决,在想着如何破局。   “我就不信以你的身躯,真能强行把这仙剑挥两下!”   几位剑仙之中传来话语,众剑仙看去,正是那学宫的剑夫子武三剑。   武三剑见众剑仙看他,便直接向前走去,手上一松,飞剑自主悬挂在身旁,剑尖朝向江辞,朗声道。   “仙剑之威,在场道友同为剑仙应该都知晓,这女子强行挥动剑仙,身躯已然承受不住,如今装模作样,还在硬撑,不过是想吓住我等,为她取剑争取时间罢了。”   江辞面容冷冽,眉头一挑,“你可以上来试试。”   “对啊,对啊,既然你这么说了,干脆就上去试试。”有剑仙起哄道。   武三剑沉默了一下,面子有些挂不住了,朝后转身,向众剑仙说道:“我去可以,但你们之后不得朝我出剑,如何?”   “好!”   “晓得。”   “……”   剑仙纷纷应答,等到武三剑转过身去后,才有几位剑仙以传音小声议论。   “你拳头够不够硬?”   “放心吧,跟黩武州的老武夫们学过的,打人绝对够狠。”   “好,那等下就听我号令。”   “……”   武三剑身旁飞剑清鸣一声,微微转动剑尖,他轻轻敲了敲飞剑,发出清脆响声,然后朝江辞淡声道。   “飞剑谷雨。”   这是剑修之间的问剑礼数。   江辞柳叶眉头一挑,“光阴。”   “这可不是你的飞剑。”武三剑悠悠摇头,反驳道。   江辞招手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武三剑吸一口剑气,眼神凛冽,忽然握住一旁飞剑谷雨。   此时天有时冷,小雨纷纷。   江辞持剑,身躯在谷雨时分变得逐渐冰冷,以至于僵硬。   “反应慢了。”一道幽然语气在江辞身后响起,名为谷雨的飞剑悬在了她的脖颈之上,正要用力。   场面紧张,鲜马突然转头向后看去。   一道黑色弧光如奔雷而至,撞开了武三剑,提住了江辞。 第四百六十六章 一拳打个半死不活   仙剑“光阴”在空中旋转,朝下坠落,被那突然出现的黑袍身影接住,握在了手上。   黑袍人打量着手上仙剑,沉默许久,最终只喃喃自语了一声。   “一模一样。”   江辞被黑袍人影提着,环抱在腰间,柳叶眉竖起,质问道:“你是谁?”   黑袍人影低头看了江辞一眼,沉默一会儿,苍老沙哑的嗓音轻声道。   “一个路过的甲面……骑士罢了。”   江辞柳叶眉越渐皱起,实在没听过这个名头,瞧着这黑袍人的打扮也怪异,腰间使力,便想下来,却已经过了一刻钟,修为跌落,且身躯也变得虚弱了起来。   黑袍人揽住江辞腰间的手微微用了力,将漆黑武运灌入进去,疗养江辞虚弱的身躯,同时皱眉问道。   “谁给你强行借力的,还借这么多,心里没点数吗?”   江辞一口逆血吐出,用袖袍擦了擦,虚弱回道:“与你无关,放我下去。”   陈九没回答,依旧把江辞提着,转头看向那武三剑,面具之下的眼神冷冽起。   一众剑仙警惕的瞧着黑袍人,不清楚其来历,但看其出场方式,战力该是低不了。   武三剑被陈九一撞,倒飞千米,却因为护体得早,没有伤势,当下手持飞剑“谷雨”,朝陈九质问道。   “阁下何人,无缘无故袭杀于我,未免有些太不厚道,难不成是想针对我学宫?”   武三剑言语之间,已经给陈九戴上了不服学宫的帽子,不管境界如何,在武三剑认知中,九成的大修士都是不愿得罪学宫的。   武三剑提了提袖子,已经做好接受这黑袍人道歉的准备的。   周遭剑仙没动作,想见机行事,先将武三剑与这黑袍人之间的事情看完再说。   武三剑还在等待,黑袍人直接点头承认,“就是针对了,又如何?”   此话一出,在场剑仙与修士都有些惊骇了,虽然他们背地里也都不太喜欢学宫,但也只敢背地里自个说说,谁敢这么当着众人的面说,且其下就站着一位学宫的乐圣。   这黑袍人什么来历?   在场修士开始猜测。   鲜马哈哈一笑,拍手道:“好性情!”   武三剑眉眼低垂,神色阴冷,沉声道:“既然你非要与我学宫作对,那武三剑只能向你问剑了。”   陈九闪身一下,出现在地面,将腰间揽住的江辞轻手放下,又看了看倒在一旁,鲜血布满全身的李仙,最后看了一眼鲜马。   眼神不是很友善。   然后他又在众人眼中闪身上了天穹。   低下修士皱眉谈论,“好快的速度,什么神通?”   “缩地成寸一类,不过又要深奥一些,能跨越这么长一截距离,已经像是神速仙法了。”   “天下舍得创造神速仙法的天人修士可不多。”   成天人可得一道自创的仙法,大多天人都会选厮杀一类,少数惜命的确实会创神速仙法,不过记录在册的可以算少之又少。   这黑袍人用了,却不像是记录在册的其中任何一位,因为他违背了创造神速仙法的第一点——   惜命。   这黑袍人可没有一点惜命的样子。   上来就直接与学宫叫板,还敢抢夺仙剑,成为众矢之的。   乐圣在下边双手负后,看着陈九,思索片刻,朝着武三剑传出一缕天音道。   “试试他的底细,不用怕,我护着你。”   谷  武三剑得了圣人许可,神情更加激昂,将“谷雨”捏在手上,朝陈九喝道。   “飞剑见分晓!”   陈九将仙剑“光阴”放到一旁,漆黑武运护住,然后朝武三剑伸出单手,随意的招了招。   “你不用剑?”武三剑诧异问道。   “你不配。”陈九淡然回道。   武三剑面色愠怒,不在言语,手中“谷雨”清鸣一声,剑气横溢,寒了时节,细雨纷纷,冻住人的身躯。   武三剑托剑游曳与细雨之间,鬼魅般靠近陈九。   在他创造的谷雨小天地之间,会冻住修士的灵气与灵魂,导致其反应变慢,甚至头颅落地了才回过神来。   武三剑嘴角冷笑一声,剑刃已经要靠近陈九的脖颈,剑光映照出寒冷弧度。   只需一下,他就能让陈九不死也重伤!   看着呆愣的陈九突然一捏拳,谷雨之间随这一捏拳骤然停顿,落下的细雨都停住在空中,晶莹剔透,皆在其中闪耀着陈九的姿态。   先是提起了双指,抵住了斩来的剑刃,随后在武三剑惊骇神情中,一拳打在了其头颅处,使其朝下倒坠,如陨星砸落,崩碎地面。   陈九随意甩了甩出拳的右手,将其上沾染的血液蒸发个干净,然后转头看着一众剑仙,缓身问道。   “还有谁想要取剑?”   黑袍人衣衫飞舞,兜帽之下是一道冰冷面具。   在场剑仙神情各异,沉默不语。   武三剑从坑洞之中飞出,咳了一大口血,看着陈九,面色怨恨,怒道。   “十二境,你肯定是十二境巅峰,且绝对不是剑修,不是为了取剑,是来专门来针对我学宫!”   “你怎么知道我不取剑?”陈九反问道。   武三剑怒喝道:“你不是剑修,拿了这仙剑用处不大,没必要专门得罪我学宫!”   “呵。”陈九冷笑一声,“真把自己当天王老子了,不敢得罪你都说出来了,我偏要得罪,你能奈我何?”   武三剑面色阴沉,微微撇眼看向乐圣,却发现乐圣没有动作,只能继续说道。   “你就不怕我们在场如此多的剑仙围杀与你?”   陈九歪了歪脑袋,将在场众剑仙看了个遍,又正视回来,看着武三剑,点了点仙剑,以极为自信的语气,一字一句道。   “你们一起来吧,我打完直接把剑拿走了,赶时间。”   他不想在中土神州留太久,看见江辞与李仙已经让他心神觉得不妙了。   周遭修士惊呼,只觉得这黑袍修士太过狂妄,竟然要一人打这么多剑仙。   众剑仙眉头微皱,面面相觑,正想商议一番。   陈九甩着右手,缓步从上空走了下来,他环视一圈,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在了武三剑身上。   于是瞬间一拳。   打穿了山脉。   打低了河流。   打了个半死不活。 第四百六十七章 礼圣   陈九站在高空,甩了下拳头,转头看向一众剑仙,问道:“你们还要取剑吗?”   众剑仙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可又不愿放弃仙剑,便由其中来历较大的剑仙开口问道:“不知前辈何种来历?”   陈九歪了歪脑袋,又打量了其下李仙与江辞一眼,微微摇头,“你们只管告诉我还要不要取剑就行了,不要问我来头,得知来头才敢出剑的剑修,这普天之下,有吗?”   陈九讥讽一句,使得一众剑仙微微低头,不知该如何反驳。   见无人应答,陈九便又打量回了仙剑,目光复杂的看着,知道是一模一样,但却仍然不像。   回不来了。   陈九心中酸楚想到,又将头顶兜帽拉了拉,整个人站在最高处,引得全场众人瞩目。   有剑仙咬牙道:“总要试一试才行,剑修意气,岂能不战而退!”   这一句喝完,一众剑仙陆陆续续拔剑,朝陈九高呼剑名。   “将相!”   “平川!”   “颂月。”   “……”   一共九把飞剑,九位剑仙,以围杀阵容,朝着陈九袭杀而来,剑气震荡,充溢天穹千里。   陈九呼了口气,漆黑武运包裹全身,摆了个拳架。   开打!   ————   平北剑土近处,有骑着快马的女子匆忙赶来,俏丽的脸庞显得焦急,却因为修为不够的原因,不能快速赶到,只能遥遥的看着天穹之上的仙剑与磅礴剑气肆掠。   周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想来取回陈九师兄的飞剑,为此她特意叫上了自己的师兄梧桐居士。   梧桐居士初听闻时,有些诧异,“你才刚开始练剑,没必要就去取仙剑吧,再说了,以后等你成剑仙了,有的是飞剑给你挑。”   周贤摇头,解释道:“这是陈九师兄的本命飞剑。”   如今一来,梧桐居士就知晓了,感情是为了陈九那小子,他皱了皱眉头,仍是苦恼道。   “此次取剑不比以往,你可知道道教天尊鲜马亲自坐镇到了那平北剑土,我们学宫乐圣与之对坐,针锋相对,剑仙之下,都不愿趟这趟浑水。”   说完这些,梧桐居士才闷声道:“你师兄我也打不过鲜马呀,那些个剑仙都够我喝一壶了。”   周贤也苦恼,只得说道:“尽力就好。”   梧桐居士想罢,点头,朝周贤道:“我去取剑可以,你练剑也可以,但要先答应我一件事情。”   周贤开口,“你说。”   梧桐居士神色郑重起来,缓身道:“没到剑仙之前,不要离开中土神州。”   周贤神色一顿,随即沉默起来。   梧桐居士在一旁抿着嘴角,微微摇头,轻声道。   “你练剑的缘由,我是知晓的,想去天光州找陈九,可如今天光州已经成了妖族天下,用龙潭虎穴来形容丝毫不为过,等你成了剑仙,才算有了一点自保之力,才有资格离开中土神州。”   “而要去天光州,我希望你到了十三境时在考虑。”   梧桐居士说完,又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你是先生天赋最高的弟子,成十三境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师兄没用,像你说的一样,没去边关,我只是希望学宫更好,我们这一脉更好就行了……”   梧桐居士摸了摸额头,“我没用,不喜厮杀,不愿搏命,可也希望能护住你的安危,你是小师妹,按照先生说的,我该保护你……”   “师兄不堪大用,你不要怪师兄。”   梧桐居士说完这句话,脑袋低下,能看见发丝已经大半变白,面容微皱,终究是老了。   周贤凝眉,豪气道:“等我十三境了,换我护着师兄。”   梧桐居士一愣。   周贤已经骑着快马走了。   他靠着栏杆坐下,擦了擦眼角泪珠,频频点头,“好呀,好呀。”   梧桐居士是贾圣的大弟子,照顾周贤时已有四百多岁,平日里对周贤时疼爱有加。   以至于学宫同门都笑他,说梧桐居士不是在照顾小师妹,更像是在照顾自己女儿。   梧桐居士听了会笑笑,也不反驳。   他觉得也是。   ————   半个时辰后,天穹上还站着的,就真只剩陈九一个人了。   其余剑仙皆坠落。   围观修士已经惊骇完了,开始数起了过了几个回合。   “半个时辰,一共三百个回合,九位剑仙剑招齐出,被这黑袍人有条不紊,依次挡下,五十回合时,厮杀最前的剑仙挨了一拳,当场淘汰……”   “一百回合时,第二位剑仙随第一位而去,一百六十回合,剩下七位剑仙连手出剑,剑意融汇在一起,磅礴如江海,毁去这黑袍人双袖……”   “三百一十三回,七位剑仙全部跌下,至此无人,而这黑袍人只……”   修士说到这时,嘴角咧起,神色又变得惊讶,继续道。   “只毁了双袖。”   在场修士这下又炸开了锅,纷纷讨论这黑袍修士的来历。   陈九环视一圈,见再没剑修,便伸手准备去拿剑。   乐圣突然起身,以天音抵住陈九,喝道:“等下。”   陈九单拳向前砸去,却仍是被天音击退千米,在空中划了一道痕迹。   鲜马朝乐圣看来,眼瞳微微有些赤红,冷漠问道:“给我一个不打你的理由。”   乐圣双手负后,踏出一步,不看鲜马,回道:“这修士来历不明,出手狠辣,且言语之中处处针对我学宫,有些怪异,我只想知晓其来历罢了。”   鲜马不屑道:“你学宫不是该被针对,有什么怪异的?”   乐圣伸出单手,平淡回道:“希望你不要胡搅蛮缠。”   鲜马瞳孔之中的赤红之色展开,所处之地的时间长河都扭曲了起来,面色低沉,朝乐圣伸手问道:“真以为我不该杀你?”   乐圣没回答,只看着站在天穹上的陈九。   中土学宫间,有一位身着白服,秀有礼字的中年男子停下了手中笔墨,起了身,朝南一看,然后向前一踏步。   便骤然出现在了鲜马面前。   鲜马抬了抬眉头,哈出一口白气,“我说这乐圣怎么突然胆大了起来,原来是能打的来了啊。”   白衣中年男子转了一下手上毛笔,指着鲜马,淡然道:“久违了。”   学宫第二——礼圣。 第四百六十八章 借力   礼圣回来,鲜马倒是丝毫不惊讶,毕竟礼乐二字,本来就是连在一起的。   而这乐圣也是礼圣亲手带上去的,两人在万年前,就是学宫同门师兄弟,皆天赋异禀,拜于一位学问深厚的老先生门下。   老先生学问虽多,但寿元无几,逝去之后,礼圣作为其学问最高,天赋最好的弟子,便接手了其位子,以至于后边一步一步走上了学宫第三的位置。   礼圣就这么平静看着鲜马,指着鲜马的毛笔有墨迹显现,开口道:“你道教势微,将仙剑让给我学宫,我可以不追究今日之事,事后也会给道教相应补偿。”   如此话语,其实就是告诉鲜马,学宫要的就是一个面子而已。   但鲜马更要面子,尤其是如今的道教不能退步了,他向前一步踏出,赤红之云铺满了千里天地,与礼圣针锋相对,沉声道。   “仙剑本是道教之物,我来取剑,只能说是物归原主,你们学宫怎么好意思来拿?”   礼圣听摆,面色依旧平淡,随意道:“既然如此,那就上寰宇一战,也不影响他人。”   鲜马撇嘴,“学宫之中,也就你还算有三分胆气。”   礼圣不多言,手中毛笔向下一点,出现一个数里大小的墨点,随后这墨点之内传来高亢龙吟,一只硕大龙头骤然钻出,裹挟天地灵气,带着礼圣直朝寰宇去。   鲜马直接闪身去了寰宇,这处他问道十三境的地方,也是鲜马实力最强之处。   这是中土神州十三境修士都知晓的事,而礼圣还敢邀鲜马去寰宇厮杀,胆气确实要比学宫其余圣人高上一些。   鲜马站在一颗星辰之上,等待礼圣的到来。   没用多久,一头墨做的蛟龙冲入寰宇,龙头处站着礼圣,直视鲜马,不遑多让。   鲜马眉眼一挑,“早就听说你是学宫最强的文才,之前一直想和你打一场,但找不到机会,今日不请自来,算是让我遂了心愿。”   礼圣不置可否,手中墨笔朝前伸出,于虚空处一点,轻轻一扭,便是四字浮现于虚空之中。   千军万马。   此句过后,寰宇之中便出现了上千礼圣。   学宫文才,能将所画之物变作现实,境界越高,所画之物越神,越强。   而到了礼圣的境界,已经不用再画,用写足矣。   鲜马将手点在眉心处,不屑一笑,“若是厮杀不行,千军万马又如何?”   他手指用力点下,眉心处有赤红纹路闪耀,整个寰宇的时间长河在此刻沉寂,唯有鲜马一人可以行走其中。   大约只有三息的时间。   但已算是绰绰有余。   鲜马从第一杀至第一千,只用了两息时间,随后礼圣身躯一震,竟然硬生生从时间长河之中走了出来,皱眉看着鲜马,颇为意外道。   “没想到你已经在超脱路上走出了这么大截。”   鲜马凝视着礼圣,甩了下点眉心的手,反问道:“你不是也已经开始超脱了吗?”   礼圣摇头,“我只是初窥门道而已,且也不打算在这条路上多走,超脱者的结局,你我都是知晓的。”   鲜马不屑一笑,“无非就是融入时间长河,这有什么好怕的,况且超脱者就那么两个,所言也不一定是对,另外比起融入时间长河,我更怕再出现下个天光州。”   礼圣听完,不再言语,只是叹气一声,不知所想为何。   鲜马从时间长河之中截取了一段,抓在手心,又朝礼圣问道。   “我从出生到如今,已有五百余的寿元,自觉已经活够了,再赖在世上,就是给后来人带来烦恼了……”   鲜马摊开手心,其中片段是妖族开始入住中土神州的画面,他怒声朝礼圣问道。   “已活万年,还不去死,等什么呢?!”   鲜马将手掌画面骤然捏碎,面色变为沉重且坚定,“我绝不会让这画面出现。”   言罢,虚空中一左一右,走出另外两位鲜马。   三位并肩而立。   过去、现在、未来。   ————   乐圣在其下打量,双手负后,先看了礼圣和鲜马打斗的余波,一时间瞧不出胜负,便又转了眼神,看向了陈九以及他身旁的仙剑。   闲来无事,不如先将仙剑控住吧。   乐圣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他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上来天穹,伸手按上了仙剑。   “松手。”   最先反应过来的陈九语气冷冽道。   乐圣笑道:“师兄与鲜马前去寰宇厮杀,我作为在场境界与威望最高的,自然有义务看护好仙剑才对,你,等之后他们厮杀完了,再决定仙剑归属。”   “松手。”陈九仍是冷声道。   乐圣面色一沉,直接伸手指向陈九,问道:“你不服?”   陈九点头。   乐圣指向陈九的手直接按下,十三境巅峰之力狂暴倾泻而出,将陈九从天穹处直接压到地面,崩碎出大坑。   乐圣收了手,将仙剑摘下,朝着在场众修士淡然道:“此人来历不明,出手狠辣,不服管教,疑是妖族探子,我之后会将此人带回学宫之中审问,你们可有异议?”   在场修士噤若寒蝉,不敢言语,深怕自己出个声,就被乐圣当做同伙带去学宫了。   江辞捂着伤口,皱眉看着乐圣,又打量那跌落的黑袍人影,神情之中满是疑惑。   没有人说话,坑洞之中突然传来响声,那黑袍人从其中站起,鲜血溢出,顺着黑袍流淌,就这么站着,与乐圣相对,依旧是冷冽的重复道。   “松手!”   乐圣持着仙剑,看向陈九的眼神已经变得冰冷,只发了一声,“哦?”   随后他骤然去地面,单手捏着陈九的甲面,一把朝地上甩去,再一脚踏去,死死踩住陈九的头颅,用仙剑抵着陈九脖颈,淡然道。   “你这么想要这仙剑,那我就干脆用这把剑将你斩杀于此好了。”   陈九浑身漆黑武运燃烧,奋力想要从地上爬起。   乐圣眉眼不屑,脚上加大了力道,硬是将陈九的头颅朝地面又踏了下去,崩出小坑。   陈九的漆黑甲面开始崩碎出一个小角。   妖师的分神坐在陈九心湖间,笑意浓郁,朝着陈九心湖轻声道。   “借力。” 第四百六十九章 以小博大   陈九双眼开始迸发金光,从眼仁开始,充斥整个瞳孔,璀璨且闪耀。   他一手抓着乐圣的脚裸,就这么硬生生从头颅上提开,然后翻身而起。   乐圣瞧着陈九,眉眼微皱,虽然他并未用全力,但是被他压制的陈九能突然迸发出这么大的力量,着实让他有些惊讶。   “你要违抗学宫?”乐圣这么问道,双手垂在身旁,眼神打量着陈九。   陈九用手扶着脑袋,面容扭曲,他此刻脑海混乱异常,似乎有人在其中喃喃呓语,所言只有一句话。   杀了他。   陈九猛烈的甩了甩脑袋,想将这呓语甩出脑袋,却求而不得,脑海逐渐迷茫,而其外的陈九却恢复了正常,朝着乐圣点头。   乐圣冷笑一声,“不知死活。”   他身影一闪,单手凝聚天音,朝陈九头颅抓来。   陈九却只伸出一指,其上武运磅礴浓郁,呈现漩涡状,裹挟在一指之上,就这么点在乐圣抓来的手心上,牢牢抵住,然后又开口,以微笑语气道。   “无往不利。”   陈九手指处的武运开始疯狂环绕,螺旋尖处凝成极为细小的一点,若肉眼看不见的尘埃,随后将武运尽数灌注在这一点之上。   崩出血液。   乐圣收了手,看着手心处的一点鲜血,面色微变,很快复原,灵气一凝,便将伤口恢复,再看向陈九,眼神冷冽问道。   “你想杀我?”   陈九毫不犹豫的点头,以平淡语气回道:“不仅仅是杀你。”   在场修士面色惊骇,不敢置信,实在没想到这黑袍人竟然胆子这么大,连这种话语也敢直接说出口,这下一来,乐圣杀这黑袍人就真是名正言顺了。   乐圣将垂在身旁的双手皆伸出,一手伸长,一手贴胸,不屑道。   “若觉得仅凭刚才的小把戏就足够与我抗衡的话,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十三境巅峰的真正杀力。”   此言过后,坐于陈九心湖处的妖师分神微微一笑,收回了控制陈九的呓语,决定将这挨打的事情,还是交给陈九自己来。   不过仅是刚才这么一会儿的控制,妖师就能感受到陈九的天赋之高,竟然有些天地武运共主的感觉了,这也是妖师能以技巧破乐圣招式的原因。   以小博大,也得有这一小才行。   若只是蝼蚁之姿,又何来以小博大之说,早就被碾碎了。   不过面对认真的乐圣,妖师还是不准备以小博大了,倒不是不能打,毕竟陈九的神人与不死两大天赋都还没展开,虽说打不过,但肯定也输不了,且到最后,肯定是乐圣先退去。   但妖师不想如此做,原因简单,它就想看陈九被打,尤其是被学宫圣人打,种种条件累积之下,妖师才能得到它想要的那个陈九。   对学宫满载恨意的陈九。   陈九神情正恍惚时,乐圣突兀动身,前伸的一手捏住了陈九的头颅,贴在胸口的手掌探在陈九胸口处,猛然一震,便是一道金黄音波从陈九体内穿透而出。   音波震得陈九五脏俱裂,胸腔逆血倒流,从嘴角吐出一大口鲜血,几欲垂死。   乐圣捏着陈九的脑袋,虽疑惑为何陈九不防,但手上动作不慢,惶惶天音附在双指之上,朝着陈九心室处猛然点去。   天音杀力之大,如洞穿薄纸一般撕开陈九的心室,溅出血液洒满地上。   陈九双手垂下,身躯无力,瞳孔溃散,就这么任由乐圣提着。   围观修士的无不打了个寒颤,觉得黑袍人这种大修士,在乐圣手中也不过翻手斩杀而已。   圣人之威,如此可怖。   乐圣松开单手提着陈九,随意拍了拍手,就像碾死一只小虫般不在意,将天穹处的仙剑一招,强行拽来到身前,朝着在场众修士威严道。   “寰宇中的谈判未了解,在此之前这仙剑就由我学宫先保管者,想必各位都没有异议吧?”   乐圣说完,将目光环视周围,凡是他看到的修士,皆低头惶恐不语。   “我不服!”   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如在静水中投入了巨石,吸引了所有修士的注意。   乐圣闻了声音看去。   江辞以倔强的目光看向他,再次喝道:“我不服!”   乐圣双手负后,十万天音围绕在其身旁,朝江辞轻声问道:“为什么?”   江辞柳叶眉凝成像直刀,整个人显得十分凌厉,朝乐圣喝道:“这是我师兄的飞剑,你有什么资格保管?!”   此言一出,在场修士皆哗然,他们都知晓这仙剑是老剑神大弟子陶李的飞剑,而这女子扬言陶李是她师兄,那么她就是老剑神的小弟子呢?!   在场修士惊讶,看向江辞后又觉得释然,难怪江辞敢朝乐圣直接呵斥,原来是老剑神的弟子。   可随后在场修士又为江辞叹息一声,因为老剑神已经陨落了,而敢这么朝乐圣呵斥的江辞,肯定会被乐圣教训,但碍于道教的存在,乐圣应该不会斩杀江辞。   想到这里,在场修士又有人唏嘘,若是老剑神还在,这乐圣应该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只可惜如今不仅老剑神不在了,其下大弟子陶李也陨落,相传最为天骄的陈九更是下落不明,独留了这么一位小弟子。   乐圣面色平淡,又问道:“这么说来,你该是姚天长的弟子了,可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个消息,莫不是趁着姚天长死了,一些无名鼠辈也敢出来冒认身份了。”   江辞目光坚定,没有回答乐圣,只是和陈九一样,吐出两字,“松手。”   乐圣眉头一挑,瞬间移至江辞身前,高大身躯的阴影将其笼罩,俯视江辞,手上缠绕天音,高高举起,语气阴沉道。   “给你认错改错的机会,不然就别怪我下手太重。”   江辞本就伤痕累累的身躯被乐圣的天音压得直不起来,面容都痛得扭曲,言语之间却丝毫不落下风,依旧是坚定道。   “松手!”   躺在坑洞中的陈九身躯突然颤动一下,被洞穿的心室处有金光蔓延至全身,铺满纹路,神秘且闪耀。   “不知悔改。”乐圣阴沉一声,举起的一掌落下,朝着江辞扇去。   坑洞里的陈九突然睁眼,金光满溢,熠熠生辉。   江辞闭上眼睛,已做好身死的准备了。   却无动静。   她诧异的睁开一看。   浑身漆黑光芒的人影挡在了她身前,以单手挡住了乐圣扇来的一掌。   人影的黑色袍子在天音中飘摇,浩浩汤汤。 第四百七十章 武运至纯   乐圣眉眼一抬,看着被挡的手,有些意外,随后目光又很快注视到这黑袍人心室处,瞧见伤口已经复原,面色微惊,收了手,向后退去千米,惊疑的看着陈九,问道。   “你这神通倒是有些奇特,和那妖族不死鸟有些想通了。”   陈九并未回话,只是不断喘着粗气,瞳孔被漆黑武运灌满,扭曲环绕,溢出的漆黑光芒栓住头颅,使得陈九在不断摇晃头颅,想要以此保持清醒。   坐在陈九肩头寰宇间未来陈九摇了摇头,瞧见被突然拽去三成的寰宇星辰之力,颇为无奈,只得感叹一声。   “一下子拿这么多星辰之力干嘛,又吸收不了,还落入了妖师的算计,神识紊乱,打个乐圣,拿两成就行了嘛,我还可以帮忙照看一下。”   绕是如此感叹,但拿了就是拿了,未来陈九也没办法,只能做善后压阵的活计了。   他悠悠起身,理了理衣衫,瞧着整洁了些,然后脚步一踏,从寰宇之间瞬至陈九心湖,与坐镇其中的妖师分神面对面。   妖师分神似乎对未来陈九的到来并不意外,连头颅都没抬起,只是说道:“这不是意外,是必然。”   说的是陈九借力一事。   未来陈九无所谓的撇了撇嘴角,“十一境打十三境,借力肯定是必然,但之前的过程种种就不是必然了。”   “我算计得很少。”妖师分神再道。   未来陈九伸出一手,屈起中指,朝妖师分神的眉心做弹指状,冷淡道:“可也是算计了。”   “你在此斩杀我的分神,陈九的心湖也会受损。”妖师分神终于抬头,直视未来陈九道。   “总好过被你趁虚而入。”未来陈九面容开始变得冷漠起来,屈起的指上凝起了星辰之光。   妖师分神起身,立于陈九心湖之间,伸手一揽,便是湖水皆起,倒映出往日的丝丝缕缕。   妖师分神微笑道:“你真下得去这个手?”   未来陈九眉眼不屑,“有何不可?”   他屈指一弹。   满天星光射入心湖之间。   相比于陈九心湖受损,他更不愿看见陈九心神被妖师控制的结局。   他知道那会更加痛苦。   他是过来人。   ————   陈九不断摇晃的头颅在片刻后止住,已经被漆黑光芒包裹完全,深邃若深渊的瞳孔直直注视着乐圣。   乐圣眉头微皱,见陈九不回答,也懒得再多问,朝他伸出一只手,神色不屑道:“管你有什么诡异术法,我再杀你一次便可。”   陈九先动,浑身拽着漆黑光芒,众人只看得到黑光一晃,然后陈九已经将手探入了乐圣身前半米,被惶惶天音抵住。   乐圣将天音凝聚在一点之上,死死锁住陈九探来的这一手,面色阴沉,呵斥道:“以下犯上,真是该死。”   陈九却恍若未闻,被天音锁住的手加重了力道,漆黑光芒附于其上,是武运至纯之时,竟撕开了外层天音,欲朝内探去。   乐圣冷哼一声,一指点在陈九探来的手上,天音沿着这一指蔓延而去,从陈九漆黑手臂不断向上,直入头颅,在其内响彻惶惶天音。   谷  此声于头颅神识中响起,杀力之大,可毁大道!   好在陈九如今已是癫狂,天音在其头颅内响彻并无大影响,只是让这癫狂影响再加三分而已。   “哈。”   陈九甲面之下传来低沉嘶吼。   然后在所有修士惊骇的眼神中,陈九那被天音锁住的手竟然强行朝内伸去,所以先是崩碎了最前端的五指,像是齑粉溃散,然后再是手臂。   越向前,越粉碎。   最终突破了天音,但整条手臂已经消逝不见,溃散如烟。   众人惊骇神情还没缓过来。   陈九消逝的手臂处猛然一震,漆黑光芒如附骨之蛆攀岩而上,竟是又汇聚成了另一条漆黑手臂,在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时候,抓住了乐圣的手臂。   乐圣神色一变,这漆黑手臂已经顺着他的衣袖猛然撕下,扯烂了衣袍,带起鲜血。   乐圣庞然大怒,另一只手天音弥漫,一掌打在陈九头颅之上,将他击飞百里,坠入大河之中。   乐圣站在原地,面色低沉阴冷,受伤的手臂还在不断朝下滴血,漆黑至纯的武运附着在其上,不断腐蚀天音。   周遭修士实在骇然,惶恐不语。   百里外的大江被漆黑武运瞬间笼罩,染为黑水,陈九从其中缓步走出,用手拍了拍脑袋,溅出不少水渍,然后将漆黑手臂上的乐圣鲜血放在甲面下的嘴里尝了尝,癫狂神情更渐兴奋,嘴角处的黑色甲面已经有崩碎之态了。   乐圣已极为恼怒,被鲜马所伤还能说是同境之间略有差距,可以理解,但被这仅是十一境的黑袍人所伤,他无论如何解释都是借口。   这对极为看重自身面子的乐圣来讲,是不可容忍的事情,甚至在往后几十年内,此事都会被修士当做嘲笑他的谈资。   乐圣双手死死捏住,绕是之前被鲜马击飞也远远没有现在恼火,他身旁十万天音在此刻归位,笼罩覆盖在自己身上,磨灭手臂上的至纯武运,大道之声靡靡,犹如真正仙人,空临人间。   围观修士惊骇之余,只能希望那敢于出头的黑袍人快跑,不然就真是等死了。   十三境巅峰圣人的全身姿态,除了同阶的圣人与天尊,其余几乎没有任何人能挡得住。   不要说什么天骄以低境杀高境,剑修、武夫能越境杀敌。   因为每位圣人或天尊在此之前,都是人族天下最为顶尖的天骄。   后来者能超过他们的,万年也只出了老武帝与老剑神两人而已。   乐圣踏步,天摇地晃,大道的靡靡之声响彻天地,竟然凭空起了大道之路,使乐圣踏足其上,要向那陈九坠落的大江走去。   只是不待他先走,一道漆黑人影便已经上岸,眼瞳微闪,无视了百里距离,突兀出现在了乐圣面前,至纯武运凝于手心,如刀似剑,就这么一下朝乐圣斩去。   至纯武运很利,切断了灵气,割裂了虚空……   斩碎了天音。 第四百七十一章 甲面碎落   这一剑斩在了乐圣脖颈处,被惶惶天音死死抵住,溅出一丝鲜血后,就再难进分毫。   乐圣眼神冰冷,伸手握住这漆黑至纯武运凝聚的剑,惶惶天音顺势而上,攀附至纯武运,随着乐圣的一弹指,至纯武运从内到外响彻一声,骤然崩碎。   陈九身躯一沉,那漆黑武艺凝聚的手臂直接朝乐圣甩来,指尖锋利,直朝乐圣脖颈刺入。   “断。”乐圣张嘴,如天音喝道。   陈九刺来的漆黑手臂寸寸溃散,直至消亡,然后他便看到眼前皆是天音,十万之多,皆数压下,每道天音都如同一座山峰,十万齐齐压来,先碾碎陈九的骨骼,发出嘎吱崩碎之声,再将其碾入地面,与大地同鸣颤,血肉浸入其中,武运流逝,滋润大地。   乐圣在上,冷淡看着。   围观修士有人撇过头去,不忍再看。   十万天音尽数落下,大地无痕,一片空荡,连血肉也不曾留存。   乐圣嘴角咧起微笑,伸手一抬,收了天音,正要转头之际,背后突然一寒。   陈九浑身浴血,携带磅礴的至纯武运在手上凝聚成漩涡,已经刺入乐圣背后的重重天音之间,破开皮肉,撕扯出鲜血。   乐圣面色一怔,随后扭曲,直至愤怒,十万天音凝在一手之上,朝着陈九头颅一掌扇去,打出虚空崩碎之景,穷穷音爆之声。   打得陈九如坠星落入地面,砸出巨坑,倒在其中,四肢断裂,身受重伤,神色依旧癫狂,还在朝其上的乐圣不断嘶吼。   乐圣眼中皆是杀意,冰冷道:“此人行事异常,出手狠辣,又不敢以真面目见人,想必肯定和妖族有光,我要带回学宫,好好审问一番。”   众修士听得出其间含义,却都不敢说话。   陈九疯狂嘶吼的恍惚间,突然看见了一匹马儿朝自己靠近,行至大坑之前,那马儿上突然探出了一个脑袋,以清冽声音问道。   “你没事吧?”   陈九的嘶吼声变弱,神情恍惚,似要回想出什么,却始终卡住,脑海中只有一片混沌,神识不断翻滚,却。寻不到记忆。   心湖之中,湖水开始骤然翻滚,使得妖师分神不得不停下与未来陈九的厮杀,转而皱眉,伸手掐指算计。   未来陈九站于高处,不屑道:“别算了,你这两脚猫的算法,不如多算算自己以后怎么死的。”   妖师分神停下手中动作,点头微笑道:“确实不如天算,不过总要尽力而为才行。”   “尽力而为?”未来陈九眼神眯起,重复了妖师分神的这句话,随即更为不屑,咧起嘴角问道。   “你觉得自己有多少力能尽,还能篡改天下,盗取天道不成,简直可笑,十三境巅峰站于地面,就想俯视苍穹,连天地都看不全,就想成天地之主,异想天开,最好形容你。”   妖师分神面色开始沉寂起来,片刻后,才幽幽回道:“你倒是很了解我。”   “不止了解。”未来陈九摆了摆手,眼神忽然冷冽,笑道:“我还亲手杀了你。”   妖师分神眼神转了一下,不知何想,只是回道:“这不好笑。”   未来陈九笑道:“对我来讲可是开心极了。”   妖师分神眉头凝起,沉默不语。   未来陈九单手捏起,磅礴星辰之力凝聚,继续笑道。   “在此之前,就先杀你这个分身开开胃吧。”   ————   陈九怔怔看着马背上的姑娘,混乱的头颅想了半天,却得不到结果,正想说些什么,头颅一痛,已被乐圣单手提起。   乐圣撇了一眼周贤,随意道:“贾圣的小弟子,走远些,别在这里看热闹。”   周贤眉头皱起,反驳道:“我是来取剑的,不是看热闹。”   乐圣再撇她一眼,“随你吧,等下受了伤就是自作自受,贾圣来找我也是他没道理。”   梧桐居士已至周贤身前,朝乐圣弯腰鞠躬道:“小师妹只是取剑而已,还请乐圣见谅。”   乐圣嘴角一撇,不屑的哼道一声,“早就听闻贾圣极为宠这位关门小弟子,没想到连你这大弟子都护在她身旁,难怪养成不知高低的性子,对我都敢如此没有礼数。”   梧桐居士只弯腰,一言不发。   乐圣也懒得管他们,现在他要做得就是将这黑袍人彻底打废,再送至学宫去好好审问一番。   陈九被提着头颅,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乐圣手上松了些力道,不想就这么直接将陈九捏死了,却没想到这么一松手,得到喘息的陈九竟然将筋脉寸断的手捏起了拳,打在了乐圣身上。   这一拳不重,极轻,连一点力道都没有。   但侮辱极强。   乐圣面色有阴沉变为些许狰狞,提住陈九头颅的手力道增加为最大,捏得陈九头骨作响,已经发出骨骼碎裂之声。   他将陈九高高提起,阴冷道:“我倒要看看你这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鼠辈到底是谁,敢对我如此不敬,对学宫如此不尊!”   陈九喉咙处传来沙哑声音,他在此刻神识清明,从嘴中含糊不清的吐出一句话。   乐圣听不太清,将高高提起的陈九放到身前,手上松了些力道,准备好好听一听这人的求饶话语。   没想到这一松手,陈九的含糊不清的声音一下就清晰了起来,虽也不大,但在场的修士都是金丹以上,足够听清了。   这黑袍人只说了四个字,却让在场修士都呆滞住了。   “我是你爹。”陈九如此说道。   乐圣脸都要气绿了,手上力道骤然加大,捏着陈九头颅嘎吱作响,死死咬着牙,“好,好……好!”   这最后一个好字,几乎是乐圣咬着牙蹦出来的。   垂死的陈九接道:“好、好……”   乐圣见陈九又有话要说,犹豫一下,手上松了一点力道,决定听陈九说完这最后一句再杀他!   “好大儿。”陈九又道。   乐圣再忍不了,脸上狰狞神情皆显,捏着陈九头颅的手上覆盖数万天音,以天音之重,无情碾压下去,捏得头骨作响,鲜血从七窍流出。   陈九双手垂下,没了呼吸,没了心跳,没了动静。   在场围观修士低头,有些不敢去看,只得唏嘘。   乐圣神情冷漠,单手向上,转为提着陈九发丝。   甲面寸寸碎裂,朝下如小雨般淅淅沥沥。   陈九憔悴的面容出现在了所有人眼前。 第四百七十二章 那年是春   周贤瞳孔睁大,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面容,随后转向乐圣的眼神之间,皆是杀意。   江辞与李仙几乎瞬间站起,前者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身躯,伸手一招,血剑强行凝起,满是恨意的朝乐圣冲杀而来。   李仙身受重伤,只得将手中巨子骤然丢出,剑光璀璨,与江辞一起朝乐圣杀去。   乐圣之上朝后微微撇了一眼,便骤然压制住了两人,使其跌落地上,原地禁锢。   梧桐居士则赶忙伸手虚按住了周贤,使其不能动也不能言,生怕周贤朝乐圣出手,同时看着陈九,面色惊骇下暗道不妙,已经用心声开始联系处于中土学宫的贾圣。   这黑袍人竟然是失踪了接近十年的陈九,且被乐圣给打成了这个样子,其实影响实在太大,道教不可能坐视不管,尤其是如今两方的恩怨已经越积越深,鲜马还在寰宇之中与礼圣对招,双方应该不会厮杀太过,点到为止。   可等下鲜马回来了,瞧见陈九被打成这般模样,以鲜马与老剑神的交情,再加上道教与学宫的种种恩怨,估计真要把乐圣打成半死才算了事。   且这还是建立在陈九能够复活的基础上,失踪这么多年,谁也不知道陈九复活的神通还管不管用。   若真死了,恐怕鲜马要拉乐圣去给陈九陪葬。   这已经不是梧桐居士能够涉及的层次了,要师尊贾圣来才行。   周贤更是不能参与,以乐圣的性子,若是周贤出言不逊,甚至朝乐圣出手了,那么接下来周贤绝对会被乐圣记恨,导致周贤的圣人路极为难走。   梧桐居士低着头,有些不敢看被他虚压着的周贤,他怕看见周贤怨恨他的眼神。   可梧桐居士不知,被禁锢住的周贤已是悲痛欲绝,泪珠盈满眼眶,落不下去,更收不回来。   江辞被天音压得趴在地上,紧咬着牙,双手死死地扣着地面,想要撑起身子,甚至将地面都抓出了血痕。   李仙喘着粗气,以重伤身躯,朝着陈九蹒跚而来,数千米距离,在此刻却犹如天地之别,遥遥不到。   乐圣看着陈九面容,先是一怔,然后变作阴沉,声音骤然加大,朝着在场众人道。   “此人我从未见过,许是天光州来的妖族探子,要将其带回学宫审问一番,才可知道其来历与目的。”   在场有些许修士面色惊疑,已经看出此人是陈九了,而这学宫之中的乐圣却说不认识,遥想到陈九还有学宫荣誉君子一名,这乐圣还说不认识。   怎么可能?!   在场修士不傻,也知道乐圣到底想什么,无非就是想将责任减少,好应对之后的道教问罪。   虽想到了,但在场修士无人敢说,怕被乐圣记住。   梧桐居士不忍心去看陈九无神的面容,更不敢看周贤,只得低着脑袋,整个身躯都在隐隐颤抖。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陈九。   于是过了片刻,梧桐居士缓缓抬头,朝着乐圣轻声道:“我好像见过这人,有些印象,不如交给我,应该能在之后查明来历。”   乐圣面色一转,看向梧桐居士,低垂着眉眼,看不出神情,只是问道:“你认识?”   梧桐居士硬着头皮点头道:“是的。”   乐圣又问道:“你能查明他的身份?”   梧桐居士迟疑点头,“是……”   “那你的意思是我还不如你呢?”乐圣阴沉着面容问道。   梧桐居士赶忙低头,躬身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够了。”乐圣直接打断梧桐居士话语,将目光转向自己提着的陈九,语气冷淡道。   “让贾圣来和我说话吧。”   谷  言下之意,就是梧桐居士不够资格。   梧桐居士面色无奈,抿着嘴角,眼神不经意的朝后打量去。   他撇见了周贤眼瞳中的满满泪光。   梧桐居士骤然抬头,心中一股气直冲,指着陈九,朝乐圣朗声道:“此人是陈九!”   乐圣骤然扭头,死死地看着梧桐居士,几乎是咬牙问道:“你说什么?”   梧桐居士鼓足气势,一口气喝道:“他是陈九,是我学宫的荣誉君子,道教的小天师,老剑神姚天长的弟子,陈九!”   乐圣提起陈九的手一松,任由其掉落在地上,面色变为平静,随意拍了拍手,回道。   “原来如此,不过他敢对我出手,再加上公认诋毁学宫,我出手对他略施小惩也算应该。”   众修士看着已无气息的陈九,只觉得不解,这算是略施小惩?   乐圣转头,蔑视众人,开口再道:“若之后还有人敢公然诋毁学宫,那么也是和他一个下场。”   在场修士有人咬牙,却仍是不敢多说。   梧桐居士眼神悲哀,什么时候学宫圣人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哪还有书上写的道理存在。   乐圣站在修士之中,似高高在上,脱离凡间。   跌落在地上的陈九手臂忽然动了一下,随后周天武运闪耀璀璨金光,朝陈九身前汇聚而来。   皆是至纯武运,尽数灌入陈九身躯。   从头颅至足底。   断裂的手臂长出,瞳孔闪耀,竟然就这么撑着地站了起来。   陈九先朝四周打量了一眼,在江辞、李仙与周贤身上都停顿了一下,然后看向乐圣,极为讥讽且不屑道。   “你爹又回来啰!”   狂!   围观的众修士不知为何,神情激昂,只觉得这陈九真是狂入了他们的心里,越狂越好!   见陈九复活,梧桐居士也不再压制周贤,任由满眼泪珠的周贤冲了出去,就这么一把抱在了陈九身上。   周遭修士惊讶,乐圣面色微沉,早就听说了贾圣的小弟子和这陈九之间有情愫,如今发生这个场面,他倒是不意外,只是接下来这周贤受了伤,贾圣可就不能怪罪他了。   陈九拍了拍周贤背部,安慰道:“好了好了,正打架呢。”   周贤紧紧抱着陈九,一向自强的她竟小声抽泣了起来,朝陈九埋怨道:“你说过你会回来的。”   “我这不回来了吗?”陈九无奈解释。   周贤没有回话,只是继续抱着陈九抽泣。   那年是春,今年是秋。   她没想到要等这么久。 第四百七十三章 半无敌   陈九再拍了拍周贤肩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就只能这么任由周贤抱住。   乐圣眉眼微低,双手负后,“没想到你们二人之间竟然有如此关系,按理来讲我应该祝贺,但这陈九实在顽劣,先是对我出手,之后更是对整个学宫出言不逊,我理应教训。”   “狗屁!”抽泣的周贤竟然收了哭泣,扭头朝着乐圣喝道。   梧桐居士一愣,然后揉着脑袋摇了摇头,开始后悔放开周贤了。   乐圣眼神微凝,有些许杀意在弥漫。   周贤再道:“你无非就是碍于自己面子,拉不不去这个脸面而已,你以十三境巅峰打陈九,哪来的这个道理?!”   “够了!”乐圣冰冷呵斥,然后又道:“你们二人关系亲密,而这陈九又在天光州失踪多年,如今突然出现在中土神州,恐怕已被妖族控制多年,我要将他带走审问,你若还要阻拦,那我可顾不得贾圣的面子了!”   周贤转身,就这么站在陈九面前,怒声喝道:“来啊,我就站在这,要想带陈九走,就把我也一起带上!”   这次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被落下。   乐圣眉眼冷漠,双手在身前轻拍,小声鼓起掌来,“好一个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可在大义面前,你们这些儿女情长,你侬我侬,我是真看不得,只能来一次棒打鸳鸯了。”   乐圣话音刚落,寰宇处突然有流光直坠,瞬息跌落地面,砸入山川,冲入江河。   随后另一道流光落下,停在陈九与周贤面前,朝他们二人笑道:“你们继续,我爱看。”   来人是鲜马,一身红衣,意气风发。   乐圣眉眼一挑,先看了一眼被击落的礼圣所在,再看一眼鲜马,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鲜马红衣飘摇,且是意气,朝着乐圣咧嘴笑道:“别看了,你的好大哥礼圣先被我打落寰宇,按照我俩的规矩,他就是出局了,接下也不参与,我现在心情好,你滚快点,我可以不动手打你。”   乐圣神色阴晴不定,最终沉了下来,朝鲜马问道。   “这陈九突然出现,实在蹊跷,我只是想询问出其中缘由,你鲜马若要强行用武力护住这陈九,恐怕之后也不能服众,还是要给天下一个交代才行。”   鲜马微笑着,随意的摆了摆手,“没是,能够打服你就行了。”   乐圣面色愠怒,朝鲜马呵斥道:“你不够修行五百年,当真以为参透了世间大道,能够无法无天?!”   鲜马一步踏出,山岳与江海齐鸣,天地同声,一袭红衣如大日,双瞳闪耀,反问道。   “我就是如此,你又能如何?”   乐圣神情扭曲,可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看向陈九,转声喝道:“我捉拿陈九,只是想要查出其身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而已!”   “不用查了。”陈九从周贤身后走出,站在众人之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先是朝乐圣道。   “虽然不对学宫的几位圣人抱有什么期望,但真没想到还有你这种老鼠屎存在,比起查明我的来历,我更希望学宫快查查你。”   “另外……”陈九又道:“我也不用你查,我自己告诉你吧。”   他伸手点了点眉心,一道云纹显现,弯弯绕绕,成了一个紫金鼠的模样。   “我是陈九。”   陈九朝着众人说道。   “我是子鼠。”   陈九朝着乐圣说道。   此言过后,在全场修士间炸开轩然大波,议论不断。   鲜马神色沉思,在想着什么。   乐圣先是一愣,随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得意满满的指着陈九大笑道。   “我就说你失踪多年,突然出现在中土神州不简单,没想到竟然会隐藏着这么大的消息。”   “然后呢?”陈九指了指眉心的紫金鼠,朝着乐圣笑道:“你又能如何,你能将我留下吗,不能,你没这个本事,甚至是整个中土神州都没这个本事。”   谷  乐圣面色一沉,“妄自尊大,拿你这个小小十一境,不够是手到擒来。”   “那你不如猜猜我这十一境如何当上的子鼠?”陈九反问。   乐圣懒得再和陈九说话,伸手汇聚十万天音,就要拿下陈九。   一道赤红细芒抵在了乐圣眉心处,已经刺出鲜血。   鲜马无聊的拨弄着手指,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要是再上前一步,可就别怪我下手太狠了。”   乐圣神情阴冷,退后一步,将眉心的鲜血擦拭,伤口复原,朝鲜马一字一句道。   “这是妖族的子鼠,是人族大敌,你真要冒人族众怒,去护住这投靠妖族的叛徒?”   鲜马打了个哈欠,呵呵笑道:“什么叛徒不叛徒的,我不管这些,我只管打服你而已。”   乐圣怒极,喝道一声,“冥顽不灵!”   鲜马单手伸出,笑道:“多说无益,来与我厮杀再说。”   陈九站在后边,添油加醋道:“急了,有人急了。”   鲜马再伸手一招,将江辞与李仙拉至身边,轻声道:“你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自己聊聊吧。”   江辞看着陈九,神情激动,脸上已满是泪痕,伤势严重,朝着陈九悲身哭道:“师兄!”   李仙重伤,在一旁坐着,不着急,等江辞先叙完旧再说。   陈九看着江辞,神情复杂,拍了拍江辞的肩头,轻声道:“这么多年下来,师傅师兄都不在,倒是辛苦你了。”   江辞摇头,擦干眼泪,“能够看到师兄,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周贤在其后神情微怔,却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不得他们再叙旧,天上突然探出一道庞大面容,如星辰般的眼瞳看来,犹如天神俯瞰。   远处落入江海之中的礼圣瞬息而来,与庞大面容并肩而立,与鲜马沉声道。   “寰宇对决是我输了,但陈九这事我不能坐视不理,就当欠你一个人情,以后还你。”   鲜马撇嘴,“不稀罕,你们三圣真想打,我也不怕。”   礼圣叹气,“只需交出陈九,我们绝不为难,也不过分,只要问清陈九失踪几年内发生的事情,就马上将他还回道观。”   鲜马眼神坚定,丝毫不让,“陈九是我道教之人,更别谈他还是老剑神的弟子,我理应护住他,你们要是真想打,尽管来便是。”   “不用了。”陈九说道一声,他的眼瞳有一只已经变为漆黑,凝成了一个漩涡。   “我该走了。”他又朝江辞、李仙和周贤柔声说道:“好好保重,以后再见了。”   然后不待三人回话,眼瞳中的漆黑漩涡骤然闪耀,将陈九的身躯尽数吸入其中,消逝在了天地之间,不留一丝气息。   三圣眼神凝起。   这是最为诡异的逃遁仙法!   鲜马一愣,嘀咕一声,“溜得还挺快。”   然后他抬手,先将周贤三人轻挥去百里之外,然后浑身意气燃起,半边天地都是赤红。   今日中土神州,鲜马一人与学宫三圣厮杀,打落了半数了云层,打红了半边天空。   打出了个半无敌来! 第四百七十四章 春   天光州取剑事后。   江辞、李仙、毛驴和周贤皆被鲜马带去了中土道观,从中修行。   至于为何周贤也要去道观,没人知道其中的缘由,不过就连周贤的先生贾圣都没过问,他们就自然没资格多说。   而仙剑“光阴”则被一人打三圣的鲜马取得,考虑到这仙剑与陶李有关,本是要给江辞的,但江辞已有血剑,推辞不要,反倒说可以给学剑却没飞剑的周贤。   与陈九相识的周贤,在江辞眼中不算外人。   李仙也无异议,虽然为取剑受了重伤,但他本就不求回报,将仙剑给周贤他也能接受。   至此周贤看向两人的目光就不同了,尤其是看向江辞的目光更加热络,直接关上了书本,上前拍着江辞肩膀,一向清冷的周贤竟然露出了热情笑容,朝江辞笑道。   “你是陈九的师妹,也算是我的师妹了,咱们以后多多关照。”   李仙在一旁东瞅西望,打量道观装扮。   毛驴则已经被拉去看诊,温养一身旧伤。   江辞微微低了低脑袋,和周贤凑在一起,好奇的小声问道:“你和陈九是什么关系呀?”   周贤听到这,眼神瞬间得意起来,用手拍了拍志得意满的胸脯,朝江辞讲道。   “我和陈九在几十年前就认识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守着学宫的藏书阁,陈九好像犯了啥错事,也来看守藏书阁,天天给我讲一些没听过的故事,一来二去,我俩也就熟络了起来。”   “他可有意思了,带着我上山打鸟,下水摸鱼,和学宫里的师兄、先生以及外边的修士都不一样……”   周贤小手支着下巴,又想了一下,嘴角抿起微笑,继续道:“他远没有那么死板,虽然感觉当时有些太跳脱了,可就是因为如此,才显得他与众不同吧。”   江辞眨了眨眼睛,又将脑袋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你喜欢陈师兄?”   周贤嘴角一笑,丝毫没有羞涩,明眸闪耀,大方的点头回道:“嗯,喜欢。”   江辞竖起大拇指,“周师姐真厉害。”   周贤笑道:“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江辞点头,代表对周贤的肯定。   周贤承认过后,又快速低头,朝江辞轻声问道:“你是陈九的师妹,你觉得陈九有没有喜欢的人?”   江辞皱眉,脑海旋转回想,与陈九关系好的,她只知道几位而已。   曾经和陈九云游的毛驴,后边和陈九一直守城的马九万,边关和陈九交好的关鹿嘹、周煜和牛墨。   好像在这其中,没有女人。   江辞看了看满眼期待的周贤,思索一会儿,煞有其事的点头道:“若有的话,我觉得应该是喜欢周师姐这种温柔贤惠的类型。”   周贤嘴角含笑,清冽的俏丽上难得起了缕缕红晕,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决定下次再与陈九相见的话,自己一定要捅破这最后一层窗户纸。   李仙在一旁瞧着两人窃窃私语,皱起眉头,运起修为仔细一听,便知道说的是什么。   陈九喜欢谁?   李仙眉头挑了挑,也想不到,只是提及了喜欢二字,他就忍不住想起一人,也不知过得还好。   李仙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再站在她面前,只是不知道到时候是问情,还是……问剑?   谷  ————   陈九回了天光,用的妖师留在他身上,可称天底下最为诡异的遁逃仙法。   他回了牢狱,却没回到少年身边,只是朝妖师说道:“将我单独关在一个牢狱里面吧,我不想再与人接触了。”   妖师看着他,面无表情,“可我的算计还没完成。”   陈九无所谓的笑了笑,“已经完成大半了,就不要吹毛求疵了,你现在答应我越多,以后万一出了意外,我也会多留你百年寿命。”   妖师眯眼,捏着拐杖的手紧了紧,轻声笑道:“以你现在身不由己的处境,也好意思放话威胁我,现在可是我在拿捏你的软肋。”   “是啊。”陈九感叹一声,然后又道:“不然我也不可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和你聊天了,留一线总是好的,不然你也不知道万一哪天就出了意外,还是你真觉得自己能算无遗漏?”   妖师点头,“我自决定当上妖师起,就已经做好了算无遗漏的打算。”   陈九咧嘴笑道:“好狂呀你。”   妖师笑着回道:“你我二人,不遑多让,若论狂字,还是你这个取了学宫狂字的君子更胜一筹。”   陈九咧嘴笑了笑,没有回话。   而妖师也没有将陈九关回原来的牢笼,转而去了最里端的漆黑监牢,将他一人关押。   对外所言,则是说这甲面黑袍人已经死了,因为不服管教,被秘密处决。   那四位少年再也没等回来陈九,只是每年仍会有一位少年得到出去的机会。   后来已经不是小姑娘的白祈出去时,大着胆子问了守卫,想知道那曾经的甲面老先生在哪。   守卫不耐烦,语气冰冷道:“早就死了,你也快点滚,不然也是和他一个下场!”   白祈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浑噩了,最后连自己怎么走出监牢的都不知晓,脑袋里只念叨着那位甲面老先生。   陈九位于漆黑牢中,眼神深邃,幽幽念叨着。   “本是将死人,何必惹尘埃。”   ————   天光州新历十三年,也可称为妖历十三年,此时大雪,路上灯笼高挂,张灯结彩,各路妖物与修士其出,好不热闹。   如此场景,都是妖师发布的命令,要妖族讲究人族的春节,并且大兴氛围,且在此间不许人族与妖族打斗厮杀。   对此条命令,几位至尊大圣都有意义,但妖师只解释一句。   “占据人族,不一定要用厮杀的办法,兵不血刃,在现在这个时刻,会更加好用,且不止现在,以后也会得到成效。”   至尊大圣便再不语,任由妖师去。   今年春节时,天光州境内是妖族与人族和谐共处的场面,甚至有些妖族还专门发礼品慰问人族修士,双方都是喜笑颜开。   只是那些在牢里关着,曾经反抗过妖族入侵的修士,就远远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誓言   昏暗的牢外声音很大,叫嚷、欢呼,烟花爆炸。   陈九坐在牢内,靠在湿冷的墙壁上,瞧着由于冰霜而淌水的整个牢房,有些无奈的抿了抿嘴角,却也不想改变什么。   冬日不去,冰霜永存。   他就算暂时扫去积水与冰霜,第二日清晨时也会再次袭来。   陈九性子本来就懒,第一次打扫过后,第二次知道无用了就再懒得动手。   自己都沦落到这般田地了,哪还有心思管得了门前积水的小事。   陈九靠着墙壁,突然抬头,眼睛眨了眨。   妖师拄拐站在牢门前,笑道:“托你的福,那几位少年如今已全部出去了。”   陈九抿嘴,沉默片刻,自嘲问道:“真的是托我的福吗?”   他不过也是一个阶下囚而已。   妖师微笑着回道:“总之是因为你。”   “我倒希望他们不要和我扯上关系。”陈九抿着嘴角,从潮湿地上撑手站起,浑身破烂衣衫早已湿润,就这么和妖师对视,然后缓慢说道。   “希望你也不要在之后让他们和我扯上关系。”   妖师笑了一声,浑浊的眼瞳显得极为深奥诡秘,不置可否的说了一声,“谁知道呢?”   “是啊。”陈九点了下头,双手一摊,附和道:“谁知道呢?”   监牢铁栏上的冰霜融化,变为水滴沿着冰冷铁栏流下,映出妖师深邃的目光。   “你们人族的这个节日真不错啊,很是热闹,又能团结彼此,在愉悦自我这方面,确实比妖族要强。”   听不出夸耀还是讽刺的话语。   陈九眼神埋入牢里的阴暗处,瞧不出神情,只是轻声回道:“就是图个热闹而已,团结彼此就算了吧。”   “确实。”妖师点头笑道,上前一步,靠着铁栏,吹掉水渍,再道:“今日来,主要是趁着这个好日子来与你谈心。”   “哦?”陈九眉头挑起,倒是很感兴趣,问道:“你这个妖师和我这个阶下囚有什么好谈的?”   妖师面色从笑意变为平淡,然后逐渐严肃了起来,低垂了眉头,持着拐杖,轻声问道。   “若是你真无敌了,第一个杀谁?”   陈九嘴角拉起了一个弧度,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思考片刻,指向妖师,笑道。   “如果选择的话,你算一个。”   妖师面不改色,对陈九的回答早有预料,继续平淡道。   “所以我不可能让你无敌,至少不会是肆无忌惮的无敌。”   陈九往湿冷墙上一靠,顺着滑到地上,继续坐着,处于阴影之中,传来声音。   “既然这样自信,你还问我这个干吗?”   妖师凝眉,“我自认为算无遗策,但力尚有尽时,我又何能算遍天地,所以此次前来,便是趁着这个喜庆日子,和你做个双赢买卖。”   “双赢?”陈九听了这话,差点没笑出声来,指了指那冰冷牢门,然后反问道:“我如今这种情况,也还能双赢?”   “至少从某一方面来说可以。”妖师回道。   “比如?”陈九眯起眼睛。   妖师微低头颅,缓声道:“如今处于聚灵顶的赵朔,你们应该是老相识了,我答应过她你会回去,但没说多久,而赵朔已经扬言……”   妖师眼神看向陈九,似要透过阴影直视陈九面容,继续道:“赵朔扬言,若百年内你没回去,她就要亲自问道于我了。”   谷  “若我没记错的话,这赵朔是在边关帮你抵御了不少时日吧,更是为了你不得不与我妖族签订契约,成了妖族所属修士。”   “那么你觉得百年之后赵朔问道于我的胜算是多少呢?”   妖师最后发问,眼神直视陈九。   铁栏上的水渍总于滴落在了地上。   陈九反问道:“你想怎么赢?”   妖师答道:“很简单,你成无敌者后,不能杀我,我自然也不会杀赵朔。”   “不杀你?”陈九像是被妖师逗笑了,“你将我师傅、师兄都算计死,天光州百万修士之死也是因为你,你让我如何能够不杀你?”   “那好。”妖师变了神情,豁然道:“那就百年内不杀我。”   陈九言语沉默。   他明白了妖师一开始的目的就只是让自己无敌后百年内不杀它,但陈九又有疑惑,“为什么是百年内?”   妖师低声道:“因为到时候,我肯定是舍不得死,又不如死了,所以就多百年时间接受而已。”   “好。”陈九点头允诺下来。   妖师突然又笑了起来,“除了赵朔,还有李仙、江辞、马九万这些与你交好的修士,他们的性命,你就不想再做出什么表示吗?”   陈九皱眉,有些不耐烦了,“要什么一次说个清楚,我觉得行就马上答应了,觉得不行就再给我一些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   妖师知道,陈九为了他们的命,几乎可以答应所有条件,只不过要时间去答应而已。   但即使如此,妖师只是轻声道:“你无敌之后,甲子内不杀大妖,永远不越过沧澜海,踏入妖族天下。”   不断过分,甚至有些过分温和的要求。   陈九皱眉,怀疑道:“这要求可和你不太想象呀。”   妖师双手放在拐杖之上,看着陈九,眼神飘忽,“陈九,你注定会无敌,这是天道决定,我算了许多次未来,得到的无敌者也只有你一人,我想更改,却又无力,命运这事,真让我弄不清……”   妖师唏嘘一声,又道:“妖族天下对我有恩,给予了我三成气运,才成就如今的我,我虽心狠手辣,但却也想报恩于妖族天下,所以才和你定下这种誓言。”   “你只要答应了,以后与你相识的修士,低于十三境的,我都可以不杀。”   妖师如此承诺道。   陈九光脚不怕穿鞋的,更是直接爽快答应了下来,然后朝着妖师点头道。   “既然你这么爽快,那我以后打死你的时候也爽快点。”   妖师微笑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陈九靠在湿冷墙壁上,表情轻松。   今年春节,难得让他心情好了一些。   妖师临走之时,又朝陈九说道。   “一切照旧。”   “自然。”   陈九回道。 第四百七十六章 软刀   春节过后,陈九的甲面由漆黑变为了赤红,是他自己要求的,上边还挂着两个灯笼,瞧着喜庆。   妖师应允了,这不是什么难事,况且自陈九数年前从中土神州回来后,它就让擂台中所有的厮杀修士都要带上甲面,且颜色各异。   顺带着锁住了陈九双脚,改为释放双手,今年让陈九用拳,明年就让陈九用剑,如此反复。   这样的陈九虽然更强,但也依旧达不到突破锁链的强度,且能更好的隐藏住陈九的身份。   而之前蝉联了数年魁首的甲面武夫,已经被妖师传出了不服管教,当场击杀的消息了。   如今的陈九,只是另一位甲面而已。   妖师传出的消息,自然是每年的魁首甲面都不是一个人,而是接力者,之前的每个魁首甲面都已经秘密离开,恢复了自由身。   没有人怀疑甲面人是谁,去了哪,反正和他们也没有关系,他们只需要看到擂台赛激烈的厮杀就够了。   妖师双手负后,立于凭栏,与巳蛇并肩而立,从天光州向着中土神州望去,看穿了天幕,直视其中。   沉默半晌,巳蛇阴柔的话语传来,“你怕了。”   “何出此言?”妖师没有转头,已经看着中土神州,平淡问道。   巳蛇身躯往前一靠,压在凭栏之上,“你为什么要和陈九做这种天道誓言?”   妖师浑浊的瞳孔眯起,苍老面容瞧不出神色变化,也没回答,转口说道:“我不怕死。”   巳蛇疑惑,“何出此言?”   妖师却转头看着它,眼神深邃,问道:“你怕死吗?”   巳蛇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它是怕的。   也不止它怕,妖族的至尊大圣都怕,这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甚至于理所应当。   “对的。”妖师点头,又道:“所以我是在为未来的那个唯一做准备,我有自己的抱负,更想复兴妖族,我不怕身死,只怕妖族天下被屠戮殆尽。”   巳蛇笑了一声,没应答,反问道:“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呢?”   “肺腑之言。”妖师如此道。   远处江河的水开始涨潮翻滚,难以抑制。   “连你也没把握控制吗?”巳蛇不愿相信。   妖师转头,终于开始看着巳蛇,反问道:“你能用天道誓言保证以后不杀我吗?”   巳蛇一怔,沉默片刻后,反驳道:“我与陈九又不一样,我们本就是同一阵营……”   “连你我都不能保证,凭什么去保证陈九?!”妖师骤然打断巳蛇,直直看着它,语气沉下,又道。   “哪怕只有极小可能的唯一,我也要算计进去,然后将其影响降至最小。”   巳蛇仍是疑惑,“那为何只提了那么一点要求?”   妖师看着它,沉吟道:“你能被辰龙压制数万年,果然不是没原因了……”   巳蛇怔了一下,打算听听其中缘由。   “真蠢。”妖师骂道一声,随后不待傻眼的巳蛇回话,继续道。   “他都无敌了,要是嫌条件太麻烦,直接掀桌子不玩了,你能怎么办?”   “天道誓言的限制不是无解,且陈九真到了至强者的境界,肯定有办法针对天道。”   妖师如此说话,是因为它已经见过了陈九体内那片寰宇中的未来陈九,这次过后,才让它感到了真正棘手。   能将未来的自己踏入现在,妖师已经不能评价这是何种境界了。   能游曳时间长河的无敌武夫,谁能打?   谷  且让妖师感到有点心慌的,是未来的陈九已经到了现在,就算只留下了一缕分神,但也肯定知晓了未来,且极可能为陈九留了后手。   妖师自认为算计天下第一,可也不觉得自己能稳稳算计一个未来客。   所以它之前与陈九的种种约定,都只是想留有妖族的一片余地而已。   且之后对人族的扩张,它也早就想好了,不会见血,更不拔刀,只会是双方的友好交流而已。   等到时候,妖师会打开天光州沿岸的所有渡口,欢迎人族所有修士到此游历,并广传妖族术法,结人族欢好。   然后啊,就是慢慢打通临近大州的防线,让妖族与人族真正的相同。   到时就没有妖族与人族之分了,只有妖族的人族。   而真如此了,妖师也能放心的去死了,它知道陈九讲理,也最喜欢陈九讲理,所以陈九是绝不会杀那些与人族相处的其余妖族的。   死的最多的,只会是屠杀边关的大妖而已。   至于陈九呢,到时候就说不好是人族的至强者,还是妖族的至强者了。   数万年前,妖族大一统的格局也是如此,妖师为的,只是重兴妖族天下而已。   人族离经叛道,要重新融入回来。   妖师有时会做极为奇怪的梦,梦见自己是妖族天下的三分气运所化,终生所求,都只是蔓延到沧澜海的对面去,而最后结局时,它会死在沧澜海前,缓缓溃散。   巳蛇在一旁不语。   妖师撇了它一眼,收回眼神,轻声道:“你真想取代辰龙的位置,就将脑袋好好练练,不然迟早会死在辰龙手上。”   巳蛇低着头,面色阴沉,咬牙道:“你不要忘了,这一路走来都是我在帮你。”   “又如何?”妖师反问,随后又道:“你要是真自己犯蠢,谁都救不了你。”   巳蛇面色阴冷,脸上已经浮现了半数的透明鳞片,半晌后,才恢复如常,点头道:“我会注意的。”   妖师没有说话,不置可否。   巳蛇转身离去。   妖师眺望中土神州的目光收回,看向整个天光州,是一副灯火灿烂的景色,妖族与修士来往,皆是笑意,一片和睦。   妖师微微一笑,和睦好呀,越和睦陈九就越下不去手。   妖师双眼眯起,心思转动,开始算计,如今至尊大圣被姚天长斩了三位,其气运被它尽数收入囊中,若之后十二至尊大圣都死,那么它能得到将近两成的妖族天下气运。   妖师笑意更浓。   很是期待。   ————   陈九坐在湿冷牢中,百无聊赖的耍着甲面上的两个灯笼,不时拨弄一下,摇摇晃晃,还挺喜庆。   陈九嘟囔一声。   “过年咯。”   牢外响起烟花爆竹声,噼里啪啦。   陈九缩了缩身子。   有点累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 大妖屮尼马   赵朔起身,拂灭了房间内的烛火,裹上了雪白的大衣,推开房门,在这处号称天光州最高的聚灵顶上俯瞰整个天光州。   她哈了口气,沿着小道缓步走下聚灵顶,身影在风雪中显得单薄、孤单。   等到风雪再大点时,就瞧不见赵朔的身影了。   顺着风雪下山,直朝白骨道观而去。   赵朔混在人群之中,瞧着夜晚中张灯结彩的街道,沿路吆喝的商贩,三三两两嬉戏不断的行人。   她又呼了一口气,在旁边商贩那买了串糖葫芦,剥开糖纸,轻轻咬了一口。   如今的天光州,也只有白骨道观能吃到糖葫芦了,其余地界早就没了凡人存在。   赵朔找了处墙边蹲在,与身旁的石狮子相依,一边咬着糖葫芦,一边打量来往行人。   只有白骨道观才有这种味道。   “没想到你会大驾光临。”一声带着笑意的话语响起,柳熠站在石狮子上,与赵朔一起打量来往行人。   周遭行人像是看不到他们似的,依旧来往,不曾疑虑。   赵朔没看柳熠,吐出糖核,“难得看一次。”   “是啊。”柳熠点头,“难得看一次,也只有白骨道观才看得到这番景色了。”   “只是……”他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你这位妖族的大红人怎么突然来这里了,我可不想引起那些大妖的注意。”   赵朔低着眸子,“马上就走。”   柳熠摊手,解释道:“我也不是赶人,只是以如今白骨道观的格局,实在经不住折腾了,如果真被妖族的至尊大圣,甚至是妖师关注了,那之后又有麻烦。”   赵朔点头,“是的。”   “感谢理解。”柳熠回道。   “对了。”他又说,“你瞧见过玉霖吗?”   问道这时,柳熠不禁将目光微微撇向了赵朔。   赵朔还是低着脑袋,吃到了第四颗糖葫芦,“看见过两次,道心不稳。”   柳熠眼神跳了一下,“为何不稳?”   赵朔再吐出一颗糖核,“我怎么知道。”   柳熠神色微弱的暗了一下,然后又问道:“那你能帮我问问吗?”   赵朔没回答,也问道:“你和陈九认识?”   柳熠一怔,随后面色深沉,似回忆,然后轻笑道:“是过命的兄弟。”   赵朔听罢,便点头回道:“以后有机会的话就帮你问。”   柳熠嘴角扬起微笑,不禁感叹陈九的名声真是好用呀。   “你是这白骨道观的管理人?”赵朔忽得问道。   柳熠想了一下,微微摇头,回道:“不能说管理人,只是维护秩序而已,白骨道观的规矩不多,着重的也只有一条,仙人不能杀凡人。”   赵朔轻笑了一下,“不错的规矩。”   柳熠笑着附和,“我也觉得如此。”   赵朔起身,吐出最后一颗糖核,“我该走了。”   柳熠忽得叫住了她,问道:“你知道陈九在哪吗?”   赵朔没有转身,只是回道:“他会回来的。”   说完此话,赵朔身影便彻底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聚灵顶的山间小路之中,一人离去的姑娘,又孤单的一人走了回来,所以她会想,想着陈九就在她身旁。   谷  那么一串糖葫芦就可以分给陈九吃一半了。   ————   柳熠有时候会想,当妖族不杀人后,和人有什么区别,而人滥杀后,是不是妖?   如今的白骨道观就好似回答了他这个问题,妖族与人族混在一起,双方不能厮杀,虽有斗争,但也相处的还行。   看起来就和以前的天光州没什么区别,只是由修士之争变为了如今格局。   妖族真的聪明,让攻打边关的大妖在天光州捞足油水后,就避世不出,转而是运来妖族天下从未杀人的妖物和人族共处。   将血债隐藏,甚至想要就此消失,好处都要被占完了,而这白骨道观方圆五百里地界,也不过是用来“补偿”人族而已,更是起到人与妖相容的关键作用。   柳熠明白妖族的用心,是想兵不血刃,当人族不再排斥妖族时,天光州就更不会排斥妖族了。   而到那时,就没有人族一说,皆是妖族。   柳熠叹气,苦笑一声,知道又如何,偌大的一个天光州,残存的修士还是有许多,肯定都或多或少的猜出了妖族用心,但又能怎样呢,不过是静候着等待那时的到临。   天光州能死的修士早就死了,剩下的勾心斗角,贪生怕死,更别提反抗妖族了。   唯一能打的白骨观主避世不出,他们再起义,还不够给十三境大妖当盘下酒菜的。   柳熠摆了摆袖子,嘟囔一声,“管他妈的,反正不是现在。”   听着像是摆烂了,却也是没办法。   不然能怎么办,冲出白骨道观和那些大妖算账?   柳熠笑着摇了摇头,倒不是怕死,只是觉得这么死了很没价值。   他是山水郎,死的时候一定要山水齐戚,极为风光!   ————   妖族天下。   连绵大山深处,有个白皮虎模样的妖物慌慌张张的钻进了一个山中洞穴,朝着匆忙叫喊道:“大王,大王!”   洞穴内百妖汇聚,皆向它往来,位于首座的身影处于阴暗处,瞧不见模样,只是对白皮虎虚按了一下手掌,厚重的声音缓缓传来。   “别急,有什么消息慢慢说。”   白皮虎喘了一口气,赶忙道:“大王,我找到了,按你所说的,一袭青衣,长相俊美异常。”   首座身影颤抖一下,厚重声音都显得有些不稳,“真的吗,在哪?!”   白皮虎神情得意,已经想好之后自己会得到何种分封了,于是它大气磅礴的一挥手,口中叫喊道。   “上来吧,青皮虎!”   来者是一个青皮雌虎,脚步扭捏,朝着首座羞涩的眨了眨眼睛。   白皮虎神情兴奋的看向首座,已经期待奖赏了。   只是沉默半晌。   首座骤然起身,从阴影中先出来的,是一颗狰狞马头,面容愤怒,狠声道:“你把我当傻子了不成?!”   白皮虎兴奋神情瞬间变为恐惧,赶忙跪地磕头,求饶道:“不敢,我怎么敢……”   话音未落,首座大妖已挥手将这白皮虎吸入了虚空之间。   周遭百妖惊惧,相传这首座大王境界极高,且喜吃妖物,是最近十万大山崛起的大妖之一,乃是天马成精,血脉磅礴,其名声也极为响亮。   屮尼马! 第四百七十八章 各自路途   妖历第二十七年。   妖师突然邀请陈九来城头交谈。   陈九没有拒绝的资格,被妖师伸手抓来,五条锁龙链拴着他,压抑了极大的力量。   妖师撇了一眼锁龙链,轻声道:“再过些时日,这五条锁龙链也压不住你了。”   陈九挥了挥手,摇头道:“还好吧,至少还得甲子才行。”   “多了。”妖师仍是轻声道。   “少了。”陈九反驳。   妖师笑了一声,不再回话,看着宽广云层,其中有大雁齐飞,穿梭云层,飞越天际,不见身影,它问道。   “远飞的大雁,你就不晓知道去了哪,如今怎样了吗?”   陈九沉默了一会儿,微微摇头,“这就不是我该关心的事了。”   “如果我偏要给你看看了?”妖师笑道。   “那我只能期待他们好运。”陈九回道。   妖师伸手在虚空处一点,向点在水渍中一样,荡起涟漪,朝外扩散,便成了一个圆,随后这个圆中,就开始浮现了画面。   “希望如此。”妖师说完这句话后,圆内的画面就开始动了起来。   先是最先出狱的少年,一路还算平坦,因为绕着妖物走的原因,再加上自己会低头,言语卑谦,虽在之后几年内有些困难,但有陈九给的护体金光,也都一一克服,终是进了一处妖族宗门,地位高大了起来,如今已是小执事,能压迫其下的修士,得来不少好处。   画面显示到此处便停止了,妖师笑着朝陈九问道:“觉得如何?”   陈九怔了半晌,才低着脑袋,幽幽回道:“早就想到这种结果,没想到还真有。”   妖师又笑了一声,没多说,再次驱动圆内画面。   第二位少年就没第一位那么好命了,在出狱后的第五年撞到了一位出身高贵的妖物,被随手斩杀了。   陈九看着,面无表情。   第三位历尽艰辛去了白骨道观,因为资质尚可,加入了一处白骨道观内的宗门,却也自私,大多时候都为了自己得利。   第四位与第五位因为是同门师兄弟的原因,之后闯荡也在一起,亦是不甘平庸,经历层层筛选进了一个大妖坐镇的妖族宗门,如今已是地位尚可的内门弟子了。   到了这时,画面停了一下,妖师特意转头看了一下陈九,依旧是面无表情,妖师轻笑了一下,便继续让画面动了起来。   已经不是小姑娘的白祈在春天出狱,短暂的开心过后,就是满脸茫然,不知该去往何处,她想就这么等着,等到张长生出来,可因为初春的夜实在太冷了,加上守卫驱逐,白祈扛不住,开始漫无头绪的向东走去。   途径了山脉与河流,最终在最近的一处城镇停了下来,在一处客栈当小二伙计过活,一日三餐与温饱还算可以。   但这个世道,可远远算不上太平,尤其是妖族攻破天光州后,人吃人可比妖吃人来得狠辣多了。   先是客栈掌柜瞧白祈有几分姿色想要在夜晚将其强暴,被惊惧的白祈用刀斩断了手后,召集了店内伙计追杀。   如今还敢在城镇里的人族,都是有点修为的,大约在凡人与一境之间。   白祈本就是女子,脚力薄弱,又没陈九给的护体金光,最终还是被抓了起来,一番打骂后,将重伤的白祈低价卖给了沿路妖族。   几经周转,白祈成了一个妖族宗门的仆役,地位卑微,活儿最脏,全不像人。   这时的白祈日日夜夜都想,想张长生能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把她救走,去一个能吃饱穿暖的地方该多好。   她想了五年,却始终没等到。   谷  后来妖族进行资质测定时,白祈冒死闯了进去,毛遂自荐时,她的脸上已有死志。   白祈没有检测,有个大人物瞧着有意思,直接让白祈成了外门弟子,修行功法。   第十年,白祈从外门成了内门,带着两位六境妖物,回了曾经的那处镇子……   屠镇。   此事过后,白祈更名为白启。   画面在此停住了,虚空中的圆也消失不见。   妖师感叹一声,“未来真是千变万化,也正是因此才有趣啊。”   陈九低着头,一言不发。   曾经的七位少年,终是都成了修士,朝着山上人不断迈进,可也不能全怪他们,只能说世道如此。   画面中没有张长生,陈九也知道不会有。   因为张长生根本没出去,他早早就得了肺病,阴暗潮湿且浑浊的牢中,得这种病不算意外。   白祈出去后,不到两月,张长生的肺病便极为严重了,陈九在最里边的牢内,也能听见张长生夜以继日的咳嗽声,即使张长生已经在拼命压制了。   后来过了一月,咳嗽声没了,陈九看见了两名妖族守卫走了进去,拖着一个身影出来。   张长生,名字取得不错,可也仅仅是名字。   白祈也永远不会知道,她想等的张长生已经永远不会出现。   如果说造化弄人的话,那这造化还真他娘的操蛋。   陈九呼了一口气,裹了裹身上的褴褛衣衫,似乎想要自己更热乎一些,朝妖师问道。   “你专门把我叫出来,是想说什么?”   妖师缓缓回道:“你看到的这些画面都是真实的,且我绝对没有插手,其中的发展,有哪个让你满意了吗?”   陈九摇头,“这是他们的人生,不需要我满意。”   “可是你重启了他们的人生,不然他们只能死在牢里。”妖师直视陈九,沉声道:“你该负责。”   “负责?”陈九自嘲一笑,举了举双手上的锁链,“你要是能把我放出去,我倒真可以负责。”   妖师摇头,“你知道这是不可能。”   陈九撇嘴,没说什么。   妖师又指向脚下,“这下面关的,还有老者与平常修士,你还要不要救呢?”   妖师嘴角含笑,它准备了十几年的局终于要在此刻收官,这是必杀局,无论如何,都是它赚。   陈九救不救不重要,只需要他心中所想便够了。   初秋的天空飘起了小雨,陈九在夜色中目光坚毅,语气异常坚定的回道。   “救!” 第四百七十九章 武运全无   陈九身上的锁链又多了两根,一条金黄,锁在心魄,一条灿银,锁住心湖。   一共七条锁链,将陈九死死地限制住,几乎是无穷无尽的朝陈九体内索取吸收力量。   快给陈九吸干了都。   只有每次擂台厮杀时,陈九才能短暂的取下这两条霸道的锁链,以五条锁龙链束缚住的天人姿态上场厮杀,即使这样,陈九也从未输过一场厮杀。   不只是境界,陈九的技艺也磨练到了一个极强的地方,几乎可以算作宗师。   巳蛇有时候都会感叹,陈九的天赋之强,好似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成就天下至强者而去的,且它越看越觉得,这好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外力能够限制、阻挡,可避免不了。   妖历三十年,陈九在被七条锁链困住的情况下跻身十一境巅峰,将巳蛇吓了一跳,找来妖师做出对策。   妖师却不慌张,早有预料,它做了种种铺垫,就是为了在最后时刻收割,而如今还没到最后,却也离得不远了。   妖师朝着巳蛇笑着安慰道:“别急,快到时候了。”   什么时候?   巳蛇不知道,却莫名觉得有些惊恐,它开始认为和妖师接近的如此深是个错误的决定了。   陈九的十一境巅峰只维持了一夜,第二天就跌境回去了,且不止跌到十一境,而是直接跌倒了十境。   原因在那两条锁链,将陈九的武运与体力吞噬殆尽,不留丝毫,甚至连血肉之力都不曾放过。   妖师在深夜时分出现在了牢狱之中,而它出现之时,牢狱周围便只剩一片漆黑了,都成了它的小天地。   陈九虚弱的躺下地上,竭力的呼着气,指了指锁链,“这真他娘的能吸啊,都快给我整干了。”   妖师在漆黑中拄拐而来,贴近铁栏,轻笑道:“都已经三十载了,若我还不能解决掉你,且不是显得我这妖师徒有虚名。”   陈九将指着锁链的手放下,实在没力气了,又往地上缩了一些,像是在讨论与自己无关的事情,问道:“有手段了?”   “早就有了。”妖师回答,目光深邃,好似直视进了陈九心湖间,“只是准备时间长了些,现在才能开锅。”   陈九力竭,已经不想说话了。   妖师身影已经穿过铁栏,径直走到了陈九身边,微笑道:“我花了三十载才在你心湖打开一处漏洞,得以趁虚而入,以外力抽你血肉、武运、灵气,甚至少数天赋。”   陈九放缓呼吸,彻底躺平,以此让自己好受些,然后又轻声问道:“抽魂夺魄的方法也想好了?”   “不。”妖师摇头,“我不会抽魂夺魄。”   自从妖师在陈九体内看见过未来陈九后,便放弃了这种方法,它知道抽魂夺魄不会成功,所以准备了更霸道的。   陈九又艰难的呼吸两下,懒得管妖师准备干嘛了,反正他如今也是半死不活的模样。   妖师将双手放下拐杖之上,“你这种情况还会持续一年。”   “搁这晒人干呢?”陈九忍不住轻声吐出一句。   妖师也没反驳,点头道:“一年后,便是收成时。”   妖师说完这句话后,身影就消失在了牢狱之中,漆黑的小天地也随即退散,不过牢狱之中依旧昏黑。   陈九躺在地上,呆呆望着潮湿滴水的墙壁。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心湖漏洞的呢?   陈九大约知晓了。   从他想要将几位少年放出去时,就已经有了漏洞,而之后少年们走上了山上人的路子,这个漏洞就被扩大了。   谷  最后妖师的那一问,又将漏洞撕开。   救还是不救?   陈九心中闪过了不救的回答,最后还是选择了救。   可心湖漏洞已经撕开了。   他入的是人道,可却开始怀疑起人来。   陈九闭上了眼睛,嘟囔一声,“还不如直接死了得了。”   往后时间,陈九越渐难受,面相都已经变得面黄肌瘦起来,那直接锁住陈九心湖的灿银锁链很霸道,将陈九的心湖水吸去了一半,留下一般再吸不走,只能堪堪稳住陈九性命。   第三月,陈九尚能靠着墙壁坐起,偶尔还能轻微的自言自语几句,只是绝对没有自杀的力气。   第六月,陈九已经连靠墙坐起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平躺抬头望墙,能说话却不想说话,太累。   第九月,陈九说不出话了,连挪动一下身子都困难,只能偶尔睁着两个眼睛,呆呆的看着墙壁,似乎要从这墙壁之中看出个一二三来。   第十二月,陈九闭眼,胸腔起伏微弱,垂死。   妖师在十二月最后一日来了,满意的看着陈九,要得就是这种效果,倒不是它故意折磨陈九,只是唯有这种办法,才能真正损坏陈九的根骨。   妖师伸出双指,放在陈九头颅眉心之上,以自身精血为引,一滴浓稠血液直接滴入陈九眉心,浸入识海,往下直入,畅通无阻的到达心湖。   同时妖师眉心处闪现复杂阵法,与陈九眉心相连,片刻后消失。   妖师微笑,满意的收回了双指。   他之前一直在想该怎么抑制陈九的不死,之前也做过算计,用天道捏造的幽冥鬼物削弱陈九的不死神通,但成效不大。   好在如今妖师另辟蹊径,寻到了另外一只方法,就是在陈九的不死之前,再笼罩一层不死。   这个简单,妖族的不死鸟、神凰等都有不死的神通,难得是如何覆盖住陈九的心湖。   妖师想明白了,所以就有了现在的局面,将陈九的性命与它相连,它不死,陈九便也死不掉。   这样一来,陈九的死就不能单单算自己死,便无从触发身死复原的本命神通了。   唯一的不足,便是仅能靠自己的高境界影响陈九,而不能靠陈九将自己复活。   而本就有不死天赋的陈九,在妖师死后亦会复活,且会还原到全盛姿态。   不过妖师保命的手段可以说是天下第一,可以说仅次于陈九之下。   妖师呼出一口气,心中的一件大事终于落地,它看向陈九,微微点头。   “如此下来,撑个千年应该不难。”   千年以后,天下按它算计,已经成了妖族与人族共处的地界,有好有坏,就算陈九到时候真无敌了,又下得去这个手将未杀人的妖物也屠杀或是赶走吗?   想必是不能的。   等到陈九恢复意识,身上已全无锁链,一身轻松,他捏了捏拳头。   却武运全无。 第四百八十章 我摆烂怎么呢?   陈九没了武运后,妖师对他的看管不再严厉,松开了锁链,任由他一人在监牢中无所事事。   这是年后的第一月,陈九看着墙壁上已经干涸的鲜血,用手摸着下巴,苦思不解。   为何自己撞死了,复活后还是这个样子?   他找不到原因,但知晓肯定是妖师动了手脚。   陈九叹气一声,低声骂了一句,“奶奶个腿,真阴啊。”   比上次那幽冥鬼物还要阴险一些,直接给他武运天赋都吸干了,陈九如今没了境界,不能内视心湖,若能的话,他就会看见自己心湖之上已经被蒙上了一层闪着金光的血膜,将其下心湖完全隔绝开,自然也断了天赋神通。   陈九扣了扣脑袋,觉得有些麻烦,不过现在唯一可以庆幸的,大概就是短时间内妖师不会想控制他的身躯。   毕竟谁想用一个废物呢?   陈九眨了两下眼睛,忽然一晃,面前已出现一位青发女子,是巳蛇。   巳蛇笑着看向陈九,“这孱弱的身躯怎么样,还适应吗?”   陈九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不过再来一次而已。”   妖师又不能彻底杀死他,大不了就重新慢慢来过,总有办法的。   巳蛇轻笑一声,“你倒是豁达,想得也好,可你觉得妖师会给你机会吗?”   陈九咧嘴,“能直接按死我的话,它不早就做了?”   巳蛇微笑回道:“就算按不死你,困你个数千年呢,恐怕到时候你自己就寿元将近,垂垂逝去了。”   陈九凝眉,想着这事,觉得确实有些麻烦。   事实却是巳蛇在诓骗他,与妖师性命连接在一起的陈九,虽会苍老,但只要妖师不死,他就算老得动不了也死不掉。   且如果陈九寿元还在,妖师死了,陈九却不会死。   这道仙法从妖师施术起,就不是什么对等的仙术,单看境界的话是妖师吃亏。   可若看得失的话,妖师就赚大了,不然也不会立下这个仙术。   巳蛇再笑一声,“你确实很厉害,可也远没到无敌的地步,所以还是需要帮助的。”   陈九抬了抬眉头,看向巳蛇,不解问道:“怎么说?”   “以后你就知道了。”巳蛇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转身离去了。   第二月,妖族突然来了守卫,将牢狱里边的陈九架了起来,行走数十里,丢到了一处渡船里去。   渡船空无一人,只用来运送陈九,由一位妖师掌控的大妖掌舵,巳蛇当看护人,从天光州开始航行,直朝妖族天下行驶而去。   陈九坐在昏暗狭小的船舱内,感受着渡船颠簸,盘腿坐起,实在想不明白妖师又是整哪出。   房门响起,缓缓打开,巳蛇从外走进,笑着打量陈九,问道:“适应吗?”   陈九皱眉,疑惑问道:“这又是干吗?”   巳蛇闪身一下,贴近陈九,眸子与陈九相对,睫毛几乎要相触,然后轻声道:“妖师的命令,让我把你送到妖族天下去。”   “干什么?”陈九实在想不会明白,早不送晚不送的,偏偏等他现在成了废人了才开始送。   “猜猜。”巳蛇回道。   陈九哈哈干笑了一声,开玩笑道:“总不可能把我送去挖煤吧?”   场面一静。   巳蛇嘴角扬起微笑,点头道。   “猜对了。”   ————   谷  陈九从牢狱里转到了妖族天下的矿场里当苦力,不是煤矿,是灵矿,主要是挖取山脉之中的灵石,送于妖族军队之中。   陈九是最下等的苦力,脖颈套着锁链,待遇极差。   这么一个细皮嫩肉,面黄肌瘦的人族在矿场之中自然备受瞩目,许多妖族都想将陈九杀了打打牙祭。   奈何矿场有守卫看着,不许苦力之间相互厮杀,陈九才因此没有成为其他妖族苦力的盘中餐。   不过即使有守卫看护,陈九的日子也不好过,妖族苦力瞧不起他,老是给陈九使绊子,例如偶尔路过朝他头上来一下,也不使力打,但绝对不好受。   陈九都受着,从来没吭声。   除了其余苦力外,守卫也瞧不起陈九,因为陈九实在是太他娘的能偷懒了,其余苦力一天能挖十余颗灵石,陈九一天只能挖半颗。   就是真真切切的半颗,妖族守卫觉得怪异,怎么会挖得出半颗呢?   于是守卫暗地里关注陈九后,终于发现原因。   他妈的,这人族苦力竟然是将一颗完整的灵石挖成了两半,第一天挖半颗上交,第二天再上交另外半颗。   如此做的陈九自然逃不掉追究,被守卫关到了狭小黑屋内,由两名守卫亲自“照顾”他。   对于陈九,它们不会下死手,因为上头特意发了话的,除非万一,否则不要把这人族弄死了,其余随意。   对此守卫自然是觉得没问题的,不弄死的折磨方法很多,它们都能让陈九慢慢“享受”。   动手之前,守卫先问了陈九为什么要这样做,挖成一半就不怕之后被惩罚吗?   “怕。”陈九低着头回答。   守卫狞笑着问道:“怕你还敢这么做?”   “我之前是想挖成四分之一,分四天交。”陈九又道。   两名守卫怔了一下,随后沉下面容,拿起了一旁铁刺鞭,准备动手了。   狭小铁屋内连续三天传来响声,有鞭声、锤声、火焰燃烧的霹雳声等,可唯独没有以往熟悉的惨叫声。   以至于外边苦力都以为陈九被直接打死了,里边守卫还在鞭尸了。   苦力摇了摇头,嘟囔一声,“不至于吧。”   就算这是个人族,也没必要鞭尸这么久吧,什么深仇大恨啊。   唯有守卫知道,不是它们不收手,实在是这陈九太能抗,如今鲜血淋漓的已经看不出人样,正靠墙坐着,喘着粗气。   两位用刑的守卫气喘吁吁,不敢置信的看着陈九,疑惑问道:“你是不是脑子有点毛病啊?”   “是的。”陈九点头,然后伸出皮开肉绽的手,指向两名守卫,骂道。   “我他娘的给你们挖灵石干嘛,我一早就不该挖的。”   挖出的灵石给了妖族打上其他州的资本,哪怕只是半块灵石,那也是资本。   陈九将皮开肉绽的手撑在地上,摇摇晃晃站起,新鲜的血液从血痂中流出,灌注地面,他朝着两名守卫甩手道。   “再赏你爹两下!”   咚的一声。   锤得陈九跪入地面,腿骨碎裂。   “给你爷爷挠痒呢在?!”   陈九再喝道。 第四百八十一章 不食嗟来之食   第七天后,两名负责拷打陈九的守卫气喘吁吁的出来了,嘴里还骂骂咧咧,嘟囔几句。   “他奶奶的,真是个硬骨头,一点都不肯服软,没见过这么抗打的。”   “不仅骨头硬,嘴也硬,还不能打死咯,后边看他这凄惨模样,我都不敢下重手了。”   “可不是嘛……”   两名守卫念叨着离开了黑屋,准备歇息去了。   其余苦力大眼瞪小眼,不敢多看,更不敢多问。   期间有其余守卫去了那处黑屋,但都没待多久,片刻后便面色古怪的走了出来。   半月后,面色苍白的陈九撑着墙壁,一瘸一拐的从黑屋中走出,身上血液早已结成了厚厚的血痂,凝成赤红的一堆,依附在伤口之上。   一众苦力好奇的打量陈九,觉得这人被这么折磨都没死,真是命大。   没想到陈九还朝它们一笑,拍了拍自己胸脯,似自嘲的笑了一声,“福大命大。”   众多妖族苦力哑然失笑,命大是看见了的,但是福大真没看出来。   自今日后,陈九便开始了彻底罢工,就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也不喝水吃饭,更不做工,双眼望着天,不是砸吧砸吧嘴。   有位瘦小的妖族苦力好心,上前询问,“你干啥呢,快开工吧,不然又要被教训了。”   陈九轻声回道:“嘘,我在感悟天人大道。”   妖族苦力眉头一皱,“扯几把蛋呢,你能感悟天人大道,老子都是十三境大圣了。”   “那你就是了。”陈九附和道。   妖族苦力翻了个白眼,它也是见陈九可怜,一时好心提点这么一句,不听拉倒,关它屁事。   陈九这么摆烂,妖族守卫瞧见了都觉得碍眼,但也不好办,难不成又送到黑屋里面去殴打一顿?   关键是这人族好像也不怕啊,守卫还得怕把这人打死了。   毕竟上边有交代,说此人千万不能死了,每死一次就要摘一颗脑袋下来。   当然不是它们的脑袋,是它们上边天人大妖的脑袋。   至于它们,估计是直接灰飞烟灭。   所以对于此人,天人大妖比它们更加上心,之前下令殴打陈九的是它,瞧见情况不对,赶忙下令停手的也是它。   本来这大妖也只是想将这人族折腾服气,好以后能更方便管理,少些麻烦事,所以一开始用的刑都不重,主要以恐吓为主。   但没想到陈九如此硬,丝毫不松嘴,甚至连惨叫都不发出,就睁着两个大眼睛看你怎么用刑,倒是差点把两个用刑的妖族守卫恐吓住了。   后边天人大妖察觉不对,怕把陈九打死了,才赶忙叫停,事后又叫守卫去给陈九疗伤,怕一个没注意,真把陈九弄死了。   好在陈九没事。   但如今又不对劲了。   陈九就躺在地上,啥也不做,连饭都不吃,像是坐化了一样。   天人大妖都怕陈九想不开要殉道,特意乔装来看,发觉陈九没事后才松了一口气,可很快又觉不对。   这人族他不吃饭啊!   妖族不吃饭都得饿死,更何况体质孱弱的人族了,切这种情况还维持了几天了。   急得天人大妖干脆自己上层,穿上了守卫的衣衫,独自一人走到陈九身旁,眉头皱起,思索该如何开口还好。   “来看你爹干啥?”陈九打破了僵局,先开口了。   天人大妖面色一震,有些愠怒,却又不敢开口咒骂,怕惹怒陈九直接自刎,于是乎只得轻声开口问道。   “你不吃饭,等会儿哪来的力气开工啊?”   陈九无所谓道:“我又不开工。”   “啊?”天人大妖再愣了一下,实在没想到有这么霸道的苦力,但又联想到陈九的特殊身份,便忍了下来,酝酿片刻,好声好气道。   “你不开工可以,可是饭你得吃啊。”   陈九撇了它一眼,然后摇了摇头,“不食嗟来之食。”   天人大妖皱眉,“那你吃了饭后就开工啊。”   陈九不耐烦的回道:“不是说了不开工嘛。”   谷  “那你吃饭啊!”   “不是说了不食嗟来之食吗?!”   “……”   天人大妖彻底傻眼了,陈九一番话语给它彻底整不会了,只得黯然离场,随后仔细想着对策。   强行把饭灌到陈九肚子里边去?   也不行啊,万一他催吐怎么办?   用链子锁着灌?   万一他想不开寻死呢?   不如禁锢了直接锁黑屋里?   天人大妖想了半天,却也没得到了个好的解决办法,毕竟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这一旦想死啊,是真没办法完全挡住。   天人大妖欲哭无泪,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就把这么一个棘手的活儿交到了它手上。   得了,这下摊上事了。   同样的疑问,巳蛇也有,不明白为什么要把陈九送到这个妖族天下的矿场之中,明明锁在牢狱之中,在妖师的眼皮子底下看管最为有效。   妖师笑了笑,没回答,问了巳蛇一个问题。   “对于一个你无法彻底战胜的敌人,你是想交好,还是不断激怒他?”   巳蛇眼神跳了跳,明白妖师意有所指,轻声回道:“应该是交好吧。”   “那怎么交好?”妖师转头,直直看着巳蛇问道。   巳蛇思索片刻,“大概是投其所好。”   “可他所好的,又是你不能割舍的。”妖师平淡回道。   巳蛇沉默半晌,而后回道:“那为什么不把他留在这里,尽量满足他的需求呢?”   妖师反问道:“你先给了他一拳,打个半死,然后再帮其治疗伤势,这能叫交好吗?”   巳蛇抿嘴,“那为何又要送去妖族天下?”   妖师眼神虚眯,每当它开始算计时,便会有此表现,“我问你,陈九喜欢和什么人打交道?”   巳蛇沉思一会儿,轻声回道:“好人。”   “妖族有好人吗?”妖师问道。   “很少。”巳蛇回道。   的确很少,妖族的山上皆是厮杀,没有同情怜悯一说。   “那我告诉你,这矿场之中就有很多。”妖师拄着拐杖,神色平静,不等巳蛇继续问,它先说道。   “因为这些苦力大多是最弱小的妖物,本来就受尽了欺负,自然没有脾气,瞧见和它们处境差不多的陈九,自然更容易心生同情,关怀有加。”   妖师笑了一下,“这是不刻意的,没了先打一拳的步骤,直接开始治疗。”   “等陈九和这些最穷的妖族苦力混在一起了,那便有了感情,以后真正无敌了,也得多考虑考虑,这才叫真正的交好。”   “交好的不是你我,也不是一众妖族大妖,而是整个妖族天下。”   巳蛇皱眉,“真能成功吗?”   妖师点头轻笑,“能的,因为穷人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妖族的局势会让陈九觉得其实妖族天下和人族没什么两样,只是更加极端了些。”   巳蛇摇了摇头,“你这么算计陈九,就不怕他日后更加记恨于你?”   “记恨我?”妖师笑了一声,随后悠然道:“记恨我就对咯。”   矿场之中。   陈九躺于地,望于天,笑着念叨一声。   “小小妖师,可笑可笑。” 第四百八十二章 拳理   陈九还是吃饭了,主要是确实有点香,扭头一看,是那妖族守卫在他旁边煮火锅,还极为关怀的朝陈九问道。   “你要不要来两口?”   陈九没有受虐倾向,有好吃的自然要吃,况且还是他最爱的火锅,陈九坐起身来,端起碗筷,看着在锅内浮沉的肉块,不解问道。   “这是什么肉?”   妖族守卫笑道一声,“牛肉而已。”   陈九疑惑问道:“你们妖族吃兽肉不膈应吗?”   天人大妖伪装的守卫笑了笑,摇头道:“我们是妖,又不是兽,何来得膈应一说,更别谈妖也分食肉和食草一说。”   “也对。”陈九点头,然后发着呆,不知道想什么。   天人大妖怕陈九不吃了,赶忙从锅中夹起大块牛肉,放到陈九碗中,殷勤道:“来,哥,你先吃。”   陈九狐疑的看着碗里牛肉,觉得这守卫该不会往里边下毒了吧,他凑近了看了看,再闻了闻。   嗯。   真香。   陈九自被妖师捕获以来,已经数十年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当下也不管了,反正他也死不掉,端起碗来便是一口吞下,回味无穷。   天人大妖看得直犯嘀咕,“不是说不吃嗟来之食吗?”   陈九一愣,随即觉得也对,便想将嘴里东西吐出来。   大妖一看不妙,赶忙叫住,“你吃肉起了身,动了嘴,出力较大,理应不算嗟来之食,我再喂你一块,来,张嘴,啊……”   ————   自守卫殴打一事后,大妖也彻底明白了陈九就是个不要命的,但是它要命啊,所以的保住陈九的命。   且大妖也明白了,和这人族来硬的没用,只会适得其反,但来软的,这人族就心平气和了。   陈九这两天也不绝食了,每天就背着双手在矿场里晃悠,走累了就往地上一坐,到饭点了就准备去吃饭,完完全全的混吃等死。   但大妖看得高兴啊,嘴里还不断念叨,“混吃等死好呀,能这么一直下去就更好了。”   大妖是真觉得自己反倒被这人族拿捏了,且一个人族能以这种方式进入妖族天下,还被上边的人严加看管,来历肯定不简单。   大妖不敢多问,怕自己没命去听。   所以自此后,大妖下令整个矿场的妖族在以后都当没看见陈九这个人就行了,自己该干嘛干嘛,不用管他。   陈九也乐得清闲,经常一个人双手负后在矿场中闲逛,偶尔还会与一些极低层的妖族苦力聊上两句。   这些妖族苦力呀,是很羡慕陈九的,能够在矿场中这么自由自在。   陈九对它们的敌意也没这么大,偶尔聊上两句,只是排闷而已,没想着交朋友,也没这个机会,毕竟这种最低层妖族苦力,或许第二天就消失不见了,也许成了莫位妖物的盘中餐。   闲来无事时,陈九将会想很多事情,想与妖师的那个誓言。   其实这个誓言大概看来还是对陈九更有利的,因为他从来都没想到过要打入妖族天下去,最多就是把那些个大妖和大圣都杀个干净。   而无敌之后不能去妖族天下的条件是可以避免的,例如还没成为无敌者的时候去。   比如十二境时,至于该怎么杀,这个简单,用不死慢慢磨就行了,磨个数十上百年,刮痧都刮死咯。   而什么时候能上十二境,这个就不太好说了,陈九只能说三百年之内,且这还算快的,因为有寰宇星辰在给他不断积攒灵气,若没有这片寰宇星辰,那不知道要累积到猴年马月去了。   谷  未来陈九给他留的后手,还真是帮了天大的忙。   这也是妖师为何如此忌惮,还给陈九开出种种条件的原因。   因为妖师忌惮未来陈九,真如同那句现在人如何算计未来客一样。   你能想到的,或许对方已经遇到了,早有对策,在此之下,你不论做出何种对策都是压力巨大。   妖师能够如此应对,还真让陈九有些意外,也算是能屈能伸。   不过以后该杀还得杀。   陈九搬着手指默默算计着以后必杀的大妖有哪些,从十三境大圣数到十境大妖,已经有些紊乱了。   最后只能感叹一声,“唉,记性太好也不行呀。”   等到初夏,闲来无事的陈九开始在矿场之中练起拳来,走百步,打百拳,打得不快,追求每一拳都能生风。   一旁便有两名守卫每日盯着他,就是看着,也不搭理,主要是大妖怕陈九逃跑,才特意叫去看守。   陈九当没看到这些,只管练自己的拳,也没有逃跑的意思。   他练拳的原因,主要是能够加快寰宇星辰的灵气积攒,虽然很慢,不过若日积月累下来,应该能够快个十几年,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积攒的灵气则通通放在了未来陈九的分神来,等足够了便一股脑灌入陈九体内,强行提出一个十二境来。   很冒险的做法,因为陈九很有可能会因为承受不了,陷入不断身死又复活的轮回,等到吸收完全才能回复。   而这可能又要消耗大量时间。   不过现如今也只有这么做才能避开妖师的眼线。   不然陈九好不容易提几个境界,又被妖师随手打跌境的话,那就真是欲哭无泪了,且还是在他复活神通被封印的情况下。   再者陈九如今练拳是真有些感悟的,起初修行时,因为天赋强大,战力比起同境太高,往往一拳过去就解决了,打高一个境界的也不过是复活了再一拳,所以从来没有像平常体修一样研究过拳法。   虽然后边有过钻研,但也浅薄,后面的擂台厮杀才是对拳道有了点自己的理解。   如今的陈九才真正沉下了心,于勤劳练拳之中寻找拳理所在。   什么是拳理?   陈九理解的拳理很简单,能打赢的拳就是拳理。   但在这打赢的前提下,又分有种种小拳理。   例如怎么赢,是靠刚烈迅猛的打法赢,还是阴柔反手赢,甚至是掏裆踢肛赢。   种种打法,都能算拳理。   陈九就是要找出自己的打法来,也就是自己的拳理。   此时陈九想起了一件事。   我的天赋是复活。   不要命就是他的拳理。 第四百八十三章 将相思寄给月光   不要命的打法是怎么样的?   陈九认为主要就突出一个换字,换伤,换命,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这就是不要命的打法。   陈九无疑是最适合这套打法的,天底下没有谁比他更懂换命了,毕竟换了命的,这天底下可能也没有了。   而既然都换命了,那就应该舍弃防御,追求极致的杀力,无与伦比的杀力,我就打你一拳,但是这一拳就得给你打死。   全不防守,就看谁命硬。   普天之下,论命硬陈九是没怕过谁的,他不怕死,更死不了。   他要思考的,就是怎么快速打死对手,而这个对手自然就是妖族的至尊大圣与妖师,为此他还特意为这个计划命名。   叫做速通妖族十三境。   陈九挠了挠脑袋,开始思考如何速通了,练拳肯定是要的,而怎么练又是一个难点,他现在天天打上数千拳,每次出拳都是聚精会神,丝毫不怠慢,但效果还是不佳,根本没有起到更进一步的效果。   这让陈九觉得勤能补拙像是一句空话了,不过这句话大多也是起个激励的效果,真靠勤快估计能到达金丹,真想上天人,没点资质是不行的。   这天下无敌就得是又勤又慧的才行了。   陈九是觉得自己打小就聪明的,很快就想到了变通,觉得每日打上千拳用处不大,肯定是难度太小了。   他便换了个法子,开始倒立着朝地面出拳,以单拳撑地,另外一拳朝地面猛击。   起初这是很难的,因为陈九没了修为,身体还遭受了常年的折磨,体质较差,往往撑个几分钟便跌落在地上,而出的拳才了了几拳而已。   难,但难就对了。   陈九觉得,若自己能够倒立着,一拳把这地面打出个拳印来,那自己的力道掌控便又能登上一个台阶。   正常站立时,若想用力出拳,是需要用到腰腹力量的,但倒立时冲拳就更有难度,如何调动全身力量就又是一个难点。   陈九的目标,就是倒立时能够在地面上打出一个拳印。   于是矿场之中的众多妖族苦力就都能在凌晨时分看到陈九倒立冲拳,一直冲到办完时分,最后随着陈九的一句,“实在冲不动啦。”结束。   往往此刻陈九会瘫坐在地上,浑身汗液浸透了褴褛的衣衫,粘在身躯之上,再加上汗液流逝引发的口感舌燥,最终都得来一声,“榨干了都。”   虽然妖族苦力知道陈九是在冲拳,但听着总感觉有些怪异。   一些妖族守卫瞧着更是频频皱眉,暗道这小子挖矿的时候咋没这么多力气了?   如今冲起来倒是一天比一天猛……   守卫眼神一瞪,忽然觉得不对劲,这人族这么死命冲拳,该不会是想打守卫吧?   这样一想,每天看守在陈九身旁的两名守卫便觉得自己有些危险了,看向陈九的眼神越发忌惮了起来,总觉得陈九每日冲到地上的拳,像是冲到了它们身上一样。   尤其是陈九没事时还总喜欢盯着它两看,差点没把两名守卫的吓跑。   后来实在没忍住,有名守卫朝陈九喝道:“看什么看,难不成你还对我俩有什么想法?”   陈九摇了摇头,“没有。”   隔了一会儿,他又轻声说道:“瞧着你们两个身材挺结实的。”   那名守卫瞬间打了个寒颤,严肃的看着陈九,警告道:“你不要有什么危险想法,这可是妖族天下,不要以为你特殊了些就能无法无天。”   陈九笑道:“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你们这么紧张干嘛。”   一听是玩笑,守卫放松了一些,但依旧严肃,“没有危险想法最好。”   陈九笑着回道:“怎么可能,就是想偶尔和你们一起锻炼一下而已。”   妖族守卫神情瞬间警惕,立马回道:“没门!”   “嘁。”陈九撇嘴,觉得没有意思,转身躺下,抬头看着天上圆月。   天上寰宇,虽有星辰数万,但这圆月只有一颗,两方天下都是看着这一轮月。   所以观月之时,陈九经常会觉得自己还处于人族天下,有一种归乡的怀念感。   但转头一看到身旁的两名妖族守卫,这种怀念感就忽得没有了。   虽说是一轮月,但果然还是故乡明啊。   陈九还是喜欢天光州的月亮,主要是喜欢天光州。   无论如何,都要再回天光州看看才行。   他有翻身倒立起来,把一旁两名守卫吓了一跳,看见是又要冲拳了,才松了口气,却又觉得怪异,觉得这人族也太勤奋了些。   陈九低头咬牙,呢喃一声。   “这下想不冲都不行了。”   他奋起一拳,砸向地面,碎石林林,没出拳印。   出了血迹。   ————   同一轮月。   道观之中,今夜周贤横竖睡不着,便披上了衣衫,拿起了飞剑,在道观的宽阔地界上练起了剑来。   江辞、李仙和毛驴都已经睡去,她俩自天光州边关一战后都留下了不小的病根,得用道观的天材地宝与各种手段慢慢调理才行,这种情况是急不来的。   而江辞作为与陈九最后的接触人,自然是接受了周贤没完没了的询问。   其中得到的有用消息不多,只知道陈九在当时就晋升天人了,然后和一头极为强悍的大妖厮杀。   而如今陈九在现身时,已经成了妖族的子鼠的。   周贤不知道为何会如此,但她看得出来陈九是没变的,她只怪自己。   怪自己为何不能去边关帮陈九,为何不能在陈九再次现身之时留下他,为何不能强到去妖族天下直接把陈九抢回来?   种种为何,每日在周贤心间审问,使得她几乎每晚都睡不好,她极为责怪自己,怪自己没用。   自从那次夺剑后,陈九已经有十余年没消息了,丁点消息都没,中土神州关于天光州的讨论也越来越少了。   随着妖族不再进攻,中土神州像是接受了妖族就在对岸一样,没了往日警惕,总觉得有天幕阻挡便万事无忧了。   周贤停了剑招,收了飞剑,坐在一处凭栏上,看着天上圆月,心里默默念叨着。   “明月呀,明月,我将相思寄给月光,你能帮我带给陈九吗?” 第四百八十四章 申猴   练拳一事,讲究的是勤学苦练,不能急于求成。   陈九也明白其中道理,所以每日练拳都不曾落下,即使倒立着只能打出几拳,他也依旧乐此不彼的练着。   对陈九而言,如今这种孱弱身躯反倒更利于他感悟拳意,之前身躯强大,远远练不出这种疲惫之感,所得感悟不多,所以陈九大多时候都没靠练拳来领悟拳意。   如今就大不一样了,陈九感悟着出拳力道,寻着方法,尽量用最大的力气去打威力最大的一拳。   陈九之前练过力极的打法,就是耗尽全身力气只出一拳,这一拳就要打出毕身所学。   但如今陈九觉得还不够,单单是力极还没达到杀力最大,陈九在思考如何才能大达到杀力最大。   他也大致摸到了一个门路,那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数,古来招式,但凡是以此作为前提的,威力都不容小觑。   因为这往往就是修士藏身的底牌,其威胁作用比实用价值还要大上许多。   仅是陈九知晓的,便有道教燃血的异术,靠点燃本命精血,强行拉高下一次术法的杀力,算是道教主脉的金丹修士都会的一种术法。   而体修也有引爆筋脉,换取武运高涨的门路存在。   种种修士,都有自己门派的底牌存在。   但陈九对于这方面却钻研不多,仅有的几个招式也就是自己研究的几拳和关鹿嘹教给他的道教二十四字。   那几拳在他上了天人之后,威力便明显有些跟不上了,得再创新改革。   而至于道教二十四字,他已经能念到第二十四字,若能继续念到二十四字去,想必威力应该能跟上。   但都不算他的底牌。   陈九之前的战力确实是有些太过霸道了,霸道到不需要底牌,仅靠复活与神人便能越两境锤杀敌人。   而如今钻研底牌的原因,是他想要用还未无敌的身躯,锤杀妖族至尊大圣。   最好是能够换命的底牌,这样一来一命换一命,就没人能说他无敌。   自己只不过多了一个复活而已。   除此之外,陈九敏锐的发现到妖族天下对他存在气运关照,起初陈九刚发现时觉得怪异,后来思索片刻,便明白了。   他是子鼠,占了个至尊大圣的气运名额,妖族天下自然会对他关照有加。   这使得陈九撇了撇嘴,念叨一声,“妖师就会整些小偷小摸的。”   无非就是让以后无敌的他对妖族天下少些敌意。   “打了一棒,快把人给打死了,再给糖吃,想得挺好。”陈九不屑的一挑眉头,在他的计划之中,妖族天下所以至尊大圣都得死,十三境得死一半才行。   且这还只是私人恩怨。   想罢,陈九又倒立了起来,朝着地面不断冲拳,已经能够打出一个淡淡的印记,只是还达不到拳印的地步。   一旁守卫坐着观看,眼角随着陈九每出拳一次便跳动一下,觉得这人族练拳真是进步神勇,才半年多的功夫就能练到如此地步,估摸着再过两年,说不定就真能打守卫了。   没想到这里,两名守卫便觉得脊背发凉,开始想着该怎么讨好陈九了。   “咚。”   谷  陈九一拳打入地面,鲜血淋漓。   ————   妖历五十年。   妖族发布了天光州公开令,允许人族所有修士,不论修为,进入天光州。   且宣布了天光州只有一个规矩,那就是强者为尊,天材地宝都有,只要你够强,可以皆得,甚至就算你杀了大妖,拿其材料去炼药也无妨。   一切一切,只要你够强便可。   非常符合山上修士的规矩,一时间有不少修士心动,思索片刻,有不少元婴修士已经坐上了跨州的渡船。   而更高的天人则要观察一番,看看这是不是妖族的算计,若真如公开令所言的话,那么前去寻宝一番也不是不可。   同年,妖族又发布了人族的不死令,指第一次进入天光州寻宝的修士可凭不死令将神魂包裹,放铸在渡口边上,若肉身碎裂,神魂就会出现在渡口处,之后是去是留,由修士选着,且不死令还能通过等价的天材地宝兑换,其价值大概是五十枚寅虎钱币。   此消息出后,一些人族的天人修士也坐不住脚了,他们大多都是到了瓶颈,寿元将近,又寻不到突破之法,这次干脆前往天光州杀个大妖,用其材料炼制灵丹,寻求机缘。   且去的大多还是揽胜州和锦绣神州的天人修士,这两州与天光州离得最远,与占据天光州的妖族也没什么恩怨可言,此次前来都是带满了钱财,打算换取不死令,以及购买一些在人族天下遇不到的材料法宝。   第三年,浮白州上百剑仙齐齐飞渡天光州,没一人拿取不死令,所求之事也只有一件,杀妖!   上百剑仙的本命飞剑遮天蔽日,所过之处只要是妖族皆死,短短一月,天光州天人大妖被他们斩去三成。   期间有来寻仇的诸多大妖,被领头的十二境大剑仙铸造剑阵轻松斩杀。   上百剑仙一直杀到天光州边关处,看到那残垣断壁后才停住了飞剑,与破碎边关行了一个执剑礼。   “唉。”残垣断壁中突然传来声响,众剑仙瞬间警惕。   却只走出了两位老者,瞧着衣衫褴褛的模样,面容黝黑,其中身形稍矮的老者对他们摇头道。   “这天光州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们成群结队的跑过来干啥,真以为只凭你们便能杀干净天光州的大妖?”   领头的十二境大剑仙双手抱剑,“随不知两位来历,但我们此行,都已将生死看淡,且若妖物都驻扎在了我家门前,若还迟迟不去清扫,心中也过意不去。”   身形较高大的老者突然抬头,朝上百剑仙挥手道:“你们快走吧,不要再来天光州了。”   上百剑仙面容疑惑,不知老者何出此言,但下一秒便皆震惊,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位极为瘦长的纤细身影。   那身影以尖细嗓音开口道:“我说妖师为何要将我从妖族天下叫来,原来是你们这些小虫在作怪。”   “何方妖孽?!”一位十一境的高大剑仙喝问道。   瘦长身影抬了抬垂在大腿处的手掌,那十一境高大剑仙骤然炸裂,神魂崩碎。   “申猴。”   瘦长人影道。 第四百八十五章 此行天光,此寻陈九   周贤背上了行囊,没有与任何人告别,腰间挎着飞剑“光阴”,在凌晨时分,从道观之中偷偷摸了出去。   走到正门前时,周贤前行的脚步止住了,看着不远处站在门口,面色复杂的梧桐居士。   梧桐居士已经出现老态了,花白的头发打在面容之上,皆是苦涩,看着周贤问道。   “就不能晚些再去嘛,至少也得剑仙才行啊。”   周贤不敢看梧桐居士的面容,低着脑袋,摇头道:“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我不想再等了。”   她也已经等不下去了。   梧桐居士抿着嘴角,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周贤等得很辛苦,也不愿周贤这么受苦,只是此行天光州一事,梧桐居士实在放心不下。   他轻声道:“这几日有消息,浮白州上百剑仙去了天光州,遭遇了至尊大圣截杀,活着回到浮白州的,只有不到十位剑仙。”   “且这还是他们好运,在边关遇到了早已失踪的覆海和摘星两位天光州星君,不然可能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如今这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天下,打消了许多天人修为想去天光州想法,你身份不低,更是与陈九关系不浅,去了天光州,难免会引起妖族注意。”   周贤低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梧桐居士又苦口婆心的劝道:“妖族美其名曰有什么不死令,可以保证前去的人族神魂存在,留有一命,可你要知道,那已经是妖族地界了,是妖族自己做出来的不死令啊。”   周贤始终低着头,死死捏着背后包裹的带子,一言不发。   梧桐居士不说话了,他也心疼周贤,可却也不想周贤冒险前去天光州,当下苦涩摇头,“怪师兄没用。”   周贤抿着嘴角,不知道如何作答。   一旁忽有声音传来,“想去就去呗。”   身着赤红衣衫的鲜马已经站在了她们身旁,背着双手,朝周贤笑道:“我带路,走不走?”   梧桐居士面色一愣,仍是担心道:“可那已经是妖族天下了……”   “就算是妖师家门里,我也要进去走两圈。”鲜马打断道。   瞧着鲜马的霸气模样,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眉眼一扬,觉得有戏,便赶忙点头道。   “这就麻烦天尊了。”   鲜马摆手道:“陈九是我道教的得意弟子,理应去寻回,周贤算陈九的半个媳妇,我带着去找陈九问题也不大。”   一说到这,周贤便满脸通红,脑袋更低了,瓮声瓮气的反驳一声。   “还……还没这么快呢。”   “那也差不多了。”鲜马无所谓的点了点头,然后伸手一拽,直接将面前虚空撕开一个一人高的洞口,踏入半个身子,然后朝着周贤道。   “走吧,总得算算账了。”   ————   天光州边关的残垣断壁在夕阳下显得更渐落幕。   两位天君都受了伤,坐在破碎的城墙上,面容寂寥,看着夕阳落日,隔了好半晌,摘星天君才幽幽的念叨一声。   “你说说,凭咱们两个,是不是真翻不起风浪啊。”   覆海天君面容平静,“不是已经验证了。”   申猴一只手挡他们,一只手几乎将上百剑仙杀光了,若不是之后杀腻了,他们两个也活不了。   摘星天君摇了摇头,“我们与至尊大圣的差距难不成真就这么大吗?”   覆海天君无言,因为差距确实很大。   妖族至尊大圣,皆是占据了妖族天下气运的巅峰十三境,杀寻常十三境都轻而易举,更别提他们两个十二境了。   摘星天君抿了抿嘴,摇头道:“如今自己一对比,才知道当初的老剑神真是强的可怕啊。”   “可不是嘛。”覆海天君附和一句。   在老剑神没用全力之前,谁也没想到老剑神能这么强,甚至于妖师都想不到。   寰宇中与六位至尊大圣厮杀,斩杀三位,这种战绩,恐怕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老剑神的残剑落在了天光州的一处山脉之上,要不要去看看。”摘星天君提议。   覆海天君摇头,“都已经是孤魂野鬼了,还乱跑什么。”   “那白骨道观呢,去不去?”   “让他们自由去吧,我们就不要打扰了,若我们好运能够到达十三境,再与妖族问道。”   “那至少也得杀两个十三境大妖才行。”   “血海深仇,都要还的。”   ————   由鲜马带头,两人就这么光明正大的从天光州天穹处登陆。   瞬间便有天人大妖发觉,围拢在鲜马身旁,面容极为警惕。   鲜马挥了挥手,笑了一声,“找死的炮灰就别来了,等先和主将聊聊,之后有空了再搭理你们。”   此言刚落,鲜马与周贤身旁的空间便瞬间变为漆黑一片,一众天人大妖消失不见,从漆黑之中踏出一位持着拐杖的老者。   自然是妖师,看着鲜马,轻声笑道:“真是贵客大驾光临。”   鲜马眼神涌现意思鲜红神色,朝着这漆黑空间轻轻一点,便瞬息退去,又回到了天光州景象,随即道。   “我还是喜欢在光天化日下说话。”   妖师笑着挥手,瞬息驱散一众妖物,然后朝鲜马点头,“好的。”   双方视线相对,妖师先笑问道:“不知贵客前来有何事?”   鲜马也笑道:“不是你们妖族说的欢迎修士来天光州做客嘛,所以我便来了。”   “这自然没问题。”妖师点头道。   “另外……”鲜马嘴角咧起一个笑容,“你不是说了天光州强者为尊嘛,我就来看看以我的实力,能不能当天光州的老大,把你的位置也顺势挤下去。”   “哦?”妖师浑浊的双眼眯起,将双手都放在拐杖上,轻轻摇头道:“只怕是不能了。”   “何出此言?”鲜马没了笑意,反问道。   妖师面容平淡,“上一次这么认为的修士几十年前便死了,顺带一提,那修士的名字叫做……”   妖师顿了一下,然后朝鲜马轻笑道。   “姚天长。”   天光州极远处,插在山脉之上的残剑振动,沉寂了几十年的剑意第一次响起。   妖族天下间。   正朝面前巨石冲拳的陈九骤然转头,目光死死望向天光州。 第四百八十六章 咱哥俩   天光州虽起势,但并未有厮杀,因为地方不好,妖师也不愿意在如今算是妖族地界的天光州和鲜马来一场会破坏气运的厮杀。   鲜马则是觉得没到时机,且还带着周贤,不是厮杀的时刻,得等他再在天光州多逛逛才行。   他要多找些消息,关于陈九的消息,妖师遮盖了天机,甚至于用妖族天下的气运开始掩盖,所以鲜马用遍了道教的秘术去算计,也寻不到陈九所在,只能得出与妖师有关的结果。   但当面去问妖师的话,肯定是没有答案的。   所以鲜马来了天光州,还带上了与陈九羁绊最深的周贤,这才有可能通过蛛丝马迹寻找到陈九的位置。   当然也只是可能而已,实在不行,只能靠鲜马打出个线索来。   至于妖师怎么想,这就不重要了,反正它挡不住鲜马。   等鲜马带着周贤离去后,巳蛇从虚空中现身,面色严肃的朝妖师问道:“他已经无敌了?”   妖师神情平淡,瞧不出丝毫变色,只是轻微点头道:“无敌者而已,又不是真无敌,姚天长都能死,更何况一个不如姚天长的鲜马。”   “那该怎么办?”巳蛇神情依旧严肃道。   妖师撇了她一眼,无所谓道:“还能怎么办,换命去呗,一位至尊大圣的性命换一位新晋无敌者的性命,我倒是觉得挺赚。”   巳蛇神情谨慎起来,“谁去?”   “你去?”妖师淡淡发问。   巳蛇神情瞬间紧张,眉眼紧皱,“怎么可能是我?”   妖师撇嘴笑了一下,“那又为何是其他至尊大圣,不如你们排个顺序,从头到尾按顺序去死,那亥猪该笑烂了脸才对。”   巳蛇死死看着妖师,“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我也没说是玩笑。”妖师否认,又道:“都不想死,还想杀无敌者,痴心妄想,还不如此刻就退回妖族天下,不要再有踏入人族天下的念想。”   巳蛇眼神冷冽,忽得问道:“你真是为了妖族吗?”   妖师点头,“自然是为了妖族,但你要弄清楚,你们这些所谓的至尊大圣可算不得整个妖族。”   巳蛇沉默片刻,冷声回道:“记住你答应过我的事。”   “自然。”妖师点头,然后又道:“做好准备吧,妖族天下不能容忍人族再次出现无敌者,且这么快就出来,让我有些意外,应该是天光州气运的反驳,人族天下的自救。”   巳蛇点头,不再多说。   妖师眸子沉了下来,面无表情,“下次厮杀,你们谁死谁活,就全看运势了。”   一个天下的无敌者,接二连三的出来,真让妖师有些意外了。   它原本以为鲜马就算能够成就无敌,也该是在数百年之后,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甲子时间便已经无敌,敢直接走到天光州的地界来。   而鲜马所求,妖师也大概猜的出来,所以就更不能将其久留了。   它要做的是将妖族天下与人族天下相融,使妖族天下的气运占据上风,从此之后便没有人族天下,统称妖族天下。   为此,愿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陈九坐在一块巨石上,正撑着脑袋看着远处苦力挖矿。   那日天光州突然响起的剑意他感受到了,是师父的剑意,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应该是残剑之鸣,不久于世。   谷  即使如此,陈九还是消沉了很久,那几天冲拳都没有力气,把一旁看守陈九的守卫高兴坏了,以为陈九不会练拳了。   如今他停了练拳,喜欢坐在巨石上看苦力干活。   其实这些个妖族苦力也挺好的,之前偶尔还会来问陈九要不要吃饭。   有些老实木纳的妖族苦力在之前会专门给陈九带饭吃。   细细想来,其实和人族没什么两样,只是双方修士之间有了世仇。   陈九换了个手继续撑着脑袋,看着来来往往等我妖族苦力,眼神朦胧。   其实他想消灭的不是妖族,只是压迫而已。   ————   妖族十万大山之中,一位妖物提着画像,朝身前小妖喝问道:“这个妖,你见过吗?”   这小妖细细看去,只见画像身影一袭青衣,面容模糊不清,其上写了“俊美”两个大字。   小妖赶忙摇头,实在是没见过脸上会长字的妖怪。   妖物收了画像,咒骂一声,“你个狗娘养的果然不晓得,没用的东西,不过你以后要是得了消息,记得第一时间来报告马圣,好处绝对少不了你的。”   这狗妖立马点头,“得令。”   若说这马圣,狗妖是晓得的,是十万大山最近几十年内异军突起的大妖,断断数十年便打出了自己的领地,统帅了几十里地界,低下数万妖物听起号令。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这马圣一直在寻找一个青衣妖物,找了几十年了,还是没有结果。   如今这马圣坐在山巅,扣了扣屁股,然后放到鼻子前边闻了闻,点了点头,评价道。   “香。”   做完这些后,马圣又双手抱胸,看向广阔无垠的十万大山,唉呜一声,默默念叨,“九啊,你到底搁哪去了呀,你再不现身,我都要当至尊大圣了。”   他如今已迈步入十二境,虽离着嘴上说的至尊大圣还远,但等个几百年,没准马九万就真十三境了。   反正他如今在妖族天下中是越活越滋润,不知为何,有些如鱼得水之感。   马九万站起身来,眼神开始眺望十万大山远处,他虽然看着不着调,但人肯定是不笨,知道自己已经在妖族之中引起了不小的风波,若是再进一步,或许就要受到十三境大妖的关注了。   到时候他这半吊子的伪装定然会露出破绽,指不定哪天就被十三境大妖上门缉拿了。   马九万摇了摇头,虽然知晓,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他是真没好办法了,不然也不会叫上一大堆妖物挨着去问。   管它娘的,被十三境大妖上门了再说。   马九万拍了拍屁股,然后念叨一声。   “都几把兄弟,难不成兄弟我还能一个人跑咯,要走也得是咱兄弟两人一起走!”   马九万念叨完之后,忽得一回想,好像自己和陈九的关系在不知不觉间从父子已经变为了现在的哥俩了。   马九万哈哈笑了一声,还挺自豪。 第四百八十七章 见过陈九吗   妖历六十年,刚好是甲子。   天光州发布了最新法令,欢迎其他大州门派在天光州建立下宗入驻,且对于入驻天光州的下宗门派统一分发三十里封地,以大妖规格相待。   此条法令刚出,便有中土神州天人携带其下百名修士入驻天光州,在天光州正北部得了一处山头,立了宗门,且周围天人大妖通通来喝,瞧着好不热闹。   人总是眼红的,其他大宗门瞧见一人得利,自然不甘示弱,纷纷派遣门内天人大修士去天光州建立下宗。   这样一来,原本人族修士稀少的天光州,反倒在短短两年内回到了不错的局面,约有妖族三成之多。   天光州也就变成了妖族与人族打交道的局面。   对于此条法令,十三境已经的大妖都是不解,但不敢多问,只有一位至尊大圣当面朝妖师询问,是战功最大,底蕴最强的辰龙。   它直接当着妖师的面质问道:“我们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天光州,你就这么拱手让了出去?”   妖师眯眼看着辰龙,本就浑浊的眸子更让人看不清其中所想了,它朝辰龙问道。   “你的目标只是一座天光州吗?”   辰龙面色阴冷,没正面回答,只是说道:“可天光州也不能这么丢掉。”   “那你想怎么办?”妖师扭头反问,握在拐杖上的手加大了力气,言语变重,又问道:“你想继续打吗,将人族其他几个大州打下来?”   “有何不可?”辰龙冰冷着眸子,似乎这在它眼中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它连姚天长都敢叫板。   “呵……”妖师冷笑了一下,手指不停点在拐杖上,辰龙的质问让它心中有些不快了,它沉了沉语气,说道。   “鲜马来了天光州。”   辰龙随意的挥了挥手,表情阴冷,“我知道的。”   “他快成无敌者了。”妖师又道。   辰龙连面容都没抬起,只是弹了弹手指,平淡道:“又如何呢,在他之前,比他更强的姚天长都被我们杀了。”   妖师瞧着拐杖的手指越来越快,“所以这次你们也敢去换命?”   是问句。   辰龙却直接答复,“死的都是最弱的,最弱的自然没资格再坐上至尊大圣的位置。”   妖师眸子凝起,敲击拐杖的手指停住,变为紧紧握着,表情严肃道:“那我若说千年以内或许能出现一个真正的无敌者呢?”   真正的无敌者,什么叫真正,若要解释的话,很简单,就是能够杀光整个妖族。   这就叫真正的无敌者。   “陈九?”辰龙直接问道。   妖师点头,然后又问道:“你能确定千年内能打下所以的大州,以及千年后不会被无敌的陈九将所以妖物杀光吗?”   辰龙瞳孔流转,神情不定,又问道:“你不是可以处理好他吗?”   “人族不会想方设法来救吗?”妖师反问一声,再说道:“更何况千年已经是天道极限了,事有因果,我困陈九千年,之后的果就不是我能承受的了。”   妖师眼神凝重起来,“且鲜马来天光州,很可能就是来寻找陈九的踪迹,若真用道教的种种手段,可能拖不到千年。”   “具体能拖多久?”辰龙皱眉询问。   妖师摇头,“说不好,晚的话说不定真能困千年,快的话……也许就是今年。”   辰龙眼神狠辣起来,“希望不是今年。”   妖师没看辰龙,直直盯着拐杖,轻轻点头,“希望如此。”   远处炉火跳动,勾动燃烧微弱的木材变成大火。   ————   妖历六十七年,共三百一十七家宗门入驻天光州,占据天光州约万里地界,修士共六十万人。   妖族与这六十万人修士间共处,平日里虽有争斗,但绝无打杀,偶尔会开启擂台,让妖族宗门的修士与人族宗门修士友好切磋。   而天光州的气运,也变为了极诡异的妖族与人族纠缠在一起。   同年,妖师自天光州起,一人走至寰宇间,不带一兵一卒,立于中土神州天幕之前,行了一个极为标准学宫的拜见礼,然后朝中土神州朗声道。   “在下代表妖族天下,想于人族天下学宫圣人一议!”   言语之间,丝毫没有提及道观,似乎认定了人族就学宫一个统帅者存在。   此言过后,学宫礼圣从中土神州寰宇而来,与妖师隔着天幕,淡声道。   “说。”   妖师表情沉重道:“我妖族攻破天光州后,损失惨重,且得利稀少,此时我才知晓攻城一事,实在损人不利己,由此我痛定思痛,思索万千,想到了人族可学妖族术法,妖族可用人族锦绣山水修行,便得出了人族与妖族可以共存的结论,且以天光州为实验,果真如此,所以我愿以妖族之物力,结人族之欢心,一举进退,共建伟业。”   礼圣听得皱眉,没有多说。   中土学宫之中,突然传来极苍老的一声,“不如进来一议。”   礼圣皱眉望去,不知晓先圣此欲何为。   天幕洞开一处小洞,妖师从此处走入,在中土神州众修士的围观中进了中土学宫。   中土道观之中,有天尊今日出观,手持道门至宝斩仙剑,身披捆仙绳,留下一句“清扫门户。”的豪言,便一举朝中土学宫而去了。   鲜马站在天光州的一处街道处,遥遥打望而去,无奈的摇了摇头,念叨一声,“李师兄呀,咋就还是改不了这暴脾气了,修了千年的静观道,怎么这一朝就破功了。”   鲜马摇完了头,又无奈的嘟囔了一声,“多杀几个吧,难得出关,也得回本才行呀。”   若不是身不由己,鲜马也想回去,大嘴巴子狠狠的抽学宫那几个王八蛋,再打个半死丢到妖族天下去,看他们究竟杀不杀妖。   可惜是不能了,鲜马如今手上有更重要的事情,且好不容易推演到了线索,可不能功亏一篑了。   鲜马理了理衣衫,打了个响指,将千米内除他与周贤外的所有时间停住。   然后鲜马点醒面前的女子,在其警惕神情下问道。   “你叫白启对吧,见过陈九吗?” 第四百八十八章 兄弟团聚   陈九坐于正中,一旁是两位妖族守卫,它们已经在这站立多时,此时大眼瞪小眼,其中一位大着胆子向陈九问道。   “你今天不练拳呢?”   陈九扭头撇了它一眼,随即摇了摇头,“光练拳用处不打,得比划两下才行。”   守卫思索一下,点头应道:“也是这个道理。”   陈九提议道:“要不咱俩比划一下?”   守卫一怔,随即赶忙摇头,哈哈笑道:“还是算了吧,我脚疼,不宜打斗。”   就凭如今陈九一拳能在石头上留印的力道,它俩是真扛不住。   “可……”陈九迟疑了一下,又再次打量,确认自己没看错后,才继续说道:“可你是蛇妖啊。”   这蛇妖一愣,然后哈哈笑道:“今天中午的月亮真圆。”   随后任陈九如何邀约练拳,蛇妖都默不作声,只当没听见。   陈九便停了声音,继续呆呆坐着,身影落寂,他头上已有白发,面容也不再年轻,多了些皱纹,瞧着已是中年老矣的模样来了。   没了修为后,面容自然去的快,也不知寿元能坚持到几何,陈九第一次有些寂寥,虽然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老死,但总觉得若是就这么垂垂老死的话有些太不甘心。   他还有许多事没做,至少也得再去天光州,再回那道观一趟。   陈九叹了口气,忍不住唏嘘一声。   “空悲切,白了少年头。”   “九哥,你也在这啊!”一道满含喜悦的声音传来。   陈九疑惑转头望去,入眼处是一颗硕大的马头,看得陈九只皱眉头。   硕大马头瞧不出神情,看陈九疑惑的看着它,这时才想起,赶忙将脑袋一摘,朝陈九笑道:“是我呀,九万。”   “嗯!”陈九眉头瞬间扬起,十分的不敢置信,“你怎么也搁这来了?”   马九万哈哈笑道:“是被一个老头抓过来的,我打不过它,便直接投降了,那老头封了我修为,把我丢到此处,没想到是马爷爷我早有算计,已经知道你在此处了。”   马九万爽朗笑声中满是自豪。   陈九皱了一下眉头,忽得问道:“那个,你考虑过我们该怎么出去吗?”   马九万笑声一顿,随即以手击掌,恍然大悟道:“也对哦。”   陈九抿了抿嘴角,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伤心。   马九万挠头一下,看了看周围建筑,朝着陈九靠近,压低了声音,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陈九肯定也没办法,只能耸肩摊手道:“等。”   “等什么?”马九万不解问道。   陈九蹲坐,单手撑着脑袋,幽幽念叨着,“等人来救,等我无敌……”   他抓起一颗碎石,随手朝远处丢去,打响岩壁,又道:“或是等妖族心情好,将我们放出去。”   话语刚落,周遭天地蓦然漆黑一片,日月不见,暗淡无光。   一道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持着拐杖的妖师从漆黑深处缓缓走来,朝陈九微笑道:“我给你的这个见面礼可满意?”   说的自然是马九万。   谷  妖师能将马九万毫发无损的放到他面前,确实让陈九有些意外,不过如今妖师来了,陈九就不意外了,连脑袋都不想抬起,回道。   “又有什么条件?”   妖师缓步走至陈九面前,轻声笑道:“没什么条件。”   陈九眼神眯起,这才抬头看向妖师,皮笑肉不笑道:“那你这次的条件开的就有些大了。”   想让自己欠它一个人情,没算计马九万的人情。   妖师依旧轻笑着,“随便你怎么想吧,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了。”   “顺带一提。”妖师又道:“你这个兄弟挺讲义气的,敢一个人跑到妖族天下来伪装成大妖,还占据了十万大山里不少的地界,搜寻了几十年你的下落,还是我发现的早,不然可能他都要占据十万大山了,自立为王了。”   陈九咧嘴笑了笑,这倒挺附和马九万的风格。   妖师摇头,“可惜功亏一篑,被我给发现了,你我立有誓言,不杀你十三境以下的熟人,所以我也就懒得算计他了,带到你身旁搭个伴,我虽然觉得是小事一桩,但……”   妖师嘴角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但请你不要这么觉得。”   陈九皱眉,“你想说什么?”   妖师竖起食指,比在面前,“一命换一命。”   陈九蹲在地上,沉思片刻,大概能想到这一命应该是妖师的一命,不由得感叹道。   “为了自己不死,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呀。”   妖师收了手,搭在拐杖之上,摇头道:“谁知道呢,或许不是我的命,大业未完,谁能替我完成大业,谁就值得这一条命,说不定最后这条命不会用在妖族身上,反倒是你人族修士。”   陈九眉头皱起,“还有内奸?”   “不是内奸。”妖师摇头,“你在这关得太久了,现在天下的局势你了解甚少,我简略概括一下,就是人妖共存的局面。”   “不只天光州如此了?”陈九诧异,天光州人妖共存他是知道的,但没想到短短几十年其他大州也成这样了。   妖师点头,然后笑道:“我与你人族学宫做了一个交易,妖族愿承认学宫为人族唯一正统,并打开天光州,任由人族修士进入,修行大妖术法,参悟大道,离)而如此种种,只愿人族能够打开各处大州渡口,允许十三境以下的妖族进入。”   陈九仔细想了想,然后点头,“可以啊,对学宫很有利的交易了。”   妖师也点头,“是很有利,但学宫依旧不点头,起初是有两位圣人反对,但这也动摇不了其余想要答应的六位圣人,转折在于道观的一位天尊持剑上门来了。”   “天尊持剑杀力确实强大,但也抵不住独木难支,不过学宫也不敢杀这天尊,打成了重伤拘役住了,但此事过后,反对的圣人多了两位,该是怕再被天尊杀上门来。”   “所以我不得已又加了一个条件。”   妖师微笑,以不紧不慢的语气说道。   “让道教的无敌者再次死在天光州。”   陈九眯眼,“学宫的胃口还真大呀。”   “可不是嘛。”妖师赞同,又道:“所以天下就成了如今这种格局,妖族往来在人族各大州,人族前往天光州修行,一片祥和,毫无矛盾。”   “哈……哈。”陈九极没感情的附和笑了一声,然后沉了面容,反问道。   “人都死完了,还能有什么矛盾呢?” 第四百八十九章 七八十年   鲜马从白启嘴中并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话语,事实上白启连陈九是谁都不知道,在她的印象中,自己所遇见最为奇特的人,是少年时的一位黑袍带甲面的老者。   鲜马与周贤一听,便知道说的是陈九了,只是接下来便没了线索,因为白启只说这甲面老者死了。   鲜马用测算真假的神通算计,发现这白启还真没说假话,那肯定就是妖师做出了算计。   反正难得推演出来的线索,就在此处断了。   鲜马为了白启不被妖师算计,强行从时间长河中抽出了一截,截断了刚才与白启接触的时间段。   倒也不能说毫无线索,至少晓得了陈九去打过擂台的消息,那么便能去陈九气息最浓的擂台处演算,只是要避开妖师的耳目。   周贤跟在身后,满脸担忧,实在是刚才白启那句甲面老者已死把她吓住了,当下忍不住朝鲜马问道。   “鲜先生,有陈九的消息了吗?”   鲜马无奈的摇了摇头,“妖师遮盖了太多天机,实在寻找不到,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周贤只得忧愁点头,然后又问道:“会不会陈九已经不在天光州呢?”   鲜马点头,“有极大可能,不过妖族天下这么大,实在没有找的办法,只能在陈九留存最久的天光州找点机会。”   “可都已经找了快十年了。”周贤语气着急了起来,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   鲜马点头,“是啊,都十年了,还没什么消息,我怀疑妖师用了妖族天下的气运替陈九遮盖,这才如此难寻,而之前陈九说过他是子鼠的话语也让我在意……”   鲜马皱着眉头,又推算道:“会不会因为陈九是子鼠的原因,子鼠的气运将他完全遮盖了,便不能以此原先陈九的气运来推算他的位置了?”   周贤赶忙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有希望找到陈九吗?”   鲜马摇头,“还是难,如今天光州的格局越来越混乱,先走走再说吧。”   “嗯。”周贤只能无奈点头,神情失落。   两人一路直行,朝着如今的人族圣地白骨道观而去。   ————   陈九如今已有老态,练不动拳了,每天就是和马九万坐在小凳上,一起下棋。   “马走日。”马九万笑道。   “好棋。”陈九点头,然后抬手执棋,重重落子,“四个卒,我炸!”   陈九取掉马九万的马。   马九万忽然一笑,骤然落子,大笑道:“五子一线,是我赢了。”   陈九皱眉打量,最终只得点头道:“惜败。”   马九万双手抱拳,笑道:“险胜。”   一旁看守他们的两名守卫硬是没看懂,表情茫然,论下棋,它们也是知道两手的,真没见过这么下的。   两人下完了棋,头发斑白的陈九起身,双手负后,朝马九万轻声道:“下腻了。”   马九万摇头,“你这是想家了。”   “呵呵。”陈九轻笑了一下,又道:“回不去,可不只有想嘛。”   “是这个理。”马九万点头,眉头突然一挑,说道:“要不你和妖师商量一下,让你回天光州看看?”   陈九摇头,“我从它那得到的,以后都会加倍还回去的,我不想。”   “怎么这么阴呀。”马九万感叹一声。   “技不如人,没办法。”陈九低下了头,他耳垂的残剑在摇晃。   这算是陶李留给他的唯一物件了。   陈九弹了弹残剑,默念一声。   “师兄,最后该再和你喝一次酒的。”   可惜没喝到,很遗憾。   兴许人生就是有种种遗憾累积在一起的吧。   谷  但陈九已经遗憾的够多了,他不想再有了。   ————   天光州妖历七十年。   正是大雪年夜。   周贤一人走在白骨道观的街道之上,看着人来人往,街道张灯结彩,小贩吆喝声不停。   她穿着雪白袄子,带着棉绒兜帽,踩在雪上,眼神忙碌的打量着。   即使在这里,她也期望找到陈九的身影。   可惜没有。   她一路走着,在一处人迹稀少的小巷里停住了。   那里有一位金黄袍子的女子蹲在石狮子上,正用小巧嘴唇咬着糖葫芦。   女子也看见了她。   四目相对。   女子挪回了视线,又继续吃起了糖葫芦。   周贤焦急上前问道:“你见到过陈九吗?”   赵朔撇了她一眼,“问这个干吗?”   周贤低着脑袋,双手抓着衣角,抿着嘴角道:“我在找他,已经找了很久很久了,可都没有消息。”   赵朔又吃了一口糖葫芦,久未移动的身躯上已经有了霜雪覆盖,平淡的回道一句,“谁不是呢?”   周贤骤然抬头,盯着赵朔,“你和陈九是认识的吧,还一起去了边关,你有陈九的消息吗?”   赵朔吐出糖葫芦核,在石狮子上站起身来,俯视周贤,平淡问道:“现在知道着急呢?”   赵朔又说道:“当初陈九守城的时候你跑哪去了,也不见有你这人啊,现在跑来问东问西的,你有什么资格?”   “便宜都要被你占完了。”赵朔冷哼一声,随即又道:“陈九我会带回来的,就不牢你费心了,你继续回家躺着吧。”   说完此话后,赵朔身影便消失在了风雪中。   周贤身影孤零零站在小巷里,泪流满面,霜雪堆满了她的身子,她哭坐在雪地之上。   是啊。   她有什么资格去问。   ————   妖历八十年。   今日鲜马将周贤与陈九相关的气运尽数抽出,然后以时间长河为术法包裹住周贤,再确认问道。   “真不回中土神州,事先说好,我之后可能无法护住你,这术法也只能尽量保你无恙。”   周贤坚定点头,“不回!”   “好。”鲜马以大神通直接拽来一截时间长河,围绕在周贤身边,成了一道屏障。   鲜马理了理赤红的衣衫,朝周贤招了招手,“小女娃,若能看见陈九,替我问个好,叫他记得重兴道教,反正我是没这个本事了。”   鲜马说完此话后,便冲入云霄,登上天穹,与整个天光州开口说道。   “道教鲜马,继姚天长后,想再杀几位至尊大圣。”   天光州整片天穹在此刻变为赤红色,犹如无穷霞光闪耀。   气运搅动,开始紊乱。 第四百九十章 摇出个姚天长   陈九起身,看着远处一片赤红的天光州天穹,抿了抿嘴角,转头朝一旁马九万笑道:“还真有人来救了。”   马九万扣了扣屁股,又挠头一下,不明所以,“谁呀?”   陈九也不确定是谁,不过大体可以猜一下,他微微凝着眉头,推算道。   “有能力闹成这样的,首推各路十三境,学宫是绝对没理由来救我的,多半是道教的那几位天尊,而能引起天地这般异象的天尊,不用说也知道是谁了。”   “谁啊?”马九万仍是不解。   陈九撇了他一眼,“鲜马啊。”   “哦。”马九万是听过这个名头的,但是没见过,当下疑惑问道:“他真能救我俩出去吗?”   陈九往地上一蹲,看着那赤红天空,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啊,但总算是有点希望吧。”   马九万继续挠头,“不会真要在这渡过千年吧?”   陈九仍是摇头,“说不好。”   以妖师的手段来讲,除非道教真有什么不可预料的大神通存在,不然很难瞒过妖师的算计。   马九万将挠下的头发搓成一坨,塞到裤兜里,然后朝陈九笑道:“其实咱们过千年的二人世界也挺不错的。”   此言马九万是笑着说了,陈九的表情却完全怔住了,隔了半晌后,才朝马九万问道。   “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   马九万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表情顿时严肃起来,回道:“当然是开玩笑的。”   陈九呼出一口气,然后捡起地上石子,在手上随意丢了起来,轻声道:“要是真能出去就好了,百年不平意,不得不舒。”   石子落地,哐当作响。   马九万摸了摸自己的地中海,觉得不能再挠头了。   ————   迎战鲜马的,是以辰龙为首的三位至尊大圣,对于鲜马这位新晋的无敌者,妖族至尊大圣还是给予了该有的尊重。   鲜马却不这么认为,瞧着眼前三位至尊大圣,嘴角一撇,“打姚天长出六个,打我才来三个,瞧谁不起呢?”   辰龙轻笑道:“无非就是看人下菜罢了,什么样的人就值得什么样的菜。”   鲜马点头,承认道:“我确实不如姚天长,可你们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在场的三位至尊大圣,除了辰龙外,他都看不上眼。   一位亥猪,一位申猴。   都是久远记录的存在,久未有过战绩,最新的记录也就是在浮白州与十三境剑仙厮杀半月,虽占据优势,但胜负未分,不能算赢。   比起与姚天长厮杀的以寅虎带头的六位至尊来讲,就弱上许多了。   辰龙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够了,万一只是表面庞大,就贻笑大方了。”   鲜马理了理衣衫,又拍了拍鞋子上的灰,忽得朝辰龙笑道:“知道为什么要和你废话这么多吗?”   辰龙面容一怔,随即立刻沉了下来。   周遭天地在不知不觉间,已全部变为了鲜马的小天地气运,就连灵气流转都是赤红一片。   赤红灵气缠绕在鲜马身上,成了滚滚燃烧的灵气火焰,尾炎拽拖而去,铺满了天穹。   鲜马双指比在嘴前,赤红烟火从双指上开始燃烧,抵在嘴前,忽得一吹。   便是止不住的火烧云。   鲜马咧嘴笑道:“关门打狗。”   辰龙眼神沉下,身躯开始膨胀,陆续展现出真身,与鲜马对立,嘴角一哼,有龙息自口中爆炸,倒卷天穹赤红灵气入口中,也不管这赤红灵气与鲜马有无联系,一口吞入,然后龙吟一声,诸星闪耀。   鲜马咧嘴一笑,“口气挺大。”   他脚下轻轻一踩,便是时间之水倒流,使未来成现在,即已成定局,所以辰龙的鳞甲开始爆开,鲜血陆续洒下。   鲜马弹指,将洒下的龙血尽数蒸发,以防止对天光州修士造成影响。   辰龙眼神阴翳,但并未愤怒,这这是先手试探而已,算不得什么伤势,只是没想到这鲜马的神通如此诡异,比之姚天长的正面杀意确实不如,但难以防备,较为烦恼。   鲜马再一弹指,便是时间与空间同时颤动,使得周围数里一颤,再平稳时,他与辰龙三位至尊大圣已到寰宇星辰处。   鲜马笑道:“这里安静,没人打扰,适合厮杀。”   辰龙扭动硕大真身,忽得问道:“你们道教的修士,难不成都喜欢死在这处寰宇之中吗?”   说的自然是之前的姚天长。   鲜马伸手拽入时间长河,笑道:“只是这处地方空间大,适合让你们都死在这。”   辰龙摇头,“寅虎在此处杀了姚天长,我就在此处杀你,人族前后两个无敌者都陨落,应该会帮我妖族气运增长不少。”   鲜马拽入时间长河的手艰难的朝外伸出,脸上笑意越来越狂妄,肆无忌惮的笑道:“既然你这么喜欢斩无敌者,那就让你杀个够。”   他这只手缓缓扯出,入眼处先是一把剑,然后再是一位红脸的中年修士。   鲜马咧嘴大笑道:“给你带个过去之人看看,可以维持半天的姚天长,高兴吗?”   姚天长疑惑的看着鲜马,又转头打量辰龙,他都是认识的,但是结合在一起就瞧不明白了。   寰宇之中开始有天道澎湃,如同群星之重,尽数压在鲜马身上,压得他浑身灵气跌落一半,腰身瞬间佝偻,嘴角溢出点点血迹。   这是代价,是瞒过天道强行拉来过去姚天长的代价,是让一个世代出现两位无敌者的代价。   天道不支,自然想要磨灭掉另外一位较弱的无敌者。   姚天长持剑,看向鲜马,虽瞧不明白局势,但大概猜出,所以朝鲜马问道。   “砍谁?”   鲜马看向三位至尊大圣,“杀辰龙,斩天光州气运!”   此言一出。   寰宇之中就只剩下一抹璀璨的剑光。   辰龙将自身妖族气运尽数流转,死死护在身躯之上,使得龙鳞都泛出金黄之色,与剑光相抵,退后数里。   且几乎同时,寰宇之中闪身出现了几位巅峰十三境的身影。   皆是至尊大圣。   妖族所剩九位至尊大圣在此齐聚。   人族道教两位无敌者。   一触即发。 第四百九十一章 我以无敌换无敌   继赤红天穹后,陈九又看到了一抹剑光,比赤红天穹更高,更亮,以至于陈九不敢置信的站起了身,喃喃自语道。   “这怎么可能?”   马九万在一旁疑惑,“咋了?”   他修为被封,五感遮蔽,论感悟天地的能力确实还不如陈九。   陈九低头,“看到了些不敢相信的事情,咱们可能真要出去了。”   马九万皱眉,“刚才不是就说过了吗?”   “现在的可能更大了。”陈九回道。   从这抹剑光亮起的一刻,陈九将觉得世间的一切难事都不难了,所以他觉得自己大概能出去。   ————   姚天长在寰宇处皱眉,倒不是怕了九位至尊大圣,只是觉得自己的剑招变弱了。   鲜马在一旁喘气道:“你不是这个时间的人,被我强行带来此处会受到天道压制,剑招变弱是正常的,且越往后越弱,咱们快点给那老龙斩下来,它的妖族气运最多。”   姚天长点头,还是忍不住说道:“一直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本事,还能从时间长河中抓人。”   鲜马笑道一声,“只要能承受着天道反噬,什么人我都能抓。”   姚天长面容忽然一怔,然后问道:“意思是这个时间的我已经死了。”   鲜马点头,“不然我也承受不住天道反噬。”   姚天长是过去无敌者,且牵连较弱,抓来半天的影响并不大,并不像其余巅峰十三境一样活了几千上万年,几乎经过了人族整个时代。   其实除了姚天长外,还有一个人选鲜马也想到了。   老武帝陆神力。   但老武帝相比于姚天长的话,牵扯就大了些,毕竟老武帝是人族首位无敌者,且鲜马与老武帝也不太熟,不确实能否抓到巅峰时期的武帝。   种种原因下,鲜马选择了姚天长,这个他相见又不想在此处相见的故人。   姚天长提起了剑,面色平淡,“只要杀了这辰龙就行了,对吧?”   鲜马点头,“你是另外时间线的存在,半天后就会回去,所以不用在乎性命,回去后一切会还原的。”   “那我就舍命厮杀了。”姚天长飞剑缓缓而下,拉出了一条穿透虚空的痕迹。   鲜马眼神凝起,硬生生扛着天道站起,单手牵引时间长河流逝到姚天长剑上,以此剑为海,为时间长河落处。   “此剑可斩所有,无往不利。”   姚天长紧握飞剑,点头道:“那去了。”   剑光如天痕,在天光州天穹处扯开了一个巨大口子,随后底下一众修士见到有金黄血液洒向沧澜海!   ————   天光州妖物与修士都走出,直视天穹,虽只能隐约看到万里外的剑光与术法闪动,但依旧激动人心。   倒不是因为立场,而是这种大修士的厮杀令人神往。   赵朔出了聚灵顶,看向混乱的寰宇,走到了凭栏处,倚靠着,撑着脑袋看向寰宇,第一次真正见识到天下的最强战力厮杀,觉得果真是有些东西的。   不过她以后也会这样,绝对会。   赵朔如此想着,嘴角轻笑着。   她已十一境巅峰,离此不远了。   ————   柳熠坐在白骨道观最高处,双手抱胸,十分之感慨,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等了快百年了,快点来吧,真等不了了。”   趁着如今他还觉得天光州是人族天下,快点打回来吧。   ————   中土学宫诸圣齐坐,由礼圣开口问道:“要帮吗?”   乐圣摇头,“道教此举是他们自选的,我们没理由帮忙。”   贾圣提议,“但若此举能够重创妖族,同时让鲜马重伤,我学宫未必不能凭借此举登高。”   止圣反问道:“鲜马一死,便已是最高了,还如何登高,你不会想要打入妖族天下去吧?”   贾圣点头,“并非不可能。”   “妖族天下本就有气运庇护,更别提还有些十三境大妖根本没有出手,至尊大圣也不可能全部死完,你这想法多少有些异想天开了。”止圣回道。   双方争论不断,坐在首位一直未吭声的矮小老者摆了摆手,紧闭着眼,以苍老声线缓缓道:“静观其变。”   谷  此事便盖棺定论了。   不帮。   ————   傍晚时分。   鲜马以伤痕累累的身躯朝姚天长喝道。   “还有一个时辰,竭尽全力!”   姚天长剑意垂垂,剑身上全是至尊大圣血液,被剑意蒸干,他冷着面容,忽得朝鲜马问道。   “我的三个徒弟怎样呢?”   鲜马一愣,随即苦笑道:“我在救陈九。”   姚天长点头,剑意展开,短短瞬间铺满了整个寰宇,璀璨的剑光将他的红脸都照变了颜色。   此刻姚天长真的以命相博了。   酉时。   寰宇落下了一颗星辰,带着滚烫的金黄龙血一起砸入了沧澜海中,激起了千万浪潮,不断拍打向天光州岸边。   鲜马身旁已经全是时间裂隙,撕扯得他整个人都变得扭曲。   姚天长身躯开始黯淡起来,剑招也不如之前,即是用尽全力,也没办法在剑招被压制的情况下在半天之内斩杀八位至尊大圣护住的辰龙。   鲜马口中喷出鲜血,眼神紊乱,在时间长河之中疯狂流转起来,似乎在寻找什么。   他骤然一停。   时间长河中的景象停顿在了辰龙之上。   鲜马骤然一笑,将扭曲的手探入时间长河之中,朝着不远处辰龙笑道。   “同生共死。”   姚天长身躯消散在天地间,回归时间长河。   天道稳固。   鲜马弹指向天道,将时间长河注入其中,使其短暂崩塌、碎裂,因果尽数砸在鲜马身上。   连带他手上连接的时间长河片段一起砸碎。   鲜马身躯开始崩碎。   辰龙面色一怔,随后身躯也开始寸寸碎裂,跌入天穹。   辰龙惊慌起来,想要去抓住跌落的身体碎片,却连带着去抓的手一起断裂开。   它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最强的自己会最先死,与无敌者陪葬的竟然会是它。   鲜马身躯也在碎裂,不够他在笑。   因为天光州的妖族气运开始了退散,人族气运占据了高台。   妖师在下,面色严肃,抬手直接从妖族天下牵引气运而来,想要逼退人族气运。   鲜马悠然一笑,“晚咯。”   他无敌以来,想了半甲子的方法,此刻终于奏效了。   鲜马神魂踏出一步,循着好不容易露出的一抹陈九气运,直接越过了两州之地,骤然出现在了陈九面前。   不待陈九惊讶,鲜马直接开口说道:“提前给你三百年如何?”   然后也没等陈九点头。   鲜马神魂直接伸手探入他胸膛,将往后三百年尽数灌入陈九身躯之中。   这是他最后的神魂之力。   鲜马身躯越渐暗淡,至三百年灌入结束后已经没了神魂踪影,只留下还未说完的一句。   “我以无敌换无敌……”   今日的妖族天下,有一处三千里武运漩涡凝聚,遮天蔽日。   ———— 第四百九十二章 这一拳三百年的功力   三千里武运漩涡凝成了实质,有武运汇成的水滴下,金黄之色,很是夺目耀眼。   这是满溢出的武运,而那漩涡最里端的武运有多强,已无人敢想。   妖师几乎是瞬间从天光州赶到妖族天下,没靠近武运漩涡,神色阴沉,隔着一州之地打量。   它实在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会是鲜马以无敌换无敌。   最让它烦恼的,是假无敌换出了个真无敌。   妖师叹息一声,皱着长眉,此时觉得有些心力憔悴了,它现在要想的,就是该如何善后。   唯一可以庆幸的,大概是妖族如今已和人族气运连接在一起,且入住人族天下的大多都不是攻城的妖族,算来的话与陈九恩怨不大。   且最好的一点,便是如今人族已习惯了人妖共存的局面,所以陈九就算无敌,应该也不会去动摇这种局面。   他想杀的,是至尊大圣与自己而已,对于这点,妖师是很清楚的,所以它才能这么自信的去布局。   因为妖师清楚陈九的性子,一个侠客,善良的侠客。   那么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善后了,妖师低叹一口气,还是觉得陈九的无敌来得太早太早。   要是再晚个百年该多好,那么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如此,妖师便不由得想起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鲜马。   道教的两位无敌者,都让它印象深刻啊。   姚天长斩三位至尊大圣,守天光州数百年,让妖师算计不断推迟。   鲜马破局,以无敌换无敌,拉出个真无敌的陈九来。   妖师心服口服。   而接下来,它就要面对道教的第三位无敌者,且很可能是真无敌。   ————   位于天光州寰宇处的至尊大圣在鲜马崩碎,辰龙陨落后便极快散去,不知所踪。   学宫圣人眺望妖族天下,只观得武运凝聚,却很快被妖族天下的气运蒙住,看不清其中变化。   乐圣皱眉,“妖族之中有大妖以武证道?”   “看这架势,或许又有大妖跻身十三境。”礼圣回复。   这些对他们来讲都是小事,一个晋升十三境的大妖而已,算不得什么,和刚才的鲜马陨落相比,更是不值一提。   对于鲜马陨落一事,最开心的要数乐圣,他们本就有矛盾,鲜马更是无敌者,所以乐圣心中一直不平,此次借妖族之手除掉鲜马,算是圆了他心中一事,可称妙哉。   如今的道观,能打的就真没多少了,一个重伤的李姓天尊,一个算卦大于打架的万机道人,最后一位坐镇道观万年未出山的道祖。   只此三人支撑的道教,虽仍然不是寻常宗门可比的,但已经不能和学宫相对了。   这种结局,虽让学宫诸位圣人感慨,但并无后悔之意。   学宫与道教相对万年,意见始终不和,矛盾摩擦皆有,却也是谁都奈何不了谁,最终导致双方都不能在天下拍板做决定。   始圣认为,人族天下只需要一位话事人就够了。   所以削弱学宫是他们所求。   当人族气运大一统时,就是鼎盛之时。   ————   马九万坐在漩涡中心,凝成实质的武运罡风有意识的绕开他,将他所处地界空出一个数十米范围。   马九万在里面等着,看着武运罡风旋转,扣了扣屁股,有点想方便了。   好在他忍了下来。   而武运罡风也没吹多久,三千里武运漩涡在顷刻间汇聚,成了极小的一团,逐渐凝实成了一个金灿人影。   “哈。”   人影哈出一口雾气,覆盖在他身躯之上的武运缓缓浸入他的身躯,融入四肢百骸,深入心湖之中,以至于整个心湖都成了金黄一片。   陈九甩了甩手,发丝苍白,面容却再无老态,神采奕奕,朝着面前等候着的十三境大妖问道。   “妖师就让你来试探我?”   十三境大妖面无表情,平淡回道:“只是试探。”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必要让至尊大圣来了。   这只是妖师的试探,看看陈九是在十三境,还是十二境,不同的境界,应对方法自然也大不相同。   陈九瞳孔泛起淡淡金芒,无关神人,是最纯粹的武运金光,然后朝十三境大妖说道。   “三百年时间,十二境巅峰。”   这是他体内所有寰宇星辰所和,离十三境只差临门一脚。   十三境大妖点头,“和妖师大人算得差不多。”   “真的吗?”陈九问道。   武运闪烁成了虹光,瞬间炸现。   十三境大妖头颅被陈九双指点中,崩出漆黑血液,坠出千里,砸入群山。   陈九弹指,将其上血迹蒸发,武运淡成烟雾,流转在天地之间,萦绕不散。   十三境大妖起身,已是千丈真身姿态,头顶天穹,口含天雷,将方圆千里灵气抽干,化作此等雷法,使得数十里虚空扭曲,山脉萎缩,云层低垂,然后朝着陈九所在骤然吐来。   雷法荡平沿途山河,硬生生犁出千里沟壑,似一把千米长的箭矢,破碎虚空的矛头对准了陈九,迅猛杀来。   陈九单掌凝聚金黄之色,朝着射来的雷霆箭矢直直张开,其五指上已经有了云纹浮现,朝着身前一扣,便稳稳将这雷霆箭矢扣在双指之间,再猛地一按。   雷霆箭矢从剑尖处开始崩碎,极快的消逝在天地间。   陈九屈指,一颗至纯武运化作的珠子浮现在他双指之间,他轻喝一声。   “吭。”   十二境巅峰的道教二十四字。   至纯武运应声而去,在十三境大妖眉心炸开了一朵血花。   陈九骤然捏拳,层层金黄云纹顺着手臂攀附而上,覆盖整个手臂,不是武运,是神人!   陈九以拳直至十三境大妖,朗声喝道。   “这一拳三百年的功力!”   陈九蹬地,踩碎其后数千米地势,整个矿场塌陷,崩碎坑洞。   十三境大妖捂着眉心,瞳力所及之处,只见得一抹金色光点闪耀。   在一瞬间,光点接近。   是一拳。   至纯、至极、至强的一拳,是陈九之巅峰。   打爆了十三境大妖头颅。   打得它身躯倒飞数万里,越过隔开两座天下的沧澜海,撞上了天光州。   撞得整个天光州一晃。   撞得人心惶惶。 第四百九十三章 光阴与寰宇   陈九踩在十三境大妖的尸身上,将用武运裹挟的马九万放下,算是将这十三境大妖当做了跨州渡船,重回了天光州。   马九万说了声“想上厕所。”便跑开了。   陈九站在原地等他,同时感受着体内至纯武运的不断流转,如今十二境巅峰的他,真有些天下武运共主的感觉了,若论战力,大概就是十三境巅峰的样子,理应和至尊大圣持平。   但他是不会死的至尊大圣。   陈九拍了拍自己的褴褛衣衫,低着脑袋,朝着空旷周围说道:“我们该好好谈谈了吧,以……平等的角度。”   “确实。”空旷周围出现回应,妖师持拐杖与虚空中走出,面色复杂的看着陈九,“没想到会这么快。”   陈九摊了摊手,“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妖师沉默片刻,又道:“你想杀我。”   “我希望你不要说一些废话。”陈九回道。   妖师又道:“可你不能杀我,至少百年内不能。”   陈九咧嘴,变成了一个笑容,“可我还没无敌,至少天道还没承认,再说了,哪有十二境的无敌者。”   那个誓言,陈九是记得一清二楚的,所以自然也清楚,现在还没被天道承认无敌的自己,才最能肆无忌惮。   妖师点头,“你可真会钻空子,不过以你现在的境界,杀我还是太困难,至少我想走你是留不住我的,而我也怕你直接对妖族天下出手,所以这次我们不妨来个真正的双赢。”   “杀了你我就已经赢大了。”陈九如此答道。   妖师面色平淡,“可你的仇人不只有我,所以我们不妨以甲子为期限,你在甲子内不对妖族主动出手,我便在甲子后与你一绝生死。”   陈九手指上已经燃起至纯武运,云纹流转,“你倒是舍得自己的命。”   他这么说着,手掌已经抓向了妖师头颅。   妖师身躯淡开在虚空之间,从陈九手掌中穿出,浮现在另外一处地界,面色不变,“你现在杀不了我,不如接受提议,你先好好看看这新的天光州,等甲子后我们在沧澜海分生死。”   “我不会死。”陈九金黄云纹已经覆盖了半数身躯。   “那就只能我死了。”妖师笑道。   陈九哈出一口带着至纯武运的雾气,浑身蔓延的云纹止住,转头看向天光州天穹,“你想将两州天下相融的算计确实够大,也舍得下本钱,可惜。”   “可惜什么?”妖师不解问道。   陈九笑道:“可惜你打不过我。”   妖师沉默,微微摇头,“天道如此。”   陈九咧嘴,“这天下气运我总有一天也要全部打散。”   妖师皱眉,“真要这样的话,就太令我意外了。”   说完这话之后,妖师已不想与陈九多言,身躯淡入虚空,消失不见。   陈九身躯上的金黄云纹消散,也不想去追,正如了妖师那句话,现在的陈九打得过妖师,但是打不死。   相比于和妖师耗费时间,陈九还有更多事情要做。   马九万拎着裤子从不远处跑来,看着站在原地沉思的陈九,已经周围被武运摧毁的树木,一脸不解。   “刚来,发生啥呢?”   “闲着没事,扇了个巴掌。”陈九笑道。   ————   天光州边界,一群天人修士与妖物围在失去头颅的十三境大妖尸身旁,面色惊骇,议论纷纷。   “这是哪位大能做得,怎么……怎么就打死了一位十三境!”   “道教天尊吗,还是学宫圣人?!”   此等场景,实在太过骇人,十三境大妖的千丈真身就这么横搁在沧澜海上,四肢百骸的鲜血不灭,还在闪烁磅礴的灵气,其五脏六腑更是最佳的天材地宝,元婴食之其一可直接入天人境界,更别提其残存妖丹与识海灵气。   可如此至宝在前,全场天人却没有一位敢动手。   都怕。   怕那位打死十三境大妖的存在等下返回,看见他们在瓜分大妖身躯,不得一个巴掌把他们全都怕死。   所以他们宁愿看着十三境大妖尸身残存的灵气不断流逝,也不敢上前一步。   议论不断,心思叵测。   不过这倒不是陈九要考虑的,他如今来到了一处山脉前,这山脉没有说法,有说法的是插在山脉之上的一把断剑。   断剑名叫“寰宇”,数十年前从寰宇中落入山脉间,无人能够拔出。   陈九走到山脉之下时,断剑久违的颤鸣起来,虽只有一声,但极为响亮,震颤周围,使得远近的宗门修士陆续赶来,在千米外观察。   “这人是谁,怎么能引得这断剑鸣叫?”   “不知道,没见过这人,兴许是浮白州的哪位剑修,听了传闻来取剑的。”   众修士猜测不断,但都不敢上前,静观其变。   陈九未上山,只是站在山脚呆呆看着断剑,等到夕阳落下,弯月初升时,陈九才动起了身子,朝着山脉断剑跪下,磕头一拜。   陈九表情怔怔,呢喃一声,“弟子不孝。”   断剑在此刻绽开极强剑鸣,似回应陈九。   围观修士瞳孔瞪大,“原来朝这断剑磕头就能有回应啊,早知道我就早磕头了。”   “我他娘直接磕到地里边去!”   “我磕裤裆里边去!”   “……”   断剑颤鸣一声后,便骤然飞出山脉,凝成了极小一块,飞入了陈九手中。   陈九怔怔看着手掌中的断剑,良久之后将它挂在了另外一只耳垂上,与师兄的“光阴”相印。   陈九起了身,准备离去了。   却有修士叫住了他,朗声道:“道友,纵使你从浮白州前来,取剑不易,以至于衣衫都褴褛了,我们也不为难,但这断剑本是天光州之物,不能外传,所以烦请你归还断剑,我们以元婴丹药补偿你。”   开口之人是一老者,天人境界,面色高傲,后边跟着一群修士,正不屑打量陈九。   陈九皱眉,“归还?”   老者点头,“正是如此,若你不愿,就不要怪老夫动些强硬手段。”   “你叫什么名字?”陈九忽得问道。   “离死真人,方圆千里内的唯一天人。”老者身后的年轻修士高傲回道。   “那现在这千里内就没有天人了。”   陈九摘下了老者头颅,朝着在场众修士说道。 第四百九十四章 回家   陈九摘下离死真人头颅后,没多停留,身影瞬间不见,直留周围修士继续惊愕。   这百年的光阴,留下了很多事需要陈九去做。   他先回了自家道观。   已是百年没回家,道观荒芜了下来,门口打开,锁掉在了一旁,应该是被人强行打开。   陈九弯腰将锁捡了起来,吹了吹上边的铜锈,挂在门扉之上,抬脚走入了寂静的道观里。   放眼望去,青苔遍布,荒无人烟。   石砖铺成的地板上裂开了缝隙,杂草从缝隙中拼命挤出,一簇一簇的生长着。   陈九缓步走近,低头打量。   中间的小池塘早已成了一潭死水,里边的锦鲤也不见了,该是被闯入的妖物或修士拿走了。   进入屋内,桌椅胡乱甩着,床柜被翻了个底朝天。   陈九将各个房间挨个看了个遍,在姚天长与陶李的房间中停留最久,抿着嘴角,一言不发。   最终傍晚时,陈九坐在道观中央瘸了一个腿的废弃石椅上,向百年前那么看着天上升起的圆月。   不过这次只有他一个人看了。   陈九撑着脑袋,忽得哀叹一声,都说月是故乡明,可如今回了故乡,却也没觉得这月亮有多明。   兴许是自己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呢?   陈九自我安慰道。   他就这么坐着,一直到了天明,等到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大地之时,陈九站起身来,拍了拍沾了青苔的裤脚,脚尖轻点一下,武运荡出,瞬间清楚了道观内所有的杂草与青苔。   然后陈九开始着手修理道观的大门了,他用武运重新塑造了一个门锁,将歪斜的大门弄好,挂上门锁,瞧着和百年前没多大区别了,就是老旧了些。   陈九再朝着门面一吹气,武运如轻风吹出,将灰尘蛛网荡去,露出了云深道观四个大字。   陈九双手抱胸,满意的点了点头,如今的门面瞧着和以前已差距不大了。   他关上了门,准备去做正事了。   陈九身影瞬间消失在道观之中,极快的在天光州之中闪烁。   在陈九的走后的半个时辰,妖师从虚空中走至道观之中,和陈九一样站在门口打量着,隔了半晌,才幽幽念叨。   “看来这道观真是一处大气运之地。”   能出两位无敌者。   这气运可太大了。   妖师思索了一下,想着要不要将这道观搬到妖族天下去,可又想到会激怒陈九,便只能作罢。   如今的陈九就极不稳定的因数,一个被囚禁百年的人,受尽折磨,师兄师父相继身亡,这种人就算自制力再强,精神也难免会有些不太正常。   毕竟太正常的话,也不能忍受百年孤独。   如今的陈九就有点暴虐,妖师看得出来,但这也是正常的事情,杀点人就好了,若是出来后还没暴虐的表现的话,妖师就真要怀疑了。   怀疑陈九在反过来算计它。   至于接下来会死谁,这点妖师倒不是很关心,毕竟可以死的人太多了。   妖族至尊大圣、学宫圣人、天光州的修士、往后的大妖……   甚至是妖师自己。   妖师所求,只有一件事,将妖族天下与人族天下相融,成为数万年前还未分裂的真正妖族天下。   妖师手指敲着拐杖,摇头轻声道:“但愿事情能够顺利吧。”   它已经做到了力尽,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   自鲜马陨落后,天光州震动,许多大妖兴奋,觉得妖族天下如今的战力已经彻底超越人族了,对修士交流间更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而修士也一点不恼怒,反倒更渐赔笑,和妖族相处,事事忍让,也在妖族身上得了不少好处,学了许多秘法。   陈九一路走来,对于这种事情见多了,也越渐觉得其实人和妖没什么两样,只是这天下不适合打造尊严平等的格局而已。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个体间的战力相差太大。   当你能随手碾死别人死,你也很难把别人当做平等的对象了。   坏人总比好人多,耳熏目染下,坏人自然更多,没办法的事。   以前的陈九认为只需要打落天上仙人就够了。   但如今他觉得不行。   落了如今的仙人,还会有以后的仙人,他不可能一直打下去。   陈九思索这破局方法,身躯已至天光州中部,妖族宗门与人族宗门的交界处。   不远处还有些妖物在巡逻,瞧见陈九这衣衫褴褛的模样,没好气的吆喝道。   “哪来的要饭的,快滚!”   要不是下头下了不准随便杀人的命令,它们早把陈九活剥了。   陈九轻轻弹指,瞬间压得巡逻妖物跪倒在地,双膝压烂地面,崩出血迹。   谷  “我觉得你们以后和人说话可以礼貌点。”陈九说道。   几位妖物面色惊骇,明白自己是惹到大人物了,此时赶忙磕头求饶道:“大人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饶命……”   陈九点头,果然,人和妖差距果然不大,连求饶都这么像。   “念你们是第一次,我就略施惩戒好了。”   陈九弹指,废去几位妖物修为,丢至一旁,然后不管不顾,从中走去。   几位妖物忍着剧痛,却不敢哀嚎出来,怕得罪了陈九。   陈九的目的地是天光州南部,那处与中土神州相连之地。   他也不想绕路,所以是直行而去,期间经过妖族宗门时,便直接踢腿踏进去,旁若无人的走自己的路,若有妖物阻挡,随手打成重伤,丢到一旁,然后继续走自己的路。   元婴来打元婴,天人来便打天人。   陈九一个人走过小半个天光州,打穿了十余个妖族宗门,几乎打了半数的天人大妖。   打得他过路上的妖族宗门在他还没来之前就赶忙撤开,给陈九让出一条宽阔道路。   这个消息更是立马传遍了天光州。   实力强悍、衣衫褴褛直接成了关键词,有修士说出了之前瞬杀离死真人的也是这位大能。   于是天光州众修士就开始猜测起了陈九的身份。   若是再早个甲子就好猜了,只是如今天光州格局变得太快,先前认识陈九的修士大多都在白骨道观或其他州去了,如今修士少许听过陈九的名号,却没见过。   直到柳熠的出现,他听了消息,特意从白骨道观出来观看,几乎是第一时间,他就认出了陈九,当下神情激动,隔着远远的朝陈九打招呼。   “九哥,是我,小柳啊!”   陈九难得看见熟人,便点头,却找不到什么话语,只能问道:“额,吃了吗?”   柳熠一愣,随即点头回道:“吃了。”   “吃的什么啊?”   “……”   柳熠实在没想到他们之间的对话能这么尴尬,不过仔细想来,他们之间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柳熠摸了摸脑袋,干笑道:“我就不打扰了,以后有时间来白骨道观,我请你吃饭。”   “好。”陈九点头,然后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身影瞬间消失。   柳熠一个人站在原地,丝毫感知不到陈九的气息了,如此他才知道了两人的差距之大。   他摇了摇头,“人比人得死。”   ————   周贤独自一人行走在山中,鲜马陨落后,她就走上了一人寻找陈九的路途上。   只是现在更加没有头绪了,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围着整个天光州乱转。   周贤清冽的脸颊多了风霜劳累,好看的眉头始终皱着,藏了浓浓的心事。   她又翻过了一座山头,坐在大石头上歇息,看着飘过的云层,眉头越皱越深,使得好看的脸颊都忧愁了起来。   周贤抓起地上的碎石,在手上甩了甩,嘴里念叨着,“陈九呀陈九,我什么时候才能找着你呀?”   她是不晓得答案的,只能安慰自己一句,“兴许明早天一亮的时候,你就站在我面前了。”   “那意思是我还得在这里睡一觉呗?”一道声音突然传来。   周贤忧愁的面容忽然一怔,随后整个脸庞神色变得不敢置信,骤然转头看去。   衣衫褴褛的陈九就站在她身后。   周贤俏丽的脸颊上已经挂上了泪滴,神情控制不住的哭泣起来,她坐在石上,身影映着云层,朝着陈九抽泣道。   “你……你怎么……怎么现在才回来呀?”   陈九轻笑道:“没找着回家的路呗。”   周贤哭得更凶了,不住的擦着眼泪。   陈九不解问道:“我没找到回家的路,你哭个啥?”   周贤吸了吸鼻涕,勉强控制哭泣,“因为……因为我想到你在外边可能受了……受了很多的苦,所以……所以我更伤心了。”   陈九嘴角咧起微笑,神情无奈,走上前去,拍了拍周贤的脑袋,“别哭了,再哭脸就腌入味了。”   周贤用衣袖擦着眼泪,止住了哭泣,顺带用手指沾着眼泪偷偷尝了一下,摇头道:“哪有。”   “我尝尝。”陈九伸指划过周贤脸颊,然后放入嘴中,点了点头,评价道:“还得加点辣椒和酱油。”   周贤面容通红,实在没想到陈九会做出这种亲昵动作,当下低着脑袋,声音嗡嗡道。   “不加蒜蓉姜沫吗?”   陈九表情一愣。   真开始做菜呢? 第四百九十五章 就这?   陈九与周贤两人正大眼瞪着小眼。   周贤凝眉,看着陈九这衣衫褴褛的模样,心疼道:“走,我去给你买套衣服。”   陈九摇头,“我还有事要做呢,等会儿吧。”   “什么事?”周贤皱眉问道。   陈九双手叉腰,“男人的事你少管。”   周贤果真不问了,一转话锋,又说道:“那我亲手给你织的衣服呢?”   那是陈九逃离边关之时,周贤在小镇照顾陈九织的一套衣衫,在陈九远行时放在了储物法宝里。   陈九愣了一下,随即无奈的摊了摊手,储物法宝早就大妖打坏掉了,里边的衣衫应该也成了齑粉。   周贤抿了抿嘴,上前一步,将陈九褴褛的衣衫理了理,瞧着比先前整洁一点,然后柔声道:“没事,以后我在给你织就是了。”   陈九低头,刚好看到周贤明亮的眸子,随即笑问道:“真的吗?”   “嗯。”周贤点头,俏丽脸庞微红低下,难得带上了小女儿家的娇羞。   陈九伸出双指,轻轻点在周贤眉心上,将至纯磅礴武运注入其中,然后微笑道。   “那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处理完事情马上就回来。”   周贤微微皱眉,仍是不死心的问道:“就不能带我一起吗?”   “你不适合。”陈九轻声答道。   如此,周贤便不多说了,点了点脑袋,“一定要回来哦。”   她神情中出现了害怕,怕陈九再次消失。   “放心。”陈九摸了下周贤的脑袋,然后整个身影似武运流转,消逝不见,几乎在下一瞬间,就出现在了隔开两座大州的天幕之前。   看守天幕的修士惊恐的看着这突然出现的身影,正要大着胆子询问,天幕突然洞开,似害怕这人影一样,竟然不敢有丝毫阻拦。   陈九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中土神州众修士的注视下走入了中土神州地界。   然后他扭头看着若有万里山脉的天幕阵法,撇嘴不屑道:“无用之物。”   陈九伸手朝天一拽,硬生生拉来中土神州全部武运,汇聚在这一处,以整个天下的武运凝聚成了一把金黄的剑,然后以此剑斩开整个天幕阵法,使得两州海水倒卷,灵气如雨水下落,中土神州动荡。   做完这一切之后,陈九挥手散去武运,这样打望过去,才觉得顺眼。   陈九转头,看着守卫的修士,挥了挥手,“没你们事了,一边玩去吧。”   守卫修士面色惊骇,不敢说话,盯着眼前陈九,压力之大,只觉得是苍天在上。   好在陈九没继续给他们压力,抬脚转瞬就来了中土学宫的门口。   这才是他此行的终点站。   陈九是很讲礼貌的,没有强行闯入,走到了学宫大门口,正要开口。   门口坐着的两位弟子开口呵斥道:“哪来的乞丐,要饭要到学宫门口来了,快走快走。”   陈九嘴角一扬,“我来找你们乐圣,就说他爹来收拾儿子来了。”   两位弟子刚准备继续呵斥,听了陈九这话瞬间哑住,觉得这人是真的疯癫了,敢在学宫门口说出这种话来。   如今天下,连妖族都要敬畏学宫三分,还有哪个修士敢在学宫门口,说出对乐圣如此大不敬的话语来?!   在他们看来,陈九就是在找死!   可他们也没有继续喝骂的机会了,因为陈九已经越开了大门,出现在了学宫里边,且是脚踏虚空,步步登高。   越来越多的学宫弟子注意到了陈九,诧异的讨论起来,不知道是谁不要命了,敢在学宫之中御空飞行,这简直是在公然挑衅学宫威压。   不过好在陈九就是故意挑衅学宫。   他站到了学宫顶端,以俯瞰姿态打量整个学宫,然后以武运灌于声中,朝其下喊道。   “乐圣小儿,拿头来见。”   此话一出,原本嘈杂的学宫瞬间安静下来,众弟子与讲师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耳中听到的话。   什么东西?   乐圣小儿?!   这人真不要命啦!   就在学宫众弟子还在恍然惊骇之时,学宫之上突然多了一个身影,是位老者,直直看着陈九,轻声道。   “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回来。”   陈九皱眉,来者是贾圣,周贤的师父,他撇了撇嘴,“你走吧,不是找你的。”   贾圣沉吟,“你此次好不容易回来,且晋升到了如此境界,理应回馈人族,而不是在如今稳定的人族之间引起不安动荡!”   “稳定?”陈九嗤笑一声,讽刺道:“给妖族当狗确实挺稳定的。”   贾圣面色一沉,“是难得的双全法,你年纪还小,许多事情想不明白,之后会相同的,且切莫忘了,你还是学宫的荣誉君子。”   陈九挑眉,有些不耐烦了,“老东西快走,看你是周贤师父的份上才不打你,再逼逼叨叨的,给你养老金都打出来!”   贾圣面色越渐低沉,“没想到周贤竟然看上了你这么个胡搅蛮缠之人。”   陈九撇嘴,“管的着嘛你,信不信我回去就让周贤与你脱离师徒关系。”   “岂有此理!”贾圣眉头倒竖。   陈九伸出左手,至纯武运燃起,神人金身的云纹覆盖在手臂之上,他已很不耐烦,朝贾圣说道。   “妖师乐圣这王八再不出来,我就朝学宫出拳了,你要挡的话,第一个打的就是你。”   贾圣面色愠怒,手点星河,取来银河水,绕于身侧,与陈九呵斥道:“无知小儿,胡搅蛮缠,当下便给你看看何为学宫圣人!”   陈九骤然捏拳,至纯武运在此刻膨胀到一个夸张程度,带动得整个中土神州武运都在颤抖,学宫千里的天穹变为了金黄色的武运。   陈九站在这金色天穹下,就是真神。   所以甩去的一拳如神明灭世的一击,击溃了银河水,洞穿虚空,在贾圣惊骇眼神中,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身上。   于是学宫众弟子便看到了一束光,一束从学宫飞去极南的光,其中似有一道人影。   贾圣落在了万里外,撞碎一大片山脉,身躯埋在碎石中,瞳孔之间满是不敢相信。   陈九面容平淡,甩了甩出拳的手,缓解酸痛感,然后朝着整个学宫不屑道。   “就这?” 第四百九十六章 一命换半命   学宫的底蕴是不可能就这的,单单一个贾圣,只是学宫实力的一小撮而已。   更别提贾圣并未施展自身的本命术法,虽然施展了也可能打不过陈九,但总之差距不会有现在看着的这么大。   最主要的,是学宫不愿意得罪陈九。   原因很简单,整个妖族都看不住的人,学宫恐怕也无能为力。   单单是那复活的神通就足够让他们头疼了。   而不让乐圣出来的原因就更简单了,怕乐圣死。   虽说如今的陈九战力可能只是十三境巅峰,但一个不会死的十三境的巅峰要杀同战力的乐圣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以命换伤就行了,换到后边,就是以命换命了。   当今天下,谁还能和这个陈九换命厮杀?   陈九已经可以称之为继鲜马后的天下无敌者了,一个天道还未承认的真正无敌者。   想到此处,学宫众圣人都沉默了下来,乐圣是不可能出去的,去了的话,他的命也多半没了。   所以让周贤的师父贾圣来,期望能打出一张感情牌,不说彻底熄灭陈九的怒火,至少争取些缓和余地。   可陈九直接轰出了这一拳。   那就代表他对学宫没什么好说的,唯有出拳而已。   乐圣面色阴沉,朝一旁几位圣人问道:“有没有禁锢封印的大神通术?”   先圣开口回道:“妖师都困不住他,我们那些术法,恐怕也用处不大,只能延缓些许时间而已。”   乐圣咬牙,朝几位圣人问道:“难不成我真要出去和这疯子厮杀换命?”   几位圣人沉默不语,礼圣开口,“实在不行就一起出去将他打至重伤,再封印起来。”   先圣沉吟,“这是很冒险的做法,切要抓好那万中无一的机会。”   乐圣好不容易找到办法,怎肯这么轻易放弃,当下忙道:“总得试试,不然被这陈九打上门来还没有回应,学宫往后的面子该往哪搁,岂不是沦落成天下笑柄,从此在人族天下再无威望可言!”   先圣皱眉,“总得仔细思量。”   几人还在争论,一直坐于高位,没有开口的祖圣提手叫停道:“好了,就按着礼圣的法子来吧,学宫好不容易成了人族唯一的话事人,总不可能又换回去吧?”   几位圣人无言,点头之后,随乐圣一起出去。   贾圣从山脉碎石中起身,银河挂于身旁,面色低沉,脚步一踏,便是银河流转间已至陈九身前。   乐圣立于左侧,天音缭绕,阴沉的打量陈九。   礼圣在右侧,面无表情。   易圣于后,身怀八万字,字字珠玑。   先圣坐中,背后一把飞剑高悬,是当头剑,去学宫意气所在,杀力最高。   陈九笑着看向他们,朝前伸出双手,做恭迎状,笑道:“这就对了嘛,能打架解决的事情,偏偏要打感情牌。”   贾圣喝道:“狂妄小儿,今日要你走不出学宫!”   陈九轻蔑的看着他,继续说道。   “就你?”   贾圣抬手,银河滚滚而去,瞬间覆盖周围天地,笼罩成了一处数里水球,成了无边无际的小天地。   陈九哈出一口金黄色的至纯武运,神人点起,蔓延至全身,随后至纯武运覆盖住神人金身,由寰宇星辰点亮,如此姿态,似天神下凡,睥睨人间。   陈九以此状态伸出一手,使得整个小天地震颤,他朝着在场五位圣人一挥,笑道。   “来吧。”   “嗡!”   一声嘹亮剑鸣,最先出招的竟然是先圣,他身后悬挂的文气飞剑瞬间刺在了陈九脖颈处,天下文气汇为杀力极强的一点,就这么死死朝陈九脖颈刺来。   谷  却在顷刻停住,被陈九不知何时放在脖颈前的食指抵住了剑尖。   是至纯武运和天下文气的对抗。   乐圣天音灌于陈九头颅。   礼圣双指聚出崆峒气,强点陈九眉心。   易圣取出一个死字,放在手心,印向陈九。   贾圣操控银河变作的小天地,不停的削弱在其中天地武运,更是削弱陈九。   陈九眼瞳流转,猛地一顿,其中眼仁已变作了两颗不同的寰宇星辰,日月同辉,朝前看了一眼,轻声念叨一句。   “吭。”   这最基础的道教二十四字满携星力,瞬间崩碎礼圣崆峒气。   然后陈九转头撇眼,又是一声,“碎。”   如天神箴言。   易圣手中死字开始寸寸碎裂,化作齑粉。   陈九右手最后捏拳,至纯武运与血脉力气皆凝聚在这一拳之上,使得陈九捏拳的手都在摇晃,有些控制不住,拿捏不稳。   其上的至纯武运凝聚成了极为骇人的锐气,仅是这么捏拳,便让在场圣人觉得肌肤刺痛。   而这一拳,是要砸向乐圣的。   乐圣携天音而来,再看到这一拳的瞬间,面容惊骇,赶忙将冲杀而去的天音改为护体,转身向后逃避。   却已经太慢。   陈九拳落在了乐圣身上。   先是将护体的天音打碎,轻松得犹如撕碎薄纸。   然后是磅礴得不敢想象的至纯武运砸到乐圣身上。   星力炸开,武运如同洪流灌入,皆数砸入乐圣体内,溢出的武运在一瞬间崩碎整个银河小天地。   其余圣人皆用神通护体,避至一旁,不敢力敌这一拳。   滔天的至纯武运从学宫中央升起,炸开一道齐天的金黄光柱,在百里范围内闪耀,震荡开的武运更是影响了整个中土神州。   中土神州修士齐齐惊骇看来,觉得莫不是妖族至尊大圣打上了学宫?!   少数知情的大修士隔着极远观看,眼神不住的跳动,实在是被吓到了,没想到这陈九一拳的威能可以达到如此程度。   当真是改天换地!   这一拳打出。   将陈九打死,将乐圣打成半死。   一命换半命。   若是换在平时的话,虽说不上划算,但肯定也是赚的买卖。   但在此时不适用。   学宫几位圣人看着从坑洞中爬起,毫发无损的陈九,眼神都忍不住的一跳,实在想不到天下怎么有人能霸道到如此程度。   与陈九做最好对比的,便是躺在坑洞之间,浑身鲜血,半死不活,还在苟延残喘的乐圣。   陈九饶了饶脸颊,朝着在场圣人笑问道。   “下个是谁?” 第四百九十七章 天下第一   全场寂静,无人敢回话。   几位圣人吞咽一口唾沫,看着乐圣的惨样,纷纷无言。   已经有大修士赶来学宫,呆愣在一旁,极其谨慎的看着陈九,虽不知道刚才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着乐圣这副垂死模样就足够让他们惊骇了。   而始作俑者就是站在中央的那人。   几位大修士依稀想起了此人,思索片刻,便惊骇的得出了答案。   陈九!   百年前号称天下年轻一辈第一人的陈九。   大修士们眉头凝重,不敢上前,看得眼前此景,觉得陈九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名号恐怕是要摘掉前面年轻一辈的前缀了。   陈九拍了拍手,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朝垂死的乐圣走去,一路上也无人阻拦,就连几位圣人都没有多言,只是面色复杂的看着陈九。   他们实在想不到有何种办法能够阻挡如今的陈九,尤其是他还能打出这一命换半命的一拳。   想封印?   根本没有这个机会,陈九不会重伤,只会死亡,然后爬起从来。   他们站在这里的五位圣人,可能不过也就是五拳而已。   其中最为不解的是先圣,他活了万年之久,见识通达古今,可却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强悍、霸道的存在。   这从天道来讲,就理应不该存在于世。   因为陈九有极大可能会影响到天道,影响到两方天下,成为最不可控的那个存在。   可陈九就算出现了,以谁也阻挡不了的速度崛起,成了没有天道承认的天下真无敌。   易圣实在想不通,唯有唉嘘一声,“天道不公。”   陈九提起垂死的乐圣头颅,将他与自己面对面,咧嘴笑道:“嚣张跋扈了一辈子,有曾想到会落到如今的下场吗?”   乐圣神情迷茫,嘴角无力的吐出话语,“留我一命,我给……给……”   没有后言了。   陈九一拳如凿山,从上至下朝乐圣轰杀而来,至纯武运轰泻而去,似有星力鼓涨,骤然闪烁一下,拳落之处便猛然爆开,在天地之中闪开金黄一线。   众修士眼神被这一拳的闪光遮蔽,再睁眼时,原先的乐圣已经不见,空中齑粉飞灰飘散。   中土神州震动,大片气运突然出现,游曳在中土神州。   众修士神色惊恐,缄口不言,已是知道乐圣被陈九打得魂飞魄散了。   且是当着学宫的面,像打死狗一样。   万年未曾有过的惊骇事情,今日就在他们面前活生生出现了。   陈九甩了甩手,再次缓解手上酸痛感觉,朝着其余几位圣人挥手道:“先暂定会儿,恩怨以后还有得算。”   说完这句话,陈九就不再停留,转身去了隔壁道观,他得接自家师妹回家才行。   留着几位圣人站在原地,面色复杂,挥手驱散了围观弟子与修士,面面相觑,却也无言,独留几声叹息。   天下的局势,如今真是说不好了。   远处天光州。   妖师隔着极远就看到了学宫阵仗,更是看见了其中的至纯武运闪耀,已经之后的乐圣气运归还于天地间。   妖师忍不住轻笑一声,“得了,这下有人比我先一步升天了。”   还是个学宫圣人,这倒是让如今困扰的妖师好不容易笑出声来。   陈九出关先杀上学宫,这是妖师想到了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也预料着陈九的实力可能比它想得更为恐怖。   能在中土学宫将乐圣一个活人打成死人,普天之下除了陈九,应该是没人做得到了。   就连之前的无敌者姚天长也不行。   “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妖师感叹一声,想着该如今促进双方天下的相融,要用出一个不让陈九厌烦,又能让妖族得利的想法。   妖师思索了许久,最后也只能用“难”字来概括。   因为陈九厌烦的就是妖族。   ————   当江辞看到面前突然出现的陈九时,一度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可随着陈九的那句,“走,回家了。”   江辞才知道自己几十年来的期盼总于成真了,以至于眼泪瞬间掉了下来,不停抽泣,呜咽道:“师……师兄!”   陈九瞧着心疼,赶忙上前拍了拍江辞脑袋,柔声道:“不哭了,师兄回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江辞用袖子擦着不断掉出的眼泪,点着脑袋,“嗯。”   李仙从道观内急匆匆跑来,因为数里有道教护宗阵法的原因,刚才厮杀震动他并不知晓,听了江辞哭喊才赶忙跑来,当下面容一下就呆愣了起来。   陈九安慰着江辞,瞧见李仙,嘴角一笑,伸手打了个招呼,笑道。   “几十年没见,如今看着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剑仙了啊。”   李仙挠着脑袋,笑道:“是大剑仙!”   毛驴在之后也出来了,穿着量身定制的棉袄,瞧见陈九的一瞬间便激动的嘶鸣了起来,实在是不能自己。   陈九安静站着,看着他们三个,嘴角难得的挂起了温馨笑容,觉得自己这辈子苦是哭了点,但能遇见这些好友也算是值了。   之后几人的返程并未遇到阻拦,也无人敢阻拦,只有道观万机天尊找陈九秘密谈了些话语。   万机天尊开口第一句便让陈九皱眉,“学宫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所以你也别真下死手。”   陈九刚要反驳。   万机天尊又道:“现在八个圣人,你打死七个就差不多了,留一个周贤的师尊贾圣,也算了解她们间的师徒恩情。”   陈九便将反驳化作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万机天尊哈哈笑了两声,满意的打量陈九,“你和你师父还真是像,脾气都是一个样,不过虽然我也想像说的这么做,但是学宫牵扯过大,杀七位圣人还是太夸张了,你先杀三个看不顺眼的,然后每隔千年,等天地气运缓解过来后,就再杀一位,以此反复,即可彻底消灭学宫影响。”   万机天尊面色在这一刻变得深邃,看着陈九,“之后的天下走向,就真变成你想要的了,我虽然不想让天下成为一言堂,但是你的话,可以试一试。”   陈九摆手,撇嘴道:“没兴趣。”   天下如今的局势已经失控了,他没兴趣收拾学宫的烂摊子,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一劳永逸的想法。 第四百九十八章 成婚   陈九与周贤要成婚的消息,在短短半月间传遍了整个天光州。   本来此事由周贤与陈九决定,只有少数几人知晓。   可据说某个大嘴巴修士到处乱说,只要是一处山上宗门,他就要蹦哒上去,坐镇于山门之上,朝其宗主喝道。   “听说了嘛,如今的天下第一陈九要成婚了,就在道观里完婚,你们必须得拿上宗门里的重礼前去祝贺,不然到时候铁拳落在你们头上,落得个魂飞烟灭的下场可别怪我没提醒。”   如此言论,可谓是吓坏了天光州一众宗门,赶忙拿着珍贵贺礼,前往云深道观祝贺。   所以陈九就在道观门口看到了阶梯处修士拥挤的场面,其中还不时传来高喝。   “鹤岗宗送来贺礼三千灵转丹,祝陈宗主与周夫人白头偕老!”   “黄门山贺礼老龙骨二两,祝陈先生与周夫人万福金安!”   “图录门以通天箓祝陈先生与周夫人事事顺心!”   “……”   诸如此类的话语,数不胜数。   陈九撇眼看向身旁,无语般问道:“哪个大嘴巴到处乱说的。”   始作俑者瞪着眼睛,左右观看,先瞅瞅李仙,又看看江辞,甚至连毛驴都打量两眼,然后双手一拍,摇头道:“我不到啊。”   “据说宣传之人言语异常嚣张,称自己为马圣。”陈九盯着马九万道。   马九万这下见藏不住了,只能点头解释道:“我这不是想热闹些嘛。”   “是。”陈九点头,“是热闹了。”   他再将手往道观内一指,“热闹得道观内外三天没歇过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子已经把天光州打下来了,他吗的天天来贺。”   马九万摊手,“挺风光的啊。”   陈九捂住额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马九万。   一道婉转喜悦的声音传来,“好了,别怪他了,马九万也是好心。”   马九万一听是为自己说话的,马上来了精神,点头道:“对,对,还是嫂子懂得我的良苦用心。”   即使已经要成婚了,可听到嫂子这个称呼,周贤仍是忍不住羞涩的低下头来,俏丽面容染上红润之色。   对此时此景她已期待百年,但女儿家的羞涩也难免存在,大方不起来。   但有人大方。   赵朔站在聚灵顶,自听到陈九要和周贤成婚的消息起,就开始磨起了自己的大戟。   一连磨了三天。   最后赵朔实在想不明白,双手抱胸呆坐了起来,忍不住嘟囔道。   “怎么回事呢,明明是我先来的,怎么回事呢?”   赵朔想了两天,最后决定下山亲自问陈九,问问她是哪里不如周贤。   所以如今她来了,拿着大戟来了。   当陈九看到赵朔了,面色欣喜,却也有些头疼,他不是傻子,知道其中的关系。   马九万则兴致勃勃的站在一旁等着看热闹。   江辞挑着柳叶眉,磕着瓜子,朝马九万问道:“你说师兄该怎么办?”   马九万笑道:“要我说一不做二不休,择日不如撞日,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干脆把这赵朔一起娶了算了!”   毛驴在一旁竖起蹄子,“好主意!”   江辞翻了个白眼,“馊主意。”   不论他们怎么说,反正赵朔的大戟是放在了陈九的脖颈上了,伴随大戟的还有一句话。   “为什么是周贤?”   周贤站在一旁,一边担心陈九安危,一边也很好奇为什么会是她,虽然是陈九提出的,自己也答应了,但为什么会是她,周贤自己也没想不明白。   陈九挠了挠头,“我喜欢她。”   周贤面色一红,当下就只剩担心陈九安危了,以至于想要上前夺下大戟。   一直以来强硬的赵朔忍不住的眼眶一红,仍是质问道:“难道不喜欢我吗?!”   陈九挠了挠脸,撇了撇周贤,再看着赵朔,说不出话了。   江辞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下有师兄好受了。”   马九万关死了道观大门,这种自家事还是不能让外人看了去。   毛驴在一旁干着急,恨不得替陈九答道一句“你们都是我的翅膀”。   周贤眉眼一翘,挡到陈九身前,对赵朔皱眉道:“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我先认识陈九的,肯定得是我先来!”   谷  赵朔突然收了大戟,反问道:“那之后就该是我了吧?”   周贤眉眼越皱越深,觉得有些不对,刚要反驳。   赵朔已经朝着陈九挥手,“那下次我再来吧,做好准备哦。”   话语刚落,赵朔身影便消失在了道观中。   陈九咧着嘴角,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周贤咬着牙,转头朝陈九沉声:“不准!”   陈九顺势拍了拍周贤脑袋,“你是老大,听你的。”   周贤面色再一红,声音弱了起来,“嗯嗯。”   “切,没意思。”江辞吐出瓜子壳,觉得剧情太过平淡了,难道不该是赵朔大打出手,与周贤互相扯头发,然后师兄出手制止,进入到强制二选一的戏码嘛。   马九万也抓来一把瓜子,“其实还挺不错的。”   毛驴是恨铁不成钢,“多好的机会啊。”   闹剧也就这么结束了。   月底时,便到了喜庆日子,陈九把能想到的朋友都请了一遍。   处于白骨道观的牛墨、周煜、关鹿嘹三兄弟,学宫的梧桐居士,中土神州的斩龙老剑修,柳熠、靖正鸿……   等等故人,尚存于世的,陈九都请了个遍。   可也有人不在了。   镜花水月变作的小人倒在了边关战场,江辞与陈九说道此事时,面色满是哀伤与自责。   陈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江辞,因为他也很伤心。   扶摇山的余淼也邀请不来了,虽然隔的近,但心已很远了。   曾经的三人可能再也聚不到一堆去了。   即使陈九已经天下第一。   这天晚上,李仙一个人喝着闷酒,一直望着扶摇山的方向。   陈九身着喜庆的新郎红衣,是由周贤轻手绣的,瞧着精致得很,当下坐到了李仙身旁,端起一杯酒,问道。   “还在想她?”   李仙点头。   “怪我。”陈九将酒喝完。   李仙摇头,“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陈九抿着嘴角,“我大概是想得明白的,可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想得太明白好。”   “嗯。”李仙又端起了酒壶。   道观了十余人,一直喝到了半夜,都在聊往事。   也只有往事可聊了。   等到夜深时,人便静了,纷纷让陈九回婚房去,别让周贤等久了。   陈九走到门口,理了理衣衫,心情难得的有些忐忑。   毕竟是第一次。   他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看着端坐着,盖着红盖头的周贤,嘴角温和一笑,上前轻轻撩开,歪头打量着周贤惊艳的容颜,呆愣看了一会儿,随即笑道。   “是不是等久了。”   周贤红润着面色,只呢喃一句,“夜深了,夫……夫君。”   陈九点头,“收到。”   他将周贤抱到床榻上,就这么压了上去。   周贤轻吟一声,抓着陈九衣襟,忽得道:“还记得你以前给我讲的故事嘛。”   陈九皱眉,沉思一会儿,试探问道:“少年啊兵?”   周贤俏丽脸庞红的几乎像要滴出水一样,轻轻点头,“就按那个来。”   陈九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牛。” 第四百九十九章 要不睡个午觉?   陈九这新郎官没当多久,半月之后将离开了天光州,孤身去了中土神州道观,和万机天尊蹲在一起,聊着对天下未来的计划。   在这方面,活了万年的万机天尊确实比他拿手一些,只是万机没说自己的想法,而是朝陈九问道。   “你想要哪种天下?”   陈九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大概就是没有压迫,人人平等吧,至少从尊严层面来讲是平等的。”   万机将双手一摊,摇头道:“绝无可能,至少以你我之力没有可能。”   “怎么说?”陈九皱眉疑惑。   万机没第一时间解答,而是指着远处的天光州,朝陈九说道。   “妖师所求不过是将妖族天下与人族天下相融,这点道观与学宫都看得出来,所以这也是学宫愿意和妖师合作的原因,因为不管是人族天下还是妖族天下,其实都只是原先的那个天下。”   “怎么说呢……”万机天尊抿了抿嘴角,思索了一下,有些复杂的笑道。   “兴许是过了万年,学宫自己也明白了不可能实现曾经抱负,所以改变想法了吧。”   “毕竟……学宫圣人其实也是山上仙人。”万机天尊撇头看了陈九一眼,以寂寥语气轻声道。   “你我都是。”   陈九摇头,“可人是不一样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你确实能比凡人多出许多便利,行事所求也很凡人完全不一样了。”   万机天尊停顿一下,直直看着陈九,沉声问道:“你真的还觉得自己算是纯粹的人吗?”   陈九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也许他从吸收第一丝天地灵气时,便不能算作纯粹了,这是由人至仙的过程。   “所以……”万机天尊又道:“错的不一定是人,而是仙,是这方能诞生无数修士的天下,你能怎么办呢?”   陈九起身,留给了万机天尊一个背影,以及一句异常坚定的话。   “那我就让这个世界没有仙。”   万机天尊神情怔怔,恍恍无言。   ————   陈九回了云深道观,这些时日他都不打算离开天光州了,想多陪陪周贤。   周贤为陈九织着衣衫,瞧见自己夫君回来了,笑容立马挂上俏脸,赶忙上前将陈九臂膀挽起,柔声道。   “回来啦,肯定饿了吧,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去给你做,嘿嘿。”   陈九撇眼,“怎么不叫这几个混吃混喝的做?”   正和毛驴聊天打屁的马九万立马起身,拿起袖子擦了擦不存在的汗珠,感叹一声,“真累人呀。”   “你做什么呢?”陈九不解的疑惑问道。   “呼吸。”马九万回道。   陈九怔了一下,然后无语道:“你干脆死了得了。”   随后他又将审视目光转向了毛驴,毛驴嘶鸣一声,开始吟诵起来,“君不见,根之硕,一锅装不下,来年春,我见青山多妩媚,正如我见青山,天之圆,正如臀如我,水中人,淹死正当魂。”   陈九皱眉,“少在这发癫。”   最后他将目光看向江辞,江辞指了指道观,扬起柳叶眉道:“瞅什么瞅,这可是我家。”   “确实。”陈九点头,“那你能帮帮你嫂子吗?”   “你自己都不帮,还好意思叫我?”江辞翻了个白眼。   周贤捂着嘴角笑道:“好了好了,别吵了,我一个人弄就行了。”   陈九看着这几个白吃白喝的货,也很无奈,只能环上周贤细嫩腰肢,将嘴唇停在其俏丽脸庞,柔声道:“我帮你吧。”   周贤被陈九这亲昵举动惹得小脸一红,但是想起两人已是夫妻,便没有拒绝,轻轻点头,“嗯。”   马九万在一旁看得一愣,觉得自己是不是也该找个婆娘了。   吟诗的毛驴戛然而止。   江辞撇了撇嘴。   ————   陈九和周贤一起下了道观,去了陈九一直心心念念的一个位置,一处小镇。   陈九从未来过这里,只是听师兄讲过,此处水运浓郁,经常有雨水。   陈九与周贤来时,便是小雨天,淅淅沥沥的雨水打下,朦胧了青山,结成了绿水。   陈九打着伞和周贤一起走在青石小道上,来往行人会忍不住打量两人,觉得实在是一对天作之合。   陈九沿途走来,一直在四处打量。   周贤也不知道陈九在看什么,不过仅是这么陪在陈九身旁,她就觉得足够幸福了,所以也不想多问,她只要能跟着陈九就够了。   两人踏着湿润的青石地板,行至小路上,婉转曲折,最终在一处小巷里停下了脚步。   陈九呆愣在了原地,持伞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周贤诧异,随着陈九的目光打量而去。   眼前是座简陋学堂,其中十余位衣衫老旧的幼童端坐在破旧凳子上,伴随着破洞屋檐滴落的雨滴,听着学堂先生讲课。   先生嗓音温醇,不急不缓。   周贤看到其面容时,神情也惊讶。   那是一位瞧着温文尔雅的中年人。   陈九眼中已有眼泪盈余,死死握着持伞的手,忍不住的小声呢喃道。   “师兄。”   周贤心疼的挽着陈九臂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陈九单手轻轻抱起周贤,然后就这么站着,直到学堂授课结束。   周贤小声道:“把我放下来吧,我不累。”   “我怕你站累了。”陈九放下周贤,轻声回道。   周贤摇头,她也是修士,怎么可能就这么站累了,她红着小脸道:“我只是想你抱着而已。”   陈九轻笑点头,“以后一直抱。”   周贤娇羞颔首。   中年人将自己老旧的雨伞给了一位学生,自己走到门前,瞧着雨有些加大的迹象,赶忙用袖子遮着头,沿着屋檐,焦急的朝家中赶去。   陈九从储物法宝中又拿出一把伞来,单独打着伞追上中年人,叫声道:“先生慢些走,慢些走。”   中年人诧异转头,瞧着为自己打伞的陈九,疑惑问道:“你是。”   陈九笑道:“在下陈九,因仰慕先生教学风范,决定资助先生。”   陈九说着,又从怀着拿出一大袋银两,递给中年人,“先生收好了,就当陈某为诸位学童与先生尽的绵薄之力。”   中年人面色惊喜交加,却又不好意思收下银两,却耐不住陈九的强塞,且自己与学堂却是也需要,便收入手中,当下后退半步,站于雨中,朝陈九鞠躬行礼道。   “在下桃礼,谢过阁下相助之恩!”   桃礼再抬头时,眼前空无一物,只留一把油纸伞,与一句传入他耳中的话语。   “先生大礼,陈某承担不起。”   陈九站在房檐顶端,瞧着捡起油纸伞快步跑远的桃礼,面色温和,轻轻摇了摇头。   “师兄呀,师兄。”   ————   陈九没在小镇久留,他觉得不能再打扰桃礼了,虽说是师兄转世,但已不全是师兄了。   陈九和周贤下一个目的地,是清风城,如今改了个名字,由妖物做主,叫做了清风寨。   还好那句后山还在。   陈九来此也就是想祭奠老曹与黄狗而已。   他清理掉掩埋坟墓的杂草,露出了两座坟墓,按部就班的摆好祭品,点燃香烛。   陈九就这么坐在老曹坟前,断断续续的自言自语。   “老曹呀,老曹,老子现在都天下无敌咯,可惜你是看不见了,不然你想喝什么酒,我就帮你弄什么酒来。”   “你说怎么就这么命苦了,好不容易遇见了我,却还是没能撑住……”   “要是我当初再厉害些就好了。”   “……”   “怪我。”   “……”   周贤知道老曹是陈九心中的一大憾事,当下走上前去,朝着老曹坟墓恭恭敬敬的一拜,“老曹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陈九的。”   陈九看着周贤的一举一动,忧愁的神情有了一丝笑意,站起身来,将周贤抱到胸前,“一路上走累了没?”   周贤摇头。   陈九点头,“那看来是累了,要不咱们睡个午觉吧。”   周贤小脸一红,瞧了瞧天色,然后朝陈九小声道:“有些……太太早了吧。”   “午觉嘛。”陈九解释道。   “也是嚯。”周贤红着小脸点头。 第五百章 结局   今日天光州有小雨,陈九吃了早饭,与周贤说了一句午饭不回来吃了,便下了道观,脚步一踩,已经到了妖族地界。   他来此找妖师,有事要说说,当然若是说不拢,那也不妨动手。   妖师自陈九进入妖族地界时,便已经化身到了天穹之上,等候陈九。   于是他们便于小雨中的天穹交谈。   妖师先问,“不去道观过神仙日子,等着百年之后把我们杀光,反倒这么快就找上了我,难不成真想现在就把我杀了?”   “未尝不可。”陈九笑了一下,然后又道:“不过我此次找你是其他的要求。”   妖师用手心摩擦着拐杖,让它烦恼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它沉吟片刻,回道。   “你先说,若我觉得可行,定会鼎力相助。”   陈九挥手驱散千里内的小雨,强调道:“无论如何,都是可行的。”   妖师眼神眯起,已经知道了陈九的要求肯定会让它很为难。   它没再说话,静等陈九开口。   陈九指向地面,笑道:“我要这一整片天光州。”   妖师混浊眼神凝起,皮笑肉不笑道:“你还真是会狮子大开口。”   妖族花了数千年,死了无数妖物才打下来的天光州,陈九一句话就要回去了,那岂不是显得妖族数千年的密谋跟儿戏一样。   陈九点了点头,捏起了拳头,指向了妖族天下,朝妖师笑道:“我嘴巴大。”   这样一来妖师就说不出话了,它还真怕陈九给妖族天下来这么一下,能将十三境巅峰打成半死的一拳,打在妖族天下会有什么后果,妖师不愿多想,沉默半晌,只得无奈摇头,朝陈九赞同道。   “你嘴巴确实够大。”   陈九拳头之上有武运燃烧,已经算是威胁道:“那么可以把天光州给我了吗?”   妖师弹指,天光州的大半妖族气运溃散,尽数回归妖族天下,剩下少数是入住天光州的妖族带来的,无法取消。   陈九也不在意,只要没有妖师染指,他就觉得顺眼。   妖师摇头,“我自认为如今所求对你没有影响,且已经给你足够多的特权,你为何又要这么阻碍我呢?”   “因为我想杀你。”陈九回道,又伸手指向整个妖族天下,“不仅是你,整个妖族天下的至尊大圣我都想杀个干净。”   妖师皱眉,“你我之间有约定的。”   “是啊。”陈九感叹一声,“所以你才能活着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另外……”陈九一顿,瞬息间将手指点在了妖师眉心上,问道。   “你不觉得算计一个真正无敌者本身就是很好笑的事情吗?”   妖师苦笑一声,点头应答,“确实。”   陈九武运汇聚在手指上,轻轻一点,吐字道:“去。”   妖师身躯倒飞万里,呈一条虹光越过整个沧澜海,撞入妖族天下的一处大山脉之中,被泥土掩埋躯干。   妖师从嘴中吐出泥石,面色不解,它觉得陈九自那日出关后,好像又变得更强悍了。   它不敢相信这件事,更不愿。   ————   陈九点飞妖师后,只觉得心情大好,拍了拍手掌,脚步一踏,便闪身去了如今天光州人族最多的白骨道观。   陈九找了处酒铺,要了两壶酒,端起其中一壶便痛快饮了起来。   不多时,有一位身披道袍的矮小老者坐在他对面,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陈九将喝完的第一壶酒放下,端起第二壶,不解道:“我不知道啊我就想喝两壶酒而已。”   白骨观主面色一愣,干笑两声,忽得说道:“没想到啊,继姚天长那个老头后,他的徒弟也成了无敌者,一脉两位无敌者,天下仅此了。”   陈九咧嘴一笑,“这白骨道观也是天下仅此。”   白骨观主摆手,摇头道:“无能为力的无奈之举而已。”   “我觉得很不错。”陈九喝完了第二壶酒,将两个酒壶并列在一起,笑道:“如今这白骨道观真是我最喜欢的一处地界。”   白骨观主看向转头看向来来往往的人群,笑道:“我也很喜欢。”   陈九朝白骨观主行了一个抱拳礼,“敬前辈于危难之际挺身而出!”   白骨观主刚要摆手说不用。   陈九已至小摊外,指着白骨观主,朝着店小儿喊道:“酒钱这老头结。”   喊完这声,陈九身影就不见了。   白骨观主呆愣一下,随后摇着头,无奈笑道:“姚天长呀,他还和你真像。”   ————   陈九独行于夜色之间,由凡间走向寰宇,得以望见群星。   每次看到群星时,陈九总会想到那片自己肩头的寰宇,以及未来的自己。   若说这百年来陈九最感谢谁,那非未来的自己莫属了。   只可惜寰宇没了,未来陈九也不见了。   若没有未来陈九的话,陈九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会是什么样的,他根本就不敢去想这种结局。   可令人觉得讽刺的是,帮他得到了如今好结局的未来陈九,他的结局确实悲惨的,以至于失望的融入了时间长河。   陈九看向群星,他记得未来陈九说了一句话,“希望他能够成为结局最好的陈九。”   陈九朝着群星寰宇点头,轻声应和道。   “我会的。”   ————   李仙自陈九成婚后便下了道观,一直在天光州地界游历,说是游历,其实他早已目标,只是一直不敢去。   以至于自己一直在扶摇山百里范围转圈。   扶摇山巅,妆容艳丽的余淼坐在山巅,撑着脑袋,就这么呆呆的眺望山下,偶尔脸上会扬起一点微笑。   远处几位长老修士不时就偷偷朝这里打量,随后面色就会像见了鬼一样,窃窃私语。   “宗主是不是有什么心思啊,怎么这几天经常笑。”   “唉,宗主笑不是好事嘛。”   “可宗主笑得不对劲啊!”   “就像……就像小女儿怀……”   剩下的话语这修士没敢多说,怕被有心人举报,惹来宗主不快。   “怀孕?”   “艹,当然是怀春啊。”   这修士赶忙解释,怀孕还不如他吗的怀春。   余淼只一个眼神瞟来,众修士直觉背后一冷,再也不敢多说,赶忙散开走远。   李仙又在扶摇山周围百里绕了半个月。   绕得陈九都看不下去了,瞬身而来,一巴掌拍到李仙脑袋上,骂道:“你搁这走迷宫呢?”   李仙摸着脑袋,低声回道:“有……有些忐忑。”   “别怕。”陈九挥了挥手,“好女怕缠郎,你尽管上就是了。”   “可……”李仙迟疑问道:“可余淼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那就缠啊!”陈九恨铁不成钢道。   李仙还是犹豫。   陈九让李仙等一会儿,然后消失不见,片刻后便多带了一人回来。   马九万。   陈九指着马九万道:“让普今天下脸皮最厚的角色来教一教你。”   马九万理了理衣衫,扯了扯嗓子,淡然笑道:“本座人称仙子杀手。”   “可我不想杀余淼。”李仙皱眉。   马九万眉头一皱,解释道:“此杀手的意思指的是取获仙子芳心,来,我教你。”   之后事情,就不用陈九操心了。   马九万直接带着李仙跑到了扶摇山门口,给李仙换了一袭新郎红衣,然后敲锣打鼓,努了努嘴角,示意李仙开口说道。   李仙酝酿一下,朝着扶摇山中气十足的喝道:“西北剑湖李仙,前来提亲!”   此句覆盖灵气,穿透整个扶摇山,使得扶摇山众修士神情一紧,觉得是有人叫阵来了。   马九万一边擂鼓,一边吹唢呐,一边弹琴,一边拉二胡,都给他忙完了。   不待扶摇山长老出来,余淼便已现身山门,朝着李仙冷着神情道:“怎么吼这么大声,是想和我打架吗?”   李仙赶忙摇头,“没有,我是来提亲的。”   余淼冷冷的打量了手忙脚乱的马九万一眼,又道:“你在扶摇山周围逛了这么久,就想出这么个烂点子来?”   李仙饶了饶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只能干笑一声。   “行了。”余淼挥了挥手,朝李仙说道:“进来再说吧。”   李仙顺势进了扶摇山,马九万赶忙收了乐器,正想跟着李仙一起进去,却被阻拦到了山门外,留下余淼冷淡的一句。   “没让你进来。”   马九万呆愣的站在扶摇山外,随后把唢呐一甩,咬牙道:“我这么起劲干嘛呀。”   陈九不知何时已经与他并肩而立,捡起地上唢呐,拍了拍其上灰尘,笑道:“唢呐可是个好东西,怎么能乱丢了。”   “你会吹?”马九万好奇问道。   “学过。”陈九笑道。   “来一首。”   “好的。”   “什么曲子?”   “菊次郎的头七。”   随后便是一阵高亢唢呐声,震惊了数十里修士,觉得是不是有哪家天人死了。   ————   陈九又上了中土道观,这次不是他想去,而是万机天尊邀约,说有大事要议。   陈九脚步一踏便去了,与万机天尊蹲在道观顶上,等待万机说出他口中的大事。   万机沉吟片刻,轻声道:“道祖决定将道教的全部气运都给你,以后你就是道教的代表人了。”   陈九一愣,觉得这还真是大事,他思索片刻,反问道:“气运都给我了,如今的道教怎么办?”   “闭关修行咯,这有什么。”万机天尊无所谓的回道,只要陈九能抗住压力,他们道教避世不出反倒得个清闲。   陈九点头,“好。”   万机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要将道教万年的气运尽数给你的话,是个细水长流的活,估计得要几十年,你也别急,其间可以杀一杀学宫圣人和妖族至尊大圣,得些其他气运。”   “若你真想打断修仙路,使天下再无仙人的话,如今的程度还是不够。”   陈九也起身,望着明月,咧嘴笑道:“我会的。”   “希望如此。”万机点头。   今日陈九去了隔壁学宫一趟,抓了个圣人出来,打了一拳。   打出了满天气运尽数凝聚身上,打得一位圣人陨落。   是学宫中辈分极高的先圣。   学宫众人敢怒不敢言,越来越觉得陈九已和他们不是一个水平的存在了。   且最让他们惊骇的是,即使陈九都到了如此程度了,天道还是没能承认陈九是天下无敌者。   这就代表着陈九还能更强。   学宫诸位圣人不敢多想,怕陈九还未出拳,自己就先毁道心。   ————   三年后的秋末,天光州传出了西北剑湖李仙要与扶摇山余淼成亲的消息。   一时间天光州沸腾。   余淼他们是知道的,扶摇山如今的宗主,如何天光州一顶一的大人物,天人修士见了都得恭敬问好的存在。   只是这西北剑湖李仙他们就不认识了,若说西北剑湖的话,有些老修士还有印象,记得是被太白剑宗灭掉的一处宗门,如今怎得又突然出现了。   讨论许多,但祝福之声没有几个。   都说这余淼蛇蝎心肠,说不定就是看上了这李仙什么宝贝,要夺宝杀人。   不然以余淼往日在天光州的性子,为何要与这名不经传的李仙成婚。   而扶摇山上,来来往往的修士忙着打点,李仙正皱着眉头不停的劝着余淼。   “咱们就把陈九请来吧。”   “想都别想。”余淼断然回绝。   “可……”李仙嘴笨,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又放不下陈九。   余淼瞄了他一眼,“你要是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就自己去找他,晚上再回来。”   李仙沉着面色,无奈的点了点头。   “哼。”余淼白了他一眼,又自己打扮自己去了。   陈九自然是晓得余淼的想法,所以虽然想去,但也没强求,搂着身旁周贤,说道:“要不你帮我去送礼?”   周贤笑了笑,“那你可得包个大红包。”   “肯定的。”陈九笑了笑,又道:“到时候我把你送到山脚下吧。”   周贤摇头,“我也是修士,用不着这么小心啦。”   陈九俯下脑袋,将耳朵停在周贤小腹前,笑道:“你可不止是修士了。”   周贤温柔笑道:“还不是靠你。”   陈九起身,哈哈笑道:“一分耕耘,一份收获嘛。”   “孩子叫什么,想好了吗?”   “男孩的话,就叫陈十。”   “女孩的话……”陈九捏着下巴想了想。   “也叫陈十吧。”   “这不一样嘛?”周贤嗔道。   “太难想了。”   “难怪你叫陈九。”   ————   天下无事。   一连过了许多个年头。   安稳到许多修士觉得不现实。   白骨道观的小巷之中,一位俊俏的中年人牵着一位小姑娘的手,慢悠悠的逛着。   小姑娘一会儿想要这个,一会儿想要哪个,使得中年人不得不抱着一大堆东西走路。   等到小姑娘还想买糖葫芦时,中年人赶忙劝道:“行啦,行啦,再买你娘得怪我了。”   小姑娘长得跟个瓷娃娃似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小手指着糖葫芦,不甘心的说道:“可我就是想要吃个糖葫芦嘛。”   陈九哪里顶得住这个,当下就给自己女儿买下了,还特意叮嘱道:“回家后千万别给你娘晓得了。”   “收到。”小姑娘吃着糖葫芦,朝陈九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   等到正午,陈九便带着陈十回了自家道观,坐在桌前,等着周贤端菜。   江辞几人在前些年头就下了道观,各自历练去了,就连毛驴都不甘寂寞,下山前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一定要混出名堂。   而陈九也完成了自己的誓言,封毛驴为守护天光州边关大将军。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至少名头是很响亮的。   周贤端上了最后一盘菜,给陈十盛好饭,然后白了一眼陈九,念叨道。   “又带去哪玩了?”   “就白骨道观。”   “又吃零嘴呢?”   “没有。”陈九赶忙摇头。   周贤自然是不信的,将目光转向陈十。   陈十赶忙摇着小脑袋,“没有没有,爹没给我吃糖葫芦和烤地瓜和卷糖人和脆丸子。”   陈九人都傻了。   周贤撇了陈九一眼,没好气道:“你就惯着她吧。”   陈九干笑了两声,刨起了饭,不敢夹菜。   日子也就这么慢慢过去了。   陈十也走上了修行路,继承到了陈九的武运天赋,在体修路上走得极快,短短十年就达到了金丹境界,成为了天光州年轻一辈的风云人物。   陈九现在也极少会下山了,每日就坐在摇椅上,坐在道观中央晒太阳,不时念叨两声。   周贤陪着他一起晒太阳。   两人腻歪着,总要说些夫妻间的情话。   而道教的气运无时无刻的不在涌入陈九身躯,帮助他冲击十三境,踏出那临门一脚。   一连冲了甲子。   依旧是在陈九晒太阳的一天,他突然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将目光打量向了妖族天下。   他一步踏出,已至沧澜海中央,天下气运疯狂缭乱,围绕在他身旁成了一道狂乱的气运风暴。   这是天道即将承认陈九的无敌者身份。   而陈九站在沧澜海处,是在等待。   妖师瞬息而至,看着缭乱的天道气运,无奈摇头,“我实在没想到这天会来得这么快。”   陈九点头,“我也没想到。”   妖师苦笑,如今妖族融入人族的计划只成功了三成不到,还远算不上好。   可惜。   可惜它大概是见不到了。   谋算了姚天长与陶李,妖师不觉得自己还能活下去。   陈九拍了拍手,轻声道:“我是降妖师。”   天生降妖师,可吸收妖物气运变强的存在。   妖师凝眉,似乎已经猜出了陈九所想,赶忙道:“你不能踏入妖族天下。”   “是的。”陈九点头,于是他伸手,将满天气运萦绕,朝着妖族天下一拽。   所有妖族至尊大圣在此刻被强行拽出天光州,来到沧澜海之上。   随后在它们的惊骇面容中,陈九合拳,凝成了一个透明的小天地。   小天地不算坚韧,但能困住妖族至尊大圣们半个时辰就行了。   陈九哈了一口气,至纯武运的武运喷薄在手上,他搓了搓手,笑道。   “赖了几十年的账了,今天也该还给我了吧。”   妖师面色复杂,“看来你是想借此直接走上十三境巅峰了。”   “本该如此。”陈九笑道。   天地扭转的气运在此刻一凝,停滞不动,陈九如此世真神,朝着在场妖族至尊大圣放出箴言。   “皆死。”   ————   学宫搁着极远打量沧澜海之上的动静,以望气的大神通瞧见妖族气运不断减少,不知为何,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陈九若真打掉了妖族,那么接下来很快就会轮到学宫了吧。   学宫剩下的诸位圣人苦思冥想,想求生之法,想避世之路。   沧澜海顶端,不断有庞大气运闪耀,然后骤然消失,像是被突然吞噬。   各大州的大修士纷纷瞩目于此,看着这场可能天下也就这么一次的厮杀了。   无穷的气运不断出现在天地间,又骤然消散。   道观之上,周贤与长得极像陈九的陈十并肩而立。   陈十指着那片庞大的圆形小天地,好奇问道:“娘,我爹就在那里面打架啊?”   “嗯。”周贤点头,轻笑道:“你爹他打架可厉害了。”   陈十咧嘴一笑,好看的眸子眯起,“马叔叔说我就是继承了我爹的天赋,在武道上很可能是另一个我爹。”   周贤摇了摇头,“我倒是希望你健健康康就好,别像你爹,你爹这一辈子走来可不好受。”   陈十憨憨笑了一声,然后忽得问道:“对了娘,我为什么会叫陈十呀,别用期望我十分漂亮来蒙我了,我可不信。”   周贤笑道:“那是你爹希望你十全十美。”   “真的吗?”陈十一笑,没想到爹还吓了这番心思。   “当然是假的,你爹想一出是一出,你指望他能想这么多?”   “也是哈。”陈十点头,觉得这种作风和他爹才像。   聚灵顶,赵朔已经站在了山巅,大戟颤动,随时准备杀向那处小天地,缓解陈九的压力。   只是好像不需要用上她。   半个时辰后,小天地消散,露出了其中面貌。   原先来得至尊大圣,如今就只剩两位。   巳蛇与亥猪,皆是面色惊骇,不敢相信自己将死的局面,可看着陈九斩杀了其他至尊大圣,又由不得它们不信。   妖师位于中间,面色平淡,只朝陈九问了一句,“那些在人族天下的妖物,你不会杀吧?”   陈九点头,“嗯。”   妖师苦笑一声,它早该晓得的,其实从鲜马换陈九无敌时,它就已经输了,且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妖师合眼,“如何可以的话,将我打死在妖族天下吧。”   陈九如它所愿,一拳砸在了妖师眉心,庞大如寰宇罡风的拳意瞬间撕烂妖师的神魂,然后拉扯它的肉体,力道无穷无尽的宣泄。   最后妖师身躯倒飞溃散,于落在妖族天下时魂飞魄散,甚至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陈九抬眼向上撇了一下,天道一顿,似在恐惧,不敢上前,也没有承认陈九无敌者的气势了,纷纷朝天下逃遁而去。   巳蛇身躯颤抖,时分惊恐,朝陈九哀求道:“不要杀我。”   陈九单手抓住她的头颅,武运灌注,神人金身凝聚,将巳蛇气运瞬间抽空,转身再轻拉一下,亥猪神魂破散,躯体消亡。   如今已十三境巅峰的陈九,瞧着与其他十三境巅峰根本不是一个水平。   打同境,陈九从来都是瞬杀。   如今他要去做更大的事。   陈九以神人姿态捏拳、蓄力,这一拳将天下武运全部召集于此,以至于两座天下的武运都瞬间亏空,体修更是感受不到丝毫武运。   十三境巅峰的战力拉到极致,使得陈九整个身躯嘎吱作响,血液沸腾,似乎下一刻就要支撑不住,爆炸开来。   陈九紧紧咬着牙,捏拳的手已经有金黄血液流逝,他脑海之中不断闪烁。   闪烁以往重重的悲伤画面。   这个天下有气运,有天道,就代表了每个人生来就有自己的命运,往后路途,生死之事,都有了定数。   陈九不愿人人命数皆定,他希望每个人都有机会走出自己的路。   于是他捏拳朝天,在身体几乎快要炸开的时候,冲拳而去,磅礴的武运拉在身后,成了长长的烟尾,从下至上成了一道屹立在天地间的光柱。   陈十指着光柱,惊讶问道:“那是爹吗?”   周贤点头,“是的。”   光柱上升到顶点,然后轰然爆开,仅是武运余晖便震荡到了整个天下。   倒卷了满天云层,不留其一。   与云层一起消失的,是天下的灵气,如烟尘般迅速消失,伴随着气运一起,使得天下空无一物,就像从来没有出现一样。   天下妖族与修士呆呆的望向四周,却已经吸收不到任何一丝灵气了。   于是所以修士都知道了。   修仙路没了。   ————   陈九恍惚醒来,发现自己枕着一双软嫩的腿,不清楚的脑子正以为是周贤,抬头却看见了一只大戟。   赵朔与他面对面,面色复杂,问道:“这么做值得吗?”   陈九咧嘴笑了笑,“我觉得挺值得。”   赵朔也只能无奈的叹气一声,“或许吧。”   对于陈九,她是下不了手的,哪怕陈九做的事是断了天下修行路。   陈九撑起身躯,忽得一怔。   “我衣服呢?”   ————   自天下灵气消失后,修士的境界便随着年岁跌落,仅是三十年之后,天人修士便只剩一人了。   这一人就是陈九。   他的境界不知为何,掉得比其他修士慢得多,不过自身的神人已经消失不见,复活没有去试,估计也随着天道一起消失了。   天下宗门渐渐溃散,寻不见大道,便转为钻研其他。   从而代替山上宗门的,是凡间王朝的崛起,帝王军队终于在如今仙人渐弱的时代有了用武之地。   而学宫之中一度失去传承的发明家开始展露头角,获得了极高地位。   甲子后后,陈九看着面容逐渐老去的周贤,沉默无言,不知该如何去做。   周贤伸着逐渐苍老的手放在陈九仍是中年的面容上,轻轻摩擦,柔声道。   “不要愧疚,这是你的所求所想,我作为你的妻子,已是幸福无比,更应该支持你的决定,你不要因为我而有动摇,那么我也会不开心的。”   陈九红着眼眶,轻轻点头。   当灵气消亡时,长生种也就不在。   凡人的寿命是望得到的。   很短。   千年后。   在绿水湖畔,有一艘小舟慢行。   舟上坐着一位极苍老的青衫客,正用手捏着泥人。   在他身前,已经摆满了泥人,有一脸灿烂笑容,但是身形萎缩的老头儿,有背负巨剑的少年,持着飞剑的少女,面容通红的道士,温文尔雅的书生,正哈哈大笑,双手叉腰的修士,站立起来的毛驴,像是叽叽歪歪的小人,手持大戟的英气女子,拎着血剑的柳叶眉姑娘,背着药框的女子,赤红衣衫的少年……   等等,实在太多。   老者弄好了最后一个泥人,把她摆放在最前端。   那是一个瞧着清冽,但是眉眼含笑,正拿着山野志怪的书本,朝前询问的姑娘。   小舟驶向了山水间,摇摇晃晃间淡淡不见。   陈九闭眼。   ————   硝烟四起。   陈九睁眼,看着鏖战的两方兵士,再次懵逼。   完结感言   写了这么久,总算是完本了,原本预料的150w字删减了一些,就在如今结尾吧,不然太拖沓也不好。   一路走来,感谢兄弟们支持,虽然我的订阅不多,每天就一百多人订阅而已,但是其他渠道也有一些收入,虽然还比不上打工,但也知足了,毕竟我的更新速度实在不敢恭维。   在此也请兄弟们来起点支持酸子一哈,点个订阅啥的,酸子感激不尽。   另外也可以来起点关注一下酸子,下本书已经在筹备了,应该马上就会发布,到时候欢迎兄弟们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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