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重生后她把断袖皇帝掰直了》作者:华如桃李   文案:   身为奸臣之女,苏妩自打入宫后,就跟老爹干起了谋朝篡位的勾当。   但即便她人如其名,妩媚动人,却也始终未做成那祸水妖后。   因为皇帝赵坚是个断袖,不爱六宫粉黛,只爱蓝颜爱卿!   于是乎她就悲剧了,还没等她成功获取断袖丈夫的心,她老爹就急不可耐地造反了,最后苏家造反失败,一家人整整齐齐地砍了脑袋。   等到阿妩再睁眼时,居然又重生在她初进宫的那夜。   “居然醒了?”   那男人见她突然醒了,不禁皱了眉头扫兴道。   阿妩简直目瞪口呆,她记得当年自己明明是昏睡了一整夜的,连他次日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看她一副如同见鬼的吃惊样儿,赵坚不禁又调笑道,“怎么?你不就盼着今夜吗?如今朕叫你如愿以偿,怎么反倒还怕了?”   “我不是,我没有……”   她哆嗦着开口,简直欲哭无泪!这完全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冷淡的赵坚!   他不是个断袖?对女人没兴趣的吗!   赵坚嗓音轻柔,手指轻轻点上她的唇。   “口是心非的女人。”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情有独钟天作之合重生甜甜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妩,(苏聘聘)赵坚┃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热衷搞耽美的丈夫被她由弯掰直。   立意:即便身处逆境,也要有一颗勇敢坚韧的心。 第1章 .重生殿外萧瑟的秋风卷起几片落叶……   殿外萧瑟的秋风卷起几片落叶,当清晨的第一束光透过寒窗,椒房殿内便已经灯火通明,苏妩拖着疲惫一夜的身体匆忙起身,面色不禁有些惨白。   她未顾得洗漱,云鬓散乱,便已经与众多屏息凝神的宫女一起伺候她的夫君穿衣。   她的丈夫,便是这大魏国的皇帝——赵坚。   而她则是他新娶没多久的皇后,只不过直到昨晚才被他临幸。   她巴掌大的小脸上看着心事重重,眉眼间不禁透着一抹疲倦,然而扑朔如蝴蝶尾翼的长睫下,那双眼睛却是异常专注认真,仿佛伺候他穿衣,便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事情,容不得出一丝错。   赵坚看着她一双小手不停在自己身上忙碌,为他小心仔细地穿上一层层衣衫,中衣,冕服,金丝腰带,佩戴上九龙玉佩,最后她又从宫人手中拿过十二旒冠,亲自为他戴好,用白玉簪固定住。   这是他第二次目光专注地观察她的神色,记得上次认真看她时,还是在她的家里,只不过上次并没有离得这么近,仅仅只是惊鸿一瞥。   毫无疑问,她是个极美的女人,乌黑浓密的秀发,明媚多情的桃花眼,小巧的鼻,嫣红的唇,优美的颈……以及那盈盈一握纤细柔软的腰肢,凹凸有致的娇躯,就仿佛寒冬傲雪下绽放枝头的红蕊,初见时令他惊艳,难以忘怀,而如今即便就是这样苍白着一张脸,看着那么虚弱,楚楚可怜,却也还是美得令他挪不开眼。   她很美,但她却是□□的女儿,一直以来,他都很明白,这是自己绝对不能碰的女人。   但昨晚他却还是临幸了她……若说为什么,或许他也只能找到美色惑人这个理由。   然而他却也很清楚,自己并非沉迷美色的昏君,他也绝对不能做亡国之君。   所以她是当朝丞相嫡女的身份,眼下就更像是一根刺插进他的胸口。   这疼痛令他平白又生出了些许烦躁,还未等她给自己整理完衣领,他便伸手拂开了她的柔荑。   “行了!朕去上朝了。”   他迫使自己不再去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只是微微侧脸,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赵坚生得仪表瑰杰,剑眉星目,身上自有一种上位者的尊贵与气势,尤其眼下他一生气,眉头蹙起,那张英俊的脸上更有些生人勿近的意味。   他身材高大,本来就比苏妩高了不少,若不踮起脚尖,她的身高也就只及他的胸口,眼下他突然发脾气,这距离感便更明显了,同时压迫感也增加了不少。   然而对于他的阴晴不定,苏妩却是早已习以为常,只见她面容自若,只是从容不迫地后退几步,然后向他盈盈一拜,几乎一气呵成。   “臣妾恭送陛下。”   她的声音不卑不亢,赵坚听着却是感到刺耳,他最后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便出去了,几个近身侍候的宦官及时跟上,很快他便在一片簇拥中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苏妩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突然想起当年自己第一次见他时,他也是这般众星捧月,来去如风,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使得那时心思尚还纯粹好奇的自己,只能匆匆看到他的一个背影,娇羞倚门,只为等得他的一个回眸。   其实那时她对他的所有好感,也无非就是少女的好奇心罢了,赵坚固然龙章凤姿,惊才绝艳,但那时她也早有了青梅竹马的爱郎。   然而却没有想到,那遥遥相望,四目相对的瞬间,那最漫不经心的开始,却也是日后她所有苦难,悲剧的开端。   赵坚的容貌气度,绝对是男儿里最出色的,令人神怡荡漾,赏心悦目,不然仅仅身为宗室的他,当年也不会被父亲拥立为帝,先帝虽然早逝无子,但比他更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的皇族,也不是没有。   但父亲的宽容大度,却没有换来赵坚的感恩知足,他将一头羽翼未丰的狼亲手推上皇位,换来的却是他对她刻骨的仇恨,以及苏家满门抄斩的悲惨下场。   她在悲痛中死去,过往一幕幕犹记于心,至今还在脑海中回荡,府上那么多的人命,刑场上哀嚎不绝,鲜血遍地,那刺目的红,直到现在还令她胆战心惊。   她就在那恐惧之中等来剧痛,直到缓缓死亡,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居然又重生回了当年初进宫的时候。   她还记得当时自己进宫后,赵坚迟迟不来她这里,想到自己进宫的使命,她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在终于等到他愿意踏入她宫殿的当晚,她命人悄悄给他喝的茶水里加了合欢散。   本该是个意乱情迷的一夜,但那晚她却是整整昏睡了一整夜,当晚别说发生什么了,她连他第二天清晨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而她这次重生,恰恰就是在那一晚。   她也是如今才明白,原来当年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他掌控着,并非她困得睡着了,而是那迷情药早就已经被他暗自掉了包,她将精心给他准备的药水,阴差阳错地喝下了肚。   至于当年为何会昏睡,或许是因为那药只是针对男人的吧,女人饮下除了嗜睡外,并没有太明显的效果,但即便如此,昨夜醒来时,也是足够令她吃惊迷乱。   也不知是试探,还是令有所图,他竟然要临幸她,这简直出乎她的意料,一开始她自是十分抗拒的,可是当他皱眉,在犹豫瞬间后转身要走时,她却突然醒悟。   她主动挽留了他,她知道,这绝对不是因为合欢散导致的意乱情迷,她很清醒,自己要做什么。   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必然要先付出,牺牲自己视之珍贵的东西,以此作为交换。   她要复仇,改变苏家覆灭的命运,就必须要承受苦难。   这也仅仅只是个开始。   曾经那些跟她作对,欺辱谋害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要他们血债血偿。   如今想来,她真是悔不当初,她早该明白赵坚的心狠手辣。   当年任性的她没有听从爹爹的话,导致了苏家悲惨的下场,如今重生一回,她定不能再重蹈覆辙。   她要得到赵坚的心,再将他狠狠践踏!   她还要尽快生下大魏国的继承人,到那时,她要他身败名裂。 第2章 .庶妹“娘娘,天才放亮,您累了一……   “娘娘,天才放亮,您累了一宿,要不要再睡会儿呢?”   耳边宫人的轻语,使她不得不又将思绪收回来,她望了望床榻,只见那老嬷嬷已经很有眼色地将落了红的帕子小心折叠起来,收回了袖袋内。   “不了,今日是个大喜日子,本宫还要早些去给母后请安。”   她只是摇摇头道,并又吩咐宫人们,“你们这就伺候本宫梳洗,余两人先去将窗子打开透透气,再来收拾床榻。”   颠软倒凤了一整夜,至今这殿内还萦绕了暧昧的气息,哪怕就是缱绻浓郁的燃香都掩盖不了,这类似馥郁麝香的味道不禁让她有些想吐,总是令她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是。”   众人齐齐应声,见她脸色不好,也不敢再去多言,只是小心翼翼地伺候她穿上华贵的后服,洗漱完毕后,再为她仔细上妆,梳髻。   很快镜中那个面色苍白的柔弱女人,在妆容的点缀掩盖下,便也添了几分生动的气色,看着端庄典雅,美艳动人。   只不过她明亮的眸里,添了一抹不符年龄的沧桑。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她历经尘世,死过一回的人,即便换了个年轻的壳,也再做不回当年那个纯真明媚的少女了。   她看着镜中蜕变的自己,心里突然就有些苦涩感慨。   但她早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既然有幸重生一世,那她就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将命运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我为刀俎,他为鱼肉。   她不会再像过去那样任人宰割。   这难道不也是天意吗?否则老天为何还要令她重生?   她那颗本就已经死去的心,又缓缓感到炙热涌动的血液,重新活了过来。   “胧月,再为本宫添画花钿。”   她的眼神太过冰冷了,脸上还需要旁的点缀来分散这凌厉的锋锐,不然很容易叫人瞧出端倪,平生疑心。   “是……”   那名唤胧月的宫女不禁又呐呐应声,因为一直以来,皇后娘娘都是喜欢轻便简洁的性子,初进宫时甚至都穿不惯宫内繁复的裙裾,更是从来不曾要求过画花钿,她没有想到一向都爱轻施粉黛的皇后娘娘,竟然突然转了性子,想要画起花钿来。   “不过皇后娘娘想要画哪种花钿?”   即便心底疑惑,她也还是又很快回归了状态,只是又细心询问道。   “……那便画莲花吧。”   她想了想,只是又目光平静道。   胧月领命,很快便在她的额间新添了一朵灼灼其华的红莲花钿。   那朱砂似燃烧的红莲业火,美得近乎妖艳,给她本就美艳绝伦的脸上,更添了一丝魅惑。   这妆容惊艳却又不失端庄,更有以柔克刚绕指柔的妩媚,苏妩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妆容,不禁满意地点点头。   她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只是又起身淡淡道,“走吧。”   等她来到太后居住的坤宁宫,却发现有人比她早来一步。   正殿内她的庶妹苏清,正与当今太后有说有笑,见她来了,苏清不禁赶快起身,只是冲她嗓音亲热道,“阿姐,你来了啊!”   再次看到苏清的脸,她的心不禁一颤,前世的记忆不禁翻涌而上。   上次见她时,还是在阴冷潮湿的天牢内,那是她们两个见的最后一面,但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她那张小人得志,恶毒嘲讽的嘴脸。   见她只是目光紧紧地看着自己,并未与她说话,苏清的脸上不禁有了抹不自在的尴尬。   她很快便又向她走去,然后亲昵地挽上了她的胳膊。   “阿姐怎么不与我说话呢?难不成是昨晚侍寝,皇帝哥哥他累着你了?”   这话表面上是揶揄打趣儿的关怀,但宫中谁人不知当今陛下有龙阳之好,她进宫数月之久,直到昨晚才等来了皇帝的一次临幸,估计就是有人说她跟皇帝只是干坐了一宿,都不会有人觉得惊讶。   如此看来,这苏清早在这时候,心思就已经如此恶毒了,她明显就是想要她下不来台。   然而她大概做梦都不会想到,如今的苏妩是重生而来的,或许以前的她还会傻傻地拿她当好姐妹,被她当枪使,但如今她自是不会再令她如意。   “小妹真是有先见之明,怎么姐姐我的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的玲珑心?”   她望着她巧笑嫣然,只是又掩唇道,眉目间不禁染了一抹娇羞,恰似刚得丈夫恩宠的新婚妻子。   苏清没料到性子素来直来直去的她,如今竟会是这种表现,当即目光便有些惊愣。   陪伴凤驾一同过来的老嬷嬷,这时也非常有眼色地从袖袋里取出了那块洁白的帕子,上面那抹刺目的鲜红早已干涸,她低伏着身子,只是默默上前几步,将那帕子呈上给太后看。   “好,好!”   太后瞧了那帕子一眼,面上自是喜不自胜,她抬手叫人将帕子收走,又连忙向她慈祥地招手。   “孩子,快过来,让哀家好好瞧瞧你!”   太后如今年纪不过三十多岁,但岁月却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看着依然是国色天香,雍容富贵,就像一朵盛放的牡丹花,风姿绰约。   苏妩前世与这位早年丧夫的太后并没有什么矛盾纠葛,除了日常请安外,也没有过多的接触,婆媳两人一直都是相安无事,平心而论,她甚至还有些同情这个守寡本分的女人。   她面容和蔼,此时笑眼盈盈,看着便十分有亲和力,苏妩微微一笑,便听话地去到了她的身边乖巧坐下。   “嗯……也唯有这样出挑的姿容,才能配得上陛下,收了他的心。”   太后仔细打量了她片刻,眸里不禁透出无尽欢喜,只是又赞叹道。   “能得到陛下的垂爱,是臣妾的福分。”   苏妩柔柔的嗓音,恰似黄鹂鸟鸣般婉约动人,惹人怜爱,她只是又低眉本分道。   “唉……皇帝他不懂事,哀家知道,这几月来你受了不少的委屈。”   “……”   太后像是突然又想到了些什么,面上不禁染了些许哀愁,见她垂眸不答,只是又握起了她的一只手安慰道,“男人嘛,年轻时都是这个样子,贪玩任性,更别说你的夫君还是这天下之主,等你们有了孩子,慢慢地也就收心了,身为皇后,你要有气度去容忍他的那些嗜好。”   知子莫若母,她的儿子什么样她心里自然是清楚,更何况在这宫廷之中,好男风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历朝历代都是有的,尤其是对于权御天下的皇帝来说,只拥有女人还不觉得满足,会有几个宠臣也是正常的。   “孩子,你要记得,他是皇帝,可以喜欢许多人,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但不管他最喜欢谁,只要他心里还保留你的位置,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太后不禁又看着她,紧握她的掌心,目光认真地谆谆教导道,“凡事不要太计较,如今他后宫里只有你一位皇后,夫妻间琴瑟和鸣,早日诞下皇子才是最重要的。”   她想也唯有赵苏两家有了共同的血脉,才能缓和如今朝上剑拔弩张的局势。 第3章 .往事“臣妾明白了,谨遵太后教诲……   “臣妾明白了,谨遵太后教诲。”   苏妩慎重应道,这时侍女又送上茶水,她试了试温度,这才亲自为太后奉上。   “儿媳为母后敬茶,愿母后寿比南山,青春永驻。”   “哎,好,好!”   太后目光满意,玉指接过她奉上的茶水,然后仪态优雅地缓缓饮下。   “时间还早,你们姐妹俩也有许久未见了吧?不如一起出去走走,闲话家常吧。”   又坐了稍许,只见太后又看向她二人道。   “一直陪着我这老人家,八成该闷了。”   她只是又和蔼道,苏清连忙机灵道,“太后您还如此年轻美貌,怎会是老人家呢?只怕我再过十几年,才会真的人老珠黄,自惭形秽呢。”   她目光狡黠,嗓音甜美,整个人看着灵动又不乏娇嗔,这样豆蔻年华的活泼少女,大概没人会不喜欢。   果不其然,只见太后被她哄得越发心喜,只是佯装严肃道,“好了,就知道嘴贫,你这静不住的性子,现在只怕是早已厌烦得不行了吧?”   她说罢又起身,苏妩连忙搀扶着她,两人一起行至苏清面前。   太后看了她们一眼,只是又将她的手与苏清交握。   “你们姐妹俩便好好叙旧吧,哀家乏了,先回寝殿休憩了。”   “恭送太后金安。”   两人盈盈一拜,只是目送着太后离开。   等太后走后,苏妩也没什么心情与她这‘好妹妹’闲话家常,只是望着她目光冷冷道,“我也先回宫了,妹妹自便吧。”   说罢便不再理会她,径自回往椒房殿。   她冷淡的态度,不禁让苏清一愣,要知道早在数月前,她对自己可并不是这样冷漠。   她想难道是因为那晚她与沈离私奔失败,因此记恨上她了?   可是她这回进宫,还有要事跟她商量呢。   “唉,姐姐!你等等我嘛!”   她回过神来,连忙又追上了她的脚步。   苏清阴魂不散,直到跟着她回了椒房殿,苏妩终是耐不住性子,回身有些烦躁道,“你还不回家一路跟我来椒房殿做甚?”   “姐姐……你这么凶我做甚?”   她目光一愣,终是又红了眼圈,声音竟染了哭腔道,“怎么你进宫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姐姐你以前可不会对我这么冷淡的。”   苏妩强压下火气,心道:是啊,前世我把你当亲妹妹,可你却并没有把我当好姐姐,甚至还一心盼着我赶紧死。   而这一世,既知她是如此歹毒伪善之人,她若再真心待她,可就真是傻子了。   “我不想跟你多费唇舌,你便直说吧,此番进宫找我,究竟是为了何事?”   她不再与她逞口舌之利,便直接单刀直入道,“若是没什么要紧事的话,你就赶快回家吧,我乏了,准备去休息了,没闲工夫与你在这干耗。”   “姐姐,那夜我真不是故意告诉父亲的,我是看你一直等不到沈离哥哥,所以才想要父亲劝劝你。”   她以为苏妩只是还在计较那晚私奔的事情,于是又楚楚可怜地向她解释道。   “叫父亲来劝我?我没记错的话,当初引诱我与沈离一起私奔的主意还是你为我出的吧?怎么,不管我们走没走成,这好人还都叫你一人做了?”   苏妩见识到了她的厚颜无耻,不禁有些生气道。   “姐姐怎么能这样说我?何为引诱?你与沈离本就两情相悦,我好心好意给你出谋划策,结果那夜沈离没来,你被他抛弃,即便心有怨恨,也不该朝我发泄啊。”   她说得无辜,苏妩简直被她气得不行,若不是看在她还是苏家人的份上,她真恨不得当场就撕烂了她。   “好……你无辜,我恶毒,所以我这纯真无邪的好妹妹,你可以走了吗?”   她怒极反笑,只是伸手指了指殿门,“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姐姐,我不知道你为何会突然对我抱有敌意,但是我这次进宫,是真的想要来帮你的!”   那苏清非但没走,反而还又上前两步拉住了她的手,只是目光奕奕道,“姐姐你不是很讨厌陛下吗?爹爹她已经同意我进宫了!以后咱们苏家女儿,一个为后,一个为妃,这后宫便是我们的天下了!”   “什么?!”   苏妩听罢,顿觉晴天霹雳。   “姐姐何故如此吃惊?以前爹爹不就跟我们说过吗?不管是谁做皇后,都要竭尽心力维护自家人的地位与荣耀,时刻秉记身为苏家儿女的使命,光耀门楣。”   苏清一脸理所当然,只是又继续道,“爹爹也觉得你一人在宫里或许会很难过,我来陪你也好有个照应,都是自家姐妹,以后姐姐不想侍候皇上,就让妹妹来代劳吧,我会为了苏家努力去取悦陛下,姐姐也可以避开讨厌的人,一举两得的事情,这不是很好吗?”   开什么玩笑!前世时就是她一时不慎,对苏清没有防备,才使得她顺利进宫,可是最后结果呢?她竟然背叛了苏家,倒戈赵坚做了他的细作,暗自供出苏家意图谋反的罪证,这才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那被自己家人背叛、践踏的感觉,她怎会再尝一遍?!   “你来代劳?今日恩宠代劳,那明日我这皇后的位置,你是不是也要一并代劳了?!”   她指向她,目光灼灼道,连声音都染了几分尖锐。   “不是的……姐姐你想多了。”   她目光闪躲,只是摇摇头,最后又故作可怜道。   “我不需要你来替我侍寝,我是赵坚明媒正娶的嫡妻皇后,以后我不仅会侍寝,我还要给他生儿子,以后我的儿子就是当朝太子,未来的天子!而你就算机关算尽侥幸进了宫,也只能做一辈子的妾,就跟你娘一样,你的孩子也将是庶出,一辈子不受人待见!”   苏清在听到她说的后半句时,眸里不禁涌上一抹愤怒的阴狠,庶出的身份,是她一生的阴影,痛苦的根源,即便她再隐忍,苏妩这番话也还是戳到了她的痛处了。   “怎么,这就难受了?怎么不再装柔弱可怜了?我今天也把话放这儿,苏清,你最好安分守己,若是肯就此打消那些妄念,回府上叫父亲他为你寻一门好亲事,这一生甘愿平静度日,那我还能就此放你一马,但若你执意打算进宫,可别怪我不念往日情分了!”   “姐姐,我看你一定是中邪了,不然怎会说这些无情的胡话?”   她又恢复到之前楚楚可怜的嘴脸,只是目光惋惜地看着她,复又盈盈一拜。   “姐姐今日神志不清,或许自己都不知道刚才说了些什么伤人的话,既然姐姐累了,那便好好休息吧,妹妹改日再来看望你。”   “滚,你给我滚,永远都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她随手捡了桌上的一只茶盅,便朝她脸上扔去,险些砸破了她的额头。   苏清没料到她竟会如此凶悍,当下也不敢再招惹她了,伴随着茶杯滚落破碎的刺耳声,她捂着被磕红的额头,逃跑似的仓惶离开了。 第4章 .父亲苏清虽然落荒而逃了,可是苏……   苏清虽然落荒而逃了,可是苏妩却还是胸口起伏,气得不行。   径自坐下饮了一口冷茶,她越想越觉得咽不下这口恶气。   看来她想进宫这事,父亲是支持的,不然仅凭她那胆子,也不敢来她面前如此大言不惭。   既然如此,那父亲当时为何还要执意要她进宫?他这明明是毁了两个女儿的幸福。   “本宫要回苏府一趟,摆驾!”   她起身,此刻是再也坐不住了,打算去见见父亲,亲自与他面谈。   凤辇自皇宫出来,一路经过繁华的都城街市,直到行至苏府门前,轿子缓缓停放下。   随行的宦官连忙躬身伏地,侍女轻挑门帘,一双莲足便款款走了下来。   苏府处地幽静,远离闹市,却又不会距离皇宫太远,方便日常上朝,这一片住着的大多也是达官显贵们,只不过她家远比旁的官员家气派宏伟得多。   重生后第一次归宁,她竟恍如隔世,心中原本的怨恨也消散了不少。   她是埋怨父亲的,是他毁了自己想要的幸福,但一家人始终还是一家人。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苏家走上覆灭的道路,所以苏清一定不能进宫。   她深吸一口气,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进苏府的朱红大门。   她直接去了父亲的书房,母亲早亡,以往他下了朝,便经常在书房内处理政务,她记得在书房墙上,还挂了一副母亲生前的画像,据说这还是父亲当年为她亲手描摹的,只是斯人已逝,一家人也就只能看着她的画像怀念。   但是自打她记事起,身边就没有了母亲,反而是一个个庶母被他娶进来,除了苏清外,她还有一个庶出的哥哥,三个儿女,却分别有不同的母亲,至于其他那些被他娶进来的女人,甚至连一儿半女都没有留下。   所以一直以来,她都没有感觉父亲有多么深爱母亲,他为人深沉严肃,沉默寡言,做的永远比说得要多,很多事情都是压在心底,或许仅仅就只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儿罢了。   苏妩从来就猜不透自己的父亲,或许她永远都不会明白他的所思所想。   她来时,高昶正从房内出来,他见是她,目光先是一愣,随后很快便又回过神来。   “大小姐……皇后娘娘。”   他像是有些不习惯她的新身份,只是有些拘谨道,“没想到皇后娘娘竟会突然回家,丞相他正在书房内,需要下官为您通报吗?”   高昶仪容俊美,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却是早已娶妻生子,当年平定叛乱时,追随父亲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父亲非常看重他。   以前她尚还在家时,便经常看到他,他为父亲做事,两人素来形影不离,所以此刻在这里再见到他,苏妩倒是一点也不吃惊。   “不必了,想必你也很忙,便去做自己的事吧,我有些私事,自己去见父亲就好。”   苏妩看向他微微一笑只是婉拒道。   高昶目光闪现过一丝狐疑,但也很快逝去,只见他一拱手,又低眸行礼道,“那下官便先去忙了,娘娘请进。”   随着他话落,书房门已经被赶眼色的守卫打开,苏妩目光满意,只是又对他微微点头。   高昶回以她一个不失礼仪的浅笑,也未再多言,很快便离开了。   苏妩看向房内,平复心境后,便踏了进去。   书房内,父亲正对着一方窗口,修剪那几株盆栽,入目的只是一个修长的背影。   他长发披肩,并未束冠,身上只着一件宽大的月白色广袖衣衫,还未到不惑之年的他,身姿依旧挺拔,拥有冷冽矜贵的气质,只是那一头乌发里,已是夹杂了几丝雪发,叫人领悟到他已不年轻。   听到她进来的脚步声,他并未回身,手上不紧不慢的动作依旧,只是轻描淡写地询问道,“听闻你将清儿打了?”   他声音淡漠地就好比在询问她有没有用过饭一样。   “她说她想入宫,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要安排我入宫为后?”   想进去的,却不能进去,想出来的,却逃脱不得,为何要给她这错位的人生?   苏瑢这才停下手上修剪的动作,他缓缓转身,英俊的容颜冷毅,看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就像凝结的寒冰。   “嫡庶有别,清儿身为庶女,怎可担任我大魏的皇后?”   苏妩有点想笑,就因为这个迂腐的理由,她就非得入宫不可?   “母亲已经走了多年,我连她的模样都已经记不清了,什么庶出嫡出的,我早就已经觉得没有多少分别了,凭什么将所有重担都压到我身上?我早就与你说过了,我不想进宫,既然有人想要进那个牢笼,就让她去好了!但你当时选择了我,既然选择了我,为何要在我已经接受这命运的时候,又要再叫她进宫,来抢夺我的丈夫?”   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她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眶不禁有些发红,“爹爹,您还是当初那个疼爱我的好爹爹吗?”   还是说,自己这个女儿对于他来说,也不过就是替他巩固权利的工具?   苏瑢眸光微动,但却转瞬即逝。   他上前两步,来到她的面前,只是又道,“你在宫里孤立无援,叫你妹妹进宫帮你,巩固皇后的宝座,这样不是很好吗?”   “爹爹你不明白!苏清她一定不能进宫,不然我们一家人都会被她给害死的!”   苏妩只是又激动道,然而苏瑢却是目光生疑。   “聘聘,你怎么了?清儿进宫是好事,又怎会害了我们苏家?”   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有心上人,即便他们最后没能走到一起,但想必她这一生,大概都不会再轻易移情爱上别人,既然如此,叫清儿帮她巩固皇帝,而她则坐稳皇后的位置,手握后宫至高权利,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吗?反正她又不爱皇帝,何来谋害一说?   “父亲!你不懂,清儿的野心可不止于此!”   苏妩只是又摇摇头叹息道。   聘聘是她的小名,而她生母的闺名中便有一个‘聘’字,她也因而得名,如今他这一唤,倒是唤出了她的些许亲情出来。   “你是指……清儿她想做皇后?”   苏瑢转念一想,便又浅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她道,“你放心,爹只是想利用她来帮你固宠,只要我还活着,便不会叫她有鸩占鹊巢,取而代之的机会,你便放心叫她入宫吧,一切都有爹爹在背后为你打点好一切,定叫你无后顾之忧,坐稳皇后的宝座。”   “更何况太后她还那么喜欢你,已经认定你做她的儿媳妇,有时间你便多往她那儿走走,亲近一下关系,皇帝孝顺,只要她还一直认可你,他便找不出废黜你的理由。”   “爹爹,我指的不是这个意思!”   苏清是没有抢了她皇后的宝座,她是最后协助皇帝,直接将他们苏家全灭了好嘛!但这种关于未来的话说出来,只怕他会以为自己得失心疯了。   父亲不信她,看来是不会站在她这一边的,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她内心筹谋,只觉得前路迷茫。 第5章 .太后“总之,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总之,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到时只等太后点头。”   苏瑢也不管她闹脾气,只是又自顾自地教育她道,“日后你与清儿要效仿汉成帝的赵飞燕姐妹,甭管是谁笼络皇帝的心,只要是苏家女儿,便是我整个苏家的荣耀。”   “荣耀?当年汉成帝死在赵合德的床上,赵合德自杀身亡,赵飞燕即便如愿做了太后,最终却也还是死在了丈夫的陵园内,爹爹你竟然说这是荣耀?还要我效仿她们?”   苏妩有些火冒三丈,“您还不如直接说让我去死呢!”   她费心竭力想要挽救整个苏家,结果却是鸡同鸭讲,在父亲眼中,自己只不过就是一颗随时可弃的棋子而已,他根本就不在意自己这个女儿的死活。   “聘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为父只不过是打个比方而已,赵氏姐妹是死在出身卑微,娘家无势,即便深受宠爱,但皇帝一死也就意味着失去了保命的靠山,可是你与清儿不同啊!”   苏瑢见女儿真的动了怒,连忙又对她解释道,可是眼下苏妩却是一点也听不进去他的话。   “行了!父亲你别说了,看来我这次回家就是个错误,既然您听不进去我的话,那我便回宫了!”   苏妩不想再跟他多费唇舌,只是拂袖到,“您好好保重身体,女儿走了。”   话落她便不再理会苏瑢,只是疾步离开了书房,也不管他在后面又说了些什么挽留的话。   回到宫里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今晚的天气不太好,凉风骤起,阴云遮月,苏妩下了凤辇,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也凉飕飕,空落落的。   自己该怎么办呢?与苏清的梁子今日也算是结下了,更何况她还一直都居心不轨,她又怎么能叫她顺利进宫呢?   她是苏家的女儿,与苏家的命运本就联系在一起,但是父亲欲壑难填,早已被权势迷了心智,他本就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看似温和,实际性格强势得很,眼下无论她怎么劝说,想必他都不会轻易改变心意。   眼下究竟还有谁能够阻止苏清进宫呢?   她往失魂落魄地椒房殿走着,脑海中却在不断思考。   对了!   她突然想到一人,顿时脚步停了下来。   “本宫还有事情,你们先回椒房殿吧!”   她只是淡淡吩咐一声,撇下了众多侍卫宫女,便又转身独自离开了。   迎着呼啸的寒风,她很快便又来到坤宁宫。   皇帝素来孝顺,只要能说服太后,那即便是父亲,也不能违背太后的心意一味强送苏清进宫。   毕竟这个天下,怎么说还是姓赵,君臣有别,只要太后皇帝执意不肯,父亲他也只能作罢。   她越想越觉得这办法可行,沿着宫墙她很快便来到了坤宁宫的门前,然而里面凄厉的哭诉声却叫她止了步。   “娘娘,这孩子您当真舍得打掉吗?”   “舍不舍得又如何?这孩子是个孽种,如何能留下?”   柔弱的女声又啜泣道,“更何况这打胎药还是皇帝他送来的,我儿他已经都知道了。”   与之对话的宫女听罢,只是又叹息一声道,“唉,陛下他的心也太狠了。”   “不怪他,谁叫这孩子是苏瑢的……出了这种事,我已成了皇帝的耻辱。”   “娘娘明明是被丞相逼迫的,如今出了这事,又怎么能怪您呢?”   “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这事也绝对不能传出去,一定要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让我亲手了结他的命。”   素来温婉的声音此刻听着却是无比决绝,犹如毒蛇般阴冷,令苏妩禁不住汗毛直立。   苏瑢……那不就是爹爹吗?   前世中她从未听说过这事,或许只是她不知道而已,并不代表着没有发生过。   确实……仔细想想,太后的眉眼与画像中娘亲的眉眼十分肖似,难怪自己对她总是有种别样的亲切感,而父亲也总是会提起她,像是时刻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原来竟是这样的,她的父亲,竟真的与当朝太后有私情,可笑的是大家还一直都被他们蒙蔽在鼓里。   这个认知,对苏妩来说简直犹如晴天霹雳,空中一声闷雷响起,她心里一惊,脚下一不小心,便踢滚了一块石头。   接二连三的响动,使得殿内正当伤痛的两人,此刻也注意到外面人影的存在。   “谁?!”   苏妩见惊动了殿内的人,脑中也来不及思考,脚下已是落荒而逃。   太后的贴身侍女流朱最先出来查看,然而却是没有看到一人。   太后紧跟着出来,不由紧张地问,“怎么?是有谁来了吗?”   流朱不知到底刚才是不是有人在偷听,被发觉后又及时逃走了,然而她虽然心底生疑,此刻也还是先安抚了太后的情绪。   “没发现什么人呢,娘娘,但这么灵敏,想必应是哪个宫里养的猫吧?”   “那就好……那就好。”   太后抚着胸口,看着远处漆黑的夜色,不禁松了口气道。   “长痛不如短痛,好在哀家怀孕这事,苏瑢还未知晓,还是不要再拖,以防生出变故……你去将药拿来,哀家这便喝了吧。”   “是,娘娘……”   苏妩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竟是已经来到了金銮殿前。   这是大臣们上朝的地方,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更是男人最渴慕的地方。   即便是笼罩在风云涌动的夜幕下,它也依然还是如此地巍峨雄伟,令人生畏,却又充满了无限的诱惑力。   也许正是因为敬畏,才会叫人忍不住想要亵渎,世人总渴望征服难以征服的东西,权利能杀人,却也能替自己扫清障碍,最后征服权柄的人,又将沦为新的众矢之的。   得到皇权的人,最终又成为被人觊觎的存在。   直到被权利之毒彻底反噬、毁灭……周而复始,每个王朝都会由兴盛走向衰亡,或许这便是皇权的宿命吧。   那身处权利漩涡中心的她,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她想或许自己从来都是微不足道的。   然而即便渺小如大海之中的沙粒,即便天命难违,她也还是不甘愿只做一个随波逐流的人,去坦然接受自己既定的宿命。   她想要为自己争一争,改变前世悲惨的命运,但是此刻心头却涌上了一股无力感。   皇权的博弈,从来就是你死我亡,赵坚错了吗?但当年铲除的若不是苏家,死得大概就会是他了。   从这看来,他并没有错。   那自己就是错的吗?   不,她也没有错……不管是维护家族的权势地位,尊严荣耀,还是重生后想要复仇,都是作为一个正常人趋利避害的选择。   她与赵坚,也只不过是皇权之下的牺牲品而已,只有最后赢得胜利的那人,才有资格存活。   过去的她,从未思考过这些,她所关心的,仅仅是自己那些儿女情爱,禁锢于那些幻想的小小幸福之中,便已觉得十分满足。   某天这脆弱虚幻的幸福被打破,便觉得无法忍受,直到越来越自暴自弃,走上歧途。   前世落得那般下场,其实她也是有责任的,或许他们都错了。   但这一世,她要如何抉择,得到的终局,才会是最好的呢?   一声声惊雷从云层中不断响起,很快低压在金銮殿上的乌云里不断倾泻下瓢泼磅礴的雨水。   苏妩身上的衣服被大雨打湿,由不得她再继续神伤,无奈下,她也只能进入金銮殿中暂时避雨。   金碧辉煌的大殿中空无一人,阵阵凉风穿堂而过,昏暗中,她见远处高耸的御案之下,似乎正蜷缩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第6章 .赵坚那身影虽看不大清,但却感觉……   那身影虽看不大清,但却感觉有些熟悉,雷电交加下,她就像是被蛊惑般迎着好奇心缓缓向他走去。   “谁?!到底是谁如此大胆藏在御案之下?”   等她靠近时,还未等她看清桌案下方人的脸孔,她便被那人大力抓住了手腕。   她还未来及反应挣脱,便已是浑身湿漉漉地被他抱进怀里。   “别走!你别走!”   他颤抖的嗓音里似是染了无尽恐惧,只是卑微地低伏在她的胸口处,声音祈求道,“朕怕黑,你不要离开朕。”   现在不管是谁,他只希望能有个人陪着,雷电交加的雨夜,潮湿而阴冷,这种窒息般的压抑,几乎快要压得他透不过气。   “陛下……怎么是您?”   苏妩看清了他的脸孔,这才又满脸惊讶道。   “朕好冷……”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疑惑,只是瑟缩在她的怀里呢喃道,从苏妩的角度来看,刚好可以看到他半阖的浓密长睫,犹如蝴蝶羽翼般投下了一片微颤的阴影。   苏妩不禁抽了抽嘴角,她浑身都湿透了,抱着这样湿漉漉的自己,他不觉得冷才怪。   眼下倒不知道究竟是谁给谁温暖了。   御案之下虽然空间有限,但也足以容纳下他们二人,她微微侧眸,只见桌角旁零落着几只空了的金杯,一壶酒歪斜在那儿,已然见了底   苏妩又低头看他,只见他棱角分明的俊容上,除了虚弱的苍白外,更浮现了一层不自然的潮红。   原来他是喝酒了……难怪今晚像是变了一个人。   以往的凌厉锋锐不再,眼下的他,倒像是一个渴望温暖的孤独寂寞的孩子。   黑暗几乎要将他们两人一起湮没,偶有电闪雷鸣的光,照亮彼此各怀心事的脸孔。   “你说这世上有鬼神报应吗?”   昏暗中,她只听他又突然轻声道,“那些冤死的人,会化成厉鬼,来向杀死他的人索命吗?”   苏妩看着他一脸煞有介事的表情,心道连他都害怕因果报应,如此敬畏,看来天大地大,还是鬼神最大。   连皇帝都害怕讨债鬼。   “陛下是皇帝,所做的一切事情,皆代表着天命皇恩,就算别人会有报应,也绝不会报应到陛下的头上。”   若真有因果报应,那上一世他屠杀了苏家满门,那么多条无辜死去的人命,真化作厉鬼向他讨命的话,他就算死一百次都是少的。   苏妩面无表情地说着违心的恭维话,原本暂时忘却的悲恨,又再次笼上心头。   “是啊……朕是皇帝……朕永远都不会是错的。”   他是天子,象征着天命,本就掌握生杀予夺的权柄,决定天下人的生死,任何觊觎威胁他皇位的人,都是应该扫清的障碍。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包括他在内,这宫廷之中就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那个孩子不死,到时死的可就会是他了。   一旦跌下至高无上的皇权宝座,他便什么都不是。   苏瑢本就野心勃勃,若太后真的诞下他的儿子,他是不会容忍自己这个宗室继续霸占着皇位的。   是啊,即便亲如母子,他也始终还是母后的养子,若非先帝无子早逝,他又恰巧被当时的皇后收养,想必这皇位,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坐。   更何况这皇权的博弈,还是有母后与苏瑢的裙带关系在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但这皇帝他既然做了,这帝王权柄就不容他人染指。   他苦恼了多年的烦恼,似乎就在这瞬间彻底清醒。   赵坚缓缓从她身上起来,坐直了身体。   他的衣衫被苏妩身上的雨水浸湿,微微贴在脊背上,修长劲瘦的腰身,此刻竟让人生出了一丝孤寂的落寞感。   两人相坐无言,良久后,才听他又寂寥道,“你说,你为何要是苏瑢的女儿?”   他的声音不禁有抹无奈的惆怅。   若她不是苏瑢的女儿,或许他们会是一对琴瑟和鸣、美满的夫妻。   苏妩闻言,只是一声苦笑。   “我也不想做苏瑢的女儿,若我不是苏家嫡女,当初我便不用进宫了,陛下也不必日日气恼于我,相对成仇。”   为何她要做苏瑢的女儿呢?为何他一定要是皇帝?   他们有各自的立场,身后代表着各种盘根错节的利益,互相对立,无法退让。   从一开始,便注定要做一对怨偶。   她也想拥有幸福的人生,做个简单快乐的女人,但似乎这个心愿,这一生都不会有实现的那日了。   赵坚看着她的脸,目光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之后他又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只是目光低垂道,“你放心,朕会尽量对你好的。”   既然进了宫,做了他的女人,他便会对她负责任。   苏妩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握着自己微凉的掌心。   一抹若有似无的温暖,在心间缓缓流淌,渐渐温热了整颗心房。   深夜,雨声渐小,两人竟是就这么相拥蜷缩在这狭窄的御案下,困乏得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有人找来,他们两个才又被那纷乱的声音惊醒。   “哎呀!陛下啊,您是何等尊贵之躯,怎可就这么将就地睡了一宿?”   最近风头正盛的男宠韩灵,随着一众宦官疾步过来,当他看到赵坚后,便率先开口道。   那韩灵打扮得花枝招展,女里女气,一身青翠的长衫,被他穿得竟是比大红色还俗气不止,与他并肩站着的,还有一直贴身伺候皇帝的内侍总管严芳。   所以说一个人的气质是多么得重要,这韩灵即便长得俊美,却是怎么看怎么猥琐,比太监还要更像个女人,而且当年揭发苏家的罪行他也有份,这不禁使得苏妩看到他时更觉得恶心了。   她不禁又有些置气地看了身边赵坚一眼,心道这男人究竟是什么眼光?就算是断袖能不能情趣审美高点?非得提拔这妖艳贱货来恶心她。   没错,这韩灵原本就只是一个身份低贱的优伶而已,后来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使得赵坚异常宠幸他,还叫他掌管乐府做了太乐令。   反正苏妩看这人就是虚有其表,心术不正,他与赵坚狼狈为奸,背地里还不知干了多少龌龊的勾当,当年她竟然会败给这么个不男不女的伶人,可真是莫大的耻辱。   她越看那韩灵是越来气,心想重生一世,哪怕就是为了争口气,她都不能再输给他,一定得想办法将赵坚的心夺回来,再好好整治面前这个一直跟她作对,意图谋害苏家的妖艳贱货。   赵坚却似是没有察觉到她与韩灵之间的那些□□味,他刚睡了一觉,这时酒也醒了不少。   头脑渐渐清醒,他目光沉静,在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后,他径自起身。   “现在何时了?”   他声音清冷,只是又淡淡问道。   “回陛下,已到寅时了,如今外面大雨已停,陛下是否要回寝宫再休息一会儿?”   韩灵身边的严内侍躬身回答道。   “寅时……这也不早了,过会儿该上早朝了。”   赵坚揉了揉额头,想后只是又道,“摆驾回宫吧,记得叫人收拾下这里。”   说罢他便挥袖离开了金銮殿,众人也紧随其后,很快大殿又变得空荡荡。   苏妩缓缓起身,她摸了摸酸痛的肩膀,回忆昨晚,只觉得就像是一场梦。   你放心,朕会尽量对你好的。   她看向赵坚渐渐消失的背影,脑海里突然就回想起昨晚他说的这句话来。   末了,却又不免自嘲一笑。   醒醒吧,苏妩,男人醉酒后说的话,岂能当真?   别傻了。   今早醒来后,想来他八成已是忘了。   回想他清醒后又重新变得冷漠的眉眼,苏妩只是警戒自己,别去自作多情。   她莲步轻挪,也缓缓离开了金銮殿,连同昨晚发生的一切,那些记忆,也一并深埋心底。 第7章 .韩灵回到椒房殿,只见殿里到处都……   回到椒房殿,只见殿里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各种物件散乱,连她的妆奁都落在地上,里面的首饰散落一地。   她见几个侍女正在手忙脚乱地整理,寻捡地上散落的物品,心里不由蹭蹭冒火。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这椒房殿是进强盗了?怎么殿内乱成这样!”   她连身上半干的衣裳都未来及换,便朝殿内的一众侍女大声询问道。   “回娘娘,是韩大人……”   见她面色不善,殿内的氛围顿时凝重起来,正对她的一个小宫女这时才又颤颤道。   “韩灵?!”   见那宫女又点点头,她不禁越发生气了。   “他韩灵不过区区男宠,凭什么敢来我宫里作威作福!真当我着皇后是摆设不成!”   真是岂有此理,一个小小的乐官,竟也敢堂而皇之地闯进她的椒房殿了,这次若不好好立威,岂不是昭告天下她苏妩就是逆来顺受,谁都能随时来欺负一下的所谓尊贵的‘皇后’?   “韩大人说是来寻皇上的,他身后还带来了一群宫廷内监,我们也没拦住,等到他寻不到人气馁走时,大家才发觉这椒房殿内已是乱成这般模样了。”   “好……很好!”   苏妩气极反笑,“我本想再等两日,没想到这厮竟是这般急不可耐,主动来寻衅我,那可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   话落时,她心里已是打定了主意,决定要先下手为强。   “行了,你们先别收拾了,就让它们这么乱着。”   她又开口制止了宫人们整理,只是沉静道,“去准备热水,本宫要先沐浴,然后换身干净的衣衫。”   “是!”   “梅香,待会儿你去找禁卫军,奉本宫的口谕,叫他们把韩灵给我绑过来。”   “啊?”   那梅香目光不禁有些吃惊,但也很快还是又镇静下来,只是连忙应声道,“是,奴婢这便去办。”   ……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可知我是什么人?如此怠慢我,陛下知道了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韩灵突然被闯入的禁卫军缉拿,一路又被粗鲁地对待,心里是堆积了一肚的火气,无处发泄。   直到他被带入了椒房殿,被强行按压跪下后,看到那散乱一地的物件,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得罪了谁。   他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害怕,自己好像确实是做的过火了些。   不过苏妩就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后而已,虽然前日才刚刚承欢,但皇上也不过就是可怜她,心根本就不在她的身上,而自己如今正当盛宠,就算得罪了她,她应该也没胆量拿自己怎么样吧?   他也只能用这种侥幸心理来安慰自己,但一想到苏妩背后的苏瑢,心里也还是不禁打了个寒颤。   大殿里除了一众禁卫军与宫人,并不见苏妩出来,一屋子寂静无声的人,严肃压抑的气氛,对于韩灵来说,绝对是一个不小的心理考验。   他在吵嚷半天无人理会之后,也不再自找没趣了,心在渐渐沉静下来后,才后知后觉,渐渐感觉到后怕。   老实说,他也是有些后悔的,不过以前只当皇后就是个软柿子,不受宠,任人拿捏,逆来顺受的一人,没怎么放在眼里。   而现在他才慢慢发觉到,或许皇后这人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脑海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好多从前没想到的,甚至是多余的事情,如今串联在一起,都有种追悔莫及的感觉。   他思考了很多,很久,好像这一生都没有今天想的事情多,他甚至有种预感,这或许是自己最后思考人生的机会了。   他不想承认自己已是临近死期,但是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也躲不掉。   他内心煎熬,甚至已经忽略了时间的流逝,也不知这样等待了多久,才见从内殿里款款走出来一女子。   她身姿娉婷窈窕,梳着精致复杂的宫髻,身上后服灼灼其华,妆容得体,高贵优雅,衬得是人比花娇,光艳动人,却又不失母仪天下的庄重感。   她的美丽是神圣的,叫人不敢亵渎分毫,如此威严气度,显然是用心打扮了一番才出来的。   苏妩一脸从容不迫地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而他却是一身凌乱落魄,以往的盛气凌人不再。   一高一低,他从气势上就已经输了个彻底。   “韩大人,本宫听说是你率人将我这椒房殿弄得如此凌乱的?”   她率先开口道,并不与他兜圈子。   “是……不过臣的本意只是寻找皇上,并未对皇后有所不敬。”   韩灵只是轻声为自己辩解道,他避开了苏妩凌厉的眼神。   “韩大人不愧是伶人之首,这说得比唱得都好听,你仔细瞧瞧我这满殿的凌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遭了贼人,找人竟需要这么大的阵仗吗?我看韩大人是来抄家的吧!”   她说着脸上已是愠怒,韩灵打个激灵,连忙又磕头道,“是臣唐突了!这才无意冲撞冒犯了娘娘,不过臣先前确实是为了找寻陛下,还望娘娘开恩!”   好汉不吃眼前亏,人在屋檐下,他也不得不暂时对她低头,只盼着等离开了这儿,他好再到皇上那儿好好参皇后一本。   哪料苏妩却是不吃他这套,好不容易寻到这机会,抓住了他的把柄,她又怎会给他轻易逃脱的机会?   就是无事她也得给他整出点事儿来!   “本宫与陛下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就算他昨日确实是歇在我这椒房殿了,又有什么关系?哪轮得到你这卑贱的宠臣来找?”   她只是目光鄙夷地看着他,又不屑地反问他道,“韩大人你说,你这岂不是多此一举,贼喊捉贼?”   韩灵的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红,既是恼羞成怒,却又无法反驳。   “娘娘说的是,是臣错了,还望娘娘海涵。”   他又向她磕了一头,目前他也只得隐忍,还不好与她彻底撕破脸。   “韩大人居然也有向人低头认错的时候,看来还真是卖了本宫不小的面子呢。”   她目光嘲讽道,“不过本宫素来雅量,仅仅是因为你的冲撞,还不至于令本宫派人将你绑了来。”   她又转身走了几步,然后在案旁坐下。   “梅香,你来说说这椒房殿内,究竟是失窃了什么财物。”   她目光注视着正前方跪伏的韩灵,却是对身侧的宫人梅香吩咐道。   “是……”   梅香屏气凝神,只是又沉声道,“自从韩灵大人来过后,娘娘的一对明月珰就找不到了。”   “可是当初爹爹用南海夜明珠为我打造的,我陪嫁进宫里的那对价值连城的明月珰?”   苏妩故意在‘价值连城’这四字上着重话音。   “回娘娘,正是。”   梅香只是又垂首回复道,她语气肯定。   “宫殿里可还再丢失什么财物?”   “事发突然,目前大家只确定丢失了这一件,至于旁的财宝,得在经过整理后才能确定,到底还有没有再丢失旁的东西。”   梅香话落,苏妩不禁又看向了韩灵,她义正言辞道,“韩灵,你听清楚了没,在你来了本宫这椒房殿一通乱翻之后,本宫的明月珰就丢了,这首饰可是当年本宫的陪嫁物,爹爹专门找匠人设计订做的,世上只此一对,珍贵无比,你可真是会偷好东西。”   “娘娘,臣没有!”   那韩灵听罢顿时就急了,这明显是栽赃嫁祸,然而他刚一动便被身后的侍卫牢牢按住。   “你说你偷什么东西不好?偏偏要偷本宫最珍贵的宝物,本宫那对明月珰不仅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宝,其中更蕴藏了父亲对我的父女亲情,以及所有的期许与祝福,这珍贵的情感,可是花钱也换不来的。”   苏妩却是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只是又起身踱步道,“总之本宫的东西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丢失了,既然它在韩大人来过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那定与你脱不了干系。”   她又询问梅香,“本宫记得这宫内若是失窃财物,是要杖责偷窃者以示惩戒的?”   “是的,娘娘,若是价值不菲的重要珍品,甚至还要杖责六十,没死的话,便直接赶出皇宫,贬为庶人。”   苏妩冷笑一声,只道,“那便按照宫规处置吧,韩灵大人既是陛下身边的红人,那便手下留情,记得留他一条命。” 第8章 .情愫苏妩刚一话落,禁卫军就作势……   苏妩刚一话落,禁卫军就作势要将他带走处置,韩灵顿时便急了眼。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苏妩你这明明是在公报私仇!”   那韩灵再娘到底也还是个男人,也许是他过于女性化的长相气质,使得扣押他的两个禁卫军疏于防范,稍不留神,便使他挣脱了钳制。   他并未急于逃走,而是目光灼灼地指了苏妩道,“苏皇后,这皇宫到底还是陛下的皇宫,我也并非受你管制的后妃,你越俎代庖,分明就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就算我死了,陛下他也不会轻易饶恕你!”   他又搬出赵坚这道最后的护身符,没有急于逃走,虽然无耻,倒也还有几分胆量。   苏妩终于在他身上看到了那么点还像男人的勇气,倒也未被他的出言不逊所气到。   “韩灵,你这般用手指着本宫,口出狂言,可是大不敬。”   苏妩冷眼道,韩灵这才又不情愿地撤回了手。   他一甩袖,只是又双目赤红道,“我要见皇上,就算死,我也要死的明明白白!”   他想要是皇上来了,知道自己受了如此冤屈,定会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梅香,你去金銮殿看看陛下他下朝了吗?”   苏妩想了想,只是又转头吩咐道。   “是……”   待梅香走后,她才又气定神闲地看着韩灵道,“如此韩大人可还满意?别叫人说我仗着皇后的尊位欺负你,但即便陛下来了又如何?本宫的东西丢了就是丢了,在没有找到之前,韩大人便永远没有洗清嫌疑的机会,身为皇帝,他更不能因为私欲而偏袒你。”   话虽如此,但苏妩心里却是没有多少底气,这天下都是皇帝的,更多时候也就是他的一句话而已,但韩灵说得也对,就这么将他打一顿赶出皇宫,只怕皇上知道了会找她秋后算账,既然如此,还不如大大方方地面对,至少不会落人口实,留下把柄。   “陛下英明神武,臣相信他定会明察秋毫,秉公办理,还臣一个公道!”   那韩灵却是一副两袖清风,义正言辞的模样,苏妩也不再与他废话,只是又去到一边坐下,静静等待皇帝的到来。   未过多久,便见赵坚匆匆赶来,苏妩连忙起身向他行礼。   “臣妾参见陛下。”   这来得倒是够快的,真是色迷心窍。   她心底鄙夷,面上却是不显露分毫。   “参见陛下!”   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殿内的所有人也紧随其后,纷纷向他跪拜行礼。   “行了,都起来吧,这是怎么回事?”   他见一屋子的人,有韩灵还有禁卫军,心里便预料到不简单。   “陛下,您可要为臣做主呐!臣当真没有偷皇后娘娘的什么明月珰。”   那韩灵当即便冲上前去,抱着皇帝的大腿就哭上了,见他哭哭啼啼,赵坚不禁又将目光落到了苏妩脸上。   “回陛下,昨晚韩灵大人假借找寻陛下为由,带人私闯臣妾这椒房殿行窃,臣妾本想秉公处置,但韩大人执意要陛下为他讨回公道,所以臣妾便让侍女去请陛下您过来了。”   苏妩只是目光无畏地看着赵坚道。   “果真如此?”   他的目光带着些许探究的不信任,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看透。   “是!”   苏妩并未逃避他锐利的目光,反而还一脸坦然地看着他道,“那对明月珰还是当年父亲亲手送我的陪嫁物呢?若是已经被韩灵拿到宫外变卖了,流落民间,当真是可惜了。”   赵坚目光定定地看了她许久,才又淡淡道,“既然确定找不到了,那便别再牵肠挂肚了,改日朕叫工匠再为你打造一副更好的就是。”   他竟出人意料地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又看了韩灵一眼道,“韩灵对皇后不敬,又犯了宫中行窃的罪行,念在以往尽心侍主的份上,便贬为庶人,赶出皇宫吧。”   “陛下,陛下不要啊!臣明明是冤枉的啊!”   那韩灵并未明白他这是在保他的命,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般,只是越发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衣角,嚎哭悲诉不止。   “你为人轻狂,目中无人,口无遮拦,如此蠢笨,实在不适合继续留在宫里,以前是朕宠坏了你,才使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连皇后的珍宝都敢偷窃,继续让你留在宫里,只怕会碍了更多人的眼,朕不会再对你纵容了,出宫后,你好自为之。”   韩灵已是一颗弃卒,不值得他再花费心思保他。   “如此处置,皇后可还觉得满意?”   他又回头看向苏妩道,在对上她的目光后,只是眸底温柔,对她微微一笑。   “但……但凭陛下为臣妾做主。”   他莫名来上这么一出伉俪情深的戏码,倒叫苏妩有些措手不及。   “那便就这样吧,将韩灵赶出宫去。”   他又轻描淡写地吩咐侍卫道,韩灵从没见过他这么无情果决的一面,顿时如梦初醒。   原来他竟是从来都没有真正地认识他,难道以往他都是在伪装吗?   “陛下,陛下!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又紧紧地抱住了他的一条腿,目光不可置信道,“您不能对我这样无情啊!臣对你可是忠心耿耿!”   赵坚面上已是流露出一抹厌烦,他的表情渐渐阴沉下来,伸脚踢了踢他却没有如愿踢开,便又对侍卫道,“一个个还愣着做甚?还不快将这人给朕扔出皇宫!”   “是!”   很快禁卫军便上前将韩灵从他腿上生生拉开,然后将他往外拖。   “陛下!陛下!微臣冤枉啊!冤枉啊……”   直到他的人再也瞧不见了,那凄厉的哭诉声才渐渐停止。   苏妩瞧着发生的这一切,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虽然这头是她开起的,但是就连她也没有料到,就在这短短的时辰内,竟会是这般反转的结果。   或许那韩灵到死也没有想到,自己在赵坚心中,仅仅只不过就是一颗随时可弃的棋子而已。   帝王盛宠又如何?在这风云变幻的宫内,一切都是未知,总有无限可能。   也许昨日还是恩爱缱绻,今日便是恩断义绝,这韩灵不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吗?   所谓的帝王之爱,不过是这世间最虚无缥缈的东西罢了,从这点来看,她倒是对韩灵生出了几分同情。   他被自己最爱的男人抛弃了,本以为是可依附的大树,结果对那男人来说,自己不过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她望着那早已无人的殿门口,不禁生出了些许思考,末了她又回神看了身侧的赵坚一眼。   这男人,当真是深不可测。   他的心也太冷硬了……   “为何要用如此眼光看朕?朕为你出气,难道皇后不高兴吗?”   赵坚发觉到她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眸光一转,不禁又浅笑道。   “没有,臣妾很高兴,陛下能为臣妾讨回公道。”   她总不能对他说自己畏惧他,刚才正在忧心自己的未来。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希望一辈子都不要跟这男人打交道,实在太危险了!以她的心机,或许根本就玩不过他,自己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这表情……可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赵坚看着她谨慎的面容,只是了然道,然而峰回路转,他却又是爽朗道,“不过朕也明白,前段时间确实是冷落了你,你对朕也许会有埋怨,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他目向远方,只是又背了手,未等她说话,又紧接道,“不过这几天,朕也想了很多,你我毕竟是夫妻,如今新婚燕尔,还是要好好培养感情,唯有这样彼此体谅,互相扶持,这日子才能过得安稳,才能一起共度余生。”   “……”   “今晚朕便在你这椒房殿歇下了,你到时好好准备一下。”   “陛下?!”   苏妩不禁目光惊讶地看着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她难得惊慌无措的模样,倒是不讨人厌,甚至还有几分天真少女的娇羞妩媚。   显然她的神态已是取悦了他,赵坚看她的眸里,渐渐变得柔情起来,里面多了难以言明的暧昧与情愫。   “今晚等朕。”   他勾唇一笑,最后只是意味深长道,然后便离开了。   苏妩一脸惊愣,皇帝的宠幸太突然,就像一阵风,只余她还在凌乱中。   殿内一众宫人禁不住掩唇偷笑。   看来她们主子的春天,这是要来了。 第9章 .   知道皇帝晚上要来,她……   知道皇帝晚上要来,她特地将自己洗的香喷喷的,连自己不常穿的诱惑纱衣都取出来了。   夜深人静,寝殿内萦绕着昏黄暧昧的暖光,她肤如凝脂,腰肢纤细,上身只着一层蝉翼般轻薄的淡粉纱衣,里面的月白色绣荷肚兜隐约可见,不禁令人浮想联翩。   面上轻施粉黛,本就天生丽质的她,如今更是宛若一朵盛开的海棠花般娇艳窈窕。   苏妩独自静坐在榻上,等待他到来的这段时间,心里不禁隐隐有些忐忑。   她没怎么有诱惑男人的经验,上一次还大有赶鸭子上架的意味,但这一次,她却是脑袋很清醒地做了充分的准备。   心里希望能够成功,最好还能一次性命中直接怀上龙胎,这样她以后的日子还能轻松些。   毕竟她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面对赵坚时,除了不太习惯跟他太亲近外,她更有些做贼心虚的羞耻感。   很多事情一但牵扯到感情,那就不能纯粹了。   不知为何,在这静谧的夜里,她的心却又莫名彷徨起来。   还未等她得到头绪,只听那边‘吱悠’一声。   抬眼望去,只见殿门被轻轻推开,赵坚款款踏入殿里。   目光触及到他英俊瑰杰的面孔,她蓦然便红了脸。   感到面颊上发烫,她不禁又赶紧低下了头,心里是又羞又恼。   苏妩啊苏妩,你怎么就这般不争气呢?为何一看到他,就连装模作样都学不会了呢?   她还在那纠结,赵坚已是来到她的身旁坐下。   “好香啊。”   他的脸突然探到她的脖颈前,轻轻地嗅,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肌肤上,不禁引起一阵酥麻,很快又敏感地泛起一片淡粉色的漂亮红晕。   “这是知道朕要来,特地抹了香粉吗?”   他目光戏谑,不禁又调情般地笑道,嗅觉竟是比狗鼻子还灵,最后还又十分肯定地说道,“嗯……还是朕最爱的零陵香,皇后真的有心了。”   掺杂了殿内的熏香,沐浴的花香,以及他身上本来就有的零陵香的味道,也真难为他还能分辨出自己的小心机了。   其实她本来是打算用点麝香的,具有催情效果,但想到赵坚的精明,她最终还是放弃了原本的想法。   帝王通常都是小气多疑的,脑补丰富,就算没事都能给你想象出些莫须有的罪名来。   好不容易博得了他的一点好感,愿意来她这儿过夜了,可别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再把他得罪了。   所以最后,她才决定了用零陵香,这是他最喜爱的香料,万无一失。   毕竟活了两世,对于赵坚的喜好,她可是早就已经当任务般研究得一清二楚,烂熟于心。   “知道陛下习惯了零陵香,怕是闻不惯别的香料,妾便斗胆也同陛下使用一样的香料了。”   她只是又谨慎回道。   赵坚又离开了她,坐直了身子,他身上暗红绣金的龙袍,使得他的面孔看着越发肃穆严谨,尤其在他收敛了之前面上的调笑后。   昏黄的光线下,他目光深邃,晦暗不明的脸庞上,看起来变幻莫测。   “不过,朕还是更喜欢你原本的体香,就像昨日你淋雨之后的味道。”   那自然亲近的味道,令他感觉到温暖。   苏妩不禁有些囧。   你还不如直接干脆说,就喜欢看我似落汤鸡的落魄模样呢。   反正她也知道赵坚的口味一向变态,独特……或许他就是有那种嗜好,喜欢看人不如意的样子呢?   心里不禁有些不高兴,但又有点不甘心。   “陛下还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吗?”   她的手指揪弄着轻薄的淡粉纱袖,不禁又闷声道,“臣妾还以为,陛下那日喝醉了酒,早就已经将那晚忘的一干二净了呢。”   “嗯,朕还记得。”   他却是又坦然应道,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荑。   “朕还记得当时承诺过你,要对你好。”   他转过脸,不禁又看着她的眼睛道。   触及他深邃柔情的目光,苏妩面上不禁又染了粉霞。   她面若桃花,此时是说不出的娇羞好看,然而却是又迎着紧张忐忑的心情,郑重其事地问他道,“那陛下酒醒后,这话还作数嘛?”   她问得认真,然而嗓音娇媚,媚骨天成,自有一种少女娇嗔的妩媚。   这询问更像是在对他撒娇。   “呵呵,君无戏言,自然是作数的。”   他轻笑道,又握紧了她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更何况我们还是一世的夫妻。”   “……如果有来生,陛下还愿意再遇到臣妾,与臣妾做夫妻吗?”   听到他说夫妻,她不禁又多愁善感起来,她这才突然想起,自己与他的这世夫妻,不过是作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而已,甚至在一开始时,双方皆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迫接受。   或许下一世,他根本就不愿意再认识她,跟她再有牵扯吧?   肯定是对她有多远躲多远,就像上一世她逃婚一样,视之如灾星祸水,唯恐避之不及。   见她一脸踌躇,愁眉不展,他却是目光一转,又挑眉道,“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嗯?”   她不禁又迷惑抬头,然而刚对上他的眼,却是已被他拥入怀中。   他脸上有淡淡温柔的笑意,惊慌下,两人又双双倾倒在榻上。   她这才渐渐领悟到,他口中所说的‘表现’,究竟是指的什么。   帷幔落下,一夜的鱼水之欢,直到渐渐停息、温存……   破晓时,她无力地伏在他紧实光洁的胸口上,手指百无聊赖地画着圈圈。   指尖轻轻穿绕,赵坚抚摸着她蓬松柔软的乌发,想了想只是又道,“过几日便是每年例行的秋猎了,你也随我一同去吧。”   “嗯?”   ……   皇帝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没过几日,浩浩荡荡的队伍便由金銮殿出发了。   伴随御驾的都是皇亲国戚,文武官员,除了侍候的宫女外,她是赵坚这次出门带出来的唯一后宫女眷。   外面的男人们骑马,就连皇帝都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与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们一起行驶在队伍的最前方,而她则是乘坐马车,速度则稍慢了些,在她的后面,则是一些随驾负责守卫的禁卫军,以及内侍宫女。   他们的目的地则是城郊的华林苑,那儿是著名的皇家猎场,并且建造了专门的行宫,亭台楼阁,皆是依山傍水,备有珍馐以及伺候的宫人,随时供以娱乐消遣。   直到傍晚,他们才到达华林苑,当夜皇帝在行宫设宴,一曲歌舞散去,又饮酒赋诗,行曲水流觞,好不风雅。   当夜酒宴酣足,她也不慎醉酒,直到次日临近午时才悠悠转醒。   醒来后她并没有见到赵坚,被宫人们伺候着穿衣,洗漱,挽起发髻,最后又略施薄妆,她朝殿外走去。   她歇下的行宫距离皇家猎场并不远,徒步行至猎场外,只见皇上身边近身伺候的严芳早已在等待着她。   “严内侍,你这是专门在等本宫吗?皇上呢?”   她上前两步,只是又望了望猎场内,只见近处早已没了什么人影。   严芳先是对她态度恭敬地行了礼,之后才又目光温和地笑言道,“娘娘昨日醉酒,今早陛下看您睡得香甜,就没舍得扰了娘娘的清梦,便先行起身,与大臣们一同去狩猎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   她淡声道,心里不禁有隐隐的失望。   其实她本是不善马术的,就算去了也没什么乐趣,但不知为何,眼下她心里就是感到酸酸的郁闷。 第10章 .   “不过皇上考虑周全……   “不过皇上考虑周全,早已叫奴才牵了马匹,在此等候皇后娘娘,他说娘娘可以直接进入猎场,再慢慢跟上他。”   那严芳见皇后面色不悦,多少也能猜出她是为谁欢喜为谁忧,他不禁又和颜悦色道,还又将那马儿往前牵了牵,方便给她看。   苏妩见那马儿通体棕红,唯有前额上有雪白色的‘三把火’,体型比一般的成年马要娇小一些。   “这是马厩里脾气最乖顺的一匹小红马,是母的,今年才刚成年,特别通人性,至今还没有取名字呢,陛下说日后这小红马便送给娘娘了,您可以为它取个好听的名字,以后它就会认你做主人,听你命令使唤。”   严芳向她介绍完面前这匹漂亮的枣红色母马,便又笑眼盈盈地奉承道,“娘娘您看,陛下他对您多么用心啊,事无巨细都为您考虑周全,生怕您离宫这段时日再有一点的不适。”   可是她更想要的是他陪着自己,而不是这漂亮的小马代替……   当然这些话她是无法对严芳说的。   于是便又扬起脸庞,对他强颜欢笑道,“严内侍所言甚是,皇上他真是有心了,不过我本来就不善骑术,或许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去策马奔腾了。”   话落她的目光不禁又落在了那小红马身上,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漂亮的鬃毛,她复又莞尔一笑道,“不过,这小红马确实是漂亮得很,本宫很喜欢,以后就算待会宫里养着,能时不时到马厩看看,与它一起玩玩解闷儿倒也不错。”   “皇后娘娘喜欢便好,也不枉陛下他的一片苦心。”   “嗯……那该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她想了想,只是又思考道,心里不禁一时犯难。   “这个就由娘娘自己决定了,反正这小红马皇上他已经送给了您,便是属于您的宠物了。”   严芳只是又浅笑道,“今日暂时想不出来,那便等哪天有灵感了,再为它取个独一无二的好名字也不迟。”   “白马可唤踏雪……那棕红色的马呢?”   她却是又蓦自思索道,突然灵光一闪,脑海里便蹦出了个十分满意的好名字。   “有了!不如就叫你‘惊鸿’吧!”   惊鸿二字有美的寓意,而‘鸿’更是与红同音,给这枣红小马命名正是再好不过了。   “惊鸿……真是一个华丽的名字,娘娘取得好。”   严芳念叨一遍后,也是对她目光赞叹地点点头,同样认同道。   苏妩刚得了漂亮可人的小红马,又亲自为它取了个这么漂亮的好听名字,心里那叫一个心花怒放,一时更是欢喜不已。   她又喜滋滋地去揉了揉‘惊鸿’额前漂亮的红色鬃毛,也唯有它前额落下的这撮鬃毛格外火红可爱,显得特别神气。   “惊鸿,以后你就叫‘惊鸿’啦!我是你的新主人,以后要记得乖乖听话哦。”   她越看这小红马越是感到欢喜,就像是为了匹配她而存在的一样,之前对赵坚的失落一扫而空,心里好像也变得更喜欢他了一点点。   那家伙,眼光倒还不错,选的小马符合她的品味,勉强能配得上自己端丽明艳的气质。   她又忍不住自恋自夸地想着,面上更是笑靥如花,明媚灿烂。   旁边严芳见她难得这么高兴,不禁又及时推波助澜地建议她道,“娘娘,陛下他们大概也打到不少猎物了,您要不要骑上‘惊鸿’,咱们这便去寻皇上他们如何?”   伴随着他话落,一边静候的几个宦官已经十分有眼色地为他又牵来了另一匹黑马。   严芳翻身上马,侧眸见苏妩她依然还是在下面地上静静站着,竟是一直未动,不禁又对她耐心温和地催促道,“娘娘,快上马啊?难道您不想去找陛下吗?”   “我……本宫……”   她竟是有些难以启齿,面上更是羞出了一抹粉霞。   “怎么?娘娘难道是还落下了什么事情不成?”   严芳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面上不禁越发疑惑。   还未等她开口,只听从猎场内缓缓传来了温润的男声。   “皇后娘娘从小便不敢骑马,即便长大后勉强学会了,也还是经不住会胆怯。”   那男人银冠玉容,风度翩翩,有着一双温柔多情的桃花明眸,气质更是温润如玉。   只见他身穿素雅雪白的衣衫,伴随着话落,已是驱马行至他们的跟前。   “皇后娘娘,微臣所言对吧?”   那芝兰玉树的青年停下后,又看向她浅笑道。   苏妩自然是认得这人是谁,她先前的喜悦又一扫而空,只余淡淡惆怅的怨气。   “表哥。”   她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礼貌而疏远地轻唤他一声。   “原来是清河王世子,您不是跟随陛下他们一起狩猎了吗?怎么这么快就独身一人回来了?”   清河王世子谢玉惊才绝艳,年少成名,即便是在朝中也素有贤德美名,是难得青年才俊,他的生母更是当今丞相的亲妹妹,严芳自然是认得他,只是有些疑惑这位后起之秀,怎么没有伴随御驾,反而还独自离开了狩猎场。   谢玉闻声,这才将目光从苏妩身上移开,转投向了她身旁的严芳。   “严大人好。”   他不失礼仪地对他点了点头,只是又微笑道,“我见皇后这次没有同行狩猎,心里有点担心,便先行回来看看了,反正缺我一人也不会有人在意。”   陪伴皇帝一起狩猎的人很多,其中不乏谄媚的,意图取悦皇帝好步步高升,加官进爵的官员,听多了那些奉承话,他也意兴阑珊。   恰巧他又没看到苏妩,自己也厌倦了狩猎,便悄悄只身回来了。   “原来如此,我跟娘娘正打算入林去寻皇上呢,但是却没料到娘娘会对骑马胆怯。”   严芳不禁又有些发愁,“这可如何是好呢?”   身为宦官,他自然是不能与皇后同乘一骑,那可是大逆不道的,但是他也不能就这样放着不敢骑马的苏妩不管。   谢玉看了看苏妩冷漠的脸,思索后不禁又对严芳笑言道,“不若这样吧,皇后娘娘可与臣共乘一骑,我可以带她去陛下那儿。”   “这……这不好吧?”   严芳只是又惊愕道,虽然他也知道皇后与谢玉是表兄妹,但即便是表兄妹,也应当避嫌才是,更何况苏皇后进宫前,还跟这谢玉传出了不清不楚的私情绯闻。   若是被皇上看到他俩在一起,又该作何想?   “娘娘,依奴才看,既然您不敢单独乘马,要不您还是别去了吧?”   严芳没了主意,只好又劝苏妩打道回府,“不然若是让陛下看到您跟谢世子在一起,指不定要不高兴了。”   他不提赵坚还好,眼下旧事重提,苏妩的脾气也莫名上来了。   “陛下不高兴?他独独撇下我一人去快活,本宫还不高兴呢!以为送匹马儿给我,我就要对他感恩戴德了?天子由我家立!如今本宫连想和谁一起乘马的自由都没有了吗?怎么什么事情他都想要管一管!” 第11章 .   “哎呀,皇后娘娘!……   “哎呀,皇后娘娘!这些话可不能乱说!这可是大逆不道的啊!若传到陛下耳中,他该如何作想!娘娘可莫让陛下他寒了心啊!”   严芳听罢脸上顿时大惊失色,他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只是目光惊恐地对她连连制止道。   这些话要是被有心人传到陛下的耳中,恐怕就要变天了!   “本宫管他寒不寒心!本宫那颗心也早就被他寒透了!”   苏妩想到上一世苏家落得那般灭族的下场,心里对赵坚的恨也不禁跟着浓烈了几分,当前理智暂据下风,行事也就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总之本宫就是想要与表哥共乘一骑,皇上他不是看不惯我们俩在一起吗?那就让他一直看不惯好了!”   怒火攻心下,她竟是又转身上了谢玉的马。   “玉世子,使不得,使不得啊!”   严芳匆忙想要上前去阻止他们,哪料谢玉也是个任性拎不清的主。   “抱歉,严总管,我与娘娘便先行一步了。”   他话落竟真带着苏妩一起扬长而去。   严芳追赶不急,最后也只能作罢。   “唉,造孽啊,造孽啊!”   他气喘吁吁,最后只是又捶胸顿足地后悔道,心里更是无比忧心。   而那一边,谢玉却没有带着她往皇帝那便行去,而是往深林的另一边前行。   马儿跑了一段时间后,苏妩见还没到达陛下那儿,反而是来到了一处溪水边,她不禁有些生气。   “不是说要去陛下那儿吗?你将我带来这水边做甚?”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让马儿先停下来,苏妩见马儿停下,便率先下了马。   而谢玉则紧随其后,跟着她一起往那潺潺的溪水处走近。   两人前后停了脚步,看着那清澈鱼嬉的溪水,苏妩也明白他定是还有话想要对自己说。   “现在没有别人,有什么话,你便尽早说吧!”   她的声音有些冷漠,看都不看他一眼,这生生的距离感,不禁又让谢玉一阵心痛。   “聘聘,你还在怪我吗?”   “如今我已是大魏的皇后,与谢世子早就再无瓜葛!请注意你的称谓。”   “即便你做了皇后,那我们往日的情分就能一并抹去吗?”   “……”   看着她满是冷漠的眉眼,谢玉不禁又退让道,“好……即便你不再留恋往日的感情,但你我至少还是表兄妹,如今真的已到了再无话可说的地步了吗?”   “我只是觉得,现在已经没有了那种必要,难道说了,你我就能够再续前缘了吗?抱歉……我做不到。”   这不是出于身为赵坚的皇后,她一定想要为他守身如玉的贞洁坚守,而是她无法再接受一个,当初背叛了他们之间美好爱情的男人。   “……今日我也只是回想起了些许往事,故意想要气赵坚而已,而非真的对你还藕断丝连,你莫要误会了。”   冷静下来后,她只是又平心静气地看着他道,“表哥,在我心里,你依然还会是我敬爱的那个表哥,我至今还记得小时候你是怎样照顾我,保护我……但我们真的已经回不去了,你别再耽误自己,在我身上浪费功夫了,还是早日找个心仪的女子成婚吧,不然姑父姑母他们,还要一直忧心你的婚事。”   “可是我心仪的女子,从始至终都唯有聘聘你啊!”   谢玉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目光染了猩红,只是又握住了她的肩膀道,“你叫我如何再去跟别的女人成婚?如何……”   话语间,他已是哽咽。   “我不能……我真的无法做到,聘聘,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你怎能如此绝情,就这样心平气和地做了赵坚的皇后。”   看着他如此痛彻心扉的模样,苏妩淡漠的眉眼终究还是染了一丝不忍,她不禁侧眸,不再去看他满是伤痛的脸。   “总之当初先负了这段感情的人是你,并不是我,你如今再做出这副情深义重的模样来,又有何用呢?”   她不会再被他傻傻地感动了,就像当初那个傻傻在大雨中等他到来的少女,再也回不来了。   “你还在生气那晚我没有来吗?聘聘,不是我胆怯了不愿带你远走高飞,只是那夜我被父王幽禁了,他们早就发现了咱们的计划,父王他说你已注定是皇上的女人,他说什么都不准我再去见你!”   回忆到当晚的情景,他的神情不禁又激动起来,然而却是又很快变得颓废。   他只是又沮丧道,“就这样,我们就这样被他们拆散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轻易原谅我,但我对你的心,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   “……若是没有了你,我宁可终身不娶。”   见他如此,苏妩不禁心痛,“表哥,你这又是何必呢?”   当年是他们阴差阳错,但是如今她已是回不了头了,如今她自己都举步维艰,在宫里不知该要如何自保,如何复仇,才能一步步改变上一世悲惨的命运,她又怎么能再跟他牵扯,再去连累他呢?   见她目光伤情,他知道她肯定也是被他们以往情分所打动,于是他不禁又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   “聘聘,我爱你,你一定要等我!”   等他再变得强大一些,一定会设法跟她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看着他狂热执着的目光,苏妩面上不禁惊愕,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然就隐隐地害怕起来。   然而刚打算开口再劝慰他,却被后方逼近的马蹄声打断了思绪。   她回头望去,只见赵坚已率领众臣过来,他被众星捧月,骑马立于那边的树木旁,只是目光阴沉地看着她。   她当即便打了个寒颤,连忙将手从谢玉的掌中挣脱出来。   对于面前的赵坚,她几乎是出自本能般地产生恐惧。   “陛下,您怎么过来了啊?这是狩完猎了?我跟表哥刚打算去找你呢!”   她故作轻松地主动向他笑着开口道,然而出声却是不自觉染了颤音。   赵坚只是翻身下马,一言不发地来到了她的跟前。   “是吗?”   他没有看苏妩,只是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她身侧的谢玉,又咄咄逼人道,“不过谢爱卿明知朕与群臣正在密林中狩猎,怎么却将皇后带往这反方向的溪水旁呢?”   “那是因为我被尘土迷了眼睛,所以才叫表哥带我来这溪水边清洗一下的!”   苏妩连忙又替谢玉解释道,刚才她因为动情,此刻眼尾尚还有些泛红,这个说辞,倒是也无懈可击。   然而赵坚却是不管这些,只是又厉声呵斥她道,“闭嘴,朕在跟他说话,并没有问你!”   他的双眸因为动怒,已是染了赤红,苏妩望着不禁有些害怕,霎时便不敢再说话了。   “男人之间谈话,女人最好不要插嘴,皇后,朕也最讨厌女人干政,今日对你说的这些话,朕希望你以后也能时刻牢记。”   赵坚在对苏妩说完,不禁又狠狠瞪了谢玉一眼,当然他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当着谢玉的面,弯身将苏妩抱入怀中。   因为他的举动太过突然,苏妩没做任何心理准备,当即便惊呼出声。   然而他怨怒的目光一瞪她,十分具有震慑力,她便也暂时忘记了动弹,只得乖乖靠在他的怀里,双手紧张地牢牢抱住了他的脖颈。   他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如同宣示主权一样,将她轻轻小心地放在了他的坐骑上。   随后,他也翻身上马,将她牢牢护在前怀。   “是朕疏忽了,忘记了皇后胆怯骑马,既然如此,以后皇后便同朕共乘一骑了,刚才有劳爱卿为皇后费心,以后定不会再闹出这般舛误之事了。”   他声音沉稳道,变脸竟是比翻书还快,此刻面上再无一点愠怒,反而君王气度尽显。   苏妩目光愣愣,只听他又继续道,“谢爱卿也速上马吧,今日狩猎成果颇丰,我大魏果然英才济济,尽是骁勇悍将,回到行宫后,朕将大设宴席,依照猎得猎物多少,依次论功行赏!”   言罢,他一扬马鞭,便带着她率先往回驶去。 第12章 .  夜晚,酒宴过后,苏……   夜晚,酒宴过后,苏妩不禁扶着微醺的赵坚回寝殿歇息。   严芳见陛下尚还清醒,便知趣地率领殿里的众多内侍宫女一同退了出去,然后将殿门带上关好。   苏妩有些费力地将他带到了榻上,只见赵坚直接扑倒在啵啵床上。   也不知他是不是在故意装醉,明明刚才在酒宴上时还清醒得很,但是回来时身子却一个劲地往她的肩膀上压。   她不禁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目光埋怨地望了他一眼,然而才刚坐下,便听他冷飕飕道,“他叫你聘聘?”   苏妩心底一惊,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谢玉,于是也只好又老实回道,“是……那是臣妾的小字。”   没想到她的小字竟还是从另一人的口中知道的……   他心里止不住一阵烦闷,不禁又扭头换了个更舒服些的卧姿。   他背对着她躺着,苏妩也看不到此刻他面上的表情,但想来应该是不会太好的,一是因为提到了谢玉,二则是因为他没有再搭理她。   不过苏妩心里,总归还是松了口气,今晚他饮了酒,能不借酒发疯找她的麻烦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她见他像是睡了,又蹑手蹑脚地起身打算出去,难得他酒醉一次,自己不用侍寝,今日奔波了一天,她也很劳累了,打算到隔壁的偏殿凑合着睡一晚,省得闻他身上的酒味儿,等到第二天清晨时再回来。   然而还没等她走两步,她的手腕就又被身后的人一把抓住。   她回头望去,还未来及对他说话,却见他又利落起身,只是拉着她的手又往外疾步走道,“朕睡不着,你陪朕一起到外面醒醒酒。”   ……   他口中的醒酒居然是到外面骑马,但是他又并不急于策马奔腾,只是与她共乘一骑,两人不紧不慢地在野外散步。   他也不说话,四周静谧的能够听到耳边拂过夜风,苏妩不禁感到十分无趣。   她不明白,这人怎么能有这么匪夷所思的醒酒方式,更何况他只是在那独自出神,与其说在醒酒,她反倒觉得他比之前更迷醉了。   也不晓得他现在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知道他今天心情不好,她也没敢主动去跟他搭话。   “以前你跟他就像现在一样,一起骑马漫步在野外吗?”   他又突然发神经般地询问她道,单从声音上,倒是听不出喜怒。   苏妩不禁感觉今天的他有些惹人烦,心里不知为何就生出一种抵触来,然而即便如此,她也还是又耐住性子回答他道,“我刚学骑马时,这样的时光多些……后来倒没有几次了,因为我实在是不怎么喜欢骑马,一自己驾驭马儿,就禁不住地害怕。”   “你是骑术是他教的?”   苏妩只是又乖乖地点头。   “你的胆量可并没有你的脾气大。”   赵坚只是又轻笑一声,“看来他这师傅也教得不怎么样,才把你惯得这么一副不知天高地厚,又胆小懦弱的模样。”   苏妩听罢当即就不高兴了,她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十分护犊子,谢玉纵使有千错万错,那也只有她能嫌弃抱怨,容不得旁人说他一句的不好。   她正打算替自己的表哥搏回颜面,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却听他猛抽一声马臀。   “驾!”   他猛喝一声,伴随着马儿那声凄厉的长鸣,□□的坐骑便飞快地奔驰起来。   她反应不及,一颠簸当即便撞入他坚硬的胸膛上,赵坚一手紧紧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牵扯着缰绳,两人就这样策马奔腾在宽阔的郊野间。   她开始时还禁不住惊呼出声,但后来便是连声音都渐渐发不出了,心里的恐惧达到顶点,却又是那么胆战心惊的刺激,除了耳边呼啸的夜风外,她竟是再也顾不得去感受其他的东西,脑袋空空如也。   等到赵坚勒紧缰绳停下时,两人已是又来到了今早她与谢玉一起待过的那条溪水边。   马儿轻轻踱步,渐渐才彻底停稳,她竟是忘却奔跑了多久,只是惊吓得抱紧了马儿的脖子气喘吁吁。   赵坚也微微喘气道,“见识了吗?这才叫策马奔腾,谢玉教你的那些,不过就是花拳绣腿而已,仅凭你的那点胆量,就算是一匹马儿你也驾驭不了!”   苏妩刚被灌了两口冷风,她轻咳了两声,只是又苦着脸咬字不清道,“酒洗了门,偶被你整的好菜。”   赵坚仔细听罢她说的话,顿时又爽朗地哈哈大笑。   “当然,自然是酒醒了,看到你这副落魄的模样,想不酒醒都难。”   等他笑够了,只是揶揄她道。   她想怎么刚才的冷风没有把他冻死,别说酒醒,保准他下次再也不敢醉酒飙马。   然而眼下她的身体却是远没有她的精神那般坚强,她只是又耷拉着脑袋虚弱道,“不行了,你倒是酒醒了,而我现在却好想吐。”   “……下次还敢背着我跟谢玉一起骑马幽会吗?”   他没有行动,只是又盯着她的发顶,目光幽幽道。   苏妩眼下也顾不得跟他犟嘴,细细品味他那有些酸酸的语气,眼下她胃里难受得只想大吐一场,但是有洁癖的她又不想弄脏衣服和马儿。   “不敢了,臣妾再也不敢了,黄桑求放过!”   她像被霜打了一样,只是又蔫蔫道。   “这还差不多。”   他仍有些不情愿地别扭道,白了她一眼,便扶着她下马去吐。   等她吐完后,脑袋渐渐清醒,才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怎么没有想到要吐他身上。   这男人简直太坏了!   她扶着腰,不禁又抬头目光幽怨地望了他一眼,赵坚停下了正在为她轻拍后背的手,面上更是毫无愧意道,“这么看着朕做甚?骑马本就是这样的,你看朕就一点事情都没有,要怪你就该怪谢玉,没有教你驭马的真本领,反倒为了讨好你,净用些花拳绣腿糊弄你了事。”   这人真是太无耻了!   “哼!”   她大小姐脾气一上来,也不管他是不是身份尊贵的皇帝了,抬脚就是狠狠地往他的腿上踢去。   “嗷!”   “你个人渣,净欺负我!还有不许你说谢玉表哥的坏话!”   话落她便不再理他,只是径自去到了河边,清洗自己被秽物弄脏了的脸。   好不容易身上不再那般难受了,她的心情却是又被赵坚弄得委屈得不行,伸手胡乱掬了几捧清水洗净了脸,她的眸里却是又滴落出泪来。   听到身后渐渐走近的脚步声,她连忙又用袖子擦了擦脸。   才不要叫她看到自己落魄难过的样子呢?这男人那么恶毒,指不定要在心里如何狠狠地嘲讽,笑话她呢。   然而透过皎洁的月光,赵坚却是能清楚地看到她哭红的眼睛。   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点?   即便她是苏瑢的女儿,到底也不过就是刚及笄的少女而已。   或许她也没有她父亲那么老谋深算吧?   作为他的妻子,他还是想要尽量相信她,而不是日日怀疑,同床异梦。   赵坚这么想着,不禁又半蹲下来,靠近她道,“别生气了,只要你以后不再跟谢玉私会,不再惹我生气,朕便好好待你。”   “……”   “你想要骑马,以后朕都可以陪你……还有,以后朕也要叫你聘聘。”   “……”   “聘聘,你说好不好?怎么你还是一直不理朕?”   “哼!才不要,你就是个大骗子!之前你也说过要好好待我,可结果呢!现在我还正生气呢,还没有原谅你,我才不要理你呢!”   苏妩只是又冲他委屈道,“一看见你就难过,你好烦,就会伤害我,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能对皇帝说滚,这可是大不敬,然而赵坚却是出奇地没有生气。   “那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朕?”   “想要我原谅你?那好啊,我想要星星月亮,你现在就送给我啊!”   她故意难为他道,只是又从草地上捡了块石头,狠狠扔进前方莹莹泛光的溪水中,击碎了满眸星月。   水面荡漾出层层涟漪,同时也扭曲了两人的倒影。 第13章 .  赵坚自然也明白她是……   赵坚自然也明白她是在故意刁难自己,不过眼下的她虽然刁蛮,但也着实娇俏,倒也比在宫里时那副故作老气横秋的模样要可爱得多,至少像极了这个年纪的豆蔻少女。   他也不恼,脑筋一动,很快便也想到了‘礼物’。   “不就是星月吗?这有何难,朕送与你便是。”   他又轻飘飘道,随后就伸手折了两只芦苇,手指灵活地编了起来。   很快他的手里便握了一对星月,只是与天上璀璨的星月不同的是,这对芦苇编的星月更加小巧精致,足以容纳掌中。   编成之后,他也未去掉尾部,留了不短不长的细杆,只见他又将这对星月左右穿插,倒是牢牢地套定在一起。   最后再将尾部固定住,一支芦苇做成的星月簪子便彻底完成。   他在苏妩惊讶的目光下,又看着她微微一笑,然后亲自将这‘星月’插到了她的发间。   “如何?朕送你的这对星月,娘子可还满意?”   对上他深邃迷离的目光,她的脸上不禁又是一阵发烫,此刻他笑眼盈盈地望着她,双眸竟是比天上真正的星月还要璀璨好看。   她脸上染了红晕,只是又羞又恼道,“你这明明就是耍赖!”   她本就娇媚的嗓音染了娇嗔,此刻红晕的面庞上是说不出的好看,赵坚又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只是柔声道,“朕怎么耍赖了?娘子想要星月,但又没说是一定要天上的星月,而且朕亲手为你编制的这对星月,难道还不够好吗?朕将星月亲手戴至你的发上,娘子可还有什么不满的?”   “你……你好狡猾!明明就是诡辩。”   她脸上不禁越发滚烫,只是又羞怯道,“还有不许叫我娘子。”   她很快便又移开了目光,竟是有些不敢注视他深情的目光。   深情?她竟然能在他的眸中看到深情,究竟是她看错了,还是今晚根本就是一场梦。   “本来就是我的娘子,与朕成婚都这么久了,居然还这么怕羞。”   赵坚依然面不改色,他将轻抚她面庞的手收回,只是又回眸望向溪面,开口轻声道。   苏妩没有说话,眼下她的心里很乱。   她无法忘记上一世的仇恨,却也无法忽略此刻身旁的赵坚。   上一世的他们,远没有这一世的接触多,似乎从她从噩梦中醒来,又心怀仇恨地挽留他时,所有的一切,便都开始朝不同的方向发展了。   她甚至害怕未来将会延伸到不可控制的境地。   她害怕他们日渐暧昧深刻的感情,更怕终有一日,阻碍她复仇的并不是旁人,而是自己无法越过感情的心。   夜风拂动他们的衣衫,天上灿烂的星河,落下的光芒也璀璨了她发间的星月,溪面浮动着光,犹如一条闪烁明亮的缎带。   在这耀光的映衬下,水里隐隐可见几条成双入对的鱼儿,正旁若无人地戏水嬉戏。   苏妩不知为何,看到这如画般美满的景致,心里却涌上了极大的不悦。   甚至可谓怨气。   只听‘扑通’一声,那石块早已利落入水,惊跑了水下的一群鱼儿。   赵坚正想着心事,却被她突然的举动乱了心神。   他不禁又回眸道,“怎么了?”   淡淡的询问声,却是纯粹得令她心烦。   “成双入对的,看着真叫人生气。”   她依然望着那水面,目光中不仅有醋意,还有切实令人寒心的冷酷怨恨。   赵坚目光痴痴地看着她,眸里不禁又染了些许失落。   他静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才又望向了渐渐平静的水面道,“走吧,夜深了,回宫歇息吧。”   他的声音不禁染了些许悲伤,心底只又轻叹一声。 第14章 .   秋猎结束后,苏清也……   秋猎结束后,苏清也如愿以偿地入了宫,被册封为清贵嫔。   太液池内,水雾缭绕,含珠的金制龙头内喷流出温热的泉水,清澈的水面上散发着暧昧的热气,一侍女正提着花篮,往那妙曼身姿处轻撒着花瓣。   皇后的贴身侍女梅香刚取来主子要的清凉花露,然而还没进入太液池,便迎面撞上了皇帝。   “陛下?”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目光惊讶之余,赶紧又伏身向他行礼。   “奴婢参见陛下!”   “平身吧。”   赵坚看着面前的侍女,只是又轻轻抬手道,今日他穿了一件暖白色的常服,云纹广袖,乌发则用一根玉簪轻束,少了平日里的帝王威仪,看着倒是显得平易近人了不少。   “是。”   梅香听他声音平和,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不禁又应声道,然后缓缓起身。   “皇后正在太液池内沐浴吗?”   他看了看那侍女手上拿着的香露,思索后只是又开口询问道。   “是的……娘娘看着心情似乎不太好,又道肩膀酸痛,许是上回狩猎时累到了,便吩咐奴婢取来清凉花露,来为娘娘涂抹按摩。”   梅香只是又如实答道,想到清贵嫔进宫的事,不禁也为自己主子在心底叹息一声。   “……你先下去吧,将这花露给朕。”   赵坚想了想,只是又对梅香吩咐道,苏妩为何会心情不好,他心里自然是明白。   身为她的丈夫,他怎么都得进去解释,安慰一番。   梅香目光了然,跟在苏妩身边久了,她自然也知道她与皇帝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琴瑟和鸣,是对美满夫妻。   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或许见到陛下主子的心情就会变得好起来吧?他们夫妻的事情,还需自己解开心结。   主子应该也更需要陛下,更希望看到他,想要得到他的安慰……   这么想着,梅香便也放心地将花露交到他的手中。   她又福了福身,这次便是在赵坚的注目下,直接转身离开了。   梅香一走,他便进了太液池。   水汽弥漫中,他一眼便看到了正在池中央沐浴的她,不禁轻轻移步,走到了她的身后。   太液池内的宫人们,不禁目光惊讶地望向他,纷纷作势要行礼,赵坚连忙对他们摇摇头,只是无声做了手势制止。   苏妩云鬓轻挽,只由一支梅花玉簪将所有乌发盘成蓬松一髻,只余一缕青丝自然垂落至雪白透红的颈上。   她身姿优美,腰肢纤细, 八 零 电 子 书 t x t 8 0 。CoM 勾勒出完美的曲线,那柔若无骨的小手,此刻正漫不经心地往身上轻扬着漂浮花瓣的泉水。   此时她心情不甚好,听到身后渐渐逼近的脚步声,只当是梅香回来了,便不大耐烦道,“怎么叫你取个花露,就去了这么久?”   “……”   “行了行了!既然回来了,赶紧替本宫擦一擦吧,不知为何,今日本宫的脖颈肩上,是格外的疲惫酸痛。”   见她不说话,她只当自己心情语气不好,有些吓到她了,便又稍稍缓和了声音道。   身后的人依旧未言语,只是又上前两步,轻轻低下了身子,然后将那花露涂抹在她的纤长优美的肩颈上。   “嗯……”   身后人用心的按摩服侍,终究还是换来了她一声满足的喟叹。   “梅香,你手上这力道渐长,真是越来越上道了啊,我看如今倒丝毫不逊那专门按摩穴位的嬷嬷们。”   被她这么舒服一按,苏妩只觉得魂游天外,身上的骨头都酥得似是散了架般,清凉的感觉由着颈肩部,又缓缓传遍全身,她舒适得几乎想睡,但是那散发薄荷花香的凉爽感,却又使她的头脑清醒。   再搭配上她浑厚适当的按揉力道,简直就是一种难得的享受,被她这样服侍一番,苏妩连心情都愉悦了不少,之前的烦恼被她一时抛却脑后。   “对对!还有背部,也一并给本宫按按吧,记得多抹点花露。”   花露清凉的香气萦绕鼻息间,煞是好闻,感受到身后那双手又渐渐移至她的后背处,苏妩不禁感叹梅香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机灵了,竟如此懂得她的心思。   主仆间的心有灵犀,使得苏妩不禁越发满足起来,她又不紧不慢地转了身,打算换个更舒服的姿势。   然而还未等她叠压双臂,卧伏在浴池边上,眼尾散漫的余光便已落到了身后锦衣玉容的男人脸上。   她当即便吓得不轻,伴随着她的惊慌,身边不禁也溅起了一层水花。   他的衣服也被那骤然惊起的水打湿,些许溅到了脸上,然而他却未有不悦,反而还又唇角勾起。   他双手环胸,只是笑眼迷离地看着她道,“皇后莫慌,是朕啊,刚才朕的卖力伺候,可还叫你满意?”   “陛下,怎么是你?还有梅香呢?”   苏妩只是脸上惊讶地看着他道,见他但笑不语,心里便也很快明白了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种被戏弄的愠怒油然而生。   “陛下怎能如此戏弄臣妾!”   又想到他之前准许爹爹的上奏,将苏清接进宫来封了贵嫔,她的心情不禁越发差了起来。   话落她不禁又转身,背对了他不再说话,只是独自生着闷气。   这男人真是越看越讨厌,她不想理他了! 第15章 .   “生气了?刚才娘子……   “生气了?刚才娘子不是还挺高兴的吗?要不然朕再给娘子按按?”   见她心情不悦,赵坚不禁又握上了她白润的肩膀,贴在她的耳边柔声哄道。   “陛下金贵之躯,臣妾怎敢劳驾陛下亲自动手,清贵嫔最近刚入宫,陛下有时间还是多去看看她吧,免得妹妹她孤枕寂寞,到时再记恨上臣妾整日霸占了皇上,哪日再使我传出个妒妇的名声,臣妾可担待不起这恶名。”   苏妩连头也没回,虽然未拂开他握着自己双肩的手掌,但也还是声音冷淡道。   “皇后这是在吃醋吗?”   赵坚并未因为她对自己的冷淡态度而生气,反而声音听着更温柔了几分。   “皇后能够如此在意朕,朕心里真是开心。”   “陛下何必非要在臣妾面前做出一副深情模样?即便你去宠幸她,臣妾也不敢阻拦陛下。”   然而他越是低声下气,苏妩心里便越是感觉委屈,她只是又口是心非道,“如今你都叫她进宫了,还来对我诉说情意……陛下难道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吗?”   她宁可独守空房,也见不得他这般在她与苏清之间左右逢源,做出一副情圣模样,这是在恶心谁呢?   苏妩素来性情倨傲惯了,从来都是只要最好的,若非一心一意的专宠,那她宁可不要这份虚情假意,尤其是苏清,即便她想成为女英,她也无法成全他这齐人之福,做不了他的娥皇,她受不了这份屈辱。   “你父亲接连上奏几次,想要让你妹妹入宫,朕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   赵坚叹息一声,只是又对她安慰道,“即便她入宫了,朕也不去她那儿,以后朕只日夜专宠皇后,娘子你说可好?”   父亲……她的好父亲,真的就见不得她好吗?还是说就料定了她不能得到赵坚的心,即便就是苏清,在他心里都比自己强?   难道他的野心,真就比女儿们的幸福都重要?宁可牺牲掉她的幸福,他也得将苏清强塞进宫里来给她添堵,他的心肠怎就这么狠?   亏得她还真心为他的将来着想,竭尽心力想要改变苏家未来覆灭的命运,但看自己父亲如此一副利欲熏心的模样,她真怕自己矜矜业业最终却还是会一场空,倒平白为苏清做了嫁衣。   她思索着,胸口不禁涌上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恨意,她没有想到自己为了苏家鞠躬尽瘁,而在背后给她捅刀的人,却是自己最敬爱的父亲。   手掌不禁狠狠收紧,她的眸里亦是多了份决然。   你不是希望苏清获宠吗?我便偏偏不叫你们如意!   既然在父亲眼中,自己已是随时可弃的棋子,那她倒也不必自甘下贱地任由摆布,他觉得自己不如苏清,她倒非要向他证明自己比她强不可。   她就是要他知道,他这么看重非要强塞进宫的苏清,偏偏就是得不到皇帝的宠爱,只要这宫里还有自己在一天,那皇帝就只会专宠她,而对苏清不屑一顾。   “好啊!君无戏言,陛下可要说到做到,既然答应了臣妾,可就要给臣妾专宠,臣妾绝不要与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即便那人是臣妾的妹妹苏清,臣妾也不会退而求其次,不然臣妾宁可不要,陛下既然选择了臣妾,就不可雨露均沾,心里还存有坐享齐人之福的打算。”   苏妩狠了狠心,只是又回身对赵坚莞尔道,她故作轻松的口吻中,却有着毅然的决绝。   “好,朕答应你就是了。”   赵坚只是又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目光一片宠溺道,“如此,娘子可该满意了吧?朕倒未想到,你这小东西嫉妒心竟是如此强,连自己妹妹的醋都吃,竟是专宠得理直气壮,没得半点商量。”   “明明是陛下先承诺了臣妾,怎可又要嫌弃臣妾善妒?”   苏妩撅了小嘴,她不禁又微扬了下巴道,目光中满是倔强的骄傲。   “皇后善妒,朕便给你一世专宠。”   赵坚只是又看着她认真道,眸里尽是柔情。   “承卿此诺,必守一生。”   苏妩看着他专注温柔的模样,目光不禁一愣,随即面上又是一红。   她不禁有些害羞地低眸,不再去看他英俊专情的脸。   反倒是赵坚看她染了娇羞的小女儿态,心情大好。   他双掌轻轻摩挲着她莹白圆润的雪肩,不禁低头在她冰肌玉骨的颈上亲了一口,只是又痴声道,“娘子,你可真美。”   侧颈上的一瞬酥麻,不禁引得她微微颤栗,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紧贴在自己耳边轻吐话语时,喷洒在耳颈处的温热气息。   她的耳朵不禁微微发热,红了起来,就连肩颈处都染了一片淡淡暧昧的粉色。   如此含羞带怯的模样,倒有些不像她了,苏妩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害羞,至少在他的面前,自己要表现得更加自信才是。   她又抬起了脸,目光娇俏地看着他,脸上有着明媚的笑意,勾魂摄魄。   赵坚注视着她,目光不禁有些痴了。   苏妩一挑眉,只是又向他伸出了柔若无骨的柔荑。   他像是着了魔般,情不自禁便握住了面前那只柔滑小手,她轻轻一拉,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带至温热的泉水中,激起的水花模糊了彼此的视线,只是本能地紧紧抱住对方贴来的身体。   他的衣衫已被泉水完全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劲瘦有力的腰身隐约可见,带着别样异性的吸引力。   苏妩的纤细腰身被他一手掌控,他将她环住,锁至前怀,两人旋转一圈,他与她位置调动,自己将后背贴至冰冷的水池边,使她娇嫩的肌肤不再被那接触的坚冷磕痛弄青。   赵坚眸色幽暗,他不禁又低头,吻住她的唇。 第16章 .   “娘娘,清贵嫔来了……   “娘娘,清贵嫔来了,她在殿外想要求见。”   几日后,苏妩刚去拜见了太后,回到椒房殿后未过片刻,便见梅香进殿通报道。   “呵,这才几日,她便沉不住气了?”   苏妩冷笑一声道,这几日赵坚都是在她这儿过夜,自从苏清入宫后,就未得半分宠幸,想来这次过来她这儿,心里是带着怨气的。   “不见!你就说近日本宫身体抱恙,如今正在修养呢,不方便见她,叫她以后再来吧!”   苏妩话落后,又不紧不慢地执杯喝了一口茶水。   她与苏清没什么好谈的,若不立威,何以服众?要不在她刚入宫时就给她个下马威,杀杀她的锐气,只怕日后她也不会甘于安分。   “是。”   梅香只是又应道,主子的性子她是了解的,但只担心那清贵嫔不会就这么甘心走人。   她在心底叹息一声,便转身去到外面传话了。   等她再回来时,面上带着几分舒缓,终于松了口气道,“清贵嫔她走了,虽然看着面上不怎么甘心的样子,奴婢担心她怕是过不了几日,便又会来拜见娘娘。”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到时她若要来给本宫请安敬茶,那本宫自是大大方方地接受,但现在本宫懒得去理会她,为非就是为了最近本宫专宠之事,心存不满想要讨要公平罢了。”   公平?这宫里只有利益成败,别人过得舒服,你就得凄惨,但凡想要过的好,就要将阻碍你获利的人一个个踩在脚底下,永远不得翻身,不然倒是该哭的人,就会是自己了。   所谓公平的义正言辞,也就只能哄哄小孩子罢了,这世上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有人生来便富贵,一生不愁吃喝,而有的人一出生便看不到希望,试问那些苦于生计的穷人乞丐,又要向何人讨要公平?   贪心不足蛇吞象,苏清若是还看不透这些,一味去觊觎那本不该属于她的地位,想要从自己的手上巧取豪夺,甚至还妄想如上一世般谋害她,那她可就大错特错了。   这一世,她不会再给她丝毫翻身的机会!   “算了,不去想那些讨厌的人了,本宫有些乏了,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睡过,今晚还需侍候陛下,本宫先回寝殿补眠了,若再有什么人要求见,你一并找个因由替本宫拦了就行。”   苏妩只是又抬手打了个哈欠,面色困倦道。   老实说,这帝王专宠也是够劳心费力的,若不是为了身家性命,她也懒得去争去抢。   闲来无事去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好吗?无论是诗画还是玩乐,最起码要过得开心,为自己而活,不然即便是争权夺利,也没有丝毫的价值可言,活着又如何,名利富贵又如何?到死也不过就是虚无的人生罢了。   要她看苏清就是去养养花,逗逗鸟,也比整天去图谋那些有的没的强,如果她安分守己,这一世也不愁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身为当今皇后的亲妹妹,又不像她一样站在风口浪尖的位置上,若是不争宠,也没有人敢去以身犯险地谋害她。   可人心呐,就是不知足。   苏妩不禁又有些感叹地思考着,这座皇宫,想离开的人出不去,想进来的费尽心思却也难进来。   明明是做囚笼,然而有着如此炙手可热的一面,岂不可笑?   若是当年那个雨夜,谢玉他来了,自己现在会不会过得更幸福呢?即便失去了荣华富贵……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她又何必再庸人自扰呢?明明想再多也是徒劳,上天不会再给他们一次重来的机会,有些人与情,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而人还要继续向前看。   “我这是怎么了?明明用心地服侍着现在的丈夫,心里却又禁不住怀念起过去的另一个男人。”   苏妩突然意识到这点,不禁又自嘲地轻笑道。   看来自己还是当局者迷了。   当然眼下她也懒得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明明想再多也没用,现实根本就不会发生丝毫的改变。   有这多愁善感的功夫,她还不如用来睡觉,这样自己今晚,至少能过得轻松愉悦些。   “本宫先去睡会儿了,梅香,你替本宫守好这椒房殿,记得无论任何人过来,都别打扰到本宫休憩。”   “是……娘娘安心去睡吧,看来最近这段时间,娘娘确实是太辛苦了。”   梅香只是又目光心疼地看着自己的主人,柔声安稳道,“娘娘就放心地将一切都交给奴婢吧,奴婢一定会为娘娘尽力守好这椒房殿。”   “嗯。”   苏妩目光欣慰地看着她又点点头,随后便转身去到寝殿休息了。   然而还未等她睡多久,只听梅香又进来轻声道,“娘娘,丞相他来了,如今正在外殿等候见您。”   苏妩被她迷迷糊糊地唤醒,脑中尚还有些不清明。   “你是说我父亲他来了?”   她被梅香搀扶着坐起,只是又揉了揉眉心道。   “是。”   梅香目光慎重地点头回应。   苏妩目光中不禁流露出一抹疲惫,她又轻声呢喃道,“来得居然这么快。”   明明苏清刚被她拒之门外。   这次父亲来见她,难道又是为了替苏清撑腰出气吗?   想到这儿,她面上不禁又显现出一丝厌烦,但既然父亲来了,身为女儿的她,自然也不能像对待旁人那样一味不见他。   她想了想后,终究还是又硬着头皮出去见他了。   等她穿好衣衫,梳了发髻姗姗来迟时,只见父亲已经坐在正殿内喝茶了。   许是因为等待她时无聊,只见他的面前摆了一副棋盘,他正一边饮茶,一边单手与自己下棋。   “咳咳,父亲你来了。”   她面上依旧不怎么高兴,只是去到他面前轻咳了两声道,然后坐到了他的对面。   苏瑢抬头看了她一眼,只是又不紧不慢地落下了指间的一子。   “自从女儿入宫后,父亲为了避嫌,便不常来女儿这宫中坐坐了,今日是吹得什么风,父亲怎么突然有兴致,想到要来看望女儿了?”   见他不说话,苏妩倒是又先开了口,然而她淡漠的嗓音里,多少还是染了些嘲讽之意。   “清儿入宫一事,你还在怪爹爹吗?”   苏瑢不再落子,他终于还是又抬起头,目光认真地看着她道。   “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宫内伺候皇上,这大概也是朝中所有大臣都希望的事情吧,父亲只不过是做了普通男人都想要做的事情,女儿又怎敢怪罪父亲?毕竟这事陛下也是点了头的,女儿更没有资格置喙。”   苏妩只是又不冷不热地回答道。   “你既会如此说,爹爹便知道,你心里肯定是还在怨我的。”   “……”   “唉。”   苏瑢只是又叹了口气,面上难得流露出一丝愧疚的情绪,“其实那日你说不愿让清儿入宫,我本也想就此作罢,但是清儿执意想要进宫,我给她选的那些青年才俊们,她一个也没瞧得上眼,那孩子素来心高气傲,只怕就算强逼她嫁了人,也不会好好与人家过日子,我又想到你在宫里一个人孤零零的,就算是伺候皇上,怕是也会有许多的苦楚烦恼,而那丫头素来又心思多,为人机灵,她若入宫了也好帮你分担压力,两姐妹一起服侍皇上,总比一个人在宫里举步维艰要强,爹爹也是期望着你们能在宫内过得好。”   素来薄情心冷的当朝权相,居然也会动感情,真是难得可贵,令人感动。   苏妩看着他,不禁又冷笑一声。   “这么说,女儿倒要感谢父亲,为我们姐妹俩想得如此周到了?”   “聘聘,既然入了宫,凡事就要想开些,赵坚他始终还是一个皇帝,富有四海,即便他现在专宠于你,但你觉得他能一辈子做到吗?以后你总得需要有人帮你固宠,清儿总比那些外面的女人要可靠些,父亲也是为了你的将来好。”   苏瑢只是又劝她道,“听说你今日将清儿拒之门外了?你想独得皇帝专宠,爹爹也不怪你,但你不该对清儿这么绝情冷漠,就算为了将来考虑,你也得跟她好好相处才是,有了姐妹之情,日后才会有人为你冲锋陷阵,做你的左膀右臂,替你巩固皇后之位。” 第17章 .   “爹爹今日过来,难……   “爹爹今日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对我说这些吗?”   同样的话听了多遍,她几乎已是厌倦,若是以前的自己,大概又会被父亲的追名逐利所激怒,但眼下她的心情竟是近乎平静,可真是不可思议。   她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来自于父亲,但是自己的一生究竟算是被他成就,还是被他毁了,苏妩竟是无非分辨这其中的界限。   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她的身份几乎是这个时代最尊贵的女人,但是她却并没有外人想象中的那么快乐,权势富贵,是将她禁锢在这座皇宫的最大枷锁。   而对于父亲苏瑢,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爱他多一点,还是恨他更多一分。   “父亲都是为了你好,聘聘你一定要将父亲的话听进去。”   苏瑢也知道她心里的不满,因为当年拆散她跟谢玉的事情,一直都耿耿于怀,甚至还怨恨着自己,但是作为她的父亲,更是当朝的国丈,大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他却不得不需要时刻去警醒身为皇后的女儿犯蠢。   “还有你如今难得专宠,可要好好利用身为女子一生中这段最幸福的时光,人的一生还很长,谁也无法保证自己一生只爱一个人,尤其是男人,你的丈夫更非世间的普通的男儿,作为皇帝,他甚至可谓近乎完美,无论是相貌,还是能力,身份……即便他想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身边也不会缺趋之若鹜,主动黏过来送上门的女人,他可选择的诱惑太多了,你也要提前想到后路才是,不管是得宠还是以后失宠,心里要做两手准备。”   毕竟男人最了解男人,混迹官场多年的生涯,使他很清楚人性的弱点,也更加懂得大多位高权重的男人,纸醉金迷的□□堕落。   能做到一生专情的男人太少了,而幻想做皇帝唯一的女人更是犯傻,即便现在他只爱聘聘一人,也难保他就会对她专心一辈子,放弃宠幸旁的女人的权利。   既然嫁给了皇帝,她就得放下世俗女人那种一双一世一双人的天真,甚至必要时候,要为了自身及家族利益,主动将丈夫送到其他女人怀里。   苏瑢目光沉稳地思索着,难免又提点她道,“趁着这段时间他对你认真,你要努力上心一些,赶快怀上龙子才是,等以后你们有了孩子,即便他变心了,也会更顾念着夫妻的情分,身为皇后,你也必须得生下未来的太子,毕竟母凭子贵,若是你们没有孩子,以后的江山传承给谁?难道还要便宜了外面的女人后来居上,坐享其成?万一哪有他不爱你了,因为你是权臣苏瑢的女儿,借着你没有子嗣的过错,欲行废后之举可怎办?”   这些都是不得不要提早想到的退路,毕竟处在他们这种位置上的家庭,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哪天她若真变废后了,能不能一辈子平安活在冷宫还是悬念,从高位上落下来,身为当朝权臣之女的敏感身份,只怕赵坚若是再心狠一点,不会容她作为威胁存活于世,更会趁机将他们苏家一网打尽,到时他的所有努力,可就全都付之东流了,苏家的所有人都会性命不保。   “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身后站着的人是我,身上还背负着整个苏家的命运,可不单单是只有你一人的荣耀富贵,身家性命啊!聘聘,你毕竟是苏家的女儿,代表着整个苏家的利益,爹爹与你也永远是站在同一边的,你一定得时刻警醒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可不要被一时的儿女情爱迷了心,凡事要想得长远些。”   苏瑢苦口婆心地对她谆谆道,可以看出他现在是真的很用心,一味沉浸在对她的教导中,然而苏妩却是被他讲得心里止不住地烦躁。   虽然她也明白,父亲说的都是现实,毕竟未来之事谁都无法预料,身为苏家人,更作为大魏的皇后,她也需要未雨绸缪,以便应对日后诸多无可避免的纷争与无奈,总归不会是错的,她甚至该感谢父亲的好意提醒,但是眼下她的心情却是无法迫使自己脸上扯出笑容,去感激他的一片苦心。   她会陷入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地,难道还不是拜他所赐吗?   “我知道了,父亲说完了吗?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父亲大人你可以走了。”   她知道这样近乎赶客的口吻,不该是作为女儿对父亲该说的话,但她眼下实在是装不出父慈子孝。   就算是不孝,也容许她任性这一回吧,现在她心里真的感觉很累,她不想看到他。   “唉,我知道今日跟你说这些,一时之间你会很难接受,但这就是血淋淋的事实,若不想哪天身首异处,满门覆灭,便只能时刻警戒自己,不管你心里开不开心,该做的一定得做好,因为成败对于我们来说,不仅仅是一时输赢,更决定了生死。”   “想要活着,那便要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苏瑢只是又道,他想了想,最后还是跟她提了一事。   “还有一事,因为清儿入宫,皇帝卖了我个薄面,更因为立场,我也不便向皇帝开口,我仔细想了想,你身在后宫,这事由你做起来也会更方便,不会似我一样束手束脚,引人注目。”   “哦?”   苏妩听他说得这般隐晦神秘,不由眉头一皱,心里有预感肯定不会是什么好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事?你直说就好。”   她又直接开门见山道,身为家人,不管她与父亲多么隔阂,也始终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若真有什么事情不便出面,需要借用她的力量,她也肯定会尽力帮他。   “褚华近日被外放到邺州做刺史了,而他空下来的尚书令的位置,我本想留给羡儿的,但是皇上却有意想要临江王接替,我思来想去,想要陛下改变心意,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但这需要你私下里费些心力。”   苏瑢只是又缓缓抬手轻抿了一口茶水,随后不紧不慢道。   苏妩听罢,面上却是不禁严峻起来。   苏羡虽然是她的庶弟,却也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她也知道父亲是将他作为继承人培养的,如今想要将他放在朝中至关重要的尚书令的位置上,倒也并不出人意料。   只是看来陛下当时准许苏清入宫,也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为了让临江王能更好顺理成章地接替位置,所做出的一时让步而已,他的权谋心术当真深远。   毕竟父亲强塞苏清入宫,他都已经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如今若是再强塞苏羡接替尚书令的位置,也确实说不过去,总不能后宫朝上,都叫苏丞相一人大搞裙带关系吧?两个女儿已经入宫,如今还不避嫌再照拂儿子,想要大权独揽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毕竟这天下还是姓赵,别说皇帝会有不满,就是大臣们估计也要一起上奏抗议了,一个皇后,一个贵嫔,如今还想再来个尚书令,好处总不能都让苏家人占了。 第18章 .  更何况临江王赵宣还……   更何况临江王赵宣还是陛下的堂弟,从小就陪他伴读,这人对于赵坚可谓是左膀右臂,前世时她就听闻两人关系暧昧,想到赵坚又是个断袖,更是不可能轻易断掉这条至关重要的手足。   “临江王赵宣自幼就与陛下情谊匪浅,他们两个还是手足兄弟,陛下的胳膊肘会向着自己人也是情理之中,我又有什么分量,能够使他回心转意,把尚书令的位置留给羡儿呢?”   苏妩虽然也心向父亲,但是对于这种朝事,她还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的,赵坚是个皇帝,即便是宠爱她,在他眼中自己也就是玩物般的存在,在这奉行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的时代,她又怎么能说服他呢?   后宫不可干政,上一回在猎场时,赵坚也明明白白地警告过她,父亲如今还要她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敏感政事上去触龙之逆鳞,难道真的就不顾及她的生死吗?   原本还担心着的那颗心,突然就感觉冰凉,苏妩内心突然就很不是滋味。   “我若是因为这种事惹怒了陛下,到时倒霉的可不会只有自己,父亲难道就不担心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会因此牵连到苏家吗?”   她越想越不甘心,逆反心理一上来,言语间大有些撂挑子不干的意味。   就算他们都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她可是惜命的很,才不要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就傻乎乎地被他当枪使,去做那牺牲的炮灰呢。   “再说还有苏清呢,父亲那么辛苦地把她送进宫,现在也是她回报父亲的时候了,为何一定要我去做那得罪人危险的事情?父亲难道就真的不顾及女儿的性命吗?”   她不禁埋怨道,然而苏瑢面上却是依然镇静,他只是又不紧不慢地抬手轻泯了口茶。   “你妹妹不行,她做不到,这事也只有你能做成。”   他平静的脸上,甚至可谓是气定神闲的自信,在苏妩看来,这简直就是超乎常理,她闻言不禁又皱了眉。   “你放心,皇帝他会容忍你的,一定不会伤及你的性命。”   活了这么多年,若是连这点儿女情长都看不透,那他也白活了。   聘聘也许不爱赵坚,但是赵坚却一定舍不得她,他不敢说赵坚对于自己的女儿有多么刻骨铭心的爱情,但是他也一定是爱她的,即便在他心里是不及他的江山重要,却也一定比那赵宣有分量。   男人最了解男人的心思,孰轻孰重,他都是有想过的,聘聘毕竟是他最疼爱的女儿,若真是危险的事情,他又怎么会舍得叫她去冒险呢。   “父亲对我这般自信,女儿心里可是会有压力的。”   苏妩只是又低头,她手中不禁攥紧了衣袖,“我只是担心,到时要令你失望……父亲那时可别怪女儿没有帮你做成事。”   “你不必想太多,这次我只需要你帮我去见一个人,至于怎么跟他说,好令陛下他放弃要临江王接任尚书令,就需要你动些脑筋了。”   苏瑢只是又看着她沉声道,“你素来聪慧,该怎么做,即便不用我教,也应该都明白。”   “见一个人?是谁?”   苏妩不禁又疑惑问道,“爹爹想要我去找谁?”   “巫瞳。”   苏瑢面上云淡风轻,只是又清晰吐字道。   “巫瞳……天师?!”   苏妩想到那人的身份,不禁又目光惊讶地看向了父亲。   “父亲是想要借天师之口,向陛下传达不可违的‘天意’吗?”   苏妩脑中一转,很快便也明白了父亲的心思。   然而她眉头一锁,只是又一脸沉重地忧虑道,“但只怕那巫瞳不会轻易就被人收买。”   虽然一直以来,因为君权神授的正统性,皇室对于钦天监之言都是格外重视,但那也不过就是表面上的,说到底,那也不过就是为了维持脸面,所养的一帮装神弄鬼的闲人而已。   皇帝并不是一个好糊弄的迷信之人,巫瞳身为天师,自然也明白皇帝需要哪些天意,什么是自己该说的,什么又是不该提及的。   只怕他不会为了苏家以身犯险……她该要如何说服他呢?   “你可以先去试探一下他的口风,钦天监的人,说白了也不过就是一群左右逢源的神棍而已,就算你不去,也总有其他人去利用,你真以为那巫瞳就是刚正不阿,一心只为了效忠皇室吗?不……他效忠的,归根到底也不过就是一个利字。”   苏瑢只是又道,“就算他拒绝了,也没有关系,即便他不愿为了苏家开罪陛下,也不会蠢到与我敌对结怨,既然如此,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去试试又何妨呢?”   他望着面前的棋盘,手上又禁不住落下一子,眼下那未铺满的棋局中,变幻莫测,可走的路径还有千万种可能,犹如浩瀚的星海般玄妙,谁也不知道,终局将会是怎样的是非成败。   “……好,我可以替父亲去探探他的口风,只是女儿也不敢保证,就一定能够成功说服他帮苏家。”   苏妩想了想,最终还是又鼓足了勇气决定道。   “所以羡儿继任尚书令一事,父亲还是不要太执着了,若是因小失大,可就不好了。”   她又看向了父亲,只是提醒他道,她爹这人一生醉心权势,可别太执念尚书令的位置。   “坐了太久,我也该走了。”   苏瑢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又起身告辞道。   “一盘棋若是下完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就这样吧。”   他意有所指道,只是又看了一眼那未尽的棋局。   不到最后,谁输谁赢,还犹未可知,尚且留个悬念吧。   “我走了,跟你说的事情,可别忘了。”   苏妩起身送他出去,两人同行间,他一边往外走,却又禁不住嘱咐她道。   苏妩闻言后,嘴角不禁抽了抽。   “女儿记性还没那么差,会记得父亲交代的事情的。”   她又面上敷衍地撇撇嘴道,大有几分漫不经心的厌烦之色。   “唉,你这孩子,对于权斗之事,永远都是这么不上心,哪天我若是不在了,你这单纯的性子,在宫里可怎么办啊?叫我如何能放心瞑目。”   苏瑢也许是真的老了,竟然开始絮叨着担忧身后之事,苏妩看着父亲头上零星冒出的几根白发,心里突然也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即便风华如他,也经不住岁月的寒霜,想当年父亲也是朝中最风华绝代的美男子。   她的身上也流着跟他一样的血,无论是美貌,还是权谋,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的诅咒。   她逃脱不得,也无法回避,她只能面对。   “女儿都明白的。”   苏妩只是又在心底叹息一声,只道,“父亲回去后,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今日您说的那些话,我都会在心里谨记的。”   “光是记住也不够,你总得付之行动才行。”   苏瑢行至殿门外,只是定住了脚,他不禁又回头看向她,苏妩也只好跟着他停下。   他又微微一笑,目光慈爱地看着她,并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   “爹老了,不能保护你一世,聘聘,你在宫里得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他最后只是又道,“尽快跟赵坚生个孩子,不管未来如何,哪怕爹以后不在了,那孩子也会是你后半生的靠山,他会代替我保护你。”   “爹爹……”   苏妩看着他已显沧桑鬓白的容颜,双眸不禁微微泛红。   “傻孩子。”   苏瑢目光温和,只是又对她轻轻笑言道。   “爹走了,你也回殿吧,不必再送了。”   “嗯……”   苏妩看着他,不禁又红着眼睛,点头轻应道。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苏瑢也不再多言,他只是又默然转身,苏妩望着他寂寥沧桑的背影,直到目送他离去。 第19章 .   父亲走后不久,苏妩……   父亲走后不久,苏妩便去了钦天监。   她特意挑了这个时候,因为临近傍晚,所以钦天监里的官员也只剩了天师巫瞳。   身为后宫女子,她不便请巫瞳单独去椒房殿问话,但是白天过来依旧人多眼杂,不是适合说话的时候。   所以眼下这个时间,她来得刚刚好,身为掌管钦天监的天师巫瞳,自然是要比其他官员们要更晚离开皇宫。   苏妩进去时,只见他正在翻阅着一些典籍,案上尚还摆放着一些占卜的器具。   他很敏觉,她才刚踏进大殿里,便见他已是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然后起身向她有条不絮地行礼。   “参见皇后娘娘。”   他身着官服,容颜俊秀,明明看着二十多岁的年纪,声音却是十分沉稳。   “天师快些免礼吧。”   她暗自压下心中的思绪,只是又对他笑言道,“本宫这一来,倒是打扰天师做事了。”   “不忙,今日的公务都已忙完了,只是还未到宫禁时间,臣一时心血来潮,才又翻阅了几本古籍。”   巫瞳行完礼后,只是又面带微笑地看着她道,“只是这么晚了,娘娘来到这钦天监,是有什么事情?”   “唉……”   苏妩见他询问自己,只是又面露愁绪,不禁轻叹一声道,“本宫今日晌午休憩时,做了一个十分不好的梦,心里难免就有些忧虑,不禁思来想去,一直都有些不踏实,所以才忍不住来这钦天监了,或许有些冥冥之中的天意,需要天师来为本宫解答迷津。”   “哦?”   巫瞳看着她,不禁目光狐疑,他只是又恭声询问道,“不知娘娘是做了何种梦境?可否向巫瞳描绘出来呢?”   “本宫梦见褚华大人外调之前交上来的那枚官印,遗失在尚书台了,想到褚华调离京城也有些时日,但尚书令的位置却是至今悬空,再联系到今日的梦境,心里不由就有些惴惴不安的后怕了。”   苏妩只是又面不改色地撒谎道,面上的忧愁不禁更甚。   “后宫不得干政,但是本宫实在是为陛下忧心,毕竟尚书令也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位置,关乎社稷,本宫今日做的那个梦,会不会就是上天有所警示呢?”   “……”   “天师擅占卜,可否为本宫卜算一下天意,这尚书令到底由谁来做,才是最合适的呢?”   见巫瞳谨慎未言,她不禁向他面露微笑,又主动询问道。   她要试探一下他,先看看这人到底是站队在哪一边的,如果他本就有投靠苏家的心,倒也省了她不少力气,后面通过他来使陛下回心转意,就容易多了。   “其实天意,终究也还是人意使然,而陛下是天子,他的决断也必然是最深思熟虑的,朝中之事,圣上应该自有考量,皇后娘娘若有什么忧虑,何不向陛下吐露心扉呢?”   巫瞳面上虽然挂着浅笑,目光却是明亮而深邃,看着十分认真,他并未正面应了她,只是又意有所指道。   苏妩见他如此敷衍自己,脸上的笑容不禁很快隐去。   “本宫都已经说了,陛下不喜后宫干政,你叫本宫如何向他开得了口?”   她的声音里已是明显有了几分不悦,面色也渐渐染了阴沉。   “陛下是个明君,与娘娘更是最亲近的夫妻,若是忠言逆耳的进谏,他一定会认真考虑娘娘所言的。”   巫瞳见她不悦,面上反而又展露出近乎劝慰的笑容,“有什么心事,娘娘何不向陛下坦诚相待,坦露心扉呢?”   “巫瞳天师可真是好口才,本宫不过就是想要你为我占卜一下而已,你倒好,全都推到陛下身上了,倒是省得你付出心力。”   “哪位大人更适合尚书令这官职,陛下心里自是有人选,臣只是觉得,这事本就不该由臣越俎代庖进行占卜,不然便是大逆不道,对陛下不敬了。”   巫瞳依旧十分好脾气,他面露浅笑,声音不卑不亢,苏妩倒是没想到这个面容隽秀得近乎女气的男人,倒也有几分气定神闲的胆量及坚持。   “呵,没想到天师竟是对陛下如此忠心耿耿,真不枉陛下他如此看重你了。”   苏妩轻笑一声,她目光风轻云淡,然而开口却是意有所指地讽刺道。   “臣自是忠于朝廷,忠于陛下,亦忠于娘娘。”   他的眸淡然而深邃,言语间却是滴水不漏。   苏妩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不禁一阵沮丧。   得,看来这回自己是白跑一趟了,这人倒是心智坚定,相当有主见的人,估计也不会被金钱厚禄收买。   还是别再自取其辱了,叫人笑话了,反正她是没招了,不过从他话语来看,她倒是也不用担心这人会出卖她,毕竟他就只想做个中间派,无论哪边都不想得罪,也不会卑躬屈膝地一味讨好。   倒也有些气节吧,并非奸佞之辈,若非他态度坚持,她倒还真想拿下他,叫他为自己所用。   不过以后总有机会,到时再说吧。   她想了想,如今计划落空,不禁生出了打道回府的念头。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强逼天师了,不占卜也罢,天色不早了,本宫便回宫了。”   她又叹息一声,心里忍不住一阵失落。   “其实娘娘若有什么心事,大可与陛下交流商量。”   巫瞳看着面前这身份尊贵的女人,与丈夫却是如此隔阂,心里也不禁生出了些许感叹。   他摇摇头,不禁又道,“下官也言尽于此了,臣恭送娘娘。”   话落后他弯身向她行礼,垂首不再与她说话。   苏妩不禁又回想一遍他说的话,然而最终却是没再开口,她胸中有些许沉闷,也不再理会他,只是默自离开了钦天监。   夜深人静,心里揣着心事,她的脚步也就慢了下来,等到她回到椒房殿时,夜已经深了。   这次出门她只带了贴身的心腹宫女,身边并未有太多的宫人,如今天色已晚,殿内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进殿后却是出乎意料的安静,气氛沉寂得近乎压抑,她见里面一个个宫人噤声在侧,屏气凝神地垂首站着,而在那不远的中央处,正是赵坚不苟言笑地坐着。   他的脸色有些阴沉,身上的气息威严肃穆得让人不敢靠近。   见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等着她,苏妩心里不禁有些发怵。   他该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难道自己今日的行动都被他知道了?他是一直在监视自己?!   还未等她细想,只听他又沉声道,“你们都出去。”   寂静的殿里甚至都能听见外面风吹树叶的声响,眼下在这几乎压抑的安静中,他威严磁性的嗓音显得格外有压迫感。   “是。”   宫人们闻言,便都小心翼翼地低头出去了,很快门又合上,现在这殿中只剩了她与赵坚。   “……过来。”   他定目看了她良久,见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目光又惊又惧,不禁又尽量放柔了嗓音道。   心底忍不住叹息一声,他只是又向她伸出了手。   这女人,一脸畏畏缩缩的胆怯样,可别再吓到了她。   今日之事,赵坚虽然心里不悦,却也没有真的生她的气。 第20章 .   苏妩见他面色好转,……   苏妩见他面色好转,便也大着胆子去到了他的身前,赵坚大手一捞,握住她的纤纤细腰便将她带至怀里。   苏妩只是惊呼一声,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已是做到了他的大腿上。   “陛下!”   她心脏怦怦跳着,双手小心地抓着他的衣领,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兽一样伏在他宽厚的怀里,鼻息间尽是他侵略性的男性气息。   赵坚望着她低伏的小脸,她纤长的羽翼就像蝴蝶般微微颤抖,惹人怜爱。   他一手霸道地抱着她的腰身,光下两人的剪影一个高大,一个娇小,交缠在一起,那柔弱几乎就要被他吞噬。   她就这样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令人垂怜,像是发自灵魂的本能,他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又将她的小脸抬了起来,强迫性地使她满是逃避的目光,只能对上他的眼。   她目光滢滢,犹如春水桃花,赵坚看着她的眼,情不自禁地便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她如同丝萝一般依附着他,两人一时间难舍难分。   等到他停下来时,已是气喘吁吁。   他抵着她的额头,只是又平息了喘息道,“朕已经想好了,升任宣弟为太尉,尚书令的位置,则由你弟弟苏羡来接任吧。”   苏妩闻言不禁瞪大了眼睛,刚刚平静下来的心瞬间又是惊讶。   赵坚能够如此爽快地认可羡弟,实在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这种退让也不像他平日里□□霸道的性格。   “朕知道你弟弟历练已久,即便是想要尚书令的官职,也在情理之中。”   赵坚即便心里不满,却也只能如此委婉道。   她明白赵坚的意思,这次他可说是给了苏家一个天大的人情,看来他一直都在监视自己,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不然为何她才刚回来,他便早已在等着她了呢?   显然他已经知道了今日的事,不过还好是虚惊一场,赵坚没有兴师问罪,她就已经该知足了,更别说是尚书令这么个天大的恩赐。   “……谢陛下成全。”   她见好就收,只是又乖乖地谢恩,虽然面上不动声色,然而内心却是已经翻江倒海,感慨万千。   她目光直直地盯着他衮服上的绣的一处龙纹,不禁有些出神。   “……以后想要什么,可以直接跟朕说。”   两人沉寂片刻,只听赵坚又落寞道,“你不必大费周折,就算是哄骗,朕也希望那人是你,而不是通过旁人。”   “陛下……”   心里纵有千言万语,却也还是哽咽在喉,她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只是又抬头看向他,嗓音沙哑道。   “行了,天晚了,你奔波一天,应该也累了吧?”   赵坚苍白的面上,终于又露出了一抹虚弱的笑,他伸手摸了摸她的侧脸,只是温和地安慰道,“睡吧,朕忙碌了一日,也有些困了。”   赵坚打算将她抱下来,然而苏妩却是又紧紧抱住了他,并没有想从他身上下来的打算。   “怎么了?”   这是她头一回对他产生如此依赖的举动,赵坚难得见到她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不禁又有些好笑地柔声道,“怎么了?怎么像只小熊一样,挂在朕的身上就不下来了?”   “臣妾是小熊,那陛下岂不也是一头熊了?”   苏妩只是又嗓音闷闷地反驳道,竟有些撒娇的意味,她的双手依旧还是抓着他的腰身不放,只是将脸一味埋在他的胸口上,倒真有几分自闭委屈了的样子。   “是,是!娘子是母熊,那朕就做你的公熊,不过聘聘,就算是熊,也是要睡觉的。”   他玩心一起,不禁又调戏她道,“聘聘困不困?要不要陪朕一起睡觉?”   阿妩面上不禁一红,这话听着可不像是一个困了的男人能说出来的,而且就算是她这般厚脸皮的,即便是真困了,如今听了这番似情趣,似挑逗的话语,反倒也不困了。   “陛下!你讨厌~”   她又娇嗔道,面上不禁羞红,只是握拳轻轻捶打了一下他的胸口。   她这模样可不像是真生气了,赵坚也只当是夫妻情趣,非但任由她打,还又一把抓住了那只袭来的小手。   他光滑温润的大掌包裹住她的柔荑,温暖缓缓传递在两人掌间,就连心口处都感觉暖暖的。   他握着她的小手,只是贴近自己的心口处,苏妩可以感觉到他稳健的心跳声,一声一声,有条不絮,倒比自己的心跳稳重的多。   许是受到了他的感染,也可能是他的怀抱太温暖,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渐渐地,她便也慢慢放开了,只是侧头靠在他的胸口上,静心享受两人难得的依偎时光。   她伸手,不禁也把玩起了他肩上垂落下来的一缕乌发。   “陛下,您喜欢孩子吗?”   她想起今日父亲跟她说过的话,不禁又思索道。   “怎么突然想到要问朕这个?”   赵坚只是又温柔笑道,“还好,朕还没做过父亲,但想来应该不会讨厌小孩子,那大抵就是喜欢的吧?”   他只是猜测道,人心难测,就算是自己的心思,他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更何况是想象还未到来的小生命。   “陛下……臣妾为你生个孩子吧。”   她思绪重重,只是又依恋地抱着他道,目光有染了些忧虑,“你会欢喜吗?……会期待着他的到来的,对吗?”   他会想要他们的孩子吗?这个孩子未来也许会饱受争议,身份敏感,只因为他的父亲是皇帝,他的母亲却是权臣苏瑢的女儿……   “……当然。”   他的目光有了瞬间的犹豫,然而最后却也还是又扯出了一抹笑。   “你与朕的孩子,一定会是一个最聪慧,最漂亮的孩子……”   他的手掌不自觉便抱紧了她,“就像你一样惹人爱怜。”   他的目光望着前方,不禁染了些许悲伤的虚无。   命途难测,未来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再加之前世的记忆,苏妩其实心里也没有什么把握,更有对前路的迷茫与忐忑,但赵坚的承诺,却是给了她极大的勇气。   她的心灵得到了抚慰,不禁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虽然还未生育,但是目光中明显多了些许慈爱。   她已经开始期待着他们孩子的到来,于是嗓音不禁温柔起来,面上更添女儿家的娇媚。   “陛下欢喜便好,臣妾以后也会更努力地侍候陛下,好为陛下生儿子。”   就像爹爹说的,只要尽早诞下皇嗣,无论是对她还是对苏家,都是最好的选择,这个孩子也一定能缓和两家紧张的局势。   她说得一脸认真,哪料赵坚听罢,却是禁不住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陛下笑什么?”   她心底小鹿乱撞,不禁又起身,只是脸红道。   苏妩感觉自己又傻乎乎地被他戏弄了,心底顿时就生出了些许不满。 第21章 .   “朕在笑……也许现……   “朕在笑……也许现在聘聘腹中,已经有了我们的孩儿了。”   他只是又目光揶揄道,低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   “陛下!”   苏妩面上不禁更加红透,只是又娇嗔的锤了一下他的胸口。   “哈哈!皇后能对朕如此用心,朕心里真的很高兴。”   他只是又朗笑道,大臂一收将她牢牢抱在怀里,然后目光宠溺地看着她,低头在她的额上落下了饱含珍惜的一吻。   “臣妾说的都是真的……陛下怎能如此儿戏的模样。”   她伏在他的怀里,只是又嗔怪道,这语气与其说是抱怨,倒不如说更像是在撒娇。   “好了好了,都是朕的错,朕不该如此调笑,倒惹得皇后生气了。”   赵坚收起了自己的嬉笑,只是又嗓音温柔地认真道。   “臣妾没有不高兴。”   她将脸埋在他怀里,声音不禁闷闷的。   “还说没有,这语气怎么听都不像是高兴的。”   赵坚又口吻闲适道,苏妩闻言便不再说话,只是双手依旧紧紧抱着他的腰,像只挂树的熊一样赖在他的怀里不下来。   “不过……好像你这月的月信还一直没来吧?”   赵坚一时无聊,脑海里突然酒想起了这事,他记得她上月月信还是在月初,而这月已经快要结束了。   这……得有尽俩月了吧?!   他不禁又目光惊愕地看向了她的小腹,心情说不上是激动喜悦,还是紧张害怕。   苏妩被他这么一提醒,顿时也一脸惊讶地从他怀里出来,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心底不禁缓缓升起了温暖的喜悦。   她可真是太糊涂了!该不会真的有了吧?这可真是太好了!   “皇上!臣妾这回也许是真的怀上了,我一定要努力为您诞下第一个小皇子!”   苏妩不禁又一脸开心地回身抱住了他,她目光幸福道,“我们马上就要做爹爹娘亲了,陛下心里高不高兴?是不是也同臣妾一样,心里满怀憧憬喜悦,只期待着这个孩子快些降临于世呢?”   “……当然,聘聘怀孕了,朕心里很开心。”   他面上又露出了一抹笑,口中虽然如此道,但是心底却是半喜半忧,然而他的心事却不敢叫苏妩知道。   他只是又更紧地抱着她的腰身。   “明日便叫太医为你好好把一下脉吧。”   他最后又嗓音温和道,面上的笑容却近乎悲伤。   次日宫中御医为她把脉,果真如他所料,苏妩怀孕了,在场的所有人纷纷为他贺喜,他也在第一时间派人去将这喜讯告知了国丈苏瑢。   还不到晌午,苏瑢便一身风尘仆仆地进宫了,然而即便步履匆忙,面染倦色,却也依然还是盖不住他眸里的喜悦。   踏入椒房殿后,他见赵坚也在,便先躬身向他行礼。   “臣参见陛下,恭贺陛下喜得麟儿!”   “丞相快快请起,聘聘刚才还提到你,没想到国丈这么快便来了。”   赵坚姿容优雅,只是又浅笑着叫他平身。   “既然你父亲来了,那朕便先去忙了,你们父女俩好好叙叙旧,朕到晚上时再回来陪你。”   他只是又对身旁的苏妩温柔道,手上抚慰般地握了握她的柔荑。   “嗯,陛下既然还有事情,便先去忙吧,臣妾陪父亲再坐会儿。”   苏妩只是又点点头道,她的眸中一片明媚的喜色。   “嗯。”   赵坚应声道,他最后又目光温柔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椒房殿。   见赵坚走了,苏瑢才又去到苏妩身边坐下,他面容喜悦道,“聘聘,没想到我昨日才提醒你此事,今日你便确诊怀孕了,你也太马虎了,竟连自己是否怀孕了都察觉不到,明明都已经怀了近俩月了!”   “是啊,如果不是昨晚陛下提醒我,或许我还得再等到身体有了孕吐反应时才能发觉呢。”   苏妩只是又捋了捋耳旁的发,面上有些羞涩地自嘲道。   “是我太大意了,如今怀孕了,我可得好好养胎才是,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绝不能再似从前那样任性迷糊了。”   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又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她得万分小心,以防有人居心不轨,意图谋害未来的太子。   “嗯,看你如此清醒,为父倒也不用那么忧心你了。”   苏瑢看着她,只是又目光赞叹地点点头。   “这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更是嫡长子,只要将他平安顺利地生下来,便是毫无疑问的继承人。”   他只是又握住了女儿的手,语重心长道,“聘聘,你可一定要万分小心,宫中明枪暗箭,这孩子一定会被许多人视为眼中钉,你可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保护孩子,绝不能沦为众矢之的。”   “女儿都明白的,谢谢爹爹关心。”   苏妩只是又乖巧地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原因,现在的她看着格外温婉,连性情都稳重慈爱了许多。   “跟父亲还说什么谢谢呢?你是我女儿,咱们是一家人,本就不分彼此,父亲现在拥有的一切,不管是权势还是富贵,以后也都是留给你,留给我的小外孙的。”   苏瑢说着说着,看着她面上不禁又露出一抹感叹。   他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目光慈爱道,“乖女儿……没想到我的聘聘,如今都己经为人母了,爹总算能对得起你娘的在天之灵了。”   想必她在天上,也终于能够放心了,这一生他或许有许多对不起她的地方,但是唯有他们的女儿,他精心扶养,看着她长大,嫁人,生育……她的幸福,便是他心里最大的安慰。   他不禁也回忆起自己年轻时的模样,他也曾爱过,为一个人倾尽所有,换来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即便是天涯永隔也无法磨灭那永恒的爱。   苏妩没有想到素来严谨的爹爹,这次居然会提到母亲,曾经她以为无论多么刻骨铭心的爱,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泯灭,直到那逝世的人,彻底在活着的心中淡忘。   但如今想来,她大抵还是错了的。   她看着父亲深情的目光,像是在透过她的脸怀念母亲,心里也不禁染了些许哀伤。   母亲去世太早,关于他们的旧事,父亲向来也是不怎么说的,所以她也并不清楚他们那段感情,只是通过那零星半解的口述,她大抵也能明白,自己父母以前应该也并不是什么和美夫妻。   如今她也不愿再勾起父亲曾经那段伤情的旧忆,于是她不禁又笑笑,只是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爹爹怎么这么肯定这孩子就会是外孙呢?也许他不是儿子,只是个女儿怎么办?”   “哈哈!女儿当然也好啊,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这都是我的第一个外孙,我也都会一视同仁地爱他们。”   苏瑢倒是并没有因为她扫兴的话语而失落,反而依旧喜笑颜开道,“只是若这第一胎是男孩的话,你这一生也就稳当了,母凭子贵,身为皇后,最重要的任务便是诞下帝国未来的继承人,若你肚子里的是皇子,以后也就能放心了,当然不是男孩也没有关系,你和皇帝都还年轻,以后还可以再生。” 第22章 .  “那还是祈祷这一胎……   “那还是祈祷这一胎能是男孩吧,女人生孩子就像是鬼门关走一遭,光想想就遭罪。”   苏妩只是又托腮道,想到生孩子的画面心底就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她倒不是怕死,但怕疼,尤其她母亲就是生下她不久后就去世的,可谓在她心底留下了极重的阴影。   其实这一世,她还是想更好的活着,至于复仇……   想到这儿,她心底不禁又生出了一股惆怅。   她这一世,竟然和赵坚有了孩子。   苏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她伸手摸了摸,似乎都能感觉到那孩子坚强的生命。   宝宝,娘亲该要继续报仇吗?若是以后真将你爹挫骨扬灰了,你会不会恨我?   越想便越有些心乱,索性她也就不再思索了,也许这个问题本身就是无解的,因为不到最后那步,谁也无法预料到会是怎样的终局。   她想自己应该要更珍惜当下的幸福。   “以后的事情不用想太多,至于孩子嘛,顺其自然便好,该来的总会来的,像是太后,不就是一生无子吗?最后还得抱养陛下,才能巩固后位,有些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生与不生,本就由不得世人选择。”   苏瑢只是又握了她的手开解道。   她闻言目光深深地点了点头,“嗯。”   是啊,太后跟先帝无子,最后却能跟父亲有了孩子,这难道不是命运弄人吗?不过父亲应该是不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   好好一个生命,只因为是错误的存在,就被他的母亲擅自夺去了生命,他的父亲以及世人,甚至都不知道他曾存在过,岂不可悲?   她的孩子,绝不能容许这样悲剧的事情发生。   苏妩摸着自己的腹部,只是又低眉目光慈爱道,“孩子啊,你一定要健康茁壮地长大,等你来到这个世间,娘亲一定会好好爱你的……”   苏瑢陪她坐了一会儿,最后又叮嘱了她几句,便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他离开不久后,椒房殿便又来了个不速之客。   “娘娘,清贵嫔听闻您怀孕的消息,特意过来看望您,现在她人已经在殿外等候着了。”   梅香进来禀告道,她又目光犹疑地询问,“娘娘是否打算见她?若是娘娘不想见她,奴婢就依然还是像上回那样,找个缘由应付她回去得了。”   “呵,来得这么快?本宫这怀孕的消息,不过今早才刚传出去而已。”   苏妩冷笑一声,只是又道,“见,她既然还敢来,本宫也不怕面对她,难不成还担心她进来谋杀我与孩儿不成?”   上一回闭门不见,只是因为她懒得去搭理她,但这次她倒要好好会会她,不然恐怕是不能让这‘好妹妹’死心,只怕还会想方设法地找上门来,亦或是狗急跳墙,又生出了更歹毒的心思,那对自己而言,反倒是得不偿失了。   “梅香,你这便去请清贵嫔进来,上回本宫身体不适,不便见客,这次妹妹过来,本宫可要好好与她叙叙旧。”   苏妩目光坦荡从容,只是又吩咐侍女道。   “是。”   梅香领命后,转身便又出去了,等她再回来时,只见苏清带着她的贴身婢女进来。   她的气色还好,妆容精致,娇颜粉黛,穿了一身淡绿色的窄袖长裙,衬得腰肢纤细,清雅动人,只是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笑容,好不容易对她扯出一抹虚伪的笑,然而开口却是不自然的生硬。   “拜见皇后娘娘,听说姐姐有了身孕,妹妹真是高兴,特来看望姐姐。”   她盈盈一拜,苏妩却是没有立即叫她起身,于是她也就只能一直低伏着身子。   先前太医刚送进来的安胎药,如今已经凉得差不多了,温度适中,她又不紧不慢地抬手将那碗安胎药喝完。   等到她取出帕子,擦拭完嘴角后,才又面带微笑地看向她道,“妹妹不必多礼,快些起身吧。”   因为长时间的弯身行礼,苏清眼下已是累得有些面容苍白,甚至额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微微打湿了精致的妆容,看着不禁有些狼狈。   “上回本宫身体不适,不便与妹妹想见,以叙姐妹之情,没想到多日未见,妹妹可真是越发楚楚动人了,真是我见犹怜。”   苏妩不禁又目光嘲讽道,“妹妹快些过来,就坐到本宫的身侧,咱们姐妹许久未见,如今难得一聚,可要好好叙叙旧才是。”   “是。”   苏清面色恭维,只是又对她扯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虚伪笑容,对她乖巧应道,随后才又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她的身边,两人之间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真是恭喜姐姐,才入宫短短数月,便已经怀上了陛下的骨肉了。”   她嘴上虽然说着恭维的话,然而语气却是有些遗憾失落,那满是艳羡的目光中,又染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惆怅。   “清儿真是羡慕姐姐,能够得到陛下专情的爱……清儿入宫这么久了,还未得到陛下的一次临幸呢。”   想到苏妩独霸皇上那么久,如今又有了孩子,无论是哪一样,都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她那颗本就嫉妒的心,又禁不住镀上了一层浓烈的恨意。   在家里时,她是嫡女,而自己是庶女,无论才情品貌,还是性情胆识,她苏清都丝毫不逊于她,可就因为自己是庶出的身份,便只能活在她的阴影下,大家目光关注的,也永远都是光艳天下的长姐苏妩,却无人关注到那在她身后,被她光芒掩盖的默默无闻的自己。   她不甘心就这样平庸地度过一生,好不容易费尽心思地进宫了,却又是这种局面,反而比在家里时更难过,这苏妩不知哪根筋不对,突然间就像转了性子一样,处处针对她,远没有曾经那般愚蠢好骗,真是叫她煞费苦心。   然而她已经是骑虎难下了,所谓的皇后的妹妹,表面光鲜亮丽,实则心酸无比,她现在这种生活,除了衣食无缺外,与白头宫女又有何区别?她可不想守一辈子活寡,只甘心做一只笼里养着的金丝雀。   为了自己的前途,她也只能拿命去搏,不然自己这样被她压的死死的,皇上又不来宠幸她,她更没有机会怀上孩子,将永无翻身之地。   现在苏妩和她腹中的孩子,就是她成功路上最大的绊脚石,现在她已经不奢望能够利用她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一步步谋取陛下的宠爱了,如今她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亲手夺来那本就该属于自己的,却又被苏妩这个除了命好外,其他方面却一无是处,样样都不如自己的蠢女人霸占了的一切!   现在的苏清已经是利欲熏心,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甚至可以以身犯险,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第23章 .   “唉,君心难测,尤……   “唉,君心难测,尤其陛下还是相当有自己想法的人,他想宠幸谁,也只是看自己喜不喜欢而已,不会被旁人之言干扰主见,所以妹妹啊,姐姐早就劝过你,一入宫门深似海,若非万不得已,不要踏入这个宫门,你条件又不差,背后又有咱们苏家撑腰,去找个门当户对的才俊,对你真心实意,知冷知热的体贴人,岂不是女人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可你就是不听姐姐的劝告啊,非要作茧自缚……如今见你这般模样,姐姐也是心疼不已,可是却为时已晚,你已经入了宫,姐姐也无法帮你回头了啊。”   苏妩听她开口就是酸溜溜的,那羡慕嫉妒恨就差写脸上了,面对如此意有所指的内涵,她不禁也叹息一声,假意劝慰道,然而心里却只是认为苏清活该,当年她早就已经对她说得再清楚不过,是她不听警告,非要死皮赖脸地进宫,如今又在她面前阴阳怪气地装什么可怜?   “姐姐说的是,妹妹真是悔不当初啊。”   苏清见她说话如此不客气,不禁嘴角抽了抽,只是又尴尬道。   她是有些后悔,早知道当年那个天真善良到近乎愚蠢好骗的女人,现在却是变得这般精明,不好利用,她应该在府时就该先下手为强,不然现在她也不会沦落到这般举步维艰的境地。   “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的愚蠢,才会落得如此悲凉的境地。”   所以以后她再也不会犯蠢了。   苏清的目光中不禁又闪现过一抹决绝的锋锐,然而那恶毒却是转瞬即逝。   “妹妹……”   苏妩见她突然转了性子,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当下她心里也摸不准苏清到底是不是真的幡然悔悟,于是也只好又握住了她的手道,“唉,妹妹好自为之吧。”   这倒也是她的真心话,如果她不像上一世那样继续错下去,能够悔悟,她倒也能顾及姐妹之情放她一马,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不提这些伤心事了,话说听闻姐姐怀上了陛下的孩子,妹妹我真是高兴。”   苏清只是又向侍女招招手,她带来的那侍女才又提着食盒上前两步,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她。   苏清亲手将那食盒打开,取出了里面的汤药。   “姐姐,这是妹妹特意为你亲手做的汤药,有很好的补气安胎效果,你可一定要多喝一些,好为陛下生下一个健康强壮的小皇子。”   苏妩看着案上摆放的那碗红褐色的补汤,深沉的目光不禁一暗。   “妹妹可真是有心了,可是本宫才刚喝了安胎药,怕是现在再喝你这碗会药性犯冲,便先放在这儿,到晚上时本宫再喝吧。”   她眸底的幽暗很快便又逝去,只是看向她浅笑道,面上淡然自若。   “嗯,这样也好。”   苏清看了眼那碗补汤,只是又点头认同道。   “那姐姐可别忘了,晚上一定要记得喝了它哦,这可是我花了一早上的时间,亲手为姐姐熬的呢,可别令我的心血白费。”   苏清只是又扑朔着大眼睛看着她,口中一本正经地叮嘱她道,她乖巧的目光明媚,倒有了些许符合年龄的少女纯真。   “……嗯。”   见她点头,苏清这才又放心道,“那便好。”   她又起身,只是告辞道,“时候也不早了,妹妹便先回去了,姐姐一定要好好养胎,保重身体。”   “妹妹慢走。”   苏清面露微笑,最后又向她伏身盈盈一拜,便带着自己的侍女离开了。   梅香目送着清贵嫔离开,复又低头看了眼案上那碗汤药。   “这清贵嫔当真有这么好心吗?娘娘,这汤药……”   她又看向苏妩,只见她却是拿起那碗补汤走到了窗前,然后将它全都倒进了一株盆栽里。   “娘娘……”   梅香只是又目光惊讶地看向她道。   “她送来的汤药,本宫怎敢喝,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她今日说的这番话,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不管苏清究竟是不是真的一心悔改,她想自己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本宫虽然不便拂了她的一片好意,但至少还有选择喝不喝的权利。”   苏妩只是目光冷淡道,“以后她若是再送来汤药,收下就是了,但一定要记得倒掉。”   “是。”   梅香只是又低头领命道。   “本宫有些乏了,便先去小憩会儿,你守好这殿里。”   苏妩最后又吩咐侍女道,随即便又转身进了寝殿休憩。   后来这段时日,苏清几乎隔三差五就叫人送来补药,有时候是叫宫人送来,聊表心意,有时候则是亲自过来,期间两人笑语言谈,等她走后,苏妩便会如先前那样,将她送来的那份汤药全都倒入盆栽里。   这种日子大概持续了有两个多月,直到她都已经习惯了,渐渐地也不再把它当回事,放在心上,反正苏清送来的补药她不会喝一口,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谨慎了,可没想到身体却还是又出了状况。   本来怀孕的头三个月是最不稳定的,她也是一再小心,好不容易度过了最提心吊胆的时日,她本以为胎位稳了,却没想到自己才刚放松警惕,身体却是又虚弱起来。   她一开始也只当自己是因为怀孕产生的疲劳现象,本以为是正常反应,倒也没怎么太在意,只是按时喝安胎药,平时更注重休息,该吃吃该睡睡,然而却没有想到,随着时日的推移,她的状况却是越来越糟糕。   直到某天夜里,她在睡梦中冷汗津津,小腹感觉到类似月事般的疼痛,直到那痛越来越难以忍受,她不禁从睡梦中痛醒。   清醒后她不禁感觉到下身热热的,像是有血流出来,心底不禁一惊。   她当即便怕了,恐惧涌上心头,然而开口却是虚弱而沙哑。   “陛下,陛下!臣妾好像流血了!”   她本能般地朝身边人喊道,颤抖的声音无比恐惧。   赵坚素来警觉浅眠,睡中隐约听到她的呼唤声,很快便也被惊醒了。   “聘聘,你怎么了?”   赵坚惊觉不好,他连忙起身,掌灯看向了她。   “血……我好像流血了!”   赵坚这才又急忙掀开被子,然而入目的却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来人!传太医,快传太医!”   他目光惊恐地朝殿外喊道,很快便惊动了守夜的宫人,几个侍从急忙跑进殿内,见到这状况,不禁也吓得面色惨白,连忙又匆匆跑去传唤太医入宫。   太医连夜赶入宫,几乎是用了一整夜的时间,才止住了血,及时保住了腹中孩子的性命。   眼下苏妩虽然虚弱,倒也还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虽然胎气不稳,但至少母子平安。   她躺在榻上,眼皮半阖,目前虚弱得连话都没力气说,赵坚坐在床榻上,陪在她的身边,不禁又心疼地摸了摸她失去血色的苍白小脸。   看她这副模样,他心里是疼惜不已,很快这股怜惜,便又化为愤怒。   他怒火中烧,收回了抚摸她脸颊的手,只是又起身拂袖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皇后这几月来虽然总是嗜睡疲倦,但一直都精心养胎,安胎药补药更是从未落下,御医们时常过来为她把脉,皆是没有察觉到有流产之兆,怎么这一夜之间,就险些流产!”   见皇帝勃然大怒,几位奉命入宫诊治的太医皆是纷纷跪下。   “陛下,娘娘这次的症状属实怪异,微臣一时之间也无法明确原因,臣想也许是因为娘娘如今怀孕的体质,不适应殿里的燃香,这才导致气血郁结,险些小产吧?”   当朝太医之首许岩,见皇帝发怒,不禁又大着胆子谨慎道,他低伏在地上,不敢去看皇帝脸上的神情,只是低着头,目光小心翼翼,一脸的诚惶诚恐。   “区区香料能致使滑胎?你当朕是三岁小孩吗!”   哪料赵坚听到这解释反倒越发生气,许岩连忙又惊呼道,“微臣怎敢欺瞒陛下!只是娘娘体虚确实找不到别的致因,臣也只能往香料方面想了,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受到的影响也不一样,即便是撤了那些更容易导致妇人小产的燃香,也不能保证现在用的燃香就一定安全。”   “那以后这椒房殿内就不要再燃熏香了,直到皇后顺利生产,彻底恢复了健康后再用香料!”   “是……”   殿内跪伏的太医宫人们,闻声后又纷纷颤声应道。   赵坚见这群太医也给不出什么准确解释,不禁又拂袖怒道,“真是一群庸医,朕要你们何用!”   “臣等无能,还望陛下恕罪。”   面前跪着的那几个太医,只是又齐齐卑微道,赵坚也懒得再去理会这些个庸医,先前因为太过生气,他几乎丧失理智,如今渐渐冷静下来,他不禁也开始思考。   “……最近皇后都时常见谁?有没有吃了什么可疑的东西?”   他怀疑是否有宫中人意图谋害聘聘?   梅香闻言不禁想到了最近大献殷勤的清贵嫔。   “陛下,娘娘素来谨慎,除了太医送来的安胎药外,从未吃过椒房殿外的任何食物,只不过自从娘娘确诊怀孕后,清贵嫔便时不时送来补药,娘娘见她一片好心便收下了,不过娘娘一直很小心养胎,清贵嫔送来的补药她都没有喝,只是全都倒在盆栽内了。”   梅香只是又据实回禀道。 第24章 .   苏清一直都与聘聘不……   苏清一直都与聘聘不合,她竟会连续多日一直为她送补药,这也太反常了。   赵坚不禁又皱眉想道。   “……朕知道了,皇后需要静养,你们先都下去吧。”   赵坚思索片刻,只是又背了手吩咐道。   “是。”   众人闻声纷纷磕头道,随后便一个个陆续退出了寝殿。   “许岩,你留下,朕还有些事想问你。”   太医之首许岩起身还未行走几步,只听身后陛下又独独留他道。   他不禁又回到了陛下身前,垂首恭谨道,“陛下还有什么事情吩咐臣吗?”   “眼下这殿里也没旁人了,你老实告诉朕,娘娘果真就只是因为燃香才导致险些小产吗?”   赵坚上前两步,离得他更近了些,他目光锐利,只是又声音冷酷地询问他道。   许岩闻声连忙又扑通一声跪下,他颤抖的声音不禁染了恐惧。   “臣怎敢欺瞒陛下啊!以娘娘的脉象来看,若非不是长期吸入导致滑胎的熏香,是不会有如此突然剧烈的滑胎症状的,毕竟娘娘前些时日除了嗜睡,疲倦之外,也并没有明显的滑胎征兆。”   许岩只是又道,“不过这也确实令臣有些疑惑,毕竟像娘娘这种情况,也只是那些易导致妇人滑胎的烈性熏香才能有的效果,而那些熏香,自娘娘怀孕后,这椒房殿里也是不会允许再出现的,所以娘娘这次险些小产,也属实有些奇怪,按理说仅凭殿中现在的燃向,是不会有如此强烈的效果的,当然也不排除就是像臣之前猜测的那样,娘娘的体质特殊,所以才会对于香料如此敏感,甚至差点导致了滑胎。”   “……你去给朕查查,那些盆栽内剩余的药渣,到底是什么成分,是否能与这殿里的燃香,盆栽产生致使孕妇流产的作用。”   赵坚听完许岩的解释,只是又目光冷冷道。   “陛下难道是认为——”   许岩听罢只是又瞪大了眼睛道,他见赵坚目光依旧冷冽,甚至可谓是杀意,心底不禁打了冷颤,及时顿住了口。   多年为官的阅历,使他已经足够察言观色,即便皇帝什么也不说,但仅从他周身威严冷锐的气息来看,他基本也能猜到皇帝究竟是何心思。   “……是,臣遵旨。”   这也算是君臣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也不再多言,只是又俯首作揖,领命道,“臣这便去办,将清贵嫔送来的补药好好查清成分。”   赵坚不语,许岩便也噤声退出了寝殿。   ……   自从上次险些小产后,赵坚就谨慎了许多,别说是殿内燃的熏香了,就连盆栽都一并撤走了,眼下这殿里就连一株绿色盆栽都没有,使得苏妩那本就抑郁的心情,不禁越发有些沉闷。   经过多日的精心调养,她的身体渐渐好转,这期间父亲也曾过来看望了她几次,但是最近却是不怎么来了。   她不禁感到很奇怪,后来才又从几个嘴碎的奴婢口中偶然得知,苏清居然死了。   她又瞒着赵坚悄悄打听,结果却是得不到她确切的死因,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了自己宫里,据说太医院查看她的失身,给出的解释是心绞猝死,但她却感觉事情远没有这般简单。   苏清明明身体健康,怎么又会突发心痛猝死呢?然而她知道这件事却是太晚了,人死如灯灭,苏清的也早已下葬入土,或许这辈子,她再也得不到真正的答案。   她想这也难怪父亲最近不进宫了,明明她险些小产之后,父亲还总是急急进宫来探望她,现在却不来了,她只能想到他该是因为苏清的死,对她心存猜忌吧?   其实虽然苏清在上一世时对不起她,还盼着她死,但是她这一世也没有真的想要弄死她报仇,更何况还是在与她井水不犯河水,有改过自新的心态上。   即便不是一个娘生的,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说没有一点姐妹亲情也是假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也是不会想要她死的。   即便讨厌这个妹妹,但自小认识的亲人突然不明因由地死了,如今父亲也对她心存芥蒂,这不禁让苏妩有了被抛弃的感觉。   如今她除了油自己外,还有什么呢?家不像家,亲人不像亲人,这使她感觉自己的人生也失去了意义。   她要复仇吗?可是她这自以为是的感情,似乎父亲也并不会领情,他在乎的,也不过就只有自己的权势富贵,他是个奸臣,站在赵坚的角度来看,铲除威胁皇权的奸佞也并不是错误的事情,相反作为一个皇帝,一个明君,还是相当正确的选择,不然他也就是一个昏君了,那样的他,自己也只会对他鄙夷不屑。   她与赵坚都没有错,只是错在出身,错在不能把握自己既定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要站在对立面上。   她承认有了孩子后,尤其在险些失去这个珍贵的小生命后,心态发生了变化。   自己还要坚持复仇吗?就为了那只把她当做政治联姻工具的父亲及苏家?或是为了自己?但是眼下坚持复仇,对于她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上一世的仇恨,难道还要让孩子继承吗?毕竟她这一辈子就已经因为仇恨如此痛苦了,难道还要让她的孩子,继续继承这份仇恨吗?   这是她的亲生骨肉啊,将孩子的父亲杀死,再将他作为把控朝政的傀儡,这样泯灭亲情,似乎太残忍了,或许曾经的她为了复仇,也一度迷失了心。   自从真正做了母亲后,经过这些时日发生的种种,她现在已经对腹中的小生命很有感情了,更何况重生后赵坚对她也不差,她也不能再去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她对于赵坚就只有前世遗留的恨,而没有丝毫今生的爱。   她现在做不到将着孩子打掉,或是在他出生后利用他复仇。   作为一个母亲,她现在的想法,就是要将他好好生下来,好好爱她,做一个合格的好母亲,她不想自己的孩子,也像她这样受苦。   既然选择了要他,就该尽好母亲的责任,好好扶养他长大成人,成为一个优秀的储君。   她的手不禁又抚摸上了自己的腹部,感受着那孩子的生命,他明明是那么坚强,是自己这个母亲没有保护好他,险些失去了他。   身为一个母亲,她又怎么忍心孩子继续受苦呢,明明他的到来,就已经是如此得来之不易,那么可贵。   赵坚一勺一勺地喂她喝完药,刚将空了的玉碗放到侍从手上,回眸却见她又摸着小腹,只是目光愣愣地望着腹中孩子出神。   他柔软的心不禁一痛,只是又刻意对她展露出了微笑,柔声道,“怎么了?聘聘?这几天似乎你都不太高兴,连笑得都少了。”   最近两天他几乎就没有见她有过笑颜,心底不禁有些担心她,他在想是不是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刺激到了她,心中不禁又莫名生出了些许隐隐的害怕。   他的手不禁又握住了她微凉的柔荑,看她的目光有害怕失去的紧张。   他明明都是为了她好,他并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情。   “陛下,臣妾最近听闻苏清她死了。”   苏妩看了他一眼,只是有目光平静地问他道,“可惜我都没有机会见她最后一眼,她就已经永远地埋进了土里……您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死得吗?”   “她死得突然,太医后来检查了她的尸身,发现是猝死,我想该是犯了心病吧?生死不由人,苏清死得仓促,或许这也是她的命吧。”   赵坚只是又心平气和地对她解释道,“朕已经为她进行了风光的葬礼,身为当今皇后的亲妹妹,也不算辱没了她的身后事。”   是啊,莫名其妙死了一个苏清,也不算什么,毕竟这宫里不明不白死掉的人太多了,很多时候,想要谁死也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如此看来,倒是她太较真了。   苏妩不禁感觉有些心寒。   苏清如此,等待她的结局又会是怎么样的呢?一入宫门深似海,可是她现在已经有了孩子,她只想一家人好好地活着,开心地活着……为什么一定要争权夺利,彼此仇恨呢?   可是在男人心里,所谓的天伦之乐,亲情爱情,对比权利的诱惑,也许根本就不值一提。   古往今来,皇家为了争权夺位,坐上那皇帝的宝座,所干出的泯灭人性的事情太多了,不说皇族,就连她的父亲不也是那样的吗?   只要有机会,无论是什么男人,都想要挑战权威,坐一坐那最高的位置,享受至高权利带来的快感。   那博弈的权利快感,就像是毒药一样,时刻侵蚀泯灭人的心,足以令人沦为权利的囚徒。   对于赵坚,她心里也确实没有多少自信,但是眼下她需要他,她的孩子更不能没有父亲。   如此想道,她的眼眶不禁又红了,双眸染了些许晶莹的湿润。   “陛下,以后我们一家人,你,我,孩子,还有爹爹,母后,都好好幸福地过日子,你说好吗?”   她只是又低眸,声音微弱道,眼下的她甚至可谓近乎卑微的祈求。 第25章 .   赵坚没有回答她,他……   赵坚没有回答她,他沉默片刻,只是又叹息一声,将她揽入怀里。   “聘聘……”   她可真傻,可就是这么个至纯至善的女人,为何却叫他这般心痛呢?   他不再说话,只是又抱着她默然出神,苏妩猜不透他的想法,从始至终,她都不敢说自己是真正地了解他。   上一世他的心肠如此冷硬,那这一世呢?   自己到底能不能改变他,她并没有太多自信。   “……你去给朕查查,那些盆栽内剩余的药渣,到底是什么成分,是否能与这殿里的燃香,盆栽产生致使孕妇流产的作用。”   她不禁又回想起自己那天虚弱时,隐约听到他与太医的说话,她猜苏清的死与他脱不了关系,也许就是被他悄悄杀了。   就像自己不明不白地差点流产,苏清也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宫里。   苏清死了,下一个被他杀的,又该是谁呢?   爹爹?   或者自己哪天是不是也会莫名其妙地死在宫里?   “陛下,臣妾经过最近修养,感觉身体已经好多了。”   良久后,苏妩只是又轻声道,“父亲已经多日未入宫了,想必妹妹的死,一定令他很难过……臣妾打算明天回苏府一趟,探望安慰一下父亲,你说好吗?”   “……嗯,你去吧。”   赵坚沉默片刻,最后只是又应声道,他的嗓音听不出喜怒。   “不过要记得早点回来,入夜风冷,你身体才刚刚康复,朕担心你身体会受不住。”   他又关切道,苏妩只是点头轻嗯了声。   ……只要苏家不造反,那她身边在意的人也都能相安无事,若她此番回家,能够说服父亲一直为朝廷尽忠,一生只做魏臣,那想必陛下也不会那么狠心的,他们也还是一家人。   她只想要自己的孩子有母亲,父亲,外公,祖母……平安健康地长大,只要大家都好好活着,那就算是要她彻底放下前世的仇恨,以德报怨,她也心甘情愿。   上一世,过去了便是过去了,人总要向前看,若是一直心怀怨恨,又有什么奔头呢?   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很贪心,并不满足只做复仇的囚徒,更何况她现在还有了跟赵坚的孩子。   就算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儿,她也要竭尽所能地去阻止两家关系的恶化。   只要这个孩子生下来就好了,他的父亲外公,肯定也不会舍得叫他失去最重要的亲人的。   苏妩不禁又低头看着小腹,她伸手摸着腹中的孩子,只是又感叹地想道。   孩子啊,你要健康地出生,长大,母亲很爱你,也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   次日一早,她便前往苏府了,赵坚不放心她,便也随她一路前往了,直到临近苏家,那朱红色的气派府门映入眼帘,他才又开口命人停下了马车。   “你们父女叙旧,朕便不随你一起进去了,记得代朕向丞相问声好。”   赵坚只是又对她微微一笑道。   “嗯,陛下慢走。”   苏妩目光望向他,又点点头,不知怎么,赵坚感觉今日的她格外乖巧,一双柔媚水灵的大眼睛看着他,连周身气质温婉了不少。   也不知是不是怀孕了的缘故,似乎从她险些小产后,她的性情就越来越安静了,每天连话都少了许多。   倒也不是不喜欢她婉约端庄的模样,赵坚总感觉现在的她是有心事,看着不快乐,有些郁郁寡欢。   他倒是有些怀念起曾经她趾高气昂神气的样子,似乎天不怕地不怕,即便那时的她近乎聒噪,他也丝毫不觉讨厌,反而是感觉很可爱,很率真。   而这种真实,却是他最欠缺的。   像他自己,从来就没有似她这样毫无顾忌地展露性情,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从小长在深宫的他,受到的教育便是喜怒不形于色,他也几乎就要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说实话,他其实很羡慕她,更因为有了她在身边,日子才觉得有了些人情味。   她让自己变得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旁人心里想要的,那高高在上完美得近乎虚幻的皇帝。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并没有那么完美,他有喜怒哀乐,有□□悲伤,一直以来,他都是带着虚假面具,活成了别人想要的样子,没有人会在意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的喜怒哀乐,他们只是想要一个自己需要的皇帝,皇帝只需要完美,令群臣满意,并不需要感情,相反感情才是皇帝最需要摒弃的致命缺陷,一个感情用事的皇帝,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然而他只是个人,并不是完美的神,他的虚假,换来的也只是别人的虚与委蛇,欺骗与背叛。   高处不胜寒,他不想,但也只能无奈如此,当不了皇帝,等待他的只有死。   他其实活得并不快乐,活在虚假背叛之中,做着孤家寡人,是她的到来,给他原本没有颜色的人生中,添了一抹浓烈的色彩。   而现在就连那么明媚骄傲的她,如今也变得跟他一样死气沉沉,只能虚假地,不快乐地活着。   苏妩是他惨淡人生中仅有的一抹光,然而现在就连这抹光芒,也因他而渐渐消散了。   身处黑暗的深渊,那光照不亮他们未来的路,也只会被黑渊慢慢吞噬。   他拯救不了自己,更无法去救她。   除了安慰,他又能给她什么呢?   是他对不起她。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或许他不该让她入宫,走进自己的人生中,如果不跟他有牵扯,现在的苏妩是不是会活得更快乐呢?   然而人生却不会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即便设想再多,也都为时已晚。   “记得早点回家,朕傍晚时会派人来苏府接你回宫。”   他伸手摸了摸她安静的脸庞,只是又目光深情道,“去好好跟他聊聊吧,不管如何,都别忧虑太多。”   他心里多少也能明白,苏妩想去见苏瑢的用意。   “……嗯。”   见她又目光静静地点头,赵坚心里这才多少放心了些。   他也不再多话,只是又对她淡淡一笑,两人起身下车,赵坚与她行至苏府门前,直到目送着她入了苏府,这才又返身回宫。 第26章 .   苏妩又再次来到了父……   苏妩又再次来到了父亲的书房,记得上次她怒气冲冲过来,也是因为苏清,如今不过隔了才短短数月的时光,苏清却已经死了。   人生的际遇难道不是很奇妙吗?谁都无法窥探下一刻究竟是怎样的命运,上一世她因苏清而死,这一世苏清却是因她而亡。   而父亲,等待他的又会是怎样的终局呢?   而他的抉择却是至关重要,不管未来的命运如何,至少她不能再看着他一错再错。   “父亲……最近您还好吗?”   她踏入房内,只见苏瑢正望着她娘的画像发呆,不由走上前去,轻轻对他唤道。   苏瑢闻声目光微动, 八 零 电 子 书 t x t 8 0 。CoM 视线从那无声的画像上移开,缓缓转身看向了她。   “聘聘,你来了?爹爹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我也一直在等你。”   苏瑢只是又对她微微一笑道。   “父亲……”   苏妩听罢却是又有些愧疚地垂了眸。   “妹妹死了,您还在因此怪我吗?”   否则为何这些时日,都一直未曾看望过女儿一回呢?   苏妩想罢,心中不由又染了伤痛。   “……爹爹没有怪你,是那孩子作茧自缚,自取灭亡,她自己的心性导致的结果,怪不得旁人。”   苏瑢只是又叹息一声道,“不过陛下的心肠,可真是太狠了啊,我竟是没有想到他是如此的心狠手辣,一直以来,是我小看了他。”   他有些后悔自己养虎为患,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皇帝是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了,朝上也风起云涌,群臣心向未明,他想若不趁早动手,只怕下一个死的就会是自己了。   “不会的!爹爹,清儿的是只是意外!谁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就一定是陛下杀了她!”   见父亲对赵坚似乎是很失望,苏妩不禁又急急抓住了他的衣袖,只是目光紧张道。   “唉,聘聘,你太傻了,你可真是一点都不了解男人……莫让感情迷了你的心,你别忘了,赵坚他是个皇帝,可不是一般儿女情长的男人。”   苏瑢见女儿这般天真,若是自己不在了,只怕更会被赵坚玩弄于股掌之上,就算他手下留情,看在往日的夫妻情分上不杀她,那以女儿的心性,能够忍受以妻易妾,或者是在冷宫活下半生吗?   “你要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那一个男人身上吗?由他彻底控制你的人生,掌控你的生死?聘聘,你的性情爹爹再了解不过,你当真要任由他摆布吗?也许他会将你一辈子禁在后宫中,即便你对他彻底失望,心灰意冷,他也不会放你出宫,你选择他,可能付出的代价将是一生的自由,以及没有尊严地活着,他不会放了你,只会叫你看着他为了笼络权利将一个又一个女人娶进后宫,你当真能承受这种后果吗?”   若他选择归隐,一辈子不再过问政事,赵坚就真的能做到彻底放过他吗?帝王多疑,即便他真能做到宽宏大量,不计前嫌,放心留他一命,那聘聘呢?自己不再有势力后,他真的会善待聘聘吗?   放弃权利所要承担的风险太大了,动辄生死,就算是为了聘聘的将来,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彻底落在赵坚的手上,以后被他决定命运生死。   “可是我已经有了陛下的孩子。”   苏妩只是又红了眼眶道,“就算看在这个小生命的份上,就不能各退一步,大家都和平共处吗?爹爹之前不是也对我说过,要尽快怀上赵坚的孩子,这样两家的姻亲,才会更牢固,关系才会更加制衡。”   “唉,今时不同往日啊,聘聘。”   苏瑢只是又看着她叹息道。   “这个孩子是你的孙儿,陛下的亲生骨肉,若真是儿子,那他就是未来的天子,难道这还不够吗?爹爹只要不觊觎那个位子,陛下他又怎会伤您性命?那样咱们一家人,就还会是一家人,您与陛下也根本不必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只要您不再去想着要跟陛下争什么!”   苏妩一心诚恳地规劝他,然而苏瑢面上非但没有动容,反而还又陡然一冷。   “哼!聘聘,你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不过妇人之仁而已!女人不要过问朝政之事,守好自己的本分,做你自己该做的,身为皇后,你只需要打理好后宫,好好养胎便是!更何况后宫不得干政,就算是皇上,听到你这番话,也不会为此感到高兴,你以为你一心向着他,他就会领情吗?不,作为皇帝,他只会厌恶有了一个干预朝政的妻子,对你越发心生忌惮!”   苏瑢只是又冷哼一声,他拂袖道,周身不禁有些冰冷,这样的父亲令苏妩感到恐惧。   她看着面前男人无情的面庞,不禁感到有些陌生,她两腿发软,不由又踉跄后退了两步。   “若是他对你渐渐失去敬爱,厌倦了你,你没了陛下的宠爱,身后若再没有爹爹做后盾帮你,那爹爹怎么能够放心你一个人在宫里生存啊?”   苏瑢看着女儿满是胆怯隔阂的面容,不禁又放柔了声音道,“总之朝上的事情你别去管,好好养胎才是正经,爹爹还等着抱大孙子呢。”   总之他是不会放权的,身为权臣,失去权利也就相当于失去了生命,就算赵坚能手下留情,留下他的性命,那他苟延残喘地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他可不甘心余下半生,都在自己亲手送上皇位的女婿手下过活,一辈子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还得看他的脸色。   这般失去尊严的人生,他宁可去死!   “女儿明白了……爹爹。”   苏妩明白他只是在应付自己,根本就没有考虑她的话,这该怎么办呢?以后苏家的命运,难道还会如上一世那样,被满门抄斩吗?   不……这一世她有了孩子,这是她与赵坚共同的骨肉,他一定不会这么狠心的。   也许等她腹中的孩儿出生后,爹爹就会改变想法,毕竟他年纪也大了,要谋朝篡位也早篡了,何必等到陛下亲政已有自己的势力后。   只要她还是皇后,她的儿子顺利成为太子,那她的爹爹便依然还是相国,她的丈夫也依旧还是皇上。   这个家也依旧还是家,就如同现在一样,即便会剑拔弩张,也依然没有人会想要打破这平衡。   只要她努力平衡这一切,维护父亲的利益,皇上的利益,便一定可以阻止悲剧的发生的。   她想自己不能泄气,毕竟父亲还没有造反,苏清又刚死,他一时之间会接受不了这种转变,也是正常的,身为女儿,她该要理解父亲才对,毕竟这么多年来,他在朝中碌碌了大半生,一生可谓都献给了大魏国,会心有不甘,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想法吧?   但想归想,他并没有动手,她的父亲依然还是大魏的忠臣。   人性是复杂的,她不该太过苛责,她会给父亲时间好好考虑,等到他看到自己的孙儿时,也就能打消心里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了。   毕竟他的年纪都那么大了,未来却还是留给年轻人的,这个天下更适合留给谁,她想不管是父亲,还是赵坚,都是胸怀大义,能以大局为重的。   “女儿知道,您心里有自己的考量,但女儿所言,皆是为了苏家,为了父亲的将来好,我希望父亲你能够好好考虑清楚,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女儿可以耐心等您回心转意的那天,到时您的孙儿想必也已经出生了吧?我,皇上,孩子,还有您,咱们也永远都是最亲近的一家人。”   苏妩话落,眸里已是闪了晶莹的光,她努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将胸中那些苦闷悲伤,通通压回心底,只是又对他莞尔笑道,“时候不早了,想必陛下已是派人来接我了,女儿该回宫了,便拜别父亲了。”   她复又低身向他盈盈一拜。   “何必走得这么急?……罢了,刚好今日我也有事要与人商谈,既然陛下叮嘱你早些时辰回宫,那你便回去吧,改日父亲忙完了,再去宫中看望你。”   “嗯,父亲保重。”   她点点头,只是又道,现在她也没有什么心情留在府中用膳,拜别了父亲后,她转身便也离开了。   然而出府时,她却又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她出来时,只见宫中的凤辇已停在府门外等候着了,而在那宽敞华丽的马车不远处,却立着一个身姿卓然的白衣人。   他长身玉立,风华绝代,只是目光静静地望着那凤驾黯然神伤,整个人气质清冷,寂寥得几乎哀伤。   苏妩见是他,不由脚步一顿,她未说话,倒是谢玉最先发觉到她。   “聘聘,你回家了?”   他回身看向她,面上只是又露出一抹温柔的浅笑,仿佛她从未出嫁般,只是像从前那般贪玩回家后,遇到他时闲话家常的问候。   “嗯……许久未曾回家了,这几日有些思念爹爹,便回来看看了。”   苏妩见他淡然自若,心里面对他时的压力也消散了不少,她不禁也对他露出淡淡微笑,渐渐放开了自己的思绪,就如同许久未见的老友般与他亲切地闲谈。   “不过这府上倒还是老样子,没有多少改变。”   “是啊,这家里还是老样子,但却物是人非……”   他回忆往昔,心中不禁又染了苦涩,只是又目光忧伤地浅声道。   景物没有变,改变的只是人而已。   “……”   “听说你怀孕了,还差点流产。”   见她不说话,他只是又看向了她日渐隆起的小腹,心里的悲伤不禁肆无忌惮地蔓延。   “他……待你还好吗?”   随着近乎绝望的悲伤,他的胸中不禁又开始涌上嫉恨,老实说,他真的很羡慕赵坚,身为皇帝,果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有什么东西是皇权所得不到的,不像他一样,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守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别的男人强占,怀孕……   以后她还要生下这个孩子,与赵坚携手一生,他却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他们越来越幸福。   那他的悲伤痛苦,又要向谁倾诉呢?   霎那间,谢玉只觉孤苦无依,他已被这个世界放弃,被她抛弃……   “我很好,陛下他待我很好,尤其是在有了腹中的孩子后。”   “……”   苏妩只是又轻叹一声,“表哥,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你还是忘了我吧。”   “你撒谎,他若是真对你好,又怎么会令你置身险境?还险些小产?”   谢玉只是又目光悲凉地看着她道,“若他珍惜你也就罢了,可是赵坚他却是并不能保护你,聘聘,你叫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苦?”   “我不苦,真的,表哥,自从有了这个孩子后,我感觉很幸福。”   苏妩说罢,不禁又轻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表哥,你还没有成婚生子,所以你大概很难理解我现在的感受,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好自己的,因为这不止是为了我,为了你,为了使身边关心我的亲人们放心,更是为了保护我的孩子。”   她只是又目光认真地看着他道,“为了我的孩子,我也一定会坚强活下去的,表哥,你也是,人生的路还很长,要向前看,你这年纪,也该娶妻了,早点安定下来,娶位贤淑美丽的妻子,也好让姑父他安心。”   谢玉闻言目光不禁又染了湿润,苏妩这是第一次对他如此成熟懂事地说话,他的聘聘真的长大了,但却是做了他人妇,规劝他娶别的女人。   他曾不仅一次地幻想过他们的人生大事,却从来没有想过哪天自己娶了旁人,而那见证的座上宾还是那最求而不得的女人。   “皇后还是先管好自己的生活吧,至于我的婚事,就不劳皇后费心了。”   他不禁又移开目光,眉眼冷淡道。   他不想在亲眼看着她嫁给赵坚后,还要再承受当着她的面,去娶别的女人。   “你说得对,也许是我多管闲事了。”   苏妩看着他满是冷漠的脸,不禁目光一愣,随即便又苦笑道。   他说得也对,明明自己的人生都还是剪不断理还乱,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干预别人的生活?   “表哥的终身大事,或许我身为表妹,并没有资格过多置喙,但是你我即便前缘已尽,那也还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在聘聘心中,你也永远都是我最敬爱的兄长。”   苏妩只是又目光远眺道,“我也是关心你,表哥可不要真的生了我的气。”   “……”   空中骤起的冷风吹拂过脸颊,不止带来了刀削般寒冷的疼,还飘落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她看着那空中片片洒落的雪花,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寂寥落寞的地上,不禁又有些感叹道,“想想又快要过年了呢,岁月竟是过得这么快,你我马上就又要长一岁。”   “是啊,人生匆匆数十载,生尽欢,死无憾。”   他竟是有些后悔当初的畏首畏尾,如果当年他再果决些,大概父亲也是没有机会阻止他们在一起的。   过去他已错过,现在他不想再错过任何的机会了,不然即便还活着,也不过就是行尸走肉的傀儡罢了。   若没有她,即便活在世上,也了无生趣。   “表哥倒是比以前洒脱了不少,曾经的你可不会说这些话。”   苏妩只是又回眸看向了他道,过去的谢玉要守礼谨慎得多,他也素来都是温润如玉的君子。   “呵,也许只是想通了……看开了吧?”   谢玉只是自嘲般地轻笑一声道,眸底竟染了几许轻狂的颓然。   是啊,他孑然一身,不过一条性命罢了,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苏妩只当他是超脱于世俗之外的洒脱,也许是真的想开了吧?有时候,人就是向死而生,一但想通了,没有了心结,对于过往的种种不甘怨恨,也便释然了。   “不说这些了,下雪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宫了。”   苏妩只是又摇摇头道,她望了望那渐渐昏黑的天色,便像谢玉告辞道,“表哥来苏府是要见父亲的吧?若是有要紧事要商量,可别再耽搁时间了,天马上就快要黑了。”   她不禁有些发愁,若回宫后赵坚问起父亲的事情,她该要如何说?不过想想他大概也是不会过问的,心里这才又放松了些。   “嗯,也好,我刚好有事要与舅父说,你既着急走,那便快些回宫吧,下雪了路上滑,小心点儿,要记得叫马车慢些走。”   谢玉见她要走,倒也不再强留她叙旧,只是又目光温柔地关心道。   “嗯嗯,我知道了。”   苏妩点点头,只是最后又道,“那表哥,我便先告辞了。”   “去吧,我看着你走,之后我再去见你父亲。”   谢玉又微微一笑道。   苏妩也不再多言,她也回以他一个温和的笑容,便转身上了凤辇。   马车缓缓走动,她就这样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中,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这才又默然回身,随即踏入府中。   夜晚时,赵坚虽然没有过问她父亲的事,但面上却明显有些不愉快。   她将他脱下来的衣衫仔细挂好后,才上了床榻,赵坚早早上了榻,却是没有着急入睡。   如今她渐渐显怀,臃肿的身子看着有些笨重,动作迟缓,就连上塌躺下都有些吃力,赵坚不禁又帮她小心躺下。   他手上动作轻柔,只是耐心地帮她侧躺好,最后又为她仔细盖好了锦被,这才熄了灯,躺进了被窝。   奔波了一天,她不禁有些困,然而才刚合上眼皮,只听身边的赵坚又轻飘飘道,“你今日又见着谢玉了?”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也还是叫人感觉很不舒服,苏妩早就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不可能瞒过他的眼睛,所以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刻意隐瞒他。   如今他既然问起了,她也只好又睁了眼眸,如实回答道,“是,恰巧碰到他了,你知道我与谢玉是表兄妹,两家一直都有走动,我归宁会遇见他,也不足为奇。”   “我又没有责怪你,你急于解释什么呢?”   本来没有什么事情,到他嘴里却好像成了有事情一样,他斤斤计较,苏妩心中不禁也又有了闷气,便不再不说话了。   解释就是确有其事,大有欲盖弥彰的意味,倒不如沉默是金……管他如何想呢,反正她也知道赵坚小肚鸡肠,一直都是那么得小气。   他见她不说话,便也明白这是生气了,眼下她还怀着孕,天大地大,孕妇最大,为了她的身体,以及那腹中的孩子,他又不敢再去气她,只是又闷声规劝她道,“谢玉绝非善类,就算是为了孩子,以后你也少去跟他来往。”   黑暗中她看不大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仅从语气中,她也能听出几分认真与肃然。   “为什么这么说?”   她不禁又看着他继续追问道。   “表哥一直都淡泊名利,你别那么心理阴暗,自己内心龌龊,就看不到旁人心如止水。”   他要是真心如止水倒好了,也就这个傻女人愿意相信他!   赵坚听她这么维护谢玉,心里不禁酸酸涩涩的很不是滋味,对那谢玉更是有些羡慕嫉妒恨。   若不是看在她的份上,以他的性格来说,早就设法将他杀了以绝后患,但是为了苏妩,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那样做。   不然她会伤心的,她是那么得看重谢玉,自己若是真杀了他,她一定会因此而怨恨他。   所以即便她出言不逊,他也还是生生忍住了火气,只是又道,“算了,你就当是我想多了吧,夜深了,早点睡吧。”   话落他也不再解释,只是又翻身背对了她睡去。   “什么叫我当你想多了?你明明就是想多了。”   她看着他倔强的后背,只是又嗔怪道,虽然她也能理解帝王多疑的原因,知道这一路走来他所承受的艰辛与不易,但这男人的疑心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总是无端怀疑别人的忠诚,对她是,对他的臣子们亦是。   她真担心他老是这样,以后会逼得臣子们造反,那她岂不成了寡妇?   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她的孩子更不能没有父亲。   “喂,赵坚,以后你可不能再这样了,伤人伤己又有什么好?这也就是私下里咱们夫妻俩说说,若是让外人听见了,该怎么想你这个皇帝?对臣子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这不是逼着大臣们造反吗?”   苏妩只是又对他‘教育’道,许是孕妇多愁善感,她越说也越觉得有些委屈。   “你死了不要紧,我可不想哪天当寡妇,还有我们的孩子更不能没有父亲。”   赵坚没说话,心上却是不由一暖,原来在她心里,竟也是这么需要自己。   即便是为了孩子,那她也是有些爱他的吧?   他不禁又如此自我安慰地想道,刚才对她的生气,顿时也烟消云散。   “你听到了没有?!”   见他不回答,依旧还是不理会自己,她不禁又有些愠怒道。   赵坚依然还是未说话,然而他的唇角却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笑意。   “哼,无趣,我也不理你了!我也睡觉!”   苏妩最后又冲他有些生气地埋怨道,不禁也有些费劲地翻身,背对他闭上了眸。   睡觉,睡觉!她要好好休息,好好养胎,才不要为了那没良心的狗男人生气呢!   为了孩子,她可不能再动胎气,还是别想那些烦心事了。   她如此想着,这才又缓缓放下了心事,静心缓缓睡去。   黑色的夜宁静,她睡得迷糊,半梦半醒间,只感觉身后那男人又靠近她,将她小心翼翼地拥入怀里。   他的双臂温柔而富有力量,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赵坚……”   她像是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只是又轻声梦呓道。   他的侧脸禁贴着她柔顺的乌发,鼻息间尽是她香甜的气息,他看她的目光不禁也越发得温柔。   “傻女人……睡吧。”   他最后只是又柔情道,尽管她不一定能够听见自己的说话。   ……   今年的春节也如同往年那般热闹隆重,辞旧迎新之际,宫中设宴群臣,举国同庆。   不久后的上元节,依照祖制,帝后更是携手登上了千秋门,与大魏子民们一起共度这璀璨的夜晚。   星汉灿烂,微凉的夜风轻拂他们繁复华贵的衣衫,她身着火红的后服,妆容得体,看着端庄大气,也衬得越发美艳不可方物。   而赵坚更是身着衮冕,神情端严,今夜的他英气逼人,帝王的威仪尽显,犹如天神临世,高楼之上的他看着无比尊贵,令人臣服。   千秋门是皇宫的正门,也是大魏国最高的地方,从这儿一眼望去,能够俯瞰整个皇都的景致。   今夜万家灯火,热闹非凡,街市上处处张灯结彩,点缀了星星点点的光芒,竟是丝毫不逊天上的星河。   而在千秋门前,亦是聚集了摩肩接踵的人群,大魏国的子民,每年也就这么一天可以一睹帝后的风采,所以这上元节,也是每年最重要,最盛大热闹的节日。   宫里最热闹的是新年,而对于宫外的百姓来说,这上元节无疑却是他们最期待的盛宴,苏妩看着城楼下那聚集的人群,心底竟不禁涌起了一种自豪感。   这就是安居乐业的百姓们,作为当权者,没有什么事情,比看到这富庶繁华而更加心满意足,对于国家来说,这份安宁也尤为珍贵。   随着澎湃踊跃的心情,她不禁也生出了几分紧张,而赵坚却像是感觉到了她的那份不安,只是又紧紧握着她的掌心。   两人就在这璀璨的夜色下,与他们的子民们一起共度这举国欢庆的节日,伴随着赵坚的一席话落,一个个烟花被点燃,纷纷陆续地飞入空中,在那一声声振奋人心的响声中,于夜幕中绽放出了最绚烂的色彩。   楼下的百姓们不禁也越发得欢喜雀跃,孩童们也纷纷拍掌嬉闹,有的更是手持糖葫芦捉迷藏不停地跑动,远处也有人燃起了烟花,与空中的交相呼应,入目皆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这难得的欢庆不禁使人心情放松,所有人都被这热闹繁盛的氛围所打动,甚至是放松了警惕。   直到从城楼下飞来了一支箭矢,堪堪射中了赵坚的胸口,才打破了这份喜悦。   这危险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苏妩都没有看清那支箭,身旁的赵坚却已是受了伤。   她当即便惊呼出声,“陛下!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她不禁又满脸紧张地伸手去触摸他的伤处,赵坚只是又轻嘶一声,他的额上不禁冒出一层冷汗,苍白的面上染了一丝狰狞的痛苦。   “不打紧,这箭距离太远,即便是勉强飞上城楼,也不足以致命。”   赵坚想那射箭的人应是用足了全力,然而眼下城楼下的人太多,他根本就没有看清到底是谁射来的箭。   那箭力道不足,所幸伤的不深,也微微偏离了心口,使他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不然他可就要真的殒命于此了。   赵坚忍着痛,又咬牙拔下了胸口上的箭,随着刺拉一声,血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玄赤绣金的衮服。   “陛下!”   她见血流了出来,便赶紧取出了帕子,手忙脚乱地为他止血,然而那血流的太多,很快她雪白的帕子便被浸染透了红色。   她刚想开口唤人过来帮忙,却没想到回头望去,后方已是发生了叛乱。   那些禁卫军竟是自己打了起来,此刻竟是分不清到底哪些是效忠皇帝的人,她当即便吓傻了眼。   赵坚拔了腰上的佩剑,此刻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口,只是有护着她,一路从城楼上杀了下去。   期间有禁卫军纷纷举刀向他们头上砍去,赵坚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与他们厮杀着,一个个士兵纷纷倒下,苏妩的脸上被溅满了温热的血,两人身上一片狼藉,只是一路挣扎到城楼下。   听闻了动乱,越来越多的禁卫军纷纷从宫里赶来救驾,很快那些叛变的禁军便被纷纷制服,局势逆转,力量是压倒性的,他们已然彻底安全。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面对血腥的厮杀,可以说是拼命去搏斗,稍有不慎,倒下的便是自己。   如果不是赵坚一路护着她,她真的很难想象自己如今究竟还能不能好好活着。   她紧张的心伴随着安全渐渐放松下来,然而腹中却是又感觉到了一阵痛。   想来是刚才受到了太多的惊吓,有些动了胎气。   赵坚喘息着扔下了手中那柄砍钝了的染血长剑,见她面色痛苦,心中不由生出了紧张,他不禁又疾步去到了她的面前。   “聘聘,你怎么样?还好吗?刚才没有受伤吧?”   他弯身道,目光中满是一片焦急的担忧之色,又抬袖为她擦了擦脸上的血,即便他手上身上也满是血污。   “我没事,没有受伤,身上的血迹都是别人的。”   她又虚弱道,“只是肚子有些不舒服,感觉有些痛。”   这疼痛倒是还可以忍耐,但是她也不敢拖着,生怕腹中的孩子会再有不测。   显然赵坚也是这么认为他,他面上比她还要紧张,只是又唤人道,“来人!先护送皇后回宫,然后再去叫太医们来为皇后把脉,好好调养身体,若皇后发生什么不测,朕唯你们是问!”   “是!”   几个面容坚毅的禁卫军上前来,只是又颔首抱拳领命道。   “聘聘,别怕,已经安全了,先随他们回宫诊治休养,好好保护我们的孩子,朕一会儿就去看你。”   他又回头对她柔声道。   “嗯。”   苏妩点头看着他,又望了眼那边被制服的几个刺客,只是又关心道,“那臣妾便先回宫了,陛下你也要多加小心,你身上还有伤,处理完了事情,要早点回宫叫太医为你包扎伤口。”   “去吧。”   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将她送至禁卫军的身边。   “聘聘!……皇后娘娘!”   伴随着两声急切担忧的呼唤,她只见那边不远处,父亲与谢玉也一同急急赶来。   “爹爹,表哥!”   见他们纷纷上前来,苏妩不禁担心地抓住了父亲的衣袖,她面容苍白,却也还是又弱声道,“这千秋门的守卫背叛了陛下,你们一路过来,没有被刺客伤到吧?”   “我们还好,都平安无事,你和陛下都还好吧?”   苏瑢不禁又看着她目光关切道,他不禁又望向了那边的皇帝一眼。   “我们也都还好。”   苏妩点点头,只是又朝父亲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见他与表哥都平安无事,她那颗本就悬着的心,也终是又安定了些。   “丞相与世子既然赶来了,不如就先陪皇后回宫吧,有你们一路护送,朕也能够更放心些。”   赵坚目光幽深,只是又定定看着他们道,他的眸就像暴风雨前酝酿的诡谲波涛的海,然而表面上却是一片风平浪静,深不可测。   他的声音沉稳,喜怒不形于色,苏瑢也难看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眸光微动后,他也只是又敛了锋芒,低低垂首领命道,“是,臣尊命。”   对比苏瑢的过分卑躬,他身边的谢玉面上倒是十分平静,甚至可谓是看透生死世俗的超脱。   他未说话,倒是苏瑢又开口提醒他道,“玉儿,还不快拜别陛下,咱们该护送你妹妹回宫了。”   谢玉这才又目光静静地躬身向他作揖道,“陛下万安,臣也随丞相先行告退了。”   “嗯。”   赵坚眸光冷锐,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们,只是又轻声应道。   很快他们便都缓缓消失在他的眼前,赵坚思索片刻,不禁又回身望向了那几个被制服留下性命的刺客。   眼下经过这场暴乱,城内的百姓门早已受惊四下奔走,好好的上元节也完全不见之前的氛围,即便是还有一些好奇留下来观看的老百姓,也已经被禁卫军们强制赶走,如今在场的,除了严防把守的禁军外,也就只剩赵坚与那几个侥幸活下来的刺客。   脚下鲜血遍地,他越过那些死尸,只是又缓缓来到了那几个人面前。   “你们是宫中的禁卫军,这千秋门更是重中之重,严加死守,就连一只鸟都飞不进来,外面的刺客根本就无法混进来。”   赵坚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们,只是冷厉道,“说!你们到底是谁的人?为何要背叛朕!”   这些人都是经过千挑万选,身手不凡,在宫里任职最短的也不会低于三年,根本就不会是外面的刺客,若非不是早就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也只会是朝中的重臣才能有力量驱使他们来行刺的。   如此周密的计划,特意挑在上元节这种最放松警惕的时刻,这种谨慎的心机及胆量,除了那个人,他也再想不到还有旁人,能够有实力敢做这冒险的行刺。   险境亦是机遇,现在,他就只差最重要的证据,只要有人证能够证明他的罪行,他就能借此机会,给他定个谋逆之罪,将他的势力彻底连根铲除。   哪料其中一个刺客非但没有坦白一切,却是又趁机捡了地上一把剑,竟是当着众人的面自刎而死。   赵坚一时之间,有些惊讶于这个刺客的举动,他没有想到这些人微言轻的刺客,竟是如此地忠心耿耿,为了守住秘密保住他们的主子,甚至不惜誓死效忠。   见那人自刎,其他几个刺客不禁也纷纷照学,意图挣脱钳制想要自杀,压制他们的那些个禁卫军,只得集中力量将他们牢牢制服住。   但即便如此,似乎也阻止不了他们事情败落想要赴死的决心,只见一个刺客又咬舌自尽。   赵坚见状只好又奔上前去,动手打晕了一个刺客,禁卫军们不禁也纷纷效仿,最后那仅剩的几个人证,这才暂且被他们强制打晕了过去,勉强保留了性命。   【万字V章奉上,希望小天使们继续支持我哦,顺便推推我的下本预收——《君夺臣妻》,点我专栏,求收藏。】 第27章 .   “先将这些人押入天……   “先将这些人押入天牢,严加看管,切莫再叫他们死了。”   赵坚目光深沉,只是又深吸一口气道,“待会儿朕会亲自去审问这些刺客。”   眼下他得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尽管箭上没有淬毒,但这伤也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是!”   禁卫军们纷纷抱拳领命,随即将地上躺倒的刺客们一个个提走。   赵坚目送着他们离开,他复又低眸,看了眼自己染满鲜血的胸口,苍白的面上不禁布满阴沉。   那支箭究竟是谁射上来的呢?为何又没有淬毒?这么周密的计划,那刺客根本就不可能没想到这点,想要杀死他,明明淬毒才是更容易成功的。   更何况在这种重要的日子,宫里宫外都严加封锁,别说武器了,在这京城里,就连铁具都不准带出来,不然根本就无法靠近千秋门。   宫外甚至比宫内还要举步维艰,但若那射箭的人,就是掌管宫内禁卫军的人呢?   那他得到武器便是轻而易举,官员入宫不准携带兵器,但是宫内却是有兵器的。   然而宫内的箭矢,一般都是用于防卫,并不在致人死命,所以除非有特令,宫中的武器往往都是不准淬毒的,尤其是在这种特殊的日子。   这么一想,这箭为何没有计划周密地淬毒,便也十分合理了,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又忍着痛,再次回到了千秋门的城楼上,从满地的死尸中,找到了那支箭。   这箭的翎羽材质,也确实像是宫中的东西……   他目光一沉,掌心不禁又紧握了那箭矢。   回到宫中时,苏妩已经睡下了,他询问过太医,得知她与腹中的孩子皆母子平安,只是动了胎气,静心养胎便可,他那颗一直紧悬的心,终于是放松了些。   他又褪去外衣,叫太医为他治伤,太医见了他那鲜血淋漓的伤口处,只是一边为他上药,一边又不禁摇头叹息一声,只道,“陛下这伤势,可比娘娘严重多了,还好治疗及时,不然这血也流太多了,若是箭矢上淬了毒,真是不敢想象后果。”   赵坚只是目光静静地听着,他面无表情,并未开口说话。   那太医见陛下不答,倒也知趣地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小心地为他上药,最后又为他仔细包扎好了伤口。   赵坚刚将新换的干净衣衫穿好,只见外面便匆忙跑进一侍卫。   那人很快便扑通一声跪倒在他的跟前,面上不禁有些慌乱,他只是又声音紧张地抱拳道,“不好了,陛下,今日行刺的那几个刺客,都在昏睡中死了,并且口吐白沫,七窍流血,指甲泛黑,想来应该是剧毒复发而死。”   赵坚闻言霎时立起来,他面容震惊,很快便又涌现出了压制不住的怒气。   “哐当——”   他居高临下,又将案上那支染血的箭矢扔到了那侍卫面前。   “哼!你看这箭是不是出自宫中禁卫军?”   赵坚目光冷冷,只是又询问他道。   那侍卫看着骤落的那支箭,不禁又屏气凝神地将它举到自己眼前仔细查看,看后心中不禁大惊。   “是!这箭确实是出自宫中禁军兵器库,陛下英明慧目,但是上元节宫变这事禁军们真的都毫不知情,属下冤枉啊!”   那侍卫只是又伏地磕头道。   “朕也没说你是刺客,既然心中无鬼,又何必战战兢兢?”   赵坚只是又冷声道,“不过既然这支射向朕的箭确实是出自宫中禁军之中,那么看来这刺客也的确是出自宫里了,若朕没记错的话,这宫中禁军可是丞相负责掌管的?”   “陛下难道怀疑是苏丞相?”   那侍卫不禁又抬头,目光惊讶道,在触及到皇帝冷锐的目光后,他心中不禁一紧,随即便又低下了目光,只是又轻声道,“苏丞相虽然掌管禁卫军,但是上元节事务繁多,因分身乏术,他便将宫中禁军转交谢玉世子暂为统领了,昨晚宫里宫外的守卫调动,也全是由谢玉世子负责安排的。”   “去将苏瑢谢玉召进宫里,事关大魏基业,朕的这条命也不是他们想夺就夺的!朕要亲自审问他们。”   赵坚拂袖道,随即便向外疾步而去。   “是!”   ……   折腾了一夜,禁卫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守着,金銮殿中的所有人几乎都未曾阖眼。   丞相苏瑢和世子谢玉被侍卫领至殿中,只见皇帝背对着他们,背手立于高座前,隔着不远的距离,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地上横排整齐的一具具尸体。   “这些刺客死得可真是惨啊,他们的主子为了自保,隐瞒这次失败计划的真相,宁可给自己的手下们事先服下剧毒,事情若是败露,未及时服用解药,也只有一死,难怪他们当时宁可自杀,也不愿向朕坦白一切,朕还纳闷他们的忠心耿耿,到底是什么使得他们宁肯赴死也不愿意向朕坦言?原来并非是为了忠诚,而是因为即便选择背叛也无法活命,从他们参与这次宫变的那刻起,便已经永远失去了迷途知返,改过自新的机会。”   只听皇帝又幽幽道,他声音清冷,只是转过身来目光锐利地看向了他们。   看着苏瑢他们惊愕的面孔,他随即又抬脚越过那些紫青流血的尸身,缓缓走到了他们的跟前。   他将那染血的箭伸至他们的眼前,只是目光冷冷道,“这是今晚那刺客射伤朕的箭矢,丞相与世子看看,可曾认得这箭?”   “这……”   苏瑢看了那箭,他目光一惊,只是又看了谢玉一眼道,“这像是宫中的兵器……玉儿,你昨夜执掌禁军,可曾有什么印象吗?”   “回陛下,这确实是宫中武器库的兵器,而且只负责供给禁军使用。”   谢玉只是又目光平静道,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再撒谎的理由,对于宫中事务,皇帝只会比他更清楚,就算隐瞒也瞒不住,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呵,谢玉世子倒是够坦诚,即便干着谋朝篡位的勾当,却也不失男子磊落,朕还以为,你将要辩解一番呢。”   赵坚冷笑一声,只是又目光嘲讽道,话落后他的脸色一变,面上骤然阴冷。   他将手中那支箭又狠狠摔到地上。   “禁军中可以使用这箭的人很多,但是能使用这箭随意出入皇宫的除了你外却没几人!更何况是在上元节这般守卫森严的夜晚,除了你这禁军统领还有谁会有这般本事,随意出入皇宫?!”   他厉声道,随即又看向了一旁的苏瑢,目光咄咄逼人,“还是说,这次刺杀朕的行动,苏丞相你也有份?”   “陛下!”   苏瑢只是又目光震惊道,他看向他,嗓音染了颤抖,面上不禁诚惶诚恐。   “若朕没记错的话,谢玉世子是你提拔上来,接替你掌管禁军的吧?你与谢玉乃是甥舅,当真就没有勾结意图谋反吗?!”   赵坚面上冷酷,他微眯了眸,目光更显锋锐,又冷声质问道。 第28章 .   “这!臣对大魏鞠躬……   “这!臣对大魏鞠躬尽瘁一生,对陛下当真是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   苏瑢只是又神情激动道,话落他的目光又迫切看向了谢玉,“玉儿你还不快向陛下解释?!难道真的要平白担了这乱臣贼子的罪名!”   苏瑢口上如此道,谢玉便明白自己已成了他为了自保而推出去的弃卒,不过既然这事情是他们一手谋划,那他倒也不算死得冤枉。   成王败寇,是他棋差一招,哪怕是死他也认了,反正他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即便最终的结果是那么得遗憾。   他这一生,都永远不可能再跟聘聘在一起了。   呵,他果然还是那么没用。   谢玉只是又自嘲般地轻笑一声,感叹这世间的荒唐蹉跎,他摇摇头,笑着笑着目光便染了些许湿润。   他失魂落魄近乎癫狂的模样,使得赵坚心里越发染了怒气。   “谢玉!你笑什么?!”   他只是又厉声道,不知为何,他对谢玉总是难以自控地生气,或许对于他与聘聘的那段过去,他的心中还是一直耿耿于怀。   不可否认,他确实是有些嫉妒他的,因为他得到了她最真挚刻骨的爱,即便那段感情早已逝去,他也还是在聘聘心里拥有无可取代的地位,即便是他,也不足以撼动代替。   这怎能叫他不发疯般地嫉恨!他恨不得亲手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臣只是在笑,陛下当真就觉得聘聘是真心爱你的吗?”   谢玉停了笑声,只是又定目看着他道,他的话无疑是刺中了赵坚心底深深隐藏的痛处。   “你!”   赵坚举了剑指向了他,面上勃然大怒。   “不……你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明白我跟聘聘曾经的感情,是有多么得刻骨铭心,我是输了,不过我并不是输给了你,只是输给了皇权。”   谢玉只是又道,他目光冷冷,上前迈了两步,越过那指向他的剑刃,贴近了赵坚的侧耳道,“陛下,我诅咒你,这一生都不会得到苏妩的真心,永远孤寂。”   他嗓音轻柔,话语却是犹如毒蛇般,只在他耳旁呢喃出最恶毒的诅咒。   谢玉心底不禁涌上一股快感,那是一种近乎得逞般的报复。   待他话落,还未等赵坚有所反应,他便已是又毅然决然地握住了那剑刃,往自己脖颈上迅猛划去,慷慨赴死。   温热的鲜血瞬间便倾涌而出,有些刚好就溅到了赵坚的面上。   赵坚脸上带血,只是目光惊愕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缓缓倒了下去,而这一幕,刚好就被匆忙赶来的苏妩看到。   “聘聘!”   赵坚见她进来,目光不禁有些茫然的无措,手中紧握的剑在心虚下,不禁又蓦然掉落到地上,惊起一片刺耳的响声。   “表哥……表哥!”   苏妩看着倒下的谢玉,颤抖的嗓音染了凄厉的尖锐,她看都未看赵坚一眼,只是脚步急急地奔至他的跟前,然而入目的却是已经快要奄奄一息的他。   “聘聘……”   看着面前那渐渐恍惚的容颜,他不禁又颤巍伸手,想要触摸她的脸。   苏妩低下身子,连忙握住了他的手,只是又流泪道,“玉哥哥,我来了,聘聘来了,你一定要坚持住,不要死!”   苏妩紧紧握着他的手,只是又将它带至面上,她感觉到他手心的温暖正在缓缓流逝,不禁又流泪道,“你不要留我自己一人在这世上,孤独地活着。”   她无法接受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又一个地死去。   “真好,临死之前,还能再最后见你一面。”   谢玉隽秀的玉容苍白,衬得染血的面上越发触目惊心,他嗓音虚弱,泛红的双眸只是又晶莹道,“不过表哥真的累了,不能再陪你继续走下去,聘聘,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爱你。”   话落他的手从她面上陡然垂落,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的面容安详,看着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几乎让她产生了片刻的错觉。   然而她心底却是深深地明白,她的玉哥哥,那个从小就爱护她,待她永远都是那么温柔体贴的男人,永远都不会再醒来了。   她不禁泪如泉涌,只是又抱着他渐渐冰凉的尸体,再也无法抑制地痛哭出声。   “谢玉……表哥!”   “聘聘,人死不能复生,就算为了腹中的孩子,你也要保重身体啊!”   片刻后,身边一直静立的苏瑢只是又心疼道,他看着她痛不欲生地面容,只是又弯身抚上她微微瑟缩颤抖的肩膀。   “你别碰我!”   哪料苏妩却是又将父亲的手狠狠打开,她回头看向他,面上不禁染了几分凶恶的恨意。   “你与赵坚,都是杀死表哥的凶手!”   苏瑢微微低头侧目,对于苏妩的控诉,他无言以对,面上不禁也染了几分愧疚。   “我……都是我的错,也是我害死了表哥。”   苏妩不禁又垂眸啜泣道,她又何尝不是杀人凶手?   她与赵坚,父亲,都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她目光悲凉,心中染了悔意,不禁又痛哭出声。   突然,她感到腹部一阵痛,惨白的面容不禁扭曲起来。   “聘聘!”   赵坚急忙过去,弯身查看她的状况,然而苏妩却是又伸手推他,只不过因为过于虚弱,她绵软的手无力,依旧还是倒在了他的怀里。   “你走开,我不用你救我!”   是他杀死了玉哥哥!   “那我们的孩子呢!你也想要他跟你一起死吗?!”   赵坚双眸赤红道,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染血的面上有了几分狰狞,苏妩看着他似怒似悲的面庞,身上突然就没有了力气。   她挣扎的双手不禁又从他的前襟上无力垂落下来,只是默自流泪。   赵坚也不管她是如何痛恨自己,只是又将她一把抱起,随即往外疾步而去。   “传太医!”   ……   因为诊治及时,好在最后母子平安,只不过太医嘱咐道,一定不能再叫皇后受到惊吓,切忌伤心动怒,不然若是再动了胎气,母体虚弱,很有可能会小产。   于是赵坚也不敢再去刺激到她虚弱紧绷的神经,只是叫她待在殿内静养,从苏清的死,再到谢玉的死,他知道苏妩内心压抑,自己得给她缓和接受的时间。   在她平安生产之前,他不想宫里再发生任何变故,苏瑢的事情也只得暂时放下,如今他就只是每天小心翼翼地陪着她,亲自照料她的饮食起居,因为不放心她,他连早朝都不上了,就为了能够更好地留在她的身边,照顾她的身体。 第29章 .   这段时间苏妩都没怎……   这段时间苏妩都没怎么说过话,虽然情绪渐渐好转,但是面上依旧还是没有什么笑容,看着郁郁寡欢。   时间长了,两人也越发得沉默起来,往往就是一个殿里坐着,却是相对无言。   这种氛围压抑得几乎叫人想要流泪,或许过去的他们也不见得多么得幸福,但是相处至今,两人的关系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赵坚不知道苏妩到底有没有真心爱过他,但他却是有想过跟她过一辈子的。   但是这一切,似乎都被谢玉的死打碎了。   如果幻梦一场,他想要的幸福,居然还抵不过一个死人在她心里有分量。   他很难过,也很不甘心。   但那又能怎样呢?   或许她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感受,甚至是腹中的孩子。   但他却是舍不得的,无论如何,这个孩子一定要平安生下来。   这是他的希望,代表着他那转瞬即逝的幸福,如果哪天他死了,这个孩子却还能替他好好活在世上,以后他们母子也依旧还能相互扶持。   这日他下了朝回来,难得见到苏妩在为孩子缝制一件小衣。   她的面容宁静,与世上任何一个期待孩子出生的温柔母亲无异,只是她的眉眼染了些许不符年龄的沧桑,显得目光有些哀伤。   他静静看了她一眼,只是又默自坐到了她的对面,却是没有说话。   苏妩见他沉默,反而破天荒地主动跟他说了话。   “孩子再有一个月就该临盆了,不知陛下是更期待是男孩呢?还是女孩呢?”   现在她的腹部越发臃肿,经历诸多的波折,这个孩子的到来实属不易,也格外惹人怜爱,令人珍惜。   她停了手上的针线活,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等他的回答。   “皇后呢?你更期待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明确地告诉她,说男孩女孩都好,都会喜爱他们,反而面上却是染了近乎心碎的笑容,只是又苦笑着反问她道。   苏妩目光冷冷地看着她,沉默片刻,最后却是目光不屑地冷笑一声,面上多有嘲讽。   她移开了目光,不再看他,对于他的答案已是不再执着,只是又动手继续为孩子缝制衣服。   如今她已渐渐走出悲伤,宫中时光无聊,能这样静静打发时间,为孩子做些事情,也算是她难得可贵的幸福。   至于旁人,她不想再去为他们劳神伤心了。   就都随他们去吧,是死是活,他们爱怎么样都好,除了孩子,其他人都与她无关,她不会再去傻傻地为他们的各种明争暗斗伤心掉眼泪。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要将他好好生下来。”   见她不说话,赵坚只是又握住了她的一只手,目光深深道,“朕一定会保护你,保护我们的孩子的。”   如果是儿子,哪怕是拼却一死,他也要为皇儿扫平道路,使他可以顺利登基,而不是像他这样,只能做一个处处掣肘的傀儡,时刻活在权臣的阴影之下,连自己的人身安全都不能保证。   苏妩面上依旧平静,却是又决绝地挣开了他的手。   她不再理会身边的人与事,只是专心致志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为腹中的孩子缝制小衣,赵坚见她如此,双眸不禁泛红,染了晶莹的哀伤。   他知道,自己与苏妩再也回不去了。   ……   一月后,皇后生产,伴随着里面那痛苦的惨叫声,殿外赵坚终是再也沉不住性子,他目光焦急地向殿内踏去,却被近身内侍严芳阻拦住。   “陛下!产房内见血不吉利,您还是在这外面等待吧!”   严芳尽忠职守,只是声音诚恳道,然而却被赵坚一把推开。   他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殿门,不顾周围人的阻拦,很快便脚步匆匆地去到榻前。   苏妩面色痛苦,惨白的面上满是汗水,濡湿了她额前的刘海,赵坚见她这般模样,急忙又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聘聘!朕来了,朕会一直陪着你,不要怕,咱们的孩子一定会平安出生的。”   赵坚只是又安慰她道,他双眸微红,里面满是害怕失去的恐惧。   苏妩早已被剧烈的疼痛折磨得近乎神志不清,她甚至都看不清面前人的表情,但就像是本能一样,她知道握住她手的就是赵坚。   心里甚至都来不及感叹,她没有说话,只是又紧紧回握住了他的掌心。   不管怎样,作为一个女人最脆弱的时候,她是需要他的陪伴的,他是她的丈夫。   而她也渴望将孩子生下来,这是她血脉的延续。   她像是受到了鼓舞,原本虚弱的身体,似乎又涌上了无尽的勇气与力量,使她不再惶恐畏惧一切的苦难。   也不知道这痛苦持续了多久,伴随着一生响亮的啼哭声,孩子终于呱呱坠地了。   接生的稳婆手脚利落地将孩子擦洗干净,随即一脸喜色地将他送至赵坚的手上。   “生了生了!母子平安,恭喜陛下,是位小皇子!”   赵坚看着襁褓里的孩子,无比喜悦的同时,心里却又蔓延了无尽的悲伤。   他看着怀中的孩子,笑着笑着,便又红了眼眶,而那孩子像是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痛苦般,竟是目光直直地望着他,慢慢地停止了哭声。   那孩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就又咧靠嘴下了,他手舞足蹈,挣扎着想要伸出小手来,触摸他的脸,但是因为胳膊短,却是无论如何也触摸不到。   赵坚不动声色,只是看着他挣扎得累了,泄气了,才又不紧不慢地将他的小手放回襁褓里,为了防止孩子着凉,他还又仔细地将他小小的身体包裹好。   “娘娘刚生产完,已经累得昏睡过去了,想来等她醒时,看到如此可爱的小皇子,心里定是会十分开心的。”   那稳婆见皇帝似乎并没有自己预料的那般高兴,心里不禁也跟着有些忐忑起来,她只是又继续温和地笑言道,神情恭谨而不失礼仪。   “是啊,就让皇后先好好休息吧。”   他只是又目光飘渺道,“等她醒来看到这孩子,一定会觉得很幸福的。”   “……”   “去叫严芳进来,朕要拟旨,然后昭告天下,皇后诞下的这孩子,便是我大魏的太子,未来名正言顺的天子。”   “是。”   那稳婆只是又道,随后便躬身出去,很快严芳便又进殿,只身来到他的面前。   “陛下。”   严芳俯首行礼道。   “……待朕昭告天下后,就宣丞相入宫吧,皇后诞下太子,如此喜事,丞相必然也是迫切希望能够尽快入宫,看望女儿外孙。”   赵坚目光清冷,只是又吩咐严芳道,“朕会亲自设下佳宴,好好款待他。” 第30章 .  苏瑢听闻女儿诞下皇……   苏瑢听闻女儿诞下皇子,又被皇帝昭告天下为帝国未来的继承人,心中自然是大喜,见严芳前来传旨,便满面喜色地前往宫中赴宴了。   他只带了近身的几个随从,甚至都没佩戴宝剑盔甲,只想这样喜气的宫宴,全副武装入宫未免小题大做,剑甲冷锐血腥的晦气再冲了孩子降生的喜气,可就不好了,毕竟一直以来,他都很期盼这个外孙的到来,这个孩子使他的权利更加名正言顺,他身上流着苏家的血,尚还幼小,总比心思重的皇帝好掌控。   他的外孙是帝国未来的继承人,若他的父亲听话,他可容他,若他依然不受自己控制,那他就算以后暗杀了他,帝国也有苏家的血脉继承皇位,这个皇位,无论是留给孙儿坐,还是自己取而代之,都更加名正言顺,他会一步步篡取帝国的权利。   而皇帝作为孩子的父亲,纵使再心狠,也不至于会在这阖家欢乐的喜事上还对他耿耿于怀,毕竟他也只是想要皇帝听话,也并不是非要夺他性命,取代他的江山。   他想的那些毕竟也都是后话,孩子降生是天大的喜事,给这冰冷的皇宫带了喜悦,幸福,皇帝也断不会亲手葬送这幸福。   直到他踏入金銮殿前,他也依旧还是这么想的,但他没想到,自己依旧还是低估了他的心狠手辣。   赵坚比他要狠毒得多,当他放松了警惕,身着官服踏入了空无一人的宫宴时,便突然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输给了高座上那面色冷凝的年轻人。   四下埋伏的刀斧手破窗而入,殿门亦被封锁起来,源源不断的禁卫军涌上来,将大殿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身边的随从刀还未□□,便被扑上来的侍卫乱刀砍死,温热的血溅到苏瑢的脸上,使他梦如初醒。   不,他还没有输,也没有人能够要他的命!   即便是皇帝,他也不配夺他的命,他不过就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庶子,若没有他,又怎能坐上这至尊的位置!   他只当赵坚是被苏家利用的一条狗,被他亲手推上了皇位,如今却胆敢噬主,原来他是一头凶狠的狼,一只被他亲手养大,不懂感恩知足的白眼狼,将要毁灭自己的狼!   可笑的是直到他踏入金銮殿前,还想要看在女儿外孙的情分上放他一马,而这个女婿,这个靠他才能爬上帝位的好女婿,居然会在孩子降生这日,趁机将他骗入宫中,意欲夺他性命!   苏瑢震惊的同时,心里涌上更多的是愤怒,这如同滔滔烈火的恨意,使他就算拼却一死,也恨不得冲上去攥住他的衣襟,狠声质问他到底为何要背叛他,置他于死地,难道他这么多年来的鞠躬尽瘁,功存社稷,苏家还有什么对不住他,对不住大魏的地方吗!   他也几乎是第一反应就如此做了,即便身边人一个个迅速地倒下,即便他已是不年轻,手脚再无少年时敏捷,他也还是倾尽全力,往那御座上疾疾奔去。   只要能在第一时间劫持到皇帝,将他的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那么他便还有生还的希望!   直到他看到近在咫尺的那人,从袖中抽出了那闪着寒光的匕首。   他的眼眸瞬间睁大,却已是来不及停下,躲开,那刀刃不带丝毫犹豫停顿,便迅猛地刺入了他的胸口,一气呵成。   他依然正襟危坐,只不过阴鸷的双眸透着刻骨的恨意。   苏瑢目光惊愣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染血的胸口,又抬头看向了他的脸,颤颤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面对死亡的惶恐。   两人对视一眼,赵坚目光依旧冰冷,他握着刀柄的手掌染了血,正嘀嗒落到地上。   湿滑粘腻的掌心却是依然坚韧,未曾松懈分毫,空气中浓厚的血腥味,不禁让人心口一阵恶心。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握刀的手却是毫不犹豫地从他身上□□,倾涌而出的鲜血,洋洋洒洒,溅满了他本就显得苍白的面孔。   那触目惊心的红,衬在他雪白得近乎失去血色的脸上,是诡异的妖娆,犹如地狱开出的孽之花,绽放出了星星片片的罪恶。   苏瑢甚至都来不及感慨,身体便已经倾颓倒下。   他不甘的双眸,终是在心底那声叹息中,缓缓闭上。   天上的一颗流星划过天际,转瞬即逝,权倾朝野的丞相苏瑢,叱咤风云了一生,一代权臣,却终是在这荒唐的‘喜宴’上,结束了自己这充满荒唐的一生。   赵坚看着他缓缓死去,直到阖了眸,彻底了无声息,变得冰冷,他手中滴血的刀颓然落地。   他起身,看着地上躺着的已经死透了的苏瑢,脚下不禁有些虚浮,他眼前一阵泛白,冒了金星,伴随着他的逝世,自己也像是跟着死了一遍般,额上不禁布满了细密的汗水。   他只是看着脚下那人的尸身,心脏砰砰跳着,就像要飞出嗓子眼,不禁胸闷气短,如同一条脱水的鱼,大口喘息着,贪婪地汲取着空气。   他激动的双眸,也不禁染了近乎贪婪的光芒,变得兴奋,渐而狂喜。   这如释重负的喜悦,使他生平第一次,感觉到真正手握皇权的快感,仿佛直到这一刻,他才算是真正活过,算得上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一个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真正主宰世界的男人!   他赢了。   他活了。   这个天下,也终究还是属于他。   赵坚终于能够对得起大魏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然而心境却是又大起大落。   狂喜之后,他心里却是空落落的悲凉,无尽的悲伤蔓延,他又悲伤得想落泪。   他不禁仰面,看着金灿辉宏的金銮殿顶,朱红殿柱上的盘龙,张牙舞爪,怒目圆睁,似是在嘲讽他的怯懦,他的凄惨。   泛红湿润的双眸,终是又将那差点倾涌而出的悲伤,生生吞忍下去。   他不禁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了双眸,映入眼帘的黑暗,渐渐蔓延,直到光明彻底消失。   那片黑暗,终是将他彻底包围,淹没。   他的心终是缓缓平静下来。   悲凉入骨,终是不再感到寒冷。 第31章 .   皇帝手刃权臣苏瑢的……   皇帝手刃权臣苏瑢的事情没过多久便被传遍了整个朝堂,顿时群臣人人自危,朝野震荡。   苏瑢为官多年,手握帝国军政,门生早已遍布整个朝野,文武百官,见他就这样荒唐地被皇帝诱杀,心底不安的同时,亦是滋生了反心。   若不先下手为强,苏瑢今日的下场,便是他们明日的死期。   苏瑢一死,庶子苏羡继承了父亲生前经营的一切权势威望,如今朝上风起云涌,各种势力盘根错节,而以苏羡为首的派系,当是现在朝中最大一股反叛的力量。   一场腥风血雨的政治厮杀,在所难免。   外面调兵遣将,肃穆自危,酝酿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后宫中的苏妩自然也是已经听说了父亲遇害的事情。   她刚生产完,身体还未完全修养好,今日却是破天荒地下了榻,来到摇篮前,看着这些天都被她有心忽略的孩子的睡脸。   这是赵坚的血脉,自从父亲死后,她心里也是有些恨他的,即便他是她的孩子,也依旧改变不了他身上流着赵坚的血。   他的父亲,亲手杀死了他的外公,作为女儿,外孙,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他最后一眼。   他的新生,昭告了父亲的毁灭。   生与死,便同时发生在他那雷霆雨露的瞬间,抬眼间,外面却已是变了天。   她甚至都来不及悲伤,来不及思考。   赵坚为何要这么做?   他为何要亲手摧毁了他们的幸福?!   她不懂,她曾一度愤恨地想要亲手掐死面前的孩子,她对赵坚的恨,使她也快要失去了爱的能力。   她将恨转移到孩子身上,却是始终无法狠下杀手。   论狠毒,自己始终还是比不上赵坚,他杀了她的父亲,她却狠不下心杀他的儿子。   重生一世,活了两世,她依然还是败得彻头彻尾,可悲,亦可恨。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出自佛学著作《妙色王求法偈》)   她的恨,她的悲伤,她的愤怒,也还是源于对他的爱。   可怜她直到现在才明白,却已为时已晚。   但他们之间,当真就只有谎言吗?他对她,当真就没有半分情意,只有欺骗,背叛……   不然他为何能够做到那么决绝地杀死她的父亲?   他们的孩子,甚至都还没见到外公一面,都还不认识他,便已失去了这个亲人。   她面容苍白,只是静静看着沉睡的孩子,他的睡脸是那么安详,远没有前几天那么不安,总是哭闹不止。   或许他不会说话,也能感觉到身边人的悲伤,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拥有一个幸福的家了。   所以,他也才会这般惶恐不安,这般悲伤吧?   如今他身上还穿着自己孕时为他亲手缝制的小衣,却是再也回不到当时的平静了。   外面兵荒马乱,苏妩却是在这宁静的殿中,目光寂寥地想着。   片刻后,她只是看着孩子的睡容,最后又摸了摸他温软的小手。   赵坚封了他做太子,但在这混乱动荡下,她却看不到那光明的未来。   荣华富贵,黄粱一梦,转瞬即逝。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出自唐代惠能的《菩提偈》)   他们自己,难道不是一个个例子吗?   权势富贵又如何?   当生命都无法保证时,只会活在恐惧中,时间久了,连心都冷了,感情更是一种奢侈。   她只要孩子能平安活着,哪怕以后只是在民间做个寻常的男子,拥有最简单的生活,以及喜怒哀乐。   她从怀里取出一支星月簪子,这正是当年赵坚为她用芦苇亲手所编的礼物,也是他送给自己的,唯一的东西。   她只将那发簪,小心地放在孩子的衣兜内。   伸手又摸了摸他柔软的发,还有小脸,孩子感受到了她的存在,像是有所预感一样,知道即将到来的离别,竟是又悠悠转醒。   苏妩并没有太意外,她苍白悲伤的面上,难得有了身为母亲的慈爱,只是又对他露出了一抹虚幻的浅笑,看着他目光依依不舍。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先是朝她咯咯笑了笑,然后张牙舞爪地伸出了小手,想要她抱,见她无动于衷,他突然又像是预知到了什么般,竟是又悲伤地啼哭出声。   苏妩不忍看他,也不敢再去看他最后一眼,她怕再继续下去,自己将会舍不得走。   身为母亲,哪有舍得自己的孩子呢?   他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她生命的延续,更是她未尽的梦想,代替她看遍这世上浮华,云卷云舒,花开花落。   但现在,她却不得不走,他有他的人生,她也要去面对自己此生的劫。   她和赵坚,再不会成为他的耻辱,给他带来悲伤,痛苦。   即便,再也不配做他的父母。   她相信,没有了他们,他以后的人生,只会活得更快乐,而不是再去重复自己这一世的悲剧。   她起身,只是提了剑,不顾身后孩子的哭泣声,径自往殿外跑去。   如今她也要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这恩怨情仇,逆位的悲剧,亲手结束这一切,或许将是她这两世来,唯一做出的正确选择。   她与赵坚,也早该有个了结。   恢宏华丽的金銮殿,被肃穆而立的禁卫军守卫着,但她一路行来,手中握着剑,却无一人上前阻拦,像是早已得到主人的吩咐,对于她的举动并无意外。   他正在里面等她吗?   为什么?既然知道,为何不拦她?   他想死,还是想要她死?   赵坚利欲熏心,甚至可以不顾骨肉亲情,以她对于赵坚的了解,她当然是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当然不管是哪种设想,一切都该明了,该结束了。   当她踏入殿中,只见他背对着她,长身玉立,背了手立于宏高的御座旁。   听到她轻微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来,看向了她。   苏妩望着他没有率先开口,只是目光紧紧望着他,握剑的手掌忍不住颤抖。   他却视若未见,只是款款走了下来,走向了她。   他冠服端严,十二旒珠随着他脚步的走动而微微晃动,掩盖了他眸里的悲凉,唯有玄赤衮服上绣着的金龙张牙舞爪,威严肃穆得近乎悲壮。   与他的的庄严不同,她今日来,却是一身素色的衣裙,正如那皑皑干净的白雪。   殿门大敞,入堂的风吹拂她的衣袖,勾勒出了她纤细的腰身,她看着瘦了许多,他甚至有些害怕她会随风而去。   那入目的雪白,那么轻盈,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化在他的眸里。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她这般素雅,然而衬着她苍白的面色,却是近乎孱弱。   他突然就又想起了那年他们的初遇,那个目光狡黠,明媚的少女,不禁令他怀念。   她就像一只火红的狐狸,带着蓬勃的生命力,闯入了他的生命中,他曾沉溺于那皮毛的温暖,可是如今,就连这仅有的温暖与美丽,他也将要失去。   他最挚爱的狐狸,象征着堕落与毁灭,却依然抵抗不了沉溺于她那妩媚的温存里,最后却又被他亲手推入黑暗的深渊,直到她变得与自己一样冰冷。   是他摧毁了这份美好,如今面对这苍白陌生的她,也是他该偿还的情劫。 第32章 .   “你来了。”   ……   “你来了。”   他嗓音平静,看了她须臾后,不过露出淡淡的微笑。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所以一直在等你。”   他面上云淡风轻,苏妩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为什么?”   她只是又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质问道,“你为何一定要杀死我爹爹,明明我们的孩子,他才刚出生,却是因为你的一意孤行,永远失去了外公。”   苏妩说着眸里已是涌出了晶莹,“他甚至都没有见他第一眼,还不认识自己的亲人,难道你也希望我们的孩子也跟你一样,只能做一个无依无靠,受人鄙夷的孤儿吗?”   “……何为依靠?赵家的皇子,要去依靠一个外戚,才可以生存下去吗?”   赵坚沉默稍许,面上却并无任何愧疚之色,反而又平添了些许冷漠,理性得足以令人心寒,平生胆怯。   “就像朕当年依靠你父亲一样,朕的儿子,以后也要依靠苏瑢才能坐稳皇位吗?”   “赵坚!”   苏妩哑声打断了他的话语,还又举剑指向了他。   “我只知道我的父亲死了,而你却还活得好好的,苏家要倒了,外面烽烟四起,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所以呢?你要杀了我,为你的父亲报仇吗?”   面对她的尖锐,赵坚的面上却是依然平静,只是又反问她道。   “……你以为我不敢吗?”   她犹豫片刻,只是又嗓音沙哑道,虽然目光坚定,然而握剑的手掌却是止不住颤抖。   “朕不后悔,为大魏所做的一切!为了赵家基业,更为了朕的孩子,苏瑢他必须死!没有什么事情,比赵家万世国祚更重要,只要能够收复皇权,牺牲什么都是值得的,哪怕是朕的性命!”   赵坚突然眯眸,眉眼越发锋锐起来,他猛挥衣袖道,身为帝王的冷酷霸道尽显。   “上元节那日刺杀朕的主谋是谁你我心知肚明!你们当真就以为,死了个谢玉做替罪羊就可瞒天过海吗?难道朕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吗?若是你父亲还要再刺杀朕,聘聘你就能眼睁睁看着朕被你父亲杀死吗!”   “我……父亲肯定不会再那么做的!”   苏妩面色痛苦,她只是又摇头否定道。   “苏瑢觊觎皇位,贼心不死,既然敢谋划刺杀朕,你怎么就能保证他不会再次谋反?……聘聘,你明明都清楚的,为何还要故作无辜,一味偏袒他,维护苏家?就因为你是苏家的女儿?你心里可还记得是朕的妻子,大魏的皇后?”   “……你好狠的心,苏瑢是你父亲,那朕就不是你的丈夫,你孩子的父亲了吗?”赵坚只是又看着她摇摇头,眸光悲伤道,“若朕问你,朕和苏瑢你只能选一个,你会选择谁生谁死?”   “你都已经将我父亲杀了,如今再问这些,难道不觉得虚伪吗?”   苏妩只是又看向他冷笑道,她泛红的眸里流出一丝泪水。   “……”   “陛下既已先斩后奏,如今,还要得了便宜卖乖,质问臣妾仁义道德吗?”   “看来,你是心意已决了。”   赵坚隐去了眸里的悲伤,他的目光认真起来,只是声音冷峻道,“你是第一个敢向朕举剑的女人,但今日,朕允许你的放肆,做你想做的事情吧,苏妩。”   他漆黑的眸,就像深邃幽静的海,没有波涛。   “能不能杀死朕,就看你的本事了。”   苏妩的手掌不由随着他的话音而渐渐发抖,显然她是没有多少武功的,如今举剑杀人更是生平第一次,与其说是要杀赵坚,倒不如说她是在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她几乎快要分不清是想要他死,还是意图找个理由慷慨赴死,然而眼下剑在手中,她早已没有回头路了。   也许,她想要的仅仅只是一个解脱。   她真的感觉累了,或许赵坚心里亦是如此,世上没有哪对夫妻,像他们这个隔着血海深仇,还要因为利益捆绑在一起,不得解脱。   他们的结合,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如今正是他们结束这段孽情的时候,即便是以生死作为代价,人间匆匆几十年,全当是老天对她的一场戏弄吧?   她与赵坚的婚姻,便是这世间最大的玩笑。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赵坚……来世我不要再遇见你,爱上你……   她举剑,奔跑着狠狠地朝他的胸膛上刺去,在他身后便是朱红的殿柱,她想只要他轻轻躲闪开身体,自己便会头破血流而死。   直到她的长剑轻而易举地贯穿了他的胸膛,她的眼前被一片血色染红,她看着他的脸庞,闪烁的双眸不禁因为震惊而睁大。   “赵坚……为什么?”   她脑中不禁一片混乱,他为什么不躲?   明明以他的武功,面对不通武功的她来说当是轻而易举。   他为何也会想死?!   他费劲心思铲除了父亲,搅得天下大乱,朝野动荡,使她家破人亡,难道就是为了亲手死在她的剑下吗!   “在朕心里,没有什么比大魏更重要,这是朕身为一国之君的责任,即便是牺牲性命也要用尽全力守护的荣耀与高贵,就算是你,还有皇儿,哪怕牺牲了我们一家人的幸福,也无法动摇朕的决心,只要能够除掉权臣苏瑢,匡扶赵室,守大魏国祚,朕就算一死也在所不惜!”   苏妩听着他越渐虚弱的声音,心底不由感到震撼,她握剑的手因为过于紧张悲痛的心情而颤抖。   “你永远都没有朕的江山重要,但朕的性命,你想要,我却是心甘情愿给你的,毕竟……这是朕欠你的。”   苏妩目光定定地看着他,泪水却簌簌落下。   他面色苍白,只是用最后的力气,又看着她温柔地笑了笑,又道,“如此,聘聘能够原谅朕吗?朕真的很心痛……我不要你恨我,朕如今快死了,最后的心愿,也无非只是想听你亲口说一声爱我……”   他直到最后,言语也依旧还是如往常般霸道,不容人抗拒,只是还未等到她的声音,来不及道别,便已是颓然倒下。   脱离了躯体的长剑染红,剑身缓缓滴落了血。   “哐当——”   她手中的剑陡然掉落,先前的声响也惊动了越来越多的人涌入大殿。   “赵坚……赵坚?”   苏妩目光失神,只是又踉跄跪倒在他的身前,她用双手推他的肩膀,不停地呼唤他,模样不禁看着有些失魂落魄。   然而他的双眸阖上,无论她再怎样呼唤,也依然还是沉默,唯有源源不断的鲜血,从他渐渐冰凉僵硬的身体中流出,染红了他的衣衫,地面,开出一片鲜红骇人的死亡之花,无声回应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喊。   “赵坚,赵坚!你说话啊,再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啊!我求你……”   求你再活过来,不要这样离开我……不要独留我一人在世上孤独地活着……   苏妩垂眸落泪,不禁哭得泣不成声。 第33章 .   随着越来越多禁卫军……   随着越来越多禁卫军的涌入,只见一身着银甲的青年人,在众人簇拥下踏步进殿。   他款款来到她的跟前,本就有些踌躇的脚步蓦然停下,拉长的阴影投来,遮盖了她的眼,不禁感到有些熟悉。   苏妩听到声音,只是停了啜泣,缓缓抬头看向他。   原来是高昶,自从父亲死后,听说他追随苏羡四方平定反叛,如今已是节节高升,官至骠骑将军。   只见他手中还抱了一个孩子,那正是她的皇儿,而他现在正用十分悲悯的目光看她。   “大小姐……皇后娘娘。”   他怜悯的面上又不禁生出了些许拘谨的羞涩,这么多年了,他似乎还是没有改掉口上的习惯,总是忘了称呼她宫中的身份,只是唤她大小姐,如同她还是当年苏府中未出阁的嫡女。   往事如烟,时光飞逝,她回首过往,幸福也好,遗憾也好,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心中怅然若失,百感交集。我思故我在,然而她这一生,究竟又得到了什么?   她又看了眼怀里安静长眠的赵坚,就算得到了,最终也还是要失去。   这是她的宿命,此生逃不过的劫难。   “皇后娘娘手刃皇帝,倒是不用臣等动手了,丞相他的在天之灵,也总算能得到安息!”   高昶身边立着的一个副将只是又解气道,他脸上还未来及春风得意,却是又被高昶厉喝一声,“住口!皇后面前,岂由尔等放肆!”   别看高昶在苏妩面前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面对手下时却是铁面无私的冷酷,他脸色一沉,那副将便自觉地后退两步,不敢再妄言半句。   少年将军意气风发,英俊沉稳,又岂是甘居人下的主?早在丞相府时,苏妩便知道高昶并非池中物,即便现在还在苏羡帐下,也早晚会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下。   而以她庶弟苏羡的才智魄力,却并非能够驾驭面前青年的雄主,往后苏家何去何从,能否在大争之世依然屹立不倒,就要看命了。   她也只能祈求上天的仁慈,面前青年的垂怜。   命运便是如此奇妙,亦是可笑,以前她是主,他是仆,如今她却要抬头仰望他,倚仗他的权威,祈求施舍恩典,才能以此保住儿子的性命。   “……皇后娘娘,眼下主上正在河北平定叛乱,臣等奉命率先回宫,既然皇帝已死,便由臣护送娘娘回家吧。”   高昶看着她沉默稍许,只是又沉声道,他想皇帝骤然崩逝,改朝换代之际,这宫中必然少不得一番腥风血雨,还是将她先带回苏家安全。   “回家?……不,这里就是我的家,本宫不要离宫!你还要本宫回哪里去?”   苏妩眸里不禁又染了一丝恐惧,他这是要把她带回苏家幽禁吗?!   高昶闻言不禁皱了皱眉。   “现在陛下已死,娘娘不愿随臣走,难道还有别的容身之处吗?”   眼下这皇宫里已然不安全,随时都可能发生流血政变,并不是人人都能似他这般优待她的,尤其她还是权臣苏瑢的女儿,更是亲手杀死了皇帝搅乱天下的罪人。   他又上前两步,腾出一只手伸向了她,目光真诚得可谓是深情。   “来,大小姐,随我走吧,属下是不会伤害你的。”   他怀中的孩子此刻也似是受到感应般,适时地啼哭起来。   “孩子……”   她看着他怀中的孩儿,却是又流着泪摇摇头。   她起身后退了几步,并未接受他伸过来的那只手。   “大小姐?”   心底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他没有太惊讶,面上却是已经染了丝丝不悦。   他并没有收回那只手,不管这援手究竟是善意的,还是别有私心,就算是承认自己趁人之危也好,总之现在他不愿去细想自己心底一直深深隐藏的黑暗。   高昶只清楚自己对她多年来的执念,却是不能够做到轻易收手的,更何况是在她现在处于孤立无援的困境。   而且她还是那么美丽……不,她比以前还要更加美艳,凄美而绝艳!   他看向她的目光痴然,不禁透露出一抹迷恋,一直以来,高昶对她都有着近乎执念的痴迷,他因她而着迷,而疯狂!原来他一直都在觊觎她!   “阿羡资质平庸,苏家又是强弩之末,这天下终将还是属于你的。”   苏妩面色凄然,尚还残留着些许泪痕,她只是看着他,最后又苦笑道,“苏家待你不薄,这个孩子更不会威胁到你……高昶,答应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他一条生路好吗?哪怕你不愿帮我花时间教养他,就是叫他流落民间做个普通人也好,等我死后,你可以对外宣布太子也随我一起死去。”   高昶闻言不禁睁大了眼睛,他目光惊讶地看着她。   “帮我照看他长大成人,此生我从未恳求过你什么,这是我第一次求你,也是最后一次,你要记得帮我完成此生这唯一的遗愿。”   她声音动情认真,那是近乎臣服地恳求他,那般真诚,却在他尚还惊愣之际,又迅速捡起了地上的长剑,然后横在了自己的脖颈前。   “阿昶,拜托你了。”   她又含泪看了他怀中的孩子最后一眼,便在那悲凉凄厉的婴儿啼哭声中,挥剑自刎。   鲜血溅落,很快便染红了她素白的衣裙,她就像一只翩然的蝶,翼如枯白之叶,缓缓飘零,染血坠落。   “不!”   高昶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倒下,阖眸在赵坚怀里,她就是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即便心中痛楚,却是追悔莫及。   ……   魏帝赵坚手刃权臣苏瑢,同年又被苏瑢之女苏皇后亲手所杀,数月后苏羡造反,自立为王,自此天下大乱,各地揭竿而起,战火四起,魏室虽又另立旁支宗室为新帝,但国力已大不如赵坚在位之时,赵魏自此走向衰败。   数年后,大将军高昶拥兵自重,与苏羡决裂,后苏羡又为高昶所杀。   平定中原后,高昶被加封为渤海王,从此权倾朝野,彻底控制了整个魏室朝堂。   同年十月,百废待兴,高昶加九锡,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   同年次月,高昶篡位,改魏建齐,大赦天下,赵氏皇朝自此彻底覆灭。   ——End   全文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