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汉谋无双》作者:结草成林   文案:   “为师授你人生修炼秘诀。”   “师尊请讲.”   “无所谓对错,也没有善恶,人生只在经历,经历即是修行。”   这不是修仙之作,是权谋合集,也是人生智慧参考读物。   每天一章,增谋宜智。 引子   公元2043年7月13日。   天空布满乌云,层层叠叠堆满了对流层,高耸处,就像青藏高原上的雪峰。   一架全新“湾流”旗舰型G850商务飞机,已穿破云层,以亚音速巡航在万米高空。   流线型的机身,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银灰色的光。   机身下,云层翻腾起伏绵延着,伸向广袤的天际。   机舱内,同样是一派夕阳映照的温暖氛围。   这氛围是这架私人飞机里,顶级的生物钟照明功能,配合舷窗外,重现日落的效果。   使机舱内,一直与所在时区同步,以帮助乘客顺利过渡时差,减少了长途飞行带来的不适。   此刻,休息区松软的真皮沙发上,中联(国际)生命科技股份公司的新任董事长,38岁的陈平先生,正悠闲地品着空乘小姐为他现磨的、原产地埃塞俄比亚希达莫的阿拉比卡咖啡。   这咖啡,野生种植,手工加工,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芳香。   陈平尤其喜欢那甘香之中泛起的柠檬似的酸甜,像极了非洲原始部落的粗犷、奔放。   做为陈家事业的继承人,他毕业于米国藤校,专攻AI智能与脑科学结合研究。   取得博士学位后,冲破米国的重重阻力,毅然回国,协助父亲打理公司。一步步从实验室主任到技术主管,直至总裁。   妥妥的高帅富加海龟。   半年前的董事会上,公司原掌门人的陈父退居二线,他顺利接任这家在国际上技术领先的AI智能与脑科学工程龙头公司的掌门人。   说起AI智能与脑科学工程,可能比较拗口,翻译成白话就是:生命永生工程。   那是三十多年前,由上百名科学家提议和参与美其名曰的“阿凡达”计划,借助AI技术,将思维上传给电脑,借助生命维持系统进行意识转移,以实现生命的永恒。   提议是一回事,研究又是另一码事,而形成产品能力,更是难比登天。   全球超过五百家公司,个个摩拳擦掌,投入巨资,疯抢顶尖的科学家,力图在这一赛道上取得领先优势。   业界一致认为,若想取得成功,公司不仅要有高瞻远瞩、领先全球的技术领导能力,更要首先推出性能稳定、技术可靠、具有可操作性的应用产品。   在这场比拼科研水平、技术能力和资本密集的领域,十几年来,城头不断变幻大王旗,很多科技巨头折戟,几十家万亿市值的公司,灰飞烟灭。   恰恰在这异常激烈甚至残酷的高科技竞争中,“中联”公司,原本一家不起眼的华资本土公司,默默地耕耘,广揽天下英才,经过两代人数千名科学家的努力,终于在几个月前取得了革命性的突破。   在陈平的主导下,“中联”公司抛开了传统的“阿凡达”技术路线,创新性地将“脑机”与体内“纳米机器人”、干细胞培养“义器官”生物基因工程三者有机结合,创造了一种崭新的生命科学技术体系。   所谓的“脑机”,就是通过感应设备,将人的意识上传量子计算机系统,使人的思维完美地植入到生命保障体内,实现了人的意识和灵魂,即使离开肉体,仍能继续延续,甚至进行时空穿越。   通过将“纳米机器人”植入体内,使之成为体内循环的一部分,负责日常维护人身体器官功能,修补受损细胞,甚至接管免疫系统,提前预防和治疗某些疾病,使身体尽可能延长使用期限。   借助干细胞培养“义器官”,则是用自己年轻时的干细胞做种子,在体外培育一些组织器官,来替代病变或衰老的身体器官。   这三种技术,各有利弊,又殊途同归。任何一项的进展,都意味着在不同程度上延长人的寿命;如果全部完成,就可以实现人类永生。   世界各国敏锐地意识到这一领域技术革命的意义,已经超过人类进化以来全部智慧和技术的总和,是生命的全球性升级战役。   绝对的重要性,往往意味着绝对的难度,就像爱因斯坦相对论中预言的引力波,需要百年的时间进行验证。   可以想象,这一领域人才、技术和资金的密集度,竞争异常激烈。   同样,不出意外的,三个路径都分别遇到了难以逾越的障碍。一些大国举国之力,挖人才墙脚、搞技术保护、学科封闭,甚至无底线使用国家权力遏制对手,以期在这次关乎人类生死存亡的竞争中,脱颖而出,达到控制全球的目的。   “中联”,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就像埋头深山里苦修盖世武功的高手,另辟蹊径,依靠传统文化和创新技术,终于在核心领域取得了革命性突破。   在“脑机”领域,公司发明了一种依托生物电的脑回路记忆系统,人们只要将它戴在头上,依靠大脑思考时产生的生物电自然供能,即可随时记录意识,解决了长期困扰该设备的芯片供电问题。   同时,该系统又是一个虚拟日记本,每天同步记录着人的思维和意识,包括梦境。   而且可以实时更新,解决了其他公司仅仅将脑波通过感应装置机械地上传到电脑,无法与意识同步和意识本身进化的问题。   这无疑是一个完美的人脑链接仪器和一套维系脑组织不死的系统,使人的意识在人体外得以延续。   就像公司宣传片里说得那样,“从此,每个人都可以保存和延续灵魂。”   而“中联”公司的体内“纳米机器人”,更是摒弃了传统的植入或注射方式,仅通过口服胶囊,即可输入体内,对相关病原体实施靶向攻击,比第一代的产品功能强大了1亿倍,使下一步攻克癌症等不治之症,成为了可能。   至于借助干细胞培养“义器官”,这在当今,已经是比较成熟的技术,但“中联”公司攻克了这些“义器官”经常出现的,与人的活体生物组织相斥以及与类生物神经网络兼容的技术难题。   这种突破,虽然是极细微的,但却是革命性的。其技术领先处,恰恰将三个层面的技术,进行了某些改进,并将之有机结合,虽然只较其他国家的同行们,领先了一小步,但,高科技领域的竞争,就是如此。   “中联”公司宣称,待相关技术进一步成熟稳定,未来十年内,在理论意义上,可实现人活到300岁的目标。   虽然,距离长生不老,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这已是人类跨出的挑战生命极限最重要的一步。   更何况,哪怕区区的一小步,就是两足多毛直立行走生物惊天的一大步,顺带着,也诞生了一个世界级的超越种族和国家边际,真正意义上的人类福利公司。   这也意味着世界上希望长生不老的人群,都是公司的客户。自去年公司公布了技术路径和测试产品效果后,使得整个地球都亢奋起来。   所有的顶级富豪、政要、王室和达官贵人,甚至海湾和沙漠地带的部落酋长,都趋之若鹜,竭尽一切所能,希望得到相关产品。鉴于短期内因技术所限,量产产能无法释放,经国联紧急协商,决定通过世界首脑会议,协商分配名额。   公司股价,一路飙涨,日线、周线、月线,垂直向上,直逼天际。   几个月的时间,“中联”公司市值从不到100亿美元,迅速涨到500000亿,足足翻了5000倍,而且,仍没有回调的迹象。世界首富,已经悄然易主。   陈平这次乘坐私人飞机,是去瑞士参加世界首脑大会的。   会议期间,做为邀请嘉宾,陈平将为各国首脑做主旨演讲,详细介绍“中联”公司关于AI智能与脑科学技术的最新进展和产品情况。   公司五十人的项目团队,两天前先行抵达,前期准备工作业已就绪。三个小时后,陈平将飞抵日内瓦。   飞机在云层上方以优美的姿态飞行着,偶尔颠簸一阵,那是对流层对飞行的干扰。   陈平望了一眼窗外,下方的云层似乎更浓密了一些,乌云开始聚集,升腾向上,偶尔有闪电划过天际。   他抿了一口咖啡,将身体靠向沙发背,戴上公司生产的编号为A000000001号“脑机”,闭目养神。   “嗡嗡嗡”,左臂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类似按摩器一般舒服。   陈平睁开眼皮,右手在左手上方挥动了一下。   立刻,左手背上,“华为”全息影像电话屏幕中,董事长助理端庄俏丽的面庞映现在他的面前。   陈平用手在耳边摸了一下,感应式生物耳机里,立刻传来女助理悦耳的声音:   “董事长,您在飞机上休息得怎样?”   “还休息呢,刚眯了一下眼,你电话就打过来了。”   “噢,实在对不起,董事长,打扰您休息了。”   “什么事,说吧。”   “是这样,董事长,刚刚欧洲最大的基金——蓝峰钻石基金,希望能参与我们下一步公司股份增发计划,开出的报价,比我们现在的股价高三成。”   “他们的报价计划,我随后会发到您的保密文件夹里,您抽空看看吧。”   “噢,这件事先放一放,国内投资机构已经超额认购了,是否引入国际资本参与,董事会还需要讨论一下。”   “好的,董事长,那您再休息一会儿吧,还有三个小时的飞行呢,您辛苦了。”   “好,你们也辛苦了。”   “董事长,一会儿见。”   挂断了电话,陈平继续闭目养神。   机身又开始了颠簸,好一阵,还没有平稳的迹象,倒是更加剧烈了。   司乘小姐过来,弯腰,温柔地在他耳边说道:   “董事长先生,飞机前方出现雷暴云,会颠簸得比较厉害,我帮您系好安全带。”   “雷暴云,飞行前接到预报了么?”   “这片区域没有预报雷暴云,机长说,这是突然出现的气象变化。”   “那我们要穿越它吗?”陈平不无担心地问道。   “机长说,这雷暴云生成的比较突然,我们已经无法完全绕开它了,只能从远离风暴中心的边缘飞过,这架飞机性能很先进,应该可以的。”   陈平稳了稳心情,到了一句,“好,辛苦了。”   待司乘小姐为陈平系好安全带,回到座位上时,飞机已一头扎进了雷暴区。   此刻的湾流G850,就像是大海里遇到台风的小舢板。   陈平开始担心起来。他冲着司乘小姐,叫了一声:“服务员。”   司乘小姐答应了一声,刚准备解开安全带站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弧形闪电,贯穿了整个机身,霎时间,满目,不,确切地说,人的眼睛已经分不清那是白还是盲,满世界都是宇宙中最顶级的、极为彻底的、看不见任何物质存在的白。   耳边紧接着一声巨响,陈平只觉得眼前盲白之后紧接着一黑,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半小时后,世界各大媒体头条争相报道:   “紧急播报:刚刚,原定在世界首脑大会特邀演讲,世界顶级AI和脑科学领军人,‘中联’公司董事长陈平先生,在飞行途中遇雷暴失联。目前,相关空域国家,正在紧急搜救中。” 第一卷 蛰伏乡里 第1章 山洞   古宁北山,茱萸峰。   一阵空前的电闪雷鸣过后,云散雨收。   西天泛起了彩虹,与山峰不远处的瀑布奔泻形成的另一道彩虹,形成双虹飞映的奇景。   这奇景,自有峰、瀑以来,极为罕见。有诗单赞此景曰:飞瀑三千尺,霓虹十二层;光含日色浅,峰入潭光重。   据居此山间的老人们议论,此景殊为异象,预示着有不凡的事情发生。   上古时,神农氏曾在此祭天,之后亦现此景。自那时,山间便常年云雾缭绕,似有仙居焉。   双虹下的瀑布,似乎蓄积着无尽的能量,正起劲地从崖头向下宣泄,冲刷着岩石,溅入深潭隆隆作响,仿佛万马奔腾。   瀑布向东不远,沿山腰拾级而上,有一平坦处,约三、五丈宽阔。   从平整的岩面纤尘不染和崖壁处堆积的柴火茅草上看,显然这里有人迹。   靠近崖壁处,胳膊粗的木棍围着一领草席做成的门,半掩着宽三尺高丈许,下阔上窄的一处圆弧状洞口。   这洞在这寒武-奥陶系岩溶地形中很常见,与其他浑然天成的洞不同,洞顶处有个斗大的“道”字。   字为小篆体,没涂颜色,雕刻得略显粗糙,若不是阳光投射到字体间的凹处,形成有层次的阴影,一时竟难以分辨。   山洞里,陈平正从一种悠悠的状态中,苏醒过来。   首先传入耳际的,是轰鸣的涧水,夹杂着猿鸣鸟叫,空谷回声。   他懵懵懂懂的,意识在慢慢恢复着,眼皮却似两道闸门,沉重的无法抬起。   陈平好生奇怪,飞机上怎会有涧水声,还有猿鸣鸟叫?不愧是国际最新款的顶级商务机,设计的越来越人性化了。   他张开鼻孔,缓慢而轻柔地呼吸着,一股清爽的、浓郁的、带着些许潮湿气息的负离子清香,沁入肺腑。   这气息,他在远足原始森林时闻到过,这令他禁不住贪婪地深吸了几下。   嗯,应该是机上最新的模拟原始森林空气循环系统,加上刚才的音效,仿佛置身山谷丛林,有身临其境的空灵感。   看来,上个月花八个多亿买下这架座机,真的很值了。   不过,下了飞机,要好好修理一下那个经常换指甲颜色的助理。飞机上有这么多人性化的功能,之前竟没报告他体验过。   嗯?脑袋怎么这么疼,仿佛有一万个草泥马在大脑里撒欢。   怎么回事,难道是刚才那道白光,伤了脑袋?   他心里暗忖:“我这脑袋价值百万亿,可万万伤不起。”   以他多年从事关于科研实验的经验看,刚才那光的强度,是超极能量爆发所致,已经超过了人类可以控制的范围。如何实现光与能量之间的转换,正是他的团队下一步孜孜以求的课题。   凭着职业直觉,他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光。   光起时,呈狐形,那是宇宙中高能粒子碰撞,致使时空扭曲,才能产生的。   难道……?   没等他想清楚,猛然感到一股强大的信息流,像是瞬间给高能设备充电一般,无法拒绝,不受主观意识控制的往大脑里输送着,使他的头疼欲裂。   “服务员。”他闭着双眼呼叫司乘,寻求帮助。   没人回应。   不得已,陈平努力睁开那两道闸门。   眼前的景象,惊得陈平想直接跳起来。但炸裂般的头疼,又使他不得不停止了这一剧烈的动作,躺回了原处。   他看到的不是机舱,也没有窈窕婀娜的空姐。   眼前灰白色的石壁石顶,分明是半明半暗的一处山洞。   “这是哪?”陈平狐疑着:“怎么回事,我的飞机呢,我怎么会在这?”   “嘶……”   此念一起,脑子里传输的能量流瞬间又加强了,就像洪水通过水库的闸口。   陈平感觉到,海量的信息,正像早年国人乘公交车抢座一般,源源不断地涌进脑海,迅速地在意识里找到位置固化下来,这其中很多不曾有过的记忆,让他很陌生。   “我穿越了。”做为脑科学顶级专家,陈平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奶奶个熊,我不要穿越。”陈平暗暗咒骂道。   陈平不顾脑中源源不断输入的信息流,努力梳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试图弄个究竟。   他想起了刚才那道白光——炫目得足以使人瞬间失明的白之后,接下来是无尽的黑。   那种黑,用暗无天日形容极其肤浅,伸手不见六指(假如有的话)不能描述一二。那黑是极为彻底的,只有宇宙黑洞可以媲美,又好像到了世界尽头。   进入这种黑暗,他只觉得,仿佛被某种力量裹挟着,轻盈地、愉快地、极速地向前飞着。   一时间,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像纪录片电影一样,在回放着。   但这种回放,好像能受他意识的控制,只要想停下来,他就可以深入到这个记忆的细节中去。   而后,接着回放,边回放,边向前飞着。   这种飞,又很奇怪,那是一种极速,仿佛克服了包括他在内的一切重量。   想到这,他明白了,这种黑,是超光速运行的结果。因为在这种速度面前,光只能在他的身后。   他不知道究竟飞了多久,因为那时,好像时间也不存在了。   终于,眼前闪现了一道光,像是进入了一个时空隧道。那隧道旋转着,虽然极速,但依然可见。   旋转着,旋转着,直到他再次醒来。   “这是穿越无疑了”陈平心里确认着。   对于穿越,陈平一点都不陌生。公司“时空之旅”项目事业部的两百多位顶级科学家,正在从事这项技术研究。   他们的研究方向是,想办法测试到穿越的路径,利用量子纠缠和位移技术,借助粒子之间的引力波和超级磁场共同产生的能量,就可以把人的意识送到未来。   公司旗下科学家们研究的是穿越未来,以便了解人类几千年甚至上万年后的情况,探索生命的秘密,再将未来的技术,运用到现实,以改变世界。   这是事半功倍的、有益于人类发展的革命性技术,将提前掌握未来的科技,实现时空旅行,甚至穿越到太空。   这项技术,因技术瓶颈迟迟没有突破,进展缓慢。初级产品经测试技术不稳定,董事会决定秘而不宣,继续加大投入,完善产品。   “可,自己为什么在这?”   “怎么穿越到山洞里?”   “难道是未来的外星球?”   【作者题外话】:新书《汉谋无双》已在塔读发布,是我最想写的故事,希望你们喜欢。可在站内搜书名或者书籍ID833337《汉谋无双》,另外,建了一个读者QQ交流群949901369,随时恭候大家,倾听大家的呼声,并对拙作提出建议。 第2章 我要穿越回去   陈平不去理会头脑里的信息,固执地按照自己的思路在推理着:   “在没有可靠把握之前,做为公司的掌门人,怎可能拿自己当小白鼠呢?”   “是谁胆大包天,背着自己,让我这个董事长试用了穿越产品?”   “公司二代创始人,刚刚登顶世界首富,一骑绝尘,富豪榜后面的只有吃屁的份,以公司的技术储备和研发能力,生命长生不老指日可待,那样就可以纵横未来。”   “父母健在,妻贤子孝,事业亨通,就这样一直到万年,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开挂的人生。”   “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穿越,唯独我不应该,我要时刻把握公司的发展,用未来的技术为人类服务,这是公司的使命。”   “可这,到地是怎么回事?一定有人在搞鬼,竞争对手、二股东、事业部总裁、还是首席科学家?”   “按说也没可能。没我授权,穿越指令密码,任何人都拿不到,何况,指令的最后还要念上一句……。”   想到这,陈平停止了思维。他不想在脑海中重复那句道家神咒,免得在大脑里留下意识的痕迹,被竞争对手或者可能的黑客窃取。   这是他的自保策略,就像上一代人使用手机时的支付密码。   “不行,我得回去,我必须回去。”陈平毅然决然。   他呼唤道:“回穿系统,回穿系统,请接受回穿密码。”   没有应答。   “奶奶个熊,没有回穿系统,让我情何以堪?”   陈平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除了比原来自己的细长一些,于常人无异。   “奶奶个熊,手指没有一只是金色的。”   陈平顿生恐慌。   没有回穿系统和金手指,这、这、这是已经被公司淘汰的“素穿”产品?   所谓的“素穿”,就是没有任何外挂,只依靠穿越者自身的能力,面对一切。   而且这种产品极不稳定,因测试时,误把几只猴子,发送到比熊星座上去,而被他勒令下架了。   “这种产品已经封存了,怎么会流传出去,难道公司有间谍?还是团队中有人背叛?”   “可现在自己远离公司,被动地穿越到不知什么星球什么时空的地方,总要先顾眼前,先穿越回去再说,秋后算账的事,那是回去之后的事。”   “看来,现在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好在以他高达150的智商,总有办法解决问题的,就像以前遇到的所有问题一样。”   想到这儿,他平复了一下心情,仔细的将公司的时空穿越项目梳理了一遍。   忽然,他的脑海中,仿佛点亮了一盏明灯。   “对,雷电,来的时候是雷电,眼下只能依靠来时的路径,才有可能穿越回去。”   “找闪电,再做个特斯拉线圈,接引闪电,通过线圈产生的强磁场,加上那句神咒,幸运的话可以穿越回去,虽然成功的概率不到十分之一,但这是唯一的路径了。”   “至于能量,只能向宇宙中借,闪电就是最好的能量,除此,任何方式,在这种落后甚至原始的环境下,都无法找到类似的强大到足以穿越时空的场。”   想到了这个路径,陈平略略感到一丝安慰。   陈平躺在那里,大脑飞快的运行着,内心倒平静下来。   回穿,需要条件。不管怎样,总要先面对现实,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再说。   随着心情的平静,他感觉脑中意识输送仿佛结束了,头也不疼了,倒多了几分清醒。   陈平暂时不打算梳理脑海里繁杂的信息,他决定起身,先到洞外看个究竟。   或许,洞外是另一个地球,那会碰到什么生物呢?   陈平意识到,洞外,他可能面对的是一个未知的世界,或许有不知所以的危险。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试图找个趁手的防身家伙。   洞外温暖和煦的光透过草席遮掩的洞门,正斜斜地照在石床上。   有光,像太阳光。陈平心里稍踏实。   洞内,除了石桌石凳,就是他刚躺过的石床。说是石床,其实就是一块平整的巨石,蒲草上面铺着一条粗麻被褥而已。   蒲草、粗麻织物,在国家博物馆历史展区见过。   这又让他心里踏实了许多。   迎着洞门的石案上方,挂着一块方形靛蓝色粗布,上面是水墨涂就的双鱼阴阳图。   太极图?这对于喜欢老庄的陈平,和眼下世界各国都在深入研究《道德经》,有些已经把他列为治国方略的现象级学派来说,更是再熟悉不过了。   陈平稍稍放下心来。看来,即使自己不幸穿越了,也还在地球上,不会遇到凶吉未卜的外星生物。   “既然还在地球上,那就好办多了。”   想到这儿,陈平深吸了一口气,挪开洞口半掩着的草席门,小心翼翼地走出洞来。   眼前豁然开朗,光线虽足,但不刺眼。   陈平适应了一会儿洞外的光线,缓缓地移步崖头,才弄清楚这山洞正位于一处悬崖的半腰,放眼望去,竟是一派世外桃源、人间仙境的景象。   夕阳正穿过山峰和云朵间的缝隙,透射下来一道道光柱,映照着云雾升腾的世界。眼前群峰竞秀,野壑纵横;瀑布斜飞,藤萝倒挂;远处猿在林间跳,近处鸟停树上鸣。   有道是:峰头瀑布千寻鸟,雾里松声万壑猿;欲问山中谁轻语,此心源自有云根。   陈平为平时事务所累,几乎没有休息时间,他记不得上一次赏景,距今有多少时日了。一时不觉被眼前的景色所迷,痴痴地看了半晌。   一阵微风拂过,像轻柔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陈平恍然想起了自己的处境,他决定先看看自己穿越过来的模样,从醒来的那一刻,就觉得身体有些异样。   崖边凸出处,有一畦水洼,平静如镜。   陈平俯身来到崖边,弯腰,探出头去,在倒映的水面看个究竟。   如磨的水面现出一副清秀的面庞。一方黑色头巾绾起了头发,隆眉朗目,鼻梁高挺,淡淡的髭髯掩口,一副古装青年才俊的样貌,只是显得稚嫩了些。   看样子,自己穿越成了十几岁的少年,难怪肢体轻盈。   再低头看自己的装扮。白灰色粗麻布的夏袍,一双苎麻与草混编的鞋,右脚包脚的布袜已经磨得露出脚趾。   “这是什么年代?”   陈平终于准备调动储存在脑海里的信息,询个究竟。 第3章 这是个BUG   陈平脑海里提醒如下:   秦王政二十年,夏,五月十三,酉时一刻。   天呐,离秦始皇统一中国,还有六年,这样算来,应该是公元前227年。   “我是谁,从哪来,到哪去?”   陈平问着脑海里关于现在自己的这一千古未解的哲学问题。   脑海里自然浮现:   陈平,魏国阳武县户牖乡库上里人,年十六,喜读书,好交友,有兄陈伯及嫂务农,家有田地三十亩。   秦王政十七年,避战乱不及,父母不幸卒于战乱。半载前,辞兄来此游学。此山为宁北山,属魏,又称五行山,所在茱萸峰,为道家修行之所。   原来自己穿越到了战国时代的魏国,秦王政二十年,秦还没有统一列国。   可惜,父母已不在,只有一个兄长,是个农民。还有三十亩地,应该是个中农。   陈平弄清楚了今世的背景。   “可这是个BUG啊。”   这个念头,瞬间在陈平的脑际炸响。   这是公司开发的1.0版穿越测试产品,只能应用于同名姓穿越,这样产品的局限太大,适应性不强。   陈平暗道:我不是早已要求技术部修补这个BUG吗?上次项目汇报会上说已经修补完毕,怎么这BUG还在呢?   更糟糕的是,怎么能用带着BUG的产品,在我这董事长身上测试?   “这些不负责任的混账,看我回去怎么收拾这帮家伙。”陈平嘴里念叨着。   不对,陈平猛然记起,这个1.0版带BUG的测试产品,是没有主动回穿功能的。   也就是说,他在这边,即使找到雷电,制作了特斯拉线圈,形成了穿越的场效应,也不一定能穿越回去,或者不知道会穿越到什么年代、什么地方去。   如此,唯一的办法,只能依靠和等待那边启动回收功能。   想到这儿,一丝恐惧袭上心头,仿佛一块黑布,遮掩住整个脑际:   这是个阴谋,天大的阴谋!!!   一个未来世界科技的领导者,世界首富,竟然被不明身份的幕后黑手,送到了遥远的古代;而且,还回不去了。   这绝对是人类史上最黑的惊天大阴谋。   陈平的头上,不觉冒出冷汗来。   “怎么办?是谁在操纵这一切,哪些人会这样做,这样做他们会得到什么?都有哪些势力具备这种能力,他们想干什么?”   此刻的陈平,就像《谁动了我的奶酪》中的小矮人,愤怒地想着。   “问题是,现在有谁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怎么才能传送信息回去。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陈平呆立在那里,苦苦思索。   “郎,你醒了?”   冷不丁,身后一声中气十足的男中音,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陈平不禁打了一个激灵,急忙转过身来。   不知何时,一位长者已立于几步之外。   皓齿朱唇,三缕掩口髭髯,细长的眼睛闪着灼灼的光,一身靛青色长袍,上面有些破旧的补丁,略显矮小的身材,处处透着挺拔之气。   有诗单道:闻道仙人骨,萧然古佛风;虚藏若飞鸟,默见云间龙。   陈平见来人仙风道骨,气度不凡,连忙深深一揖,一边在融合了前世记忆的脑海里搜索着:   赤松子,年未详,曾受困博浪沙,为平大父(祖父)所救。去冬十一月,引平来此游学,习黄老之术。   原来是本主的爷爷救过的好友,自己现在的师傅,陈平放下心来。   转瞬间,陈平觉得“赤松子”名字很耳熟,又一时想不起出处。   “师尊,您回来了?”其实陈平也不知道这赤松子是不是刚回来,借坡下驴,顺嘴说说而已。   “为师山间采药,忽然彤云密布,电闪雷鸣,真个好大一场雨,只好躲在壁间等雨过去,方才回来。”赤松子改用近乎现代的语言说道。   说着,赤松子卸下肩上湿漉漉的背篓,将它放在洞口壁下的一处灶台旁,里面隐约半篓根茎、草茎之类的药材。   陈平望着赤松子利落的身形,心里有些诧异:赤松子是被本主爷爷救过的,算起来怎么也在八旬开外了。可他满头乌发,身体轻盈,怎么看,也就三、四十岁的样子。自己这师傅,究竟有何养生之术呢?   赤松子回过身来,见陈平还立在崖边发呆,便移步向前,伸手揽住陈平的衣袖道:   “雨后崖边湿滑,小心坠落。日暮山风又起,你沉睡多日方醒,小心风透骨,还是回屋舍吧。”   陈平抬头看了一下四周,果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崖石在落日的余辉中,泛着赭红色。   陈平随着赤松子,回到山洞中。   洞内,随着外边光线的减弱,已经暗了下来。   赤松子来到石床边,摸索出一块松明,掏出一团芦苇花状的草絮,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两块打火石,就着草絮击打起来。   约摸击打了十几下,随着火星四溅,草絮上开始冒出烟来。   赤松子连忙用嘴对着鼓吹起来,瞬间,草絮就冒出火苗,他赶紧把松明放在上面,不一会儿,松明就点燃了。   赤松子将松明放在石案边的一个石槽上,他所称的屋舍里顿时明亮起来。满屋一股异样的清香,夹杂着些许硝和硫磺的味道。   松明,采自松树,燃烧起来可辩性极强,有种松树油的清香。   但哪里来的硝和硫磺的味道呢?陈平出于职业本能地思索着。   也许是赤松子手里的火石,或者是那草絮经过硝和硫磺的浸泡。   陈平从脑海中搜索到的信息了解到,自己师从赤松子,是为研习黄帝老子之术,此时尚称为道家,后世一派分支演变成了道教,另行发展。   而道家,此时做为一种修身养性甚至治国理政的方略,一直到前世,都在世界范围内流传。   道家的养生理论,成就了道医,道医又是中医的基础,逐渐发展,成为世界文明中璀璨的明珠。   很多道家修行者,都亲自进行草药的采撷和炮制,对矿物药材的炮制,又演变成了炼丹,包括后面火药的发明,也与此有着不解之缘。道家对于这些东西的掌握,远出人们的意料。   陈平收回漫无目的的思绪,借着松明的火光,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师尊,您刚才说,我睡了有几日了。” 第4章 庄子即吾师   赤松子见问,徐徐道:   “这次辟谷,我特意授你吐纳导引术。三日前例行打坐冥想,谁知你竟睡着了,任凭呼唤,茫然不醒。而且这一睡,即是三日。”   “睡了三日?”   “足足三日,想来刚才那阵雷电,是惊醒你的缘故吧。”   “敢问师尊,我们还要辟谷几日,才能出关呢?”   陈平强忍着腹内阵阵的雷鸣声,小心地问道。   赤松子微微一笑,“吾已闻子腹内轰鸣,今方五日,还需两日,方能出关。   “也就是说,还要饿两天,才能进食?”   “然。”   陈平望了望空空如也的屋舍,又扫了一眼门口同样冰冷的灶台,除了松明火光兀自一跳一跳地闪烁外,整个山洞里,没有一丝能找到果腹之物的迹象。不免肚里踌躇起来:   “没想到,穿越过来的第一天,竟然要饿着肚皮,还美其名曰“辟谷”,这可能是世上最不堪的穿越了吧。”   赤松子似乎读懂了陈平的腹语,只见他起身,默默地来到洞壁边,慢慢搬开一道石板,里面露出一个洞来。   借着松明的火光,陈平发现这是个洞中洞,洞口处极狭小,洞内却很宽广。里面满是一摞一摞的竹简,显然是功课用书。除了书简以外,地下有几个坛瓮。   赤松子从洞里提出一个瓮来,伸手在里面掏出两块黑乎乎的东西,递给陈平道:   “来,嚼嚼黄精,稍倾就不饿了。”   “黄精,这玩意顶用?”   陈平看着赤松子递过来的东西,似膏非膏,似干非干,像是某种植物的根茎蒸晒后的制品,一时不敢入口,也顾不得文绉绉的了,索性用现代语言问道。   赤松子闻听,稍一愣,望了陈平一眼,旋即善解人意地笑道:   “黄精食用时要与气俱服,就像这样,慢慢品味咀嚼,令口齿间充满**,待满盈后,咽下三之有二,之后,再反复咀嚼下咽。”   说着,赤松子将手中的黄精,掰下一块来,含入口中,咀嚼着。   不得已,陈平照做。   也许是饥饿的缘故,陈平顾不得带有一些中药味的苦涩,不一会儿的工夫,两块黑乎乎的黄精,就进了他的肚子。   奇怪的是,吃过之后,胃里真的有了饱腹感。   赤松子缓缓说道:“黄精聚日月之气,得坤土之精,补中益气、润心肺、强筋骨,为道家修炼之胜品。吾师曾辟谷百日,全凭此物补益。”   “辟谷百日,不吃不喝?”陈平脸上露出与他此时年龄相称的吃惊。   “吾师在隐处四十许年,年逾八十而有壮容,辟谷百日,属寻常事。赖服食黄精,吸纳天地元气之故,此法亦传于道门内。”   陈平不禁好奇,“敢问尊师高姓?”   “庄子即吾师矣。”   陈平双眼立时瞪圆,脱口而道:“庄子,师祖竟是晓梦迷蝶、大名鼎鼎的庄子?”   赤松子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挪回洞口石板,回到硕大的石床上,面无表情地在一团蒲草上盘腿打坐。   陈平不禁深深地给赤松子鞠了一躬,转念一想,这礼节好像不对,于是,重整衣袍,给赤松子深深的一揖。   作完揖,陈平方道:“想不到师尊是庄子的门生,能拜您为师,也是在下莫大的荣幸了。”   “不必拘礼,足下的来历,吾已了然。你且坐下,为师与你慢慢道来。”   陈平见说,心里涌起无边的好奇。   早就听闻道家上士能参透宇宙天地,洞察世上万机,正好借此机会,试探一下面前的赤松子是否知道自己的来世今生,也好验证一下道家的功力。   想到这儿,陈平敛容正色,端端正正地在赤松子对面,盘腿打坐下来,洗耳恭听。   “说起来,吾与足下师徒之缘,幸全赖吾师之言。”   “师尊是说,庄子师祖,知道我?”   赤松子点了点头,“师祖早就预言过足下的出现。”   陈平那双炯炯的大眼,霎时瞪得更大了,若不是有眼眶阻碍,瞬间都能像他小时候玩的玻璃球一样,弹射出去。   赤松子目不暇视,娓娓道来:“为道者,无为自化,清静自正。君子所贵道,虚无因应,变化于无为。”   见陈平有些茫然,赤松子改为较浅显的亦文亦白道:   “道家,不像世间传说的那样,清静无为,无所事事。道家讲究盛世归隐,乱世出山济民。妙在无为和有为之间的转化。”   “当太平盛世之时,道家多隐在山林、城郭、市井,不求闻达,不显声名。譬如治世,往往与民生息,无为而治。”   “先祖老子当年出函谷关,关令尹喜对老子说‘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随后隐匿声迹,以不求闻达为要旨,讲的是要顺天应时,自然而然。”   “而当乱世之时,道家就要担负起济世救民的责任。就像申不害出山,韩昭候任命他作宰相,执政十五年国家安定,政治清明,军队强大,无人敢犯。韩非子好刑名法术学问,提倡的依法治国,连李斯都嫉妒他。这两人都是遵循‘黄老’的济世准则,无为化有为,实则顺天道,济现世。”   “师尊,那师祖是怎么说起我呢?”陈平听得似懂非懂,更关心庄子关于自己的事情。   “说到乱世,还要讲师祖婉拒楚威王请他为相的事。庄子面对楚国使臣的厚金,笑道:‘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独不见郊祭之牺牛乎?’说的是师祖不为名利所动,不愿最后成为君王砧板上任意屠宰的肉而已。”   “师尊说的可是‘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或者‘伴君如伴虎’。”陈平想起了历史上诸多皇帝大杀功臣的事情。   赤松子颔首:“每个君王,都像龙,脖子底下都有逆鳞,一不小心,触碰了逆鳞,就是死期了。这也是道家之士不愿出山为仕的根本原因。”   “师祖虽然不愿出仕,是预见到不久天下将归于一统。这是天道,大势所趋,非人力可为。”   陈平知道赤松子所言,是不久即将发生的秦统一,而庄子竟能在五十多年前预见,可见功力之深厚,好奇之后,不免肃然起敬。   赤松子话锋一转,“就在一统之后,不过十几年的时间,继位者乱纲纪、行酷法,使天下之民惨遭涂炭。黔首纷纷揭竿而起,而足下将在其中起决定作用。”   “我,起决定作用?”陈平满脑子的问号。 第5章 赤松子   赤松子接着说道:   “在我下山之时,师祖对我说,‘前载从博浪沙过,吾望河之北户牖之地有紫气升腾,瑞气环绕,五十年后当有栋梁出,救你落水翁之孙者,单字名平,当此人杰。’嘱我五十年后于此地寻访。”   陈平闻听到此,已经目瞪口呆。   五十年后寻访,按照这个推理下来,赤松子已八十有余,却仍乌发童颜。莫非仙人?   最不解之处,庄子竟然预言到了他的出现,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虽然有一些心理准备,但一经赤松子道出,仍令陈平迷惑不解。   赤松子无视陈平惊讶的表情,继续有条不紊地说道:   “遵从师祖的嘱托,秦王政四年,我前往户牖寻访。正值一陈姓之家喜添丁,取名为平。”   “但我远观陈家,没有师祖所说祥瑞之气,这令我踌躇不已,担心仅仅以‘平’之名定人,有失偏颇。”   “那后来呢?”陈平迫不及待地发问。   赤松子接着说道:“于是,我又遍访博浪沙周遭,打听前后取名‘平’的新生儿,却发现只你一人。我在陈家屋舍前后,盘桓了十余日,终于,在一个黄昏的下午,我参透了玄机。”   “什么玄机?”   “当时,正值一阵急骤的雷雨刚过,我望见了陈家上方蒸腾的彤云。那彤云,漫天翻滚,气势磅礴,周天彻地,大有扶不周山于将倾之势。”   陈平接口问道:“那彤云说明什么?”   赤松子见问,收住了话语,转而目视陈平,炯炯的目光中,似有穿透万物的洞察力。   “那彤云预示着那云中之气,但还不肯降临,它在等待。”   “等待什么?”   “凡此种种,昭示着此‘平’为凡胎,师祖所谓之‘平’,肉胎虽已降世,但超凡的魂魄尚未转世降临此身。”   说罢,赤松子意味深长地看着陈平。   陈平已有所悟,但仍有些纳闷,“那师尊怎么知道什么时候降临呢?”   “问得好,对此,我也没有把握,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守。”   “守住眼前这个‘平’,等待机缘巧合,灵魂再生。”陈平阐释道。   赤松子露出欣慰的笑容,悠悠地看着陈平,“不愧是仙灵附体,比前几日通灵聪慧了许多。”   陈平哑口,瞪着大眼,吃惊地望着赤松子。   这句话意味着,赤松子已经参透了陈平穿越者的身份。   但陈平眼下还不急于立刻探讨这一话题,他决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问个详细。这对异世界公司的项目部研究灵魂穿越课题至关重要,或许将来可以将这一原理,应用在程序架构上。   “那师尊又是怎么守的呢?”陈平似在请教,又似在探讨。   赤松子半文半白地接着说道:“至此,我方才明白师祖的叮嘱,他是要我暗中保护和教导这个‘平’,为将来接引转世魂魄打好基础。”   “于是,我就借故与这个‘平’的爷爷乘舟同渡,故意不小心落水,正好他出手搭救,这就验证了师祖的话,也证明了我的判断。这样,我就可以感恩之名,堂而皇之地在陈家登堂入室了。”   “待‘平’八岁时,我说服陈家让其“入室”识字受教,接受了基本的教育。”   “等到束发之年,我和陈家说,‘这个孩子如此喜爱看书习学,不如跟着我,多读一些书为好。’因为陈家家贫,家无藏书,而我这里有很多的书简,所以,几年来,你,哦不,那个‘平’,也着实读了不少书了。”   陈平知道,在古代的农耕为主的社会,识字读书,是摆脱贫穷,跻身上流社会唯一的途径。   而在秦时,识字本身就是一种身份优势,农人大多不识字,识字的多为官吏。   所以,对于普通的农家来说,读书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一是师资难求,读书的人很少;二是没有书籍,木牍竹简做成的书,极为笨重,不方便储运,也不方便借阅。   只听赤松子接着说道:   “此‘平’虽平常之资,对学问倒是用功。几年下来,《道德经》、《春秋》、《鬼谷子》、《本经阴符七术》,这些都已了然,想来你体内也有所感悟。”   “直到前日,我在教授‘平’的导引吐纳呼吸之术时,他在守中时偏离了丹田,意念魂飞天外,意外地走火入魔。”   “时值电闪雷鸣,其窍洞开,昏厥过去,气息尚存,但人事不省。”   “怎么会这样,那后果呢?”陈平若有所思的问道。   “修炼时走火入魔,偶然有之。道家的‘吐纳’、‘导引’、‘存神’、‘静功’需要结合‘辟谷’进行,讲究调息凝神,外静内动,静生阴、动生阳,动静相合。”   “功力盛者,可接通宇宙万灵,仅入门者,也可以做到阴阳调和,祛病延年。”   “此时务要‘意守’,一旦偏离,最易走火入魔。”   “走火易治,只需调节呼吸,结合意守丹田,三日可愈。一旦入魔,灵魂就被魑魅魍魉驾驭,就非人力可为矣。”   “请教师尊,那现在的状况是......”陈平将问题引入深入。   赤松子面静如水,如炬的目光,在陈平身上盘旋了许久,方依着惯有的语调不紧不慢地道:   “在你沉睡的三日,我望见身体上方时常紫气环绕,时隐时现,这是灵魂附体的气魄外露。我断定,师祖说的魂魄已然注入你的体内,只是需要时日,等待你的自然苏醒。”   陈平耳朵听着,脑子在飞快地旋转。   看来,赤松子对他的来历,已经接近揭露事实真相了。   据此看来,道家的学问,非一时所能学,也不是背背《道德经》那么简单。   怪不得前身的世界上,各国都在深入研究道家治世的学问,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天道可循。   宇宙之中,或许真的有神祇,每当地球文明遇到重大转折或者困境的时候,总是恰如其分地适当干预,以修正偏差,不使人类这一诺亚方舟迷航。   如果是这样,此次穿越,莫非是上天的一次巧安排?   【作者题外话】:新书《汉谋无双》已在塔读发布,是我最想写的故事,希望你们喜欢。可在站内搜书名或者书籍ID833337,另外,建了一个读者QQ交流群949901369,随时恭候大家,倾听大家的呼声,并对拙作提出建议。 第6章 我也是个穿越者(求银票)   陈平暗想:如按眼前赤松子所言,这次穿越,是否在为穿回来世,领导未来的项目推进,做充足的精神和道义上的准备呢?   若能在此精研道德之法,对于回穿后治理好公司,在生命永生这一改变世界秩序的变局中,正确把握方向,不使这一关乎人类生死存亡的技术,被不良之辈所误,实在是大有裨益的。   想到这里,陈平身上似乎聚满了前生今世所有的能量,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   在这种使命面前,首富算得了什么,功名利禄就是烟云,而站在道的制高点上,把握生命的自然规律,为人类文明发展助力,才是最有意义的。   陈平的思绪云游天外,赤松子却没有理会,继续说道:   “魂魄的注入,有急有缓,全视能量的大小。而你足足融了三日,可见能量之大,非经天纬地之智,囊括古今之慧所不能也。”   “这说明,你的体内魂魄,蕴含的能量之大,是百年不得一遇的,在道家的修行过程中,可算不凡。”   陈平张大了嘴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今日,趁天气放晴,为师出门采药,又遇骤雨,中间不停的电闪雷鸣,比前两日来得更猛,尤其是那闪电,通天彻地,接通宇宙。雨过之后,彤云再现,瀑布与天边齐现彩虹。这双虹奇景,预示着能量输入的完成。所以......”   说到这儿,赤松子目视着陈平。   陈平心里一紧,忙道:“怎样?”   “足下与‘平’已经魂魄易守,你不是凡身,你是异界之人。”   说罢,赤松子面无表情地看着陈平。   宛如一声惊雷,在陈平的耳际炸响,陈平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仍难以抵挡这句话的冲击力,一时间,头脑有些发懵。   只觉得仿佛自己被人剥光了衣服,在大街上走,底牌被看了个透彻。   猛然,陈平想起这次穿越的蹊跷来,暗想:“会不会他与此有关?或者他参与了其中呢?”   想到这儿,陈平警惕地审视着对面静如止水的赤松子,本能地向后挺了挺身子,冷冷地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赤松子看了看眼中满是警惕和怀疑的陈平,嘴角微微上扬,轻轻说道:   “和你一样,我也是穿越者。”   “什么?”   耳边的炸雷比刚才更响,唬得陈平腾地跳将起来,噔噔噔,后退了几步,一直抵着岩洞壁,方才稳了下来。   “难道穿越的幕后黑手,真的是他?”   这一判断,登时让陈平心中充满了恐惧。   陈平四下打量着,试图寻找什么可以帮助他的东西,其实,这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徒儿,莫慌,为师还没说完,来,坐过来。”   赤松子一如刚才的沉静,冲着陈平招了招手。   陈平犹豫着,见赤松子千古不变的淡然笑容,心里紧急思考着对策。   “是敌人,大不了鱼死网破。”   “可是,如果他要加害自己,以现在自己的能力,恐怕也无法与他抗衡。”   “细看,他脸上淡然的笑容,凭自己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似乎又不像。”   “如果不是敌人,那就是朋友,或者两者都不是。”   “那他到地是谁?”   “不管怎样,听他把话说完,看看真相到底是什么?”   毕竟经过大风大浪,掌管着异世界顶级的大公司,陈平出色的心理调控能力,此刻起了作用。   他决定先冷静下来,弄清事情的原委,再做决定。   想到这儿,陈平尴尬地笑了笑,慢慢踅回石床。   这次,他没有如前打坐,而是学着秦代的礼节,跪坐在那里。这姿势有利于他随时做出身体上的反应。   他手扶双膝,侧耳倾听。   见陈平又坐了回来,赤松子语气变得更加轻描淡写了,但一出口,却是惊世骇俗的开场白。他说:   “世界上,每个人都是穿越者,也正在被穿越,只是还蒙在鼓里。”   “穿越是未来的一种生活方式,这就是人生的真相。”   赤松子稍作停顿,等陈平在脑子里将这两句话消化消化,方道:   “我来自于未来世界,按照公元纪年,应该是公元3600年前后。”   “在我们那个世界里,生命处于可控的状态,长生不老已经实现。”   “人们的工作都被类人智能取代,包括衣食住行,生产、生活、教育、医疗、科技,所有一切需要劳动和创造的事情,都有专门的类人智慧完成。”   “在未来的世界,科技极度发达,物质极大丰富。宇宙中的物质包括一些星球上的钻石、黄金、稀有金属以及光能、粒子能量等,都唾手可得,随时可以拿来为人类服务。”   “人们对物质的追求,到了极致,物质,已经引不起人的任何兴趣和欲望。”   “而人类每天的工作时间不过几分钟,整天无所事事,精神异常的空虚。”   “没有终点的生命,充斥着寂寞和无聊,不可避免地,转而追求精神上的修炼,这就成为所有人唯一想做的事情。”   “而穿越,就成了一种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必备产品,每个人都可以选择穿越到未来或者过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精神修行之所。”   “在我们的穿越产品里,人们可以选择任何一个时间,也可以选择想穿越的角色对象,银河系、外太空、异域、异时空、过去乃至将来,随意穿越,只有想不到,没有实现不了的。甚至即使荒凉的不适合人生存的星球,都成为人类修行的地方。”   陈平暗想,这不就是前世他率领的科研团队想要达到的目标么。   赤松子继续说道:“这些穿越产品,为排解人们无所事事的空虚,也为方便人们修炼精神层次,提供各种的穿越服务和各式各样的人生角色。”   “那些未来世界的人没有体验过的经历,往往最受欢迎。比如,遭受苦难,经历挫折,备受打击,人生的各种挣扎,这类的强体验角色,是顶级产品。”   “这样的体验角色在未来世界里,与人们无欲无求、没有烦恼和动力的,茫茫如无边宇宙的空虚相比,有着极高的修炼价值,成为最抢手的产品。”   “就像一千多年前的一位哲人说过的,‘人经历苦难的多少,与他的价值成正比。’当人经历的越多,人的生命含金量越高,精神修炼的层级提升的就越快。”   “所以,几乎所有人,都选择穿越到异世界去,经历没经历过的,体验从没体验的,哪怕是人间地狱,也乐此不疲。”   “这是为何?”陈平虽然心中已经有解,仍想进一步确认。   “一是治疗空虚蔓延症,二是体验真正人类的生活,最后一个根本的目的,是重新锻造灵魂。”   “锻造灵魂?”陈平喃喃重复道。   “是的,锻造灵魂。”   “未来世界里,对于人类来说,最宝贵的就是高尚的灵魂,这是生命的最高境界,也是人类孜孜以求的东西。”   陈平闻此心里一动,仿佛打开了天界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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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过赤松子这一般讲述,细思穿越前后的因果,对应一下眼前,令陈平不由得不相信起来。   看来,自己的这次穿越,正如赤松子所说。但似乎还有哪里不对,他接着问道:“师尊,您刚才所说我已了解,如果是这样,那对穿越者有什么要求呢?”   “规则和要求都是有的。比如,选择好穿越对象和穿越时空后,穿越者要遵循彼世界的规则,一般穿越后,穿越者的记忆是会被临时抹去的,为的是便于精神修行。”   “但偶尔也有例外,这是穿越时,时空弯曲度失真造成的,概率在亿分之一,所以,极少数受体者,也就是被穿越者,是有前世记忆的。”   “对于这些穿越者,服务公约上明确载明‘五不’禁令:   一、不得使用穿越者来世的技术;   二、不得借未来世界改变受体者的能力(那无异于造了一个上帝);   三、不得改变已成文字记载的历史轨迹;   四、不可伤害受体者的身体和生命;   五、在受体者生命结束之前不得回穿。   这五条禁令,是每个穿越者必知,融进穿越者的潜意识,也成为无形中的一道屏障,任其人为努力,也是无法突破的。”   “这是为了维系过去和未来世界的秩序,不因穿越行为太滥太多,而使之受到破坏。”   听罢此言,陈平顿时愣在了那里。   心里暗想:“如果照这禁令的话,那岂不是穿越过来后,必须尊重受体者的生命,在其寿终正寝之前,他是无法回穿的。”   赤松子显然感应到了他的意念,说道:   “其实,我今天在悬崖边见你之时,已然感到,你此行的穿越是被动的,在某种程度上,你不是自愿的。这是另一种穿越者的特殊现象。”   “愿闻其详。”陈平恳请道。   赤松子接着说道:“这类情况的人,一定是再次穿越者。”   陈平狐疑道:“再次穿越者?”   赤松子颔首道:“是的,只有再次穿越者,才会有这种表现。”   “在未来世界,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可以在首次穿越的过程中,做到再次甚至多次穿越。”   陈平聚精会神,思索并判断着。   “比如老子,孔子,释迦摩尼,他们都是传道者,是来现世界弘扬道德和法,教育人类奉行真善美,修炼人的思想和灵魂的先知。”   “他们都从未来世界穿越而来,普渡众生。但往往一次穿越,不能解决弘扬过程的所有问题,所以,需要多次穿越,化为不同身份的人,使人们传承和弘扬其学说。”   “原来如此,难怪他们都生于相同的时代。”陈平解开了心中的一个迷。   “除此之外,一些人类历史上看上去伟大的人物,或者足以改变或影响人类历史进程的人,也都是这样的往复穿越者。但因为前世记忆被抹除的缘故,他们在现世界时往往不知。”   “而你的穿越,是在受控的情况下进行的,由于时空曲度差异,记忆没被抹除,所以,你到现在,还记得自己的前世今生。”   陈平点了点头,默认了赤松子的说法。   “所以,你在此之前的异世界,就是未来世界人首次穿越的结果,也就是说,你在穿越此世界之前,已经穿越了一次,来此是二次穿越。”   说到这里,赤松子问陈平:“你穿越之前是哪一年,在做什么事情?”   “公元2043年,主导AI智能与脑科学工程,研究人类长生不老,对穿越也在研究。”陈平如实回答道。   赤松子一抚掌:“着啊,这就是了。你研究的这项技术,事关人类的命运转折,需要掌握在良知良行的人手中,所以,你此次穿越来求道,也是情势所需。”   “这些技术,在未来世界已经实现,而且完美得超乎人类想象。对于这种技术,如果没有未来人类的指引和帮助,突破起来几乎不可能。”   【作者题外话】:赏银票,是读者大大最美、最可爱、最优雅的动作,请在更新章节里,使劲赏吧,银票和鼓励就是动力源 第8章 灵魂接引者   陈平顺着赤松子的思路推理道:“所以,如您所说,我曾经从未来穿越到21世纪,又再次穿越到公元前227年,都是跨千年的时空。”   赤松子点了点头:“从你所从事的这项科学研究来看,确定无疑。”   “宇宙有它自身的运行规律,浩淼的星空从来都不是无序运行。这一切,人们常说是造物主,也就是神祇在起作用,实则不然,它时刻在遵循自身的规律在旋转,旋转是宇宙的第一规律。”   “人类的生死,也要经历这样一个规律,那就是肉体从生到死,不断轮回,而精神和灵魂,却可以在此过程中反复提炼,不断升华。”   “但这一现象,是循序渐进被人类掌握的。而发现和掌握这些规律的人,对人类至关重要,稍有不慎,就会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   “任何科技的进步,都像一把双刃剑,一面是利,另一面是害。就像一颗芝麻,通过聚变技术,可以激发出人类无法想象的能量。”   “所以,这些关乎人类命运的技术,必须也只能掌握在对人类负责,出于为人类服务的‘公心’这样的人手里。”   “而你所从事的这些技术和使命,恰恰符合这一特征,你肩上所肩负的使命,是关乎人类的。”   赤松子说到这儿,停了下来,默默地看着陈平。   陈平眼睛空泛,似有所思,似有所悟。   过了一会儿,陈平开口说道:   “师尊所言,弟子领悟。正如师尊所言,前世在技术突破的同时,确实遇到了物理学和伦理的问题,这些问题令所有人困惑,多方论证,不得其解。”   “答案就在此。”赤松子目光炯炯。   “在此?”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赤松子脱口而出。   陈平本就具慧根,思索了一会儿,眼睛一亮,心中洞然:所谓的科学尽头是哲学,原来如此。   他敛神正容,望着赤松子,“师尊,弟子明白了。”   赤松子见说,松了一口气道:“所以,你的这次穿越,也实是为使命而来,一为学道德真经,研习引领科学之法;二来体验世间磨难,施行精神修行之术。”   “这又怎讲?”陈平一时没明白。   “你刚才不是问为师的身份吗?”赤松子终于回归到这一话题。   “对啊,光顾着听您的教诲,把主要问题忘了。”   “我在未来世界的真正身份,是灵魂接引者。”   “灵魂接引者?”陈平脱口重复着。   “这是一个兼职,就像钟点工,打个工而已。”   “噗嗤”陈平不禁笑出声来,“师尊这一比,倒是清奇。”   “我穿越过来,除了体验以外,还受了未来世界的指派,对于如你这般的穿越灵魂,负责接引,正确引导并适当辅助之。”   陈平好奇心发作,问道:“师尊都接引了几人呢?”   “天机不可泄露,不过,未来你会与其中一人为伍。仅此而已。”   陈平见赤松子不肯多言,不便穷追,转而问道:   “师尊,您能告诉我,我的这次被动穿越,是何人所为么?”   赤松子摇了摇头,不置一词。   “那我可以破例回穿吗?”   赤松子依旧摇了摇头,半晌,方徐徐说道:   “任何穿越者,来到今生,只能附在受体者身上,经历他所经历的人生。只有在受体者寿终正寝之时,穿越者的灵魂,才能再次回穿。”   “也就是说,我要在此世,生活到本尊寿终正寝的那一年,可那至少还有五、六十年的时间?”陈平仍有些许不甘心。   “既来之,则安之。每次穿越都是事先的安排,也是我们自己选择的结果。你上次穿越的异世界意识太重,还留恋着前世的物质和财富,所以,接下来你还要继续随师修行学习。”   “再者,你刚才说,你觉得在此世体验五、六十年是漫长的,其实你错了。”   “错在哪里?”陈平闻此倒是心里一喜。   赤松子看了一眼眉毛上挑的陈平,“在未来世界,时空都是不存在的。在穿越者身上,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有的只是体验。”   “你所谓的现世五、六十年,其实不过是人脑中的一个概念。时间本身就是虚拟的,是人类根据地球所在的太阳系,约定俗成的一种计算方式,在宇宙中,根本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你在沉睡的三天里,实则是从异世界到此,相当于穿行了两千多年。如果按照这样的单位换算,五、六十年也仅是半个时辰而已,何苦自我迷惑呢?”   陈平似有所悟,“照师尊所说,正所谓‘仙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是也。”   “确实如此,不过话说回来,现世的五、六十年,真真可以做不少事情,就像你在前世一样,尽你所能,挥你所长,是一种快事,也不枉一次修行。”   陈平听罢,立起,深深的一揖到地,“弟子茅塞顿开,彻底明白了,愿师尊教我。”   赤松子忙道:“足下不必拘礼,我们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人,在此相遇,一同修行,岂不是世间最大的快事。”   “啊,哈哈哈哈哈哈。”两人相视大笑,穿越峰峦、声振林樾。   笑过之后,陈平敛容道:“蒙师尊为弟子开解来世今生,明白了这其中许多道理。既然穿越来此,当借助此身,成就一番事业,也不枉一次修行。”   赤松子颔首,“当今,秦庭日益强大,天下一统指日而待。足下当修身养性,游历天下。不出十数年,‘祖龙死而地分’,天下复将大乱,彼时,足下可出山济世救民,辅佐明主,经历一番智谋与人性之间的博弈,权利与功名之间的修行。”   “好在穿越之人,这些已置之度外,唯有参与其间,融入其中,方得修行的妙处,这是你在此世最大的资本,也是今后你修行时,遇到危难和急困时,以退为进的法宝。”   说到此,赤松子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陈平,“为师在此授你一句谒子,日后可用。”   “师尊请讲。”   赤松子一字一句地说道:“遇季而出,适吕而伏,助恒安汉,擢右辄止。”   陈平默默地记了下来。   赤松子接着道:“除此,为师再授你人生修炼秘诀。”   “师尊请明示。”   “无所谓对错,也没有善恶,人生只在经历,经历即是修行。”   陈平用力点了点头,“弟子谨记。正如师尊所言,来此一世,融此一生,全心投入,不为眼前所迷,不受人言所困,做个潇洒快活人。如此,方是真正的修行。”   赤松子手捋其须,慨然笑道:“徒儿,看来,你的智力非凡,如此聪慧,半月之后,即可下山矣。”   【作者题外话】:本章设置了一些暗扣,在后续章节里,将一一展开。有兴趣的读者大大,可加入《汉谋无双》QQ交流群949901369,进行探讨,随时恭候大家,倾听大家的呼声,并对拙作提出建议。 第9章 兄长陈伯   秦王政二十年,六月初七。   陈平斜背着一个白粗布包袱,行走在通往户镛的田间小路上。   自早晨起来,拜别师傅赤松子,翻山越岭,穿乡过里,陈平已经习惯了周围画一般美丽的景致。   但见:土地平旷,屋舍俨然,良田美池,阡陌纵横,鸡犬相闻,一派世外桃源的古风景象。   真是心在天仙境,人自画中行。   陈平赶了一天的脚力,对眼前的美景,就像心里接受自己现在的身份一样,已经融入其中,自然而然了。   眼见阳武土城遥遥在望,城外不远就是他的家了,陈平不觉加快了脚步。   此时的陈平,虽年方十六,但已是长大美男。八尺二寸的身高,换算成米制单位在一米八以上,妥妥的一个大长腿。   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鼻梁高耸。搁在现在,无论在任何场合,都会引得周围美女的惊呼:哇唔,好帅啊!   以这样的皮囊,如果陈平肯加入两千二百四十八年后的演艺圈,不用秀演技,单凭那俊朗的外表加上天然的古相装扮,瞬间秒杀一众顶级流量小生。   可偏偏现在的陈平,却不想靠脸吃饭,他有自己的打算。   与师傅赤松子一席谈,陈平已经对穿越回去,暂时死了这条心。   好在他在这世上还有几十年,值此乱世,可以使劲折腾一番,十足过回古代人的瘾。   “除了不能改变有文字的历史,我可以做任何事。”   “所谓的修行,就是多经历,对每件事用最好的方法,将事情做到极致。”   “既然做了古人,那就像个古代人的样子,何况,有些事只有古代能做。”   “比如,秦始皇到底长得什么样?项羽的万人敌功夫是真的吗?陈胜和吴广到底谁说了算?”   “秦汉两代这么多的古人,在未来都是大名鼎鼎的,自己可以好好看个够。只是,这种行为不算追星吧。”   “这个时代各地的风土人情、地理山川、饮食文化,可看的太多了,就是交通不太方便。”   “还有女人,可以娶很多个。这可是所有男人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的超级福利,何况,自古美人多柔情......”   一路上,陈平天马行空地畅想着。   凭着脑海里的记忆,再加上沿路不时打听,太阳西斜的当口,陈平终于踏进了自己的家门。   陈平挪开旧席子杂木框做就的篱笆门,进了自家的小院。   前脚刚一落地,只听身后有人说道:“平弟,你回来了。”   陈平一扭头,看见一个中年的壮汉,肩扛耒耜,正从门外走进来。   陈平忙调动脑中的记忆,结合壮汉的相貌,接口道:“兄长,劳作辛苦了。”   哥哥陈伯进得院来,卸下肩上的农具,顺手将腰间的一把豆秧扯下,丢在井旁,提起木桶,顺进井里,又抖动了几下绳子,直起腰来,三下五下,提上水桶。   哗,陈伯将水倾倒在井旁的石槽里,对陈平说道:“走了一路,累了吧,先洗洗脸吧。”   陈平答应了一声,卸下身上的包袱。   陈伯对着堂屋喊到:“郑女,弟回来了。”   不多时,堂屋门口出现一个手拿锅铲的女子。农家女子打扮,头发挽成妇人髻,上面插着一根木簪,看起来有些土气。   “嫂子,我回来了。”陈平知道这是嫂子郑女,连忙叫道。   郑女从堂屋里走出来,嘴里还嚼着一根野菜。   “早听见了,正赶着做饭呢,那么大声,很怕别人不知道,又不是当了吏回来,有什么好大声的。”   郑女一边嘟囔着,一边递过一条粗布巾来给陈平,转身回到堂屋灶台上去了。   陈平接过布巾,来到水槽边洗脸。   陈伯拾起井旁的豆秧,一颗一颗地从上面摘着豆子。   待陈平洗完,陈伯也已经摘好了豆子,放进一个柳条篮里。   陈伯将豆子送进堂屋,对郑女说道:“我顺路摘了一些青豆子,正好煮一煮,晚饭添个菜。”   说罢,转身对陈平道:“一路上走的累了吧,快回屋歇一歇,很快就开饭了。”   陈平打量了一下院落里的布局,迎面坐北向南三间正房,东厢两间耳房,盛放农具、用具和杂物,水井靠近院门口,紧邻着一畦菜田。   陈平随哥哥陈伯进了堂屋,绕过在灶台前忙碌的郑女身后,来到西屋,显然,这是他的居所。   陈平环视了一下屋子,土坯的屋墙,黄泥涂抹。炕在南侧,炕上有一扇小窗,一条条的窗棂竖着排列在窗上,窗外的木板用一支棍子支起来,夕阳正斜射进来,照在墙上。   这时的窗户就是在墙上开个洞,竖着排几条窗棂,没有窗纸,用木板遮挡,白天支起,晚上放下来。   灶间树枝架在陶罐下燃烧煮饭散发出来的香气,传进鼻孔,令人肺腑颇爽,那是久违的乡土气。   陈平这屋,除了炕,只有一个木条凳和一个几案,显然,那是给陈平读书准备的。除此之外,就是炕上的铺盖了。   陈平放下包袱,坐在炕沿上,心想:“这就是陈家的家当,看来陈家的光景不是很妙啊,原以为有三十亩地,怎么也是个中农,看来高估了自己这个兄长的家产了,这副景象,连个贫农都算不上。”   陈平正在这胡思乱想,门一响,陈伯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布包,递给陈平道:   “路上肯定饿了吧,先吃点这个,垫垫饥。”   “这是什么?”陈平望着有些发黑且油腻腻的布包,问道。   陈伯回头看了看堂屋,低声道:   “昨日不是姑姑节吗,我陪郑女回娘家,娘家用一只雁招待我,我把这只雁腿带回来了,正好你回来了,快吃了它,天热,再不吃,就留不住了。”   姑姑节,起源于晋国,每逢农历六月初六,农村的风俗都要请已出嫁的女儿和女婿,好好招待一番再送回去,应个免灾去难的吉利。年长日久,相沿成习,人们称为“姑姑节”。   望着陈伯慈祥的面庞,陈平心口一热,暖流涌起。   在陈平储存的记忆里,有小时候他骑着陈伯脖子看社戏的情形;也有因他被人欺负,陈伯与人打架被人围殴的画面;还有更小的时候哄他逮蝈蝈、摸泥鳅,更有一次他下河洗澡玩耍衣服被偷,陈伯用席子卷着光着腚的他背回家的情景。   依稀还有父母去世前,牵着陈伯的手,叮嘱他要好好照顾弟弟,不能让陈平受苦的画面。   陈伯这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起早贪黑勤勤恳恳耕地种地,担负起一切的农活和养家的担子,亦父亦兄,对陈平的关怀无微不至。   而记忆中的陈平,多少有些“愤青”,或者属于躺平系列,每天无所事事,到处疯玩。   好在他有一个习惯让哥哥陈伯很欣慰,就是喜欢读书。   哥哥陈伯说:“你就在家读书,地里的活我都干了,家里有你嫂子呢,读累了就出去玩。读好了书就能当吏,当了吏就能出头,将来去大梁做个大吏,也让陈家风光风光。”   大梁是魏国的都城,离着这里有两天的路程。   可是,当吏这条路,看起来显然没有种田简单。   陈平,不是名门望族,没有人举荐,当吏,和后世的中彩票一样难。   陈平在脑中将有关的记忆梳理完,心中不免对自己的这个原主有些感慨:这个典型的“穷屌丝”,能有这样一个疼爱他的哥哥,真是他的福分。   像陈伯这样,有点好吃的舍不得自己享受,惦记着偷偷拿回来留给弟弟,就像很多父母对自己的儿女,对那些孩子喜欢吃的东西,都一直留着,这种舍不得,何尝不是一种大爱。   想到这里,陈平已经打定了一个主意。   【作者题外话】:手里有银票的大大们,欢迎砸过来 第10章 菽和雁腿   陈平脑中正划过一个念头,只听见堂屋郑女在叫:   “开饭了,出来吃饭。”   陈伯闻声,将油腻的布包往陈平手里一塞,转回堂屋来。   陈平也随后跟了出来,顺手把那布包放在饭桌上。   堂屋北墙下,已经摆好了晚餐的陈设。   饭桌是四方型的,几块木板拼就,看起来不甚光滑,却很平整,上面有明显的斧头削砍的痕迹。   桌上除了三副陶碗、木筷,共有一饭、两菜。   饭是盛在褐色的陶缶里的,黄橙橙的粟米饭,后世的人称其为小米饭。   陈平知道,这是此时人们最主要的主食。现代人已经很少吃它了,多把小米熬成粥,据说有养胃功能。   黑色的浅底陶钵里,是水煮豆苗。看起来煮的火候有些过,绿中透着黄。   “煮成这样,可惜了里面的维生素,都被破坏了。”陈平心中暗想。   再看旁边的一样菜品,倒使陈平的眼睛一亮。   那是陈伯刚刚交给郑女的,摘回来的豆子,已经用水煮好,两千年后,仍是民间著名的小吃——水煮毛豆。   三个人坐下来。   陈平接过陈伯给他盛好的粟米饭碗,端起来刚要吃,发现郑女正杏眼含怒地斜瞄着陈伯。   陈平恍然,赶紧将米饭呈给郑女:“嫂嫂您先。”   郑女瞥了一眼正在盛第二碗饭的陈伯,推辞着:“不用,你先吃,我自己来。”   说着,不顾陈伯递过来盛好的米饭,自己在陶缶里又盛满了碗。   陈伯看了郑女一眼,没说话,转向弟弟道:“走了几十里路,累了吧,快吃饭。”   说罢,埋头干饭。   陈平调动了一下脑中的记忆,原来这嫂嫂对于自己这个小叔子,一向看不惯。   这也难怪,原主陈平整天不务农事,游手好闲,除了玩就是吃,偶尔躲在屋里,翻看那堆竹简。   贪玩,好吃,还不算,关键是原主还仗着他哥呵护,整天怼天怼地怼空气,时常大放厥词,满嘴一些惊世骇俗的话,与这乡里小民的身份,极不相称。   这也就罢了,可偏偏原主与他哥哥典型的庄稼汉身材不同,天生一副大长腿欧巴相,又不合时宜的白白净净,不时引得附近的女孩,三两成伴地从门前过,分明是想看看这陋土巷里,传说的顶级帅哥,到底长得什么样。   好吃懒做,不务正业,炫帅耍酷,关键还没钱,典型的“穷屌丝”,这样的陈平,让他的嫂子怎么能喜欢。   刚嫁过来那阵儿,郑女还能以礼相待,时间一长,郑女对这个小叔子的怨气,就不自觉流露出来。   对于一个嫁为农人妇的郑女,自认为做得够可以的了。邻里乡亲,谁家会白养着这么大的一个后生,干吃饭不干活呢?   陈平脑海里读完了以上讯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拾起筷子,往嘴里扒拉粟米饭。   到底是原生态,纯天然的,粟米饭特有的香味,使陈平不由得心底赞叹。   若不是有些干硬,可以给这饭打满分。   不过,仅凭灶台上那个陶罐,上面的盖又不严实,要想煮烂米饭,要费不少柴火,想必也只能煮到这个火候。   嗯,看来,家里需要一口锅。   咽下一口米饭,陈平将筷箸伸向水煮豆苗,加了一筷,送到口里。   “唔”,陈平口中发出声音。   陈伯咀嚼着食物,看向弟弟,问:“怎么啦?”   陈平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陈平强忍着,咽下嘴里的豆苗,赶紧扒拉了一口饭压了压。   刚才豆苗入口,他差点没吐出来。   水煮豆苗,真正的清水煮,没有一点咸淡,略带豆秧的腥涩,那种怪怪的味道,令陈平有些作呕。   若不是早有准备,陈平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味道。   他疑惑地抬起头,问嫂嫂:“怎么没放盐?”   郑女嘴一撇,拉长了音调冲着陈伯道:“你弟问你,为什么不放盐?”   陈伯尬笑,一副极惭愧的表情:“这阵子时常打仗,道路不通,盐又贵了许多,家里存的盐不多,留作过年过节和接待客人用,家里平时隔几日吃一次盐。”   陈平知道,阳武位于黄河北岸,周围不产盐。何况,即使在盐产区,采盐也被官府控制,普通人是没办法采到盐的,而私自贩盐是违法的重罪,老百姓只能通过官方的盐坊购买,而且价格奇高。   陈伯转过头对旁边的郑女道:“去屋里捏一点,放到弟碗里。”   郑女好像没听见,头转向一旁,屁股没动。   陈伯刚想瞪眼,陈平一见,连忙拦住陈伯道:“兄长,不用,不用,我在山上和师尊天天吃盐,我不缺盐。”   “倒是兄长每天下田劳作,应该补充体力,不吃盐,身体没劲,干起活来怎么受得了呢?”   陈伯扒拉了一口饭,看着弟弟道:“我浑身有的是力气,只要早上吃饱了,干起活来就不累,就是收工回来的路上,肚子会不停地叫。”   说着,脸上露出笑来,显然在极力活跃餐桌上的气氛。   像陈平这样的农家,都是一日两餐,早晚各一餐,晚餐吃的比较早一些,一般在申时前后用完晚餐。   目的是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将一切收拾停当。   因为点不起油灯,又没有其他照明,一伺天黑,每家每户就都各自安息就寝。所谓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典型的农耕社会习俗。   这样的夜晚,除了偶尔的犬吠,就是好事的夫妻之间,此起彼伏地进行着“造小人”的工程。   陈平见哥哥开始吃饭,打开桌上的布包,将那只雁腿放进哥哥碗里,道:“兄长,我不喜欢吃雁腿,我喜欢水煮毛豆。你干了一天活,给你。”   说着,赶紧抓起一把毛豆,用手剥开来吃。   见陈伯又将雁腿夹回到陈平碗里,郑女瞪大了眼睛,看着陈伯问道:“这雁腿哪来的?”   没等陈伯说话,郑女恍然大悟:“噢,原来昨天夹给你的雁腿,我说你怎么半天不吃,什么时候给揣回来了,你可真行啊。”   陈平见说,将雁腿夹到郑女碗里说道:“嫂嫂吃,我真的不喜欢吃雁腿。”   郑女连忙将雁腿又送回陈平碗里,“你还不喜欢吃雁腿,咱家的雁腿、兔腿、鸡腿什么的,哪次不都是放在你碗里,你吃吧,我和你兄长都不会吃的。”   说着,使劲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饭。   郑女说的是实话,家里有这么个弟弟,也是独宠。   陈伯默不作声,努力干饭。   陈平只好将雁腿上的肉,拆开来,分别送到哥嫂两个人的碗里,自己啃着雁腿上剩下的肉。   陈伯没再推辞,嫂嫂郑女心里纳闷:这小叔子什么时候开始懂事起来,去了宁北山半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第11章 心中谋划   三个人吃了一会儿,陈平看着桌上的豆苗和毛豆,似有所思,问道:   “兄长、嫂嫂,这豆苗和毛豆,书上称‘菽’,咱们这乡里管它叫黄豆,还是大豆?”   陈伯端起清水煮豆苗的钵,往自己的碗里倒了半碗汤,喝了一大口,压下去向上泛起的嗝,长喘了一口气,回道:   “平弟,你问这干啥,这都是农家的事,又不用你下地干活,你知道它也没什么用。”   “兄长,书上说‘菽粟不足,末生不禁,民必有饥饿之色’,我在想,这菽排在粟的前面,应该是当今的主要食物。今天这桌上,两样都有,我只是想验证一下。”   陈伯终于打出了一个嗝,“可不是,咱这小民,哪像那些王公贵族,有鱼有肉,三牲俱全的,咱就依靠这些吃饱饭,只要不遇上灾荒,能年年有好收成,就谢天谢地了。”   陈平接着说道:“回来的路上,我也看到一些老幼流民,沿路乞讨呢。”   陈伯无奈道:“这年头,连年征战,无休无尽的,没个安生日子。官家征夫服役,说是一家都要留一个壮劳力,有的官吏胡乱抓差,哪管那么许多。”   “听过世的爷爷说,在我们还没出生那年,赵国长平一战,一下子就被秦坑杀了四十万降卒,哪个不是壮劳力。”   陈平点头,“年年征战,这天长日久,人力匮乏,很多田都荒芜了,小民们怎么受得了呢?”   郑女用筷子敲了敲碗沿,“好好吃饭,又开始胡言乱语的。”   吃了一会儿,陈平指着毛豆,开口道:   “我觉得这些东西,可以变换一些吃法,弄得更好吃一些。”   郑女脸上顿时不悦。   陈伯看了一眼郑女,对陈平道:“这灶台、堂下,都是女人的事,你嫂嫂自会打理,弟只管读书,不要为此分心。”   “兄长,这些做法书上也有,我是想将书上的做法,用在咱家,正好可以改善一下咱们的伙食。”   陈平撒了个慌,他所要做的事,用文字记载下来,应该是一百多年后的事。   “真的?”陈伯将信将疑,郑女也侧耳。   “上古黄帝时的书,就有关于吃的记载,前朝的《尔雅》《礼记》《春秋》也有关于吃的论述。”   陈伯瞪着空洞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弟弟,这些书名,他听也没听过。   见话题有些跑偏,陈平拉了回来:“这黄豆可是个好东西。”   “乡里也叫大豆。”陈伯补充了一句。   “这东西咱们都怎么吃?”陈平抬头问埋头干饭的嫂嫂。   正埋头吃饭的郑女,没料到兄弟两人的对话会突然转到她。抬头,见两个人都看向她。   “嗯,你是问我?”   陈平点了点头,嗦了嗦已经没什么肉的雁腿。   “煮饭、煮粥、做羹、做饼,有时也像今天这样,直接煮青豆吃。”郑女一连道出几种做法。   “豆羹怎样做呢?”陈平问道。   郑女看了看陈伯,又看了看陈平,“将豆子碾碎,扔到陶缶里,加上水煮就是了。”   “明天我想喝豆羹。”陈平扔掉手中已经被他连啃带舔,光洁到足以“气死狗”般干净的雁腿骨,抬起头冲着嫂嫂说道。   郑女看向陈伯。   陈伯领会道:“好,明天我早点收工,回来给你碾磨豆子。”   -------------------------------------   夜幕降临,月亮还没有出来,星星布满了天空。   此时的天空,宁静而安详,黑暗又透明。   陈家西厢房的土炕上,陈平正枕着手臂,望着黑暗中的屋梁遐想。   家里太穷了,穷得连叮当响都够不上。   因为,家里就没有什么可以叮当做响的家什。   一把斧头和陈伯扛回来的耒耜及锄头前端那两股犁片,可能是家里仅有的铁器了,灶上连个锅都没有,更别说日常生活的用具了。   陈平知道,这时候的铁器,普及未久,也仅限在官府冶炼,因产量有限,多用于打造兵器和一些工具,除此之外,就是满足王公贵族家里的用具所需了。   唉,自己在前世,妥妥的高富帅,来到这,偏偏只剩下高和帅了,寒酸而又拮据,就眼前这世道,保障基本生活状态,都很难。   或者,可以做点买卖。凭着自己前世的商业智慧,搞点贸易,应该能快速致富。   比如,倒腾点铁器,贩卖点盐。   等等,这在战国乃至秦汉两朝,可都是重罪,轻则发配戍边,重则死牢伺候。   贫寒是小,生死可是大事,这个玩不起。   何况,各国之间征伐不断,道路不通,弄不好半路上就被收缴充公了。   现世界的各国,对内的主要治国方略,就是忙着增加人口,奖励耕织,扩充军队。包括所在的魏国在内,普遍仇视商贾,动不动就被征发到边关做戍卒,九死一生。   看来经商行不通。   那就做官賺钱?   去魏国国都大梁做个官,临时混个差事干干?   又没有门路,无人可投。   再说,再有一年多,魏国就被秦灭了,去那,做哪门子垂亡朝堂的官呢?   此路也不通。   唉,看来,即使未来人穿越到古代,也有无能为力处。   经商、做官、发财,都不行,这日子该怎么打发,总不能就这么一直躺平吧?   每天在这简陋的屋子里,那些竹简书,都快倒背如流了,这业余生活,也未免太枯燥了。   对于前世的美食家级别的他来说,眼下最难忍受的是那些食物。   奶奶个熊,穿越这一个多月,除了今天的雁腿,老子就没吃过肉。   每天尽是那令人作呕的清水煮豆苗。   等等,晚饭时看见水煮毛豆,自己那个念头是什么来着?   对,整点豆腐,改善一下。   可是,这违反穿越禁令么?   得仔细想一想。   陈平开动脑筋,回忆着前世的知识储存。   史载,据说豆腐是西汉淮南王刘安在八公山上炼丹时,偶然发现的。   等等,好一个“据说”,凡史上有“据说”或者“盖”打头的文字,都是讹传,也就是没有定论,道听途说。   而这个淮南王刘安老先生,最后因谋反,被汉武帝给OVER了。   再说,还有一个办法,让史书也查无此证......。   对,就这么办,说干就干。   先整点豆腐改善一下,再弄点其他美食,生活就丰富多了。   然后给哥哥开个豆腐作坊,让他当个豆腐老板,也不枉他对自己的兄弟之情。   每次看到他那慈祥又宠溺的眼神,总有想帮助他的冲动。   对,就这么办。   陈平如此这般想了一阵,直到一轮弯月挂上枝头,才不知不觉地睡去。 第12章 田里的菽   天刚破晓,里社左右此起彼伏的公鸡打鸣声,把陈平从睡梦中唤醒。   与夜晚的静不同,此时的早上,是一番世界苏醒后的喧嚣。   陈平翻身起来,穿衣下炕,来到院子旁的露天茅坑小解。   一泡冲力十足的瀑布般宣泄后,陈平出了茅厕,来到井旁,提水洗脸。   哥哥陈伯早就起来了,正在东厢房门口,整理着耒耜。   “兄长,醒的这么早。”   陈平将水桶投到井里,学着昨日哥哥的样子,用绳子往上提水。   “弟今天怎么也起的这么早,日头还没出来,还能再睡会儿。”   “一泡尿憋的蛋疼,睡不着了。”陈平一本正经地说道。   陈伯笑了笑,“你啊,没句正经儿的。”   洗罢脸,陈平说道,“兄长,和你商量个事。”   “你说。”   “一会儿下田,我和你一起去吧。”   “干嘛,你不是讨厌下田么。我都说了,田里的事,不用你操心,我一个人能顾得上。”   “我想去看看,很久没去田里了,去逛逛。”   “田里有什么好逛的?”   “去捉点蝗虫回来烧着吃。”陈平撒了个慌。   陈伯笑了笑,“好吧,看来你是馋了。带上一个布袋,咱们捉一袋子回来,管你吃个够。”   “好哩。”   -------------------------------------   日头已越过墙头、升过树梢,肆无忌惮地发着炎威。   吃罢早饭,陈伯扛着耒耜,与陈平相跟着,穿过里社的土街,向城外的田野走去。   沿途,三三两两,肩扛农具的邻里,互相打着招呼。   “哟,平叔什么时候回来的,好一阵子没见。”   “今天怎么下田去,开天辟地头一回啊。”   “陈伯,你这当兄长的,个头怎么没长过弟弟呢,是不是好吃的都给弟弟吃了。”   “陈平,穿着夏袍,白白净净地,怎么下田干农活啊?”   两个人,不住地点头,应和着,说笑着,不知不觉来到陈家的地头。   陈伯用手指着眼前的一片田地,对陈平道:   “从那棵大槐树到土坡脚下,这三十亩地都是咱家的。”   陈平放眼望去,这是一片半坡地,绿油油的一片庄稼,分成两块,长着不同的植物。   陈平问陈伯,“哪一片种的是豆子呢?”   “喏,右边这片矮些的,那些带豆荚的就是。”   陈平来到豆秧中间,俯身查看。问道:“这片地有几亩?”   “五亩大小。”   “这一亩能打多少呢?”   “收成好的时候一石左右,遇到灾年六、七斗的时候也有。”   “每家每户的豆子都是这样的收成么?”   “咱家的地贫瘠些,遇到好点的田,会稍多些。怎么,你不是要捉蝗虫吗,问这干嘛?”   陈平没有直接回答哥哥的问题,而是接着问道:“兄长,这个豆子还有多久能收获?”   “现在是六月初,还要两个月吧。”   “临近的乡里们,有多少种这个豆子的?”   “几乎家家都种,除了黍、粟,就是豆子了。”   “那就是说,豆子的种植仅次于谷子喽?”   “差不多是这样,这东西,叶子能吃,秸秆能烧火,打下的豆子也好存放,家家都吃,昨天你嫂不是说了,可以做很多花样么。”   陈平看着自家的豆地,又向远处四周眺望了一会儿,对陈伯道:“这么说,现在家家都有豆子存着,对吧。”   “是啊,谷子和豆子,是每家每户必须的备粮,常年食用呢。”   “如果花钱,能买到豆子吗?”   “花钱?谁花钱买这干嘛?每家都有,除非春天时,买些做种,否则买它作甚。”   “如果要买的话,豆子有官价吗?”   “除了饥荒年月,官家会定价,平时,也没有什么人买,就没有什么官价。怎么,你今天问这些做什么?”   陈伯已经脱去上衣,打起了赤膊,卷起了裤腿,准备干活。   “没什么,到时候再告诉你。”   “奇怪,一回来就下田,又没头脑地问了一堆问题,像着了什么魔一样。我干活了,你捉蝗虫吧,捉完早点回去,晌午后还要碾豆子做羹呢。”   说着,陈伯埋头锄起草来。   -------------------------------------   正午时分,烈日当头,炎威正盛,田中没有一丝的风,知了玩命般在树上叫着。   田头的槐树荫下,陈伯兄弟两个,斜倚在树荫下乘凉。   陈平挥动衣襟,扇着风。   旁边的袋子里,装了半袋子蝗虫,个大肥硕。一些不甘被捉的,努力弹蹬着长腿,试图跳跃挣脱出去。   “兄长,咱家现在有多少布币?”   陈平嘴里衔着一根狗尾巴草,望着不远处的城墙影子,问道。   “大概有三四百钱吧,在你嫂嫂处,怎么,你要用钱?”   “现在的豆子值几钱?”   “一钱可以量一斗又一升。”   陈平心里默默计算着,又问道:“如果把咱家的一半布币换成豆子,你肯吧。”   陈伯看了看身旁的弟弟,说道:“你换这么多豆子做什么,咱家的豆子够吃的。”   “我有用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吧,既然你想换,换就是了。”   “那我嫂嫂不会有意见吧?”   “她,这事我说了算,不用理她。”   “可不要为了这事,闹不愉快,提前和她说一下为好。”   陈伯心想,说与不说,都是一样,郑女肯定不会同意。动她的布币,简直就和要了她的亲命一样,到时候只能硬来。   因为怕陈平担心,加上他一直宠着这个弟弟,陈伯觉得没理由告诉他。   “兄长,我明天还要出趟门。”   “去哪?”   “宁北山。”   “你不是刚从师尊那回来,还要再去?”   “嗯,赶路快的话,后天晚上就回来了。”   “那好,明早我让你嫂嫂准备路上的吃食。”   陈伯向来这样,对这个弟弟一向言听计从,只要弟弟喜欢,他什么都可以。   这一点,让陈平倍感亲切,虽然才一天的相处,觉得就像亲生兄弟一样亲密。   “如果非要去,明天天不亮就赶路,这大热天,简直热死人。”   陈伯望了望没有一丝云彩,浩瀚碧蓝的天空,叮嘱着弟弟。 第13章 嫩乳脂   两天后,酉时时分,陈平风尘仆仆地赶回陈家院子。   一进院门,直奔东厢房。   厢房内,陈伯正在碾着豆子。   “兄长,我回来了。”   陈伯见兄弟满是是汗,忙起身,去井边打水。   陈平跟过来,伸手要井绳,“兄长,我来。”   陈伯挡回了弟弟的手,坚持把水打上来,倾倒到水槽里。   陈平不再客气,脱去夏袍,连头带脸,痛痛快快地洗了一番。   接过陈伯递过来的粗布巾,陈平边擦着脸边问:“怎么样,豆粉碾好了吗?”   陈伯往厢房努了一下嘴,“正碾着呢,差不多快好了。”   “好,我看看。”说着,陈平随着哥哥来到东厢房。   堆着各种杂物的屋子中央,摆着一个石槽,石槽中间有个石碾子,中间是把手,用它在槽子中间来回滚动,下面是已经碾碎的豆子。   陈平从石槽中抓起碾碎的豆粉,在手指上捻了一捻,感觉还有很多颗粒,对哥哥说道:“这样不行,太粗了,还要再细些。”   “还要细,这种豆粉,煮粥做羹是最好的了。”陈伯看着陈平,言外之意,你这书生,怎么懂厨房里的事?   “兄长,我要的豆粉不是做羹,也不煮粥。”   “那你用来作甚?”   “好东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陈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劝道:   “弟,我知道咱家吃的不好,你也不喜欢吃这些粗糠米麸的,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咱这农家,都是这样的,再说,这灶上的事,还是让你嫂子去弄吧。”   “兄长,我在书上看到过一种豆子的吃法,弄起来会很好吃,信我,我们弄着试试,弄不成,大不了还做豆羹吃。”   见陈平如此执着,陈伯不禁摇了摇头,转瞬又点了点头,“好,那就按你说的,我当个营生干吧。”   说着,用笤帚将石槽里的豆粉,往中央扫了扫,把着石槽头,坐在杌子上,用脚踩着石碾把手,碾了起来。   陈平趁这功夫,来到堂屋,对正在灶前忙碌的郑女道:“嫂嫂,咱家有没有布纹稀疏一点的麻布。”   郑女从灶前扭过头来,疑惑地看着陈平道:“稀疏,如果这麻布织的不紧密,你兄长又该说我不会做事,说织布就像做人,来不得半点虚假。”   见郑女误解了自己的意思,陈平赶紧说道:“嫂嫂,不是这样,我需要一块布纹稀疏的布,最好能漏下细沙土的那种。”   郑女莫名其妙看了看陈平,旋即摇了摇头。   略一停顿,郑女指着东屋门上挂着的麻布帘道:   “喏,这块布帘我正准备换了它,你看能不能用吧。”   陈平上前,摘下那块已经暗黄色的门帘,来到院子里,对着夕阳看了看。   条纹紧密,没有多少光亮透过来。   陈平左看右看,端详了一会,有了主意。   他把门帘铺在石槽边,在一端挑起一个线头,轻轻抽动,很快,这条麻线被抽了出来。   然后,陈平如法炮制,每隔一条线抽出一条来,经线抽完接着抽纬线,不一会儿,那块没用的布帘,被陈平改造好了。   陈平将抽过布丝的门帘,在水中洗了洗,挂在院子里。   正值盛夏,不消半个时辰,这稀疏布纹的布帘,很快就风干了。   “弟,你看这回碾得怎样了,够细吗?”东厢房内,陈伯满脸是汗的问道。   陈平接过陈伯手里的豆粉,用手捻了捻,虽然还有一些颗粒,但较刚才细腻了很多。   郑女在屋里喊着,“你们两个,吃饭了。”   陈平对着哥哥说道,“好,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晚饭过后,陈伯在陈平的指挥下,将石槽里的豆粉,一点点倒进陈平做好的布网里,下面用一个簸箕接着。   陈平左右晃动着布网,筛着豆粉。   不一会儿,簸箕里,堆积了半簸箕豆粉。   陈平将布网里的沉渣倒回石槽里,“这些下次再碾,还可以用。”   “弟,你这是要做什么?”   陈平看了看满脸疑惑的哥哥,“我要做乳脂。”   “做乳脂?怎么做?”   “嫂嫂,你把这豆粉放在陶缶里煮开它。”陈平对正站在门沿处,看着兄弟两人捣鼓的郑女道。   郑女接过豆粉,进堂屋了。   陈伯跟进屋里,架柴生火。   待火旺起来之后,陈平回到屋里,取出刚从山上带回来的一块似玉似石、白中泛黄、透明的晶体样的东西,在火上烧了起来。   “弟,这又是什么?”陈伯很好奇。   “这是师尊炼丹用的,石精。”陈平答道。   “这么好的玉,怎么在火上烧?”郑女不无担心地看着陈平手里的那块“石精”。   “这不是玉,是玉的话,我就给嫂嫂了。”陈平笑着说道。   郑女一听,脸沉了一下,没再做声。   陈平没有顾及郑女的脸上变化,目不转睛地盯着“石精”在火上的变化。   听师傅赤松子讲,这“石精”要烧出红心,才代表熟透了。   “石精”在火苗上炙烤着,颜色由白变黄,慢慢的,芯处泛起红色来。   陈平连忙取出来,放在地上,晾凉后,把它研成粉末,放到一个钵里。   不一会儿,陶缶里的豆浆煮开了,泡沫溢满陶缶,陈伯赶紧撤火,还是有泡沫溢了出来。   待泡沫消下去后,陈平舀出一勺,尝了尝,对陈伯道:“不行,还得再烧。”   “好,再烧。”陈伯又将火加进灶膛。   郑女在一旁道:“这不就是豆羹吗,只是细了一些。”   陈平笑了笑道:“这是细豆羹,也可以叫豆浆。我刚才尝了尝,还有没烂糊的感觉,还得再煮。煮到烂糊为止。”   “这乳脂到底要怎样做,书上怎样讲的?”陈伯看着陈平,心中不解。   “兄长,今天咱们先做嫩乳脂,明天,你还得帮我做个箱子。”   “好,你说做甚,就做甚。”   郑女撇了撇嘴,“就知道惯着你这弟,任什么都可以。”   陈平看着又泛起泡沫的陶缶,示意陈伯道:“撤火,撤火。”   撤火后,泡沫又消下去了。如此三番过后,陈平尝了尝陶缶里的豆浆,示意陈伯道:“好了,可以了。”   随后,陈平用木勺盛起一勺磨好的“石精”粉,倒进陶碗里,用水稀释好,待豆浆稍凉,沿着陶缶边,慢慢倒了进去,边到边搅动着。 第14章 好吃的乳脂   陈平见“石精”水已经和豆浆充分混和在一起,就停止了搅动,一动不动地盯着陶缶。   陈伯和郑女,时而看看陶缶,时而看看陈平,仿佛在等着他变戏法。   陈平心里莫名地紧张。   这是他第一次做豆腐,没有十足的把握。   之所以将豆腐称为乳脂,是他提前想好的策略。就以此称呼下去,无论如何,不会与后世的名字相合,就没有更改历史之嫌。   至于这做法,他只是前世儿时在乡下的豆腐作坊里,看到过工人们类似的操作,也从化学课程上,知道所谓的“石精”——实际是石膏,加入豆浆后的化学变化反应,但真正亲自实验,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不过,今天陈平也留了后手,即使万一不成功,充其量是半拉子豆腐脑,最不济也能当豆浆喝,不过是浪费一升豆子而已。   再说,眼下还没有箱子和压制豆腐的器具,今晚先弄豆腐脑,看看究竟会怎样。   陈平紧张地盯着陶缶里的豆浆。   只见那豆浆表面,慢慢呈现一种淡黄色,上面析出一层半透明的水来。   “要成了。”陈平嘴里叨叨着。   他知道,这是两者化学变化的反应,意味着下面正在凝固。   陈伯望了望弟弟,不知所以。   郑女看着陈平,脸上一副莫名其妙地表情。   又等了一会儿,看看陶缶里凝固的差不多了,陈平拿起木勺,在上面轻轻撇了一勺出来。   勺子里,凝脂微动,**初成。   对此物,后人单有诗赞道:   采菽中原正及秋,一筐好借水云溲。蒸来香近红莲美,砻去浆飞白练柔。   看着自己的作品貌似成功,陈平忍不住内心的喜悦,将勺子送到口中。   “嚯”   勺子刚进口,陈平忍不住叫了一声,又将原物吐了出来,掉到了地上。   “怎么啦?”陈伯关切地问道。   “肯定是难吃了”郑女不由得脱口而出。   “烫死我了。”   陈平一边给伸出的舌头扇着风,一边往外吹着气。   “哈哈哈哈,让你嘴急。怎么样,成了么?”陈伯问道。   郑女刚要吐槽什么,又忍住了。   陈平再用木勺撇起一勺,送到嘴边,吹了吹热气,小心地送进嘴里,仔细品味着。   望着陈平的勺子,陈伯的喉节上下动了一下。   郑女也跟着在一旁暗暗咽了一下口水。   陈平点了点头,“嗯,成了,这就是嫩乳脂,来,兄长,嫂嫂,你们也来尝尝。”   两人见说,各自拾起一把勺子,迫不及待地伸进陶缶,学着陈平的动作,在上面撇起一勺来,送到嘴里。   “嗯,这东西,没等我吃它,自己就滑进去了,真的好吃。”   陈伯赞完,接着又去陶缶里舀起,连吃了几勺。   郑女不做声,低头只顾舀着陶缶里的吃。连赞叹的话,都忘记了说,亦或,她不舍得开口。   也难怪,这是她从没有尝过的美味,斯文对于她,本来也没有,现在更顾不上。   陈平看着哥嫂二人,热火朝天地吃着,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嗯,弟,你也来吃,来来。”陈伯招呼他。   “兄长、嫂嫂,这东西不宜吃得太多,晚上吃多了,肚子会涨,明天再吃也不迟。”   “好好,明天再吃。”陈伯嘴里说着,又连吃了两大勺。   陈伯抹着嘴巴,对陈平说道:“这乳脂实在好吃,看来你这书真没白看,竟能变出这般好吃的东西来,好、好、好。”   陈伯不知如何夸赞,只得连说了三个好字。   陈平见陈伯如此开心,心里像被熨平似的舒坦。   “兄长,这是嫩乳脂,还差一道工序,明天你给我做一个箱子,我再加工一下,才是真正的乳脂,那样的别有味道。”   “好好,你说做甚就做甚,做什么样的?”   陈平用手比划了一下,“就这样大小见方,这么高就可以。”   “还要做盖么?”   “下边有底,上面不用做盖,敞口就行。”   说着,陈平又对郑女道:“嫂嫂,咱家还有整块的白布么,要没上浆漂染过的那种。”   郑女这时也仿佛来了兴趣,眼睛向上翻转了一下,“在箱子底倒是有这么一块,我给你找出来。”   说着,起身就往屋里走。   陈平刚要说“不着急,明天再说”,见郑女已经进了屋。   不多时,郑女转回来,将一块白坯粗麻布,递给陈平,“这块布就是了。”   陈平抖搂开,看了一下,“够用,虽然大了些,就用这块吧。”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蒙蒙亮,陈伯就已经在院子里忙碌开了,他在用斧头削砍着木料,做着箱子。   别看他没有铁钉,也没有各种木工工具,毕竟陈伯不是木匠,难得享用公输班的各项发明,可在陈伯手里,仅仅依靠一把斧头和木榫,就可以变戏法般,把几块削砍好的木板,结结实实地组合成一个木箱。   当日上三竿,陈平揉着惺忪的睡眼,来到院子的时候,陈伯已经将木箱摆在门边,到田里上工去了。   其实,陈平早就听见周遭不绝于耳的公鸡鸣叫,也知道院子里传来乒乒乓乓的敲打声,是陈伯在制作木箱。   但他懒得起床,书上称为假寐,实际就是睡懒觉,或者叫“回笼觉。”   这符合原主一直以来的习惯,也是陈平喜欢的作息方式。   虽然,嫂嫂对此一直颇有微词,时常在陈伯前后叨叨。   “你这个兄弟,响晴白日的,太阳都照屁股了也不起来,不怕左邻右舍笑话。”   “谁笑话,我看就是你多事,他又不用趁凉快去下田,起那么早干啥?”陈伯每次都如此回怼。   “那么一个大小伙子,也不知道帮你做点事,整天游手好闲的,看着心里就够够的了。”郑女偶尔如此回怼。   遇到这时,往往都是陈伯瞪起牛一样的眼睛,嘴边的胡子向上吹起,郑女才知趣的闭上嘴巴。   今天,似有不同。   郑女正在东厢房打扫,见陈平起来了,忙道:   “起来了,饭在缶里温着,洗完脸,进屋吃吧。”   “谢嫂嫂。”陈平客气道。   心里暗想:一碗豆腐脑,可以赢得自己在这个院子里的尊重,这一点,是他出示这一技术时没想到的,算副产品吧。   看来,不管家里还是外边,硬实力总是要有的。   心里这样感慨着,不觉洗脸的动作都充满了力量,弄得水槽边水花四溅。   【作者题外话】:投银票的大大,是世界上最美的读者大大 第15章 豆子是个好东西   早饭是一碗粟米饭和留给他的一碗嫩乳脂。   陈平尝了一口,觉得缺少了点味道,仔细想了一下,嘴角露出笑来。   他放下碗筷,起身来到院子,在井旁的那畦菜地里,薅起一把已开了花的韭菜,在井边冲洗了一下,回到屋里,找到一个石臼,在里面捣了起来。   郑女见陈平吃了一口,又放下碗筷在那折腾,好奇的问道:“你这是做甚?”   陈平笑了笑道:“我忘了告诉你们一个嫩乳脂绝妙的吃法了。”   一听这话,郑女眼里放出光来:“什么绝妙吃法?”   陈平故作玄虚,“稍等片刻便知。”   郑女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觉得盯着小叔子吃饭有些尴尬,转身到院子里去了。   陈平捣好了韭菜花,放进嘴里尝了尝,少了点盐味。   刚想喊嫂嫂加点盐,一想,又忍住了。   他不想给嫂嫂留话把,省得又在陈伯面前叨叨。   倒不是怕她叨叨,而是不想为此让哥哥陈伯与嫂嫂之间费口舌。   现在的陈平,依旧带着来世时的智慧和情商,而情商,是左右一个人成功与否的重要砝码。   就像很多成功的人一样,情商的作用大于智商。   不一会儿,郑女转回来,陈平示意她尝尝刚做的韭菜花酱拌嫩乳脂。   平淡、温润的嫩乳脂,伴着清爽、辛辣的韭香,似乳似膏,亦浓亦淡,冲击着味蕾,令人食欲大开。   “嗯,好吃,这么一弄,更好吃了。”郑女眼里又放出光来,对好吃的渴望,是她难以遏制的本能。   陈平边吃饭边说道:“嫂嫂,吃完饭,你再帮我碾豆粉,碾得越细越好。”   “知道的,咱这是做乳脂,不是做豆羹,越细越好。你吃吧,我这就去。”郑女说着,兴致颇高地转身去东厢房了。   望着嫂嫂的背影,陈平莫名地一笑,低头猛吃起来。   等陈伯扛着耒耜、锄头踏进院子,老远就闻到一股昨晚已经熟悉和喜爱上的乳脂清香。   他放下农具,迫不及待地凑到忙碌的郑女旁边,看着灶上热气腾腾的陶缶,问道:“还在做昨天的嫩乳脂么?”   郑女摇了摇头,直起腰来,回头指了一下旁边的木箱。   陈伯见木箱里,白粗布铺着箱底,多余的布又反过来盖在上面。   陈伯伸手打开,看到木箱里满满的一箱乳脂,洁白似玉的边角被切去一大块,应该正在缶里煮着。   陈伯忍不住用手指在上面触了一下,比昨日吃过的硬实了许多,很有弹性。   “这是怎么弄的?”陈伯问道。   郑女头也不抬说道:“没见旁边那块青石板,用那个压在上面,就成了。”   陈伯忍不住用手在乳脂上面剜了一块,填进嘴里,连吞带咽,“嗯,好吃,太好吃了。”   郑女一扭头,见陈伯用手挖着吃起来,赶紧搡了他一把:   “你干嘛,刚下田回来,浑身汗臭,先去洗手。一会儿乳脂就煮好了,到时候管你吃个够。”   见陈伯眼巴巴的意犹未尽,郑女推着自己的男人到院子里,“去去去,别在这捣乱,去看看平叔在干嘛呢。”   “噢,我去看看。”陈伯这才想起,回到家里还没见弟弟呢。   陈伯转身来到东厢房。   房内,陈平正用一个敞口的陶钵在泡豆子,陶钵里冒着热气,显然里面是热水。   陈伯问:“弟,这又是做甚?”   陈平见问,笑着说道:“这豆子可真是个好东西,我在按书上说的,在做另一道好吃的东西。”   陈伯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你把豆子这样烫,要吃熟豆子?可这豆子是烫不熟的。”   “这叫烫种,就是把豆子的表皮烫开,方便它发芽。”   “发芽?”   “呵呵,兄长,其实你春天种豆子的时候,也可以这样烫。”   “豆子都烫坏了,还怎么出芽呢?”   陈平伸手在陶钵里试了试水温,觉得差不多了,起身,把水倒了出去。   钵里只剩下烫过的豆子,陈平拿过早已准备好的粗布,折叠了两下,盖在豆子上面,又在上面淋了一些水,润湿着。   “好了,把它放在屋里,每天换三次水,明天就能看见芽了。”   陈伯似信非信地问道,“明天就能出芽?”   陈平点了点头,“明天就能出芽头。”   陈伯似是讨论,又似自言自语,“如果带着芽头种到地里,浇上水,岂不是省事多了。往年,种到地里的豆种,要五天才能出芽,如果赶上旱天,还要补种,麻烦的很,这个办法能行?”   “兄长,明天咱们看看芽头,你就知道了。”   “可这伏天盛夏的,你弄这种子干嘛,现在又不是种豆的季节,种下去,刚长出来秧苗,就下霜了,白种的。”   陈伯纳闷,自己这弟弟怎么开始动种田的脑筋了。   陈平嘴角上翘,笑着对哥哥说道,“我哪会种地啊,这个出芽的办法,我是从书上看到的,说给你听,你到明年开春再用。今天这个,可不是用来做种的,是给咱们自己吃的。”   “这怎么吃?”   “等芽子长成寸高,就可以吃了。可以煮汤,也可以和乳脂一起煮,都很好吃。最好吃的就是黄豆芽煮牛肉,要是能有点牛肉就好了。”   陈伯摇了摇头:“这不到冬天,也没有病牛、死牛,想吃牛肉,可没什么办法。那些耕牛,就是给几个脑袋也没人敢杀,只有等冬至大祭的时候,还得碰运气。”   陈平知道,现世的各国法律,对于耕牛这一田里最主要的农具,都严加保护。   擅自屠宰耕牛犯法,即使把耕牛饲养的不好,或者瘦了,官府都要追究责任的。   除了皇家,即使大臣们,也很难随时吃上牛肉。   “我就是随口说说,好久没吃牛肉了,有点馋的慌。”   陈平说这话时,脑海里浮现出前世经常吃的神户雪花牛肉丰富的纹理组织,以及炭烤小牛肋排的景象。   陈平忙摇了摇头,努力摆脱前世这些美食的记忆,说道:“没有牛肉,有鸡、兔、鱼也行。”   陈平知道,这几个东西,小民是可以吃的。   陈伯正为无法满足弟弟的愿望,心底暗自惭愧无措,见他这样说,忙舒了一口气道:   “咱家的地里,有时会有野兔来偷吃豆子,明个想办法套它几个回来,我找找套子,记得就放在这了。”   说着,陈伯转到屋里的墙角处,翻找着。 第16章 兄弟俩的规划   很快,陈伯找到了兔子套,在手里摆弄着,试着活扣。   陈平向院子里望了一眼,和哥哥建议道:   “兄长,咱家应该养几只鸡,明年开春,再抓个猪崽回来,让咱家这小院,热闹起来,平时也有个解馋的东西。”   “说的是,我也和郑女说过,这不,今年来不及了,明年一定抓个猪崽回来,这鸡么,倒是可以考虑,先弄几个回来,下下蛋,改善一下。”   “兄长,你觉得这乳脂怎样?”陈平开始正式话题。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长这么大,还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你是怎么知道这乳脂的,就跟变戏法似的。”   “我哪会变戏法啊,这次跟着师尊学道,读了很多炼丹的书,上面有这个做法,是上古的时候,黄帝和老子经常用的方子,外人不知道的。”陈平决定如此撒谎,应对哥哥。   “乖乖,难怪道家能长生不老,看看人家吃的这东西,就像神仙一样,我这也跟着你这个有学问的弟弟沾了光啦。”   陈平看着眉飞色舞的哥哥,心里涌起莫名的满足,说道:“兄长,我有一个想法,想和你商量商量。”   “嗯,有什么想法,只要为兄能做到的。”   陈平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计划。   此刻,他决定和陈伯说出来,争得兄长的同意,使这个家摆脱穷困局面。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哥哥陈伯,一直把他当孩子看待,似乎他永远长不大似的,他决定改变这个印象。   所以,陈平的话一出口就有冲击力。   “兄长,咱家应该有个铁釜。”   “平弟,你是说铁釜?”   陈伯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弟弟,连称呼也正式了起来。   显然,陈平的这一想法,令他这个一家之主,感到万分为难。   铁釜,这个富贵人家才用的奢侈品,对于他来说,就像后世界靠工资养活家人的打工一族,忽然被要求买一辆玛莎拉蒂一样。   陈平面静如水,点了点头,“是的,兄长,铁釜。”   “别说铁釜了,一个铜釜都要地里一年的收成,铁釜比铜釜更要贵几倍,咱们家里没那么多钱啊。”   陈伯也顾不得斯文了,对眼前异想天开的弟弟,虽然以前一直娇惯顺从着,可今天这个难题,却远超他的能力范围,心里不由得有些起急。   “兄长,你先别急,听我给你算一笔账。”   说罢,陈平拿起地上的草棍,折成若干段,边说边在地上摆了起来。   “你看啊,咱们一共三十亩地,按照每亩产豆子一石算的话,去掉税赋,还有八斗,一年能收二百四十斗。”   “如果遇到荒年,会减产。”陈伯插话道。   “这些因素,咱先不考虑,尽量往多了算。豆子一斗另一升值一个布币,也就是一钱,二百四十斗值二百一十八钱。”   陈伯茫然地看着弟弟,对怎么算出来的,一窍不通。   算术、数筹,那是官方划地、收租的学问,再难一点的,就只有朝廷的官员或者术士、占星师级别的人才懂。他这耕地的黔首小民,很难掌握这么高的学问。   但对于弟弟能对这些高深的算术张口即来,倒是令陈伯心里怡然,如吃了甘蜜。   随即,陈伯点了点头,表示听懂了,也很认同。   陈平接着说道:“一口铁釜,像咱家灶台上大小的,要多少钱?”   “恐怕要值千钱,铜釜也要二百多钱。”陈伯答道。   “铜釜先不考虑,要买就是铁釜。”陈平一副不置可否的语气。   陈伯见说,长叹了一口气,没再言语。   陈平见自己铺垫的目的初步完成,随即说道:“如果靠咱们地里的收成,恐怕咱一家三口要饿上五年,才能买一口铁釜。所以,不能靠咱这土地买釜”   陈伯长舒了一口气。   陈平接着说道:“但,不靠地里,不代表我们不应该买釜。”   陈伯云里雾里,“那怎么办?这偷盗罪可是要黥面刺首,发配边关戍边的。”   “哈哈哈哈,兄长,你怎么能这么想,你不是一直告诫我,做人要厚道踏实么,我们现在说的是买釜,无论如何也走不到偷盗那步的。”   陈伯见弟弟这样说,稍松了口气,转而问道:“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陈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兄长,你看我做的乳脂,好不好吃?”   陈伯使劲点头,“好吃。”   “如果拿来换豆子或者粟米,你肯不肯?”   陈伯似有所悟,“你的意思是,拿乳脂换豆子?”   “对,换了豆子再做成乳脂,再换豆子,再做乳脂......”   没等陈平说完,陈伯已经兴奋起来,“好主意,这法子成。”   “我算计了一下,这一升豆子,能出三箱乳脂,咱们用一箱半乳脂,换一升豆子,这样,不断的做下去,咱家的米仓里,很快就会盛满了。”陈平折断了一根木棍,在地上摆出来,给陈伯看。   陈伯看了半晌,提出他心里的问题,“可光靠咱们这样做,一天能做多少乳脂呢?”   陈平猛地一拍哥哥的肩膀,“着啊,你终于肯动这个脑筋了,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啊。”   “凭咱家里的灶上条件,按照咱们的做法,每天碾豆粉是个大功夫,光靠这石碾子,恐怕一天下来也做不了三升五升的豆子,确实太少了。”   “那你还有什么办法?我倒有的是力气,不怕累,只要我能干的,都交给我就是了。”陈伯信心十足地拍了拍自己厚实的胸膛。   “兄长,这我也有办法,交给我就是了。”陈平自信满满。   陈伯看着眼前的这个兄弟,目光里满是欣赏和骄傲,觉得弟弟的形象瞬间高大了许多。   看来读书访学真的很有用,尤其是在宁北山随赤松子求道半年,回来后仿佛换了一副胎骨,越发成熟且有智慧起来。   没容陈伯心里感慨彻底,陈平也没去享受那欣赏的目光,而是接着说道:“兄长,咱家的地里,明年都种上豆子,不种其他的。”   “行,需要粟和黍的时候,咱们可以买一些。这样咱就可以有更多的豆子做乳脂。”   “兄长,你说的对,我正是这样打算的,不知嫂嫂会不会同意。”   陈伯大手一挥,“婆娘只管家里的事,田里的事,我做主。”   “好,兄长,还有一件事,必须和嫂嫂商量。”   “你说,什么事?”陈伯不由自主地回望了一眼堂屋。   【作者题外话】:投银票的读者大大,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大 第17章 分三步走   陈平刚要说下去,堂屋里郑女在喊:   “你们两个,过来吃饭了。”   陈伯从地上站了起来,拉着弟弟的衣袖,“走,快去吃饭,今天有乳脂,刚才我偷吃了一口,真的美极了。”   饭桌上,一盆粟米饭,一盘豆苗,一碟韭菜花,一钵热气腾腾刚出缶的煮乳脂,香气诱人。   陈伯接过郑女给他盛好的米饭,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乳脂来,刚要往嘴里放,猛然看见陈平笑眯眯地看着他,忙把乳脂放到陈平的碗里,筷子一抬,示意陈平,又像是对自己说。   “快吃,快尝尝,好不好吃。”   陈平微笑着,将乳脂放进嘴里。   “嗯,这乳脂,满是豆子的灵魂,嫩而软,糯而滑,香气袭人,真乃食中上品矣!”   陈平看着近乎贪婪地大快朵颐的哥嫂,摇头晃脑,故作拽文。   “这、这煮出来的乳脂,确实比嫩乳脂好吃。”陈伯顾不得嘴里的乳脂发烫,连吞带咽下去,也赞叹道。   “比那肥肉还嫩滑。”   “肥肉吃多了会腻,这个乳脂不会,越吃越好吃。”   郑女眼睛盯着筷中的乳脂,顾不得参加两人的品鉴会,只顾埋头往嘴里填送。   吃罢晚饭,趁着夕阳的余晖,陈伯兄弟两个,腆着鼓鼓的肚子,在院子里继续他们的发家计划。   “弟,你刚才说还有一件事要商量。”   “是这样,乳脂这件事,具体怎么干起来,我想了一下,大概要分三步走。”   “哪三步?”   “这第一步,就是从现在开始,你要做两份工。”   “嗯,这我成,只要是动力气,几份工都可以。”陈伯没等弟弟说完,先表态道。   “你把时间分为两块,上午去田里侍弄庄稼,下午回来碾豆子,咱俩做乳脂。”   “我也是这样想。”   “石精的烧制和点乳脂的份量大小,我一会儿教给你。只是,这可是看家的本领,任天王老子,上至魏王下至亲朋故交,包括家里任何人,打死都不能透露出去。”   说着,陈平示意了一下堂屋正在忙碌的嫂嫂,那意思对她也不要讲。   陈平之所以保护配方不外传,不仅是为哥哥发家着想,也为了规避后世历史的溯及。   陈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平弟。出你的口,入我的耳,天底下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哪怕刀架脖子,也毫不含糊。”   陈平望着哥哥诚恳的脸,笑了笑,“那倒不至于,这是例外的一条,如果真到了生死关头,可以说出来保命,不管什么秘方,都没有性命重要,除此之外,牢牢守住这个秘方就行。”   “我记住了,弟,就按你说的。”   陈平拉着哥哥的衣襟,来到厢房里,蹲在地下用树枝画着,口中说着,把秘方传授给了陈伯。   “怎么样,兄长,记下了么?”   “记下了,我都记在心里了。”   “这几天准备好了,你就早点收工回来,反正大太阳底下,也不适合田里干活。正好回来碾豆子,做乳脂。”   陈伯点头,转而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是做好了乳脂,怎么卖掉呢?咱们不是作坊,也不在集市里,是不能随意买卖东西的,做商贾的,要到官府申报的,还要交税赋的。”   “这事我也想好了,咱先暂时不按作坊那样挂招牌,也不去集市上卖。”   “那做好了那么多乳脂,怎么卖掉呢?”陈伯担心。   “这就是第二步。”   “怎么做?”   陈平干脆地说道:“送。”   陈伯没理解:“送,怎么送?”   陈平问:“咱们里社有多少户人家?”   “大概三百多户吧。”   “那好,前几十箱乳脂做好了,都划成大小一样的块,挨家挨户送,每家只送一块,送一次。”   陈伯不解,“白送,这是为何?有的人家都不熟悉,也叫不上名字,去了多尴尬啊。”   “叫不上名字没关系,俗话说‘抬手不打送礼人’,不管认识不认识,也不管有没有过节和恩怨,只管送就是了。”   “好,你说送咱就送,反正你总是有原因的。”陈伯点点头。   “送的时候,要告诉人家怎么个吃法,然后,这送的学问就在临走时候要说的一句话。”   陈伯没追问,期待地看着弟弟的嘴巴。他知道,那里面一定有他期待的、令他难以想象的好主意出来。   果然,陈平说道:“走的时候,你只要说,如果喜欢吃,随时来咱家里,用豆子换就行。”   听到这儿,陈伯霍地站了起来,抑制不住兴奋,右拳在左掌上一击道:   “太好了,这样各家都知道咱家做乳脂,又不用花布币,豆子家家都有,换着吃省事,也不用去官府申报商贾资格,省了税赋,这一举数得,这么好的主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说着,狠狠捶了陈平肩膀一拳。   “哎呦。”陈平忍不住轻声叫了一下。“兄长,你这浑身蛮力,我怎么吃的消。”   陈伯顿时又满脸歉意,伸手去揉陈平的肩膀。   陈平摆脱,笑道:“逗你呢,我还没那么娇贵。咱们接着说。”   陈平示意哥哥继续蹲下,“接下来,就是第三步。”   “照这样,一旦开始,咱们就不能收手,这样咱家的豆子,也支撑不了多久就用完了。”   “所以,我们一开始要多买些豆子备用,最起码半月内,不愁原料。”   “随后,我们换上来的豆子就可以补充了,那就面临下一个问题。”   陈伯问,“什么问题?”   “怎样才能做更多的乳脂,这是个大问题。”   “你不是说你有办法么?”   陈伯现在已经习惯依赖弟弟做决策了,他觉得弟弟的脑袋,简直就是智慧的宝库。   “办法倒是有,就是需要点钱。”   陈伯早有精神准备,“多少钱?”   “我的想法是,把家里的布币都拿出来,一半收豆子,一半给我去置办作坊用的用具。”   陈伯问,“用豆子换乳脂还要弄作坊么,官府不见得批呢,即使批了,万一见咱们生意做的好,再收归了官府,就划不来了。”   陈平道:“作坊肯定要弄的,暂时可以换豆子,一旦做起来,开个作坊是最好的办法,就可以做全城的生意。虽然税赋高了些,但咱们这乳脂是全城头一份,只要咱把秘方控制住了,任何人也没办法,咱们家就可以发达了。”   陈伯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听你的,就按你说的做。” 第18章 布币出了问题   入夜,劳累了一天的陈平,早早地睡去了。   哥嫂那屋,一阵时缓时急的争吵声,将陈平从睡梦中惊醒。   声音由小到大,越来越激烈。   “你这样做,分明是不务正业,放着好好的田不种,搞这个东西,还有这么多道理?”郑女不忿的声音。   “田照样还是种,可这乳脂也能换豆子啊。”陈伯声音不大。   “人家吃了白送的乳脂,好端端的谁还来换豆子,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简单不简单,这总比单种田强,总能多些收入。就像我春天说买个猪娃、买点鸡仔,你就不让,你那几个布币,放在那能下崽啊?”陈伯声调开始高起来。   “那些布币,还不都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又不是你挣下的。田里打的那点粮食,除了交官家的,能够咱一家三口全年吃么?还不得我用这布币补贴家用吗?”郑女质问道。   “可这乳脂生意一旦做起来,不就有钱了么,那时候再还你,算我借你的还不成吗?”   “不成,你看看整个户牖乡、还有阳武县,谁靠乳脂挣钱发家的,你满世界去打听打听,打听到哪一个靠这发了家,我就服气你。”   “你怎么这么不讲理,现在没有人会做乳脂,这样咱们才能做起来生意不是。”   “没人做,就说明不行,要行的话,我会蒸米饭,那我去给人家蒸饭,人家就给我粟米,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我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是我和平弟商量好的,做好了一定会发达的。”   屋子里传来一声响声,好像是手拍炕沿的声音。   “不说你这弟弟还好,说起他来,每天游手好闲的,无所事事,也不知道帮你去田里干活,你看满县里,谁像他一样。”   “够了,闭嘴,你个臭婆娘。”陈伯火起来。   郑女依旧不依不饶,“出去玩了半年,也不知道都学了什么,回来装神弄鬼地弄了一个乳脂,就把你的魂勾走了,还要动我的***,想什么呢?有本事自己挣去,想打我布币的主意,也不怕让人家笑掉大牙,整天游手好闲,不干正事......”   “啪,啪、啪”东屋里,传来打耳光的声音。   顿时,屋里嚎啕声立起,响彻四邻。   已经坐起的陈平,连忙下地,来到堂屋在门外呼唤着:   “兄长,兄长,莫打,出来说话。”   半晌,陈伯披衣走了出来。   陈平拉着哥哥,来到自己屋里。   “兄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不要和嫂嫂生气,更不该动手打人。”   “这臭婆娘,早就该收拾她了,一天天地,蹬鼻子上脸。”   “既然嫂嫂不愿意,这事还需从长计议,不能性急,一家人和气要紧。”   “早晚我得休了她。”陈伯恨恨地说道。   陈平连忙竖起手指在唇边,“嘘,兄长,此言最伤人,可千万不要动这个念头。我嫂嫂每天织布、做饭、收拾家,也很辛苦的,你要多体谅。”   东屋内,嚎啕声带着曲调拐了个弯,声音低了下来。   “我又不是一个人,我们是亲兄弟,咱爹妈去世时,叮嘱我要照顾好你,她动不动就对你挑三拣四的,我警告过她多少次了,还是不改,不是找抽么。”   “兄长对我的好,我没齿难忘,可嫂嫂离开自己父母身边,到咱家来,也需要有人理解和体谅不是,不能只考虑咱们,也得多为嫂嫂考虑。”   陈伯不忿道:“那咱俩今天的计划,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能好起来,家好起来了,她不也有好日子过,这个道理我和她说了半天,她就是不听。你说,我怎么找了这么个东西。”   东屋的哭声,变成了啜泣。   “兄长,此事还可以从长计议,不在一时一事。这几天先缓缓,我再出去想想别的办法。”   “你还有什么办法?”   “我想起来一个人。”   “谁?”   “改天告诉你,今天不早了,先睡觉,你就在我这睡吧,免得你回去了又吵。”   “好吧,先睡觉。”黑暗中,陈伯上炕,倒下身子。   陈平竖起耳朵听了听,东屋已停止了哭泣。   陈平也躺了下来,轻声说道:“兄长,只要你和嫂嫂好好的,一切都有办法。”   “你还能有什么办法,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还是得先弄点钱呐。”   屋子里静了下来。   屋外,只有夏虫在不知疲倦地鸣叫。   -------------------------------------   第二天一早,陈平起来后,吃过早饭,离开家,来到街上。   眼下,嫂嫂不同意哥哥拿钱出来做乳脂,计划忽然停滞下来。   陈平不想为了这件事,闹得家里不和,更不想让一直呵护他的哥哥为难。   奶奶个熊,必须得想其他的办法,只要对这件事有帮助。   陈平调动着储存在脑海里的记忆,像过电影一样,努力筛选着有用的人和信息。   最后,他锁定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朋友,原主小时候的玩伴。   穿过土街,绕过一个窄巷,陈平来到一处土墙围起的院落门前。   进了大门,院子里的大黄狗,见陈平进来,站起来摇了摇尾巴,在他身边徘徊着。   对这种大黄狗,陈平一点都不害怕,前世小时候在乡下见过,大名“中华田园犬”,对主人绝对忠诚,即使送出去几十里,也能自己找回家,不像一般人家养的宠物狗,出了小区门,不知道家在哪里。   而且,这种狗对主人家经常来往的客人,一经告诉,就会记住,下次再来不会吠叫。   收回对狗的短暂思绪,陈平来到院里立定,对着屋内喊到:   “无知,无知在家么?”   “谁呀,来了,来了,喊什么喊?”屋内的人,一挑门帘,走了出来。   一见陈平,来人上来就是一拳,“混小子,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说一声。”   陈平心里已知,此人正是他要找的人,玩伴兼死党——魏无知。   魏无知比陈平略矮,靛蓝色夏袍,头发绾起,额头前突,三绺髭髯,薄嘴唇,一看就能说会道,细小的眼睛,说话时会习惯性眯起来。   “回来两天了,昨天在家忙了一天,今天一早就来看你了。”陈平是按最后一次从山里回来的日期计算的。   “我说的么,前一阵子我还去你家向你嫂子打问,她说你没时候回来。没想到你小子竟然回来了,出去有半年了吧。”   “可不是半年了。一直惦记着回来找你玩,在山上读书研学枯燥的很。”   说着话,魏无知的母亲刚好出来,陈平赶紧作揖请安。   “是平儿回来了,我说这院子里怎么这么热闹,快进屋,别光顾说话,站在院子里。”   魏无知一拍脑壳,“你看看我,光顾着高兴了,快进屋,快进来。”   【作者题外话】:剧情慢慢展开,每章里都会有一些伏笔,请读者大大耐心体会,后续会逐渐揭晓。笔者建了一个《汉谋无双》交流群,群号949901369,各位有什么想法,可进群随时探讨,甚至将您的想法兑现。 第19章 好友魏无知   魏无知的家,看院落和房屋的格局,明显比陈平家要宽裕很多。   这是个宽大的两进院,院落用夯土筑墙,正面一堂两室,与陈家的土坯茅草屋不同,魏家是砖地基、瓦盖顶的土木混合房屋,屋舍高大。   三间西厢房,一间住人,另外两间做了仓房,旁边连着牛棚、鸡舍,屋室的后面有厕和猪圈,后院栽着成排的槐树、桑树。   陈平跟着魏无知,来到他住的西厢房。   “怎么样,山里有什么好玩儿的?”魏无知看着陈平。   “奶奶个熊,山里能有什么好玩儿的,无非就是山、水、动物、野果子,再有就是每天面对一个老道,还让我辟谷了两次,差点没把我饿死。”   “乖乖,还辟谷,就是不吃不喝呗。听说道家练这个,能得道升天,找时间你教教我。”   “你也想学道?”陈平问道。   魏无知指着案上的竹简:“每天看这些《易》、《诗》、《经》、《礼》之类的,不免太枯燥了,学学道有什么不好。”   陈平拿起案上的毛笔,在一片竹简上,任意写着字,随即又擦拭掉,再写。   陈平玩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问道:“我出门研学这半年,你在忙什么?”   “还能忙什么,每天吃、喝、睡,再就是帮家里干点活。”   “舅舅还在国都大梁官家的工坊做工么?”   “前几天刚回来,听说要歇一阵子再去。”   “什么,他回来了,那太好了。”陈平把笔一扔,站了起来。   魏无知茫然地看着陈平,“什么太好了,我舅舅歇几天,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平讪笑道:“呵呵,也是,我激动什么。”说着,坐回到座位上。   魏无知盯着陈平看了一会儿,说道:“不对,你今天来,好像有事。”   陈平不想隐瞒,“呵呵,你那小眼睛,还挺厉害的。被你看出来了,还真有点事。”   “你看看,我就说嘛,我眼睛小怎么啦,眼睛小才能聚智慧。就你的那点心思,还能逃过我的法眼,快说,什么事?”魏无知一脸参透后的得意。   “我是想问问,能不能请舅舅给我家凿个石磨,和你家谷仓里那个大小就行,石头、工钱照算。”   “我家谷仓里的,走,去看看。”说着,魏无知拉着陈平来到谷仓。   谷仓里,一个石磨盘架在一个木墩上。   “就这个大小吗?”魏无知指着石磨,问道。   陈平左右看了看,用手在磨盘边比划了一下,“比这个再大一圈吧,这么大就差不多。”   “行,晚饭时我去舅舅家,和他说一声。你家用这么大的石磨干嘛,就你家那三十亩薄地,也产不了多少谷子。”   魏无知说完,忍不住吐了一下舌头。   虽然是好朋友,但他知道陈平自尊心很强,但话已出口,只好等着陈平报复。   果不其然,陈平在他头上凿了一个暴栗,“奶奶个熊,薄田怎么啦,薄田就不能用大磨了吗,谁说的,官府有这个规定吗?”   “对啊,官府规定了啊。”魏无知煞有其事地道。   “什么时候说的,哪个官府规定的?”   “就刚才啊,本官魏无知大人说的。”   “哈哈哈哈哈哈”   魏无知话刚一说完,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人笑着,回到厢房内。   陈平端起陶杯,喝了一口水,说道:“还有一件事,你得帮我一下。”   “说吧,什么事,谁让咱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呢。”   陈平听到魏无知常用的这个比喻,欣然一笑,欲言又止。   “快说啊,怎么转眼像个佳人似的,还含羞带臊的呢?”   “你才像个佳人呢,我看你是二八小娇娃,你看你的眼睛,多像,呃不,就是,一副杏眼含春的样子,而且杏核还没啃净,带着眵目糊。”   “哈哈哈哈哈哈”两个人又相顾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陈平略平复了一下,郑重其事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还记得上次看社戏时,遇到的那个美人么?”   “你看,我就说么,你忘不了她,是不是?”魏无知用两根手指不停地点着陈平道。   陈平脸上有些不自然,尬笑了一下,不置可否,脑中闪现出一副“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的绝色美人图来。   口里不由自主念叨着:“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魏无知见陈平进入了痴迷的状态,调笑道:“我以为我们的陈大公子,不食人间烟火,对男女之事懵懂未懂呢?”   “你兄长还说你,高不成低不就的,前后给你说了几个,你都看不上,闹了半天,再动那个女孩的脑筋呐。”   陈平倒也无惧心思被好朋友参透,毕竟自己不好出面,要有求于自己的好友,“见过那么多女孩,我只是对其念念不忘。”   魏无知坦然一笑,宽慰陈平道:“放心好了,你出去这半年,我早就替你打听周祥了。”   “噢,你怎么打听的。”陈平来了精神,眼睛里充满期待。   “我啊,怎么打听的?这可费了我好大的功夫,累的我啊,腰酸腿疼胳膊硬,走路都快走不动了。”   说着,魏无知装作老汉拄着拐杖的样子,弓着腰驼着背,在屋里演示着。   “你这个家伙,就没句正经话,快说,不说,我咯吱你了啊。”说着,陈平将手张开,伸向魏无知的咯吱窝。   魏无知立马跳到一旁,两只胳膊夹紧,护着咯吱窝道:“好、好,我讲、我讲。”   陈平坐回到椅子上,看着魏无知,“好兄弟,你都打听到了什么?”   魏无知踅到陈平眼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是先听好消息,还是先听坏消息?”   陈平想了一下,“好消息。”   “好消息是,这个美人,还在等你回来,也就是,她现在还是一个人,没有夫君。”   陈平心里乐开了花,这个消息让他满意,接着问道:“那坏消息呢?”   “我的好消息还没说完呢,你着什么急呀?”   “还有?”   “啊,后面的更厉害。”   说完,魏无知故意停顿了一下,盯着陈平的眼睛。   陈平被他盯的不好意思起来,出于掩饰,忙用手抓住魏无知的肩膀开始用力,“快说,嘴里别像拉线屎似的,吞吞吐吐的。”   “好好,我接着说。”魏无知摆脱了陈平的手,也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端起自己的陶杯,饮了一口水。   魏无知接着说道,“这美人的名字叫张姜,姜就是美人的意思。这你是知道的,就像那个齐姜、孟姜......”   “嘚嘚嘚,你别演绎了好不好。”陈平连忙阻止魏无知引用典故,他更急于知道关于这个张姜的信息。   “好,不讲典故。你猜,这美人的爷爷是谁?”   陈平问道:“是谁?”   【作者题外话】:求收藏、求银票。有想法的读者大大,可以加入《汉谋无双》交流群949901369,共同探讨 第20章 克夫女   魏无知接着说道:“说出来你肯定想不到,他爷爷就是大名鼎鼎的张负。”   “张负,是县东城的巨贾,号称富可抵半个县城的‘张半城’张负吗?”   “然,就是这老头子。”   “奶奶个熊,我说的么,那天看到那美人的装束和气度,我就猜到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孩。这张姜今年多大了?”   陈平急于知道更详细的情况。   魏无知回答:“女孩今年一十有九,比我大一岁,比你大三岁呢。”   “女大三、抱金砖,大三岁不算大。”陈平洒脱道。   “哟哟哟,这会儿又不算大了,你们那条街上的扬姓女孩,想和你来往,你怎么嫌人家大一岁呢?”   陈平讪笑:“女大一,不是妻么。”   “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你是看她家家境比你家强不了多少,看不上人家的条件,对不?”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我家本来就够穷的了,再找一个穷人家的,麻烦。再说,万一哪天咱们发达了,这穷人家的女孩,没见过富贵世面,怎么帮**持家啊。”   魏无知点了点头,“这倒也是,这点我认同。”   “所以,咱们在没发达之前,得先提前打好基础,要找就找个称心的。而且这婚姻可是大事,不像买个草鞋,事关今后几十年呢,可马虎不得。”   “那你怎么就断定,富贵人家的,一定就能看上你?”魏无知说话一针见血。   “所以,我们要努力,不努力怎么知道没可能呢,凡事皆可谋划。”陈平眼里透着智慧的光。   转瞬,陈平盯着魏无知问道:“好了,别扯太远了,这就是你所说的坏消息吗?”   “这哪算坏消息呢,充其量也是不好不坏的居中消息。”   “那坏消息是什么?”   “这,这”魏无知犹豫着。   “哎呀,你这这什么,什么坏消息,说出来我听听。”   “好吧,反正这消息也不是我造成的,你早晚都得知道,要不你不死心呐。”   “怎么还不死心呢,到底是什么消息。”陈平心生不安。   “这个张姜,按理说论相貌,咱们也见到了,那是倾国倾城,可算得上绝世之容。打一看啊,别说你动心,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动心。”   “论家境,生在富贵人家,也受过教育,认得字,识得理,条件那是万里挑一,没得说。”   “你呢,我的好朋友,论学问,乡里无人能比,论智慧,县里,不,说小了,可以说整个魏国也没人能比得上你。如果你俩要是能成,那可算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了。”   “那她到底有什么不妥呢?”陈平忍不住追问道。   魏无知略一沉吟,“她嫁过五次人。”   “什么?五次,她年纪轻轻的,怎么可能?”   魏无知点头,“嗯,这不是关键。”   “还能怎样?”   魏无知语出惊人,“五个丈夫,先后都死了。”   “什么,五个,都死了?”陈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都死了,一个没剩。你说这美人命硬不硬,连克五个夫君,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大神呢?”   陈平一时陷入了沉思,魏无知不再言语,等着他开口。   少顷,陈平抬起头看着魏无知,“她的五个夫君,都是怎么死的,我倒有兴趣。”   魏无知起身,走到陈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想知道,到底与别人不同。”   陈平抬头,静静地看着魏无知,仿佛在听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故事。   “张姜这样的家庭,自然从小就有很多提亲的踏破门槛。小时候家里给她订过一个娃娃亲,就是指腹为婚,结果,男方的少年体弱多病,命不假年,没到谈婚论嫁的年龄,就去了。这是其一。”   陈平心说,这样还好,算是一次。   “这第二个夫君,聘礼已成,在迎亲的路上,遇上兵匪,劫掠财物,那公子上前理论,挨了一刀,一命呜呼。”   “这是第二个了。”陈平搬着手指道。   “第三个,倒是顺利拜堂成亲,没到两个月,出关贩货,被秦军掳去劳役修城墙,墙塌被埋身亡。”   “有点惨。”陈平摇头唏嘘道。   “第四个,因醉酒与人争执,被人所杀;第五个雨中行走被雷电击中而亡。”   魏无知干脆一股脑说出来,说完,无声地看着陈平。   “完了?”陈平下意识地问。   “啊,都没了,正好五个。”   陈平收起手指,盯着魏无知的眼睛说道:   “无知,要我说,这五个人的死都挺不幸的,令人同情,年纪轻轻的就卒了,好端端的大小伙子,对任何一个家庭,都是很大的打击。”   魏无知看着陈平,知道他下面还有话。   “可这些男人的死,和张姜又有什么关系呢?”   魏无知一脸茫然,仍然没有接话。   “她对这几个人的死,没有任何责任,也没有任何关系,反倒是因为这些人的死,增加了她的不幸,更值得令人同情。”   魏无知明白了陈平话里的意思,“同情归同情,可在乡里,大家都说她是克夫命,又说她的命太硬,这几个夫君都是她克死的呢。”   陈平立马说道,“那都是无稽之谈,这其中大都是偶然,不是必然。道家讲生死有命,凡事皆有定数,岂是人力可为。”   魏无知讶异地看着陈平,“你的意思是,你不在乎,即使都说她克夫,你也不怕,真的非她莫属么?”   陈平坦然笑了笑,道:“她根本就不是克夫,这之前她的遭遇虽然不幸,值得同情,但从事物的另一面看,她是在等我。历经磨难,只为与我相见。”   见陈平这样说,魏无知瞪大了眼睛:“这,这也行?”   陈平默默地、肯定地、坚决地点着头。   魏无知不由得竖起大拇指,“惊天奇论,自信洒脱,平弟的胆识和胸怀,为兄佩服。”   陈平淡然一笑,“咱俩在这议论和吹捧,能把张姜娶到手吗?”   “你的意思是?”   “总不能我主动找人家说,‘我不在乎你嫁了五次,我来捡个漏’吧。那样还不得被他们家人,一顿棍棒赶出来啊。”   “说的也是,那就找个媒人,从中说合?”魏无知想到惯常的方法。   陈平慢慢摇了摇头。   魏无知不解的看着陈平,“那怎么办?或者你有好办法,你总是鬼点子多。”   陈平笑了笑,“什么叫鬼点子,凡事皆可谋划,我管这叫目标决胜法。”   “愿闻其详。”   “所谓的‘目标决胜法’,就是先设想要达到什么目标,或者实现什么目的。然后,从现有的条件出发,往目标方向推进,寻找最优的办法,然后实现之。”   魏无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你准备怎么拿下美人这个目标。”   陈平略一沉思,抬起头来说道:“这件事,得想办法让女家主动。” 第21章 帮工   魏无知赶紧摇头,“那怎么可能,这样的富贵人家,可是最要面子的,让她下嫁,还要主动,肯定会排斥,丢不起那人。”   陈平移开盯着魏无知的目光,若有所思道:“一切皆可谋划。这事要找到关键的人,凭借关键人,在关键节点解决关键问题。”   魏无知又有些听不懂了。   陈平略一思忖,问道:“这个美人张姜平时最听谁的话,在她们家里,谁最疼爱她?”   “好像是她爷爷,据说前几次婚姻,也都是他爷爷做的主,按理说,这几次失败的婚姻下来,老爷子对这孙女也颇愧疚呢。”   陈平眉毛上扬,“这就是了,如果能得到她爷爷的赏识,这事就有八成了。”   魏无知迟疑道:“那你的意思是,去找他爷爷“?”   陈平先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嗯。但是,直接去找人家行不通。这种大户人家,对上赶着的人,天生有防备心理,怕借钱、怕有求于他,得另想办法。”   两个人沉思着。   忽然,魏无知抬起头来,对陈平道:“我倒有个线索。”   陈平急忙道:“快说。”   “我认识一个张负的表亲,就在城关里面,昨日听说家里刚去世了一个老人,估计这几天,张负肯定会在那里出现,可以从这想想办法。”   陈平想了一会儿,突然眼前一亮,“有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魏无知问道,“怎么做?”   “附耳过来。”   陈平在魏无知耳边,如此这般的说了一番。   魏无知瞪大了眼睛,“是个好办法。我这就带你去。”   -------------------------------------   中午时分。   阳武县城,城关。   敞开的城门,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   城门处,几个兵士顶盔掼甲,手持兵器,查看着来往行人的“验”、“传”、“符”,这三种都是当时人们出入关卡的身份证明,也是乘坐传车、投宿驿站的凭证,也叫通关文蝶。   像陈平、魏无知这样居住在城外的人,通常持有一种类似常住居民身份证的“验”,可任意往来。   陈平和魏无知两人,进了城关,来到离城墙不到一箭之地的一条宽巷子里,行不多远,来到一户搭着灵棚的院落前。   院落青砖褐瓦,门楼高大,三进制的形制,显示着院落主人的身份。   门前车马络绎,人群簇簇,仅从来往吊唁的阵势上看,显然,这家的主人非富即贵。   魏无知让陈平在门外稍等,进去了一会儿,跟在一个矮胖身形的中年壮汉身后回来了。   那壮汉腰间扎着白色的孝带,身穿孝服,头戴孝巾,来到陈平面前。   魏无知介绍:“这位是奚府管家奚参君,这是我的乡里陈平。”   奚参上下打量了一番陈平,“嗯,个头不错,也挺白净,不知道眼色怎样?”   魏无知忙陪着笑道:“我这乡里机灵着呢,很吃得了苦,读过书,能写会算,乡里都夸他人好。”   奚参眼睛一亮,“能写会算,那就给我打下手吧。工钱一天三个布币,晨起到暮昏,管吃,怎么样?”   陈平点了点头,“行啊,奚总管,一切听您的安排。”   奚参说道,“那就开工吧,今天算一个半布币,现在已经晌午了,还要多管你一顿饭,你赚了。”   说完,冲魏无知点了点头,扭身进院子里忙去了。   魏无知冲陈平眨了眨眼,“怎么样,我只能先帮到这儿了,下面可全靠你自己了啊。”   陈平欣然道:“挺好的,剩下的我来想办法,等我消息。”   魏无知示意陈平赶紧进院子,边说道:“那我回去了啊。”   “去吧,有事再找你。”   魏无知见陈平进院,扭身回去了。   闲言少叙,陈平在奚府当天一直忙到掌灯时分,在奚参的催促下,才离开奚府,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家院落里。   一进院门,蹲在堂屋门口的陈伯问道:“怎么一天没见你,到哪去了,吃饭了么?”   “吃过了,我去找魏无知了,和几个伙伴聊聊天,在他家吃的。”   陈平撒了个谎,他现在还不想让哥哥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免得哥哥问起来,徒增解释。   “缶里还有给你留的饭,若是饿了,就再吃点。”   陈伯冲着正在洗漱的弟弟,不放心地道。   “我吃的比较晚,不会饿了。”   陈平洗把脸,三把两把擦完,顺手把布巾搭载石槽上。   陈平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窗户,屋内悄无声息,又环顾了一下院子,问:“兄长,嫂嫂呢,怎么不见?”   “被我休了。”   “什么?兄长,你在说什么?”陈平的心,忽地一沉,声音也不觉大了起来。   “今天下午,被我赶回娘家了。”陈伯仍带着怒气。   “为什么,兄长,这是为什么?”   陈伯忍了忍,终于还是竹桶倒豆子般,将事情原委讲述了一遍。   原来,昨晚被陈伯打了几巴掌后,郑女心里一直愤愤。   晌午过后,陈伯提前收工回来,准备回来碾豆子。   看看快到院子门口的时候,陈伯见自己的女人,正背对着身倚在院门处,和两个邻居在说着话。   陈伯见她们挡在门口,就在身后距离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那个五大三粗的左邻妇人道:“我说郑女,昨晚你那口子,打你的时候,我可听见了。你看这脸还肿着呢,一看就打得不轻,他怎么下得去手呢?”   另一个身材矮小的右邻妇人道:“可不是,我和那口子刚躺下,就听见这边啪啪地响,然后妹子就哭起来了。我那口子就坐起了说,‘那屋打架了,我去劝劝’。我说,‘哪家两口子还不拌个口舌,你去掺和什么?’后来,听着不打了,也就没过来。”   高大妇人问:“两个人过日子,难免打打闹闹,你们这到底是为了啥啊?”   郑女道:“我们俩倒没什么,平时也好好的,这次还不是因为我那小叔子,都是他闹的。”   矮小妇人道:“说起你这小叔子来,我们也着实看不惯。别人像他那么大的,哪个不去田里,哪个不找个正经营生干,你家又不是有钱人家,整天闲逛什么,全县里,还真没几个他这样的。”   高大妇人道:“可不是。还有,我一直就纳闷,你家里这么困难,你这小叔子怎么长得又高又大,还白白胖胖的,你都给他吃了什么好吃的了。”   郑女本来就恼恨陈平不事农事生产,整天无所事事,闻听此言,嘴一撇,不屑地说道:“还能吃什么,也不过吃些糠麸,咽些野菜罢了,有这样的小叔子,还不如没有。”   “那还能养的这么白胖,真亏了你这个当嫂子的,对他这么好。是不是自己舍不得吃,好东西都给他吃了,按理说,他也不是孩子了,这么娇惯着。”   郑女嘴一撇,说道:“对他好,他更蹬鼻子上脸,还有更过分的呢。那天,我在房里洗澡,他从外边回来,差点撞个正着。你们说,这么一个大小伙子了,也不懂点人事儿,拿我这嫂子当什么了。”   “还有这种事,乖乖。”矮小妇人吐了一下舌头,高大妇人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来。   自此,陈平的不雅传闻由是而起,而后不知不觉竟演变成“陈平居家时盗其嫂”的典故。 第22章 兄长休妻   见她们说的如此不堪,陈伯听不下去了,在三人身后,用力咳嗽了一声。   正起劲地嚼着舌头根的妇人们,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   转过身,见是陈伯,两个邻居赶紧头一缩,讪讪地打着招呼:   “他兄长回来了。”   一边说,一边狼狈地散去了。   陈伯在院子里卸下肩上的锄和柴禾,回过身来,目光严厉地看向郑女。   郑女满不在乎地头一扬,鼻子里“哼”了一声,扭哒扭哒地回屋去了。   陈伯心里生着闷气,低头收拾农具。   不一会儿,郑女回到院子,踱到了陈伯面前,嘴里磕着不知道什么瓜的籽。   陈伯抬头扫了她一眼,没做理会。   “哎,我和你说个事。”   郑女直接用“哎”称呼着,无异于在陈伯燃烧的心火里,添了一把干柴。   见陈伯没接话,郑女继续嗑着瓜子。   “有个事和你说一下。”   见陈伯还是不理她,郑女旁若无人地说道:   “这事我都想了一天了,如果按我说的做,咱们的日子肯定会好过很多。”   陈伯不满地瞪了她一眼,继续整理农具。   “你还别瞪我,我说的事,可都是乡里乡邻们的做法,也符合官府的章法。”   “什么章法?”陈伯强压着火气,闷声闷气地回问。   “分家。和你兄弟分家,他都这么大了,早该分家了,给他一块田,让他另起炉灶,单独过日子。”   说罢,郑女嘴里吐出几片籽皮,在空中飘落下来,落在陈伯眼前的地上。   只见陈伯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拳头紧握,眼里似在喷火,显然,他心里那团无明业火,已经高达三千丈了。   郑女从自己男人眼里,看到了从没有过的愤怒,心里不觉有些发虚,一时间惶恐起来。   “干嘛,响晴白日的,你还敢再打我?”郑女话里带着不由自主的颤音。   陈伯看了看惊慌的郑女,又望了望左邻右舍探头探脑向这里张望的妇人们,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也打消了再次教训她的念头。   他心头拿定了主意,转身来到东屋,开始收拾东西。   过了一会儿,院子里的郑女见陈伯半天没出来,迟迟疑疑地跟了进去。   一进东屋,陈伯指着地上已经装好的一个大包袱和柳条箱,语气平静地说道:“这都是你的东西。”   “干嘛?”   郑女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   “回你们郑家,你被休了。”陈伯斩钉截铁地说道。   郑女就像被雷击中了一样,愣在那里。   这结果,完全出乎意料,不仅没有达到她的目的,甚至看起来好像很糟糕。   但她又不想屈服,一旦屈服了,今后在这个家,就更难硬气了   只是,这个结果让她不知所措,加上瞬间涌起的失望和难过,一扑身,趴在炕上哭了起来。   陈伯没做理会,仿佛出了一口恶气,心倒平静下来,回到院子里,继续手里的活计。   郑女在炕上低声哭着,见没人理,边哭边想了一会儿,似乎拿定了主意。   她起身,提起柳箱,包袱上肩,路过院子里陈伯面前,恨恨地说道:   “哼,赶我走,看你们怎么过。我就不信了,到时候你别去娘家求我回来。”   扔下这句话,郑女身子一扭,头也不回地走出院子。   陈平听完哥哥一番叙述,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   “兄长,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不争气,让你们俩成了这样。”   陈伯伸出手,习惯地想摸摸陈平的头,发现弟弟已经高出他半头了,就改为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这怎么怪你呢,咱们是亲兄弟,父母不在了,我就是一家之长,家不能分,要一直在一起。再说,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男子汉何患无妻呢。”   听陈伯说着这样贴心的话,陈平心里那股此世才有的、兄弟之情的暖流,不由得再次涌起,比前一次更加浓烈了。   “兄长,过几日,还是把嫂嫂接回来吧。这样也不是办法。”陈平力图挽回哥嫂的婚姻。   陈伯坚决地摇头,“自古‘七出’,对不贤又嘴烂的女人,就得休了。如果仅仅是对我差一点,倒无所谓,可这郑女不仅嫌弃你读书求学,还和左邻右舍到处说你的坏话,败坏你的名声,这样的妇人,要她做甚。”   “可是这样,我会心里很不安,再说,你也需要个女人照顾生活、传宗接代不是?”   陈伯大手一挥道:“弟,此话休提,我就是一个人过一辈子,也不能要这样的女人。”   陈平见哥哥这样坚决,也不再强求,说道:“也好,先冷静一段时间,她也许会回心转意变得好起来,到底最后会怎样,也未可知呢?”   陈伯语气平和了下来,“我的事就这样吧。倒是你,该成个家了,趁早找个好女孩迎娶回来,等你成了家,我这当兄长的也就安心了。”   “兄长,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办法,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见分晓的。”   霎时,陈伯的眼睛在黑暗的屋前放着光,“真的,你不是看不上后街杨家的女孩,该不会是前面齐家的二女儿吧?”   听这话,陈平估计自己的这个兄长,已经把周边人家的适龄女孩,在心里都给自己暗暗匹配了一番。这也是兄长的世界里,最靠谱的选择了。   虽然觉得有些好笑,但或许这就是所有家长和类家长们的心。   陈平理解地笑了笑,“兄长,都不是。我都说了,这事不用你操心,到时候,给你领回来一个弟媳妇就是了。”   “好好,你向来做事有主见,心里有主意,比兄长强,如果你看上哪家女子了,为兄让人去提亲。”   说到这儿,陈伯仿佛又想起来,“还有,就是咱们还要多做点乳脂,换点豆子挣点钱,好给你成亲用。”   “嗯,兄长,这嫂嫂一走,布币也没了,我得先弄点钱,把设备置办齐。另外,我让魏无知的舅舅,开始给咱家凿石磨了,等石磨凿好了,咱就正式干。”   “石磨也要钱的,这样一来,需要的钱就更多了,咱家的条件就这样了,还有什么办法能弄点钱呢?”   “兄长,一切皆可谋划。这事我正在想办法,搞的好的话,很快就有眉目了。”   “好吧,为兄的除了力气,也没有太多的用处,不过,不管怎么弄钱,这犯法的事,咱可不能干啊。”   “兄长,看你说的,你还不相信你弟吗,我怎么能做那些事呢?钱总会有的,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   陈平看了看月牙升起的半透明的天空,对哥哥说道:“天不早了,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嗯,睡觉。”说着,兄弟俩各自回屋去了。 第23章 车辙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伴着公鸡的鸣叫,陈平早早起来了。   见陈伯尚未醒,陈平来到堂屋灶前,伸手抓起陶缶里的冷饭,三把两把吞了几口,又拾起葫芦瓢,舀了半瓢水喝了下去。   当他蹑手蹑脚地抽开门插时,东屋里传来陈伯的声音:“弟,醒这么早,去哪啊?”   “噢,兄长,我约了魏无知,一起去打个零工,就几天,每天有三个布币呢。”   说着话,陈伯已经披衣起来,拉开门道:“我给你把饭热热再吃,这样吃伤胃。”   “不用了,兄长,那边管饭,我肚子空,是先随手垫吧垫吧。你热热自己吃吧。”   “那你去吧,要及时吃饭,多吃点,干活注意安全,做完早点回来。”   “好的兄长,晚饭我也在打零工那吃,天不黑不会回来的,不用等我,你早点睡觉。”陈平一边往外走,一边和哥哥说道。   当陈平来到奚府门前的时候,除了守夜的人以外,包括奚参总管在内,都还没到位。   陈平拾起扫把,开始清扫门前和庭院。   刚刚打扫干净,正要把扫把放回去,奚参迎面走了过来。   “来这么早。”奚参看了看干净的院落,脸上露出赞许的笑来。   陈平插手施礼,“奚总管早,我习惯早起,正好府上这几天事多,就想着早点过来,多帮帮手。”   陈平的早起,是有选择性的,需要时可以起的更早,无事时,更喜欢睡懒觉。   “嗯,不错,你这后生,人长得好,这心也不错,是个好苗子。”奚参夸赞着,随即安排所有的仆从在院子里点名。   点过名,交代好每个人的分工,奚参叫过陈平来,吩咐道:“上午有几个重要人物来,你随着我,接待一下,重点是县里的几个头面人物和舅公张负翁。”   陈平心中一喜,张负那老头要过来,这是两天来他努力等待的机会。   “喏,都需要我做什么?”   奚参道:“客人的车马过来,先安排仆人列队,分列两边,再安排专人开车门,你个子高,要负责搭着客人的手,把客人引下车。”   奚参一边说,一边示范着动作。   陈平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   “然后,你就跟着我,时刻站在我的侧后,随时安排仆从看茶、看座之类的。”   “我如果回头看你,你就附耳过来,我吩咐你后,你就赶紧传达下去。等办完了事,再回来回复我,之后,还在我的侧后听吩咐。”   “喏,在下记住了。”   “好了,就这些。开饭了,去吃饭吧。”   说着,奚参摇摇摆摆地向后院走去。   吃过早饭,陈平正随着奚参忙碌。   院门口,魏无知在挥手招呼陈平。   陈平连忙和奚总管打了一声招呼,来到院外。   “今天有什么安排?”魏无知问陈平。   陈平回望了一下院子,见没人跟过来,方说道:“奚参说,一会儿张负要过来,让我陪着他接待。”   魏无知兴奋地一挥拳,旋即又轻声道,“这机会太好了,你有什么计划。”   “计划暂时还没有,只能到时候随机应变。”   说着话,陈平看着门前的车辙印,忽然蒙起了一个主意,对魏无知道:   “无知,你还得去帮我办一件事。”   “你说就是了。”   陈平指着地上的车辙印道:“看到这个车辙印了吗?”   魏无知点头,“嗯,怎么说。”   “一会儿,你去找一下咱们的伙伴石斗,他兄长不是给人驾车吗,趁他兄长驾车回来吃饭的当口,你俩赶着车在我家的门前,反复来回多走几次。”   “记住啊,只走我家门前的路,到了我家门口来回往复多走几遍,别再往里走,然后就往回返,压出深车辙才罢。”陈平叮嘱着。   “你这是何意?”魏无知眯着他的小眼睛,看着陈平。   “现在还不好说,能不能有用,得看今天见张负的情形,也许有机会。”   “好,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捣什么鬼,但我按你说的做,不管你怎么想,我都支持你。”魏无知说着,转身去了。   吃过早饭后,奚府的门前,转眼就热闹起来,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也有看似从远路赶来的,风尘仆仆,刚进庭院,就放声嚎啕大哭,显然,这是至亲之人。   伴着院子里吹弹乐手奏出的曲子,陈平随着奚参总管,不时地招呼着来来往往的人们。   不多时,门口有人轻呼,“奚总管,来了来了。”   陈平连忙随着奚总管,三步并做两步,赶到院落门前。   门前等候多时的仆从们,按照陈平的指挥,连忙正衣扶巾,肃然垂手,在院门口排成两行。   銮铃叮当悦耳,巷子转角处,一辆双马驾驭的华盖轩车(注1),正旖旎而来。   门口的人群里有人赞叹:“好一辆轩车“。”   大家定睛观看,这车马确实与众不同。   单看这两匹驾车的马,混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浑身漆黑,上下没有一根杂毛,四个雪白的蹄子,整齐地踏着,姿态优雅,分明就是西域特产,唤作“踏雪乌骓”的宝马良驹。   再看,这两匹“踏雪乌骓”驾着的车舆上,亭亭伞盖,做工华丽,车厢两侧,锦幔覆盖,上挂六只铜铃,迎风作响。车右的驭者,一袭黑绸缎装束,遥举皮鞭,手牵缰绳,从容驾驭。   这轩车,是此时民间土豪们有资格乘坐的,最顶级的配置了,远远驶来,一幅典型古代劳斯莱斯的景象。   陈平搭眼看过豪华车马,顾不得如旁人一般欣赏,按照奚参的吩咐,带着两个仆从,携着脚凳,站在了院门前。   马车缓缓地停在院落门口,两匹踏雪乌骓,不时打着响鼻。   陈平指挥着仆从,将脚凳放在车尾处,自己伸手拉开车门。   车内,一老者银发白须,面色红润,绫罗罩袍,手扶车轼,端庄而沉静。   陈平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张负,未来岳父的老爹,忙伸出手,搭住老者的手,引张负下车。   张负环顾了一下四周,颔首向车前的各位打着招呼,一边搭住陈平伸过来的手,起身下车。   就在他直起腰来,要出车厢门的一瞬间,陈平早有准备地做了一个动作。   这动作,不是奚参刚才示范的搭手姿势,完全是陈平刚才站立在那里,看到车子后的临时起意。   这一小小的起意,却瞬间引起了张负的注意,成为陈平“追女”系列计划中,一个良好的开端。   注1:轩车,有车厢的马车,一般车门开在车后。 第24章 这个后生不错   陈平伸手,在张负的头与车厢框之间,虚挡了一下,做了一个护顶的动作,以免张负的额头碰触到车门框上。   这一暖心又别出心裁的举动,使得张负顿生好感。   之前他有过下车着急的时候,不止一次额头碰到车门框的经历。   在他乘坐轩车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特意为他做出这样一个贴心的动作。   张负偏过头,着意地看了一眼为他护顶的这个年轻人。   高高的个头,面色白净,隆眉朗目,英气逼人。   “好一个机灵的后生。”张负老人家阅人无数,只此一面,对陈平顿生好感。   张负在陈平的牵引下,下了车。   一众人等早已迎了过来。   陈平闪身靠后,隐在奚参的身边。   院落主人连忙上来,“舅公,劳您驾亲自前来,有失迎迓,恕罪。恕罪。”   张负轻轻抚着院主人托着他手臂的手,别走边问:   “衾衣棺椁都备好了吧,木俑刻好了没有?宴客的酒肉有无所缺?”   院主人依次答复着。   张负点着头,轻声安慰:“节哀顺变,节哀顺变。”   一众人等,簇拥着张负进到院里,来到堂屋。   见院落主人陪着张负落座,奚参忙示意陈平安排仆从上茶。   茶很快就上来了。   张负喝了几口茶,到灵堂凭吊。   一周遭下来,依旧回正堂落座。   家主人陪着说话,奚参一旁侍立。   张负说了一会话,看见奚参身后的陈平,点首问道:“这个后生好生眼生,是咱们家族的吗?”   家主人轻轻摇头,一时也不认得,自然回答不上来,忙看向奚参。   奚参上前施礼道:“禀舅公大人、家大人,此生是城外戶牖乡里的陈平,这几天在这里帮忙。”   说着,奚参示意陈平上前施礼。   陈平跨前一步,深深一揖道:“见过大父(注1),见过家大人。”   张负点了点头,见陈平礼数尚周全,就问:“看样子是个读书人。”   “禀大父,晚生识得几个字。”   “都读过什么书啊?”张负继续攀谈。   “禀大父,晚生启蒙读的《仓颉篇》,陆续读过《诗》《书》《礼》《乐》《易》《春秋》,最近在读《道德经》。”   “噢,你在读《道德经》,有什么体会呢?”张负显然对此感兴趣。   陈平正需要这样的切入点,以便顺理成章地抖一抖身上的羽毛,但心里知道,还要做做样子,客气一番。   “禀大父,晚生才疏学浅,恣意妄评,恐污惠聪。”   张负摆摆手,“不妨,这不是太学,不做书考,随意谈谈无妨。”   “遵命,那我仅凭粗浅的理解,姑枉妄评几句,不当之处,还望大父指教。”   随后,陈平昂首挺胸、提气正色侃侃道:   “老子做《道德经》八十一篇,上篇言道,下篇言德。‘道’者,万物之始,天地之本,相生相灭,循环往复。天道自然无为,不争而善,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坦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功成身退,天之道也。”   张负忍不住颔首,随即问道:“那‘德’呢?”   “‘德’为物的本性,以谦柔通于道。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夫唯不争,故无忧,致虚守静是为修德之法,‘上善若水’实为德宗也。”   陈平将与赤松子研道的心得,略略阐述了一二,说完,垂首站立,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一副超然的神态。   张负及在座的人,全都聚焦于陈平身上,显然,他的一番论述,让众人刮目。   张负显然对陈平本人更感兴趣,问道:“足下年齿几何啊?”   “禀大父,晚生今年虚有十七。”   “噢,好年纪,没想到你如此年纪,就有这般见识,不简单。”   “大父过誉了,还望多指教。”   见话说的差不多了,奚参走过来吩咐陈平去后院看客饭。   看着陈平离去的高大背影,张负将奚参叫道身旁,问道:“刚才那个后生,你知道他的家况吗?”   “回禀舅公大人,我可以打问一下,有个熟识的后生,和他一同求学。”   张负摇了摇头,“那就不用了,我随便问问。”   随后又问道:“那后生做起事来怎样?”   “禀舅公大人,这后生倒是很机灵,人也勤快,每天早来晚走,不偷奸耍滑,是个好帮手。”   正说着话,陈平落实完奚参的吩咐,又回来了。   这天,吃过午饭,张负起身登车回府,陈平照例送到车上,挥手告别。   晚上,陈平回到家,进院前,看了看门口。   星光下,依稀有高车驷马的车辙和马蹄印,陈平轻舒了一口气。   “这魏无知办事还是挺牢靠的。”陈平自言自语道。   一夜无话。   次日,张负依旧来奚府吊唁,陈平依旧恭敬接待。   期间,张负偶尔和陈平交谈几句,陈平每次都恭谨地回答,引得张负频频颔首。   再次日,张负没有出现在奚府,而是改乘一辆简单的轺车(注2),在一个仆从的指引下,来到城外。   车出了北门沿着城墙向东徐行,行了一段路,又转向北,进了一条土巷,路过几户人家,在一个篱笆院前停了下来。   仆从上前,禀张负道:“这里就是那个后生的家。”   张负在仆从的牵引下,下得车来,四下观望。   沿着这条乡中土路,依次坐落着一些农家,农家之间隔着各自的菜田。   此刻,眼前的篱笆院里面显然没有人,形制和规格与周围的院落相比,也显得寒酸。   一堂两室的土坯房,茅草覆顶,上面一个瓦片都没有。   东厢房略矮小,墙上的土坯已经有些颓了,对着院子,开了一扇小窗,与正房一样,此时的窗户木板被支起来,显然在往屋里透着光。   离着院门不远处,有口水井,紧挨着的是一畦菜田。   说是院门,那其实也仅是四边的木棍,围着一道破席子,勉强立在那里,象征性地告诉人们,此处是个门而已。   如果换做后世,这条件,连下中农,或者入选“五保户”的资格都不需评选,直接当选,不会有任何异议。   张负看着眼前的院落,再和脑海里的陈平进行匹配,无论如何,也无法准确对位,这多少有些令他失望。   张负回头问垂首站立在身后的那个仆从:   “这真是那个后生的家,不会搞错了吧。”   注1:大父,即祖父,爷爷的古时称呼   注2:轺车,是由一匹马拉的双辕车,一般可乘坐两人,车厢四面空敞,有根杆子支撑伞盖。 第25章 我要孙女嫁给他   那仆从赶紧屈身,恭谨地答道:   “禀老爷,您昨日吩咐过我之后,我就开始不错眼珠地盯着他,一直到收工,他最后一个从奚府出来后,我就一直在他身后远远的跟着。”   “出了城,我随着后生来到这里,看着他进了院子,看着他洗漱,最后到了那间西屋里,就再也没出来。”   “我又坐在旁边,等了半个时辰,约莫他不会出来了,我才回城。结果,等我回到城关,城门已关,我只好在城外亲戚家借宿了一宿。”   张负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诉苦表功,直接说重点。   仆从赶紧转到正题,“今天一早,天不亮,我就爬起来,远远地看见他从这个院子出来,到奚府去了。”   “我又回来,在左邻右舍打问。人家告诉我,那后生叫陈平,家一直在这里住。父母前几年卒于战乱,现在和哥哥嫂子住在一起,还没有娶亲。”   “老爷,我打问的就是这样的。”   说完,那仆从眼巴巴地看着张负。   “事情办的不错。”   张负点了点头,伸手从腰里摸出两个布币来,递给仆从。   仆从赶紧接过来,点头哈腰,不停地道谢。   听完仆从的一番汇报,张负在陈家院子前,来回踱着步,时而抬头看看四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忽然,张负的目光落在了脚底下。   他矮下身来看了看,又直起身,前后左右查看着,随即点了点头。   仿佛内心的不甘,找到了出口。   他看到的,就是陈平之前吩咐魏无知所做的事情——陈家门前,与周围人家显著的、最大的不同,就是那几道深深的车辙印。   张负不仅拥有数辆豪车,而且也经常乘坐豪车。   他知道,那几道车辙印,是驷马高车(注1)和骖车(注2)留下的印痕。   这让张负刚才不平衡的心,稍感慰藉。   “看来,这个后生家虽贫,却学识满腹,又结识如此多的高人,门前多有贵人相访,正如老夫判断的,这是个潜力股。”   张负心里用现代版的语言自语着。   又过了一天,张负找来自己的儿子张仲,对他说道:   “我准备把孙女嫁给陈平。”   “什么,父亲大人,您要把姜儿嫁给前日在奚府里看到的那个穷小子?”   “昨日我专门去他家看过了,这后生穷是穷了点,但那只是眼前。”   “父亲大人,我听随您去的仆从说,那个陈平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也不去田里帮他哥哥干活,就是一个吊儿郎当的穷书生,县里谁不笑话他,把我女儿嫁给他,那不是有罪遭了吗。”   张负摇了摇头,“他不喜欢从事农作,说明他心里高贵;游手好闲,他是喜欢游学和结交有身份的人,只是旁人不理解,以他们自己的眼光看待罢了。”   张仲不甘心,“可我听说,乡里邻居传言他还‘盗嫂’,这可是品德问题,一旦嫁给他,将来咱家姜儿不是要吃亏么?”   张负一挥手,不屑道:“那都是无稽之谈,望风捕影的事。据我细观,陈平不是那样的人,这其中肯定是误传。再者,据说他兄长对他如父亲,他岂能做出这等事来,莫听人乱嚼舌头根。”   张仲:“可话还说回来,他家也实在太穷了,我听仆从说,他家连个门都没有,就用个席子挡着,那也太寒酸了吧,咱家的姜儿,什么时候受过这个苦。”   张负笑了笑道:“陈平家现在是穷,他家缺的是钱,可咱家偏偏有钱,钱对他来说是个问题,对咱家就不是问题。女儿过去了,可以给她一笔丰厚的嫁妆,足够她们生活的很好了,这样岂不是两全。”   张仲听完,苦笑道:“父亲大人,您一直以来都很精明,这次怎么坚持要做如此亏本的买卖。”   张负陡然而怒,“混账话,这是做买卖吗?这是给我孙女找个幸福,怎么能用买卖论呢。话又说回来,即使做买卖,这次也不亏。”   “陈平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你看天底下,哪有像他这么英俊潇洒,而能长久贫穷下去的呢?出人头地,只是须臾之间的事。看人不能只看眼前,要把眼光放长远。”   “我这孙女,也是我的心头肉,前面几次婚姻,也让她担了不少惊,受了不少罪,对这孩子,我一直都很愧疚。依我的眼光,这次,应该是个可靠的归宿。”   见张仲低眉顺眼的不再吭声,张负说道:“你这几天好好筹划一下,挑个黄道吉日,把孩子的婚事筹办一下”   张仲抬头看了一眼父亲,小心翼翼地说道:“可陈平那边总得上门提亲吧,咱这说了半天,人家还不知道,到底他是怎么想的,也需要了解一下吧?”   张负说道:“这事,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安排。你把姜儿的事体都安排好,也和姜儿、姜儿她娘说一声,有个心理准备。”   -------------------------------------   这天下午,当陈平回到家里的时候,哥哥陈伯正在灶前忙碌着。   “兄长,我回来了。”   陈伯回了下头,说道:“今天怎么回的这么早?”   “帮工完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就不用去了。”   “那好,你也连着帮了几天工,该歇一歇了,饭一会儿就好,今天有豆芽汤。”   陈平回到屋里,躺在炕上,枕着手臂,回味着刚才张负和他的一席谈。   今天是奚府老人去世的第七天,按当地习俗是出殡的日子。   上午,隆重的出殡结束后,奚府照例安排酒席答谢。   酒席正酣时,奚参把陈平叫到一旁,吩咐他把手里的事情放下,示意他跟着来到后院。   进了后院,直奔中堂。   只见张负正襟危坐,在四仙方桌右手的太师椅上品茶。   奚参携陈平进来,施过礼后,退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张负和陈平两个人。   陈平意识到,自己期盼的事情,或许要有结果了,只是不知道这结果,是否如其所愿,心里既期待又有些紧张。   张负点手,示意陈平坐下。   陈平再次施礼,在侧边的椅子上,浅浅地虚坐下来,一只手搭着几,看向张负,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仆从上来,为陈平上过茶后,也退出去了。   张负饮了一口茶,慈祥地看着陈平,缓缓开口道:   “陈平,说起来,咱们也算老相识了,今天找你来,是想和你商量个事儿。”   注1,驷马高车:四匹马拉的车。   注2,骖车:三匹马拉的车。   【作者题外话】:读者大大,欢迎投票,感谢收藏。后面更加精彩。另外,我建了一个《汉谋无双》交流群,***号949901369,随时恭候大家,倾听大家的呼声,并对拙作提出建议。 第26章 大父说亲   听张负这样说,陈平连忙立起,作揖道:“不敢当,大父尽管吩咐。”   张负摆摆手道:“不必拘礼,快坐,坐下说。”   陈平又坐回到椅子上。   趁张负低头饮茶,陈平悄悄在袍子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汗。   值此关头,心里有所期待,又面对这样一位长者,手心出汗是正常的。   张负看在眼里,故作不见,饮罢茶缓缓地说道:   “陈平,你虚岁十七,可否考虑过婚娶呢?”   闻听此言,陈平心里顿安。   心里一安,精神自然倍增,他挺直了身子,端正地回道:   “回大父,晚辈年纪尚小,还没考虑婚配。”   “不小了,按《魏令》年过十五即要成家,家里有没有给你筹划啊?”   “晚辈父母三年前去世了,兄长去年方婚娶,我的婚事,还没来得及考虑呢?”   “该考虑了,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成家不仅是传宗接代、家族兴旺的需要,男人有了内助,可以静下心来做事业,这是人生中的大事啊。”   “蒙大父教诲,晚辈心虽有此愿,奈何兄长刚刚成家,家境窘迫,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张负嘴角微微上翘,对陈平的坦诚,心里赞赏:   “婚娶确实需要钱,到任何一家提亲,都少不了聘礼。好在你还年轻,凡事都有无限可能,只要努力,一切都会有的。”   “大父所言极是,与钱财比起来,做事和做人,才是最重要的。”   张负颔首,心里的念头更坚定了。略一沉吟,道:“不知你心可有所属。”   “回大父,晚辈近几年多外出游学,前几日刚从宁北山参学回来,平日里,除了读书,也无甚机会接触,不曾有意中之人。”   张负捋了捋下颌皓雪般的胡须,满脸带笑问道:   “陈平,老夫有一桩亲事,特说与你,你可愿否?”   陈平连忙立起,再次施礼道:“承蒙大父厚爱,晚辈实在不敢当。”   “哎,跟我客气什么?说起来,你我也不是外人,不是?”   陈平故作不解,“不是外人?”   “啊,这几日,我和你早已熟识,也算往年交了吧。”张负说完,仰头哈哈哈大笑起来。   陈平随即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张负示意陈平坐回去,随后说道:“实话和你说吧,打那天一下车,老夫就注意到你了。”   陈平目不转睛,认真地听着。   “你与一般后生不同,做事细心、认真,对待长者彬彬有礼,遇到仆人也能屈身善待,好学又博识,虽然家贫但不失大志,是个难得的好后生。”   “大父过奖了,我还有很多不足,还需要多磨砺多学习。”   张负再次颔首,“此言极是,年轻就要多经历、多学习,从一切机会里学习,但学习也要有个好环境和条件,比如我这次给你说的这个亲事,如果能成,对你今后会有很大帮助。”   “大父厚爱,晚辈没齿难忘。”   “嗳,这才是了。”见陈平有了意向,张负心里踏实下来,进入正题道:   “要说的这门亲事,也不是外人。”   陈平的心,已经提到了半空中。   张负接着说道:“天底下,我可能是第一个给自己孙女说亲的大父了。”   “您的孙女?”   陈平认为此刻必须表现出些许的吃惊,以掩盖内心如愿以偿的兴奋。   张负把头点得很深,之后盯着陈平的眼睛,极认真地说道:   “我的这个孙女,那可是阳武县里一顶一的淑媛,不说闭月羞花,也堪沉鱼落雁,最难得做的一手好针线,识得字,懂得礼,如果许配给你,真真的天生一对,地设一双啊!”   陈平做惶恐状,连忙立起身来,深深地一揖到地,“承蒙大父厚爱,晚辈怎敢高攀?”   张负起身,用手扶起陈平,牵着他,坐到自己身边的座位上。   张负的目光在陈平的脸上盘旋了许久,慨然道:“虽然老夫家里有些散钱,以你的学识和人品,不能说是高攀,应该说是极配才是。”   “有道是‘富无经业,货无常主,能者辐凑,不肖者瓦解’。财富也好,官职也罢,完全事在人为。”   “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渊博的学识,又能勉力而为,前途当不可限量,眼前的困顿,不足以束缚你。”   “就仿佛这天下,虽然纷纷争争,毕竟是有德者居之。所以,我将孙女嫁给你,也是看好你的未来,不想你因为眼前的困顿,折了希望的翅膀,亦或因为择人不淑,误了你的前程。”   陈平听到此,深深为张负的情怀感动,甚至对自己为达到目的设计的小计谋,感到深深的惭愧。   “大父,我......”   陈平刚要说什么,张负举手挡回了他的话,道:“我这个孙女,从小我就拿她当掌上明珠,每天绕膝,给我带来很多天伦之乐。只是有一样,一直让我愧疚。”   “大父,您说。”   “这孩子天性温婉,又极善良,可她前几次婚嫁,夫君都不幸夭折,让我深深的抱憾和惭愧。”   “大父,这是天命,与令孙无关,您也不必愧疚。”   张负眼睛闪过兴奋的光。   陈平接着说道:“庄子曰: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人的生死,自有天命,非人力所为,正确看待可矣。”   张负闻听,捋髯而笑,“这么说,你答应这桩婚事了?”   陈平起身,整衣再拜,“蒙大父厚爱,孙陈平愿意为聘。”   “哈哈哈哈,好好,既如此,大父有一样见面礼,送给你。”   “大父,您要送我礼物。”   “平儿,大父知你家中羞涩,一时凑不齐礼聘婚宴之资,为了简便从事,大父送你十镒金,权当婚聘和酒席之资,至于孙女的嫁妆,另当别论。”   “这,这怎么使得。”这对陈平来说,是意外的惊喜。   “这正使得。你堂堂男子汉,总得上门提亲,怎么也得有聘礼吧?我张家嫁女,也得体体面面,讲点排场?这该行的礼节不能少,该走的程序不能缺,该请的宴席也不能草率。”   “遵从大父教诲,孙愧受了,一切奉大父旨意。”   “哈哈哈哈,好孙儿。”   “弟,出来吃饭吧,来喝豆芽汤。”屋外陈伯的声音,打断了陈平的思绪。   【作者题外话】:投票和收藏的大大,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大 第27章 可爱的张姜   晚饭的时候,陈平将这几天的事情,以及和张负的对话,详详细细地和哥哥讲了一遍。   陈伯早就听说过城里的巨富“张半城”,一想到自己的弟弟,高攀上县里首富,心里不觉乐开了花。   至于张姜前五次的婚姻,陈伯也表示了些许的担心,但在陈平的豁达态度面前,很快就做云烟散了。   经过纳采、问名、纳吉,择了一个吉日,陈伯在媒人的引领下,带着张负预先给陈家的聘礼,邀上里社中几个头面人物,大张旗鼓地到张家纳征,下了聘。   接着确定了一个黄道吉日,陈家敲锣打鼓,张灯结彩,迎亲队伍吹着唢呐,抬着轿子到张家迎娶了新娘。   一对新人拜过天地,陈平与张姜吃过同牢,饮过合卺,在魏无知为首的一群伙伴闹过洞房后,两人即行夫妻之礼。   此处一夜无话。   陈平终于如愿以偿迎娶了心中的美娇娘,对此,伙伴魏无知对他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完成了兄弟的终身大事,哥哥陈伯更是十足的开心,在田里干起话来也较以往轻快了许多。   弟弟终于娶上了媳妇,而且还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每每想起来,心中的滋润就不觉溢满陈伯的脸上。   陈平看着身边,美艳而又娇羞的张姜,身与心,更是得到穿越后第一次实实在在的满足。   这种满足,令他时而心神荡漾,时而意气风发,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劲。   回门后的第二天,天刚破晓。   陈平朦朦胧胧,感觉怀里的张姜,小心翼翼地解开环绕着她颈项的手臂,穿衣起身。   “天还没亮,起那么早干嘛?”陈平瞥了一眼微明的窗户,嘟囔着。   “夫君,你再睡会吧,我起来做早饭。”张姜贴在他的耳边温柔地说道。   一股香暖的气息,拂进陈平的耳畔,令他有些痒,但痒得很舒服。   “做早饭。”陈平又嘟囔了一句,不愿这舒服的感觉逝去,翻了一下身,不知不觉又睡过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一股饭香,温暖地徐徐钻进陈平的鼻孔。   这香气萦绕着,连同耳畔残存的温柔,使他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舒坦着。   不觉腹内咕噜咕噜响了起来,分明是被饭香勾起的。   陈平睁开眼,又品味了一会儿幸福的余温,才不情愿地坐了起来,穿衣下炕,推门来到堂屋。   灶台前,张姜正挽着衣袖,在忙碌着。   望着妻子俯身的背影,陈平一时有些恍惚,前世今生堆积的爱意,从心底不觉泛滥起来。   “夫君,起来啦,怎么不多睡会呢?”张姜回头见丈夫站在身后,报以甜甜的一笑。   陈平没说话,慢慢走到张姜身后,轻轻从背后环抱住她的腰身。   张姜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扭头看着夫君的脸,旋即,轻轻地凑上去蹭了蹭,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小声说道:“快放手,小心被人看见。”   陈平四下望了望,庭院里,哥哥陈伯正在低头整理农具。   “谁能看见,看见又怎样,我和我媳妇亲热,官府都不管,谁还能管得着呢?”   说着,陈平更用力地搂了一下张姜,使她的后背紧贴着自己宽阔的胸膛,温暖了一会儿,才慢慢松开了臂膀。   “讨厌。”张姜似娇似嗔地道,“快去洗漱吧,一会儿饭就好了,吃完饭,兄长还要上田里去呢。”   陈平推开房门,来到庭院。   “兄长,早起了。”“起来了,弟。”   兄弟俩同时打着招呼。   洗罢脸,擦干,陈平来到修理耒耜的陈伯面前,蹲了下来。   “兄长,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见陈平的嘴往屋里撇了一下,陈伯明白了。   “那还用说,要长相有长相,要礼数有礼数,一个大家闺秀,还能俯下身子亲做羹汤,亲奉箕帚,这样的好媳妇打着灯笼也难找,还是我弟有福,娶了如此贤良的女子。”   陈平脸上像开了花,“兄长,昨日张姜亲口跟我说,在过门前,她大父反复嘱咐她:‘不要因为陈家穷,侍奉人家就不尽心;侍奉兄长陈伯要像侍奉父亲一样,侍奉嫂嫂要像侍奉母亲一样。’这样的人家,教育出来的儿女,能不令人敬佩吗?”   陈伯感慨,“真难得张负老人家这样费心,咱可得好好对人家女子,不能亏待了她。”   “这你就放心吧,我会的。”   停了片刻,陈平用脚轻踢了踢陈伯的鞋边。   “兄长,和你商量两件事。”   “你说,有什么主意你拿就是了,还用跟我商量。”   “我这也娶了亲了,要不,咱把嫂子接回来吧。昨夜,张姜还问起过这事呢,这也是她的意思。”   陈伯嘴一撇道:“要说你一个人时,还可以考虑,你看这弟媳妇多好,要是把那个悍妇弄回来,咱家不得鸡飞狗跳墙啊?”   陈平简单一想,也是。依照郑女的个性和修为,与张姜在一个院落里,难免会生出事来。   想到此,陈平有了一个主意:“要是你铁了心不接郑女回来,那就再娶一个新嫂嫂,反正你是兄长,我不能没个嫂嫂吧。”   见陈伯低头不语,陈平知道话题到此为止。   “这第二件事,就是关于咱们弄个作坊做乳脂的事。”   陈伯抬起头来,眼睛发光,“这个事可以,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说完,兄弟俩相视一笑。   吃过早饭,陈伯下田去了。   陈平将碗筷收拾到盆里,刚要端起来去庭院里,被张姜劈手夺了过去:   “快给我,这是女人的事,怎么能让你去呢,你先歇会儿,我来。”   陈平善解人意地笑了笑,跟着张姜来到井边,从井里往水槽里注满水,看着张姜洗碗。   “媳妇儿,和你商量个事儿。”   “夫君,什么事儿,还那么正式。”   “我和兄长商量,想开个作坊。”   “作坊,你开就是了,这是你们男人的事,你做主就好。”   张姜说着,忽然醒悟道:“噢,你是说用钱是吧,我这有呢,多少?拿去用就是了。”   陈平见张姜这样爽快,本来心里隐隐的一丝惭愧,瞬间化为乌有。   “媳妇儿,不用,大父借给我的钱,还没用完,你的钱先不用。”   “我是想告诉你,咱家下一步的计划。你看这房、这院、还有这一切,都要改善一下。”   张姜点头道:“我带来的嫁妆,足够咱们把这房和院落翻盖整理一下的,还能有余钱,买点家里用度的,添几身像样的衣裳,你看咱兄长,把好吃好穿的都给你了,常年穿那身粗布衣裳。”   “媳妇儿,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你那嫁妆,留着你用,这些事情,都交给我。”   “你那几个余钱,也不好做什么,既然我嫁过来了,就是一家人,人是你的,钱也是你的了。”   说着,张姜含羞低头,脸颊红云飞起。   陈平上去,握着张姜浸在水里的小手。   水槽里的井水,有些凉,手也是凉的。   陈平将那只冰凉的无骨小手,握在手中,温暖着。   【作者题外话】:这种春秋笔法,各位大大可是喜欢,欢迎大大多提意见。我建了一个读者QQ交流群949901369,随时恭候大家,倾听大家的呼声,并对拙作提出建议。 第28章 龙肝凤髓   陈平握着张姜的手,“你能这样说,已经足够了。但赚钱是男人的事,再说,守着现有的钱坐吃山空,也不是长久之计。”   “那就开你说的那个作坊呗。”   “你也不问问开什么作坊,能不能賺钱?”   “大父告诉我,男人总有男人的计较,男人的眼光总比我们女人看得远。另外,大父还特别夸你,说你是个不世出的人才。”   “大父这样说我?”   张姜慢慢抽回手,继续在水里洗涮。   “大父还说,你不仅有学问,头脑聪明,为人处事有分寸,懂得的道理远在一般人之上。叮嘱我,遇到什么事,听你的就行,我自己不用带脑子。”   “不用带脑子?”陈平不禁莞尔一笑。   张姜歪着头,俏皮地看着陈平说道:   “是啊,大父说我带脑子也没用。”   “还说女人一思考,老天就会发笑。”   “说‘女人要时刻知道自己要什么,当女人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时候,那就是她悲剧的开始’。”   “还说‘当女人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就记住夫君永远是对的’就行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平见张姜可爱又可人的面庞,和她一口一个“大父说”那认真的模样,加上最后那几句“真理”,忍不住大笑起来。   张姜看着自己的夫君放肆地笑着,心里甜滋滋的。   笑过之后,陈平温柔地看着张姜,“今晚,我给你做个好吃的。”   “你会做好吃的,什么好吃的?”张姜扑闪着大眼睛,好奇地问。   陈平故意逗她,“赛龙肝,比凤髓。”   张姜露出雪白的牙齿,开心地笑道:“夫君真会取笑,世上哪有这般美味。”   陈平故作神秘地说道:“这种美味,你绝对没见过,只有咱家才有的绝世佳肴,也是我和兄长计划开的作坊要做的美味,还请夫人品鉴。”   陈平将媳妇改作夫人,煞有介事地说道。   “真的,那我倒要看看,这人间美味是如何的赛龙肝比凤髓,这可是我作为陈夫人,享受的第一个福利呢。”   说着,张姜对着自己的男人,扮了一个鬼脸。   “夫人尽管品鉴,如果不入你的法眼,征服不了你的味蕾,那咱这作坊就不开了。”陈平故意夸张道。   “不,不,夫君,作坊该开还是要开的,但这龙肝凤髓,夫君可是要时常做给我着吃,这可是陈夫人的特权,你说好不好?”   “好,正如夫人所言,我愿意给你做一辈子的龙肝凤髓。”   “你真好,夫君。”说着,张姜羞红着脸,低下了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陈平心头一热,不禁将心中所想,吟诵出来。   下午,陈伯早早收工回来,在东厢房碾着豆子,很快,豆子在石槽里,变成一堆粉末。   陈平和张姜两人,在院子里将豆粉筛出来,粗的再送回东屋的石槽里继续碾。   如此往复几次,终于,陈平用手捻了捻豆粉,道:“差不多了,虽然还有点粗。”   张姜问道:“还要再细么?”   陈平点头道:“越细越好,不过这样也可以了。”   张姜道:“那只有用石磨,才能磨的更细呢。”   陈平赞许地笑着,“是啊,所以我让魏无知的舅舅在赶工,为咱家凿石磨呢,前天魏无知告诉我,已经凿好了,在等着立柱和铁环呢,下午我去趟铁匠铺,按尺寸打造出来,就可以装好磨盘了。”   张姜不无骄傲地看着丈夫,“原来你早有安排啊,我说么,以我夫君的智慧,何苦让大伯如此辛苦的碾豆子呢,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好的器,做起事来才更快呢。”   陈平不禁冲张姜竖起大拇指来,“怪不得大父说你读过书又明事理,果然,夫人可不比一般的裙衩。”   张姜被自己的夫君夸得不好意思起来,含羞带嗔地看了夫君一眼,提着豆粉到堂屋去了。   陈平跟着来的灶前,准备生火煮豆粉。   “夫君,这陶缶该换换了,煮起来火太慢。”   “不急,过几日再换,我已有安排。”   陈平手里现在虽然有了点钱,但他打算把这些钱,尽量用在开乳脂作坊上,何况接下来花钱的地方很多,更需要精打细算。   这也是他在前世经营公司时的经验。   没有钱的时候,要敢于借钱,充分利用周边的资源,尽快赚得第一桶金。有了基础后,再扩大再生产,形成规模效益。   而在此之前,就要提前做好短、中期计划,详细规划实施的路径。   借到的钱,要充分发挥它的价值,用最少的钱,办更多的事,而且要尽快的还钱,连本带利还完,赢得良好的信誉后,再借贷再发展。   虽说眼前家里都支持他开作坊,但他不想浪费一分钱,他有他的打算。   很快,陶缶里的豆浆翻滚起来,陈平演示着何时撤火,何时再加火。   随后,陈伯按照他的方法,焙烧“石精”再磨成粉,调成“石精水”。   张姜吃惊地看着一陶缶豆浆,戏法般变成嫩乳脂,又被麻布包起来在木箱里沉压,不一会儿,一箱雪白软糯的乳脂,就这样做好了。   陈平将压好的乳脂,切出一块,放在陶钵里,撒上葱花,淋上类似豆豉又像浑酱油的豆清酱,说道:“此菜名为‘温酱乳脂’。”   又将提前盛好的嫩乳脂,放入韭花酱,道:“此菜唤做‘翡翠芙蓉’”   此时,唤做“群英荟萃”的荠菜炖乳脂也好了,连同一钵称作“春芽斗艳”的黄豆芽汤,盛了出来,摆了满满一桌子。   张姜摆好碗筷,盛好粟米饭,端坐好,忍不住咽着口水,期待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夫君,可以吃了么?我都快忍不住了。”   “哈哈哈,好,可以吃了,请夫人开始品鉴。”说着,陈平给张姜夹起来一块乳脂,放到她的碗里。   张姜待陈伯开始动筷,夹起那块乳脂,放进嘴里,闭口咀嚼、品味着。   陈平满脸宠溺地看着她,待她咽下,问道:“怎么样?”   张姜睁着她那“卡姿兰”的大眼睛,满目放光,使劲点头:“嗯,真的有龙肝凤髓的味道嗳,不要这样好吃吧。”   张姜边赞叹着,边夹起一块,送到陈平碗里,“夫君,快吃,真好吃嗳。”   陈平望着满脸知足的张姜,心里温暖起来。 第29章 力士褚布   阳武县城,日头刚越过东城墙,肆无忌惮地发散着热量。   进了城关,陈平跟着魏无知,沿着城墙边向前走着。   走到一个路口,转过弯,迎面见几个背柴的人,进到一条巷子。   两个人随着背柴的人,目标是巷子深处的铁匠铺。   远远地,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在整个巷子里回荡着。   走进铁匠铺,正中一个大烘炉,炉架旁,一个伙计拉着风箱,炉膛内火苗直蹿,映红了所有人的面庞。   一个年纪略大的铁匠师傅,正将一块烧红的铁器,移到大铁砧上,两个赤膊壮汉,手抡大锤正在锻打。   那师傅左手握铁钳翻动铁料,右手握小锤击打几下,那两个壮汉,便按照指引,用不同的力气和落锤方法锻打着。   时而,从壮汉的口中传来嗨嗨的声音,听起来中气盈胸,看起来画面感十足。   两人看了片刻,魏无知问旁边的一个小伙计:“褚布呢?”   小伙计用手向后一指,“在后院。”   魏无知引着陈平,绕过铁匠炉,来到后院。   后院不大,几十米见方,堆着成品和半成品的铁器,靠墙是一些焦炭和木柴。   院子中央的平地处,一个九尺身高的彪形壮汉,正在举石锁打熬力气。   那壮汉,上身赤膊,皮肤黝黑,胳膊上的肌肉一块一块,铁疙瘩一般,腰扎黑色宽布带,粗布皂裤下,一双麻鞋踏在脚下,远看宛如一尊铁塔。   有诗单道这壮汉:   平生壮志藏己胸,万里归来鬓未星;博浪沙前铁锥起,当时谁识褚布名。   只见那汉,右手提着一个石锁,粗看足有百二十斤重,在他手里却如同戏耍一般。   那汉子将那石锁,忽地向上抛起,一个鹞子翻身,仰手接下,随即移到另一手上,再抛起,一式白鹤亮翅,伸手接下。轻松自如,如同无物。   两个人在汉子身后,看得痴痴发呆。   过了一会儿,魏无知才唤道:“褚布”   那汉子刚将石锁抛起约有丈高,闻听身后有人叫,回头看了一眼,再从容回身,伸手将空中落下的石锁接在手中,轻轻放在脚下。   那唤作褚布的壮汉,转过身,来到陈、魏二人面前。   气不长出,面容不改。   魏无知介绍,“这位就是路上和你一直说的侠士褚布,也是这间铁匠铺的少掌柜,这位是我在乡里的好友陈平。”   两人行礼毕,褚布问魏无知:“可是舅公打造磨盘铁箍一事,已经妥当,这就去取。”   “唉唉唉,不急,陈平还有一事相求,劳烦兄长。”   “噢,陈兄请讲。”   陈平道:“劳烦褚兄,在下想打两口铁釜,一大一小。”   “好说,刚到一块好铁,打釜正好,不知陈兄可有尺寸”   “尺寸在此。”说着,陈平掏出一片竹片,上面写着尺寸。   “好,还有什么要求?”   “我这铁釜,与别人的不同,不要市面的平底圆桶样式。”   “陈兄请详示。”   陈平蹲了下来,拾起一个草棍,在地上画着。   “我这釜,要打成锥形底,不过要半圆形,外沿要外翻,像这样。”   “这是什么釜啊,这怎么立得稳呢。”   “褚兄尽管照此样打造即可,价钱好商量。”   “好说,交给我了。这价钱么,即然是朋友来的,爽快价,布币小釜八百,大釜千二,共两千布币。”   陈平掏出一千布币,交给褚布,“这是一半定金,余币取釜时奉上。”   “好说,三日后来取。”   取了打造好的石磨立柱和轴套,陈平和魏无知告辞了褚布,走在街上。   陈平问魏无知,“这个褚布好大的力气,你看那石锁,在他手里,就像玩意一样。”   魏无知:“这褚布,家传两代铁匠。别小看这打铁,没有力气打不动,没有胆量不敢打,那十几斤重的大锤抡上一天,没有超人的功力是不行的。”   “褚布又与普通铁匠不同,除了有千斤之力,还喜欢云游交友,好为侠义之事,这铁匠铺,是家传的,他平时不常在家,三山五岳的云游,结交天下义士。”   “几个月前,大概就是你在宁北山快回来的前后,有一日,我来褚布的铁匠铺,被他拉着一起和远道而来的几个朋友喝酒,其中,就有几个非凡志士。”   “噢,褚布都喜欢结交什么样的人士。”陈平来了兴趣。   “其中,座上有一位志士,令我印象深刻。”   “听褚布说那人乃卫国人士,姓庆名轲。还有一个随从,燕国人秦舞阳,两人饮酒到深处,击筑而歌,有慷慨之气,气概不凡。”   陈平心中一惊,忙问道:“那庆轲可有别名?”   “褚布有时也对他以‘荆轲’相称,两个人看来很是熟识。”   “荆轲,秦舞阳”陈平嘴里念叨着。   “怎么,这两人你也认识?”魏无知疑惑地看着陈平。   “噢,不,我早有耳闻,只是没缘相见。”   陈平知道,荆轲此去,将不再复返。刺秦一事,也很快将天下名传。   同样,秦攻燕,也就是明年的事了。   陈平心中遗憾的,是没缘见千古侠士一面,假如知道这样,还不如早穿越过来。   即使早穿越过来,又有什么用呢?天下之大,志士仁人如此众多,以一人之身,又能认识几人呢?何况,还有五条禁令的束缚。   想到这里,陈平多少有些释然。   魏无知接着说道:“这褚布,崇尚游侠仗义,时常济危扶困,救人于危难。”   “喔”陈平心里默默地记住了这个千斤之力的褚布。   没过几日,陈家乳脂作坊的准备工作已毕。   院子里,一个大石磨立在水井旁,旁边新搭的席棚下,一口硕大的铁釜,坐在新砌的炉灶上。   这铁釜与时下的一众铁釜明显不同。   圆圆的釜底,直接坐在灶上,釜的外沿向外翻出,搭在灶台边,用黄泥巴涂上了釜沿与灶台的缝隙,不使烟气上窜。   铁釜刚刚拿回来的时候,陈伯和张姜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陈平。   “这是什么釜啊?这怎么坐的稳呢?”两人异口同声道。   陈平笑了笑道:“这可是最新的铁釜,别名‘陈氏铁锅’。”   “陈氏铁锅?”   张姜围着这个锅,转了几圈,抬头问夫君:   “那我们家这灶可要改造?”   “夫人聪明,咱这就动手,来,兄长,我给你画一下,照这个形式改造一下。” 第30章 受欢迎的乳脂   陈家的乳脂生意就这样开张了。   第一批乳脂做出来后,陈伯提着篮子,挨家挨户送去品尝。   上午的乳脂送出后,刚过晌午,那些吃过乳脂的人家,耐不得那嘴里的馋虫,纷纷拿着豆子,来陈家换乳脂了。   当天,事先做好的乳脂,很快就被一抢而空。   没有抢到的人们,只好悻悻地拎着豆子回去。   没有换回乳脂的人一进家门,无一例外地,就被家里失望的眼神和无奈的叹气声,搞得心里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有好事者,干脆把豆子放在陈家院子里,提前预定明日的乳脂。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陈伯就起来磨豆子。   今天,他信心百倍,比昨日多加了两倍的豆子。   不一会儿,陈平和张姜也起来了,一个在一旁给石磨上淋水,一个用缶接着豆浆。   待到太阳升起,第一釜乳脂已经做好了。   早已等候在门口的众邻里们,三下五除二,就分完了那些乳脂。   紧接着,第二釜,第三釜……,接连不断。   三个人一直忙到天黑,才打发走仍守在门口的众邻里,告诉他们明天早上来取。   夜幕降临了,三个人疲惫地瘫坐在院子里的地上,没人想动一动。   确实太累了,从天刚亮,一直忙到晚,中间仅抽空吃了点干粮,三个人的体力都透支到了极点。   院子里静的仿佛没有人一样。   沉默了许久,陈平才开口说话:   “这样干,可不是个办法,连着干上十天半个月,人就累垮了。”   “没想到,乳脂这么受欢迎,大家都爱吃,夫君,这真成了百姓的龙肝凤髓了。”   张姜倒没叫苦,而是策略地夸着自己的丈夫。   陈伯虽然疲惫,但却十足地累并快乐着,不由将心里盘算了一天的帐,合盘托出道:   “今天换的豆子,顶上咱地里一年的收成了,照这么下去,这五天下来,就等于种了一年的田了。弟,你这办法太好了。”   陈平心里暗笑:兄长这个守财奴,挣钱连命都不要了。   嘴上却说,“兄长,这样干虽然收货大,但不是长久之计,我有两个想法,咱们商量一下。”   “啥想法,你看着办就行,我听你的就是了。”   本来陈伯就对弟弟的智慧比较信赖,经过这次乳脂的事情,心理上就更加依靠了。   张姜满脸骄傲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也道:“夫君,你还有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   陈平看着渐渐恢复了说话气力的两人,将早已想好的办法说了出来。   “这第一,兄长今后恐怕就没有时间去地里侍弄庄稼了。”   地里,那可是陈伯多年以来的本分活,他本能地刚想反驳,转念快速地将心里的帐算清了,就点了点头。   陈平接着说道:“但是,地也不能荒着,毕竟那是咱家的收成,再有个把月就收获了,咱们可以雇个佃农庸耕,让他替兄长把地打理好,工钱可以给他收获的三成。”   “今年地里的活不多了,可以给他两成,明年全年给他五成。这样除了两成税赋,今年咱们能得六成,明年咱们只拿三成,这样比较合理。”陈伯透着中国农民式的精明。   陈平点头道:“就按兄长说的两成和五成。”   “第二个是做乳脂,我的主意也要雇两个作坊工,由他们来做些力气活。兄长负责管理他们,技术上的事情,只在兄长手里,而且务必要保密,不准他们接触,也不要让他们看到。”   陈伯点了点头,想了一下道:“这你放心,我都想好了,以后我在屋里拉上帘子操作,没人可以看到。”   随后又道:“可这要不少工钱呢。”   “工钱咱们不比别人少,年底再加赏,饭食上也要和咱们一体看待,对他们要和气,就像一家人一样。”   陈平接着转向张姜,“媳妇儿识字,你就记下往来的帐目,按斗、升计量豆子,平时招呼一下乡亲邻里们,正好借这个机会,也和周围邻里熟悉一下。”   张姜看着自己的夫君,点了点头道:“我还可以多做些事。”   陈平不置可否,转而说道:“媳妇儿可以筹划添置些家用了,比如晚上可以点灯,家里还要养些活物。”   张姜一听这话,不由得兴奋起来,拍着手叫道,“好呀好呀,我早就想养了。”   也许是觉得自己太夸张了,转而声音变得很小地问夫君道:“我可以养只小猫吗?我一直想有只属于自己的小猫。”   陈平善解人意的笑着道:“媳妇儿,这些事你做主就行。”   “耶”没等陈平说完,张姜已经手舞足蹈起来。   看着媳妇天真烂漫的样子,陈平开心地笑着道:“还可以养个小狗,我喜欢黄毛的狗狗,能长大的那种。”   张姜使劲点着头,“我也喜欢,第一喜欢猫,第二喜欢狗。”   见小夫妻俩热烈地讨论猫狗,陈伯凑笑道,“你们俩到底还是个孩子,童真心性。”   “兄长不是也很喜欢猫狗么?这回正好都有了。”陈平说到此打住了,忍住了后面关于郑女的话。   陈伯笑着道:“还有一个事,弟你也拿个主意吧。”   陈平问询的目光移到哥哥脸上。   “今天,有几个邻里想用布币买乳脂的,咱们可不可以收布币呢?”   陈平想了一想道:“暂时还不行。用豆子换,是考虑到邻里方便,又能减轻主妇们花钱的压力,使吃乳脂变得简单。”   “肯出布币买的,多半是家里布币充裕的,是不差钱的主。”   陈伯对弟弟的分析表示认同,但也担心道:“就像弟之前所说的,一旦收钱,城里的肆师和质人就会来这里收缴税赋,或者还会停止咱们买卖,要我们搬到集市上去呢。”   “这是早晚的事。”陈平早有准备,就势说道:“咱们以物易物,在家里做,只是小打小闹,只能弄个温饱,早晚要到集市上去。”   “是啊,集市上人可多呢,咱家的乳脂作坊肯定门庭若市,天天排队。”   张姜显然对集市很熟悉,城里的女孩,有几个不喜欢逛集市的呢,即使在古代。   陈平点头道,“这乡里人数有限,虽然生意很好,毕竟规模受限。咱们暂且在此做着,攒点豆子和本钱。过一段时日,作坊肯定要搬到集市上去。”   陈平又特意强调:“不过,在取得官府凭证之前,咱们只能收豆子,不能收布币,这点切记。”   陈伯和张姜都点头。   “我给你俩分了工,我正好没事干,这几天,我就去集市上转转,找找合适的铺面,等咱们凑齐了钱,就把作坊搬到集市上去。”   【作者题外话】:这几章,有明显的伏笔,为后续矛盾冲突做准备,我建了一个读者交流群949901369,随时恭候大家,倾听大家的呼声,并对拙作提出建议。 第31章 邂逅张良   次日,陈伯早早起来,出门去了。   太阳升起的时候,陈伯带着雇工回来了。   很快,雇工和佃农,都按照陈伯的安排,进入了角色。   一天忙碌下来,作坊雇工的操作也熟练起来。   如此这般,陈家的乳脂生意,很快就传遍了里社。每天慕名来换乳脂的,拥在陈家门前,绵延半条土巷。   常常到掌灯时分,人们才陆续散去。   陈平终于有时间,去集市上添置了一些家用,陈家的小日子,开始滋润起来。   半月时间过去,转眼已近初秋时分。   这日,天气晴朗,阳光甚好。   陈平见家中之事按部就班,具已妥当,闲来无事,正想出去走走。   陈平和媳妇、兄长打过招呼,出了庭院,挨过排队的人群,信步往魏无知家走来。   不巧,魏无知不在,魏母说,可能去找铁匠去了。   与魏母施礼告辞,陈平又往铁匠铺赶来。   到了铁匠铺,两人都不在,伙计说,去县前正街的“胡记酒舍”,一定能找到他们。   一听在酒舍,不免将陈平肚子里的酒瘾勾了上来。   穿越过来,还不曾饮酒。   早听说春秋战国年代,饮酒之风开始盛行,秦汉时期嗜酒之风更盛,称酒为“天之美禄”,有“酒流尤多,群庶崇饮,日富月奢”的景象。   奶奶个熊,难得穿越来一次,怎能不好好“修行”一下这当代的饮酒功课呢。   陈平转身来到县前正街,远远望见“胡记酒舍”酒旗招飐,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临近酒舍,见那店铺门口,沿街当头垒了个“当垆”,三个大酒翁坐落在上面。门口正有一个推木轮车的人,将刚买的酒坛装上车子,用绳子捆扎着。   “当垆”后面,一个白衣年轻女子,卷着衣袖,手拿量勺,坐在一曲尺柜台里面。看样子,是酒舍的女主人。   酒舍当街而立,有五间房宽阔,厅堂里五张桌边的木条凳上,三三两两坐着正在饮酒的酒客。门厅过后是个庭院,周围是厢房,隐约是雅座单间,门上挂着门帘。   陈平进得门来,店小二忙迎上前:“客官,沽酒还是堂饮呢?”   “铁匠铺的褚少掌柜可在?”   “在,里面请,在雅间畅饮呢。”   说罢,店小二引着陈平来到堂后一雅间门前,一挑门帘,高声道:“来喽,又来一位。”   雅间内酒宴正酣、   迎面满铺的榻上,置有四几案,四人正跪坐在几案后,行着酒令。   一见陈平进来,屋内的人,不约而同停下了杯箸,看向他。   陈平双手一抱拳,道声:“列位,叨扰了。”   魏无知一见陈平,不由得站起来,鼓掌而笑道: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说起你呢,你就来了,难道你有顺风耳不成?”   说着,上前一把扯过陈平的衣袖,拉到榻前,“来来来,我来给各位介绍一下。”   魏无知指着面朝门口上位的一人道:“这位是张公子,名良,字子房,韩国五代宰相世家,今日刚刚游历到此。”   “见过张公子。”陈平施礼,心中暗喜,大名鼎鼎的张良,未来的亲密战友,不期在此先遇。   魏无知介绍陈平道:“这位是我的挚友陈平。”   张良早已起身,深深一揖,“见过陈兄。”   魏无知接着介绍张良旁边几案的一人,“这位是淮阳仓海君,张公子的好友。”   “见过仓兄。”   “见过陈兄。”   “这位就不用介绍了,大家都认识,赫赫有名的,我们的褚布褚大侠。”   “见过褚兄。”   相互各自施礼毕。   “嗨,都介绍过了,陈兄快上来,饮酒饮酒。”   说着,褚布邀请陈平坐在张良右手东向的位置,自己仍坐在南向的位置上。   陈平脱鞋上榻,席地跪坐。   店下二忙不迭地添置几案,摆放酒具、杯筷。   褚布裂开大嘴笑道:“刚才魏兄还说,要是你在就热闹了,话没落地,你就进来了,你说,这岂不是天意么。”   陈平接过店小二斟满酒的双耳陶杯,转向魏无知,“噢,魏兄在说我什么坏话呢?”   魏无知嘴一撇,“多亏了没说你坏话,如果说了,就你这‘听春’的耳朵,岂不是被你都听去了。”   “哈哈哈哈哈”褚布放声大笑起来,声震屋瓦。   众人一同笑了起来。   褚布随即举起酒杯道:“来来来,今日难得结识张公子,更难得这么多新老朋友相聚,请满饮此杯,共饮。”   说着,豪迈地将陶杯举在半空中,示意完毕,一饮而尽。   陈平此世首次喝酒,自然要有些仪式。   他端起陶杯,端详着酒的成色。   米白色,略浑,有股清淡的糟香,看起来类似后世的米酒。   不过,看酒的颜色,属于粮食发酵自酿,没有蒸馏过,应该不像后世的度数那样高。   他浅浅地饮了一小口,品尝。   绵软,丝滑,略带一些甘甜,极易入口。   褚布见他品酒,就道:“这是城里顶好的酒舍,这酒也是这家最有名的酒,唤作‘玉蚁香’,十年的纯酿,满城里,再也找不到如此的美酒。”   “诸位都喝了,该你了,满饮满饮。”   说着,伸出那小簸萁般的大手,上举着示意着。   前世海量的陈平,虽不知自己现在的酒量如何,但也不想在喝酒上输给礼节和体面。   没等褚布的大手落下,陈平一仰脖,杯到酒空,喝完将空陶杯示意给众人看。   “好,好样的。”褚布一见,击掌喝彩,众人亦喝彩。   褚布再次劝酒,桌上众人,再次手起杯空。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热烈,豪气升腾。   陈平借着褚布司酒的当口,目光看似不经意,实则暗暗打量起旁边的张良来。   一身锦绣罗衣,头发利索地绾起,上插玉簪。面如冠玉,细眉凤目,淡淡的髭髯,沉静似水的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   看似温润如玉一君子,眉宇间似藏浩然之气,儒雅而不失坚毅。   后人有诗单赞张良:   博浪椎挥四海惊,虎狼虽暴已无秦。兴刘灭项犹馀事,岂是萧韩行辈人。   陈平看罢,暗暗惊奇,这史上著名的第一谋士,竟是如此温润,正如太史公所云:状貌如妇人好女。   再过几年,我们会再次相聚,携手共同成就大汉江山。   想到这些,陈平心里暗暗盘算,该如何与张良交谈。   【作者题外话】:张良、仓海君、褚布,博浪沙,这一干人等,诸位读者大大,可曾猜到些什么?欢迎加入《汉谋无双》读者交流群949901369,说出你的答案,一起探讨后续的走向。 第32章 刺秦   张良此刻也在留意着陈平。   此次他随仓海君到阳武县,实为褚布而来。   自从韩国国灭,张良散尽家财,广招义士,为的是为韩君报仇,重新复国。   在淮阳见到仓海君,一起讨论复国大业时,仓海君提到阳武县的力士褚布,说他是天下第一力士,因此,特意专程赶来结交。   褚布之力,刚才在铁匠铺后院,已经亲眼所见,令他深深赞叹。   心里暗暗盘算着,在未来的计划里,如何使其发挥最大的作用。   除了褚布,刚才酒宴开始,张良又特意打问,阳武县还有哪些人物时,魏无知特别提到好友陈平,说他绝顶聪明,读书过目不忘,腹内有千般韬略,遇事总能有办法化解。   这一说,使张良很感兴趣,于是,问魏无知可否求得一见,正说着,陈平即到了,令张良内心十分欣喜。   从陈平一进来,张良即注意观察着他。   身形魁梧,仪表不俗,眉宇间似乎有无穷的智慧,举手投足间,自信而又洒脱。   不温不淡,不俗不雅,看似恬然,实则韬略在胸。   虽然是第一面,但陈平给张良有种似曾相识之感,这令他有些意外。   待褚布三轮敬酒完毕,照例该主客敬酒,于是,张良举杯道:   “褚兄、魏兄、陈兄,我和仓海君来阳武,承蒙各位厚爱,在此设席盛情款待,良深感惭愧,在此良借花献佛,祝各位一觞,聊表谢意。”   说罢,直起身子,举杯遥祝,目光依次与座上之人相会。   在目光转向陈平时,陈平正像一个老朋友似的看着他。   霎那间,彼此眼中的信息充分交汇融合,都读懂了对方的诚意和欣赏。   两人本具慧根,又同出道门,自然意气相投。   张、陈互相望着,喝下各自的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开始说着闲话。   魏无知先开口道:“此次仓海君来访褚布兄,特意邀来子房兄,我们今日相聚,也是一件幸事。”   仓海君道:“说起来,既是幸事,也是缘分。”   “三年前,秦俘了韩王安,韩国国灭时,张公子家尚有家僮三百人。突如其来的灭国之难,使五代为宰相的张公子家,也不能幸免。”   “当时张公子的弟弟刚刚去世,张公子顾不得厚葬,而是到处奔走,倾全部家财,广结义士,志在恢复韩国。”   “此次来贵地,也是希望多多结交仁人志士,寻求复韩大计。”   张良见说,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后说道:   “秦政暴虐,天下遭其涂炭,六国人无不痛恨。但六国各自为政,不仅不能合力抗秦,反而争割地赂秦,秦国方能因利乘便,得以宰割天下。”   “就目前的情势看,秦国兵精甲锐,所向披靡,韩之后,魏、赵、燕、齐、楚也不能幸免,照此下去,各国被秦吞并也是迟早的事。”   陈平一边静静地听着,心里一边猜测着此时张良的想法。   “那就没有办法制止秦的暴虐吗?”褚布愤然道。   “当今之计,有一个事半功倍的办法,可从根本上扼止秦的暴虐。”   “什么办法?”褚布瞪大眼睛问道。   “秦国立国六百余年,既有辉煌之时,也有颓败光景,这其中原因,都是在于国君。”   “国君强时,皆赖其君,如秦孝公和现在的秦王嬴政,到处肆虐侵略。而秦的国君弱时,同样被六国宰割。如简公二年,大败于魏,不得不割让城池求和。”   “所以,弱秦的首要策略是弱其国君,弱其一人,则形势易,天下就免遭刀兵之苦了。”   魏无知问道:“不知怎样才能弱其国君呢?”   张良看了看魏无知,又环视了一番众人,方道:   “弱其君,还不是最好的办法,最好的办法是刺杀秦王。”   “如果周密策划,凭一义士,刺毙嬴政,可使天下免遭涂炭,成万世不朽之功。”   “到那时,秦国必定陷于混乱,继任的秦王,必然先稳定国内政局,免旧用新,巩固他的王位,短时间内不再有侵吞别国之力了。”   “值此时,再将五国联合起来,据秦于函谷关,韩国方可有复国之日。”   魏无知听罢,击案叫好,“公子不愧为韩国世代公卿之后,果然语出不凡。”   “来,为张公子的妙计,干一杯。”褚布说着,张开大手抓起酒杯,举向空中。   众人干过杯,陈平缓缓说道:“子房兄此计确实妙,问题是如何才能接近秦王,如何才能刺秦呢?”   仓海君接口道:“刺秦有各种方法,需要根据形势,灵活处之。关键是要找到智勇双全的义士。”   说到这,魏无知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身问褚布道:“还记得几个月前,咱们在一起喝酒的荆轲么?”   “荆君是我的老朋友了,每次相遇,常在一起讨论剑术,那天他喝得很痛快,还击筑唱歌,有这样的朋友,也是一件快事。”   魏无知道:“据我看,他可算个义士,何不给张公子引荐一下。”   张良听两人这一说,忙问道:“二位说的可是卫国侠士荆轲?”   两人点头。   张良喟然叹道,“可惜、可惜。”   褚布急忙问道:“可惜什么?张公子,可惜什么?”   张良默然垂首,仓海君接过话茬道:“荆壮士上月刺秦,功亏一篑,失败了。”   于是,仓海君把听到的,关于荆轲如何携樊於期的人头和燕国督亢地图,封装在匣子里,上殿面见秦王,如何图穷匕首见,又如何被秦王背负拔剑斩之的悲壮义举,详细说了一遍。   一时间,酒桌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大家都默不作声,心情沉重。   许久,褚布一拍几案,案上的杯碗碟具,被震起三尺多高,又纷纷落下。   只见他大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生当如荆君,死得其所,岂不快哉。”   说罢,抬手举起身旁的酒尊,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将半尊酒喝了下去。   张良见状,连忙站起,举起酒杯,“来来来,我们共同为荆轲义士的豪情义胆,干了这杯。”   众人一同站起,“来,干了这杯。” 第33章 肆师与质人   次日一早,褚布、陈平、魏无知一同为张良和仓海君践行。   出了城,五人在路边的一处酒肆前停了下来,喝告别酒。   依次说过祝福的话,轮到陈平,他执着张良的手,说道:   “子房兄,此去一别,再会有期。在下有一句话相嘱,还请为兄切记在心。”   “陈兄请讲。”张良望着陈平殷切的目光,百感交集。   “当今天下纷纷,秦之暴虐,肆无忌惮,为今之计,宜守而不宜攻。”   “刺秦大计,当择机而行,当行则行,不当行切不可急行,千万不可勉为其难。”   “如当行之日,千万预先留好退路,切不可置身于险境,而不得脱身。”   张良点头应允。   陈平接着说道:“秦之一统,乃大势所趋,非一人之力可阻。但秦一统后,秦在战时的优势,又会成为其拖累。”   “秦最大的问题,在于苛政,在于六国贵族,在于黔首小民。用不了多久,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天下必将云起而响应。”   “那时,可借助六国余脉,择明主扶之,如此方可报灭国之仇,实现复国之志。”   听到此,张良眼中放出异样的光来,他深深为陈平的洞察力折服。   虽然仅一天的接触,但两人之间的信任,却仿佛已经像多年的老友一般。   饮过告别酒,又送了一程,五个人方洒泪相别。   送过张良、仓海君,三人闷闷不乐,低头往回走。   眼看快到城关,只见迎面急急忙忙跑来一人,隔着老远就喊:“陈平,可算找到你了。”   来人是石斗,曾经和魏无知一同制造陈平家门前车辙的那个伙伴。   “怎么了,什么事儿,慌慌张张的。”   陈平站定,看着气喘吁吁的石斗,待他把气喘匀。   石斗扶着膝盖,边喘边说道:   “你家大、大哥,让我告、告诉你,你们的那、那个什么作坊,正被、被官府查封呢,说是没遵守官府规定,东西要、要充公,现在,正在那理论呢,你快回去看看吧。”   “什么?”   陈平心里一惊,连忙对褚布和魏无知施了一礼,道:   “在下家里有点事,我先告辞了。”   说罢,急忙转身往家的方向跑去。   魏无知和褚布互相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道:“走,去看看去。”   说完,连同石斗,跟在陈平的身后,往陈家赶来。   陈家院子门口,此刻,已经里三层外三层,被看热闹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当陈平赶到的时候,那些翘着脚的人群,自动给他让出一条缝隙,放他进来。   边让边说:“你可回来了,看看怎么办吧?”   院内,站着五个公差,穿着三种样式的深衣吏服。   其中三人,着同样的黑色吏服,背后印有一圆白底的“差”字;另外两人,深赭色吏服,一个印有“师”字,一个印有“质”字。   院子当中,那着“师”字的官吏,正手持一个竹简,对着陈伯宣读着。   大意是:魏国关于集市的规定,所有商贾要向官府申报,取得凭照后方可交易,并要及时缴纳税赋之类的内容。   陈平站在那“师”字官吏的背后,低着头,手捋稀疏的鬓髯,仔细倾听着。   陈伯见弟弟回来了,暗暗舒了一口气。   张姜正对着满院子的人手足无措,见夫君回来了,心里顿时有了依靠,看向陈平的目光,既期待又不安。   陈平等“师”字官吏念完了竹简,方不慌不忙地上前施礼道:   “各位大人,小民陈平在此见过各位大人。”   五个吏员忽见院外钻进一个人,上来就施礼,看样子像个读书人,不明就里,互相看了看,又都看向“师”字官吏,等他发话。   陈平断定“师”字官吏是为首的,连忙对着他再次施礼道:   “承蒙大人给小民宣讲《魏令》条法,在下才疏学浅,未能立即领悟,还望大人明示一二。”   这“师”字官吏见陈平礼数周到,谈吐不凡,也不敢小觑,清了清嗓子,大声问道:“你是何人?”   “在下是这屋主人之一,这位是我兄长。”陈平表明身份。   “师”字官吏朗声说道:   “今晨有商贾到县里首告,你们没有官府凭照,擅自开设作坊,买卖货值,违反《魏令》,依律将作坊充公,并课以百布币罚金。”   陈平从这话里,大致摸清了他们的来历和底细。   原来是城内商贾,看陈家连日来生意火爆,出于嫉妒和排挤,去官府告了。官府受理后,派官吏来收作坊的设备和东西。   这带“师”字的,是官府掌管商贾营业凭照的官员,称为“肆师”。那个带“质”字的,是掌管物价和公平交易的官吏,称为“质人”。而那几个“差”字的,则是听从这两个人命令的低级办事人员,负责执行,类似后世的“临时工”。   来历清楚后,陈平心定了下来,只见他从容地对“师”字官吏说道:   “这位大人,我们只是把自家的豆子,做成食物,与邻居交换一下,没有收钱,也没有进行买卖,不能算商贾行为。”   “因为没有钱物交易,就不在官府规定的办理凭照范围内,这样,即使我们去申报,官府也没办法给我们发凭照不是。”   说完,陈平平静地看着“师”字官吏。   “师”字官吏听陈平此言,脸上一愣,“这,这…...”   这时,四周人群里也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是啊,人家是以物易物的。”   “就是,我昨天还拿豆子换过他家的乳脂呢,真的很好吃。”   “人家这自家做的吃食,和邻居交换一下,这是常有的人情往来。”   “这样的如果算商贾,那以后走亲戚的也不敢带东西了。”   听着人群里七嘴八舌的议论,“师”字官吏正在尴尬,“质”字官吏忙出来解围,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对着陈平喝道:   “算不算商贾,不是你说了算,那得由我们说了算。”   “师”字官吏听到同僚助威的声音,刚才心虚的他,立马满血复活。   “对,你说不是商贾就不是了,得我们说了算。”   陈平丝毫不为“质”字官吏的气势所动,转向“质”字官吏,不紧不慢的问道:   “这位大人,那您看我这是行商还是坐商,我收的豆子,可否当布币买您的东西呢?”   “这?”“质”字官吏顿时语塞。   虽然回答不了陈平的问题,但“质”字官吏依然不想就此败下阵去,无理也要搅三分的本性,促使他继续喊道:   “你说没收布币就没收,谁能给你证明啊?”   说着,他将威严的目光从周围的人群头顶扫过,力图从气势上镇住这些小民。 第34章 乳脂半价   依他的经验,这种时候,是没有人敢站出来与官府做对的。   但是,出乎他预料的情况发生了。   “我能证明。”   话音未落,褚布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你,褚布。”   “师”、“质”和“差”字吏员,都认识褚布,鉴于他惯常打抱不平,县里的人,对他无不忌惮三分。   “我也能证明。”站出来的是魏无知。   “还有我。”石斗也站了出来。   “还有我”“还有我......”院门外,大家异口同声,此起彼伏,一时间噪杂不堪。   这种事情,只要有人带头,大家乐得凑个热闹,权当帮忙的人情了。   “师”字官吏见大家群情激愤,有些慌了,把眼急来看“质”字官吏。   那意思是,这局面,该怎么解?   “质”字官吏只好大声喝道:“你们嚷什么,想造反不成。”   虽然话还是很硬,但语调里已经带着颤音。   场面一时嘈杂不堪。   借此机会,陈平忙把张姜拉到一边,悄悄和她耳语了几句。   张姜望着他,点了点头,转身进屋。   不一会儿,张姜转回来,凑到陈平身边,悄悄塞给他一个布包。   陈平将布包捏在手里,貌似若无其事地转身来到“师”字官吏身旁,附在他耳畔低声说着什么。   那“师”字官吏一愣,偏头看了看陈平。   见陈平笑容可掬,一副讨好的样子。   “师”字官吏借助陈平侧身遮挡,悄悄接过手里的布包。   他将布包袖在袖子里,暗暗用手捏了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来。   “师”字官吏转过头来,对着“质”字官吏,使了个眼色。   随后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好了好了,都别吵了。”   周围瞬时静了下来。   “师”字官吏看了看四周大声说道:   “既然如此,经查:陈家自产食物,与民交换,没有买卖,不属于商贾行为,暂不需办理凭照。所告非实,本官不予受理。”   说罢,师”字官吏转身,分开人群,带着众吏们走出庭院。   “噢,好,好。”   周围顿时一片叫好声。   “这样,又可以换乳脂吃了。”   “谢谢官老爷们。”   “官老爷们走好。”   人群里似叫好又似揶揄的声音,欢送着几个吏员们,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待吏员走远,陈平立起身来,对着准备散去的人群,大声宣布:   “今日,承蒙各位乡里邻居捧场,帮在下度过了难关,为表谢意,在下决定,今日所产的乳脂,一律半价赔本折换,也就是出一样的豆子,双倍换乳脂,天黑即止。”   “噢,陈家二兄弟,好耶。”   “还愣着干什么,快回家取豆子去,笨猪。”不知谁家媳妇叫骂着自己的丈夫。   原本聚集在门口的人群,一听此言,“轰”地一声,就像墨水滴在水里,迅速消散了。   陈平回过头来,给褚布、魏无知、石斗依次行礼,“褚兄、魏兄、石兄,今天给各位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倒是陈兄处变不惊,令人佩服。”三位依次拱着手道。   因家里局促,陈平不便邀请大家里面坐,加上又要处理善后事宜,便让兄长陈伯给三位分别装满三提篮乳脂,亲自送到门外。   刚刚送走三人,院门前已经挤满了拿着豆子赶来的邻里。   陈伯忙带着雇工,陈平、张姜也亲自上手,几个人热火朝天地开始制作乳脂。   一直忙到掌灯时分,仍有十几个人还在门口等着乳脂。   陈平吩咐张姜,给这十几个人,每人发了一个写有“陈”字的竹简,告诉他们,明天持此仍然可以半价兑换。   门口的人,终于都散去了。   张姜这才招呼大家开饭。   晚饭是一饭三菜一汤。   粟米饭,乳脂炖白菜,兔肉炖黄豆芽,水煮芋头和韭菜鸡蛋花汤。   三个人连同雇工,大家埋头吃饭,一时都没精力说话。   直到大家把饭吃完,张姜和雇工把碗筷收拾下去,陈伯才坐到陈平的身边。   “平弟,今天多亏了你赶回来,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应对他们,这些官吏一进来就气势汹汹,还要强行拉走东西,那阵势,可是够吓人的。”   “兄长,官吏自古都是仗势欺人,咱们今后做生意,不可避免地会和他们打交道,这种事情,今后就都交给我。”   “还是你有办法,也知道怎么和官吏讲话,我一看见他们,就紧张的不行,话也说不明白了。”   这时,张姜也坐到餐桌对面,说道:“可不是,当时我也吓得够呛,虽说大父、父亲也是做商贾的,可从来没有官吏这样对待他们。”   陈平微微一笑道:“那是你家里生意做得大,前后早就打点过了,没人找你们的麻烦。即使有,也是高级官吏,不会像今天的小官吏这般狐假虎威的。”   张姜点头,“倒也是,偶尔也听父亲说,爷爷有时也为如何打点这些官吏们头疼呢,落下一个,都会找麻烦的。”   陈伯忙问陈平:“你今天给了他们多少钱,我看足有百十布币吧。”   陈平看了看陈伯:“差不多。当时,我一看那架势,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咱们是求财,不是为了找麻烦。他们也一样,得了钱,他们就知道怎么回去交差了,也不是非要置咱们于死地。”   “再说,咱也不能和他们闹得太僵,虽然褚布站出来,他们害怕,但咱们不能完全依靠这个,这毕竟不是打架,靠力气取胜。”   “做生意的人,就要以和为贵,和气生财。他们这些官吏也和咱做生意的一样,只不过是拿着手中的权力进行交易而已,而且他们比咱们还多了一样,既要钱也要面子。”   “还有一个考虑,将来咱们还得去集市上开作坊,给他们留个好的念想,将来好打交道。”   “本来几十布币也可以打发他们,但一来为了让他们好说话,快点解决尴尬局面,二来为将来留个退路,所以,我就出手重了一些。”   陈平将自己当时的想法,合盘托出。   陈伯这才有些不甘心的说道:“这些钱,可是张姜自己的私房钱,我还真有些舍不得。”   陈平宽慰陈伯,“兄长,这钱咱们很快就能赚回来的,你不用太在意。”   说着话,两个雇工忙完了手里的活,过来请示陈伯还有什么活计。   陈伯对着二人道:“田由,你把豆子泡上,比平日多泡三成,明天肯定人会更多。雷被,你把石磨清洗完,都做完,就可以收工了。”   陈平正与张姜在一旁私语,听到兄长在那吩咐,忙问张姜道:“刚才兄长叫他俩什么名字?”   “田由、雷被,怎么,来了十多天,你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么?亏你还是个二掌柜的,”   “一直以来,都是兄长管着,我也没留意。”   “怎么啦,夫君,有什么问题吗?”张姜问道。   “没有,没有,这事好生有意思了。”   说罢,陈平不觉自己摇了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 第35章 那个人是谁   任凭张姜好奇地追问,陈平只是笑,没再多做解释。   只有陈平明白其中的原因,但却只能在心里。   原来,陈平听到两人的名字后,猛然联想起一件事来。   若干年后,淮南王刘安求道,在八公山上炼丹时,田由、雷被两个人也赫然在列。   这说明,田、雷二人,极有可能后来学道,而且长寿到跟随刘安炼丹。   而这绝不仅仅、也不可能是历史上重名那样简单的巧合。   再到后来,豆腐就这样从八公山上传下来。   而自此时之后到八公山之前,乳脂已在中原一带流行,而发明豆腐,完全是人们寄托给传说被杀后得道升天的淮南王的一个美好愿望。   想到此,陈平不禁莞尔。   这真是不可思议,自己的穿越和豆腐的来历,原来是这样形成的,看来真是天意。   陈伯和张姜不明就里,在一旁看着陈平摇头自笑。   等他的笑淡了下来,陈伯方道:“弟,今天你把乳脂半价兑换,这样一来,我担心邻里们今后都会有这样的要求呢。”   陈平理解地看着兄长,“今天情况特殊,不得已而为之,大家也都理解,除去今日,今后还是原价。毕竟咱们的乳脂只此一家,没有分店,没办法比价,这也是排他性经营的优势。”   陈伯点头,又道:“今天的半价,就是咱们的本钱了,等于一天白干,还得搭上田由、雷被的工钱。”   陈平见兄长对此有些耿耿,忙坐直了身子,搬着手指头说道:   “兄长,你刚才算的是一笔账,我再给你算另一笔账。”   “这第一,众邻里今天都站在咱们这边,为咱们发声,在气势上造成一种众怒,无形中给咱们助威了。”   “这当差的最怕引起众怒,所谓的‘众怒难为’就是这个道理。一旦闹将起来,他们势必不好交差,这叫做‘民心可用。’”   “既然大家帮了我们,我们出于感谢,给大家半价,就像是办喜事,人家拿了贺礼来,我们怎么也得管一顿饭吧,所谓的礼尚往来,就是这个道理。”   见陈伯眉头稍展,陈平接着说道:   “这第二,咱们家的乳脂,目前只有里社附近的人知晓,传播范围太小,今天这样一闹,再加上半价,就变成人尽皆知了,这是广而告之的效果,以后咱们的生意就更好做了。”   “就像你刚才吩咐田由的,让他多泡些豆子,你不是也看到了,今天有很多陌生面孔来换乳脂,那肯定不是咱们里社的,很可能是很远的地方来的,这就是附带的效果。”   陈伯轻轻点了点头。   “这第三,我们这样一来,在周围邻里之间,形成了很好的印象,今后再有类似麻烦,或者需要帮助的时候,大家都会踊跃而出,甚至主动帮助我们,这是千金难买的信誉和口碑,比什么都重要。”   张姜在一旁崇拜地看着自己的夫君,使劲点着头。   陈伯听弟弟如此一分析,心里释然了,忙道:   “平弟,你考虑问题,就是比我周祥,经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自己像个娘们家家的呢?”   话刚一出口,陈伯觉得不对,忙看了张姜一眼,轻轻给了自己一个掌嘴的动作,满脸歉意。   “没事,兄长,我就是不如夫君想的周到。就拿今天的事情来说,我当时懵在那里,真不知如何是好。”   张姜替大伯兄开解着,顺带不遗余力的夸赞自己的丈夫。   陈平没让这内部表彰会继续下去,笑着说道:   “这乳脂看来越来越受欢迎,咱们要争取在年底前,进城里开个作坊。”   随后问张姜:“夫人,咱们的钱还差多少?”   张姜盘算了一下,“如果把仓里的豆子,都卖掉的话,也差不了多少了,不够的话,我再管大父要就行了。”   陈平摆手道:“不要,千万不要再向大父张口,我们已经可以自力更生了,绝对不能再给老人家添麻烦,大不了进城的时间再缓缓,何况这院子也得拾掇拾掇。。”   陈伯赞同,“平弟说的是,大父对咱们实在是够好的了,聘礼、嫁妆、婚礼开销,都是老人家资助的,这些,等咱们赚了钱,一定都要如数还上。”   张姜不以为然,“都是一家人,还说两家话,什么钱不钱的。”   陈平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若有所思,又像是提醒着:   “在我心里,倒有另外一个事,让我疑惑。”   “什么?”   陈平看着陈伯,问道:“记得刚才那个‘师’吏说的了么,去县里首告的,那个人是谁?”   陈伯一拍大腿,“对呀,这事我怎么忘了,这是哪个混蛋,在背后搞咱们。”   “要想知道这个人倒也不难。”   “怎么知道?”张姜好奇,插话道。   陈平缓缓说道:“我今天对‘师’吏出手这么阔绰,就是要留下这个线索。”   “你是说......”张姜仿佛明白了陈平的意图。   “对,将来我们到集市上开作坊,一来要和‘师’吏们打交道,不求他能关照咱们,只要不找咱们麻烦就可以。二来可以通过他知道那个人是谁,可以防着这个首告的人,在背后搞鬼。”   “只有知道了这个人是谁,我们就能把他从暗处摆在明处,这样,就可以根据他的举动,后发制人。”   陈伯点了点头,道:“这个人,心思太坏了,我们与他无怨无仇,为什么这样整我们。”   张姜也道:“听父亲和大父在一起说起生意的时候,也经常提到这类人,做生意,害人之心不可有,可这防人之心不可无。”   陈平赞许地看着自己的媳妇,转回头对陈伯道:   “兄长,这些你也不必担心,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你脑瓜子活,你就多想想这些事,我有力气,多干些活。”说着,起身去看田由、雷被两人的工作去了。   张姜看着陈平,柔声说道:“夫君,今天你真厉害!”   陈平一边享受着媳妇的崇拜,一边眼珠一转,凑到张姜的身前,小声说道:   “你现在知道我‘厉害’了吧,我教你一个更‘厉害’的技术,好不好?”   “什么技术?”张姜看着陈平,想起昨夜夫妻俩关于“技术”的讨论,不免耳热心跳起来。   “嗨呀,怪我,我说的这个‘技术’,不是昨晚那个‘技术’,我说的是这个做饭的‘技术’。”   说着,陈平用手一指灶上的铁锅。   “讨厌。”张姜脸上泛起红霞,扔下两个字,转身逃回屋里去了。 第36章 新技术   看着逃回屋里的张姜,回想着昨夜的温存,陈平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却似灌满了蜜糖。   不一会儿,张姜端着油灯出来了。   她把灯盏放在灶台旁,拨了拨灯芯草,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夫君道:   “好了,你要教我什么技术?”   陈平噗嗤一笑,“怎么,你又想学了?我以为你不想听了,跑回去干嘛去了呢,原来是去点灯了。”   “你就坏吧你,人家想听。”说着,张姜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戳了陈平的脑袋一下。   陈平贪婪地享受了一下被戳的感觉。   见时候差不多了,才笑嘻嘻地说道:   “这技术从这铁釜回来那天,我就该教给你,可是一直忙乳脂的事,推到现在。”   张姜道:“我说你怎么弄回来这么个锥底釜,坐不稳,又不好看,原来你是早有预谋啊?”   “这都是小事情,家里添了这个铁釜,就可以做很多美食了,你平时也就有事干了。”   “你是想我给你做很多好吃的,把你吃成一个肥猪,对吧?”张姜调侃着夫君。   “嗯,有点这个意思,不过,你做的饭菜确实好吃。我再教会你怎么样用这圆底釜,你的手艺肯定更出色。”   “那夫君快教我。”张姜抓着陈平的胳膊央求着。   陈平笑着拾起木锅铲,在灶前给张姜比划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把这釜底弄成圆的吗?”   张姜想了一下,“这几天我用的时候,这圆底釜好像比那桶底釜热的快,往外盛菜的时候也方便很多。”   陈平点头,“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好处。这个圆底釜,最大的作用是可以炒菜。”   “炒菜?怎么炒?”   “炒菜必须要用油,还得有酱和调料。”   “油我在家里倒是炼过,明天去集市上,买点肥肉回来,我就可以炼油了。”   “对,练好了油,每次炒菜时,先把一匙油化开,等油冒起青烟,说明油热了,然后再切点葱花放进去,这样,油就会炝出香气来。”   “这时候,把切好的肉放进去用这铲子不停地翻炒,炒到熟时,再放乳脂或者蔬菜,再放豆豉和酱,这样做出来的菜,比现在的煮菜,要美味得多。”   张姜似有所悟,“你别说,按你说的办法,听起来就很好吃。”   旋即问道,“夫君,你又没做过庖厨,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陈平故意扯开话题道:“夫人,你可知道伊尹?”   “夫君可是说,辅助商汤灭夏,历经五代商王为相的伊尹?”   “是的夫人,伊尹背着鼎俎为商汤烹炊,用烹调、五味为例,分析天下大势与为政之道,辅助商汤灭夏,辅佐五代商王,堪称一代名相,他就是庖厨奴隶出身。”   “在伊尹之前,人只知道烤、炙、煮,伊尹发明了用鼎炖,炖可以让食物更有滋味。”   张姜点着头,“我也喜欢炖的食物。”   “还有孔子,作为儒家创始人,很重视吃,常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还喜欢喝肉羹。”   “肉羹还有人不喜欢么,改天我给夫君做肉羹。”张姜边说边舔着嘴唇。   “自古做学问的,无不研究美食。要说讲究吃,道家也不遑多让,除了平常的食物,道家对药食的研究,可畏登峰造极。”   “很多道家能延年长寿,都与善于研究吃和注重养生有关,关键是,道家还不像其他门派,多回避男女之事,反而将行好男女之事,做为修身养生的绝妙之法。”   张姜听得呆了,没想到一个吃的问题,竟被陈平引经据典,演绎出如此多的道理。   觉得正题差不多了,又到了开始使坏的时间,陈平貌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所谓的‘食色性也’,指的就是吃美食、欣赏和体验美好的事物,是人的本性,也是人们修行的本质所在。”   “所以,这修行必须得讲究点‘技术’,无技即是乱修。”   说到这儿,张姜已经反应过来了,含羞的捂住耳朵:“不听不听,你又在使坏,你真讨厌......”   “哈哈哈哈哈”   陈平见自己的小伎俩,被夫人戳破,不由得开心地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张姜瞪着大眼睛,对陈平说道:   “夫君,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嗯,你说。”   张姜把眼睛向院子里望了一望,道:“你看看兄长,每天那么操劳,也不能总这么一个人呐。”   陈平点了点头,“是啊,我和兄长说过几次,每次都被他回绝了,他对郑女的心已经死了,不可能接她回来了。”   “那我们就给他张罗着再娶一个,可好?”张姜看着夫君道。   “嗯,我也这么想。”   “兄长这个人,对你可是真好,为了你这个弟弟,什么都舍得,也什么都愿意做,这样的兄长,世上可真没有几个。”   “兄长个性又很要强,自己肯定不会张罗这事,我平时也没什么事,暗地里找媒人物色物色。”   陈平想了想,“也好,你来张罗这事正好,毕竟你更懂女人。”   “你说兄长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   “嗯,这个么,一时还真不好说。据我对他的了解,性格要好,要勤快,体贴人,嘴巴不要太贫,守家过日子的最好。长相么,中等以上就好。”   “嗯,我记下了,明天我就找媒人说合去。”说完,张姜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看了看这屋子,说道:   “夫君,咱们这房子,也该翻盖一下了,人也越来越多,生意也越来越忙,雇工如果我们该给人家提供住处,就省得来回跑了。”   “这事我和兄长也计划着呢,你既然提起来了,咱们今天就商量一下,先把这房子翻盖一下。”   正说着,陈伯安排完雇工,进来了。   三个人商量过后,几天后,陈家院子里,房屋的西侧,开始加盖起一栋三间瓦房来。   不到半个月,瓦房盖好了,接着,又将原来的老房子进行了翻盖,变成了一色的瓦房。   田由、雷被也住进了厢房。   由于乳脂供不应求,作坊里又新雇了一个新工雍瓜,生意越发兴旺起来。 第37章 冬至大如年   转眼间,冬天到了。   现在的陈家,已成了一个四合院落,四周用土坯垒砌了院墙。   迎面是五间整齐的瓦房,东西各有厢房。陈家院子里的磨盘,也搬到了厢房里。   陈伯终于在张姜的张罗下,迎娶了邻乡的王好,重新组成了家。   这王好,听名字可知容貌端庄,其人倒也安娴本分,不似郑女般不晓事。   新嫂嫂对陈伯极尽体贴,对兄弟及弟媳,也和和睦睦,两家人吃饭不分锅,做饭不分灶,就如陈伯希望的那样,两个家就像一个家一样。   乳脂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热,门口排队的景象丝毫未减。   隔三差五,陈伯会将积攒的豆子,拿到城里集市上换成布币。   两个女人,穿着打扮也时髦起来,陆续也添置了首饰和新衣裳。   家里的用具自不必说,加上张姜曾经在娘家富居的经验,将两家的日常用度,计划的井井有条。   陈家的日子,逐渐兴旺起来。   随着腰包的日益阔绰,陈平的游学交友也越来越频繁,阳武周边,几乎遍访。   前几天,陈平在城中的市街买下了一处房屋,那是一处前店后场式的宅院,待设施整理齐备,陈伯将带着雇工,把作坊搬到城里。   明天就是冬至了,雇工们照例结算了工钱,放假三天,都回家去了。   作坊自然也停工休息,院子里静了下来。   冬至,又名冬节,自周朝以来,官方和民间都以十一月为正月,是新一年的开始。   这时的人们认为,冬至是阳长阴衰的转折点,过了这天,白天就开始一天天变长了,所以冬至是个值得庆贺的好日子,重要性类似后世的春节。   一到冬至这天,官府上下都放假休息,兵甲待命,边塞闭关,商贾停业;亲朋好友各以美食相赠,相互拜访,欢乐地度过一个“安身静体”的祥和节日。   所以,这天早上,天虽已亮,陈平却不想起。   他搂着娇妻,打算难得地、安安稳稳地睡个懒觉。   偏偏有人这时跟他的懒觉作对,朦朦胧胧地,仿佛院外来了访客。   敲门声过后,有人在问:“陈家二弟在家吗?”   张姜赶紧披上棉衣起来,下炕,出门,示意刚打开房门的嫂子回去,之后过院,打开院门。   来人是里正,乡里的“首脑”之一,相当于后世的村长。   见张姜出来,就问:“你当家的在家吗?”   “在,在,正起呢,您快请进屋,喝杯热茶,外面好冷。”张姜连忙礼让道。   “我就不进去了,相烦你给他说一下,明天里社祭祀土地神,请他到现场主持分祭肉,就这件事。我走了,你快忙吧。”   “分祭肉?”张姜重复了一句。   “对,分祭肉,乡里‘三老’推举他主持。”里正的目光在张姜脸上盘旋着。   “噢,那快进来坐吧,他这就起来了。”   张姜心里踌躇,但毕竟出自富家门庭,知道哪些事该问,哪些话不该说。   虽然对分祭肉的事情有些意外,但她知道那是他们男人间的交涉,作为妇道人家,她不便多嘴。   只好以待客之道,邀请里正进院子里来。   里正望了望院子,“我就不进去了,你告诉陈平,明天早点过去就行了。”   “您就这么走了,茶也不喝一口。”张姜客气着。   “不了,我还要去通知别人,不打扰了,你快回吧。”说着,摆摆手,扭头走了。   张姜回到屋里,看着还躺在热乎被窝里的陈平,蹑手蹑脚来到炕沿边,把冻得冰凉的双手,伸到陈平的胸膛上。   “哎呦”陈平一激灵,刚要推开凉手,转念一想,反倒把那双冰凉的小手握在手里,往怀里拉了拉。   张姜就势伏在陈平的身上,又担心隆起的腹部受压,就侧躺下来,看着自己的夫君道:   “听到了没有,里正请你明天去里社土地庙,主持分祭肉呢。”   “听到了媳妇,往年不是都由‘三老’主持么,今年怎么找上我了?”陈平揉着睡眼,不甘心就此起来,嘴上回应道。   “谁知道呢?主持分祭肉可是个既体面又难办的事,我要先好好打扮一下我的夫君。”   作为女人,张姜也不例外地首先想到夫君的形象,俗话说:看一个男人婚姻是否幸福,首先要看他平日的衣着打扮。   “媳妇儿,这分祭肉体面是体面,为什么还难办呢?”陈平倒是没去过多的想穿着的问题,他的焦点在此。   张姜道:“夫君实有不知,这分祭肉,可是有点门道,每年因为分祭肉,一些里社,甚至朝堂之上,都会闹出不愉快呐。”   “噢,朝堂之上的,我倒是约略知道一些,比如周王赐胙、仲尼去鲁、重耳流亡,这些都与分祭肉有关。可这里社分祭肉会有什么不愉快呢?”   “夫君,这里社分祭肉,主持的人一般都是乡中的‘三老’,或者有身份的体面人物,这种人都有德行,大家公认会分得公道,所以才推举他们主持。”   “而分肉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怎么分的均匀,往往问题就出在分不均上。”   “天下人,不患寡而患不均。”陈平接了一句。   “夫君所言极是。这乡里每家对分祭肉都很看重,宁可都分的小,也不能容忍别人比他分的大。尤其是如果两家本来就不对付,看到对方分到比自己大一点的肉,就会大呼小叫起来。”   “往往一家发作,其他人也会闹将起来,这样,分肉的人就难办了,往往成为众矢之的,里外不讨好。后来,就很少有人愿意主持这分肉的勾当了。”   “那如果分的均匀些,不就没事了吗?”陈平问道。   “夫君说得轻巧,这分肉怎么能分的均匀呢?官府里收租税有衡石,有斗,可这肉没有衡器衡量,全靠眼力预估,怎么分均呢?”   陈平这才意识到,此时还没有后世的称,没办法称重斤两,一时傻住了。   张姜没留意到陈平的错愕,依旧继续说道:   “就拿咱这里社来说,一共三百多户人家,就一头祭猪,还要在一个时辰内分完,这怎么分的均匀呢?”   “什么,一个时辰?”陈平重复道。   【作者题外话】:陈平分祭肉,在没有称的年代,如何分得均匀,确实是个大问题,欢迎各位读者大大,光临《汉谋无双》读者群949901369发表您的高见 第38章 无需半个时辰   张姜点了点头,“是啊,每年你不也都参加么,先是祭祀,然后行礼,这一套仪式下来,就大半天了。仪式完成后,接下来是社戏,大伙都等着看社戏,不耐烦分肉时间太长,中间只有一个时辰分祭肉,你说这怎能分得均匀呢?”   “这可难办了。”陈平说的是心里话。   陈平原本以为,分肉只是个算术问题,简单的一个除法就解决了。   把祭肉上称一称,总重量除以总户数,得出单位重量,然后,按单位重量切好,挨户分下去就成了,即使个别有误差,上称补齐所缺就是了。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时还没发明称,这可怎么办?   现制作一个称,恐怕来不及,何况没有定衡装置,怎么确定准星,怎么定盘星,最关键的是人们都没见过这个东东,大家不认可,岂不是白费。   不仅没有称,而且三百多户人家围在那里,按照眼估手切的方法,一户一户的分,别说一个时辰,就是一天也没办法分妥当。   奶奶个熊,这可坏菜了。陈平心里念叨着。   陈平现在才知道,原来分祭肉,是一项看似荣光,实则苦逼的差事,关键还注定要掉链子。   既然不好办,推掉就算了。陈平转念如是想道。   但刚才,里正过来吩咐了一下就走了,现在想推辞,也没有机会了。   陈平脑子在快速旋转着,思考分肉的办法。   张姜接着说道:   “记得有一年,城里一个里社分祭肉,因为分配不均,两个族人先口角,后来就打起来,最后社戏都没唱成,整个冬至节庆,也被搅和得不欢而散。”   “你说,这分祭肉可是个好差事么?”最后,张姜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陈平望着对面咫尺躺在身旁的张姜,默默伸过手去,轻轻抚摸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宽慰道:   “凡事皆可谋划,知道你夫君有什么本事么?”   张姜把着陈平的手,在腹部慢慢滑动,满脸幸福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天底下,就没有能难住我夫君的事,别说分祭肉了,再难的事情,在你面前,也都不在话下。”   陈平笑道:“这就是了,看我明天现场分肉,让他们看看你的夫君,是怎样分均匀的。”   “嗯,我相信你。”   正说着,张姜觉得腹部一动,满脸惊喜地说道:   “动了,他刚刚动了,你感觉到没有,小家伙刚刚动了,你摸到没有?”   “嗯,好像是在动,他可能知道我在摸他,在和我说话呢。”   “真的么,那你听听他说什么?”张姜期待地看着陈平将耳朵贴在腹部。   陈平听了一会儿,仰脸看着张姜说道:   “他说,我还要在妈妈的肚子了呆好几个月呢,时间能不能快点跑啊。”   “嘻嘻嘻,这是你说的,你是着急见到我们的孩子,对吧。”   陈平望着张姜甜甜的笑脸,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啊,孩子是在说,‘能成为你们的孩子,我很开心,我会好好成长的,你们放心吧。’”   “啊,对对对,他是这样说的,是的。哈哈哈哈。”   两个人互相望着,开心的笑着。   -------------------------------------   翌日中午,户牖乡土地庙。   陈平站在祭祀的队伍中,在司仪的唱和声中,随着大家行着祭拜礼。   陈平此刻,心里异常笃定。   上午,他早早来到这里,找到亭长、里正和主持仪式的“三老”,与他们商议具体的分祭肉事项。   确定了仪式的具体流程,讨论到分祭肉的环节,里正说道:   “接下来的事,就是分祭肉,大概要用一个半时辰的时间。”   “一个半时辰?今年时间怎么变长了,那些等着看戏的,会不会又在那大喊大叫的。”亭长说道。   其中一个“三老”说道:“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剧社需要一些准备时间,他们半个时辰就可以开演,前面是小折子戏,开场唱,一般没什么人听,权当预热一下,主要是今年陈平分祭肉,这是他第一次主持,多给他一点时间,免得出乱。”   亭长见说,转头问陈平,“一个半时辰,能分完祭肉么?”   陈平看了看亭长,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里正问道:   “咱们全里社一共多少户人家?”   里正道:“大小户数三百二十户,没分家的都算一户。”   得到数字后,陈平在心里快速计算了一下,之后又道:   “能不能给我准备几个人手,还有一些分肉的刀具。”   里正回道:“你要几个人,几把刀?”   陈平说道:“最好是屠夫或者有宰割经验的人,越多越好。”   里正说道:“有屠宰经验的,估计有十来个,刀么,说个数,我给你备好。”   陈平接着说道:“砍骨头的砍刀一把,其余的准备分肉的刀就行,需要三十二把。”   里正吃了一惊,“这么多?”   亭长看了看陈平,觉得应该支持,就问里正,“有问题么?”   里正犹豫了一下,“这,家里切肉的刀可以么?”   陈平点头,“可以。”   里正说,“那就行,应该没问题。”   随后,陈平又转向亭长道:“等仪式进行完毕,还望亭长大人帮个忙。”   亭长:“什么忙,你说。”   “按照十户一什,每什选出‘什长’一名,尽量是刚才说的屠户或者有屠宰经验的,自愿、推举都可以,以‘什’为单位,排好队列。给每个‘什长’头上系上布条,以方便辨认。”   “这是何意?”亭长、里正、“三老”几乎同时发声,不解。   陈平没回答,而是继续说道:“再准备三十二块木板,能切肉就行,交给‘什长’每人一块备用。”   几个人疑惑地看着陈平,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说完这些,陈平看着眼前的亭长、里正、“三老”,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些都办妥当之后,分祭肉,无需半个时辰。”   “什么,半个时辰,还无需?”里正和“三老”瞪大了眼睛。   “此言当真?”亭长追问道。   “平无戏言,无需半个时辰。”陈平面静如水,再次肯定地重复着。   “好,既如此,我们就按你说的办。”亭长大手一挥道。 第39章 分祭肉   土地庙前,祭祀仪式结束了,众人聚集在台下,眼巴巴地看着供桌上的祭猪,等着主持分肉的人登场。   亭长按照事先的要求,每十户为单位,选好了“什长”,分好木板和刀。   这些工作,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均已准备停当。   众目期待下,身着白色细布长袍,头戴纶巾,脚踏布履的陈平,稳步来到台上。   台下一片哗然。   “怎么是陈家二小子?”   “他,年纪轻轻,也能分肉么?”   “他家不是做乳脂么。”   “做乳脂和分肉可是两码事。”   “就是,这不是儿戏,可是分祭肉啊。”   “等着看笑话吧,今年里正怎么想起用他来分肉呢?”   “可不是,刚刚成家没几天,竟来主持这么大的场面。”   “等着看,要是分给我的不均,我可不答应。”   台下的喧哗和议论,一路钻进台上陈平和身旁的头头脑脑的耳朵里。   亭长、里正、“三老”不免有些心虚,互相看了看,又无可奈何地看着陈平。   亭长觉得此刻必须讲点什么,替陈平压压场子,于是,上前一步,大声说道:   “你们都叽叽喳喳的议论什么,人家陈家兄弟,这半年来做了多少乳脂,眼看着人家挣了不少钱。能挣到钱的,就是大本事,有大本事的人,请来分肉,就这个道理。”   “你们谁想上来分肉,也可以,给大家讲讲,今年你挣了多少钱了,啊,怎么样?”   亭长的讲话,简单而朴素,直接又粗暴。   见亭长讲完,陈平仿佛没听见台下的议论,他微笑着来到台中间,对着台下深深作了一个揖,直起身来,开口说道:   “各位父老,今日是冬至,值此冬节之日,给各位父老拜个年,祝各位阖家欢乐,吉祥安康。”   陈平也不知后世的拜年辞是否可用,觉得冬至既然是一年最重要的节日,尽管选最吉祥的话,应该没错。   开场白后,陈平赶紧将话题一转:   “现在,我受亭长、里正、‘三老’的委托,主持今天的分祭肉仪式,下面,有请各位‘什长’到台前来。”   “补充一句,刀和木板留在原位,不必带上来。”   陈平一想,如果三十二个“什长”都手举明晃晃的菜刀上来,恍惚如后世的“贺胡子”闹革命一般,那自己岂不是地主老财了。   听到陈平的指令,三十二个头扎布条的“什长”汉子,陆续来到台前站定。   陈平继续对着全场的众乡亲说道:   “今天,我主持分祭肉,与往年不同。现在,我宣布分肉的规则,这规则和每一位都有关系,请大家仔细听清楚。”   陈平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库下里全里社共三百二十户,现有祭猪一头,份量不详。在下特按如下办法分肉。”   “首先,请南社的十六位‘什长’到台左。”   南社的“什长”纷纷站到台的左侧。   “请北社的十六位‘什长’到台右。”   北社的“什长”也照做。   “下面,请刀手将祭猪沿着脊骨从中间一分为二。”   听见陈平的指令,预先指定好的一个屠夫刀手,站了出来,在众目睽睽下,用那把锋利的大砍刀,小心而又利落地,将祭猪一分为二。   全场的人众,都紧盯着那被切成两半的祭猪,期待地看着陈平,不知他接下来怎么操作。   陈平大声唱道:“请南社、北社各推举两位‘什长’上前。”   很快,南社和北社各选出两位“什长”,依次左右各二,立定站好。   陈平接着唱到:“为四位‘什长’上刀。”   很快有人为四人各递过一把刀来。   接下来,才是高光时刻,精彩的分肉开始了。   陈平大声的宣布规则:   “现在,请各位‘什长’听好。”   “你们手上的刀,决定了你能给你们代表的父老切回多少肉,也就是说,你切的多少,和你能拿回多少肉有直接关系。”   一听这话,四位“什长”都跃跃欲试,恨不得一刀下去,将整个半扇猪都扛回自己的队伍里,为队伍争光。   陈平早已看出这些“什长”的心思,接着大声说道:   “下面,请台上的‘什长’准备切肉,每社的两个人,共同把半扇猪切成十六份,尽量均匀,不能有明显的大小差距。”   “什长”心说,这不是废话么,我肯定要给自己的队伍切一块大的啊。   台上,陈平继续喊道:   “切好以后,先不要动,优先请身后没参与切肉的‘什长’先取,每人取一条,尽量取大的,剩下的两条,由切肉的‘什长’再取,年龄长者为先。”   台上的“什长”顿时愕然,心想:什么鬼,照这样,怎能把最大的一块留给自己呢,不可能啊,肯定留给自己的是最小的。   陈平不顾台上刀手们的错愕,继续大声说道:   “取到肉的‘什长,立即回到队伍里,在木板上将肉切分成十份,切好后,请他人先取,一户一份,最后剩下的就是‘什长’的,这就是我们今天分肉的基本规则。”   最后,陈平用手一挥,用更大的声音,喊道:“下面,开始分肉。”   台上台下一片哗然,议论声嘈杂不堪。   台上的刀手还在犹豫,后面的“什长”们不干了,在身后不停地催促,“快点,快点切肉。”   台上的亭长、里正、“三老”们,已经听懂了陈平的规则,心里暗暗盘算一番,不觉脸上都露出笑容来。   陈平这个分肉法,也是他灵机一动的闪念。   以他的智商,加上异世界管理诺大公司的经验和能力,这区区分个小祭肉,还在话下么?   在没有称的情况下,仅靠目测估量,如果按人头切分,一是工作量大且分不均匀,二是主导分配的人难以做到公平。   如果把工作量都分到若干个小组里,这样在单位时间里,工作的效能就能充分释放出来。   而对于主导分配的权力者,最好的制约办法,就是把选择权交给被分配者,这样,切肉的人,为了保证自己不剩下最小的那块,会尽量把肉切得很平均。   而等待分肉的人,时刻都会盯着自认为最大的那块,这样,他以为自己分到了最大的,心里也得到了满足。   这样一来,一切都在阳光下,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队伍为首的“什长”刀上,每个人都有目标,自然对主持分肉的总指挥陈平,就没人关注了,更没人说他分得不公平了。   这就是所谓的发动群众,在群众监督下的民主集中制。   如此,活不用干,矛盾也转移了,这就是陈平的经营管理之道。   看似复杂而又难解的分祭肉,在陈平设计巧妙的规则面前,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很快,这些可怜的“什长”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小心翼翼地分割着祭肉,唯恐分得不均匀。   待切割完毕,眼前的肉很快就被一抢而空。“什长”们也只能对留给自己的那块肉,无可奈何地心满意足。   整个祭肉分下来,前后不到两刻钟时间,台上台下已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   亭长、里正和“三老”,纷纷过来道贺,称赞陈平的办法好。   陈平依次行过礼,将舞台让给他们。   接下来,就是社戏了。   魏无知和石斗,兴高采烈地凑上来,拉着陈平的手示意道:“你听听,大家多开心。”   周围的人纷纷过来赞叹:“你这陈平,还真是有办法啊。”   “可不是,谁能想到你用这种办法分肉。”   “这陈家二小子真会分祭肉,明年还让他来主持。”   陈平看着周围兴高采烈的人们,慨然说道:“分肉,太小儿的事,假使让我主宰天下,比这次分肉还要精彩。”   “凡事皆可谋划。”   陈平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对着两个伙伴得意地说道。 第40章 乳脂作坊   秦王政二十一年,即魏王假二年(公元226年)春。   秦王使王翦伐燕,拔蓟,燕王及太子丹退保辽东。   秦王又使王贲伐楚,取十馀城。   进入新年,秦国分明加快了兼并的步伐,诸国局势日益危急。   自韩灭之后,身当秦国东出要冲的魏国,上至朝廷,下至百姓,不免人心惶惶。   阳武县,紧邻黄河要津——博浪沙,正处交通要道,商贾往来频繁,南距国都大梁不远,各种消息漫天传来,紧张的空气也不免蔓延开来。   虽然国与国之间的局势日益紧张,但市井之前,却一如既往的繁华,除了被围城的日子,百姓之间,依旧要讨生活。   此刻,距阳武城关不远,在集市的牌坊下面,十几个混混模样的人,正围着一个二十几岁,身形不高略显肥胖的人,在窃窃私语。   人群中间这人,身着绿色锦袍,头戴发冠,腰间悬佩,足蹬布履,一身阔绰的公子哥装扮,与周围人的粗布衣裳形成强烈对比。   显然,这是街头常见的,以这个公子哥为首,标准混混团体的不良一族标配。   公子哥名唤石涧,其父是县里的县丞,历经几任县令,稳居丞位。   县丞,自周以来,一直做为县令的辅吏,协助县令处理政务,相当于后世的常务副县长。   县丞的任命,由国君任免。虽官位不高,但多由熟悉地方事务的官吏担任,县令没了他们,好多事情还真不好办。   除了要协助县令处理政务,县丞还要和当地乡族的人打交道。   自古以来,官府统辖下的民间自治,历来是各朝各代通行治理地方的方法。任凭城头变幻大王旗,如果郡、县的令和长,和族长、亭长、里社这些乡族的关系搞僵了,再大的命令也下不去,就会形成地方管理的“两层皮”。   县丞就是这样一个居中的角色,从处理文书、管理粮食、马匹、户籍、征收税务、管理水利、缉捕,甚至到处理一些纠纷,裁决或是处罚,都有直接管理这些事务的权力。   所以,石县丞在某种意义上,就是阳武县暗地里的“实际控制人”。   依仗着“李刚”式爸爸的威势,加上这石涧,生来不好读书,不事正业,身边经常聚着一些游手好闲之辈,走马斗鸡,滋扰生事,横行乡里。   几天前,石涧刚随自家车马走了一趟咸阳,除了交割一些家族生意上的粮担,顺便四下游览,领略了大秦国都的富丽堂皇,令其大开眼界,觉得自己俨然就是个土包子。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回到家乡县里耀武扬威。   这石涧,与其他只好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弟不同,他的斗鸡走马,欺行霸市,还有其自身的目的,那就是借机揽财。   表面上是混道上的,实际上不择手段捞钱。   今天,他们好像有了一个新的目标。   那目标,就在几十步开外,距离牌坊不远,是个面街三开间的作坊,门口的招牌上,斗大的四个大字“陈氏乳脂”。   对,就是陈伯和陈平在城里开的那间乳脂作坊。   石涧斜楞着眼,望着不远处,问身边的手下:   “这作坊开了几日了?”   有人赶紧回道:“今天是第五日。”   “每天都是这么多的人吗?”   “有时队伍排的比这还长呢。”   “照这样估算,他们一天有多少入账?”   “从人数上估摸,少说也有百十布币。”   听到这,石涧扭头问一腰间扎着黑色宽布带、脸上满是麻坑的硕大汉子:   “这作坊,你们去关照过了?”   “麻坑”汉子赶紧一弓腰,“回少爷,从他们开张第一天就关照过了。”   “怎么讲?”   “那掌柜的倒是识趣,对每日三个布币的例钱愿意缴纳。”   石涧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这样太便宜他们了。”   旁边一个瘦脸,长得有些猴相的男子,谄媚地看着石涧道:“少爷的意思是,再给他加例钱?”   石涧闻言,抬手就在凑过来的“猴脸”上给了一巴掌。   “妈的,就知道加例钱,本少爷我就缺那几个例钱吗?”   “猴脸”被这一巴掌,打得转了半个圈,捂着发烫的脸,看了看石涧,又环顾了一下众喽啰,没敢再做声。   其他喽啰一见,也不敢随便拍马屁了,静静地等着石涧发话。   石涧看了看众手下,不紧不慢地说道:   “本少爷去了一趟咸阳,这才两个月,集市上就换了三家市面,你们都是怎么关照的啊?”   旁边一个“三角眼”小心翼翼地说道:“照您的吩咐,每开一家市面,我们就去关照,好在他们都会交例钱。”   石涧看了看“三角眼”,又扫了一眼众手下,   “其他市面可以照此办理,可这家......”   说着,石涧用手指着不远处的作坊,“每天这么好的生意,岂能是收个例钱就罢了。”   有了“猴脸”的教训,众人不敢吭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石涧,等他发话。   石涧见威势摆的差不多了,才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们十几个,这几天只有一件事可做。”   “您说,少爷。”   “去,都去给我排队去。”石涧一指前面的排队人群。   “排队?”“我们?”   众喽啰一时不明白石涧的意思。   石涧抬腿就给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喽啰一脚,直接踹出两尺开外,那厮伸手扶住同伴,才稳住。   “妈的,都去排队,听不懂吗?”石涧嘴里习惯地骂骂咧咧道。   众喽啰一见,挪动脚步向作坊走去,走了几步,又犹犹豫豫地回头看着石涧,不明就里。   身边只剩下“麻坑”脸和那个“三角眼”。   这两个人,是石涧的亲随,一文一武,文的“三角眼”帮助出主意,武的“麻坑”脸担任打手。   “麻坑”脸探寻地看着石涧,等待他进一步的吩咐。   “三角眼”踱到石涧身边,缓缓说道:“少爷的意思是,我们的这些人,整天就在这排队,占着位置,也不买乳脂,不让他做生意,这样等他受不了了,主动来找我们,对吗?”   石涧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来,“不愧是‘军师’,就是这个意思。”   “那接下来,少爷的目的是?”   石涧咬着牙说道:“我要这作坊姓石。”   两个人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情,“三角眼”赶紧对着石涧一竖大拇指:   “明白了少爷,这办法好,我这就吩咐下去。   【作者题外话】:喜欢本文的读者大大,欢迎收藏,欢迎投个票票、 第41章 捣乱   “陈氏乳脂”作坊里,陈伯正带着三个雇工忙碌着。   王好坐在柜台前,招呼着客人,付货、收钱。   自从年后搬到这里,陈伯将这前店后厂的作坊布置一新,开张以来,生意出人意料的火爆。   与在乡里的物物交换不同,由于有了当街市面和官府的凭照,“陈氏乳脂”终于可以收布币,不再局限换豆子了。   好在乳脂生意在城里独此一份(此时恐怕在世界上也是唯此一家),陈伯的定价又很公道,顾客络绎不绝。   每天从早忙到晚,门前的队伍一直不断。   陈伯给乳脂的定价,细算起来,比换豆子还略便宜一些,这是陈氏兄弟一致的意见——薄利多销。   虽然加上官府的二成赋税抽成,单位利润比乡下低了些,但城里的交易量较之前翻了四、五倍。   这样一算,一天下来的纯利润比之前增加了两、三倍,而且除了布币外,时而还会有银子和金子入账。看来,进城来开个作坊,绝对是明知之举。   生意翻了四五倍,自然工作量就加大了,但陈伯却没有加雇人工。   倒不是陈伯舍不得工钱,而是陈平给这个作坊进行了技术改造升级。   陈平让魏无知的舅舅,新凿了比院子里那个大一倍的石磨,又买了一头毛驴,蒙上眼睛,套上扎脖和夹板,嘴巴带上竹闵编的花眼笼头,拉进磨道,让毛驴代替了雇工。   这实在是技术上的一个革命,原本最耗费体力的推磨拉磨,就这样被毛驴替代,而且足足是两、三个人的工作量,实在是太划算了。   不仅省人工,毛驴拉磨的效率也提高了不少,石磨变大以后,磨出的豆粉更加细滑。   为了便于筛罗,陈平又设计了一个面箱子,让陈伯在箱子里边安了两根卡在两头的横木棍,把筛罗放在横棍上,手抓筛罗在上面前后滑动,细细的豆粉就从罗底漏在面箱里。   至于煮豆粉和压制乳脂,同样添置了大铁釜和压板。   这一系列技术改进,提高了作坊的工作效率,使得作坊的乳脂产量,大大提高。   这一切,使得陈伯信心百倍,对“陈氏乳脂”作坊和家庭的未来,充满了憧憬。   开张至今,已经五天了,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爆。   但今天,情形好像有些异样。   晌午过后,陈伯正在后面忙碌,王好神色不安地来到他的面前,伸手扯了一下他满是豆粉尘面的衣襟。   “你过来一下。”   陈伯随着女人来到僻静处。   “外边有些不对呢。”王好不安地说道。   “怎么啦?”陈伯一边说,一边往外张望。   女人赶紧拉住他,不让他的头探出去。   “你听我说。”女人神色愈加紧张。   “怎么了,快说。”陈伯受女人情绪感染,也不安起来。   “从半个时辰前开始,有那么十几号人,只排队,到了眼前不买东西,有的站上一会,有的还对我说些污七八糟的话,然后再去排队。”   “不光排队,还在那推三搡四的,对排队的顾客捣乱滋事,搞的人们都散了,有想过来买的,看这架势,躲得远远的,也不敢过来。”   “噢?有这事儿,多少人,我去看看。”说着,不顾自己女人的阻拦,陈伯来到店面。   柜台外,门口,斜三倒四地站着十几个人,叉着腰的、抖愣着腿的、嘬着牙花子、撇着嘴的,不一而足。   陈伯来到柜台前,双手作揖,“给各位大爷施礼了。”   十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脸上是毫不相干又满不在乎的神情,无人搭话。   “请问各位,在下哪里得罪了各位?”陈伯小心翼翼地问道。   依旧没人搭话。   陈伯抬起头来,目光依次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试图找到可以交涉的对象。   那些人索性围成一个半圈,有的变换一下姿势,改成扶肩搭背,互相看看,又看着陈伯,依旧没人搭话。   陈伯苦笑道:“各位乡邻,在下在此开个市面,借此养家糊口,不知哪里得罪了哪位,还请各位给指条明路。”   ……   “如果在下哪里做错了,请给在下指出来,一切都好商量。”   ……   “请各位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   “在下小本生意,只想靠手艺混口饭吃,实在是不知哪里得罪了各位老大。”   ……   任凭陈伯千恳求万央告,那十几个人围在门口,就像关闭了语音功能,一言不发。   王好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来,扯了扯丈夫的衣襟,小声道:“这样也不是办法,派人去找一下平弟吧。”   “噢,对。”   陈伯转回身来,低头小声吩咐女人,“让雍瓜快去找平弟过来。”   当陈平和雍瓜赶到作坊的时候,已经是申时时分,作坊已经关上了门,上了门板。   门前除了那十几个闹事的混混,更远处,三三两两有些看热闹的,在交头接耳议论着。   “兄长,嫂嫂,到底怎么回事?”   一进门,陈平急忙问道。   陈伯正低着头长吁短叹,见兄弟进来了,仿佛看到救星一般,立起身来,走到陈平面前,刚要说话,猛地又一低头,长叹了一口气,对王好说道:   “还是你说吧。”   王好连忙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   陈平问:“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在晌午过后,之前一直好好的,过了晌午,那些人就来了,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明显是冲着咱家来的。”   “平弟,咱们老老实实做生意,也没招谁惹谁,这不是故意捣乱,欺负人么。”   王好说着,委屈的声音都带起了哭腔。   “嗯,嫂嫂,你先别急,容我想想。”   陈平说完,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反复思索着。   过了一会儿,他问:“兄长,开业以来,可有上门要钱的?”   “你是说乞丐还是......”   “收保护费的。”陈平直接打断问道。   陈伯点头道:“有,开门第一天,就有个麻脸汉子,带着四五个人进来,说是每天要交三布币例钱。交了钱,就可以保证咱们开店平安。可这......”   陈平忙打断道:“那你给了吗?”   “给了啊,当天就给了他十天的例钱,这点规矩我还是懂得的,以前听做生意的人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嗯,兄长做的对,你没和他们讨价还价吧。”   “没有,我觉得初来乍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破财免灾,可咱们都交了例钱,他们还......”   “你还认得那几个人么?”陈平问道。   “认得,为首的高高大大,满脸麻坑。”   “今天来的人里面,有那天的几个人么?”   “那个麻脸的没见,好像里面有两个熟悉的面孔,应该是那天来过的。”   “这就奇怪了。”陈平陷入迷茫的思绪里。 第42章 谁在搞鬼   陈平边踱着步,边思索着:   按理说,交了例钱,这些人就不该来捣乱了,这不合道上的规矩。   难道是另一波想收例钱的人?可里面分明还有收过例钱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陈平想不通,又问,“他们有没有带头的,或者说了算的。”   陈伯摇了摇头。   王好在一旁说道:“你兄长和他们赔礼道歉,好话说了大半天,可那帮人就像看怪物一样,围着兄长看,就是没有一个说话的。想找个领头的说个话,都没人理,你说气人不气人。”   陈平点了点头,“嗯,这事儿蹊跷了,看来这些人是有目的的,不单是收例钱那么简单,或许......”   说到这儿,陈平停了下来。   陈伯看着弟弟,似乎也有所悟,“你是说那个首告?你来之前,我也一直在琢磨这事。”   陈平肯定地看着陈伯,“最起码不排除这个可能性,既然不是为了例钱,那一定是另有目的。”   陈伯说,“你是说咱们的生意太好了,引起同行的嫉妒,想把咱们的赶走?”   转而一想,陈伯接着否定道:   “可咱们没有什么同行啊,整条街上,整个阳武县,也没有和咱们一样的生意啊。”   “嗯,这个问题,我也在想,不过,总会搞明白的。”   说到这儿,陈平抬起头来,对陈伯道:   “兄长,我需要点钱,给我准备一下,我要出去一下。”   “好,要多少?”陈伯问道。   陈平告诉了钱数,又让嫂嫂分别装入两个钱袋,对陈伯说道:   “兄长,既然都下了门板,天也不早了,今天就不要做生意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陈伯赞同,“那伙人在这儿一闹,好多人都不敢上前来,看那架势,我干脆就关了铺面,下了门板,雇工们也都去休息了。我和你嫂子,把这再收拾收拾。”   “你一会儿是回这里,还是回家里呢?”陈伯又问。   “我去见几个人,见完我回来和你说一声,好确定明天的事。”   “好,路上小心。”陈伯叮嘱道。   “放心吧,兄长。”   陈平出了作坊,沿着街巷,向县前走去。   路过巷口,见三三两两混混模样的人,在附近徘徊。   见陈平从作坊出来,那混混们交头接耳了一番,没阻拦,任由陈平去了。   陈平加快脚步,很快就来到铁匠铺前。   他回头看了看,确定没人跟着,就穿过铁匠铺,直奔后院。   果然,褚布在院子端坐,头上微微见汉,显然,刚刚打熬过力气。   “见过褚兄。”陈平作揖。   “哟,陈兄,你怎么来了。”褚布赶紧起身还礼,盯着陈平问道。   陈平搬过旁边的条凳坐下,褚布一见,也绰了一条条凳,坐在陈平对面,轻声问道:“兄弟,有事儿?”   陈平点了点头,说道:“和你打听点事。”   褚布忙道:“请讲。”   “这县里集市上一共有几股势力?”   “你是问,集市上欺行霸市的?”   陈平点了点头。   “要说这欺行霸市,倒有几个小混混,不过都不成气候,在明里暗里的,最能作祟的就是石家,那个混球儿子,不学无术,为非作歹,依仗着他老子是县丞,不把衙门放在眼里,商贾们敢怒不敢言。怎么,他找你兄长麻烦了?”   陈平点了点头,“看样子,应该是这个背景的,本来都收了例钱,按理说不该再找麻烦,可今天后晌,来了十几个人围住铺面,不让客人进去买卖,无奈,兄长只好把铺面关了,找我想办法。”   “我一想,这县里我们是第一次做生意,平日里也没招惹谁,也没有仇家,这样做的,只能是那些混混们。”   “这帮杂碎,看我去怎么收拾他们。”褚布气得猛地站起,一巴掌拍在条凳上。   咔嚓一声,条凳在掌下,断成两截。   陈平连忙起身:“褚兄莫生气,我今天来,不是要褚兄出面,我只是打听一下,这背后的背景,接下来,我自有办法。”   “你有办法是你的事,为兄知道了,就要替你出这口恶气。”褚布胸膛起伏着,意气难平。   “褚兄,你听我说,这不是一时出气的事,兄长在集市上开个作坊,也是想谋个生活,除非逼的没法活,否则,还是想办法和平解决为好。”   褚布听完,点了点头,“照你这样说,也有道理。我先忍下这口恶气,你先想你的办法,如果不行,就交给我。”   “多谢褚兄,还有一件事。”   “你说。”   “你说的这个石家可有对头?”   “对头么?我一时还不太清楚,平日里,我也懒得搭理这些杂碎,还真没太留意。”   “好的,褚兄,那我先告辞了,多谢褚兄,容当后报。”   褚布攥着拳头,在陈平眼前一挥,“还是那句话,对付这帮杂碎,还得靠这个,早晚让这帮杂碎尝尝。”   陈平千恩万谢,别过褚布。   出了铁匠铺,来到另一条街上。   转过街口,来到一条里巷,在一处体面的院子前停了下来。   陈平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无人,挪步门前,轻扣门环。   “谁呀?”门内有人问道。   “‘肆师’大人在家么?”陈平小声地问道。   门开了,曾经打过交道的“肆师”,出现在门口。   陈平施了个礼,“见过大人。”   “你是?”   “前次戶牖乡做乳脂的陈平。”   “噢,是你啊,快请进。”说着,将陈平让进院门。   进了院门,陈平站定,并没有进屋的打算,开口道:   “‘肆师’大人,今日叨扰,不便之处还请见谅。”   “肆师”亦相对站定,“哪里哪里,前日你兄长到衙门,申领了凭照,作坊开张了吧,生意可好?”   “正为此事而来,生意还好,家兄说,要多多感谢‘肆师’大人的关照,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说着,陈平上前,将装有一百布币的袋子,塞到“肆师”手上。   “肆师”略做推辞,“这是做甚,不必不必。”   口里推辞着,还是接到手里,说道,“这说哪里话,一切都是举手之劳,客气,太客气啦。”   陈平见“肆师”收下钱袋,方继续说道:   “家兄说,今后还望‘肆师’大人多多照顾,有不周到处,还望大人多多体谅。”   “哪里哪里,好说,衙门上的事,都包在我身上。”   “肆师”说着,拍了拍不甚厚重的胸脯。 第43章 背景调查   见时机差不多了,陈平开口道:   “承蒙大人厚爱,在下正有一桩小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噢,请讲。”边说,“肆师”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警惕来。   陈平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问道:   “大人上次在乡里时说,我们的作坊,有人去县里首告,不知是哪个同行或者商家呢?”   “怎么,你还惦记着这件事?”   陈平点了点头,“如大人无不便,愿闻其详。”   “这个么?”“肆师”颠了颠手里的钱袋,欲言又止。   陈平登时明白了,忙从腰间又解出一个装有五十布币的钱袋,递了过去,低声说道:   “大人请放心,此时之言,出大人的口,入在下的耳,绝无外露。”   “肆师”捏了捏递过来的钱袋,又将两个钱袋放在同一只手上颠了颠,心满意足地看着陈平笑着说道:   “好吧,实话告诉你,根本就没有什么首告。”   “没有首告?”陈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有首告。这一切都是县丞大人吩咐的,我们只是例行公事而已。”“肆师”再次颠了颠钱袋,心不在焉的说道。   陈平见“肆师”所言,似是实情,心里也约略明白了。   陈平见好就收,“谢过大人,在下就此告辞。”   “好好,我就不远送了。”   待陈平刚踏出院子,“肆师”就在身后关上了大门。   隐约间,陈平又听见钱袋颠动的声音。   陈平笑了笑,抬腿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   天快黑下来的时候,陈平已经来到了岳父家门前。   进了院子,和仆从打过招呼,陈平直奔大父张负的庭院。   老人家刚用过晚餐,正端坐在堂上饮茶。   仆从来报,女婿陈平到了。   话音刚落,陈平已经进到门里,冲着张负施以大礼:   “孙陈平拜见大父,大父近来身体可无恙!”   “好好,陈平,今儿你怎么自己跑来了?”   “大父,孙冒昧拜见,有两件事儿,请教大父。”   “噢,有事,快坐。”张负见陈平突然造访,已猜到必然有事。   仆人上过茶后,张负看着陈平道:“贤孙,什么事,慢慢和大父道来。”   陈平道:“大父,第一个是家事。”   “现在,姜儿的身子越来越沉重了,再有两个月就该生了,我想给她找个丫鬟,虽然现在有个您派去的佣人在帮忙,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张负点头道:“嗯,孙儿,这想法我赞成。这事我早有准备,正好现在有个人选,过两天到了,就让姜儿看看,如果喜欢,就留下来。”   “好的大父,家事说完,还有一件作坊的事。”   “噢,你说。”   陈平喝了一口茶,才一五一十把下午发生在作坊的事,合盘向张负说了个详细。   “这样啊。”   张负手捻银须,思忖片刻,问道:“可有人出来传话,或者提出什么要求?”   “没有,听陈伯说,自始至终没有人开口,也没人提要求。”   “例钱照付,又来滋扰,无人开口,又没有出头的,这事有些蹊跷。贤孙,你对此怎么看?”   陈平回道:“我觉得这背后之人,别有目的。我刚才打听过了,可能是石县丞之子,只是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张负点了点头,“嗯,这事十有八九是他,也只有他能做出此等不守规矩的事来,老夫对他的所作所为早有耳闻。不肖之子,混账东西。”   “依大父所见,他这样做的目的会是什么呢?”   张负品了一口茶,“依老夫多年从商的经验看,有几种可能。”   “一是故意找茬示威,对你们这新来户,逞逞他的威风,也给市集上其他的商家看看,杀鸡儆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没什么,破点小财,打发打发,屈屈身弓弓腰,示个弱,让他威风就算了。”   陈平道:“如果这样倒好办,找个和他关系近的,托个人情,陪个话,也就是了。”   张负点着头,表示认同,接着说道:   “这第二么,就是你们兄弟俩无意中和他结了仇了,或者有人在他背后怂恿并买通了他,想着法整治你们。”   “如果这样,就比较难办,需要花大价钱,找更大的人物出面,最好是他不得不顾及的人物,才能硬压着他,平和下来。”   “这样做的代价会比较大,而且要找到他必须给面子的人,或者势力比他还大的。”   “但这样,也会造成另一个问题,就是这个势力肯不肯一直保护着你。”   “这第三么,如果背后有人想打你们哥俩的主意,或者看上你的生意了,那就难办了,那样的话,他是非要把你赶走不成了。”   陈平听张负分析完,不时地点着头,接口道:   “大父所言极是,这第二种办法,关键在于没有这样的硬关系,操作起来也很难。”   “据陈伯说,自开业以来,作坊前日日排队,顾客盈门,生意好的不得了,会不会是最后这个可能,如果这样的话,事情就难办了。”   张负颔首,“不排除这种可能,还需认真应对才是。为今之计,还是要搞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要达到什么目的,知道了他的目的,才能采取下一步的行动。”   陈平点了点头,想了一下,又问:   “请教大父,县里这石家到底什么背景,怎么这么猖狂呢?”   张负看了看陈平,说道:   “这石家在县里可谓树大根深,关系盘根错节,可以说,石家动一动,全县颤一颤。”   “石家世代祖居阳武,自上代至今,在官场经营多年,可说是关系遍布。县里衙门各口,乡亭里社,都有石家的亲属或关系存在。”   陈平好奇,“石家有那么多人?”   “贤孙有所不知,这石家与县里很多权势之家,都互通姻缘,姑舅甥弟遍地。”   “各种权势之间盘根错节,遇到事情通个消息打个招呼,互相勾结,互相掩盖,无所不能。这种势力蔓延开来,即使朝廷下来,也拿他没办法。”   “石家的势力,一直在暗地里把持着县里的实权。那县令,换来换去,也不过是过路财神,刮刮浮财而已,真正的权柄,实际上在石家这样的家族手里。”   “另外,石家在任上日久,自然打通了和上层的关系,所以才能历任三届县令而不倒,说明他在朝廷上也有后台。所以,县里的人都对石家忌惮三分,没人敢与他作对。”   陈平听完,身上不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意识到,这次,真正的麻烦来了。   【作者题外话】: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看我的书,伸出大大的指头,收藏一下,养肥了再看。 第44章 对 策(一)   奶奶个熊,想不到,自家开个作坊,竟无意中触到了这个社会的毒瘤。   本来与世无争的陈氏兄弟,现在却要面对庞大而又复杂的官黑结合势力,而且,力量对比呈一边倒的碾压优势,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   陈平本能地想到了在肉体上消灭对手,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可是,具体要消灭哪个呢?怎么出手,谁能做到呢?   而且,这个办法同样面临着巨大的风险。   假如动用类似褚布这样的力量,暗地里将石家竖子干掉,表面上可以解决眼前骚扰的问题,可接下来,石家肯善罢甘休吗?   随后,不可避免地会面临着狂风暴雨般的报复,到那时,肯定将是一种无法控制的血雨腥风的局面。   而这,仅仅是因为做一个小生意引发,是典型的“因小事情而做大决定”的不智之举。   在这个世界的修行,无论怎样也不能违背自己做人的准则,这是赤松子师尊一直叮嘱自己的。   看来,自己有时也会感情用事,忘记了修行的目的——一切在于经历。   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总要找到解决的办法,这才是经历的目的。   想到这儿,陈平定下心来,接着请教张负:   “大父,这石家除了政界相通,地头熟络,还有什么作为。”   张负又品了一口茶,说道:“石家除了做官,还贪财敛财。”   “噢,怎么说?”陈平眼前一亮。   “石县丞借助权势,敲诈勒索,贪贿索贿,已是人尽皆知。县里不管什么事,到了他手上,都要扒层皮。”   “此外,石家还经营商贾,他家的织造作坊织的绢布,质量上成,是魏王室的贡品,每年要定期纳贡,郡守以上,也多用他家的织品。这为他每年带来丰厚的收入。”   “他家作坊的织品,售价奇高,完全是为了赚官府的钱,故意抬高价格,所以,市面上也很少有人花钱去买它。”   “除此,石家还在县里经营一家客栈,一家粮行,私底下也会做一些盐铁生意。不过,他们往往以官府的名义进行,很难找到他的把柄。”   “这样下来,实际上这阳武县的首富,真正是石家。”   “前几日,听说石家刚从咸阳贩货回来,就是那个公子哥押的担子。看来他是一回来,就找上你们的麻烦了。”   陈平默默地听着,许久,又问道:“大父,您在阳武经营这么多年,不可避免的和石家打交道,肯定也与他们有交集或者生意上的冲突吧?”   张负无奈地笑了笑,“说来话长啊,我和石家的明争暗斗三十几年,能守到今天而不倒,是因为始终掌握一个原则。”   “您说。”   “不招惹,不得罪、不合作。遇到有冲突时,退避三舍,只要不吃大亏,就算了。咱们是生财,不为生气。”   “明白了,大父。眼下,您看我该如何面对呢?”   张负说道:“这件事的主要节点,还是要看石家到底想要干什么,了解背后的原因后,见招拆招,解而化之。”   “我懂了,大父。”   陈平起身施礼,“多谢大父,孙陈平告辞。”   -------------------------------------   陈平回到作坊,已是掌灯时分。   “怎么样,弟。”   一进门,陈伯和王好就迎了上来,满脸不安又期待地看着他。   陈平坐了下来,接过嫂嫂倒好的茶,喝了一口,   “看来,有人盯上我们的作坊了。”   “谁?”陈伯心里一紧,问道。   “说来话长,你和嫂嫂吃饭了么?”陈平问道。   “你瞧我,光顾着急了,都忘了你还没吃饭呢。我和你嫂嫂都吃了,给你留着呢。”   陈伯说着,转回头,见王好已经去厨房热饭去了。   陈平起身,踱到后院,若有所思。   沿着院落转了一圈,陈平停在毛驴跟前,拾起一把草,递到毛驴嘴边。   毛驴一见,打了个响鼻,衔到嘴里,欢快地咀嚼起来。   陈平看了一会儿毛驴吃草,又看了看四周,见雇工屋门都关着,应该是都准备睡觉的光景。   陈平转回身,回到前厅,坐回到四方桌前。   不一会儿,王好的饭菜也热好了,一饭两菜一汤,端了上来。   陈平也不客气,端起碗吃了起来。   跑了一下午,肚子确实饿了。   很快,饭菜下肚,王好将碗筷收拾下去。   陈伯给弟弟倒上茶,自己也倒了一杯,捧在手里,默默地看着弟弟。   陈平喝了一口,抬头说道:   “兄长,看来这事儿不一般。”   “怎么不一般?”陈伯不明就里,顺势问道。   “这次不是简单的收例钱和捣乱,背后有复杂的背景。”   “平弟,你就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陈伯有些心慌。   “兄长,你还记得那个首告吧?”   陈伯点头,“记得,还真是他?打听到是谁了吗,什么人在背后搞鬼?”   “‘肆师’说根本就没有首告。”   “什么?没有首告,那官府为什么要收缴我们的东西?”   陈伯的声音不免大了起来,引得刚刚坐下的王好,竖起手指在嘴边“嘘”了一声,示意小声些,以免惊动睡着的雇工。   陈平说道,“问题就在这儿,没有首告,却能动用官府的人,去收我们的东西,所以,当初我们不收布币是对的,如果收了布币,也就挨不到现在了。”   “平弟,那说明什么?”王好也加入进来。   陈平低声道:“说明这背后有人一直盯着我们的作坊,而且这个人在没有首告的情况下,能调动官吏,这次,咱们作坊刚开,就来捣乱,所有的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人。   “谁?”   陈平道:“县丞和他的儿子。”   “县丞,还有他的儿子?”   陈平肯定道:“对,从今天下午我调查的情况看,很可能是县丞,退一步说,如果我们把县丞想象得好一点的话,即使不是他,最起码也是他的儿子,在背后指使了这一切。”   王好不解地问:“县丞?县里这么大的官,怎么会盯上我们。我们就是一平头老百姓,在这开了一个小作坊,无缘无故,他盯上我们做什么?”   陈平看了看嫂嫂,又将目光转向兄长,“这里面就一个字。”   “哪个字?” 第45章 对策(二)   陈平站起来,在桌前来回踱着步,边踱边说道:   “这个字,就是‘利’字”。   “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县丞一家利用职权,上下敛财,无所不用其极。”   “官场上,坐在县丞位置上十几年,时常借各种机会,搜刮民脂民膏。”   “商道上,石家有织造作坊、客栈、粮行,贩卖货物获利。”   “民间,又纵使儿子横行乡里,收例钱、欺行霸市,对小商家强取豪夺。”   “典型的一个上下通吃,大钱必赚,小钱也不放过的‘石扒皮’。”   “他们看到咱们的乳脂生意火爆,一定是嗅到了其中的商机,想鲸吞咱们的作坊,据为己有,再牟取暴利。”   “所以,他们对咱们是觊觎已久,这次,咱们绝对是遇到了一个难以对付的对手了。”   陈伯和王好的眼睛,一直随着陈平的身形左右移动着,听完这番话,心里不免都有些发慌。   初春的夜晚,虽然很冷,但陈伯的脸上,却不觉涔出汗来。   稍停,他问道:“平弟,照你这么说,这作坊就保不住了么?”   陈平摇了摇头,“那倒不见得,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   “要不,咱们把作坊卖了,换个地方,躲开这可恶的石家。”王好出于本能,首先想到的是自我保护和逃避。   陈平笑了笑,“现在还不是躲避的时候。再说,我们能躲到哪里去呢?到了别处,没有石家,也会有马家、赵家等类似的地头蛇,到哪里不都一样吗。”   “而且据大父所说,这个石家在县里很有势力,各乡、亭、里都有他的关系。”   “那,那怎么办,总不能不做乳脂,回乡种地去吧?”   陈伯有些受不了这种情绪的刺激,心情很糟。   陈平笑着问道,“兄长,回乡种地,你愿意吗?”   陈伯摇了摇头,他早已习惯了做乳脂生意的轻松,与成天太阳底下挥汗如雨从田里讨生活的耕种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想到了另一个选择,“要不,这作坊咱不要了,还回到户牖,像以前那样继续用乳脂换豆子,不是照样很好的生活。”   陈平摇了摇头,“兄长,后退,历来都不是办法。照这情形看,石家已经盯上我们了,再回乡里,他们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陈伯闻言,转而愤怒起来,“他们还想怎样,逼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和他们拼了,这帮狗娘养的。”   见兄长动了火气,陈平忙安慰道:   “兄长不必气怒,眼下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和你们说这些,是想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知道我们将面对的是什么人,他们要干什么。”   说到这儿,陈平看了看哥嫂,又看了看院子,小声说道,“至于怎么对付他们,我自有办法。”   两个人眼睛一亮,异口同声道:“什么办法?”   四只眼睛紧盯着陈平,生怕他会跑了一样。   陈平又向院子里看了看,除了那头毛驴,时而打上一个响鼻,整个院子悄无声息,似乎雇工们都睡着了。   陈平小声对哥嫂道:“不管石家怎样打作坊的主意,有一点,任凭他们有天大本事,只要我们内部不出问题,他们就毫无办法。”   “内部?平弟,你说。”陈伯身体正了正。   “兄长,我给你的秘方,你要牢记在心,任何人不能透露半分。平时,你在后面制作‘神水’的时候,一定要遮挡严实,不能让任何人看到。”   陈伯郑重地点了点头,似有所悟道:   “对啊,就是给他们作坊,他们也干不得这个乳脂营生啊。我怎么一发懵,忘了这茬了。”   陈平接着说道:   “所以,兄长,就像我当初叮嘱你的那样,只要这秘方牢牢掌握在咱们手里,任他们想怎样,也拿咱们没办法。”   “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咱们这作坊里,人越来越多了,时间一长,难免有所疏漏,我担心被人瞧破一二,那时,就麻烦了。”   陈伯看着弟弟,“你是说那几个雇工么?”   陈平点了点头,“不得不防。小心堤坝从内部冲破,人在利益面前,会失去理智和本性,就是这个道理。”   陈伯满脸不在乎的神情,“他们几个,就会傻傻的干活,不会的。”   陈平盯着兄长的眼睛再次强调道:“兄长,千万记住我的话,切不可大意。这是这件事的根本,否则,我接下来做的所有努力,就都没任何意义了。”   见弟弟说的如此严重,陈伯不免郑重起来,旋即使劲点了点头。   陈平转向王好说道:   “嫂嫂,当兄长进去做‘神水’的时候,门要关好,帘子遮挡严实,你要在门外看着,不要让任何人接近。”   “如果有人有事没事,总是找茬接近,这个人一定有问题,有这样举动的人,你要及时告诉我和兄长。”   王好笃定地说道:“好的,平弟,你就放心吧,我看紧就是了。”   陈平舒了一口气,“好,内部的事情安顿好,接下来咱们说怎么面对付外边的那些人。”   两人的目光,再次紧盯着陈平,竖起耳朵,生怕漏下一个字。   “嫂嫂,明天早上,你多熬一些豆浆,准备一个大缶,在炉上一直温热着,在缶边备上一个葫芦瓢,旁边准备几十个大碗,要咱们吃饭那种二大碗。”   王好插话道:“咱家一时没有那么多碗,我明天一早就去隔壁的瓦市买来备上。”   陈平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在门口再摆上几个桌子和凳子,方便客人坐下喝,甚至在那闲坐,谈天说地都可以。”   “凡是在咱作坊前排队的,不管买不买乳脂,到了你面前,都送他一个大碗,顾客可以自己盛舀豆浆。只要是到了你面前的,你就送,不管他排几次,排一次送一次。”   “喝完豆浆的碗就放在桌上,勤收拾,洗出来再放回去,一定要保证豆浆足够,每个人都能喝上,每碗豆浆都是热乎的。   “这是为何?”陈伯不解。   王好虽然不明白小叔子要做什么,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陈平接着说道,“今后,这也是咱们‘陈氏乳脂’作坊的一个规矩,只要来买乳脂的,免费现场赠饮豆浆。即使不买的,或者乞丐来到门前,只要排队,我们都送豆浆。”   “这样,岂不是全城的人,都跑来排队喝豆浆了。”陈伯终于说出自己的担心,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第46章 对策(三)   陈平笑了笑,对哥哥说道:   “兄长,明天你吩咐雇工早点起来,比平日多磨一倍的豆子,七成做乳脂,三成做豆浆。”   “我一会儿写一个牌子‘本坊买乳脂者赠饮豆浆’,一大早就挂出去。”   陈伯答应着,“好,你说甚就是甚。”   转而,不觉又担心道:“赠饮豆浆,这一天的豆子下来,可是不少。如果那些混混还围在门口,人们都不敢过来买乳脂,磨好的豆子又放不住,岂不是损失太大了。”   陈平问兄长:“这一缶豆浆需多少豆子?”   “按照你给我的比例,五升豆子即可。”   陈平计算道:“那一天下来,即使从早喝到晚,四到五缶豆浆足矣,这样需用两斗豆子,按照一斗豆子一布币,仅两个布币而已。”   “即使再多些,一天就算喝三个布币的豆浆,也强似交那三个布币的例钱,至少主顾们很满意不是?”   陈伯似乎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今后的例钱不再给了,那后面的事......”   陈平坚定的眼神看着兄长,“他们石家破坏规矩在先,既然交了例钱,我们还得不到安宁,那我们就没有理由再交。后面的事情,由我处理。”   “弟,这些可都是不法之徒,一旦冲突起来,你会吃亏的,还是不要闹僵了为好。”陈伯又开始担心起来。   “兄长,你放心,俗话说‘邪不压正’,关键咱还要有办法,一切皆可谋划。”   “好吧,你说甚就是甚吧。不过还是要小心点,钱不钱的没什么,你对我才是最重要的。”   陈伯由衷的话,让陈平心中猛地一暖。   自穿越以来,陈伯对他的那份浓浓的兄弟之情,让这个在异世界家里独苗的陈平,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这温暖,似甘霖似蜜浆,每每回味起来,心中就涌起了无尽的柔软。   陈平稍平复了一下那柔软,转向王好,“嫂嫂,昨天那些混混,可有骚扰顾客?”   王好回答道:“那倒没有,大多是他们互相之间做做势,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可那些主顾们,一看这架势,都是些惹不起的主,自然都躲得远远的,不敢过来。”   陈平点头道:“那好,既然他们不招惹顾客,时间一长,顾客也就不怕了,到时候他们想买乳脂,自然就会过来。”   “再加上,咱们免费赠饮豆浆,门前正常的顾客一多,那些混混成了少数,也就不敢怎么样了。”   陈伯低着头琢磨着。   “再有一点,如果他们骚扰顾客,有些不怕事的,就会和他们争论起来,一旦冲突激烈了,这里离着衙门那么近,顾客去首告,官差也不能坐视不管吧。”   “那也不该给那帮闹事的混混,白喝豆浆。”憋了半天,陈伯还是有点咽不下那口气,猛不丁冒出这句来。   陈平见说,对着兄长扳起手指头,不紧不慢地说出其中的道理来。   “这第一,俗话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那些混混白白喝我们的豆浆,他们能好意思在门前闹的太过分么?尤其是他们也是给石家交差,本身与我们没什么冤仇的,来门前凑个数而已。”   “这第二,一大碗豆浆,那玩意喝下去肚子涨,肚子再大,喝多了也撑得慌。”   “关键是,这门前的大街上没有厕所,最近的,也在县衙前的胡同里。”   “你说,那些混混们喝完豆浆,不都得时不时在去厕所的路上,这样一来,门前不就清净一些了么。”   没等陈平说完,王好已经憋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陈伯也笑了,“真有你的,平弟,你竟能想出这么个法子。”   “这办法只是权宜之计,咱这作坊在这儿,无论如何也搬不走,必须和他们打持久战。”   “那些混混,每天都来闹事,难道不需要成本么?”   “他们又不能白站一天,每天照例领几个赏钱,这十几个人,对石家来说,一天下来也是不少钱,我们的成本比他低得多了,熬下去,咱们也不怕。   “何况,咱们是正经做生意,他们是滋扰生事,一正一邪,世人自然看在眼里,从道义上,咱们也更胜一筹。”   陈伯聚精会神地看着弟弟,不停地点头。   “咱们赠饮豆浆的另一个目的是吸引顾客。这样,不用咱们吆喝,陈氏乳脂的名气,很快就能传遍县城大街小巷,这叫广而告之的效应。”   “不管吃没吃过我们的乳脂,一旦喝过我们的豆浆,他们就会记住我们,‘先有感情依赖,再有生意往来’,不断促成更多的人来购买。”   这后世的生意经,陈伯和王好自然无从了解,但似乎也能明白。   “那时,门前的顾客就会更多,这样,即使那些混混每天都在门前,对店里也没什么影响。”   陈平继续深入分析道:“那幕后的石家这样逼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陈伯和王好也不再回答了,他们知道,后面就是陈平的答案。   “无非是用这种办法,吓住我们,使我们屈服。”   “我们偏偏就把这些混混每天在门前排队当成常态,视他们为无物,反而给咱凑个人气,岂不是更好。”   “最后一点,我们对这些混混,也要把他们像顾客一样对待,该热情热情,该攀谈攀谈。”   “嫂嫂,到了晚上收档,可以给他们每人准备一块乳脂,让他们拿回家去给家人吃。”   “这,这……”王好刚要发表意见,被陈伯拦住了,他知道,陈平的主意,往往都是这样石破天惊。   “这样,那些混混们回家,他们的家人们会问他:哪来的这么好吃的东西。”   “他们肯说是敲诈勒索来的吗,他们肯说是咱们送给他们的吗?”   “他们大部分会说是自己买的,那样他的家人就会夸奖他,称赞他顾家了。”   “这样下来,他即使第二天再来,还好意思出头为难咱们吗?一块乳脂,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是不是太划算了。”   听到这儿,陈伯脸上已经露出喜色来,说道:   “这样一来,石家的拳头,就像打在棉花上。”   陈平赞同道:“对,他们认为我们必须做的事,我们偏不去做。他们来硬的,我们就以柔对之;他们期望咱们反击,我们偏偏不为所动。这样,他们的第一步,就达不到目的,咱们才能在下一步,挣得主动。”   陈伯到此时,已经豁然开朗,但仍不无担心地问,“他们下一步会怎样?”   陈平摇了摇头,“具体还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会再起幺蛾子,到时候,我们见招拆招就是了。”   陈伯点头,“嗯,就按你说的办。”   稍停,陈伯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心中的块垒都消散了,对弟弟道:“还是你有办法,遇事总是不慌。”   陈平也笑了笑,“凡事皆可谋划,毕竟咱们是做正当生意,他们见不得光,没什么可怕的。” 第47章 石涧的后手   第二天,日上三竿。   市集上已是车马匆匆,人来人往。   “陈氏乳脂”的作坊前,顾客们早早地排起了长队。   等那些混混们陆续来到作坊前,都对眼前的热闹景象吃了一惊。   他们试图像昨日那样,排在队伍里捣乱,可今天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们的队形没法组织起来。   有几个刚排到队伍里,就被前后的人拥着,不由自主地往前挪动了。   有聪明一点的,见情况不对,排了一次队,喝完豆浆,索性蹲在路边,等他们的头头过来。   不多久,“三角眼”和“麻坑”脸也到了。   两个家伙也同样吃了一惊。   “三角眼”凑到作坊门前,看了看那块赠饮招牌,又看了看屋内屋外,或坐或站满是喝豆浆的人,不觉目瞪口呆。   转回身,叫上“麻坑”脸,顾不得喽啰们问询的眼神和去厕所的频繁,两个人直奔石记客栈而来。   与作坊隔了一条街,在石记客栈深处的一间上房里,红木雕饰的锦床上,石涧正搂着侍姬,还在睡觉。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谁,敲什么敲?”石涧被这声音吵醒,不耐烦的冲着门外吼道。   门外,沉寂了一会儿,才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   “少爷,是我们。”   又停了一会儿,石涧才放开怀里的侍姬,用膝盖顶了一下她的肥腚,“去,下去开门。”   侍姬满脸不情愿地坐起来,伸手抓起几上的衣裳,穿衣系带。   好一阵儿,才收拾停当。   回头看时,石涧也起来穿衣了。   侍姬扭动着腰身,走到外间,拉开门插,打开了房门。   迎面,是“三角眼”,身后跟着“麻坑”脸。   两人点头哈腰,对着侍姬问候着。   侍姬未做回应,对待石涧这些手下,她早已习惯了无视,转回身,回内房去了。   两个人,进得门来,在外间客厅垂手而立,等着石涧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在侍姬的服侍下,石涧穿戴停当,才走了出来。   “少爷,您起来了。”两人又是一阵点头哈腰。   石涧踱到几旁,斜坐在扶手椅上,侍姬在一旁,给他泡了茶。   待侍姬退了下去,石涧看了看两人,故作矜持地开口道:   “什么事啊,这一大早的,吵得人睡不好觉。”   “三角眼”赶忙上前说道:“少爷,是那个陈氏乳脂作坊的事。”   “怎么,他们来求饶了吗?”石涧胸有成竹地问道。   在他眼里,这种小作坊,在他们石家面前,除了求饶的份,还能有什么其他选择。   “少爷。”“三角眼”欲言又止。   石涧心生不满,“怎么啦,吞吞吐吐的,有屁快放。”   “三角眼”只好说道:“那陈家没来人求饶,今天一大早,反倒是早早开门营业了。”   “那就让伙计们继续闹,闹到他求饶为止,这还用问吗,至于为了这点小事,打扰本少爷睡觉?”   石涧说着,端起盖杯,喝了一口。   “少爷,他们不仅开门营业,还挂出一块招牌来,上面写着‘本坊买乳脂者赠饮豆浆’。”   “赠饮豆浆,那就让他们赠好了,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石涧不以为然。   “少爷,他们这么一弄,结果一大早,很多人都去门前排队,挤得伙计们站都没站的地方了,我一见这情形,才赶紧跑来和您报告。”“三角眼”小心地说道。   “噢”石涧站了起来,走到两人面前,“门口有多少人?”   “麻坑”脸接口说道,“少说也有四、五十人,没细数,可能还要多,把作坊前的街口都堵住了。”   “他们这么做,难道不怕赔本么,到底想干什么?”石涧踱回椅子,坐下。   “是啊,少爷,我们也纳闷呢?他们这样白喝白送,到底图的什么?”“三角眼”看着石涧问道。   “你他妈来问我,我在问你呢?”石涧不耐烦地喝道。   “是是,少爷,让我想想。”“三角眼”愁眉苦脸地开始绞尽脑汁。   “麻坑”在一旁识趣地请示道,“少爷,接下来我们该干什么?”   石涧看了一眼‘麻坑’脸,沉吟了一下,说道,“去,再找一些人,去排队,他们不是赠豆浆么,那就多找些人去喝,告诉伙计们使劲喝,看他能撑多久?”   “麻坑”脸问:“再找多少人?”   “越多越好,把能找的人都找来,快去。”石涧一挥手道。   “哎,我这就去,少爷。”“麻坑”脸说着,转身出去了。   “三角眼”见石涧又喝了口茶,才走近一步,讨好地说道:“少爷,这样的话,咱们每天的费用,可就又增加了。”   “现在,每人发两布币,每天是三十多布币,再增加人手,这样下来,恐怕不划算吧。”   “嗯?”石涧心头一颤,说到钱,他开始有些心疼,“那你的意思呢?”   “三角眼”看着石涧,“先叫回‘麻坑’脸,不要再找人了,看上一两天,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小二,小二。”石涧冲着外边喊道。   “哎,来了东家。”声音刚落,跑进一个小二来。   “去,给我把‘麻脸’叫回来。”   “好的,东家。”小二转身跑出去了。   石涧看着“三角眼”,“说,你有什么办法?”   “三角眼”靠前一步,做了一个下切的手势,“干脆,像以前一样,来个干净利索的,让伙计们把作坊砸了,逼他们就范。”   石涧看了看“三角眼”,“就知道打砸,除了打砸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打砸完了,不还得靠我老子出面摆平,能不能不要给他老人家找麻烦。”   “这?”“三角眼”挠了挠头,那核桃样的尖脑袋上,头皮屑白花花地往下掉。   石涧厌恶地向后躲了躲,免得那头屑飘到自己身上。   “三角眼”眯着眼睛想了片刻,“要不,夜里给他放上一把火?”   “作坊都烧了,我还要个屁。”石涧嗤之以鼻。   “三角眼”又挠了挠头,浑然不觉那头屑依然在飘落。   “哎,有了。”“三角眼”眼前一亮,凑到石涧的耳边,如此这般咬着耳朵。   石涧一开始还厌恶“三角眼”的头皮,听着听着,不觉不停地点着头。   听完,伸出手,轻轻给了“三角眼”一个小耳光:   “妈的,怎么不早说,就这么办。快去。”   “三角眼”受到石涧的鼓舞,屁颠屁颠的走了。 第48章 貌似平静   这边厢,“陈氏乳脂”作坊门前,依然人头攒动,拥挤不堪。   不论后面怎样拥挤,在快到门口的时候,人们都自觉排成队伍,因为,作坊门口,不时传来老板娘的声音:   “请各位父老站好队,在队伍里的有免费豆浆喝。”   队伍里,人们互相议论着。   顾客甲:“这陈家的乳脂真好吃,昨天开始,豆浆又白喝,这店家,没得说。”   顾客乙:“是啊,我也是昨天听街坊说的,今天就过来了,听说只要排队,每个人都可以领一碗,不要钱的。”   路人甲:“还有这等好事儿,那我也排一下,正好我也渴了。”   说着,到队伍后面去了。   顾客丙:“免费喝豆浆,比逢灾年的官府开仓赈粥还要气派,这陈家真是大善人。”   顾客丁:“听说,前天有一些混混,在门前捣乱,这么好的商家,怎么能这样对待人家。”   队伍里的几个混混,没敢做声。   顾客戊:“那些混混,还不是石家唆使的,听说,是石家看上人家的乳脂生意了,想要霸占呢。”   顾客己:“这作坊要是落到石家手里,那还不得像那绢帛一样,价格上天啊。”   顾客庚:“这石家,纯粹是吃人不吐骨头,贪心的很。”   顾客辛:“唉,这年头,好人难做啊。”   顾客癸:“像陈家这样的商家,咱们得多支持呢。”   顾客亥:“你看,前面那几个叫花子,人家也给豆浆了呢。”   作坊内,王好忙不迭地收钱、交付乳脂、递顾客大碗,指导着大家盛饮豆浆。   见堂前人头攒动,陈伯忙吩咐雍瓜到前面帮忙。   一时间,整个作坊人声鼎沸,堂里堂外,满是买乳脂、喝豆浆的顾客,大半个集市的人,都聚集过来。   面对着繁忙的景象,陈平倒像无事人一样,坐在庭院的角落里,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这几天,陈平没有回户牖的家,而是住在作坊留给他们的房里。   因为预计情况会随时变化,仅凭哥嫂,恐怕无力面对,所以,陈平打算这段时间,就住在作坊里,关注着局势的发展。   门口的几个乞丐,引起了陈平的注意。   那几个乞丐,衣衫褴褛,脸色蜡黄,看上去是长期营养不良的结果。   轮到几个乞丐了,王好依旧笑脸相待,殷勤地递碗,吩咐雍瓜给他们盛豆浆。   那几个乞丐到了门口,黑黑的手上,端着残破的陶碗,不好意思去接作坊的大碗,而是让雍瓜将豆浆倒进自己的陶碗里。   转回身,那几个乞丐,蹲在墙根底下,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一边喝,一边露出雪白的牙,露出幸福的表情来。   饮过一碗,几个人仿佛意犹未尽,又转回身,去队伍尾部,排队去了。   看样子,他们还想再喝一碗。   陈平看着乞丐的背影,若有所思,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随即起身,出了作坊,向那几个乞丐走去。   陈平沿着门前的队伍,向后面走去,不时和顾客打着招呼。   外面,那些混混们,夹杂在队伍里,倒也相安无事。   这反倒让陈平心内生出一丝不安。   他知道,越是平静之处,越孕育着巨大的风险。   就像暴风雨将来,那短暂的宁静一样。   他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他必须主动做点什么。   “石家不会就这么罢休的。”陈平心里暗暗道。   陈平来到队伍的末尾,看到那几个乞丐佝偻着身子,排在那里。   陈平停了下来,看着他们,问道:“你们还想再喝一碗?”   乞丐不认得陈平,以为是不相干的人,没有回答。   旁边有认得的提醒道:“人家二掌柜的问你们话呢,喝了人家豆浆,总得搭个话吧。”   几个乞丐面露惭愧,忙道:“再喝一碗,喝一碗就走。”   陈平又问:“想必是没吃早饭吧?”   几个人互相看看,没人回答。   陈平心内明白了,这正是他过来的目的。   陈平伸手从腰袋里摸出几个布币来,递到为首的一个上了年纪的乞丐手上,说道:   “光喝豆浆怎么能行,这东西不能多喝,会涨肚的,这几个布币,拿去买些干粮充饥吧。”   那个上了年纪的乞丐,错愕地看着陈平,“二掌柜,这是给我们的?我们已经白喝了你家的豆浆了。”   陈平点点头,“去买点干粮,吃完干粮,还可以回来喝豆浆,豆浆一直管够。”   说完,不顾乞丐们的千恩万谢,在众人赞许的目光下,离开作坊,向城外走去。   身后,一片议论声。   “这陈家,真是至善心肠。”   “可不是,现在还有这样的商贾,难得啊!”   猛然有人喊道:“唉唉唉,前面的别加塞唉,后面可都排着队呢。”   “喝豆浆着什么急,人家管够呢。”   陈平耳朵听着,脚步没停,一直到了石斗家。   -------------------------------------   “陈平,你怎么来了,今天作坊不忙么?”   一进门,石斗就好奇的问。   陈平道:“得空出来转转,正好找你有事。”   “陈兄有何见教,不会又是弄车辙吧。”   “啊,哈哈哈哈哈”两人同时仰面大笑起来。   笑过一阵,陈平对石斗说道,“今天我来特意找你帮个忙。”   “咱们还这么客气,什么事,尽管说。”   “这事只有你出面去办,才妥当。”   陈平说着,伸手从腰袋里摸出一镒金子,递给石斗。   “陈兄,这是何意?”石斗看着陈平问道。   “去帮我买点东西。”   “买什么东西,还值当用金子。”石斗问。   “去石家的织造作坊,买上几尺锦缎,几尺素绢。”   “买他家的,那么贵不值当的,别人作坊里的比他家的便宜,质量还好。”   “石斗老弟,我要他家的自有用处,只是我不便出面,尊兄为人驾车,常穿华服,你就说要为兄长做件衣裳用。”   石斗接过金子,“好吧,既然陈兄这样说,我去就是了。”   “记住,买的时候,一定要那带石家印记的绢布,买完放到你这,我随后来取。”   “好,我这就去。”   【作者题外话】:陈平为什么关注乞丐,难道仅仅是乐善好施?他找石斗,买石家作坊的绢布做什么?   你能猜到么? 第49章 担心   从石斗家出来,陈平回了趟家。   陈平进院子时,张姜正挺着大肚子,张撒着两条胳膊,斜着半躺半坐在一个靠背椅子上晒太阳。   张姜见自己的夫君回来了,忙侧身扶着椅背,费力地准备起身。   “快别动。”陈平喊道,连忙快走了几步,扶着张姜又重新坐下。   陈平接过张府佣人递来的板凳,坐在媳妇对面,仰着脸看着,两个人说着话。   看着张姜日益隆起的肚子,两个人计算着日子,憧憬了一会儿,陈平对张姜说道:   “媳妇儿,和你商量个事。”   “夫君,你说。”   “前天,我去找大父了。”   “噢,去干嘛?”   “我和大父说,该给你找个丫鬟了。”   张姜看着陈平,脸上溢出幸福的笑容:   “夫君,你可真体贴,本来这几天我也在想这件事了。我的身子是越来越不方便了,你这阵子也要帮兄长忙作坊的事,我确实需要个帮手了。”   陈平握着张姜的手,在手心里摩挲着,“嗯,媳妇儿,你自嫁过来,与原来的生活条件差了很多,让你跟着受了不少苦,你一直任劳任怨,从没有半句抱怨,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以前是咱家条件所限,现在,房子也大了,条件也好了,钱也有了,该让你恢复到以前的生活水平了。”   见佣人给陈平端过一杯水来,张姜抽出手,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   “夫君,瞧你说的,就像我是外人似的。这些都没什么,我既然嫁给你,就要和你同甘共苦,何况现在咱们已经好起来了呢。”   陈平看着媳妇道:“大父说,这几天就会有个丫鬟过来,你看一下,如果满意,就留下来。”   “嗯,夫君,你真好。”   两个人的手又搅在了一起。   稍停,张姜说,“这是咱第一个孩子,你可要提前想好名字啊。”   “嗯,媳妇,名字我早就想好了,他是咱们开始做买卖的时候怀的,如果是男孩,就叫陈买。如果是女孩,你就给她起个名字,好么?”   “陈买,很好的名字,我喜欢。女孩的名字当然是我给起了哦。”   “媳妇,乳名也是你说了算。”   “真的,那我可要好好想想。”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见时候差不多了,陈平道:   “媳妇,这几天作坊那边还有很多事,一会儿,我还要赶回去。”   “夫君,你尽管去吧,这里有这个佣人打理呢,我自己也能做好多事,你就放心好了。”   别过妻子,从家里出来,陈平在天黑之前,赶回了作坊。   看着陈伯应对完最后几个客人,雇工们上了门板,关了店门,几个人开始吃晚饭。   自从有了作坊,陈家的一日两餐,改成了一日三餐。   雇工们也是一样,虽然每天起早贪黑很辛苦,但最起码睡觉前,肚子的满足感前所未有地加强了。   那时,可不讲什么八小时工作制,不实行什么劳动保护,也没有签劳动合同之说,能像这样在作坊里劳动,按月或半年结算一次工钱,还管吃管住,这样的工作,简直比那田里劳作的庄稼人幸福百倍,更遑论那些没有自由,寄身于官宦大户人家的奴隶或半奴隶了。   此时的时代,属于从奴隶社会刚刚过渡到封建社会,各诸侯国的一些社会结构,还处于奴隶和自由民的混杂时期,在一些世袭的官宦家族和大地主庄园里,努力摆脱奴隶身份,使自己有个自由身,是很多底层奴隶几代人的追求。   能在作坊里有份旱涝保收的收入,简直比后世的那些在国营体制里混日子的“铁饭碗”们更滋润。   加上陈氏兄弟,对待雇工一视同仁,生活上像家人一样,田由、雷被和雍瓜,这三个雇工,觉得自己就像在天堂里一般,每天干起活来,也是格外起劲。   其实,后世的陈平,在自己家族的公司里,对待技术专家和职员比这三个雇工要人性化千百倍,但依然挡不住跳槽和背叛的事情发生。   对此,他的人力资源总管,不止一次吐槽现代人职业性差,人心不古,对此,当时的陈平往往报以会心的一笑,现在的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人心“古”了。   尤其是田由和雷被,朴素勤奋、吃苦肯干以及“主人翁”的品质,令陈家两兄弟打心眼里满意。   当然,对于田、雷二人未来的归宿,只有陈平知道他们最后得道升天的结局,但也由此证明,人和仙之间的转换,的确是可以通过修行来实现的。此是后话。   吃过晚饭,雇工们收拾下碗筷,陈伯和陈平坐在座位上聊着。   “平弟,你说这都几天了,对方怎么不见什么动静?”   陈平点头,“这正是我不安的原因。按理说,咱们虽然没有直接对抗他们,但毕竟对他们的骚扰直接无视,本身就是一种不屑,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对他们来说,是不能容忍的。”   “他们希望的是咱们屈服,对方的目的还没有达到,怎可能善罢甘休,所以,这几天,还是要打起精神来,随时可能会有新的麻烦出来。”   听弟弟这么说,陈伯心里隐约有些不安,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平弟,张姜那边可好吧,要不把她也接过来,这样你也可以放心地住在这。”   “兄长,我今天晌午过后,回家里看了看她,一切都很好。暂时不用接过来,她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不想让她担惊受怕。”   陈伯恍然醒悟道:“对、对、对,你看我多糊涂,现在是孩子要紧,这事还是不让她知道为好,让她在家好好养身子。”   陈平点头,“嗯,我和大父商量,给她找了个丫鬟,这几天就能定下来。”   陈伯赞成道:“这是个好办法。她原来在家里本来就有人伺候,嫁到咱家,考虑到咱家的条件,不得已辞了,也真难为她了。”   陈平道:“家里的事,我会安排好,兄长就不用操心了,这作坊内外活计的事,你就多上心,外面的那些事,我来处理。”   “嗯,只能这样了,拿主意什么的,兄长不如你。”   当夜无话。 第50章 诬告   转过天来,天色渐阴。   临近晌午,空气中雨意渐浓。   作坊外,排队的人依旧很多。各种粗布、补丁或绸缎的衣衫,夹杂着发髻、头巾和冠带,高低贵贱的主顾们,在门前队伍里难得的平等了。   与前几日不同的是,今天,那些混混们好像都不见了。   王好显然注意到了这一变化,心内稍喜,悄悄过来,告诉了后院的陈平。   陈平闻听,倒没有多少欣喜,心里狐疑着,踱到街上,四下看了看。   天空,飘起了雨丝,作坊门前的人,担心落雨,散去了一些,平日里的那些混混,确实不见了踪影。   陈平回到铺面,依旧坐在角落里喝茶。   巳时刚过,门口的队伍一阵骚动,自动让出一条通路,直到作坊门口。   两名皂吏当头闯了进来。   一进门,冲着柜台前的王好就嚷:   “哪一个是作坊掌柜?”   王好见那吏气势汹汹,慌忙起身。   一边用目光寻找陈伯和陈平,一边打着招呼:“官老爷来了,快坐快坐。”   见两个皂吏这样闯进来,陈平预感到有事要发生,连忙站起来,迎了上去。   “二位官老爷找掌柜的?”   两名皂吏上下打量了一番陈平,问:“你是这间作坊的掌柜?”   陈平一插手,“请问大人有何事。”   话音刚落,门口有人喊:“县丞大人到。”   店内外的人不由得齐刷刷望着门口。   蒙蒙细雨中,又走进五个人来。   当先,是一名头戴布巾、身着皂袍的丞史,丞史是县丞的属下,相当于后世的副县长助理,或者下边的科股长。身后,正是当今阳武县县丞石辛。   那石辛四十几岁年纪,肥头大耳,阔嘴牛眼,头戴切云冠,腰佩绶带,一身官服打扮。   那石县丞,在丞史的引领下,挺胸叠肚,到了作坊门口,停了一下,环顾了一下四周,端好了架子,方才迈步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两名皂吏中间夹着一个人,一同进到作坊里。   先进来的一名皂吏,赶紧搬了一把椅子,迎着门口摆好。   石县丞当先坐定,顺手整了整系在颌下的头冠长缨。   只见那丞史跨前一步,对着作坊内外大声喊道:   “县丞大人现场办案,无关人等不得大声喧哗,保持肃静。”   办案,还现场?陈平满脑子问号。   陈平做了个深呼吸,尽力使自己不受这县丞和皂吏们营造的气势干扰,努力保持着镇静。   作坊门前已经被看热闹的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全然不顾外边的雨丝。   王好一见这架势,只好暂停了售卖,陈伯和雇工也都停下手里的活计,凑了过来。   石县丞使劲咳嗽了一声,貌似清了清堵在喉咙里的东西。   “本县丞,接乡民牛二诉状,状告陈氏乳脂作坊一案,现在升堂。”   石县丞:“原告、被告可都到齐?”   “原告在。”   那个夹在两个皂吏之间的牛二,向前一步,跪在了县丞脚下。   陈伯定睛一看,认得牛二是那天与“麻坑”脸一同来作坊里收例钱其中的一个,连忙对着陈平耳语了几句。   陈平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被告,陈氏乳脂作坊掌柜何在?”石县丞问道。   陈平刚要上前,陈伯一伸手拦住了陈平,大声回道:   “在这呢。”   说着,扑通一声,也跪在了石县丞的脚下。   陈平本来担心陈伯见到这个场面会失措,想认下掌柜这个身份,以便直接面对这个局面,现在,眼看着哥哥陈伯,抢先跪在了县丞脚下,心里不由得再次暖流横生。   在前世,即使在父母面前都没屈膝跪过的陈平,刚才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遵循这古代的朝堂规矩。   从感情上讲,陈平心里特别排斥这一古代通常使用的上下之礼。   俗语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与双亲。男儿一跪,重如泰山。   在陈平的印象里,自己只有在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和父亲一起跪过。再往前,就是很小的时候,爷爷奶奶过年给红包,跪下来磕头。   除此之外,后世的他,再没有行过此礼。   虽然,作为穿越者来到此世,自当遵循此世的规矩,只是感情上,很难过这关,尤其是面对眼前这样一个贪官污吏。   所以,正在陈平犹豫之际,陈伯仿佛理解弟弟的苦衷一般,率先勇敢地跪了上去。   陈伯当然不知道陈平犹豫的原因,他只是看到弟弟的迟疑,出于与生俱来想保护弟弟的本能,只要是弟弟不愿意干的事,作为兄长的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   这一点,也正是让陈平心中暖流横生的原因。   那两个先前进来的皂吏,见陈伯跪了下去,看了看陈平,又互相看了看,没做声。   石县丞见原告、被告都已就位,直了直他那臃肿的腰,看着丞史道:“开始吧。”   丞史见县丞发话了,端正了一下身子,冲着跪在地下的两人,同时也面对着屋里屋外所有的人,大声宣布:   “阳武县县丞大人,审理牛二状告陈氏乳脂作坊一案,现在升堂。”   石县丞:“原告,报上你的姓名,籍贯,年龄。”   牛二:“小人牛二,阳武县沙渡里人士,年十九。”   石县丞:“被告,报上你的姓名,籍贯,年龄。”   陈伯:“小民陈伯,阳武县户牖乡人士,年二十一。”   石县丞:“原告,你所告何人、何事,从实道来。”   牛二:“禀县丞大人,小人昨日在这间作坊买了一块乳脂,回家煮食后,上吐下泻,浑身无力。小人告这‘陈氏乳脂’作坊,居心不良,售卖不洁食物,侵害小人身体,申请查封此坊,不得售卖乳脂,并赔偿小人医药费和误工损失三百布币。”   石县丞:“被告,你可是这‘陈氏乳脂’作坊的掌柜。”   陈伯:“小民是。”   石县丞:“刚才牛二所说乳脂,可是你家所卖?”   陈伯:“小民的作坊,确实制作乳脂。可他......”   石县丞:“可他什么?”   陈伯刚想说那天他和“麻坑”脸来作坊收例钱,抬头见陈平用眼神制止他,就把话咽了回去。   石县丞见陈伯不再言语,问牛二道:“牛二,你所说的乳脂,现在此作坊内可有此物?”   牛二:“回大人,小人看见现在柜台上正有此物。”   石县丞:“来啊,带牛二指认实物。” 第51章 县丞之心   皂吏拉起牛二,来到柜台前。   牛二指着柜台上已经切好的,还没售卖给顾客的乳脂:   “就是这样的乳脂,我就是吃了它,才坏的肚子,害得我跑肚拉稀,折腾了一宿,到现在浑身还没力气呢,这不良的商家。”   皂吏马上上前,取了乳脂,连同牛二,再次回到县丞面前,牛二依旧跪回原位。   皂吏:“禀县丞大人,牛二指认,使其吃坏肚子的乳脂,正是此物。”   说着,皂吏将盛有乳脂的盒子,呈了上去。   石县丞看了看那还冒着热气,雪白的乳脂,喉头结上下动了动,咽了一下口水,转而问陈伯:   “被告,既然牛二所指乳脂,确为你家所卖,说明牛二所诉是事实喽,你还有何话说?”   陈伯:“我,这......”   他一时无辞,不知所措,抬起头来,求助于弟弟。   陈平从容淡定地看着他,示意他先不用说话。   陈伯低下头来,默不作声。   周围围观的人,开始议论纷纷。   “原来,他家的乳脂吃了会闹肚子啊?”   “怎么会呢,我都买过好几次了,没闹过肚子啊?”   “会不会是吃别的东西吃坏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别说话,看掌柜的怎么说。”   见陈伯低下头来,石县丞心里暗喜:看来这作坊的主人,不像儿子和‘三角眼’说的那么难对付,从眼前的局面看,也不过是个胆小怕事的主,这作坊看来石家吃定了。   肚子里这样打着算盘,表面上,还要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目的是把这出戏唱到底,好让现场的人心服口服。   石辛开口说道:“既然人证、物证俱全,被告也无话讲,本案事实已经明了。”   “原告确系吃了被告的乳脂,造成身体受损,被告理应承担赔偿原告医药费和误工费三百布币的责任。”   “现已查明,‘陈氏乳脂’作坊出卖不洁食物,对他人身体造成损害,本官判定事实成立,按例先将作坊查封,详细勘察原因后,再做定夺。”   紧接着冲着皂吏命令道:“来人哪,着将本店查封,再做审议。”   说罢,石县丞示意皂吏们动手。   “慢着。”   正在此时,在一旁观察了许久的陈平,终于说话了。   陈平现在已经明白了眼前这幕闹剧的原委。   这牛二,分明是早已设计好的原告,所谓的吃坏了肚子,明显是“碰瓷式”的诬告。   丞史及皂吏,都是县丞的手下,充当不同的角色。   这伙人分明是演绎的一场不甚高明的“苦肉计”。   可惜,这种小伎俩,在一代阴谋大家陈平面前,漏洞百出,破绽满地,简直太小儿科了。   观察判断已毕,陈平在关键时刻,站了出来。   “大胆,谁在此大声喧哗?”石县丞大声喝问道。   陈平上前深深一揖:   “禀大人,晚生姓陈名平,是被告之弟。晚生有话要讲。”   陈平之所以用“晚生”来称呼自己,是为了表明自己读书人的身份。   在当时,读书人是诸侯各国宝贵的人才资源,只有一些实力之家,才有条件送孩子读书,而“入室”教育,也是晋升官员的基础。   所以,即使在魏国也是一样,读书人享有高于普通人的身份待遇,比如像见到官吏,除非特殊情况下,只需拱手作揖,无须下拜。   另外,陈平表明自己与陈伯的兄弟身份,意味着他有权替兄长辩护。那时,还没有律师这一西洋后来传过来的玩意,一般情况下,都是自己辩护或者由直系亲属进行。   读书人加上兄弟的身份,使陈平具有了参与辩护的双重身份,这比他直接跪在县丞脚下当被告,无疑要主动得多。   石县丞对此多少感到意外。   石辛昨晚从他儿子石涧嘴里,知晓了“三角眼”栽赃“陈氏乳脂”食物不洁的“苦肉计”。   在之前,石涧也多次在他面前,说那个城外好吃的乳脂作坊,搬到城里,还在县前正街的集市上开了门店。   听说每天那作坊日进百余布币,这在全城的店家来说,也是数一数二的旺铺了。   对于官商通吃的石辛来说,眼皮底下摆着这么一个肥肉,怎能不让他垂涎三尺呢。   所以,当儿子说要夺下这间店的时候,他略一迟疑,就点头默许了。   之所以迟疑,完全是由于他心里对新来的县令有所顾忌。   这个新来的县令,仗着大梁做官的岳丈势力,对自己这个地头蛇,颇不以为然,时时摆一摆上司的臭架子,处处限制他的权力,使他如鲠在喉。   这段时间,与以前自己在全县一手遮天的境况不同,好多事情县令都要过问,大事小情喜欢掺和进来,搞得他对那些该收的钱也不敢收了,该办的事,也不像以前那么随心所欲了。   对此,石辛选择了隐忍,以他在官场多年的经验,明白这只是暂时的过渡期。任何一个新官上任,总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官威,体现自己的存在。   但俗话说“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在石辛眼里,这句话里的“官”,就是上面委派的县令,而作为坐地户、地头蛇的县丞来说,任凭县令换来换去,他就像是那五进院落的衙门一般,是铁打的。   只要自己不出现太大的过失,被这个当头上司整下去,时间和机会就会站在他这边。   所以,自年初县令上任以来,他一直避免被到处找茬的县令抓到什么把柄,使自己在和县令的暗中角力中,处于下风。   只要不被县令整掉,全县大大小小的士绅和官吏们,就不会都倒向县令那边,这阳武县的天下就还是石家的。   石辛默许儿子霸占作坊的原因,自然不必说。   对于日进百币的乳脂作坊,这个肥硕的“现金奶牛”,就这么听之任之地放过,显然不是石家做事的风格,也不会因为对县令有所顾忌,或者良心发现而放弃。   倘若放在以前,三下五除二,石涧和他的那些手下,早就拿下了。   但石辛告诫儿子要“智取”,是基于稳妥的考虑,毕竟这只是一件较往常来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次“霸占”。   他只是叮嘱儿子,尽量不显山不漏水的巧取,不要硬来,免得闹出事体来,惹得县令过问。 第52章 盘问牛二   对于这一点,石涧当然不能和下边的喽啰们说明,所以,这些一贯靠刁蛮耍横惯了的混混们,一直纳闷为什么石涧对乳脂作坊这么仁慈,还逼着“三角眼”出了这么个计策。   最终,连他这个一县之丞,也不得不在儿子的央告下亲自出马,动用公权力来解决问题。   何况所谓的“公权力”,在他眼里,从来都是“公器私用”的工具,是非曲直,最终还是握有权力的人说了算,也就是所谓的“衙门就是我,我就是衙门。”   对于这种栽赃式做局,再借助掌握着可以随意量裁的权力,他动动手指头,就可以实现霸占作坊的目的,就像以前做过的很多局一样,石辛觉得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他当然不知道,后世有比他更嚣张的如米国国务卿之流,靠一小瓶洗衣粉就可以动用国联,悍然发动一场大规模的对一个主权国家的侵略战争,完全将无耻与厚颜发挥到了极致。   对于古往今来如出一辙,这样大大小小的政棍们来说,如果凡事都讲事实、讲道理,那怎能对得起培根老先生的“政客是世界上最卑鄙的职业”这一论断呢?   再说“三角眼”的这个计策,看起来似乎天衣无缝,如果换做以前,他可不愿意为此费这个心力。   粗略盘算一下,这件案子,原告是自家的喽啰,人证可以把握;而恰好,当晚作坊里又给了他一块乳脂,物证也简直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原告、被告、证据都在,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还有一点,这种民事纠纷的小案子,正在他县丞的管辖范围内,他可以根据案情大小,选择到现场审理,无需到县里升堂。   既不用惊动县令,又能当众使之就范,先查封了作坊,再逼着他们让石涧占了干股,这样,就能控制这个作坊了。   本来,石县丞期望以官府的威严和吏员们的阵势,加上昨晚,石涧和“三角眼”反复叮嘱演练了一番牛二,这件事看起来就是走个流程,简直易如反掌,结果也像是在板上钉个钉子。   前面的进展也如预料的进展顺利,却不想,刚刚宣布查封,就冒出来一个掌柜的兄弟,时机和气氛都令他不快。   石县丞见陈平出列,申明有话要讲,根据审案规定,陈平有作证和质证的权力,当着众人的面,石县丞不得不把戏唱下去,无奈只好问道:   “既然你是被告之弟,如此,你有甚话讲?”   陈平:“禀大人,晚生想问原告几个问题。”   石县丞看了看陈平,又看了看牛二。   牛二有些心虚,把眼来望石县丞。那意思:别让他盘问,我怕兜不住。   但石县丞又没办法阻止陈平发问。   按照《魏令》,对于当堂审理的小型民案,允许当事人和直接关系人,当场质问和回答问题,相当于后世法庭简易程序的庭前调查。   众目睽睽之下,作为县丞,他也不好蛮横地拒绝陈平发问。   没办法,石县丞只好道:“有话当堂讲来。”   陈平转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牛二,对着身形瘦小的牛二问道:   “牛二,你说这乳脂是在本坊买的,什么时间?”   牛二:“昨晚,快收档的时候。”   陈平:“谁能证明呢?”   牛二:“当时在场有很多排队的,都能证明?”   陈平摇了摇头:“得有具体的人。”   牛二:“......”   陈平:“那就是没有人证明喽?”   牛二:“有,我拿回家去了,我妈能证明。”   陈平:“好,这个问题先放下。花了多少钱?”   牛二:“半个釿钱。”   陈平:“买了多少乳脂?”   牛二:“那个娘子给我切了好大一块。”   牛二指了一下王好,又用手比划了一下乳脂的大小。   陈平:“你用什么盛的乳脂?”   牛二:“用荷叶。”   陈平:“现在刚刚开春,你哪来的荷叶?”   牛二:“这,这,我捡来的。”   显然这个问题,不在牛二的预先准备好的计划里。   陈平:“你哪里捡来的?”   陈平盯着牛二的眼睛,他在确认包装物的来源,是否会造成食物污染。   牛二不敢直视陈平,随即蛮横地说道:“我哪里捡来的,和乳脂有什么关系?”   陈平微微一笑,他的目的就是要激怒牛二,以使其在愤怒的情绪下失控,露出破绽来。   陈平:“好,我再来问你,你把乳脂拿回家后,什么时候吃的?”   牛二:“当晚就吃了。”   陈平:“生吃还是熟吃的?”   牛二:“煮了煮,熟吃的。”   陈平:“谁给你煮的?”   牛二:“我妈。”   陈平:“你这乳脂是自己吃的,还是和你母亲一起吃的?”   陈平故意在此出了一个选择题,诱使牛二犯错误。   牛二:“我、我自己吃的。”   话音刚落,门外众人已经笑了起来。   显然,一个儿子不顾母亲,自己吃乳脂,显得很滑稽。   “县丞大人,牛二他在说谎。”   在判断乳脂排除了因时间长、包装物、吃法的诸多可能意外造成变质的情况后,陈平斩钉截铁地说道。   “何以见得?”石县丞见牛二已经被陈平盘问得左顾右盼,气势上也弱了很多,心里也不免发慌,故作镇静地问道。   “禀大人。如果像牛二所说,他用半个釿钱买的乳脂,足够三个人吃一顿的了,以他的身量怎能一个人吃得了。这一点,店家和众位顾客都可以作证。”   “是啊,我们经常来买乳脂,价格很公道,半个釿钱,可以够全家吃一天的呢。”旁边有人赞同道。   “闲杂人等,不得喧哗。”丞史大声喝道。   石县丞问牛二道:“你可记得是半个釿钱,买的多大的一块吗?”边说,边比划着。   牛二恍然道,“对,是这么大一块。”现在他手里的虚拟乳脂,在石县丞的启发下,又小了一些。   陈平不禁笑了笑,接着问牛二道:“你说你捡来的荷叶,也不记得在哪捡的,那你问你,那荷叶你洗过了没有?”   “洗过了,洗的很干净。”牛二大声回答,信心十足。   陈平不做纠缠,继续进攻。   “谁能证明?”   牛二:“我在家洗的,我妈能证明。”   陈平:“你买完乳脂,回到家里,你妈给你煮了,然后就一个人吃了那么大一块乳脂,你也不给你母亲吃,你自己吃得完吗?”   受刚才大家嘲笑的影响,牛二改口道:“我,我后来给我妈吃了一些。”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陈平:“禀大人,如此,晚生提请大人,请牛二的母亲到场。”   到此,陈平终于抓到了牛二的破绽。   【作者题外话】:牛二一般的人物,在现实中很多,书中还有哪些人物,现实中有呢?欢迎光临评论区畅所欲言。 第53章 绝妙反击   陈平为什么要让牛二母亲到场呢?   从刚才那些设问里,陈平一步步看似咄咄逼人,其实有些问题是无关紧要的,他一直在寻找对方的破绽。   至于乳脂是否买的、乳脂大小、荷叶、一个人是否吃得下,这些都是层层推进的问题,在逼问的过程中,目的是将对方的回答一个个全部夯实。   陈平不担心对方撒多少谎,他明知道对方有的问题在撒谎,但却故意不完全揭穿牛二的谎言。   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努力让牛二的谎言成为前提条件,最后,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在现场所有人面前,让他无法逃脱不诚信的陷阱。   陈平运用了一个最基本的撒谎定律:前面撒一个谎,后面需要无数个谎言来掩盖。   而更多的谎言,就意味着更多的破绽。   简单的办法:只要抓住一个漏洞,深入挖掘,撒谎者在自己的谎言面前,就会无法自圆其说,那他所辛辛苦苦构建的一系列谎言链,自然就瓦解了,最后只能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现在,陈平的判断是:牛二根本就没吃坏肚子,他的母亲如果也吃过乳脂,只要她母亲到场,证明自己肚子好好的,那牛二的谎言自然不攻自破。   何况,作为一个母亲,怎么可能明知道自己的儿子无故栽赃别人而助纣为虐。   那样,她不仅愧为人母,而且此后,在左邻右舍面前,也将抬不起头来。   这样的面子损失,用不肖子的顽劣为筹码,无论如何也不划算。   如果牛二母亲没有参与,而且根本不知道牛二的苦肉计,就会实话实说,到那时真相自然就明了了。   也就是,只要牛二母亲到场,无论吃没吃过乳脂,都会使牛二的谎言被揭穿。   所以,陈平决定申请牛二母亲到堂。   石县丞显然没有预料到陈平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牛二瞬间脑袋也如磨盘般大,心里慌了起来。   但石县丞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又常年处理各种案件,对突如其来,超过自己控制范围的被动情况,作为官场“老油条”,自然有老练的应对办法。   石县丞短暂的失色后,很快又回归镇静,说道:   “牛二母亲与本案无关,陈平所请不予准许。”   围观的人一阵窃窃私语。   陈平见申请被驳回,心里对今天这出戏,更加了然了。   但他并没慌张,略一沉吟,进一步请求道:   “大人,如果牛二母亲不能到场,我肯请大人验证一件事。”   石县丞:“讲。”   陈平:“既然牛二说他母亲也吃了乳脂,那只需查明她是否也如牛二一般吃坏了肚子即可。”   “这.......”石县丞犹豫了一下,虽然他不想、也不能去验证,因为这本来就是栽赃,但当着众人的面,这个请求也实在无法驳回,只好虚应承道:   “此请可办,本丞委托吏员到牛二家问询即可。”   陈平:“恳请大人即刻派员前往。”   石县丞此时已经无路可退,只好假意命道:“丞史,命你带一名吏员前往问询,查明后回来回话。”   “喏。”两人插手施礼后,出门去了。   陈平见对方阵脚已经动摇,气势已无,趁机发起了第二轮攻击。   “大人,晚生还有一个疑问,请大人明示。”   石县丞:“讲。”   石县丞出口的话虽坚硬,官威十足,但心内已经开始发虚起来。   果然,这个陈平正像“三角眼”所说,确实不好对付,今天看来遇到难缠的对手了。   陈平:“大人,如果按照牛二所说,他吃了我们作坊的乳脂坏了肚子,那我想问一下,我们作坊的乳脂,从开业至今,已经售卖出成千上万份乳脂了,依照他的说法,为何到今天,除了牛二,没有第二个人因吃了我们的乳脂而坏了肚子呢?”   “到底是我们的乳脂有问题,还是牛二的肚子,或者心里有问题呢?”   “这.......”石县丞张口无言。   陈平此时仰起头来,像是对石县丞,又像是对着门内门外的所与人,大声说道:   “我们‘陈氏乳脂’作坊,对于乳脂这一千家万户入口吃的东西,始终本着良心出品和道德经营的宗旨,选用上乘的豆子,严格遵守每一道工序,保证产出的每一块乳脂,都是安全和美味的。而且我们每天自己也吃乳脂,从来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和疏忽。”   “我们‘陈氏乳脂’自成立那天,就立下了一个铁打的规矩:当天制作当天售卖。不合格的豆子或者隔天洗过的豆子,宁可丢弃,也不得用于加工,为的就是保证乳脂的质量和新鲜的口感。这样当天制做的乳脂,口味不仅最好,而且绝对安全。”   “从前日开始,为了感谢和报答父老乡亲对我们的厚爱,还特别推出了赠饮豆浆的福利,即使不买我们的乳脂,只要来作坊的,哪怕是口渴的人,我们也一样赠饮。”   “我们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沽名钓誉,也不是为了哗众取宠,就是想让更多的人,尝到我们‘陈氏乳脂’的美味和甘甜。”   “好”   说到这儿,门外一片叫好声,伴着一阵击掌和跺脚的声音。   陈平见自己的广告目的已经达到,见好就收,将话头又转回到案审现场,说道:   “县丞大人,既然牛二说他吃乳脂坏了肚子,为何现在像正常人一样?”   牛二:“昨夜肚子坏了一宿,直到今天早上,才好了一些。”   显然,这个问题,牛二早有准备。   陈平:“你说你跑肚拉稀,也没去看过郎中?”   牛二:“没有,我自己喝了干石榴皮汤,好些了。”   陈平见铺垫已经成功,转换方向,面向县丞道:   “县丞大人,如果牛二还坚持说,是因为吃了我们的乳脂而坏了肚子,这也很简单,晚生请求一件事,这件事一但做了,事实真相自然大白了。”   石县丞不由自主地问道:“什么事,讲。”   陈平:“大人,牛二说现在他的肚子已经好了,那么,我们可以现场测试一下。让牛二再吃一次我们乳脂,然后我们就在此等上几个时辰,看看牛二的肚子究竟会如何?”   “如果他依然坏了肚子,说明牛二所说的是实情,那么一切罪责我们自甘承担,作坊也任凭大人处置。”   “而如果没有坏肚子,县丞大人,您看该怎么处理呢?”   说完,陈平作了一个揖,垂手站立在一旁,那意思是:我的话说完了,你们看着办吧。 第54章 一败涂地   “这……”   牛二看着石县丞,石县丞看着牛二,一时呆在那里。   牛二想了一下,顾不得身份之别,连忙用眼神,拼命的向石县丞示意,他不想照陈平的话去做,不想当众出丑。   石县丞怔在座位上,思考着该如何处置。   外面围观的人,又是一阵更嘈杂的窃窃私语。   “对,这是个办法。”   “既然说人家的乳脂吃坏了肚子,那就当场试试呗。”   “就看牛二敢不敢当场试了。”   “不敢试,那就是人家乳脂没有问题。”   “这回,有热闹看了。”   “翻盘了”此时,陈伯在心里不禁为弟弟的精彩表现暗自喝彩。他扭头看着陈平,眼里露出喜色来。   见火候已到,陈平趁着哥哥看向自己,忙对他使了个眼色,用嘴往牛二方向一努,小声嘟囔了一句“例钱”。   陈伯见那情形,略一思忖,马上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这是弟弟的最后一击,原来他把这把火,是打算放在这关键时候才烧起来。   陈伯立马站了起来,指着牛二,对石县丞和场内外的观众,激愤地说道:   “县丞大人,这个牛二,在我们作坊开业那天,伙同他人,到店里强行收取‘例钱’,说不给‘例钱’,作坊就不得安生。今天,明显是他故意搞鬼,想搞垮我们,居心何在?”   陈伯此话一出,人群里“轰”的一声炸了,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竟有这样的事,原来是诬告。”   “这不是敲诈吗?太嚣张了。”   “县丞大人,这样的混混欺负商家,您可要为商家做主。”   “是啊,您要为商家做主啊。”   “这么好的作坊,可不能让他们搞垮了。”   “是啊,大人您可要明察啊。”   见局面已经如此不堪,石县丞的戏,哪还有心思继续演下去。他更担心这样闹下去无法收场,一旦局面变得不可收拾,传到县令耳朵里,自己就更被动了。   石县丞看着脚底下不知所措的牛二,又看了看嘈杂的人群,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石县丞用手一拍椅背,大声呵道:“都别吵了。”   皂吏也趁势大喊:“肃静,不许喧哗。”   门外的人群,逐渐静了下来,   石县丞对着脚下大声呵斥道:“大胆牛二,目无法纪,滋扰商家,诬告良民,该当何罪?”   面对忽如其来的变化,跪在那里的牛二一脸懵逼。   石县丞接着喊道:“来人啊,将这牛二给我带回县衙,细细审问。”   旁边两个皂吏,上前拉起牛二,架在臂上。   石县丞:“鉴于本案原告牛二所告非实,陈氏乳脂作坊本属无辜,不予追究。退堂。”   说罢,起身离座,一拂袖,钻进了门外的细雨里。   几个皂吏,连忙押着牛二,跟在石县丞的屁股后面,灰溜溜的离开了作坊。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略显压抑的轻呼声。   “太好了,终于走了,可以买乳脂了。”   “这可恶的牛二,恶人先告状,还坏肚子呢,我看他是头顶生疮,脚底下流脓,浑身上下都坏透了。”   “这石县丞也不是个好东西,你没看刚才,装腔作势的,明显故意刁难人家作坊。”   “听说是他儿子看上这家作坊了,在打人家的坏主意呢。”   “这些人都坏透了,蛇鼠一窝。”   “哎,掌柜的,这天开始下雨了,那些人都走了,快卖乳脂吧,我都排了半天队了,衣裳都淋湿了。”   “就是就是,快卖乳脂吧,我还赶着回去做饭呢,该我了。”   陈伯赶紧答应着,带领雇工们,开心地忙碌起来。   陈平依然踱回后院角落,端坐下来,品茶、翻竹简。   门外,那几个乞丐又排进了队伍里。   远远地,看见里面的陈平,点头鞠躬,算是遥遥地打着招呼。   陈平看到他们,若有所思。   -------------------------------------   傍晚,雨下得大了些。   石府高大的宅院,院门紧闭。   在东偏院的一间正房里,四个人正在屋里商量着什么。   石辛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把茶壶,不时嘬上一口。   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石涧,屋子中间,站着白天的那个丞史和“三角眼”。   石辛问道:“那个牛二怎么样了?”   丞史回道:“临放衙的时候,趁人不注意,我让他回去了。”   石辛点了点头:“可曾叮嘱他?”   丞史:“都叮嘱过了,不会有事的。”   石辛没再说话。   丞史接着道:“丞爷,要不是那个陈平,今天这事儿本来都稳拿把掐的了,谁成想这家伙来了这么一手。”   见石辛依旧没说话,丞史接着说道:   “丞爷,您当时让我去牛二家问他妈,我就知道丞爷的意思,当然就是走个过场,我和那个皂吏出来,根本也没去牛二家。”   “不过,看陈平那小子的架势,我们当时就有点被动了。也许当初这个主意,可以计划的更周祥些。”   “三角眼”见丞史将过错推到自己的计策上,心里顿生不满,他看了看石涧,见石涧脸上没反应,嘴角动了动,终于还是知趣地没吭声。   石辛摆了摆手,说道:“这事儿不能怪任何人,要怪只能怪咱们把这作坊想得太简单了,尤其是那个陈平,简直就是个刺头。”   石涧在一旁不忿道:   “父亲,也不要太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要我说,还是老办法,明天我安排几个人,去那里打砸一顿,把那作坊硬夺了,看他能有什么招数。”   “三角眼”也凑趣道:“就是,少爷一直不让我们来硬的,早就该教训教训他们,把店夺了,省得麻烦。”   石辛摇了摇头,看着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儿子,问道:   “打砸容易,强占也不难,可是拿回这个作坊,你们谁会做乳脂啊?”   石辛这一问,在场的人瞬时大眼瞪小眼,互相望望,又都摇着头。   “我们石家要那个空作坊有什么用,那空作坊会自己长出乳脂来么?还打砸,除了打砸,你们还会干什么?”   说完,石辛严厉地目光在几个人脸上扫过。   “这......”石涧虽心里不服,可一想,老爹说的有道理,就把头扭向了一边。   “三角眼”低下头,不再说话,眼珠却在滴溜溜转着,想着歪主意。 第55章 石府的对策   丞史在一旁说道:“丞爷所言极是,咱们要的是能产乳脂的作坊,凭他们日进百币的势头,才能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   “再说,这个新县令上任以来,一直提倡什么‘革弊风清’,主张与民生息,如果他们不服,一旦闹到县令那里,丞爷也不好搪塞。”   石辛点了点头,赞同丞史的话,“现在气氛不像以前,所以,我才反复叮嘱你们,凡事要隐忍,要多动脑子。”   随后,一指石涧,“尤其是你,这段时间要多收敛一点,不要让人抓住小尾巴,陷我于被动。”   石涧继续扭着头,一副“不把爹坑死誓不罢休”的神情。   “三角眼”想借机给石涧解围,讨好地看着石辛,说道:   “现在看来,那天开始送豆浆,或许就是这个陈平一手策划的,他那个哥,就是粗人一个,断没有这个脑子。”   “他们一开始送豆浆,门口人就多了起来,我们的弟兄们就不好闹他们了。还有,这样一来,他们就得了人心,那些刁民们,也会向着他们说话了。”   石辛点了点头,“这个陈平有点不简单呢?你们调查了没有,他有什么背景?”   “三角眼”见问,忙回答道:   “禀老爷,陈平的身世我调查过了,家在户牖,父母都是种田的,已经去世了,现在和他哥在一起弄的这个作坊,两个人都已婚娶,陈平娶了张负的孙女。”   “张负,会不会是他在背后搞鬼?”丞史提醒石辛。   石辛摇了摇头,“量他不敢。张负多年来一直小心谨慎,以他的聪明,不敢明目张胆和我们作对。再说,这么多年,也没看他鼓捣什么吃的,十有八九,是这个陈平和他哥弄出来的玩意,现在不知天高地厚地和咱们斗。”   丞史问:“那丞爷,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石辛看着眼前的丞史和“三角眼”,问:“你们有什么好主意?”   丞史沉吟了一会儿,猛然抬起头来,“我有一个主意。”   “讲。”石辛催促道,石涧也坐直了身子,眼睛盯着丞史。   丞史靠前一步,低声说道:   “现在,‘陈氏乳脂’最关键的人物,不是陈伯,而是这个陈平,只要把他弄走,那这个作坊,早晚就.......”   说着,丞史用手在空中一抓,再翻转手腕,紧紧的攥住。   石辛:“你的意思是?”   丞史道:“把他征了兵役,发配到边远地方,只要他一离开,那时,我们就......”   “啊,哈哈哈哈哈.......”   屋子里爆发出久违的笑声,这笑声,带着幸灾乐祸,又很有志得意满的味道,在空气中荡漾着。   石辛点了点头,“好,不愧是我的丞史,好主意,就按这个法子办。”   随后说道:“这样,你明天就去查一下,近期可有役差抽签,尽快安排一下,务必让陈家这二小子抽中它,把他发配出去。”   丞史:“我明天就去办。走运的话,还能活着回来,如果遇上征伐,哼,那就让他死在外边。”   石辛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丞史:“可是这陈平是‘入室’书生,按《令》可以免除兵役,这是个麻烦。”   丞史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这点我也想到了,那就让他兄长陈伯去,而陈伯去服兵役,作坊就要关门,他们怎么舍得,最后,还得是陈平。”   石辛听到这儿,脸上不觉露出满意的笑来,站起来,一拍丞史的肩膀:“好样的,可真有你的。”   为表忠心,丞史咬牙切齿地说道:“哼,就凭他,毛孩子一个,想跟咱们斗,还嫩了点。”   石辛点了点,“明天你去找负责此事的廷尉,无论如何,先把他发配出去再说。”   “喏,在下明白。”   丞史点着头,微笑着,心里一阵轻松,身子也似乎要飘起来。   石涧看了看“三角眼”,脸上露出一些不满来。   “三角眼”自然明白自己的主人不满的原因,在他心里,此刻已经蒙起了一个鬼主意。   只见他轻轻地咳了一下,提醒屋内的人,他有话要讲。   果然,大家都慢慢收住了笑,将目光转向“三角眼”。   “三角眼”说道:“老爷、少爷,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作坊拿到咱们手上。”   “三角眼”故意制造了一下悬念,对于长期当马仔的他来说,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来讨自己的主子欢心。   石涧不耐烦了,“有话快说,有......”   他看了看自己的父亲,毕竟是官宦人家,最起码的家教还是要有的,当着父亲的面,石涧将“屁快放”咽了回去。   不得不服,能把屁咽回去,确实是个本事。   “好、好,我说。”“三角眼”早已习惯了石涧的蛮横,接着说道:   “刚才老爷不是提醒我们,如果拿回了作坊,我们怎么做乳脂吗?这是作坊的***,如果我们拿回作坊,没人会做,那岂不是拿回了一个空房子。”   石涧在一旁骂道:“废话,说重点。”   石辛忙制止儿子,示意他不要着急。   他经常事后教训这个头脑简单的儿子:要学会驭人。   就像这时候,要给手下一些炫耀的时间,更何况,这也是他们体现能力的最好机会,如果连这点道理都不懂,那手下还怎么在主子面前表功,获得他们想要的成就感呢?   在官场浸润多年,他谙熟察人识人之术。要想马儿跑,既要给马儿吃草,又要适当施以皮鞭,所谓的“胡萝卜+大棒”手段。   “胡萝卜”这样的好处,除了赏钱以外,也包括适当的鼓励和表扬,就像那些没什么卵用的表彰和荣誉称号一样,这些没什么成本的东西,照样能起到激励作用。   而大棒,就是惩罚,尽量少用,用多了,作用适得其反。就像有人一直嚷着要拿大棒揍你,可那棒悬在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这时对那棒的恐惧,胜过落到身上。   “三角眼”被石辛的善解人意所鼓舞,继续铺垫道:   “还有一点,即使我们拿到了作坊,那陈氏兄弟俩甩手不干了,我们也做不成乳脂。而如果让他们在作坊继续做下去,他们是否愿意,怎么算股,怎么分钱,以及要什么代价,也未可知。”   石辛“嗯”了一声,深以为然,禁不住问道:   “那你的办法是?” 第56章 找上门来   “三角眼”见问,煞有介事地说道:“我的办法是釜底抽薪、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乳脂的秘方问题。”   石辛眉毛上挑,问道:“噢,计将安出?”   “三角眼”见铺垫的差不多了,就上前一步,低声说道:“我们只需......,然后......”   "三角眼"贴在石辛的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说着。   石涧也将耳朵凑了上去。   耳语方罢,石辛禁不住叫起好来,伸手拍了拍“三角眼”的肩膀,   “好样的,这个办法太好了。”   随后,又看了看石涧道:“明天就安排人去办。”   转回头来,看着众人道:   “如此一来,他们就是再有本事,这‘陈氏乳脂’也早晚是咱石家的了。”   “哈哈哈哈哈。”   屋子里又爆发出如前的笑声。   -------------------------------------   这一日,陈氏乳脂作坊门前。   买乳脂和喝豆浆的队伍,依然排得好长。   陈平照例在角落里饮着茶,时而翻一翻手里的竹简书。   他对作坊目前的营业状况,深感满意。   出于后世的知识积累,他深谙经营之道。眼前营造的排队景象,类似于后世的饥饿营销。   由于乳脂从磨豆、筛粉、熬煮、点卤、沉浸、压制,直到出品,需要不同的工艺和时间,所以,每一板乳脂出来,都会有个时间间隔,使得乳脂的产量,一直在一种可控的状态下,有序释放。   这个间隔,就使得门前的队伍时长时短,每当前面的人买到乳脂,心满意足的看着后面的队伍时,后面的人就更加渴望早点排到自己。   而他的赠饮豆浆措施,又使得队伍无形中得到延长,包括一些只想沾沾便宜或者解决口渴的人,也不时加入到队伍里,增加着人气。   就像后世的紧俏消费品要交定金排队等候,或者什么“限量版”、“秒杀”等现象一样,作为全城唯一一家乳脂门店,由于物美价廉,普通人家吃乳脂,已经成为他们生活中的“刚性需求”。   赠饮豆浆,无形中就是全城的免费广告,使“陈氏乳脂”作坊成为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更激起了顾客的购买欲望。   而当顾客来到门前,看到长长的等候队伍,就更加坚定自己的购买决定,迫切地想得到乳脂这一产品,甚至将之视为一种时尚和时髦,每个人,以得到它作为一种快乐。   于是,“陈氏乳脂”这一品牌,就在全城深入人心了。如果不是值此乱世,陈平真想依靠这一口碑,实施进一步的扩大经营。   其实,鉴于乳脂的垄断事实,陈平完全可以拉高售价,获取暴利。   之所以没这样做,陈平的策略是先充分扩大顾客群体,夯实市场基础。等顾客基数足够大了之后,再通过推出升级产品和延伸产品,将金字塔型市场中上层的顾客,纳入囊中,再获取超额的利润。   依靠这一小小的乳脂,在现世界实现一下商业智慧,这本是一件信手拈来的事情。没想到,这一垄断性的产品,也引起了石家的眼红,从户牖乡到城里的作坊,石家是死死紧盯、步步紧逼。   两天前,虽然当众揭穿了他们的“诬告”阴谋,但陈平心里明白,石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斗争,必将会更加激烈。   只是,对方会出什么牌呢?   陈平坐在那里,一边喝着茶,一边信手翻着竹简,思考着。   门外,走进来两个人,一高一矮,一壮一瘦。   正是“三角眼”和“麻坑”脸。   两人不排队,也不买乳脂,而是进门直接奔着陈平就过来了。   王好见两人进来,刚打了声招呼,看两人直奔陈平,见气氛不对,怕陈平吃亏,连忙起身去叫陈伯。   陈平已经站起身来,对着二人拱手道:“两位,有何见教?”   “三角眼”和“麻坑”脸,也不答话,走到陈平的桌前,各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此时,陈伯听到王好的声音,也放下手里的活计,赶紧赶了过来,警惕地审视着二人。   陈伯一眼就认出“麻坑”脸,冲他一拱手,“来了”,算是打过招呼。   陈平对来人的身份,已经猜到**不离十,见哥哥和对方打招呼,心里就明白了,这是石家派来的。   明白了对方的身份,陈平倒是笃定下来,他坐回到椅子上,两眼打量着二人,静静地等着对方开口。   “三角眼”和“麻坑”脸坐了下来,回头看了看门口。   那里已经聚集了五、六个混混,在门口围成半圈,散漫而又嚣张地摆着肆无忌惮的姿势,似在观敌料阵般的助威。   陈平示意王好回到柜台前去招呼顾客,又让陈伯吩咐雇工上了茶水,之后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两人,一言不发。   陈伯见门口又来了混混,心里即慌又恨。   但看见弟弟镇静自若的样子,心里稍稍稳了稳,趁着吩咐雍瓜上水的工夫,悄悄让田由和雷被,各自准备了棍棒,放在一旁。   陈伯告诉雇工们,一旦见他动手,就抄起棍棒上来帮忙。   他是做了冲突的准备了,心想:前天石家吃了败仗,果然不肯善罢干休,看来,今天的一番厮打,是不可避免的了。   “麻坑”脸见陈伯和雇工们耳语,又见伙计们找来棍棒,神色紧张的样子,撇了撇嘴,鼻孔里“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刚倒的水,有些烫,他不得不吐在地上,顺嘴骂了一句:“妈的,这么烫,要烫死老子啊。”   面对“麻坑”脸的无理,陈伯眼睛瞪了一下,刚要说话,见陈平用眼神制止,就忍了回去。就势在“麻坑”脸和陈平之间坐了下来。   对于眼前的一切,陈平仿佛视而不见,就像入了定一样,又像武功高手之间对决中的上手,只摆了一个门户,静静地等着对方出手。   “三角眼”见排场摆的差不多了,才盯着陈伯问道:   “你是掌柜的?”   陈伯点了点头,又不自觉地看了弟弟一眼。   陈平脸上依旧沉静似水。   “三角眼”又问陈平:“想必你就是陈平了。” 第57章 谈判   陈平微微一笑道:“正是。”   说完,脸上又回归了平静,仍似水。   “三角眼”开门见山道:“今天我们来,是代表门外的十几个弟兄,和你们谈谈。”   “谈什么?”陈伯心中的不满,从话里流了出来。   “麻坑”脸一听,眉毛拧拧起来,用手在桌子上使劲一拍,震得水杯都跳了起来,茶杯里的水洒了出来,他大声嚷道:   “你说谈什么,在这地界上开店,就要交‘例钱’,今天第十天了,为什么还没交‘例钱’?”   这是“麻坑”脸一贯的做派,遇到这种时候,充楞动狠,在气势上压制和恐吓住对手。   陈伯刚要跟着发作,陈平在桌子底下,用鞋底使劲地踩住了兄长的脚。   雍瓜一见,忙上前用抹布擦拭桌上的水,陈伯也只好忍住了。   陈平不去看其他人,只盯着“三角眼”,冷冷地笑着问道:   “噢,什么叫‘例钱’?”   “麻坑”脸刚要继续发作,“三角眼”伸手阻拦了下来,他转回头,看着柜台前向这里张望的顾客,以及门口排成半圈的喽啰们,对“麻坑”脸,似乎很讲道理地说道:   “不要这样,一切都好商量,不要影响人家营业,做生意嘛,要和气生财。”   这是“三角眼”和“麻坑”脸一贯的双簧组合,出面谈判、摆事,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有恐吓,有怀柔,一切看场面进行。   说完这句貌似为商家着想的话,“三角眼”转回头,语气严肃地对陈平说道:   “这位兄弟,你不知道什么是‘例钱’,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要仔细听好了。”   说着,“三角眼”用手向身后一指:   “看见门口这些伙计们了么,这些人每天在这条街上,替你们看家护院,防止盗匪,保护你们这些商家平安地做生意,可这些人也要吃饭啊,这‘例钱’就是这些伙计们吃饭的钱,怎么,你有什么想法吗?”   听到这,陈伯按耐不住了,扯开嗓子,目的也是让店内外的人都听到,同样大声说道:   “你们上次收了十天的‘例钱’,可你们不是照样来门前闹事,影响我们营业,还出人‘诬告’我们,你们这样,还有什么脸来收‘例钱’,这种坏规矩的事,你们都做得出来,你们还讲道理吗?”   “三角眼”尴尬地笑了笑,“这些都是误会,其中可能哪里出了问题,我们这次来,就是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的。”   陈平笑了笑,“噢,原来是这样?请继续说。”   “三角眼”顿了顿,说道:“其实这例钱......”   “三角眼”刚说了半句,正巧,雍瓜拎着热水壶过来,给几个人续水。   “三角眼”上下打量了一下雍瓜,等他倒完,才继续说道:   “其实这例钱,倒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你们识相点,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做得好,甚至都可以免了。”   陈平貌似很感兴趣,问:“噢,那怎么才算识相呢?”   “三角眼”看了看门口,见王好已经回过头去,继续招呼顾客生意,店面似乎恢复了正常,才回过身来,略微压低声音说道:   “我们东家说了,只要你们肯合作,这乳脂作坊他愿意入个份子,帮助作坊做大,同时,保证作坊从此以后,不会有人敢来闹事捣乱。”   陈平眉毛一挑,问“三角眼”:“噢,你们东家这么看得起我们?”   “那是,我们东家在阳武县,可以说是一手遮天,只要他照顾的生意,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他看上的铺面,也没有一个跑得了的。”“三角眼”趁势恩威并用,企图一举击溃陈平的心里防线。   陈平淡然一笑,“听起来,这倒是个好买卖,主意看起来也不错。”   “哦,这么说你对合作感兴趣喽?不愧是读过书的人,就是明事理。”“三角眼”说着,看着陈伯,那意思你弟弟都表态了,该你了。   陈伯见弟弟这样说,一时没明白陈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用眼看着陈平,想探究个明白。   陈平微笑着,用眼神示意哥哥不用讲话,而是接着对“三角眼”说道:   “不知道贵方东家,姓甚名谁,什么身家,有没有这个能力兑现你所说的呢?”   “三角眼”一听来了精神,心中暗想:有门,如果今天能这样拿下,回去以后,也可以在主子面前邀个功领个赏,这样一来,后续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想到此,‘三角眼’也顾不得矜持了,开口说道:   “我身后的东家,说起来那可是如雷贯耳,家大业大,势力遍布阳武县。”   “噢?”陈平很配合“三角眼”的演绎,故作姿态。   “我的东家就是阳武赫赫有名的石县丞石大人家。想必你一定听说过,也知道这阳武县‘石家’的势力,别说你这区区小小的作坊,就是天大的事,也照样遮得住。”   “你这小作坊,如果要毁了它,也就是动一动小手指的事。之所以来和你谈,是我们东家看你是个人物,出于尊重,就看你识不识抬举了。”   陈平作出满脸吃惊的样子,“是石县丞石家啊,我们这小小的作坊,怎么能入他老人家的法眼,简直是太抬举我们了。”   “三角眼”心里一舒服,得意的神情不觉溢于言表,“那是,多少人想和石家攀上关系,寻求保护,想求还求之不得呢,这可是你们哥俩的福分呐,怎么样,你们给个痛快话儿吧。”   陈平装作很商务又很认真的样子道:“可不是,我们也一直想找个有权有势的靠山,没想到有这么个好机会。只是不知道,如果贵东家入伙,他想出多少银子,占几成份子呢?”   陈平故意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想进一步摸清对方的底牌,这是他从对方一进门来,就想好的对策。   他一贯这样,面对危机,尽量做到知己知彼,而在对手情况不明时,就要沉着冷静,不动声色,先摸清对方的底牌,再制定策略,后发制人。 第58章 迷惑   “三角眼”见陈平问到关键处,左右看了看,沉吟了一下,看着陈平说道:   “我们东家说了,这个作坊,纯粹就是想帮个忙,照顾一下生意。我们可以帮你把赋税降至一成五,然后我们占三成干股,每月分红。这样东家保证,今后你们作坊可以放心的开,也可以开得再大一些,没人会妨碍你们。怎么样?”   “三角眼”话刚一落地,陈伯忽地站了起来,满脸通红,头发上立,大声说道:   “什么,你说什么?干股,还要三成,你们干脆来抢算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简直是仗势欺人。”   门口的人闻声都转过头来,纷纷看向这里。   “三角眼”没料到陈伯会猛然发作,愣了一下,看向“麻坑”脸,希望他再作出些举动来,压制一下局面。   还没等“麻坑”脸反应,陈平说话了:   “兄长不必激动,这事儿且容商议。”   “还商议什么,这么干,怎么干怎么亏,这样咱还不如当雇工呢。”陈伯愤愤道。   陈平忙起身过来,摁了一下兄长的肩膀,手上悄悄加了力,以使兄长明白他的暗示。   陈伯察觉到了,于是,又坐了下来。   陈平安抚好兄长,看着‘三角眼’道:   “我这兄长脾气急躁,还望不要介意。刚才所说东家的建议,确实恕难从命,如此,我们兄弟还不如把作坊关掉算了,也省得麻烦。”   “三角眼”见局势有些紧张,也不想闹崩,转而说道:   “刚才所说,只是东家的初步意思,如果觉得有困难,还可以商量,可以商量。”   陈平见说,觉得戏演得也差不多了,假意解释道:   “兄长所说也是事实。我们现在乳脂的成本已经超过了六成,加上税赋两成,再除去雇工工钱,我们连一成收入都不到,如果东家要三成,那我们岂不就剩下喝西北风了,还得倒搭钱。”   “三角眼”当然不相信陈平所说的,但也想借坡下驴,于是道:   “既如此,我回去和东家说说,看还有什么可以商量的余地,不过,东家是不容易说通的,这你们也要有个心理准备。”   陈平一拱手道:“多谢美言,我们兄弟两个,回头也商量一下,请多给我们一些时日。”   “好说,好说,就此告辞。”   说完,‘三角眼’示意了一下‘麻坑’脸。   两个人起身,大摇大摆,带着门口的那几个混混,离开了作坊。   见那几个人走远了,陈伯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弟弟,道:“平弟,你真的想让他们占干股?”   陈平回顾了一下左右,没吭声,而是踱到陈伯面前,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们休想。”   “那刚才,你这是?”陈伯满脑子的问号。   陈平示意雍瓜收拾掉桌上的杯具,重新泡过茶,给兄长倒上水,递给他,自己也倒上,喝了一口,才缓慢地说道:   “兄长,这回,你知道对方的目的了吧。”   陈伯仍然余气在胸,“知道是知道,可这哪是占份子,一分钱不出,还要占干股,分明是强夺,简直欺人太甚了。”   陈平目光坚定地说道:“兄长,别说是三成,就是一分干股,我们也不能给他们。”   陈伯使劲点着头道:“就是,一分都不能给,简直就是强盗。”   陈平看着雇工们忙碌的身影,小声对陈伯说道:“对于这种强盗式的恶吏,只有想办法彻底根除,否则,我们这作坊就永无安生之日。”   “那你的意思是?”陈伯探寻的目光看向弟弟。   陈平道:“虽然对方的条件无法令人接受,但通过这次,我们算是摸清了他们的底牌,之所以讨价还价,是为了给我们下一步行动赢得时间。”   “怎么说?”   “最起码,这段时间,对方不会再来捣乱,我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做点什么。”   “你想怎么做?平弟。”   陈平胸有成竹地说道:“怎么对付他们,我早已计划好了,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陈伯道:“嗯,平弟,只要你有办法对付他们,要我做什么,我听你的。”   陈平道:“兄长,这段时间,你就看好作坊,每天照顾好生意,还有,我反复和你说的秘方,要千万保密,这几天,我会经常出去,去做点事情。”   说着,陈平附在陈伯耳边,低声说着什么,陈伯边听边点头:   “好的,平弟,你说的我都记住了,你只管去办你的事,这里你就放心吧。”   “三角眼”和“麻坑”脸,出了作坊,安排几个混混原地等着,两个人直奔石记客栈。   在客栈的那间上房里,两人见到石涧,将交涉的经过,详细和主子汇报了一番。   石涧听完,点了点头,“看来这陈平还算识相,倒是他的兄长很难摆布。”   “麻坑”脸一拍胸脯,“干脆,把他交给我,我把他弄出来,一刀,咔嚓掉算了。”   说着,做了一个刀劈的动作。   “三角眼”看着“麻坑”脸的手势,摇了摇头,“就像丞爷所说,这个作坊关键是做乳脂的手艺,这手艺就在这陈伯手上,你把他咔嚓了,谁来做乳脂呢?”   石涧学着他老子,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壳:“不能总想着来硬的,还得动动这个。”   略一沉吟,石涧又说道:“不过,听你们这么一说,这个陈平今天的态度好生奇怪啊,完全不像咱们预料中的,会不会他在搞什么鬼呢?”   “三角眼”说道:“从今天当场的情形看,应该不会。咱们去了那么多人,‘麻坑’脸现场也拍了几次桌子,他一个文弱书生,应该是有些怕了。”   石涧首肯道:“怕了就好,我还以为他有多大胆子呢。”   “三角眼”又道:“不过,少爷,如果像他所说,这乳脂的利润没那么大,我们这三成,对方如果就是不接受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考虑让让步?”   石涧一听,勃然而怒,“让步?做梦吧你。让了步,我还要这个作坊干什么?” 第59章 雍瓜   “三角眼”被呛了一顿,苦笑道:“少爷,那您的意思是?”   石涧说道:“让他们给乳脂涨价,涨一倍的价,这全县乳脂就他一家,涨价也不愁卖。至于干股,我们还占三成,到时候让他们把赠送豆浆的福利取消。这陈家,根本就不会做生意,守着金鸡等着下蛋吃,蠢货。”   “少爷高明,我这就去安排。”“三角眼”说着,准备退出去。   “慢着”石涧喊道。   “三角眼”退了回来,“少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石涧头也不抬,“那件事怎么样了?”   “回少爷,那件事我已经物色好了一个人选,就在陈氏作坊里,是个雇工,回头我就去打听一下他的背景,看看怎样能把他变成咱们的人。”   石涧催促道:“嗯,这事要抓紧,一旦这事成了,什么三成四成的,直接把他们俩兄弟,一顿棍棒打残废了,强夺了这个店就是了。”   “是的少爷,这是最好的办法,只不过需要时间和关键的人。”   石涧点头,“所以,老爷说,今天的谈判,是争取时间,稳住他们,这后面的手段,才是我们的杀手锏。”   “还有,到时候咱们要告诉那个人,只要他跟少爷我合作,将来夺了作坊,他就是掌柜的,作坊他说了算。”   “少爷高明,这就叫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哈哈哈哈哈”屋里的人一同大笑起来。   石涧收敛了笑容,“好,下去办吧。”   -------------------------------------   都说今年的阳武没有春天,是指它来得晚,去得早。   刚刚下过一场春雨,日头一晒,这天就陡然热起来了。   这酷热,比往年来的似乎更猛了一些,太阳刚升起三竿高,人在路上走,就已经冒汗了。   老人们说,这样反常的天气,实属刀兵之象。   不信你看城外,从赵国和燕国逃散过来衣衫褴褛的流民,比往日多了很多,这秦国的兵锋,越来越锐利了。   相对于魏国的宁静,此时的赵、燕两国,已经是疲于奔命。   阳武县城关,一身粗麻深衣的雍瓜正扛着一麻袋豆子,走在回作坊的路上。他刚从城外乡里的一些农家,收了豆子回来。   进了城关,转过一条街,再过一个巷子,前面就是陈氏乳脂作坊了。   雍瓜腰酸脚乏,满头是汗。他将麻袋卸了下来,停在街旁的树荫下,伸手揩着脸上的汗水,蹲在那里喘息。   “是雍瓜吧。”一声问候,使雍瓜猛地站了起来,转头观看。   雍瓜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着三个人。   中间一人,雍瓜认识,正是那天在作坊里,与掌柜谈判的“三角眼”。   雍瓜清楚地记得,当自己给他倒水的时候,“三角眼”特别留意地打量了他一番。   那眼神,带着几分审视,似乎别有意味,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现在,“三角眼”带着两个腰圆膀阔的壮汉,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你、你们要干什么?”雍瓜的语音里带着颤抖。   他知道,这些人都非善类,他不想和他们找麻烦。   “三角眼”精瘦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来,力图缓解雍瓜的不安,宽慰道:   “没事,别紧张,只是想和你借一步说个话。”   说着,示意其中一个壮汉扛起雍瓜的豆子麻袋。   那汉一只手提起麻袋的一角,顺势往上一扔,那一百多斤的麻袋就上了壮汉的肩。   雍瓜想要制止。那是用掌柜给的钱,刚收回的豆子,如果就这样被他们抢走,回去是没法交差的。   “三角眼”看出了他的紧张,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他不会拿走你的豆子的,咱们找个地方说会儿话,说完豆子就还给你。”   雍瓜见他这么一说,也没别的办法,只好眼睁睁看着壮汉扛着麻袋,自己跟着“三角眼”,后面是另一个壮汉,四个人转过一个街角,来到一处客栈。   走到客栈门前,雍瓜抬头看了看,上面挂着“石记客栈”的招牌。   雍瓜停了下来,心底涌起一丝恐惧。   他不知道客栈里面等着自己的是什么,脚下有些迟疑,甚至动了撒腿就跑的念头。   但前后都是壮汉,看那架势,一只手就能把他轻松的揪回来,跑也跑不了多远。   何况,一麻袋豆子还在人家手里,这样跑回去算怎么回事呢。   想到这,无奈,雍瓜只好忐忑不安地跟着“三角眼”,进到客栈里来。   前面的壮汉,放下麻袋,和后面的壮汉一起,守在一间客房的门口,“三角眼”引着雍瓜,进了这个房间。   房间是个套房,雕花的门窗,案几、座椅俱全,古色古香。   客厅里,早有一个人在里面了。此刻,正背对着门,站在后窗前,看着窗外的风景。   听见身后的开门声,那人依旧站着,没有回头。   屋子里很静,可能是因为身处的地方有些背阴,原本一头汗的雍瓜,顿时感觉从心里往外的寒意。   他不安地看着“三角眼”,嘴里怯懦着,欲言又止。   雍瓜早就耳闻这石家在当地的强势豪横,也见识了前几天在作坊里和自己掌柜之间的纠纷,只是他不明白,他一个店小二究竟哪里得罪了他们,更不知,他们要找自己什么麻烦。   “三角眼”让雍瓜在屋子里站定,然后走到背朝门口的那人身边,低着头,规规矩矩地说了一声:“少爷,人来了。”   那人才慢慢转过身来。   转过身来的人,正是石涧。   阳光从他后面的窗户洒下,照射在石涧的身后,使石涧肥壮的身影看上去既高大又带有一些神秘的色彩。   这气派,看得雍瓜更是不知所措,牙根不听话地打着冷战。   “来了,坐。”石涧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   “不、不敢。”雍瓜嘴唇颤抖着,双手摆了摆,小腿不听话地发起抖来。   “三角眼”不由分说,把他拉到旁边的一把椅子旁,摁着雍瓜的肩膀,让他坐了下来。   雍瓜的身体,本来就没剩多少力气支撑了,借着“三角眼”不甚有力的手,就势半坐半瘫在椅子上。   旋即,雍瓜又挣扎着坐起身子,七分惊恐三分迷茫地望着走到眼前的石涧。 第60章 收买   “你叫雍瓜?”石涧声音不大,语感冰凉。   “是,我是。”此时的雍瓜,倒是希望能多说几句话,强似无声的窒息。   “家在户牖,有老母、妻子,一双儿女。”石涧仿佛在调查户口,实际上是在玩心理战。   “是,你、你怎么知道。”   雍瓜瞪着散去了迷茫只剩惊恐的眼睛,望了一眼石涧,又看了看“三角眼”。   石涧的话,不得不让他恐惧。   一想到这伙人,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他们打探到了他的家,还提到他视为珍宝的儿女,雍瓜的头皮一阵阵发麻。   石涧笑了笑,那笑中的意味,不仅没有使雍瓜的紧张得到缓解,倒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没什么,偶然打听到的,不要介意,他们都很好,尤其你那两个孩子,都很听话,你有一个很不错的家。”   雍瓜不说话了,脑海里快速思考着,想弄清楚对面的人找自己到底要干什么,甚至还用家人来威胁他。   这是石涧之流的无赖最常用的办法,如果他们想控制一个人,或者想找这个人的麻烦,往往就去打听家庭的背景,那里是几乎所有人的软肋,也是最容易击垮对方的杀手锏。   石涧暗示的威胁过后,又换做缓和的口气道:“你不用害怕,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不会找你什么麻烦。今天找你来,倒是想送你一个富贵。”   “富贵?”雍瓜嘴里不由自主地念叨着。   “对,富贵,怎么样,想不想?”石涧看着雍瓜。   雍瓜没说话,抬起头,用他空洞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两人,脑袋里尽量开动起来,努力旋转着。   可是,任凭他的脑袋怎么旋转,本来就没什么内涵的里面,还是没转出个所以然来。   “到底想不想,少爷问你话呢。”   “三角眼”见雍瓜默不作声,作势踢了一下雍瓜的小腿,催促道。   “想,哦,不、不想。”雍瓜胡乱的答应着,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哎,别急。”石涧颇为耐心的制止了“三角眼”的粗鲁。   “麻坑”脸不在,“三角眼”自觉唱起了红脸,作为上手的石涧,自然唱白脸。。   石涧凑近雍瓜耳边,一板一眼,但声音低沉地说道:   “其实,这富贵得来很容易,就在你身边,你天天与它打交道,时刻都有机会。”   雍瓜嘴里不由自主地跟着念叨着,“在我身边?”   “对,一直在你身边,就看你听不听话,想不想取了。”   说完,石涧直起身来,后退了一步,慢慢坐到“三角眼”在他身后摆好的一把椅子上。   雍瓜看着眼前的石涧,从刚才几句话的内容来看,基本可以确认对方似乎没有加害他的意思,这让他稍稍放下心来。   可对方说的富贵,到底是什么鬼?   看着石涧的态度渐渐温和,雍瓜开始有些进入角色了。   “这富贵,近在眼前,唾手可得。”石涧继续强化着。   雍瓜抬头瞄了一眼石涧,见对方正盯着自己,又赶紧看向自己的脚面。   “这富贵,你不取,我自会安排别人取,到那时,你和你的家人,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石涧终于露出了恶狼般的本性。   听到这句话,雍瓜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惊恐地抬起头,看着对方。   石涧见恐吓的目的已经达到,决定再给他一个大甜枣吃,说道:   “但如果你按照本少爷的话去做,将来这乳脂作坊的掌柜,就是你了。”   石涧的这句话,就像点亮了雍瓜心里的神灯。   “掌柜,你是说我?”雍瓜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石涧前倾着肥胖的身子,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说道:   “是的,只要你听话。”   此刻的雍瓜,已经丝毫没有了刚才的恐惧,“掌柜”的诱惑,瞬间使他的肾上腺素快速注满整个脑壳。   雍瓜不加思索、急不可耐地问道:“少爷,我、我能为您做什么?”   “哎,不是为我做,是为你,为了我们。”   见雍瓜初步上了钩,石涧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心里一轻松,态度不仅和蔼,甚至破天荒地与雍瓜套起近乎来。   “哦,少爷,我们要做什么?”雍瓜有些受宠若惊。   石涧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丢了一个眼色给“三角眼”,然后怡然自得地端起几上的茶杯,喝起茶来。   “三角眼”自然心领神会,他慢慢踱到雍瓜的椅子边,俯身说道:   “其实,这件事很简单,回去后,平日里你该做工做工,该卖力卖力,不要露出任何声色来。”   雍瓜看着“三角眼”,脑筋也在拼命地跟着他的话转着。   “你只要做一件事,当陈伯每次做乳脂的秘密配料时,你想办法偷偷看他放在哪里,找个机会,拿到他的密料就行了。”   “三角眼”说完,看着雍瓜的反应。   雍瓜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二位有所不知,这乳脂密料,一直在陈伯手里把着,就是他媳妇也不知道。”   “每次配料的时候,陈伯只是一个人躲在小屋里,关上门,外面由他媳妇把着,里面还拉上窗帘,这,这不好接近呐。”   说完,雍瓜无奈地抬起头,看着两人。   石涧和“三角眼”互相望了望,似乎早已预料,“三角眼”说道:   “不打紧,这些问题我们都想到了,也在预料之中。你回去后,慢慢找机会,在机会不成熟之前,不要露出马脚,等我们这边准备好,你做内应,到时候,我会再通知你。”   “而一旦你得手了,就马上来找我。那时,这作坊的掌柜就是你的了,你家里的茅草屋也可以翻盖成瓦房,老母和孩子也会过上好日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强似给他打工。”   “但有一点你可记住了,你若是胆敢耍小聪明,或者不听话,那你不仅没有富贵,你和全家老小的命,也就难保了。”   说完,石涧和“三角眼”的目光里,满是杀气。   看得雍瓜心中不免一凛。   但,一个罪恶的念头,已经种进了雍瓜的心里,完全遮盖住了他的恐惧。   雍瓜决定,他要拿到那个密料。   有道是:“女人无所谓正派,是因为受到的引诱不够;男人无所谓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太低。”   而雍瓜的背叛,虽源于石涧的威逼利诱,实质上确是他内心贪婪的本性使然。 第61章 兵役   话分两头,各表一章。   在得到了石县丞的授意后,第二日,丞史就来找县廷尉,查询近期的兵役征**况。   经过丞史的一番暗中操作,陈平接到通知,经过博籍抽签,他已被抽中下批服兵役名单,一个月后,他将编入“更卒”,到附近的边关进行守卫。   按照魏国的法令,各郡县都实行博籍制度。也就是,凡是17岁以上年龄的男子,必须向官府登记,称为“博”。博籍后,随时要等待官府征调入伍的通知。   选择征调对象,很多县乡,都采取“抓阄”或“抽签”的古老方式,而往往负责操作的官吏们,就可以根据收到的钱财多少,或者自己的好恶,进行暗箱操作。   按照规定,魏国的每个丁男除每年一个月的“更卒之役”外,还要服“正卒之役”与“屯戍之役”各一年。   所谓的“更卒之役”,就是在附近的郡县或边关进行守卫,每年需服满一个月。   而“正卒之役”与“屯戍之役”,是指入选武卒,编入国家的正规军,参与到正规作战或者守卫边境。   说起武卒制度,在战国初期,可是大名鼎鼎。那是魏国战神吴起,一手打造的第一支专业化强兵制度。同吴起一样,早期的魏国“武卒”,在诸侯国中,是神一样的存在。   凭借吴起卓越的军事才能,他指挥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武卒”重装步兵,同各国诸侯军队大战七十六次,大获全胜六十四次,剩余十二次打成平手,竟然无一败绩。   这些诸侯军队,除了步兵、骑兵外,更有战车等重装装备。而吴起的“武卒”却是清一色的步兵,且人数不多,常年保持在五万左右。常常是对抗十万、二十万甚至更多的诸侯军队。   在这样兵力悬殊,以步兵战车骑,而且每战必胜的战例,纵观世界战史,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人。   据史记载,要想成为魏“武卒”的一员,要达到以下标准:穿上三层铠甲和铁盔,能拉开十二石的重弓(注1),再背上五十支箭,扛着长戈或铁戟,腰带利剑,携带3天的作战口粮,半天徒步一百多里。   这简直就是古代版的,军体十项全能,世界级运动员。   可以说,能进入魏武卒的,都是极为精锐的战士,在基础素质上,已经领先别的部队一大截。   而成为魏武卒,不仅意味着可以代表国家作战,更意味着家人可以解除奴隶身份、免除劳役,另外还可以分100亩的土地。何况魏武卒还可以靠战功,获得更多的利益,甚至可以晋升爵位。   但到了后期,一来是继任的魏国国君,没有了魏文侯的雄才大略,二来日益缩小的国土面积,使魏国在经济上,难以支撑武卒庞大的土地、徭役、战功、军备等福利体系。   武卒失去了土地的诱惑,没有了精良的装备,战力迅速下降,这又导致魏国的环境更为恶劣,由是陷入了恶性循环。   虽如此,魏国的正规军依然继承了武卒选拔制度。   每当遇到大战,国君往往征发全国武卒,倾国以赴。   若是一般小战,则只征发与敌国邻近的郡县武卒去作战,其他郡县就休养生息,以备将来。   近年以来,魏与秦国的边境形势日益紧张,尤其是韩国被秦灭以后,秦国将原来的韩国,变成了秦国的颍川郡,宛如在魏国的腹心地带,插了一把尖刀,时刻会给魏国以致命的一击。   加上秦又相继讨伐赵国,攻击燕国,对魏国形成了包围之势。而此时的魏国,竟然没有多少周旋的余地。   一时间,魏国的朝野上下,无不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战事忧心忡忡。   为了应对日益紧张的局势,新继任的魏王假,采取大臣们的策略,加紧备战,大梁周边的郡县,都开始了普遍募兵。   自然,南据国都大梁不远的阳武县,也不可避免地列入普遍募兵的范围内。   在这种大形势下,又加上县丞从中弄权,征发陈平服兵役,就变成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了。   而对于象陈平这样的兵役,由于没有入选武卒进行训练,只能募为“更卒”这样的普通士兵,在附近的郡县担任一个月的守卫。   这对陈平来说,无形中也算一件不幸中的幸事,他真要感谢白起的武卒制度,否则,就像其他诸侯国那样,所谓的军队士兵,平时就是一些抗耒耜的农民,上战场,也大都是群殴式的一阵冲撞厮杀,智力和脑力基本派不上用场,除非你是战将。   接到通知后,陈平心里明白,这是石县丞利用职权暗箱操作的结果。   按照《魏令》,陈平属于“入室”书生,又处于妻子怀孕待产期间,这两个条件任一,都可以申请免除他的兵役。   但负责选丁的县廷尉说了,如果陈平据以上两个条件申请,是可以准许的,但需由兄长陈伯代替服役。   哥哥陈伯听说了以后,坚持要替弟弟出征,在陈平的努力劝导下,才做了妥协。   陈平对兄长说的理由是,如果陈伯去服兵役,那家里的作坊就得停下来,这在金钱上的损失是巨大的,好不容易作坊刚刚开设,生意正有起色,无论如何不能停下来。   何况,仅仅一个月的兵役,对陈平来说,也容易度过。   陈平在心里的想法却是,现在对秦形势如此危急,一旦开战,以兄长的耿直性格,只会一根筋地向前冲,那样,战场上生还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而自己,即使到了战场上,也可以开动脑筋,视情况灵活处之。何况,他早晚要去军旅中体验,见识一下战阵,为将来的出山做准备。   虽然,现在正当石家觊觎乳脂作坊的关键时刻,石家调走自己,也是为了霸占作坊这一目的。   但陈平对此倒不担心,他在心里早已想好了对策,好在距离服役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完全可以在此期间,安顿好这一切。   想到此,又考虑到县丞会在其中作梗,过程中不免又会生出更多的事来,陈平说服哥哥,放弃了免除申报。   这一个月的时间,除了按例参加训练,陈平还有几件事要办。   第一件事,陈平从石斗家里,取回了托他买的锦缎和绢布。   陈平将锦缎给了张姜,说是特意给她扯的布料,让她做上一身衣裳。高兴得张姜,捧着他的脸,不管不顾地亲了几口。   陈平的重点,在那一匹白底绢布上,他用了三天时间,在自家的屋里,关起门来,在上面写着什么。   第二件事,陈平去找褚布,为自己打造了一套盔甲、一把戈和一柄锋利的宝剑。   魏国的兵役,武器装备和盔甲,都是自备的。这也是战国时期各国的特色,只有那些没有经济条件的家庭,官府才会发放统一的制式服装和盔甲。   第三件事,陈平要去找那几个乞丐。   这仿佛看起来摸不着头脑,但陈平确实去了。   注1:十二石重弓:一石约合61.5市斤,十二石即为738斤,这样的重弓最大射程可达800米外。 第62章 乞丐朋友   这天,陈平来到街上。   远远地看见,街转角处,那几个乞丐正沿街乞讨。   陈平来到那个上了些年纪的乞丐面前,撩起衣袍,蹲了下来。   “公子,是您。”老乞丐显然记得陈平。   陈平望了一眼老乞丐的破边陶碗,里面空空如也。   “还没吃饭吧,走,找个地方,我请你。”陈平说道。   老乞丐瞪着两眼,“公子,您请我,吃饭?”   “对,回头再带些吃的回来给他们几个。”陈平用手指着不远处其他几个乞丐说道。   老乞丐看了看,点了点头,“好吧。”   大家的肚子和他一样,正渴望有东西填入。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街角的一处食肆,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   老乞丐看着自己褴褛的衣着,又看了看食肆的环境,把手脚回缩起来,有些拘谨。   陈平要了一份汤饼,一个煮秋葵,端到桌上。   老乞丐看了看陈平,也不客气,端起碗来,三下五除二,风卷残云完毕。   陈平在一旁,微笑着看乞丐把碗、盆吃干净。   老乞丐用漆黑的手,抹了抹嘴巴,透过额前蓬乱的头发,用闪着亮光的眸子,盯着陈平问道:   “公子,你为何请我吃饭?”   陈平笑了笑,“想和你聊聊。”   老乞丐道:“公子,我们经常去你店里白喝豆浆,店里对我们一直都很客气,从来没像一些商家那样,恶言恶语、歧视我们。”   “上次你还给布币,让我们买干粮,我们一直很感激,我们都说你们一家是好人。”   “我们只是些讨饭的,也没什么本事,不知道该怎样回报公子,公子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陈平看了看食肆,四五张桌子前,三三俩俩的客人,都在低头吃饭,没人关注这里。   陈平问道:“我见你们眼生的很,想必不是本地人吧。”   老乞丐道:“公子眼力不错,我们是从西边过来的,四海为家,没有确定的地方。哪里不打仗,哪里能要到饭,我们就去哪里。”   陈平问道:“那你们可到过秦国或者关西呢?”   老乞丐道:“秦国、咸阳我们都去过,只是那里管理甚严,讨饭也不容易”   陈平:“你们过函谷关时,现在的守将可是秦军。”   老乞丐道:“是秦军。”   陈平:“那安邑呢?”   老乞丐:“安邑所在还是魏军把守。”   陈平见时候差不多了,吩咐店家另买了一钵粟米饭,与老乞丐一同回到街口,将米饭分与众乞丐吃了。   见陈平要走,老乞丐连忙拦住道:   “恩公,你请我们吃饭,就这样走了。”   老乞丐已经将称呼从“公子”改为“恩公”。   陈平笑了笑道:“本来有一事相求,考虑到路途遥远,想了一想,还是算了。我另想办法吧。”   说着,转身就走。   老乞丐顾不得许多,一把拉住陈平的衣襟道:   “恩公,你这就太看不起我们了,我们四海为家,就不怕多走路,为了恩公,我们再走远点,也无妨。”   陈平想了一想道:“既如此,明日后晌,到我作坊后院来,我细细说与你。”   “好,恩公,我一个人么?”   “你先一个人来。”   “好,明天后晌,作坊后院。”老乞丐口里又重复了一遍。   翌日中午过后,老乞丐如约来到作坊门前。   陈平早已等候在那里,见老乞丐过来,忙请进后院,进了厢房,来到陈平居住的屋里。   陈平给老乞丐倒了一杯水,请他端坐在椅子上。   陈平整顿衣袍,纳头便拜。   老乞丐从椅子上,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忙扶住陈平道:“恩公,使不得,如此折煞我也。”   陈平扶起老乞丐,自己也坐回到椅子上。   老乞丐看着陈平,说道:   “恩公有事尽管吩咐,老身就这把骨头,恩公看着有可用之处,尽管差遣就是了。”   陈平方道:“我确有一事相求,事关我们兄弟和作坊的生存,还望老人家成全。”   老乞丐:“但凡能帮助恩公一二,虽死不辞。”   陈平道:“我这里有几份信笺,但不能公开投递,还希望老人家送到指定地点,无需交付,只需放在门口处即可。”   老乞丐问:“无需交付,只需放在门口?”   陈平:“是的,只是不在一个地方,需要长途跋涉,分两个地方,而且最好在半月之内,分别送到。”   老乞丐道:“恩公尽管说出地址,我们分头去送,这样半个月之内,东西南北我们能跑出很远。”   陈平又道:“此事尚有风险,一旦被人拿住,可有性命之忧。”   老乞丐说道:“恩公尽请放心,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就是我那些伙计们,也不会知道此事。出了这个门,我不认识恩公,恩公也没见过我,东西是我们在路上捡的,即使有人问起,对我们乞丐也没什么办法。”   陈平点头,“正是此意,一旦有人查看或盘问,就如此说。另外,一定要说,是在阳武县捡到的就行。”   “好,我告诉大家就如此说。恩公,不知要送到哪里呢?”   陈平说道:“一个是大梁,一个是安邑魏国边关。”   “大梁有个廷尉府,你们趁夜将这信笺塞到廷尉府的门里。再去相府门前一样塞递。”   “魏国边关,守将门前和郡守门前,也这样操作。”   “如果有什么不方便,可以在这几处门前,任意丢弃也可。只是,不要让人看到。”   “送过之后,就无事了,这就是我所拜请之事。”   说完,陈平又深深一揖。   老乞丐赶紧双手搀扶住,慨然道:“恩公对我们如此关照,这些许小事,何足挂齿,我们一定按期送到。”   陈平将四个装有绢帛信笺的精致牛皮袋子,交给老乞丐。又伸手从腰间掏出装有一百布币的袋子,交到老乞丐手上。   “这,这是做甚?”老乞丐吃惊地看着陈平。   陈平道:“你们前往两处,路途遥远,出行不易,这些权当路上盘缠之资。”   老乞丐犹豫了一下,慨然接受道:“也好,这样就不用一路乞讨过去,可以专程赶路了。多谢恩公美意。”   说着,对陈平施以大礼。   陈平忙伸手扶起,说道:“最后一件事,你们这一路上,可沿途教小儿吟诵下面这首儿歌。每过一处,尽量多教一些小儿。”   “恩公请讲。”   陈平一字一句地唱道:   “石梁三十里,辛苦在山前;返照楼台上,鬼委各半边。”   乞丐反复默念了几遍,直到完全记住了,才告辞出来。 第63章 调虎离山烧作坊   入夜,天空繁星点点。   阳武城已经沉睡,三更的梆子,在城楼上响过一会儿了。   寂静的街道上,偶尔有猫儿**,时而传来追逐和短暂的厮打声。   倒是不知躲在哪里的夏虫,勤奋地鸣叫着,彻夜不知疲倦。   陈氏乳脂作坊,劳累了一天,大家都睡去了。   院子里,只有那头毛驴,时而摇一下尾巴,抽打、驱赶着身上的蜢虫,间或打一下响鼻。   已经沉睡的陈平,被一股烟气呛醒。   睁开眼,窗户上已是一片红光,映得屋里一片彤色。   “不好。”陈平叫了一声,一咕噜爬起身,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着衣裳。   院内已经有人在喊:“着火啦,都快起来,着火了。”   听起来是雍瓜的声音。   等陈平穿上衣裳,冲出门,院子里已是人影憧憧,一片慌乱。   陈平定睛观看,只见作坊门口,临街门窗上的火已着了起来,火苗乱串,火光映红了整个作坊。   “快,拿水来,快灭火。”陈伯赤着脚,光着上身,端起一盆水,冲向门口,泼到火上。   田由、雷被、雍瓜,最后是王好,也都行动起来,四下寻找盛水的器具,大大小小的盆钵都用上了,从水缸里往外舀着水,踊跃向火堆泼着水。   无奈,火势太大,每次泼过去的水,只能使火焰略暗淡一下,滋滋啦啦的声音后,冒起一股浓烟,继续燃烧着。   门板,已经被火烧透,哔哔啵啵地炸裂着,溅出火星,四散爆开。   院里那头毛驴,被这大火吓得拼命向后退着,鼻子里发出异样的声音,拴驴的缰绳被拉的笔直,似乎马上就要断开来。   陈平见大家都从水缸里舀水,那缸里的水眼看快要见底了,急忙一个健步,跨到磨盘边的水井旁,抄起水桶,丢到井里,三下两下提起一桶水来,倒进水缸里。   “田由,快去拿根棍子,把门板捅出去。”陈伯见火势集中在大门上,忙对着身后大声叫喊着。   田由慌忙放下水盆,去找棍子。   “雍瓜,去我那屋里,把地下的两个大盆拿出来,快。”陈伯冲着雍瓜喊道。   此时,左邻右舍的店铺,也被作坊这火惊起来了,纷纷拿着器具,在外边救火。   陈平一桶接一桶地,从井里提着水,往水缸里倒着。   平时不怎么干活的他,十几个来回下来,胳膊就有些酸麻,手上似乎也被井绳磨起了水泡来。   水泡很快就被井绳磨破了,血和水混合着,弄得他的手湿漉漉的、黏黏的。   陈平顾不得手上的疼痛,拼命往上提水,倒水进缸,再提水,再倒水进缸。   火情迫在眉睫,容不得他过多地思考,眼下只有一个念头,救火。   田由终于找到一根扁担,对着火势最炽的门板,狠狠地捣了下去,一下、两下,拼命地捣着。   一边捣一边冲外边喊道:“外边的小心了,门要倒了。”   在田由拼命的捣了几下之后,随着一声巨响,燃烧的门板连同半个门框,倒向了外边。   火势也随着门板倒下,顿时减弱了下来。   陈伯带着里面的人,连忙将手里的水,泼到还在燃烧的门框和窗户上。   邻居们也在外边七手八脚地救援,火势渐渐弱了下来。   终于,随着最后一丝火苗被浇灭,屋里屋外,也暗淡了下来,只有残破的木头上,时而闪烁几下残存的火星,遇水后发出嘶嘶的声响。   邻居们,将手中剩余的水,泼在外边的门窗上,手里拎着木盆、陶盆,隔着门站定,大声问着:   “怎么样,陈家兄弟,人都没事吧?”   陈伯左右环顾了一下,大声回道:“没事没事,多谢父老街坊了。”   “人没事就好,烧到要紧的东西了没有?”黑暗中,外边问道。   陈伯边往门外走,边回道,“没有,人都在,东西也没少,没烧到你们那里吧。”   陈平此时也放下井绳,随陈伯来到门外。   屋外的人凑过来,“没有,没有,我们这边都没事。”   几个人在门口站定,看着倒在地下已被烧残的门板,一个邻居说道:“这火怎么着起来的,怎么只在门口烧呢?”   从火势熄下来,陈平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这火似乎是在门外烧起来的,而且就在门窗处。   而门窗处是没有火源的,好端端地,门窗怎么会自己着起火来呢?   陈伯看着脚下的门板,也纳闷道:“这火烧的好蹊跷啊?”   “一定是有人故意纵火。”陈平的话音刚落,一丝不详的念头迅速涌上来,他急忙看了兄长一眼,问道:“你的那个屋里面......”   陈伯一听,猛然叫道:“坏了。”两个字还没讲完,人已经向屋子里冲了进去。   王好见自己的丈夫冲回屋里,忙走过来,和左邻右舍寒暄着,千恩万谢地挨个送回了邻里们。   陈平见哥哥回了屋里,心里略安。他蹲下来,借着星光,仔细地查看着门前的情况。   门口处,堆积着一拢烧成碳状的木柴,被水浇过后,向上泛起白色的余烟,似乎还有股火油的味道。   “嫂嫂,拿火烛来。”陈平见王好送回了邻里们,忙喊了一声。   王好答应了一声,进屋,很快就点起一个火烛,用手遮挡着火苗,小心翼翼地凑到陈平的跟前。   借着火光,陈平仔细地查看着门前的情况。   烧过的木柴,明显是被人堆在一起的,这里显然是起火源。   陈平伸手在木柴下方摸了摸,用手捻了捻,黏黏的,油腻腻的。   又凑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股浓烈的火油味道,扑鼻而来。   “这是有人故意纵火。”陈平对着从门内走出来的陈伯和举着火烛的王好说道。   “故意纵火?”王好心里涌起一股寒意。   “嗯,我料也是,不然,好端端的这门窗怎么会着火。”陈伯点着头说道,随后,不由得他心里的怒火升腾,恨恨地骂道:   “一定是那‘石家’干的,这是想烧死咱们呐,这群狗娘养的。” 第64章 螳螂捕蝉   “嘘。”陈平做了一个手势,制止了兄长的猜测。   其实,不用猜测,任何人,哪怕用脚指头一想,都能明白:   除了石家,还有谁有理由这样做呢?   纵火,不言而喻当然是恐吓,是对前两次计谋失败的报复,即使烧不死,也能使两兄弟被迫屈服,霸占作坊才是他们的目的。   陈伯如是猜想。   陈平说道:“兄长,在门口放火,简直是小儿行为,他们的目的可不是要烧死我们那么简单。”   “这里收拾一下,我们进去说。”陈平拉着陈伯往里走。   陈伯一听,明白了兄弟的意思,忙对着三个雇工说道:   “你们把这打扫一下,将那烧过的门窗都卸下来,明天找木匠,再打上一副装上。”   “好咧,掌柜的,放心吧。”几个人答应了一声,开始清理起来。   陈平到井边洗手,手心里钻心的疼。   借着微弱的火烛光,只见手掌上几个水泡已经磨破了,那是粗糙的井绳在他刚才拼命提水的过程中,对这双不事劳作的嫩手作用的结果。   他忍着疼,用水将手掌上的泥和血水洗净,甩了甩手。   此刻,陈伯也接过王好递过来的一双鞋,穿在了脚上。   兄弟俩齐齐进到陈平的屋里,陈伯问道:“弟,明天要报官么?”   陈平反问:“兄长,报官有用么?”   陈伯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可这哑巴亏,实在咽不下。”   陈平又道:“即使报官,不也是报到他石家门下么?到时候,无非是走一个形式,然后告诉我们,查无结果,最后不了了之。”   陈伯心情低落,有些气恼地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陈平理解地一笑:“怎么办,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陈伯眼睛里满是疑惑:“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让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这怎么可能?”   陈平语气依旧平和地道:“兄长,你细想想,他们今天纵火的目的是什么?”   陈伯道:“你是说,他们是想吓唬我们。”   陈平摇了摇头,“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你屋里。”   陈伯似乎明白了:“我懂了,你刚才提醒我屋里的东西,我就往这方面想了,你是说,这是一个阴谋。”   陈平补充道:“不只是阴谋,也是个诡计,叫调虎离山。”   陈伯:“调虎离山?”   陈平肯定道:“对,调虎离山。他们通过纵火,把你和嫂嫂调出房间救火,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趁着忙乱的时机,然后......”   陈伯恍然道:“原来是这样,这帮坏蛋,太卑鄙了,要不是你......”   陈平忙伸出食指竖在嘴边,制止了兄长的表述。   院子外,传来敲打门框的声音。雇工开始清理门窗。   陈平看了看院子,示意兄长一起到他的屋里查看一下。   两人来到陈伯住的房间,陈伯点了上灯烛。   屋子里除了一铺炕,就是几案和两把椅子,靠近炕边,是个柜子。   陈伯引着陈平来到柜子边,那柜门虚掩着。   陈伯道:“我进来的时候,这个柜门就这样了。”   说着,他拉开柜子门,在底层有个木匣子。   陈伯指着半开的木匣子说道:“弟,你看,这个木匣子,明显被人打开过。”   陈平问道:“里面的东西少了没有?”   陈伯点了点头,“少了一些,但不多。”   说着,陈平打开木匣子看了看。   里面是一些似玉似石、白中泛黄、透明的晶体状的东西,   “这就是了。”陈平说着,举着灯烛,仔细地在木匣子四周查看着。   “这个人不是很熟悉屋里的情况,手脚也很慌乱。”   陈平判断着,抬头问陈伯,“其他东西少了没有?”   陈伯再次认真查看了一圈,“上面这个匣子也动过了,不过,那里都是针头线脑的,没有少什么东西。”   陈平问:“布币和银钱之类的呢?”   陈伯道:“这些你嫂嫂都小心收藏着呢,都不在明面上,我叫进来问问她。”   陈伯出去了,不一会儿,王好跟了进来。她手里的灯烛留在了外边,给雇工们干活照亮。   在查看了一圈后,王好对兄弟俩说道:“钱财都无恙,没有少。”   陈平点了点头,在墙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陈伯和王好也跟着坐了下来,看着陈平。   他们知道,到了这个时候,这个弟弟总要说点什么。   而且,他俩确实有很多困惑待解,也期待陈平对眼前的一切,拿个主意。   陈平道:“一切都明白了。今天,对方是有目的地纵火,然后里应外合,唱了一出调虎离山和腹内藏奸的把戏。”   陈伯狐疑:“腹内藏奸,你是说我们内部......”   陈平深深地点了下头,“千真万确,确定无疑。”   王好设问道:“会不会是外边的飞贼呢?”   陈平摇着头,“不可能。咱们出去救火的时候,院子里火光冲天,外边的飞贼如果想穿过庭院进到这屋里,怎么能逃过众人的眼?再说,世上哪有不偷钱物,单偷匣子里‘石精’的蠢贼呢?”   “这只能说,这个贼是有目的的,就是奔着这个东西来的。现在看,没有外边飞贼的迹象,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内奸。”陈平坚定地说道。   王好听到这儿,瞬间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地看了看门外:“内奸,太可怕了,他们里面有内奸?”   陈平笃定道:“对,就在这外边的三个人里。”   陈伯此刻倒轻松下来,笑道:“如果有内奸,当然在这三个人里了,你嫂嫂又不会干这事,要干,她天天和我在这屋里,早就干了。”   王好见说,轻轻搥了陈伯胸口一拳,“该死啊,你又乱说。”   陈平笑着道:“兄长有兴致开起玩笑来了,看来你是历经劫波,一点也不紧张啊。”   陈伯用手揉了揉胸口,坦然道:“要不是你那天在我耳边叮嘱我,事后特意给了我这些东西,摆在这木匣子里,又放在柜子里容易找到的地方,我现在怎么会这么轻松呢。”   王好吃惊地看着兄弟俩,不知所云。   陈伯接着说道:“说实话,平弟,你可真有先见之明。虽然你多次叮嘱我,要小心堤防,但我还是有些大意,总觉得不会有闪失。今天的这把火,真让我得了教训,想想都后怕。”   “要不是你想的这个办法,我们提前做了准备,今天这一把火,可就烧的不是门板那么简单,那样就等于要了我的命了。”   说着,陈伯心有余悸地噗啦着胸口。 第65章 黄雀在后   王好看着兄弟俩:“什么办法,你们竟然都没告诉过我?”   陈伯连忙把嘴凑到妻子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   听完,王好瞪着吃惊的眼睛,看着陈平道:   “平弟,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这办法你也想得出来。”   陈平赧然一笑:“呵呵,嫂嫂,这只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随后,提醒陈伯道:“兄长,你忘了我还有第二重保险了。”   陈伯又懵了,“第二重保险,什么保险?”   陈平小声说道:“这保险就是你脑子里的方子,这才是咱这作坊生存下去的***。”   陈伯恍然大悟,使劲点头。   陈平又道:“换句话说,这次他们只是拿走了假的石精,即使他们得到那个真的东西,只要他们不知道这个方子,那也是白费劲的。”   陈伯慨然道:“放心吧平弟,这个保障可是牢牢在我脑壳里,就是掉了脑壳,任何人也休想得了去。”   陈平连忙制止道:“你又来了。兄长,嫂嫂,你们都记住了。虽然这秘方重要,可也比不得脑壳重要。如果有性命之忧,随时可以拿秘方换命,关键是要确保给了秘方,能保住命,那就不管秘方了。”   见陈平如此说,夫妻俩互相看了看,又点了点头。   陈平继续宽慰道:“除了乳脂,我还有其他秘方,不做乳脂了,照样能开一个大作坊,一样能赚大钱。”   “再说,这钱财乃身外之物,财聚财散,都各有天命,千万不要为此伤及了性命。”   陈伯眼里闪着温暖的光,使劲点了点头,“嗯,平弟,我记住了。”   陈平问陈伯,“那东西一定放好了,用得差不多的时候,告诉我,我再去师尊那里取一些回来。”   “嗯,平弟,还够用一阵子,那东西我放的好着呢,任何人都不会想到的。”   说完,陈伯眼里露出近似儿时藏猫猫时从未被找到的得意神情,骄傲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陈平看着兄长开心的脸,笑道:“我还没见过,家里着了大火,笑得这么开心的人呢,你是天底下第一个。”   陈伯咧着嘴,笑着说:“那还不是你,我才能笑得这么开心。你说,那些人拿到那东西后,该怎么得意呢?一想想,我就开心得不得了。”   陈平也跟着笑了一会儿,才稍稍正色对哥哥嫂嫂道:   “现在,咱们分析一下,这内鬼到底会是谁?”   陈伯问:“你看会是谁,田由、雷被还是雍瓜?”   陈平不置可否,“现在一切还不好说,这三个人都有嫌疑,不过,是狐狸总能露出尾巴的,认真分析一下,咱们就能把他找出来。”   王好期待地说道:“那平弟你赶紧给咱分析分析。”   陈平条分缕析道:“这件事,这个内奸肯定事先知道今晚的大火,你们回忆一下,今天三个人都有什么异常举动。”   王好道:“田由,主要负责磨浆,雷被和雍瓜负责压乳脂和盛豆浆。晚上忙完都睡觉去了,还真没留意每个人,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陈平又问:“平日里,谁经常外出?”   王好道:“外出么,主要是收豆子,雍瓜去乡下的最多,他熟悉乡下的情况,田由和雷被都是外乡的,除了偶尔请假回家,基本上都在作坊里。”   陈平问:“平时,有人来作坊请他们出去吃饭或者单独找出去说话吗?”   王好摇了摇头:“那倒没有。”   陈平接着问:“这段时间,这三个人花钱有没有大手大脚的情况?”   王好:“这三个人都喜欢攒钱,没见他们花钱,偶尔,雍瓜会买些吃的,说是给家里的两个孩子带回去。”   陈平:“除此之外,嫂嫂,这段时间以来,兄长在屋里制作料水的时候,这三个人都有什么动向?”   王好眯起眼睛,努力回忆道:“田由、雷被好像从来不关心,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倒是这个雍瓜,有几次,有事没事地会过来借故和我说话,还会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瞄上几眼,还问过,为什么掌柜的在里面那么久。”   陈平用眼睛看着陈伯,陈伯也似乎明白了,禁不住说道:“会是他?”   陈平道:“记得着火时,你让雍瓜来这屋里拿过大盆。”   陈伯恍然道:“噢,对对对,想不到,真的是他。”   陈平点了点头,“虽然不能完全排除那两人,但,这个人肯定有问题。”   “这个吃里扒外的混蛋,看我怎么收拾他。”说着,陈伯霍地站起身来。   陈平伸手拦住兄长,问道:“你要干吗?”   陈伯一挽袖子:“那还用说,使劲揍他一顿,让他滚蛋。”   陈平摇了摇头,“这样,咱家今天的这把火就算白挨了。”   “什么意思?”陈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王好也没听明白,看着陈平。   陈平道:“那样的话,石家还会想别的办法来对付咱们。”   “那你的意思是......?”陈伯坐了下来,看着自己的兄弟。   “他们给咱们来个调虎离山,咱们就给他们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陈伯鹦鹉学舌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怎么捕?   院子里又传来敲打门框的声音,三个人不由自主向院子里望了望。   回过神来,陈平接着说道:   “现在,我们如果赶走了雍瓜,石家那边就知道雍瓜暴露了,同样,他们也就知道了,他们得到的东西可能是假的,那他们肯定会再想别的办法搞到他们想要的东西,甚至会不惜铤而走险。”   “那样,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随时都会搞出新的阴谋来,我们就防不胜防。”   王好听得头皮一紧,不由得问道:“平弟,那怎么办?”   陈平道:“只有把风险限制在我们已知的范围内,或者按照我们的设想的轨道进行,那我们就会变被动为主动,将主动权牢牢地掌握在我们手里,才能避免不利情况的发生。”   陈伯显然没有完全听懂弟弟的意思,但很认同他的说法,点着头道:“你就说我们怎么做吧,平弟。” 第66章 留着这个内奸   陈平见哥哥这样说,也意识到说得太复杂,哥嫂未必听得懂,转而浅白地说道:   “我们就和没事人一样,让雍瓜将那东西交给石家。”   听到这儿,陈伯低着脑袋细想了一下,又忍不住乐了起来:“是啊,给了他们又如何?”   陈平脸上也展出笑容道:“他们拿到这个东西,下一步肯定是想办法得到配方。”   “配方,哼,他们休想。”陈伯恨恨地说道。   陈平:“先不说配方,这东西在一段时间内,就足够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了,他们以为拿到了想要的东西,然后,主要的精力就在得到配方上。为了得到配方,他们只能通过两种方式。”   陈伯:“哪两种?”   陈平:“一种是他们自己反复试验,找到合理的方法。”   陈伯又笑道,“那是白扯,东西不对,再弄也出不来。”   陈平:“是啊,他们在错误的道路上,走的越远,对我们岂不是更有利么?”   陈伯仿佛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也就是说,他们先会把东西放到一边,想尽一切办法弄配方?”   陈平点了点头。   陈伯又问,“那另一种方式呢?”   陈平:“另一种方式,就是打你的主意,而一旦对方把目光聚焦在你身上,咱们的危险就会变大。”   陈伯慨然道,“他们还想怎样,还能把我怎样?”   陈平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良久方缓缓回身道:   “兄长,对君子我们可以讲仁义,对小人我们就没有道理可讲。首先,我们要加以提防,小心应对;其后,我们也只能用小人之术对待他们。”   王好此时也按耐不住,终于接话道:“平弟,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陈平舒了一口气,道:“所以,我们要留着这个雍瓜,他目前就是我们最好的保护伞。”   陈伯又需要陈平给他智慧扫盲了:“他怎么是我们的保护伞呢?”   陈平淡淡地道:“有他在,石家就会一直想办法通过他,得到配方。”   “而他要想得到配方,也只能通过偷偷观察或者寻找机会,拿到配方。”   “这样一来,石家的焦点,就在雍瓜身上,他们会不停地给他施加压力,而我们可以利用他,适当时候,给他一点希望,让他们觉得快接近目标了,这样,你就是安全的。”   陈平一股脑说完,看着哥嫂。   陈伯如梦方醒:“嗯,平弟,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明白了。”   陈平接着说道:“所以,今天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知道,出了这个门,你们还要像以前一样,对他们,尤其对雍瓜,不要表现出任何迹象,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王好说道:“这还真有点难,以前我们像家人一样,对他那么好,谁能想到,他竟然背叛我们,太狼心狗肺了。”   陈伯低着头,默不作声。   陈平劝慰道:“嫂嫂,这就是人性,趋炎附势是人的常态,不势利的人,那才是稀少的呢,我们这样看待,心里就平衡了。”   “没想到,我们做个小生意,需要费这么大的周折,时时防备被人暗算,你说,要做点事,怎么就这么难呢?”陈伯不无唏嘘道。   王好也不胜感慨:“是啊,咱们这平民小百姓,安份守己地做点事情,反倒这样艰难,要受那些贪官污吏们欺压,被混混们捣乱,还被自己的雇工背叛,这世道太不像话了。”   陈平说道:“兄长,嫂嫂,人生一世,就像在丛林中行走,到处都有风险,时刻都有危机,只不过我们是选择做猎手,还是做小白兔而已。”   “做猎手,我们就要时刻警惕周围的风险,同时更要把握时机捕获猎物。”   “做小白兔,就会天真的以为世界上除了青草就是胡萝卜,而忘记了丛林中的豺狼和狐狸。但这些野兽,不会因为小白兔的想法,也同它一样变得天真,因为豺狼的本性就是吃兔子。”   “所以,在这个世道上,我们不能因为我们善良,就认为善良是所有人的本性,还要警惕善良之外的那些不善良。”   王好似有所悟,又似在重复陈平的话:“警惕善良之外的不善良。”   “对,我们可以善良,但不能因善良被豺狼所害。”   陈伯终于想透彻了,眼里透出坚毅的光,说道:“平弟,我明白了。”   陈平最后道:“还有一件事,下个月,我就要去服兵役了,这作坊的事,就按照这个节奏慢慢来,只要不动雍瓜,短期内我们就是安全的。   “就是这张姜,身子越来越沉重了,这家里的事,就有劳兄长嫂嫂多费心。”   这回轮到陈伯宽慰陈平了,“平弟,你就放心吧,听了今天你一番话,我们都知道该怎么做了。作坊交给我,家里有你嫂嫂,你就放心吧。”   王好也在一旁道:“是啊,家里的事你就放心吧,有嫂嫂我呢。噢,对了,抽空你勤回家多陪陪张姜,这十多天,受作坊事体连累,你只在作坊住了,也没顾得上回家看看。”   -------------------------------------   陈家乳脂作坊的那把火,到了第二天,满城上下,几乎遍知。   人们纷纷赶来,瞧个究竟。   一来是看看,大火之后,作坊被烧成什么样子?   二来是惦记,火灾过后,这好吃的乳脂,什么时间才能再吃得上。   让大家没料到的是,这陈家乳脂作坊门前,居然又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那些手拿着盆、钵的人们,分明是从作坊里,买到了新出锅的乳脂,心满意足地往回走。   “这个陈家作坊,可真顽强。”   “是啊,一场大火,楞没咋地,乳脂还是照样卖。”   “这大火,烧的好蹊跷,分明是有人想害人家呢。”   “别说那么多了,快排队买乳脂吧,买乳脂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支持。”   “对对,买乳脂,支持他。”   排到作坊门口的人们,看到作坊过火之后的惨状,无不感叹惋惜。   原来临街的门窗,都已烧毁,前面的门脸直到屋顶,现在就像是黑漆漆的釜底,依稀能判断出昨夜那场火势的猛烈。   要不是昨晚陈伯喊田由将门板捅出去,一旦火势烧过屋梁,恐怕现在的作坊,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很多好心的顾客,看到门前的这个惨状,纷纷将更多的布币塞到王好手里,不肯要找回的钱。   更有甚者,丢下一把布币,转身就跑。   王好被这一情景感动,一边为顾客切着乳脂,一边抹着眼泪,将多余的布币收好。   她打算将这些馈赠的布币,单独收好,下来和陈伯兄弟俩商量,该如何处置。   这情景,让她想起昨夜小叔子关于小白兔的对话,她觉得,小叔子也许过于悲观了,现在的场景,明明是小白兔更多。   至于石家这样的财狼,毕竟在这世上只占了极少数。 第67章 丫鬟如烟   隔了一日,见作坊里一切都在恢复之中,陈平心里惦记着张姜,和哥嫂道了一声,出了作坊,穿过街巷,向城外的家里走来。   进了院门,陈平先是听到几声稚嫩的狗狗叫声。   低头一看,院子里,一只憨态可掬的小黄狗,正冲他边摇尾巴边叫着,一边叫,一边后退着,再叫、再后退。   那意思:你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你。   陈平笑着蹲下身子,伸出手来,手指不停地弯曲鼓动着,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那小狗,显然被这专业而又善意的动作吸引,摇着短小的尾巴,往前试探着接近,又犹豫地想要转身逃掉。   “夫君,你可回来了。”一个熟悉而又亲切的声音,直入耳际,温柔地钻进陈平的心里。   陈平站起身,张开臂膀,准备给这个声音发出者一个大大的拥抱。   但身子站起来了,手臂却不由自主地收了回来。   眼前,不是一个人。   挺着大肚子的张姜,笑吟吟地看着他。   身边是一个清纯朴素,看起来有些单薄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看上去十五、六岁年纪,身着淡绿色的短襦,下罩绣着淡蓝色牡丹的白色长裙,一条黄色腰带将那楚腰束住,一头青丝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支竹簪,肌肤晶莹如玉,圆鼓鼓的小脸,弯眉杏眼,未施粉黛,却显得清新淡雅。   有诗单道这女子:人知花气暖如春,一片红香满意频;最是当时杨柳上,随风吹作扑流尘。   那女子,身形较张姜略矮,双手扶着张姜的胳膊,怯生生地站在那里。   陈平脑海里本能地浮现出“花褪残红青杏小”句子来,与眼前的女子正相配。   见陈平痴痴地愣在那里,张姜笑着问道:   “怎么,是不是觉得奇怪,这才几天没回来,怎么多出个人来,还有个不认识你的狗狗呢?”   陈平说道:“可不是,我不在家,你就开始增丁添瓦了。”   张姜笑着指着陈平对身旁的女子道:“这就是咱家的主人,我的夫君。”   那女子上前,屈膝低头,给陈平道了个“万福”。   张姜又介绍那女子道:“这个就是大父给我找的丫鬟,前日刚到,我给她起了一个名字,叫‘如烟’。”   “嗯,‘如烟’,好听,阳武城外柳如烟,夫人真会起名字。”陈平调侃了一句。   “夫君真会取笑,我这点墨水,也就会取个名字而已,哪像夫君这般精熟。”张姜同样调笑道。   陈平俯身抱起那只凑到脚边的狗狗,问道:“这小家伙是哪来的?”   张姜脸上满是宠溺地笑道:“这小家伙是我和前街白家媳妇说下的,她家狗狗生的,刚满月就送过来了。人家说,怀了孕不能养猫,我想,这个小狗将来正好和咱的孩子做个伴,可以一起长大。”   “这小家伙,好可爱,看得我心都快萌化了。”陈平边用手抚着狗狗毛茸茸的头,边随着张姜往屋里走。   “你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张姜边走,边问道。   陈平答道:“这几天作坊那边有点忙,一直惦记着回来看看你。”   张姜笑着看着陈平,“你就是会说,天生一张巧嘴。”   进的屋来,两个人在椅子上隔着几坐下,如烟很快泡上茶来。   陈平放下手里的狗狗,任它在地上跑来跑去。   他看着张姜的肚子,问道:“怎么样,小家伙还在里面翻跟斗么?”   “可不是翻跟斗,翻累了就拳打脚踢的。瞧瞧,这里又鼓了一个大包,肯定又在里面打拳了。”   张姜指着自己的肚子给陈平看。   陈平笑着道:“哈哈哈哈,这小家伙可真淘气,出来了看你怎么管得了他。”   张姜说道:“哼,出来了,他要是不听话,我就使劲揍他,看我管得了管不了他。”   “你还舍得揍他,你不把他宠坏了,就谢天谢地了。”陈平温暖地看着张姜的肚子说道。   张姜点点头,“嗯,到时候,我肯定舍不得打他,教训孩子,是当爹的事,我只负责宠着他。”   陈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这孩子还没等出生,你就想逃避教育的责任了,这可不像个好母亲呢。”   张姜又改口道:“当然了,该教育我也会教育他,只要孩子健康成长就好。然后我要再生一个,不,再生两个,或者三个。”   “好好,你想生几个,我就让你生几个,夫君我绝对配合。”   说完,陈平暧昧地看着张姜。   张姜听出了陈平的弦外之音,也不顾当着如烟的面,调侃道:“可不是得配合,这种事儿,一个人哪成呢?没听人家说么,只有累坏的牛,哪有耕坏的地,我这地,随便你耕。”   “哈哈哈哈哈”陈平放开怀大笑起来,“夫人此一席话,夫君我倒不知怎么应对了。”   张姜伸手过来,握着陈平的手轻声说道:“这段时间,真苦了夫君的身子了。”   陈平当然知道张姜指的是什么,摇了摇头道:“不苦,有你在,我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张姜用手指轻点着陈平的额头道:“要不说你的嘴好呢,真会甜言蜜语。”   如烟见两个人如胶似漆的亲昵,不好意思地扭转头,忍着笑看向一边。   陈平见甜蜜得差不多了,看着张姜说道:“媳妇儿,跟你说两个事。”   张姜看着陈平道:“嗯,夫君,你说就是了。”   陈平:“前几天,作坊着了一次火。”   张姜一脸地紧张:“着火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厉害么,烧到人没有,哥哥嫂嫂还有那些雇工,都没事吧。”   陈平抚着张姜的手安慰道:“嗯,媳妇,他们都没事呢,是在大门口着的,三更后烧起来的,多亏发现的及时,大家起来很快就扑灭了。”   张姜问道:“门口着火,怎么会呢?   陈平尽量缓和着谈话的气氛,调笑道:“不愧是我媳妇儿,脑子就是聪明。”   张姜反应很快,调侃道:“夫君表扬起自己来,嘴下真是毫不留情,貌似听起来像夸我,实际在夸自己。”   陈平大笑道:“哈哈哈哈,我说媳妇儿啊,如果天下人都像你这般,那我陈平就不敢出山了。”   张姜笑道:“夫君又取笑我,我这点智商在你这,还不够塞牙缝的。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会半夜着火呢?” 第68章 张姜的担心   陈平不得不认真地说道:“这事说来话长,简单点说,就是那个县丞和他的儿子,看咱们作坊的生意好,想霸占咱们作坊。”   张姜皱着眉头道:“又是这石家,听大父说,他们家可没少干坏事,大父一直尽量躲着他们,没想到,这次盯上咱们家了,那后来呢?”   陈平接着说道:“他们先是派一些混混在门口排队不买东西,故意捣乱,我就开始给全城免费送豆浆,门口人一多起来,他们就不敢闹事了。”   “后来他们又弄了个人说吃坏了肚子,县丞在店里面升堂,被我戳穿了。接着干脆派人来谈占干股,我和兄长当然不答应。”   “他们本来也想来硬的,强占咱们的作坊,但又不知道咱们的乳脂配方,所以就收买了雍瓜,派人晚上来门口放火,吸引我们的注意,然后潜到哥嫂那屋,想拿到这个密料和方子,”   张姜听到这儿,忙问:“那方子?”   陈平笑着说道:“放心,媳妇儿,你夫君早就料到了,提前让兄长做了安排,万无一失。”   张姜噗拉着胸口道:“那就好,谢天谢地。”   转而问道:“夫君,那个雍瓜看起来挺朴实的样子,怎么会这样,他为什么要这么干?”   陈平说道:“还不是为了钱,石家肯定给了他丰厚的诱惑,或者可能还有威逼一起来,一般人很难抵抗。不管他了,好在我和兄长,早有准备,这件事才没有造成作坊有什么损失。”   张姜接着问道:“那下一步怎么办呢?”   陈平若有所思道:“这事儿你就不用多想,我已经安排好了,短则一个月,长也不过俩个月,这事就会见眉目了。”   张姜放心道:“那就好,我夫君就是厉害。”   陈平笑着调侃:“这个马屁不怎么响。”   “讨厌。”张姜再次用手指戳着陈平的脑袋。   陈平待媳妇戳完,接着说道:“本来这事不想告诉你,怕你担心,影响你和肚子里的孩子,现在不得不告诉你,一是让你心里有数,二是因为下面这件事,必须告诉你了。”   张姜脸上露出一丝紧张:“什么事儿,夫君,你怎么说的我心里扑通扑通的呢。”   陈平道:“你看,我就说不该告诉你吧。”   张姜催促道:“夫君,快说啊”   陈平忙安慰道:“不要担心,你也知道,这做商贾的,就是要随时面临各种各样的事情,有些事不是咱们想怎样就会怎样,不以咱们的意志为转移的。”   “就像大父和咱父亲,经商这么多年,遇到多少坎坷,经过多少磨难,每次不都是想办法度过么。”   张姜道:“那倒是,不过,你说的第二件事,到底是什么呢?”   陈平道:“这第二件事,就是石家为了调开我,好对付咱兄长和这个作坊,安排我被官府抽中了服兵役的差。”   “这个可恶的石家,太可恶了。”张姜胸口起伏着。   “不过还好,虽然是兵役,因为我不是武卒,只能做更卒,只有一个月,很快就会回来。”   “可问题是,虽然只有一个月,我计算日子,好像你的日子就在我服役期间,所以,到时候,我可能不在你身边呢。”   张姜使劲握着陈平的手,用力地握着,只握得陈平的手掌生疼。   陈平知道现在张姜的心情,作为妻子,又初为人母,当然渴望自己的夫君能守在身边   陈平将另一只手,搭在张姜的手上,轻轻抚摸着,默默地抚摸着。   许久,张姜放松了手,看着陈平说道:   “我知道,这件事你也不想,但也没办法改变。虽然说按魏令,你是书生,我又有孕在身,完全可以向官府申请免除兵役,但你没有,说明你有你的考虑。我知道,你的考虑肯定是权衡了各方面的因素,进行平衡的结果。”   “作为你的媳妇儿,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无条件支持你,好在有哥嫂在,有仆人和如烟在,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倒是你,一个人出门在外,又是兵役,现在魏国和秦国的关系又这么紧张,万一前面开战,我真担心你的安全呐。”   陈平宽慰道:“媳妇儿,你知道你夫君的本事么?”   张姜道:“当然知道了,我的夫君是天下最棒的,但不管怎么说,到任何时候,你都要保护好自己,这样,我在家里才能安心呐。”   陈平点头:“嗯,我听你的,保护好自己。”   又转而对张姜说道:“你也是一样,要替我照顾好我的媳妇儿和我儿子啊。”   张姜笑了,嗔道:“你怎么知道一定就是大胖小子,万一是千金呢?”   陈平调皮地看着张姜道:“我呀,会看。”   张姜道:“你怎么看,你什么时候会看的?”   陈平见气氛已经转换过来,便煞有介事地说道:   “人家说,如果肚子像个盆,圆圆的,那一定是女孩,如果肚子像个簸箕,扁一些的,那就是男孩,你看你这明明是个大簸箕,肯定是个男孩啊。“”   张姜发觉上当了,“讨厌,你才是大簸箕呢。”   “哈哈哈哈”两个人相视大笑起来。   如烟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一时小脸绯红。   笑过之后,陈平说道:“对了,媳妇,我这几天还要在作坊那边住,以防止那些人不甘心,再去捣乱。”   张姜道:“他们还会捣乱么,那你们会不会有危险呢?”   陈平道:“不会,他们的小计谋,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和兄长嫂嫂都交代过了。”   说着,陈平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如烟看见,忙过来给他续上水,然后,转身出去烧水去了。   张姜见陈平盯着如烟的背影看,就问陈平:“怎么样?我这个小丫鬟。”   陈平见问,一愣,“嗯,什么怎么样?”   张姜使劲戳了陈平的脑袋一下,“当然是眼力见了,你以为呢?”   陈平暧昧地一笑,又喝了口水,含水不语。   张姜瞬时明白过来,“噢,你这坏家伙,你想什么呢你?一肚子坏水。”   “哈哈哈哈”陈平放开怀,大笑起来。   张姜伸手过来,揪住了陈平的耳朵,往上拧着。   “哎哟哟,媳妇儿,我错了,我错了。”陈平被张姜拧得抬起身来,歪着头道着歉。   两个人闹过之后,又坐下说话。   陈平道:“这个丫头看起来挺乖巧,也很机灵,应该是你的好帮手。”   张姜点着头:“嗯,虽然才两三天,我已经喜欢上她了,用起来也比较顺手。”   “她家里父母双亡,被卖到一个大户人家做奴,大父见她人乖巧,就出了钱把她买了回来,我看过了以后,当时很中意,就留下来了。”   陈平点头道:“嗯,只要你中意,能帮上你,那就留着用吧。这样,我即使在外边,多少也能放点心。”   当晚,陈平没有回城里,和张姜相拥而眠。   一夜无话。 第69章 石精是什么   陈氏乳脂作坊着火的次日早上,石府偏院。   石涧又被“三角眼”从睡梦中叫醒。   待他穿戴毕,来到客厅,“三角眼”已经在门厅处等候多时了。   “少爷,您起来了。”“三角眼”问候道。   “昨夜的那把火,烧得怎么样啊?”   石涧知道“三角眼”来的目的,开口问道。   “少爷精明,正是为了此事。”   “嗯,说说看。”石涧说着,接过仆人倒好的茶水,漱口,净手,饮茶。   “三角眼”道:“昨夜的火,是三更放的,就在作坊门口,烧得很猛,火势映红了整条街。烧了一会儿,他们就起来救火了,邻居们也跟着起来救火,烧了一刻钟左右,火才被扑灭。”   石涧漫不经心地问:“那个陈伯没烧死吧?烧死了他,可就麻烦了。”   “少爷,看样子人都没事。今天一早,那陈伯就带着伙计开始做乳脂,现在又开始排队卖上了。”   石涧满脸鄙夷的神色:“这个要钱不要命的主,还他妈挺玩命的。”   “三角眼”由衷地说道:“是啊,少爷,这陈家兄弟,还真是难对付呢。”   石涧不爱听,一挥手打断道:“好了,别废话,一刻钟的时间,足够雍瓜用的了,你觉得他事办成了吗?”   “三角眼”靠前一步:“少爷,昨天下午,我已经派人给他带过话,告诉他我们三更动手,让他做好准备,如果他准备好了,估算起来,一刻钟的时间,足够他办好那件事的。”   “不过,今天他肯定不方便出来,等过了这两天,我派人催他出来,把东西交给我们。”   石涧点点头:“嗯,不过不要大意,派人盯着他,别让他到手后跑了,那样咱们就人财两空了。”   “是,少爷,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会有人一直盯着他,包括他睡觉,哪怕是他梦里,也别想跑了。再说,他在户牖的家门口,也有我们的人,他跑不了。”   石涧笑着看着“三角眼”:“嗯,你办事,总是那么令人放心。”   “谢少爷夸奖。”“三角眼”抬起他那三角形的脑袋,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   -------------------------------------   两天后,辰时刚过。   雍瓜腋下夹着两条麻袋,出了陈氏乳脂作坊的门,向城外走着。   看样子,如往常一样,雍瓜应该是出城收豆子。   刚刚过了城关,身后两个人紧赶上来,冲着雍瓜喊道:“站住。”   雍瓜回头定睛观看,来人是“三角眼”和猴脸。   雍瓜站定,心神不安地四下看着。   “三角眼”走到雍瓜面前,说道:“看什么看,只有我俩一直在你后面,直到出了城,没人盯着你,放心好了。”   雍瓜听“三角眼”这么一说,才舒了一口气。   雍瓜走到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怎么样,到手了么?”“三角眼”站在雍瓜面前,迫不及待地问道。   雍瓜看了看猴脸,又看了看“三角眼”。   “三角眼”说道:“都是自己人,快说,东西在哪?”   雍瓜又四下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人注意他们,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来。   还没等雍瓜将布包完全掏出来,“三角眼”上去一把夺在手里,嘴里说道:   “你拿来吧,磨磨唧唧的,干点事也不痛快。”   雍瓜没吭声,抬头又四下看了看。   “三角眼”打开布包,见里面包着几块散碎的似石似玉的东西,问雍瓜道:   “就是这个东西?”   雍瓜点了点头,说道:   “我经常看见掌柜的,哦不,是陈伯,拿着这个东西躲进房间里,鼓捣一会儿,就会端出一盆水来,把那水加到豆浆里,用不了多久,那豆浆就慢慢变成乳脂了。”   “你看准了,没搞错吧?”“三角眼”继续问道。   雍瓜肯定地点着头,“就是这个东西。那天着火,掌柜的喊我去他屋里拿大木盆盛水救火,我正好借机溜进房里,那屋里,只有一个柜子,这东西就藏在柜子里的一个木匣子里,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当时外边人喊火烧的,我急忙抓了一把装到口袋里,就赶紧出去跟着救火了。”   “没有人看见你拿这东西吗?”“三角眼”问。   “没有,当时大家都在救火,那火烧的太吓人了,没人看见我在房里干什么,正好那时火照的亮堂,屋里的东西看得很清楚。找到这个东西,我就赶紧出来了。”   “三角眼”又问道:“事后他们没发现东西少了,或者这两天对你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雍瓜摇了摇头,“没有,除了救火那天乱一点,这两天一切都恢复正常了,每天大家忙着做乳脂,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说完,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对“三角眼”道:“对了,听说下个月陈平要去服兵役,陈伯很不情愿他去呢,其他情况就没什么了。”   “这事儿,我们知道的。”“三角眼”轻描淡写道,接着问道:   “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   雍瓜说道:“我偶尔听陈伯兄弟俩个说什么‘石精’,好像说的就是这个东西。”   “石精?”“三角眼”摆弄着那几块东西,嘴里念叨着。   “东西拿到了,你看我是不是......?”雍瓜看着“三角眼”试探道。   “三角眼”知道雍瓜指的是什么,说道:   “掌柜的位置说好了是你的,肯定跑不了。”   雍瓜一听,眼里放出光来,先是点头哈腰,之后似乎觉得不对,又把腰挺了挺。   “三角眼”心里暗笑,嘴上说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雍瓜心里一凉,忙问:“那是什么时候。”   “三角眼”说道:“现在你只是拿到了‘石精’,到底能不能做出乳脂来,你还得给我们验证一下。”   “这?”   “这什么?”“三角眼”眼睛一瞪。   雍瓜立即耷拉下眼皮,说道:“这个‘石精’怎么弄成水我也不知道。每次陈伯弄‘神水’的时候,都是在自己那个屋里,关上门,挡上窗帘,外面还有人把着,我看不到啊。”   “三角眼”脸一黑,道:“那要这个东西有什么用,我们又不会变什么‘神水’,你总不能让我拿着这个东西,告诉东家说,这东西能变出‘神水’来做乳脂,然后你就去当掌柜的吧。”   “这……”雍瓜哑口无言。   “三角眼”见雍瓜不做声,继续说道,“所以,你还得仔细盯着陈伯,在他弄‘神水’的时候,想办法搞到他的秘方。”   雍瓜无可奈何地道:“好吧,只是这事儿,比拿到这‘石精’更难了。”   “三角眼”说道:“只要你处处留神,仔细观察,就会有办法。”   随后他接着说道:“好了,就这么定了,不要在这废话了,赶紧去收豆子,记住,回去后,还要像没事儿人一样。”   说完,“三角眼”带着猴脸,转身向城里去了。   留下雍瓜在那块石头上,愣愣的坐了许久,才不情愿地拿起丢在地上的麻袋,向乡下去了。   这一切,被距离城关不远,一个匍匐在地上讨饭的乞丐,看在眼里。   直到“三角眼”和雍瓜向不同的方向走远了,乞丐才慢慢抬起头来。   满是污垢的脸上,是一双机警而又稚嫩的眼睛。 第70章 硝石化水   “这玩意能变出乳脂?”   石府内,石涧正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看着“三角眼”呈给他的东西,满肚狐疑地问道。   “三角眼”回道:“据雍瓜说,这就是陈伯每次用来做乳脂的东西,他是从陈伯密室里的柜子里偷出来的,那边管它叫‘石精’。”   “‘石精’?”石涧站起来,来回踱着步子,“这么说,这东西还真和我们有缘?”   石涧兴致勃勃,拿起一块稍大些的“石精”在手,一边端详,一边说道。   “少爷的意思是?”   “三角眼”一时没有领会主子话里的意思。   “‘石精’、‘石精’,石头中的精华,聚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光华,真乃石府之精也。”石涧凭着仅有的古文知识,难得的卖弄了一句。   “三角眼”脸上顿现惊讶的表情,夸张的长大嘴巴,半天不使自己的龅牙合上。   石涧见“三角眼”无声的马屁,狠狠地拍在自己腚上,得意的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   “三角眼”终于合上嘴巴,也配合着笑了起来。   随后竖起大拇指道:“少爷,这事儿的确奇妙,‘石精’原来也姓石,难不成是老天为咱石家准备的礼物。看来这乳脂作坊早晚是我们石家的,很快就会为咱们赚钱了。”   “什么很快,要马上,马上为石家赚钱。”石涧难得有耐心地纠正着“三角眼”。   “这作坊到手,我们要先涨价,涨一倍的价,然后,再开几间作坊,再去大梁多开几十家店,那样,魏国首富,哼,就是我们石家了。”石涧踱着步,计划着。   “对对,多开几家,可是......”“三角眼”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石涧有些不快。   “三角眼”连忙说道:   “少爷,这个‘石精’虽然到手了,可是怎么用它来做乳脂,我们还不知道。”   石涧问:“嗯,那个雍瓜难道没有做过乳脂吗?”   “三角眼”摇了摇头:   “雍瓜说,每次陈伯都是藏在屋里,把它弄成‘神水’,然后再倒进豆浆里,再用木箱压,才能变成乳脂。至于怎么把‘石精’弄成水,倒多少‘神水’进去,他们下边的人,都不得而知。”   石涧问:“那就是说,这核心的秘密,雍瓜还不知道?”   “三角眼”说道:“是的,少爷,我让他回作坊,继续想办法去偷秘方了。”   石涧说:“那得拖多久,不能给他太长时间。”   “三角眼”说道:“我会尽快催他,不过少爷,我还有一个办法,也许能找到神水的秘方。”   石涧:“说。”   “三角眼”看着石涧说道:   “我们何不找认得此物的人来,让他教我们把它化成水,然后用不同数量的水,依次加进豆浆里试,那岂不就试出来了吗。”   石涧看了看“三角眼”,眼睛闪着光:   “这倒不失一个办法,那就快点去找人来,把它化成水,快去。”   “是的,少爷,我这就安排人去办。”   很快,石涧和“三角眼”,从城里的一个生药铺里,找来了一个老掌柜。   原来,“三角眼”一进这间生药铺,就问:“店铺里可有这东西?”   老掌柜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回问道:“你是要买‘芒硝’吗?”   “三角眼”一听,那老掌柜认得此物,连忙将老掌柜请到石府来。   老掌柜告诉他们,这东西叫“芒硝”,又叫“硝石”,是一味中药,也是道家炼丹常用之物。   话且说回陈平,用硝石代替石膏,这恰是他事先计划的“李代桃僵”之计。   陈平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借助二者的相似性,达到混淆视听的效果。   虽然二者在外观上有些相似,而作用和药用机理却大不相同。   生石膏,具有清热泻火,除烦止渴功效;熟石膏,具有敛疮生肌,收湿,止血之功效。   用于点豆腐的石膏,是经过焙熟之后,研成粉末,再调成石膏水,点进豆浆里,可以起到凝固作用。   而硝石,溶于水时会吸收大量的热,能使周围的水降温,直至结冰。   后来,很多人用它来制造人造冰,但无论如何制造不出豆腐来。   这两种东西,陈平除了在后世的化学知识里了解以外,恰恰在宁北山修行时,在师尊那里也学到了这些用法。   对于道家来说,硝石、石膏以及硫磺等物,是他们炼丹的常备之物。   后世的火药,就是道家在炼丹的过程中,偶然将硝石、硫磺和木炭结合在一起发明的。   这时,离宋代尚早,火药也没有发明。而硝石、石膏甚至硫磺,这些道家炼丹常用材料,基本就在道家和医家的范围内流行,一般人很难掌握。   从老掌柜那里,知道了“石精”就是硝石之后,石涧对于这东西的来源,心里有了数。最起码,“石精”的来源有了保证。   接下来,就是配方了。   石涧让那个生药铺的老掌柜,当着他们的面,把硝石溶成水,再将硝石水加进豆浆里,慢慢地,只见那豆浆表面,竟结了一层冰晶。   生药铺老掌柜道:   “你们看,这硝石能攻坚破积、利水泻实、解毒消肿,主治:暑日伤冷,寒热吐泻,瘕瘕痞块,颈项瘰疬,瘀血腹痛,黄疸黑疸,沙石淋痛,头痛,喉痹,目赤,疮疡肿毒。   “做乳脂,实在是闻所未闻。”老掌柜边说,边不停地摇着头。   石涧看着“三角眼”,又看看生药铺掌柜,问道:“会不会我们的剂量有问题,来,再试。”   如此几次三番,经过几十次的折腾,石家的乳脂还是没能成型。   石涧和“三角眼”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方法失败了,肯定还有其他添加。   反复商量的结果,最终,还是决定利用雍瓜,从陈伯那想办法。   于是,隔三差五的,“三角眼”就会把雍瓜逼到某个街角处,催问他事情的进展。   每次,雍瓜除了挨上一顿拳脚的犒劳之外,也实在吐露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当然,对于拳脚伺候,“三角眼”及手下很有经验,他们不会在雍瓜的身体表面留下任何痕迹,那些事后的青紫,多在衣服可以遮盖的地方。   俗话说,“好人好报,坏人恶报”,此话在雍瓜身上,也得到适当的体现。   同样,石涧和“三角眼”除了胖揍一顿雍瓜,逼他尽快拿到秘方,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在得到小乞丐的密报后,陈平进一步确认了雍瓜的角色,更加笃定了继续利用他的策略。   对乳脂配方的觊觎和争夺,渐渐陷于一种均势状态,石家和陈家作坊双方的斗智斗勇,就这样出人意料的僵持住了。 第71章 大梁的廷尉大人   阳武县衙。   正值入夏中午,耐不住热的知了,在树上拼命的叫着。   炎威下的衙门里,沉闷得使人昏昏欲睡。   县令正在二堂独坐,衙役来报,大梁廷尉一行已经到了县衙门外。   “什么,廷尉大人,突然驾到,这、这可如何是好?”   县令头皮一阵阵发麻,手忙脚乱,赶紧吩咐摆驾相迎。   当县衙大开中门,县令连滚带爬,带着一干人等,摆队迎出来的时候,廷尉的车驾,已经在门外等候了一刻钟的时间了。   县令跪拜在地,施以大礼,口中念道:“不知廷尉大人驾到,下官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起来吧,进衙。”廷尉不耐烦和兀自伏在地下磕着响头的县令废话,干净利落地下令,随后,下车、进衙。   身后的随员们,纷纷紧跟。   县令爬起来,匆匆抖了抖衣袍袖上的尘土,连忙在前面引路,进了县衙大堂。   在廷尉进大堂的空档,县令抬起官服的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难怪县令如此紧张,这一副官驾的来头可谓不小。   廷尉,国君身边的京官,位列九卿的朝廷大员。   更主要的,廷尉是国君手下最高司法长官,掌管着全国断狱数,主管着诏狱。凡是大臣犯罪或者重大案件,都由其直接审理、收狱。   同时,廷尉又负责审核郡县所谳疑狱,或派员至郡县协助审理要案、大案。   而现在,廷尉没经事先通知,突然造访一个县城,一般情况,一定是有重大案件发生,否则,一般案件,不会由如此高级别的大员,亲自前往。   跟在县令身后的石辛,暗暗猜想:   廷尉大人这次要拿县令吗?如果这样,那好日子就又回来了,只要这个不识时务的县令一走,他这个县丞就又可以一手遮天、横行霸道了。   想到此,石辛嘴角不禁露出一丝不宜察觉的微笑。   廷尉大人来到大堂,当庭坐定,随行的监、平、廷尉史、奏谳掾、奏曹掾和狱吏一干人等分列两侧。   县令一见,这分明是审案的架势,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打鼓。   廷尉见手下已列好阵势,突然大声喝道:“尔等还不跪下。”   县令一听,两腿一软,跪在当庭。   县丞、县廷尉等一众吏员,也齐刷刷的跪倒在堂下。   耳边,只听堂上一声惊堂木响,廷尉威严的声音在堂间回荡。   “县令何在?”   “卑职在。”   “县丞何在?”   “卑职在。”   廷尉接着大喝一声:“还不给我拿下。”   “喏。”   旁边等候的廷尉狱吏,上来将两人按住。   廷尉威严的声音:“尔等可知罪么?”   县令:“臣不知罪为何?”   县丞鹦鹉学舌:“臣不知罪为何?”   同时,他的脑袋发懵,一时间恍如做梦:自己究竟哪件事发,竟被廷尉拿下。   廷尉威严的声音继续在堂中炸响:   “呔,大胆石辛,勾结秦庭,图谋反叛,着革去本职,押入诏狱,财产一律没收充公,男女老小一并投狱,伺审后决。”   “作为县丞上司,县令具失察之罪,按连坐法,革去本职,伺审后决。”   “这......这......”石辛脑袋嗡嗡作响,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出于本能,大喊大叫道:   “廷尉大人,卑职冤枉啊,卑职冤枉,卑职没有通秦,完全是误会,大人,实在是冤枉啊。”   这时,县衙外,一队武卒已经开到门前,整齐的步伐,夯着脚下的地面,传来一阵阵通通的声响。   武卒的带队闾官进来向廷尉报到:   “廷尉大人,属下武卒俱已到齐,听从大人差遣。”   廷尉立起身来,命道:“着你随廷尉史,带所属武卒,立即前往石辛府、石记所有作坊、客栈、田宅,查抄所有财物,将石家所有老小并仆从杂役人等,一律收监,押赴大梁。”   “喏”闾官插手唱了一个大喏,转身出衙。   随着一声令下,一百名武卒,迅捷地向石府扑去。   石辛惊得是哑口无言,眼前一黑,跌坐在地上。   -------------------------------------   两天前,在通往大梁的驿道上,尘土飞扬。   一匹驿马,正以最快的速度向前飞驰着。   “驾,驾,驾。”   驿卒骑在马上,不停地挥鞭抽打着马背。肩上的公文袋,随着颠簸,不断怕打着驿卒的身体。   这驿马,始自魏国边关安邑,目的地是国都大梁。   从驿卒身背的公文袋上,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紧急公务传递,那袋子上分明写有“马上飞递”的字样。   这种驿马,用于边关守城的将领与国都之间传递信息,这也是那时候文件传输的主要形式。   一般每隔二十里设有一个驿站,一旦需要传递,公文上会注明“马上飞递”,那就必须按规定以每天三百里的速度传递。   如果遇到紧急情况,传送的速度可达到每天四百里、六百里、最快可以达到八百里。   马上的驿卒,每遇一个驿站即下来换马,饮上一口水,马歇人不歇,一路向着目的地飞奔。   魏国国都大梁,廷尉府。   当朝廷尉,刚刚退朝还府,府里的总管就走了进来。   “大人,今早一开门,就见这个东西在门内,不知是谁放在那里的。我以为是老爷您掉的东西,就给您收起来了。”   总管一边说,一边将一个精致的牛皮袋呈到廷尉手上。   廷尉满腹狐疑,接过来打开。   里面是一封信笺,用白色绢布写成。   廷尉展开绢帛,没等看完,严峻的脸上已经陡然变色。   这是一封劝降檄文,发信人是秦国将军王贲,书中大略曰:   贲等谨以大义,书告魏国廷尉上卿:   异日韩王纳地效玺,请为藩臣,已而倍约,与赵、魏合从畔秦,故兴兵诛之,虏其王。   魏王始约服入侵,已而与韩、赵谋袭秦,再而背信弃义。   魏王昏乱,国政荒芜,秦今兴义兵讨伐,军已临境,城池羸如孵卵。   古语云,识时务者为俊杰,当此时,卿应顺天意,应民心,擒魏王,献城池,袒迎吾军,则不失封侯之位。   否则临城之日,城灭人屠,玉石俱焚。   望卿窃为思之,好自为之。   檄文到日,可速奉行。   廷尉读完,额头上渗出汗来。 第72章 廷尉府议   正当廷尉看着信笺之时,门外管家来报:   “大人,相邦门下舍人求见。”   廷尉:“快请。”   廷尉连忙收起信笺,塞到一堆书简下面,一面整理衣袍,开门相请。   门刚打开,相邦舍人已经到了堂下。   舍人:“在下拜见廷尉大人。”   “快快请起,请坐。”   舍人坐定,上茶,廷尉道:   “不知相邦大人有何见教,刚刚散朝即派贵卿相访。”   舍人左右看了看,廷尉忙示意仆人退下。   舍人从袖中抽出一物,呈给廷尉道:   “相邦大人请小人将此物呈给大人,望大人彻查。”   “噢?”   廷尉见舍人呈上的,是一个和刚才自己收到的,一模一样精致的牛皮袋,心里已经有了些准备。   待抽出里面的绢帛,见那上面的文字时,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这是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劝降书。   廷尉对舍人道:“烦卿回奏相邦大人,本官也收到一封一样的东西,正要就此事进行彻查,请相邦大人放心,不日即将彻查结果奏请相邦大人。”   送走了相邦舍人,廷尉命人召集属下廷尉府左、右监,左、右平和廷尉史来府议事。   廷尉将两份劝降书交给大家传阅了一番,然后开口问道:   “诸位僚属,你们对这件事怎么看?”   廷尉左平起身道:“回大人,据卑职看,这无非是秦国一贯的招降伎俩,不足为虑。”   旁边的廷尉右平起身道:“我不这么认为,从信的内容上看,虽是秦将所书,却无甚新意,无非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倒是这投送的方式,令人疑窦丛生。”   廷尉鼓励道:“噢,说说看。”   廷尉右平接着分析道:“从两位大人同时接到信笺,且都是在府上门内处收到的情况上看,秦国奸细恐怕已经潜入大梁,而且探知两位大人的府邸,说明两位大人的安全也有所碍,这倒令人不得不防啊。”   廷尉点头。   廷尉右平接着说道:“如此,当奏明国君,加强九卿以上官员的安全保卫,迫在眉睫。”   廷尉对廷尉史说道:“这个建议很好,替我草拟一个折子,明天早朝时,我要奏明国君。”   廷尉右平不动声色地拍完马屁,坐回到椅子上。   这时,手拿信笺,审看良久的廷尉左监起身道:   “大人,这秦国的信笺,好生奇怪,诸位同僚注意到没有,这里有个蹊跷的现象。”   听廷尉左监这样一说,众人纷纷又接过信笺,互相传递着,仔细查看了一番。   廷尉右监似乎也发现了问题,问道:“你是说这用来书写的绢帛?”   廷尉左监一竖大拇指:“正是。不愧是魏国第一神探,眼力着实不凡,问题就在这绢帛上。”   廷尉接过绢帛仔细查看,点头认可。   廷尉左监道:“你们看,这绢帛分明是魏国所产,怎么会用在秦国的劝降书上呢?”   廷尉右监说道:“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秦人买了我们的魏绢书写,一种是我们魏国出了魏奸,是在国内书写投递过来的。“   廷尉判断道:”这两种可能性都有,在得到更多的证据之前,这两个方向都要彻底追查。”   廷尉左监道:“廷尉大人,我仔细看了看,此绢帛应该还是专供官府所用,你们看,这上面分明有‘石记织造’标志,显然,我们要先从‘石记织造’查起。如果‘石记织造’私自将官府专用的绢帛售卖给秦国,就是通敌之罪。”   廷尉右监设问道:“可如果是魏国内奸买了这绢帛,书写了这信笺,会不会冤枉了‘石记织造’呢?”   廷尉左监看了看廷尉的脸色,转向右监道:“右监大人,卑职以为,在此非常时期,为了魏国的安危,宁肯错杀三千,不可纵枉一个,在国家社稷面前,区区一个小作坊,又何足道哉?”   廷尉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道:“左监大人说的对,此事干系重大,尽快把绢帛的出处,调查出眉目来,当机立断,施以雷霆手段,方可保无虞。”   廷尉右监跟着补充道:“还有这牛皮袋和字体,也是查勘的方向,顺着这几条线追查下去,就能查个水落石出。”   众人正在商议,下人来报,“安邑边关郡守和守将,用驿马快递来两个公文,现已投到府上。”   “快呈上来。”廷尉吩咐道。   很快,两份公文便呈了上来。   待两个公文袋一打开,座位上一干人等,立时面面相觑。   原来,边关的驿马快递,也是两份劝降书,和他们手里的一模一样,甚至连牛皮袋,都如出一辙。   “又来了两件,真能凑热闹啊。”   廷尉将牛皮袋交给属下查看,自己接过呈上的郡守报告公文,阅读起来。   公文上详细汇报了接到劝降书的时间、地点、方式等情况,与廷尉府和相府的一致。   接下来,是边关郡守报告中提供的一个信息,引起了廷尉的注意。   他问旁边的廷尉史:“前日,你们听到街上的小儿歌谣,是怎么唱的?”   廷尉史翻找到记录,念道:“石梁三十里,辛苦在山前;返照楼台上,鬼委各半边。”   廷尉:“边关报过来的也是这首歌谣。奇怪了,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忽然到处传唱如此奇怪的歌谣呢?”   “要我看,这小儿歌谣,和这劝降书,应该有关系,两案并做一案调查。”   廷尉吩咐右平道:“右平,马上给我查一下这绢帛上的石记织造是什么背景。”   “喏。”右平下去了。   这时,一旁的廷尉左监,嘴里反复念叨着那四句儿歌,似有所悟,对廷尉道:   “大人,可否借我笔墨一用。”   廷尉左监拿过笔墨,在一个竹简上,挥笔写下那四句儿歌,说道:   “廷尉大人,您看,这分明是一首藏头诗。”   “噢?”众人忙围了上来,细听观看。   “‘石梁三十里,辛苦在山前’,这前两句诗的开头第一个字,分别是‘石、辛’。”   “第三句‘返照楼台上’的‘返’可当‘反’用,而这第四句‘鬼委各半边’的‘委’、‘鬼’,拼起来不是个魏字吗?”   廷尉史读道:“石辛反魏,这石辛指的是什么?”   廷尉右监分析道:“看来,这秦国已经在我们边关和各郡县,暗自通联了一些势力,这石辛,或是地名,或是人名,或者是一个什么组织。”   廷尉说道:“这石辛怎么这么耳熟,难道是阳武县那个石县丞?”   廷尉史道:“大人说的可是阳武县县丞?”   这时,廷尉右平回来了,“禀廷尉大人,经查,这绢帛确为石记织造出品,产自阳武县,作坊主人是阳武县丞石辛。”   廷尉立起身来,吩咐道:“通知大梁卫,调百名武卒,连同廷尉府二十名捕快,明日随本尉去阳武县走一趟。” 第73章 石府的覆灭   阳武县,石辛府。   此刻,大梁的百名武卒和廷尉府的二十名捕快们,已经将石府围了个风雨不透,水泄不通。   几个平日里为非作歹,残害良家性命的石家子弟,见势不妙,躲进夹壁间里,意图逃避惩罚。   让他们没想到是,除了正门,外边的每一道门,都已被用木板,钉了个严严实实。   直到查抄完打开,那都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结果,不出意料地多了几具尸体。   在廷尉左平的指挥下,廷尉史带人先行记录人口,按主仆分为两队,逐个登记姓名、身份。   廷尉捕快们,则分头查抄财物、细软,籍录房屋、财产。   这边厢,当天下午,在简单审讯县令,排除了共同作案可能性后,廷尉及左、右监,带着武卒押送着装有石辛、石涧,以及石府主要男丁的十几辆栏车,启程回大梁。   此刻,整个阳武城早已轰动了,大街小巷,都在疯传着这一消息:   石家被查抄了,马上要递解大梁了,快去看啊。   听到这一喜讯的人们,纷纷走上街头,敲锣打鼓,载歌载舞。   没有锣鼓的,就拿出家里的铁器、盆、釜敲打着,整个县城,热闹得像过节一样。   街上的人们见了,纷纷以手加额,相互道贺。   “谢天谢地,恶有恶报,总算老天有眼,替百姓除去了这个祸害。”   “石家鱼肉百姓多时,早该收拾他了。”   “听说这石家,暗通秦国,还想着有一天秦兵过来,他照样作威作福呢。”   “这石家两父子,为非作歹,坏事做绝,早就该报应了。”   “正义终于来了。”   廷尉大人,坐在驷马高车上,听着耳边的议论,心里涌动着说不出的成就感。   看来这石家,在阳武早已是民怨滔天,即使不通秦,按魏国的《法经》也早该绳之以法了。   既然百姓如此痛恨石家,办案时就要把民意考虑进去,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个谋逆案子办成“铁案”,何况还能为魏王的府库里,增加不少罚没收入呢。   人们涌在街头,围着栏车四周,隔着维持秩序的武卒,纷纷指着石家父子骂着。   “祸国殃民,千刀万剐。”   “你们做坏事的时候,可想到有今天?”   “还我田宅,还我死去的父母。”   “残害百姓,天理难容。”   “这回你们的风光劲哪去了,怎么不猖狂了?”   “呸,你们也有今天。”   “对,丢他,丢他。”   路旁不时有人冲着栏车吐口水,将砖瓦块丢到石氏父子身上。   鉴于县令对石辛的所作所为不知情,廷尉临时决定,暂将县令革职待查,留在当地,协助廷尉府做好查抄石府的工作。   事后,经过一个月的抄家,共从石家得黄金三千镒,银五万余两,布币三十万钱,土地一千多亩,房产一百六十余间,奴婢、仆人五十六人。   回到大梁,石家父子被押入昭狱。   经廷尉府严刑拷打,反复审讯,石涧不堪重刑,最后在按过押的供状上写道:   本人石涧,在秦国咸阳行商期间,受不住秦国威逼利诱,暗中与秦将互通款曲,递送边关守卫等情报,约定在秦攻魏之时,里应外合,夺关献城,并提供绢帛为秦王贲书写劝降书等,云云。   这也难怪,石涧没有受过皮肉之苦,平日里,只有他殴打别人的份,面对诏狱的二十八般刑罚,仅仅上了拶指、夹棍两项,石涧就彻底崩溃了。   他宁愿廷尉要什么招什么,甚至不惜求得痛快的死,也不想在这黑暗的刑房里,遭受这些折磨。   廷尉府将这一“谋逆”案状,审结后的,呈给魏王假。   在古时,“谋逆”即指“叛国通敌”,在当时属于最严重的罪行,列为通常说的“十恶不赦”罪之一。   魏王批示:依《魏令》《法经》,将“谋逆”主犯石涧车裂处死,县丞石辛免官赐死,石府男丁、女眷俱充发边关给驻防兵丁为奴,所籍没财产一律充公。   说起《法经》,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 比较系统的封建成文法典,制定者是魏国著名的改革家李悝,分《盗》、《贼》、《囚》、《捕》、《杂》、《具》6篇,成为以后历代法典的蓝本。   判决一下来,石辛不堪其辱,在诏狱中自缢身死。   比及入秋,首犯石涧,被牵到十字街口,五匹马,分别拉着头颈和四肢,一起使力加鞭,当街施以车裂大刑。   曾经横行一时的阳武县恶霸石家,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就像臭河沟里的水波,没有留下一丝浪花。   阳武县偶尔谈及,每每以此告诫后人,不可嚣张跋扈,恃强凌弱,为非作歹,石家即为警示。   对此,有诗道:人生富贵本无凭,一点浮云万缕藤;只待青山遮断尽,白头何地著书灯。   -------------------------------------   这边厢,陈伯听到石府被抄家,石家父子因谋逆罪,被押往大梁审讯的消息,连忙找到正在院中低头看简书的陈平:   “弟,你听说了吗,石家父子被抓了。”   “噢,是吗?”陈平抬起头来,平静地说道。   “可不是,满大街都在疯传,现押在城关示众,听说后晌就要递解大梁昭狱了。”   “怎么,听到这么好的消息,你怎么不是很惊喜呢?”   陈伯看着自己的兄弟,心里纳闷,这么大的喜讯,都掀不起弟弟心中的波澜,这定力也太强了吧。   “惊喜,怎么能不惊喜呢,很惊喜。”   陈平尽量使自己表面看起来很惊喜的样子。   他知道,这“谋逆”之罪,面临的是什么,心里暗道:这次出手好像重了点。   转瞬一想,对于石家这样的恶霸,一日不除,不知有多少百姓受其凌辱,被其侵害,更不知有多少像兄长这样的人,被他们霸占田园,甚至剥夺生命。如此,为阳武除去了一害,也是一件善事。   陈伯不知陈平肚子里的文章,只是抑制不住地兴奋:   “这回,咱们就可以放心地做乳脂生意,再也不用担心他们来强占和捣乱了。”   听见陈伯的这句话,陈平的眉间才展出笑来,看得出来,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   “是啊,兄长,这次咱们就不用再提心吊胆的了。正好,我还有点新的想法,可以大干一场了。”   陈伯拦住道:“你先别说什么想法,你还是让我先开心开心,好好享受一下恶人遭恶报的快乐吧。”   “好好,那你先享受一会儿,我看会书。”陈平又低下头,准备看书。   旁边,已经听了一会儿的嫂嫂王好,上来一把夺走了陈平手里的竹简。 第74章 兄弟情谊   (男人大多这个德行,一说起喝酒,就仿佛世界上一切都不存在了似的。)   王好上前,夺走陈平的书简:“好了,平弟,你可真沉得住气,这么大的喜事,你竟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真是入定了不成。”   陈平笑道:“只要你们开心,我就开心,这些外边的事,很难让我高兴或不高兴。”   王好看着陈平探究道:“我觉得这事儿,肯定和你有关,你和嫂嫂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能搬倒这一窝遭天杀的蛇鼠,就算是吕公在世,姜子牙重生,也不是件容易办到的事。”   陈伯也恍然大悟:“噢,对对对,我说呢,你一点都不吃惊,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对吧。”   陈平笑了笑,摇了摇头道:“这事儿确实与我无关,就到此为止,我倒是在想另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陈伯问道。   陈平望了望院子,问道:“雍瓜出去收豆子还没回来吧?”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陈伯和王好似乎明白了:   “平弟,你是说,既然石家的威胁解决了,这内奸叛徒也该清理出去了,对吧?”   陈平点了点头:“鱼都没了,我们还留着鱼饵干什么?”   陈伯点头道:“我明白了,等他一会儿回来,我就让你嫂嫂给他结算工钱,让他滚蛋。”   陈平点头,“嗯,先提前另外找两个雇工过来,这样不会因为他离开,耽误咱们的乳脂出品。”   “你说的对,我这就去,本来也有好几个人问过我,想到咱们作坊来做工。可是,怎么找两个,一个不就够了吗?”   陈平道:“找两个吧,我想在服兵役之前,再给咱们作坊增加一个新产品,这样作坊会更忙碌,找两个雇工回来,正好用上。”   陈伯道:“对了,刚才我打断你了,你说又有了新想法,说出来听听”   陈平说道:“这次我给兄长嫂嫂准备了一个新东西,这个东西叫馒头。”   “馒头,什么是馒头。”   陈平道:“这也是书上所写,就是用石磨将小麦磨成粉,然后将粉和成面团,再用老面肥,把面团发酵,包上馅料,再上铁釜蒸。这样蒸出来的就叫馒头。”   “当然,里面的馅料,可以五花八门,多种多样,可以是肉馅,也可以是豆馅,也可以是蔬菜馅,我又管它叫‘一馒包天下’”   “‘一馒包天下’,这个名字气派,就是不知道好吃不好吃呢?”陈伯说道。   陈平笑着道:“呵呵,兄长,不急,这几天咱们就做个试试。”   说过闲话,陈平敛容对哥嫂道:   “对了,兄长、嫂嫂,既然石府已经被籍没,作坊的危机也解除了,再有几天,我也要服兵役去了,这几天,我想回家去住,你们看,可好。”   王好马上应道:“应该,应该,刚才第一时间,我也这样想着来,一高兴,忘了跟你说了。快回去陪陪张姜吧,她现在更需要你呢。”   陈平立即起身道:“那好吧,兄长,嫂嫂,我现在就回去。等雍瓜回来,你们尽量要做到不露声色,不要让他察觉什么,毕竟事情过去了,我们也没受什么损失。至于工钱嘛,可以多给点,打发他走了算了。”   王好点点头道:“好的,平弟,虽然我心里不情愿,但你说的话总是有道理,我就按你说的办,快去吧,这里你放心就好了。”   说着,她催促起陈平来。   -------------------------------------   在陈平离开作坊不久,雍瓜就回来了。   陈伯和王好当机立断,三言两语,解决了辞退雍瓜的问题。   随着石家的覆灭,雍瓜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实际上他也得到了某种程度的解脱。当然和石家一起覆灭的,还有他那不切实际的“掌柜梦”。   毕竟雍瓜心怀鬼胎,底气不足,何况王好还多给了他一个月的工钱,雍瓜出了作坊门,头也不回的回家去了。   不久,雍瓜携家迁到他邑去了,再无音讯。   此是后话。   这边,陈平快步走在出城的路上。   他惦记着张姜,小狗,还有......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自那天见到如烟姑娘后,心里始终感觉有什么东西放不下。   一开始,他觉得是张姜和肚子里的孩子,这确实令他很惦记。   但,这惦记,好像又与往常不一样。   一想起自己家里添的这个清秀小丫鬟,陈平心里总是莫名地涌起异样的感觉。   这感觉,朦朦胧胧,似甜似暖,说不出来的慰贴,也令他对家多了几分挂牵。   陈平三步并作两步,努力地往家里赶着。   正疾走间,身后有个声音在叫:   “陈平,哪里去?”   陈平回过头来,见是好朋友魏无知,就停下了脚步。   魏无知来到陈平面前:   “你这家伙,着急忙慌的赶甚路呢,我在后面紧走都撵不上你,难不成你也去城关看石家的热闹?”   陈平等魏无知靠近,一把揽住他的肩膀,说道:   “那有什么好看的,大家看就行了,我才没那兴致呢。”   魏无知理解地笑道:   “我就说么,平时走路遇见打架的,你连头都不回一下,依旧自顾自地走,你向来这样有性格,更不至于,为去看那些杂碎而走得匆忙。”   陈平笑道:“还是老朋友了解我。可你怎么上来就开骂了,石家得罪过你?”   魏无知道:“得罪?阳武县谁不痛恨他们恶霸加无赖的丑行,老子为非作歹,欺男霸女,夺人田宅,儿子横行乡里,无恶不作,这才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呢。”   说到这儿,他想起了什么,“哎,我听说,前一阵子,他们石家父子,还去你们乳脂店里找过麻烦?”   陈平不置可否:“你听谁说的?”   魏无知道:“当然是褚布了,他那天说起这事来,气的不行,摩拳擦掌的,还要去找他们算账呢。”   陈平心中一阵感动,忽而蒙起一个念头,对无知说道:   “无知,说起褚布来,咱们也好一阵子没聚了,再过几天,我就要去服兵役,要不要叫上他,咱们去喝一杯。”   魏无知拍手道:“好啊,好啊,叫上褚布,石斗,还去那个‘胡记酒舍’,来个不醉不归,怎样?”   陈平道:“好,一言为定,我现在去找褚布,你去叫上石斗,我们‘胡记酒舍’汇合。”   “好,这就走。”魏无知匆匆去了。   男人大多这个德行,一说起喝酒,就仿佛世界上一切都不存在了似的。   这不,此刻,陈平把张姜和如烟这两个女人,就忘到脑后了。   此所谓的重友轻色,或者说的好听一点,见酒不要命是也。 第75章 酒席与六博   未时时分,陈平携褚布,魏无知叫来石斗,齐齐来到“胡记酒舍”。   四个人进了雅间,席榻而坐。   斟酒布菜,少不得珍馐美味,免不了推杯换盏,一顿酒令行过。   褚布说道:“刚才这几轮酒,是咱兄弟们好久不在一起喝酒的补偿,现在进入到捉对厮杀时间。这杯酒,我先敬陈平兄。”   陈平见说,隔榻案,遥举酒杯。   褚布继续说道:“这杯酒,是个痛快酒,今天廷尉大人将那石家抄家,实在是痛快。”   “大上个月,那石涧欺负陈家兄长,我当时要去找他们算账,陈兄阻拦着不让,我是有劲使不上,郁闷死我了。今天,终于出了这口恶气了,只是遗憾没亲手收拾那个杂碎。”   “不管怎样,好歹这坏人有了报应,这事儿一想,心里就是痛快,来,陈兄,这杯酒我与陈兄干了,痛快痛快!”   说罢,举杯示意,一扬手,杯落酒空,喝完一抹下巴,看着陈平。   与此同时,陈平也随着褚布,一扬手,杯落酒空,喝完也一抹下巴。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魏无知和石斗,随后举起酒杯,“来,我们也喝个痛快酒,为了阳武除去一恶霸,为了咱们兄弟们的痛快,共饮。”   说完,两个人一扬手,酒倒杯空,喝完也都一抹下巴。   四个人相视,哈哈大笑,声震屋瓦。   痛快酒喝罢,魏无知道:   “此次陈兄赴边关,正值秦魏交恶的非常时期,这兵戈之事,不同儿戏,可要多注意安全。”   石斗也说:“可不是,兵者,死生之地,向来危险,陈兄可要当心呐。”   褚布大手一挥道:“你们两个,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陈兄此去边关,如有机会抗击暴秦,本是可喜可贺的事,怎么搞的跟送女儿出嫁似的。”   两个人被褚布这一说,转而一笑道:“这么容易煽情的事情,被褚兄这么一说,立刻变得雄壮起来。”   陈平笑道:“褚兄说的是,本来男子汉就应当志在边关,一刀一枪,博个功名。可无奈这魏国,如今人才之路闭塞,你我空有一身本领,却也难寻报国之路。”   魏无知感叹道:“是啊,自魏文侯后,魏国的国君是一代不如一代。想当年,一代雄主文侯,在诸国率先变法,改革政治,奖励耕战,兴修水利,发展经济,那时的魏国是多么强盛。”   陈平接着话说道:“最重要的是魏文侯知人善任,启用吴起治军,实行武卒制,精选士兵进行训练,组成诸国中唯一一支专业化的军旅,使魏军所向披靡。”   “又先后任用李悝、乐羊、西门豹等贤臣,富国强兵,北灭中山,西取秦西河之地,连败秦、赵、齐、楚诸国,成就霸主事业。”   褚布赞叹道:“是啊,那时的魏国,可谓风光无限,傲视诸侯。可惜,可惜啊!”   说着,举起酒杯,自己灌进了喉咙。   石斗一见,连忙举杯,“来来来,为了曾经辉煌的魏国,共同饮了这杯。”   “来,共饮。”大家附和道。   放下酒杯,陈平接着说道:   “说起强国,首推人才,国无才必弱。你们可知道秦国的商鞅,本是我魏国之人,他的变法,也是以魏国为蓝本的。可惜后来的魏武侯执政,导致很多像他这样的人才离开魏国,昔日文侯‘礼贤下士’的光景早已不在。”   魏无知接着话题道:“最可恨的,是武侯时那个自私误国的相国公叔痤,利用权斗,逼走吴起投楚,致使商鞅出走秦国。”   “加上孙膑受庞涓迫害投奔齐国,在各诸侯国都在争抢人才的时候,惠王却只知道莺歌燕舞,抱着珍珠玉器把玩。”   魏无知继续说道:“更讽刺的是,在魏国默默无闻的商鞅、孙膑,到了秦国和齐国之后,却大放异彩。如果当时咱魏国都能重用这些人才,那现在,称霸中原的当是魏国。何苦如今,被秦国欺凌,任人宰割。”   陈平点头道:“所以说,魏国衰落的根本原因,就是看不到人才、不信任人才、留不住人才。当然,上梁不正下梁歪,上有国君,下有公叔痤这样的相国,魏国的衰落也是必然的了。”   说完,陈平举起酒杯,示意了一下,大家共同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魏无知接着话题说道:   “所以,自那以后,魏国也就不再是士子报国之地,甚至,有识之士即使有机会,也不愿出山。”   “就像陈平兄这样的大才,空有一腔报复,却得不到施展,到头来,应招成一武卒戍守边关,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陈平说道:“当今崤山以东的各国衰弱不振,二周、韩已被秦灭,赵、燕败退残喘,魏向秦割地求安,齐、楚也向秦国屈服,照此看来,不出几年,天下必然是秦国的了。”   “而魏国,独立于中原,周围既无依托,更无救兵,根本无力抵抗秦国的进攻,国灭也是随时可能发生的事。此时,再出仕,无异于飞蛾扑火,还不如退守田园,做做商贾,坐等天下大变呢。”   此时,石斗见酒宴上,大家的心情比较沉重,便率先提议道:   “我说各位,今天是兄弟几个难得的聚会,又是为陈平践行,为何这般沉重,不如我们来个六博游戏,助助酒兴可否?”   褚布大手一拍,击掌道:“好,此议甚秒,店家、店小二。”   “来喽。”话音未落,店小二一掀门帘进来了。   褚布大声说道:“取六博棋具,再各添一大斛酒来。”   “好咧,客官稍等,马上为你取来。”店小二答应了一声,飞快地去了。   陈平笑道:“看来,今天定要一醉方休了。”   魏无知大声叫道:“好朋友相聚一场,陈兄又要上战场,今天定要喝个高低出来。”   褚布哈哈大笑道:“好,今天谁要是不喝醉,我可不饶他,走路走直线的,休想出这个门。”   不多时,店小二取了四大斛酒,又拿来了棋具,在四人的几案前,摆开来。   古时的六博,起于周,盛于汉唐,是朝野间盛行的一种棋类游戏。   据鲍宏《博经》上记载:用十二枚棋子,六棋白,六棋黑,每人轮流掷头,谓之琼。每人六棋,局分十二道,中间横一空间为水,放鱼两枚。博时先掷采,后行棋。棋到水处则食鱼,食一鱼得二筹。   得到对方所有筹码,即为胜利,输者饮酒。   后人有诗单道这“六博”道:   六白六黑十二棋,双方相争博一局。只缘获筹心欢悦,废寝忘食仍嗜迷。 第76章 投壶斗酒   褚布先斟了一斛酒,从几案处起身,来到中间的棋盘前,嚷道:   “来来来,谁和我先博一局。”   “我来。”   魏无知说罢,起身,同样举着一斛酒,来到棋盘前。   “好,魏兄,你先还是我先。”褚布问。   “掷博箸,大者先行。”魏无知嚷道。   “好,我先来掷。”说着,褚布率先拿起博箸,当庭掷在塌上。   “哈哈哈,我是六,最大了,该我先。”说着,褚布就要拿棋子走棋。   “慢,褚兄,我还没掷,怎见得你先。”魏无知拦着褚布道。   “我明明掷了六,你还能大过我的六么?”   褚布瞪着铜铃般的大眼问道。   “那可不一定,我要是也掷了六呢?”   魏无知不服气,伸手拿起博箸,当庭一掷,结果,掷了个三。   “哈哈哈哈,我说我最大,该我先吧。”   褚布张着大嘴,笑着再次投掷了博箸,这次掷了个一。   “哈哈哈哈,先又怎样,你才走了一步,看我的。”   魏无知说着,拿起博箸,掷了个五。   “怎么样,我走五步,哎,正好,我这个棋子可以变成‘枭’了,下一步,我就可以吃你的‘鱼’了。”   魏无知一边走棋,一边揶揄着褚布,惹得褚布干瞪眼不服气。   不移时,魏无知赢了一局。   “来来来,罚酒,褚布,快喝罚酒。”   “好好,我输了,认赌服输,我罚酒。”   说着,褚布举起那斛酒,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好,好酒量。”陈平在一旁击节叫好。   “再来一局。”褚布不服。   “别别,这局该陈平和石斗下了,咱俩旁观一局。”魏无知说道。   陈平见两人斗的不可开交,笑着说道:   “魏兄和褚兄继续‘六博’,我和石斗玩‘投壶’。”   说着,吩咐小二拿投壶。   “投壶”,是春秋战国时期,宴请时的酒桌游戏之一。   最早时是请客人射箭,那时,成年男子不会射箭被视为耻辱,主人请客人射箭,客人是不能推辞的。   后来,有的客人确实不会射箭,就用箭投酒壶代替。久而久之,投壶就代替了射箭,成为宴饮时的一种游戏。   店小二很快摆上投壶,各拿五支箭,交给陈平和石斗。   “对对对,你俩‘投壶’,来,无知,我就不信了,咱俩再来一局。”   褚布抓过博箸,开始掷博箸。   魏无知冲着小二喊道:“小二,再来四斛酒。”   “来喽。”小二答应一声,拿酒去了。   四个人喧嚣、游戏、斗酒,直喝得石斗和魏无知酩酊大醉,瘫坐在一旁。   陈平和褚布酒量相当,但已有醉意,榻上只剩下二人相对而坐。   褚布举起酒杯,对陈平说道:“陈兄,这杯酒共饮,我有件事说与你。”   陈平举起酒杯相对:“褚兄共饮。”   说罢,两人手起,分了两三次,才把酒杯喝空。   与先前手起杯落的气势相比,都犹豫了许多。   之后,互相望了望,都笑了起来。   陈平说道:“褚兄有话请讲。”   褚布道:“这次陈兄赴边关,为兄不能陪你前往,好在只有一个月役期,很快就会过去,想必陈兄回来时,我那时还没回来呢。”   陈平问道:“褚兄意欲何往?”   褚布说道:“前日,仓海君寄书来,邀我下邳一行,我这几日,将家里安顿停当,即当便行。想来往返需两月余,待兄戍边回来,我尚在路上。”   陈平道:“仓海君相邀,不知褚兄此去可会见到张良兄呢?”   褚布道:“此去下邳,正为此事,张良兄亦在下邳。”   陈平一拱手,“劳褚兄代我再拜张良兄,就说我因杂事缠身,不及赴谒。”   褚布回礼,“好说,一定带到。”   两人推杯换盏,直喝到夜色阑珊,酩酊大醉。   -------------------------------------   陈平记不得是怎样回到城外家的。   次日,只睡到日上三竿,方醒。   张姜吩咐如烟,给他端来了杨梅汤,看着陈平一口气喝了一大碗。转身又去盛了。   “夫君,昨日饮酒可是尽兴,从没看到夫君醉成如此。”   “褚布、无知、石斗,我们四个,六博、投壶,斗酒,整整一个后晌,在‘胡记酒舍’,每人喝了能有一坛酒,确实过量了。”   “难得如此开心,开怀一醉,倒也无妨。听说那石家被籍没查抄了,也值得一醉。”   张姜理解地说道。   陈平也不详细说破,借势说道:“再有几日就要赴边关,他们给我践行,喝到兴致处,不免拼起酒来,就连褚布这家伙,从没看他喝酒打晃,也喝到扶墙了。”   “你们这些男人啊,一拼起酒来就不要命,不过偶尔可以,毕竟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夫君可要节制。”   陈平颔首:“夫人批评的是,偶一为之,今后当引以为戒,省得夫人挂心。”   张姜用手指,轻点着陈平的脑袋:“你呀,就是嘴好。”   正好,如烟端着另一碗杨梅汤进来,瞧了个正着,想扭身避开,已经来不及了。   只好上前,怯生生地道:   “姑爷,杨梅汤来了。”   陈平望着如烟粉红着小脸,接过汤碗来,一口一口地饮着。   喝完,两个人出去了。   望着如烟退出的身影,陈平不免出神。   -------------------------------------   陈平利用剩下来的几天时间,教会了哥嫂,如何弄面引子(注1),如何发面,如何醒面,包馅,上屉蒸,经过几次失败后,终于蒸出了一锅雪白的大馒头。   依照户牖乡时的办法,陈伯带着王好,把做好的大馒头,挨家挨户将附近街区的邻里们送了个遍。   这次,陈平没用参与意见,倒是陈伯主动提出来主动去做的。   陈平会心一笑,看来兄长的经商状态,已经渐入佳境了。   自此,陈氏作坊,不仅出产乳脂,赠饮豆浆,而且每天有雪白煊软的大馒头售卖,生意更加火爆不说,收入也自然翻番。   与乳脂不同,除了作坊自己出售馒头外,陈平告诉哥嫂,对于馒头的技术,尽可以公开传授,不必拘泥自家作坊。   虽如此,每天作坊外排队的人仍有增无减。人们已经认准了陈家兄弟的产品,哪怕王好反复强调,馒头都是一样的,也无济于事。   这些主顾们,坚持认为陈氏作坊的馒头最好吃,很大程度上,是爱屋及乌的心理作用。   望着顾客盈门、日益兴隆的作坊,陈平知道,自己穿越以来的第一个计划,基本实现了。   几日后,告别了依依不舍地张姜、兄嫂、如烟和小狗,陈平随役卒队伍,开赴了边关。   注1:面引子:指发面用的老面、面肥、老酵头。是典型的天然酵母,用自然方法培养的酵母,是人们自古以来发酵面粉的唯一方法。 第77章 庄后密谋   按下陈平戍边服役不表。   这日,褚布离了阳武县,迤逦取路投下邳而来。   免不得饥餐渴饮,晓行夜宿,沿途看些风景。   路上约走了二十日光景,眼看到了下邳地界。   这日,时过中午,褚布已远远望见下邳城池,颇有气派。但见:   沂武交流泗水通,岠峰独秀耸长空。圯桥三进泥中履,羊寺遥闻夜后钟。地见虹霓千丈翠,渔艇晚照一江红。陵台夜月依然在,惟有官湖景不同。   褚布近前来,打听仓海君住处,早有人指道:城西南,门前三株大槐树的庄园便是。   褚布别过那人,望城西南而来。   不一时,早到了庄园门前。   褚布上前对庄客施礼道:“烦请禀报,阳武褚布,专程拜访仓海君。”   庄客进去了。   很快,仓海君疾步迎了出来,远远地高举手臂,大声叫着“褚兄”,身后紧跟着张良。   三人互相施礼已毕,张良上来携褚布手道:   “褚兄一路辛苦,来得好快啊。”   仓海君道:“可不是,我与公子计算时日,怎么还得三五日,没想到褚兄今天就到了,快请快请。”   说着,前面引路,三人相携进庄。   待仆人伺候褚布洗漱更衣毕,三个人至庄后一草亭上坐下。   仓海君吩咐下人,早已摆好宴席,   张良坐了主位,褚布坐了客位,仓海君陪坐。   席上水陆俱陈,珍馐佳肴,三个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说些别后的闲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褚布率先说道:   “仓海君投书相邀,又闻子房兄在此,特专程赶来。褚布乃一介布衣,浑身上下有的是力气,不知有何可用之处,但说无妨。”   仓海君道:“自上次阳武一别,已半载有余,我和公子无时不记挂着褚兄。尤其是子房兄,心中甚是割舍不下。”   褚布冲着张良一抱拳:“公子厚爱,褚布愧不敢当,但不知公子为何器重褚布。”   张良举杯,对褚布道:“褚兄,远道而来,先满饮此杯,听我慢慢道来。”   褚布举起酒杯:“别说一杯,一斛又何妨,来,共饮。”   说罢,三人碰杯。   放下酒杯,张良说道:“褚兄,自阳武一别,我与仓海君历经魏、赵、燕、齐、楚地,走遍各国驿道,只为一件事。”   褚布问:“走这么远的路,为着何事?”   张良一板一眼地道:“刺秦。”   褚布:“刺秦,这和驿道有什么关系?”   张良道:“秦宫室守卫严密,外人难以接近,自荆轲之后,更是加紧了秦王身边的防护,像荆轲般刺秦,已难以实现。”   “然这秦王嬴政,好大喜功,凡掠夺的城池或所灭之国,定去巡视一番。”   “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在秦王出巡的路上,提前埋伏,待车驾经过,然后施以刺杀,方能成功。”   褚布一拍大腿:“对啊,此计甚妙,沿途路程遥远,又不便处处警戒,正是可以下手的好机会。可是,怎么知晓秦王出巡的时间和路线。”   张良道:“这是问题的关键,我已派人在咸阳城布下耳目眼线,随时了解秦王的出巡消息。”   “一旦有消息,会通过我建立的网络,逐次传递。”   褚布赞叹道:“公子为刺秦,可说是费尽心机,这一计划,可要极其周密才行。”   张良点头道:“褚兄所言极是,除了咸阳主事之人,路途上传递信息的,只传递暗语,对所传内容,丝毫不知。为的就是严格保密,一旦事后追究起来,也无任何痕迹。”   褚布一伸大拇指:“子房兄不愧是相国之后,果然不凡。”   仓海君道:“子房兄自韩国灭后,散尽家财,广招义士,费尽心思训练和建立了这么一条信息情报网络,为的就是刺秦,复国报仇。”   褚布赞道:“男子汉大丈夫,就当如此,有仇必报,有国必复,公子真仗义也。”   张良举杯,三人共饮。   张良说道:“情报网络虽已建成,但这秦王近期尚无动静,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何况,刺秦非比小可,还需周密计划。”   “除了情报,刺秦的关键在于选择适当的时机,适当的地点,这样才能一击中的。”   仓海君道:“所以,我和公子用一年时间,遍行了六国驿道,为的就是选择合适的地点。”   褚布问:“选的怎样?”   张良道:“看好了几处地点,都很有利,如果计划周密,此事易如反掌。”   褚布道:“那还等什么,干就是了。”   张良道:“此事虽计划周密,但现在苦于一个环节,没有办法实施。”   褚布问:“什么环节?”   张良道:“此次刺秦,我们应吸取荆轲的教训。”   停顿了一下,算是短暂地为荆轲默哀后,张良接着说:“近刺的好处是可以近距离刺杀,命中率高,但风险也大,刺秦之人即使得手,也很难全身而退。”   褚布慨然道:“只要刺秦成功,何惜一命乎,为六国除害,拯救黎民于苦难之中,死得其所。就是一命顶一命,也大赚特赚了。”   见褚布态度坚决,张良与仓海君相视一笑。   张良道:“褚兄的豪情狭义,良深感佩服。但,如果刺秦成功,又能全身而退,岂不是更好。”   褚布点了点头:“计将安出?”   张良道:“远攻。”   褚布:“远攻?”   张良道:“对,埋伏在秦王必经之路上,利用地形之利,事先准备好一个百斤重的大铁椎,居高临下,对秦王车驾实施远攻,势如泰山,一击中的,任他是钢铁之躯,恐怕也难逃一死。”   “得手后,我们完全可以沿着事先看好的退路,从容撤退。而山下的秦兵,即使发现后,登山追寻,凭他们身上的盔甲,怎么跑得过我们空手之人,这样我们就可以全身而退。”   褚布不禁击掌道:“好计策,太妙了。公子所谋,可谓万无一失。只是......”   说到这儿,褚布停了下来,看着张良和仓海君,恍然大悟道:“噢,我明白了。”   说着,褚布嚷道:“拿大酒斛来。”   仓海君吩咐赶紧拿来三个酒斛,分别满上。   褚布双手捧起酒斛,对着张良和仓海君道:“二位如果看得起褚布,当褚布是贴己的兄弟,就请满饮此斛。”   张良和仓海君分别捧起酒斛来,褚布接着说道:   “褚布无能无才,这身力气尚无所用之处,这满腔热血,尚无可洒之处,如公子不弃,我这副九尺身躯,就交给公子了。”   张良见褚布如此,豪气顿起,对褚布道:“褚兄狭义,良佩服至深,为了刺秦大计,愿共同携手,虽死无憾。”   “虽死无憾。”三人一起喊道。   “干”,三个胸膛同时发出共同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第78章 铁椎的重量   次日,褚布辞行,张良、仓海君挽留,少不得又排摆宴席,一番痛饮。   盘桓三日后,褚布再次辞行,张良、仓海君坚持留他再逗留几日,褚布说道:   “布离家已近一月,家中铁匠铺只有老父一人照看,实在是放心不下。这里的事体已经商定,布专在阳武等候消息,一伺需要,定当踊跃而出。”   张良道:“若褚兄坚持要行,良亦不敢苦留,好在后会有期,若得机会,还将再会。”   说罢,张良拿出二十镒黄金来,送与褚布。   褚布推却道:“布自有盘缠,何劳公子破费。”   张良道:“褚兄千里赴约,一路辛苦,奈何此为机密事,不敢书信相托,特邀褚兄亲自前来,路上用度颇费,良深感惭愧,些许心意,还望褚兄笑纳。”   仓海君也在一旁道:“褚兄不必客气,你若推辞,倒显得见外了。”   褚布笑道:“既如此,就受之不恭了。”   褚布相谢了张良。   三人虽心中不舍,难却褚布归期,仓海君只好再摆宴席,为褚布送行。   宴饮毕,张良和仓海君送出庄外,离城走了五、七里,褚布拱手道:   “二位,远了,自古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此别过。”   张良见前面不远官道边有一小酒肆,就道:“再行几步,那边有个酒肆,权且再饮几杯作别。”   三人来到酒肆里,张良上首坐了,褚布下席坐定,仓海君陪坐,便叫店小二打上酒来,铺陈些果品菜蔬之类,摆在桌上。   三人饮了几杯,看看日已当头,张良举杯道:“既然褚兄坚持要行,我和仓海君即送行到此。良有一句话,还请褚兄记在心。”   褚布:“子房兄,请讲。”   张良道:“此去归乡,后会有期,所言之事,干系重大,万勿与外人道,当行之日,良必定亲自前往,共成大业。万望不要失期。”   褚布慨然而起,拾起桌上筷著道:“子房兄请放心,褚布之心坚如磐石,虽死不改。如若食言,当如此筷。”   说罢,用手一折,将筷著“咔嚓”齐齐折为两段。   张良起身拜谢,仓海君也一同施礼。   张良又拿出十两银子来,褚布坚辞,张良道:“此专为打造铁椎之用,还望勿辞。”   褚布见说,只好受了,道:“只要百斤重吗?”   张良点头道:“百斤足矣,太重了,不好出手,太轻了,不足以一击致命。”   褚布不以为然道:“百斤之物,在我手上如同无物,干脆打个二百斤重的就是了。”   张良笑道:“褚兄果然神力,不过这二百斤却也太重了,路上搬运也不便,如果你嫌太轻,加上二十斤便了。”   仓海君笑道:“怎么听起来你们二人像是在做买卖的,你说轻,他说重的,要我说,就打个百二十斤的即可,到时,也是褚兄搬运和使用,只要他觉得顺手就好。免得人手太多,惹人耳目。”   褚布道:“就依仓兄,打个百二十斤重的,打好了,我就藏在下处,随时可用。”   三人商议已定,出了酒肆,依依不舍,洒泪相别。   张良、仓海君见褚布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方向庄园折回。   一路上,两人谈论着褚布的狭义,感叹他的神力,赞其也是专诸、聂政一流人物。   不说褚布归乡,单表张良继续留在下邳仓海君庄园里,谋划刺秦大计。   非止一日,转眼间,金风渐起,天气转凉,秋意渐浓。   这一日,仓海君与庄客去外乡别院收租,张良闲来无事,步出庄园,沿城外闲走。   一路上,落叶缤纷,秋风萧瑟,倒也别有一番风景。有诗赞道:   秋日风景倍清明,城外荷锄粮满城;却忆故园今夜见,一声吹入五湖平。   张良一路看着风景,一路想着心事,不觉转过城南门,前面一个酒肆,酒旗招飐,迎风飘扬。   走到近前,见那匾额上写着“不二酒舍”,门的旁边挂着两面白粉牌,上书一副对联,上联是:酒盏新醅熟,下联是:茶瓯午饭香。   张良暗自思忖:这城外还有此等去处,不如进去沽上几杯,聊以排解心中块垒。   张良踱进酒肆,店小二迎上前来:“客官,是要待客,还是自消遣。”   张良道:“邀了两位客,还不曾来,与我找个雅座,先取好酒一斛,果品肉菜,只管卖来,稍停一并算钱与你。”   “好咧。”店小二答应一声,引着张良来到一处临窗可以看风景的雅间位置,安置妥当,吹着口哨去了。   张良之所以说邀了两位客,因为他知道这下邳酒肆的习惯,一般情况下,对招待客人的顾客,异常殷勤,如遇一个客人,难免因为消费低,而另眼相看。   好在张良不差钱,多点上一些果品蔬菜,也费不了几个钱,乐得享受一下店小二的笑脸。   不一时,一托盘摆上席来。一斛邳州风月酿,一盘肥羊、一盘嫩酿鹅、一盘煮鸡,各色蔬菜果品摆布已毕。   张良见那盘具,尽用青铜制器,不免暗暗惊奇:不想这乡村小店,盛器竟然如此讲究,人道这下邳,自齐王封邹忌成侯在此后,以城为集,货值集散,日渐兴旺,从此可见一斑。   张良独坐,一杯两箸,慢慢浅酌,不觉心事涌上心来:   想我张良,世为贵族,五代相韩,怎奈自己年幼,尚未承接父位,秦军已攻入国都,国破家亡,沦落到此。   这几年散尽家财,寻觅天下壮士,谋划刺秦,到现在,计划已定,壮士也已就绪,只待秦王东巡,即可实施。   如若刺秦成功,秦国必将大乱,那时,我张良即可返国,召集父老,举义兵,扶韩王,重振韩国往日风采。如此,不失为天下壮举,青史留名。   思来想去,豪情在胸,连饮了几杯,不觉微醺。   张良看看红日半西,便唤过店小二来,结算了酒钱,出了“不二酒舍”,借着微风,信步往东南转来。 第79章 给我把鞋子穿上   城外,一条小河自城而出,蜿蜒向南流去。沿河杨柳成行,三三俩俩的行人驻足其间,悠闲游荡。   张良沿着小河边,向前走着。夕阳映照在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枯黄的落叶,时而在头上飘落。树林间,麻雀不时俯冲下来,又旋即直飞树梢。   眼前,一座圯桥横亘在河上。   张良缓步上了桥头,停了下来,倚在栏杆边,极目远望,观赏着四周风景。   “小子,你挡着我的路了。”   耳边传来一句苍老的声音。   张良回头一看,见一穿褐色粗布短衣的白发老者,正站在自己身后,对他说道。   张良四下看了看,自己立在桥边护栏处,明明旁边可以通过,老者却偏偏在他身后嚷道,似乎只有他站立的地方可通行。   张良觉得这老者好生无理,刚想说:“你走旁边,不可以吗?”   转念一想,无非就是挪动一下身体而已,简单的事,何必多口舌呢。   于是,张良向旁边挪动了一下,让出自己站立的位置,等着老者穿行,再站回那里倚靠。   老者见张良让出了那个位置,径直走过去,如同张良刚才的动作一样,倚靠在那里,也似张良一般,看着远处的景色。   张良见老者如此,不仅瞠目结舌,这、这分明是无理之举。   张良刚想发作,转念又一想:算了,很小的一件事情,不值得为小事情动怒。   张良于是换到老者身后不远的位置,不满地看了老者一眼,不做理会,继续欣赏落日下的景色。   那个老者,一翩腿,将一条腿搭在栏杆上,小腿悠荡着,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态。   张良见状,为老者的不拘小节喟叹:真是为老者不尊,这把年纪竟做出小儿之举。   心里想着,张良不屑于多看,将头扭向另一个方向,以便不使那老者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破坏了风景构图。   这时,几米开外的老者又说话了:“小子,去,把鞋子给我拾上来。”   在确认了老者在和自己说话后,张良惊愕致极。   原来,老者那条搭在栏杆上悠荡的腿,不知怎地,将脚上的鞋掉到桥下去了,不偏不倚,正在水边,再偏一点,就掉进水里,被水冲走了。   张良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你自己为老不尊,悠荡腿,把鞋掉下去了,凭什么我给你去捡,而且还叫我‘小子’,太嚣张太猖狂了。   趁着酒劲,张良想上去给他一顿老拳,转念一想:对方年纪那么大,争执起来面上也不好看,何况,打老人,智者所不为也。   但要自己下去捡那只臭鞋,张良心里委实不愿意。   他转过头,看着老者。   老者脸上一副理所应当,颇为自得的表情。   张良心里阿Q起来:奶奶的,就当给孙子捡一次鞋。   阿Q完毕,张良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在意,转身下桥,去水边拾起那只他认为很臭的鞋来。   至于是否很臭,张良不想闻,也不愿去体会那股想象中带着酸味的臭气,更舍不得吐出来刚吃到胃里的美酒和美食。   回到桥上,张良刚想把鞋子递给那褐衣白发老者,只听那老者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给我把鞋子穿上。”   “什么?”张良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道。   “我让你把鞋给我穿上。”褐衣白发老者继续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   这,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张良的心里,一把业火已经烧起来了。   但张良没有发作,张良是什么人,受过系统的贵族式教育,深谙为人之道。   他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也知道,尊老是年轻人必备的美德。   何况,既然自己已经忍气吞声地下桥将鞋子取上来了,好人干嘛不做到底,就像给自己家的老人穿鞋一样,给他穿上又何妨呢?   想到此,张良笑了笑,努力将心中的业火熄掉,走到老者身边,像在家孝敬长辈那样,直着身子,屈膝恭恭敬敬地给老者将鞋子穿上。   老者伸着脚穿上了鞋,动了动脚趾头,似乎在体验穿上鞋子的感觉。   看张良低眉顺目的样子,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搬回栏杆上的那条腿,一言不发,看也不看张良一眼,径自咯咯笑出声地离开了。   张良站在原地,满腔的郁闷。   这是什么事儿呢,凭栏看风景,好端端的没招谁惹谁,冒出个老头,让自己给他拾破鞋穿破鞋,临了,连句天底下最廉价的‘谢谢’都没有,这、这是什么事儿啊。   好在自己有足够的定力和耐心,否则,换另一个人,早就大耳刮子抽过去了。这真是,人在桥上坐,事从身边来。   更奇怪的是这个老头,无缘无故放什么脚在桥上,还故意把鞋弄到桥下,又命令我给他捡鞋穿鞋,他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张良正在桥边上狐疑瞎猜,那走出一里多地的褐衣白发老者,转回身,又向着他走来。   他又回来了。   张良看着那老者向他走来,心里揣摩着“这老家伙还要干什么”时,老者已经在他面前站定,开口说道:   “你这后生,似是可教之材。五天后,天亮时在此等我。”   张良满腹的狐疑,不明就里,但出于对老者刚才这一系列的举动的好奇,他决定干脆陪老者玩玩,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于是,张良继续拿出谦恭的态度,对老者行了一个跪礼应道:“喏。”   看着老者远去的背影,张良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向着仓氏庄园的方向走去。   思虑了几天,张良纠结着要不要赴约,担心老者是在戏弄他。   转念一想,即使戏弄又何妨,大不了起个早,那个老者看似不凡,有仙风道骨貌,何不看看去呢。   五天后,天刚蒙蒙亮,张良便如约来到了桥上。   远远地,隐约就看见老者的身影。   张良走近一看,果然是那个老者。   依然是褐色粗布短衣,两道白眉剑竖,怪道:   “和老人相约,竟然来得这么晚,这是尊老的礼节吗?回去吧,快回去,五天后,还是这里,天亮时再来。”   五天过去了,这次张良吸取了教训,公鸡刚打鸣,就爬起来赶到桥上。   但老者又在那里等候了,老者怒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五天以后再来见我。”   五天后,张良觉也不敢睡了,挨到夜半时分,早早便到了桥上。   过了一会儿,老者翩然而至。   见张良已在,笑道:“这还差不多,像个成事的样子。”   说着,老者伸手从怀里取出两部书来,道:   “读了此书,可做帝王师。十年后天下将大变,你将辅佐一代明君,夺取天下。而后再十年,可来宁北山寻我,随我一起游。”说着便不见了踪影。   张良等到天透亮,将书打开一看,方知是《太公兵法》和《素书》,心里才明白,自己遇到了仙人。   不远处的暗影里,恢复原貌的赤松子,看着桥上的张良,手捻着胡须对着阳武的方向笑道:   “陈平,你的搭档业已选好,后面就看你们的了。”   (第一卷 完)   【作者题外话】:本书的第一卷 《蛰伏乡里》到此结束了,很多读者大大,可能认为节奏偏慢,很多都是日常。但,陈平在这些日常里,通过乳脂改善生活、追女娶妻、社宰分肉、周旋肆师、智斗石涧等等细节,展现了他不一样的智慧和谋略,为下一步出山,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接下来的第二卷 《出山》,将围绕着秦军灭魏,辅助魏王及公孙敖,如何守卫大梁城,如何带领褚布与秦军展开游击战,袭扰战,帮助魏王改革军制,以弱胜强,以及被魏王身边人进谗言,功亏一篑......,欲知后事如何,且看八十章以后分解。 第二卷 出山 第80章 伐魏   秦王政二十二年,魏王假三年辛卯,即公元前225年,春。   秦国都城咸阳。   气势磅礴的秦王宫,咸阳宫,早朝。   一代雄主,千古一帝,此时的秦王嬴政,驾临章台宫王座之上,文武百官排列两厢。   当有殿头官喝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班部丛中,早有丞相王绾出班奏道:   “自陛下亲政以来,先后剿灭韩国,攻破赵国都城邯郸,俘虏了赵王,攻占燕国都城,燕王逃窜辽东,我大秦帝国之威,已遍加海内。”   “仗陛下之鸿福,凭我大秦将士勇猛,荡平北境,燕赵之地尽归秦属,指日可待。”   “现今,山东诸国,仅剩魏、楚、齐三个诸侯,论综合国力,魏国相对较弱,灭韩之后,我军可直接东出,一举灭魏。如此,我军可趁势,向东直接击齐,向南直接灭楚。如今天气渐暖,正好用兵,臣请陛下,兴兵伐魏。”   秦王御座之上听罢,颔首道:   “灭韩,伐赵,讨燕,都在寡人之策内,现今,北方战事已接近尾声,伐魏当为如今大计,选良将东出,势在必行,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御史大夫冯劫,廷尉李斯皆出班附议:“陛下所言极是,现今正当伐魏大好时机,可遣将即行。”   秦王问武部班丛道:“诸位爱卿,若伐魏,当遣何人领军呢?”   大将军王翦出班奏道:“臣,恳请领军伐魏。”   秦王摇了摇头,道:“量此区区魏国,何劳老将军亲自出马。”   上将军李信出班奏道:“臣请领军伐魏。”   秦王依旧摇了摇头,转而对左将军王贲道:“去岁,爱卿伐楚,一月间立下十几城,可谓少年英勇。这次还是由爱卿来领军出征,若何?”   王贲出列道:“谨遵陛下之命,定当不辱使命。只是若伐魏,微臣有一请求。”   秦王道:“爱卿请讲。”   王贲看了老父一眼道:“微臣请求,即刻停止进攻魏国安陵,将安陵之军,悉数归臣调遣。”   秦王道:“去岁我军攻打安陵,本也是缓兵之计,既然魏安陵君咎不肯投降,那就一并交给你了,不知爱卿准备如何攻魏呢?”   安陵的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在秦灭韩之后,原来韩国的领土,悉数划归大秦,秦国的战略前沿,已经深入到了魏国腹地。   而魏国的西部地区,作为魏国在秦韩之间的联系纽带,就成了两国之间的屏障。地理之争,首当其冲。   安陵正好处于其间,通过一个狭长地带与魏国腹心连接,如果将安陵纳入秦国,那么魏国西部的召陵、襄城、鲁阳、昆阳等地将成为域外飞地。   一旦成为飞地,魏国西部这个板块,几乎就等于送给秦国一般。秦国何时想取,如探囊取物般容易,这无异于断了魏国一支臂膀。   秦国虽有实力击败魏国,但要真正灭亡魏国,恐怕也不是上来就一阵猛打猛冲了事,所谓的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所以,秦王首先想到的是智取。   基于此,李斯向秦王进言,使用此前在各国之间,屡试不爽的离间计,兵不血刃拿下安陵以西魏国属地。   离间的对象,就是魏国的宗室,安陵君魏咎。   安陵君魏咎,是魏王假的亲兄弟,封地在安陵,或称宁陵,所以史上安陵君又称宁陵君。   李斯认为,安陵君十几岁年纪,做事冲动,又有野心,这种未经沧桑的雏鸟,正是秦国离间的绝佳对象。   李斯的这个战略似曾相识,三十多年前的长平之战,秦国拿下韩国野王等地,让上党郡成为韩国的飞地,正是运用了此计,这次谋划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   秦王首肯了李斯的办法,立即派使臣,出使安陵,对安陵君亮出了秦王给出的底牌,秦国用五百里封地交换安陵城。   五百里封地,足足是安陵城的十倍,几乎是现在魏国国土的三分之一,听起来十分的诱人,何况还能增加魏国的疆域。   安陵君年纪虽小,但颇有心计,征询属下舍人意见,舍人为他回忆起一桩往事来。   这个往事不是韩国的野王之域,而是著名的秦昭襄王,用十五座城换赵国和氏璧的故事。   那时,如果不是蔺相如,恐怕和氏璧已无法完璧归赵。   所以,秦国,虎狼也,向来不守信用。秦王允诺的五百里封地,明显是一座空中楼阁。一旦安陵君离开安陵,秦军将兵不血刃占领。   安陵君看透了秦国的这一阴谋,决定不做明确答复。   明明打不过,又不能立刻回绝,那就使用“拖”字诀。   秦国当然有后续手段,区区一个小毛孩子,未经战阵,那就用大军吓唬吓唬他,逼他就范。   于是,秦国立即施加军事压力,一支五万人的秦国军队,开抵安陵城下,安下营垒,摆开一副准备攻城的架势。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即使大军临境,安陵君却根本没有任何向秦国妥协的意思,他决心与安陵城共存亡。   这一次,秦国低估了年纪不大的安陵君。   做为魏王假的亲弟,他信念坚定,威武不屈,宁死不肯辱没魏氏家族的名声。   安陵城中,五千魏军在安陵君魏咎的统领下,受其鼓舞,士气高昂,竟然无人有胆怯投敌之心,个个争先修筑工事,准备战具,甚至城中百姓,也武装起来,只等与秦军拼命。   这支五万人的秦军,泰山压顶而来,看似气势汹汹,目的在于施加压力,却并非要攻打安陵。   秦国这种百战之国,最能弄明白的就是怎样打,打什么?可不想在攻打大梁之前,徒然消耗有限的兵力。   鉴于这种僵持局面,所以王贲请求将围安陵的秦军,交由他亲自指挥,一并纳入到攻魏整体作战计划,作为一军统帅,也是情理之中。   见秦王发问,王贲从容答道:   “回禀陛下,我大秦勇士出动,战略上讲究出其不意而攻其不备,战术上讲究的是步调一致,快速闪击。”   “鉴于去岁伐楚,虽是夺其十几城,却未伤其根本,就是因为楚国的战略纵深足够大,在攻郢都之前,过多的消耗了我军的兵力。”   “此次伐魏的策略是,集中优势兵力,长驱直入,直指魏都大梁,一旦攻陷其都城,其他城邑必然土崩瓦解。”   “而如果魏军与我军决战,以我秦军之猛,自可战而胜之。若其闭门不出,我军可围城打援,先消灭其有生力量,再择机攻城。”   秦王点头,问道:“若如此,爱卿此次需用兵几何?”   【作者题外话】:本章开始,进入到第二卷 ,陈平终于走出阳武,加入到抗秦的战争中,让我们一起进入到两千多年前,那个嗜血的冷兵器时代,看看那时的战争,是什么样的场面。精彩,自此开始...... 第81章 王贲出征   见秦王问带兵的数量,王贲似早有准备,回道:   “回禀陛下,据掌握的情报,魏国可调集的武卒约为八万左右,我军可征调十万锐卒,加上安陵的五万,总共十五万大军,即可攻取魏国。”   秦王有些意外:“十五万,如此兵力,少了些吧,一旦用兵,周旋的余地太小,仅围大梁城,十五万都不充裕,何况还要顾及外围援军?”   王贲道:“魏国疲弱已久,军备荒驰,大梁之外,几无守军,先期十五万足矣。兵者,贵在精不在众,战,贵在突击,而不在消耗。伐魏之战,臣当出其不意猛攻大梁,不与之持久消耗。一旦突击受阻,再增兵不迟。”   王贲为什么不多带兵力呢?其实这与其父王翦一直与他强调的带军和从政的稳健策略有关。   站在秦王的角度,秦国目前刚刚攻占赵、燕、韩大片领土,各地急需增派守军,能够抽调的军队确实不多。   如果王贲张口要太多兵力,也会找来群臣的质疑。有时,看似对外征伐,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是对内的一番权衡。   在秦国自傲轻魏的前提下,贸然请求过多兵力,难免会被上下一致看轻。何况一旦战事不力,后期再申请援兵,因距离较近,也容易增兵。   秦王听过王贲的理由,点了点头:“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啊?”   丞相王绾、御史大夫冯劫、廷尉李斯皆道:“左将军之议甚妥,如此,攻取魏国指日可待。”   看,这就是政治。任何军事家,如果不懂政治,那么战胜之时,也就是倒霉开始之日了。   秦王于是准奏,命王贲择日出征。   出征之日,少不得文武百官,俱至灞桥,劳军壮行。   但劳军的人群中,独独不见其父王翦的身影。   原来,这正是王翦一直告诫王贲的带军出征和为政之道,也是为何王贲不肯带太多兵的原因之一。   秦王嬴政,作为一代明主,世代秦王家族,深谙驾驭文武之道。尤其是经过嫪毐之变后,对军权的掌握,可谓是不敢掉以轻心。   在整个秦国统一过程中,王翦父子居功至伟,可以说,后来秦国统一的四分之三领地,都是王氏父子打下的,这使得秦王不得不考虑王家兵权过大的问题。   王翦、王贲父子军事能力太过强大,要是弃之不用殊为可惜。但秦王的方法是绝对不能两个一起用。   秦王伐魏,选择用王贲为将,随后,将王翦软禁和秘密监控起来,一是坚固王贲的杀敌之心,又要防止父子分别同领大军时,意外生变。   对于这种防人之举,王翦、王贲二人,自然是无奈又顺从,自古能臣遭忌,手握重兵的在外之将,历来是君王的心腹大患,否则,一不小心,后世的陈桥驿兵变,黄袍加身,代价最小的夺取江山方式,就可能演绎而成。   而王翦、王贲父子,也深明“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秉承“低调做人,高调做事”的处事风格,战争之后,远离朝堂,不参与权力的争斗,而始皇帝又不像后来汉明两朝,土包子逆袭皇帝那样不自信,大杀功臣,所以,王氏一族得到了善终。此是后话。   按下王翦被作为人质,留置咸阳不表。   单说劳军已毕,王贲一声令下,十万锐卒,汇合前期安陵的五万秦军,对外号称五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往魏国都城大梁而来。   一路上,但见戈戟蔽日,甲乘如云,一排排的雁行而过,一队队的鱼贯而趋,有道是:   十万貔貅日日屯,黑貂犹带甲兵皴;三千里外云连屋,两百秦关月满轮。   不一日,大军来到秦魏边界。   先锋官探马来报,“前面就是魏境,安邑有守军守城,是否攻取。”   王贲大手一挥道:“左军留一队负责监视城池,其余部队,绕开城池,继续东进。监视部队等大军过后,迅疾归队。”   就这样,王贲大军对沿途的城池不与纠缠,排山倒海般向东,一路直向大梁开进。   有人会问:秦军沿途不怕魏军埋伏或阻拦吗?   事实上,此时的魏国,早已与魏文侯、魏武侯的吴起时代无法相比。   自武侯之后,魏国的疆域,日渐被秦国蚕食,甚至不得不频繁割地事秦。   魏国比当年,疆域早已缩小一半以上,城池也仅剩下十几座。   魏国,专业化的军队——武卒,基本都集中在国都等主要地区。   对于超过五十人的武卒召集和调动权力,都在国君手里。   因此,除了边关,其他城池,基本没用成建制的武卒军队。   只有在战事发起时,国君才会召集武卒,集中开赴战场。   主要边关,比如安邑这样的城池,平时也仅有不到万人的戍卒,其中大都是更卒,也就是陈平曾经服役一个月的农民临时工。   而一些内部城池,平时仅有几千人的守备队伍,没有专业军队。   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对十几万强大的秦军,沿途守军,保护城池尚且不足,更遑论出击或主动进攻秦军了。   王贲恰恰是掌握了魏军的军力部署情况,所以,敢于大胆的实施中央突击,直取国都的战略。   从这一方面看,后世德军的古德里安,不顾两翼,中央快速推进,直取首都的战法,也许是借鉴王贲的战术,也未可知。   况且,随着韩国已经变成了秦国的颍川郡,魏国对于秦国,早已没有了战略意义上的纵深。   另外一方面,王贲知道,如果像以前那样,沿途逐城逐县的攻拔,不仅耗费时日,而且也会损耗仅有的兵员。   最关键的,万一在哪个城池,遇到智勇兼全的守将,耽搁下来,一旦进入冬季,战事就会成胶着状态。   那样跨年作战,不仅难度变大,也会使军心受挫。   何况,对于魏国这样垂手可得的小国,如果不能一举拿下,不仅秦王不能满意,就是父亲王翦甚至王贲本人这样的战神家族,也是无法理解和原谅的。   对于魏国而言,由于没有类似楚国那样广袤的国土,沿途城池又缺乏守军逐次抵抗,全国的政治经济军事中心,又都集中在国都,因此,拿下国都,也就意味着战事的完结。   所以,王贲命令大军,不要顾及沿途的骚扰,狂飙突进,十五万大军,浩浩荡荡,一路直奔大梁。   早有细作飞报大梁。 第82章 挫折教育   (哪怕面对世界上最值得信任的人,也要有所防备,而不能毫无理由的无偿信任任何人。)   阳武县,城外,户牖乡库下里。   阳光明媚,绿树如茵。   陈家的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陈平、张姜、如烟、正教陈买学步。   一岁的陈买,扎撒着两只小手,一步一晃,走两步,停一停,在院子中央的草地上,蹒跚着。   陈平冲着陈买伸出两手,对陈买道:“来,鸽儿,爸爸抱。”   鸽儿,是张姜给儿子陈买起的乳名。   陈买扎撒着小手,一步一晃地向陈平走来,眼看还有几步远时,拼力向前走了两步,就向陈平怀里扑了过来。   看起来,小家伙多少继承了陈平的智慧。懵懂之龄,似乎已经知道了,每次当他这样学走路,走到最后,对面的父亲,会像妈妈和如烟小姨那样,伸手接住他,不使他摔在地上。这是一直以来的惯例,何况对面是他最信任的父亲呢。   就当大家以为,陈平会就势接住已经失去重心的小陈买的时候,却没料到,此刻的陈平做出了一个令大家瞠目结舌的动作。   他将伸出的手,忽地向后一缩,身子也直立起来,向后面一躲。   这样一个动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更别说小陈买了。   小陈买看见,他扑过去的怀抱,向后躲了,他期望接住他的双臂猛然收回了。   没等小陈买反应过来,当然,以他这么小的身体,又怎能反应过来,就算换做一个大人,在此局面下,又能怎么反应呢?   结果,在众目睽睽之下,小陈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嘴啃泥,随后,所有的注意力都定格在小陈买的下一个动作和声音上。   “扑通,啊,哇,哇呜,哇,咔咔。”   院子里,主角小陈买趴在地上,大声哭叫起来。那声音,既有愤慨,也有失望,更有委屈和求助。   “你,你,陈平,你在干什么?”   声音刚落,张姜已经忽地冲到小陈买身边,一把从地上抱起小陈买,顾不得普拉孩子身上的尘土,心疼地看着鼻涕泪水横流的小陈买,检查脸上是否受伤。   在确认了小陈买除了鼻涕眼泪,以及嘴巴里的泥土外,没有受伤后,张姜才将那双杏眼里愤怒的火焰,喷向了站在身边,同样关切地察看小陈买的陈平身上。   “你,你,陈平,你怎么这样?”   张姜怒不可遏地向夫君吼着。   结婚以来,这是张姜第一次,展现其母老虎的一面。看来,俗话说:每个母亲身体内,都藏在虎性,当孩子受到威胁时就会爆发。此言不虚。   陈平虽然脸上也挂满了心疼,但仍然笑嘻嘻地,丝毫没有介意张姜的怒火,看着张姜将小陈买抱在怀里,不停地抚摸着孩子的头,念叨着:“摸摸毛,吓不着,噢噢噢。”   如烟凑了过来,伸手接过张姜怀里的陈平,一只手托住孩子的头,将小脸贴在自己的脸上,用脸不停地碾动着,一边哄道:   “噢噢噢,爸爸坏,爸爸坏,把我们鸽儿吓着了。”   陈平见此刻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坏人,倒也毫不在意,依旧笑嘻嘻地说道:“你们不懂,我这是从小对孩子实施挫折教育。”   张姜杏眼立起,依旧不依不饶:   “什么挫折教育,这么小的孩子,他能懂什么,哪有你这样对自己亲生孩子的,我现在都怀疑,你是不是孩子他亲爸。”   陈平立刻抓住张姜气话中的语病:“哎,这可是大问题了,我倒要问问你,我不是他亲爸,那谁是?”   “哎呀,你讨厌,真是的。”张姜败下阵来,刚才的怒气,瞬间被狼狈取代。   如烟赶紧上来助阵:“姑爷,刚才就是你不对,我虽然不懂姑爷的挫折教育,但鸽儿这么小,想扑到你怀里,自然是信任自己的父亲的,你却躲开了,那孩子下次就该不信任你了。”   陈平眼睛一亮道:“哎,如烟姑娘,你别说,你恰好说出了挫折教育的真谛。”   如烟一脸的迷茫,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知所以。   张姜也忍不住问道:“什么真谛?”   陈平道:“自古以来,咱们传统的家庭教育,就是照顾和呵护孩子,所以,我们的小孩,自小都在父母和长辈的关爱中长大,这样的孩子,将来成年之后,往往心智都不成熟。”   张姜似有所悟地思考着。   陈平接着说道:“这些孩子长大后,认为其他人也会像家里的人那样,处处让着他,给他帮助和无私的支持,实际却并非如此。”   “外边的世界,不仅没有家里的那种温暖气氛和无私的让渡,更有甚者,遍地都是尔虞我诈,互相倾轧,甚至你死我活。”   “尤其是男子汉,到了世界上,还要面对各种竞争、各种逆境甚至背叛。”   “这期间,最大的风险,来自于无由的信任,也就是,对任何人不设防,完全敞开自己,使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就像咱们作坊,曾经面对的石家,以及我们成年后,面对的一切,你们想想,如果我们不设防,如果我们像小白兔对付财狼一样,我们还有今天吗?”   “而风险、危机、困难,恰是人生的常态,每时每刻都要面对。”   张姜和如烟听着,面色也沉静下来,似有所思。   陈平将话题拉回来道:“就像刚才,小陈买扑向我的怀里,他就知道,我是父亲,父亲的怀抱是可靠的。”   “我刚才,闪了他这一次,下次,小家伙就会警惕。如果,我再闪他几次,这小家伙就慢慢开始怀疑我、不信任我,他会想:‘我父亲是不可靠的。’这样,他就不会再毫无顾忌的扑过来,他一定会提前预防摔倒。”   “你们想想,如果连父亲都不可靠,那世界上还有可信任的人么?如果没有,那是不是就要靠自己。”   “一旦他成功地扑到我的怀里,而又能有所准备地避免了摔倒,那他就会牢牢记住:哪怕面对世界上最值得信任的人,也要有所防备,而不能毫无理由的无偿信任任何人。”   张姜不无埋怨地看着陈平:“虽然夫君说的都是道理,可我还是觉得,毕竟咱鸽儿还小,即使你有千般施教理论,那也得酌情在咱鸽儿身上试啊,何况有些事情,不见得就是你说的那样呢。”   如烟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夫人说的对,我们鸽儿还小呢,你看看,把我们鸽儿委屈的,好了好了,不哭不哭了,爸爸坏,爸爸真是个天底下最坏的坏蛋。”   小陈买被如烟摇晃着,听到如烟这样说,竟破涕为笑起来,张姜见鸽儿笑了起来,也开心地笑了。   陈平见如烟粉脸上满是陈买的鼻涕和泪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如烟的小脸道:   “如烟,看你的脸上,都是鸽儿的鼻涕了,怎么,你还要把鼻涕当面膜啊?”   如烟笑着问道:“姑爷,什么是面膜啊?”   【作者题外话】:文首括号里,是陈平语,也算是人生的一个警句,对此,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第83章 鼻涕面膜   陈平笑道:“面膜啊,就是用鼻涕在脸上抹匀,敷成薄薄一层,遮盖在脸上。这样的面膜,使皮肤不怕太阳晒,也不怕笑出褶子,长期涂抹,脸上的皮肤就会很嫩、很有弹性,永远就像婴儿的脸一样,水嫩水嫩的。”   张姜马上道:“夫君又在作弄我们,我可不上当。”   陈平认真的说道:“你不信拉倒,我可是从道家养生的书上看的,只是我们男人,不用养颜嫩肤,那样太娘们唧唧的了。但你们女人,到可以一试。”   张姜见陈平如此认真,加上女人天生爱美之心,就忍不住好奇心发作道:   “真的有这功能么?夫君,这是真的么?”   陈平煞有介事地点着头:   “这是我在宁北山和师尊修炼的时候,师尊无意中和我说的嫩肤秘方,据说,和童子尿能治病,是一个道理。”   如烟看着陈平天真地说道:“童子尿我倒是知道,据我们那的医馆郎中讲,用童子尿熬药,确实能治病呢。”   真是神助攻。   陈平马上找到知音一般,“你看看,我不是瞎说不是。”   张姜看了看如烟,又看了看陈平:“真的有这回事儿?”   陈平一脸认真得不能再认真地表情,点点头。   张姜从如烟的怀里,接过鸽儿,看着孩子道:   “咱鸽儿,别的没有,就是两样东西多。一个是经常拉在裤裆里的屎尿,另一个就是每天流个不停的鼻涕。既然这样说,那今天你就给我俩弄一下这嫩肤的面膜,可好。”   陈平仰头看了看日头,一脸为难的样子,说道:   “这,媳妇儿,我还要去兄长的作坊一趟,时间来不及了。”   陈平欲擒故纵道:   “你看,这鸽儿的鼻涕也得慢慢流出来,给你俩弄,得等到什么时候。要不,等我回来再弄,好不好。”   如烟挺着脸凑过来道:   “姑爷,要不,你先在我的脸上弄个,也让夫人看看,知道咋弄了,我们在家慢慢守着鸽儿,一边玩,一边弄,这样也不耽误。”   陈平点头道:“这倒是一个办法,不过我急赶着走,你看,你这鼻涕都在左边脸上,只能给你弄半边脸,剩下的右边的脸,你俩自己弄,好不好?”   如烟期待地点了点头。   于是,陈平就在张姜努力学习的目光下,用手指,蘸着鸽儿的鼻涕,在如烟的左脸上,涂抹着,盘旋着。   那感觉,直让陈平陶醉。尤其是如烟的小脸,本就细腻,再结合上鼻涕的润滑,如胶似漆,手指如琼脂中划游,舒服得陈平微闭双目,久久不肯将手指挪开。   直到耳边响起张姜的一声轻咳,陈平才慌忙醒过来,将手指从如烟的粉脸上挪开。   他看了看张姜,那双好看的杏眼里,含着一丝不满,又似有一丝纵容。   陈平不敢再深入试探张姜的心里底线,又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多呆。   他知道,阳光下,脸上的鼻涕,很快就会发干,造成脸部皮肤紧绷,那时,他想跑,就来不及了。   这两个女人一但发起威来,他这咯吱窝、脚底板的女双挠痒,想起来都恐怖。   后面还可能有罚给两人捶背,甚至还有罚洗鸽儿的屎尿布,都在她们的报复菜单内。   趁着还没露馅,自己还是赶紧溜。   何况,兄长作坊那边,确实有事儿,先躲出去再说。   陈平冲着张姜尴尬地笑了笑,又依依不舍地看了看,半脸鼻涕的如烟粉脸。   “鼻涕面膜就是这个弄法,你俩慢慢弄吧,要在脸上停留一天,天黑再洗。否则,起不到嫩肤的作用。”   说着,凑到鸽儿的小脸上,亲了一口道:   “儿子,他俩用你的鼻涕做面膜,你可要记得收钱啊,每人一个布币,回头,爸爸用这布币给你买肉肉吃。”   鸽儿听到肉肉,瞪着大眼睛,期待地看着陈平,口里嚷着“爸爸,肉肉。”   张姜推了一下陈平道:“哎呀,行了,儿子这么小,你就教他做商贾,讨厌了你。”   转身哄着鸽儿道:“晚上让如烟小姨给你做肉肉吃。”   “哈哈哈哈哈哈”陈平大笑着,得意地出门去了。   待陈平走后,两人互相做着鼻涕面膜。   一个时辰之后,摸着紧绷绷的脸,互相看着脸上干起了嘎巴、一层一块往下掉的干鼻涕,姐妹俩终于醒悟过来了——又上了陈平的当了。   刚刚被他普及了一回挫折教育,马上就盲目相信了陈平的鬼话。   这个可恶的陈平,等他回来的。   天黑之后,张姜掐着笤帚疙瘩,如烟一手抱着鸽儿,一手拿擀面杖,在屋里等着陈平回来。   “这个可恶的陈平,看他今天进不进我的屋。”张姜恨恨地说道。   如烟自然一直站在张姜这边:“夫人,这姑爷太坏了,咱俩那么轻易地就相信了他,今天我帮你好好收拾一下他,看他今后还敢不敢。”   不说两个女人在家里,如何等着收拾陈平。   单道这陈平,出了家门,直奔城关而来。   没到城关,已经看到官道上尘土飞扬,几匹驿马在快马加鞭,往来驰骋着。   道路上,满是慌乱奔走的难民,身上衣衫褴褛,神情惊慌。   陈平见情形不对,拦着一个难民问个究竟。   难民告诉他:秦军出关了,已经过了安邑,直奔大梁杀过来了。   “秦军出关了。”陈平心里暗道。   他知道,据史上所载,今年确是秦伐魏之年,没想到,刚一开春,秦军就打过来了。   既然秦军出动了,魏国肯定要全国动员了,被征调入伍,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想到这里,陈平没有去乳脂作坊,而是转道奔褚布的铁匠铺而来。   到了铁匠铺,陈平直奔后院。   “褚布,秦军出关了。”   一进院,陈平就对正在打熬力气的褚布嚷道。   褚布放下石担,看着气喘吁吁的陈平,问道:“当真?”   陈平点头:“我刚从城关来,驿道上驿马飞驰,官道上满是从边关逃过来的难民。”   褚布两只大手一击道:“太好了,这回要打仗了,县里马上就会发动员令的。”   “是啊,我正为此事而来。”   “噢,陈兄有什么打算。”   陈平横过一个条凳,坐在身下,看着褚布道:“你是武卒,这次紧急动员,肯定要征调去大梁。”   褚布也坐在另一条凳上道:“这正是我想要的,我浑身的力气,正想找个出气的地方呢?上阵杀秦兵,正是我所愿。”   陈平看着褚布道:“按说,保家卫国,没什么可说的,可是当今的局势,却需要别做计较。”   褚布问道:“那陈兄的意思是?” 第84章 约褚布投军   陈平见褚布发问,语重心长地说道:   “褚兄想投军,我很赞成,不过,依平之见,却不是等着县里应召这样的投法。”   “如此,对于褚兄这样的勇士,也仅仅是个统领五十或者百人的末将,不仅大才小用,甚至可能一临战阵,就成了牺牲的工具了。”   褚布一听,觉得似有道理,连忙说道:   “陈兄一定别有计较,褚布愿闻其详。”   陈平将路上计划好的主意,向褚布详细道来:   “当今秦国已经灭了韩、赵,燕国也仅在残喘。崤山以东,仅剩魏、齐、楚三国”   “以目前诸侯各国的国力来看,每个国家都不具备与秦抗衡到底的实力。”   “魏国因为处在秦国东出的要道上,所以,大梁这一仗,是非打不可,而且秦国也是势在必得。”   “纵观魏国局势,眼下当务之急是守住大梁,一旦大梁被攻破,即是国灭之时。”   “虽然只是时间问题,不过,如果选将得当,用兵如法,守个几年,也不在话下,前提是……”   褚布忙问道:“前提是什么?”   陈平看着褚布:“前提是你和我一起,共同投军,找机会辅佐有识之君,延缓魏国的灭国时间,为魏国的生存,尽我们之力。”   褚布忙拦住陈平的话道:“先不说后面的,陈兄的意思是,你也要投军,而且还要和我一起?”   陈平坚定的看着褚布:“是的,和你一起投军,而且一定要投中军。”   褚布满脸的疑问:“中军,你是说直接投在大将军帐下?”   陈平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是的,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发挥我们的作用,挽狂澜于既倒,延缓魏国覆灭的命运。”   褚布心中不服:“魏国,未见得必然覆灭。”   陈平轻轻摇了摇头,道:“此乃天道,大势所趋,非人力能为,我们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延缓国灭的时间。”   褚布道:“那照你说,魏国就没救了吗?”   陈平道:“魏国真正的机会,在魏文侯时期,就像我们那天喝酒时所谈论的那样,魏武侯之后,人才尽失,国力日衰,至今已毫无机会了。”   褚布道:“那照你所说,我们干嘛还要投军呢,明知是无力,又不能挽救魏国灭亡的命运,那我们还打哪门子仗?”   陈平黯然道:“谁让魏国是我们的祖国呢?在祖国危难之际,作为七尺男人,尽我们所能,哪怕挽救一二,也不愧为魏国人,不枉为救国之义。”   褚布续问道:“说的是,刚才陈兄说发挥你我的作用,烦请说个详细,我们的作用真的有那么大?”   陈平点了点头:“褚兄果然粗中有细,心思缜密。只要给我们机会,发挥我们的优势,就能做到。”   “褚兄的优势在于力,不仅力大无比,而且弓马兵器娴熟,实为将军之才,可惜,魏王不开贤路,致使褚兄英雄无用武之地。”   褚布见陈平说出心中遗憾,不觉长叹一声。   陈平接着说道:“如果能请一支军,哪怕几千人,由褚兄为将,就可以在局部战场上,大有作为,甚至能改变战局。”   “至于我么,虽然也长了七、八尺身高,但苦于没有褚兄的勇力。”   褚布接口说道:“但你脑子好使啊,你的智慧,在当今,无人能及。”   陈平笑了笑,也不客套谦虚,接着说道:   “当今之计,你我只有直投中军,以你之勇,加上我的策画谋略,为魏国存亡助一臂之力,方可实现我们的愿望。否则,用不了几个月,城破国灭,岂不是天大的憾事。”   褚布听罢,站起来,在院子里来回走着,嘴里反复念叨着:“城破国灭,你和我,几个月,中军。”   陈平望着褚布,一直等他停在自己面前,又坐了下来,才继续说道:   “是的,如果你我能投在大将军帐下,我们方可帮助大将军守住城池,甚至,还可以跳出城来,杀退秦军。”   褚布根本不相信陈平的话,满眼的疑惑,看着陈平道:   “先不说如何杀退秦军,就说这大将军帐下,那可都是随着大将军多年,身经百战之人。”   “你我一无军功,二无名气,三无引荐,甚至都靠不得将军身边,我们自然有通天本事,也投靠无门哪。”   “陈兄,你先说,这个问题怎么办,这件事如果办成了,我再信你。”   陈平见褚布实施如此的激将法,不禁笑道:   “褚兄激将,我自当领命,我们俩一同投军,可谓是珠联璧合,文武兼备。”   褚布大手一挥:“去去去,谁跟你珠联璧合,咱俩是生死弟兄,绝佳搭档,为拒秦兵,保卫家园,共同杀敌就是了。”   陈平大笑道:“哈哈哈哈哈,褚兄所言极是,你有绝世之勇,我有安邦奇谋,若能携手,辅佐大将军共同抗敌,确可以建不世奇功。”   褚布道:“你还没说,你怎样让我俩投到大将军帐下呢,这可是你的事,这事你若干不成,后面就白说了。”   陈平道:“那是自然,陈平自有妙计,凡事皆可谋划......”   -------------------------------------   离开了铁匠铺,陈平赶到乳脂作坊,将和褚布相约投军的事,和哥嫂说了一遍。   褚布担心地说道:“平弟,你是书生,这次即使募兵,你也不在名册之内,何况,石家被抄之后,也没人再算计我们,你为什么要主动投军呢?”   陈平看着兄长道:“这次投军非比以往征兵服役,正当国难当头,自当踊跃而出,为国效力。”   “虽然,国君闭塞贤路,使很多有识之士,报国无门。但当此国难之际,弟决心投到大梁将军门下,于危难之中,施展所学,实现一下胸中的抱负。”   陈伯见说,沉默不语。   王好在一旁道:“可是,这刀兵无情,万一有个闪失,你叫张姜和陈买,以及你的兄长、嫂嫂,该如何是好呢?”   陈平安慰道:“刀兵虽无情,但陈平有脑子啊,虽说‘危邦不入,乱邦不居’,但弟此次投的是守城的中军,属于幕府策划,一般情况下,无需直临战阵,所以,即使开战,风险也不像士卒那么大。”   “何况,你们也都知道,你们的平弟,向来不靠勇力吃饭,靠的是智慧和计谋,所以,就请兄长、嫂嫂放心就是了。”   “至于这生意,值此乱世,我的建议,你们也早做打算,遇有流民,可多接济一些豆浆馒头等物,毕竟钱财乃身外之物,多行善事,也为子孙多留些福报。”   陈伯和王好点头。   陈平接着说道:“关键一点,兄长嫂嫂千万记住了,自今天开始,店铺上多收金银,把家里的布币也都换成金银之物,兑换的时候,折点价格都没关系,今后布币,可能就是废铜烂铁了。换完金银要妥善保管,不要放在作坊里。千万,切记!”   陈伯、王好见陈平说的如此恳求郑重,互相望了望,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85章 两头母老虎   陈平离开作坊时,日已偏西。   当赶回城外的家时,满脑子想着如何投军事情的他,早已把上午整蛊两个女人敷“面膜”之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结果,刚一进门,就看见张姜挥舞着笤帚,向他招呼过来。   陈平这才想起上午的恶作剧,撒腿想往门外跑。   “哼”   身后传来一声熟悉又很轻柔的鼻音。   听声音,那是如烟堵住了他的退路。   他回头看了一眼手持擀面杖的如烟,只好乖乖地用手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等着张姜的笤帚落下来。   谁知,笤帚刚在他头上轻轻地落了两下,那个轻柔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好了,夫人,你夫君好像都认错了,你看他蹲在那里,好像很可怜的样子,就饶了他吧。”   张姜停下笤帚,道:“你个死妮子,倒心疼起他来了,忘了下午那会儿,你让我帮你揭脸上的鼻涕嘎巴时,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得扒了他的皮,现在怎么倒心疼起他来了。”   “姐姐,你......”听声音,仿佛如烟不好意思的捂住脸了。   陈平听着这话,又见笤帚停下来了,心里一阵得意,心说:   看来自己没白疼这如烟丫头,现在开始关心起自己来了,看来,未来那件事,有门啊。   想到这儿,陈平放下捂着脑袋的手,慢慢直起身来,看着张姜,说道:“哎,人家如烟姑娘就是明事理,这叫知恩......”   陈平的“图报”两字还没出口,只觉得脖子后一凉,陈平一缩脖,心里暗道“上当了。”   张姜和如烟,已经笑着躲到一边,看着陈平狼狈地从脖子后面,掏出一柄冰凉的锅铲。   “哈哈哈哈”两个女人相伏着身,笑做一团,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陈平掏出那柄锅铲,悻悻地说道:“看来啊,这女人不可信。本以为是关心,谁想到是陷阱呢。”   张姜一扭头:“哼,关心,你想的美,你别忘了,如烟可是我的人,她能向着你,你想什么美事呢?”   陈平说道:“说到这儿,我忽然想起个狼外婆的故事,你俩要不要听。”   如烟率先好奇:“说的啥?”   张姜挥舞着笤帚道:“好好讲故事,可不许耍我俩。”   陈平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放下锅铲:   “不会,不会,你们俩要是联起手来,我只有投降的份,哪还敢呢。”   “话说这一天啊,一头狼三天没吃东西了,肚子饿的瘪瘪的,当它来到丛林外村落边,发现那里有一个木屋。”   “饿狼趴着窗户往里一看,只见木屋里只有一个女人在哄自己的孩子睡觉。”   “啊!”如烟紧张地轻叫了一声,为那母子担心。   张姜的心也提了起来。   陈平继续渲染道:“那头恶狼想从外边扒门进去,可是门被从里面拴住了。”   如烟不时用手噗拉着胸口。   陈平:“饿狼在屋子外边来回打着转,一边想着办法,试图冲进屋子里,把母子吃掉。”   “正当它无计可施的时候,只听屋里传来女人教训孩子的声音:‘再不听话,再哭,把你丢到门外喂狼。’”   ”可是,那孩子小,不懂事,任凭女人呵斥,继续哭闹。”   “恶狼一听,高兴了,心想:我在门外折腾什么,我就在这儿等着就是了,那孩子不停地哭,一会儿不就被扔出来了吗?”   张姜神色已经放松下来,她知道,那是母亲吓唬孩子的常用语。   如烟继续紧张:“那后来呢?”   陈平继续煞有介事的讲道:“后来啊,狼就在门外等,孩子哭啊哭,狼等啊等,一直等到天亮,也没见女人把孩子扔出来。”   如烟轻松的一笑:“嘿嘿,傻狼。”   陈平:“天一亮,村里的人们陆续起来了。饿狼又饿了一晚上,临走时,悻悻地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如烟问道。   “哼,女人,太不可信,再也不相信女人了。”   “啊,你这个坏夫君,又在想着法整我们。”张姜率先反应过来。   如烟也反应过来:“姑爷真是的,讲故事还带挖苦人的,我们这脑子反应慢,天天被姑爷耍笑。”   陈平笑道:“我哪敢耍笑你们啊,你们两个联起手来,就是两头母老虎。”   张姜不让道:“你才母老虎呢,如烟,以后姑爷说话,可得小心点,他呀,嘴里就没多少正经话。”   陈平暧昧地笑道:“我怎么就没正经话了,我这个人很正经的,是吧,夫人。”   张姜听出了陈平话中的意味,笑了笑道:“你正不正经,这屋里的人,还不知道吗?”   如烟一听这话,联想起晚上经常听到的那些声音,和事后自己清洗他俩身下垫巾的情形,不禁小脸绯红,神色也慌乱起来,低头对张姜道:   “小姐,我去排布饭菜。”   说完,赶紧到厨房去了。   陈平望着如烟慌乱的身影,又看了看张姜道:“如烟越来越大了,有些事都懂了。”   张姜听到这话,不吭声,一直盯着陈平看,似乎要从他眼中看出破绽来。   陈平说完,本想像没事人一样,表情却不争气地越发不自然起来。   张姜心里已经有些明白,在陈平头上举了举笤帚疙瘩道:“又想美事了,对吧。”   陈平一缩脖道:“哪有,我能想什么美事,除了夫人,天底下,还有更美的人么?”   张姜得意的笑道:“算夫君识相,既然你说了天底下最大的实话,本夫人今晚犒劳犒劳你。”   陈平眼睛一亮:“怎么犒劳?”   张姜道:“今晚有手把羊肉。”   “噢,有手把羊肉,我儿子呢,儿子最爱吃肉肉了。”陈平说着,进里屋找儿子。   “嘘,儿子刚睡着一会儿。咱们先吃,等儿子醒了再喂他。”   正说着,如烟已经摆布好了饭菜,过来请俩人吃饭。   趁着吃饭的时间,陈平大略说了一下与褚布相约投军的事。   两个女人闻听,都是一愣,互相看了看,又都看向陈平。   张姜问道:“夫君,不能不去吗,这次又不是强征。”   陈平默然无语,不知如何回答。   如烟悄然说道:“姑爷,小姐她、她、又有喜了。”   陈平猛地抬起头,吃了一惊:“什么?”   陈平看着张姜,问道:“如烟说的可是真的?”   “嗯,下午我让如烟请了郎中过来,把过脉了,说是有了。”   “啊!”陈平呆在了那里。 第86章 魏王的决心   魏国国都,大梁。   巍峨的城墙,在落日的余晖下,将倒影映在波光粼粼的护城河上。   大梁城,始建于魏惠王时代,作为当时战国强国的魏国国都,维系着当时魏国对黄河流域大部分领土的统治。   当年,魏惠王“功大而令行于天下”,为谋霸业从安邑迁都至此,筑城安邦、开河兴商,遂使大梁成为“七仞之城”。   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历经六代魏王的修筑扩建,城池已经颇具规模。   不仅建设的规格高,城防、交通等生活方面设计的也非常周到。到了魏襄王时期,大梁城中王宫华丽冠于一时,城内人民之众、车马之多,日夜行不绝。   这座宏大的城池,位于黄河中下游平原之上,四周无山,城高垒深,规模宏大。   城的两面环水,北面是黄河和济水,西面是鸿沟运河,这几条河距离大梁仅十几里,汴河从城中穿城而过,宽阔的护城河与济水、汴河通过鸿沟沟渠联系在一起。   在建造大梁的过程中,魏国的国君是有野心的。   他们从大梁附近的济水,开挖了一条几百里的运河,一直通到南边的淮河,这就是著名的鸿沟,我国象棋中的河界即与此有关,后文会详细叙述。   有了这条鸿沟,从大梁城的护城河出发,脚不离船,便可到达楚国的陈等城邑。   从战略角度讲,这无疑是一条战略的要道,如果需要,魏国的大军,可通过鸿沟,一日之内即可抵达楚地。   当然,这只是纸面上的战略,或者仅限于兵棋推演,以魏惠文王之后的魏国实力,维护现有疆域都勉为其难;比如宿敌秦军,就曾多次打到大梁附近,使之不得不割地求和,更别说借个胆子征伐楚国了。   即使连年征伐不断,但大梁作为战国后期,中原最重要的水陆枢纽,却丝毫不影响南来北往商人的生意。   一旦战停,各地通往大梁的大道上车马络绎不绝,南上北下的车队辚辚交错,昼夜川流不息。   此刻,大梁城内城外,到处都是一派战前的紧张气氛。   魏王假得到边关警报后,立即下令:全国动员,紧急征兵,全部武卒聚集于大梁,周边各郡县募集勇卒,驰援国都勤王。   随后,立即召开驾前紧急会议,商讨对策。   魏王宫内,魏王正端在王座之上。   魏王假,正当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高挺,英俊潇洒,方正的脸上,充满阳刚之气。比两千年后高丽族的那个“世上最牛八零后”,无论从相貌还是气质上,不知要强多少倍(除了发型以外)。   像许多年轻君王一样,魏王假同样怀着一颗重振祖上伟业的雄心,虽然继承王位仅三年,却也想在眼下的魏国,施展一番政治抱负,   在魏王的主导下,国内先后开始一系列的变革措施,奖励耕织,鼓励商贾,整顿军备,一心想励精图治,重振魏文侯当年的魏国风采。   可现今的时代,已与文侯时大不一样。   秦国自商鞅变法之后,秦国的国力,已经甩了六国好几条街。   重视人才,奖励耕织,世袭军功,远交近攻,不断对外征伐,整个秦国,宛如一架战争机器,隆隆开动起来。   如果魏王假所处的时代背景不是面对强秦,而是两国势均力敌,魏王假也许会有一番作为。可形势不等人,秦国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眼下,魏王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自从边关警报传来,王宫里讨论对策的会议上,是战是降,争论不休,已经是第二天了。   魏王看着台陛下,你出班说“宁死不降”,他出列道“为民计当议和请降”,两种意见,僵持不下。   纷扰之时,新任相国尉陉出班奏道:   “我王陛下,连日来,庭议战事未决,而秦军日益逼近,五日内,即可兵临城下,还望我王尽早定夺。”   上将军公孙敖出班奏道:“臣有数言,冒死请求,望大王裁决。”   魏王假道:“爱卿,但讲无妨。”   公孙敖禀道:“臣以为,秦,虎狼也,此次犯魏,绝不仅仅是为裂土割地,夺我几座城池那般简单。”   “从秦灭韩、攻赵、伐燕的结果看,秦军目的在于灭国。而且,据从边关快马传回的情报看,秦军沿途不攻取城池,不与别城交兵,而是直奔我大梁,显然,秦军是有备而来,目的明确,攻取大梁。”   “如此局面,我想问请降议和的诸位大臣,秦军的目的是大梁,我们割哪座城池议和呢?如果将大梁给了秦国,那我们魏国还能存在吗?”   “大王陛下,更主要的一点,我们这些臣子们,请降之后,还可封侯获地,而大王您呢?您还能得到什么呢?”   “所以,大王,臣请您即刻下令,凡再言降者,一律革职发往军中冲锋打头阵,即刻集合武卒,整顿军旅,全力迎战秦军。”   “臣虽不才,纵然肝脑涂地,誓死抗秦,与大梁共存亡。”   “如此,则大梁幸甚,魏国幸甚,江山社稷幸甚。”   说完,以头触地,砰砰作响,王宫上下,群臣无不变色。   魏王假,几天来犹豫不定,更多考虑的是如何战胜秦军,以及大梁四十万百姓生存问题,但让他从刚坐了三年的国君位置上下来投降,心里那种愤慨一直在胸中激荡。   闻听公孙敖这番披肝沥胆的肺腑之言,魏王热血上涌,愤然离座,拔出佩剑,在案几上一挥,劈开一角,断声喝道:   “上将军所言,甚合我心。我意已决,集合一切力量,全力抗秦,今后,若有再言降者,当如此案。”   说罢,将佩剑入鞘,双手捧剑,对公孙敖道:“上将军公孙敖听令。”   公孙敖立起,整顿衣甲,慨然登阶,单膝跪在丹陛之下。   魏王假道:“孤授你为魏国大将军,持虎符,行大将军事,一切军事调动,悉听大将军调遣。全国军民,悉听号令,奋力抗秦,有不从者,先斩后奏。”   随后,勉力公孙敖道:“大将军,尔等需勉力而为,奋力抗击暴秦,孤与全国都为你后盾。胜,孤与你共享天下,败,孤引颈自创。”   公孙敖再次叩首砰砰作响:“大王,臣誓死保卫大梁,保卫大王。”   王宫内,群臣齐跪,齐声大呼:“臣等誓死保卫大梁,保卫大王。” 第87章 投军路上   此时,各条通往大梁的路上,俱是尘土飞扬。   逃离大梁的难民,背包肩扛,拖儿带女,推车拉牛,络绎不绝。   与难民相向,背道而驰的,是一队队开往大梁的武卒,脸上满是坚毅和慷慨。   陈平坐在褚布驾驭的一辆轺车上,向大梁奔驰着。   褚布一边给马加鞭,一边对陈平大声说道:“陈兄,这次我们直接去大将军府投军,你可有把握。”   陈平大声说道:“把握虽不能说完全,值此用人之际,只要我们拿出各自的王牌,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什么王牌?”   “褚兄之勇和我的御秦之策。”   褚布又道:“我有些奇怪,原来你是不想出仕的,这次怎么想不开,出来保卫大梁了呢?”   陈平:“时势异也,国家危难,匹夫有责,男子汉总要有所担当。”   褚布:“说的是,国家生死存亡时刻,咱们总得做点什么,不枉活一场。”   说完这句话,褚布狠狠地抽了马屁股上一鞭子,大喊一声:“驾!”   望着翻飞的马蹄,陈平陷入了沉思。   昨夜,张姜陈平两人相拥着,说着不舍的话,一直到天亮。   “夫君,这次你一定要去大梁吗?”张姜蜷缩在陈平怀里道。   陈平低头,吻了吻张姜的秀发:“夫人,你不是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吗,男子汉就是要出去闯荡,不能一直过‘两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对吗?”   张姜轻声道:“嗯,我知道的。只是此一去,又不知几时能回来,这大的出生时你不在,这回这小的,又不知能不能赶上呢?”   陈平禁不住用力拥了一下张姜:“我也纠结呢,媳妇儿,我又何尝不想留在你身边呢。”   这是陈平无法两全的问题。   两个人都不言语了,接下来,是好一阵的寂静。   许久,张姜从陈平的怀里扬起头来,看着黑暗中陈平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欣赏了半晌,随后头枕着陈平的胳膊道:   “算了,不说这些怨妇的话,拖你的后腿了。你们男人的世界,就在于天下,不像我们女人,我们的世界只是你。”   陈平努力使话题变得轻松道:“是啊,男人征服世界,很艰难。而你们只要征服了男人,就等于征服了天下。”   张姜扑闪着大眼睛:“所以,你这样的男人才令我们依靠啊。你要给我记住了,我们可都依靠着你呢,你可要囫囵着给我回来。听见了吗?”   陈平心中暖流涌动,曲肘将张姜再次拥紧:“我记住了媳妇,我答应你,一定囫囵着回来,这辈子,都给你们最坚实的依靠。”   张姜心内也是一阵感动,在陈平的怀里温存很久,才呢喃道:“就是啊,我、鸽儿、还有如烟。”   说到这儿,张姜停了一下,才说道:“说到如烟,我现在可以答应你,等你回来了,我就把……”   陈平心内一喜:“媳妇儿,就把什么?”   张姜害起羞来:“现在不告诉你,等你回来了,你就知道了。”   陈平已经懂得张姜指的是什么,胸中仿佛大海的波涛汹涌。   那一刻,他甚至想丢掉大梁的想法,留在夫人和如烟身边。   但理智没有让他做出如此幼稚的决定,他使劲吻了一会儿张姜,才说道:   “嗯,那我就更得早点回来了,好好享受这齐人之福。你真好,媳妇儿。”   说着,两个人又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   当褚布和陈平驾车,赶到大将军府门前时,把门的守卫告诉他们,将军不在府上,刚刚奉王命,去演武场校军去了。   陈平一听,吩咐褚布,“去演武场。”   褚布驾车向演武场行进。   路上,陈平对褚布说道:“我们要想赢得大将军的信任,首先要找机会,呈一下你的勇力,以勇力进,然后再择机,以我的御秦策略说服他。”   褚布道:“演武场校军,正是好时候,到时候我找机会,展现一下我的本事。”   陈平:“对,正是此意,具体要见机行事,抓住机会,想办法引起大将军的注意。”   褚布:“好咧,看我的吧。驾......”   褚布驾着轺车,快速向演武场驶去。   到了演武场街口,轺车被持甲卫士拦下:“军旅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陈平一见,忙对褚布道:“快把车停在路边,怪我,这一路上紧着赶路了,来,咱们快把武卒盔甲穿上。”   褚布和陈平,将带来的盔甲装束停当,手持戈矛,腰悬佩剑,一副应征入伍武卒的装束。   两人将轺车交待给一个马厩,再次来到演武场街口。   守卫军兵,一见是应招武卒,顺利放行。   两人快步向演武场走去,沿街,三三两两,满是前来应招集合的武卒。   眼看快到演武场大门,忽然,街上一乱,有人大喊:“快闪开,快闪开。”   两人抬眼看时,只见一辆驷马高车,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沿街奔驰而来。   只见四匹马像疯了一样沿街狂奔,车上的驭者,手里不知何时失去了驾驭缰绳,正在努力通过马背捞回缰绳。   显然,是驾车的马受到了什么刺激,马惊了。   驾车的四匹马,十六个马蹄,翻飞着,向前狂奔,剧烈的颠簸,似乎要把车上的一切都掀翻,颠覆干净。   此时,待进场的士卒纷纷躲闪,街两旁一时拥挤而又混乱。   驷车沿着大街狂奔,前面是个丁字路口,迎面就是城内河,如果控制不住,驷车必将撞断栏杆,倾覆到河内,车毁人亡的惨剧即将发生。   眼看马车距离街口只有十几米了,马车速度依然未减,驭者的缰绳也没捞起来,反倒是将眼睛绝望地闭上了。   正在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一个跨步,猛然冲上街道,披甲冠带,傲然挺立在街中央,当头拦住了马车的去向。   那马车,丝毫没受迎面挡着一个人的影响,四匹马也不知有没有意识,或者马到底怎么样的视角,怎样的思想,我们不得而知。   事实是,受惊的马车,狂奔而来。如果按照马车的重力加速度计算的话,一旦撞到这个人身上,大概率是将人撞飞,非死即伤,马车在受到撞击的刹那,会稍作停顿,或者,碾过拦阻人的身躯,继续向前飞奔。   街边的人,虽然没学过初中数学、物理,不知道重力加速度计算的方式和结果,但,明眼人都能判断出几秒钟后的灾难,大家一起喊道:“快闪开,危险,快躲开。”   喊声此起彼伏,共同的意思只有一个:如此狂奔的车马,你拦不住,快躲开,保命要紧。 第八十八章 勇拦惊马   那大汉仿佛没有听见众人的呐喊,迎着马车,当街站定。   受惊马车继续以雷霆万钧之势,迎面冲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马车迎面即将撞上的一刹那,只见那大汉,身子急转,向右一撤步,急伸左手,一把抓住右侧骖马的笼头镳辔,右手控住马头,使劲一扭,将马头瞬间生生搬了个九十度急转,使那右骖马,打横过来,形成强大的阻力。然后用力控住,气沉丹田,脚下扎根,仿佛要入地三尺,迎身挺立着,力控驷马。   那右骖马被壮汉猛地扯住马首,硬生生地扭转,由于这速度太快,壮汉的力道又极大,这重力加速度,竟全都作用在右骖马的脖子上,结果,是壮汉将马脖子咔嚓扭断,那马“轰”地一声,前腿一曲,颓然倒地。   这右骖马倒地,旁边的服马也被笼头嚼辔拉扯着,带着车辕倒在右骖马的身旁,惯性滑行变成了蹄下刹车,停了下来。剩下的两匹也被拽得前蹄腾空,恢恢地叫个不停。   马车一轮着地,一轮半朝天,空转着停了下来。   一场车毁人亡的险情,就这样解除了。   “哇呜,喔,好、好耶”街道两旁,人群里,爆发出一阵阵的叫好和赞叹声。   有人道:“真勇士也”   “神力,活久见。”   “这力气,足有千斤。”   “一人敌驷马,第一次见。”   这一切的发生,只在一眨眼,如果掐表的话,也就几秒钟的事情。   街上,由刚才的惊慌、喧嚣,变成了惊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壮汉身上。   那壮汉,不是别人,正是英雄褚布。   褚布拽停马车,放开那匹死马的镳辔,两手拍了拍,长舒了口气。   他若无其事地走到陈平身旁,接过自己的佩剑,重新挂在自己身上。   陈平冲着褚布伸出大拇指:“好样的,褚布。”   人们纷纷靠近前来,围观目睹勇士。   此刻,车上的人,在驭者的搀扶下,下得车来了。   车后紧追的侍从们,也赶了上来。   车上下来的人,紫博冠带,正是魏国相国尉陉。   尉陉惊魂方定,看了看四周。   见众人都围拢在褚布身旁,尉陉示意随后赶上来的随从,过去叫拦马者近前。   那随从到褚布身前,冲着褚布一施礼道:“多谢壮士,敢问壮士高姓?”   褚布回以军礼:“鄙姓褚,名布。”   随从接着说道:“相国大人有请褚壮士,近前说话。”   “相国大人?”褚布和陈平互望了一眼。   瞬间,都从对方眼里的惊喜中,读出了两个字:“有门”   褚布携着陈平,两人来到相国尉陉面前下拜:“拜见相国大人。”   在得到随从的耳语后,相国尉陉道:“快快请起,多亏褚壮士出手相救,使老夫转危为安。”   褚布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相国尉陉看了看两人的装束,问道:“你二人想必是来投军集合的?”   二人回道:“正是,相国大人。”   相国尉陉道:“既然二位是投军,来来来,随老夫进账,老夫给你们引荐一下。”   说罢,示意随从带路,相国居中,褚布和陈平随后,一同往校军场内来。   至于那辆马车,早有随从上来,整顿修理,换马备车去了。   褚布和陈平跟着相国大人,一路进了校军场,直奔大将军营帐。   早有军校报知,营帐门口,大将军公孙敖已经迎出账外。   两位大臣相互见礼毕,公孙敖请相国进账,按军中规矩,公孙敖坐在帅位,相国尉陉坐于右。   公孙敖拱手道:“相国大人,军服在身,只能军礼相见,望大人见谅。何事劳您亲自前来,但有指令,尽管差人吩咐便了。”   尉陉回礼道:“哎,大将军说哪里话,即来军中,当一切以军旅之礼,便宜行事。老夫料想你军中事务繁忙,是特意来助阵的。”   “噢,相国大人,此话怎讲。”   相国道:“军情紧急,自昨日大王下决心抗秦以来,将军肩上担子可谓不轻,你在前线指挥抗秦,这后勤保障事务,老夫要亲自担当。但凡本相职权范围能办的,当义不容辞,全力支持将军抗秦。”   公孙敖道:“有劳相国大人了,有国君的决心,有相国大人的支持,本将军有信心击退秦军,保卫大梁无恙。”   “倒是相国大人您,为魏国殚精竭虑,日夜操劳,理应上门请教防卫之策,怎奈军务缠身,未及亲往,不想劳大人亲自前来。”   尉陉道:“将军,你我就不要客气了。想我魏王将全城安危和魏国的命运,都寄托在将军身上,你我自当携手奋力,共同抗击暴秦。”   这时,旁边一参将上前禀报:   “禀大将军,刚才相国大人的车驾,快到营门口时,突然受惊,险些酿成事故。”   “噢,有这等事,何不早报?”   公孙敖查看了一下相国大人的身形:“相国大人,可曾受伤?”   尉陉道:“哎,只是虚惊一场,无碍。”   公孙敖:“卑职疏忽,让相国大人受惊了,万望赎罪。”   尉陉摆了摆手:“大将军说哪里话,想必是我那些驾马,从没见过军旅的阵势,在营门前突然受惊,与将军何关?”   “说到这儿,刚才还多亏了位勇士,力揽四马,避免了一场车毁人亡的事故。不然的话,你我恐怕就不能在此相见了。”   公孙敖马上惊讶道:“噢,力揽驷马,这是何等神力。”   尉陉:“所以,老夫将此人给你带来了,你可要好好使用他。”   公孙敖:“真有这样的神力,自当有大用,多谢相国大人举荐。”   尉陉:“老夫已经让他们在账外等候了。”   公孙敖吩咐侍卫:“快快传进来。”   侍卫出账,对等在外边的褚布、陈平道:“将军大人有请二位壮士”   褚布和陈平,早已在外等候多时,两人不时交头接耳,商议着见到将军的应对之策。   见侍卫出账宣召,忙整顿衣甲,挺胸而入。   “褚布,陈平,拜见大将军,拜见相国大人。”   公孙敖:“二位壮士,哪里籍贯?”   “属下俱是阳武人。”   “刚才是哪位力揽驷马啊?”   褚布上前一步:“将军大人,是在下。”   “噢”公孙敖离座,走到褚布身前,围着褚布,转了一圈,伸出拳头,在褚布的肩膀捣了两下:   “嗯,没有这副身板,怎拦得驷马。好大的力气,打过仗吗?”   褚布答道:“回大将军,参加过戍边的几次战斗。”   公孙敖问:“担过何职?”   褚布道:“回大将军,担任过闾长,统过百人武卒。”   公孙敖点了点头:“嗯,不错,是块好料。从今往后,你就在本将军账下听令吧,到时候,有得兵让你带。”   褚布立即施以大礼:“尊大将军令。”   公孙敖转向陈平问道:“你在军中何职啊?” 第八十九章 帐前献策(一)   陈平上前施礼道:   “回大将军,在下曾为戍卒,并无军功,也未曾任军职。”   公孙敖心说,原来是个蹭热度的。脸上遂现出一丝轻蔑神色,开口道:   “既然如此,那就在本将军帐前,担任一个侍卫吧。”   陈平见说,没有道谢而退,而是上前一步道:   “禀大将军,陈平不为谋军职,实为大梁安危而来。”   一听此言,公孙敖不仅没有喜色,反而满脸不屑,陡然变色,喝道:   “呔,小小更卒,口气不小,你何德何能,竟敢妄言能谋大梁安危?要不是看在你和褚布是一道,立时把你一顿军棍赶出大帐。”   帐内气氛,陡然尴尬紧张。   未等陈平回话,旁边的相国尉陉,忙示意公孙敖道:   “大将军且请息怒,我看此人仪容不凡,似有些学识,不妨听听他有什么主张,再论不迟。”   陈平见机,忙趁势施礼道:“多谢相国大人,多谢大将军。在下虽无褚布之勇,但自幼熟读兵书,略知一些战阵,值此国难当头之际,我愿以奇计,为我魏国抗秦竭尽所能。”   公孙敖一旁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道:“量你一个区区小卒,能有何计策。”   相国尉陉只得和颜悦色,垂问道:“既然你说有奇计,国家也正值用人之际,如能为守城助力,本相倒愿意保你前程,只是不知你的抗秦守城之计若何呢?”   陈平见相国如此问,稍稍松了口气,他知道,今天褚布碰巧救下相国大人,实在是天大的机会,无形中为他和褚布的下一步计划实施,提供了意想不到的帮助。   但同时,陈平知道,如果不能让公孙敖心服口服,即使相国再保举,也仅是个职位高低问题,那对他来说,一点都没吸引力。   他必须争取调动公孙敖,直至调动整个魏国军队,只有这样,才能改变魏国立刻灭亡的命运。   所以,他必须再刺激一下公孙敖,强化一下反转效果,达到他对自己信任甚至言听计从的目的。   陈平略一沉吟,正了正衣甲,敛容正色道:   “相国大人、大将军容禀。在下以为,为保大梁万无一失,当务之急,请大将军下令,除大梁现有武卒外,其余城池武卒,立即停止赶赴大梁,就地待命。”   话音刚落,帐内所有人都做出了相同的惊讶反应。   “什么?”相国尉陉像看个怪物似的看着陈平。   褚布也惊呆了,他不明白陈平,为何出这么一个,在他看来,都无比弱智的主意。   “哈哈哈哈哈”公孙敖大笑道:   “这就是你说的保卫大梁之计,荒唐,无耻至极。来人啊,将此狂徒赶出大帐。”   “喏”   当时上来两名侍卫,准备架陈平出去。   “慢,大将军,请听我将话说完。”陈平伸手制止着侍卫。   相国尉陉也示意道:“大将军,让他把话说完,再赶不迟。”   见相国出手制止,公孙敖挥手示意侍卫下去。   相国尉陉再次耐着性子,尽量语气平缓地问陈平道:   “大梁现今危在旦夕,兵力明显不足,即使全部武卒都集合上来,也未必够用,这中途停止,用意若何啊?”   公孙敖顾及到相国的面子,也尽量耐着性子,质问陈平道:   “你可知道,秦军此次对外号称五十万大军,实际也有十五万锐卒,现在大梁仅五万武卒,即使魏国全部武卒抵达,也仅八万,我们以八万抗十五万,本就捉襟见肘,而且,集合令已下,停止集结,简直是愚蠢。”   陈平见两位栋梁重臣如此说,心里倒禁不住暗喜,没有他们的质疑,接下来他怎么反转,怎么一鸣惊人呢。   只见陈平不慌不忙地说道:“相国大人,大将军阁下,我想问一个问题。”   公孙敖没答话,相国魏陉倒是很配合:“说说看。”   陈平:“我们魏军是要与秦军野外对战吗?如果魏军与秦军野战阵战,恐怕一对一都很难取胜。”   相国魏陉看向公孙敖,明显,这是他应该回答的问题。   公孙敖犹豫了一下,不得不答道:“除非需要,未必野战,应以守城为主。”   陈平接着问道:“既然守城,大梁的外城四周城墙上可同时布置多少守兵?”   公孙敖道:“一万足矣。”   陈平点头道:“城墙上,仅可容一万守兵,那剩下来的士卒,不就没事可干么?”   “如果武卒都汇集过来,八万之众,龟缩于城内,日夜煎熬,被动挨打,士气如何保证。”   “军在于气,而非能。没有士气的军队,怎能打胜仗。何况,城内的粮食即使储备再多,也经不起人多的消耗。”   相国魏陉反问:“运送器具、补充损耗、预备队,难道不需要后备力量吗?”   陈平随即答道:“运送器具,平民可以担当,补充问题,如果战术得当,损耗将很低,四万之卒补充一年当没问题。”   公孙敖身经百战,对陈平此话甚不以为意:   “怎么叫战术得当,如何做到损耗最小,四万之卒如何撑得到一年补充?”   陈平道:“大将军阁下,说到战术,就是一个字,‘耗’。”   “耗?”公孙敖问道。   “对,耗。”陈平强化道:   “秦军此来必定希望与我军野战,速战;最不喜欢攻城,更不愿持久战。任凭秦军千般计,我们始终坚壁不出,不与其接战,他不攻城,我就不动,一心守城。”   “大将军、相国大人,这里我们可以给秦军算一笔账:秦军劳师以远,攻城更是旷日持久的烧钱、烧粮、烧物资的无底洞。士卒每日的吃、穿、住、行、用,都需要靠大量的民众来满足。”   “按照‘一卒七养’的后勤保障标准,别说他号称五十万大军,就是十五万军卒,也需要一百多万民众做支撑,这足足占秦国人口的二成,几乎相当于秦国青壮年的大半。”   “随着战况焦灼不下,时日越长,后勤和运输人员的数量就会急剧增加。到后期就可能比这二成还要多,他们被迫停止耕种生产,专注于满足征战的保障,同时也得消耗。”   “兵法云: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这样耗下去,秦国上下必然生变,而大梁以逸待劳,兵精粮足,持久战,我们没有怕的道理。” 第九十章 帐前献策(二)   陈平接着说道:   “说到损耗,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恰恰是损耗最大的,是兵家所说的下之下策。”   “秦军此次出动十五万军队,辎重占去三分之一,能够上阵打仗的士卒,不过十万余。何况在城墙前,无论再多士卒,也无法展开,只能实行‘添油战术’。”   “但凡攻城,骑兵、战车无用武之地,只能靠弩兵、步兵和攻城装备。这恰恰限制了秦军三军善于诸兵种配合的长处,也限制了秦军战术的使用。这种情况对我们是最有利的。”   “而守城,恰恰可以发挥我魏军武卒的强项,如果能利用大梁城墙防御工事,深壕壁垒,合理布置兵力,层层设防,利用距离大,防守纵深远的特点,在秦军攻城时,发挥强弓硬弩优势,给敌造成最大杀伤,又可以将我魏军的损耗降到最小。”   “只要弓弩、粮草齐备,这样战下来的战损比,十比一可矣。如此,我们的五万,足可当五十万大军。”   “秦军远师,期望攻我大梁,毕其功于一役,我们就要反其道而行之,给他们‘耗’到底,此计又名,唤做:‘持久作战’。”   相国不顾公孙敖的脸色已转缓,继问:“持久作战,实乃不得已之策。可万一战事焦灼,战况紧急,消耗加大,兵力不足怎么办?”   陈平:“相国大人,在下的第二计是‘全民皆兵’。”   相国:“全民皆兵?”   陈平:“咱们大梁城内尚有四十万居民,这四十万人,用紧急募兵的办法,可以补充足够多的能战之卒,防守城池当不成问题。必要时,甚至可以主动出击,反击秦军。”   “如果将城内所有十七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丁,集中起来训练,这样最少也有十万,择其优者,集中训练组建强弩队、投枪队,沿城墙分布,随时更替。”   公孙敖凝神细思,值此发问:“募兵?即使募兵,你可知道,训练一名武卒,需要经年时间。”   听得出,大将军的口气已缓和很多,褚布在一旁也暗自舒了口气。   陈平早有准备:“大将军所言极是,往常训练一名武卒,需要达到穿上三层铠甲和铁盔,能开十二石的重弓,背上五十支箭,扛着长戈或铁戟,腰带利剑,携带三天的作战口粮,半天徒步一百多里的标准。”   “这样的标准,一年都不见得全部训练合格,但现今守城士卒,则完全不必如此高的要求。我们只需要能操强弩,会射箭的射手即可。凡青壮年男丁,略加训练,皆可参战。”   “尤其是操作弩机,训练几乎不用时日,只要有力气拉开弩弓、会瞄准、会扣扳机,一日即可训练完成。这样,就能快速组织训练出能战之卒。   陈平见公孙敖眉毛一挑,似有所动,趁热打铁道:   “至于城池防卫之术,大将军阁下想必早有准备。比如:城墙上,多设抛石车,遍布强弓弩机,消灭射程之内的敌军;城墙前沿多设‘冯垣’和‘拒马带’,消灭城下几十米之内的俯射死角,后面多伏硬弩,百步以外,任他辱骂咋呼,我自岿然不动,进到百步内,弓弩攒射,形成百步内箭雨死亡区,最大限度射杀秦军。”   “城上多准备滚木礌石,沿墙多备锅釜,多烧热汤沸水,秦军一到城下,沿墙倾泻而下。”   “如敌登城,组织标枪队,一律标枪伺候;架云梯者,由云铲、长矛队顶上捅刺,攀援城墙者,长剑、弯刀剁手。如此远、中、近结合,立体防守,我大梁城高墙固,秦军纵有百万,又奈我何。”   “另外,我们可利用汴河穿城而过的特点,在河道上设置多重机关,防止秦军偷袭城内,又可以在适当时候,组织敢死队、夜袭队,伺机出城,偷袭秦军营寨,斩杀敌将,动摇秦军军心。”   公孙敖听到此,已频频颔首。   陈平转向相国魏陉说道:“全民皆兵的另一个层面,就是全民习射。”   相国魏陉不由得眼睛瞪大:“全民习射?”   只听陈平说道:“对,而且是踊跃主动习射。”   相国:“踊跃、主动习射?”   陈平:“很简单,一曰奖,从即日起,可号令城内所有男丁博籍者,每人皆操弓,每日必射箭,每个里社、乡、亭,每天组织射局比试射箭,守城之日,射局不止。”   “射者百步外,十箭**中五次以上红心者,赏金;三次红心以上者赏银。凡是得金银者,全部交给大将军编入守城队伍。”   “二曰罚,自即日起,凡是有普通纠纷和争讼的官司,双方各执一词,无需裁决,一律凭射箭结果决定输赢。”   “争讼者每人各射一箭,射不中者输,射中者为赢,无须再判。这些乡里邻里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再耗费人力裁决,又能改善民风,这样,人们为了赢,都将努力习射,择优异者,编入守城军之列。”   公孙敖此时,不禁手拍案几道:“此计甚妙。如此,守城兵员不缺了。”   相国尉陉也颔首道:“是个好主意,真乃全民皆兵的妙计。”   陈平接着说道:   “秦军依靠强大的锐卒,企图以攻下大梁一城,实现灭魏国的目的,我们就给他来个全国参战,全民皆兵。”   “只要各个城池都以大梁为例,奋力抗秦。这样,别说他十五万大军,就是百万大军,又能耐奈我魏国何?”   “这就是战略上的‘持久作战’和‘全民皆兵’,有此二策,大梁何忧?”   相国手捋须髯,喜上眉梢。   公孙敖面色愉悦,似乎心里有了底,继而问陈平道:   “如你所说,大梁可保。那停止开赴大梁的武卒,将如何处置呢?”   陈平心中稍定,接着说道:   “禀大将军,这些武卒,却有大用,这就是我所献计策的第三计:‘各自为战’。”   “外部武卒,以城、郡或县为单位集结,每城郡派一名善战的万人将做统帅,以武卒为基础,以城为据,就地补给,就地武装,组建规模在万人左右的军队,当然,人数越多越好,这样下来,魏国最少将组织起十几支万人的部队。”   公孙敖点头:“这每城郡万人的军队,怎么各自为战呢?”   公孙敖的意思很明显,万人军队,面对动辄十万计的强大秦军,几乎是没什么抵抗力的。   陈平见问,不慌不忙地答道:“这些军队,原则上要听从大将军的统一号令,但在行动上要给予充分的自主权。”   “噢?”   ‘统一号令’令公孙敖心里很舒服,毕竟他是魏王任命的国家军队的统帅,但‘行动自主权’又是什么鬼? 第九十一章 帐前献策(三)   陈平看出公孙敖的担心,说道:“这些外城郡军队,或许是左右大梁保卫战,或者说延续魏国存在的决定性力量。”   “大将军只要下达命令,给所派各城郡万人之将充分的征兵、训练、调动的自主权,除了像我大梁一样,实行全民备战外,命令他们坚持做两件事,即可扭转战局。”   “哪两件事?”公孙敖前倾身体,问道。   陈平:“第一件事,固守城池,遇围不救。”   公孙敖有点懵了,这两者听起来好像有点矛盾啊。   陈平:“固守城池,是要积极募兵,组织训练,修护防御,遇敌来攻,即可固守城池。”   “守城时各自为战,拼力顽抗到底。颁布拼死固守令,有不尽力战而降者,任何士卒皆可斩其头,斩者即为守将。”   “这样,每城郡之守,必将带兵拼死抵抗,最大限度消耗和迟滞秦军的进攻。”   “遇围不救,就是除了守卫本城拼死抵抗之外,即使他城求助,也不得倾城而出,全力救援。”   公孙敖忙问:“‘遇围不救’,用意为何?”   陈平:“为了保护城池和消耗秦军,防止我军被秦军调动,在城外被歼。以每城郡万人之军,据城而守,可以一抗十,就像安陵那样,一个城池最少可拖住数万秦军。”   “而一旦离开城池,那就是一对一了,迟早会被秦军逐个吃掉。秦军向来喜欢围城打援,歼灭有生力量,我们必须反其道而行之,凭城据守,耗费时日,尽量杀伤敌军,岂不是秦军最头疼的策略。”   相国道:“嗯,有道理。可是那城池终究会破,那守军岂不就……”   陈平道:“即使城破,已经给秦军大量杀伤,战略拖延、消耗敌军的目的,已经达到。”   “城破之后,将士守卒可展开巷战突围,就近编入附近郡守军队再战。如此节次抵抗,秦军如果逐城攻取,恐怕几年也拿不下魏国。”   公孙敖点头:“如此说来,遇围不救看似违背兵法,非胆识之士不敢擅为,当今之时,却是可行之计。”   陈平接着道:“遇围不救的要点,就是以城为据,耗敌杀敌,避免和强秦力拼,以我之强,对敌之弱,最大限度保存有生力量,避免被敌歼灭,此乃第一要务,务必作为军纪传达执行。”   公孙敖问:“那第二件事?”   陈平道:“第二件与第一件相关,就是充分授予在外城郡将领的灵活作战的决定权,积极开展对秦军的‘麻雀战’和‘游击战’。”   “虽然强调遇围不救,但不是说军队闭城不出,如果没有秦军来攻,则可以适当出击,灵活机动的展开游击战。”   “而对于被围之城,不被秦军围城所诱,要以我为主,趁敌不备,主动出击,与围城秦军展开袭扰。”   “不管哪座城被攻,附近各郡军队,均要轮番派出小股精锐骑兵,在攻城敌军的外围偷袭、夜袭秦军,就像麻雀一样,频繁攻击骚扰秦军。”   “这一行动,授予诸郡之将充分的行动自主权,不必请示,灵活机动,根据地利和战场时机,各自为战,以消灭秦军有生力量为主,以疲惫秦军为目的,互相配合,使秦军顾此失彼,疲于应付,无处发力。”   公孙敖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计策,秦军大规模军队,想打也无处发力。”   陈平接着道:“对于秦境距大梁的沿途各城军队,命其开展游击战,要日夜袭扰秦军的运输线,使秦军每运送一粒粮食,一只秣禾,都要付出代价。”   “主要目的:断敌运输线。以山为要,利用地形地利优势,不断袭扰、甚至彻底切断秦军粮道,使秦军粮草接济不上。”   “无论什么战将、再厉害的军队都要向粮草低头,一旦切断秦军粮草,军队很快就会陷入极度混乱的状态。”   “就拿秦军后期保障能力来说,运输一石粮食到前线,需要消耗十乃至几十倍的成本,我们反复袭扰反复切断,必将极大增加秦军的后期保障困难。秦军,虽然战力恐怖,但后勤恰是他的弱点。”   “以长平之战为例,其实秦军不是胜在离间赵王以赵括换廉颇,秦军偷换白起;也不完全是秦军的诱敌深入战术,最终之所以秦国战胜,实则胜在军粮上。”   “长平之战持续了三年,到了后期,双方的后勤压力都到了极限,临阵换帅、急于出战也是赵国支撑不下去的表现。”   “而秦王听说赵军被围在山谷里、粮草被断,但又无法一举消灭赵军。为了支援秦军,增加粮草供应,秦国甚至不惜实行赐民爵一级,动员国内十五岁以上劳力奔赴长平运送粮草。”   “战场上的大军就像一只风筝,没有后期粮草的保障,战争局势马上急转直下。”   “最后,粮草决定了长平之战的结局。说白了,赵军是被饿的不行了,才放下手里的武器。”   “后来赵军的投降以及被坑杀,其实都是后勤补给不足造成的。因为秦国也处于崩溃的边缘,几十万降卒的吃喝,是个巨大的麻烦,否则白起也不会坑杀投降的赵兵。”   “所以,断敌粮草,是本次大梁保卫战的决胜关键所在,有请大将军,严令沿途各城郡之将,务必坚决贯彻执行。”   陈平引经据典,侃侃而谈。   “好。”   公孙敖待陈平说完,忍不住喝了一声彩。   相国魏陉喜笑颜开道:“想不到陈平君有如此退敌良计,实乃大将军之福、魏国之幸啊。”   公孙敖道:“老夫粗鲁刚直,适才唐突冒昧,还望陈平君莫要见怪。”   陈平起身相谢道:“承蒙相国大人、大将军能容在下畅言,感激不尽,如能为保大梁存魏国,略尽绵薄之力,实是愚下平生之愿。”   相国魏陉续问道:“陈平君似有余计,还未尽言,敬请道来。”   公孙敖忙道:“还望陈平君言无不尽。” 第九十二章 帐前献策(四)   陈平也不再客气,接着说道:   “相国大人、大将军容禀:这抗秦第四计,即是加紧改良和打造守城军器。所有铁匠铺和冶炼,统一归官府管辖,开足马力,全力以赴赶制防城器具。”   “舍弃现在武卒常用的戈、戟、殳等兵器,那些兵器,适合野战、车战、近战,我们守城需多备抛石车、强弓劲弩、标枪,尽快多生产长矛、长剑,弯刀等急需军械。”   说到此,公孙敖道:“抛石车、强弓劲弩,定要多多准备,这长矛、长剑,需要什么形制规格?”   陈平道:“长矛需用丈八,长剑也要三尺三。”   公孙敖道:“现在我军的矛,长仅丈余,便于回旋,如今改为丈八,是为了便于捅刺?”   陈平道:“大将军所言极是,守城时直上直下,无需回旋,丈八之矛,从上惯下,可攻云梯上之敌。距离越远,我方越有利。秦军戈戟矛枪,不过丈余,攻城时又多以短兵器为主,我军可以居高临下,远距离即可捅刺,因其盔甲遮护部位,训练长矛时,只需照脸部攻击为要。再配以叉铲,叉铲云梯之上的敌军,一铲到底。”   公孙敖颔首:“那长剑呢?”   陈平道:“剁手。”   公孙敖微微一笑:“好主意。”   陈平道:“城上守兵,每人配备长剑一把,遇到侥幸登城秦军,长剑剁手,以杀伤为主,失去手的士卒,还有什么战斗力呢?何况一名伤员救助,需浪费士卒两人以上救援,大大消耗敌军战力,增加运输困难。”   “除了长剑,还要打造环首弯刀,组成弯刀突击队,遇城墙防守失利紧急处,弯刀突击队冲上去,拼力砍杀,任何秦军,都会成为我突击队的刀下之鬼。”   公孙敖问:“环首弯刀,这是什么武器?”   陈平道:“环首弯刀,是在下研究的一个新型武器,本来是给骑兵准备的,也适合近战、夜战,从现在开始,各个城池的守将也要尽快赶赴郡县,抓紧训练打造弯刀突击队,以备袭扰秦军之用。”   公孙敖眼睛一亮:“可有图示。”   陈平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环首弯刀图,呈给公孙敖。   这环首弯刀,长三尺,弧形单刃,刀锋较长,头尖背宽刃薄,带有护手,可双手持握,便于砍、抹、劈、刺,使用灵活,力道猛,攻防兼备。   公孙敖看着弯刀图,揣摩良久,猛一击案:“太好了,这玩意近距离格斗太灵活了,这回定让秦军,尝尝这环首弯刀的滋味。”   说罢,将图纸呈给相国魏陉道:“此刀还望相国大人,令工师尽快打造为盼。”   魏陉接过图纸道:“好说,此事无需大将军挂心,本相立即安排。”   陈平接着说道:   “这第五计,组织一支硬弩部队,配备能射百丈之外的硬弩,分列四城,单射敌军之将,斩其首,使秦军不敢靠前指挥,打击敌军士气。   公孙敖道:“百丈之外恐怕射不到,我军的硬弩,射程最多不过二三百尺距离。”   话未说完,公孙敖见陈平面露微笑,醒悟道:“莫非陈平君,还有图纸?”   陈平点了点头,又从百宝箱式的怀里,拿出另一幅事先准备好的绢布图纸:   “这个硬弩又称‘斩将弩’,可交予工师尽快打造,每个城墙上尽量多配备,用于远程攻击。”   “第六计为坚壁清野,将大梁附近十五里范围内的所有房屋和建筑,全部拆毁,人员迁入大梁,官府统一提供住处,适龄男丁充军备战,木材物料运到城内,用作守城之具,不给秦军任何可用之资。”   “城外所有弓弩射程之内的障碍物,全部清除,扫清视角,不给秦军以隐蔽和依托的障碍。所有水井填埋或投毒,使秦军无水可饮。”   “这第七计,征集大梁所有的石匠、木匠、泥瓦匠,组成一支工兵突击队,分布四城,遇城损坏,不避箭矢,即刻组织抢修。”   公孙敖道:“工兵,闻所未闻,却是个好主意,这样就不怕秦军的抛石车、冲城车毁城了,当日攻城当日修复。”   “第八计,自今日起,在秦军来大梁的路上,派兵毁掉道路桥梁,迟滞秦军,为大梁守城赢得时间。”   这第九计乃是防秦奸细,请大将军立即下令,封锁所有进出大梁的路口和城门,禁止任何人离开大梁。对于非大梁之户和外民,集中管理,以防秦国奸细混进城来,传递守城情报。”   第十计,请大将军任命一游击将军,将全部骑兵带出城外,在附近郡县驻扎,伺机机动。授其虎符,使其有权调动指挥各郡守军,各郡的守军,也一并听从游击将军指挥,随时补充游击队伍,适当组织大规模的游击战,配合大梁守城。”   陈平滔滔不绝的讲完,一时间,大帐内鸦雀无声。   俄顷,相国魏陉和大将军公孙敖互相看了看,脸上都一致露出难得轻松的神色。   相国手捋须髯道:“若此,不仅大梁城池可保无虞,就是魏国,也当有救了。”   公孙敖也道:“陈平君此十计论策,本将军茅塞顿开,诚如此,何惧秦军呢。”   公孙敖说完,与相国魏陉耳语了几句,魏陉点了点头,公孙敖对陈平道:   “陈平君,本将军暂任命你为大将军府参军一职,伺后,相国大人将会将本次帐议结果,禀告魏王,以君之才,魏王必当另有重用,那时再正式拜将。”   陈平施礼道:“大将军抬爱,参军一职足矣,末将只想追随大将军帐下,抗秦杀敌,官职不是陈平所愿。”   相国魏陉道:“哎,陈平君不要推辞,没有职务,怎能便于参议军机,即使稍后向魏王进言,也不能白身而进啊。”   随后,转向公孙敖道:“大将军阁下,刚才陈参军所言甚是,有几项举措,应当即行。比如,这坚壁清野,紧急募兵,打造兵器等内政管理,老夫回府后,当立即安排。”   公孙敖也道:“相国所言极是,刚才所议,立即停止武卒向大梁集中,咋听起来,似乎毫无道理,但细一琢磨,用意颇深。”   “大梁武卒现已有五万,按照刚才所议,守城绰绰有余。既如此,何不将一些能征惯战的武卒,拉出去,跳到外线,伺机打击秦国的甬道运输线,偷营骚扰敌军,疲惫敌军,这样不仅能削弱秦军的斗志,而且能鼓舞和激发魏军的斗志,这实在是一步绝妙的奇计。”   “如果大梁周边的各郡县,都能及时组织队伍,袭扰甚至攻击秦军,那秦军别说是十五万大军,即使五十万,也不能奈我何。”   “此计实乃千古奇谋,应该即刻奏明魏王,当即令行。”   相国道:“这事交给老夫,我立即进宫奏明魏王,当即施行。”   “多谢大人,有劳大人了。” 第九十三章 面见魏王   (人就是这样,没有期望,就不在意失去,不在意失去时,就无所畏惧。)   从校军场出来,相国魏陉立即赶往魏王宫,拜见魏王,将陈平之计,如数申奏。   魏王假听罢,不由得击案叫好:“好,这真是奇计,相国能有此计,堪称救世之举。”   相国道:“启禀大王,此计非老夫所出,实为大将军账下陈参军所献。”   “噢,大将军账下陈参军。”   相国于是将如何去校军场,车马受惊,偶遇褚布及陈平,以及献计过程,详细叙述了一遍。   魏王听罢,站起身来,来回踱着步道:“天佑魏国,天佑魏国。魏国有如此奇才,竟然埋没不知。”   魏王转向魏陉道:“相国大人,速召大将军及帐下参军来王宫议事。”   当陈平随着大将军来到魏王宫的时候,已是申时时分。   望着富丽堂皇的宫殿,往来穿梭的侍者,陈平心里暗自感慨:几代魏王打下的江山基业,表面上依旧辉煌,实则已风雨飘摇,可惜可叹。   陈平随大将军穿宫过院,很快来到魏王宫门外。   待侍者通报进去,不一时,魏王宣进。   公孙敖带着陈平,来到魏王大殿之内。   “臣公孙敖奉命拜见大王。”   “臣陈平拜见大王。”   魏王假:“平身,赐座。”   公孙敖心里不免惊讶,魏王赐座,这对于他这个上将军来说,都是罕见的。   顿时,对魏王如此看重身边的这个陈平,公孙敖也不免暗自吃惊,隐隐升起一丝妒意来。   “公孙大将军,听相国说,你们在军帐,商议了守城十策,不知可否与孤详细道来呢?”   公孙敖起身奏道:“启禀大王,臣等所议十策,实出自属下陈参军之谋,臣等以为,此计可行。”   魏王道:“噢,陈参军,愿闻其详。”   陈平不慌不忙,上前施以君臣大礼,立道:   “启禀大王,如相国大人、上将军大人所言,此十策实为二位大人所谋,在下只是提了一些小小的建议罢了。”   陈平之所以如此说,也是官场的基本为人之道。   作为引荐的相国和上将军,位置远在陈平之上,只有把功劳推到领导头上,才能使领导开心,这样,因为这些计策归属于领导,今后执行起来,也能得到顺利推行。   而如果冒冒失失地自领功劳,不仅魏王不以为然,还会得罪自己的领导,那后面的日子就甭想好过了。   今后自己还要在大将军帐下,凭借他实现所制定的战略。通过这些所谓的顺水人情,尽快拉近彼此关系,取得其信任,才是当务之急。   何况,陈平对于在魏国谋个什么位置,也无太大的兴趣,他此来出山助魏,实在是顺势而为。   人就是这样,没有期望,就不在意失去,不在意失去时,就无所畏惧。   何况,陈平以挽救魏国为目的,自然不想借魏王器重之机,越位而上。   果然,魏王频频点头,公孙敖和相国在一旁也如饮甘怡,这一句话,说得大家都舒坦,陈平的情商可见一斑。   世界上最不为人知的成功定律是:成功之人的情商一定高,只有情商高,智商才有用武之地。   魏王假道:“陈爱卿,不必拘礼太谦,值此举国抗秦之际,卿能踊跃而出,实乃有志有为之举。现相国和大将军举荐爱卿,爱卿尽可将所学尽请施展,孤当洗耳倾听,一伺可行,当举国从之。”   相国魏陉也道:“魏王如此器重参军,卿当知无不言,但说无妨。”   客套话既已至此,陈平也不再推辞,以免虚伪之嫌,他再次施礼后,直身道:   “大王容禀,今秦国兴兵而来,志在亡我大魏,而不仅仅是攻城割地。”   “韩国、赵国、燕国已经是实例,对此毋庸置疑。但,我大魏有历代魏王打下的坚实基础,若能举全国之力,坚决抗秦,即使秦军暴虐,也无奈我何。”   魏王:“计将安出?”   陈平决定再次语出惊人,从战略的高度,实施他的计划,只见他不慌不忙地奏道:   “当务之急,魏国首先要废除几百年来的武卒军制。”   陈平此言一出,座上的相国魏陉和大将军公孙敖都大吃一惊。   公孙敖惊得眼珠子瞪得好大,要不是在魏王面前,他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如果在军帐内,就凭这句话,他都能手刃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相国魏陉,现在真后悔,推荐陈平出来,恨不得找个地缝,把陈平塞进去才解恨。。   也难怪二位反应如此大,武卒制,那可是自魏文侯的吴起开始,辉煌至今的军制。   曾几何时,魏国武卒纵横天下、所向无敌,为魏国东征西讨,开疆拓土,成就了魏国的霸业和辉煌。自那以后,几百年来,魏国一直在军中沿用这一根本制度。   一个参军,竟无视这一辉煌的历史,枉言废除武卒军制,这在所有人眼里,简直是大逆不道,无疑直接触逆到了魏王的底线,简直就是神经病,狂人呓语。   两位肱骨之臣,看着魏王的脸色,担心接下来的雷霆之怒。   魏王到底是魏王,别看他年纪不大,但沉稳和睿智还是足够充分的,不然,祖先英明的血,岂不是在他身上白白流淌着。   魏王假不动神色,颇为平静地道:“噢,说说看,怎样废除呢?”   见魏王没有发作,这让两位大臣暗自长出了一口气,相国大人甚至轻咳了一声,提醒陈平,下面的说话要小心了。   这也难怪,相国举荐的小小参军,上来就要改革军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对于相国这一举荐人来说,一旦魏王怪罪,干系不小。   陈平眼睛的余光,已经观察到了两位大人的不安,心里暗笑道:如果魏王连这个建议都不能采纳,那魏国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想到此,他不慌不忙地说道:   “武卒制,虽然曾经是魏国称雄诸侯的先进体制,但随时间推移,各国尤其是秦国的军功制度实行后,战法和武器也几度改良,魏国以重装步兵武卒打天下的战法,已经不适应现今的战争形势。”   “尤其是面临秦军进攻,我魏军全面防守的局面下,单纯依靠步兵战法,已不足以抗衡秦军。如果先王和吴起有知,恐怕也会顺应形势,做出可行的调整。而不是一味地抱着旧有的体制,以不变应万变。”   陈平铺垫完毕,继续说道:   “夫战者,取胜为第一要务。只要能打胜仗,任何机制和战法都是先进的,优秀的,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魏王问道:“如你所说,这军制究竟怎样改革呢?” 第九十四章 小魏王大气量   陈平道:“简单说,就是依靠武卒,扩军训兵,一个月内,即可建立起一支五十万规模的魏军。”   公孙敖心里暗暗尴尬:五十万,一个月,真是痴人说梦。   陈平继续说道:“首先,臣恳请大王施洪恩,大赦天下,释放牢狱之人以充军。取得民心,同仇敌忾,共同对付秦军。”   公孙敖心里嗤之以鼻:即使全国牢狱囚犯都充军,也不过几万人。   “其次,凡有军籍者,一律赐爵一级,所有博籍者,立即就近郡县参军,动员全国所有力量,充实军队。”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所有武卒,俱升为伍长,伍长升为什长,什长升为属长,属长升为闾长,以此类推,现有军官,全部官升一级,将博籍士卒拨给伍长,由其训练和统领,如此,上下士气顿时提高,人人皆望力战矣。”   “我大魏武卒,早已严格训练,素质极高,这样下来,现在的八万武卒就是八万将官,由这些将官带兵,不仅训练能保证,而且专业性和战斗素质,就会很快贯彻到所带兵士中。”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把这八万武卒,作为种子,让他们在全国遍地开花,恰恰用平时最低的养武卒成本,在战时迅速扩建出五倍的军队,这样,一个月内,五十万之军即可形成。从而进入到全民皆兵,全民参战的局面。”   “即使如我大梁这样兵临城下之际,也可以将守城之外的武卒,率先改编,投入训练,及时替换补充守城之卒。如此,可做到万无一失。”   陈平说到此,魏王假的面上已经露出喜色,公孙敖和魏陉两人,也放松了下来。   公孙敖心里虽然还在暗怪陈平的唐突,但对于这一做法,倒是心服口服。心想:这计策太大胆了,但又可行,怎么之前没想到呢?   陈平接着说道:   “接下来就是‘两快’。因敌情紧急,所以必须快速成军,快速投入战斗。”   “军队扩建以后,还应命各城各郡县尽快组建轻骑兵部队。为此,恳请大王,对大梁之外的城邑守将,拨给银钱,购买战马,多则千骑,少则数百,快速训练成军。”   “轻骑兵部队组成后,尽快投入到袭扰秦军甬道,打击秦军的后勤补给线上来,因护卫粮道的都是秦军轻装部队,我军可进行夜袭和偷袭,快打快撤,不与秦军纠缠,以烧毁粮草和掳掠敌军为主,使秦军对我军‘抓不着,打不起’。”   “这些城郡骑兵,就近作战,作战给养都很方便。而秦军劳师远征,最薄弱的就是供给线。秦军的十五万大军,最少要调动三四十万民夫运送补给,这恰是我们打击的对象。一旦围城秦军断粮断补给,他们离溃散之日就不远了。”   “在此期间,命沿途城郡,分片包干,破坏道路桥梁,不使秦军有转运之便。秦军白天修,我军晚上毁,务必增加秦军的运输困难。”   “各郡之军,轮番值夜,频繁夜袭围城秦军,让他们无法睡觉,长久下去,兵卒精神必然崩溃,更难组织起有效攻势。”   魏王显然已经被陈平的策略打动,首肯道:   “陈爱卿所言甚妥,继续。”   陈平再次施礼道:“大王陛下,夫战者,勇气也。凡战胜之国,无不以士气为先。要想鼓舞士气,当立信重赏勇士,奖励军功。”   “想当年,我魏武卒纵横天下,以及当今秦军之所以勇战,都是因为奖励军功的作用。望大王陛下,能立规矩,出府库,号令天下,凡军功者,封爵拜侯,奖励田宅土地,提振军民士气,方能与秦一战。”   魏王颔首,对相国道:“爱卿可草拟王诏,促成此议。”   相国魏陉:“谨遵王命,臣当着即办理。”   陈平接着说道:“我军士气鼓起后,就要想办法消耗秦军的士气。为此,臣恳请大王命沿途边境守将,如安邑、安陵之属,全城备战,向秦国边境进行骚扰,不断制造冲突,杀秦民,掠夺秦国财产,制造秦国内部矛盾,不断施加压力,促使王贲急攻大梁。”   魏王:“为何促其急攻呢?”   “秦军如果围而不攻,我军无法与之交战,也不能杀伤敌军。只有增加敌军伤亡,敌军士气屡受打击,我军才能占得主动。王贲越是急攻,我军越可以发挥城高墙厚,以逸待劳,远程杀伤的优势,大量杀伤秦军。”   “而秦军伤亡一大,国内质疑声必高,催战声也会高,增加敌军的焦躁,然后再攻再消耗,再增兵增粮,这样就给了我沿途军队袭扰和游击歼灭的良机。这样的仗打下去,加上赵国,燕国残余尚未肃清,秦国战线不免扩大,长此以往,秦国消耗日大,城又攻不下,只有撤兵。”   “此外,派外臣出使齐楚,请求出兵支援。再派间谍,潜入咸阳,打探秦庭消息,监视秦庭举动,甚至贿赂收买秦国大臣,制造关于王贲拥兵不进有贰心的谣言,实施反间计,如此,大梁之围可解,那时,我们即可城内反击,城外阻击,一举将秦军击溃。”   说罢,陈平深深一揖,侍立一旁。   魏王假听罢,回顾相国尉陉和大将军公孙敖道:“二位爱卿,以为如何啊?”   公孙敖道:“回大王陛下,诚能如此扩军,倒不失应战之计。城外各郡县多组织骑兵,由游击将军在外统帅,不时在城外与秦军接战,骚扰疲惫秦军,城内适时组织兵力择机反击,那围城秦军,将陷于疲惫之态,时机成熟,内外结合,可一鼓作气,歼灭秦军。”   “尤其是如果能将新式武器配备各军,加上武卒扩军,加强训练,臣有信心,将秦军歼灭在大梁城下。”   相国尉陉上前奏道:“臣以为,奖励军功,打造军器,外交,贿赂收买,扩军、组建骑兵均可行,只是需要动用府库,如今,府库也不是很充裕,需斟酌计议。”   魏王假挥手道:“府库虽紧,但与江山社稷比起来,有什么打紧,若是城破,那府库还有什么价值。不仅府库,本王宫内所有可以动用的金银宝物,悉数捐出,以备军资。爱卿尽管去办吧。”   相国尉陉叩首道:“大王若如此,则天下莫不响应,臣等即刻号召所有臣属,尽皆出家资,捐助成军,打造兵器,誓与大梁共存亡。”   魏王假见二人都无异议,对陈平道:“陈爱卿所言,令孤茅塞顿开,卿真乃社稷之臣也。”   “孤命你为本王行军司马,随大将军府参议军务,如有建议,可随时面见本王,便宜行事。”   陈平叩首谢道:“谢大王,臣当竭尽全力,协助大将军卫我大梁。”   尉陉及公孙敖亦谢道:“大王圣明。”   【作者题外话】:PY交易:《835714大时代的中华梦》   这个民族遭受了很多本不该有的苦难,如果有那么一个机会,这一切必将改变   穿越甲午战争爆发之前,练精兵,战列强,巨龙觉醒!   无系统、无狗血,只是将自己幻想到那个时代然后做点什么 第九十五章 大战在即   且说公孙敖和陈平从王宫赶回中军大帐,公孙敖立即聚集众将,升帐议事。   公孙敖帅位当中坐定,几十名千人将以上部将,排列两厢。   公孙敖首先带头盟誓道:“本大将军,既受王命,即日起,当率各部将誓死守卫大梁。”   众将齐声“愿随大将军,誓死抗击秦军,保卫大梁。”   公孙敖道:“各位将尉,本大将军号令既出,立当奉行。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各宜遵守,不得违反。”   众将齐曰:“惟命是听。”   公孙敖抽出一支令箭道:“据探马报,秦军已过荥阳,距离大梁仅有三四日路程,军情紧急。需一员将,带一千士卒,沿途破袭,毁路毁桥,迟滞秦军前进。”   一千人将挺身上前:“末将愿往。”随即,引兵去了。   公孙敖又抽出一支令箭道:   “依照王令,大梁除留下部分骑兵留待反击外,选一将带五百骑兵调往城外,组建一支轻骑兵,另选城郡驻扎,择机与秦军交战,疲弱秦军,谁甘当此令?”   公孙敖连问两声,帐下无人回应。   这也难怪,离开坚固的大梁城,孤军悬外,又要随时担当骚扰秦军的任务,想想秦军骑兵的万骑规模,傲人的战绩,五百骑兵,岂不是送死之数。   见帐下无人应令,公孙敖刚想指派,只见部将丛中,一人挺身而出道:“末将愿往。”   公孙敖和众将定睛一看,是勇拦惊马的褚布。   公孙敖大喜(也算避免了他的尴尬)道:“褚布之勇,正堪此任。本大将军特任命你游击校尉,授以虎符,凭此可任意调动郡县骑兵,如有不从者,可先斩后奏。”   褚布上前参礼,接过虎符道:“谨遵大将军之命,末将定当在城外建立功勋。”   公孙敖叮嘱道:“这五百骑兵,虽然嫌少,但都是百战之士,两日内待环首弯刀配齐,即可率军出城,组成骑兵游击部队,任务就是沿途袭扰秦军、偷营劫寨、劫其粮道,在城外任你驰骋。”   褚布高声道:“喏。”   随后,公孙敖又分别派出令箭,安排在城外十五里范围内,开展坚壁清野,能撤走的全部撤走,不能撤走的一律焚毁,不留任何障碍物。   派出一支令箭,在三十里范围内设置警戒圈,每隔一定间隔设置若干斥候警戒哨,保持警戒哨与大梁城之间的联络。白天狼烟,晚上燃火,报告秦军的位置。在秦军接近城郊,即将围城的时候撤回。   派出令箭,在各要道和关卡设置反间谍机动小组,负责盘查来往人员和反谍行动。   又命各城防将官,布置巩固以下防城设施:   在护城河上设置转关桥,一旦秦军上桥,翻转机关使其落水。河里遍布两尺长竹刺,防止秦军偷渡护城河。   护城壕后附设两道夯土的矮墙,就是所谓的“冯垣”,一伺秦军攻城,将部分弓弩手,配置在城外矮墙下,待秦军抵达护城河对岸时,配合城上守军,形成立体箭弩网,无死角杀伤敌军。   在矮墙后,再设置“阻马带”,用于阻碍敌军云梯接近。在距离城墙三米内,同样布置高出地面两尺的竹刺,阻碍敌军攀城和刺死坠落之敌。   由于大梁城池的城墙高达十五米,墙顶宽七米。因此,城墙下易形成防守死角和射击夹角,“冯垣”和“阻马带”的设置,加上沿墙两侧,每隔十丈就有一个突出外侧城墙的观察楼,城墙女墙之前还有外宽内窄的射击孔,可以有效解决近距离防守问题。   随后,公孙敖又布置众将,按要求在城墙上布置士卒装备和城防物资。   每个垛口和射击口后面配备两个弓弩手,另备两只劲弩。每二十步设抛石车一座,每十步设锅灶、水桶及沙土,存放修补城墙工事的石料和木材。每三步存放弩、箭、矛、叉铲、标枪,以及石块和滚木等。   又制订了城上与后勤的联络旗语,分别规定了人员或武器不足、需要环首弯刀突击队支援、需要大队人马支援、需要运送远射兵器、补充格斗兵器、补充各种物资等的信号,安排后勤支援演练。   公孙敖又令各城,在城墙内每隔十步埋设水缸,监听地下动静,以防敌人挖洞进入。护城河内要遍设机关,时刻防止敌人偷袭夜袭,同时又能方便魏军从护城河内潜出,袭击敌军。   公孙敖又特意强调,遵照魏王扩军令,新征召上来的薄籍士卒,未经战阵,要加快训练,武卒应临阵当先,在战中练、练中战,不得由新招士卒打头阵。   公孙敖检点了一下兵力,此时大梁已汇集武卒合计五万三千。遂分给四城守将各一万,将剩余一万三千武卒全部调出城,选出十三位万人将,各率一千武卒,持虎符,赴十三城郡,募兵守城,执行陈平的游击战策略去了。   大梁剩余四万武卒,由按照扩军要求,进爵一级,尽快将薄籍士卒悉数按比例调归各军,加紧训练。   兵器方面,新式丈八长矛、环首弯刀、斩将弩日夜加工赶造,抛石车、强弓劲弩、戈矛箭簇,守城物资悉数准备充足。   最后,公孙敖点过一将道:“步军都尉周印,从现在开始,升你为护军都尉,可以在各军中,任选力大魁武的士卒一千,组成弯刀突击队,尽快习练弯刀之术,听本大将军号令,伺机而动。”   周印大喜:“谨遵大将军令。”转身去了。   随后,公孙敖叫过褚布,详细布置如何巡视、训练和调动各城郡骑兵,如何集结,如何分散,如何袭扰等事。   褚布应诺,领命去了。   公孙敖望着领命而出的部将们,面容平心静气,心内波涛汹涌,他知道残酷的较量即将拉开帷幕。   陈平见公孙敖布置严密,措施得当,心里暗自喝彩,不亏魏国大将军,调度有方。   这边厢的大梁,加紧深挖壕沟,广修战备,不一日,十五里范围内,树木尽拔,屋瓦皆飞,人畜一扫而空。   魏王假虽然年少,即位才三年,但保卫祖宗留给他遗产之决心,却异常的坚定。   群臣以下,也分明感受到了魏王的决心,不敢怠慢,全城紧急行动起来。   各大臣见魏王拿出王室财产,也不得不效仿,连同城内商贾富户,也一并捐出钱帛资军备战。一时间,大梁上下,同仇敌忾,战意坚决。 第九十六章 王贲的攻城计划   再说王贲,自大军出了咸阳,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沿途所见,军旗猎猎,戈戟如林,战车隆隆,马蹄如雷。   到底是百战之师,军容鼎盛,士气高扬,连年征战却没有一丝疲惫之态。   尤其王贲,生在将军之家,自幼研习兵法,随父王翦屡经战阵,早已磨练出丰富的实战经验。   攻取邯郸灭赵,讨伐楚国,力夺十几城,身经百战,虽然年轻,但战功卓著,深受秦王器重。   此次率军攻魏,志在必得。   随着深入魏国腹地,秦军发现,沿途道路桥梁悉数毁坏,大型攻城设施和粮草辎重,被迫拖后,一边修桥铺路,一边前进。   这日,看看逼近大梁,天气也仿佛来凑热闹,阴云密布,天色昏暗,仿佛老天也提醒人们,战争就要临近了。   充当先锋的左军将领蒙恬,快马来报,前锋已据大梁城不到三十里,请示定夺。   王贲命令,先锋据城十里安营扎寨,大军随后抵达。   快马飞也似去了。   王贲在战车上,手搭凉棚,向前方望去。   一马平川处,大梁城隐约可见,翻滚的乌云下,几十处狼烟笔直地向上冲起,那是魏军的警戒哨,在向城内通报着消息。   曾有诗单道狼烟:   四海狼烟静,中原信息通;罢拈三尺剑,休弄一张弓。   王贲欣赏了一会儿这狼烟,对于久经战事的他来说,他倒是很喜欢这狼烟。   作为征服者,每看到狼烟,总有一种居高临下侵略者的快感,以至于这东西已在他脑海里留下了烙印,每当远处的狼烟升起,鼻孔里条件反射般,似乎总能嗅到那股狼粪燃烧后的味道。(注1)   他对旁边的副将下令道:“传本将军令,天气渐阴,一场雨看来在所难免,各军加快速度,据大梁十里处安营。”   “喏。”副将依次传令下去:“将军有令,加快速度,据大梁十里处安营。”   “快快,加快速度。”   不一时,蒙恬探马又来报:“禀将军,先锋官报,大梁城外,没有魏军,十里内已无人迹。”   王贲:“再探。”   王贲暗想:“魏军未出城列阵,看来是想固守了。这样也好,双方不用试探,上来就摆出你守我攻的架势,倒也简单了。”   秦军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距离大梁城十里之地。大梁的城墙和城楼的飞檐斗拱,似隐似现。   先锋官蒙恬,未来秦军赫赫有名的战将,现在还在积累功名阶段,王贲此次点将,让其亲率左军,同时担任大军的前锋。   对于安营扎寨,同是战神家族出身的蒙恬很有经验。他选择了地势较高,靠近水源的地方,以便进退有据。   随后,派出列侯担任警戒,用战车结阵,掩护士卒立起营栅栏,树立营表,四角固定后,四边营门,最后是战车、骑兵、步兵各部分营,划定区域,各自立营。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王贲的大军随后到了。   战车、骑兵率先,步兵随后,一时间,各营迅捷行动,秩序井然,安营扎寨。   王贲命左右军,各派出百名斥候,将警戒线放出五十里以外。   这是王贲一贯的谨慎之策。   凡到一处,安下营寨后,四面必放远哨警戒。而近处,更由左、右军和后军,各安排骑兵斥候,在二十里内反复巡逻。   将军们各领命驻扎,就地磊土夯木,占领附近高地建设瞭望塔,修建营盘工事。   王贲与蒙恬简单了解了一下周边的情况,随即吩咐按中军、左军、右军、前军、后军的阵势列营。   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一旦与魏军在城外交战,先立一个基本营盘,待大梁城内做出反应后,再行变阵。   其实,王贲最希望魏军倾城而出,在城外与秦军决一死战。   据他掌握的情报看,大梁现有武卒五万余,以这样的兵力,即使是武卒鼎盛时期,王贲现在手里的十五万秦国锐士,也不见得输给对手。   何况,现今的武卒,没有了吴起这样的名帅统领,一旦交战,分分钟钟被秦的锐士碾压。   战国时期,论武力强大,诸侯列强先后出现了四支战无不胜的部队,按照时间顺序是,赵边骑、齐技击、魏武卒、秦锐士。而秦正是靠锐士,所向披靡,实现了统一全国。   说起“锐士”,乃是秦国司马错在魏武卒的基础上,进行了彻底的军事改革强化。首先要通过体能测试,全副甲胄、持戈戟、配短剑、匕首和牛皮盾牌,总计约八十余斤。除此,还要进行技能测试,考核使用各种兵器的搏斗能力,考验各种阵式结阵的团队作战能力。   秦“锐士”上马能斩赵边骑,下马能击齐技击、能敌魏武卒,类似于现在军队中的士官,是全能士兵的标志。   《荀子》曾曰:“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说的就是秦锐士的战斗力,冠绝天下,作战勇敢,士气高昂,成为秦军攻坚克难的主要力量。   除了能碾压,王贲如此布阵,也不担心城内的人逃跑,如果都跑出来,正好可以纵兵屠杀。   至于其他救援军队,王贲知道,以楚国和齐国现在的处境,出兵救援的概率也不是很大。   所以,王贲命令先布个基本的四方阵再说。   趁着三军结营,王贲携着手下左、右、后军大将章邯、蒙恬、辛胜,带着百余骑护卫,来到距城四五里的地方,实地勘察地形城防,观敌瞭城。   正瞭城之际,阴了一天的雨,终于也下来了。淅淅沥沥,连绵不停。   瞭城回来,王贲命军司擂鼓,召集各军部将,来中军大帐议事。   各军将领闻鼓声,迅疾到来。   王贲升帐,当中坐定,检点各军到达情况。   各军依次报告军队到达和安营进展。唯有后军辛胜报告,粮草及大型辎重车马,尚拖在二十里之外。   王贲命辛胜派兵将去接应。   随后,王贲召开抵达大梁后的第一次军事会议,谋划排军布阵。   王贲吩咐各军,三日内只做休整,整理军备器具,不做攻城。三日后试探性攻城,了解守城魏军的实力和部署。   大军实行围三缺一,放开东城门,只在东城外十里,预先埋伏一支五千骑兵锐卒,逢魏军出逃,即行赶杀。   这样的围城策略,也是王贲的心得。如果四面围定,城内只会死战,而留下一条出路,可以增加在运动战中歼灭敌军的机会。   左军蒙恬负责攻北城、西城,右军章邯负责攻南城,警戒东城,辛胜做为后军和预备队,随中军在西城外驻扎。   布置已定,王贲对众将道:   “我等奉秦王命,千里伐魏,军有常法,违者刀下无亲,勿致后悔。”   “各营寨要严明纪律,小心堤防夜里敌军偷营,如有怠慢,折了军中锐气,当斩不饶。”   “喏。”各军将各自准备去了。   注1:狼烟,古之烽火用狼粪,取其烟直而聚,虽风吹之不斜。 第九十七章 斩将弩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这边厢,大梁城。   早些时候,大将军公孙敖率随军司马陈平及中军各将,逐城巡视防卫情况。   到了西城,西城守将田迹,率将尉迎上前来。   军礼毕,田迹引公孙敖及众将,沿宽阔的步道登上城墙。   极目四望,乌云下的外城,一片死寂,除了一些鸟雀低空掠过以外,没有其他生机。   公孙敖问田迹道:“秦军离此还有多少里?”   “据斥候探马报,秦军先头部队据此还有不足百里,两日内抵达。”   “城外的房屋是否都已拆除,平民是否都已入城?”   “回大将军,昨日已经疏散完毕,今晨又检查了一遍,西城外已无一人一瓦。”   公孙敖点头,沿着城墙,检看着守城军备情况。   守城士卒,一个个精神饱满,持矛挂剑,背墙而立。   公孙敖率众将,沿着城墙,缓步而行,逐个掠过目光坚毅,向他致以军礼的士卒,走到万胜门的城楼处,停了下来。   公孙敖回头问田迹道:“这西城墙上,布置了怎样的兵力?”   田迹拱手回道:“回大将军,城墙上共布置了三千守卒,其中,弓弩手两千,分四个梯队,每个梯队五百弓弩手攒射,射完退后装弩箭,后排五百再驱前施射,中间没有间隙。”   “四个梯队射罢一轮,再重复射第二轮次。我们核计了一下,按照这个射速,精准瞄准的话,一刻钟,一个箭孔,可射出百支箭弩,二百五十个箭孔,就是两万五千支箭弩,百步以内,保证让秦兵都变成插满箭簇的刺猬。”   “之后是五百投枪手,专攻近敌。在敌军的攻城车、冲车、愤辒、修橹靠近城墙后,一律标枪伺候。每人准备了一百标枪,管够。待敌军退后,出城捡回来还能再用。”   “另备五百长矛和叉铲手,每人配备长剑,专攻云梯之上敌军。这五百士卒,待敌靠近墙下,先用滚木礌石、热汤浇顶。待云梯架起时,先是叉铲,一铲到底,手脚并断。对一些攻上城墙的秦军,再伺候长矛刺脸、长剑剁手一起攻击。”   “除此三千守军外,我还准备了一百挠钩手,专门待敌云梯上敌过半后,用挠钩将云梯支出城墙,配合长矛和投枪手,将云梯上敌军消灭。”   “此外,还备有‘斩将弩’专射敌将,弯刀突击队在后面待命,随时准备对突上城墙的秦军,进行突击白刃格斗。”   “末将保证,在我大梁西城墙下,将是秦军的坟场,他敢来多少,就躺在这儿多少。”   说到最后,当着大将军和众将的面,西城守将田迹,借势发挥了一下,表了一下决心。   公孙敖听罢,握起拳头,轻捶了一下田迹的肩膀,笑道:   “本大将军就喜欢你这打不死,又能气死人的样子。”   随后,又问道:“不是给你五千士卒吗,这样也才用了三千呢?”   守将田迹道:“回禀大将军,三千兵力配备起来,宽舒紧密正合适。太过紧凑,容易被秦军抛石车和强弩所伤,那秦军的劲弩也不是吃素的。其余两千在城墙下埋伏待命,为弓弩手填装弩箭,保证箭雨不断。同时作为后备军,随时补充情况紧急之处。”   公孙敖道:“秦军的弩箭确实很厉害,吩咐士卒,秦军在百尺外齐射弓弩时,都要注意隐蔽,除了必要的瞭望口、女墙垛处,不要贸然露头。秦弩的射程可达两百尺,以前我军没少吃这弩箭的苦头。待秦军齐射后,步卒开始冲锋时,我军再一起弩箭攒射。”   田迹道:“喏,大将军,这些都按您的命令传达下去了。为了贯彻这一点,也为了躲避秦弩,更好地保护自己,我们特意在城墙处,每隔两步,又开凿了一些斜着向下的、外宽内窄的射箭口,使射箭口比以前增加了一倍,否则,我们也安排不下如此多的射手。这样不用露头,就可以射箭,让秦军的强弩没有用武之地。”   公孙敖道:“这办法不错,看来,你们的仗是越打越聪明了,如此甚好,这样秦军就有的苦头吃了。”   回头吩咐道:“传令官,吩咐下去,各城守将都要照此办理,墙上多开隐蔽射箭口。”   传令官下去了。   守将田迹谦虚道:“大将军不是一直让我们打仗要动脑子吗。”   公孙敖大笑着,“哈哈哈哈哈,如果大家都这样,那秦军何惧啊?”   接着,拍了一下守将田迹的肩膀,“走,去看看你们的‘斩将弩’。”   田迹见说,赶紧带路,引领着公孙敖登上城楼的二层。   一个硕大的弩,展现在众将面前。   守将田迹指着平台上的巨弩道:   “这家伙可是个好东西,我把它安排在城墙角楼、城楼、跺口处,一共六个‘斩将弩’,一旦敌将接近城墙百丈以内,六个‘斩将弩’瞄准一起发射,成一个攻击面,连同敌将在内,方圆几十尺内,将无人幸存。”   “只是这‘斩将弩’需要用牛绞索,进行引弓,除了安排在这些宽敞的地方,还真不好布置。”   陈平在一旁点点头道:“这是‘斩将弩’的弱点,太占地了。”   公孙敖见说,将陈平拉到近前,向各将尉介绍道:   “来来,这是‘斩将弩’始作俑者,魏王的随军司马陈平。让他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斩将弩’的威力和操作要领。”   陈平也不推辞,上前道:“谢过大将军。各位将领,这‘斩将弩’想必各城都已配备到位,相关士卒也已集中训练完毕,现在我给各位介绍一下,这斩将弩的使用要求。”   “‘斩将弩’作为斩杀敌将的武器,在攻城前期,不要轻易使用,以免暴露这巨无霸的攻击力。当敌军攻城胶着不下的时候,按照秦军的惯例,敌将一定会靠近指挥,临城督战。这时,才是启用斩将弩的最好时机。”   众将点头。   “杀敌一百,不如斩敌一将。尤其是带有将旗的,都是千夫长以上,是重点照顾的对象。敌将一斩,所属军兵必将群龙无首,陷于混乱。这时,我军的各种攻击手段可顺势加强,则秦军立时溃败。”   “这斩将弩,需用牛拉上弦。弩箭也特制的,长五尺,三棱铜制箭头,带有血槽和后勾,射程之内,只要被它射中,洞腹穿心,穿身而过,没有人能活下来。”   “而且,这弩箭的力道极大。前期试验时,可以同时射穿过两头牛,换做人的话,一箭射穿十人不成问题。别说铠甲,任何战车、盾牌、掩体都无济于事。”   “这‘斩将弩’虽然威力巨大,但也有它的弊端。就是每次准备工作,时间太久,需要牛拉引弓,然后搭箭、瞄准,伺机待发。”   “所以,诸位在使用时,切勿大器小用。最好的办法是瞄准首将,一击中的。”   “每个斩将弩,配备五名士卒,一人引牛,一人搭箭,一人瞄准,一人瞭望观察,一人指挥,要配合准确,专打敌将。”   看着这个大家伙,又听陈平如此一番介绍,旁边一个万人将兴奋地用手一击掌道:   “这斩将弩太好了,这回,要让秦军尝尝咱们的厉害。”   陈平笑着道:“待秦军来攻城的首日,各城务必谨慎使用,尽量瞄准大的将领猛射,争取一阵巨弩,射中个大家伙。而此后,秦军吃了损将的亏后,再找这样的机会,就很难了。”   “不过,那时我们的斩将弩,还有别的用处,重点瞄准攻城车、抛石车、愤辒(wen)、修橹(注1)、冲车的操作机关部分攻击,使秦军的这些大型设备瘫痪。大家明白了吗?”   “明白”众将齐声用答道。   公孙敖见大家士气高昂,给大家加油打气道:   “待敌攻城时,各位将领,务必靠前指挥,随时应变。本大将军,也将随时登城,与大家共同抗敌。”   “今天,西城守将的排兵布阵,颇得其法,各位要借鉴学习,灵活运用。”   “另外,各城守军,务必昼夜值守,严防秦军偷袭、夜袭,凡被秦军偷袭得手的,定斩不饶。”   “喏。”众将叉手应道。   注1:愤辒、修橹:一种攻城车,下带轮子,上蒙牛皮,内藏士兵,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移动的木体城楼。将车移动到城下,就可以快速爬上城墙进攻。 第九十八章 谁说两国相争不斩来使   大梁城外,围城第三日。   秦军的中军大帐内,王贲一边与诸将商议明日攻城方略,一边等候着信使的回音。   按照惯例,王贲已向城内派去了信使,给魏王带去了劝降书,大意无非是:   本将军承秦王之命,奉辞伐罪。旌麾所指,所向披靡。今统锐士五十万,上将百员,欲并大梁,与魏结好。抗拒无益,不若审时度势,举国而降,不失全宗庙保性命。幸勿观望,速赐回音。   虽然,王贲不指望魏王仅靠一封劝降书就能放下武器,但毕竟是开战前必要的程序,也就是俗话说的,师出有名,先礼后兵是也。   王贲在等着信使回来,汇报一下魏王的态度,看看例行走的这个程序,有什么效果。   借着这个时间,王贲正汇集众将,对着舆图安排明日的攻城计划:   “明日是试探性进攻,目的是了解大梁城防的基本情况、兵力配备、武器使用和城防的弱点所在,为我们下一步强攻,做准备。即使如此,也要布置周密,安排仔细,攻出气势来。”   “你们看,大梁西城、东城各有两道陆门,两道水门,北城、南城各有三道陆门。除了东门外,各城以城门为进攻重点,攻城车、冲车集中在这里。其余兵力,沿城一字排开,梯次配备。”   “各城注意,第一轮打击是远程攻击。抛石车,按规格大小,运抵到四百步、三百步、二百步范围内架设,见黄旗升起,即开始攻击,在步卒开始登城前,不得停息。”   “第二轮远程攻击,是火攻。强弩队跟进,瞄准城楼和城墙后,齐射浸透火油点燃的弩箭,实行火力覆盖。使敌城墙和城内民房起火,造成敌军混乱。”   “远程攻击开始后,前军步卒列阵开始推进。每五千为一个攻击梯队,呈战斗队形,齐头推进,将兵力分为五排。”   “第一排,一千重甲盾手,持长盾组成盾墙,持剑靠前,直到城下,掩护强弓手攒射和步卒冲锋,非命令,不得退却。”   “第二排,强弓手一千,排开箭阵齐射;第三排、第四排弩箭手各一千,与前排强弓手轮替攒射。这三排弓弩手,一律配备阔刃短剑,便于架云梯攻城冲杀。”   “第五排,轻卒一千,持戈戟、短剑,待弓弩羽箭压制城头弓箭后,过护城河,架云梯登城。”   “第一梯队共十阵,攻击受挫后,第二梯队紧接着跟上,依旧按照五排顺序攻击。”   “步卒开始攻击后,城门冲锋梯队就要及时跟上。每城配愤辒、修橹各五辆,每辆后面各配备步卒一百,利用掩护,接近城下,配合云梯攻城。”   “冲车每个城门一辆,用一百长盾手,四周形成盾阵,配备二百强弩手,一百步卒,对准城门猛攻。”   众将纷纷点头,熟记。不时交头接耳,讨论一番。   大家正在商议,营门外,两名王贲派进城内的信使随从,踉踉跄跄、惊慌失措的跑了回来:   “报”   声音里,几丝颤抖,似乎蕴含着紧急并值得惊慌之事。   随从闯进大帐,跪地报告:“禀将军,我们一同去的信使,被魏王杀了。”   “什么?”王贲猛然立起。   随从继续说道:“禀将军,我们随信使进了城,到王宫前,书投进去后,不一刻,魏王就传令,杀了信使,还各给我们二十军杖,赶出城外。信使的人头,现在就挂在城墙之上。”   王贲听罢,挥了挥手让人带两个随从,下去将养去了。   王贲少年老成,他不会当着众多部下面前,显得惊慌失措。   众将一时面面相觑。   也难怪众将们吃惊,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一直是国际惯例。特别是强势秦国的使臣,在这十几年来,往来各诸侯国,因为秦国的强大,待遇都非常高,也就是所说的牛逼的很,而魏国竟然敢斩秦国使臣?   王贲在中军大帐内来回踱着步,良久,方恨道:   “可恶的魏王,自古以来,‘两军相争不斩来使’,这分明是不把我们大秦放在眼里,做好顽抗到底的打算,那就让你尝尝我大秦锐士的厉害。”   王贲环顾了一下诸将,斩钉截铁地命道:“明早五更造饭,天亮开拔城下,按刚才布置的计划,攻城。”   “喏。”众将齐声应道。   -------------------------------------   天刚破晓,淅淅沥沥下了几天的雨,知趣地停了下来。天边露出鱼肚白。   老天似乎也好奇,想看看经过几日排兵布阵后的秦魏两军,今天到底会展开怎样的厮杀。   昨日,当魏王命人将斩杀的秦军信使头颅,高悬在城门外时,城里城外的将士,连同普通百姓,都明白了魏王的决心:   誓死抵抗到底,决不妥协,决不投降。   魏王假的性格脾气,与其先祖如出一辙,也是硬汉一条。   这一举动,甚至比任何战前动员和思想工作,都来得更直接。那就是:来吧,废话少说,真刀真枪的干就完了。   城内的人,同仇敌忾,城外的将士,热血贲张,一切只等天亮。   虽然有心理准备,当天光放亮,看到城外的秦军时,城墙上的魏军,尤其是未经战阵的士卒,还是大吃一惊。   只见,城外,从城下绵延到山岗,铺天盖地,黑压压的一片,尽是士气高昂、盔甲鲜明、刀枪如林的秦军兵马。   可谓是:将军兵马出关城,剑戟牙旗照夜空;十万貔貅刀枪列,一声鸡犬塞外鸣。   秦军号角吹起,咚咚的战鼓敲响,各种攻城车辆徐徐推进,步卒盾戟齐举,张弓搭箭,踏着整齐的步伐,隆隆向城下开进。   临到城下,看得真切,秦军步卒五人一纵列,二十人一排,十个阵列,像是受阅部队一般整齐。   第一排,重甲盾手,一手持剑,一手举一人多高的长盾在身前。   第二排,强弓手,挽五尺长弓,搭箭在弦。   第三排、第四排,弩箭手,齐齐架起弓弩,搭上弩箭。   第五排,戈戟齐举,剑刃闪着寒光。   待布卒行进到距城二百步左右距离,后面的牛角号和鼓声停止了。   战车上,黄色令旗升起。   远程进攻开始。 第九十九章 冒着箭雨进攻   秦军的进攻令发出,秦军的抛石车率先启动,霎时间,几十块大大小小的石块,抛出弧线,向魏军砸去。   这抛石车,看似声势巨大,抛出的石头,越过秦军的头顶,带着撕破空气的“呼呼”尖啸声而过。   但这抛出的石块,准头却参差不一。远一点的,越过城头,砸进城里,落在街上、房顶,近的砸在护城河或城墙脚下,当然,大多数还是砸在城墙上。   城墙上的魏军,按照守将的命令,除了留少部分在女墙下观察警戒外,大多躲在女墙后或者在城下待命。   这波石弹的攻击,除了砸毁一些物资和城内房屋,城上守军,也造成了几人的伤亡。救护士卒,飞快地将受伤士卒背下城池救护。   随后,秦军的火箭似飞蝗般射了过来。这一波,造成的损失,明显比石弹大。城头、箭楼、城内的茅草房,到处起火。   城上守将,立即组织士卒,利用水缸水桶灭火。城内早已组织起来的百姓,也立刻参与救火。   一阵慌乱和呐喊之后,火势迅速被控制下来。   城头上,只有十几处,还冒着余烟,那是守军的炉灶在烧着开水。   都说魏国人好客,一会儿,那是准备用来招呼远道而来的秦国客人的。   城外的秦军,继续向前推进着,铿锵有力、短促的“嚯、嚯”声,伴随着甲胄和兵器碰撞的声音,在城外上空回荡,令人心里一阵阵发紧,不寒而栗。   到了距离护城河百米左右距离,只见远处的战车上,黑色旗帜升起,牛角号两长一短地吹响,这是步卒攻城的信号。   只见,前面的长盾齐举,将盾牌排成整齐的盾阵,后面的强弓手、弩箭手,张弓搭箭紧跟,随后是轻卒持戈戟向前。   秦军步步逼近城墙,城墙之上,毫无反应。   这是大战前难得的宁静,这宁静打破之后,将是人类之间最残酷的厮杀。   秦军后军,鼓声又起,又一波抛石、火箭,向城头袭来。   城上多处火起,不时有受伤士卒的叫喊和咒骂声传来。   就在远程攻击又起的同时,秦军步卒进攻开始了。   盾牌后面的三列锐卒,顺势单腿跪地,向上举弓拉箭,对着城墙上的女儿墙垛口,射出那著名的三棱箭。   瞬间,数千弩箭,一起射向城头。   这秦军的三棱箭,可是史上赫赫有名。尤其那箭头,非比寻常,曾经助力秦军,攻城拔寨无数。   当此时,诸侯各国的箭头都是扁平状,最大的弱点是,飞行中受风阻的影响,会偏离目标。   而秦军的三棱箭头呈完美的流线型,锋韧部分,有一定弧度,非常符合现代空气动力学,方向性、瞄准性均好,飞行稳定。   另外,三棱箭头有弧度的锋韧,会有很好的切割效果,更容易穿透皮质甲胄,造成致命一击。   而且,最难办的,是箭头对身体造成的三棱型伤口,在尚没有外科手术的彼时条件下,救助和恢复都很困难。如果救助不及时,伤口极易感染和溃烂,受伤之卒往往因一个箭伤而致命。   方向性、瞄准性好、飞行稳定,再加上穿透力强、杀伤力大,构成了秦三棱箭强大的威力。   但至今有一个现象令人不解,三棱箭头工艺复杂,制造困难,箭头三个弧面完全相同,误差不超0.01厘米。在当时缺乏大规模机器生产,完全手工打造,科技水平远不如两千年后的今天,更没有精确量具和仪器的条件下,不知这高精尖的三棱箭头,秦国人是如何制造出来的?   这样的秦三棱箭,远远领先于当时应有的技术水平,成了我国历史上的未解之谜。而且,除了秦国,竟没有一国可以制造。难道是另一个类似陈平的穿越者而为?此为题外话。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秦弩在此时,确实横行天下,很多军队都尝过它的苦头。   回到大梁城下。   一阵弓弩齐射之后,刚才还蠕行的后排秦卒,瞬间变成了百米冲刺,刚才短促的“嚯嚯”声,变成了“嗷嗷”的怪叫。   就像野兽,看到待屠的羔羊,上千锐卒举刃,像一群虎狼般,扑向城池。   这种气势,乍一见,会令任何一个未经战阵的士卒胆寒。这也是秦军的战术之一,气势上先声夺人。   西城墙上,守将田迹紧盯着眼前冲过来的秦军士卒,举起了右手,旁边副将在报:“一百步。”   “八十步。”   “五十步了,将军。”   听到这句报告,田迹将举起的右手,用力向下一挥,大声嚷道:   “射,给我狠狠地射,射死这群狗娘养的。”田迹恶狠狠地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城楼处,司令兵红旗举起,与田迹的手同时落下,城墙上同时响起一片口令:   “射,弩箭攒射。”   守在女墙后面、射箭口旁的弓弩手,早已引弓搭箭多时,甚至那扣着弩箭扳机的手都酸麻了。听到这声命令,迅速将早已瞄好目标的弩箭放了出去。   霎时间,齐刷刷五百支箭羽,像长了眼睛一样,直奔几十米开外的秦军飞去。   这轮弩箭刚一离弦,另五百弩兵冲上前,迅速瞄准,发射出去,紧接着,又是另一轮。   城墙上,仿佛是一架巨大的发弩机器,弩箭如飞蝗、似雨点,密集而又不间歇,对着秦军迎面射了过来。   瞬间,冲在前面的上百秦兵倒在地上。   有十几个受伤的,努力挣扎着站起身来,企图继续冲击。   结果,迎面又是一阵弩箭,不得不眼睁睁看着漫天的飞羽,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即使箭雨密集,但仍挡不住眼睛发了红的秦锐卒。   受《秦律》奖励军功和秦军严明纪律的驱使,这些锐卒们,本着“不斩敌首,即为战死”的决心,不顾一切地往上冲。   终于,护城壕上,搭上了十几架云梯,秦兵沿着云梯冲过护城河来,不时,有秦军中箭落水。   田迹一见,忙对一个闾长说道:“快,组织劲弩,封锁护城河,不让秦兵过河。”   “喏”闾长大声答应着,转身带着自己的百名劲弩手,冲到女墙下边。 第一百章 快射   闾长带着百名弓弩手,冲到女墙边,对着扛云梯和踏着云梯过护城河的秦兵,一阵攒射。   瞬时,云梯上,秦兵纷纷落水,攻势弱了下来。   双方的箭矢,你来我往,在城墙上空交汇,织出了一张箭网,又互不干涉,直奔各自的目标。   随着箭矢刺破空气的呼啸声,接着就是混杂其间人的叫喊和咒骂声。   “噗”、“噗”、“噗”,   “啊”、“啊”、“啊。”   “妈的,射哪不好,射中了老子的屁股。”   “哎呀,我的脚。”   “去死吧,秦国佬。”   “魏猪,让你尝尝老子劲弩的厉害。”   嗯,“魏猪”,听起来像“喂猪”,如此紧张的战场上,竟有这么可笑的梗。   真有猪,你有时间喂么?   可是,战争却不是梗,那历来是男人们展现粗鄙、野蛮、热血甚至兽性的地方。   此时,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凝聚在箭弩上,喷薄而出,箭矢、恶语交相呼应,射向对方。   城下,前排的秦军,倒下了一片。   更有甚者,竟有几支箭同时射在同一个秦卒身上、脸上、颈上。   也难怪,魏军将秦卒放的距离太近了,盔甲也只能起到一定的阻碍作用,大部分箭矢,还是像嗜血的蚂蟥一样,找到了它的归宿。   但秦军的冲击依然没有减弱,秦卒就像是出笼的野兽,进攻变得更加疯狂。   魏军的弓弩手们,边射边喊道:   “这回,可要给我这弩箭好好开开荤。”   虽然前面倒下了几排秦军士卒,但后面的锐卒们,就仿佛倒下的战友是指示路标一样,依然拼命地向城墙冲过来。   纷纷,有城墙上的魏军中箭,倒在垛口。不时,更有从墙上中箭落下的魏兵。   秦军,射术精湛,箭雨压制着城墙上的魏军不敢露头。   魏军,依靠城墙掩护,依托射箭口,不断向下射击着。   这是一场弓弩的比拼,更是远程火力的较量,双方各有优势。   秦军后面的远程攻击依旧不断,抛石车带着呼啸声,将巨石砸在城头。   石块将躲闪不及的守卒,砸成肉饼。   脑浆、血水四溅。   叫喊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秦军的火箭再次纷纷射向魏军的墙头,中了火箭的魏兵在城墙上翻滚着身体灭火,不时有士兵掉下城墙。   “弩箭,射,攒射。”   “抛石车,射。”   “射,快射、快射。”   田迹不断地发布着命令。   听起来好像有点那个......   唉,汉语啊,怎么这么令人着迷?   不过,城上的士卒哪有时间发笑。此刻,每个人的眼里,都充满了怒火,如果有喷火功能,都恨不得对着秦卒喷薄而出。   城上的十几架抛石车不停地装石、发射,石块带着呼啸声,飞向后排正向城墙运动攻城设备的秦军。   “嗖”、“嗖”、“嗖”,   “啊”、“啊”、“啊”。   秦卒阵列,连死带伤。   城墙上,又是一轮攒射,城下,又倒下一片。   城墙前沿的地带,已经躺着几百具秦军的尸体。   第一轮攻击,秦兵死伤惨重,攻势明显弱了下来。   蒙恬在山坡上望见,令旗一挥,第二轮攻击接着冲了上来。   又是一样的阵势,只是比上番更猛,秦兵踏着先前倒下锐卒的血迹,更加凶猛地向城墙进攻。   抛石车、火箭,一股脑地向城墙袭来,愤輼、修橹齐用,秦兵的劲弩更加猛烈,城墙上不时有士兵中箭,倒下。   护城河和城门,再次成为双方攻守的焦点。   为了阻止后面第二波秦军,田迹将城下的秦兵,交给了长矛队和标枪队,命令弓弩手,抬高望山(注1),一齐对着护城河对岸攒射。   几轮攒射过后,护城河上,飘浮着一层秦军尸首,河水也被染成了血红色,一缕一缕地流淌着,汇集着。   秦军的攻击力到底还是令人恐怖,即使前面尸横如山,后面的进攻依旧疯狂。   这架战争机器,一旦开动,任何在他面前的阻挡,都会化于无形。   可今天,秦军遇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抵抗。   秦军的后续队伍潮水般冲上来,前面倒下,后面接着又冲上来,梯次进攻,波浪式向前冲着。   在秦兵劲弩的掩护下,终于,几百名秦卒冲过了护城河,向城墙扑来。   很快有几个云梯竖了起来,搭在城墙上。   万胜门处,一些秦兵,从愤辒、修橹中钻出来,踊跃着沿着云梯登城。   “快,滚木擂石,热汤。”   田迹见城门处危急,连忙赶过去,指挥墙头士卒,临城向下攻击。   城墙下秦军,不时被滚木擂石砸中,横下一片尸体。   被热水浇头的秦卒,哇哇大叫着,蹦跳着,手捂脸嚎叫着,翻滚着。   见云梯上已经有秦兵攀爬上来,田迹一声令下:   “叉铲手,上。”   早已等候多时的百名兵卒,叉铲齐举,一声呐喊,沿着云梯向下铲着。   这叉铲甚是厉害,沿着云梯,自上而下一铲,任何扶在云梯上的手,都会被铲断。   瞬时间,几十个秦兵纷纷坠落。   正好落在城墙下密布的两尺高的竹刺上,那些秦卒就像是糖葫芦一样,被竹刺穿了个正着,挂在上面,惨不忍睹。   “长矛队,上。”“标枪队,上。”田迹不断地发布着命令、指挥着,脸上的肌肉扭曲,看起来分外狰狞。   长矛手,手握丈八长矛,对着云梯上的秦军猛刺。   这长矛太管用了,一架云梯,遭受呈扇面刺过来十几把长矛,秦军纷纷掉落。   标枪队,齐刷刷投出几十把标枪,将云梯上的秦军纷纷刺落。   但秦军的弩箭,也不是吃素的,趁着长矛队、标枪队在城墙处露头,弩箭纷纷射中魏军,十几名魏军倒在城头上。   趁魏军攻势稍弱,早有手疾脚快的秦兵,登上城墙垛口,翻身上了城墙头,挥剑砍到了几个魏兵,杀开一个缺口,后续的秦军蜂拥而上。   形势顿时危急起来。   田迹一见,急忙回头对助战的护军都尉周印喊道:“弯刀突击队,给我上,堵住缺口,不准一个秦兵活着回去。”   甬道处,周印率弯刀队在那里等候多时,此刻应声而出,一个小队,齐刷刷,一百柄环首弯刀,在阳光下闪着令人胆寒的光,高举着,杀向万胜门城楼。   一时间,寒光四起,杀声震天,刀剑相撞的声音,令人不禁浑身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不到一刻钟时间,登城的秦军,全成了刀下鬼。   随后、长矛队,标枪队,滚木擂石一起涌上,缺口瞬间堵上了。   事后盘点,环首弯刀队,以八人战死,十三人受伤的代价,全歼三十七名登城秦军。   环首弯刀,近身格斗,初显威力,首战告捷。   注1:望山,弩箭上用来瞄准的准星。 第一零一章 决定性一击   对刚才万胜门城楼前的突破和反击,仅仅引起了西城守将田迹片刻的紧张。   待弯刀队解决完登城秦兵,田迹命副将亲自带一队劲弩兵,堵住了被突破的缺口。   城墙之上,迅速重新恢复了防守的秩序。   这边厢,几支斩将弩,一直瞄着秦军阵中,那挂着“将”字棋的战车。   只见那战车之上,旗语时而黄旗,时而黑旗,时而红旗的起落,显然在调动士卒,指挥队伍。   西门守将田迹,一直盯着那战车,就仿佛在战场上的一对一PK。   但田迹很聪明,他不会像秦将那样,在将旗下招摇。   自从有了对斩将弩的认知,田迹由此谨慎了很多,万一秦军也弄出这么个家伙,如果自己在将旗下站着,分分钟会变成敌军的靶子。   任何战场上,被斩首,可是最丢人的死法。   所以,田迹没有一直呆在挂着将旗的城楼下面,而是把那里交给了副将指挥。   他除了及时观察整个战场局势,指挥城墙守兵的防御反击外,他的一部分注意力,一直在万胜门二楼平台上的那支斩将弩上。   今天,他要好好享受一下,亲自斩杀敌将的快感。   这可能是战场上一种独特的现象,就像后世《亮剑》中的李云龙,要刀劈坂田大佐一样,任何战争,除了兵对兵的厮杀,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还是将对将的pk。   相对于兵来说,将,更能吸引人们的注意,所以历史上,凡是著名战役,皆出自名将,也是这个道理。   现在,田迹要亲自指挥,斩杀敌将。   田迹不时抽空转身上城楼,来到斩将弩阵地上。   那支巨大的斩将弩早已弓弦拉满,巨弩上弦。   “敌将在哪?”   田迹问在此指挥的伍长。   “报告将军,现在射程内只有几名百夫长。”   “奶奶的,不要百夫长,找个万人将射一射,玩玩。”   伍长用手一指,“在那,还在后面,离着太远。”   “给老子盯好了他,务必一箭要了他的命。”   “喏,将军。”   终于,秦阵里,负责指挥攻城的万人将,见前方攻势受阻,驾战车,赶向阵前。   他要亲自上前,鼓舞士气,指挥攻城,也给后面的蒙恬将军看看,他是多么勇敢。   战况愈发胶着,秦军万人将已经把自己军中的预备队都派了出来,粗略估算一下,城墙前的秦军,已经达到万人的规模。   虽然是试探性攻城,但明显地,他对眼前的现状不满意,看来,他是豁出去想表现一下了。   敌将,战车,向前移动着,指挥着士卒向前猛攻。   田迹指挥着守军,又打退了一波秦军的进攻,再次来到斩将弩旁,问伍长:   “怎么样,秦将在哪?”   伍长正紧盯着视线内的那面“将”旗下面的战车,头也不回地道:   “马上进入射程了,对,再向前,再向前一点。”   伍长注意力都在那敌将身上,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在和守将说话,别说军礼了,甚至理都懒得理。   终于,只见这个伍长高高地举起右手,示意城楼上的旗语兵。旗语兵见状,举起一面白旗来。   城墙上,其他五名负责斩将弩指挥的伍长,也齐齐举起了手。   这就意味着,六台斩将弩,锁定了同一个目标,都准备好了。   眼见得,秦将的战车进到距离城墙大约五百步的距离,这名万人将,高举着阔刃宝剑,大声激励着士卒,驱前指挥着秦军向前冲着。   城楼上,田迹对无视于他,聚精会神盯着秦将的伍长,命令道:   “靠边,让我来。”   伍长一见,是守将田迹,慌忙让位给他。   田迹代替伍长,站到指挥位,盯着敌将举起了右手。   这一瞬间,田迹仿佛觉得与敌将是面对面,他举起的剑尖对着对手的鼻子,那种即将一击致命的快感,油然而生。   田迹见秦将的战车已经进入射程,将右手,猛地向下一落,口中喊着:“射”。   旗语兵的白旗,与此同时也快速落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中央城楼上的斩将弩发射的同时,早已瞄了很久的另五支斩将弩箭,也一起射了出去。   “嗖……”“呼……”   六只巨大的弩箭,撕破长空,带着尖锐的呼啸、裹着恐怖的气流声,从六个角度,直奔那辆战车,飞向那面将字旗下,射中了那个举着阔刃剑的秦将。   可怜那名秦将,身经数战,斩敌无数,靠军功升任万人将还没多久,本想借攻下大梁再谋新功的家伙,耳边只听得箭羽撕破空气的啸叫,眼前几个黑点一闪,连同驭手、车右(注1),三个人哼也没来得及哼一声,甚至连箭尾都没看清,就被三只巨弩当胸穿过,牢牢地钉在了战车上。   另三支巨弩,齐齐穿过战车,射穿了周围十几个士卒,钉在了不远的地上。   城墙上,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射中了,是个万人将。”   欢呼的人数虽然不多,但在战场所有的声音中,是那样独特,响亮地在城墙上回荡着。   城墙上,不论是刚刚发出一箭的弓弩手,还是投出标枪、砸下礌石、刺出长矛的士卒,都在完成自己的动作后,也顺势呼喊起来,传递着这欢呼,瞬间,变成一片排山倒海般的欢呼。   守军将士的士气大振。   说来也奇怪,这就是战场上最独特的地方。   哪怕是一个局部细小的变化,都可以左右甚至改变战局。   秦将一死,战场形势顿时改观。   随着城墙上的欢呼声,秦军身后是不安的惊叫声。见自己的万人将被钉在战车上,攻城的秦兵,战意顿挫,一时恐惧弥漫了整个前线。   注1:车右:古时车乘位在御者右边的武士。一般情况下,尊者在左,御者在中,另有一人在右陪乘。陪乘叫做骖乘,又叫车右。而兵车情况不同。主帅的指挥车,主帅居中自掌旗鼓,御者在左,车右都是有勇力之士,任务是执干戈以御敌,并负责战争中的力役之事,如地势险阻需下车助推等。 第一零二章 初战告捷   兵法曰:“夫战,勇气也”。   大梁城西城下,正在进攻的秦军士气猛然受挫,再加上没有了统一指挥和后续梯队,城墙前的攻势顿时弱了下来。   守将田迹一见,立即传令,“弓弩手齐上,一起攒射。抛石机,加快频率,速射。”   这是战场上善于抓时机的正确决策,在敌溃败前,再压上那最后一棵稻草。   但秦军的反应却出乎他的预料,攻势虽然力不从心,但攻到城墙下的秦兵,在密集的箭雨面前,依然死战不退。   在魏军密集的攻击下,护城河与城墙之前,简直成了秦军的坟场,不断有秦兵倒下。后面的再冲上来,再倒下。   更有甚者,一名身中数箭的秦锐卒,坚持向前冲,直到又中了致命一箭,才不甘心地停了下来。为了不使自己倒下去,那名锐卒,手拄着宽刃阔剑,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冲着城墙的方向,怒目圆睁,简直就像一尊战神雕像般,挺立在一群倒下的秦兵之间。   秦锐卒的战斗意志可真不是吹的,这种视死如归的气概,令守城的魏军都胆寒。   其实,无论是现在的魏武卒,还是赵边骑、齐技击,之所以被秦锐士碾压,除了武器和训练以外,最主要的还是这种独具的战斗精神。   在这方面,秦锐士可以说是冠绝天下。在某种意义上,这种秦锐卒的战斗精神,影响了中华猛士们几千年,成为中华文化的传统魂魄之一,并辐射到整个东亚地区。   这也是大秦之所以能打败六国、统一天下的根本原因。而形成秦锐士武士精神的根源,正如陈平所说的,源自于秦国一套先进的奖励军功制度。   为了便于理解,作者权且在此小解一下:   秦国的奖励军功制,是具有秦国特色的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相当于早期的军衔制雏形。   这套商鞅首创,秦孝公以后一直在秦国推行的制度,在鼓励秦军士气、提高战斗力方面发挥了巨大作用。   比如:秦兵只要斩获敌人“甲士”一个首级,就可获得一级爵位、田一顷、宅一处和仆人一个。——这比任何创业途径都更容易致富。   斩杀的首级越多获得的爵位就越高,证据是敌人的人头,也就是说,需要把敌人的头砍下来,作为证据带回军营。——敌军人头成了进爵的硬通货。   如果一个士兵在战场上斩获两个敌人“甲士”首级,他做囚犯的父母就可以立即释放。——儿子有军功,父母就可以为非作歹了,这孝道?   同样,如果他的妻子是奴隶,也可以转为平民。——世界上最优秀国家的秦国绿卡啊。   杀敌人五个“甲士”可拥有五户人的仆人。——用脚想一想,那可是五个仆人哦!   打一次胜仗,小官升一级,大官升三级。——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输。   正因为如此,才有《史记》上记载的,一个秦锐卒,左手提着一颗人头,右手夹着一个降将,追着敌军漫山遍野跑的场面。——这简直就是一部战争机器。   在秦锐卒眼里,敌军的人头,就是一切,多砍一个,就多一份富贵。你想想,在这样的军队面前,死,又算个什么?   所以,秦国的二十级军功爵位制,从根本上,使秦军的战斗力大为提高,成为一支所向无敌、横行天下的虎狼之师。从而使秦国,超越山东六国,一跃而成为诸侯中最强大的国家。   说到这里,我们是否可以理解,为什么大梁城下,有这么多不怕死的秦国勇士了吧。   但即使再不怕死,这战场形势又是另一回事。总不能用不怕死的气势,赢得冷兵器之间的对话吧。   秦军的几个百夫长,见形势不妙,指挥着盾牌手,遮挡着如雨般的箭矢,靠前掩护撤下来的士卒,渐次向后退去。   此消彼长,战场上就是这样,一旦一方取得心理优势,或者在局部取得胜果,可以在瞬间,改变整个战局。   这边,田迹命令将斩将弩,对准射程范围内的百人将,逐个追逐着,射着。   蒙恬在山坡上,将战场上的情景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心里好一阵纳闷,事前没有接到任何情报,这魏军哪来这么大射程的弩箭,竟能射杀五百步以外的战将。   同时,他也明白,前面的攻势,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决定先收军,整顿兵马再做打算。   蒙恬急命副将去中军大帐,请求主将王贲鸣金收兵。   还没等那副将的马,驰骋到中军帐前,中军已经传来鸣金的声音。   原来,更远更高处,王贲已经将战场上的一切,看了个清楚。   本来今天就是试探性进攻,能达到什么效果,都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既然守城的兵力和守备布置情况已经摸清,进攻的目的已经达到,何况战场上,又出现了折杀战将的不利情况,及时收兵,是一个指挥官必须做出的明智选择。   虽说,枉送了几千秦锐卒的性命,但,这也是进攻一方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好在,这一切都在王贲的预料之内。   即使鸣金收兵,秦军也毫不慌乱,而是劲弩齐射,步卒按照节奏,交替掩护着,有顺序地向后撤退。这是一支真正有战斗经验,而又训练有素军队应有的素质。   看着颇为不甘、脚步沉重、渐次退回来的秦军,王贲心里默念道:“看来,这大梁城,还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另一边,城墙上传来震耳的欢呼声   “秦军退了。”   “噢,我们胜了。”   “我们把他们打退了。”   一直躲在女墙后面的魏军士卒们,站了起来,举着兵器,跳跃着、呐喊着、高声欢呼着。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传遍整个城市。   连王宫的宫女和侍卫们,也都听到了这震耳的欢呼声,全城都随之松了一口气:这次我们赢了。   宫殿深处,一直在不时听取四城守城情况战报的魏王假,也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双方第一回 合较量,告一段落。 第一零三章 战果   首日的攻城,随着秦军的退却,落下了帷幕。   公孙敖命四城守将,安排士卒,打扫战场,统计战果。   随后升帐,召开帐前军事会议,讨论此次守城得失。   公孙敖端坐帅位,听取各城汇报战果。   南城守将首先汇报   杀敌:前沿射死1182人,射伤无算,斩千人将1员,百人将1员,战马27匹,毁冲车、愤輼各1辆,修橹2辆,云梯4架。   损失:阵亡97人,其中:闾长(百人将)1人,属长(五十人将)以下3人,受伤268人。   消耗:弩箭23000余,标枪、长矛、叉铲、长剑、环首弯刀若干。   北城守将报告:   杀敌:前沿射死987人,射伤无算,斩千人将1员,百人将1员,战马16匹,毁愤輼、修橹各1辆,云梯3架。   损失:阵亡86人,其中:属长以下2人,受伤312人。   消耗:弩箭19000余,标枪、长矛、叉铲、长剑、环首弯刀若干。   西城守将田迹报告道:   战果:杀敌,1867人,射伤无算,剁手65只,斩万人将1员,百人将3人,战马35匹,毁冲车1辆,愤輼、修橹各2辆,云梯6架。   损失:阵亡136人,其中:闾长1名,属长以下官属5人,受伤418人。   消耗:弩箭36000余,标枪、长矛、叉铲、长剑、环首弯刀若干。   东城负责监视秦军,没遇攻城,暂无战果。   属僚快速汇总,向公孙敖汇报道:   合计战果:杀敌4336人,射伤无算,剁手65只,斩万人将1员,千人将2员,百人将5员,战马78匹,毁冲车2辆,愤輼4辆,修橹5辆,云梯13架。   损失:阵亡319人,其中:闾长2名,属长以下官属10人,受伤998人。   消耗:弩箭78000余,标枪、长矛、叉铲、长剑、环首弯刀若干。   各军汇报完毕。   公孙敖面带微笑,总结道:   “从战果上看,本次守城战,杀敌4336人,阵亡319人,战损比是12:1,我们还射死秦军万人将1员、千人将2员,妥妥地完胜,是大胜,可喜可贺。”   公孙敖环顾一下众将:   “从今天整体防御情况看,各城打得都很好。在防守上,各军将都能够靠前指挥,很好地贯彻了战前会议的意图,战术发挥得当,士卒作战勇敢,配合紧密,取得傲人的战果。各军要继续发杨今天勇猛顽强的势头,把后面的防守做好。”   公孙敖顿了顿,接着说道:“说完我军,再回头看看秦军。从秦军进攻的势头上看,秦兵纪律严明,组织得法,单兵素质高,作战勇猛顽强。”   “秦军的大型攻城设备还没全部到位,一旦秦军拿出浑身解数来,我们还不能掉以轻心。”   “从整体上看,秦军今天明显是试探性进攻。即使是试探,也暴露出我们的一些弱点,让我们付出了一定代价,值得好好总结经验教训。”   众将聚精会神,看着公孙敖。   公孙敖指着田迹说道:“从今天进攻的态势来看,秦军明显将西城作为了攻击的重点,投入的兵力和攻击的力度,都是各城里最大的。”   “尤其在进攻城门的时候,显示了秦军的基本攻城套路。秦军很好的利用了愤輼、修橹,掩护步卒接近城下,然后架云梯攻城,加上秦军的弩箭密集,压得我军抬不起头来,致使我军没有及时调集兵力,造成秦军部分登城。”   田迹心里一阵紧张,担心大将军怪罪。   但公孙敖却将话锋一转道:   “好在田迹将军现场指挥,加上护军都尉周印,及时派上环首弯刀突击队增援,才将登城秦军歼灭。虽然及时控制住了险情,但也暴露了我们的弱点。”   说到这儿,公孙敖点着田迹道:   “田迹,说说看,这期间我们有什么教训和经验呢?”   田迹上前道:“回禀大将军,此次万胜门处的险情,主要原因是末将对城门处的防守力量安排出现了纰漏。”   “在秦军的劲弩下,我瞭望哨被射杀后,没有及时发现和补位,致使那个区域的观察成了盲区。直到秦兵登城时,才发现那里的缺口。”   “今后,我打算加强城门附近的防守,将后备力量重点配备在城门等重要部位。同时,对观察点和武器配备,再进行强化,加强区域游动力量的使用,做到哪里有紧急情况,就顶在哪里,这些是我们下一步避免此类问题发生的关键所在。”   公孙敖点了点头:“嗯,看来你对这次出现的问题,了如指掌,也制定了应对措施,这样基本可以避免类似情况的出现。”   听口气,大将军显然不想过度追究田迹的这个失误。   这也是一种领导艺术。在全面取得防守战胜利的基础上,以总结为主,突出表扬,但同时,举起鞭子摇一摇,给下边敲敲警钟,这样,才能在有效地激励士气的同时,把问题妥善解决。   果然,公孙敖接着说道:   “虽然西门出现了险情,但总体来说,西城还是打得不错的,战果也令人满意。”   “尤其射死了秦军一名万人将,造成秦军信心的瓦解,使整个战局顿时改观,秦军的攻势不得不草草收场。对此,当记大功一件,传令嘉奖射敌将的将领和士卒。”   田迹上前叉手行军礼道:“多谢大将军。”   公孙敖冲着田迹摆了摆手,示意他归位后,接着说道:   “此外,对于新式武器的使用,这次也很有效果。尤其斩将弩收获颇丰,这是战前没料到的。看来,这玩意真是个好东西,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今后要好好利用它。”   “接下来,每个城头将斩将弩的配置再加倍,除了射敌将,也可以全天候对秦军的大型设施、重点部位,持续攻击,保持我们远程火力的优势,使秦军不敢放手进攻。”   “还有这次的环首弯刀突击队,也派上了大用场。看来这近身格斗,弯刀的优势比长剑明显,督促工师加紧再多打造一些,配备给城头士卒每人一把,专门对付登上城头的秦军。长矛,叉铲,也要多配备,攻击云梯。”   众将一一记了下来。   【作者题外话】:为大家推一本好书,一曲江湖的《一剑长歌》,书号是833607   个人感觉这是一本传统玄幻的小说,可是与传统玄幻又有些不同,虽说打斗与爽点不缺,但个人感觉,这更像一本修心的小说。   这本书中目前看来,我就看到了命运,希望,善恶等等,而且正能量慢慢,三观很正,可总感觉藏了很多伏笔,总有一些意外让我觉得出乎意料。   而且小曲儿的文笔真的优秀,对人物的刻画拳拳到肉。 第一零四章 人道救助   西城守将田迹道:“大将军,我们此次守城,弓弩箭矢损失较多,需要多补充。至于标枪、长矛等兵器,打扫战场收回来很多,足够使用了。”   公孙敖道:“刚才的战果汇报,我也注意到了,你们西城消耗的箭矢最多。一方面,说明西城战况激烈,形势紧张,只能想办法靠密集弩箭压制敌军进攻;另一方面,说明你们士卒的射术,急需提高,每一支箭射出去,都要有目标才行。”   田迹道:“大将军说的是,下属回去后抓紧练兵。”   公孙敖随后吩咐军需官道:“给各城补充兵器,尤其箭矢,要多少补充多少,没有箭,还怎么打仗。回头,再去找一下工师,让他们抓紧多生产前线所需军器。”   “喏,大将军。”   各将纷纷道:“多谢大将军。”   随后,公孙敖将话题转回到主题,说道:“通过今天的交战,秦军的进攻特点,我们也算基本摸清了。”   “一是集中兵力猛冲,形成集团梯次进攻,以期重点突破;二是,会以城门处为进攻重点,那里是城防的薄弱部位;三是弩箭射程远强度大,起压制城头的作用;四是他们很会利用和依靠大型攻城装备。”   “尤其是大型攻城装备,今天秦军的临车、箭屋(注1)、攻城车还没到位,一旦投入使用,下一步我们防守的压力会更大。”   “所以,各城守将回去后,要加紧布置如何防守这些大型装备的进攻,多利用我们的城墙、护城河、强弓劲弩、新式武器的优势,针对性地调整布防,灵活使用战术,争取下一次防御战的胜利。”   “最后一点,再强调一次,各军要严密堤防秦军的抵近侦查,预防秦军偷袭、夜袭,在水路上,要每天巡查强化水路安全,不得有任何疏忽。”   众将皆齐声唱喏。   公孙敖询问大家:“各位将军,还有什么问题吗?”   见众将没人应答,公孙敖刚想结束军事会议,只见陈平起身道:   “大将军,在下有一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公孙敖见陈平有话,稍一犹豫,便道:   “陈司马,既然有话,请讲。”   陈平上前施礼后道:   “大将军,在下建议,即刻派使者到秦营,知会其一件事。”   “何事?”   陈平:“允许秦军近城墙前,收拾秦兵尸体和救助伤兵。”   公孙敖猛地一愣,看着陈平道:   “陈司马的意思是,秦兵可以来阵前收尸?”   陈平没去在意公孙敖的表情,平静地说道:   “是的,大将军,虽然自古以来,交战双方都没有这样的惯例,但我们可以优先实行此方法。”   陈平这项提议,比欧洲为制止战场上野蛮行径通过的《日内瓦公约》,早了近两千年   公孙敖和众将一时都不解,看着陈平。   陈平不慌不忙,解释道:“前提是前来的人不得带兵器,不得收捡任何兵器,不得窥伺城内。打白旗,穿白衣,结队而行。这样我们保证不对其进行攻击。”   公孙敖问:“此为何意?历来战场上都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杀死就摆在那,秦军还要割对手的头回去邀功呢,我们为何要允许他们收尸救伤呢?”   陈平已经从公孙敖的口气里感觉到隐隐的不快,就放缓语气道:   “大将军,您仔细考虑一下。这几千战死的秦卒,躺在城前,护城河里也到处是秦兵尸首,天气渐暖,时间一长,瘟疫疾病就会盛行,这样势必会传染到城内,一旦蔓延,后果不堪设想。”   众将里面,有人频频点头。   “其次,自古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秦军远征,是不义之师,我们魏国,素以仁义感召天下,允许秦军收尸救伤,正体现了魏王的胸怀和仁义。”   “秦人有死后归乡的习俗,我们允许他们运回尸体,本身就是对秦军道义上的感召。”   “再次,对于战死的秦卒,秦军只能就地掩埋,这就避免了温病的盛行。而对于受伤的士卒,秦军只有两种可能,或者运回国内,或者在军中修养。”   “不论哪种情况,都需要占用数倍的秦卒,也需要消耗粮食和资源,这样,无形中就折损了敌军的战力,何乐而不为呢?”   公孙敖至此,方点了点头道;“那如果王贲不答应呢?”   陈平接着说道:“为了避免王贲贸然否决这一建议,我们的使者到敌军营前时,要高喊我们的主张,将收尸和救伤的建议,让秦军全营都能听见。”   “这样,即使王贲识破我们的用意,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拒绝我们的提议。如此,我们的提议就成了阳谋,他们不得不遵照执行。”   公孙敖点头道:“如此说来,倒是个好主意,既如此,可以派使者出行。”   陈平忙道:“大将军且慢,使者去时还要带一个我们的条件。”   公孙敖问:“什么条件?”   陈平道:“让使者告诉王贲,因大梁城内粮食匮乏,择日午时,我们会定期开东门,释放一部分愿意离开大梁的百姓,人数在百人左右,条件是许出不许进,秦军不得赶杀。这是交换条件。”   公孙敖问:“司马,封闭城池以防奸细,这是你的主意,现在又允许他们出城,却是为何?”   陈平笑了笑道:“制造点烟雾。”   公孙敖:“烟雾?”   陈平点头道:“是的,此一时彼一时也。与战前的情况不同,现在双方已经拉开架势,城内的奸细,对双方都没什么价值了,而城墙就摆在那,任秦军去攻,这就看秦军的硬实力了。”   “何况,我们现在与外界各城消息不通,急需向外传递魏王和大将军的指令和信息,我们的信使可以夹杂在其中出城。”   “而且,毕竟还有很多百姓想出城,留在城里徒耗粮食。我们对这些人,也要进行审查,不能带任何违禁的东西,至于什么是违禁的,那就由守将自己决定好了。”   “另外,此条件制造城内缺粮的假象,也使我们的提议有个交换的条件,这样,更能扰乱王贲的判断,使其不明白我们的真实意图。”   “此为兵不厌诈,给他来个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分辨不清。”   公孙敖看着陈平,说道:“既如此,就按司马的意思去办吧。”   【作者题外话】:介绍一本顶级大佬的书——《奋斗在苏俄》书号:798082。   一个穿越而来的灵魂,游荡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苏联,一袭内务人民委员会的制服下,蕴含着多少故事...... 第一零五章 弱点在哪   此刻,秦营上下,到处弥漫着攻城失利后的沮丧情绪和失望气氛。   待各军收兵结束,王贲聚集众将,在中军大帐,总结和研究对策。   战前动员,战后总结,不无例外地成为每个统帅在军中常用的程序。   就像很多规范企业的班前、班后会,以及学校里的考前划范围,考后讲评卷子一样,目的都是为了有计划、有布置、有督导、有总结、有提高。   对于一个军队,更是一样。作为军队统帅,这是在战场上逐渐总结出来的,一整套行之有效的带兵打仗办法。   战胜也好,失败也罢,必须及时总结,广采博议,及时检讨每个战役的得失,统一思想,统一认识,统一步调,以利再战。   战场上,自古没有常胜的将军,任何将领,都要在战中学,学中战,不断提高自己的指挥艺术,才能避免再吃败仗。   见众将都垂头丧气,情绪低落,王贲首先说话:   “各位部将,仗打输了,心情不好,人之常情。然而,胜败乃兵家常事,今天是试探性进攻,战前也没期望诸位取得多大的预期性战果。”   “虽然损失大了些,但沮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现在,我们来总结一下各自的经验和教训。”   见主将努力缓和着气氛,向来爱动脑筋打仗的蒙恬,率先说道:   “这次西城失利,主要原因在我,从我往下,对守军的抵抗能力估计不足。以为魏军像河西之战后每次战役一样,一击即溃,显然,我们轻敌了。”   短暂的检讨后,蒙恬又道:“其实我们本有机会,当西门登上城楼时,我应该集中兵力,加强对西门处的进攻,或许就能突破了。”   王贲点了点头:“那确实是个机会,我在后面也看到了。”   王贲就势总结道:“当时城门处守军兵力明显不足,被我强弓硬弩压制后,为步卒登城创造了一次难得的机会。不过,从后面魏军的反击情况上看,即使我们突上去了,这个突破口也未必能成为破城的点。”   “现在的魏军,士气高昂,战意坚决,兵员和武器充足,虽然单个点突破了,但整体防线没出现松动和崩溃的迹象,所以,当时,也不是一鼓作气攻下城池的最好机会。”   “但从你们的这次突破,也反映出我军强大的攻坚能力,在今后的攻城战中,要灵活运用,有效实施。”   见王贲点评完,蒙恬又检讨道:“除了这个失误以外,我还应该及时制止万人将突前,这样,他就不会被魏军射杀了。”   章邯也接口道:“说到魏军的巨弩,我的千人将,也是被它射杀。这巨弩射程,远远超过我们硬弩的有效射程,应该是魏军的新武器。将军,这个弩箭我已经命人取回来了,是否拿来研究一下。”   王贲道:“我正要和诸位商议此事,快将箭取来。”   不一刻,弩箭拿了进来。   王贲接在手里,仔细的端详着:   “这弩箭有五尺之长,箭杆木制,直径在一寸余,非八尺以上的强弩,不能发射。如果是这样的巨弩,得几十人才能开得了弓,你们下次进攻时,多留意城墙处多人拉弓的位置,那就是巨弩所在。”   说到这儿,王贲转头问负责情报的副将:“魏军什么时候配备了这个武器的,怎么没有情报?”   副将道:“据战前收到的情报,魏军没有这类武器,想必是最近刚刚研制,秘密配备的,躲过了我军的情报系统的侦查。”   王贲不满地看了副将一眼,没做深究,随后下令:   “传令下去,自即日起,凡攻城,千人将以上不得靠近城墙五百步之内。”   “另外,每次攻城前,各军要先摸清对方巨弩的位置和配备情况,用抛石车,集中对其持续发射,争取及早摧毁它。各个将官,要随时留意这巨弩的动向,时刻保证自己的安全。”   “喏。”众将齐声道。   研究完巨弩,王贲接着说道:   “此次攻城,我们基本摸清了大梁魏军的实力,从今天的抵抗程度来看,魏军的战力有些出乎预料。这可能与魏王抵抗意志和士卒的士气有关。”   “同时,我们也对城内的防御、组织、训练水平和士卒的作战能力等情况,有了直接的感受。”   “大梁城高墙厚,易守难攻,本次试探性进攻,失利是预料之中的。攻城,历来讲究‘五而攻之,十而围之’。但是究竟怎么攻下来下,却是很有学问。”   “既然大梁的城防是他的优势,那我们就要尽量回避其优势,找他的弱点。只有找到了弱点,我们才能制定有效的战略战术,针对性地进攻,以最小的代价,用最有效的方法破城。”   “现在,大家都来议一下大梁城防的弱点。”   这次章邯率先说道:“大梁城墙高度为七丈,我们的云梯都可以攻上去。只要我们有足够的锐卒冲到城下,就有机会攀城而上。所以,关键是一次性集中使用多少兵力,才能达到攻击的效果。”   “此外,它的城门也是个弱点,在密集箭羽的掩护下,如果两辆冲车一起冲撞,有机会毁坏城门,冲进去。”   蒙恬接着章邯的话道:“大梁城的弱点,不仅在城门可以突破,还在于它的城门较多。尤其东西城的两个水门,我们可以借助水门,趁夜偷渡进去,突然发起攻击。”   王贲赞同道:“水门是个弱点,不过,这弱点太显而易见了,魏军必定严加防守。”   蒙恬建议道:“我们可以组织突击队,突进去。”   王贲摇了摇头:“先小规模试探一下,看看对方的漏洞有多大。提前侦察好,做好撤退计划,一旦被敌军断了退路,封在里面,就得不偿失了。”   蒙恬道:“明白,近几天,我先派小股斥候,夜间抵近侦察一下,如可行,再派小股部队试一下。”   后军将辛胜见大家都发表了意见,也发表自己的看法道:   “我认为,大梁的问题在于粮草,城内连兵带民近五十万人,每天的消耗和用度是个大数字。我的建议是围而不打,估计他们扛不了一年。” 第一零六章 王贲的民主   章邯马上反驳道:   “围而不打,那我们来干什么?再说,我们的十五万大军,每天也要消耗,从国内转运粮草,费时费力,如果算上民工,粮食消耗比大梁都多,再说,将士们还要军功呢,此计实为下策。”   辛胜见说,不再言语了。   辛胜作为负责粮草和后军的将领,粮草自然是他的关注点,从自己熟悉的角度分析问题,也是常情。   王贲允许部下适当的争论,这是营造讨论气氛的好方法。   见两人争论告一段落,王贲接着说道:“既然城墙上不好作文章,我们就在城墙之外多想想办法。”   章邯道:“城墙以外的因素,那我们就先从大梁的守将说起。这次魏王任命公孙敖为大将军,作为主将,这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   王贲点头道:“公孙敖是魏国的老将,战场经验丰富,军中威信高,深得魏王器重。”   “虽然不好对付,但他的弱点也很明显:刚愎自用,心胸狭窄。顺利的时候,骄傲自大,挫折时,又容易惊慌失措,我们可以在这方面做做文章。”   章邯:“将军的意思是,使用离间计?”   王贲点了点头,“对于刚愎自用的人,最容易使用离间计。现在的问题是,城内外联系断绝,我们派去的信使被杀后,城里的内线出不来,我们的人也进不去。这个离间计,需要合适的人进城,才能施行。”   蒙恬道:“那我们怎么渗透进去呢?”   王贲摇了摇头道:“现在看,此计暂时不好施行,只能再等待时机。”   章邯又想到另一个点,忙道:“魏军还有一个弱点,今天从我们攻城的情况看,士卒单兵实力和经验参差不齐,很多箭都放了空,可能有大量补充的新兵。新兵的战斗意志和战斗经验都欠缺,这就给我们留下了机会,一旦突破到关键点上,遇到新兵集中的区域,我们就可以一鼓而下。”   王贲道:“这个情况很重要,下一步在攻城时,要很好的利用。”   见大家都在凝神沉思,王贲启发引导着大家道:   “现在的问题是,城墙上,如果强攻不行,我们是否在智取上下下功夫。”   蒙恬看着王贲,似受启发又似犹豫地回答道:   “将军的意思是,挖地道?”   王贲点头道:“既然守将、兵卒方面难做文章,城墙又坚固,强攻肯定行不通,我们就给他来个全面土方作业。”   众将一听,知道王贲心中已有了计策,立时神情严肃起来。   王贲道:“我今天特意看了一下,大梁四周的地势,都是冲积的泥土层,地下石头较少,土工作业起来,很容易开挖。”   “明日各军派人去城外筛选位置,寻找那些不易被城内察觉,同时方便处理挖出来土方的地形地势,如果没有合适的地势,就将营寨前移,或者在开挖处,虚立营寨,以做掩护。”   “每城方向,设计三到五条地道,三面城同时开挖,这样就是十多条地道,给他来个防不胜防,遍地开花。这样,即使有地道被魏军发现堵住,我们还有其他地道,可以进攻。   说到这儿,王贲又建议道:“现在大家讨论下,如何能使挖地道变得隐蔽,不被守军发觉。”   章邯道:“这样大规模的土方作业,隐蔽工作要做好,关键是洞口处出入的人和土方,这是隐蔽的重点。”   蒙恬接口道:“处理进出洞口的人和土方,我有个办法。”   大家一起看着蒙恬。   蒙恬走到舆图前,在上面比划着道:“为了迷惑城内,转移守军的注意力,我们明天开始,派出兵力还是三面围城。”   “然后,在我们弩箭的射程范围内,运土垒城,尽量大张旗鼓地搞动作,让魏军以为我们在垒土山。”   没等蒙恬说完,辛胜受到启发,也接口道:“蒙将军这个办法好,我们可以把挖出来的土,运到土山下,这样就能迷惑魏军,让他们以为我们要垒山攻城。”   王贲补充道:“垒土山,可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前期可以起虚张声势、干扰敌军的作用,在一切都准备好的情况下,可以连夜突击,迅速垒起几座山来。”   “每座土山要比城墙高五尺,上面建造箭楼,每个箭楼上,布置百余弓弩手,进攻时配合步卒,实施弩箭密集压制。”   蒙恬迫不及待地接着说道:“对,在总攻前,垒土山肯定要遭到城内弩箭的袭击,我们每天也要组织强弩,轮番往城上放箭,增加守军的压力,疲惫敌军,同时,掩护掘进土方坑道的进展。”   章邯接着道:“还有就是要覆盖住掘洞的声音,我们可以每日擂战鼓,制造声响,掩护地下掘土作业。魏军一定会在城内,埋设大缸,监听我军的土方作业,这样,上面射箭,擂鼓,下面在接近护城河时,弃用镐锄等敲击的器具,改用铁锹挖土,减少声音,使魏军很难监听到我们掘进的方向和位置。”   辛胜道:“还有一点,就是大梁的护城河很深,我们掘进到接近护城河的位置时,要向下挖,再平行掘进,避免河水倒灌,功亏一篑。”   王贲看着眼前纷纷发表意见的众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愉悦。   这是他从其父王翦那里学到的带兵技巧。   与其他军事将领不同,王翦、王贲父子,之所以成为秦国的名将,为秦国统一立下不朽战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其高超的统兵技巧。   其中之一,就是决策时实行广泛的民主集中制。   让下属参加策略的讨论,使其参与到整个决策过程中,最能启发下属的思维,调动下属的积极性,使其成为智将。而一个拥有智慧又善动脑筋的将领的军队,打起仗来是不好战胜的。   同时,在讨论中,为帅者,既能很好地主导讨论的方向,又能将自己的战略战术意图,透彻地讲明白,使每个人都深入领会其精髓,这样的战略战术,一旦执行起来,就更彻底。   这样的民主,集思广益的过程,无形中又可以丰富主帅的思维,补充或堵塞细节上的漏洞。   经过充分讨论后,主帅再根据自己的意图,实行高度的集中,下达战役决定。   这样的军队统治力是可怕的,战斗力和执行力也是惊人的。   【作者题外话】:为大家推一本好书,一曲江湖的《一剑长歌》,书号是833607   个人感觉这是一本传统玄幻的小说,可是与传统玄幻又有些不同,虽说打斗与爽点不缺,但个人感觉,这更像一本修心的小说。   这本书中目前看来,我就看到了命运,希望,善恶等等,而且正能量慢慢,三观很正,可总感觉藏了很多伏笔,总有一些意外让我觉得出乎意料。   而且小曲儿的文笔真的优秀,对人物的刻画拳拳到肉。 第一零七章 双击计划   见众将讨论的差不多了,王贲归纳了一下说道:   “诸位将军的意见都很好,我看这样,自明日起,各军开始进行发起总攻的准备,我们称为‘双击计划’。”   “双击计划。”诸将凝神细听,这是王贲的决策方式之一。   他的会议,从来不是泛泛讨论,议而不决;而是将一些共识性的东西,形成决定,在讨论过程中确定下来,然后执行。   这一办法,实在是值得后世那些频频开会,而又毫无结果的“会精们”,学习借鉴。   王贲继续说道:“地面上,距城墙二百步左右,垒土造山,上面设置箭屋,争取形成多个制高点和魏军对峙,从三面对大梁进行远程控制,不让魏军肆无忌惮地发射弩箭,为下一步发起总攻,做好准备。此为第一击。”   “第二击来自于地下。即日起,各军的重点,要放在秘密挖掘地道上。每个攻击面不得少于三条地道,多则可以五至六条,宽和高都要能容四人通过,保证地下的士卒能迅速出击,同时注意用坑木架顶进行保护。”   “如此多的地道一旦完成,就能在进攻时,给我们的士卒提供最大的保护,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告诉士卒们,宁可在挖地道时多吃点苦,也不要在进攻时饱受箭弩伤害。”   “各将领回去后,尽快寻找开挖地点,准备工具,组织有经验的士卒,分班次,轮流挖掘,昼夜不停。   “对于挖掘地道的工期,初步给大家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内,我们会利用土山,适当发起几次佯攻,吸引和麻痹魏军,为地道挖掘争取时间。”   “当各军地道掘进到城墙根附近时,我们再下达掘进到城内的时间,统一协调进度。”   最后,王贲加重语气道:“一个月后,对大梁发起总攻,地上地下一起出动,一举拿下大梁城。”   众将闻听皆肃然,齐道:“将军高明,若如此,大梁城何愁不破?”   正议论间,帐外守卫进来报,魏军派使者到了营前,   王贲狐疑道:“魏军的使者?”   守卫:“是的将军,魏军使者声称,今后允许我们到城前收尸体和救治伤兵。”   “噢?”王贲抬起头来,与众将交换了一下眼神。   片刻,王贲吩咐:“带他进来。”   不一会儿,魏军使者昂然入内,将公孙敖手书,呈给了王贲。   王贲挥挥手,让人带走使者,去别处等候。   王贲看着手书,将内容简略说了一下,问诸将道:“诸位以为,魏军这是何意?”   大家互相看看,一时无人搭话。   在秦军的字典里,敌军的人头可是最值钱的东西,而魏军竟然不割头,还允许收尸,救治伤员,这让大家感到不可思议。   王贲思考了片刻,看了看大家道:“这明显是个阴谋。”   大家齐声问:“阴谋?”   王贲点了点头,说道:“魏军里面,是什么人在为其谋划?出此策者,实为不凡。”   蒙恬道:“将军,愿闻其详。”   王贲继续刚才的问题:“各位,你们认为魏军这样做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章邯似乎意识到了一些,说道:“他们是担心尸体在外,暴露时间长了,发臭腐烂,造成瘟疫和疾病。”   王贲点了点头:“此其一也。其二,魏军想借此,占据道德制高点,起到收买人心的作用。让我们在众士卒面前,没有拒绝的余地,形成战略主动。”   “其三,魏军利用伤员,增加我们转运的难度,给我军后勤造成压力。”   章邯道:“即使如此,又怎样,总比让我锐士的尸体,整天暴露在野地里强。”   辛胜也道:“看似这对我们也没什么坏处。只是这交换条件......”   王贲看了一眼辛胜道:“至于交换条件,每天午时开东门,允许百名百姓出城,我看可以答应他们。即使魏军想通过这种方式,向外传递什么信息也无妨。同样,我们城内的眼线,也有机会出来和我们报告城里的情况了。”   讨论到此,王贲吩咐,让魏军的使者进来。   王贲对使者道:“前日,我军派出的信使,被你们魏王毫无道理的斩杀,违背‘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惯例,实在令人愤慨。本来,此次也该把你斩首,回应魏王。”   说道这儿,王贲停顿了一下,给那魏军使者实施了一下心理战。   但仅仅是短暂的一瞬而已,王贲可没心思对一个使者,浪费太多的时间。他接着说道:   “但本将军决定放你回去,告诉魏王和城里守将,本将军答应你们的条件,每次战后派出士卒救助伤员和收尸。你们每日中午可以开城,放百名百姓出城,我军保证不难为百姓。”   使者领了回信,连忙回来向公孙敖汇报。   双方达成一致,魏军四城各派一队弓弩手,监视秦军,前来收尸。   秦军则派出着白衣的士卒,将战场上秦军的尸首,运回营后进行掩埋,遇尚有余息的伤员,紧急送往后军救治。   双方在此问题上,达成默契。这也算古代战争史上,率先实现人道主义措施的先例。   待秦军收尸完毕,魏军出城收拾兵器打扫战场,尽捡标枪、箭矢等兵器,以备补充。   一时间,战场上,出现了难得的宁静,双方互相监视,各自歇息。   暗地里,秦军却在摩拳擦掌,做着准备。   两日后,公孙敖接到报告,城外秦军有了动静。   公孙敖连忙带着陈平等将,登城察看。   不远处,秦军开始运土堆山。   公孙敖问田迹:“目测这些土山据城有多远?”   田迹回道:“禀大将军,距城不足二百步,劲弩可以射到。”   公孙敖又问随从:“其他各城的情况呢?”   随从道:“回大将军,南城和北城外,秦军也在堆土山。”   公孙敖看了良久,回头问陈平:   “陈司马,对此,你怎么看?”   陈平道:“显然,秦军上次强攻,吃了我们弩箭的亏,这次是想利用这些土山,再次进攻时,从高处对我们箭弩实行压制。我们不能让他们得逞。”   公孙敖点头道:“本将军当然不能坐视秦军在眼皮底下筑土山。传我的将令,各城组织强弩队,加上斩将弩,一起攻击筑山秦军,决不能让秦军将土山筑成。”   “夜间,再组织突击队,消灭土山守兵,掩护民工,出城把那土山都给我毁掉。他们白天筑,我们就晚上出去毁。”   “喏。”传令兵转身去了。   就这样,秦兵白天冒着箭雨垒土山,晚上魏军突击队出城毁,秦军的土山一直难以垒起来。   魏军的劲弩,每天也射出数千,尤其是斩将弩,对垒土的士卒,造成巨大杀伤,使垒土的秦将,一筹莫展。   表面上,双方在土山上斗智斗勇,你来我往,僵持不下。   暗地里,秦军的地道,神不知鬼不觉地,向城下延伸着。   【作者题外话】:推荐一本好书,《奋斗在苏俄》书号:798082。   一个穿越而来的灵魂,游荡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苏联,一袭内务人民委员会的制服下,蕴含着多少故事...... 第一零八章 褚布的骑兵   话分两头,再说褚布。   自那日在中军大帐请令后,公孙敖将调动外城郡县骑兵的虎符,授给了褚布。   又等了两天,待工匠坊将打造的环首弯刀,配备齐全之后,褚布才整顿好五百骑兵,来向大将军和陈平辞行。   公孙敖照例是一番叮嘱,强调一些具体调兵、练兵事宜。   随后,拿出一份魏王的手书,交给褚布。告诉他,游击骑兵可将大本营放在安陵,那是公子魏咎的领地,正处要道,又离大梁仅半日骑程,方便往来。   去年以来,魏咎一直在此练兵备战,基础条件好,有三百骑兵,可以合二为一。   为此,魏王特意写了手书,信中叮嘱魏咎,将骑兵队伍交给大将军派去的游击校尉指挥,并特意将陈平的一系列对策,在手书中略述。   褚布去后,可以安陵为根据地,积极展开练兵和袭扰秦军的计划。   褚布一一记取,慨然受命。   随后,褚布来向陈平辞行。   出了府前,褚布命部从牵着战马前行,自己与陈平缓步而行。   陈平开口道:“褚兄,此一别,后会虽有期,但战局纷乱,自领一军,凡事需要小心。”   褚布道:“陈兄放心,战场对我来说已不是第一次了,骑兵是我的老本行,这次又可以独自成军,正是蛟龙入海,如鱼得水。”   陈平:“虽如此说,但秦军骑兵饶是厉害,尤其是他们的战马,多出自陇右,马高步大,脚力快,比拼速度,我军不占上风,还要多以智取为先。”   褚布道:“秦军的骑兵,我交过手。轮速度,我们确实不占上风,但我们战马的耐力足,适合长途奔袭,到时可以多发挥我们这方面的优势。”   “还有,就是你给我们的环首弯刀,这玩意太好用了,能劈、能砍、能刺、能抹,尤其是这抹,二马相错,挥刀之间,定叫对方葬身马下。”   “我们出去后,我要优先训练骑兵,好好使用这环首弯刀。这新武器,能让咱们的骑兵,在格斗中占上风。”   陈平笑道:“环首弯刀,就是为近距离格斗准备的,尤其在马上使用,优势更加明显。”   “你注意到没有,借助马的速度,这弯刀在马上一挥,那可是一大片,远比步卒的杀伤力大。而且,任何直刃兵器都没办法和它近距离相格,他如果一挡,弯刀只要顺着对方的兵器一抹,手就下来了。”   说着,陈平比划了一条弧线出来。   褚布也哈哈大笑起来,“可不是,这弯刀和直刃武器相拼,我们在十组士卒的范围内比试了一下,战胜比是八比二,妥妥的完胜。”   陈平有些吃惊:“八比二,有点夸张了吧。”   褚布道:“千真万确,都是普通士卒,没有刻意挑选,很有说服力。”   两人边说着向城门走去。   褚布看看四下没人留意,对陈平道:“陈兄,我给你个建议。”   陈平道:“褚兄请讲。”   褚布道:“大梁非兄久留之地,兄也应早做打算。”   陈平“噢”了一声,耐人寻味地看着褚布。   褚布道:“以兄的敏锐,应该看得比我清楚。”   陈平笑道:“人道褚布是粗线条,现在看来,褚兄实在是粗中有细,心细如发。”   褚布认真地看着陈平道:“我虽然粗笨,眉眼高低我还是看得出来的。大将军公孙敖心胸狭窄,而兄又多奇谋,日久恐不能相容。兄可提前谋划出路,一伺时机不对,我即来接应陈兄出去,免得在这里受困。”   陈平不置可否。   褚布接着说道:“那日,与相国大人在中军帐中,陈兄献计的时候,我见公孙敖几次不屑,眼神飘忽。虽然目前大敌当前,正当用人之际,但陈兄的谋略,明显高于他之上,这次魏王又亲命你为行军司马,但我明显看出来,他对你有戒心。”   “而这军旅之中,非同儿戏,随时有生命危险。他又有魏王的尚方宝剑,随便找个借口,都可以杀了你,哪怕你是忠心为了魏国,即使你是魏王的司马,人一旦被杀,魏王也不会为了死去的人,再杀活人吧,这是明摆着的道理。”   “所以,陈兄在大将军账下,要格外小心。你我这次出山,是为拯救魏国,又不是为了功名。但,这些身在其位的官员,他们却不见得这样想。他们时刻怕我们夺走他们的职位,这种尔虞我诈,在朝堂间,早已司空见惯了,我们需要堤防为上。”   陈平见褚布将话已说到此,索性开诚布公道:“褚兄所言极是,既然连褚兄都看出来了,我岂能不自知呢?对此,我早有准备,咱们分两步走。”   褚布:“哪两步?”   陈平道:“这第一步,你先拉出去,组织训练骑兵队伍,在外线打击秦军。我在大梁,协助公孙敖守城。”   “第二步,在守城到一定阶段以后,我会借口去外线协调指挥游击战,也跳出城外,和你一道,在外线打击秦军。这样,既可以最大限度发挥我们的优势,又能很好的保护自己。”   褚布道:“这样最好,我倒是期望咱俩能在一起战斗,共同打击秦军。”   陈平道:“还有一个重要的人物,刚才公孙敖说到的魏咎,听说此人年纪不大,倒是很有些胆识,你去了安陵以后,可以多观察一下,看这魏公子到底怎样?”   褚布道:“嗯,去年安陵被围,听说这魏咎不肯答应秦王的条件,也不肯投降,最后秦军拿他没办法,但也没有攻城,双方僵持了半年之久。”   陈平道:“这个魏咎,年纪不大,有如此胆识。包括魏王,这次倾其所有,宁死不降,看来这魏王家族都是有血性的。只是没赶上好时候,又缺乏鸿图大略之主,致使今日的魏国,颓败若此。”   褚布道:“我们出山,也是看到魏王的决心,为此,倒值得一战。”   陈平赞同道:“国家危亡,匹夫有责。但朝中的各种势力,已经盘根错节,各种痼疾,已非一日,非你我能左右,也非你我可医。这些也是魏国衰败的原因之一。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尽我们所能,帮助魏王保住大梁,守住江山。”   两个人说着,眼看到了城门口,褚布一拱手:   “陈兄就此止步,我们后会有期。”   陈平忙伸手阻拦道:“且慢,褚兄,我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噢,还有礼物?” 第一零九章 魏公子咎   只见陈平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绢帛,打开来,递给褚布。   褚布接过来,见绢帛上是画好的一个图,图上有一个像城门似的东西。   褚布问:“城门?”   陈平看着褚布笑了笑:“哪有这么小的城门呢?这是我昨夜连夜画出来的,一个马镫。”   褚布问:“马镫是何物?”   陈平指着图说道:“褚兄,这可是个好东西。你出去后,找工师,按照这个图打造好,每匹战马配备两个,一边一个,挂在马鞍两侧。一是可以方便骑手用来上马,二是人骑在马上,脚可以踏在里面。这样,骑在马上如履平地,就能把双手解放出来,尽可以使用兵器。”   褚布眼睛一亮,反复端详着马镫图,“是啊,这样的话,我的骑兵们就可以战马上一边跑,一边射箭,也可以在马背上任意做动作,哪怕大幅度劈砍杀,都不受影响。”   陈平道:“有了这个马镫,更容易控制和驯服马匹,可以减少训练时间,使新兵快速适应马背上的动作,即使跨越奔腾,也不容易掉下来。尤其是长途奔袭,人骑在马上更舒适、稳固、省力。”   褚布接着道:“这样我就能让士卒、战马和武器,尤其是咱们的弯刀,很好地结合在一起,马上的很多动作和列阵的训练也变得更容易了。这样一来,咱们的骑兵,可就真正无敌了。”   陈平笑着看着褚布道:“怎么样,这个礼物不错吧。”   褚布大嘴一咧:“何止是不错,简直是太好了。我说陈兄,你脑子里,哪来的这么多好主意,用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对,叫‘层出不穷’。”   褚布憋了一句古语出来,引得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陈平道:“这些武器装备上的改革,对提高战力会有帮助,而且,这骑兵又在褚兄的下辖,所以,这个东西你先用上,随后,我也会给大将军献上,让城里的骑兵也配备上。”   “还有一点,骑兵的马匹也要建议各城多购买,尤其多买陇右、河套一带出产的良马,这样,你的骑兵部队,才更有战斗力。”   褚布道:“会的,我会给各城提建议,多多买马,扩充骑兵。等陈兄来汇合时,给陈兄看看我褚布训练的骑兵队伍。”   陈平冲着褚布一拱手道:“好,那我们就各自努力,后会有期。”   褚布揣好图,一拱手:“后会有期。”   出了城门,褚布接过随从递过的马缰绳,翻身上马,冲着陈平再一拱手,打马飞身去了。   身后,五百骑兵,纷纷打马,一阵尘土飞扬,遮住了立在城门处陈平的视线。   这边,暂且按下陈平协助公孙敖守城不表。   单说褚布的骑兵队伍,出了大梁,一路直奔安陵而来。   不到半日,队伍来到安陵城下。   城上守卒问过来历,急忙报告守将。   守将见褚布虎符在手,又有大梁的大将军令,忙开了城门,迎入城里。   随后褚布拿出魏王手书,守将不敢怠慢,径自领着褚布来见安陵君。   前文说过,安陵君魏咎,年方十六,是魏王假的胞弟,封在安陵。   安陵城方圆五十里,人口不足十万,守军五千。城高墙固,周围一马平川,是魏国西出的要地。   魏咎年纪不大,心气颇高。秦军围城期间,魏咎每日与士卒共处,亲自鼓舞士气,城防守将自然一直不敢懈怠。   前段时间,安陵的秦军撤围而去,后来探得王贲率十五万大军直逼大梁,魏咎不禁为魏王的处境担心。每日里,不停地派斥候探马打探消息。   听说大梁骑兵校尉带着虎符前来,还有魏王假的亲笔手书,魏咎赶紧命人请进殿来。   “魏军骑兵校尉褚布,拜见公子殿下。”   “免礼,快快请起,赐座。”魏咎稚嫩的声音里,不失稳重和庄严。   “谢公子殿下。”褚布起身,旁边坐下。心里暗道:魏咎果然英雄少年,名不虚传。   “褚校尉,现今大梁形势若何啊?”魏咎顾不得客气,连忙询问最关心的大梁局势。   “回公子殿下,我来的时候,秦军距大梁不足五十里,估计明日即可抵达大梁周围。”   “不过,请公子殿下放心,大梁城上下,已紧急动员,全民备战。魏王拜公孙敖为大将军,授虎符,大梁现在共有士卒十二万之多,整修工事,加强战备,不惧秦军攻城。”   魏咎:“噢,各地勤王的士卒来得好快,这样一来,大梁的安全就有保证了。”   褚布忙道:“回公子殿下,这些士卒都是大梁募集的,不是勤王之兵。”   魏咎好奇:“大梁武卒不足五万,怎么一下子增加到如此之多呢?”   褚布道:“公子殿下,这些都是魏王帐下司马陈平的建议,他还有很多建议,魏王都写在给您的手书里了。”   说着,褚布将魏王手书,呈上。   魏咎接过手书,顾不得让人回避,当即展开观看,看到精彩处,不禁拍案道:“好,太好了。”   看完手书,魏咎禁不住站了起来,来回走动着,看得出来,一时心绪难平。   许久,魏咎坐回到座位上,对褚布道:   “如此一来,大梁的安危应当无虑了。魏王手书上说,校尉此次来安陵,是奉大将军命,组织和训练骑兵,伺机打击秦军的甬道运输线,开展游击战。”   褚布道:“是的,公子。这次我带来五百骑兵,都是武卒中的精锐。”   “按照魏王令和大将军的将令,本次游击战,事关大梁守城,也关系到秦军的运输线能否切断,这是我们骑兵部队基本的作战任务。”   “除此,还将展开夜袭、突袭等骚扰战术,使大梁秦军,不得安宁。”   魏咎连连赞叹:“好好,如此甚好。书上说,大梁的士卒也要拉出去一部分,调到黄河北,在外围伺机攻击秦军,这些都是那个陈司马之策,甚好甚好。”   褚布见时机差不多了,将早已准备好的请求说了出来。 第一一零章 安陵之策   褚布说道:“公子殿下,陈司马的策略虽好,只是我们的马匹少了点。”   “大梁留下了主要的骑兵,作为后备的反击力量。这次,我只带了五百骑兵出来,其他各城的骑兵数量也很少。这和秦军的万匹战马规模相比,我们显得太单薄了,还希望公子支持,多配备一些战马。”   魏咎慨然道:“这件事,本公子想到了。安陵现有骑兵三百,近日还有二百匹马正在路上。如此,我立即安排人再购买五百匹良马,这样,用不了半个月,你的骑兵部队就有一千五百匹战马了。”   褚布忙谢道:“诚如此,褚布多多谢过公子殿下,这样咱们的骑兵就有些规模了。”   魏咎吩咐一旁的守将道:“明日可带褚校尉去军中,挑选一些优秀的士卒开始训练,要什么样的士卒,尽管褚校尉挑选。待战马齐备,骑兵即可整军出战了。”   褚布道:“再次感谢公子。另外,临行时,陈司马交给我一个图,是专为骑兵打造的马镫,加上我们现在使用的弯刀,还望公子安排工事作坊,尽快打造。”   说着,褚布将马镫图和弯刀图呈上。   魏咎接过图,交给随从安排去了,随后,魏咎问道:   “这陈司马,究竟何许人也,此次献策如此精妙,以前在大梁时,怎么没有听说过,魏王身边有此人?”   褚布道:“陈平是我的乡党,自幼博览群书,拜名师,好奇谋,是个不世之材。这次大梁危急,踊跃挺身而出,力图报效国君。”   “那日,魏王在听了陈平的策论后,拜其为随军司马,协助公孙敖大将军守城。”   魏咎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未曾闻名。褚校尉,临行前,你可请教过陈司马,这安陵城该当如何?”   褚布道:“公子贤明,临行前,陈司马确实给我提了一些计策。”   魏咎眼睛一亮,忙道:“噢,快快道来。”   褚布搬着粗大的手指道:   “一是固守城池,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倾城而出。安陵城高墙厚,短时间内,秦军奈何我们不得。”   “二是,城内一定要广积粮草、广修战备、多打造弩箭,积蓄力量准备持久。”   “三是,适当机会,公子表面上可以与秦交好,麻痹秦王,争取时间和生存空间。”   听闻到此,魏咎打断褚布道:“这是何意啊?”   褚布道:“陈平司马只是这样跟我说,具体何意,我也不清楚,也没细问。他只是说,公子听后,自会明白。”   魏咎重复了一句:“听后,自会明白?”   想了片刻,魏咎摇了摇头不得其解,又问:“陈司马还说什么?”   褚布道:“剩下的,就是关于我如何配合公子实施游击战术。叮嘱我,一定要灵活使用骑兵部队,在安陵与大梁和其他城池,要互为犄角,互相配合策应。”   “我的骑兵,不要固于一城,应不断外出作战,切断秦军运输线,疲惫和骚扰秦军。”   “安陵虽可作为骑兵的根据地,但除了补给外,每次作战,将周边的城池骑兵统一组织调动,小股部队,分散出动,不要恋战。”   “要从不同的城池出发,不同的区域发起攻击,截获的粮草尽量运抵不同城市,使秦军摸不清我们的作战规律,避免将战火引向安陵,也避免与秦军大规模骑兵作战。”   魏咎一一听取,之后道:“如此甚好。褚校尉一路辛苦,安排驿馆休息,所嘱弯刀、马镫,购买战马事宜,尽请放心,本公子即刻安排人办理。”   送走褚布,魏咎一直嘴里默默念叨着:“我一听就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魏咎百思不得其解,命人道:“去,替我去请唐且老先生过来。”   唐且,魏咎的舍人,年已逾花甲,喜好墨家之道,公子魏咎每临诸事不决时,常常顾问之。   不多时,唐且来到公子处,魏咎忙接入,请之上座。   “公子相请,想必有事不决?”一座定,唐且即开口道。   魏咎将陈平的建议合盘托出。   唐且听后,站了起来,在地上走来走去,口里念叨着:   “与秦交好、麻痹秦王、争取时间和空间。”   “是啊,派来的校尉如此传话。”魏咎看着须发苍白的老唐且,期待地等着解答。   唐且停住脚步,看着魏咎说道:“此陈平,不同凡响,这个建议,即是计,又是策。”   魏咎不解:“何为计,何为策呢?”   唐且说道:“计者,诡道也,麻痹秦王,是计也。”   “那策呢?”魏咎问。   唐且看着魏咎,长叹一声。   “先生,有什么不妥吗?”魏咎见唐且欲言又止,忙问道。   唐且看了看魏咎,仿佛下了决心似的说道:   “策者,可以谋划也。这个陈平,是在为公子的未来谋划啊。”   魏咎一头雾水,问道:“先生何出此言呢?”   唐且说道:“从魏国的角度讲,公子是魏王的胞弟,也是魏国国君的血脉,一旦大梁城破,以魏王的脾气秉性,定不肯苟全。”   “而魏王的子嗣尚小,到时候,魏氏的宗庙,就全在公子身上了。陈平在为万一大梁不保,做最坏的打算。”   魏咎忙道:“魏王书上说,大梁守军有十二万之多,粮草足备,斗志高昂,怎见得就会破城呢?”   唐且说道:“公子有所不知,这防守,历来都是被动的。无论怎样防守,岂能没有漏洞之理,一旦被对手抓住,破城只在旦夕之间啊。”   “我们拼命守,秦军努力攻,这是双方的较量。虽然我们积极的去守,但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只是时间问题。”   “这陈平之策,是在做万全的安排。只是,他不便于向魏王明说,才通过口信的方式,让人传递给你,也是做臣下的迫不得已。”   魏咎仍然不解:“可这和有秦交好有什么关系?魏国国灭,我安陵岂能幸存。”   唐且道:“这就是策的一部分,所谓的策,需要找到对方的切入点,然后进行谋划运作。”   魏咎问道:“照先生如此说,该如何运作呢?”   唐且道:“老臣愿意代表公子,去咸阳走一遭,与秦王阐明公子之意,也为安陵的十万百姓争取一下。”   魏咎道:“既如此,就请先生使秦,还望不辱使命” 第一一一章 唐且使秦   秦王政二十二年,即公元前225年,夏,魏咎派唐且出使秦国。   不一日,唐且到达咸阳,投书等待秦王接见。   一代雄主秦王嬴政,听说安陵君派使臣来,心中略感意外。   小小的一个安陵城,去岁摆出一副不顺不降的架势,虽然劳大军围城半载,竟对它毫无办法。   现在正值大梁被围之际,安陵贸然派使臣求见,到底这安陵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听说安陵君仅有十六岁,仿佛自己当年尚未临政的年纪。一想到去年离间计未果,就仿佛看到棋盘对面的对手,竟激起秦王对安陵君的好奇心来。   他索性决定破例接见一下使者,看看这个有些胆识,做事积极,又出人意料的毛孩子,究竟想做什么?   唐且在驿馆候了十天后,这日,秦王处理完朝中之事,忽然记起这件事来,于是,吩咐宣安陵使者觐见。   唐且得知秦王接见,忙整顿衣袍,来秦王的章台宫觐见。   秦王看着阶下是个白发皓首的老者,便道:   “安陵使臣,汝为一城之使,本不予接见,听说是个长者,本王才破例一见,今年贵庚啊?”   唐且答道:“愚人六十有二。”   秦王道:“哦,如此年纪,为何甘为小儿驱使。”   唐且不卑不亢道:“回秦王陛下,想当年,秦王即位时,年方十三,弱冠之年,尚能驾驭属下衣冠楚楚、鸾翔凤集之辈,何况我安陵君乎?”   “哈哈哈哈哈”秦王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这种不留痕迹的奉承,不失外交礼节,又能恰到好处地维护主人的尊严,唐且的睿智,可见一斑。   秦王笑过之后,心情似乎爽了一些,问道:   “安陵使臣,此次出使而来,想必是安陵君为履行去年五百里之地换城之约?”   唐且对此问题,早有准备,只见其不慌不忙地回道:“大王陛下,大王加惠安陵君,以方圆五百里之地,换区区五十里的小城,我们安陵君对大王的恩惠,深感荣幸。”   “虽然如此,但安陵君受地于魏之先王,那是祖宗留给他的,尤其是,他对安陵的感情至深,就像一个人娶了美貌贤惠的妻子,怎可以见异思迁,弃之而去呢?”   “正因为此,安陵君希望能在这小小的安陵城,一直呆在这里,不敢有其他的想法。”   秦王听到此,不快道:“你来此就是要告诉我这件事的吗?安陵君是故意派你来惹本王生气的吗?你可知道这样的后果?”   唐且依旧不慌不忙道:“大王生气会怎样呢?”   秦王道:“本王发怒,倒下的尸体上百万,血流上千里。魏国也会就像韩国、赵国、燕国一样。”   唐且继续道:“可是,大王为什么要发怒呢?”   秦王一听,这老头问这么愚蠢的问题,明显在故意和自己兜圈子,就冷笑道:   “五百里换五十里,都不答应,安陵君眼里还有本王吗?”   唐且笑着对秦王道:“大王,这是安陵君为大王您着想啊!”   秦王哑然失笑道:“笑话,我今天倒要听听,你这安陵君是如何为本王着想的?”   唐且道:“大王,安陵君是从天下的道义上,为大王着想。大王相继灭了韩、赵、燕,可这三国之后和三国之臣,大王不可能尽屠。如果这些人都拼力抵抗,大王的功业不知何日能成?”   “而如果大王,能对各国之后善待,譬如像安陵君这样,给他一个城池,让安陵君做一个榜样,代替大王守城,那样的话,天下是不是可以唾手可得呢?”   秦王道:“安陵使臣,你的话是在挖坑给本王,本王之所以讨伐诸国,就是为了使天下一统,尽快结束这几百年来纷纷扰扰的征战局面,使天下黔首摆脱刀兵之苦,所谓的以战止战是也。”   “现今,大梁兵临城下,将至壕边,魏国指日可待,国灭之时,安陵岂可以独存。你回去告诉安陵君,也让安陵君劝告魏王,识时务为俊杰,尽早投降,以免玉石俱焚。”   说到此,秦王看了看阶下唐且道:   “不过,我见你也算个忠厚的长者,回去告诉安陵君,如果真为安陵着想,就尽早放弃抵抗,早日归顺大秦,如此,本王可保安陵无恙。”   “念在安陵君识大体,又有些气魄,魏国国灭之前,本王不会派兵攻取安陵,待魏国国灭之日,他的祖业和宗庙都不存在了,那安陵只能姓嬴了。”   就这样,唐且回到了安陵。虽然没有达到秦王允许安陵作为孤城存在下去的目的,但也使安陵赢得了喘息之机,可算不辱使命。(注1)   话说,唐且回到安陵,将使秦的细节说与安陵君,安陵君对秦王对安陵的对策,有了预判,更加坚定了守城的决心。于是,督促褚布加紧练兵,早日成军。   注1:之所以记载这段故事,实在是出于初中的那篇课文《唐且(一作"唐雎")不辱使命》。   据《战国策·魏策四》《秦王使人谓安陵君》记载:秦王使人谓安陵君曰:“寡人欲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其许寡人。”安陵君曰:“大王加惠,以大易小,甚善。虽然,受地于先生,愿终守之,弗敢易。”秦王不说。安陵君因使唐且使于秦。秦王谓唐且曰:“寡人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不听寡人,何也?且秦灭韩亡魏,而君以五十里之地存者,以君为长者,故不错意也。今吾以十倍之地请广于君,而君逆寡人者,轻寡人与?”唐且对曰:“否,非若是也。安陵君受地于先生而守之,虽千里不敢易也,岂直五百里哉?”秦王怫然怒,谓唐且曰:“公亦尝闻天子之怒乎?”唐且对曰:“臣未尝闻也。”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唐且曰:“大王尝闻布衣之怒乎?”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头抢地尔。”唐且曰:“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怒也。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苍鹰击于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怀怒未发,休祲降于天,与臣而将四矣。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挺剑而起。秦王色挠,长跪而谢之曰:“先生坐,何至于此!寡人谕矣。夫韩、魏灭亡,而安陵以五十里之地存者,徒以有先生也。”   这里的唐且即唐睢。而最大的疑点,来自于当时诸侯国之间的任何使臣,在觐见国君的时候,是不能带任何兵器和武器的;所以后来才有专诸将剑藏于鱼肠里刺王僚,荆轲将匕首藏在地图里刺秦王的故事。   而此时的秦王早已经历了荆轲事件,秦宫上下,怎可以允许唐睢带剑而入,更如何能允许一个小城的使臣离秦王太近呢?   这个故事恰恰发生在这段时间的安陵,本文不得不补录在此,以正视听。 第一一二章 新式骑兵   这边,褚布在见过魏咎公子后,次日,即随安陵守将走马选卒,很快就选定了所需武卒。   几日后,马镫和环首弯刀配置齐全。随着战马陆续补充,不到半月时间,褚布一千五百匹战马的骑兵纵队,即组建而成。   随后,按照在大梁时,陈平给他的建议,褚布主导对魏军骑兵,进行了彻底的改革。   此次骑兵改革的核心思想,是尽快组建一支典型意义的轻骑兵纵队。   这也是史上最早的轻骑兵部队。   在陈平的理论里,此时诸侯国的骑兵战术,还没有摆脱车战的影子,布阵多以四方阵为主,讲究整体推进,大部分作为整个步卒战阵的侧翼,做机动力量。   在骑兵的装备上,各国依旧沿袭步战中的兵器,以戈戟矛殳为主,配合剑,讲究一寸长一寸强。   但骑兵真正的优势在于速度,以步兵为主的四方阵适合阵地战,而魏军今后骑兵的布阵要注重冲击性,以五骑或八骑为一排,发挥骑兵的突然性和机动能力,组成纵队突击敌军。   而在兵器方面,陈平认为,与之前一直讲究的长度优势,在骑兵的速度面前,已经不重要了。   骑兵的兵器配备应该快速、灵活,利用马的速度突然发起冲击,然后在格斗中,如何一击致命,才是骑兵制胜的关键。   任凭你的戈戟再长,也不及刀剑的锋利。而长武器恰恰刺出一击后,难以回旋,与其这样,还不如配以格斗之王的弯刀,用刀格架出对手的武器攻击后,马和刀就已经到了身前了,挥刀、迅速解决问题。   所以,褚布的骑兵在装备上,弃掉了所有矛、戈、戟、殳之类的长兵器,全部配用弓弩和弯刀。   褚布对骑兵中弓和弩的要求又不同。   使用弓箭的必须是神射手,发挥射术精准的优势,具备骑行中,快速瞄准快速施射的能力,专射敌将和重点目标。   弩箭则是集中排射,远程打击。弩箭进攻时,由一排五骑或八骑的纵列,迅速演变二十或三十骑的横列。前排射完,后排插上再射。梯次搭弩,逐次施射,短时间形成区域密集攒射,为后续冲锋做准备。   褚布先选定了两个伯长(注:统帅百骑的将领)赵方、万保,作为自己的副将,为训练督导。   射术训练由神射手赵方统领,专门训练弩箭准度和阵列施射。   从射术精湛的士卒中,选出了几十名神射手,组成神弓队,专射敌将和重点目标。   所有神弓箭手,最后要达到,不用精细瞄准,把握好骑行节奏,凭感觉施射,准确命中目标的能力。   这是褚布对骑兵施射,总结出的一个规律。   马上施射,即使精细瞄准,也无济于事。因为马在奔跑的过程中,人在马背上是颠簸不稳的,而施射的目标也是移动的。   这样的施射,难度比后世射击比赛里的十米移动靶之类的还要大。   因为移动靶射击,射手是不动的,这样,射手只要根据移动靶向前移动的惯性,计算出靶和弹相遇的提前量,调整瞄准的点,即可打出好成绩。   而如果让这些射击运动员,也骑在一个上下前后颠簸的木马上,再去射移动靶,恐怕没几个能一直取得锦标。   后世当然还有双多向飞碟射击,可那些飞碟,飞出的弧线是固定的,方向也是固定的,而且,射手仍然是站在地上,也没骑在马上。   所以说,类似百年后的“飞将军”李广,骑在马上,一箭射中事先说定的,天上飞行的第三只大雁的脖子,是多么牛叉的射术。   而练就如此精湛的射术,绝对不能靠瞄准,只能是熟能生巧,加上久而久之形成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类似抗战神剧里的神枪手,甩枪(枪必须甩起来,瞄,是打不准的)打断电话线,是一个道理。此是题外话。   除了神射手,其余骑手,均配备弩箭,在运动中组成排弩箭阵,练习速射。骑兵每人携带三十支箭弩,远程杀伤敌军后,再发起纵队冲锋。   说起纵队冲锋,不得不特别交待一下。   按照陈平给出的建议,褚布一改诸侯骑兵车阵式攻击,或者漫山遍野横排冲锋的阵法,实行纵队式冲锋。   这种冲锋的好处是,被敌方箭弩攻击的面缩小,敌军只能看到正面的几排骑兵尖刀,再多的箭雨也施展不开。   而骑兵纵队一旦冲击起来,宛如一把尖刀,快速插进敌阵,秋风扫落叶般,所到之处,敌军身首两异。   在五人或八人骑一组的纵队里,居中的骑手,选力大臂沉,刀法精炼之士,为纵队前锋。   两端则以防守技术好,刀法快的为侧翼,对整个队形进行保护。   使每个纵队,始终保持一个攻击阵型,就像楔子一样,狠狠楔进敌阵。靠巨大的冲击力,迅速冲垮对手的阵型。   最后,在气势上,褚布要求,纵队在进攻时,骑兵必须弯刀高举,任刀锋在天空下,闪着寒光,借着马蹄的轰鸣,士卒一起高声呐喊,营造出排山倒海、雷霆万钧般的气势。   总体目标下达后,开展各个科目的逐项训练。   对于弯刀的训练,由万保负责,主要训练劈、砍、刺、抹。   劈的动作标准,要求借助马匹快速行进的速度,挥起刀,其自身弧度带来的劈砍威力,必须劈开半尺直径的圆木。   砍的技术标准,要求一刀,砍断胳膊粗的树干。   刺的标准,要求出刀刺中挂在半空中的铜钱。   抹的要求,要将悬挂在空中的绳子抹断。   凡此种种,严格的标准,艰苦的训练,在褚布的骑兵队伍中,每天展开。   随着褚布军中,马镫的普遍配置,大大增强了士卒在马背上的稳定性,使骑兵在做各种动作的时候,更加稳定,甚至有一些出色的士卒,更将马上“铁板桥”,“镫里藏身”等动作,普及开来。   一时间,骑兵们绝尘跨沟壑、凌空冲险阻,训练场上,一片人仰马翻。 第一一三章 训练场上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初夏时节,正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今天,按照骑兵纵队的计划,是弯刀科目训练。   万保带领全体骑兵,已经在校军场上,整队集合。   魏咎早就听说,褚布的营中日夜操练,颇有些气象。   这天晨起,闲来无事,一时兴致所致,魏咎带上几个随从,信马由缰,望校军场而来。   远远地,就听到校军场内,传来阵阵的喊杀声,呐喊声。   到了校军场门口,守卫士卒见是魏咎公子,要去禀报褚布,魏咎示意,不要去打扰,而是立在营门旗影处,慢慢观瞧。   阳光下,校军场上,褚布一身戎装。   褚布坐下一匹高大的红鬃马,掌中加大号的环首弯刀,威风凛凛,面对全体士卒,煞神一般立在一高坡处。   “军士们,既然身为骑兵,就是魏军的骄傲,我们要用战刀,赢得胜利,维护魏武卒的荣誉。”   “在你们胯下的,那不是战马,而是你们的朋友,要像爱护自己一样,爱护你的战马。”   “而手里的弯刀,是你们身体的一部分,要熟练掌握,运用自如。”   “作为骑兵,就是要杀敌,弯刀所指,人头落地,利刃过处,所向无敌。”   “最后再强调一句:训练场就是战场,宁可训练多吃苦,也不要在战场上送命。听明白了吗?”   整个校军场,一千五百名骑兵齐声回答:“听明白了。”   褚布训完话,万保纵马上前,高声宣布训练内容:   “今天训练的内容,练习弯刀劈砍。每匹马在越过战壕和横杆的同时,劈杀两侧的草人。要求,劈砍迅速,左右开弓。四个草人,一次劈砍不全中的,反复加练十次。”   随后,万保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   “褚校尉有令,凡一次全部砍中者,奖励肉汤一碗。”   此令一出,骑兵队伍中传来一阵欢呼声。众骑卒,跃跃欲试,都准备喝肉汤。   随后,只见骑兵伙房,将一大釜熬好的肉汤抬到台前来,现场煮熬。一个伙夫,一边熬汤,一边用蒲扇,使劲地往外扇着。   不一会儿,扑鼻的肉香味,袅袅地传进每个士卒的鼻孔里。   魏咎不禁微微一笑,回过头吩咐一个随从几句,随从打马去了。   “第一组,出发。”   随着口令发出,五匹马快速向前,骑手在马跃起的同时,出刀挥砍。   由于两个草人间隔太近,骑手挥刀又不熟练,结果第一波攻击,没有人能喝肉汤。   “你们五个,那边加练十次。”万保命令道。五匹马灰溜溜跟着伍长一边加练去了。   “第二组,出发。”   第二组过后,一个骑手同时砍中所有目标。这名骑手骄傲地引马一旁,去喝肉汤。   “第三组”万保刚要发出口令,只见褚布大声喊道:   “停。”   褚布跃马来到场地中央,大声喝道:   “你们的胳膊像婆娘,你们的腿像豆芽,哪像个爷们,都给我拿出精气神来,像这样。”   说着,褚布腰身一挺,双腿夹住马肚,举刀对着旁边的大腿粗细的木桩一挥。   “咔嚓”,那木桩齐刷刷被砍断。   人群里发出一阵轻呼声。   褚布接着大声嚷道:   “跃起时,腿要夹紧马肚,利用马镫,挺起上身,轻提马缰绳,盯住你的目标,在马跃起的同时,借着马势,先左后右,劈头划过,看似两刀,实际上是一刀。力要猛,动作要快。”   “注意,不要把全身力气都用在第一刀上,那样第二刀就会变慢。”   “你们冲进敌阵的时候,面对的不是一个敌人,要随时准备第二刀、第三刀。”   “眼睛要同时盯着三个以上的敌人,第一刀必须准确,一刀先从敌人的脖子处,捞起来,迅速划向另一侧,砍出第二刀,借助马下落的同时,再抹出第三刀......”   “我们的刀法就三招,记住了‘一捞、二砍、三抹’。”   “捞肩膀,砍脑壳,抹脖子。”   “大家看好了,像我这样。”   说罢,褚布带马来到起跑线处。   众将士马上瞪大了眼睛,全场屏住呼吸,注意力都集中在褚布身上。   他们要见识一下,这新任的骑兵统帅的真本事。   自古武将,要想让手下士卒钦佩,必须要拿出点绝活来,证明自己,到底是真战神,还是假把式。尤其是这骑兵,来不得半点虚假,稍有闪失,须臾间,就是人头落地的事情。   门旗下的魏咎,不禁手心里出了汗,有一丝紧张。   众目睽睽下,只见褚布轻夹马肚,抖了一下缰绳。   那匹红鬃马,早已熟悉了主人的命令,四蹄分落,快步向前,看看快到堑壕,褚布使劲夹了一下马肚子,那马立刻改成双蹄齐落,奔腾起来。   只见褚布一提马缰绳,脚下使劲一磕马肚子,那马猛然跃起,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向堑壕对面跃了过去。   就在马起跃的同时,只见褚布俯身,将手中的弯刀从左侧来了个海底捞月,自下而上,斜着捞起,左边的草人连胳膊带头,早已飞起一半,与此同时,阳光下刀光一闪,弯刀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右边的草人自肩带头,被斜斜地切掉,飞出几尺远,落在堑壕边。   两个动作,一气呵成,迅如闪电。   众将卒一片喝彩声。   声音未落,褚布已经仰面躺在马背上,来了一个“铁板桥”。众人正看得呆,那马早已跑到横杆处,就在那马腾空过杆的刹那间,只见褚布突然起身,向左挥出一刀,草人的头滴溜溜落地,没等众人看清刀锋走向,刀光一闪,借着马下落的瞬间,褚布的刀早在右边草人的头上划过。   草人的头动了一动,依旧立在上面。   正在大家惊讶,感叹褚布失手的时候,褚布的马已跑到了场地尽头。勒马回来,马蹄轻快。   这时,有人指着那草人的头,喊道:“掉了,掉了。”   众人一看,那草人的头,已被从脖子处整整齐齐地切断,风吹过来,立不稳,掉了下来。   整个校军场,顿时欢声雷动,所有将士都被褚布的刀法征服了,议论声、叫好声,响成一片。   场外,魏咎隐在门旗下,将场内的一切,看了个满眼。禁不住大声喝起彩来。   听见喝彩声,褚布看到了营门口的魏咎,忙打马过来施礼道:“公子驾到,有失远迎,赎罪。”   魏咎连忙摆手道:“哎,褚校尉正在训练,不敢打扰。”   正说着,那个离去的随从带着一应车担回来了。   魏咎一见,说道:“正好,褚校尉,我是来劳军的,听说你的奖励是肉汤,本公子特意为校尉准备了猪十头、羊二十头,你看可够今日熬煮肉汤。”   褚布哈哈大笑道:“谢公子,这正是及时雨啊。”   褚布回头跃马到校军场,大声说道:“魏公子为奖励将士们训练,特意准备了猪羊,弟兄们,拿出你们的本事来,胜者喝肉汤,今天管够。”   校军场内一片欢呼声。   随后,场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捞肩膀,砍脑壳,抹脖子。”   “捞肩膀,砍脑壳,抹脖子.”   ...... 第一一四章 甬道伏击   榆关,在通往大梁的甬道上,秦军的运粮队伍,绵延不断,似乎一眼望不到头。   这支粮担队伍由二百辆牛车和一千挑夫组成,在一千秦军骑兵和五百步卒的护卫下,缓慢地行进着。   入夏时节,中午时分,天空中没有一丝的风,炎威正盛,晒得人浑身冒汗。   甬道两边,一眼看不到头的,是一尺多高青绿的的禾苗,晒得叶子有些发蔫。   那些金黄色的是麦子,麦穗沉甸甸的,压弯了腰。再过一些日子,又快到了麦收的季节。   大梁围城已经月余,前线催粮的紧急公文,接连不断,辛胜帐下的押粮队伍,不停地来往在这条甬道上。   这条甬道,从咸阳,过函谷关,再经新郑,直通大梁。   中间经过几座魏城,榆关算是一座。   据辛胜派出的斥候侦查,榆关城内,有三千守军。每次运粮,守军隔城相望,没有出城的迹象。   何况一千农夫,二百辆牛车,动用一千骑兵加五百锐卒,以这样的基本配置,对付沿途城池的几千武卒,应该不在话下。   函谷关以内,都是秦境,无需护卫。所以,护卫是从函谷关开始接运粮担队伍的。   经过一段魏境之后,又进入了颍川郡,也就是刚刚灭掉的韩国,过了新郑向东,再次进入魏境。   秦兵重点护卫的,就是这两段魏境。虽然颍川郡内,也不排除危险,但那些小股贼寇,是断不敢打大秦官兵的主意。   而近一个月来,即使在魏境内,粮担也按时抵达,没出现过任何纰漏,押运粮草的将卒们,已经习惯了这段平淡无奇的路程。   所以,对于辛胜派来的千人将来说,这次运粮任务,也应该是一次神仙差事,除了日头晒点,到没什么值得大奖小怪的。   前面,过去那片绵延十几里的丘陵地带后,直到大梁的,都是一马平川了。   骑兵前哨来报,前面的树林地带,是否在此歇息。   望着挑担的农夫脸上不停的汗水,老牛鼻孔里也喷着热气,押粮的秦将道:“大家赶到前面树林休息乘凉。”   众人加紧了步伐,催赶着车辆,向树林奔了过来。   进了树林,军士们,挑夫们,立刻七倒八歪,倒在树荫下,解下水囊喝水、休息。   过不多时,负责放哨的秦兵,来向秦将报告:“报告,对面树林,正有几十匹马匹过来。”   秦将听报,连忙起身来到林边,问道:“什么情况?”   秦卒指着百米外对面的树林道:“看,那边过来几十匹马。”   秦将顺着秦卒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对面的树林里,几十匹马,正向这边移动。   另一个百夫长提醒道:“这些马怎么并排走,整整齐齐的,很是奇怪,会不会是魏军?”   “魏军?”秦将看了一眼,嘲笑道:“那马背上空空的,连个鬼影都没有,哪来的魏军?”   百夫长看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好像不对劲,即使没有魏军,可这马上怎么走得这么规矩,不乱跑呢?”   秦卒又指向另一边树林道:“快看,那边也有几十匹马,马上也没有人。”   秦将定睛看着,两边那些规规矩矩的马越来越近,似乎马背上都有鞍鞯,他开始警觉起来:   “情况不对,这两边一起过来这么多马,肯定有问题。”   旋即,秦将大声喊道:“有情况,锐士们,抄家伙,赶快上马。”   秦将的儿话音刚落,还没等秦兵们做出反应,两边的几十匹马背上,原来镫里藏身的魏军骑兵,像是听到了什么号令,一跃而起,个个手持弩箭,瞄准就射。   几十颗弩箭,已经射倒了一排秦卒。   紧接着,第二排的弩箭又射了过来,又是几十个秦兵和民夫倒在地上。   树林里登时大乱。民夫们四下奔跑逃命。秦卒们抄起武器,向魏军杀了过来。   毕竟秦锐士受过训练,久经战阵,条件反射般,蜂拥而出。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对面魏军,紧接着又是一阵弩箭。这弩箭,似乎连成线般不断,没有间歇,不停地向秦军射了过来。   秦将简短地命令道:“弓弩,快射,上马,快上马。”   秦军听到秦将的命令,纷纷奔向自己的战马,解缰绳的、慌忙跳上马背的、弯弓搭弩的、手持武器向外冲的,一时乱做一团。   一些动作快的秦军弓弩手,拉弓搭箭,与魏军对射起来。   一部分跳上战马的秦兵,冲出树林,挥戈冲杀。   冲在前面的秦军士卒,迎面又是一阵弩箭,顿时一阵人仰马翻。   这边,秦将在身边士卒的帮助下,跳上战马,挥舞着阔刃剑,指挥着拥挤在一起的锐卒们,往树林外冲。   很快,训练有素的秦兵,有三四百人跳上了战马,挥舞着戈戟,向对面树林冲去。   对面,树林边,神射手伯长赵方,早已引弓瞄着秦将。就在秦将挥舞着阔刃剑,带着骑兵向外冲出树林的一刹那,赵方的弓弦一响,一支雁翎箭带着呼啸,直奔秦将的面门。   秦将闷哼了一声,一头栽倒在马下。   身上的水囊也跌落一旁,水汩汩地往外流淌。   这时的树林外,对面的魏军已经不是几十匹战马,而是铺天盖地的几百匹战马,三十匹马一字排开,梯次进行轮射,一轮又一轮的劲弩过后,树林边已倒下几百名秦卒和挑夫的尸首。   这边,秦军经过短暂的慌乱后,大都骑在了马上,在树林边上结成方阵。   没了千人将的秦兵,并没有显出异常的慌乱,毕竟饱经战阵,厮杀的场面见多了,更何况,还有对手人头奖励的诱惑。   秦军整顿队伍,持矛挥剑,向着魏军冲杀过来。   魏军刚刚一阵劲弩袭击后,也快速集结马匹,勒马布阵。八骑一排的冲锋纵队,静静地等着褚布的号令。   秦军蜂拥而来,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   阵前的褚布,一马当先,像一尊巨神,高高举起弯刀,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大喊道:   “出击。”   【作者题外话】:九一八要来了,推荐一本好书,《835714大时代的中华梦》   这个民族遭受了很多本不该有的苦难,如果有那么一个机会,这一切必将改变   穿越甲午战争爆发之前,练精兵,战列强,巨龙觉醒!   无系统、无狗血,只是将自己幻想到那个时代然后做点什么。 第一一五章 弯刀无敌   五百魏军悍骑,早已按捺不住,听到褚布的攻击令,就像一群出了笼的野兽,嘴里发出嗷嗷的叫声,催坐下马,呼啸着,向秦军扑了过去。   只见,五百把弯刀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寒光,在空中交错挥舞;五百匹战马撩开四蹄,骤然奔腾;五百双怒目圆睁,仿佛仇人相见;五百个喉咙齐吼,将愤怒喷涌。   如果有空中视角的镜头,那一定是最壮观的画面。   尘土飞扬处,马儿嘶鸣,刀剑铿锵,魏军的骑兵纵队,就像一把利刃,狠狠地插入到秦军尚未布好的阵形中。   利刃所致,秦军就像被削砍的树丛,纷纷落地。   这纵队,足有上百米长,从秦军阵中,骤然而过。   秦军不断收缩挤压,试图截住这利刃,但换来的却是,不断栽下马的秦军锐卒。   放空的战马,惊叫着,四散跑着。   一轮呼啸冲杀过后,秦卒损失近半。   没等秦军整理好队形,魏军纵队早已迂回反身,战马奔腾的速度没减,骑士们摇着弯刀,呼啸着,再次冲杀过来。   魏军这纵队,组织起来简直太快了。   虽有有部分战马放空,那是被秦军斩落士卒所致,但其余的战骑,快速补位,迂回马头,再次组成纵队,后面的自动跟上,转眼间,又杀了回来。   秦军的方阵,已经七零八落,兵找不着将,将找不到兵,正在彷徨慌乱之际,魏军的纵队又杀到了。   秦军只好各自为战,手忙脚乱地抵挡。   又一轮过后,秦军只剩下百余骑,魏军也有几十人落马。   当褚布再次挥起弯刀,率纵队冲过来的时候,秦军已组织不起像样的防守了。   又是一阵刀剑的铿锵,战马的嘶鸣,夹杂着越来越稀少的,男人们的惨叫与咒骂声,剩下的百十秦骑和步卒,已经成了魏骑兵追逐砍杀的对象。   这场树林边的骑兵攻防战,以魏军大胜告终。   在秦军覆灭的同时,押解的粮担也尽落魏军之手。   得胜的魏军,快速打扫战场,牵着缴获的战马,押着牛车粮担,向不远处的榆关城撤去。   这是褚布骑兵改革后的首仗。   魏军出动五百骑兵精锐,伏击千人秦军骑兵加五百步卒,近八比一的战损,彻底宣告了弩箭加弯刀的新式骑兵,对弓箭加戈戟传统骑兵的胜利。   不仅以少胜多,而且初步实践了褚布的纵队冲锋战法。   首先是远程弩箭,强弩的特点是,射程长,命中率高。魏军每人携带三十支弩箭,几轮下来,数千弩箭射过,消灭了几百秦卒,剩下的就交给近距离纵队冲锋了。   首先在气势上,远远地,马上的几百把弯刀齐举,寒光闪闪,配合嗷嗷的怪叫,那阵势,很容易是对手未战先怯。   其次,这种八匹马纵队冲击的阵势,很容易列阵,能够快速组织,快速发起进攻,排与排之间没有间隔,凑齐八匹马即跟着前排向前冲。   在敌军阵形未稳时,利用速度势能,加大纵队的冲击性,所有骑士利用手中的弯刀,在运动中掠过敌军身边,快速劈、砍、抹、刺。   而前排骑兵以一换多的比例,在敌军中撕开缺口,以便后方骑兵依然能以高速运动冲入敌军阵形中。   冲进敌阵后,借着前排冲杀出来的通道,身后的骑兵向两侧展开成一个小扇面,又像一个楔子,始终成一个进攻三角形。人人接敌,个个砍杀,加上纵队向前冲击的惯性,使敌阵中的口子,不断扩大,方便魏军劈砍、追杀敌军。   而敌阵,会不自觉地向缺口处聚拢,前面的骑卒被斩杀后,战马乱跑,反过来会自我冲撞,造成敌军阵脚大乱。   而后,骑兵纵队的头部,凭借速度的优势,从敌阵冲出后,绕一个圈迂回,不减速,再次冲击敌人。   尤其对于这种伏击、突袭,未等敌军列好阵,即展开猛烈的冲击,无论什么样的军队,都难以抵挡。   在兵器上,这样的冲击,如此近距离的格斗,弯刀的优势,就显示出来了。   两军相接,秦军的刺出的长矛、戈戟,被弯刀一格,来不及抽回,弯刀就到了,一眨眼,或是头、肩膀,或是手臂,弯刀挥动,每次都是一大片,总能形成有效杀伤。   至于秦军的阔刃短剑,在弯刀面前,无论是劈刺,还是削砍,以直线对抗扇面,结果可想而知。   总之,这一仗下来,褚布的练兵效果,完全体现出来。   除了十几骑逃跑外,剩下的骑兵和步卒,悉数被歼灭,上百挑夫,也躺在秦兵的血泊里。   褚布命军士们赶快打扫战场,牵着缴获的秦军战马,押着粮担,唱着得胜歌,兴高采烈地进了榆关城。   榆关守将早已得到通报,忙开关迎入。   全城上下喜气洋洋,城守忙着杀牛宰羊,犒赏三军。   褚布传令下去,将缴获的粮担,尽入府库,俘虏和农夫一并充入劳役修城。   此战,缴获秦军战马六百余匹,尽数补充到褚布军中,并在守军中另行补充骑卒,进行训练。   魏军战损一百六十余名,伤兵过百,留在榆关休养调整。   捷报飞入安陵城,公子魏咎大感欣慰,   此后,魏国的边境线附近,活跃的这支骑兵劲旅,使秦军如鲠在喉,给秦国的运输线,带来了巨大的威胁。   消息传到了大梁前线,得知粮担尽数被劫,军中只有十日存粮,辛胜不免心慌,连忙赶到中军大帐。   王贲正在帐中坐定,辛胜禀报后进帐,驱前小心翼翼地道:   “将军大人,报告您一个不好的消息。”   王贲看着辛胜:“什么消息,值得如此惊慌?”   辛胜低眉顺目道:“卑职失职,请将军知治罪。”   王贲问道:“到底什么事,要我治你何罪?”   辛胜迟迟疑疑地说道:“禀将军,我军的运粮队,今日被魏军袭截,粮担尽失。”   “你说什么?”王贲猛然立起,双目瞪着辛胜。   辛胜赶紧低头弓腰:“末将失职。”   王贲看了看辛胜,稍平复了一下,又坐回到帅位上,问道:   “在哪被袭截的,损失大吗?”   辛胜回答:“在魏境之内,离榆关二十里的丛林山岗处。这批是我军半月的粮草,悉数尽失。”   “什么?” 第一一六章 哪来的骑兵部队   王贲心里一惊,问道:“这么大的损失,袭截粮草的是什么部队?”   辛胜道:“据逃回来的士卒报告,是魏军的骑兵部队。”   王贲马上问道:“你不是说榆关城内只有三千守军吗,怎么忽然又冒出来骑兵部队?”   辛胜结巴道:“这,这,这,在下实在不知啊,”   王贲一脸的不屑,“一问三不知,敌情不明,焉能不败。你的情报工作是怎么做的,沿途的基本情况都搞不清,怎么运粮?说,这次,你派去多少兵丁去押运粮草?”   辛胜道:“回将军,前期经斥候侦察,榆关城内确实只有三千守军,而且都是戍卒。这次,在下派了一千虎骑和五百锐卒押运。运粮队共二百辆大车和一千挑夫,往常都是这样的规模,一直都没什么意外。”   “可这次,不知从哪忽然冒出来这些骑兵,如果从我秦军大都战死的结果上看,这股骑兵恐怕不在少数,怎么也在三千以上,否则......”   王贲听到战死数,再次立起,前倾着身子问:“你说什么,全部战死了?”   “是的,将军,只有十几个骑兵逃了出来。”辛胜说完,深深低下了头。   王贲心疼道:“我的一千五百骑兵啊,你可知道,我们大秦培养一个骑兵有多么不容易吗,就这样,就这样没了?”   辛胜赶紧再次低头:“在下该死,这次魏军的骑兵确实太多了,我军也是尽力抵抗了,无奈寡不敌众。”   王贲狐疑道:“三千?魏军哪来的三千骑兵,魏国骑兵总数也不过五千,难道大梁的骑兵都逃出去了?何况即使三千魏骑,我大秦一千虎骑,也不至于败下阵来,更何谈尽歼我大秦骑兵,简直荒唐。”   辛胜赶紧检讨:“是,末将荒唐,不过,据逃回来的人报告,魏军的骑兵铺天盖地,不要命地冲击我军,加上使用了一种带弯的战刀,我们的骑兵完全敌不过。”   “带弯的战刀?不止数量不清,这刀又出来带弯的,这到底是股什么样的部队?”   王贲离开座位,在大帐里来回踱着步,嘴里念叨着。   辛胜紧张地盯着眼前来回挪动的脚步,半晌,方小心翼翼地说道:   “将军,这次粮担遇袭,是末将的疏忽。不过,我是纳闷这魏军,怎么忽然就冒出了这么一股强悍的骑兵,简直比赵国的边骑还厉害。即使赵边骑,对我大秦骑兵,都没有必胜的把握,何况一向不起眼的魏国骑兵。”   “而且,据现在掌握的状况看,这些骑兵,训练有素,战法得当,武器也与众不同,与我们以前碰到的魏国骑兵不一样。”   王贲停下脚步,看着辛胜道:“照你这么说,这粮担损失,都是那魏军骑兵造成的,你这后军统领,就没有办法,是吗?”   辛胜听出了话语中的冷峻,忙摆手道:“不不不,将军大人,在下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我是说,下一步该怎样对付这股骑兵,否则,我们的甬道,将永不得安宁。”   王贲点了点头:“即使这股骑兵再厉害,你这手里的锐卒是吃素的吗?如果我们连这点骑兵都收拾不了,那我们还打什么大梁。”   辛胜连忙附和道:“是是是,我也是这个意思,这次失粮,也怪末将大意。我已经派出三千骑兵和一千锐卒,前往函谷关,接运下批粮担,估计十天后即可抵达。这次保证安全运抵,不敢再出纰漏,因为......”   “因为什么?”王贲警觉地问道。   “因为,我们大军的粮食,仅够十天的用度了。”   “你说什么?你、你、你这后军统领是怎么当的。”王贲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   辛胜小心地检讨:“是,末将该死,这批粮担本来就是补充此次急需,一旦补充上,足够一个月用度,没成想,遇到骑兵......”   “骑兵,又是骑兵,你还在拿那一小股骑兵说事,你这......”王贲气得说不出话来,在原地来回打着转。   辛胜一时不敢接话。   在原地转了片刻,王贲深吸了几口气,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事到如今,无谓的责怪和生气,都不能解决问题。   王贲坐回到帅位上,对着不知所措的垂头立在那里的辛胜道:   “事已至此,责怪你也是无济于事,但此事你是逃不了干系的。你现在马上给咸阳快马飞书,让后方抓紧时间,再运粮草。这次,你要派更多的骑兵押运,三千不行,给我派五千骑出动,再配上两千锐卒,务必保证粮草准时运到。”   辛胜连忙道:“喏,在下这就按将军的意思办,务必保证军粮万无一失。”   王贲又道:“不仅要运粮,马上派出一百斥候,沿甬道,对四周的魏城进行侦察,务必查清这股骑兵的来历,查清他们的落脚点,以及他们的所有情况。然后,派部队,一举将其剿灭。”   “喏,将军。”   王贲意犹未尽:“甬道安全,事关大军的粮草补给,是我大军的***,一旦粮草接济不上,后果不堪设想。如果这次再有闪失,本将军将一并治你贻误军机之罪。”   “喏,在下亲自去办。”说着,辛胜急忙告退。   王贲喊道:“回来。”   辛胜赶紧回身,返回王贲面前:“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王贲压低声音,严厉地说道:   “十日军粮之事,军中万不可走漏风声,动摇军心。一旦泄露,本将军定斩不饶。”   辛胜赶紧一躬身,叉手道:“喏,将军。”   看着辛胜远去的背影,王贲陷入沉思。   魏军的这股骑兵,出现的好蹊跷,按作战区域来看,应该就在魏国边境的几个城池,具体情况,只能等探马回来禀报。   而这弯刀,又是什么鬼,上次攻城时,城头上的白刃格斗,据说也出现了弯刀。   这魏国,近期频繁出现新式武器,又是弯刀,又是巨弩,都在一股脑的时间冒出来,实在令人迷惑。   王贲思来想去,不得其解,心下暗道:   “管你有多少新式武器,你骚扰我粮道又何妨,待我军的地道挖通之日,就是大梁和魏国覆灭之时,到时候,纵然你有万般手段,也难抵我大军雷霆攻势。”   想到此,王贲传令,通知各军将,来大帐议事。 第一一七章 土山   众将闻招,迅疾来到中军大帐。   王贲升帐,众将列立两厢。   王贲开口说道:“自围困大梁至今,已一月有余,各军地道进展如何?”   蒙恬报告:“报告左将军,我军在北城的一条地道,因挖到地下水,水涌进地道,中途放弃;西城有一条地道似乎方向有误,正在调整中,其他五条进展正常。”   章邯报告:“报告左将军,我军在南城的地道,有一条已经抵达护城河下,因护城河处下挖太深,影响了进展;其他三条,正接近城下。”   王贲又问:“各军预期掘进到城下的时间若何?”   蒙恬:“我部预计三到五日抵达城下。”   章邯:“我部也预计五日内抵达城墙下。”   王贲听完各城报告,沉吟片刻,说道:“南、北、西三城,地道进展不是很顺利,多因遇地下水造成,说明我们对此估计不足,比预期的工期有所耽误。好在大多数地道,已接近城下。”   “为了保证地道进攻的有效性,已逼近城下的地道,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谨慎使用掘进工具,控制掘进过程中的声响。宁可失去时间,不要过早暴露,否则,达不到突然性,我们的地道掘进就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越是接近城墙,越要小心操作,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城墙下。在大部分地道抵达城墙下后,我们再统一发起进攻。”   王贲又问辛胜:“攻城设备准备情况怎样了?”   辛胜道:“回左将军,攻城车、临车、箭屋俱已组装完毕,冲车、愤輼、修橹也已经派给各军。弓弩也已分配到位,只待下令攻城。”   王贲点了点头,总结道:“各军加紧准备,现在的焦点是地道进展,总攻时间以地道进展为依据,初步选择五日后发起进攻。”   “在实施进攻之前,明日开始,各城的土山垒筑可以加大兵力投入,制造出我们的重心在土山垒筑上的假象,吸引魏军的注意力,掩护地道的掘进。”   “在地道抵达城下之日,也即攻城前一天,各军要将土山垒成,分派兵力把守,防止魏军夜间出来破坏,为次日攻城做好准备。”   “请大家记住,地道是我们的突击重点,土山是我们的障眼法,各种攻城装备是我们的攻城手段,攻城之日,三者齐动,不分轻重,先攻进大梁城者,记首功,晋级封爵。”   “明日起,各军将阵营前移,攻城装备的使用要全部训练到位,为五日后发起总攻,做好准备。”   “喏。”众将领命去了。   随后,王贲叫过一个偏将军,在他耳边嘱咐着,这员偏将,领命带兵去了。   -------------------------------------   大梁城内。   自秦军开始垒筑土山之日起,周印的弯刀突击队,晚上就没闲着。   白天,秦军冒着城墙上的弩箭,人拉肩扛,将远处的土,运到离城墙二百步左右的地方,垒土筑山。   晚上,秦军收工回营后,周印就带领弯刀突击队,悄悄开了城门,摸到土山下,对留守的小股秦军发起进攻。   每次,土山下,秦军丢下十几具尸体后,便退回营寨。   早已等候在城门处的民工一拥而上,肩扛车推,将白天秦军垒起的土堆荡平,或者运回城里。   天一放亮,秦军士卒再次开进,运土堆山。   城上魏军劲弩封锁,你来我往。   白天,秦军堆个几米高,夜晚,魏军出兵破坏。如此往复循环。   后来,城外的秦军想出了一个办法,他们将远处的泥土,装到土篮子里,快到进入魏军劲弩的射程范围内时,将土篮拴在一根绳子上,由土山下的秦卒,将土篮拽过去,然后倾倒在土山上。   这样的操作,避免了魏军劲弩的射击。如果动用斩将弩,射击一个提着土篮的士卒,也实在划不来。所以,城外的这种拉绳土篮的运土模式,很快在城外普及起来。   而魏军,仿佛也不着急,白天,任凭秦军运土垒土,到了夜晚,魏军突击队一个冲锋,将守土山的秦兵赶回去,城里的民夫便赶着牛车,担着担子,再把那些土运回城里。如此这般,每天城里城外进行着拉锯战。   局面就这样你来我往,僵持住了。   魏军自公孙敖以下一致判断,看样子,秦军做好了长期围困大梁城的打算。   之所以这样判断,是基于秦军自上次损兵折将后,没再发起像样的进攻。而纵观战国期间的攻城战,也不乏围困日久,甚至长达一两年,迫使城中粮绝,出城投降的例子。   对此,魏军上下又一致地放心。原因是,大梁城里的粮食足够多,多到可以支撑五年的地步,这也是魏王早已做好的守城打算。   所以,面对秦军的围困之策,大家反而觉得轻松下来。   这天晚饭后,陈平自中军大帐出来,沿着步道,信步往西城门走去。   月色皎洁,星光黯淡。   战前的夜,是平静的,平静得异乎寻常。   来到西城门,转了一圈,正遇到巡城的田迹,遂在田迹的陪同下,陈平登上了城墙。凭城远眺,观察着城外的敌情。   “田将军,今夜有什么不同吗?”   “秦军垒土山,好像加快了速度,往常只垒几尺,今天一天垒下来,都快接近城高了。而且,土山下,好像增加了看守的秦军,看样子有几千人,似乎是来对付咱们出城偷袭的。”   陈平不禁警觉起来,“噢,这可是新情况,马上派人报告大将军。”   此刻的陈平,似乎嗅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很快,公孙敖闻讯赶来,身后跟着几员将领。   公孙敖看到陈平,问:“陈司马,你也在这?城外什么情况?”   陈平指着城外月光下黑黢黢的秦军道:   “秦军出来护土山了,看来,明天要有动作了。”   公孙敖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问田迹:“还有什么情况?”   “自今天下午,垒土山的士卒明显增多,我们的箭矢虽然不断射过去,但他们在天黑下来以后,明显加快了垒土的速度,看样子,他们是打算连夜垒起土山来。”   公孙敖道:“组织强弓劲弩,射,将斩将弩也全部开动,给我射,决不能让秦军垒起土山。”   “喏。”   公孙敖接着命令道:“各城,今晚组织突击队,出城突击,不能让秦军垒起土山。”   “慢。”正在这时,陈平开口阻拦道。 第一一八章 发现破绽   陈平急忙拦阻道:   “大将军,天色已黑,外边秦军情况不明,况且已有所准备,我军若再出城,偷袭变成强攻,失去了突击的意义,会无谓的增加损失,还是另做打算。”   公孙敖道:“陈司马,难道就这样看着秦军将土山垒起来不成?”   陈平听出公孙敖话里的不满,竟不以为意,说道:“大将军,土山垒成垒不成,不是重点,关键是如何防止秦军的下一步动作。”   公孙敖道:“以司马之见,秦军意欲何为呢?”   陈平道:“据我的判断,秦军似在做攻城的准备。”   公孙敖带着问号的眼睛看着陈平。   陈平接着问道:“大将军,如果你是秦军,是否一直围而不攻?”   公孙敖没有回答,作为上级,他不会回答下属的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   “陈司马,依你之见,秦军是想怎样攻城呢?”   陈平道:“上次秦军硬攻吃了亏,这次肯定不会像上次那样,我们得做多手准备。”   “第一,对于土山,把强弓硬弩都用起来,不让秦军安安稳稳地筑土山。无非是多费些弓弩箭矢,以弓弩换秦兵的性命,我们也划算。”   “第二,城墙上,我们的箭楼要连夜增加密度,达到十步一座,箭楼的高度,完全可以居高临下对付土山。”   “第三,今夜要严密监视秦军,时刻注意秦军的动静。大将军,我断定,近日秦军要大举进攻了。”   公孙敖:“何以见得?”   陈平道:“因为,刚才在城墙下,我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东西。”   公孙敖问:“什么东西?”   “走,大将军,到下面看。”陈平前头带领,引着公孙敖和众将领,来到城墙的一个土堆旁。   借着月光,陈平抓起一把泥土,“大将军,请看。”   公孙敖一见,忙命令道:“取火把来。”   很快,火把举了过来。   公孙敖看着陈平手里的泥土:“这泥土,有什么特别吗?”   陈平见公孙敖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便道:“这不是一般的泥土,是城外秦军筑土山用的,它的特别之处,在于颜色。”   “颜色?”公孙敖接过陈平手里的泥土,仔细观察起来,旁边的将领,也纷纷抓起一把泥土,研究起来。   陈平接着说道:“我们城外泥土,都是黄土,而且很有黏性。你看,这些泥土是褐色的,含有沙质。”   “据我所知,大梁方圆几十里表面的土,都是黄色,而这褐色的土,只有地下才有。我在家里打井的时候,需要打到五尺深后,才见褐色土。”   公孙敖看着陈平,若有所思地道:“你的意思是,敌军在挖洞?”   陈平肯定道:“如果这土来自于地下深处,那就说明秦军垒土山,是在做表面文章,借此吸引我们的注意力,真正的目的,应该是在挖洞。”   “而且这地洞距离太长,所以,他们挖出来的土方,如果都堆在洞口,势必会引起我们的注意,所以,他们就把它堆在土山上。”   公孙敖恍然道:“怪不得秦军这一个月来,默不作声,既不进攻,也不着急垒土山,原来憋着劲当地老鼠啊。”   陈平点点头,提议道:“大将军,我们是不是到大帐,商议一下。”   公孙敖道:“好,马上回中军,升帐。”   公孙敖带着一干众将,回到大营升帐。众将排列两厢。   公孙敖率先道:“众位将官,本大将军判断,秦军即将对我大梁发起进攻,各位将领听我号令。”   “四城今夜加强瞭望,时刻侦察秦军动静,一有情况立刻报告。”   “沿城墙下加埋水缸水瓮,每十步一个,今夜开始,日夜不间断,监听地下动静,遇有异常声响立即上报。”   “周印听令。”   周印上前一步,“在。”   “命你每个城墙下面,布置一千弯刀突击队,专门配合城守,对付地下冒出的秦兵,坚决封堵住每个洞口。你自带一千突击队,作为机动,时刻增援情况紧急的地区。”   “喏”周印领命去了。   “各城守将,沿内城每城墙下布置一千弓弩手,一千长矛手,分区域划片负责,遇到洞口突出来的秦兵,强弓硬弩攒射,长矛伺候。同时,准备风箱、柴草等引火之物,对洞口实行烟熏火烧,再准备障碍车,用来封堵洞口,不让后续秦军增援。”   “明日,如遇秦军地面攻城,各城守将按照各自区域,指挥抗敌,尤其重点对秦军的攻城设备,集中斩将弩、滚木礌石、引燃柴火等手段进行攻击。”   “各城连夜组织增加箭屋密度,每十步设置一箭屋,上面配备百名弩箭手,居高临下对土山进行压制。”   “各位将领,现在开始,要打起精神来,准备迎接秦军的进攻。大家准备去吧。”   “喏。”众将领命而去。   公孙敖回过头来,对仍坐在那里没动的陈平道:   “陈司马,你看明日这秦军还会如何使花招呢?”   陈平道:“大将军,在下建议,给王宫增加守卫力量,以防万一。”   公孙敖一摆手道:“哎,本大将军刚才的一番布置,可谓万无一失。即使秦军从地面冒出来,也都在我魏军的箭弩和刀下,哪里还有机会,跑到王宫去呢,司马不必担心,一切尽在本大将军掌握之中。”   “可万一......”陈平还想坚持。   公孙敖头一摇,不准备讨论下去了。   陈平见状只好道:“对于秦军挖地洞,我还有一个建议。”   公孙敖此番倒有了兴致,“说说看。”   陈平道:“我们给他来个反挖地道。”   公孙敖没明白,用茫然的目光看着陈平。   陈平用手比划道:“我们派人在城内沿城墙两端,挖两条地道,出了城后,横过来,转向对着挖。每隔五步,下挖一步,这样横着挖过去,中途遇到秦军地道,先不要撞破洞壁,等秦军开始进攻时,突然撞开,马上将柴草之物点燃,带着风箱,往洞内灌烟,这样,无论洞里有所少秦军,都变成烟熏老鼠了。”   公孙敖眼睛一亮,“你怎么不早说,刚才众将在这里时,正好安排下去。”   陈平心说,你得容我说啊。上次帐前会议,我最后补充了几句,你对我的态度好几天都不阴不阳的,我怎么再自讨没趣呢?   何况,刚才开会时,公孙敖将陈平对于秦军明日要进攻的判断,说成了他自己的判断,在那一刻,陈平就开始对自己该什么时候说话,说什么话,有了一些计较了。   一想起这些破事,竟在国家存亡和大梁失守这样的重大事情面前,成了大家之间合作的障碍,陈平对魏国之所以如此,已经不感到吃惊了。   让陈平对此事感到悲哀的,不仅仅是公孙敖嫉贤妒能的态度,而是这样的人,往往占据着重要的位置,使很多贤能之士,报国无门,甚至如果不能识时务地知进退的话,这样的人还会成为这种内耗的牺牲品。   这种现象,也许是很多组织的弊病,只要有人存在的地方,往往都不能避免。   刚刚创业的时候,可能是个例外,因为那时急需人才,一旦到了稳定期,人性间争权夺利、互相倾轧的弱点,就不可避免的呈现出来。   所以,自古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即是如此。   陈平正在肚里踌躇,公孙敖从账外喊来传令兵,将陈平的反挖地道做法,布置了下去。   见到自己的建议,落实下去了,陈平的心里才舒了口气。   不管怎样,自己要尽所有能力,帮助魏王,帮助大梁,也帮助公孙敖。   “不求万事遂意,但求无愧我心。”陈平心里这样想着。   【作者题外话】:“不求万事遂意,但求无愧我心。”看似明哲保身,实在是出于无奈的一种人生哲学。 第一一九章 蒙恬的计划   城外,秦军大营。   王贲大帐内,灯火通明。   王贲道:“诸位将领,自上次攻城失利以后,我军一直在加紧备战,现在,各军共有八条地道,已经抵达大梁城墙下,再有半日,即可通过城墙进入城内。”   “今日,土山已垒成,攻城器具业已准备完毕,现在攻城准备工作已告结束,明日一早,我军将对大梁实施总攻。”   帐下军将响起一片赞叹声。   显然,大家压抑很久,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王贲听着这熟悉的求战愿望极强的声音,心里一阵欣慰。他接着说道:   “上次试探性进攻,我们基本摸清了守军的实力。本次攻城,我决定采取新策略。”   说到这里,王贲停顿了一下,营造一下气氛:“那就是不再分主攻和副攻,西城、南城、北城全部都是主攻。”   帐下立刻响起一阵激动的回声。   王贲继续说道:“这次进攻,空中、地面、地下全面配合,多头并进,交叉掩护,各自突击。”   王贲接着给众将布置明天的攻城计划。   “首先是空中力量,今夜各军连夜突击加高土山,达到高出城墙的程度,上面设置箭屋,对城墙实施弩箭压制,取得空中优势,掩护地面进攻。”   “抛石车,多备石块、燃火之物,自进攻开始,始终不停地对城墙进行攻击,百辆抛石车,全部配备各军,对着城墙猛轰,待步卒接近城墙后,前移十尺,对着城内继续攻击。”   “临车、箭屋,靠近到城墙处百尺距离,保证箭雨不停,尤其要多用火箭,让城头成为火海。”   “第二,地面力量,长盾手抵近至城墙百步内,组成盾墙,掩护弩箭阵列,对城墙施射,   “进攻步卒,一律进入愤辒、修橹之内,利用掩护接近城墙下,借助云梯攻城。”   “每个城门配备两辆冲车,由长盾和弩箭手掩护,猛攻城门。”   “每面城墙下,不得低于二十架云梯,待愤辒、修橹接近城下时竖起,接应步卒登城。”   第三,本次进攻的重点,也是全军的奇兵,就是地下进攻。借着外部总攻开始的掩护,用半日时间,挖到城内,最后三五尺距离,等待本将军发出命令,接到命令后,快速破土,冲出地面。”   “冲出地道的士卒,快速占领城墙、直捣敌军指挥机关,斩敌杀将,四处放火,制造混乱。”   “各军要将选卒和勇猛锐士,派在地道里担任突击队,一旦突破,后续部队快速跟进。”   “在本将军下达地道冲击令后,地面和空中火力要加倍跟上,瞬间造成全面压力,集中力量,迅速撕开突破口,通过突破口猛攻。”   “后勤保障部门,要在中午前,将所有保障全部补充到位。为最后冲击做好准备。”   “各军在布置兵力时,要将重点放在中午后,远程攻击的弩箭覆盖一定要密集,压制住城头魏军的弩箭。其后,突击队要迅猛突击。”   “本次攻城,除后军作为预备队外,所有各军,全力出动,力求一战攻破敌城。”   众将齐道:“喏,谨遵将令,全力攻城”   前文书说到,秦锐卒就是要靠征战进爵,所以,没有仗可打的日子,对于这些离开祖国,远道而来的军将来说,是最苦闷的日子。   战前会开过以后,整个秦军上下,士气高昂,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章邯、蒙恬、辛胜,各自回军,召集部将们,按照战役分工,布置本军的任务。   蒙恬,作为秦国有名的智将,在领到军令后,有着自己的打算,他连夜召开左军军事会议,安排本军进攻计划:   “本次攻城,左将军说不分主攻、副攻,但我们要拿出主力部队的气势来,把我们的每一条线,都当成主攻来打,率先破城,取得首功。”   “我们左军的整体计划是,上午慢慢攻,晌午后急攻,地道出来的突击队猛攻。”   “所谓的慢慢攻,不是动作慢,而是要接近城墙慢,先集中所有抛石车、火箭,对城墙实施远程打击,然后利用土山、箭屋、临车、强弩队,与魏军对射,远程杀伤魏军。”   “待中午时分,听本将军令,愤辒、修橹、冲车靠近城墙,士卒架云梯攻城,这时,速度要由慢变快,抛石车、火箭、劲弩,加快对城头攻击,尤其集中攻击城墙上魏军的劲弩和巨弩,然后,士卒快速登城。”   “这些都是主攻动作,攻的要猛,打的要狠。”   蒙恬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看着带队进地洞突击的六位千人将道:“接下来,你们六个才是我们左军最有力的武器。”   六个千人将神色严峻地望着他们的将军。   蒙恬从这些熟悉的目光里,看到了坚毅、勇敢和决心。他接着说道:   “本来我们给左将军报的只有五条地道,可谁知,咱们的第六条迷失了方向的地道,鬼使神差,已经进入到城内了,有可能就在城中心的附近。”   “这第六条地道,就是我们左军的奇兵,不,或许是我们整个战役的奇兵。我要把这支奇兵,变成一个紧握的铁拳,狠狠砸在魏国国君的头上。”   蒙恬说着,拍着一个千人将的肩膀道:“这个光荣的任务,我准备交给你。”   那千人将一挺胸膛:“喏,将军,请下达命令。”   蒙恬道:“你率领一支突击队,配备劲弩、短剑、轻甲和攀爬绳索,多带引火之物,全城都打响后,待左将军发布地道突击命令之时,先不要出击,等本将军再次给你命令时,你再破土而出。”   那千人将虽不解,但仍点点头。   蒙恬走到大梁舆图前,指着一个位置,接着命令道:“冲出地洞后,你们不要恋战,直奔这个地方。”   众将定睛一看,不禁脱口而出:“王宫。”   蒙恬使劲用手指敲着舆图道:“对,王宫。你们要不顾一切地冲向这里,直奔魏王假的宫殿,给我生擒魏王假。”   说到这里,蒙恬见所有人眼里都放着光,便微微一笑道:   “记住了,我只要活的魏王假,其他的人,我不管死活,你们任意处置。”   “擒贼先擒王,只要活捉了魏王假,不管前面打成什么样,这场战役,就已经结束了,大梁、魏国,也就结束了。”   蒙恬军帐里所有的将尉们,互相看了看,又都一致看向蒙恬,随即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将军高明。”   【作者题外话】:擒贼先擒王,此计不可谓不刁钻 第一二零章 开始进攻   王贲下令,次日五更灶饭,天明即开始发起进攻。   这日清晨,大梁城四周蒙起一层浓雾,借着雾,秦军擂起战鼓,抵近到大梁城下。   城上守军,连忙将警报传遍全城:秦军攻城了。   此次,王贲将攻城进行了周密的部署。   除了留辛胜带骑兵、车骑和一部分士卒,留作预备队外,十二万锐卒组成战斗队形,浩浩荡荡,向大梁城下开了过来。   三路大军,佩剑铿锵,士气高昂,距城不到一里处,列队待命。   浓雾里,秦军的队伍似隐似现,就像是异世界的神兵神将,充满了杀机,又带着神秘和恐怖。   城墙上的魏军也早有准备,刀枪在手,弩箭上弦,只等对方进入射程。   卯时一刻,天边的鱼肚白,已经迅速地让位给那轮露出上沿的太阳,阳光透过云彩,肆无忌惮地照耀在这片充满杀机的土地上。   随着阳光的透入,浓雾开始渐渐消散,而秦军却没有等待浓雾散去。   借助老天帮忙,秦军后营牛角号率先吹响,远程火力,开始了攻击。   刹那间,巨石带着呼啸,火箭携着火苗,一起向城头射来。   土山上,临车箭屋里,万弩齐发。   顿时,城墙上空,箭弩的呼啸声、石头的砸击声、火箭引火的救火声、各种呼喊、咒骂声响成一片。   由于看不清对面秦军目标,魏军守将命令抛石车反击,组织救火,其余人注意隐蔽,没有发出进一步的命令。   显然,攻与守之间,大家都相互摸底,又很有经验。   大约两刻钟过后,随着太阳的渐渐升高,雾也逐渐消散,城外秦军的轮廓清晰起来。   魏将仔细观察着对面的秦军,见对面的土山上,赫然矗立着五米高的箭屋,已经高过城头了。   箭屋里的弩箭,像雨一样密集,压的魏卒们抬不起头来。   魏将急令两千劲弩队:“一半人上箭屋,凭空压制秦军箭弩。”   等魏卒弓弩手登上箭屋一看,都乐了。   原来,得益于城墙的优势,魏军的箭屋足足高出秦军五米以上,而且建造的远比对面秦军的高大宽敞,每个箭屋可以三面施射,足足能容纳上百人。   有了箭屋的掩护,魏卒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对着下边的秦军施射了。   正在这时,只听得守将发布“射击”的命令。顿时,箭屋里,上百只弩箭,带着风声,嗖嗖嗖,直向秦军射去。   秦军的箭雨火力,顿时弱了下去。   这边,箭屋里的魏军压制住了秦军土山上的弩箭火力,但城墙处掩蔽的弓弩手们,却无事可干。   因为,这次秦军没有发起冲锋。   秦军显然吸取了上次攻城的教训,加上秦军的总体进攻计划,此次进攻显得不慌不忙,就是一股脑的抛石、射箭,不急于靠前进攻。   一时间,上百架抛石机,不停地向城墙上抛着石块,不时,有箭屋被砸中,歪斜在那里,但,依旧有箭矢不停地从那里射出来。   “快,弩箭掩护,紧急抢修箭屋。”守将发出指令。   旗语兵挥动旗语,城下工兵迅速登城,开始抢修。不时有工兵中箭,倒在城头上。   “弩箭,给我射,斩将弩,给老子灭了那抛石机。”守将声嘶力竭的吼道。   箭屋里,弩箭加快了射向土山的节奏,斩将弩,巨弩带着恐怖的呼啸,射向一个个抛石机。   顿时,几架抛石机瘫痪在哪里。   “斩将弩,好样的,继续给老子射。抛石机,快射。”守将继续命令道。   城上的抛石机加快了抛石,石块带着呼啸,砸向秦军阵营,不时,有军阵里,陷入一阵混乱。   这情景,很是奇怪,双方都按兵不动,互相比试远程火力,抛石机、强弓硬弩,互相较量。   双方各有损伤,一时不相上下。   城头上,一半的箭屋东倒西歪,城墙上浓烟滚滚,火势此起彼伏。   城墙下,土山上,箭屋也捣毁过半,抛石机也近半停止了动作。   双方的远程火力,继续较劲。   魏将经过上次的攻防,已经有了经验,既然秦卒没暴露在射击范围内,索性等他们上来,否则,杀伤性极差,徒徒浪费箭矢。   秦军更是心里有数,空中火力的热闹,那是在给地道最后的掘进打掩护,他们在等待那个时刻的临近,一起发动总攻。   这种远程火力比拼,大约进行了两个时辰。   巳时时分,秦军的地面进攻开始了,三面城墙前,秦阵同时开始了移动。   为了避免无谓的伤亡,此次秦军改变了排兵布阵。   仍然是五列阵型,但却与上次大不一样。   第一排,临车五辆,车高十五米,上有箭屋,内分几层,各有几十名弓弩手。这是一种活动的箭屋,临车下有轮子,可以任意远近,变换位置。   第二排,长盾护顶,组成盾阵,掩护身后的弓弩手进攻。   第三排,强弓手依旧,主射火箭。   第四排,劲弩兵,进行排射。   第五排,三十辆愤辒、修橹、一字排开,攻击士卒全部藏于车内,推车的士卒全部重盔甲护身,每辆车内,三十名锐卒。   城墙上,视线内,看不到秦军步卒。   这种阵法,让魏军士卒,一时不知所措。   劲弩兵看着自己的守将,那意思是,我们该射哪?   西城守将田迹,也面临着这个问题。   接到守将请求,田迹连忙来到城头射击孔观察。   稍后,田迹命令道:“箭屋,集中火力,猛射土山箭屋,抛石机,继续对着敌阵轰击,斩将弩,给我射抛石车。”   稍后,他直起身来,命令城墙上的守卒道:“滚木礌石、热汤准备,待秦军到城下,给我使劲招呼。”   “弓弩手,远射土山箭屋,等秦军近前,专射云梯上的秦军。”   “长矛队、叉铲手,抄家伙。”   随后,田迹命旗语兵,发出支援燃烧物的旗语,很快,茅草、火油、火罐等物,送到城墙上来。   田迹命令一个闾长道:“你们一百人,专门负责引火,待敌军设备靠近城墙,给我往下丢,除了城门附近以外,专门盯着愤辒、修橹、云梯给我烧,我要让秦军,都变成烤猪肉。”   “喏,将军。”闾长转身带兵卒上去了。 第一二一章 战况激烈   秦军的临车上,箭屋内箭如雨发,城墙上,不断有魏军中箭倒下。   在盾牌阵的掩护下,秦军的强弓硬弩,一排排地向城墙上发射。   几十辆愤辒、修橹满载步卒,步步逼近城下。   冲车、云梯也跟了上来。   秦军后军的进攻号角再次响起,那是步卒冲锋的号令。   霎时间,愤辒、修橹里、云梯下,早已按捺不住的大秦锐士们,呐喊着,冲了出来,纷纷爬上云梯,向城头猛攻上来。   “给我射。”   “滚木擂石、热汤、火罐,往下砸,快。”   “斩将弩,瞄准秦将,抛石机,对准箭屋。”   “叉铲手,长矛手,给我铲,快。”   “打,给老子狠狠地打。”   城头上,一时命令声、呼喊声四起,听到命令的魏军顾不得隐蔽,一股脑跃起。霎时间,城头上滚木擂石滚滚而下,一团团火焰抛向秦军。   城下的愤辒、修橹、云梯,当场砸毁数辆,更有几辆燃起了大火,烧得里面的秦军,连滚带爬,逃出来在地上翻滚着灭火。   虽如此,仍有十几架云梯已经搭在了城头,上面已经爬满了踊跃而上的秦兵。   守将田迹一见,忙命令道:   “弩箭手,攒射云梯。”   “叉铲手、长矛手、挠钩手,快上。”   “弯刀手,准备。”   “决不能让秦兵上来,给老子狠狠地打。”   云梯,成了此刻双方攻守的焦点。   秦军的锐卒们,早已憋着一股劲,紧盯着城头上那一颗颗价值“一级爵位、田一顷、宅一处和仆人一个”的魏军人头,拼命想登上城,砍下来。   魏军的武卒们,此刻也调动起所有神经,肾上腺素紧急上涌,双眼瞪得通红,将滚木礌石、火罐、弩箭纷纷砸向云梯,一支支劲弩,射向秦卒,一柄柄叉铲顺着云梯向下铲,一根根丈八长矛搠向秦兵的脸。   云梯上的秦卒,像下在锅里的饺子,纷纷跌落下去。   下面是二尺长的竹刺,跌到距离竹刺上一公分的距离时,因接下来的情景太血腥,此处下不去笔了,省略描写。   而城墙上,秦军的抛石、火箭、劲弩,也给魏军造成一定伤亡,虽然仅仅一个时辰,已经超过了上次防守的损失。   城墙上的激烈交锋,血与肉的对抗,血性与兽**替着,双方你来我往,战况正酣。   中军大帐内,公孙敖接到南城紧急报告,南城墙上部分失守,已经有秦兵登城,旗语兵请求大队人马支援。   “奶奶的,怎么搞的,这么快就让秦兵上来了?快,后备队,派一千人支援。”公孙敖命令着。   “大将军,只派一千人,恐怕兵力不够吧。”旁边有副将提醒道。   “那就三千,派三千,快快,快去支援。”   不一会儿,北城警报,城墙上箭屋损失过半,请求弩兵支援。   公孙敖忙命令道:“快,再派三千弩兵增援北城。”   转回身,公孙敖看见周印,忙命道:“突击队,准备增援。”   周印道:“喏,大将军。”转身要走。   一旁的陈平连忙制止道:“大将军,周印的突击队,暂时还是不要动,城上的情况,虽然危急,但只是小股秦军,我们城下,尚有几万部队,完全可以应付。这突击队,还是等等再说。”   周印看着陈平,又看了看大将军,那意思,我到底该听谁的?   公孙敖略一思考,挥挥手道:“好吧,周印,你先下去准备,等我命令再出动。”   “喏,大将军。”周印又看了一眼陈平,转身去了。   陈平对公孙敖道:“现在各城秦军进攻的正急,西城什么情况还不清楚,我去看看,协助一下守城将。”   公孙敖点了点头。   陈平转身出了大帐,奔西城而来。   在城下,陈平迎面看到了正整军待命的周印。   周印见陈平到,忙迎上前来,问道:   “陈司马,你来这干什么,这里都是我们武将厮杀的地方,秦军的箭矢和石头,可不长眼。”   陈平道:“我上城去,看看秦军的情况。”   “噢,好,我也正想上去看看,一起去。”周印说着,便随着陈平沿甬道上城墙。   两人冒着箭雨,正走着,只听得耳边传来一阵呼啸声,周印一把拽着陈平的衣领,猛地将他向后一拉,因力道太猛,两个人叠在了一起,跌倒在墙下。   只听“扑通”的一声,一块脸盆大的石头,正砸在不远处的甬道上,将甬道砸出一个坑。   周印放开陈平,说道:“好悬,就差那么几尺。”   陈平扑啦扑啦胸口,按住狂跳不止的胸膛,感激地看着周印说道:“周都尉,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周印道:“这算什么,我们常年打仗,听声音就能分辨得出,抛石机抛出的石头,哪个是路过的,哪个是砸自己的,刚才那啸叫声,就是奔着咱俩砸下来的。”   两个人整理了一下,继续上得城来。   到了城墙上,陈平学着周印,猫着腰来到射击孔,向对面观瞧。   田迹正在四处布置魏军反击,一打眼,看见两人,忙跑过来喊道:“司马,你来做什么,上面太危险。”   陈平蹲在女墙下,看着蜂拥而上的秦军道:“我来看看秦军长的啥样?”   田迹一把将陈平扯到一座箭屋底下,哭笑不得地看着陈平道:   “陈司马,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地方。你看,这秦军的箭矢像下雨一样,这三棱型的家伙射到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有这石头,哪个都比你脑袋大,砸一下,我可没法跟魏王和大将军交待。”   周印道:“刚才就有块石头,过来招呼我们,还好,躲过去了。”   田迹忙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陈平道:“你看,我就说么,这上面可不是你们文人来的地方。”   陈平笑着看着田迹道:“那你怎么不怕,还有我们这些士卒们,哪个不是爹妈养的,身体不也都是肉长的?”   田迹不想和陈平打嘴仗,他知道嘴上功夫,自己肯定败下阵来,忙说:“司马,您说,大将军有什么指令吧。”   【作者题外话】:推荐一本好书《835714大时代的中华梦》   这个民族遭受了很多本不该有的苦难,如果有那么一个机会,这一切必将改变   穿越甲午战争爆发之前,练精兵,战列强,巨龙觉醒!   无系统、无狗血,只是将自己幻想到那个时代然后做点什么 第一二二章 秦军到底想干什么   陈平道:“大将军让我来看看你这西城情况,南城和北城都吃紧,大将军派了一部分后备军支援去了,你这怎么样?”   田迹将头使劲一拨楞,说道:   “我这儿没事,还差着远呢,我的后备队都没用上呢。别看秦军攻势很猛,经过上次的教训,这次我们准备充分,我们的招数还多着呢。”   陈平又猫腰到射击孔向下看了看,只见,城墙下,已经躺着上千秦军的尸体。   十多架云梯上,战况正酣,秦军不断沿云梯攻上来,攻到一半后,又纷纷坠地。   陈平又将目光移到城墙上,只见众将士射箭弩的、引弓搭弦的、给抛石车装石块的、砸滚木擂石、泼开水、用长矛、叉铲的、递送器具、运送伤员、往返支援的,井然有序,紧张而不乱。   只是城墙上,箭屋损坏过半,受到抛石机和火箭袭击的痕迹,到处可见,四下里不停地冒着余烟。   陈平回到箭屋下,冲着田迹大声问道:“后面的秦军为什么一直不动?”   田迹同样大声地回答:“我也一直在盯着呢,他不动,我的后备队也不动,放心吧司马,回去报告大将军,有我在,西城这边,你们就放心吧。”   陈平靠近一步,凑到田迹耳边问道:“底下监听水缸的情况怎样了?”   田迹猛然恍悟道:“哎哟,这我还没顾得上。走,下去看看去。”   说着,对身边的副将叮嘱了几句,猫着腰,拉着陈平、周印往城下跑去。   到了城下,来到监听地下的守将旁,问道:“怎么样,底下有什么动静。”   守将道:“有动静,一共三个方向,都有动静。不过时断时续的,外边太吵,听得不很真切。”   田迹道:“继续监听,一旦有情况,马上报告。”   守将道:“喏,将军。”   陈平又问:“反挖地道怎样了?”   守将道:“正在挖,已经挖出城外,在横向对挖呢,都挖了几十步了,有时,我还纳闷这声音是不是咱们自己挖洞的。”   陈平抬起头来,看着田迹道:   “看来秦兵就是在挖地道,外边的攻势虽然看起来猛烈,其实秦军没有尽全力,他们在等着地道挖通呢。”   田迹起身,指着不远处成群的弓弩手和士卒道:   “按照大将军的部署,我在这里,给秦军准备了弓弩手和长矛兵各一千,够他们喝一壶的。”   陈平点了点头,对田迹道:   “田将军,城上攻防虽然重要,可这城下更是关系利害,我建议,再给城下多派一些士卒,百人一队,四处开始巡逻,做好厮杀的准备。”   田迹想了一想道:“也好,陈司马,我就再增加一千戈戟手,组成十个巡逻队,沿街巡逻。”   “陈司马,这可是我能拿出来最多的机动力量了,后备队,我先不能动,我要总体把握西城的局势。”   陈平点头道:“好的,田将军,这就足够了。”   陈平与忙着返回城头的田迹告辞,转身对周印说道:   “看到了吗,秦军现在的攻势,表面上看起来很猛,但明显,他们的后队一直按兵不动,现在投入的力量,还不到三分之一。虽然南城、北城偶尔有突破,但我看,秦军的主要进攻点,在这里。”   周印看着陈平指向地面的水缸,抬起头,将写满问号的目光,投向陈平,说道:“陈司马为何一直担心这里呢?”   陈平道:“这是王贲一贯的思路,这个王贲,从来都不是猛打猛冲类型,他善于动脑子,喜欢出奇兵。”   “而且,从现在的攻势上看,秦军这样进攻了一上午,一直没有投入重兵猛突,一定是在等待某个机会。”   周印问:“什么机会?”   陈平笑了笑道:“如果你是王贲会怎么做?”   周印摇了摇头,“俺不是他,也想不出。”   陈平像是在回答那个问题,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如果是我,一定要里应外合,一定会想办法制造混乱,乱中取胜。”   周印还是不解,问陈平:   “陈司马,俺是个粗人,就知道打仗杀敌,就知道服从大将军的命令,你脑子里的弯弯绕,俺是不明白,你就说,让俺周印干什么吧。”   陈平见说,觉得一时难以和五大三粗的周印说清楚,就道:   “大将军不是让你随时待命么,你们就在这随时待命,但你们是大将军的后备力量,轻易不要出动,不要去城墙上厮杀,我的意思是,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周印一拱手道:“司马所言,俺记住了,俺就在这待命,一切听从大将军命令。”   陈平别过周印,回到中军帐,将自己的观察和判断,禀告了公孙敖。   公孙敖听完后,问道:“西城真如司马所说,秦军尚没有全力进攻?”   陈平道:“从投入的兵力和进攻的态势上看,可以肯定,秦军的大部分力量,还没有投入进来。”   公孙敖道:“那刚才南城和北城那边告急,是怎么回事?”   陈平建议道:“西城是我刚才报告的情况,至于南城、北城还不清楚。所以,我愿意陪将军去走一趟,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公孙敖道:“也好,咱们这就去。”   说着话,公孙敖带着随从和十几名护卫,携陈平出了大帐,驾车向北城而来。   北城墙上,战况正酣。   北城守将,见大将军一行冒着箭矢,来到城墙上,连忙带着十几个盾手跑过来,在箭屋下搭起一个盾顶的小屋来,以防护秦军的箭矢和石头。   没等面前的守将立稳,公孙敖便大声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守将道:“报告大将军,刚才秦军攻势很猛,我军箭矢消耗过多,敌军的抛石机将我们的箭屋半数都毁坏了,一时弩箭压制不利,有部分秦军眼看就要攻到墙头,我紧急动用了预备队,好在大将军派来支援的弩兵及时赶到,一阵攒射,把秦军压下去了。”   公孙敖听完,没再言语,而是将目光透过女墙垛口,向远处的秦军望去。   只见不远处,数万的秦军后续部队,盔明甲亮,严阵以待。   “那些后卫的秦军,为什么一直没动?”公孙敖问道。 第一二三章 地道偷袭   守将见问,立正回答道:“回大将军,我也一直关注着,今天的秦军很是奇怪,不像要一鼓作气的样子,看来在和我们玩‘添油’战术呢。”   公孙敖听罢,回过头来看了看陈平,问道:   “你不是说这王贲打仗善于动脑子,可这‘添油’战术,是什么战法?”   陈平见问,笑了一笑道:“如果王贲是这样愚蠢的统帅,那我们大梁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他王贲也就不是征赵伐楚,连取十几城的名将了。”   公孙敖脸色顿时不悦,道:“陈司马,你这可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呐。对于惑言军心者,本将军可有先斩后奏权力的。   陈平见公孙敖说出这般话来,深知军旅之中,没有戏言,连忙歉意道:   “大将军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要仔细分析一下秦军的意图,判断王贲到底要干什么?”   公孙敖冷冷地问道:“司马以为王贲要干什么呢?”   见公孙敖依旧如此态度,陈平禁不住心里一紧,寒意顿生。   他知道,自己的才华,已经让公孙敖不快了。刚才看似调侃王贲的话,都能使公孙敖动了使用尚方宝剑的念头,看来,对于这样一个刚愎自用又小心眼的主帅,今后自己说话行事,还是小心为妙。   想到这,陈平决定把注意力转移到秦军的主要目的上来,如果自己的判断得以证实,那么,在短时间内,自己的安危就不会有问题。   陈平问北城守将:“城外的秦军一直将攻击力有所保留,说明他们在等待什么机会,将军,底下监听的情况如何?”   北城守将猛然一愣,慌忙道:“哎呦,光顾着上面对付秦军了,下面的情况我还没过问。”   公孙敖一听,命令道:“那还等什么,下去看看。”   北城守将带队,一行人沿甬道准备下到城墙底,来察看监听的情况。   正当他们快要走到下到甬道底,准备去到监听地下声音的守将身边时,只听见不远处忽然发声喊,“秦军,该死的,是秦军。”   紧接着,又有人喊道:“秦兵从地道里攻出来了,快堵住他们。”   城下,顿时乱了起来。一时间,街面的人纵横交错,到处乱跑着。   北城守将一听,忙仗剑挺身护在公孙敖身前,高声大喊:“快,保护大将军。”   听到喊声,立刻,几十个魏卒拥到了公孙敖的身边,抽刀张弩,围成一圈。   陈平一见,忙对守将说道:“快,紧急调兵,堵住洞口,快。”   公孙敖也慌忙道:“噢,快、快堵住秦兵。”   守将急忙回头,去城下指挥调兵。   陈平抬头四下望去,只见,城内火光四起,十几道烟柱腾空向上,四下里喊杀声一片。   眼前的秦军,已经涌上了街道,看起来有百人之众,个个紧衣轻甲,持弩挥剑,向城上杀来。   有眼尖的秦兵,早已望见众人簇拥着的公孙敖,大喊道:“那是个将官,快杀过去。”   秦兵一听,放弃纠缠周围抵抗的魏卒,一起向公孙敖杀了过来。   秦兵知道,如果在战场上杀一个将官,胜过百颗头颅,奖励是可以直接封侯的。   所以,这上百个涌出地道的秦兵,发了疯似地冲向公孙敖的卫队,后面的秦兵,也正源源不断地向这边涌来。   公孙敖哪见过这架势啊,平日里指挥作战,不是在战车上,就是在大帐里,身边总是上百名穿甲卫士,本来在自己的老窝里,来城头视察,仅带了十几名护卫,加上刚才守将招呼过来的几十个魏卒,哪里是面前如狼似虎的秦锐士对手。   更何况,锐士们还有封侯的期待,在他们眼里,公孙敖脖子上面的,已经不是一颗头颅,而是他未来几代人的荣华富贵。   这样一群加持了全身甚至几代人荷尔蒙的虎狼,对付那几十个魏卒,简直就是砍瓜切菜一样简单。   不到眨几次眼睛的功夫,公孙敖身边,剩下的仅有带来的十几个护卫了。耳边只听得刀剑激烈的碰撞声和恶狠狠的咒骂声,以及不时溅到脸上和身上的鲜血,公孙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他心想:完了,没想到,本大将军竟死在乱军丛中,可怜我家里还有那么多金银财宝,还有那么多妻妾呢。   陈平也暗暗吃惊,四下里寻找退路,脚不知不觉地往城墙上退去。   公孙敖正在这后悔和胡思乱想,只听得一阵呐喊声,从不远处的城墙下响起。   公孙敖和陈平抬头一看,只见刚才离去的守将,带着上千魏卒,挥舞着刀剑,杀了过来,伴随着一阵弓弩响过,秦兵倒下一大片。   围住公孙敖的秦兵,被赶来的魏卒围了个严严实实,上百秦兵,瞬时间,剩下几十了。   公孙敖见身边的魏卒将自己团团护在中央,外边的秦兵被不断砍杀,方才舒了一口气,心里道:谢天谢地。   陈平经过这几分钟的情景转化,此刻,心里也踏实下来。   他望着四处腾起的浓烟和火焰,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身对公孙敖说道:   “大将军,我看城里进来的秦兵,可能不止这一处,你看,这到处都在放火,肯定是秦兵所为。”   公孙敖定下神来,看着满城十几处烟起,顿时有些慌乱,对陈平道:“这可如何是好?”   陈平道:“大将军在此指挥城上守将,剿灭眼前的秦兵,我去调周印的突击队,紧急围剿秦兵,赶来护卫大将军。”   公孙敖一听,连忙道:“好好,快去调周印来,快去。”   陈平听完,看着公孙敖,脚下却没动。   公孙敖着急道:“还等什么,快去,快去啊。”   陈平提醒道:“大将军,虎符。”   公孙敖猛然醒悟道:“噢噢,我差点忘了。”   随即,从怀里掏出虎符,交给陈平道:“快去快去,周印在西城。”   陈平接过虎符,二话不说,拨开身前的士卒,躲开身边的呐喊和厮杀,沿着城墙根,向西城跑去。 第一二四章 王宫危急   当陈平跑到西城墙根底下时,此处,也已陷入一片混乱中。   原来,在从北城那边的地洞,破土而出的同时,秦军在这里,也从三个地洞里,突然冒了出来。   虽然魏军有所准备,但秦军冒出的太突然了,加上那几个洞口,猛然间开得是出人意料的大,一下子同时冒出四五个人来,看到的魏军,一时间都吓傻了。   等他们反应过来,大声惊叫“秦军来了,秦军从地洞出来了”时,跑得慢的,立时成了秦军的剑下鬼,跑得快的,也成了秦军弓弩追杀的目标兼向导,引着秦军,向城门处扑了过来。   周印带着突击队,正在城下待命,突见四下大乱,到处有人在喊:   “秦军来了。”   “秦军打进来了。”   周印条件反射般,跃身而起,大喊一声:   “紧急集合。”   毕竟是王牌突击队,听到此令,一千名突击队员,立刻从各种姿势,变成了站姿,迅速靠拢,随着“刷拉、刷拉”的声音,一千把弯刀拔出刀鞘,举在身前。   此刻,已经有秦兵向城门处攻杀过来,抵挡的魏兵步步后退,双方不断有人倒地。   周印下令,五百突击队,成攻击队形扑过去,消灭眼前的秦兵。   他之所以只派出一半队员,一是人多了进攻队形施展不开,另外,大将军让他待命,他担心万一此时有令,他可以及时收兵赴命。   正在这时,陈平连跑带喘地赶了过来。   周印一见,忙问道:“陈司马,你这是从哪来?”   陈平顾不得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虎符举在手里,一边哈腰喘着气,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大、大、大将军、有、有令。”   周印一见,是公孙敖调兵的虎符,忙参以军礼道:   “护军都尉周印在。”   陈平手持虎符,尽量挺直了身子,气喘吁吁地命道:   “大、大将军命、命你,即刻带、带所有突击队员,驰、驰援王宫,誓、誓死保卫王宫,不容有失,违者杀无赦!”   周印拱手厉声道:“末将遵命!”   说罢,转身命令手下的伯、闾长们:“收军,向王宫紧急驰援,快,赶快!”   说罢,周印刚要起身,陈平一把拽住周印道:   “周都尉,王宫危险,你一定要在最快的时间到达,然后持虎符进入王宫内廷护驾,没有得到命令,千万不要收兵。千万!”   “内廷?那可是禁地,外军不得入内。”周印疑惑地看着陈平。   陈平道:“事情紧急,秦军已经四处进城,在剿灭城内秦军之前,王宫是最紧要之处。”   陈平喘了口气,接着道:“上次我去王宫时看过,外宫过于宽大,你这一千兵,根本不够用。你只要保护好内廷区域,争取时间,不让秦兵得逞,我随后再调兵增援你们。”   周印赶紧一拱手道:“末将遵令,那我去了。”   说罢,带着汇集的弯刀突击队,呼啸着向王宫方向杀了过去。   只听见一阵刀剑碰撞,沿途的秦军纷纷倒在突击队的两旁。   陈平稍稍轻舒了一口气,转身去找东城突击队的将领,他判断,东城方向暂无战事,突击队调动也无妨,作为后续部队,增援周印。   为什么陈平不把突击队调往北城,保护公孙敖呢?   陈平在向公孙敖提出给王宫增加守卫建议被拒绝后,他就一直担心王宫的处境。   尤其在得到秦军通过地道进城后,他脑中最急迫的意识,就是派兵保护王宫。   这是陈平在混乱中,本能的判断和决定。   一个人,是否能成为领导者,就是要看他在危急时候,是否敢于挺身而出,振臂一呼。   而这种振臂一呼,必须取决于他高人一等的判断。   如果能迅速判断危急的根源,并做出决定,事后的结果,又能证明他的判断和决定都是正确,甚至高明的,那么,自此以后,这个人在群体中的地位,自然是最值得追随的。   此刻,陈平的判断就是这样:王宫危急。   促成他做出这一判断的基础,来源于他采取的换位思考法。即:如果他是进攻的一方,一定会派出一支强力精兵,袭击王宫。   这几乎是最基本的常识。   一旦王宫被占,全城的抵抗,也就瞬间土崩瓦解。   如果国君被俘,刀剑架在国君的脖子上,任凭你什么大将军和多少武卒,还有什么战斗力可言呢?   登城抵抗,保卫大梁,还不都是为了身后这个王宫里的魏王吗?   那是一个国家的象征,一切权力的根源。所有为他而战的一切力量,都是为了这个象征,受其背后权力的支配。   所以,人们常说,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是权力边界的角逐。   而秦王统一六国的战争,不过是想通过大的战争,结束几百年来的你征我伐小的战争,将诸侯六国的权力边界消弭,使之归于一人之手,再去扩大新的权力边界。   至于城墙下,刀剑里,倒下去的士卒,以及将士们洒下去的热血,在这种象征和权力面前,事后,连名字都不见得详录,那些最不应该辜负的生命,又有多少人记得和承认其价值和意义呢?   而如果有这样的民族,一直牢记先驱们的牺牲,并能时时唤起后辈,努力实现先辈们曾经为之付出鲜血的理想和使命,这样的民族一定是伟大的,也是不可战胜的。   就如我们现在的中华民族。   话再说回陈平,他拿到虎符后,压根没想按他说的那样,调兵去保护公孙敖。   之所以这样说,完全是为了拿到虎符。就像信陵君窃符救赵一样。   因为他不知道,再次建议拱卫王宫会否遭拒,而在如此紧急时刻,他更不想浪费哪怕一秒钟。   这时候的一秒钟,就可能是成千上百颗人头落地,甚至江山易主的后果。   陈平只想立即拿到虎符,快速调兵勤王。   而公孙敖之于王宫,价值几乎没法相比。只要魏王安全,就是损失千万个公孙敖,又有何妨?   何况,北城及周边,机动部队尚有数万,加上魏军对地洞里冒出来的秦兵,早有防范。   在经过一开始的慌乱之后,重新组织起城内守兵,初略算了一下,足有五万之众,剿灭突进来的秦兵,当不在话下。   而秦兵之所以在短时间内,迅速占据局部优势,一是由于其突然性,面对从地面突然冒出来的秦兵,魏卒们一开始的惊慌混乱,是必然的。   二是由于不知秦兵会从哪里冒出来,城里防范的魏卒比较分散,成建制的守卒,除了各城派在监听防卫的人以外,基本都处于后备队的状态。   但当一开始的混乱过后,城内守军一旦组织起来,这几个洞口同时冒出来的秦兵,又只有短兵器,面对早有准备的成千上万的反扑魏卒,也就难以成气候了。   而如果冒出来的秦兵,突然出现在王宫附近,那情况就太危险了。   以王宫的守卫力量,平时吓唬吓唬人还可以,让他们抵抗如狼似虎的秦兵,简直不可想象。   基于这一切,陈平冒着事后被公孙敖责怪甚至矫诏杀头的危险,将用兵的虎符派给了周印,命他向王宫疾进,保卫王宫。   陈平的这一决策,事后看来,简直太英明了。   因为,王宫前,正如他所料,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危险。 第一二五章 拯救   再说秦军这边。   当王贲见城墙上激战正酣,各军地道已掘进到指定位置后,于是,发起了地道开始进攻的命令。   地道内,开始了最后几米,向上突破的挖掘。   城墙上,同时加紧了进攻,这才出现了南北城同时告急,请求增援的局面。   只是,出乎王贲预料的是,地道内的最后掘进,不是很顺利,比预计时间都拖后了。   因上面的情况不明,有的地道遇到建筑,不得不另行掘进出口,待城墙上攻势被击退后,各个地道口,才陆续被挖穿。   即使如此,地道内,早已等候在里面的大秦锐士们,一见有光亮透进来,立即踊跃而出,四处杀人放火。   一时间,城里浓烟四起,乱成一团。   城外的秦军,见城内浓烟四起,知道地道打通了,王贲再次令下,全城开始猛攻,后军一起上。   一时间,南、北、西城,战况空前激烈,双方都杀红了眼,魏军的预备队全顶了上去,城墙下、云梯上,成了绞肉机,惨烈异常,尸体堆积如山。   而这,正是蒙恬等候的时刻。原本以为迷失方向,实际已掘进到城中央的最后一个地道里,收到了命令:   “出地道,占王宫,虏魏王。”   这个地道,因为远离城墙,魏军没有监听到,所以,当秦兵冒出地面的时候,发现他们正处在城中央,除了集市、商铺和行人以外,四周空无一兵。   这个蒙恬帐下的千人将和带领的秦锐士们,顿时大喜,立功的时候到了。   他一边命令士卒沿街放火,一边带领众锐士,望着巍峨的王宫城楼,杀了过来。   此时的王宫,虽处于城市被围的状态,但王宫的守卫,依然是平时的禁卫军。   除了四门处的门岗,就是分布在外城的卫兵了。全部加起来,不过三百人,平时除了站岗,就是沿宫城外巡逻。   这些卫兵,最大的特点是盔甲整齐鲜亮,至于战斗力,别说与秦锐士相抗衡,就是与魏武卒相比,也不占上风。   毕竟这些人,主要是王宫的门面,讲究个头身高、仪容样貌,走路姿势整齐好看,论实战,多数情况下,显然不如身经百战的实战部队。   所以,当秦国的千人将,带着一群虎狼之兵,扑向王宫的时候,所过之处,就像经历了一场龙卷风,到处是惊慌失措,大喊大叫的人群。   “秦兵来了。”   “秦军入城了。”   “秦兵杀进王宫了。”   这一股股声浪,像潮水般四散涌动着,直传到四门。   “什么,秦兵杀进王宫了。”听到这呼喊声,大家都心里一紧。   这消息,就像另一股龙卷风,瞬间冲击着守城将士的心理底线。   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公孙敖倒是一个例外。   例外之处在于,当公孙敖听到这个消息时,原本站在城墙下,被一众盔甲簇拥着,指挥围剿秦军的他,像一滩泥一样,瘫倒在地上。   “大将军。”   “大将军,大将军你怎么啦?   身边的将领赶紧上前,搀扶起公孙敖。   只见他脸色发白,两眼发直,没有多少出来的气。   一个将领似乎有经验,赶紧在他的人中部位,掐了下去。   半晌,公孙敖徐徐睁开眼睛。   见众将正围着自己,公孙敖顾不得许多,挣扎着,连说带喘地命令道:   “快、快、快去王宫,保、保驾勤王。”   “喏。”众将听令,连忙起身招呼着自己的兵卒,向王宫赶了过来。   就在公孙敖组织救兵,保驾勤王的时候,秦兵已经攻破了王宫的大门,冲进了王宫内城。   本来,王宫外门的守卒,见街头一乱,一队秦卒挥着短剑,呼啸着扑过来的时候,他们的第一反应,是绝对正确的。那就是,留一半人抵抗,另一半赶紧从旁边的角门里,躲进宫内,紧闭大门,据门守护。   这是他们接受的一贯的防反训练。   要知道,王宫的大门,可不像我们平时看到的电视里那样,白天都是打开的。实际上,除了国君要出宫,或者迎接什么征战胜凯旋的统帅以及国家级的重要人物,平日里,王宫的大门始终都是紧闭的。   宫门足有两尺厚,门栓足有水桶般粗,别说凭借几十、上百的人力撞击,即使冲车过来,也不容易撞开。   平时,大臣们以及王宫禁卫军出入,只能走侧边的角门,而且必须持有专门的牌符,经过严格的审验,才能出入。   可这股秦军可不管那些,也无处弄来什么牌符,就算弄来也没用。   他们的眼里只有侯爵之位,条件是,攻进王宫,俘虏魏王假。   当几百秦军攻到门外,没费多大力气解决了门外的守卫,发现大门紧闭时,他们早有准备,纷纷从怀里掏出绳索,快速连接起来,拴上挠钩,向宫墙上抛去。   几十个秦锐卒,攀援而上,冒着弓矢,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墙内的卫士,打开了宫门。   门外的秦军,蜂拥而入,后面,仍有源源不断的秦兵,飞快地赶来,加入到争夺侯爵位置的大军,冲进王宫里,砍人头、打劫。   王宫内廷前,上百名禁卫军,持戈戟列阵,与冲进来的秦兵,展开了殊死的拼杀。双方纷纷有人倒下,但后续的秦兵继续涌入,有的试图进行包抄,从侧面攻入,禁卫军校尉及时分兵阻挡。   事后看,多亏了这群禁卫军拼死抵抗,争取了时间。   虽如此,魏宫中的禁卫军士卒,越来越少,眼看着只剩几十人了,面对秦锐卒数百人的围攻,明显力不从心,攻破宫门,只是时间问题了。   魏王假,此时在宫中,接到秦军已经攻入宫内的消息,不顾众人的劝阻,拿起一把宝剑,挺身向内廷大门走来,边走边骂道:“该死的公孙敖,让你守城,守到哪去了。”   要说秦锐士的冲击力真不是盖的,任凭禁卫军的戈戟如何挥舞,但仍然挡不住玩命的秦锐士,冲在王宫门前的几十个秦锐士,已经可以看到大门上金光闪闪的门钮了。   众锐士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砍倒眼前这几十名禁卫军,王宫里的一切,就是我们的了。 第一二六章 护驾有功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耳听得身后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喊杀声。从宫门外,一直传到内廷门前。   只听见一阵刀剑的碰撞声,接着就是不绝于耳的惨叫声、闷哼声,冲在王宫前面的秦锐士不得不回过头来。   眼前,数百支弯刀在阳光下闪着逼人的寒光,一群魏军突击队,像暴怒的狮群,在身后肆虐开来。   秦将急忙分出一部分兵卒阻挡。   可他们的阔刃短剑,哪里是环首弯刀的对手,刀剑相撞,很多秦军来不及做第二个动作,就被弯刀抹了脖子。   这是周印开发出来的“弯刀抹脖术。”   环首弯刀比秦卒的阔刃短剑要长,刀背厚,刃长而锋利。按照平日里的训练,若与秦军短剑相遇时,基本就三招,   第一招劈,势大力沉,铁质弯刀,大概率将秦军的青铜剑砍豁或砍断;第二招格刺,砍不到就将对手的剑格开直刺;第三招抹,若刺不中则上前一步,顺势在对手脖子上一抹,完事。   口诀:一劈头、二格刺、三抹脖。   弯刀突击队这三招把式,还真管用,只见秦军纷纷倒地。   不到一刻钟时间,数百名秦锐士,已经成了周印突击队的刀下鬼。   秦千人将见大势已去,只好组织起一部分秦兵抵抗弯刀,剩下的秦兵拼力攻击禁卫军,试图对王宫内廷发起最后的攻击,冲开大门,俘虏魏王,挽救自己的命运。   但为时已晚。   王宫前的禁卫军,见后面援军杀到,这几十人勇气顿生,拼死抗住最后的冲击。   当这最后上百名秦锐士,随着秦千人将,倒在周印突击队弯刀下的时候,魏王宫内廷门前,一片狼藉。   秦魏两国的士卒,横七竖八地倒在从外宫门到内廷之间的路上,那些仍在不断流出或已凝固血液的尸体,散发出来的血腥气味,令人禁不住作呕。   周印粗略扫了一眼剩下的突击队员,大家都满身血污,人数仅剩三百余。   他正要向宫门前迈步,只听面前仅剩十几人的禁军校尉厉声喝道:“王宫禁地,不准靠前。”   周印停了下来。   禁军校尉再次厉声喝问:“来者何人?”   周印拱手道:“大梁护军都尉周印。”   话音未落,只听得身后宫门外,喊声四起,门外又杀来成千的兵马。   周印大吃一惊,转过身来,带领仅存的突击队员,准备挥刀应敌。   周印听到由远至近的喊杀声,心想:   管他来多少呢,已经杀了这么多,再杀都是赚的,反正只要我周印活着,哪怕还有一口气,就不能让秦军踏进王宫半步。   下定了必死的决心,周印将弯刀举过头顶,向前一挥,喊了一句:“士卒们,跟我......”   周印的“杀”字还没出口,眼前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印定睛一看,人群中,当先一人,正是随军司马陈平。   身后是他从东城调过来的千名弯刀突击队,跟在他身边的,是两个闾长,都是周印的手下。   周印举着弯刀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又无力的放了下来。   他心里终于舒了一口气,刚才鼓起的力气,瞬间也卸掉了一大半。   陈平带着突击队跑到宫门前,看着周围几乎无处下脚的尸首,气喘吁吁地说道:   “还好,周、周都尉,你、你们到底还、还是堵住了秦兵。”   两个闾长围在周印身边,上下左右打量着他,问道:“都尉可是无恙?”   周印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汗和血混合在一起的液体道:“没事,毛都没碰倒。”   这时,只听宫内有人高喊:“外边何人喧哗?”   周印看看陈平,那意思:你来回答。   陈平连忙高喊:“王前司马陈平和大梁护军都尉周印,率兵前来勤王护驾。”   话音落地,整个王宫前,顿时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只听见吱吱呀呀的门轴响声。   宫门缓缓打开,魏王假,手持宝剑,巍然屹立在门前。   只听魏王假大声喝道:“陈平、周印,你二人是来劫驾还是护驾?”   众人一见是魏王,陈平、周印带头,齐齐跪在地上。   陈平大声回道:“司马陈平和护军都尉周印,特来保驾。”   魏王继续喝道:“既是保驾,秦兵已灭,为何群兵不退?”   陈平恍然大悟,连忙道:“臣等这就告退。”   随后示意周印,赶紧下令撤兵。   周印也恍然道:“该死,这事忘了,犯了惊驾之罪,可非同小可。”   二人连忙退步起身,周印对着众士卒道:   “全体听令,起立,向后转,跑步退出王宫。”   众士卒高声道:“喏。”   于是,众士卒,齐齐起身,转身,向宫外跑步出去。   陈平和周印,回转身,向魏王施礼告退。   魏王假道:“二位慢着,请留步。”   陈平和周印停下了脚步,拱手侍立,等待魏王发话。   正在此时,宫门外又是一阵喧哗。   宫城侍者进来报:“宫外又来了许多人马,都是城内守军,说是来勤王护驾。”   陈平和周印相视一笑,心说:现在才到,黄花菜都凉了。   只听魏王发话道:“本王好好的,让他们都回去吧。”   “喏。”侍者转身出去了,来到宫门外,大声喝道:   “魏王有令:‘魏王身体无恙,尔等守城要紧,各就各位去吧。’”   不一会儿,侍者又进来报:“禀陛下,丞相和大将军到了宫外,请求觐见。”   魏王道:“宣进来吧。”   不一会儿,丞相尉陉和大将军公孙敖,急急忙忙走了进来。   丞相尉陉见满宫内躺满了尸体,不禁手捂着鼻子,快步走向宫门。   两人越过陈平和周印,双双跪倒在魏王面前,齐声道:   “微臣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魏王道:“起来吧。”   随后,魏王看着公孙敖道:“多亏了陈司马和周都尉带兵赶来,否则,本王现在已经不在这了。”   公孙敖一脸茫然,扭头看了看陈平和周印,大概猜出了事情的七七八八,但具体细节仍不清楚,不敢贸然回答,以免漏底,只好顺着魏王的话道:   “臣护驾来迟,死罪,死罪。”   魏王道:“大将军就不要自责了,没有你的勤王之兵,本王都为自己准备好这把宝剑了。”   稍后,又命道:“好了,都进来说话吧。”   说完,魏王转回宫殿,尉陉和公孙敖赶紧跟了进去,陈平和周印转身刚要走,只听身后侍者喊道:   “魏王有旨,宣二位进宫说话。” 第一二七章 勤王之争   两个人转身,随着侍者进到宫内来。   魏王假已经端坐在王位上,尉陉、公孙敖左右侍立。   陈平和周印上前参见后,立在公孙敖的下首。   魏王假开口道:“公孙大将军,城上守城情况怎样了,你跑到宫里来,那城上战事,谁在督战哪?”   公孙敖道:“回陛下,臣前来王宫时,城内秦军已多被剿,烟火扑灭,地道也已灌烟封闭,城外秦兵见城内无果,已减弱了攻势,正在退兵。”   魏王听后,神情略放松下来。   稍后,方奔主题道:“说说你们勤王的经过吧”   公孙敖看了看陈平,又看了看周印。   这个问题,他实在没法回答,这也是他提醒魏王留下二人的原因之一。   当然,魏王也没想让二人就此退下,毕竟还要论功行赏,这是王者最基本的手段,也是属下们披肝沥胆愿意为之效劳的主要原因。   见此情况,陈平只好上前。   而且此刻,也只有他上前,说明此事,才能避免公孙敖的尴尬难堪。   陈平先施一礼,然后方奏道:“回陛下,日前大将军在战前会议上,对秦兵可能通过地下掘洞进城,早有预判,也进行了周密的布置。”   说完这句开场白,陈平不用看,也能知道公孙敖脸上定会显示出骄傲的神情来。   “今天晌午时分,公孙大将军正带着我们在北城督战,突然被从地下涌出的秦兵围困。大将军当下授给属下虎符,派属下紧急赴西门,调了周印的一千突击队,赶赴王宫勤王护驾。”   “之后又命属下持虎符去东门,调集另外一千突击队。待臣带着东城突击队赶到的时候,周都尉已经带兵将秦兵都给消灭了。”   听陈平如此说,公孙敖看着陈平,一脸忐忑后的轻松。   在心里石头落地的同时,公孙敖暗想:好你小子,竟背着我擅改将令,伪诏调动我的突击队,胆子也太大了,这在平时,老子非宰了你不可。   可是,当下,公孙敖却不敢说破。   如果魏王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不仅周印之兵,不是你大将军所派,而且,在之前还拒绝了陈平关于加强王宫守卫的建议,这两个罪责加起来,轻则免了大将军的职位,重则这颗项上人头就不保了。   所以,公孙敖表面上要感激陈平,感激他及时带兵,扑灭了秦兵,救王护驾有功。暗地里,心里已经对陈平恨之入骨。   他恨陈平未经他允许,用他的虎符假诏调兵;   他还恨陈平屡次当众卖弄智谋,显得技高一筹;   他更恨陈平提出加强王宫守卫建议,自己未予理睬,而恰恰被其言中。(他怎么这么能蒙呢?)   同时他又怕。他怕万一陈平关于拒绝增加王宫护卫的建议和调兵及时救驾的事实,一旦泄露,会危及到他的大将军位置及身家性命。   在这种既感激又嫉妒的情绪交织中,又恨又怕的心理作用下,一个罪恶的念头,慢慢袭上公孙敖的心头:   对,找个机会,把他除掉。   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人知道,除掉了他,世界上就没有人知道了。   公孙敖正在心里盘算着他的罪恶计划,只听魏王又开口道:   “周印爱卿,你身为都尉,英勇果敢,真虎将也。此番救驾有功,本王特加封你为偏将军,赏黄金十镒,钱十万。”   周印领旨谢恩。   魏王接着道:“大将军公孙敖、随军司马陈平,你二人此次护驾有功,各赏钱十万。”   待公孙敖和陈平俱领旨谢恩毕,魏王遂将话题转向大梁的防务上来。   魏王问公孙敖:“大将军,此次秦军攻城,我军为何守得如此狼狈。秦军不仅从地道攻入城内,城墙上,也屡次出现险情。大将军,你告诉寡人,这大梁城到底守得住还是守不住呢?”   公孙敖神情不免紧张起来,略一沉吟,回答道:   “启奏陛下,此次秦军攻城,也算是用尽了所有手段,不仅空中抛石车、临车箭屋、火弩硬弓不停的射击;地面上,出动十几万锐卒,动用愤辒、修橹、冲车、云梯攻城;还用了一个月时间,在大梁城四周地下,掘了七八条地道。”   先烘托秦军的凶猛。   “秦军此次投入兵力之多,运用手段之广,攻击的力度之大,可算是前所未有的,我军在各个方面都面临了巨大的压力。北城、南城都有小股秦军攻上城头,好在我们的预备队及时顶了上去,才把敌军打退了。”   再说自己的调度指挥应对有方。   “最令人遗憾,也是最危险的就是地道里的秦军。但由于事前我们早有布置,所以,城根下面的地道,都被我们及时发现堵住并剿灭了。唯一未及时堵住的,就是挖进城里的这股秦军,直接偷袭王宫,好在微臣及时派兵赶到,消灭了这股秦军,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再渲染危机情绪。   渲染到这儿,公孙敖抬手擦了擦额头浸出的冷汗。   只有他和陈平心里明白,这汗里的意味。   一方面是侥幸成功了,另一方面是公孙敖当着陈平的面,厚颜的将救驾行为贪为己功的尴尬。   魏王摆了摆手道:“虽说王宫经历了一次危险,但寡人没有追究责怪你的意思,此事且休要纠缠,还是说守城之事吧。”   公孙敖见说,稍稍松了一口气,拿眼偷瞄了一眼陈平,见陈平泰然自若,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确认他不会当着魏王的面戳穿他的谎言,才回首对魏王继续说道:   “陛下圣明,对于守城之事,微臣倒有一个建议。”   魏王示意道:“大将军尽管道来。”   公孙敖道:“虽说此次我军成功抵抗住了秦军这轮猛攻,但我军此次的损失也不小,虽然,具体数字还没有统计上报,据臣在现场看到的情况,应该是前所未有的。”   夸大一下损失,再深化一下危机情绪。   “微臣比较担心的是,秦军如果继续增兵,持续不断地像今天这样进攻,我怕总有一天......”   说到这,公孙敖停了下来,多年混官场的经验和敏锐,使他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养成了适可而止的习惯。   魏王当然知道他话里的含义,心下觉得,经此一次,已经极大地打击了公孙敖的信心,不免也踌躇起来。   继而问道:“既如此,那大将军的意思是?” 第一二八章 实非上策   公孙敖就等着这一问呢,有了这一问,前面的铺垫就都顺理成章地连接起来了,他急忙说道:   “臣请陛下允许调集外城守将,进京勤王,解外围秦军之困。”   魏王听公孙敖这样讲,似在意料之中,略思考了一会儿,将目光移向丞相尉陉,道:   “丞相大人,对此你怎么看呢?”   丞相尉陉暗想,经过今天的一场虚惊,任何有利于守城的策略,都会是魏王的选项,何况大将军的提议,他没有反驳的道理,想到这,他上前道:   “臣以为,大将军之议,未尝不可。”   说完,二人眼睛的余光都互相瞄了一下,算是达成了一种默契。   有时这种默契,是很多下属私底下进行非原则交易的手段。   也就是,我在这个问题上,支持你了,下次当我需要你支持的时候,你也要支持我,最起码不要和我唱对台戏。   否则,只要有一次对立,那后面相似的报复就等着吧。   所以,朝堂也好,企业也好,其他组织也罢,人际之间的关系,莫不如此。   只有那些愣头青,才会上来就一直抱着什么原则不放,这样的人,只会在类似的潜规则面前,碰的头破血流,败下阵来。   最后,还落得一个,在众人眼里和口里,最不识时务的“那个家伙”。   魏王见两位肱股之臣意见如此一致,加上今天遭受的一番惊吓,心下也似觉得可行。   如果真像公孙敖所说,秦军继续增兵围困,万一哪次失手,王城一破,岂不就......   魏王想到这儿,他准备准了公孙敖的请求。   一抬眼,看见陈平一脸急欲说话的样子,猛然想起陈平“遇围不救”的建议来,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点头道:   “陈司马,对此,你怎么看?”   陈平见魏王终于将目光看向自己,并察觉到了自己有话要说,急忙说道:   “我王陛下,大将军请兵之议虽然很好,但微臣以为,当下却不可行。”   魏王一愣,“噢,为何?”   陈平此时已顾不得什么官场的规矩,尉陉和公孙敖之间的默契,以及他们的腹语和看他的眼神了。   他心里暗道:为人谋岂能不忠乎?   他只想告诉魏王,这件事的风险和利害关系,事关魏国的存亡,大梁的安危。此刻,自己个人的得失和安危,已经完全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   人就是这样,当你不在意失去的时候,就会无所畏惧。   陈平没有直接进谏魏王,而是转向公孙敖道:   “大将军,如果将各城的兵马集合起来,赶来大梁勤王,无异于飞蛾扑火。”   公孙敖看了看魏王,见魏王示意他和陈平对质,于是慨然说道:   “我们在各城之间,可以集结起近四十万大军,而秦军围城兵马不过十五万,这怎么能叫飞蛾扑火呢?”   陈平道:“大将军,战争绝不是靠人数比拼,也不是简单的计算问题,您身经百战,应明白这个道理的。如果像我们之前所商定的那样,遇围不救,固守城池,秦军一定奈何我们不得。”   “首先说大梁防守,此次秦军用尽了所有手段,仍惨败而归,说明我们的措施是有效的,战术是成功的,任凭秦军再发起多少次这样的进攻,我们都能战而胜之。”   “其次,这次不论我们伤亡多少,秦军的死伤之数,肯定在我们数倍以上,这样的消耗我们根本不怕。而秦军劳师以远,我们完全可以跟他耗下去。”   “无论从战术的运用,伤亡的人数,还是双方的士气上,我们这次都是战胜的一方,战胜者,应该继续鼓舞士气,而不是匆忙放弃现有的成果和优势。”   “而如果各城之兵倾城而出,与秦军对战,我们是没有必胜把握的。因为我们这四十万军中,有三十几万都是新募的新卒,守城尚可,一旦与秦军阵战、野战,根本就不是秦军的敌手。”   “况且,这十几个城池的将领和士兵,互不熟悉,缺乏配合,虽然听起来有四十万之众,但真正对阵,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这样的士卒,如何敌得过经年作战的秦之虎狼。”   公孙敖道:“如你所说,本大将军早有考虑,募集的兵卒,业已经过一个月的训练,可以上阵。至于配合问题,这十几员战将,都出自大梁军中,到时,我可派一将军,出城统兵,那样,就能解决统一指挥的问题。”   陈平见说,也不和公孙敖在这个问题上僵持,那样谁也说服不了谁。他转而说道:   “问题是,如果战不利,那就会兵败如山倒。外部的所有城池都成了空城,秦军可以兵不血刃、唾手可得。到那时,我们大梁可就真的成了孤城,魏国也就成了大梁国了。”   “那时,我们困守孤城,秦军没有了沿途城池的游击骚扰,解除了后顾之忧,甚至可以就地补给,那样秦军就可以常年围城,更可以放开手来,专心对付大梁。”   “更主要的,外城不仅损失的是几十万的魏国战斗力,而且还丢失了大梁大多数守卒的家乡。一旦尽落敌手,势必会连累大梁守军的士气,到那时,人心浮动,将令难服,城池可就真的难保了。”   “所以,约兵勤王,实非上策,还望我王、大将军阁下三思。”   陈平一番透彻的分析,顿时令整个王宫内所有的人,默然无声。   公孙敖虽然心里承认陈平说的有道理,但不仅面子上过不去,他好不容易想到应敌之策,而且,以他对魏王的了解,即使他不提,魏王肯定也有此此想法,更何况,他也实在是想下个赌注,用外城的大军,与秦军殊死一搏。   他沉吟半晌,方道:“司马所说,虽有道理,但那是建立在我军失利的基础上,如果我们能周密计划,战术得当,城内城外夹击,一举击溃秦军,你的这些担心和分析,也就仅存在于口头上了。”   说到这儿,公孙敖对魏王说道:“臣以为,即使有风险,为了尽早解大梁之围,摆脱这一不利局面,也值得一搏。”   魏王沉吟良久,方道:“陈司马所说,似有道理。但今日之事,提醒寡人,与其被秦军围困至破城,不如调动全国之卒,与之拼死战一场,结果怎样,也未可知。”   随后,对公孙敖道:“大将军即按此议,着手去办吧。”   公孙敖施礼道:“谨遵王命,臣定当击溃秦军,解大梁之围。”   陈平见话已致此,已毫无余地,便上前启奏魏王:“启奏陛下,既如此,臣恳请出城,伺机协助外将攻击秦军。”   魏王准奏。 第一二九章 出城   进入夏季的大梁,可能是太阳仰角过高的原因,气温上升的有点早。   这不,辰时刚过,太阳已经晒得人的头上开始冒汗了。   街上的行人,尽量躲在树荫底下走。   那些临街卖茶水的铺子,生意倒是格外的好。哪怕城外十几万秦兵围城,但似乎,老百姓的日子还得一天天过。   每天午时时分,东城门会定时开放,那些想逃离大梁的人,经过若干的严格盘查后,会被放行。   但有什么人愿意空着手离开大梁呢?   有钱的人,不舍得那些家业,既然钱都带不走,那还有必要离开吗?何况,秦兵即使进城,又能把老百姓怎样呢?   听说除了长平之战,秦军坑埋了四五十万赵军和民夫外,还没有太多屠城的传闻,既然这样,又何必急着出城呢?   就像离这儿不远的韩国,据说五年前,秦国的内史腾,攻破韩国的首都新郑,俘虏了韩王安后,将王室贵族外迁,百姓们仍然安居乐业,也没什么其他的变化,大都该怎样过日子,依旧怎样过日子。   所以,出城的,多是那些没家没业,不想与大梁赌下去的人。大多数有家有业的,都选择留在大梁,以观动静。   除了百姓的心态,三街六市也是一样,照样商贾贸易,除了物价有些上蹿下跳以外。   但茶舍里,却有不同。这不同,源于茶舍的一个功能,每日都有各方面的传闻。   这世界很奇怪,任凭交通断绝,但,各地各种各样、七行八市的传闻,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会以各种方式,在该出现的地方出现。   来源虽不明,传播的方式是口耳,速度却很快。有的还添油加醋,进行若干加工。比如:   “听说,魏王要去外城调兵了,要把几十万大军都调过来,围攻秦军。”   “要是这样就好了,几十万,够秦军喝一壶的。”   “要是这么说,这大梁就该解围了,可快点解围吧,我那十几担盐,还在齐国边境上,不敢往过运呢。”   “可不是,城外的麦子马上就该收割了,这新麦子也该进城了。”   “听说前段时间,秦军的运粮队,在榆关的甬道里,被魏军的骑兵伏击了,据说杀死了好几千秦军,粮草运到榆关城,粮仓都堆不下了,榆关几年也吃不完。”   “听说,这次打秦军运粮队的,是魏文侯时的吴起转世,带领五百天兵天将,只那么轻轻的一挥刀,秦军就都掉下马来,乖乖地看着,魏军把粮草运走了。”   “你说的不对,我听说,带兵的是个黑大汉,是吴起手下的将军,就像个黑煞神,大喝一声,秦军就屁滚尿流的把粮食交出来了。”   凡此种种。   此时,茶馆深处,陈平正一手端着茶杯,独自品着茶。   那茶色淡淡的,看起来那么舒心。品一口,浓郁的茶香,沁入心脾。   这个茶舍,是陈平常来消遣的地方,也是他打听各种消息的渠道来源。   褚布自出城以后,陈平就一直在关心着他的消息。   骑兵部队组建的怎样了,改革轻骑兵的思想,实现的如何,遇到运粮队打得如何,魏咎那里是什么情况?   诸如此类,始终挂在陈平心头。   为防奸细,陈平建议对大梁封城,但也同时封闭了各城郡与大梁的信息联系。   虽然,大梁还可以对外发布王令和指示,但也仅仅是单向的。任何外界消息和反馈,大梁官方无法获得。   无奈,陈平只好来这个茶馆,坐在角落里,听取一些有价值的消息,以便于自己做判断。   除了做判断,陈平一直在盘算着自己离开大梁的时间。   这个念头,自那日送行褚布,就暗暗埋在陈平心里。   近段时间,公孙敖对他的态度,所作所为,让陈平日益不安。要不是考虑到来大梁的目的和初衷,陈平可能早就闪人了。   最终让陈平下定决心的,是前日在王宫里关于调兵的争论。   当魏王同意了公孙敖约兵勤王的请求后,陈平离开大梁的念头,就更加迫切了。   那天,出了王宫,陈平仰天长叹:   “如此,大梁将不保,魏国亡矣。此乃天意啊!”   陈平心里知道,不管外城汇集多少魏军,在能征惯战的王贲和秦军面前,迟早会成为案板上的肉。   不说魏军现在的战斗力,即使公孙敖亲率大军出来,也根本不是王贲的对手。   关键是离开了城池,失去了城墙的依托,有多少魏卒也不够虎狼一般秦军屠杀的。   另外,自己作为作为半路出来的谋士,在魏王那里位卑言轻,即使有很好的策略,一遇资深朝臣的反对,魏王心里的天平,已经不以事情的本身做取舍,不可避免地参杂所谓谁更忠诚和更可信的问题。   更何况,自己与大将军公孙敖之间的微妙关系,已经开始变味了。   尤其是矫诏勤王事件发生后,陈平深知,公孙敖绝不会就此放过自己。   虽然自己在魏王面前给他脸上贴了很多金,但两人之间的性质已发生根本性变化,在心胸狭窄的公孙敖眼里,自己已经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尽快离开这里,是最明智的不二选择。   正所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何况还有一个拎着尚方宝剑,时刻虎视眈眈,盯着自己项上人头的顶头上司——大将军。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陈平心里虽然做好了离开的大算,出于本能,内心里还是有所不甘。   “只可惜,魏王答应奖赏我的十万钱,还没拿到手。”   “唉,反正出城也带不走,就当从来都不曾有这个赏赐。”   “再说,我陈平连高官都不稀罕,要这钱又有何用。”   “唉,可惜啊,大梁,可惜啊,曾经辉煌的魏国。”   陈平心里感慨着。   此时,茶馆里,进来一对母子,那孩子看起来和鸽儿差不多大小,在掌柜和伙计的引逗下,咯咯地笑个不停。   本来还在信马由缰、胡思乱想的陈平,被眼前温馨的母子,瞬间击中了。   “鸽儿。”   “张姜,还有如烟。”   陈平嘴里默念着,心里泛起一股暖流。   离家三个多月了,也该回去看看她们了。   对了,老婆张姜当时说什么来,好像是说:“等你回来,我就......”   陈平一想到此,屁股已经坐不住了。   他连忙出了茶舍,赶回驿馆,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打进一个包裹里,挎在身上。   他趁无人注意,也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径直来到东城门前,经过严格的检查后,混在人流里,出了东城。 第一三零章 阵战之法   陈平出了东城门,回头望了望大梁,这座三个月来,自己处心积虑投入了智慧和感情的城市,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那感觉,既有恋恋不舍,也有莫名的轻松。   走不多远,前面是秦军的检查站。   一排营帐,搭在路边,几十名秦卒,手持武器,挨个检查出城的人群。   陈平冒做行脚商人,要赶回北面老家投亲,顺利地过了秦军的关卡。   当他再次回过头,最后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大梁城时,此刻他的心情,已经变成“冲破藩篱驰骏马,拨开日月腾蛟龙”了。   陈平转过头来,望着阳武户牖的大路,迤逦而来。   有读者会问,陈平为什么不去找褚布呢?   这个问题,陈平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因为褚布军,很快也要在被征召勤王之列,到那时,也不得不赶来大梁。   而且,褚布只是一个骑兵将领,根本无法左右决策,也不能独立成军作战。失去了机动性的骑兵,不过是与秦军互相厮杀的消耗战,陈平已经无法在其中,发挥任何作用,覆灭也是迟早的事。   陈平知道史书上记载,秦灭魏即在今年,原本想通过自己之力,挽救一二,现在看来,实在是勉为其难,或者更确切地说,天意难违。   看来,秦之统一,是大势所趋,上天作合。   所以,陈平决定,先回家,守着老婆、孩子,隐居下来,视天下局势变化情况,再做打算。   这边,先按下陈平回阳武不表。   单说大梁城里,次日,大将军帐前点名,独独不见陈平,公孙敖心里暗道:“这小子跑了?”   公孙敖心里不免有些遗憾,遗憾的是,自己暗自的打算没机会实施了。   但同时,他又很庆幸,庆幸身边的一个危险,自此解除了。   不过,这种遗憾和庆幸,很快就被紧张所取代。   勤王调兵的命令已经发出,按照计划,十日后,各城勤王之兵将陆续汇集到安阳邑,接下来,如何战胜秦军,还是很令人头疼的问题。   虽然在魏王面前夸下海口,但,对付秦军,还是要真刀真枪地干,何况,魏王将天下之兵,尽数托付给他,他也实在不敢懈怠。   要说公孙敖对于魏国,不可谓不忠心。但无奈能力有限,面对秦国战神级别的王贲,再加上秦国那些嗜血的锐士们,公孙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他也深知,一旦此次城外会战失利,那大梁城的陷落,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所以,公孙敖近日来,可谓是茶饭不思,连日召开军事会议,研究对付秦军的胜战之策。   作为军中资深老将,公孙敖的大将军位置,也不是浪得虚名,尤其在阵法上,他可谓是颇有心得。   无论是《六韬》、《吴子》、《尉缭子》,还是诸世的兵书,上面关于阵法和交兵的要旨,公孙敖可算烂熟于心。   加上数十年来,与秦、齐、楚等国之间的频繁交战,公孙敖也积累了丰富的阵战经验。   如果让他在守城和阵战中选择,那么,选十次有九次,他会选择阵战。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定要建议魏王,汇集天下之兵,与秦军决一死战的主要原因之一。   除了能发挥他的特长,另外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公孙敖不想让城外的几十万大军,在大梁被秦军围殴、残酷应对的时候,做壁上观。   凡此种种,加上那天,魏王宫里发生的险情,以他对魏王的了解,即使他不提出来,恐怕魏王也会提出外兵勤王的要求,与其如此,还不如主动上奏提请,显得更知王心。。   至于那个小小的陈平,虽说有些智谋,但在这些老谋深算,深谙为臣之道的老臣面前,他的那些建议,就显得既不合时宜,又微不足道了。   好在,这个对于他来说,带有一定危险因素的人,出城了,身边的危险解除了。   这天,公孙敖召集部将,主持军事会议,布置对秦的阵战问题。   公孙敖指着舆图,对诸将说道:“此次外城之兵,汇集安阳邑,集合四十万之众,本大将军计划派一能将,前往临场指挥。”   “布阵的基本要求,安排如下。”   “我们的魏军,采取密集方阵战法。按前军、左军、中军、右军、后军进行布阵,每军布置八万人。左右军两侧各布置能调动的骑兵和车骑。”   “在每个军阵中,每万名士卒组成一军,按照下列阵型排列。”   “首先军阵前部,布置两千弓弩手,配备强弓硬弩,负责远程施射。弓弩手后面配备战斗力弱的“轻卒”(注1),   “这部分“轻卒”,只做佯攻,不要死战。在秦军接近的时候,往前冲一冲,然后就向后节节败退,记住,只需败,不准胜。”   “这时,我们的军将们,一定要仔细观察对面之敌,如果秦军进攻井然有序,就让“轻卒”继续向前冲击一下,然后再退。”   “这里有个要点,就是秦锐卒贪图斩首,挣得军功,所以,秦卒最后一定会喧哗起来,士卒会争功。只要秦军阵型开始松动,旌旗烦乱,各自为是,或纵或横,贪图追击我“轻卒”,这时,我左右军,则开始出动。”   “左右军出动后,不要直接对抗正面攻击的秦军,仍然让“轻卒”引诱秦军到中军阵前,而左军从左出,右军自右出,车骑兵直接从秦军的腰部***,拦腰将秦军分为两半。然后车骑结阵,挡住后面的秦兵。”   “将秦军分为两半后,我左右二军,也要分为两部分,一半拦住抵挡后面的秦军,另一半,调转头来,从后面击杀秦军。”   “而此时,“轻卒”诱敌任务已经完成,中军开始出动,迎面猛击秦军,结合回过头来的左右两军,将围在阵中的秦军,全部消灭。”   “之后,战胜后的左右两军部分,再从左右两出,直接插到秦军阵后,兜住秦军,而此时的中军,再汇集抵挡秦军的另半数左右军,猛击另一半秦军,则秦军将不敌也。”   “此为本大将军独创的拦腰攻敌法。”说罢,公孙敖看着众将。   众将纷纷赞叹。   注1:轻卒,也叫下卒、轻兵等名称,是纯炮灰,战时用来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或者用来引诱敌人暴露弱点。 第一三一章 紧急增兵   其中一将问道:“大将军,如此结阵,我军的各城之军大都在万人左右,各军互不熟悉,怎样做到结阵配合?”   公孙敖道:“问得好,此问题,本大将军如此计划。左右翼和中军,每军按兵力一万人左右组成,尽量以城为基础,多少都不另行补充,这样每军的士卒大多相互熟悉,每一军选一将,即为带兵来的将领。   “每军按伍为单位,进行组合。每伍的五个士卒,按照前短后长的兵器进行阵列配备。”   “第一排为剑、刀等刃器,第二排到第四排,分别为戈、戟、殳,第五排是弓弩,按照‘长以卫短,短以救长’的原则,组成基本战斗队形。”   “作战时,每个战斗队形分为五条战线,横向十排或二十排均可。每条战线纵深五人,如果要加大纵深,可在五条战线后面继续累加布置。   “每两伍为一什,五什为一属,两属为一伯或闾,以伯或闾的百人,为一个基本战斗单位,可以组成横队,也可以组成竖队,根据战场情况,随时变化。”   “每个军,正好有一百个战斗单位,可以设十名千人将,便于指挥。”   又有将领提出问题道:“可十几个城池,四十万人马,地理环境不明,临时结阵,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难免混乱不堪,如何能短期内找到自己的属将和阵营呢?”   公孙敖道:“这个问题,应该是你们为将者的基本能力,本应该由你们来回答,在这里,为节省时间,我就给大家直接明确具体做法。”   “我已要求安阳邑城守,加做旗帜和徽章。你们到了安阳邑后,按照如下办法整军即可。”   “左军黑色旗帜,士卒戴黑色羽毛;右军白色旗帜,士卒戴白色羽毛;中军黄色旗帜,士卒戴黄色羽毛;前军红色旗帜,士卒戴红色羽毛,后军绿色旗帜,士卒戴绿色羽毛。”   “士卒先按羽毛归军,之后,再看臂章。士卒所戴的章共五种颜色的章,前一行黑色章,第二行红色章,第三行黄色章,第四行白色章,第五行绿色章。”   “在每个战斗单位中,前第一个五行,将章戴于头部;第二个五行,将章佩于脖子处;第三个五行,将章佩于胸部;第四个五行,将章佩于腹部;第五个五行,将章佩于侧腰。”   “这样下来,任何一个士卒,要想归军,只要先看一下羽毛的颜色,就能找到自己属于哪个军,再看章的颜色,再看佩戴的部位,这三个步骤,即能快速找到自己的位置。”   众将一阵耳语和议论声,随后是赞叹:“大将军经此设计,归军就是易事了。”   公孙敖没理会大家的马屁,接着说道:“众卒军阵后方,一定要布置精锐的选卒(注1),待关键时刻,派出去,冲击对方的要害部位。”   “各军在阵战中,切记军阵在推进中,真正与秦军接战前,要保持队形,不能乱冲。军阵真正接敌作战,则要向前猛冲,冲击时越过本伍的赏,退后到下个伍的罚,临阵后退不止者,斩。”   众将闻言,无不肃然。   公孙敖将结阵布阵之法布置完毕,选出中军帐下,自己较为信任和得意的乐将军为带兵主将,另外配备五员副将,充任左右前后各军和后备军将领,乔装改扮,随流民出东城,奔安阳邑而去。   -------------------------------------   不说魏军这边调兵遣将,单说秦军王贲。   自前日攻城受挫后,盘点损失,足有两万之众。   连日来,不再组织攻城,命各营整军疗伤,以备再战。   因一时破城无策,心内不觉甚是苦闷。   这日,王贲正在中军帐中,苦思破城之策,斥候探马来报,魏境内各城池,似在调兵遣将,陆续正往大梁北边的安阳邑集结。   王贲接报,与众将商议后,一致判断,魏国正在集合各城兵马,似有增援大梁之意。   于是,王贲草拟了一份请求秦王增兵的密函,用军情急递,快马回咸阳求援。   秦王接报后,与大臣们廷议。   丞相王绾、御史大夫冯劫,廷尉李斯、大将军王翦、上将军李信,皆主张增兵。   于是,早已集结完毕,枕戈待旦的十万秦军,浩浩荡荡地向大梁开来。   王贲接报后,预先分兵三万,在黄河北岸依水傍坡,扎下营寨,等候大军到来。   闲话少叙,双方兵马,陆续集结。   魏国这边,乐将军抵达安阳邑,开始整顿各城军马,非止一日,四十万大军陆续集合,尽在安阳邑城外驻扎。   十日后,秦国增援大军也已抵达黄河北岸营寨。   王贲将攻城军队交给辛胜,叮嘱他间壁不出,一切待他收拾完安阳邑的魏军之后,再行定夺。   随后,带蒙恬、章邯,自提两万秦军,来黄河北岸,与大军汇合。   到了营寨,王贲直奔中军大帐,升帐议事。   王贲在询问了各军安营情况后,说道:   “此次魏军集合各城四十万大军,意欲与我军决战,这是个一举歼灭魏军的有利战机。但毕竟魏军人数占优,四十万对我十五万,这仗该怎么打,各位将军,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畅所欲言吧。”   不出意料,王贲还是先民主畅议。   章邯率先说道:“左将军,此番魏军虽然有四十万之众,但据斥候报告,十之有八是不满两个月的新卒,其组织能力和战斗力,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弱点。”   蒙恬也赞同道:“虽然魏军人数多,但毕竟是乌合之众,相互配合和整体作战能力,还有待检验。”   王贲道:“如果我们和魏军兵对兵,阵对阵,搞人海战术,拼消耗,恐怕我们在人数上不利,我们需出奇计方能胜之。关键是要了解一下对手的情况,方能定下对阵策略。”   蒙恬看着王贲道:“要不,趁魏军立营未久,今夜派军冲击他一下。”   王贲点了点头道:“魏军的战斗力如何,确需检验一下,一是摸摸底细,二是新军刚到,打一个小仗,提振一下士气,也措措魏军的锐气。蒙将军准备怎么冲阵呢?”   蒙恬道:“今夜上半夜无月,末将带上三千骑兵,给他来个偷营劫寨。”   王贲点头道:“蒙将军与我不谋而合,我也正有此意。这样,你们可上半夜出发,衔枚疾走,绕到敌军营寨后面,我再派一支骑兵直奔敌军前营,三更时分抵达,举火为号,前后一起突击,破寨斩将后,即可收军,不必恋战。”   蒙恬道:“遵令。”   注1:选卒:也叫篡卒、选锋,简选之士,选练之士等,这等士兵以一定的标准选出来,单独变为一只精锐突击队,不与其他部队或众卒掺杂编组。 第一三二章 结营布阵   却说乐将军抵达安阳邑后,与安阳邑守将与城守简单交换过意见后,安顿完后勤保障事宜,就将大营安在了城外的中军内。   乐将军,是魏国名将乐羊之后,燕、赵的战神乐毅之孙,此次公孙敖派其出任四十万联军统帅,也对其给予厚望。   乐将军自幼饱读兵书,正想借此机会,证明自己的军事才干,因此,刚到军中,即着手整顿军队,使来自各城郡的队伍,形成一个有战斗力的整体。   第一件事,就是让人立起营表(注1),设立辕门(营门),派出列候快马,给周围各城之军约定汇合日期,等待各军集合。   第二件事,派出列候,到指定的边境上担任警戒,设置岗哨,盘查来往行人,严防奸细。并散出几百名斥候,到大梁周边侦察秦军情况。   第三件事,各军陆续抵达后,按左、中、右、前、后军安营,各营之间,设立格栅,闭门清道,杜绝往来,设置纠察队伍,对擅自行动,不守营规者,一律处死。   第四件事,召集众将领开会,申明军法,颁布了惩治逃亡、联保连坐和各级将领的权限,严明军纪,熟悉阵型,加紧练兵。   正在乐将军带领众将,熟悉阵法,加紧练兵之际,斥候来报,秦军十万增兵,已经抵达黄河岸边,依水结寨。   乐将军听报后,与众将商议,认为阵法基本演练停当,决定三日后结阵出战。   谁料想,当晚三更时分,忽听前军呐喊,前军报,秦军来劫营偷寨,乐将军急忙调兵遣将支援去了。   不一会儿,又见后营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才待派兵前去,人报后军被秦军骑兵闯入,烧了粮草,斩了几百士卒,已自去了。   乐将军不由大怒,吩咐将后军守营将官,斩首示众,以正军法。并晓谕各军,再有防守懈怠,被秦军突入的,一律军法从事。   自此,魏营各军,每日更加小心。   却说蒙恬率秦军铁骑,冲阵踏营回来,报告王贲,顺带烧了魏军的粮草后,王贲大喜,下令犒赏将士。   之后,王贲详细听取了蒙恬关于敌阵和士卒兵将的情况。   根据这些情况,一个完整的作战计划,慢慢在王贲脑中形成。   次日,王贲升帐,与众将商议战法。   正商议间,人报魏将乐将军派人下战书来了。   王贲接过战书,上面约定明日两军会战,遂拿起笔,在上面批道:“来日决战。”   打发走魏军信使,王贲看着众将道:   “魏军的乐将军,约我军明日会战,来得正好,我们明天这样安排。”   “据我们内部掌握的情报,这位乐将军为乐毅之后,熟读兵书,爱好各种阵法,与魏大将军公孙敖,皆是推崇阵地战的典型代表。”   “这种阵地战,多是尉缭子和吴起的传承,讲究固定的出战顺序。”   说着,王贲来到舆图前,将详细作战计划,与众将一一道来。   “明日之战,魏军一定是以‘轻卒’突前,诱我前军前突,然后,魏军的左右两翼向我两侧包抄,再围歼我前军。”   众将点头。   王贲接着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明日前军在对魏军‘轻卒’之时,不宜急攻,而采取缓攻的策略,敌军退两步,我军进一步,始终与后面保持紧密队形。”   “重点在我们左右军的两翼,这是魏军攻击的重心所在。所以,明日,我军将战车、盾甲阵,沿左右两翼排列,前军的盾甲也将八成调转向左右。层层设置防守,不要让魏军插进来。”   “与此同时,我们的前军,只留两排盾甲,将正面门户洞开,放魏军进来。”   众将听到此,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对敌的正面,敞开门户的打法,一旦魏军从正面拼死突破,那就可以直达中军,类似于象棋中的“老帅”露脸被“将军”,简直太玩命了。   大家都用担心的眼神看着王贲,一致觉得太冒险了。   王贲没有多解释,而是继续说道:   “我们在正面及左右两翼,盾阵后多配置弓弩手,从魏军一进入射程,即开始弓弩伺候。好在此次我军弓弩准备充足,各军可以尽情使用。”   “我们的防守重点,还是两翼。在长矛盾甲后,安排十层弓弩,组成弩阵,对侧面之敌不停地施射,迟滞敌军进攻。”   “在两翼抗住魏军进攻的同时,我们前军的‘轻卒’要缓慢推进,逐渐压缩两军之间的空间,直到对方弓弩手没有施展的余地。”   “与此同时,我军的骑兵部队,分出五千铁骑,提前绕到魏军后方,待中军黄旗升起时,向魏军后营猛攻。因为敌中军主将,一定在靠后的位置,从后军突入,更容易接近主将,这样一来,就会迫使魏军预备队投入战斗。”   “等魏军所有部队都投入激战后,待看到我中军升起黑旗的时候,中央的步卒变幻成三角阵型,向魏军中央猛攻,防住两侧,我军预先待命的五千铁骑和三千铁鹰锐士一起出动,对魏军中央猛突,直捣中军,斩将夺旗。”   “这就是我们的基本战法,简单概括,就是放开中央,两翼顶住,后军偷袭,最后中央突进,直接斩首。”   “前军缓进、两翼顶住和后军偷袭,所有的目的是使敌军短时间内,无法突破我军防线,造成敌军各军形势紧张。待魏军前面的诱敌轻卒后退之际,我军突然加速,以我大秦铁骑和铁鹰锐士,猛攻其中军,这样,后退的敌轻卒就会反冲魏军的防线,加上魏军此时弓弩无处施展,我军可长驱直入,直捣魏军老巢。”   “以我大秦铁骑和铁鹰锐士的战斗力,对面即使有十万之兵,其正面纵深,也不过二十阵到三十阵之间,我军只需两刻钟时间,即可杀到魏军中军账下,或直接斩首乐将军,或夺其帅旗,如此,魏军则瞬间崩溃。”   众将方才领悟到王贲的战役策略,纷纷赞叹不已。   这边王贲布置已定,吩咐明日五更灶饭,天明时分,前进十里,结营布阵。   另外派出一将,带领五千铁骑,悄悄绕道魏军身后去埋伏去了。   这边,魏军也已布置完毕,按照乐将军的布置,四十万军,结成四十个方阵,组成前、左、中、右、后五个军阵,每军八个方阵,步、车、骑齐动,看起来甚是威武雄壮。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注1:营表:看着太阳的影子计时的木杆。 第一三三章 魏军的进攻   天边露出鱼肚白。   虽然现场的六十五万人中,有很多人不喜欢,甚至不希望;但是,早晨,作为每一天的开始,还是不可避免地到来了。   两军的将士们,不由自主地时不时眺望东方。   因为他们不知道,明天,当太阳再度升起的时候,自己是否还有机会看得到,那轮朝阳。   这真是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   有诗云:四海兵戈一战收,千年遗事古人谋;从来功名尘与土,成王败寇荒冢丘。   战争的残酷性在于,明明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凶大于吉,可是,却不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依旧要义无反顾地去做。   而且,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对面,和自己抱有同样想法、与自己极其类似的人,没有机会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太阳暗道:你们干架,干我屁事。要干就赶紧地,我要爬得再高一点,才能看的更清楚些。   就在太阳跳起一竿子高的时候,魏军率先发动了进攻。   魏军的兵太多了,多到什么程度,用一眼望不到边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从秦军的角度望过去,黑压压一大片,刀枪林立,盔甲鲜明。   任何人用脑袋,不,其实不用脑袋,用脚丫子,或者用臀部也能想象出来,四十万是什么概念。   假如有四十万只蚂蚁,展现在你面前,如果你没有密集恐惧症的话,估计你也会恐惧的。   难怪公孙敖坚持要和秦国打上这一架,如果他在现场的话,看到魏军整齐的阵列,肯定会为自己的决策感到骄傲。   不过,现在的乐将军可没时间骄傲,他正在中军战车那面巨大而又火红的的“帅”字旗下,不时地升起不同旗语的令旗,指挥整个方阵,向秦军压了过来。   前军,挺在最前面的是弓弩手,五人一纵列,二十人一字排开。一个弩阵的基本单位,就是一百个弓弩手。   这样的基本单位,从左到右,有二十个之多。   魏军的前军,上来就摆出了两千弓弩手,他们要在接近射程范围内,率先发起攻击。五个纵列,依次施射,每一次攒射,就是四百支箭弩,在不到二百米宽的正面上,那密度,可想而知。   第一排施射后,第二排马上跟进,再施射,然后是第三排、第四排、第五排。   这样的弩箭节奏,任几千人发起冲锋,也难以突破这样密集的箭阵。   这是乐将军的弩箭打头阵的方法,目的是远程最大限度杀伤敌军。   在弓弩手之后,就是所谓的“轻卒”了。这些轻卒,有五千之多,充当前军的“炮灰”,起到诱敌的作用。   “轻卒”之后,就是数万身披盔甲,手持戈戟的步兵,这些是“众卒”,也就是征召士兵,负责在“轻卒”身后,发起进攻。   这样的“轻卒”方阵,明摆着就是送给秦军吃的。只不过,如果秦军吃相太难看的话,马上就会遭来致命的攻击。   所谓的吃相难看,就是希望秦军在攻击“轻卒”时,阵脚大乱。   这是乐将军特意为秦军量身打造的。为此,乐将军此次动用的“选卒”之多,在魏国的征战史上也是仅有的一次。   用“轻卒”与秦军对战,肯定不是秦军的对手,过多的“轻卒”倒下,是为了充分吸引秦兵,有针对性地利用秦兵喜欢割首级的特点,就算一个秦锐卒割一个魏卒的头,那也要费一番功夫,必定会造成秦军前军的混乱。   秦军前军阵型一乱,阻挡住秦军的进攻路线,魏军就可以对其两翼的腰部,展开猛插猛攻。   魏军左右两翼,均为魏军的能将统领,战斗力极强。   按公孙敖的要求,“立兵伍,定行列,正纵横”,经过多日操练,已经熟悉阵型,专门伺机插断秦之前军和中军的联系。   魏军两翼的骑兵此次因各城的条件和能力所限,包括褚布的骑兵在内,也仅三千余骑,显得有些单薄。此次担任了向秦军两翼迅猛穿插,快速撕开口子的任务。   虽然褚布提醒乐将军,秦军的丈八长矛方阵和盾牌阵,加上劲弩兵押后施射,拿有限的骑兵去攻击秦军方阵,打阵地战,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而应发挥骑兵的运动战和快速灵活的优势,脱离魏军方阵,在外围寻机机动突击。但乐将军否决了他的建议。   无奈,褚布只得将三千骑兵,分在两翼,充当冲锋部队使用。   魏军排阵已毕,气势如虹,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秦军挺进。   此时的王贲各军,沿黄河北岸前出了十多里,在一个坡地处,排好了阵势,中军正好可以居高临下,俯瞰整个战场的局势。   王贲之所以不惧魏军的人多势众,不仅基于对魏军战法的研究,还出自对秦军战斗力的信心。   加上对敌主将乐将军的充分了解,那天又从蒙恬处得到魏军士卒的战斗力分析,心里倒是很淡定。   正所谓的“兵不在多而在于勇,将不在勇而在于谋。”   像那种后世出现的一对一马上军将决斗,就像吕布与张飞那样,实在不是为将者之举。   真正的将者,应该运筹帷幄,专主旗鼓,临难决疑,挥兵指刃,以及之长克敌之短。   而对于今天对面的对手——乐将军,王贲已经将他的用兵习惯和可能采取的战法,研究得很透彻,即使他变化,也无非教科书般的那几种。   王贲信心十足,在中军帐前,登战车立定,遥遥指挥。   魏军的进攻开始了。   魏军的弩箭,如飞蝗般飞来,秦军的阵中,虽有长盾掩护,仍不时有秦卒倒下。   面对魏军开始的远程箭弩攻击,秦军毫不畏惧,立即还以颜色。   前文说过,秦军的三棱箭,不仅射程远,杀伤力也远胜诸侯各军。两军相对,优势就显现出来。   今天的秦军,按人均三十支配备了箭弩,足够魏军喝一壶的了。   秦军一阵劲弩过后,倒下上百具魏军尸体。   双方边射边推进。但秦军推进的速度,明显慢于魏军,几乎在龟速前进。   看样子,秦军先摆出一副打不过你的防守架势。 第一三四章 盾甲长矛阵   魏军继续擂鼓前进,双方的弩箭,你来我往,更加密集。   那弩箭密集的程度,此时如果有飞鸟从空中飞过的话,转眼间,都会被穿成刺猬。   当双方距离只剩几十步的时候,魏军弩箭手后撤,“轻卒”突出,嗷嗷怪叫着,向秦军冲了过来。   只见秦军阵中,一声唿哨声响起,盾牌后面,伴着密集的弩箭,数百标枪带着呼呼的风声飞出。   这些标枪,长不足四尺,青铜枪头,木杆,飞行过程力道十足。   这是秦锐卒惯常的武器,每人五支,背在身后,枪头尖锐,近距离投掷或者近身格斗使用。   那些标枪迎着魏兵“轻卒”们,扎在当胸的、搠脸上的、扎到脖子上的,“轻卒”纷纷倒地。   后面的魏“轻卒”们一见,箭雨中又有标枪扑面而来,扭头就往回跑。   不是说让我们诱敌么,这么密集的弩箭和标枪,我们就只能往回跑了。   跑是可以跑的,只不过,就是后背和屁股都用来接标枪了。   有个贪心一点的魏卒,屁股上扎了两支,后背上挨了三支,一个人扛着五支标枪,踉跄着跑了几步,实在扛不起了,干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秦军的前沿,中箭的,中枪的,一时间倒下成百上千的“轻卒”。   让魏军将领们奇怪的是,秦军竟然无视满地里倒下的魏卒,没有像乐将军预料的那样,过来争抢割头,也不紧追其后。   或许是秦军嫌人头不够分?那就再冲击一波。   魏军的军将,只好驱赶着“轻卒”,再次冲杀过来,挑逗秦军出击。   秦军铁一样的军纪,此刻起了作用。任凭“轻卒”不断地前突后退,除了弩箭、标枪以外,就是不冲过去割头。   这让魏军上下一起纳闷,秦军竟然罕见地不冲出来争抢着割头。   要知道,传说秦军为了一颗人头,甚至连自己战死伙伴的人头,都会被冒充敌头割回去的,那种弄虚作假的事,秦军都做得出来,无非是为了功名,可现在地上就摆着上千颗真正的敌头,竟无动于衷。   其实,魏军没想到,之所以这样,原因是担任秦前军指挥的蒙恬将军,事前临时颁布了一项规定:这次魏军的头颅,前军的士卒平分。也就是,不管杀死多少魏卒,人人都有份。   这真是一个英明的决策,难怪被誉为智将。   蒙恬自接到王贲不准前军贸然出击的命令后,就在军中颁布了这一规定。   这样一来,任凭地下躺着多少魏军尸体,秦锐卒们,都没有了冲上去抢割人头的冲动。   因为他们知道,那些人头早晚是大家共享的(原来共享的鼻祖在这儿),让他们在那躺着就是了,反正都有份,没必要违抗军令,跑出去割头。   就这样,魏“轻卒”几次三番,攻上来,退回去;攻上来,又退回去,就是没法撼动秦前军的阵势。   无奈,魏军只好接敌肉搏了。   在付出几千名“轻卒”的扑街之后,两军的前军终于接阵了。   秦军的前军,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很好地执行战前的部署和命令,将魏轻卒,紧紧地贴在一起,吸住,不让其脱离。   两军数千人混战在一起,刀剑磕碰的声音、喊杀声、咒骂声混合在一起。   一时间,刀光戟影,血肉横飞。   见前军接阵,双方混战在一起,等候已久的乐将军,在中军升起旗帜,命令两翼齐飞,攻击秦军的前军和后军的结合部。   他要利用人数上的优势,尽快将秦军拦腰斩断,按事先布置的计划,分段吃掉秦军。   见中军令旗升起,魏军的两翼开始了攻击。骑兵和车阵打头,每翼各八万军,每一军(一万)一个梯队,隆隆向秦军压了过来。   要说这魏军组军时间虽短,但这阵法演练倒也精熟。   只见骑兵、战车组成的车马冲阵在前,弓弩兵压阵,盾甲兵和戈戟矛枪随后,向秦军两翼冲了过来。   王贲在山坡上一见,立即令旗杆上变换旗语,命左右两军,排成盾甲长矛阵,阵后弩箭不停攒射。   秦军这边快速变阵。随后,万弩齐发,弩箭似雨一般密集,向魏军射来。   当先遭殃的是魏军的骑兵,不时连人带马,中箭跌倒在阵前。每次跌倒,都在阵前腾起一阵尘雾。   褚布在阵后,看到纷纷折损的骑兵,心里一阵阵的疼痛,宛如刀剜一般。   那些骑兵,凝聚了他多少心血,眼睁睁就这样,在秦军的弩箭面前,倒下了一排又一排。   有一刻,他甚至想下达撤退的命令,停止这无谓的送死,制止这单方面的屠杀。   但是他却不能,他深知,军令如山。   在乐将军的战役安排里,他褚布的骑兵,仅仅是一颗小小的棋子。他们的任务就是尽量冲击秦军的两翼。   可他们是轻骑兵啊,没有盾甲,没有马铠防护,在秦军的弩箭面前,活活就是一排排移动的靶子。   即使侥幸冲到秦军阵营面前,但看到的却是一排排密不透风的盾甲长矛阵。   这盾甲长矛阵,可非比寻常。   所谓的盾甲阵,就是用齐人高的盾牌,组成一面盾墙,将后面的士卒,遮挡的严严实实,当然,还要留有足够的缝隙,露出头部观察,再供后排的弩箭,实施攒射。   盾阵后,是一排排长矛。用于排阵的秦军,一律装备了丈八长矛,据后世出土的秦始皇兵马俑里的实物,这种矛,木杆有6.3米,加上锋利的青铜矛头,足足将近7米。   这样的长矛,在秦锐卒的手里,齐齐地举起,矛尖斜着向上,别说你什么步卒了,就是骑兵、战车,攻到阵前,简直就像菜瓜遇到刺猬一样,稍一靠前,就会被齐齐地穿个透心凉。   在这样齐刷刷的长矛阵前,又有盾阵掩护,后面不停的弩箭飞射,不到半个时辰,褚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骑兵,只剩下百余骑了。   褚布无奈地看着,自己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轻骑兵,就这样阵亡在冲击的路上。   他万念俱焚,猛地抽出腰间的弯刀,准备带剩下的百余骑,做最后的冲锋。   正在此时,中军的号角吹响,乐将军的旗语变换,魏军的两翼步军,开始冲锋了。   这意味着,骑兵的使命完成了。   褚布手里的弯刀,无力地垂了下来。他知道,他精心打造的骑兵,完了。   就在褚布绝望的时候,魏军两翼的步军集团冲锋,终于有了成果。   在这几万人的反复冲击下,魏军的右翼,总算在秦军的防线上打开了几十米的缺口。 第一三五章 残酷的缺口争夺   魏军突破的,是秦军的左翼,正是章邯军的防区。   在打残了两个军团,付出近万人的伤亡后,魏军凶猛的攻击,终于收到了效果。   秦军左翼,出现了一道十几米宽的缺口,盾牌、长矛遍地,双方士卒的尸首,你压着我,我压着你,堆了半人高,分不清彼此。   秦军的阵营一旦被攻破,防守力顿时大减。   秦军且战且退,左翼的缺口不断扩大,后续不断涌入的魏军,士气大震。   魏军充任尖刀的武卒,已经攻到距离章邯指挥车仅几十米的距离。   形势岌岌可危,千钧一发。   一旦魏军攻破右军,拦腰将秦军截为两段,那王贲的中央突进策略,将无法执行。甚至整个秦军,都有被魏军分割、团灭的危险。   王贲身边的几员偏将、副将,紧急申请,带后备队,投入到右翼缺口处,挡住魏军源源不断的进攻。   王贲在高处,早已看到了这一危险的态势,但他没有理会诸将的请求。现在还不到动用预备队的时候。   每临大难有定气,这是主将的基本能力。   王贲对于这种局面的把握,有着自己的判断。   他要先看一下右军章邯的反应。   右军中,章邯眼看魏军攻到眼前,面对纷纷劝他后退的身边众将,一把将帽盔摘下,愤然掷在地上,大声喊道:   “帽盔所在,就是我军的最后防线,敢越过这条线者,杀无赦。”   且战且退的将士们,听到了章邯的怒吼,也看到了地上的这个将盔。   章邯誓死的决心,瞬间激发了将士们的勇气。   当先一员副将,挥起阔刃短剑,呐喊着,带着将军身边的卫队,冲了上去。   这卫队,是章邯军中的嫡系,自将官、尉官、百夫长到锐卒,都是身经百战的选卒,足有五百人之多,一声呐喊,挥戈挺戟,随着那高举的阔刃剑冲了上去,   随即,章邯将令旗一挥,后备队的一千弓弩手单腿跪地,对着缺口处,轮番施射。   另一个千人将,率领预备队——一支千人戈戟队,不顾一切地向缺口冲了过去。   这戈戟队,在这里特别交代一下。   古代冷兵器时代,讲究“弓矢御,殳矛守,戈戟攻”,说的是主要兵器的作用。其中的弓矢用来防御,殳和长矛,用来防守,而戈和戟用来进攻。   戈、戟一般长约七到八尺,不像殳和矛那样过丈般长,只能用于撞和刺,又不像刀剑那样三五尺过短,只利于白刃格斗。   戈的最大特点就是与柄垂直的戈刃,可以在远距离做砍、削、勾等动作;而戟是在戈的头部再装矛尖,具有勾、啄、刺、击多重功能。   戈和戟,虽然需要一定的挥舞空间进行钩杀,但在训练有素、富有技巧的秦兵手里,却是不可多得的利器。尤其对于没有充足时间进行快速排兵布阵的此时,戈戟兵可以以较为松散的队形,率先与迎面之敌,短兵相接,为后续巩固阵营,争取足够的时间。   这两种兵器,一直是战国乃至相当长一段时间,冷兵器时代最主要的长距离格斗兵器。后世三国时的吕布,就曾凭着一杆方天画戟,打遍天下无敌手。   只见这支戈戟队,迅速冲到缺口处,挥、砍、刺、削、切、勾,齐用,努力封锁着缺口。   瞬时间,只听见刀剑相撞,铿锵声不断,弓弦弹崩弩箭伴着嗖嗖的风声,在空中飞舞。   目力所及之处,血肉横飞,溅起的血雾,残肢断臂,不时在空中划着弧线再掉落。那多是秦锐士每人所佩的阔刃短剑,在近身厮杀时,削砍的杰作。   方圆几百平米的范围内,瞬时间,堆满了双方的尸体。横七竖八,各种姿势。   缺口处的秦军,也缓过劲来,外顶内收,对着攻进来的魏军,展开殊死搏斗。   很快,缺口被堵住了,魏军的左翼军,在损失和伤亡惨重后,开始退却。   乐将军在阵后,看得真切,再次举起令旗,吹起号角。   左翼将领一见,这是进攻的死命令,这种号角一响,意味着要不惜一切代价地进攻。   此时的他,也顾不得其他了,急令督战队,斩杀了后退的十几名士卒后,总算止住了退军。   随即,重整队伍,再次向秦军杀了过来。   王贲见右军堵住了缺口,恢复了阵势,略松了一口气。此时的战场,已成胶着状态,双方都杀红了眼,每一秒钟,都有几十甚至上百人,倒在血泊中。   整个战场,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气味,不绝于耳的刀剑铿锵,倒处都是野兽般的疯狂。   见时机差不多了,王贲下令将黄旗升起。   魏军营后埋伏的秦军,远远地望见帅位的旗杆上,黄色旗帜高高飘起,早已按捺不住的五千铁骑,开始出动。   这五千铁骑,人人持戟,各个引弓,缓辔轻纵马,望魏军的后军杀来。   早有魏军哨探,报给乐将军。   乐将军吃了一惊,暗道:秦军还有这一手。   乐将军登到车顶遥望,只见不远处,黑压压的秦军铁骑,正缓慢地向后军逼来。   魏军的后军,虽也有八万之众,大多数是后勤和众卒,远没有前军和左右军的战斗力强。   但后军中,有三万后备军,这是整个军中的后备力量,战斗力也是蛮强悍的。   想到此,乐将军急忙将令旗对着后军一挥,示意后军变阵,将后备军突前,对付这秦军铁骑。   眼看着秦军的铁骑渐渐逼近,魏军后军还没变阵完毕,秦军的铁骑,就开始发起了进攻。   秦军铁骑的战斗力,是此时诸侯国中最彪悍的骑兵,就连当年的赵国,在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改造后的赵边骑,也不是他的对手。如果真要较量的话,褚布改革后的魏轻骑兵,倒可与之一战。   可惜,这仅有的三千褚布骑兵,早早地投入到两翼,充当了“炮灰”,现在迎着秦国铁骑的,只是后军的弩箭和戈戟矛阵,一攻一守,双方的一番恶战在所难免。   眼看距离后军只有百步左右距离,秦军的铁骑,玩起了掠阵战术。 第一三六章 铁鹰锐士   所谓的掠阵战术,就是骑兵在距敌百米左右,秦弩有效杀伤的范围内,上百匹马一起横向跑动,在跑动中,张弩搭箭,向敌军施射。   这样的骑射,就仿佛移动的弩阵,一排排轮番启动,上百支弩箭,齐齐射向魏军。   魏军这边,同样也组织弩箭进行还击。   但秦军的骑兵是移动的,虽然也不时有秦骑兵中箭落马,或者中箭的马匹负痛将背上的骑兵掀下来,但远远比不上这边中箭倒地的魏军多。   因为,马上齐射,是秦军骑兵的必修课。而射中移动的骑兵,却不是魏军士卒的考核内容。   这样以长治短的结果,不到半个时辰,魏军的阵中,已经倒下上千的士卒。   军队中往往就是这样,当军中的损失达到一定比例(一般情况下,百分之二十是崩溃线)时,士卒的心理就会产生恐惧的情绪,除非你是铁血训练的铁军,否则,很难控制这种情绪的蔓延。   现在的魏军就是这样,见地下倒下上千名士卒的尸体,后面的士卒迟迟疑疑地不敢向前。   秦军骑将一见,时机已到,抽出阔刃短剑,在空中一挥,大喊一声“跟我冲。”   顿时,千骑奔腾,万蹄翻飞,五千铁骑,就像平地里刮起一阵俱风,铺天盖地的向魏军扑了过来。   后人专门有诗,单道这秦军铁骑:   铁骑驱兵出塞垣,羽矢离弦下天门;三千里外征顽虏,十万军前龙骧奋。   魏军士卒虽然畏惧箭雨,但已陆续组织起盾阵,戈戟矛林立,加上弩箭齐射,试图阻止秦军铁骑。   无奈,秦铁骑的规模太大了。五千匹战马,奔腾起来地动山摇,如林的戈戟刀枪闪着寒光,加上彻天震地的怒吼,仅仅是这气势,已经令魏军新兵胆寒了。   这些迎面奔腾而来的铁骑,就像是一堵巨大移动的墙,虽然前面不断有马匹倒下,但仍无法阻挡后面的铁骑踏入阵中。   瞬时间,人喊马嘶,兵器互举,马躺尸横,后军一片混乱。   在强大的冲击力下,后军很快就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足有几十米宽的正面,快速向中军蔓延过来。   乐将军已经望见了秦军骑兵的剑刃闪着的寒光,距离最近马匹的响鼻声,伴着刀剑的响声和人的嘶吼声,传入耳膜。   他内心不觉有些慌乱,急忙下令,将身边的五百护卫队派了出去,顶住秦军。   一阵激烈而又残酷的拼杀,毕竟魏军阵中人数众多,进入阵中的骑兵,无法发挥冲击的速度,终于,秦军的骑兵,被护卫队的戈戟阵挡住了。   随后,魏后军的守将,重新组织兵卒反复冲杀,堵住了被秦军撕开的缺口。   双方殊死的混战,终于延续到了缺口之外。   乐将军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好悬啊。   这边,王贲见自己的左右两军,已经完全抗住了魏军的急攻,双方呈胶着状态,后军也已经被骑兵的进攻逼得乱了套,战场上,魏军几乎投入了所有的兵力,他一直等候的时机终于到了。   王贲看了看身边摩拳擦掌已久、早已按耐不住的骑将和铁鹰锐士的将领,淡淡地说了一句“开始吧”,随即令中军升起那面巨大的黑色旗帜来。   秦军的这面巨大旗帜,足有丈长,即使战场上最远处,依然能感到他的尺度之大,金色滚边,上镶绣一个一人多高的帅字。   很多人会觉得奇怪,在这时刻,为何升起黑色的帅字旗来。   原因在于,秦国统治者认为自己是水德,崇尚水。而在五行中,水德对应的标志颜色是黑色。   所以,秦国一直以来崇尚黑色,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甚至杂役奴仆全都穿着以黑色为主色系的衣服。   朝堂之上的大臣们,清一色都是黑色衣服。就连朝堂的装修风格也不像其他国家的金碧辉煌,而是以黑色为主色调。   秦国军队的后勤供给,与其他诸侯国不同,是由国家供给的。秦国的军旗也是一样,都是黑色。   而此刻,这面巨大的黑色旗帜,所蕴含的意义又不一样。就像西班牙的斗牛,见到红色就血脉偾张一样。那意味着总攻开始了。   只见这员骑将,举起阔刃短剑,高喊一声“上马”,五千铁骑,翻身上马。   那员锐士偏将军,王贲的令刚一出口,早已率三千铁鹰锐士,持盾挥戈,呐喊着,直向魏军冲去。   秦军的前军,见黑色帅旗升起,急速将防守阵型,变成三角型进攻阵型,向魏军正面,突击前进,并努力使中间留出一条可供冲锋的通道来。   两翼秦军,也开始了绝地反攻。   只见羽箭纷纷,矛戈并举,冲杀声、呐喊声瞬时在秦军阵营,铺天盖地响起。   伴着这震耳欲聋的呐喊声,铁鹰锐士像出了笼的一群猛虎,向魏军扑了过去。   这群锐士,比马跑得还快,那五千铁骑,眼睁睁看着铁鹰锐士,冲在了自己的前面。   骑将在马上一见,心说,我们四个蹄子的坐骑,难道还输给你们两条腿的不成,只见他将短剑一挥,大声嚷着,“冲啊,杀啊,活捉敌将。”   秦军前军不断向两侧的魏军砍杀着,给骑兵们闪开通道,看着自己的骑兵,呼啸着,从身边奔驰而过。   霎时间,秦军以铁骑为尖刀,铁鹰锐士像重锤一样,狠狠向魏军砸了过去。   身后,是上万的秦锐士,顺着这条冲杀出来的通道,向魏军的中军猛烈冲击过去。   秦国的铁骑咱们就不多介绍了,单单说一下这铁鹰锐士。   铁鹰锐士,属于秦军的特种部队,是锐士中的锐士。鼎盛时期,全军也仅三千余人。   这支部队,是司马错做了上将军后,借鉴齐技击、魏武卒和赵边骑的基础上创立的。   铁鹰锐士不单力气大、耐力强、反应快、武艺超群,且要马战步战样样精通,任何兵器到手也必须样样娴熟。   吴起当年训练魏武卒的标准,手执一支长矛、身背二十支长箭与一张铁胎硬弓,同时携带三天军食,总重约五十余斤,连续疾行一百里,还能立即投入激战者,方可为武卒。   司马错则在此之外又增添了全副甲胄、一口阔身短剑、一把精铁匕首与一面牛皮盾牌,总重约在八十余斤,此关通过,方能进入各种较武。   较武分步战、骑战、阵战和兵器教武四关。   步战较武要从秦国步军的比武中名列前茅中选拔,骑战较武要在秦军的骑兵对抗中名列一流,之后是各种兵器的较武关,最后还要过以各种阵式结阵而战的阵战关。   如此一一下来,凡能成为铁鹰锐士者,几乎个个都是无敌勇士,一般情况下,一名铁鹰锐士,与十名敌军搏斗,都不落下风。   秦国总兵力六十万,铁鹰锐士却堪堪只有三千六百人。所谓精兵,不过如此。   此次王贲出军,即带来几乎全部的铁鹰锐士,就是准备在关键时刻,奋力一击的。 第一三七章 致命一击   王贲围绕着秦军引以为傲的三千铁鹰锐士,制定了中央突击的斩首战术,可谓是量身定做。   现在,我们再将视线转向战场,看看铁鹰锐士的表现。   只见这三千铁鹰锐士,似出笼的猛虎,从魏军的正面,直突了进去。   所到之处,戈戟挥舞,阔刃剑闪烁,魏军士卒的兵器纷纷从手上脱落,靠近的士卒,瞬时东倒西歪倒地。   带着头盔的头颅,连着盔甲的肢体,在空中乱飞;兵器的金属撞击声,带着各种惨叫和喊杀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几万魏军的前军阵营里,竟瞬间被杀出一条躺着各种姿势的魏军尸体、到处流淌着血水的通道来。   通道一旦形成,铁骑又开始肆虐,只听战马嘶鸣,戈戟铿锵,五千铁骑冲杀着,践踏着,与三千铁鹰锐士一起,就像是巨大的推土机,在魏军阵中,横冲直撞地直向中军推了过去。   推土机的后面,是汹涌的秦军锐卒,各种兵器,一拥而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冲击波,直奔乐将军的中军杀了过来。   不到一刻钟时间,铁鹰锐士和铁骑上的秦兵,已经能够看到魏军那面迎风飘舞帅字大旗下的那个目标了。   那个目标,一旦生擒,即可封侯。封了侯之后,还可以继承,那就是绵延后代的荣华富贵。   这种刺激,无疑使秦锐士们更加亢奋。   而眼前的魏军,虽然不断拥上来,却也仅仅是迟延一下这群杀红了眼的战争怪兽推进的速度而已。   乐将军在中军的战车上,眼见秦军铁骑和一队虎狼般的秦锐士,不断突破中军的层层阻挡,急挥令旗,试图令左右两翼军向中央靠拢。   但是,一来左右翼军正与秦军相对厮杀,不敢贸然撤兵,二来,当左右翼军的魏将,发现秦军中央突破的意图,试图指挥机动军团向中央靠拢时,这种变阵动作,也需要个反应的时间。   而这种反应的时间,哪怕仅仅几分钟,那秦军的铁骑和铁鹰锐士,已经不断突破向前了。   眼看距离中军只有两个方阵,不足百米的距离了。   乐将军依旧在指挥车上,挥动旗帜,指挥身边将士向中心靠拢。   但,秦军的进攻速度太快了。   如果再拖延上一刻钟,按照秦军的攻击速度,乐将军注定被活捉无疑。   手下的亲兵和副将们,一见大势不好,大声劝着乐将军快撤。   乐将军不愧为名将之后,他一边继续无谓地挥动着向中央靠拢的令旗,一边大声斥责手下,死活不走,甚至对冲上车来企图抱着腰把他拉下战车的卫卒,用手板着战车的栏杆死不撒手,欲与中军共存亡。   亲兵和副将,也顾不得许多了,手忙脚乱,从战车上拖下乐将军,几百名亲兵卫队紧紧围护着,向右军方向退去。   那里的战况似乎好些,魏军还占有一些优势。   也就在乐将军被众人拖下来,向右军撤退的几分钟后,一群骑兵和铁鹰锐士,已经率先攻入中军大帐。   只见一个身手矫健的锐士百夫长,两腿一夹,三下两下爬上旗杆,一把扯下那面帅字大旗,卷在了手里。   随后攻进来的上百锐士们,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   “魏军大将跑了。”   “魏军投降了。”   “魏军帅旗没了。”   欢呼声不绝于耳。   这就是所谓的斩将夺旗。   那面帅字大旗,是一军统帅的象征。   统帅依靠那面飘着帅字的大旗,通过不停地变换下面的令旗旗语进行指挥。再通过适当的号角声、鼓声和锣声,进行军队调度。   而各军也是不断看着旗语,听着号角,进行战术动作,执行主将的战术安排的。   一旦帅字旗降下来,那就意味着主将战死、逃走或被俘了。那么,各军只能各自为战,而大多数情况,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既然没有了命令,下面最多的动作是:逃跑。   现在,魏军的情况就是这样。   一见中军的帅字旗降下,令旗也不见了,这仗还怎么打。   尤其是,各军都来自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军队,唯一依靠的就是中军的指挥,本来进攻就不利,很多与秦军接战的军中伤亡近两成,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此刻,各军的将领终于顶不住了,纷纷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双方攻防正紧绷着弦的时候,就像两个旗鼓相当的人在扳手腕,此刻一方稍一松劲,败局即无法挽回。而军队之败,就像河堤里奔涌咆哮的潮水,瞬间一个小缺口,都会造成巨大的溃堤。   魏军的中军率先崩溃,这崩溃的传递,比我们文字表述的时间要快得多。   此刻,正所谓的兵败如山倒,不,应该用败势如雪崩,更确切些。   原本势均力敌的一场战斗,瞬间变成了秦军的追逐屠杀。   魏军士卒们,很多干脆扔下武器,丢掉盔甲,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如果可以,他们甚至更愿意变成四只脚的动物,因为,那样他们能跑的快一些。   而一旦,上一秒钟还手持武器与你格斗的对手,转瞬间,丢下武器,扭头就跑,那种滑稽的场面,只有现在的秦军可以见到。   于是,司马迁《史记》里描写的状况出现了:   一个秦锐士,左手提着一颗人头,右胳膊底下夹着一个将官俘虏,在拼命地追赶另一个魏军士卒,他盯上了那颗魏卒项上的人头。   此时,最清闲的应该就是王贲了。   那时候,香烟还没有传播进来,我们无法使他的手指上夹上一根“事后的香烟”,或者说,此刻他也没什么好消遣的,原本站着一直观察全局的他,现在,可以轻松地靠在战车的车辕上,欣赏着眼前这道风景,或者说是他主导的一部恢弘的战争剧。   当这幕战争剧落幕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打扫完战场后的安阳邑外,这个叫平阴的地方,是一片腥风血雨后的安静。   魏军以六万多人被屠杀,全军崩溃的结果,宣告对大梁的勤王解围的彻底失败。   消息不知如何传回了大梁,公孙敖面如土灰地看着王座上的魏王假。   魏王假手扶着额头,挥挥手,示意大臣们都退下,然后闷声不响端坐在那里,一直到掌灯时分,仍在王座上一动不动。   他知道,魏国完了,大梁也完了。   不知怎地,他脑海里泛起了陈平的话,那个准确预言了这一切的家伙,他现在在哪?   可是,这一切都已晚了。 第一三八章 易守难攻的大梁   清晨,朝阳再次升起在安阳邑以及那片被称为平阴之地的上空。   正如昨日许多在这片土地上列阵的士卒所想的那样,今天,只有一部分人,看到了这轮太阳。   阳光下,秦军的兵器甲盔闪烁生辉,点点精芒,漫布在城外的平原和山坡上。   这场会战,秦军以近两万人的伤亡,全歼魏军,取得完胜。   昨日漫山遍野的逃兵,早已没了踪影,除了少部分做了俘虏,大都逃回家去了。   秦国兵将们,除了对方的将领以外,很少抓俘虏。   一来没有这个传统,因为俘虏在商鞅颁布施行至今的奖励军功政策里,没有人头值钱。   二来管理俘虏也是一个麻烦,那时没有优待之说,抓回去都是奴隶,充到官府或去做杂役,往来押运也耗费人力物力。   关键是,军队接下来还要继续征战,哪有那么大精力和口粮伺候他们。   这些,也是长平之战,白起之所以下令坑杀四十五万俘虏的原因。   所以,对于溃散的魏军,秦兵们拼命追上去,是为了割下那项上的人头。至于那些腿快的,就只能任凭他们都做鸟兽散了。   既然魏兵都溃散了,王贲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对魏国全境各个城市的接防了。   之所以称为接防,是因为各城的守军悉数被公孙敖征调而来,即使像安陵这样的城池,也不例外。   除了大梁以外,现在,全魏国的城池,几乎无兵可用,无城可防。   对于这些不设防的城市,哪怕派上一千人的秦军,就可以顺利接手,几乎就等于换防一样。   尽管如此,取得大胜之后的王贲,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禀报咸阳,派出城吏,自己派了一支五千人马的秦军,一路下去,接收魏国的十几座城池。   至于像安陵这样的魏公子封地,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也不用使用什么离间计了,直接城池接管,魏氏宗族废为平民,异地安置。   在这一点上,秦王嬴政可算是胸怀大度,充满自信。   秦王不像很多前辈后世那样,对国破的国君,实行族灭的残酷手段,而是将这些宗族们迁往异地进行流放。   离开了原宗主国的领地,失去了原来的群众基础,秦王不相信那些娇生怪养的宗族后代,还能有什么作为。   即使有,那好,你们闹一个试试,尽管放马过来。   这就是秦王嬴政。一个身上流着世代国君帝王的血脉,有着宏图大略,善能治国的千古一帝。   不似后世那些泥杆子造反,突然坐上王位,十足的不自信和小家子气,看谁都不放心,想想哪一个都像要反叛,包括对一些功臣,动辄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甚至不惜找些莫须有的罪名,灭十族,方才心安。此是后话。   在王贲派出军队的扫荡下,半月之内,魏境内所有城池,包括原魏国在籍的三百多万人口,悉数收归秦国所有。   却说当日,王贲检点队伍,汇总战果,犒赏三军已毕,率得胜兵,回军大梁。   此时围城的大梁秦军,已达二十余万,又值刚刚歼灭了魏军主力,士气正盛。   王贲借得胜之兵威,希望能顺势拿下大梁城,于是,又发起了一轮对大梁的强攻。   一时间,城墙处,乱石纷飞,羽箭无数,各种攻城器具齐用,士卒们踊跃争先。   双方你来我往,经过一天的苦战,无奈,秦军再次以损兵折将而告终。   这一失利,就像一瓢凉水,当头浇在王贲头上。   收军回营,王贲一个人独坐中军帐内,一筹莫展。   这夜,天空飘起了雨丝,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望着不断飘落的雨丝,王贲想起临出征之前,老父王翦曾特意交代他的事情。   王翦叮嘱他,大梁这座城市有着悠久的守城史,数百年间,曾有外军多次攻到城下,却再也进展不得。所以,要攻取大梁,还得多费费心思,动动脑筋才行。   看来,魏王假还真得感谢祖上魏惠王当年营建大梁时的苦心。   大梁城不但城大墙高,强攻不易,而围城,也不像其他城那样简单。   只要城内粮食充足,周围纵横交错的水网,使其守起来是游刃有余。   这动静平衡,刚柔相济的防御体系,让王贲此番攻打大梁,吃尽了苦头。   虽然歼灭了魏军主力,但大梁围城,也已三月有余。眼看着秋天渐近,若再消耗下去,恐怕这二十几万大军,就要在这里过冬了。   而过冬,是在外行军打仗的将士们,最不喜欢的事情。   先不说天气滴水成冰,那冰冷的兵器盔甲,操持起来,很不容易。就说这衣物和取暖,也是军中的大问题。   “必须想办法在冬天之前,拿下大梁。”王贲心里默念道。   可默念容易,真正要做到,却必须实实在在找到可行的办法。   自从围城以来,秦军先后几次攻城,除了损失些兵马,那次地道之法,是最接近成功的机会,此外,就是典型的消耗战了。   但,王贲不想这样一直消耗下去。这二十几万大军在外,人吃马嚼的,每天的后勤供应,一直都是庞大的开销。   虽说,魏境拿下后,没有了骚扰截粮,颍川郡也开始为前线供应粮草,缩短了运送距离,使后勤的压力变小。   可一个大梁城,迟迟拿不下,可以想象,在咸阳的朝堂上,渐渐地,会生出多少质疑的声音。   虽说秦王是个宽宏大量,对事情有着明智判断的君主,但时间久了,一旦有人在他耳边天天叨叨,难免生出疑虑来。   所以,表面上是军事问题,实际上是政治角力。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要尽快拿下大梁。   王贲在中军帐内,正苦思破城之策,帐外侍从报,月前派出的偏将回来了。   王贲一听,连忙将其唤进帐内。   只见此偏将,一身便装,浑身雨透,王贲连忙吩咐热茶伺候。   待偏将饮过热茶,王贲急切的问道:   “怎么样,调查的事情,可有结果?” 第一三九章 王贲的水利工程   见王贲询问,偏将随即将事情的详细情况汇报上来。   原来,为摸清大梁附近的水网情况,王贲半月前,派此偏将带人,沿几个水路,向上游查探水情。   此偏将根据查探结果,连同沿途走访的一些农夫问询的情况,一五一十的汇报上来。   据偏将介绍,大梁周边共有三大水系,黄河、济水和鸿沟。其中黄河和济水,分别在大梁城北十几里的地方,自西向东而过;鸿沟在大梁城西五里,自北向南,一直连接到楚境内的陈,注入淮河。   除了这三条外河,城内有三条水系自西向东穿过,分别是汴河、金水河和五丈河。其中,金水河是为了开挖护城河造的人工渠,自西北处引济水,从城东南出。除此之外都是自然河流。   根据历年的经验,大梁附近的水系,逢夏秋季节的七到八月,会有汛期,此时河水会上涨,冬季和春季是枯水期,水位会下降。   附近农田,多引河水进行灌溉,这里的土地肥沃,农田因为灌溉充分,收成良好,产量比关中地区的高出一半以上。   王贲听后,沉思良久,问道:   “七到八月中原多雨,附近河水会上涨,此种情况,每年都会发生吗?”   偏将回答道:“据说十年有八年是这样,偶尔也有旱年,秋季枯雨,但那是少数年份。”   王贲接着问道:“河水上涨情况呢?”   偏将道:“那得看雨量的大小,如果上游连着下三天雨,会有小汛,如果下五天会有中汛,如果连下七天就是大汛,大汛有时河水会漫上堤岸,甚至会发生水患。而黄河上次决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次是上中游连着下了十多天的大雨,河坝才决堤的。”   听完这些报告,王贲吩咐偏将下去好生休息。   王贲在中军帐内踱了一会儿,随后,走出帐外,来到雨里,抬头仰望着漫天的雨丝。   王贲在雨里,一直站了很久,卫士们给他撑起雨布遮雨,也被他拒绝。   此时此刻,他太喜欢这雨了。其实王贲从小就喜欢淋雨,这淋雨的感觉,实在是久违了。   他只怪这雨下得不够大,如果能多淋会儿雨,可以使雨势变大,那他宁愿在雨地里站上一天一宿。   一边淋着雨,一个原本模糊的作战计划,在他的脑海里渐渐成型了。   王贲转回头来,吩咐击鼓升帐。   当众将们闻听鼓声,纷纷冒雨赶到中军,准备进帐时,却看到他们的左将军,独自站在雨里。   刚开始,先到的人不明就里,以为自己来晚了。后来见身后还有人陆续到来,才意识到,今天的主帅,没有见怪任何人的意思,而是在故意淋雨。   可这不像王贲的风格啊,一向不苟言笑,态度严谨的主帅,此刻,这是搭错了哪根神经呢?   众将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索性都站在营帐门口,等着左将军发话。   王贲见大家都到齐了,方意犹未尽地转回大帐,顾不上换去湿透的战袍,径直来到帅案前坐下。   众将们分立两厢,都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的主帅。   王贲见大家都看着自己,一改往常军帐内的冷漠威严,破天荒地开起了玩笑,说道:   “怎么,诸位看到了一个怪物,对吗?”   众将看着淋成落汤鸡似的王贲,几缕头发湿漉漉地搭在前额,那滑稽的样子,憋不住想笑,又不敢笑。   见如此问,不知哪位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其他人,本来绷着就很难受,这下可好,受其影响,身边的人也开始抖动着肩膀,边震动边笑,最后,索性大家一起舍弃震动模式,放声大笑起来。   王贲也大笑起来,一时间,大帐内外,一片哄然的笑声。   笑声过罢,王贲方道:“诸位将军,紧急召大家来,是有个新的任务安排给大家。”   众人赶紧敛容,凝神细听,以为即将布置新的攻城计划,没料到,王贲转而说道:   “明天开始,三军各部,只留三成人马围城,其余七成去干水利工程。”   众将一时不明所以,“水利工程?”   “对,水利工程。”   说着,王贲站起身来,走到帐后挂着的那副大梁地区舆图面前,指着上面的水系说道:   “大梁北面有两条河流,黄河和济水,我们要用最短的时间,开挖一条河渠,将两条河的水,引向大梁。”   “西面五里处是魏国开挖的鸿沟,我们再从这里引一条河渠到大梁。”   蒙恬率先明白了:“将军的意思是,‘水漫大梁’。”   章邯和辛胜也已了然,使劲一击掌道:“太好了,之前怎么没想到。”   王贲笑着看着大家,继续说道:   “要不是这场雨提醒我,我都快忘记半月前派出的偏将了。”   “上次挖地洞攻城前,我就考虑过利用大梁的水系,但当时对周围的水系和汛期情况不了解,于是派出几支队伍,沿河道向上游调查。”   “刚才,偏将回来了,带回来详细的水文调查情况。”   “大梁四周,水系发达,河网密布。黄河和济水这两大水系,常年水量丰沛,正可以为我军所用。”   “关键问题是,这两个水系,水位较低,大梁城高于水面,这样,即使有水,也难以淹到大梁。”   说到这儿,王贲看了看大家,示意大家发言。   蒙恬道:“唯一的办法就是修水坝,把水憋起来。”   辛胜也道:“对,在这两条水系旁边修建两个水库,利用这雨季,水位上涨后,引水入库,囤积足够的水量,然后再引渠,直灌大梁。”   章邯接口道:“那样的话,大梁城就会泡在水里,城墙都是泥土夯砌,耐不住水泡,时间一久,也就塌了。”   蒙恬道:“怪不得左将军刚才在那淋雨,将军是希望这雨下得大一些,最好连着下上一个月,那时,我们水坝的水量憋得足足的,泄洪的时候,水势也会更猛,冲击城墙就更容易了。”   辛胜接着道:“就是,那时,下游的水也涨满,附近河湖都吃饱了水,城里的水也不易泄去,那时大梁就会一直泡在水里。”   王贲看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出言建议,心里一阵久违的舒坦。 第一四零章 水漫大梁   王贲就是这样,明明自己早已计划好,但他更愿意引导大家往他的思路上靠拢,如此,使每个人都参与其中,那份成就感,就仿佛这最后决策是每个人做出的一样。   自信的领导往往善于集思广益,集合众智为我所用;狭隘的将领处处显摆自己,刚愎自用武断独尊。   王贲接着话题继续说道:   “据偏将回来报告的信息,大梁地区,每年的秋季都是汛期,看样子,现在已经开始进入汛期。如果连着下上几天的雨,河道和水库里的水,都会暴涨,所以,我们必须抓住下雨的机会,尽快开挖河渠。”   “大梁里面有三条内河,这三条内河都是自西向东,其中一条还是护城河的引水渠。”   “我们将三条外河的水,囤积在三座大型的水坝里,然后一起将水引向大梁城。预先,将内河水系的出口垒起一排土山,堵住内河的出口,这样,内河里的水就会满城泛滥,那时的大梁城,就成了一座水城,加上原来挖到城墙下的地道,也会注满水,用不了多久,城墙的地基就会侵蚀倒塌。”   “到那时,各军只需要准备一些舟船,训练一些水军,进城受降就是了。”   众将一听,又都相视而笑。   王贲见议得差不多了,方回到帅位端坐。   众将一见,赶紧敛容正色,身体挺拔,恭候将令。   王贲抽出一支令牌:“蒙恬将军听令。”   蒙恬向前一步,叉手,中气十足地道:“在。”   王贲:“命你带你部五万人马,即刻开往黄河边,十日内开挖出一条直通大梁的水坝,坝高要超过大梁城平面十尺。囤积水量,等候本帅命令。不得有误。”   蒙恬:“末将遵命。”领令转身,冒雨带军去了。   王贲再抽出一支令牌:“章邯将军听令。”   章邯向前一步,叉手道:“在。”   王贲:“命你带本部五万人马,即刻开往济水边,十日内开挖出一条直通大梁的水坝,坝高要超过大梁城平面十尺。囤积水量,等候本帅命令。不得有误。”   章邯:“末将遵命。”领令转身,冒雨带军去了。   王贲又抽出一支令牌:“辛胜将军听令。”   辛胜向前一步,叉手道:“在。”   王贲:“命你带本部五万人马,即刻开往城西鸿沟岸边,十日内开挖出一条直通大梁的水坝,坝高要超过大梁城平面十尺。囤积足够水量,等候本帅命令。不得有误。”   辛胜:“末将遵命。”领令转身,也冒雨带军去了   王贲:“众将听令。”   众将齐道:“在。”   王贲:“即日起,全城封锁,将四门团团围住,不得有一人出城。沿城一里外,修筑土山,将大梁城远远包围起来。在此期间,各部严加防范,小心敌军偷营,若被敌军得手,本将军严惩不怠。”   众将齐声道:“喏。”   大梁的雨,似乎也听从了王贲的指挥,连日来,时阴时雨,连绵不停。   王贲亲自赴军,检查督导各军挖河渠的进展。   三军的将士们,看到王贲身披蓑衣,头戴箬笠,亲自持镐锄,与诸位将军们一起挖土运泥,一时间,工地上欢呼声四起,将士们干劲十足,热火朝天。   此期间,王贲与各部将士们一道,吃住在工地上,俨然后世的旗手和模范。   这在当时人分三六九等,阶级等级森严,讲究上下尊卑的封建秩序里,对士卒心里的感召,是可以想象的。   王贲深知,此刻的时间胜过一切。他要借着老天爷赐给的连绵阴雨,尽快将河渠修好。   十五万士卒,冒着连绵的阴雨,三道河渠终于在十天内按期完工。   说是河渠,实际上,就是垂直于三条水系修建的,直通大梁宽达数里的水坝。   水坝高数米,用开挖河道的泥土堆积而成,面临大梁一处,用砂石袋堆积起来,需要时,提起这些袋子即可造成决堤。   待水坝修好,前方才将河堤掘开。   连绵十日的雨,已经使所有河水上涨,很快,堤坝内蓄满了浑浊的河水。   王贲命除了留部分守坝士卒外,其余士卒悉数归营。   这时的军营,已经转移到四周筑好的土山上,以确保水坝决堤后,不会倒灌军中。   这一天,雨下得出奇的大,平地里腾起阵阵雨雾。   也许是老天作怪,合该大梁城破,这雨无论绵延的天数,还是降雨量都是空前的。   本来大梁城修建在纵横的水系之间,是为了利用水网为城市服务,甚至在城困时,也有充足的水源,并利用水网对攻城的敌军制造困难。   但是,时至今日,情况已经发生了改变。   当大梁周边地区的城池尽落秦国之手后,大梁就成了孤城,那些护卫大梁的水网,已经全部掌握在了秦军的手中,怎样利用它们,就不以魏国的意志为转移了。   当大梁城上的守将,将城外秦军开挖河渠水库和垒筑土山的消息,报告给公孙敖和魏王假的时候,大家也只能大眼瞪小眼,束手无策。   因为,如果外城还有军队的话,魏军还可以随时攻击破坏秦军的开挖,而现在,城内的守军,断然不敢出城。   秦军四面围定,恐怕出去的魏军,不仅难以接近水坝,恐怕连顺利返回城内的希望,都微乎其微。   所以,此时的公孙敖,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却无能为力。   而手下的兵将们,有的已经在做城破后的打算了。   这一天,王贲冒着大雨,再次巡视了一遍河坝。   看着河坝里储备了足够多的河水,进口处涌进水坝的水势依旧浩大,王贲觉得时机成熟了,他决定,次日水淹大梁。   次日,雨势渐小,王贲升帐点兵,命令三条水坝同时开闸放水。   霎时间,汹涌的黄河、济水、鸿沟里的水,奔腾而出,从北、东北、西三面,漫天遍野向大梁宣泄下来。而城的其他各面,秦军早已堆起来数十座土山,遮住了水的去路,顿时,滔天大水将大梁团团围住。   那水高足有一丈,排山倒海,望城头直灌下来。   城墙上的守卒,刚刚点起水警的狼烟,不到一袋烟的功夫,水就涌上了城头,漫过城墙,向城里灌了进来。 第一四一章 大梁泽国   人们常说,水火无情,是指水火这东西,平时可以给你带来无尽的好处,但肆虐时也会在瞬间要了你的命,而且转变起来常常只在一瞬间。   就像这水,人每天都离不开,而缺水就会致命。   又比如平时海水可以浮着你,任你畅游。   而一旦变成海啸,任你是游泳冠军,也难逃一劫。   当三个堤坝决开口子时,那汹涌而出的洪水,就像是海啸一般,三道水墙直立着向大梁扑了过来。   浪头在冲击了城墙后,犹不肯罢休,在后续浊浪的奔涌下,一波又一波地向城墙冲击着。   大梁城内的三条内河,连日来的雨水,早已将河床灌满,此时,城外的水又涌进来,顺着河道肆虐。加上四门紧闭,不到一个时辰,城里的水已经齐腰,漫过低矮的屋顶,灌进每家每户。   在此之前的一段时间内,城里早已遍传秦军在城外挖渠引水的消息,一些有准备的人家,纷纷逃到高处,拿起门板,坐进木盆,甚至逃到屋顶、树上,躲避着洪水。   城墙是此时城里的最高处,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看到城墙上狼烟升起,洪水迫近,公孙敖遵照魏王之命,将城墙破例对百姓开放。四城的城墙上,连带城楼里,都挤满了避难的市民。   这水足足在城里肆虐了数日,随着天气转晴,水位才慢慢退下去一些。   水位虽然降低,但三条河里的水,依旧不停地向城墙涌来,虽然没有了决堤时的气势,仍然使城内的水齐腰过膝,使整个大梁都泡在了水里。   放眼望去,现在的大梁城,一片狼藉。   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首,满眼都是漂浮的家具,满街满巷水面上各种泡沫不时泛起。   全城罕见炊烟,满市毫无生机,简直一幅人间地狱的景象。   见水位降低,魏王假命军队出动,全城军民齐动员,整理房屋,排除积水,垒土隔水。   同时命府司拿出府库,启动官府赈灾,积极恢复生活。   魏王假真算得上一位能主,面对大军压境,洪水灌城,竟临危不惧。   如果不是遇到秦王这样的宏图大略之主,加快统一步伐,假以时日,魏国在这个年轻的魏王手里,会渐有起色;搞得好,或许能重现一些魏文侯当年的景象,重新获得强大的竞争力,也未可知。   但,魏王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更准确的说,是前面几代国君,错失了崛起的时机,等到了假继位的时候,时间就是个很奢侈的东西了。   不管怎样,即使目前面临如此的困难,魏王假对坚守大梁城的决心,仍像城墙一般坚固。   得益于高十五米,墙基十二米,厚七米的城墙,一般的攻城器具,无法对其造成毁灭性损害。   城内囤积了足够三年的粮草,也使全城军民坚守之心笃定。   公孙敖带着城上的军兵,每次都能有惊无险地打退凶猛的秦军,也在某种程度上,坚强着魏王的信心。   魏王假心里暗道:“任凭你秦军施百般计,火烧、挖洞、灌水,不过是大梁城几百年来,增加了一次被围的经历而已。早晚秦军必熬不过而退兵,到那时,再重整军队,收拾山河。”   于是,在城内降低水位的第二日,魏王假携文武官员登上城头,看望将士,抚恤百姓。   一时间,大梁城内,欢声雷动。   将士们,同仇敌忾,满血复活。   就连仍然泡在水里的百姓们,脸上也露出了充满希望的笑容。   人就是这样,尤其是在困境中或正在遭受磨难的时刻,更需要精神的支撑。   古人常说,人活着就是一股气。现在看,所谓的气,就是指人的精气神。   现在的大梁,最需要这股气,这股气就是信心,是拯救绝望的良药,也是唤起斗志的强心剂。   在魏王假的鼓舞下,全城军民修房屋,排积水,很快就恢复了大部分的交通和生活。   当然,这一切的恢复,都是在水中进行。   此刻的大梁,俨然是个水城。舟船、木排甚至木桶,成了主要的交通工具,低处的房屋不得已被放弃,一些高处**之地,简直就像黄金一样珍贵,被官府临时搭起木板秸草房屋,用来接济难民。   城里的水位虽已降低,但内城的河道不断地向四处泛滥,任凭军民加高河岸,城外的水,依旧不断地涌入,超越堤岸。   于是,三条内河的河坝,越垒越高,水涨坝高,全城每日都忙于不断的抗洪排水抢险。   一个月后,城墙陆续有部位开始坍塌。   魏王假接报后,命丞相尉陉和大将军公孙敖,及时组织民工和工程部队,紧急修补。   但泥水中,要想立住墙体的根基,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城内几乎所有的石料都用上了,包括一些石基的民房都忍痛拆毁,用来堵城墙的豁口。   还好,城外的秦军倒也不急于借城坏时进攻,眼看着城墙今天这里坍塌几处,明天那里被调集人力紧急修补。   可城内修补城墙的速度,却赶不上城坏的速度。   因为土基的城墙泡在水里日久,即使夯土,也开始粉化,眼见墙体不停地倒塌,毁坏的部位,与日俱增。   城外的王贲,看着已成泽国的大梁,城内每天热火朝天的修补城墙,倒也不急于攻城。   虽然章邯等将几次请战,都被王贲婉拒。   他对众将们说,现在这水,就是我们最好的士卒,与其拼上成千上万士卒的性命,还不如花些时间,看着洪水源源不断的涌进城里,坐等大梁城坍塌,那时就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拿下此城。   他要求部将们,督导河渠里每天往大梁城里续水,保证河水源源不断。   同时,加紧训练水军驾驶舟桥,一伺城垣毁坏,即进城纳降。   即使魏王坚定了军民的信心,但这洪水,却兀自在那默默地耗散着无情。   在苦苦支撑了三个月后,大梁城内外沟渠泛溢,城墙浸水日久,多处颓坏倒塌。   这日,大将军公孙敖来报,东城有守军越城而出,投降秦军去了。 第一四二章 魏国夕阳   (在人性中,势利是人的本能,而不势利,却是一种极高的修行。只有圣贤之人,或者道德高尚的人,才能做到不势利。)   魏王假闻报,沉吟半晌,叹了口气道:“就让他们去吧,那也许是条活路。”   公孙敖眼睛瞪得老大,心有不甘地奏道:   “启奏陛下,可这,这会动摇我们的军心。”   “陛下,我已经下达了命令,按连坐法每伍、每什连坐,跑一个,伍长和什长,一律斩首。”   魏王假看了看自己眼前颇为狼狈的大将军,摆了摆手道: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事已至此,任由他们去吧。”   “可这,这......”公孙敖一时语塞。   虽然没有明说,但君臣们的心里,此刻如明镜一般明亮。   所谓的大势已去,正是指此时。   几乎所有人都已意识到,城墙到处坍塌,大梁城破,只是时间问题。任何努力,也仅仅是在延缓那个到来的时刻而已。   正所谓的““墙倒众人推,破鼓乱人捶”。   人就是这样,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在人性中,势利是人的本能,而不势利,却是一种极高的修行。只有圣贤之人,或者道德高尚的人,才能做到不势利。   所以,明智的人,不去责怪势利,而是视其为理所当然,尽量使自己做到不势利而已。   即使亲密如夫妻,尚如同林鸟,大难临头且各自飞,何况眼见大梁城破在即,魏国风雨飘摇,作为一国之末代君王,又有什么理由,让所有人都绑在自己千疮百孔的漏船上,等着一起沉没呢。   自那天开始,不时有魏军,三五成群,逾城而降。不到一月光景,竟有数千之众。   王贲见时机成熟,升帐点兵,挥军入城。   霎时间,秦军全军出动,弩箭压阵,舟船齐发,盾阵在前,刀、剑、戈、戟、殳、矛如林,齐齐杀进大梁。   蒙恬自西城、北城,章邯自南城、东城,驾舟船、率骑、步、车军,从大大小小的坍塌处攻城。   说是攻城,实际上,除了箭弩外,远程攻城器具此番除了助助威以外,基本已无大用。   休息、观望了三个月之久的秦军上下,早就渴望着这一刻。每个秦卒的心中,都憋着一团火,就等着攻城的将令。   如果再不抢入城去,多割几颗魏军的人头,出征了大半年,没有军功,回去怎么见乡中的父老,又怎么跟自己翘首以待、籍图以此改善一下地位的家人交代呢?   毕竟都是七尺男儿,带着成功的渴望而来,又不是来魏国旅游的。   所以,虽然有进攻阵型,当远程火力和劲弩施射准备完毕,中军步卒进攻的号角响起之时,这群虎狼般的秦卒,争先恐后,嗷嗷怪叫着,直扑城墙缺口处而来。   此刻,城墙上,魏军反击的劲弩不可谓不密集,滚木礌石、热汤不可谓不纷纷,叉铲、长矛、标枪、弯刀,不可谓不锋利,但如今,靠人墙想堵住大大小小城墙坍塌的缺口简直无济于事,面对瞪着通红眼珠,豺狼般凶猛的秦军,虽然魏军竭力抵抗,仍很快就败下阵来。   秦军像潮水一样,从城墙的缺口涌入,舟船、骑兵、步卒,迅速攻进城内,又自缺口处向四周蔓延。   就像一滴墨水滴在水里,很快,满城都是手执兵器,与魏卒互相砍杀的秦兵。   虽然魏军上下拼死抵抗,毕竟面对的是二十万虎狼般的秦兵。   在一场激烈残酷的水中巷战之后,临近中午,城内的刀剑铿锵声,最后集中到魏王宫一处了。   秦军率先包围了魏王宫,宫门内外,尚有上万的魏卒在公孙敖的指挥下,与秦兵殊死搏斗。   在得到战况进展到王宫的消息后,王贲的战车,趟着泥水,驶近宫门。   最后时刻,该兵对兵,将对王了。   王贲下令停止进攻。   王贲派人喊话,给予最后的时间,令魏王假出宫投降,如若不降,将屠戮宫中,城内百姓也不能幸免。   魏王假见大势已去,为避免秦军屠城,在自戕和投降之间斟酌再三,经内侍大臣以越王勾践事的开导劝解下,决定投降。   王贲得此回复,率领众将卒,在宫门外,等候了约一个时辰。   才见巨大的宫门在眼前缓缓打开。   这是一个年轻君王失国的时刻,也是令魏国人悲伤的时刻。   在后宫内的一片哭声中,素衣白服的魏王假,手捧王玺和虎符,在相国尉陉、大将军公孙敖等几十名文臣武将的陪同下,出降。   一代魏王,终于低下了他那高贵的头。   历史就是这样滑稽,魏国因水而生,又因水而灭。   想当初,智瑶联合韩、魏两氏攻击赵襄子于晋阳,包围并引晋水灌城二年之久。   在水淹晋阳城时,智瑶对韩康子、魏桓子说:“我智瑶打了半辈子仗,以前真没有认识到这河水的的威力,它竟然可以灭亡一个国家。”   智瑶说者无心,韩康子、魏桓子听者却是有意。因为魏氏的安邑和韩氏的平阳,都在水边。于是,韩康子、魏桓子暗中联合赵家的赵襄子,突然反水,反手把智家灭了,这才有了史上的“三家分晋”。   后来,魏国虽把都城从安邑迁到大梁,仍然逃不过被水灭国的命运。   其实,正如之前阳武县的诸君在“胡记酒舍”议论的那样,魏国之所以灭亡,原因还不在于水,而在于策略和人才。   魏国地处中原,属四战之地。西邻秦国,东隔淮水、颍水与齐国、宋国相邻,西南与韩国交错接界、南面与楚国接壤,北面则有赵国。   这样的地理位置,应该远交近攻,专心对一面之敌,待解决了一面威胁后,再徐图其他。而最忌讳的,是四面树敌,到处征战。   在这一点上,除了魏文侯结好韩、赵,专心攻秦,做的较好以外,后面的诸王,恰恰犯了战略性的错误。   据史记载,在魏惠王执政的五十一年里,魏国就与其他诸侯发生了二十一次战争,平均不到三年便有一次。这是一个惊人的战争频率,不仅使魏国处于被诸侯群殴的境地,而且以魏国当时的国力,根本无法支撑这样频繁的战争。   虽然魏国创造了很多史上经典的战例,如:围魏救赵、马陵之战、伊阙之战、窃符救赵等等,当年吴起的魏武卒也曾经横行天下,但毕竟战争是最消耗国力的,如果没有持续性的开疆拓土,源源不断的财力支持,几次败仗下来,一旦割土让城,后续将难以为继。   注1:智瑶,即荀瑶,时人尊称其智伯,谥号曰“襄”,故为智襄子。 第一四三章 魏王之死   除了战略上的根本失误,魏国灭亡,还在于失去了人和,也就是人才的流失。   当年魏文侯这样一位雄才大略之主,之所以成就魏国的辉煌,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重视能臣,招揽、任用了大量的顶级人才。   魏文侯在诸侯国中首先实行变法,改革政治,奖励耕战,兴修水利,发展经济,北灭中山国,西取秦西河(今黄河与洛水间)之地,成为东周时期最强大的国家。   文侯启用吴起,训练武卒,建立了华夏第一支高度职业化的军事力量,对魏国初期的强盛发挥了重要作用。   又任用李悝、吴起、乐羊、西门豹、子夏、翟璜、魏成等人,富国强兵,抑制赵国,灭掉中山,连败秦、齐、楚诸国,开疆拓土,使魏国一跃为中原的霸主。   而其中的李悝主持魏国的变法和法制建设,影响了华夏政治两千年,秦孝公的商鞅变法也是以魏国为蓝本进行的。   魏文侯又拜子夏为师,把儒家的地位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达到了收取士人心的政治目的,是后世帝王尊儒笼络知识阶层的开始。   魏文侯在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上的策略,为后世的帝王所推崇,魏文侯的施政经验是华夏帝国的一个经典样本。   然而,魏文侯之后的魏武侯,没能继承文侯的人才战略,任用小人公叔痤,把吴起逼去了楚国。   随后的魏惠王又弃用商鞅、孙膑、范雎这些具有高瞻远瞩战略眼光和运筹帷幄的不世之材。   在魏惠王之后的几位国君,魏襄王、魏昭王、魏安厘王、魏景闵王也一直没有很好地实行人才战略。   到魏安厘王时,信陵君魏无忌可谓当世无双,“窃符救赵”名扬天下,组织五国联军打得秦国割地求和,不敢出函谷关。   奈何魏安厘王中了秦国的离间计,信陵君终于自暴自弃,酒色过度而死。   而魏昭王和魏景闵王时期,魏国已经如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再说回到魏王假,其实在魏王假的内心,一直想有所作为,毕竟继承了祖先的基业,又有魏文侯这座令其仰止的高山。   但魏王假,还是有自身很多的局限。   就拿陈平出走这件事来说,前期,陈平为守城保国,献出的计策可谓奇谋,如若一并执行,或许到现在,境况不至于如此不堪。   但,毕竟魏王年纪小,没有太多治国理政的经验,对于朝堂上群臣之间出于自身目的,频繁使用制衡之术,甚至枉顾国家利益这点认识不清。   又加上,秦军通过地道,攻入王宫那天,魏王假担了很多惊吓,在公孙敖的权宜之计面前,失去洞察力,也是情理之中之事。   这就是一代雄主和普通君王的区别。尤其在大是大非面前,如何透彻的思考,如何洞悉事情的未来,如何在利弊之间做取舍,如何高瞻远瞩地做决策,是最好的试金石。   所谓的领袖或者领导者,一定是站在最高处,就像一座灯塔,为黑暗中的众人,指引着方向,使属下能齐心协力,一直向着那个正确的方向前进。   而如果失去了这种指引,或者混沌不清、左右摇摆,这种战略上的错误,必将带来致命的危险。   所以,对于陈平之辈来说,为人谋其不忠乎。所谓的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国家有难时挺身而出,是想将一腔热血和满腹经纶,卖于君王家。   而如果当谋臣不能被君王赏识,所谋之策不能被采纳,身边的臣子们嫉贤妒能,对其进行潜规则或者倾轧,甚至都有性命之忧的时候,那么,离开就是谋士最好的选择。   毕竟,脑袋是自己的,没了吃饭的家伙,还拿什么思考呢?   从这一点上,虽然陈平个人首次出仕的失败,貌似是公孙敖之流嫉贤妒能的结果,其实,放在更大的范围来看,这样的事情,从古至今,无时无刻不在人们的身边发生,无时无刻不在各种组织间演绎着。   而对于魏王假来说,这种看似日常的人性弱点,放大到朝堂上,就是国运的兴衰,甚至魏国的存亡了。   所以,吸引人才、选拔人才、留住人才,是上到诸侯国下到少到几个人的组织,生存和发展的基础。有了人,所有的事情才能进行下去。   魏国从兴盛走向灭亡的历程,说明了人才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   魏文侯能够重视人才,魏国便得到发展,魏文侯之后,不重视人才,不善待人才,导致人才流失或无用武之地,曾经最有希望统一天下的魏国,在人才凋敝的萧瑟中,最终还是没能逃过亡国的命运。   再回到魏王宫门前。   既然魏王已降,全城的魏军随即放下了武器。   王贲吩咐将魏王及若干重臣先行监禁,待申报秦王后再行处置。   随即一面约束秦军将卒,出榜安民,封府库,登记居民,一面遣人入咸阳报捷。   秦王接报,大喜。   下旨:大梁君臣由王贲处置,将魏地设为秦的上郡,河东郡,东郡,砀郡,河内郡,三川郡。派出郡守、廷尉、监御史,登记居民,修缮城池,尽归秦制。   王贲接秦王旨后,思虑再三,在他来说,对魏王假斩使臣一节一直心存不满,同时,对魏王迟迟不降,使其损兵折将也颇有怨恨,帐前诸将,也主张将其斩首。   王贲平日里受益于其父王翦的耳提面命,对军事以外的政治,虽不谙熟,但却陪着十足的小心。   尤其是对于魏王假这种级别的国君,自然不敢擅自做主。   而秦王嬴政的一纸自行处置令,王贲岂能不明白。   说白了,秦王嬴政对将魏王假押往咸阳不敢兴趣,他也没想见这个亡国之君一面。   秦王更关心章台宫后面,那代表了六国的几把宝剑,现在,代表魏国的那柄,终于可以拿掉了。   秦王的“以战止战”策略的核心,就是灭国。那些封建的诸侯各国,是几百年来征战不休,黎民黔首苦难的根源。   至于那些亡国之君,秦王没有兴趣见他们,也无意把他们聚集在咸阳,办一个末代国君培训班。他要成就一个千古的帝业,那些鸡毛蒜皮的亡国之君,引不起秦王的兴趣。   明白了秦王的这番心里,王贲知道该怎么做了。   但,他又不想让魏王假死在自己手里,前思后想后,王贲还是将魏王假装入囚车,发往咸阳。   现在,这座囚车里,不是曾经的魏王,也没有任何王座上的光环,带着枷锁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人而已,一个战败的囚犯。   魏王假的车队就这样离开了大梁。   出了大梁不远,不出意外地遭到“山贼”打劫,魏王假莫名其妙被杀。   一代魏国之君,就这样,随着魏国的覆灭,死了。   其实,魏国即亡,国君还有活着的意义吗? 第一四四章 李信将军   这边按下魏国的命运,后文再续。   再说秦国左将军王贲,命三军休整三日,留少部分兵力,配合郡守守城,遂引得胜大军,浩浩荡荡地返回咸阳。   咸阳城外,灞桥之上,少不得文武百官,黄沙铺路,净水泼街,远迎近接,黔首沿街争睹秦军得胜风采,全城欢动。   次日,王贲神采奕奕地进章台宫,上得殿来,缴回虎符,回复王命。   秦王嬴政少不得对王贲又是一番厚赠褒奖,加官晋爵,一时荣耀无两。   秦王政见大军即已返回咸阳,命兵不卸甲,整装待命。   秦王有他的打算,他要乘胜再取一国。   这日,秦王政驾临章台宫御座之上,与群臣朝议下一步进军方略。   朝贺已毕,了解秦王本意的廷尉李斯先出班奏道:   “启奏陛下,托先王宏福,赖陛下龙威,三军将士用命,我大秦已灭韩、魏,中原已尽归秦有。北方的燕赵余脉仅苟延残喘,为今之计,当遣一将,引得胜之军,南向攻楚。楚灭,则天下可定也。”   对于李斯的建议,秦王政没有立即表态,而是将问询的目光,扫向丞相王绾、御史大夫冯劫等文臣们。   御史大夫冯劫出班奏道:“启奏陛下,大军刚刚征魏而还,应该稍作整顿休息。况且,秋冬渐至,不利征战,伐楚当明年再战。”   秦王政含笑不语,将目光投向丞相王绾。   丞相王绾忙整顿衣冠,出班奏道:   “御史大人此言差矣,此次伐魏,我军历经半载,经平阴一战,王贲引河水,灌淹大梁乃得。”   “然虽灭魏,但士卒挣得军功之心未得到充分满足,三军上下士气正高,正可谓军心可用。值此之际,选一能将,引得胜兵攻楚,可望一鼓而下。虽值秋冬,但楚境冬不结冰,此实用兵之际,伐楚当即行。”   秦王政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廷尉李斯和丞相王绾的说法。   随后转向武班丛中问道:   “诸位爱卿,若伐楚,当用兵几何啊?”   众将都在心里默默盘算,一时无人回答。   秦王政见武将们都不作声,将目光投向年轻的将军李信道。   “李信将军,如若攻取楚国,爱卿估算一下,需调用多少军卒呢?”   李信见秦王政眼里,透射出信任的目光,心中一暖,忙上前一步,回奏道:   “启奏陛下,臣以为,攻取楚国,二十万人可矣。”   秦王政又看了看默不作声的老将王翦,问道:“王翦老将军以为如何?”   王翦出班回答说:“启奏陛下,臣以为非得六十万人不可。”   秦王政一听,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王老将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是越来越谨慎了,须知太谨慎就近乎胆怯啊!”   随后,又转向李信道:“看得出来,李信将军还是伐燕时那般果断勇敢,朕以为李信的判断是准确的。”   其实,在秦王政组织这次廷议之前,派谁带兵出征,心里多少是有所倾向的。   首先排除的是王贲,刚刚征战归来,适当休息一阵,是情理之中的事。   而王翦,做为资深老将军,又是王贲之父,也不在秦王首选的人选里。毕竟王氏父子虽能征惯战,但也不宜一直将军队置于其下。   而李信,和王贲年纪相仿,是秦军少壮派中比较有为的显赫人物,同时也是秦王政十分信任的年轻将领之一。李信的征战历史中,也不乏令人侧目的显赫经历。   当年秦灭亡韩国后,秦王政派王翦率领数十万大军逼近漳水、邺城,李信则出兵太原、云中,与王翦军队共同包围赵军,并一举攻破赵国。   荆轲行刺秦王失败后,秦王政大怒,派主将王翦、副将李信攻打燕国,李信率领先遣部队最先抵达易水河畔,以轻装骑兵突进大败燕太子丹,迫使燕太子丹逃入燕都蓟城坚守。   不久,王翦率领大军抵达并攻克蓟城,燕王喜和燕太子丹退保辽东,李信率军紧追不舍。   代王赵嘉致信给燕王喜说:“秦军之所以追得这么紧,是想得到太子丹。如果大王能杀太子丹献给秦王,燕国就能保住。”   燕太子丹逃到衍水,当时李信带着数千士兵追击燕太子丹到衍水。此时燕王喜派人斩杀燕太子丹,并将其首级献给秦国。此役之后李信深得秦王政信任。   此次,见王贲伐魏建功,秦王政也想给李信一个伐楚立功的机会,借机锻炼一下李信,也间接分化一下王氏父子在军中的威信。   这是作为帝王的驭人遣将之术,外人实不得而知。事后,也是凡人所不能理解之处。但,这就是帝王。   经过朝堂上的一番廷议,秦王政终于可以顺理成章地选将了,于是,秦王政开口道:   “王翦老将军,你年纪大了,这次伐楚还是让年轻人试试身手吧。”   于是,当庭议定,派李信为主将,蒙恬为副将,率军二十万,择日劳师,发兵攻楚国。   王翦见因秦王政说出此一番话,也知趣地告退。   随后,就推托身体年老多病,申请回家乡频阳养老去了。   这边,李信整顿军旅,点将已毕,择日誓师出征。   二十万军中,蒙恬以下,大多还是围攻大梁的士卒,依旧是盔明甲亮,旌旗蔽日,士气高昂。   丞相王绾携文武百官,俱至灞桥劳师已毕,李信一声令下,大军只望楚境开来。 第一四五章 钳形进攻   秦王拿下魏国后,伐魏大军人不卸甲,马不解鞍,稍作休整,即派李信、蒙恬统得胜之兵,将统一的矛头,对准了南方大国——楚国。   楚国,作为战国七雄之一,一直以来是诸侯中的大国。单从地域上看,楚国地域辽阔,与六国总面积不相上下,自周文王分封至今,在长达八百年的扩张中,奄有江汉,吞并巴蜀,不断兼并周边各小诸侯国,并时常参与中原争霸。   除了幅员广阔,楚国的军事实力也非常强大,进入战国时期,楚王任用吴起变法,加强了楚国的军事实力,到战国中期,已是一个“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的军事大国,战力与秦国不相上下。   国政上,在经历了立国之初“鄀国盗牛祭祀”这样的穷苦贫弱的境况后,历代楚王励精图治,对内变革兴邦,发展经济,鼓励耕战,在诸侯国中率先实行郡县(注1)和封国制双向管理;对外利用诸侯国之间的矛盾,伺机北向出击,参与中原争霸,西向征伐吴、越,经过几百年发展,使楚国成为雄踞大江南北,也是唯一能够与秦国相抗衡的泱泱大国。   而纵观秦楚之间交往的历史,楚国西边与秦国毗邻,两国有时互通姻亲(一直以来,楚国芈氏一直深刻影响着秦国的后宫),有时又互相讨伐,相互之间,互有胜负。   但有一个奇怪的现象,楚国虽拥有华夏半壁江山,但却没能一统中国,实在是缺乏秦王政这样的雄才大略之主。   随着韩、赵、魏、燕四国已落入囊中,秦王政对楚国这只养肥的猎物,早已垂蜒三尺,在他的统一大业里,楚国自然是重头戏,拿下楚国,华夏一统即在眼前。   而在灭了魏国后,秦王政却面临两个选择,东向攻齐和南向攻楚。   对此问题,在与群臣的廷议中,廷尉李斯的意见占了上风。   李斯认为:若先攻齐,则我军的侧后方就完全暴露在楚国面前,漫长的后勤补给线和众多城市,都可以成为楚国进攻的目标。   最为关键的是,一旦齐被攻,必向楚国求救。而楚国,鉴于灭齐之后,秦国下一个目标必然是楚国,定会不遗余力施救。那时,秦国不得不两面作战,这样,三国之间就会打成拉锯战,耗费日久,实为下策。   而如果我军先攻楚,貌似楚国强大,但毕竟无法与我大秦抗衡。但即使楚国向齐求助,以现在齐王的做派,必犹疑观望,不敢出兵救楚。   此时,我们再对齐王恩威并用,施以绥靖政策,齐国必坐而观望,如此,我们即可专心向楚,虽历经时日,楚终可破矣。   何况,攻楚是早晚的事,此时恰恰是灭楚的绝好时机。   秦王政听后,深以为然,于是,下决心攻楚。   此次派军出征,秦王选择李信为主将,对同样为少壮派的将军寄予厚望。   在秦王政的名单里,可做为主将的青年将军首推王贲莫属,其次便是李信。   王贲继承了王翦的老成持重,战略战术层面修养颇深,又善于民主,能充分调动属下的积极性。   李信则是刚猛勇武,身先士卒,善于奇袭和突击。   至于蒙恬,秦王政将他列入重点锻炼和培养的对象,毕竟两个人年纪相仿,少时曾为伴,除了对蒙恬智将的能力肯定以外,秦王对其信任程度,也超过了前面两位将军。   此次,派李信主将、蒙恬副将,从某些方面,也体现了秦王政的良苦用心。   他寄希望于年轻将领的勇猛,挟刚刚拿下魏国的兵锋之威,以几年来连战皆捷的势头,一举拿下楚国。   为君者,必善于治将,为将者,必善于带兵。   至于李信所说二十万之数,若放在以前,秦王政也会嫌少,但经过王贲灭魏的胜利后,朝野上下对于伐楚自然有了更高的期待。   加上李信的性格,年轻气盛,不甘落后,这种竞争心态,也促使他喊出“只需二十万可矣”的口号。   李信深知,秦王也是有此希冀,或许再多带些兵,更加保险,但,那不符合秦王的预期,也不够有冲击力。   再说,王贲前面伐楚也只带了十万兵,即连下十几城;如果自己申请太多的兵马,无疑在与王贲的竞争中处于下风。   何况,兵贵在精而不再在多,李信对自己深谙的快速突袭,长驱直入的战法,一直颇有心得。   当大军开到秦楚边境颍川郡,稍作歇息,李信在中军帐内,召开了攻楚前的军事会议。   李信坐在主将之位,望着众将说道:   “此次受秦王重托,率军攻楚,各位将军当踊跃争先,奋勇向前。”   “本将军号令既出,立当奉行。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各宜遵守,不得违反。”   众将齐声道“喏。”   随后,李信布置战术道:   “本次攻楚,本将军拟采取钳形突击的战术。我与蒙将军各带十万兵马,分为左右两队,向前突击。”   说着,李信站起身来,走到舆图前,指着两条水系道:   “这里有两条河,分别为颍水、汝水,我带一军沿汝水左岸而进,蒙将军带军沿颖水右岸而进。在楚军布置起防线之前,快速突进,直插楚都寿春。”   “这样攻击的目的是,让楚军摸不清我们的主力所在,难以在短期内判断我军的进攻路线。在其犹豫不决之际,我军快速突进,直插楚都。”   “这样就使两军成钳形攻势,即互为犄角,又相互策应。楚军攻我任何一军,我另一军进行迂回包围侧击,使楚军顾此失彼,难以两全。”   “此次进攻的关键点在于速度,所谓的兵贵神速,要敢于坚决地放弃后方,以最快的速度,迅速插向寿春,只要我们拿下寿春,楚国的抵抗力就自然土崩瓦解。”   李信说完,看着众将,“各位将军,以为如何?”   注1:春秋战国时期,楚国地方设置郡县政权组织形式,楚县是最早的县级行政区域。楚国设尹治县,县尹由楚王派遣,并非世袭,这意味着中国古代官僚制的萌芽。 第一四六章 诱敌深入   蒙恬看着舆图说道:“将军,我们兵分两路,沿河突进,两军之间相隔数山,一旦被攻,救援起来恐有些不便。”   李信看了看蒙恬道:“蒙将军无需多虑。我大秦十万精兵,楚军即使数倍于我,也一时奈何不得。只要坚守两日,另一军即可赶到,到时候两下夹击,楚军将难以抵挡。”   “之所以沿河突进,两个好处:一是两侧皆为山岭,便于军队隐蔽,二是河流可以增加后勤补给转运的便利。”   蒙恬又道:“楚地战略纵深过于广大,我军本就数量不多,再分路攻击,是否有力量不足之虞;如果再舍弃后方,一旦被敌断了后路,恐怕......”   李信摇了摇头道:“蒙将军不必多虑,以秦楚多年交战的经验看,楚军必以国都为重,在周边的城市,层层设防。”   “如果楚军胆敢进攻,我们最为欢迎,那正是我军寻找的与其主力决战的大好机会,相反,我倒是最担心楚军闭而不战,一旦与其长期消耗,对长途奔袭的我军倒是不利。”   “所以,如果楚军一旦攻击我一军,那必定是楚军的主力,我们就可以发挥钳形攻势的作用,聚而歼之。”   蒙恬和众将听罢,皆点头称喏。   李信接着说道:“明日起,我军分兵,蒙将军带一队,沿颍河南下,直取寝丘,本将军亲带一军,沿汝水,直取平舆。”   “喏。”众将齐声道。   次日,大军兵分两路,齐头并进,顺流而下。   不一日,李信军中,早已望见平舆城头。   平舆深入楚境五十里,依汝水而建,人口不足十万。守军为私卒(注1)和县师(注2),约有万人。   这样的军队规模和武装,怎当得李信十万虎狼之军。   李信亲自指挥,两通军鼓擂罢,秦军已然登上城头。   万千秦军随即攻入,城内守军非死即降,部分楚军开南门,逃往后方。   李信命令大军,沿河继续向南追击。   再一日,追击到鄢郢,又是一鼓而下。   那一边,蒙恬军也进攻顺利,拿下寝丘。   两军遥相呼应,滚滚向前,一路上,接连击败楚军,半月之内,攻占楚地十余城,一时间,楚地人心惶惶。   李信军一路势如破竹,却始终未予楚国大规模军队接战,眼见得,李信军距寿春仅四、五日路程。   就在这时,李信接到飞马快报,楚军派兵绕到侧后奇袭,我军侧后方的郢陈,失守了。   李信接报,未免大吃一惊。连忙飞马命另一侧的蒙恬军,一同向西北方向靠拢,两军约定于城父汇合。   李信心里明白,现在左右两军,处境极其危险。   郢陈位于秦境内,是战略大后方。一旦被楚军占领,后续的粮草和后勤供应,将被切断。如果此时楚军对其实施分割包围,不用交战,围困上十天半月,内无粮草外无救兵的秦军,将处于死地。   意识到这一点,李信头上的汗,瞬时就下来了。看来,他的不要后方的钳形攻势,刚一展开,就不得不收回来,先保住军队的安全,再徐图进攻了。   可是有一点,李信不明白,为什么处于秦境的郢陈会失守呢?   事情的原因出在楚国这边。   当楚王听说秦国大军犯境后,急命大将军项燕,统军出战。   项燕,世代为楚国将领,足智多谋,擅于统兵。如果要说名气,项燕不如他后世的孙子大,他的孙子是史称天下第一英雄的——西楚霸王项羽。后文,关于项氏祖孙项燕、项梁、项羽三人的事迹,会一一道来。   此时,项燕领命后,急整三军,又发檄征调封国私卒,汇集了三十万大军于寿春,合力抗秦。   项燕不愧为名将。不仅仅是能征惯战,兵法计谋也是一流。   项燕事先通过在秦国的情报网,已经知道统军的大将为李信,发二十万兵攻楚,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首先,秦军认为楚国不堪一击,轻装急进,后方必定空虚。   其次,主将李信年轻气盛,心高自负,喜欢冒险突进,擅长长途奔袭,好在秦王没有启用老对手王翦,对于李信,倒是可以智取。   再次,楚国疆域广大,战略纵深足够,秦军只有二十万,根本无法占领广袤的楚国领土。只要等他们锐气耗尽,然后掩击,就能得胜。   但这还不够,在大军应敌之前,项燕又秘密地做了件,事后看来是扭转战局的事情。   项燕派使者,前往秦国的郢陈,秘密会见了秦国的前任相邦昌平君,约期举事。   昌平君,芈姓,熊氏,名启,母亲是秦昭襄王之女,曾经为秦王的相邦,也是秦王政的表叔兼姑爷爷。   这些身份都不算什么,关键他是楚考烈王之子,是楚国的公子。   当初秦楚交好,熊启入仕于秦,受封为昌平君,先后为秦庄襄王、秦王政之臣。   当初,秦王政亲政前,曾立他为相邦,正逢嫪毐之乱,受秦王命,与吕不韦、昌文君平乱,立有大功。   后来,秦王亲政后,昌平君受吕不韦事情的连累,秦王渐渐疏离了他,并罢了相。   韩国为秦国所灭后,将韩王安转移到已经被秦国攻占的前楚国首都郢陈。   又一年,原韩国都新郑反秦,被及时扑灭。为此,秦王派昌平君前往郢陈稳定局势,也利用其楚国公子的特殊身份安抚当地楚人   昌平君被贬郢陈后,心中一直不平。恰恰逢秦军攻楚,自己的祖国被侵略,心中的怨气,已被凛然的报国之志所取代。   昌平君向来与楚国贵族来往密切,尤其与项燕交厚。   今见项燕派使者来,见书后,自然满口应允,回书约期起事,配合西向楚军,切断秦军的后路,将二十万秦军,尽歼灭在楚境内。   注1:私卒:是为王公和贵族服务的武装力量,是楚国贵族的宗族亲军。春秋时期,楚国公族子弟和大贵族在自己所封的食邑上各自拥有武装,这些武装不属国家编制,故称“私卒”。贵族以私卒听从楚王之命出征的形式,作为向楚王纳赋。私卒多以各自宗族的子弟为兵员。   注2:县师:是楚国的地方部队,主要部署在楚国的边境地区,多属楚在中原灭国所设县地区的武装力量。县师由县公统率,由楚王亲自调动,县师的任务是防守边境,并配合国家的军事行动,是春秋时期楚国军事力量的重要组成部分。战国时,已纳于楚国统一的常备军中。 第一四七章 城父之战   昌平君与项燕两下商议已定,约定十日后项燕秘密派一军潜入,配合昌平君在郢陈起事。   这边,项燕为诱敌深入,采取隐蔽主力部队,派出多股私卒诱敌的办法,步步将秦军引向纵深。   项燕的策略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追。   项燕吩咐楚军,只需败不许胜,城池遇到秦军攻击,略做防守,即可弃城而逃,旗帜锣鼓兵器尽可以沿途抛弃。   多弃城市的目的是,秦军每攻下一城,必派兵防守,如此一来,秦军的二十万大军,越发不够。而待楚军反击时,秦的守军因兵力分散,也就不堪一击了。   于是,项燕把一面调集大军做好战备,一面令前线各城坚守不住即弃城。   李信深入楚国,转战多时,虽然连连取胜,但却未遇大规模抵抗。   正在这时,传来郢陈失守的消息,郢陈附近原楚地的人和原韩国的民众纷纷响应,切断了秦军的补给线。   李信急忙约蒙恬退军,准备在城父汇合后,回军郢陈平乱。   项燕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立即率领大军,对李信部开始了追击。   李信的十万军刚刚抵达城父,紧随其后的三十万楚军也到了,两军摆开阵势,展开了厮杀。   此时,攻守之势转换,疲惫的秦军,首战不利,退入城中固守。   城父本是座小城,人口十万有余,城墙不到十米高。   秦军入城后,急忙四门紧闭,上城防守。   楚军随后杀到,冲过护城河,绳索、云梯齐用,开始攻城。   好在楚军攻城设备没来得及随军运到,只能靠人海战术,前仆后继,向秦军进攻。   这种场面真是久违了,自秦军出关以来,一向是秦军攻别人的城,现在,本来是楚国的城,现在变成了秦军守,楚军攻。说起来都滑稽不堪。   好在秦军身经百战,既能攻城拔寨,守起城来也不在话下。   随着一阵梆子响处,城墙上劲弩齐发,一阵攒射后,城墙下留下几百具穿了三棱箭的尸首,楚军略略退了下去。   没等秦军喘口气,楚军内,号角又起,楚军再次蜂拥上来。   只见城墙外,铿锵声,密密麻麻都是楚军的戈戟,呼啦啦,漫山遍野都是楚军的旗帜。   李信站在城头,指挥着众将打退楚军一轮又一轮的进攻,不时往远方眺望,他在期待蒙恬的另一支军的援救。   得益于楚军攻城器具不利,一直到太阳落山,楚军也拿城父无可奈何。   李信在煎熬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次日中午,蒙恬军终于到了。   楚军早已哨探清楚,分立一军应敌。   蒙恬毕竟是员智将,派出铁鹰锐士,猛冲楚军中军大营,项燕一见,秦军来势汹汹,急忙挥军抵挡。   城内李信一见,楚军中军旌旗已乱,急忙挥军出城,两下夹击,楚军抵挡不住,后退五十里方才止住,随即安下营寨。   李信与蒙恬两军合为一处,两人汇集众将略作商议,一致认为,城父不可守,当迅疾退军,回师郢陈,夺回后方基地。   商议已定,夜半时分,两军合做一处,蒙恬率军在前,李信军在后,悄悄出了城父城,向秦境撤退而来。   次日天晓,楚军发现城父已空,秦军前日夜间已退兵,连忙整军再追。   项燕好一阵后悔,昨夜没看住,让秦军在眼皮子地下溜了。   好在走得不远,项燕当即下令:全力追击,这回,不管走到哪里,一定要追上秦军,把他们消灭。   楚军奋起直追,一连追了三天三夜,终于在边境追上了秦军。   进了秦境,李信稍稍松了一口气,下令扎下壁垒,准备接敌。   项燕的大军,随后开到,两军相隔十里,扎下营寨,准备厮杀。   项燕见秦军不走了,知道已到了秦境,吩咐擂鼓升帐。   众将赶到中军,肃立两厢。   项燕道:“各位将官,经过三天三夜的追击,我们终于逮着秦军了。一场恶战不可避免。现在本将军下达攻击指令。”   “三军按左中右安营,明天五更灶饭,天亮时分,即向秦军发起攻击。”   “攻击阵型分五列,首列为弩箭手,次列为刀剑手,再次为戈戟手,四列为殳矛手,五列再为弩箭手。”   “明日见中军进攻令旗升起时,弩箭手齐射后,排成方阵,列阵发起进攻。每一万人为一个梯队,层层叠进。”   “明天进攻的关键在三个梯队投入后,骑兵和车兵开始投入战斗,从秦军的两翼斜***,将秦军阵型冲乱。”   “一伺骑兵开始出动,我军的后续梯队变方阵成雁形阵,将秦军进行两翼包抄,中间突破,直捣秦中军。”   “明日之战,各将官应下沉指挥,万人将下到千人将的锋线部队,千人将下到百夫长的前锋部队,以此类推,人人争先,个个奋勇,务必全歼对面秦军。”   “喏。”众将官齐声应和。   次日,天晓。   项燕挥军猛攻,李信军拼力抵抗。   看看渐进中午,项燕令旗一挥,骑兵、车兵出动,楚军的方形阵,开始变阵,两翼像大雁展开,向秦军包抄过来。   楚军的战斗力,此刻可见一斑。   如果单从单兵来讲,能与秦锐士一拼的,当下也只有楚兵了。   在楚军的猛攻下,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李信的左右两军的大营,均被击破,十名都尉,七名战死,整个秦军瞬时失去了秩序。   李信虽不情愿,也不得不在亲兵的保护下,突围而出。   楚军随后紧追不舍,李信率领的十多万秦兵,损失大半。   终于,在蒙恬军的接应下,李信的几十人才算是安全。   这是战国时期,秦军的最后一次大败。也几乎可以算是整个战国时期,楚军第二次大败秦军。 第一四八章 王翦重出   若不是蒙恬军稳住阵脚,杀退楚军追兵,李信几乎被擒。   蒙恬见大军已败,只得一边亲自引军断后,一边收拢残兵败将,徐徐往秦境深处退去。   能将就是这样,既要擅于进攻,又能在失利时全身而退。   蒙恬事后清点残兵,李信军十亭去了六亭,近乎惨败,而蒙恬军竟无大损失,也算是一个亮点。   李信兵败的消息传回咸阳,秦王政大为震怒。满朝文武,亦是面面相觑。   秦国自秦王亲政以来,鲜有败绩,而此次,李信败得尤其惨,“李信李信,尽失威信,”一时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御史大夫冯劫奏请,由廷尉议李信失军之罪。   秦王政闻奏,摆了摆手,缓缓说道:“此战,前期李信攻城拔寨,进展顺利,若不是郢陈昌平君熊启反叛,不至于失机,姑且让他面壁思过可矣。”   众臣见秦王如此宽宏,也不再说。   廷尉李斯上前奏道:“李信失军,陛下宽宥,李信之辈自当肝脑涂地,奋勇报国。”   “现我军新败,宜稍略休整。但灭楚一事,仍需进行,只是需遣一能将领军方可。”   “嗯?”秦王政抬眼看向李斯。   李斯继续说道:“臣以为,楚国虽胜,但其血统承续问题,却没从根本上解决。楚幽王之后,楚哀王在位仅一年,现在的楚王负刍,王位得来不正,朝野上下,内患不已,正可为我所用。”   “楚国的一些王室和贵族,对现在的楚王疑虑重重,,对于王室频繁征其私卒,定会阳奉阴违。其心不齐,其志不坚,是其患也。”   “当其时,我宜尽快选一良将,重整军旅,再行灭楚。”   李斯一向善于揣摩秦王的心思,这倒是很多臣子的基本能力。对于李斯来说,更关键的,是他能审时度势,准确把握问题的要旨,适时提出可行性的建议,这也是为什么秦王器重和信任李斯的原因之一。   李斯奏得如此透彻,似秦王这样的雄主如何能不了然。   秦王沉吟了片刻,说道:“也罢,看来是寡人错了,还得需请此人出山。”   丞相王绾自然心领神会,忙上前道:“陛下,臣愿意走一遭。”   秦王摇了摇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你们谁都办不了,寡人需亲自前往才行。”   此次项燕大败李信军,使秦王嬴政认识到,楚虽已衰弱,但毕竟地广人众,仍具有一定实力,非轻易可灭。   而对付楚国的名将项燕,还得必须老成持重的将军。   秦王决定复起用老将王翦出山。   为表诚意,同时也为了在臣属面前,间接承认自己的选将失误,秦王嬴政决定做给臣属们看,亲自赴频阳王翦家,敦请其统兵出征。   做为一代帝王,嬴政襟怀之坦荡,心胸之博大,智略之深远,远非常人可比,当然,其御臣之术也相当娴熟。   而上次在朝堂上,秦王嘲弄了王翦的保守和老迈,现在看来是自己太轻率了。   最令人敬佩的是,秦王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对于一个高高在上,习惯了颐指气使的君王来说,是多么难能可贵。   同时,秦王也明白,任何嘉奖、表彰,或者惩戒、处罚,很大程度上,是做给其他人看。   做给人看,是为君者最简单的驭人之术。当属下都知道,为君提倡什么,反对什么,奖励什么,处罚什么的时候,他们自然就会身体力行,勉力而为了。   世界上最伟大的管理原则:提倡什么就奖励什么,发对什么就惩罚什么。通俗一些就是,奖励可以使事情做得更好,惩罚可以使事情更有序。   话说当日,秦王嬴政乘辇车驰往频阳,来到王翦家,一见到王翦,便施了一“揖礼”(注1)道:   “寡人因为不听将军的建议,李信果然战败,使秦军受辱。现在听说楚军每天都在向秦境侵略,将军虽然染病,独忍弃寡人乎?”   王翦推辞道:“老臣我头昏眼花、身体疲乏,才能也耗尽了,为了大秦考虑,希望陛下还是另请名将。”   秦王嬴政再次道歉说:“此话就到此,将军不要再说什么了。”   王翦见秦王诚意已至,忙敛容正色道:   “陛下如果一定不得已而用我,伐楚没有六十万人是不行的。”   秦王嬴政道:“这些都听你的,一切依靠将军的谋划。”   于是王翦不再推辞,再次出山。   秦王政二十三年,即公元前224年,春。   又到了征战的季节。   秦王将举国征调而来的六十万大军,尽付王翦。   在选择副将时,同样听取了王翦的意见,将其推荐的蒙武任命为副将。   其实,王翦知道,在秦王心中对蒙武将军信任有加,而王翦与蒙武也多次合作,两人相得益彰,正好也可间接替秦王监军,于是,整军选将后,择一吉日,誓师出发。   出征这日,秦王嬴政亲率文武百官,到灞上送行。这在秦国的历史上也不多见,可见,秦王对此举国之战的重视。   王翦岂能不自知,所以,临行前,王翦请求秦王赏赐大批田宅。   秦王嬴政道:“将军即将率大军出征,为什么还要担忧家里的生活问题呢?”   王翦道:“臣身为大王的将军,立下汗马功劳,却始终无法封侯,所以趁大王委派臣重任时,正好讨价还价,请大王赏赐田宅,做为子孙日后生活的依凭。”   秦王嬴政听罢不由得放声大笑,心内了然,此次将举国之军,尽托付给王翦,王翦这是一种自保策略。   王翦率军抵达关口后,又先后五次,派使者回去向秦王要求封赏。   王翦身边的人劝他说:“将军多次要求封赏的举动,似乎有些过分了。”   王翦说:“你有所不知。大王疑心病重,用人不专,现在将秦国所有的兵力都委交给我,我如果不用为子孙求日后生活保障为借口,多次向大王请赐田宅,难道要大王坐在宫中对我生疑吗?”   “一个不求财、不爱利的统国大将军,打胜仗后的目的是什么呢?此时唯有向秦王诸多要求,才可以表明自己除了金钱以外别无他求,借此消除拥兵自立的疑惧。”   身边的人这才恍然明白,一个不爱财不谋利的人,其志那就可能是谋国了。   秦王倒是宽宏,一一恩准,王翦略略心安,率大军向楚境挺进。   注1:揖礼:先秦时,君王有向令人尊敬的士大夫行礼的习俗,行礼时,身体肃立,双手合抱,左手在上,手心向内,俯身约30度,推手稍向下,然后缓缓起身,恢复立容。 第一四九章 秦王的疑惑   王翦、蒙武统六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奔楚国而来。   在进入楚境之前,王翦没有忘记那个造成李信军兵败的昌平君熊启和郢陈,派蒙武亲率五万军前驱,先行拔取。   熊启也不是吃素的,早已探得王翦六十万大军出了咸阳,尽望楚境杀来。   虽然他也很想保住这楚都故郡,但无奈,实力不允许啊!   城内守军,加上项燕派来的正卒,上下三万人马,怎抵得住六十万虎狼之师的肆虐。   不得已,熊启带着手下人马和部分楚郡故民,弃城而走,逃回寿春去了(看来还得吃素)。   于是,兵不血刃,郢陈重新归秦。   王翦大军遂望楚境攻击前进。   此次攻楚路线,王翦仍沿用李信进军方向,但在顺利攻取了平舆后,王翦下令大军就地安营扎寨,做屯军的准备。   楚王得知王翦此次举倾国之兵而来,紧急调动国内正卒和各封国私卒,竭尽全国军队,汇集了四十五万兵马,再次令项燕统军,来抗拒秦兵。   不一日,楚军大军抵达,在平舆之南扎下营寨,摆开一副决战的架势。   一时间,偌大的一个平舆,弹丸之地,竟汇集了双方百万人马。从空中俯瞰,只见营连营,寨结寨,绵延数十里。   有道是:百万军营列戍屯,三边卫卒接云根;龙盘虎踞惊飞鸟,兵扼东南楚地门。   战争的阴云,笼罩在平舆方圆不足百里的上空。   楚军抵达后,等了三日,见秦军无甚动静,四下侦察哨探,也无其他分兵举动,项燕遂放下心来。   项燕对王翦的老谋深算,深有研究。   他知道,王翦以稳健与智将著称,一生打仗,从不弄险,擅于出奇兵,喜欢大兵团作战。   王翦曾以反间计打败赵国名将李牧,攻灭赵国,灭掉燕国,征战无数。   但令项燕钦佩的是王翦的智而不暴、勇而多谋,在当今崇尚杀戮的时代显得极为可贵。   虽然钦佩,但项燕心中也不忿,心想,那些碌碌之辈,败在王翦手下,有情可原。但这里是楚国,你目前的是我项燕,我倒要看看你王翦的成色有几分。   因此,安下营寨后,连着数日不见秦军举动,项燕先向王翦下了战书,约期会战。   奇怪的是,王翦接书后,礼貌地款待和送回了使者,但对约战一事,一个字都不回,玩起了沉默。   “这算哪门子事。”   项燕心中越发不忿,再次派使者下书,要求会战。   王翦依旧热情款待使者,礼貌送回。   至于回书,对不起,王翦大将军说,没有回书。   几次三番后,项燕按捺不住了,既然你王翦不回书,我项燕也算做到了先礼后兵,那没说的,挑战吧。   于是,项燕拔营至秦军营前,派军挑战。   令项燕和楚军气愤的是,任凭楚军怎样挑战,甚至有好事的楚军兵卒,都脱光了身子,在秦营前骂了秦王的八辈子祖宗,可秦营里,依旧弓弩尽张,营门紧闭,只是无军出营接战。   如此这般,三个月过去了,两军依旧一仗未打,一战未接。   王翦这边,只是吩咐众将,构筑坚固的营垒采取守势,没有大将军令,不得出兵交战,违者者,斩!   所以,任凭楚军项燕这边,每天派军挑战,秦军始终坚守不出。   眼看到了夏季,天气酷热难耐,王翦干脆让将士们研究怎么保证能让士卒洗上澡,吩咐后勤保证大军的供应,保证供给上等饭食抚慰士卒,还亲自下营与士卒同饮同食。   这天,王翦在军中巡视,猛听见一营中喧哗声阵阵,忙派人前去查看。   不一会,回来禀报,是营中士卒一时无聊,在集体玩游戏。   王翦一听来了兴致,“噢,玩的什么游戏,走,带我去看看。”   王翦携着众将,来到此营前。   只见,营中众多士卒聚在一侧,在比试举石、投石和跳远游戏。   举石一组,在比试看谁举起的石最重,还有举着石头行走比赛。   投石一组,在比试看谁投的远,还有比试谁投的更准的。   跳远一组,则是立定跳远(估计这是立定跳远的鼻祖)。   王翦一见,大喜道:“此游戏可以普及。来啊,传我将令,即日起,各军都要开始玩此游戏,日日不辍。”   每日里,王翦大军闭营不战,只玩游戏,还要好吃好喝的供应不断,自然有一些流言蜚语,传到咸阳宫来。   秦王听闻,心内也有些踌躇,宣来李斯计议。   秦王嬴政看着李斯道:“据闻,王翦屯兵边境不动,每日里只是游戏士卒,意欲何为呢?”   李斯沉吟了一下,方道:“陛下即已许军与王老将军,当予以信任。所谓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至于如何与楚军交战,此为带军之将的决策范围。”   见秦王脸色不悦,李斯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不过,对于王老将军的此举,陛下倒可以适当的提醒。”   秦王道:“哦,如何提醒?”   李斯明白秦王的担心,同时,也对王翦的按兵不动有所不解,借此向秦王建议道:   “陛下,郢陈不是刚刚收复么?那里原为楚地,人心不稳,陛下可另外派郡守赴任,借机巡视郢陈。”   听到这个建议,秦王嬴政眼睛一亮道:“卿的意思是?”   李斯微微一笑道:“陛下一旦莅临郢陈,据此不远的王翦及属下众将,焉能不紧张。名为安抚郢陈,实为催兵。”   “但自古以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陛下不能亲临军营,到郢陈即是督战,也是劳军,一举两得。”   秦王嬴政闻言,脸上露出喜色道:“爱卿此言,甚合寡人之意,即日启程,赴郢陈劳军。”   秦王到了郢陈,并送来军中美酒的消息,一日内即传遍了军营,士卒们一阵欢腾。   虽然还有几十里的距离,但仿佛秦王就在大军的身后,这对于征战在外的秦锐卒们,不啻是一种激励和鼓舞。众将士们,跃跃欲试,期待大将军能下令,出营痛殴一番楚军。 第一五零章 项燕的无奈   也难怪,楚军围着秦军阵营,连番叫骂了快半年了,这口气憋在秦军士卒心里,压抑得厉害。   “奶奶地,只要我们大将军一下令,就让你们尝尝我的厉害。”   “到时候,倒要看看你楚军是用哪张嘴骂人的,我要用手里的戈戟刀剑给你们掌掌嘴。”   “现在骂的欢,到时候你们别跑的快就行。”   秦军上下,憋着一股劲要出战,请战声一片。   但,唯独王翦是个例外。   不论是秦王到了郢陈督军的消息也好,楚军的连番叫骂也好,军中上下的求战声浪也罢,这一切,好像都与王翦无关。   王翦派人赴郢陈,对秦王送来劳军的美酒,代三军将士表示了谢恩。同时,秘密呈上一份作战**,上面详细阐述了自己的整体思路和战略要点。   别看他每日里只顾埋头军中,该有的政治智慧一丝都不少。   他深知秦王的为人,也知道为君所忌的后果,所以,及时让最高领导知道自己的想法,比什么事都重要。   但也仅此而已,王翦是将军,毕竟不是政客。   除此之外,王翦依旧是每日里照例巡视军营,照例与士卒共同吃住,照例观看士卒们的各种游戏,就是不提出兵一事。   他心里清楚,虽然现在秦王有疑虑,但秦王最终要的是结果。而这,他定会让秦王满意。   秦王到底是雄才大略之主,见了王翦的密函后,对王翦的“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战略方针和**,有了大致的了解,心内虽有疑虑,但既然将军中之事尽托给王翦,就由他做主去吧。   王翦自然也明白秦王的用心,每日加紧操练,等待时机。   双方相持对峙了一年,果然,此时的楚军方面出了问题。   正如王翦给秦王信中料到的那样,楚国军中,大多数为封国和贵族的“私卒”,这些“私卒”的兵马虽然听楚王的命令征召,但其武器装备和用度,都是封国和贵族自掏腰包,这一年下来,人吃马嚼,都是他们的开销。   还有一点是,这些“私卒”实行一年的服役期制度,到了一年期满,或是延期或是轮换,都需要封国和贵族的首肯。   而现今的楚王负刍,本身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在贵族和封国中,存在很多质疑,此次用兵,全国只汇集了四十五万兵马,就是一个例证。   再赶上一年期已到,各个贵族和封国中的质疑声不断,轮换就成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而秦国在此方面却占有很大的优势,不仅士卒争抢着出来打仗,挣得军功,不存在轮换期问题;而且举国体制的后期保障系统,保证源源不断对前方进行有力的支持。   战争,打得就是后勤。   在此方面,时间越久,秦国的体制优势就越能显现。   而楚军这边,项燕的日子已经相当不好过。   在出征之前,项燕深知,与击退李信的二十万秦军相比,此次与王翦的六十万彪悍勇猛的秦军决战意味着什么。   本来,兵临平舆之初,项燕是想借着之前战胜李信的旺盛士气,在一场决战中杀个你死我活,或许可以挫败秦军,保全国家。   但谁知,项燕集合了全国的兵力,与秦军针锋相对的摆开阵势,秦军竟一直闭门不战,这着实让项燕伤透了脑筋。   此时,项燕方领略到,王翦的老谋深算,却远非李信可比。   面对士气正旺的楚军,王翦下令坚守壁垒,不许出战。项燕使足劲的一拳,如今打了个空。这使项燕陷入深深的苦恼中。   本来下属将领建议他分兵去迂回攻击秦国其他地方,但项燕不敢冒险。   因为这会削弱本就不比秦军多的主力实力,更容易遭到王翦的各个击破,何况手下也实在找不出合适的人担任主将。   项燕也曾写书回寿春,请求楚王邀请齐国出兵。如果,这时候齐国能够出兵,无论是从背后夹击王翦,还是攻击秦国本土,都一定能改变局势。   可惜,齐国自从几十年前被乐毅打败,就始终亲近秦国,如今,见了楚国的求援使者,自然是打了十足的哈哈,没了下文。   在这种欲战不能的纠结和痛苦下,项燕带军在平舆外,度过了一年的时间。   秦王政二十四年,即公元前223年,春。   楚军的“私卒”们到了换防的时间,封国和贵族们,纷纷向楚王提出要求,同时对项燕一年来的征战不力提出质疑,甚至认为,秦国只是想攻下平舆后固守,没有必要在边境陈列几十万边防军等等。   在这种情况下,楚王传令项燕撤军换防“私卒”。   项燕接命,无可奈何地做出了东撤的决定。吩咐各军交替掩护,逐次向寿春撤军。   一听说要回家了,项燕麾下的数十万楚军个个归心似箭,先行开拔的军队,比兔子跑得都快。   王翦等的这一刻,终于到来了。他即刻传令升帐。   王翦端坐中军帐中,厉声说道:   “各位将军,我知道你们一年来,在背后没少骂我懦弱,也没少动引军出战的念头。”   “但军令就是军令,之所以不出战,不仅是为避楚军初来的锐气,更是为等到今天。”   “兵法云:‘避其锐气,击其惰归’,一年来,我大秦将士吃得好,玩得好,早就憋着一股劲,踊跃杀敌,建立军功。”   “楚军开始东撤,我军出击的时机终于到了。”   “现在,我命令三军齐出动,对楚军实施‘割尾巴’战术。”   “此战术的要点是,利用骑兵和车兵,快速追上后撤的敌军一部,记住,每次不要贪多,割掉他相当于你部的二分之一或三分之一即可,剩下的交给后面的友军继续割。”   “骑兵和车兵分断割下这块尾巴后,后续步卒快速跟进围歼这块尾巴。吃光喝净后,再向前追击,追上去割另一块尾巴,依次进行。”   “此次追击割尾巴,由铁鹰锐士打头阵,前军突击,先割第一块尾巴,其次右军、左军跟上,依次进行。目标,向东撤退的楚军。未得命令,各自向前,不得收兵。”   “喏。”众将中气十足,齐声高喊着。   声音冲出营帐,响彻中军在上空。 第一五一章 蕲城之战   王翦一声令下,秦军上下齐动,纷纷拔营起寨,组成战斗队形,向东追击楚军。   一开始,楚军还能按照项燕的部署,后军掩护前军,梯次后退,后来,由于楚军的尾巴,不断被割,各军之间就有些自顾不暇了。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楚军就被割掉十万之多。这哪里是尾巴啊,这分明是楚军的家当了。   要说王翦给秦军布置的战术,也绝对具有针对性。   先说这骑兵和车骑兵,借助骑阵和车阵,秦军很容易就追上楚军的尾巴。   但秦军追上尾巴后,往往置其于不顾,而是绕到尾巴的侧后,再拦腰将尾巴切断。   切断了尾巴后,骑兵向后,车兵向前,将尾巴与前军分开,使前军无法后救。   这时,秦军的步卒已经杀到,开始围歼这块被割掉的尾巴。   楚军后军一看,救援无望,赶紧后撤。   这时,另一支秦军的骑兵和车兵杀到了,原来的楚军后军,又变成了另一块被割掉的尾巴。   秦军步卒赶上后,又开始围歼这块尾巴。依次类推,秦军就像是一架推土机,不断蚕食着楚军。   这样秦军紧贴着楚军,始终对楚军尾部,形成优势兵力,不断聚歼楚军,边攻击边前进。   而楚军这边的尾巴,不断被秦军吃掉,这样的尾巴被割来割去,等楚军退守到蕲城之南的时候,已剩下三十几万人马了。   项燕一见,无法摆脱秦军,也不想这样被蚕食殆尽。   于是,收拢聚集众军,安下营寨,摆开阵势,准备与秦军决一死战。   秦军见楚军不退了,也扎下营寨,准备决战。   王翦大军随后抵达,扎住阵脚,安下营寨。   王翦亲到前军,见楚军排成圆形防守阵,细观了敌阵许久,回到中军大帐,与众将商议明天的决战。   王翦道:“楚军表面上排出了圆形防守阵,但项燕的此阵存在很多变化。”   “进攻时,可变为菱形阵,也可以变成雁形阵,据李信说,他就是吃了项燕雁形阵的亏。”   “据我刚才观察,楚军的左右军,明显臃肿,明日交锋,似有变阵之嫌。”   蒙武将军接过话茬道:“大将军所言极是,李信对雁形阵的攻防,缺乏实战经验,所以才吃了项燕的大亏。但如果明天项燕胆敢变阵,那就让他尝尝我军铁鹰锐士的厉害。”   王翦点了点头,问蒙武道:“蒙将军的意思是,用铁鹰锐士,直取他的中军?”   蒙武道:“大将军果然英明。这雁形阵虽然厉害,依靠两翼包抄,像大雁的翅膀一样,把对手包围起来,各个击破。”   “但他显著的弱点是中央,就像大雁扑下来的时候,胸膛会暴露在外一样。”   “这时候,我们只需集中强力的突击部队,对其中军猛突,由于其防守的厚度不够,加上我大秦铁鹰锐士的攻击力,楚阵可一鼓而破。”   王翦赞许地笑道:“蒙将军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本帅也是此意。兵法云:‘当敌以正阵,决胜以奇兵,前后左右俱能相应,则常胜而无败’。”   “所以,明日决战,本军分成前、后、左、右、中军的传统方阵。一开始,前军和左、右军用轻卒引诱楚军攻出来后,示弱回缩。”   “待楚军展开两翼变阵之际,我军即收缩变成锥形阵,对准楚军的中央,直突进去,一直打到楚军的阵底。”   “与此同时,我军的锥形阵即变成扇形阵,自中央向两侧张开,将楚军的两翼横扫。”   “这样,就相当于我们一开始,握紧了拳头,待对手打过来,变成强弩之末时,再给对手致命一击,到那时,楚军恐怕就没有还手之力了。”   众将闻听,皆以为然,齐道:   “大将军英明,我等甘当军令。”   于是,当夜,秦军紧急调动,调整三军。   次日,天色刚蒙蒙亮,两军的号角齐响,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终于打响。   一阵压阵的弓弩齐射后,双方的试探性进攻开始了。   双方各派出轻卒试阵,很快,秦军轻卒就败下阵来。   楚军乘胜追到阵前,秦军一阵弩箭齐射,随后各举戈戟刀枪,杀做一团。   楚军那边,见轻卒占了先机,前军即时出动,攻击秦军,左右军迅速展开,开始向秦军的两翼扑了过来。   果然,又是项燕拿手的雁形阵。   王翦一见,在中军不慌不忙,升起令旗,指挥左右军,象征性抵抗后,向中央收缩。   项燕见楚军大雁的两支翅膀,已经包围了秦军的两翼,双方混战一团,吸引敌军注意力的目的已经达到,即下令中军,开始向秦军中央突击,企图像上次一样,实施中央突破。   岂不知,王翦正等着他这一招呢。   秦军早已在中央集中了绝对的优势兵力,王翦这次就是以硬碰硬,要在中军与项燕决一死战。   何况他手里还有闻名天下的“铁鹰锐士”的最后一击呢。   于是,本次战役中,最惨烈的一幕出现了。   大秦锐士对抗楚国的精锐正卒,双方弩矢劲射,刀剑并举,戈戟铿锵,人喊马嘶,战作一团。   真是兵遇兵,将对将,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尸横遍野,惨烈异常。   有诗为证:兵遇鬼神应有助,将因遗爱岂无存;太平天子方求备,多少英雄遗荒冢。   双方在中央展开殊死角斗,战死的士卒,一层层倒在地上,四处流淌着鲜血、到处横飞着残肢,在铿锵的刀剑金属碰撞声中,后面的士卒,需踏着前面战友的尸体,才能前进。   这是一场异乎寻常的惨烈战斗。双方一直绞杀在一起,足足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任何一方都前进不得。   王翦一见,觉得时机已到,升起令旗。   这是秦军的“铁鹰锐士”出击的信号。   这群急不可耐、跃跃欲试,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们,见到中军的号令旗升起,挥舞着刀枪剑戟,呼啸着,踏着伙伴和楚军的尸首,像一阵旋风,直向楚军的中军冲了过去。   这支奇兵一出,双方战场胶着的均势瞬间被打破。   原本纠缠在一起,像团乱麻样的中军,迅速被杀出一条血路来。秦军以铁鹰锐士为尖刀,直向项燕的中军杀了过来。   楚军虽竭力抵抗,但秦军的攻击力实在是太强大了,楚军只有招架之功,已无还手之力。   楚军的中央一旦顶不住,两翼自然就散了架。   楚军除了一些局部还在勉强突进外,全线已开始动摇。   项燕见秦军的中央,突然杀出一支势不可挡的奇兵,心里知道,那就是有名的“铁鹰锐士”,眼见得这阵旋风式的进攻,无法抵挡,项燕知道大势已去。   项燕站在战车上,绝望地看了一眼寿春的方向,缓缓举起了手中锋利的青铜宝剑。   【作者题外话】:《788819+1918远东战云》推荐一本大佬的书,陈启民回到民国初年,办实业、练军队、兴教育,平灭北极熊,恶战东洋倭,终于打出一个大国的尊严和地位。 第一五二章 楚国的最后抵抗   项燕举起青铜宝剑,对着自己的脖项,猛地一抹。   就在项燕的宝剑,快要抹到脖子的时候,猛地,一条手臂伸出,拦住了他的胳膊。   紧接着,旁边又上来两只手,擎住了他的宝剑。   “大将军,不能啊。”项燕定睛一看,是自己的两员副将。   其中一个副将说道:“大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全军需要您,楚国更需要您。”   另一个副将也说道:“是啊,大将军,我们保着您,咱们杀出重围,先撤回去再说。”   项燕说道:“四十五万大军,就这样败了,我还有什么面目去见楚王,如此多的将士,我岂能一走了之。”   副将说道:“大将军,退守淮南,大可一战,现在不是内疚的时候,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另一个副将对那人说道:“你带卫队保着大将军快走,这里我来抵挡,快,快啊。”   说着,不由分说,副将接过项燕手里的令旗,站在战车的帅字旗下,高声呐喊着,挥舞着令旗,指挥各军向中军靠拢。   另一个副将,连忙带着大将军卫队,拥着项燕,向后军突围而去。   不到一刻钟时间,帅字令旗下的副将,就成了“铁鹰锐士”的俘虏。   没办法,“铁鹰锐士”们以为他是那个大将军,非要活捉他。   但当他们押着副将到中军领赏时,才知道这仅是个副将,项燕早已在乱军中逃跑了。   这场屠杀,直到晌午过后,才渐渐落幕。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乌云翻滚,老天似乎也对这些惨烈的杀戮看不下去了,不一时,竟下起了瓢泼的大雨。   霎时间,荒野里,山坡上,整个战场上,各种兵器盾牌横叉竖卧,遍地都是;血水与雨水交织横流,成千上万姿态各异的战死之卒,躺在那里,任这雨水肆意冲刷着,涤荡着。   王翦冒雨收军,打扫战场,盘点损失。   略略整军后,次日,强渡淮水,挥军直向楚都寿春杀了过去。   此时的楚都寿春,已经无兵可守,几近空城。   闻听秦军杀到,连忙四门紧闭,动员青壮劳力,登墙守城。   寿春刚为楚都不久,城池建设尚未展开,城墙不高不厚。同时,这些临时凑齐了的人,哪里是秦之虎狼的对手,半日时间,四门皆失守。   秦军蜂拥而入。   百姓四散逃避,家家闭门,满城一片狼藉。   蒙武先头部队,率先攻进王宫,一代楚王负刍,成了阶下囚。   王翦率大军入城,随即约束军队,查封府库,登记居民,张榜安民。   王翦一面派人向秦王报捷,一面整军,乘胜追击,占领和平定楚国周边的城邑。   史载,秦王政二十四年(前223年),秦王亲往樊口受俘,责负刍以弑君之罪,废为庶人。   秦王的大度和自信,与此可见一斑。   王翦拨十万军护送秦王返咸阳,其余大军,依旧逐城扫荡,所过之处,或战或降。   楚国最后的抵抗来自于项燕的淮南之战。   项燕败退至淮河以南后,立昌平君为楚王,纠结残兵,聚拢贵族和封国的“私卒”,短时间聚集了十万人马,继续与秦对抗。   王翦和蒙武挥师急进淮南,不给项燕喘息的机会,经过半月时间的对峙、鏖战,围歼楚军残部。   项燕见大势已去,兵败自杀。   这次,已经没人能阻挡他的赴死决心。   就像后世巴顿将军所说:“一个军人最好的结局,就是在最后一场战争中,被最后一颗子弹打死。”   项燕做到了。   虽然那时没有子弹,但这是他带领楚军做的最后一次抵抗。   无论从胜败层面,还是作为一国的军事统帅,已经证明了他的价值。   将士们的血染红了楚国的这片土地,楚王被俘,国已经灭亡。作为楚将,此刻唯有一死,才对得起一世英名,对得起楚王的信任,对得起士卒们的抛头颅洒热血,对得起身前身后的楚人。   回过头来,对比楚国数百年间其他的将领,项燕无疑是极为出色的将领之一。   他带领楚军,给了扫荡六合、志在统一的秦王最后有力的一拳。以至于秦王不得不倾国之兵,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攻灭楚国。   项燕是在秦统一的大势之下,上演了一出勇于抗拒命运的悲剧。   不过,现实毕竟不是戏剧,历史的潮流浩浩荡荡,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华夏统一,终将变为现实。   项燕的抗争,虽然是统一形势大潮中的一朵浪花,但在此后的几十年中,在同样彪悍的楚民族心中,一直埋伏着楚南公的那句惊天动地的誓言: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此为后话。   项燕自杀后,昌平君熊启被秦军所俘。   众将们问王翦,好歹也是末代楚王,是否将其像负刍一样,交秦王处置。   王翦轻蔑地摆了摆手,示意手下,推出去直接杀了。   王翦深知,对于熊启这样的人物,秦王没有杀他的兴趣。尤其曾作为两代秦王的重臣,在两国交战的****反叛,秦王对于宽恕他也没有任何可能。   虽然熊启贵为楚考烈王的公子,对于春申君惑乱宫闱造成楚王身份之乱耿耿于怀,让他曾经安于仕秦的心,起了波澜。   但既然入仕秦国为臣,就该尽臣之责。就像后世的汉武帝与匈奴王子金日蝉的君臣之义一样。而中途反叛,在任何层面上,都说不过去。   自古以来,对于背叛,上至君主,下至平民,都从骨子里往外的充满了痛恨。   因此,王翦杀掉昌平君,也算了却了秦王的一个小麻烦。   淮南之战,楚国的最后力量终于消耗殆尽。   楚境略略安定后,次年,王翦与蒙武继续挥军乘势向南,跨过五岭,征伐百越。经过象征性的抵抗后,越君最后投降。   楚国的南部,自来是越族人居住的地方,此次降服越族,对华夏统一作出的贡献极大。   自此,东南至南部大块的疆域,归于华夏,成为自此以后,华夏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王翦和蒙武大军,用了三年时间,到秦王政二十五年,即公元前222年,算是彻底平定了楚地。   秦王在楚地设立楚郡,不久,又分为九江郡、长河郡和会稽郡。楚国被彻底灭亡。 第一五三章 北方怎么办   再说秦王嬴政,见楚都已经拿下,亲往樊口受俘,斥责了楚王负刍的弑君篡位,将其贬为庶人。   眼看楚地不久将由王、蒙二将完全扫平,心中不觉大慰。   于是,在游览了一番楚境风光后(嬴政好游,史上闻名),秦王起驾,带着十万得胜军,返回咸阳。   军至咸阳,秦王吩咐暂且修整。   秦王下一个征服的目标,自然将目光移向舆图的北方。   那里有一个东方大国——齐国,在其不远的上方,另外还有两个不大的地方,燕和代,孤悬在一角。   这一日,秦王嬴政驾临章台宫,与群臣计议下一步的征伐计画。   秦王自亲政以来,听取了李斯、尉缭等人的意见,制定了一套完整的统一全国的策略。   一直到现在,这个策略都在按部就班地,按照事先的部署进行。   在秦王的内心,一开始最担心的是六国的合纵,当年信陵君魏无忌合纵五国,攻秦函谷关的记忆,始终在秦王心头挥之不去。   当此时,以秦国之力,消灭六国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成问题。但如果六国联合起来共同对秦,情况就难料了。历史上的经验教训,太多了。每次东出,往往都会因为诸侯国之间的相互配合,使秦国折戟。   所以摆在秦王面前的棘手问题是,如何能使六国不再“合纵”,使秦军以雷霆千钧之势,迅速扫灭六国,统一天下。避免过多的纠缠,以免消耗国力。   为此,同是魏国人(大梁人)的尉缭,于秦王嬴政十年入秦游说,反被秦王欣赏,留在秦国被任为国尉后(从此也可以看出,魏国留不住人才的可怕后果),为秦王献上了破六国合纵的策略。   尉缭主张“并兼广大,以一其制度”,劝秦王“毋爱财物,赂其豪臣,以乱其谋”,说白了就是用金钱去笼络各个诸侯国的重臣,让他们不与秦国为敌,弄乱六国的谋略,从内部分化瓦解各国。   对于这一点,尉缭还算了一笔账,秦王只必须花几十万钱财就可以分化瓦解各诸侯国,远比派大军征伐简单,不管怎么算,都是件很划算的事情。   这番劝谏一针见血地戳中了秦王的心思,离间东方国家,也一直是秦国的传统做法,何况,作为秦王,何曾在乎多付出些金钱。   所以,秦王立即重用尉缭,并委派尉缭施行离间之计,使六国无法形成统一战线,共同对付秦国。   而深受秦王器重的李斯,则从战略上,给秦王制订了“灭诸侯,成帝业,为天下一统”的总体策略。   这一策略,继承了秦国历代远交近攻的政策,确定了先弱后强,先近后远的具体战略步骤。   李斯建议,先攻韩赵,“赵举则韩亡,韩亡则荆魏不能独立,荆魏不能独立,则是一举而坏韩、蠹魏、拔荆,东以弱齐燕”   这一战略步骤可以概括为三步,即笼络燕齐,稳住楚魏,消灭韩赵,然后各个击破,统一天下。   在这种战略方针指导下,秦国先后攻取赵国邯郸,俘虏赵王。赵亡后,公子嘉逃往代郡,自封为代王,继续苟延残喘。   随后,因为太子丹派荆轲刺秦,秦国又派王翦、辛胜伐燕,击破燕军,轻取燕都蓟城。王翦又派将军李信率军急追东退的燕军,追击到衍水击破燕太子丹率领的残部。   此时逃到辽河流域的燕王,认为秦军攻燕,完全是由太子丹的谋刺阴谋引起。代王赵嘉劝燕王杀太子丹,献首于秦以求和。于是燕王杀太子丹,献首求和。   此时,燕残部逃往辽东,由于地方偏远,对全局关系不大,秦即把兵力转用于伐魏灭楚。   韩魏皆灭后,方开始大规模对楚作战。   此番经过三年左右时间,对楚战争基本告一段落,所以,秦王的视线,又转移到了北方。   秦王坐在御座之上,问群臣下一步征伐之计,廷尉李斯上前奏道:   “启奏陛下,伐楚三年,我军大获全胜,尽平楚地,应指日可待。当今之计,北方诸国,以齐最为强盛。”   “臣以为,当先遣一将,先行灭了代、燕,扫除后顾之忧,再使其引兵向南,征伐齐国可矣。”   秦王闻奏,看了看群臣道:“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啊?”   丞相王绾出班奏道:“廷尉大人此议可行,臣附议。”   秦王又转向武将丛中,问道:“若发燕、代并齐,何人可以带兵呢?”   王贲出班奏道:“启奏陛下,臣愿意带兵,征伐燕、代并齐,不获全胜,绝不收兵。”   秦王笑道:“左将军若领军,寡人无忧矣。将军需带多少人马呢?”   王贲奏道:“启奏陛下,臣只需十万即可。”   “哦,又是十万?灭燕、代可,灭齐,恐不够吧。”秦王有了李信的教训,此番更加谨慎。   王贲胸有成竹地奏道:“启奏陛下,燕、代虽远,仅余残脉,难度不大。至于齐,虽是东方大国,但多年来军备不整,战力不足,臣有信心以十万之兵灭之。”   秦王闻听,大悦道:“好,少将军英勇,寡人即付十万之军,择日即可整军出征。”   于是,秦王准奏,命王贲为主将,蒙恬为副将,领军出征。   有读者会问,秦王对王翦、王贲父子,一直是用一个,押一个,这次为什么打破这一惯例了呢?   首先,此次伐楚,王翦的表现在某种程度上,减轻了秦王对他的疑虑,见楚境陆续荡平,又主动交回十万大军,在某种程度上,赢得了秦王的信任。   其次,王贲的表现,在目前的留守武将中,最为卓著,尤其在灭魏一役中,以最小的代价,赢得了胜利,在秦王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   再次,前年李信的失利,也促使秦王在心中,对手下这些战将的能力,重新进行了定位。而王贲在其中,属于佼佼者。   最后关键的一点是,秦王目前的自信心已经空前高涨,他急于完成统一大业。更何况,每个军中,秦王都安排了绝对忠于自己的副将作为监军,加上士卒们对秦王的忠诚,使他对同时派出王家父子为主将,具有了更多的信心。 第一五四章 秦王与楚庄王   秦王政二十五年,即公元前222年,秦王嬴政命王贲为主将,李信为副将,领军北伐。   秦王的自信心,到现在,已经不仅仅体现在对王翦、王贲的同时使用上了。   此次让李信出任北伐的副将,外人看,是秦王嬴政对手下的信任与呵护,其实,秦王有着自己更深层次的考量。   一方面,秦王爱李信之勇。   上次伐燕时,李信单军突袭,深入燕国千里,追击太子丹于衍水,对于整个伐燕胜利,起到了标志性作用。   秦王不希望因一次伐楚失败,毁掉自己手下这员很有前途的年轻战将。   另一方面,秦王希望通过伐楚的失利,教育一下李信,同时,也有强固李信对其忠心的目的。   一般情况下,打了那么惨的一次败仗,秦王没治其失军之罪,已是莫大的恩典了。   李信万万没想到,此次伐燕代与齐,秦王竟能再次启用他,并给予信任,顿时心里充满了对秦王的感激,甚至涌起了肝脑涂地,拼死报效秦王的信念。   这正是秦王想要的。   之所以这样做,是秦王不由得想起史上著名的“绝缨会”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在楚庄王身上。   当时,楚国刚平定了一场内乱,楚庄王设晚宴,庆贺并嘉奖有功人员。   当晚的酒席上水陆毕呈,美酒琼浆,摆满了佳肴美酿。   乐官带领王室乐队,钟、磬、鼓、瑟、竽、排箫齐鸣,席间交替演奏着《下里巴人》、《阳阿薤露》、《阳春白雪》等著名楚乐。   数十名妙龄“伶人”,或长袖拂面、或丰肉微骨、或体便娟只,皆是长颈细腰、线条盈目、与乐律动、翩翩起舞,一派君臣相得益彰的祥和景象。   楚庄王有一宠姬,名叫许姬。   这许姬肌如凝脂,艳如桃花,高身蜂腰(楚王好细腰,认为蜂腰最美,何谓蜂腰,诸君自己体会),是楚国后宫的第一美人。   庄王为表示对臣属的厚待,吩咐许姬来到宴会,令她为各位臣僚斟酒。   许姬往来穿梭于晚宴中,衣袂飘飘,身形灵动,若飘若现,给人以恍若仙女下凡的感觉。   时明时暗的烛光,把本来就令人消魂的许姬,照得更加妩媚妖艳,四周荡漾着令人眩晕的气息。   每斟酒到一人面前,只见纤纤细手,似脂似玉,微风拂过,得闻许姬体香,借着酒劲,几令人不能把持。   酒到半酣,堂下突起一阵大风,宴会上的烛火瞬时都吹灭了。   正在愣神的许姬,突然感到有人在黑暗中摸了一下她的手。   许姬是什么人,那是楚庄王的宠妃,又性情刚烈,自然吃不得这亏。只见她反应极快,反手一把将那人头盔上的缨络揪了下来。   许姬快步走到楚庄王面前,贴在楚庄王的耳边,将事情讲了一遍,控告对她非礼之人,并将手里的缨络给庄王看。   许姬对庄王说:“大王只要掌烛,看看谁的头上没有缨络,自是调戏本姬之徒。”   楚庄王听了许姬话,恰巧宫人正准备重新点烛,这时,楚庄王发话了:   “慢,先勿掌灯,今日庆功,寡人和诸位爱卿一起玩个游戏。”   众人正在纳闷,只听楚庄王接着说道:   “请诸位爱卿,将帽冠上的缨络全部取下,然后再掌灯,绝缨而饮,务必痛饮尽欢。”   晚宴下来,许姬十分生气,对楚庄王嗔怒道:   “大王看来是不喜欢我了。”   楚庄王笑道:“爱姬,何出此言呢?”   许姬小嘴一撅道:“自古道,‘男女有别,君臣有义’,大王命我斟酒受人调戏,却不加追查,分明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没等楚庄王说话,许姬紧接着说道:“就算大王不把我放在眼里,为君王计,大王这样做,今后怎么能严君臣之礼、约男女之分呢?”   楚庄王笑着搂过许姬道:   “爱姬有所不知。君宴臣,本来应在白天,按周礼讲,不能超过三杯。我却在晚上设宴,豪饮不计其数,本先已失礼。”   “喝到那个光景,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后出现各种狂态,也是人之常情。”   “此次设宴,是为庆贺和嘉奖群臣,我若追查定罪,不仅当时冷了场子,也会让臣子们寒心,甚至还会说我宠信妇人。那样,天下人也会像骂妲己那样骂你。”   “最关键的,与你这个小佳人的不开心相比,失去了臣子们的心,对我这个做大王的来说,哪个更重要呢?”   此事情过去没多久,楚庄王出兵攻打郑国。   副将都尉唐狡自告奋勇,愿率百名壮士的敢死队,为全军先锋。   在那场战役里,唐狡发了疯一样的玩命冲杀。受其鼓舞和带动,敢死队个个争先,使大军一天就攻到郑国国都城下,迫使郑国割地求和。   凯旋后,楚庄王表彰统率大军的襄老。   襄老说:“此战功不在我,实在是副将唐狡的功劳。”   于是,楚庄王重赏唐狡,并赐爵升职。   唐狡推辞道:“大王,臣罪该万死。臣即是那烛宴上牵袂的罪人,大王能隐臣罪而不诛,臣自当拼死以效微力。何敢望奖赏呢?”   楚庄王的这次宴会,被后人称为“绝缨会”,流传千古。   秦王此次启用李信,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让李信心中充满了感激,他也迫切希望在新的战场上,证明自己,回报秦王。   秦王这样做,就是利用李信上次的惨败,而不追究责任,反而继续信任,给其机会。   须知,世界上最宝贵的就是信任。   这种信任,使李信的心中充满了感激。而在感激之余,自然升起了誓死报效,追随一生的信念。   有了这个忠心打底,秦王派其为副将,也有有令其监军的意思。一旦有个风吹草动,秦王也会有个抓手。   这方面的手腕,虽然看起来颇为厚黑,但做为一代雄主,要想成就伟业,这份该有的谨慎和万全,却实在是不能少的。   闲话少叙,选将之后,当下王贲与李信商议进军之策。 第一五五章 燕国胡骑   王贲和李信,在详细分析了燕代两国的实力和情况后,决定先进军到蓟城(现今北京),以蓟城为根据,北击襄平(现今辽阳)先行灭燕,再西向攻代(现今蔚县)。   商议已定,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尽望北开来。   非止一日,大军抵达蓟城。   稍做休整,王贲、李信即与守将计议军机,了解敌情。   守将说道:“两位将军大人,一路鞍马劳顿,率大军伐燕、代,末将已将燕代两国敌情,侦查清楚,专等将军到来。”   “燕国上次遭王翦大将军率军攻伐,燕王喜为自保,斩了他的亲儿子太子丹首级后,率残军退守辽东襄平。”   “襄平距此尚有千里之遥,路途多山岭险峻,草原和沼泽分布,地广人稀,就地补给不易,大军进攻时宜充分考虑地利与补给。”   “尤其是到了冬季,天寒地冻,不宜用兵。上次我大军就是因为天气过于寒冷,不得不退兵。”   “所以,将军此来,宜借天气尚暖,速速用兵,以免燕王拖延时日到冬季。”   李信道:“此次王贲将军在咸阳与我计议时,也注意到了这点,所以这次,特意多带了一万骑兵,正好用于突袭。”   守将摇了摇头道:“李将军有所不知,现今,燕王喜虽退守襄平,军不过数万,但却广结北狄(注1)东胡部落,贿以金帛珠玉及中原器物,军中召集了部分东胡骑士,组建了一支‘胡骑’,甚是厉害,若两军交战时,将军可要格外当心。”   “哦?这‘胡骑’有什么特别么?”王贲探究道。   守将说道;“这‘胡骑’不比寻常,好勇斗狠,民风剽悍,纵马如履平地,且弓马娴熟。”   “只因这东胡族,常年在草原上狩猎,以畜牧为主,住穹庐(毡帐),食肉、饮乳及马乳酒,衣皮革,逐水草迁徙,几乎就生活在马背上。”   “男孩三岁大小的时候,就要光着屁股骑在马上,纵马奔驰,学会如何在马背上玩耍。”   “所以,东胡的男儿几乎就在马背上长大。而且,东胡族的马,不备马鞍,人骑在光溜溜的马背上,也能奔驰如飞。”   “东胡族不仅马术高超,骑射之术也是自小就习练,几乎个个都有百步穿杨之术。”   “前不久属下的巡逻部队,遭遇一队‘胡骑’,双方交战,百人之队全部阵亡,竟无一人逃回。”   “所以,将军遇到东胡的‘胡骑’时,需格外小心才是。”   李信问道:“这么彪悍,那本将军倒要见识见识。这胡骑有多少人马?”   守将说:“胡骑依部落大小结队,多则数千,少则数百,往来飘忽不定,甚难追剿。”   王贲道:“除此之外,燕**还有什么变化?”   部将道:“燕王喜,自从逃到襄平,很少南下,似有长期固守的打算。”   在了解了燕国的情况后,王贲和李信计议,若想征服燕国,首先要消灭其“胡骑”部队,彻底消灭其抵抗的力量。   只要“胡骑”一灭,那燕王即可擒矣。   商议的结果,王贲决定,派出一支骑兵部队,先行向襄平攻击前进。   大部队骑兵和步军后续出发,两军相隔三十里。若遇‘胡骑’,则骑兵部队诈败诱敌,引“胡骑”进大部队的包围圈,聚而歼之。   李信见王贲下了将令,抢先争取了亲率前出骑兵部队诱敌的任务。   王贲劝道:“因‘胡骑’敌情不明,诱敌也有风险,将军不必亲自前往,择一将率军前去可矣。”   李信道:“此次出军,感谢秦王信任,左将军搭台,让信唱这出好戏,也算给信以将功赎罪的机会。”   “‘胡骑’虽勇,但他们也是爹妈生的,脑袋也是长在脖子上的,难不成有几个不成。”   “信自平舆兵败,心里憋着一股气,无处发泄。此次初战,信自当奋勇上前,众军卒才能踊跃杀敌。”   “至于安全,左将军不必担心,杀信的刀剑,世上还没打造出来了。”   王贲见李信这样坚决,也慨然道:“将军的心,王贲懂得,虽如此,逢敌时千万要小心,完成诱敌任务,即可后退,我带大军,在三十里外恭候将军。”   李信领了将令,冲王贲一拱手道:“左将军请放心,信此番定当完成任务。”   说罢,转身出营,带着一千虎骑,向北去了。   王贲随后督大军,向北进发。   守将及后军,自押运粮草随后跟进。   却说李信,领了将令,亲带一千虎骑,在向导的带领下,沿山岭间路,走了两日,不见燕军踪迹。   到了第三日,哨骑来报,前面发现数百燕骑。   李信连忙吩咐千人将,将虎骑分为两部分,一队在山岭下的路中央列阵,等候燕骑。   一队由向导带领,悄悄翻过山岭,绕到燕骑背后,堵住后路。   李信心想,几百燕骑,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就不用给大部队诱敌了。   分军已毕,另一军绕道去了。   李信与五百虎骑,当路中央,列好阵势,等着燕骑到来。   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尘土飞扬处,大约六七百燕骑沿着山岭中间的大路,奔驰过来。   只见马背上的燕骑,一身胡人装扮。   胡骑远远地早已哨探到这里有一支秦军,以为又是秦军的巡逻部队,于是,尚有几百步的距离时,胡将将手中青铜刀一挥,众胡骑持弓搭箭,嗷嗷怪叫,呼啸着向李信军冲了过来。   李信一看,这些分明就是守将说的“胡骑”了,吩咐劲弩准备。   秦弩的威力,已经在前文说过。秦的骑兵,配备的都是弩箭。弩箭的射程远,准确性高,只是准备时间略长。   但秦军早已受过多重训练,多轮攒射,是骑兵阵的基本功。   胡骑在历次与秦兵巡逻队的交手过程中,多是步卒,没有与秦骑兵较量过,当然也没吃过这马上攒射的亏。   只听秦军阵中,一声令下,一阵弩箭攒射后,几十个“胡骑”就从马上倒栽下来。   那边“胡骑”也真不是吃素的,弓弦响过,秦骑兵也有几十个倒下马去。   双方打成了一个平手。   “胡骑”将一见,远程弓箭没占着什么便宜,便命令做好冲锋的准备。   只见,“胡骑”将举起那柄闪着寒光的青铜刀,向前一挥。   顿时,一阵更密集的箭雨,瞬时向秦军飞射过来,伴着这阵箭雨,“胡骑”们在骑将的带领下,高举刀剑,向秦军杀了过来。   李信见“胡骑”发起了冲锋,示意弩阵攒射,压住阵脚,随后也举起了阔刃宝剑,高喊着:“冲。”   大秦虎骑,踊跃着纷纷举剑向“胡骑”杀去。   就在双方刀剑相撞,战作一团时,迂回到山岭侧后的秦军杀到了,在“胡骑”的身后发起了冲锋。   一阵人喊马嘶,刀剑铿锵,除了十几骑“胡骑”突围而去外,其余“胡骑”都做了李信骑兵的剑下鬼。   李信心想,什么“胡骑”,不过尔尔。   李信命士卒打扫战场,稍作整军,看看了身后不远处大部队的旗帜,吩咐众骑兵们,“继续北进,出发。”   不到半个时辰,王贲大军开到,看着满山坡“胡骑”的尸体,和留下来汇报军情的秦将,大略了解到了双方交战的情况。   见李信继续引骑兵向前,于是也催兵随后跟进。继续往襄平杀来。   注1:北狄:此称谓最早起始于周代,古时汉族自称华夏,便把华夏周围四方的族人,分别称为东夷、南蛮、西戎、北狄,以区别华夏。北狄是古代华夏对北方少数民族的统称。战国末及秦汉以后以胡人、东胡族系称为北狄, 第一五六章 山顶扎营   话说李信,一心想在此次战争中,立功补过。不等后军跟进,带着剩余的不足七百秦国铁骑,一路向东北,继续向燕国辽东境内杀来。   说是让他诱敌,可李信却想长驱直入。   有了上次率千骑,直达衍水,击破太子丹燕军残部的经历,李信对自己的信心可谓爆棚。   即使遭遇了项燕的阻击,使其闪电战的战术受挫,但,对于这种战法的信心,李信却从来没有减弱。   尤其是对于燕军,李信心里还是有数的。何况,这一带的地势,李信早已熟悉。   此时的李信前军,已经越过滦河,正沿辽西走廊,向东北腹地挺进。   在秦军的左侧,是绵延的燕山山脉,山岭自东向西绵延,地势越来越高,不利于行军,马军更无法通行。   秦军的右侧,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向东蔓延到海。   这最窄处仅几十公里的平原走廊,自古以来都是中原与东北交流的必经之路,也是战略要地。   后世两千多年后,著名的辽沈战役,就是在此进关的咽喉处,紧紧扎住了数十万国军南逃的口袋,终究而被解放军围歼的。   可见,这一地带对于连接关内外,处于多么重要的位置。   燕王喜,自蓟城逃往辽东,经过辽西走廊时,也意识到了此地的重要性。   但苦于此时的辽东,地广人稀,手下的几万燕军残余,保护襄平尚不足,自然无力分军在此把守,所以,燕王就想出了一个借力打力之策。   燕王派人拿出金银珠玉,贿赂燕国北部东胡部落的酋长们,与其达成协防协议。   协议的内容是,引进东胡族群,燕王将这块南至滦河,北到大凌河,西起燕山山脉,东到大海的辽西走廊,尽数交给东胡部落。   这块土地,水草肥美,对于靠游牧为主,四处悠荡的东胡诸部落来说,有这么一块安居之地,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块土地,本属燕国所有,此刻为了防止秦军东出,燕王不得不出此策,借助东胡部落剽悍的骑士,为自己进行防守。   此时的东胡部落,尚处于奴隶制时期,当地土著的生产生活方式也与从事农耕的中原人存在差异。   畜牧业虽说是东胡的主要生活方式,但他们也急需中原人的日常生活用品,需要与燕国常年进行贸易。   受寒冷气候的限制,广袤的东北大地,只有南部的辽河流域最适合半牧半农的东胡部落生活和与中原的交往。   因此,双方一拍即合,达成协防协议。   此时的东胡,做为后续匈奴的一支,在长期的游牧生活和部落征战中,已经具备了较为完善的军事部落特征。   马匹在东胡人的生活中扮演着双重角色,平时是作为交通工具,战时则成为战马。   只是与陇右的战马的高大身形不同,东胡的马匹身体略矮,头部偏大,但耐力好,擅于长途奔跑。   东胡人在兵器上,远程以弓矢为主,短兵多为刀和短矛,没有中原的战车和长的戈、戟、殳等武器。   防守上,不像中原士兵靠盾牌保护,多采用皮甲护身,讲究机动灵活。   而东胡人,体格健壮,颇为剽悍,单兵能力远胜中原之兵。   这些特征,李信通过刚才的一场遭遇战,已经大致摸清了东胡兵的基本特征,加上蓟城守将介绍的情况,一个崭新的作战计划,在他的脑海中形成。   王贲在看过李信留下的战场后,见秦军死伤也在三百上下,担心李信军马太少,增派了一千骑兵,追上前队。   并派人叮嘱李信,务必与后军保持三十里上下距离,一是要努力诱敌深入,二是如遇强敌,来不及后撤,后军也可在一日之内抵达。   李信见了王贲的将令,犹豫再三,深知军令不可违,见自己的骑兵部队,已远出后军百里以外,超出大军两日行程,随即约住军马,选择一处山岭,在山顶扎下营寨。   山顶扎营?   一时属下议论纷纷。   毕竟,李信不是凡辈,能受秦王青睐,自然有其杰出之处。但其属下不明白,一听到李信的命令,忙跑过来询问。   “将军,您是说要山岭上扎寨?”两个千人将,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将令。   李信点了点头,“岭上扎营。”   千人将满腹狐疑,互相望了望,没敢再说什么,转身安排去了。   按兵法,安营扎寨,应该选靠近水源、背靠山坡的地方,这样可以方便安营灶饭,又便于依靠山势进行防守。   他们奇怪,李信将军吩咐山上结营,一旦被敌四面围攻,山顶没有水源,无依无靠,又无退路,分明是险地。   做为将军的李信,为何要做这样违背兵法和基本常识之事。   后世四百年后,诸葛亮手下的参军马谡,就是因为违反了这一军事要领,教条地企图“居高临下,势如破竹”,反被曹魏大将军司马懿围在山上全歼。   当然,对于后世这样著名的战例,李信自然无法借鉴,或者后世的马谡到底是不是受李信此次安营的影响,需要付一些误导之责,也未可知。   看着转身离去的部下,李信也不解释,微微一笑,将目光透过山林,向不远处的平原和一条蜿蜒的河流,若有所思地眺望着。   一夜无话。   当晨曦透过满山的落叶松林,伴着啾啾的鸟鸣,唤起军营里秦军将士的时候,斥候哨骑纷纷来向李信报告,山下已遍是“胡骑”,我们被包围了。   李信闻听,纵马来到营内的坡顶上,四下观望。   只见山岭下,密密麻麻的,尽是“胡骑”,已经沿山岭下,将这支孤军,围得风雨不透,水泄不通。   李信丝毫没有惊慌,看着山下的“胡骑”,吩咐属下:   “给我数一数,看看‘胡骑’来了多少送死。”   不一时,属下来报,“启禀将军,山岭下,约莫有万名‘胡骑’。”   一万“胡骑”,李信身边的几个将尉,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时,山顶上,连同王贲后期派来补充的骑兵,满打满算一千七百骑。   面对六倍之众的剽悍“胡骑”,从那日几乎打个平手的战况上看,从简单算术四则运算的结果,秦军骑兵无论如何,也无法战而胜之。   关键问题是,王贲给这支骑兵部队的任务是诱敌,而现在,部队已被包围,没有了诱敌的可能。   此刻,大部队远在百里之外,赶到这里,需要两日之久。如果山下“胡骑”,一旦发起进攻,山顶上的秦军,即将处于全军覆没的绝境。   部分在咸阳新补充进来的新卒,一见这阵势,腿肚子发软,心里发慌,手心里也不觉冒出冷汗来。   本想着,跟着李信将军,斩几颗不堪一击的燕军人头,回去弄个爵位什么的,看来,今天要死在这里了。 第一五七章 山顶上的较量   李信见山坡下,聚拢了上万名“胡骑”,不由得微微一笑,命令道:   “传我将令,营门紧闭,士卒尽皆下马,沿营栅分布,设五层箭弩阵。”   “全营分成六面,每面由一将指挥,‘胡骑’攻上山时,近到百步以内,方准施射,百步以外射箭者,斩。”   “喏。”两个千人将,分别布置去了。   李信下达命令时,干净利落,明确而又镇静,给了属下一种信心的传递。   看来,咱们将军是胸有成竹。几个将尉,心里略略踏实。   李信接着吩咐后勤将尉道:“将后勤携带的所有弩箭,尽情派往前军。再把打扫战场时,收回的残损箭矢,尽快组装完毕,补充到前军。”   “吩咐各军,每个士卒每日只准领一次水袋,要保证后军储存的水袋,够三日之用。”   “喏。”后勤将尉应命而去。   这里不得不特别提一下秦国的武器装备。   除了秦军的盔甲外,秦国的所有兵器,都是标准化制作。这种技术,在当时的世界上,是绝无仅有,也是领先了西方世界一千六百年之久的。   这种标准化兵器的好处是,可以大大减少战场上的兵器损失,降低后勤补给的压力。   其他诸侯国,甚至与此同时也处于战争的西方,如马其顿人和亚该亚人与斯巴达人之间的战争,以及罗马军团击败波河流域的凯尔特人建立米兰的战争,使用的兵器,都是手工打造的。   这种手工打造的兵器,因打造的工匠不同而各异,一旦残损,就是废物了。   而此时的秦国却不然,所有的兵器,都由统一的标准件组成。   比如戈、戟、刀、枪、殳、矛,金属部的尺寸都是一致的,个别部分损坏,将完整的部分拆下来,安装到另一个兵器上,即可快速组装成一个新的兵器。   箭矢更是一样,箭头、箭杆、弓弩零部件,都是可以任意置换的。   这样每次战后打扫战场,秦军的目的不仅仅限于割人头,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回收兵器。   收回后,交由后勤部门,加紧组装成新的武器,立即可以补充给部队使用。   这种强大而又领先的工业能力,使秦国上下,俨然成了一部战争机器,高效而有序地运转,是秦国军队能够连年征战,纵横六国的可靠保障。   从这个方面看,秦国之所以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武器方面的先进,有时也起到某种决定性的作用(就像我们今天拥有的歼20,055D大驱和东风快递一样)。   再说回山坡上,秦军的备战,在李信的将令声中,紧张而有序地展开。   李信之所以选择在山坡上结营,完全是有的放矢,而不是兴之所至,或者学艺不精。   之所以敢违背兵法,李信有着自己的判断。   据前日那次遭遇战,李信也领教了“胡骑”的厉害,尤其是冲锋阵,秦军如果一对一,不见得是“胡骑”的对手。   自己所率不足两千骑,要想实现他的立功目的,差得太远,他必须找到“胡骑”的弱点,出奇制胜。   如果单纯的诱敌,派一员偏将即可。大可不必作为中军副将,亲自出马。那样,不仅有辱秦王手下得力战将的名号,也无法在此一战役中,立功正名,洗刷前次战败之辱。   既然,直接拼冲锋不划算,就要在其他方面想办法。   在蓟城守将介绍敌情时,提到过“胡骑”是光着马背作战。前次遭遇战,李信也注意到了这点。   也许是因为东胡部落之间的经济差距,此时的东胡骑兵,普遍没有配备马鞍等装具,这样在草原上放牧,没有问题。   但在征战中,装备漏洞就太明显了。   尤其在马上使用兵器时,光溜溜的马背,任你腿部再有力,夹马肚子再紧,毕竟要一边奔驰一边交锋,如果二打一,左右开弓,“胡骑”就自顾不暇。   更为关键的,在光溜溜的马背上,一旦往山坡上冲锋,冲到半山腰,马匹的倾斜度,使骑在上面的人,很难控制住自己,那时,别说使用兵器攻击了,能不能安全呆在马背上,都是个问题。   毕竟腿部可以左右夹在马肚子上,那前后呢,总不能再生出两只什么腿来支撑吧?   人一旦往马的屁股后面滑溜,只有腾出手来支撑住身体,或者将马侧过来,横向运动。   这样一来,马匹也好,人也好,不正好成了秦军射击的活靶子了吗?   那时的“胡骑”纵然格斗能力再出色,又有什么用呢?   这一点,直到“胡骑”向山坡上发起第一次进攻的时候,秦军将卒们,才恍然大悟,纷纷赞叹他们的李信将军,下令山顶上安营的睿智。   在太阳升起到树梢上的时候,“胡骑”组织了第一次冲锋。   只听见,两短一长的牛角号声在山谷中回荡,山脚下早已迫不及待的上万名“胡骑”,在各自军将的催促下,嘴里打着唿哨,嗷嗷怪叫着,对山顶发起了潮水一般的进攻。   “三百步......”   “二百步......”   “一百步了,将军大人。”   李信下令道:“各军准备。”   “五十步了,将军大人,太近了。”   李信怒吼:“弩阵攒射。”   话音未落,早已张弓持弩,瞄准半晌的秦军士卒们,一起扣动弓弩的扳机。   只听得耳边一阵撕破空气的嘶嘶声,秦营的环形营寨里,顿时射出数百支劲弩。   冲在前面,举着刀矛,都已经看到秦卒在栅栏后面眼神的“胡骑”们,正努力用腿加紧自己的座下马,控制着身体的下滑,身体都快趴在马背上了,不得不使马侧过来,向前冲锋。   在“胡骑”发过一阵弩箭后,各个抽刀持矛,努力向山顶上冲着。   但迎面这一阵劲弩齐射,是在是太密集了。   只见,齐刷刷前面几排“胡骑”,倒栽下马。   冲的近的,脸上、脖子上、前胸的皮甲上带着箭的尸体,落在了离秦军营栅十几步的山坡上。   失去了控制的马匹,本来就对上山这不属于自己强项的活不耐烦,见缰绳一松,立马撒开蹄子往山下跑去。   这一撒欢,正与后面冲上来的“胡骑”队伍相冲,霎时间,马撞马,马撞人,乱做一团。 第一五八章 胡人中也有智将   山坡上的“胡骑”没等反应过来,秦军营栅后的第二波弩箭攒射,又到了。   马背上,东胡骑兵,像割倒的韭菜一样,又纷纷倒下一大片。   紧接着,秦军的第三轮、第四轮、第五轮攒射,轮番而至。   这一波五轮攒射,几乎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就完成了。   在这期间,完成第一轮攒射的士卒,又重新搭上了弓弩,紧接着,又是一个五轮攒射。   东胡人,平日在部落征战中,都是草原上的马背较量,最多在一两轮弓箭准备过后,就是一顿冲锋,你砍我杀。   胡人们哪里经过这么密集的箭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秦营四周,山坡上,已经摆下了上千具胡人的尸体。   失去了主人的战马,四散奔跑。更有一些马儿,跑到一边,低头悠闲地吃着青草,仿佛刚才什么都没经历过一样。   这群没心没肺的战马,竟对自己背上的主人,丝毫不关心。   不是说有什么“智马救主”么,怎么胡人的马,这么不通人情,难道也需要一些中原文化的驯化不成?   “胡骑”将官见攻势难以奏效,只得略略收军,退下山坡整顿军马。   虽说是胡人,但同样也有智慧,刚才的硬攻,吃了大亏,索性集合将领,商议起来。   胡将们商议的结果是,不能硬冲,那样有多少兵卒,都是白白送命。   最后,一员年轻的胡将提出,将“胡骑”成扇形,推进到秦军的百步射程以外,然后排成几列纵队上山,待接近秦军营寨时,再向两边分开,快速推进。   此提议得到了众胡将一致的赞赏。于是,胡将整理军马,从四面八方,向山顶涌了上来。   经历了刚才那一阵,几乎单方面的屠杀后,现在的秦军阵营里,将士们淡定多了。   见“胡骑”再次漫山遍野地涌上来,锐士们将弩箭准备齐当,透过弩机上的望山,慢慢瞄准着。   只不过,这次“胡骑”聪明了很多,在百步以外停了下来,然后,奇怪的一幕出现了。   “胡骑”们纷纷排成几列纵队,不紧不慢地向山顶纵马上来,就仿佛不是来进攻,而是排队来参观旅游的。   李信见胡将变了阵,连忙对身边的偏将道:   “快,组织后面的人,多运些石头给前面,用石头砸他们。”   偏将领命边跑边喊道:   “将军有令,前面士卒用石头砸,后面的人给前面多运些石头。快!”   “胡骑”慢慢接近了,一到了弩箭射程范围内,胡将立即令号手,在后面吹起了号角。   “胡骑”听见号角,瞬时间,漫步变成了冲锋,嘴里再次发出嗷嗷的怪叫,十几列纵队,向山顶冲了过来。   秦军阵列里,先是一阵石头,沿着山坡滚落下来,砸断了前面的马腿,后面的“胡骑”绕过倒栽下来的胡卒,继续向前冲着。   看看到距离营栅五十步左右的样子,秦阵里一阵梆子响,又是一阵攒射,数百支弩箭从正面、侧面,对着“胡骑”射了过来。   弩箭确实够密集,但不能不说那个年轻胡将的办法起了作用。   由于是纵队突击,受敌面小,虽然前面的“胡骑”接连倒栽下马,但后面的“胡骑”已经冲到营栅十几步的距离,开始两面散开,成散兵线,向营栅冲了过来。   秦军劲弩立刻实施近距离施射,趴在光秃秃马背上的“胡骑”们纷纷落马。   五轮攒射过后,“胡骑”的队伍不仅没有后退,甚至还前进了几十米,眼看距离秦营最近的,仅有几匹马的距离了。   马上“胡骑”狰狞的面目清晰可见,挥舞的刀剑,闪着令人生畏的寒光。   李信见“胡骑”迫近,沉着镇定,回头对两个千人将道:   “你,带标枪队,上。”   “你,带戈戟队,上。”   “喏。”两人转身去了。   其中一个千人将,大声吆喝着,指挥着标枪队,接近到营栅前沿。   “胡骑”更加靠近了,弩箭依旧不停地施射,在一阵前赴后继的冲锋后,部分“胡骑”终于冲到了营栅前,挥刀对着营内的秦军,砍杀起来。   “标枪队,投射。”千人将一声令下,秦军手中的标枪,纷纷出手。   “戈戟队,上。”另一个千人将,带着戈戟队冲了上去,丈八长矛和丈二的戈戟,此时派上了用场,一阵搠、戳,营栅前,横尸一片。   营栅前,一片混战。   秦军的武器组合发挥了作用,弩箭密集,标枪齐飞,戈戟并举,那些倾斜着身子,一边控制着马背上的身体,一边与秦卒交战的“胡骑”们,不得不承认武器这一硬实力的差距,也不得不承认这光着马背上的山坡战,是多么的考验胯骨和臂力。   终于,“胡骑”抵挡不住,如一波潮水,退了下去。   李信望着退下去的“胡骑”,心里暗暗舒了口气。   “好悬啊,这波进攻足够犀利。”他心里庆幸,营寨没有被攻破,同时也体验了一回心惊肉跳的感觉。   随即,李信检点各部,命令统计一下弓弩的数量。   各部来报,弩箭仅剩半数。   李信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刚刚半日,弩箭就已耗费一半,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在出发前,他命每个士卒备足了五十支箭矢。经过一场遭遇战,再加上打退“胡骑”两轮进攻,没想到就消耗了一半的箭矢,看来还得想办法经济使用弩箭,尽量拖延时间,等大部队到来。   到现在,李信也现实起来。   “胡骑”的两次冲锋,也折耗了秦军二三百的士卒,单靠现在手里的人马,要想全歼对面“胡骑”,那是绝不可能的。   虽然已经消灭了近两千敌人,战损比可谓傲人,可毕竟对手还有近八千骑。   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大部队了。   但如果按照这样的消耗速度,军中的弩箭一旦用完,那只能靠兵器格斗了,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非到最后时刻,不能采取。   好在军中的水源,在上山安营前,取了足够三日饮用,就是希望能坚持到第三天。   等大部队一到,李信就可以率领骑兵,居高临下,势如破竹了。   只是,必须坚持到那一刻。   想到此,李信集合部将围成一圈,战地开会。   李信表情严肃,众将们也感受到了一丝紧张,大家看着自己的主将,静静地等着他发话。 第一五九章 弓弩将尽   李信看着众将,开口说道:   “很明显,胡将改变了强攻的打法,看来这是一股很难对付的敌人。”   “不过,不管胡将多狡猾,至今我们已经打退了‘胡骑’的两轮进攻,消灭了近两千敌人,我大秦锐士们表现英勇,真正的以一当十。”   “各部将回去后,要鼓励士卒,继续发扬这种勇敢顽强的作风,准备痛击下一轮胡人的进攻。”   “告诉锐士们,我们需在此坚守两天,等待后军大队人马赶来,对这股‘胡骑’进行围歼。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冲下山去,给他们来个中心开花。”   “现在,我们面临的困难是,弩箭消耗过快,照此下去,明日将无箭矢可用,所以,我要求各部将回去后,马上做以下几件事。”   “第一件,命士卒多收集石块,堆在营栅前面,越多越好。”   “第二件,每个防守面,组织几十人的小队,出营沿山坡,回收我们的箭矢和标枪,但要在其后派出一队弩箭手警戒和保护,防止‘胡骑’突然冲上山来。”   “第三件,将原来的五排弩箭阵改为三组,撤回后的两排,一律编入戈戟长矛队,待‘胡骑’突至前沿时,进行中距离进攻。”   “第四件,砍伐一些树木,将营栅加密加固,防止敌弩箭施射和刀剑冲击。”   “最后一件,今夜组织两支百骑突击队,分两路下山,携带火箭、火油等引火之物,突袭敌军营寨,烧掉敌军穹庐帐篷和辎重粮草。让其无觉可睡,无草喂马。”   “喏。”众将领命,分头准备去了。   李信纵马山顶高坡,极目四望,见山脚下,密密麻麻的“胡骑”,正在频频调动,似有再次进攻的打算。   李信吩咐,在山顶处点起狼烟,给后续的大部队发出位置信号。   局势到此,李信必须做两手准备了。   如果“胡骑”不频繁进攻,他就可以在山顶守住,一伺大部队赶到,在外围实施反包围,即可来一个中心开花。   一旦弓弩用尽,他也做好了冲下山突围的打算。   不过即使突围,他也会组织强力骑卒,对着山脚下,那个最大的穹庐帐篷猛突过去。   那里,一定是胡将的大本营,只要斩杀了胡将,那时的局面也会迅速改观。   只有这样的突围,才有意义,他不想像个丧家犬那样,落魄逃命,他要攻击性突围,那样才符合他李信的性格。   想到此,李信回头令人打理一番后营的战马。   那些战马,现在乖乖地聚拢在山顶处的一处巨岩下,那里有个平坦处,正可以集中管理、饲喂战马。   李信吩咐打理战马之将卒,将马背上的鞍鞯和装具,都检查整理一番,以保证锐士们,随时可以骑上战马驰骋。   此时的秦军骑兵,已经被那次褚布骑兵的教育,全部备上了双马镫。骑在这样的马上,锐士们上山下坡如履平地,一旦成排冲击下去,坡下的“胡骑”,一时也难以抵挡。   还有一点,令李信放心。即使在马上使用兵器,秦锐士的戈戟加短剑的配置,也比“胡骑”更加得心应手。   马上进攻,讲究的是距离和速度。   远距离是弓弩,这是秦弩的强项所在。   驰到近处,第一击,就看谁的兵器长了。   如果一击中的,对手也就没有下一次机会了。这是秦军的戈、戟、矛等武器,在长度占先的优势。   而如果躲开第一击,那么第二击开始,恐怕秦卒就不是胡骑的对手。这就是所谓格斗中的反应速度。   毕竟胡人们常年马上生活,格斗技术娴熟,胡刀又比秦卒的阔刃剑长,所以,如何能在第一击时,制胡人于死地,是秦军锐士们决胜的关键。   李信叫过几个骑将,将自己对“胡骑”作战特点的分析,详细讲解给大家。   随后,李信叮嘱诸将,一旦对“胡骑”近距离格斗时,一定要形成局部二打一的优势。   兵器使用上,也要一长一短进行配合,长者突刺吸引“胡骑”注意力,另一人持阔刃剑,从侧面快速击杀之。   众将一一领会,逐级吩咐下去。   申时时分,“胡骑”的第三波攻击开始了。   这次又像第二次一样,“胡骑”列队向山顶发起冲击。   过程和结局都很类似,上顶处石块、弩箭、标枪、戈戟矛剑,轮番用过,经过一个时辰的苦战,“胡骑”的第三次进攻,在丢下数百具尸首后,又被打退了。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布满胡人和战马尸体的山坡上,双方暂时收兵息战。   转眼,夜幕在山顶与山脚的对峙中降临了。   胡骑们搭起穹庐帐篷,点起篝火,距山脚不远处宿营。   山顶上,李信军亦埋锅灶饭。   夜半时分,秦军悄悄开了营门,两队骑卒,马裹蹄,人衔枚,摸下山去。   胡骑们正在穹庐帐中酣睡,猛听得平地里喊杀声四起,无数支带着火焰的箭弩,射向他们的穹庐帐篷,射中囤积草料的马车,顿时,营地里烟火四起。   胡将慌忙跳起身,一边组织人手扑灭火势,一边命骑卒上马反击。   火光中,只见秦军锐卒骑马纵横,四周里到处都是呐喊声,一时分不清有多少秦军杀来。   骑卒们四下反击,又不敢出击太远,只好往来驰骋施射。   折腾了半宿,损失了数十车粮草,折了百十骑卒,也射死几十秦卒,俘获三人,其余秦卒尽皆返回山顶。   这一宿,山下胡人基本没睡成觉。   田刚蒙蒙亮,愤怒的胡将,就组织起“胡骑”们,再次向山顶冲杀过来。   这次,“胡骑”们明显气势汹汹,摆出一副不拿下此山,誓不罢休的架势。   李信和将士们知道,眼前的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了。   所有锐士们严阵以待,弩箭上弦,石头举起,只等“胡骑”靠近到攻击范围内。   “胡骑”依旧是纵队战法,不过,此次不是十几队,而是几十队,全军出动,在胡将的督战下,漫山遍野,尽望山头涌来。 第一六零章 千钧一发   “胡骑”们排成几十列纵队,从空中看,就像是一群群的蚂蚁,密密麻麻,向山顶爬了上来。   看看快要靠近山顶,在距离秦军营栅百米左右时,“胡骑”突然加快了速度。   这次,骑在光光马背上的东胡骑卒们,已经吸取了前几次的经验教训,顶着秦军如雨般的箭弩,接近到距离营栅几十米处,突然散开,向斜刺里猛突。   这样,原本成一纵列的骑队,就变成了一个扇面,马匹由单纯艰难地昂首向上攀爬,变成了面对相对平缓的斜坡,速度也一下子提了起来。   骑在马背上的胡骑们,顺势持弓发箭,一阵弩箭对射。   “胡骑”们的弓弩准度确实厉害,秦军营栅后,不时有人中箭倒地。   秦军的弩箭,由于只剩三轮攒射,无论是射箭的速度还是频率,都较以前明显减弱。   营栅后,列好了森森的长矛戈戟,严阵以待。   终于,秦军中的弩箭似乎将尽,原本密集的箭矢,变得稀疏起来。   趁着这个功夫,“胡骑”们冲到了营栅前,在闪躲、格挡、削砍刺过来的标枪和戈戟矛的攻击后,手里挥舞的胡刀,已经纷纷落在秦卒的头上。   这次的攻击,太猛烈了,营栅前,人喊马嘶,足足战斗了半个时辰,局面呈胶着状态。   这次的“胡骑”明显铆足了力气,无论前面倒下多少马匹士卒,也不管秦营中的抵抗多么激烈,就是死战不退,玩命地前赴后继向上冲。   昨夜下山突袭的锐士心想:“不就是烧了你的穹庐不让你睡觉,值得这么玩命么?”   一个时辰过后,秦军阵中的石块早已投掷完毕,弩箭已尽枯竭,标枪也全部投了出去。   现在双方就剩下兵器相交,近身格斗了。   刀剑戈戟相交的金属铿锵声,秦语胡语交杂的咒骂声,马匹痛苦的嘶鸣声,在山顶营栅上空回荡。   几番折冲过后,有两处营栅,已经被“胡骑”冲垮,马军在缺口处冲踏,双方的士卒,前仆后继,在缺口处战作一团。   没有了远程火力的压制,“胡骑”如潮水般冲上山坡,冲到营栅前,嗷嗷怪叫着,抽刀挥砍着。   整个营栅,眼看就要被“胡骑”攻破。   最后的时刻到了。   高坡上的李信,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百余预备队,缓缓抽出腰中的宝剑,深吸了一口气,猛然大喊道:“上马,跟我杀。”   他要亲自率预备队,向“胡骑”冲杀过去。   至于结果,作为一军之将,七尺男儿,已不在他的思维内。   后人有诗曾道:   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胡奴出玉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就在李信准备纵马,冲入敌阵厮杀的千钧一发之际,忽见山脚的转角处,一阵呐喊声扑面而来,“胡骑”的身后,尘土飞扬,马蹄声震地,一大队人马像海啸般,汹涌而来。   李信举起的宝剑,停在了半空中。   久在军中的李信,从那漫天扬起、遮天蔽日的尘土判断,这支赶来的骑兵,足有数千之众。   这分明是一支生力军,简直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个大象,无论注入到哪一方,胜利的天平立刻就翘上天了。   站在高处的李信,努力挣了睁眼睛,定睛观看。   远远地,他看到了黑色的战旗在迎风招飐。扑啦啦,是那般耀眼。   瞬间,李信的鼻子一酸,眼睛立刻蒙起了一层水雾。   他知道,那是大秦的战旗,那么熟悉,那么亲切,无比感动。   平日里,在旗下,训练士卒,指挥征战,是将帅的象征。   此刻的战旗,意味着希望,代表着力量,就像给了他又一次生命,令他心中激动澎湃。   李信的胆气瞬时爆涌,刚才喊出的“跟我杀”,仿佛还在空中飘荡,他的再次怒吼,紧跟着在空中爆响:   “大军到了,全体上马。”   身边的锐士们纷纷大喊:“大军到了,全体上马。”   此时,山脚下,大队秦骑兵,已经像旋风一样,向山脚下的“胡骑”营地席卷过来。   半山腰上的“胡骑”们,已经看到了山下的情况,这是要包馅的节奏,不待胡将下令,纷纷拨转马头,往下山跑去。   山顶的攻势,瞬间土崩瓦解。   秦军锐士们,奔向自己的战马,解缰绳上马,操起兵器,向山下追杀过来。   边冲边想:“老子是骑兵,被这群胡狗堵在山顶,憋了两天了,这回要让你们尝尝老子的厉害。”   再加上看到大部队来了,胸中的怒气和豪气,汇聚成了猛虎般的战力。   这次变成秦军的嗷嗷怪叫了,持戈挥戟举剑,追着“胡骑”的屁股后面杀了过来。   原来,昨日下午,见到远处天空中升起的狼烟,王贲意识到,李信军有麻烦了。   于是,王贲当机立断,立即下令,一边催促步军跑步前进,一边命骑将,率所有骑兵,驰援李信。   大秦骑兵,星夜驰骋,终于在天晓后赶到战场,远远地,就看见了山顶处的厮杀。   秦骑将立即命令吹起号角,高举将旗,跃马当先,八千如狼似虎的秦铁骑,向山脚下的“胡骑”猛扑过来。   秦国的战马,多出自陇右,马高身长,脚力出众。   秦军锐士在骑将的指挥下,分做两拨。   一路呼啸着向“胡骑”两边包抄,劲弩在手,边骑边射。   一路当先冲向“胡骑”大营,戈戟齐举,削砍突刺。   八千铁骑一起奔腾,踏得大地直颤,似乎山头都在抖动。   “胡骑”此时尚有七千余,本与秦骑兵的规模不相上下。   但由于是在山坡上,匆忙下撤,来不及整顿列阵,再加上骑着光腚马,山坡上不好把持,阵型已经乱得一塌糊涂,只好仓促各自为战。   秦军的骑兵,进攻有序。   负责包抄的秦铁骑,呼啸着从两翼驰过,弩箭纷纷射向“胡骑”。   冲锋的铁骑,呈菱形阵型,当中一阵猛冲,踏进“胡骑”中,一顿砍瓜切菜。   这还不算完,山顶上,秦军营栅打开,李信的一千多铁骑,又从山顶上冲了下来。   “胡骑”们内外受敌,失去统一指挥,被两下夹击,顿时大乱。 第一六一章 燕国余晖   这是一场残酷的骑兵之间的对抗。   如果换做正常对阵,双方应该不相上下。   可现在的情况不是这样,数千“胡骑”被围在中间,一边是刚刚赶到的生力军,一边是早就杀红眼的大秦锐士。   秦军的士气正旺,勇力倍增。   此时的大秦锐士们,仿佛在进行砍头比赛。   只见,前面一个“胡骑”在跑,后面两个秦军铁骑在追,都想一剑砍下那胡人的头来。   在秦军锐士眼里,那胡人项上的哪里是什么头颅,分明是秦半两——孔方兄。   此时的胡将,纵有回天之力,也难以控制局势了。   所谓的兵败如山倒,就是如此。   原本有秩序的攻防,有组织的队伍,忽然间,受到突发因素的影响,看似势均力敌的场面,一方却迅速崩溃,就仿佛雪崩一般。   值此,也似乎有些理解后世的苻坚,其百万大军本可以投鞭阻河,却因为临阵的一句谣言,变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顷刻瓦解了。   此刻,局面正是这样。   在秦军强大的攻击力面前,七千多“胡骑”已经七零八落,只剩下逃跑的份了。   大小胡将,比起了赛跑,此时能有一匹脚力快的良马,最好可以腾云驾雾的那种,是他们此刻最大的期盼。   等到王贲统帅的步卒到达战场时,“胡骑”中的半数,已变成了秦军锐士挂在马首下的一颗颗头颅。   那些跑得快的“胡骑”,早已逃得不知踪影。   秦军正在打扫战场。   山坡上下,到处是横七竖八,没了头颅的胡人尸首,丢掉的武器和散落在四处的战马。   李信见王贲大军已到,忙驰往中军,见过左将军。   王贲扶着李信的肩膀,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说道:   “乖乖,幸亏你没什么事。这一路紧催士卒,赶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李信拱手道:“多谢左将军大人,幸亏骑兵及时赶到,前军营栅堪堪不支,这群‘胡骑’,确实厉害。”   王贲道:“昨日我见到你的狼烟,就知道你遇险了,紧急催促大军疾行,又先命骑兵星夜赶来救援,还好,将军无恙。”   李信再次施礼道:“将军将令,本将未能遵循,险些误了军机,还望将军治罪。”   王贲一摆手,“哎,将军哪里话,分明是诱敌有功,一战全歼东胡骑兵,何罪之有?”   王贲心里明知李信立功心切,贪图首功冒进,见其安然无恙,自是不便说破。   这就是王贲从其父王翦处学到的为人处世之道。   做为秦王属意的战将,又同为秦王账下称臣,此刻面对副将的过错,有两种选择。   一种是所谓的严明军纪,治其冒进失机之罪,那样看似执行纪律,本无可厚非。   但可能的结果是,秦王不得不命其将李信遣回咸阳,由秦王发落。   那样,就等于在朝中给自己树立了一个死敌,留下了一座随时可以爆发的火山。   这就是所谓一根筋坚持原则的后果。   另外一种是,置若罔闻,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甚至像王贲这样,将失误描述成一次成功,褒奖其很好地完成了诱敌的任务。   作为将军,李信也不傻,怎能不知道是王贲刻意掩饰,手下留情。   此刻的放其一马,不仅是个人情,更是在其不能再次忍受失败的时候,给其送上了一次战功。   这样的领导,作为下级的李信,怎能不心知肚明,并在心里欠了王贲一个大大的人情,一旦需要,李信将给予加倍报答。   这就是权谋,也是人情世故,更是团队和谐,保持紧密合作,凝聚战斗力的明智之举。   最关键的是,此战的结果是秦军大胜。   自古道,败军不言勇,胜将不问责,就是如此。   发生在辽西走廊的这次骑兵战役,基本消灭了东胡西南部落的骑兵精锐,使辽西走廊门户洞开。   以此向前,越过大凌河向东,既是一马平川的辽西平原,襄平之间,已经无险可守。   在整军休息了一日后,王贲大军长驱直入。依旧李信打头阵,率大军,直接包围了襄平。   襄平城内,三万燕王亲军卫队,在守将的带领下,登城防守。   王贲吩咐,离城三里,扎下营寨,先不急于攻城,派人持其亲笔书,进城劝降。   书中尽数燕国与秦的友好历史,又责怪其太子丹刺秦的过失,并承诺保燕王性命,约其举国投降。   燕王喜,见大势已去,斟酌再三,在王贲担保其性命无忧的情况下,打开城门,素衣白服,捧玺献符投降。   自此,在不惜斩杀了亲生儿子,将其首级献给秦王,“赔了儿子又折兵”后,燕王喜依旧没有逃出灭国的命运,无论从做人还是为君,燕王喜,都是一个失败的典型。   纵观燕国的历史,自周文王庶长子召公始封此地,国祚八百余年,曾为战国七雄之一,期间,也不乏强盛的历史,却因为几个糊涂的燕王,与机会失之交臂。   燕国最鼎盛是燕昭王在位时期,筑黄金台,“千金买骨”(注1),广纳贤士,各国人才争相赴燕,很快集中了一大批各方面的人才。重用乐毅改革国政,励精图治,很快使弱小的燕国成为一时之强。   当时,燕国有步卒几十万,战车六百辆,战马六千匹,储存的粮食足够用好几年。百姓安居乐业,军队强盛、君臣和谐,在诸侯国中,为之侧目。   燕国疆域最广大时,曾经东有朝鲜、辽东,燕国修筑的北长城,最东端到达汉城(今韩国首尔)。使边境向东推进了一千多里,为华夏北部疆域的开拓,做出了重要贡献。   燕国走向没落和失败,源自于其战略失误,尤其是对邻居齐、赵的策略,没有妥善处理,反而失礼失义、趁火打劫。   首先与东南方向的邻国齐国,齐桓公曾帮助燕国,伐山戎、灭孤竹、令支,帮助燕国复国   燕庄公为表感激,不惜优礼相待,亲自送齐桓公入了齐境。   齐桓公说:“我非天子,作为诸侯的您相送不宜出境,既然您已经过了边境,我却不可以无礼于燕”。   于是,齐桓公将燕庄公所至的齐地划割给了燕。可见,当时的燕齐之间,不仅友好,而且多么讲“礼”。   可惜后来燕齐失和,燕国拜乐毅为上将军伐齐,五年内连下齐国七十余城。后来齐用反间计使燕国逼走乐毅,田单以火牛阵一战大败燕军,燕国迅速衰落。   其次,在对于南部的赵国,更体现出燕国国君的失“义”。燕国为迎合秦国,或乘赵国危难之机,不断挑起与赵国的争端。长平之战后,燕国企图趁火打劫,结果连败于赵国,沦为弱国。   最错误的是对于秦国,燕国一直受秦国采用远交近攻的策略所制,不断充当秦国的“枪”对赵,而燕国又屡屡战败,秦国则以救燕为名,不断出兵攻占赵地,秦国在燕赵之间,不停的渔利。   燕王喜二十三年,在秦国做人质的燕太子丹逃回燕国,暗派荆轲刺秦,最终失败,荆轲被杀。   至此,秦燕表面上的和善面纱,就此撕破,秦王嬴政即命王翦发兵攻燕。   直到眼下,王贲大军攻破襄平,自此,燕国灭亡。   王贲遣人,将燕王喜发往咸阳,任凭秦王发落。   秦在燕地设渔阳郡、右北平郡、辽西郡及辽东等郡。   秦国的东北方向,遂平。   注1:千金买骨,出自《战国策·燕策一》,说的是一国君侍臣用千金买了死马的骨头回来。国君大怒,侍臣解释说,如果大家看见君王连千里马的骨头都肯用重金买回来,就会认为君王是真正想要高价买千里马,就会自然而然投奔而来。 第一六二章 同与不同(今日五更之一更)   关键语:凡事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接受别人的评价   且说王贲当下灭了燕国,在襄平略作休整,留下一万军马守城,待秦王派郡守过来交割。   随后,与李信统大军,返回蓟城。   非止一日,抵达蓟城郊外驻扎。   蓟城郡守和守将,担牛羊果酒,劳军三日已毕。   这一日,王贲与李信在中军大帐,相对而坐,计议大军攻代事宜。   李信道:“此次攻燕,左将军搭台,让信唱了一出险剧,而将军并未见责,信内心实为不安。下一步如何攻代,悉听左将军调遣。”   王贲微微笑道:“区区小事,将军不必记挂在心。攻燕之役,若没有将军的骑兵之战,自当逊色不少。”   王贲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絮叨,忙转换话题道:   “若说攻代,恐怕比灭燕更难,需详细计议。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要先分析一下敌情,方可制定进军策略。”   李信点了点头道:“将军所说极是。此番随将军攻燕,给我的启发极大。”   “此之前,信总是以我为主,不论对手是谁,上来就是一顿猛追猛打,结果,虽有追杀燕太子丹于衍水之功,亦有伐楚失军之败。”   “倒是此次兵临襄平城下,原本以为将军以十万之众,会强势攻城。没想到,将军仅一封战书,燕王就束手就擒,省却了士卒的牺牲和攻伐之苦,令信心服口服。”   “这一切,都源于将军打仗善于动脑子,战前做到知己知彼,战中做到因势利导,当机立断,对此,信颇为受教。”   王贲赶紧拦住话道:“哎、哎、哎,将军说到哪里去了,如此,我们还怎样愉快研讨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两人相视而笑,此话题就是彻底过去了。   笑声过后,王贲看着李信,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代国与燕国有三处相同,三处不同。”   李信一听,来了精神,忙道:“噢,愿闻其详。”   王贲道:“在细说这同与不同之前,须先论这赵国和代国的渊源。”   “代国原来是有国君的,曾经还是赵王襄子的姐夫,后来被赵国所灭,并为代郡。赵为我大秦所灭后,其公子嘉率领残兵,逃到代郡,自立为国,号称代王。”   “要说赵国,李将军更熟悉的很。曾经方圆两千里,战车千乘,带甲百万,也是北方之强国。”   “在赵武灵王时,倡导胡服骑射,革新政治,富国强兵,国势为之强盛。曾经多次北拒匈奴,伐燕攻魏,是军事实力仅次于我大秦,为数不多可与我大秦相抗衡之国。”   “赵国因连年征战,黔首十分熟悉军事,尚武好战,从而涌现出一大批军事将领,像廉颇、李牧、庞煖等,不亚于我大秦的诸将。”   “但赵武灵王之后,后面的赵王昏庸无能,长平之战四十五万精锐尽失,宠信奸佞之臣,对本国良将廉颇、李牧等不予任用,竟听信郭开谗言妄加诛黜,赵王的这种自毁其国的做法,即便再有千百个廉颇和李牧,最后也难逃灭亡。”   “公子嘉逃到代后,手下尚有精兵六、七万,邯郸的一些大臣聚集其左右,此次攻代,需计议停当,方可保无虞。”   李信追问道:“左将军,那这三同与三不同,到底为何?”   王贲扳着手指头说道:   “其一同,燕、代均为小国,都是国破之后的残余,借助一地苟延残喘,原则上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其二同,燕、代都居于北方,虽人口稀少,但民风彪悍,黔首易聚而成军,战斗力仍不可小觑。”   “其三同,最后据守的城池不甚高大,城防不坚,守卫之军多为王室亲兵卫队,是军中的精锐。”   李信点了点头,将赞许的目光投向对面已经相处了几个月,令其佩服有加的主将。   王贲与李信自然的交换了一下眼神,继续说道:   “不同之处也显而易见,其一,国君的凝聚力不同。”   “原来的赵王昏庸,我军在邯郸俘虏的赵王迁,是公子嘉的弟弟,现在的赵嘉身边尚有一些死忠,历代赵王积累的王侯余脉,一直希望其重振赵国雄风,早日复国。”   “所以,代王赵嘉,地域虽只一郡,但凝聚力很高,潜力不可小觑。”   “而燕王喜则不同,连他的亲儿子都杀了送敌,这种无情绝义之举,试想,他的身上还有什么凝聚力呢?”   李信深以为然道:“确实,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毫不吝惜,那他下面的大臣和将士们,会怎样看他,谁还会为他拼死卖命呢?”   王贲点头道:“是啊,君主也好,普通人也罢,‘凡事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接受别人的评价’,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燕王喜焉能不明白。”   李信追问道:“既然燕王喜明白这个道理,那他为什么还要杀他的亲儿子,这样分明就凉了所有人的心,何况,太子丹也是为了燕国的江山社稷,为了他父王排忧解难呢?”   王贲道:“这恰恰是问题所在。姬喜做了三十多年的燕王,对天下大势却判断不清。他以为,我大秦国伐诸侯,是像以前那样称霸,殊不知我们的秦王,志在统一天下。”   “姬喜以为前期一直配合我大秦攻赵,我大军攻占易水河畔的燕城时,可以割地求和;认为我大秦攻下燕都是为了报荆轲刺秦王之仇,这恰恰说明他的眼光狭隘,判断上出了大问题。”   “最关键的,姬喜以为他杀了自己的亲儿子太子丹,就可以止兵息战,这又是他的一大错误。”   “须知,姬喜杀了太子丹,那王位继承怎么办,大臣们的心怎么办,黔首的心怎么办,我大秦还是想灭他,又怎么办?”   “所以,姬喜这一杀,我就知道,燕王不明趋势,只顾眼前,没有人性,失了民心,即使逃到辽东,仅是苟延残喘而已;我也深知,其死忠追随者寥寥,其无能为矣。”   王贲一口气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李信。   【作者题外话】:推荐一本书《839466+妖人战纪》,这是一部无系统的传统玄幻小说,看了一段时间,感觉本书的作者是一个在认真讲故事的人。   细读此书,很多情节让人有如身临其境,欲罢不能。书中的男主是从一个悲情的小人物一步一步慢慢成长起来的,从书中多个人物的身上,我们或多或少的能看到一点自己的影子。   随着书中角色们的成长,越往后越热血,故事也越来越精彩,是值得追的一本书。 第一六三章 攻代计画(今日五更之二更)   李信似有所悟道:   “所以,你在劝降书中说,可保燕王的性命,就是判断出,对于这样的亡国之君,没有了凝聚力,即使给他机会,他也很难复国了;而且,关键是秦王也会这样认为,对吧?”   王贲这回是欣赏地看着李信,笑而不语。   其实,这正是王贲高于李信之处。   所谓的能将,不仅打仗要动脑子,所谓的上兵伐谋,而且还要时刻关注国君的思想。   因为,所有的战争,不是为了拉仇恨,也不仅仅是为了多占地盘,其背后都是为了实现政治目的;否则,即使打了胜仗,作用有可能适得其反。   自古以来,很多人都说什么君王的脖子底下有“逆鳞”,文人和史学家们经常惋惜“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但很少有人注意,这些战争也好,打仗也罢,背后的政治目的是什么。一旦目的实现,那后面的事情,该怎样演绎,是否就有了清晰的答案了呢?   就像王翦和王贲父子,上马能打胜仗,下马不问政治大隐于市,这样的能将,即使如秦王,又有什么理由杀掉他们呢?此为闲话。   见王贲笑而不语,李信接着说道:   “我有些明白了,因为当初,魏王假杀了我们的信使,在大梁抵抗的态度坚决,投降后,你担心放过他,他还会有残存的势力可用;所以,在秦王让你自行处置的时候,你就把魏王杀了,以绝后患。”   “不同的投降君主,之所以杀魏王却遣燕王,是基于对他们凝聚力和影响力的判断,以及对我大秦是否构成威胁,而有所不同。这就叫做审时度势,因人而异,是这样吧,左将军?”   王贲笑着点了点头。   李信深深舒了口气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此一番随将军出征,实在是受益匪浅。”   王贲谦虚道:“将军何必过谦,你我互为辅助,共同建功,何分彼此呢?”   李信接着问道:“依将军所说,那另外两个不同,又是什么呢?”   王贲不慌不忙,扳起手指继续说道:   “这第二点不同,是战意不同。”   “燕王喜身边虽有部队,但军心涣散,战意不坚。抵达襄平城外时,我观城上士卒持矛戟的姿势,已有所洞悉,所以,对燕王以劝降为主。”   “但代国却不同,现在虽然还没见到代军,但据线报,大都是邯郸城破时,追随公子嘉去代的能战之卒。将卒齐心,加上赵军历来好战,恐怕此一役,要费些周折,需做周密的计画和准备。”   李信一听,倒乐了,道:“那很好,棋逢对手,大可一战。”   王贲笑着看着李信道:“将军渴望一战,很好,下面的不同,正对将军有用。”   “噢?”李信的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王贲。   王贲接着说道:“其三,是地势不同。”   “此次伐燕,基本是平原和丘陵,尤其以平原居多。而代国多山地,属于半山之城,四周地势起伏,不适合大兵团作战,倒适合灵活用兵。”   李信若有所思,问道:“将军可是说,出奇兵?”   王贲点头,赞许地笑道:“将军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正有此意。”   “此次攻代,我们依旧采取诱敌之策,将军是否愿意,再领前军出战呢?”   李信眼睛睁得好大,难以置信地问道:   “左将军之意,仍然信任我,由我打前阵,实施诱敌?”   王贲笑着看着李信,随后深深点了一下头,道:“然。”   李信不由得立起,对着王贲行了一礼道:   “左将军对信前次违令,不仅不究,而且再次委以重任,信实在愧不敢当。如蒙再次领前军,定当严格遵循将令,不再造次。”   王贲连忙起身还礼,挽起李信的胳膊道:   “将军言重了,此次伐代,虽然比燕国难办一些,只要你我紧密配合,计画周祥,量代国也无甚大作为。攻取代郡,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李信叉手道:“一切听左将军调遣。”   王贲示意李信,一同来到舆图前,指着上面的地形,对李信说道:   “你来看,这代郡东、南、西三面都是高山,北面是略平缓的谷地,我们正可利用这里的地势,给代军摆一个阵势。”   “是否这样......”王贲低声,对着李信耳语道。   李信听罢,点了点头道:“将军之计甚妥,就依此计,明日我即带军出发。”   次日,李信整顿军马,告别王贲,先行出发。   此次北伐,秦王共交付王贲十万大军。   经过围歼东胡骑兵一战,损失近千,总体上仍接近十万之数。   除去留守襄平的万名士卒,现在王贲手下,还有近九万大军。   而据线报,代国的公子嘉,收拢和聚集的赵国残军,也有六、七万之众,加上城池地利,防守代郡一城,似乎绰绰有余。   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   说的是,当你的兵力是敌人的十倍的时候,就可以包围他;当你的兵力是敌人的五倍时,就可以进攻他。   所以,按照这个标准,九万之军,攻击有城池做依托的六万之军,无论怎样说,都没有什么胜算。   但,这是兵书上说,不是王贲说的。   在王贲的字典里,就没有什么教条的金科玉津,因时制宜,因地制宜,是他的战争策略。   就像当初水漫大梁城,从一开始,王贲即预先派人勘察水系情况,就是看到大梁附近水网密集,因地制宜引河水灌城,最后取得了城坏国灭的战果。   此次攻代,也是一样。王贲不会笨到带着九万大军,直接去攻城,打成旷日持久的消耗战。   对于他来说,只要能智取的,一定不会拼力蛮干。   在他面授给李信的机宜里,对战役布置,做了详尽的计画和安排。   但令人吃惊的是,做为前队的李信,一下子就带走了八万大军,包括那一万精锐骑兵。   这到底是怎么诱敌,难道用主力诱敌吗?   而王贲不慌不忙,待李信军出发的第三日,才整理了一下剩下的一万步卒,也没带什么重型攻城装备,轻装出发了。 第164章 不屈的代王(今日五更之三更)   却说李信,统帅八万人马,对外号称十五万大军,离了蓟城,向东进发。   一路上,旌旗蔽日,戈戟森森,浩浩荡荡。   这代郡离蓟城,直线距离不过三百余里,但却多隔崇山峻岭,很多地方车马难行,往来交通,尽皆依河谷进行。   李信大军出蓟,向西经怀来,再沿洋河谷地向西南,进入代境。   迎面就是涿鹿,代国的一个小城,坐落在桑干河谷地,是前往代国的必经之地。   这涿鹿城内只有数千守军,墙不甚高。   李信督军向前,强弓劲弩齐射,步卒当先,一鼓而下,守军四散奔逃。   李信也不追赶,安顿三千兵马守城,其余大军沿着桑干河谷,径往代郡杀来。   沿途,早有代国的线报,将警情报入代王宫。   “秦军十五万大军,已过涿鹿,向代郡杀来。”   一时间,代郡城内外,传言四起,代国上下,人心惶惶。   代王赵嘉闻报,紧急召集属下大臣们,来代王宫计议。   说是王宫,其实就是代郡最宽大的一处五进大院。   因代国立国未久,财力有限,代王嘉又颇为体恤民情,对王宫的建设,本着因陋就简,朴素实用的原则,临时搭建了这么一处君臣们议事的场所。   进得大门,迎面是一座高大的影壁,按照周制,这是唯一能显示这座大院主人诸侯身份的规制,除此之外,其余建筑,实在看不出这是一个诸侯国的王室。   两坡屋顶下的一座高大的五间大屋,廊下立着七根涂着青色的柱子,表示这就是王宫了。   虽然王宫显得寒酸了点,但代王赵嘉的庭前议事,还是颇有君王的气派。   这也难为了现在的代王,能有今天,也是命运多舛。   其实,赵嘉是赵悼襄王嫡长子,原本为太子,如果真能后继为王,或许赵国会是另一番样子。   可命运捉弄他的是,赵悼襄王偏爱于倡后(会唱歌跳舞的娼女立为后,可见赵国之亡也是必然),改立其子赵迁为太子,以无宠废。悼襄王死后,赵迁继位,是为赵幽缪王。   赵幽缪王荒淫无道,诛杀战神李牧,自毁长城,遂使秦军攻克邯郸,赵幽缪王投降并被流放。   赵幽缪王降秦后,公子嘉带领宗室贵族们,逃到北方的代郡,被跟随而来的官员、宗亲、百姓共同拥立为代王,作为赵国王室的延续。   赵嘉虽然做了代王,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此时国已不国,江山残破。   但赵嘉不想就此放弃,他的身上还流着赵武灵王等先辈的血,不甘心自己的国家就这样灭亡了。他想凭靠自己的努力,复兴国家,将秦军赶出邯郸、赶出赵国。   赵嘉为了笼络赵人之心,为被赵王冤杀的李牧举行了隆重的祭祀仪式,表彰其功,复其官爵。并适时发动被秦军占领的赵国地区的民众起来反抗,响应和支持代郡的奋争。   这就是所谓的“做给别人看”。   赵国遗老遗少,蜂拥至代郡,士卒也多有归附,一时聚集了六、七万人马。   赵嘉择其能者为将,日夜操练,企图复国。   此时,只见代王赵嘉在当中一张高椅上坐定,这样可以使他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十几个文武大臣位列两厢。   代王赵嘉,沉稳地开口道:   “诸位爱卿,边关传来警报,秦军十五万已下涿鹿,正往代郡开来,七日内即将抵达。诸位爱卿,这抗秦之计,该当若何啊?”   与其他诸侯国不同,代王上来即议抗秦,因为在他的字典里,没有投降这个词。   上大夫苏昌率先奏道:“启禀我王,秦军兴师,必是为灭我代国而来。秦军挟刚刚灭燕余威,来势汹汹。臣以为,当闭城清野,动员全国军民,共同守城抗敌。”   将军乐辛出班奏道:“上大夫此言差矣,若坚壁清野,城外百姓势必蜂拥入城。代郡城内,本有十余万居民,再加上我军七万士卒,城内所存粮草仅可供一年之用。”   “倘若四边百姓涌入,恐怕城内用度,仅能维持半年之久。万一秦军围而不攻,半年之后,恐怕我们就得饿死。”   乐辛说的实在是实情。   代郡地处半山区,四周农田很少,即使在赵国时,农业也不甚发达。   代郡南部面向中原的地势是高山,北面的河谷之外,再向北即是赵国的长城。   作为边城,历来是以防守匈奴为主,粮草不能完全自给自足,需要从外部易货或购买,这也是这个城市历经几百年无法发展壮大的原因之一。   代王赵嘉闻听,深以为然,对将军乐辛说道:   “以将军之见,我们当如何抵抗秦军呢?”   乐辛说道:“启禀大王,自我赵国国灭以来,归附士卒谁人没有与秦的刻骨仇恨,谁家没有被秦坑杀和屠戮之人,现在全军上下,同仇敌忾,战意坚决,正可一战。”   “自古道:兵以气为先,士气是最好的武器。俗话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堰,末将不才,愿率军出城,迎击秦军,与其决一死战。”   代王赵嘉赞许道:“乐将军言之有理。代郡守是守不住的,我赵国历来不乏痛击秦国的历史,亦有斩将杀敌的将军,曾经秦上将军蒙骜,也成我们箭下之鬼。”   “当此时,唯有对战,方可杀退秦军,保代郡城池安全。”   随后,代王嘉起身道:“乐辛接旨。”   乐辛忙上前:“臣在。”   代王嘉道:“孤命你为代国大将军,授虎符,行大将军事,统领代郡,全力抗秦。”   乐辛以头触地,再拜道:“臣当肝脑涂地,誓死保卫大王,保卫代国。”   代王嘉亲将调兵虎符授予乐辛,手抚其背道:   “此次抗秦,责任重大,卿当勉力而为。若战不利,本王将亲率宗族子弟向前,与敌同归于尽矣!”   乐辛慨然道:“臣及以下,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让秦兵看见这座大殿的屋顶。”   一旁的苏昌接着奏道:“除了乐将军出城应敌外,臣恳请大王,仍需动员全城百姓,登城守卫,军民齐心,何惧秦军。”   代王赵嘉点头道:“就依爱卿所言,即日起,动员全城百姓守城。” 第165章 李信的诱敌(今日五更之四更)   代郡这边,上下紧急动员,全民备战。   宁静的边城,霎时间忙碌躁动起来。   乐辛点将、校军完毕,留一千老弱士卒带百姓守城,领七万军马,出城十里,安下营寨,单等秦军到来。   另一边,李信带领的秦军,经过跋涉,终于开进了代郡北的壶流河谷地,距代郡城,仅半日路程。   为何李信军行动如此迟缓,实在是山路难行,尤其是那些大型攻城设备,行动起来破费功夫。   眼看不远处,代郡城楼遥遥在望,斥候来报,前方距代郡十里,发现代军营寨。   李信接报,抬头看了看正当午的日头,吩咐道:   “命令前军,距代军十里处安营扎寨,等候大军到达。”   斥候纵马,飞也似的去了。   前军接到李信命令,遂扎下营寨。   不到半个时辰,李信率中军到达。   李信纵马山坡,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   此处正处于一个依山傍水的平坦处,背后是一座峻岭,一条小溪从营前流过。   李信点了点头,对前军选择的扎营位置,表示满意。   随后,安排各军,按序列扎营。   左、右、前、后各军分列,李信居于中军。   命各军分别派出二百名斥候,向方圆五十里的范围放哨,随时侦查周边敌情。   再派出十支二十人的巡逻队,沿方圆五里的范围内,日夜交叉巡逻,随时监控敌情,以防敌军偷袭。   又命加强后军警戒,保护大军粮草安全。   这一切安排妥当,方命中军,击鼓升帐,聚将议事。   众将闻鼓声,纷纷赶到中军。   李信当中端坐,又一通鼓声,副将点过名后,李信方开口说道:   “各位将尉,本将军奉左将军之命,带军伐代,号令既出,各军需依令奉行。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军规森严,各宜遵守,不得违反。”   众将齐声道:“喏。”   开场白过后,李信接着说道:“本日各军先安营扎寨,整顿士卒,检点军务,休息警戒。明日,五更灶饭,晨起向代郡发起进攻。”   “大军初到,今夜需衣不解甲,马不离鞍,务必谨防敌军偷营。有失军机者,定斩不饶。”   众将齐声道:“喏。”   李信接着说道:“明日之战,是双方的首战,我的要求是......”   说到这儿,李信停了下来,环视了一下众将方道:   “只许败,不许胜。”   “什么?”   众将以为听错了,怀疑是李信的口误,齐声质疑。   只听李信继续一板一眼地说道:   “是的,再重复一遍,是只许败,不许胜。”   这次众将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可是,这到底是什么将令?”   众将将疑惑的目光,一起投在李信的脸上。   打了这么多年仗,秦军的将尉们,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命令。   在大秦的军令中,一直都是“前进、前进、杀敌必胜”之类的,前进,意味着斩将杀敌,胜利,代表着爵位和荣耀。   “可这,这败退,是怎么回事?”   众将一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见大家不解,李信解释道:“按照王贲将军的部署,我们此次进攻,要连败三日。”   “什么,还要连败三日?”众将尉一阵嘈杂的议论声。这种声音,在军纪森严的秦中军帐中,是不多见的。   李信继续说道:“是的,连败三日。而且要有秩序的败,每天败退三十里。”   没等大家再议论,李信对后军将领说道:   “明日,后军无需随大军进攻,见前军后退时,后军即变为前军,先行退后三十里安营下寨。”   “喏。”后军将领领命。   李信接着命道:“前军明日去代营挑战,遇敌出动,可用强弓劲弩尽量杀敌。待敌军与前军接战后,即可边打边撤。后退五里,交由左军再行接敌交战。”   “喏。”前军将领领命。   李信接着命左军道:“左军明日进攻时,要注意与前军保持适当距离,前军撤退时,你军可快速后退,退到五里后,再翻身接替前军接敌。边打边撤,撤至五里处,交由右军接敌。”   “喏。”左军将领领命。   李信接着命右军道:“右军明日进攻时,要在左军身后,前军撤退时,你军可快速后退至十里处,等左军退到后,翻身接替左军接敌。边打边撤,撤至五里处,再交由前军接敌。”   “喏。”右军将领领命。   李信继续说道:“如此这般,轮番接敌,一直退到后军预先扎好的营寨为止。”   李信最后命道:“骑将听令。”   骑将道:“在。”   “命你骑兵部,明日向后撤至三十里处,寻山林处埋伏,遇大军后撤至营寨处,分两队左右齐出,杀退敌军,保证大军安营即可,不得穷追敌军。”   “喏。”骑将领命。   这边李信吩咐已定,众将纷纷去了。   李信吩咐随军长史,拟战书,约代将明日会战。   随后,派信使,将战书投递到代军去了。   代军大将军乐辛见战书,提笔在书上批道:“来日会战。”交付信使带回。   李信见回书,微微一笑。随即招过骑将,在耳边轻声低语,吩咐已毕。   是夜,乌云遮月,天黑凤高。   一群人马,悄悄出了代营,马摘铃,人衔枚,望秦军前营摸了过来。   近到营前,代军发声喊,一起杀入营垒。   为首的代军将尉带人马拨开鹿角营栅,冲入寨中,发现营内旌旗虚立,空无一人,才知上了当,忙挥军后撤。   忽然,营寨四周,火光四起,喊杀声一片。左右各一队秦军骑兵杀来,拦住代军,一阵砍杀。   代军损失大半,残兵败将逃回代营。检点一下,折了两千人马。   原来,李信见代军立营多日,以逸待劳,而秦军刚到,当天云低风紧,月色昏暗,料定代军必偷营劫寨;因此,事先布置前军,在前,空立一座营寨,预先在营侧埋伏下骑兵,只等代军前来。   代军乐辛见秦军早有准备,空折了许多人马,心中郁闷。   转眼到了天亮,双方迫不及待的移军向前,列好阵势,准备厮杀。 第166章 赵边骑真的厉害(今日五更之五…   天已破晓,但浓密的乌云,遮蔽着整个天空,看不见太阳。   时已近仲秋,山岭间的清早,分外寒凉,晨起的露水,已经半凝固状,似乎也没有了向草叶处下滑的力气。   一条水不深,极为清澈的溪流——壶流河,从代郡城北不远处流过,自西南向东北,注入到远处的桑干河,这一地带,是一片方圆几十里的谷地。   在阴霾的天空下,平坦的谷地处,秦、代两国的十几万兵马,就此摆开了战场。   河的南侧,是代国乐辛统帅的七万兵马,此时,已经列好了阵势。   代军主将乐辛,据传是燕国名将乐毅之侄。   当年,乐毅为避燕国内乱,惧诛逃到赵国后,在赵国为将,其侄亦至。后追随公子嘉到了代,遂拜为将军。   乐辛颇知兵法,对战阵素有研究。   见秦军远道而来,遂摆下四方阵迎敌。   这四方阵分前、后、左、右四面,中军居中。进可攻、退可守,属于行军对阵的基本阵型。   此时的代军,兵员虽不如秦军,但骑兵较秦军多,达两万之众。   赵国军队素来以骑兵为盛,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时期,“赵边骑”曾经纵横天下。   赵武灵王根据胡人的特点,让士兵穿短衣紧裤,方便马上作战,再把步射和骑战结合起来,形成新的战法——骑射。   “赵边骑”的特点就是摒弃重甲长刃,轻装上阵,采用短刀长弓,长射近战。最重要的是他们的马和人的组合非常娴熟,在没有发明马镫的情况下,仍能驰飞自如,施射拼杀。   所以,此次布阵,乐辛将骑兵摆在左右两军,准备在对阵时,给秦军以致命一击。   秦军这边,李信早已布阵妥当,率先对代军发起了进攻。   虽然布置了是佯攻,但进攻的架势必须摆得十足。   只见,秦军的前军分五列,驱阵向前。   第一排是手持长盾的盾阵,齐人高的秦盾,只露出秦卒的头盔,以防守敌人的弩箭。   第二排是戈手,手持八尺长戈,从盾阵后前举,近距离削、砍。   第三排是戟手,手持九尺长戟,可勾、砍、削、拦、刺。   第四排是长矛手,丈八长矛,专伺中距离攻击。   第五排是弩箭手,箭弩齐射,负责远程攻击。   秦兵百人一队,每人均配备阔刃青铜短剑,百夫长负责指挥,分二十列,呈战斗队形推进。   秦军趟过不深的溪水,向代军营阵进攻过来。   乐辛也不示弱,将令旗一挥,同样的步卒方阵,迎了上去。   不过,乐辛的弓弩在盾后,刀剑戈戟的步阵在弩箭后,他要用步阵吸住秦军,然后出动两翼的骑兵,从侧翼发动突击。   在双方前阵,距离百步左右的时候,双方开始了一阵弩箭齐射。   由于都有盾牌,除了一些盾阵缝隙处射进来的箭矢找到目标外,其余的,基本都射在盾上,或漫天飞舞。   但,远程火力准备,不管浪费多少箭矢,都是必须的,即使射不死多少,也不能在气势上输给对手。   只见漫天的箭矢飞舞,已经将双方阵营之间的空气,不知撕成多少条了,犹身不由己地,配合着箭矢的划过,不停地发出“嘶”、“啾”的响声。   远程火力覆盖过后,双方的前阵终于相互冲到近在咫尺了。   马上就要兵器相交,这时,就看谁的喉咙厉害了。   在攻击到对方的身体之前,暴喊几声是必须的,一来提提胆气,二来吓唬一下对手,三来喊一喊似乎力气倍增。   只听见,刀剑戈戟殳矛的铿锵声,盾牌相撞沉闷的扑扑声,男人之间的粗野喊叫和咒骂声,响成一片。   双方阵前,顿时尘土飞扬,寒光一片。   大约战了一刻钟的时间,秦军貌似顶不住了,前面的阵型开始散乱,士卒纷纷后退。   乐辛在中军早已看见,只见他令旗一挥,牛角号顿时响起。   代军左右两翼的“赵边骑”齐飞,马蹄声震地,斜刺里向秦军杀来。   如果说刚才秦军主动脱离接触,是佯败的话;现在,代军的这左右两把尖刀飞出,直插秦军身后,这一下,秦军可就受不了了。   两万铁骑,呼啸着奔腾而来,要直接拦腰将秦军切断,一旦这个战术动作成功,那被切下的秦军尾巴,可就不是佯败了,注定会被全歼。   李信在后面瞧了个正着,也被代军的这一战术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挥动旗帜,令左军向前,变成前军的两翼,挡住代军的铁骑。   还好,按照昨天的布置,左军一直紧随在前军身后,就等着前军退后,以便接替前军接敌。   接到这个信号,左军立即兵分两翼,戈戟长矛齐举,组成戈戟长矛阵,然后长盾掩护,弩机齐射。   秦重装步卒对抗赵边骑的对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双方几十年来,一直为争夺谁的战力第一的宝座,拼个你死我活,此刻,再次较量了一番。   前面的骑卒纷纷倒在箭雨里和戈戟长矛下,两翼包抄的动作受挫。   但是,受侧翼突击的影响,代军的正面进攻,现在起了作用,秦军的前军,已经从慢慢后撤,变成了溃散。   旗帜丢弃了,攻城器具也不要了,前军在左军顶住两翼的情况下,开始快速向后撤退,有些秦卒已顾不得斯文,撒腿跑了起来。   这样一来,左军也受不了了,外边是代军骑兵,里面是紧随秦军身后的代军步卒。再不后撤,就会被代军前后夹击。   李信见到了这一危险,忙发指令,让右军向前接应。   右军立即整队向前,接替前军。   不到一刻钟时间,堵住了溃败的缺口。   战场上就是这样,即使事先计画得再周祥,但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稍有不慎,就可能引起全盘崩溃。   好在秦军的阵型保持的较为紧密,左右军及时上前,才制止住了原本的佯败,向真正溃败演变。   “好悬啊!”李信暗暗舒了口气。   见前方稳住了阵脚,李信变换令旗,命令左右军,交替掩护后退。   刚才的那阵混乱,有个意想不到的好处,就是令代军的乐辛看起来,秦军是真的不支了。   乐辛一见,两翼骑兵的进攻收到了效果,忙挥动令旗,吹起号角,命令全军出动,全面进攻。   【作者题外话】:838101+《斩妖除魔录》,一本难得一见的玄幻好书,闲来一读,不忍释手。 第167章 追击与反击(庆国庆五更之一…   代将乐辛一见秦军不支,将令旗一挥,全军急进,铺天盖地向秦军紧追过来。   刚才,代军骑兵斜刺里的一击,令李信惊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他临危不乱,快速令右军堵住了前军溃败的缺口。稳住了局面。   此刻,见代军全军出动,李信心里却踏实起来。   他的踏实来自于,右军迅速堵住了缺口,恢复了局面平衡,秦军现在的退却,已经是按部就班,有条不紊了。   这正是他要的节奏,虽然他不喜欢。   对于李信来说,这是他第一次指挥一场退却的战役。   在他的战历里面,都是一股脑地进攻,玩命的进攻。   这是顶在李信头上的符号,是他的风格,也是秦王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这种风格,有时会增加他头顶的光环,有时又会变成他的紧箍咒。   就像衍水之功和伐楚之败,皆因为此。   这次伐代,按照与王贲商议好的计策,李信代替王贲指挥大军前来诱敌,从某种意义上,对他的指挥能力也是个挑战。   这种挑战,不在于排兵布阵,而在于思维习惯。   在他的思维惯式里,一直是突进、突进,以快制胜,攻击敌人弱点,击其一点,溃其全军之类的。   现在,他要习惯一下,怎样组织好退却,怎样败中求胜。   正是由于这方面的经验不足,所以,在排兵布阵时,他没有考虑到对手可能的骑兵反击,差点造成全盘崩盘。   惊出冷汗那一刻,他的脑海里,甚至浮现出王贲惊讶的表情和秦王失望的眼神。   战争就是这样,一切充满了变化,又富于变化,时刻都可能发生意外和偶然,这种不确定性,更多的是风险,当然也有机会。   现在,眼前的代军,就给李信提供了这种机会。   李信不慌不忙地指挥着秦军,按照既定计画,每退五里,抵挡一阵,再退五里,再抵挡一阵。   这种有节奏的后退,同样引起了代军部将们的警觉,其中一个部将提醒乐辛,小心秦军的埋伏。   乐辛望了望一马平川的谷地,回头看了一眼提醒的部将,问道:   “秦军能在哪里埋伏呢,那条小溪里么?哈哈哈哈哈!”   说完,乐辛不由被自己的冷幽默陶醉,哈哈大笑起来。   随即,命中军擂起战鼓,继续追击。   秦军连败了五阵,后退了三十里。   这时,那位部将又提醒乐辛道:   “将军,追击的太远了,收兵吧。”   乐辛看了看战场形势,命令道:   “全军再向前追击十里,就地安营扎寨,明日继续进攻秦军。”   部将提醒道:“前面就是山岭丘陵,需提防秦军埋伏。”   话音未落,只见山脚处,果然杀出两队秦国骑兵来。   代军前军一阵慌乱。   一直在代军阵营侧面提供保护的代军骑兵,快速迎了上去,双方刀剑互举,马蹄相交,一阵厮杀,各有胜负。   秦军这边,李信见营寨已立,全军安然撤回,随即命令鸣金收兵。   代将乐辛见冲出的秦军骑兵,没有什么大作为,笑着问部将道:“这就是秦军的伏兵吗?也不过如此。”   众将哑然。   乐辛随即也鸣金收兵,在据秦营十里处下寨。   一面派人回代郡城里,向代王嘉报捷。   代王嘉接报,大喜。对群臣道:“乐辛不负众望,首战斩敌数千,逼退秦兵三十里,可喜!可贺!”   “传本王旨,嘉奖众将士,送牛羊果酒,赴军犒劳众军。”   是夜,秦、代两军,都枕戈待旦,提防对方偷袭。   还好,由于双方都有防备,一夜平安无话。   次日,天一亮,代军摆军,逼近秦军营前挑战。   秦军大开营门,出军迎战。   双方又是一场混战,秦军又似不支,逐次后退,代军紧追。   秦军返回身接战,之后又退,如此五次三番,当日,又退后三十里下寨。   第三日,双方再次接战,秦军又退,巳时时分,秦军已经退出山谷,到了桑干河畔。   到此地带,即将进入峡谷,两侧是山岭,中间的路极狭窄,已不能容大军同时通过。再退,势必挤作一团,造成混乱。   李信挥动令旗,约住众军,不得再退了。   众军扎住阵脚,反身接战。   李信先指挥着左右军向两边展开,再令前军反身突击,同时,令骑兵做好追击的准备。   他不时抬头望向代郡的方向,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代军追击至此,见秦军扎住阵脚,摆开架势接战,也陆续约住各军,再次排成方阵,准备厮杀。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身后传来。那马蹄声,不同寻常,听起来令人心慌。   马还未至,马背上的传令兵已经举起手中的王符,高声喊道:“代、代王有令,请、请大将军速速回军。”   乐辛扭转头,看着飞奔的快马急刹在自己面前,“咴儿溜溜”一阵嘶鸣。   传令兵飞身下马,边施礼边气喘吁吁地道:“大、大、大将军,不、不好了,秦、秦军已经攻、攻进城,代、代王命你,立即率军回城。”   “啊!你说什么?秦军入了城?”   乐辛大吃一惊。   他扭头看了看眼前的秦军阵营,心里狐疑:“秦军怎么入了城了?”   嘴上却不敢耽搁,立即下令道:“大军立刻回城,保王救驾。”   他的命令刚刚出口,只见对面的秦军,已经发声喊,成扇面战斗队形,向他们扑了过来。   原来,此时的李信,看到了他一直等着的信号。   那信号,是他与王贲约好的,信号就是:三股狼烟。   此刻,代郡方向,正有三股狼烟升起,笔直地直冲天空,一直升到高高的山顶,才慢慢飘散。   这是王贲率军偷袭得手的信号,也是反击的信号,更是几天来,李信一直盼望的信号。   李信见此信号,顿时兴奋起来。   他急令中军升起帅字皂旗,随即,将腰里悬挂的阔刃宝剑猛地抽了出来,高高举过头顶,大喊一声:   “全军出击,直取代郡。”   身边的将尉亦举剑一齐喊道:“杀啊,冲啊。”   几天来,不断的退守,早就不耐烦的大秦锐卒们,听到反击的号令,一个个就像出笼的猛虎,各持兵刃,嗷嗷怪叫着,呈追击队形,向对面的代军,杀了过去。   【作者题外话】:推荐一本好书《气吞万里》,一部难得的历史架空佳作,闲来一读,不忍释手。 第168章 秦军是从哪冒出来的(庆国庆五…   就在代将乐辛带领代军节节胜利,追击秦军九十里的时候,代郡到底发生了什么?   城里出现的秦军,是哪里来的?他们是怎么进城的?   这个问题想必聪明的你已经猜到了。   是的,是王贲,是王贲和十天来失踪了的那一万秦军。   此话还要从头说起。   自那日李信领军出发,三日后,王贲也整顿军卒,携带十日的干粮,轻装出发了。   之所以不携带重型装备,全体轻装简行,是因为他们要钻山沟。   王贲事先通知众将士,此去要一路爬山,需紧衣束带,轻便而行。   收拾停当,一万步卒,离了蓟城,没有沿着李信军的方向向西,而是折向南,进了山岭。   在早已找好的两名向导的带领下,王贲带军跨十渡,越三坡,经龙门,再折向涞源,最后向北越过飞狐裕,于约定之日的拂晓,抵达距代郡城仅十里的蔚南山坳。   此时的代郡城内,连日来,被乐辛的胜利战报浸润着,全城上下,都对这个出自战神乐毅家族的将军,充满了期待。   自代王嘉以下,一致认为,此次击退秦军,保住代郡城,已经不是问题。   唯一需要关注的是,代军将士,能击杀多少秦军士卒,缴获多少武器和马匹。   全城上下,很多人都在谈论,当年赵奢如何在阏与之战中,统领赵军精锐突骑,大败秦军;廉颇、乐乘如何多次屡败秦军,平原君如何统帅五国之兵,打得秦军不敢出函谷关;庞煖如何射杀蒙骜,以及李牧如何破秦等抗击秦军的英雄事迹;似乎,此次乐辛抗秦,多多少少可以与之相提并论一般。   在这种乐观的气氛下,连同留守在城内的那一千老卒们,都不屑于登城瞭望,而是聚拢在城墙下,躲避着塬上越来越凛冽的冷风,或游戏,或靠在墙上晒太阳,期待着全军凯旋的消息。   巳时时分,城楼上放哨的老卒,冲着城下,大声叫道:“回来了,回来了。”   城下的老卒们,听见喊声,纷纷起身,丢掉手里正在博弈的树枝草棍儿,不情愿地离开晒得暖暖的土墙,信步往城墙上走来。   他们要聚集在城头,一睹得胜归来的子弟兵的风采。   当这群老卒,凑到城墙的女墙垛口,向下观看的时候,只见,不远处正有一队人马,快速地向城门奔来。   这人马,粗粗看,足有万人之众,盔明甲亮,戈戟闪烁,脚步匆忙。   只是,他们身上的战袍看上去怎么有点长,颜色也好像有些异样,虽说也是皂色,可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儿。   早有一个眼尖的老卒,发现了其中的端倪,大声喊道:   “是秦军。”   随后,为使大家听明白,他用更大的声音喊道:   “他们不是我们的队伍,是秦军......”   最后的“秦军”两个字,分明已经破了音,都带着哭腔了。   “啊!秦军,是秦军。”   城墙上,顿时乱成一团。   有个百夫长率先反应过来,冲着手下大喊道:   “快关城门,快,快关门。”   老卒听到这声喊,反应过来,几个人跑到城门处,转动绞索盘,吱吱呀呀地开始落城门。   城头这边惊慌忙乱,城外墙下依旧靠在那里晒太阳的几十个老卒,听到城墙上的喊声,定睛往前方一看。   只见一队大秦锐卒,正飞也似的直向城门扑了过来。   这几十个老卒,顿时魂都要吓飞了,连滚带爬地起身,扭头就往城里跑,边跑边喊:   “秦军来了,秦军来了。”   城内,本来显得有些平静的三街六市,顿时像炸了锅,又像是被捅的马蜂窝,“哄”的一声,骤然四散。   满街都是拼命奔跑的人群,到处都有人大喊着:   “秦军来了,秦军进城了。”   此时的代王嘉,正在“王宫”里和几位大臣们议事,听见街上嘈杂的声音,忙命人出去探问。   不一时儿,探问的人惊慌失措地跑进来,禀道:   “禀、禀、禀大王,街、街上到、到处在喊,秦、秦军进城了。”   也不知为什么,此时的代国人,普遍都变得结巴起来。   “什么,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虽说是结巴这一现象容易传染,可代王嘉是谁啊,是王啊,他可不想学这不良的表达方式。   可现在,真不是计较结巴这一说话方式的时候,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是觉得好玩而模仿,可久而久之,一旦成了习惯,可就真的难改回来了。   代王嘉,现在关心的问题是:   乐辛在哪?   他的军队在哪?   不是前面打的好好的,怎么会让秦军打进城里来了。   说好的誓死保卫呢?   说好的肝脑涂地呢?   七万将卒,即使让秦军挨个割头,也得割一阵子,怎么没听见什么战不利的消息,秦军一下子就冲进城里了呢?   这些问题,一股脑涌现在代王嘉的脑海里。   可是,现在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大家都面面相觑,最关心的只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如果秦军杀进来,我往哪躲?   倒是代王比较冷静,一把从怀里掏出王符,塞给一个宫中侍卫,命令道:   “快,快骑快马,命大将军立即回城,勤王救驾。”   侍卫道了声“喏”,转身找马去了。   耳听见代王嘉在他身后接着喊道:“快,组织卫队,堵住大门。”   等这名侍卫打马从城门处冲过的时候,他看见的是,城门大开,城外的秦军正加快脚步,向城内扑来。   侍卫赶紧伏在马背上,使劲抽动马鞭,从秦卒的不远处,飞驰而过。   此时的城门守卒,手忙脚乱,也没来得及落下城门。   刚刚拿起戈戟,试图摆一摆抵抗姿势的老卒们,早已被当先冲在前面的秦锐卒们,砍翻在地。   城墙上,也不知何时,从哪突然冒出来的秦卒,三下五除二,撂倒城墙上的老卒。   紧接着,张弓搭弩,对着拼命往城下跑的代卒,施射弩箭。   不止是我们描述的这个城楼,四城都是如此。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四城城门楼上,已经飘扬起秦军的黑色皂旗,三股狼烟,也腾空升起。 第169章 悲兮代王嘉(庆国庆五更之三…   这边,山脚下。   李信正指挥秦军,在代军的身后,施射着,砍刺着,漫山遍野地追杀着。   代国的七万大军,刚才还阵垒森严,摆足了要拼命的架势。   转眼间,听说代郡失守,大将军命令回城勤王救驾。所有人,顷刻间,都明白了一个事实:   咱们的老窝被端了,后面的倚靠没了。   这仗还怎么打,一个字:“赶紧撒丫子吧。”   此时的代军士卒,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不完全准确,骑在马上的,只恨座下马的母亲,少给它生了四条腿。   反正不管人和马,现在该有几条腿,只要保证这时候他(它)们能跑得快点就行。   所有的代军士卒,现在只有一个信念:尽快摆脱身后这群竞赛割头的魔鬼,逃到安全地带,先保住小命再说。   从桑干河畔到代郡,七八十里的路程,原本秦军退了三天的地界,现在,在这些代军士卒的眼里,变得更加漫长了。好在四周到处都可以躲。   史书中记载的那种景象,又出现了:   一名秦锐士,左手提着一颗人头,右手夹着一个降将,追着敌军漫山遍野的跑。   所谓的兵败如山倒,说的就是这个情形。   这边,七万大军土崩瓦解,还怎么回去救驾。   而代郡城里,却已平静下来。除了一个所在——代王宫前。   别看代王宫室建筑不起眼,但此刻,确是公元前222年,也就是秦王二十五年,本年度,最后一个令人瞩目的焦点。   王贲的一万人马,已经全面占领了代郡城。   本来也没有多少抵抗,在城墙处,基本消灭殆尽。   而王贲的征战策略,很少会屠城,更何况,秦军此次也没有付出太大的代价。   大街上,三街六市中,家家门户紧闭,个个栓门顶窗。   现在,几千人马,已经包围了这座还拼力抵抗的“王宫”。   上百名代王嘉的卫队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通往“王宫”大门的路上。   门前,尚有百十名卫卒,在几个将尉的带领下,持剑仗戟,怒目圆睁,随时准备做最后的拼命。   秦军们,一排排戈戟,一列列剑矛,齐刷刷对着最后的卫卒们,那密度,就像秋天芦苇荡里的茅草,又像刺猬身上的毛刺,如果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上一眼,身上都会起鸡皮疙瘩。   在这个刀剑丛中,任何逃掉或者闯过去的想法,都是脑路问题患者。   卫卒们心中只有一种选择,可以保住战士的尊严,那就是最后拼个一死。   现在,被所有卫卒挡在身后,站在“王宫”庭院里的代王嘉,也是这样的想法。   眼见乐辛大军回军无望,在代王卫队拼死抵抗的玉碎时刻,代王嘉也操起了那柄他做太子时,父王赐给他的,锋利的“太阿”宝剑,他要带领身边仅存的勇士们,与大秦做最后的抗争。   在一阵刀剑的铿锵声,砍倒一半卫卒后,秦军忽然停止了进攻。   秦军锐士们,手持武器,将王宫团团围住,自动让出一条通路来,直到“王宫”门前。   通道上,在几十个铁鹰锐士的簇拥下,秦国左将军,本次伐代的总指挥王贲,缓步走到王宫门前。   代王卫队士卒们,手持刀剑,兀自挺立在门前,那条通道只好到此为止。   王贲在铁鹰锐士的警戒下,在门前站定。   院子里的代王嘉,也示意众卫卒们,给他让开一条通道。   代王嘉来到门前,走到距离王贲十几步远的地方,在众卫卒虎视眈眈的拱卫下,手持“太阿”宝剑,衣袂飘飘,迎风而立。   到底是曾经的赵国太子,赵武灵王之后,末代代王,虽面临绝境,竟泰然自若,处乱不惊。   带着血腥味的微风,拂过他的脸颊,苍白的脸上,几分轻蔑,几分冷漠,更多的是无畏。   代王嘉开口道:“来者可是王贲?”   王贲见代王嘉,与自己相仿的年纪,三十上下,举手投足间,自信坦然,不慌不乱,与燕王喜大相径庭,倒是与魏王假有几分相似,心中不觉蒙起了几分敬意。   这丝敬意,也仅是一闪而已,他要履行自己的职责,王贲直接劝降道:   “本将军正是。现今赵国已灭,天下归秦大势已定。你率数万之众,困守孤城,何足以抗。为代民计,本将军不忍付之焦土。今汝若降,当以诚意相待,全汝性命,存代国百姓。否则,玉石俱焚,悔之为晚。”   代王嘉见说,看了看身前那些坚毅无畏的脸庞,目光扫过战死在王宫前的卫卒,又看了看王贲身边森林般的剑戟刀丛,回过头来,对身边的卫队将尉吩咐道:   “把刀剑都放下吧,不要再无谓的送死了。”   将尉和卫卒听罢,不甘地看着他们的代王。   代王眼里,满是宽容与慈爱,再次示意他们停止抵抗。   其中一个将尉,眼眶一热,带头将手中的长剑,丢在了地上。   其余的卫卒,也纷纷将举着的刀剑垂了下来,扔在了地上。   王贲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示意秦军锐士们,开始受降。   就在这时,令众人吃惊,也令王贲事后唏嘘不已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身边的卫卒们,遵照代王嘉的命令,放下了手中的武器,等待秦军上前发落的时候,站立在风中的代王嘉,忽然仰头,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似有无限的豪气,又充满了无奈和凄凉。   听到这笑声,王贲心里一紧,暗道:“不好。”   就在众人不明所以的时候,代王赵嘉,没容身边的人做进一步反应,举起那柄已垂下的“太阿”剑,猛地在自己的颈间一抹。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即使王贲已经意识到,但因为距离太远,也无法阻止。   只见,代王嘉的颈间,一股鲜红的血液,顺着划过的剑锋,喷射而出。   代王嘉借着最后的力气,将身体回转,面向着东南方向(那是故都赵城的方向),留恋地望了一眼,扑通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   塬上,凄风劲吹,残阳如血。   一代代王赵嘉,倒在他简陋王宫的地上,倒在战无不胜的秦军锐士面前,倒在了王贲时常萦绕,挥之不去的记忆里。 第170章 秦王的内心世界(庆国庆五更之…   秦都,咸阳,章台宫,后殿内。   秦王政,正独坐在榻上,对着案几上的一个锦盒出神。   锦盒已经打开,盖子掀在一边。   一柄宝剑,静静在躺在锦盒里,发着青铜器特有的光。   此剑名“太阿”。   秦王政,怔怔地看着那锋利的剑刃,思绪似乎回到了童年。   当年,在邯郸,赵王宫室的学宫里,赵政(秦王政幼时之名)、赵嘉、姬丹,一起嬉闹玩耍的情景,仿佛又浮现在了秦王政的脑海里。   当年的孩提赵政,现在即将为天下之主。   而昔日的玩伴,一个,曾派荆轲行刺,最后,人头不得不被其老子奉献在自己面前。   一个,不甘国破,用眼前这把宝剑,自戕身死。   这是何等残酷的现实,又是何等残酷的人生。   此刻,在一代雄主秦王政的心中,翻江倒海、五味杂陈、思绪难平。   想当初,赵氏、赢氏同出一宗,都是商朝名臣飞廉(蜚廉)之后。   飞廉有两个儿子,长子季胜,次子恶来。   季胜之后造父,因征伐徐国有功,受封于赵城,由此为赵氏。   恶来之后秦非子,因养马有功被周天子封为附庸国,号曰“秦嬴”。   此后兜兜转转,八百年轮回,竟互为敌国,终究兵戎相见,一兴一灭。   而姬喜,更是曾经的玩伴,但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上升到国家利的层面,最终演变为一死一生。   这一切,在常人眼里,是何等的讽刺,又是何等的无情。   但,现实就是如此。   而眼前的秦王,又何尝不是九死一生。   作为一个并不受宠爱的质子的儿子,少年时期饱经离乱之苦。   父王驾崩后被扶上王位,面对宫廷内乱,“仲父”吕不韦把持朝政,外有诸侯“合纵”讨伐,内有母后后宫**,大臣互斗,“假父”嫪毐叛乱,多少次都有性命之忧。   关键是,经历这些事情时,他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现在,我们十几岁的孩子,都在做什么呢?   而能够经历这些,并能妥善处理好这纷繁复杂的局面,在诸侯六国,甚至夏、商、周以来的历史中,又有几人呢?   想到这里,秦王政,略平复了一下心情,将思绪又拉回到眼前的事情上来。   他看了一眼背后挂着代表六国宝剑的那面墙,现在,只剩下一把了。   那代表着东方的大国——齐。   秦王吩咐,宣李斯、王绾、蒙恬觐见。   一个时辰后,秦王政在章台宫前殿,接见了三人。   秦王政召见三位大臣,是要深入讨论一下,今天早朝,诸位大臣们议而未决的伐齐大计。   秦王政端坐王位,开口道:   “自昨日王贲捷报传来,北方的燕、代已平。纵观宇内,仅剩东方之齐,今日早朝,诸位爱卿议论纷纷,寡人一时未决,特招诸位来,小范围议论一下,这伐齐之计,到底若何?”   丞相王绾看了一眼旁边的廷尉李斯和将军蒙恬,见二人似在深思,觉得自己有必要先来个开场白,于是,上前一步行了君臣之礼,之后道:   “陛下,想当年,太公望(即姜子牙)辅佐武王灭商,被封国建邦后,煮盐垦田,兵甲数万,富甲一方。”   “传至齐桓公,通过“尊王攘夷”,成为五霸之首,时人称为海王之国。”   “齐国鼎盛之时,桓公任管仲为相,行军政合一、兵民合一制,逐渐强盛,主持天下会盟,成为第一个充当盟主的诸侯。”   “齐桓公经常以周天子的名义,讨伐无道,以“尊王攘夷”之名,北击山戎,南伐楚国,九合诸侯,成为中原霸主。”   “桓公之后,国君昏庸,内乱不止,大臣专权。传至姜齐,大夫田和自立为国君,现在的田齐已经不是当年的太公之国。”   “齐襄王后由其年幼之子田建即位,王后的族弟后胜执政,内政遂乱。”   “禀陛下的旨意,我大秦依照‘远交近攻’的策略,对齐国进行了笼络,尤其是派人重金贿赂了后胜。”   “后胜为人贪婪,在我伐五国之际,劝齐王建袖手旁观,结好我大秦,不修战备,给了我们充分的时间,逐灭五国。”   “直到今日,方可回过头来,放手对付齐国。所以,当此时,正是伐齐的大好时机。”   秦王静静地听完丞相王倌这堆废话,看了看他,问道:   “丞相所言极是,为今之计,当若何呢?”   王绾沉思着,一边用眼看向廷尉李斯。   李斯见时候差不多了,忙上前一步行过君臣之礼,道:   “陛下,为今之计,伐齐宜早不宜迟。”   “唔。”秦王政用鼓励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廷尉。   李斯之所以讨秦王喜欢,多是因为他的睿智,时常在****,给秦王一些较好的建议。   比如,那封著名的《谏逐客书》。   想当初,东方各国纷纷派间谍来秦国做宾客,群臣对外来的客卿议论很大,对秦王说:   “各国来秦国的人,大抵是为了他们国家的利益来秦国做破坏工作的,请大王下令驱逐一切来客。”   秦王下了逐客令,李斯也在被逐之列。   于是,李斯给秦王写这此信,列举了秦穆公任用外邦五贤兼并了二十国,称霸西戎;秦孝公重用商鞅,实行新法,国家富强,打败楚、魏,扩地千里;秦惠王用张仪,秦昭王用范雎等例子。这四代王都是任用客卿,秦国才蚕食诸侯,逐渐成帝业。如果这四位君王也下令逐客,只会使国家没有富利之实,秦国也没有强大之名。   秦王政之所以为雄主,自然有着充分的明辨是非能力,更能知错即改。   他果断地采纳了李斯的建议,立即取消了逐客令。李斯自此受到重用,被封为廷尉。   所以,此刻,秦王更想听听李斯的建议。 第171章 伐齐之计(庆国庆五更之五)   见秦王发问,李斯奏道:   “当今,韩、赵、魏、楚、燕五国俱灭,齐王顿感威胁,前日,据临淄方面线人报,齐王已集结四十万军队,准备开赴西部边境,抵御我军进攻。”   “现在,有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为我伐齐提供很好的理由。”   秦王问道:“什么理由?”   虽然时时刻刻都可以灭了齐国,但出于齐国一直讨好秦国,也需要给出兵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正所谓“师出有名”。   李斯道:“齐国现在封锁了秦齐边境,断绝了秦齐之间的往来。上个月,甚至拒绝了秦使者访齐,这就为我军伐齐,提供了一个充分的借口。”   “现今,咸阳有三十五万大军,枕戈待旦,军心正可一用。陛下当选一上将军,率军伐齐,则齐指日可破矣。”   秦王颔首,看向蒙恬道:“蒙将军,廷尉之议若何啊?”   其实,秦王招蒙恬觐见,用意很明显。就是想给自己器重的蒙恬,一个大显身手的机会。   蒙恬两兄弟,一直深受秦王信任。自蒙氏入秦以来,祖父蒙骜与父亲蒙武,都是秦国数一数二的名将,对大秦忠心不二,是世代忠良的典范。   蒙恬、蒙毅两兄弟,一个将军,一个上卿,深得秦王崇信。蒙恬在外征战,蒙毅常为内谋,兄弟两人,辅佐秦王,相得益彰。   此次伐齐,秦王有意令蒙恬带军出征。   蒙恬自然深领秦王之意,本来就跃跃欲试的他,此刻也想搭上灭六国的末班车,当一回一军统帅,亲自伐灭一国。   见秦王点名,遂上前施礼道:   “启禀陛下,臣以为,廷尉大人之议甚妥,伐齐宜早不宜迟,应当速行。微臣不才,愿领一军出征,讨灭齐国。”   秦王面露喜色道:“若如此,灭齐之计安出?”   蒙恬道:“启禀陛下,此次伐齐,可采用虚张声势,名西实北之计。”   “噢?”秦王很感兴趣地看着蒙恬。   蒙恬道:“我军可分为北、西两路。”   “西路由臣带领,大张旗鼓地开赴齐国边境,摆出一副强攻的架势,吸引齐国四十万大军的注意力,或与之交战。”   “北路,请王贲带燕、代之得胜军,在我西路大军与齐军胶着的时候,从北路直插齐都临淄。”   “由于齐国大军均被我吸在西部作战,加上陛下的弱齐策略,齐国多年来不备兵革,不修战备,临淄必然不加防备。如此,临淄可一战而下。”   “齐都即下,西线齐军自然土崩瓦解,我大秦勇士就减少了牺牲,如此,可用最小的代价,取得伐齐的胜利。”   秦王听罢,大喜道:   “将军一向以智将闻名军中,今日之计,果然名副其实。”   随后转问:“丞相、廷尉,二位以为如何?”   丞相王绾,廷尉李斯皆称贺道:“陛下所言极是,蒙将军此议甚妥,如此,齐国当兵不血刃,即入我大秦版图,陛下有此智将,真乃大秦之幸矣!”   秦王政摆了摆手,见蒙恬似仍有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见秦王示意,蒙恬方谨慎地说道:   “此计虽好,只是臣有一个请求,还望陛下恩准。”   秦王政看着蒙恬道:“有何请求,尽管道来。”   蒙恬看了看丞相,又看了看廷尉,才缓缓说道:   “臣请此次伐齐,仍以王贲将军为帅,臣仍为副属,如此方名正言顺。”   蒙恬此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稍停,秦王率先露出笑容道:   “蒙将军不必思虑太多,你是考虑一直在王贲帐下,此次会有越俎之嫌?此次伐齐,你统帅的兵马较多,理应以你为帅。”   蒙恬忙叩首道:   “陛下圣明,事实不仅如此。”   “此次伐齐,我所带之军,是佯动,主要目的在于吸引齐军主力。真正的进攻,来自于王贲将军,无论从哪方面说,都应该由王贲将军统一指挥调度,如此,方能步调一致,确保伐齐胜利。”   秦王听罢,沉吟不语。   丞相王绾见状,上前一步施礼道:   “陛下容禀,蒙将军所言极是,此次伐齐,事关重大,王贲将军经验丰富,又担任攻破齐都的重任,统一指挥,密切配合,是确保伐齐胜利的基础。”   “蒙将军识大体,顾全大局,为国尽忠之心,昭日可见,臣请陛下准许。”   见丞相王绾如此说,又见蒙恬诚意恳恳,秦王将目光转向李斯道:“卿以为若何?”   李斯忙上前奏道:“两位大臣建议甚妥,望陛下恩准。”   秦王政慨然道:“难得各位爱卿如此意见统一,那就依蒙将军所议,整顿军马,元朔过后,进行伐齐。”   “喏。”三人齐声道。 第172章 富家小姐与乞丐(一)   时间很快到了端月,过了元朔(注1),就是秦王政二十六年,也即公元前221年。   蒙恬奉秦王命,在咸阳整军,准备春暖花开时,出征伐齐   不一日,各项准备工作齐备。   蒙恬进章台宫,辞过秦王,劳军已毕,率三十万大军,离了咸阳,一路大张旗鼓,浩浩荡荡,向齐境杀来。   早有探马报入齐王宫。齐王建忙召集后胜等大臣们,来宫中议事。   齐王建,后胜,这是齐国灭亡的两个关键性人物。   说起这两个人,还跟一段爱情故事有关。   齐王建,是齐襄王的的儿子。   而齐襄王从一个乞丐成为齐王,其中还有一段曲折的经历。   就像秦国丞相王绾说的那样,齐国鼎盛时,曾号称“东帝”,也曾经有过一统天下的机会。无奈,齐桓公之后的国君实在是不给力。   到齐湣(min三声)王也就是齐襄王的父亲在位时期,险些国灭,这个齐湣王就是在成语“滥竽充数”中,那个喜欢听独奏的齐王。   那是公元前284年,因之前齐国介入燕国内乱,导致两国交恶,燕国以乐毅为将,联合秦、韩、赵、魏攻齐,攻入临淄,连下七十三城,齐城只剩下莒和即墨两个城池。   齐湣王逃入莒城后,再出昏招,向唯一没参战的楚国求援,结果引狼入室,被楚国将军杀死。   由此,齐国暂时没了君主。   齐国上下,一起开始寻找齐湣王的儿子,希望他能出来继位,可是无论如何,就是找不到。   原来,齐湣王被杀后,他的儿子田法章,趁乱逃走了。   这一逃,便引出了这段富家小姐爱上仆人,乌鸡变凤凰的爱情故事来。   这一天,莒城的太史敫(jiao三声)府门前,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十几岁少年。   门吏一见,忙上前驱赶。   少年对门吏说:   “行行好吧,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赏碗饭吃吧。”   门吏见他身材高大,腰杆挺直,说话也不是那么粗俗,就对少年说道:   “看你的身子骨还不错,利手利脚的,一个大男人家,为什么不找点事做,倒出来要饭?”   那少年道:“我也想找点事做,可不知道该做什么?”   那门吏笑道:“你说你长得人高马大的,竟说出这种话,还不知道该做什么,你身上有力气不?”   那少年道:“力气倒是有。”   门吏道:“我们这是太史府,一天来要饭的多了,也不能天天管你饭。我看你说话走路,还像那么回事,正好厨房有个干粗活的,刚回老家了,我给你问问,看看管家收不收你。”   少年一听,连忙点头哈腰道谢。   门吏进去不一会儿,就出来对少年说道:   “算你运气好,管家大人说了,进来先干几天试试吧。”   少年忙不迭地道谢。   门吏说道:   “谢什么,如果不是看你可怜,我才懒得管这种闲事呢。咱们可说好了,来了太史府,可要有眼力见,凡事勤快着点,如果偷懒耍滑,被管事的发现赶走了,我可帮不了你。”   少年不住地称是。   门吏将少年引给管家,径自去门前站着去了。   少年跟着管家,来到工事房,登了记,领了腰牌(相当于饭卡),去后院的佣人房里洗了个澡,丢掉那身用华服换的破破烂烂的粗麻衣裳,头发梳得整齐,换上了府中奴才统一的服装。   再次来到管家面前,管家一看乐了,道:   “没想到,你这一捯饬,倒有几分俊相,要不是这身佣人衣裳,猛地一看,还以为你是谁家公子呢。”   少年脸一红,顿时紧张地摆手道:“不、不、不,我就是个要饭的。”   管家说道:“现在,你已经不是要饭的了。你给我记住了,这里是太史府,干活要勤快,凡事要有规矩。去,先去厨房,把后院的木头,都劈成木柈子去。”   少年来到后院,找到一把长把利斧,开始劈木头。   一堆圆圆的木桩,各个比少年的腿还粗,没有技巧,劈起来饶是费劲。   有经验的,会把木桩在平地里立好,然后抡起斧头,对准木桩垂直劈下去,借助斧头的锋利和垂直力气,木桩顺着木头的条理会自然裂开,同时,劈柴的人,由于腰腹的发力,嘴里还会发出“嗨、嗨”的伴奏声。   但这少年,显然没有这技术。木桩立好后,抡起的斧头,不是跑偏,就是斧刃砸向木桩。   原本木桩被劈开的声音,伴随着男人胸膛里发出的声响,是那样的有节奏,每每听起来,就仿佛是一种背景乐。   读书也好,刺绣也罢,不失为一种消遣。   可今天,这声音怎么如此混乱,中间还不时夹杂着一两声痛苦的“哎呦”之类,不和谐的声响。   “后院里劈柴的,是怎么啦?”   带着这个疑惑,太史府后花园的二楼上,那个雕着花的格窗,被轻轻地推开了。   一个少女,探出半个头来,向院内观看。   那少女,头插镂金钗,薄施粉黛,双颊若隐若现红扉,如凝脂,又如花瓣般娇嫩可爱。   有诗单道这女子:五色云笺镂凤凰,不随凡卉缀繁霜;天然妙质非无琢,疑是神仙碎锦肠。   少女扶栏凭窗,侧目俯看。   后院柴堆处,一少年正在吃力地劈柴。显然,这不和谐的声音,是因为换了柴工,又没有经验所致。   少女确认已毕,正想转回头,继续浏览手中的帛书。   就在她收回目光的时候,眼睛的余光路过劈柴人身躯,不经意地在他脸上扫了一下。   该死的,那是什么?   事后,少女一直不知该痛恨,还是该庆幸,抑或是上天注定,还是命里该有这一瞄。   痛恨的,庆幸的,只为一个她的举动。   那就是,她呆住了。   准确地说,她的目光在路过劈柴人脸部的时候,挪不动了,不知被什么力量钳住了,牢牢地锁住了。   就仿佛一道电光,划过黑暗的夜空。   又好像一泓天水,自九天而落。   这些,还都不能形容少女此刻的眼神和心里的变化。   事实是,那目光已经凝固在少年的脸上,而心里,却似大海的风暴,掀起滔天巨浪。   这两者的结合,表现特征就是,少女呆呆地,出神地,痴痴地在窗前看了半晌。   注1:端月及元朔:秦时采用颛顼历,是我国古六历之一,以冬十月为正月,称为端月;以十月一日为元朔,相当于元旦。古六历通常是指黄帝历、颛顼历、夏历、殷历、周历、鲁历。我们现在的农历是夏历,以春一月为正月。 第173章 富家小姐与乞丐(二)   “小姐,在看啥呢?”   耳边传来丫鬟的声音。   “没,没看啥。”   少女嘴上说着,眼睛却离不开那个俊俏的面庞。   “我瞧瞧,你都不错眼珠地盯了窗外半天了,让我看看,有什么风景。”   说着,丫鬟从少女身后伸出脖子来,试图挤到小姐面前,探出头看个究竟。   “哎呀,你要死啊,找打是不是?”   被称作“小姐”的少女,此时才回过头来,举起手掌,边遮挡着,边作势吓唬着丫鬟。   丫鬟见小姐回过头来,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就没有再把头往前探,而是转回身,递给小姐一盘点心道:   “哝,夫人让厨房做的点心,让我端过来,给小姐尝尝。”   说着话,将点心盘放在小姐眼前的桌子上,转身又去给小姐倒热茶。   小姐用两个纤纤玉指,轻轻捏起一块点心,慢慢送进嘴里,咀嚼着,若有所思。   “小姐,好吃么?”   丫鬟给她递过一盏泡着玫瑰花瓣的花茶,问道。   “唔?噢,好吃,好吃。”   小姐见问,忙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自己手里的点心。   “夫人说,这个是府上刚从楚国来的厨子,专门会做这种酥酥的点心。”   “这不,刚做好,夫人就让人给小姐送过来了。”   “回头我和夫人说一声,就说小姐爱吃,让他们今后多做一些,可好?”   这个丫鬟,典型一个话痨,一边伺候着小姐,一边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见小姐没搭话,丫鬟抬起头看了看小姐,见小姐手指夹着一块点心,正在那出神。   丫鬟忙走近前,看了看那块点心,又看了看小姐。   随后伸出右手在小姐眼前晃了晃。   “哦,什么?”   小姐缓过神来,问道。   丫鬟眉毛向上一挑,眼睛向上一翻,说道:   “我还以为这点心有什么定神能力,或者能把人变傻呢?”   “要不,怎么吃了一口,整个人就不好了,呆呆地,半天不理人家。”   小姐回过神来,听丫鬟这么一说,笑着打趣道:   “你这个丫鬟,哪有个丫鬟的样,每天唠唠叨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小姐,我是仆人呢?”   丫鬟一听,忙道:   “小姐,可是谁说的,咱俩自小在一起长大,告诉人家,没人的时候,就要像姐妹一样,出去了才讲究个身份。”   “怎么,平时陪你说个话,也没说什么,怎么今天就嫌人家叨叨了呢?”   小姐告饶道:“好了好了,我服了你了,不算叨叨,算好姐妹之间说话还不成。”   丫鬟道:“这还差不多,对了,再告诉小姐一件事儿,听管家说,老爷传回话来,他快从临淄回来了。”   这回轮到小姐诧异了。   “噢,这次怎么这么快,往常父亲去都城,要在那些亲戚家里住上一些日子,还要和朝里一些世交之家走动的,没有三两个月,回不来的。”   丫鬟道:“是啊,我也问过了,听说这次燕军攻打临淄,都城正乱着呢,所以,老爷就赶着早点回来呢。”   小姐叹了口气道:“也难怪父亲这辈不再做官。现在的齐王,真不知是怎么想的,原来和燕国好好的,是友邦,非要去干涉燕国的‘子之之乱’,还去攻破人家都城,结果,燕王的儿子继位,这才联合四国,一起来伐咱们。”   “齐王昏庸不明,好多贤良的大臣都不愿替他做事,就像大父,曾经做过太史,见很多话都说不进去,就辞官不做了。到了父亲这,本想有所作为,见现在朝廷的气氛,也就算了。”   “只是,都城里有好多父亲的老相识,每次进都城,都免不得逗留一阵子,这次这么快就回来,想必是和都城局势有关。”   小姐半是回应丫鬟的话,半是自言自语着。   丫鬟忙道:“哎呀,我说大小姐,你就别为国事忧心了,你还是看看你手里的点心吧,都成点心汤了。”   小姐忙低头一看,见自己光顾着说话,手里的点心,已经被她泡在茶盏里。   丫鬟赶紧过来替她端走茶盏,去换一杯新的来。   趁着丫鬟下楼去,小姐又回到那扇窗前,再次探头向下看。   还好,那个劈柴的少年还在,正将几块劈好的木柈子,堆在靠墙的角落,直起身来,用衣袖揩着脸上的汗水。   这个动作,再一次击中了小姐。   那是一张俊俏的侧脸。   人们都说,有时,男人的侧面比正面,更容易击中女孩的心。   棱角分明的眉毛下,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挺直的鼻梁下,厚厚的嘴唇,下巴略翘,在阳光的映衬下,简直就是摄人心魄的雕塑一般,英气逼人。   小姐的心里,禁不住一阵慌乱,胸膛里,不知什么地方,泛起一股莫名的柔软,使得她有一种想释放的冲动。   “小姐,茶来了。”丫鬟的声音,但小姐似乎没听见。   或者听见了,也不忍心移开自己的目光,她站在窗前没动。   “咦,怎么又在那发呆。到底在看什么?”   丫鬟轻轻放下茶盏,移步小姐身后,抻长了脖子,像只被人用手提着的鸭子,向窗外望。   丫鬟终于看到了小姐看到的同样的画面。   她明白小姐在看什么了,那画面确实很惹眼,尤其对她们这些女孩。   看来,长得英俊,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帅”,确实是一见钟情的受益者。   连这个小丫鬟都被少年的侧影吸引了。   不过,丫鬟不明白,自己的小姐,怎么会看着一个仆人发呆,那多掉价,多有失小姐的体面呐。   想到这儿,小丫鬟不禁在小姐身后咳了一声。   听见这刻意的提醒声,小姐才不情愿地转回身。   见丫鬟也抻长脖子往院子里瞧,忙用杏眼瞪向丫鬟。   丫鬟收回目光,对小姐道:“原来小姐是为了他,书也不看,茶也不喝,点心也无心吃了。”   小姐脸一红,道:“臭丫头,胡说什么呢,我是在看劈柴。”   “哎哟哟,看劈柴。那以前你怎么不看人劈柴,分明是盯着人家的脸不放,还说是看劈柴。”小丫鬟伶牙俐齿地调侃道。   “死丫头,不许胡说。”小姐脸上的红晕更加浓了,忙坐回到桌旁,掩饰着,用手去拿点心。   忽然,小姐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丫鬟说道:“我看他劈柴很久,想必也是饥饿了,去,把这盘点心给他送过去。”   丫鬟一双眼睛尽量上下努力地睁着,脸上净是惊讶,说道:   “还说人家胡说,这分明是已经惦记他了,这点心可是夫人送给小姐你的,你真的要送给‘他’?”   丫鬟故意把最后的“他”字加的很重。   小姐脸颊绯红,使劲点了点头,随后,拿出小姐的做派,吩咐道:“多嘴,快去。”   “是,我的小姐。”丫鬟作势施了个万福,端着点心盘子,下楼去了。   小姐移步窗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少年。 第174章 富家小姐与乞丐(三)   小姐倚在窗前,看着少年。   不一会儿,见自己的丫鬟出现在视野里。   小姐的心,又禁不住一阵狂乱,她担心自己太唐突了,万一那少年害羞,不接受,岂不是太尴尬了。   她有些紧张,想挪开目光,但又不忍挪开。   只见,丫鬟将点心盘递到少年手里。   小姐听到丫鬟轻声说的话里,带着“我家小姐”几个字,又见少年随着丫鬟的示意,往自己的窗口望了过来。   小姐连忙躲在窗户后面,这是女孩害羞的本能反应。   刚躲开,小姐心里又后悔:干嘛要躲起来?   可是,她又没勇气挺立在窗前,她还没做好心里准备,直面那个少年。   躲了一会儿,楼下丫鬟的声音似乎不见了,小姐才慢慢从窗口,侧出脸来。   楼下,那少年,正一手端着盘子,一手往嘴里塞着点心,大口大口地吃着。   他来不及坐下,就站在木柴堆里,立着的斧头旁,旁若无人地,贪婪地吃着。   看得出来,少年饿坏了。   即使那点心再美味,如果不是饿了很久,无论如何不是这般狼狈。   小姐在楼上一见,忍不住一阵心疼,眼里泛起了泪花,不由自主地,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小姐,你怎么啦?”   又是丫鬟,这可恶的家伙,总是这么不合时宜地出现。   “哦,没什么。”   小姐忙掏出手帕,揩去眼角的泪水。   丫鬟过来,替她擦着眼泪。   小姐对丫鬟道:   “你看,他好像饿了很久呢。”   丫鬟凑到窗前,看了一眼道:“嗯,可不是,看样子饿得不轻呢。”   小姐想了一下,吩咐丫鬟道:“你去厨房,就说我要喝肉汤,让他们给我做一大碗。”   “现在?这不时不晌的。”丫鬟看着小姐,转瞬明白了,“噢,我这就去,这就去,做一大碗。”   说着话,丫鬟噔噔噔跑着下楼去了。   小姐又回到窗前。   这回,她站在那里,不再是侧脸,而是端端正正地,立在窗户中央,像一张放大的照片那样。   她决定直面这个少年,尽自己所能,帮助眼前自己喜欢的这个人。   那是一种凛然的,充满关爱又堂堂正正的感觉,甜蜜而又有责任感。   楼下,少年已经将盘子里的点心,消灭殆尽。   他用手擦了擦嘴角,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   刚才那个丫鬟说,点心是她家小姐让送过来的。   他刚才向窗口望的时候,只瞥见一个人影,倏地不见。   由于自己太饥饿了,也没顾得上等到人影再次出现,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他确实是太饿了,三天没吃东西了,前胸都快贴到后背,感觉自己都快成片状了。   而进了府里来后,管家告诉他的开饭时间是酉时时分。   他望了望日影,估计还有两个时辰。   那就意味着,他要再忍上半天的饥饿。还要扛着肚子里打雷般的轰鸣,举起这沉重的利斧,将这堆木桩劈完。   有一刻,他精神恍惚,眼前金星乱窜,手里的斧头重有千斤,立在地上的木桩,都是虚影。   他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吃晚饭。   或许,都等不到把这堆木桩劈完,就会倒在斧头旁。   就在他快无力支撑的时候,一个丫鬟出现了,给他送来了一盘点心。   看起来就像飘飘然的仙女,听起来都像小时候听过的神话。   不过,眼前的点心倒是真的。   因为,他闻到了盘子里散发出来的,猪油烘烤过食品的香气,那是楚国厨子特有的手艺,在宫里(哦不,以后不准再想、再提这两个字),曾经无数次的吃过,对那种香气很熟悉。   不过,虽然香气熟悉,但刚才那十几块点心,是他有生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头两个点心,他甚至都没咀嚼,就半囫囵着顺着食道下去了,噎得他,伸了几下脖子,才顺利地咽下去。   随着点心落肚,他感觉到肚子里,好像开始散发无限的温暖,那温暖从腹中蔓延开来,很快就充满了四肢,甚至连他的眼神,都似乎明亮了许多。   用这明亮的眼睛,他抬起头来,再次寻找那个丫鬟口中的“我家小姐”,他要感谢。   当他的目光,移向窗前,少年惊呆了。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幅绝美的图画。   一个绝色少女,正凭窗而立,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那是他从没见过的,世界上最美的眼睛,似一泓碧水,又似深邃的夜空,天真无邪又夺人心魄。   少年瞬间呆在那里,痴痴地望着,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所处的环境,更忘记了他本来是要感谢。   少女见少年痴痴地望着自己,也不回避,大胆地用眼神,迎了上去。   两个人的目光,就这样在空中交汇了。   虽然隔着数米,但此时,在两个年轻而又热烈的人面前,距离已经消失。   是啊,世界上,又有什么能阻挡两颗互相吸引的心呢?   此刻,什么身份、门第、尊卑,什么金钱、富贵、贫穷,这些世俗的东西,都见鬼去吧。   现在,世界就是他们的,属于人类之间相爱的本能,属于抛开一切世俗条件约束的一见钟情。   两人就这样任目光交汇着,仿佛此刻都融进到对方的瞳孔,直接进入到对方的内心,毫无阻碍地尽情地交融着。   时间就这样静止了,空气也仿佛被压缩了。   两个人似乎都能听到对方胸膛里,剧烈跳动的心声。   许久,还是那个丫鬟打破了这种甜蜜的宁静。   “肉汤来了。”   少年回过神来,接过汤碗来。无视丫鬟审视的目光,回望了一眼小姐,端起碗来,痛快地喝了起来。   小姐甜甜地笑着,看着少年,将汤碗喝到见底。   丫鬟接过汤碗,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窗口的小姐和眼前的少年,捂着嘴,笑着离开了。   当少年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个窗口,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没表示谢意呢,连忙向小姐施礼。   等他起身抬头,窗口处,没了人影。   不远处,管家的身影出现了。   他见少年立在那里,大声吆喝道:“快干活,别想偷懒。” 第175章 富家小姐与乞丐(四)   少年见管家在那叫嚷,连忙拾起地上的斧头,对着立在地上的木桩,劈了下去。   说来也奇怪,原本没干过什么力气活的他,此刻,仿佛身上充满了无穷的力气。   一斧子下去,只见那木桩,齐刷刷地裂成两半。   管家走近前一看,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了。   边走边嘟哝着,“看着像个公子,干起活来倒是不惜力。”   少年分明也听见了这句话,又竖起一个木桩,举斧劈了下去。   现在,少年身上确实充满了力量。   他不知道是刚才那碗肉汤带来的,还是那盘点心,反正,不到一个时辰,那堆木桩就劈完了。   当然,少年每劈一个木桩,都要抬头,向那扇窗户望上一眼。   窗口,一直映着那动人心魄的面庞。   少年每看一眼,力量就似乎多一分。   这时的少年,雄性的力量美,也展现得淋漓尽致。   直到木桩劈完,窗口的小姐,也不见了。   因为,管家又过来了。   他看着劈完的木柴堆,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嗯,是把干活的料,那就留下来吧。你现在就去前院帮着干些力气活,工钱么......”   管家刚想给少年分派活计,正在此时,那个丫鬟走了过来,对管家轻声嘀咕了几句。   少年很想和管家说,他就愿意在这劈柴,因为那样就可以天天望着那扇窗口。   此刻,那个窗口,在少年的心中,变得如此温暖,如此令他着迷。   只要有这个窗口在,前几天对他父兄们血腥的杀戮,外面那些四下追逐自己的刀兵,都变得那么微不足道。   能每天望着这个窗口,即使让他干这些从来没干过的粗活累活,都变得如此美妙,让他感到莫名的幸福,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精神支柱吧。   但是,少年又不敢把劈柴的愿望,对管家说出口。   刚刚来府里,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他可不想因为挑三拣四被赶走。   只要先让自己留下来,这个窗口就离着自己不远,找机会,总能看到她。   少年默默想着,不由得,又快速地抬眼,望了一下。   “喂,任,过来一下。”管家的声音。   任,是他给自己起的一个新名字,那时,很多人都只称呼一个字,也就是姓名后面最后那个字。   至于姓氏,很少有人完整使用。   就像这个太史敫,太史是官职名,敫是这个府邸主人的名字。至于他的“后”姓,却很少有人称呼一样。甚至史书上,都记载为太史敫,而没人称呼为后敫。   少年听到管家在叫,略微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在叫自己。   也难怪,对于一个新的名字,确实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就连小狗,给它一个新的名字,都要适应很长时间,何况人呢、   他忙答应了一声,走了过去。   管家指着面前的花园道:   “今后,你就负责打理这个花园,每天修枝,锄草,浇水,再有时间,就负责帮助厨房劈柴。”   说到这儿,管家似乎又想起来,说道:   “工钱么,一样,还是三十刀币。”   说完,没等少年任答应的“好的”话音落地,管家扭回身,径直到前院去了。   任,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这是一段时间以来,不,是十几年来,听到的最令他开心的消息。   因为这就意味着,他可以每天呆在后花园里工作,时刻地,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见那扇温暖的窗口,就会时刻和那双搅动他内心翻江倒海的目光相对了。   转瞬,任明白了,这分明是那个小姐的安排。   一定是的,肯定是她。   见丫鬟还站在那里,任忙过去,对着丫鬟施了一礼,口中道:   “见过姑娘,敢问一声,你家小姐,为何对我如此抬爱?”   小丫鬟抿嘴扑哧一乐,没搭话,转身跑开了。   小丫鬟跑回到小姐阁楼上,将和管家的对话,复述了一遍,然后对小姐说道:   “你交给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管家把你的‘他’安排在后花园做事,还有就是帮着厨房劈木柴,这样,你就能天天见到‘他’了,你满意了吧。”   小姐笑而不语,脸上现出即羞涩又满足的神情。   丫鬟接着说道:“管家一走,你猜你的那个‘他’对我做了什么?”   小姐闻言,有些色变,忙问道:“做了什么?”   丫鬟学着任的样子,对着小姐一揖道:   “见过姑娘,敢问一声,你家小姐,为何对我如此抬爱?”   没等学完动作,丫鬟已经笑作一团。   小姐一见,也笑了起来。   两个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方止。   小姐沉思了一会儿道:   “我见这后生,举止不俗,气质不凡,似不是农家之子,更不可能是要饭的,想来他定有苦衷。”   丫鬟道:“那我的大小姐,你说他能有什么苦衷呢?难不是逃婚出来的?”   小姐摇了摇头道:“这我哪能知道,对了,让你打听他的名字呢,问到了么?”   丫鬟摇了摇头:“哎呀,这事我给忘了,还没来得及问,管家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小姐忙嗔道:“还说自己不会忘事呢,这么点小事都记不住。”   丫鬟道:“你看看,我就知道你经不住考验吧,他叫什么,我不用问,就已经知道了。”   小姐一听,忙问:“叫什么?”   丫鬟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来:“唉,可悲啊,这姐妹感情经不住一个后生的眼神,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小姐挥起粉拳,捶着丫鬟的肩道:“你个死丫头,快说,他叫什么?”   丫鬟连忙求饶,躲开小姐的粉拳道:“好姐姐,莫打莫打,我说,我说。”   “刚才我和管家说话时,我听见管家叫他‘任’,他也答应来,他的名字就叫‘任’。”   “我一听就记住了,我就没再问管家,我怕问的多了,管家起疑心,那样多不好,你说是不是,我的姐姐。”   小姐听丫鬟这么一说,脸上又飞起一片红晕来,说道:   “死妮子,我就知道,你办起事来,总是让人那么放心。”   丫鬟笑道:“哎哟哟,主子大人,你可难得表扬我一回。”   说着,盯着小姐绯红的脸颊道:“看来,我跟了你十来年,还得跟着沾‘他’的光呢?”   “哎呦,你这死妮子,看我不撕烂你的这张嘴。”边说着,小姐边向丫鬟比划着。   两个姐妹闹在一起,笑作一团。 第176章 富家小姐与乞丐(五)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笑了一会儿,小姐看着丫鬟道:   “你看天气渐凉,他的衣裳单薄,你去工事房取几匹布来,我要给他做身衣裳。”   丫鬟道:“做衣裳,那直接吩咐工事房不就行了,干嘛要自己做呢?”   小姐道:“傻丫头,工事房做,人家会问,给谁做啊,让他过来量下尺寸啊,做什么款式啊,你怎么回答?”   丫鬟直接给自己一个小嘴巴,道:“该死,我怎么忘了这茬了。”   “好,我这就去领布匹。可是,这尺寸?”丫鬟看着小姐,问道。   “尺寸么,我见他的身高和父亲相仿,就是略瘦些。应该差不多的。”   “好的小姐,我这就去。”   -------------------------------------   半个月后。   这天傍晚,任正在花园里清扫着落叶,远远地,看见丫鬟在屋檐下,向他招手。   任四下看了看,院子里无人。   又抬头看了看那个窗口。   窗口处,小姐也在示意他。   任便走到丫鬟面前:“姑娘叫我?”   丫鬟塞给他一个包裹,道:“这是我家小姐特意给你做的一身衣裳,小姐说,你去换上,回来看看哪里不合适。”   “这,这?”任迟疑着,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哎呀,你‘这、这’什么呀,这可是我家小姐熬了好几个晚上,一针一线给你缝的,快去试了看看。”   说着,丫鬟将包裹往任手里一塞,转身回去了。   不一会儿功夫,换了一身新衣裳的任,再次出现在花园里,他迈着优雅的步子,在小姐的注视下,来回走了两遍,然后抬起头来,看着窗口的小姐。   小姐再一次,看得呆了。   想不到,任换上这身衣服,走起路来,那神态,那气质,简直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任的举手投足,一举一动,分明是官宦人家的熏陶,眉宇之间的气质,绝非常人能有的神韵。   后小姐此刻更坚信了自己的选择:   这是一个不平凡的人,他的身后,一定有着不足与外人道的故事。   可是,究竟是什么故事呢?   这故事,是好还是坏,是悲还是喜?   可这些很重要么?   重要的是,我喜欢他,身不由己地喜欢他,魂不守舍地想念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这才是最重要的。   自己不是一直希望得到《诗》里面描写的那种刻骨铭心、惊心动魄地爱么?   她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这个大男孩,就是她的真命佳偶,就是他的爱情归宿。   不管他曾经经历了什么,也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哪怕就是全天下的人都反对,她也要义无反顾地去实现这份爱。   后小姐,此刻坚定了信心,也忽然涌起了莫名的勇气,她对丫鬟说道:   “去把他请进来。”   “小姐,你说什么?”丫鬟诧异道。   也难怪丫鬟诧异,在齐国,一直受儒家思想传播的影响,在士大夫阶层,稷下学宫流传出来的“礼教”观念,已经蔚然成风。就是在民间,也以遵礼守礼为荣。   小姐的闺房,即使是父兄,都不能进入。而现在,一个待字闺中的大小姐,竟然要把一个男人请进来,一旦传出去,那家大人不得气死,她这个丫鬟不得被打个半死才怪呢。   后小姐见丫鬟疑问,再一次说道:   “去,请他进来,我要给他改改衣服。”   “可小姐,这,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了,那可不得了啊。”   “死丫头,你不说,谁会知道。”小姐再次命令道:“去,叫他进来。”   “好吧。”丫鬟不情愿地往外挪着步。   到了外边,丫鬟立即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脸色,走到任面前,对他说道:   “我们家小姐,请你进去,说是要给你修改一下衣服。”   “叫我,修改衣服?”任有些吃惊,   他当然知道这闺房的禁忌,自己毕竟是个外人,关键他还是个男人,这样进小姐的闺房,对小姐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种甘于为自己冒名声的风险,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而且,对他来说,这还是开天辟地第一回 。   见他迟疑,丫鬟在一旁催促道:   “哎呀,你倒是快点啊,难道你还要磨蹭到天黑不成。”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问题,丫鬟说完,赶紧捂住自己的小嘴,边示意任快点进屋,边四下察看。   等任进了屋,丫鬟立在门口,紧张而又警惕地盯着院子里,她担心此刻,有什么人,闯进后院来。   任进得屋来,见小姐在楼上示意,遂沿着木梯,走上楼来。   木头梯子在他的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三个人的耳朵里,是那么夸张,响得令人紧张,紧张得有些心悸。   好不容易走完了木梯的台阶,任终于来到了小姐的闺房。   迎面,一股奇异的芬芳,扑鼻而来。   这是女孩闺房独具的香气,带有脂粉的味道,更多的是女孩特有的体香。   这芬芳,不禁令任陶醉。他深吸了一口,芬芳顿时袭入肺腑,瞬间,他感到有些眩晕,神志似乎也有些迷离。   “来,过来一点。”后小姐脸颊绯红,呼吸似乎也不平静,话音里有些颤动。   这是任,第一次近距离听见她的声音。   似磬似莺,温润如水,听着那么舒服。   任往前挪了一步,来到后的身边。   后伸出手来,扯着他腰间的衫袖道:“好像这里有点肥了。”   说着话,后抬起头看着任,眼里泛着晶莹的光。   如此近距离,看着这双已经熟悉又渴望的眼睛,任的心跳更快了,而且,更加有力。   他觉得,如果不做点什么,他的心就要跳出胸膛了。   可是,该做什么呢?任不知所措。   后的眼睛没离开任的那双眼睛,接着说道:   “要不,你把衫脱下来,我给你改改吧。”   说这话时,后已经感到舌头僵硬,最后几个字,颤抖得厉害,甚至,后的身体都被那几个字带动着,跟着颤抖起来。   随着这颤抖,扯着衣衫的手指,不经意碰到了任的腰间。   任的腰间,感到一种温暖,这温暖伴着一阵电流,倏地传遍了他的全身。   任的身体,也禁不住颤抖起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似电光,在灼烤着对方,也在煎熬着自己。   任只觉得浑身发热,呼吸急促,身上有种莫名的东西要爆发。 第177章 富家小姐与乞丐(六)   人们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   说的就是,如果女孩主动,男孩基本就交代了。   但这句话,不能准确地描述男女之间关系变化的现象。   如果非要完善一下这句话的话,还应该加上一句:相互吸引,电石火花。   对于任与后两个人来说,此刻就是电石火花。   刚才后小姐的手指,轻轻触动任的腰间的时候,就仿佛这般。   因为任直感觉到,自那手指处,生出一股电流,刹那间从腰间,向他的全身传递着、悸动着、蔓延着。   但这悸动,又是那样的柔软,那样的温暖。   当传到他那明亮的眸子里,炽热的心火已经被熊熊点燃。   此刻,他的脑海里,那些追杀和危险,那些身份的顾忌,那些足以干扰此刻温暖的一切,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现在的眼里只有她,他此刻的世界里也只有她。   为了此刻,为了她,纵然立刻死去又何妨?   任的脑海里,如是翻腾着。   只见他,伸过手去,轻轻地执起那只纤纤手,托在他的掌心,温暖着,婆娑着。   那只小手,似玉,但有些凉。   他不由举起来,将那手贴在自己滚烫的脸上,轻轻熨慰着,摩挲着,温暖着。   后看着任,任由他将自己的手,握在手里,又贴在脸上。   同样的暖流,从手掌,到胳膊,再传遍了她的全身。   慢慢地,她觉得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被任吸走了。   她的骨开始软,筋也开始酥,身体越来越轻,就仿佛一片羽毛,没有了任何的重量。   她不由自主地向任倒了过去。   任自然而然地接住了她,将她揽在怀里,温柔地环抱着她,低下头去,寻找着。   两个人热烈地抱在一起,吻着......   许久,巫山已度,云散雨收。   闺房里,绣床上,后躺在任的臂弯里,痴痴地看着自己的男人。   任同样含情脉脉看着她,吻着她的眉眼。   又禁不住将她拥在怀里。   轻声问:“说好的给我改衣裳呢?”   “哎呀,你真讨厌。”   后脸上尚未褪去的红霞,再次红得灿烂。   随后,她扭头轻咬了一下任的手臂,道:“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女人了。”   这句话,使任感动,他使劲拥住她,从用力到逐渐松缓,方说道:“嗯,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男人了。”   两个人又紧紧地拥在一起。   浪漫的余波蔓延了一会儿,后才抬起头,把头仰了仰,以使四目能够相对。   后说道:“其实,我要向你检讨。”   “嗯,检讨什么?”任轻声问着。   “说给你改衣裳,是骗你呢。那件衣裳你穿得很合适,我就是想要见你,抑制不住地想你。”   任心里的暖流再次涌动,他将后再次紧紧拥在怀里,吻着她的秀发,说道:   “其实,我也有一个秘密。”   后在任的胸前:“嗯?”   “我的名字不叫任,我叫......”   “嘘!”后伸出两个手指,盖在任的唇上,说道:   “不管你叫什么,也不管你是谁,我只要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   在后和任偷尝禁果的几天后,太史敫从临淄回来了。   他带回个令人沉痛的消息:   听外边传言,齐湣王和他的家人,在从苣城逃跑的路上,被楚军杀了。据传,齐湣王还有一个儿子,叫田法章,逃过了屠杀,现在齐国的军民都在寻找齐王仅存的这个儿子呢。   听到这个消息,任禁不住有些紧张,连后也能看得出来,他干起活来的时候,头会不自觉地低得很低。   尤其是太史敫见到任后,看着他的举止做派,好生生疑,特别盘问了他一番,事后,还和管家在一旁嘀咕了许久。   这让后有些担心。   这天晚上,照例做完夫妻间的功课,后躺在任的臂弯里,轻声的问道:   “那天,你说你不叫任,我拦住你,没让你说下去,你现在想告诉我么?”   任看着怀里的后,心里似翻江倒海。   他一直想告诉后,自己的真实身份,因为他知道,后是可以信任的,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他,后也不会。   他不担心她会说出去,也不担心可能的后果。   但自从有了后以后,他忽然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抛弃了原来的那些念头,他现在宁愿守着后,当一个小民,甚至哪怕是做一辈子的奴仆。条件是,他可以一直拥有后。   可是,如果一旦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会怎么样呢?   更何况,现在的局势下,谁知道这个身份,未来是福是祸呢?   见任犹豫,似有难言之隐,后转而说道:“夫君心里有事,从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但我一直不想问你,更不想给你压力。”   “除非你愿意告诉我,否则,我不会担心这个,就像你那天要告诉我,我没有让你说下去一样。”   “对于我来说,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我的世界,是我的一切。”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经历了什么,不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我们未来有多大的困难,我都永远和你在一起。”   任听到这番话,一把将后揽在怀里,拼命地吻着她的额、她的脸。   良久,方才说道:   “我犹豫,不是因为我不想说,实在是怕连累你,怕连累你的家人。”   后温柔地用手抚着任的脸,轻声说道:   “傻夫君,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要连累已经连累了,还怕什么呢?”   “再说,我们是夫妻,虽然我是个女流,但也知书识礼,有什么难处,说出来,我们共同面对,总比你一个人扛着强不是。”   任见后这样通达,已经没有瞒下去的道理了,方缓缓说道:   “其实,外边满街找的田法章,就是我。”   “什么?”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这个冲击还是太大了。   A后猛地坐了起来,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一丝不挂,自己的男人。   敢情自己睡了一个国王。 第178章 后小姐的选择   后闻言,惊坐起身,瞪着如水的大眼睛,将任上上下下,打量着。   刚才的任,现在的田法章,就这样坦坦荡荡地,毫无遮掩地,任她扫描着。   也许是许久,也许是片刻,后才又钻回到田法章怀里,说道:   “你可真行,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惊天动地的。”   田法章以为后不相信,解释道:   “不骗你,我真是齐王的儿子,楚国贼兵追杀的公子,朝中大臣们悬赏的对象,现在满大街都在找的田、法、章。”   田法章加重了一丝语气。   本以为后会再次吃惊,可田法章怀里的后,这次连头也不抬一下,蜷缩在那里,喃喃道:“我信,你说的我都信。”   后的冷静,倒让田法章有些吃惊。   只听后像是数落,又像是自言自语道:   “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从你一进府来,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的气质迥异,非常人能比。”   “后来,家父回来盘问你,我也在想,你和田法章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再后来,听说满街都在找你,你甚至在干活的时候,都刻意把头低下来,不敢踏出大门半步,我就已经往这方面联想了。”   “可无论如何,你这一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听到这儿,田法章心里一紧,忙解释道:   “可是,我不是存心要骗你,真的,我从来都没想过欺骗你。一直想告诉你,就在第一次那天,就想要告诉你的。”   田法章有些心急,为自己辩解着,再次提示第一次事后,他本来都开了个头,想说出来,被后制止了。   他实在是不想让后觉得他不诚实,更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份,使他刚到手的幸福和甜蜜,就此溜走了。   所以,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口气明显有些急。   后忙说道:“你看你,着什么急啊,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么夫君。”   这最后一声“夫君”,叫得田法章稍稳了稳心。   后接着说道:“你想象一下啊,当初,我在后院的木柴堆里,看见一个几天没吃饭的叫饭花子,然后就喜欢上了他。”   “为了能经常见到他,想法设法,让管家把他留在后花园做了圃工。”   “再后来,给他缝了件衣裳,又把他请进了我的闺房,到刚才,他还躺在我的身边。”   “可现在,我再一抬头,他竟变成了田法章,你说,我该何以自处呢?”   法章忙解释道:“我知道的,我怎么能忘记这一切呢。”   “可是,我也是有苦衷的啊!现在外面到处在找我,我的身份意味着风险,稍一不慎就会有杀身之祸。”   “所以,我一直不敢吐露,也是担心给你和你的家里,带来不测啊!”   “可这些,又都是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的,我的身份,也不是我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但有一点,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爱你的心,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过去、现在、乃至将来,永远都不会变。如果我田法章有半句假话,我......”   后连忙伸出手,捂住田法章的嘴,不让他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我知道,干嘛要起誓呐。”   田法章轻轻挪开后的手,接着说道:   “在遇见你之前,我只有一个念头,隐姓埋名,躲过刀兵,有朝一日,报仇复国。”   “可自遇到你之后,我改变主意了。我不再想任何事了,我只想就这样一直守着你,一辈子做你的圃工。”   “什么?”后再次坐起,盯着田法章。   田法章也跟着坐起,顾不得披上衣裳,两个人就这样坦胸相对。   他直视着后的眼睛,说道:“我现在就是这样想的。”   随后,他扳着手指说道:   “第一,现在,苣城之外,尽是燕国、楚国的兵,如果他们知道我在这里,就会加紧围城攻城,那时,苣城百姓就会遭殃,我也无法逃脱。”   “第二,父王在的时候,朝中大臣就分了几派,一些大臣心怀鬼胎,我虽为公子,但从不涉及朝政,对他们不知根知底,不知道谁忠谁奸,公开了身份,引来的也许不是救星,而是刀兵。”   “第三,齐国破败至此,人心浮动,我手里一无钱、二无权、三无兵,典型一个‘三无公子’,徒有一个身份名号,现在现身,无异于自投罗网。”   “综合以上因素,我决定,就此隐姓埋名,或者和你远走高飞,过两人世界的小日子,岂不是更好么?”   见田法章把手指头扳完,后帮助他将指头依次握回到手心里,一泓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田法章,幽然说道:   “夫君说的都是事实,也很有道理,但是,依妾之见,却是大谬矣。”   “嗯?”田法章闻听,出乎他的意料,禁不住看着眼前温婉的后。   平日里,两个人在一起卿卿我我,偶尔也聊起一些时事,从后的嘴里,总能说出一些令他觉得耳目一新的话来。   后虽是女子,但受家庭熏陶,自幼饱读诗书,眼界和思维,自然较普通女子出色,甚至,让田法章觉得有些不凡。   只听后继续说道:“夫君刚才所说,貌似有道理,但关键的一点,都是站在夫君个人的角度,站在生活与生命的角度。”   此言一出,田法章心内一凛。   是啊,刚才的一席话,确实有些自私。内心不禁有些惶恐。   后接着说道:“可夫君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也不仅仅是田氏公子,你是齐王之后,百姓的期望,齐国的象征。”   “虽说我也想像夫君说的那样,两厢厮守,过个安定平稳的小日子。如果那样,那齐国怎么办?百姓怎么办?齐氏的江山社稷怎么办?”   “难道这大好河山,就任凭五国蹂躏,眼看几百万齐国百姓,就这样遭受外族欺压?”   “我的夫君呐,没有国,哪有家,没有君,何来的臣。齐国百姓翘首以盼,热血齐民渴望复国,而这重担,又舍你其谁,你不承担,谁又有资格承担呢?”   后说到此,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忘记了两个人在什么样的状态下。 第179章 不要这样的女儿   田法章忽然觉得,后的身上,充满了凛然的正气,在这正气面前,自己刚才的那番话,愈加显露出窘迫的“小”来。   后接着用近乎语重心长的语气说道:   “这是历史赋予你的责任,也是上天的选择。我希望我的夫君,能够直面这种挑战,勇敢地站出来,挑起这副担子,带领军民,抗敌复国。如此,才是我深爱的夫君,也是我引以为傲的夫君。”   说罢,后殷切地看着田法章。   田法章的心里,已经被后的大义所感染,也深为后的情怀所感动。   他望着后的双眼,坚定地点了点头。   田法章在后的鼓励下,决定勇敢地站出来。   -------------------------------------   次日,田法章找到太史敫,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太史敫连忙请其上座,施以大礼,然后吩咐手下,知会苣城中的齐国贵族和遗老遗少。   不到一个时辰,太史府门前,已经车马鼎沸,络绎不绝。   在苣城避难的齐国大臣们和听到消息的百姓,云集而至,将附近的街道,挤的风雨不透,水泄不通。   以上大夫王孙贾为首的大臣们见到田法章,齐齐跪倒在地上,拜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恭请继齐王之位。   公元前283年,齐国迎来了新的国君田法章,史称齐襄王。   齐襄王据守莒城,并布告齐国各地说,齐王已经在莒城继位。   齐国上下,顿时燃起了复国的希望,齐民翘首以盼,盼望新君能尽快复兴齐国。   齐襄王继位后,立即安排內史去做一件事,那就是遣车马赴太史府,迎太史敫的女儿后进宫,册封为王后。   就在苣城上下,百姓为之额手相庆之际,太史府内,却因此掀起了波澜。   太史敫见王室的马车,载着內史,驶到门前,手擎齐王的诏书,册立自己的女儿为后时,顿时大吃一惊。   前面安顿好內史,太史敫连忙将自己的女儿唤至内府,询问究竟。   女儿后一五一十地将与田法章的相识与相**过,合盘道出。   只气得太史敫,胡子倒竖,怒目圆睁,差点背过气去。   众人好一顿解劝。   夫人说道:“事已至此,生米煮成熟饭,齐王已经诏命,还是尽快拾掇一下,把闺女送进宫吧。”   太史敫气愤道:“什么生米熟饭,想我太史敫,饱读诗书,一直以礼持家,谁曾想,家门不幸,竟出此丑事,这,这今后让我怎么见人哪!”   夫人道:“女儿现在贵为王后,也算为咱增了光彩,怎么还没脸见人呢?”   太史敫叱责道:“妇人之见,我太史敫讲究礼义廉耻,自大父起,已无意仕途,更不想攀龙附凤,古人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为婚嫁正道。”   “如今,女儿不经媒人介绍,而自己嫁人,玷污了我祖宗名声。这样的女儿,不要也罢。”   说完,径自写了一纸绝亲书,丢给女儿,拂袖而去。   女儿后一见,只好与母亲洒泪而别,随內史进宫,即王后位,史称君王后。   一段绝美的爱情故事,至此有了圆满的结局。   对此,两千多年来,后人时常提起。   一个富家女爱上小乞丐,最后竟演变成灰姑娘与白马王子的传奇,其中的转折,令人唏嘘。   齐襄王是个不弃糟糠、重情重义的人,虽然重新站到了人生的巅峰,对君王后的感情却一如既往。   这固然有田法章的人格和品德之美,更有君王后慧眼识英,美貌与智慧共持,思维超于常人;但更核心的在于,雪中送炭的患难之情,远高于锦上添花的你侬我侬。   自古至今,放眼浮躁的社会,有多少女孩,一心想着嫁入豪门;更有多少人,一入豪门,愁锁深闺,如敝屣遭弃。   只有那些患难中的相恋,在低谷未名时的倾心相助,才会有让人发自内心的感恩和感动。   世人皆以为,房子、票子、车子,比爱情更宝贵,更有“宁肯坐在豪车内哭,也不坐在自行车上笑”的金科玉津,殊不知,当物质的都有了以后,那精神的该怎么办,真正的爱情,又去哪里寻呢?   此为闲话。   君王后虽如愿成为王后,只是,秉性倔强,以儒家之礼严格要求自己的太史敫,却不攀附齐王,也因此,终生不见君王后。   但君王后很贤德,虽然父亲不来宫中见女儿,但君王后,却时常嘘寒问暖,执礼甚恭。   齐鲁的民风,值此可见一斑。   话说,齐襄王即位后,立即着手复国大业。   上大夫王孙贾奏道:“启禀我王,自燕攻齐以来,齐地七十三城尽失,现齐城仅余即墨、苣城二城,南北互为犄角。”   “苣城城墙高大,齐国剩余军兵尚有五万退守至此,军将充裕,足以抵抗燕军。”   “现今,令人担心的是即墨。地处胶东,自古富庶,城邑坚固,物资充裕,人口较多,防御条件与苣城不相上下,燕军要想攻破,也非易事。”   “只是有一个问题,影响即墨的安危,还望我王早定。”   齐襄王道:“是何问题,上大夫尽管言明。”   王孙贾道:“即墨被围不久,即墨大夫出城抵御,不幸阵亡。现在急需任命即墨城守,方能率众保住城池。”   齐襄王问:“上大夫可有人选?”   王孙贾道:“田单可为即墨守将。”   齐襄王问:“这田单是什么来历,可有军功?”   王孙贾道:“田单实为大王的远房宗室,家本临淄,初任市掾(注1),颇通智谋,此次燕军攻破临淄时,田单率族人截短车轴,外护铁皮,在官大夫氏族多为燕军所掳的情况下,其族人竟安然无失,逃至即墨。”   “即墨守将战死后,田单主动承担起防守城池的任务,率领军民上城御敌。既如此,请大王可诏命为即墨城守,如此方可安军民之心。”   齐襄王随即道:“善,即按上大夫所言,任命田单为即墨大夫,授将军职。”   “喏,臣即草拟诏书。”上大夫王孙贾着即去办去了。   注1,市掾:管理市场的官员 第180章 即墨的决心   警示语:即使眼前你一名不文,只要你肯用智慧,就能改变命运。   齐王已在苣城即位,任命田单为即墨大夫,这两个消息传来,即墨全城,一片欢腾。   行文至此,不得不费些笔墨啰嗦一下齐国。   虽然远在户牖乡下的陈平对此颇有异议,在老家相妻教子,享受齐人之福,但因为围绕我们主人公的时代,还没到来,而秦统一的过程,又绕不过去,所以,不得不继续交待这段时间的背景。   须知,后面一些故事的展开,都离不开背景的烘托,以使这些事件,自然而又不突兀。   诸位看官稍安勿躁,飞快地浏览一下即可。   虽然齐襄王继位,但齐国之所以能复国,其实他的作用不大,充其量是个象征。   一个国家也好,诸侯也罢,总要有个君主,大家好有个主心骨。   真正扭转乾坤的作用,完全在于,此期间出了一个重要的人物,也是齐国不世出的人才。   可见,与魏国等所有诸侯国的兴衰一样,每个国家,得到人才并重用人才,就能兴旺;而失去了人才,不重用人才,就会逐渐没落消亡。   按说这齐襄王继位,本该有所作为,但事实上,此时的田法章,虽说是个好丈夫,但不见得是个好君王,开疆拓土,征战杀伐,却不是他的强项,更没有先祖齐桓公的雄风。   而齐国,自立国开始,一直是春秋战国时期强国之一,是影响天下的最重要一极。   开国之君姜太公,应当地风俗,简化礼节,发展工商业,利用当地鱼盐之利,增加人口,受周王命,得到征伐之权,使齐国成为大国。   到齐桓公时,任用管仲为相,推行改革,发展经济,强军富民,使齐国成为当时诸侯国中最富庶之国。   要说管仲,集古代著名经济学家、哲学家、政治家、军事家与一身,是一个可以左右国运的大才。   仅其发展经济的几个措施,就开了许多古代历史之先河。   当时的齐国,率先实行盐铁官营专卖(专卖的鼻祖),对诸侯国进行货币战争(金融战鼻祖),实行了粮食“准平”政策(控制粮价),制定了“山泽各致其时”最早的自然环境保护法(世界第一),设立了专管货币的机构,由政府统一铸造货币(央行制度),以至“通货积财,富国强兵”。   甚至,为了吸引各国商贾来与齐人做生意,管仲不惜开设官妓(男人们看到此,不要胡思乱想),史载“齐桓公宫中七市,女闾七百”,一时诸侯各国富商巨贾,云集临淄,商贸大增。   管仲还首创职业技能教育,建立选拔人才制度,主张“国多财则远者来,地辟举则民留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很快齐国就成为五霸之首。   齐桓公之后,齐国国君,就再也没有出现明君能臣,致使齐国颓败至此,险些国灭。   齐襄王继位时,齐国已经到了悬崖边,为报三十年前齐趁燕国内乱出兵燕地之仇,燕将乐毅率领六国联军讨伐齐,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大军在聊城大破齐军主力后,五国罢兵回国。燕军继续东进,攻破临淄,短短半年间,齐国最后只剩下莒城和即墨两座孤城。   在燕国乃至诸侯国的眼中,齐国仅是苟延残喘而已,只要乐毅卖卖力气,在诸侯版图中抹去齐国,几乎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但,也可能灭齐不是其余五国的目的,也许是乐毅真的有了自己相当齐王的想法,不管怎样,现在仅剩下的齐国两城,竟然奇迹般的在燕军的围困下,顽强地存在着。   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才导致了这一切沧海桑田般的巨变。   他就是曾被后世的唐、宋两代皇帝设庙享奠(注1)的,战神一般的人物——田单。   田单之所以能以数千之卒,大败燕国数十万之军,不是出身将军世家,也不知兵书,不熟悉战阵,而完全靠的是他的智谋,也可以说他用了奇计。   这个奇计,后世多称阴谋诡计,部分计谋,很多人也曾模仿使用,可见其影响之深远。   得到齐襄王的任命后,已经率墨军民坚持数月的田单,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以即墨大夫的身份,开始筹划抗敌布局了。   在田单的心中,对时局有着相当清晰的判断。   做为田氏一脉,虽然距离王室的核心越来越远,远到边缘的边缘。但他的身上,依旧流着齐桓公这样值得骄傲的王族的血,加上田氏一族不甘屈服的铮铮硬骨(其后有田横,后文会提到)。   在原来的城守战死之后,田单为即墨城制定的策略就是持久作战,等待良机。   这也是因时而定,形势所迫。   眼下,齐国皆为敌国所占,几千守军,一座孤城,没有任何援军可盼,面对数十万燕军,只能利用城防坚固,先稳稳守住再说。   但稳守绝不意味着消极防守,就像他在率领族人逃离临淄时那样,田单遇事善于动脑。   脑袋这玩意,人人都有,如何使用,也就是思维方式,决定着人的命运。   即使眼前你一名不文,只要你肯用智慧,就能改变命运。   田单在做市掾(其实就是古代的城管)时,面对集市上那些商贾们,需要他对各种纠纷进行处理,田单也不是简单化之,而是分析利弊,利用各种资源,对问题因势利导,用智慧妥善解决。   他信奉的信条是:无论什么事,总要想想办法,办法总比困难多。   现在,面对敌军困城,田单也想出了御敌之策。   田单将城内仅存的五千余士卒,进行了整顿,按照兵种进行编伍。在此基础上将自己的族人、家丁、妻妾都编入行伍,很快扩充军卒到一万人,军民结合,全城都参与守城。   之后,选定了十员千人将,自己亲自指挥。千人将以下,设百人将,百人将下设什长、伍长。各部将领要亲自参加训练,每日带头练习各种攻防技术。使将士的作战能力大大提高。   其后,号召城内居民,增修城垒,加强防务。田单不摆架子,不讲派头,和军民同甘共苦,“坐则织蒉(编织草器),立则仗锸(执锹劳作)”,亲自巡视城防,把家里的积蓄全部拿出来,尽散饮食给士卒,深得军民信任。   一时间,即墨城内,军民齐心,打退了燕军的几次进攻,即墨城屹立不动。   在守城的同时,田单在等待,至于等待什么,他也不甚明了,   但毫无疑问的是,他需要时间,更需要机会。   终于,机会来了。   注1:庙享:唐、宋皇帝为表彰并祭祀历代名将所设置武庙。唐朝建中三年(782年),礼仪使颜真卿向唐德宗建议,追封古代名将六十四人,并为他们设庙享祭。当中就包括“安平君田单”。同时代被列入庙享名单的只有:孙膑、赵奢、廉颇、李牧、王翦。宋朝宣和五年(1123年),宋室依照唐代惯例,为古代名将设庙,七十二位名将中亦包括田单。 第181章 田单的阴谋   田单的坚守,终于让他等到了一个时机。   所谓时机,一是时间,二是机会。   往往时间到了,还需要机会产生。   而机会产生了,如果不够敏锐,察觉不到,或者不能紧紧抓住和把握,那也就不称其为时机了。   田单等到并把握了这个时机,它就是:四年后,也就是公元前279年,燕昭王薨,燕惠王即位。   燕国国君死了,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即墨城外,依然陈列着十几万困城的大军。   但田单却不这么认为,他事先做了很多功课,了解到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燕昭王是乐毅的伯乐,对乐毅有知遇之恩。前文说过,燕昭王复国即位后,大开国门,不拘一格地广纳人才,其中就有为魏出使燕国的乐毅。   乐毅感动于燕昭王的恭敬礼待,决意留在燕国,昭王随即任其为亚卿(相当于副相兼国防部长),委以国政和兵权。   但田单探听到一个重要的消息,燕昭王曾经因为太子属下有人诽谤乐毅,而鞭打过太子。   这是一个极为关键的信息。田单决定加以利用。   既然燕惠王做太子时就对乐毅不满,两个人关系一直不睦(可见,与当朝太子处好关系,有多么重要),而即位后,肯定会对主要大臣进行调整,田单抓住这一有利时机,立即派人携带重金,对燕国施行反间计。   很快,燕国蓟城上下,都在传说:“齐国七十余城均被攻下,仅剩两个城邑却生存了五年之久,主将乐毅又对齐地减赋税,优待名流,收服民心,很显然是乐毅不喜欢燕国新君,故意拖延时间留在齐国,准备在齐国称王。”   又有传言道:“齐国人不怕乐毅,就怕燕国能打的将领,那样,仅存的两城指日可下,齐国就真的不保了。”   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蛋,既然有太子时挨鞭子的土壤,很快这些话就起了作用。   燕惠王本来就看不上乐毅,又受到这些谣言的影响,于是,派将军骑劫代替乐毅任主将,召乐毅回蓟城述职。   其实,田单的离间计,说不上有多高明,关键在于利用了燕国的君臣相疑。人与人之间,一旦不信任,一切都可能是问题。   乐毅心里明白,燕惠王派人代替自己是不怀好意的,他担心回国后被杀,交接完部队,便向西去,直接投奔了赵国。   齐国境内的几十万大军,悉数归了骑劫。   田单计画的第一步,大功告成。   田单忌讳的是乐毅,作为史上名将,智慧和韬略非常人能敌,只要先离间了乐毅,接下来的计画才有可能实行。   于是,田单接着下了第二步棋。   他要弄点鬼神之类的事情,来点心理战。   田单命令城里百姓,每家吃饭的时候,必须在庭院中摆出饭菜来,祭祀他们的祖先。   孝敬祖先,一直是齐鲁地区的良风益俗,即墨百姓当然乐于遵行。只是很多人不明白,这和打仗有什么关系。   城外围困的燕军,于是看到了这样一种景象:   每天,很多飞鸟都在即墨上空盘旋,越聚越多,鸟鸣燕语,充斥即墨上空。   燕人对此现象感到奇怪,认为是异象,赶紧上报将领。   燕将在军前,观注良久,也无法解释,默默离开。   于是,燕军之中,谣言四起:“这是神灵在帮助即墨,看来老天在齐人一边。”   久而久之,城中也人说:“众鸟是神灵派来的,一定会有神人来帮我们。”   田单随即设了一个神坛,每次发布命令时,都会在神坛前祷告,沉默良久,宣称得到了神的旨意,于是,再发布命令,以坚定军民的心。   骑劫代替乐毅为将后,因乐毅爱兵,视兵如子,燕国将士因此感到不公,人心浮动。又见即墨城似有神灵庇佑,一时退心渐萌。   田单装神弄鬼后,紧接着下了第三步棋,激发即墨军民的战心。   原来乐毅时,对俘虏的齐兵颇为善待,使很多城池,不战而胜。为坚定军民的抗敌决心,田单派人装作即墨士人,给骑劫献言道:   “齐国兵将,最害怕被割掉鼻子,见到没鼻子的人,就会崩溃逃跑。将军何不将所俘虏的齐国士兵割掉鼻子,并把他们放在燕军前面,同齐军作战,那样,即墨轻而易举就被攻破了。”   骑劫一听,觉得主意不错,就吩咐将齐国的俘虏割掉鼻子,押到城下示众,准备在攻城时,充当炮灰。   结果,自不必说,即墨城中的守军,见齐国投降燕军的人,都被割掉鼻子,即愤怒又恐惧,一致相约,即使战死,也不能被燕军活捉。一时间,群情激愤,战意汹汹。   田单继续派人去见骑劫,献计说:“齐人最害怕燕军挖掘城外的坟墓,见到自己的祖先坟墓被毁,就会怪罪自己的城守,起来把他杀了。”   这个弱智的骑劫,于是也就照办,派燕军挖掘城外全部的坟墓,焚烧死尸。   即墨人从城上望见,无不痛哭流涕,恨得咬牙切齿,纷纷向田单请求,誓与燕军决一死战。   紧接着,田单的第四步棋也开始了,麻痹燕军   田单命精壮甲士隐伏城内,不得露头。令老弱之卒和妇孺登城守望。   随后,田单派遣使者向骑劫约定投降的日期和协商具体事宜,燕军上下听到这一消息,万岁声响彻军营。   又派出富商出城诈降,让其持重金贿赂骑劫,谎称即墨城内人心惶惶,只盼着出降,惟望将军破城之日,保全妻小云云。   围城已逾五年的燕军,急欲停战回乡,见城内富商纷纷来降,军中懈怠,只等着一声令下,进城受降。   下完这四步棋,田单见反攻时机成熟,选择了一个上弦月(注1)的夜晚,调兵遣将,准备出城进攻。   进攻?   听到这个军令,所有将尉,一齐纳闷。   就凭我们,全即墨城加起来不到万名的将卒,披甲之士仅五千,却要出城进攻十几万的燕军大营?   我们的城守,是不是疯了?   注:上弦月时,弓弦在左侧,弓背朝右弯曲。午时,月球升起,但是不可见。日落时月球在最高处(上中天),月落时太阳在最低处(下中天),也就是午夜时分。因此月亮在上半夜可见,下半夜则没有月光。 第182章 火牛阵   只见田单,稳坐中军帐,申明过军纪后,依次吩咐几员千人将道:   “第一队,负责挖掘四边城墙下的突击信道,每面城二十条。信道必须高八尺,宽五尺,可容一牛通过,而不得牛转身。于亥时全部挖就,只保留数寸墙体,等待命令,一起打通。不得有误”   “喏。”第一队千人将领命去了。   “第二队,将事先买来的牛,分派给每位士卒,每人一头。牛头用黑布蒙住,不使其辨别方向和障碍,牛角缚紧利刃,牛尾扎牢浸满油的芦草,牛身披上五彩龙纹外衣,如此装扮停当,待中军一声令下,再行释放。不得有误。”   “喏。”第二队千人将领命去了。   “其余各队听令。”   “在。”其余八队将领齐齐声喏。   “亥时时分,全军饱饭。夜半,以三堆火光为号,待中军号令升起,大开四门,跟随火牛,四面出击,赶杀敌军。”   “此令无限,能杀多远就杀多远,没有收兵号令,目标:临淄城。”   “哇塞,直捣临淄,足足五百里,大半个齐国。”众将一时兴奋地窃窃私语。   田单再次大声喝道:“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吗!”声音整齐洪亮。   众将领的胸中,一种救世主的豪气,顿然而生。   田单又命几员副将,协助城吏,组织全城男丁,分发兵器,持镐携锄准备助攻,老弱妇孺,携带锅碗瓢盆等金属之物登城,听到命令后,一起敲打鼓动,呐喊助威。   田单随后,安排百名校卒,分赴齐地各城,持田单的檄文,号令各地,一齐反燕。   檄文上大致曰:   自燕军攻齐以来,齐民深受欺凌涂炭。所到之处,掘祖坟、割降卒之鼻,毁城虐民,罄竹难书。今田单奉襄王命,率军反攻,所到之处,齐民当踊跃奋起,斩将逐吏,光复城池。定当论功行赏,封爵拜侯。云云。   信使们领命,连夜四处去了。   分拨已定,只等三更月落。   这一夜,月色昏暗,云厚风急。   城外的燕军,已熟悉了这里的气候,也习惯了每天没有战事的作息,每日松松垮垮,就像是组团来旅游一般清闲,一入夜色,都早早进入了梦乡。   城墙上,除了更漏梆子响,一切似乎也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夜半时分,最后那个月牙也消失在黑漆漆的天际,整个即墨城内外,陷入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即墨临近海边,平日里时常有风。今夜的风比平常更急。   田单见时辰已到,下令在城内中军帐处点火。   三座高台上,火光升起,霎时间,照亮了半个即墨城。   田单戎装紧束,意气风发,大手一挥,高声下令:“出击。”   早已等候在城墙边的第一队,快速将最后的几寸城墙信道打通。   第二队的士卒们,将打扮得像个新郎官似的老牛们,依次牵至信道口。   每牵至一头,即将牛赶进信道,将牛头冲着城外。一人负责点燃牛尾巴上的茅草,一人使劲在牛屁股上,加力一鞭。   那牛被猛地一鞭,顺着信道就往外冲,尾巴上的茅草点燃后,烧得牛屁股生疼,撂着四蹄,低头顶角,拼命往前狂奔,那架势,比西班牙的斗牛,气势更足。   不到半袋烟的功夫儿,一千余头牛释放完毕,城墙上,同时金鼓大作,金属之物打击的声音,刺痛耳膜。   手持戈戟矛刀的勇士们,听到了号令,一起呐喊着,踊跃而出。   田单随着中军队伍,来到城门处,定睛一看,军卒之后,是呼啸而出的民军队伍。   只见数万的百姓,手持武器的,举着镐锄的,扛着扁担的,拎着菜刀的,跟在将士们身后,蜂拥而出。   他们要去报仇,为无辜安息的祖上被燕军掘起,报仇。   他们要雪恨,自己宗族里的那个俊俏小伙子,因为战败投降,竟被割了鼻子。   他们要出气,五年了,被围在城里,连郊外都不敢出,可恶的燕人,老子要出去杀几个燕鬼透透气。   燕军大营,十几万燕军正在梦乡。   忽听四周金鼓齐鸣,呐喊声阵阵,燕将骑劫和士卒从睡梦中惊醒。   只见帐外,火光冲天,破天价喊杀声。   骑劫一边起身披衣出帐,一边大喊:“卫兵,卫兵。”   刚出营帐,迎面几个卫卒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边跑边喊:   “将军,不好了,一群怪物冲进大营,将军,我们保护你,快跑吧。”   “镇静,哪有怪物,扰乱军心,杀无赦。”骑劫大声呵斥道。   不过,等他被众军不由分说,拥到战车旁,卫卒着急忙慌地套上马匹,在他扭头看向营门的时候,这个久经战阵的燕国将军,还是不免大吃一惊。   “大吃一惊”,只能用在这个将军级别人物的身上,作为一军之将,无论如何,即使情况再紧急,也要努力使自己看起来镇定。   至于士卒们,现在只好用“魂飞魄散”来形容了,因为,这四字更为恰当。   不过,即使如骑劫般见过军中各种世面的将军,给他多留点面子,权且说他“大吃一惊”,此刻,也足以让他多吃几次的了。   因为,他根本没见过眼前的景象。   他看到了一群正发了疯似的,冲向他们,看起来足有成千上万头的怪物。   只见这些怪物,五彩身躯,头顶尖刀,眼似铜铃,口鼻喷气,身驾火雾,正以雷霆万钧之势,横冲直撞过来。   此刻,骑劫这才相信卫卒们的话了。   这分明就是怪物,看起来能吃人的怪物。   骑劫连忙命骖乘:“快、快跑,快。”   不仅是骑劫,燕军阵营里,所有的将卒们,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又来了,四条腿的就不说了)。   满营里,到处是慌乱的兵卒,有没穿好衣甲的,有提着裤子的,也有光着屁股的(至于为什么光着,自行脑补),更多的是丢盔卸甲,狼狈逃命。   身后是狂奔的怪物,漫山遍野追兵,通天彻地的喊杀声。   跑错了方向的燕军,侥幸的成了齐军士卒的刀下鬼,来个痛快;不走运的,迎头碰上手持扁担锄头的百姓,那顿痛打,直到咽气,都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   更有倒霉的,跑得慢了点,被后面自家的战车和马匹践踏而死,临死前,还怨恨地看着从自己头顶纷纷奔腾而过的燕国马蹄,死也不愿意闭上自己的眼睛。 第183章 一代女权者君王后   燕军主将骑劫死了。   慌乱中,战车的轮子陷在地里,车轴断裂,被一拥而上的即墨军卒,乱刀砍死。   这些兵卒们,根本顾不得鉴别战车上燕将的身份,如果活捉,最起码封个侯爵。   原因竟是,他们都杀红了眼,也砍顺了手。   一边追,一边砍,一边数着,一个,两个,三个......   砍得这个痛快啊,就像到了萝卜地里,随便挑,看好哪个砍哪个。   现在的燕军,已经组织不起来像样的抵抗,其实也没人组织或者没人听从组织了,十几万人集体逃命。   这就是所谓的兵败如山倒,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燕军的尸首和鲜血,从即墨城,一直延续过临淄城,还不罢休。   田单军紧紧追击溃逃的燕军,所经过的城镇云集响应,青壮年们踊跃加入。   一路追击,一路收复,乘着如狂风卷席般的军威,田单军一直追到了黄河边上。   好家伙,一口气,从东边,直杀到西。   所过之处,尽归齐有,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t_x_t_8_0_8_0_._c_o_m 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将燕军逐出国境,七十余城失地全部收复。   或许,乐毅真的只是将即墨、苣城作为他政治诉求的筹码,认为那只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而已,但不仅是逃到赵国的乐毅,更令世上所有人没料到的,竟然咸鱼翻了生。   不管史书怎么写,不论后世怎么评价,反正笔者用脚趾头使劲想了想,也没让脚趾头相信:乐毅半年内,可以尽下齐国七十三城,聊城一战尽歼齐军精锐,区区两个孤城,城墙再坚固,抵抗再激烈,几十万大军,陈兵五年,竟拿不下来,这无论如何不是战利与不利的问题,绝对是有所企图。   而一旦成为政治角力的筹码,这两个小城,就在双方的天平上,有着重大的象征意义,甚至成为一个引子。   笔者以为,乐毅绝对是历史上杰出的战将,但他也十足是个政治的小学生。   犹抱琵琶半遮面,欲迎还休的患得患失,不仅使他失去了可能成为齐王的机会,更因为燕昭王的离世,也将他带离了历史的主舞台。   舞台的中央,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管理集市的小吏——田单,他站到了时代的潮头,熠熠生辉,照耀古今。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田单到莒城迎接齐襄王,回到都城临淄。   齐襄王封赏田单,赐爵号为安平君,任国相。   田单的火牛阵,创造了**军事史上充分利用各种资源,发挥主观能动性,以弱胜强的著名战例,堪称战史奇观。   司马迁在《史记·田单列传》中形容其:   “夫始如处女,适人开户;后如脱兔,适不及距:其田单之谓邪!”   可惜的是后来,田单受齐襄王猜忌,前往赵国。   据《战国策》记载,田单后为赵将,受封都平君。赵国用三个大城市加上一些小村城镇共五十七个,送给齐国换来田单,田单为赵国攻下燕国三座小城。   这就是田单,一个草根逆袭、拜将封侯的故事。   如果时光静流,像普通人那样过一生,那么,田单只会被历史烟尘所掩盖,不为世人所知。   幸运的是,他赶上了一个乱世,这个国破家亡的时代,****挺身而出,振臂一呼(所谓的力挽狂澜,所谓的领袖就是如此),终以一己之力,拯救了国家。   但同时,他又是不幸的,未遇明君,纵然有经天纬地之才,到后来也落得远走他乡。   公元前279年,已经在莒城龟缩了四年的齐襄王,回到齐国都城临淄。   随他一同进驻齐王宫的,是君王后,以及他们一岁的儿子田建。   从田单去赵的经过来看,齐襄王连田单这样的能臣都不能用,在国政上,还能有什么作为呢?   事实也是如此,在其执政的十九年里,齐国屡次被赵国、秦国攻打,失去十几座城池,典型的一个偏安之君。   齐襄王十九年(公元前265年),齐襄王去世,其子田建继位,史称齐王建。尊君王后为太后。   有聪明的看官已经算出来了,齐王建继位时,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田建毕竟无法与嬴政相比,同是十几岁,一个雄心勃勃、胸怀天下,一个无所事事、心智还不成熟。   既然心智不成熟,自然就由其母君王后摄政。   由此,史上一位杰出的女主政者诞生。   从前文规劝田法章出来即王位,就可以看出,君王后是个大智慧的女子。齐襄王在世期间,君王后做为王后,可谓尽职尽责。   但由于齐襄王太过平庸,而其子齐王建又实在扶不起来,君王后再次站了出来,辅佐自己的儿子。   所以,在君王后摄政期间,齐国在诸侯国的互相竞争中,安然无恙,百姓安居乐业,人们生活的幸福感,胜过其余六国,君王后起了决定性作用。   在尔虞我诈、群雄逐鹿的战国时代,君王后采取的外交策略是“事秦谨,与诸侯信”。   “事秦谨”就是轻易不与秦国发生矛盾或纠葛,使齐国休养生息,“以故建立四十有余年不受兵。”齐国社会经济得到了发展,国人免受战争之苦,   “与诸侯信”就是与其他诸侯交往,答应的事儿,绝对兑现,如果没答应,绝不瞎掺和。这个方针的聪慧之处在于,眼见几百年来,诸侯征战不休,齐国只想得到一份世外的宁静。   正是这个策略,在君王后辅佐期间,秦国日夜攻打韩、赵、魏、燕、楚五国,五国在秦国的进攻中忙于自救,而齐王田建继位四十多年未经受战争,堪堪保得齐国一方安宁。   公元前249年(齐王建十六年),一代女权者,君王后去世。   在此,补录两件君王后的轶事,以向这位史上女主权者致敬。   一则,智解玉连环。   秦王政为测齐国实力,曾派使者送来一副环环相扣的玉连环,问道,“齐多知,而解此环不?”   君王后“以示群臣,群臣不知解”,大臣们都面面相觑。   君王后果断地拿起铁锤,直接将玉连环砸碎,然后优雅而不失风度地回道:“谨以解矣。”   这份与秦王抗礼的机智果敢、智慧和勇气,比她老公还胜一筹。   二则,无奈托孤。   临淄的齐王宫,在西周国被秦王灭掉的这一年,君王后病危。   临终前,她似乎要对儿子有所交代:   “群臣中,有一个可用之……”   齐王建赶忙说:   “母后稍等,我要记下来,防止忘了。”   君王后说道:“好”。   于是齐王建拿来笔墨,准备一字一句地记录母亲的政治遗言。   君王后用她那昏花的眼睛,认真地打量着儿子,暗想:   齐王建已经三十有余,还事事依赖她这个母亲,看来,齐国的命运,只能交给上天了。   心酸与绝望之下,君王后最后一次显露了她的智慧和母性,面对儿子认真的眼睛,说道:   “老妇已忘矣”。   怀着对儿子的担心,对田法章的追思,对齐国的惶恐不安,一代名后——君王后,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她去了,身后是一个即将血雨腥风的世界。   君王后从爱上田法章那刻开始,可能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乃至齐国的国运,都会因此而改变。纵观**历史,能青史留名的女强者,寥寥数人而已,君王后居其一。   后世有史学家,说其“事秦谨”这一战略是错误的,忽略了唇亡齿寒的道理,一旦其他五国被灭,齐国也就独木难支了。说这也是君王后死后齐国被灭国的原因。   其实,这是谬论。   纵观秦统一,实在是秦王嬴政的宏图大略,顺应大势,顺应民心。   历史大势如江河之水,浩浩荡荡,奔涌而下。中华以大一统的帝国形象,即将傲然屹立于世界东方,绵延两千余年,岂是一女子能阻挡的。   这是闲话。 第184章 兵不血刃灭齐   秦王政二十六年的元朔,举国欢度新年之日,万象更新的秦王宫里,此时的秦王默默地许了一个愿望:   在这一年里,拿下齐国,终结八百年来诸侯混战局面,开创一个大一统的帝国。   这是他自亲政以来,每日都在心里重复的一个信念,现在,终于接近实现了。   遵照秦王的旨意,蒙恬率三十万大军,仅半个月时间,就开抵到齐国边境。   齐王建闻报秦军尽往齐境开来,慌作一团,急忙命人,召相国后胜进宫商议。   前文说过,后胜是君王后的弟弟,也就是齐王建的舅舅。   但这个后胜,却无半分其姐的智慧和韬略,更致命的,后胜又极贪,眼睛里只有钱。   这一点,丝毫都不像他的老子和姐姐。   想当年,太史敫因为君王后不经媒妁之言,私定终身,竟与女儿断绝关系,毫不顾及女婿是国王这样一个显赫身份;更秉持儒家礼的准则和道家修身之法,不参与政事,远离朝堂之间的是非,实在是大智若愚。   其姊君王后自不必说,可与后世的吕后、武则天相媲美(慈禧就算了吧)。   而这个后胜,却不然。不仅贪权,在其姐姐去世后,借机独揽大权,左右齐王的决策;而且极为爱财,大钱小钱都爱,什么钱都敢贪。   人一旦爱财,就不要涉及朝堂和政事,因为这一缺点,足矣成为惹祸杀身的致命弱点。   就拿秦国来说,采用尉缭和李斯的计谋,一直用重金笼络和收买各诸侯国的大臣,暗地里帮助秦国说好话,帮助实现其“远交近攻”的策略,破坏合纵联盟。   赵国有个郭开,弄权贪财,致使赵国国灭。   偏偏齐国出了个后胜,与郭开不遑多让。   后胜接受秦国贿赂,常常为秦国侵灭各国开脱,劝齐王建不要惹恼了秦国,以免引火烧身。   秦国不断进攻韩、魏、赵、燕、楚等五国,后胜不但劝齐王建不救助,还劝齐王建入朝于秦,而且秦每灭一国,还派人到秦国表示祝贺。   齐王建即位40余年,长期处于和平环境,不备兵革,不修战备,政治上达惊人的麻木程度。   齐王建本人昏庸无能,朝野上下已无丝毫斗志。尽管还拥有六十余座城邑,实际上已是徒有虚壳。   此刻闻报秦军已向齐开来,齐王建不免既后悔又恐慌,问后胜道:“秦军此来,究竟该如何抵挡?”   后胜扁担钩的眼睛,使劲眨了眨,道:   “我王莫虑,秦国此来,为我不与其通使尔。”   完全的胡诌八扯,为了不让秦使入境这么大点事,竟堪提几十万大兵临境?   齐王建再糊涂,这点道理也能想得明白。   但无奈,一来国政一直听于后胜,二来他现在是手爪皆麻,想不出任何对策,于是说道:   “既如此,相国立即与其交涉,通使退兵可矣。”   后胜只好答应道:“臣这就去办。”   齐王建毕竟也有些自己的主意,又道:   “即使如此,即刻将临淄的四十万大军,尽数开赴西境,以防万一。”   “相国再拟一王诏,传令嘉奖诸军之将,皆晋爵一级,务必挡住秦军,不使其入境。”   “我王圣明。”后胜告退。   就这样,齐王建和后胜,草草地就算把这事议定了。在他们的意识里,此刻如同将头埋在沙堆里的鸵鸟,只盼望着这个危机,像几十年来,遇到的那些小危机一样,能够自然地过去。   西境的局面,似乎也像两个人希望的那样,没那么激烈。   蒙恬大军抵达高唐城外后,见齐军已经抵达,布好了城防,也不急于攻城,而是选择了与齐军对峙。   高唐是齐国五都之一,当年乐毅伐齐,就是选择在这里攻进齐国。   高唐若丢了,不但是丢失五都之一,而且后面几乎就没有像样的防线,秦军将重演当年五国伐齐的场面。   论野战,四十万齐军对阵三十万秦军胜算不大,但如今齐军是防御一方,在得到加官晋爵的许诺后,齐国的将领们,倒是充满了斗志。加上城墙坚固,粮草充足,不惧怕秦军攻城。   与此同时,远在蓟城的王贲和李信,接到了秦王的诏书,大意是:   将军自去岁伐燕、代,左平代境,右击辽东,虏燕王,戗赵嘉,此实不世之功也。今东方之齐,犹人失臂。齐王建昏庸无能,黔首遭其苦,皆盼归秦。诏令将军统帅得胜之兵,克日伐齐。蒙恬为将军副,月内自咸阳出,与将军会猎齐境。克敌之日,当录首功。云云。   王贲接诏,与李信商议已毕,留下三万兵马守代郡,以防匈奴,遂带五万之兵,出蓟城,偃旗息鼓,径往齐境而来。   王贲依旧使李信为先锋,闪击南下。   因齐军的防守重心在西境,北部城池竟无重兵,李信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五日内,迅速渡过济水,兵临临淄城下。   临淄城建于淄河西岸,由大小两城巧相衔接而成。城内建筑宏伟,交通大道都以小城北的宫殿为中心,宗庙、官署、民宅、三行六市排列其间,街道两旁古树参天。   因多年未曾战火,此刻的临淄仍是车马塞于通衢,弦管响入云霄,繁华更胜于昔日。   就在临淄上下依旧莺歌燕舞之时,人报:“秦军到了城外了,黑压压一片,漫天遍野尽是秦兵。”   满城内外,顿时乱做一团。   齐国大军,尽在西境,临淄守军不足两万。   守将慌忙命人关闭城门,拽起吊桥,强弓硬弩,滚木礌石,安排军卒登城防守。   李信迅速扎下营垒,王贲大军随后开抵城下。   这个时候摆在齐王建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坚决抵抗,并从高唐调回一支军队勤王。一是像后胜劝他的那样,打开城门投降。   齐王建还在犹豫的时候,王贲派来使者,只给了他一个选择:投降。   王贲虽然握有优势兵力,但其打仗从来都是能使巧劲,就不硬拼。   这回王贲给齐王开出了一个比其他五王都优厚的投降条件:秦王可给齐王建五百里封地,安度晚年。   在王贲开出的条件下,眼看天下大势归秦,齐王建妥协了。   至于王贲的话到底可信不可信,齐王建也顾不得了,有个台阶下,总比没有好。   于是临淄开城投降。   在接受了投降仪式,囚禁了齐王建后,王贲来到了后胜面前。   后胜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来,准备问候这位秦国的大将军。   此刻,后胜觉得自己期盼的秦国“绿卡”终于要到手了,即将因献齐有功,而被秦王奖赏,搞得好,还会封个一官半职,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后胜给王贲深深地施过礼,腰还没直起来,只听得耳边一声怒喝:   “军士们,给我绑起来。”   后胜惊恐地抬起头来,大声辩解道:“将军,我这一切可是为了秦国啊。”   王贲鼻孔里透出一丝冷笑:   “误国贼,寡廉鲜耻,到现在还在狡辩,推出去,砍了。”   在后胜拼命挣扎、大声喊冤声中,军前的刀斧手,不由分说,手起刀落,咔嚓一声,后胜的人头落了地。   刀斧手们,都懒得让这种祸国殃民的败类,多喘一口气。   王贲杀了后胜。   不久之后,秦王的诏书来了,将齐王建流放到太行山下的共城。   共城附近的野外,方圆五百里,茅屋数间,誓死追随田建的宦官和从人,依然有数十人。   一个月后,田建居住的山地附近,连只野兔都猎不到了。   这一日,田建困厄交加,背靠茅屋壁而坐,恍惚中感到自己正飘向某个地方,那里,似乎有几个人在向自己招手。   良久,田建依稀辨认出来了,这几个向自己招手的人,是韩王安、魏王假、赵王迁、燕王喜、代王嘉、楚王负刍...... 第185章 劝君少骂秦始皇   (笔者的话:本篇绝不是水文,而且必须独立成章,高山仰止,不敢乱讲。)   公元前221年。   华夏历史,乃至世界历史,永远记住了这一年。   这一年发生的事件,对华夏、对世界影响深远,自那时起,一直蔓延了两千多年,直到今天。   曾在战国末期叱咤风云的齐、楚、燕、韩、赵、魏等关东六国,在秦国军队为期十五年的征讨中,被永远从地图上抹去了。   它们留下的空间,变成同一种颜色,写上了一个巨大的“秦”字。   中原大地上持续数百年的割据混乱、你征我伐的局面宣告结束,华夏第一个统一的封建专制中央集权的国家——秦帝国形成了。   秦的疆域空前辽阔,东达大海,西至临洮,“南至北向户,北据河为塞,并阴山至辽东”,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广阔、最富强、最伟大的国家。   秦王高兴地下诏道:   “寡人以眇眇之身,兴兵诛**,赖宗庙之灵,六王咸服其辜,天下大定。今名号不更,无以称成功,传后世,其妥议帝号上闻。”   丞相王绾,御史大夫冯劫,廷尉李斯召集众臣,商议后奏道:   “今陛下兴义兵,除残贼,平定天下,法令统一,自从上古以来,得未曾有,五帝何能及此?”   “臣等与博士合议,统言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以及人皇。泰皇最贵。今当恭上尊号,奉陛下为泰皇,命为制,令为诏,自称曰朕,伏乞陛下裁决施行。”   秦王听后,沉吟了半晌,方宣谕道:“去泰存皇,更采古帝位号,称为皇帝便可。”自此,秦王始称秦始皇。   丞相王绾等又奏道:“诸侯初灭,燕齐楚地方辽远,应封子弟为王,遣往镇守。”   廷尉李斯忙出班驳议道:“周朝开国,封建同姓子弟,不可胜计,后嗣疏远,互相攻击,视若仇敌,周天子无法禁止,坐致衰亡。今赖陛下威灵,统一海内,应置郡县,设官分治。”   始皇宣谕道:“天下久苦兵革,正因列侯互峙,战斗不休。现天下初定,若仍旧制封王立国,岂非复开兵祸哉?廷尉议是,朕当照行。”从此,郡县制方开始施行。   看官请注意,这郡县制是破除始皇之前上千年分封制的创举,从此,诸侯割据局面被打破。事实上,汉高祖其后搞了一个分封和郡县的夹生饭,遂产生了诸王谋反乃至“齐王之乱”,汉朝险些国灭,直到汉武帝的“推恩令”,才逐渐回归郡县制的轨道,可见,秦始皇的**远瞩。   篇幅有限,下面简单概括一下秦始皇的功绩和伟大之处。   秦始皇所建立的辉煌伟业,正如他自己所夸耀的那样:“德逾三皇,功盖五帝。”   这个大帝国,对华夏的社会政治制度影响深远,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开创了华夏历史的新纪元。   自此以后,华夏社会以高度发展的经济和文化,屹立在世界文明的前列,而且能有效地抵抗外来侵略,保持国家的独立,这都得益于秦统一的开创之功。   尽管秦朝仅仅延续了十五年,但秦始皇确立的统治模式影响之深广,为任何华夏其他帝王所不能比。纵观世界历史上,也无人能同秦始皇相比。   秦始皇不仅是华夏历史上的“千古一帝”,更是世界史上的“千古一帝”,就他取得的成就而言,很难找出能出其右的君主。   秦始皇对华夏的统一,做了许多前无古人的业绩,影响较大的简述如下:   一、确立了中央集权的体制。也就是老大说了算,这与“君主立宪制”和“三权分立”不同,这是统治华夏两千多年的成功体制。在此之前,华夏地域内有许多分封的国家,各国有自己的国君或王,中央对各诸侯国的控制能力有限;各诸侯国之间常发生战争,极大的阻碍了社会和经济的发展;秦始皇废除了分封制度,设立了中央直接管理下的郡、县、乡、亭、里等多级管理基层结构;这样的管理结构一直延续了两千多年,直到现在。   二、统一文字、货币。在此前,各国使用的文字不同,来往的文书相互之间看不懂,文化和交流十分不便;秦始皇强制统一成一种文字——汉字(当时是小篆),汉字作为华夏唯一规范的文化一直用了两千多年,并成为世界上主要的文字之一;各地区使用的货币也不一样,有圆形的、刀形的、铲形的,还有贝壳、龟甲或玉片等等,秦始皇将货币统一金和为外圆内方的铜币,便于流通,对经济有极大的促进作用。   三、统一度量衡。在秦始皇前,各地的度量衡单位五花八门,秦始皇时规定了统一的长度单位,叫分、寸、尺、丈;量具容积的单位叫合、升、斗;重量(衡)的单位叫铢、两、斤、石,这些单位有些到现在还在使用。这一措施,具有世界性的意义。   四、修建驰道(相当于现在的高速公路、国道和省道),疏通河道和渠道。连接全国各郡县的道路,大大的加强了各地之间的联系和经济发展。至今,各地的经济发展一直有这样一句口头语“要想富先修路”。   五、修建长城。秦始皇统一后把原来秦、赵、燕三国北边的长城连接起来,以防止北方匈奴的南侵。为我们留下了一条举世闻名的世界文化遗产——万里长城。   六、大大开拓了华夏的疆域。在中原各国相互征战,无暇北顾的时候,匈奴乘机南侵,攻掠秦、赵、燕三国的北方边地;秦始皇兼并六国后,派数十万大军北伐,击败了匈奴,稳定了北方边疆;南攻岭南的百越,把两广甚至越南北部并入到华夏的版图之中,奠定了华夏国的基础。   从秦始皇完成兼并六国,到他去世,仅十一年时间,秦始皇却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完成了如此浩大改造世界的工程,为华夏几千年的社会文明奠定了基础。   从这方面讲,秦始皇毫无疑问是华夏历史上对中华民族贡献最大的君王。   伟人曾经说过:几千年来,形式上是孔夫子,实际上是按秦始皇办事。   为此,伟人曾给郭某人写过一首七律:   劝君少骂秦始皇,焚坑事业要商量。   祖龙魂死秦犹在,孔学名高实秕糠。   百代都行秦政法,十批不是好文章。   熟读唐人封建论,莫从子厚返文王。   由是,对秦始皇的不公平的评价,可以休矣。 第186章 可爱的芊芊   秦始皇二十九年。   阳武县,户牖乡。   陈平从大梁归隐乡里,已经七年了。   七年来,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六国已经不复存在,现在陈平是大秦帝国的子民了。   同时,他还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鸽儿已经八岁了,已经在学室(注1)入学。   四岁的女儿芊芊,这个乖巧的小可爱,此刻,正骑在陈平的脖子上,伸开双手,做滑翔状。   “快点,爸爸,再快点。”   小芊芊稚嫩的声音,在庭院里回荡。   “好咧,我们芊芊要飞喽,飞喽!”   陈平双手紧紧抓住女儿的小腿,夹住自己的脑袋,稳住小家伙的身体,然后前倾着身子快速奔跑着。   “哈哈哈,哇,爸爸,快点,再快点!”芊芊张开小手,模仿小鸟,在半空中上下扇动着。   陈平围着院子,一圈又一圈地奔跑着。   “笨爸爸,再快点,再快点。”芊芊在头顶兴奋地喊着。   “我飞起来喽,飞起来喽!”芊芊上下忽闪着胳膊,就像一只鸟儿,在空中飞翔。   “慢点,慢点,小心把女儿摔着。”   张姜出现在门口,看着父女俩,在院子里疯闹,提醒着。   如烟端着一盘洗好的桃子,从厨房走了过来。   陈平减缓了速度,气喘吁吁,对头上的女儿道:   “乖宝贝,爸爸跑不动了,歇会儿好不好?”   芊芊在头上,使劲扭动着身子,嘟着小嘴道:   “我不嘛,我不嘛,我还要当小鸟。”   张姜一见,对女儿道:“爸爸累了,让他歇一会儿再玩,一疯起来,就没时没晌的。”   小芊芊头一扭,大声嚷道:“不,我就要当小鸟。”   张姜眼睛一瞪,刚要训斥芊芊,陈平一见,赶忙扛起芊芊就跑,边跑边道:   “当小鸟,就当小鸟,我们芊芊就是小鸟,快,坐好了,我们起飞了啊!”   “咯咯咯,哈哈哈哈哈,我是小鸟,我要飞。”芊芊转而又开心地大笑起来,随着陈平的奔跑,前仰后合。   “小心,快停下来,别把孩子摔下来。”张姜见陈平已经有些跑不动了,忙拦了下来。   陈平一边喘息,一边问道:“乖、乖女儿,要不,咱、咱们先吃桃桃,吃、吃完再玩,好、好不好?”   小芊芊一听,有好吃,眼睛亮了起来。   好吃的和好玩的,是小芊芊的挚爱。   如烟不失时机地举起一个鲜艳的桃子,在小芊芊眼前晃动着:   “哎,甜甜的桃桃,快下来,小姨喂你吃桃桃。”   小芊芊这才伸着小手,扑向如烟怀里。   如烟接过芊芊,抱在怀里,喂她吃桃子。   陈平满脸是汗,面色红润,喘着气,接过张姜递过来的毛巾,擦着汗水。   “姑爷,给,桃子。”如烟递过一个桃子来,   “和你说个鸽儿的事儿。”此时,张姜在一旁开口说道。   “嗯,鸽儿又在学室淘气了?”   陈平看着张姜,一边伸手去身侧,接如烟递过来的桃子。   如烟一只手正抱着芊芊,看她啃着桃子,另一只手递给陈平。   两个人都没将目光留意在那只桃子上。   结果,两只手,不觉碰在了一起。   如烟忙扭头看了一眼陈平,见陈平也有些意外地往回缩了一下手,随即,很快又伸过手来,从她的手里拿走了桃子。   在取桃子的一瞬,如烟觉得姑爷的手,似乎停顿了一下,确实就短短的一下。   如烟的脸一红,连忙将目光投在小姐的脸上。   此时的张姜,根本就没看到两人这一瞬间的小动作上,她的注意力还在关于鸽儿的话题上。   “昨天,学室的令史(注2)来告状,说你儿子,上课时不好好听讲,手里总是摆弄东西;还趁令史不在,在学室里打打闹闹。这不,这次小篆小试,成绩是倒数第一。”   “你说,你这么爱读书,怎么生个儿子,一点都不像你呢。除了令史说的这些,你儿子回到家里,从来都不爱读书简,你看看你屋子里的那堆书简,他什么时候看过。”   一说起鸽儿的这些毛病来,张姜就一口一个“你儿子,你儿子的”,仿佛有了错误,都是因为陈平的种子有问题一样。   陈平此时也回过神来,抑制住心里泛起的一阵暖流,说道:“噢,这个臭小子,等他回来,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不嘛,不许你打哥哥,打哥哥的就是坏爸爸。”   别看女儿芊芊在那吃桃子,可耳朵还管着闲事呢。   “你这小机灵鬼,吃你的桃子吧,耳朵还挺长的。”张姜转过身来,俯身在如烟怀里,用手捏了一下芊芊的粉红脸蛋。   “哈哈哈哈哈”陈平放声笑了起来,对芊芊道:   “乖宝贝,你知道收拾是什么意思吗,收拾他,怎么就是打他呢?”   小芊芊嘴一嘟道:“我就知道,收拾就是不好的意思,不好才收拾呢,妈妈告状,你听了就是要打哥哥,你就是坏爸爸。”   “哈哈哈哈哈,好,看在乖宝贝的面上,爸爸不打哥哥,那爸爸还是坏爸爸么?”陈平禁不住笑着逗着女儿。   小芊芊歪着头,认真的看着陈平道:“爸爸不生气的时候,就是好爸爸,生气了就可丑呢。”   “啊,哈哈哈哈哈,我女儿说的对,那我以后就做好爸爸,不做坏爸爸,好不好啊乖女儿。”   小芊芊点了点头,啃了一口比她的脸小不了多少的大桃子,任腮帮子上,下巴处,桃汁横流。   如烟忙掏出手帕,先接住芊芊下巴上的汁水,再为她擦了擦脸蛋。   随后,悠悠地说道:“姑爷啊,你就是重女轻男,你对儿子太严厉了,对我们小芊芊,又太宠着了。”   张姜在一边也点头道:   “就是,你这个闺女,都快被你捧上天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那王宫里的公主,都不见得宠成这样。”   陈平这才有时间,咬了一口手里的桃子,边吃边说道:   “嗯,算你俩说的对,这女儿啊,就得宠着。”   刚说到这儿,陈平的眼睛亮了一下,将手里的桃子递给女儿道:   “嗯,乖乖,爸爸这个桃子可真甜,你尝尝,是不是比你那个好吃。”   芊芊接过陈平的桃子,试探着咬了一口,咀嚼了两下,随手把刚才自己啃了几口的桃子,递给陈平,抢过陈平手里的那个桃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你看,这不是贱种么,吃个桃子,还舍不得,把最好吃的,留给他闺女,这就是当爹的。”张姜在一旁,啧啧道。   注1:学室,秦时的学堂,类似于官办公立小学。   注2:令史,学室里的吃官府俸禄的教员。 第187章 儿子和女儿   陈平看着女儿啃着手里的桃子,笑着说道:   “你还别说,我一见了咱女儿啊,心里就像融化了一样,不管有什么烦心事,立马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咱女儿喜欢吃的,我就舍不得吃。”   “细想起来,倒不是差那一口东西,咱家现在也什么都不缺,可心里就是想把最好的,给咱闺女,也许,这就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爱吧。”   说着,陈平上前,在如烟的怀里,亲了一下芊芊的小脸蛋,“我这女儿,就是我的小棉袄。”   陈平亲完,小芊芊却很不给爸爸面子,立马抬手在脸上抹了一下亲过的地方,自顾自地啃桃子。   陈平的鼻孔里,仿佛吸入了一丝清香,前半段是女儿小脸上的,而后,就是如烟身上特有的那种体香,有些迷离。   如烟见张姜盯着陈平的举动,作势向后面闪了闪身体,掩饰着尴尬,替鸽儿打抱不平道:   “可不是,所以人家鸽儿,一直和他妈亲,不怎么和你亲近,就是因为你对我们鸽儿太严厉了。”   陈平挺直了身子,咬了一口沾着芊芊口水的桃子,边吃边说道:   “如烟姑娘,这你就不懂了,男孩就得严父慈母,得让他有个怕的人,否则,都宠着,那还不得上天呢。”   “再说,鸽儿天生就和他妈亲,即使我不管教他,他也不亲近我。你没看见,他和她妈一天说个没完,而见我就那么一句话么?”   “哪一句?”此时的如烟,坐姿已经恢复正常。   “爸,我妈呢?”陈平装腔作势地学着鸽儿的腔调说道。   “咯咯咯”如烟笑着,小芊芊看着如烟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张姜也不由得抿着嘴笑道:   “那只说明,你平时对咱儿子关心太少,自小到大,都是我一手拉扯的。”   陈平不服道:“还我关心太少,有你在,轮得上我么?”   “你简直就是个老母鸡护着小鸡仔,恨不得什么事都替儿子代劳。”   “咱们鸽儿为什么三岁了还不学着说话,还不是因为你?”   张姜杏眼一瞪道:“我咋啦?”   陈平没敢直视张姜的杏眼,而是俯身对着芊芊郑重其事地道:   “你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不会说个成句的话,因为你妈能看懂你哥哥的手语。”   说着,陈平将食指伸到自己的嘴边比划道:   “鸽儿的手指这样横着在嘴里一裂,你妈就知道,那是要喝水,竖着一裂,表示要吃饭。甚至嘴里发出不同的‘啊、啊’声,你妈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说,这么复杂的事儿,咱哪知道啊,人家你妈都知道。那你哥还学说话干什么啊,你妈全能翻译过来,一切代劳了。”   “咯咯咯咯”小芊芊看着陈平滑稽的表情,笑了起来,嘴里的一口碎桃也掉了出来。   如烟连忙接住,用手绢给芊芊擦嘴。   张姜颇为自豪地说道:   “那说明我懂咱儿子。你这是嫉妒,还说我有了儿子,对你不如以前好了,对吧,有这话吧。”   陈平用眼睛不经意地扫了如烟一眼,见如烟也在看着他,忙转移视线说道:   “我不是嫉妒儿子,我嫉妒儿子干嘛,儿子吃奶,我还跟着吃奶啊?”   张姜立即挑衅般地看着陈平道:“怎么,你少吃了吗?”   说完这句话,在场的三个大人的脸,腾地都红了。   陈平瞄了一眼如烟红晕飞起的脸,对着张姜嗔道:“当着孩子的面,别啥都说。”   随后,赶紧转移话题道:   “对于鸽儿,就是要严格点。男孩子将来要面对很多事情,如果不经历一些困难,不学会在逆境中生存,将来会吃亏的。”   张姜也跟着说道:“这一点我倒是赞成,所以,教训儿子的事,就得你来做。”   陈平道:“噢,好人你做,坏人我当啊?”   张姜道:“坏人你不当,谁当?”   小芊芊一旁着急了:“爸爸不当坏人,爸爸是好人。”   陈平开心地笑着说道:   “你看看,我就知道,我没白疼闺女,还是我闺女向着我。”   小芊芊满脸骄傲地仰着头,又低头,使劲啃了一口桃子。   陈平接着说道:   “儿子要穷养,不管家里多富贵,都不能让儿子挥霍,那样只会出败家子。”   “咱们给儿子最好的财富,是正确的思维方式,让他学会思考和选择,从小培养他努力的精神。”   如烟在一旁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陈平又低头看着芊芊的小脸,接着说道:   “可这女儿就不一样了,女儿要宠着,要富养。这样等她长大了,才不会因为随便一个男孩对他好一点,或者简单的几句甜言蜜语,就把心交给人家。”   张姜看着陈平,接过话茬道:   “你说的可是你对我么?你对我还没怎么好,我就把心交给你了,这么说,我是亏大了啊!”   陈平脸上再次难得的一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想起了在门口弄车辙的事情。   又想起几年来,夫妻之间的相濡以沫,陈平心里十足的满足感,说道:   “夫人大人,咱可得天地良心啊,我对你还不够好啊?”   张姜头一歪,俏皮地看着陈平道:“不够,当然不够了。”   陈平一脸讨好的样子道:“那你说,还要我怎么对你好?”   张姜看着凑过来的嬉皮笑脸的陈平道:   “怎么对我好,你还不知道?”   “你不是说了么,世界上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么?”   “你必须每天都得反省自己,今天我对我的媳妇够好吗?只有这样,你才能不断进步。你知道么?”   张姜说着,用食指轻轻戳了陈平的脑门,嗔道。   陈平仿佛恍然大悟的样子道:   “哦,原来这样啊,我怎么还得和鸽儿一样,不断的考试升级。”   “看来,讨好媳妇也是一门功课,比上学还难呢。”   张姜一脸骄傲:“那是,这辈子你要不断学习,时刻检讨自己的不足,才能不断进步。”   “是、是,夫人,蒙童记住了。”陈平一脸虔诚的样子。   “咯咯咯咯”如烟在一旁,忍不住捂着嘴,咯咯地笑起来。   小芊芊也抬起小脸,看着如烟笑。   一家人正在这说笑,忽听院子里的大黄狗,冲着门外,轻轻叫了两声。   那声音,显然不是陌生人,而是提醒主人,有客人来了。   陈平扭过头来,见敞开的院门处,站着一个人。   忙鼓掌道:“呦,你怎么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第188章 又见张良   来的人是好友魏无知。   魏无知走进院子,冲张姜施过礼,又和如烟打过招呼,方道:   “哟,瞧这一家子,可真够快活的,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张姜道:“瞧魏兄说的,你和陈平都穿一条腿裤子了,还说什么打扰不打扰。”   如烟忙放下芊芊,去厨房泡茶。   魏无知一见,忙对张姜道:“不麻烦了,嫂嫂,有个老朋友来访,我来请陈兄出去饮上几杯。”   张姜对正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她的陈平道:   “那就快陪魏兄去吧,看着我干什么,我的脸上又没有‘酒’字。”   魏无知笑道:“陈兄这不是等着你批准么,褚布兄等让我来,也是来请嫂嫂批准的。”   张姜笑道:“听魏兄这么一说,好像你陈兄惧内似的,殊不知,你们哪次喝酒我阻拦过啊?”   “再说了,你们男人要是不隔三差五地喝上几斛猫尿,那还叫男人么?”   魏无知:“哎呦,你瞧瞧,这嫂嫂,天底下打着灯笼,上哪找去。”   随即转头对陈平道:“难怪你总是夸我嫂嫂好,全阳武县可能都找不出第二个这么通情达理的嫂嫂来。”   张姜笑着道:“行了行了,魏兄,你这快赶上骂你嫂嫂了,你再说,我就真的无地自容了,你们男人有男人的交往方式,我岂能不知。”   “不过,嫂嫂就啰嗦一句,喝酒时,尽量悠着点,别像上次那样,喝得他不省人事就好。”   魏无知一拱手道:“多谢嫂嫂教诲,上次是意外,纯属意外。”   随后,举起一只手来道:“这次我保证,宁可我喝倒,绝不让陈兄喝少。”   张姜刚想夸魏无知仗义,忽然觉得他的话哪里不对,反应过来后,笑道:   “差点被魏兄绕进去,再说,魏兄什么时候喝倒过,可就是我们家这位,那实诚劲,你不劝他,他也喝不少。”   “啊,哈哈哈哈哈。”三人相视而笑。   如烟端着茶盘出来了。   陈平道:“魏兄,饮一杯茶再走,何妨。”   魏无知忙道:“茶就不饮了,他们都在‘胡记酒舍’聚齐了,就等陈兄了,咱们这就走吧。”   张姜也催促道:“既然人家都等着了,就快去吧,那里也不缺茶。魏兄,玩笑归玩笑,那就拜托了,千万别让我们家这位喝倒啊!”   魏无知一拱手道:“多谢嫂嫂,放心吧,嫂嫂。”   陈平见张姜又关切地看了自己一眼,也一脸诚恳地说道:“夫人放心,我尽量少饮。”   说罢,陈平又低下头,亲了一口扯着他裤脚的小芊芊的脸蛋。   芊芊道:“爸爸,不走,陪我玩儿。”   张姜赶紧过来,抱起芊芊,用眼色示意陈平。   陈平哄着芊芊道:“爸爸出去和叔叔们喝酒,明天陪你玩,啊!”   张姜也哄着芊芊:“宝贝,乖,爸爸有事呢。”   在女儿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陈平转身和魏无知走出了院门。   路上,陈平问无知:“今天什么局?”   无知道:“你想不到谁来了。”   “还能是谁?”   “张良和仓海君。”   “哦,子房兄来了,走,快点走。”   两个人加快了脚步,进了城关,来到县前正街,还是这家熟悉的“胡记酒舍。”   那时候的酒馆都是老字号,一开就是多少年,很少有倒闭和转让之类的不幸发生。   也许是行业壁垒,且有技术含量和经营之道,一旦做了这行,很多都是家传继承。   陈平和魏无知两人,进了酒舍,直奔后院的雅间。   店小二招呼已毕,早在二人之前,挑起门帘,高声喊道:   “来喽,又来两位。”   二人进得门来,对着门内的人拱手道:   “子房兄、仓海兄、褚兄,我们来晚了。”   “不晚不晚,正等着你俩开席呢。”褚布说着,忙过来拉着二位就席。   张良、仓海君,也热情相让。   二人入席,五个人推杯换盏,一番酒令行过。   陈平开口道:“子房兄、仓海兄,自上次一别,七年矣,一切可无恙?”   张良道:“无所事事,云游四海,去岁方去仓海君处逗留。”   仓海君道:“可不是,我也有六年没见子房兄,去岁才得见,干脆,就留住他不走了。”   陈平道:“何不早来一聚,以解思慕之渴。”   张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道:“刚才听褚兄说,你们还为大梁出过力?”   陈平摇了摇首道:“唉,一言难尽。”   褚布忍不住道:“张兄有所不知,我和陈兄,本来抱着国难当头,为国效力的愿望,赶赴大梁投军,期待一展身手。”   “可谁知,魏王振兴魏国的愿望是好的,奈何下边的人不给力。”   “就拿陈兄来说,当时出了‘抗秦十计’,个个计策都很叫绝,如果真都按陈兄的计策实行,大梁怎能被破,魏国怎能这么快被秦所灭。”   “就说我所带领的新式轻骑兵,在榆关秦甬道的那次伏击,我军以一百六十骑的代价,尽歼灭秦一千铁骑和五百锐士,这是多么惊人的战果,也是天底下有秦以来,秦遭受的最悬殊的战损比。”   张良不禁叫出声来:“啊,这么厉害,怎么做到的?”   褚布脸露骄傲地说道:   “我刚从大梁出来时,公孙敖只给了我五百骑兵,加上安陵的骑兵部队,也不过一千五百骑。按照陈兄教给我的轻骑兵策略和弯刀打法,一个月内,连打两场伏击,靠缴获秦军战马,我的骑兵部队就翻了一倍。”   “关键是,我们打起甬道伏击来,得心应手,来无影去无踪,专打秦军的运输线,陈兄管它叫‘游击战’,秦军拿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照这种打法打下去,秦军的补给线就断了,大梁前线,秦军只剩十日军粮,眼看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仓海君好奇道:“那后来呢?” 第189章 来自咸阳的消息   褚布一拍大腿道:   “后来,实在可惜。那个嫉贤妒能的大将军公孙敖,抛弃了陈兄让他死守大梁的做法,偏要将十几处城池的魏军,集合起来,和秦军在平阴决胜。这简直不是给秦军送上门去屠宰么?”   “当初,这四十万魏军,还是陈平兄给他出的主意,以武卒为基干,临时扩编而成。这些士卒,守城可以,硬拉出来野战,在秦军面前,那不是送死么?”   “结果,在平阴一战,那个什么乐将军,非让我的轻骑兵当炮灰,硬碰硬冲击秦军的戈戟阵。唉,可惜我辛辛苦苦打造出来的轻骑兵,两个冲锋下来,就完了。”   “后来,就是一场混战,结果,魏军几乎全军覆没。我也是侥幸才逃过一死,捡了一条命。”   说完,褚布满脸郁闷,举起酒斛,径自喝了一大斛。   张良理解地看了褚布一眼,又将头转向陈平道:   “那陈兄是怎样躲过大梁毁城的灾难呢?”   陈平将目光从褚布郁闷的脸上收回,看着张良道:   “子房兄,这是我投军之前没想到的。通过这一次,我得出一个教训。”   张良问道:“是何教训?”   陈平道:“如果未遇明主,任何好的计策,都无法发挥它的作用。”   “我以前,一直信奉‘凡事皆可谋划’,可现在看来,好的谋划,还得有明主欣赏和执行,没有好的执行,谋划也起不了它应起的作用。”   张良眼睛一亮,道:“陈兄可否具体道来。”   陈平接着道:“就拿我给魏王出的几个谋划来说,废除武卒制,是为了以武卒为基础,快速扩张队伍,填补兵力不足的真空。”   “在此基础上,要求以守城为主,不搞野战,而是‘遇围不救’。”   张良深深点头,重复道:“‘遇围不救’,好主意。这样,秦军就拿魏军没什么好办法,逐个拔点攻城,旷日持久,损耗巨大。”   陈平赞许道:“本意既是如此,接下来就是以每个城市为依托,围绕守城,拼死抵抗,实行‘全民皆兵’和‘持久作战’。”   “一旦僵持起来,以褚布的轻骑兵在秦军补给线上,频繁骚扰打击,这样下去,魏国或许还有一些希望。”   张良点头道:“是啊,若果真如此,即使王贲后来决堤挖壕,魏国的外城部队,也可轮番出城攻击,阻止其壕沟堤坝修成。”   “退一步说,即使水漫大梁,只要各个城池还在,大梁就不是孤城,完全可以移都一战。”   陈平又摇了摇头道:“可惜啊,魏王经过秦军一次地道攻城的惊吓,竟慌乱起来,听取了公孙敖的汇集各城守军,与秦决战的建议。”   褚布此时插话道:   “关键是那个公孙敖,能力不怎么样,可内斗的精神头比谁都足。”   “当初陈兄给他出良策的时候,我就见他一直斜着眼看陈兄,那个眼珠不停地乱转,当时因为相国在场,他不得不表面上听取了陈兄的建议,我带骑兵出城前,也提醒陈兄这一点。”   “后来,我听陈兄说,在秦军掘地道攻城和守卫王宫的问题上,虽经陈兄多次提醒,他就是不听。”   “再后来,秦军真的从地洞进来了,要不是陈兄果断地用大将军虎符矫诏率突击队进宫护驾,那时魏王就被秦军俘虏了。”   张良倒吸了一口气道:“矫诏,那可是杀头之罪。”   褚布道:“是啊,就说这件事呢。陈兄担心公孙敖报复,再加上,魏王的心已乱,陈兄的建议也听不进去了,陈兄就找了个借口,出了城。”   陈平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褚布的总结。   张良长舒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褚布道:“可不是,我看那个公孙敖,老鹰鼻子三角眼,心胸狭隘,如果陈兄不走,说不定做出什么事来,后果难以预料。”   仓海君在一旁说道:   “自古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何况还有一个不明之君和嫉贤妒能的上司,陈兄做的对。”   魏无知终于打破了沉默,道:“这些故事,我都听了八百遍了,安全归来就好。”   “今天正赶上子房兄、仓海兄远道而来,来来来,我们为此干上一斛。”   褚布赞同道:“对,你瞧我,净顾着说话了,来,干上一斛。”   五个人举斛,一饮而尽。   放下酒斛,各自斟满酒。   陈平看着张良道:“子房兄此次前来,想必不是为了听我们讲这些陈年旧事,莫非......”   张良笑而不语。   仓海君看了看张良,转向陈平道:“陈兄果然智慧非凡,冰雪聪明。”   陈平笑道:“哪里哪里,子房兄胸怀大志,我们在座的,哪个不知啊?”   张良往门帘外望了望,说道:“此地不是说话处,我们今日且饮酒,明日找个去处,好好计议一番。”   陈平见说,心内已猜出个大概,遂笑道:“子房兄所言甚是,而且,此事需周密计议,越少人知道越好。”   张良深深地点了点头,举起酒斛道:“来,诸兄,且饮酒。”   看官可能好奇,这张良怎么到阳武来了呢?   原来,张良自得到黄石公的奇书后,从此是勤读不辍,把太公兵法三卷,念得烂熟,藏智在胸。   眼看见,几年来,秦王灭了魏、楚、燕、代、齐国,一想起自祖上五代为韩相,自韩国灭后,弟死未葬,散尽家财,只图为韩国报仇,复兴祖业,再荣耀门庭。   可谁知,日复一日,竟没有什么作为,不免焦虑。   在亲灭齐之际,张良潜入咸阳,重新搭建梳理了一下谍报网络系统,准备将行刺秦始皇的计画,开始实施。   张良通过各种渠道,得知秦始皇好大喜功,喜欢出游,于是,将出巡路上,做为行刺的时机,又勘察了各地的道路地形,选择了几个候选地点,只待咸阳那边消息,好按照计画动手。   这日,张良接到地下谍报,秦始皇计画再次东巡,张良觉得,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了。 第190章 刺杀计画   在刺探到秦始皇计画东巡的消息后,张良与仓海君计议一番,才有了阳武县一行。   之所以选择阳武县,因为这里有个博浪沙。   而博浪沙,秦帝国向东的驰道——东方大道(注1)在此转了个弯,这个弯,是张良选好的最佳地点之一。   如果秦始皇此次东巡,走向东驰道的话,这里是必经之地。   虽然最终是否经过这里,以及经过的具体时间,有待前方的谍报网,传递最后的暗语信息,但现在的张良,必须赶到阳武县,提起做好人员安排和攻击事项的准备工作。   饮酒的次日一大早,张良只身一人,来到褚布家中后院。   “公子,这消息可准确?”褚布坐在条凳上,看着眼前的张良问道。   张良点了点头道:   “此次,是我用重金,买通咸阳宫前的一个眼线。他得到那人车驾出行的消息,确定是向东而来,才将‘主人已于春日伐木去了’的信息,传递出来。”   “这春日就是三月初三,木代表东方,说明是往东面来了。按照车驾的行进速度计算,应该在五、七日内,到达这里。”   褚布问道:“哦,果真如此,倒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不知怎样确定那人的车驾呢?”   张良道:“天子六驾,那人所乘车辇由六匹马拉车,而其他大臣只是四匹马拉车,到时候,你的目标就是六驾之车。”   褚布点头道:“我记住了,不知公子可曾选好地点。”   张良道:“地点早已探好,我们即刻前往。”   两人出了褚布铁匠铺,微服前往博浪沙。   秦国的驰道依着黄河边,在此转了个弯。   这是一处急转弯,北侧是奔腾汹涌的黄河,南侧是绵延数十里的黄土塬,像一道墙,遮挡着风沙。   土塬约有四、五丈高,驰道靠近土塬处,每隔三丈栽有一颗粗大的松柏,郁郁苍苍,沿着驰道,从北转过来,依着土塬壁,向东伸向无尽的远方。   张良和褚布,站在土塬上一片一人多高的杂树丛中,向脚下的驰道探望着。   褚布道:“这地点太好了,土塬居高临下,又有这些树丛作掩护,人伏在这里,外边根本看不见,别说下边驰道上的人了。而我正可以居高临下,在这里一击。”   说着,褚布比划了一下,做了一个抛掷的动作。   张良轻轻拦了一下褚布的动作,以免引起树丛外的什么人注意,又指着那个转角道:   “不仅如此,这里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这个急转弯。车队经过此处时,车速肯定要慢下来,而且车厢的一面,正好对着这边,是一个完美的攻击角度。”   “嗯,确实不错。”褚布这次歪着头,用眼睛丈量着距离。   张良指着土塬沿着驰道直立的土壁道:   “最关键的,别看这土塬距离驰道这么近,由于这四、五丈的高度,任何禁卒,要想立即攀上塬顶,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这塬顶,只有这一两丈狭窄,下面即是深沟巨壑,与另一个塬相隔数丈,要想到达这个塬顶,只有从那边刚才咱俩攀援的陡坡上来。这样,驰道上的人,需要从远处绕过来,足足也得半个时辰。”   “你攻击完之后,只需沿着这个陡坡,快速下到谷底,然后向南跑上百步,再折向西,就到了另一个塬的谷底。”   “在那里,我事先挖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猫耳洞,你进到猫耳洞,用脚踹开两寸的薄土,就是另一个塬的谷底。”   “向南跑出谷底,就到了一处平坦地,我在那里,备好马车等你。”   “这几个塬之间,视线不通,塬顶又无法通行,那个猫耳洞是唯一的通道。”   “你通过后,将洞顶上面的那块木板抽掉,洞口就会被上面的黄土掩埋。那时,纵有百万追兵,也找不得通路,我们即可安然脱离。”   褚布一听,不禁赞叹道:“公子计画得如此周密,真是万无一失。”   张良道:“还有一件事,很紧要。”   褚布道:“公子请讲。”   张良指着脚下的树丛道:   “今夜,只能是夜里,将那百二十斤的大铁椎,运到这里,藏在这树丛下。”   褚布点头道:“公子请放心,今晚就办。”   与褚布计议已定,又与褚布四周熟悉了一下撤退的路径。   夜晚,夜深人静,月朗星稀,褚布将那百二十斤重的大铁椎,运到白天看好的树丛下,盖上浮草树枝藏定。   一切只待“那人”路过此地。   -------------------------------------   此时的咸阳,一派升平的气象。   正此时,天下初平,人心思治,加上秦国的各种法律森严,四海一片安宁。   始皇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金人十二,四面八方,没有兵戈之争。   百姓不再担心战祸,家人终于可以团聚,开始过起安居乐业的日子,也不再起什么异心,闯甚么祸祟。   此前,始皇两次巡游,一路上风平浪静,安安稳稳的出入往来。   秦始皇二十九年初春,正是阳春三月好时节,始皇出游之心又起,于是即日下制,择日东巡。   文武百官,赶紧遵制奉行。一切仪仗,俱要整备,武士甲丁,个个精选。   不一日,准备整理完毕,一班文武百官,扈跸起行,卤簿仪仗,前呼后拥。   始皇戴冕旒,著衮龙袍,安坐銮舆之中,出了咸阳城,向东而行。   但见:貔虎横戈戟,虬髯奋六韬;小臣惭补衮,早晚拜英髦。   始皇驾辇,一路向东,迤逦而来,少不得地方官吏,奔走供应,迎送往来。   始皇一路上观看大好河山,回想起自登基以来的种种,方今天下已定,不觉心旷神怡,踌躇在胸。   驰道两旁的夹道树木,愈加浓密,正值春光明媚,路树成荫,也似为了天子出巡,露出欣然气象。   这一日,看看行至阳武县境内,正到博浪沙处,忽听得裂空呼啸,“咔嚓”一声巨响,空中一大铁椎飞来,砸在始皇的车辇之上。   注1:驰道和直道的修建,是秦时规模宏大的筑路工程,也是世界上最早的国道和高速公路。以咸阳为中心,共九条。秦驰道在平坦之处,道宽五十步(约今69米),隔三丈(约今7米)栽一棵树,道两旁用金属锥夯筑厚实,路中间为专供皇帝出巡车行的部分。其中的东方大道,由咸阳出函谷关,沿黄河经山东定陶、临淄至成山角。 第191章 博浪沙惊魂   博浪沙,大秦驰道——东方大道的拐角处。   始皇的銮驾,由近至远,在行道树的映衬下,一眼望不到边。   这始皇的銮驾,可非同小可。   前车蒙虎皮开道,后车悬豹尾扬威,扈从伴驾如云,大小车辆整九之数,足有八十一辆之多,浩浩荡荡列行至此。   当世界上最尊贵的六匹马拉的车辇,出现在褚布的眼前时,早已伏在树丛中,望眼欲穿、等候多时的褚布,直起身来,举起那重达一百二十斤重的大铁锥,瞄准那辆华贵的车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掷了出去。   耳边只听见铁锥呼啸的风声,紧接着,“咔嚓”一声巨响。   大铁椎从车辇的右上方贯入,击穿穹隆车盖,将车厢砸了一个露天的大窟窿。   蓬盖、车厢、轮毂碎片,散落一地。   经此一击,头戴冠,身着锦袍,腰悬青锋短剑,手握辔索,正驾驭着御马转弯的御官,当场脑浆迸裂,仰倒在车辇上。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六匹驭马,猛地向后顿住,被辔头牵引后拽,原地踏着碎步,“恢恢”地喷着响鼻。   刚才有条不紊,依次渐进的车队,顿时乱做一团。   “有刺客!”禁卫军首领,大声喊叫着。   禁卒们听到喊声,久经训练,时刻警惕的卫卒们,立即操戈张弓,迅速进入战斗状态。   已经过去的车队也停了下来,前后车上的官员和随从们,纷纷向队伍中间的銮驾处围拢过来。   被击毁銮驾四周的甲士们,已经蜂拥到土塬壁下,解索绦、搭人梯,准备攀登土塬,对上面的袭击者进行捉拿。   褚布见大铁椎将銮驾准确地击毁,任务已经完成,深深吸了一口气。   见土塬下,无法攀上土塬的禁卫士卒们,乱做一团,正在想办法上来。   褚布扭转身,哈下腰,蹬蹬紧跑几步,穿过杂树丛,来到陡坡处,纵身一跃,早已到了另一侧的塬下。   褚布顺着塬谷,向南飞奔,不一时,就转到另一个塬的深谷里。   褚布跑到塬的尽头,见到了那个用茅草遮挡的猫耳洞,仰身钻进仅容一身的矮洞,一脚踹开余下的土层,爬了出去。   返回身,他看到了一块架在猫耳洞上面的木板,使劲抽了出来,哗啦啦,猫耳洞被上面的土掩埋了。   这种土塬,在黄河两岸笔笔皆是。   土塬的黄土,直立性强,又很松软,猫耳洞塌下来之后,不认真观察,几乎看不到有什么明显的痕迹。   褚布按照张良事先安排好的路线,快速奔跑着。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褚布已经坐在张良亲自驾驭的轺车上。   褚布接过张良手里的缰绳,亲自驾着马,不停地催促着马匹。   马车箭似的向前飞奔着。   “怎么样,得手了吗?”直到这时,张良方发问道。   褚布点了点头:“当头砸在车辇的中央,眼见得车体都碎了,驭手也活不成了。”   褚布说话时,声音有些颤抖。   即使身经数战、刀枪林里闯过来的,如褚布一般的英雄人物,此刻,也难免抑制不住紧张中的激动。   张良只觉得褚布的浑身上下,都在抖个不停。   张良只好从褚布手里,又接回缰绳,依旧将马赶得飞快,回头看着褚布略平静一会儿,才说道:   “我这就送你回城关,不要走城门关,直接从那个城墙缺口,翻过去。然后回到铁匠炉边,给人家打铁。”   “记住,出了这么大的事,官府肯定会满天下巡查,你要多找几个证人,证明此时你正在铁匠坊里,和大家一起打铁,排除这段时间的空白记录。记住,一整天,都在铁匠坊里打铁,没有出过门。”   “嗯,记住了。”褚布使劲点着头,看着身边的张良。   “驾!”张良使劲给了驭马一鞭。   轺车飞驰而去,很快消失在车后泛起的尘灰里。   驰道处,銮驾车队在一阵大乱后,大臣和将士们都聚拢来,聚在这辆被砸坏辇车后面的一辆辇车旁,里三层外三层,将这一辆辇车,紧紧护在中央。   辇车后部的车门,缓缓推开。   只见,一代雄主秦始皇,安然无恙地出得车门,没有搭理伸过来帮助他下辇的手臂,而是威严地环顾四周,大声发出着追拿刺客的命令。   秦始皇为何安然无恙呢?   原来,在秦始皇出巡的车队中,一共有六辆车辇。   其中一辆是“主车”,也就是始皇现在乘坐的这辆。   其余五辆是“副车”,按青、红、黄、白、黑五色“安车”和五色“立车”组成,称为“五时副车”,分别代表着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和春、夏、季夏、秋、冬五个时辰。   但这六辆车是一模一样的。   这样的设计,是为了实现两个目的:一是作为始皇的备用车,当乘坐的车辆出现故障时,仍有足够的备用车辆供其使用;二是这些车辆一起出现时,使外人一时无法弄清皇帝究竟在哪一辆车里,增加皇帝出巡的安全系数。   始皇车队的这个设计,正如现在一些身份尊贵的政商要人出行,也是多辆同样的车出行一样,迷惑那些意图谋害自己的刺客,以保证自身的安全。   根据《史记》记载,秦始皇一生主要有四次遇刺的经历:荆轲刺秦;高渐离刺秦;博浪沙大力士刺秦;咸阳宫外不明分子刺秦。可见,始皇的事业做起来是多么的不容易。   要说始皇遭遇到最危险的刺杀,应该属于张良谋划的这次博浪沙刺秦。   如果秦始皇出巡不是数辆车辇,如果秦始皇不是坐在后面的车辇里,在公元前218年,秦始皇在统一天下仅仅三年后,他就遇刺身亡了。   车队经过一阵忙乱后,随行的官员,赶紧组织禁卫军追捕刺客,将毁坏的车辇挪至一旁,交由当地官员勘验处理。   忙活了大半天,土塬上,附近十里八村,遍是官军缉捕,挨家挨户敲门过户,翻箱倒柜进行搜查。 第192章 亡秦者胡   这边,褚布翻过城墙缺口处,回到铁匠铺打铁。   不时出得门来,与周边邻居说笑言谈,将自己的行为广而告之,做着必要的遮掩。   随后,与前来调查的官吏,填报自己当天的行踪,找周边的证人证明自己整天没出铁匠坊等云云,不提。   再说张良,将褚布送回阳武城墙边处下车,转过车马,径往南边驰去。   那里,是他事先找好的一个去处,可以暂时躲避。   当晚,张良也抵达安全之所。   这才听说,博浪沙始皇遇刺,刺客的铁锥砸中副车,始皇无恙,下令天下大索十日的消息。   张良心中不免遗憾叹惜。   十日过后,听说刺客无从缉获,张良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不禁为褚布庆幸,自己亦改姓埋名,往下邳去了。   此次刺杀虽然并未成功,但因计画周密,张良和褚布都能全身而退,也算是一次较为经典的刺杀。   只是,十日以后,到底是谁策划了这次刺杀,那个抛铁锥的大力士又是何人,这在当时成了一个谜。   -------------------------------------   博浪沙这边,一个时辰过后,搜捕的官员回来禀报始皇:   “刺客暂无踪影,附近几十里的乡村里正、亭长都已拿到,限期捉拿刺客到案。”   始皇瞋目道:“这偌大铁锥难道是天上飞来吗?想是汝等齐来护朕,所以被他溜脱,前去定是不远,朕定当拿住凶手,碎尸万段!”   说着,又令随行官吏,再行捉拿。   官吏怎敢违慢,再次引军,就近搜查,害得家家不宁,人人不安。   搜索半日,刺客终无捕获,只好请命驾前。   始皇余怒未消,命道:“天下大索十日。”   陪始皇随行的廷尉李斯干脆叫过当地官吏,一再申斥,责其防检不严,申令搜缉务尽。   官吏不敢怠慢,又挨户稽查,直至延续了一个多月,才得消停。   始皇下令已毕,方令銮驾启程东行。   经此虚惊,始皇的护卫禁军上下,更加万分紧张,也随即加强了沿途的事先侦察和驰道两侧的搜查工作。   自此,随行人员一路小心,陪着始皇向东而去。   始皇一路驰驾东行,直到了海边,重登之罘,命随行词臣,撰写歌功颂德的文辞,镌刻石上。   这一日,东临碣石,有燕人卢生求见。   始皇命其觐见,卢生自称有一仙书献上。   始皇将其书逐页翻看,见书中数百言,统是支离恍惚,不知所云。但其中有一句话,深深映入始皇的眼帘。   那句话是:“亡秦者胡”。   始皇阅罢,心中不觉暗暗生惊。   此语似应后谶,于是问卢生:“书从何来?”   卢生说:“学生在一洞府,修仙炼丹,偶遇一鹤发童颜仙古貌高人所赠,嘱托学生献给陛下,说完就不见了。”   始皇命人赏赐卢生重金而去。   始皇暗想:胡是北狄名称,占据北方,屡侵华夏,辗转合并现在称作匈奴。据仙书中所言,将来我大秦帝国的危机一定来自北方的胡人,这事需提前预防。趁早除灭了他,免得养痈贻患,害我子孙。   当下收拾仙书,改从上郡出发,向北巡视。一面调兵遣将,准备攻击匈奴。   匈奴族在西周时分别被称为鬼方、犬戎、山戎、北狄等,据《史记匈奴列传》记载,匈奴的祖先是夏后氏的后代维淳,辗转北部,发展成为游牧部落。长期活动于南达阴山,北至贝加尔湖之间,成为北方一个强大的游牧民族。   诸侯列国后期,匈奴已进入奴隶社会。奴隶主贵族利用其游牧民族的特点,组建了亦兵亦牧的骑兵部队,利用其行动迅速的优势,经常深入中原,对以农业为主的内地各族进行袭扰和掠夺。   很快就占据了今内蒙古、宁夏一带的广大草原地区。此时的中原各国忙于征战,无暇北顾,匈奴经常袭掠与其接壤的秦、赵、燕三国北部边地。   由于各国忙于内战,各国都没有精力对付北边的匈奴,一般对匈奴都采取守势,在北边修长城并派军队戍守。   匈奴人乘机南下,又占领了北部边郡的许多地方,并以河南地(今内蒙、河套地区)为据点,直接威胁着秦帝国的政治中心咸阳。   随着秦的统一,匈奴族对秦帝国的威胁开始逐渐显现出来。   这样一个人口众多、侵略性较强的民族,势必对刚刚建立的秦帝国,构成了相当大的威胁。   这种威胁,对雄心勃勃、意气风发的铁血人物秦始皇,以及整个秦帝国而言,都是无法回避的。   我不打你就不错了,你还敢撩骚我?这是秦始皇的一贯对外政策。   要想保持帝国的强大和牢固,就必须对外来的威胁力量进行打击。   对匈奴用兵,消除匈奴人的军事威胁,成为了秦朝统一六国后的当务之急。   于是,秦帝国对匈奴的征伐也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秦始皇三十二年,始皇开始筹划对匈奴的用兵。   始皇作了两手准备,一方面他任命蒙恬为主帅,率兵驻守上郡(郡治肤施,今陕西榆林东南)。修直道,长期经营北部边防,保守秦都咸阳的安全。   蒙恬从此开始十余年守边,对北部的山川地形作好深入了解,为反击匈奴作着准备。   另一方面,始皇帝下令修缮长城。   秦帝国与匈奴等北方少数民族的边界长达万里,处处派兵防驻是不现实的,而匈奴人以骑兵为主,机动性强,移动速度快。   为了更好防御匈奴人南下,秦朝下定了“以墙防骑”的防御方针,下令全面修复原秦、赵、燕修筑的长城,并将其相连,形成了一道西起临洮东至辽东的万里长城。   这两项准备工作进行的同时,秦始皇终于将惩罚的屠刀,对准了匈奴。 第193章 北击匈奴   黄河,在此转了个弯,这个巨大的弯,呈“几”字型。   河套地区在秦时,被称为“河南地”,是指黄河中游这个弯及附近地区。包括依托狼山、大青山、贺兰山形成的后套、前套、西套三个平原,以及关中以北的鄂尔多斯高原,形似套状,明朝之后故称“河套”。   从地图上看,漠北的匈奴可以通过这里,将河西走廊和西域以及青藏高原连成一片。   匈奴人想要脱离漠北的苦寒,最容易做到的,便是靠近甚至占据河套这个地方。   这里不但气候优越,土地肥沃,而且河流密布,亦农亦牧。   匈奴人可以在这里牧马,人口在这里繁衍生息;又可以通过这里,接近中原文明和文化,用草原上的产品,换取匈奴人生活的必需品。   所以,这里的匈奴人,生活水平明显高于其他地区。也因此,河套地区成为了他们最喜欢的地方。   从战略意义上,这里又是匈奴进攻中原一个突破口。   历史上,从西周的犬戎攻破镐京,到频繁对赵、燕、秦的掠夺和骚扰,匈奴人都是从这里南下的。   因此,河套地区对中原王朝意义重大,得之则关中、河北稳如泰山,失之则整个北方震动。   秦帝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咸阳,据此不远,如果让这些地域的势力联合起来,就会对秦帝国形成乌云压顶之势,时时受到匈奴的威胁。   到秦始皇时期的匈奴,更早完成了部落统一。他们常常入境中原抢劫生活物品、人口、财物,更主要的是,他们骑在马上来无影、去无踪,与之接近的地区是不胜其扰,成了帝国的心腹之患。   对于这样的袭扰,一代雄主秦始皇,自然不甘承受,在六国统一后,一直做着必要的战争准备。   在就位皇帝的当年,始皇就下令在全国修筑驰道。   第一条就是通往北地(郡治义渠,今甘肃宁县西北)和陇西(郡治狄道,今甘肃临洮),而其称帝后的第一次出巡,就是去北地和陇西,视察北方的防务工作。   随后,始皇帝又增设黄(今山东黄县东)、陲(今山东福山)、琅邪(今山东胶南)三大粮仓,这三大粮仓内的粮食,平时不得动用,专为北伐提供后勤保障。   秦始皇的第二次东巡,也就是博浪沙遇险的这次,他从胶东向北,特别视察了北方的右北平、渔阳、上谷、代郡、雁门、云中、上郡等地。自东向西,兜了一大圈。   视察工作结束后,回到咸阳,始皇即刻令蒙恬统军,下达了发兵三十万,北征匈奴的命令。   蒙恬领旨后,为北伐做了详细周密的作战计画。   根据始皇的命令,蒙恬第一步作战目的如下:   将侵入陇西河套地区及原赵国边境的匈奴军队击破,并驱逐其至贺兰山脉及狼山山脉以西,以及原赵国所建长城以北,为把诸国长城连接做准备。   蒙恬把此次战役的目标定为收复河南地,恢复当初赵武灵王所开辟的边界,是比较明智和务实的。   匈奴的主力大部在阴山地区和贺兰山地区,南下河南地的力量相对比较薄弱。   为此,蒙恬将三十万大军分为两路。   北路军为主力,发兵二十万,从上郡(今陕西省绥德县)进入河套北部,进攻一切可见之敌,消灭黄河以内“几”字弯附近的匈奴。   西路军为辅助,从北地郡(今甘肃庆阳市)出萧关,进入河套南部地区,配合北路军,扫荡河套地区的匈奴军队。   第二步作战计画,则是待扫清河套地区之敌后,再分兵两支,主力军由河套西北渡黄河,进攻高阙(今内蒙古五原县)与阴山山脉。另一部由河套西南渡黄河,攻占贺兰山脉高地,以侧应主力军。   秦始皇三十二年夏秋之季,按原定的作战计划,蒙恬亲率主力军,自上郡出发,经榆林进入河套北部;另派一将杨翁子率西路军,由义渠萧关之道进入河套南部。   此时,河套内侧的匈奴部落,处于散落状态,还没有形成强大的组织力和战斗力。   蒙恬将重装步兵突前,精锐骑兵和车骑兵布在两翼,采用平行推进的战法,集中优势兵力,逐个清剿扫荡匈奴聚集地。   在蒙恬大军的推土机式的进攻面前,面对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马、步、车联合大军,在河南地的匈奴兵又多为分散的部落,除了一些不自量力的部落首领,组织起数千骑兵,挥舞着马刀,冲向秦军的铁桶阵,填喂一下大秦锐士饥饿的刀口外,起不到任何像样的抵抗作用。   秦国作了多年战争准备,攻击非常猛烈。两军所至,如秋风扫落叶般,攻击四散而逃的匈奴部落。   到了初冬,蒙恬已将河套地区的匈奴部落全部扫荡肃清。于是秦赵原被匈奴侵占之地全部恢复。   匈奴残部震于秦之兵威,向西北方向渡河而逃。   蒙恬于是将两军推至黄河南岸,度过冬季,以待来年春季的战斗。   始皇三十三年春,蒙恬率主力渡河,杀入阴山和贺兰山高地,在高阙(今内蒙古狼山中部贺兰山口),阳山(今内蒙古乌加河北的狼山、阴山)、北假(今乌加河以南夹山带河地区)等地寻找匈奴主力,与其决战。   而此时的匈奴领袖头曼单于,也正集结起兵力,准备南下。   头曼是匈奴国家的创立者,被匈奴人称之为“天宇之下的伟大首领”。头曼统治时,原来散乱的匈奴各部落,已成为一支强大的政治、军事势力。   此时,匈奴人口约百万,其中各部落能聚集起来的骑兵,不到二十万。   双方在贺兰山麓和阴山山麓,大战两场。   这两场战役,秦军在士卒、数量、兵种上都占有绝对优势。   蒙恬的部队连战连捷,歼匈奴骑兵数万,匈奴精锐遭受巨大的打击。   头曼单于被迫退出了阴山和贺兰山高地,北撤七百余里,退到阴山以北的漠南一带游牧。   秦始皇三十四年,为巩固河套地区,置九原郡(郡治九原,今内蒙古包头市西北),设三十四县,北迁三万户,开发河南地。   自此,河套地区彻底纳入秦帝国的版图,使这里成为富庶之地,也成为今后抗击匈奴重要的后方基地。   匈奴失去了河南地之后,生存空间被大大压缩,失去了与中原进行交换产品的机会,文明进展大受影响。   为防匈奴南下,蒙恬奉命征发大量民工在燕、赵、秦长城基础上,修筑了西起临洮(今甘肃岷县),东到辽东的万里长城。   至此,蒙恬对匈奴用兵,轻松取得完胜。   随后,奉始皇之命,蒙恬的三十万大军一直驻扎北边,威慑匈奴。 第194章 那些怪事   转眼又是五年过去了,时间已经到了秦始皇三十七年,也就是公元前210年。   这一年来,史料记载,神州大地陆续发生了一些怪事,令百姓惶恐,也使始皇心惊。   这从现在“胡记酒舍”几个人的对话里,就可以听出一些端倪来。   正像此时秦帝国的许多酒舍一样,这里是很多好友知己,谈天论地,切磋酒量的地方。   当然,非议时政,是禁止的,如果妄议朝政,轻则施以剃去胡须的髡刑(注1),重则发配到边关劳役。   所以,要不是这些事,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早已传得邪乎,已经到了法不责众的地步,酒舍里的几个人,也不至于议论得如此热火朝天。   石斗道:“听说,那年在离咱们不远的博浪沙,那个投掷铁锥的大力士,就在咱们这一带,可官府查了一个多月,楞是没找到,还‘大索天下十日’,也没什么好办法。”   陈平和褚布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上翘,都没说话。   魏无知忙打岔道:“这还不算什么,听说始皇回到咸阳没多久,又闲不住,只带了几个贴身卫士微服私访。结果,在咸阳宫的兰池旁,遭遇刺客,幸亏随行卫士拔刀护卫,才击退刺客,返回宫中。”   “第二天一早,就传下旨令,要求关中地区,大索盗贼。折腾了两个月,才消停。”   陈平问:“那盗贼抓到了吗?”   魏无知看着大家道:   “说来也怪,这关中刺客,也是来无影去无踪,事后毫无音讯。官府只抓了几个嫌疑人,在狱中打得半死,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估计是毫不知情,最后被屈打致死。”   陈平接着话说道:“要我说,这些人,大都是六国余脉,不满六国被灭,寻机报仇。事后,又为国中百姓所护,犹如鱼归大海,秦的官吏,自然无处搜寻。”   魏无知点头道:“即使是搜捕的官吏,也大多是六国人士,自然不甘拼力卖命,得过且过,自然无法缉捕盗贼了。”   褚布举起酒斛,对着三人道:“这些人,都是不甘受暴秦肆虐,挺身而出,也是为百姓请命。来,咱们为此干上一斛。”   “对,来,干上一斛。”   四人齐齐举杯,一饮而尽。   石斗擦了擦嘴边的酒沫,说道:   “更可气的是始皇信神拜鬼,到处求仙弄药。前年,一个术士徐福,说东方海上有仙山,需三千童男童女才能到,于是,竟在民间搜罗到此数,派徐福以船载入,东向大海,至今杳无音信。”   魏无知点头道:“要说始皇这个人,虽说宏图大略,但在这件事上,却是刻忌的了不得。对一些谣谶预言,深信不疑。”   “前几年北伐匈奴,就是为卢生所献书上的“亡秦者胡”这几个字,促使其征伐匈奴,北筑长城。”   陈平接话道:“还有就是去年的‘荧惑守心’星象,有流星坠于东郡,化成一石,石上留有字迹,上面是‘始皇帝死而地分’七个字。”   石斗接着道:“这事我也听说了,结果,始皇怀疑是人为刻字,严令东郡官吏审问石旁居民,居民都说是天空下坠,无人刻字。结果,将怪石毁去不说,还将石旁居民,全体诛戮,着实可恨。”   陈平又接着说道:“那你们知道‘华阴献璧’么?”   众人摇了摇头。   陈平说道:“这是去年秋天的事。当时,宫廷的使者从关东回来,经过华阴,刚出平舒道,忽然,路旁有一人阻拦,呈上一精美的玉璧,而且告诉使者说:‘替我赠滈池君,今年祖龙当死。’说完,就不见了。”   “使者惊得在原地呆呆站了很久,不知该如何是好。低头看手中,那玉璧实实在在地在那里。使者不敢怠慢,回到咸阳,立即上报。”   “始皇把玉璧拿在手里,仔细看了半天,那玉璧玲珑剔透,倒是很温润,只是看不出有什么怪异。”   “始皇好久才启口道:‘汝在华阴相遇,定是华山脚下的山鬼,山鬼有何智识。就使稍有知觉,也不过晓得眼前情事,至多不出一年,何足凭信。’”   “使臣不敢多言,默然自退。始皇又问大臣道:‘祖龙两字,寓何意义?’”   “诸大臣皆不能解,于是始皇道:‘人非祖宗,身从何来?是祖字应该作始字解,龙为君象,莫非果应在我身不成?’   “继又自解道:‘祖龙是说我先人,我祖亦曾为王,早已死去,这等荒诞无稽的说话,睬他甚么?’”   “当下将璧交与御府处理。御府中的官吏,接到手里,却大吃一惊。原来这块玉璧是御府收藏的宝物,当即奏明始皇,诉说九年前,始皇南巡时渡江,遇大风浪,舟船险些倾覆,曾将此璧投水祀神,水面才平息。今不知如何出现,赶紧奏明。始皇听后,惊讶了半晌。”   “你们说,这分明不是神灵在提醒他吗?如果上面说的‘祖龙’就是他,那岂不是就在今年么?”   褚布大手一挥道:“果真如此,倒是好事。”   魏无知道:“还有件更稀奇的事呢?”   “哦,什么事,说来听听。”众人一致道。   魏无知卖了个关子,而是举起酒斛道:“来来来,光顾着闲话,先干了这斛酒再说。”   “好好,干了这斛酒。”   众人喝罢,看着魏无知。   魏无知道:“始皇偏信方士之言,说若想成仙,需要模仿上天仙苑,建造宫室,居住的地方不使外人得知,然后仙人可致,不死药方可得。”   “于是,就令人在咸阳附近二百里内,建成宫观二百余所,取名阿房宫,前后左右造复道甬道,相互联接,左右遮蔽,免得为人所见,瞧破行踪。并令各处都设帷帐,都置钟鼓,都住妃嫱,其余一切御用物件,无不具备。”   “你们说,这不是劳民伤财,疲弱国民么?”   众人听罢,无不嗟叹不已,当夜,各自醉归不提。   注1:髡(kūn)刑:将人头发胡须全部或部分剃掉的刑罚,是以人格侮辱的方式对犯者所实施的惩罚,古人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也,所以剃光了是对他的一种羞辱。   注2:徐福东渡:徐福,古文中也有称为徐市的,骗得始皇三千童男童女及金银财宝无数,东渡扶桑,自立为国,成了日本人的祖宗。 第195章 大泽乡风雨   就在“胡记酒舍”议论之后不几日,一则消息,震动天下:   “始皇在沙丘驾崩了。”   沙丘,这是个神秘的地方。   想当年,倡导“胡服骑射”的一代雄主赵武灵王,就是困死在沙丘。   如今,千古一帝,秦帝国的始皇帝嬴政,也在这里驾崩了。   在赵高的主使下,李斯这个满腹经纶的智慧人物,竟然为自身利益驱使,同意扶持胡亥即皇帝位,史称秦二世,随后,矫诏赐死了公子扶苏和大将军蒙恬,彻底将大秦帝国的命运,推向了覆灭的深渊。   一个阉竖,竟将一个帝国,顷刻间毁于一旦,可见,小人当道的危害有多么巨大。   随后的事情,史料上都有记载,这里就不做叙述。   时间到了第二年,秦二世元年,即公元前209年,七月。   这一年,是极为特殊的一年。   不知为什么,今年的雨水特别的多。尤其进入七月,更是阴雨连绵,已经连续下了十天之久了。   透过漫天的雨雾,镜头从遥远的天空,不断向下,最终定格在了一块路牌上。   大泽乡。   古宿州一块本宁静的土地上,此刻,在大泽乡靠近驰道的一处驿站,九百多人正拥挤在这里,望着窗外的雨帘愁眉苦脸,不停地唉声叹气。   这个驿站,不过是现在安徽省宿州市南蕲县的一个小村庄,此前此后,在历史上都名不见经传。然而,历史往往喜欢在那些不为人知的地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进行急转弯。   窗外的雨,下个不停,天空的乌云,浓密得如同眉头的愁绪,无法解开。   陈胜,望着窗外已经连续下了十来天的暴雨,眉头紧锁,愁容满面,心情坏到了极点。   旁边一个满脸胡须的方脸壮汉,问道:“陈兄,你倒说话呀,到底该咋办?”   脸盘有些瘦削,剑字眉紧蹙的陈胜,看都没看一眼说话的吴广,依旧盯着外边的雨帘,面无表情,默然不语。   陈胜字涉,祖籍阳城县,自幼家贫,无计谋生,不得已受雇为他人耕田为佣。   陈胜虽寄人篱下,每日田间劳作,志向却与众不同。   这一日,陈胜在田里耕作,时近中午,正值午休,便放下犁耙,坐在田边树下,与伙伴们闲聊。   陈胜道:“伙计们,若我有朝一日得志,享受荣华富贵,绝不会忘记你们,到时候一起去享乐。”   众佣夫们不觉大笑道:“你现在只是个佣耕,与我们一样贫贱,怎么可能富贵呢?”   陈胜长叹道:“唉,怪我,燕雀怎知鸿鹄志啊!”说着,又叹了数声。直忙到红日西沉,才下垄收犁,牵牛归家。   半个月前,有诏颁到阳城,要官府组织兵役人员,遣发闾左贫民,出戍渔阳。   按照秦帝国的居住习惯,居住地按照富者在右,贫弱在左的布局排列。   贫民没有钱冲抵,不能免役,所以官府有征徭,只能亲自服役。   阳城县内,由地方官吏奉诏调发,共征得闾左贫民九百余人,编作戍卒,择日向渔阳进发。   在这九百人内,陈胜也被征调在内。   地方官吏按名查验,见陈胜识得文字,又身材长大,气宇轩昂,便指定他为正屯长。   正好有一阳夏人吴广,也识得文字,身材粗狂,被指定为副屯长,由二人统领大众,同往渔阳。   到了出发之日,两人到官府领了路上费用,在预定期限的文书上签字画押,承诺在规定时间内到达。   陈、吴两人当然应命,在地方官指派的两员将尉的监督下,带领这九百余人上了大路,径往渔阳而来。   见陈胜不说话,吴广急了:   “陈兄,你是这支队伍的头,雨再这样下下去,咱们无论如何,也赶不到渔阳了。”   陈胜这才将目光从窗外移了回来,看着吴广:“雨还在下,我有什么办法?”   吴广一听急了:“你说你没有办法?你没有办法失期是要杀头的,你想看着我们大家伙,都被杀头么?”   陈胜扭头看了一眼身前身后的伙伴们,大声说道:   “按照《秦律》失期当斩,这是大秦的法律,你难道让我修改《秦律》不成。”   吴广也大声说道:“可我上有老下有小,去年我家里刚盖了三间大瓦房,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却因为下雨失期,死在这里,我,我......”   吴广气得说不下去了。   这时,旁边有人喊了一声道:“不如我们逃跑吧?”   陈胜严厉地看了一眼那人道:“逃跑?往哪儿跑?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我们能跑到哪里去,到时被抓回来还不一样是死。”   “关键是,我们一旦跑出去,一个甲丁就能把我们一个个绑了,那时我们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吴广说:“那你说怎么办?难道我们这九百人就坐以待毙吗?”   众人也说道:“是啊,难道我们就坐等着杀头不成?”   “就是,反正都是一死,大不了和他们拼了。”   “横竖都是死,就是牲口,死前还得扑楞扑楞呢。”   一时间,群情激愤,喧哗一片。   吴广一见,火候差不多了,冲陈胜使了个眼色。   陈胜这才说道:“伙计们,伙计们,大家先别着急,事已至此,办法总比困难多,容我们商量计议一下,看看这雨势再定。”   大家齐声道:“陈屯长和吴屯长,大家一向信得过你们两位,快点给大伙拿个主意吧。”   陈胜还要说话,门口放哨的弟兄突然传来一声:“嘘,监军的都尉过来了。”   大家一听,立马恢复了原状,坐在地上,望天。 第196章 采购途中的密谋   时间再回到两天前的早上。   天,浓云密布,雨,下个不停。   陈胜和吴广,身披蓑衣,戴着斗笠,一辆独轮的木轮车在两个人之间,一个后面推、一个前面拉着,艰难地行进在返回驿站的乡间路上。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木轮车在泥泞中,滚动向前。   木轮车上,是今天戍卒们的伙食,刚刚从几里外的一个市集上,采购回来。   大秦的戍卒伙食是有定量标准的。   好在陈胜、吴广还不懂克扣兵饷,而押解他们的两个将尉,又没有权利染指陈、吴二人经手的伙食费,这是大秦征发戍卒制定的规定,交叉管理,避免权力寻租,借机克扣。   可见,在秦的法律框架下,各项事务都有其严谨的管理体系。   而作为屯长的陈胜、吴广,刚刚担任这些戍卒们的领队,自然也谨言慎行,不敢造次,所以,大家对陈吴二人的品行,很是认可。   每天,两人都要按照戍卒的伙食标准,将戍卒们一天的伙食所需,按标准采购回来。   连续几天的大雨,使得附近那个市集上卖食材的商户少了很多。今天,除了采购了一些米、蔬菜以外,还特意买了几十条鲤鱼。   那时候,牛羊肉,普通人是吃不到的,即使猪肉,也只有到一些节日才有供应,而普通人,最普遍改善伙食的食材就是鱼了。   在集市上选好几十条大鲤鱼,装在木轮车一侧的大竹篓里,另一侧装好米和蔬菜,两个人推着车,冒着雨往驿站行进着。   通过半个多月来的相处,原本没什么交集的陈胜、吴广两人,由互相熟悉,到相互配合,到现在,已经无话不谈,成为了莫逆。   木轮车在行进着,吴广先说话了。   “我说陈兄,咱们离开阳城虽半月有余,但距渔阳城尚有千里,照这样下去,定然误期了。”   陈胜扭头看了看四周,漫天雨雾,附近的水田处处泛着雨泡,看不见什么人,方道:   “这一路多是水乡,加上一连下了多天的雨,前面的路也大多冲毁,本想就地驻扎,待天气好转再启程。可偏偏雨又不停,按照这架势,即使天晴了,我们也赶不过去了,除非每个人都生出翅膀来。”   吴广担心地看着陈胜的背影道:“路途艰难,误期是肯定的了。我看现在这班戍卒,已经怨气冲天,开始蠢蠢欲动了。”   陈胜回过头来,侧脸道:“我也担心这一点。这九百多号人,除了我们左邻右舍的,大都不熟悉,他们也明知道失期当斩,还会跟着我们这样走下去么?”   吴广猛地停住木轮车,使劲一跺脚:   “着啊,我就是担心这个啊,万一这群戍卒闹起来,当先就是冲着我们两个过来,那时,即使我们有三头六臂,也无法抵挡。”   陈胜也停住了脚步,看着自己的搭档,说道:   “老天不给力,咱们两个好不容易,做了一个屯长,本想着一刀一枪,搏个功名,谋个富贵,谁曾想遇到这场天雨,一切还没开始,就这么结束了。”   吴广说道:“要是简单的结束,倒也罢了,可现在,咱俩是被堵在灶坑里的老鼠,两头都是死路。”   “到渔阳失期是死,呆在这里,戍卒们造反也是死。”   “也许只有逃走,还有条活路,要不然,咱俩逃吧,正好手里还有点经费盘缠。”   陈胜看了看对面的搭档,鼻子里哼了一声,透出一丝无奈道:   “跑,往哪跑?到处是秦关卡,到处是官吏,到哪都要‘验’、‘传’、‘符’,试想你我两人,同在异地,我们吃饭、住店都成问题,天网恢恢,随时都会被抓,我们能跑多远呢?就是有路可逃,亦必遭官吏毒手,捕斩了事。”   “再说,咱们手里的钱,那是这九百号人的生活费用,咱们都拿走了,这些人怎么办?我们的良心可过得去?这事不能干。”   “哈哈哈哈哈......”   吴广听罢,哈哈大笑起来,声音穿透雨雾,在田野里飘荡。   陈胜看着伙伴:“你笑什么?”   吴广收住笑,将木轮车停在一颗树下,然后回头看着陈胜道:   “果然,我没看错你,是个干大事的料,刚才那句话,实在是试探你,看你是否是个贪利之徒。”   陈胜从鼻孔里再次喷出气来,说道:“你也不用试探我,你的心,我岂能不知?”   吴广靠在车把手上,颇有兴致地看着陈胜道:“噢,那你说说看,我在想什么?”   陈胜见吴广此问,又四下环顾了一下,确认无人,才狠狠地说出两个字来:   “造反。”   “嘘”吴广赶紧伸出手指,盖在嘴边,示意陈胜轻声。   虽然这是他几天来一直琢磨的事情,虽然现在是在旷野里,眼前除了这颗树,只有他们俩,但“造反”两个字,却像炸雷一样,在耳边炸响。   吴广由于不了解陈胜的心思,一直不敢贸然说出自己的想法,现在,既然陈胜说出来了,心里禁不住一阵激动。   吴广四下看了看,才说道:   “对,造反,你敢不敢?”   陈胜看着眼前的吴广,慢条斯理地说道:   “现在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是怎么反。”   “渔阳前途遥远,逾期是肯定的了,即使到了,按大秦法律我们肯定要被斩,这是一死。”   “而这九百戍卒,也知道秦法的这条,那他们肯定不会跟我们去送死。”   “这样,他们或者私自逃跑,或者会杀掉咱俩逃跑。不管他们怎么跑,咱俩还是个死,这是二死。”   “如果咱俩也逃跑,刚才说了,随便一个捕快就可以把咱们抓起来杀了,这是三死。”   “既然走亦死,不走亦死,横竖都是死,倒不如另图大事,若得死中求生,或许还能谋个富贵呢。”   说到这儿,陈胜停了下来,看着伙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非死不可,死国可乎?”   吴广喃喃道:“死国,怎么说?” 第197章 大楚兴陈胜王   陈胜见吴广发问,乃道:   “我们决不能简单的一走了之,也不能带着这九百人,啸聚山林,落草为寇。”   “既然要造反,就要轰轰烈烈,为国为民,闹他个天翻地覆。”   吴广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被陈胜的胸怀和情绪所感染,急忙问:   “快说说,你有什么打算,怎么个闹法?”   陈胜道:“举大事者,一是师出有名,二是坚定众心,如此大事方可图。”   吴广索性将木轮车撇在一边,凑到陈胜眼前,目光炯炯,期待地看着陈胜。   陈胜道:“天下苦秦久矣,诸侯各国的残余势力在各地蠢蠢欲动,只是不得时机,如果我们能打起造反的大旗,必会云集响应。”   “我听说这二世皇帝,是始皇的小儿子,本来皇位也轮不上他。”   “始皇指定的继位者是公子扶苏,扶苏德行布于天下,因看不惯始皇的**,经常进谏,触怒了始皇,才把他调出咸阳,出外监军,随蒙恬镇守北疆。”   “始皇中途暴毙,胡亥正好随行在侧,与赵高勾结,篡立杀兄。”   “但这种勾当见不得人,百姓未必都知道,只是一直传说扶苏贤明,不知道扶苏已经被害。这是其一。”   吴广没太明白,但还是坚定地看着陈胜。   陈胜道:“其二,咱们这里是楚国旧地,要想起事,需借助原来楚国的力量。”   “楚国的名将项燕,曾经打得秦军狼狈逃跑,而且项燕深爱士卒,楚国人都对他充满了怀念,各种传说不断,有的说他已死,有的说他只是藏起来了。”   “你我二人,除了乡里,没人知道,贸然举事恐没人响应,单凭这九百人,也难成大事。”   “要想师出有名,最好托名公子扶苏,及楚将项燕,就说得到他们的命令,这样号召徒众,倡导天下,影响才大。”   “楚地曾流传‘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人心深恨始皇,定当闻风响应,前来聚集,如此大事便可立定了。”   陈胜说完,吴广点了点头,略一思索问道:“那你说的坚定众心,该如何?”   陈胜道:“这是眼前的主要问题。这九百多戍卒,心怀各异,愿不愿意跟着我们一起造反?”   “就算愿意,会不会服从我们的管理?将来事情搞大了,招兵买马,别人愿不愿意加入我们的队伍?”   “这些问题是能不能起事的决定因素。如果能让大家都坚定信心,跟着咱们走,那就能成气候,否则,众心不定,三心二意,很可能没等起事,我们就身首各异了。”   吴广见说,默默点头道:“说的是,仅凭咱俩,还不足以成事,那这个问题,你有什么好办法?”   陈胜道:“借助神灵。”   吴广抹了一把胡子拉碴的方脸上的雨水,问道:   “借助神灵,我们去哪请神灵?”   陈胜指着吴广道:“你。”   “我?”吴广直起身子,看着陈胜,一脸迷茫。   陈胜抬起头,望了望漫天的雨丝,又看了看吴广,用力点了点头道:   “就是你,你就是神灵。”   吴广也跟着抬头看了看天空,除了乌云和雨丝,没有什么特别,转向陈胜道:   “好了,我说陈兄,你就别打哑谜了,告诉我,你是怎么打算的。”   陈胜走到鱼篓前,伸手抓起一条硕大的鲤鱼,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短小的芦管来,交给吴广道:   “来,把这个先塞到鱼肚子里。”   吴广接过芦管,见里面是块红色的绢帛,轻轻抽出来,打开来看,见上面有字,轻声读到:“陈胜王。”   随后,抬起头来,看着陈胜,似有所悟道:   “等伙房拾掇鱼的时候,发现这个鱼肚子里的帛书,就会很快传颂开来,这样,大家就心服口服了,对吗?”   陈胜点了点头,略沉吟了一下道:   “对,楚人多信鬼神,我们必先假托鬼神,方可服众”   “如果大家不信任我们,那我们就可能成为将尉剑下的鬼了,而如果戍卒们,得到神鬼的暗示,大家就会认为是在跟着正确的人,做正确的事,这样,这九百人才能真正听从我们。”   吴广点头道:“说的对,现在关键是征服人心。若此,我倒有个好主意。”   陈胜忙问:“什么好主意?说说看。”   吴广指着前面离着驿站不远处的一处荒庙说道:   “看到半山坡上那个小庙了么?今天半夜,我可以去那庙里,点上一堆篝火,让那火苗若隐若现,看起来就像鬼火,然后我再学狐狸叫,反复叫出‘陈胜王’的声音,怎么样?”   陈胜用手一击掌道:“好主意,你可以这样叫‘大楚兴、陈胜王’。”   吴广嘴里重复道:“大楚兴,陈胜王。这个口号好,就这么办吧。”   -------------------------------------   风依旧呼呼地吹着,雨还是潇潇地下着。   两个尉官,在泥泞里,撩开蒲草编织的门帘,踏进戍卒们的营房来。   顿时,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从门口,直灌到营房最里面的角落,窜进每一个戍卒的鼻孔里。   这两个二货,又喝多了。   所有戍卒都确认这一点。   “点、点名,点名了没有啊?”一个尉官,冲着陈胜、吴广叫道。   吴广看了看陈胜,陈胜给他使了一个眼色,吴广心里明白了,跨前一步,在将尉面前道:   “还点什么名啊,眼看已经误期了,去了渔阳也是死,还不如让大家伙,都跑了算了。”   “哄”整个驿站营房里,顿时像炸了锅一样,满屋子都是嗡嗡的声响。   众人为吴广的大胆和直言,捏了一把汗。   “你,你说什么?你、你不想活、活了,是吧?”   其中一个将尉,满口的酒气,喷向吴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吴广,一只手抓住吴广的衣领,一只手去摸腰间的宝剑。   另一个将尉,已经举起手里的鞭子,劈头抽在吴广的身上,边抽边骂道:   “臭‘闾左’,老子抬举你,让你当个屯长,你还想跑,我让你跑,看你能跑到哪?”   吴广被一个将尉抓着脖领子,另一个将尉的皮鞭,不停地落在他的脸上、身上。   吴广在戍卒中,虽是副屯长,但平日里,雇农出身的他,和大家很合得来,每每个别戍卒,有什么困难,都愿意寻求他的帮助,在戍卒中,博得了“素爱人”的美誉,很得人心。   吴广的被侮辱、殴打,瞬时,引起了众人的愤怒。 第198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陈胜见火候差不多了,忙上前劝阻。   说是劝阻,实际上,是把两个将尉隔开,一人控制住一个。   同时,陈胜的手紧紧抓住了,握着剑柄的那个将尉的手。   边劝阻边向吴广使着眼色。   这是行动的信号。   只见吴广一抬右手,扣住了抓住自己衣领将尉的手腕,左手上推将尉的外肘关节,顺势一个翻转,便将那将尉的右胳膊扭转过来。   那将尉手肘被扭,不得不顺着手臂的翻转,哈腰低头,脸几乎快贴到地面了,否则,那只胳膊在这反关节的作用和力道面前,稍做抵抗,就会被扭断。   同时,将尉嘴里不得不喊着“哎呦、哎呦”的叫声,配合着自己狼狈的动作。   另一个将尉,见吴广动了手,眼睛一瞪,急忙去拔宝剑。   可陈胜的手,已经紧紧地控制住了他的手腕。   平日里握镐锄的手,力道非常,将尉的手一时被拿的死死的,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吴广那边出事了。   只见,吴广制住那将尉的身体,一伸手,从将尉的腰间抽出那把青铜阔刃短剑,举在手里,大喊一声:   “弟兄们,反了吧。”   随即,一剑抹在将尉的脖子上。   可怜那将尉,连哼都来得及哼一声,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伸伸腿,死了。   另一个将尉一见不好,使劲挣脱陈胜的控制,拼力想起身拔剑。   陈胜哪容得他动弹,早就一把抢先握住剑柄,拔出剑来,在将尉胸口一刺。   那将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胸膛,被自己的佩剑刺穿,眼睛一翻,也一命呜呼了。   转瞬之间,两条人命血溅当场。   “嗡......”,营房里,登时像炸开了锅一样,响起了不同寻常的声浪,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目瞪口呆,全傻了。   杀了将尉,那是死罪啊。   这时,只见陈胜一个健步,跳到一个木墩上,举着尚滴血的宝剑,大声喊道:   “弟兄们,咱们为大雨所困,一住多日,已经延误了期限,即使天晴星夜前进,也不能如期到达。”   “按秦律,失期都要杀头,即使我等到了渔阳,侥幸遇赦,又要和胡人作战,我等既受风寒,又遭锋刃,早晚都是个死。”   “现在摆在我等面前两条路,或者逃跑,或者造反。”   “逃跑被抓住,也是个死。而造反,也许还会闹出名堂来。”   “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同样的死法,死国可乎?”   “男子汉大丈夫,不死则已,要死也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   说到这里,陈胜手起一剑,劈断眼前的一块木板,大声喊出了那句振聋发聩的名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鱼肚子里丹书上的字,夜半风声中的狐鸣,早已在这九百人中,以各种方式蔓延。他们心中的陈胜,已经蒙上了神秘的“王”的色彩。   几天来,随着漫天的风雨,缠绕在心头的对死亡的恐惧,此刻,瞬间得到释放。   每个人,忽然觉得似挣断了身上的锁链,一种空前释放出来的对自由的渴望,促使他们一起跟着呐喊起来。   此时,窗外乌云更加浓密,风雨更加剧烈。   突然,天空中划过一道刺眼的闪电,紧接着,是天崩地裂般的巨响,雷鸣声中,驿站里,爆发出雷鸣般的吼声: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一场轰轰烈烈,推翻秦王朝的,华夏历史上第一次农民起义,就这样爆发了。   如果说陈胜的策划,为起义准备好了炸药。那么,“素爱人”,得人心的吴广,则是起义最终爆发的导火索。   这两个名字,被永远铭刻在历史上,成了很多后来者造反的坐标。   陈胜、吴广杀掉将尉,环顾众人。   众戍卒群情激愤,齐声应道:“一切悉听尊命。”   陈胜、吴广大喜,立即按照先前的队伍行列,分派百夫长、什长、伍长,组织队伍,列队听令。   陈胜一面命人枭了将尉的首级,用长竿悬着。一面指挥戍卒,在营外高坡处,用石块垒起一个坛。坛上竖起一面红色大旗来,旗上大书一个“楚”字。   陈胜登坛,自称大将军,吴广为都尉,秉承公子扶苏和楚将项燕的号令,反击秦二世的**。   号令已毕,将二将尉头颅祭了战旗。   陈胜为首,吴广为副,其下几个得力干将宋留、周文、田臧等余众按次并列,对着大旗,拜了几拜,又用酒为奠。   奠毕以后,众人依次喝过同心酒,对旗设誓,愿奉陈胜为主,一同造反。   随后,陈胜命所有戍卒袒露出右臂,作为部队的统一标志,暂时代替军服。   一面亲自草拟檄文,诈称公子扶苏,及楚将项燕,已在军中,分作主帅,号令楚地军民响应起义。   在这一点上,一直有史学家非议。   一是陈胜、吴广的身份,到底算不算农民。   依据之一是,两个人都有字,陈胜字涉,吴广字叔,理论是,贫苦百姓,只有名,很少有字。只有那些达官贵人才既有名也有字。   依据之二是,陈胜吴广都识字,丹书也好,檄文也好,都是二人所为。而一般的穷苦雇农,是很少读书认字的。   从这两点上,推断出,陈胜有可能是六国贵族的后代,只是到他这里没落了,到了为人佣耕的地步。   其实,两个人是不是世代贫苦出身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当时处于底层的雇农,却能在秦末第一个站出来,举起义旗,揭开了改朝换代的历史画卷,从这个意义上讲,无疑他们是史诗性的,是**性的。   至于在起义之初,诈称公子扶苏和楚将项燕之名,倒是注定了他们的起义,走不太远。   因为,扶苏再贤,毕竟是秦国公子,如果起义成功,难道还要再造一个扶苏的大秦么?   而楚将项燕,与秦有仇,为楚国抗秦而死,即使不死,与公子扶苏怎么能走到一起,一旦成功了,又算怎样的身份呢?   可见,陈胜、吴广二人,虽然在起义之初,进行了深入的谋划,但由于目标不清晰,路径不明确,一开始就自我矛盾,受到了束缚。   而后面陈胜急于称王,却又是其致命的败笔。 第199章 张楚之王   公元前209年7月,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而起,以公子扶苏、楚将项燕的名义宣布起义,发出檄文,号令楚地军民响应。   随后,命戍卒斩木作棍、截竹为武器,九百余人蜂拥向大泽乡而进。   乡中官吏,听得陈胜造反,早已逃得不知去向。   陈胜占领了大泽乡,军旅稍作整顿,就地取得一些镐锄铁锹等器,随即向蕲县攻击前进。   此时,天已放晴,道路也**了很多,附近闻风而来加入的年轻人络绎不绝。   蕲县守兵本来就不多,听说陈胜军到,吏逃民降。陈胜兵不血刃,占领了蕲县城。   随即,陈胜令部将葛婴,率领一部分人马,一路向东,攻城拔寨,所向披靡。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攻占了附近的五个县城。   造反这种事儿大家在心里都想过,但没人敢挑头儿,一旦有人挑头儿,应者云集,沿途百姓纷纷加入义军。   起义军声势大震,沿路收得战车、军马、士卒,都送至蕲县,归陈胜调遣。   很快,陈胜军就聚集了战车六、七百乘,骑兵一千余,步卒五万余人。   陈胜见军威日盛,心里有了底气,就将进攻的矛头,对准了原楚国的故都,中原的重镇——陈。   在介绍魏国大梁的时候,我们提到过,当时的鸿沟可从大梁直通陈。   陈作为曾经的楚都旧郡,不仅城墙坚固、宫室完好,而且储粮丰富,人口众多。攻下陈,起义军就有了牢固的根据地。   陈胜率领五万大军,很快就兵临城下。   陈的县令,早已得到快马飞报,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家当,哪里是陈胜的对手,扔下城池,跑了。   陈的县丞,只好硬着头皮,紧急募兵三千,上城墙防守。   陈胜兵到,二话不说就开始攻城。   陈胜军马,虽然是临时拼凑组建,但一个月来,一路顺风,势如破竹,完全是一支生力军。   此次到了陈县,见城门紧闭,竟不出降,各军踊跃攻城。   五万生力军,如狼似虎,蜂拥而上。   城墙上,虽然是三千守卒,但多是临时招募来的新兵,不习战阵,指挥又乱,不到半天功夫,东门即告失守。   其余各城守军一听,哪还有心思抵抗,丢下武器,纷纷溃逃,县丞无路可奔,力竭战死。   陈胜与吴广双双并辔入城,随即张榜安民,禁止掳掠,收拾人心。   安顿已毕,陈胜与吴广商议称王之事。   陈胜对吴广说道:   “自大泽乡起事以来,一个月时间,我们就占有了六、七个县,现在又占了楚都旧郡,兵马也过五万,应该建立一个根据地了。”   “陈这个地方,自古人杰地灵,我看可以作为都城,建国称王。”   吴广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快了,像做梦一样,一个月前,还是个戍卒,现在就有了城池和兵马了。   同时,吴广又觉得有些驾驭不了,心中有些担心,于是对陈胜说道:   “现在就称王,是不是急了点呢?当初我们不是号称扶苏、项燕的部队吗?现在称王会不会被别人说我们有私心?”   陈胜不以为然:“此一时彼一时,当初那么说只是一种策略,现在已经不需要了,称王不是为了我个人,所谓的‘名不正而言不顺’,只有称了王,才能号令各方,反抗暴秦。”   吴广见说,只好道:“那是不是召集当地的名流商议一下。”   陈胜赞同。于是下令,召集三老、当地氏族豪杰共同议事。   三老和豪杰闻招,纷纷赶来,拜见一个月来,举国瞩目的陈胜将军。   陈胜亲自在大门口迎接,按长幼次序,分宾主落座后,询问各位善后事宜。   其中一位长者起身道:“将军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国社稷,功无与比,应即称王,以副民望。”   这几句话,说得陈胜心花怒放,刚要应允,见吴广急忙给他递眼色,忙谦虚推辞道:   “陈胜何德何能,敢为王乎?”。   长者再劝进道:“将军即将统领天下诸将,不为王不可,愿将军立为楚王。”   陈胜仍在推让,只见座上有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人起身道:   “此议不可。暴秦无道,破人国家,灭人社稷,将军出万死不顾一生,为天下除暴;现在刚刚攻下陈,就急于称王,这样一来,天下人就会认为将军是为自己富贵而起兵的。”   陈胜见说,忙问道:“先生高姓?”   答道:“鄙人张耳。”   陈胜惊讶道:“莫不是大梁张耳乎?”   张耳稽首再拜道:“正是在下。”   陈胜忙施礼道:“久闻先生大名,曾经被秦通缉,数年未得,今日相见,甚慰甚慰。阁下的忘年好友陈余可在?”   张耳指着旁边的那位道:“此即陈余。”   陈余连忙过来施礼。陈胜亦还礼。   陈胜道:“久闻二位先生大名,还望不吝赐教。”   陈余见说,也上前拜道:   “依陈余愚见,愿将军暂缓称王,应该即刻发兵西进,攻城略地。之后,派人寻找六国之后,立他们为王。”   陈胜疑惑地看着陈余道:“我辛辛苦苦打下的局面,为什么要立他们为王,那我起事的意义何在呢?”   陈余笑道:“将军容禀,如果将军称王,秦的军队肯定会来围剿将军。而如果立六国之后为王,六国的人就会聚集起来,听从将军的指挥,我们在增加部众的同时,也为秦国增加了若干个敌人。”   “秦国的敌人一多,不得不分兵对抗。而同时,我们的部众却越来越多,这样,各国为我们征战,将军就用不着亲临一线去厮杀,也不存在被秦军围攻的情况。”   “时机一旦成熟,将军就可以攻入咸阳,向诸侯发号施令。各诸侯国在灭亡后又得以复立,必然对您感恩戴德,听从号令。”   “如此,则帝王大业就告成功了,那时,还要称王何用?”   “而如果,将军现在只在陈地称王,恐怕天下的诸侯,就不会听从我们的了。”   陈胜听完,默默不语。   张耳接着说道:“将军不是想平定海内吗,如果有志安邦,应该早图大计。”   “若仅占据这一城就称王,恐怕天下都会怀疑将军,起兵是为了一己之私,等到了大家都对这事感到失望,将军悔也无及了。”   陈胜沈吟半晌,方缓缓说道:“此事容待再议。”   虽经众人劝谏,陈胜仍然力排众议,在陈县自立为王。   以陈县为国都,定国号“张楚”,建立了华夏历史上第一个农民**政权。 第200章 分兵八路   (关键语:人生切忌,不要因为小事情,而做大决定。)   陈胜力排众议(局限性所致),在陈县自立为王,陈胜以吴广为“假王”,分封将军数名,留张耳、陈余在麾下,充作参谋。   在大泽乡首义的鼓舞下,各地起义的风暴迅速席卷全国,“县杀其令丞,郡杀其守尉”的事情,迅速蔓延,以响应陈胜。   此时,大秦一城之守的官吏,成了世上风险最高的职业,说不定哪天,脑袋就会搬家。   一些六国旧贵族、中小官吏也纷纷起兵反秦,或加入义军,陈胜就像在秦浸满油的干柴上,点燃了一把火,在华夏大地上,通天彻地地燃烧着。   陈胜即王位后,干劲高涨,立即与吴广等诸将商议进兵。   吴广道:“荥阳,是秦国的重镇,设有中原最大的粮仓,是兵家必争之地,占据荥阳,三川郡指日可下。据有三川,则为天下中心,值此时,可四面出击,并可以支援各军粮草。”   陈胜以为然,即派吴广领兵两万,攻取荥阳。   吴广率军出发后,张耳和陈余一商量,觉得陈胜胸无大志,眼界狭小,也想乘此离开陈,另谋出路(一个领导者,格局多么重要)。   于是,张耳暗暗出了一计给陈余,令他向陈胜建议道:   “大王举兵梁楚,志在向西攻秦,当务之急是攻破函谷关,秦军的防守重点也在此。现在,黄河以北的地区秦军防守不严,正可借机收复。”   “我以前遍游赵国各地,对那里的地理形势和风土人情都很熟悉,希望大王派一支奇兵,向北出其不意地夺取赵国的土地。既可以牵制秦军,又能抚定赵民,岂不是一举两得么?”   陈王听罢,觉得很有道理。但毕竟张耳、陈余新来归附,难以深信。   于是,任命自己的老朋友,陈县人武臣为将军,邵骚为护军,张耳、陈余担任左右校尉,拨给三千军队,向北夺取赵国的土地。   随后,又有很多六国故将投奔,陈胜索性广为招聘(招聘是大事,但考核、培训呢?)选择能将,分兵掠进。   不到一个月时间,最后,形成八路大军,分别是:   第一路,假王吴广率军直指荥阳,攻打三川郡。   第二路,以武臣为将军,率三千兵北上进攻赵国旧地。   第三路,以周市为将军,北上进攻魏国旧地。   第四路,以周文为将军,攻韩国旧地,为吴广减轻压力。   第五路,以宋留为将军,向西南攻入南阳郡。   第六路,以邓宗为将军,南攻楚国旧都寿春。   第七路,以武平君畔为将军,东攻东海郡。   第八路,以广陵人召平为将军,攻打东南方向的家乡东海郡广陵   于是,各路分兵已成,各自领军攻击前进。   可能有读者君会问,原本东征攻下若干城池的葛婴呢,答案很可惜,竟是刚不久,被陈胜杀了。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当初,陈胜自蕲县分兵数百(这投资太值了),派部将葛婴,向东南攻略。   一路上应者云集,很快就聚集数千人马,连下五座县城。   等其攻到九江一带时,兵马已达数万。   葛婴一路斩将夺城,所向披靡。   这一日,葛婴攻下东城,正在整理军务,有一楚国贵族求见,自称是楚王后裔襄疆。   因葛婴在外一路征战,对陈县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那时,也没有报纸、电视、广播之类的,更没有手机、自媒体或者其他网络、粉丝,为他通报信息,对陈胜在陈县称王之事,毫不知情。   葛婴所带兵力有限,全靠自我补充,每个城池还要分兵把守,难免有些不足。   他想:既然是楚王之后,何不立了他,让他替我们镇守城池,这样我也好放开手脚,去解放更多的城市。   葛婴毕竟是个莽夫,打仗还可以,政治上简直愚蠢透顶。   当时,陈胜只是拉起杆子造反,对下属这些人的能力,既不熟知,也没经过什么统一培训,更没有政治纲领(须知,这是所有军事行动的目的),就凭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把人聚集起来,把事就闹大了。   此下,葛婴犯了一个大错误,那就是:因为小事情,而做大决定。   这是做决策的大忌,也是人生的大忌。   葛婴为了便于守城,竟不请示陈胜,就冒冒失失地将襄疆立为楚王。   几天之后,葛婴接到陈胜的文书,上面有张楚王颁布的字样,这才知道陈胜已称王,而且还是楚王。   葛婴大吃一惊,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办了一件蠢事。   但这事已经传扬出去了,附近百姓,都知道东城这里有个楚王,陈县那边有个张楚王。   葛婴惶恐之余,苦思冥想得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时,恰巧陈胜命令又到了,命他领所部兵马,返回陈县休整。   葛婴越想越害怕,担心陈胜拿他问罪,就想出了一个彻底解决的办法。   葛婴带兵直奔襄疆府,二话不说,直接一刀宰了,吩咐将其头颅包了,一起回陈县,向陈胜请罪。   这件事情,本是个意外,如果由读者君来解决,该如何处置?   按理说,葛婴攻城拔寨,功莫大焉,擅立楚王,也当有罪。   但这个问题产生的根本,不在部下,而在于领导。也就是,陈胜没有建立一整套、良好的管理部下的运行体系。   哪些事情需要请示,比如,像废立之类的大事,哪些需要自断,比如在战场上的随机应变等等。   大家在大泽乡,跟着竹竿就起来造反了,而且口号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就是戈命为了一份富贵,至于行为准则、规矩、纪律、管理之类的,根本也没有人统一,在这样的情况下,如何问责,就是一门大的学问了。   在这里,我们不得不提到一个关键词,叫“管理陷阱”。这是很多人做事,甚至做企业,带团队,很容易出现的问题。   解决得不好,往往法不服众,甚至失去人心。   所谓的管理陷阱就是:事先对下属不讲明哪些事该做,哪些不该做,也不教会下属如何做,而是坐视下属出了问题后,耍弄自己的权威,对其进行处罚。   再通俗一点就是,看着别人掉进自己挖的坑里,说别人眼瞎,惩罚别人,还要让别人觉得错了,感激自己。   如果各位读者君,有类似这样的经历,那么恭喜你,你遇到了一个白痴的上级。   现在的葛婴就是这样。 第201章 处罚是什么   果然,当葛婴回到陈县,将襄疆的人头,献给陈胜的时候,他得到的不是陈胜的谅解,更不是对他攻城略地的奖赏。   陈胜早已得到消息,葛婴竟然在东城另立楚王,不由得火冒三丈,怒气盈胸。   一到陈县,立即传葛婴入见。   陈胜坐在王位上,劈头盖脸地大声斥责葛婴,历数葛婴数条罪状,容不得其辩解,当即喝令斩首。   刀斧手上来,将葛婴当场拿了,推至刑场,一刀两段,死于非命。   立在两旁的众将,登时目瞪口呆。   陈胜意犹未尽,恨恨道:   “众位将官,本王法出令行,各当勉力遵守,违抗王命者,定斩不饶。”   众将皆诺诺而退。   表面上,陈胜一时气盛,借杀葛婴以立其威,实际上,众将私下里不免议论纷纷。   即使葛婴擅立在先,但因其有功,且已悔过,杀了所立楚王赎罪,其情可原,罪不至死。   这就涉及到上文说过的,做头头需注意的两个问题。   一个是凡事都要做给人看,尤其是当领导,做首领,带团队的,或者将来要带团队的人,都要铭记这一点。   身在其位,就不能由着性子来,更不能根据自己的好恶,或者简单的是非观,来做判断和决定。   任何一项决定,对别人所做的每一件事,或者说出的一句话,都要考虑一下,其他人会怎么看,会如何评价和权衡这件事。   有读者君会说,新当了头头,不是上来都需要烧上三把火,或者杀个鸡给猴看,来确立自己的权威吗?   事实是,哪个猴都不会因为你杀了只鸡,就害怕或有所忌惮。   所有的下属,是否信服你,是否仰仗你,不在于你的位置有多尊,声音有多高,脾气有多大。   而在于,你所言所行,是否公平公正,是否出于公心,是否能经得起推敲,是否能服众。   还是那句话,做领导的,首先要做给别人看,接受别人的评价和议论;其次,要体察下级,要收服人心。   这方面,即将出世的大汉高祖,可谓是出类拔萃,之所以取得江山,也就顺理成章了。   第二个问题,就是要有章可循,有法可依。也即无规矩不成其方圆,定规矩在先,惩罚在后,而绝不能事先不告知,上来就处罚。   惩戒的目的是教育,告诉大家,因为有言在先,所以他错在哪,为什么错,该承担什么责任。不能为了惩戒而惩戒,为了立威就滥杀。   那样无异于随时给部下挖坑。   你以为部下都应该知道,这是人之常情啊?   殊不知无令则不行,无禁则不止。   你不能满脑瓜子想当然,认为大家都应该如此,可是你有规矩么?你定规则了吗?   总不能让所有人猜你是怎么想的吧,何况人比变色龙还善变,你让下属怎么猜?   就像现在的陈胜,虽然杀了葛婴,但却没有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   即使他身居君王之位,手操生杀大权,但效果可能却与他的愿望相反。后果,下文就显现出来。   葛婴即死,众心摇动,互相私议。   陈胜另行派邓宗,接替葛婴之军,南略九江。   八路人马,不能一齐表述,先说这北一路,也就是武臣这一路。   武臣作为与陈胜关系密切,在其眼里属于信得过的将领,率三千军,向黄河北岸的赵地进发。   张耳、陈余两人,心里别有打算,也不计较官职大小,欣然领命,随军渡河北去。   其实,陈胜之所以攻陈,就是看好了陈曾经为楚都,陈胜身为楚人,对陈的历史也有所了解,富于感情。   同时,陈县的楚国原来的宫室大多完好,陈胜可以拿来即用,省却了大兴土木之劳。   其实在他的心中,戈命也好,起义也罢,无非是为了一份富贵。   眼见得起义军所向披靡,攻城略地,富贵就在眼前,称王易如反掌,他岂能错过?   所以,无论陈余也好,张耳也罢,不论他们的建议,多么睿智,他们的劝谏,多么中肯,陈胜是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的。   但,在张耳和陈余心中,本以为陈胜是个不世之才,希望出山投个明主,辅佐之,成就始皇般的帝业。   没料到,陈胜只贪图眼前富贵,对更大的目标,无甚兴趣,二人就起了离开的心。   事实也证明,陈胜的急于称王,对自己一手掀起的反秦浪潮,对自己未来的事业的损害,都是致命的。   但,也有有利的一面。   在大泽乡首义后,现在的大秦王朝的城郡,除了咸阳、荥阳守军较多的重镇以外,很多城池,只要义军一到,城守们能做的事情,就是保命逃跑。   武臣三千兵马不算多,也仅仅刚能成一军而已。   军队从白马津渡过黄河,直抵安阳。   一路上,张耳、陈余为其策划,先发檄文至各地,动员豪杰起来响应,檄文上大致说:   “秦的乱政酷刑残害天下百姓,已经几十年了。北部边境有修筑万里长城的苦役,南边广征兵丁戍守五岭,国内国外动荡不安,百姓疲惫不堪,按人头收缴谷物,用簸箕收敛,用来供给军费开支,财尽力竭,民不聊生。”   “加上严重的苛法酷刑,致使天下的父父子子不得安宁。陈王振臂而起,首先倡导天下,在楚地称王,纵横两千里,家家义愤填膺,人人斗志旺盛,有怨的报怨,有仇的报仇,县里杀了他们的县令县丞,郡里杀了他们的郡守郡尉。”   “如今已经建立了大楚国,在陈地称王,派吴广、周文率领百万大军向西攻击秦军。在这时就应该群起响应,成就封侯大业。”   “天下苦秦久矣,凭着普天下的力量攻打无道昏君,报父兄的怨仇,而完成割据土地的大业,正是有志之士不可错过的时机。”   这就是谋士的作用,在武臣军到以前,先进行舆论战,扩大义军的影响力。   结果,很多郡县的豪杰纷纷响应,安阳城守弃城而走,武臣军进驻安阳,收编队伍,军队很快就扩充到几万人。   武臣自此号称武信君,相继攻克了赵国境内的十座城池,随后,兵峰直指范阳。 第202章 蒯通胜十万兵   范阳,处于赵国的东北方向,以防范匈奴为主,一直是战略的前沿,即使到了秦时,仍是个军事重镇,筑有牢固的城墙,兵员齐备,粮草充足。   范阳令徐公听说义军临境,忙下令关闭城门,指挥军兵登城,准备抗击义军。   此时,一个著名的人物登场了,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谋士蒯(kuǎi)通(原名蒯彻,因后世避讳汉武帝的彻字,又称蒯通)。   蒯通是范阳本地的名士,自幼饱读群书,腹内盛藏韬略。   听说义军来攻范阳,蒯通认为自己出人头地的机会到了。   人就是这样,发迹需要时机,当然,平时得有雄厚的积累做基础。   蒯通与范阳令徐公相熟,于是来府衙拜见徐公。   徐公见蒯通郑重其事的样子,问道:“蒯君何来啊?”   蒯通对徐公深深作了一揖道:“特来‘吊’且‘贺’。”   徐公惊问:“我活的好好的,何来‘吊’我?”   蒯通道:“阁下死期将至,所以前来表示哀悼慰问。”   徐公满脸问号,他了解蒯通的为人,知道蒯通话里肯定有什么猫腻,就耐着性子听其继续说下去。   只听蒯通说道:   “秦国的法律严酷是出了名的,您做了十年的范阳县令,杀死了多少乡亲父老,造成了多少孤儿寡母,砍断了多少人家的脚,在人家脸上刺了多少字,恐怕数也数不清。”   “那些受害者和他们的慈父、孝子们,早就恨不得,把刀子插到您的肚子里,之所以不敢这样做,是因为他们害怕秦的法律。”   “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一旦秦国的法令不能施行了,城里的人不听从您了,您也就成了摆设。”   “没有了这身官皮掩护,那些慈父、孝子们,现在终于可以把利刃插进您肚子里了,这样,他们就可以报仇和趁机造反出名了。”   “而现在,各路诸侯都背叛了秦廷,武信君的人马即将到来,您却要死守范阳,城里不安分的人早就在背后瞄着,准备随时杀死您,投奔武信君。您说,我是不是应该来提前‘吊’您呢?”   徐公默然,认为蒯通说的有一定道理,心里不禁惶恐起来。   但看着蒯通沉静的样子,心里又稳了稳,问道:   “蒯通君又何以‘贺’我呢?”   蒯通笑了笑,给徐公深施了一礼道:   “恭贺您,因为您有了我蒯通,从此就能获得新生了。”   蒯通没容徐公续问,接着说道:   “现在,您应该立刻派我去面见武信君,凭我三寸不烂之舌,说通武信君,让他不仅不来攻打城池,还能封赏阁下,这样阁下就可以转祸为福了。”   徐公不想坐以待毙,觉得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何不让蒯通试试,于是,就派蒯通去见武信君。   蒯通到军前求见武信君。   武信君问道:“范阳令派你见我,是来投降的吗?”   蒯通深施一礼后说道:“将军,我是来给您送十万之兵的。”   “噢,何来此言?”武信君心说,我总共人马不到三万,这小子信口雌黄,城里哪来的十万兵。   蒯通道:“您此次伐燕赵,是不是一定要打败敌军再夺取土地,必须经过殊死拼杀才能占领城池?”   武信君问:“自古以来,难道不都是这样吗?”   蒯通一脸轻松道:“我认为这样太费劲了。”   “您的军马即使再多,也经不起这样无休止地消耗,何况燕赵的城池如此众多,您要征战到几时呢?”   “这样的征战,遇到难以攻克的城池,耗费日久不说,胜负也难料,更何况,时间一长,局势就会生变了呢?”   这一点,就像一记精准的侧勾拳,正击中武信君的软肋。   他当然担心一旦进攻不利,会失去在陈王那里的主动权,一纸文书,他这个位置,就可能随时被取代。   蒯通继续说道:“如果您能采取我的策略,就可以不用拼死士卒而使城邑降服,不通过战斗而夺取土地,您只要简单地发出一道文告,就可以传檄而定赵地,岂不胜似十万兵么?”   武信君闻言,离座而拜道:“愿先生教我。”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武臣是可以做事的人,最起码比陈王更容易听取别人的意见,哪怕是敌人派过来的,只要对自己有益。   世上从来不缺好智谋,关键看对谁讲,是否为其所用。   蒯通趁机进言道:“范阳令徐公本来已经整顿好了军队,准备依托坚固的城池,奋起抵抗。”   “同时,他又是个胆小的人,犹豫不定;因怯懦怕死,贪财爱贵,所以他也有赶在其他人的前面,来投降的打算。”   “但又害怕您认为他是秦国任命的官吏,像以前被攻克的十座城池的官吏那样被杀死(嗜杀的危害),所以在观望逡巡。”   “而徐公如果投降,您把他杀了的话,那么边地之城都将互相转告:‘范阳令投降后被杀了’,那样的话,他们一定会据城坚守,像金城汤池一样,和您玩命,难以攻取。”   “如今范阳城里的寻事者,也想杀掉县令自立,然后组织人据守城池来抵抗您,那样,范阳城也到不了您的手里。”   “我给您的建议是,您把侯印让我带回去,委任徐公,那样,范阳令就会把城池献给您,寻事者也就不敢杀您任命的县令了。”   “所以,于今之计,为您打算,不如用黄盖朱轮的车子,迎接范阳县令,让他在燕、赵的边界驰骋炫耀,那么,边地之城都将相互转告:‘范阳县令先投降而获得富贵’。”   “这样,各个城池一定会竞相投降,就像泥丸在山坡上滚动一样轻而易举。这就是所说的,传檄而定千里的策略。”   武信君一听大喜,忙热情款待蒯通。   随后派一百辆车,二百名骑兵,跟随蒯通,持侯印进城封了徐公。   燕、赵属地的官吏们风闻了这个消息,不到半个月时间,包括赵国的前都城邯郸在内,前后有三十余座城池不战而降。   武信君率领大军进驻邯郸。   整顿已毕,武信君升帐议事,商讨下一步的方略。 第203章 武臣称王   武信君辞退左右,单独招张耳、陈余,商议军机。   几天来,军中连续收到其余各路大军,相继受挫的消息。   又听说,为陈王攻城略地的各路将领,或者战死,或者谗言获罪被陈王所杀。   虽然眼前燕、赵城池归属甚众,不免帐中气氛有些凝重。   张耳、陈余见武臣心内踌躇,心中已猜出一些端倪,决定见机行事。   武臣先开言道:“陈王听取二位建议,使我攻赵,目前还颇为顺利。但我听说,其余各路大军,似进展不顺。我部独领风骚,下一步该当如何呢?”   张耳年纪较大,上前参过武信君,又看了一眼陈余,两目交会,瞬间读懂对方所想,心中已定,方开口说道:   “陈王在蕲县起兵,到了陈地就自立称王,又不拥立六国诸侯的后代,现在各诸侯国群龙无首,天下纷纷,局面混乱不堪。”   “如今,我们仅用了三千人马,就夺取了几十座城池,这在所有各路军中,也是出类拔萃的。”   “现在,燕、赵初定,地域广大,如果没有一个王统领,不足以使当地安定下来。”   “一旦有个风吹草动,转眼间,就会倒戈生变。”   武臣道:“现在我们有了陈王,可以统一号令燕赵啊。”   张耳不以为然道:“现在燕赵之地,离楚尚远,且一直以来,燕赵与楚,各自为政。”   “现在,燕赵已定,如果不早立王,一旦陈王召将军回去,恐怕后面的事情就很料了。”   “从发生的一些事上看,陈王喜欢听信身边人的议论,辨别能力差,若是有人私底下打小报告,将军恐怕难免遭受祸患。”   武信君道:“依二位所见,该当若何?”   二人一同进言道:“将军还不如借此大好时机,自立为王。”   武信君沉吟半晌,说道:   “陈王对我不薄,我不能背叛陈王。”   张耳问道:“武信君您自己想一想,您与葛婴,谁和陈王更近呢?”   武信君不语,许久方道:“我不及葛婴与陈王近,葛婴自小就跟陈王相熟,信任有加。”   张耳道:“还是的啊,当时葛婴攻下的城池,于众将中最多,尚且落得身首两异,难道将军比葛婴更有把握,陈王会更信任您吗?”   陈余也道:“最好的办法,是将命运把握在自己手里。如果失去这个机会,陈王派人来替换您,到那时,您就没有任何资本了。”   武臣道:“可是,我的家小现在还在陈,万一......”   张耳道:“如果您在赵地称王,我相信您的家小会是安全的。如果陈王怪罪于将军的家小,就会失心于天下,如此,将无以号令众将。”   陈余进一步道:“天授弗取,悔之晚矣。”   听到这句话,武臣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看着二人道:   “好,既如此,就依二位先生,称王。”   于是,武臣听从了张耳、陈余的劝告,自立为赵王。   随后,任命陈余为大将军,张耳为右丞相,邵骚做了左丞相。   张耳、陈余的初步设想,实现了。   此次武臣称王,完全是张耳、陈余策划,推波助澜而成。   这样的结果,实际上,在张、陈二人离开陈县时,就已经在二人心中,有了蓝图。   张耳、陈余在为陈王献计受阻后,见其贪图眼前的尺寸富贵,坚持要在陈县称王,二人已料定其难有大的作为,因此,萌生了退意。   后来,陈王又枉杀了葛婴,显露了陈王脖子下的逆鳞,二人觉得陈县已不宜久留。   但到哪里去?举目一望,四海之内,竟无人可投,无枝可依。   商量来商量去,二人决定先鼓动陈王分兵攻赵,到二人熟悉的赵地去施展一番拳脚。   所以,张耳就给陈余出了劝陈王攻赵地的主意。   表面上是帮陈王扩大地盘,陈余也确实对燕赵地理山川较为熟悉。   实际上,二人已经对另立赵王,早就做了谋划。   陈王的口号不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么?既然陈胜,一个佣耕之徒可以举旗称王,那其他人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只是,张、陈二人手里无兵无权,所以,借助伐赵,协助武臣称王,就成了二人的不二之选。   说到这里,有读者君会问,这张耳、陈余,到底什么来头,此后竟能在秦末汉初,折腾得燕赵之地人仰马翻。   这两个人实在是奇人,不仅有忘年之谊,更是断头之交。   张耳,是魏国大梁人。年轻的时候,曾是魏公子无忌(也就是史上大名鼎鼎的信陵君)的门客。   后来,张耳因触犯了魏国法律,被列入黑名单,消除本地名籍,只好逃亡,来到外黄县。   外黄县有一富豪人家的女儿,长得十分美丽,也算是古代的白富美,却嫁了一个愚蠢迟钝的丈夫。   这女人不认命,选择离家出走,投奔到她父亲原来的手下家里。   她父亲的手下和张耳很熟,于是就对东家的女儿说:   “既然你不喜欢家里包办的婚姻,我倒是认识一个很有才华的年轻人,如果你感兴趣,不妨见一下。”   那美女与张耳相见,一见钟情,话又投机,很快就热乎上了。   于是,美女回去与同她丈夫退了婚,改嫁给了张耳。   穷小子张耳,陡然从困窘中摆脱出来,结婚以后,饱读儒家经典,广泛交游,声望渐渐起来了。   女家很有钱,给张耳提供丰厚的资助,供他挥霍,许多士子千里慕名而来,成为他的门客。   后来,张耳受聘,在魏国外黄县做了县令。他的名声从此更加大起来,来这里投奔的人越来越多。   其中有两个人,对张耳的影响最大。   一个是沛县的刘季,对,就是还是普通平民百姓时的汉高祖刘邦,一个是魏国大梁人陈余。   刘邦咱们留在后面重点介绍,先说这陈余。   陈余也爱好儒家学说,和张耳一样,也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也同张耳年轻时一样,就是穷。   可贫穷,从来都挡不住星星的光芒、   陈余在赵国游学的时候,在苦陉,被一位很有钱的财主公乘氏看上了。结果也是一样,公乘氏认为陈余前途不可限量,就把自己漂亮的女儿嫁给他。   事实证明,娶个有钱人家的漂亮女儿,有个富裕的老丈人,有多重要。 第204章 陈王的对策   陈余来到外黄后,与张耳成了忘年交,两人经常在一起,谈古论今,对诸侯纷争的局面,发表各自的见解。   接触的时间一长,张耳认为陈余虽然年轻,但不是平庸无为之辈,待之益厚;而陈余也很敬重张耳,对待张耳如同侍父,两人之间建立起断头不悔的患难情谊。   秦国攻破大梁后,对很多魏国的知名人士,进行悬赏拘捕,二人也在名单之列。张耳因为是县令被悬赏千金,而捉住陈余的赏五百金。   眼见在外黄待不下去了,张耳、陈余不得不改名换姓,一起乘船逃到原楚国的陈地。   在一个村里,给里正(村长)打个下手,维持生活,相当于协助村治保主任的临时工。   两个人临时租了房子,门对门住着。   有一次,里正喝醉酒,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用鞭子抽打陈余。   陈余毕竟年轻,哪受过这个气啊。   “奶奶的,竟敢打我。”陈余心中不忿,挺起身来,打算夺过鞭子教训那个村长。   张耳在门内看见了,赶紧出来,拦在两人中间,又用脚踩了陈余一下,示意他不要冲动。   等村长发泄完走后,张耳将陈余拽到无人处的一棵桑树下,责备他道:   “你忘了咱们是黑名单了吗?”   陈余低头不语。   张耳继续责备道:“当初咱们逃到这里时,是怎么说的?如今遭到小小的屈辱,就受不了了,难道你要死在这个村长身上吗?”   陈余过了那个劲,已经醒悟过来,连忙向张耳道歉。   张耳又反复叮嘱了陈余一番。   没过几天,秦国悬赏拘捕两人的文告,就到了村里。   两个人像没事人一样,利用村治保主任助理的身份,向村里的居民传达上边的命令,躲过了缉捕。   直到陈胜在大泽乡起义,打到了陈地,召集乡中父老知名人士,张耳、陈余才去拜见陈胜,并表明身份。   陈胜早就听说过张耳、陈余的名声,便留二人在军中,参议军事。   随后,听了二人的建议,充当武臣的左右校尉,随军攻取赵地。   当武臣在赵地称王的消息,传到陈县时,陈王一听,雷霆大怒。   陈王命人将武臣及跟随的将领(包括张耳、陈余)的家人,全部抓了起来,准备杀掉。   陈王的上柱国房君(封号)蔡赐连忙进宫,急见陈王。   陈王怒气未消,在宫内来回踱着,见蔡赐一到,忙问道:   “你可听说,武臣竟擅自称王了?”   蔡赐施过礼后,直起身子说道:“臣刚刚听说,正为此事而来。”   陈王恨恨道:“可恶武臣,难得寡人如此信任他,竟然背主称王,可恨,可恼。”   蔡赐等陈王发泄完,方说道:“武臣固然可恨,但以我对她的了解,他不至于想出称王之策。”   陈王扭过头,看着自己的上柱国道:“那是谁在背后搞鬼?”   “张耳,或者还有陈余,这两个人,有勇有谋,一定是他俩在背后主使,武臣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陈王骂道:“可恨,我对武臣一向不薄,他这时候,怎么能推什么舟。好在我已命人,将武臣、张耳、陈余、邵骚的几家老小,全都拿下,一起押到十字路口问斩,我看今后,谁还敢背叛我。”   蔡赐赶紧施礼道:“大王万万不可,臣正为此事劝解大王。”   陈王看着蔡赐道:“劝解什么?难道不该杀了这些人吗?”   蔡赐道:“现在还不能杀,一杀就坏事了。”   陈王余怒未息,道:“不杀了他们,无以警告那些心怀不贰之徒,无以正我张楚国之威。”   蔡赐道:“大王,我们的主要敌人是秦,秦还没有灭亡,您现在如果杀了武臣等的家人,必然激起内变。”   “一旦生内变,赵国必与我们为死敌,就等于又树立了一个像秦国一样强大的敌人。那样的话,我们就可能两面受敌。”   “现在西线‘假王’荥阳进攻不力,周文败于戏,一旦北面再出现一股强大的敌人,我们两面受敌,恐怕局势就很难收拾,如何得成大业?”   陈王见说,已经冷静下来,想了想蔡赐的话,有些无措地问上柱国道:   “如今,当奈之何?”   蔡赐连忙奏道:“大王就当赵王是张楚国的诸侯国,武臣不是遣人来报么,大王就借此封他为赵王,并下诏向他祝贺。”   陈王不无担心地道:“那样,其他几路兵马的将领,会不会也有样学样,起了异心呢?”   蔡赐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灭秦,可让他火速带领军队向西挺进,从速攻秦,增援周文,进逼咸阳。”   “只要武臣还听从大王的诏令,能够率军向西攻秦,我们就可以达到目的。这样东顾既可无忧,西略便为得势。”   陈王看着上柱国,点头道:“这样,借力打力,先灭了秦国,再慢慢回头收拾武臣。”   蔡赐赶紧施礼:“大王圣明。”   陈王又问:“那武臣这些人的家属怎么办,都放了?”   蔡赐摇了摇首道:“大王,怎么能放了呢,您可以将这些家属,都软禁起来,把他们当做一个筹码,这样,我们才主动。”   “然后,您再封张耳的儿子为君。”   陈王不解:“封张耳的儿子为君?既无功又无禄。”   “对,封其子为君。”   陈王听罢,看了看蔡赐,恍然道:“就按上柱国的意思办吧。”   于是,陈胜听从了蔡赐的建议,把武臣等人的家眷软禁起来,封张耳之子张敖为成都君。   随后,陈王派使者前往邯郸,祝贺武臣称王,并催促他们发兵向西攻函谷关。   陈王的使者到了邯郸,赵王武臣连忙召张耳、陈余商议。   张耳、陈余看过陈王的诏书,对赵王武臣道:   “大王,您觉得恭贺是陈王的本意么?”   赵王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道:   “如果陈王高兴我称王,也不至于把你我的家属都拘禁起来吧。”   “不过,陈王好像倒是对右丞相有所偏爱,特封公子张敖为成都君哩!” 第205章 小卒立大功   张耳笑着看向赵王道:   “这分明是针对你我君臣而来。成都又不在陈县范围内,这封君之事,纯粹就是离间之举。”   赵王坦然一笑道:   “陈王此计,太过明显,寡人岂能不知呢,我们不上当就是了。不过,陈王督促我们出兵西进,倒是可以考虑。”   陈余一听,忙阻拦道:“大王,万万不可,绝不可西进。”   赵王不解地看着陈余道:“为何不可,暴秦可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没等陈余回答,张耳说道:   “大王您自立为赵王,这种局面陈王是不愿看到的,之所以派使来祝贺,不过是为了让您替陈王去西攻强秦。”   “既然我们已经知道周文受阻于戏,凭我们现在的实力,难道就能旦夕灭秦吗?”   赵王摇了摇头道:“我们现在虽有十万之兵,但都是临时聚集起来的,看起来势众,真正打起仗来,未必是秦军的对手。”   张耳说道:“着啊,听说周文的数十万大军,尚且不敌秦军,我们上去,又能怎样呢?”   “可能的结果是,既攻不下秦,我们也元气大伤,一旦将战火引入,赵国就成为战场了。”   “那时,我们无力抵抗强秦,一旦陈王再来进攻,我们的命运会是什么呢?”   陈余在一旁道:“所以,这是陈王的纵狼驱虎之计,先让我们替他抵挡秦军,张楚军其后谋利,企图一箭双雕啊!”   赵王武臣默然思考良久,方问道: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张耳不慌不忙地说道:   “所以,大王不要向西进兵,而是眼睛向内,北略燕地、代之地,南收黄河以北地区,以壮大我们的势力。”   “这样,我们向南依靠大河,向北拥有燕、代,待我们兵强马壮之日,陈王即使战胜秦国,也一定不敢强制赵国。”   赵王武臣认为有理,随即选兵派将,四处攻略。   于是,派韩广率一军,攻燕地,李良率一军攻常山郡,张黡(yǎn)带一军攻上党郡。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韩广这支先出了问题。   这个问题的产生,表面看是武臣约束不力,溯源起来,责任还在陈胜。   韩广带领人马,攻下了燕国故地后,约禁士卒,所过秋毫无犯,深得当地人心。   于是,燕地的各大氏族、名士豪杰,纷纷劝说韩广自立为燕王。   韩广顾虑自己妻子父母在赵王武臣手中,没敢答应。   众人纷纷劝说:“以张楚陈王的力量,都因为顾虑秦国,而不敢杀赵王家人;势力更小的赵王,又怎么会加害将军的家人呢?”   韩光一听,有道理,也顾不得许多了,毕竟燕王的位置,是那么诱人。   最后,韩广在当地民众的支持下,有样学样,自立为燕王。   这就是陈胜仓促称王的后果。   此刻,只要手里有兵,抢个地盘,就能称王,秦始皇开创的统一局面,就这样分崩离析了。   韩广自立为燕王的消息传来,赵王武臣大怒,亲率大军伐燕。   赵军开抵燕国边界。   这日,赵王武臣仅带了十几骑,前突至燕境探查敌情。   没想到的是,遇到燕军数百人的边境巡逻队,逃跑不及,被燕军抓获。   燕军将领一看,抓获了赵王,高兴坏了,赶紧向上汇报。   韩广哪里好意思见武臣,又不能杀掉,做卑鄙小人,于是燕王吩咐燕将,把赵王囚禁起来,传话给赵国,只有得到赵国一半土地,才归还赵王。   张耳、陈余急忙派出几批使者前去交涉,结果,都被杀死。   燕将回话,除非得到分割的土地,否则,赵王别想回去。   消息传到赵国,军中一个干勤杂的士卒,挺身而出,对他同军营的伙伴说:   “我要替张耳、陈余去游说燕军,而且我还能和赵王一同坐着车回来。”   军营里的伙伴们都讥笑道:   “就凭你?使臣派了十几位,去了就立即被杀死,你难道有几颗脑袋不成?”   那士卒也不辩解,径直跑到燕军的大营。   燕将一见,又来个送死的,就命人推出去杀了。   那士卒不慌不忙地道:“你为什么杀我?”   燕将道:“我们要的是赵国一半土地,凡是没有土地,空手来交涉的,一律杀掉。”   那士卒道:“那你知道张耳、陈余是什么样的人吗?”   燕将说道:“那是你们赵国所谓的相国和大将军,和我们燕国又有什么关系?”   那士卒继续问:“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陈兵边境吗?”   燕将道:“无非是要救他们的赵王。”   那士卒笑着说道:“将军大错特错了。”   燕将一头雾水,问道:“错在哪里?”   那士卒道:“将军,那说明你还不了解这两个人。”   “武臣、张耳、陈余带着军队攻克了赵国几十座城池,但他们不是一条心。在他们心里,每个人都想面南而称王。”   “这样野心勃勃的人,难道甘心终身做别人的卿相吗?”   “何况,做臣子和做国君,地位和身份,难道可以相提并论吗?”   “他们之所以还以君臣相称,只是顾虑到局势初步稳定,还没敢三分国土各立为王,权且按年龄的大小为序,先立武臣为王,用以维系赵国的民心。”   “可现在,赵地已经稳定平服,这两个人准备瓜分赵地自立称王,只是时机还没成熟。”   “如今,你囚禁了赵王,就给了他们机会。这两个人表面上为了救赵王,实际上是迫使燕军杀死赵王,这样,两个人就可以瓜分赵国自立为王了。”   “从实力上讲,以一个赵国的力量,就能轻而易举地攻下燕国,何况两位贤王相互支持,以杀害赵王的罪名来讨伐,灭亡燕国是很轻而易举的事了。”   “所以,将军,你拘禁赵王,实际上等于帮助张耳、陈余达到称王的目的,而不会得到赵国的土地。”   “为燕国考虑,不如放了赵王,这样两国修好,赵王也会归还燕王的家属,何乐而不为呢?”   燕国将领听后,认为有道理,赶紧上报燕王韩广。   韩广思虑再三,命令释放了赵王。   那士卒替赵王驾着车子,一同回到军营。   军营里一时欢声雷动,那士卒被伙伴们,簇拥着抛向半空,成了英雄。   几天后,赵王武臣将他家属送到了燕王韩广的身边。   燕赵之地,暂时宣告平静。   此时,陈王派出的西线军队,却出了大事。 第206章 西线之战   再说回西路军。   “张楚”立国后,陈胜命“假王”(相当于副职)吴广率两万主力西征,意在攻取荥阳(今郑州西北)。   荥阳地处中原,秦的直道,南北与东西之间的交汇点,就在这里。从荥阳出发,北抵燕赵,南通荆楚,西达关中,东到齐鲁。   拿下了荥阳,就等于控制了秦的交通中心,也打开了通往秦都咸阳的通道。   吴广率领田臧、李归、伍徐等诸将,西向进攻。   一路上,队伍不断壮大,很快聚集十万之卒,所遇城池,连战皆捷。   随即,吴广引兵,进攻秦三川郡的郡治,将荥阳重重包围。   三川郡守是秦国丞相李斯之子李由,毕竟是相门子弟,当然不肯投降,利用城坚郭固,组织守军拼力抵抗。   攻城,历来是兵家难事,即使如王贲之流的名将,对坚固的城池都一筹莫展,何况武器装备和训练都不足的,吴广这样的农民起义军呢?   吴广和其手下的几员战将,都缺乏驾驭大兵团作战的能力,对攻取城池,缺乏良策,义军久攻不克,战局成胶着态势。   消息传到陈县,陈王焦急万分,召集诸将商议。   陈王环顾众将道:“西线‘假王’处传来消息,荥阳围困日久,久攻不下,诸位爱卿,有何妙策?”   上柱国蔡赐道:“大王,荥阳是中原重镇,三川郡所,又是秦国粮仓所在,城池坚固,自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秦在此驻有重兵,兼有秦丞相李斯儿子李由,足智多谋,又背负着其父在朝廷的压力,必然拼死抵抗。”   陈王看着自己的上柱国,静静地等着蔡赐说下去。   陈王对于蔡赐,一直比较信任,这在诸多大臣中,是少有的,蔡赐也确实不负厚望,给他解决过很多难题,   蔡赐说道:“荥阳虽然重要,但毕竟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我们的目标是咸阳,是暴秦。”   “既然荥阳久攻不下,于今之计,可派一军,绕开荥阳,取函谷关,直抵咸阳。”   “咸阳即破,如此,关东震动,则秦灭矣。”   陈王点头道“上柱国此言,正和寡人之意。我意亦如此,只是不知何人可领此军呢?”   武将丛中,一人挺身而出道:“大王,末将不才,愿领军前往。”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楚人周章,字文,曾在项燕的军队中担当视日工作,负责占卜推算时辰吉凶,也效力过春申君黄歇,是陈县才德兼备的贤人。   前一阵子,闻讯来投陈王,自称懂得兵法,与陈王晤谈后,被任命为将军。   陈王大喜道:“若得将军领兵西向,则寡人无忧矣。”   于是,授予周章将军虎符,西向攻秦。   途中不断征集士兵,连克新安、渑池,绕开荥阳,一路进发,到达函谷关时,周章所属已有战车千辆,士卒三十万。   函谷关两千多人马,凭关据守。   周章指挥士卒,迅速破关。   进了函谷关,关中八百里平川,已经无险可守。   周文军沿渭水南岸的大道急速西进,连克宁秦、郑县。   秦二世元年九月(公元前209年10月7日~11月5日),周章到达距离咸阳仅百余里的戏亭(今陕西临潼东),被秦国紧急派来的二万秦军精锐挡住去路。   秦军与张楚军隔戏水对峙。   戏水源自骊山,从南往北注入渭水。   戏水不是什么大河,水深最深也不过半人深浅,并不是什么天然防线。   周章军一路来,顺风顺水,基本没遇到像样的抵抗。   但这支秦军却非同一般,不仅阵容整齐,而且明显训练有素,义军前锋刚与之接战,就迅速被击溃。   周章大军随后抵达,见戏水对岸,秦军列营已毕,严阵以待,也安下营寨,徐图进攻。   这支秦军的及时到达,可说是决定性的,它的出现,延缓了秦帝国的灭亡。而功劳最大的,却是秦末最后一位名将——章邯。   事情,还得从秦庭说起。   几天前,义军兵临函谷关的急报,雪片般飞向咸阳,直到此时,秦二世方知关外的天下已经大乱。   在此之前,宦竖赵高把持朝政,指鹿为马,秦二世胡亥听信其谗言,灭嬴政子孙,杀戮属下大臣,假借罪名互相株连。于是,满朝震惊,恐惧不安,凡非议或进谏的都被认为是诽谤朝廷,一律推出问斩。   重修阿房宫,征丁征粮,天下百姓,民不聊生;严刑酷律,狱中刑徒,人满为患。各地百姓苦于秦朝官吏的统治,直至七月大泽乡陈胜揭竿起义。   但这些警讯,一概被赵高隐匿,甚至将报警的官员,直接推出斩首,以至于,天下大乱,而秦二世还一直蒙在鼓里。   直到函谷关被破,义军进逼咸阳,关中震动。   赵高此时也慌乱不堪,不得不据实奏明。   秦二世胡亥大为震惊,吓出一身冷汗,急召文武百官,入朝商议,询问御敌方法。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所措。   这是,少府章邯出班奏道:   “贼众已经进逼咸阳,兵众势强,必须立即征剿。但时间紧急,如果现在征调近处县城的军队,耗时日久,恐怕来不及。”   “现今只有一个办法,骊山刑徒众多,臣恳请赦免他们,发放兵器,武装起来,由臣统领前去,奋力一击,当可退贼。”   关于章邯,前文略有叙述,曾为王贲部下,在攻灭大梁时,立有战功。   平素里,不问政事,专心为吏,因与赵高没有什么冲突,成为朝中幸存下来为数不多的武将,其时官为秦少府。(注1)   章邯闻听义军已到函谷关,不由得心急如焚,本就想进宫进言,刚好二世召集大臣商议,在群臣无措的情况下,出班力陈应敌之策。   秦二世见赵高等重臣都麻了爪,正焦急万分,听得章邯的谋策,并主动请缨,当然喜逐颜开。   二世当场褒奖了章邯一番,授予大将军职,随即颁诏大赦骊山役徒,命章邯编制成军,出都退敌。   注1:少府:为皇室管理私财和生活事务职能机构的官长,相当于后世的财政部长。 第207章 少府章邯   这就是现政权体制下的好处。   毕竟皇帝帐下,人才济济。   相对于其他外邦的良莠不齐,秦庭可算得上人才过剩,无论是人才梯队、资源,还是机制,都较外邦优越。   即使经过阉竖赵高“指鹿为马”般折腾,秦庭竟还有章邯一般的人物。   此时的章邯,关间时刻,挺身而出,救大秦于危难,在秦汉史上留下英名。   章邯毕竟有战场经验,接旨下来,先紧急集合在咸阳的卫戍部队,约两万士卒,选了一将军做统领,立即开赴前线,迎前先堵住义军,为其赢得几天准备时间。   章邯带领属下军官,紧急挑选骊山役徒中的丁壮,作为前驱,组成军阵,分发武器,配备盔甲军装,立即跟进。   随后,将其余骊山役徒,组成左、中、右、后军,自己居中调度,浩浩荡荡,向前线开来。   虽然,章邯赦免的骊山役徒以及奴隶之子,众达五十万,但其中老弱之徒也在十几万上下;而且,这些役徒,没有战场经验,与对面的张楚军相比,虽然人数占有优势,但却是一次仗都没打过。   其实,张楚军这边,也仅成军月余,指挥系统和建制,也在磨合中,属于刚刚从放下镐锄的农民,过渡到军队的层面。   在这种情况下,就看对方将领的统治力了。   谁能率先组织好队伍,尽快形成战斗力,再运用指挥艺术和出色的战术,先发制人,谁就能在这势均力敌的战斗中取胜。   天平,自然会向能者倾斜,下面就是这样。   章邯带领五十万役徒,边整军边前进,将十几万老弱之卒,编为后军,负责粮草运输和保障工作。   其余三十五万人,按军种分类,车兵、骑兵、步卒、弩兵俱备,边行军,边由派驻的锐士官长们进行训练,快速熟悉兵器和拼杀、阵战之法。   临近到戏水的时候,章邯接报,前军已在戏水挡住了张楚军。   章邯闻报大喜,令众军加速前进,一直抵达戏水西岸,临水布阵。   安下营寨后,章邯召来先前抵达的秦将,了解对岸义军的情况。   秦将报告,自首次遭遇战,张楚军受挫,退回戏水东岸后,张楚军就停了下来,仿佛在等待着什么,逡巡不前。前后已经十余日,未见动静。   章邯听罢,到前沿观看敌情。   见张楚军沿戏水河岸,一字排开,列好大营。   营间互有交错,旌旗不整。   章邯道:“敌军统帅是何人?”   秦将答道:“楚人周章,原为项燕帐下军官,现为张楚国将军。”   章邯道:“此将无能为也,明日即发起进攻。”   第二天,章邯集合众将,下达进攻命令:   “以前军为先锋,左右两军为侧翼,骑兵、车兵在前,步卒在后,立即渡河,向前攻击。”   “全体将士,只管向前,不准向后,进即重赏,退即斩首。不得命令,不得收军。”   这就是能将,牢牢抓住了主要矛盾。   役徒被赦免,死罪已解,只想立功,何况还有人头军功的诱惑。   面对周章组织能力弱,没能抓住战机疾进咸阳,遇到小股抵抗就犹豫观望的弱点,章邯只下达了只许前进不许后退,违令者斩的强硬命令,局面立时就不一样了。   役徒们都是犯人出身,本来都不怕死,此次得了将令,都渴望砍敌头颅,立功赏赐。   这种渴望化作战斗力,再加上“后退者斩”的死命令,秦军士卒当即拚命杀出,踏过戏水河,虎狼般向义军冲杀过来。   昨日,周章听报章邯领军到来,立即前往前军查看。   周章站在战车上,发现对岸原本只有两万的秦军,已经如蚂蝗般密集。   这些秦军,与颍川郡和三川郡的秦军截然不同,战车、骑兵、弩兵、步兵方阵错落,大阵套小阵,阵中有阵,纪律森严,井然有序。   看到这儿,周章仿佛看到了十五年前,随项燕对阵王翦时的那支战无不胜的秦军。   周章环顾了一下身边的义军,虽然大家士气高昂,大有一举灭亡大秦帝国的气势,但他不得不停下来整顿一下。   原因是,临时拼凑的各路军马,不听指挥,调度不灵,难以形成有效的战斗力,以这样散乱的队伍去攻击咸阳,是没有多少胜算的。   还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到目前为止,只有周章和极少的几个人知道:大军缺粮。   原因是,队伍一路扩张太快,后勤远远跟不上,而进了函谷关后,后勤几乎就断了,周章不得不纵兵出去抢粮。   而附近的秦民,对张楚军极为抵触,纷纷坚壁清野,能抢到的粮食也不足用度,所以,周章不得不令大军停下,等待后勤补给。   而现在的张楚国,百废待兴,一切运行体制,都还不完善,催粮的驿马,一拨又一拨地派出去了,陈王的大军粮草,依旧看不到踪影,军中只有不到三日的军粮了,这仗还怎么打。   现在好了,即使他想进攻咸阳,也不可能了,他必须首先打败对岸的章邯。   但周章很清楚,与当年随项燕击破李信时的楚军相比,自己这支杂牌军无论哪方面,都差得太多。   周章在两日前,就从骑哨口中得知,秦军正在咸阳骊山脚下集结,他随即又派出十几匹骑兵斥候,过去哨探。但趟过戏水的骑哨,却没有一个回来。   当时,周章就觉得很奇怪,现在,他完全明白了。   秦军的准备工作做得有条不紊,牢牢把握了局势,附近的主要道路等战略要点,已经都被秦军控制了。   想到这些,周章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回到中军帐,立即调兵遣将。   前军多备弓弩、长矛戈戟,准备对付秦军冲阵。   左军、右军,立即回收在前军之后,准备在大军撤退时,突击敌军两侧,掩护中军撤退。   后军和随军的民夫,立即开挖陷阱,多制造拒马桩。   这是当年周章跟随项燕军中时,学到的本领。   十五年前,秦灭楚大战时,项燕令楚军在大阵后,挖了很多埋着倒刺的陷马深坑,用木板掩盖坑口,撤退时将木板卸了,让王翦的秦军车翻人陷,无法全力追击。   随后,周章又布置在后军两侧的山林里,多插一些旗帜,垒些锅灶,荡起炊烟,以迷惑秦军。 第208章 函谷关外   显而易见,周章开始提前做准备了。   明摆着打不过,那就只能撤退,不过,撤退也要有个撤退的样子。   这边的章邯,可没时间做这些花样文章,在他现在的字典里,只有进攻!进攻!拼力向前进攻。   战局就这样展开了,这是自秦始皇统一六国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战,双方投入兵力超过了八十万。   当数十万骊山刑徒军,衣服、旌旄、节旗墨色一片,举着耀眼的兵器锋刃,冲向戏水对岸的时候,整个天地仿佛都被乌云吞噬了一般,情景震撼而又可怖。   黑压压的秦军,排成整齐的进攻阵型,凶猛地向张楚军扑去。   张楚军拼力抵抗了一阵,但无论单兵作战能力、武器装备,还是临阵指挥,都不是秦军的对手。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周章军的前军营阵,即被章邯军攻破。秦军在付出数千伤亡后,终于冲进张楚军大营。   于是,秦军经典的那一幕又出现了:一个秦军士卒,一手提着一颗人头,一手夹着一个降卒,在拼命追击一个敌卒。   秦军的这个气势,直到西楚霸王出现之前,还没有哪个军队能挡得住。   戏水之战,毫无悬念,秦军大破张楚军。   幸好周章在戏水东岸列阵,提前布置了撤退事宜,并为大军制定了层层抵抗,交叉掩护撤退的方案。   周章学以致用,在撤退的路上布满陷阱,前面义军在溃败,后面的民夫在奋力挖坑,还随风势烧林放浓烟。这才把损失降到最低。   周章前军士卒阵亡两万余人,接下来就是失去节制的溃败。本来布置的交替掩护,也变成了争相逃跑。   张楚大军约禁不住,连连后退,无法立营。几天后,数十万人马悉数退出函谷关外。   函谷关上,章邯望着败退的义军,轻轻舒了一口气。   他知道,与关外六国的残酷较量,才刚刚拉开帷幕。   稍作整顿,章邯随即下令紧紧追击,尾随张楚军,从戏地一路追击到函谷关外的曹阳(今河南三门峡西南)。   周章率领残军,一面坚守城池,一面飞章向陈胜告急。   章邯面对固守待援的周章,仅靠骊山役徒之卒,一时间也难以攻克,他只得紧紧围住曹阳,等待后军的攻城器械和征调近县的正规军前来参战。   这一围,就是足足两个月。两边儿都在向后方讨援军,就看谁来的快了,先到先赢。   陈王在陈,接到周章的奏章,又急又恼。   他将奏章丢给上柱国蔡赐,心里不满:   前几天报捷说,打进了函谷关,咸阳唾手可得,这才几天功夫就一败涂地了,还说周章精通兵法,狗屁!   蔡赐脸色蜡黄,忙躬身道:“臣该死,然今军新败,还需紧急增援周章。”   陈王叹道:“寡人之军已分兵四略,哪还有多余之兵援他。”   蔡赐脸上挤出一丝笑来,说:“大王忘了赵王武臣么?”   陈胜恍然道:“对呀,这武臣手下现在可有十几万军,当可与章邯一战。”   这才有了恭贺武臣为赵王,加封张耳之子张敖为成都君,令其西向攻函谷关的命令。   随后,陈王又给各地将军们紧急调令,要求增援周章,解曹阳之围。   眼见武臣第一个吃了螃蟹,还吃的挺美,陈胜派出去抢地盘的将军们一个个坐不住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陈王不是这样告诉我们的吗?   他们纷纷以武臣为榜样,或自立为王,或拥立六国宗室之后为王,拥兵自重,割据一方,陈胜的王令,已经没人听了。   陈胜不采纳张耳、陈余的建议,急于称王,享受富贵的做法,后果开始显现出来了。   折腾了两个多月,结果,一个增援的兵也没来曹阳,而章邯的后援军已经抵达,并带来了攻城设备,周章终于守不住了。   两个月后,也就是秦二世元年十一月(公元前209年12月5日~公元前208年1月3日),章邯军攻破曹阳。   周章率数万残军,退至渑池(今河南渑池西),再次据城待援。   结果,周章再次等来的不是陈王的援兵,而是失望。   渑池守了十几天,再次被章邯攻破。   周章见大势已去,援军无望,自刎而死,为陈王尽忠了。   剩余数万部队,最终投降秦军。   打败了周章,章邯终于将下一个目标,瞄准了被张楚军围困四个月之久的荥阳。   而这时,张楚军内却出了一件惊天的大事。   事情发生在荥阳,围城的张楚军内部,产生了内讧,陈王的亲密战友,首义的倡导者之一,张楚国的假王,统兵首领吴广,被杀了。   原因是这样的。   当初,吴广率军来攻荥阳,按理说,以吴广的地位和身份,又带着张楚国的主力部队,从直线距离看,也是诸将中,距离根据地陈,最近的一支。   而荥阳,和咸阳、函谷关、甚至其他各路军进攻的六国原国都相比,重要性都略为逊色。   按理说,这几乎是一次白给的攻伐,也是累积假王声望的正名之战。   可谁成想,吴广倒霉地碰上了李斯之子李由。   这就麻烦了。   天底下,谁投降,李由都不能投降,为什么呢?   他老子啊,秦帝国当朝丞相,如果儿子投降了,那李斯不也通敌了么?如此,李家在秦国还怎么混,这丞相还怎么当。   所以,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会选择拼死抵抗,为家族、为老子、为自己,更为大秦增光。   即使战死了,那也是名标青史,惠及全家的荣耀。   所以,荥阳上下,在李由的严刑厉法和严密督导下,誓死抵抗。   张楚军前后攻城十余次,除了损兵折将,增添战损以外,没有丝毫进展。   围城四个月,张楚军都快没粮了,而城里,帝国的四大粮仓之一的荥阳仓,全城军民吃上三年都吃不完,完全不怕围困。   虽然,张楚军仍有很多义军前来投奔,兵马逐渐增至十万,可攻城不是数字加减法,荥阳城,在吴广及十万张楚军面前,依然屹立在那里。   在这方面,吴广缺乏战略眼光,执拗于此一城的得失,恐怕多少也有顾及自己假王的面子成分在其中。   如果,吴广能够及时西向,统帅大军拒住函谷关,再调度好后续部队,帮助周章,把这啃硬骨头的劲用在咸阳城上,那历史恐怕真要改写了。   但事实却不是这样。 第209章 吴广之死   秦二世元年(前209年)十一月。   章邯出关,三败张楚军,周章自戕,消息传到围困荥阳的吴广部队,军心一阵动荡。   本来荥阳久攻不下,这下秦国援军又到了,形势骤然紧张起来。   如果秦军在外围来个反包围,那这里的十万张楚军,就会内外受敌,处境相当危险。   意识到这一危险后,吴广召集部将,商议应对之策。   吴广的部将田臧,提出一个建议:围城打援。   田臧道:“周章军已败溃了,秦军必然很快到来,我军包围荥阳久攻不下,秦军来后内外夹击,我军必败。”   “当前之计,不如留下一小部分兵监视城内守军,集中优势兵力,迎击章邯大军,在半路上截击。待消灭了章邯军,再回来打荥阳。”   吴广摇头道:“目前,秦军兵锋正盛,达三十万之众,以我十万之卒抗击,恐力不能胜,还是别做计议。”   大家见此一说,也别无良策,   军事会议,就这样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来。   田臧出来对诸将道:“现在假王吴广骄纵,不懂用兵计谋,无法和他计议军机,如果不杀了他,恐怕咱们都得死在这。”   起初,几个将领反对,认为这样杀了军队统帅,不利军中士气,陈王那边也不会答应,怪罪下来,也是死罪。   田臧随后想出一计,派人伪造陈王的诏命,自营外驰入,传诏给田臧。   于是,田臧和李归两人,持假诏进入吴广的大帐,口称:“陈王有令”,直到吴广面前。   吴广一听有王诏,急忙离位下座接诏。   只听得田臧厉声喝道:“陈王有谕,假王吴广,逗留荥阳,攻占不利,暗蓄异谋,应即处死。”   吴广刚要接诏,耳边忽然响起田臧的吆喝,猛地吃了一惊,待听到“处死”两字,更是不知所措,脑中嗡嗡作响。   就在吴广莫名其妙之际,田臧已经拔出佩刀,砍向吴广。   吴广赤手空拳,毫无防范,当胸受了一刀,倒在地上。旁边李归抢上一步,又剁下一刀,可怜一代英豪,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自己部下的手里。   田臧随即枭了吴广首级,出示大众,说是奉陈王之命诛杀吴广,与众将士无干。   随后的事情,就很蹊跷了。   吴广被杀,作为好兄弟的陈胜能忍吗?   事实是,田臧等几个将领杀了吴广后,将其首级献给了陈王。   陈王不仅忍了下来,而且还给凶手升了官,派使者赐给田臧令尹(楚国称宰相为令尹)的大印,让他做统军的上将。   这件事情,成为两千多年来的迷案。   史料上说,田臧:“今假王(吴广)骄,不知兵权,不可与计,非诛之,事恐败。”于是假借陈胜之命杀了吴广,献其首级于陈胜,“陈王使使赐田臧楚令尹印,使为上将”。   但“假王骄,不可与计”,此话出于欲取代吴广的田臧等人之口,其可靠性值得怀疑。   有史料说,吴广骄蹇自大,刚愎自用,以至于部下无法与他商议军事行动计划,不得不杀之。   但《史记·陈涉世家》载:“吴广素爱人,士卒多为用者”。说明吴广一直受士卒爱戴,并不是如田臧所说的“骄蹇”。   普通的说法认为,田臧和吴广在军事行动上存有分歧,无法统一意见。面对强大的秦军,田臧不得已杀了吴广,以求预定的军事行动能顺利实施。   另一种说法认为,吴广之死与陈胜有关。陈胜为王后,任用亲信,妄杀故人,苛察臣属,使诸将士离心;与吴广的关系也不如一开始时那么融洽、默契。   以此推测,田臧杀吴广得到了陈胜的默许。否则又何须“献首于陈王”?而砍掉陈胜左右臂兼亲密战友吴广的田臧,又怎能当令尹、为上将呢?   还有一说认为,还是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影响,田臧心怀不仁,不甘久居吴广之下,又苦于无法超越他,因此说吴广“骄,不知兵权”,或许只是除去吴广以取而代之的借口。   吴广被杀的原因,没有更多的史料来确定。但不管怎样,一位起义的领袖,没有死在杀敌的战场上,却倒在部属的屠刀下;大业未成,义军内部,反而开始争权夺利、自相残杀,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仅陈胜不追究吴广被杀这事,就已经埋下了起义政权离心瓦解的危险。   吴广即死,其实,这场起义的结局,就已经基本定局了。   杀了吴广后,田臧取得陈胜任命,于是,命令李归等将领,留两万军继续在荥阳城下,监视围困城内秦军,田臧亲率八万精兵西去敖仓(今河南郑州西北),迎击章邯所部秦军。   田臧率军到了敖仓,刚刚立下营寨,就望见秦军漫山遍野,飞奔前来。   经过章邯的调整,加上各县征调正规军的加入,此番秦军已然不同,三十万兵马,旗械鲜明,整齐雄壮,显出帝国军队的气派来。   相比之下,张楚军无论是武装还是士气,都逊色很多。   张楚军兵,包括田臧等军将在内,都有惧色。   但,此时,害怕已经没用了,既然来了,就排成阵势,开打吧。   章邯见张楚军先已列好阵势,也不废话,直接下令进攻。   章邯骑兵军中有一悍将,喜欢冲阵。每经战阵,往往身先士卒,勇猛无敌。   章邯进攻令一下,该将纵马挥刀,匹马当先,冲向张楚军。秦军骑兵纵队踊跃跟上,呼啸着冲进敌阵,横突直撞,左右乱搅,好似虎入羊群,所向披靡。   田臧在中军一见,秦军骑兵直奔中军而来,忙下令战车转回头向后军逃走。   哪成想,这秦军的精锐铁骑,速度太快了。   那秦将一马突入,突至田臧的战车前,正与田臧打个照面,臧措手不及,被秦将手起一刀,劈死车下。   估计此将是吴广显灵,专为吴广报仇。   张楚军失了主将,登时大乱,本就不甚整齐的三军,纷纷乱窜,又出现了秦军锐士追逐的场景。   章邯乘胜前进,直抵荥阳城下。   李归等听逃回来的兵卒说,田臧战死,顿时感到像是被摄去魂魄一般,茫然无措。   章邯也不给他太多时间考虑,直接挥军进攻。   章邯就喜欢进攻。   秦帝国军队,除了铁骑以外,弩箭、戈戟步卒,也很是厉害。一阵冲突下来,张楚军已开始四散逃跑。   李归约禁不住,只好硬着头皮,率身边士卒死战。   正战间,忽然一骑将突入,大喝一声,一戟将李归刺于车下,随后跟上一个步卒,一刀将头颅劈落地上,一道灵魂,驰入鬼门关,去寻他的密友田臧,与吴广同对冥簿去了。 第210章 苟富贵勿相忘   几个月前,张楚国的形势一片大好,四处捷报传来,陈地一片喜气洋洋,宛如整个天下的中心。   可是,陈胜这里,似乎出了点小差错。   还记得,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借用一下歌词),阳城县地头上那几个帮工伙伴吗?   某人不是说“苟富贵,勿相忘”吗?   还说过“小家雀儿,怎么知道鸿鹄的想法么?”   现在你富贵了,成了鸿鹄了,你是否忘记了呢?   当初我们没当真,可现在是真的了,就跟做梦一样,那我们就当真了啊。   前几个月还在村里种地,如今居然称王了。   村里的小伙伴听说这件事儿以后,惊呆了,二话不说,扔了锄头就来陈县投奔陈胜。   到了陈县以后,直奔陈王府,禁卫们刀戟一横,拦住说:“你们找谁啊?”   几个小伙伴说:“我们找你们的头,就是小胜子,我们一起种地的哥们儿,发小。”   禁卫们一看,这几个人衣衫褴褛,相貌粗鄙,话不着调,死活不让他们进去。   小伙伴们就在门口,大声嚷嚷:   “小胜子,小胜子!我是谁谁谁啊,你不记得了?苟富贵,勿相忘。”   王宫当前,哪容这些人撒野。   禁卫们立即过来,准备把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捆绑起来,往外驱赶。   正巧碰到陈胜回宫,这几个小伙伴看见了,挣脱禁卫们,拦住道路,大喊:   “小胜子,你还记得阳城地头上的谁和谁吗?”   陈胜定睛一看,我勒个去,俺们村里的,大喜。   立即招呼这几个家伙上车,带他们参观王宫。   这几个小家雀儿,哪见过这么气派的鸿鹄之宇啊?   这么多的楼房、装修豪华,这么多的珍珠玉器、金碧辉煌,晃的哥几个眼睛都花了。   还有这么多皮肤白白,娇嫩如水,一看就没下过地的美女,那腰身摆的,那腚扭得,顿时眼珠子不够用,哈喇子不够淌,窘态百出。   陈胜对小伙伴们惊讶的这些,笑着摆摆手道: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都是小意思,小意思啊。”   几个家伙被陈胜安顿下来,一顿山珍海味,吃饱喝足,还要和陈胜大肆追忆一下,以前一起啃窝窝头的穷苦时光,时不时爆爆猛料,抖落抖落陈胜和他们,一起混时的那些糗事。   更过分的是,这几个家伙,竟然还跟别人,大肆布摆陈胜当年在村里,一起偷鸡摸狗的那些勾当。   手下人看不下去了,有位对陈胜极为负责任的大臣(记住:是极为负责任),貌似很睿智地向陈胜建议道:   “大王,您的那几个客人实在太不像话了,整天在外面胡说八道,净讲些您过去在村里的那些糗事,不堪入耳,实在有损您的形象啊。”   陈胜一想,对啊,多亏了这位“负责任”的大臣,如果任由他们这样乱说,那我在国人眼里,岂不是太没尊严了。   怎么办呢?   把他们赶走,显得我不讲情分,满天下的人,都知道我的那句“苟富贵,勿相忘”,那样倒显得我说话没个数,到时候,他们还不得满世界都给我吵吵出去啊?   干脆,直接都杀了吧,省事。反正现在杀几个人,也都是小菜一碟。   于是,这几个家伙,直接到了阴曹地府,才彻底明白“苟富贵,勿相忘”的意思了。   那是需要用命来体验的。   其他的国人,也明白了:“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这下,来投奔陈胜的老乡全吓跑了,再也没有相熟的人敢来了。   身边的人,也不时摸摸自己的脑袋,看看长的是否牢固。   所以,别动不动就说自己跟哪个领导是发小,是铁哥们儿,过去在一起干过啥啥啥。   今非昔比,领导的过去属于高度机密,如果不懂事儿在外面瞎哔哔,陈胜跟你讲,那就离死不远了。   还有一件事,也出了点差错。   陈胜的老丈人,见陈胜做了王了,也赶来凑热闹。   陈胜的老丈人心想:自己是这小子的岳丈,现在陡然而贵了,想当年,他死皮赖脸的追求我女儿,要不是我挡住老伴的反对,让闺女嫁给他,他哪有今天啊?   这小子一定会知恩图报,拿我当回事,当着众人面,好好孝敬孝敬我,也让我风光风光,好歹我是他“爹”啊!   让这个老丈人没想到的是,陈胜见了自己的岳父大人,仅仅是对他拱了拱手,行了个抱拳之礼,没有对长者应有的尊敬,也没有行下拜之礼。   这谱摆的也太大了,连家里人都不放过,即使是他“爹”。   这老丈人气的头上身上都快冒烟了,哪还有面子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老丈人也不含糊,不受这个气,当场也不给什么鸡子“陈王”面子,愤怒的对陈胜说道:   “小胜子,就你啊,仗着叛乱,不小心捡了个便宜,就自封为王,这已经超越了你的命数,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你本就是个穷种地的,现在不仅不谨言慎行,努力做出个人样,竟然还对长辈如此傲慢,连基本人的礼仪都不顾,你将来能有好下场吗?”   陈胜一见,老丈人当着那么多的人,不给他面子,也不好发作,再一想,老丈人说的对啊,只好连忙对他的岳父行下跪之礼。   这老丈人已经气愤盈胸,并不鸟他,直接一甩手,扭头走了。   直直把这个“陈王”晾在那里。   当头头的,以陈胜为戒,做事之前,一定要明白,凡事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这是个真理。   还有一件事,更是问题。   随着地位的提升,陈胜开始膨胀了。   在大秦帝国依然强盛的当前,在敌人环伺的环境下面,本应励精图治,勉力而为;还应广聚人才,收拢民心;更应该牢牢把握军权,亲自统领众军。   而唯独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滥用百姓钱财,给自己修建豪华宫殿,享受糜烂的所谓“王”的生活。 第211章 陈胜的司机   当了王以后,陈胜变了。   这是陈胜身边人的一致看法,包括曾经一起举起竹竿响应的那些徒众们。   如果仅仅是喜欢享受,倒也罢了,充其量是无为的君王(而后出山的沛公,提上裤子,是要上马打仗的)。   可是,听信小人谗言,滥杀,这样折腾,恐怕是致命的。   尤其是握有生杀大权,本以“伐无道,诛暴秦”为口号起家,现在,在暴秦当前、人心未附的时刻,竟然向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举起屠刀,这样的君王,实在不知到底要干什么。   陈胜称王后,诛杀葛婴,纵容杀害假王吴广,这样的自毁长城之举,着实寒了诸多将士的心。   众将领失望至极,纷纷离去,使本来就缺乏人才的张楚国,更加雪上加霜。   昔日的穷苦弟兄,仅仅是说了几句陈胜当年的糗事,就身首两异,国人自此一致认为陈胜刻薄,相继灰心,使很多想投奔加入的人,就此远离。史书记载:“诸陈王故人皆自引去”。   仅仅是此二者,就足以毁灭这个尚未成熟稳定的新势力。   这还不算,陈胜开始脱离下属,疏远手下的将领,只在深宫发号施令,很快就失去了对局面的控制。   更要命的,陈胜任用酷吏,专门督察将吏们小的过错,滥加逮捕,妄用严刑。   甚至,有些将吏本来没什么过错,就因为与他任命的督察官吏有私人过节,就被囚禁狱中,随意处罚杀戮。   史料称:“以苛察为忠诚”,“诸将以其故不亲附”。   于是,将领和下属们,越发离心离德,等到了秦军入境,个个冷眼相看,没有人愿意为其效力,拚命向前了。   这边,章邯解了荥阳之围,于是,遣使向咸阳奏捷。   秦二世接到捷报,心内大喜。   随后,命令长史司马欣,都尉董翳,统领征召的三万锐卒,出函谷关助章邯。   同时,授权章邯继续趁热打铁,追击群盗,不必还朝。(二世此时,倒开始明智了,可惜仅此而已。)   章邯接到命令后,引兵继续向东,攻击张楚军。   时间,已进入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   此时的章邯军,比刚出函谷关消灭周章时,还要强大。   而擅于对自己人动屠刀的张楚军,已经没有多少还手的能力了。   章邯分兵,沿途攻击所属郡县,纷纷拿下。大军很快就攻到了张楚国都——陈县。   秦军当前,胜至此才觉惊惶,一边悔恨无及,一边急忙调集所有军队,命上柱国蔡赐,引兵抵御章邯军。   上柱国蔡赐,明知不敌,也只有拼死一战。引数万人马出城,迎战章邯军。   不到半天功夫,全军覆没,蔡赐战死。   陈王见大势已去,只好带数千亲卫军士卒,仓皇出逃到城父(今安徽毫县东南城父集)   章邯军随后赶来,将城父团团围住。   陈王不得已,命部将出城西门,迎战章邯。   城西一战,部将战死。自此陈胜不敢再战,闭城死守。   陈王现在是内无粮草,外无救兵,众叛亲离,不免仓皇失措。环顾四周,已无大将可用,大敌当前,只好亲自去城上督战。   陈王命御夫(也就是司机),驱车前往城楼处。   因逃难的百姓拥堵,马车走得很慢,陈王在车内大光其火,对着司机就开骂,喝令其快点。   这个司机叫庄贾,本是街头的无赖,凭着与陈王手下的监察官吏相熟,托其谋了一个司机的美差,本想着,跟着陈王混,早晚也弄个将尉当当。   司机借助为领导服务,升官发财的,自古以来就不在少数,庄贾的这一想法无可厚非。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何况,司机、秘书甚至助理之类的,每天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最起码和领导混个脸熟,闹个感情深厚,自然有机会被领导提拔,也不管才能如何,到头来,总能捞个位置享享福。   所以,每个领导身边,总有这样的一群人,愿意忍辱负重,甘于驱使。   不是因为他们天生就是奴才,也不是因为身上有媚骨,实在也是想省却苦哈哈地打拼,走个捷径图个富贵。   但这种愿望就像赌博,在领导风光的时候尚可以,尤其所追随的领导地位不断上升的时候,这些手下也会跟着沾光;看着领导的位置升高,仿佛看到了自己更高的台阶,和更美好的未来。   可如果领导落魄了,或者被拿下了,那身边紧跟的人,自然也要吃锅烙。自己所有的溜须拍马、忍辱负重和忘我的奉献,都可能成了助纣为虐,甚至还会清算到自己。   这时,眼见未来的富贵烟消云散,还可能会跟着受罪时,那情形可就不一样了。   多少身边的人反目成仇,多少信任的人落井下石,多少曾经亲密的伙伴背叛,都是在此时发生的。   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这时,就会变得最危险。   就像现在陈胜的司机,这个心怀歹意的恶徒一样。   司机庄贾,见章邯大军围城日紧,陈王身边的众将已都逃散,凭着仅有的几千士卒,要想守住这小小的孤城,简直是以卵击石一般。   这个小人,心里开始盘算。   他在想自己该怎么办?   和陈胜一起扛下去,那是找死,被章邯抓到,肯定是一刀毙命。   丢下陈胜逃跑,这倒是一个选项。   可逃跑了,等于自己白白给陈胜打工半年,最后,落得什么也没捞着,还可能被秦国通缉,成了黑名单。   可我庄贾,挖空心思当司机,是来谋取富贵的。   现在,富贵没了,还要担风险,这、这太不划算了啊!   身后车里,陈胜还在训斥,咒骂,催促。   庄贾回头瞄了一眼,一个罪恶的念头,猛然在心中升起。   “眼前就有一份富贵,就看我敢不敢取了。”   “现在,只要我能割下陈胜的项上人头,那岂不是唾手可得的富贵么。”   “对,就这么干。”   心中涌上这一罪念,庄贾索性将车赶进了一条胡同里,停了下来。   陈胜刚要怒斥他为什么停下来,城楼处战况正急,他实在是要赶时间。   这时,司机庄贾转过身来,猛地从腰间抽出佩剑,一剑刺向陈胜。   陈胜猝不及防,当胸一剑,刺个正着。   陈胜愤怒的目光,死死盯着庄贾那副丑恶的脸,不屈地倒在了车上。   一代英雄,首义领袖陈胜,就这样死在了自己司机的剑下。   见陈胜已死,庄贾上前割下头颅,驾着王车,出城向章邯投降。   守城军卒见陈王已死,哪还有心思抵抗,举城投降。   半个月后,张楚国的将军吕臣,趁秦军东去杀入城父,诛死庄贾,为陈胜报了仇。收陈胜尸首,礼葬砀山。   汉高祖平定海内后,追念陈胜起义首功,特命地方官修治陈胜陵墓,且设守冢三十家,永得世祀。   虽然从谋划起义,到称王立国,再到兵败被害,前后不过半年即功败垂成,但星星之火,已经燎原。各地纷纷响应,接连起兵。   此时,千疮百孔,外强中干的大秦帝国已如日暮西山,摇摇欲坠,一众英雄开始闪亮出场,登上历史的舞台,拉开了楚汉争霸的序幕。 第212章 醉酒戏如烟   花开两朵,再表另一支。   陈平自那日在“胡记酒舍”与张良等一别后,知道张良与褚布计画刺秦,因事关机密且重大,又没被邀请其中,自然只能严守秘密并为其默默祝成。   隔了几日,听闻博浪沙始皇遇盗,并令天下“大索十日”,不禁为张、褚二人,捏了一把汗。   好在,其后无刺客被捕的消息。   隔了几日,陈平专门去探访褚布,见其在作坊日夜打铁,两人寒暄一番,心里各自明亮,陈平悬着的那颗心,才算放下。   再之后,此事渐渐淡了下来。   陈平闲来无事,取出那《道德经》、《吕氏春秋》、《淮南子》、《鬼谷子》,每日研读,读到精彩处,不时拍案叫绝。   芊芊这个小可爱,自然每天缠着陈平玩耍,而长子陈买,功课也在其督导下,有所见长。   一家五口,其乐融融,直到那天,陈平大醉之后。   那是在夏季的一个黄昏,陈平又被魏无知拽走,与褚布、石斗一起斗酒。   只喝到月上柳梢,近二更时分,陈平才晃晃悠悠地归来。   陈平晃荡到自己院门前,扣动门环叫门。   “来了,来了,是姑爷么?”门内是如烟的声音。   “是、是我。”陈平的口齿已经不利索了。   随着门栓下落,咯吱吱的门轴声,院门打开。   如烟站在门前,准备伸手扶住踉跄的姑爷。   月光下,如烟穿着薄如蝉翼的夏衣,玲珑曼妙,凹凸有致,亭亭立在陈平眼前。   陈平一手扶着门扇,一手搭向如烟伸过来的手臂。   如烟一手扶住前后摇晃的姑爷,回过身,一手关上院门,落下门栓。   陈平搭着如烟的手臂,站在院里,等着如烟关好院门,身体前后摇晃着。   如烟返回身来,两手扶着陈平的胳膊,准备往前走。   清风拂过,陈平只觉得一股清香,袭入鼻孔。   那清香,幽幽地散发过来,萦绕在他的鼻翼两侧,令人有些   朦胧,有些迷离。   他深吸了一下,瞬时,那清香沁入肺腑,直入心底。   陈平定定神,不往前走了,而是回头寻找这香气的来源。   陈平努力品味了一下,凭他的经验,这是一种女孩身上特有的体香,于是,转过头来,半斜着眼睛,看向如烟。   虽然酒喝得不少,但陈平此刻,心里就像明镜一般明亮。   人就是这样,不管喝多少酒,表面上脚步踉跄,摇摇摆摆,甚至像腾云驾雾一样,口齿也不利索,说话也不完整,但思路还是清楚,心里也是明白的。   那些借着酒后,耍酒疯或者酒后闹事、打人惹祸之类的行为,酒后声称自己什么也不记得的,纯粹是借酒胡闹而已。   月光下,朦胧中,较小的如烟,立在他的身后,双手努力把持着陈平的胳膊,控制着陈平,不使他歪斜倒下去。   头发,好像刚洗过,一根布绳,轻拢着,不使它披散下来,姣好的面庞,在月晖中,洁白似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纯真无暇,关切而又紧张地看着他。   陈平的胳膊处,被如烟的小手紧紧地把着,传来阵阵的温暖。   陈平回头看了看如烟,脚下一踉跄,身体左右晃动了一下。   这个动作是他故意的,也是借着酒劲,有意为之,他想故作失去重心,让如烟紧张一下,看看她的反应。   果然,见陈平站立不稳,如烟连忙伸出一只手,去搀扶他。   这一扶不打紧,如烟的两只胳膊张开了,陈平正踉跄着,两个人正好相合,撞了个满怀。   陈平一头栽在如烟的怀里,头和脸正贴在如烟的胸上。   这回,陈平不仅闻到了比鼻翼间萦绕的更浓烈更温馨的体香,还感受到了一种特别的柔软和温暖。   那体香,略带一丝甜意,沁人心脾,足矣令任何一个男儿乱了神思。   陈平也不例外,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陈平仍贪婪地连吸了几口,不忍呼出来,憋在胸腔里,体味着,享受着。   这还不算,最令陈平陶醉的,是他的脸,触到了如烟的那两峰柔软,绵绵中带有弹性,温润又体贴,使陈平产生了愿意死在其间的念头。   这一系列的贪念和想法,在陈平的脑海里,快速闪过,比平时看书,反应得不知快上多少倍。   但实际上,陈平的脸,也仅在如烟的胸前,停留了一两秒钟而已。   可这一两秒钟,已足以使如烟尴尬了。   在此之前,她还从来没有让一个男人,如此近的接近自己的胸膛,除了自己洗澡,更没有被任何人触碰过这里。   更令她尴尬的,是她听到了,平素里只有小姐和姑爷临睡时在一起时,姑爷那粗重的喘息声。   如烟的脸,腾地就热了起来,热的如此彻底,以至于,她感觉发烫的程度,足以烤干脸部的皮肤,使其绽裂开来。   如果是白天,在远处,都可以看到她脸上浓重的红晕,可是,即使现在,如果小姐出现在眼前,也能一眼看出她的脸色彤红,猜到刚才的一切。   好在,小姐已经哄着芊芊睡着了,这真是万幸。   如烟见陈平的脸,贴着自己胸前不出来,忙伸手轻轻地推着陈平,一边轻声道:“别,别这样,万一小姐没睡实呢。”   前半句,分明是劝陈平自重,毕竟主仆之间。   后半句是什么鬼,在暗示,还是在鼓励呢?   如烟话一出口,连自己都惊呆了,这后半句,为何要这样讲。   陈平耳边早已听了个真切,虽然脸已经被如烟推开,可那双醉眼,却死死地盯着衣服里面看。   如烟的夏衣本就薄透,再加上刚刚洗头发时,解开了上边的纽襻,胸前已经毫无遮挡,加上急于出来开门,慌乱之中,风光尽显。   如烟早已出落成大姑娘了,发育也很成熟,该耸立的耸立,该丰腴的更不让人。   这下可让陈平看了个痛快,美妙景色一览无余,令其血脉偾张。   陈平回头望了望灯烛摇曳的窗口,那种静谧,分明是张姜及孩子们入睡的征兆。   即使看见,又能怎样,就说自己喝多了,把如烟当张姜了,大不了被揪住耳朵,教训一番。   可如果,今天得手,那今后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想到这儿,陈平打定主意,再把身体摇了又摇,晃了又晃,他要实行早已计划好的步骤,他要...... 第213章 陈平的勇敢   陈平见张姜房内,烛光下没有人影,料其和孩子已睡熟,胆子越发大了起来。   他看着如烟,心咚咚地跳个不停,喉咙越发干渴,眼里似乎也要冒出火来。   刚才如烟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说出后面那半句话。   虽然,暗地里,如烟很喜欢姑爷。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是那么吸引人,而且,学问是那么的高深。   在如烟见过的、有限的男人里面,还没有比姑爷更帅气的,这让这个情窦初开的女孩,难以自持。   但,如烟也知道,他是小姐的姑爷。   虽然作为丫鬟,小姐的贴身仆从,她最好的归宿,就是被姑爷纳了,与小姐同侍一夫。   可前提是,小姐必须同意,而且姑爷也喜欢才行。   小姐那边嘛,倒是有意无意,提起过两回,都被她羞臊的红着脸,默默不语搪塞过去了。   但她实在不知道姑爷是怎么想的。   人帅,个头高,又如此有才气,会不会看上自己这个丫鬟,会不会同意纳了自己,这对她来说,都是个解不开的迷。   平日里,在侍候小姐时,有意无意地,如烟倒是时常偷瞄姑爷两眼。   那都是在小姐背过身去,看不见自己眼神的情况下。   作为丫鬟,她知道自己该有的分寸,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能让小姐不开心。   虽说开过类似玩笑,但平地里,决不能让小姐在这方面误会自己。   听人家说,女人之间的嫉妒是可以杀死人的。   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把自己的男人,当成私有品,根本不愿让别人染指。   即使如很多有钱人家那样,一个男人有三妻六妾,那长房好像对后面的女人都能和睦相处,其实,每个大房的骨子里,都有着无法表露出来的,对后面女人刻骨的嫉恨。   好在类似张姜这样的,出身巨富大家的小姐,见得多,想得开,对这类事情习以为常。   何况,即使续弦,让自己的贴身丫鬟服侍陈平,总比他不知哪天,从外面弄回来一个,不知根知底,甚至可能威胁到自己地位的女人强。   所以,张姜也好,如烟也好,都对这种结果心知肚明,只是一直没人捅开这层窗户纸。   而陈平呢,则是不敢。   一是,张姜与他,两个人情投意合,平日里仿佛第一次般,如胶、似漆,爱、意缠、绵。   二是,自从娶了张姜,带来丰厚的嫁妆,使陈平的困窘迅速缓解,家境越发好了起来,现在的院落,已在当地最豪华、最气派。   虽说他和兄长陈伯生意日益兴隆的乳脂生意,对家庭财富也贡献巨大,但陈平毕竟是懂得感恩的人,今天的一切,怎么能对不起张姜。   人们都说,经济基础决定一个人的地位,社会上也好,家庭里也罢,你要是有了钱,在哪说话都硬气。   除了经济方面,陈平更在乎张姜的情绪,不想因此,破坏两人之间的情感。   但是,本能地,对如烟,陈平心里一直在蠢蠢欲、动。   这也难怪,平日里,面对这样一个娇小可、人的尤、物,是个男的,都会有非分之想。   小姐的丫鬟,自来都是为姑爷准备的,从如烟进来那天开始,陈平心里就有了这个潜意识。   尤其是张姜两次怀孕和生孩子期间,陈平的需、求得不到满足,有几次,他想开口和张姜谈及此事。   但看到张姜那可爱的脸庞和怀孕期间辛苦的样子,陈平又不忍心。   毕竟,这只是解决陈平自己的问题,张姜不也是一样么?   所以,每每话到嘴边,陈平最后又咽了回去。   这件事,一直就拖了下来,三个人,没有人主动,谁也不肯掀开帷幕的那一角。   但今天,借着酒劲,陈平准备赌一把试试。   在陈平的骨子里,还有一丝丝的好奇和不甘。   这份好奇,源自于对女人的认知。   因为。张姜曾经嫁过人,所以,陈平一直好奇第一次的滋味,这可能是很多男人比较在乎,或者最感兴趣的体验。   这种体验,跟人的本能有关,有时会和占有、欲、混为一体,几乎每个人,都不想回避这个问题的敏、感性和专属性。   说起不甘,实际上在陈平骨子里是有的,但从来不能表露出来,那样既不符合陈平的人设,也会令陈平和张姜之间,产生裂隙。   所以,这些,只能藏在陈平的意识里,默默等待。   他等待的,就是如烟。   有时,看着如烟,陈平脑子里会出现错觉,幻想着两个人在一起亲、热的情形,那种感觉,令他心狂跳不已,莫名的激动。   现在,如烟近在眼前,张姜又睡着了,这真是天赐良机。   想到这里,陈平再次佯装醉态,一把揽过如烟,拥、到怀里。   如烟被姑爷的举动,吓坏了,她一边轻轻扭、动着,一边轻声说:“别、别、姑爷......”   话没说完,如烟只觉得自己的嘴被盖住了,被陈平温、润的嘴、唇盖住了。   “唔......”   如烟嘴巴里发出不由自主的声音。   陈平将如烟搂、在怀里,借着酒劲,不顾一切地将嘴盖在那两片如花蕊一般的唇上,贪婪地吸、吮着。   如烟双眼不由得闭了起来,微张嘴、唇,牙齿紧闭,身子似要逃离,又似不忍逃离。   嘴、唇处,温、润的感觉传来,如烟像触了电一般颤抖着,连肩膀都在动。   这是一股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愉、悦感,似乎夺走了她所有的力气。   陈平见如烟牙关紧闭,闭着眼睛的样子,心中已经知道:“这丫头看来是真的没经验。”   陈平不着急,虽然自己嘴里的酒气,现在自己都讨厌,但如烟似乎没表现得很排斥或抗拒,看来,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第214章 好吧不急   酒,依旧在陈平体内挥发着,除了脚步略显踉跄以外,其他作用都是积极的。   这不仅使他更有力气,也壮了他的胆色,平素里遮遮掩掩的想法,此刻,忽然变成了一种豁出去挑战一下的勇气。   陈平见如烟眼帘下垂、香唇微张、牙关紧闭,身体微微颤抖,却不由自主地贴向自己,胆子越发大了起来。   意识到这可能是如烟的第一次,他索性不急,按捺住紧张迫切的心情,准备慢慢体会和享受这美妙的过程。   所以,他小心翼翼,就像要捕捉一只受伤的小鸟,唯恐一不小心,恐伤到她又怕惊醒了飞去。   他环抱着如烟的娇、躯,轻轻地吻、着她的唇,用舌尖轻轻撬动了一下牙关。   城门没有打开。   看来,她是一点经验都没有。   好吧,不急。   陈平再次扭头向张姜那屋的窗口,确认了一下。   窗影安静依旧。   陈平借着酒劲,心一横,干脆一伸手,揽起如烟的腰、身,将整个人横抱在怀里。   此刻,如烟闭着眼,正享受着嘴、唇处传来的温、润感觉。   那感觉为何会带着酥、麻的电流,不断地袭、向头顶,传到脚跟,使得整个人禁不住微颤。   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好闭着眼,不敢看,也不能看。   不敢看,是因为害羞,这么近距离贴近他,羞怯是她的本能。   不能看,是因为睁眼就会分散注意力,冲淡嘴、唇处传导过来的美妙。   虽然不知道陈平下一步要做什么,但,如烟愿意等,被动地等。   也愿意赌,赌张姜此时不会出现。   至于小姐出现的后果,在这种愉、悦感面前,暂时顾不上了,也无暇去管了。   甚至,理智都成了束缚她的绳索,她已经将那绳索,一股脑挣脱,她只要现在,只希望陈平能继续下去。   嗯?怎么,好像他的唇脱离了,那温、润的余波,蔓延的越来越弱了。   她不想就这样结束,但她又不知该怎样做,她慢慢睁开眼,将渴求的眼神投向眼前的陈平。   就在如烟以为这次袭扰即将结束,心有不甘的时候,猛然间,只觉得身体腾空了,被他那双有力的臂膀抱了起来。   如烟没有料到这突然的举动,嘴里差点叫出声来,不由自主地,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臂膀。   在确认自己整个人,已经在陈平怀里之后,如烟没有任何挣扎,而是将双手向上,环绕在陈平的颈项和肩头,同样抱、紧了他,看着摇动的身影,又将头紧紧贴住他的胸膛。   陈平抱着如烟,迎面向他们居住的正房走去。   进了正房,陈平放轻脚步,低头示意怀里的如烟不要出声,蹑手蹑脚地来到他和张姜的屋子对面,如烟的那间小屋里。   小屋的门开着,陈平刚一进来,就闻到一阵袭、人的馨香。   这是一个女孩屋内特有的,胭脂与体香混合在一起的香气,与张姜身上的又不同,陈平觉得这里的气息似乎更清新,有点甜。   在这温暖的馨香中,陈平慢慢将如烟轻轻放平在榻上。   如烟静静地,顺从地躺在那里,眼睛依旧闭着,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下面会发生什么,她甚至有些渴望那件事情的发生。   隔三差五,如烟会听到姑爷和小姐对门屋里,那持续很久的,粗重的、时起时伏的喘、息声。   在一阵似痛似快的轻呼声过后,小姐都会吩咐她,打盆温水过去。在小姐清洗后,再换姑爷清洗。   之后,小姐会把垫在身下的汗巾,交给她去洗。   虽然没有看见实际经过,但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出于本能,如烟是能猜到的。   关键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如烟特别期待这项工作,而且,有些迷恋听到那些声音,从头到尾,仔细地倾听。   每次声音渐起的时候,她的心就开始剧烈跳动,呼吸也越发急促,脸热得发烫,眼睛也越来越迷离,甚至,凉裤下还会湿了一片。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一开始,内心会对自己深深地谴责,始终有一种罪恶感,以至于,第二天见到姑爷和小姐,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二人的亏心事。   后来,慢慢听得久了,这种愧疚感消失了,那声音,竟变成了她临睡前的期待。   这种期待,有时折磨得她,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坐卧难安。   这种感觉,不可名状,又无法排解。   甚至,如烟越来越喜欢,在清洗汗巾时,将它贴在脸上,偷闻那上面的味道。   她知道,自己这种做法很变、态,也很龌龊,不知道其他人家的丫鬟是否也这样,对她来说,就像偷了人家东西一样,心里满是愧疚。   刚才,在姑爷的怀里,她似乎又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但似乎又有不同,比那汗巾更浓烈,加上汗味酒味混合在一起,更有一种难以言道的气息。   在被陈平抱着,经过姑爷和小姐房前的时候,如烟掀开眼缝,偷瞄了一眼那门,和刚才自己出来时一样,关得紧紧的,看来小姐睡的很熟。   这多多少少使她不安的心,略略沉静了一下,随之,一种莫名的期待,便难以抑制地涌了上来。   这种期待,到底是什么,如烟也不明确,但就是在心中涌起,逐渐在体、内泛滥,似潮水冲击着堤坝,又像是一群围栏里将要释放的骏马,汹涌着,咆哮着。   陈平将如烟平放在榻上,伸手轻轻回掩住屋门,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端详着。   秀发如瀑布般垂在榻上,光洁的额头,呈现完美的弧度;长长的睫毛,轻轻搭在眼帘上,不时惊慌地颤动一下;小巧的鼻孔呼出芝兰般的气息,节奏有些急促;两瓣嘴唇,像含苞的花瓣,轻轻抿着,映衬着旁边的酒窝,似装满了幸福;圆滑下巴,略略向上翘着,似乎在期待着。   陈平欣赏完近乎完美的脸庞,将目光继续向下扫描着,当他看到那两个剧烈地起伏着的丘陵时,心中的火,早已按捺不住了。   陈平慢慢向床榻,走了过去。 第215章 偷食者   月亮,皎洁地挂在半空中,散发着幽幽的光,一切显得那么静谧、安详。   人们常说,月亮是天底下知道隐私最多的。   现在,也不例外。   “唔。”   “怎么了?”   “嗯。”   “疼吗?”   “有点。”   “那我......”   “不,不疼。”   “这样呢,好点了吗?”   “唔......”   小屋内,隐隐约约传来如是的对话。   还有床榻有节奏震动的声响。   门外,一个曲致朦胧的人影,叉着腰立在那里。   起初,这身影想推开门。   但她犹豫了一下,最终,手停在了半空。   后来,叉着腰的手,也放了下来。   那身影分明是张姜。   张姜站了一会儿,转身想回自己的屋,走到门前,犹豫了一下,又停了下来。   屋内又有声音传来。   她踅了回来,停在小屋前,侧耳倾听。   小屋内轻声的对话。   “姑爷,你还是快回去吧,万一......”   “再等一会儿,她只要睡着了,就会很沉的。”   “可万一,我怕......”   “别怕,我明天和她说这件事儿,一切有我呢。”   “万一,小姐生气,我......”   “不会的,咱们是一家人。”   许久,小屋内似乎平静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小屋的门,终于迟疑地打开了。   陈平披衣探身出了屋门。   一抬头,见张姜叉腰站在眼前。   顿时,陈平倒吸了一口凉气,心猛地提到嗓子眼,胸膛内剧烈的咚咚声,似乎几间房里都能听得见。   “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张姜也不搭话,过来拧住陈平的耳朵,提溜着往自己的屋里走。   陈平的耳朵,被张姜揪着、提着,身体不得不倾斜着,向上够着,还不无担心地看看身后的小屋门。   小屋的门,在他身后,缓慢地关上了,紧紧地关上。   陈平歪歪着身子,被揪着耳朵,进到两个人的屋里。   张姜使劲将陈平往榻上一掼,咕咚,陈平侧身倒在床榻上。   张姜上来就把陈平披着的外衣扯下,上去狠狠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哎呦呦,轻点、轻点。”   陈平疼得不由叫了起来,旋即又控制住声音,小声求饶道:   “我错了,夫人,你饶了我吧。”   张姜还是不说话,使劲咬着陈平的肩膀,直到感觉到嘴里有了一丝咸味,才略松了松口。   陈平刚松了一口气,以为惩罚就此过去了,张姜接着抬手,又狠狠掐住陈平的大腿里子。   陈平瞬间疼得嘴长得好大,已经到了最大的限度。   他忍不住想残叫。   张姜低声恶狠狠地开口道:“喊,你敢喊,我就把那儿给你扯断。”   说着,张姜将掐着大腿里子的手松开,向上面挪着。   陈平一见不好,赶紧将身子一蜷缩。护住要害部位,不让张姜得手。   “夫人,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   “你错了,你早干什么去了,现在你错了,晚了。”   张姜继续恶狠狠地说着,声音不大,但字字直击陈平的心窝。   陈平求饶道:“夫人,我真错了,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求你饶了我吧。”   陈平现在的酒劲已彻底消散,他现在最大的困难,就是过张姜这一关了。   张姜不再搭话,转身往门口走。   陈平心里一惊,连忙坐起:“夫人,你......”   陈平以为张姜要去找如烟算账,急得差点跳下床榻去阻拦。   见张姜走到门口,将房门关上,轻轻落了门插。   陈平心里刚舒了一口气,猛然觉得不对,这是要大爆发的节奏,插起门来打啊。   他连忙向床榻里面躲,卷缩在角落里,像是一个待宰的羔羊。   只见张姜插好门,转回身,一言不发,走到榻边,盯着陈平。   陈平见张姜眼里没有一丝怒火,而是平静中带有一丝戏谑在其中。   他心里纳闷:“媳妇这是要干什么?”   张姜一扭头,“噗”地一声,吹灭了如豆的油灯。   油灯上的灯芯,随即冒出一缕白烟,袅袅向上,直冲棚顶。   陈平盯着那烟柱正在纳闷。   只见张姜慢慢除去自己的上衣,解掉围胸,摘掉肚兜。   一片白花花的露在陈平眼前。   陈平一阵眩晕,不明就里,心中似潮水涌起。   张姜又除去襦裙,转身上了榻。   陈平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媳妇,心想:“这是要闹哪样?”   没等他想明白,已经半跪在榻上的张姜,一个饿虎扑食,扑在陈平身上,三下五除二,将陈平像剥洋葱似的,剥了个精光。   就在陈平目瞪口呆不知所以的光景,张姜已经将陈平扳成四脚朝天,翻身跨了上去。   ......   两人过巫山,度云雨,似狂风吹过,只杀得天昏地暗,月迷星藏。   约莫一个时辰的光景,才云罢雨收。   两个人精疲力尽地,各自瘫倒在一旁。   陈平气息方定,揽过张姜的肩膀,在其耳边,轻轻的问道:   “夫人,你这是在惩罚我么?”   一丝热烘烘的气,直吹进张姜的耳窝,她禁不住一缩头,边躲闪着边说:   “痒,讨厌。”   陈平紧紧拥住张姜,道:“媳妇儿,你真好,你真让我感动。”   张姜轻轻推了一下陈平的脸道:   “少来了,你不要给我灌迷魂汤,别说我好不好的,你天生就是爱偷吃腥。”   陈平逗着张姜道:“哎,夫人说的对,因为我属猫的,所以喜欢吃腥。”   “那我还算不算腥呢?”张姜故意埋了一个雷。   “算,何止算呢,夫人是我最爱吃的那口,是天底下最大的腥。”   “你少来了,就会油嘴滑舌的。”   稍停,张姜接着说道:“你给我记住了,以后要想吃腥,先给我喂饱了,我要是饿着,你就别想偷腥吃。”   陈平心内一喜,忙道:“夫人的意思是......”   张姜沉吟了片刻道:   “如烟也老大不小了,咱又不能让她出去嫁人,前后又离不开她。”   “本来我也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不明白那丫头的意思,既然这次已经生米煮成熟饭,改天找个日子,正八经地给你俩操办一下。”   张姜的话音刚一落地,陈平的双、唇已经紧紧盖在她的唇上。 第216章 乳脂可以开分号   这边,陈平终于享受上了“齐人之福”暂且不表。   单说这日,陈平来到“陈氏乳脂”作坊里,来找兄长陈伯和嫂嫂王好商量,他在心中计画了很久的一件事。   “平弟,你是说,咱们要开乳脂分号?”   陈伯放下手里的活计,擦擦满是豆浆的大手,坐在了陈平的对面。   嫂嫂王好端过两杯茶水来,递给陈平一杯,顺手把另一杯,给了陈伯。   陈平双手接过茶水,半起身点头示意,又坐了回去。   王好也在侧面坐下来,看了一眼端起茶杯的陈伯,方回头问道:“平弟,你说的可是真的?”   陈平轻轻吹开茶叶,啜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道:   “是啊,我早就有这个打算。”   “前几年,世道太乱,纷纷扰扰的,一直不太平,现在这大秦也不折腾了,百姓也安居乐业了,这事儿就变得可行了。”   “乱世的时候,做生意的,能保住命、保住本就不错了。现在太平世道,可以图谋发展,多赚点钱了。”   陈伯看着弟弟,不无担心地道:“可这分号怎么开,我是一点主意都没有,不知道平弟你是怎么计画的。”   陈平道:“咱们这乳脂也做了七、八年了,手艺已经成型,雇工也能熟练掌握,附近的市场也很稳定,我们必须走出去,才能有发展。”   “在秦统一以前,各地的钱币、度量衡都不一致,要做起来就很难,现在不一样了,钱都是秦半两,度量衡也是一样的,这样,就给我们开分号,创造了必要条件。”   王好道:“可不是,以前咱们魏国用的是布币,赵国用的是刀币,秦国用的是圆孔钱,兑换起来也不方便。”   “现在可好了,都统一用秦半两,而且重量也都一样了,做起生意来,可真方便了很多。”   陈伯点头道:“我听说,现在始皇修了好多直道、驰道,从咱们这出城不远就上了驰道,很快就能到大梁,可比以前方便很多,也快了很多。”   “就拿咱家的那辆轩车来说,拴上两匹马,一个时辰就到了大梁,这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   “要说现在,就是比以前魏国的时候好,最起码,老百姓安定了,不用担心天天打仗,咱这做生意的,也不用担心路上被抢,可比以前太平多了。”   “还有,就是始皇可以集中天下的人力物力,给老百姓办了很多以前诸侯国办不了的大事。”   王好也接口道:“嗯,要不说,这始皇也是为老百姓办了一些好事,除了徭役多一些,可比以前强不少呢。”   陈伯道:“要说徭役,咱们倒不怕,咱家有钱,尽可以用钱抵徭役,这也是一大好处,该做什么的就做好什么。”   “做商贾的好好多赚钱,做苦力的好好卖力气,说起这来,还得说咱平弟有眼光,早早地咱们就做上了乳脂生意,不用卖苦力了。”   见兄长又要表扬自己,陈平赶紧拦住话道:“兄长说哪里话,这乳脂作坊,还不是兄长操着心,我也就是多出了出主意,也没干什么,还拿一半的分红,张姜一直和我说,心里过意不去呢。”   陈伯道:“你们有什么过意不去的,每次给你们送去一半,你们还不都是想办法再还给我们很多,要细算起来,你们拿的三成都不到呢。”   陈平笑着说道:“我们又花不了那么多钱,再说,家里也不缺钱,咱们作坊做生意,很多地方都用钱,就多拿点就是了。”   “哎呀,咱不说这个,还是话归正传,说开分号的事吧。”   陈伯也道:“哦,对,咱们反正都是一家人,又不分家,分什么你的我的。平弟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说来听听。”   陈平道:“我的想法是,现在咱们的手艺成熟了,我想把这配方再改进一下,变成固定的料包,然后,在分店里就可以让咱们的雇工操作。”   “这样,在分号里,只要按照固定的水、豆浆、‘石精水’等比例,现场制作,就可以实现异地生产,异地销售了。”   陈伯点头道:“如果能这样最好,就是不知道平弟准备派谁过去开分号?”   陈平抬头看了看忙碌的雇工人群,指着两个人说道:“他俩都可以。”   陈伯抬头看了看:“田由、雷被,嗯,平弟的眼光不错,我的意思也是他们两个。”   “这两个人来了八年了,一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而且技术上也肯学,给咱乳脂提了很多好的改进意见,都很顶用,现在,两个人都是顶手的好把式,没事的时候,我经常放手让他俩做呢。”   陈平道:“嗯,如果兄长也没意见,我看就可以找他俩谈谈。”   “另外,我还想,在分号里,给他俩各自占上一些干股,这样到年底,他们也能分上红利,他们的收入一增加,也算是符合一个掌柜的身份了。”   陈伯道:“这个主意好,我同意,那就这么办吧。”   陈平看了看嫂嫂,问道:“嫂嫂的意见呢” 第217章 商业计画   见陈平征询自己的意见,王好连忙摆手道:   “平弟不要这样客气,我一个妇道人家懂得甚么,你和你兄长定就好了。”   陈平笑道:“嫂嫂管着咱们作坊的钱财,这投资生财的事情,自然要大家一起商量。”   陈伯冲陈平挥了下手道:   “你嫂嫂说得对,不光是她,我们俩在见识上,都赶不上你,你看着定就行,我们只管把作坊弄好,让咱的铺面,每天生意兴隆,赚到钱就是了。”   陈平至此也就不再客套,说道:“那咱们就算定下来了,开乳脂分号?”   陈伯说道:“好,开分号,说开就开。平弟,你打算先在哪里开。”   陈平道:“先在大梁开一间,怎么样?”   陈伯点着头道:“咱俩想到一块去了。大梁虽然不是国都了,但那里我年前去的时候,四城里还是人来人往,比咱们阳武县热闹太多了。”   陈平笑着道:“兄长,那里毕竟是五郡通衢之地,南来北往的都经过此地,自魏惠王时代起,就是中原的商贾重镇,很多有名的商号,都在那里落户,买卖兴隆得很哩。”   陈伯看着陈平道:“我也听说了,以前,大梁和齐国的临淄,是天下商贾中心,只是自从王贲水淹大梁后,大梁的城坏了,才使各国的商贾少了很多。”   说到这儿,陈平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瞬即过,旋即打起精神来,给兄嫂二人做原始的商业计画分析:   “大梁即使经此劫难,可还有四十多万人口,尤其是始皇将王室贵族迁往咸阳后,这座城市,已经成为真正的平民城市了。”   “这样的城市,最适合咱们的乳脂项目,因为我们经营的是人们的日常生活必需品,每天都要吃,这样大的市场,最少可以开上十几家作坊,才能保证城里的人,都能吃上乳脂。”   陈平先从市场和需求的角度去分析。   王好不禁发出惊呼道:“乖乖,能开那么多分号,那我们岂不是大财主了?”   陈伯也感到吃惊:“平弟,能开那么多,可我们哪来那么多人手,我也分不开身,去每家制做‘石精水’啊!”   陈伯每天掌管着乳脂的核心技术,不肯外露于人,自然关心熟悉的领域。   陈平微微一笑道:“兄长,嫂嫂,我说的十几家,不是马上就开,而是逐渐开。”   “这‘石精水’的问题,我早想好了,只要提前由兄长把它调好,装进瓮坛里密封好,到时候,挨家作坊送过去。”   “每家作坊,由我们指定的技匠,就像田由、雷被这样的,将豆浆按照规定的豆子和水的比例煮好,然后加入我们的一瓮坛‘石精水’”,这样就能把握好乳脂的方子还在我们手里,又能做到每个作坊的产品都一样的。这个问题不解决,分号是开不成的。”   “嗯,照平弟这么一说,我倒心里有底了。”陈伯说道。   陈平接着就雇工问题说道:   “至于说人手,我想在第一个作坊里,多储备几个熟练人手,将来再开下面的分号时,可以直接分一半人过去,这个分号再补充进新人,以老带新,这样后面作坊的人手问题基本就解决了。”   陈平为兄嫂做着用工、培训和人力资源方面的筹划。   陈伯脱口说道:“嗯,这是个好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陈平接着要说样板店的问题了:   “这第一家很重要,要开成一间规模大些的、像样一点的作坊,我想可能咱们要亲自去,带着田由、雷被,先把这家作坊开起来,经营好。”   陈伯道:“大梁的作坊肯定要比这里的大才行,就是不知道选在哪,大梁的街巷太多了。”   陈平说道:“第一家作坊要开好,主要有三点要考虑。”   王好问道:“哪三点?”   陈平加重语气道:“第一是位置,第二位置,第三还是位置。”   王好扑哧一笑道:“平弟你直接说位置很重要,不就行了。”   陈平也笑道:“这样说,是为了强调位置的重要性。虽说老话讲‘好酒不怕巷子深’,可如果开一家百年老店,那样可以,主顾没其他选择,只能选他,哪怕巷子深。”   “可咱们不一样,咱们是日常吃的东西,要方便主顾购买,越近越好,做主顾的邻居才好,何况咱们要开很多分号,一开始的作坊就要醒目。”   “而且,这作坊的位置很关键,一定要选择最繁华的铺面,最兴旺的街市,铺面要大,横向立面要宽广,最好在十字路口,这样,四面的人都能看到我们的招牌,起到广而告之的作用。”   陈平一不小心将后世经营的词汇脱口而出。   “什么是立面,什么是广而告之?”   陈伯和王好几乎同时看着陈平问道。   陈平也觉得自己一谈起经营来,太过于专业和未来时代化了,忙收敛并解释道:   “立面就是铺面冲着街的那一面,广而告之就是让更多的人知道。”   “噢。”陈伯和王好一脸崇拜地看着陈平,继续听陈平讲下去。   “这样的铺面,往往价格高,而且不一定人家就能转让给我们,所以,还得提前去大梁,多多打听才行。”   王好忙问:“那一间作坊要多大,需要花费多少钱呢?”   陈平笑着看着兄嫂道:“所以,刚才我问嫂嫂的意见,就是这个道理。”   陈伯和王好这才明白陈平如此郑重的用意。   陈平接着说道:   “大梁的乳脂作坊,肯定要比这大上一倍,那里的地价要比咱这里贵很多,如果有合适街角的位置,估计要花费这间作坊四到五倍的价钱。”   “四到五倍的价钱,那就是要百镒黄金。”陈伯看着陈平,嘴里念叨着。   “嗯,差不多,买下铺面估计要七、八十镒,改造一下,添置一些设备,估计要十镒左右,进一些豆子储备几个月的原料,再找十二三个雇工,差不多需要百镒左右。”   陈平在给兄嫂做着简单的投资预算。   陈伯听到这个数字,回头看了看王好,问道:“咱们攒的钱,够吗?” 第218章 风险管理   陈平见说,忙表态道:“我和张姜已经说好了,我们的钱也拿出来,开作坊分号。”   王好没有立即回答陈伯,而是问陈平另一个问题道:   “这么多雇工,咱一间作坊用得了么?”   做为管理财物和人吃马嚼后勤事务的王好,知道养一个雇工,不仅是工钱,还要管吃管住,一个人下来,一年的开销也不是个小数。所以,这是她关心的问题。   陈平点了点头道:“作坊一开起来,肯定要用这么多人。”   王好又问道:“那平弟,用这么多人,你估计生意会有那么多么?”   陈平知道王好会这样问,这是投入产出比和回报率的问题,他略一思索道:   “据我在大梁时的观察,一旦开起来,咱们作坊的生意应该是这里的六到八倍,所要干的活,也不止六到八倍。”   这是当初陈平利用业余时间,做的尽职调查结果。   “六到八倍,那岂不是......”王好赶忙拿起算筹(注1)来计算。   可惜,那时没有计算器,也没有算盘,只能靠算筹;而且,王好的算筹,还是陈平教会的。   陈平只好停下来,看着王好在那儿算账。   算了一会儿,王好脸上像开了花一样,笑道:   “如果按照平弟的说法,那我们这个分号岂不是七、八个月就能赚回来,比咱们这儿干四年加起来都多,这也太吓人了吧。”   陈平继续说道:“用这个作坊赚到的钱,半年后再开新作坊,然后四、五个月后,又能开一家,再之后,就是两个月开一家,这样循环往复,用不了两、三年,我们就可以拥有十家以上的作坊了。”   陈伯眼睛里已经放出光来。   王好道:“那要这样的话,可敢情好,要比咱这里赚钱多了,几年以后,咱就超过你那岳父家了。”   王好指的是张负家的生意,不过是十几间铺面的规模,显然,女人的思维更愿意这样比较。   陈平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接着说道:   “这是保守的估计,大梁人的收入高,花钱的能力也比县城里的人强,如果我们再提高两到三成的价格,弄的好,还可能更多。”   如何运用价格手段,实现利润最大化,陈平打算在开店时再教会兄嫂。   陈伯和王好互相看了看,脸上露出喜悦来。   稍一停顿,陈平严肃地说道:“虽然说了这么多益处,不过,这事也有相当大的风险。”   陈伯忙附和道:“我想说的也是这点,咱不能光说好的,那坏的地方,咱也得说说。”   王好一听也冷静下来,问陈平:“风险是什么,有多大?”   陈平扳着手指将未来的风险,一一列举道:   “第一,咱们这乳脂,大梁人能不能像阳武县这般喜欢吃,开业后,能不能快速打开市场,这是产品和市场的风险。”   “第二,咱现在的手艺,在改成‘石精水’配制后,能不能完全做到口味一致,保证大梁人吃到的乳脂,和咱这里的一样,是方子标准的风险。”   “第三,选择的位置好坏,决定了生意的好坏,如果位置过于偏僻,那需要很长的时间,这是位置风险。”   “第四,如果遇到天灾人祸或者征伐打仗,我们的店铺可能会受到冲击,这是不可抗力的风险。”   “第五,如果有人偷学我们的技术,模仿我们,和我们搞恶意竞争,那我们的市场和利润就会大受影响,这是竞争的风险。”   “现在看,主要就是这五方面风险,其他的风险,比如经营的、管理的等方面的风险,也都会存在,需要陆续解决。”   陈平一股脑说完,陈伯和王好呆呆地看着他,半天没缓过劲来。   那么多新鲜的词汇,在陈平口里脱口而出,陈伯夫妻俩已经来不及挨个问,实际上,即使问了也因为太多而记不住。   这些,索性都交给陈平去安排布置,倒不用每个词汇都闹明白。   三个人沉寂了一下,王好用手扑啦着胸口道:   “老天啊,这么多风啊险啊的,岂不是比赚钱的好处都多么?”   陈伯也看着自己的兄弟道:“平弟,你刚才说的这么多风险,我大都没听懂,我就问一句,这事你觉得能干不能干?”   陈平微笑着,点点头道:“能干,只是咱们不要拿出所有的身家去干,而是要有留有余地。”   陈伯问道:“那你说了那么多风险,是怕干不成么?”   陈平看着自己的兄长道:“不是干成干不成的事儿,任何生意都会有赔有赚,天下没有只赚不赔的生意。”   “之所以拿出我们的部分积蓄开分号,当然是希望能给我们带来更多的财富,但也不能毕其功于一役,能赚更好,万一有个闪失,我们还有足够多的钱,维持家里现在的生活,同时,也足够我们东山再起,这样,不至于把自己逼上绝路。”   陈伯点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大不了我们就当少赚了几年钱,总比种地强。如果成了,我们又等于上了更高的台阶了,这生意,值得一做。”   陈平又笑了笑道:“兄长,这做生意,可不比赌博,不能用赌一把的心态去做。”   “赌博是押注,胜败的可能各占一半,可这做生意,如果没有八成的把握,是绝对不能做的。”   “虽然兄长刚才说的,最坏的打算就相当于少赚了四年的钱,我们敢于接受这样的结果,然后往最好的方向努力,但,我们决不能让最坏的结果发生,要对这个过程进行控制,这样才能尽可能地避免风险,而追求利益的最大化。”   陈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随后像是下定决心道:   “平弟,你说的这些,都在理,就是一句话,咱们干吧。”   注1:算筹:是一根根同样长短和粗细的小棍子,用于记数和计算,一直到算盘发明推广之前,都是**最重要的计算工具。在算筹计数法中,以纵横两种排列方式来表示单位数,其中1-5均分别以纵横方式排列相应数目的算筹来表示,6-9则以上面的算筹再加下面相应的算筹来表示。《夏阳侯算经》说:满六以上,五在上方,六不积算,五不单张。 第219章 大梁的乳脂店   陈伯、陈平兄弟两个,说干就干。   次日,陈平即去了大梁。   好在对于大梁,陈平已经久违了。三行六市,每一条街道,都不陌生。   只不过,重回大梁的陈平,心境已然不同。   当初和褚布来投军,在魏王宫里对策,帮助大将军守城,指挥突击队勤王,这些昔日的辉煌,随着魏国的湮灭,已成为昨日黄花。   好在秦灭魏以后,始皇除了将魏王的宫室子弟迁往咸阳,对少数核心重臣给予惩戒外,对像陈平这样的助手之类的小吏,采取了既往不咎的政策。   这是始皇的宽宏大量,也是能君的一种自信。在他的字典里,天下的臣民,都是帝国的子民,已无国别之分。   陈平当然无从了解始皇的心思,回乡后,由于担心秋后算账,在外乡躲避了半年之久。   后来见风声已过,未对魏国官吏进行深究,更有很多原魏国的基层官吏,转投秦的体系为吏,才放下心来,辗转回到乡里。   但对于在帝国出仕,陈平倒是死了这份心。   一是曾经服务魏王的经历,严格审查起来,大梁一战,因陈平献策而死的大秦士卒,数以万计,毕竟不能像普通小吏那样,一笔勾销。   二是在帝国谋个小差,实在不是陈平的本愿。   陈平心里的基准线,是为“天下宰”。   但在人才济济,较为完善稳定的帝国官僚体系面前,没有任何基础,也无长官推荐的他,心里明镜般的清楚,那简直是痴心妄想,毫无机会可言。   既然为仕当官这条路走不通,陈平索性沉下心来,帮助家里打理一下生意。   好在前世他是这方面的好手,现在对于一个乳脂小生意,只要他愿意,哪怕动点小智慧,都可以帮助家族,在短时间内成为当地的巨富。   还有更关键的一点,始皇现在身体还好好的,距离沙丘之变,还有八年,这么长的时间,除了享受此世的齐人之福,做为一个男子汉,总得干点什么。   所以,开设乳脂连锁经营,成为魏地巨富,就成了陈平显而易见努力的目标。   此次大梁之行,虽然百感交集,但陈平倒似乎有些踌躇满志,跃跃欲试了。   这次出行,陈平叫上了石斗,一来有个伴,二来这石家兄弟驾车真不是盖的,又快又稳。   现在,陈平的轩车是带有车厢和锦蓬的,属于当世的商贾有权乘坐的豪车级别了。   此时,秦有法律,商贾即使再有钱,也不能乘坐超过朝廷大夫以上官吏标准的车,那有个罪名叫“僭越”。   没办法,在这个时期,商贾之人,地位还不高。所以,吕不韦放着首富的位置不坐,倾其家产,帮助异人归国,策划其成为华阳夫人的养子,最后继任太子,顺利成为秦王,做了历史上最成功的一次政治投资,并且随着嬴政的登基,而大获成功,实现了权力与财富的超额回报。   这种天使级别的风险投资,在两千多年历史上,无出其右,实在是历代无数商人膜拜的典范。   后世所有想模仿或者学习吕不韦的商人,都无法触及这一高度,甚至连膝盖处都达不到,比如胡雪岩之类。   但眼下,陈平无意也没机会走吕不韦的路,在大泽乡风雨之前,他只能等待。   石斗赶着锦篷的轩车,载着陈平,在大梁转悠。   几天的功夫,陈平就选中了集市中心一处适合的位置。   这个店铺位于集市的十字路口,前店后坊,临街有个望楼,极其醒目。   这是一个比较理想的位置,陈平当机立断,三下五除二,谈判,签约,付定金,约定交割日期,一切搞定。   定下了位置,陈平回到阳武,和兄长商议,由兄长带着田由、雷被前去大梁,按照新作坊的规格,进行改造装饰,筹备开业事项。   阳武这边,陈平负责技术配方调制,其他事宜、经营日常由王好协助打理。   作坊里,选拔了两位比较勤奋的技匠,作为储备店长培养,逐步着手学习作坊的管理。   又找了几名雇工,在作坊内进行试工学徒,实际是进行培训和筛选。   那时,农耕为主的社会,商业还不很发达,能够放下锄头,摆脱苦哈哈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进到店铺作坊里做个学徒,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不像后世那样,招个服务员之难。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开放之初,可以在年轻貌美的女孩中优选,到二十一世纪,甚至连五十岁的老大妈,都不见得能及时招上来,更别说附加什么文凭和自身的条件了。   好在,陈平的乳脂作坊,现在没有这个困难。   街坊邻里的一打招呼,不到两日,学徒已经满额五人,后面还有几位,恋恋不舍地伸着脖子等待,等待大梁分号开业时,从这面调人过去后,他们再补充进来。   陈平将事务性工作,一并交给王好和那两个储备店长,自己一头钻进陈伯的那间黑屋子里,开始反复试验标准化配方。   这是乳脂作坊分号,能不能开得更多的首要条件。   陈平必须将每次使用的豆子、水,制订出规定的比例,这个比例要变成标准化的操作,就不能用语言或者口头交代。   因为一切技术,一旦只是口口相授,在执行过程中,因为人的不确定因素,就会出现偏差,产生问题。   他首先想到了,固定容器。   陈平买来一些规格的陶瓮、坛子、罐子,分别用来盛水、豆子和“石精水”。   他将“石精水”提前制好,装入固定容量的小罐子里,用斗盛豆子,用坛子盛水,煮好豆浆,装入大陶瓮里,最后,将小罐子里的“石精水”倒入陶瓮中。   这样,每道程序都是固定的,每个动作,都有标准的容器,中间不能有任何改变,所加工出来的乳脂,质量就有了保障,而技术既能做到统一,又严格保密,使乳脂的口味和质量稳定,可以快速复制。   这项工作,经过陈平的反复试验和努力,终于定型了。   看着一罐罐封装好的“石精水”,陈平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来。   随后,陈平将这一设计好的标准化流程,在作坊里走了一遍。   当看着白花花、软糯的乳脂,呈现在众人面前时,王好高兴地看着陈平道:   “成了。”   陈平切下一块乳脂,送到嘴里尝了尝,点了点头:   “味道不错,看来这法子行。” 第220章 乳脂流水线   陈氏乳脂作坊的大梁分号,很快就开张了。   生意是出人预料的火爆,日夜排队的状况,在大梁的三街六市上,成了一道风景。   陈平不得不亲自上阵,维持秩序,帮助收钱、记账。   送豆浆这件事,已经是乳脂店的老传统了,这里自然也不例外,每天送豆浆的窗口,始终排着长长的队伍。   这队伍,与阳武县有所不同。   除了一些过路的人,顺道来解解渴外,更多的是附近居住的老大爷、老大妈们。   每天早晨起来,天刚蒙蒙亮,乳脂作坊的门口,就早早排起了队,时而有如下的声音。   “这个位置是我的,我先来的,在这位大妹子的后面,刚才我去茅房了。”   “你说在她后面,就在后面啊,她后面又没长眼睛,谁能给你证明?”   “哎,我刚才就排在她身后,那时后面还没人,我这早上不是没来得及上茅房,去解了个手,你就来排上了。”   “那我就管不着了,你去上茅房,还得霸着位啊,又没让人给你占着,我来了就排在这儿了,你和后面人说去。”   “哎,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我.......”   后面有人搭话了。   “算了算了,他大哥,你来占我这儿吧,我到后面去。”   “就是,算了吧,就一个位儿的事,早晚都能喝上,人家这作坊豆浆是免费呢。”   “可不是,要说这家乳脂作坊,做事可真地道,原来以为他是开业那几天,为了攒个人气,免费喝豆浆,谁成想,一直免费喝到现在。”   “听他们掌柜的说,这豆浆要一直白喝下去呢。”   “那敢情好,那样我就不用早上起来馇粥了,带个火烧,来这儿喝上一碗热乎豆浆,再去遛弯,多舒服的一天啊。”   “要不说呢,自从这有了豆浆,我每天都来,不过咱也不好意思总白喝人家的,每次我都买上一板乳脂,回去给我那大院里的那十来口人一分,刚好够呢。”   “这家乳脂作坊的东西,可是好吃,自从这开了业,我是每天都来买,就是离着远了点,要走大半天。”   “只要东西好,走远点也不怕,我住在西城那边,天不亮就起来了,一边遛弯,一边过来买乳脂,顺道喝碗热乎豆浆。”   “哎,你看,那几个要饭的又过来了,咱们往这边凑凑,给他们让点地方。”   “要说这家作坊掌柜的,做生意可真仁义,不管多少要饭的,豆浆管够不说,有时还给乳脂呢。”   “我也听说了,做这吃的东西,可得凭良心,说明人家掌柜的心善,这样的乳脂,咱吃着也放心。”   ......   每天,乳脂作坊就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一直到夜幕低垂,街角深处,那烟楼女闾已经开始热情招呼来往行人了,乳脂店里才收拾东西打烊。   门板上完,照例是整理善后和结算的时间。   王好将一天的账目理完,总是眉开眼笑地和陈伯、陈平报着当天的营业数字。   陈平倒不是很在意这些数字,从每天的客流量、进库的豆子消耗上,他大致已经估算出当天的营业收入情况,每次王好报的数字,和他的预估相差不大。   陈平倒是对毛利更为在意,在他决定将乳脂价格上提两成的时候,陈伯和王好曾对此表示担心,怕影响乳脂的销路。   现在看,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之所以提高售价,陈平是在充分计算了一些衍生成本费用,考虑大梁的消费能力,和在街口旺市免费送饮豆浆可能增加的成本,综合之后做出的决策。   事实证明,这一决策极其英明。   乳脂对于大梁人来说,是一种从没见过的美味,好吃的东西,哪里都不缺市场。   而对于价格,因为乳脂是独家经营,没有可比性,大家也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他们吃到的乳脂,就应该是这个价。   而赠饮豆浆,一时间,在全城造成了轰动,大街小巷都在热议这件事,无形中给乳脂店做了一次彻底的广告。   好吃、不贵、赠饮,成了陈氏乳脂作坊的形象标签,几天时间,就传遍了大梁四城。   见开业的效果明显,陈平设计的目的达到,他和陈伯商量,按照原来定好的人数,将雇工又补充了一些,使得作坊里,人员更加齐备,可以充分实现陈平的工艺流程化操作要求。   不到一个月时间,流程化、标准化的乳脂制作流程,在陈氏乳脂作坊基本完成实际应用,陈伯、陈平、王好终于可以腾出身子,坐在一边喝起茶来。   陈伯放下茶杯,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兄弟,说道:   “平弟,你这法子可真不赖,这样一来,每个人只做自己手头的事,不用管其他的,既快又好。”   陈平笑了笑道:“兄长,这叫流水线作业,是最节省劳作,最有效果的做法。”   王好在一旁道:“流水线,可不是,从豆子到乳脂,就像流水似的,就出来了。”   陈平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道:   “这样的好处是,每个人,只需要负责自己固定的区域、在固定工序进行操作。”   “上面的人操作一完成,传递给他,他就必须在规定时间内,按照规定标准完成,然后交给下一道工序,每个人反复做一件事,就会越来越熟练,质量也就能保证。”   “而每个人只会那一道工序,其他的也不需要学,规定时间内规定动作完不成,就会影响后面的工序,后面的就会催促,这样的环环相扣,就能保证流水线的质量。”   陈伯接话道:“而且,他们都是用固定的盛器,操作起来动作简单,也不会出错,也不用懂什么技术,照做就行,这样,技术也就不会出问题了。”   陈平笑着看着兄长道:“这也是流水线带来的好处,技术方子,源头在你这把控,其他人无法知道。最关键的,这些人熟练了后,我们就可以琢磨开分号的事了。”   王好激动地问道:“现在就开分号吗?”   陈平摇了摇头道:“现在还早,先赚够了开分号的钱再说。照如此的生意,半年后差不多。”   陈伯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不用太着急,不过,按照平弟这个法子,就是开多少个分号,咱也有把握开好。”   见兄长有了信心,陈平心里稍慰。于是道:   “兄长、嫂嫂,咱这乳脂作坊基本稳定了,明天,我要回阳武一趟。”   “嗯?”陈伯抬起头看着陈平。   陈平道:“魏无知托人带话来了,我正好也回去看看家里。”   陈伯坦然道:“你回去吧,这里一切都顺当了,你不用操心,没事儿你也不用来回跑,忙你的读书、交友和云游去,有事儿时,再找你商量。” 第221章 酒舍…   时间又回到秦二世元年,也就是公元前209年。   胡记酒舍里,还是那个雅间。   但此时的屋内,却仅有三个人。   三个人刚举斛饮罢。   放下酒斛,魏无知看着陈平,闲问道:   “听说兄长的乳脂店,在大梁已经开了十几家了,生意都很忙碌,平日里,你也会去照顾一下生意吧。”   见是闲聊,陈平夹起一筷子菜,送到嘴里咀嚼了一会儿,咽下后方回道:   “乳脂店的生意倒不用我去招呼,各个作坊有店长,平日里兄嫂打理就可以了。”   “我偶尔去看看,只是对一些流程和经营上的事情,帮着调整一下,现在,作坊里各司其职,每一个事情都有人负责,我现在对作坊的作用不大。”   石斗接过话茬道:“我就佩服陈兄这点,做什么事都与众不同,做起来又举重若轻的。”   “作坊我可去看过几回,人家的作坊里,事事都很有条理,生意那么忙,人那么多,却是忙而不乱。”   魏无知也道:“不是咱们兄弟之间捧臭脚,陈兄之才,确实是经天纬地,在当下我所见的人里,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   陈平举起酒斛搪塞道:“来来来,喝酒,说不捧臭脚,可我怎么闻到臭脚丫子味儿了呢,快,举斛,喝酒。”   “哈哈哈哈,好喝酒。”三个人举起酒斛,喝过一轮。   魏无知放下酒斛,又道:   “说实话,陈兄,虽然你的乳脂生意红红火火,但抬眼看,天下已乱,你就真的准备在这民间卖一辈子乳脂?”   “虽说这乳脂也算是一门大生意,你们陈家现在也算阳武甚至大梁的巨富了,但,以我对你的了解,陈兄的志向,恐不在于此。”   陈平见好友话说到这个份上,慨然道:“知我者,魏兄也。”   魏无知道:“你看看,我就说么,这天下第一鬼才,陈平老兄,怎么可能贪恋卖乳脂呢?怎么样,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听听。”   陈平道:“说到这儿,不由得让我又想起褚兄,要是他在,就可以一起做点事情了。”   石斗见提起褚布,心情顿时沉重起来,说道:   “可不是,褚兄的身体那么好,壮得跟头牛似的,怎么一场病说没就没了呢。”   魏无知也感慨道:   “是啊,这世事难料,疾病这个东西,可不分你高低贵贱,身体好坏,也不分你我。人啊,就是脆弱。”   “本来就是一次小病,一开始褚布也没当回事,后来加重了,郎中请了不少,结果,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了。药也开了不少,但褚兄坚持不吃药,觉得头疼脑热的,不是个大事,挺一挺就过去了,结果,唉......”   席间一时气氛凝重。   许久,陈平举起酒斛来,对二人道:   “来,这斛酒,咱们为老友褚布干了。”   三人举斛,一饮而尽。   酒的作用就是这样,有理由、没理由都可以举起来喝上一口,解决席间的寂寞。   喝罢,陈平说道:“咱们出来一聚,总能想起褚布兄。这也难怪,以前每次聚会,总是少不了他,他在酒席上,又总是给咱们带来快乐。”   魏无知忙转移话题道:“哎,不要再难受了。今天我攒这个局,倒是有话和二位说,也许今后我们兄弟三个在一起喝酒的机会,也不多了。”   一听这话,陈平和石斗连忙盯着魏无知问道:“怎么,你要离开阳武么?”   魏无知点了点头道:“楚地有老友想约,去那里做点事情。”   石斗有些紧张地看了看门外,扭回头看着魏无知,压低声音问道:   “怎么,魏兄,你也要去造反?”   魏无知扫视了一下门口,白了石斗一眼道:“这怎么叫造反,这叫立楚复国。”   石斗吐了一下舌头,默然不语。   陈平对魏无知道:“楚地那边既然有魏兄相熟,倒是应该去走一遭。”   “上个月,自大泽乡事起,南边已乱,听说张楚国已在陈县建立,魏兄可投那里,谋得大事。”   魏无知见说,忙问陈平道:“陈兄,何不借此机会,一同投楚,也许可以酬了陈兄心中的壮志。”   陈平摇了摇头道:“魏兄先去看看,我还有别的打算。”   “另外,我听说那陈王待人刻薄,称王之后,先是杀了他多年的好友,为他攻城拔寨的葛婴,随后派去征伐河北的武臣,也自立为赵王,我觉得,此刻投楚,有些风险。”   魏无知道:“此事我也听说了,我那个好友就在陈王府供职,专伺调查陈王下属臣僚的不轨,他说,陈王那些部下大都心怀异志,有野心不说,对陈王也不够忠诚。”   “那些人都想谋自己的事业,对此,陈王也很苦恼,所以才想多招揽一些忠心之士为其做事。”   “所以,我今天请二位来,就是想问问,有没有兴趣,一起出去闯天下。”   陈平说道:“天下已乱,正是成就男子汉事业之机。但我们,都不是君王的料,自己难有作为,最好的出路就是,寻找一明主,辅佐他成就王业,在此基础上,成就我们的功名。”   魏无知赞道:“说得是,我也是这样想。今天找你们来,就是想劝说二位,咱兄弟三个,平日里相合,趁此天下大乱之机,寻一明主,共同做点男子汉的事业。”   “怎么样,二位,和我一起去吧。”   说完,魏无知期待地看着陈平和石斗。   石斗沉吟了片刻,说道:   “魏兄,你是知道我的,兄长石奋常年不在家,家里还有老父老母,都靠我一个人照料,我如果一走,家里就塌了,我可能短期内走不开。”   石斗说的是实情,魏无知也了解,没再继续劝说石斗,而是将目光移向陈平,恳切地问道:   “陈兄呢?你不会说你舍不得乳脂店,舍不得两个已经长大的孩子,舍不得张姜和如烟吧。”   魏无知对陈平太了解了,知道陈平心中的志向,故意用这话激他。   陈平笑了笑道:“老婆、爱妾、孩子当然舍不得了,我还没享受够呢。”   魏无知摇了摇头道:“你陈平就不是这样的人,骗谁你也骗不了我。”   陈平对着魏无知,举起酒斛道:“来,先干一个,干完再说。”   魏无知陪着陈平,喝完这斛酒,端着空酒斛不放下,而是紧盯着陈平的眼睛,等着他回答。   陈平用手抹了一下嘴角的酒沫,又拾起筷子,夹起一口菜,送到嘴里,有滋有味地咀嚼着,笑着看向魏无知。   魏无知继续催问道:“怎么样,和我一起走吧。” 第三卷 楚汉 第222章 那片逆鳞   陈平见魏无知执着相约,只好开口道:   “关于出山,我有一些想法。”   魏无知看着陈平,没有马上接话,而是静静听他说下去。   “男子汉值此乱世,出去博一遭是应该的。人生就这么几十年,把握时机,或许可以成就一番事业。”   “回到我刚才说的那句话,关键要找到明主,选择正确的方向。”   “不是常有一句话:‘方向不对,努力白费’吗?虽然我赞同魏兄出山的想法,但我不会去张楚。”   魏无知问道:“你是说陈王?”   陈平点了点头道:“每个君王脖子底下,都有片逆鳞,不小心碰到了,就有性命之忧。而雄才大略之主,却能将这逆鳞隐藏得很好,一般情况下,不会轻易给臣属带来灾殃。”   “我们出山的目的,是施展平生所学,辅助明主成就一番事业,这是我们与君王合作的主要目的。”   “在此基础上,谋得显赫身世,青史留名,也不枉了我们努力一场。”   “可如果择主不善,一旦那君主的逆鳞过于敏感,那我们就有可能连自己的老本都搭进去,这样的投资,太划不来了。”   魏无知眼神飘向远处,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陈兄的意思我明白了,陈王也许不是一个雄才大略之主,而且逆鳞过于明显,当谨慎从之,对吧?”   陈平点了点头道:“从他起事之初的口号,和他称王的举动,就可以看出,陈王的目光短浅。”   魏无知问道:“何以见得?”   陈平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是什么,就是他不信什么富贵有命这个邪,他要成为王,这是他的野心。”   “看似野心,但成为王,在这个乱世中,已经不那么高大上了,充其量是敢于吃个螃蟹而已。”   “所以,一攻下陈县,陈胜急急忙忙称王,就暴露出他贪图眼前富贵的局限。而在陈县之外,还有强秦,还有几十个县没占领呢,这目光是否太短小了点。”   “而这句口号最大的问题还在于,激发了其他人蠢蠢欲动的野心。”   “所以,武臣也好,韩广也好,一有了军队和地盘,也都急急忙忙称王了。”   “这些人,都属于目光短浅之辈。在我眼里,都不堪扶;即使扶了,也扶不起来,早晚被雄才大略之主所灭。”   “到了那时,我们前期所做的一切努力,白费了不说,还会受其拖累,难以转身。”   “这就像一道门槛,一旦迈进去,你再退出来,就得重新选择,时间成本太高,闹不好还要搭上本钱。”   魏无知听过陈平这一番话,似有所醒悟,问陈平道:“陈兄的意思,不主张我投张楚。”   陈平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魏无知看着不解,追问道:“陈兄快说,到底是何意?”   陈平道:“现在陈王身边没什么厉害人物,魏兄倒是可以去试试。经过葛婴之事后,陈王如果能有所自省,收敛这滥杀的毛病,倒可以见机行事。”   “但从咱们朋友的角度,我倒是劝你,只把那里做一跳板。”   魏无知脸上都是问号:“跳板?”   “对,跳板。遇到好的机会,见到更睿智的明主,可从那里跳出去。就像张耳、陈余一样,虽然他们匆忙选择的武臣,也不是豁达明智之主,但如果没有陈王这个跳板,他们也不会促使武臣称王,也就没有他们的诸侯国宰相和大将军之位了。”   魏无知深以为然道:“我明白了。陈兄的意思是,我先投到陈王帐下,在机会合适的时候,找到明主投奔过去,这样既可以免得触碰逆鳞,又能有个很好的台阶,在新的明主那,谋得一席之地。”   陈平笑着说道:“正是此意,在陈王那儿属于镀金,毕竟是首义领袖,天下瞩目,能在陈王身边任职,这名头也够魏兄吃一阵子的,只是避免触碰逆鳞即可。”   魏无知见说,忙道:“多谢陈兄指点,那陈兄何不与我一同前去?”   陈平笑了笑道:“凡事皆可谋划,我给魏兄的建议,却不适合我。”   “我与魏兄毕竟不同,我一旦到了那里,必遭别人嫉妒,而后就会成为攻击的对象,处境自然要比魏兄危险,到时候,触碰逆鳞的机会太大,我不能冒这个险。”   魏无知劝道:“你也可以把那儿当跳板啊!”   陈平微微摇了摇头道:“关键是我这张嘴啊,我是靠它吃饭的。我不说话,就一文不值,而一旦开口,就价值千金。这样,不可避免会与君王身边的人,产生利益冲突。”   “名也好、官也罢,甚至可能面子过不去,觉得我碍事了,都会面临诸多的非议和攻击,”   “那时,我就成了众矢之的,任何一个君主,都会倾向于听身边人的议论。”   “因为这些人跟着君王身边日久,对我这样一个新人,自然会习惯性地当做牺牲品。”   “就像当年在魏王身边,虽然我的计谋很好,但大将军公孙敖就是不愿执行,在王宫勤王之后,他甚至对我起了杀心,不得已,我只好离开了。”   “对此,我是有过经历,也有过教训的,你说,明知道陈王的心胸狭窄,又不信人,我能再去陈王身边赴险吗?”   魏无知终于知道陈平的顾虑了,于是说道:“那陈兄你打算一直在此隐居么?”   陈平道:“不会的,前日,魏咎派人来找过我,希望我能出山。”   “魏咎,你是说那个安陵的魏公子么?”石斗也插话道。   陈平点头道:“是的,上个月陈胜在陈县称王后,魏咎就偷偷逃离了咸阳,现在可能就在陈王处。”   魏无知道:“那岂不是你也要去陈县么,咱俩正好一起去。”   陈平道:“我不会去陈县。”   魏无知不解:“可魏咎在陈县,你不去找他吗?”   陈平道:“魏咎,我虽未谋面,但听说当初他在安陵,严拒始皇的威逼利诱,凭几千人马,竟敢对抗五万秦军围城,气概非常。”   “也听褚布说起过,魏咎年纪不大,倒能礼贤下士,对人也很恭敬,就是不知他的胸中有没有货色。”   魏无知道:“那他在陈县,你不去陈县怎么见他呢?”   陈平笑道:“我会去一个地方等他,他自会来找我。”   “啊?”魏无知和石斗都张大了嘴巴 第223章 魏国太仆   魏无知和石斗不明就里,问陈平道:   “陈兄要去哪里?”   陈平道:“陈胜遣周市攻取魏地,因魏地基本无兵防守,全取魏地后,已派人去陈县请立魏咎为王。”   “陈胜不愿意放魏咎归国,担心又多出一个诸侯来,但此时,天下纷纷自立,张楚攻函谷关进展不利,放归魏咎是早晚的事。”   “但这个周市,很是难能可贵,明明可以自立,虽经赵王、齐王恳请,下面的人拥立,却推辞不肯。”   魏无知道:“现在还有这样的傻叉?”   陈平点头道:“周市本是魏人,对拥立者说:‘天下昏乱之时,乃见忠臣,市本魏人,从道义上讲,一定要拥立魏王的后代,这才是为臣之道。’所以说,周市可算是乱世中的忠臣。”   “荥阳日久不下,周章进军不利,陈胜早晚会放魏咎回来,与其将魏咎拿在手里,变成一个死棋子,还不如让其归国以为羽翼,这是任何人都能算明白的帐。”   “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我就在魏地等着他,到时看看魏咎,是否是可为之主,再行定夺。”   魏无知这才明白,说道:“既如此,我们各自投奔陈王和魏咎,暂且安身,伺机而动。说不定哪天,我们就会聚在一起,共同谋一番事业。”   陈平道:“魏兄说的对,我们都是为了一个目标,早晚会走到一起的。只是,前途凶险,还要保护好自己,才能日后成就大业。”   魏无知道:“陈兄所言极是,你我各自珍重,咱们后会有期。”   “来,干了这斛酒,为了我们好基、友的情谊。”   “好,来,干了。”   三人举斛,一饮而尽。   -------------------------------------   魏地,临济城。   魏王府内,魏咎正坐在椅座上,和相国周市说着话。   “相国真乃社稷之臣。寡人能坐在这里,多亏了相国。”   “这次在陈,陈王一直不肯放归,多亏了相国再三固请,派去的使者来回往复了五次,方得陈胜允许,   “寡人还听说前段时间,齐国、赵国各派战车五十辆,准备协助你做王,你竟坚辞不受。”   相国周市躬身施礼道:   “大王,臣本一介布衣,侥幸被陈王委派率兵攻魏,魏地未得兵戈之劳,未经阵战即归降。”   “这些不能说是臣的功劳,实在是暴秦肆虐,魏人苦其久矣,归于魏,实是人心所向。”   “臣家向来寒微,没有闻望,不过一寻常人,徒靠着平生忠厚,方得大众信从。为大王驱策可以,怎敢贸然称王。”   “魏地民众,渴望大王回归,如期盼甘霖,臣亦如此,还望大王带领魏地民众,共同抗秦,恢复祖上荣光。”   魏王咎闻言起身,走近前,以手抚着周市的肩背说道:   “相国忠心,寡人牢记在心,卿当勉力,共复文侯大业。”   周市赶紧施礼道:“臣自当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这时,侍者来报:“启禀大王,您请的客人到了。”   魏王咎一听,忙传道:“快快有请。”   随后对周市道:“相国一起见见这个陈平,在大梁曾为王兄的行军司马,足智多谋,我准备任用他为太仆,相国以为可否?”   周市道:“可是帮助公孙敖大将军守城,屡出奇计的陈司马?”   魏王咎道:“正是。前番在安陵,寡人即闻此君大名,此次在陈县,我又多次派人相请,这不,我刚一到这,即派人把他请来,共谋大业。”   周市道:“若果得此人相助,何愁大业不兴呢?大王任用其为太仆,是否离军旅之事太远,参与军机,似乎不太方便呢?”   魏王假道:“哎,相国有所不知,对于此人的才学,毕竟是耳闻,究竟能力如何,还需要多多了解,参议军机如此重大,除了卿以外,还需慢慢筛选观察,不必太急。”   周市赶紧一施礼道:“大王圣明,臣谨遵教诲。”   不一时,陈平随着侍者,走了进来,立定后,施以君臣大礼:   “陈平参见我王。”   魏王咎起身还礼道:“免礼,平身。”   随即指着周市道:“此乃寡人的相国,周市大人。”   陈平再次施礼道:“参见相国大人。”   周市也还礼道:“久闻司马大名,幸会,幸会。”   魏王随即吩咐赐座,待陈平坐下后方开口道:   “前日我派人,专请司马出山,实在是仰慕司马之名,今日一见,遂了寡人的心愿。”   陈平忙欠身施礼道:“臣何德何能,竟劳大王挂念。”   魏王道:“司马何必过谦。耳闻当年在大梁,司马为王兄和大将军出奇策,杀得秦军人仰马翻。”   “我在安陵还听褚布说,卿为大将军谋划的游击之策,打得秦军毫无还手之力,尤其是褚布的轻骑兵战术,运用得神出鬼没,断绝了秦的粮道,使秦军毫无办法。”   “要不是王兄中途变计,贸然举全国之兵与秦军在平阴决战,或许胜负也未可知呢。”   说到这里,魏王停了下来,转而对周市说道:   “陈司马的奇谋,想必相国也有所耳闻,这次,请司马出山,我们可以好好作为一番。”   周市说道:“大王圣明,有了陈司马相助,何愁魏国不兴呢?”   魏王咎看着周市道:“相国,你看陈司马就在相国帐下怎样?”   周市回望了一下魏王,忙施礼道:“大王,岂敢,陈司马有经天纬地之才,应委以重任。”   魏王咎略一思忖,道:“陈平司马,寡人现委任你为魏国太仆,位列九卿,协助相国理政若何?”   陈平上前施礼道:“谢我王,臣定当尽职尽责,为国效命。”   待陈平施礼毕,魏王问陈平道:   “现今天下纷纷,太仆对当下形势怎么看。”   陈平答道:“启禀我王,自陈王自立以来,武臣立赵,韩广立燕,田儋立齐,算上我大魏,六国之中已立五国。”   “然,仅我大魏和齐国,为王室余脉,其余皆为拥兵自立,民心未必肯服。”   “最关键的是强秦仍在,前日听闻秦军已出函谷关,张楚国的周章败于曹阳和渑池,自杀身死。”   “又闻张楚的假王吴广,被田臧所杀,现在荥阳之围已解,恐怕秦军不日即将进攻陈县。”   “以张楚国现有的军力和仅存的五县,与章邯军抗争,恐力不从心,势必会向我们求助。到时大王将采取何策呢?”   陈平抛出了一个问题,试探魏王。 第224章 选个好老板   陈平来临济投奔魏王咎,正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是想近距离观察一下魏咎的为人和能力。   虽然,之前听褚布说过,魏咎年轻有为,坦荡凛然,有君主气。但是否是陈平心目中的明主,陈平需要亲自了解。   作为一个打工者,选择什么样的老板,至关重要。   人生也好,职业也罢,在这种大事上,在关键处,总要集中大智慧进行认真选择,而不能像买白菜一般随意。   在陈平的心目中,好老板应具备以下几个特征:   一是,目标远大,胸怀宽广。   这是一个好老板必须具有的素质。   试想,如果某个老板只是想开一家小店,那你愿意在这样的老板手下工作么?   即使勉强为了维持生活留下来,因为小店的薪酬待遇和发展前景都很局限,是不是早晚你要跳槽走人。   同样,有的老板目标倒是够远,“饼”画得也够大,可是真正做起事来,患得患失,斤斤计较,这样的心胸,怎么支撑得起他画的那张“大饼”?   所以,这第一条件,指的是老板的格局,决定了打工者值不值得追随他。   二是,选贤任能,知人善任。   任何一个团队都有能者,如何选拔,如何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是考验这一团队首领的重要指标。   好的老板,擅于建立一整套选人用人的机制,通过相对公平的办法,使优秀的人才脱颖而出,“赛马而不相马”,是骡子是马拉出去溜溜,实战中加以任用和考核。   就像后世的魏武帝那样,“唯才是举”,不搞亲疏远近,也不论先来后到。   人都是有缺点的,好的老板用人用其长,而不避其短,不苛求每个人道德和能力完美,而是欣赏人的多样性,最大限度发挥每个人的作用,使部下都能各展所长,得到成长。   其三,奖罚分明,善于激励。   真正好的老板,不必事必躬亲,而是站在高处指引方向,擅于授权、考核、奖励,使团队沿着正确的道路向着目标前进。   在前进的过程中,对更努力、作用突出、成绩明显的进行奖励,奖励时毫不犹豫,及时有效地重奖,这样才能激发团队的前进动力。   而对于落后甚至偷懒耍滑者,坚决进行惩罚甚至淘汰。   正所谓,奖励可以是团队变得越来越好,惩罚可以是事情变得更有序。两者缺一不可。   综上三点,老板的主要能力在于:   拿好主意、用好人、做好事情。   陈平已经经历过一次打工失败的挫折,这是他在归乡自省期间,总结出来的道理。   所以,这次来投魏咎,陈平先做好了判断老板的心理准备,看看魏咎是否是自己值得追随的明君。   在陈平的心中,就像当年分祭肉时表达的那样,“为天下宰”一直是他心中的梦想。   本来始皇统一后,吕不韦、李斯之流占据宰位,陈平距离那尊位,十万八千里。眼看是此生已毫无机会,一腔抱负付诸东流。   谁料想,陈胜在大泽乡的揭竿而起,致使天下大乱,诸侯并起,华夏格局即将重新编排组合,陈平终于看到了实现自己理想的机会,所以,投身其中是他必须做的事情。   而选择追随哪个老板,将老板推上位的同时,帮助自己实现理想,是陈平必须认真对待的。   所以,从陈平踏进魏王宫那一刻起,“老板选择员工,员工同样选择老板”这一幕,就在这里上演了。   听到陈平反问自己,魏王咎有些准备不足,看了看相国周市,那意思是: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你来代替寡人应对看看。   周市见状,正好心里也有话说,便道:   “太仆的问题,昨日已经发生,陈王已经派人,来我王处请兵,希望我们能出兵协助,抵抗章邯军。”   “太仆来之前,我王正为此事焦虑,正想听听太仆的见解,以为决断。”   好一个相国周市,将皮球又踢回了陈平这里。   陈平微微一笑,起身对魏王施了一礼道:   “承蒙大王信任,臣愿意为大王一决。”   魏王眉毛一挑,期待地看着陈平道:“太仆有何见教,愿闻其详。”   陈平回首问周市道:“我大魏现有几多兵马?”   周市道:“兵卒三万,战车六百,骑兵不足一千。”   陈平又问:“如果我们以此兵对抗章邯的秦军,胜算几何?”   周市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道:“几乎没什么胜算。”   陈平道:“那就是说,我们这三万人马,前去救援,对于三十万秦军来说,也仅仅是个下酒菜而已。”   周市道:“话虽然不能这么说,难敌秦军,却也是事实。”   随即,周市又凛然道:   “可我们这些队伍,那是由陈王派给的两千士卒扩充而来,没有陈王的队伍基础,也就没有现在的三万兵马。”   “现在,陈王有难,我大魏自当奋勇救援,否则,各国都不出兵,岂不是像早年的六国一样,自扫门前雪,最后,都逃不过被各个歼灭的命运。”   魏王咎此时也接话道:   “是啊,太仆,在陈王送寡人回国之时,也拉着寡人的手,千叮咛万嘱咐,期盼寡人复国后,尽快组织兵马,前去解秦之围,协助张楚国,共同抵抗秦军。”   “现今,魏国已复,虽然兵马数量不多,也当尽力组织军力前去解围,方不负陈王所托啊。”   陈平见魏王和相国都已说出自己的想法,又微微一笑,奏道:   “我王圣明。当今之计,抗秦是五国的共同策略,因为秦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所以,在抗击秦军这件事上,我大魏应该积极作为。”   “但抗秦与救楚,不能不顾一切地拼掉老本,那样不仅达不到救楚的目的,还把仅有的复兴魏国希望,都搭进去。”   “如果既能解张楚之困,又能保护我们仅有的有生力量,同时可以针对性地消灭秦军,甚至扩大我们的地盘,岂不是更好吗?”   周市眼里放出光来,急忙问道:“太仆可有妙策?” 第225章 救楚之策   陈平不慌不忙,扳着手指说道:   “夫战者,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只有充分了解对手的强弱之处,因地制宜地采取扬长避短的对策,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我们来看章邯军,兵马众多是他最大的优势,但同样也有他的弊端。”   “在攻城上,兵法上讲十而围之,也就是说,要想攻下一座坚城,需要集中十倍以上的兵力,才能得手。”   “这样的话,章邯军看似人多,其实他也只能每次攻取一座城池而已。”   “在章邯围城的同时,他一定会注意保护自己的外围,如果我们现在贸然前去增援,那就正中了章邯的下怀。”   “我们这三万兵马,就成了‘添油’战术,秦军正好可以摆开架势,‘围城打援’,轻而易举地被歼灭。”   周市问道:“那太仆之意,是不去救援了?”   陈平笑道:“非也,既然陈王帮助我王复国,我们岂有坐视不管、见死不救之理。”   周市又问:“那该当如何救援呢?”   陈平看着相国周市道:   “章邯自出函谷关后,二世虽然为其增兵,并派司马欣和董翳率三万锐卒后助,但其现在战线拉的太长,自函谷关至东向南,绵延上千里,已经有十几座城池,被秦军攻克。”   “但同样,秦军每攻克一城后,司马欣都只是从咸阳调来县令和郡丞,安顿之后,即随章邯向前攻击去了。”   “这样,秦军就给我们留了一个散漫而又虚弱的大后方,只要我们集中兵力,从侧翼出击,夺取秦军后方的城池,那样,章邯不得不派兵回援。”   “如果我们能攻下三五个城池,必定搅乱章邯的后院,那时,张楚国的危急必然可解,此为‘围魏救赵’之计。”   “而且,那些城池大部分的守军只有数千,很容易攻克。我们攻取后,可以就地扩充军队,夺取那里的粮草,扩大我们的势力。”   周市觉得很有道理,又不无担心的问道:   “可万一我们攻城不利,限于焦灼状态,岂不是骑虎难下吗?”   陈平回道:“这正是我们的优势所在,那就是灵活。我们授予前方将领充分的权力,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撤。”   “我们攻城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取其城池,壮大魏国地盘,这样的结果最好。”   “二是吸引秦军回援,使秦军分兵,缓解张楚国的压力,秦军一来,我们就可以择机而撤。”   “既然有这两个目的,城池攻下攻不下,都没太大关系,一旦遇到城坚兵多的城池,我们尽可以虚张声势地围而不打,待秦军回援时,撤围而去。”   “而且,我们可以根据回援秦兵的强弱多寡,和四周的地势情况,在秦军的路上埋伏,实行‘围城打援’,这样就可集中优势兵力,歼灭秦军的有生力量。”   “在攻取城池后,不贪恋一城一地的得失,尽可能地吸引秦军回援,分解张楚国的压力。”   “秦军回援后,对于我们抛弃的城池,不得不派兵守城,如此一来,按照每个城池分布两到三万守军的话,秦军纵有三十万,又能守几城。”   周市问道:“秦军可以从关中调兵,分军来守城。”   陈平道:“关中调军,最少要一到两个月,何况现在关中可调兵力十分有限,时间和兵力储备,都不足以让秦军做出快速反应。”   “还有一点,我们还要分头约会齐王、赵王、燕王起兵,将我军的战法和结果,示范给他们看,请他们如法炮制,在两侧不断攻取秦国的城池,多占多得,骚扰秦军对张楚国的进攻。”   “现在赵、燕、齐,之所以按兵不动,除了陈王对他们的号召力很弱以外,无非是担心引火烧身,自己一国的兵力,不足以抵挡秦军,最主要的是他们看不到进攻秦军的利益。”   “如果我们能不断攻城略地,在短时间内占领秦国的城池,获取粮草兵马又能全身而退的话,那三国岂能不动心。”   “在这巨大的利益面前,三国就会从不同方面,向秦进攻,那时,我们的压力自然也会减轻。”   “随后,还要和陈王知会,要他一定坚守城池,抵抗到底,不要轻易出城与秦军野战,而应该同秦军展开一城一池的防守战。”   “这样,借助城池抵抗秦军,不断消耗秦军,加上我们各国分头出击,秦军必顾头不顾腚,四处灭火,狼狈不堪,那样,我们的机会就更大了   “假以时日,秦就像是一头在笼子里的老虎,不管它咆哮的多么厉害了,终究也是无能为力,为我们所擒了。”   魏王问道:“太仆的意思,是把陈王当诱饵,我们在秦国的后方不断攻城取利?”   陈平点头道:“陈王想不当诱饵都难?大泽乡之后,天下纷纷响应,陈县称王,就已经注定他是秦军首要的目标。”   周市道:“万一陈县城破,陈王罹难,那时该怎么办?”   陈平听周市如此说,没再接话,而是将目光投向魏王,等着他表态。   也确实,对于这个问题,陈平无法表达观点。   面前的两人,一个是投奔首义领袖,依靠其帮助复国的国君;一个是曾经陈王的部属,由陈王派出攻取魏地的将军。   两人都与陈王有着割不断剪还乱、似远似近的关系。   陈平在这其间,毕竟是个外人,说得轻与重,都不妥当。   而在陈平现在的眼里,只有战略,没有其他,只有天下,而没有其他复杂的情感纠葛。   当然,从魏王的角度出发,陈平可以将这些关系考虑进去,但现在陈平还不想考虑,因为这样,就难以测试和观察到魏王的真实面目,也无法透彻地了解魏王的意图。   果然,魏王沉吟片刻,对陈平道:   “太仆之计,确实不同凡响,但陈王的催兵又颇为紧急,事关两国的生死存亡,究竟如何进行,还当从长计议。”   “除此之外,魏地已有二十余城,不知太仆有何治国之策教寡人呢?”   陈平见问,胸有成竹地将治国之策道了出来。 第226章 约齐救楚   陈平开宗明义道:“治国首要,在于人心。”   “秦国暴虐,天下苦其久矣,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严刑酷法,税赋繁重,徭役众多。”   “魏境现归附的二十余城,大都是原魏国的城池,他们盼望归魏如盼甘露。”   “所以臣建议大王,尽快在魏境内,张榜安民,申明大王的主张,先行废除秦国的法律和苛捐杂税,减轻苦民的徭役,与民生息,以安民心。”   “恢复《魏法》,修改其中的惩罚条款,奖励耕织,奖励军功,鼓励商贾贸易,迅速恢复和发展魏国经济,经济是兴国的基础,有了钱才能募兵筹粮,与秦抗衡。”   “在此基础上,应该尽快募兵练兵,选择能将统领,一边训练一边打仗。我看现今不论是秦军还是诸侯国军,均为临时征集而来,缺乏系统的训练,这样的军队只能靠人多势众。建议恢复‘武卒’制,加强训练,提高我魏军的战斗力。昔日我五万‘武卒’即能横扫天下,如果运用的好,也应该可以实现。”   “而人才是兴国的关键,士子为各国争夺人才的主要群体,得士子之心,则得天下,愿大王能够一如既往地重视人才,引进人才,厚待士子,士人归附,则天下易如反掌。”   “为了鼓励魏人杀敌立功,大王应该号令天下,凡杀秦令,举城归降魏国者,皆可封侯赏地。”   “那样的话,原魏地民众,必踊跃响应,而秦在魏统治的官吏,也将人心惶惶,甚至不敢在魏地居留,我魏军在攻取魏地城池时,也会得到城内居民响应,取城易如反掌。”   “此数策实为当务之急,待城池增多,战事稳定,再陆续推出详细治国纲领,这样由简入繁,由易入难,方为战时治国之道。”   陈平滔滔不绝,抑扬顿挫地讲完,抬起头来,看着魏王咎。   魏王抑制不住兴奋,用力一击掌道:   “太仆之议,甚合寡人之心,如此,魏国必兴。”   随后看着相国道:“相国,以上诸项是否着即筹办为宜。”   相国迟迟疑疑地看着魏王道:   “太仆之议,确是良策,可眼下魏国上下缺人呐,要完成如此大的工程,非得一个庞大的机构执行才行。”   魏王咎见说,也不禁尴尬起来。   也确实,连他这个魏王的屁股才刚刚坐热,下面的各部门还没建立起来,落实这些工作,确实需要人啊。   周市又道:“何况当务之急是如何解陈王之急,现今,章邯大军兵锋直指陈县,留给我们决策的时间不多了,还望大王早早定夺。”   此时的魏王,已经没了主意。   刚才陈平说的建议,虽然都很中肯,但实施起来,似乎需要一些时日;而且,兵权在相国周市手里,是救援还是袭扰后方,这样的抉择,不是他魏王就能说了算的,还得私下里听听相国的主意。   想到此,魏王咎看了陈平一眼,思忖了片刻,方道:   “太仆大人,一路鞍马劳顿,寡人已命人给太仆准备好官舍,另赐佣仆十人,以供太仆驱使。太仆大人先就官舍休息,择日,寡人再邀太仆,详细计议。”   说罢,呼唤侍者进来,引领陈平去休息。   陈平连忙施礼,谢过魏王的恩赐,随着侍者去官舍了。   待陈平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魏王咎方看着相国周市道:   “相国大人,以为太仆之议如何啊?”   周市忙一施礼道:“大王,陈平之议,虽听起来冠冕堂皇,细究起来,却多不可行。”   “噢?说说看,哪些不可行?”   魏王有些吃惊,他没想到,陈平一亮相,就没有得到相国的首肯,顿时感到事情有些麻烦。   周市道:“陈平的这些观点,多近迂腐。就拿不去救援陈县,而是将陈王当诱饵这件事,就很难行的通。”   “想我陈王,首义天下,若任凭秦军攻破陈县,陈王死难,天下将失去主心骨,反秦势力的士气必大受挫伤,放弃陈王而攻打无关紧要的城池,实在不足取。”   “更何况,一旦章邯不分兵救援,而是由司马欣和董翳来救,我军就会陷入苦战。那时,既解不了陈王之围,又被秦军纠缠住,待章邯解决了陈县之后,再回军攻我,魏国将不复存矣。”   “此外,关于经济之策,愚臣不懂,不敢妄加评议,仅‘武卒’之说,在军情紧急之际,就不可行,更遑论其他需长久时间才能见效的办法了。”   魏王咎听相国周市发表着一连串的不同意见,心里刚才因陈平的谋划燃起的热情,登时凉了半截。   仔细一思考,似乎两个人说得都有道理,究竟怎么抉择,一时间竟拿不定主意。   魏王问周市道:“那相国之意,这出兵一事,该如何回复陈王呢?”   周市道:“臣以为,可答应陈王的使臣,就说我们集齐人马,择日即可出兵救援。”   魏王有些吃惊,问周市:“可万一救援不利,我们就这点家底,若损失殆尽当如何?”   周市道:“出兵救陈王,是我们的义务,为了确保成功,还需附上一个条件。”   魏王问:“什么条件?”   周市道:“齐国、赵国也相继出兵,我们三国一同出兵,加起来就有二十万兵马,这样才有胜算。”   魏王问:“如何才能使齐、赵两国出兵呢?”   周市道:“齐国那边,我与齐王毕竟有让城之谊,且在推臣为王时,有所往来,大王可派人前往,晓以利害,明以大义,想必齐王田儋应该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协助发兵。”   周市讲的“让城之谊”事情是这样的。   在周市北略魏地时,曾经带兵到了齐地狄城,狄城县令准备据城固守。   这时,城中有原齐王的后人田儋(dān),与他的堂兄弟田荣、田横等,见天下大乱,也想借机自立。   田儋想出一计,假装把家奴绑了起来,慌称他暗中通敌,带着家族子弟,将其押解到县署,请县令定罪加诛。   县令不知是计,贸然出来升堂问罪,被田儋拔出宝剑,砍死县令,然后当众喊道:   “诸侯皆背秦自立,我齐人怎能落后?齐国由田氏主政一百多年,我本是田氏后裔,理应在齐称王,光复旧国。”   满城百姓自然没有异言,于是,田儋遂自称齐王,募兵数千,准备迎击周市。 第227章 这老娘们儿   周市此前未遇激烈的战斗,见狄城齐人已经自立,于是,即引兵退还,成全了田儋的齐王之举。   所以,周市退回魏地后,齐王也投桃报李,力推周市为魏王,被周市婉拒。   正是有了这个过节,所以,齐和魏两家,互通友好。此次救援陈王,周市才恳请魏王派使臣去齐国相邀起兵。   魏王见周市如此说,继续问到:   “齐国若肯出兵,自然更好。那赵国出兵的事情可不好办,我在陈县时就听说,武臣已经不受陈王节制了。”   “武臣称王后,陈王为笼络赵王君臣,授张耳子张敖为成都侯,请赵国发兵函谷关一同攻秦,未得回应。周章困守曹阳和渑池时,距离咫尺之遥,赵国也不肯发兵去救。”   “敖仓之战,荥阳之战,‘假王’罹难赵王都见死不救,这次,陈王又有什么把握,能说动赵王出兵呢?”   周市闻听,也不禁为曾经的同事武臣脸上一热,心里暗骂赵王,但又不能不为此事找个办法出来,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理由来,奏道:   “我王有所不知,现在赵王的父母家眷,都在陈县,为救父母,赵王或许会出兵相救的。”   魏王听罢,思忖良久,方道:   “既如此,那就回复陈王使臣,令其禀报陈王,说动赵王出兵,我们这边说服齐王,三国协力,共救陈王。”   周市施礼道:“大王圣明。”   君臣商议已毕,知会陈王使者回报,一边派使臣前往齐国游说齐王。   没等到齐国那边使臣回来,赵国那边却先传来消息:   赵王武臣死了。   这消息令魏王君臣始料未及,很快,魏王咎就从消息处,得悉了事情的原委。   武臣自立赵王后,先后派韩广、李良出兵攻城掠地。   韩广夺取燕地城池后,拥兵自立,而李良却将北部的常山郡平定后,又奉赵王命南下继续进攻太原。   李良兵至井陉,遇有秦重兵扼守,挡住李良的去路。   井陉为著名关塞,两侧皆是高山,中间山谷蜿蜒,易守难攻,十分险要。   李良引兵到了关下,率军攻打,因器械不备,进攻不利,收拢军马,安下营寨,双方相持数日。   忽一日,守关的秦军将领,将一封秦二世的谕旨,派使者送递李良。   谕旨没有加封,由赵营军兵接到后,呈给李良。   李良心里纳闷,取出谕旨观看,见上面书道:   皇帝赐谕赵将李良:良前曾事朕,得膺贵显,应知朕待遇之隆,不应相负。今背朕事赵,有乖臣谊,若能幡然悔悟,弃赵归秦,朕当赦罪,赐予贵爵,定不食言。云云。   李良看罢,未免心下踌躇。   李良本来是秦庭的官员,因为只是县中一名小吏,没有机会发迹,所以才随着武臣造反,想借此谋得富贵。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秦二世的谕旨,就像科级小办事员,见到顶级红头文件一样,而且皇帝还亲自点名他,许诺加赐官爵,这是他从来没有得到的礼遇,难免令李良心动。   究竟是跟着武臣继续混,还是回到大秦体系中去呢?一时之间,李良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其实,这封谕旨,并不是秦二世颁给。二世都不知有李良其人,实在是守关秦将,实施的反间计。   秦将假托秦二世谕旨,诱惑李良,而且故意不加谕旨的书封,使内容人人可知,使其在赵军营中故意泄漏,方便传入赵王耳中,令君臣彼此相疑。   李良不知是计,前思后想了多时,才有了一个主意。   当下遣回秦使,李良率领军队撤向邯郸,准备向赵王申请添兵,若能得兵,就继续攻打,若得不到增兵,再作计较。   李良带领部属士卒,一路行来,眼看距邯郸只有十余里了,远远看见有一簇车马,吆喝前来。   队伍当中拥着銮舆,前后有羽扇遮蔽,男女仆从数十,环绕两旁,仿佛似王者气象。   李良暗想:这种仪仗,除赵王外还有何人?   随即一跃下马,伏在道旁。   眨眼光景,那一行车马已驰到李良面前,李良不敢抬头,俯伏在地,嘴里说道:   “臣李良见驾。”   李良说完,就听见车中传话,令他免礼平身。   李良这才抬起头来,向车中一看,车中并不是赵王,而是一个华装炫服的妇人。   正要开口询问,那一行车马未做停留,已似风驰电掣一般,向身后驶去。   李良勃然大怒,这分明是在耍弄洒家。于是回头问身边的的左右道:   “刚才经过的车中,究竟坐着何人,摆这么大的谱?”   身边的左右,有人认得是赵王武臣的姐姐,忙回道:   “是大王的姐姐。”   李良不禁羞惭满面。   一个堂堂男子汉,领兵打仗的将军,竟趴在地上,给一个老娘们儿行大礼,实在是作呕又丧气,当时,气愤满胸地骂道:   “大王的姐姐,竟敢这么牛比么?”   身旁,跟着李良打了几个月仗的将卒们也看不下去了,心想:   “就是啊,老子在前方打仗,为你们姐弟卖命,回来路上,竟受此侮辱,真是‘婶可忍,叔叔不能忍’”。   于是,就有将官趁机接口道:   “天下已乱,群雄四起,只要有兵有地盘,有点本事的都称了王了。”   “将军威武气概不输给赵王,赵王尚且优待将军,不敢怠慢半分,现在赵王的姐姐,一个老娘们儿,竟敢昂然自大,对将军无礼,不为将军下车,这不是侮辱咱们么?”   “就是,就是,将军难道甘心受老娘们儿侮辱,不收拾收拾她,我们这帮跟着您打仗的老爷们儿,脸往哪搁?”   部下将卒们的纷纷不平,顿时,激起了李良的怒气。   李良越想越憋气,环顾一下众将卒,下令道:   “弟兄们,给我追上那个娘们儿,把她给老子从车上拽下来,老子要亲手收拾她。”   说罢,李良奋身上马,狠狠朝马屁股后面抽了几鞭,士卒们也蜂拥向后面追去。   追了不到数里,赶上了那一行车马,李良当头大声喝道:   “大胆娘们儿,给老子滚下车来!” 第228章 失礼事大   赵王姐姐车队,听到身后大声吆喝,不由得约住车马。   这些王姐的侍从,本来也没有什么勇力,平时,不过在城里摆个场面,展示展示雌威而已。   见李良带着大队军卒怒气冲冲赶来,心想,要坏事,很多都吓得战战兢兢。   毕竟有几个胆子稍大的,以为李良不认识赵王姐姐,仗着平日里的气派,撑着喉咙大声喝道:   “大胆狂徒,王姊在此,汝是何人,竟敢戏侮?”   李良一揽马缰绳,鼻子里冷笑一下,大声叱道:   “甚么鸟王姊、龟王姊?就算赵王在此,难道敢轻视大将不成?”   一面说,一面拔出佩剑,劈头横砍过去。   部卒们一看,将军动手了,那还等什么,发声喊,上去就是一阵砍瓜切菜,当场砍倒七、八个。   可怜的那几个侍从,不过是混碗饭吃,王姊跋扈与其何干,陪着出来一趟,竟送了命去。   霎时间,其余的侍从惊叫着,丢下手里的器物,一溜烟,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跑得没了踪影。   这赵王的姐姐,平时喜欢喝两口,这次在府里喝了不少,借着酒劲要出城郊游,踏个小草什么的。   人已喝得醉醺醺的,所以遇见李良,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都是弟弟的手下,见着他姐姐,行个礼很正常,也根本没想下车还礼。   在这时,别说是赵王的姐姐了,就算是赵王本身,甚至在秦始皇确定皇帝可以不必还臣礼之前,所有国君,遇下面大臣觐见行礼,那都是要严格还礼的,容不得丝毫懈怠和半点随意。   也就是所谓的“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春秋时期,曾经就有因为君王失礼于臣下而被灭国的例子。   所以,在我们古代,从朝堂到民间,是极其重视“礼”的。这关乎一个人的尊严,甚至是生死存亡的大事。   周朝的八百年,就是依靠“礼”治天下,而孔老夫子也是极力在其学说中,推行“复礼”,自此后华夏始称“礼仪之邦”,较早地脱离了野蛮的原始状态,逐渐引领世界文明。   而现在,这个赵王武臣的姐姐,偏偏弄成大错,酒后失礼,狭路中碰着冤家,简直是自来送死。   身边的侍从们纷纷逃散,只剩下她孤身只影,枯坐车中。   正在她醉眼朦胧,不知所措之际,李良早已跃下了战马,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手,将她一把提溜起来,抓出车厢,使劲一掼。   这娘们儿身体腾空,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几乎被跌了个半死,酒也半醒了,头发也散了,身上的钗鬟散落一地,疼得她泪珠儿也流下来了。   这娘们儿哪受过这气,坐在地上,破口大骂李良。   李良正气的可以不可以的,怎么能容忍被这娘们儿辱骂,何况还当着众弟兄们。   李良二话不说,举起手中的剑,咔嚓一声,把她挥做两段,做女酒鬼去了。   眼见武臣姐姐已死,李良呆立了半晌,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一不做二不休,李良决定先发制人,趁着赵王还不知道,干脆带兵直接杀奔邯郸。   邯郸城内的守兵,见是李良回来,也不知杀王姐的事情,只当是征战归来,当然放他进城,   李良带兵直奔王宫,去找赵王武臣。   武臣刚刚处理完公事,正在宫中独坐,毫无防范,见李良带着大队人马闯进宫来,大吃一惊,刚要询问李良,何事带兵闯宫。   李良也不搭话,冲到武臣身前,抽出腰间宝剑,当头就砍。   武臣躲闪不及,着了一剑,翻身倒地,当场毙命。   众士卒一拥上前,对着宫中侍卫就杀。   宫中侍卫,突然遭变,毫无防范,又见武臣已死,一声喊都逃散了。   李良又命人搜杀宫中,把赵王武臣家眷,无论男女老少,全部屠戮。再分兵出宫,去杀大臣们。   左丞相邵*及数十名大臣,都冤枉的死于非命。   幸好右丞相张耳,大将军陈余,早已被宫里跑出来的侍卫紧急通报,两人急急上马,一溜烟跑出城门,才不至于遭毒手。   张耳、陈余,怎可能善罢甘休,在城外收拢逃出来的军兵。两人平时有些声望,众人愿意依靠,所以城中逃出的兵民,陆续趋附。   不过一二日,张耳、陈余已聚了数万人马,于是,两人编成队伍,准备攻入邯郸,替赵王武臣报仇。   这时,张耳有一个部属,为张耳献计道:   “自古道:师出必有名。主公与陈余将军,都是魏国人,虽然来赵地有些时日了,但赵人未必诚心归附。若您二人匆忙称王,赵人恐不易接受。”   “从主公的角度出发,为二位大人考虑,不如寻访赵王的后人立为赵王,然后由您二位左右夹辅,导以仁义,广为号召,方可扫平乱贼,得告成功。”   张耳觉得此议眼前是个良策,于是问陈余,陈余也认为可行。   经过一番探访,找到原赵王的后裔赵歇,两人将其立为赵王,因邯郸被李良占据,暂时屯军信都。   在邯郸的李良,此时已经迫不及待,自封为赵王,发布命令,增募兵勇。   好歹凑齐了二万人,编成军旅,准备进攻张耳、陈余等人。   这时,李良得到消息,张、陈在信都拥立了赵王歇,已经传檄赵地,邯郸人心浮动。   这样,李良的赵王就有些不伦不类了,于是,他决定发兵,倍道亟进,去进攻信都。   张耳、陈余听到李良来攻的消息,大喜,正好要找他算账,倒送上门来了。   两人分工,由张耳率部分军兵守城,陈余领兵二万,开城迎敌。   时值阴雨霏霏,云雾升起,陈余率领军兵排开阵势,盾牌手在前,戈戟兵居中,弓弩手在后,骑兵和战车在两翼,向李良杀来。   此时的陈余带出城的军卒,虽只有两万,却有三千骑兵,是赫赫有名的边骑之旅。   李良军多是步卒,而且是刚刚募集而来,没经过多少训练,加上对李良弑主不满,不肯为其卖命。   两阵对圆,直接冲阵。   陈余命边骑组队,对李良阵猛冲,霎时间,铁骑滚滚,喊杀震天。   还没等铁骑冲进敌阵,李良麾下的人马,竟掉头就跑,四散奔逃。   李良弑主大逆不道的行为,在此时显现出后果来。   陈余趁势追击,杀得李良军七零八落,人仰马翻。   李良落荒而逃,不敢回邯郸,只带亲兵数百,径往章邯营中,求降秦军去了。 第229章 盗嫂是什么鬼   魏王咎和相国周市,得到赵国天翻地覆的消息,君臣两人不禁面面相觑。   赵国乱成一锅粥,自顾不暇,还能期望他们出兵救援张楚国吗?   怎么办?魏王咎看着眼前的相国,不无忧虑地问道:   “如果赵国不出兵,仅靠我们和齐国的兵马,加起来还不到六万,贸然去救,岂不是太仆说的什么‘添油’了么?”   魏王记住了“添油”这个词。   周市一时没了主意,迟疑半晌,方道:“启禀大王,若如此,恐怕暂时不易出援,我们再观察一段时间局势再说。”   魏王道:“依寡人看,照陈王现在的实力,恐怕难以抵挡秦军,陈县陷落是早晚的事,下一步,秦军就会来攻魏,我们就这样静观局势变化,还是像太仆说的那样,有所行动呢?”   听到魏王反复提太仆,周市好似想起什么来,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对魏王说道:   “大王,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魏王忙道:“相国说哪里话,但讲无妨。”   周市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陈平此人,大王还需慎用。”   “噢,有什么说法?”魏王心中一凛,问道。   一些无法做成大事的组织或团队里,最要命的就是这点:没等开始做事,先把自己人琢磨一遍,然后进行内斗。   就像陈胜之张楚,现在之魏国。   周市继续说道:“本来这事儿不想禀告大王,但又关系到怎样判断一个大臣,不说出来,实为对大王不忠。”   看看,往往都是这么冠冕堂皇,不论披上什么外衣,其实就是对别人指手画脚,以转移领导对自己能力不足的注意力。   这类人的显著特征是:做事不行,整人可是一把好手。   魏王看着周市,预感到后面的话对陈平不利。   果然,周市说道:   “我手下有个太仆的同乡,叫雍瓜。他私下和我说,陈平在乡里,娶了一个妨死过五任丈夫的女人。”   “而且听说,陈平和他的嫂嫂不很清楚。”   陈平的“盗嫂”千古奇冤,由此产生。   周市见魏王眉头一皱,接着说道:“似这样不顾一切,贪图人家钱财和富贵,又有道德瑕疵的人,大王,他又能有什么好计谋呢?”   “好在大王只授予他太仆之职,负责掌管舆马和马政,毕竟是九卿之一,也算是抬举他了。”   魏王咎听完,愕然半晌,实在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周市绝对可以说得上是个忠臣,也是个道德意义上的好人。   但在陈平这件事上,也许是出于对魏王的愚忠,也许是源于骨子里的劣根性,对陈平的私生活进行望风扑影,甚至‘宁肯信其有,不肯信其无’,不认真辨别真伪的做法,无疑是他人格中的败笔。   更悲哀的是,对治国这样的大事,以个人的生活瑕疵进行用人的取舍,在这乱世之中,急需要人才的情况下,诱导魏王对大臣进行道德绑架,决定了这一对君臣的局限性。   就在魏王君臣决定观望,没有采取陈平的建议,主动向秦军后方进攻之际,张楚国传来消息,陈县失陷了。   隔了半月,又传来消息,陈王退守城父,被车夫庄贾杀害了。   魏国上下开始陷入了紧张。   因为,这就意味着,章邯马上要掉过头来,收拾齐、魏两国了。   果然,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六月,章邯在扫荡了楚境,平定了陈胜的余部后,向魏境杀了过来。   所过郡县,相继陷落,现在,摆在魏王咎面前的,是战还是降的问题。   同样的,摆在陈平面前的也是两个问题:走,还是留?   之所以做这两个选择,倒不是因为章邯的兵至。   对于陈平来说,章邯的兵,没什么了不起的,在大梁时,陈平就和章邯间接较量过,占了上风。   现在,虽然章邯军经过近一年的征战,还有二十万之众,但在陈平眼里,那不过是一个数字而已。   如果魏王能听从他的建议,现在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地到处搬救兵。   如果,能在自己建言之时,开始动作,这半年时间,二十余座城池,每城募兵数千,现在也有数万人马,足可以和章邯一战。   何况自己给魏王的建言是,主动进攻,夺取秦军后方城池,这样不仅有兵有粮,还能招揽人才,扩大魏的影响。   现在,一起都为时已晚。   关键是近来,陈平难得见魏王一面,每次求见,总是推三阻四的,即使见了也不能深入探讨一些问题。   看来,魏王明显在冷落自己。   既然这样,陈平觉得有必要离开了。   虽然不知道魏王冷落他的原因,但陈平猜想,肯定魏王背后听信了什么谗言,所以才对自己的谋策,束之高阁。   既然这样,正所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自己也应该找下家了。   下一个去向该去哪里?这倒让陈平颇费心思。   眼下,天下已乱,群雄并起,陈平将这些诸侯们,依次在脑海里过滤着。   赵国,有张耳、陈余背后把持,自己即使到了那里,也无用武之地,何况张陈二人,本来也是谋士出身,恐难相容。   燕国韩广,还是算了吧,偏安一隅,一介武夫,难有什么作为。   齐国的各大氏族相互争斗,每个势力对王位都虎视眈眈,虽然田儋称王,但民心未附,局势未明,也不宜前往。   陈胜的部将之中,现在除了吕臣还在抵抗,没听说有什么雄才大略之主。   楚国的项梁叔侄,倒是听说这几个月异军突起,在楚地打了几次胜仗,也曾打败过秦军。   看来,项梁叔侄也许是可以考虑的一个对象,毕竟是项燕之后,楚地有些民望,眼下是个不错的选择。   陈平主意已定,当下留心打听项梁军的下落。得知正在薛城,当日整理一番,也不去魏王处告别,带了一些盘缠,挎上宝剑,竟出城投东而去。   陈平不辞而别,隔了一日,侍从才上报。   魏王想起他曾经所献的计策,心下不免有些遗憾。   在魏王心里,多少是认可陈平的短期和中期计画的。   但苦于军队和朝政,多要征询相国周市的意见,毕竟他这魏王也是周市力挺的,无论从哪方面,都要首先考虑,相国会怎样看这个问题。   一旦产生与周市相左的意见,魏王就要慎重考虑,不得不顾及周市的想法。这也决定了魏王,无法做出最优的决定,因为,他要考虑权力的平衡。   有时,哪怕魏王认为别人是对的,但只要与相国看法不一致,他也不能支持。   何况,周市的那些建议,看起来也确实不错,与陈平的相比,虽然缺乏长远性,但毕竟可解眼前之急。   加上立国之初,确也要顾及大臣的操守,周市所说陈平之事,听起来也确实不堪。   虽然,听到陈平离开的消息,心中不免有些怅然。   但现在,魏王咎没有更多的时间怅然了,因为,当务之急是如何保住魏国。   魏王咎连忙与相国周市计议,寻求御敌之策。 第230章 章邯的夜袭   周市挺身道:“大王不必忧虑,我已将城内三万守军,都布置到四城加强防守,临济城尚坚固,量秦军一时也奈何我们不得。”   魏王看着周市道:“相国大人,以临济现有之兵,若攻城日久,消耗殆尽,何以为继呢?”   周市道:“启禀大王,对此,臣早有考虑,现今之计,应立即求助齐楚,方能解危。”   魏王道:“现今,赵国自顾不暇,只有齐楚两国可依,以相国之见,派谁请兵好呢?”   周市道:“大王,局势危急,派其他人去,恐怕都没有必成的把握,需臣亲自走一遭才行。”   魏王道:“相国要亲自去请兵?”   周市道:“齐王田儋与臣有交,碍于往日情面,只有臣亲自前往,才能说服齐王。”   “约好齐国兵马后,臣再去楚国,搬请楚兵。”   魏王问道:“楚军可有相熟?”   周市道:“楚项燕之后项梁,现已在江东聚集六七万人马,志在反秦,原陈王属下如吕臣等,多有归附,臣亲自前去,晓以利害,应该能请得一支劲旅。”   魏王大喜道:“若如此,甚好,趁章邯军尚未到,相国可速速启行。”   周市离了魏都,催车赶路,不止一日,已到临淄。   齐王田儋听说魏相国周市亲自前来,连忙出宫迎接,互相施礼毕,齐王挽住周市的手,来到齐王殿上,分宾主落座。   田儋道:“久闻相国大名,思慕已久,终得一见,甚慰甚慰。”   周市起身施礼道:“齐王如此隆重,魏臣深感荣幸。”   田儋道:“齐本礼仪之邦,相国一人成就两国,理应礼遇。”   周市惶恐道:“齐王过誉了,岂敢岂敢。”   田儋道:“相国先是成全了寡人立国,随后又坚请魏王就国,岂不是一人成全两国,自古也未有几人矣。”   周市道:“市何敢与古人比,对齐王陛下尽‘礼’,对魏王尽‘忠’而已。”   客套已毕,田儋方问:“相国大人,亲自前来,可是为章邯事。”   周市回道:“正是,现章邯军已侵入魏境,沿途之县,拼力抵挡,不日将围攻临济,还望大王能起兵救援为盼。”   田儋坦然道:“相国大人无需多虑,齐魏唇齿相依,唇亡则齿寒,岂有不救之理。”   “想那秦军,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早晚要与之一战,与其被各个击破,不如合兵一处,与之决一死战。”   “本王即日点齐兵将,亲自统领,前去救援就是了。”   周市喜出望外,忙起身,深施一礼道:   “齐王真乃洪量,对天下事洞察如此之深,若齐魏联手,何惧秦军呢?”   当下,商议已毕。   齐王留下一枝军马守城,另集合五万人马,约好日期,亲自率军,到临济城下会齐。   周市在齐国不敢停留,马不停蹄,赶往楚地,向项梁处请兵。   项梁听说魏相亲至,忙亲自出迎,少不了以礼相待。   听罢周市的要求后,当即答应,派项它引一万楚军,随周市赶赴临济援魏。   齐、楚两军,均在约定日期,赶在章邯军之前,来到临济城外会齐。   周市先到魏王宫内,见魏王复命,报告请来援军的消息。   魏王大喜,很是嘉慰了周市一番。   周市与魏王商议,由别将带一万军在城内守城,周市另提两万人马,出城与齐楚联军会合,离城十里下寨,迎击章邯。   魏王应允,随即,周市带领魏军人马,与齐楚两军合为一处,安下营寨。   当日,魏王自城中送来牛酒,犒劳三军。   周市与齐王、项它计议迎战秦军计策。   最后决定,魏军突前,齐军在后,楚军项它和另一齐将,分作两翼,下战书给章邯,明日会战。   据斥候探报,章邯军已在二十里之外安营,今日接到战书,明日免不得要有一场厮杀。   齐楚魏将士,饱餐一顿,安然睡去。   夜,是如此的寂静,天上的星星,被云遮挡,时隐时现。   三更时分,在通往临济城的路上,一队人马,正衔枚疾走。   这群人马,是章邯的大部队,在快接近魏军的营寨处,停了下来。   十几条黑影,从营栅处翻过,悄无声息。从身手上看,应该是秦军的铁鹰锐士。   营门内,正抱着戈戟打盹的哨兵,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永远地睡去了。   营门吱吱呀呀地响了起来。   魏军的值日将尉似乎听到了声响,提剑起身,出了营房,喝问:“谁,是谁在那?”   话音未落,只见眼前寒光一闪,一柄阔刃剑直向自己劈来。   值日将尉反应很快,用剑隔开,定睛一看,黑暗中,营门好像已被打开,一群兵马,举着闪着寒光的兵刃,正蜂拥进来。   “有秦军,秦军攻进来了。”   那值日将尉一边格挡着进攻过来的刀剑,一边拼命大喊道。   没等他再喊下去,铁鹰锐士的剑已经插入了他的胸膛。   此时,秦军已经蜂拥杀入,四下放火,没头没脑地踏营砍杀。   齐楚魏三军,太大意了,以为在城边安营,自己的主场,三军汇合后,疏于防范,吃饱喝足后,都放心地睡去了。   听到喊声,见到火光,将卒们才从梦中惊醒,一时间,提着裤子找盔甲的,起身抄兵器的,纷纷跑出营帐。   杀入营帐的秦军,刀剑并举,戈戟交加,对齐楚魏军兵,如砍瓜切菜一般,只杀得人仰马翻。   这是章邯的一计。   表面上,他批回战书,约定明日会战,暗地里,却做好了今晚偷营的准备。   章邯命全军马摘铃,人衔枚,于三更时分动身,在四更左右,接近魏军营寨,突然发起攻击。   周市与田儋,刚刚汇合,本以为约定明日会战,未料到章邯不按规则出牌,对夜半偷营,未做防备。   此时,从梦中惊醒,见营内大乱,连忙组织军将,迎击秦军。   无奈,为时已晚,齐魏楚各军,人不及甲,马不及鞍,如何敌得过如狼似虎的秦军。   秦军的割头比赛又开始了,个个杀红了眼,见人就砍,见营帐就烧。可怜齐王田儋,魏相周市,竟被乱军所杀,一代齐王、魏相,竟死于无名士卒之手。   三军中,只有楚将项它,衣不解甲,又在军营的后方,急忙组织军兵,边打边撤,一直后退了三十里,方稳住阵脚,清点人马,仅剩三千余,料难作为,引兵回楚地去了。 第231章 一仗灭两国   秦军一直杀到天亮,齐魏楚三军,死伤大半,剩余的军兵,四散逃命。   部分身手快的,跑回城内报信。城内守将赶紧拽起吊桥,关紧城门,上城守卫。   章邯踏平齐魏楚各营,不做修整,驱兵直向城头杀来。   见城门紧闭,下令大军将临济城团团围住。   这才命后营安下营寨,埋锅造饭,清点战果。   随后,命人写下劝降书,派一大胆士卒为使者,进城直向魏王劝降。   早有侍卫大臣跑进王宫,向魏王报告城外情况。   夜半时分,就听到城外营寨处,喊杀阵阵,火光冲天,正不知那里发生了什么。   待侍卫大臣将城外齐魏楚联军,被章邯偷营,大败联军,齐王田儋和丞相周市,皆战死在军中的消息,报给魏王时,魏王呆呆的立在那里半晌,一时难以置信。   丞相周市辛苦奔波,好不容易请来了齐楚两国的救兵,本以为要在城外交战一些时日,没想到,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还没烧起来,竟在一夜之间就这样熄灭了。   八万联军,连同齐王和丞相在内,竟在一个早晨,就这么说没就没了,这简直难以想象。   魏王目光迷离,精神恍惚,如同做梦一样。   直到禀报的大臣,低声在一旁轻唤数声,魏王咎才回过神来。   大臣请问道:“大王,为今之计,当若何呢?”   魏王眼神发直,看着这位大臣,反问道:   “爱卿以为该如何?”   大臣道:“秦军的使臣已到宫外,章邯称:若不投降,城下之日,定当屠城。”   “屠城,你说什么?”魏王口中念叨着。   大臣忙惶恐道:“不是微臣,是章邯所说。他说,如果大王投降,可保全城上下老小,如果不降,城下之日,玉石俱焚。”   “屠城?屠城?”魏王口中不停地念叨着。   大臣见状,悄悄地后退,准备退出殿外。   就当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想转身走掉,躲开这是非之地时,魏王咎说话了:   “回来,别急着走。”   “是,臣在,请大王示下。”那大臣不得不停了下来,返身回到殿内,弓着腰、低着头,不敢看魏王。   待大臣驱前,魏王咎似乎也下定了决心,对大臣道:   “卿可代表寡人,出城与章邯议降。”   大臣吃惊地抬起头来,看着魏王道:“大王是说,要议降?”   “议降。”魏王目光坚定。   大臣迟疑道:“那条件是?”   “只要章邯保证,不伤及城内父老,不追究本王之外的余辜,寡人可以投降。”魏王平静地说道。   此时,魏王咎见大势已去,仅凭城内万余守卒,料也难以支撑,与其兵败屠城,还不如牺牲自己,挽救全城军民性命。   在短短的时间内,魏王咎果断做了这样的决定,从这一点上,魏咎与魏王假相比,勇气似更胜一筹。   那大臣受魏王之托,出城面见章邯,商议请降条件。   章邯这个人,本也不是残暴之徒,自函谷关以来,还没做屠城之举。   派去的使者所声称的屠城,也是逼迫魏王投降,减少攻城的损失,降低士卒伤亡的策略之举。   所谓的不战而屈人之兵,能不打就不打。   但现在,魏王已经顾不得那是不是要挟和恐吓了,因为,他已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也没有看人家底牌的机会了。   当下,双方达成协议,魏王无条件投降,秦军不追究其余人的责任。   当这位大臣,携带章邯签好字的投降议定书,回到王宫,呈给魏王之后,魏王咎提笔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署名,盖好玺印后,令该大臣回复章邯。   随即下令,城门四开,城中守军放下武器投降。   章邯兵不血刃,进入临济城。   前军受理了城门处投降后,章邯驱车向王宫前进。   他要亲自去王宫门外受降。   曾经在大梁,王贲受降魏王假的投降仪式,仿佛就在昨日,没想到,今日自己作为秦军统帅,在此受降末代魏王的投降,章邯心里不由得一种成就感在心中油然而生。   打仗和杀人,不就是为了今天的这种仪式感么。   章邯整了整衣盔,用衣袖擦了擦甲上的血污,挺了挺胸,直了直背,环顾了一下自己周身,以使自己看起来威武雄壮一些。   身边的将士们,也对即将到来的受降仪式,充满了期待。   秦兵的队伍,迈着铿锵的脚步,向王宫前进,像好多进城的胜利者一样,头是高扬的,脸上是骄傲的。   就在章邯的车马,距离王宫不到一箭之地的时候,只见王宫内,一股浓烟冲天而起,隐约似有火光。   随后,王宫门前,等待迎接章邯的臣僚队伍中一阵混乱。   有人叫道:“不好了,魏王自坟了。”   “什么?”章邯心中不由的一紧。   不多时,那位议降的大臣,满脸慌张地跑近前来,不无惶恐,不无痛心地报道:   “章邯将军,我们的魏王,他......”   说到这儿,那大臣将手向身后的王宫一指,那意思,你自己去看吧。   章邯心说,人都自坟了,那还看个球。   老子是来受降的,本想着风光风光,没想到,魏王竟用这种方式了断,这出受降戏,没了主角,那还唱哪出?   章邯吩咐随从,前往查看仔细,在确认是魏王后,章邯径自回营去了。   魏王咎,以这样一种宁为玉碎的方式,为自己短暂的魏王生涯,画上了一个遗憾的句号。   临济一役,章邯击败齐楚魏联军,杀死齐王田儋,魏王咎自坟,一仗灭两国之君,在秦国历史上,独一无二,在史上也属少见。   此役之后,齐地、魏地又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   齐王田儋的堂弟田荣,率齐军余部,向东退却到东阿,收拾兵马,整顿武装。   魏咎的弟弟魏豹,趁乱逃了出去。   魏豹环顾了一下当今天下局势,认为南边的楚国,反秦势头正猛,于是,投奔楚国寻求支持,以求复国。   章邯见齐魏两地,已经基本平定,派少量兵马守城,待咸阳派吏来守,自己整顿兵马,向赵地杀了过来。 第232章 霸王出世   再说陈平,自离了临济,一路向楚地而来。   路上不断打听楚军的下落,得知项梁军刚攻下薛城,于是,径往薛城而来。   到了项梁军中,项梁得知陈平曾为魏王太仆,当即热情相待。   项梁与陈平晤谈,深为陈平的学识和机智折服,考虑到侄儿项羽勇力无敌,身边缺少智囊,于是授陈平以客卿之职,派至项羽军中,辅佐项羽参议军机。   于是,陈平在项羽军中,安顿下来。   行文到此,不得不用专笔。   既然西楚霸王,“千古无二”的神勇之将,楚汉时期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我国军事思想“兵形势”(兵家四势:兵形势、兵权谋、兵阴阳、兵技巧)的代表人物,以武力出众而闻名天下的一代枭雄——项羽,已经出场,任何一部描写楚汉时期历史的作品,都不得不用浓墨重彩描述一番,本文也不能例外。   项羽,周朝诸侯国项国后代,姬姓,项氏,名籍,字羽,泗水郡下相县(今江苏省宿迁市)人,楚国名将项燕之孙。   项梁,项燕之子,项羽的叔父。   项羽父亲早亡,项梁将项羽抚养长大。   项燕被秦将王翦所围,兵败自杀后,楚国随之灭亡。   当时项羽年方七岁,但祖父的英雄壮举,时常激励着项羽。   项家世代贵族,家中虽遭变故,但资产尚有很多,书籍也满屋。   项梁为了培养项羽,就请了先生教项羽读书。   项羽看见书就头疼,看一会儿,就想睡觉。   就这样对付着学了几年,不学了。   项梁就让项羽学剑术,学了半年,又不学了。   项梁不禁大怒,怒斥项羽道:   “你这也不学,那也不学,这样下去,什么本事都没有,长大了找个像样的工作都难,拿什么混饭吃?”   项羽答道:“读书识字有什么用?不过记住个人名,看个热闹。学剑也就是护护身,只能和一个人对敌,没啥意思,要学就学万人敌。”   项梁听罢,转怒为喜,觉得项羽人小志大,心里暗暗高兴,便道:   “你既然有这个志向,那就学兵法。”   于是,项梁将祖传的兵法书籍拿出来,教项羽学习兵法。   项羽一听学兵法,和打仗有关,很高兴。   一开始学习时很用心,渐渐的又倦怠起来,所以兵法大意,只学个大概,不肯深加研究。   项梁见他本性难移,学什么都没长性,也无可奈何。   有一日,项羽在外边和小伙伴们吵架,结果,项羽动手打了人家,下手很重。   人家的大人不干了,来项家问罪。结果,双方发生争执,项梁将人打伤,被人告到官府。   秦帝国的刑法,严禁私斗,违者都要投进监狱。项梁也不例外,被抓后,囚于栎阳狱中。   项梁与蕲县狱掾曹咎关系密切,马上给好友曹咎带口信,托曹咎写信给栎阳狱吏司马欣。司马欣当然也很给面子,很快就找了个理由,抵过了项梁的罪,无罪释放。   看来,走后门之风,在秦时就很盛行,这也难怪,任何时候,都是有熟人好办事。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项梁出狱回家后,被仇家看到了,喋喋不休,还要官府抓项梁治罪。   项梁哪受得了这个气,与仇家争执中,拳脚相加,也是出手重了些,竟将那厮打死。   项梁见闯出大祸,人命关天,杀人可是重罪,不是写封书信就能搞掂的,不得已带着项羽逃到会籍吴中(今苏州)。   毕竟世代贵族,举手投足颇有气派,加上出手阔绰,很快,项梁在吴中与上层人士结交渐多。   吴中的士大夫,也不知项梁的来历,何况项梁、项羽隐姓埋名,伪造身份,逐渐在当地混出一些名气。   项梁喜欢助人为乐,又豪爽义气,当地人每遇地方重大活动、社区**,或者一些婚丧嫁娶,都请项梁主持。   这些事情,对项梁来说,简直小菜一碟。每次策划、组织、调度、协调,就像指挥军队一样,管理得井井有条。   一个人的能力,从平时既能看出来,就像是怀孕的妇女,无法隐藏肚子一样。   吴中的人,逐渐认识到项梁的能力,乡中的年轻人也愿意听其指挥。   那年,秦始皇东巡,游会稽,乘龙船渡浙江,项羽与项梁一起随着两岸的人潮观看。   只见銮驾威仪,天子气派,真个是:銮驾翩翩下九阍,群臣稽首拜天恩。风光一时无两。   人丛中,项羽指着銮驾对项梁说:“彼,吾可取代也!”也就是,那小子,没什么了不起,我可以代替他。   吓得项梁赶紧捂住项羽的嘴,四下看了看,说道:“不要胡乱说话,倘被听见,会被灭族的!”   项梁将项羽拉出人群,回头看了看,见无人注意,放下心来。   项梁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项羽。平日里疏忽,竟没注意,此时的项羽已满二十岁,悍目重瞳,身高八尺开外,力能扛鼎,器宇不凡,不免使项梁对这个侄儿另眼相看。   即使是吴中年轻人中,凡是和项羽比试过的,或者知道项羽名气的,都非常忌惮项羽。   自此,项梁见项羽志气不小,也开始有意栽培他,知道这个侄儿不在人下,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因此,项梁叔侄暗暗着手准备,募集壮丁数十人,招兵买马,私铸兵器,训练子弟,静待时机。   秦二世元年七月,陈胜在大泽乡起兵,天下大乱,楚地俱受震动。   陈胜在陈县称王后,派兵东略,兵锋直指吴越。   同年九月,会稽郡守殷通,见许多郡县或被义军攻占,或者起兵自立,也想顺应局势,起事造反。   但毕竟是一介文官,不明阵战之事,他想起了项梁,在平常的交往过程中,知道他熟悉兵事,且有韬略。   殷通派人去找项梁,一同商量计议。   项梁奉召前往,殷通降阶相迎,引入密室,对项梁说道:   “现今蕲县、陈县均已失守,大江以西全都造反了,这是上天要灭秦的节奏啊。”   “自古云,‘先发制人,后发者制于人’,本郡守准备乘机起事,君意以为何如?”   项梁这几天,本来就在琢磨着造反,刚才见郡守唤自己来时,还惊出了一身冷汗,听殷通这一席话,不觉松了一口气。   但转念一想,万一殷通是在试探自己呢?就问道:“郡守可知造反的厉害?”   那意思,这可是玩命的事,你是当真还是试探我。   殷通闻言一愣,旋即笑着道:   “项梁兄,你是不相信我?以为我在试探你,对吗?” 第233章 项梁造反   项梁冷眼看着殷通,没有答话。   虽然平日里,两人多有来往,表面上也很融洽,但毕竟一个是一郡的父母官,一个是想借机造反的逃犯,两个人身份不同,立场自然也不一样。   殷通的心思是,脚踩两只船,见机行事。   事急则起,捞个戈命的本钱;事缓则守,借着手中的权力,先发制人,把控局势,免得限于被动。   而项梁起事是铁了心的,有没有殷通,他都必须造反了。如果殷通不起事,首要的,是要拿殷通开刀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个人虽然在谈论造反的事,但出发点不同,目的不同,态度也自然迥异。   眼下,既然殷通主动提出来造反,不管是不是试探,项梁决定先答应下来,再见机行事。   于是,项梁换了副口气,对殷通道:   “既然郡守大人想起事,不知计画如何?”   殷通见项梁的疑虑打消,就将自己的计画详细说了出来:   “此次约请项君,就是想一同起事。作为郡守,本郡大权在握,方便召集众人。而项君知兵,正可助我一臂之力,发挥作用。”   “行兵打仗,必须先选择将帅。环顾吴中之地的将才,莫如有超过项君者。”   “此外,还有勇士桓楚,也是一条好汉,可惜他犯罪逃跑了,不在此地。”   项梁见提到桓楚,知道是个亡命之徒,郡守殷通一直想捉拿而不得,心中突然对殷通的目的产生了怀疑。   项梁暗想:“这殷通表面上,是约请我和桓楚起事,搞不好是担心我们造反,到时他无力控制,想借此时机,先发制人,将我们一网打尽,消除他的隐患,也未可知。”   想到此,项梁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他知道,一旦这一判断是正确的,那么,殷通只需一两个狱卒,就可以将他和桓楚监押起来,那时,纵有千般本领,也如困在笼中的猛虎,无能为力了。   这样不行,不管殷通起事是真是假,都不能把命运交在别人的手里,何况,两个人之间,随时可能成为对手或敌人。   项梁心中计议已定,对殷通道:   “桓楚现在在逃,外人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项梁说着,观察了一下殷通的脸色,见没有什么变化,接着话锋一转说道:   “但是,我的侄儿项羽,平时和桓楚在一起耍的比较好,两个人经常出双入对的,也许他知道桓楚的下落。”   “待我回去问问,看能不能通过我的侄儿,把桓楚找回来。如果能将桓楚找回来,就有了一个得力的助手,这事就容易成了。”   殷通大喜道:“既然令侄知道桓楚的下落,何不叫他去走一趟,找到桓楚,一同前来成就大业呢?”   项梁又说道:“大人之命,敢不遵从,回去我就和侄儿说,让他明日进谒大人,听大人号令。”   当即约定,项梁次日带项羽来见郡守,知会桓楚下落。   项梁起身告辞殷通,直接回到家中,让人找来项羽,两个人在屋里,密谋多时。   最后,项梁嘱咐项羽,要如此这般这般,项羽一一领受。   随后,又吩咐家丁和勇士们,各自在家做好准备。   第二天一早,项梁就令项羽装束停当,衣内穿上祖传的金丝软甲,腰间暗藏了一把利剑,两人一同出了家门,前往府衙,令几十个家丁和勇士们,隔上一刻钟时间,也到府衙取齐。   叔侄二人来到府衙前,项梁叮嘱项羽在门外等候,待郡守相招时再进入,自己先行通报,进了府衙内。   项梁见到郡守殷通,施礼毕。   殷通问:“令侄可曾带来?”   项梁道:“谨遵大人指令,现已在衙外等候。”   殷通喜道:“快请,快请。”   随即,令人到门外,传项羽进来。   项羽听衙吏传唤,也不客气,昂首挺胸,大步进到府衙内,直接来到殷通面前参拜。   殷通回礼毕,见项羽身高八尺开外,体阔腰圆,浑身上下英气勃勃,不由得赞叹道:   “好一位壮士,真不愧是项君令侄。”   项梁微微一笑道:“一介蠢夫,何足过奖。”   项羽参拜过殷通,隔着几案,立在一旁。   殷通问道:“听说你和桓楚关系很好,知道他在哪里?”   项羽看了一眼项梁,说道:“桓楚现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需单独与郡守大人道来。”   殷通一听忙道:“近前来,说与我知。”   说罢,示意项羽靠近,准备附耳倾听。   项梁在一旁给项羽丢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可以行动了。   项羽一见,心领神会,靠近殷通身前,猛然,从腰间拔出藏着的宝剑,对着殷通当头就是一剑。   殷通猝不及防,脖子上着了一剑,当场倒地身亡。   项羽抢前一步,砍下殷通的头颅,提在手里。   项梁抢上案几,取得郡守的印绶,与项羽一起出到阶前。   早有衙吏大喊:“快来人哪,有人杀了郡守。”   府衙前后的守卫,听到喊声,迅速围拢过来。   一时间,手持戈戟刀枪的士卒,涌进上百人。   早有勇敢的守卫,冲上前来,对着项梁、项羽举戟就刺,举刀就砍。   项羽将叔父掩在身后,将殷通的首级交给项梁,鼻子里冷笑了一下,一声大喝,如同晴天里半空的霹雳一般,随即,跳到阶下。   冲到眼前的守卫,仗着人多势众,长短兵器齐举,心想:这么多兵刃,怎么还不搠死你。   哪曾想,忽然一声断喝,吓的众人一愣神,手上的动作迟疑了那么一丢丢的时间。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项羽将那宝剑左刺右抹,上劈下砍,眨眼功夫,十几具尸体,就横在了阶前。   后面的守卫,怎肯罢休,又蜂拥上前。   项羽一个健步,跳到庭院中央,只见他,将那宝剑舞出一簇剑花护住身躯,在兵器丛中,闪展腾挪,忽左忽右,剑光伴着身影,一阵秋风扫落叶般的折冲后,项羽四周,又倒下几十具尸体。   再看项羽,持剑而立,气不长出,面不改色,鬓不见汗,衣衫不乱。   项羽见守卫们稍退,环顾四周,开口道:   “还有谁?谁还再来?” 第234章 八千子弟   众守卫见项羽勇猛,谁都不敢上前。   正僵持之际,府衙门外,又冲进一群人来,各个执定兵器,举剑就刺,挥刀即砍。   项梁一见,是自己府上家丁和蓄养的武士。   见援军已到,项羽又挥舞宝剑,一阵劈杀。   不一刻,府衙里毙命倒地的尸首达百具以上。   众守卫一见,无路可逃,院内的那个太岁又无人能敌,纷纷丢掉武器,伏地投降。   其余人等,也都被家丁们从各个厅房屋内,搜罗出来,押到厅堂前。   整个郡府上下的人,都吓得趴在地,没有一个敢抬起头来。   项梁吩咐人,请来城中氏族父老和士大夫之族,聚在府衙前。项梁身佩印绶,大声说道:   “秦之暴虐,由来已久。现天下皆反秦,四海纷纷,会稽岂能落后。”   “郡守即为秦吏,贪婪成性,横征暴敛,鱼肉乡里,现为民除奸,响应举义,重振荆楚。”   众人见那满院子的尸首,加上项羽和几十个壮士护卫项梁左右,哪有一个敢说个不字,同声应道:   “一切愿听调遣。”   于是,项梁布告全郡,发动吴中之兵起事。   项梁选派得力的干将,去接收吴中郡下属各县。同时,遍贴文告,招募兵勇。   很快各乡、亭、里的丁壮竞相报名,项梁将其编入军籍,共得精兵八千人。   项梁随后,又将早已暗中考察好的郡中豪杰,派他们分别做校尉、侯、司马,建立属于自己的组织架构体系。   这一点,项梁明显比陈胜更有针对性。   任何一个政权、组织或者实体企业,要想良好运转,首先应该选拔优秀的人才,建立完善的管理运行体系。   有了忠于自己的干部体系,则可对组织进行很好的控制,通过这一体系,保证后方稳固的基础,带领士卒冲锋陷阵。   亦即谁指挥枪的问题,这是戈命的首要问题。   项梁在吴中开展政权基础建设,为自己的北伐做准备。   这一天,有一个和项梁很熟的豪杰来找项梁,诉说身边的伙伴们,都相继被外派任职,为什么没有他自己。   项梁看了看来人,说到:“前些日子,某家办丧事,我让你去做一件事,你没有办成,而且,事后还找了一大堆借口,所以,对你办事的能力,产生怀疑,所以不能任用你。”   那人一听,随即又是一大堆解释。   项梁说道:“任何事情,都会有困难,我们选拔人才,就是要在事情中看,只有想尽一切办法完成任务的,才是合格的人选。”   那人顿时哑口无言,垂头丧气地离去,众人听了也很敬服项梁的公心。   这一点,也比那些只任用自己熟悉或者身边人的做法,明显略高一筹。任其能,而不任其熟,实在是一种基本考核干部的方法。   于是,项梁自为将军,兼会稽郡守,项羽为裨将,引兵数百去巡行占领下属各县。   项梁叔侄,将吴中安定。   这一日,正在府中计议军机,商量下一步去向,忽然门外有人报,陈王帐下将军召平持诏来宣。   项梁、项羽,连忙摆开仪仗,开中门迎接。   召平进得府衙,展开诏书,宣读。   诏上曰:会闻项梁乃楚将项燕之子,已于会稽起事,志在恢复荆楚,应予嘉勉。特拜项梁为上柱国,项羽为偏将,今江东已定,请即西向击秦。云云。   此时,陈胜已经死难,因消息闭塞,尚未传递到江东。而召平为陈胜属将,奉命进攻广陵,数月未下。   接陈胜死难的噩耗后,召平自知孤军难以自恃,不久秦军也将攻过来,于是,乘船渡江东下,进入会稽,伪称陈王尚在,矫命拜项梁为将,令其过江击章邯。   项梁信以为真,随即带了八千子弟,渡过长江西进。   沿途经过东阳,听说东阳县令刚刚被屠戮,县令史陈婴暂任东阳县长,项梁命人草拟了一封招降书,投递过去。   陈婴见项梁遣使到来,接过书信看罢,便召集属吏部属,说道:   “我本是县中令史,无奈县令被戗,被大家临时推举到代理县长的位置。”   “现今,天下大乱,作为县令,我应该以保全本县乡亲父老的身家性命为己任。”   “项梁世代楚将,素有威名,项梁叔侄,又是英武绝伦,我也早有耳闻,听说在会稽,秋毫无犯,颇有民望。”   “现致书相招,想要和我们联合,挥兵西向,我等欲举大事,应该与他叔侄合军一处,然后西向攻秦,这样才是最佳方案。”   众人听了这番话,齐声称善,各无异言。   随即,陈婴赴项梁营,愿率部众相依,悉听指挥。   项梁与陈婴两军合为一处,渡过淮水,声威传闻远近,途中,张楚国败兵残将相继归附。   等到项梁进入下邳,属下的兵卒,已经多达六、七万名,声势大振。   这时,传来陈胜早已兵败身死的消息。   既然,发布任命的东家已经不在了,下一步该如何行止,需要重新计议。   项梁在下邳安下军马,派出斥候,四下探听消息。   汇集众将,商议下一步行动计画。   商议的结果,大家一致主张,大军应继续向北、向西前进,寻找章邯秦军,进行决战。   正商议间,忽有斥候回报,北向的路径,被一支兵马挡住去路,乃是秦嘉驻兵彭城,不容大军过去。   秦嘉,时陵县人,响应陈胜号召起事造反,但又不受陈王节制。   等到听说陈胜战败身死,就在当地寻访到楚国贵族的后代,名叫景驹,尊奉为楚王,带兵占领方与县城,又攻下定陶,立为楚都。   项梁听罢,怒气盈胸。   景氏贵族,算什么东西,难道敢跟我项家相比么?   于是,项梁召集众将说道:   “陈王首先起事,攻秦失利,事业未成身先死,尸骨未寒,秦嘉竟敢擅自立景驹为楚王,这就叫做大逆不道。”   “诸位将军,即日起兵,跟着我,往诛此贼!”   话音未落,众将齐声响应。   于是,三军将士排好队伍,执定兵械,好似潮水一般,争向彭城杀来。 第235章 英布还是黥布   (看来,人就得有想法,有了好的想法,马上去行动,就会有令人惊喜的收获。)   项梁军向彭城进发,不止一日,来到彭城东的郊外。   项梁命三军安下营寨,准备厮杀。   楚王景驹、将军秦嘉,听闻项梁军来,急忙商议迎敌之策。   说起秦嘉,原是东海郡陵县人,也是佣耕之人。陈胜在陈县自立为楚王后,秦嘉与乡中人相约起义,率兵攻破了东海郡,杀了郡守,占据了城池。   陈胜听说后,派武平君畔出任秦嘉所部监军(类似于D代表),企图将其纳入张楚国的势力范围。   秦嘉不同意被收编,倒是同意“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于是,自立为大司马,对属下道:   “武平君还是个毛孩子,懂得什么兵事,我等难道还要受他节制么?”   二话不说,秉着“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的宗旨,率军进攻武平君畔。   畔手下只带了数百人,本想过来监军,哪曾想直接要对阵,几个回合下来,竟送了命。   杀死楚使后,秦嘉听从了乡老的建议,在民间寻访到楚国贵族(注1)后裔景驹,立其为楚王,驻扎在彭城(今徐州)以东。   景驹本是个没落贵族,资产倒有不少,就是没有什么战阵经验,听说项梁军已经兵临城下,急忙与秦嘉商议对策。   秦嘉觉得,打仗嘛,那还不简单,不就是群殴么,不管怎么说,手下有三万人马,谁来也不尿他。于是道:   “大王不必担心,明日臣率领人马出城应敌,大王在城上观战可矣。”   次日,天一亮,秦嘉带领手下人马,尽出城外,准备与项梁对敌。   秦军自持有些勇力,但对行军布阵经验不足,三万人马出城,纷纷扰扰,旌旗不整,队伍散乱,许久,尚未列阵完毕。   项氏军中,早惹恼了一员战将,见秦嘉军队伍不整,即向项梁申请领兵冲阵。   那员战将,一马当先,带领三千铁骑,当头冲杀过来。   秦嘉军尚在列阵,见项军冲阵过来,忙组织弓弩手放箭。   这项军骑将,在马上将槊舞成一团花似,羽箭纷纷拨落。没等弩箭手第二轮箭射出,那骑将已飞马踏入秦嘉军阵,挥槊挑刺,身后铁骑,也随之蜂拥而入。   秦嘉兵虽有数万,未经训练,本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在此之前,也没经过大的阵仗,哪里见过这样不讲理的打法。   秦嘉兵顿时大乱,项梁在阵后一见,急令全军出击。   相比秦嘉,项梁军却是经过严格的训练,尤其是骑兵,勇悍异常,仗着一股锐气,冲入秦嘉营垒,杀的杀,砍的砍。   秦嘉兵哪里抵挡得住,立即四散奔逃。   城上观战的景驹一见不好,赶紧溜下城墙,带着卫队从西门逃跑。   项梁领兵进占了彭城,随后,遣那冲阵将军,领军一万随后追击。   项梁在城内布告安民,整理军务。   到傍晚,那支追击的队伍回来了,不仅带回了秦嘉的人头,还俘虏了两万秦嘉军。   项梁大喜,忙降阶相迎,手抚其背说道:“将军真虎将也。”   这斩杀秦嘉的冲阵将军是谁?   楚汉间,大名鼎鼎的英布,又称黥布。是皋陶后裔,秦的六(今安徽省六安市)人。   说起英布来,原本就是个普通的平头百姓。   小时候,有位相面的偶然看到他,盯着他看了很久。   英布纳闷,问道:   “你瞅啥?”   相面的说:“瞅你咋地?”   英布说:“瞅不能白瞅,你得免费给我相一面。”   于是,相面的给英布相了一面,告诉他说:   “你将来会先受刑,然后位及称王。”   英布以为相面的搞笑他,也就没当回事。   等到了长大成年后,英布果然触犯了秦法,被秦吏捉入狱中,判定有罪,当施以黥刑,就在英布脸上刺了字,然后发配到骊山作劳役。   英布高兴坏了,开心地说道:   “相面的说我先黥面,将来就能做王,现在,大概这事就有点靠谱了吧。”   身边的人听了,都说:   “你这人有病吧,看来还病的不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损,受了刑,看看还把你高兴成什么似的?”   “就你,穷小子一个,这回脸上有了罪字,连老婆都娶不上了,还称王呢,做梦吧?”   英布毫不动怒,竟对周围的人说道:   “这是好事,不就是脸上有几个黑字么,多好辨认呐,以后你们就叫我黥布吧。”   英布被押到骊山劳役营,充当苦役,修筑秦始皇陵墓。   即使如此,英布也显出与众不同来,不像一般苦役工那样自怨自艾,加上他长得人高马大,体格健硕,专门结交那些罪犯的头目,喜欢和一些有英雄气概的人来往。   后来,到了始皇驾崩,英布听到传言,担心被埋在皇陵里面,就带着一些人逃到长江沿岸的山里,成了江湖绿林好汉。   直到听说陈胜在大泽乡起义,英布觉得机会来了,他也想扯旗造反。   但看了看身边几十号弟兄,感觉也闹不成什么大事,环顾了一下形势,想出了一个主意。   英布安顿好手下,只身前往最近的番县,找县令吴芮借兵。可见英布的胆气过人。   吴芮,性情豪爽,喜欢结交天下英雄好汉,在江湖上也很有名声。   见到英布来访,问明来意,得知是要劝他起兵反秦。   吴芮见英布举止不凡,思维敏捷,很有想法,不觉刮目相看,立即离座与之晤谈。   两人一谈就是一天一宿,论及韬略,颇有见识,吴芮又请英布展示武艺,见他是拳棒精通,弓马纯熟。   吴芮大喜,爱其才,当即问英布婚否?   英布挠了挠头,说了自己刚到年龄就犯法被黥面,发配到骊山做劳役,还没来得及婚娶。   吴芮立即做主,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英布。   本来是来借兵,一不小心,倒成了县令的东床快婿。   正所谓:女嫁单于婿,英雄古所师;田园荒岁月,烽燧满天隅。   看来,人就得有想法,有了好的想法,马上去行动,就会有令人惊喜的收获。   小夫妻两个,真倒是郎才(脸上有字,只能凭才了)女貌,无限欢娱。   蜜月一过,英布就和老丈人借兵,当下招引部属,加上吴芮借给的兵马,聚集了几千人的队伍,向江北进发。   注1:楚国贵族:楚王之下的贵族主要有三大姓,昭、屈、景。楚自从春秋时期设置令尹之官,执一国之柄,在上位,以率万民,总揽大权于一身,形成了以昭、屈、景三大族为主干的执政集团。 第236章 刘季出场   英布对手下人马,经过一番训练,严明了军纪,随即开赴战场。   一过江北,正遇上从陈县逃出来的,张楚国部将吕臣,带着残败的数千兵马。   吕臣一见英布,亮出陈王帐下将军的身份。   英布正想寻找陈王,两人当即热乎起来。   吕臣向英布诉说了陈胜兵败身亡的经过,请求英布合兵一处,助他夺回陈县,与陈胜报仇。   英布二话不说,当即答应愿助吕臣一臂之力,往夺陈县。   吕臣喜出望外,便与英布合兵,回攻陈县。   此时的陈县,章邯已经东去,城内只留五千秦军守城。   面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秦军,英布毫无惧色,带领联军,一阵猛冲猛打,加上陈县城池现已残破,守军无所依托,只能一番混战。   自此,秦军开始真正遇到对手了。   这位英布猛将,一马当先,执槊飞舞,所向披靡,杀得秦军不敢近前。   所谓的强将手下无弱兵,英布手下的部属,与陈胜军截然不同,也都个个玩命,显然是生力军。   不到一个时辰功夫,联军攻入陈县城,秦军被杀死大半,剩余的一逃了之。   吕臣占据陈县,抓住车夫庄贾,将其车裂,为陈王报了仇。   随后,寻找陈王尸骨,隆重地安葬。   英布见陈县事已毕,不做久留,整顿军马,与吕臣作别,率军向东,寻找秦军作战。   半路上,正遇上项梁的军队,刚刚渡江过来。   对项梁叔侄的声威,英布早有耳闻。   项梁见英布英勇,也热情相招,英布乐得相从。   于是,英布与项梁军合并一处,成为项梁的部将。   项梁招得英布这一英雄,当然开心得不得了。对英布也是信任有加,令项羽与英布相交,成为好朋友。   此时,英布、陈婴、蒲将军等相继率军归属,项梁军遂成为抗击秦军的主力。   此番,项梁率师渡过淮河向西,攻打景驹、秦嘉的战斗,英布主动率军冲阵,大败秦嘉军。   又奉命带一万军紧追秦嘉到胡陵,逼得秦嘉无路可奔,只好收集败兵,返身再战。   双方从中午直战到黄昏。英布虽然军少,但士气正旺,战斗力又极强。   最终,英布带骑兵再次冲进敌阵,左突右杀,夺了帅旗,斩了秦嘉的首级。   秦嘉军一见,旗倒帅亡,纷纷弃戈投降。   景驹在乱军中再次逃跑,身边仅剩几十人,又没了支持者秦嘉,后来客死在了梁地。一代短命楚王的戏份,就此落下帷幕。   英布率军,凯旋而归。   自此,楚军中,项羽之外,又多了一员勇将。   项梁兼并了秦嘉的军队,随后攻入了薛城。   在薛城,探得章邯军北略赵地,距离较远,项梁下令在此休整。   因项梁早已得知陈王罹难的消息,现在终于可以停下来,借着整军之际,邀请各军将、部属、当地氏族豪杰和各方势力代表,一同商议立楚王之事。   此时,从魏地弃官而来的陈平,也加入了楚军阵营,被项梁聘为客卿,参议军机。   至此,本书回到陈平投楚这条线上来。   得到项梁的将令,属下众将和各县乡老,纷纷从各地赶来。   眼看驿馆内,聚集了来自各地的士绅和军将,但会议还迟迟不能举行,因为,项梁在等一个人。   是什么人,值得项梁立楚王这样的大事,需要专等此人。   说起来,此人非同小可。   华夏的汉族、汉语、汉字、汉化等一系列与“汉”有关的,皆出此人。   他就是华夏历史上杰出的政治家、战略家和军事指挥家,对汉族的发展以及华夏的统一,华夏的强大和汉文化的保护和发扬有着决定性贡献的,一代雄武之主,汉朝开国皇帝,汉高祖刘邦。   刘邦,字季,沛县丰邑中阳里(今江苏省徐州市丰县)人,根据历史的不同阶段,曾先后称为沛公、汉王、高帝、高祖。   祖先起于陶唐氏后裔御龙氏,出自彭城刘氏,是晋国大夫士会后代的一支,先后居于秦国、魏国,   刘邦的祖父曾是魏国丰公(丰邑邑令),但由于天下动荡,到了刘邦父辈这一代,已只是自事农产的编户平民。   刘邦的父亲名刘执嘉,母亲名王含始。从其姓名就可以看出,虽然是平民,毕竟是士族后代,仍有一定的文化底蕴。   刘执嘉史称刘太公,生性敦厚和蔼,在乡里很有人缘。王含始因为嫁给刘太公,史上也有称为刘媪的。   刘邦上面有两个哥哥,大哥叫刘伯,二哥叫刘仲,说得通俗点,就是刘老大和刘老二。   这一点很奇怪,为什么两个哥哥只有名,而刘邦既有名,还有字。   更奇怪的是下面这段故事,而且是太史公所著《史记》上所载,不得不信。   据说有一天,刘邦的母亲刘媪,准备下田里干农活,路过田边的一片大泽,感觉有点累了,就坐在堤上,靠在一棵大树下小憩。   困意突然上来了,就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睡着了。   忽然见有一神,从天而降,立在身旁,一时惊晕过去,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刘太公在家,直到了该做饭的时间,迟迟不见妻子回来,就去田里找她。   出了村子,快到田里时,忽然天色昏暗,电光闪闪,雷声隆隆,太公越觉着急,三脚两步,赶至大泽边上。   远远看见堤上大树下,睡着自己的妻子,半空中有云雾罩住,回环浮动,似有龙形隐现。   刘太公止住脚步,不敢上前。   不一会儿,云收雾散,刘太公赶紧上前叫醒妻子,问:   “你怎么睡在这儿?”   刘媪睁开眼,慵懒地说道:   “我走到这儿累了休息一会儿,谁想到竟睡着了。”   “刚才我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神人。”   刘太公问:“那后来呢?”   刘媪揉了揉眼,回忆了半天,道:“后面的,都记不得了。”   两个人携手回家。   却不曾想,刘媪从此得孕,过了十月,生下一男。这是秦昭王五十一年(公元前256年)间的事。   刘太公为其取名为邦,因他排行最小,就以季(注1)为字。   注1:季:古代伯、仲、叔、季是指兄弟排行的次序,伯是老大,仲是第二,叔是第三,季是最小的。如果弟兄三个,就把最小的称为季。 第237章 刘季早年趣事   丰邑和沛县分别曾隶属于魏、楚,刘邦的青少年时代成长在魏楚交界地带,受到两国文化氛围的熏陶,刘邦既会唱楚歌,又仰慕魏国英雄信陵君魏无忌。   刘邦有个少时玩伴卢绾,两人同年同月同日生,一起光着腚长大,是他最要好的朋友。   两家本来就通好,少年时的刘邦和卢绾一起读书(毕竟是士族后代,这一点是发迹的基础),一起玩耍,成为铁子。   卢绾后来一直追随刘邦,到刘邦临终时,被怀疑造反,但一直希望刘邦解除误会等着大赦,直到刘邦驾崩后,才不得不出走匈奴。此话后文再续。   刘邦的少年和青年时代,就这样,和一帮乡中子弟一样,平凡得就像白开水一样度过。   史上记载,成年后的刘邦长有奇相,额头高高隆起,鬓角和胡须很漂亮,左边大腿有七十二颗黑痣。性格开朗,宽厚仁爱,平时大大咧咧,不拘小节。   刘邦年轻的时候,仰慕魏公子信陵君无忌的德行,时常对伙伴讲述信陵君的事迹。   后来,刘邦有能力西行至魏国各地时,信陵君已故去多年。   曾是信陵君门客的张耳,在当地效仿信陵君招纳门客。   于是,刘邦多次到外黄随同张耳游历,往来做客数月,两人结下深厚的友谊。   秦始皇二十二年(公元前225年),秦灭魏之后,张耳成为秦廷通缉犯,门客皆散去。三十一岁的刘邦也只好回到家乡。   秦始皇二十四年(公元前223年),秦派大将军王翦攻灭楚国,在楚国的沛地设立泗水郡,郡治即为沛县。   这时,刘邦已经三十三岁了,三十六岁的秦始皇坐在咸阳宫内统一天下的时候,刘邦还没工作,到处闲逛。   总没有工作也不是办法,好在刘邦识文断字,也会写个文案啥的,正赶上秦帝国为了加强治理,在当地张榜,招聘公务员。   就像现在的大学生考村官的程序一样,刘邦也去应聘。   经过几轮考核,刘邦又托关系、走后门(这对于刘邦来说,不是问题),终于,通过考核成为秦统治体系下的一名官吏,做了泗水的亭长(秦制十里一亭、十亭一乡)。   刘邦几经努力,终于成为始皇治下,小的不能再小的一级行政职员,相当于现在的村治保主任,负责兵役徭役、接待官吏、押捕刑徒、护送物资、传递文件等工作,等于间接给秦始皇打工。   刘邦在这个亭长的位置上,一干就是十三年。   在这个泗水亭长的小职位上,任何人都难以有什么作为,何况对仕途也没什么大指望的刘邦。   于是,当上了亭长之后,刘邦利用公务员的身份广交当地权贵和江湖豪杰,混迹于丰沛小邑市井之间,乐得一个逍遥快活。   时间一长,因工作往来频繁,刘邦和沛县的官吏们混得很熟,在当地也小有名气。   刘邦的爷爷是丰公,但从他父辈开始,已经成为农民,春耕夏耘,秋收冬获。   刘邦的两个哥哥,也和父亲一样,倚靠务农为生。   偏偏刘邦,随着年龄渐大,仍然整天悠荡,不去地里干活。   再者,刘邦的这个亭长位置,是没有多少收入的,平日里需要自谋职业,维持生计。   所以,刘邦经常被父亲训斥,说不如他的哥哥,不置家业,整日里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但刘邦对太公的劝诫,一概不当回事,每天呼朋唤友,招摇过市。   在刘邦的骨子里,有着说不清哪来的傲骨。他才不会老老实实像自己的哥哥那样,下地里干农活呢。   不干农活是一方面,最关键,让父兄不堪,被左邻右舍诟病的,是刘邦的两个爱好:   喝酒和好色。   这两样爱好,都是需要花钱的,可刘邦偏偏没钱,家里又是农民,哪来的钱给他出去挥霍。   不仅没钱进账,还总是问家里要钱。他的太公没少为这事骂他,可刘邦依旧死性不改。   刘邦又很仗义,还时常带自己的朋友到家里来吃饭。这让他的家人都觉得难以忍受,禁止他带朋友进门。   为此,刘邦想到了他的嫂子。他的嫂子非常照顾他,在刘邦的大哥去世以后,他的嫂子就独自带着孩子生活。   家里不能带朋友去,刘邦就带着他们去嫂嫂家。开始一次两次也没什么,刘邦却不知道去了多少次了。   终于有一次,刘邦带着自己的朋友再去大嫂家蹭饭时,他大嫂远远地看见了,就在灶台上使劲用锅铲刮锅底,用这声音,告诉刘邦,家里已经吃完饭了,正在刷锅。   已经进到院子里的刘邦,一听这声音,只好满脸尴尬地对那几个朋友说道:   “这扯不扯呢,我大嫂家都吃完饭了,咱们来晚了,这饭我今天是请不成了,改天吧。”   于是,众朋友都起了个哄,不得不散去。   等朋友们都走了,刘邦才悻悻地踱进大嫂家,见灶台上,饭刚刚做好,顿时,明白了嫂嫂的用意,转身走了,从此再没去嫂嫂家里蹭饭。   这件事情,一直让刘邦心里不痛快。到刘邦称帝,分封家族子弟的时候,独独没分封大嫂和她的儿子刘信。   直到最后,所有人都分封完毕,太公过问这件事,刘邦才给大侄子封了一个别有意味的“羹颉侯”,意思就是铲锅底的候,调侃他大嫂,这是后话。   至于喝酒,没钱的刘邦更有办法。   仗着村治保主任的头衔,刘邦常常去两个酒肆赊酒喝。   这两个酒肆,都是妇女所开,一个叫武负,一个叫王媪。从名字上,就知道是两个年纪较大的妇女。   刘邦在这两个酒肆,常年赊酒,而且经常喝醉。   喝醉了就在酒肆里倒头就睡(喝多了就睡,是君子之风)。   然后,史料上就记载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武负和王媪经常看到,刘邦睡着后,在他的上方常常有龙样的气旋在盘旋,觉得很奇怪,时常和众人议论。   还有一个现象就是,每次刘邦在酒肆里喝酒,买酒的人就会明显增加,生意就格外地好,售出去的酒达到平常的几倍。   再加上,两个酒肆老板娘(不是一个哟),看见有龙出现的怪现象,到了年终,这两家常常为刘邦毁掉赊账,免除债务。   白白喝酒的问题解决了,但另一个爱好,好色,却让刘邦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祸来。 第238章 刘邦的朋友圈   刘邦好色的祸,惹在一个妇人身上。   这个妇人姓曹,史称曹氏。   由于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又没什么家业,所以,直到三十几岁了,刘邦依然单身。   但这不妨碍他亲近女人,曹氏就是其中的一个。   史料上没有记载曹氏的详细情况,只说她是刘邦的“外妇”。   所谓“外妇”,就是指男子于正妻以外,在别处另娶的妾或私通之妇。   而那时刘邦尚未婚娶,没有正妻,也就不存在另娶,那就只有一种情况,私通。   可那时刘邦是单身,如果喜欢哪个女人,尽可以光明正大地来往,怎么可能私通呢?   所以,曹氏的身份就很成疑。这个妇人是否婚配,也就是,刘邦是否干过给别人戴绿帽子的事儿,实在无从考究。   或者曹氏是否是个寡妇,也没有史料介绍。   或许是刘邦没有钱,娶不起;或许是刘邦只是简单“玩玩”,没想认真;或许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反正两个人,既没有婚姻,也没办什么手续。   关键是,没过多久,曹氏给刘邦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刘邦未婚之身,竟先有了一个儿子刘肥(注1)。这大约是在刘邦刚刚考上泗水亭长前后的事。   好在刘邦心很大,对这事也不在意,虽然刘邦后来,很疼爱自己的这个庶长子。   那时,做为基层公务员,好像也不考核道德操守之类的,也没人过问“私生子”这件事,自然也没影响到刘邦的“仕途”,他的工作和生活,一切照旧。   三、四十岁了,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喝霸王酒,乱睡女人,未婚生子,打架斗殴等等;这要换做后世,不得打成黑、恶势力,或者放在任何时候,都是典型的劣迹青年,不对,已经是中老年了。   说他是“村霸”,可能嫌小了点,实际上,就是称霸一方,黑白通吃,无所不为的这么一个人物。   前面的劣迹就不用说了,试想一下,泗水乃至沛县,有谁敢惹刘邦这样的人,即使那时有黑、道上的人物,也不得拜刘邦为大哥?   至于白道上,那就更是刘邦的强项了,以至于沛县县令都奈何他不得。   刘邦到了三十几岁,虽不务正业,但好歹当上了泗水亭长。别管职位高低,权力大小,妥妥是扎根在基层体制内的人员。   亭长这个官不大,主要掌管村里的兵役徭役、接待官吏、押捕刑徒、护送物资、传递文件等工作,也负责判断里人的一些简单的纠纷和诉讼,一般简单案子,可以在他这儿解决。   遇有大事,必须向县里汇报。这样,刘邦经常与县里的官吏和领导互相往来,时间一长,就打得火热。   县衙里,与其最要好的哥们儿级别的有四人,萧何、曹参、夏侯婴和任敖。   萧何比刘邦大一岁,与刘邦是丰邑老乡,因勤奋好学,精通法令文书,早早就做了秦国的公务员。   由于学问扎实,办事细心,曾经被秦中、央派到泗水的考察组看中,各项考核第一,提拔到县里担任了主吏掾(县处级)。后来又推荐他到首都咸阳的中、央朝廷去做官,只不过因为萧何坚辞才作罢。   萧何这个人性情随和,又很会相人。自从认识刘邦后,两个人就时常往来。萧何多次在刘邦犯事的时候为他开解。等到帮助刘邦作了亭长,又常在工作上袒护他。   有一次,刘邦因为要出差咸阳,大家帮助凑路费,同事们都出钱三百,只有萧何出了五百钱。   萧何作为一个县处级的干部,向下巴结一个科股级的下属,不能不说两人的关系,已经超越了行政级别的束缚。   曹参,是沛县的狱掾,即管理监狱的典狱长(正科级),在当地相当出名,萧何为曹参的上司,两个人都是县里的豪吏,也就是什么事都能搞掂的那种有本事的官。刘邦为其下属,关系也相处得很好。   夏侯婴,在沛县的马房里掌管养马驾车,说白了就是县里领导的司机(工人编制)。每当他驾车送完领导或客人返回的时候,经过沛县泗水亭,都要找刘邦喝酒、吹牛、聊天,而且一喝就是大半天。   后来,夏侯婴担任了试用的县吏(要转正),与刘邦更加亲密无间。   有一次,两人喝多了酒比试,刘邦不小心误伤了夏侯婴,被别人告发到县里。   当时刘邦身为亭长,伤了上级的官吏要从严判刑,县里的官吏一直抓住这件事情不放,想必是平日里看见刘邦一天天牛笔哄哄的心里不忿,借机收拾刘邦。   刘邦申诉没有伤着夏侯婴,夏侯婴也证明自己没有被伤害,这事本来就这么过去了。   后来证人出来指证夏侯婴撒谎,结果,夏侯婴因为与刘邦的义气,被关押了一年多、受鞭笞刑数百下,始终没招认,使刘邦免于刑罚。   任敖,是曹参的下级,沛县监狱的一名看守,平时没事时,也愿意跟着刘邦一起混。   除了县衙里的好友,刘邦的朋友圈里还有几个铁哥们儿。   卢绾,前文已经介绍过,小时候一起和刘邦逃学、耍赖、惹是生非,每次只要有刘邦,一定也有他。   周勃,因为地位低下,连田产都没有,就以编织养蚕的器具为生,为了养家糊口,他还有个副业,就是给办丧事的人家做吹鼓手。因为个性木讷,少言寡语,所以朋友不多,刘邦是欣赏他的朋友之一。   樊哙,屠夫出身,平时靠杀狗谋生。身强力壮,力大无穷,胆大心细,平时沉默寡言,但却很有见识。   这些人,后来都随着刘邦起事,成为大汉王朝的开国元勋。   从刘邦的朋友圈就可以看出,刘邦在当地,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小混混或者小痞子,而是一个关系网纵横,人际关系丰厚,官场、民间都吃得开,在当地很有名望的人物。   这样的人际关系和人脉资源储备,为刘邦后来的起事,创造了有利的条件。也正是因为这些人,一直看好刘邦,愿意追随刘邦,刘邦又能知人善任,擅于驾驭这些以及后来加入的人,才在诸侯并起,纷纷扰扰的乱世里,一枝独秀,最终夺取了江山。   在这一点上,陈胜以及项羽,都望尘莫及。   而刘邦和项羽,在一件事上,做法却惊人地相似。   那年,刘邦奉命送服徭役的人去咸阳,办完公事,就在咸阳城中闲逛。   但见城阙巍峨,市井繁华,车马冠盖,络绎道旁,已觉眼界一新。   正流连观看间,忽然,看见两旁一阵慌乱,当街有官吏呼喊开道,刘邦不由得停下脚步,定睛观看。   注1:刘肥,汉初封为齐王。《史记》记载:“齐悼惠王刘肥者,高祖长庶男也。其母外妇也,曰曹氏。” 第239章 一句大话   刘邦听见有人当街喊“回避、肃静”,知道这是开道的官吏在净街,于是停下观看。   只见一排銮舆当街行来,从那仪仗规格看,方知道是始皇的銮驾出巡。   刘邦立在一个高处,远远看去。   只见秦始皇坐在装饰精美华丽的銮舆车上,威风八面,声灵赫濯,冠冕堂皇,所过之处,众人都匍匐在地,口称万岁。那架势,看得刘邦不觉心潮澎湃。   刘邦喟然叹息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这就是项羽和刘邦,两个人看到秦始皇出巡的盛况,都不约而同地说了一句类似的大话,展现了一样的雄心大志。   从两个人的这两句话上,彰显了不同的性格,但目标是一样的。   事后,果然是两人在争夺天下。   这件事告诉我们一个沿用至今的道理:目标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   沛县,城关主街的东头,转过一条街巷,一座高门大院前,此刻,冠盖云集,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沛县县令的好友吕文,正在门前,迎接着前来祝贺乔迁之喜的宾客们。   这是一个三进的深宅大院,原主人迁往魏地去了,因规制较大,县里一般人买不起,所以空了好久。   正好吕文托县令找房子,要求气派舒服些,叮嘱他:不差钱。就首先想到了这处大院。   好在两边都是县令的相熟,索性就帮助撮合了一下,吕文买下了这处在县里颇为气派的院落。   当然,事后,房主人少不得感谢了县令一番,给他包了一个大大的银包,不在话下。   好在,吕文对此也毫不介意,毕竟他是急于在沛县找个落脚点,好将带着的妻女家小,尽快安顿下来。   之所以选择沛县,吕文是没办法加上有所依赖。   没办法的原因,吕文在单父(今山东单县)住不下去了。   因为在生意上得罪了一伙人,到处找他的麻烦。   这还不算,那些被对手收买的泼皮无赖,时常来店里捣乱,弄得生意没法做,而且放出话来,只要吕文的生意开一天,他们就来捣乱一天。   无奈,吕文只好贱卖掉店铺,准备搬迁。   他想到了他的好友,沛县县令。   沛县县令曾经多次表示,想和他成为儿女亲家,让他的二女儿吕雉,嫁给县令的公子。   虽然,因为女儿反对,加上吕文自己也不感冒那个县令公子,此事就搁置下来。   但,两人的交往却没受影响,每次来沛县做生意,吕文都到县衙探望,带来很多家乡的土特产,临走时,再奉上一个大红包,感谢给予生意上的关照。   有了这样一层亦朋亦友的关系,吕文就想到了将家搬到沛县。毕竟有一县之长罩着自己,将来生意上,会少去好多骚扰。顺带的,如果县里有什么好项目,借助县令的关照,还能方便捞点快钱。   当吕文将搬家的决定,告诉家人的时候,大家都表示赞成。   两个儿子,老大吕泽,老二吕释之当场没说什么。   只是在搬走后的第二天夜里,两人潜回单父,一把火烧了那几家竞争对手的店铺,据说还砍了几个人。至于是死是活,黑暗中,又很慌乱,就不得而知了。   有了这么一闹,吕文连夜跑到沛县来。一开始,不敢声张,找了个别院,临时住下。   直到接到单父消息,那几个仇家,只是被砍伤了几个家丁,没有死人,都无大碍。   正赶上,秦将王贲举兵围住临淄,齐地顿时人心惶惶,仇家们保命要紧,也就没精力来追索吕文一家了。   这样,吕文才敢拿出钱来,托县令帮忙找到这处体面一些的宅院,安安稳稳地住下来。   县令虽然看上吕文的二女儿,想娶过来做儿媳的愿望,被吕文拒绝,但两人还是很要好。   最起码,吕文能经常给他带来一些额外收入,有时,有些事情自己不方便出面,诸如县里的一些官府项目,可以通过吕文,倒一下手,两个人各取所需,也算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这样一打算,县令就觉得眼下有一个很必要的事情要办。那就是,要让县里大大小小、头头脑脑的人,都知道吕文和我县令关系很要好。   这样,他们有事托请的时候,自然会找到吕文。   对于一些不敢或不能直接找他的事情,吕文做为一个二传手,既可帮助县令抵挡,又可以进退有据,成为县令借权力寻租,间接揽财的一个最好的工具。   所以,当吕文安顿好以后,县令对吕文说:   “吕兄乔迁,需要大张宴席,将县里的头面人物都请过来,让他们都认识认识你,知道你是我的好朋友,这样,你在县里就算立住脚跟了,今后,也没人敢在县里找你的麻烦。”   吕文正巴不得,赶忙施礼,谢道:“如此甚好,感谢恩公美意。”   县令随后叫来县主掾萧何,嘱咐他配合吕文,遍告县里的各级公务员,再将县里各行各业的头面人物都请来,将宴席办得体面一点。   萧何见县令吩咐,自然心领神会,不敢怠慢,发下口头通知,知会各部门,逐级传达下去,邀请相关人物,务必要热闹体面。   参加这样的酒席,就像现在很多人家办喜事一样,是不能空着手来的,尤其还是县令的好朋友,县领导亲自出面张罗,自然规格小不了。   一时间,沛县上下头面人物都接到邀请,携带贺金,纷至沓来。   吕文对这些人物,大都不认识,就由萧何和县里的一个辅吏,逐个介绍。遇到身份高一些的,吕文亲自迎入堂上,仆人奉上茶后,寒暄几句,双方互相交换名刺(类似名片),再由人引入宴席。   组织类似的酒宴,对于萧何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虽然官为沛县的主吏掾,主管群吏提干升级、吏治考察,相当于现在的组、织部长,但由于其能力出众,又深得县令的心,所以,县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无不通过萧何之手,甚至干了很多副县、长的活。   这一点上,县令还是很满意的,每次组织个什么活动,或者安排个什么事情,萧何总是让他那么放心,一句话,用起来相当顺手。   今天也是这样,吕文府上的乔迁喜宴,宾朋满至,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第240章 我出一万钱贺   吕文刚刚在门前,迎接到县丞大人,陪着进了堂上,奉茶陪话的时候,院外就来了一个人,立即引起了正在代表东家,迎接客人的萧何的注意。   来的不是别人,从那两步走路谁也不服的姿势上,还有周围的人纷纷和他打招呼回应很随意的架势,加上嘴里不知哼着什么“郎啊、妹啊”地楚调小曲的声音,萧何不用正眼看,就知道来人是谁。   这个人正是他的好朋友,一个谁也惹不起的主,沛县泗水亭长,刘邦。   “这小子可算来了。”萧何心里暗道。   前日,接到县令的指示,吩咐办公室的手下,将通知发下去的时候,萧何特意去了泗水亭一趟。   一来是有个公文需要亭长传递下去,二来有几天没见刘邦了,也不知这小子在忙些什么,两个人习惯了隔三差五见上一面,时间一长,倒有些想念。   最主要的,萧何是想当面嘱咐一下刘邦,县令的这个好友的宴席,他最好出席一下,不要为了夏侯婴被鞭打一事,耿耿于怀,与县令之间,闹得很不愉快。   毕竟那是一县之长,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如果再闹得僵了,县令找个茬,拿捏一下他这个小小的亭长,那还不是手拿把掐的小意思。   出于对好朋友的规劝,萧何见到刘邦后,当即说明来意,嘱咐他务必给县令面子,参加一下。   “不去。”   没想到,萧何话刚一落地,刘邦就袖子一揣,脖子一梗,不屑地吐出这两个字。   “我说刘老三,你这样可就不对了啊!”   萧何一见,刘邦这态度,立马眼睛也瞪了起来。毕竟他还管着刘邦,总要拿出点领导的架势来。   “你和夏侯婴的事,能怪着县令吗?”萧何的口气现在像极了刘邦的领导。   “那证人明明白白的供词,还有旁证,证明你和夏侯婴之间,那天确实喝多了,一人拿根棍子,比试什么剑法,眼见着你一棍子过去,那夏侯婴也不躲不闪,正砸在脑门上,当场就栽倒晕了过去。”   “这都是有人证物证的,这话也就在我这儿,说过拉倒。结果你俩串通好了,都矢口否认,无非是害怕《秦律》关于公务员违纪的刑罚,又加上是私斗,要罪加一等的。”   “最后,夏侯婴一口咬定,说是喝多了酒,在车辕上撞到了头,将这一切都担了下来,还想闹个工伤。”   “结果,事情败露,挨了鞭笞刑。夏侯婴试用期的公务员身份也取消了,还得在牢里呆一年。”   “你说,你俩喝酒就喝酒呗,喝完酒任凭你俩把牛吹上天,谁碍着你们了。”   “俩个都多大岁数了,还像个孩子,非要整个棍子比剑,结果成这样,你说刘老三,你这整的都叫什么事呢?”   刘邦瞥了一眼萧何,鼻子里哼了一声,道:   “都是端公家碗,吃公家饭的,不管那狗屁证人怎么说,那县令就不能看在天天给他当司机的份上,对夏侯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干嘛非要把人给弄进去。这不明摆着和我过不去?”   萧何看了一眼不忿的刘邦道:   “我说刘老三,你说话可得凭良心啊,要不是县令给你面子,你现在还能在这当你的亭长?”   刘邦心虚地接口道:“那还不是你给我担保的。”   萧何没理会刘邦的人情话,而是接着劝道:   “再者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几天,咸阳来的中、央巡、查组正在县里,到处巡访,到处约谈,如果县令做得太过分,那盯着这个案子的人,一旦跑到巡、查组那里,或者拦路告状,所有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你说,如果你当这个县令,你能怎么办?”最后,萧何盯着刘邦,目光咄咄逼人。   “切,一个破县令,给我,我还不稀罕干呢!”刘邦已经无话可说,只好如此遮掩。   萧何见话已说透,刘邦虽然嘴上还硬,以他对刘邦的了解,不是听不进去话的人,于是道:   “好了,再和你说一遍,明天吕公的乔迁之宴,你必须给我参加。我还要去通知其他人呢,我走了。”   说完,萧何转身就走。   “没钱。”身后的刘邦堵着气,嘴里嚷道。   萧何哭笑不得地转回身,伸手到怀里掏出五百钱来,走过来,递到刘邦手里,挖苦道:   “我说刘老三,这薪水才发了几天啊,你就又干了河塘了?你可真行啊,真服了你了。”   刘邦接过萧何递过来的铜钱,在手上颠了颠,一抬手,顺进自己的袖间,嘴角露出笑来。   见萧何已转身走开,对着萧何的背影,刘邦使劲比划了一下,嘴里却说道:“谢啦,主吏掾大人!”   “谢我?你要是真谢我,就少去那勾栏瓦肆里做那蜂蝶勾当,多回去看看你那肥仔儿子,也算是正经的事了。”萧何头也不回,喋喋不休道。   ......   现在,远远地看着刘邦哼着小曲踱了过来,萧何就当没看见,忙着和几个县里的头面人物打着招呼,侧身让刘邦从自己的身边,走了进去。   刘邦边和旁边的熟人点头哈哈着,边往门里走,走到门里时,被宴席的司仪伸手拦住了。   “干嘛?”刘邦眼睛一横,看着这个吕家的生面孔道。   司仪走上前,对刘邦一拱手道:“请到礼台处赐名刺。”   口说赐名刺,实际上就是委婉地表示:“你得上完礼,才能进去吃喝。”   “噢,对对对。”刘邦恍然大悟的样子,随着司仪来到门内的礼台前。   刘邦前面有几个人,低头在案上写上礼金数,然后纷纷递上名刺。   礼台后的侍者,见到名刺上的礼金数后,说道:   “您是五百钱,到堂下就席。”   “噢,您是一千钱,快快有请,到堂上就坐,请跟我来。”   刘邦见状,问司仪:“今天这宴席,有什么讲究么?”   司仪解释道:“因为前来参加宴席的豪杰、吏员众多,为了便于招待,根据管事的主掌萧何萧大人的吩咐,送礼不满千钱的,坐到堂下,送礼一千钱以上的,就请到堂上入席。”   说罢,抬眼看着刘邦问道:“不知您贺钱几何呢?”   刘邦闻言,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来,大声说到:“我出一万钱贺。” 第241章 吃霸王餐么   刘邦将自己的名刺上,随即填上一万钱的字样,转身就往堂上走。   县里的人,都知道刘邦的做派,看着刘邦的架势,都在那儿捂着嘴乐。   刘邦喜欢捉弄人,是出了名的,县里上下,大小官吏,没有没被他捉弄过的。   前面说过他当了皇帝之后,还拿封自己侄子为铲锅底的候,捉弄他大嫂。那是他一贯的行为。   而此时刘邦的穷,也和他爱捉弄人一样出名。所以,现在他说贺一万钱,没有几个人当真。   萧何心里更清楚,昨天他只给了刘邦五百钱,以他对刘邦的了解,即使他真有钱,也不可能拿出一万钱,来给一个从没谋面人家的乔迁上贺礼的。   可所有人,包括萧何也没料到,今天刘邦来吃酒席,不好意思,他腰间连一文钱都没有。   昨天萧何给他的五百钱,早让他当晚就去一个相好的那里,用于蜂蝶勾当了。   但萧何的嘱咐,他又不能不听,何况,县令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最好的方式,就是空手而来,大吃大喝一顿,这是给县令和这个什么好友吕公,最好的面子了。   所以,正好腹内空空,该填肚子的光景,刘邦找到萧何说的那个大院落,来蹭蹭酒饭。   没成想,萧何把他让进门,里面主家的司仪却把他拦下来,管他要礼钱。   看着前面人在名刺上写钱数,刘邦灵机一动,不就是写上去吗,又不用当场掏钱,正好可以耍耍。   直到看见那礼台上的侍者,对出五百钱的宾客,直接就是下巴一甩,让人去堂下。听说一千钱的,连忙堆起笑脸,嘴里说着“请”字,还把人亲自带到堂上端坐,这分明是以貌取人,以利见心。   后世苏东坡和佛印大和尚不是有个名对,“坐、请坐、请上座;茶、敬茶、敬香茶”么,说的就是这样以貌取人,见利忘义的行为。   刘邦顿生一念,干脆说个大数,好好整一下这个东家。   想罢,开口就是一万钱。   那司仪一听,这位主儿,出了这么大的礼钱,连忙跑去报告吕公。他不认识刘邦,当然不知道沛县整蛊大王的厉害。   吕公一听,也吃了一惊。   心说,这是哪位爷,莫不是生意大到把一万当零花钱?还是县令的什么特殊关系,出手这么大方?   边想着,边和县丞等人说了声“请自便”,忙迎出堂前来。   此时,刘邦正站在堂前,昂着头,听萧何在低头和他说话,那架势,仿佛萧何在和他汇报什么工作一样。   其实,萧何是在低声狠狠地劝他:“别来这儿胡闹,传到县令那里,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萧何正低头劝着,见吕公已经迎出堂外,忙止住了话语。   吕公在司仪的示意下,走到刘邦面前,拱手施礼道:   “敢问这位高姓?”   刘邦同样一拱手道:“刘邦,字季。”   吕公再次回礼道:“吕文,字叔平,很高兴尊公光临蔽舍,快堂上请。”   萧何忙向吕公解释道:“吕公,不要介意,刘季这人一向满口说大话,您不要当真......”   吕公伸手止住了萧何后面的话,上下仔细打量了刘邦一番,说道:   “承蒙萧大人的介绍,既然来了,都是我吕文的朋友,快快堂上请。”   刘邦见让,也不客气,直接奔堂上主桌走来,一屁股就坐在主位之上。   萧何看着刘邦占了主位,当时满脸尴尬,替刘邦感到害臊,但又不能阻止他。当众人面给他下不来台,他是知道刘邦脾气的,如果那样,情形会更糟。   于是,萧何就用眼神,使劲示意刘邦,意思是让他到堂下来就坐。   刘邦视而不见,没事人一样,开始和席上的县丞等人有说有笑。   宴席上的官吏和豪绅们,一见刘邦,自然都很熟识,知道他的为人,就开始拿他取笑。   刘邦来者不拒,甚至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势,嬉笑怒骂着那些官吏们,俨然是主子一样。   萧何回过头来,看着吕公说道:“刘邦只是个亭长,平时就爱吹牛皮,没什么大作为。”   吕公不以为然,问道:“可是泗水那个亭长么?”   萧何点头道:“正是,怎么,吕公知道他?”   吕公道:“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说着,站在一旁,仔细端详起刘邦来。   萧何见自己该说的话已经说完,转身去张罗其他事情去了。   吕公见刘邦在上宾座位上,谈笑自如,大声调侃着座上的县丞等几个沛县官吏,若有所思。   他现在需要结识一个这样的当地头面人物,虽然官职不大,但上下内外,都很吃得开,官府和道上,都能摆的平。   这样的亦黑亦白,甚至有时不按套路出牌的人,更能帮助自己尽快在沛县立稳脚跟。   在官府层面上,有了县令这块招牌,经过今天的宴会,应该算是打开了局面。   但是,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官府以外不受官府约束的势力,说得好听点是民间势力,说难听点就是地头蛇们。   这些势力,官府有时也拿他们没办法。   尤其是,在单父那边的仇家,说不上什么时候找上门来,仅凭官府那冠冕堂皇的做法,还不足以保证自己及家人无虞,如果能尽快和当地的地方势力搞好关系,那才能加上保险。   而眼前这个刘季,前几天听县令和县里的豪绅说过,是个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人物,有时,就算县令,也不得不给他面子,这样的人,对于他这个生意人来说,结交他,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现在,他自己上门来了,表面上是来恭贺参加宴席,实际上,也是在试探我对他的态度,以决定将来怎样对我。   作为生意人的吕文,对于一顿吃喝,不像平常百姓家看得那样重,所以,当他一出堂前,见了萧何和刘邦在那低头耳语,心里就料定了五六分。   等到知道了刘邦的身份,又听萧何在旁边阻拦,心里已经明白七八分,同时也有了主意。 第242章 相貌贵不可言   在多年的生意往来经验中,吕公总结出这样一个与人打交道的秘诀。   每当结识一个人,就仿佛推开了一扇门,在这个门里,还会有一群人。   在这人群中,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人,再结识他,就等于又推开了一扇门,如此循环往复,就会结交更多的人。   现在就是这样,县令这扇门推开后,现在他认识了沛县的各界名流,在这么多的人中,论官职,没有比县令更大的了,现在,吕公要结识对他更有用的人。   吕公决定推开刘邦这扇门。   打定了这个主意,他像没事人一样,毫不介意刘邦虚报礼金的鲁莽之举,而是客客气气地请刘邦上座。   等刘邦入了席,吕公见当地的名流和官员,对刘邦都很客气,而刘邦对他们却颐指气使,旁若无人进行调侃的样子,心中暗想:   看来刘邦真像他判断的那样,虽然官不大,却是县里的实力人物。   不然,为何就连萧何这个管吏员干部的组、织部、长,都对其那样恭敬,说明此人的实力确实不凡。   宴席开始后,吕公在堂下应酬完毕,回到堂上来,逐个敬酒。   随后,吕公坐在刘邦的对面,近距离打量起刘邦来。   借着杯觥交错之际,吕公仔细端详一番刘邦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大吃一惊。   吕公在做生意之前,曾经拜师学过相术,对相面有很深的造诣。   师尊在给他讲授贵人之相时,给他举了很多图上的例子,但是,一直没有实物给以参照。   但今天他见对面的刘邦,天庭耸隆,地阁方圆,日角斗胸,龟背龙股,吕公似乎看到了一副极其标准的帝王之相。   吕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眨了眨眼,定睛审视。   越看越觉得刘邦的相貌,符合大贵之相。   座上的刘邦,肆意说笑着,大斛饮着酒,一边也用眼不时地看一下吕公。   见吕公不住眼地端详自己,刘邦不自在起来。   毕竟一文未献,还坐在人家主客的尊位,旁若无人地说笑,多多少少也得给主人点面子。   想到这儿,刘邦忙举起酒斛,对吕公道:   “来来来,恭贺吕公乔迁之喜,咱们敬东家一斛。”   众人齐响应道:“来来来,吕公,敬您一斛。”   “好好,来,各位,满饮此斛。”   说罢,吕公与众人一道,共饮一斛。   放下酒斛,见刘邦用眼瞄自己,吕公忙笑着看向刘邦,然后给刘邦使了个眼色,示意酒席散后不要走,他有话和刘邦说。   刘邦当然读懂了吕公眼神里的意思,心说:   “留下来,难道是要问我要那一万钱么?那就留下来,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当的吗?”   直到酒席散了,大家纷纷告辞而去,刘邦还坐在座位上,自己拿着酒斛,时而饮上一口。   萧何见大家都走了,只有刘邦留下来,心想:等一会儿,看这家伙和人家吕公怎么交代。   本想上前打个圆场,转念又一想:让刘老三这小子也长点记性,总这么吃霸王餐,太丢人了。   随即,萧何也和大家一样,散去了。   堂上酒席只剩下刘邦一人,吕公送完客人,回到堂上,吩咐仆人撤下杯盘碗碟,换上茶来。   两个人喝着茶水,互相打量了一会儿,吕公开口说道:   “尊公可曾看过相?”   刘邦正等着吕公开口说贺钱的事,心里打着腹稿,琢磨着怎么应对,没想到吕公开口来了这么一句,没有准备,稍一愣神,旋即说道:   “没,没人给我看过,怎么,吕公懂得看相?”   吕公道:“老夫不才,自幼习得相人之术,但不以此谋生,平日里无事,喜欢给人看看,随便胡诌几句。”   “噢?”刘邦一听,来了兴致,也顾不得那一万钱的尴尬了,忙正襟危坐,对吕公道:   “那你给我看看,看我的面相如何?”   吕公见说,也不客气,让刘邦坐好,前后围着刘邦转了两圈,又坐下来,仔细端详了刘邦一番,眼睛放出光来,对刘邦道:   “这么多年来,经我给相面的人很多,还没有谁能比得上尊公的面相。”   刘邦一听,忙问道:“那我这面相是好还是很好呢?”   吕公捻着胡须道:“贵、大贵、贵不可言。”   刘邦心下大悦,问道:“是会很有钱,还是能大富贵呢?”   吕公道:“何止如此,尊公的面相,恐怕超越你能想象的。希望你好自珍爱。”   刘邦尚待细问,吕公已不肯多言,反而问道:   “尊公现在婚否?”   刘邦脸上露出尴尬来,说道:“不瞒您说,尚未婚娶。”   “什么,尚未婚娶?”吕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着刘邦,心里马上浮出一个念头。   刘邦看着吕公,在堂前来回踱了几圈,不知其意,只好端起茶杯嘬上两口,等着吕公说话。   吕公踱完步,又回到刘邦面前坐下,问道:   “尊公年庚几何?”   “今年三十有六。”刘邦坦诚答道。   吕公掐指算着,口中念念有词道:“三十有六,本命年,就是属小龙的。巳酉丑三合,与属鸡之人相合,此上等婚配,乃天作之合。”   刘邦看着吕公在那掐算,已经料定,这是要给自己说合对象,心里不觉发笑,心想:   这吕公指不定给自己说个什么人家的老女人或寡妇之类的呢,等一会儿,如果他说的不堪,作势回绝他,故作生气,拂袖而去就是了。   刘邦在那盘算着,怎么借机脱身,吕公掐算已毕,心下更喜,遂坚定了自己的初衷,盯着刘邦的眼睛道:   “我有一女,单名雉,年方二十一,尚未婚配,愿为尊公奉箕帚,可否?”   刘邦闻听一愣,旋即大悦,没想到来吃霸王餐,竟得到吕公的千金小姐做老婆,这真是喜事从天而降,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刘邦也很晓得事理,见吕公这样以诚相待,忙扑翻身在地,对着吕公行晚辈大礼,嘴里称道:“岳丈大人在上,小婿在此有礼”。   吕公哈哈大笑,上前扶起刘邦,端详一番,又约定了婚期,才放刘邦回去。 第243章 吕雉这个媳妇   待刘邦走后,吕公回到内宅,将刚才招婿之事,详细和夫人讲了一遍。   吕媪一听,就炸了,大怒道:   “什么?你怎么能这样?”   “你不是天天把你的二女儿当宝贝吗,说什么娥姁(xū)(吕雉的字)大贵之相,一定能嫁个贵人。”   “沛县县令和你那么好,要和咱们做儿女亲家,你都不同意,说什么县令公子,就是个纨绔子弟,没有大作为。”   “现在可倒好,放着那年轻英俊的县令公子,你不让女儿嫁,倒弄了一个快四十的老光棍,小小的亭长,来做我的女婿,难道他就是你说的贵人么?”   “照你说的,那刘季,没钱没车,没品没貌,吊郎当的瞎混,这样的人,你让咱女儿嫁过去,那不得受一辈子苦么?”   “你简直是老糊涂,还天天说自己是什么太公之后,不仅脑子出了问题了,还瞎了眼了。你这是办得什么事儿,说出去,不让人家笑掉大牙。”   “你到底是娥姁的亲爹么,你简直要把女儿推进火坑啊,你......”   说罢掩面痛哭。   吕媪的哭声,惊动了家人,吕雉也赶过来相劝。   在得知事情的原委后,问吕公:   “父亲,那刘季真的像您所说的那么优秀么?”   吕公道:“娥姁,在家里,你是我最疼爱的一个,先前那个县令公子,我都不同意你嫁,为什么我要让你嫁给刘季,难道为父的眼光,你还不相信么?”   随后,吕公又对吕媪说道:   “这事儿,我心里有数,有道是‘天机不可泄露’,有些事不是你们女人家所能知道的,我的眼光不会有错。”   吕雉见父亲这么说,就劝慰母亲道:   “母亲,您也不必忧虑,父亲看过那么多人的相,肯定是心里有数。又经营这么多年,见过各式各样的人等,想必父亲是不会看错的。”   吕媪泪眼婆娑地看着女儿,问道:“那你的意思?”   吕雉看了一眼母亲,迎着父亲殷切的目光,坚定地说道:   “既如此,我就听从父亲的安排,嫁给这个刘季吧。”   虽然吕媪还有些不情愿,但见父女两人意见一致,也不好再说什么。   于是,吕家开始上下忙碌,筹备嫁妆。   好日子一到,刘邦穿了新郎的礼服,鼓乐喧天,来吕府迎娶吕雉。   吕雉装束齐整,扮好粉妆,迎上彩轿,热热闹闹地被簇拥着来到刘邦的新房。   新郎新娘,行过了交拜礼,便引入洞房。   在刘邦心中,唯一的一个谜底还没揭开,那就是自己的媳妇长得怎么样。   不论是女方的身家,还是年龄、教养,都没得说,如果长的再好看点,那以后,就可以少去那勾栏瓦肆了,不过,刘肥这件事儿,还得再瞒一段时间再说。   等到闹洞房的那群哥们儿散去,刘邦关好房门,掩好窗帘,走到新娘面前,伸手揭开那大红盖头来。   盖头底下,一副仪容秀丽,丰采逼人,温婉中带着英气的可人脸庞。   顿时,惹得刘邦大动情肠,轻轻挽起吕雉的纤手,同入锦帐,共拥衾枕,龙凤谐欢,熊罴入梦。   要说婚姻这个东西,很是奇妙。   世界上,千万人中,为什么是彼此,而不是另外的人,冥冥中似有天定。   就像刘邦和吕雉,两个人相差十五岁,在刘邦成年后的十几年里,本来有机会像普通人一样,遇到一个差不多的女人,结婚成家,稳定下来。   可偏偏刘邦就不是普通人,即使和曹氏未婚生子,刘邦也没随便成家,难道不是上天安排好了,专等吕雉的出现吗?   如果刘邦早早结婚成家,碍于家庭的压力,也许刘邦就得下地种田,或者倒腾点生意,为养家糊口而奔波。   而事实上,仿佛刘邦就在等着吕雉的出现,而且还用了吃霸王餐这种不堪的形式,抱得美人归。   此后的事情,就为史家所知了。   不仅在刘邦起事前,吕雉能相夫教子,极尽妇道,就是在后来被俘押为人质,也能为了刘邦的事业忍辱负重,最终,在刘邦百年之后,临朝称制,继承刘邦的事业,为后来的文景之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难道仅仅是巧合么?   吕雉嫁给大她15岁的中年亭长刘邦后,就开始了为人妇的生活。   不久,她就得知了刘邦那个外妇之子刘肥的事情。   吕雉没有和刘邦大吵大闹,而是平静地对刘邦说道:   “这事儿,你应该早告诉我,既然你儿子都七、八岁了,也该送他去上学了,我这还有点钱,给孩子拿去上学用吧。”   刘邦大为感动,拥着吕雉,连着亲了几口,心中对吕雉的豁达和善解人意,心生敬意。   为了维持生计,在吕公的帮助下,刘邦买了几十亩良田,又将房屋翻盖一新,开始过上稳定的家庭生活。   嫁给刘邦的吕雉,自然也不能再当吕府的大小姐了,所谓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何况她嫁的是龙,当然,现在连刘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潜龙,更别说吕雉了。   吕雉知道的是,必须按照吕公交待给她的,要做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媳妇。   因刘邦平时在亭上当差,忙于公务,或者依着本性与朋友们周旋,三天两头不见人影。   众所周知的原因,刘邦又没什么家底,生活并不富裕。   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农桑针织,孝顺父母、养育儿女,包括下地干活,都落在吕雉的肩上。   虽然刘邦给她雇了一个童工审食其,但大部分农活,吕雉也要亲手去干的。   这时的吕雉,可以算得上既贤惠又能干。左邻右舍都向刘太公夸奖:“你们家刘老三,可算说了一个好媳妇。”   刘太公和老伴,也乐得合不拢嘴。心说:“这老三娶了媳妇,可算着调了些。”   可这个判断,还是一厢情愿了点。   刘邦除了偶尔回家,帮助吕雉干点实在忙不过来的农活,其习性还是没多少改变。   这不,这天他正吩咐亭里的两个手下,在帮他鼓捣一个帽子呢。 第244章 看来面相真的很…   各位看官可能会纳闷,刘邦弄什么帽子?   说起这件事儿来,刘邦还是华夏文明史上,第一个给自己发明的帽子,实行知识产权保护的,而且还给自己的帽子弄了个商标——刘氏冠。   说得白一点,就是刘邦发明的帽子。   这帽子高七寸,宽三寸,用竹皮围成帽型,乌纱罩顶,再涂上漆固型,冠顶扁而细长,戴起来既凉爽又好看。   刘邦吩咐两个手下,按照他设计的样子,到附近的大城市——薛城,找了那个知名的帽子匠师,照图纸打造了出来。   帽子做好后,自此,刘邦亭长就“刘氏冠”不离头了。   那时的冠,也就是帽子,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戴的。   平民百姓只能用巾帻(zé)包头,秦时的巾帻是黑色的,所以,秦的百姓被称为黔首,也就是黑色巾帕包头一族的意思。   而冠帽,只有各级官员才有资格戴。冠帽又分出好多种,作为区分官员们等级的标志,规定在一些场合或参加活动时,按照要求佩戴。   刘邦发明的这个“刘氏冠”,除了他自己戴以外,还被他制作了一些送人(为什么不拿来卖钱呢?),一时间,沛县上下的很多官员,都戴上了“刘氏冠”。   后来,到了高帝八年的时候,刘邦才下了道令:“爵非公乘以上,毋得冠刘氏冠。”也就是说,官不到厅级以上,不能戴。   典型的一个专利产品,而且还必须得到了一定级别,才有资格戴,可见这帽子有多牛。   可现在的刘邦,别说厅级了,连个科级干部待遇也没混上,还是一个最基层的股级亭长,好在他有自己发明的帽子,所以,泗水亭内外,经常可以看到,戴着一顶自制的竹帽,到处闲逛的刘邦。   当然了,也不能总是这样闲逛,遇到农忙的时候,刘邦也得回家去地里帮忙。   虽然刘邦干起农活来,是又慢又笨,并且也是偶而为之,但总比没人帮忙强。   又到了收麦子的季节,眼看着连续几天的响晴天,正好适合下田。   昨日吕雉托人带口信来,说地里人手不足,左邻右舍也都忙于收麦,嘱咐他如果公务不忙了,回去帮帮忙。   到了中午,刘邦忙完手里的公务,赶回村里,准备下地里收麦。   刚进家门,还没等刘邦将镰刀找出来,吕雉着急忙慌地进了门。   一见面,就对刘邦说道:“先别找镰刀了,快跟我走,我领你去见一个人。”   “见什么人?看你着急的样儿,什么人让你这么紧张?”   “哎呀,快跟我走吧,边走边说,去晚了就见不上了。”   边说,吕雉边拉着自己的丈夫,往门外就走。   刘邦只好跟在吕雉的身后,边走边听吕雉跟他讲事情的经过。   原来,刚才吕雉带着两个孩子,正在地里干活。   地边走过一个老翁,在地头看了吕雉一会儿,向她讨水喝。   吕雉给他递过带的水罐,让他喝了水。   这个老翁又说有点饿,吕雉就把带的午饭拿给他吃。   吃饱喝足了,老翁对吕雉说道:   “夫人心地善良,给老夫吃喝,老夫也没什么回报你的,就给你看看相吧,就当这顿饭钱了。”   吕雉笑了笑道:“老丈不必介意,些许小事,何足挂齿,谁家还没有老人呢?”   老翁说:“老夫本以相面为生,因赶路走的急,错过了吃饭的地方,这饭钱,还是要给的。”   吕雉见他这样说,也不好推辞,就没太当回事儿的说道:   “那您就给我相一下吧。”   老翁看了一会儿吕雉的面相,说出她有两个兄长,一姐一妹等家况,使得将信将疑的吕雉,不由得重视起来,觉得这老翁的相术还挺靠谱。   随后,老翁说道:“夫人的面相是大贵,而且是贵比天下,古今没有几人。”   吕雉微微一笑,心想老翁可能是为了感谢她的午饭,挑她喜欢的说。随后,请老翁给自己的儿子刘盈相一下。   老翁相了相刘盈,又用手摸了一会儿刘盈的头,对吕雉说道:   “怪不得夫人的面相如此,我刚才还纳闷呢,这就说得通了。实话说给你,夫人之所以显贵,正是因为这个孩子。”   吕雉一听,自己的儿子将来很显贵,这比说她富贵,更能让她开心,又赶紧让老翁给自己的女儿(鲁元公主)相一相。   老翁相后,手捋须髯说道:   “令媛也是富贵相,虽不及你们母子,亦是显贵之命。”   吕雉见如此说,心里顿时高兴起来。   刚送别老翁,吕雉忽然想起什么,赶紧往家跑,希望刘邦能回到家,结果正好碰上。   刘邦一听,连忙问在前面脚步匆匆的吕雉:“那老翁在哪里?”   吕雉一边向地头张望,一边说道:   “刚刚老翁看完相,往那边走了,我赶紧回来找你,应该走不太远。”   他们紧赶慢赶,终于在几里之外,赶上了那个老翁。   两人气喘吁吁地叫停了老翁。   刘邦上前施礼道:“多谢老丈,为荆妇和犬子看相,叨扰老丈,能否为我相上一相呢?”   老翁立住脚,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刘邦,目露惊异之色,没言语,反倒闭上眼睛,似在思虑着什么。   刘邦面带微笑,在一旁静静地等老翁开口。   吕雉立在旁边,两眼放光,期盼地看着老翁。   过了一会儿,老翁徐徐睁开眼,再次仔细端详了一番刘邦,最后点了点头道:   “刚才老夫看贵夫人及子女的面相,就觉得奇怪,怎么你们一家人的面相,都这么显贵?”   刘邦有些忐忑地问道:“怎么讲,老丈。”   老翁继续说道:   “原来一切的根源都在您这,夫人子女,都是因您得贵,您的面相简直是贵不可言。”   刘邦喜形于色,连忙谢道:   “如果真的像老丈所说,我决不会忘记你的恩德。”   老翁摇一摇头道:“这何足称谢呢,一切皆在天意。”   一面说,一面转身走了。   后来,到刘邦当了皇帝,派人查找老翁的下落,竟不知所踪。   从这两次相面事情来看,古代确实有此奇术,现在多已失传。   既然是术,就可以称得上一门学问,而学问的存在,就蕴含一定的道理。   如果抛开科学的角度,其中的奥秘,恐怕不为局外人所知。   所谓的相由心生,只是一个显性的特征而已,而我们对流行于民间,自古就盛行的这类相面望气之术,不能因为无法用已知的知识解释,就断定其为不科学,也即,盲目地用已知否定未知,实在是不明智的。 第245章 骊山的役徒   秦始皇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七月,丙寅。   秦始皇出巡途中崩于沙丘平台。   九月,葬始皇于骊山。   史载:后宫无子者皆令从死,与役工匠皆闭之墓中。   秦二世元年,秦廷颁诏,令各郡县遣送罪徒,西至骊山,添筑始皇陵墓。   -------------------------------------   此时,黄淮平原的大地上,正值开春,恰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时节。   一清早,在泗水通往咸阳的路上,一排几十人的队伍,刚刚离了沛县城,在路上行进着。   这是沛县西赴骊山的徭役队伍,押送的人,正是泗水亭长。   根据秦庭的指令,每个县、乡都要按照一定的人口比例,征调役徒赴骊山,增添所缺的劳力。   押送这些役徒,是县里的一件苦差事,很多官吏避之不及,而刘邦却喜欢干。   在泗水亭长的位置上,呆得久了,吃吃喝喝也好,摆弄竹冠也好,都实在是无聊的消遣。   借押送之机出去逛逛,沿途游玩一番,尤其是见识一下咸阳的风景,是刘邦愿意做这件事的原因。   就像时下很多人喜欢出差,刘邦同样喜欢这种“在路上”的感觉,虽然他不知道什么“诗和远方”,但骨子里总有一种不甘,朦胧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在胸中。   至于是什么冲动,刘邦说不清也道不明,表现形式就是,只要能多多少少改变一下,总比一成不变地在那个位置上混日子强。   何况,押运役徒,是刘邦这类亭长们的本职工作。   当然,县里不止他一个亭长,还有更应该承担这项工作的廷尉等人,但刘邦已经不止一次做这个差事了。   这次,队伍里还有部分有罪受罚的人,这部分人需要服一年以上的苦役,这从他们被绑的双手及脚上的粗脚绳,就能分辨出来。   这样的有罪役徒,是区别于“五刑”(注1)等肉刑之外的“劳役刑”(注2),属于轻微犯罪,不需要关进监狱,而只需罚做一到三年的苦役,做完苦役,刑罚就解除了。   所以,路上不需要给这些役徒们带枷锁,只是在脚上拴上一步远的绳子,将双手绑上,限制其活动,防止其逃跑。   役徒双手被绑,路上遇到上厕所时,就需要向押送的人员报告,然后,由押运人员给他解开双手,以便于宽解衣带。   报告时声称“解手”即可,后世的“解手”泛指上厕所,即由此而来。   当然,押运人员是不用太担心役徒逃跑的,因为这些人都有民籍,也就是户口。如果逃跑的话,那就不敢跑回原籍,这样就成了流民;而流民在秦时,只有落草为寇和讨饭两条路可走,否则,没有户籍无处吃住,就会被冻死、饿死。   所以,赴骊山的徭役,就是去干点力气活,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但,这次好像有所不同。从役徒们不时窃窃私语的议论中,就能察觉出一些端倪。   “听说,咱们这次是去骊山修始皇陵墓,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是啊,听说都是些扛石头之类的大活,累且不说,还有军队现场监工,弄不好可得挨揍呢!”   “挨揍算什么?听说,修完陵墓,都要被埋在里头呢!”   “这我也听说了,好像上个月就封了一个墓室,所有工匠都被封在里头,要不,怎么又在各县再送役徒过去呢。”   “那要照这么说,咱们这次去,是不可能活着回来了?”   “你以为呢,我是做好了万一的准备了。”   “你的万一准备是什么?”   “嗯,我的万一准备,实在不行,就逃跑,反正不能等着被活埋在里面,给那个人殉葬。”   “那要按你这么说,我们干嘛还等到骊山再跑,没听说么,那里有军队守着,想跑也没那么容易了。”   “那你的意思是?”   说话的人,扭头看了看远远走在队伍后面的刘邦,压低声音道:   “不如就在这路上跑。”   那人同样小声说道:“路上怎么跑?你没看见那刘老三,眼睛一直盯着呢,咱们解个手,都不错眼珠的。”   “嗨,那还不好办。”   “你有什么好办法?”   那人道:“等一会儿,住下再说。”   说话间,队伍已经离开泗水有几十里路程。   当日傍晚,刘邦引役徒们投到驿站,吃饭夜宿。   安顿好众役徒们的住宿和晚饭,刘邦询问驿站的头目,有无酒卖。   驿站的头目摇了摇头,指着那和役徒一样的饭菜说道:   “按照官府规定,往来役徒,只提供这些,没有额外的东西卖。”   刘邦见说,悻悻地转回身,和众役徒一样,在釜里盛了一碗,准备吃饭。   这时,那个路上说话的役徒凑了过来,用胳膊拐了一下刘邦道:“亭长,想喝酒了不是?”   刘邦看了一眼那人,是个相识,就问道:“你有酒?”   那人道:“我哪有酒,你不是有钱么,刚才路过村子的时候,我闻到有一家院子里有酒香,一定是自酿酒的。”   “噢,哪一家?”   刘邦来了兴致,走了一天,身体困乏,现在要是有一壶酒,那要喝起来,该有多爽。   那人用手指着前面不远处一个院落道:   “就是那家,门口有个米囤子的。要不,我去给你买一坛来?不过,钱,得你自己出。”   “好,你去给我买一坛来。可有一样,为防止你逃跑,脚下的绳子可不能给你解开。”刘邦说着,掏出几个铜板,交给那人。   “放心吧,咱们乡亲里道的,我还能往哪里跑呢?”   不一时,那人果真买回一大坛子酒来。   刘邦一见,搬过酒坛,就着役徒的饭菜,开始喝了起来。   不知不觉,半坛酒下肚,刘邦已喝得大醉。   加上一路疲劳,刘邦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刘邦醒来一看,有人逃跑了。   注1:五刑:秦时肉刑的统称,包括黥、劓、斩趾、断舌、杀(死刑)等刑罚。   注2:劳役刑:秦时限制罪犯自由并强制从事劳役的徒刑,使用相当广泛,修筑城、建造宫殿、陵墓等许多土木工程建设,都使用劳役刑。 第246章 你们都跑吧   刘邦醒来,见天已大亮,忙轻点人数,准备出发。   轻点完毕,结果发现少了五个人,其中就有昨夜去给他买酒的那个人。   刘邦心下明白,那人知道自己喜欢喝一口,故意诱导自己喝醉,便于连夜逃跑。   既然跑了,做为独立押解的刘邦也无力去抓捕,只能带着剩余的役徒,继续向前走。   等他集合起队伍,走到中午,又有两个人,借着“屎道”逃遁了。   见那两个人,拼力逃去的背影,刘邦没去追赶。   一个是自己没那个脚力,跑不过也追不上;一个是身边还有几十号人,不能丢下这些人去追两个人,那样等他追回来,谁知道还会剩下多少。   “这样也不是个办法,照这个架势,没等到咸阳,人就都跑光了。”刘邦一边走,一边苦恼着。   这也难怪,此次押送都怪自己大意了,没有仔细思量此行的风险。底下这帮役徒都议论了些什么,刘邦又不是耳聋,精明的他,早就借着风,听进他的耳朵里。   对于役徒们,不顾被消除户籍的危险,宁愿成为流民,也不愿去骊山的原因,刘邦也心知肚明、   “他们是不想最后被封在墓室里,成为殉葬品,所以才逃跑。”   “蝼蚁尚且惜命,何况这活生生的人呢!”   刘邦一路上走,一路上想着,逐渐地,心里就有了打算。   刘邦这个人,凡事都看得开,既不怨天尤人,也不盲目硬来,他有他的打算。   “最坏又怎么样,天还没塌下来。”刘邦心里常常这样想,想着想着,办法就来了。   当日,又赶了几十里路,傍晚,他们正走到丰西泽这个地方。   这里是个大泽,旁边有个村落,驿站正坐落在村边。   刘邦安顿好队伍吃晚饭。这回,他拿出那半坛酒出来,看着众役徒们,边吃边喝。   那半坛酒快喝完的时候,刘邦站了起来,命令集合队伍。   大家看着刘邦,不明所以,马上要睡觉的光景,集哪门子合呢?   集合完毕,刘邦让役徒们彼此解开手上绑绳和脚绳,然后让他们都立正。   刘邦站到队伍前面,用不太利索的口齿说道:   “我们离、离开泗水,才、才两日,人、人就已经跑、跑了七、七八个了,照、照这样,我、我们走、走不到咸阳,人、人就都、都跑光了。”   “我、我刘某人,知、知道你、你们为、为什么跑,不、不就是怕、怕被埋、埋在里面么?”   “你、你们这、这顿饭,也、也吃完了,趁、趁天黑,你们都、都跑吧,我、我不看、看着你们了。”   众人一听,大感意外,狐疑地看着刘邦,有大胆的问道:   “你真的不看着我们了?”   刘邦头一摇晃,舌头狼藉地说道:“不、不管了,你、你们都走吧,都走。”   说完这话,刘邦不再理会他们,扭回头,又回到桌前,喝他的酒去了。   几个胆大的,见刘邦喝醉了,又这样说,就试探着往门外走。   见刘邦真的不管了,众役徒一见,纷纷往门外走,一出了门,就撒开丫子,往泗水方向跑。   驿站里,空了下来,只剩下刘邦一个人,倚在桌前,兀自在那喝着酒。   过了一会儿,刘邦觉得屋子里似乎又进来一群人。   刘邦转动着自己不时下垂的头,醉眼迷离地回头看了一眼。   见是十几个熟悉的面孔,刘邦用他越发不利索的舌头问道:   “你、你们,回、回来干嘛,还、还不快跑?”   那十几个人,走近刘邦,围在他身前,看着刘邦。   其中一个人问道:   “刘老三,你够仗义,放了这么多人,你回去怎么办?”   刘邦使劲抬起摇晃的头道:“回、回去,回、回哪去?”   “回沛县啊,你回去怎么交差啊?”   “是啊,乡里乡亲的,我们都跑了,你怎么办?”   刘邦迷离着双眼道:“我、我不回去,回、回去干、干嘛,回、回去等着关、关起来啊,我、我喝完这酒,也、也跑路。”   其中一个人道:“既然亭长你也想跑路,不如你就带个头,我们都跟着你,反正家是不能回了,回去就得被抓,你就带我们寻个出路吧。”   众人一起说道:“是啊,是啊,我们出了门口,大伙一核计,也不知道往哪去,既然大家不想去骊山送死,还不如你领个头,咱们一起跑路多好。”   刘邦努力把头抬起来,瞪着被酒精烧红的眼睛,看着众人道:   “你、你们都、都跟着我?”   众人道:“是啊,三哥,平时你就很有主意,你就领个头吧,我们都跟着你。”   刘邦苦笑了一声,垂下头说道:   “好、好吧,闹、闹了半天,我、我还得管、管你们这、这些人吃、吃饭,你、你们可、可真行。”   于是,刘邦和大家商定,为了躲避官府缉拿,连夜往离着不远的芒砀山跑,到那里落草为寇。   计议已毕,大家趁着夜色,马上出发。   刘邦已经喝醉,脚步踉跄,在众人的簇拥下,踏着月色,出了驿站,向芒砀山进发。   刘邦带着众人,正沿着大泽间的小路,向前走着。   忽然,前面负责探路的人慌慌张张地跑回来报告:   “哎呀妈呀,吓死我了,亭长,前边有条好大一条蛇,挡在路上,还是回去绕路吧。”   众人一听,簇拥着刘邦,准备转身另寻出路。   刘邦借着醉意,一挥手道:   “大、大丈夫走、走路,怕、怕什么蛇,在、在哪,跟、跟我走。”   说着,踉踉跄跄地独自往前走。   探路的人赶紧上来拉住刘邦的胳膊道:   “亭长,就在半里之外,那蛇太大了,足有一丈多长,碗口粗,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的蛇,太吓人了,还是绕开走吧。”   刘邦一听,更不以为然道:   “多、多大的蛇,又、又怎样,难、难道它还有我、我的宝剑锋利么?”   说罢,甩开那人的手,只顾径直向前走去。   那探路的人,拦住身后的人道:   “刘老三不听我的劝,我看他此去必是送死无疑,那条大蛇,光蛇头都有他脑袋大,吐出的信子足有一尺长,他这么过去,不得一口被蛇吞了去,我们还是别过去了,谁过去了,谁得送死。”   众人一听,也停住脚步,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第247章 提三尺斩白蟒   刘邦趁着夜色,提着宝剑,毅然前行。   刘邦手中之剑名叫赤霄,是在南山所得,通长三尺,异常锋利,经常佩戴在身上。   月光下,一条浅灰色的土路,直通向大泽深处,两侧枯黄的芦苇和荆棘丛,在风中飒飒作响。   刘邦借着酒劲,脚步踉跄,行了约莫半里来路,早望见当路拦着一条巨蟒。   只见那蟒蛇,足有丈二长短,碗口粗细,口吐蛇信,两眼似电,通身白练,在月光下闪着阴冷的光,   有道是:昂首惊讽起,掣目电光生。动则拆峡倒冈,呼即吹云吐雾。鳞甲乱分千片玉,尾梢斜卷一堆银。   刘邦本以为是个什么小蛇之类的,仗着手中有剑,没当一回事。等到了近前,看到偌大的一条巨蟒,心内也不觉吃了一惊,身上顿时冒出汗来,酒也醒了三分。   刘邦心内踌躇,却待要转身回去,又恐众人耻笑,回头望了一眼,身后一个人影都没有,众人都没跟过来,心下有些慌乱。   刘邦又左右看了看,试图寻找可供绕过去的路径。   周围茫茫一派水泽,除去荆棘和芦苇,只有这一条通路。   那巨蟒,卧在路中央,横亘在那里,察觉到有人过来,遂将蛇头昂起,向着刘邦这边,吐出蛇信,呈一种进攻的架势来。   刘邦这时也顾不得许多了,他已没有退路,只好举起宝剑迎上前去。   朦胧中,刘邦似乎听见有人在说话。   那声音道:“赤帝子,我乃白帝子,愿和你一起诛灭暴秦,平分江山。”   刘邦一愣,收住脚步,四下看了看。   月光下,除了他,半个人影都没有。   刘邦使劲晃动了一下头,努力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喝多了,产生的错觉,再次提剑上前。   这时,那声音又说话了:   “赤帝子,你今天要杀了我,你就欠了我一笔账。”   刘邦此次听得分明,声音来自那条巨蟒,但不知从哪里发出的。正在纳闷,那声音继续说道:   “赤帝子,你欠下的账总有一天要还的。你斩了我的头,我就篡你的头;斩我的尾,我就篡你的尾。”(注1)   刘邦心说,哪来那么多废话,你就拿命来吧。   没等这声音说完,刘邦一个健步冲上前去,闪过蛇头,举起利剑对准巨蟒一挥,齐刷刷将那巨蟒拦腰斩断。   巨蟒刚才昂起的蛇头,顿时无力地垂到一旁,蛇身断为两截,恰好将路让开。   刘邦从蛇身中间穿过,脚步踉跄,沿着路继续前行。   又走了几里,酒却涌了上来。   正在这时,平地里起了一阵怪风,直吹过来,刘邦不觉倒在地上,醉在那里睡着了。   却说那探路的和众人在后面,等了半晌,不见刘邦回来,也不见什么声音,于是,大家仗着人多势众,大着胆子,向前挨了过去。   看看快要接近,见路已开,一条巨蟒,横亘在路上,断为两截。   众人胆战心惊地穿过断蟒,又向前行了不到半里路,只听见路旁有人在哭。   走到近前一看,是一个老婆婆,正拄着拐杖瘫坐一旁哭泣。   众人问道:“半夜三更,婆婆在此哭甚么?”   那老婆婆哭道:“我儿子被人杀了,我能不哭么”。   众人又问:“你儿子在哪,被谁所杀?”   老婆婆道:“刚才你们走过的地方,你们没见么?”   众人道:“没见到什么人被杀啊,为了什么被杀的?”   老婆婆道:“我儿子是白帝子,化作蛇横在路上,本是讨封而来,却被赤帝子杀了,所以我很伤心,”   众人一听,这都是什么啊,乱七八糟的,就训斥道:   “你这老婆婆,怎么胡说八道呢,哪有人能变成蛇的。”   “就是,还什么白帝子,赤帝子的,黑更半夜的,早点回家去吧。”   众人正七嘴八舌说着,忽然一阵烟,那老婆婆不见了,地上却长出一片红草来。   众人惊骇不已,慌忙继续前行。   又行不过数里,见一人倒在路旁酣睡。   近前一看,见是刘邦,手里还握着那柄闪着寒光的赤霄宝剑。   众人连忙将其叫醒。   刘邦醒来,问众人为何来迟,众人才将路过斩蛇地,遇见一老婆婆夜哭白帝子一事道来。   刘邦听闻,心中暗喜:难道老婆婆说的赤帝子就是我么?看来,我真的是天子之命了。   想到此,刘邦心中自豪感油然而生,但却不露声色,对跟随他的众人道:   “不管他什么白帝子,既然斩了,就快赶路吧。”   于是,刘邦带着众人连夜进了芒砀山中。   随行的众人,一时议论纷纷,觉得太神奇了,慢慢地,此事也就传开了。   这边,沛县令得到刘邦私放役徒,率众逃窜的消息,立即派下军卒,四下搜寻。   此时,正值初春,野地里还没有什么可以充饥的东西,刘邦这十几个人,由于不敢贸然下山进村庄,没办法,只好派人回去,找吕雉想办法给他们送些吃的东西。   而县上又搜查的紧,所以,整日里刘邦这十几个人,只得藏到荒凉的芒砀山深山老林中。   官兵们,是没办法找到他们的,山高林密,官兵们也是应付差事,略搜查一番了事。   而送补给的吕雉和她带的人,却每次都能在人迹罕至之处找到他们。   刘邦觉得很奇怪,就问吕雉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吕雉说:“你在的地方,上方总有云气凝结,所以我们根据这一现象总能找到你”。   刘邦一听,自负的神情不觉浮现在脸上,心中也充满了豪情。   众人听了,加上斩白蛇老婆婆夜哭白帝子之事,渐渐对刘邦产生了敬畏之心,相关的传说,也开始散布开来。   四周的人听说后,那些逃跑在外的人,越来越多地聚集到刘邦身边,归附者,很快就达数百人。   注1:西汉和东汉之间,中断了十七年,由此诞生的一个神话故事:即“高祖斩蛇,平帝还命”。当年,刘邦一剑把白蟒从正中间斩为两段,所以西汉传到平帝,白蟒转投胎王莽(这名字也很巧),毒杀汉平帝,篡汉为新。后经光武中兴,平灭了王莽,才又恢复了汉室,建立了刘氏东汉王朝,而东西汉恰巧各传200余年。 第248章 沛县令的计较   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九月。   沛县县衙,二堂。   当中正坐的沛县县令,正满脸焦虑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等着他们开口说话。   这段时间,连续传来不好的消息:   临县蕲县县令两个月前逃亡了,陈县的县令一个月前被陈胜杀死了,会稽的郡守本想起事,也被暴民先动了手;听说番阳的县令吴芮借机造起了反,转眼换了个起义的马甲,保住了性命。   眼看天下纷纷,暴民四起,这小小的沛县城,已是风雨飘摇,就像是大海里的一叶扁舟,随时有覆灭的危险。   一个多月来,民间议论纷纷,府衙上下也是人心惶惶,做为一县之守的县令,无论从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是城池的安全,他都不得不想想办法了。   别看平日里很多人围着自己转,也不乏巴结自己的人,可真正可以坐下来商量事情的人,屈指可数。   如果再考虑脑子里要有点东西,既能帮自己出出主意,又相对可靠的因素,那么,也就只有眼前这两个人了。他们一个是主吏掾萧何,一个是狱掾曹参。   做为主吏掾的萧何,平素里衙里大事小情的,自己都喜欢交给他做。一来办事周到,前后左右都能照顾好;二来多少年了,用掼了手,也习惯于遇事找他商量。   而曹参,自不必说,县里的各种诉讼断案,少不了参与,经常给自己抵挡一些事情。当然,其间一些托情好处之类的,也少不了通过他的手处理。   时间一长,也算得上他的左膀右臂了。   否则,这事关身家性命的造反大事,也不敢先和他俩商量。   刚才,县令把自己的打算,和两人合盘托出的时候,也是担了莫大干系的。   但,时到今日,形势危急,不能不早做决策。   他不能走陈县县令和会稽郡守被杀的路,又舍不得放弃经营多年的沛县跑路。他留恋县令位置上,大把捞钱,作威作福的日子,所以,他想到了番县令的做法。   萧何和曹参,听完县令的主意,有些意外,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私底下,两个人这段时间,也是频繁议论天下时事。毕竟身为官吏,与自己的前途和性命相关,任何一个有头脑的人,都不得不思考和关注这件事。   两个人也为县令的出路着想过,因为这,也与他俩今后走哪条路有关。   刚才县令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虽有些意外,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番县令吴芮,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据说还有了相当的势力。   想到此,萧何先说话了。   “县令大人,您真的想举事么?”   县令终于等来了萧何的开口,点点头道:   “这件事,在我心里思考了好久,现在摆在咱们面前的,就是这几条路。”   “一是走陈县令的路,战死或者被杀。”   “一是走蓟县令的路,跑路走人。”   “最后一条就是番县吴芮的路,起兵响应。这一条路,既能保住城池,也能使各位保住性命,留住饭碗,实在是最好的策略。”   曹参见县令说完,接口说道:   “可也有很大的风险,万一造反不成,可是灭族之罪啊。”   听到这句话,县令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望着曹参,有些失神。   他们都深知秦国的法律,晓得其中的厉害关系。   萧何看了曹参一眼,目光又转回到县令,说道:   “县令大人,这造反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却不简单呢。”   “唔?”县令又回过神来,看着萧何。   萧何见县令心神不宁的样子,知道他现在心虚的很,拿不定主意,于是道:   “大人,您想一想,您在县令的位置上坐了有十年了吧。”   “嗯,差不多十年了。”县令说道。   “就是啊,咱这大秦的法律,您是知道的。要多残酷有多残酷,要多无情有多无情。”   “在您手上,杀了头的,斩了手脚的,刺了面的,关进监狱的,充作劳役的,罚了很多钱的等等,就像牛毛一样,数也数不清。”   萧何说道这儿,县令的脸色更难看了。   萧何接着说道:“如果这些人联合起来反对您,到那时,您还能镇压得住吗?”   县令忍不住一阵心慌,忙问:   “那萧大人的意思,咱们还不能造反?”   萧何摇了摇头,又看了曹参一眼,见曹参眼里放出的光,遂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才抬头对县令说道:   “大人,那个番县的吴芮,之所以敢造反,是因为他早就有义声。平日里,好侠义之事,江湖上多有传名,这一点,大人是不具备的。”   此时的萧何,已不在意县令的面子了。   他知道,此情此景,无论他怎样剥县令的画皮,县令都无可奈何。   当然,萧何敢于直面剥他,也早就做好了后续的打算。   县令听萧何这样说,回想起自己干得许多缺德事,头上不禁冒出汗来。   萧何没理会县令偷偷抬手擦汗,而是接着说道:   “吴芮敢于起事,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条件,大人现在也不具备。”   “什么条件?”县令问话的声音,已经虚弱的很。   萧何依旧以他不紧不慢的语气道:   “那就是,能够弹压住众人的人物,尤其是那些时刻盯着大人脖子上头颅的那些不法之徒。”   “这些人,平时就不遵守大秦的法令,一旦造起反来,岂不无法无天了,以你我的道行,就更难约束他们了。”   “更有很多氓吏之徒,亡命之人,只有在道上有威名的人,才能镇得住,否则,我们即使起事,也很难控制住局面。”   县令见说,觉得很有道理,急忙问萧何:   “萧大人,照你这么说,我们需要找一个这样的人出来,弹压众人吗?”   萧何看着县令道:“大人,就像刚才所说的,您本身是大秦任命的官员,如果您直接起事,我担心县里的这些人不见得听您的。”   “您忽然自己翻个牌子,就让大家起来造反,会有多少人相信呢?”   “很多人会以为,您是在诱骗大家。还有人会以为,您这是换汤不换药,关键是大家对您原来的印象,一时半会儿难以改变。这事就难成了。”   县令有些着急了,问萧何道:“如此,计将安出?” 第249章 敢欺负刘大嫂   萧何见火候差不多了,方不紧不慢地说道:   “大人虽不是本地人,这十来年在沛县为官,也知道沛县人比较排外,如果起事,必须团结当地的势力,才能成功。”   “为今之计,就是找到一个当地的实力人物,既支持您造反,又能帮您弹压住下面,帮您出头,对付那些不听话的人。”   “如此甚好,可有这样的人?”县令显然已经接受了萧何的说法,急于知道萧何推举的人是谁。   萧何笑道:“大人忘了一个人了么?”   “是谁?”县令努力在脑海里搜寻着。   “平日里总是违反官场纪律,吊儿郎当,我行我素;社会上那些大哥小弟们,也都买他的帐,真正的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人物。”   “你是说?”县令似有所悟。   萧何加快语气说道:“这个人年前押送役徒去骊山,因中途多人逃跑,不得不躲到山林落草为寇,据说现在身边已经有数百人之众。”   “刘邦,你说的是刘老三。”县令脱口而出。   萧何道:“是啊,大人,前一阵子,咱们还张榜悬赏捉拿他,现在,如果您能赦免他的罪过,让人把他找回来,出任您的助手,然后再造反,那样下面的人,就没有敢不听您的了。”   曹参也在一旁说道:   “是啊,这刘老三在道上混得很熟,江湖上也颇有义名,如果大人把他收编了,不仅多了几百现成的兵马,而且沛县的那些混混们,也就不得不听令大人了。”   县令见二人如此说,当即用手一拍桌案道:   “二位大人说的是,这刘季是个好人选。”   县令转念又一想,犹豫道:“只是,刘季在芒砀山,咱们先后派了几次兵卒,都没找到他的踪影,如何才能找回来他呢?”   曹参说道:“这个好办,他老婆不是还关在咱们县监狱里么,只要把她放出来,一问不就行了。”   “好、好,曹狱掾,快、快去放她出来一问。”   正在这时,一个狱卒跑来报告:   “狱掾大人,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吧,任敖和一个狱吏,两个人打起来了,拉也拉不开。”   “什么?”曹参一听,禀过县令,连忙往旁边的县监狱赶来。   等曹参赶到县监狱的时候,任敖还骑在那个狱卒的身上,挥着拳在那人头上砸着。   “住手。”曹参大喝一声,上去擎住了任敖的胳膊。   任敖一见,是自己的老大,忙从那人身上下来,赶紧给曹参施礼。   那个被打的狱卒,见老大来了,也一脸泥土和血水的站立起来,摇晃了一下,用手抚着脑袋,指着任敖,对曹参告状:   “大人,您看到了吧,任敖肆意殴打同僚,触犯秦律,请大人治他的罪。”   曹参见那被打的狱卒,口鼻都流着血,脸也破了,眼睛也肿了,衣服上也血迹斑斑。   曹参严厉地看着任敖道:“怎么回事,为什么斗殴。”   虽然平日里,曹参很关照任敖,但今天的场面,十几个狱卒都在一旁围观着,他不得不秉公而断。   “你问他,我为啥揍他?”   任敖嘴里不服,盯着那狱卒,眼里仍透着恶狠狠的光。   “我、我......他先动的手。”那狱卒吭哧了两声,转而指着任敖的鼻子嚷道。   任敖见状,眼睛一瞪道:   “王八蛋,你再指,再指我还揍你。”说着,就要往前凑。   “任敖。”曹参大声喝道;“你眼里还有老子吗?”   “老子就在这儿站着,来来来,你揍个试试。”说着,曹参将那个狱卒,一把揪到任敖面前。   那狱卒猝不及防,被揪到任敖面前,吓得他本能地往后直躲。   “这,这,老大......”任敖看着曹参,将举起的拳头放了下来,头也低下了。   “到底为了啥,快说。”曹参依旧大声喝道。   “他、他调戏嫂嫂?”任敖终于憋不住了,大声回道。   “嗯?调戏嫂嫂,哪个嫂嫂?”曹参的声音小了下来,将眼严厉地盯向那个吏卒。   “我、我、我只是开个玩笑。”那吏卒见曹参严厉的眼神,心下慌张,忙解释道。   任敖在一旁嚷道:   “狱掾大人,咱们监狱有规定,任何狱吏不得捉弄和调戏女犯。再说,刘大哥的老婆,仅仅是收押,也没犯什么罪,早晚是要放出去的。没想到,这个王八蛋,趁人不注意,竟去女监,说些不堪入耳的话,还动手动脚,调戏刘大嫂,你说,狱掾大人,这种烂货,不该揍么?”   说完,任敖犹气愤难已。   “什么?是刘大嫂,是那个吕雉么?”曹参盯着那个狱卒,眼里也冒出火来。   以他和刘邦的交情,本想尽早放吕雉出去,也就没特殊交待下边关照。可由于县令阻挡,才关押到现在。   吕雉之所以被关进来,还是因为刘邦。   前几天,在刘季家附近蹲点盯梢的人回县令处报告,吕雉跟丢了,两天了不知去向。   后来,吕雉一回来,县令就命人将其抓了起来,逼问她是不是去找刘邦了。   吕雉当然否认,只说是去邻村串门去了。   县令就命令曹参先把她押起来。   因秦时的法律,讲究证据,任何罪名是需要确凿证据的。   吕雉通报刘邦,没有任何证据,加上吕雉矢口否认,所以,县令也拿她没办法。原打算关几天吓唬吓唬她,实在不说,到了县令权力范围内的羁押期限,是必须放回去的。   刚才,曹参和萧何,一唱一和,将县令忽悠的差不多了,也同意叫回刘邦,赦免他,并让刘邦做起事的助手,这是曹参和萧何,在去见县令之前,早已计议好的计策。   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既召回刘邦起事,又能把控局势,不至于限于被动。   而借此释放吕雉,只是顺理成章的举手之劳而已。   没想到,这才关押了几天,不明就里的手下狱卒,竟见吕雉的姿色诱人,去调戏她,这要是被刘邦知道了,不得怎么对曹参吹胡子瞪眼呢?   想到这儿,曹参又看了一眼任敖和那个狱卒,转身示意道:“你们俩,都跟我过来。”   任敖和那狱卒,不明所以,只好跟着自己的老大,来到监狱里面。   曹参带着两人,走进牢房深处,指着一个单间牢房,对把门的狱卒道:“把门打开。”   “喏,老大。”   狱卒拿出钥匙,打开牢房。   里面没有窗户,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曹参一把抓过那个挨打的狱卒,将他使劲一推,推到在杂草堆上。转身对任敖使了个眼色,劈手将把门狱卒手里的警棍夺过来,塞到任敖手里道:   “你俩不是喜欢斗殴么,今天就让你俩好好斗一斗,关一天紧闭,你俩要斗,就在里面斗去吧。”   说着话,一脚将任敖也踹进牢门。吩咐把门狱卒道:   “把门给我锁上,出去呆着去。等没动静了,再回来看看。”说完,曹参转身出去了。   “喏,老大。”那狱卒也跟在曹参的身后,出了监房。   身后,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那声音,听得人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掉了一地。 第250章 兵出芒砀山   曹参走出监房,命人去女监里,提出吕雉来,着人安排换洗完毕,带着吕雉,来到县衙。   县令和萧何已等候多时,见吕雉已到,忙让侍者奉上茶来,请吕雉坐下。   县令亲自将赦免刘邦,并请刘邦回县里,协助主持起事一事,向吕雉说明,请吕雉帮忙通知刘邦。   吕雉看了一眼在座的萧何和曹参,两人同时点头称是,也解释了县令的诚意。   吕雉素知两人与刘邦的关系,见两人一致赞成,且在来县衙的路上,曹参已经将事情的原委,同她大略讲了一下,并告诉吕雉,尽可以放心,有他和萧何在,刘邦回县里这件事,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吕雉于是当场应承下来,说回去想办法通知刘邦。   县令大喜,赶紧吩咐人,送吕雉回家。   县令一直送吕雉到县衙门口,又反复叮嘱一番,无非是,万望刘邦早日归来,不要生疑之类的。   见吕雉点头称是,县令这才放心地回去,继续和萧何、曹参二人计议。   吕雉回到家后,连忙将自己的妹妹吕媭(xu)找来,让她去叫樊哙过来。   樊哙正在街上替人家杀狗呢,听见媳妇叫,连忙跟着吕媭来到刘邦家里。   见到吕雉,行过礼,问:“姊姊,唤我有何吩咐?”   吕雉便将县令与萧何、曹参的一番话,讲给二人听。   樊哙道:“如果单是县令讲,需要谨慎从事;现如今萧何大哥和曹参都这样说,此言应是不虚。”   吕雉也道:“我也是这样想,以萧何和曹参同你大哥的交情,断不至于为了一些蝇头小利出卖他。”   “关键是,现在天下已经大乱,反秦之火,到处都在蔓延,县令是秦朝的官吏,现在,不管哪里起事,都是先杀城守和官吏,以此赢得声望,再聚众起事的。”   “县令也是怕有朝一日陈王的兵打过来,那时,就会拿他的脑袋祭旗的。所以,他想给自己找个后路,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这件事现在看来也是一件好事了,正好,你大哥他们在芒砀山,有几百人马,前几天我去的时候,他们还在山中训练呢,现在他回来正是好时候。”   听到此,樊哙眼里放出光来,道:“好家伙,都几百号人马了?那正好可以搞点事情了。”   吕雉看着妹夫说道:“所以,得烦你去芒砀山走一趟,通知你大哥,告诉他这里的情况,带人马下山来。”   樊哙当即答应道:“没得说,我必须得去走一趟了。姊姊,你告诉我大致的方位,我这就出发。”   吕雉将位置,和樊哙交待一番,樊哙一一记在心里,带上吕媭给他准备的干粮,匆匆上路了。   樊哙连夜赶路,第二天天亮时分,已经来到芒砀山脚下。   芒砀山虽不高,但也是峰回路转,谷深林密。樊哙按照吕雉给他描绘的地形,来到一处山坳里。   樊哙被伏路的岗哨发现后,讲明了自己的身份,便被绑上双臂,蒙住眼睛,带到山坳深处的一处草棚前。   刘邦从草棚走了出来,见是樊哙,忙吩咐解开绑缚的绳索,撤掉眼布,问道:“你怎么来了。”   樊哙揉了揉眼睛,半天才适应眼前的一切,于是,将吕雉和他讲的一番话,一股脑说给刘邦。   刘邦听后,沉吟了一下,让樊哙坐下,命人给他倒水喝,然后问道:   “来之前,你可见到萧何和曹参两位?”   樊哙摇了摇头道:“不曾。”   刘邦又问:“你来时,县里可有别处的军兵进来。”   樊哙又摇了摇头道:“没有,守城的还是那些老面孔,没见有新的军卒。”   刘邦继续问道:“吕雉还说什么了?”   樊哙道:“姊姊说,他去县衙见县令的时候,看见县令魂不守舍的样子,好像心里很紧张,看样子是担心万一城里造反,他控制不住。”   “萧何和曹参,也在一旁说,让你放心回来,县里的一切举义事宜,都等着你回去,协助县令办理。”   “而且,姊姊临出县衙时,那县令破天荒地送到门口,很是恭敬。”   刘邦说道:“这里消息闭塞,关于张楚国最近的消息,你还听到了什么。”   樊哙道:“听说陈胜称王后,分兵八路,各处攻城掠地,现在,赵、燕、魏、齐纷纷自立,还有很多县城也开始响应了。”   刘邦眉毛一挑道:“噢,这么快,那现在天下岂不是大乱了么?”   樊哙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对刘邦说道:   “可不是,现在城里人心惶惶,每个人都在议论这些事情,连种田的都不安生了呢。”   “我说大哥,我想那县令不至于借此机会设下陷阱,现在回城举事,正是好时候。”   “再说,万一他搞什么鬼,你这不是有几百人马嘛,都带上,到了城里,那还指不定谁说了算呢。”   刘邦点头道:“嗯,我也是这么考虑的。”   至此,刘邦似下了决心,骂道:   “奶奶滴,在这芒砀山都快把老子憋疯了,要吃没吃,要喝没喝的,净睡这茅草棚了,既然,天下已乱,正是咱们大展身手的时侯。”   “管他县令怎么想的,老子下了山,就得老子说了算,走,下山。”   刘邦随即吩咐手下道:“给我集合所有人马,马上出发,回沛县。”   众人一阵欢呼:“回沛县喽,我们终于可以杀回老家去了。”   不多时,所有人集合完毕。   刘邦令樊哙当先,带着三五十人先行,大队人马随后,数百人,离了芒砀山,直向沛县而来。   樊哙带着人,在前面疾行,天色渐渐昏暗下来的时候,看看离沛县城只剩十几里路了。   照此速度,再有一个多时辰,就能到城关了。   这时,迎面有两个人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拦住了去路。   樊哙走近一看,见是萧何、曹参二人,不免大吃一惊,问道:“你俩怎么来了?”   萧何、曹参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刘季在哪?”   樊哙用手一指身后:“后面呢,马上就到。”   说话间,刘邦带着众人也到了,一见萧、曹二人,也不觉吃了一惊,忙问道:   “怎么,事情有变?”   萧何点了点头,恨恨地说道:“县令变卦了。” 第251章 尺书降沛城   原来,在送走吕雉后,县令和萧何、曹参二人又在一起,商量了一些具体事宜,直到很晚,两人才告辞回家。   等萧、曹二人走后,县令左思右想,心里还是不踏实。毕竟是生死攸关,身家性命的大事,不能不让他纠结难定。   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次日,县令找来几个熟悉的乡老,将心中的打算,和几个人合盘托出,征求大家的看法。   这时,一个乡老开口说道:“县令大人,此举谬矣。”   县令一愣,问道:“为何?”   那乡老道:“君身为沛县令,如今却响应起义,恐怕不仅没人跟随,很可能还会被不法之徒杀死。”   县令脸色骤变,道:“乡老何出此言?”   那乡老道:“老夫此言非虚,想来君为秦吏多年,秦法严酷,黔首对君的积怨已深。君若奉秦时自然无恙,倘若不奉秦,难免会有人对君起杀心。”   “君不见,各地祸乱,皆从杀令开始。当此时,杀令不仅无罪,反而成为举事的英雄。君若举事,岂不是时刻在他们的刀口之上么?”   “何况,现在天下虽乱,但大秦的魂魄尚在,据闻,秦军已东出函谷关,不日即可剿灭义军,此时起事,是不明智之举啊!”   县令一听,乡老说得很在理,心里开始后悔起来。   那乡老又道:“何况,君若派人请回刘季,更为失策之举。”   县令忙请教道:“失策在于何处呢?”   那乡老道:“想那刘季,本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平日里,呼朋唤友,横行乡里,今得此机会,岂能错过。”   “一旦召其回城,势必为虎作伥,肆意而为。加上他手里有兵,那时,君又怎么节制此人。君不见会稽之殷通,到头来,岂不是为他做嫁衣么?”   县令闻此言,幡然醒悟,连连跺脚道:“萧何、曹参,二贼误我。”   那乡老趁机说道:“于今之计,当调集士卒,号召民众,紧守城池,不给乱民以可乘之机。”   县令至此下了决心,吩咐道:“来人啊,衙役快来。”   衙役们闻声,来到县令面前。   县令道:“尔等立刻去萧何、曹参家里,将二人给我捉拿归案。”   “喏。”几名衙役叉手施礼毕,出衙门,直奔两人家里去了。   虽说县令下了拘捕令,但他明显低估了萧何和曹参,在这些人中的人缘和影响力。   早有几个与两人交好的衙役,先疾奔到两人家里,通报了县令要捉拿他们的消息。   两人听罢,顾不得其他,慌忙出了家门,逾城而逃,直接奔着芒砀山方向而来。   正好在半路上,遇见了刘邦的队伍。   刘邦听完两人的叙述,看了看两人道:   “既然如此,你们二位是什么主意?”   此时,冷静地说出此话的刘邦,已经完成了从亭长,到反秦团队老大身份的转变。   即使曾经是其上级,多次在秦的体系内,袒护照顾刘邦的如萧何、曹参之流,也已经自动归属于刘邦身后的那个队伍里了。   萧何看着刘邦身后黑压压的众人道:   “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回芒砀山是不可能的了,干脆,杀进沛县城,宰了县令,直接举事起义。”   曹参也赞成道:“天下已乱,正好借机起事。”   樊哙也在一旁道:“对,大哥,直接杀回去。”   刘邦倒是很冷静,此时也体现了一个领袖的素质,每临大事有静气。   他继续问二人道:“县里现在有多少守兵?”   萧何道:“还是那一千守兵,没有新增。”   “一千守军。”刘邦手抚着腮沉思着。   萧何看了看黑暗中的数百人,知道了刘邦在思考什么,于是说道:   “咱们虽有这几百号人,但武器不足,对沛县只可智取,不可硬攻。”   刘邦白了一眼萧何,那意思是,这不是废话么,没看我正想这个问题呢么?   萧何明白了刘邦的顾虑,于是,建议道:   “沛县虽然守军上千,但人心浮动,如果我们能充分利用民意,抓住县令素来不得民心这一点,或许可以出奇制胜。”   刘邦看着萧何道:“说说看,怎么利用?”俨然一副垂问的架势,但又是那么自然。   萧何道:“当初县令找我俩商量要起事,无非是怕城里的百姓造反,割他的脑袋,所以想先起来反秦,投靠义军。”   “现在,他既然反悔了,也就是不想反秦了,那百姓就会担心义军攻过来,一旦城破,反倒遭受屠杀。”   “如果能让百姓认识到,县令是沛县的危险所在,让百姓在城内做内应,那沛县城也就指日可下了。”   刘邦没等萧何说完,已经喜笑颜开了,说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   随即,刘邦对萧何说道:“这样,你现在就写上封信,我们把它射到城里去,号召百姓一起起义。”   萧何赞道:“正是此意。”   于是,刘邦命人拿来笔墨,找来绢帛,萧何执笔在上面挥洒而就。   萧何写完,刘邦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天下苦秦久矣!今诸侯并起,关外皆反。现沛令据城自守,以为民敌。不日,义军定当攻沛。为诸父老计,不若共诛沛令,改择子弟可立者以应义军,则家室可完。不然,城破之日,父子俱屠,为沛令所累,诚无益也。   刘邦看过,赞道:“写得太好了,这沛令必死无疑。”   于是,将此书信,照样子誊写了十数封,绑在弓箭上。   随后,刘邦带着数百义军,乘着夜色,来到沛县城下。   刘邦命众人手持武器,沿城下一溜排开,黑暗中,看起来似千军万马一般。   待众人站定,刘邦来到城门下,对着城墙上的守卒喊道:   “城内的弟兄们听着,我是刘邦,义军不日即将来攻城了,如果想活命,请看我给你们的书信,便可保住全城生命。”   说罢,便命令将事先写好的书信,悉数射向城内。   城上守卒和城内百姓,纷纷接到书信,展开来看,信上的内容,很快就在城内传开来。   家中有被刘邦释放的役徒之人,互相一串联,觉得刘邦说得有道理。   如果等到义军来攻城,城破之日,还不知道什么命运呢?加上大家都痛恨这个县令,当下一合计,很快就有数十人,抄起家伙,奔着县衙就去了。 第252章 沛公的眼光   等众人赶到县衙时,遥见一人,已经手提着县令的人头,立在县衙门前。   众人近前一看,认得是周勃。   只见周勃一手提剑,一手提着县令的人头,对大家说道:   “县令无道,我已经把他杀了,弟兄们,跟着我,开城门,迎接咱们自己的子弟兵。”   众人一起响应,簇拥着周勃,一起奔城关而来。   当众子弟随着周勃来到城关门前,早有一群百姓围在那里与士卒们交涉。   见周勃提着县令的人头过来,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声。那声浪直传到城外。   守城士卒一看,县令都已经死了,还守哪门子城啊?   再加上本来就有很多士卒想开城迎义军了,此刻,更不顾一切地奔向城头,落下关锁,打开城门,迎接刘邦等人入城。   刘邦在众人的簇拥下,终于进入了他熟悉的县城。   来到县衙,刘邦汇集众人,商量后续事宜。   县令已死,沛县百姓造反的事实算是坐定了。俗话说蛇无头不行,一个有前途的造反队伍,哪能没有领头的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意出这个头。   是啊,虽说有样学样地造反了,可当下,每个人都心有余悸,只要不当造反的头头,即使造反被秦军镇压最后失败了,罪过也可以全推到首领身上。   换句话说,这个造反头头,在需要的时候就是众人的背锅侠。   人就是这样,遇到好处的时候,容易冲动向前;意识到风险的时候,就本能地退缩。   众人毕竟看不到造反的未来,担心身家性命,深恐举事不成,被诛灭九族,于是,大家就势推举刘邦来当这个头头。   刘邦推辞道:“天下正在混乱当中,诸侯都已起事,很快,沛县也将卷入其中。如果推选的首领不能胜任,就会一败涂地,危及大家的身家性命。”   “不是我推卸责任,也不是吝惜自己的生命,只怕我才劣力薄,不能保全父兄子弟。这是件大事,希望大家另外推选一位能够胜任的人。”   于是,刘邦建议大家推举萧何、曹参等人。   萧何、曹参连连摆手,坚决不肯。其他人更没有人敢坐这个位置。   正在推让之际,萧何见势起身说道:   “弟兄们,我来说两句。”   “正像刘邦刚才所说的,现在天下纷扰,诸侯分立,反秦之势已成燎原,咱们的沛县,处于楚魏交界,早晚要经兵事。”   “如果我们不早做打算,势必会成为诸侯之间竞争的牺牲品。”   “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确立一个首领,带领大家保护城池,保全父老们的生命。”   “这个人必须在县里有号召力,在子弟中有影响力,又能敢于担当风险。”   “刘邦仁义而爱人,喜好施舍,性情豁达,临危不惧,胆色出众,而且有远大的抱负。”   “我们都听说了关于刘邦的一些传闻,在他身上发生了那么多奇异的事情,难道是巧合么?”   “前几天,我和曹参为了这事,还进行了占卜,结果也是指向刘邦,所以,没有人比刘邦更合适的了。”   刘邦还待推辞,众人早已将其让到正位上坐定,坚持要立他为首领。   于是,刘邦不再推辞,当即走马上任,担任沛县令。因张楚国的关系,且近楚地,沿袭楚制,称为沛公。   这一年,刘邦四十八岁(相当于现在人六十岁左右的样子)。   至此,刘邦终于完成了从一介布衣,到起义首领的转变,正式成为起义军中的一支。   对此,史学家说,萧何、曹参等都是文官,看重身家性命,怕事情不成,秦朝会诛灭他们的全族,所以都推让刘季。(注2)   但这也许只是一个方面,最主要的,即使萧何等人想当首领,芒砀山跟着刘邦出来的那些人,会答应吗?   更何况,熟悉法律,弄个文案,讲究个官场世故,做个能吏,是萧何、曹参的长项,而造反这件事情,若不是县令以死相逼,两人有多大的动能,敢于率先起义呢?   依笔者看来,刘邦之所以能成为一方起义领袖,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是有胆色,刘邦的胆量大,遇事不怕,如果有根能够着天的棍子,他都敢把天捅破了。   二是有胸怀,凡事看得开,豁达大气,不拘泥小节,不斤斤计较,这样的人容易服众。   三是敢于担当,从丰西泽释放所有役徒那一刻起,刘邦就选择的勇敢地承担下来,大不了去落草为寇,这种担当,是众人的依靠。   四是有准备,在机会来临的时候,刘邦准备好了。以前的吊儿郎当也好,沽酒戏耍也罢,都不影响他蛰伏草莽时的洞察力,抓住天下大乱之机,乘势而起,这是一种领袖的智慧。   最后一点,刘邦身上有着天生的造反精神。   从之前的经历看,刘邦经常是不按常理出牌,不循规蹈矩地做普通人,几乎时刻都在与现有的一切进行对抗,这种精神,也恰恰在这普遍造反的时节,体现出价值来。   所以,刘邦是时代的产物,更是应运而生。   当下,刘邦即了沛公位,在沛县衙门的庭院里祠黄帝、祭蚩尤,又用牲的血衅鼓旗(注2)。   因刘邦所杀蛇是白帝子,杀者为赤帝子,所以红色就是起义军的吉祥色,所有旗帜皆为赤色。   这里就又体现出刘邦的大智慧。   为什么祭祀黄帝和蚩尤,黄帝和蚩尤是华夏的共同始祖,黄帝尚“土德”,蚩尤为战神。   而刘邦假托是赤帝子,也就是炎帝的儿子,所杀蛇是白帝的儿子,所以,一开始,刘邦对起义的未来,就有了一个长远的目标和规划。   那就是“天下。”   刘邦既是赤帝子,也就是“天选之子”,自然是以取得天下为己任的,而不是仅仅当这一县的沛公,更不去借什么六国之后的名。   在这一点上,陈胜的假托扶苏和项燕之名,包括刘邦曾经追随的张耳立赵歇,项梁后面的立楚怀王,都是短见之举;甚至后来楚怀王从一面旗帜,变成了项羽巨大的政治包袱,成为压垮他人设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刘邦,从这时起,目光已经穿破层层战云,越过诸侯纷争的迷雾,瞄准了秦始皇空下来的那个宝座。   注1:衅鼓旗:古代战争时,杀牲口以血涂鼓和旗行祭。   注2:萧、曹等皆文吏,自爱,恐事不就,後秦种族其家,尽让刘季。——《史记》 第253章 初试兵锋   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九月,刘邦在沛县起义,称沛公。   就位仪式后,沛公令萧何和曹参,张榜招募沛县子弟,共募集了三千余人,组成了“刘家军”的基干部队。   随后,沛公开始搭建自己的组织框架,文官以萧何为首,武将以曹参为首。   沛公任命萧何为县丞(副县长,好歹升了半格),曹参、周勃为中涓(随军副官),樊哙为舍人(贴身护卫),夏侯婴为太仆(车队队长),任敖(救护大嫂有功)等为门客。部署既定,方议出兵。   沛公这三千人马,在义军中,实在不算多,但欺负一下附近的小城邑,还是足够用的。   沛公首先将目光瞄准了周边的胡陵、方与和丰邑。   萧何给沛公出的计策是先礼后兵,也就是先招降,沛公同意了。   于是,萧何和夏侯婴出面,先后招降了胡陵和方与。   在丰邑方面,却遇到了麻烦。   正当沛公的队伍,刚刚开进丰邑城,泗水郡的郡守,就带着五千人马来到丰邑城外,向沛公军挑战。   沛公看了看城外的秦军,对诸将道:   “看来我们必须要真刀真枪地干一仗了。”   “这是我们起事以来的第一次野战,怎么样,大家有没有信心打赢。”   众将齐声道:“有。”   沛公欣慰地说道:“好,诸位勇气可嘉。不过,秦军兵力比我们多,又是求战心切,兵锋正盛,我们先耗耗他们的锐气,三日后再出战。”   众将依照指令,厉兵秣马,整顿军卒。   到了出战日,沛公令周勃和樊哙各带一千人马,出东门,正面迎击秦军。   另派曹参带一千人马,潜出西门,绕到秦军背后截杀。   同时,令夏侯婴带仅有的五十辆战车,待东门战况激烈时,突然冲出,直取敌中军,捣毁秦军的中枢。   布置已定,沛公令打开城门,迎击秦军。   虽然,秦军人马较多,但毕竟还不是关内的老秦锐士,以当地地方部队为主,仗着人多势众,总体战斗力却不占上风。   沛公军一出,双方立即展开厮杀。   周勃、樊哙,后来成为沛公军中的猛将,是从这一仗开始立威的。   只见二将奋勇当先,冲在军阵的前面。沛县子弟兵一看,大哥都冲上去了,那还等什么,跟着上吧。   于是,沛公的两千人马,像一群出笼的猛兽,直向泗水郡守的部队冲杀过去。   双方刀来戟往,就在丰邑东城门外,展开了厮杀。   正杀得难解难分之际,郡守队中后军一乱,人报后面又有一军杀到,直向中军冲杀过来。   郡守忙分调兵力,分头应战。   没等郡守这边调拨妥当,城内又冲出一队战车,戈戟齐举,劲弩齐射,直向秦军杀了过来。   当先一辆战车上,一员虎将,手持画戟,左砍右刺,如入无人之境,正是沛公的太仆夏侯婴。   这连着几板斧下来,泗水郡守招架不住了,在沛公军的前后夹击和车阵冲击下,顿时队伍大乱,许多士卒丢下武器,掉头就跑,来不及跑的举械投降。   泗水郡守趁乱逃了出去,带着残兵败将,退到薛城去了。   沛公出山的首次野战,大获全胜。   沛公下令停止追击,打扫战场,将俘获的五百多士卒,充实到自己的队伍。   劳军已毕,令部将雍齿守丰邑,整顿队伍,又向薛城进攻。   泗水郡守无奈,只好引军出战。   这次,郡守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军队溃败,郡守被沛公军所杀。   沛公移军薛城,进行修整。   这时,传来张楚国周章败死,吴广被杀的消息。   正在沛公为吴广之死唏嘘不已的时候,自己的后院起火了,人报,丰邑叛乱了。   此时的天下,就是这样。今天你称王,明天我叛乱,各个诸侯国,到处抢地盘。   而这次丰邑的叛乱,叛变者是守城的雍齿,策反者是魏国的相国周市。   周市此人前文说过,立魏咎为魏王后,出任魏相。   因沛县、丰邑等地,属于楚魏交界,楚国和魏国曾经都统治过。   沛公家族虽为魏国移民,却生长于楚地,在生活方式上好楚歌、楚服、楚舞;在政治认同上偏向楚国,在制度安排上,则任楚官、授楚爵。   而沛公“身兼楚魏”的身份,又让他的义军在故楚地泗川郡与故魏地砀郡左右游刃。   所以,沛公的军队和地盘,实际上是一个部队、两块牌子。   这样的情况,就使得这块地盘成为楚魏争夺的焦点。   魏国丞相周市,派人到丰邑游说雍齿说:   “丰邑,原来魏王曾迁徙到这里,本属于魏地,你也曾为魏国的国民。”   “如今魏国已经恢复,先后攻占了数十城。魏王宽宏大度,你雍齿如果降魏,就封你为侯,仍然驻守丰邑。”   “你如果不投降的话,魏军就血洗丰邑,到那时,你就什么都没有了,性命也不保。”   雍齿本来就不是刘邦的死党,虽然跟着沛公从沛县起兵,但此时的沛公和魏王相比,毕竟听起来,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何况,眼前的封爵可是侯啊!   思虑再三,雍齿决定,倒向魏国,将丰邑变成魏地。   对于这种叛变行为,沛公咬牙切齿,对雍齿恨不能食肉寝皮(事实上,大汉取得政权后,雍齿是第一个受封的侯,而且还是破格加封。这其中的奥秘,咱们后文再讲),立即带兵回攻丰邑。   别看雍齿打仗没什么经验,但守城还是很有两下子的。   他命人加固城池,带领军民上城固守。   沛公的几千人马,对等野战还可以,但攻城,就差那么点意思了。   结果,连攻了几天,楞没攻下。   萧何一见,向沛公建议道:   “沛公,如此硬攻恐怕不是办法,咱们仅有的兵力,这样消耗也不是长久之计。”   沛公冲着萧何道:“丰邑是咱们的老家,离着沛县这么近,如果不拿下它,后方怎能安稳。”   萧何道:“虽如此,也需要量力而为,眼下之计,需要再增加兵力,才能攻克。”   沛公问萧何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萧何道:“听说秦嘉立了景驹为楚王,现在正在留,我们可以去投他们,之后借兵回来攻打丰邑。”   沛公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得进建议,于是撤围而去,准备暂时归附景驹,从那里借兵回来报仇。   沛公率军走了两日,正经过下邳地界,看看距离留县已经不远,忽见前面有一队数百人的队伍,迎面而来。   沛公的前哨部队,立即引弓搭箭,刀戈在手,进入战斗状态, 第254章 张良的到来   刘邦正准备去楚王景驹处乞师,经过下邳,前方忽然来了一队人马。   双方警戒之后,互相通报,才知也是一支准备投楚王景驹的队伍,下邳当地一小股义军,领军的首领名叫张良。   前文说过,张良自博浪沙与褚布行刺秦始皇失手后,躲开秦庭的搜捕,隐匿在下邳。   张良改名更姓,平日里伏下身形,不敢出人头地,一隐就是几年。   等风声过去后,慢慢地,张良又开始打起盘算来。   由于秦庭的统治很紧,大的动作不敢做,张良就仿照旧国的公子,做起招徕天下侠客的事来。   仗着祖上积累的财富,张良在下邳,立庄园,收门客,做任侠,仿佛后世《水浒》里的柴大官人,只是没有丹书铁券和免死金牌,一时间,很多侠客竞相趋至   这一日,庄客报,有一楚国的旧相识求见。   张良放下手里的《太公兵法》,令人引进来。   待来人一进厅堂,张良马上认出此人,忙上前施礼并执手道:   “缠兄,好久不见,何以至此?”   来人正是楚国将门之后项伯。   两人均为没落的贵族,早就相熟。   张良的祖父和父亲,历任韩国五任宰相,自小就与各国的贵族公子,多有来往。   而项伯,是楚国名将项燕的儿子,项梁的弟弟,也是楚国历代的贵族。   做为同一阶层,两家出于国政和私交,互有来往,多有交集。   此次相见,自然很亲切。   项伯道:“听闻子房在此,特来相投,实在是迫不得已。”   张良问:“噢,缠(项伯名缠,字伯)兄,有什么麻烦吗?”   张良对项伯到此,并不感到吃惊,秦虽然统一了六国,将六国之后,监押在咸阳,对六国的贵族,也多有限制,以防他们作乱。   但,仍有很多像张良一样的六国后裔,梦想着有朝一日,恢复往日的地位和荣耀,为此,各地时有贵族之后作乱犯科。   好为任侠的张良,对于秦的统治一直存有反抗之心,只要是犯秦法的侠士,他都引为同道。   果然,项伯道:“我在下相杀了个吏,官府追捕的紧,无奈逃了出来。听说你在下邳,连夜逃到这里来了。”   张良宽慰道:“不打紧,既然来了,就放心好了。”   项伯道:“收留我,可是要担干系的,这恐怕要给你带来麻烦,一旦出问题,你也要受连累的。”   张良笑道:“不管什么连累,都无妨,既来之则安之,一切都交给我了。”   “我在山中别有一处庄园,如果缠兄不嫌委屈,就化成庄园的佣夫,尽可以躲在那里”   项伯道:“现在这种情况下,做个佣夫值甚么,就是做牛做马都成。”   两个人相顾大笑。   就这样,张良在下邳,招徕着义士,时而做做任侠的勾当,更多的时间,是深入研习着黄石公赠予的《太公兵法》,渐渐地,腹内韬略渐成,对天下大势的体察,有了更高的视角。   从一个国破家亡的刺客,到一个满腹权谋的战略家,这也许就是张良在下邳,近十年的蛰伏过程中,最大的改变。   虽然处于蛰伏,但张良胸中的复国愿望,却一直未息。   直到大泽乡风云骤起,天下大乱,张良意识到,机会来了。   当下,张良尽出家财,变卖了庄园,招募兵勇。   毕竟张良只是韩国贵族之后,在楚地的下邳不比韩地,其威望不足,招募了两个月,好歹招募了近三百人。   人招到后,张良开始训练。   策划运筹是张良的特长,可这统兵训练,却不是他的长项,而且,招募上来的,大多是流民和散勇,怎样管理他们,也成了张良面临的难题。   毕竟是书生,又是贵族习性,缺乏行伍之间的气概,手下多不听管束。   三百来号人,每日吃用,打造兵器盔甲,张良的财力渐空。   事业刚一开始,就遇到这么多难以预料的困难,照眼下的态势,复国看似遥遥无期,张良心中不免着急。   正在心下踌躇之际,闻听景驹在楚地被立了楚王,想到景驹之父原同张良父亲有过交往,两人都是贵族之后,如果去投景驹,先安顿下来,再借助楚国的力量,帮助自己实现复韩大业,也不失为比较可行的办法。   想到此,张良整顿队伍,准备望留地而来。   也是上天注定,张良刚一出下邳不远,即遇到同是去景驹处投靠借兵的沛公队伍。   沛公一见张良,见其相貌英俊,举止潇洒,谈吐不凡,心中颇为欣赏,以沛公的识人之术,顿时萌生了收编他的愿望。   再一交谈,才知张良乃五任相门之后,当即刮目相看。   碰巧的是,前方传来消息称,景驹正在和项梁交战,索性沛公和张良合为一处,暂时在下邳郊外驻扎下来,观望局势发展,再定行止。   借此机会,沛公与张良进行了深入的交谈。   这日,两人相对而坐,沛公问张良:   “依子房之见,前方的战况会怎样呢?”   张良道:“若是项梁统军,则景驹必败。”   “噢,为何这样说?”沛公很感兴趣地向前凑了凑身子。   张良道:“景驹之所以被推为楚王,是因为其父景骐曾为故楚的执圭(楚最高爵位),但在成为执圭之前,有一段时间在项燕的军中,是其属将。”   “项氏家族,世为楚将,熟悉兵法,懂得战阵。那景驹和他下面的秦嘉,在项燕面前,都不能称其为合格的对手,所以,景驹必败。”   沛公见张良分析得如此透彻,不由心服口服。但一想起借兵一事,就要成为泡影,不免有些遗憾,遂对张良说道:   “此次依景驹,也是权宜之计,原本也是想从他那里借兵,讨伐叛逆,这样一来,恐无法实现了。”   张良看着沛公道:“我也本打算劝景驹派兵,复立韩王。”   沛公两手一摊,对张良道:“哝,这次咱俩的计画,都泡汤了。”   张良摇了摇头道:“景驹之灭,势在必然,也许对咱们倒是件好事呢。”   沛公忙问道:“此话怎讲?” 第255章 依子房之计   张良道:“自陈王在城父兵败身亡后,楚国已经无首,景驹自立,尚不能服众。”   “而楚王的后裔,多在民间,不为人知。即使有后继,恐怕也得依靠手握军旅的能臣。”   “当今,四国皆立,唯楚、韩尚无君主,楚国地广人多,反秦之势已经燎原,早晚还会有人立楚。”   “当今楚地,举目望去,能成气候的恐怕只有项梁一军。”   “一是项氏在楚境的基础比较雄厚,部下众多,振臂一呼,云集响应。”   “二是项氏历代楚将,颇知兵事。现今的时期,谁掌握军队,谁就主动,谁打的赢秦军,谁的势力就会膨胀。”   “所以,未来我看好项梁的发展,也许,对付章邯这样的强敌,只有项家军能有所作为了。”   沛公听罢,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又道:“依子房之见,下一步该当如何呢?”   张良道:“沛公既然要借兵,向谁借,不都可以么?”   沛公仰头哈哈大笑道:“子房说的太对了,向谁借不是借呢?这话说得好。”   张良看着沛公笑罢,又颇有深意地试探道:“不知沛公借军之后,如何呢?”   “嗯?”沛公见问,一愣,旋即明白了张良的意思,笑道:   “借兵的目的是攻取丰邑,讨伐背信忘义之徒。打完仗,当然是要归还所借之兵的了。”   张良看着沛公,笑而不语。   沛公一见,又道:“然后,我可能看形势,或许可以归俯项梁部,也未可知。”   张良还是笑而不语,静静地看着沛公。   沛公见张良还不满意,沉吟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坦诚道:   “实不瞒子房,我确实有点想法。”   “有点?”张良继续追问道。   沛公终于彻底笑了,意味深长地看着张良道:   “现如今,天下已乱,诸侯并起,正是大丈夫有所作为的大好时机,我岂能久居人下,做个鸟沛公么?”   张良这才欣慰地笑道:“从一见面,我就觉得沛公不一般,于今方知,果然志向远大。”   这回轮到沛公进攻了,通过这一番交谈,沛公对张良已经爱惜有加,十分想把他收归帐下,于是问道:   “子房君,此去景驹处已成泡影,若不嫌弃,可否在此屈就,早晚有事便于请教,一同谋大事呢?”   张良自忖在当前的动荡局势下,身单势孤,凭自己的资源和能力,难以独立成事,只有找到有大格局的人做依托,借其力量,谋图复国,方为正途。   通过刚才和沛公的一席交谈,张良从直觉到仔细观察,对沛公的想法有所了解,也为沛公的襟怀和人格魅力所吸引,自己与其单打独斗,还不如先依附他,若能成事更好,若不济,再另选良主也不迟。   想到这儿,张良起身,对沛公深施一礼道:   “张良不才,愿追随沛公,为您谋划一二。”   沛公一听大喜道:   “打一见面,我就觉得我们之间有缘,子房兄若能鼎力相助,何愁大业不成呢?”   于是,沛公授张良为厩(jiù)将(注1)。   沛公与张良两人,相见如故,张良多次以《太公兵法》进说沛公。   在此之前,哪怕在募集到兵勇之后,张良时常与带队的将领讲说兵法,奇怪的是张良所言,无人理解,更没有人赞赏。   而张良对沛公讲述的时候,语语投机,张良说了上句,往往沛公即能明白下句要说的意思。   张良事后对人感叹道:“沛公智识,定由天授,否则我所进说,统是太公兵法,别人不晓,为何沛公独能神悟呢?”   作为谋士,深通韬略固然重要,但施展谋略的前提则是,要有善于纳谏的明主。   于是,张良从此打消了投奔他人的念头,决定跟从沛公。   这次不期而遇,张良“转舵”明主,成为沛公的智囊依赖,简直如虎添翼。从此,张良深受刘邦的器重和信赖,聪明才智也有机会得以充分发挥。   一方面,说明了张良能在纷纭复杂的形势中,具有清醒的头脑和独到的眼光。另一方面,沛公慧眼识人,擅于察人、用人,广泛的网罗人才,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双方的合作,岂非天意。   就在沛公喜得张良期间,果如张良所料,项梁剿灭了景驹,随后又进攻已被秦军占领的薛城,立下。   这时,沛公的地盘仅剩下沛县附近,沛公征求张良的意见,下一步该当如何。   张良说:“公若想攻城,现在砀郡最近,且多有兵马,可趁机而入,攻下砀郡后,可以补充兵马粮草,再行计议。”   沛公有些担心地问:“可我听说,砀郡有八千守军,以我们三千兵力,恐怕难以取胜。”   张良胸有成竹地道:“对砀郡,只宜智取,不可强攻。”   沛公问:“如何智取呢?”   张良对刘邦道:“我们只需提前派百名勇壮之士,化作平民,白日里混进城去,天黑以后,斩将夺关,打开城门,举火为号,我大军即可杀入,岂不是事半功倍之举么?”   沛公大喜道:“此计甚好,就依子房之计。”   于是,在军中挑选了百名勇壮之士,由樊哙率领,在白天时分,化作行脚商贾和担薪卖柴之人,从四城陆陆续续混进砀郡城里。   到了三更时分,樊哙带人,在事先约定好的东门突然放起火来,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刃,杀了守城士卒,夺了兵器,占领了东门。   闻讯赶来的守城军,与其展开激战,试图消灭这伙“盗贼”。   樊哙身先士卒,表现英勇,连斩十五首级,打退了敌军,城外早已埋伏的沛公军,趁势杀进城里。   除了一少部分守军,护着砀郡守逃跑以外,其余守军悉数投降。   沛公进入砀郡城,收编守卒得六千人,队伍壮大到九千人,于是,整顿军队,论功行赏。   张良献策录首功,樊哙夺城有功,被封为国大夫。   注1:厩将:古时官名,负责车马后勤方面工作的将领。 第256章 联席会议   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五月。   沛公率所部九千人马,回攻丰邑。   雍齿据城固守,连续攻了三天,仍然无法破城。   张良值此建议道:“沛公,现在看来,咱们的攻城力量略显不足,听说项梁正在薛县屯扎,手下有兵七万,何不去借兵一用。”   沛公道;“对啊,这事咱们讨论过的,有兵借,不用白不用啊,我这就亲自去薛城走上一遭。”   说罢,沛公将前线暂时交给萧何指挥,叮嘱他围而不打,一切等他回来。随后,亲自带着一百多随从骑兵去往薛城。   到了薛城,见到项梁,将起兵经过和雍齿叛变等事,一一道明。   项梁早就耳闻沛公之名,见其来借兵,也乐得帮助,正好借这个机会,既增加了楚地的地盘,又收得沛公的一支力量,一举两得。   于是,项梁给沛公增拨士兵五千,五大夫一级的将领十人。随同沛公,合兵一处攻打丰邑。   这回,任凭雍齿本事再大,城池再坚固,也守不住了。   趁着沛公军队攻破城池前,雍齿乔装,引数十人开另外一边的城门,混在逃难的百姓中,投魏国去了。   沛公率军入城,直奔府衙,寻找雍齿未果,恨恨地道:   “鸟人,溜得倒挺快,下次逮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沛公随后召集丰邑的父老子弟,好好训责了一番,责怪其帮雍齿守城。   众人齐声道歉,谢过不止。   毕竟是家乡父老,沛公没再深究,不再计较。吩咐将丰邑筑城设堡,留下军兵扼守,再向薛城告捷,送还借调的项梁军卒。   没过几日,项梁派人送来请柬,邀请沛公到薛城,商议另立楚王之事。   沛公正想借机感谢项梁的借兵之惠,随即答应,写好回书,赏回信使,随后,带着张良等人,一同赶往薛城。   路上,沛公问张良:“项梁会选谁做楚王?”   张良茫然地摇摇头道:“会选谁,信函里也没说明,只能到时见机行事。”   沛公以为然,毕竟现在自己的实力不够,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多少说话的资本。   到了薛城,正赶上项羽战胜班师,项军上下一派喜气洋洋。   沛公来到大帐,见过项梁,尽道感激之意。   项梁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今后还需携手,共图大业。”   随后,张良过来见过项梁。   项梁一见张良,忙道:“子房博浪沙一击,天下闻名,又在下邳担着干系庇护乃弟,殊为不易,感谢感谢!”   张良学着项梁的口吻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众人相视而笑。   项梁是从项伯处得知,博浪沙始皇惊魂,是张良所为,今日由项梁口说出,自此,此事的内幕才天下皆知。   沛公将张良拽到一旁,惊问道:   “好家伙,博浪沙竟是你等所为,此等壮举,这么久,为何未吐露半个字?”   张良笑道:“少时尚任侠之事,也是鲁莽之举,毕竟没成功,不值得挂在嘴边上。”   沛公冲着张良竖起大拇指,表示赞叹。   这时,项梁在主座上,招呼沛公过去身边坐,随即由项梁介绍,沛公与项羽相见。   两人互相施过礼后,依次在项梁下手坐了。   惺惺惜惺惺,两人一见如故,刘项相交自此开始。   张良随着沛公,坐在其身后。当他抬眼看向帐内时,在众多人中,一个熟悉的目光,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陈平”张良差点叫出声来,但在军帐内,这种严肃的场所,深知礼仪的张良,是不会如此唐突的。   此时的陈平,正用老友久别重逢的目光,问候着他。   张良同样报以问候的眼神,两个人的目光,越过众人的头顶,在空中交汇了片刻,又都自然地收回来,专注于眼前的会议了。   他们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张良作为沛公的随从参谋,陈平作为项羽处的客卿,都是从属者,在如此重大的场合,是不宜互诉别肠,谈论私人交情的。   此时,沛公与项羽两人说罢客套话,沛公询问起项羽此次战况。   项羽说道:“此次去打襄城,襄城顽固,一直攻打了一个月,才攻下。”   “然后呢?”刘邦问道。   项羽轻描淡写地说道:“待城下后,我就下令,将参与守城的军卒和民众,全部活埋了。”   座上项家将们,一片叫好声。   项氏一族,自来崇尚战力,在冷兵器时代,杀多少人,斩多少首级,是战功的表现,也是震慑对手的一个有力武器。   就像后世混社会的老大,一定要炫耀自己,曾经做过什么恶行,以此来树立道上的声名一样,此时的项羽,还执迷于嗜血的冷漠。   项羽脸上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端坐在座位上。   倒是坐在一旁的沛公,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张良,四目相对,其间意味,此时只有两人能读的懂。   见大家都到齐了,项梁开口说话了。   “诸位将帅,乡老,氏族豪绅,惊闻陈**败身死,至今已数月有余。梁自奉命渡江以来,抗秦复楚,自当踊跃甘为前驱,不曾懈怠。”   “然,国不可一日无主,民不可一日无君。无主则事不定,无君则民不明。”   项梁说到这儿,环顾了一下众人道:“今天开这个联席会议,目的就是商议一下,究应推立何人?”   席下众人听了,一时无人发言,只静静地看着项梁,等待项梁定夺。   其实,项梁心里是有想法的,这一想法,自他在会稽击杀殷通之日起,就在他心里萌芽,至今已经开始泛滥了。   陈胜的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项梁是这样理解的:   你陈胜,一个佣耕之人,可以称王,我世代名将之后,为什么不能。   秦自统一之后,六国的国君已经成为历史,此番天下大乱,是各诸侯国重新洗牌的时候,何况,所谓的六国,也不是天生就是六国。   我项氏,不也曾经有项国(注1)么?   注1:项国:项梁祖上在周朝分封时,属同宗姬姓被封为项国,春秋时项国被鲁国灭后,后以国名为族姓。 第257章 搅局者范增   项梁暗自思量:看看那赵的武臣,燕的韩广,不是因为手里有兵有地盘,自立为王,现在也坐得好好的吗?   所以,项梁打心眼里,是要起兵做一番事业,自己谋王的。   这样的想法一萌生,项梁自然就不甘心在一个郡守下面创业,做他的属下。虽然杀殷通显得不那么道义,但在这乱世之间,也顾不得了。   而在陈王死后,景驹遽然称王,项梁见如此大好的机会,竟然被一个公族后裔抢了先,自然大为光火。   虽然,景驹从血统和理论上,比项梁更有资格称王,但由于触碰了项梁内心里的野心,项梁自然不肯答应。   现在,毕竟自己手里有兵有甲,这世道,还不得“以实力的地位讲话”。所以,项梁无论如何要把景驹置于死地,剪除哪怕是名义上对自己的威胁。   局面就是这样,景驹一灭,楚国立刻呈现出群龙无首的状态。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机,也是一个最主动的机会。   手里握有楚地最大的一支武装,加上把刚刚帮助收复丰邑的沛公,这样一个有影响力的地方、军、事代表请来,无论自己在会上提什么动议,想必也不会反对,何况,是在自己的军帐中。   至于,那些氏族乡老们,统统是随风草,谁的拳头硬,谁的实力强,就会倒向谁,这一点,好像历来如此。   不过,唯一的缺憾是,项梁自己的打算,除了和项伯略有提及外,对其他人从没流露过。   至于项羽这个侄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政治上幼稚的很,根本不到栽培他的时候,还是把他放到军旅中锻炼,先做一个骁勇善战的方面军统帅再说。   基于这种情况,项梁召开这次联席会议,一定要等到大家都到齐。   而之前,项梁私下授意了一个部将,在会议中,当大家都不说话时率先发言,挑起话题,试探一下大家的态度。   毕竟如此重大的事情,项梁也是第一次做,就像要偷窃什么东西一样,心里忐忑不安。   这时,那个部将出班说道:   “诸位,我有一个提议。”   “当今天下,燕、赵、齐、魏已立,而强秦仍在,章邯正虎视眈眈欲灭诸国,当此时,必须立一强兵之主,方能与秦抗衡。”   “项将军,祖上曾为诸侯,世代楚将,乃父为抗秦而死,众望所归,理当自立为王,带领荆楚,抗秦复楚。”   此言一出,座上项氏楚将,一致附和。   众人看着项梁,等待他说话。   项梁一脸为难的表情,刚要做做样子婉拒,此时,座上站起一位老者,大声呼道:   “不可、不可,此言谬矣!”   项梁定睛一看,认得老者是居巢(安徽巢湖市居巢区亚父乡)人,年已七十,氏族代表,名为范增。平时在乡里隐居,好出奇计。   众人见范增大声反对,语气坚决急促,不由得停止了议论,静耳倾听。   范增站起身来,挺了挺略显伛偻的身躯,趋至座前,先对项梁行了一个礼,方道:   “增年已老朽,不足谈天下事。但闻将军礼贤下士,舍己从人,所以特来献言。”   开场白说完,范增接着对众人说出了一句震耳欲聋的话:   “依老夫看,陈胜兵败身死,是理所当然的。”   此话一出,座上的人脸色骤变。   陈胜毕竟是第一个揭竿而起的领袖,尽管已经身死,但在大家的心目中,还宛如神一般地存在。现在各诸侯国反秦,无不是受陈胜的感召,在其影响下展开的,范增这番极富挑衅的话,自然引起了大家内心的震撼。   范增见初步目的达到,接着开始说道:   “想那陈胜佣耕之人,本非望族,又缺乏治世大才,匆忙间扯旗造反,短时间打下几个县城,马上就据地称王,何其急也?基础不牢,盲目征战,此次败亡,根本不值得惋惜。”   “暴秦并吞六国,楚国是最无辜的。楚怀王受秦王欺骗入秦不返(注1),楚人哀思至今。每当议论起来,楚国人无不愤恨,楚人对秦的仇恨最深。”   “我曾听说,楚地知名的隐士南公,有一句著名的预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说的是,大楚哪怕只剩下三户,都可以灭秦,说明我们楚地的民心是不肯屈服的。”   “陈胜首先起事,却不寻访、求立楚王之后,而是妄自称尊,失去楚地人的支持,怎得不败,怎得不亡?”   “将军起自江东,渡江而来,楚地的豪杰子弟,争相趋附归顺,无非是因为将军世代为楚将,认为您必定立楚王之后,所以才竭诚求效,力求复楚。”   “将军若能体察民意,顺应民心,扶植楚王后裔,天下人都会闻风慕义,云集影从,灭秦也就易如反掌了。”   “而如果将军听从了刚才部将的意见自立,恐怕不仅失去楚人的民心,也会成为众矢之的,老夫以为,实在是不明智的行为。”   范增一席话说完,走回座位上,不再言语。   大帐里顿时鸦雀无声,静的出奇。   陈平冷眼看着项梁,张良嘴角微微露出笑意。两个人,都看清楚了项梁的把戏。   沛公也是一样,对项梁演的这出戏,心知肚明。但现在以他的实力,是不能,也不宜说任何话的。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猛然在大帐中响起。   敢于笑得如此放肆的,除了主帅项梁,又有何人?   即使如项羽这样的未来霸王,此刻由于没有理解叔父开这个会的真实意图,思维也不得不跟着每个人的发言,跳跃摇摆,左右不定。   一会儿,觉得叔父称王无可厚非,一会儿,又觉得范增说的有道理,毕竟有陈胜的前车之鉴。   立王,如此重大的事情,之前,没有和叔父充分讨论,现如今,确实难以抉择,项羽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听见项梁的笑声,大家知道,有答案了。   注1:楚怀王入秦不反:楚怀王三十年(公元前299年),楚怀王与秦昭襄王在秦国的武关会盟,秦国将他扣押,胁迫他割让楚地,被他断然拒绝。楚顷襄王三年(公元前296年),楚怀王客死于秦。 第258章 楚怀王熊心   果然,笑声过后,只听项梁说道:   “范增老先生所言极是,我意也是如此。”   “今得老先生高论,更说明了楚地各氏族和各方的心声,如此,可立即安排人,查访楚王之后,尽快立王方行。”   项梁之所以如此说,也是无奈之举。   刚才范增所言,确实击中了隐藏在他内心的担心。   现在看来,楚地军民,对楚王八百年来统治的认可,根深蒂固。   从刚才范增言及此事时,座上乡老和氏族代表,频频颔首的状态,就能看出来,大家的内心里,还是希望他另立楚王的。   看来,项氏家族赖以扬名的楚将身份,一时半会儿还丢不掉,如果硬要自立,那些跟随他的人,反而会把他当做楚国的乱臣贼子。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着急当了王,也意味着不是国君后裔的人也能当楚王了?这样势必造成人心大乱,内部不稳,恐怕也会像陈胜的武臣和韩广,到处称王。   另一方面,从心理层面讲,项梁此刻还没有做好遽然称王的准备,自己虽然急于上位,但如果操之过急,恐怕适得其反。   更何况,项梁手里掌握兵权,不论立谁为王,那还不是他说了算,将来一切事情,当然是要遵从项家的意志。   想到此,项梁遂爆发出由衷的笑声。   大家见项梁如此说,于是,纷纷附和,称赞项梁襟怀坦荡,举措英明。   范增站起身来贺道:“如此,将军之名,定永垂青史,有再造楚国之功。”   项梁心里虽骂范增“老而不死是为贼”,但表面上,却表示出极其尊敬的样子。   看着范增满是皱纹的脸,项梁忽然心生一念,何不如此如此,于是道:   “范老先生,德高望重,谋略深远,小侄项籍年轻鲁莽,可否入府幕辅佐一二?”   项梁见范增年纪虽老,但思维敏捷,论识不凡,心想正好可以配给项羽,好让他时常在项羽身边,指教指教,增长一些智慧。   项羽刚才听范增一番高论,也深为佩服,见叔父如此说,也忙起身道:“范老先生,某不才,愿时时聆听教诲,望能指点。”   范增虽年逾古稀,多年在乡下蛰居,但却雄心未泯。正值天下大乱之际,他认为凭自己的才智,也可以折腾一番。   又听说项梁叔侄已经起兵造反,鉴于项家在楚地的名声,所以,才闻召而来参加会议。   刚才的一番见解,确实是他的肺腑之言,也是他认为应该采取的策略。当然,他所认为的正途,在旁边的沛公眼里,都是迂腐之见。   天下已乱,正是可以改天换地的大好时机,抱着残缺的六国字典,念着过去王公贵族遗老遗少的经,那世界如何改变,社会如何前进。   所以,范增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出来的高见,其实在沛公等人眼里,简直不堪一提。   范增为项氏叔侄谋划的立楚王之举,虽能在短时间内稳定军心,实力也得到了迅速发展,但未来却给项羽造成了巨**烦,成了他的政治包袱,被刘邦所用,最终导致项羽败亡。此是后话。   此刻,范增正为自己的“高论”而自得,见项梁相邀,他手捋须髯,呵呵一笑道:   “承蒙厚爱,若能入府,当竭尽全力,参谋一二。”   当下,项羽向范增施礼致谢。因范增年事已高,为表尊重,项羽特以“亚父”相称,自此,范增为项羽肱股。   当下计议已毕,项梁设宴招待各路英豪和士绅。随即派人四下去访查楚王后裔。   正巧,楚地民间有一牧羊人,被人推举出来,一查问,确是楚怀王的孙子,名叫熊心,并有贴身玉饰为证,当即报知项梁。   项梁派人核实清楚,派出迎接官吏,准备好官舆服饰,列队往迎。   说来也奇怪,那牧羊人得到这千古的奇遇,却表现出难得的从容镇静。只见他不慌不忙,将那身破烂衣服脱下,洗漱已毕,换上王服。再走出来时,众人皆是一片惊呼:   “哇,看来他真是楚王哎。”   “就是,你看那做派,那气势,活脱脱就是楚王。”   “人靠衣裳马靠鞍,这身行头一换,立马不一样了。”   “那倒不一定,不信你换个人试试,楚王毕竟是楚王。”   于是,在一片赞叹声中,熊心登舆,辞别送行的百姓,一路行抵薛城。   项梁早已率领一应众人,在郊外迎接。   一个牧羊人,不知从何处学的礼节,居然不卑不亢,举止有度,行为有方,众人不觉都感到惊奇。   当下与项梁和众人一一相见,沛公也在其中。   于是,在众人的引导和簇拥下,熊心进得城,入了府衙,正中高坐。   项梁率臣僚将尉所属,一起施礼参谒,拜见朝贺完毕,熊心方与项梁等人会议。   因先祖楚怀王在楚地人民心目中的威望甚高,为唤起楚人对楚怀王的思念,激发对秦人的仇恨,大家一致建议,熊心仍称作楚怀王,定盱眙为国都。   随后,封项梁为武信君,根据项梁的提议,命陈婴为上柱国,黥布为当阳君,其余皆有所封。   当下,陈婴奉着怀王,同往盱眙就位。   张良见楚国大局已定,借着和项家的关系,趁热打铁,想谋复韩国,于是,对项梁道:   “武信君您已经立了楚王,足副民望。现在齐赵燕魏,都已经复国了,唯独韩地尚无主,将来必有人拥立。”   “借此机会,您何不求立韩王之后,使他感恩戴德;这样,韩地名义上虽为韩,实际上仍属于您的势力范围,免得被人占了先机,与我们为敌呢?”   项梁听罢,觉得很有道理,就问道:   “韩王还有嫡系后裔吗?”   张良答道:“公子韩成,是先韩王的儿子,曾受封横阳君,现在还活着,而且很有贤名,可立为韩王,为楚声援,增加同盟者的力量。”   于是,项梁听从了张良的建议,派张良去经办此事。   张良当即与沛公说明来由,辞别沛公,很快将韩成找到。   项梁就立韩成为韩王,命张良为韩司徒(相当于丞相),拨给兵卒千人,向西攻取韩国原来的领地,夺得几座城邑。   但韩地离秦太近,秦军随即又夺了回去,张良只好带着韩军在颍川一带往来游击。   至此,六国都已恢复,华夏又呈现出一派割据的局面。 第259章 陈平的困惑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谁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就拥护谁;谁能给百姓更好的未来,就支持谁。)   夕阳映照着西天,使得如穹盖的湛蓝天际,泛起了淡粉色。   街市上的热闹,已渐渐散去,一排排平房组成的街区,随着微风,正此起彼伏地升起缕缕炊烟。满城里,尽是木柴与稻草燃烧夹杂着各种食物蒸煮的味道。   薛城的主街上,仍有或急或缓的行人,和一些驮着箩筐的骡马,在街上走着。   除此之外,就是那些这段日子经常看见的,身着盔甲的兵勇。其中有一队,正将采购好的果蔬之类装在马车上,往城外赶着。显然,城外的驻军也要开晚饭了。   在主街靠近集市的尽头,一个挑着酒旗的酒舍,此刻,在二层的阁楼雅间里,陈平正凭窗而坐,望着街上的景色出神。   陈平来薛城有一个多月了。   作为项羽的客卿,本应于月前随着队伍去攻打襄城。可偏偏正赶上他身体不适,一场重病,使他不得不留在薛城休养。   陈平平素身体很好,很少生病,除了他心情不好的时候。   这对于他,确实是个很奇怪的现象。   平日里,即使周围多人感受风寒,陈平也不会被传染,而一旦他心情陷入低谷时,身体就会如心情一般糟糕,紧接着就会病倒。   这几乎已经成了陈平一个规律性的身体机能反应。   这次,离开魏咎,是陈平继离开大梁后,心里遭受的第二次打击。   本以为魏咎会比他的哥哥魏假,多些睿智,对未来看得更明白,也值得依托。但在临济的几个月里,陈平感受到的却是失落和苦闷,看不到任何希望。   眼看魏咎听信谗言,冷落自己,尤其是对自己的献言束之高阁、不理不睬,陈平觉得留在那里,只是混吃等死,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一个谋士就是这样,如果没有欣赏自己的老板,即使空有才华,也无用武之处。   但离开,毕竟是一种挫折,心里的纠结和失落,也是显而易见的,毕竟好不容易做出的一次抉择,却没有什么结果,无论换到哪个东家,一切都还要从头开始。   项梁对曾经的魏太仆倒是很重视,授予陈平客卿之职,令其辅助项羽参议军机,本想此次随军前去襄城,没料到,自己先病倒了。   在生病期间,项梁派去临济援助魏国的项它,带着残兵败将回来了,同时,带回了魏王咎和齐王田儋都已身死,周市也阵亡的消息。   陈平听说后,心中没有太多的庆幸,倒是生出许多感慨来。   这个结果在陈平的预料之内。   魏王还是秉着固有的旧时诸侯思维,以为立了国,有了大臣们拥护,就能像战国那样守得住一国;殊不知,现在的局面,此一时彼一时也。   表面上看,魏咎是军事上的失败,其实,从他不采纳陈平的策略那时起,已经注定了魏咎在这乱世中,是难以有所作为的。   自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天下已不复是原来的那个天下,诸侯也不是原来的那些诸侯。   虽然纷纷扰扰,看似热闹,六国的余脉们,借着秦二世的昏庸**民心思变,趁陈胜首义之机,妄图恢复旧有的江山,重新建立原来世袭的贵族统治。   但在陈平看来,则不然。   始皇帝开创了大一统的局面,在陈胜吴广之后,已经不再是贵族分治的天下,百姓平民将成为改朝换代的主流。   民之愿,宛如浩瀚的江河之水,而能够一统天下,带领百姓走向安宁稳定幸福生活的明君,才是那艘驶向理想与未来的航船舵手。   陈平深居民间,切身体察到世俗百姓的感受,知道中下层民众之苦。   在百姓的心目中,才不管哪个国君,什么帝王的呢?那些高高在上的君主们,姓甚名谁,和老百姓实在是没什么关系,其间发生的一些废立之事,夺嫡之争之类,顶多是增加了百姓们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谁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就拥护谁;谁能给百姓更好的未来,就支持谁。   此时的百姓真正关心的,是希望天下天平,不再旷日持久地打仗,不再经受妻离子散之苦。   而在这方面,曾经的国君,没有人做得更好;反而是那个被诸侯贵族们深恨的始皇帝,为百姓们消除了战乱纷争,使天下得到了安宁。   在这一点上,曾经的国君们没有优势,也不令国民怀念。   但同时,始皇帝又没有立刻给百姓们带来更好的生活,秦的繁重劳役和苛捐杂税,压得百姓实在是喘不过气来。   在这种压力下,百姓不堪其苦,人心思变,寻求更好的生活,就成了另一种渴望,也是促成这场翻天覆地变革的最大诱因和动因。   眼见关外六国,纷纷自立,仿佛又要恢复到诸侯时代,但这是百姓们真正想要的吗?   百姓们,只是跟着扯旗造反,参加这样或那样的队伍,追随着某个将领上前方去打仗,至于,为什么而打和结果怎样,实在不在他们的思维范畴。   而这,却恰恰是困扰陈平心中的问题,在他的心中,一直想为“天下宰”,就像当年在里社分祭肉那样,凭自己的才干,使天下的人,过上安心幸福的日子。   现在,虽然距离那一天还比较遥远,但陈平已经在路上。   而选择这条路的关键,还是选择什么样的领导者。   这个领导者,必须具有站在高处,透过迷雾看清未来,并能振臂一呼云集响应的能力。   眼下的项梁显然不像,项羽呢?好像也不是。   前几日,襄城传来消息,城终于被攻下了,城下后,项羽屠了城,陈平第一次领略到了项羽的残暴,不仅为之喟然。   前日,项羽返回薛城,为的是参加项梁召开的联席会议,商讨立楚王之事,陈平作为客卿,也当然列席。   席间,陈平一眼就看见了随着沛公走进来的张良。   两个人已经是十年未见了,当时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   碍于会议场合的限制,两个人用目光进行了短暂的交流,也做好了会后相见一叙的打算。   会议上,当看到项梁的部将,力主项梁自立时,陈平不禁替项梁捏了一把汗。   因为,项梁若自立,那就是另一个陈胜。今后,任何一个手中有兵有地盘的将领,都可以自立。陈平担心,从此楚国恐怕都要分为几国,天下的诸侯,又要回到东周之前的状态,那样,是陈平不愿看到的。   好在范增出面制止了这一切。   但同样的,范增的局限在于恢复六国,那又不是陈平希望的。   会议结束后,项梁宴请招待远道而来的与会人员,之后安排在驿馆休息。   因派人去迎请楚怀王,这几日,难得有几天空闲,陈平终于找到机会,将张良约出来,在一个酒舍的雅间里一叙了。 第260章 与张良私会   陈平在酒舍窗前,凭栏而坐。   这是一处当街的酒舍,与一些临街的商铺一样,有个阁楼在二层,在这满是平房的城中,显得有些突兀,但却给了陈平一个很好的视角。   从这里望过去,一色的砖土结构,灰瓦为主,夹杂着若干茅草屋顶的民房,一直延伸到不远处的城墙下,那里是数丈高的的夯土城墙。   街道上,绿树成荫,正是初夏的季节,鸟雀们不时在其间穿梭飞舞。   不过,现在的陈平,对这些景色已经习以为常,引不起他多少悠古的愁肠,虽然,正是夕阳西下,适合这样的心境。   他的目光,在街对面那几个嬉戏玩耍的孩童身上。   孩童三男两女,正是垂髫(tiáo)之际,嬉笑打闹,脸上满是天真烂漫的笑容。   这令陈平不由得想起户牖家里的芊芊,自从离开阳武,已经半年多未见了。   人就是这样,每天环绕膝前的时候,感觉不到什么,一旦分离日久,就觉得曾经在一起的时光是多么珍贵,令人神往。心中不觉生出很多温暖和思念来。   现在的陈平不仅如此。由思念女儿,又想到鸽儿,自然很快又想到如烟和张姜。   恕陈平不恭,在他的心里,思念的先后,确实是这个次序。   对于每个人,陈平的思念感觉也是不同的,这其中的滋味,只有陈平能体会,不足与外人道,包括你我。   正当陈平坐在那,看着街对面发呆的时候,门帘一挑,在店小二的引领下,一个身材修长的人,走了进来。   陈平定睛一看,忙站了起来:   “子房兄,你可来了。”   张良叉手道:“陈平兄,别来无恙啊!”   施礼毕,两人把住对方的臂膀,互相端详了一番,相视而笑。   两个人坐定,陈平吩咐店小二,将点好的酒菜,一并端了上来。   老友见面,少不得互诉别情。   陈平道:“自阳武一别,倏忽十载,子房兄,已然有些沧桑之色了。”   张良也道:“陈平兄也不似当年的少年,现今也三十有余了吧。”   陈平喟然道:“白白吃饭,空耗岁月而已。”   张良问:“尊夫人和孩子一向可好?”   “一切都好。”   张良随即问道:“褚兄最近可好?”   陈平早知会有此问,一时间,神情黯淡下来。   张良心中一紧,问道:“怎么,褚兄他?”   陈平举起酒斛来,与张良碰了一下杯,示意道:   “来,这杯酒,敬褚兄。”   张良茫然地端起酒斛,看着陈平一饮而尽,也跟着喝了下去。   放下酒斛,张良迟迟疑疑地问道:“陈兄,褚兄他到底怎么啦?”   陈平叹了一口气道:   “褚兄前年遭了一场病,天不假年,竟自去了。”   两人顿时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为一代侠士,深深惋惜。   许久,仍是陈平举起酒斛道:   “来,这斛酒,遥祝褚兄在那边一切安好,来,干。”   张良默默举斛,碰杯,饮酒。   陈平道:“按理说,褚兄的身体一直健壮,可疾病这个东西,真是不分强弱,无论贵贱,不管男女。”   “褚兄性格豪爽,又讳疾忌医,以为是一场小病,也没在意,谁成想最后竟......”   “要不然,这次出山,我们还会搭档出来,以褚兄的本事,正是可以大展身手的好机会。”   张良依旧没有说话,默默地饮着斛里的残酒。   陈平见气氛有些压抑,抓过酒壶,为张良斟满酒,然后举起酒斛来道:   “来,子房兄,谈谈你这几年吧,一定经历了不少事情。”   张良深吸了一口气,将斛里的酒喝下,才缓了缓神色道:   “是啊,确实经历了很多事情。”   “当初,自博浪沙袭击后,我驾车将褚布送到城墙缺口处,看他翻墙进了城内,随后,我就直奔事先找好的藏身之地。”   “在那里,我睡了一夜,第二日,就听到始皇颁布的‘大索十日’令,后来,又探听到没有人因此事被捕的消息,这才离开那里,回到家乡。”   “在老家躲避了一阵儿,见风声渐紧,又隐姓埋名躲到下邳。”   “后来,事情渐渐淡了,才在下邳开始露头。置办了两处庄园,每日里聚些游侠义士,徐图大计。”   “再后来,陈胜在陈县称王,我就变卖家产,招募兵勇,准备助韩复国。”   “但凭我个人之力,毕竟财力有限,加上不会那行伍之事,虽招募了几百兵勇,但也无能为力。”   “本来,计画去投楚王景驹处借兵,正巧,半路上碰到沛公的队伍,就投了沛公军中,合兵一处了。”   “这次随沛公来会项梁,是想借机说服项梁,出兵助韩,以图复国。”   “谁料到,竟然在此遇见陈兄,岂不是一件快事。”   陈平听张良一股脑叙述完他的经历,不禁为之感叹道:   “子房兄这十年,可真不容易啊,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不像我,就在阳武县里,整日帮助兄长卖乳脂,又在大梁开分号,妥妥地一个市侩商贾,毫无作为。”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随后举斛同饮。   放下酒斛,张良又问:“陈兄是怎么到了这里的呢?”   陈平道:“当我听说大泽乡陈胜起事后,就一直密切关注着天下的形势。”   “期间,魏咎几次邀请我参加他的团队,我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道他是否是可依赖之君。”   “后来,魏无知要去投陈王处,约我一同前往。我认为陈王不能成事,所以就婉拒了;加上想看看魏咎到底是什么样的成色,就与无知相约,各自投奔陈王和魏咎。”   “在魏咎处几个月,相继为他出了一些谋划,包括袭击章邯后方,夺取魏地和组织军马的意见,但都被他束之高阁。”   “后来,我听说项氏叔侄,在这边正搞得风生水起,就来这里了。也没成想,能在这里遇上子房兄,岂非天意?” 第261章 酒斛里的天下   酒过三巡后,两人开始转入正题。   陈平问张良道:“子房兄,你对当今天下形势,怎么看?”   张良沉吟了一下,说道:“关心天下局势,正是你我之辈的本能和职责,先说说秦庭吧。”   正所谓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同层次的人,喝不同的酒,谈论不同的话题。   只听张良说道:“秦二世昏庸,赵高弄权,李斯入狱,秦庭朝政已经混乱不堪,要想恢复到始皇时期的景象,恐怕很难,剩下的时间,其实都是苟延残喘。”   “在此局面下,孤军在外的章邯,即使再能打,也必不长久,一旦陷于朝廷内争,恐怕军心和战力都要大打折扣。”   陈平接话道:“所以,章邯目前看似风头正劲,实则不足为惧。而且,在大梁时,我和他交过手,此将有些谋略,擅打巧仗。但大秦仅靠他一将,恐难支撑,关键还在于其民心已失。”   张良点头道:“确实如陈兄所说,表面上看,秦军现在占据主动,实在是各国刚刚自立,一切都在初创时期,自顾不暇,不能组织起来,有效的配合,反倒被章邯各个击破,这是出函谷关后,各地纷纷不敌秦军的根本问题所在。”   陈平接过话来道:“这样的话,短时间内,恐怕天下会陷于乱战之中,依子房观察,诸侯间,谁能有所作为呢?”   张良道:“燕赵的韩广、赵歇,皆无能之辈,无法恢复到往日的光景,不久,必被他人取代。”   “魏国刚灭,暂无能君,据说魏豹也来项梁处相投,其为魏咎之弟,也是平庸之辈。”   “齐国田儋一死,齐地遂乱。田儋弟田荣和原齐王弟田假,各自拥立,忙于内部争斗,也无力对付秦军,短时间内,也难以有所作为。”   “现在,作为起义之源,这次戈命风暴中心的楚地,倒是可能有能主出现。”   张良此话说到了陈平的心坎里,忙问道:   “楚地现在群雄割据,子房兄看好哪几支力量呢?”   张良道:“遍观楚地的力量,吕臣,虽然是陈王旧部,但势力较弱,做将可以,再想有大作为,也勉为其难。”   “除此之外,未来能有所作为的,恐怕也就项氏叔侄和沛公这两股力量了。”   陈平接着问道:“我在前日的会上,初见沛公,未见他发言,也没和他有什么交流,你既然放弃景驹,投到其军中,一定有你的判断,说来听听。”   张良道:“沛公此人,很不简单。在我遇见的人里面,除了对我的出谋划策,言听计从不说,他的气量也是非凡。”   “就说这次丰邑叛变,那里是沛公的家乡,当时他让雍齿为他守城。”   “据我事后问沛公,为什么让雍齿守城时,沛公告诉我,沛公队伍里有个王陵,与雍齿关系很好,都是沛县豪族(也就是比较有钱),一开始没想响应沛公,后来见其势大,才陆续跟从。”   “在丰邑与秦军的对战中,沛公取胜,考虑到雍齿是丰邑的豪族,就让他留在城里守城。”   “没成想,魏国的相国,就是你们那个周市,用侯位诱惑雍齿,结果,雍齿就将城献给了魏国,投降了。”   “这让沛公很气愤,立即回军攻打,损兵折将,没能打下来。”   “后来,我们在下邳合军后,沛公攻下砀郡,收了六千人马,又去攻打,还是没打下来。”   “我就给他建议,向项梁处借兵。项梁助兵五千,这才打下来。雍齿提前弃城逃跑了。”   “按理说,先后打了三次,才将丰邑攻下,任何一个将领都会恼羞成怒。”   “我听说,项羽在襄城,因为攻了一个月才下,就把城里的抵抗者都给坑杀了。气急之下,一怒屠城,在历史上很常见。”   “就在人们都以为沛公也会如此报复的时候,沛公没这样做。”   陈平眉毛一挑,道:“噢,详细说说。”   张良道:“沛公只是将丰邑的父老召集到一起,痛责了一番他们的背信弃义,然后,命令修城筑墙,派兵把守,没再深究,就来薛城了。”   陈平点头道:“如果照你这样说,这个沛公还真是个人物。在这嗜杀成性,动不动就屠城的时代,这样的有德之人,最容易得民心。”   张良道:“对啊,现在的暴秦,失去的就是人心。人心不稳,基础不牢。未来的诸侯竞争,谁得民心,谁将占据主动,或者可以兼并天下,也未可知呢。”   陈平若有所思,说道:“听你这样说,这个沛公倒是可以密切关注的。”   张良主动举斛,说道:“来,陈兄,干上一斛。”   两人饮罢酒,陈平又问道:“依子房兄之见,这项氏叔侄,可有大的作为?”   张良笑道:“如果论起来,我与他们还是世交,一直有来往,这次,我来参会还有一个目的。”   陈平问道:“噢,子房兄与这项叔侄还有这一层关系,那这次参会,你的想法是?”   张良道:“我想借兵项梁,让其帮助恢复韩国。”   陈平点了点头道:   “嗯,依我看,你的要求十有八九会得到满足。”   这回轮到张良反问了:“陈兄何以见得呢?”   陈平道:“子房兄只要和项梁说:如果将军不立韩王,就会有其他人立韩王。谁立了韩王,韩地就是谁的藩属,与其别人立,不如咱们抢先一步,这样可以争取主动。”   “你没见那天会上,项梁部将怂恿其自立楚王,虽然被范增劝止,但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项梁是有野心的,只要和他说清这个道理,他不会不帮你的。”   “哈哈哈哈哈。”   张良笑了起来,对陈平道:   “陈兄连说辞都替我准备好了,难怪无知说,陈兄是‘天下第一鬼才’,今日之说,可见一斑。”   陈平忙客气道:“子房兄说笑了,这也是你早已想好的,不是么?”   张良点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样想。”   陈平举斛道:“如此甚好,祝子房兄来日请兵成功,复兴韩国。”   “来,干了。”   “来,干。” 第262章 东阿危急   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六月。   项梁、沛公等楚地诸侯,拥戴原楚怀王之孙熊心为新任楚王。遣张良去韩地拥立韩成为韩王。   这一日,武信君项梁与沛公刘邦等将,正在军帐之中议事,商讨下一步进军方向。这时,帐外侍卫进来报,有齐使求见。   项梁命人引入。   齐使表明身份,乃是齐将田荣的信使。   齐使介绍说,自秦魏齐楚四国临济会战,田儋战死后,其弟田荣收容残兵,陆续得三万余人,退守东阿。   章邯见临济已下,魏王已死,随即派出多股部队,分别攻略剩下的魏地余城,亲率主力秦军,乘势追击到东阿,将东阿城团团围住,日夜攻打。   田荣凭借城坚池固,亲率齐军守城,情况危急万分,特遣使求救。   田荣信中说:当今天下,唯独楚国军力最盛,项梁在诸侯中享有贤名,万望出手施救。   项梁看罢田荣的求援信后,对齐使道:   “暴秦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不救齐,何人救齐。回去禀报田将军,武信君不日当亲率大军,前往救援,与章邯决一死战。”   齐使拜谢而退。   送走齐使,项梁环顾了一下在座的众将,说道:   “齐既然遣使来,救齐已成当务之急。这章邯自出关以来,嚣张猖狂至极,我们早晚都要会会他。”   “现在,章邯的主力围住了东阿,正是决战的好机会。刚才商议的西进方案,一律作废,现在,讨论一下北上进军策略。”   项梁站起身,走到舆图面前,指着上面的几个城池说道:   “北上东阿,需要经过胡陵、方与、亢父、爰戚四城。据昨日斥候回报,亢父、爰戚,已被秦军攻占,秦军现在有向方与、胡陵进逼的趋势,如果秦军南下进攻方与、胡陵,那样,秦军就打到家门口了。”   沛公说道:“胡陵和方与,现在还在我们手中,都是我部兵将把守。但每城仅有数千兵马,若秦军攻城,恐独力难支。应该尽快采取行动北上。”   项梁问旁边的副将道:“亢父和爰戚两城的秦军,各有多少?”   副将指着舆图说道:“正北的亢父有秦军三万,再远一点的爰戚一万,另外据最新得到的情报,西边的东缗也被秦军攻占,有秦军一到两万。”   项羽说道:“奶奶的,这秦军胃口不小啊,北面围着东阿不说,南边的爪子都伸到家门口了。”   “这仗不打是不行了,现在,不仅是救齐的问题,也是我们正面迎击秦军的时候了。”   项梁看着舆图说道:   “这章邯之所以派兵南下攻略爰戚和亢父,意图很明显,他知道我们现在的位置,是想通过攻占这几个城池,试探我们的行动。”   “假如我们按兵不动,他的这几支部队,就可以逐渐南下,一边攻城掠地,一边监视我们。”   “如果我们北上增援东阿,他就依靠这些城池,减缓我们的推进速度,这样,章邯就能集中兵力攻灭东阿,一举消灭齐国的残余势力。”   范增在一旁补充道:“而且,如果我们派出的增援部队,兵力过少的话,仅仅攻打这几个城池,都会成问题,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救援东阿。”   项梁接口道:“对,问题就在这,章邯明摆着是要先吃掉齐国,然后,再调转头对付我们。”   “这章邯自出函谷关以来,未曾尝过败绩,不过,这次我倒要好好给他上一课,让他知道咱们楚军的厉害。”   说罢,项梁看着在座的将尉们道:“诸位,你们看,这仗该怎么打,都发表一下意见吧。”   见项梁让大家表态,项羽率先说道:   那还用说,给我几万兵马,一股脑扫将过去,直冲到东阿城下就是了。”   项梁看了看项羽,没有马上表态,而是转向刘邦问道:   “沛公以为呢?”   沛公看了看舆图,说道:“如果一个城池一个城池的攻取,恐怕到了东阿城下,田荣坟头的草,都已经很高了。”   范增在一旁道:“沛公所言极是,这样平推过去,一是秦军容易防备,二来攻城旷日持久,不是最好的办法。”   沛公接口道:“救齐兵贵神速,必须在短时间内解决眼前秦军。你们看,这几个城池,沿湖依次向北,东面是湖,回旋的余地不大,我们可以利用这些地形,做些文章。”   “现在的问题是,挡在我们前面的秦军,都是什么样的部队,有什么特点,战力如何?我听说,在临济,仅数万秦军就打败了我齐楚魏联军,这些因素,都要考虑进去。”   项梁见说起秦军战力,遂指着坐上的一将点名道:   “项它,说说你们和秦军交手的情况,让大家对秦军都有个了解。”   “喏,将军。”项它起身,说道:   “章邯军现在大部分已经不再是骊山的役徒,而逐渐更换成以关内老秦锐卒为主的劲旅。这次临济的失利,一是秦军凶猛,二是搞了偷袭。”   “单从战力上说,这伙秦军,训练有素,作战勇猛,骑兵、步卒都喜欢正面冲锋,如果硬对硬,我们不见得占便宜,最好能两翼齐动,多采用迂回战术,那样把握会大一些。”   待项它说完坐下,项梁方总结道:   “刚才,项它介绍了秦军的情况,从掌握的情况看,章邯军出关后,总兵力有三十万,经过大大小小的战斗,所剩二十几万,分兵守城后,现在围东阿的大约十万左右。”   “在我们北面的秦军,大约有五、六万,分别在亢父、爰戚和东缗。”   “刚才诸位说的都很好,救齐和歼灭眼前的秦军,两者都很重要。救齐在于速度,而在救齐的过程中,要想办法多歼灭秦军有生力量。”   “亢父、爰戚和东缗,都在我们正前方,如果我们弃之不顾,直接援救东阿,这三个城池的秦军,就会断了我们的后路,切断我们的补给线,那样我们会很被动。”   “所以,我们必须先解决了这三股秦军,这样我们才能无后顾之忧,北上救齐。”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怎样快速消灭眼前这三股敌人,拿下这几个城池。”   项梁说道此,环顾了一下帐内的众将,然后,走到舆图前,对着舆图,开始布置作战计画。 第263章 亢父之战   项梁指着舆图给大家讲解着他的总体战役部署:   “在驰援东阿之前,我们必须快速解决眼前的三城之敌。”   “而要想快,就不能一个城池一个城池的攻打,万一陷于胶着,我们的局面就会被动,一旦东阿失陷,章邯就可以集中力量来对付我们,那时,主动权就难以掌握在我们这里。”   “我们必须在快速拔除据点的同时,尽可能将秦军引出城来,在运动中消灭他们,这样才能缩短作战时间,尽快扫清前进的障碍。”   “所以,对于这三股秦军,我们的解决办法是:先远后近,围城打援,各个歼灭。”   “总体的作战思路是:兵分三路,一路围点、一路打援、一路夺城。”   在简明扼要说明了战役总方针后,项梁接着说道:   “鉴于亢父有三万守敌,位置前突,兵力较另外两城多,且城墙较高的特点,先派出主力,直扑亢父,围而不打,控制住这伙秦军。”   “一直以来,秦军攻城野战都比较顺利,心高气傲,在我军大举进攻亢父的情况下,爰戚和东缗的秦军必会派兵援助,也不会料到我军还会派出其他部队偷袭二城。”   “所以,在爰戚和东缗守军出动的情况下,我军派出一部,先行绕过亢父,攻取亢父背后的爰戚,堵住他的退路。拿下爰戚后再南下,向西直取东缗。”   “与此同时,我军还需要一直劲旅,在二城秦军赶往亢父的途中截击,将其全部歼灭。”   “这样,亢父就成一座孤城,那时,我们再集中全军,拼力猛攻。以我们十五万大军,拿下亢父,也只是旦夕之间的事情。   “这样下来,多则一个月,少则半月,我们就可以消灭正面沿途之敌,拿下这几座城池,那时,再直达东阿,与秦军会战。”   在舆图上,讲完总体作战思路,项梁回到帅案前,环顾了一下众将,正色道:   “众将听令。”   所有将官皆凛然正色,紧盯着项梁。   项梁抽出两支令箭道:   “黥布、龙且。”   “在。”两人叉手出列。   “命你们二人各率所部,明日起,先行开拔,直奔亢父围城,不得有误。”   “喏。”两人领命。   项梁又抽出一支令箭道:   “项羽听令。”   “在。”项羽叉手出列。   “命你带军三万随后,在亢父外围,伺机向北、向西展开,提前拦截、围歼前来增援的秦军。”   “喏。”项羽领命。   项梁又抽出一支令箭道:   “沛公听令。”   沛公上前叉手:“在。”   “命你带所部,另加拨两万人马,共三万军,先行绕开亢父,隐蔽接近爰戚,待秦军出城增援亢父时,趁机攻城,拿下爰戚。”   “待攻下爰戚后,留下部分守军,立即向西,绕到东缗背后,等秦军出城后,攻占城池,不得有误。”   “喏。”沛公领命。   项梁又抽出一支令箭道:   “吕臣听令。”   “在。”吕臣上前。   “命你整顿后军,备齐粮草,三日后,随本君一同开抵亢父城下,不得有误。”   “喏。”   项梁最后环顾众人道:   “这样,扫清外围,保证后方安全,以我们十五万大军,合力攻下亢父后,再并力向前,解东阿之围。”   众将齐声道:“喏。”   项梁不愧项燕之子,名将之后,一番战前布置,无论是战略分析,还是战术布置,都条理明晰,极为周到和富有针对性,各军将听后,内心不得不暗自赞叹。   在场的沛公、陈平等人,也打心眼里服气。   只有项羽提出,能否和沛公调换,由他率所部攻城。   项梁驳回了他的请求,说歼灭增援秦军,同样任务艰巨,而前次项羽襄城攻城,耗费日久,这次还是交由沛公完成。   会后,各自按照作战计画,各军进入紧张的战前准备,陆续开拔出动。   在项羽临出发之前,项梁将其叫住,单独嘱咐了他几句。   主要意思是,之所以派沛公攻城,一是为了锻炼项羽野战的能力,二是攻城是个苦活累活,主要打的是消耗,让沛公去完成这项任务,总比项羽一旦攻城受阻,落下诟病要强得多。   项羽听罢,方明白了叔父的意思。   这就是诸侯之间的政治,即使在一军内部,也讲究嫡系和旁系,更有精锐和炮灰之分。   在项梁眼里,项羽是自己的亲侄,是项氏军事上,重点栽培的对象,处处要为树立项羽在军中的威信着想,同时,让他在战中学,战中练,不断成长。   而对于刘邦,因为刚加入团队,自身所带的兵力不多,但毕竟是一方地方势力,不是项梁的嫡系,用他来打攻坚战,拼一拼消耗,也无可厚非。   更何况,做为一军统帅,他的将令是必须要遵守的,攻坚这件事,总要有人来完成。   而沛公这边,却没有项梁那么复杂的想法。   毕竟给他增派了两万人马,这也是沛公的军队,第一次达到这样的规模。   看看诸如项羽、黥布、龙且、吕臣、蒲将军等将,麾下动辄三、五万部队,如果没有这次合军,单凭自己发展,想要达到数万的规模,还需一些时日,何况还要不断的消耗呢。   所以,当项梁让其担任攻取二城的任务时,沛公觉得是受重视了,这种攻坚,向来是主力部队的任务。   而对于刘邦来说,对于马上就要发生的大兵团作战,也是之前从未经历过的。   所以从另一个角度讲,在项梁主力大军的帮助下,刘邦及其部下,在这样的作战中,也可以不断锻炼和成长。   曹参、周勃、夏侯婴、樊哙等人,都出自县城,到目前,也仅仅打了几次小仗,还只是一些统领数百人、几千人的低层次军官,看上去毫不起眼。   从沛公心里对未来的打算出发,这些自己信得过的战将,也需要更多的锻炼。只有经历过更多残酷而又经典的战斗后,他们的作战水平才能迅速提升。   所以,就是在这种愉快的气氛中,沛公的队伍,按照项梁的作战布置,整军出发了。 第264章 雨中的爰戚   从薛城出发的时候,天气还好好的,可是,当沛公的队伍一向西,在跨过独山湖后,就变成漫天的雨了。   众军将士们也都说,难道,雨神居住在湖西么?   而且,这雨时紧时慢,连绵不绝。   部队已经冒雨行进两日了,所有人身上,一直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黏黏的,腻腻的,很难受。   即使夜晚宿营,用篝火烘干,第二天,依旧行进在雨里。   在这样的天气里,不仅身体感觉在发霉,连情绪,也似乎像面团发酵久了,会生长出绿毛来。   风雨声、趟在泥水里的脚步声、车轮滚动声、兵器的碰撞声,不时传进战车里   看着不尽的雨丝,沛公对坐在前面驾车的夏侯婴说道:   “夏侯,你看这雨,还要下多久,这样的行军速度,今天能过了亢父么?”   夏侯婴听见身后的问话,顺势在马背上轻轻挥了一鞭,扭回头来道:   “沛公,瞧这架势,这雨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停,那天边的云还很黑很厚,但愿明天天气能好起来。”   “要说行军速度,这道路太泥泞了,深一脚浅一脚的,不仅这马车难行,就是兵卒们,也走得很吃力。”   “现在这里,距离亢父应该不到二十里了,前面就有一个大的村落,那里有个驿站,我以前赶车时经常在那里歇脚。   沛公看了看夏侯婴,想了一想道:   “传话给前军,到了那个村庄,全军扎营休息,这样的鬼天气,不要再往前赶了,赶到前面,也是下雨。”   夏侯婴闻听,嘴角微翘,道:   “好咧,沛公英明,早点宿营,总比在这泥泞里跋涉好得多,毕竟亢父那边,刚刚围城,爰戚那边的秦军,估计还没得到消息呢。”   “即使得到消息,派出援军也需要时间,何况,这大雨天,秦军是否会冒雨增援,也未可知。”   一阵冷风吹过,伴着鱼丝,吹进了车厢内,沛公不由得耸了一下肩膀,抱紧了胳膊,说道:   “不打紧,即便爰戚援军出动,项羽也能堵住他们,那时,我军即使从这里出发,一天就能赶到爰戚城下。只要他们一打起来,那时才是我们应该着急的时候。”   夏侯婴赞成道:“您说的在理,我们不必急着到前面去。”   随后对旁边叫道:“传令兵。”   传令兵忙跑过来,夏侯婴将沛公的宿营命令传达了下去。   天还没黑,队伍就在夏侯婴说的那个村庄停了下来。   沛公命令前后军,各派出五十名斥候,沿湖向北、南、西,各自哨探出三十里。   十五里之内,每隔一里,派出警戒哨,五里之内再布好暗哨,将这些警戒安营事宜亲自督导完毕,才吩咐各军就地扎营。   沛公将中军帐,设在里社的一处大院里,随后,召集诸将来中军议事。   很快,大家就赶了过来,聚在略显拥挤的大帐内。   沛公见人已到齐,开口说道:   “此次武信君派我等率军,前往攻占爰戚、东缗,恰好赶上这连绵的雨天,增加了行军的难度。”   “今夜,各军要安排将士卒的衣服烘烤干,使军卒们都睡上一个好觉。”   一旁的萧何接口道:“禀沛公,我已安排人,去村庄里找些**的稻草,供大家打地铺和烘烤衣物,会后,我会安排人,将这些干草发放给各军。”   沛公看了萧何一眼道:“嗯,这个办法不错,想得周到。”   说完关心士卒的话,沛公随即将话题一转道:   “下面说说攻打爰戚的安排。”   “据斥候侦探到的消息,爰戚现有守军一万,都是秦军关内老卒,经验丰富,战斗力强。”   “这是我们第一次面对秦军的锐士老卒,大家一定要重视起来,务必打好这一仗,树立我们的军威。”   大家纷纷表明信心。   沛公等大家表态已过,接着说道:   “从目前的状况看,爰戚的秦军对亢父的求救有两种可能。一是,派出援军增援亢父,这是最理想的。”   “但我估计即使增援,爰戚也只能派出五千左右,毕竟守城也需要人手。”   “另一种可能就是,爰戚不出兵增援,而是按兵不动,这样的话,我们怎么打?我们不能因为秦军不出动增援,就一直在这里等待。”   “如果打这一万秦军,我们有多大把握,用什么办法攻城。请大家都说一说。”   萧何先说道:“依我看,不管爰戚增援与否,我们就按一万守军进行打算,何况,五千和一万,差别也不是很大。”   “如果他分兵增援更好,可以减少我们的攻城压力,如果不分兵增援,我们也照打不误。”   沛公点头道:“萧何的建议我同意,我们在此停留一日,等天气好转,即使爰戚不增援,我们也开始攻城。”   “据我们前期的斥候侦探,爰戚的城不高,只有三丈,我们的云梯轻易就可以搭到城头。”   “对于爰戚,曹参,你以前去过,对那里应该比较了解,怎样攻城为好。”沛公看着曹参问道。   曹参道:“爰戚城,除了城门楼处是砖墙外,其余都是土墙。这种夯土墙的特点是不如砖墙坚固。”   “我的建议是,选择一面城做主攻,先集中抛石车,对准这面城墙猛轰,争取毁坏城墙,多调集弓弩手,列在城墙处,实行箭雨掩护。”   “然后,挑选精壮之士组成突击队,将云梯集中使用,利用其城墙不高的弱点,沿云梯猛攻,强行登城,一举打开缺口。”   “这样,管他什么秦军锐士,还是什么老卒,难道他们不是爹娘养的肉身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到这,曹参对沛公道:“沛公,曹参不才,愿带前军,亲自攻城,以做表率。”   沛公见曹参主动请缨,笑逐颜开道:“曹参若能亲率前军,爰戚指日可下。”   沛公话音刚落,座上一人猛然起身,口中大嚷道:   “俺是前军统领,凭什么让曹参统军,难道欺俺前军无勇士吗?” 第265章 攻城竞赛   正当沛公意欲让曹参领军攻城之际,座上一人挺身而出,口中哓哓,大家定睛一看,正是前军统领周勃。   周勃身高八尺开外,膀大腰圆,国字型大脸上,两只牛眼瞪起,吹着胡子说道:   “沛公、沛公,怎能不公,既然您让俺充当先锋,这攻城之际,理应还是俺打前锋,怎么又让别人率军攻城。”   说着话,不服气地瞟了一眼曹参。   沛公一见,呵呵笑道:“周勃,我也没说不让你打前锋了啊,爰戚有四面城,我们有三面可打,你和曹参各打一面,正是对攻之势。”   听沛公这样一说,周勃顿时脸红了起来,又看了一眼曹参道:   “这,这,这还差不多。可我们是先锋,那些抛石车和弓弩什么的,可得多给俺们一些。”   曹参一听不干了,马上接口道:   “周勃,咱俩各率一军,各攻一面,抛石车和弓弩,咱俩各分一半,看谁能先登城,怎么样?”   周勃将那粗脖子一梗道:“比赛就比赛,难道还输给你不成。”   沛公见两人为攻城争了起来,心下十分高兴,对于这种求战的欲望,理应好好保护和鼓励,并借此激发士气。于是,笑道:   “我看曹参的提议很好,所有攻城设备,一人一半,弓弩队也多调拨给你们,配合你们攻城。可是有一样,如果你俩当天都不能登城,接下来可要听我调度。”   两个人齐道:“愿听遵令。”   周勃又把脖子一梗道:“攻打爰戚,一天足矣,那城池我也去过,到时候瞧好吧。”   曹参笑了一下,然后道:“那就要看看谁的脚更快了。”   当下,两人摽住了劲,都希望在来日的竞争中取胜。   沛公借此机会下令道:   “好,军无戏言,待天一放晴就攻城,这几天各位先做好准备。”   “咱们依旧三面围城,这次给秦军留南门逃跑,这样,他们一旦不支,也只能往南跑,正好撞进项羽的口袋里。”   “东、西、北三面围住后,选择两面同时做主攻,曹参和周勃,各带一万军攻城,让秦军应接不暇。”   “另由樊哙统领五千北面佯攻,其余五千由夏侯婴统领做预备队,全军出动,争取当天拿下爰戚。”   当时计议已定,当夜安营休息。   两日后,天色转晴,阳光终于普照下来,气温也急剧上升。   据来自爰戚方向的斥候回报,爰戚秦军,今早已经出动,往亢父增援而来,人数在五千左右。   得到这一消息,沛公立即整顿队伍,向北进发。   为了避开迎面增援的秦军,队伍沿着事先选好的路线,向西走了一个折线,将增援的秦军,让给项羽部。沛公带领众将,直奔爰戚扑了过来。   傍晚时分,沛公军队抵达爰戚,立即按计画,将爰戚围住。   爰戚的秦军,早上刚分出一半人马增援亢父,到了傍晚,见沛公军围了城池,连忙派出快马,急令前去亢父增援的队伍回军,同时,向东阿的章邯军求救。   但亢父方向已经来不及了,那五千人马,在快要抵达亢父的途中,遭到了项羽军的迎头痛击,激战到傍晚,除了数百名秦军逃脱以外,其余锐卒都战死在亢父城外。   在得到这个消息后,爰戚的秦军,只好将希望寄托在派去向章邯求援的快骑上。   但爰戚城内秦军不知道的是,那匹驰往东阿的快马,出了城不远,就被沛公预先埋伏的巡查队捕获,缴获了求援信,按了下来。   这是沛公早已料到的,必须切断爰戚与北边东阿的联系,否则,一旦在攻城期间,北路再出现秦军,那沛公军就要腹背受敌了。   就这样,爰戚的消息,被沛公封锁了。短时间内,章邯得不到这里的情况。   沛公军围城已毕,开始整顿攻城器械,调动军马,准备次日攻城。   周勃和曹参,相互较着劲,当然不能就这样干等到明天早上。他们分别召集各自的部将,研究部署次日的攻城计画。   两个人虽然看起来粗犷,但打起仗来,都喜欢动脑,绝不是莽撞之辈,否则,也不会先后成为大汉的宰相。这是后话。   当夜,城内外各自紧张准备。   爰戚城内的秦军,隐约见沛公军在城外忙活了半宿,待到天亮时发现,东西两城的正面,抛石车、冲车、愤輼、修橹等攻城设备,已在城外列好了架势。   等到天光大亮,三军灶饭已毕,沛公命令开始进攻。   最先动手的,是周勃这边的东城。   周勃左手挽着一面盾牌,右手持一把阔刃长剑,昂然挺立在战车上,下令全军列好阵势,向城头逼近。   周勃不愧是一员能将,短短的几天里,就将临时组成的士卒,凝聚在了一起。   他的办法,就是严明的纪律。   只见一万军卒,横成排,竖成列,戈戟辉映,盔甲鲜明,士卒们整齐有序,气势高昂,果然是铁血之师。   有诗单道:戈戟三千士,旌旗万户侯;貔貅严鼓角,冠剑上城头。   周勃的军阵,十人一排,五排一列,整齐而又严谨。   每两个五十人的方队,由一名百夫长指挥,前面三排,是弓弩手,个个张弓引弩,准备施射。   这是周勃的密集弩箭策略。   根据昨日确定的攻城计画,进攻过程中,一定要对城头实施箭弩覆盖,持续不断地进行饱和攻击,压制城墙上的秦军,以掩护突击队的冲锋。   在弩阵后,第四排是标枪队。每个士卒都手挽盾牌,高举标枪,腰跨短剑。   这标枪与其他的标枪不同,是双头的,是周勃的发明,枪长五尺,两边都装有枪头,枪头细长而锋利。   这种标枪的好处是,当在云梯上接近城头时,可以发挥突刺的作用,中距离攻击城上敌军。   而且,这双头标枪有个好处,登上城头后,可以前后左右,突刺挥舞,即可与长矛戈戟对杀,也可以对付短剑利刃,是很好的格斗武器。   如果有必要时,还可以将标枪投掷出去,远程杀敌。腰间的短剑,是为配合标枪使用。   列在队伍最后一排的,就是周勃攻击的重头戏,虎豹勇士突击队。 第266章 虎豹突击队   这个虎豹突击队,是周勃一手打造,个个身材魁梧,粗壮有力,是从本军中挑选出来的强壮勇士。   借鉴了魏武卒和秦锐士的特点,周勃将军旅中的强壮士卒挑选出来,由原来魏武卒出身的将尉,按照魏武卒的标准进行训练,装备软甲,配备长矛、长剑和盾牌,平日里不断地训练各种阵术和拼杀动作。   而攻城,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   如今,这支虎豹突击队,即将随着周勃,征战四方,攻城掠寨。   这边,接到远处战车上,沛公下达的进攻令后,周勃短促而又坚决地命令道:   “远程进攻。”   旁边的旗语官立即打出旗语,司号员吹起牛角。   随着“呜-呜-呜——————”两短一长的号声响起,列好阵势的队伍,向前出动。   此时的出动,整齐而又缓慢,伴着铿锵的脚步声,将士们口中,发出“嚯、嚯”的号子,向城头逼来。   随着身后木制机械的转动,伴着此起彼伏的发射声,一块块巨石,被抛石车抛起,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着,砸向城头。   这种呼啸声,对于守城的士卒来说,实在是太恐怖了。一旦被那从天而降的石块砸中,任何会呼吸的生物,都会成为肉饼。   随着连续不断的石头砸中城墙,不时有夹杂着秦军肢体和泥土的烟尘腾起,伴随着痛苦的惨叫和咒骂声。   有的石块,砸中城楼,破窗穿洞。   虽然力道大,但抛石车的准头差,很多石块,直接砸在墙体上,有的越过城头,砸在城中的街道和民房上。   一阵“人工降石”过后,周勃的步卒渐渐靠近城下,看看大约还有百十来步的距离,周勃令道:“进攻。”   旗语兵挥动手中的红色旗帜,司号员吹起两长一短的牛角号。   这是进攻的命令,只见原本像是踏步前进的军阵,猛地一激灵,像是触动了一个快发的开关,猛然变化起来。   “弩箭准备。”随着千夫长的号令,第一排弩箭手,齐齐举起手中的弓弩,瞄准了前方的女墙口,等着城墙上秦军露头。   第二排的硬弓也已拉开,只等城头的目标出现。   “火箭准备。”随着另一个千夫长的令下,第三排的弓箭手,将箭头的引火之物点燃。   “火箭齐射。”一声令下,成千的箭矢,带着火苗,向城头射去。   顿时,城墙上下,几十处火起,城内也陆续冒起浓烟,那是被射中的民房草棚着了火。   见城头秦军还没有动静,周勃干再次下令:“冲锋。”   随着黄旗挥舞,一声悠长的牛角号响过,十几架云梯,被士卒扛着,快速地搭在了护城河上。   随即,冲上前去的。是手持标枪的标枪队,这是周勃的第一波攻击。   就在那云梯刚搭在护城河对岸,原本一个人影都不见的城头,忽然一下子冒出齐刷刷的秦军来,随着秦将的号令,如蝗般的箭矢,向冲在前面的周勃军射了过来。   虽然每个人都举着盾牌,仍有数十名军卒腿部或头部中箭,倒在前进的路上。   周勃军的千夫长大声喝道:“弩箭攒射。”   早在千夫长的命令下达之前,就在秦军在城墙上刚一露头,早已瞄准好的弓弩手已经开始了施射。   第一排的劲弩手,瞬间将上千支劲弩,发射了出去。   第二排的硬弓手,随即跟上,长弓硬箭射向露头的秦军。   第三排是火箭手,此时再次点燃了火箭,对着城墙上的秦军施射。   这是早已经过训练的三排弩箭,依次施放,瞬间形成一阵箭雨,覆盖住了城头。   顿时,城头上,不断有秦军中箭,更有身中火箭的,在城墙上打着滚,不时有秦军栽倒在城下。   虽然遭受了周勃军的箭雨压制,但守城的秦军也不是吃素的,东城上的一千多守军,很多都是饱经战阵的老秦锐士,这场面见得多了。   城上秦将,一边组织弓弩手对射,一边命人扑灭城头上的火,同时,令登城协助的百姓,将滚木礌石和热汤开水准备好。   城下,周勃军的几辆修橹、愤輼在向前推进,逐渐接近城墙下,后面的标枪队紧跟其后。   此时,抛石车已经暂停了轰击,这是避免伤到自己的队伍,那样就太伤士气了。   三排箭弩阵,在城下依次排开,保持着对城头的压制。   毕竟周勃军人多势众,仅一排弩箭手的数量,就抵得上城墙上的守军数了。   所以,那射过来的箭矢,密集得简直使秦军喘不过气来,秦军士卒们,不敢抬头,抬头必死;只能通过射箭口和女墙垛口处,对着城下进攻的周勃军,不停的施射。   这秦军的射术也不辱锐士的英名,每发一弩,很少走空,总会射中周勃军或钉在盾牌上。   双方的箭弩,在爰戚城头,交相往来,织出一道道网。在这箭雨中,几架云梯,终于搭上了城头。   紧随其后的标枪队,立即沿着云梯,手举盾牌,冒着箭雨,向上攀登。   城上秦军守将一见,忙命人将滚木礌石,热汤开水沿城墙倾下。   顿时,云梯上,士卒纷纷滚落,跌在城墙下,更有的,被城墙下秦军布好的竹签阵扎了个透心凉。   城头处,箭弩的弓弦声,兵器的铿锵声,伤兵的惨叫声,恶狠狠的咒骂声,响成一片。   见标枪队进攻受阻,周勃大声命令道:   “虎豹突击队,上。”   听到命令,早已跃跃欲试的虎豹突击队,举起盾牌,挥舞着长剑,嗷嗷怪叫着,向城头冲去。   这虎豹勇士突击队,确实勇猛异常,冲到城下的勇士们,快速接管了标枪队的攻势,快速登上云梯,攀援而上。   双方的弩箭,更加密集,城头上,云梯上,不断有人跌落。   在一番冲锋后,周勃终于看见,有两架云梯上,举着盾牌的勇士们,已经蜂拥接近了城头,再坚持一下,就可以登城了。   周勃命令战车驭手:“靠前,靠近城下。” 第267章 周勃登城   周勃见前面虎豹突击队的进攻取得了进展,登城就在眼前,连忙催促战车驭手,将自己载到城下,他要靠前指挥。   驭手看着周勃道:“可秦军的弓弩还很密集,现在靠前,太危险了。”   周勃大声喝道:“快靠前,现在哪里不危险,快上。”   驭手不敢再说话,连忙将战车向城前驶来。   就在看看快接近城下弩箭队的阵列时,周勃望见,本来已经快登上城头的那两架云梯上,自己的虎豹突击队被秦军迎头打退下来。   秦军将弩箭、长矛、滚木礌石,一股脑都倾泻在那两架云梯上,上面的勇士,纷纷坠地。   原本爬满勇士的云梯,现在上半截空了下来,紧接着,云梯被秦军支离了城头,推到在地,上面的勇士,损伤惨重。   这一失败,激起了周勃的怒火,他连忙命令跟到近前的两个千夫长道:“弩箭,弩箭攒射。”   “喏,弩箭攒射。”千夫长赶紧指挥弩箭,加紧了施射频率。   周勃仔细观察了一下城墙上的形势,发现西南角处,似乎秦军的防守不足,注意力大都集中在城楼处和云梯密集的中段。   周勃转身对身边一直紧随的百夫长道:   “卫队勇士何在?”   “在。卫队勇士准备战斗。”随着一声号令,只见齐刷刷地,一百多名虎豹勇士,站到了周勃面前。   周勃将手中的长剑举起,大声说道:“勇士们,跟我上。”   说罢,周勃跳下战车,挥着长剑,向城东南角处冲去。   “什么?老大亲自上了。”众人一愣神,马上反应过来,带队的百夫长大声喊道:   “老大亲自上了,弟兄们,跟着上啊,杀啊!”   “什么,老大亲自上阵了?”这声音,迅速传遍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本来进攻受挫的军卒们,听到这个声音,顿时心里一震,勇气登时涌了上来。   弩箭手,将弩箭射的更急更快;标枪队,重新组织起进攻;虎豹勇士们,再次爬起来登上云梯;就连身上带着箭伤的士卒,也再次加入到战阵里。   这就是身先士卒的率先垂范,这就是一个团队里领导者的榜样力量。   周勃挥舞着长剑,率先冲到东南角的城墙下,身后,早已跟上一个云梯,更多的弩箭手紧随而至,也不顾什么安全距离了,直接靠近城墙,发射弩箭,压制秦军。   十几架云梯上,更是爬满了踊跃的勇士,一时令城上的秦军应接不暇,局面顿时紧张起来。   周勃哪有那兴趣,管你什么局势紧张不紧张,他现在要登城,要亲自带领勇士们登城。   眼前,云梯已经搭好,身边的勇士准备冲上云梯。   周勃一伸手,拦住了众人,就在大家不明所以的时候,周勃已经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握着长剑,沿着云梯快速向上攀登了。   “快,跟上,都给我跟上。”身后的千夫长一见,眼睛都红了。   他知道,现在阻止周勃是不可能了,只有拼命掩护好周勃,绝不能让秦军的弩箭伤到他,否则,自己就死定了。   “快,弩箭,弩箭齐射,给我压住秦军,不要让他们露头。”千夫长在身后大声喊着。   “快,再搭一架云梯来,快。”千夫长连忙组织在周勃的旁边,又架起一架云梯,也学着周勃的样子,带头冲了上来。   城下的士卒一见,老大亲自登城了,顿时欢呼声一片,云梯上,更多的身影,前赴后继,纷纷向上。   城墙下,弩箭手几乎要把弩弦扯断,拼命地向上射着箭。   这边,周勃的头顶上,终于有秦军发现这个云梯的异常。   那云梯上的进攻者,仿佛比任何一架都要快,而且,不管弩箭多么密集,带头这个人身后的进攻者,即使纷纷中箭落地,后面的人,依旧攻势不减,有更多的人,拼了命地要爬上来。   那气势,分明是不攻上城头死不休的架势。   秦军守将忙组织人手,过来防守。   可城头上,到处是紧张慌乱,到处激战正酣,根本抽不出多余的兵力,过来阻挡。   无奈,眼看着那城头出处,仅有的几个士卒,倒在羽箭之下,秦军守将抽出腰间的阔刃剑,带着几个卫士,冲了过来。   这边,举着盾牌,顶着箭雨的周勃,终于接近了城头。   他看准了迎面城墙女墙后面的一个守军,用盾挡住对方的攻击,一剑刺过去。   那名秦卒,连哼也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像滩泥一样,倒在地上。   周勃见女墙垛口闪开了空挡,紧爬了两下,一跃而起,跳上城墙,挥剑顺势砍到了一名迎上来的秦卒。   一转身,秦将就已经来到了面前。   周勃大喝一声,挥剑就砍。   秦将早有准备,举起阔刃剑格挡。   秦将将周勃的剑刚一隔开,没成想,周勃这一砍是虚招,剑顺着秦将的剑一滑,从侧面向斜下方一扫,正扫中秦将的手腕。   “当啷”一声,秦将的短剑落地,没等他第二个反应做出,周勃的长剑借势直接刺进了他的胸膛。   秦将眼睁睁看着胸口剑身上的寒光,不情愿地倒在一旁。   在这时间,周勃身后的勇士们,早已蜂拥而上,一顿砍瓜切菜,杀退了涌上来的秦兵,后续的大队勇士,随即登城。   周勃看着蜂拥而上的勇士们,轻轻舒了一口气,擦了擦剑上的血污,轻声自语道:“老子先登城了。” 第268章 到底谁赢了   周勃见身后的勇士们,像潮水一样蜂拥而上,在城墙上四处赶杀着秦军锐士,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轻松。   至此时,经过周勃的突破,城墙上,已经不止一处是虎豹突击队的涌入口了。   十几架云梯的尽头,就像是十几口泉水在向上喷涌,不过,那涌出的不是水,而是他的虎豹突击队和手持标枪的士卒们。   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城墙上,尽是周勃军卒。逃到城下的秦军,已经在街巷里,四处逃跑躲藏了。   周勃吩咐旁边的千人将道:“打开城门,挂上军旗,大军进城。”   “喏。”千人将转身去了。   周勃这才想起,和曹参的竞赛这一茬。   周勃冒着刀枪箭矢,拼命登城,虽然是他必须做的本能决定,但在他的潜意识里,前天在沛公及众人面前,和曹参之间的赌赛,也是促成他当机立断的主要诱因。   “既然老子已经登城,曹参那家伙,应该输给我了吧。”   周勃心里这样得意着,抬起头来,向对面的西城墙望去。   眼前都是低矮的平房,除了城中央的钟鼓楼,没有什么遮挡他的视线。   但,当周勃抬起头望过去的时候,他不禁愣住了。   “这怎么可能?”   周勃嘴里叨咕了一句。随后,使劲眨了眨眼睛,定睛望去。   远远的,西城门已经大开,从城门洞的上沿,透过白亮的天光。西城楼上,一面红色的“沛”字大旗,正迎风招展。   西城墙上,同样装束的沛公军卒,已经没有多少,显然,他们正在从城门处进城。   看样子,西城门先被打开,那也就意味着,曹参比他先登了城。   “见鬼了,这曹狱掾什么时候也能打仗了,竟然抢了我的先。”   周勃心中纳闷。   这时,千夫长过来报告:   “大人,沛公和众将已经从西门进城了,我们要不要也过去。”   “救护伤员,打扫战场,轻点缴获,统计战果。”周勃冷冷地命令道。   “喏。”那千夫长领命,赶紧去了。   周勃抬起头,看了看已经快要当头的红日,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整理好军容,带着几名卫士,下城迎接沛公去了。   不仅周勃纳闷,可能很多人也会疑问,曹参的西城怎么这么快就攻下了呢?   事情是这样的。   曹参在那天领受了攻城任务后,同手下将领们也召开了几次军事会议,专门研究攻取爰戚城之法。   大家集思广益,纷纷献计献策。   最终,得出以下办法。   一是,充分利用攻城器械,发挥抛石车等攻城设备的作用,尽量减少硬冲猛打的消耗打法。   二是,针对爰戚的城墙不高,可以将云梯充分利用起来,加长云梯,使其坡度降低,提高攻击速度,然后,集中突击,力争快速打开缺口。   三是,弩箭抵近施射,对步卒攻城提供最大的支持。   这些战术,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但在实战中,却被曹参运用得淋漓尽致。   当沛公下达进军的命令后,曹参将早已准备好的抛石车,集中到中间地带,瞄准城墙中央处猛轰。   这种办法,与周勃的排成一排,撒芝麻盐式的抛石不同,曹参努力将抛石车的攻击力,发挥到最大。   十几架抛石车,集中对着城墙中段一顿猛轰,虽然不时有少量的石块偏离目标,但大多数还是砸到了城墙上。   不到半个时辰,在这十几台抛石车的抛射下,中段城墙遭受了上百块巨石的轰击。   这样轰击的结果,中间的土城墙被毁,出现了一处丈余宽的缺口,那缺口处距城下不到两人高,别说云梯了,就是让士卒爬也能爬上去。   但曹参还不着急,命令抛石车将轰击目标,向两侧转移,这样做的目的是,留出中间的缺口给步卒进攻,同时,继续保持抛石车的威力,对守城秦军施压。   要知道,那玩意的震慑力,不亚于后世的炮火覆盖,巨石破空的声音,绝对是守城士卒的噩梦回忆。   与此同时,曹参命所有弓弩手呈扇形排开,抵近对城墙施射,这样做的好处是,具备了和步卒几乎同样的仰角,便于对这个角度露头的秦军进行压制。   当然,这样做的弊端,会增加弩箭手的伤亡,可同样,步卒的伤亡也相应减少了。   关键是曹参的下一步,他命令将云梯全部集中在缺口处,十几架云梯,快速搭向了缺口处,正好变成了一个带有向上仰角的云梯通道。   云梯架好后,曹参环顾了一下众将,接下来,他做了一件和周勃相同的事情。   那就是,带头冲锋。   曹参之所以敢这样做,一来是沛公向大家一再强调,为将者,必身先士卒,才能鼓舞全军的士气。士气一旦鼓起则无敌。   二来,己方的弩箭已经将缺口两侧封锁,由于那里无法立足,秦军的什么滚木礌石,正面的弓弩都无法施展。何况,自己身前左右,还有持长盾的士卒保护。   就这样,曹参挺着盾牌,举起手中的长剑,高呼一声:“将士们,跟我冲啊!”   任何的动员,任何的驱使,都不如这豪迈的一声“跟我冲”更有效。   将士们,蜂拥着曹参,如潮水般,向缺口冲去。   如果秦军此时有后世的机关枪,也许能挡住此刻的曹参军,否则,任何那时的冷兵器,都无法阻挡这群勇士发了疯一般的冲锋。   秦军守将,督促着老秦锐士们,拼力抵抗。   秦军看到冲上云梯的,是一面盾墙,射出的弩箭,都被盾墙挡住了。   这盾墙向上快速移动着。很快,曹参带人冲入缺口,快速向两侧冲杀,扩大缺口,给后续的部队,杀开一条通路。   秦军当然不肯,前排的倒下了,后面的补上,缺口处,一时间成了戈戟林,成了绞肉场。   终究,秦军还是输在人数上,曹参军前赴后继,越来越多地从缺口处涌入,后面的人都开始推着前者的脊梁,就仿佛后世黄金周去景点拥挤排队一样。   曹参一马当先,挥剑砍到几名秦卒,后面的随从们,早已冲到他的前头,人人奋勇,个个当先,很快,缺口处完全被打开,并迅速向两侧蔓延。   曹参见已经控制了一段城墙,忙命令后续的部队,向纵深突击。   毕竟曹参军人数占据绝对优势,守城秦军虽然拼力顽抗,这种努力也只是象征性的了。   很快,曹参军就占领了整个西城。   曹参命人将城门打开,将军旗悬挂在城楼上,派人报告沛公,请他入城。 第269章 沛公的俘虏政策   在随后举行的爰戚之战总结会上,当得知曹参的具体战法后,周勃输的是心服口服。   随即,当着众将的面,周勃对曹参深施一礼道:   “敬伯(曹参的字)兄果然机智,周勃自愧弗如。”   曹参忙还礼道:“周兄何必太谦,某这次也是侥幸而已。”   沛公打着圆场道:“二位都是英武之辈,下城的关头,前后虽有差,亦是彼此接近。”   随后,沛公站了起来,对着曹参和周勃,郑重说道:   “曹参、周勃听封。”   曹参、周勃立即整装,郑重站定,   “为表彰二位今天奋勇拔城,特授予曹参、周勃‘五大夫’爵位(注1),以资鼓励。今后,还当合力进取,多立战功。”   二人齐齐施礼,受封。   这就是沛公,知道该何时奖励,何时鼓舞,沛公的领导艺术和人格魅力,此时,开始显现出来。   随后,沛公对本次攻城有功人员,均给予奖赏。   当日,张榜安民,犒劳三军已毕,留下卢绾率三千军守城,看管俘虏。其余众军,在沛公的带领下,趁着夜色,向东缗进发。   因为据斥候探报,东缗城中,现仅有五千守军,其余尽往亢父增援去了。   当夜,沛公率队一路急行军,终于,在五更时分,部队赶到了东缗郊外。   望着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城楼,沛公令全军隐蔽接近,待到城门处,突然发起进攻。   东缗的守军,昨日刚接到爰戚失守的消息,又担心亢父那边的战况,秦军上下,人心惶惶。   让秦军守将更没料到的,会有一支军队,突然出现在城外,包围了城池。   等到城上士卒发现时,沛公军已经过了护城河,涌到城墙下。   “有楚军,有楚军,快快登城。”   一时间,四城喊声响起,很多秦卒还在睡梦中,慌忙爬起,穿衣掼甲,操持兵器,忙乱中登城。   这时,晨曦已经微露,天边曙光初现,沛公军已经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东缗是个乡地,城垣不高,约有两丈余,勉强算得上是城墙。   沛公军连夜急行军,攻城器械还在身后很远的地方。   另外,沛公早就得到探报,得知这里的城垣不高,所以,提前给各军中配备了挠钩绳索,代替云梯作为攻城器物。   又是周勃,这支先头部队,率先抵达城下。   没等后续部队全部展开,周勃抓住时机,命虎豹突击队,将几十条绳索抛到城垣上,援索而上,三下五除二,就登上了城墙。   这次轮到周勃先登城了。不过,也没有打赌。   匆忙赶来的秦军,哪是周勃军虎豹突击队的对手,不到一刻钟,城墙占领,城门打开,大军随后蜂拥而入。   大军既然涌进了城,剩下的就是满城追逐秦军了。   一时间,砍的砍杀的杀,待到天色大亮时,四城已尽是沛公的部队,四千多秦军,弃械投降。   沛公纵马入城,命萧何张榜安民,晓谕百姓,秋毫无犯,与爰戚无二致。   沛公在府衙中坐定,众将纷纷过来汇报战果。   根据上报的俘缴数字,统计得知俘虏了四千多秦军。   众将等候沛公发话,对俘虏如何处理。   沛公思考了一会儿,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对于秦军降卒,愿意留下来的编入军旅,不愿留下的,就地为民,编入户籍。”   “什么?这......”   这一决策石破天惊,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阵骚动。   沛公坐在那里,看着众将领,等待大家发表看法。   沛公的这一决定,其实他已经思考了一路。   离开爰戚的时候,卢绾问他,俘虏的三千秦军怎么处理时,因为没有仔细考虑,就让卢绾先羁押起来,等他拿下东缗再说。   一路上,考虑清楚了,才有了这个决定。   沛公心里知道,众将肯定要对此进行非议,所以,他需要借此机会,与大家说清楚。   果然,夏侯婴当先说道:“沛公,项羽那边,对待降卒那可是一律坑杀的。”   樊哙也说道:“是啊,秦军不也是坑杀么?当年长平之战,白起也是足足坑杀了赵军四十万降卒呢!”   周勃道:“这秦卒中,有很多老秦锐士,一旦收编,万一在军中闹事,或者起了歹心,对军将可是不利。”   曹参也道:“是啊,那秦卒可不比我们楚魏,都是死心塌地为秦效命的。”   沛公将目光看向萧何,等着他开口。   萧何见大家议论得差不多了,才说道:   “沛公,对于这四千降卒,不杀他们,是正确的,让他们就地为民也是明智之举,我倒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沛公见此说,点了点头,又环视了一番自己手下的众将,才开口说道:   “按照商周以来的战争惯例,遇到俘虏的降卒,无非就是杀或者充为奴隶这两条路,即使为奴,也是随意可以杀的。”   “之所以坑杀,大多是外战,对方的士卒不易管理;其次,就是没有那么多的粮草供给他们。”   “你们都知道长平之战,白起当年与赵军对垒的时候,军中已经供给困难,秦王不得不亲自跑到靠近前线的地方,动员全域的民众,拿出粮食来支援前线,为此,还给当地的百姓普遍赐爵一级,以示鼓励。”   “在这种情况下,白起运用出色的战术,才打赢了那次战役。说实话,当时的秦军,已经成强弩之末,谁胜谁负也在毫厘之间。”   “而赵军,除了廉颇与赵括之间的能力差距外,最主要还是输在后勤补给上,那时的赵军,已经断粮三日了。所以,赵军才不顾一切地进攻,因为他们耗不起了。”   “这才是长平之战的真相,赵军不完全是输在战斗上,而是输在后勤补给粮草不足上。”   “这时的秦军,自己吃饭都是问题,忽然多了四十万投降过来讨饭吃的赵军,白起能怎么办?”   说到这儿,沛公停了下来,看着大家。   注1:五大夫:爵位名。秦、汉二十等爵的第九级。高于第五、六、七级的大夫、官大夫、公大夫,号为“大夫之尊”,有赐邑三百家,此爵以上属于高爵。 第270章 杀俘真的不祥么?   见众将若有所思,沛公接着说道:   “当时,留给白起的只有三条路,对俘虏要么监管起来,要么全部坑杀,要么全部放回去。”   “四十万的俘虏,监管起来,秦军就得挨饿,这对于刚打了胜仗的军队,很不现实。何况还要动用人力物力看守他们。”   “而全部放回去,等于又给了赵国喘息的时机,在秦王那边也不允许。”   “这种情况下,留给白起的只剩下坑杀这一条路。所以,白起当时坑杀赵军,实在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可这样,就造成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自此以后,赵军就再也没有向秦军投降的了,因为,投降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坑死。”   “与其被坑杀,还不如战死,那样更能得到好名声。所以,大家看后来,无论是李牧、司马尚,还是逃到代地自立为王的赵嘉,宁肯战死,都绝不投降,这说明了什么?”   众将之中,已经有人频频点头了。   沛公继续说道:“这验证了那句至理名言‘杀俘不祥’。所谓的不详,不仅是不吉祥,而是说对今后的对战不利,是在逼迫对手与自己决死战。”   “如果没有长平之战,后面秦与赵之间的战争,也就没有那么残酷了。所以说,虽然坑杀俘虏,在对阵之时,可以起到震慑敌人的作用,能在一定程度上,瓦解对手的斗志,但从长远角度看,实在是不足取的。”   “就像前不久的襄城一战,项羽攻城月余,城下之时,一怒之下坑杀全部军民,实在是过分之举。”   “所谓的战争,无论大小,都是要达到一个目的。攻城的目的在于占领城池,而占领城池,关键在于收服民心,那些守城的兵卒,其实只是起到阻挡作用,如果放下武器,这些士卒其实已经认输了。”   “对于这个城池来说,那些士卒和平民没有什么区别,战胜的一方为什么要把这些人杀掉呢,都杀掉了,你要这座空城有什么用呢?”   “试想一下,哪座城不是由不同地域的人组成,哪些城里的人不是来自四面八方呢?我们都杀掉了,难道全部移民不成?”   “再回头看所坑杀的士卒们,他们本来就是城中的百姓,或是拿着锄头的农民,有的是为生活所迫,有的是为了赢得爵位,他们大都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才拿起武器从军的,有几个就是为了杀人而参军的呢?”   “这些人,都有父母、兄弟姐妹,有老婆孩子,有本属于自己的生活,他们都像我们身边的朋友甚至亲人一样,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会说话的牲口,不是冰冷的数字。”   “一怒之下也好,为了展示自己的军威也好,为了不够吃的粮草也罢,总之,不管什么理由,我们都不能草率地剥夺这些人的生命。”   “说这些,绝不是什么妇人之仁,也不是‘详’与‘不详’的问题,而是我们的‘军魂’和提倡的‘武德’。有了这个军魂,即使我们遇到挫折,打了败仗,也不怕,我们还会轻易地重新组织起队伍来,继续战斗。”   “而如果没有‘武德’,失去了民心,失去了百姓的支持,即使我们天天打胜仗,也难以长久。”   说道这里,大家似乎都明白过来。   沛公接着说道:“刚才,说的是不杀。至于哪些人愿意留下来,留下来之后,是否会生变,我觉得这方面不是太大的问题。”   “在俘虏中,要向他们解释清楚我们的政策,凭自愿的原则。愿意留下来的,我们欢迎,然后再通过必要的程序进行筛选。怎样筛选,那是你们做将官的事。”   随后,沛公转向萧何道:“对此,萧大人可以制定一个规章,对具体情况进行一些要求。”   萧何点头道:“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   沛公继续说道:“至于如何保证俘虏转为士卒,大家也要多做一些工作,不得有虐待和歧视这些人的行为,否则,一律严加惩处。”   “试想一下,我们现在的士卒中,有多少还是沛县带出来的,有多少是楚地的,甚至有多少是魏地的呢?”   “恐怕,六国甚至还有一些秦国的人都在其中吧。一个好的军队,一定是五湖四海,一定靠纪律严明,一定靠管理和秩序,而不是靠亲戚乡里,更不能只讲血缘和地理关系。”   “再说到就地为民这一问题。对于不愿继续打仗的降卒,可以就地为民,这是一项保护当地劳动人口的措施。”   说到这儿,萧何插话道:“沛公此举,实在是英明。连年的战争,每个地方的成年男性,大都从事军旅了,田间劳动力缺乏,收成减少,造成征兵和粮草都存在问题。这样下去,仗会越来越难打,粮食越来越难筹集。”   沛公接话道:“所谓的战争,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争夺地盘和人口,地盘拿下来了,人口是强盛的关键。”   “对于那些不愿继续打仗的士卒,我们让他们解甲归田,可以补充当地的人口,让他们在当地安居乐业,不也是很好的措施么?”   “所以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对待俘虏的政策,就这样确定下来,包括留在爰戚的俘虏,也知会卢绾采取此策。”   “我们反对的是秦的**,就不能用另一种暴来多付他们。仁政和怀仁,应该是我们的一个策略,这一点,在今后我们攻取的地方,都要采取,以服民心。”   说完,沛公看着大家。   众将从一开始时的不解和不忿,经过沛公这段深入浅出的说辞,已经心服口服。   萧何道:“沛公此举,实为夺取天下之策,我等自愧弗如。”   众将也齐声道:“沛公所见高明,我等遵命。”   当即,三千多秦军编入各军帐下,剩余俘虏就地为民。   爰戚、东缗百姓一片赞叹声。   沛公德政自此扬名。 第271章 三围还是四围   沛公在攻取爰戚和东缗的战役中,都轻而易举地取得了胜利。   事后看,沛公最大的收获,是他想明白了“武德”这个道理。不杀俘,取民心,也成了沛公军的一面金子招牌,在此后的征战中,帮助沛公从一个小县的地方武装,逐渐成为一方颇具实力的诸侯。   这一点,明显比项羽更具战略性眼光,也彰显出沛公企图天下的野心。   不过,沛公从两次攻城战中,同样得出一个经验,那就是,攻城是一门技术活,需要灵活多变的战术。当然,也是一个苦活。   但战争就是这样,不管你喜欢不喜欢,总以自己的形式存在着,就像现在。   东缗城已下,沛公军略作修整,补充完毕,即回师亢父。   亢父这边,项梁军已经围城多日,听闻沛公军已经拿下爰戚和东缗,实现了战役的前期计画,项梁不免喜上眉梢,亲自率众将出迎,将沛公接入帐内,道了一番辛苦,夸赞不已。   沛公谦虚客套已毕,见项羽也在,随即说道:   “爰戚和东缗援军尽出,留下的只是两座空城,取城当然不在话下,倒是羽弟的打援担子,可是不轻啊!”   沛公的情商之高,由此可见一斑。他知道,自己的两城攻坚,实际歼灭的不过数千守军,一味地围绕此话题,不免有些不合时宜。   项羽见说,脸上现出喜色来,忙道:   “沛公所言极是。那爰戚过来五千兵马,还不算个事,后来,东缗方向忽然杀过来一万五千的军马,倒令我紧张了一番。”   “我只好先集中兵力歼灭了爰戚的五千,再腾出手来,将东缗之敌包围,这才拿下来。”   “噢,羽弟是如何包围东缗军的呢,以你的三万兵马,包围起来,略显不足呢。”   沛公说的是实话,如果换做他,是断然不敢包围对方,无论是从人数和战斗力来看,都有所顾忌,阻击和击溃,倒是可以的。   项羽不以为然地说道:“虽然兵法上讲,五而围之,倍而攻之,但我就不信那个邪。”   “秦军出了东缗后,南边是沼泽,我派五千骑兵从北面绕到他们背后,截住退路,随后从北面和东面一起进攻,这不就是包围住了吗?”   “虽然秦军的战斗力不弱,但我们的更强,打了一天,最后,全部歼灭秦军,抓了几千俘虏,也被我全部坑杀。”   说罢,项羽不无得意地扬起了头。   沛公赞道:“羽弟果然英勇,好在你把增援的秦军都吃掉了,解除了我的后顾之忧,才能顺利拿下二城。”   项梁见话题差不多了,说道:   “沛公就不要客气了,攻城打援各有分工,都有战功。”   “拿下爰戚、东缗,基本实现了我们的战役构想,现在,亢父已成了一座孤城,里面的秦军,已经被我们包围十天了,虽然守军只有三万,也要好好计议一下,如何攻城了。”   随即,项梁示意大家发表意见。   黥布先说道:“亢父已被我军围城多日,现在城中守军也已得知,爰戚和东缗,已被我们拿下,外围增援的可能基本没有,肯定会拼力抵抗。现在我军的选择是四面进攻,还是围三阙一的问题。”   项羽接过话茬道:“事到如今,还搞什么‘围三阙一’,我们无论从兵力还是战力,都碾压对手,直接四面围定,全力攻取就是了。”   范增在一旁道:“若是四面进攻,城内秦军定是拼命抵抗,那样我们的损耗就会加大。”   龙且道:“虽说四面围城,为兵家所忌,但现在我们有十足的把握攻下此城,也不惧秦军的死守抵抗。打就是了。”   吕臣在一旁说道:“亢父城高池深,不比其他两座小城,硬攻起来,消耗肯定不小。”   项梁见沛公在一边不说话,就问道:“沛公之意呢?”   直到这时,沛公方不慌不忙地道:   “愚以为,对待亢父,当四面围之。”   “噢,说说看。”项梁有些吃惊,以他对沛公的了解,以为会主张“围三阙一”,所以此问。   沛公说道:“我们此次战役的目的是什么?围城打援的目的又是什么?”   项梁说道:“拔取城池,歼灭秦军的有生力量。”   沛公接着说道:“既然这是我们的战役目的,现在,外围的两城已经拔取,后续的援兵也无法达到,现在仅剩这亢父一城了。”   “而到目前为止,我们歼灭的秦军有生力量,也不过三万,现在,城里的三万军,我们是击溃,还是歼灭呢?”   “而且,以我们达十五万的兵力,只要我们攻城器械足备,准备充分,四面围定,攻下这个亢父,应给是几日之内的事情。”   “如果放跑了部分秦军,一定是逃往东阿方向,到时一样增加我们进攻的难度,与其将来对抗,不如抓住有利时机,就地消灭,岂不是更好。”   项梁见大家都发表了意见,说道:   “既如此,本将军决定自明日起,总攻亢父城。”   随后,抽出一支令箭道:“项羽听令。”   项羽出列,叉手道:“项羽在。”   “命你带三万军,负责攻打东城,先登城者立首功,不得有误。”   项羽应道:“遵令。”   项梁又抽出一支令箭道:“沛公听令。”   沛公上前,叉手道:“在。”   “命你带三万军,负责攻打南城,先登城者立首功,不得有误。”   沛公应道:“遵令。”   项梁又抽出一支令箭道:“龙且听令。”   龙且应道:“末将在。”   “命你带三万军,负责攻打西城,先登城者立首功,不得有误。”   龙且大声应道:“末将遵令。”   项梁再次抽出一支令箭道:“英布听令。”   英布上前应道:“末将在。”   “命你带三万军,负责攻打北城,先登城者立首功,不得有误。”   英布大声回道:“末将遵令。”   项梁最后抽出一支令箭道:“吕臣听令。”   吕臣上前应道:“末将在。”   “命你带领后军,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支援各军攻城,不得有误。”   吕臣大声应道:“末将遵令。”   项梁最后说道:“明日四更灶饭,五更开拔到城下,天亮攻城。”   众将齐声回应道:“喏。” 第272章 沛公的调度   项梁布置攻城任务,各军领命已毕。   沛公回到本军,立即召集部将,安排明日攻城事宜。   诸将来到中军大帐,沛公端坐正中,众人依次参见完毕。   沛公见人已到齐,开口说道:   “项将军命令明日攻城,我军负责攻取南城,诸位有什么建议。”   曹参率先说道:“亢父城墙较东缗略高,与爰戚差不多,也是土墙结构,可以采用爰戚的攻城方法。只是,若想尽快攻取,抛石车需要再加多些。”   显然,曹参对此方法,已有心得,借机变相挣得主攻的位置。   沛公心里已有打算,问萧何道:“现在军中抛石车有多少?”   萧何回道:“共有三十架,如增加,需向项梁处申请。”   沛公立即道:“你马上去项梁军中申请,就说我们需要十到二十架抛石车,快,现在就去,去晚了,就被其他人抢了先。”   萧何又问:“其他设备可否申请一些。”   沛公眼睛一瞪道:“当然啦,这还用问,当然是多多益善了。”   萧何急忙到项梁中军去了。   这边,沛公继续问道:“继续说,谁还有好主意。”   夏侯婴道:“沛公,看样子,这天要下雨,而且雨还小不了,我们是不是要做好这方面的准备?”   沛公抬头向帐外望了一眼,透过门帘,满目都是低垂的乌云,凝重而又压抑。   沛公道:“即使下雨,攻城计画也不会改变,这是军令。”   夏侯婴继续说道:“沛公,我是说,这下起雨来,会影响视线,这弩箭是否应该靠前攻击为好。”   沛公这才明白夏侯婴的意思,说道:“对,你的建议很好,弩箭靠前,配上盾牌手掩护,抵近施射。”   周勃道:“要是能有一辆冲车就好了,可以冲撞城门。”   沛公应道:“那就看看萧何的本事了,能不能弄回一辆来。”   正议论间,萧何回来了,报告说,项梁处增拨了五架抛石车,两个临车箭屋,愤輼、冲车各一辆。   沛公一听,看着周勃道:“怎么样,我们萧大人出面,收获不错吧。”   周勃冲着萧何竖起大拇指。   萧何道:“还是去得有点晚了,项羽军中,拿到了两辆冲车。”   沛公一挥手道:“那是自然的,无论从哪个方面,项羽都会多一些的。不说这个了,现在开始布置明日攻城任务。”   沛公在案前坐定,拿起一支令箭道:“樊哙听令。”   樊哙上前道:“末将在。”   “命你明日拂晓,将所有抛石车运抵城下,多备石块,指挥抛石车,集中轰击城墙中段,直到轰塌城墙为止,不得有误。”   樊哙高声应道:“喏。”   沛公又拿起一支令箭道:“周勃听令。”   周勃上前道:“末将在。”   “命你明日指挥临车箭屋、冲车、愤輼,待抛石车发起轰击后,向南城门运动,主攻城门处,撞开城门,不得有误。”   “这,这......”   周勃以为沛公会让他带虎豹突击队打主攻,却不料只让他指挥攻城器械主攻城门,周勃多少有点心不甘。   沛公眉毛一立,陡然变声道:“嗯?有什么问题吗?”   周勃赶紧应道:“没问题,末将遵令。”   沛公见周勃接过令箭,退回班列,才又抽取一支令箭命道:“夏侯婴听令。”   夏侯婴上前道:“末将在。”   “命你明日指挥弩箭和盾牌阵,抵近城下百步以内施射,掩护攻城部队突击,不得有误。”   夏侯婴高声道:“遵令。”   最后,沛公拿起一支令箭道:   “曹参听令。”   曹参心中暗喜,心说:终于到我了,看来这主攻的任务非我莫属。   立即上前叉手道:“末将在。”   “命你明日带三千军,待抛石车轰击后,听我中军号声吹起,即开始攻城,登城开门,迎接大军入城,不得有误。”   曹参高声道:“遵令。”   沛公最后命道:“全军明日四更灶饭,五更开拔,尽低南城下,进攻敌城。”   “喏。”众将齐声应道。   随着这声“喏”,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空中传来隆隆的雷声,仿佛在回应着众将的呐喊。   次日一早,云密密地布满了天空,雨不停地下着。   人们从这浓重的乌云背后,隐约翻滚而过的泛白的云团,才判断出,天确实已经亮了。   当地的人都知道,正值雨季,从天空的云势来看,这样的雨,通常会连着下上几天。   项梁不为天气所动,依旧下达了攻城的命令。   沛公这边,早已做好了准备,很快就开抵南城墙外,在茫茫的雨雾中,蓄势待发。   城中的秦军一见,连忙报告守将,楚军要进攻了。   城墙上,一片忙碌,随着不停的命令,很快,一排排的弩箭手和长矛手列到城头,滚木礌石准备完毕,漫天雨雾中,数千秦军严阵以待。   随着沛公中军号角响起,樊哙指挥抛石车开始了进攻。   “预备......”三十五架抛石车一起发动,瞄准了中段城墙。   “放。”一声令下,一块块巨石腾空而起。   “呼、呼、呼......”南城上空,响起一阵石块破空的声音。   “嘭、嘭、嘭。”紧接着就是沉闷而又骇人的声响。   几十块巨石,穿透雨雾,在空中划出无数道弧线,带着呼啸声,击中城墙。   有了爰戚的经验,樊哙的抛石车,统一选择了大小均等的石块,抛出之后,落点更容易集中。   这些石块,就像长了眼睛一样,落在城墙上。对于守城的秦军来说,密集程度,实在太恐怖了。   秦军士卒们,从来没见过如此密集的石弹攻击,中段城墙上的秦卒,来不及躲闪,几十具尸体顿成饼状,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快散开,快散开。”秦将一看不好,连忙指挥中间士卒向两边和城下躲闪。   话音未落,又有一波石块呼啸而来,随后,就是城墙不停的震动。   南城墙上,秦卒们感觉自己手中的刀枪戈戟或者弩箭弯弓,都在不停抖动。   随着抖动的,还有秦卒们紧张的心。他们似乎在这漫天的石弹中,感觉到了自己的末日。   也许,今天是从军以来的最后一战了。   许多秦军士卒都这样想着。 第273章 雨中的进…   沛公这边的抛石车,对着城墙一顿猛轰,给守军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雨中,不断有碎石、泥土伴着血雾腾起。不时有躲闪不及的秦军被石块砸成肉饼。   再坚固的城墙,也经不起这持续不断的石弹轰击。   城墙上,开始出现缺口,由小到大,开始蔓延。   这边,抛石车的节奏持续着,城门处,周勃的攻击也开始了。   两架临车,被几十名士卒推动,慢慢向城门处靠近,顶部的箭屋高出城墙数米,正好居高临下。   箭屋里,数十名弓弩手,引弓搭箭,准备施射。   临车下,蒙着生牛皮的修橹和愤輼里,各有数十名虎豹突击队勇士,手挽盾牌,紧握利剑,准备攻城。   不远处,曹参已经命令士卒,扛起云梯,刀剑在手,准备冲锋。   一切看似不紧不慢,实则有条不紊,俨然一支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劲旅。   守城秦将,站立在城楼处,望着雨帘中,逼近的楚军,心里知道,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了。   秦将下了城楼,沿着城墙快步巡视着,大声下令:   “弩箭手准备。”三排劲弩手排好队形,来到女墙垛口处,准备施射。   “滚木礌石准备。”秦卒将装有滚木礌石的木轮车,推抵城墙边。   “投枪手准备,全体准备。”躲在后城墙的秦军,都振作了起来。   “呜、呜、呜......”还是巨石的呼啸声。   “嘭、嘭、嘭......”依旧是持续不断的轰击声。   秦军已经发觉,石弹集中在城墙中段,其余两侧的秦卒,开始大起胆子,凑到城头来,准备厮杀。   临车接近城门楼,不足百步了。   周勃下令“射箭”。箭屋里,弩箭齐发,射向城头的秦军。   临车下,冲车、修橹、愤輼在向城门靠近。   沛公在远处望见,令司号员吹起进攻号角。   号声就是命令,夏侯婴大声令道:“盾牌列阵,靠前,逼近城头。”   一千手持长盾的盾牌手,齐刷刷地举起长盾,组成一面盾墙,向城头逼近。   “弩箭跟上。”夏侯婴又令道。   三千弩箭手,排成三列横队,紧随盾阵之后,举起弩箭,瞄准城头施射。   城墙上,秦将见楚军逼近,命令弩箭队道:“弩箭,弩箭攒射。”   顿时,如蝗的三棱箭,密集地飞向射程内的楚军。   秦军的三棱箭,确实厉害,射程远,穿透力强,杀伤力大。   尽管有盾阵做掩护,尽管有修橹、愤輼车遮挡,尽管箭屋可居高临下,仍有不少楚军士卒被箭射中,倒在一旁。   同样的,城上的秦军,也被楚军的箭矢射中,不时有倒在城头、城垛口、女墙后,也有从城头坠落下来的。   双方在比拼谁的射程远,谁射的更准。   雨雾中,双方你来我往,箭矢在雨帘中,交相飞舞,与空中落下的雨一起,织出一片雨箭网来。   见城墙中央的缺口在不断扩大,曹参下令道:“云梯准备,突击队准备。”   这时,周勃的冲车已经运动到了城下,近三丈长,腰一般粗细的巨木,被悠起来,撞向城门。   “咚,咚,咚。”连撞数下。   城上守将,早已瞧个正着,命令道:“滚木礌石,给我砸。”   顿时,城楼处,滚木礌石倾泻而下。   冲车处,十几个楚军,被砸身亡。   秦将继续命令道:“弩箭攒射。”   数百支弩箭,一起向城下飞去。   经过一个时辰的拉锯战,城上城下,各有数百尸体,横七竖八躺在那里。   在抛石车持续不断的轰击下,那段中间的城墙,终于出现了一丈来宽的缺口。   沛公在远处望见,觉得差不多了,命令司号员:“发起总攻。”   随着总攻号角的响起,早已按捺不住的曹参,一跃而起,将手中的长剑一挥,对着身边的突击队喊道:“弟兄们,跟我冲啊!”   带头向城墙缺口处冲了过去。   云梯队,早就远远地等着他的命令,此刻,已快速跑到护城河上搭好云梯,更有腿长跑得快的突击队员,已经踏着云梯,冲过护城河。   曹参一见,命道:“盾阵向前,弩箭齐射,掩护冲锋。”   盾手们,快速越过护城河,列好阵势,弩箭队随后,轮流在盾阵后,向城头施射。   周勃一见,曹参那边发起冲锋了,更着急了,命令道:   “快,冲击城门,把它给我撞开。”   冲车又一次发起了进攻。临车上的箭屋里,再次射出密集的箭矢。   城墙处的争夺,进入了白热化。   云梯队冒着箭雨,将几架云梯,堆在缺口处,形成了预定的冲击通道。   秦军组织了弩箭和标枪不断施射、投掷,城墙上,预备好了长矛阵和戈戟林,试图挡住楚军的冲锋。   早有数十楚军突击队勇士,冲上城头缺口处。   秦军的弩箭如飞蝗般射来,标枪漫天投掷过来。   勇士们高举盾牌遮挡着,一边继续沿着云梯向上冲锋。   冲到缺口处时,上百支长矛、戈戟一起挥舞突刺过来。   虽有盾牌在手,但毕竟守军的长武器占优,缺口处,倒下数十名突击队勇士。   但,身后的楚军仍如潮水般涌入,奋勇拼杀着,力求突破。   夏侯婴一见,忙令弩箭手道:“快,抵近施射。”   楚军弩箭手,近抵缺口处,对着秦军就射。   秦军的尸首,倒在缺口处一片,密密麻麻,行成一道墙。   曹参带队已经冲到城下,见前面突击队受阻,忙命道:   “旁边架起云梯,攻城。”   早有士卒,在另外位置,竖起几架云梯来。   曹参二话不说,挽起盾牌,率先向城头爬去。   身边士卒一见,立即紧随其后。   不一会,十来架云梯都竖了起来,云梯上,爬满了手持盾剑的楚兵。   缺口、城门、云梯上,相继告急,加上楚军的劲弩抵近施射,秦军顾此失彼,疲于奔命。   曹参趁此机会,举着盾牌,快步攀登着云梯,很快就接近了城头。   几个秦卒奔了过来,手中长矛齐刷刷对着曹参的胸口,直刺过来。 第274章 从亢父到东阿   见秦军的五六支长矛,齐刷刷刺过来,曹参连忙曲肘,用盾牌挡住。   好家伙,长矛全部刺中他的盾牌,力道之大,差点将曹参搥下云梯。   曹参拼力用力顶住,紧紧抓住云梯,稳住身体。然后,突然将盾牌猛地向左一撤,将长矛格挡在一边。   胸前,门户洞开。   曹参刚把长矛格走,另一支秦军的戈戟,奔着他敞开的胸口,就势刺了过来。   曹参眼疾手快,一闪身,挥起右手的长剑,用力一削,戈戟的木杆齐齐被削断。   趁此机会,曹参紧登两步,早已站上城头。   秦军也不是吃素的,又有几支长矛戈戟,对着他围刺过来。   这些,仿佛都在曹参的预料之中。   只见,曹参双脚一点墙垛,借着脚下之力一个大鹏展翅,早已跃起数尺高,长矛、戈戟全部刺了一个空。   没等秦军的长矛戈戟收回去,曹参已经落在这几个秦卒的面前。   只见曹参猫下腰,怀中抱剑,一招白鹤亮翅,出剑,接着又是一招扭转乾坤,将身形转了一圈。   从出剑到横扫,就在一眨眼的瞬间,全部完成。   待曹参收剑一看,齐刷刷地,身前倒下七八个秦卒,脖子上,鲜血汩汩流淌,长矛、戈戟都丢在一旁,叮当作响。   后面的秦卒,见前面的倒下了,不做迟疑,手持兵器又围了过来。   曹参冷笑一声,举起长剑,准备再来一波招式。   就在这个功夫,身后的城垛口云梯上,接连跳进来几个楚军,踊跃着,呐喊着,向秦卒攻了过去。   随后,云梯上更多的楚军不断地冒上来,向秦卒冲杀过去。   曹参格住刺过来的戈矛,接连刺倒了两个近前的秦卒,带领众人,向缺口处攻击。   缺口处秦军突然遭到背后攻击,腹背受敌,终于抵挡不住了。   城墙缺口处终于被楚军占领。   快速涌进的楚军,开始向城墙两侧攻杀。   “快,攻击城楼。”曹参下令道。   后面的突击队,向城楼处冲杀。   刀剑的铿锵声,咒骂声,惨叫声,充斥了整个城墙。   借着城墙上大乱,城门也被周勃的冲车撞开了,虎豹突击队冲了进来。   这一打击是致命性的,大队的楚军像潮水般涌入。   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秦将死于乱军之中,南城墙上的秦军,渐渐失去了抵抗,纷纷弃械投降。   南城遂宣告陷落。   曹参和周勃两军,合兵一处,向城内冲杀。   正冲杀间,迎面一支队伍,也驱赶着秦军,从东城冲杀过来。   两人定睛一看,当先一将,一匹青鬃马,一杆浑天槊,上下翻飞,左刺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秦军士卒非死即伤。   曹参、周勃认得此人,正是项羽,身后是一群如狼似虎的江东子弟兵。   那项羽带着数千将卒,正赶杀着秦军,见这边沛公军也已进城,遂相互约会,项羽向西,沛军向北,径直杀来。   巷战直杀到黄昏时分,在连绵的雨中,楚军歼灭城中秦军,攻陷亢父城。   项梁率沛公、项羽、龙且、英布等将,进入城中府衙。   项梁升帐,各军纷纷汇报战果。   项梁吩咐将俘虏尽皆坑杀。   曹参率先登城,录得首功。   项羽在一旁暗暗不服,却也没做言语,心想:下次战役时再见,看谁更厉害。   项梁吩咐各军,休整一夜,次日整军,向东阿开拔,尽快解田荣之围。   第二天一早,天仍下着雨,三军整顿完毕,项梁命项羽和沛公军做前队,项梁率吕臣等将随后开拔,十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向东阿进发。   早有探马将消息报入章邯营中。   接到爰戚、东缗、亢父三城接连失守,秦军尽被歼灭的战报,章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心中暗自思忖:“没想到项梁军如此厉害,自我出函谷关以来,还不曾有如此败绩,看来,对付楚军还需提起精神来。”   于是,章邯命司马欣率三万军围城,自带七万兵马,离城三十里,安下营寨,迎击楚军。   项羽、沛公自离了亢父,一路未遇抵抗,眼看快要接近东阿,斥候探马来报,章邯军离城三十里下寨。   沛公连忙按下兵马,派人请项羽,商议进军方略。   项羽也已接到探马快报,见沛公相请,遂带着范增、龙且、英布、陈平等将领来到右军营中。   沛公这边,萧何、曹参、樊哙、周勃、夏侯婴、卢绾等将出席,双方的联席会议,在沛公的简易军帐内举行。   沛公请项羽上座,项羽不肯,在范增的建议下,两人并排坐在主位,其余众将,分列两侧。   沛公开门见山道:   “刚刚斥候探马来报,章邯七万军在前面距城三十里安营,挡住去路,我大军还在半日以外路程,现在紧急召开一个战前联席会议,讨论一下,是现在就打,还是等大军到达。”   项羽道:“武信君派我们做前队,没有规定遇秦军需要等大军赶到,正所谓兵贵神速,既然秦军在前面,我们可趁其立足未稳,直接杀过去。”   范增也道:“项将军所言极是,我们两军合在一起现在兵力六万,章邯军七万,双方相差不大。关键是,我们刚刚打了胜仗,士气正旺,正可以鼓起余勇,一鼓作气,冲击一下章邯军。”   萧何在一旁接口道:“二位将军所言极是,现在我们两军的势头正猛,完全可以和章邯一战。”   众将一致道:“打吧,直接打吧。”   沛公和项羽,互相交换了一下意见,又简单嘀咕了两句,进行了分工,于是,沛公道:   “好,既然大家都建议打,那我们就直接打过去。刚才我和项将军分了一下工,项将军打左军,我们打右军,齐头并进,从左右分别发起攻击。”   项羽接着说道:“据说秦军的骑兵很厉害,这次,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什么成色,我们把车兵、骑兵放在前面,和秦军打对攻,硬碰硬,看看谁的骑兵厉害。”   沛公赞成道:“好,那我们就齐头并进,并肩作战,冲击章邯。”   当下,两军计议已定,各自整顿军马,一齐往章邯军冲杀过来。 第275章 章邯的分兵策略   章邯自攻下临济,杀死齐王田儋,逼死魏王咎后,尾随败逃的齐军,追到东阿。   三万齐军,退进东阿城固守。   这东阿,是齐国的老城,城池高大,城防坚固。   章邯围城一个月,攻打了两次,没有什么进展。   索性章邯就一边围城,一边分派兵力,去解决魏齐两国周围剩余的城池。   到七月初,秦军已经攻取了周边十几座城。章邯吩咐每城留少量兵马,配合咸阳派来的令守城,一来二去,身边的军马,仅剩十万之数。   本来章邯是想平定了齐地后,再向北发展。毕竟陈胜死后,楚地群龙无首,暂时不会有什么大作为。倒是北边的赵王赵歇、燕王韩广,手下各有十几万兵马,令人担心。   平定魏地后,秦二世的圣旨,也是催促他尽快解决齐地后,挥兵北向的。   一时间让在前线的章邯,有些焦头烂额。   从全国的形势上看,魏地是平定了,暂时没有什么波澜,齐王也已战死,而楚国的陈胜部刚刚剿灭。   但齐国的有生力量还在,尤其是这个田荣,很有可能再立齐王,卷土重来。   毕竟齐国,历史上就是一个诸侯大国,向来基础雄厚,民心难以征服,不把这个田荣消灭,随时都可能死灰复燃。   这一点,章邯是比较肯定的,所以,他要毕其功于一役,在东阿消灭之。   这也是他,执着地围住东阿不放的原因。   但最令他没想到的是楚地,又很快出了问题。   消灭周章的三十万楚军,是章邯出函谷关的杰作。随后什么吴广的荥阳,什么陈胜的陈都,还是什么吕臣等部,楚的余孽,都不在他的话下,基本上如秋风扫落叶般容易。   本以为,楚地就这样平定了,待他解决了东阿后,就可以挥军北上,遵旨去解决赵地和燕代问题;没曾想,这个项梁突然冒出来,竟在半月之内,连续攻下三座城池,杀了五万老秦锐卒,这真是始料未及的。   关键是,自亢父到东阿的路途,一路上没有阻碍,原计划是监视楚军动向的亢父等城,忽然变成了楚军的前线,事情就忽然变得紧急起来。   等打下东阿后,再派军向南出掠的策略,现在看来,由于项梁的异军突起,也变得不可能了。   既如此,那就会一会这个项梁,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成色,好在我章邯自出函谷关以来,见识的这个国君、那个名将的,太多了。   我章邯可是你们六国的试金石,大秦只要有我在,想恢复六国,门都没有。   章邯想到此,将东阿交给司马欣围住,自提大军,迎前下寨,准备会一会这项梁军。   章邯虽然心里不以为然,但行动上还是做了一番准备。考虑到亢父的失败,对楚军的战斗力也有了一定的估计。   他吩咐将营寨分为两处。   自己亲率五万兵马,扎住大寨,另派一将带两万人马,向前一里,扎了一个前寨。   章邯的目的很清楚,他要用前寨试探一下楚军的攻击力。   如果楚军一时半会儿,打不下前寨,那章邯的大军就可以借势从外围包抄过去,里应外合,一举吃掉楚军。   如果楚军攻势很猛,前寨守不住时,尽可以向后撤退,章邯的大营,完全可以接收前军,稳住阵脚,再进行决战。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章邯的用兵是极为讲究的。   也难怪他出关后,一路所向披靡,不是靠猛打猛冲,所有的胜利,与他的足智多谋是分不开的。   其实,漫观历史,所有的名将,几乎都是靠谋胜,以智慧赢,而不是简单的靠死磕、靠运气。   这边,章邯军刚刚立营完毕,就见楚军漫山遍野地杀了过来。   秦军前营军将一见,毫无怯意,派出一万军在营前列阵,照例是五千骑兵在前,五千锐士在后,刀剑戈戟林立,弩箭在弦。   楚军近前,沛公和项羽扎住阵脚,观察了一下秦军情况,两人互相商议了一下,决定还是按照既定方针,齐头并进,左右夹击,先攻下前营再说。   当下计议已定,两人开始调动军队。   项羽军骑兵较多,这是他的优势。   一是项梁将骑兵几乎尽数拨给了项羽,达到两万之众。   二是项羽擅于使用骑兵,喜欢骑兵的机动灵活和快速勇猛。这在其后来的若干次战役中,均能体现出来。   项羽打仗,讲究快准狠,看准了,快速出手,不啰嗦,不纠缠,三下五除二解决战斗。   下面的进攻,可见一斑。   而沛公处,骑兵较少,现在仅有一千骑兵,另有战车百辆,其余多是步卒。   但此时,周勃正在沛公面前,和夏侯婴争着谁打前锋呢。   夏侯婴道:“沛公,既然车兵让我指挥,那一千骑兵也理应归我,正好组成车骑突击队。这样,正好我来打前锋。”   周勃抢过话来道:“沛公,夏侯婴指挥车兵不错,骑兵也可以给他,我就率领我的虎豹突击队,照样可以打前锋,谁说骑兵车兵就必须打前锋了。”   沛公见两人争执不下,互不相让,就裁决道:   “既然周勃一直是前军,这次还是周勃打前锋,待列好阵势后,听我号令,即向前冲锋。”   “喏,遵令。”周勃大声应道,脸上显出得意之色。   “夏侯婴统领车兵和骑兵,在周勃军两侧,从两翼切入秦军肋部,将秦军拦腰切断,配合后军,消灭包围秦军,随后,再追击秦军。”   “喏,遵令。”夏侯婴也大声应道,心里暗道:   “到时候,看谁跑在前面。”   雨越下越大,远远看去,双方的军阵,都笼罩在一层雨雾中。   双方的战马,不时打着响鼻,摇摇鬃毛,抖落一下雨水。   士兵的盔甲上,被雨洗刷一新,眉毛鼻子上,雨水不停地向下淌着。刀剑戈戟,在雨中,依旧闪着自身的寒光。   项羽向沛公军这边望了一眼,见那边已准备好,随即,一提马缰绳,举起手中丈八铁槊,对身后的骑兵阵营高喊一声:“跟我冲。”   话音未落,当先一马冲了出去。   众军将早有准备,一抖马缰,轻磕马肚,催座下马,往秦军阵前冲了过来。 第276章 东阿城外   项羽催座下马,舞手中槊,带领一众骑兵,向秦军发起冲锋。   秦将见楚军向左军冲来,令旗一挥,左军骑兵随即向前迎了上来。   这真是一场以硬碰硬的厮杀。   一边是大秦铁骑,天下闻名;一边是项羽直属,江东子弟兵。   雨雾中,铁蹄齐舞,踏得大地震动,闪闪发光的兵刃,举在半空。   马背上,身着不同盔甲的骑士们,神色相同。   一样的目光炯炯,一样的杀气腾腾,死盯着前方的目标,准备一击致命。   马儿,受座上主人的驱使,低下头,拼力向前奔跑,充满了势能。   两支钢铁劲旅,终于在阵前相交了。   兵器的碰撞声,马儿的嘶鸣声,人的呐喊声,不时伴着从马背上的跌落声,此起彼伏。   双方的战马冲在一起,兵器绞杀在一起,混战一团。   但在秦军阵中,似乎出现了一条走廊,这走廊中间是一队楚骑,两侧是死伤的秦兵。   这走廊是一匹青鬃马,一杆镔铁槊杀出来的。   没错,正是项羽。   只见他,催动青鬃马,将手中的铁槊使成一团花,似蛟龙出海,又恰如雪舞梨花。   秦军兵将沾上死,挨上亡,只杀得秦军人仰马翻,鬼神皆惊。   项羽不愧一代战神,这一番冲阵,从阵头直杀到阵尾,如入无人之境。   身后的楚军兵将们,也是紧随其后,一顿砍瓜切菜,杀得秦军招架不住,纷纷后退。   项羽带军冲入敌阵,将秦军一劈两半。   项羽的骑兵速度太快,没等秦军的步卒反应过来,刀剑已经在他们头顶上挥舞,马蹄也踏进阵营。   秦将忙组织弩箭手抵近施射,长矛戈戟队组成护墙,但项羽的骑兵太多,排山倒海一般踩踏过来。   列在前面的数千秦骑,饶是战斗力再强悍,也架不住人多马多,更何况还有项羽这个煞神。   不仅项羽,龙且、英布无不各个骁勇,不到一袋烟的功夫,秦军左军已经败下阵来,纷纷后撤。   秦军的左军开始后退了,那右军呢?   与对阵项羽不同,这边是秦军的骑兵,对沛公的步兵。   从道理上讲,骑兵肯定是占优势的,因为人在马上,可以借助马的速度和力量优势,突刺拼杀。   地上步卒,往往没等招架,就被骑将斩杀了。   但周勃有办法,否则他也不会在沛公面前,脸红脖子粗地和夏侯婴争什么前锋。   见秦军的铁骑冲杀过来,周勃忙令:“变阵。”   听到命令,前排迅速举起一人高的长盾,两翼也排起盾牌来。   盾牌后,是长矛阵,矛尖冲上,举在半空中,专刺马上将。   长矛后面是戈戟,齐齐挥舞,专砍马头。   戈戟后面是两排弩箭手,一队射人一队射马。   周勃的理论是,管你什么马什么骑,我倒要看看你们是不是肉做的。   秦军骑兵冲了过来,第一排很快就倒在半途中,那是周勃军的弩箭齐发的结果。   后面的秦骑,侥幸躲过弩箭招呼的,马上被长矛刺中,被戈戟挥砍。   与对项羽军的混战不同,这边的秦军,基本上到周勃军前,齐齐地就像一茬茬韭菜被割倒,那军阵就像是一道挡在秦兵面前的墙,无法逾越、无法撼动。   秦军正在往周勃阵前添油,斜刺里,夏侯婴的车骑已经出动。   夏侯婴挺立在战车上,手持画戟,冲在最前面。   身后,车阵在前,骑兵在后,从右翼斜着插向秦军。   夏侯婴的车阵有自己的独特之处。   一般战车上由三人组成,一人驭马,一人持弓弩,一人持戈殳等长兵器。   但夏侯婴的车兵,增加了一人。   他的经验是,车兵除了正面攻击力较强外,两侧总有一侧较弱。   如果只有一个长兵器,就顾左顾不了右。   所以,夏侯婴将自己的战车上,添置了一名长剑盾兵。   这样,在进攻的过程中,这辆战车就可以攻守兼备了。   远程,弩箭可以尽情施射,消灭四面来敌。   中距离,夏侯婴令战车上一律配备戈戟,一旦接敌,削、砍、刺、挥、勾尽可以用。   而到了近距离,尤其是车的左右,如果同时两侧有敌兵,战车的驭手和侧背,就会暴露,容易受到致命一击。   而夏侯婴命令车兵配备了长盾长剑后,就基本解决了这一问题。   在战车向前疾驶时,长盾可以有效保护驭手不受对方弩箭射击。   冲进敌阵后,或者在冲杀过程中,这长剑盾就可以近距离拼刺。   一方面可以抵挡敌军的进攻,一方面可以发挥长剑的作用,对马上和步卒,任意刺砍,优势尽显。   虽然这样车上略拥挤了一些,但,进攻效率大大提高。   这样的车兵,在接近秦军之时,开始显现出威力来。   先是战车上弩箭齐射,上百支劲弩,射向秦军骑兵,瞬时几十匹战马,或跑空,或倒地。   同样,秦军的弩箭也飞蝗般射来,战车上盾牌齐举,但楚军仍有中箭倒下战车的。   冒着箭雨,夏侯婴的战车,眨眼间,来到秦军骑兵和步卒的连接处。   车兵打步卒,简直是虎趟羊群一般,夏侯婴瞄准的就是这个位置。   不是不让我打前锋吗,那就把前军交给周勃,老子来杀步卒。   这一百辆战车瞬时冲进秦军步卒队伍,开始冲击、砍杀。   后面的一千骑兵,随即杀入,兜住秦骑兵的尾巴,开始对战。   双方在秦军的腰部,展开了一场混战。   秦军的骑兵正冲击着周勃军未果,背后突遭车骑兵攻击,顿时阵型大乱。   借此机会,周勃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盾牌手在前,长矛、戈戟在后,后面两排的弩箭,齐齐延伸射击,向骑兵方阵进逼过来。   虽然步军方阵的进攻速度没有车骑兵的快,但碾压能力是惊人的,所到之处,马倒兵死,就像是一把把镰刀挥舞,所过之处,寸草不成。   秦军右军,终于挺不住了,开始向后溃散。   沛公见周勃军和夏侯婴军进攻见效,左军项羽,已经开始对秦军进行赶杀,遂将令旗一挥,曹参军、樊哙军、卢绾军一起向秦军冲杀过去。   这回,任凭秦军再有什么本事,也无法抵挡了,右军也加入了左军的溃散队伍,向后逃跑。   项羽和沛公军紧随其后,追击。 第277章 章邯的退却   项羽和沛公,赶杀着秦军,直追到秦军营前。   秦营守将,见前军败下阵来,一边命人打开营栅,接秦兵入营,一边组织弩箭齐发,阻挡随后的楚军追兵。   秦将想的很好,以为只要弩箭够密集,阻击够强劲,就可以将追兵挡在营外。   奈何他们低估了项羽的骑兵,也低估了楚军的战斗力。   项羽军,率先冲在追击的最前面。   这些江东子弟兵,深受主帅的影响,也在日常的训练中,反复灌输了项羽的作战理念,那就是:“向前、向前。”   在他们眼里,根本看不见什么营栅,也没有扑面而来的弩箭,楚军的头脑里,现在只有追击、追击,视线范围内,只有敌军的背影。   再加上,秦军是步军和马军混在一起后撤,追击的楚军,尽是骑兵。   更有马快心急的楚军铁骑,已经赶杀着秦卒,冲到了营栅前。   双方混在一起,令营栅内的弩箭手,眼睁睁看着,不知该往哪个目标射箭。   更要命的,是那个当头冲进营栅的楚将,一匹青鬃马,一杆镔铁槊,上下飞舞,左右突刺,一眨眼,所过之处,已横倒十来具尸首。   这楚将不是别人,正是项羽。身后是龙且、英布和一群玩命的子弟兵。   营栅内的弩箭手,见楚军骑兵冲入营内,哪还来得及放什么箭啊,扭头就跑。   营寨右边,又杀来一群楚兵,有战车,有铁骑,有步卒,有弩箭,正是沛公的队伍。   不到一刻钟时间,营门也被攻破,楚军像潮水一般涌入。   秦将一看,营也守不住了,留下的只有一条路,他只好下令:撤退。   秦军将卒们,难得地开始了争相逃跑的比赛。   这也难怪,无论出关前,还是出关后,秦军都没有这样的场面,也不曾有如此的训练。   不过,逃命是不需要训练的。这是人的本能。   对于秦锐士来说,虽然敌军的人头可以封爵立功,但现在得先把自己吃饭的家伙什保住。   如果自己的人头不保,任何奖赏都变得毫无意义。   在这种生存欲望的驱使下,秦军逃跑的速度,不比前面他们屠杀和追击的任何一支军队差。   经过一番完全媲美于后世牙买加的博尔特之速度的比赛后,两万前军,带着脑袋逃出营寨的不足三千,其余的,尽成了楚军的刀下鬼、箭下魂。   楚军仍然不肯善罢甘休,在秦军身后紧追不舍,企图顺势攻进章邯大营。   但章邯可不是前军的秦将,再说,平时他也不吃素啊。   章邯见前军营寨已土崩瓦解,士卒争相逃命,心里不由得暗暗吃惊,这是一支什么部队,战斗力如此彪悍。   在他的印象里,秦军还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曾经铁血无敌的大秦锐士们,何曾这样被人赶杀过。   心里吃惊,决定却做得异常坚决,甚至可以说得上极其冷静。   章邯命令道:“弩箭准备。”   齐刷刷数千名弩箭手搭弩在弦,梯次靠前,做好了发射的准备。   章邯又令道:“打开营门。”   营门被打开。   章邯接着下了一道残酷的命令:“听我命令,百步之外,不留活物。”   “啊?”身边众将大吃一惊。   这一命令的含义是,百步以外,任意施射。也就是,任何人都休想闯进营门前沿百步之内。   可那后面有拼命往回奔跑的秦卒,还有拖着残腿一瘸一拐的败兵。   面对疑虑,章邯冷漠地补充了一句:“执行命令。”   秦将赶紧说道:“喏。”   随后,高亢的声音在营前响起:   “将军有令,百步以外,不留活物。”   “全体瞄准,百步以外,全部射杀。”   “百步以外,全部射杀。”   这一命令的下达,表达了章邯坚决保住本军大营的决心。   外面的前军,已经溃败,如果任由溃兵冲击营垒,紧随其后的楚军势必会冲进大营。那时,就不是射杀几个拖在后面当尾巴的秦卒问题了,五万秦军,甚至身后的围东阿之军,都有可能兵败如山倒,那样的局面,将无法收拾。   作为秦军的最高指挥官,他不能任由这种情况发生,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败军渐渐近了,后面楚军的马蹄声也近了,雨雾中,看得清战旗上的项字,也看得见楚军的面孔了。   “放箭。”章邯命令道。   命令马上被复制下去。   “放箭、放箭、放箭。”几个声音一起喊了起来。   顿时,营栅前,弩箭齐发,数千只劲弩,带着呼啸声,穿破雨雾对着百步开外的目标,齐齐射了过去。   仔细想象一下,不足百米宽的营栅,飞出数千只劲弩,每米宽的距离,要集中十几到几十枝弩箭,那密度可想而知。   百步以外,射程之内,可真是做到不留活物了。   逃进百步以内的秦骑兵和步卒,终于舒了一口气,因为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后面紧追不舍的楚军了,营门也在他们进入营栅后,关闭了。他们终于安全了。   营栅外,百步之外,躺下一片尸体。   秦卒、楚兵,秦马,楚骑,交织混杂,横七竖八,数以百计。   见秦军营垒坚固,弩箭密集,项羽和沛公均约住了兵马,徐徐退到刚才杀退秦军的营寨内,安下营垒。   章邯的守营之术,早在他们的预料之中,有经验的战士,在接近敌军营寨时,就已经放慢脚步,以防敌军的弩箭攻击了。   沛公、项羽及时收军,安营扎寨,清点战果。   对比下来,项羽军的战果比沛公军较丰,也是两军战力的体现。   不过,这也是继爰戚、东缗、亢父围城打援后,两军的第二次合作。   这次合作,又与前次不同,虽然前次在亢父,两军配合,相继攻城,沛公军也因曹参的登城,拔得头筹,但,这次的野战配合,不仅是两军密切合作的结果,也真正体现了两军战力的差距。   两军正在清理战果之际,项梁率大军随后赶到了。   见项羽和沛公,已经胜了秦军一阵,歼灭秦军一万七千余,项梁不由得大喜。   对二人道:“看来章邯军,不过如此,明日一早,全军整军,进攻章邯大营。” 第278章 陈平妙计败章邯   (每每都是如此,战场上或是团队中,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必定优秀,那就是:只有位置,没有个人。)   次日一早,天色已亮,连续下了多日的雨,终于停了下来。   天空中,虽有厚厚的云层,但云隙间,已有阳光透射出来,现出数道霞光。   东阿城外,升腾起浓浓的雾气,正随着阳光的照射,慢慢散去。   项梁整军,令项羽在前,沛公在左,英布在右,自居中军,吕臣在后,尽提十五万大军,向章邯大营杀了过来。   章邯昨日见前军失利,又详细询问了两军交战的经过,对项梁军的战斗力,已经有所了解。   自思楚军中有此能将,以现有手头的兵马,怎能抵敌?   章邯心中已经萌生了退意。   但现在如果匆忙撤退,难免影响军心,章邯准备再观望一下,亲眼看看楚军的战法,再做定论。   于是,章邯颁布军令:坚守营垒,不予出战。   见章邯当起了缩头乌龟,项羽怎肯罢休,组织骑兵试图冲击营栅,都被秦军弩箭射回。   项羽又派将轮番营前叫阵,引秦军出战,章邯只是不理。   楚军无奈,更派数百士卒,齐至营前,一起大声问候章邯的亲人。污言碎语,正满足了这群粗犷的楚汉们,压抑在胸中发、泄的欲、望。   但无论怎么詈骂,秦军就是间壁不出,高挂免战牌。   项梁见此,令各军就地安营扎寨,汇集众将计议军机。   项梁道:“原以为章邯无人匹敌,今日一见,不过尔尔。”   项羽道:“章邯闭门不出,可当奈何。”   众将一时议论纷纷,没有定论。   此时,座上的陈平,思忖良久,暗道:“我自来楚军中,尚未出一计,何不就此,献上一策,以正吾名。在座的军将一时没有良计,正是好时机。”   “目前的焦点是,敌寡我众,章邯闭门不出,关键点是要把他逼出来,这个办法应该可以。”   主意已定,陈平从座位上站起,对项梁说道:   “项将军,我有一策,不知当否。”   项梁道:“但讲无妨。”   陈平道:“我的建议,不外乎是‘围三阙一’,但主要目的是把章邯从大营中逼出来。”   “近十日来,连续阴雨,想必那土地松软,秦军营寨必定立不稳,明日可分兵东南西三面攻打,独留北营不围。   “攻打时,要猛力冲击营栅,多虚张声势,章邯见我军势大,必弃营而走,那时,我军即可随后掩杀,随后,直抵东阿城下,顺势解围。”   项梁点头,看着众将道:“诸位,这主意如何?”   诸将纷纷赞成,觉得可行。   见大家都没有异议,项梁遂道:   “既如此,明日分三军,东、南、西三面,分别由项羽、沛公、英布各带三万军攻打,若章邯弃营而走,尔等即率军随后掩杀。”   诸将领命,随即回营,准备明日打营。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楚军即分三面,向章邯大营,围了过来。   项羽在东,沛公在南,英布在西,从远处望去,漫山遍野尽是旗帜,天地之间刀枪林立。   既然是打营,楚军布阵出奇的一致。   盾兵在前,举起长长的盾牌,形成一道盾墙。防住秦军的弩箭。   盾墙之后,是三排弩箭手,劲弩弯弓,张弦待发。   再之后,是长矛戈戟阵。骑兵、车兵放在最后,以待营栅突破之后,进行突击。   楚军排成整齐的队形,缓缓向营前逼近。   这种进攻,虽然推进速度缓慢,但气势逼人,就像一块块移动的巨型铁板,表面上波澜不兴,实则杀机重重,即使久经战阵的秦军老卒,握着弩箭的手,也忍不住颤抖。   待楚军逐渐接近弩箭射程,章邯下令:“弩箭齐射。”   顿时,数千只箭矢从营栅中飞出,射向逼近的楚军阵营。   楚军还以颜色,三排弩箭手,轮番上前施射。   双方的箭簇在营栅上空交相飞舞。   “咻、咻、咻”   撕裂空气的声音,汇成一阵奇怪的声响,冲击着双方将士的耳膜。   楚军越逼越近,弩箭越来越密集,双方不时有士卒倒下。   楚军推进中,弩箭交锋,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终于,秦军的营栅,已经近在眼前,数根巨大的粗木,被楚军士卒扛起,冲击着营栅。   “咚、咚、咚......”   眼看营栅就要不保。   章邯一见,抵抗到此结束,忙下令:   “撤退,全军撤退,立即撤退。”   随即,叫过来一个千人将道:   “你带所部,坚决顶住,掩护全军撤退。”   他要留下一条壁虎的尾巴给对手。   “喏。”那秦将毫不含糊。   明知道这是章邯的丢卒保车之举,但军令如山,总要有人为了全军的安全,不惜牺牲。   每每都是如此,战场上或是团队中,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必定优秀,那就是:只有位置,没有个人。   能将打仗与一般将领不同,撤退不是逃跑,要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否则就会变成溃败,那将一发不可收拾。   后世的苻坚,欲图以“疾风之扫秋叶”之势“投鞭断流”,却不想因为军将不力,军纪不严,撤退变成了逃跑,致使“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遂有淝水之败,实为领军无能典范。此为后话。   这边,章邯令打开北营门,当先冲出营垒,左右两军,分作两翼,后军尾随,迅速向濮阳方向撤退。   章邯一边带着队伍撤退,一边分派传令兵给东阿围城军下令,立即解除对东阿的包围,撤往定陶。同时,令城阳守将集中兵力守城。   之所以分兵撤退到不同城池,章邯有着自己的考虑。   现在的局势,章邯已经很清楚,以他手里的八万多秦军,是无法与楚军硬嗑的,他必须尽快将进攻转为防守,着手布置防线,先找到立脚点。   好在齐魏两地,还有十几座城池在手里,最近的濮阳、城阳、定陶各有万余守军,先互为犄角,守住再说。   围东阿的军将接到撤军命令,二话不说,撤围而去。   东阿城内,田荣不明所以,没敢冒昧出击,直到看见远处的章邯军也绕城向西奔逃,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救兵到了。连忙开城门,下令追击。 第279章 守住濮阳   这边,东阿城内齐军见援军已到,一起出动,在秦军身后追击赶杀一阵,直追到离城十里,才收住脚步。   这支秦军逃得比兔子还快,当日就退到东阿西南的定陶去了。   那边,项梁所部,终于攻破了营栅,消灭了残余的守军。项羽和沛公军,早已跟在章邯军身后,追杀上来。   章邯忙命一悍将,带领三千弩箭和一千骑兵做押后,组织劲弩连连射杀冲到近前的楚军,骑兵不断向楚军发动反冲锋,直到消耗殆尽。   趁着追赶的势头稍减,章邯所部加快了撤退的步伐。   为了跑得快点,什么器械,旗鼓,甚至粮草辎重,一股脑都丢在身后。   章邯的命令是,以最快的速度,撤退到濮阳。   早有传令兵将命令传到濮阳,待章邯军一到,立即开城门接入。   随即,城头上,秦军准备好的劲弩,齐齐射向身后追击的楚军,拦住了追兵。   章邯入了濮阳,盘点了一下,三停去了一停,堪堪带回不到四万兵马,损失一万有余。   章邯一边整顿军卒,鼓舞士气,重新布置上城防守;一边派快马,向咸阳请求增兵求援。   秦二世接报,大吃一惊,连忙下旨,派军支援章邯。   一月之内,征集了十五万秦卒,选定将领,带军增援章邯军不提。   回到楚军这边,项梁正挥军紧追着章邯军,半路中,遇上停止追击的田荣部队。   两万齐军,齐齐排列,田荣正带着田横等一应众将,站立道旁,等候着项梁。   项梁遂停下来,下车相见。   双方互相介绍完对方身份后,田荣先深深施礼道:   “齐相田荣,在此专门恭候武信君。”   项梁连忙还礼道:“田大人如此客气,项某实不敢当。”   “当得当得,这礼实在是当得,田荣为东阿百姓,并代我齐王为此一谢。”   “噢,齐国现在又有新君了?”项梁问道。   田荣道:“武信君有所不知,自田儋国难之后,诸位大臣一起计议,国不可一日无君,民不可一日无主。”   “于是,就立了已故齐王田儋的儿子田市为齐王,某为齐相,田横为将,令我等协力抗秦,以绝秦望,鼓舞民心。”   项梁遂大喜道:“齐国又有新王,甚好甚好。如此,楚、齐可携手作战,共同抗击暴秦。”   田荣也道:“武信君所言极是,今后齐楚定当协力,共抗暴秦。”   略一沉吟,田荣又道:“只是有一事,还请武信君见谅。”   项梁一愣道:“噢,丞相大人,何事呢?”   田荣满脸歉意地说道:“因新王出立,齐地屡遭秦军肆虐,现在齐真可谓是千疮百孔,破败不堪。许多城池还在秦手里,可供征战的兵员也不是很充足。”   “此去向西,已是魏境。所以,我们就没再向魏地前进,我们还需要一些时日,收复齐城,整顿兵马,那时,再来应武信君,可否?”   项梁见田荣此说,心里老大不愿意,暗想:   老子不顾一切,刚帮你解了东阿之围,你就玩单干,回去整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要是六国都像你这样,那还打什么暴秦,岂不是又回到当年对秦的“绥靖政策”了。想当年,你们的齐王建和后胜,纵容秦军肆虐五国,最后不是一样被秦所灭,在这方面,你们吃的苦头还少吗?   心里虽然老大的不满意,但这毕竟是两国之间的交往,涉及到国际之间的礼仪,无论怎样,不能把情绪表露出来。   想到此,项梁打着哈哈道:“田大人说的有理,齐王新立,理应整顿一番,我们楚怀王也是一样,带领文臣们回盱眙,遣我等武将,来讨秦军,才有了此次东阿解围。”   项梁的话里之意,田荣也听得明白。那意思是:你找什么借口,齐王该整顿就整顿,你们的武将该配合我武信君出兵就得出兵。   田荣继续打着马虎眼道:“就依武信君所说,一伺境内整顿停当,定当派将,追随武信君。”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项梁不再勉强,遂与田荣等告辞,自带军往濮阳而去。   田荣带军回到东阿,随后,开始了对内的争斗。   原来,田荣在和项梁交流的时候,确实有一件事,没有道明。   得知田儋的死讯后,部分齐人立了原齐王建的弟弟田假为齐王,以田角为相,田间为将。   这是田荣不能容忍的,虽然从血缘远近和嫡脉上,田假称王无可厚非,但这恰恰动了田荣一族的蛋糕。   仗着手里兵多,田荣将田假一方打败,驱除出境,稳住了田市的齐王位,也巩固了自己的相位。齐地逐渐趋于平静。   话再说回武信君,项梁统帅众军,追赶章邯至濮阳,将濮阳团团围住。   章邯带回了四万败军,加上城中一万守卒,手中五万兵马,论野战,肯定不敌楚军,但守城还是绰绰有余的。   尤其对于章邯这样的能将来说,如何利用城墙工事,如何使用远近武器,如何调集兵将布置防卫,都是得心应手。   项梁在城郊,扎下营寨,每日攻打,没有什么进展,于是,停了下来,召集众将商议对策。   攻城,尤其对于濮阳这样城防坚固的城池来说,自古以来都是难解决的问题。   众人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商议半天,没有定论,这时,久未开言的范增起身说道:   “武信君,老朽有一策。”   项梁一见,忙道:“噢,范老先生,请讲。”   范增说道:“武信君,既然濮阳不好攻取,我们何必在此纠缠,难道非要打下这濮阳城么?”   项梁道:“那章邯是秦军统帅,打下濮阳,就可以捉住章邯,那样,秦军群龙无首,有生力量也就消耗殆尽。”   “这样,我们可以一路向西,直捣咸阳。此为事半功倍之法。”   范增摇摇头道:“以现在濮阳的城池坚固情况,和章邯手中的兵力来看,他在这里坚守一年都没问题。”   “难道我们要和章邯在此耗上一年么?”   项梁似有所悟,问道:“范老先生,计将安出?” 第280章 难攻的城阳   范增见项梁似有所悟,遂慢慢走到舆图前,指着上面说道:   “武信君请看,濮阳在此舆图之上,也不过是一座城而已,里面现在也不过五万秦军。”   “跳开城池看,以濮阳分界,向北的赵地暂且不论,向南向西尽是魏地,有定陶、临济、城阳、雍丘、外黄等数城。”   “如果我们将章邯困在濮阳,另派一军,向南攻下这些魏地城池,再回师向西,攻略西边城池,则魏地尽为我所有。那样,濮阳就成了一座孤城。”   “到那时,这个章邯和濮阳,就像我们碗里的肉,我们尽可以一双筷子夹着它,另一双筷子,将外围的美食吃个干净,这岂不是一件快事。”   说罢,范增看了看武信君,见他盯着舆图不放,便晃荡着不太灵便的身躯,回到座位上,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之后,放下茶盏,看着项梁。   项梁盯着舆图看了良久,才转回头来,对着范增说道:   “范老先生,此策真是妙啊!”   “这样好,章邯不是不出来吗,那就让他在城里呆着好了。咱们去外边吃香的、喝辣的去。”   “用不了多久,这楚魏之地,尽可以纳入囊中。等外围的问题都解决了,我们再把兵力调回来,收拾他也不迟。”   “关键是,章邯做为秦军的统帅,龟缩在一个孤城里,那样,秦国的灭六国计划,看他们怎么实现。”   项羽也点头道:“‘亚父’之策果然妙,如此,我军就不愁没有仗打了。”   沛公在一旁道:“此策不失为眼前的良策,当速速进行。”   其余众人也一致称赞此计甚秒。   范增心满意得地坐在座位上,品着茶,看着大家。   于是,项梁就此会议上,进行分兵。   项梁坐镇濮阳,统领全局,并亲率主力围住章邯,不让其脱身。   项羽、沛公带六万人马,向南攻略城池。   从北往南夺取城池的次序是,先攻下城阳,然后取定陶,再转向西,攻下临济,之后向南,拿下雍丘,再向西攻取外黄和陈留。   这样,等于以濮阳为中心,向南、向西,划了一个半圆,一直与楚地相接,使齐魏楚完全连成片。   当下计议已毕,项梁调拨兵将。   随项梁围城的楚将为:蒲将军、项它、宋义、吕臣等将。   项羽军中调拨的楚将为:英布、龙且、范增、陈平等将。   沛公军中自有萧何、曹参、周勃、樊哙、夏侯婴等将。   两军依旧是各率原有的三万人马。   次日起军,摆布兵马离了濮阳,首先望城阳杀来。   项羽令龙且引军打头阵,项羽自居中军,英布居后,在沛公军之前出发。   沛公令周勃做前军,自领众将在中军,曹参做后军,紧随项羽军,离了濮阳,浩浩荡荡向前进发。   此时是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八月,正值雨季,大霖雨,道路泥泞。   项羽和沛公军,将两日的路程,走了三日,才抵达城阳。   城阳位于濮阳、定陶、亢父之间,是个县城。城墙与亢父同样规模,此时驻守在城内的秦军有八千。   兵虽不多,但守城秦将颇有头脑,听闻章邯东阿战败退守濮阳的消息后,就开始在城内加强城防。   秦将带领着士卒,日夜演练守城之法,同时,动员城中百姓上城守城,协助守军准备滚木礌石、修缮城墙、运送物资器具等物。   等项羽、沛公军到的时候,城阳早已森严壁垒,众志成城。   项羽、沛公两人简单协商了一下,鉴于城阳城内守军不多,仗着手中六万人马,决定先行攻城。   但显然,两个人都低估了秦军的守城能力。围着城池打了三天,损失了两三千兵马,城阳城竟纹丝不动。   项羽不禁焦躁起来。   叔父项梁派他和沛公配合,出掠城池,培养锻炼他实战能力的意图是显而易见的。   谁曾想,上来就遇到这块难啃的骨头,耗费时日,折损兵马,后面还有若干城池,这样得打到猴年马月呢?   于是,项羽找来沛公等将,一起商议对策。   项羽问沛公道:“上次,你们在爰戚和东缗,是怎样攻下城池的?尤其是亢父,明明我们进攻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你们竟比我们先进了城。这里,有什么奥秘?”   沛公道:“说起来,也很简单。这个办法,还是军中的曹参率先想到的。”   “简单说就是,集中所有抛石车,猛轰敌人城墙,然后把修橹、愤輼、临车集中起来攻击城门,这样,就会形成两个突破点,敌军往往难以抵挡。”   项羽恍然道:“原来如此。可咱们两军的设备,都在濮阳,待我向武信君申请,催促尽快将这些都调过来。”   沛公道:“如此甚好,这样,城阳就指日可下了。”   随后,沛公指着外边的天气道:“只是这雨,每天都在下,路上恐怕还要几天,趁此时机,我们只能休兵。”   项羽虽耐不住焦躁,却也没其他办法,看了看淋漓的雨,跺了下脚,说道:“只能如此了,休兵,休兵。”   两军休兵数日,终于等来了攻城器械,天也放晴了。   项羽将抛石车集中起来,交给沛公道:“这回,就看你的了,你负责将城墙给我轰塌,我亲自带军冲锋。”   两人分工已毕,沛公军在外围,项羽负责攻城。   对于抛石车的套路,沛公军已经很熟练。这一次,是五十架抛石车集中轰击,一个时辰以后,城墙已经塌毁了一段。   与此同时,冲车也已经冒着箭雨,将城门撞开。   项羽当先率军冲进城里,一阵砍瓜切菜,时近晌午,城阳已经放弃了抵抗。   沛公在城外见城已攻下,遂带着卫队进城。   刚刚走到城门处,就见随项羽军攻进城里的樊哙,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一见沛公,樊哙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沛公,你、你快去看看吧。”   “怎么了,这么慌张?”沛公示意樊哙喘口气再说。   樊哙做了一个深呼吸后道:“项羽,他要屠城。” 第281章 城阳的屠城   “什么,屠城?”沛公心里一惊。   樊哙用手指着城对面道:“项羽把投降的秦军已经押到东城外,正准备屠杀呢,你快去看看吧。”   沛公一听,不敢怠慢,忙催战车,望东城方向驶来。   穿过主街,出了东城门,远远地看见,一群黑压压的秦军士卒,被五花大绑地捆着,两侧由楚军士兵押着,正往城外的一处空地上走。   押送的士卒有数千,人人刀剑在手,显然是准备执行的刽子手。   秦军降卒每十人一排,被绳子拴在一起,脚步沉重,面色凄然。   项羽骑在青鬃马上,在龙且、英布等将领的簇拥下,立在一处高坡上。   沛公令驭手将战车直接驶到项羽面前,勒马停车下来。喊道:   “项将军,且慢。”   “沛公,你来的正好,和我一起监斩。”说着话,项羽从马上跳了下来,与沛公见过礼。   沛公忙将项羽扯到一边,问道:   “将军这是要屠杀这些俘虏吗?”   项羽看着沛公道:“难道这些秦军不该杀么?”   沛公看了看旁边的众将,又回过头来,对着项羽放低声音道:   “可是他们已经放下武器了,投降了再杀,应该有所计较。你可曾听说过‘杀俘不祥’?”   听到“杀俘不祥”四个字,项羽愣了一下,旋即道:   “虽然他们放下武器了,可是晚了,早干什么了。咱们在城外,打了他们那么久,他们怎么不降?”   沛公有些哭笑不得,只好说道:“可不管怎样,他们确实已经投降了啊。虽然晚点,也是放下武器了,就没必要杀了吧。”   项羽道:“这叫杀一儆百,我就是要告诉天下的人,和我项羽作对,只有这一个下场,那就是死路一条。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一样。”   见自己的口气有点硬,项羽缓和了一下道:   “接下来,咱们还要攻伐更多的城市,不如此,怎么能震慑后面的秦军?”   沛公见一时说服不了项羽,只好道:   “此事,是否向武信君请示一下?”   听见此话,项羽不禁笑道:   “原来沛公是担心这个啊。这件事的责任,都在我身上,出了任何问题,都由我一人承担。”   沛公还要说什么,这时,一个负责执行的尉官跑过来,向项羽报告:   “禀将军,一切准备就绪,请下命令。”   项羽冷漠地挥挥手道:“执行吧。”   “喏。”将尉行了一个军礼,转身跑到位置上,大声喊道:“全体听令,行刑。”   沛公已是多说无益,只好眼睁睁看着刀斧手们,将这几千秦军俘虏,尽行屠戮。   城阳屠城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遍了魏地。大大小小的城池,顿时人心惶惶。   他们都担心,项羽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自己所在的城市,这个煞神,到时候会不会发作,也屠了自己的城。   舆论就是这样,任何消息的传播,都会在快速传遍的同时,给它加点油、添点醋之类的。   但项羽管不了那么多,在项羽的字典里,杀伐和冷血,是将军的特有本色,非如此,不足以震慑敌人,非如此,不能够树立自己的威名。   在战场上,一个将军的名气很重要,声名显赫的名将,往往能使敌军未战先怯。   这是项羽追求的目标,是他所要达到的高度,也是他这期间一直努力,想要实现的结果。   这也许源自项氏祖上,历代名将世家一贯相承的金科玉津,也许是项羽的个人性格使然。   在冷兵器时代,从肉体上消灭敌人,震慑对手,往往比怀柔、比思想改造工作来得更直接。   攻城略地之后,杀多少敌军,掳多少奴隶,一直是衡量一个军队战果最醒目的标志。   最起码到现在为止,在秦及诸侯国里,普遍都是这样的意识。他们最基本的算术法则是,每多杀一个敌人,就多消灭了一个对手。每放回去一个俘虏,无形中又会多一个未来的敌人。   就仿佛后世的足球比赛,好不容易形成一次单刀的机会,怎能不去射门,却等着对方犯规,再重新组织人墙,来罚任意球呢?   这一点,沛公显然和项羽等一般军将想法不一致,也看得更长远。   可能是沛公比项羽多经历了二十四年,看到的多,思考的也多。   透过秦帝国的危机,他意识到人心走向对政权的重要性。虽然,现在他还不确定自己能走多远,但,他心里的目标是坚定的。   由于没能制止项羽屠城,沛公知道,接下来的几座城池,将越来越难打了。   果不其然。当项羽和沛公挥师南进,打到定陶时,就遇到了麻烦。   定陶这个地方,曾经因范蠡携西施定居于此成为天下首富而闻名,渐成繁华之地,经过近百年的建设,城池也越来要高大坚固。   关键是从东阿撤过来的司马欣的四万兵马,进驻此城。加上原有的一万守军,足足五万余人,单单从兵力上,都不处于下风,更何况,司马欣接到章邯的命令:   “死守城池,不准出战,违令者斩。”   这分明是一道死命令,容不得半点马虎。   所以,当见城外六万楚军来到的时候,秦将纷纷申请出城应敌,都被司马欣严词拒绝,并再次重申了章邯的军令。   众将一听,乖乖地不再做声,剩下只有一件事可做:守城。   以这样的兵力和阵容守城,即使项羽再勇猛,也无能为力。   由于事前情报的失误,项羽和沛公以为城中守军一万。等到了才发现,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守军。   两人一商议,在城外安下营寨,引敌军出城对战。   可偏偏秦军接到的是死守命令,于是,双方就这样隔着城墙对峙,连弩箭都懒得射,因为距离太远了。   楚军想出了一个办法,骂战。   项梁、沛公各军轮流挑战,又令嗓门大又擅于口吐莲花的士卒城前叫骂。   可秦军任凭楚军怎样詈骂,甚至连十八辈祖宗都被逐个问候数遍,司马欣依旧不为所动,每日固守不出,高挂免战牌。   秦军完全当起了缩头乌龟,一连十日,城内不见一个人影出城。 第282章 陈平计取临济   定陶的司马欣,严格遵守章邯的军令,任凭楚军百般挑战,整日詈骂,就是坚城不出。   秦楚两军,相耗了十日。   沛公和项羽商议,既然秦军不出战,以手头现有的兵力,短时间定陶难以强攻,于是决定撤军西去,攻取临济。   在得到濮阳的项梁批准后,项羽沛公拔营起寨,徐徐退走。   城内司马欣担心中了楚军的什么计谋,也不追赶,远远望着楚军退去。   于是,楚军整顿军马,望西开来。   临济城,前文曾经交待过,几个月前,曾经是魏国的首都,魏咎在此经营有半年之久,在与章邯谈好投降条件,保住军民后,**身死。   所以,本就较为坚固的城墙,未经攻打,没有遭受破坏。   但因处于魏境的内地,这里的守城秦军,仅五千有余,所以,当刘、项大军突然出现在城外的时候,城内秦军虽有所准备,也不免紧张起来,忙登城守卫。   趁此时,陈平来见项羽,为取城献计。   陈平说道:“将军,临济城我很熟悉,半年前,我为魏王太仆时,参与过守城规划,总体来说,城高池深,不宜强攻。”   项羽问陈平道:“客卿可有妙计?”   陈平点头道:“还是‘围三阙一’。”   “又是‘围三阙一’?”项羽狐疑。   “是的将军。根据临济城墙高大的特点,我们仅凭抛石车战法,恐难以奏效,但完全可以借此虚张声势,造成秦军的压力和恐慌。”   “我们围定东、南、北三面,给秦军留出向西逃跑的通路,这样,围着打上几天,秦军肯定不支,必会弃城而逃。”   项羽道:“那就依你,‘围三阙一’。”   陈平忙道:“将军别急,我还有话。”   项羽道:“噢,请讲。”   陈平接着说道:“在城西五里外,那里有一处丘陵,树林茂密,唯一通往西边的大路正从中间通过。”   “我们提前在此路两旁,埋伏下五千兵马,待秦军从此逃跑时,就可以突然杀出,将秦军一网打尽。”   项羽大手一拍道:“此计甚秒,就这样定了。”   陈平又道:“将军且慢。”   项羽看着陈平道:“还有啊?”   陈平笑着说道:“将军如此性急,陈平还有一个请求,万望将军准许。”   项羽说道:“说说看。”   陈平斟酌了片刻,方说道:“此次伏击,可否由我带队,对俘获的秦军,也任由我处置。”   项羽看着陈平,不解,问道:“带队没问题,我让英布配合你。对于俘虏,你想怎样处置?”   陈平说道:“只要将军准许我不杀俘虏,即是陈平此次计策所愿矣。”   又是一个劝不杀俘的,项羽心里嘀咕。   虽然不知陈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只要能拿下临济,目的就算达到。   想到这儿,项羽爽快地说道:“好,就依你,由你带军设伏,俘虏交由你来处理,本将军不过问。”   “多谢将军信任。”   陈平之所以借献计提出这一请求,是不想看到项羽再屠城。   这是他前日,在城阳,陪着项羽观看屠杀战俘时的感触使然。   看到数千秦军俘虏,面部戚徨的表情;面对已经放下武器,被捆绑的数千生命,任由楚军的刀剑肆意砍杀,无论如何,彼时的陈平心中,无法产生一丝胜利者的快感。   这种内心的冲击,不时在他的头脑里闪现,使他觉得自己好像参与了什么罪恶的勾当一般。   当沛公紧急赶来,企图制止项羽残暴之举的时候,陈平心里被沛公的大义为之一动。   他希望项羽能够接受沛公的建议,放下举在战俘头顶的屠刀。   陈平对沛公也就此开始心生敬意,暗暗思量道:   “以子房兄的见识,甘于归到沛公麾下,想必沛公必有非凡之处。”   “子房兄曾经讲过沛公三打丰邑的例子,说他有气量,今日之事看来,果然不简单。”   但最后,项羽仍一意孤行,沛公的劝阻还是没起作用。   到了这次攻打临济,加上陈平对临济很熟悉,他在心中构思了这个计策,希望借机参与一下这种稳赢的伏击战,顺带将战俘的处理权拿在手中。   见项羽答应了所提的条件,陈平连忙去找英布,商议设伏一事。   这边,项羽来见沛公,将“围三阙一”之法,向沛公说明。   沛公深以为然,道:“将军此计甚为妥当,与其大量消耗兵力攻取一城,不如智取为上。”   “如此,我们分一下工,我来打东、南两城,将军打北城,并去西城设伏。”   当下,两人商议已定,各自在军中,选兵派将,将攻城器械运抵城下。   次日,刘项两军,开始攻城。   抛石车一起启动,对准城墙猛轰。   修橹、愤輼、临车、冲车齐用。   但对临济的攻城,刘项两人都颁布了,不得冒箭矢硬攻的命令。   那也就意味着,所有士卒,必须借助掩护,钻进攻城设施里,遮蔽弩箭,有限度进攻。   但这种有限度是相对的。   那抛石车抛出的石块,呼啸声,轰击声,较之前更密集,依旧令守军恐怖,给城墙造成数处毁坏。   虽然守将组织人立即修复,但很快又被砸毁。   到了第三日,守将见残缺的城墙和士气低迷的士卒,终于做出了突围的决定。   见西城没有楚军包围,守将留下一千兵力,抵挡攻击,自带剩余秦兵,开城门,向西突围而去。   围城的楚军,似乎很讲“武德”,竟放其一条生路,不来追赶。   跑出城外的秦兵,见身后没有追兵,暗暗松了一口气。   秦将带着这群旌旗不整,丢盔卸甲的秦军,逃出五里开外,正通过那带丘陵的时候,只听见一阵梆子响,两侧突然冲出事先埋伏在此的楚军,当先一将,正是项羽手下大将英布。   秦军一见路被堵住,无处可逃,略作抵抗,只得举手投降。   陈平命人清点战果,共杀死数百,俘获秦军三千余名。   陈平和英布,联辔而行,押着战俘,唱着得胜歌,返回临济。   此时的临济,已被楚军拿下,项羽沛公,联坐中军帐,众将皆来复命。 第283章 李斯的命运   项羽和沛公攻下临济,众将收军,皆来复命。   此仗实属巧胜,楚军仅伤亡数百,未经太大周折。   项羽依照陈平建议,俘虏充作劳役,总算保全了他们的性命。   当下,项羽和沛公商议,三军不做休整,继续进攻下一个城池。   立即在中军帐内,召集众将商议。   按原计画,下一个目标是据临济东南五十里的雍丘。   沛公首先向大家介绍道:“根据情报,雍丘本是一座小城,守军本来不多,现听闻三川郡守李由亲自带兵增援,秦军已经增到三万。”   “李由是秦丞相李斯的长子,始皇的驸马,曾经率军驰援荥阳,抵御了假王吴广对荥阳长达半年的围攻。”   “这个李由,可以说是足智多谋,擅于城池防守,假王之所以被害,某种程度上,是李由坚决抵抗,致使十万张楚军攻城经久未果,因而产生内变的结果。”   “从这个层面上说,李由很难对付,难度恐怕不比章邯小,何况他后面还有秦廷支持,对此,我们必须有所准备,制定相应的战略,才能取得胜利。”   这时,一旁的范增说道:“沛公所言对了一半,李由确实是一个难对付的对手,但要说秦庭的支持,大概不会有了吧”   在座的人一时不明所以,都莫名的看着范增。   范增接着说道:“前几天,刚接到咸阳传来的消息,李斯因进谏触怒了二世,被赵高谗言,刚刚被杀,夷三族。”   “什么?”在座的人,无不感到吃惊。   也难怪众人人如此,李斯对于秦帝国的统一和治理,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甚至,始皇的很多功绩,大都来源于李斯的能干。   鉴于李斯,对秦帝国和这段历史,太过重要,行文至此,不得不简述一下他的事迹。   李斯,楚国汝南上蔡(今河南省上蔡县芦岗乡李斯楼村)人。年轻时,做过掌管文书的小吏,相当于现在的文员。   李斯命运的改变,源于他看见老鼠吃屎。   有一次,他看到厕所里吃大便的老鼠,遇人或狗到厕所来,吓得赶快逃走;转眼又在米仓里看到另一群老鼠,一个个吃得肥头大耳,悠哉游哉地在米堆中嬉戏交配,即使人或狗来,也不惊恐。   于是,李斯发出了心中的感慨:“一个人有没有出息,就如同老鼠一样,是由自己所处的环境决定的。”   李斯认为,人无所谓能干不能干,聪明才智本来就差不多,富贵与贫贱,全看自己是否能抓住机会和选择环境。   有了这个认识,李斯便辞去小吏,到齐国求学,拜“稷下学宫”(注1)“祭酒”(学宫之长)荀子为师。   荀子虽出身儒家,但思想接近法家的主张,研究如何治理国家的学问,即所谓的“帝王之术”。李斯学完之后,通过对各国情况的分析和比较,决定到秦国去。   到了秦国后,李斯投到秦相吕不韦门下做门客,很快就得到器重,当上了秦王宫的小官,有了接近秦王的机会。   一次偶然的机会,李斯向秦王进言,建议抛弃争霸思想,完成帝业,实现天下统一。   这正好与秦王的理念相合,李斯又借机提出离间各国君臣之计,并主张“先灭韩,以恐他国”的吞并顺序。   于是,李斯得到了秦王的赏识,被提拔为长史。李斯又劝秦王派人持金玉去各国收买、贿赂,离间六国的君臣,收到了奇效,被封为客卿。   正当秦王下决心统一六国之际,韩国怕被秦国灭掉,派水工郑国到秦鼓动修建水渠,目的是削弱秦国的人力和物力,牵制秦的东进。   后来,郑国修渠的目的暴露了,加上东方各国也纷纷派间谍来秦国做宾客,秦王听取了群臣的建议,下了逐客令,李斯也在被逐之列。   在这关键时刻,李斯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准备打包行李走人,而是抓住这个机会,给秦王写了一封信,劝秦王不要逐客,这就是有名的《谏逐客书》。   李斯在书中详细分析了从秦穆公任用百里奚等五国贤人,称霸诸侯;到秦孝公重用商鞅,实行变法强国;一直到秦惠王、秦昭王任用客卿,使秦国强大的事实;阐明如果这四位君王也下令逐客,只会使国家没有富利之实,秦国也没有强大之名。   好在秦王是个雄才大略之主,明辨是非,果断地采纳了李斯的建议,取消了逐客令,李斯借此受到重用,被封为廷尉。   嬴政称帝后,李斯迁为左丞相,辅佐始皇,开始实行治国之策。   首先是废除八百多年的分封制,不再将皇族子弟分封到各地。因为那样,随着后代关系疏远,不仅不能维护皇族的统治,而且互相视为仇敌,经常发生战争。   李斯主张设立郡县,把全国分为三十六郡,郡以下为县。实行中央集权,从根本上铲除诸侯王国分裂割据的祸根,巩固国家统一。这一制度在秦以后一直沿用了近两千年。   主持制作和统一了文字。李斯主张“书同文字”,禁用各诸侯国留下的古文字,一律以秦篆为统一书体。李斯是这种标准字样——小篆的编辑者,随后又推广隶书作为官方正式书体。   中国书法四大书体真、草、隶、篆,隶、篆占其半壁江山,这是李斯的功劳。   再次,统一度量衡。秦朝建立后,为了促进经济交流和发展,李斯上奏皇帝,建议统一度量衡。几千年来,无论朝代更迭,这种计量方法一直沿用,生活当中依然还有它的身影。   再次,修驰道车同轨。为了政令畅通,物资交流便利,李斯建议让全国的车轨统一,并在全国范围内修筑驰道、直道,以咸阳为中心四通八达的交通网,把全国各地联系在一起。   李斯在始皇去世前一年,上了一道重要的奏折,统一货币。他向始皇建议,废除原来秦以外通行的六国货币,在全国范围内统一货币,规定货币的铸造权归国家所有,此举对后世的影响极大。被认为是经济史上的一个创举。   次一年,秦始皇巡游于沙丘暴卒,宦官赵高胁迫李斯发动“沙丘之变”,合谋篡改了始皇的传位诏书,废太子扶苏,改立胡亥为新帝,为秦二世。   这么杰出的丞相,在此问题上却屈从于赵高,为自己挖了一个坟墓。   李斯一家荣耀至极。长子李由为三川郡守,其他的儿子,都娶了秦公主,女儿也都嫁给了皇室的各位公子。   一次,三川郡守李由请假回咸阳,李斯在家摆酒席,百官长都到府上祝贺,门庭车骑以千数。   当时七十岁的李斯深有感触地说:“当今为大臣者位无高于我者,我可以称为富贵之极了。”   二世为修阿房宫,征发徭役,致使反秦起义风起云涌,李斯同右丞相冯去疾、将军冯劫一起上奏折,劝二世停建阿房宫,减少一些徭役。   当时,二世正与宫女宴饮作乐,见李斯等人上书十分恼怒,下令将他们逮捕入狱。   李斯在狱中多次上书,都被赵高扣留。赵高借机说李斯与其儿子李由谋反,对李斯严刑拷打,刑讯逼供。李斯挨不过,被迫承认谋反,在秦二世二年(前208年)七月被杀死。夷三族。   在李斯被杀死之际,而长子李由仍带兵在外,这次从郡守之地洛阳赶到雍丘,进行防守。   所以,当座上诸位楚将,听范增说李斯被杀,难免感到意外吃惊。   众将建议,既然李斯被杀,难免李由心中惶恐,不如趁热打铁,连夜向进攻,一举拿下雍丘。   注1:稷下学宫,是世界上最早的官办高等学府,也是我国最早的社会科学院、政府智库。始建于齐桓公时期,位于齐国国都临淄(今山东省淄博市临淄区)稷门附近。孟子、荀子都曾在此治学,为当时“百家争鸣”开创了良好的社会环境,促进了先秦时期学术文化的繁荣。   【作者题外话】:PS:推荐一本传统玄幻的爽文,《847643+神霄仙宗》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作者的脑洞写不到的! 第284章 不屈的李由   楚军众将对于李斯的命运唏嘘不已,同时,也为秦二世的昏庸感到庆幸。   沛公道:“二世连李斯这样的能臣都不能用,其祚不长久矣。”   随后,慨然道:“既如此,李由必然惶恐不定,趁其心旌已乱,正是大举进攻的绝好时机。”   项羽也道:“对,临济刚下,李由必想不到这么快就去打他,我们来个出其不意,今晚就杀过去,一举拿下雍丘。”   当下,计议已定,依旧是项羽军在前,沛公军在后,连夜向雍丘奔袭。   项羽牵马正要出发,陈平来到他面前。   陈平对项羽道:“将军,我有一计,可使我军兵不血刃,进入雍丘。”   “哦,快快讲来。”项羽催促道。   陈平说道:“这次伏击,缴获了许多军服和旗帜,因临济刚下,雍丘未必知道详情,我们可挑选部分士卒,穿上秦军的军服,打着秦军的旗帜,装作从临济败退到雍丘的秦军,赚开城门,突入城内。”   项羽道:“雍丘守军,若是不信,此计如何实施。”   陈平道:“这好办,在我们的俘虏里,选几名秦地老卒,对其好言相慰,令他们打头阵,言说临济的军中情况,对付对方的盘问,不愁雍丘守将不信。”   项羽这才道:“若如此,快快准备。”   随即,陈平从俘虏中挑选数名秦卒,交待已毕,又从前军挑选百名精壮之士,换上秦军衣服,扛上秦军旗帜,在前面出发,楚军随后,偃旗息鼓,秘密跟进。   经过一夜的急行军,四更时分,楚军悄悄抵达雍丘城外,伏下静候。   百名扮做秦军的士卒,来到城门处。   “站住,什么人?”城上喊道。   “自家人,我们是临济城逃出来的。临济被楚军占了。”城下回答道。   “等着,我去找官长。”城上听是家乡的口音,对城下嚷道。   过了一会儿,负责把守城门的官长,来到城楼处,吩咐点起火把,又仔细打量和盘问了一番那几名老秦卒,见无破绽,才令士卒打开城门。   守城官长一遍骂骂咧咧地抱怨,一边走下城楼,准备对临济失城再详细问个究竟。   刚下到城门处,见外边进来的那些败军,各自操刀剑在手,竟没头没脑地砍杀起来。   这官长刚要转身逃走,早有一个楚军奔到他的面前,当头一剑,官长躲闪不及,一命呜呼。   旁边见势不好的秦军,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楚军进城了。”   攻入城门的楚军健卒,一面把守城门,一面在城门处放起火来。   火光一起,不远处早已等候多时的项羽军,蜂拥向城门处杀了过来。   骑兵当先,步军随后,呐喊着,涌进城门。   李由正在睡梦中,听见城内大乱,急忙起身,穿好战袍,顶盔掼甲,抄起一柄长矛,带着数十亲兵,冲出府衙。   街上,两军已经展开了激战。   冲进城内的楚军,四处放火,制造混乱。   但守城秦军训练有素,临危不乱,大小将领,带领属下,各自为战,节节抗击。   不一时,沛公军也赶到,紧随项羽军后,冲入城内,加入了逐街逐巷的争夺。   黎明前的雍丘城,满城火光,到处是刀剑碰撞的声音,遍地是横七竖八倒下的军卒。   战斗一直持续到天光大亮,楚军解决了大部分的秦军,只剩下府衙前的正街上,仍在激烈拼杀。   项羽军在左,沛公军在右,将剩余数千秦军围堵在这条街上,渐渐向府衙逼近。   李由手握长矛,亲自率军奋战,迎面正遇上沛公的军队。   曹参见眼前黑压压的秦军,即命令道:“放箭。”   如蝗的箭矢,射向密集的秦军。   顿时,李由身前,倒下一大片秦卒。   “将军,小心。”李由身边的秦兵大喊着,纷纷过来守护在身前。   密集的箭矢,又射倒一片。   李由的左臂中了一箭,他咬牙拔出箭头,顿时血流如注。   早有身边的秦卒过来,给他包扎好伤口。   身边人劝阻道:“将军,您撤到府衙里面吧,外边有我们。”   “不,我们一起杀楚贼。”李由大喊着,推开身前遮护的亲兵,抖擞精神,又冲了上去。   身后亲兵见状,鼓起勇气,向楚军杀了过去。   双方矛来戟往,刀枪铿锵,府衙街头,尸首堆积如山,血流成河。   李由一连刺倒了数名楚军,自己肩部又中了一戟,鲜血染红了黑青色战袍。   明眼人都看得出,李由这是在玩命。   在他的心中,确实已经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父亲李斯死在二世的刀下,咸阳家中的老小被夷三族,李由心中满是愤慨和悲凉。   这个昏庸的二世,竟对忠心耿耿为大秦的父亲,举起屠刀,李由恨不得杀回咸阳,手刃了二世和赵高。   本想就此造反,想起父亲的嘱托,他又不能。   父亲一生所为都是为了大秦,他不能在父亲死后,玷污他的忠名。   既如此,李由只有一条路,可以洗刷二世加在他们家族头上的谋反罪名。   那就是战死,为国尽忠,为父正名。   所以,此次来雍丘,李由抱定必死的决心,既然城已破,那就在这里战死吧。   所以,展现在属下面前的,就是现在眼前这个玩命的李由将军。   士卒们,见将军如此,无不拼命,恍惚间,仿佛又见到了当年的铁血老秦锐士。   这真是一场残酷的血战,刀剑起处,血肉横飞,各种惨叫闷哼声,双方不断倒下去的身躯,使这条街宛如一个绞肉场。   两军的混战,自四更天,直杀到辰时时分,真叫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曹参率领一支虎豹突击队,冲在沛公军的最前头。迎面正见一秦将,手持长矛,一连刺倒两名楚军,顿时惹恼了曹参,一手持盾,一手挥剑,直接杀了过去。   此将正是李由。身边紧紧维护他的是十几名亲兵。   曹参接连砍倒两名秦兵,直接面对李由。   李由见了,挥舞长矛,一记乌龙搅海,直奔曹参面门。   曹参连忙举起盾牌架开,紧接着,一个跨步上前,手中宝剑一记拨草寻蛇势,直刺李由面门。   李由赶紧撤回长矛格挡,哪知曹参这一刺是虚招,见李由格挡,半空中将剑向左一撩,对着李由持矛的手扫来。   李由见此,急忙松开右手,躲避来剑。   曹参见李由的胸前门户已开,就势抖了一个剑花,将矛杆拨在一边,紧接着一个健步突刺,长剑直插李由的胸膛。   李由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看了一眼刺中自己胸膛的宝剑,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随即,双目圆睁,不屈地望着眼前的曹参。   再片刻,李由的身体像一尊铁塔,咕咚一声,直挺挺栽倒在地上。   人虽倒下,手中的那柄长矛,依然在李由手中紧紧地握着。 第285章 濮阳战局的变化   雍丘府衙前的战斗,一直持续到时近中午,才彻底结束。   雍丘城内,近两万秦军战死,部分突围而走,俘虏三千余人。   战后打扫战场,在俘虏的指引下,项羽、沛公来到府衙街前,见到了战死的李由。   只见李由仰面躺在一堆尸体中,血染战袍,仍手握长矛,怒目圆瞪。   仿佛在怒斥着苍天,犹死不甘。   项羽、沛公与身边众将,默然肃立良久。   随后,项羽令人把李由尸体,送回其老家上蔡厚葬。   事后,秦庭派来调查的官员,闻听李由战死的过程,冒死向二世呈奏曰:“臣奉诏至关东,查三川郡守李由并无通寇之事。雍丘一战,为国捐躯,忠烈可嘉。”   李由以慷慨一死,为父亲,为家族正了名。   项羽和沛公夺取雍丘后,因损失较大,不得不进行修整,以作补充。一面向濮阳项梁处飞马报捷。   没想到的是,此时,濮阳处战局也发生了变化。   自派出项羽和沛公率军攻取周边城池后,项梁也没闲着,每日都令人在城前叫阵,引章邯出战。   但章邯始终闭门不出,任凭楚军百般辱骂,就是在城内守着不动。   没奈何,项梁只好组织军队攻城。   九万楚军,围攻濮阳,因兵力有限,做不到四面攻城,只好围三阙一,给章邯留一条南门,供其逃跑。   项梁的意思很明确,章邯若是向南逃,必定会往定陶方向,这样,项梁仍旧可以把章邯与秦地隔离开来,一旦时机成熟,再与刘项军对定陶实行两面夹击。   事实也确实如项梁所料,一个月以后,大约在刘项两军攻占临济的前后,章邯趁着月夜,带秦军悄悄打开南城,跑了。   更让项梁满意的是,章邯真的逃到了定陶。   而章邯之所以跑到定陶,一是濮阳城中,补给即将告罄,没粮了。   二是定陶城墙高大,便于防守,又有司马欣的四万军马,两军合为一处,就有九万之众,这样,章邯就可以实施自己的进一步作战计画了。   章邯的计画,在他向秦二世请求增兵的时候,就已经在头脑里酝酿;通过近一段时间以来,与项梁军的交战,逐渐在他心中坚定起来。   章邯自东阿起,一直在退却,除了不得已,还有一定的战略考量。   兵力不足时,不能硬拼,只能借连连败退之际,暗中伺机反击。   反击需要兵力、地利和火候。   兵力上,秦庭答应一个月内组织十五万大军援助,想必已经在路上了,地利就选择定陶这个地方,较为有利。   而火候,章邯决定需要再做点什么,以坚固项梁的骄心。   自项、章两人交战以来,项梁一直处于胜利者和追击者的状态,而章邯只是在跑跑跑。   这样的局面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对于胜利者来说,这种优势心理一旦形成,是不肯轻易放下的。   就像一个登高者,一旦上了台阶,就很难再选择向下一样。   章邯决定,让这种优势心理,在项梁的心中再放大一些。   所以,在接到援军已出咸阳的消息后,项梁选择了向定陶撤退,并选择在夜间逃跑的方式,沿途命士卒,丢掉很多旗帜、兵器和辎重,使项梁确信章邯已经军无斗志,兵无战心,狼狈不堪。   项梁接到章邯向南逃跑的消息,连忙带兵急追,看看追到定陶城下,终于吃掉了章邯一块尾巴,歼灭了后卫部队三千余人。   章邯全军退守定陶,闭门不战。   项梁军随后将定陶城围住。   攻打了两次,不利,遂围而不打,每天在城外挑战。   这就是濮阳战局的变化,章邯军在损失了数千兵马后,将防守的城池,由濮阳换做定陶。   项梁接到刘项二军攻下雍丘后,内心欢喜,令二人继续向西掠地。   两军在休整数日后,又向西进,攻外黄。   外黄,是刘邦熟悉的城池,年轻时,曾在张耳处做门客,就住在外黄城内。   当时,张耳为外黄令,两人成为好友,时常谈论信陵君早年趣事,也经常讨论诸侯之间的政治、经济和战争。   那段时间,是刘邦收获颇丰的几年,不仅增长了见识,也开阔了不少眼界,也为现在统兵打仗,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但现在,张耳不在外黄,已经成为赵国的宰相。   外黄城里共有一万秦军。   项羽和沛公,率军攻打,连续攻城数日,没有取得进展。   这回,项羽听从了沛公的建议,既然外黄打不下来,那就换一个地方攻打。   也就是,打得下来就打,打不下来,不纠缠,转向下一个。   这下一个城市,就是陈留。   陈留是个较大一些的城池,守军一万,内有秦军粮仓,如果能打下来,势必会造成秦军粮食供给困难,具有很重要的战略价值。   于是,项羽和沛公,撤围外黄,转向西南,直奔陈留。   两军达到陈留外围,扎下营寨,准备攻城。   这天上午,项羽、沛公等人正研究明日的进攻计画,营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待马蹄声近,未等驿马停稳,一员信使已经从马背上翻身而下。   马的惯性,加上着急,使这名信使,连滚带爬,跑进大帐,跪地急报:   “报项羽将军、沛公,定陶城外,项梁将军部队遭夜袭,与秦军大战一夜,项梁将军他......”   说到这,信使结巴了,项羽猛地从座位上跳起,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信使面前,一把提起信使的衣领,将其像拎小鸡似的,提在手里,举到面前,急促地问道:“快说,项梁将军,他怎么啦?”   信使不敢看项羽,将脸扭向一旁,吞吞吐吐地说道:“项梁将军,他、他、他力战身亡了。”   “啊呀!”项羽一听,宛如一声惊雷,在耳际炸响。他一把丢下信使,身子就要往后倒,龙且眼疾手快,连忙上前,一把扶住项羽的虎躯。   沛公赶紧将惊慌失措的信使,叫道一旁,问个究竟。   【作者题外话】:PS:推荐一本传统玄幻的爽文,《847643+神霄仙宗》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作者的脑洞写不到的! 第286章 宋义的清醒   沛公将信使叫道一旁,详细了解项梁阵亡情况。   从信使断断续续、不甚完整的叙述中,沛公及众将,大略得知了定陶发生的事情。   自章邯逃到定陶后,项梁率军追击而至,将营寨扎在城西十里的一处半山坡上。   山坡南有条东鱼河,河宽有丈,深不及三尺,自东向西注入济水。   这样一个得天独厚近水源的半坡地,正是军队安营扎寨最好的去处。   项梁扎下军马后,每日里安排军将,轮番去定陶城下挑战,章邯依旧是老一套,闭门不出,不理不战。   项梁帐下这九万兵马,自渡江以来,连战连捷,又见章邯惧战,只会逃跑,从战将到士卒,不免慢慢轻敌懈怠起来。   在离敌城仅十里的地方扎寨,当日不需出营挑战的楚军,竟连警卫部队都将弩箭收起,三三两两谈天说笑,追逐打闹,全然没有一点大敌当前的紧张气氛。   因为一个多月以来,大家都习以为常了,除非追击敌军,否则,天天轮流去城下,坐在地上骂上一天章邯的八辈祖宗,过过嘴瘾,很难看到秦军的影子。   看这架势,秦军是被楚军吓坏了,如果秦军主动出战,是楚军求之不得的事,正好凑过来,让楚军屠杀。   平日里,赶上晴天酷暑难耐,各营甚至可以让士卒们,成群结队地去东鱼河洗澡。   这几天,恰赶上霪雨连绵,下个不停,就连将尉们,都通情达理地取消了早起跑操这一枯燥的功课,简直体贴得令人受不了。   当然,那几个顶头上司,经常不顾军纪,开始聚在一起,饮酒消遣,颇有点度假的味道。   项梁将军,也不再像往日那般,经常巡营。这样的从军日子,似乎挑不出什么不令人满意的地方。   以上,就是项梁军中的状况,这种情形,早被章邯的探子窥知,回报章邯。   章邯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连忙修密信两封,分别派人,暗暗送至濮阳和增援路上的秦军将领。   秦军这边,厉兵秣马、暗做准备,准备发起对楚军的致命一击。   项梁这边,也不是没人清醒。比如,就像这位,目前正在项梁中军大帐里,与其慷慨陈词、据理力争的宋义将军。   宋义,原为楚国令尹,项梁攻灭景驹后,投到项梁麾下,楚怀王上位后,封宋义为将军。   此次,一路随项梁征战到此,平时多领后军或筹办粮草后勤。   刚刚接到远路斥候探马报,传闻咸阳方向,有秦军出关,宋义颇为忧心,不顾项梁正在午睡,进帐劝谏。   宋义立在帐中,劝道:“武信君,这个情报虽有待核实,但毕竟事关战役大局,需要认真对待,切不可掉以轻心啊!”   项梁从行军榻上坐起,伸了个拦腰,站起来道:   “宋将军不必担心,随后,我再多派些斥候探子,向西哨探就是了。”   “换句话说,即使秦军增兵,也无妨,无非是多一些送死的士卒就是了,正好让这些懒家伙们活动活动筋骨。”   说着话,项梁将头扭向帐外,看着雨雾里的军营。   “这,这......”宋义语塞。   看着心不在焉的项梁,宋义的神色郑重起来,谏道:   “武信君自渡江以来,屡破秦军,威名日盛,令人敬重的程度不过是现在,令人担心的也不过是现在。”   “世上的军队,大多数都容易在战胜以后,将容易骄,士卒容易惰。从这个意义上说,骄惰必败,不如不胜。”   说着,宋义显得有些激动,走到帐门处,用手撩起门帘,一指帐外道:   “你看看现在各营的将士,不仅纪律松弛,行为涣散,而且满脸都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操也不出了,队也不列了,每个军营无不充满了惰气、惰气啊!”   说道这儿,宋义用力摔下门帘。   见宋义如此,项梁脸色陡然一变,似乎想发作,旋即又冷静下来。   他知道宋义的性格,想了一想,心中浮起一个念头,倒促使他把怒气压了下来。   宋义对项梁脸上的变化似乎毫无察觉,继续说道:   “秦兵虽然暂时失败,但章邯毕竟是经过百战,不可轻视。自出函谷关以来,攻城拔地,鲜有败绩,而且,很多战役,不是一味地蛮干,打起仗来,颇动脑筋。”   “对付这样的将领,我们需高度重视,拿出十足的小心才行。如果以现在军队这样的状态,一旦被他袭击,如何抵敌?”   “这几天来,我天天睡不好觉,越想越害怕,总觉得会有什么不测发生,武信君,我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项梁见宋义面露慷慨,一副豁出去的架势,说道:   “宋将军不必太过担心,章邯屡次败退,那里还敢再来?”   “不到两月时间,我们就攻下十余座城市,与秦地接壤的城池日益增多,哪一个城市不需要防守,哪一个城市不需要增兵,即使咸阳派出兵马,也不过是去守其他城罢了。”   “况且,这该死的天,连日下雨,路上到处泥泞,大军难行,即使有军来,又怎能攻我。一等到天晴,我就组织兵马再攻此城,看那章邯逃往何处?”   说罢,手捋三股须髯,朗声大笑。   宋义见项梁的骄态,愈发觉得危险,急得直跺脚。正要继续进谏,这时,项梁说道:   “宋将军来的正好,本来我正有一事相烦,还望将军不要推辞。”   宋义一愣,旋即说道:“武信君有什么吩咐,义自当受命。”   进谏归进谏,军营里的规矩宋义还是清楚的,出口就是军令,来不得半点含糊。   项梁继续说道:“上次解东阿之围,齐相田荣推脱国内有事,未曾随我西行。”   “后来田氏内部纷乱,田假被逐,向我乞兵,我未准许。现在齐境已定,想必齐相该履行出军的诺言了。”   “再加上,项羽、沛公分军出略南境后,我们的兵力略显不足,尤其是攻城,遇到像定陶这样的大城,我军总是有些力不从心。”   “我楚国对他齐国有解围之恩,齐相以私怨为先,忘我大惠,我本想遣使诘责,只因一时无暇,延误多日。”   “所以,我想烦请将军替我去齐国走一趟,督促齐国尽快出兵。   “将军刚才所说的,也正是我思量的,现在,若担心章邯增兵,就需要田荣处尽快发兵过来,与我军为一羽翼。如果,田荣仍然不至,等解决了章邯,我就用战车和田荣对话。”   【作者题外话】:PS:推荐一本武侠小说《845832+沧海拂云录》   饮酒踏歌行,舍身全忠义,喋血楼门下,悬首晨曦前,这里的江湖,如梦亦如幻,西风瘦马处,自在逍遥游,一本沧海拂云录,满足你对武侠世界的痴迷与期待! 第287章 先见之明   宋义见项梁这样说,心中已然明白,知道是自己的进谏,令项梁心里不快,正好借机派自己出使齐国。   转念一想,楚军也确实需要齐军支援,如果此行能说动田荣顾全大局,发兵过来,何尝不是好事一件。   但前提是,武信君必须重视起来,躲过这场危机才行。   宋义的担心很强烈,甚至说,他不知道哪来的预感,总觉得近几天,就会有灾难发生。每当此念一起,宋义都心惊肉跳个不停。   同样的,基于此,宋义对项梁派他出使,倒是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从他个人角度来说,倒是一件好事,那样,他就可以躲过近在眼前的危险了。   至于这样想,是不是自私,是不是附和他的身份,毕竟只有他内心清楚,眼下,也顾不得许多了。   想到这儿,宋义说道:   “武信君既然信得过我,义愿出使齐国。不过刚才所虑,还望武信君认真提防,小心不测发生。”   见项梁脸上已现送客的神情,宋义料难再谏,随即起身辞行,带领卫队出营东去。   关于齐国不肯出兵一事,在这里补述一笔。   齐相田荣自东阿之围已解,外敌已去,与项梁告辞回齐后,即着手清理门户。   仗着手中有兵,田荣没费太大周折,就将另一个齐王田假驱逐,其所任命的将军田间和宰相田角,也逃往赵地。   田假被驱逐后,逃到项梁军中,诉说了被田荣驱逐的经过,向项梁借兵,回齐讨伐田荣。   考虑到刚刚帮田荣解了围,不应再借兵助其内斗,所以,项梁未准许。   这样,项梁觉得田荣就又欠了他一个人情,想起出兵之约,随即派了信使到齐,督促田荣发兵汇合,一起攻秦。   田荣骨子里不想出兵,又不能得罪项梁,就找了几个理由,对项梁的信使说道:   “我现在正在整理齐地,实在抽不出兵力来,发兵攻秦。”   “你回去转告武信君,田假不是前王的嫡系,不应擅立。现在听说他逃入楚营,武信君应该替我把他抓起来问罪。”   “另外,田角和田间,与田假互相勾结,现在都跑到赵国去了。如果武信君杀了田假,赵国杀了田角和田间,一待齐地整理完毕,我自当引兵来会。”   楚使还见项梁,将田荣的话转告给项梁,项梁生气地说道:   “田荣欺人太甚,田假已经称王,现在走投无路来投我,怎忍杀他,这不是陷我于不义么?”   “既如此,我再派人使齐,替我好好问问田荣,难道今后就不需要我楚国帮忙了么?”   今天正好见宋义在帐中,义正辞严地讨论军中之事,项梁不想让他天天在耳边鸹噪,何况如何带兵打仗,他心中有数。   所以,项梁打定主意,索性将宋义派往齐国,一方面代表他当面责问田荣,一方面催促齐国尽快出兵。   宋义走至半途,正好遇见齐王特使高陵君田显,奉齐王之命,前往楚营向武信君解释齐国的政策。   两人停下车马,互致问候。   宋义便问田显道:“高陵君此次是奉齐王命,去见武信君么?”   田显道:“正是。”   宋义想了想,说道:“正好,我受武信君差遣,出使贵国,一是为两国修好,二是催齐王尽快发兵助楚攻秦。”   “既然走到这里了,又是老朋友,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田显道:“将军这么客气,有什么话尽管请讲。”   宋义遂道:“此去楚营还有两三日路程,愿君宁可在路上多拖延几日,不要走的太快,免受灾殃。”   田显听宋义如此说,显然不是外交辞令,而是出于交情,不禁有些诧异,详问道:“兄此言可有特别意义?”   宋义答道:“武信君近来屡战屡胜,已经使他膨胀骄傲至极,队伍管理涣散,士卒无不懈怠,这样的军队,是没法再打胜仗的。”   “而且,据情报,咸阳已经派出新军,秦将章邯志在报复,武信君轻视秦军,拒谏不纳,将来必为所乘,失败就是须臾之间的事情。”   “高陵君既然是老朋友了,就劝你一劝,慢慢游览一下沿途风景,也许可以躲过这场灾难。”   “我料这场灾难,多则十日,少则三五日,唉,武信君我怎么劝,都不听啊!”   说罢,宋义连连叹气。   如果说,宋义在帐内进谏项梁时,是忠肝义胆,此时,对田显的这番话,就显出他的局限和无能来了。   确实,进谏不听,一意孤行,应该是项梁的错,可作为手下的将军,宋义还应该做什么,难道是到处发牢骚么?难道不是想方设法,尽一切努力,避免悲剧的发生吗?   任何事情都是这样,不是你说了,就尽责了,而是应该看看,你尽到全责否,你是否想尽一切方法,尽一切努力,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了没有。   一个好的下级,应该擅于推动上级,避免上级犯错误,而不是像宋义这样“我和他说了啊,他不听啊”,以上级的失败,来证明自己的先知和多么能。   从这一点上看,如果百分制的话,项梁不得分,而宋义也不会超过五十分。   田显对此似信非信,与宋义拱手揖别,各自上路。   走了一程,高陵君想,那宋义虽是朋友,但身份毕竟为楚臣,既然如此关照,应该不能没有原因,何妨信他一信,迟迟缓行,较为妥当。   于是,高陵君嘱咐车夫,绕路而行。   走了不到三天,果然,路上从定陶逃来的人纷纷传言,武信君已经败亡。   自前日,项梁打发走宋义使齐后,略略想了一想,觉得宋义未免太过紧张,毕竟章邯屡战屡败,一直避战,很难想象他敢冲出城来。   至于咸阳方向的增兵,倒是应该引起重视。   想到此,项梁叫过负责侦查哨探的副将,叮嘱其加强西边秦军的侦查,如有异常,立即报告。   副将遵命布置去了。   安排完这件事,望着依旧下个不停的雨,项梁想,也许等天气好起来,应该把项羽和沛公两军调回来,这样全力攻下定陶,再四处扩张才好。   主意已定,项梁遂宽下心来,喃喃道:“这行军打仗,我项梁不输给任何人,岂能被一介文人指手画脚。” 第288章 河水为什么上涨   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八月   定陶城外,大霖雨。   所谓的大霖雨,就是连绵不断的大雨。   天就仿佛成了一个大漏勺,水从那里一漏就是十来天。   这雨,几乎可以淋断每一个人的神经。   在这样的雨天里,人会莫名的压抑,也会变得倦怠和慵懒,什么都不想做。   甚至连思考都已发霉,只想等到晴天,再拿出来晒一晒。   由于天色一直昏暗,加上即使白天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军营里,一到戌时时分,伴着连绵的雨声,各营早已响起了鼾声。   雨夜,是另一种寂静,唯有这雨声和鼾声,仿佛是为郊外初秋,谱写了一曲无限循环的简易乐章,在东鱼河畔的高地上,意兴阑珊地演奏着。   三更时分,与楚营背向的定陶东城门,轻轻地,慢慢地打开了。   即使偶尔,门轴有一丝的吱呀声,都会立刻停下来,好像即使这样的声响,会惊扰到五里外高地上的睡梦一样。   门继续小心地敞开了。   四列队伍,悄悄地出了城门,在雨中,向城外延伸着,延伸着。   在城楼负责瞭望的士卒眼里,脚下的队伍一时望不到头,伴随着臂上清一色的白布巾,逐渐模糊在黑气弥漫的雨雾里。   这支队伍,从雨水打在盔甲上反射的光里,隐约可以看到,士卒嘴里都含着一根木棍。   而马匹的脖子上,没有了銮铃,嚼头被紧紧地勒着;蹄子上,也好像被包裹上了什么,落在泥水里,没有多少声息。   这支队伍,出了城来,绕过城墙,踏进东鱼河,向五里外河边的高地,摸了过来。   雨似乎也在助力,此时,下得更大了。   东鱼河里,尽是泛起的雨泡,河水异常浑浊,有的地方,已经没过了马匹,使队伍不得不向岸边靠近。   如果有俯视的镜头,就会发现,在东鱼河的另一方向,靠近济水的地方,距离高地更远处,河道里,也有一支同样装束的队伍,在沿着河道相向而来。   同样地,马摘铃、口衔枚,借着河水和雨声,掩盖着队伍的行进声响,悄悄地,像只巨大的捕捉老鼠的猫,蹑足潜踪,向高地靠近着。   这分明是两支早已约定好的偷袭部队,从被雨水打成一绺,紧贴在旗杆上,偶尔散落一下的旗帜上辨认,依稀可以看见大大的篆字——秦。   毫无疑问,这是两支秦军。   一支来自于定陶的城里,有五万左右。   另一支,来自咸阳。在接到章邯的书后,陆路改水道,从黄河顺流而下,又转济水,躲过了楚军沿途的斥候探马视线,到达指定位置。与城中章邯取得联系后,在今晚,从另一个方向,在规定的时辰,对楚营发起进攻。   这咸阳来的部队,有十五万之众,仅参与今晚偷袭的就有八万之多,黑压压填满了河道,一眼望不到头。只有同样在胳膊上的白色布巾,在雨中是那样醒目。   东鱼河,成了运兵河,将河水无端升高了半尺高。   巨大的危险,从河两端,向着黑暗中的那个高地靠近。   而高地,仍被上面人的鼾声催眠着,对脚下河水的变化依旧默然,似乎也如楚军将士一样,贪图这雨中的黑暗,丝毫没有察觉到,即将到来的,惊心动魄的一场厮杀。   大约三更已过的样子,城中的队伍,率先接近了高地,没有迟疑,直接向楚营摸了上去。   为首的,是赫赫有名的铁鹰锐士。突破营栅,是他们的日常训练科目,早已驾轻就熟。   十几条黑影,在雨雾中沿营栅攀援而上,迅速落下,手刃了岗亭里,抱着长矛睡觉的几个卫卒后,打开了营栅门。   “谁,是谁在那?”   黑暗中,终于有楚军的声音发出。   随着几支弩箭划破雨帘,噗噗地几声,接着是人跌倒在泥水里的声响。   毕竟有人喊叫了,瞬间,不同的位置,喊叫声响了起来。   “秦军,是秦军。”   “秦军攻进来了。”   “抄家伙,是秦军。”   随着这些声音响起,营门已经打开,秦军蜂拥而入。   立刻,四处响起海啸般的喊杀声、刀剑戈戟的碰撞声、弩机弹射箭弩声、人被击中后倒在泥水中,以及痛苦的惨叫声和咒骂声,交织混合在一起,将整个高地惊醒。   项梁也和正在睡梦中的将士们一样,懵懵懂懂,反应了片刻,就本能地跳下行军榻,三下五除二地穿戴上战袍,慌忙披上甲,戴好盔,一边喊着“来人”,一边系着甲上的丝绦。   几个卫卒闻声,边整理着歪盔斜甲,边跑进来。   “报告将军,是秦军攻进来了。”   “有多少?”   “不、不知道,将军。”   士卒说的是实话,他们也刚从梦里醒来,知道的不比将军多一毫。   “抬枪备马。”项梁大喝道。   即使如此紧张,项梁仍异常冷静,他要先杀出去看看。   “喏。”卫卒答应着,早有脚快的,跑到马棚去备马。   项梁此刻,脑中忽然想起宋义来,这个家伙,再见到我,可有的话说了。   但,这一念头,也仅仅是在脑中一闪,就过了。   项梁只能简单的后悔一下,轻责了一下自己,实在是没有时间吃后悔药,眼前最紧要的,是查清情况,稳定队伍,指挥反击。   这是项梁此时本能的一种反应,也是作为一军统帅的独特素质。   “快,马,马。”   项梁一边催促着,一边将宝剑挎到腰间,伸手接过卫卒递过来的镔铁长矛,大跨步来到帐外。   瓢泼一般的雨,迎面打在他的脸上,瞬间淋湿了他的战袍。   项梁根本顾不得什么雨了,现在在他的眼睛里,除了局面,什么都可以无视。   借着雨雾,项梁四下观望,从喊叫的声音强弱,和对营寨的熟悉程度,努力判断着眼前的形势。   忽然,一阵风伴着雨吹了过来,项梁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血腥气息。   “坏了。”项梁心里暗道。 第289章 项梁之死   项梁闻到随风而来的血腥味,不由得心里一紧。   因为,这味道他太熟悉了,自江东杀殷通起兵那时起,每次闻到这个味道,那就意味着,敌人就在近处。   是的,项梁的判断没有错。   就在他冲出营帐,大喊“马”的时候,早已有数十条黑影,闻声向他冲了过来。   这些黑影,是在出发前,经章邯亲自面授机宜的铁鹰锐士,就像后世的特种作战部队,专掏对手的心脏中枢。   夜袭加上黑虎掏心,这是章邯惯用的战术,就像曾经在临济斩杀齐王田儋一样。   章邯告诉铁鹰锐士们,杀进楚营后,要直奔预定的位置,那里会有一条大鱼。   这条大鱼,对于铁鹰锐士,可是不世的爵位和荣耀。   所以,这群铁鹰锐士,冲入营门后,没有与左右两边的楚军纠缠。那些小鱼小虾,都交给身后的秦卒们,他们的目标是那个大帐,他们要直奔中军,杀贼擒王。   黑暗中,这群铁鹰卫士,正不知具体哪顶大帐是他们首要的攻击点,就听到了有人大喊道“快、马、马”。   这群人的专门训练里,包括了这些内容,在这营帐内,可以骑马乱串的,除了做将的,没有什么人有这个资格。   骑兵部队的马,都统一在马厩里喂养,只有将军以上的,才会在营帐旁,有专门的马厩。   这一声喊,已经给足了铁鹰锐士们信号,几十条臂缠白巾的黑影,直奔项梁扑了过来。   至于纷纷上来迎击的卫卒,基本都在两三招之内,就倒在铁鹰锐士的剑下。   此时的营中喊杀连天,到处都在混战。   营外另一个方向,忽然好似有千军万马,奔杀进来。正是东鱼河上游过来的增援秦军,打破了营栅。   秦军将楚营四面围定,一队队的秦军,似钱塘江的大潮,一浪接一浪,汹涌而入。   秦军太多了,甲械齐全,准备充分,秦军为报多次战败之辱,个个犹如地狱般地恶鬼,见人便砍,遇马便刺。   楚军很多人刚从梦中惊醒,就做了刀下鬼。勉强持了军械的,斗不数回合,就被拥上来的秦军,胡乱砍杀,徒断送了许多头颅,白白搭了众多性命。   楚军乱做一团,毫无秩序,将找不见兵,兵寻不见将。哪里还有队伍,何处还有指挥,就像一锅煮开的粥,胡乱翻滚。   一片混乱中,项梁意识到秦军已经杀到眼前,急忙将手中镔铁枪一抖,冲着卫卒们大喝一声,“跟我杀。”   说罢,舞动长枪,迎了上去。   卫卒们一见,紧傍着项梁前后,努力保护着。   项家枪,也就是后世的霸王枪,名不虚传,历代项家名将,全凭此枪杀敌立功。   这枪,长有丈八,镔铁打造,通体黑亮,枪头锐利。   这杆大枪在项梁手里舞动,上下翻飞,左突右刺,一眨眼的功夫,四五名突前的锐士倒在他的枪下。   但,即使项梁再勇猛,枪法再厉害,又能杀几人?   眼见得眼前的白巾越来越晃眼,身边的卫卒已经倒下过半,秦军却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项梁知道,今天肯定在劫难逃了。   一想到自己即将战死在这里,项梁脑海中不禁再一次脑回了一瞬宋义。   悔不听宋义所言,所以有今日之败。   侄儿项羽和沛公,远在百里之外,周围也无救兵可用,都怪自己大意轻敌。   这一念头也只能闪过,转瞬,项梁就坚定了死心。   男子汉大丈夫,死为何惧?   既然战死不可避免,那就做个榜样给士卒们看看,我项梁可是楚国名将之后,无论如何,不能辱没了先祖的名声。   想到此,项梁勇气顿增,将手中的镔铁枪,舞动得更加紧凑,   锋刃所及,血肉横飞,枪杆到处,骨断筋折。直杀到身边卫卒全部阵亡,项梁依旧在秦卒的围困中兀自苦战。   毕竟好汉难敌四手,恶虎架不住群狼,何况是在黑暗的雨中。   冲到近前的铁鹰锐士,见项梁枪法厉害,一时接近不得,早就有几个不耐烦了,从背后掣出弩箭,搭箭在弦,随着几声弓弦响,数支弩箭直射项梁。   项梁脸上当先着了一箭,紧接着,胸口、腹部、腿上、臂上各着一箭。   项梁的身体失去了支撑力,手中的铁枪“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他身体摇晃了几下,努力挣扎着想挺住,终于没能做到,直挺挺地,向后栽倒在地。   铁鹰锐士们,一拥而上,确认项梁已死,割头的割头,卸盔甲的卸盔甲,抢割四肢的割四肢。   不一会儿,项梁倒地的地方,只剩下一滩殷红的血迹,被雨水冲刷着逐渐变淡,汇合了更高处流下的血水,直出营栅,汇成更大更浓的一股,流进山坡下的东鱼河内,染红了河水,血色竟日不改。   这场屠杀,直到天色渐亮,才逐渐停止。   项梁军九万余人,两成战死,俘虏近半,剩余的四散逃命去了。   章邯在黎明时分,亲临楚营,询问各军,查找项梁的下落。   在听了铁鹰锐士关于项梁战死的经过叙述后,在原地默然良久。   随后,嘱咐将有关锐士录入军功,吩咐随军郎中,将项梁的尸体,重新缝合在一起,亲自在城东北选了一块高地,将项梁以将军规格厚葬于此,并立碑为纪。(注1)   项梁自江东起兵,一路顺遂,尤其在打了一连串胜仗之后,开始陶醉于自己的战功,有些的志得意满。   可是,项梁在之前唯一没有明白的道理是,月满则亏,福祸相依,越是春风得意之时,就越是危机四伏,越需要警醒再警醒。   一代猛将项梁,就在这风雨交加之夜,刀光剑影之中战死在乱军当中,成了定陶城这片夜里最闪亮的一颗流星,最后消失在苍茫的夜色当中。   注1:项梁的墓址:项梁墓位于山东省菏泽市定陶县城东北2.5公里,堌堆刘庄西南100米处。现存封土高出地面2米,南北长130米,东西宽52米,占地面积10余亩,平面呈椭园形。属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第290章 怀王的权术   沛公等人听完信使的叙述,大帐内默然良久。   沛公等众人默哀完毕,方对已经缓过劲来的项羽道:“局面既然如此,当速定下一步计画。”   项羽点头,仍未言语。   范增进言道:“武信君已败,章邯必来攻我,失去了定陶屏障,此地已是险地,应速速撤军。”   英布也在一旁道:“为今之计,应收缩聚合兵力,整顿军旅,以利再战。”   考虑到项羽尚在悲痛中,大家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沛公,请他定夺。   沛公走到舆图面前,看着上面道:   “照目前的局势来看,盱眙虽是国都,但无险可守。最好的策略是撤往彭城,那里城高池固,粮草充沛,周边的城池都在我们手里,可以集中修整,收拢残兵。”   项羽看了看舆图,点了点头,开口道;“我没意见,撤往彭城吧。”   于是,各军紧急行动,整理行装,依旧项羽军在前,沛公军断后,徐徐往彭城方向退去。   这边,定陶的章邯,打扫完战场,将城内外兵合为一处。   咸阳援军将领杨熊,过来见过章邯,章邯勉慰一番,犒劳三军将士。   随后,章邯召集众将商议下一步进军方略。   杨熊道:“临出咸阳时,皇帝陛下曾嘱托我给将军带话,说燕赵历来是我大秦的心腹大患,最近赵燕相继称王,已派王离将军率二十万军,前去伐赵,若楚境荡平后,将军可早日移军,会同王离将军一同灭赵。”   章邯点头道:“项梁一死,楚军群龙无首,暂无大虑。齐国内部争斗,短时间也成不了气候。”   “前次赵国的李良来投时,也曾劝本将军伐赵,正是因为这项梁,一时耽搁下来。既然王离军已经到了井陉,我军略作休整,不日即挥军北上,与王离军汇合,先灭赵国。”   当下,章邯在定陶休整已毕,择日起军,奔赵境而去。   当定陶战败的消息,传到盱眙,对于项梁主力的全军覆没,楚怀王也不免大吃一惊,赶紧找来上柱国陈婴商议对策。   楚怀王问陈婴道:“武信君此次全军覆没,楚国兵力折损过半,这接下来的局面,该如何收拾是好?”   陈婴道:“武信君此败,出人意料,损失兵马的同时,必然对我们楚军的士气,造成巨大打击。短时间内恐再难组织起像样的反击,此时易守不易攻。”   楚怀王道:“上柱国所言极是,但眼下武信君一死,军队群龙无首,为今之计,爱卿可有妙策?”   陈婴略沉吟了一下,看着怀王道:   “武信君的死,恰恰是大王的好时机。”   楚怀王闻言,猛地一愣,转瞬领悟,道:   “爱卿之意,莫非要我借此机会,将兵权拿到寡人手里?”   陈婴看着怀王,笑而不语。   怀王点点头道,“如此一说,武信君的死,倒是一件好事。”   正说着话,人报沛公项羽使人前来,正在宫门外。   楚怀王命进。   使臣拜见已毕,呈上书信。   信上说明了项梁战死的简单情况,以及现在楚军所处的险境,决定移兵彭城,进行休整和收拢残兵。同时,考虑到章邯下一步可能攻楚,盱眙周围已无重兵,为安全起见,建议是否考虑迁都彭城。   楚怀王见信中所言,正合其意,借着项梁兵败之时,重新整顿军旅,掌握兵权,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   当下与陈婴议定,楚怀王带着盱眙的班底,迁都彭城。   此时的楚国,军事上的失利,使军中士气降到了极点。   但楚怀王却没那么沮丧,因为他看到了权力重新组合的大好时机。   武信君在的时候,军权在握,政治上也极为强势,可以说是真正的楚国之主。   毕竟在这个以实力地位说话的时代,有军队才有硬实力。   但楚国之地,历来是贵族的天下。除了熊(芈)为王,朝廷上是屈、景、昭三大姓分权治理,景驹虽被灭,但其代表的贵族势力,依然蠢蠢欲动,只是苦于没有兵权,缺乏时机。   现在,项梁一死,各贵族和地方势力终于看到了权力重组的机会,就连楚怀王本人,也充分意识到了这一点。   虽然在一般人眼里,熊心是从牧羊人的身份,被项梁立为楚王的,认为其不过是个傀儡,但,熊心可不这样想。   在被项梁安排到盱眙后,熊心就一直想有所作为,毕竟身上流着先祖楚王的血,正值这乱世之间,谁能甘心傀儡之位呢?   别的不说,历代楚王的魄力,在怀王身上还是有几分的。   而要想有所作为,就必须掌握军权。   项梁一死,原本凭借军事实力,对怀王的控制自然解除,集中在项梁身上的军事和政治主导权,天经地义地就落在这个名义上的楚王手里。   于是,经过一番权衡和协调,楚怀王进行了政治、军事领导机构的重组。   史载: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九月,楚怀王徙都彭城,并收项羽、吕臣等诸军自将之。以沛公刘邦为砀郡长封武安侯,将砀郡军。项羽为长安侯,鲁公。吕臣为司徒,其父吕青为令尹。   从正史上看,楚怀王走马上任了楚军最高首脑,军政大权全部握在手里。   项羽的军队自不必说,是项家起兵的老班底,依然是楚国最大的实力派,作为项氏家族的代表,项羽还牢牢控制着项氏的嫡系军队。但项梁留下来的其他权力都被瓜分,此刻项羽还没显露头角,自然也毫无办法。   吕臣的军队,是陈胜的余部,做为张楚国首义部队的代表,反秦的意味比任何人都浓厚,楚怀王对他的重用,也是出于聚合原陈胜资源和扩大其政治影响力的考虑。   作为一个重要的军方实力派,等于吕臣用军权换取楚怀王高级助手的地位。于是吕臣成了司徒,吕臣的父亲成了令尹。   沛公在这次权力重组中,颇为受益。除了军权继续保留,沛公还跨入了高级干部的行列,成为砀郡郡长,被封为武安侯。   至此,表面上,楚怀王控制了楚国的大局,这也是楚国贵族和的实力派都希望看到的。 第291章 先入关中为王   在楚怀王这里,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位置没有解决,那就是,楚军的前线最高指挥权。   楚怀王不懂军事,他不想亲自带兵去前线打仗,而刘邦、项羽、都不值得完全信任,自己好不容易拿回来的兵权,必须得有个既忠诚于自己,又能听话的人掌管。   真是瞌睡了就来枕头,正在怀王犹豫之际,人报齐使求见。   怀王命见。   来的齐使正是高陵君田显。   田显拜见过怀王,呈上齐王的国书,道说齐王求两国结为友好,共同抗击暴秦之意。   楚怀王一一应允,并委托田显转达对齐王的问候。   随后田显问道:“外臣此番出使贵国,不敢因私废公,如果大王准许的话,希望面谢贵国宋义的救命之恩,可否容外臣一见呢?”   怀王道:“救命之恩,怎么回事?”   田显道:“半月前,外臣在前去拜访武信君的路上,正遇上宋义代表武信君出使齐国。”   “当时宋义劝臣缓步就道,不要赶着去往武信君军营,言说,用不了多久,武信君必败。因此,外臣才延搁时日,错过章邯的袭击,保住了外臣的性命。”   “但当时,外臣将信将疑,走到半路,就听到武信君失利身死的消息,殊为遗憾。”   怀王愕然,问道:“宋义又怎么知道武信君必败?”   田显答道:“据宋义说,武信君当时志骄气满,队伍懈怠,听不进去谏言,已露败象。后来不到数日,竟如所料。试想兵未交战,先见败征,岂不是特别知兵么?”   怀王点头称是。   送走齐使,怀王立即召见宋义。   怀王问道:“听说你早就预言到了武信君之败,这是怎么回事?”   宋义答道:“臣知,将已骄兵已惰,此败象也。武信君连战连捷,以致麻痹疏忽。臣早知有此祸变,武信君不肯听臣,因致败亡。”   怀王又详细询问了当时的情形,宋义就将军营之内的事,说给怀王听。   随后,怀王又问下一步军事行动方略,宋义主张西进攻秦,并将自己的观点,报告给怀王。   怀王见宋义通晓兵机,行军之事,对答如流,不禁喜上眉梢,随即任命宋义为卿子冠军,伺机再授予兵权,   得知章邯已经北去攻赵,彭城军事压力暂时消退,怀王开始着手整顿楚国政局,并亲理楚国军政事务,积极策划伐秦总的战略布置。   怀王令吕臣所部进驻彭城东,项羽军进驻彭城西,沛公军进驻砀郡,彼此列成稳固三角,以为犄角之势。   同时,由于章邯北去,此时魏地空虚,即派魏豹带领一支三千人的队伍,往略魏地。   魏豹却也顺手,不到一个月,竟拿下二十余城,派人报捷。   怀王于是就命魏豹为魏王,作为楚国的屏藩,   这一日,怀王召集诸将,商议进攻秦的计画。   怀王首先开口道:   “秦始皇暴虐人民,海内民怨沸腾,今二世尤为无道,更加速走向灭亡。”   “前武信君伐秦,连下十几城,势如破竹,不幸中道失计,忽遭败挫,现本王拟再接再厉,挥军向西,誓灭暴秦,何人敢当此任?”   说至此,怀王环顾左右,见诸将各自沉默,无一应命,心中早有准备,随即说出那句著名的政治**:   怀王朗声道:“诸君听着,今日无论何人,只要能挥军西向,先入关者,便当立为秦王。”   怀王的话还没落,座上早有一人应声道:“末将愿往。”   “往”字还没落地,又有一人厉声道:“我亦愿往!须让我当先。”   众人定睛观看,第一个应声的是沛公,第二个厉声的就是项羽。   怀王包括在座的人都知道,此去向西,要横跨半个华夏,路上的秦城池不计其数,何况,随时还会遭到秦军的阻击。   即使到了关西,还有函谷关等军事要塞,加上有张楚国周章惨败的例子,西向可以,攻秦谈何容易。   所以,怀王才想出了“先入关中为王”的激励措施,就是要看看哪支队伍愿打头阵。   现在见刘项两人都要西向,这确有些出乎预料,反弄得怀王左右为难,当下沉吟不语。   项羽又进而说道:“末将叔父项梁战死定陶,大仇尚未报,于公于私,都应该让末将领兵前往。”   “今愿带所部兵,捣入秦关,复仇雪耻。就算大王派刘季前往,末将也坚决与他一道,前驱杀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怀王听完,方徐声说道:“两位将军若能同心灭秦,岂不是求之不得的,近日可部署兵马,择吉日启行。”   会议散后,沛公项羽,各自回军中安排布置出征事宜。   怀王留下几个老臣,商议后续事情。   当中有几位贵族遗老,向怀王进言道:   “项羽为人,慓悍残忍,早些时候攻打襄城,打了一个月才下来。他因此极为愤恨,怪城中抵抗日久,纵兵屠戮,直把襄城参与防守的军卒百姓,杀得一个不留。”   “后来又去进攻城阳,也是因为城内抵抗,又将城阳屠城,虽经沛公劝阻,也未能制止。”   “此外,凡是项羽军所过地方,无不残酷虐待。如此凶暴之人,怎好令他统军?”   况且,在大泽乡楚兵起义以来,陈王陈胜、武信君项梁,统皆无成,这都因为以暴易暴,不足以服人,所以终归败死。”   “今既定议攻秦,不应单靠武力,须得一忠厚长者,仗义西行,沿途约束军士,慰谕父老,非至万不得已,不可加诛。”   “现在的秦地百姓,同样苦秦已久,如果能得义师前去,除暴救民,自然箪食相迎,无思不服。”   “所以,为大王考虑,项羽决不可西行,宁可让沛公孤军独行。沛公宽厚大度,我们听说在攻下东缗时,制定了一个不杀俘虏的政策,在城阳还力劝项羽不要屠城,这样的长者,可令他率军西行。”   怀王道:“此事事关重大,你们让我再想一想。”   众遗老告退。   怀王返回内室,不禁为此大伤脑筋。本来是想激励一下,看看哪位不怕死,肯冒险西行。   现在两人竞争,若不同意其中任何一个,是自背前言;若让项羽参与,必然在路上大肆杀戮,导致失去民心。   思虑多时,一时没有定论。 第292章 怀王的救赵安…   楚怀王思虑了一夜,最终还是无法决定,派谁西进攻秦。   正在左右彷徨之际,又有人给他送“睡觉的枕头”来了,这次依然是一个使者,不再是齐国,而是赵国。   送走赵使,楚怀王升堂议事。   怀王环顾了一下两旁的众文武,首先开口道:   “赵国使臣刚刚送来了赵王的求援书,秦将章邯、王离,各率二十万大军合兵攻赵,日前,已经攻破了赵都邯郸,赵国城毁兵败。”   “现在,赵王和赵相张耳,带领残兵退入巨鹿城。章邯和王离随后将巨鹿围住,赵国危在旦夕,特遣使来求援。”   “诸位爱卿,有何妙策,速速道来。”   上柱国陈婴上前奏道:   “如赵使所说,章邯、王离共有四十万兵马,以我们楚国现有的兵力,恐难凭一己之力解围,需要联合齐、燕等各国诸侯兵马,合力救赵方可。”   怀王道:“赵国已经派使臣,分赴各诸侯国求援,想必都在路上了,我也已命人出使诸侯,约会各国起兵,同解巨鹿之围。”   令尹吕青上前道:“前次武信君围定陶,齐、赵都坐壁上观,致使武信君孤军奋战,终致战败而亡。”   “大王不计前嫌,力主救赵,令人敬佩。就是不知道此次解赵之围,各国是否肯出力呢?”   怀王道:“此次解赵之围,不比定陶。那只是一个城池的战役,而现在的巨鹿不同,赵国已经危在旦夕。”   “若赵国被灭,秦必将调回头来,以重兵对付其他诸侯。到那时,任何一国之兵,都难匹敌。我想这一点,诸侯是看得很清楚的。”   “与其看着赵国被秦灭亡,然后对诸侯各个击破,不如趁此机会,合力救赵,打败秦军。”   “所以,基于此,这次援救赵国,我们需出动精锐之师,奋力击破秦军,这或许是我大楚国扬名诸侯的好机会。”   司徒吕臣上前奏道:“若大王决心救赵,当尽快择良将带军出征,若迁延时日,恐巨鹿独力难支。”   听闻章邯现在巨鹿,早已惹得旁边的项羽怒气填胸,没等吕臣说完,项羽随即上前禀道:   “既然章邯引军围巨鹿,末将请带军,前往救赵,既解赵围,也替叔叔报仇。”   见项羽请命救赵,怀王当然高兴,这等于无形中解决了昨日以来困扰他的,关于派谁西向的竞争问题。   虽如此,统军的大权,怀王不会轻易授予项羽。   他深知项家在军中的号召力,好不容易拿回的兵权,可不想轻易失去。他心里早有打算。   于是怀王说道:   “项将军此去救赵,正合寡人之意,国恨家仇,集于一身,将军此去当有所作为。”   “不过,此次救赵,需倾我楚国举国精锐之兵,将军麾下仅三万人马恐怕不够。”   “统军之将,须选择一位在诸侯中有一定影响力,德高望重之人,顺便号令诸侯各军才行。”   项羽一听,心里起急,刚想分辨,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所以,寡人决定,征调楚国各地精锐部队,由卿子冠军宋义为上将军,项羽将军为次将,范增为末将,组成楚国重兵集团,前往救赵。”   项羽一听,没再言语,默默退到一旁。   当下,怀王颁下诏令,授权宋义征调部队,筛选将卒,克日起兵,救援赵国。   宋义、项羽、范增领命谢恩,回去准备去了。   宋义的此次上位,意味着楚怀王将军权已经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   在怀王的考量里,作为前楚王的令尹,宋义对熊氏的忠诚,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上次对武信君的提醒忠告,也证明了宋义出色的洞察力和领军才能,如果当时按照宋义所说去做,武信君也不至于兵败身死。   现在,怀王将楚国实力派军队都归宋义节制,意味着,怀王将王室和贵族的军事力量,都委托给宋义代管。   再加上,提拔任用了看起来诡计多端的范增为末将,这支援赵的楚军,虽然还是以三万项家军为主打军力,但,在一把手和三把手的钳制下,作为二把手的项羽,除了发挥他攻城拔寨,勇猛顽强的战力以外,还能翻起什么浪呢?   何况,纵观军中,能超越项羽战斗力的军将,还鲜有。发挥每个人的长处,抑制他们的短处,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不正是历代楚王留传下来的驭人之术么?   此时的怀王,一改盱眙时的傀儡做派,颇有些意得志满,时不时回味一下自己在用人上的神来之笔。   对于宋义来说,虽然借助进谏项梁这件事出了名,又借助齐国使臣,与自己关系很好的高陵君的口,在怀王那里给自己获得重用助了攻,但怀王最后给他一个什么样的信任,还是个未知数。   在怀王与他深谈以后,被授予卿子冠军,告诫他等待任用的时机时,心里才有了一些准备。   直到怀王当堂说出,让他统领全军救赵时,宋义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出了王宫,宋义立即召集氏族贵族,紧急征调各路军兵,进入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状态,他要借此机会,大展身手。   唯独项羽,从楚王宫出来后,心里憋着好大一口气。   在项羽的心里,叔父死后,在军中的项氏军将,只有项羽和另一个叔父项伯。   但项伯与项羽相比,既无勇力又无统帅力。   有资格和能力继承项梁军事指挥权的,只有项羽。   项羽以为叔父项梁一死,附加在项梁身上所有的权利,都应该顺其自然地过渡到自己身上,自己就能像叔父那样,号令天下,承担领袖的责任。   这一期待,在撤往彭城的路上,项羽思考了许久,甚至都想好了怎样在众人面前的慷慨陈词,以及接下来怎样统领众多比他年龄大得多的将军们。   可谁料想,事情没有按照他希望或者想当然的那样,权利和荣耀自然而然落在他头上,现实的残酷,给他的白日梦,一记响亮的耳光。 第293章 项羽与陈平的对…   出身牧羊人的熊心,看起来毫不起眼。可玩弄起政治手腕来,俨然一个高手九段,项羽在他面前,几乎就是初入段的棋手小萌新。   除了给他保留了项家军的控制权以外,项梁曾经籍以叱咤荆楚的其他权利,一并被剥夺,完全控制在怀王手里。   这让项羽如鲠在喉,如坐针毡。巨大的失败感和内心莫名的失重感,一直伴随着他。   关键是,叔父生前,没有和项羽谈过任何他的身后事,也没有教他如何驾驭权力,如何进行政治斗争。   虽然项梁在这方面也像祖上一样,都习惯于从军旅的角度看事情,想问题。但即使这样的接班人培养计画,项梁也没在项羽身上系统实施。   除了让他随着沛公,一直在前线攻城掠寨,锻炼军事指挥经验,累积在军中的资历和威信以外,至于如何在项梁之后,把握错综复杂的局面,项羽根本没从叔父处得到任何传授。   也许是项梁没想到,自己竟会这么早的战败身死。如果那样的话,他会提前做些组织和架构上的安排,因为项氏一族,到目前,也只有项羽可以培养。   可这一切都是过往,项羽对现在自己的困境,除了偶尔对死去的叔父有一丝埋怨以外,他能做的实在不多。   本来,项羽希望从叔父给他配备的智囊,那个“亚父”的口里,得到一些帮助;但现在的范增,是力主拥立怀王的始作俑者,事关楚怀王,又能指望他站在项羽的角度思考,为他出什么好主意吗?   加上这次伐赵,怀王委以范增三把手的身份,对于一个年纪七十,土埋半脖子,手无缚鸡之力,连刀剑都拿不动的老者,寓意无非就是两个。   一是怀王在当众感谢他拥立之恩,告诉大家,凡是对怀王忠心的,都会得到重用。   二是作为怀王的耳目,随军进行监军。   所以,项羽心中的苦闷,无法排解,这让他本来就没什么太多料的政治神经,更加感到枯竭之苦。   回到军帐中,项羽正枯坐,猛抬头,看见一个人走了进来,他的眼前一亮,心中暗道:此事,何不问问他?   进来的人正是陈平。   陈平察觉到了项羽最近一段时间的郁闷,从他紧锁的眉头里,似乎还能看出一丝愤怒。   今天,从王宫回来,项羽就一直独坐在帐中生闷气,陈平决定过来为他开解一下。   见陈平进得帐来,项羽也正想找人聊聊,赶紧请陈平坐下。   陈平率先开口道:“将军有心事?”   项羽看了陈平一眼,点点头,又叹了口气道:   “心中不快,憋屈得慌。”   陈平不好直接道明,只等着项羽主动开口。   过了一会儿,项羽才道:“今日朝堂上,怀王主张出兵救赵,我申请带兵出征。”   陈平道:“这是好事啊,理该如此。”   项羽没深入说,而是反问道:“为什么?”   他是想看看陈平肚子里到底有什么货色,再决定是否将后面的问题拿出来咨询。   陈平道:“武信君之败,实属出人意料,楚国上下都没有心理准备,包括将军和怀王。”   “将军和沛公撤军彭城乃不得已之举,聚军于此是为整顿军旅,以利再战。怀王迁都过来,也是希望借军队保护他的安全。”   “但接下来的事情,从平的眼光看来,确不是那么简单。”   “噢,怎么不简单,说来听听。”项羽明显感兴趣。   陈平接着说道:“怀王接下来的一番操作,在平看来,无非就是一点。”   项羽追问道:“哪一点?”   陈平见项羽的神情,已经知道自己的话说进了他的心里,于是继续说道:   “怀王不再满足于当个傀儡,希望借此时机,走到前台来,亲自掌握军政大权。”   一边说,陈平一边观察着项羽的神色,见项羽脸上由平淡转紧绷,知道可以继续了。   “怀王虽然是项家所立,但在他的骨子里,楚国还是熊氏的楚国,大臣、将军们都是他的部下,臣民也还是他的臣民。”   “基于这个判断,所以,怀王一定要把握这个时机,将军政大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包括将军您和这些带兵的人。”   项羽见陈平说得在理,而且也正说中他的心思,忙站起身来,对着陈平深施一礼。   陈平连忙起身还礼。   施礼毕,项羽道:“羽正为此烦恼,不知该如何自处,愿先生教我。”   陈平待项羽坐回到座位上,才不慌不忙地说道:   “将军的特长不在于政治,而在于军事,要避免以短制长。”   “以短制长?”项羽没太明白。   陈平看着项羽,一板一眼地说道:   “是的。莫说将军不擅长政治,即使擅长,此时也不是搞政治的时机,当前大敌当前,将军的未来也不在彭城,更不在这将军之位。”   项羽似有所悟,“你是说我要带兵出去打仗。”   陈平点点头道:“当今天下,手中有兵才有说话的权力,占了地盘才有主导别人的力量,将军只有离开彭城这一是非之地,到与秦作战的前方去,那样才能树立自己的威名,才能开拓属于自己的事业。”   “到那时,将军你还稀罕别人封你的什么副将,你还在乎什么权力被别人剥夺么?”   项羽猛地用手一拍几案道:   “客卿说的太对了,我在这和他们纠结个甚,什么狗屁副将,到了战场上,还不是真刀真枪,谁能打得赢,谁才是王。”   “客卿今日一言,羽茅塞顿开,这就整军,尽早离开这个鬼地方,找章邯算账去。”   陈平本来还有话要讲,见项羽已经极度兴奋,就此做了决定,不再继续讨论,就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其实陈平本是想试探一下项羽心中的壮志理想。   这对于陈平也同样重要。   如果自己跟随的老大,胸怀大志,那么,他的前景就极其广阔,下面的人,也会跟随着目光长远的老大前行。   而如果,老大连一张大饼都不会画,或者不能给部下以明确的未来,试想,有谁会仅满足于眼前的薪水,在这混一辈子呢? 第294章 逗留安阳   以刚才陈平的想法,是想借此机会,了解一下项羽的政治理想,或者探寻一下他的终极目标。   对于这种事情,作为幕僚,总不能上来就问,“老板,你的梦想是什么?”   那简直不成了后世选秀节目里的客套话了,想必老板也不会回答。   当然,一些心中有理想的老板,会时刻将目标挂在嘴上,将理想变成团队的愿景。   这样的老板才具有更强的号召力和吸引力。   而这一点,对于团队成员很重要。   为什么这些团队成员愿意追随老板?无非是为了利益。就像后世的曾文正公谈及此,引用太史公司马迁所说的那样,“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否则,秦王李世民为什么要手足相残,他绝不是单纯想夺大哥的皇权,实在是手底下的团队太彪悍了,如果不能给团队一个未来,那这些团队成员就无法安宁。   所以,只有老大的目标足够大,团队的前途才会更广,也才能籍此吸引和笼络更多的才俊,为实现这一目标效命。此为闲话。   现在的陈平就是这样,从魏王假、魏王咎到项羽,陈平一直在寻找可以发挥自己,又值得辅佐的明君,这也是类似张良这样的贤臣所努力寻找和追求的目标。   但此刻,项羽只是听取了陈平劝其外出带兵,发挥其“战”之特长的建议部分,就匆忙结束了这次征询。   就仿佛他当年读书、学剑、学兵法一样,虽然天资聪颖,却不求甚解,这是项羽的性格弱点所决定的。   -------------------------------------   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后九月(闰月)。   楚怀王决定实施他的攻秦总战略,发兵两路,一路以卿子冠军宋义为上将军,鲁公项羽为次将,亚父范增为末将,率军五万北上解巨鹿之困;另一路以砀郡长刘邦为主帅,向西进攻关中。   西进关中的刘邦这一支军,暂且按下后表,单说兵发巨鹿的宋义军。   宋义集合了项羽、英布和蒲将军的三万兵马,加上吕臣及其他军队汇合的两万人马,总兵力达到五万。   当下整军完毕,辞别了楚怀王,离了彭城,向北进发。一面遣使,向赵王及诸侯通报。   大军一路向北,这一日,来到了黄河岸边,宋义指挥大军渡过了黄河,继续前进。   又走了一日,来到洹水之滨的安阳,宋义下令大军就此驻扎。   这里已经进入赵国境内,前面就是邯郸,过去邯郸几十里,就是诸侯大军要去救助的巨鹿。   邯郸已被秦军占领,巨鹿陷入秦军包围,此去必将面临激战。   正当众人以为大军在此略作休整,即将向前进攻的时候,宋义却下令:停下来,不走了。   这一驻扎,就是一个多月,进入十月,就是秦历的新年,天气也渐渐寒冷起来。   困在巨鹿的赵王歇,望着城外的秦军,日夜恐慌,望眼欲穿地盼着诸侯军的增援。   偏偏楚军到了安阳,就再也不前进一步,赵王派使,一连催促了几次,宋义仍然在安阳按兵不动。   楚怀王既然已经授权给宋义,也不想对他进行干预,所谓的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怀王不懂军事。干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由宋义自定行止,不欲遥制。   这一驻扎就是四十六天,众将都莫名其妙,宋义也不对众将解释,惹得大家议论纷纷,不知其真正的意图。   这一点,就是宋义的刚愎自用。   其实,宋义的决策有他自己的道理。从目前了解的情况看,按兵不动无可厚非。   巨鹿城下,章邯、王离共四十万秦军,以区区的五万楚军,去和士气正盛的秦军交战,不仅没有什么胜算,别说解围了,恐怕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个大问题。   而且,齐国、燕国的增援部队早已抵达巨鹿外围,不也停在原地,观望不前吗?   作为此次出兵的楚军主帅,宋义必须在保证不打败仗的前提下,见机行事,量力而行。   这样的考虑本无可厚非,关键是宋义没有和下面解释,也没做任何思想工作。   在宋义的骨子里,一直是贵族军队那老一套。决策和指挥,是上面的事,下面的军卒只要遵守纪律执行就行了。   这样就造成了上级的战略思想和战役意图,有时不能很好地落实到部队的行动中去,更何况,现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日夜看着他不顺眼的项羽呢。   眼看已经过了新年,天气越来越冻,项羽按耐不住了,进大帐对宋义道:   “上将军在此停留多日,天气越来越冷,秦兵围赵形势紧迫,我军既已来援,应该尽快带兵渡河,我军攻打他们的外围,赵军在里面响应,必定可以击破秦军。为什么久久驻扎在这里,坐失时机呢?”   宋义看了看急躁的项羽,摇了摇头道:   “项将军着急了啊。有个农谚是这样说的:拍死牛身上的虻虫,却消灭不了毛里藏的虮虱。”   宋义还委婉地和项羽讲故事,以为对面的是项梁之辈。   “当年孙膑救赵,也不是直奔邯郸解围,而是进攻大梁或半途埋伏截击魏军。”   “现在秦攻赵,我们暂时按兵不动,秦国打胜了,军队一定疲惫,我们可以趁机发起进攻;若秦打不胜,我们就率领大军,擂鼓长驱西向,必定灭秦,所以不如先让秦赵两虎相斗,我们坐山观之。”   “还有重要的一点,现在章邯和王离,都虎视眈眈盯着我们,已经暂停了对巨鹿的进攻,他们到底要干什么,我们还不得而知,所以,现在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见项羽还是一脑门子官司,宋义走上前说道:   “披甲胃,执兵器,我不如你,但运筹帷幄决而胜之,你就不如我了。”   “这次救赵,不仅是战术方法,还有战略考量,更要考虑国家之间的竞争问题,要不然,为什么我们在定陶之时,齐、赵都不肯出兵呢?这就是国与国之间的斗争和合作。”   “项将军,怀王之所以派我来,就是要我从多方面考虑,而不是上来就一阵猛打猛冲。”   说着话,宋义伸出手,准备轻拍项羽的肩膀,以示亲近。   项羽看见,躲开了,没有让宋义拍到肩膀,说道:   “说这些,有什么用,军人就得打仗,遇见敌人就要猛打猛冲,讲什么运筹帷幄,再运筹,那秦军也不会被运筹死。”   说着话,项羽扭身就向外走,扔下宋义,尴尬地站在原地,手举在半空中。 第295章 项羽的愤怒   项羽满脸怒气,转身出了中军大帐。   迎面遥见范增,正向大帐走来。   范增刚想和项羽打招呼,见项羽低着头黑着脸,谁也不想理的样子,就把到了嘴边的招呼咽了回去。   看着项羽远去的背影,范增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进了中军帐。   宋义已坐回到帅案旁,见范增进来,忙起身相迎。   两人相对而坐。   范增道:“上将军,刚才我见项将军从这里出去,可曾有什么事情?”   宋义于是将项羽如何催促他渡河攻秦的谈话内容,简要和范增讲了一下。   范增道:“上将军所虑极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我军不能贸然出兵,只能以静制动,待秦赵相攻后,再见机行事。”   宋义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道:   “若项将军也能这样认为,那我们三个就是绝好的搭档了。”   “刚才,我正是想让项将军理解我的战术意图,了解目前我们的处境。可是,这小伙子急于求战,可能也是替叔父报仇的心情急迫,毕竟年轻嘛,可以原谅。只是,他的脾气也忒大了些。”   范增心里一惊,忙问:“怎么,上将军,他对你出言不逊了么?”   宋义见此,索性将刚才自己想轻拍项羽肩膀,以示宽慰,项羽躲开,以及项羽临走时扔下的话,详细告诉了范增。   范增听后,脸色一沉道:“这有点不像话,好歹你是他的上司,我一会儿找他谈谈,这样可不行。”   宋义忙拦道:“哎,范将军,你这样做,就更错了。”   范增不解,忙问:“错在哪里?”   宋义转回身,到帅案后面坐下,然后看着范增说道:   “我们三个奉怀王命,出来领军作战,是出于公。虽然你是项羽的‘亚父’,如果你去找他说这事,你们就是私。”   “这公事用私交来处理,那军营还有什么纪律可言?”   范增恍然道:“上将军所言极是,是老夫一时糊涂,末将听您的指令。”   宋义凛然道:“你这就下去,传本上将军的命令:猛如虎,狠如羊,贪如狼,倔强不听指挥者,一律斩首。”   范增一听,这话分明就是针对项羽的,于是劝道:   “上将军,这命令是不是太强硬了点,万一......”   通过几个月的相处,范增是多少了解一些项羽脾气性格的,担心这样下去,两个人之间会把关系闹僵。   宋义一摆手,对范增道:“就按原话传达下去。”   范增还想再劝几句,见宋义脸上已有愠色,就将嘴边的话改为:   “喏,上将军。”   果然,正如范增所料,当这一命令传达到军中的时候,项羽简直是三尸暴炸,七窍生烟。   他心里暗道:“你这宋义算什么玩意儿,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上将军了,我项羽要是不鸟你,你还打个屁仗。”   “再说,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得想个法子,收拾了这个家伙。”   现在的项羽,愤怒占据了他的大脑,甚至已经影响到了他正常的思维。   项羽的恨主要有三重。   第一重,项羽恨楚怀王熊心。   熊心原本是一个放羊的,项家把他抬举在楚王位上,他还真当回事儿了。   明明是叔父项梁打下的江山,瞬间就被熊心夺走了,而且,将项家的军队,排挤到任人宰割的地步。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   第二重,项羽恨章邯。   若不是章邯偷袭楚营,害死了项梁,项羽和项家军,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国恨家仇,凝聚在章邯一身,项羽恨不得手刃了他。   第三重,项羽恨宋义。   在项羽心目中,叔父项梁的死,是宋义间接造成的。看似宋义当时好心提醒项梁,实则是幸灾乐祸,坐视危险的发生,而没去想办法挽救,倒找借口逃到齐国去了。   以宋义和齐国的关系,完全可以搬来救兵,但他却没有。而此次齐国一听宋义挂帅救赵,也不再提什么原来的条件了,立马就派出援军,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宋义早就和齐王暗中有勾结,眼见着项梁陷于危险而不救,等于间接害死了项梁,其心何其毒也!   还有就是这次,那个熊心派宋义来当什么上将军,骑在我项羽头上,还专门针对其颁布什么斩首令,这分明是想找个理由杀了我项羽么?   自会稽起兵以来,除了叔父项梁,项羽还不曾听从过其他人的命令,宋义何德何能,竟敢骑在我项羽头上拉屎。   这口气,项羽实在是咽不下,与其等着宋义加罪行诛,不如先下手为强。   想到这里,项羽拿定了主意,决心找机会杀掉这个宋义,砸碎套在自己脖子上的枷锁。   可找个什么理由下手呢?   毕竟这是军中,擅杀上级是死罪,而且会形成一个很坏的恶例,就像杀害“假王”吴广的田臧那样,今后会出现擅杀上级的现象。   这让项羽一时犯了难,毕竟这种勾当见不得光,不能宣扬,一时也没有可靠的智囊,得找个合适理由,伺机下手。   项羽之所以敢动杀帅之心,是基于他对项家军的信心。   做为楚将,项羽一直继承了项家带兵的传统——爱兵如子。   从项燕、项梁到项羽,都对士卒体恤有加,认为这是打造军队战斗力,最有效的保证。   而项羽更将爱兵做到极致,颇得士卒之心。   战时身先士卒,率先垂范,带头拼杀做榜样自不必说,就是平日里,士卒偶有小恙,项羽都能做到嘘寒问暖,端水喂汤药。   项家军中一直流传着,项羽为受伤士卒,亲自用嘴吸出伤口脓血,看着士卒痛苦,忍不住掉眼泪的事迹,感动得士卒们一塌糊涂。   这是项家军的军心所在,也使得项羽在这些士卒心目中的威望和统治力,是任何将领都无法匹敌的。   有了这一基础,项家军才能在他的带领下,所向披靡,形成极为强悍的战斗力。   这是项羽决定搞掉宋义的自信心所在。   一个在军中一呼百应,对部下有着绝对把控力的将军,面对一个空降的光杆司令,又凭空颁布针对他的斩首令,这不是自己找死么?   更何况,宋义又接连打出了两手糟糕的错牌出来。 第296章 斩宋义夺军   就在项羽处心积虑找机会下手的时候,宋义倒送上一记乌龙球助攻。   宋义到底是楚国贵族,不仅在楚国人缘深厚,位高权重,与齐相田荣也有特殊交情。   加上上次出使齐国与田荣达成的齐楚两国结盟协议,以及与怀王商量的结果,决定两国在政治和军事上,进行更紧密的合作,包括这次,齐国聘请宋义的儿子宋襄去辅助齐王。   消息传到楚国,在诸侯之间互相礼聘贤才的当下,倒也算不得什么特殊的新闻,也没有人把这当回事,毕竟齐楚两国是友邦,互聘人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事情虽然是正常事,一旦被有心人所用,那就不一样了,尤其对苦于没有发作借口的项羽来说,这何尝不是一个勉强称得上理由的机会呢?   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在项羽心中,更坐实了宋义勾结齐国,对项梁见死不救的判断。项羽决定,借这个机会,做做文章。   宋义踢出的这记乌龙球,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后,落在了无盐这个地方。   无盐离着安阳不远,仅半日路程。   为了送儿子宋襄到齐国做官,宋义亲自带了几个将领,直接到无盐与齐国来迎接的大臣们,大宴宾客一日。   当时正值秦二世三年(公元前207年)十月到十一月之间。初冬季节,安阳一带大雨连绵,天气渐冷,道路泥泞,楚军的后勤转运受到影响,防雨防寒的衣物、粮食、草料、木炭都出现了供应不足。   护送随行的上千士卒冻饿交加,仅靠啃食自带的一些冷干粮充饥。   而宋义却和齐国的高官,堂皇高坐,豪饮大嚼,谈笑生风。   在冷风苦雨中站立侍卫的士卒们,纷纷议论:如果换做项羽将军在,定不会让咱们受此之苦。   宋义的这记乌龙球,已经准确地进入了自家的大门。   回来后,带兵随行的将官,将这些情况,汇报给了项羽。   项羽听后,思忖良久。   他在心里盘算,到底该不该动手。   不杀宋义,他早晚得死,可杀了宋义,会面临怎样的局面?   在这生死存亡的大战之间,若杀了宋义,有可能导致楚军内部分裂,但不杀宋义,自己就不可能有出头之日。   现在,只要稳住项家军,保住基本盘,再把士卒的情绪煽动起来,就不怕楚军不跟着走。   想到这儿,项羽来到士卒中间动员道:   “楚怀王派宋义带领大家救赵,诸侯援军也已抵达巨鹿附近,宋义应该与诸侯汇合,并力攻秦。但我们却在这停留四十多日了,一步也不前进。”   “今年收成不好,百姓穷困,士卒只能吃芋头、豆子,军中无存粮,他却大宴宾客。”   “现在军中缺粮,我建议大军渡过漳河,攻击秦军夺取粮食,宋义不肯。”   “我劝说宋义,与赵国里应外合,并力攻秦,解巨鹿之围,也被拒绝,说什么‘让秦赵相争,秦若灭赵,趁着他们疲惫再攻打’,这是什么话?”   “以现在秦的强盛,攻打刚建立的赵国,势必破赵。赵国若破灭,秦更强大,还有什么秦兵疲惫的机会可乘?”   “况且我们楚兵新败,怀王坐不安席,把全国兵力集中起来交给我们,国家安危在此一举。”   “现在宋义不体恤士卒,却搞特殊化,又钻营私利,将他的儿子送去齐国当官,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安定社稷的臣子呢?”   众士卒听了,都义愤填膺,纷纷表示,服从项羽的调遣。   项羽见士卒的积极性被调动起来了,心里有了把握。暗暗布置身边的几个心腹,做好准备,配合自己行动。   而这时的宋义,从无盐回来后,一直处于酒醉状态,项羽军中,又无他的心腹,对此竟一无所知,蒙在鼓里。.   第二天,天刚亮,出完早操,项羽带着手下卫士,直奔中军大帐。   宋义刚刚睡醒,正在洗漱,见项羽走进,抬起头来,带着满腹的狐疑,正要问他,这么早闯中军大帐作甚?   没等宋义开口,项羽早抽出腰间宝剑,大喝一声:“奉诏斩贼。”   话音未落,早一剑下去,砉的一声,已将宋义首级劈落帐下。   可怜宋义,仅做了一个多月的上将军,一仗未打,就断送在自己部属的剑下。   曾有诗叹道:   漫道智识卓超群,身死何殊武信君;   慧识恃才徒速祸,恐吓霸王身首分。   从会稽的殷通,到安阳的宋义,项羽之好杀,可见一斑。   他手中的宝剑,似乎已经成为他一种说话的方式。   随即,项羽提着宋义的头颅,来到帐外,召集众将,在军中发布命令道:   “宋义与齐国同谋反楚,怀王密令我杀掉他。”   英布、蒲将军、范增本就是项家军的班底,自然没有什么话说,其余诸将也不敢有异议。   英布说道:“首先拥立楚怀王的,是将军家,现在又是将军诛杀了乱臣贼子,理当为帅。”   项羽假意说道:“这件事须禀明怀王,静候旨意。”   众将士一起说道:“秦军当前,局势危急,军中不可无主,将军何妨暂时代行职务,再候王命未迟。”   项羽于是允诺,众将士便拥立项羽为代理上将军。   为杜绝后患斩草除根,项羽派人追杀宋义的儿子宋襄,追到齐国边境,二话不说就杀了,带着人头回军禀报项羽。   随后,项羽又派桓楚去向楚怀王报告,言说宋义父子,谋逆叛楚的行径,已经由众将士商议加诛。   楚怀王此时是打碎了牙和着血,还得咽到肚子里。自己在军中的铁杆亲信宋义和他儿子都被项羽所杀,明知这是项羽夺权,而楚军毕竟还是项梁旧部,他又不能制服项羽,只好将错便错,捏着鼻子吞下了这个苦果。   于是,楚怀王传令让项羽担任上将军,当阳君英布、蒲将军等部都归项羽节制。   项羽在蛰伏了近两个月的时间,终于在他周密的计画下,夺回了楚国的最高军事指挥权。   从这一点上看,项羽的智谋是出色的,尤其在关键时刻,当机立断,敢于出手,利用自己在士卒中的声望,抓住有利时机,夺回了军事指挥权,体现了他在关键处把握机会的能力。   随后,项羽准备渡河与秦军交战了。 第297章 王离的犹豫   秦二世三年(公元前207年)十一月,巨鹿。   就在项羽斩杀宋义夺其军的时候,巨鹿已经被秦军围困了五个月之久。   这是秦汉战争史上,一个极为奇怪的现象。   现在,巨鹿内外,敌对双方的形势是这样的。   巨鹿城北,驻扎着赵国大将军陈余,刚刚收拢的五万残兵,是赵国的主要军事力量。   巨鹿城内,张耳带着两万赵军,保着赵王歇,盼着诸侯的援军解围。巨鹿城垣不高,城池也不甚坚固,形势岌岌可危。   巨鹿城南,驻扎着秦将王离带领的二十万秦正规部队——长城军。   再往南,是位于棘原的,章邯率领的二十万增援部队。   形成这一局面的来由,需按照自北向南的顺序,一一介绍过来。   先说陈余的部队。   自张耳陈余击败李良的叛乱,立了赵王歇驻守信都(今河北邢台市)后,就开始收集整理赵地的兵马,共得军七万余。   这些部队,都是依靠陈胜部将武臣听取张耳陈余的策略,依靠传檄而定的各城市之间的队伍。   这些队伍,急需补充武器装备和进行训练整顿。   正在此时机,王离率军进攻信都,赵军战败,弃守信都,向东退守到巨鹿。其中五万由大将军陈余率领,驻扎在巨鹿城北,以为犄角。   再说巨鹿城中的部队。   赵王歇和宰相张耳将赵都定都在信都。正在整军之际,王离带秦军攻破信都,赵王歇逃进巨鹿城。将两万军屯在城内,准备据守。   在这里,先把棘原的章邯军,简单交待一下。   章邯自击败项梁军后,由于秦二世有旨,命其率军北上,配合大将军王离所部,优先灭赵。   加上章邯认为项梁一死,楚国暂时没有什么大威胁,于是,带领得胜的二十万大军,渡过黄河,向北进入赵地。   一路上,自然是所向披靡,无人能挡。   九月下旬就攻占了故赵都城邯郸。   邯郸城坚池固,为防止赵国将来利用,占领后,章邯命令把城里的百姓都迁到河内,摧毁了城郭,荡平了所有的建筑物。   随后,根据王离的命令,赶到巨鹿围歼赵国残部,在巨鹿南的棘原,驻扎下来,率二十万大军,负责修筑甬道(两侧有土墙的通道),对王离军保障粮草后勤转运供应和补给。   最后,再详细介绍一下,巨鹿城南的王离军队——长城军。   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九月,陈胜大将周章的军队攻破函谷关,惊慌失措的秦二世胡亥,在派出章邯统领骊山役徒军,去抵御周章军后,李斯等大臣当即建议,立即抽调驻扎在塞外的长城军,南下参与平叛。   这支长城军,是秦始皇在世时,为抗击匈奴保留的大秦帝国最精锐的正规军部队,战斗力依旧是碾压世界上所有军队的强悍,由始皇最信任的将军蒙恬统领。   赵高矫诏赐死扶苏后,担心蒙恬造反,又迫其自杀,命世代名将王贲之子王离代其领军。   长城军的统军将领虽然更换,但战斗力丝毫未减。   这支大秦的虎狼之师,在接到二世的命令后,遂由王离带军,离开驻扎地上郡,东渡黄河,向发生叛乱的赵、燕、魏故地进军。   但王离的军事行动,显然没有章邯来得积极迅速。   王离军是从光狼城东渡黄河,在吕梁山脉和太行山脉的崎岖小路上盘桓了又再盘桓,两个月后才向东推进了不到四百公里,经过太原,再向东到达井陉。   到达井陉后,王离没有急于向前推进,而是在井陉驻扎了下来,静观事态变化。   这个时候,赵王武臣的部将李良奉命率军向西推进,兵至石邑的时候,正好遇到王离的大军在井陉到石邑一带驻扎。   王离的部将,见李良军到来,也不想动用武力,就给李良写了那封假诏,劝其投降。   结果,李良自度实力不济,难以通过,便依险驻扎,自己带领少数人马回邯郸求援。   王离面对不远的李良军,没有发起进攻将其消灭,而是依然故我,驻军不前。   随后,李良在到达邯郸郊外,遇见武臣的姐姐对其无礼,怒斩其姐,引发赵国内部发生内讧。   李良杀死赵王武臣,占领邯郸。武臣的宰相张耳和大将军陈余率部逃到信都,立赵歇为赵王。   这之后,王离又接连收到秦二世督战的圣谕,于是才领兵离开驻扎了11个月之久的井陉,向东攻打信都的赵王歇。   王离轻而易举地击败赵王歇。赵王向东逃进巨鹿城,王离跟进,将巨鹿城包围,时间是秦二世二年后九月(闰九月)。   从王离拖拖拉拉的节奏看,显然,王离是在变相地拒绝执行秦二世的圣谕,可见,他心里有什么想法。   王离包围巨鹿一个月后,消灭了项梁楚军的章邯,北上占领邯郸。   王离军阶在章邯之上,世代名将之后,又是正规军统帅,此次攻赵自然以他为最高指挥,章邯作为秦少府,指挥的是杂牌军,实力不如王离军。   于是,王离就命令章邯军,在棘原驻扎下来,以二十万军做后勤保障。   就在章邯在邯郸忙于拆墙和徙民的时候,宋义和项羽率领楚军抵达漳水河南岸的安阳。面对漳水河北岸聚集的四十万秦军,宋义明智地选择了驻守。   一个月后,章邯完成邯郸的工作,北上抵达巨鹿。   一路顺风的章邯自认为拿下巨鹿不在话下。然而,他却意外地接到官职和爵位都远远高于自己的王离的军令:驻守棘原,负责粮草供应。   章邯探问究竟,王离以二世圣谕和军机为由,命其无需多问。   章邯自出兵以来,第一次遇到了来自秦帝国内部的挫败,章邯郁闷地回到棘原。   漫长地,莫名其妙地巨鹿之战,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第298章 巨鹿之战前王离在想…   王离的犹豫是有原因的。   四个多月以来,王离亲率二十万大秦帝国长城军,围困巨鹿。   即使围,也没全部围住,只摆了一个围三阙一的架势。北面敞开着,任由陈余在那边收拢和调度军队,也任由城内赵王歇、张耳与诸侯的使者往来穿梭,无动于衷。   帝国的军队,就在巨鹿城南驻扎下来,遍结数营,摆出了一副只围不打的架势。   如果想攻城,别说一个城不高、池不固的巨鹿城,就是打下当今世界上任何一个城池,对于装备精良,战力恐怖的帝国精锐来说,都不在话下。   就连曾经肆虐北部边境的匈奴,一听长城军的名字,也都不敢越雷池一步,更别说,对付赵国的这些半农民半戍卒的杂牌军了。   王离之所以犹豫不前,逡巡不进,他是在进行局势判断。   就像下围棋,不论是布局还是定式,或者中盘厮杀,就需要不断的进行形势判断一样。   只有明确了眼下的形势,确定了局势走向,才好拍下自己的下一手棋子。   这种思维方式和选择的方法,完全是基于他祖父耳提面命的传授。   王离的祖父是大秦帝国赫赫有名的王翦大将军,为战国四大名将。王翦一生征战无数,智而不暴、勇而多谋,秦王嬴政曾拜其为师,后来随侍秦王左右,并为其征战。   王离的父亲是王贲上将军,大秦帝国的元勋。在辅助秦始皇统一六国的战争中立有大功,除韩之外,其余五国均为王翦、王贲父子所灭。   到了王离这一代,继续继承家族的军功传统,受封武城侯。   秦始皇二十八年(公元前219年),秦王政兼并天下之后,建立皇帝名号,东巡到琅邪(今山东省胶南市),当时王离与其父王贲在随行之中,和丞相王绾、廷尉李斯等人在海上参与评议秦始皇的功德。   这样一个世代显赫的军功家族,在秦始皇在世的时候,可谓荣耀至极。   同时,自祖父王翦开始,王贲与王离受到的家庭教育,多为“功高不震主,激流擅于勇退,以及乱世中明哲保身”的处世哲学。   就拿王翦来说,虽是秦**事方面的老师,而且战功赫赫,在秦王问灭楚需要多少军队时,李信年轻气盛,说只需要二十万足矣。   而王翦综合考虑楚国的国力和军队情况后,实事求是地说最少需要六十万。   秦王嘲笑说王翦老了,胆怯了,于是,王翦借机说自己身体不好,告退归隐于家。   后来,李信果然战败。秦王意识到自己错了,亲自登门请王翦出山,主持灭楚军事,并答应了王翦的六十万军队的条件。   当时,以秦国的人口情况,六十万军队,几乎是举国之兵了,一旦这六十万有个闪失,对秦国的打击就是致命的。   甚至,也可能会出现拥兵自重的军事野心家,对于秦王来说,风险也是巨大的。   王翦深知这一点,于是,在秦王亲自到灞桥送行出征时,王翦就向秦王请求田园豪宅,表面上讲条件,实际上,是打消秦王对他的顾虑。   后来,王翦在楚国前线,按兵不动达一年之久,如果换成赵王那样的昏君,可能早就生疑换将了,但秦王没有,继续加以信任。   而王翦在等待击败楚军项燕机会出现的同时,又先后数次派使臣回咸阳,向秦王要田园土地,显得很贪财。   旁边就有人劝王翦,不要太过分,王翦说:   “秦王现在将秦国所有的兵力都委交给我,我如果不用为子孙求日后生活保障为借口,多次向大王请赐田宅,难道要大王坐在宫中对我生疑吗?”   “一个不求财、不爱利的统国大将军,打胜仗后的目的是什么呢?此时唯有向秦王诸多要求,才可以表明自己除了金钱以外别无他求,借此消除拥兵自立的疑惧。”   后来,王翦灭楚后,立即交出军队,解除兵权,告老还乡。   而秦王也不愧为宏图大略之主,继续信任王贲。将军队的主要领导权,交给王贲。   王贲同样不辱使命,率领帝国军队,先后灭了魏、燕、代、齐四国。   在灭这四国的战役中,王离同样也在军中,参与了整个过程,继承和学习了军旅战阵的丰富经验。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为防止匈奴南下,以蒙恬为主将,王离为副将,北筑长城,带三十万精锐帝国军常年驻守北境。   后来,因公子扶苏劝谏,触怒始皇,同时,始皇也是想增长一些公子扶苏的军事经验,将扶苏派到北境的上地,统领这支长城军。   再后来,就是沙丘之变,始皇的遗诏被赵高和胡亥篡改,并矫诏赐死公子扶苏、蒙恬。   当时王离正在军中,不了解朝廷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闻知始皇驾崩,胡亥继位,王离才从中看出端倪来。   虽然朝廷命王离接替了蒙恬的上将军之位,统领帝国最精锐的长城军,但,王离的心中一直忐忑不安。   不安的原因,正在于秦二世和赵高。   王离一家,为帝国出生入死,南征北战,打下一片大好河山,某种程度上,是由于秦始皇的知人善任。   虽然始皇帝用人多疑,但却从不滥杀功臣,在始皇的杀戮名单里,从来就没有有功之臣,也不存在后世一些皇帝所做的那些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不自信之举。   正所谓的君信臣忠,君疑臣死。   一个正常的君王如果信任部下,大臣们就尽忠效力,如果怀疑下属,那大臣就会心里没底,时刻担心什么时候,不小心触碰了那片逆鳞,而使自己的脑袋搬家。   如果遇到一个昏君,那下面大臣的情况就更糟。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需要你触碰什么逆鳞,也许就是听身边人说一句,或者不需要任何理由,大臣们的吃饭家伙,都可能不保。   而现在的秦二世,明显就是这样的昏君,身边还有一个其他本事没有,只会进谗言残害贤良的宦竖赵高。   这两人的存在,是王离这样的功臣最忌惮的。   更让王离痛心的是蒙恬的身死。   蒙恬和王离,都是秦始皇的重臣。同时,两人都和公子扶苏关系密切,这都是有资格上了二世和赵高必杀名单上的理由。   论家世背景,二人的祖父都是秦始皇统一中国的功臣,论起蒙、王两家的渊源,蒙恬的祖父蒙骜还对王翦有保荐之恩。   蒙骜早在秦昭王时期就官至上卿,在他退休时,极力推荐王翦接替他的职务,按照蒙骜的战略,继续推进统一中国的军事计划。   秦将李信攻楚失败后,秦始皇起用王翦时,王翦又申请蒙恬的父亲蒙武,为其副将,一起攻打楚国。   结果王翦、蒙武顺利消灭楚国。最后一个诸侯国齐国,是王贲和蒙恬共同率军予以平定。   直到,王离作为蒙恬的副将,镇守北境。   可以说,王、蒙两家在秦帝国有着无法割断的渊源,又有着比常人更密切的联系。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与王离有着千丝万缕渊源的蒙恬,一个三代忠心耿耿战功显赫的家族,一个对秦帝国绝无二心忠臣良将,却无故被秦二世和赵高杀死。   秦始皇在位三十七年,除了平定嫪毐叛乱,没有擅杀一位将军。在王离心里,这已经不是秦始皇那个明法度,讲忠信,论功行赏,公平开明的秦帝国了。   在身为武城侯的王离这样的功臣看来,这是秦二世诛杀功臣的开始。连蒙恬这样功劳卓著的忠臣都能杀,还有什么人不能杀。   这只是一个开端,秦二世不会喜欢这些德高望重,见多识广的老家伙。身无分寸之功、毫无治国之策的赵高,也不会喜欢他们这些叱咤风云的老臣。   所以,蒙恬被杀,王离不仅是兔死狐悲,而且心中充满了大难临头的恐慌和死之将至的绝望。   因此,从率军离开上郡的那时起,王离就一直在盘算自己的退路。   是迅雷不及掩耳地消灭叛军,然后回到秦廷莫名其妙地被杀,还是利用这次难得的将兵在外的机会,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但是,让王离立刻选择倒向义军,向秦帝国的朝廷开战,王离一时下不了决心,也看不见前途。   所以,王离离开上郡后,东渡黄河到达井陉,便按兵不动,观察事态变化,反复斟酌出路。   井陉这个地方,是一个适合驻军犹豫的好地方。它是面对朝廷和义军,两面都能进可攻退可守的险要之处。   如果义军来攻,井陉可以背依群山,居高临下,取得地利优势。   如果秦帝国的朝廷来攻,王离翻过身来便是广阔的冀中大平原,回旋余地相当大。   王离在这里驻扎了十一个月,一直在观察,在斟酌,在判断。   但是章邯的不断胜利,加上秦二世的不断催促,使王离感到,如果始终消极不前,担心朝廷解除他的兵权,于是,王离率军离开井陉,下山攻占信都,随即将赵王歇包围在巨鹿。   将近五个月,王离对巨鹿围而不打,困而不死,始终不向钜鹿城发动致命的一击。   然而,就在王离包围钜鹿围而不打的时候,秦帝国的朝廷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大事,促使王离下了最后的决心。   【作者题外话】:本书写到这里,逐渐进入到很多历史谜团和争议之处,欢迎读者朋友们发表观点,为此,作者建了一个QQ交流群949901369,随时恭候大家,一起参与讨论,当然,也可以搬个板凳只听不语。 第299章 巨鹿之战中的会…   就在王离犹豫观望的时候,城中的赵相张耳,可没闲着。   可以说,巨鹿之战中,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人物,肯定离不开张耳和陈余。   前文书说道,张耳和陈余,将赵歇立为赵王后,建都信都,张耳依旧担任宰相,陈余为大将军。   随后,两人击败了叛乱的李良,迫使其逃到黄河南岸,投降了章邯。   之后,张耳留在信都主持内政,陈余向北收拾赵地,募集兵卒,训练军队,展开军事建设。   期间,眼见齐楚两地,章邯所向披靡,诸侯纷纷败绩。   后来项梁取得东阿之战胜利,并在围攻濮阳的时候,派来使者请求合兵攻秦,张耳在和陈余商量过以后,准备答应项梁的请求,出兵支援。   恰在此时,王离离开了在井陉的驻扎地,向信都进攻。   信都属于新立的国都,兵少城破,张耳知道自己兵力不足,信都难守,就带着仅有的两万军,保着赵歇往东走,退守到陈余正在城北练兵的巨鹿。   此时,陈余正收拢了北部常山等地的赵兵,足有五万余众,在巨鹿城北日夜练兵,听说王离袭取了信都,连忙在城北处,结寨固守,与巨鹿城,城犄角之势。   望着紧随身后,赶过来围城的二十万秦国精锐部队,又盘算了一下手里仅有的七万未经训练的赵地之卒,张耳深知,仅凭赵国一国之力,无法抵挡秦军的进攻。   于是,张耳在巨鹿,紧锣密鼓地展开了求助援军的外交行动。   张耳先后派出了数拨使臣,分别向齐、燕、楚等国求助,说明了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的道理,也重温了秦之所以灭六国的绥靖教训,并申明天下之势在此一举,游说其各地诸侯前来救赵。   在张耳高频次、有针对性的外交求助下,终于,诸侯各国纷纷答应出兵,救助赵国。   除了楚国的五万之兵外,燕国派将军臧荼和齐国的田都各带兵数万,来到漳河西岸,隔河与巨鹿相望。张耳的儿子张敖也收代兵万余人而来,加上赵大将军陈余的兵马,诸侯联军的兵马达到十五万。   而此时,章邯率军陷落邯郸后,也挥军北上,来到了离巨鹿城几公里的棘原,驻扎下来。   这样,两军对垒,诸侯军共计十五万,秦军四十万。双方僵持在那里,不进不退,不攻不打,形成战争史上颇为独特的奇观。   张耳心里清楚,按照军队实力,诸侯联军是打不过秦军的,何况人数也不占优,但是,联军已经组成,不打是无法解围的。何况巨鹿城中兵少食尽,坚持不了多久。   但怎么打却是个问题,眼见联军已经达到,但都远远地不敢靠前,张耳知道,诸侯各军,也是害怕秦军的实力,不敢贸然进攻,更不愿为救赵国,充当炮灰和冤大头。   如果要调动诸侯国的援军主动攻秦军,赵军就必须做出样子来,鼓励诸侯军向前进攻,尤其是楚军,到目前还在五十里外的安阳。   于是,张耳给城外的陈余写信,命他带兵进攻秦军,打给诸侯们看。   陈余考虑到自己的这点兵马,进攻秦军,也是送死,屡次拒绝。   相持了一个多月,不见陈余进攻,诸侯也不动,张耳大怒,   派张黡、陈泽前去陈余军中。   二人责备陈余说:   “当初您和张耳丞相结为生死之交,如今赵王和丞相要死于早晚之间,而您拥兵数万,不肯相救,那同生共死的交情在哪儿呢?”   “现在,诸侯的军队都在观望,无非是希望我们率先发起进攻,而借助诸侯的力量,合力进攻,就有可能歼灭秦军,为什么不和秦军决一死战?何况还有十分之一二获胜的希望。”   陈余道:“我估计即使向前进军,最终不光击退不了秦军,还有可能全军覆没。”   “这种不顾一切同归于尽的做法,是不足取的。如今一定要去进攻秦军,如同把肉送给饥饿的猛虎,有什么好处呢?”   张黡、陈泽说“事已迫在眉睫,需要以同归于尽来确立诚信,也需要做给诸侯军看看,哪里还顾得上以后的事呢。”   陈余道:“我死没什么顾惜的,只是死而无益,退秦兵我自有办法。”   张黡、陈泽问:“什么办法?”   陈余道:“这就不是你们二位所知的了。”   张黡、陈泽见陈余不肯进兵,只好说道:   “张丞相说了,如果将军不肯发兵,请借我二人一支军,我们自去攻秦。”   陈余见如此说,也无法再推辞,于是,就派了五千人马让张黡、陈泽带领着试攻秦军。   二人当即带着五千人马,杀向王离军大营。   结果,没听见什么喊杀声,五千人马,须臾间便全军覆没了。   张耳在城内一见,只有愤愤不已,也没什么办法。   但陈余却不同,他确实有办法。   他的办法,与李良经历的一样,只不过,这次反过来,是陈余写信,向王离劝降。   陈余在给王离的信中写道:   “白起身为秦将,向南攻陷了楚都的鄢郢,向北消灭了赵括的军队,攻占的城池,夺取的土地,数不胜数,最后还是惨遭赐死。”   “蒙恬身为秦将,向北驱逐匈奴,在榆中开辟了几千里的土地,最终也被杀于阳周。”   “这些都是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他们战功太多,朝廷无以封赏。如今将军你世代为秦将,功高位重。即使你打胜了仗,还希望得到什么封赏呢?   “再看眼下,这三年来,各地起义不断,秦虽然到处围剿,士卒伤亡以十万计,而各地反叛的诸侯却越来越多。”   “之所以形成这种局面,都是因为二世昏庸,赵高弄权,残害忠良。天下苦秦,六国纷纷自立,已经势不可挡。”   “赵高一向阿庚奉承,如今形势危急,他也害怕秦二世杀他,所以必然要找藉口杀将军来推卸罪责。”   “将军你在外时间长久,朝廷里跟你有嫌隙的人就多,赵高的一手遮天,已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即使将军你建立了功业,也是不是一样被杀呢?”   “有功也是被杀,无功也是被杀,你难逃一死。现在上天要灭秦,不论智者、愚者,谁都能看得明白。现在将军你在内不能直言进谏,在外已成亡国之将,孤自一人却想支撑危局,难道不可悲吗?”   “将军你现在的最佳选择是,率兵与诸侯联合,订立和约一起攻秦,共分秦地,各自为王。这样的结果,跟身受刑诛,妻儿被杀相比,哪个好呢?”   陈余的这封信,可以说是直击王离的心窝,深深地触动了他。   王离心里明白,虽然自己爵位已至列侯,是时下秦军的统帅,但同样的,危险也正来源于此。   尤其是蒙恬被杀,奸臣赵高当道,二世昏庸的前提下,无论战胜战败,自己都有可能如同陈余信中所列举的那样,结局就是白起、蒙恬的下场。   想到此,王离决定,抓住这个机会,同赵国谈判。   在王离的眼里,赵国作为曾经秦国的老对手,与齐楚两国一样,都是曾经的大国,如果谈判,也只能找这样合适的对象,更何况,此次齐楚都发来援兵,而对面城里是赵王,自己将来提出的条件,也容易得到满足,因此,王离决定,亲自与赵国商谈会盟。   于是,双方开始了秘密的接触,王离利用自己军事上的优势,与巨鹿城内的赵王歇和巨鹿城北的陈余谈判。王离、赵王歇、陈余的使者,往来穿梭于三军之间。   这场会盟,被后世说成是投降。   陈余主张促成与王离的会盟,因为他冷静地判断,假如与秦军开战,城外是王离的二十万大军,城南是章邯的二十万大军,那是死路一条。   巨鹿城内有同意会盟的,也有反对的。丞相张耳坚决反对。他以当时与武臣摧枯拉朽便席卷赵地的胜利成果来判断,秦军不过是一些草囊饭袋,不难击破。   于是他力主陈余从城外发动进攻,城内里应外合,消灭王离,以此在造反军中建立威信,从而称霸诸侯。   张黡、陈泽二人支持张耳的观点。于是他们自告奋勇出城游说陈余。在遭到拒绝后,二人为了证明自己的主张正确,便带领陈余给的五千人马,向王离发起进攻。   为了消灭钜鹿城中主战派的幻想,显示自己会盟的实力,王离指挥秦军,彻底地消灭了张黡、陈泽和他们带领的五千人马。   关于会盟问题,王离军中也不是铁板一块。当事情在秘密进行时,还没有什么问题;可是,随着张黡、陈泽和他们带领的五千人马被消灭,赵王歇和张耳也同意了会盟,事情就必须拿到桌面上征求诸将的意见了。   而正在这时,咸阳传来一个消息,加快了王离谈判的步伐。   【作者题外话】:本书写到这里,逐渐进入到很多历史谜团和争议之处,欢迎读者朋友们发表观点,为此,作者建了一个QQ交流群949901369,随时恭候大家,一起参与讨论,当然,也可以搬个板凳只听不语。 第300章 巨鹿之战之王离…   现在,摆在秦帝国最高军事长官王离面前的选择题,着实让他为难。   帝国的掌门人,从一代圣主,换成了残暴的昏君,身边还有专以害人为营生的宦竖赵高。   从蒙恬被杀的那一刻起,王离明白,下一个军方被杀的对象,无疑只能是自己。   这个灾祸降临的时间,也许是等到他凯旋还朝后的某一天,也许就是正在指挥将士们浴血奋战的路上。   像蒙恬那样的死法,让王离心中充满了愤懑和不甘,他也绝不想毫无作为的接受。   如果是由于自己战败了,军事上的无能或失利,让他承担这个责任,也无可厚非。   可自己怎么会战败,尤其对眼前这些所谓诸侯的抵抗,那些乡勇级别的,权且靠着人数唬人的乌合之众,在王离亲手训练出来的威武之师面前,还能称得上是军队么?   对于战胜眼前的对手,王离充满了信心。   就像在谈判期间,对方突然杀出来的五千兵马,前军将领苏角请示他怎么办?   王离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一个也不准活着回去。”   结果,苏角很好地执行了命令,将敌人全歼。   这就是恐怖的战斗力。   王离之所以下这样的命令,他心里很清楚,对方的阵营里,有人对与他谈判心存疑虑,更有主战派强烈反对,对战胜帝国军队心存幻想,他们试图试试王离的态度和实力。   那有什么好说的,谈的拢就谈,不想谈,那就让你们看看我王离的厉害。   所以,对于打败对面形形色色的诸侯军,王离心里有十足的把握。毕竟此时的诸侯军,比秦统一之前,差上不止一点半点。   武器装备不说,单说训练水平和作战能力,那可绝不是把农民从地头拉来,将锄头换成刀剑那么简单。   但,王离不能干掉所有这些对手,因为那样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现在的局面就是,干掉对手,自己完蛋;不干掉对手,自己也有被撤换的风险。   看似二选一的选择题里,没有一个是对自己有利的答案,那干嘛还要选,何不走第三条路呢?   这第三条路,原本不在教科书里,也没有标准答案,实在是被逼出来的。   那就是,会盟谈判。   利用自己手握帝国最精锐部队,将兵在外的机会,利用在军事上占绝对优势的地位,为自己、为手下的二十万将士,某一条生路。   这是王离在综合了眼下的局势,做出的最明智的选择。   对手没有能力打败自己,这是他谈判最好的筹码。   王离在此刻,是有谈判优势的,毕竟谈判桌上,是以实力地位和对方说话的。   正如他判断的那样,自那五千兵被歼以后,对面确实乖乖地坐在了谈判桌前。   之所以谈判进行了断断续续四个月,王离知道,赵国那边内部出了问题。   一是有主张派态度强硬,左右了赵国的国政,那个负责谈判的陈余,很多事情做不了主,这是目前最大的麻烦。   二是,王离这边开出的条件,对方短时间内满足不了。   这个条件是,赵国以及诸侯,在双方达成协议后,秦军士卒解甲归田,要保证秦军将士的生命安全。   陈余已经初步答应了他的条件,但需要上报赵王,还要与齐国协商。   正在王离等待对方回复的时候,他收到了咸阳传来的消息:李斯死了。   在咸阳来的人处得知,秦二世对李斯是“俱五刑(注1),夷三族。”   这实在是一个莫大的讽刺,李斯是《大秦律》的制定者和执行者,却因为莫须有的“谋反”罪名,死在自己制定的法律下。   同时,王离从李斯的死讯里,窥到了自己未来的命运,尤其在朝廷中,王离和李斯是坚定的主战派,政治和思想上,都是相承一脉的,如果秦庭追究起李斯的余党,王离不可避免地在其中。   这无疑坚定了王离尽快离去的决心。   他要离开大秦王朝,但他又不能造反,也不想成为一方诸侯,更不想做别人的战争工具,他只想找个相对安宁的环境,度过余生。   他想到了琅琊,自从那次陪始皇东巡,第一次见到大海的那一刻起,他就喜欢上了大海。   当时他曾想,如果自己的晚年能在此度过,也不枉余生了。   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眼前,那就是,尽快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不再为昏庸的二世卖命,利用手中的军事优势,为自己、为手下的将士们,谋一个好的出路。   因此,王离加快了与赵国谈判的步伐,并相互约定,在协议达成之前,保持前线平衡,互不进攻。   现在,关键的一点是,怎样保证这二十万将士的家人安全。   要知道,在《秦律》里,投敌是死罪,而且要株连家族。如果就这样公开倒戈放下武器,这些军人的家人,都要受连累,包括自己。   虽然,王离已经派人回老家,秘密搬取家人,但手下还有这么多将士,他不能不为他们做好安排。   最终,王离与陈余达成了名为战败,实为和平放下武器,军队解散的协议。   说白了就是,对秦庭和对外,都宣称秦军战败,对于战败的将卒,秦庭是不会追究家属的责任的,也不会有株连。   然后,将士们有序的疏散,撤离战场。   这是一个互赢的协议,赵国及诸侯军,可以兵不血刃解除眼前的危机。王离军一撤,巨鹿的秦军,就只剩下章邯了。   这样的协议,属于绝对的机密,在正式实施前,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对于非王离体系的章邯,王离只能保密,也不能试图去动员章邯,与自己做一样的选择。   何况,章邯自出函谷关以来,一直玩命地攻取杀伐,这样的一个领军之将,策反他,有很大的风险。   在这个节骨眼,王离只能做好能力把控范围内的事情。   策略已定,王离加紧了谈判的进程。   正在这时,章邯那边出事了。   注1:司马迁《报任安书》里是这样记载的,李斯死时的五刑指的是:劓(割鼻)、斩趾(斩左右脚趾)、笞(用鞭,杖或竹板打)、枭首(将人的头砍下悬挂以示众人)、菹(剁成肉酱)。   【作者题外话】:本书逐渐进入到很多历史谜团和争议之处,欢迎读者朋友们发表观点,为此,作者建了一个QQ交流群949901369,随时恭候大家,一起参与讨论,当然,也可以搬个板凳只听不语。 第301章 巨鹿之战之章邯…   章邯自渡过黄河后,一路向北,拿下邯郸,夷平了城垣,迁走了居民,随后,进军到巨鹿城以南的棘原。   根据王离的命令,章邯在此停了下来,修筑甬道与黄河接连,给王离运送军粮补给。   章邯本以为率军过来,配合王离,三下五除二,分别解决了巨鹿内外的赵国军队,再跨过漳河,向东横扫作壁上观的诸侯援军。   这样,赵地就像魏地一样,会迅速被平定,不会再有大规模的抵抗。   没想到,抵达棘原后,王离只让他修筑甬道,保障后勤供应,不允许他参与前线作战,这让章邯心中大惑不解。   虽然不解,但军令如山,毕竟王离无论是军阶还是资历,都比章邯高,更何况,王离是攻赵的总指挥,朝廷的旨意,也是要其配合王离军助攻。   但这样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章邯自出关以来,连续征战,先后消灭了张楚王陈涉,魏王魏咎,齐王田儋,楚将项梁,虽然所向披靡,但军队也没好好休整,正好,借此机会整军休息。   至于修筑甬道,保障后勤供应,这对章邯来说,是小菜一碟,仅派出自己部队中的三万后军,就将这项工作,做得妥妥帖帖的了。   帝国从来都不缺乏前线打仗军队的粮草,这是自秦王时代立下的军规。   好在帝国在这附近,设置了几大粮仓,通过黄河水上运输,省人省力。   章邯需要负责的,是从黄河口岸,到棘原的这段距离。   因为要跨越黄河、洹水、漳河,所以,章邯的甬道是分成三段的,分别是黄河与洹水、洹水与漳河,以及从漳河到棘原这三部分。   章邯将甬道修筑好后,每一段,分派了一万军把守,其余的各军,一律休整,并随时准备参加战斗。   不过,这几天,章邯准备调度一下防护甬道的军队,因为据斥候报,漳河南岸的那股楚军,似乎有些蠢蠢欲动。   虽然不知这股楚军是从哪临时拼凑起来的,在漳河南岸也已经驻扎了四十六天。自击杀项梁后,章邯对楚军也不再像东阿那般重视。   至于那个统军的什么宋义,名不见经传,又没有什么战场履历,充其量像那几个诸侯援军一样,摆摆救援的样子,一旦帝国军队发起进攻,估计跑得比谁都快。   但,既然对手蠢蠢欲动了,章邯也不能掉以轻心。   谨慎,是章邯从军以来,一直奉行的原则,尤其在敌我双方对峙的情况下,更不能托大弄险。   于是,章邯带领卫队,亲自到甬道处查看敌军动向。   也难怪引起章邯的注意,漳河南岸的楚军,确实闹出了大动静。   项羽在斩杀了宋义后,楚怀王不得不任命项羽继任了上将军的职务,同时,将当阳君英布和蒲将军的部队,也归其指挥。   在牢牢掌握了军队指挥权之后,项羽立即召开了战前军事会议,讨论进军方略。   项羽率先说道:“自我军驻扎此地,足有四十六天了,漳河的对面不远,就是章邯。”   “现在,赵将陈余、张敖两军在巨鹿以北,燕将臧荼、齐相田都两军在漳河东岸,大家都畏惧秦军,没有人敢出战。”   “但我们是来干什么来了,我们是来救赵的,那就要进攻,就要击溃秦军。如果都不敢出战,那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所以,本上将军决定,明日开始出动,主动攻击秦军,诸位有什么好办法,都说说吧。”   项羽话音落地,众人都面面相觑,无人吭声。   项羽不免有些焦躁,催问道:“怎么都不说话,有什么好主意都说说吧,每个人都说,不说我就点名了啊!”   这时,“亚父”范增开口道:   “上将军所言极是,我们既是来救赵,理应向前进攻,呆在这里,巨鹿之围是解不了的。但是,有一个致命的问题,我们这五万人,如何敌得过对面四十万秦军。”   “据斥候报告,围住巨鹿的是王离的长城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上个月,陈余军的五千人试阵,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全军覆没,没有一个人活着回去的。”   “而我们要想进攻王离的长城军,就必须经过眼前,距离我们最近的,驻扎在棘原的章邯军的阻挡。章邯军力也在二十万左右,这是我们首先要面对的秦军。”   众将一听,更加面面相觑,不发一语。   项羽不满地看着范增道:   “亚父,照你这么说,我们是不能进攻秦军了,难道我们还要在这里傻等,等着秦军攻破了巨鹿,再转回头来,一个一个收拾我们这些援军不成?”   范增对项羽的咄咄逼人的追问,置若罔闻,而是继续依着自己的节奏说道:   “虽如此,不代表我们不能进攻,也不代表我们不能战而胜之。”   “噢”项羽一听这有个转折,顿时来了兴致。   众将也都同时竖起了耳朵,将目光紧盯着范增。   范增接着说道:“对面的秦军貌似强大,但他们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说着,范增起身,颤颤巍巍地走到舆图前,用手指着上面道:   “四十万秦军,每天的粮草是个大数目,全凭这条甬道运输。从黄河岸边,到棘原,长达几十里的甬道,正是他们的弱点所在。”   项羽眼睛放出光来,说道:“对,袭击他们的甬道,断其粮草,这样,就能打乱秦军的围城计画,动摇其军心。”   “等秦军军心一乱,我们再伺机向章邯军进攻。”   范增趁着项羽说话的时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点头道:   “老夫正是此意。只要断了他们的粮草,用不了多久,秦军必然出现混乱,到时我们再伺机出击。”   项羽道:“此计甚秒,如此,明日即攻击章邯的甬道。”   说着,项羽抽出一支令箭道:“英布将军、蒲将军听令。”   英布、蒲将军上前道:“末将在。”   “命你二人,明日一早,领兵二万,渡过漳河,在漳河北岸安营扎寨,接应大军过河,不得有误。”   “遵令。”   “其余众将,明日与本上将军随后跟进,俱到漳河北岸列营,准备进攻。”   “喏。”众将一起回答。 第302章 巨鹿之战之陈平献…   次日一早,英布和蒲将军带领两万楚军,坐船渡过漳河,到北岸背水安营,扎下两个大寨。   中午时分,项羽带后军渡过漳河,进驻营寨。   随即,派出斥候向北巡查。   斥候很快回报,章邯军的甬道距此还有二十里,自昨日起,甬道处把守的士卒,已经由原来的一万,增加到三万,明显加强了戒备。暂未见其有向南的动向。   甬道处增兵了,这是新情况。   项羽立即让人找来范增和陈平两位智囊,计议军机。   陈平进得军帐来的时候,见项羽正在整理盔甲,遂上前施礼道:   “参过上将军。”   项羽见陈平进来,把束甲丝绦使劲在身上勒了勒,说道:   “陈客卿,稍坐,马上就好。”   正说着话,范增进来了。   三人互相见过礼,开始议事。   项羽端坐帅案,两只大手扶着膝盖,说道:   “刚刚接到斥候探报,章邯在甬道处加强了防卫,在我们预计要攻击的地段,派有三万秦军,而且此处离章邯大营不远,大军随时可以出来增援。”   说完,项羽瞪着两只大眼,用炯炯的目光询问着两人。   范增开口道:“若如此,仅派当阳君和蒲将军的两万人马,恐怕无法取胜,若想袭击成功,需要全部出动才行。”   所谓的全部出动,就是不要大营,不要后期,全体抄家伙,全军杀过去。   这对于一支野战部队来说,除非迫不得已,实在是难以做出的冒险决定。   范增如此说,多少有些提醒项羽的意味,为的是让他充分考虑这样做的风险。   项羽不是不清楚,全员出击,一旦进攻不利,那就意味着全军立即处于危险的境地,有可能被秦军包了圆,而且没有预备队,更没有了退路。   这关系到全军的安危,项羽不能不认真对待。   项羽一边思考,一边把眼来看向陈平。   陈平没有立即回答项羽的问题,而是道出了另一个搅动项羽神经的消息:   “上将军,就在刚才我来这儿的路上,后营军需官报告,军中只有三日的余粮了。”   听到这一消息,项羽果然一惊,问道:   “什么,只有三日余粮了?”   陈平道:“是的上将军,军中余粮只够吃三天的。本来预计昨日到达的一批军粮,因雨雪天气,路上转运困难,耽搁在半路上了。”   项羽问:“预计哪天能到?”   陈平平静地回答道:“七日以后。”   “什么?”项羽霍地从帅案后跳了起来,大喊道,“你说什么,还要七天?”   大军马上就要断粮,前面还有数倍于己的秦军,这局面,无论是谁,都不由不跳起来。   陈平已经预料到项羽的反应,苦笑着看了项羽一眼,将两手摊了一下道:   “这是我刚和军需官反复核实后,得到的结论。”   项羽离开帅案,来到大帐中央,反复踱着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范增和陈平看着项羽在眼前不停走动的身躯,一时都不说话。   新官上任,还没等他烧三把火,自己的胡子眉毛却先着了。   终于,项羽停止了走动,问范增道:   “齐军、燕军那边怎么样,他们愿意和我们一起出动吗?”   范增摇了摇头道:“他们推说一切还没准备好,暂时没法配合我们。”   项羽愤愤道:   “胡扯,来了两个月多了,还没准备好,难道他们是来种地的吗?”   “他们无非是害怕秦军,不敢出动,出工不出力。表面上救援赵国,实际上是坐山观虎斗。这群口是心非的家伙,等着他们救援,什么菜都凉了。”   说到这儿,项羽把大手一挥道:   “不管他们了,他们爱观望就观望去吧,我倒是要看看,这秦军是不是爹娘生的,他们的躯壳是不是肉长的。”   陈平见状,觉得火候差不多了,遂胸有成竹地说道:   “即使对面章邯增兵,也不是不能打,我们只要做到三点,这仗就打得。”   果然,项羽的眼睛瞬间冒出光来,急切地看向陈平,问道:   “哦?快说说,哪三点?”   陈平不慌不忙地说道:“俗语说:两军相争勇者胜,兵法亦云:夫战,勇气也。”   “这两句话,说的都是一个道理,兵不在多而在精,卒不在众而在勇。”   “我军虽少,只要能鼓舞起士气,破除对秦军人数的恐惧,树立必胜的信心,这仗就打得。何况我们只需面对甬道的秦军,他在守,我们进攻,处于主动地位,此其一。”   “勇气。”项羽口里念叨着,眼神有些迷离。   稍作停顿,项羽又问道:“另外两点呢?”   “其二,突然性。”陈平简洁明了。   项羽点了点头。   陈平继续说道:“袭击甬道,必须具有突然性,要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进攻的时间、地点,都要经过精心的选择,然后集中兵力,突然发起袭击。”   “比如,在秦军运送粮食时,在甬道的转弯处,在敌军懈怠时,在黑夜里,等等。”   项羽将头点得更深了。   陈平继续说道:“这第三点就是,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走,我们不在乎敌军有多少人,反正我们不和敌军做过多的纠缠。”   “我们可以将队伍分成两部分,左右掩护,前后交替,梯次袭击,互为犄角。这样,不至于使我军陷于被动。”   “而且,我们必须做好持久袭击的准备,敌军修好甬道,我们就再袭击,修好了再袭击,使甬道的守军疲于应付,又抓不着我们,这就是所说的游击战术。”   “另外,结合刚才我们断粮的问题,明天的一仗,还要立足于夺取秦军的粮草辎重,尽快补充我们的给养,这叫以战养战,一切从敌人那儿获取。”   “这样,既能补充我们的粮草,又能给诸侯军做出个榜样,鼓舞援军的士气,何乐而不为呢?”   陈平话音一落,项羽将两只大手相互一击道:   “太好了,陈客卿,经你这一说,我倒有了主意了。”   说道这儿,项羽对帐外喊道:“传令官。”   “到。”帐外跑进两个传令兵。   项羽命令道:“传我的命令,今天晚饭后,全军集合,整顿好装备,听我训话。”   “喏。”两个传令兵转身跑出了帐外。   此刻,在项羽的心中,一个大胆的计画已经悄然形成。 第303章 巨鹿之战之破釜沉…   此时的项羽,面临着几个困难。   首先,秦军太强大,除了王离围巨鹿的二十万长城军,眼前棘原的章邯军也是二十万。以自己区区五万人马,要想解围,确实需要大动脑筋。   其次,军中仅有三日余粮,而楚怀王的后勤支援能力,与秦国真的无法想比,继续守在这里,无异于等死。到那时,自己斩杀宋义的借口,就显得荒唐无稽,兴许有哪个士卒,会学着样子,惦记他的人头,也未可知。   再者,诸侯军出工不出力,与宋义的想法一样,都在犹疑,坐山观虎斗,期望杀个两败俱伤,之后坐收渔翁之利。何况,诸侯军中,没有统一的指挥,也不能形成一致的行动。   最后,对面的章邯,是攻杀了叔父项梁的仇人,此次请军前来,就是要找他算账的。即使他拥兵二十万又如何,我项羽此番,倒要看看章邯是什么货色?   所以,项羽此刻没有其他路可选,既然以莫须有的罪名斩杀了顶头上司宋义,他就必须将全军的注意力,转移到秦军方面去。   如果他也像宋义那样,守在漳河南岸,观望不前,那他斩杀宋义的借口,将立即破产。而随着将士们疑心的增加,再加上三天后,军中就要断粮,那他项羽项上的人头,可就真的不保了。   至于诸侯军,无非都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如果楚军这边先杀出气势来,他们就没有继续观望的理由。   现在,关键的问题是,如何鼓舞军中的士气。   军队就仿佛一个人,是否有生命力,关键还在于精气神。人的心气高,精神头足,做起事来成功的概率就大。   如果一个人每天总是垂头丧气的,这个人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有好的结果。   甚至于,很多人身边都有这样的经历。本来一个人好好的,突然宣布其得了绝症,恐怕过不了多久,这个人就会挂掉。无他,这个人不是病死的,是被吓死的,完全是精神崩溃导致的。   军队更是这样,由于它是由一个个人组成的,所以,如何将每个人的精气神鼓舞起来,就显得尤其重要。   士气决定了一个军队的战斗力,决定了战争的成败。这就是所谓的兵势。   项羽,作为兵势大家,在古代战争史上享有盛名,就是从现在开始的。   项羽思来想去,心里有了主意。   刚才陈平的建议提醒了他,所谓“卒不在众而在勇”,“两军相争勇者胜”,当务之急,是提高部队的士气,坚定将士的必胜信心。   看着后军的渡船,项羽的心中,猛然有了一个极为大胆的计画:破釜沉舟。   当即,项羽令军中士卒饱餐一顿,待各营列队完毕,来到军前。   项羽在众将士的注视下,脚步坚定地登上了临时搭起的高台,环顾了一下众将士,高声说道:   “秦军围困巨鹿已久,本上将军奉怀王之命,斩杀了逡巡不前,意图投齐叛楚的宋义,带领大家救援赵国,共抗秦军。”   “当此时,秦军在黄河岸边到巨鹿,修筑了几十里的甬道,结了九个大寨,保护他们运送粮草。”   “实话告诉大家,我们军中的粮食,仅够吃三日的了,如果我们还呆在这里,无异于坐以待毙。”   “军人,就要顶天立地,就要抛头颅洒热血,就要歼灭敢于阻挡我们的任何敌人,不论他看起来多么强大。”   “我项羽从来都不信邪,不管章邯有几处大寨,有多少兵马,我倒要看看,你秦国的兵将,是不是爹妈所生,躯壳是不是肉长的。”   “今晚,本上将军将亲自与你们一起,摧毁他们的甬道。占领他们的营寨,夺取他们的粮草辎重。”   “为了坚固大家的杀敌决心,本上将军决定,每个人带上所有干粮,将渡船凿沉,釜甑砸烂,营寨烧毁,全军出动,全力攻取甬道,不达目的,绝不收兵。”   项羽这一番慷慨陈词,顿时鼓起了众将士的勇气,一起高喊:“不达目的,绝不收兵。”   于是,各军凿沉船,破锅釜,烧营寨,全军上下,充满了必胜的悲壮气氛。   入夜时分,楚军英布在前,蒲将军在后,率先出发,项羽亲自带中军紧随其后,向章邯军的甬道处进发。   三更时分,英布军到达秦军甬道处第一处营寨,随即发起进攻。   甬道处的秦兵,早有防范,黑暗中,一排排的弩箭射向英布军。   英布军稍稍后退,组织箭弩与秦军对射。   此时,蒲将军的队伍到了,见秦军弩箭密集,早派出一队人马,绕到营寨侧面,将引火物绑在弩箭上,纷纷射向秦军。   营寨内的草垛顿时火起,秦军陷入混乱。   英布一见,长戟一挥,大喊一声:“弟兄们,跟我冲。”   当先向秦军冲杀过去,楚军士卒,奋勇当先,踊跃向前冲去。   一时间,杀声震地,火光冲天。   远在对岸的诸侯军,遥见火光,听见喊杀声,也都聚到营前观看。喊杀声阵阵,令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章邯望见远处的火光,知道是第一处营寨遭受攻击,忙派出一将,带着一万军前去支援。   两万楚军和四万秦军,就在秦营处,战在一起。   两军正杀得难解难分,呈胶着状态时,活阎罗项羽军到了。   只见项羽,胯下青鬃马,一杆镔铁长槊,当先冲在众军的前面,身后是三万楚军,呼啸着,呐喊着,冲进秦营。   项羽的马刚踏入秦营,迎面正遇见那秦将挥舞着长戟迎了过来,身后是各持兵器的数十名秦军锐士。   项羽马到近前,一招乌龙出海,直刺秦将。   秦将挥戟格挡。   项羽槊快,就在秦将格挡到槊的同时,紧接着一个霹雳斜劈,向秦将面部劈去。   秦将慌忙闪身,侧过一旁。   哪知项羽这两个都是虚招,早将铁槊画了一个圈,用槊尖一绞,那秦将的长戟早已出手,飞出一丈开外。   秦将的门户洞开,拨马就想逃跑。   项羽哪里容他转身,一槊直搠秦将的胸口,槊尖直透后胸。秦将一头栽在马下。   这一连串的动作,就在一眨眼的功夫。   后面的秦锐士见主将被杀,一起围拢上来,举戈舞矛,直刺项羽。   项羽搠挑秦将后,顺势掣回铁槊,舞了个槊花。   十几把近前的兵器,纷纷从秦卒的手上飞起,项羽接着就是一个横扫。   十几个秦卒,手捂着脖颈,栽倒在马前。   项羽随后就是一阵挑刺,栽倒的,飞起的,洞穿的,又是七八个秦卒报销。   等到后面的楚军士卒冲过来的时候,项羽的马前,已经横七竖八,倒下二十来具秦军的尸首。   楚军兵将一见,勇气大增,高举兵刃,瞪着怪眼,大声嚎叫着,向秦军扑了过去。 第304章 巨鹿之战之破…   经过一夜的混战,到天明时分,秦军败退,楚军占据第一道秦营。   项羽命令士卒,收集缴获的粮草,破坏甬道,在秦营内就地灶饭,稳住了阵脚。   史载:秦二世三年(公元前207年)十一月,项羽“将其兵渡河救巨鹿”。   章邯见丢失了一个营寨,甬道被断,四十万大军的补给成了问题,这怎么得了。   于是,章邯忙调集部队,天亮以后,亲率五万秦军前来救援,准备打通运输线。   章邯军虽然比不得王离的长城军,但毕竟是大秦帝国的军队,出函谷关后,屡战屡胜,近期又经过章邯的休整训练,也是甲仗整齐,人马雄壮,遥遥望去,黑压压一片,宛如泰山一般,向楚军压了过来。   隔岸观望的诸侯各军,不觉替楚军担心。   因为这边的楚军,衣服简陋,武器参差,各自成队,远没有秦军的齐整。   双方在阵势上,立刻显出差距来。   但项羽对眼前秦军整齐的队伍,不屑一顾,在他眼里,队伍排得整齐,步伐迈得统一,不意味着就一定能打。   项羽一直认为,打仗这个东西,一在于勇,二在于快。在此基础上,随机应变,远比那教科书上的阵法和迈方步强得多。   只见项羽回头对英布说道:   “把骑兵都给我调过来,我要亲自率骑兵冲阵。”   “喏。”英布高声应道。   随即,楚军中汇集了万名骑兵。   项羽命英布和蒲将军各带一支骑兵,待自己正面冲阵后,随即向秦军两翼冲杀,两人领命而去。   项羽命打开营门,一马当先,持槊迎风而立。   待到秦军渐渐接近,双方只差一箭之地的时候,项羽不待对方列阵,举起铁槊,一催胯下青鬃马,当先向秦军冲去。   章邯本以为楚军也会像秦军一样,按照惯例,双方列好阵势,先是弩箭齐射,然后再步卒拼杀,按照阵战之法进行。   不料,项羽根本不讲究什么阵法,上来就带头冲阵。   楚军的骑兵们,见上将军亲自冲在前头,那还等什么,跟着玩命吧。   数千铁骑,一阵风似的刮向秦军阵营。   正在布阵的章邯,连忙组织弩箭施射。   但已经来不及了,秦军弩箭手还没等列好队,张开弓弩,项羽带军已冲入阵中。   项羽的一杆镔铁大槊上下翻飞,左右突刺,如入无人之境。   身后的骑兵如影随形,一阵砍瓜切菜,霎时间,秦军阵营被楚军冲得七零八落。   章邯忙挥动令旗,组织两翼军向中间靠拢,试图攻击突入的项羽骑兵。   正在这时,左侧军,英布率另一支骑兵杀到,右侧军,蒲将军一马当先。   两支骑兵,各数千骑,向章邯的两肋猛插,马蹄声、刀剑的铿锵声、呐喊声,在阵地上响成一片。   三支骑兵,上万铁骑,在秦军阵营里,胡冲乱撞。   章邯军托大,没有派出骑兵,来夺甬道的尽是步卒,面对楚军的骑兵冲击,尽占下风。   秦军阵营哪还有什么秩序可言,根本抵挡不住,刚才像铁板一块的阵型,此刻,已乱做一团。   章邯在后军一见,军阵已乱,难以组织起有效反击,只好命军后撤。   项羽一见,将铁槊在空中一挥,后面楚营一见,步卒也纷纷杀出,追着秦军就是一顿追杀。   章邯刚退到第二座大营,项羽随后杀到,收尾相接,混战做一团。   章邯站不住脚,弃了营寨,继续后退,直退到第三座营寨,方才止住败军。   检点一下兵马,损失了近三成,章邯擦了擦鬓边的冷汗,心道:“这是哪来的这股楚军,怎会有这般虎将,如此凶猛。”   急忙令人打探,方知是项梁之侄项羽,前日刚斩杀了主帅宋义自立。章邯意识到,自己终于碰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章邯命人加固营垒,加强防范,一边从后营调兵,准备进行反击,恢复甬道,一边派人向王离处报告粮草损失情况。   这就是前文所说的,章邯处所出的情况。   这边,王离与赵王和陈余的会盟谈判,已大致达成了协议。双方就秦军士卒就地解散事宜,开始密切沟通。   正在此时,王离接到章邯来报,大军的运粮甬道被截断,粮草补给成了问题,不禁有些愤怒。   愤怒的原因是诸侯联军不讲诚信,说好的谈判期间,双方息兵罢战,没来由,又出来一个项羽军,断了秦军的甬道,连忙遣使向陈余处谴责。   陈余接到消息,也大吃一惊,忙向赵王及张耳处问询,张耳道:“此次谈判,仅限在赵国和齐国,其他诸侯并不知情。”   也就是说,这边谈判谈的好好的,项羽那边没有接到通报。说好的,由张耳负责协调诸侯的行动,张耳没去做。   其实,张耳一直对与秦谈判持否定态度,他不仅不赞成会盟,而且想借谈判之机,赢得诸侯援军的时间,趁谈判松懈之际,袭击秦军。   陈余大为光火,不由得冲着张耳大发雷霆,两人为此吵了起来,互相指责。   陈余指责张耳,如此不守信义,毁了了谈判的大好前程。   张耳大骂陈余,只会讨好秦军,不顾赵国利益,不会借谈判之计,从中渔利。   赵国内部的不合,造成了谈判的僵持,甚至有无疾而终的风险。   这样的局面,是王离始料未及的。   与诸侯的谈判,弄成了夹生饭,朝廷那边,圣谕不断,催其尽快灭赵。给王离留下的时间不多了。   王离觉得,虽然他手里的军事优势尚存,但他不想再等下去了。要抓紧时间,尽快落实谈判结果,免得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这次,王离修改了一些条件,要求双方尽快达成协议。前提是,只要诸侯军能保证将士们的生命安全,给将尉们提供庇护的场所,王离就同意长城军放下武器,解甲归田。   这一条件变化,立即得到陈余的热烈回应,赵王和齐王,分别答应了王离的条件,并愿意提供庇护。其中,齐王答应为王离在琅琊提供一处山水之所,以供其全家迁于此。   在得到这一保证后,王离需要和众将摊牌了。 第305章 巨鹿之战之解散长…   王离召集长城军主要将领,向大家通报谈判的事。   王离首先开诚布公地说道:   “诸位将军,自始皇驾崩以来,朝廷内外发生了很多事情,先是公子扶苏被矫诏赐死,蒙恬大将军被勒令自杀,长城军遭受了自成军以来的重大打击。”   “现今,天下已乱,诸侯纷纷复国自立,各地战事又起。我带领大家来到此地,征讨赵国,诸侯也派来援兵,在此已经五月有余,形成目前的僵持局势。”   “单就军事而言,各位应该知道,我是不把眼前的诸侯军放在眼里的,如果我们进攻,巨鹿城指日可下,诸侯军也没人能挡得住我们。”   “但今天,我说的却不是军事问题,而是我们为了谁打仗,为什么打仗的问题。”   “大家自跟我从北境的上地出发,在井陉逗留十一个月,可能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些我的犹豫和彷徨。”   “论战力,我们长城军,可以横扫天下任何敌手,论军功,我王家为大秦的统一,立下过汗马功劳,六国之中,我王家就灭了五国,甚至上可以说,我王家是大秦统一的头号功臣。”   “那时的大秦,是始皇的大秦,是为了结束八百年来的纷争而努力,为天下一统,祥和安定,让黔首过上幸福生活的大秦。”   “可现在呢,赵高惑乱朝廷,指鹿为马,秦二世荒淫无度,擅杀功臣。从蒙恬到李斯,现在,杀大臣都不需要理由吗?”   “这样的君主,还有什么理由值得效命,这样的朝廷,还有什么资格统治人民。”   “现在,二世的**,已经逼得黔首没有活路,诸侯的起义,也已经遍地开花,天下已成乱象。”   “即使我们再能打,又能征讨几时,杀了赵王,还会有新的王立,战胜了眼前的诸侯,天下还有更多的义军。”   “这样的诸侯,我们还要征讨多久,这样的战争,我们还要继续下去吗?”   “我们每个人,都有身家老小,我们下面的士卒,都是活生生的生命。”   “做为你们的主帅,我不能带着大家,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再走下去,更不能为了不值得卖命的朝廷去送死。”   “我王家世代为秦将,我不会背叛朝廷,也不会借此造反称王,那样对不起我的列祖列宗。”   “同样,我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前途,拿二十万将士的前途和性命做筹码,更不会为了保全自己而白白牺牲任何一个士卒的生命。”   “几个月以来,我一直在和赵王、齐王谈判,现在,基本达成了协议。”   说到这儿,王离将目光扫视了一下众将,然后缓缓地说道:   “我已经决定,接受对方的和谈条件,放下武器,就地解散军队,各自选择自己的去向。”   “赵国和齐国,愿意为我们的将士们,提供房屋田宅,可以为将士们的生活提供保证。”   “为了保护在秦地的将士家人,我们将对外宣称战败,这样,秦庭将不会为难我们的家人。当然,有想回家的士卒也可以,只要保证家人们的安全,也可以将家迁到他处。”   “最后一点,这一决策是我做出的,今天找大家来,就是要告诉大家这件事情,如果你们在座的有其他想法,我王离也不阻拦,人各有志,请各自便。”   “我的话说完了,请大家表态吧。”   王离说完后,大帐内一片死寂。   许久,有一个声音道:“大将军所言,正道出了众将士们的心声,咸阳所发生的的事,军中早有耳闻,士卒们也议论纷纷。”   “大将军为全体将士考虑,选择这样一条明路,我们坚决服从。你们在座的有什么不同意见么?”   “没有,没有。”众将纷纷道。   这时,将军苏角站起来道:“大将军,我有一言。”   王离道:“苏将军请讲。”   苏角道:“自古兵不厌诈,我们二十万大军,放下武器,就地解散,难道不怕长平之战的赵军之危么?”   苏角所说,恰恰道出了一些人的担心:万一放下武器,对方出尔反尔,那岂不是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王离见苏角这样说,也点头道:   “苏将军所言极是,为保证大军安全解散,还要提防诸侯军和章邯军的变故,将军可带所部三万人马,持戟带弓,日夜值守,待众将士离去后,最后离开。”   苏角连忙叉手道:“谨遵大将军命。”   座下诸将,不再有人再言。   王离见状,随即说道:“既然大家都没异议,会后就开始着手做准备,自即日起,分批解除武装,有序撤离战场。大家准备去吧。”   于是,诸将散去,准备解散队伍去了。   王离见将军涉间坐在那里没动,就走过去,问道:“涉间,你怎么不去准备呢?”   “大将军,我......”涉间欲言又止。   “哦,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吧。”王离知道涉间为人耿直,作战勇敢,平时颇为欣赏他。   涉间看着王离,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舍不得解散我的队伍,我、我也不想背叛朝廷。”   “噢?那你想杀了我么?”王离眼睛盯住涉间问道。   “可、可我更不能背弃大将军您呐,您对我恩重如山,又提拔我到今天的位置,我、我......唉!”涉间一拍自己的大腿。   王离看着自己的爱将,心里百感交集。   王离又何尝愿意解散这支能征惯战的部队,又何尝不想留下大家呢?   可那样,却不是对大家负责任的态度,在道义和大是大非面前,王离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为了大义,为了更多人的生命,王离只能做眼前的这个决定。   王离理解涉间的苦衷,走上前,用手拍了拍涉间的肩膀,转身走出了大帐。   半日以后,等到王离巡视完众军疏散事宜,回到大帐,刚坐下,只听见外边有人喊道:“着火了。”   王离刚要起身去查看,一个侍卫跑了进来,慌里慌张地报告道:“报告将军,不好了,涉间将军他。”   王离心中一紧,上前一把抓住侍卫的衣领,问道:“涉间怎么啦?”   “涉间将军他,他回营后没多久,就**了。”   王离只觉得一阵疼痛袭上心头,眼前一黑,往后就倒。 第306章 巨鹿之战之拉锯战…   王离一听涉间自、焚身亡,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众人急忙上前,掐人中,捶胸脯,一阵忙碌,方苏醒过来。   王离望着眼前的众人,想起与涉间相处的往事,心中一阵悲伤,难以自已。   军阵上,见过太多的生死,但今天涉间这种死法,却令他肝肠寸断,心疼不已。   倒不是因为涉间寻死的这种方式,而是王离如涉间一样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奈和悲伤。   在眼前的局势下,在前有义军剿不得,后有朝廷反不得的境况下,王离做这样的决定,与涉间遭受的痛苦,又何其相似呢。   悲伤过后,王离令军中收敛涉间的遗体,以将军之礼,葬于巨鹿城外的土岗上。   就这样,经过陆陆续续,一个多月的疏散撤离,到秦二世三年(公元前207年)十二月,王离军中,只剩下苏角殿后的三万长城军了。   这一日,王离也终于离开了自己的队伍,在亲兵的护卫下,来到陈余军中。   陈余热情接待,立即加派亲兵,护送王离到齐军大营,再由齐军派兵,护送到齐国琅琊定居。而此时,王离的儿子王元等携亲属家眷,已经秘密抵达此地。   王离自此隐居在此,远离乱世纷争,不复出山。   自此,琅琊王氏根深叶茂,繁衍不息,成为华夏大姓的一支。王离作为其始祖(注1),明哲保身,急流勇退之举,惠及子孙,实为明智之君。此为闲话,按过不提。   这边,张耳知道了王离离军后,以为机会到了,于是,趁机出城向苏角军发起了进攻。   苏角早有准备,对付张耳绰绰有余,很快就打退了赵军的进攻。   张耳不甘心,自忖军力不足,陈余又与自己在和谈政策上想左,立即写信,派人送给项羽,请他进兵,袭击秦军大营。   此时的项羽,已经退到了漳河东岸,原因是章邯的强力攻击。   王离上个月接到章邯的报告,说遭项羽攻击,失去两个营寨,甬道被截断后,派人给章邯送来了手令,大意是:   你章邯二十万大军,出关以来战无不胜,还守不住几十里的甬道,简直令人耻笑。令章邯尽快夺回甬道,务必保证大军粮草供应。   章邯接到令后,不敢怠慢,立即组织队伍,向楚军反扑。   鉴于前次交手的情况,章邯对项羽的战斗力有了领教。此次进攻,不敢托大。   章邯排出了全力进攻的主力阵容,令三千长盾手在前,抵挡对方的进攻,五千弓弩手随后,用密集的弩箭实施火力覆盖。   一旦弩箭齐射,形成的箭雨,恐怕连一只鸟都无法从中飞过,更别说目标更大的人了。   这箭雨,就仿佛后世“范弗利特消耗”的炮火覆盖,任何目力所及的生物,都会被穿成刺猬。   盾弩阵后是秦军的五千铁甲军。这是秦军锐士的重装步军,浑身上下均着甲胄,除了面部和持武器的手以外,都有甲胄包裹,防护能力极强。   这群重装步军,手持一丈长的长矛、戈戟,锋利的兵刃,举在半空,寒光闪闪,在头顶辉映。   这是章邯的应对骑兵攻击的阵法。这些步军的武器均斜着向上,遇有骑兵冲阵,如果侥幸能穿过箭雨,来到盾阵前,这些长矛戈戟,就会齐刷刷地变成戈戟林,密密麻麻,直刺过来,饶是铁马铜人,也被穿成无数个窟窿。   重装步军的两侧,是章邯准备好的大秦铁骑。三万铁骑严阵以待,只等中军一声令下,直插敌人两翼,从两腰处,将敌军截断,直捣敌中军大营。   当然,章邯手里还有数百铁鹰锐士,留在后军,只待战场上出现时机,迅疾出动,对敌军的指挥中枢,施以致命一击。   说白了,只要章邯不大意,以秦军现有的实力和状态,任何一支诸侯军要想从他身上占到便宜,也绝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当下,章邯指挥秦军,像一个巨大的车轮,向楚军占领的营寨,碾压过来。   即使项羽再勇,楚军的士气再高,可这刀剑弩箭是无情的,这些冰冷的武器,本来就嗜血,何况章邯还有二十万之众,与楚军是四倍的数量,四个打一个,简直就是碾压式围殴。   项羽对此早有准备,见章邯精锐尽出,气势汹汹,当然不能傻到硬拼。当即命令部队向后撤,抛弃了两个营寨,直退到漳河岸边。   项羽军沿着漳河岸边向南,来到事先搭好的浮桥处,快速撤往漳河对岸,之后毁掉浮桥,在漳河东岸立下营寨,隔漳河与章邯军对峙。   章邯也不渡河,依旧退回甬道处,修好营寨,恢复甬道,运送粮草。   项羽经此一役,抢夺了秦军的粮草,补充了自身的补给,心里稍稍安定。   同时,项羽也见识了章邯的组织能力和战斗力。对下一步的对战,心里有了底。   就像陈平所说的那样,与章邯硬碰硬是会吃亏的,楚军的目的,就是要不断骚扰秦军的甬道,不断进攻章邯防线的薄弱处,利用楚军骑兵部队的特点,灵活机动地和章邯进行运动战。   对于甬道处防守的小股秦军,项羽军就时常给他来个偷袭,能歼灭就歼灭,不能歼灭就袭扰。   秦军在黄河、洹水、漳河之间,有三段甬道,这里的防线,不利于重兵把守,只能分立营寨,每个营寨把守一段距离,不可避免地留下漫长的防守线。   项羽令英布率一万骑兵,不停地骚扰秦军的甬道,一个月的时间,九战九捷,屡破秦军防线。   通常情况下,秦军遭受攻击,向营寨处退却。楚军于是上前毁掉这段甬道。   随后,章邯组织兵力进行反击,楚军退走,秦军又恢复修筑甬道。   这样的拉锯战,持续了一个月,双方似乎各得其所,形成了对峙局面。   这天,项羽接到了巨鹿城内赵相张耳的信,信上说,巨鹿城南秦军大都撤走,目前仅剩三万,兵力空虚,约请他绕过棘原的章邯,尽快合兵巨鹿城下,里应外合攻击秦军。   项羽接信大喜,立即吩咐各军做好准备,向巨鹿城下开拔。   注1:据《新唐书·宰相世系表》记载,琅琊王氏是东周灵王太子姬晋的后代,姬晋因直谏被废为庶人,其子宗敬任司徒,时人称为“王家”,子孙遂以“王”为氏。从宗敬下传到十五世为王翦,王翦与其子王贲、孙王离,三代皆为秦国大将,是秦灭六国、统一天下的功勋之臣。秦末,王离之子王元为避秦乱,“迁于琅琊,后徒临沂”。西汉昭、宣时期,王元四世孙博士、谏议大夫王吉始家皋虞,后徒临沂都乡南仁里,成为于史可考的琅琊郡临沂王氏家族的始祖。 第307章 巨鹿之战之城…   秦二世三年(公元前207年)端月,正值隆冬季节,朔风劲吹,寒气逼人。   漳河南岸,楚军大营。   项羽接到张耳的求援信,立即召集诸将会议军机。   项羽首先说道:“我军自袭扰秦军以来,数次截断秦军甬道,抢夺秦军粮草,使王离军粮食供应不上,严重损伤了秦军的士气。”   “刚刚接到巨鹿城内赵相张耳的情报,围城王离军中因不堪粮草短缺,士卒纷纷逃亡,现在围城秦军仅有三万有余。”   “这是一个极好的进攻机会,张耳来信约请诸侯军在巨鹿城下汇合,一起围歼秦军。”   “诸位将军,你们有什么看法?”   英布率先说道:“王离军号称长城军,战力强悍,原来有二十万,不可匹敌,如果仅剩三万军,以我们五万之众,倒是可以一战,我愿意带骑兵,冲击秦军大营。”   钟离昧也赞成道:“目前,经过数次与秦军的交手,我们对秦军的作战特点也有所了解,巨鹿城下,大可一战。”   龙且嚷道:“没什么说的,直接杀过去,与秦军厮杀就是了。”   项羽见诸将战意坚决,心里大喜,随后看向范增和陈平,问道:“巨鹿之战,二位以为若何?”   范增不慌不忙地说道:“如果确按张耳所说,秦军只剩三万,倒是大可一战,不过需要提防身后的棘原之敌章邯,一旦从后面杀过来,我军就会腹背受敌。”   “以老夫之意,可让张耳说服诸侯军,在我军进攻秦军时,保护我们的背后,如此方可万无一失。”   项羽点头道:“亚父所言极是,我也有此顾虑,如此,就修书张耳,令其力促此事。”   陈平此时说道:“将军若想一举歼灭秦军,还应充分利用张耳的城内军进行诱敌。”   项羽看着陈平问道:“如何诱敌呢?”   陈平说道:“张耳军屡次与秦军交战,屡次失败,秦军必然轻视,可让他们先出城挑战,待秦军出营后,我军再从侧面突然杀出,将秦军一举包围,这样才可发挥我军骑兵的冲击力和步卒的混战能力,五万对三万,应该可以一举击溃秦军。”   项羽点头道:“嗯,这样就能降低强攻营栅的难度,又可以减少我军的损失。这就修书给张耳,约定此事。”   当下,计议已定,项羽与张耳互通书信,约定三日后,围歼秦军。   这边秦军大营中的苏角,自王离离开中军后,留守的将士也人心惶惶,个个归心似箭,盼着苏角下令,也像其他士卒那样,遣散回家。   但连日来,从主将苏角那里,丝毫看不出要解散队伍的迹象。依旧出早操,坚持训练,保持警惕,摆出一副高度戒备的状态。   这让下边的将士们,一时摸不着头脑。   但军旅中,军令如山,只要命令没有下达,大家谁也不敢随意放肆。   其实,苏角有他自己的想法。   自王离大将军宣布要解散队伍那一刻起,苏角就打定了自己的主意,他要带所部坚持到底。   尤其是涉间不甘自杀后,苏角的意志更加坚定了,那就是,战斗到最后一刻,维护军人的荣誉。   因为,他不想背叛大秦朝廷,哪怕现在的朝廷污秽不堪,但在苏角眼里,那是内部的事,即使二世昏庸、赵高惑乱,只要一天没有解除他的兵权,作为军人,他就要战斗下去。   当时,当着众人的面,考虑到王离对自己一向不薄,他不能说王离的决定是错的,也不想影响别人的观点,在他的骨子里,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只要王离还在大将军的位置上,苏角就要服从一天。   但同样的,既然是大秦帝国的将军,苏角就要为大秦战斗下去。   直到看着王离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苏角转后头来命令自己的部将道: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这支军中的最高长官,这里的一切都是我说了算。”   “命令所部,加强戒备,随时准备迎战。”   “喏。”众将尉们,见苏角这样下令,心里也明白了苏角的想法,他这是要奋战到底。   果不出所料,没过几日,城中的守军就杀了出来,试图借机攻击秦军大营。   苏角命令,坚决还击。   不到半天的功夫,秦军阵前,赵军丢下几百具尸首,退回城里去了。   苏角命令所部,枕戈待旦,时刻准备应对敌军的进攻。   这一天,天刚刚见亮,瞭望哨报告,巨鹿城又有动静了。   苏角忙到营前观看,见巨鹿城门大开,赵军又出城来挑战了。   苏角命令,打开营门,留下一万人马守营接应,自己亲自带领大队人马,出营迎敌。   对面来的,正是赵相张耳的城中守军,大约一万多人,旌旗不整,三五成行,簇拥着张耳来到营前列阵。   张耳指着对面的苏角大声说道:   “对面的秦将听着,你们的大将军王离,已经做了我们的俘虏了,识时务的,快放下武器投降,或者可以饶了你们的性命,否则,大军所至,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苏角大喝道:“对面赵将,信口雌黄,说那些废话做什么,拿你的狗命来吧。”   说着话,苏角将令旗一挥,秦军将士举矛挺戟,向赵军冲了过去。   张耳一看,连忙拨马回军,往城门处便走,秦军随后杀到,双方混战在一起。   正混战间,忽见东南方向,旌旗挥动,战鼓擂响,一支骑兵一阵风似地杀到。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英布军。   这支军马,转眼间冲到秦军阵前,双方刀戈相交,杀在了一起。   按照双方的事先约定,由张耳先出城诱敌,待秦军出动后,项羽军随后从侧面冲击秦阵。   苏角一见,忙令一支军迎上前去。   双方正交战间,自楚军后,又杀来一支劲旅、   当先一将纵马舞槊,冲在最前头,正是楚军统帅项羽。   项羽事先申令将士,只准向前,不得后退,违令立斩。   所以,这班楚军,统是拚着性命,人人奋勇,各个争先,一当十,十当百,喊杀声动地,怒气直冲斗牛。   不但在场交手的秦兵,被杀得胆战心惊,就是城上的赵军和隔岸的诸侯军将士,也不禁目瞪口呆,不寒自栗。   苏角自从军以来,还没碰倒过这样的对手,见楚军势猛,秦军抵挡不住,惹得兴起,催座下马,舞手中戟,迎上前去。   【作者题外话】:本书逐渐进入到很多历史谜团和争议之处,欢迎读者朋友们发表观点,为此,作者建了一个QQ交流群949901369,随时恭候大家,一起参与讨论,当然,也可以搬个板凳只听不语。 第308章 巨鹿之战之项羽立…   苏角见前军有些抵挡不住,忙催马舞戟,亲自带领一班人马前来助阵,试图挡住这波凶猛的楚军。   迎面正撞上项羽。   苏角不知项羽的厉害,仗着自己在长城军中,头号格斗将军的名声,以为对面的楚军,也和城里的草包赵军一样,都是乌合之众,哪料到,刚一交手,苏角就暗自吃了一惊。   吃惊的原因是,项羽的劲太大,武艺太猛。   苏角哪知道,对面是力能扛鼎的家伙,曾经在一次比武过程中,一力举起千斤大鼎。   苏角只知道,对面那杆镔铁大槊,少说也有百八十斤,双膀没有千斤力,舞动起来,怎能像草棍般轻,当然,还有那恐怖的呼呼风声。   几个回合下来,苏角的头上就冒出汗来。   每次格挡出去,都要拼尽苏角臂上的力气。   苏角心里开始发虚,人一发虚,身上汗就更多了。   苏角心想,这个对手非比寻常,自己又没有退路,看来今天要交待在这里了。   这样一想,苏角的心里起了变化,手上自然就迟缓了一下。   这一迟缓,足以致命。   项羽是什么人,是天上的杀星下界,自然勇猛难当。   苏角的戟略一迟疑,早被项羽抓住这个空档,镔铁大槊向上一挑,苏角的戟当时脱手,飞向半空中。   项羽就势一记凤舞银蛇,直刺苏角的咽喉。铁槊的速度太快了,苏角来不及躲闪,正刺个正着,槊尖直透后脑。   苏角连回想一下发生了什么的机会都没有,登时气绝身亡。   项羽将槊尖一挑,将苏角的尸首挑于马下。   众军士一片欢呼:“秦将死了,秦将死了。”众楚军欢声雷动,连观战的诸侯军,也跟着欢呼起来。   张耳那边一见,也从城里杀了出来,夹攻秦军。   秦军士卒见苏角已死,顿时士气大减,战心全无,纷纷放弃抵抗,逃跑的逃跑,投降的投降。   经过不到一个时辰的战斗,苏角的秦军全军覆没,项羽军大获全胜。   项羽占得秦军大营,就在中军帐内坐定。   不一会儿,张耳与各诸侯军将,陆续到来,拜见项羽,齐声称赞项羽之威。   项羽问诸侯众将道:“当今一战,仅消灭数万秦军,对面章邯还有二十万之众,如何匹敌啊?”   张耳道:“将军勇猛无敌,与章邯对阵,还需以将军为首,我们理当唯将军马首是瞻。”   众将也齐声说道:“是啊,上将军神威,古今罕有,末将等愿听指挥。”   项羽也不谦让,随即说道:“既然承蒙各位推举,我就愧领了。诸位将军暂且回营,整顿军旅,一旦有战事,自当通报。”   各国军将,一一告退。自此,项羽成为抗秦的统领,诸侯各军,悉数听从其调令。   随后,赵王歇在赵相张耳的陪同下,也出城到项羽营中,表明谢意。   项羽迎入帐内,与赵王歇分坐左右。   赵王歇说了一番感谢解围的话,又称赞了项羽的勇武。   项羽略略谦逊,谈了一会儿,赵王歇与张耳起座告辞回城。   在回城的路上,张耳想起陈余一直没露面,就直奔陈余军中。   张耳和陈余,这对以前的生死之交,此刻,在如何面对秦军的策略上相左,甚至开始出现了误解。   尤其是张耳,对之前对自己言听计从的陈余,这次力主和谈,与自己对着干的态度,十分不满,他要亲自来军中,找陈余算账。   张耳直奔中军,来到陈余帐内,见陈余正端坐在座位上。   陈余见张耳不经通报,直接闯营,忙立起身来,道:   “丞相何故到此,未及远迎,失敬失敬。”   张耳一摆手道:“失敬什么,你要知道失敬,就不会不听我的劝告,一意孤行了。”   陈余道:“丞相可说是与王离和谈之事。这事现在看来,也取得了很好的效果,王离的二十万长城军,不是已经土崩瓦解了么?”   张耳揶揄道:“是啊,所以你陈余录得首功,是赵国的头号功臣,我张耳算什么?”   陈余一惊:“丞相何出此言呢,你我不都是为了赵国,为了打败秦军么?”   张耳不理睬陈余,接着问道:“我派来的张黡和陈泽呢,你把他俩怎样了?”   陈余道:“张黡和陈泽劝我带军前往秦营拚死,我说白白送死毫无益处,他们两人定要出战,我就调遣五千人给他俩。他们就去和秦军拼命,结果全军覆没,两人都战死,真是太可惜了。”   张耳陡然变色道:“你在撒谎,恐怕不是这么回事吧。”   陈余道:“怎么不是这回事,我与两人无仇无怨,总不至于暗中加害吧。”   “何况两个人带兵冲阵,万人注目,也不是我随便可以捏造的,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张耳道:“就算两人不是你所杀,但你也逃不了干系。从你的军中出去的,你难道就没责任吗?”   陈余觉得张耳已经不是正常讨论问题,而是在找茬了,顿时不觉动怒道:   “丞相何必如此埋怨我,你无非是为了谈判这件事,耿耿于怀,怪我没全听你的。”   “咱俩这么多年的友情了,至于因为这件事喋喋不休么?”   张耳一听,也怒火顿起,道:“我在跟你谈公事,谁跟你谈私情?”   陈余更加恼怒,道:“既然是谈公事,那好,你是丞相,我今天就辞职,情愿缴出将印,你另请高明吧。”   说着,便将印绶解下,交给张耳。   张耳没想到陈余来这手,出乎意料,没伸手接印绶。   陈余怒火盈胸,将印绶往案上一摔,转身出帐,上厕所去了。   张耳楞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   【作者题外话】:本书逐渐进入到很多历史谜团和争议之处,欢迎读者朋友们发表观点,为此,作者建了一个QQ交流群949901369,随时恭候大家,一起参与讨论,当然,也可以搬个板凳只听不语。 第309章 巨鹿之战之章…   其实,张耳本来的意思是过来责备一下陈余,就像当年,两人逃难在陈地,里正鞭打陈余时,陈余想反抗,张耳制止并训斥他那样;他想再次告诫陈余,以后凡事多和他保持一致,   以前确实有很多次,作为老大哥的张耳,每次训诫陈余,都会收到张耳希望的效果。   没想到,这次却完全不一样,陈余不仅不听话,却把事情闹成现在这个样子,这让张耳有些骑虎难下。   很多好朋友之间,有时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相熟,也习惯了口不择言或者互相责备,多数情况下,看在友情的份上,有一方总能退让。   而一旦原本听话一方的反应过于激烈,另一方就会不知所措。其实,其中任何一方,只要给对方一个面子,主动妥协,使两人迅速恢复到友情层面,事情就好办多了。   可如果双方都坚持所谓的面子,这一钱不值的面子,恰恰就会在一念之间,断送了很多珍贵的友谊。   曾经有人说,“面子是给狗吃的”,但很多人一到了事情之中,往往不能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反倒去做最不智的行为——和狗争食。   其实,在很多情况下,没有什么谁对谁错,也没有什么原则上的大事,都是输在一个面子上,使自己更较真上。   如果身边再有所谓的“为你着想的人”,那事情就更一发不可收拾了。   就像现在的张耳,正在左右彷徨之际,手下的一个随员,见陈余出去了,就讨好地劝张耳说道:   “古人有言,天与不取,反受其咎。现在,陈将军解除兵权给您,您若不受,恐怕倒是违天不祥,何必和他客气呢?”   俗话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这个随员哪里知道张耳和陈余之间的莫逆之交,又怎么知道,两人之间曾经的一切。   在那随员眼里,只知道军队的印绶,那意味着杀伐和决定权,确实是巨大的利益诱惑。   如果换做以前的张耳,可能也能想清楚这一切,可自从当了赵国的宰相,身边有了这些“负责任的”人之后,情势就不一样了。   任何老大身边,总有这样一些趋炎附势之徒,更有很多貌似很为老大负责的人,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为虎作伥,小题大做。   这样的人一多,如果当老大的再不明智,就会被众人架到火炉上烤。   这个随员就是一个例证,因为这个毫不相干的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导致了张耳陈余,两个曾经生死之交的好朋友,最终成为死对头,为后世朋友间的相处,做了反面教材。   张耳听罢,出于一时置气的情绪,当即取过印绶,佩戴在自己身上。   等到陈余上完厕所回来,看见张耳居然佩上了印绶,心里的火气更大了。   心说:“好,你不是给我下不来台吗,你不是逞能么?那就让你当这个大将军,看你搞不定时,来不来求我。”   当下,陈余不再和张耳多说一句话,黑着脸,收拾东西,带着自己的亲信和士卒数百人,径自离去。跑到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钓鱼打猎,自寻快活去了。   自此,张耳陈余彻底决裂,从曾经断头不悔、患难情谊的生死弟兄,变成生死相博、势不两立的仇敌,而这,仅仅是因为一句话,一个面子。   且说陈余离去后,张耳身兼赵国的丞相和大将军,收揽陈余的部众,仍然奉赵王歇还居信都,亲自带兵,配合项羽,一同攻秦。   此时的章邯,开始面临巨大的麻烦。   王离私下与诸侯谈判,不辞而别,解散了长城军,章邯一直蒙在鼓里。   直到苏角战死,王离大营被项羽攻取,章邯才从败逃过来的秦卒嘴里,知道了大概的消息。   这让章邯大惊失色,由于关乎到自己的上司,又关乎到下一步的行动,章邯只得一面遣长史司马欣回咸阳汇报情况,一面加强戒备,在棘原固垒自守。   眼下,章邯收拢了苏角的部分败兵后,部众尚有二十余万人,棘原的大营坚固,与黄河上的运粮甬道,尚在章邯控制范围内,粮草供应有充分保障,短时间内倒也无忧。   章邯担心的是朝廷。究竟朝廷会怎样看待王离这件事,对章邯有什么影响,以及下一步该怎样做,这才是章邯最关心的问题。   长史司马欣,毕竟在朝中有深厚的人脉基础,派他回去,请求救兵,连带征求朝廷对章邯的进一步指令,这对于章邯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派走司马欣后,章邯无心战事,只想先固守棘原,以待后续情况再做决定。   而这边的项羽军,见巨鹿之围已解,令诸侯军在巨鹿城外驻扎,自己率军,退回到漳河南岸,对章邯军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项羽考虑到章邯的兵多,也见识过章邯军阵的厉害,不敢贸然进攻。亚父范增也劝其缓战,待秦庭内部变化,章邯自然会露出破绽,那时再根据情况,随机应变。   双方在此形成对峙。   这一对峙就是半年,时间到了秦二世三年(公元前207年)的六月。   率先起变化的,果然是章邯部。   而引起章邯产生变化的,是派回咸阳请旨的司马欣。   司马欣其人,前文曾经说过,就是曾经救过项羽叔父项梁的,那个栎阳县监狱的官员。   早年,项梁曾犯事被栎阳县逮捕,项梁马上动用自己的关系,走了个后门,请自己相熟的蕲县监狱官员曹咎,写信给栎阳县监狱官员司马欣,找了个借口,脱罪释放了。   后来,司马欣升迁到了咸阳,一直做到长史(相当于后世的秘书长之类)的位置。   秦二世二年冬,反秦的陈胜军声势浩大,陈胜部将周章(又名周文)率兵数十万人逼近秦都咸阳。   章邯建议二世赦免骊山刑徒,把他们编成军队以对抗陈胜军,二世便任命章邯为将,长史司马欣、都尉董翳辅佐章邯作战。随后,司马欣就一直跟随章邯征战至今。   此次,司马欣受章邯的委托,日夜兼程,到达咸阳,入住官府的高级驿站(相当于国宾馆)。   次日,即通过赵高的属僚,向赵高递送折子,希望面见二世,汇报前线军情,请求谕旨。 第310章 巨鹿之战之秦庭自毁…   司马欣在咸阳住了月余,竟没机会面见二世。原因是赵高的阻拦。   此时的赵高,已身兼丞相和郎中令,同时兼行符玺令事,朝中大事,都由其一人说了算。   行文到此,笔者虽不喜欢,但仍绕不开赵高这个阉竖。   据史记载,赵高因其母亲触犯刑法,遭到处刑后身体残缺,被收入“隐宫”,成为阉人。   赵高自小倒是很用心学习,尤其对于秦律深入研学,又练得一手好字,大篆写得很是精道。   秦始皇听说他为人勤奋,又精通法律,便提拔他为中车府令,掌管皇帝车舆。再后来,看到他写的字,就让他教少子胡亥书法,并教如何判案断狱。   这赵高天生的善于观言察色、逢迎献媚,很快就博得了公子胡亥的赏识和信任。   有一次,赵高犯下重罪,负责处理此案的蒙毅要按律处他死刑,赵高巧言令色,花言巧语,欺骗始皇,最终始皇赦免了他并复其原职。   等到了秦始皇驾崩沙丘的时候,公子胡亥正随驾在侧,赵高劝说丞相李斯,怂恿胡亥矫诏赐死扶苏,继位为皇帝。   二世胡亥继位后,向他的老师赵高感叹道:   “朕既然已君临天下,如果能在有生之年享尽人间欢乐,实现朕所有的心愿,那该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啊!”   赵高趁机道:“陛下唯有严刑峻法,将有罪之人连坐诛族,对心怀不满的大臣及诸公子逐一打击,同时提拔陛下的心腹,安排他们担任要职。这样一来,才可保您高枕无忧,肆意宠乐啊。”   胡亥觉得老师说的对,就采纳了赵高的意见,同时,将生杀大权一并交付给赵高。   自此,咸阳城内的屠杀拉开了序幕,赵高的祸国殃民行为也开始上演了。   被赵高拿来第一个开刀的就是蒙氏兄弟。   蒙恬、蒙毅一文一武,在始皇生前颇受重用,屡建奇功,在朝中也权高位尊,是赵高平生最忌之人。   赵高“日夜毁恶蒙氏,求其罪过,举劾之”。   子婴知道了赵高欲害蒙氏兄弟,忙进宫劝阻二世,认为诛杀忠臣乃亡国之举。   无奈,胡亥根本听不进去,以“先帝欲立太子而蒙毅阻拦,实属危害社稷之举”的罪名,逼迫蒙毅自杀。   随即赵高又遣使到北境追逼蒙恬自杀,蒙恬悲愤难当,大声疾呼:“我何罪之有,无过而死乎?”遂吞药自尽。   除掉蒙氏兄弟后,赵高便将谋杀的矛头转向了秦王室。对二世说,诸公子在,皇位时刻会受到威胁。   据史书记载,赵高一次就在咸阳杀掉了胡亥的十二个兄弟,将十名公主碾死于杜邮(今咸阳市东)。   有三位秦国的公子,被囚在内宫,被赐死前,皆痛哭流涕,仰天大叫:“吾等无罪,何故致死?”惨不及言。   另一公子高,见众手足都死于非命,知道赵高不会放过自己,想逃亡,却又怕连累亲族,于是,提出为父皇殉葬了事。   赵高随后向胡亥报告说:“现在所有人整天提心吊胆,自顾不暇,已经毫无犯上作乱之心。”   胡亥龙心大悦,对赵高给予奖赏。   接着,赵高又排挤掉不少敢于直言进谏的官员,安插了大批亲信在重要岗位上。   为了堵塞群议,防止二世与其他人接触,进一步把皇帝控制于股掌间,赵高又对二世说道:   “天子之所以尊贵,在于要随时保持自己的威仪,使人只闻其声,不见其形。陛下年纪还轻,如果在众臣面前不经意地暴露了弱点,恐为天下人耻笑。故陛下不如居内朝处理政事,由微臣等人一旁辅佐。这样,人人都会称颂皇上的圣明。”   二世一听,很在理,正好自己也不想理政,就把朝野大事交给赵高代理。于是,二世不再上朝,一味寻欢作乐,决断之权都落到了赵高的手中。   随着权力的扩大,赵高的野心也不断地膨胀,将眼光转向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因此,除掉李斯,在他的心中显得日益迫切了。   当时的秦朝已是危机四伏,六国的旧贵族们日夜谋划着复辟江山。各种复杂的矛盾交织在一起,终于陈胜、吴广首先在大泽乡揭竿而起;旧贵族的势力也纷纷招兵买马,很快就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所向披靡,极大地震撼着秦室的根基。   李斯面对危局,屡次想进见二世,二世只是不见。   赵高见此情形,假意对李斯道:   “现在关东反叛的盗贼如此嚣张,但皇上仍然声色犬马,毫不关心。我本想劝阻一番,无奈位卑言微。丞相乃先帝重臣,说话有分量,为何不进谏呢?”   李斯苦笑摇头:“我何尝没有想过。只是现在陛下常居深宫,很难见到,我找不到机会啊。”   赵高见李斯已上钩,表面却不动声色,说道:   “只要丞相肯进言,卑职一定留心,瞅到皇上有空闲,立即来禀报。”   李斯自是感激不尽。   赵高深知胡亥已沉湎于酒色而不能自拔,当然十分反感别人在他玩兴正浓的时候来打扰。于是,每当看到胡亥歌舞狂欢,与众姬妾厮混时,赵高就派人通知李斯:   “皇上正闲着,可以奏事。”   李斯赶忙去求见,一连几次,都是如此。   二世非常恼怒,破口大骂:   “李斯这老贼,竟敢拿朕寻开心。我闲着的时候他不奏事,偏我宴饮正酣之时再三扫我兴致。难道是看朕年轻,瞧不起朕吗?”   赵高在一旁,立即应声说:   “如果丞相真这么想,那就糟了。沙丘之谋,丞相也是参与者。现在,陛下做了皇帝,他却没捞到多少好处,必定心怀不满。大概他是想让陛下实行分封,立他为王呢。”   赵高又说道:“另外,还有一事,陛下不问,臣还不敢直言相告。”   胡亥厉声问:“莫非又与李斯有关?”   赵高拜了两拜,接着说道:   “丞相的长子李由,现任三川郡守。这次造反闹事的贼子陈胜等人,与丞相本是同乡。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所以盗贼们经过三川的时候,李由也不组织攻击,致使事端越闹越大。臣还听说李由与陈贼有过书信往来,由于还没有得到真凭实据,才不敢贸然奏知圣上。”   胡亥立刻就要审办李斯,并当即派人去调查李由通盗一事。   【作者题外话】:为欢迎读者朋友们发表观点,作者建了一个QQ交流群949901369,随时恭候大家,一起参与讨论,当然,也可以搬个板凳只听不语。 第311章 巨鹿之战之指…   李斯知道这一情况后,才恍悟自己中了赵高的圈套。   他上书给二世,一面申诉自己的冤屈,一面指出赵高“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提醒二世当心。   然而此时的胡亥,早就被赵高完全迷惑,他将李斯的申诉书交给赵高过目,嘱其小心。这样的君主,也真够可以的了。   赵高佯作悲伤,凄凄惨惨地说:“丞相父子谋逆之心已久,所担心的无非是臣一人。臣死不足惜,只是放心不下陛下的安危。”   二世安慰赵高道:“爱卿不必挂心,有朕在,谁敢动你。”自此赵高更加肆无忌惮。   过了不久,李斯邀同将军冯劫和右丞相冯去疾联名上奏二世,建议暂停阿房宫的工程,减少边区戍守和转输,以缓解民愤。   二世对李斯本就有怒气,借此事一触即发,咆哮道:   “这些都是先帝开创的功业,必须继续做下去。如今我才即位两年,就蜂盗并起,完全是因为你们这些人镇压不力所致,反倒想罢先帝之所为。你们身为两朝重臣,上无以报先帝,次不为朕尽忠,还有何资格占着丞相、将军的位子。”   说罢,下令将他们交付廷尉审办。   冯去疾、冯劫不堪其辱,很快就在狱中含恨自杀。   胡亥派赵高审讯李斯父子谋反的案件,赵高天天严刑逼供,直打得李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李斯实在受不住严刑拷打,只得招了假供。   他之所以不自杀,是因为自思有雄辩之才,又是秦帝国的有功之臣;而且,自己也的确没有谋反,说不定通过上书二世就会赦免他。   可李斯不知道的是,进谏之路已完全为赵高**把持,申诉书全落入了赵高手中。   赵高将书撕个粉碎,怒道:“囚犯还有资格上书?”   为了堵住李斯的嘴,赵高派自己的亲信扮成御史,以及皇帝身边谒者、侍中等,轮番提审。   若李斯以实情相对,则施行拷打,直到李斯坚持假供不再改口为止。   后来,二世真的派人来审讯他,李斯以为还是和以前一样,就仍以假口供对之。   胡亥看到口供后,认为李斯真的谋反,对赵高感激道:   “如果不是爱卿,朕几乎被丞相出卖了。”   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七月,经过一系列阴谋策划,李斯的罪名终于被赵高罗织而成,再也无法改变了。   奔赴刑场的李斯,悔恨交加却为时已晚。   李斯临死前已看到到了秦必亡的气息,说道:   “今反者已有天下之半矣,而心尚未寤也,而以赵高为佐,吾必见寇至咸阳,麋鹿游于朝也。”   李斯与他的二儿子一起上刑场,回头对他的二儿子说道:   “我想和你再牵着黄犬,到上蔡东门追逐狡兔,可是现在已经不能够了。”   于是父子相哭,终于被灭三族。这就是“黄犬之叹”的典故。   秦帝国的气数,在胡亥与赵高的肆虐下,已丧失殆尽。   等到调查“李由通盗”的使者到三川时,李由已为刘邦的部下曹参所杀。赵高见死无对证,按下了调查官员的折子,欺骗二世说已将其就地正法。   李斯死后,赵高名正言顺地当上了丞相,事无大小,都完全由他决断,几乎成了太上皇,渐渐不把胡亥放在眼中了。   一天,赵高趁群臣朝贺之时,命人牵来一头鹿献给胡亥,说:   “臣进献一马供陛下赏玩。”   胡亥虽然糊涂,但是鹿是马还是分得清。他失声笑道:   “丞相错了,这明明是头鹿,怎么说是马呢?”   赵高板起脸地问左右大臣:“你们说这是鹿还是马?”   朝堂的人,有的慑于赵高的淫威,缄默不语;有的惯于奉承,忙说是马;有的弄不清赵高的意图,就说了是鹿。   胡亥见众口不一,以为是自己冲撞了神灵,才会认马为鹿,遂召太卜算卦。太卜也是赵高的耳目,于是说道:   “陛下祭祀时没有斋戒沐浴,故至于此。”   胡亥信以为真,便在赵高的安排下,打着斋戒的幌子,躲进上林苑游猎去了。   二世一走,赵高便将那些敢于说“鹿”的人纷纷正法。   然而,在上林苑游猎的秦二世所不知道的,此刻的咸阳城外,已到处卷起了围猎大秦的风暴,就连曾经赫赫有名的长城军,也在一月之间土崩瓦解,巨鹿城下,已经是秦国最后的战场。   此次章邯派司马欣回京,就是要请示朝廷,关于章邯军下一步的行动计画,并请求增派援军,同时,探听朝中对王离这件事的态度,解脱章邯在这一问题上的干系。   现在,章邯心里有各种的想法,但是,又一时拿不定主意。   这其中的原因,首先在于朝廷。   自从章邯带兵出函谷关以来,章邯一直在尽职尽责,努力把握着自己的机会。   章邯也想像前辈王翦那样,凭借自己的军事才能,统率秦军,横扫六国,建立不朽的功勋,成为大秦帝国的英雄式人物。   但他同样没意识到的最主要问题是,任用王翦的是一代雄主秦始皇,而现在的秦二世,简直就不是始皇之子,其昏庸无耻的程度,在华夏历史上,也没有几个能超过他的。   好端端一个大秦的江山,在他手里仅仅两年,竟变得如此风雨飘摇,连三代为秦帝国征战的王氏家族,都置大秦的荣华富贵于不顾,选择解散军队,归隐乡间。作为朝廷中仅存的能征善战之将,章邯不能不为自己将来的前途着想。   眼下,大秦的军队,只剩下章邯这一支劲旅了,一般情况下,朝廷为了笼络将士的心,加官晋爵,封赏前线将士,是最起码的动作了。   如果再能提供后续部队的支持,章邯是有信心继续打下去的。   虽然王离的离去,章邯既理解又不理解,但好在军队还在自己手中,他对击败眼前的诸侯军,是有十足信心的。   但没想到,章邯等来司马欣回报的是另一个消息。   【作者题外话】:为欢迎读者朋友们发表观点,作者建了一个QQ交流群949901369,随时恭候大家,一起参与讨论,当然,也可以搬个板凳只听不语。 第312章 巨鹿之战之章邯…   秦二世三年(公元前207年)五月   在咸阳努力了几个月之后,司马欣终于回到了位于棘原的章邯大营。   一见面,章邯就被司马欣的装扮吓了一跳,忙问道:   “长史大人,你怎么如此装扮,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时,站在章邯面前的,是一个商贾打扮的司马欣。   司马欣见问,也不说话,接过侍卫递过来的水杯,连续喝干了两杯水。   看来,司马欣是渴坏了,若不是几日没喝,断不至于见到水,比他爹妈都亲。   看着司马欣将第二杯水喝完,暂时不想再喝水了,章邯才摆摆手,让侍卫们都退了出去。   大帐里,只剩下章邯和司马欣两人。   章邯看着狼狈的司马欣,心里已经猜到七八分,但是,还必须如常地问道:   “长史大人,这次一去咸阳竟数月之久,朝廷那边怎么说,请求的援兵可有结果?”   司马欣见问,苦笑了一下,将自己的袍袖一展,对着章邯说道:   “将军大人,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如此打扮呢?”   章邯见说,也只好说道:   “是啊,下一个问题,也正想问你呢,什么时候做起买卖来了。”   司马欣这次倒笑得开朗起来,说道:   “将军若是听我说完,恐怕您也得考虑是否要做买卖了呢?”   章邯到底还是耐不住性子,脸上露出焦急道:   “长史大人,莫要开玩笑了,咸阳之行,到底如何,快说来听听。”   司马欣这才正色道:   “将军大人,实不相瞒,我是逃出咸阳的。”   “逃出来的,怎么回事,快告诉我。”章邯脸上已经不仅仅是焦急了。   于是,司马欣将自己几个月来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向章邯道了出来。   原来,司马欣到了咸阳后,住在官府使臣的驿站里,一住就是两个多月。他到赵高的丞相府投贴不知多少次,申明前线紧急,有要事需觐见二世奏明。   但赵高总是令门下推脱,说皇帝很忙,无暇接见他。   司马欣又多次请门下侍从,向赵高禀告前线的紧急情况,恳请安排觐见。   终于有一天,赵高门下告诉司马欣,二世皇帝没时间接见他,传旨由赵高丞相代为接见,一应事务,由丞相裁定。   于是,又等了好几天,赵高终于接见了司马欣。   在听取了前线战事及目前的困难,未做表态,但当说道王离长城军解散,王离不知去向的消息后,赵高勃然大怒,吩咐立即派人到王离家拘捕其家人。   去的人很快就回来禀报,王离家属早已不知去向。   赵高愈加愤怒,责怪司马欣匿情不报,并说前线军将都应对此负连带责任。   司马欣又介绍了军前面临的困难,说明诸侯军日益增加,以现有兵力恐难以匹敌,恳请赵高给予增兵。   赵高借口,在追究完长城军解散责任之前,不会盲目派军,并说要启奏圣上,再行定夺。   随后,赵高又换了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让司马欣先回驿馆休息,等着听消息。   司马欣回到驿馆,越想越觉得赵高的态度奇怪,就多藏了一个心眼,连夜换到街对面,另外一个商贾常住的驿馆。   结果,当天夜里,司马欣原来住的官方驿馆就失火了,还听说,驿馆里有几个使者身份的人,被无故杀死了。   司马欣一听,赶紧换了商贾打扮,次日一早,就混在人群里出了咸阳。   一路上,不敢走大路,躲过几次不明身份的人追杀,历经坎坷,才逃回军中。   章邯听罢,如兜头吃了一闷棍,楞在那里。   司马欣接着说道:“将军大人,自李斯被杀后,朝廷内外,完全被赵高控制,现在的朝廷,已经不是我们在咸阳时的朝廷了。”   “二世不上朝,大臣们也见不到皇上,赵高身兼丞相和中书令,内外都由他一人把持,一切国政都任凭赵高决断。”   “将军大人,照现在的局面,我们无论打胜仗抑或打败仗,结局都是一样的。打败了,赵高肯定拿我们当垫背的,正好推脱他的责任;即使打胜了,我们还能期望比蒙恬将军的结局更好吗?”   司马欣说完,看着章邯。   章邯没说话,起身走到大帐的门口,站在那里,出神地望着门外。   司马欣介绍的情况,在他的预料之中,但又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在此之前,章邯还对朝廷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自己是这场朝廷斗争的幸运儿,在镇国大将纷纷退去的当下,以自己现在军中的地位,朝内已经没有竞争对手。   但,现在和谁竞争呢,再竞争还有什么意义呢?   连蒙恬这样为帝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军都被赐死,像李斯这样的始皇重臣都被夷三族,自己这个军事后起之秀,有什么资格和本钱,敢说自己就不会步他们的后尘,成为二世和赵高屠刀下的例外呢?   不仅章邯没有这个把握,当今世界上,有谁敢去做这种脑残的挑战呢?   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对面那些营寨里的人,那群在漳河南岸,举旗造反的六国诸侯们。   他们不怕二世的屠刀,他们更藐视手无缚鸡之力的赵高。   是啊,如果自己不是二世和赵高手下的战将,那是不是也可以摆脱这种被屠杀的命运,是不是可以掌握主动权呢?   但章邯不想像王离那样做,章邯一直认为,做为优势的一方,放弃军队,舍掉眼前的荣华富贵,简直是愚蠢之举。   凭着手中的二十万大军,凭着对造反军屡战屡胜的威名,怎么也可以与造反军平起平坐,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最不济也要称个王,做个一方诸侯,这样不仅可以保全身家性命,还可以弄个子孙后代的福泽绵延,这难道不香么?   想到此,章邯主意已定,心情倒平静下来,他转回身来,对司马欣道:   “长史大人,于今之计,当若何呢?”   司马欣看着章邯,反问道:   “将军大人是明知故问,您心里一定有了想法了,对吧?”   章邯大笑道:“哈哈哈哈,长史大人果然机智,来人啊。”   侍卫应声而入。 第313章 巨鹿之战之谈判对…   章邯命道:“快快与我去请董翳都尉大人过来议事。”   “喏”侍卫应声去了。   不一会儿,都尉董翳随着侍卫来到章邯的中军大帐。   待侍卫退下,章邯破天荒地示意二人聚拢在帅案处,低声同二人商议道:   “长史大人刚从咸阳回来,介绍了朝廷方面的情况。现今二世昏庸,赵高弄权,擅杀功臣,朝廷上已是乌烟瘴气。”   “自逼死公子扶苏,害死蒙毅蒙恬后,李斯被夷三族,秦国的公子、公主也遭到残杀。朝中的大臣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   “你们二人自随我出关以来,连战连捷,先后剿灭了张楚、魏、齐、楚等义军,可谓战功显赫。但,诸侯各国的起义,仍如雨后春笋不断地冒出来,使我们疲于奔命。”   “武城侯王离先于我们看透了这一切,早在半年前,就秘密与诸侯接触,只是我们一直蒙在鼓里,直到他们解散投降,我们才得知。”   “眼下的形势是,诸侯剿不灭,内患更可怖。我们三人项上的人头,随时都可能不保。”   “为今之计,我们要想个两全的办法,既保住我们的身家性命,又能使我们有个好的前程,你们觉得怎么样。”   司马欣和董翳异口同声地说道:   “将军,您有什么想法就说吧,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我们两个听您的就是了。”   章邯看了看一年多来共同作战,生死与共的两人,眼里透出毅然决然的神色,坚决地说道:   “既然二位也有此心,我今天就挑明了吧。我的想法是,与诸侯军和谈。”   董翳点头道:“嗯,和谈。”   司马欣问道:“怎么和谈?”   章邯看了一眼司马欣道:   “长史大人问的好,怎么和谈?”   说着,章邯站起身来,在案前反复踱着步,说道:   “我们不能像王离那样,一散了之,那样的话,一个吏卒就能把我们抓住。”   “在这乱世之间,只要手里有兵,才能保我们无虞。我们要依靠手里的军队,凭借我们的军事优势,谋一个好的结果。”   司马欣和董翳纷纷点头。   章邯接着说道:   “我的想法是,趁着朝廷上还没对我们动手,趁着我们还有这二十万大军,与诸侯军谈判,开出我们的条件。”   司马欣和董翳盯着章邯问道:“将军,我们开什么条件?”   章邯说道:“我们必须保留这支军队,完整地保留。退让之处是,可以将军队交给他们,但必须保证我们三个人都为王。”   “称王?”董翳想都没敢想过这件事,司马欣也有点意外。   “是的,称王。”章邯坚定地说道:   “只有称王,才能保住我们的身家性命,才能给子孙谋个福祉。”   “何况,如果开打,现在诸侯军没有一个是我们的对手。我们放弃手中的军事优势,和对方做这样一个交换,他们没有理由不答应。”   司马欣道:“这样的条件,诸侯军能做得了主么?”   章邯道:“所谓的称王,那还不是以实力说话,只要他们答应,入关以后,将秦地一分为三,我们三个各自占据一块地盘,诸侯给予承认即可。”   “这样,我们的二十万军,可做为反秦的先锋,带领诸侯军,杀回关内。”   “而且,我们将这种合作不能称作投降,而应称为会盟,是平等的对话,就像当年的诸侯会盟一样。”   章邯说完,坐了下来,看着两位部下。   “会盟,这个提法好,可万一对方不答应怎么办?”   董翳担心地问道。   “还有,就凭王离走后,诸侯军进攻苏角的事情上看,这些人喜欢耍阴谋诡计,我们一旦把军队都交给他们,万一他们翻脸不认,怎么办?”   司马欣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章邯见说,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   “长史的担心不无道理。相对于诸侯的出尔反尔,我们可附加一个条件,那就是这支部队,必须由我三人中的一人带领,做为补充条件。”   “现在对咱们不利的是,来自秦庭的赵高,更令人担心。与其坐等赵高对我们举起屠刀,不如就此一搏,如果诸侯这边反复,我们还有带领部下反击的机会。两害相权取其轻,现在,我们只能走会盟这条路,毕竟要比等朝廷问罪更容易把握。”   司马欣率先表态道:“将军说的对,与其等赵高迫害,不如利用手中的军队,与诸侯做个交易,我赞成将军的决定。”   董翳也道:“既如此,我们就会盟好了,搞得好,还可以做个王。”   章邯道:“既如此,我们就开始和项羽接触,争取对我们有利的结果。”   董翳担心地说道:“项羽?可我们杀了他叔父,他会愿意和我们和谈吗?”   章邯看了看董翳道:   “杀项梁当时是两军对垒,各为其主,那是公。项羽如果耿耿于此,想报仇,那就是私。因私废公,在诸侯面前,他说得过去吗?如果项羽连这点道理都不懂,那就让他尝尝我们的铁甲阵好了。”   司马欣也道:“就是,两军对垒,谁还讲什么叔侄,刀剑不长眼,岂是论私情的地方。”   当下,章邯与司马欣、董翳商议已定,秘密派谈判特使军候始成,过河向项羽传递和谈信息。   此时,已是六月光景,自项羽败苏角,已经过去半年时间。   半年来,项羽率诸侯军,就这样与章邯军对峙着。   自上次交锋以后,项羽知道了章邯军铁甲阵的厉害,自忖以目前楚军的实力,要想攻破章邯大营,确实没有多少把握,而赵、齐、燕、代凑起来的十几万大军,看似人数不少,一旦打起来,战斗力实在不敢恭维。   而且,在项羽的心中,一直有祖父项燕当年与王翦对阵失败的阴影。在这样双方胶着对峙的状态下,见动思动,后发制人,往往更加有杀伤力。   双方长达半年的对峙,直到章邯向项羽军中派来谈判使臣,才真正到了解决的时候。   但项羽不想马上答应章邯的谈判请求。本来处于军事优势的一方,突然派人来谈判,到底是何居心,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项羽马上找来亚父和陈平,商议对策。 第314章 巨鹿之战的谈与打   亚父范增和客卿陈平,相继来到项羽的帐内。   项羽先向两位介绍了章邯使臣传递过来的信息,然后问二人道:   “章邯此次要谈判,到底出于什么目的?按理说,他们兵精粮足,尚可一战的。”   范增起身道:“上将军,老夫倒不这么认为。王离一走,同为三秦子弟的章邯军的军心已动,此次谈判,倒不像是缓兵之计,而应该是出于自身窘境的迫不得已。”   陈平接过范增的话道:   “范将军所言极是。目前,单从军队层面看,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士卒数量和素质,章邯都占上风。”   “但从咸阳得到的消息上看,秦庭内部已经出了大问题,二世昏庸、赵高弄权,蒙恬和李斯被害,可能是王离出走的真正原因,而这不可避免地影响到章邯军中的士气。”   “所以,此次章邯提出谈判,应该是秦庭内部的原因所致,而不单单是从军事上,简单的对比。”   范增接口道:“陈客卿说的很对,老夫也是这么判断的,这章邯一定是受到了来自朝廷的压力,再加上与我们对峙,一时半会儿也打不赢,时间一长,朝廷那边必然怪罪,所以,章邯谈判,是在为自己谋退路之举。”   项羽点头道:“如此说来,章邯虽然兵强,但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了,那我们还和他谈什么,趁此机会,杀他一阵岂不是更好?”   范增道:“谈判可以兵不血刃解决问题,杀过去,毕竟要损失一些兵马,那样的话,实在是得不偿失?”   陈平也道:“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如果谈判能解决问题,何苦动刀兵呢?”   项羽一摆手道:“哎,二位有所不知,我们可以佯做答应章邯的谈判请求,趁其懈怠之时,给他们来个突然袭击,必然能大获全胜。”   “对于秦军,早晚要歼灭,免得留有后患。战争嘛,就要靠战来解决。”   于是,项羽不听两位的劝告,一面表面答应章邯使臣的谈判请求,一面暗暗组织兵马,准备袭击章邯。   当天晚上,位于漳河南岸的楚军大营,一支骑兵部队出动了。   这支骑兵队伍有一万之众,由蒲将军带队,从三户津北渡漳水,马摘铃人衔枚,悄无声息地向棘原接近。   随即又有两万步卒,悄悄出动,在其后接应。   这边章邯得到谈判特使始成的回报后,得知项羽那边答应了自己的会盟请求,在问及对方有什么条件时,始成说,对方没有提什么条件。   这让章邯有些疑惑,既然是谈判,双方免不了你来我往,互相设置一些障碍,以实现对己方更为有利的目的。   而对面的项羽,竟什么条件都不开,如此简单地就接受了己方的谈判诉求,这让章邯不免疑窦丛生。   章邯一边找来司马欣和董翳商议此事,一边布置军中,加强警戒,防止敌军偷袭。   这是章邯的老辣之处。   在章邯的征战履历中,有三成的胜仗都是靠偷袭,一举击溃敌军,取得战役胜利的。   对于偷袭,无论是天时地利,兵力部署,还是作战的机会把握,章邯都颇有心得,可以说,章邯是偷袭方面的战术大师。   喜欢偷袭别人的,自然也会将防偷袭时刻放在首位。   章邯知道,偷袭一旦成功,往往可以在根本上改变战局。   如果自己的军队,在谈判期间或者达成协议之前,被敌军偷袭成功,那章邯等人就只剩逃跑一条路可走,连坐在对手谈判桌前的资格都没有了。   何况,对面那个项羽,典型的嗜血好战,对靠武力征服,有着近乎痴迷的狂热。这一点,章邯在知道对手是项羽后,对其进行了充分的研究,就像当年研究曾经的对手,项羽的叔父项梁一样。   任何一个出色的将领,在领军打仗之前,必做的功课之一就是要充分的了解对手。所谓的知兵不如知将,抓住对方将帅的弱点,针对性施展战术,才是保证己方立于不败之地的有效策略之一。   就像后世的曹孟德,之所以在官渡能以少胜多,完全是出于对小时候的玩伴袁本初性格弱点的了解,才放手袭击乌巢,断其粮道,一战而胜的。   此时的章邯,做了两手准备,一手抓谈判,一手抓战争。   事实也正如章邯预料的那样,当晚,正当章邯和司马欣、董翳在帐中商议和谈事宜的时候,军中有瞭望哨来报,漳河方向发现一支来路不明的军队,正悄悄向大营靠近。   章邯立即中止了会议,吩咐司马欣带人,指挥营门处准备弩箭标枪,一待敌军靠近,一律标枪弩箭伺候;同时让董翳带一支骑兵从北面出营,绕到敌军后面进行攻击。   一切安排妥当,只等敌军接近。   不一会儿,蒲将军带着骑兵来到章邯大营前,看看只有一箭之地的时候,布置阵型,准备发起进攻。   忽然,只听得秦军营中一阵梆子响,顿时,大营内火把齐明,众军发声喊,一排排弩箭直向楚军飞射过来。   蒲将军一见秦军有了准备,料想偷袭不成,自度以手里现有的兵力,无法强攻,于是,吩咐军队后撤。   撤退的命令刚一下达,就见身后有一支骑兵杀到,正是董翳率领的秦军。   当下,双方混战在一起。借着秦营内的火光,双方刀剑铿锵,战马嘶鸣。   蒲将军且战且退,董翳率军步步紧逼,看看快到漳河岸边,项羽的二万步卒援军杀到,接应蒲将军从三户津渡口,向漳河南岸退去。   蒲将军带领残军退回楚军大寨,检点了一下兵马,损失足足三成。   蒲将军将章邯大营早有准备的情况,向项羽做了报告,项羽默默无语。   这次投机取巧,以楚军失败而告终。   双方再次陷入对峙的局面。这一对峙,又是一个多月。   这时,促使双方坐下来谈判的机会又出现了。   项羽军的后勤保障再次出了问题,楚军缺粮了。   而章邯这里,接到了咸阳催促进攻的命令。   【作者题外话】:为欢迎读者朋友们发表观点,作者建了一个QQ交流群949901369,随时恭候大家,一起参与讨论,当然,也可以搬个板凳只听不语。 第315章 巨鹿之战之尾声   项羽率军与章邯对峙月余,章邯这边先挺不住了。   原来,赵高自司马欣逃走后,即向二世轻描淡写地报告了巨鹿前线的情况,并谗言说章邯迟迟按兵不动,日久恐生王离一样的兵变。   二世果然惊怒,下旨催促章邯进兵平盗。   章邯接了咸阳派来的使臣宣读了谕旨后,再次找来司马欣和董翳商议。   章邯道:“你们二位也听到了,二世谕旨催我们进兵,这一定是赵高在背后搞的鬼,尤其是长史大人请求援军未果,赵高为推卸责任,就拿我们按兵不动说事。”   “现在看来,无论是打与不打,我们都没有可回旋的余地,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而楚军这边的谈判,进展也不顺利。自上次向项羽传递了会盟的信息以来,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那次楚军偷袭,被我们挫败后,楚军再就没有了动静,二位说说看,这下一步,该怎样走呢?”   董翳说道:“既然朝廷催逼甚紧,当务之急,还是要重启谈判。”   司马欣也道:“是啊,应该尽快重启谈判,抓紧时间达成协议,以防夜长梦多。”   章邯摊了一下手道:“我们是想尽快展开谈判,可这对面的项羽,实在搞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打又打不赢,谈又不好好谈,难道就是一心想替他叔父项梁报仇?”   司马欣沉思了许久,终于下了决心,对章邯道:“将军若信得过我,实在不行,我亲自去楚营走一遭。”   章邯惊讶道:“长史大人说哪里话,虽然你我是上下级的关系,但这一年多的出生入死,我们已是患难的交情,怎么说信得过信不过这样外道的话呢?”   “何况,我们三人在同一条船上,怎么能不信任呢?只是,作为军中主要将领,冒险去对方营中谈判,我为你的安全担心呢。”   司马欣笑道:“安危问题倒没关系,那项羽断不至于加害我,何况我还救过他叔父出狱呢?”   “嗯?”不仅是章邯,董翳也将吃惊的眼睛看向司马欣。   司马欣早已料到,坦然而笑道:   “本来这都是陈年往事了,但考虑到两军相争,这么敏感的话题我就一直埋在心里没说。”   “当今情况危急,我们三人的出路在此一举,也顾不得许多了,我豁出去走上一遭,或许项羽能看在当年救他叔父的面上,使谈判顺利进行下去。”   于是,司马欣就将当年为狱掾的时候,救过项梁出狱一事,向两人道明。随后说道:   “这件事,本就是朋友之间的托情之事,没想到后来项梁起兵,而我又在咸阳做官,这其中的干系,一旦说出来,就非同小可。”   “加上后来,我又随将军出关,带兵打仗,与项梁又是两军阵前,这件事就更说不得了,所以,一直瞒到今日。现如今,倒不成想派上了用场,只是不知那项羽,认这个人情不?”   章邯听司马欣如此说,才明白过来,忙道:   “长史大人若与那项家有这样一层过节,想必与其对话,方便很多。现在的问题就在项羽那,他一直对我们杀了他叔父耿耿于怀,只要这个结解开,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如此,就请长史大人亲自走一遭,与那项羽好生讲一下会盟的厉害关系,促使他早日与我们达成会盟协议,至于具体条款,就按咱们商量好的谈就行。”   于是,司马欣前往项羽营中,会见项羽。   在司马欣讲了当年如何在栎阳曾充过狱掾,如何救免项梁,如何进咸阳做官的过程后,项羽想起当年叔父曾经说过的这个司马欣,如今一见,自然回忆起往事,不觉离席下座,再拜司马欣,相谢当年救叔父之恩。   司马欣还礼道:“些许陈年小事,何足挂齿,不说此事,无以面见上将军,仅此而已。”   随后,项羽请来亚父范增与陈平,一同与司马欣相见会谈。   几个人见过礼后,相继入座。   司马欣开门见山道:“欣此次前来,实在是为两军休战,上将军与章邯会盟之事而来。”   “现今,二世昏庸,奸臣当道,朝廷已不再是往日的朝廷,章邯将军及我等,也有意与诸侯合纵连盟,约共攻秦,分王其地,以图大业。”   “虽然前期,为朝廷驱使,迫不得已与诸侯交战,但此一时彼一时也,还望上将军以国事为重,不念旧怨,尽早达成会盟协议,共同向西入关。”   早在司马欣来到之前,亚父范增已经找过项羽,言说军中粮草供应不足,应答应章邯的条件,尽快接受其投降。   同时提醒项羽,与其在这里久困,执拗于报仇,不如尽早解决巨鹿问题,西进关中。   不要忘了,怀王曾经有约,谁先进了关中谁就可称王,而且还可以录得灭秦的首功。   经过这样一权衡,项羽终于回过味来:是啊,在巨鹿这儿,瞎耽误什么功夫,我的目标是入关称王啊。   所以,正值司马欣来此,再次谈及和谈一事,项羽心中就有了打算。   项羽道:“长史大人既然如此说,本上将军就看在长史大人的份上,同意和谈。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司马欣问。   项羽道:“双方会盟后,所有秦军应全部归降楚军,听从本上将军的调遣。”   司马欣道:“这个条件我们可以接受,但这秦军的统领,需由我们三人之中一人出任。”   项羽转身与亚父范增耳语了一番,回过头来道:“长史大人所提条件,可以应允。”   司马欣随后回营,将会谈结果回报章邯。   章邯与董翳都无异议,于是,双方息兵止战,达成协议。   秦二世三年(公元前207年)七月。   章邯、司马欣、董翳等人,带领二十余万秦军,在约定好的日子,来到洹水南岸的殷墟(今河南安阳西),正式向项羽军投降。   订完了盟约,章邯来到项羽面前,见过礼后,说道:   “邯本为秦臣,本思效忠秦室,无奈赵高用事,二世信谗,秦亡只在旦夕。今仰上将军神威,此去除暴安良,入关称王,舍将军外,尚有何人。邯本早欲择主而事,不过前时奋不顾私,触犯将军,自知负罪,未敢遽投。现蒙将军宽宥,恩同再造,誓当竭力图效,借报深恩。”   项羽抚慰道:“将军不必多心,此次去逆效顺,我更不会因私废公;若得乘此灭秦,富贵与共,决不食言。”   章邯拜谢,秦将一起上前行礼,两军合作一处。   于是,项羽封章邯为雍王,在项羽军中担任副帅,任命司马欣为上将军,统率秦军二十余万充作前驱,西向攻秦。   巨鹿之战结束。   自此,项羽引着楚军,及各国将士,约得四十万人,向西而来,关中大震。   【作者题外话】:为欢迎读者朋友们发表观点,作者建了一个QQ交流群949901369,随时恭候大家,一起参与讨论,当然,也可以搬个板凳只听不语。 第316章 彭越和郦食其   从秦二世二年九月至秦二世三年七月,历时十个月的巨鹿之战,终于以项羽的全面获胜而告终。   怀王派遣的北路军,取得了出人意料的胜果。   与此同时,另一路以砀郡长刘邦为主帅的西路军,也同样取得了巨大的进展。   虽然楚怀王与众将约定了“谁先入关中,谁就是关中王”,但当时由于楚军新败,秦军兵势正盛,楚国上下皆不看好西征。何况,可供西征的军队,也只有区区几万人。   另外的问题,来自于领军之将的选择上。   在对待谁领军西征的人选上,怀王身边的老臣们认为刘邦向来宽厚,是有德行的长者,适合“扶义而西”,减少西进阻力,能更好地不动用暴力让秦国父老归顺,于是,怀王任命刘邦为西征军统帅。   这一任命,使刘邦从一个地方郡守,一跃而成为方面军的统帅,进而成为一方诸侯。这对刘邦后来攫取天下,具有标志性的意义。   人的一生,就是这样,关键处,需要紧走几步,机会来临了,就要抓得住。   刘邦就是这样一个擅于抓机会者。   自砀郡出发后,刘邦率军往西攻城略地,一路收集陈胜、项梁的散卒,到达成阳县时,队伍已达两万余人。   除了收集散卒,刘邦更注重笼络人才,这不,刚刚在杠里大破秦军,引兵西进到昌邑时,就遇到了后来对其取得天下有很大帮助,被称为汉初三大名将,擅于运动战和游击战的彭越。   彭越,字仲,砀郡昌邑人。   彭越年轻时,常在巨野湖泽中打鱼,时常伙同一帮人,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   正值陈胜、吴广揭竿而起,不久项梁也在吴中起兵,同伙里有人就劝彭越说道:   “很多豪杰都争相拉起队伍、树起旗号,背叛朝廷,你也应该站出来带领大家,咱们也效仿他们那样干。”   彭越说:“现在是两条龙刚刚搏斗,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   “俗话说:领先一步是先进,领先两步就是先烈了,还是等一等吧。”   过了一年多,湖泽中年轻人聚集了一百多,都慕名追随彭越,大家说:“请你做我们的首领吧,带着我们造反。”   彭越拒绝道:“你们都散漫惯了不守规矩,难以成事,我不愿和你们一块干。”   众人道:“只要你领头,我们愿意听你的,从今往后大家都遵守纪律。”   彭越见大家执意请求,就答应道:   “如果大家坚持让我带头,那从现在开始,就得听我的。”   众人一起道:“悉听遵命。”   彭越就说道:“那好,明天太阳出来时,大家都在这里集合,迟到的人杀头。”   当天众人散去。   第二天,太阳出来的时候,有十多人都迟到了,最后一个人直到日上三竿,才姗姗来到。   彭越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大家,直到最后一个人到了,才对大家说道:   “真的很抱歉,我都说过我不适合做你们的首领,你们不听,执意要我做。”   “现在,既然我做了这个首领,那就要做首领的事情。昨天定好的时间,今天有这么多人迟到,也不能都杀头,只好杀最后来的这个人,以示警戒。”   于是,彭越命令事先选定的执法人杀掉他。   大家都笑着说:“何必这样呢,今后不敢再迟到就是了。”   彭越勃然而怒,上前拉过最后到的那个人,一刀把他杀了。   随即,彭越登上事先设置的土坛,用人头祭奠,号令所属众人。   众人都大为震惊,立时整齐肃然,没有人敢抬头看他。   随后,彭越带领大家出发,夺取周围的乡镇,收集诸侯逃散的士兵,很快达到一千多人。   当刘邦率军到达昌邑时,昌邑的秦军守将据城顽抗,刘邦听当地人说起彭越这支武装,立即派人去请。   彭越很快带兵赶到,两人就在军前相见。   刘邦见彭越气宇轩昂,谈吐不凡,内心很是喜欢。   于是,两军合力攻昌邑,三日未下。刘邦决定舍弃昌邑不打,率军西行。   彭越不想随军西进,收编魏国逃散的士兵,留在当地发展武装,很快就发展到一万多人。   刘邦继续率军西行,很快到了砀郡的高阳,一路上边打仗,边访求贤士。   刘邦之所以成事,与项羽巨大的差别,就在于笼络人和使用人方面,更胜一筹。   一路行来,刘邦是仗打到哪里,人才访求就到哪里,很快,不断有贤士归属到他旗下。   在高阳,刘邦就遇到了一个贤士,此人就是汉初著名的说客郦食其(lìyìjī)。   郦食其,魏国陈留高阳人,早年好读书,孤傲不驯,关注天下局势。魏王假三年(公元前225年)秋,秦国攻灭魏国,食其家贫落魄,沦为陈留看大门的把守。   刘邦军中有一骑士家在高阳,当军队抵达高阳时,正好回家探亲。   郦食其在城门处,看到这位骑士,因两人是同乡,就在门旁攀谈起来。   郦食其早就听说了刘邦的大名,也知道沛公的很多事迹,于是就请骑士代为向刘邦引荐自己。   郦食其对骑士说:   “你现在跟着武安侯(怀王对刘邦的封侯),我听说他这个人傲慢而看不起人,但他很有理想,谋略也很高远,这才是我真正想要追随的人,只是苦于没人替我介绍。”   骑士只好说道:“我在武安侯身边当骑士,但武安侯这个人礼贤下士,我可以帮你引荐一下。”   郦食其正想如此,连忙致谢,随后说道:   “你见到武安侯,可以这样对他说,‘我的家乡有位儒生郦先生,年纪已有六十多岁,身高八尺,人们都称他是狂生,但是他自己并不承认是狂生。”   骑士说:“武安侯可一贯不喜欢儒生,你听说过他对待儒生的事吗?”   郦食其问道:“什么事?”   骑士说道:“许多人头戴儒生的帽子来见他,他就立刻把他们的帽子摘下来,在里边撒尿。在和人谈话的时候,动不动就破口大骂。所以您最好不要以儒生的身份去见他。”   郦食其微微一笑,对骑士说道:“你只管按我教你的,去和他说就行。”   骑士回去之后,就按郦生嘱咐的话,从容地告诉了刘邦。 第317章 西进西进   刘邦听了骑士的推荐后,派人去城门处召郦食其前来拜见。   郦食其来到刘邦住的旅舍,先递进自己的名刺。   此时,刘邦正踞坐在床边,伸着两只大脚丫子,让两个女人在给他做足疗。见名刺上是个看城门人的身份,就顺手把它丢在一边,吩咐人叫郦食其来见。   郦食其进了房间,见刘邦正在被伺候着洗脚,脸上顿时浮起一丝笑意,暗道:人道刘邦谩而诲人,果不其然。   于是,郦食其只是作个长揖,也没有像臣下见上司那样倾身下拜。   刘邦看了郦食其一眼,见是个穿着儒生的服装,戴着儒冠的老学究,心里已觉惹厌,没搭理他,而是继续洗脚。   郦食其主动开口说话了:“武安侯,您是想帮助秦国攻打诸侯呢,还是想率领诸侯灭掉秦国呢?”   刘邦一听,这分明是挑衅的话,于是开口骂道:   “你个奴才相儒生,天下的人同受秦朝的苦已经很久了,所以诸侯们才陆续起兵反抗暴秦,你怎么说帮助秦国攻打诸侯呢?”   郦食其见开场白已经激起了刘邦的情绪,顺势说道:   “如果您下决心聚合民众,召集义兵来推翻暴虐无道的秦王朝,那就不应该学秦的样子,用这种倨慢不礼的态度来接见长者。试想行军不可无谋,若慢贤傲士,还有何人再来献计呢?”   刘邦这个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听得进去话,做事不糊涂。   耳边听到这话,刘邦立刻停止了足疗,令那两个女人出去。   随即,刘邦穿整齐衣裳,把郦食其请到了上宾的座位坐下,并且为自己刚才的无礼,向他道歉。   刘邦恭敬地问道:“听说先生是当地的名士,不知有何可以教我?”   郦食其就和刘邦谈了当年六国合纵连横攻秦的谋略,刘邦听罢,喜出望外,命人端上饭来,让郦食其进餐。   吃完饭,刘邦继续问道:   “那先生您看,现在我们的计策该怎么制定呢?”   郦食其抹了抹嘴巴,说道:   “您把这些乌合之众,散乱之兵收集起来,总共也不过两万人,如果以此来直接和强秦对抗的话,那就是人们所说的羊入虎口,但供虎吻罢了”   “现在,武安君需要一块根据地,这里必须有兵有粮,足够支撑向西进兵的后勤保障所需,有了这个根据地,再向西发展,就容易多了。”   刘邦深以为然,接着问道:   “那先生看,我们攻取哪里做根据地好呢?”   郦食其道:“陈留是天下的交通枢纽,往来四通八达,进可战,退可守,兵马和粮草都很充足。”   “我和陈留的县令是要好的朋友,我可以到他那里走一趟,让他投降您。他若是不听的话,您再发兵攻城,我在城内又可以作为内应。”   于是刘邦就派遣郦食其前往陈留,自己带兵紧随其后。   郦食其初战告捷,凭着其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陈留县令开城出降。   刘邦进入陈留,得到大量补给,随即令陈留令依旧留守,赐给郦食其广野君的称号。   这就是刘邦,郦食其刚助其拿下陈留,立即封赏,奖励不过夜,给其他人做了榜样。   郦食其又荐举他的弟弟郦商,将他部下的四千多人,加入到刘邦阵营,为刘邦到西南各地攻城略地。   而郦食其担任刘邦的高级幕僚和说客,以使臣的身份奔走于诸侯之间。   随后,刘邦继续向西进军,与秦将杨熊所率秦军大战于曲遇,大败秦军,秦将杨熊败走。   刘邦军紧追其至白马,再次大破秦军,杨熊逃至荥阳,秦二世派使者斩杀了杨熊。   秦二世三年(前207年)七月,刘邦消灭杨熊所部秦军后,率兵攻占颍川。在这里,韩王和张良与刘邦会合了。   前文书说过,当初项梁立了楚怀王后,张良借着与项家的关系,趁机向项梁进言,建议他立韩王,以为楚国的羽翼,项梁一口应承。   于是,项梁命人找到韩成,立为韩王,并以张良为司徒(相当于丞相)。   张良“复韩”的目的终于达到了,“复国”的政治夙愿也得以实现,因而竭尽全力扶持韩王成,挥师收复韩地。时而攻取数城,时而又被秦兵夺回,迟迟未能打开局面,因此游兵于颖川一带。   到此时,刘邦率兵攻占颍川,韩王便带着张良与刘邦会合。   刘邦请韩王留守阳翟(韩故都,今河南禹州市),而让张良随军跟在身边,出谋划策。   张良经过一年多来辅佐韩王成的经历,已经深刻认识到,仅凭韩成和自己的实力,短期内,很难有所作为;当务之急,是联合诸侯,灭掉秦国。   加上,张良对刘邦的能力和志向都很了解,也乐意于在军中运筹,因此,随刘邦军向西进军。   九月,刘邦率军队抵达南阳郡(今河南南阳市)。   南阳郡守齮[yǐ退入宛城(河南南阳)固守。刘邦灭秦心切,见宛城城高池固,一时难以攻取,打算绕过宛城继续西进。   张良连忙进帐劝道:   “您虽然急于进关,但这一路上,秦的军队还有很多,而且都扼据着险要的地势。”   “如果现在不拿下宛城,一旦我们在前面遇阻,宛城的秦兵从后面围杀过来,那时,强秦在前,追兵在后,我们就很危险了。”   刘邦深思了一下,觉得张良说得对,虽然现在的宛城很坚固,为了解除后顾之忧,也不得不把它拿下来。   刘邦问张良道:“攻取宛城,你有什么好计策。”   张良道:“太公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趁宛城内秦军以为我们已经向西去了,我军更换成秦军的旗帜,连夜抄小路悄悄返回,把城池包围。这样,宛城内必然恐慌,再通过招降的方式,令其投降。”   刘邦说道:“好,就这么做,军中还有很多缴获的秦军旗帜,正好拿出来用。”   于是,刘邦亲自带军,偃旗息鼓,连夜从小路返回,拂晓时分,已把宛城重重围住。   宛城守将齮见刘邦军突然杀回,围住了城池,自度难以抵抗,举起宝剑就要自杀。 第318章 胡亥之死   南阳太守齮,一大早闻报楚军突然杀了回来,围住了城池,忙登城察看。   只见城下楚军戈戟林立,环集如蚁,顿时手足无措。   他踌躇多时,自思无法匹敌,城破只是时日问题,与其到时受戕,还不如自我了断,便拔出佩剑,意欲自刎。   紧急关头,一只手从身后擎住了他的手臂,大声道:   “将军,这是何必呢,现在还不到死的时候。”   齮回头一看,是他的门客陈恢。   齮颓然道:“我除了一死,还有什么办法拯救全城百姓呢?”   陈恢道:“城外的楚军是刘邦的军队,我听说他宽厚容人,前面几座城池投降了他,都得到了善待,我们为何不投降了他,既可免死,还可以保全禄位,安定全城百姓。”   齮想了一会儿,说道:“你说的也在理,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条路可走,至于秦庭,也顾不得了。不知你可否为我前往楚营游说呢?”   陈恢道:“那是自然,将军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这就前往。”   随即,陈恢便缒城下来,当即被楚兵拿住。   陈恢称有要事面见主帅,军士便将其押至刘邦座前。   刘邦问明他的身份和来意,陈恢说道:   “我听说楚怀王有约,先入关中,便可封王,您此行的目的是尽快进入关中。”   “现在您若强攻宛城,宛城周边有十多个县,兵民还有很多。如果他们知道没有出路,就会据城固守,拼死抵抗。”   “您手下即使有精兵猛将,未必就能一鼓城下,聚兵攻打,反倒是死伤很多将卒。”   “如果您舍宛不攻,仍然西进,又担心宛城在后面发兵追堵,那样的话,您就前有秦兵,后有宛卒,腹背受敌,胜负难料。”   “一旦这样的局面形成,您还怎能快速入关呢”   刘邦见他说得头头是道,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陈恢继续道:“当今为您考虑,最好的办法是招降郡守,给他封爵,使他仍然替您把守宛城,通道输粮,一面带领招降的宛城士卒,向西而行。”   “其他各城,看到您善待宛城的归顺,势必也会闻风景慕,开门迎降。那样您就可以长驱入关,毫无阻碍了。”   沛公等陈恢说完,一再称善,对陈恢道:   “我向来宽待前来归顺的豪杰,绝不会对投降的人不守信用。如果你们的郡守出降,自当给他封爵,绝不食言,烦君还报便了。”   陈恢立即回城中,报知郡守。于是,齮举城归降。   刘邦赦免全城吏民,兵不血刃地轻取了宛城。随后,封齮为殷侯,封陈恢为千户。   这就是刘邦,顺我者立即封侯,以此举征服人心,也就是所说的“做事做给别人看”。   宛城已下,解除了刘邦西进的后顾之忧。刘邦兵威大振,南阳郡的其它城池见太守已降,纷纷起而仿效,望风而降。   刘邦率军继续西行,一路上,各地义军纷纷归附,包括原来沛县的豪强王陵、番君吴芮,这时也加入刘邦所率领的楚军,队伍进一步壮大。   刘邦进兵至武关东面,这时,传来了章邯投降项羽的消息,项羽率大军也正向关内赶来。   刘邦开始着急了,为了早日攻克咸阳,他派使臣出使秦廷,暗中与赵高联系,希望赵高能作内应。   赵高一边与刘邦联系着,一边担心胡亥知道后祸及自己,便称病不上朝。   赵高见天下已乱成一锅粥,觉得以自己对朝廷的把控能力,何不乘乱夺取皇位呢,最不济也可以分地封王,于是,开始暗地里筹划篡位。   而此时,章邯的倒戈,给了摇摇欲坠的秦帝国沉重的打击,胡亥接报后寝食难安,觉得自己被赵高耍弄了,之前,对赵高那么信任,自小开始,一直听从赵高,不曾想落到如此境地,于是,胡亥派使者质问托病不朝的赵高:   “丞相不是总说关东盗贼成不了什么气候吗,今天怎么会到了这种地步?”   赵高听了使者的话,知道二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与不满,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秘密与弟弟赵成和女婿阎乐商议对策,制定了弑君政变的计画:   由咸阳令阎乐率领手下士卒,装扮成关外官军,攻打二世的寝宫望夷宫,以郎中令赵成为内应,赵高则负责指挥全局。   一切安排妥当后,这天,赵成谎称义军已经攻入城内,假说宫外有盗贼,命令阎乐指挥宫中禁卒追击,将禁卒调往宫外,致使宫内防守空虚。   之后,阎乐指使千余亲兵,化装成关外官军,以追贼为名直逼望夷宫而来。   阎乐冲到宫门前,大声向守门官吼道:   “强盗进了宫门,你们为何不抵挡?”   守门官莫名其妙,问道:“大人,宫内外禁卫森严,怎么会有贼人进宫呢?”   阎乐不容分辩,手起刀落,砍死了守门官。   阎乐带兵冲进了望夷宫,无论男女,逢人便砍,遇人就杀。一时间,望夷宫中,杀声四起,血肉横飞。   胡亥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血腥场面,一时间吓得目瞪口呆,直到赵成与阎乐持刀剑冲进来,才明白过来。   胡亥急召左右护驾,怎料侍从们见势不好,早已溜之大吉,只有一个宦者站在身边。   胡亥揪住宦者的衣衫,歇斯底里大叫: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现在弄成这样,我该怎么办?”   宦者鼓起勇气说道:“正因为奴才平时不敢说话,才能活到今天。否则,早就被皇上赐死了。”   阎乐冲到胡亥面前,用剑指着胡亥,士卒们也逼了过来,他们要亲眼看看曾经不可一世的二世的死法。   胡亥道:“朕乃真龙天子,你们敢弑君!”   阎乐指着胡亥的鼻子骂道:   “你这个无道暴君,寡恩少义,搜刮民膏,残害无辜,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你还有什么话说?”   胡亥一见,阎乐不给面子,只好乞求道:   “我可以见一见丞相吗?”   阎乐一口拒绝:“不行!”   胡亥仍不死心,哭丧着脸哀求:   “那么,可以给我一个郡王当吗?万户侯也行。”   阎乐摇摇头,冷眼看着胡亥。   胡亥绝望地叫道:   “只要保全性命,我情愿做一名黔首,这总行了吧。”   阎乐拿过一名士卒的宝剑,丢在胡亥脚下,说道:   “我奉丞相之命,为天下铲除暴君,你说得再多也没用,快快自裁吧。”   此时的胡亥,扁担勾眼睛,已经长长了。   看着阎乐冰冷的面孔,望了望围在眼前的士卒们,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   胡亥无可奈何,拾起剑来,结束了他可怜又可恨的一生。   胡亥死了,其悲剧命运已经结束,终于应验了“亡秦者胡也”的预言。 第319章 子婴最后的战斗   见胡亥已死,阎乐立即派人去向赵高报告。   赵高匆匆赶到了现场,摘下了胡亥身上的玉玺,揣在身上。   赵高令人召集群臣,当场历数二世的罪状,称其骄横放纵、肆意诛杀、昏庸无道,致使天下反叛,为主持正义,所以诛杀了二世。   随即,赵高大步走上殿去,仰仗着自己也有着嬴姓赵氏的血统,以及平日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准备宣布登基。   但赵高发现,事情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当听到二世的死讯后,文武百官皆低头不语,大殿上下,一片死寂。   众文武们,以无声的反抗,粉碎了赵高的皇帝梦。   赵高心下终于明白,往昔大臣们逆来顺受,完全是基于那个皇位上的威严和正统的嫡派传承所致。以他宦官的身份,大臣们是不会接受他登位的。   而他,没有大臣们的认同和支持,登基,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赵高顿觉天旋地转,这才感到自己的所作所为达到了“天弗与,群臣弗与”的程度。   赵高知道自己的阴谋无法得逞,只得临时改变主意,将玉玺传给了皇室成员子婴。   但赵高也留了一手,声称六国故地相继起事,秦已失去对整个华夏大地的控制权。   赵高说:“秦本来只是诸侯,始皇统一天下,所以称帝。现在六国各自独立,秦国地方缩减了很多,不能以空名称帝,应该像以前一样称王才合适。”   所以,按照赵高的说法,子婴不该再称“皇帝”,只适合当“秦王”,并让子婴斋戒,到宗庙参拜祖先,接受传国玉玺。   赵高称子婴为“秦王”,其实是为了日后自己继续篡位做准备。   子婴早在当公子期间,就已耳闻目睹了赵高的种种罪行。此次被赵高推上王位,知道赵高不过是把自己当一个傀儡而已。   子婴不愿再重蹈胡亥的覆辙,便与自己的贴身宦官韩谈,商定了斩除赵高的计画。   斋戒五天后,子婴和他的两个儿子以及宦官韩谈计议道:   “赵高在望夷宫杀害秦二世,害怕群臣诛杀他,便假装申张正义立我为王。”   “听说赵高竟与楚将刘邦暗中相约,准备灭掉秦的宗族后在关中称王。如今赵高让我斋戒朝见宗庙,这是想在宗庙趁机杀掉我。”   “我看这样,到时候我装病不去,赵高必定亲自来请,韩谈带人事先埋伏好,等他一来,就出来杀掉他。”   当下计议已定,韩谈等人暗做准备。   子婴斋戒五日后,没出现在登基现场。大臣们翘首以望,赵高便派人来请子婴接受王印,正式登基。   子婴假托生病,不肯前往。赵高数次派人来请,子婴就是不去。   赵高不明所以,果然亲自前往子婴所在的斋宫,见到子婴就口气不满地说道:   “朝见宗庙事关国事,君王为什么不去?”   话音未落,从屏风后面转出宦官韩谈,手捧利刃高叫道:“奉旨杀贼。”   赵高见势不妙,想转身逃跑,无奈身后的门早已关上。   韩谈眼疾手快,一刀砍在赵高的脖子上。   赵高当场倒地,手捂着伤口,在地上挣扎。韩谈赶上去,又连补数刀,直到赵高眼瞪腿直,死在了当场。   子婴随即召群臣进宫,历数了赵高的罪孽,将尸首在咸阳城内示众,随即下令夷其三族(父族、母族、妻族)。   咸阳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关外的刘邦却不知情。   在此之前,赵高弑杀了秦二世后,令使者回报刘邦,想要和刘邦约定平分关中。   刘邦认为赵高在使诈,他根本就不会相信赵高这种人,于是听从张良的计策,让郦食其、陆贾劝降了武关的秦将,趁机袭取了武关。   之后,刘邦一面率军西进,一面令郦商等将领带兵,攻取秦的汉中、巴、蜀等地,这块富饶之地,后来成了刘邦的后方根据地。   随后,刘邦率军抵达峣[yáo]关(今陕西商州西北)。   峣关是南阳与关中的交通要隘,控制着通往秦都咸阳的咽喉要道,也是拱卫咸阳的最后一道关隘,通过此关后,就是一马平川的三秦大地。   秦派有重兵扼守此关,易守难攻。   刘邦率军赶到,见只剩这一关了,准备指挥各军强行攻取。   张良劝谏道:   “目前秦守关的兵力还很强大,此关地势险要,军队施展不开,盲目攻打,恐怕事倍功半,不可轻举妄动。”   刘邦惟恐项羽大军先入关中,因而心急如焚,忙向张良问计。   张良向刘邦献了一个智取的妙计。他说道:   “据内线送来的情报,峣关的守将是个屠夫的儿子。这种市侩家庭出来的人,只要用点财币就可以打动他的心。”   “咱们先给他来个疑兵策略。派先遣部队,预备五万人的粮饷,并在四周山间,大量增设军队的旗号,虚张声势,多备金鼓,日夜鸣响,作为疑兵。”   “然后,再派郦食其,多带珍宝财物去劝诱秦将,此计一旦成功,省却很多兵马之劳。。”   刘邦依计而行。   当峣关守将看见郦食其带给他的一大箱金银珍宝,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心想:这些财宝,老爸杀几辈子猪,也赚不到啊!   当即向郦食其表示,可以献关投降,并愿意和刘邦联合进攻咸阳。   刘邦大喜,准备接受对方的条件。   张良拦住了刘邦。   刘邦不解,问道:“子房,这不是你要实现的结果么?”   张良摇了摇头,冷静地分析道:   “峣关上的守卒都是老秦卒,家眷土地都在他们身后,现在,不过是峣关的守将想叛秦,他部下的士卒未必服从。”   “如果士卒不从,一旦中途生变,后果将不堪设想。不如借秦兵懈怠之机消灭他们。”   刘邦觉得有道理,于是,借着秦将引兵交接之际,率兵向峣关突然发起攻击。   秦军毫无准备,无法抵挡,弃关退守至秦都咸阳附近的蓝田(今陕西蓝田县西)。   刘邦乘胜追击,带军直逼蓝田。 第320章 帝国的夕阳   当义军攻到蓝田时,秦王子婴已经杀掉了赵高,于是,组织了最后的力量与刘邦军大战于蓝田。   但此时的秦军,精锐尽失,士气低落,早已没有往日大秦锐士的风采。   刘邦命周勃在前,曹参在后,夏侯婴带车骑军在两翼,樊哙率突击队直插秦中军大营。   战斗从清晨直杀到晌午过后,刘邦军三军用命,越战越勇,秦军兵将纷纷战死。   樊哙一马当先,斩杀都尉一人,首级十个,率突击队俘获一百四十六人,降二千九百人。秦军彻底崩溃,刘邦军大破秦军。   自此,秦朝失去了所有的有效抵抗力量。   刘邦大军继续西进,于秦王子婴元年(公元前207年)十月,抵达霸上(今西安市东25里)。   咸阳城内,一日数惊,三街六市乱做一团,城市已经成了无防状态。   刘邦扎下大营,按照他的一贯作风,先礼后兵,派人劝子婴投降。   此时,秦廷的群臣百官相继背叛,陆续寻找后路,投降刘邦。   眼看大势已去,子婴知道,自己纵有通天本事,已无力挽狂澜于既倒。   子婴需要的是时间,可历史不能重写,现在,他恰恰没有更多的时间了。   子婴思虑再三,便和妻子、儿子们用绳子绑缚自己,坐上由白马拉着的车,身着死者葬礼所穿的白色装束,并携带皇帝御用的玉玺、兵符等物,从轵道亲自到刘邦军前投降。   自此,秦朝灭亡。子婴共在位仅四十六天。   子婴投降后,樊哙提议杀死子婴,但刘邦没有同意。刘邦认为秦王既然已经投降,杀了他会背负骂名,也与自己的宽仁形象不符,就将其交给随行的吏员看管。   可叹的是秦王子婴,临危受命,正是诸侯并起,六国贵族纷纷复国反秦之时。   秦帝国的军事实力已经被联军瓦解,子婴即位时内外交困,秦帝国已经不再是那个大一统的帝国。“秦之积衰,天下土崩瓦解,虽有周旦之材,无所复陈其巧……”在这样的背景下,政治生命只有四十六天的秦王子婴,所能做的只有四件事——谋除赵高,整肃朝纲,抵御刘邦大军,亡国。   虽然子婴迅速展现了自己的政治才干和魄力,诛杀了赵高,以图重振秦廷,但大势已去,秦帝国的灭亡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至此,雄霸四方、威振海内的大秦帝国灭亡了。   大秦帝国统一之初,一代雄主嬴政自称始皇帝,是想将祖先和自己开创的帝国伟业,千代万代传承下去。如果始皇死后有知,见胡亥这个不肖子孙如此昏庸,赵高这个所谓精通刑名的阉竖如此祸国殃民,真恨不得掀开棺材板跳出来,手刃了这两个混蛋。   但,历史没有如果。纵观秦始皇后的秦帝国,之所以落得如此境地,他对此脱不了干系。   首先,始皇在生年没有及时立储,是他最大的一个失误。   在始皇的心中,认为自己“德兼三皇,功过五帝”,就应该长生不老,到了晚年,更是求仙梦想长生,很忌讳别人提到“死”这个字,更不得议论他的身后事。   始皇对自己过早的离世,没有思想准备,更没有组织上的准备,所以,迟迟没有立储,太子之位,一直空缺。   按道理,如果长子扶苏能被立为太子的话,即使始皇在沙丘突然病故,因为太子在法理上是当然的继承人,当然也就没有后来的胡亥篡权,更不可能任用他不喜欢的赵高这样的奸臣。   史载:扶苏素有贤名,刚毅勇武,信人而奋士。为人宽仁,有政治远见。因直言劝谏父皇,反对坑杀“犯禁者四百六十余人”一事,触怒秦始皇。受命前往上郡,协助大将蒙恬修筑长城、抵御匈奴。   另一方面,扶苏师从齐国的大儒、始皇的太仆淳于越,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按照始皇的安排,是希望发挥儒家在教人育人这方面的特长,将扶苏培养成为一个仁义之君的。   始皇当时也意识到,打天下难,守天下更难。儒家那一套在守成方面还是可以有一番作为的。显然扶苏没有让他失望,也确实学有所成。但可惜的是,秦始皇的突然去世打断了所有的部署。一个秦始皇培养出来的完美继承人,还没有一展所长,就在胡亥和赵高的阴谋中,黯然消亡了。   其次,苛政虐民,扼杀民智是始皇政绩的又一大败笔。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为防止人民反抗而尽收天下之兵器,铸成十二个大铜人像,即十二金人。以为收了兵器,天下就太平了。实际上忽略了民众的力量,更忽视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在始皇的统治下,在李斯名儒家实法家的严刑酷法的统治下,好多黔首的不屈和蠢蠢欲动,都被强力镇压,六国余脉的不甘,也被表面的风平浪静掩盖了。   其实,即使始皇时期的秦帝国,一味地依靠强力统治,禁锢思想,压制民声,繁重的劳役,已经是深藏在火山之中的岩浆,只等一个爆发的出口。   而法家的强权治理,视黔首如草芥,强调一言堂,禁锢人们的思想,更是始皇统治时期的弊端之一。   以上这些,都在始皇死后,在秦二世昏庸残暴的统治下,随着大泽乡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呐喊,变成汹涌澎湃的反抗浪潮,铺天盖地而来。   假如,当时的统治者是扶苏,能及时减轻徭役负担,采取休养生息的策略,在解除了百姓征伐之苦后,再缓解民间的劳役压力,即使六国贵族们有再多的不甘,但只要百姓们安居乐业,他们又能掀起什么浪呢?   但历史没有如果,恰恰是秦始皇过于伟大,所以,二世的昏庸才显得如此荒唐,最终导致了始皇开创的帝国伟业,仅仅传了二世就灭亡了。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从另一个角度看,秦始皇何尝不是为了后面的帝王做了一个示范和榜样呢。   比如,现在进入咸阳的刘邦。 第321章 皇宫是个好地方   子婴即降,刘邦令大军整肃军容,带领一班武将文臣,排着齐整的行列,迈着铿锵的步伐,旌旗蔽天,戈鋋耀日,以征服者的姿态,进入咸阳城。   从刘邦奉楚怀王之命西进,到进入关中,迫使子婴投降,历时仅一年。   与项羽的猛打硬冲不同,由于刘邦采纳了郦食其、陈恢、张良等人的计谋,保证了军事上的顺利进展,从而赢得了时间,终于比项羽抢先一步进入关中。   这些起义军的将士们,大都第一次进咸阳城。见秦都宫殿巍峨,街市繁华,顿时忘乎所以。队伍一解散,纷纷四处掳掠,乘机抢掠金银财物。   惟独萧何,进入咸阳后,一不贪恋金银财物,二不迷恋美女,而是早有预谋,急如星火地赶往秦丞相御史府,并派士兵迅速包围丞相御史府,不准任何人出入。   然后,萧何令手下忠实可靠的人,将秦朝有关国家户籍、地形、法令等图书档案一一进行清查,分门别类,登记造册,统统收藏起来,留待日后查用。   依据秦朝的典制,丞相辅佐天子,处理国家大事;御史大夫对外监督各郡御史,对内接受公卿奏事。除了军权外,丞相和御史大夫几乎总揽一切朝政。   萧何做秦吏多年,当然知道这些。他也深知这些典籍库藏对将来治理天下的重要性。   当全军上下,所有人都盯着美女、财宝的时候,萧何却**远瞩,先行收藏了这些秦朝的律令图书档案,使后来的刘邦对天下的关塞险要、户口多寡、强弱形势、风俗民情等等了如指掌,为制定正确的方针政策和律令制度找到了可靠的根据,对日后西汉政权的建立和巩固,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功不可没。由此,足见萧何的深谋远虑。   对此,全军上下无不佩服,刘邦事后在惭愧之余,说:“萧何确是异才,不枉我提拔他一场。”   刘邦之所以这样说,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因为,此时的刘邦在干另一件事情。   刘邦直入皇宫。   一进了皇宫,刘邦不禁眼花缭乱,放慢了脚步。   但见宫室华丽,雕楼画栋,曲榭回廊,一步步的引人入胜,一层层的景色生新。   到了内外便殿,更是规模宏丽,构筑精工,花花色色的帷帐,奇奇怪怪的珍玩,罗列四围,目不胜睹。   除了成堆的金银珠宝,猎狗骏马,珍宝异藏,更有一群群美貌的宫女,不觉令刘邦眼花缭乱,忘乎所以而飘飘然起来。   刘邦对那些珍宝异物没什么感觉,一见这一班美人儿就有些走不动步了。   刘邦在心里暗自赞叹:到底是秦宫,这些美女,比家乡的曹氏不知要娇嫩多少倍啊!   那些美娇娃们,见刘邦在护卫们的簇拥下,昂然进宫,一个个娇怯怯的躲在一旁,有的蛾眉半蹙,有的杏眼低垂,有的粉脸生红,有的云鬟叠翠,有的似带雨海棠,盈盈欲泪,有的如迎风杨柳,袅袅生姿。   刘邦左看看右望望,不禁惹动好色心肠,神魂颠倒地左拥右揽,携着两个美女走进胡亥的寝宫,往龙床上一躺,便颠鸾倒凤去了。   刘邦正在兴头上,突然,宫门外一大将破门而入,守卫拦阻不及,那大将已经到了寝宫的外室,站在那里大声说道:   “沛公想取天下,还是想当富家翁呢?”   刘邦一听,是连襟樊哙,心里顿生不快,对着帷帐外喊道:   “老子累了,在这儿歇一歇不成吗?你也不看看火候,这时候闯进来,让老子怎么办事啊?”   樊哙依旧不管不顾地嚷道:“沛公,这些奢华之物,正是秦亡的祸根。大军刚入咸阳,您就在这贪图美色,迷恋在这里,这哪是干大事的样子。”   刘邦此时哪还有心思继续颠鸾倒凤了,起身披上衣服道:   “这点小事也叫享受么?也就是你,敢这时候闯进来,搅了老子的兴致,还在这小题大做。”   樊哙不听,又劝道:“您一入秦宫,就受这亡国的东西迷惑,虽然秦宫奢华,但也是秦之所以灭亡的原因,您不应该如此,还是请速还军中。”   刘邦虽然觉得樊哙的言语激烈,但觉得说的在理,也就没有怪罪。可他心里惦记着榻上如玉的美人,依然不想就此离开,徐徐答道:   “这段时间,连续征战,我也疲倦的很,今晚便在此睡一宿罢。”   樊哙见刘邦如此,哭笑不得,又不敢太唐突,只好抽身出来,去找张良。   自遇张良以来,刘邦对张良言听计从,屡建奇功,樊哙知道,只有张良说话,刘邦才肯听。   可巧张良进得宫来,樊哙随即将劝谏刘邦的事情,向张良说了一遍。   张良点点头,对樊哙说道:   “将军做得对,这事儿就交给我吧。烦劳将军立即出去,约束一下军卒,停止掳掠,违者军法从事。”   樊哙道:“对啊,这事儿本来我也要和沛公进言,刚才一着急就忘了,我这就去。”   说罢,樊哙出宫颁布命令约束军卒去了。   张良徐徐走到寝宫门前,在庭前站立良久,约莫着火候差不多了,才对侍者说道:   “烦请禀报沛公,就说张良在堂下候见。”   刘邦一听,张良在外边,这才意兴阑珊地起床,穿戴整齐,出到外堂。   刘邦请张良坐下。   张良对刘邦说道:“无道秦多做不义的事,所以,您才能推翻他们而进入咸阳。既然您已经为天下人铲除了祸害,就应该反秦敝政,力与更新。”   “大军刚入秦都,您就沉溺在享乐中,恐怕昨日是秦亡,明日就是公亡,何苦为了一时享乐,功败垂成?”   “如果不能吸取秦亡的教训,而重蹈覆辙,这就是所谓助桀为虐了。况且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愿公听从樊哙等人的劝告,速还军中。”   张良语气平和,但软中有硬,尤其是话中对古今成败的揭示以及“无道秦”、“助桀为虐”等苛刻字眼,隐隐地刺疼了刘邦近乎沉醉的心。   这种紧打慢唱的手法,果然奏效。刘邦愉快地接受了这卓有远见的规劝,下令封存秦朝宫宝、府库、财物,然后率众将士返回灞上整治军队,以待项羽等各路起义军。 第322章 约法仅三章   刘邦听从了张良的规劝,封存府库,带领大军还屯灞上,等候项羽和诸侯军的消息。   随后,张良继续献计道:   “三秦既然已定,现在关键是争取民心。您应召集父老豪杰,废除秦的苛政,将施政纲领晓谕众人,保持吏治的稳定,以安民心。”   刘邦道:“子房这主意很好,立即就办。”   于是,刘邦命召集三秦父老豪杰,来军中议事。   未几日,众父老豪杰都到了军中。   待众人坐定,刘邦慨然说道:   “三秦父老们苦于秦的苛法,已经很久了。据我所知,曾经有因诽谤就被灭族,人们相聚在一起妄议朝政,就会被处死,将尸体暴露于街头示众的残、暴之举。”   “秦的苛政统治,使各位父老乡亲痛苦至今,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君主?”   “现如今,我奉怀王之命,伐暴救民。怀王曾经当众说过,先入秦关者,便可称王,现在我已入关中,当为秦王。”   “我既然做了秦王,从此与各位父老乡民们约法三章:杀人者处死,伤人及盗者抵罪。其他原来秦的苛法,一律除去。”   “从现在开始,原来的官吏人民,都各安其职,安心工作,坦然睡觉,不必惊惶。   “我之所以还军灞上,为的是约束军队,不使他们扰民,保持京都的秩序,同时,在此等候诸侯军的到来,共定约束。请各位父老回去后,尽行告知。”   父老豪杰一致称赞,拜谢而去。   刘邦随即传令大小三军,不得骚扰居民,违令者立斩。   随后,又派人到各府衙,与秦吏一起巡行各地,会见原来秦朝的官吏,安抚郡县。   这些举措,博得了秦民的一致拥戴,争先恐后用牛羊酒食慰劳军士。刘邦见状,又命令军士不要接受,传出话去:   “军中粮食充足,不要劳民破费了。”   秦地百姓听罢此言,越发高兴,惟恐刘邦不为秦王。   刘邦根据张良的建议,采取的这一系列安民措施,争得了民心,为日后经营关中,并以此为根据地与项羽争雄天下,奠定了良好的政治基础。   回过头来,再说项羽。   自收服章邯后,稍作整顿,也率诸侯大军由东向西而来。   项羽当初杀死宋义夺军时,兵力有五万,诸侯军约十余万,到巨鹿战役结束时,受降了章邯的二十余万,合计四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向关中开来。   司马欣作为上将军,亲率原来的秦军打头阵,项羽亲带楚军位于中军,张耳带赵国军队紧随其后,其他各诸侯军作为后军,队伍延绵百十里。   中途已无秦军把守,一路上如入无人之境。   公元前206年十二月,也就是在刘邦夺取咸阳的一个多月后,司马欣的前锋部队抵达函谷关。   司马欣听得前军报告,函谷关有军队把守,无法通过。   司马欣命军队安下营垒,骑马来到关前察看。   只见函谷关上关门紧闭,上面排列着守卒,也是楚军装束,关楼上随风飘荡的旗帜,当中大书着“刘”字。   司马欣不敢怠慢,立即派人报告中军的项羽。   项羽在行军途中,已约略听到刘邦先行入关的信息,接到司马欣报告,也骑马到关前。   果然见关上有刘字旗帜飘荡,心中不免愤恨。   项羽策马到关前,对着关上守卒喊道:   “你们是替何人守关?”   守卒答道:“奉沛公之令,在此守关。”   项羽继续问道:“沛公现在哪里,让他来答话。”   守卒回答道:“沛公早已破了咸阳,现在灞上驻扎。”   项羽一听,着急道:“我率大军前来,汝等快快开关,我们要去咸阳。”   守卒道:“沛公有命,无论何军,不准放入。”   项羽大怒道:“刘季无礼,竟敢拒我么?”   于是,项羽便令英布与司马欣率军攻关,自己在后面监督,退后立斩。   英布、司马欣挥兵猛攻,沿关驾起云梯,奋勇登城。   函谷关守兵不足一万,顾左失右,顾右失左,虽拼力抵抗,如何抵挡得住。   不到一日,便被英布等跃登关上,杀散守兵,随即开关迎入项羽。   项羽遂亲督前军,向前攻击前进,抵达戏地。   这时天色已晚,项羽吩咐前军就在戏地西首,扎下营盘,等待大军到达。   这地方叫作鸿门(今陕西临潼东北),项羽扎下营垒后,与到达的诸将商议如何对付刘邦。   诸将纷纷建议,有主张攻打的,有主张和谈的。正在讨论之际,帐外来了一个使者,说是沛公左司马曹无伤所派,有机密事报告。   项羽随即屏退左右,召入帐内。那人上前禀告,说是由曹无伤派遣而来。   项羽问:“左司马派你来所为何事?”   那人道:“沛公已经决定称王关中了,准备用秦子婴为相,其余各有封赏,秦宫府中一切珍宝,都想据为己有。”   “因左司马跟随沛公多时,此次封赏不公,左司马准备投在上将军门下,以为上进。”   项羽没等听完,不禁跃起,拍案大骂道:   “可恨刘季,眼里还有我项羽么,我定要灭了他。”   随即,打发使者回去,约定曹无伤为内应。   项羽召回诸将,将曹无伤报告的情况,与诸将说明。   范增在旁边进言道:   “上将军请你想想,沛公和咱们在一起合兵的时候,贪财好色,典型一个势力小人。”   “现在一进入秦关,听说他不取财物,不近妇女,前后判若两人,这一定是有野心,身怀大志,不可小觑了他。”   “况且,我已令精通望气的人士,远远观看灞上刘邦大营,回报我说,刘营的上空有龙虎形状,迭成五采,据说那就是天子气。”   “若果真如此,对于刘邦,现在不及时剪除,后日必留大患。请上将军尽快下决心,号令将士,一举击灭刘邦,才是稳妥之策。”   项羽悍然道:“量一小刘季,何足道哉,我若击他,如摧枯拉朽,有何难处。待后军一到,我们就立即进攻刘季大营。”   说罢,遣传令兵催促后军,尽快抵达,要与刘邦决一死战。   【作者题外话】:为欢迎读者朋友们发表观点,作者建了一个QQ交流群949901369,随时恭候大家,一起参与讨论,当然,也可以搬个板凳只听不语。 第323章 项伯夜访张良   刘邦在进驻灞上后,有个当地父老向他进言:只要把守住函谷关,就可以挡住外兵。   刘邦没多考虑,当即派了一支军,据守函谷关,不放诸侯入内,以便逐步在秦地称王。   没想到,此举是个大错着。这一下,将本来和睦的项羽与刘邦的两军竞争关系,瞬间演变成敌对的状态。   友军之间,又怎能用兵拒之呢?   所以,也难怪项羽大怒,在挥军攻下函谷关后,进驻鸿门准备与刘邦决一死战。   项羽一边等待后军到达,一边摩拳擦掌,准备厮杀。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项羽紧锣密鼓备战的时候,却不料,当晚从中军大营溜出去一个人,快马加鞭,赶到灞上到刘邦军中报信。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项羽的另一个叔父项伯。   前文书中说过,项伯当年杀人,潜逃到下邳时,张良曾经把他藏匿在自己的庄园里,救了他一命。   同为贵族出身,楚国的项家与韩国的张家,早就有来往,此事过后,更是结下了患难的友谊,后来张良向项梁处请兵,立韩成为王,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此。   到了现在这个时刻,项羽决定要进攻刘邦,项伯担心一旦战斗打起来,刀兵无情,张良又是一介文弱书生,到时候难免死于乱军之中。   为了拯救昔日的恩人和好友,项伯这才冒着通敌的风险,瞒着侄儿项羽,连夜跑到刘邦军中,找到张良。   张良听说营前有故人找他,连忙来到营外。   黑暗中,张良认出是项伯,当即吃了一惊,问道:   “左尹(注1)何故至此?”   项伯道:“子房兄,你快离开此地吧,这里很快就要开战了。”   张良有些莫名,问道:“谁要开战?”   项伯道:“项羽上将军,只等后军一到,迟则后日,四十万大军就要来攻打沛公了。”   于是,项伯将项羽如何决策,以及进攻的打算,全部告诉了张良,要张良和他一起离开。   项伯说道:“你现在不跟我走的话,就会死在这里了。”   张良沉吟了片刻,说道:   “我为韩王成护送沛公至此,现在沛公有难,我自己逃掉是不道义的。”   项伯说道:“那你准备怎么办,总不能死在这里吧?”   张良说道:“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随后,张良赶紧来到中军大帐,将项伯的话全部告诉了刘邦。   刘邦当时就怔住了,不安地问道:   “事已至此,子房说该怎么办?”   张良问道:“是谁帮您出的函谷关的主意,怎么没听您说过?”   刘邦回道:“有个当地的乡老,劝我把持关口不放诸侯进内,就可在秦地称王,我便听了他。”   刘邦随后反思道:“现在这事儿,看起来是个昏招,怪我考虑不周,也没和你商量。事到如今,你说怎么办?”   张良没继续讨论这个过去式的问题,而是问道:   “您觉得咱们十万的士卒,可以抵挡项羽的四十万诸侯军队吗?”   刘邦默然,说道:“固然比不过,何况项羽那家伙打起仗来不讲理。”   张良略一沉吟,说道:   “这样,我去请项伯进来,您就告诉项伯,说您不是针对项羽。通过项伯做项羽的工作,力争化解这次危机。”   刘邦问道:“子房怎么和项伯有这么深的交情?以前没听说过。”   张良说道:“我们两家世代贵族,在六国时期就多有交往。到了秦统治时,项伯曾杀了人,我把他藏匿下来,保住了他的命。现在事情紧急,他不想我死在乱军之中,所以特地连夜过来通知我。”   刘邦见说,心里有了盘算,问道:   “项伯和子房君的年纪谁大谁小?”   张良回答:“项伯比我年长。”   刘邦忙说:“子房帮我请他进来,我以对待兄长的礼仪接待他。”   于是,张良出去邀请项伯,项伯犹豫再三,张良劝说道:   “缠兄既然此来,沛公又无恶意,何尝不见一见呢?”   项伯道:“此事如果被项籍知道了,会怪罪我的。”   张良道:“哎,缠兄所言未必,君子坦荡荡,只要我们大家坦诚相待,又都是为了双方好,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即使公开说,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再说,沛公这个人,大大咧咧,做事大度,有时就因为不拘小节,可能在某些方面考虑不周,正好你我可以替他弥补一二。”   项伯随即跟着张良进来见刘邦。   刘邦迎出帐外,携着项伯的手入帐。早已命人备下酒席,邀请项伯入座。   刘邦先举起酒斛向项伯敬酒,祝他身体健康。   三杯过后,刘邦与项伯约定结为儿女亲家,两家通好。   随即,刘邦说道:   “我入关进入咸阳后,一丝一毫的东西都没碰,登记官吏和民众,封锁官府仓库,就是为了等待项将军。”   “我之所以派将领守住函谷关,是为了防备其他不明的军队进出和一些不寻常的意外罢了。”   “我日日夜夜盼望项将军的到来,我们曾经一起合兵作战,哪能专门针对他呢?”   “请项伯您跟他说明,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根本就没有和他做敌人的打算。”   项伯见话已说开,就应承下来,对刘邦说道:   “既如此,说明这其中有误会,我回去后,和项羽说说这件事,替你们周旋一下。”   “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光我说是没用的,明天您一定要早点过来,亲自向项羽赔个不是,这样才好。”   刘邦应道:“没问题,这点小误会,一解就开,我们两人的交情还是在的。”   于是项伯趁夜回去,到达军中,把刘邦的话全部回报给项羽,趁机劝说道:   “刘邦不率先攻破关中,我们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进来呢?现在别人有了功劳,我们反而攻打他,天下人会说我们不道义啊,不如就善待他吧。”   项羽听过项伯替刘邦的解释后,又想起两人曾合军作战的往事,以及刘邦平日里和自己的交情,觉得很有道理,就答应了项伯。   注1:项梁拥立熊心为楚怀王时,项伯被任命为楚国左尹(相当于左丞相) 第324章 项羽与刘邦的地位…   第二天,刘邦仅带着张良、樊哙、夏侯婴、纪信等将和百余名从骑来到楚营。   经过项伯前夜的疏通,加上项羽和刘邦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太深的过节,使得原已剑拔弩张的局势有所缓解。   项羽听到沛公已到营前的通报,忙迎出帐外。   自彭城一别,两个人已经一年多没见了。双方的地位和身份也有了不同的变化。   一年多前,双方还一同在项梁的帐下并肩作战,攻城略地,只因项梁突然身死,才不得不在陈留城前中断了进攻。   当时,刘邦对项羽失去至亲叔父的痛苦感同身受,作为老大哥,平时刘邦也对项羽有过推心置腹的开解。为了保存实力,应对当时的困难局面,两人协商,退守彭城,并迎请怀王还居彭城。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年多来形势的变化。   先是怀王趁机拿回了原属于项梁的兵权,委派宋义统军北征,被怀王视为"年轻人"的项羽作为项家军的统领,担任宋义的副手,怀王也是想利用项羽的战斗力,帮助宋义取得预想的战果。   而刘邦作为当时手中有军队的一支军事力量,自然也被怀王倚重,授予砀郡长后,又被任命为西路军统帅,成为怀王手里攻秦的另一张牌。   在此时,刘邦的地位是高于项羽的,属于省部级高官又是一个方面军的统帅。   但项羽凭着自身的果敢和勇力,逆势崛起,先通过杀宋义夺其军,拿回了属于他项家的军事领导权,又在巨鹿之役一战成名,遂被推为诸侯联军的统帅。   就在项羽与秦军主力部队作战的时候,刘邦的奇兵从魏地,这片秦军防守薄弱的地方,一路攻城降地,率先带军入关,虽没有遇到章邯那样的劲敌,但也不乏征战坎坷,而且都取得了胜利。   等到刘邦进入咸阳后,与项羽之间,两人的身份地位就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原来处于优势地位的,两路伐秦大军统帅之一的刘邦,仍然是楚国怀王手下的一支主要军事力量,但项羽已经超越他,升格为诸侯联军的联盟长,凌驾于所有诸侯国军事力量之上了。   在这个以实力地位说话的年代,谁的军事地位高,说话的份量自然就大,不服试试,那咱就打一架,论个输赢。   所以,此时的项羽,已经是诸侯中最具实力的人物,他的一举一动,已经可以左右天下的局势了。   在政治上,项羽和刘邦依然是楚国的将领,怀王的那个政治约定,在当事人的心目中,还有着道义上的作用。   虽然项羽甚至包括刘邦在内,平时对怀王的其他决定可以置若罔闻,在他们的心目中,那个傀儡怀王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对自己有用,一旦可以利用时,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拿出来,以此说事,争取政治上的主动。   就像事后一直被刘邦刻画在道义大旗上的,怀王所约的“先入关者,王之。”   按照两个人共同的名义老大的旨意,谁先入关,谁就是秦王,这对可以利用其大做文章的刘邦来说,就像围棋对弈中,那个必争的天王山。   眼下,秦王这个位置,对刘邦很重要,但对于项羽,却没那么重要。   项羽之所以一定要在歼灭秦军主力后,依然坚持入关,很大一定程度上,不是为了争做什么秦王。   从事后诸侯分地的结果看,项羽对本可以手到擒来的秦王位置,不感兴趣。   所以,项羽拒绝了做秦王的建议,认为那属于“锦衣夜行”之举,只有荣归故里,才算“衣锦还乡”,所以给自己留了一个西楚霸王的地盘。   项羽之所以坚持要入关,最主要在于咸阳的象征意义。只有在歼灭秦国主力军后,又占领其国都,并以诸侯纵约长的身份,主导瓜分胜利果实,这才是项羽最大的政治目的。   而且,在项羽的骨子里,武力征服是第一位的,战胜了秦国之后,他只想恢复统一前的六国,像昔日的春秋五霸的楚庄王那样,伐罪吊民,在诸侯中称霸。   在他的骨子里始终流淌着楚国贵族的血,他要替诸侯国的贵族们主持正义,恢复诸侯国往日的荣光。   在此基础上,项羽无视始皇统一帝国带来的好处,更没有始皇层面的政治智慧,一心想证明秦的一统天下,是对商周以降千百年来贵族治国文化的背叛,所以才会有今天的群雄并起,这是项羽本身的局限所致。   至于那个什么怀王之约,项羽根本就没把它放在眼里。作为一个他与叔父一起扶植起来的傀儡,除了怀王自己和那些楚国贵族的遗老遗少们,还把他当回事,手握重兵的项羽,又何曾把他放在过眼里。   遵守怀王的约定,在项羽这里,简直是笑谈。所以,这次进入关中,项羽有他自己的想法,那就是:联合诸侯,开个座谈会,瓜分秦朝的天下。   而这样的座谈会,参加者一个群体应该是各诸侯国的后人们,另一个群体是手握军队占据地盘的军阀们。   在项羽眼里,刘邦虽然是个混混出身,与自己正统的世代贵族出身相差太远,但好在现在也是手握军队的军阀,又比自己先进了咸阳,理应参加这个分地的座谈会。何况,这刘邦老兄,还曾经和自己并肩战斗过,于情于理都该有他一份。   至于范增说的,刘邦有什么天子气,简直是无稽之谈。   项羽心里知道,范增一贯看不上刘邦,不喜欢他那吊郎当的做派,认为在这乱世之中,偶然发迹,身上的痞气令范增反感至极。   所以,范增昨晚向项羽建议,借这次请客吃饭之机干掉刘邦,项羽在心里是不认可的。   项羽觉得范增是在小题大做。刘邦无非就是比自己先进了咸阳,又派兵把守了一下函谷关。   当时自己一时气愤,发兵攻打了下来,但项羽没有把这件事,看成是与刘邦决裂的契机。顶多是通过这件事,教育一下刘老三这小子,让他知道当今世界上,谁是老大,仅此而已。   如果刘老三今天能乖乖听话,给足我项羽面子,我为什么要杀了他呢?   就像叔父项伯说的那样,无论是先入关,还是屯军灞上等待诸侯军到来,还有当年曾并肩作战的友谊,都不应该将屠刀架在刘老三脖子上。   更不要说,让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贵族身份,借着请客吃饭之机,杀一个平民出身的有功战将,在世人面前落得个残、暴不讲理的罪名,这种蠢事,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做不出,更别说他项羽了。   所以,面对喋喋不休劝说个没完的范增,项羽最后不置可否。   在项羽的心里,也是想看看今天见面之后,刘老三对自己怎么表示,如果客客气气把话说明白,那他项羽怎能不顾当年的兄弟情谊,跟刘老三过不去呢?   至于范增,这个老家伙,虽然平时也有很多建议,自己偶尔也曾采纳,但这次要他借吃饭之机,除掉刘老三,实在是有点借刀杀人,公报私怨的味道。   自己这个当领导的,心里有数就行了,也不是下边人所有的建议,无论合理与否都要听。取舍权本来就在自己。   所以,在这种权力平衡、利益纠葛和私人恩怨里,此时的项羽还是拎得清的,一切就看刘邦怎么表现了。 第325章 鸿门宴之英雄相见   刘邦见项羽迎出帐外,三步并作,快步上前,双手抱住项羽宽厚的虎躯,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嘴里说道:   “哎呀,羽弟,一年多没见,可想死老兄我了。”   说罢,使劲拍着项羽的肩膀。   项羽被这真诚的举动感染了,也把住刘邦的肩膀,使劲拥抱了一下。   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很快就分开来。   刘邦仍用一只手把住项羽的胳膊,关切地说道:   “羽弟,你瘦了,也黑了,一定是鞍马劳顿,又操心这诸侯大军的事情,受累了。”   项羽微笑着,看了看眼前诚意恳恳的刘邦,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   这是很久以来,除了身边的爱妾虞姬外,项羽听到的最真挚的体贴话。   就像很多人只关心你飞得高不高,而眼前这个人却在关心你飞得累不累,虽然项羽知道,刘邦的话里有很多做作的成分,但心里还是很受用。   项羽见此,众目睽睽之下索性调笑道:   “季兄说笑了,**心诸侯大军的事是小,哪有你操心那秦宫里的宫娥们更辛苦啊?”   “啊,哈哈哈哈哈......”刘邦稍一愣,两人几乎同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这笑声直冲九天,感染了周围的人,除了项羽身后的范增以外,大家也都跟着赞笑起来。   跟在刘邦身后的张良,轻松地笑着,环顾了一下项羽身后的迎接团队,他看到了项伯,也看到了陈平。   笑声过后,项羽挽着刘邦的手说道:   “季兄,快请进,军中无甚好吃的,略备了几杯薄酒,今天不醉不归啊。”   刘邦侧身相让道:“羽弟客气,您先请。”   两人相携,进入大帐。项伯过来与张良施过礼后,邀请张良随后,紧跟着进了大帐。   范增看了看四人的背影,在后面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跟了进去。   其他众将,在营帐外边立定等候。   陈平在楚营迎接的队伍一侧,远远地看见张良随着刘邦走近大帐时,以目示意张良。张良也读懂了他关切的眼神。   陈平继续用目光与张良交流,暗示他今天的宴会要小心点,有机会时,和他有话说。   此时的陈平,因在巨鹿之战中,为项羽出了奇袭甬道的谋划,促使项羽做出了破釜沉舟,提升士卒勇气的决定,取得了显著的效果。事后项羽赐给他卿一级的爵位,到进了函谷关后,已经升为项羽军中都尉一职。   昨日,范增为项羽谋划,让他借宴会之机杀掉刘邦时,陈平也在侧。对此,陈平很不以为然,觉得范增的阴谋有些见不得光,以他对项羽的了解,虽然不见得采纳,但多少还是为好友张良的安危担心。   好在看项羽的意思,似乎没有下定要除掉刘邦的决心,陈平悬着的心,才略略放了下来。   见宾主已经进入项羽大帐,陈平也退到一旁的军帐内,静等双方会谈的结果。   项羽携刘邦的手,由项伯安排宾主落座。   项羽和项伯背西面东坐在主人位,范增背北向南陪坐,刘邦背南向北坐在客人位,张良则背东向西而“侍”坐。   秦汉时候,在饮宴的场合,东向坐是最尊贵的,项羽直接和项伯坐在尊位,显示他诸侯军统帅的地位。而对于刘邦,项羽没把他当作一位平等的宾客看待,而是看作自己的部属。   而此时的刘邦,并不在意坐在什么位置上,如何能缓解两军的紧张局势,化解项羽因函谷关一事,对他的误解,才是此行的当务之急。   见众人都已坐定,项羽吩咐侍者上菜、斟酒。   趁此时机,刘邦开口说道:   “一晃一年多过去了,记得上次与羽弟在一起喝酒,还是在雍丘杀死李由的庆功会上。”   项羽接着说道:   “是啊,那次你喝到一半,就草鸡了。借口上厕所,尿遁了去,这可是你老兄一贯的做派啊。”   刘邦尴尬地笑了笑道:   “哈哈哈,羽弟海量,老兄我怎么喝得过你呢?”   项羽正色道:“今天你可不能再尿遁,要把酒给我喝好才行。”   刘邦听出项羽话中带着刺,连忙说道:“哪能呢,今天我做了准备,咱们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来人啊,快拿大酒斛来,满上,都满上。”项羽冲着侍者大声嚷道。   “喏,来了,来了,上将军。”   待侍者为各位满上酒斛,项羽首先举起酒斛道:   “季兄,这斛酒我可得和你说道说道。”   刘邦一听,心想:“得,这就开始了,看来这关是非过不可了。”   只听项羽说道:   “想当初,咱们兄弟在武信君帐下,联手攻城拔寨,形同一家人,怎么,你刘季趁着我与章邯在巨鹿大战之机,侥幸先入关,就做起什么称王的梦来了,竟然派兵把守住函谷关,不让我项羽和诸侯军进来,你说,你刘季到底安的什么心?”   项羽上来就咄咄逼人,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此话一出口,在座的张良不由得看向项伯,眼神里有寻求的意味,分明是:项伯君,你是否已和项羽做了足够的思想工作?   项伯看了张良一眼,用温和的眼神暗示道:没关系,让项羽先借题发挥一下,否则,他心里憋得慌。   只见这时刘邦从容起身,遥举起酒斛道:   “上将军容禀。”   一开口就是尊敬项羽的口吻,先承认自己是项羽的下属的身份。随后,刘邦说道:   “正如上将军所说的,我和上将军都出自武信君旗下,曾经并肩合力作战,有多少城池,是您带领我们攻取下来的,我们两军士卒的血,都洒在了同一块战场上,这是我们一直借上将军的虎威,才取得的荣耀啊。”   “自武信君为国捐躯后,怀王主政,命我们分兵两路,攻伐暴秦。上将军在黄河以北与秦国主力作战,我在黄河以南西进攻取关中。”   “但是,就连我自己也没有料到,能先进入关中,灭掉秦朝。这实在是我的运气稍好一点,与上将军歼灭四十万秦军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刘邦对此局面,早有准备,所以上来先恭维一番项羽,以他对项羽的了解,用自己事先准备好的甜言蜜语,熨平项羽那颗狂躁不平的心。   【作者题外话】:PS:推荐都市生活情感小说《845069+缘定大疆》作者关塞烟霞。都市类网文的一股清流,被好多大大推荐!PS:推荐一本传统玄幻的爽文,《847643+神霄仙宗》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作者的脑洞写不到的!PS:推荐一本武侠小说《845832+沧海拂云录》饮酒踏歌行,舍身全忠义,喋血楼门下,悬首晨曦前,这里的江湖,如梦亦如幻,西风瘦马处,自在逍遥游! 第326章 鸿门宴之范增的舞剑…   刘邦见项羽的面色稍缓,接着说道:   “为兄我之所以派兵把住函谷关,是考虑到当今天下纷纷,唯恐有其他不知名的队伍贸然进关,造成不必要的混乱,也是为了尽快稳定秦地。”   “自我带军进入咸阳后,立即命人封府库,禁士卒,安定秦地。因为考虑到秦法严酷,民不聊生,不得不先废除苛禁,只与民约法三章,此外毫无更改。”   “我所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等上将军来了以后,主持大局,与诸侯共定天下。”   随后,刘邦借机检讨道:   “都怪为兄,在用人上出了问题。函谷关的守将,违背我的将令,擅自阻挡上将军入关,最后死在上将军的刀下,实在是死有余辜。即使上将军不杀他,为兄我也非杀了他不可。”   项羽此时接话道:“我听人说,你要称秦王,还要用子婴为相,可有此事?”   刘邦现出愕然的神色道:“这话从何说起?秦王岂是我说称就能称的么?还说什么任用子婴为相,上将军您相信这样的话么?”   “你我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了,因为这点小误会,造成你我之间不和,实在是别有用心的人,在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借此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这几天下县去了,不知道上将军已经入关,昨天一听说上将军到了此地,就赶紧过来当面和上将军解释误会并道歉,还望上将军明察。”   刘邦的这一番话,在很大程度上,解释清楚了自己的所为,又时刻把上将军挂在嘴边,摆出一副顺从的下属模样,再加上频繁提及往日的交情,所叙述的事情也和昨日项伯说给项羽的基本一致,项羽从心里面基本上接受了刘邦的说法。   项羽本是个粗豪人物,胸无城府,喜怒形于色,听到刘邦句句有理,反倒觉得自己有些刻薄,错怪了刘邦。   心里一虚,项羽的脸上就挂不住了,毕竟是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性格又直来直去,在城府和情商上,哪是刘邦这老市侩的对手,项羽说道:   “这话也不是别人所说,是你的左司马曹无伤派人告诉我的,不然,我怎么会这样?”   这时,见火候差不多了,项伯提议道:   “好,既然话已说开,那这第一杯酒,就为消除了彼此的误会,尽饮此斛。都得干了啊,我来监酒。”   “好,来,干了。”项羽扯开嗓门叫道。   刘邦一见,基本搞定,心下大爽,跟着嚷道:“好,干了,干了。”   边嚷着,边看着项羽将酒倒进那宽阔的大口里,刘邦才将斛里的酒一饮而尽。   喝罢一斛,侍者赶紧为各自满上。   项羽又举起酒斛,接连劝了三斛酒下去。   饮了几斛后,项羽见范增多次向他使眼色,并再三举起佩戴的玉玦暗示项羽。   项羽假装没看见,继续喝酒没做反应。   此时的项羽,根本就不想杀什么刘邦了。一是两个人已经把话说开了,二是在酒宴上杀人,不符合他项羽的性格,也会扫了此时的酒兴。   见项羽没反应,范增借故起身,出到大帐外,召来项氏宗族将领,也是项羽的堂弟项庄,对他说道:   “上将军外似刚强,内实柔懦,关键时刻心太软,下不得狠心,昨晚说好的,要借今天宴会之机,杀掉刘邦。”   “今天刘邦自来送死,上将军偏不忍杀他,我已三举玉玦暗示他,他就是视而不见,分明是受了刘邦那小子甜言蜜语的蛊惑。”   “这样,你一会儿进去,代表将尉们上前敬酒。敬完酒,就说要给大家舞剑助兴,然后,趁其不备,将刘邦杀死在座位上。”   项庄担心地问道:“这样做,上将军是否允许,万一他不高兴,怪罪下来怎么办?”   范增一跺脚道:   “唉,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担心这个,今天要不杀了刘邦,将来你们都得做他的俘虏。”   “如果事后上将军怪罪下来,就都推在我头上,一切后果,由老夫承担。”   项庄听范增这样一说,才下决心道:   “好,就依你所说,我进去,杀了刘邦。”   范增又交待了项庄几句,这才转身回到宴席上,心有旁骛地陪着举杯喝酒。   不一会儿,项庄进来了。   项庄上前,举起酒斛道:   “上将军今天请沛公喝酒,我代表军中的将尉,对沛公的光临表示热烈欢迎,敬上一斛酒,祝沛公身体健康。”   说罢,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刘邦也连忙举起酒斛,一饮而尽。   项庄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边的酒沫,说道:   “沛公,我们这里不比那秦宫,也没有什么奏乐和歌伎,为大家助酒兴。”   说到此,座上的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待笑声过后,项庄看了一眼范增,再次得到他的首肯后,接着说道:   “既然军营里没有什么可以用来作为娱乐的,那我就现个丑,早年我学过剑舞,今天我来舞上一段,给大家助助兴。”   “好。”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座上的范增率先喊道。   范增这一喊,项羽也说道:   “好,那就舞一段来。”   刘邦此时想拒绝也没有理由,况且显得很没礼貌,只好坐在那里微笑地看着,心里暗暗做着起身逃跑的准备。   张良一听,心里已经明白了项庄的用意,见范增异乎寻常地兴奋,也料到七八分,于是,用眼看向座上的项伯。   项伯早已看破项庄和范增的意图,见此也起身拔剑道:   “庄侄什么时候学的剑舞,你可知我在楚国剑舞是出了名的,为叔陪你来一个双人舞,正好助兴。”   随即,项伯和项庄就在宴席的堂前舞起剑来。   舞剑之中,每当项庄有意识地向刘邦一侧靠拢,项伯就时常做大鹏展翅状,张开双臂用身体掩护刘邦。   项庄舞得性急,瞄准一个空挡,将手中的宝剑一举,躲过项伯的身体,猛然向刘邦的胸前刺了过来。   【作者题外话】:为欢迎读者朋友们发表观点,作者建了一个QQ交流群949901369,随时恭候大家,一起参与讨论,当然,也可以搬个板凳只听不语。 第327章 鸿门宴之樊哙闯…   项庄执剑在手,运动掌腕,往来盘旋,觑着一个空挡直向刘邦的座上,刺了过来。   哪知项伯早已料个正着,一招凌云碎步,倚住项庄的身体,顺势将剑向后一撩。   项庄刺出的剑向上飞起,险些脱手,赶忙用一招蝎子摆尾,将剑在空中画了一道弧线,收了回来。   剑影在席间闪耀,身形在交错变换。两个人,一个是要杀人,一个是要保护。   项庄见项伯一直阻挡,拼命用眼神暗示,那意思是:你别总挡着我啊,我要杀了他。   项伯故作视而不见,依旧拼力保护着刘邦,不使项庄得手。   这时的刘邦,眼睛始终盯着项庄的剑尖,面色或红或白,一刻数变。   刘邦的坐在那里,虽然早已无心喝酒,但只要剑不到眼前,以他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是不能惊慌失措、一惊一乍的。   此时,能够有所作为的,除了项伯,就只剩下张良了。   张良见席上局势危急,连忙找了个借口,起身出帐,快步来到军营门口找樊哙。   樊哙正带着众护卫在那张望,见张良匆匆走出来,忙迎上前问道:   “怎么样,子房兄,里面谈得怎样?”   张良脸上掩饰不住的焦急,说道:   “现在里面的情况很危急,刚才我出来时,项庄在酒席上拔剑起舞,他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借机刺杀沛公。”   “啊!”樊哙一听就急了,说道:   “这还行,沛公太危险了,事情紧急,我这就进去,大不了拼个死活。”   说着,樊哙拿着剑,持着盾牌,径直冲向项羽军帐的营门。   营门两旁甲士环列,戈戟森严。   两排守卫军门的卫士,见樊哙闯进来,连忙上前阻止。   此时的樊哙,眼睛都红了,哪里还管什么规矩,救人要紧。   樊哙本来就力大,再加上此时拚了命了,侧着盾牌用力撞了过去,顿时,一排卫士东倒西歪跌倒在地,樊哙借机冲进营帐内。   猛然,从帐外撞进一个人来,营帐内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项伯、项庄的剑舞也停了下来。   樊哙冲到沛公身边站定,头发直竖起来,怒目圆睁,眼角都要瞪裂了一般,看着项羽。   项王一把抓过身边的宝剑,挺起身喝道:   “来者何人,敢擅闯我的宴席。”   刘邦忙介绍道说:“这位是我的参乘(注1),樊哙。”   项羽见说,放下宝剑,坐了回去,端详了一番樊哙,说道:   “看你这样子,也是个壮士。”   “来人,赏他一斛酒。”   侍者递给樊哙一大斛酒。   樊哙叉手拜谢,起身举起酒斛,咕咚咕咚,将一大斛酒直灌了下去。   项羽见樊哙喝酒的架势,就有了几分喜欢,又对侍者说道:   “干喝酒无趣,再赏他一条猪腿吃。”   侍者马上递给樊哙一条尚未煮熟的猪前腿。   樊哙是干什么的,屠夫啊,杀猪屠狗是他的本行,吃生肉对他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只见樊哙把盾牌扣在地上,把猪腿放在肩膀上,拔出剑来切着吃。   不一会儿,那条猪前腿就被他生吃了一大半。   项羽见状,心生敬意,又说道:“壮士,还能喝酒吗?”   樊哙说:“我死都不怕,一斛酒有什么可推辞的?”   项羽一听这话,有些动怒,大声喝问道:   “你想为谁去死?”   樊哙不为项羽的厉色所动,也正色道:   “秦无道,杀人惟恐不尽,惩罚人惟恐酷刑无尽,所以天下人背叛秦,上将军和诸侯们才到了这里。”   “怀王曾和诸将约定:‘先进入咸阳的人封作王‘,现在沛公先打败秦军进了咸阳,秋毫无犯,封闭了宫室,军队退回到霸上,等待上将军到来。”   “为保安全,还特意派遣将领把守函谷关,防备其他不明军队的出入和意外的变故。”   “这样劳苦功高,没有得到该得的赏赐,上将军反而听信小人的谗言,想杀有功的人,这和灭亡的秦有什么区别。”   “我刚才在外面听说,上将军的属下,有人想害沛公,所以我没等宣召,遽敢突入,就是想当面和上将军申诉一下,这样做会失了天下的人心,为上将军考虑,实在不应该这样做。”   “如果我的所作所为,有冒犯上将军之处,想治我得罪,虽死不辞。”   说完,樊哙凛然而立,看着项羽。   项羽听罢,戳中了内心的虚弱处,脸上现出几分窘色,挥了挥手,示意还站在庭前的项庄退下。   项伯也坐回到座位上。   项羽这才说道:“壮士多心了,在我的军中喝酒,不会有此事。”   说罢,项羽转头看了看范增,心里暗怪他将事情闹成如此难堪的境地。   随即示意樊哙道:“既然进来了,你也坐下吧,一起喝酒。”   侍者赶紧在张良侧位,安排了一个座位。樊哙坐了下来。   这时,张良回来了。   这么半天,张良去哪里了呢?   原来,张良紧随在樊哙身后,快要走到大帐的时候,忽听旁边有个声音叫道:“子房兄。”   张良扭头,见陈平正在旁边的一个辅帐门口,向他招手。他连忙紧走几步,随着陈平进到帐内。   张良见辅帐内无人,忙向陈平道:   “陈平兄,今天这酒席宴,分明是想谋害沛公,你快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办?”   陈平向帐外望了一眼,见无人进来,赶紧低声对张良说道:   “此事是范增提议,他是主使。”   张良道:“我也看出来了,但不知项羽是什么意思。”   陈平道:“昨日范增向项羽建议的时候,项羽不置可否。以我对他的了解,只要沛公不太张扬,委屈顺从一下,给足项羽面子,有个台阶下,项羽不会难为沛公。”   “但这个范增可就不一样了,他是处心积虑想要了沛公性命的,这是今天最大的麻烦。”   张良点头道:“事情果真如此,陈兄有什么妙策,快教我。”   陈平果断地说道:“撤。”   张良重复道:“撤?”   陈平坚定地看着张良道:“对,尽快撤。随便找个借口,让沛公带着护卫先撤,你留下来,我配合你们,将此事圆过去。”   张良一听,赞同道:“好,陈兄,那我这就进去,找机会让沛公先撤。”   陈平道:“好,快去吧,剩下的事,我来周旋。”   张良顾不得和陈平客气,拱了拱手,转身回到宴会大帐内。   注1:参乘(cānshèng)陪乘的人。古代乘车,尊者在左,御者在中,一人在右陪坐,称“参乘”或“车右”。这里解释为贴身护卫的意思。 第328章 鸿门宴之沛公脱险   张良回到座位上,见项羽已给樊哙赐座,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接下来的席上,又是一阵轮番敬酒。   渐渐的,刘邦的脸色已经潮红,项羽往嘴里倒酒的速度,也没刚开始时那么快了。   张良见酒已微醺,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就暗暗给刘邦使了个眼色。   刘邦虽然在喝酒应酬,但心思机灵着呢。当下会意,借口要去解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樊哙赶忙上前搀扶住,张良也过来帮忙,三个人一起出到帐外。   张良见身边没有项羽的人,连忙低声对刘邦说道:   “沛公,今天这酒无好酒,宴无好宴,时候差不多了,该说的话也说过了,多逗留一刻就多一份危险,趁项羽还没下决心,您赶紧走吧。”   刘邦说道:“我还没和项羽辞别,这样走了,恐怕不好吧。”   樊哙接口说道:   “我的沛公大人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做大事哪还顾得上小节,君子讲究大礼,干嘛要计较小的不恭。”   “现在人家好比是菜刀和砧板,我们则好比是鱼和肉,还告辞什么,等着挨宰么,现在不走,更待何时呢?”   张良也道:“项羽已有醉意,趁他现在不在意,还是早点走为好。”   刘邦也反应过来,说道:“好,那我们现在就走。”   张良摇手道:“要走不能一起走,我留下来应付残局。您来的时候,不是给项羽带了礼物吗,快给我,我来送给他。”   刘邦说道:“带了一对玉璧,一双玉斗,分别送给项羽和范增的,都交给你,你看着安排吧。”   张良接到手,说道:“您和几位将军先走,你们抄小路回去,让卫队走大路,以防背后有追兵。”   刘邦拉着张良的手说道:“这样一来,项羽一定会怪罪你,到时候为难你,怎么办?”   张良劝道:“您忘了我和项家的交情了吗,项羽不会为难我的,何况还有项伯在。”   随后,张良轻推刘邦的手臂道:“事不宜迟,要走就快走。”   张良又叮嘱樊哙、夏侯婴、纪信等人道:   “从这里出去,不到一里有条小路,从郦山脚下,取道芷阳回灞上不过二十里,你们保着沛公从那走,让卫队走大路,快!”   刘邦等人急忙告辞张良,带上卫队,立马离开了项羽大营。   项羽的军队驻在鸿门,刘邦的军队驻在灞上,两地大路相距四十里。   刘邦令车辆和随从人员走大路,自己骑了一匹马,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四人拿着剑和盾牌徒步,沿着小路从郦山脚下,取道芷阳,向灞上疾走。   是夜,月明星稀,一条白花花地山路,展现在脚下。刘邦在四人的保护下,深一脚浅一脚,用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回到了灞上的军营。   刘邦进了军营,喘息未定,对着帐前侍卫喊道:   “来人啊,去给我把曹无伤叫来。”   不一会儿,左司马曹无伤进帐,没等他施礼完毕,只听刘邦一声霹雳般地断喝:   “给我拿下。”   霎时间上来五、六个膀大腰圆的侍卫,上来就把曹无伤摁在地上,麻肩头拢二背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曹无伤辩解道:“无伤无罪。”   刘邦冷笑道:“你个卖主求荣的东西,我也知道你无罪,我只是替项羽问候一下你,奖励你通报情报有功。”   曹无伤一听,知道自己完蛋了,当时脑袋就耷拉下来。   刘邦喝道:“推出去,斩了。”   当即,曹无伤被推出营门,枭首正法。   再说回张良,看着刘邦等人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张良暗自松了一口气。   张良转回身刚要进营帐,猛见身后立着一个身影,顿时吓了一身冷汗。   定睛一看,原来是陈平,显然,在他身后已经站立多时了。   借着营内的火光,张良见陈平脸上也带着轻松的笑,就问道:   “陈兄都见到了。”   陈平道:“都见到了,项将军让我来催促沛公入席饮酒呢。”   原来,项羽见刘邦等人出去解手,酒也有些涌上来,就手拄着头,斜倚在席案上,醉眼朦胧,似寐非寐。   歇了一会儿,精神又来了,环顾了一下,见刘邦还没回来,就对着帐后喊道:   “陈都尉。”   陈平早已在帐后候着,帐内的情形,瞥得一清二楚。   听见项羽呼唤,连忙从帐后走上前来,叉手道:   “上将军有何吩咐?”   项羽道:“你去看看那个沛公,怎么上个茅厕又老半天,可别像晋景公那样掉进厕所里淹死了。”   陈平道声“喏”转身出了军帐。   陈平心里暗喜:这正好给了自己和张良配合的时间。   遥见张良与沛公在营门处告别,陈平不紧不慢地走到张良身侧,静静地在一旁等着张良安顿好护卫随后出发,才踱到张良身后。   张良见陈平来催,又回头望了望黑暗中远去的队伍,转过身来,与陈平相视一笑,说道:   “走吧,我跟着你去向上将军复命去吧。”   于是,陈平在前,张良在后,二人进了军帐。   项羽见张良回来了,就问道:   “沛公何处去了?如何去了这许久。”   张良答道:“沛公不胜酒力,未能面辞,特别嘱咐我奉上白璧一双,恭献将军,还有玉斗一双,敬献范将军。”   说着,即将白璧玉斗取出,分头献上。   项羽看见这一双白璧,光莹夺目,毫无瘢点,不由在手里把玩起来,随即放在席上,看着张良问道:   “沛公现在何处,不会又尿遁了吧?”   张良直说道:“沛公喝多了,担心在上将军面前失态,又怕被您督责,现已离营返回灞上,按照他的车速,差不多快到了。”   项羽愕然道:“一喝酒就尿遁,今天又是不辞而别,太不像话了。”   张良周旋道:   “沛公的酒量您也清楚,他的这个毛病确实很难改,回头我会将您的不满向沛公讲明,让沛公择日专程来向您道歉。”   项羽默然。   张良接着说道:   “沛公现在回去了,这里也没有外人了,作为老朋友,我在这儿得和上将军多说上两句。”   “嗯,子房请讲。”项羽和蔼地回应道。   【作者题外话】:PS:推荐都市生活情感小说《845069+缘定大疆》作者关塞烟霞。都市类网文的一股清流,被好多大大推荐!PS:推荐一本传统玄幻的爽文,《847643+神霄仙宗》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作者的脑洞写不到的!PS:推荐一本武侠小说《845832+沧海拂云录》饮酒踏歌行,舍身全忠义,喋血楼门下,悬首晨曦前,这里的江湖,如梦亦如幻,西风瘦马处,自在逍遥游! 第329章 诸侯联盟会议下的…   见项羽发问,张良先瞥了一眼座上的项伯和范增,才貌似下了决心的说道:   “上将军与沛公合军征战有年,情同兄弟,这次函谷关一事,谅您也不会因为这点误会,就想杀了沛公。”   “但今天的场面,确实有点过了。我想,可能是上将军您的部下,有人与沛公有过节,想借此杀害沛公,嫁祸于您。”   “上将军率领诸侯军到此,即将进入咸阳,正是万众瞩目的时候。这时,您应该以诚待人,下安众心,为何要疑忌沛公,设计加害他呢?”   “如果今天沛公死在酒宴上,天下人必然非议上将军,那您先前辛辛苦苦树立起来的威名,必定遭受玷污,而那些跃跃欲试的诸侯们,正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这就好像卞庄刺虎,一计两伤,却是何苦呢?”   “我为韩王送沛公至此,又与上将军家有世交,今天的事,刚才我不便明言。现在都是自家人了,就毫无保留地把心里话说出来。上将军英武天纵,自然会斟酌权衡,有哪里说得不对,也别怪张良在这啰嗦。”   张良的一番话,看似一个中立者的肺腑之言,实际上又好像在为项羽画策,不由项羽不听。   项羽的性格属于直来直去,脾气急躁但又多疑,听了张良的话,觉得很有道理。   仔细一思量,觉得这其中都是范增在作怪,险些误了他的名声。所以,心中已有不满,就将目光投向范增。   范增正因为自己的计画没能施行,心里说不出的懊恼,又听张良以项羽老相识的口吻规劝,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自思无论现在说什么,项羽都不会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正懊恼之际,见项羽眼带不满地看向他,禁不住怒上加怒,气上加气。   范增心里的怒火无处发泄,看见眼前张良献给他的那双玉斗,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拿起来摔在地上。   人在气头上,大都喜欢摔砸东西,这范增虽年已七十,气性实在不逊于年轻人。   偏偏那双玉斗的质量上乘,滴溜溜在地上转了几圈,丝毫未损。   范增气性越发大了起来,拔出佩剑,照着玉斗就劈了过去,玉斗顿生劈成碎块,边劈边恨恨说道:   “唉,竖子不足与谋!夺天下的人一定是刘邦。我们就等着成为人家的俘虏吧。”   项羽见范增动怒,考虑到他年纪大,与自己的大父相仿,也不和他计较,起身拂袖,往寝帐而去。   范增等一见,也随即散去。   大帐内,只剩下项伯和张良,两人相顾微笑,彼此告别。   到了营外,张良召集留下等候他的几名随从人员,一起返回灞上。   -------------------------------------   次日,项羽率大军自鸿门进入咸阳。   随后,项羽干了几件令后来史学家为之诟病的恶行。引兵屠戮咸阳,杀死秦王子婴,火烧秦王宫,大火连续烧了三个月没有灭。   项羽命人搜集宝物美女准备回江东。有人劝项羽说,关中富饶,可以成王霸之业,最好建都于此。但项羽见秦王宫都已经被毁坏,自己思念家乡又迫切的想回到江东,于是说道:   “大丈夫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   那人见劝说无效,悻悻然出帐,对旁边的人说道:“都说楚国人是戴帽子的猕猴,果然是这样。”   此话很快就传到项羽耳朵里,项羽听到后,就把那个人抓回来烹杀了。   项羽一边命人劫掠咸阳,一面派人向怀王禀报破关入秦的情况。   怀王派人回复说:“就按以前约定的那样办。”   见怀王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项羽干脆撇开他,召集诸侯代表来驻地,召开诸侯联盟会议,商定天下分封之事。   此时是公元前206年的初夏。   各路诸侯及代表,接到通知后,陆续来到项羽的驻地。   参加诸侯联盟会议的有:刘邦,章邯,司马欣,董翳,魏豹,申阳,韩成,司马卬,赵歇,张耳,英布,吴芮,共敖,韩广,臧荼,田巿,田都,田安。或者是六国诸侯后裔,或者是手里有兵有地盘的军阀。   会议在紧张、隆重、热烈、不怎么友好的气氛中进行。   参加会议的人员,或多或少都参加了推翻秦的战争,有的事实上也占得了一份地盘。   此次会议,既像是后世的圆桌会议,又像是列强瓜分秦国的分赃,当然,由于项羽的强势军事地位,自然由他来主导,但为了体现适当的民主,或多或少进行了一些政、治、协商。   在此之前,为了使自己名正言顺,取得道义上的制高点,项羽先给怀王上了一个徒具虚名的尊贵称号:义帝。   这样一来,义帝就仿佛名义上的天下共主,但又不具有始皇般的实际统治权,而作为义帝下属最强大的军事力量代表,项羽自然就成为当之无愧的组织者和决策者。   会议一开始,项羽就率先表明了这一点,他说道:   “天下刚刚发动起义的时候,为了号召民众起来反抗,暂时立了诸侯的后代为王,为的是讨伐秦朝。”   “然而身披坚甲,手持利兵,带头起事,暴露山野,三年在外,灭掉秦朝,平定天下,都是靠在座的各位和我项籍的力量。”   “义帝虽说没有什么战功,但分给他土地让他做王,本来也是应该的。你们大家说是不是啊?”   座上的诸将都赞成道:“是的,理所应当。”   项羽接着说道:“既然义帝的分封解决了,下面咱们就说说在座的各位,都该做个什么王了。”   座上的诸将一片骚动,显得有些亢奋。   也难怪大家兴奋,几年来,刀里来,箭里往,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闹戈命,不就是为了今天的富贵吗?   但大家心里都有自己的小算盘,都想在现有的基础上,多闹一块地盘,多获得一些好处。   因此,会上难免有些争论,也必然产生一些矛盾和纠葛。   这时,项羽站出来,对这些纠缠不清的部分,进行了裁断。   虽然有些人心里不服,但迫于项羽的强势和自己军事窘迫,不得不先接受下来,以图后计。   于是,在这种争吵和抢夺之后,项羽主持分封了天下,立诸将为侯王。   【作者题外话】:为欢迎读者朋友们发表观点,作者建了一个QQ交流群949901369,随时恭候大家,一起参与讨论,当然,也可以搬个板凳只听不语。 第330章 分封到底是项羽的…   项羽打算自己称王,如果按照怀王熊心的“如约”说法,项羽就没有办法称王。   但此时,项羽作为反秦大军的领导者,已经成为诸侯中说话最有分量的人物,他有资格出面安排战后天下政治格局,并籍此为自己和各位义军将领们,谋取各自的利益。   所以,他必须主持大局,先封了这些诸侯和领军将领们后,再利用优势地位自己称王。   实际上,现在有个最好的机会摆在项羽面前,那就是像秦始皇一样称帝。   但项羽没有这个志向,更没有始皇的能力和眼光。   在项羽看来,现在的十八路诸侯之所以入关,秦之所以仅历二世而亡,实在是因为称帝惹的祸。   始皇的称帝,等于向八百年来诸侯的统治秩序宣战,等于一个人挑战了有周以来的分封体系,是导致继大泽乡后,诸侯贵族纷纷起而响应造反的主要原因。   基于这样的深刻认识,让不喜欢读书,平素崇尚武力解决问题,身边多是范增这类“立楚王之后”的短见谋士,又没有对华夏大一统益处深刻认识的项羽,让他继承始皇的衣钵,实在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至于后来,很多学者和历史学家,总以始皇的角度和身份,看待此时项羽在分封主导权上的作用,责怪其分封不公,实在是太抬高项羽,高估项羽对天下的实际控制权了。分封之后的事实也的确如此。   此时的项羽,充其量是诸侯联盟会议的召集者、协调者。再进一步,也仅是个在大家争论不休时,瞪起眼睛来,说上一句看似中肯的“公道话”,进行居高临下的裁断,而别人又忌惮他手里的军事实力,不敢当面违背,暂时屈从,这样一个强势组织者罢了。   分封之后的诸侯们,借口项羽分封不公而互相征伐,从这个层面或者实事求是的角度讲,实在是对项羽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试想,如果你觉得分封不公,为什么你不在会上跳起来,拔出宝剑说:“这样不公平,老子不干。”   因为他们心里清楚,那样的话,恐怕他连那块小蛋糕都不可能得到,因为手里没有兵,或者手里的兵太少,惮于强大的会议组织者的实力,不敢反抗。   这情景又有点类似后世的电影《教父》里面的黑、帮会议,组织者必须是各个道上都给面子,而且实力足够强大,镇得住场子的资深黑、老大,通过这么一个勾心斗角的会议,在不断的矛盾权衡中,寻求看似公平的解决问题之道。正所谓的“盗亦有道”。   而一旦到了封地,这些本来就不是“省油灯”的诸侯们,自然会露出贪婪的本性,重蹈前世诸侯军阀混战的覆辙,为了一块地盘,与邻居诸侯国们,大打出手,互相征伐,宛如又回到春秋战国连年兵戈的时代。   当然,为了显得自己多么正义、多么无辜,总要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也就是所谓的主张某种“正义”,于是,最好的借口就是“分封不公”和“不尊怀王命”。   这就是所谓的师出有名,不管成立不成立,总要拿出一个所谓“有道伐无道”的理由,以彰显自己多么正义,实际上,从过程和结果来看,所有的战争结果,无非是“成王败寇”。   但现在,诸侯们关心的,还不是能分得多大,而是先确定自己参与分地的身份。   参加会议的十八个方面的军事势力代表,就是入围的资格。   联盟会议在这样的一个气氛下召开。   现在,首先要解决的难题,是秦王称号的归属问题。   按照怀王“先入关中者王之”的约定,秦王当然非刘邦莫属。这也是后来刘邦一直拿此说事的政治正确。   但项羽和当事者们心里明白,一旦封了刘邦为秦王,关中地区,立即就会陷于战争与混乱。   因为,项羽在巨鹿,与章邯会盟的时候,曾明确承诺过:章邯、司马欣和董翳共分秦地,分别为王。   正是因为有了这份与他们共富贵的协议,才达成了巨鹿的城下之盟,二十万屡战屡胜的秦国主要抵抗力量,才归属到联军旗下,甚至是导致秦帝国加速灭亡的主要因素之一。   试想,如果章邯不投降,等到秦王子婴杀了赵高继位,以子婴的政治智慧和韬略,必定重用章邯,以章邯之前对各诸侯摧枯拉朽般的战力,究竟天下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可如果遵了怀王的约,封刘邦为秦王,不仅无法和章邯三将交待,而且还有他们身后二十万虎视眈眈的秦军,一旦发作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的项羽,实在是痛恨这个怀王,红口白牙随意一说,目的无非是调动所有人的力量,尽快推翻秦朝。   但怀王对之后的政治格局,丝毫没有前瞻性计画。如今,这已成了分封的巨大障碍,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的短见。   摆在项羽面前的问题,是违背那个傀儡怀王的约,还是面对章邯三将及二十万秦军的反抗,最后才是考虑刘邦的利益问题。   这就是个如何取舍的问题,紧要处最彰显智慧。   怀王的约,在项羽眼里,本来就狗屁不值,而与章邯的协议,可是项羽亲自达成的。   至于刘邦,这个市井之徒,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大的世面,给他一块足够大的地盘,最好再富庶一些,项羽觉得他没有不满意的理由。   毕竟在项羽的眼里,从六国诸侯后裔和贵族的角度讲,若不是刘邦手里有兵,又先攻进了关中,做为平民的刘邦,是没有资格参加这么高规格国家级别会议的。   所以,在怀王、章邯三将、刘邦三者之间进行选择,别说此时的项羽,换做任何一个有决定权的人,又能怎样做?   权衡来权衡去,只有一个最好的选择:厚封刘邦,将三秦之地让出来,分封章邯三将。   听了项羽的这个想法,范增担心刘邦的野心。但项羽认为双方的误会,在鸿门的酒宴上已经和解了,他不想让刘邦觉得明显在针对他,想尽量达到他的满意,于是问范增道:   “亚父,依你之见,这秦王到底由谁来做呢?   【作者题外话】:PS:推荐都市生活情感小说《845069+缘定大疆》作者关塞烟霞。都市类网文的一股清流,被好多大大推荐!PS:推荐一本传统玄幻的爽文,《847643+神霄仙宗》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作者的脑洞写不到的!PS:推荐一本武侠小说《845832+沧海拂云录》饮酒踏歌行,舍身全忠义,喋血楼门下,悬首晨曦前,这里的江湖,如梦亦如幻,西风瘦马处,自在逍遥游! 第331章 十八路诸侯之封   范增早有准备,说道:“这个秦王,谁也不能做。”   “尤其是刘邦,此人志向不小,如果让他独占了秦地,恐怕他就会闹出更大的动静来,所以在分封之时,必须加以限制和防范。”   项羽问道:   “怀王曾有约,如果不封刘邦为秦王,那应该把他封于何地呢?”   范增反问道:“那您打算把他封在砀郡吗?”   项羽摇了摇头道:   “西楚之地,当然要留在我的封国内,再加上英布、吴芮、共敖等人,也会分给他们一块,再封刘邦,恐不合适。”   范增道:“我倒是有一个建议。”   项羽忙道:“亚父请讲。”   范增道:“巴、蜀之地也算是关中的地盘,沃野千里,自成一体,可以独自成国,就立刘邦为汉王,封于此地则可。”   “巴、蜀两郡道路险阻,秦流放的人大都居住在蜀地,适合偏安,只要刘邦安于巴、蜀,不复他顾,再加上秦地的三王作为屏障,这样的刘邦也就难能有什么作为了。”   项羽点头道:“亚父这一建议,倒不失一个万全之策,那就这样定下来。”   刘邦的封地问题初步解决了,项羽的另一个难点在于,如何处理有地无功的诸侯王,与有功无地的义军将领之间的利益分割。   对付这一问题,项羽在会上提出了对诸侯王改变封号、压缩封地、腾出地盘、封给功臣的方式,得到了参加会议的手握军队将领的一致赞同。   于是,经过一番权衡,项羽将分封方案公诸于众。   1、汉王刘邦,统治巴、蜀、汉中之地,建都南郑。   2、雍王章邯,统治咸阳以西的地区,建都废丘。   3、塞王司马欣,统治咸阳以东到黄河的地区,建都栎阳。   4、翟王董翳,统治上郡,建都高奴。   5、魏王魏豹,改封西魏王,统治河东,建都平阳。   6、河南王申阳,立为河南王,统治河南郡,建都洛阳。   7、韩王韩成,仍旧统治韩地,建都阳翟。   8、殷王司马卬,统治河内郡,建都朝歌。   9、代王赵歇,统治代地,建都信都。   10、常山王张耳,统治赵地,建都襄国。   11、九江王英布,统治淮南,建都六县。   12、衡山王吴芮,统治长沙,建都邾县。   13、临江王共敖,统治南郡,建都江陵。   14、辽东王韩广,迁为辽东王,统治辽东。   15、燕将臧荼,立为燕王,统治燕地,建都蓟县。   16、胶东王田巿,被田荣立为齐王,现迁为为胶东王,统治胶东,建都即墨。   17、齐王田都,原齐相,因带兵随联军入关,统治齐地,建都临淄。   18、济北王田安,齐王建之孙,因攻下济北数城,率所部投奔项羽,统治济北,建都博阳。   在以上诸侯分封的名单中,可以看出,汉王刘邦统治的巴、蜀、汉中之地,在所有分封诸侯中,地盘也是首屈一指的。   最早,在项羽的计画里,刘邦的封地在巴、蜀,不包括汉中,那里本是雍王章邯和塞王司马欣的封地。   为了得到汉中,刘邦采取了一贯的曲线策略。   刘邦听从了张良的建议,交给他黄金一百镒、珠宝二斗,让他全部送给项伯。   同时,又借口怀王“先入关中王之”的约定,和项羽申明,不做秦王可以,但应该得到汉中做为补偿。   最后,在分封名单公布的前一刻,项羽答应了项伯的求情,将汉中纳入了刘邦的封地,于是刘邦得到汉中郡。加上巴、蜀两郡,共四十一县,人口数百万,成为刘邦赖以一统天下的基础。   自此,刘邦始称汉王,也从这时开始,新纪元的一页被掀开。汉字、汉族、汉语、汉化、汉朝以及所有与“汉”有关的文化,开始流传,影响深远,一直到现在,做为世界最优秀的民族和文化,巍然屹立在东方。此为后话。   汉王心满意足地如愿以偿,其他的封地就好办多了。   按计划,项羽将关中其余地方分为三块,由秦朝三名降将分别镇守。雍王章邯统治咸阳以西的地区;塞王司马欣,统治咸阳以东到黄河的地区;翟王董翳,统治陕北上郡地区。三个秦将,牢牢地把控了汉王的北上路线。   原来的魏地,也一分为三,将原来的魏王豹,西迁封为西魏王,统治河东;河南王申阳,原为赵国张耳的部将,率先攻下河南地区,迎接联军南下,统治河南郡;殷王司马昂,赵国的将军,巨鹿之战后随项羽入关,统治河内郡。   原来的韩地,本来也不大,仍旧由韩王成统治,但因此无功,项羽一直留在军中,不让其去封地就位。   赵地一分为二,改立赵王歇为代王;赵相张耳一向贤能,又跟随项羽入关,因此立张耳为常山王,统治的赵地疆域最大。   考虑到陈余因与张耳闹矛盾弃将印而去,没跟随楚军入关,但一向以贤能闻名,又对赵国有功,因此将南皮周围的三个县封给他,立为成安君。   燕地同样一分为二,原燕王韩广,原为赵国上谷小吏,后自立燕王,因派臧荼率兵救赵,改迁为辽东王;燕将臧荼跟随楚军救赵,又随军入关,因此立臧荼为燕王。   齐地向来复杂,这次根据几股势力进行了划分。改立齐王田市为胶东王,齐将田都随楚军一起救赵,接着又随军入关,立为齐王。原齐王建之孙田安,在诸侯救赵的时候,率军队投奔了项羽,立为济北王。   田荣多次有背于项梁(这是项羽的私恨,一直耿耿于怀),又不肯率兵跟随楚军攻打秦军,因此不封。   原楚地和南部魏地,一分为三。当阳君英布战功在楚军中属第一,因此立英布为九江王;番君吴芮率领百越将士协助诸侯,又跟随项羽入关,因此立为衡山王;楚怀王熊心的柱国共敖,楚国贵族后裔,随军入关,因其攻取南郡有功,立为临江王。   番君吴芮的部将梅宣战功多,封为十万户侯。   在分封了以上诸王后,项羽上报义帝,给自己留了西楚及魏梁南部的九个郡,借鉴春秋五霸时的尊号,取诸侯王的霸主之意,自称为“西楚霸王”,建都彭城。 第332章 分封之后   自此,秦分为四,楚分为三,魏分为三、齐分为三、赵分为二、燕分为二、加上一个韩,除项羽自封为西楚霸王外,天下共封有十八个诸侯王,史称“十八王之封”。   随后,在项羽的提议下,推崇楚怀王熊心为义帝,以示其尊于诸王。   项羽草拟的分封方案,曾向楚怀王熊心汇报过。但此时作为孤家寡人的熊心,哪还有实力对此方案进行否决,只好应允。   走完这个形式,得到了来自义帝的认可与支持后,项羽就在会上进行了一次性公布。   诸侯们在项羽的主导下完成了分封,自此,以为天下可以相安无事,太平无忧了。然而,项王决然没有料到,自己精心炮制的分封方案竟然包含着诸多严重缺陷。   首先,项王主要按军功分配土地,又把是否随从入关作为衡量军功的基本尺度。   但这样的尺度,并没有囊括所有诸侯和义军将领在内。   比如齐相田荣、赵将陈馀等人因没有入关,未被封王。但他们自认在反秦斗争中有很大的功劳,因而对分封之事满腹怨气,甚至嗤之以鼻。   陈馀对人讲:“张耳与我功劳相当,现在张耳封王,我只为侯,这太不公平。”   彭越曾响应陈胜、项梁而聚众反秦,也曾协助刘邦在昌邑攻城,因未能随项羽入关,未得分封。   彭越率领的一万多人部队,此时竟无所归属,不得不对梁地展开争夺。   这样的分封,没有站在全局的角度考虑,只得到参加会议的诸侯的认可,一开始就为其后天下政局的稳定埋下了隐患。   其次,从事后的结果上看,分封不仅没有解决诸侯利益划分问题,反倒加剧了相互之间的征伐和敌对。   比如,齐国的田荣很快就赶走齐王田都,攻杀济北王田安,后来又杀死胶东王田市,称王于三齐之地。   赵国的陈馀也在同时赶走常山王张耳,恢复代王赵歇为赵王,自立为代王。   在燕国,原燕王韩广则占住地盘,拒不去辽东,臧荼与之发生火并,将其击杀于无终(今天津蓟县),并占有辽东之地。   项羽想通过分封来安定天下,事实上却引发了诸侯间新一轮的争夺。   再次,项羽在分封中贯彻了自己的意志,虽然有一些协商和盟会,但他认为那样太浪费时间,又反复争吵不休,闹得他头大,到后来,为了减少方案制定时的纷争麻烦,干脆一人独操宰割之刀。   项羽将自己的设想,经过与诸军首领的妥协和商议,通过最后的方案,公诸于众,既照顾了与会人员的利益,又强化了自己在这一决策过程中的影响力,无形中彰显了自己的统治力。   按照权力与责任自然相统一的规律,既然是你项王主持分封,稳定战后天下政治秩序的责任,自然就落在了项王一人的肩上。   项王固然是铁肩担道义,慷慨驰疆场,但大厦之立,非一木之撑。   项王不知道把维护天下稳定的权力和责任,一开始时就一并交给大家,虽然一时叱咤风云,豪气盖世,终究会为四方征战的消耗而拖垮。   这是项羽制定分封方案时最为严重的失误。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任何人也做不到这一点。   如果大多数诸侯能自觉担负起维护天下安定的责任,那个别将领的不平和反叛终归会无碍大局。   最后,项王的分封方案中夹杂着许多主观感情的因素。   方案公布后他自己也并没有彻底实施的打算,处置中显示出过多的随意性,破坏了方案的严肃性。   比如现在,在封了刘邦为汉王和韩成为韩王后,项羽听从范增的建议,迟迟不让二人就国。   留置汉王的目的,是担心其手里依然有近十万的军队,万一都跟随刘邦去了汉中,难免不让人担心。   对此,张良也一时束手无措。   汉王和韩王不就国,张良的去处一时也成了问题。   按理说,如果韩成就国,张良作为司徒,就应该随着去封地走马上任的。   现在项羽因韩成无功,不愿其就国,张良自然也只好跟着等待。   而对于汉王,张良倒是希望促成其尽快就国。   此时的汉王,比任何人都着急,他找来张良询问计策。   张良道:“项王此举,分明是范增在其身边为其设谋,故意拖延时间,不使您就国。”   “为今之计,是想个办法,使范增暂时离开项王,再做计较。”   汉王道:“如何才能使范增离开呢?”   张良说道:“这个我来想想办法。”   随后,在咸阳的一处酒馆里,张良约出来陈平,两人对酌。   张良问陈平道:“汉王现在急于就国,项王强留在咸阳,长久下去不是好事,陈兄有什么办法?”   陈平道:“此事,都是范增所为,项羽本无此意,范增说借此机会,考验一下汉王,看其有无反心。”   张良笑道:“陈兄所说,我已料到,现在的问题是,如何使范增暂时离开项王身边,不知陈兄有什么好办法。”   “这个么?你让我想想。”   说着,两人举斛,饮酒。   当这斛酒喝完,陈平眼睛一亮道:   “有了。”   张良赶紧催问道:   “什么办法,陈兄,快说。”   陈平道:“这次项王不是建都彭城么?项王必然要还都彭城。同时,项王又尊了怀王义帝的称号,按道理,一城怎么能有二主,必然要将义帝迁走。”   “我听说,项王打算将义帝迁往郴,而当初立怀王的时候,是范增的主张,这样就可以以迁徙义帝就都的名义,让项王委派范增,作为自己的代表,去彭城办理此事。”   “这样的理由,项王定会采纳,而范增也无可推辞,甚至还会愿意走这一遭,这样一来,不就调走范增了吗?”   张良两眼同样放出光来,用力一拍桌子道:   “陈兄,你这主意真是太好了,不愧是智多星,来,我敬你一斛。”   陈平一边手捻着三绺髭髯,一边笑道:   “子房兄说笑了,与你相比智多星谈不上,我倒是还是那句话。”   张良问:“哪句话?”   陈平示意将举起的酒斛饮罢,才说道:   “凡事皆可谋划。” 第333章 张良与陈平的谋划   张良随即赞同道:   “陈兄所言极是,在你我眼里,凡事皆可谋划。既然陈兄如此说,那我再给陈兄出一个难题,陈兄替我谋划一下。”   陈平停下酒斛道:“子房兄请讲。”   张良道:“支走了范增,该用什么办法,尽快使汉王就国呢?”   陈平早已料到张良此问,说道:   “这个问题就比前面那个好办一些了。”   “子房兄,你想想,汉王这十万大军,长期住在灞上,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张良略一思索,笑道:“陈兄,我懂了。莫非是......”   陈平忙制止道:“子房兄先莫说,我们两人行个酒令。”   张良微笑道:“怎么个行法。”   陈平展开手掌说道:   “我们各自在手心里写上一个字,如果子房兄写得和我一样,我罚酒一斛。”   “如果我们写得不一样,那子房兄罚酒一斛,如何?”   张良慨然道:“好,就依陈兄。”   随即唤过店小二拿来笔,各自在手心里写下一字。   待小二退下,两人各自握住手掌,凑到桌前。   张良先张开手掌,只见手心里是一个“粮”字。   陈平笑道:“子房兄,你输了,喝酒喝酒。”   说着,将张良的酒斛举起来,递给张良。   张良接过酒斛,刚送到嘴边,见陈平一脸狡黠的笑意,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停下手中的酒斛,伸出一只手,去掰陈平的手掌道:   “陈兄还没让我看你掌心的字,你让我喝我就喝啊?”   陈平见自己的伎俩被识破,仰面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给你看。”   说罢,陈平将手掌伸到张良面前。   张良一看,陈平的掌心里,也赫然写着一个“粮”字。   “哈哈哈哈哈。”张良也放声大笑起来。   两人同时说道:“英雄所见略同啊!”   笑过之后,张良用两根手指点着陈平说道:   “陈兄一贯的使诡计,我差点上当,罚酒、罚酒。”   陈平举起酒斛道:“好好好,这斛酒本就是我输了,我喝、我喝。”   张良见陈平开始往嘴里倒酒,也将酒斛举起道:   “这斛咱俩共饮,为咱们的所见略同。”   两人喝罢,将酒斛放下,陈平才说道:   “平与子房兄,谋划各有所长,子房兄多韬略,平多诡计,我们二人如果配合,绝对是相得益彰,互为补充。可惜,你我不在一个帐下。”   说到这儿,陈平似乎想起什么,问张良道:   “子房兄,此次你是随韩王就国,还是随汉王赴汉中呢?”   张良见问,叹了口气道:   “实不瞒陈兄,这个问题,确实很困扰我呢。”   陈平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张良,没说话,等待着张良继续说下去。   张良举起酒斛,示意了一下陈平,自己先喝了一口,方说道:   “在我心里,一直有个复国的愿望,对于这一点,陈兄想必是知道的。”   陈平接口道:“就像当年在博浪沙,你与褚布那奋力一击,想借刺秦导致天下大乱,借机复兴韩国,对吧。”   张良点头道:“那时我太年轻,以为只要刺杀了始皇,就能借机恢复韩国,也可以恢复我五代相韩的荣光。”   “现在看来,这种想法幼稚得很。即使当时刺秦成功了,韩国也未必能恢复;即使恢复了,也不见得是我想要的结果。”   陈平见张良话里有话,就问道:“子房兄,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呢?”   张良道:“首先说韩成,虽说是韩王的后裔,但能力和格局确实很有限,在这样的君王手下,很难有所作为。在很大程度上,我也仅是在完成祖辈延续下来的为韩王宗室尽忠而已。”   “就拿近况来说,去年,武信君听从了我的劝告,给了一千人马,将韩成立为韩王,随后,也攻取了几个韩地城池,无奈,韩王既不能借此广揽人才,又不能广募兵勇图振韩国昔日的辉煌,作为司徒,仅靠我一人的谋划,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这次,项王分封,就是因为韩王成对其支持不够,属于无足轻重的角色,所以,迟迟不允许他归国就位,无非是对韩王不满意。”   “所以,对于是否追随韩王归国就位,我是比较纠结的。但我们做臣子的,为人谋当尽心尽力,再加上除了我,韩王确实也没有其他人可依赖,所以,韩王就国之日,也是我归韩之时。”   陈平理解地点了点头,又道:“那汉王这边,你准备怎么交代?”   张良叹了口气道:“我也是犯愁这件事呢。若说未来发展,在这些诸侯王里面,我最看好汉王。”   “汉王这个人,表面上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有时口不择言,但他的度量很大,胸襟宽广,尤其是知人善任,从善如流,只要你说得对,汉王会很认真地倾听,而且当即就采取行动。”   “就像我曾经和他们二人都谈论过《太公兵法》,我跟韩王谈论的时候,都把韩王说困了,也不见得他领悟;但汉王不一样,说道关键处,汉王几乎能脱口说出后面的内容,你说,这不是天授么?”   “还有,看一个君王到底怎么样,就要看他怎样对待周围的人。就像咱们与人相处,要看他怎样对待别人一样。”   “虽然汉王‘谩而诲人’,但那就是他的性格。最关键的要看他怎样看待问题,怎样判断是非对错。”   “在这一点上,我认为汉王的思维和观点是独到的,而且很深刻。尤其在遇到事情的时候,你只要说得对,出的计策可行,汉王从来不会因为你是什么身份,有所区别。”   “你说,对于咱们这样的谋士,不就是努力将胸中所学,卖于识货的君王吗?我看,汉王就是最好的一个买家。”   陈平见张良如此说,不由自主地说道:   “照子房兄如此说,这汉王将来未可限量啊!”   张良点头道:“汉王一直想让我留在他身边,我也反复和汉王诉说了我的苦衷,只要韩王在,我只能尽我所能,帮助汉王,就像最近这半年来,从入关到鸿门,我都是一直努力的那样。”   陈平道:“看得出来,汉王身边现在还真缺少像你这样的智囊。”   张良试探道:“陈兄可有考虑,换个东家?” 第334章 杯酒论天下   陈平听张良这样一问,略有些吃惊,略一思忖,说道:   “现在,项王对我很好,暂时没有理由离开项王。”   “虽然有亚父在,项王在决策上多依赖于他,而且即使亚父的建议,项王也有选择的听取,项王是个很有自己主见的人,别人很难说服他。”   “即使如此,这两次子房兄求助于我,我也是在项王和汉王之间不断权衡,努力做到既帮了子房兄和汉王的忙,又不损害项王的利益,这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   “不管怎样帮你和汉王,我都不能做对不起项王的事,这是原则。”   张良点头道:   “陈兄所言极是,这个度,不仅你要把握,我也要把握好,毕竟各为其主,两全其美才是双赢。”   张良见话说到这里,应该截止了,于是转换话题道:   “说个宽泛一些的话题,当今形势,陈兄对这分封怎么看?”   陈平未加思索即道:“正如刚才子房兄那句话,即使复了韩国,也不是你想要的,我想,我们俩在这一点上,应该看法一致。”   张良停下筷著,看着陈平道:“哦,愿闻其详。”   陈平接着说道:“当今天下已经纷纷,项王分封了十八路诸侯,据我所见,这十八路诸侯,用不了多久,就会像周王朝那样,今天你征伐我,明天我要灭了你,打得不可开交。”   “从此,天下就会大乱,各诸侯国的经济和社会发展,都会停滞下来,又变成一个弱肉强食,靠武力说话的年代。”   “这样的局面,首先最累的应该是项王。既然这些诸侯王,都是项王主导分封的,不管在会上各个诸侯怎么说,会议下来归国后,每个诸侯都会盘算一下家底,然后,找个借口,开始混战。”   “这样一来,弱势的一方,一定会求援,要求主导分封的项王主持公道。可以预见的情况,必然是‘摁住葫芦起来瓢’,项王从此无安宁的日子了。”   张良也道:“陈兄说的很有道理,这也是我刚才话里的意思。如果诸侯起来推翻了秦,为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那我倒情愿要一个一统的帝国。”   陈平感慨道:“谁说不是呢,各诸侯利用二世昏庸的机会纷纷起来造反,为的就是恢复诸侯国的旧制,那就意味着回到往日战乱不断,民不聊生的纷争年代,那这场戈命似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错的。”   张良也感慨道:“年轻时,不懂天下事,只从个人的命运和家族的兴衰出发,仅仅从一个诸侯国的立场着眼,没有站在整个天下的角度,去思考和看待天下事,所以难免主观,难免偏颇。”   “通过秦帝国十几年的治理情况上看,天下一统,才是君主的正道,才是百姓远离战乱之苦,安居乐业的保障,也才是社会发展的必由之路。”   “那些诸侯们,为了一己之私,枉顾百姓福祉,动辄穷兵黩武,为了一点口舌之争,就动用举国之力互相征伐的举动,实在是荒唐又误国之举。”   陈平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子房能有此悟,与当年博浪沙时,确实有天壤之别。这也是我几年来,我一直在脑海里反复思考的问题。”   “虽然,始皇当政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其统一华夏后所作所为,大多数却是千百年来,很多国君想做而又无力做的壮举。”   “只可惜,秦帝国也仅仅存在了十四年,就这样毁在二世和赵高的手里,如今天下又成了这个样子,你我之辈,也该谨慎择主而仕啊。”   张良看着陈平道:“以陈兄所见,不久将来的天下,将如何呢?   陈平道:“这次项王主导的分封,实在是个权宜之计。表面上看是论功行赏,但实际上却是对原诸侯势力进行重新划分。”   “尤其是在分封的方案上,对服从自己的予以多封,没有跟从他的就少封或不封,加上原诸侯在本国的实力与影响,这样的分封,必然从一开始就埋下了混乱的根源。”   “当初,我曾建议他在关中为王,借助秦帝国的底蕴,依照始皇的路径,徐图剿灭诸侯,再行一统的战略。”   张良一听,脸上一紧道:   “陈兄的建议,可谓是滔天的宏智,一旦采纳,天下就是项王的了。”   陈平无奈地笑了一笑,道:   “如果那样的话,我也就有机会实现‘为天下宰’的理想了。可项王说,只有‘衣锦还乡’才能光宗耀祖。”   “在项王的骨子里,还顽固地残存着他们世代为楚将的贵族意识,他认为秦的灭亡就是因为不分封的缘故。”   “实际上他大错特错了,周王朝分封时,那些被封的诸侯,都是周王室的子弟和功臣。可你看,若干年后,那些姬姓或同姓的宗族之间,那些周王的后代们,相互厮杀起来,哪里还有一丝同亲血脉的样子,哪里还顾及周王室的权威和脸面。”   “在这种分封的体系下,无论当时的初衷多么合理,分封的地盘多么清晰,在之后的诸侯利益面前,都会瞬间被撕扯得粉碎,剩下的只有冰冷的刀戈和残酷的流血。”   “在这样的诸侯征伐中,最可怜的是天下的百姓们,最受伤害的是有父兄死在战场的家庭。”   “所以,从社会稳定和百姓安居乐业的角度出发,分封肯定没有天下一统更符合民意,更是大势所趋。”   “只可惜,这个道理我和项王建议后,他坚决否决,定要回到楚地去当盟主霸王,说什么,天下已定,哪个出来作乱,他就带诸侯们征伐他。”   “说白了,项王还是相信拳头硬说话才有分量,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对所献的治国之策,一时半会儿,听不进去也领悟不了。”   陈平说完,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举起酒斛来,和张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张良也陪着喝了半斛酒,放下酒斛,说道:   “陈兄所言极是,原本始皇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统一的华夏,在这次分封了十八个诸侯国后,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将重燃诸侯征伐的战火,百姓又将陷入失去骨肉、流离失所之苦,社会不可避免地陷入到衰败的境地,这都是项王的***限所致啊!”   “当今天下,像你我这样明眼睿智的人,又有几何?说道这儿,我忽然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陈兄。”   “嗯,子房兄,请讲。”陈平道。   张良问道:“依陈兄之见,这诸侯中,可有如此志向的明主,换句话说,谁是始皇第二呢?” 第335章 汉王如何就国   陈平见问,陷入沉思,反问道:   “子房兄以为呢?”   张良说道:“纵观天下,有此能力的不外两人,一是项王,另一个就是汉王。”   “正如刚才陈兄所说的那样,项王认为‘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而且项王明确否定了你所献的统一大计,短时间内,项王还不具备这个觉悟。”   陈平看着张良道:“子房兄说的,依旧是汉王?”   张良深深地点了点,随后道:   “不瞒你说,我与汉王,有过几次推心置腹的交流,对此话题,也进行过数次深度的探讨。”   陈平追问道:“怎么说?”   张良说道:“汉王对始皇的功绩打心眼里佩服,在他的意识里,只要有机会就要延续始皇的功业。”   “噢?”陈平将坐姿调整了一下,身体前倾着。   “在汉王的计画里,无论这次被封为什么王,都不会就此安心做一方诸侯,他的目标就是天下。”   “天下?”陈平重复道。   “对,天下。”张良肯定着,接着说道:   “所以,未来汉王与项王之争,是不可避免的,可以预见这是今后几年的主旋律。虽然,在这之前之后,还会有其他诸侯起来调战项王,但都是小插曲,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摆在汉王面前的,无非是如何把握时机,怎样从巴、蜀、汉中杀出来,与项王争夺天下。在这个过程中,再充分利用好这些诸侯的势力,作为汉王的羽翼,成就其帝业罢了。”   张良说完,殷殷的目光看向陈平。   陈平若有所思,举起筷著吃菜喝酒。   张良劝陈平道:   “若刘、项之间开战,你我不可避免地参入其中,到时候,我倒是希望陈兄能够与我并肩一起,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心中的理想,共同努力才是。”   陈平道:“子房兄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这需要两个条件。”   张良问道:“哪两个条件?”   陈平道:“项王弃我,汉王可辅助。”   张良点头道:“陈兄所说我赞同,汉王值得辅助是没问题的,关键是项王是否弃君。”   陈平更为郑重地说道:“而且,这两次帮助子房兄和汉王的事,我希望子房兄不要在汉王面前提及半分。”   张良略带疑惑地看着陈平。   陈平接着说道:“如果汉王知道我现在对你的帮助,他会认为我人在楚营心在外,这样对今后与汉王合作不利。”   “还有更为关键的一点是,一旦我们在一起共同辅佐汉王,若汉王知道你我之间的私人关系较为密切,在今后的很多事情上,都不利于你我施展。”   张良明白了陈平的担心,点了点头道:“陈兄所虑极是,我保守住这段秘密就是了。”   其实,陈平心里知道,同为赤松子门下,两人很快就要站在一个战壕里,只是碍于禁忌,他不便说破。   两人见话已说透,天色已晚,将斛中酒喝完,出了酒舍,分头回营去了。   次日,陈平来到项**帐,见项王一个人正坐在帐内,遂上前施礼道:   “项王容禀。”   “嗯,陈都尉,有事?”项王抬起头来,看着陈平。   陈平进言道:“项王,当今天下分封已定,我西楚业已定都彭城,不日我大军即将东返,不知项王对义帝的迁都是怎么考虑的呢?”   项王道:“上次不是议定了,将义帝迁往郴么?”   陈平接着说道:   “在下以为,既然已经确定了将义帝迁往郴,就应该早日启行,这样也好给我们返都,预留一些整理宫室和举行您加冕仪式的准备时间。”   项王点点头道:“这几天我也在琢磨此事,不知陈都尉有什么好建议。”   陈平进言道:“义帝的迁都,应该选一个德高望重,又与义帝关系较为密切的老臣,代表大王扶义西行,即可显示大王对义帝的尊重,又能妥善处理周边的事务和楚地的关系。”   “而项王您分封诸侯,安定天下,是旷世之举。此次返都就国,仪式上不能从简,应该要有相当的规模和气派,最起码不能比下面的诸侯规格低。”   “这两件事,可并为一件,组织一个强有力的班子,在未来的两个月内,专职做此事。”   项羽略一思忖,说道:“如此说来,此人非‘亚父’莫属。亚父既对义帝有扶立之功,也熟悉楚地的父老,操办这两件事,正当其所。”   陈平忙谦虚道:“大王圣明,陈平只是提议,一切由大王决断。”   项羽忙对着帐外侍卫喊道:“来人啊,快去与我请‘亚父’来。”   不一时儿,范增来到中军帐,项王将操办义帝迁都和加冕之事相托,范增一口应允。当即启程,带领一班随从,先回彭城去了。   这边,张良得知范增已经离了楚营的消息后,隔了两日,前去拜见项王。   张良先施礼,然后起身道:   “项王自分封诸侯后,一些诸侯相继东行就国,现仍有部分诸侯,比如韩王和汉王尚在军中。”   “韩王归心犹切,希望大王早日遣其归国,这样我也好去就职司徒之职。”   看似为韩王说情,又似为自己的前途打算,张良的用意,项王自然明白。   项王不想立即遣韩王就国,因此沉吟不语。   张良接着说道:“此外,汉王的军中,近日乏食,现在正值春末夏初,青黄不接的光景,这数万将士每天坐吃山空,实在是不小的开销,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   张良知道,近期项**中粮食也不足,但却故意不提,只说汉**中粮草不济。   项羽看着张良,沉吟了半晌,方说道:   “汉王不日即可启程就国,粮草之事由他自行解决。本王这里,不敷用度,无力承担。”   张良随即道:“为大王计,既然天下分封已定,诸侯理应尽快就国,这样,大王也不必操心他们的粮草和用度,何况,早晚都要就国,不如尽快遣散诸侯。”   项王说道:“善。”   于是,项王随即颁布了各诸侯需在三日内启程就国的命令。   汉王终于可以就国封地了。   正所谓:捶碎玉笼飞彩凤,掣开金锁走蛟龙。   自此,楚汉相争拉开了序幕。 第336章 烧了这条栈道   公元前206年四月,汉中,斜谷。   阳光正透过淡淡的云层,洒落在这条穿越秦岭的蜿蜒斜道上。   这条斜道,南起褒谷口,北至斜谷口,沿褒水、斜水,贯穿褒、斜二谷,秦时也称斜谷道,为巴蜀通秦川之主要通路,全程数百里   斜道两旁山势险峻,怪石峥嵘,翠峰林立。山间溪流潺潺,清泉涌溢,山瀑流水叮当。   风景虽如此秀丽,但路却有些难行。尤其到了狭窄处,悬崖峭壁下是湍急的河水,山间的小路就沿山变成了栈道。   这栈道,是在山间绝壁上,开凿孔洞,用木头搭成的架空通道,沿着山势,绵延到更远的地方。   此刻的斜谷口,一只约三万人的队伍,正在有序地从北向南进入谷口,陆续沿栈道攀援而上。   从队伍中迎风招飐的红色旗帜上,那个大大的黑色篆体“劉”字,可以判断,这是汉王的队伍。   自两个月前,在咸阳的诸侯联席会议上,项王公布了分封诸侯的方案,基本上得到与会代表的认可。   随后,又通过了裁军的决议,各诸侯国分别进行了裁军。   其中,西楚霸王为公认的盟主,保留了原五万基干队伍,做为其常备军。汉王保留三万军队,其余各个诸侯国拥有的军队,也都限制在三万之内。   这其中也包括了雍王章邯、塞王司马欣和翟王董翳,原来的二十万秦军,经裁减后,每王仅留下三万常备军。   裁军协议通过后,多余兵员就地遣散,各个诸侯也陆续就国。   这期间,项王听从范增的提议,一边固留汉王在灞上,一边命军士入咸阳,屠戮秦室宗族,掳掠宫女、府库财物,并将咸阳宫付诸一炬。   可怜秦朝上百年的经营,数十万人的建造,亿万的费用,都成了眼前的泡影,梦里的空花。   直到几天前,在张良的努力下,项王才答应让汉王就国。   连日来,汉王整编队伍,打理行装。   咸阳父老,闻听汉王要南下汉中,统统前来军中,多送牛羊酒食,与汉军告别。   几个月来,汉王在咸阳的所作所为,已经征得了当地父老的心,更有上万遭解散的秦军锐卒,踊跃来汉**中相投。   汉王择其优者,留下五千余人,组成了郎中骑,其余尽行好言相劝,待需要时再行招募。   这日,汉王从霸上起行,张良因要追随尚被留在项**中的韩王,寻机促使其就国,因此,特意送汉王出关,直到了斜谷口。   眼见前面就进入斜谷了,张良勒住了马,甩鞍离蹬,立于道旁。   汉王一见,知道分别的时候到了,也令夏侯婴约住车马,缓步下了车。   张良上前施礼道:“汉王,此去即是斜谷栈道,容良仅送行至此罢。”   汉王道:“送人千里,终有一别。此去尽是山路,崎岖难行,子房就到这里吧。”   张良道:“良本欲追随汉王前去,奈何韩王尚在项王营中,不肯放其归国,作为韩王的倚重之臣,良不得不继续追随,待韩王那边大事抵定,良自当择机归汉。”   汉王上前,抚着张良的臂膀,一手托其手,另一手轻拍其手背道:   “子房此去,寡人犹失一臂膀,实在是割舍不得。韩王一旦就国,还望子房尽早来会,以慰寡人之望。”   汉王殷殷之情,溢于言表。   张良大受感动,默然良久。   俄尔,见汉军依次攀援在栈道之上,似一条蜿蜒的长蛇,看不到尽头。   张良环顾左右,以目示意汉王道:   “良此一别,尚有一个顾虑一直萦绕在心。”   汉王见张良有话要说,忙示意左右回避。   张良继续说道:   “前日良去项王处为大王请求就国,言谈之间,见项王仍然对大王不放心,虽说此次答应了大王就国,恐怕心里还是疑虑重重。”   “所以,项王至今迟迟不肯归国,并与三个秦王日夜密谈,实在是担心大王您呐。”   “当今的局势,虽然分封已定,我看各诸侯也是各揣心腹事,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用不了多久,天下就会乱起来,那时的项王,必然**西顾,也就顾不上大王您了。”   “为大王计,眼下应该转移项王的注意力,让他放心东行。待其归国后,大王则可以汉中为根据地,选一良将,引军入关,还定三秦,以图大计。”   汉王点头称善道:“寡人也有此意,但如何才能让项王对我放心呢?”   张良道:“良有一策。”   说着,张良抬起下巴,示意着眼前的栈道道:   “大王需要在这栈道上做做文章,才能达到让项王解除戒心的目的。”   汉王问:“请子房教寡人。”   张良说道:“大王只需在大军入汉中后,烧毁此栈道,断绝汉中跟关中的交往,让项羽知道,大王您不想再回关中,以固其心。”   汉王慨然道:“好主意,寡人安排后军照办。”   当下,两人洒泪而别。   张良返回项**中,伴在韩王身边,寻机使韩王归国就位。   这边,项王得知汉王一把火把栈道烧了以后,果然长出了一口气,心道:栈道烧了,如若修复也要耗费一两年的功夫。   随即,项王找来雍王章邯、塞王司马欣和翟王董翳,再次叮嘱其整固三秦,呈三角依托,向南监视汉王,遇敌进攻时互相救助。   安顿好这一切,项王才带着掳掠来的财物,放心地回他的彭城去了。   -------------------------------------   再说汉王的军队,沿着栈道,走了两日,终于出了褒谷口。   军中有人喊道:“快看,后面有烟,好像是栈道着火了,绵延数十里。”   后军来报:“大王,斜谷栈道已奉命烧毁。”   众军士停了下来,议论纷纷。   “这栈道烧了,咱们还怎么回关东啊?”   “是啊,汉王难道不想带咱们回老家了吗?”   “谁说不能回,我听说可以沿江坐竹筏子东下。”   “竹筏子,有命坐也不见得有命回啊,那江水汹涌的很,十有八九都翻到江里去喂鱼了。”   “那我们这帮跟着汉王从沛县一直拼杀出来的楚魏之地的人,岂不是要老死在这儿?”   这些话,不时也传到汉王的耳朵里,汉王不屑一顾,催促众军继续前行。   在汉王的心里,眼前的烧毁栈道,与将来重蹈始皇的足迹,征伐诸侯夺取天下的志向,是前因后果的关系。   对于这样的宏图战略,岂是军旅小卒们能了解的。   此刻的汉王,透过山谷中蔓延的烟雾,仿佛已经看到了不久的将来,漫山遍野的汉军,正在迎风招展的“汉”字旗帜下,逐鹿着中原。   【作者题外话】:为欢迎读者朋友们发表观点,作者建了一个QQ交流群949901369,随时恭候大家,一起参与讨论,当然,也可以搬个板凳只听不语。   本作品首发在塔读,有喜欢的读者,可来塔读一观,并在作者交流群内进行交流。至于在盗版网站看到本作品的读者君,希望也能来塔读看书,作者在此恭候您。 第337章 萧何逃跑了   汉王用张良计,率三万士卒入汉中,烧绝栈道,示无还意。   到了南郑,汉王拜萧何为丞相;封曹参为建成侯,周勃为威武侯,卢绾为侍中,三人俱升为将军;赐樊哙为临武侯,升为郎中,夏侯婴为昭平侯,升为太仆,任命灌婴为中谒者,升为郎中。   其余以下,各有封赏。   汉王听取了萧何的建议,沿用了秦的官职爵位,包括秦的土地和空间策略,秦朝的人力,秦朝制度,律法和军功等级,基本都完全照搬。   随后,汉王颁布命令,休兵养士,发展生产,补充府库,养精蓄锐,等待时机,再展宏图。   在汉王的计画里,通过对项伯的贿赂,得到巴蜀北边这个汉中郡,不仅仅是多了一块地盘而已,有了这块紧邻三秦的富饶之地,北向攻入三秦大地,就有了一块很好的跳板,自此至关中,也就是一座秦岭的阻碍了。   而当下,汉王觉得最需要的,是要多招揽人才。   张良的离开,使汉王感觉失去了智囊依仗。   汉王心里明白,如果没有张良的妙计,若想那么快地进入咸阳,简直是不可能的。   汉王期盼着张良能尽快摆脱韩王归汉,但在这件事上,他能做的实在不多,唯有耐心等待。   现在,地盘有了,兵员粮草有萧何做保障,今后的征战,汉王心里有了底。   随着军队的逐渐正规化,规模化,汉王急需一个统军的统帅,帮助他指挥军队作战。   所以,将来的东山再起,还应多聚拢一些人才,这是自从沛县起兵以来,汉王始终明白的一个道理:要想成就大业,人才是关键。   但自到了南郑,军队的稳定似乎也出了一些问题。   原来跟随汉王起兵的一些楚地、魏地的老卒将士,以为天下已定,都想早日东归回家,不愿意在陇西关中定居。   因此,近一个月来,军中总有将卒陆陆续续逃跑开小差。   这天,汉王的幕僚陆贾来见汉王。   陆贾见过礼后,开门见山说道:   “大王可知近来军中人心思归么?”   汉王道:“略有耳闻,怎么,卿有何见教?”   陆贾道:“项王分封的各位将领,统治地都在其家乡附近,唯独将大王封到汉中南郑,这与迁谪有什么区别呢?”   “何况军中的官吏和士卒,都是崤山以东的人,这些人日夜盼望东归,大王何不乘此将兵锋东向,与争天下?”   “若等到海内已定,人心都安宁了,那时,恐怕就不可复用,只好老死此地了。”   汉王道:“寡人何尝不想如此呢?不仅是将卒返回家乡的问题,尤其这天下纷纷,岂能就这样四分五裂下去,但不知该如何开始呢?”   正说话间,忽有丞相下属军吏入报,言说丞相萧何,今日出走,不知去向。   汉王大惊道:“萧何跑了,不应该啊?寡人正想请他过来商议军国大事呢,怎么就跑了呢?”   随即吩咐道:“萧丞相往哪个方向跑了,立即派快骑给我追,就是追到天边,也给我追回来。”   一连二天,未见萧何的音讯,急得汉王坐立不安,如失左右手。   汉王继续加派人手,四下追寻。   到了第二天傍晚,门外有人报:“丞相大人回来了。”   话音未落,汉王见一人踉跄而入,进得门来,望着汉王行礼。   汉王定睛一看,正是两日不见的萧何。   汉王又惊又喜,不由得怒骂道:“你个混账东西,这两天跑哪去了?”   萧何喘息未定,看着汉王道:“汉王容禀,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汉王见萧何一身狼狈,容他喘了喘气,接着质问道:   “自沛县起兵,你萧何就一直跟着我,怎么,你也想家了,你就这么点出息,至于背着我逃跑吗?论道理,谁逃跑,也轮不上你萧何啊?”   萧何道:“汉王,我哪能逃跑啊,咱们说好的事业还没完成呢?”   汉王问道:“不是逃跑,这两天怎么找不见你?”   萧何说道:“我是去追逃跑的人去了。”   汉王问道:“追人,你去追谁了?”   萧何答道:“韩信。”   汉王听后,很不以为然地说道:   “笑话,逃走的将尉都有十多个了,也没听说你去追过谁,那个小小的韩信值得你去追?明明是在骗我。”   萧何说道:“那些将尉都容易得到,可韩信却是当今数一数二的杰出人才,跑了就再也没有第二个了。”   汉王嗤之以鼻道:“一个韩信被你说得那么玄乎。”   萧何道:“大王,这韩信确实不一般,我前几日和大王说过,希望大王能够重用他。”   汉王反唇相讥道:“我若是不用他呢?”   萧何立即说道:“大王您若不用他,就请把他杀掉,否则,一旦被敌人所用的话,那我们就太被动了。”   汉王道:“没听说过,我看丞相你这年纪,还不到糊涂的时候吧。一会儿为了他跑出去两天追回来,让我用他,一会儿又劝我杀了他,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萧何道:“大王如果只想当个汉中王,没有韩信也就算了;如果要准备打天下,那就非用韩信不可。”   汉王说道:“我当然想打出去,怎么能老困闷在这里呢?”   萧何说:“大王若决定出汉中,能重用韩信,他自然会留下;如果不重用他,他终究还会离开的,那大王就杀了他,以绝后患。”   汉王见萧何这样笃定,就说道:   “既然丞相说他是个人才,我怎么能杀他呢,你也知道我是素爱人才的。”   略一思索,汉王貌似下了决心,说道:“就依着丞相,让他做个将军吧。”   萧何摇了摇头道:“如果仅仅是让他做个将军,他还得走。”   汉王惊讶道:“到目前为止,我也仅任命了曹参、周勃和卢绾三位将军,那可都是浴血奋战打出来的,连樊哙也才是个郎中,我封韩信为将军,下边人不得怎么议论呢?”   萧何道:“大王有所不知,这个韩信,虽然没有什么战功,可他绝不是那种率士卒登城的勇将,他胸中的韬略,正是可以指挥这群将领,为大王您攻城拔寨,夺取天下的军队统帅。”   汉王瞪着眼睛问萧何道:“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厉害?”   【作者题外话】:为欢迎读者朋友们发表观点,作者建了一个QQ交流群949901369,随时恭候大家,一起参与讨论,当然,也可以搬个板凳只听不语。本作品首发在塔读,有喜欢的读者,可来塔读一观,并在作者交流群内进行交流。至于在盗版网站看到本作品的读者君,希望也能来塔读看书,作者在此恭候您。 第338章 少年韩信   萧何见汉王终于认真起来,郑重其事地给汉王行了一个君臣大礼,说道:   “如果大王能重用韩信,那臣在此恭喜大王,您得到了一个无双国士,旷世奇才。”   汉王说道:“丞相既然如此说,那就拜他为大将军怎么样?”   萧何起身谢道:“很好。”   汉王道:“好,那你就去给我把那小子叫来,我拜他为大将军。”   萧何有些哭笑不得,说道:   “大王您就这样拜一个大将军么?”   汉王道:“那你还想本王怎样?”   萧何道:“大王您平时太不注重礼仪了。拜大将军可是件大事,不是小孩子闹着玩儿似的叫他来就来。”   “大王真要拜韩信为大将军,先得命人造起一座拜将台,选个好日子,大王还得沐浴更衣,亲自戒斋,然后隆重地举行拜将仪式。”   “这样,才能树立大将军的威信,告知全军,让全体将士都能听从大将军的指挥,就像听从大王的指挥一样。”   汉王说道:“好吧,就按你说的,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吧。”   这个韩信到底是什么人,值得萧何如此大惊小怪,此事还得详细说来。   韩信,泗水郡淮阴县(今江苏省淮安市)人。西汉开国功臣、军事家,“汉初三杰”,“兵家四圣”,古代“军事思想“兵权谋家”的代表人物,后人奉为“兵仙”、“神帅”。   韩信的祖上曾是楚国贵族,后来没落了。到秦始皇统一后,韩信家族不仅失去了原来的爵位,连生活都成了问题。   韩信的父亲早亡,与其相依为命的母亲,也在他十五岁那年故去。   韩信没有钱厚葬其母,就将母亲埋在了一块高坡上。高坡顶上很宽敞,是一望无际的荒野,周围可安置更多的墓冢。后世司马迁曾到过此地,以“良然”称赞,说明那是一块风水宝地。   韩信葬母后,孓然一身,家贫如洗。   但是韩信没有去干农活,他宁可去蹭饭吃,也不去做能养活自己的营生。因为他不屑于干这种活计。   更悲催的是,韩信无缘做官,又没有本钱经商,连份稳定的工作都找不到,典型的弱势群体中的一枚。   人一穷,朋友就不多,而韩信又不是那种吃喝嫖赌之人,没有工作无所事事的他,连最起码吃饭都成问题,只能厚着脸皮去朋友——南昌亭长家里蹭饭吃。   南昌亭长与韩信自小相识,又常常来韩信家,借读韩信祖上留下来的书籍,两人经常在一起来往,韩信就常去他家蹭饭。   这种蹭饭,若偶尔一两次也就罢了,天天去人家蹭饭,就是这亭长哥们再仗义,这亭长的老婆也不愿意啊。   天天蹭吃蹭喝的,这亭长的老婆就对韩信厌恶起来。为了不让韩信蹭饭,这亭长老婆在深更半夜便起身做饭。   等到天一亮,韩信来了的时候,人家早就在那得意地刷锅了。   韩信看到如此情形,一气之下直接与亭长家断绝了来往,不再登门了。   韩信唯一蹭饭的地方也不接纳他了,没饭吃的他,只好去河边钓鱼。   可是韩信就连钓鱼技术也实在是弱的可怜,有时一天下来,都钓不到鱼。   这天,韩信又在河边,坐了一天,也没钓到鱼。正值黄昏时分,河边来了一位漂洗东西的老大娘,韩信一天也没喝口水了,见大娘水里拿着水袋,就想上前讨口水喝。   哪知他刚一起身,不提防一阵头晕,也许是几天没吃东西的原因,浑身虚弱至极,韩信只觉得眼前一阵金星闪过,一头栽倒水边,晕了过去。 第339章 从我的裤裆地下钻过…   等韩信悠悠地从昏迷中醒来,发现那个老大娘正用水袋给他喂水。   韩信连忙翻身起来,向老大娘下拜。   老大娘见他身体虚弱,脸色惨白,就问他是不是饿坏了。   韩信点点头,不置可否。   老大娘很是古道热肠,连忙把自己带的饭拿给韩信吃。   韩信早已饥肠辘辘,饿得前腔贴后腔了,此刻,也顾不上客气和体面了,接过饭,就狼吞虎咽起来。   老大娘见韩信吃得那般狼狈,忙叮嘱他吃慢点,一边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韩信三下五除二吃光了老大娘带的饭,才不好意思的看着老大娘问道:   “大娘,我把您的饭吃了,那您吃什么?”   老大娘说道:“我哪有你们大小伙子那么饿,一顿两顿不吃,都不觉得饿得慌。”   韩信顿感无地自容,随即向大娘承诺:   “将来我发际了,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哪知此话一出口,老大娘倒生气了,愤然道:   “我不过是看你可怜罢了,一份简单饭食而已,大丈夫自食其力都做不到,还谈什么报答呢?”   就连善良的老大娘都对韩信持这种看法,可想而知,其他人对与世人格格不入的韩信,是什么样的一个态度了。   尽管韩信的生活十分艰难,但他却始终记得父亲临终前和他说过的那句话:多读书,读书可以改变人生。   韩信确实爱读书,家族世袭的爵位虽然被剥夺了,也没什么财产可继承,但家徒四壁的他,仍然有很多祖上留下的书可读。   韩信爱读书,简直可以用嗜书如命来形容,尤其是那些兵书。   在读兵书时,韩信的脑海里,会自然浮现出地理山川、实战的场景,以及排兵布阵的立体图像。   这对韩信似乎就是天生的本能,有时,他甚至会将兵书上所描绘的场景,用草棍和石子,在家中的庭院里摆出来,一边复原书上的情形,一边思考。   韩信尤其喜欢研究兵形势和对阵谋略,更愿意站在弱势的一方,替其设想各种不同的出路和办法。   所以,每次蹭完了饭回来,韩信唯一爱做的事,就是埋在书简堆里。   读书之余,韩信唯一能做的运动,就是挎上家里祖传的那柄青铜宝剑,从城东头,逛到西头,然后再按原路踱回家,边走边思考着兵书上的内容。   每天这样一个人,低着头在街上直逛过去,没有朋友,没有伙伴,街上的人,也对他见怪不怪,没人搭理他。   这日,韩信终于遇到一个爱搭理他的主。   当韩信从城东,正低着的头一路闲逛过来,路过集市的十字路口,猛然间,眼前一双粗麻布鞋的大脚,拦住了他的去路。   韩信抬起头来一看,认得是集市把头张屠户的儿子张三。   张三仗着老子开了一间肉铺,有点小钱,长得五大三粗,好勇斗狠,身边时常聚着三五个闲散的后生,在这集市上也是横着膀子晃的主。   韩信平素里不爱与这种人为伍,也不想招惹这些人,老远看到他们,总是绕着走。   但今天,韩信脑补着刚才兵书里的情形,只顾低头走路。   张三带着几个闲散后生,正无所事事地在街角晒太阳,远远地见韩信低头走过来,张三对几个后生说道:   “你们看,那是谁过来了?”   几个后生道:“不是韩信那个穷小子么?”   张三道:“韩信这小子,整天挎着把宝剑在咱们眼前晃,看我怎么整蛊他一下。”   “好、好,快去,看你怎么整蛊他。”几个伙伴在一旁怂恿道。   于是,待韩信走近,张三上前一步,横身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韩信见张三有意挑衅,试图避开。他向左边挪动了一下,张三就挡在左边,试图向右走,张三又挡在右边。   韩信只好站在原地,看着张三。   张三眉毛一挑,看着韩信道:   “我说你长得也人高马大的,整天挎着把宝剑,在这晃来晃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勇士呢?”   韩信依然没说话,站在那里。   张三斜着眼睛对韩信道:   “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是什么货色。如果是勇士,有胆量就拔出剑来砍了我;如果是懦夫,就从我的裤裆下钻过去。”   街上的人一见,这里有热闹可看,都围拢过来。   大家都明知这是张三故意找茬羞辱韩信,但没人管两个大小伙子之间的事,都想看看韩信会怎么办。   韩信一股怒火业已升起,直冲头顶。手不由自主地摸向自己的剑把手。   张三心里一惊,但看见韩信伸向剑柄的手,停在了半空。心下又镇静起来,嚷道:   “呦呵,看来你还真有点胆量啊,来,来,快拔剑杀了我,快!”   一边说,一边把头侧过来,眼睛斜楞着,紧盯着韩信的剑柄。   周围看热闹的人,一起跟着起哄,既紧张又好奇地看着韩信。   韩信看着伸过来的张三的脑袋,又看了看周围围观的人群,心里盘算着:   “如果自己将剑拔出来,就得砍下去,那样的结果就是自己也要坐牢偿命。”   “而如果放下手,咽下这口气,从这无赖的胯下爬过,无非就是在众人面前丢了尊严和面子,但那毕竟不至于立刻偿命去死。”   这样一想,对韩信来说,剩下的就是个简单的判断取舍问题了。   韩信心里告诫自己:“对,不能因小事情做大决定。面子事小,生死事大。”   取舍已定,韩信倒坦然了。   只见韩信将伸向剑柄的手,放了下来,又环顾了一下围观的人群,一言不发,伏下身去,从张三的裤裆下钻了过去。   在场的人顿时哄然大笑,终于了却了看热闹的初衷。   张三洋洋自得,看着从自己胯下钻过去的韩信,放声大笑起来。   自此,淮阴城里,都知道韩信是胆小怕死、没有勇气的人。很多女孩,一见韩信都嗤之以鼻,觉得他是个窝囊废,没有男子汉气概。   韩信经历了这样一次“胯下之辱”。 第340章 韩信的智慧   韩信就是在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状态,在兵书和无所事事中,度过了他的青少年时代。   随后,韩信终于等来了一个能吃饱饭的时机。   时间进入到公元前208年,陈胜、吴广在大泽乡引燃的起义之火,已经席卷华夏大地,项梁也在会稽起兵,挥军渡江。   韩信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投军最起码能吃饱饭,在此基础上,不仅能发挥自己的特长,还可以出人头地,实现封侯拜相的理想。   在权衡了楚地的几股势力后,韩信决定投到项梁军下。   除了世代楚将的威名,韩信更希望这样的将门,比其他统帅更能知兵,也能懂得自己在兵法上的献计。   可令韩信失望的是,自加入到项梁旗下,吃饱饭是没问题了,但其所学却丝毫无用武之地。   韩信参加了东阿和定陶这样著名的战役,尤其在定陶,韩信也向项梁献上了奇袭章邯大营的计策,但由于其官职太低,没有引起项梁的重视。   直到章邯反其道而行之,偷袭项梁大营的时候,韩信在乱军中,侥幸捡得性命,连夜冒雨随败军逃回彭城。   等到项羽回军彭城,韩信随项家军归属其帐下。   项羽听过几次韩信给项梁提建议,认为他有些才能,就让韩信做了郎中,相当于护卫长或随从参谋一职。   这样,韩信终于有了随时向项羽进言的机会。   包括在漳河、在巨鹿、在洹河,甚至在进军关中的沿途,与秦军对垒时,韩信都不失时机地给项王以建议。   但对于打仗极度自信的项王,任何属下的建议,有的是耳旁风,有的改头换面又成了他自己的决策,总而言之,项王没有虚怀若谷,礼贤下士听取属下建议的习惯。   见自己在项**中言不听计不从,在诸侯分封并裁撤军队后,韩信转换门庭,离楚归汉,投到了汉**中。   按照韩信的判断,当今天下,除了项王,可以有所作为的也就只有汉王了,他期待着在汉王旗下,能够发挥自己所长,有所作为。   但是,令韩信郁闷的是,当时一起投奔汉王的将卒很多,汉王刚刚裁减完军队,对项王阵营过来的郎中韩信,也只能降职安排做了一个治粟都尉,也即做了粮仓的管理员,相当于后世负责后勤事务的司务长。   这样的司务长,在汉**中简直就像丢在沙滩上的沙粒,不仅不引人注目,而且毫无光辉。   但韩信的才能,即使管理这极为平常的粮仓,也是无法遮掩的。   韩信到任后,遇到两件本职工作中的事情,被他轻而易举地解决,就可以看出他的智商和解决问题的能力来。   一件是“推陈出新。”   当时在南郑,汉中这一富庶的谷地,盛产的粮食,堆满了谷仓。因仓储条件有限,很多粮食放到快腐烂生虫了,没及时消耗掉,而新的谷子又源源不断地运进来,如何保管和调度,是历任仓管都没有解决的问题,以至于粮食的损耗较大。   韩信到任后,到谷仓转了转,随即下了一个命令:   “以后不要再费时费力地倒仓了,将粮仓的一个大门,全部改成前后两个门,新粮从前门运送进去,领取粮食的一律从后门运出。”   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可以防止粮食在蜀中炎热潮湿的环境下腐败变质。从而使粮仓不再有浪费的现象。   韩信的这一举措,成就了后来“推陈出新”这句成语,引申为:去掉旧事物的糟粕,取其精华,并使它向好的方向发展。   另一件事是“葫芦归罐罐归篓”的分油术。   有一天,韩信来到军营的伙房,正赶上两个不同军营的伙夫,正在为分油发愁。   这两个伙夫领用了一篓子油,篓子里面装了十斤的油;还有一只空的罐和一只空的葫芦,罐可装七斤油,葫芦可装三斤油。   现在要把这十斤油平分,每人五斤。但是谁也没有秤,只能用两人手头的三个容器倒来倒去。   两个伙夫一见韩信过来了,忙上前请教他,怎样分均匀油。   韩信了解情况以后,看了看三个容器,对两人说道:   “葫芦归罐罐归篓,二人分油回营走。”   说完了,扭身就走了。   两个伙夫,按照韩信的办法倒来倒去,果然把油平均分成两半,每人五斤,高高兴兴,各自回营。   两个伙夫究竟是怎样用这三个容器倒来倒去的呢?   韩信所说的“葫芦归罐”,是指把葫芦里的油往罐里倒;“罐归篓”是指把罐里的油往篓里倒。   次序是这样的:   一、先用油葫芦连装三次,共装九斤,将七斤的瓦罐注满后,油葫芦里还剩两斤。   二、然后将瓦罐的七斤再全部倒入篓,这时篓里是八斤油。   三、再将油葫芦内的两斤油全部倒进瓦罐。   四、之后用空葫芦在篓里灌满三斤油,倒进瓦罐,这样,瓦罐里正好五斤油。   五、这样,篓里剩下的油正好是五斤。   双方各拿一罐和一篓,恰好各人所得完全相等。   以上两件小事,足可以看出韩信的智商确实高人一筹,但这些还不足以使其在汉王那里熠熠生辉。   甚至,这些事情,连到达汉王那里的机会都没有,韩信依旧是一个小小的治粟都尉,籍籍无名。   如果是籍籍无名倒也没什么大不了,还不至于促使韩信逃跑,真正使韩信下决心离开的,是随后在他身上发生了另外两件大事。   到了南郑后,很多关东的军士相约逃跑。治粟都尉的手下们也不例外,而且一跑就是十三个人,都是韩信的直接部下。   结果,那些军士没跑出多远,就被巡逻的卫队给抓回来了。   在汉王的军中,此时已经沿用了秦军的军律,遇到逃跑的军士一律处死,直接官长连坐。   按照这个法令,逃跑的十三个人都要被处死,包括韩信这个官长。   到了行刑的时候,同案的十三人都已处斩,最后一个就轮到韩信了。   刀斧手过来,伸手抓住韩信被捆绑的两只胳膊,将其架了起来,准备拖到行刑台上去。   【作者题外话】:为欢迎读者朋友们发表观点,作者建了一个QQ交流群949901369,随时恭候大家,一起参与讨论,当然,也可以搬个板凳只听不语。 第341章 萧何夜下追韩信   到了生死关头,任何人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求生。   韩信举目仰视,看到了正在行刑台后面端坐的夏侯婴,急中生智,大喊道:   “汉王不是打算得天下吗,为什么要杀掉慕名而来的有智之士?”   夏侯婴听到这声喊,定睛一看,认得是治粟都尉,虽不是什么大官,但觉得此人话语不同凡响,就走到近前问道:   “这不是治粟都尉么?怎么,你也有智吗?”   韩信见有门,就说道:   “汉王既然想要得到天下,就不妨多听一个人的言论,若我说的没道理,再杀不迟。”   夏侯婴此时受汉王委托监斩,听韩信这么一说,就示意刀斧手道:   “先把他放开,随我到帐内来。”   说罢,转身进了大帐。   韩信随后被解开捆绑的绳索,带进帐来。   夏侯婴此时已被汉王封为滕公,兼任太仆之职,也算是汉王身边的红人,在汉王面前说话有一定的份量。   韩信急中生智的这一嗓子,使他从死亡的边缘被拉了回来。   但现在的韩信,倒不担心生死了,因为他自信,听了他的一番话后,滕公不仅不会再杀他,而且还会转报给汉王,也许这是自己借以出头的机会呢。   夏侯婴令人给韩信看座,随后,与其详细交谈。   于是,韩信就从当今的天下形势开始,重点分析了项王和汉王的优劣势,强调了如果要想争夺天下,就不能称霸,而应该学始皇,从汉中出发,还定三秦,之后出关,统一天下。   夏侯婴虽然不是谋士,但在汉王身边耳濡目染,多少也知道些汉王的志向,对韩信所说,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滕公当即做主,免除了韩信的连坐,随后来见汉王,将韩信所说,向汉王转述了一番,并希望汉王重用韩信。   汉王听后,认为不过是一个都尉为了逃脱处罚,所做的求生之语,加上手头正有紧急事务,就摆了摆手,先让夏侯婴退下了。   韩信的命算是保住了,他期待的被重用这件事,现在显然遇到了障碍,而且是最大的障碍——汉王不相信他是大才。   夏侯婴一见,自己的一番举荐,在汉王那没起作用,转身去找丞相萧何。   听了夏侯婴的一番介绍,萧何觉得这个治粟都尉不一般,就命夏侯婴引韩信来一见。   当即,夏侯婴引韩信拜见萧何。   萧何放下手中的事务,与韩信深谈了半天,谈罢心中暗暗吃惊,军中竟有如此大才,作为丞相的他竟然不知。   第二天,萧何就把韩信举荐给汉王。   只是这次,汉王依旧没有把韩信当回事儿,给他随便安排了个官,就又把他晾一边了。   韩信见作为汉王的近臣夏侯婴和丞相萧何共同举荐,都没有得到重用,心里早凉了半截。   暗想:看来,汉王不识我的才能,只好另寻他处了。   至于下一个去处,投向哪里,韩信心里也没个打算,但既然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总要先离开此地再说。   终于,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韩信打点好行囊,趁人不备,躲开巡逻的军士,骑上一匹马,悄悄地踏上了逃亡的小路。   萧何得知韩信逃走的消息,急得直跺脚,顾不得向刘邦报告,连夜率人跨上战马,追赶韩信。   萧何知道,韩信这样的人才,一旦落到其他阵营被重用的话,那一定是汉王的悲剧;所以,萧何不顾一切要把他追回来。如果汉王不用,索性把他杀了,也不能让他流落到敌人那里去。   萧何打马出营,不知韩信逃往何方,只好将其他方向派出兵卒,自己单骑向东直追下去。   东边,是他们进汉中的来路,翻过山就是秦地。   萧何追韩信心切,不顾路窄难行,戴月追赶。   直追到了百里外的寒溪,月光下,只见溪边有一人一骑,正在溪边徘徊。   原来,寒溪本是一条小溪,前两日连降大雨,导致溪水猛涨,原本半人深的溪水,竟涨满河床,马不能渡,人更无法游过去,韩信被溪水挡住了。   也许,这就是天意,故民间传颂着一首歌谣:   “不是寒溪一夜涨,焉得炎汉四百年。”以此颂扬韩信的功劳。(注1)   萧何待马驰近,隐约看去像是韩信,忙喊了一声:   “前面可是韩信。”   话刚落地,萧何一着急,竟从马上跌了下来。   韩信见萧何追了上来,又坠落马下,赶紧下马相搀。   萧何顾不得身上的狼狈,一把抓住韩信的手臂道:“韩信君,何故不辞而别呢?”   韩信苦笑了一下,道:“丞相何必深夜至此,莫非要捉我回去治罪么?”   萧何道:“谈什么治罪,我是来追你回去重用的。”   随即,说了一大堆劝说的话,力劝韩信跟自己回去。   韩信听罢,没有吭气。   萧何见状,心下越慌,依旧苦劝不停,韩信仍不吭声。   这时候,夏侯婴也闻讯策马赶到,两人苦苦相劝韩信回去。   萧何最后干脆说道:   “要是大王再不听我们的劝告,那我们三个人一起走,好不好?”   韩信见两人如此至诚,心下深受感动,于是答应跟着他们回去。   萧何终于追回了韩信,这才赶来向汉王报告。   汉王听了萧何这番叙述,就对萧何道:   “那就依你所说,拜韩信为大将军,你去操办吧,择日登坛拜将。”   这就是汉王,听得进去话,又能当机立断,不含糊。   汉王要筑坛拜将了,这道消息,像风一样在军中传递开来。   所有的将军都暗自窃喜,认为以自己的功劳和战绩,汉王肯定要拜自己为大将军了。   注1:寒溪:樊河上原有一铁索桥,于1951年农历8月断掉,南北岸桥墩的石基还宛然如故。相传该桥为西汉武阳侯樊哙所建,故得名“樊河桥”。樊河北岸尚有三碑相连,一通系乾隆八年(公元1743年)知褒城县事万世漠立,咸丰五年(公元1855年)马道士庶人等重刻立,上刻“汉相国萧何追韩信于此”。另一通上刻“寒溪夜涨”四个大字,上款:“汉酂侯追淮阴侯,因溪夜涨至此,故及之”。 第342章 登坛拜将与汉中对   在众人的瞩目下,萧何开始着手准备汉王筑坛拜将的事宜。   汉军中的几位将军们,整夜睡不好觉,都在脑补着自己被登坛拜将的情景。   汉王斋戒了三日,到了选定的良辰吉日。   这天清晨,汉王早早起来,洗漱已毕,整肃衣冠,出宫登车。   丞相萧何,带领文武百官,齐集王宫门前,跟着汉王的舆车,排着整齐的队伍,直抵拜将坛下。   拜将坛立于一块平整的空地上,当中筑起丈高的四方坛,坛边排列着汉字大旗,迎风飘扬,四周锣鼓甲鉞齐备。   全体将士早已排列整齐,横成排,竖成列,戈戟森严,盔甲鲜明,数万将卒,静寂无声,庄严肃穆。   今天的天公也做美,一轮红日,光照全坛,更觉得旌旄增色,甲杖生威,顿时令汉王心中,倍加欣慰。   汉王下了车,缓步登坛,拾阶而上。   台阶两侧,是整齐的王宫卫队的禁卫卒,持戟肃立。   在汉王的身后,紧随其上的是丞相萧何。   手里捧着的大木托盘上面是兵符、帅印及斧钺。   台阶下的前排,是一班金盔铁甲的将官,翘首伫望,内心揣测着,不知这颗斗大的金印,会授予何人?   尤其是那几位将军们,身经百战,积功最多,更眼巴巴的瞧着,按耐不住狂跳的心脏,耳朵竖起来,期盼着听到自己的名字。   汉王走到拜将坛的顶端,来到“汉”字大旗做背景的几案处,当中立定,转回身威严地向四周扫视一番。   萧何上前,将兵符、帅印及斧钺,放在几案上,向汉王行过大礼,侧转身来,对着坛下众将士,大声宣布道:   “大汉国统军大将军,拜将仪式,现在开始。”   坛下一阵动人心魄的锣鼓有节奏地奏响,使在场的众人,每个人心中都被激荡着。   待锣鼓声停息,萧何上前,大声宣布道:   “下面,请拟拜大将军登坛受礼。”   数万双目光,齐齐看向坛下最低一级台阶,那里走上来的人,即将成为大汉国的统军大将军。   鼓声,有节奏地响起,仿佛一个巨人的脚步。   只见一个伟岸的身影,出现在台阶前。   此人一身戎装,面目庄严,目不斜视,在众目睽睽下,从容踏上台阶。   即使有震耳欲聋的鼓声,仍遮不住坛下哗然的议论声,军中大多数都不认得此人。   一番目不斜视的低声议论后,“是治粟都尉韩信”,这句话像一阵风,从军中刮过。   将官们更是心生疑虑,除了宰相萧何和滕公夏侯婴之外,几乎都在心里如下盘算着:   “什么,大王要拜一个管粮仓的都尉为大将军,这,这玩笑开的是不是有点大?”   “虽然大王平时喜欢捉弄人,但今天拿这样一个拜将仪式,捉弄全体将士,无论如何不敢想象。”   “还是看接下来大王怎么做吧,或许是让他上去捧将印,也未可知呢?”   韩信伴着铿锵有力的鼓声,拾阶而上,镇定自若地来到汉王面前,施过君臣大礼,垂首站立。   萧何在一旁主持着拜将仪式,唱道:“请汉王授印。”   韩信上前,接过汉王手中的金印紫绶,佩在身上。   萧何继续唱道:“请汉王赐兵符、斧钺。”   韩信接过汉王授予的兵符、斧钺。   萧何继续唱道:“请汉王宣布任命诏书。”   坛下锣鼓声顿息,四周鸦雀无声。   汉王朗声宣道:   “制诏:特命韩信为汉国大将军,假节钺,督诸将,总理军事,临战之时,有先斩后奏之权。此命。”   萧何唱道:“大将军接诏。”   韩信上前,接过王诏,施以军礼。   随着萧何“礼毕”的声音,汉王拜将仪式,在隆重庄严的气氛中完成。   自此,韩信就任汉国大将军。   在楚汉战争中,韩信军事才能的充分发挥和运用,乃至汉王能够最终夺取天下,从一定程度上说,得益于韩信的军事才干,同时也与萧何的慧眼识才,倾力荐贤是密不可分的。   拜将仪式结束后,按常例,汉王不可避免要与韩信进行一次深入的沟通与交谈。   作为一国的大将军,究竟采取什么样的进攻方略,以何种方式帮助汉王东出,这是汉王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汉王问:“当今,天下纷纷,本王想东出以争天下,大将军有何策教我呢?”   韩信早有准备,向汉王道:   “大王容禀。当今天下,真正有实力和您一争天下的,无非就是项王。那大王您估计一下,论兵力的英勇、强悍、精良,同项王比,谁高谁下呢?”   汉王沉默良久,答道:“我们固不如项王。”   韩信再拜,说道:“不仅大王,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咱们不如项王。”   见汉王脸色似有不快,韩信接着说道:   “可是,我曾经做过项王的持戟郎,也在其军中参议军机,请让我谈谈项王的为人。”   “项王表面上勇猛无敌,一声怒喝,敌人会吓得胆战腿软,可是他不能放手任用贤将,这只算匹夫之勇。”   “项王待人恭敬慈爱,语言温和,士卒有疾病,都能同情落泪,把自己的饮食分给他们,即所谓的知兵爱兵。”   “可是等到部下有功应当封爵行赏时,他把官印的棱角都磨光滑了,也舍不得给人家,这可以说是妇人之仁。”   “项王虽然称霸天下而使诸侯称臣,可是却不居关中而都彭城,又违背义帝的约定,把自己的亲信和偏爱的人封为王,诸侯对此忿忿不平。”   “诸侯见项王驱逐义帝于江南,也都回去驱逐他们原来的君王而自立为王了。这样,已经失去民心。”   “再看项王的军队,凡是他们经过的地方,无不遭蹂躏残害,更有甚者,动辄屠城,杀害无辜,所以天下人怨恨他,百姓只是在他的淫威下勉强屈服。”   “项王名义上虽为天下的领袖,实质上已失去民心,所以他的强大只是表面的,会很快衰弱下去。”   “在这种情况下,大王如能反其道而行之,项王滥杀扰民,大王惠民爱民;项王不行封赏,大王把天下的土地分封给功臣,激励他们为大王征战,何愁他们不臣服?”   “有了民心和将心,再率领英勇的一心想打回老家去的士兵,何愁敌人不被打败;任用天下武勇之人,何愁敌人不被诛灭?”   “就拿眼前要面对的三秦封王章邯、董翳、司马欣来说,他们本为秦将,率领秦国弟子已有数年,战死和逃亡的人不计其数,又欺骗他们的部下和将领投降了项羽。”   “秦人对这三人恨之入骨,项羽以武力强封这三人为王,秦国百姓都不拥戴他们。”   “大王您入武关时,秋毫不犯,废除秦苛酷刑法,与秦民约法三章,秦国百姓无不想拥戴你在关中为王。”   “根据当初怀王与诸侯的约定,大王理当在关中称王,关中的百姓都知晓。可大王失掉应有的封爵而被安排在汉中做王,秦地百姓无不怨恨项王。如今大王起兵向东,攻三秦的属地,只要号令一声即可收服。”   韩信这一番话刚一落地,汉王兴奋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善,寡人得到大将军太晚了。” 第343章 韩信的东出之计   韩信一番相当于就职论述的话,说到了汉王的心坎上,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到了此时,汉王才对韩信的才能放下心来,也对萧何和夏侯婴的举荐,深深认可。   正在这时,萧何匆匆走了进来。   参见过汉王,萧何报告了一个令大家都感到兴奋的消息:   关外诸侯造反了。   原来,自咸阳诸侯联席会议上,项王主持分封之后,终于如愿的荣归故里,回到西楚国。   所封诸侯也都各自回到自己的封地。   但在此次分封中,毫无收获的齐国实力派人物田荣,却毛都没捞着,怎肯就此作罢。   前文也曾交待过田荣的来龙去脉,作为手里有兵,又对齐国有实际统治权的田荣,让他接受分封的现状,简直比登天都难。   他率先对项王的分封体系发起了挑战。   田荣首先联络在此次分封中被边缘化的,原赵国的大将军陈余,派人带兵帮助陈余,让他在赵地反叛项王。   随后,田荣自己发兵攻击项王分封的齐王田都,很快就攻占了齐都临淄,田都不得已逃到西楚国,找项王求助。   田荣接着扣留了齐王田市,不让他按照项王所封,到胶东的治所。   田市手下的人劝他说:“项羽强大而凶暴,而您作为齐王,应该到自己的封国胶东去,若是不去的话,一定有危险。”   田市既怕项王又怕手握实权的田荣,思来想去,不甘心在田荣手下当傀儡,就带领手下,跑到了项王封地胶东。   田荣得知后勃然大怒,立即带人追赶齐王田市,在即墨追上了田市,把他杀死。   接着,一不做二不休,田荣又和彭越联手,攻打项王分封的济北王田安,结果也很容易就攻占城池,并把田安杀死。   到了七月,经过两个月时间的征伐,田荣全部占有了三齐之地,就自立为齐王。   与此同时,田荣派兵支持的陈余,也向常山王张耳发起了进攻,赵国限于战火之中。   原来的魏、韩地,彭越也开始在攻城掠地,关东天下已乱。   汉王听完萧何的汇报,用手掌一拍大腿道:   “太好了,看来我们也该出动了。”   随即,点首叫过萧何道:   “丞相来的正好,我和韩大将军正在讨论东出的事情,你也来听听,发表一下意见。”   待萧何坐定,韩信看了看汉王。   汉王颔首道:“继续刚才的话题,说下去。”   韩信说道:“既然关外天下已乱,此时正是我们东出的好时机。”   “我判断,现在的项王正在调集兵将,准备对付田荣、陈余和彭越,这齐、赵、魏、韩地,都在西楚的北面,如果项王依次用兵的话,肯定是先齐魏、后赵国。”   “这样,中原的战事必将拖累项王,使他无暇西顾,借此机会我们应该尽快杀出汉中,进攻三秦之地。”   汉王问道:“依爱卿之见,这对面的三秦诸王,该怎么对付他们呢?”   汉王此时已经对韩信,将大将军的称呼,改为了爱卿,以示信任和亲近。   韩信听罢,心中也觉一暖,感激地望了一眼汉王,又看了看萧何,接着说道:   “汉王所虑的秦之三王,在我看来只有一王可以称得上我们的对手,那就是雍王章邯。”   萧何在一旁点首赞同。   韩信接着说道:“项王之所以把雍王章邯摆在我们的正对面,一个是监视我们,另一个是依靠章邯的能征惯战,遇到我们东出时,以他作为抵挡。”   “在项王的眼里,曾经攻灭过张楚国、灭掉齐魏两国王,杀掉项王叔父项梁,在巨鹿与项王打了个平手的章邯,是限制我们东出的第一道屏障,以章邯的历史战力,阻挡我们绰绰有余。”   汉王也道:“单分析章邯的历史战绩,确实令人瞩目,但他也不是不可战胜的。”   韩信待汉王说完,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大王所言极是,如果连一个章邯都战胜不了,那大王拜我这个大将军有什么用?我们还谈什么东出?”   汉王听韩信这样自信,不觉眼前一亮,身体向前倾着,不无虐笑道:   “哟,听这口气,我们的韩大将军,根本就没把章邯放在眼里啊,你打算怎么打败他?”   萧何的脸上,既有为韩信感到的骄傲,又略有私心的担心,看向自己举荐的大将军。   韩信笑了笑道:   “大王容禀,夫战,‘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虽然我们还没对阵章邯,但自章邯出函谷关后的所作所为,在下已经研究得很透彻。”   “这章邯打仗,向来不是硬打硬冲,而是善于因地制宜,打巧仗,打便宜仗,最善于夜袭偷袭。”   “不论是张楚国的周章、魏王无咎、齐王田儋,还是武信君项梁,都是吃了章邯偷袭的亏。”   “而我最喜欢面对这样的对手,更喜欢与其斗智斗勇。如果当年在定陶,武信君听从我的劝告,可能结局也会不一样。”   “这次东出,我们面对章邯,应该先‘示之以动’迷惑章邯,再‘益动而巽’,以奇出于正,快速解决问题。”   韩信见汉王和萧何不明所以,又详细解释道:   “所谓的‘示之以动’,就是给章邯在表面上制造我们要出关的假象;而‘益动而巽’就是既然要出动,就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快速击其要害;‘以奇出于正’则是没有正面的假象,就不会使侧面的奇兵收到奇效。”   说着,韩信站起身来,走到汉王侧面挂着的舆图面前,指着上面的地形图道:   “大王、丞相,请看。这里是我们来时的斜谷,那条栈道被大王烧了,我认为烧得好。”   “当时,大王一烧这里的栈道,我就知道大王志在东出了,否则,不会以此手段来迷惑诸侯。”   萧何看着汉王道:“看来,大王的奇计,没有迷惑住韩大将军呐。”   汉王苦笑了一下,旋即脸上露出笑容来,问韩信道:   “爱卿为什么说,这栈道烧得好呢?” 第344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韩信说道:“如果没有大王的这把栈道火,也就没有我下面的这条计策了。”   “我们的这条栈道,如果要想修复,仅在悬崖峭壁的险要地方凿孔支架,再铺上木板这一项工程,即需要一两年的时间。而要建成原来那样可以行军、运输粮草辎重,也可供马帮商旅通行的通道,则需要更久。”   “所以,我的策略是,派一员大将,大张旗鼓地在褒谷口开始修建栈道,这样,对面的章邯一定会向项王报告。”   汉王问道:“大张旗鼓地修栈道,是何意?”   萧何也问道:“那样,章邯岂不是就有所防备了。”   韩信道:“我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项王得知我们修建栈道后,一定不以为意,认为我们一两年无能为力,就会放心在中原围剿诸侯。”   “而章邯肯定会在斜谷口,我们东出的要道上,巩固城池和要塞,等着我们东出时交战。”   “而我们,岂能等着栈道修建好了再东出,那样不是明摆着的傻瓜吗?”   “在修建栈道的同时,我们的主力军不是向东,而是向北,从山间小路绕山谷出去,直达这里。”   “陈仓。”汉王和萧何随着韩信的手在舆图上指的地方,不由脱口说道。   “对,陈仓。”韩信接着说道:   “这里是雍王的地盘,自汉中至此,有一条山间小路,虽然辎重无法通过,但完全可以轻兵疾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拿下陈仓后,直捣章邯的肋部,将雍地拦腰斩断。”   “这样,等章邯再返回身来,我们就可以给他来个围点打援,在其回援的半路上,埋伏下奇兵,在运动中消灭他们。”   “章邯擅于搞奇袭,搞城市防守战,我们恰恰以彼之道,还治其身,先来个突袭,再在他不擅长的运动战中,利用我们的快速优势,将其歼灭。”   韩信说完,离开舆图,走回到汉王面前坐下。   汉王目光依旧在舆图上停留了半天,才转回身来,看向韩信道:“爱卿此计颇妙,若实施得当,章邯不足虑也。”   萧何也道:“大将军如此策划,阴阳相借,虚实相合,章邯无能为矣。”   汉王接着说道:“爱卿准备派哪位将军去修栈道呢?”   韩信用征求的目光看着汉王道:   “樊哙、灌婴可在斜谷修建栈道,一边修建一边攻击前进。此二将,在军中向来以勇力著称,章邯若使人侦查得知,必确信此为我们东出的主要出口无疑。”   汉王点头道:“爱卿已是大将军,尽管指派就是了。”   随即,看着韩信说道:“以前,寡人不知爱卿之能,悔不早用爱卿,今得一叙,如开茅塞。此后全仗爱卿调度,指日东征。”   韩信赶紧下拜道:“大王信任,韩信敢不肝脑涂地,以报大王。”   随后,汉王转向萧何道:“丞相大人,南郑就交给你了,募集兵勇,训练士卒,征收巴蜀之税,供给军粮,做为后备只需。”   “寡人随大军,一起出发,还定三秦。”   萧何起身施礼道:“大王放心,义不容辞。”   次日,韩信走马上任,升帐点兵,颁布军规条律,号令全军。   韩信又亲自督导指挥训练,排兵布阵,如何奇正相生,如何首尾相应,如何可合可分,如何可常可变,种种变化,都是曹参、樊哙、周勃、灌婴等人,从来未曾见过的。   经过这三板斧,众将才知韩信确有抱负,不比寻常,于是都不觉相率敬畏,严格听令。   韩信操演军队近一个月时间,已是军容齐整,壁垒一新。于是,请示汉王,择定吉日出征。   汉元年(公元前206年)八月,   汉王、韩信率军悄悄离开南郑,采取“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办法,挥师隐蔽北进。   此时,正当仲秋,秋高气爽,将士们一听说离开南郑出征,各个踊跃,人人奋进。   三万汉军,日夜趱程,从山岭间的小道,秘密抵达陈仓。   此时的雍王章邯,已在雍地称王数月,心中也想在属国励精图治,有所作为。   根据项王临东去时的密嘱,章邯的战略任务是监视汉中,作为第一重门户,挡住汉王的出路。   听说汉王入汉中时,烧毁了斜谷栈道,章邯不觉略略宽心。   因为斜谷正处在汉中与关中的交通要道上,汉王东出,必须经过此栈道。   没有栈道,纵有千军万马,秦岭山谷也难逾越。   上个月,也就是七月间,探卒走报,汉兵已在褒谷口开始修筑栈道,统军的将领是樊哙、灌婴。   章邯微笑道:“樊哙、灌婴倒是汉军中的猛将,让此二人为前锋,修路搭桥,却是用兵之道。”   “只是汉王忽略了一点,这栈道数百里长,烧毁时很容易,修筑时却是万难。没有一两年,栈道怎么修得好。”   “汉王既欲东来,当时何必烧绝栈道,真正可笑极了。”   随即,又有探马报告,说汉王已拜韩信为大将军。   章邯不知道韩信为何人,立即派人去打探韩信的履历。   探报后告知,说韩信曾是项梁军中一小校尉,当年曾屈身胯下,毫无志节。   章邯大笑道:“胯下庸夫,也配做大将军么?”   “汉王如此糊涂,任用此人为大将军,简直是荒谬之举,前面烧栈道,已是失策,现在又修栈道,劳民费力,何年何月,才能将栈道修好?”   于是,章邯一面派人向项王报告,一面派了一万军前往斜谷口,安营把守,以防万一。   交待完这些,雍王又带领手下,去郡县巡视去了。 第345章 韩信初战胜章邯   章邯正在前往郡县的路上,忽然接报,说汉兵已抵陈仓。   章邯心中不觉一阵惊慌,忙道:   “栈道并未修好,汉兵从何处出来,难道是插翅飞过来的么?”   说罢,章邯中止了行程,连忙赶回国都废丘,整顿兵马。   这时,陆续有陈仓逃回来的兵将,报称汉军是从陈仓故道的小路过来的,突然发动攻击,守将防守不及被杀死,陈仓遂被汉军占领了。   章邯听罢,立即派人调回驻扎在斜谷的兵马,凑齐三万人马,亲自带军,誓要夺回陈仓。   在此之前,章邯没与汉王的军队交过手,只知道汉王曾经和项王配合,攻取过一些不起眼的城池,也没遭遇过像样的战阵和有名的军将,加上对统军大将军韩信的轻视,只管催兵快进。   沿途的路上,但见一些散乱的逃兵,不见难民。这一现象,也没引起章邯的注意。   原来,根据汉王的命令和韩信的约束,汉兵经过的地方,秋毫无犯,严禁士卒虏掠,所以百姓尽皆安宁,不致流离逃散。   与此同时,韩信早已为章邯准备好了口袋阵,埋伏在山岭两侧,只等章邯到来,进行伏击。   为防止走漏消息,韩信命令在埋伏地两端设上关卡,不得人员通行。   章邯沿途收集败兵数千,急急的向陈仓驰援而来。   看看距离陈仓不到三十里的样子,军队正走到一条山谷间,突然,山坡顶上红旗招展,迎面杀出一支汉军,挡住了去路,当先一面将旗上书一个大大的“周”字,正是大汉将军周勃。   周勃率一万汉军,刀剑戈戟齐举,弩箭齐射,望章邯军杀来。   章邯忙组织前军接战。两军就在狭窄的山谷间展开厮杀。   那汉军,个个如出笼的猛虎,人人似出海的蛟龙,无论甚么刀兵水火,统是不顾,只管奋勇争先,章邯军抵挡起来有些吃力。   正斗间,山坡上又见黄旗挥舞。顿时两侧山岗上,涌出数千弩箭手,望着后面的章邯军中不断地实施攒射,当中一面将旗招飐,上面大书一个“曹”字,统军将领正是大汉将军曹参。   章邯军拥挤在山谷地带,施展不开,又被弩箭乱射,顿时秩序大乱。   正混乱间,忽见山坡上又见蓝旗挥动。章邯正惊异间,只见身后的山谷里,一队“郎中骑”猛然杀出。五千铁骑,马蹄阵阵,战刀闪闪,呼啸着向章邯军冲杀过来。当先一面将旗迎风招飐,上面大书“夏侯”两字,正是滕公夏侯婴。   哪怕章邯军平时训练再有素,战斗力再强,也经不住汉军如此的围剿冲杀。此时,行列队伍已荡然无存,各自混战,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章邯见势不好,忙命令中军鸣起金锣,挥军后退。   章邯一马当先,带领众军,杀出一条路来,往回奔逃,一路逃到好畤城下。   汉兵从后追杀,不肯罢休。   章邯收拢清点了一下残余将士,损失近万人,还有不到两万人马。   章邯毕竟是个见惯战阵的能将,虽然遭此一败,但并不甘心。   章邯料定,汉军紧追,队伍阵型肯定散乱,战线不可避免会拉长,于是紧急集合队伍,准备杀汉军一个回马枪。   章邯的办法是,快速组成左中右三个纵队,前面组织好就立即反击,将败退的散兵随之组织在后面,紧跟着队形梯次攻击。   随即,布置三名能征惯战的战将,颁布了只许前进不许后退的军令,杀汉军一个回马枪,以图反败为胜。   章邯不愧是能将,在短短的时间内,将残败之兵,快速整顿成战阵队伍,向汉军兜头杀了回来。   这一能力,绝对是一般军将所不具备的,如果换做普通对手,肯定会吃章邯的亏。   但,章邯现在的对手是韩信。   而此时,追在章邯身后的汉军前锋,正是周勃。   见自己的军队追击甚急,韩信紧急传令给周勃,令其不要孤军深入,约住队伍缓慢追击,等待后军跟上,免为章邯所乘。   周勃接令,连忙约住前军,放慢了追击的速度。   正在此时,章邯军扭头杀了回来。   周勃不禁暗暗佩服韩信的先见之明,忙组织弩箭施射,延缓了章邯军的反击速度,同时,令前军列阵对敌。   章邯见汉兵追击的前队,整肃如故,毫不慌乱,章法有度,无懈可击,知道自己碰上了真正的对手,不觉为自己轻视韩信,感到懊恼。   韩信给周勃颁布完缓追的命令后,立即命令夏侯婴的“郎中骑”,向周勃的两翼运动,一伺遇到周勃军受阻,立即向章邯军的两翼攻击。   韩信的居中调度,显示了奇效,正好在章邯与周勃在前面接战之际,夏侯婴的“郎中骑”杀到了,二话不说,向章邯军纵队的两翼猛冲过去。   夏侯婴这五千“郎中骑”,是汉军的精锐,大都由原来的秦军铁骑组成,战斗力极强。   五千铁骑,踏入章邯的纵队中,一阵砍瓜切菜,章邯军的反击,顿时告一段落。   韩信在后军早已望见,令中军吹起号角,升起总攻追击的令旗。   这回的汉军,就只剩下追杀了。   战场上,似乎又再现了当年秦锐士一手夹着俘虏,一手提着人头,追逐敌军的景象。只不过,这次漫山遍野,飘扬的是“汉”字的军旗。   章邯见反击不利,只好将后军退向好畤城。   退入城后,将残兵败将一清点,仅剩下不足万人。   章邯见兵力不足,当即做了一个决定,令其弟章平带军守城,自己带着随从护卫,连夜奔回废丘,重新组织人马去了。   韩信见章邯军退守好畤,也不急于立即攻打,在城外扎下大营,实行“围三阙一”缓攻。   韩信的目的,不在乎攻取章邯的一城一池,而在意于如何尽可能多地消灭章邯的有生力量。   扎下营寨后,韩信清点兵马,统计战果,一面令人催促樊哙、灌婴尽快归军。   这是韩信出任大将军以来出关的第一仗,可以说打得相当漂亮,取得了完胜。   大军歇息一日,樊哙和灌婴的军也到了。   一见大军出山,取得偌大胜利,没有自己的份,两人找到韩信,申请明日亲自带军攻城。 第346章 水淹废丘   楚汉战争一开始,汉军上来就是一日内连胜两仗,围住好畤。   章平知道了汉军的厉害,按照兄长章邯临走时的指令,坚城不出,召集兵民,固城拒守。   樊哙、灌婴急于立功,向韩信请战攻城。   韩信见士气可用,当即准许。   次日,天刚蒙蒙亮,汉军就出动了。   按照韩信的部署,汉军围住了好畤的西、南、北面,独留东面,不围。   樊哙攻南城、灌婴攻西城、周勃攻北城,因攻城器械尚未到位,三将打了一天,没有结果。   韩信随即命令收兵。   次日云梯抵达,三军继续攻城。   汉军的士气高昂,组织得力,在强弓劲弩的掩护下,发起一轮又一轮的冲锋。   樊哙在南城,亲自督军向前。   樊哙令弩箭抵近到城墙下面施射,压的守军抬不起头来。   随即令士卒架起云梯,督令登城。   城上箭矢和滚木礌石,纷纷反击。   第一轮攻击失败,进攻士卒退了下来。   见进攻不利,顿时惹恼了樊哙,他再次组织弩箭靠前施射,将盾牌搭成盾阵,抵近城墙下。   这时,只见樊哙大喝一声:“突击队,跟我上。”   说罢,樊哙左手拥盾,右手执刀,首先登上云梯,冒着箭雨,向上攀登。   突击队一见,老大拼命,眼睛都瞪得通红。数架云梯上,登时爬满了踊跃向上的士卒。   梯级登到一半的时候,城上一番喊叫,顿时,硬箭、巨石、滚木向下袭来。   樊哙看得真切,躲过石头、滚木,用盾挡住弩箭,奋勇急登。   看看还剩两三级梯阶时,樊哙觑着城上空隙,一跃而上,格开刺过来的刀戟,挥刀一顿砍剁,顿时,几颗头颅落地。   没等后面的守兵反应过来,樊哙已经跃上城头,纵身跃入守兵群中,横砍竖剁,又是五六个士卒倒在墙边。   随后,汉兵的突击队早已蜂拥登城,一阵追砍,杀散守兵,立即下城开门,放入汉军,南城遂告破。   这边汉军冲入城中,那边,西门、北门也被灌婴、周勃攻破,章平忙带着数十骑,从后门逃出,落荒而走。   县令县丞,不及出奔,尽被杀死。其余守军,死的死降的降。   城中百姓,无一反抗,情愿降汉。   汉兵不杀一民,当即平定。   韩信随即入城,张榜安民,清理战场,给樊哙记首功,报知汉王。   在此之前,汉王已封樊哙为临武侯,至此,复加授为将军。   韩信报请汉王后,立即乘胜追击,派樊哙、周勃、灌婴分别带一军,攻击下郿、槐里、柳中等郡县。   这些城池,守军不多,很快都被攻下,雍地西境遂告归汉。   随即,韩信带军,乘势向咸阳进攻。   咸阳的守将为赵贲,也是章邯手下的一员虎将。   但在韩信面前,就没什么可作为的了。加上咸阳经过项王的一番焚烧和破坏,城池早已没有那么坚固,攻了三日,咸阳告破,赵贲战死。   此时,整个雍地,只剩下废邱一城了。   章邯收集了万余败兵,顽强地守在城中。   韩信亲自带领大军,来到废邱城外。   扎下大营后,按照以往的习惯,韩信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根据舆图,再将周边的地势地形巡视勘察一遍。   这是韩信统军打仗的必做功课之一,借助地势,因地制宜制定战术,是韩信将兵的策略。   韩信观察完周遭的地势,心里已有了破城方法。   遂召樊哙、周勃等授以密计,安排他们分头带军去办。   章邯见汉兵在城外扎下营垒,担心攻城,急忙动员城中兵民,上城防守,亲自督导,日夜不敢懈怠。   此时的废丘城内,汇集了各处的残兵败将,章邯弟章平,也从好畤逃至废邱,带领将卒协助章邯,竭力抵御。   汉兵在城外扎下营栅后,迟迟不做攻城,章邯一时不明其意。   这一日,到了夜间,章邯正在中军帐内坐定,忽然听到城中大乱,四下里乱喊乱叫起来。   “水来了,发洪水了。”   章邯带诸将,急忙出来巡视。   只见城中已经四处漫水,平地上面,水深盈尺。   章邯正想让人查问,水从哪里来,不一刻的功夫,水势已经涨了起来,仿佛似万马奔腾,无法阻挡。   此时,城内的所有街道到处都在涌水,很快就齐腰深了。   民房、店铺统统在水中,军士们早已乱做一团,互相争抢门板等漂浮物逃命。   章邯见此,知道城守不住了,急忙带领将士从北门水浅处冲出,奔往城外。   北城外出城不远,是一座桃林。章邯将军卒带到此,收拢兵马,仅逃出五千余。   章邯军喘息方定,正琢磨该向何处去,猛听得桃林外号角声起,紧接着就是漫天遍野的喊杀声。   章邯等人一看,桃林外四面飘扬着汉军的旗帜,分别是曹参、周勃、樊哙、灌婴,各带一军,将桃林团团围住。   原来,这就是韩信的纵虎驱狼之计。   韩信勘察时发现,废丘城两面环水,自西北流向东南,北面即是这处高地的所在——桃林。   韩信令樊哙带军,先堵住河水的下游,使水不能流走,必然向城中泛滥。何况正赶上秋季水涨,奔流湍急,城墙的各处门洞和泄水涵洞,自然成了输入河水的入口。   水越来越大,转眼就是半城的洪水。   章邯身为名将,只知道防上游的灌水,以为只要有泄水道,就不怕水淹。但没提防韩信反其道行之,堵住下游,让河水倒灌,这却成了章邯防守的盲点。   等到了河水淹没城内后,韩信料定,章邯必往城北的高处逃跑。   于是,事先布置曹参、周勃、樊哙、灌婴各带一军,远远埋伏,一见桃林中有军队过来,就立即围拢过来,将章邯军包围。   章邯此时,才知道中了韩信的计。   没办法,摆在章邯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死战或者投降。 第347章 还定三秦   但章邯已经投降过一次了,好在那时,章邯手里有二十万兵,可以和项羽进行讨价还价。   可现在,章邯身边仅剩下五千残兵败将,还拿什么和汉王讲条件呢?   何况,投降项羽,从战力上讲,也算有个名头。   但如果让自己投降在一个曾钻过别人裤裆的无名之辈面前,那章邯的一世英名,岂不全成了粪土了。   罢罢罢,看来,只有战死,才不辜负我章邯的名将之名。   想到这里,章邯带军,向桃林外的汉军,发起了几轮冲锋。   直到章邯身边剩下不足千人的时候,章邯觉得时候到了。   章邯望着已经杀到眼前的汉兵,又看了看自己身边依旧在拼命为自己挡着刀剑的卫卒们,他毅然举起了手中的宝剑,横在胸前,顺势在颈间一抹。   一道鲜红的血,自章邯的脖腔喷薄而出,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伴随着那柄剑,一同溅落在桃林的草地上。   那一瞬间,章邯的脑海里,快速地闪现过了一群影像。   他们是:周章、田臧、李归、邓说、伍徐、蔡赐、宋留、张贺、陈胜、余樊君、魏咎、田儋、项梁......   自此,秦末最后一员名将,战死在废丘,死在了韩信的军前。   章邯即死,章平等率众军纷纷投降。   此时,废丘城中的水已经下流宣泄,汉兵陆续入城,安民已毕,遂迎接汉王入城。   至此,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雍地尽为汉有。   于是,韩信移兵转攻翟、塞二王。   翟王董翳,塞王司马欣,本来是章邯手下的属将,论打仗,远不及章邯。   按照项王临走时的布置,秦地三王互为犄角,遇到进攻,相互救助。   但当章邯从陈仓、好畤败退的时候,曾经派人向翟王董翳和塞王司马欣求救,二王担心汉兵趁机入境,不敢发兵救章邯。   等到听说废丘失守,章邯战败身死,更加吓得胆战心惊。   再加上当地的百姓,一听说汉王回来了,很多都争相去投降和帮助汉王。   翟王董翳思前想后,觉得自己难以支撑,未等韩信大军抵达,就先派人向汉王请降。   这样一来,塞王司马欣就越加孤立,也只好随着董翳之后,向汉王投降。   汉王见二王都已投降,仍命二人在原地统治,属地不变。   自此,三秦地方,不到一月,都归了汉王。   汉元年(公元前206年)十月,汉王一举平定三秦,夺取了关中宝地。   自此,汉王倚据这块富饶、形胜的关中地区,便开始与项王逐鹿天下了。   项王封锁汉王的计策,自此宣告完全失败,项王的分封体系,也开始瓦解。   随即,汉王命在南郑的萧何,带领后勤机关,前往咸阳。   此时的关中,由于几经战事,已是满目疮痍,残破不堪。   秦都咸阳被项羽放火烧了3个月,已成一片瓦砾。   萧何进入咸阳后,马上安抚百姓,恢复生产,全力收拾关中的残破局面。   萧何一面重新建立已经散乱的统治秩序,同时继续延续汉王的安抚政策,对百姓施以恩惠,以定民心。   作为丞相,萧何建议汉王,在秦法的基础上,进行删减,颁布实施新法,重新建立汉国的秩序和官府机构,修建城池、宫府。   同时,为取得民心,开放了原来秦朝的皇家苑囿园地,让百姓耕种,赐给百姓爵位,减免租税。   为了加强对乡村的控制,让百姓自行推举年龄在五十岁以上、有德行、能做表率的人,任命他们为“三老”,每乡一人;再选各乡里的三老为县三老,辅佐县令,教化民众,同时免去他们的徭役,并在每年的年末赐给他们酒肉。   这样,由于萧何政务娴熟,精明强干,施政有方,颁布利民法令,汉中的农业生产迅速得到恢复,为汉王建立了稳固的后方,保障了征战的需要。   这一日,汉王正在宫中与韩信等将,商议下一步进军方略,人报,常山王张耳来投。   汉王一听,大喜道:“赵地发生巨变了,张耳一定遭到陈余的攻击,即是老友来投,快快有请。”   果然,张耳进来,双方叙过礼后,便将失败的经过详细向汉王道来。   原来,项羽在分封诸侯时,张耳向来交游很广,很多人都替他美言。项羽平常也听说张耳有才能,于是分割赵国的土地封张耳做常山王,建都信都,并把信都改名为襄国。   陈馀旧有的宾客中有人劝项羽道:“陈馀、张耳同样对赵国有功,应该考虑分封。”   但项羽因为陈余没有随从入关,又听说陈余在南皮,就把南皮周围的三个县封给陈余,把赵歇迁都代县,改封为代王。   陈余得知后,怒道:“张耳和我功劳相等,张耳封王,只有我封侯,这太不公平。”   等到田荣在齐地开始造反,并派人来联络陈余,陈余趁势回复田荣道:   “项羽做为分封的主宰,却不公平,把好地方都分封给将军们去称王,把原来称王的都迁到坏地方,如今,把赵王迁居代县,这都是胡作非为。”   “既然如此,我支持您自立为齐王,请您借给我军队,以南皮作为您遮挡防卫的屏障。”   田荣就派了军队给陈余。   陈余本来为赵国的大将军,打仗比张耳强,因此,陈余调动所属三个县的军队,加上田荣的部队,进攻常山王张耳。   张耳哪里是陈余的对手,交手两场,均告失败,最后,只得带着残兵败将逃跑。   张耳在败逃的路上,对各诸侯之中投奔谁,举棋不定,遂和部下商议道:“汉王虽然和我有老交情,可是项羽的势力强大,又是他分封的我,我想投奔楚国。”   部下有人会看星宿,劝道:“汉王入关,五星会聚于井宿天区。井宿天区是秦国的分星。先到的,一定功成霸业。即使现在楚国强大,今后一定归属于汉。”   于是,听了这番劝告,张耳决定奔汉。   正值此时,汉王回师平定了三秦,已经进了咸阳,张耳就带着剩余的军队,来咸阳晋见汉王。   汉王与张耳,是多年的老交情了,现在老友落难来投,自然鼎力相帮,安顿张耳部下住下后,和韩信商议进军策略。   【作者题外话】:为欢迎读者朋友们发表观点,作者建了一个QQ交流群949901369,随时恭候大家,一起参与讨论,当然,也可以搬个板凳只听不语。 第348章 项王的两招臭棋   到了汉王元年(公元前206年)十月,仅仅分封不到一年的天下,复又大乱。   田荣并三齐之地,自立为王,又和彭越连手,攻灭了济北王田安。   田荣遣兵支持陈余,陈馀打败张耳后,收复了赵国的全部土地,把赵歇从代县接回来,又做了赵国的国君。   赵歇对陈馀感恩戴德,分封陈馀为代王。陈馀因为赵歇软弱,国内局势刚刚稳定,不到封国去,留下来辅佐赵王,而派国相驻守代国。   与此同时,项羽分封天下时,不放心燕国,借口韩广手下大将臧荼功劳大,立臧荼为燕王,把韩广迁为辽东王。   韩广对此不服,不肯搬迁,臧荼大怒,哪里还顾及曾经的君臣关系,利用韩广给他的军队,反手攻击韩广。   韩广不支,被臧荼击败并及杀害,燕及辽东两地皆为臧荼所有。   同时,南方的赵佗见秦朝已灭,遂自立为南越武王。   天下乱成如此,项王在做什么呢?   项王分封完诸侯后,诸侯各前往封国。项王交待完三秦的事情后,也率军归国。   项王事先派范增将义帝迁往长沙郴县。随后,暗令义帝驻地附近的三王(九江王英布、衡山王吴芮、临江王共敖)寻机将义帝击杀。   汉元年十月,英布遣将至郴县,将熊心弑于郴城穷泉旁。郴人怜之,将熊心葬于城邑西南边的后山。   这不能不说是项王的一大败笔,也是项王事业的一个转折点,后来被诸侯利用,成为项王失败的诱因之一。   从历史上看,不论是前世齐桓公“尊王攘夷”,还是后世魏武帝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在华夏统一史上,尊王之举都起过重要的作用。   做为乱世,群雄并起时,大家肩膀头一般高,所有的诸侯都需要一个名义上的领袖,才能劲往一处使,实现改朝换代的目标。   但现在,项王对天下还没形成强有力的控制,就觉得义帝成了一个十分碍眼的障碍;即使让他做个傀儡,都嫌碍手碍脚,未免对天下形势判断不清,对自己的实力估计过高。   项王贸然杀掉了义帝,无疑置自己于不义的境地,为其他诸侯反对他,提供了极为道义的政治口实,也就此掀起了诸侯混战的序幕。   所以,项王草率地杀掉义帝,实在是一招奇臭无比的棋。   随后,项王又下了一步为汉王助攻的臭棋,杀掉韩王。   此时,齐、赵两地已乱,项羽又听说刘邦平定三秦,怒不可遏,决定率兵反击。   同在彭城的张良,早已料到这一点,于是,写了一封信蒙蔽项羽,声称:   “汉王名不符实,欲得关中;如约既止,不敢再东进。”   同时,张良还为项王分析齐王田荣和赵国陈余谋叛之事,说“齐国欲与赵联兵灭楚,大敌当前,灭顶之灾,不可不防啊。”意在将楚军注意力引向东部。   项王思量着,齐、赵两地,幅员广阔,又与楚国紧邻,况且,这两地先乱了起来,不能任其发展下去,于是决定暂不西顾,先向东再向北,攻击三齐和燕、赵诸地的反抗力量。   张良的信,从侧面加强了鼓动项王的效果,把项王的注意力成功引向东方,从而给刚取得关中的汉王,赢得了宝贵的休养和整军的时间。   项王认为张良是个人才,想留住他,为自己所用。   虽然很多时候项王认为这些谋士给他的建议,更多时候是对他的启发,表面上无可无不可,实际上心里是接受的。   只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智慧,以示高人一等,维持自己的身份和地位,项王大多时候是有选择地听取并改头换面,变成自己的决策。   关键一点是,项王不善于表扬和鼓励这些人。即使有好的计策被他采纳,也没有什么奖赏或表彰,这就是使得身边的谋士们,认为自己的价值得不到体现,从而失去进言的动力。   项王对待张良也是如此。   他既想留住张良,又不愿屈尊去做张良的工作,于是,他有了一个切断张良后路的想法:杀掉韩王。   既然张良一直想助韩复国,杀掉韩王后,张良无所依靠了,岂不就死心塌地跟着他项王了,何况,举目天下,有谁能比他项王更具实力呢。   于是,项王在彭城杀死了韩王成,彻底破灭了张良相韩的幻梦。   但,令项王没想到的是,张良却没有倒向他,而是逃出彭城,躲过楚军的追查,辗转回到汉王的身边。   此时的汉王,盼张良如盼甘露,当即封张良为成信侯。   此后,张良便朝夕相随汉王左右,成为画策之臣。   项王杀韩王成此举,客观上帮了汉王的大忙,岂能不是臭棋一招。   项王杀了韩王成后,听说张良逃跑了,觉得一个谋士,去留无所谓,也就没放在心上。相对于战和谋,项王更喜欢战将。   随后,项王封原吴县县令郑昌为韩王,派其前往阻挡汉王。   汉二年(公元前205年)十一月,项王北至城阳,田荣引兵会战,被项王击败。   此时的项王,战斗力确实爆表,诸侯中,没有可以一较高下的敌手。   田荣逃往平原,项王随后紧追,围住平原城。   平原民众害怕田荣为其引来屠城之祸,只好把田荣杀死,献于项王,一代齐王就此终结。   但,项王不肯罢休,除了平原外,恼怒的项王烧毁攻占城池的房屋,将降卒全部坑杀,俘虏其老弱妇女,巡行齐地,以示其威,直至北海,史载:所过之处“多所残灭”。   齐国人见项王这样残暴,终于又聚在一起反叛,田横趁机收编齐兵数万占领城阳。   项羽闻讯赶来,围住城阳。   这座曾经被项王屠戮的城市,这次的抵抗异乎寻常的强烈。全城军民,无论男女老幼,悉数参与,誓与城池共存亡。   项王终于开始品尝到滥杀的苦果,城阳久攻不下。   同月,殷王司马卯主动反楚,归附汉王。   正在城阳攻打田横的项王听到这个消息后,实在是分身乏力,就找来军中的都尉陈平,准备委以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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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本来就是四战之地,国力和军队都很弱小,曾经的韩、魏国都无能为力,更何况刚刚立国的殷王呢?   经过一番考虑,殷王答应郦食其,归附汉王。   这边,殷王刚刚归附,项王就得到了消息,不由得怒骂道:   “你司马卯本是一个小小的赵将,无非是我项王抬举你,勉强封你做了一个殷王,这才几个月,竟敢背楚向汉,着实可恶,不收拾殷王,实在不足以出本王胸中的一口怒气,也不足以警示天下。”   项王找来陈平,命其率军西征,拿下殷王。   汉二年(公元前205年)春,西楚国的信武君陈平,率三千军,来到朝歌城下。   朝歌,曾经的历史名城。当年商朝的最后一个王帝辛(商纣王)即都于此。   说到商纣王,顺带交待一句,其实帝辛对扩大华夏的东南疆域,对淮河流域和长江流域的社会发展都是有很大贡献的。但由于连年发动战争和大规模建造琼宫瑶台,大大耗费社会的人力和资财,不注意安抚天下民心,促使社会矛盾不断激化。   商纣王的姑表弟——周武王,趁商纣王国都朝歌城兵力空虚之际,联合羌、髳、卢等部落,共同伐纣,带重兵从西岐,一直打到朝歌。   在决定性的牧野之战中,奴隶纷纷倒戈,商纣王见大势已去,不甘心被捕受辱,便到后宫换了一身镶有珠宝的好衣裳,在鹿台投火自尽,商朝从此灭亡,才有了延绵八百年分封制的周王朝。   但陈平面前的朝歌城,却远没有当年商纣王时代的气势。   眼前的朝歌城,城垣不高,城池不大。   即使这不高不大的城池,对陈平率领的三千西楚军来说,也是无法攻取的。因为,城里的殷王手里有三万军队。   殷王听说城外来了西楚国讨伐的军队,心内不觉一阵惊慌,忙登上城楼观看。   不仅是殷王惊慌,就是守城的兵将,在听说西楚军队到达城下的消息后,无不感到慌张。原因只有一个,项王太强悍了,其手下的西楚军太能打了,这一点,军中的将卒都见识过,更不敢轻易面对这样魔鬼般的对手。   可当殷王和守城将士,看到城下仅排列了三千人马后,大家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因为,城外的楚军太少了。稀稀拉拉排列着,也不讲什么阵势,似乎来参观古城的游客一般。   殷王将心放回了肚子里,既然如此少的军队,倒是可以一战,哪怕是不讲阵型的一阵群殴,也不至于有什么闪失。   殷王命人打开城门,亲自带军出城列阵。   陈平见朝歌城中军出,令弩箭手压住阵脚,提马向前,请殷王出阵搭话。   殷王认得是项**中的信武君陈平,于是提马上前。   两人在两军阵前,相隔数丈的距离,约住战马。   陈平先在马上施礼道:“殷王陛下,别来无恙?”   殷王司马卯喝道:“信武君何故犯境?”   陈平笑道:“殷王陛下,我陈平为什么来此,难道大王心里不清楚吗?”   殷王脸上现出尴尬来,许久方道:“项王意欲何为?”   陈平看着对面的殷王司马卯,斩钉截铁、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四个字道:“降、生、战、死。”   随即,陈平端坐在马上,默默地看着殷王,一语不发。   就是这简单的四个字,却在殷王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陈平的意思很明确,今天带三千人来,是给殷王下通牒的,如果殷王能在此刻幡然悔悟,投降项王,重新归到楚军阵营,那么,项王可以既往不咎。   如果殷王今天要打,那这三千楚军,就是送给殷王屠杀的。   可一旦殷王与西楚开战,那就不是这三千人的问题,后面是项王的十几万大军,是当今天下最具战斗力的军队,是动辄屠城的铁血之师。   那时,别说他殷王了,就是把诸侯翻个遍,也找不出足以抗衡项王的对手。   那样的结果,必定是身死国灭。   对于这一点,殷王想得很明白。   所以,当陈平说出“降生战死”这四个字的时候,殷王沉默了。   良久,殷王说道:“信武君且退军,容本王思虑。”   陈平见殷王已经动心,于是引军后退五里,扎下营寨,等候消息。   隔了一日,殷王派使臣来见陈平,递上降书,说道:“殷王决定继续归属西楚国,永不再叛。”   殷王命人出城犒劳陈平军。   陈平立即派人禀报项王。   项王接报后,大喜,派人赐陈平金二十镒,令其班师。   就这样,陈平兵不血刃,四个字降服殷王。 第350章 殷王又降汉了   陈平之所以敢带三千军降服殷王,在于吃透了殷王的选择可能。   作为一个小诸侯国,当今天下最小的封国,无论在实力和战力上,都不足以和西楚国抗衡。   同时,也不足以同汉王死争。   所以,面对东西夹击的窘境,殷王除了做墙头草随风倒外,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也就是,汉王强,殷王就投降汉王,项王问罪,他就复归项王。   这对于殷王也是痛苦的,却又不得不这样选择。   最不能做的是,彻底倒戈一方。除非已经显示出,此一方是绝对的天下之主,胜券在握。   当下,虽然项王主导了分封,但项氏一族一直以楚臣自居,而项王杀了楚怀王就是不忠不孝,民心顿失,诸侯纷纷起来反抗项王的分封体系,项王虽然战力强悍,不得不四处灭火。   而汉王,对于殷王来说,也惹不起。曾经与项王并肩作战,攻城拔寨的硬仗也打了不少,而且遍施仁义,也是有实力争夺天下的主。   在这样的夹击下,殷王能做的,绝不是拼死战斗,而是权衡。   陈平抓住这一点,带三千兵前来,就是给殷王权衡的机会。   何况,攻城拔寨地打硬仗,一贯不是陈平的特长。   陈平的信条是:一切皆可谋划。   他要给殷王画个圈圈,让其在圈圈里选择。   在详细分析了殷王背叛的原因,以及可选择的路径以后,陈平带着三千兵来到朝歌,并用“降生战死”四个字,简单阐明因果关系,他料定殷王不是那种不会算账,胡乱选择之人。   事实也证明了陈平的判断,同时,陈平也赌赢了。   但是,一个月后,令陈平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件事的发生,不仅淹没了陈平的功绩,甚至给他带来了杀头的风险。   事情的原因是这样的。   汉二年(前205年)春,汉王休整兵马完毕,志在东略。   在探得项王仍在攻齐,被城阳牵制住无法脱身的情况后,汉王与韩信、张良等商定,正好乘此机会挥军出关。   于是,汉王会同大将军韩信,率领大军,出函谷关至陕郡。   关外的父老,听说汉王带仁义之师回来了,所到之处,相率欢迎。汉王传令慰抚,众皆喜悦,额手称庆。   河南王申阳,未经抵抗,望风而降。汉王随即改设此地为河南郡,仍令申阳镇守。   随后,接到韩地的捷报,乃是汉王派出的另一个韩信军,即韩王庶子的韩信,击败项王所封的韩王郑昌,韩地大定。   汉王便实授韩王庶子信为韩王,令其镇守韩地。而此时的张良,已经没有恢复韩国的念头,一心辅佐汉王。   汉王在接受了魏王豹的请降后,中原就只剩下殷地了,于是,命韩信引军东出,从临晋关渡过黄河,直抵河内。   殷王司马卯听说汉兵入境,刚刚投降项王的他,也不好意思立即投降汉王,不得不发兵迎敌。   一场交战,殷军敌不过汉军,徒折了几千人马,败回朝歌。   韩信带军进逼城下,麾众围攻,司马卯亲自督战,率将士守城。一面遣人驰报项王,乞求援兵。   城外汉军围城七日,司马卯忽见汉兵逐渐撤围,晌午过后,竟然全部撤尽,不留一人。   司马卯料想,汉兵无故退去,一定是项王的援军到了,于是,开城门亲率城中将士追赶。   约跑了三十多里,未见汉军一兵一卒,天色已到了傍晚时分,正好来到一片山林之地。   司马卯担心汉军有埋伏,吩咐停止追击,收兵回城。   话音未落,林中几声号角响起,左右两侧早已闪出两员汉将,各带精兵,来攻司马卯。   司马卯不敢恋战,往后便退,部众慌乱,多半弃甲抛戈,跟在后面往回奔逃。   司马卯策马急奔,只恐汉兵赶来,恨不得一步奔入城门。   好不容易到了城下,猛见一汉将据住吊桥,大声喝道:   “司马卯往哪里走?快快下马受缚,免得一死!”   司马卯魂飞天外,想要再择路逃跑,又担心后面追兵赶过来,再说自己实在不知往哪里跑。   没奈何,司马卯硬着头皮,挺枪与汉将接战,才经三个回合,已被那汉将用刀格住枪,轻舒左臂,把司马卯擒下马来。   等到后面殷王的部众跑到跟前,司马卯早已做了俘囚。   正在慌乱之际,那汉将厉声喝道:“殷王已被擒,尔等不投降更待何时?”   众将士一见,只好纷纷丢弃兵器,匍匐桥边,乞降求生。   究竟这吊桥边的汉将是谁?正是汉军大将樊哙,埋伏林中的两员汉将,就是周勃、灌婴。   这三员战将带军分头埋伏着,都是韩信所授的密计。   韩信料定司马卯守在城中,必定向项王求援,如果外面的援兵赶到,里应外合,反而陷于两难境地。   所以,韩信想出了这计诱敌的方法。先假装外援到了,佯为撤围,暗中令樊哙绕回城外隐蔽,周勃、灌婴退到三十里外的树林埋伏。   为的是诱使司马卯来追,正好前后截杀,擒捉殷王。   果然,司马卯贪进中计,被樊哙活捉到手,献至汉王面前。   汉王随即令人解缚,当面宽慰,司马卯拜伏地上,自称愿降。   当下,汉王带领将士,偕同司马卯入城。   城中兵民,见司马卯已归顺汉王,自然全体投诚。   在这短短的一个月内,殷王司马卯不得不再次做出墙头草动作,投降汉王,也实在是无奈之举。   这件事,本身倒没什么。天下动荡,诸侯之间,无非是选边站队的一个过程,尤其对于那些地盘小,战斗力弱的诸侯,也只能如此。   但到了项王这里,却不这么想。   但陈平的问题,倒不在于项王怎么看待诸侯的倒戈,而是项王要追究这件事的责任,将罪过归结到前次带军收服殷王的将领身上。   在项王的概念里,要收服就一劳永逸,就像对齐国那样,一律屠杀、坑埋,让这个地方不再有反抗的力量,或者重新背叛的能力。   而对于殷王,刚刚接到陈平他已降服的捷报,不到一个月,又告诉项王,殷王又降汉了。   这口鸟气,项王无论如何也受不得。   眼下城阳还在抵抗,暂时拿不下来,汉王远在武关,项王也鞭长莫及,但拿自己的部属开刀问罪,这总可以吧。   项王一怒之下,命令追究前次参与降服殷王部将的责任,杀无赦。   【作者题外话】:为欢迎读者朋友们发表观点,作者建了一个QQ交流群949901369,随时恭候大家,一起参与讨论,当然,也可以搬个板凳只听不语。 第351章 渡船上机智脱险   汉二年(公元前205年)三月。   汉王东征攻下殷地,项羽闻报大怒,下令追查上次去收拾殷王这一摊子的人责任,他要把讨伐殷王的将吏统统杀头。   盛怒之下,项王已经忘记了陈平兵不血刃降服殷王,带给他的喜悦,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根本不认可这种未经屠戮,就取得降服一个诸侯的战果,觉得没杀什么人,就拿下殷王,简直违背他意识里的征服常理。   所以,他要杀自己人,给后面的人看看,以后还得像他这样,靠冷血的杀戮,彻底从肉体上消灭,再达到令敌人精神上的恐惧,这样才叫征服。   陈平在项王身边日久,多少也维护下了一些人脉,他借助军中消息灵通人士的通报,立即得到了城阳私下传过来的消息。   他不想就此被杀,同时,陈平也看清了项羽是个鲁莽武夫,没有战略头脑,更缺乏明主的气概,实在是不堪扶之主。   正好前几日,好友魏无知给他寄信,说其已经投在汉王帐下,劝陈平现在投奔汉王正是个好机会。   这样一来,在陈平心中酝酿已久的归汉计画,就可以列到日程上来了。   之前与张良的一番交谈,对汉王已经有所了解。   在前世的陈平,也知道自己终究要归到汉王帐下,为汉王夺取江山出谋划策,并在关键时刻,屡次挽救危局,看来,现在时机到了。   陈平打探得汉王正在修武整军,于是,便封好项王赏给他的黄金和官印,派人送还项王,连忙拿着宝剑抄小路乘夜逃走。   陈平一路向北而行,次日傍晚,跑到了黄河渡口。   过了黄河再走不远,即可到修武。   黄河渡口,正停泊着一只小船,陈平顾不得多问,一头钻进船舱,连声叫道:   “船家,开船、开船。”   船夫本想再多等几位渡客,见陈平催得急,抬头瞄了他一眼。   见陈平仪容端庄、相貌堂堂,长得高高大大的,又是一个人,神色慌张,料定一定是逃跑的官吏,身上肯定带着金银宝物。   膀大腰圆、面目粗鄙的船夫嘴角一动,邪念顿生。   这船夫本来就在这黄河岸边,除了做摆渡以外,兼做一些杀人越货的勾当。   见买卖送上门来,岂有不笑纳之理。   于是,船夫答应了一声,解开船缆绳,将船用竹篙撑开岸边,望黄河河心撑来。   船夫一边撑着船,一边四下看着动静,眼角不时瞄向陈平的腰间。   陈平见船已离岸,船夫将撑船的竹篙慢了下来,眼睛不时向自己身上瞟过来,目光里透着一股杀气。   陈平登时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心道:“坏了,这船夫起歹意了。”   船夫撑船的动作越来越慢,似乎在找合适的机会下手。   陈平一见,不敢怠慢,他明白,再拖延下去,自己随时可能被船夫掼下河去,送了性命。   有道是,急难时容易生智,何况对于“凡事皆可谋划”的陈平。   只见陈平从船舱中不慌不忙地站起,对着船夫说道:“这船舱里好闷热啊。”   边说,陈平边开始脱去上衣,随后,又解开内衣,光着膀子,走出船舱,来到船夫身边道:   “正好我也闷的慌,我来帮你刺船吧。”   说着,扶着竹篙,帮船夫撑起船来。   船夫上下打量了陈平一番,见他光着膀子,衣服扔在船板上也没有什么声音,腰间也没有什么物件,除了那柄宝剑,分明就是一个穷光蛋,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由觉得扫兴之至。   见陈平帮着划船,索性打消了打劫他的念头。   一场凶险,被陈平轻而易举地化解,就这样躲过了一次性命危机。   陈平被渡船送过黄河,径直奔汉军营寨而来。   守营的士卒通报后,不一时,陈平就见营中奔出一员将吏来,待到那人来到眼前,陈平不禁脱口而出:   “无知!”   来人上前,一把抓住陈平的胳膊,大笑道:   “平兄,真的是你啊!”   “哈哈哈哈哈。”两人相顾而笑。   来人正是陈平昔日的玩伴,好友魏无知。   自阳武一别,一晃已三年多过去了,两个好友百感交集,久别重逢的亲切,油然而生。   “快,快随我进营。”魏无知当即携着陈平的胳膊,迎入营帐。   陈平此次投汉军,刻意没有走张良的路线,是出于今后长期在一起辅佐汉王,相互避嫌的考虑。   同为汉王的重臣,如果两人关系极其密切,难免在工作中会遇有诸多利害关系,这是陈平和张良都不得不认真对待的事情。   当然,两人的配合是必定密切的,但抛开了任何特殊裙带关系的配合,才会令汉王放心。   而任何君王,都忌讳身边的人相互结党营私,不希望手下之间建立超过与君王的关系,这是任何一个团队里,都需要注意的禁忌。   所以,陈平此次投汉王,宁可走魏无知推荐这条线,也不挑明曾经暗中帮助过汉王的事实,实在是做为大谋士的明智之举。   当然,这样做的一个不利的因素是,汉王如何能对陈平的能力和水平,在短时间内认可,并给予足够的信任,这是陈平需要面对的问题。   毕竟陈平不是汉王创始团队的,半路空降过来,如何在人才济济的原有团队中脱颖而出,这是考验陈平的一道坎。   但陈平对此,很有信心。   以自己善谋的特长,在当今乱世之中,尤其是汉王要与项王争夺天下的斗争中,陈平是有十足把握脱颖而出的。   所以,当魏无知见到陈平后,除了那份久别重逢的兴奋,更多的是即将在一起打拼的期待了。   魏无知吩咐手下,摆上酒宴,为陈平接风。   两人对坐,少不得班荆道故,相得益欢。   在大致介绍了这几年自己的情况,以及黄河岸边的遇险,使魏无知唏嘘不已后,陈平问道:   “无知兄,何日来到汉军营中?”   魏无知说道:“说来话长了,当初在阳武胡记酒舍一别,我先投了陈王帐下,陈王被庄贾杀害后,我又在吴芮帐下任事,后来,陈王旧部的吕臣相约,又投在他军中,去年底,汉王攻下关中,就又投在汉**中了。”   “来到汉**中后,我才发现当初在胡记酒舍里,陈兄的论断有多么正确。”   陈平打断道:“我说什么了,我怎么不记得了。”   【作者题外话】:PS:推荐一本军事小说《843858+猎玫》,无穿越,无重生,无系统,没有金手指,作者实地考证战场遗址,真枪实弹不含糊,绝对的硬核。军迷不可不读。PS:推荐一本悬疑小说《855458+鬼娃儿》,是人间精灵,还是所谓的活尸,还是我们的朋友,读后便知。PS:推荐一本玄幻小说《849000+苟道》,修仙还是苟下去,看看本书就知道了。PS:推荐一本武侠仙侠小说《819013+天道令》,天道大陆之下的玄武大陆,一位叫做陆凡的少年,一步步成为不平凡的天道之力,且看他如何成仙。 第352章 明智的选择   魏无知道:“你不记得了,可我还记得清清楚楚的。”   “你当初说,我们都不是君王之才,难有作为,最好的出路就是寻找一明主,辅佐他成就王业,在此基础上成就我们的功名。”   陈平点头道:“是的,我记起来了,这话我说过。”   魏无知接着说道:“你还说,每个君王脖子底下,都有片逆鳞,不小心碰到了,就有性命之忧。而雄才大略之主,却能将这逆鳞隐藏得很好,一般情况下不会轻易给臣属带来灾殃。”   魏无知说到这儿,陈平不禁想起了此次逃离楚营的一幕,不由得感慨道:   “是啊,这项王的逆鳞就太明显了,而且什么时候发作,实在令人难以琢磨。”   魏无知继续说道:“当时你还劝我,先投到陈王帐下,把那当做一块跳板,在机会合适的时候,找到明主投奔过去,这样既可以免得触碰逆鳞,又能有个很好的台阶,在新的明主那,谋得一席之地。”   陈平笑了,举起酒斛道:“无知兄是想说什么,说我算卦占卜厉害么?”   魏无知同样举起酒斛,与陈平碰了一下,两人一饮而尽。   放下酒斛,魏无知才说道:“直到今天,我才惊叹于陈兄看事情如此之准,对天下大势的把握,如此的精道。”   “咱俩虽然从小玩到大,平时只是觉得你的鬼点子多,现在经过这几年的生死之事后,才发现陈兄的思虑足够高远,谋划足够深厚,无知不得不服。”   陈平忙拦住无知的话道:“哎哎哎,你无知兄还让不让我喝酒了,这军中倒是有很多马,你的职位难道是拍马屁的不成?”   “哈哈哈哈哈。”两人同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笑罢,魏无知继续说道:“其实,我说这些,不完全是恭维你,咱俩之间,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我是想说,以陈兄的大才,此时来汉王身边,正是时候。汉王现在身边恰恰急需像陈兄这样的划策之才。”   陈平虽然认同,仍然问道:“说说看,为何呢?”   魏无知说道:“陈兄在魏咎那里的委屈、在项王那里的蛰伏,以及为他们出的高策,无知也有些耳闻。”   “但这两个人,实在是没法跟汉王相比。尤其是项王,虽然授你为都尉,却得不到项王信任。”   “在一般人眼里,又是都尉,又是信武君,貌似待遇不薄,其实,对于一个谋士来说,言不听计不从,就是给座金山,也不代表着尊重。”   陈平用力地点头,深度认可无知此言。   “就拿你刚才说的,讨平殷王之事,不费一兵一卒,不耗攻伐之劳,本是一件奇功。殷王又叛,实在是他力有不逮,形势所迫。项王反倒怪罪于你,还要杀头,这样的君王,逆鳞也太明显了,今后谁还敢跟着他干?”   陈平接话道:“项王过分迷信武力,崇尚屠杀的恐吓作用,以为所有的征伐,最好的结果就是以杀戮告终。”   魏无知说道:   “所以,你看齐地,他屠戮过城阳,杀了多少齐地的兵民,这都快半年了,齐地服了吗?一个城阳,区区几万兵,愣是守了几个月,项王十几万大军,竟奈何它不得,这不很说明问题么?”   陈平慨然道:“所以,这就是项王的局限所在。作为一名出色的武将,带领一军披坚执锐、攻城拔寨,当今天下无出其右,但做一个君王,综合能力还是不足啊。”   稍停,陈平接着说道:“这也是我此次离开项王的根本原因。当然,这次殷王的事,只是一个诱因,在此之前,我也一直静观形势变化,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这两年来,天下纷纷,汉王能够异军突起,而且仁德尽施,对待百姓、对待战俘、对待降将、对待诸侯,无不显示出他的宏图大略,这样的主,可以做为辅助的目标。”   “尤其听子房说,汉王对他的划策是言听计从,这就很难得。”   魏无知举起酒斛道:“陈兄所言极是,汉王豁达大度,知人善任,远近豪杰,相率归心。关键是汉王能听得进话,对谋士的计策,既能充分理解,又不吝赏赐,陈兄在这里,一定会大有作为。”   陈平举起酒斛道:“更开心的是,可以和好朋友在一起共事,还望无知兄代为举荐。”   魏无知道:“我写信让陈兄来,正是此意。”   两人碰斛,一饮而尽。   放下酒斛,魏无知说道:“明日我就启奏汉王,汉王一定高兴陈兄的到来。”   旋即,魏无知又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还有一个熟人在军中,也能帮上忙,陈兄猜猜他是谁?”   陈平问道:“还有故人,是子房兄么?”   三人之间彼此相熟,自然都知道这层关系。   魏无知摇了摇头。   “那还有谁?”陈平好奇问道。   “石奋。”无知说道。   “石斗的兄长?”   魏无知点了点头,说道:“石奋现在掌管汉王的接待工作,担任中涓,在夏侯婴手下,明日,应该正好是他值班,我和他说一下,一起向汉王举荐你。”   说完,魏无知和陈平又畅饮多时,直到日暮更深,安排陈平住宿营中。   第二天早起,魏无知便去见汉王,面荐陈平。   汉王听罢魏无知的举荐,说道:   “这陈平,寡人似有耳闻。这样,今天中午,正好有几个来投军的,寡人一起请大家吃个饭,边吃边聊。”   到了中午,汉王召陈平入见。   在中涓石奋的引领下,陈平等七人一起晋见了汉王。   陈平从容行过了礼,见汉王又与其余的人相见还礼,只好站立在一旁。   大家见礼已毕,汉王就令左右,引众人到西厢房的餐厅就餐。   席间,汉王边用餐,边礼节性地与每个人聊了几句。   一顿饭的时间,很快就这样过去了。   汉王擦擦嘴站起来,对石奋说道:“先这样吧,我还有个事情要处理,你先带大家下去休息吧。” 第353章 盗嫂贿金事发   陈平见人多也不便说话,就随着石奋走了出来。   待石奋安排好其他人的休息,陈平拦住石奋道:   “石兄,麻烦为我通报一下汉王,我想单独觐见。”   石奋摇了摇头道:“这个时间,大王基本要睡个午觉。”   陈平又道:“那睡醒午觉呢?”   石奋又摇了摇头道:“除非大王有召,否则,可能机会不大。”   陈平见石奋这样说,忙灵机一动,说道:   “这样,石兄,你这就进去和大王禀报,就说陈平有要事要禀报,这件事不能过了今天。”   石奋疑惑地看着陈平道:“陈兄说的可是当真?”   陈平笃定地重复道:“我确实有极重要的事要和大王禀报,此事事关重大,绝对不能过了今天。”   石奋素知陈平的为人,见陈平这样肯定,信以为真。加上,汉王曾经交待过他,遇到紧急事情或人,不管汉王在做什么,哪怕在和女人睡觉,也不得耽误通报。   想到这里,石奋慨然说道:“好吧,我这就去禀报汉王。”   汉王听罢石奋的禀报,这才想起早上魏无知的举荐,差点忘了陈平这回事儿了,就命石奋引陈平进来。   当陈平进来时,汉王正斜靠在榻上,微微闭着眼在那养精神。   陈平站在一侧,不说话,默默地等待着。   许久,汉王睁开生涩的双眼。   他实在想睡上一觉,但既然石奋说陈平有要事要禀报,只好略微假寐了一下。   汉王斜靠在榻上,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抬起头来,看着站在下面的陈平,问道:   “听说你有要事要禀报,什么事,说吧。”   陈平上前一步,深施一礼道:   “大王如果想争夺天下,最大的障碍就是西楚的项王。”   “嗯?”陈平的开篇明义,顿时吸引了汉王,刚才还有些昏沉沉的脑袋,也随着清醒过来。   陈平继续说道:“项王现在正被齐国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城阳围困日久,仍然难以攻克。现在都城彭城空虚,大王何不趁项王还在齐地的机会,调集诸侯大军,快速东进,捣破他的老巢呢?”   “如果攻破彭城,截断了西楚军的归路,项**心必乱,那时大王再整顿大军,与项王争锋,就可以占据战场上的主动。”   待陈平一说完,汉王的倦意顿消,站起身来,走到案几处坐下,命人给陈平看座。   汉王继续询问彭城的进军方略。   陈平就将此去彭城的山川路径,沿途城池的情况说与汉王。   汉王听得眉飞色舞,欣慰异常,便道:   “寡人在此一直犹豫,是去齐国与项王对战,还是等他西进时阻击。现在听阁下一说,顿时茅塞顿开。”   “救齐和等待西楚来攻,都不是最好的办法,攻取彭城,才是制胜的要害。”   于是,汉王问陈平道:“阁下在项王处任何职?”   陈平答道:“臣在楚营任都尉一职。”   汉王把手一挥道:“寡人也任命你为都尉,何如?”   陈平当即拜谢。   汉王接着补充道:“且慢,寡人还要任命你做参乘,兼掌护军。”   陈平心内大喜,为汉王的慷慨和信任感动。   陈平知道,都尉就不用说了,仅次于将军衔;关键是这参乘和护军,同时兼任,对于他这个刚刚从楚营投奔过来的人来说,不仅破格了,而且不能不说是莫大的信任。   所谓的参乘,就是陪王出行,在王身边驾驭马车的官员。   而护军的权力则更大,实际上就是监护三军将校,相当于后世的军纪、检委、首、长。   汉王就是如此,只要是人才,从来不吝啬赏赐,也敢于大胆信任,放手使用。   这与韩信所说的项王,将官印的棱角都磨平了,都不舍得颁给部下的情况不同,汉王的知人善任和慷慨大气,至此可见一斑。   但令汉王始料未及的是,在陈平走马上任十多天后,军中的抵触浪潮,来的是如此激烈。   一个团队里,总会有类似的情形。   一些原本跟着老大创业的创始团队成员,因为跟着创始人日久,能随时说上话,因此,总是习惯于向老大进言。   而如果像陈平这样,从敌方阵营突然空降过来,立刻就可以监管创始团队的行为,成了凌驾于众军之上的宪兵首脑,这样的人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即使你一切做得都很好,那也没关系,这些人手里有两样东西,可以致这人的命。   一是放大镜或者显微镜,用来仔细观察、审视你的一切言行,甚至鸡蛋里挑几块骨头出来。   另一个是打听关于这个人的一切小道消息,越详细越好,最好有些望风捕影的八卦类,又查无实证的东西,比如生活作风,性格弱点,或者小时候的一些顽劣都可以。   这样做的目的,一是彰显创业团队成员对老大极为负责任的态度,二是侧面整整这个刚来就想出风头的家伙,直到他向创始团队投降,自动加入到团队为止,那时再寻找下一个倒霉蛋。   现在,汉王就面临了这样一个问题。   有人来向他告都尉、参乘兼护军陈平的状了。   而且,来告状的人级别还不低,比陈平高,说话自然分量就重。更令汉王信服的是,这两个人一向能征惯战,屡立战功,对汉王无论是形式上,还是实际上,忠心无贰,赤胆红心。   告状的人是将军周勃和灌婴。   两位将军参过汉王后,说道:   “大王,您别看陈平长得人模狗样的,肚子里实在没什么货色。您有所不知,我们听说陈平居家时,盗其嫂,这可是人品问题,也是道德问题,这样的人怎么能当护军呢?”   “他在魏王咎那儿干不下去了,跑到项羽那儿;在项羽那儿又没法呆下去,才又来投靠了您;这样的人有什么信誉可言,他对您能忠诚吗?”   “更可气的是,您让他监督军将,他就借机收受将尉们的钱财,谁给他钱多就对谁好,给的少就刁难人家。”   “嗯?有这种事?”汉王不由得恼怒道。   【作者题外话】:为欢迎读者朋友们发表观点,作者建了一个QQ交流群949901369,随时恭候大家,一起参与讨论,当然,也可以搬个板凳只听不语。 第354章 赢得信任   周勃和灌婴对陈平的反应,很正常。   就像很多团队一样,新加入的人,注定要在这样的环境中求生存,何况陈平刚一来,就成了汉王身边的红人,难免要面对这样的考验。   陈平的所谓“盗嫂”传闻,虽然是仇人雍瓜故意泼的脏水,但一般情况下,往往人们对这种瓜,不去辨别,更愿意直接开吃,甚至以讹传讹。   但汉王不仅是吃瓜,既然手下两位爱将反映上来,又关乎被反映者的道德和人品,对此当然不能不闻不问,这时候,正适合“做事给人看”。   于是,汉王叫来推荐陈平的魏无知,质问道:   “你给我推荐的是什么人啊?听说陈平居家期间盗嫂,来了才几天,就贪、贿受金。”   魏无知面对刘邦的大声质问,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大王容禀。微臣与陈平自小在一起长大,世间所言陈平盗嫂,完全是莫须有,实在是当年的仇人,诋毁他形象的污蔑之词,不足为信。”   “大王提倡广泛招揽人才,怎么能听信这种讹传呢?”   “撇开这种无稽之谈不说,当初微臣给您推荐他,是着重这个人的才能,而大王您现在责问的,是他的品行。”   “假如现在有人像尾生(注1)、孝已(注2)那样的品行,但对大王争夺天下没有什么帮助,大王您需要这样的人吗?”   “眼下楚汉相争,陈平是有奇谋的人,关键要看他的奇谋对大王有用没有用,至于那些望风扑影的谣言,为什么要听呢?”   “在这里,微臣可以向大王保证,倘若陈平确实没有实际能力,臣甘愿坐罪!”   经过魏无知的一番解释,汉王虽然对陈平的看法转变了不少,但他心中的疑团仍然没有完全解开,想借此事笼络陈平的目的还没完全达到。   于是又叫来陈平,问道:   “你原来是帮助魏王的,后来离开魏王去帮助楚王,现在又投奔到我这里,一个讲信誉的人,能像你这样总是跳来跳去,为人谋而三心二意的吗?”   陈平事先已经得到魏无知的通报,知道有人在汉王面前谗毁他,就不慌不忙地回答道:   “大王,同样一件有用的东西,在不同的人手里作用就不同了。”   说完这句开场白,陈平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我过去为魏咎出谋划策,可他总是不采纳我的意见,没办法我才跑到项羽那儿。”   “到了项羽那儿,慢慢我发现项羽刚愎自用,谋臣贤士的计谋不被采纳,猛士勇将难以得到独立领军的机会。更为严重的是项羽只重用身边的人,对于投奔之人,妒贤嫉能,有功不赏,吝啬爵位,所以好多人最后都离开了项羽。”   “我虽然还是我,但用我的人不一样,得到的效果也不同。我久慕大王善于用人,想施展所学,所以才不远千里来投奔大王。”   “我离开项**中的时候,净身出户,什么也没带,来到这儿也是两眼一抹黑,没有钱,就生活不下去,也就不能为大王办事,所以,才接受了别人的礼物。”   “但我接受了礼物,却没有因此徇私枉法,大王要是觉得我那些主意没什么价值,又听信谗言,不信任我,那么,我收下的那些礼物还没有动用,我可以全部交出来,请大王让我辞职回家,老死故乡。”   陈平收受贿金之事,虽然在诸将中不齿,但在汉王的意识里,倒不是什么事。   汉王担心的是危及他夺取天下事业的人,尤其是那些有政治野心的人。   至于爱财贪贿,汉王觉得只要给属下足够的封赏,满足其好财的心里,从而兑换出这些人脑子里的智慧和身上的才能,可算是各取所需。   作为尽掌天下财富之主,最不怕的就是这些爱财的属下。   就像后世那个回乡隐居韬晦的袁项城,因其长子劝他不要把家里的金子,都赏赐来探望他的带兵将领时训斥的那样:   “他母亲的,将来天下都是咱袁家的,还在乎那几锭金子吗?”   包括西汉建国后,萧何为保身,不得不遵照陈平现在使用的这一套路保身,也从事后验证了此时陈平的高明。   所以,表面上,是陈平的寥寥数语,道明了自己的处境,也说清楚了利害关系,汉王的疑虑顿消,对陈平好感倍增。   实际上,是汉王走了一个以上御下的流程。籍此事件,坚定陈平死心塌地跟着他的决心。作为谋士,只管专心帮助汉王争夺天下,不要担心未来的荣华富贵。   于是,汉王排除众议,赏赐了陈平一番,正式任命他为护军中尉,专门监督诸将。   诸将见周勃和灌婴的进言都没起作用,汉王反倒更信任陈平,于是,所有人不敢再非议了。   双方的目的彼此达到,也都暗自对自己的计谋得逞而得意,这样的双赢局面,是任何上下级之间,最好的结果。   陈平在汉**中自此站稳了脚跟。   汉二年(公元前205年)三月,汉王以接取太公和吕雉为名,派遣将领薛欧、王吸出武关,取道南阳,利用王陵聚集在南阳的数千兵力,向楚地试探性前进。   薛欧等军队到了阳夏,被项王派兵阻拦,停滞不进。   同年,汉王出兵函谷关,进至陕县,河南王申阳、韩王郑昌相继投降,汉王所控制的区域,已经接近彭越活动的巨野泽地区。   与此同时,汉王派使者通知赵国,邀请赵国共同伐楚。   陈余说:“只要汉王杀掉张耳,赵国就从命。”   于是刘邦找到一个和张耳长得相像的人斩首,派人拿着人头送给陈余。陈余答应发兵助汉。   至此,汉王就与东部黄河南北两岸的几支反楚力量连成了一片,西楚政权失去大半河山,形势向着有利于汉王的方向发展。   等到了汉王在收降魏王魏豹,掳获殷王司马卬后,淮河以北除了彭城附近和燕王臧荼所控制的燕及辽东地区之外,已经尽被反楚力量占据。   在进兵前,汉王先巩固后方,在栎阳建都,设立汉朝社稷;积极整修边塞,防止匈奴人乘虚而入,并“施恩德,赐民爵”,进行全面战争的动员和准备。   这些准备工作做好后,汉王认为剿灭项羽的时机已经到来,于是经修武,由平阴津南渡黄河,抵达洛阳,誓师伐楚。   注1:尾生,古代信义之士,语见《庄子》,与女朋友约定在一桥约会,女子不来,洪水来了,不肯离开,抱桥柱而死。   注2:孝己,传说为殷高宗武丁之子,以孝闻名,因遭后母谗言,被放逐而死。后用作孝子的典范。 第355章 彭城之战之师…   汉二年(公元前205年)四月,趁项羽主力仍被田横拖在齐地,楚都彭城空虚之机,汉王率军渡过平阴津,前至到洛阳。   队伍走到新城这个地方,人报有当地的三老要求拜见。   汉王命人带至近前。   不一会儿,侍卫领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近到汉王马前。   汉王下马恭迎,老者连忙下拜,汉王还礼,询问高姓,才知道是新城三老董公,年已八十有二。   汉王问:“董老先生,有何建言呢?”   董公从容说道:“自古道:顺德必昌,逆德必亡,师出无名,人心难服,敢问大王兴师举兵,究竟要讨何人?”   汉王道:“项王无道,所以前去讨伐。”   董公又说道:“古语又有言,事先明确告诉天下敌人是贼寇,才有战胜敌人的可能。项羽残暴不仁的事情很多,天下尽知,但逆天害理的事情,莫如弑帝杀主一事。”   “臣素闻大王为仁德之主,曾经和项羽共立义帝,北面以臣事之,今义帝被弑于郴城穷泉,虽说江畔居民收尸安葬,但终究是草草从事,阴灵未瞑,逆恶未彰。”   “大王如果想要征讨项羽,为何不大张旗鼓为义帝发丧,令全军皆穿缟素,并传檄诸侯,令天下人都知道义帝是被项羽杀害的,使项羽的罪恶昭彰;这样大王您才能师出有名,天下敬仰。即使是古代的贤王,对待此事也不过如此啊!”   汉王听完,觉得很有道理,连忙向董公答道:   “好极了,好极了,若不是董老先生,寡人怎么能知道这个大义呢?”   汉王当下想要留住董公,参与军机。   董公自称年纪大了,身体又多病,不想再求仕进,告辞而去。   于是,汉王按照董公所说,为义帝举哀发丧,令三军统着素服三日,同时,分派使臣四处传送檄文给诸侯,布告各国。   檄文上说:   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于江南,大逆无道。神人共愤。寡人亲为发丧,全军皆缟素。望诸侯见檄,悉发所部兵,南浮江汉以下,共击楚之杀义帝者!   檄文所到之处,魏、塞、翟、韩、赵、河南等地,各路军马如约而至,连带随军支前民工,共计五十六万人,浩浩荡荡,都齐来洛阳聚集。   此时的汉王,联合各路诸侯,手握绝对优势兵力,控制了绝大部分国土,正所谓踌躇满志,信心爆棚。   宛如后世淝水之战前的苻坚那样,准备投鞭阻河,一举拿下西楚国。   汉王觉得接下来,是一次一边倒的征伐,任何有点军事常识的统帅,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取胜。   汉王借口需防范项王乘虚袭击后方根据地,特命大将军韩信留驻河南,扼要防守,亲自带领诸侯大军东出。   在诸侯联席军事会议上,汉王制定了攻击西楚一举拿下彭城的作战计画。   按照汉王的意图,对整个灭西楚之战,做了如下部署:   萧何镇守栎阳,并筹集军资,自渭水、黄河顺流而下,以补给前方。   曹参、周勃、樊哙、灌婴及陈余派来的赵军等部,为进攻彭城的北路纵队,由朝歌经定陶、胡陵,出肖县,攻彭城;   汉军的薛欧、王吸、王陵,为南路纵队由宛经叶县、阳夏,攻彭城;   汉王亲率夏侯婴、卢绾、靳歙、司马欣、董翳和殷王司马卬、常山王张耳、河南王申阳、韩王信、魏王豹等诸侯军为中路纵队,张良为军师,陈平为参乘,由洛阳经雍丘、睢阳进攻彭城。   大军进抵外黄的时候,彭越率军三万来会。刘邦考虑到大军已足够强大,就命他继续袭扰楚地,做运动游击,掩护汉军侧背。   这时,项王接到汉王汇集诸侯来攻的情报后,及时做了相应的防守部署:   定陶重镇,由魏相项它,大将龙且守备;   曲迂(今河南中牟县东)、阳夏(今河南太康),由大将钟离昧率军守卫。   同时在肖县、砀县地区,适当布置了守城部队。   调整好部署后,项王加紧了攻城,准备将城阳尽快攻下后,回军楚地。   但战局却以项王预料不到的形势发展着。   汉二年(公元前205年)四月下旬,汉王三路大军都取得了进展。   南路方面:王陵、薛欧、王吸等军,顺利击破夏阳后,继续向肖县前进,准备与中路会师;   北路方面:曹参率领樊哙、灌婴、郦商等部,自围津(今东明县境)渡黄河后,樊哙攻煮枣(今山东荷泽西南),击破楚军。曹参、灌婴攻下定陶,楚将龙且、魏相项它败走。   曹参攻克定陶重镇后,又派樊哙南下与中路会师于外黄(今河南杞县东)。曹参自与灌婴、郦商追击龙且、项它军至胡陵(今江苏沛县北、山东鱼台东南),攻下胡陵后,即与中路会师。   汉王的中路方面:周勃为前军,攻破曲迂(今河南中牟县东)进抵外黄,与北路方面的樊哙胜利会师,于是向肖县、砀郡地区推进。   在肖县、砀郡地区,中、北、南三路顺利会师。   汉王随即挥军,将肖县、砀郡地区楚军的抵抗击溃后,径至彭城。   此时的彭城里面,守兵寥寥,所有精兵猛将,都随项王伐齐,单剩老弱数千人,留守城中。   这样可怜的兵力,如何抵得住数十万大军,当下闻风逃遁,汉兵鱼贯而进,即将彭城占住。   汉王进驻彭城后,立即在外围部署兵力,以防项王。   西线,命令吕雉的兄长,也就是汉王的大舅哥,周吕侯驻军下邑(今河南夏邑),保护彭城的西侧安全。   同时拜彭越为魏相,让他率部驻扎在魏地。   北面,则令樊哙攻占邹鲁、瑕丘(今山东磁阳西二十五里)、薛(今山东腾县东南),命令其在今山东峄县、枣庄、邹县、曲阜、滋阳一带驻守,以掩护彭城东北方向,也就是项王回军主要方向的安全。   汉王派出诸侯军守备四周,加上樊哙守邹鲁之兵外,在肖县、砀郡及彭城的军队总数,还有约三十万人。   安排好这一切,汉王进驻项王宫中,发现项王宫中,从咸阳掳掠来的美人都在这里,珍宝杂陈,不由得故态复萌,索性在宫中住下,朝饮醇酒,暮拥娇娃,享受那温柔滋味。   就是部下将士,也日日置酒高会,欢呼畅饮,快活异常。   就在彭城内的汉王和将士们,纵情享受胜利的喜悦时,一个巨大的危险,像一张大网,向彭城罩了过来。   【作者题外话】:PS:推荐一本军事小说《843858+猎玫》,无穿越,无重生,无系统,没有金手指,作者实地考证战场遗址,真枪实弹不含糊,绝对的硬核。军迷不可不读。PS:推荐一本悬疑小说《855458+鬼娃儿》,是人间精灵,还是所谓的活尸,还是我们的朋友,读后便知。PS:推荐一本玄幻小说《849000+苟道》,修仙还是苟下去,看看本书就知道了。PS:推荐一本武侠仙侠小说《819013+天道令》,天道大陆之下的玄武大陆,一位叫做陆凡的少年,一步步成为不平凡的天道之力,且看他如何成仙。 第356章 彭城之战之项王的奇…   汉王率领诸侯军,占据了项王的老巢彭城。   汉王带领诸将,以胜利者的姿态进了城,而汉王则直接进驻了西楚霸王的王宫。   这回,樊哙不在身边,张良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像咸阳时进行劝告。   于是,汉王堂而皇之地喝着霸王的美酒,睡着霸王的女人,分发着霸王的珠宝财物给部下,日子好不快活。   汉王自认为,汉军一路上已经扫荡了西楚沿线的城池和部队,方圆数百里的范围内,已经见不到霸王的军队。   那些可怖的西楚军,远在齐国境内的城阳城下,而沿途,汉王又布置下了层层保护和阻击的部队,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保险,完全可以放心享受霸王宫里的一切。   只等霸王回军后,用眼前的几十万大军,和霸王好好厮杀一番。   那边汉王在霸王宫里享乐,这边的项王却陷入到从没有过的危机之中。   项王本来事先也计画在彭城区域布置一些守兵,但出乎预料的是,他一直器重的九江王英布,突然不听他调度了。   项王手下有五大战将,英布、龙且、钟离昧、季布、蒲将军,因为英布从一开始就是自带军队,所以,只有英布封了王。   本来项王想借着封王,进一步笼络住英布,但事实好像不是这样。在项王攻齐的时候,向英布征调军队,英布托辞病重不能前往,只派将领带着几千人应征。   等到听说汉王要带军攻打彭城,考虑到英布离着彭城较近,项王紧急征调英布拱卫彭城,英布又托辞病重不去。   所以,才导致彭城空虚,无重兵把守,项王因此怨恨英布,屡次派使者前去责备英布,并召他前往,英布越发地恐慌,更不敢前往。   这样的局面,着实令项王恼怒。   听着彭城逃出来的溃卒,向他报告彭城失守的战况,项王气得暴跳如雷,一边大骂“刘季老儿,竟敢如此”,一边紧急调动军队,准备回军彭城。   危难之时,最能展现一个领袖的魄力。   项王当机立断,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马上做出了一个令众人瞠目结舌,超乎常人想象的战术部署。   项王将军队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是楚军大部队继续在城阳攻城,剿灭齐地的叛乱。   这也是项王必须做的战术动作,如果现在全部撤围,解彭城之围,大军回军速度慢不说,一路上攻打被汉军占领的城池,也需耗费时日和兵力。   这样,齐地在楚军撤围后,必将在楚军身后杀过来,那时,楚军将腹背受敌,处境将更为危险。   所以,在齐地继续保持军事压力,尽快攻下城阳,是项王不能做其他选择的无奈。   另一部分,就是项王亲自带领三万精锐骑兵,回救彭城。   之所以这样选择,是因为这三万骑兵,是令项王骄傲的,最具战斗力的精锐。   项王要利用骑兵机动力强,同时对步军占有绝对优势的特点,趁汉军麻痹之机,出奇制胜,快、准、狠地打击汉军,直捣汉军的腹心,杀他个措手不及。   这个作战部署的风险也很明显,以三万兵力去对对方三十万兵力,从数字上看,无亦于鸡蛋碰石头,自取灭亡。   但项王了解汉王,两人曾经并肩战斗过,项王对汉军的战将和战术,了如指掌。   作为战术大师,项王深知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利用汉军懈怠之际,抓机会的重要性。   如果等汉军列好阵势,一刀一枪的拼,那他的三万骑兵,就不能充分发挥作用。   何况,霸王曾经统帅过诸侯军,对汉王手中诸侯军的组织和配合能力的不足,有很深的了解,他知道该如何利用这一缺陷。   现在,项羽拥有三个有利条件:   一是拥有天时。   汉王攻入彭城后,认为已经稳操胜券,天下大局已定,该是享受的时候了,也就暴露出自身的弱点来:贪于财货,好美姬。   汉王将当时项王从咸阳掠走的财宝、美女全都收归己有,天天朝会,夜夜笙歌。   汉王在酣醉行乐时,项羽却在疯狂赶路,天时已经倒向项羽一方。   二是拥有地利。   项王是在自己西楚的国土上作战,地利有利,骑士们人人都怀着收复西楚国都的激情参战,战斗力很强。   刘邦却是从关中千里迢迢来到西楚都城作战,显然在地利上处于劣势。   三是拥有人和。   汉王表面上人多势众,但属于乌合之众,军纪已经涣散到了极点。   项王只有三万兵马,但却是一支组建多年、训练有素、战力强悍的娄烦铁骑。   而同样,现在的项王也只有奇袭这一条路可走。   因为他不想面临两线作战的困境,而汉王诸侯联军五十六万人,规模空前宏大,以项王此时全部十余万的兵力与之打持久战,也没有胜算。项王的后方沦陷,没有根基地的孤军只能速战速决。   事实验证了项王战神般战术的正确,而项王和他的铁骑们,也确实足够为项王争气。   项王的铁骑,让后世所有军事专家眼前一亮的主要有两个方面:   一是速度达人。娄烦铁骑绝不是浪得虚名,乃是此时最专业化的骑兵精锐。   这支铁骑的行军迅速惊人,用日行八百里一点也不为过,这样的速度达人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二是战斗力强悍。   娄烦铁骑行军到鲁地的于瑕时,遇到了汉王预先准备好的悍将樊哙的防守。   【作者题外话】:为欢迎读者朋友们发表观点,作者建了一个QQ交流群949901369,随时恭候大家,一起参与讨论,当然,也可以搬个板凳只听不语。 第357章 彭城之战之项王…   樊哙在汉军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悍将。   汉王之所以将他派在彭城的北面,就是希望通过樊哙的战斗力,与项王进行正面的硬刚。   此时的樊哙,手握汉王交给他的八万精锐部队,主力是从关中一直打到这里的五万汉军,其余三万是赵国陈余的部队,同样继承了赵军的强悍战斗风格。   按照汉王的军事部署,这个方向处于齐楚交界地带,扼守着楚军回援的必经之路,是最前线。   一旦项王回援,以这支在诸侯军中最具战斗力的汉军的主力,进行正面抵抗,并在其身后布置了三道防线,可以节次延迟楚军的进攻。   与此同时,彭城的三十万大军,随即北上,一部分对樊哙军进行增援,一部分向项王的两翼包抄,然后,再令齐国的军队,从项王的背后偷袭。   那样的话,纵然项王再能打,凭借诸侯近六十万大军,围歼项王的十几万部队,四打一的局面,简直就是瓮中捉鳖。   这样的战略布局,不可谓不完整,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充满了合理性和正确性。   然而,这仅是汉王方面,在舆图上的作战部署,前提是,项王也如汉王预料的那样,极其配合地兑现汉王的战役设想。   项羽,西楚霸王,作为我国军事思想“兵形势”的代表人物,著名的军事家,岂是浪得虚名,又岂是汉王沙盘上兵棋推演的假想敌。   项王此刻已经把眼前对自己有利与不利的形势,分析的极为透彻。他要扬长避短,用闪击战,将自己的战力优势,发挥到极致。   项王将目光紧紧盯在了汉王的战略纵深和侧后空虚上,对于这一点,他早已通过斥候探马,侦查得一清二楚,更对诸侯军之间组织涣散,调动配合不灵的弱点了如指掌。   就像庖丁解牛,项准备将自己的铁骑,做为锋利的刀刃,直接切入到骨关节和筋肉的连接处,使汉王诸侯联军这只巨牛散架,最后訇然倒地。   项王的战役目标是:避开正面之敌,直扑汉王的枢纽核心。   战术要求是:行动要快,攻击要猛,打击要连续,擒贼擒王。   所以,项王是不会在汉军事先布置好的三道防线面前,与樊哙军硬刚的。   项王亲自率领三万铁骑,避开樊哙的防御区域,从北面先向西再向南,做了一个战略大迂回,从汉军防守的空挡,绕过沿途的城池,一路急行军,终于在夜半时分,达到了指定位置,萧县。   萧县,也称肖县,位于彭城的西边,正位于彭城和下邑之间。也就是说,在汉王和周吕侯的两军之间,存在着这样一个防守的空白区域。   项羽紧盯着的就是这里。   彭城的东面是泗水,是从北向南贯穿汉王出生地的那条河流。南面的睢水,自西向东流过。   汉王的主要防守兵力,都集中在西面和北面。   东面和南面,因没有纵深,无法调集兵力,汉王也仅在这两面布置了一些警备兵力。   而萧县,这个点,就成了汉**事部署中,最关键的那个“关节”处。   项王的骑兵纵队到达这里后,立即命令封锁周边道路警戒,然后令大军抓紧时间休息,拂晓前对彭城发起攻击。   当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首先是彭城西侧的汉军大营内,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马蹄轰鸣声。   那声音,铺天盖地,如天边滚过的惊雷,又恰似千万战鼓一起擂响,震得大地在颤抖,军营的床铺和架上的兵器,都咯咯作响。   很多汉军士卒还在睡梦中,有的刚刚起来穿上衣服,就听见外边一连串的惊叫声:   “骑兵,敌人的骑兵。”   “楚军的骑兵来了。”   “快起来,都起来,抄家伙。”   “紧急集合,快集合。”   营寨内顿时乱做一团。   没等汉军的军卒们组织好,楚军的骑兵已排山倒海般杀到眼前。   马在嘶鸣,人在喊叫,刀光闪闪,顷刻间,数千汉军的头颅在营寨里乱滚。   三万铁骑,如果从空中俯瞰过去,也是铺天盖地的一片。   令汉军士卒恐怖的是,不仅铁骑多,而且势头猛,由于没有提前的列阵布防,也没有强弓劲弩的保护,步卒在这种冲击面前,毫无抵抗能力,完全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最要命的是,汉军对此毫无准备,面对项王的闪电袭击,诸侯军的联络和统一指挥都成问题。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彭城以西的汉军已经溃不成军,四散奔逃。   项王可没等到一个时辰,在西线发起攻击的第一时间,他就带着三千铁骑,冲在最前面。   项王毫不恋战,而是穿过汉营,直奔彭城王宫。   项王要去找他的老朋友,汉王刘邦,好好晤谈晤谈:   没经我“小项”的允许,你“老刘”就住进我家里,睡我的女人,原来的“好哥们”,现在成了“连襟”,你那么大岁数,做我小项的“连桥”,跟我“一担挑”,这有点太不仗义了吧。   这口恶气,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何况我项羽还是天底下的共主,威名赫赫的西楚霸王。   项王带着他的三千精锐骑兵,向城里扑了过去。   城门处的汉军士卒,正被震天动地的马蹄声惊得舌头还在嘴巴外边当啷着,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头颅就被锋利的马刀切到城墙根下滚动去了。   楚军铁骑的马蹄声,瞬间就响彻在彭城石条铺就的大街小巷上,声音比在城外增大了数倍。   虽然城内汉军也像城外的一样,主要以四散逃命为主,仍然有为数众多的士卒,手持兵器,上来阻挡。   顿时,城内四处响起激烈的兵器碰撞声和人喊马嘶声。   汉王正在霸王宫里,左拥右抱着霸王的美姬酣眠,猛然城内外的喊杀声和打斗声,传入深宫。   旁边的美姬受惊坐起,赶忙推醒帐衾内的汉王,惊叫道:   “大王,大王,快醒醒,外边打起来了。”   【作者题外话】:PS:推荐一本军事小说《843858+猎玫》,无穿越,无重生,无系统,没有金手指,作者实地考证战场遗址,真枪实弹不含糊,绝对的硬核。军迷不可不读。PS:推荐一本悬疑小说《855458+鬼娃儿》,是人间精灵,还是所谓的活尸,还是我们的朋友,读后便知。PS:推荐一本玄幻小说《849000+苟道》,修仙还是苟下去,看看本书就知道了。PS:推荐一本武侠仙侠小说《819013+天道令》,天道大陆之下的玄武大陆,一位叫做陆凡的少年,一步步成为不平凡的天道之力,且看他如何成仙。 第358章 彭城之战之汉王…   汉王被一阵吴侬软语的喊叫声惊醒,他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片刻,宫外嘈杂的呐喊声传入耳朵,多年来随军征战的本能,使他猛地从榻上坐起,旋即跳下来,边穿衣服边喊:“侍卫、侍卫在哪?”   门外立即跑进来几个侍卫,没等汉王开口问,神色惊慌地向汉王报告道:   “大王,不好了,楚军攻进城来了。”   “什么,楚军打进来了,咱们的人在哪?”汉王虽然吃惊,但仍然镇静地问道。   “不知道,大王,现在城里很乱,情况不明。”   “快给我去叫夏侯婴,快备车。”汉王命道。   “喏!”侍卫转身刚要去,夏侯婴已经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了。   这与夏侯婴往常的做派不一样,汉王一直训诫他,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保持好他作为汉王太仆的形象。   现在,显然情况分外紧急,否则,夏侯婴也不会连施礼这一最基本的君臣礼节都顾不上了。   夏侯婴跑进来,二话不说,拉起汉王的胳膊就往外跑,边跑边对侍卫命令道:   “快,都上马,跟着我,保护大王冲出去。”   侍卫们纷纷去牵马,备鞍。   等一部分侍卫装束好,赶来集合时,夏侯婴已经扶着汉王登车,未等其他侍卫跟上,夏侯婴急忙命令驭手驾车往外冲。   驭手的马鞭狠狠落在辕马的背上,伴随着“驾、驾”的吼声,三匹马拉着战车,风驰电掣地冲出宫门,向门外驶去。   数十名侍卫,连忙紧紧跟上。   汉王的车来到大街上,这里已经乱成一团,涌进城来的楚骑在街上施展不开,只能逐街逐巷地与汉军拼杀争夺。   现在的彭城内外,汉军和诸侯军兵不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只能各自为战,更多的是拼命往城外逃跑。   夏侯婴将车头对着西门,想夺门而出。恰恰西门是楚军主要入口,这里的争斗最激烈。   夏侯婴见西出无望,连忙调转战车,向南门冲来。   南门的战况刚刚燃起,汉王的战车直接冲出城门,虽然数十楚骑迎面拦阻,但汉王身后的侍卫们,随即拥上,挡住了楚军的刀枪。   虽然如此,汉王战车上的驭手,还是在混战中被楚军的戈戟刺中,翻下战车。   夏侯婴眼疾手快,一把抓过缰绳,一手持剑,一手驾车,冲出了城门。   汉王太狼狈了,身上衣冠不整,丝绦也没系好。   战车上仅剩下汉王和夏侯婴两个人,身后的侍卫们,不是被楚骑阻拦,就是战死在战车旁。   夏侯婴驾着战车,刚冲出南门,猛然见乱军中一群逃难的百姓中,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夏侯婴一见,连忙勒紧马缰绳,嘴里喊着:   “吁、吁、吁。”   未等马车停稳,夏侯婴已经一跃而下。   汉王正惊异间,早见夏侯婴左右各夹着一个少年和少女,重新回到车上。   汉王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儿子刘盈和女儿鲁元。   汉王大怒,骂夏侯婴道:   “混账东西,情况这么紧急,你还有心思带上孩子。”   随即,对一双儿女呵斥道:“都下去,带上你们怎么跑得快。”   刘盈和鲁元吃惊地看着自己的父王,心想:这怎么是一个父亲嘴里说出的话?   夏侯婴顾不上多说,把两个孩子往车上一放,握紧马缰绳,抄起马鞭催马疾驰。   刚出城门不远,斜刺里一支楚军杀到。当先一员楚将,银盔银甲,一匹枣红战马,手中一柄大砍刀,正是楚军大将季布。   季布,是项王帐下五虎将之一,为人最是义气忠诚,楚地一直流传着“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的名谚,正是成语“一诺千金”的出处。   季布受项王之命,在冲破西面汉营后,负责带军在南面追杀汉军。   令季布没想到的是,西城遭受攻击的汉军,纷纷往城南逃跑,人数众多,拥挤不堪,即使是单纯的砍杀,也需要一些时间,等他率领楚军杀到南门的时候,已经距离发起攻击,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而这个时间空挡,对汉王来说,太重要了。   夏侯婴驾车正好冲出了南门,沿着大路向南疾驰。   城内城外的汉军也纷纷向南逃命,显然,西面、北面都有楚军,东面紧靠泗水河,只有南面地势尚开阔,距睢水还有十几里,完全可以用来逃跑。   季布当然不肯放过立功的机会,尤其迎面冲出来的那辆战车,与其他战车明显不同,上面的青色伞盖,显然是汉王的座驾。   季布挥刀砍翻几个围上来阻挡的汉军,抬眼一看,那辆车驾已经驰出数箭之地,忙对着身后的楚骑命道:   “跟我追,追上前面那辆战车。”   “喏。”   季布策马扬鞭,带着数百骑,紧追汉王车驾。   汉王看得分明,那些楚骑显然不是中原的矮马,从战马的身材上看,应该是产自陇右的西域良马,马上的楚骑就是赫赫有名的娄烦铁骑。   汉王不禁脸上汗津津了。他心里知道,这种马的速度比自己的车驾快,以这种架势,自己的车驾很快就会被楚骑追上。   汉王瞄了一眼车内,看到了自己的一双儿女。   两个孩子正满眼惊恐地看着车后面的楚军。那里,面目狰狞的楚军,似乎正在进行一场杀戮比赛。楚骑踏入逃跑的汉军中,正像在西瓜地里砍西瓜一样,圆滚滚的头颅,在地上滚来滚去。   正在惊恐之中,两个孩子猛然被一双大手提了起来,还没等孩子叫出声来,两人已经被那双大手扔出车外。   两个孩子被扔出车厢的瞬间,看清了那双大手的主人,正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汉王刘邦。   孩子被摔出车外,在地上翻滚了几下,不知是摔疼了,还是害怕,或是伤心,不约而同大哭起来。   孩子的哭声,惊得夏侯婴回过头来。发现车内没有两个孩子,连忙勒住马,跳下车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两个孩子身旁,抱起两个孩子往车前跑。   待夏侯婴跑到车前,刚要把孩子递到车上,忽然,一柄宝剑横在了他的眼前。 第359章 彭城之战之兵败…   夏侯婴抬头一看,手持宝剑逼住自己的正是汉王。   “汉王,这,这......”夏侯婴吃惊地看着汉王。   汉王满脸怒气,骂道:   “夏侯婴,你怎么回事儿,带上两孩子,车怎么跑得快,最后都得一起死。”   夏侯婴嚷道:“大王,您就让我带上两个孩子吧,我保证把车赶得飞快,让楚军追不上就是了。”   夏侯婴不顾横在眼前的宝剑,强硬地将两个孩子往车上一放,随即跳上车,一挥马鞭,催马向前疾驰。   身后的楚军被汉军阻挡了一下,随后又紧追了上来。   “驾、驾、驾。”夏侯婴一边回头看着身后的楚军追兵,一边使劲抽着三匹马,向前飞奔着。   看看前面汉军充塞道路,夏侯婴大声喊道:“快让开,闪开。”   逃兵纷纷向两侧避开。   季布在后面紧追不舍,渐渐地,汉王都看得清季布头盔上的红缨了。   汉王见季布追的甚急,忙对着车两旁的败军喊道:   “我是汉王,谁能挡住追兵,赏千金。”   汉军士卒一听,有重赏,纷纷掉转头,迎战楚军。   楚骑被短暂地阻挡住了。   汉王趁机又将两个孩子推下车去。   夏侯婴一见,又勒住马车,跳下去将两个孩子救上车。   汉王愈加愤怒,大骂夏侯婴道:   “形势这般危急,管什么孩子,难道你要把寡人送死在这里么?”   夏侯婴嚷道:“大王,这都是您的亲生骨肉啊,丢下肯定会被乱军杀死,您怎么能舍得?”   两个孩子也泪眼婆娑地喊道:“父王,带上我们吧!”   汉王见状,心有不忍,干脆一挥手,对夏侯婴道:   “带上吧,快跑,跑不掉我先杀了你。”   夏侯婴见说,将马鞭使劲抽着马背,将车驾的飞快。   后面的汉军,在赏千金的激励下,纷纷上前阻挡楚军,终于,汉王的车驾,消失在季布的视线里。   季布只好收回目光,专心对付眼前的汉军。   整个彭城内外,已经成了屠杀的战场。   战斗从早上,一直延续到中午,彭城内外,近十万诸侯联军兵民被屠杀。   楚军重新夺回了彭城。   项王令彭城的父老出城打扫战场,其余各军集合,继续向南追击汉军。   此时,彭城周围的汉军和诸侯联军,大都逃往南边。   项**马不歇,乘胜追击。   汉王刚刚逃到睢水岸边,见十几万败军汇集在睢水北岸狭长的地带内,连忙命人收拢军队,组织阵型,试图抵挡楚军。   但,此时的十几万兵马,不分建制,不分国别的乱纷纷在一起,无法在短时间内,收拢整顿。   而现在的项王也根本不给汉王喘息立足的机会,三万楚骑又漫山遍野地冲杀过来。   汉王见军队已失去秩序,相互无法联络,自己指挥不灵,觉得这仗没法打,唯一能做的就是逃跑。   汉王丢下睢水边的军队,折向西狂奔。   一群没有组织、没有纪律、没有秩序的散兵,除了被屠杀,还能有什么出路呢,何况,身后是强悍的楚军铁骑,眼前是难以泅渡的睢水。   项**追至此,再次开始疯狂的屠杀。汉军逃入睢水,溺死者不计其数,“睢水为之不流”,再斩杀汉军十余万人。   汉王一路向西逃跑,到了傍晚,逃到了灵璧东,才停下来。一边收拢队伍,一边命人立下营栅。   哪知,汉军的营栅还没立好,项**随后又追杀过来。   汉王心里既焦急又后悔。   焦急的是,自己的三十多万大军,竟在一天之间,被屠杀殆尽,身边陆续收拢的不到两、三万残兵,根本无法抵达追来的楚军。   后悔的是,攻下彭城后,自己被这轻而易举得到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不但没有采取恰当的安抚措施,稳定人心;也没有立即整军向围攻齐地的楚军进攻;在没有消灭楚军有生力量的时候,就放松了警惕。   当然,汉王心里后悔的还有一项,那就是不该睡人家楚王的美姬,否则,项王也不会发了疯似的追着自己没完没了。   但汉王的焦急和后悔,都解决不了眼前的危机,因为,项王把他们包围了。   项王的楚军赶到后,立即将汉王及其残部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   项王正准备趁着天色尚有亮光,将汉王全军聚歼之际,忽然,一阵大风从西北猛袭而来,一时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树木连根拔起。   楚军的马匹受惊,约束不住,狂乱奔跑,军阵混乱。   汉王正在绝望之际,见老天帮忙,二话不说,立即抛弃车辆,骑上一匹战马,带着十几名护卫骑兵,冲出重围,向西而逃。   待到狂风停止,楚军发起进攻,汉军逃散的逃散、被杀的被杀,投降的投降。   军中,汉王父亲刘太公、汉王妻吕雉及随从审食其等,被楚军俘获,汉军几乎全军覆灭。   彭城之战,至此告一段落。   此一战,汉王遭到了自起兵以来的最大的惨败,相反,也成就了项王最经典的胜战之一。   此战的项王,充分展现了其特有的英勇果敢、雄才大略的军事指挥才能,以闪电战,击破近二十倍于己的诸侯联军,可以说是完胜之局。也是古代历史上,少有的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   项王不但歼灭了汉王主力,破解了汉与诸侯之间的联盟,使汉王陷入兵败势颓的局面;更扭转了项王多面受敌,孤立无援的***面,重新占据楚汉战争的主动权。   这样的结果,固然是汉王骄傲自纵,轻敌而不以为备的结果,但也充分体现了项王卓越的军事指挥才能。   从当时的情况看,汉军虽多,却是乌合之众,其中一大部分是收集诸侯之兵,大都没有什么战斗力,特别是一见楚军来进攻时,便心存畏惧,不战而逃,自乱阵脚,甚至互相踩踏。   据史记记载,楚军两次计杀汉军有二十多万人,军队人数比为1:20;杀人比为1:7,其中一大部分是自相践踏和挤杀的。汉王的五十六万大军,一朝便消失殆尽,实在是难以想象。   彭城之战后,楚汉相争的局势天平,已经倾斜于项王这边。   【作者题外话】:为欢迎读者朋友们发表观点,作者建了一个QQ交流群949901369,随时恭候大家,一起参与讨论,当然,也可以搬个板凳只听不语。 第360章 下邑之谋   汉二年(公元前205年),四月下旬。   汉王从灵璧东,楚军的重围中逃出来,几乎变成光杆司令的他,一口气逃往吕雉的长兄周吕侯控制的下邑,才将马停下来。   视线内看不到追兵了,汉王终于喘了口气。   下邑,是汉王提前布置好的彭城西部屏障,周吕侯带兵三万,驻扎在这里。   狼狈不堪的汉王见到大舅哥,顿时想起被他抛弃在军中的老父亲和老婆吕雉,内心不禁有些惭愧。   但也仅仅是惭愧了一瞬,也就过去了。汉王现在更多的是惊魂未定,还有一些心灰意冷。   汉王有些沮丧地对跟在身边的张良说道:   “关东地区寡人不要了,哪个能立功破楚,就把关东地方给哪个。你看谁有这个本事?”   张良盘算了一番,施礼道:   “大王容禀。我军虽新败,但局势远没有糟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现在的项王,兵峰正盛,暂不宜与其强争,需实施群狼战术,从侧面对其进行多点围攻,搞曲线救国。”   汉王顿时打起了精神,问张良道:   “快说说,这群狼战术是什么,又怎样搞曲线救国呢?”   张良道:“如今,大王共有三头狼可用。第一头是九江王英布,原来是楚国的猛将,但现在据说与项王有了隔阂。”   “彭城之战,项王令其相助,他却按兵不动。项王对他颇为怨恨,多次派使者责之以罪,现在的英布对项王一定是又怕又恨,我们正好可以利用。”   “一旦英布在楚地行动起来,就像在项王的卧榻之侧安排了一头狼,定令其寝食难安了。”   汉王点了点头。   张良接着说道:“另一头狼是彭越,因项王分封诸侯时,没有受封,早对项王怀有不满,而且田荣反楚时曾联络彭越造反,为此项王曾令肖公角攻伐他,结果未成。”   “在彭城之战之前,彭越带军来投,大王令他在梁魏之地侧击骚扰楚军,现在正可以派上用场。”   “只要彭越在梁魏之地开展游击,时刻牵制楚军,这样楚军就不能完全放手进攻我们。”   汉王的眼睛已经闪现出亮色来。   张良接着说道:   “除了这两头外部的狼外,在咱们内部也有一头巨狼可以发挥其作用。”   汉王脑筋转动,看着张良问道:“你是说......”   未等汉王说出这人的名字,张良破天荒地打断汉王,接着说道:   “是的,大王,您手下的将领,只有韩信可以委托大事,能够独当一面。”   “您看他出汉中后平定三秦之战,几乎个个精彩,而且都轻易取胜,这样的大才,大王应该授以军队,令其开辟第二战场,向北攻取赵地,进行战略大迂回。”   “待韩信将北面征服,那样我们就有了强有力的大后方,只需向南进攻楚国就可以了。”   “大王如果要舍弃这些地方,就把它们封给这三个人,那么破楚又有何难呢?”   这就是史上著名的“下邑之谋”。   “下邑之谋”可以说是张良与汉王的“隆中对”,虽然不是全面的战略计划,但构成了汉王关于楚汉战场计画的重要内容。   这个策略显示出了张良的战略眼光,在实施后,虽然正面战场汉王依然败多胜少,但多了这三个战场,使项王在疲于奔命的过程中,失去了优势。   汉王要的是全局性的战略胜利,而不是正面战场局部得失,最终是战略赢了战术,谋略战胜了勇力。   在张良的谋划下,在汉王新败的时候,在一些诸侯陆续倒向项王,旧的联盟破裂的时候,一个新的、内外联合共击项王的军事联盟再次形成。   正是这个联盟,最终扭转了楚汉战争的局势,使汉王由战略防御转为战略进攻。   刘邦听罢,觉得这确是一个以弱制强的妙计,当机立断,分别实施。   首先,派遣使者去联络彭越,让其在梁魏之地,攻城掠地,骚扰项王。   其次,给大将军韩信传令,命其速速带关中军到荥阳相会。   至于派往英布的说客,因郦食其没在军中,汉王一时没有人选。   汉王见下邑城池狭小,又距离彭城太近,如果项王大军来攻,根本无法抵挡。   自此向西,军事重镇就属荥阳,那里不仅城高池固,而且有当年秦留下的六大粮仓之一的荥阳仓,足够汉军修整抵抗。   汉王决定带着剩余的军马,退守荥阳。   在此期间,汉王陆续收到了几个坏消息。   汉军在彭城败退之后,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立即叛汉降楚。   赵国的陈余听说张耳没死,觉得汉王欺骗了他,又见汉军新败,就背叛了汉王,跟楚国和解。   齐国的田横,也跟楚国和解,楚军已经撤围城阳,项王准备集中精力来对付汉王了。   魏王豹以探望老母疾病为由请假回乡,一到封国,立即切断黄河渡口临晋关的交通要道,反叛汉王,与楚军订约讲和。   这一连串的背叛和打击,真正体现了“墙倒众人推,破鼓乱人捶”的势利哲学,虽在汉王预料之中,但仍然使汉王感到愤怒。   尤其是魏王豹的反叛,等于切断了汉王的归路,这条通路必须打开。   但现在汉王已经无力出征,他打算先退到荥阳后,再做打算。   现在,汉王的当务之急是要解决两件事,一件是派谁将一双儿女护送回沛县,一件是尽快派人出使九江王英布。   汉王的儿子刘盈才五岁,虽然鲁元大刘盈七岁,但毕竟是个女孩,被夏侯婴救出来后,两个孩子不适合带在身边。   尤其在这兵荒马乱的时节,几乎天天要打仗,而太公和吕雉又被项王虏去,身边没有照顾,所以,汉王准备先把两个孩子安顿好,解决后顾之忧。   思来想去,汉王决定委托王陵带所部,护送两个孩子回老家,那里毕竟有哥哥嫂子在,生活会安定些。   【作者题外话】:PS:推荐一本军事小说《843858+猎玫》,无穿越,无重生,无系统,没有金手指,作者实地考证战场遗址,真枪实弹不含糊,绝对的硬核。军迷不可不读。PS:推荐一本悬疑小说《855458+鬼娃儿》,是人间精灵,还是所谓的活尸,还是我们的朋友,读后便知。 第361章 王陵的愤怒   汉王之所以委托王陵护送孩子回乡,一是因为王陵是汉王的老乡,值得信任;二是王陵暂时还不是汉王的直属军,与彭越相似,有自己的人马。   此次,王陵也和各路诸侯一样,是响应汉王的檄文,一起来攻彭城,准备分一杯胜利羹的。   没想到,项王竟能反败为胜,将汉王打得大败,好在王陵在外围,军队损失不大。   王陵出身沛县豪族,与雍齿关系最好,都属于富二代一族,虽然不爱读书,但在沛县却是横着走路的主,对刘邦也是大哥级别的存在。   在王陵和雍齿眼里,一个小小的泗水亭长,实在是没什么起眼的地方。   若不是为人比较仗义,江湖上有些共同的朋友,王陵和雍齿是不屑于和这个穷小子刘邦深交的。   等到杀了沛县令,刘邦成了沛公,两人也没心甘情愿地跟着他。   雍齿在沛公出去攻城略地的时候,接受了魏王咎的封赏,将刘邦交给他防守的丰邑献给了魏,致使刘邦多次攻打无果,直到从项梁处借到生力军,雍齿才不得不放弃丰邑逃跑。   而此时的王陵,因为平时比较义气,性格豪爽,也有很多人追随,于是就自己拉起了一支队伍,在魏地攻城略地。   等到刘邦攻陷咸阳时,王陵带领所部兵马,占领了东郡的魏国旧地,又往西进军,平定了南阳郡。   等到汉王从汉中东出,王陵也和诸侯军一样联合汉军征讨西楚。   这次彭城战败,汉王委托王陵护送儿子刘盈、鲁元公主回老家。   王陵带所部兵马,将两个孩子顺利护送到老家后,就将军队驻扎在丰邑。   这里在当年被刘邦攻下后,已经按照县城的规制进行了筑城和修建,适合驻军坚守。   王陵带军驻扎下来后,立即派人去项**中,准备接回自己的老母亲。   但很快,使臣就回来了,报告了一个令王陵怒发须张的噩耗:   王陵的母亲被项王烹了。   原来,项羽在乱军中劫持了刘太公和吕雉,放在军中当作人质,一同被劫持的,还有王陵的母亲。   所以,王陵派使者到楚国军营请求接回老人家。   项王在接待王陵的使者时,事先安排王陵的母亲在一旁,朝东坐着,表示尊重,想以此招降王陵。   等会见结束,王陵的母亲在送行使者时流着眼泪说道:   “老身在项**中,也被拘禁一些时日了,项王是什么人,老身看得一清二楚。”   “今天他这样做,无非是想表演给你看,以动摇我儿王陵的心。”   “请你回去替老身告诉王陵,让他好好跟着汉王干。汉王是个宽厚的长者,项王残暴不仁,千万不要因为我的缘故而三心二意。”   “为了让我儿坚定信心,老身就以一死来给你送行吧。”   说罢,没等大家反应过来,王陵母亲猛地拔出身边一个项军士卒的佩剑,自刎而死。   随行的项军士卒,赶紧跑回去向项王报告。   项王大怒道:“既然我抬举你们母子,你们不识抬举,竟敢以死来和我抗争,那我就让天下人看看,和我抗争的人,即使是死了会是什么下场。”   项王下令,烹煮了王陵的母亲。   王陵听到这个噩耗,五内俱焚,心疼得昏死了过去。   苏醒后,王陵咬牙切齿地说道:“此生不杀项贼,誓不为人。”   于是,王陵下定决心,遵从母亲的遗愿,跟从汉王击灭西楚,平定天下。   -------------------------------------   这边的汉王,正在撤往荥阳的路上。   一路上,汉王一直思考着张良的下邑之谋,斟酌着派谁出使英布的事情。   最合适的人选,当然是郦食其。   但现在,郦食其远在关中,正配合萧何整顿内政,调其过来也需要时日。   而眼前,项王已经与齐地媾和,拉开架势准备全力进攻汉军,如果能尽快说服英布反叛,无疑能大大缓解汉军的压力。   可眼前究竟派谁去合适呢?   一时间,愁容布满了汉王的脸。   身边的一个谒者随何见汉王郁郁不乐,劝道:   “大王,您好像有什么心事,臣下愿意为大王排忧解难。”   看着这个负责传达禀报的随从,汉王不禁脱口说道:   “你这样的人,还能为寡人排忧解难,简直是笑话。”   随何随即说道:“大王您说的是什么意思,臣下有点不明白?”   汉王正无聊,索性又说道:   “寡人考虑的是天下大事,像你这种级别的人,不配共同谋划。”   随何见汉王这样不屑,就近前说道:   “大王您如果不说出来,臣下怎么知道呢?”   汉王说道:“好,那就说出来,你们都听好了。谁能替我出使淮南,让英布发动军队,背叛楚国,把项王牵制几个月,我夺取天下的事也就板上钉钉了。”   随何听罢,默默地想了片刻,说道:   “大王,臣下请求出使淮南,为大王说服九江王。”   汉王问道:“你能说服九江王?”   随何说道:“臣下定不辱使命。”   汉王又问:“如果派你出使,你需要什么?”   随何回答道:“给臣下几个随从就可以。”   于是,汉王给了随何二十个随从,一同出使淮南。   随何到了九江王所在的六县后,立即到主事的太宰府联络,请求引见九江王英布。   太宰虚与委蛇,没有认真对待。   随何等了三天,没有回复,就带着随从去见太宰。   随何游说太宰说道:   “我知道,大王不召见我,一定认为楚国强大,汉国弱小,所以进行区别对待。但,这正是我出使来此的原因。”   “我想请求太宰禀告大王,我这里有大王想听的话,如果我得以召见,认为我说得对,那就说明我没白来,也是大王想要的。”   “如果大王认为我的话说的不对,就让我们这二十个人躺在斧头下的砧板之上,在淮南广场上受死,以表明大王背汉向楚之心。”   太宰进宫,将随何的话转告给淮南王英布。 第362章 英布叛楚   淮南王接见了随何。   淮南王问道:“听说使臣有话要和寡人说?”   随何说道:“汉王派我来致敬大王。”   “这次汉王派我来大王这里的原因,是想让我了解一下,大王为什么和楚国那么亲近呢?”   淮南王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自武信君项梁在的时候,我就是楚军中的一部分,我对待项王,就像臣子面向北侍奉君主一样。”   随何笑了笑,说道:   “大王和项王都列为诸侯,为什么要如此呢?大王之所以北向以臣子的身份侍奉他,一定是认为楚国强大,可以把您的国家托付给他吧。”   “可项王攻打齐国时,他身先士卒,亲自带着大军攻城,按照大王以前总是作为楚军前军的惯例,您应当出动淮南全部人马,也像项王那样,亲自率领将士们,攻打齐军。可大王您只派四千人去帮助楚国,面北而侍奉人家的臣子,难道应该是这个样子吗?”   淮南王沉默不语。   随何接着说道:“汉王在进攻彭城的时候,项王还远在齐国作战,大王您就应该调动淮南所有的人马,渡过淮河,帮助项王与汉王会战于彭城之下。”   “大王拥有数万之众,却没有一个人渡过淮河,只是垂衣拱手地观看他们谁胜谁败。把国家托付给人家的人,难道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吗?”   淮南王脸上已经现出窘迫来。   随何视而不见,继续说道:“说到底,大王您实际上是挂着归向楚国的空名,却热衷于经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我个人认为大王这样做是不可取的。”   “大王不背弃楚国,一是不敢,怕项王征伐;二是认为汉国弱小,担心汉王不能持久。”   “但大王您想过没有,天下不是单靠军事实力就能征服的。楚国的军队即使强大,却背负着不忠不义的名声,因为项王背弃盟约而又杀害义帝。”   说到这儿,淮南王的脸色显出愧疚的神色。   随何继续说道:“可是,楚王凭借着彭城之战的胜利,自认为强大,但确不能以此取得天下。”   “就在我来大王宫前,刚刚收到消息。汉王收拢诸侯之后,回师驻守城皋、荥阳,从蜀、汉运来粮食,深挖壕沟,高筑壁垒,分兵把守着边境要塞,楚军一时难以进展。”   “现在,楚国要想撤回军队,中间有梁国相隔,深入敌人国土**百里,想打,又打不赢,攻城又攻不下,老弱残兵辗转运粮千里之外,退却又逃不出汉军的追击,真正陷入了困难的境地,所以说楚国的军队是不足以依靠的。”   “假使楚军战胜了汉军,那么诸侯们就会人人自危,必然要相互救援,楚国必然会招来天下军队的攻击。”   “从以上形势分析,楚国比不上汉国得人心,是显而易见的。如今大王不和万无一失的汉国修好,却将自身托付于危在旦夕的楚国,我真替大王感到惋惜。”   淮南王道:“可是,以我淮南国的军事实力,要想灭亡楚国也是不现实的。”   随何道:“大王说得对。我也不认为淮南的军队能够灭亡楚国。”   “但只要大王背叛楚国,项王一定会被牵制。只要牵制几个月,汉王夺取天下就可以万无一失了。”   “我只请求大王提着宝剑归附汉国,汉王一定会分割土地封赐大王,又何况您还有这淮南,到时候您就不仅仅是淮南王了啊。”   “因此,汉王敬重地派出使臣,进献不成熟的建议,希望大王认真地考虑。”   淮南王说道:“这事儿,还须从长计议。”   随何见淮南王已经动摇,决定伺机再行规劝。   等随何回到驿馆,随从来报说,他刚一走,楚国的使臣就进去见英布了,说是奉项王之命,来催促英布出兵攻汉。   随何一听,觉得事不宜迟,就再次返回宫中。   门卫见是刚刚出去的汉国使臣,也没阻拦。   随何径直闯进去,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_t_x_t_8_0_8_0_._c_o_m 来到项王的使者面前,说道:   “九江王已归附汉王,楚国凭什么让他出兵?”   项王使者吃惊地看着随何,又看向淮南王。   淮南王坐在那里,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项王使者见状,转身要走。   随何趁机劝淮南王说:   “如果项王的使者回去,和项王说起来,无论大王您怎么解释,都不可能让项王相信您了。何况在此之前,项王已经多次派人来责怪您,我担心您的结局啊!”   “事情已到不可回转的地步,不如现在就杀死项王的使者,不能让他回去,然后我们赶快向汉靠拢,协同作战。”   英布见事已至此,只好一咬牙道:   “好吧,一不做二不休,就按照你说的,出兵攻打楚国吧。”   于是,英布命人杀掉项王使者,正式叛楚。   项王得知后,便派项声、龙且进攻淮南,项王挥军进占下邑,追击汉王。   -------------------------------------   当汉王接到随何游说英布成功,楚军分兵进攻英布的消息后,自彭城之战后,一直颓丧的心情得到大大的缓解。   等汉王到了荥阳,另一个好消息又到了:汉大将军韩信率兵来会。   现在的汉王,内心开始检讨自己。   这次进攻彭城,若不是汉王觉得胜券在握,企图亲自带领诸侯大军,拿下西楚;若是交给韩信统军,也许结果会不一样。   从带军打仗上看,汉王承认,韩信的统军和指挥能力,确实在其之上,之所以没有让韩信前去,其实出于汉王的两种考虑。   一是,汉王吸取了陈胜失败的教训,不能将军事大权完全交给他人,血的教训告诉汉王,对于托付军权,即使是跟自己从沛县起兵时的诸将,都不能信得过,何况是半路归顺的韩信呢。   这一金科玉津,也被此后的君主和帝王牢牢铭记,读者大大们,好事者,可以翻阅一下历史,自汉王之后,看看哪个帝王,将军权完全无条件地交给一个人的,是什么后果。   另一个考虑,汉王见诸侯接到檄文后,纷纷前来,很快就汇集了五十六万大军。以这样的实力,碾压项王的十几万,获胜应该是手拿把掐的事情。可万万没想到,竟然败得如此惨烈,后来,这次失败,对于汉王几乎是一种噩梦般的存在。   张良的“下邑之谋”,在某种程度上,也在侧面批评汉王的托大之举。所以,建议他尽快发挥汉国大将军的军事才能,在与项王的对垒中,尽快扭转不利的局势。   而在张良的策划里,建议以汉王为诱饵,在正面战场上拖住项王的主力军;令韩信带军,征服赵国和燕代等地,之后,再向东,拿下齐地。这样,黄河以北的广大土地,就可以尽归汉有。不仅幅员广阔,兵员、粮草也将十足丰厚,那时再从侧后,包抄西楚,加上英布和彭越在中原地带骚扰,即使项王再有战力,又怎能敌得过三面打击呢?   【作者题外话】:PS:推荐一本玄幻小说《849000+苟道》,修仙还是苟下去,看看本书就知道了。PS:推荐一本武侠仙侠小说《819013+天道令》,天道大陆之下的玄武大陆,一位叫做陆凡的少年,一步步成为不平凡的天道之力,且看他如何成仙;PS:推荐一本武侠小说《845832+沧海拂云录》饮酒踏歌行,舍身全忠义,喋血楼门下,悬首晨曦前,一本沧海拂云录,满足你对武侠世界的痴迷与期待! 第363章 被忽略的京索之战…   汉二年(公元前205年)五月。   韩信奉汉王命,前来荥阳会合。   一同前来的,还有丞相萧何从关中遣发的数万守卒,无论老弱,悉数交给韩信带了过来。   加上汉王陆续收集的败卒,荥阳的汉军人数达到十万余。   汉王刚立稳脚跟,各路斥候探马就飞马来报:项王带着楚军,一路占领了下邑、虞县、陈留、外黄,前锋已经距荥阳不到两日的路程了。   汉王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旋即又提了起来。   不仅是汉王,此刻在汉军中,一提项王和楚军的名字,每个人仍然心有余悸。   也难怪,彭城之战带给他们的心里阴影实在是太大了,五十六万军被狠狠揍了一顿,现在的十万军,又有很多关中戍卒新兵,如何能对抗得了项王?   虽然张良给汉王献出了“下邑之谋”,但眼前的困局也急需解开。   而此刻的汉王,因彭城一败,虽然心理异常强大的主,此刻,也不免心虚惊慌。   汉王招来众文武,商议退敌之策。   汉王问众臣道:“项王即将兵临城下,诸位爱卿,有何妙策退敌啊?”   文臣武将,互相看看,低头不语,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张良和陈平,不由自主地看向韩信。两个人知道,目前,能够解此危局的当其莫属。   韩信见大家都不吭气,遂上前奏道:   “大王,楚军虽然新胜,但在微臣看来,不过是侥幸而已。请大王在城中安稳端坐,微臣带军出城迎敌便是了。”   此时的韩信,心中异常笃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汉王见韩信请战,心下大慰,说道:   “好,既然大将军请战,那就烦大将军带领众将,击退楚军。寡人在城中,专等大将军的好消息。”   于是,汉王率两万军守城,给韩信分兵八万,带领众将出城迎敌。   韩信在此之前,已经对荥阳周边的地形进行了详细的勘察。   这是韩信每次征战前的一个必做功课。   在韩信的作战字典里,从来都不是单纯兵力的人数比拼,他要综合天时地利人和,对战场周围的一切因素,进行合理使用,以期达到因地制宜、因敌而动的目的。   据前方斥候探马回报,项王带军五万,其中三万骑兵,两万步军,正从东南方向往荥阳而来。   此时,汉军距离彭城之败已近半月时间,曹参、樊哙和灌婴等率领北路的汉军,包括在彭城未参战的两万郎中骑悉数归队,这给韩信的排兵布阵,提供了很大的周旋余地。   而萧何从关内发来的新兵也编入军中。   汉军的兵力、物资补充都较充分,军队在荥阳已休整半月时间,现在对于汉军来说,最急需一场胜仗来提升士气。   韩信抓住楚军一个多月来,连续作战和与长途跋涉的弱点,决定在京索之间设伏,击溃楚军。   京索是指“京县”(今河南洛阳附近)、“索亭”(今河南荥阳附近)之间的一片区域,即今天郑州西边、以现在的荥阳市为中心、成皋山与广武山环抱的这一片平原地区。   这片平原地区,是中原西入关中的重要入口,往东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南、北、西三面为低山丘陵环绕,再往北是黄河,中间为开阔冲积平原。地势西南高,东北低。   韩信在侦知楚军的情况后,决定利用这里的地形,准备对连战连胜的项**,来一个迎头痛击。   韩信在中军帐升帐,进行战役布置。   韩信道:“诸位将尉,我军在彭城新败,元气正在恢复中,当下最紧要的要鼓舞士气。”   “除了各军要在战前,进行充分的动员,讲清战役目的和重点外,关键是要尽快打一个漂亮仗,提振士气。”   “就目前的情况看,我军兵力充足,经过了充分的休整,楚军却已是一支疲惫之师。”   “《兵法》云:‘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大家害怕的这支楚军,实际上已是强弩之末。”   “所以,这次的京索之战,我准备给项王布置一个口袋阵,利用我们的兵力和地形优势,给狂妄的项王一个痛击。”   “在部署兵力之前,本大将军再次强调一下军纪:号令既出,立当奉行,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各宜遵守,不得违反。”   众将齐曰:“遵命。”   韩信抽出一支令箭道:“曹参将军听令。”   曹参上前道:“在。”   韩信:“命你带三万步军在正面迎击楚军,只需败不许胜。”   曹参:“这?”   韩信道:“这种败不是溃败,而是有节奏的后退,一边抵抗,一边轮次后退,直向东退到索河边。”   曹参:“喏。”   韩信又抽出一支令箭道:“樊哙将军听令。”   樊哙:“在。”   韩信:“命你带两万步军,埋伏在广武山南麓,待曹参军后退之际,向南出击,攻击楚军的北翼。”   樊哙:“喏。”   韩信又抽出另一支令箭道:“灌婴将军听令。”   灌婴:“在。”   韩信:“命你带一万郎中骑,埋伏在嵩山南侧,待见中军烟起,自南向北,切断楚军退路,进行截杀。”   灌婴:“喏。”   韩信又拿起一支令箭道:“李必校尉听令。”   李必:“在。”   韩信:“令你带四千郎中骑,在广武山樊哙军后埋伏,在樊哙军出时,绕过楚军骑兵,直接向南攻击楚军步军。”   李必:“喏。”   韩信又拿起两支令箭道:“骆甲校尉、靳歙都尉听令。”   骆甲、靳歙齐道:“在。”   韩信:“命你二人,各带三千郎中骑,埋伏在嵩山南灌婴军后,待灌婴军发起攻击后,你二人带所部,向楚军的后续步军攻击,不得有误。”   骆甲、靳歙齐声道:“喏。”   【作者题外话】:PS:推荐一本军事小说《843858+猎玫》,无穿越,无重生,无系统,没有金手指,作者实地考证战场遗址,真枪实弹不含糊,绝对的硬核。军迷不可不读。PS:推荐一本悬疑小说《855458+鬼娃儿》,是人间精灵,还是所谓的活尸,还是我们的朋友,读后便知。 第364章 被忽略的京索之战…   韩信道:“项王的楚军素以战力卓著闻名,楚军的骑兵都是陇西的战马,马匹高大,冲击力强,项军必定会以骑兵打头阵。”   “既然楚骑的冲击力强,我们就将郎中骑布置在两翼,不与楚骑正面对抗,而是利用步军的弩箭和长矛、盾阵,迟滞消耗楚骑兵。”   “这样,一开始曹参将军的压力会很大,曹参将军要做好准备,务必将盾牌阵、弩箭、长矛阵充分施展开,层层抵抗,迟滞楚军的进攻,使楚军的骑兵尽量凝结在一起,使他们发挥不出速度优势来。”   “随着地势越来越高,楚军的骑兵攻击就会慢下来。这时,樊哙将军的北路军见令旗后即刻出击。但要注意一点,不要猛打猛冲,应以弩箭远程攻击为主,目的在于分散楚军,调出一部分来向北面展开。”   “这样做的目的,是尽量将楚军的骑兵吸住,压缩在京索河谷这一狭窄区域内,使其凝结成一块,动弹不得。”   “以上动作完成后,灌婴将军的郎中骑出动,将楚军的骑兵和步兵割裂开来,兜回来集中攻击楚军的骑兵。”   “这样,楚军的三万骑兵就全部装在了我们口袋里,西面是索河,南北是山地,东面的出口被封死,即使楚军再能战,也逃脱不了覆灭的命运。”   “在我们围歼楚军骑兵的同时,李必、骆甲、靳歙的郎中骑出动,猛攻后面的楚军步军,从两翼直接攻击步军的中军,一万铁骑足以冲跨楚军步卒队伍。”   “此外,本大将军带领一万预备队,将随时投入战斗。”   “本次战役的重点是,以步卒抗住楚骑,以郎中骑攻击楚步卒。”   “此次战役,各军务必严守纪律,不得擅自打乱进攻计画,待楚军溃退后,全军立即转入追击状态,向东,向南追击不得超过一百里,不得有误。”   众将齐声道:“喏。”   韩信布置已毕,各军各自准备去了。   这里需要重点介绍一下郎中骑。   “郎中骑”为汉军独立编制的部队,是汉王亲自组织,由韩信训练出来的汉军精锐。灌婴为统领,李必、骆甲为左右校尉。   这支汉军骑兵,由原老秦军中所有擅骑将士组成,战马都是产自陇西的高大战马。   郎中骑组建后,将士们公推曾经在秦军中当骑兵的李必、骆甲为校尉。   李必、骆甲因为自己是秦人,怕不受信任,又申请汉王指派勇猛善战,长期跟随刘邦作战的灌婴做中大夫,统领这支骑兵。   这次彭城之战的失利,使汉王深刻认识到骑兵的重要性,特别命萧何补充进大批善于骑射、有骑兵作战经验的关中秦人,不但李必,骆甲等中层指挥官多为秦人,普通骑士也当多为秦人。   而靳歙(xī),以侍从官员身份跟随沛公刘邦,也是一员马上战将,沛公立为汉王后,升他为骑都尉,此次跟随韩信从关中补充过来。   一场铁骑对铁骑的战斗,即将打响。   -------------------------------------   次日一早,汉军的各路人马陆续集结隐蔽到位,   曹参带三万步军突前,距索河以东十里,列好阵势,严阵以待。   樊哙带两万军、灌婴带一万郎中骑,李必、骆甲、靳歙各带骑兵,分头埋伏已定。   临近中午,河谷平原东面尘土飞扬,楚军的骑兵铺天盖地而来。   但见戈戟曜日,马蹄阵阵,战旗飘扬,一眼望去,气势逼人。   韩信见楚军出现在地平线处,立即在中军升起令旗,吹起号角。   曹参早已看得清楚,令旗挥舞,军阵排列,严阵以待。   当先一千盾甲兵,手持一人高的长盾,一字排开,形成紧密的盾阵。   盾阵后,三排劲弩兵张弩搭箭,准备施射。   劲弩后面是一排长矛兵,丈八长矛齐齐举起,矛尖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寒光。   这五排军阵,每排一千人,一个方阵就是五千卒。   在这个方阵的后一里处,又是同样的方阵。依次六个方阵,沿着河谷平原排开。   项王的骑兵部队,是一个长长的纵队,每二十匹战马一排,长达数里,一直蔓延到步军队伍处。   项王接到前锋大将钟离昧报告:   “前面不远就是荥阳,汉军已经在前面列阵。”   项王问道:“有多少汉军?”   钟离昧道:“约有三万左右,有六个方阵。”   项王道:“你带前军先冲他一阵。”   钟离昧领命,回到前军,整束已毕,一声令下:“出击”。   霎时间,铁蹄轰鸣,一万铁骑齐动,大地随之颤抖;一万只马刀高高举起,在阳光下闪耀;上万只喉咙一齐吼叫着,直向汉军扑来。   曹参一见,升起令旗。   盾牌紧密排列,长矛齐齐举起,弩箭搭在弦上。   就在楚骑冲到距离汉军百步左右的时候,一声长长的牛角号声过后,汉军中弩箭齐发,数千只弩箭带着呼啸声,射向楚骑。   汉军阵前,顿时人仰马翻,楚军骑兵纷纷坠地。   这种阵势,钟离昧早有准备,不顾前面倒下的骑卒,指挥保持进攻队形,像一个楔子一样,猛插汉军阵列。   在接近汉军阵前时,楚骑忽然向两侧散开,形成更大的攻击面。   虽然汉军的弩箭密集,但楚骑的纵队,也仅仅被射翻前面几排的骑兵,后面的依然前赴后继冲上来。   在付出数百骑兵的代价后,楚骑终于冲破了第一条汉军防线。   撕破汉军盾阵后,楚骑立刻沿着缺口向两侧攻击,扩大战果。   汉军早有准备,一边抵抗,一边向后收缩,使楚军的攻击,始终局限在缺口附近。   曹参指挥步卒且战且退,很快退到第二个方阵处。   汉军放过自己的退兵,立刻向楚军攻击。   后退的汉军退至第三个方阵处,重新组织,加入到各自的阵列里,准备迎接楚军的下一步进攻。   钟离昧的前锋骑兵,用了更长的时间,又击破了第二列汉军。   到了第三列汉军阵前,钟离昧在损失了上千匹铁骑后,明显有些力不从心了。   而第三列汉军的抵抗似乎更强烈了。   后面的项王见钟离昧进攻吃力,将令旗一挥,后续的一万楚骑跟着冲了上来。   终于,曹参的第三阵也被攻破。 第365章 被忽略的京索之战…   曹参指挥汉军主动退到第四列阵营,进行更加顽强的抵抗。   汉军的弩箭更加密集,盾阵更加紧凑,长矛就像竹林般密集。   在付出一千多骑兵的代价后,楚军击破了曹参的第四道防线。   正在这时,韩信中军的狼烟升起,令旗挥动。   樊哙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见到进攻的号令,立刻命令部队出击。   项王见北面又杀出一支队伍,料定是汉军的伏兵,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命令随后龙且的一万楚骑,迎上前去,保护钟离昧的侧翼。   两万汉军和一万楚骑,就在北坡处厮杀起来。   樊哙见楚骑冲了上来,令旗一挥,早已准备好的一万劲弩手,一起施射。   一万支弩箭,在空中飞舞,那是什么景象。   楚骑往山坡上冲,是仰角,正好将马腹和更大的被攻击面,展示在汉军面前。   汉军的弩箭当然不客气。   楚骑在倒下数百后,攻势顿减。无主的战马,在山坡上乱跑。   此刻,三万楚骑已经全部投入战场,狭窄的河谷平原上,铁蹄阵阵,战马嘶鸣,弩箭嗖嗖,矛剑铿锵,厮杀声、呐喊声、咒骂声,充斥着平原上空。   钟离昧的楚骑,终于冲到曹参的第五道防线面前。   这第五道防线,背后就是索河,已经退无可退。   但这里的防线也是最紧凑,防守人数最多的,弩箭的密集程度,别说骑兵了,恐怕现在连一只鸟都很难从中飞过去。   韩信准备了一万的预备队,也布置在曹参身后,一旦曹参支撑不住时,预备队就会紧紧跟上。   但此时,预备队好像没什么用处,因为,灌婴的郎中骑,在见到狼烟后,从南侧埋伏的山中杀出,此时,已经冲到了楚骑身后,完成了对楚骑的包围。   灌婴一马当先,马刀高举,指挥着郎中骑,向楚骑与步军的结合部猛冲。   此时的楚军步军,已经拉开了与前面骑兵的距离,大约有两三里的样子,正努力跑步向前赶来。   而楚军的骑兵,被曹参的五道防线层层阻击,加上樊哙的北面进攻,几乎和步军的速度无二致,像蜗牛般拥挤在河谷平原上。   西面,曹参的第五道防线终于在他的死令下,稳稳地顶住了,坚如磐石。   数千弩箭从阵里一波接一波地射向楚骑,长矛在长盾后面,就像刺猬般将冲到眼前的楚骑穿个透心凉。   倒下的马匹,充塞着阵前,层层叠叠,横七竖八。   北面的樊哙军,已经将楚骑的攻势遏制住,正向中央步步紧逼过来。   这种架势下,没了速度的楚骑与步卒没什么区别,而汉军的弩箭正好发挥优势,这样的混战,骑兵就成了更醒目的射靶。   项王正在楚骑中军,指挥众军向前突进,猛然听见身后喊杀声起,回头一看,斜刺里汉军的骑兵杀了出来。   这支汉骑又与楚骑不同。   现在的楚骑几乎是停滞在那里,而汉骑则从山坡上直冲下来,带着强烈的势能。   何况,所有的楚骑,正在与汉军步卒缠斗,对猛然杀出的这支汉骑,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力。   项王一见,攻势已经受挫,骑兵又被包围,只好命令向来路突围,以期同步军汇合。   令项王没料到的事,此刻的楚军步卒,正面临着汉三支郎中骑纵队的冲击和砍杀。   原本楚军步卒正加速向前赶来,企图与骑兵汇合一处,所以,队伍尚未组成防守队形。   这样的前进队形,正被汉军抓个正着。   李必、骆甲、靳歙的郎中骑,从两侧冲了过来。   此刻,即使楚军想布阵,也根本来不及了。   一万郎中骑冲入楚军,如虎趟羊群,又像进了西瓜地里砍瓜,两万楚军,顿时大乱。   一阵冲杀后,楚军在丢下数千具尸体后,狼狈逃窜,郎中骑紧追不舍。   而前边的楚军骑兵,也终于抵挡不住了,龙且、钟离昧随着项王,冲出重围,且战且走。   韩信令吹起追击的号角。   八万汉军齐追击,楚大败而逃。   京索之战,汉军大获全胜,斩获楚骑一万余,步卒过万,项王带来的五万军马,损失近半,其余都在逃跑的路上。   在韩信指挥下,曹参、樊哙、灌婴、靳歙等将领分别出击,先后夺回了雍丘、外黄、燕县、衍氏、武强、菑南、昆阳、叶县等地,消灭了这些地区的楚军以及叛汉投楚的势力。   韩信把战线由荥阳向东推进,重点部署了由荥阳至成皋、巩县、洛阳的防御纵深。   依托这一带的有利地形,组织多层次的坚固防御体系,准备抵抗项王新的进攻,阻止其连续突破。   这样,北起荥阳南至南阳,西起洛阳东至外黄,构成一个纵横各数百里的正面战场。   项王西进的兵锋顿挫,战线最后在荥阳稳定了下来,楚汉斗争形势由汉的极度劣势,进入到了楚汉相对峙的状态。   韩信在汉王彭城惨败之余,阻止了楚军乘胜入关,稳定了战局,经营一个强大的正面战场,使汉王转危为安,为夺取下一阶段战争的胜利奠定了基础。   至汉二年(公元前205年)七月,韩信依靠其卓越的军事指挥才能,利用荥阳有利地形,击破楚军于京索之间,歼灭了不断西进的楚军前锋,止住了战略溃败的颓势。   纵观京索之战,韩信因势利导,对兵力布置结合地形的利用,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虽然京索之战的规模不大,但确是一场关键战役,如果一旦荥阳再度战败,汉王关外之地将尽失,楚汉相争的走向将会是另一番景象。   京索战役至此结束,就这样,一帮残兵败将在韩信的统领下,在荥阳一带整整阻挡了如日中天的西楚霸王项羽三年。   京索战役虽取得了胜利,彭越却遭受楚军的攻击,把他攻占的城池又都丢掉,只好带领他的军队向北驻守在黄河沿岸。   随后,彭越经常往来出没替汉王游动出兵,攻击楚军,在梁地断绝他们的后援粮草,史称“彭越挠楚”。   汉王见局势已经稳定下来,就将前线交给韩信,他要回栎阳了。   【作者题外话】:为欢迎读者朋友们发表观点,作者建了一个QQ交流群949901369,随时恭候大家,一起参与讨论,当然,也可以搬个板凳只听不语。 第366章 解决魏豹问题   汉王见韩信大获全胜,挡住了项王的攻势,心下大喜。   至此,汉王才觉得夏侯婴与萧何的推荐不虚,张良侧面对他的批评可谓睿智,韩信在军事方面,不仅可以独当一面,而且还是个大才。   于是,汉王令韩信在荥阳统军,阻止楚军的兵锋,自己带着王陵等将,以及一双儿女,还都栎阳。   随后,项王不甘心失败,又三次带军西犯,均被韩信击败。   一次是在荥阳附近,二次是在新郑郊外,三次是在索城境内,规模与京索之战相当,楚兵节节败退,无法越过荥阳。   韩信于是令军士沿着黄河南岸,筑起甬道,运取敖仓储备,接济军粮,保证荥阳军中所需。   在韩信的经营下,荥阳渐渐的兵精粮足,俨然成了汉军的一座军事重镇。   汉王到了栎阳,接连得到韩信获胜的捷报,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于是,汉王在栎阳立汉社稷,施恩德,赐民爵位。蜀汉人民免租税二年,关中参军的人,免除全家一年的租税、徭役。乡里置三老,参议县里政务。大赦罪犯,用以前线补充兵员。   鉴于太子刘盈只有五岁,汉王令丞相萧何为辅,监守关中,一切举措,都委托萧何便宜行事。   萧何慨然受命,在关中整理政务,颁布法令,鼓励生产耕织,打造兵器,转运粮草,动员兵员。   汉二年(前205年)八月,汉王处理完毕栎阳一应事务,依旧回到荥阳前线。   此次,汉王准备解决魏王豹的问题。   魏豹是魏国王室后裔,魏王假和魏王咎的弟弟。秦灭魏后,始皇没有大杀诸侯后人,魏豹被废为庶人。   秦二世元年(前209年),陈胜起义,魏豹跟着兄长魏咎一起去投陈胜。陈胜派遣魏国人周巿率兵收复魏国旧地后,周巿多次向陈胜固请,请封魏咎为魏王。   章邯在临济打败齐魏联军后,魏咎纵火自杀。魏豹逃奔楚国,楚怀王熊心交给魏豹几千人,魏豹再次去攻打魏地,占领了十几座城池。   其后,魏豹率领精兵随同项王进入函谷关。汉元年(前206年),项王大封诸侯时将魏地一分为二,把魏王豹迁徙到河东郡,以平阳县为首都,号为“西魏王”。   汉二年(前205年)三月,汉王出关击楚,从临晋渡河,魏豹归顺汉王,率军追随汉王攻至楚都彭城。   彭城之战后,魏豹错估形势,认为楚必胜,汉必败,思量着如何摆脱汉王的控制。   此时,魏豹纳了堂妹魏媪之女薄姬(注1)为侧室。   有一天,魏豹的岳母(同时也是他堂妹)魏媪请许负给薄姬算卦、相面。   许负说薄姬相貌大贵,将来生下孩子一定能当天子(皇帝)。   魏豹惊喜,又叫许负给自己相面。许负笑笑说:   “大王已贵为侯王,焉用相耶?”   魏豹听此语,以为许负不肯细说,心想:既然孩子是天子,父亲当然就是创业龙了。   为了“创业”,魏豹决心彻底叛汉。   魏豹随后求见汉王,称老母病重,想请假回去探望母亲的疾病。   对于这个堂而皇之又无法拒绝的借口,又见魏王豹始终相从,忠心可嘉,汉王当即表示同意。   谁知魏王豹一到魏都平阳,立即将河津塞住,断绝黄河渡口,叛汉自立。   魏王豹据住河东,南下可切断汉军补给,与楚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西向可直取关中,对汉军形势极为不利。   汉王先礼后兵,找来郦食其说道:“如果你能为寡人出使魏,委婉劝说魏豹,若能下之,寡人以万户封若。”   郦食其当即出使,游说魏豹,劝其归汉。   魏豹听完郦食其的说辞后,沉默半晌,才对郦食其说道:   “人生一世间,如白驹过隙。你们的汉王谩侮人,詈骂诸侯和群臣就像对待奴仆一样,我不想再见到他了。”   郦食其见游说无效,只好回复汉王。   魏王豹担心汉王进攻,派人去联络项王求助。   项王立即派了大将项它带一万兵马援魏,帮助训练军队。   魏王豹令项它与魏国的大将军柏直、冯敬统大军屯扎在古城(今永济市开张镇古城村),驻塞临晋关(今陕西大荔东),魏豹自己固守安邑,总督防汉兵事。   楚、魏合璧,对汉很是不利。   为了消除肘下的威胁,专力对付西楚,汉王二年(前205年)秋,刘邦决定伐魏。   在得知此消息后,韩信主动请缨道:   “大王在荥阳,臣愿得三万兵伐魏。”   汉王允准,即以韩信为左丞相兼大将军,曹参为假左丞相(即副丞相)兼步兵将领,灌婴为御史大夫兼骑兵将领,领军三万讨魏。   魏王豹料定汉军必从临晋(今陕西大荔东)渡黄河,便率主力扼守河东蒲坂(今山西永济西),阻击汉军。   韩信统军出发后,汉王问郦食其道:“魏的大将为谁?”   郦食其答:“柏直也。”   汉王说道:“柏直乳臭未干,安能挡韩信。”   汉王又问:“骑将为谁?”   郦食其答:“原秦将冯无择之子冯敬也。”   汉王说道:“虽贤,不及灌婴。”   汉王又问:“步将为谁?”   郦食其回答:“项它也。”   汉王说道:“楚军的鼠辈,非曹参对手。”   随即,汉王以手加额说道:“如此,魏地吾无患矣。”   韩信率领大军直接开到黄河岸边。   在临晋渡口,望见对岸蒲坂的魏兵早已阵营密布,防备森严,没有立即渡河,而是命令将士择地安营。   韩信要做的功课,依旧是勘察地形。   韩信带上曹参、灌婴等将尉,骑上马,沿着黄河察看地形。   韩信诸将先察看了下游,不远处是黄河的转弯处,水势平缓,但河面较宽,也有魏军把守。   而魏将重兵都布置在蒲坂的渡口附近,上游夏阳地段,河水湍急,难以竞渡,防备稀疏。   韩信勘察完地形后,心里已经有了破敌计策。   注1:薄姬:魏豹之姬,汉初第一相士许负预言薄姬是天子之母。魏王豹大喜,认为自己一定能夺取天下,联合项羽,背叛刘邦,结果魏王豹被汉将曹参灭国,薄姬也被收为刘邦的妾,而后生下了刘恒,就是日后的汉文帝。   【作者题外话】:PS:推荐一本军事小说《843858+猎玫》,无穿越,无重生,无系统,没有金手指,作者实地考证战场遗址,真枪实弹不含糊,绝对的硬核。军迷不可不读。PS:推荐一本悬疑小说《855458+鬼娃儿》,是人间精灵,还是所谓的活尸,还是我们的朋友,读后便知。 第367章 掳魏豹幸薄姬   勘查完地形,韩信率领诸将回营,立即安排作战计画。   韩信命道:“灌婴将军。”   灌婴:“在。”   韩信:“命你带领骑兵一万,步军一万五千,沿河搜集船只,陈船临晋对岸,广布旗帜,佯装渡河,吸引魏兵主力,等待对岸魏兵骚动后撤,即渡河淹杀。”   灌婴:“遵令。”   韩信:“曹参将军。”   曹参:“在。”   韩信:“曹将军领兵五千,偃旗息鼓,与本大将军一同潜往夏阳,偷渡黄河,绕到魏军背后攻击。   曹参:“这?大将军,夏阳偷渡,您不必亲自前往,随樊哙军在此,指挥渡河吧。”   韩信手一摆道:“夏阳偷渡,事关战役全局,期间会遇到各种预想不到的情况,本大将军必须亲自前往。”   曹参:“可这也太危险了吧?”   韩信看着曹参问道:“打仗么,难道将军和士卒们,就不危险么?”   诸将见大将军亲赴险地,无不战意汹汹。   韩信与曹参乘着夜色带领众军,偃旗息鼓,北上夏阳(今陕西韩城西南)。   第二天早晨,达到夏阳。   韩信安排军需官到民间与集市上采购罂(yīng一种大腹小口的瓶子,有瓦制,也有木制)罐与木材、绳索若干,拿回来候用。   军需官感到疑惑,纷纷打问用途。   韩信说:“尔等不必急问,自有妙用。”   军需采购分头去办,当日办齐。   韩信分发图纸下去,命令按图制作。   只见图纸上所画,名称叫“木罂舴(zé,小船)”,将木罂用绳子绑在粗木上,并列成排。诸将一一照做,很快就做成了上百个木罂舴。   韩信见一切准备就绪,下令道:“各军准备,天黑渡河。”   等到天色渐暗,韩信命将士将木罂舴搬到黄河边。   韩信先命人将数只木罂舴沿河放下,带上几根绳索,将绳索的一头拴在岸边巨石或树木上,另一头带至对岸。   随后,将所有木罂舴放进河中,手扶着绳索,向对岸划去。每鲊载数十人,静悄悄划向对岸。   河水虽然湍急,如此方法木罂舴竟然不颠覆,果然绝妙。   经过几个来回,不到一个时辰,五千兵马,全部渡过黄河。   韩信命曹参整理队伍,遂挥兵奔袭东张。   东张守将半夜里突然听到汉兵来袭的奏报,急忙整兵迎战,   魏军哪里是汉军的对手,很快,汉军占领东张。   随即,韩信引兵进袭魏王豹所在的重镇安邑。   魏王豹接到汉军已从上游捣入,东张失守,安邑告急的奏报,顿时大惊,急忙令快马,调蒲坂之兵北上救援。   蒲坂的魏大将军柏直,见汉军尚在对岸收集渡船,忙得热火朝天,吩咐将士日夜加紧防备。   突然接到魏王火速往援安邑的命令,柏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吩咐项它留部分人马驻守蒲坂,自与冯敬率主力急急忙忙赶往安邑。   灌婴在临晋收集了大量船只,整装待发,忽见对岸魏兵骚动,大部撤离,命令大军紧急渡河,发起攻击。   上百只渡船,竞相向对岸驶去。   灌婴当先立在一条大船上,未等船靠岸,灌婴早纵马跃上堤岸。   魏军蜂拥而上。灌婴舞动双戟,三下五除二,撂倒七八个。   项它持刀来迎,几个回合,招架不住,慌忙奔走。   汉军步军、骑兵悉数渡河,一阵冲杀,占领蒲坂。   这边的魏将柏直带军赶到安邑,天已大亮,仰头一看,城上遍竖汉军旗帜。   正惊慌间,城上一汉将站立城头高喊:   “柏直听着,安邑城已易手,快快下马受缚。”   喊话者,正是汉大将军韩信。   柏直大惊,连忙催军攻城,仗着兵多,准备趁汉军立足未稳,夺回城池。   正激战间,魏军后军哗动,原来是蒲坂的灌婴率主力赶到了。   柏直连忙组织后军抵御,不提防,城内的曹参开城门率军杀出。   这下子魏军扛不住了,腹背受敌,军心大乱,四散而逃。   汉兵随后紧紧追击,一直追击到曲阳。   魏豹将各部败军集中到曲阳。   两军对阵,骑将冯敬出战,灌婴迎战。   几个回合,冯敬不能招架,败下阵去。   项它出战,被曹参上前接住,一来二往,斩于阵前。   韩信挥兵淹杀。   魏兵大败,继续溃逃。   魏豹逃到武垣,身边只剩数十骑,很快就被追上。   韩信知魏豹势穷力蹙,喝令魏兵早降免死。   数十魏兵弃甲投戈,跪地投降。   魏豹穷途末路,顾不得面子,只好下马受缚。   韩信把魏豹囚入槛车,押至魏都平阳城下,晓谕守将出降。   守将见魏王被活捉,顿时瞠目结舌,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只好抛下手中兵器,开城投降。   韩信随后将魏豹家眷一干人等,尽行拘缚,派兵押往荥阳,听候汉王发落。   随后,命令曹参、灌婴带军分征魏地,一月不到,尽定魏五十二城。汉王的死对头,魏将雍齿,也在投降的队列内。   汉王闻报大喜,将魏地改置河东、上党、太原三郡,赐曹参食邑平阳,派原来救过吕雉,狱吏出身的任敖守上党。   汉王见到押解来的雍齿,本想一刀斩了他,因考虑到是同乡又善战,加上王陵给他求情,所以,汉王就收起了杀心,留雍齿在军中听用。   汉王的大度和慎杀,由此可见一斑。   处理完这些事情,汉王终于可以出帐了,他要到监押魏豹的槛车前,看看这位老朋友。   魏豹远远地看见汉王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过来,羞愧地低下头。   汉王走到近前,调戏说:“君别来无恙乎?汝不是不想见吾么?”   魏豹无地自容,不敢仰视。   汉王说:“吾派郦食其劝汝归顺,汝不听,偏要吾发兵。今日何言?”   魏豹说:“豹有眼不识泰山,自取灭亡,悔之无及,愿王大人不计小人过,给一条生路。”   汉王说道:“今日寄下汝项上人头,汝自珍惜!”   魏豹见汉王不杀,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魏豹后宫妻妾,包括小妾薄姬等人,全部充入织室织布。   后来汉王偶至织室,见薄姬有些姿色,纳入后宫,高祖四年生下刘恒,即是后来的汉文帝。 第368章 韩信攻代伐赵   汉二年(公元前205年)九月。   韩信率军击灭了魏王豹,平定魏地。   此时,黄河以北尚有代、赵、燕三个诸侯势力,以及占有今山东大部的齐国。   这四个诸侯在彭城之战之后,都背汉向楚。   韩信针对这些诸侯势力只图据地自保、互不救援的弱点,向刘邦提出进一步开辟北方战场,逐次消灭代、赵、燕,东击田齐,南绝楚军粮道,对楚军实施侧翼迂回的战略包围,最后同汉王会师荥阳的作战计画。   这一计画,颇为大胆且宏大,一旦实施,将彻底改变楚汉之间的对峙局面,取得全局的战略主动,得到了汉王的赞许和批准。   于是,汉王决定自己带军在荥阳坚持与楚正面对抗,派张耳给韩信增兵三万,命其率军东进,开辟北方战场。   汉王之所以派张耳带军前来,也是由于张耳亲自请兵,准备找陈余报仇的缘故。   陈余在接到汉王的讨楚檄文后,对汉王提出了出兵条件:杀掉张耳。   汉王怎忍心无辜杀掉自己曾经亦师亦友的老朋友,所以,就找了一个长相极其像张耳的人,砍了头送给陈余。   陈余出兵后,结果在彭城汉王一败涂地,加上逃回来的将卒,告诉陈余说张耳还活着,陈余觉得受到了汉王的欺骗,加上项王强势,陈余干脆就叛汉助楚。   张耳在得知了韩信准备攻代伐赵的计画后,特别向汉王申请,率军前来支援韩信。   韩信在补充了三万精兵后,于汉二年闰九月,带领大军   长驱攻代,直抵阏与。   代国,本来是陈余的受封地,陈余留在赵国辅佐赵王,任命夏说为代国丞相,替他守国。   夏说听说汉兵已到了阏与,距离代城不过数十里,当即引兵出敌,与汉兵前队相遇。   两军对阵,汉军前军的大将是曹参,跃马舞刀,直指夏说,夏说也纵马持刀相迎。   两人在阵前战了一二十个回合,曹参虚晃一刀,回马就走,汉兵也返身向后逃跑。   夏说一见,将刀在空中一挥,麾兵大进,迤逦追赶。   汉军的旌旗、锣鼓、装备,扔的满地都是。   夏说追赶了约二十多里,忽然,两面的山坡后,喊声大起,左有灌婴,右有张耳,两路伏兵杀出,冲断代兵。   这是韩信预先布好的伏兵。   夏说没有和韩信交过手,不知道韩信的厉害。   韩信用兵,从来不和对手打什么阵地战。   那都是小儿科的阵战游戏,在韩信眼里,从来都上不得台面。   韩信喜欢将兵力、战将、地势、天气、士气等条件,充分地运用到战役之中。   遇到左右伏击的代军阵型大乱,此时,曹参也不再逃跑,而是引兵杀回。   汉军三面夹攻,代兵大败,夏说急忙打马往回逃跑。   汉兵怎肯罢手,从后面急追。   看看逃到城东不及三里,城门已经遥遥在望时,被曹参的快马追上,一刀砍在夏说的马屁股后面。   战马受伤疼痛难忍,一尥蹶子,直接把夏说掀翻在地。   随后的汉兵一拥而上,将夏说擒获。   曹参劝夏说投降,夏说深受陈余厚恩,坚决不降,反而痛骂汉王欺人无信。   顿时激怒曹参,也顾不得不杀俘的规定了,手起刀落,把夏说一刀砍了头颅。   代军见夏说已死,早已无心恋战,逃的逃,降的降。   曹参随即挥军攻入代城,就去迎接韩信   韩信立即进入代城,安民已毕,讲叙军功。   随即,召集诸将,商议移兵攻赵事宜。   正商议间,营外忽然高呼汉王使命到。   韩信迎入使者,原来是汉王新败,敖仓吃紧,需要调回将士,助守敖仓。   韩信见汉王有诏,上面明确指令曹参带骑兵及精锐南还。   韩信二话不说,将军中精兵三万,交给曹参带回,帮助汉王。   此时的韩信麾下,要算曹参最为智勇,所领部曲,也多是善战之兵。   有军将不无担心地问道:“大王调走三万精兵,我们剩下这么少的兵,还多是新兵及老弱,如何攻打得了二十万军队的赵国?”   韩信笑了笑道:“大王荥阳吃紧,日子不好过,我们只能遵令,攻赵之事,不能拖后,需再行募兵,另想办法。”   随即,韩信募兵补缺,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好容易招添万人,来不及深度训练,即补充进队伍。   汉二年(公元前205年)十月,韩信统率汉军,越过太行山,向东挺进,对赵国发起攻击。   赵王歇、赵军主帅陈余闻讯后集结大军于井陉口防守。   韩信派出各路斥候探马,探听赵境消息。   很快,先后接得探报,称赵兵据井陉口,绵延数里下寨,约有二十万军马。   韩信素知井陉口的险要,未便轻进,距井陉口约三十里外,停兵下寨,再遣斥候探马往探虚实,再决定如何进兵。   井陉口是太行山有名的八大隘口之一,故址在今河北省井陉县北井陉山上,因其地四面高,中部低,下如井,因称井陉,是太行山进入华北平原的重要关隘。   《吕氏春秋》、《淮南子》称“井陉”为天下九塞之一,又称土门关,有一条长约几十公里的狭窄驿道,易守难攻,不利于大部队的行动。   陈余熟悉赵境的地理环境,听说韩信领军前来,就命赵军先期扼守住井陉口,居高临下,以逸待劳。   况且,陈余手下兵多将广,有二十万之众,无论是地利和兵员数,都处于优势和主动地位。   这又是一场势不均力不敌,相差悬殊的对抗。   尤其是汉军还要进攻,兵员又有很多新兵,这样的仗,换在任何一个将领手里,都会知难而退,不敢打。   但,现在汉军的统帅是韩信,对于后世兵家极力推崇的“兵仙”来说,眼前的困难,就都不是事。   可令韩信没料到,甚至后怕的是,陈余不仅人数多,地势占优,而且手下还有足智多谋的部将。   这个部将叫李左车。   李左车因为在陈余手下屡建战功,被封为广武君。   李左车不仅打仗厉害,而且很有战术头脑。   李左车向陈余认真地分析了敌情和地形,说道:   “韩信越过黄河,实施外线作战,前段时间俘虏了魏王豹、斩了夏说,现在乘胜进攻赵国,士气旺盛,其锋不可挡。”   “所以,我们赵军必须暂时避开汉军的锋芒,先想办法消磨汉军的锐气。”   陈余看着李左车问:“怎么消磨?” 第369章 井陉的背水之战   李左车指着井陉关外的崎岖山岭道:   “汉军离开本国远征,虽然其锋芒不可阻挡,但现在存在很大的弱点。”   “主要表现是,汉军的军粮必须从千里以外运送,补给困难。据斥候探马报,汉军临时砍柴割草烧火做饭,军队经常吃不饱,士兵们面带饥色。”   “眼下井陉这条道路,两辆战车不能并行,骑兵不能排成行列,行进的军队迤逦数百里,运粮食的队伍势必远远地落到后边。”   “所以,末将的建议是,由末将带领三万奇兵从小道出击,夺取汉军的辎重,切断韩信的粮道。”   “而您只需统率赵军主力深沟高垒,坚壁不战,与韩信军周旋相持。”   “只要坚持这一战法,就能使得韩信求战不得,后退无路,使他们在荒野什么东西也抢掠不到,用不了十天,汉军粮尽,军心必乱。”   “那时,代王您再挥军攻击,末将在汉军的退路上埋伏截击,这样的话,韩信和张耳两将的人头就可送到您的帐下。”   “而如果我们与汉军对攻,末将担心韩信的诡计,那时,赵军一定会被汉军打败的。”   深谙儒学的陈余,耐着性子听完了李左车的建议,随即答复道:   “广武君的建议虽好,但却不足取,正所谓的‘义兵不用诈谋奇计’。”   “汉王欺诈赵国,汉军侵略赵境,实属不义之兵;而我们是正义的防守方,以不义伐正义,焉有不败之理。”   “韩信实际上兵不过三万,竟然跋涉千里来袭击我们,已经极其疲惫。兵疲且少,对抗我们二十万有备之师,岂不是自寻死路。”   “如果像广武君说得这样回避不出击,诸侯们会认为我们胆小,不堪一战,将来就会轻易地来攻打我们。”   “所以,我们就这样堂堂正正地打败韩信,让诸侯看看,我们赵军,依旧是曾经强大的能战之军。”   说罢,命令各军整军,准备迎战汉军。   陈余的盲目自信和所谓“道义”的教条主义,限制了赵军战术发挥。   韩信派人暗中打探,了解到陈余没有采纳广武君的计谋,接到报告,韩信大喜,当即制定了出奇制胜、一举破赵的妙计。   这天傍晚,韩信升坐中军帐,两旁站立着几名不知名的将尉,他即将指挥这样一直新兵弱将,打一场古今中外军事史上著名的“背水一战”的“井陉之战。”   韩信先抽出一支令箭:“骑都尉靳歙听令。”   靳歙出列:“末将在。”   韩信:“命你带两千名轻骑,天黑后出发,每人手持一面汉军的红色战旗,由偏僻小路迂回,在明日清晨之前,抵达赵军大营侧翼的抱犊寨山(今河北井陉县北)侧潜伏,沿途不得暴露行踪。”   “明日交战时,赵军见我军败逃,一定会倾巢出动追赶我军,你们火速冲进赵军的营垒,拔掉赵军的旗帜,竖起汉军的红旗。坚守赵军大营,断敌归路,不得有误。”   靳歙:“末将遵令。”   韩信又拿起两支令箭道:“常山太守张苍、左骑将傅宽听令。”   两人出列齐道:“末将在。”   韩信:“令你二人带军一万为前锋,乘着夜深人静、赵军未察之际,渡过绵蔓水(今河北井陉县境内)东岸前出,清晨时抵近赵军大营,布列阵势。”   张苍、傅宽两人以为听错了,背水列阵,实在是兵家大忌,两人满脸狐疑互相望了望,又不敢申明。   韩信不做理会,接着命道:“明天一早,本大将军和张耳将军将亲自带领你部,前去攻击赵军大营。”   两人听罢,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背水列阵,主帅和主将,都要亲临第一线,这样的打法,还从来没听说过。   韩信见两人发呆,随即问道:“二位有什么问题吗?”   “末将遵令。”两个人反应过来,大声回答。   韩信:“准备去吧。”   “喏。”两人转身去了。   韩信随即令大军随后开拔,连夜都渡过绵蔓水东岸,背靠河水列阵。   韩信又叫过主管后勤伙食的裨将,如此这般地耳语了一番,裨将转身去了。   汉军待至夜半,拔寨起行,等大军到了抵达井陉口,正好东方天际晨曦微露。   决战的一天悄然来临了。   此时,汉军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埋锅灶饭,裨将令军需官分发干粮,叫全军暂时果腹,而且传谕大众道:   “大将军说了,今日正是破赵的好时机,等打垮了赵军再正式会餐。”   汉军将士啃着冰冷的干粮,心里苦笑,没有几个人相信,但也不敢细问,只好齐声应令。   天色渐渐大亮,赵军将领望见汉军背水列阵,无路可以退兵,都禁不住窃窃哂笑。   一赵将回顾左右,说道:“人道韩信用兵如神,我看不过一草包而已。兵法云:布阵要‘右倍山陵,前左水泽’,而韩信置兵于‘死地’,根本不懂得用兵的常识。这仗还没等打,他已经输了一半了。”   赵军上下,遂有轻敌之意。但未得军令,也没贸然出击。   这边的汉军将士,心中也充满了疑惑。   好在韩信平时军令森严,平日又多运用兵谋,往往令人不测,所以都严格遵照军令,张弛有序。   韩信见赵军迟疑不出,就笑着对张耳道:   “赵军依据险要的地势立营,本就占据主动,之所以不出击,是担心我们用计。”   “此外,赵军未见到你我大将的旗鼓,所以坚持不动。如果我们一同出现在赵营前沿,亲自去督导进攻,必然会鼓舞我军士气,那时赵军自然退去了。”   张耳看了看韩信,心里直打鼓。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前进了,何况对面就是自己的仇敌陈余。   随即,韩信携张耳,两人骑着战马,命军士升起大将军的旗帜示众,吹起号角,擂起中军的战鼓助威,大模大样的向井陉口东边的赵军进逼过去。   【作者题外话】:PS:推荐一本玄幻小说《849000+苟道》,修仙还是苟下去,看看本书就知道了。PS:推荐一本武侠仙侠小说《819013+天道令》,天道大陆之下的玄武大陆,一位叫做陆凡的少年,一步步成为不平凡的天道之力,且看他如何成仙; 第370章 成功的井陉军事冒…   早有赵营军卒报给陈余。   陈余听说韩信和张耳亲自来攻,心内大喜,暗道:你韩信张耳敢凭三万军攻击我二十万大军,真是自不量力。   当即命令大开营门,倾营而出,麾兵出战。   汉军见赵军汹涌而出,也不惊慌,先是弩箭齐射,挡住赵军的势头,随后长矛、戈戟齐举,在盾阵后突刺。   两军戈矛相交,好一顿厮杀。   井陉关口,地势狭窄,万余汉军正堵在山谷地带,赵军倾营而出,仗着势众,一拥上前,围攻汉军,要捉韩信、张耳。   毕竟赵军人多势众,厮杀了一阵子后,韩信让部下胡乱扔掉帅旗、金鼓、仪仗,向绵蔓水方向且战且退,准备与事先在那里背水列营的部队会合。   陈余见汉军被击败,岂肯轻易放过机会,于是挥军追击,倾全力猛攻,企图一举全歼汉军。   赵军掠取汉军帅旗、军鼓,扬扬得意,欢声如雷。   在冷兵器时代,夺得地方帅旗军鼓,无异于斩了敌将一般,可以鼓舞己方士气,打击对手的斗志。   留守在营内的赵王歇一见,赵军不出预料的获胜,也抑制不住兴奋,带军冲出营寨,来助陈余一臂之力。   汉军的一万前锋,损失上千,终于退到绵蔓水岸边。   陈余率赵军随后追杀,铺天盖地而来。   事先列在岸边的汉军,早有准备,打开营门纳入韩信、张耳,立刻用弩箭攒射,挡住了陈余的赵军。   韩信事先命令汉军沿河岸营中布好长矛戈戟盾阵,后面是上万名弩箭手。   早已等候多时的汉军弩箭实在太密集了,顿时,追在前面的赵军,齐齐倒下一大片,几乎铺满了汉军的阵地前沿。   赵军稍稍退却后,陈余命令组织好阵型,再行进攻。   韩信在军中颁下了死命令:“全军决一死战,退后立斩。”   随即吩咐退入营中的张苍、傅宽两员战将,调动骑兵,准备反击。   正所谓“兵士甚陷则不惧,无所往则固,深入则拘,不得已则斗”,汉军士兵看到前有强敌,后有水阻,无路可退,即使没有号令,也只能死斗求生。   当下汉军人人死战,个个拚命,前赴后继,勇猛顽强。两军自辰牌斗至午牌时分,两军交接处,遍横着双方的将士尸体,但一时间,赵军就是攻不破汉军营垒。   这时,早已埋伏在赵军营垒翼侧山后的靳歙,见赵军全军出击,率二千汉军轻骑,乘着赵军大营空虚无备,突然出击,袭占赵营。   他们三下五除二解决了营中的赵军,迅速拔下赵军旗帜,插上汉军战旗,一时间红旗林立,一张张迎风招展,好似红霞散彩,灿烂异常。   赵军久攻背水阵不下,时已到了中午,赵军将士肚子早已空空,陈余不得已只好下令收兵,想要退回营垒,午饭后再战。   不料到了半途,赵军猛然发现自己大营上插满了汉军红色战旗,老巢已经易手。   赵军上下以为汉军已经俘获了赵王,不由的魂驰魄丧,色沮心惊,军队大乱。   占据赵军大营的靳歙,见赵军溃乱,当即带领汉军轻骑乘机出击,从侧后切断了赵军的归路。   正在慌张的时候,汉军左营中突出一支骑军,正是汉左骑将傅宽,引骑兵冲杀出来。   陈余急忙组织兵力对敌,且战且走。   正战间,汉军右营又冲出一队骑兵,为首统将,是汉常山太守张苍。   此时的陈余赵军,早已不知所措,纷纷逃散。靳歙、张苍、傅宽,三路骑兵冲杀赵军。   后面韩信又指挥河岸大军,掩杀过来。   陈余喝止部众,命令死战。   但此时的部众已无斗志,不肯听令,只管狂奔。   陈余不觉怒起,命部将连杀数人。   可此时,杀几个人已经无法阻止溃逃,反而越杀越逃,越逃越乱,正可谓是兵败如山倒,无法遏制。   陈余见大势已去,也只好跟着乱军往后便跑。   正在慌张逃跑之际,一队汉骑兵追上来,先是砍翻了几名陈余身边的护卫,随后将陈余围住,一顿乱刀,将其杀死。   汉兵前后夹击,赵军漫山遍野地奔跑,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汉军直杀到傍晚时分,俘虏了大批人马,追击到泜水(河北省魏河)岸边生擒了赵王歇。   韩信大获全胜。   众将献上首级和俘虏,向韩信祝贺。庆功宴上趁机问韩信道:   “大将军,今天这仗打得真漂亮,可我们实在想不明白,兵法上说:‘行军布阵应该右边和背后靠山,前边和左边临水’。”   “这次将军反而令我们背水列阵,还说‘打垮了赵军正式会餐’,我等当时并不信服,然而竟真取得了胜利,这是什么战术啊?”   韩信回答说:“这也在兵法上的,只是诸位没留心罢了。”   诸将齐道:“愿闻其详。”   韩信道:“兵法上不是说‘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吗?”   “况且现在咱们手里的这些兵,很多都是新招入伍,平日没来得及训练的,这就是所说的‘赶着街市上的百姓去打仗’。”   “在这种形势下,只能把将士们置之死地,使人人为保全自己非得死战不可。”   “如果给他们留有生路,就都跑了,怎么还能用他们取胜呢?”   将领们都佩服得五体投地,纷纷说道:   “还真是这样,事先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将军的谋略实在是高远,不是一般人能赶得上的!”   自此,诸将更加佩服韩信的用兵之术,也更加遵守韩信的军令了。   纵观井陉之战,韩信率领弱将新兵,在看似不可能的情况下,有计划地制造和利用赵军的错误,巧妙地掌握士卒的心理状态,奇正并用,背水列阵,灵活用兵,出奇制胜,速战速决,从而一举全歼赵军,成为历史上一个以少胜多的著名战例,谱写了我国古代战争史上精彩篇章。   赵军的失败,则在于主帅陈余迂腐而又傲慢,并拒绝采纳李左车正确的作战方案,昧于了解汉军的作战意图。终于使赵军丧失了优势和主动地位,在处处被动中遭到全歼。   井陉之战的结局,虽然是一次战役规模的战争,但却有着战略性质的地位,对楚汉战争的整个进程具有重大的意义。   韩信击败了赵国主力,将赵王活捉,消灭了北方战场上最强劲的敌手,为汉王又开拓了一片土地,使得其在战略全局上渐获优势,为下一步平燕击齐铺平了道路。   韩信将目光投向了舆图的上方,那里是他为汉王计画的第三个目标——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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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所以,即使是犯人说的话,圣人也可以有选择地采纳。”   “不过,恐怕我所献的计策不一定值得采用,但感恩大将军的诚意,我仍愿献上我的愚见。”   “成安君陈余虽有百战百胜之计,可一招失算,军败井陉,身死泜水。”   “如今,大将军渡过西河俘虏魏王,斩夏说于阏与,一举攻下井陉口,在不到一上午的时间就打垮赵二十万大军,诛杀成安君,名闻海内,威震天下。”   “大将军这样的威名,足以使百姓放下农具,争先入伍参军,听从大将军的号令,这是将军的长处,可以说是一时无两了。”   “然而,天下不全都是靠武力夺取的。现如今,您的将士不足,连续征战又很疲惫,实际情形是难以持续用兵的。”   韩信听到这儿,不由得点了点头。   李左车继续说道:“以我所知,大将军现在面临三大困难。”   韩信道:“请说说看。”   李左车道:“第一,兵源问题。大将军在破魏、代后,精兵尽数被抽走,不得不驱市人而战,您需要时间来补充兵马,以应对接下来的战争。”   “第二,项王的威胁。若此时楚军派遣奇兵对赵地进击,您必须双线作战,恐怕力不从心。”   “第三,正因为攻下魏、代、赵的时间太短,速度太快,所以大将军的军队需要时间进行修整。”   “如果大将军要率领疲惫劳苦的士卒,一旦在燕国坚守的城池下受阻,势必会拖得很久,力量耗尽而不能攻克,实情暴露,而弱燕不肯降服,齐国也必然固守边境以图自强。”   “如果燕、齐相持不下,那么汉王和项王的胜负也就分不出来,到那时,大将军将陷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韩信深以为然,问道:“广武君所言甚是,今日究用何策呢?”   李左车不客气地说道:   “我认为‘北攻燕、东伐齐’的计策是失举之策。”   “善于用兵的人,常用己之长,击他人之短。将军不如按兵不动,休整士卒,安定赵地,抚恤遗孤,日日牛酒犒赏将士,摆出攻打燕国的态势。”   “而后,派遣辩士去游说燕国,把自己的优势充分显示在燕国而前。燕王顾及到魏、代、赵的命运,一定不敢不听从您。”   “燕国降服后,再派辩士以燕已降汉说服齐,齐势必从风而服,即使有再聪明的人也不知道该怎样替齐国谋划了。”   “如果这样的话,天下的大事就好办了。用兵之道,本来就有先声夺人,再动实际的策略。大将军您觉得呢?”   韩信听毕,不觉起立鼓掌,大声赞道:“妙计,妙计,广武君说得太好了。”   随即,厚待李左车,留居幕中(注1)。   于是韩信按照李左车的建议制定了新的说燕谋齐策略。   特派一个说客,持书赴燕。   燕王臧荼,果然如李左车所说,同意降汉,并复书报韩信。   韩信得到燕王的降书,立即派人报知汉王,且请加封张耳为赵王,镇抚赵国。   汉王闻燕赵皆平,当然心喜,因即依了韩信的提议,封张耳为赵王(注2),定都邯郸。   另命信引兵击齐。   注1:李左车,赵国名将李牧之孙,为韩信提出“百战奇胜”的良策,助其收复燕、齐之地。给后世留下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之名言,他还著有《广武君略》兵书一部。后来,刘邦为了遏制韩信,把李左车调到太子刘盈身边,让他辅佐太子。李左车便在荥阳城外的山上教刘盈操练兵马,这座山被命名为广武山。韩信被杀之后,李左车辞官隐居,扶危济困,广施恩德。   注2:张耳,曾祖为秦国丞相、纵横家张仪,早年与刘邦交好,张耳被立为赵王后,于汉五年(前202年)七月去世,谥号景王。其子张敖即位为赵王。后刘邦在剪除异姓王时,被废掉王位。 第372章 张良借箸谏阻分封   汉三年(公元前204年)十月,韩信破赵降燕,在赵地休整兵马。   京索之战后,项王总结了失利的经验教训,认为当初太过于依赖骑兵,后续步兵主力尚未能跟进。   荥阳周围的汉军,也不像彭城那样疏于防范,而是早有准备,前线楚军的兵力过于单薄,受挫于兵马日益雄厚的汉军并不意外。   项王在对这些因素综合分析后,没有继续做盲目的强攻,而是适当地转入短期休整。   此时,彭越又不断骚扰和袭击楚境,项王不得不分兵平定后方。   直至汉三年十月后,才重新对汉军发起大规模进攻。   项王先后多次派兵渡黄河击赵,夺取赵国的城池。   赵王张耳和韩信往来救援,夺回并安定了许多赵国城池,并陆续发兵支援汉王。   汉三年十月,此前被随何策反的英布,依据汉王的要求,出兵攻打楚国。   英布进攻楚地的消息传到彭城,气得项王双目圆睁,无名火高起三丈,立即令大将项声、龙且,领着精兵往攻九江。   英布出兵对敌,连战数次,相持了一月有余,终于支持不住,吃了败仗。   英布想带兵撤退到汉国,又怕楚国的军队拦截杀掉他,所以,和随何从隐蔽的小道逃归汉国。   英布到荥阳时,汉王传请相见,即由随何引导进去。   汉王正踞坐榻上,张开两腿,坐在那里令人给他洗脚。   英布也是诸侯王啊,哪里受得这种侮辱,立即辞出,后悔前来投奔。   此时,随何也随即出来,英布就对他说道:   “悔不该听信你的诳言,现在懊悔已迟,不如就此自杀罢!”   说着,拔剑出鞘,即欲自刎。   随何连忙阻拦,英布说道:   “我也是一国之主,南面称王,今来与汉王相见,待我就像奴仆,我还有什么脸面为人,不如速死了事。”   随何又急劝道:“汉王宿酒未醒,所以怠慢了,咱们先到官舍休息。”   等到进入汉王为英布安排的客舍,发现所有的陈设、饮食、侍从等,一如汉王那么豪华,英布又喜出望外。   英布又不想死了,继续闹戈命,连忙派人回九江联络。   此时,项羽已派项伯收编了九江军,并把英布的妻子儿女都杀了。   这件事,坚定了英布叛楚的决心。   英布杀项王的使者,进攻项王,并不代表与项王完全断绝。因为英布这样的人,是忠于胜利者的,项王如果胜出,英布完全可以在汉王阵前倒戈,给其致命一击。   然而,真正把英布逼到汉王阵营的不是别人,就是项王自己。   英布的使者找到不少英布的旧友和宠爱的臣僚,带领着几千人回到汉王处。汉王也增拨兵力给英布,请英布据守成皋。   此时,项王发动了反攻,围困荥阳,数次侵占汉军的甬道,汉军军中粮缺,又急攻荥阳,形势十分危急。   汉王一筹莫展,韩信不在,打又打不过,守又没军粮,询问群臣有何良策。   谋士郦食其献计道:“昔日商汤伐夏桀,封他的后代于杞;武王伐纣,封他的后代于宋。”   “秦王失德弃义,侵伐诸侯,灭其社稷,使这些诸侯们无立锥之地。”   “陛下如果能重新立六国之后,六国君臣和百姓一定感陛下之恩德,莫不向风慕义,愿意像臣妾那样臣服于陛下。”   “如此,德义已行,陛下便能南向称霸,楚人也只能整理衣服面向陛下称臣。”   这其实是一种“饮鸩止渴”的迂腐之言,汉王一时并没有看到它的危害性,反而拍手称赞,速命人刻制印玺,使郦食其巡行各地分封。   正在此时,张良外出归来,拜见汉王。   汉王正在吃饭,一边吃,一边把实行分封的主张说与张良听,并问此计得失如何。   张良听罢,大吃一惊,忙问:“这是谁给陛下出的计策?”   汉王道:“郦食其之计。”   张良坚定地摇摇头,说道:“照此做法,陛下所谋的大事就彻底坏了。”   刘邦顿时惊慌失色道:“为什么?”   张良伸手拿起酒桌上的一双筷子,连比带划地讲了起来。   “其一,以前商汤、周武王伐夏桀、殷纣后,分封了后代,是基于完全可以控制,必要时还可以致其于死地的考虑,然而如今陛下能控制项王并于必要时致其死地吗?”   “其二,昔日周武王攻下殷后,杀了商纣王得到了他的头颅,如今陛下能得到项王的头颅吗?”   “其三,周武王灭商之后,为了表示自己尊重殷商的忠臣贤人,表彰商容的巷门,表封比干的墓,释放囚徒的箕子,用意是奖掖鞭策本朝臣民。现今汉王是需要旌忠尊贤的时候吗?”   “其四,武王散发钱财,开仓赈粮,是用敌国之积蓄,现汉**需没有着落,哪里还有能力救济饥贫呢?”   “其五,把战车改为乘车,倒置兵器以示不用,今陛下鏖战正急,怎能效法呢?”   “其六,过去,马放南山阳坡,牛息桃林荫下,是因为天下已转入升平年代。现今激战不休,怎能偃武修文呢?”   “其七,如果把土地都分封给六国后人,我们拿什么奖励下面的战将功臣,而将士谋臣各归其主,还有何人随我们争夺天下呢?”   “其八,楚军强大,六国软弱必然屈服,怎么能向陛下称臣呢?”   “其九,陛下一旦象项王那样称霸,又回到诸侯争霸的时代,陛下还能像始皇那样经营帝业么?”   张良的分析,真是字字珠玑,精妙至极,切中要害。   他看到古今时移势异,因而得出绝不能照抄照搬“古圣先贤”之法的结论。   尤其重要的是,张良认为封土赐爵是一种很有吸引力的激励手段,赏赐给战争中的有功之臣,用以鼓舞天下将士追随汉王,使封赏成为一种维系将士之心的重要措施。   如果反其道而行之,还靠什么激励将士从而取得胜利呢?   张良鞭辟入里的分析,早已超越了汉王对其请立韩王,处心积虑地“复韩”的认识,显然是与陈平在咸阳酒舍里的谋划,如出一辙。更比范增的谋论高出一筹,至此楚汉已经站在不同的起跑线上。   张良借箸谏阻分封,使汉王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汉王将正在嘴里咀嚼的饭,一口吐在了地上,大骂郦食其:“臭儒生,差一点坏了老子的大事!”   马上下令销毁已经刻制完成的六国印玺,从而避免了一次重大战略错误,为之后汉王朝的统一减少了不少麻烦和阻力。   【作者题外话】:PS:推荐一本军事小说《843858+猎玫》,无穿越,无重生,无系统,没有金手指,作者实地考证战场遗址,真枪实弹不含糊,绝对的硬核。军迷不可不读。PS:推荐一本悬疑小说《855458+鬼娃儿》,是人间精灵,还是所谓的活尸,还是我们的朋友,读后便知。 第373章 汉王的不自信   虽然张良制止了汉王复辟倒退式的分封,但汉军的困境依然没有解除。   汉军在荥阳修筑的,用以过黄河取敖仓粮食的甬道,经常被项王的军队侵夺攻占,使汉军无法获得补充,军队的供给异常困难,人心浮动。   缺衣少吃的军队,还能打胜仗,也仅仅是后世的长、征之军可以做到,现在的汉军,实在不懂思、想政、治工作的重要性,也没有政、工干、部,只能想办法,尽快让士卒吃饱肚子,才不至于队伍溃散。   汉王只得紧急向关中催趱军粮。   丞相萧何赶紧在关中筹集了很多粮草,并派了数千兵马,其中包括许多萧氏的兄弟子侄,绕道赵地,押着粮草运到荥阳。   这些萧氏子侄中,有很多人都是沛县老乡,汉王也熟识,于是吩咐召见。   大家都来拜见汉王,汉王吩咐平身后,问道:   “丞相最近可安否?”   大家齐声道:“托大王的福,丞相一切都安好。只是担心大王栉风沐雨,亲自带军征战,恨不得时刻相随,分担一些大王的辛苦。所以,特意派遣臣等前来服役,愿乞大王赐录,准予从军。”   汉王大喜道:   “丞相为国忘家,为公忘私,正是忠诚无两了。”   随即,传唤主管招募的军官,令他将萧氏兄弟子侄,量能录用,不得有违。   军官应命,引着大众出帐,分配到各个军中效命。   只是丞相萧何,派遣兄弟子侄,投效军前之举,却别有一种不得已和苦涩在其中。   汉王在栎阳建社稷,设宗庙,立太子,令丞相萧何监国辅助,自己返回荥阳前线后,时常派遣使臣入关,慰问萧何。萧何也不以为意。   萧何平时一门心思扑在繁忙的政务和事务性工作上。   前线汉王在荥阳吃紧,经常需要补充兵员和粮草。   募集兵员和农业生产,本身就是一对矛盾,解决的不好,就会出问题。   关中的青壮年大都募集参军了,但开春了,田里的农耕生产不能耽搁,还要制定各种政策,鼓励和保证粮食生产,否则,到秋天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筹集上足够多的粮食。   还有兵器装备,军服盔甲,各种战备物资,对于刚刚建立的汉国来说,启动和运转好这部国家机器,需要各个部门运行和配合。   好在,秦国给汉国留下了完备的人力资源和架构储备,汉王在萧何的建议下,将原来秦国的官吏和体系,都保留下来,继续为汉国服务。   在这一点上,汉王是比较明智的。   与项王到咸阳来放上三个月的火不同,也与项王认为的凡是秦的东西,都是不好的不一样,萧何说,当年你这泗水亭长和我这沛县主掾,不都是秦国的官吏么?官吏没有好坏之分,部门架构也没有善恶之别,就看当权者如何利用。   汉国只要能很好地利用秦国遗留下来的政、治和政、府架构,使用好这些官吏,发挥其应有的作用,这不就是所谓的治理天下吗?   所以,萧何丞相虽然没有多少从沛县带来的下属,但每天来请示工作的属僚们,依然络绎不绝,经常到掌灯时分,丞相府门前的侍卫房里,还有很多等待请示汇报的官吏。   萧何现在最盼望的,就是可以舒舒服服休息几天,让自己好好睡上一个自然醒的大觉。   可这时候,还没有后世的星期天,也没有什么法定假日,萧何工作起来就是连轴转。   好在,在入咸阳时,萧何将秦国的户口、典籍及相关档案资料都抢救性地保护了起来。   萧何命令手下的一个长史,组成了一个侍从秘书班子,专门负责整理和记录相关资料,在他需要相关数据时,及时提供。   这样一来,萧何的内政治理工作,就可以基于详细充实的数据,做一些决策,颁布行政命令和相关条令。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萧何的操持下,关中成为当时天下各地,政务最畅通,社会秩序最稳定,生产最繁忙,保障最充分,治理最充分的地区。   除了秦国几百年来的治理,为汉国留下坚实的基础这一点外,萧何很好地继承了秦国的这一切,并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勤恳努力,为汉国的后方基地的建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但萧何的劳苦功高,汉王看在眼里,心里却不完全是感谢,他更多的是:不放心。   汉王的不放心,也是有道理的。   一方面萧何作为后方的左膀右臂,有能力经营后方为军队运送粮饷,另外一方面他又担心总制关中的萧何一旦有异心,将对自己构成严重威胁。   当今天下,形势纷纷。今天你称王,明天我做诸侯,几乎任何一个人,只要手里有兵有地盘,都可以站出来实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理想。   汉王与萧何自打在沛县相识开始,就一直在萧何的关照下厮混,说句实在话,要是没有萧何,当时那个小小的泗水亭长,早就不存在了,或者已被秦朝的法律制裁多少遍了。   但,越是庇护过自己,汉王的心里越是忐忑。因为,萧何太了解自己了,太知道汉王的老底了。   也就是说,什么斩白蛇,什么大腿上的七十二颗痣,什么在武负和王媪两个老女人开的酒肆里喝霸王酒,睡着时上方有龙形云雾笼罩,什么野地里遇到高人相面说他有帝王之姿等等,这些可以传的神乎其神,骗得了别人,但实在是骗不了知根知底的萧何这几个人的。   何况,现在汉王又将五岁的儿子,交给萧何,令他监国,实际上等于将汉王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了萧何。   一旦萧何起了歹心,将刘盈控制在手里,反过来要挟汉王,或者杀了刘盈自立,那汉王是毫无办法,也更没有什么还手的余地的。   更关键的是,萧何自主政以来,一直在汉王约法三章的基础上,实行与民休养,惠民利民的温和施政,减去了很多秦律中的残酷的刑罚,使秦地的百姓欢欣鼓舞,颇得秦地的民心,这着实让汉王寝食难安。   【作者题外话】:PS:推荐一本玄幻小说《849000+苟道》,修仙还是苟下去,看看本书就知道了。PS:推荐一本武侠仙侠小说《819013+天道令》,天道大陆之下的玄武大陆,一位叫做陆凡的少年,一步步成为不平凡的天道之力,且看他如何成仙; 第374章 萧何的危机   汉王的不自信的另一个原因是,汉王最近一段时间,总是打败仗。   彭城之战的失败,对于汉王来说,几乎是天下人尽皆知的耻辱。   手里握有五十六万大军,明显的二十个人打一个,竟在一夜之间,被项王的三万打得大败,追得汉王满世界跑,狼狈得连自己的儿女都不要了,这种糗事,现在满天下都在疯传。   在此之后,当初和汉国结盟的那些诸侯,更是纷纷背叛,与汉王成为对立面。   虽然依靠韩信在京索之战后,帮自己稳定了现在以荥阳为界,楚汉东西对峙的局面;但自从把韩信派到黄河以北,开辟第二战场后,自己带着曹参、周勃、樊哙等这些能打的战将,对阵项王却依旧是屡战屡败,十几场冲突下来,竟没有取得一次胜利。   虽然屡战屡败,好在汉王每次都留有一个心眼,那就是:打不赢就跑。   怎么跑?就是调转马头,跑得越远越好,至于身后的部队,只好随他们去吧,剩多少算多少。   兵没了,可以管萧何要,可以去韩信的军中把他训练好的兵夺了。   但作为王,总不能再像彭城那样,被季布手下的丁公追着跑。   当时要不是自己灵机一动,对自己当年打下瓮城时释放的守将丁公说了句“两贤岂相厄哉!”,他一高兴放了自己一马,现在世上可能就没有汉王了。   所以,逃跑,在最近的汉王与项王的对峙中,成了家常便饭。   在这种危险时刻,人最容易疑神疑鬼,或者说最容易不自信。   汉王到现在,已经五十三岁了,什么友情,亲情,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系之类的,经历了无数,对此也看得相当透彻。   在汉王眼里,没有人可以做到无限忠诚。   汉王相信后世的这样一个真理:   男人无所谓忠诚,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太低;女人无所谓正派,正派是因为受到的引诱不够。   关于女人的事,汉王不想讨论,在他的心里也无所谓。   就像前一段时间,汉王刚刚在织室看上了一个美姬,临幸完才知道,原来是魏豹的姬妾薄姬。事后,薄姬还告诉他说前一夜梦见龙附在她身上,诸如此类等等。   汉王对于女人,看得比较开。   虽然比较喜欢近女色,但他最好的一点是,从来不会为此耽误正事,每次都是提上裤子以后,该骑马打仗就打仗,该干嘛干嘛。   这种正闲事,汉王还是拿捏的很好的。   但对于男人之间的背叛,汉王有时却是拿不准。   汉王看好的几个人,比如雍齿,比如魏豹等人,表面上多么忠厚老实,平时也信誓旦旦的,但关键时刻,不都是背叛自己毫不犹豫,或者在背后捅刀子么?   但即使这样,汉王因为爱才,或者顾及其他人的看法,也没有杀掉他们。   通过这些教训,汉王却更深刻了一个道理。   这些人想背叛的时候,都会找一个借口,这个借口本质上是利益,但却都说不是为了利益,而是要更合理的东西,更多的尊重。   但,相同的事情,别人做就是不道义,你做就是天经地义,也即是成王败寇的核心理论。   尤其在汉王战场成绩处于低谷的时期,汉王的疑心也到了极点,加上韩信在魏、代、赵地取得的战绩,与汉王在荥阳的反复失利,再次验证了汉王的军事才能实在不堪恭维,更加深了这种不自信。   此起彼伏的失败,导致汉王现在对任何人都保持高度的戒心,使他不得不时刻检讨自己身边的,貌似还忠诚的势力,还有哪些会背叛,哪些一旦背叛了,将致自己于死地。   当汉王将目光停留在栎阳,想到萧何的时候,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啊,如果萧何在关中自立,后路一堵,前面的项王再一攻,那自己就彻底玩完了。   想到此,汉王不能不加万分的小心了。于是,时常派使臣,回栎阳探听萧何的动向,并问候萧何大人。   萧何虽然了解汉王,但此刻却不懂汉王的担心。   作为一国的丞相,只知道傻乎乎地坐镇大后方,一心一意做好后勤保障,哪会想到主子会在这个时候,怀疑自己。   丞相府里的一个偏吏,也就是萧何秘书之类的,一个姓鲍的门客,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这一天,鲍生身着白色袍服,来丞相府上班。   萧何一见,责问道:“鲍生,好端端地,你穿着孝服上班,是不想在这儿混了么?”   鲍生一揖倒地,说道:“在下是来吊唁丞相的。”   萧何大惊失色,怒道:“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本丞相活得好好的,你吊什么吊?”   鲍生不慌不忙地道:“在下吊的是,丞相离着死期却也不远了。”   萧何怒道:“胡诌八扯,本相无病无灾,前几天刚让郎中给本相做了体检,说身体好得很,怎么就到了死期?”   鲍生苦笑道:“丞相有所不知,您想想看,大王日晒衣裳,露湿车盖,在前线奔波劳碌,战况时常紧急,按理说,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后顾,但为什么却多次派遣使者回后方慰问犒劳您?”   萧何:“???”   鲍生继续道:“丞相大人,汉王将监国重任交给您,又在危急的时候,经常慰问您,分明是不放心您,或者说是在怀疑您啊!”   萧何恍然大悟,心里不免有些愤懑和失落,但他又不能对不起汉王,更不能有非分之想,唯一能做的就是如何让汉王放心,于是,萧何问鲍生道:   “如你所说,本相该如何做?”   鲍生出主意道:“如果让大王放心,却也不难。”   “丞相何不晓谕亲族,将自己家中的青壮子弟集中起来,令他们到大王处从军。”   “丞相将这些人,放在大王的眼皮子底下,等于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交到大王的手中,告诉大王您绝无任何背叛之心,才能固宠释疑。”   萧何觉得有道理,依计而行,赶紧照办,送亲人上前线。   如此一来,果得汉王心喜,不复猜嫌,君臣相安,自然和洽。 第375章 汉王请陈平洗脚   汉三年(公元前204年)四月。   楚汉战争到了最激烈的时刻。汉王被项王围困在荥阳城内,粮食供应越来越困难。   虽然汉王催促,由关中转运粮食,但由于楚军时常袭扰堵截,使得运输艰难,不能按时接济。   汉军只得打通与敖仓的通道,依靠敖仓的存粮,取资军食。   敖仓,是秦时留存的遗制,为天下六大粮仓之首,在荥阳西北的敖山上面,筑城储粮,所以叫做敖仓。   韩信曾派遣将领把守敖仓,从那里修筑甬道,直达黄河,再输运过来,接济荥阳屯兵,这也是韩信设计的保卫荥阳据点的要策。   韩信渡过黄河北征后,敖仓这一要地,就由大将周勃驻守,后来汉王又调来曹参协助。   一个据点,由两员汉军大将把守,可见汉王对此也极为看重。   项王屡次进攻荥阳,在城外交战数次,虽然取得了野战胜利,但每次都被汉王逃回城内,闭门死守,不能得手。   项王虽然气愤,但一时也拿不下荥阳。   这时,范增在一旁献计道:“汉王固守荥阳,无非依靠着敖仓运粮,现在如果要拿下荥阳,必须先截断与敖仓的联系,敖仓路断,荥阳乏食,自然一战可下了。”   项王听罢,觉得有道理,立即派遣大将锺离昧,率兵一万,前去截断敖仓粮道。   钟离昧到了甬道处,连番冲突,攻破甬道几处,把汉兵输运的军粮,悉数抢去。   周勃听到甬道被攻击的消息后,连忙赶来救援。   钟离昧一边催促军士,运走粮食,一边列好军阵,迎击周勃。   两军就在甬道处交战,杀得难解难分。   正斗间,项王接报后,亲自带军赶来增援。   周勃哪里敌得过项王,只好败退回敖仓固守。于是,甬道断绝,敖仓粮食运送不出。   荥阳城内,粮食日益缺乏,使得汉王寝食难安,于是向项王请求议和,项羽打算同意。   此时,范增急忙拦阻道:   “大王,万万不可。此时,很容易就能击败汉军,如果现在把他们放走,将来就很难找到这么好的机会了,不如就此彻底消灭他。”   项王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告诉汉王的使者,不同意议和,除非汉王投降。   汉王岂能就此投降,何况北方的战事已经基本达成了他的战略构想,现在就是自己如何脱困的问题了。   看着城外重重围困的楚军,形势危如累卵,汉王忧心忡忡。   汉王有个癖好,就是爱洗脚。   见郦食其时在洗脚,见英布时也在洗脚,此刻,汉王仍然在洗脚。   汉王在洗脚的时候,脑筋特别活跃。   这天,汉王正在由两个美姬服侍洗脚,只觉得脚下脉络一通,直达脑海。   经络一活络,脑瓜子就立刻灵光起来,汉王猛地想起一个人来,何不让他来给自己出出主意。   这个人熟悉项王阵营的情况,更何况,此人平日里就多诡计。   汉王一有了这个念头,也顾不得许多,马上令侍者传这个人进来。   不一会儿,这个人就应召而来。   汉王一见此人,连忙让道:“来来来,陈都尉,快来陪寡人一起洗脚。”   来人正是汉军第一阴谋家,陈平。   陈平脸上现出窘迫来,臣下哪有和君主一起洗脚的。连忙举起手摇着道:   “大王,不不,您自己洗就是了,我在这候着。”   汉王笑着说道:“自己洗有什么乐趣,快坐下,在这儿陪寡人洗。”   没等陈平再次拒绝,汉王命道:“来人啊,快给陈爱卿端个大木盆来。”   很快,侍者端来大木盆,给里面续上温水。   汉王见陈平还在犹豫,就命道:   “还楞在那里干什么,寡人命你快快把鞋袜脱了,陪寡人洗脚。”   陈平有些哭笑不得,虽然习惯了汉王平时的戏谑,但君臣一起洗脚,确实是亘古未闻的新鲜事。   如果不考虑此时的处境,当着君王的面脱了袜子亮出臭脚丫子,都够杀头的了。   但从汉王的口气上看,显然是认真的,而且都用命令的语气了,看来这脚是非洗不可了。   管他呢,既然如此,那就陪着汉王洗一回脚吧。   想到此,陈平也不客气,就坐了下来,任由女侍者脱下鞋袜,将他的脚按在水盆里。   陈平的脚,泡在温水里,顿时觉得身上的每个毛孔,都无比的舒坦。   尤其是那女侍者的一双小手,在陈平的脚上游走,温存又体贴,让陈平脑海里浮现出“无骨”两字,慰贴得陈平的五脏六腑都通泰透了。   陈平不由得微闭双眼,享受起来。   脑海中,张姜,还有如烟,与他温存的画面,交替闪现,一时间,陈平的神思有些模糊,眼神也有些迷离。   汉王在一旁,早瞧个正着,脸上不由得现出得意之色。   许久,汉王问道:“怎么样,陈爱卿,这脚洗得舒服吧?”   “唔,嗯,哦,舒服大王,感谢大王赐给臣如此的礼遇!”   陈平从迷离中醒悟过来,见汉王动问,本能地想站起来施礼。   但水盆不允许他有这样的举动。   汉王抬手示意陈平坐好,微笑着说道:“陈爱卿,不必拘礼,今天找你来,是有要事相问。”   陈平一听,心里顿时放松了许多,心想:出主意么,这事好办,凡事皆可谋划。   陈平道:“大王尽管吩咐,只要臣所知道的。”   汉王示意先洗完脚再说。   随即,君臣结束洗脚,命人将用具分别撤去,侍者也相继退下。   汉王问陈平道:“目前楚军围城甚急,求和又不准许,你从项羽处来,知其弱点,有何妙计退敌呢?”   陈平对此问,心中已经料到七八分,于是献计说:   “大王不要忧虑,眼下的形势正在发生变化,只要大王扬长避短,天下顷刻可定。”   汉王道:“这都是冠冕堂皇的话,具体有什么好办法么?”   陈平道:“项王虽勇,只是匹夫之勇,实际上没什么可怕的。”   “项王身边,最关键的就是这么几个人。文有亚父范增,武有钟离昧、龙且、周殷等人。”   “如果大王能用万金买通项王的手下,去离间他们的君臣关系,让他们君臣生隙,互相疑忌,这样的项王也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项王失去了羽翼,到那时,我们乘势反击,项王必败无疑。” 第376章 黄金和美女   汉王一听,喜上眉梢,随即命人道:   “快去给我传司库来。”   不一时儿,司库来到。   汉王命道:“你立即给寡人取四万斤黄金来,交给陈都尉去办事。”   司库一脸愁容,看着汉王。   汉王问道:“怎么,你看着我做什么,寡人脸上有四万金么?”   司库道:“大王容禀,现今军中只有五万多黄金,大王昨天还命我在城中收购军粮,如果拿出四万金,这收购军粮一事,就......”   汉王大手一摆道:“收购军粮的事,再想办法,先提出金子给陈都尉。”   司库赶紧道声“喏”转身去了。   陈平待司库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才转回头来看着汉王道:   “大王真的信任臣下去办这件事?”   汉王盯着陈平的眼睛问道:“除了你,还有什么人可以做到么?”   陈平连忙叉手施礼道:“臣下定将竭尽所能,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汉王挥挥手道:“那就快去办吧,所有花费不必报我,任由爱卿支配。”   陈平道:“喏。”   陈平走后不久,汉王身边一个侍者走过来,低声提醒汉王道:   “大王一次给陈都尉这么多金子,实在是.......”   汉王看向他:“嗯?”   侍者低眉顺目,稍后又道:“大王忘了周勃、灌婴将军,曾经说过的‘盗嫂贿金’之事么?”   “一个爱财的人,手里忽然有了这么多金子,会不会......”   汉王一摆手道:“陈平不是那样的人,寡人相信他。”   侍者接着说道:“可万一陈都尉将这些金子,没有完全用于离间项王君臣呢?”   汉王狐疑地看着侍者。   侍者接着说道:“我是说,假如陈都尉只用了一部分,就把这件事办成了,或者,他究竟用了多少,也无人知晓,这分明就是一笔糊涂账啊,我的大王!”   汉王哈哈大笑道:“只要陈平能把这件事办成,寡人何惜这四万金呢?”   随即,汉王又似乎自言自语道:   “寡人就喜欢这种贪财好色的臣属,将来天下都是寡人的,何惜这点钱财呢?”   “倒是那些不爱财、不好女色,人格完美的人,更令寡人担心。”   说完,汉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叫过侍者,在其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侍者吃惊地看着汉王,懦弱道:“大王,这,这,合适么?”   汉王眼睛一瞪,道:“快去办,就在今晚。”   侍者赶紧一躬身,道:“喏,大王。”   当夜,陈平回到自己的驿舍,洗漱已毕,一边思考着,如何动用楚营的人脉关系,开展离间项王君臣的工作,一边脱衣准备入睡。   在军营日久,陈平已经习惯了和将士们一样日落而息的作息,唯一不同的是,陈平习惯于睡前看书,或者思考一些事情。   此刻,陈平不想看书,汉王将离间楚国君臣的任务,交给了自己,又破天荒地拿出四万斤黄金,供其做专门的经费,这令陈平倍感压力。   汉王的大度和豪气,陈平早已有耳闻,但一次性拿出如此多的金子,交给自己这个有“贿金”前科的属下,不能不令陈平佩服汉王用人不疑的魄力。   仅凭这一点,汉王就分分钟碾压项王不知多少倍。   陈平当年靠“降生战死”四个字,降服殷王司马卯,得到项王的二十镒黄金,还没等陈平捂热乎,因为殷王又反叛,项王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杀掉陈平和参与平叛的将官。   这样的君主,简直就像三岁的孩子,只因手里掌握生杀大权,就时常由着性子滥杀、嗜杀,对待战功的将领又刻薄寡恩,难怪很多有才华的人,纷纷离开项王。   这世界,不单是靠能打就能征服的,战,有时也是罪。   所以,自己这次要利用曾经在楚营的人脉,完成离间项王君臣之间关系的任务。   最终,用血的事实,教育一下好战的项王,看看智谋到底在战争中,处于什么样的地位。   陈平正在思考着,忽听门外有个声音高声响起:   “陈平接诏。”   陈平连忙爬起来,手忙脚乱地边穿衣服,边冲着外边喊道:   “臣接诏。”   等到陈平胡乱穿戴好衣服,打开房门,定睛一看。   只见门口立着一个宫女模样的少女,正羞涩地低着头,不敢看自己。   “我去,这是怎么回事儿?”   陈平心里顿时撞进来一群兔子,狂跳个不停。   陈平自随军以来,很久没有经历女人了,见眼前美色当前,不免心神荡漾,难以自已。   但看着面前少女的装束,分明是汉王的宫女。   这可非同小可,夜半三更,与汉王的宫女相见,毫无疑问是死罪的。   正在陈平惶恐之际,只听外面那个宣诏的声音又想起:   “兹念都尉陈平,随侍驾前,日夜劳苦,无暇归家,特赐宫女一名,以侍起居,钦此!”   陈平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汉王赐给他的宫女,令她服侍自己的。   陈平的胸中,暖意横生,顿时以头触地,高呼道:   “臣陈平谢主隆恩!”   等陈平起身,外出观看时,除了站立的宫女,门外已无他人。   宣诏的侍者,早已离去。   陈平将宫女让进房来,轻手关上房门。   灯烛下,宫女面含娇羞,低眉顺目,长长的睫毛由于紧张,微微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因为兴奋透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娇嫩欲滴。   正所谓: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这一副景象,看得陈平心起涟漪,胸口似乎堵得喘不过气来,呼吸也急促起来。   陈平也顾不得礼法,更不在乎汉王在这其中到底是考验还是戏谑了。   心想,这样曼妙的女子,如此美好的时刻,管那么多干嘛,先如了心愿再说。   想罢,陈平轻轻走到那宫女面前,用手轻轻抬起少女的下巴。   少女的大眼睛,黑闪闪地,透着天真的明亮,显出未经世事的惶恐和羞涩。   “你叫什么名字?”   陈平轻声问道,明显地,他自己也能听到声音里的轻微颤抖。   “奴家若惜。”   若惜声音细微,如莺转鸟啼。随即扭转头去,不敢直视陈平。   “若惜,若惜,你要好好珍惜。”   陈平嘴里念叨着,轻轻放开若惜的下巴,伸手揽住了她的纤纤细腰。   那小腰,似乎刚刚两只手可以把握住。   陈平轻揽着若惜的小蛮腰,向榻前挪去。   此处删去二百八十五字。 第377章 陈平的离间之计   汉王就是这样,擅于拿捏臣下的痛点,也很会把握赏赐的关键处。   赐其所需,这是汉王驾驭臣属的要诀之一。   就像对陈平,不管“盗嫂贿金”是否属实,汉王认为,之所以在他身上有这些传言,在某种程度上说明,陈平喜欢这口。   再者,哪个男人不喜欢金钱和美色呢?   在汉王眼里,对金钱和女人没有欲、望的,那还叫什么男人?   后世有个笑话,很能说明这一点:   在一个红绿灯前,一辆千万豪车停在路口等信号灯。   这时,走过来一个乞丐敲车窗。   车上的富豪男摇下车窗。   乞丐点头哈腰:“行行好,给点钱吧。”   富豪男用手一模口袋,发现没带钱,倒是摸出一盒名烟来。   “我恰好没带钱,给你盒烟吧,好烟,很贵的。”   乞丐:“先生,我不抽烟,还是给点钱吧。”   富豪男又从车上拿起一瓶洋酒道:   “我今天真没带钱,给你一瓶洋酒吧。”   乞丐:“先生,我不喝酒,还是给我点钱吧。”   富豪男想了一下,又道:   “我正要赶着去歌厅,要不你跟我去唱歌吧,我给你找个小姐。”   乞丐:“先生,我也不找小姐,我只要钱。”   富豪男听到这儿,盯着乞丐看了看,眉毛一动,爽快的说道:   “那你上车吧,跟我去见一下我的老婆。”   乞丐受宠若惊,问道:“先生,我一个乞丐,去见你老婆干什么?”   富豪男悠悠地说道:   “我要让我老婆好好看看,一个不抽烟,不喝酒,不好女人的男人,都混成什么样了。”   “……”   在汉王的字典里,属下爱财、喜欢美女,是最好的结果。   人对于物质的欲、望越强,对事物的追求越多,说明他不满足现状,不甘心墨守成规。   这样的人,总会想方设法迎接挑战,也习惯于绞尽脑汁解决问题。   虽然会面临失败,但很多创业和创新者,无不前赴后继在这条路上,正是这些人,成为改变世界的那些力量。   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果哪个属下,既不爱财,又要树立完美的人设,那这样的属下是最危险的。   因为他一定在窥伺天下,心里在图谋汉王图谋的东西。   现在,汉王对于陈平去楚营实施离间计成功的可能,已经完全放下心来。   据汉王对陈平的了解,做有关人际关系这方面的事情,正是他的强项。   在整个汉营里,如果要在智谋上排个名次,张良与陈平,可谓是双壁争辉,不相上下。   张良多谋略,运筹起来大开大合,而陈平好奇计,往往能点石化冰。   张良孤傲,身上的贵族风范,即使如汉王惯常戏谑的脾性,在他面前,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陈平随和,擅于与各色人等打交道,很会看人下菜碟,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两个人,在汉王身边,相辅相成,如鱼得水。   但在情商方面,陈平无疑占据上风。   虽然汉王让陈平担任护军都尉,但遇到一些非原则性问题,陈平还是很会把握尺度的,没有因为手中握有监察大权,就肆意妄为,更不会公器私用,既能够很好的执行纪律,又能够妥善化解矛盾。   对于这一点,汉王看在眼里,也洞然在心。   以汉王的性格,最推崇这种以严为底色,严宽结合的行事风格。   所以,汉王就要利用陈平曾经在项王身边的人际关系,施展离间君臣之术。   陈平从司库那里领出四万斤黄金后,汉王“咨所为,不问其出入。”   陈平先是通过原来楚营的老关系,买通楚军的一些将领,让这些人散布谣言:   “在项王的部将里,亚父范增和钟离昧的功劳最大,为项王谋划和征战,可谓劳苦功高。”   “可是,连英布这样的人都封了王了,这两个人却始终得不到项王的封赏,也得不到王侯爵位,心里很不满。”   “他们私底下已经和汉王约定好了,打算联合汉军,消灭项王,瓜分楚国土地而自立为王。”   时间一久,流传开来,传的人就越多。   正所谓“众口铄金”。这些话传到项王的耳朵里,不得不令他起疑心。   渐渐地,对钟离昧产生了怀疑,自此以后,有重大的事情也就不再跟钟离昧商量了。   这是一种典型的“不带你玩了”冷落人的手段,钟离昧也有所察觉。   项王甚至怀疑范增私通汉王,对他也渐渐疏远,甚至说话的语气也很不客气。   随后,陈平为了彻底孤立项王,请求汉王与项王互通使者,来回传递一些关于谈判的信息。   汉王当然乐于依计助攻,双方使者来回穿梭于军营之间。   随后,陈平开始了他的策略表演。   这一天,项王派使者到汉王营中,陈平事先布置好,让侍者准备了丰盛的美食和十分精致的餐具,端进使者房间。   使者刚一进屋,就被请到上座。   陈平对楚使者再三问起范增的起居近况,大赞范增,并附耳低声问:   “亚父派贵使前来有什么见教?范老先生和钟离将军一切都好吗?他们有书信带给我吗?”   来使被问得莫名其妙,想了想后回答说:   “我是王王的使者,怎么会有范老先生和钟离将军的书信呢?”   陈平听了,故意双眉紧锁,说道:   “原来你不是范老先生和钟离将军派来的啊。”   说完朝楚使白了一眼,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随即进来几个侍者,七手八脚把满桌子好酒好莱撤走,把使者领至另一间简陋客房,换上一碗菜汤、几个馒头,粗茶淡饭招待。   楚使看着这一切,十分气愤,回到楚营,就把情况一五一十报告给了项王。   项王顿时大怒,说道:“怪不得这几天军营里议论纷纷,传亚父和钟离将军私通汉王,看来真是无风不起浪呀。” 第378章 竖子不足与谋   楚营里漫天的谣言,加上使者回来汇报的情况,使得原本疑心就很重的项王,从开始的将信将疑,渐渐的变成“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了。   这种心态,反应在项王对待二者的行为中,自然会不自觉的流露出来。   人都是敏感的,尤其在涉及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在团队中的地位忽然产生巨大变化时,尤其如此。   钟离昧的被冷落,让他对项王有些心灰意冷,但他坚信清者自清,没有的事,说破天也变不成事实,总有一天项王会明白过来的,所以,钟离昧选择了隐忍、等待。   但范增不同,性情孤傲的范增,在听到这些风言风语后,一笑了之,竟不以为意,心想:“如果你项王连这点判断能力都没有,那就真的是‘竖子不足与谋’了。”   所以,范增该干嘛还干嘛,该献计还是献计。   为了惩罚汉王的离间之计,范增向项王建议应该加紧攻城,尽快拿下荥阳。   项王是个直性子人,心里有嫌隙,就挂在脸上,对于范增的建议,此次一反常态,拒不听从。   不仅如此,项王在范增向他献计的过程中,始终黑着脸,一副冰霜模样。   范增心里一凉,知道项王的心里起了变化,感到已不再信任他了,不由得性子起来了,于是就对项王说道:   “天下大事已基本定了,希望大王自己好好地干。我年岁大了,身体又不好,请大王准我回家养老吧!”   范增口里虽这样说,心里却不舍,实际上,范增是在试探项王,甚至在逼他一把,让他醒悟过来。   但是,范增等来的不是项王的挽留,项王也没有任何醒悟之意,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冷冷的说道:   “这样也好,你身体不好,先回去养养身体,等身体好些了,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范增的心,一下子从山顶跌落到深深的谷地,又坠入寒冷黑暗的深渊。   范增没有想到项王竟如此薄情,心中一阵酸楚,眼圈红了。   但话已出口,双方已经骑虎难下。   其实,在项王心里,对汉王的离间之计,也不是没有察觉,也明白其中多少有诈的成分。   之所以如此对待钟离昧和范增,也是项王的性格使然。   陈平的这个反间计,实在说不上多么高明,用后世的话讲,实在也够水的了。   可是陈平抓住了项王性格多疑、自以为是的弱点。   因为项王太能打了,战力爆棚,所以,对所有的对手一律藐视,认为没有人能打得过自己。   而出自战将家族的项王,历来主张一切以武力解决问题,靠无情的杀戮,征服对手,震慑敌人。   手下的钟离昧、龙且等大将,虽然也能为其攻城拔地,但在项王眼里,这些实在算不得什么,都是一个武将应该做到的,也是必须达到的标准。   所以,不管是钟离昧也好,龙且也罢,在项王眼里,不过都是一群小弟,需要仰他这个大哥的鼻息。   而对于他们的战功,只要项王愿意,是可以给予一些赏赐的。   除了英布有自己的队伍和传统地盘,给他封了一个九江王外,其余众将,给点好处就是了,实在没有必要让他们做大。   至于范增么,项王心里是既依赖又顾忌。   依赖是因为,在队伍成立之初,作为刚出道的项王,经验不足,叔父项梁将范增派过来辅导,也确实在很多方面使他少走了很多弯路。   慢慢地,项王在一些大事小情上,经常习惯于征求范增的建议。   顾忌的是,这个范增因此就日益托大起来,时间一长,令项羽心里开始不爽。   先说“亚父”这个称呼,亚父亚父,相当于父亲。   项梁在世之时,苦于叔父的压力,项王不得不忍了。   叔父战死之后,这件事也就自然延续下来。   项王虽然父亲去世的早,由叔父项梁抚养带大,但让项王称呼一个异姓的老者为“父”,不管“亚”不“亚”,作为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王来说,心里一直憋屈得慌。   但项王感觉,范增好像对此没有任何觉得有不妥之处,难道仅仅是因为其老迈吗?可世上老迈的人,多了去了。   更让项王如骨鲠在喉的是,范增不仅以长者自居,而且经常不给项王面子。   不管项王当着众人面的怎么客气地称呼亚父,范增毕竟是项王的下级,更不是亲爹,所以有些时候,范增就摆不正位置了。   就拿鸿门宴来说,汉王借着尿遁了以后,让张良给项羽奉上了一对玉璧,给范增奉上了一对玉斗。   范增一看,气不打一处来,挥剑砍碎玉斗,怒不可遏地大骂项王为“竖子”。   “竖子”是什么,小兔崽子、小屁孩、小王八蛋之类非常轻蔑的语气,是骂人的话啊。   这样的话,一般出自上级对下级,长辈对晚辈,或者居高临下对于极端瞧不起一个人时,才骂的话,多少带有侮辱人的成分。   范增总觉得自己年长,经常给项家出主意,说项王是“竖子”,意思是项王的智慧,和他根本不是一个层面上。   但项王是谁啊,自负、自高、自傲、多么自我的诸侯之主,众人仰视的偶像。   也许范增没在意这些,或者时间一长,还真把自己当成项王的爹了。   在所有人见到项王战战兢兢,或者从心里往外崇拜他的情况下,唯独范增倚老卖老,摆着亚父的架子,不把这个诸侯王放在眼里。   这种情况,陈平在楚军中的时候,早已看得一清二楚,对于擅于研究各色人等人际关系的他来说,对项王与身边人的关系,了解的是相当透彻。   这就为陈平施展离间计,提供了很好的土壤和必要条件,否则,陈平也不会使用诸如,恶劣对待楚营使者,使其传话给项王,加速催化其与臣属之间关系恶化,这样一个小儿科的计谋了。   但,即使如此弱智的计谋,现在,在楚营中,在项王和臣属之间,不断发酵,最终导致了分崩离析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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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由于自己太投入了,忘了作为谋臣,不管主意多高明,决策权在项王这一点。尤其是,项王称霸以后,心态发生变化,而自己没有及时调整。   后面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范增决定抛弃名利和权势束缚,悄然归隐,给自己一个清静安宁的余生。   为了使自己不被打扰,范增在路上设计了一出诈死的戏,来到九遮山隐居在这里,一直到死,没再踏入尘世。   -------------------------------------   项王得知范增“病死”的消息,心里先是一惊,随后涌起莫名的伤感,也对自己轻易放走范增,心生自责。   想起自范增追随以来的许多事,自己受益良多,心生悔意。   但事情已经无可挽回,既然人已经死了,就不去想这件事了。   可恶的是荥阳城内的汉王,竟然出此恶劣的诡计耍弄他。于是,项王整顿军马,将愤怒发泄在对荥阳城的进攻上。   项王亲临前线,督导十万大军,四面围扑,日夜攻打,不歇不休。   荥阳城内的将士,在诸位将领的带领下,顽强抵抗,打退了楚军的一次又一次进攻。   连续几天的日夜激战,使得军卒们筋疲力尽,疲惫不堪,加上粮道断绝,储藏的粮食快要见底了,荥阳城已经危急万分,朝不保暮。   汉王焦灼异常,急让人找来陈平,询问对策。   汉王道:“依爱卿之计,范增已除,可这项王攻城日急,貌似不下城死不休的架势,如此局面,当用何策应对呢?”   陈平道:“这分明是项王醒悟过来,知道自己中了计,气急败坏的结果。”   汉王道:“是啊,他越是气急,攻城就越是猛烈,不瞒爱卿,这城中的军粮也支撑不了多久,照这样下去,城破是早晚的事,该当如何是好呢?”   陈平宽慰汉王道:“大王莫焦虑,臣下有一计可解此困局,只是需要一个肯替大王冒死的忠义之将,才可行。”   汉王一听陈平有计,眼睛一亮,忙问道:“计将安出?”   陈平道:“大王需要一个替身,再需要准备两千年轻妇女。”   汉王不解,问道:“替身做什么用?这两千妇女又用来做什么呢?”   陈平道:“前日,我们不是约会项王谈判投降一事么?”   汉王摇了摇头道:“咱们不是耍弄了一番那个使着么,现如今,项王不会再派使者来了。”   陈平道:“但我们可以派使者出城,对项王说,我们愿意出降啊!”   汉王看着陈平,没接话,于是,陈平近前,与汉王附耳,如此这般,将自己的策划,详细和汉王说明。   汉王听后,一拍大腿,说道:“就这么干。”   陈平看着汉王问道:“大王,那个人您有人选么?”   汉王手捋髭髯略一思索,说道:“寡人心中有个人选,这就找他进来。”   陈平告辞后,汉王令人宣召一武将入内。   此将不是别人,正是汉营军将纪信。   当下纪信入见汉王。   汉王令赐座后,屏退左右,悄悄说道:   “纪将军,本王困守孤城,已有数月,现在敌势甚盛,城内兵少粮空,难以持久,将军想必也是知道。”   “为今之计,本王需脱围他去,去韩信处取得精兵,再回击楚军。”   “但楚军四面围着,毫无逢隙,必须想法设法引开敌军,才能找到机会突围。”   纪信道:“承蒙大王厚爱,一直抬爱属下,只要大王有用得上纪信处,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汉王看着纪信满脸的真诚,满意地点点头道:   “今天找将军来,就是要你设法诳敌,化作寡人的模样,只说是出城投降,吸引楚军,然后寡人从另一处城门突围。”   纪信慨然道:“大王尽管放心,扮做大王,是臣下的荣幸,臣定当不负大王重托。”   汉王又道:“此次扮我,可是有风险的,万一那项王恼怒,会迁怒于将军,将军可有精神准备?”   纪信笔直地站起身来,胸脯一挺道:   “臣下能为大王一死,何所惧哉!”   汉王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如将军所言,待我出得重围,将军可以自寻别计脱身,万万不可激怒那项王。”   纪信道:“大王请放心突围,不用挂念在下,如果能用臣下的一死,换得大王脱险,就是那许多将士,也能得以保全,也算是值得了!”   汉王闻言,脸上现出迟疑的神色,纪信奋然道:   “大王不忍臣死,臣不能这样活着,不如就此先死了罢。”   纪信说着,拔出佩剑,意欲自刎。 第380章 英勇的纪信将军   纪信举剑就要自刎,慌得汉王连忙下座,将纪信拦住,眼里含着泪花说道:   “将军忠诚贯日,古今无二,但愿苍天保佑,将军也能安全脱身。”   纪信收剑,跪在汉王面前答道:“只要大王安全突围,臣死也得其所了。”   纪信辞别,汉王再召入陈平,将纪信愿意代替自己诱降的事情,告诉陈平。   陈平道:“纪将军若肯替大王,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于是,便由陈平写好降书,汉王命一得力的随从,嘱咐了一番,派遣出城,前往项军大营。   项王展开降书,从头看完,又从头看了一遍,心里抑制不住的激动,便问汉使道:   “你们汉王何时出降?”   汉使答道:“今天晚上,就可以出降了。”   项王大喜,叫他回去回报汉王,不得误约,否则攻下城后,定当屠城。   汉使唯唯而去。   项王便令龙且、季布等将,领兵伺候,等那汉王出降,立即拿下,将他人头用来祭旗。   龙且、季布振起精神,排列好阵势,眼巴巴的等着。   时至黄昏,城中开始有了动静,城头上,似在撤下部分军兵。   转眼间到了夜半时分,只见城东门大开,一队队开出许多人来。前后并无火把,一眼望过去,好像都穿着军装,满身甲胄。   龙且、季布忙令军阵准备受降。   龙且大声喝道:“汝等既要投降,快快放下兵器,排好队伍,等待受降。”   城中出来的队伍,仍然不声不响,季布也催军向前,与龙且的队伍,排成两列,准备夹道受降。   这时,只听得一片莺声燕语,娇声高叫道:   “我们都是女子,好几日没吃的没穿的,正好趁着开门投降,出来求条生路,还望将军们放一条生路,赏我们一线生机,将来一定福寿双全,升官发财!”   楚军将卒们仔细一看,果然都是些年轻女子,个个蝉鬓朱颜,眉清目秀,身上都身着军装,披着敝甲,婷婷袅袅,红颜武装,煞是好看。   楚军将禁不住惊异,问道:“出城逃生,为何要这般装扮?”   有女子答道:“我等没有衣服穿,不得已将守兵丢弃的军装,取来御寒。”   龙且、季布见如此阵势,一时不知所措,连忙策马中军,请示项王。   此时,楚军的阵列分立两旁,让开中间,让这群妇女过去。   军营里,何曾见过这么多女子,而且都是妙龄,个个睁着馋眼,人人流着口水,军阵里骚、动不安   楚军士卒们,看见这么多绝色娇娃,恨不得瓜分一下,搂抱过来,图个快活。   众士卒们,口哨声、起哄声、调笑声此起彼伏,更有胆大的,黑暗中伸出手去,在那些女人的身上摸上一把。   东门外,转眼间成了欢乐的聚会。城内如此装扮的妇女,陆续不绝,过了一班又一班,连连络络,鱼贯而出,一时成为奇观。   西、南、北三面的楚兵,听闻这里的奇观,都跑到东门来看美女。反正刘邦要投降了,也没什么仗要打了,自从上战场就没沾过腥,赶紧去看看解解馋,饱饱眼福。   现在见东门大开,汉王就要出来了,将卒们也都往东门处汇集。转眼间,西门已空,南北两门也半空了。   这时,西门悄悄打开,一溜骑兵,从西门悄然而出,大约有数十匹的样子,出了城门,径往西而去。   东门这里,依旧热闹非凡。   楚兵里三层外三层,将东门围得是风雨不透,水泄不通,大家都在这里,围观汉王的投降盛举。   攻了一年的荥阳城,可算拿下了,项王的死对头——汉王,终于要投降了。楚军上下都舒了一口气。   楚军将卒在东门,见纷纷的女子,列队走了好一阵时间才走完,约莫有二千人。   这时,项王带着众将也赶来东门,列队等待汉王出降。   不一会儿,城门处,终于有火把出现了。   先是一队仪仗兵出来,打着旌旗羽葆,慢慢地往外走,好像很沉重的样子。   又过了好一会儿,城门处才出现了一辆王车。   车子当中端坐一位王者,黄屋左纛,前遮后拥,火光中,面目尚看不太清楚。   楚将楚兵,可算是看见王车出来了,顿时欢呼雷动,纷纷高呼万岁,声音直冲九霄。   一直等到王车慢慢驶近,在距离项王不远处,停了下来。   等了一会儿,万众瞩目下,并不见汉王下车。   现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急切而又紧张地看着王车。   项王端坐马上,洋洋得意,心想:   “你刘季小子,也有今天,怎么,不好意思下来见我么?”   “当初你反我的劲头哪去了?”   “你倒是反呐,怎么,草鸡了么?”   项王在那踏雪乌骓马上,端坐良久,不见王车上的动静,不由怒气冲顶。   项王张开重瞳炬目,大喝道:   “刘季小儿,现在怕死了吗,怎么连车都不敢下了?”   说着,便喝令左右,用火炬,环照车中。   王车内,只见坐着的这位人物,衣服虽似汉王模样,面貌却与汉王不同。   项王厉声叱问道:“汝是何人,敢来冒充汉王?”   直到此时,车中的人才开口,同样厉声答道:   “我乃大汉将军纪信。”   项王又问:“汉王在哪里?”   纪信淡淡地说道:“早已离开这里了。”   项王怒气满胸,刚要发作,见王车上纪信镇定自若,心里不由得暗暗生敬,遂问道:   “欺骗寡人,难道你就不怕死吗?”   纪信鼻孔里哼了一声。   项王又问道:“寡人看汝也算忠勇之士,肯降否?”   纪信呵呵一笑,说道:   “项羽匹夫,仔细听着!我王岂肯降汝?今已早出荥阳,往招各路兵马,来与汝决一雌雄,料汝必为我王所擒,汝若知趣,不如快快退兵,免得速死。”   项王顿时气极,大叫道:“来人啊,齐集火炬,烧了王车。”   军士应命,数百把火炬投向王车。   顿时,烈焰飞腾,王车麾盖,笼罩在熊熊大火之中。   纪信在车中大骂道:   “逆贼项羽,弑杀义帝,又烧忠臣,我死后千古留名,看汝死后何如?”   说至此,身上已经被火笼罩,仍然端坐不动,霎时间皮焦骨烂,全车成灰,一道忠魂,已往九霄云外去了。   被项王火烧的纪信,多年后被秦州人民奉为城隍(注1)。   注1:刘邦战胜项羽后,在庆功会上想起了纪信的功劳,对满朝文武大臣说:“纪信功高德重,没有他怎能有我刘邦的今天?我封他为督城隍,把他的家乡改名为我先前的封号,把他的骨灰送家乡安葬,并建庙塑像,永远享受香火。”后来刘邦还下令全国各县城建城隍庙。故后人称纪信庙为“城隍庙”,纪信塑像为“城隍老爷”。 第381章 魏豹的结局   项王被纪信诈降,一怒之下,火焚纪信。   却不料,汉王早已悄悄打开西门,带着张良、陈平、夏侯婴、樊哙诸将,溜之大吉。   荥阳城内,只留下御史大夫周苛,裨将枞公,与前魏王豹,一同率军防守,力保城池。   项王烧完王车,想借机攻入城内。   但此时,城门早已紧闭,城上重新布满了汉军的军士守卒,整备弩箭弓矢,滚木礌石,抵御楚军。   项王督促楚军向城墙发起进攻。   城中虽然兵少粮缺,却靠着周苛、枞公两人,督导指挥士卒,振作士气,誓死固守。   楚军在一连串的弩箭和滚木礌石面前,始终拿城池没什么办法,不得不半途而废,退了下来。   次日,楚军继续攻打,各种攻城器具齐用,一直攻打到黄昏,仍然像之前一样,无功而返。   城楼处,望着退去的楚军,御史大夫周苛看了看身边的枞公说道:   “大王率领诸将,安全突围了。我们奉了大王之命,留守此城,城存与存,城亡与亡。”   “现在,粮仓中尚有积粟数十石,支撑个十天半月没什么问题,兵卒们士气也调动起来了,你我配合,不怕楚军轮番进攻。”   枞公见周苛似有话说,就问:“御史大人,您可有什么担心么?”   周苛望了望城楼下的军帐,那里有个身影,正在军帐前来回徘徊。   周苛示意枞公道:“我担心的是他。”   枞公顺着周苛的目光看过去,也认出了那个身影,问道:   “御史大人担心的可是这魏豹?”   周苛点点头道:“此人在楚汉之间摇摆,反复无常,变化不定,如果被他勾结楚军,作了内应,那时我们纵有天大本事,也防不胜防。”   枞公不觉倒吸一口凉气,问道:“大人所言极是,这确实是很大的隐患。”   “可问题是,上次魏豹反叛了,大王都没杀他,我们如果杀了他,万一大王怪罪下来怎么办?”   周苛道:“内患不除,难以安定军心。将来如果大王怪罪我们擅杀,就据实答复好了。”   “万一大王不肯赦宥,我来承担这个责任,那时,宁可守住了城池而去坐牢,也比丢失了城池被敌人杀死好得多。”   枞公也是一个忠臣,当即说道:“大人说哪里话,如果大王怪罪下来,怎能让你一个人承担,要杀就一起杀,要坐罪就一起坐罪。”   周苛颔首道:“既如此,那就这么干吧。”   枞公一举手,拦道:“别急。”   周苛看着枞公。   枞公道:“这样下手,容易被他察觉。我有一策,就说要召开军事会议,请他来参加。等他一坐下,刀斧手当即把他拿下。”   周苛点头道:“好主意,就这样办。”   两人下了城楼,周苛端坐中军帐,枞公悄然布置好人手在帐后埋伏。   随即,通知各军将来中军帐商议军机。   众军将相继到来。   魏豹毫无戒备,坦然而至。   大家正端坐在那里,等待会议开始,猛听得周苛一声断喝:   “军士何在?”   帷帐后面早拥出数名刀斧手,   正在大家惶恐惊讶之际,只听周苛大喝一声:   “将魏豹拿下。”   刀斧手上前拿住魏豹。   魏豹大喊道:“魏豹无罪。”   周苛怒斥道:“魏豹勾结楚军,意欲图谋不轨,军法无情,推出去斩了。”   魏豹还待分辨,早被刀斧手推出去。   不一刻,魏豹的头颅已献到大帐前。   周苛命人将魏豹尸首示众,宣称魏豹勾结楚军,特此正法,如有怯战通敌等情,当与豹一样下场。   满城军卒官吏人等,统皆咋舌,不敢懈怠。   于是,荥阳城内,军民同心,拚死拒敌,竟将一座危城,牢牢地守住。   项王不肯善罢甘休,连续攻了半个月之久。   正在僵持不下,斥候探马来报,汉王逃出荥阳后,从关中征来新兵,已经出了武关,正向宛洛方向进发。   项王大吃一惊。这分明是当初汉王南攻彭城的路线。   项王一拍几案,站起身来道:   “刘邦诡计多端,寡人中他诈降计,被他走脱,现在又移兵南下,莫非又去攻彭城?”   随即传令将士,撤围向南而去。   汉王怎么这么快就出了武关呢?   原来,汉王利用陈平的密计,在东门夜放两千女子出城,吸引楚军的注意力,却带着众将西出荥阳城,一路向西疾驰,直奔成皋。   跑到天明,也不见楚兵追击,安安稳稳抵达成皋。   守在成皋的英布等人,赶忙将汉王一行迎入城内。   汉王查看了一下成皋的城防情况,见英布治理有方,防备得当,城内尚有三万守军,心内稍稍宽慰。   随后,听到了纪信被项王烧死的消息,汉王心内禁不住一阵悲伤,就令萧何将关中招集的兵马征发过来,准备杀回荥阳解围,替纪信报仇。   陈平听说要杀回荥阳,赶紧来见汉王。   进了军帐,陈平施过君臣之礼,对汉王道:   “大王不必再往荥阳,只需带大军出兵武关,沿着当年伐楚攻彭城的路线,南向宛洛,沿途多造声势,荥阳之围即可解除。”   “项王上次吃了彭城失守的亏,此次担心大王再次袭击彭城,一定会移兵拦阻,这样,荥阳、成皋都不会吃紧。”   汉王问道:“如果楚军主力全部南进,我们手头的人马,也不够抵挡他们的,怎么办?”   陈平道:“我们此次出击宛洛,并不是要找楚军决战,目的就是吸引楚军南下。待楚军主力来攻时,我们只需坚壁不战,与楚军相持上几个月就可以了。”   “趁着这段时间,一可使荥阳、成皋,军士得到休息,粮草得到补充;二可令彭越在楚军背后,不断的出击,骚扰楚军运输线,使其疲于应付;三可等韩信大军平定燕赵后,前来会师。”   “那时,大王再还荥阳,集合各军与楚军再战,楚军疲惫我军休整完毕,我盈彼竭,还怕不能破楚吗?”   汉王道:“爱卿说得有道理,那就这样办。三军出动,兵发武关。” 第382章 失荥阳周苛受烹   汉三年(公元前204年)五月。   汉王带军出武关,攻下了宛城。果然项王引兵前来。   汉军按照事先部署,坚守城池,立定营垒,任凭楚军百般挑衅,不予出战。   项王组织兵马,攻打了数日,毫无成果。   双方在宛城,形成对峙。   项王心下烦躁,正拿汉王没办法,忽然接到斥候探马急报,魏国的相国彭越,渡过睢水,大破下邳驻扎的楚军,杀死楚将薛公,截断了楚军的后路,气势甚盛。   项王大怒道:“可恨彭越,这般猖狂,屡次与我作对,众将官,先跟我回去宰了他,再来收拾刘邦。”   说罢,带领大军,拔营东去,往下邳回击彭越。   说起彭越,自起兵以来,曾经配合汉王攻过昌邑,后来,应汉王的讨楚檄文,归附汉王。   汉王当时没有带其随诸侯军进攻彭城,而是令他在魏梁之地攻城拔寨。   彭城之败后,汉王听取张良的“下邑之谋”,劝说彭越继续在梁魏之地,往来出没,替汉王游动出兵,攻击楚军,在楚军后方断绝他们的后援粮草。   这样的来回游击,逐渐奠定了彭越作为世界战争史上,第一个正规使用游击战术军事家的地位,可以说,彭越是游击战的始祖。   论军事谋略与指挥才能,彭越虽不如韩信,但论功绩,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楚汉战争中,正是由于彭越率部在楚军的后方开展游击战,打击楚国的补给,用敌进我退,敌退我追的战术,使项羽两面作战疲于应付,楚军的粮食装备得不到补给,也给了前线汉军不被项羽歼灭,创造了机会。   整个楚汉战争,主要就是三个战场。   正面是汉王的正面防御,侧面是韩信的千里包抄,后方就是彭越的游击战。   正面防御消耗疲惫了项王的有生力量,后方的袭扰搞得楚军缺粮断兵,最后,随着韩信的战略大迂回,带着强大的汉军有生力量,最终形成了致命一击。   现在,项王之所以恼火,并不是彭越的军事实力有多强大,而是彭越在项王的身后,搞得这些小动作,令项王头疼不已。   所以,项王决定先回军剿灭了彭越,安顿了后方再说。   下邳这边,彭越自项王进攻荥阳后,在楚地往来游弋,今天攻下一城,明天拔下一县。   彭越每攻下一城,既不用心守城,也不屠城,更不扰民,只管将金银财物,粮草之类,洗劫一空。   彭越的战术就是,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走。   就像后世老人家的“十六字令”那样,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   所以,等项王带着楚军怒气冲冲来攻的时候,彭越早已放弃了下邳,转战到外线去了。   项羽带军紧追。   彭越不愧是游击大师,撤退得既有条不紊,又快捷迅速。   项王的军队,屡次扑空,就是找不到与彭越决战的机会。   项王指挥军队,从下邳一路向北追击,陆续收复了魏梁之地被彭越占领的城池。   虽然没有歼灭彭越的军队,好在城池都回到了楚国的手里,项王多少松了一口气。   折腾了一个多月,梁魏之地又平,项王又将目光投向了汉王这里。   经过打探,现在汉王已经离开宛城,回到了成皋,与英布合兵驻守。   项王接到消息,便引兵西进。   打成皋,必先经过荥阳,这次,项王准备用奇兵,拿下荥阳。   项王命数十名勇士乔装扮做樵夫和客商,等候在荥阳城东门,待城门开时,混进城内在城门附近埋伏。   龙且带一万骑兵,夜半出发,悄悄接近荥阳,待次日城门开时,放火为号,由事先埋伏的勇士,突然袭击城门,龙且的骑兵,快速冲进城去,占领东门,大军随后跟进。   此时的荥阳城,依旧由周苛和枞公把守。   上个月见楚军退去后,立即安排去敖仓取粮,补给城内,兵卒也相继放假休息。   又通过探马侦查到,项王尚在魏地追击彭越,一时半会儿不会返回来,所以防备少疏,警惕性有所放松。   待到这日早上,东门突然大哗,人报说,楚军攻进来了。   周苛和枞公,连忙召集队伍拒敌,已经来不及了。   万余楚军铁骑,冲入城内,四下砍杀。   楚军随后蜂拥而至,不到中午,荥阳彻底失守。   楚兵将周苛和枞公,一并擒住。   项王随即率众将入城。   楚兵们将周苛五花大绑,推至项王面前。   听罢军士汇报过周苛的身份,项王一改态度,和颜悦色地对周苛道:   “汝既然是汉的御史大夫,做为一个文臣,能坚守孤城,至今才破,可谓是个难得的将材。”   “可惜汝误投汉王,最后还是为我军所擒。若汝肯降顺,我当授汝上将,封邑三万户,汝可愿否?”   周苛怒目圆睁,叱道:   “降是可以,不过,不是我降汝,而是汝带着手下降汉,汝难道不知道,汝早晚被汉王所擒么?”   项王怒从心头起,厉声大骂道:   “不识抬举的东西,我好言相劝,汝竟给脸不要脸。”   “既然这样,将汝一刀两段还太便宜了,左右快与我取大鼎来。”   左右闻命,很快就将大鼎搬了过来。   项王命道:“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烹了。”   左右齐声应喏。   周苛见状,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哈,烹就烹,有什么大不了,汝发那么大的火干嘛?”   项王气得脸色绯红。   周苛毫无惧色,任兵士将他的衣服剥下。   不一刻,鼎下架好柴火,水也煮沸了。   项王命兵士将周苛投进沸鼎内。   眼见是水火相济,场面不忍目睹。   随后,项王命人将枞公带进来。   枞公大义凛然,毫无惧色。   项王令兵士押着枞公,到大鼎前观看。   枞公面不改色,说道:   “我与周苛同守城池,周大人既然烹死,我何忍独生,情愿一死,大王随便处置吧。”   项王见枞公也不示弱,毫无降意,就冲着兵士挥了挥手,令推出去斩首。   枞公也随御史大夫周苛,一同为国尽忠了。   【作者题外话】:PS:推荐一本悬疑小说《855458+鬼娃儿》,是人间精灵,还是所谓的活尸,还是我们的朋友,读后便知。PS:推荐一本玄幻小说《849000+苟道》,修仙还是苟下去,看看本书就知道了。 第383章 广武夺军   汉三年(公元前204年)六月。   项王攻下荥阳后,烹周苛,杀枞公,随即向成皋进逼。   汉王接到荥阳失守的消息,心内暗暗吃惊。   眼见项王十万大军逼近成皋,汉王看了看城内的几万人马,考虑到成皋的城池,远不如荥阳坚固,汉王对坚守城池,没有多少信心。   既然荥阳失守,成皋就成了突出部,如果项王将成皋围住,切断与关中的退路,自己恐怕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关键是,现在哪里还有第二个纪信,一旦被围住,谁再来替死?   斟酌再三,汉王命夏侯婴驾车,开了北门,一声招呼都不打,出城而去。   等到众将得知,汉王已经去远。   汉王这一跑,大家哪里还有信心,于是,陆续出城向关内撤去。   英布一见,知道自己独力难支,索性也弃城北走。   第二日,项王引大军来到,兵不血刃,拿下成皋。   入了城,项王一打听,得知汉王吓跑了,心里忍不住暗笑。索性也不去追赶,就在成皋驻下,休养兵锋,徐图进取。   再说汉王,出了成皋,命夏侯婴一路向北。   夏侯婴问去向,汉王答复,去修武,找韩信去。   自韩信拿下赵国后,燕国投降,本来按计划应该东进伐齐,但因赵国这个地方,民风历来剽悍,一时间难以征服,经常有一些城池反叛,使得韩信不得不与张耳四处剿抚。   上个月,汉王移师武关,攻下宛城的时候,派人传令韩信,令其向黄河岸边靠拢,遥遥声援荥阳与成皋。   因此,韩信与张耳将军队南移,驻扎修武县附近。   此时,韩信的军队已经达到十万人的规模,且经过韩信的训练,颇具战斗力。   汉王在成皋出逃时,就已经计画好。   现在的项王,除了韩信,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这是京索之战,带给汉王的启示。   包括井陉之战,在汉王看来,以三万兵打败占据地利的二十万赵军,实在是难以想象。   现在的汉王心里,不得不佩服韩信的统军能力,与自己的屡战屡败相比,韩信确实是此时汉王最需要的人。   所以,汉王准备前往韩信军中,让韩信带军回师,对抗项王。   汉王早已知道,韩信和张耳屯军修武,所以,一路上催促夏侯婴,星夜兼程而来。   终于,在黄昏时分,两人赶到了黄河岸边。   渡过黄河后,就是修武,两人找了一个驿馆,住了一宿。   第二天早晨,天刚刚蒙蒙亮,两人早早就起来了。   汉王与夏侯婴出了驿馆,直奔几里以外的韩信张耳军营。   军营内,起床令还没传起,营门口的卫兵拦住了两人。   由于是赵地新募的兵卒,统统不认识汉王。汉王穿着汉军普通士卒的衣服,被拦在营门外,不肯放其入内。   汉王灵机一动,也不报真实身份,谎称是汉王特使,奉命来此,有急事要报大将军。   军营卫兵听说有王命,当然不敢再阻拦,对二人说大将军尚未起来,请先入营在一旁等待。   汉王也不与卫兵多说,大踏步进入营内,直奔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两旁,有中军护卫,认识汉王,慌忙致敬行军礼。   汉王向护卫们摆手,示意他们不得声张,直奔内帐韩信卧室。   韩信还在梦中,丝毫没有察觉。   汉王静悄悄的走至几案旁,见案上摆着将印兵符,当即取在手中,出来外帐。   以汉王的喜欢戏谑的性格,本想和韩信来个恶作剧,但当他拿到将印兵符的那一刻,忽然改变了主意。   汉王暗想,如果就这样让韩信统兵回去救荥阳,似有很多不妥。   一是,凸显作为汉王的他,统军无方,打了败仗,求救于部将,脸上很无光。   二是,如此一来,原来制定的令韩信北上略燕赵,再东向攻齐的战略,不得不因此中止,这有些得不偿失。   三是,如果韩信回军赢了项王,从此,三军的统帅大权,恐怕就一直在韩信手里了。   这样一来,汉王对军队的控制力就会无形中会减弱,那样,就会重蹈陈胜的覆辙。   既然如此,现在将印兵符已经在握,韩信、张耳还不知道自己来了军营,正好借着责备他们疏忽过失之机,夺了其军,一来可以带这些精锐之兵,回援荥阳;二来可以切实将军队掌握在自己手里;三来可以让韩信再行募兵,组织新军,东向攻齐。   以韩信的能力,三万新兵,都能战胜二十万的强赵,再让他重复一次这样的以弱胜强,也不是不可能。   即使韩信伐齐旷日持久,也不碍事。到那时,自己与项王的交战,也大致见了分晓,收拾了楚军,齐国自然不在话下。   而如果韩信再次创造军事奇迹,拿下齐国的话,那就可以完成对楚国的战略包围了。   想到此,汉王改变了主意,不再征调韩信,而只是夺了韩信的军,为自己所用。   于是,汉王当即传令,升帐点兵。   一大早,听到升帐点兵令,诸位将领以为是韩信大将军有军令,纷纷赶来。   等大家到了中军,走进大帐,举头仰望,统统大吃一惊。   帅案前,端坐的并不是韩信大将军,而是汉王。很多人,张开嘴巴,好久合不上。   众将先不管下巴了,赶紧依礼下拜参见。   汉王待众将拜罢,直接拿起兵符将印,发布命令,把诸将的位置进行换防,并改换了部分将尉的职守,诸将一一领命。   正在这时,韩信和张耳才慌慌张张地赶来。   两人整衣进见,伏地请罪道:   “臣等不知大王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汉王微笑道:   “这也没有甚么死罪,不过你们也算久经战阵了,军营里应该如何严备,方免不测?”   “何况天已大亮,你们两个主将还在睡懒觉,连将印兵符等要件,都随意摆放在那里。”   “倘若敌人突然来进攻,你们如何抵御?如果刺客诈称汉使,混入营中,恐怕你们俩的首级,亦难自保,这岂不是危险万分么?”   韩张二人听着,禁不住满面羞惭,无地自容。   【作者题外话】:作者建了一个QQ交流群949901369,随时恭候大家,一起参与讨论,当然,也可以搬个板凳只听不语。 第384章 敖仓的重要性   汉王让二人平身,然后对韩信说道:   “大将军在修武逗留日久,寡人来此,正想要问一下伐齐之事计画如何。”   韩信答道:“禀大王,此事一直在臣的计画中。只是这赵地现今尚没有完全平定,若立即移兵东向,保不住赵人蠢蠢欲动,如不安定,恐怕会成为后患。”   汉王道:“大将军可以与张耳分兵,你去伐齐,张耳将军安赵。”   韩信又道:“即使由张耳将军驻守赵地,恐怕兵力分开后,也难免有些单薄,不足以支持。”   “何况臣率领的士卒,转战魏、代、赵地,兵势已经过度疲劳,骤然东出的话,一旦齐兵在前面阻挡,后面赵地再乱,腹背受敌,兵不堪战,将处于危险的境地。”   “所以,臣与张耳将军商定,先利用这段时间,平定赵地,既可修整军卒,补充兵力,又可免蹈危机。”   “上个月接大王的指令,临近黄河岸边,遥遥支持荥阳战局,同时,抓紧训练新兵,熟悉阵法。”   “最近这段时间,已经初步完成前一阶段的计画,正打算整顿军旅,择日伐齐。没想到,今天正好大王驾到,得以面陈。”   “臣请大王且屯兵此地,伺机攻复成皋、荥阳。臣即当引兵东去,得仗大王威力,一鼓平齐,然后再依前计,乘胜西向,与大王会师击楚。”   听韩信说完,汉王这才和颜悦色道:   “此计甚善,二位将军可听令。”   韩信、张耳叉手:“臣在。”   汉王:“命张耳带着本部军马,速回赵都镇守。”   张耳:“臣遵令。”   汉王:“命韩信大将军再行募集赵地丁壮,东往攻齐。”   韩信:“臣遵令。”   汉王又道:“所有修武营中的军兵,原地驻扎,听候将令,再出击楚。”   众将齐道:“喏。”   韩信、张耳两人,不敢有违,只好就此辞行,分头去了。   汉王坐拥修武大营,得了韩信军中的人马。   不到半日,又见成皋的诸将,带着兵马陆续赶了过来,汉军在修武的军势复振。   次日,汉王召集诸将,商议如何夺回成皋和荥阳。   正商议间,忽然接到探马飞报,称项王已经从成皋分兵,向西进攻了。   汉王连忙派周勃带一支部队,立即赶往巩县,堵住楚兵西进。   随后,汉王继续与众将商议道:   “项王现在派兵西进,无非是瞄着咱们的关中。关中乃我根本重地,万不可失。”   “寡人的想法,实在不行,不如将成皋以东的地盘,一律舍弃,索性屯兵巩县、洛阳一带,与楚军对抗,免得关中震动,诸君以为何如?”   未等众人说话,郦食其急忙应声道:   “臣意以为不可。”   汉王问道:“广野君有何见教?”   郦食其道:“我听说能知道天之所以为天的人,可以成就统一大业;而不知道天之所以为天的人,就不可能完成统一大业。”   “作为成就统一大业的王者,必然以平民百姓为天,而平民百姓又以粮食为天。”   “敖仓这个地方,天下各地往此地输送粮食已经有多年的历史了,那里是中原地区的粮仓。现在那里贮藏的粮食非常多。”   “楚军攻克了荥阳,却不守敖仓,而是带兵向西而去,只是让一些末流军将分守成皋,这是上天要把这些粮食资给汉军。”   “当前楚军不难击败,而我们却反要退守,把要到手的利益反扔了出去,我认为这样做是大错特错的。”   “更何况两个强有力的对手不可能一直并立,楚汉两国的战争经久不下,百姓骚动不安,全国混乱动荡,农夫放下农具停耕,织女走下织机辍织,徘徊观望,天下百姓究竟心向哪一方还没有决定下来。”   “所以请大王赶快再次进军,收复荥阳,夺取敖仓的粮食,占据成皋的险要位置,堵住太行交通要道,扼制住紧要关口,把守住白马津渡,让诸侯们看看今天的实际形势,那么天下的人民也就知道该归顺哪一方了。”   “所以,大王不能后退,而应该夺回荥阳、成皋。”   汉王听罢,环顾左右,目视张良、陈平,想听听他们的建议。   张良上前一步道:“广野君所言极是,敖仓是天下的粮仓,两军交战,都急需粮草,守敖仓则必守荥阳。占据成皋之险可以守护三川谷地,屏护函谷关及关中大本营,此为兵家必争之要。”   陈平也上前道:“大王既然已经命韩信将军,自北路取道攻齐,此时更应该在荥阳之地,拖住项王。臣还有一计,可使项王左右无暇顾及。”   汉王道:“爱卿请讲。”   陈平道:“汉王忘了还有彭越这张牌了吗,何不趁此机会,令彭越在项王身后,攻取梁魏城池,截断楚军的粮草,这样,敖仓为我所有,楚军后续粮草不济,项王还能有什么作为呢?”   汉王点头道:“善,诸位爱卿一说,寡人就明白了。”   这时,郦食其又上前一步说道:“汉王,老臣还有一计。”   汉王期待地看着郦食其道:“噢,广野君,请讲。”   郦食其说道:“如今燕国、代国、赵国都已平定,只有齐国还没有攻打下来。”   “齐地幅员千里,齐王带领二十万大军,屯兵于历城,他们背靠大海,凭借黄河、济水的阻隔,南面接近楚国,齐地的各支田氏宗族力量历来强大,自古就是东方最不可忽视的力量。”   “而齐国人又多诈变无常,您即使派遣韩信的军队,也不可能在一年或几个月的时间里把它打下来。老臣请求奉您的诏命去游说齐王,让他归汉而成为东方的属国。”   汉王说道:“如此甚好,若果能说服齐王归汉,当记首功一件。”   于是,命郦食其出使齐国。   随后,汉王命刘贾、卢绾率军二万、骑兵数百,从白马津渡过黄河,深人楚后,协助彭越,烧毁楚军屯积军粮,以破坏楚军的根基,使无法供给项羽军需粮食。 第385章 再夺成皋   汉三年(公元前204年)八月。   在派出刘贾、卢绾协助彭越在楚军后方开展游击战后,汉王决计复出敖仓,路经小修武,进到黄河岸边备战。   刘贾,作为汉王的堂哥,卢绾,是汉王发小及同窗,二人都深得汉王的信任,此次统军潜入楚地,会同彭越,断截楚军粮草。   彭越与刘贾、卢绾汇合后,三人商议具体战术。   彭越事先已经侦知楚兵的辎重粮草,都屯积在燕西,于是与卢刘二将议定,趁夜深时分,偷袭燕西。   做为楚军后方的燕西,未曾防备,半夜被彭越等率军悄悄潜入,在楚营放起火来,不到一刻钟时间,烧得满地皆红。   正在睡梦中的楚兵,被一片哔哔剥剥的声音惊醒,连滚带爬地起来看时,满营已是烟焰逼人。   正慌乱之际,彭越、卢绾、刘贾三将,带着汉军从三面杀入。   一阵刀砍剑斫,杀得一塌糊涂。   楚兵除被杀外,四散窜去,不到一个时辰,逃得精光。   楚营的所有辎重粮草,一半被焚,一半归了汉军。   彭越会同卢绾、刘贾,乘势攻占城池,共取睢阳、外黄等十七城。   梁地连接楚腹地与楚军前线,一被攻下,楚军的补给线即被切断。   项王在成皋,刚刚得到西进军队受阻的消息,正在烦恼之际,紧接着,收到燕西粮饷,被彭越等焚掠一空,又相继失去十七座城池的急报,恼得项王怒火透顶。   项王召进大司马曹咎和将军司马欣,嘱咐道:“彭越又在后面捣乱了,劫了我军粮草辎重,可恨至极。”   “彭越伙同汉军,攻占了魏梁十七城,猖獗异常,看来非得我亲征,才能扫平此贼。”   “我计画留下大司马守住成皋,司马欣将军协助,紧守城池。刘邦诡计多端,你们只管在城内驻扎,切勿出战。”   “你们只需阻挡住汉王,使他不得东来,便是有功。”   “我料此番围剿彭越,大约十五日内,就可平定梁地,到时,再来与你们相会。你们须要谨记我言,毋得有误。”   项王的一番叮嘱后引兵自去。   楚国的大司马曹咎,与塞王司马欣,都是项王信得过的人,此番授予守城重任,格外倚重。   曹咎一开始,倒也依命守着,不敢轻举妄动。   汉王见项王东去,带领大军,逼近成皋城下。   见楚军固守不出,汉王问陈平:“楚军间壁不出,为之奈何?”   陈平问道:“守成皋的楚将为何人?”   旁边有人回答说:“楚大司马曹咎。”   陈平笑道:“原来是蕲县狱掾啊,此事易尔。”   以陈平对曹咎的了解,顿时心生一计,与汉王细说只需如此如此。   汉王立即下令在成皋城边四周,搭设数座高台,令汉军士卒,每日在台上骂喊羞辱曹咎。   汉军乐得如此,每天派数十名高门大嗓的兵士,在高台上,反复问候曹咎、司马欣的八辈祖宗和女性亲属。   很多话,难以入耳,污秽不堪。   城中守兵,听得无地自容,懊恼异常,纷纷向曹咎请战。   曹咎按捺不住,也准备开城厮杀。   司马欣急忙谏阻道:“项王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求你我,只管坚守,不要出战。”   “现在汉兵前来挑战骂阵,明明是一条诱敌之计,请大司马万勿气忿,静候项王归来,与汉军会战,不怕不胜。”   曹咎听了,只得勉强忍耐,命令兵士静守,不准出战。   汉兵换了数拨人员,骂了一天,不见城中动静,方才退去。   第二日天刚亮,汉军又到高台处,人数比前日更多,骂声更高,四城之外,一起痛骂。   汉军从早上一直骂到中午,骂累了,就解开上衣敞开怀,取出干粮水袋,饱餐一顿,接着又精神勃发,叫骂不绝。   直到暮色笼罩,才收队回营。   第三、四天,继续加大叫骂的力度。   到了第五天,汉军的叫骂升级了。汉兵各举着一根长长的竹竿,竹竿上挑着大大的白布幡,上面写着曹咎的名字,下面画着猪、狗等畜生,惟妙惟肖,描摹丑态。   众汉军士卒,一起叫骂曹咎,声音直贯四城。   曹咎登城观望,不由的怒气填胸。   再看那些汉兵,或立或坐,或卧或舞,手中持着兵械,在台上乱挥乱砍,齐声叫骂,就像是在剁曹咎解气一般。   曹咎终于忍不住了,大叫道:   “本司马今天就不信了,宁肯战死,也不能被汉军侮辱到如此程度。”   说罢,开城率军出战。   司马欣阻拦不住,唯恐曹咎有失,也急忙点起军马出城接应。   楚军出了城,曹咎在前,司马欣在后,杀向汉军。   汉兵来不及整顿衣甲,顾不上阵型,连衣盔旗帜等类,一齐抛弃,纷纷向北逃走。   曹咎和司马欣在背后追赶,直追到汜水河畔。   汉军到了汜水,陆续跳进河里,向对岸游去。   楚军将尉问曹咎是否追击,曹咎愤然道:   “汉军羞辱我等数天,岂肯如此放过他们,下水追击。”   于是,催动人马,督兵渡河。   楚军才渡了一半,早已埋伏在两岸的汉兵,摇旗呐喊,踊跃杀来。   左岸的大将为樊哙,右岸的大将为灌婴,各持长枪大戟,奋勇当先,杀向楚军。   原来汉王依照陈平之计,事先在此埋伏好队伍,专等曹咎出击,正好半渡击之。   楚军被两面夹击,又在半渡状态,顿时行伍大乱,无法抵挡。   曹咎带军尚在水中,司马欣在岸上,两军无法相顾,一时惊慌失措起来。   司马欣想收集岸上人马,退返成皋,但这时汉兵已经杀到,无从脱身,只好拚命敌住。   水中的曹咎进退两难,只得拼力催促军兵,尽快渡到对岸,冒死一战。   这时,对岸又杀来了更多的兵马,隐隐拥着麾盖,竟是汉王带领众将和预备队,亲来接应。   曹咎见汉军势大,不得已更改命令,招兵渡回,这样一来就更加混乱了。   正混乱间,只听得一阵军鼓声响起,对岸的弩箭似飞蝗般射来。   河水中的楚兵躲避不及,又没有盾牌掩护,多半被弩箭射中,随着河水漂浮起来。   曹咎也身中数箭,忍住伤痛,退回岸边。   迎面涌来数千汉兵,将退路截住。   曹咎一见,没奈何拔出佩刀,自刎而亡。   司马欣左冲右突,身陷重围无法脱身,环顾手下残兵,只有数十骑随着。   军前齐声呼叫,曹大司马自戕了。   司马欣见大势已去,不想再投降汉王,索性也举枪自刺,断喉毕命。 第386章 下外黄项王又要屠城   塞王司马欣终于战死,楚国的大司马曹咎,也被项王的用人失误,送了性命。   史上有很多巧合,项家和曹咎、司马欣的关系就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巧合。   司马欣因为早年给了好朋友曹咎的一个人情,竟然位列诸侯,也因为这段关系而丧命。   当年,项梁曾犯事被栎阳县逮捕,项梁就请蕲县监狱官员曹咎,写信给栎阳县监狱官员司马欣托情,才得息事宁人。   其实,司马欣可称得上英雄。以一个县中小吏,摇身一变成为秦军将领。章邯强盛之时,横扫诸侯。如果没有项王,不是秦二世自毁长城,那些义军很可能会被章邯王离逐个消灭,司马欣也会因此为秦立下大功,或许成为一代名将。   章邯势穷之时,司马欣利用早年的薄恩,使章邯全军投降,得以裂土封王。   汉王出川,司马欣不学章邯以死抗争,而是和董翳降汉。其后项王势大,他又投奔项王,说明他骨子里还是认同项王的。   但这次守成皋,项王以大司马咎为主帅,司马欣为副手,项王之不会用人可见一斑。   尽管曹咎和司马欣都出身县狱吏,但司马欣随章邯南征北战,经历过不少恶战。曹咎肯定没有司马欣更有军事才能,这么重要的职务交给他,哪能胜任得了,仅仅被骂了五、六天后就坐不住了,连累司马欣一起丢掉了性命。   汉王见前军大胜,便令停止放箭,稳稳地渡过汜水,会同樊哙、灌婴两军,直入成皋。   成皋已无守将,百姓开城门迎接。   汉王入城抚慰一番,命各行各业安居复业,百姓大悦。   至于项王留下的金银财物,一应粮草辎重,一古脑儿归了汉王。   汉王取出数成金银,分赏将士,将士喜出望外,欢欣跳跃。   稍事休息,汉王命一军,到敖仓向成皋运粮,接济军需。   随后,汉王引兵出屯广武,据险设营,以便阻住项王回军。   同时,派出探马探听齐地消息,只待齐地得平,便可调回韩信,共同对付项王。   -------------------------------------   这边,项王自提大军,回攻彭越。   对于楚中诸将,彭越不以为意,只在乎项王。   听说项王亲自统军回攻,彭越提兵外黄城,督兵拒守。   外黄在魏国西部边境,项王从成皋过来,第一个城池就是外黄城。   项王一路杀气腾腾,怒气勃勃,一见外黄城门紧闭,上面有士卒把守,越觉忍无可忍,立即命将士攻城。   楚军接连攻了数日,城中渐渐不支。   作为游击战专家,彭越本就不是守城的专才,更何况,他的战术是,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走。   等到夜静更深的时候,彭越开了北门,引兵冲出,杀开一条路,飞马驰去。   楚兵来不及追赶,仍然围住城池。   次日,城内已无主帅,开门投降。   项王挥动三军,鱼贯入城。   到了县衙,翻身下马,进到衙署内,当即命人查点百姓,凡是年龄在十五岁以上的丁口,全部到城东集合,听候号令。   这是项王的一贯劣迹恶行。   项王因为怪罪外黄百姓投顺彭越,帮助守城,使楚军好几日才攻下来,心中愤恨,准备将十五岁以上的男子,一律坑杀屠戮,以泄其愤。   项王这个命令传示全城,人人都知道项王残暴,有多次屠城坑杀的劣迹,到了城东必定是送死。   就这样,这家惊慌,那家害怕,全城上下,顿时一片悲痛哀号声,震响全城。   就在万众悲痛之际,城中一个少年,挺身而出,直接到衙署前,求见项王。   守衙的楚兵看这么一个弱冠少年,想见项王,就问道:   “项王是你想见就见的吗?你这年纪小小,见项王作甚?”   少年说道:“我父亲是县令的舍人,我今年一十三岁,现在有要事前来禀报大王,敢烦从速通报。”   楚兵见他口齿伶俐,也不觉称奇,于是入报项王。   项王听说有少年求见,也觉得诧异,便对守卒道:“让他进来吧,我倒要见见这勇敢的孩子。”   少年从容不迫进来衙署,见了项王,行过了拜跪礼,起立一旁。   项王见他面白唇红,眉清目秀,已带着几分怜爱,便柔声问道:   “看你小小年纪,也敢来见我么?”   少年道:“大王为民父母,小民就是大王的赤子,赤子爱慕父母,常常想着围绕在父母膝下,难道父母不许孩儿这样么?”   这少年的情商智商,可谓非凡。   项王本来就喜欢听奉承话,听完这话,不禁仰面哈哈大笑起来。   项王笑罢,心情也舒坦很多,于是,更亲切地问道:   “你既然如此说,想必是来找我有什么事,说吧,到底什么事?”   少年道:“外黄全城的百姓,久仰大王的威德,只因彭越凭借武力,突然来攻城,城中无兵无饷,只有一群穷苦百姓,不能抵敌,没办法只好向他投降。”   “百姓的心中,时刻盼望大王回来,帮助百姓脱离苦难。现在大王终于回来了,赶走了彭越,使百姓重见天日,全城上下感恩戴德不尽。”   “可是,我听说大**中,有一种讹传,说是大王想把十五岁以上的男人,统统坑杀。”   “小民认为大王德同尧舜,威过汤武,怎么能忍心将一城赤子,屠戮净尽。”   “何况屠戮以后,对大王不但没有好处,反而有损大王的威望。”   “所以小民斗胆前来,恳请大王明确颁下命令,宽慰抚谕全城百姓,免得人人恐惧生疑。”   项王见少年口齿伶俐,心里已有所宽宥,但不想就这样算了,索性趁机说道:   “你说彭越劫制人民,也还有理;但我已引兵到此,为何城中还帮助彭越抗拒我,这事怎么说?”   “而且我要坑死百姓,就算没有好处,但也不至于有损吧,你若能说出理由,我便下令安民,否则连你也要一起坑杀。” 第387章 外黄城中的智少…   少年早有心理准备,不慌不忙,从容答道:   “彭越占了城以后,带来的军兵很多,在听说大王您亲自带队来的时候,害怕城中的百姓作为内应,就将四面城门,派了很多军兵把守。”   “城内百姓手无寸铁,也没办法反抗,只好眼见着彭越军守着。”   “但是,城中百姓心中都希望尽快赶走彭越,所有彭越的命令,都不承认,也不遵从。彭越见人心未附,所以连夜逃出北城。”   “如果城中的百姓甘心情愿帮助他,肯定还会拚死坚守,直到全城都战死,大王才能入城。”   “如果这样的话,大王最快也要十天半月,才能攻下城池。现在,彭越刚一逃走,立即开城门迎接大王,可见,百姓并不是要帮助彭越,而实在是想效顺大王。”   “对于这样的百姓,大王不察民情,反而要将壮丁全部坑死,这样做,百姓手无寸铁,自然没法违抗,不得不俯首就死。”   “但外黄以东,还有十几座城池,听说大王坑死百姓,还有什么人再像外黄城这样效顺?”   “反正投降也是死,不降也是死,那还不如拼死抵抗,或许还有一线希望,总比开城受屠戮了强。”   “大王您再想一想,彭越此去,一定会向汉国请求援军,集合新的部队抵抗大王。”   “到那时,城池也攻不下,彭越再来攻打,大王处处受敌,就算大王处处得胜,也要费尽心力,耗费时日。照这样的局面发展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平定魏梁之地呢?”   “这就是刚才说的无益有损了。”   项王在少年滔滔不绝说话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年,脑筋也在跟着转。   项王暗想,这个小儿,说得倒是句句在理。临出成皋的时候,与曹咎、司马欣约定了半月之内,便可以平定彭越回成皋。   现在,仅一个外黄,就已经过了数日,倘若后面那十几座城池,都像这小儿说的那样,每个城池都拼力抵抗,真不知道要打多久?   何况,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对付汉王,彭越毕竟是个小人物,只要自己认真对待,就成不了气候。   但如果荥阳和成皋再被汉王夺取,那进军关中的计画,又不知要拖延到什么时候。   想到此,项王就对少年说道:“既如此说,倒是情有可原了。那本王就接受你的理由,赦免全城百姓吧。”   少年一听,喜出望外,赶紧谢拜。   项王又命令左右,取出白银五十两,赏赐少年。   少年领谢而出。   项王随即传出军令,收回刚才的命令,所有全城百姓,一律免除通敌之罪,军卒不准侵犯骚扰。   这道命令一下,百姓举手加额,变哭为笑,奔走相告。   项王在外黄休整一日,引兵向东进发。   沿途所过郡县,彭越本来就没有多少驻军,远远地就逃走了,不敢与项王对抗。   这些郡县的人民,听说楚军对外黄的百姓,秋毫无犯,也乐得望风投诚。   彭越见项**队强盛,兵多势猛,就与刘贾、卢绾商议,向北直退到谷城,把刚刚占领不久的梁魏之地十七城,又都拱手让给项王。   项王一路收复这些城池,不到一个月时间,魏梁之地遂定。   此时,已是秋尽冬来,按照秦时旧制,十月正是新旧年交替的光景。转眼间已是元旦,即汉四年(公元前203年)。   项王就在行辕中,举行新年庆祝宴会。   大小将尉们,排着整齐的队列,依次进入军帐,向项王行过了礼,即由项王赐宴。   军帐内外,摆了数十桌酒席,大家列座,开怀畅饮,兴致淋漓。   正饮间,营外有探马疾驰而来,连跑带爬,来到项王面前。   这是军情急报,是成皋失守的消息,大司马曹咎阵亡。   项王大惊道:“我叫曹咎谨守成皋,怎么就轻易被汉兵夺去了呢?”   报子说道:“曹咎没听大王将令,被骂的受不了了,违命出战,被汉兵引到汜水,包围截住,不能退回,因致失败,曹咎自杀了。”   项王又顿足道:“那司马欣呢?”   报子又说道:“司马欣唯恐曹咎有失,也带兵追赶,同样被围在汜水,一同殉难了。”   项王不由站了起来,连叫“糟糕、糟糕。”   随即,命左右撤去酒肴,立刻传令三军,整顿军马,杀奔成皋。   此时,天气已经寒冷,寒风肆虐,满目萧肃。   项王从睢阳出发,一路西进,不一日,就越过魏地,直奔荥阳而来。   此时的汉王,已经收复了荥阳,接到项王回军的探报,升帐点兵。   汉王令曹参带一军,在荥阳广武上以东的正面立营,阻挡楚军,令樊哙带一军,在荥阳东北广武山东面埋伏,令周勃带一军,在荥阳东南埋伏,对楚军的先头部队进行围歼。   三将领命而出,汉王自带中军,前出广武,在曹参军后,依山安下营栅。   次日,楚军先锋锺离昧带三万楚军前来。   曹参接住,两军厮杀。   随后,樊哙与周勃,两军齐出,把钟离昧围住,力图全歼。   钟离昧毕竟是项王的得力战将,虽然经过陈平的离间之计,但事情过后,项王醒悟过来,找来钟离昧好心安慰一番,君臣化解了误会,自然相安无事。   此次为先锋,钟离昧也是想借机建功,给项王展示一下自己的绝汉之心。   见汉军围拢上来,钟离昧并不惊慌,安排军将,以长盾围住,长矛戈戟列好阵势,弩箭手在中央,四面施射。   虽然仅三万军,但楚军在项王的训练下,临危不惧。加上钟离昧治军指挥有方,面对围攻的汉军,竟镇静自若,丝毫不落下风。   曹参、樊哙、周勃各率两万大军,围攻半日,竟拿钟离昧没什么好办法,反倒在楚军的铁桶阵面前,丢下上千具尸首,一时僵持不下。   正在这时,项王带领大军到了,一阵冲杀,冲破了汉军的包围圈,钟离昧趁势挥军杀退汉军。   汉军且战且退,退至广武大营。   项王随后进逼,与汉王夹涧屯军。   项王刚刚安下大营,突然又接到急报:   “韩信攻破齐境,请求大王派军增援。” 第388章 郦食其说齐   广武山,位于荥阳东北黄河南岸,绵延30公里,海拔150一250米,昔称三皇山,又曰敖山,当地人称邙山。汉王曾调广武君李左车在此教授太子刘盈操练兵马,因此名为广武山。   北面,滚滚黄河紧贴山脚而过;西南,万山丛错,群峰峥嵘。这里,不仅谷深坡陡,崖壁参差,而且西有成皋之险,东北有敖仓之粟,南有重镇荥阳,自古为交通咽喉、兵家必争之地。   广武山中有一断涧划开,即为所谓的鸿沟,两侧各有一座山峰对峙。汉王在西边山峰筑垒,临着山涧安下营栅。项王就在东边山坡扎营,与汉军相拒。   两军营垒坚固,各自驻守,地形又不便进攻,形成对峙局面。   但汉王比项王优势的地方在于,现在的汉军,有了荥阳、成皋为后盾,敖仓的粮食,源源不断地接济,连日不绝。   但楚军的身后,却没有这样大的粮食储备基地,再加上彭越、刘贾、卢绾在身后不停地捣乱,渐渐的粮食供应越来越少,项王开始烦恼。   正在这时,军中又接到急报,齐王派人来求援,说是韩信带大军攻破齐境,已到历下,威逼齐都,希望项王速速派援军就救齐。   项王心下踌躇多时,也没有得力的谋士商量,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发兵相救。   一来,可以彻底拉拢齐国,壮大楚国的同盟,断了齐汉通好的可能;二来,可以牵制韩信,免得自己腹背受敌。   为了打赢救齐这一仗,项王派大将龙且,副将周兰,领兵二十万东往援齐。   项王仍然在广武,向汉王索战,汉王只是不出。   -------------------------------------   话再说回到汉三年(前204年)九月。   汉王分文武两路,对齐展开了攻势。   先说文路,一贯的先礼后兵,企图不战而屈人之兵。汉王派了自己得意的谋士郦食其,前往齐国,说服齐王归汉,   在汉王的谋士中,郦食其是个很重要的人物。   虽然最后没有熬到开国,但郦食其不仅富于谋略,而且敢作敢为,勇于冒险,以非凡的政治远见和卓越的军事见解,为汉王成就大业做出了无可替代的贡献。   郦食其可能稳健不如萧何,战略眼光不如张良,机智不如陈平。但他纵酒使气,疏阔狂放,跟汉王很对脾气,很可能是汉王最喜欢的一个。   此次汉王赞同郦食其的建议,派他出使齐国,也是对其寄予厚望。   十月,郦食其来到了齐国都,见到了齐王。   此时的齐王为田广,才二十几岁的年纪,就是田横的兄长田荣的儿子。田荣死后,由田横拥立为齐王,田横自为齐相,辅佐田广。   齐国经过城阳一战,历经楚国围困半年有余,以城固守,力拒楚兵。   后来汉王攻下彭城,项王率骑兵回救,大败诸侯联军后,转为专门对付汉王。   留下进攻城阳的楚将,也因齐地难以攻下,与汉军交战吃紧,陆陆续续调回。楚与齐议和,城阳之围得以解除。   所以,齐地已经有一年多,未遭兵革。   到了前几日,齐王接报,汉军韩信正在赵地募兵拟攻赵,颇有风声传入齐都临淄城。   齐王田广就与齐相田横,商议对策。   田横建议,立即派重兵,到西部边境的重镇历下驻防。   正在这时,有人报,汉使郦食其到了,要求会见齐王。   齐王田广传令召入,两下相见。   施过礼后,郦食其对齐王说道:   “方今楚汉相争,连年未解,大王可料得将来结果,究应归属何人?”   齐王道:“这事怎能预料?”   郦食其说道:“若是您知道天下人心的归向,那么齐国就可以保全下来,若是不知道天下人心归向的话,那么齐国就可能不保了。”   田广问道:“天下人心究竟归向谁呢?”   郦食其说:“归向汉王。”   田广又问:“我看不出来,老先生有什么理由这样说呢?”   郦食其回答:“汉王和项王同受义帝差遣,一起并力向西,进军攻打秦,在义帝面前已经明白约定好了,先攻入咸阳者,就在那里称王。”   “当时楚强汉弱,何人不知,但汉王先攻入咸阳,明明为天意所归,项王却背弃了盟约,不让他在关中称王,而让他到汉中为王,这是项王不守信用的表现。”   “项王迁徙义帝并派人暗杀了他,海内人心,无不痛恨。汉王听说后,仗义兴师,为义帝缟素发丧,传檄讨贼,名正言顺,天下向风。”   “汉王发起蜀汉的军队攻打三秦,出函谷关收集天下的军队,拥立以前六国诸侯的后代。这些都是道义之举。”   “汉王每当攻下城池,立刻就给有功的将领封侯,缴获了财宝立刻就分赠给士兵,和天下同得其利,所以那些英雄豪杰、才能超群的人都愿意为他效劳。”   “诸侯的军队从四面八方来投归汉王,蜀汉的粮食船挨着船源源不断地顺流送来,百姓开城门迎接汉王。”   “而项王既有背弃盟约的坏名声,又有杀死义帝的不义行为;他对别人的功劳从来不记着,对别人的罪过却又从来不忘掉;将士们打了胜仗得不到奖赏,攻下城池也得不到封爵。这样的项王,您也听说了吧?”   “还有,不是他们项氏家族的就得不到重用;对有功人员刻下侯印,在手中反复把玩,不愿意授给;攻城得到财物,宁可堆积起来,也不肯赏赐给大家;所以天下人背叛他,才能超群的人怨恨他,没有人愿意为他效力。”   “而汉王广纳天下的英才,因此天下有才能之士,都投归汉王,汉王安坐就可以驱使他们。”   “汉王带领蜀汉的军队,平定了三秦,占领了西河之外大片土地,率领投诚过来的精锐军队数十万计。又攻下了井陉,杀死了成安君;击败了河北魏豹,占有了三十二座城池:这就如同所向无敌的黄帝的军队一样,并不是靠人的力量,而是上天保佑的结果。”   “现在汉王已经据有敖仓的粮食,阻塞成皋的险要,守住了白马渡口,堵塞了大行要道,扼守住蜚狐关口,天下诸侯纷纷归顺汉王。”   “现在的局势不是您是否投降汉王的问题,而是如果想最后时刻才投降,那就有可能被灭掉。”   “您若是赶快投降汉王,那么齐国的社稷还能够保全下来;倘若不投降汉王的话,那么危亡的时刻立刻就会到来。”   郦食其的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田广心中不由得不起波澜。 第389章 郦食其英勇就烹   田广思考良久,说道:   “寡人如果依先生所言归汉,汉兵便可不来么?”   郦食其道:“我这次来大王这里,并不是私人行为,而是汉王顾惜齐地之民,不忍遭兵戈涂炭,特意派遣我先来相劝。”   “如果大王诚心归汉,免动兵戈,汉王自然心喜,便可以立即阻止住韩信,不让他进兵,尽请大王放心。”   田横在旁接话道:“这也须由先生修书,先与韩信说明,才可以解除我们的顾虑。”   郦食其毫不推辞,立即修书一封,将与齐王的会谈结果,详细说明,请韩信不必进兵,随即派身边的人,会同齐使,往报韩信。   韩信正募集好了赵兵,带军行至平原,接着郦食其的书信,展开看罢,即对来使说道:   “郦大夫既然已经说服齐国,还有什么说的,我当班师南下攻楚就是了。”   随即写了复书,交付来使,遣还齐国。   郦食其接到复函,立即通报了齐国君相。   齐王田广与齐相田横,看过回书,又问过齐使的详细情况,更加相信。   齐王最终决定听从郦食其的劝说,撤除了历下的兵守战备,归降汉王。   于是,田广留下郦食其,天天和郦食其一起纵酒做乐。   此时,已是汉四年(前203年)十月。   就在郦食其与齐王日日纵酒之际,汉大将军韩信这边起了变故。   这一变故出自另一个说客,也是汉初仅次于郦食其的一个辩士,蒯通。   前文说过,蒯通凭借一口不烂之舌,说通武臣用一百辆车和二百名骑兵,以侯印迎接徐公,借此收降燕、赵之地三十多座城的故事,可见其说辞的厉害。   这次,蒯通见郦食其劝降了齐国,韩信兵已至平原县,离齐地不到百里的距离,准备停止进攻,身在韩信军中为谋士的蒯通,坐不住了,他找到韩信大将军。   蒯通对韩信说道:“大将军您受汉王的命令攻打齐国,而汉王又另外派兼有暗探身份的使者单身前去劝降齐国,难道有诏书命令您停止进攻吗?”   韩信道:“那倒没有。”   蒯通又道:“那大将军为什么不进军?”   韩信道:“齐地既然已经归降,就没有进攻的必要了。”   蒯通继续说道:“大将军这样说就错了。你想想看,郦先生以一个士人的身份,乘一辆车前往,凭三寸不烂之舌,就劝降齐国七十余城。”   “而大将军您,率领几万兵众,经过千辛万苦,才攻下赵国五十多座城。您做了好几年的大将军,反而不如区区一个儒生的功劳大。”   “何况,您考虑到张耳是汉王的老朋友,举荐张耳做了赵王,您不拿下齐地,那齐王该是何人的呢?”   蒯通的这番话,正击中了韩信的心窝。   确实啊,郦食其没费吹灰之力,坐在车上跑了一趟,就取得了齐国七十余座城池,这让好胜心强的韩信心中很不服气。   更何况,蒯通说的那个齐王,是什么鬼?   众观天下的地盘,除了关中以外,只有楚国和齐国最大。   在韩信的心中,还是秦以前的诸侯王的心态,以为天下自此,还是分封的时代,而以自己的战功,无论如何也要为战后自己的分封之地,早早做个打算。   打算来打算去,韩信将目光停留在齐地这个位置。   如果楚国一时半会还和汉王对峙不下的话,未来也将是诸侯争霸的局面,那样,齐国这个历史上的东方大国,就令人垂涎欲滴了。   而做个齐王,虽然比关中、比楚国小一些,但齐地的繁荣和富庶,确是以上两个地方不能相比的。   嗯,以我的军功,做个齐王,也未必不可。   韩信心里暗暗给自己做好了政治诉求的准备。   这样一思考,韩信接下来的动作,就无可厚非了。   韩信传令三军,天黑以后出发,乘着夜幕的掩护,越过平原,进入齐境。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韩信的大军已经开到历下城下。   历下的守军,早已奉命解除防备,经过一番不甚激烈的战斗,汉军进占历下。   其余守军,退至临淄。   汉军攻占历下,兵临国都的警报,迅疾传入宫中。   昨宵还和郦食其刚喝完宿酒的齐王大怒,吩咐人将仍在醉卧中的郦食其带进宫中。   此时的郦食其,已经酒醒了,见王位上怒气冲冲的齐王,问道:“大王这么早,找我来有何事?”   齐王怒道:“你还在这装糊涂,你和韩信配合,演得一出好戏?”   郦食其不明就里,问道:“我演什么戏了?”   齐王道:“韩信昨晚偷袭了历下,攻占了我的城池。你不是说,只要归顺汉王,汉兵就不入齐境吗?”   “韩信也回信说,他不会入齐,而是向南攻楚吗?你们明明是串通起来,让寡人撤掉历下守军,你们好趁机攻齐,亏我如此的信任你,你们都是宵小之徒。”   “现在,你有两条路可走,如果你能阻止汉军进攻的话,我就让你活着,若不然的话,我就立刻烹杀了你!。”   郦食其至此,明白了齐王发怒的原因。但他不能去劝说韩信停下来。   郦食其知道,即使韩信置他的生死于不顾,执意要攻打齐国,从汉王的统一大业上看,从单纯的军事角度上看,也没有什么错。   从这一角度出发,恰恰是自己的出使,劝说齐王解除了历下的守备,为韩信的进兵赢得了战略上的主动。何况,齐王这个人,本来就习惯于摇摆不定。   与其将齐地寄托在齐王的归降上,还不如放手韩信,消灭齐国的有生力量,使齐地失去反抗汉王的条件,彻底征服齐地,来得更彻底些。   想到这里,郦食其看了看暴怒的齐王,坦然说道:   “干大事业的人不拘小节,有大德的人也不怕别人责备。我不会替你再去游说韩信!”   齐王见郦食其这样说,更坚信是他与韩信勾结耍弄了自己的判断,当即命人,烹杀了郦食其。   一代名儒,著名的汉初说客,就这样死在自己人的算计里。 第390章 潍水之战之战前准备   齐王即已烹了郦食其,急命齐相田横率众守城,从齐国各处调兵前来救驾勤王,并派使臣紧急赶赴楚国,向项王请求援兵。   临淄毕竟是齐国经营多年的故都,城高墙厚,加上万众一心,抵抗汉军,韩信一时竟难以攻下。   在得知齐国赴楚国求援后,韩信也派使回汉王处请兵。   此时的汉王与项王,正在隔着鸿沟对峙,得知韩信攻打齐国,齐国叛汉求救于楚,不得不抽调汉军主力增援韩信。   于是,汉王随即派灌婴带一万郎中骑,曹参、傅宽、蔡寅、陈涓、冷耳、柴武、王周等汉将带五万步卒,赶赴齐地,增援韩信。   而项王派龙且、周兰率领的二十万大军,也在救齐的路上。   汉三年(公元前204)十一月,汉军攻破齐都临淄,田广败走高密。   龙且率领援军倍道东进,进入齐地后,探听得临淄已失,随即带军赶到高密。   齐王田广听说楚军大部队到了,急忙收集散兵,出高密城,迎接楚军。直到潍水东岸,两军汇合在一起,就地安营。   此时,汉王派来增援韩信的曹参灌婴两军,也到了临淄。韩信于是汇合大军,进至潍水西岸。   双方在潍河岸边摆下了战场,拉开了潍水之战的序幕。   韩信与龙且,在项**中,本就相识,只是龙且一直为大将,而韩信当时只是项王身边的执戟郎,类似参谋一类的职务。   韩信知龙且之勇,而龙且不知韩信之谋。   韩信到了潍水西岸,远远看见河对岸密密麻麻遍扎楚军大营,气势甚盛,于是,对诸将道:   “龙且是楚军中数一数二的悍将,对待这样的能打之将,只可智取,不可力敌,我当用计擒他便了。”   诸将,自然知道大将军历来打仗善用妙计,心下自然坦然。   韩信命令大军后退五里,择险要处立下营寨,按兵不出。   楚将龙且见汉军来河边晃了一圈,没渡河攻击,而是后退安营,以为韩信怯战,准备次日渡河进击。   旁边有行军都尉献计道:   “韩信引兵远道而来,一定是希望我们前去挑战,汉军连续打了几个胜仗,贸然与其交战,恐怕占不到什么便宜。”   “齐兵连续颓败,士气正低落,如果强行驱使,难免力不从心。何况,齐多是当地的士卒,一旦交战不利,就会贪生怕死,想着逃回家去。”   “我军现在和齐军联结阵营,一旦齐军不利,难免被其牵动,到那时我军恐怕也会受冲击。”   “我给将军的建议,最好是坚壁自守,不与汉军交锋。汉军远来,粮草接济是个大问题,我们一边正面对峙,一边派军劫其粮草,同时,令齐王派人,到齐地各城召集兵卒。”   “齐国的各城守吏,如果知道齐王无恙,楚兵又大举来援,必定会拒绝归属汉国,派兵汇集于此。”   “汉兵离开本土二千余里,客居贸然进攻齐地,没有城池可依靠,没有军粮保证供应,还能坚持多久,估计用不了一个月,就可不战自破了。”   龙且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道:   “切,韩信那小子,有何能力?我早就听说他小时候贫贱不堪,吃了上顿没下顿,甚至还向漂母乞食,受辱混混的胯下。”   “就像这般无用的人物,怕他甚么?况且,我奉项王之命前来救齐,若不与韩信交战,就算他粮草没有,向我等乞降,那也算不得战功。”   “如果现在能一战得胜,威震齐国,齐王必然举国听从项王,那时,齐国上下,都知道我龙且将军的大名,岂不是名成利就么?”   副将周兰,也担心龙且轻敌,上前进谏道:   “将军不可轻视韩信。韩信帮助汉王平定三秦,取魏国,灭代郡,破赵国,降燕地,现在又攻破齐地数城,可见他是足智多谋,神机莫测,还望将军三思后行。”   龙且笑着说道:“韩信所遇,统统是庸将,所以才能侥幸成功,这次遇到我,管教他尝尝我的厉害,如果不客气的话,他的项上人头,就不保了。”   说罢,龙且不顾众将劝阻,立即派了一个使者,渡过潍水,投递战书。   韩信看罢战书,二话不说,当即就在原书后面,批了“来日决战”四字,当即遣回。   楚军使者去了以后,韩信命令军中立即缝制布袋一万条,当天夜上就用,众军立即着手缝制。   原来韩信早已将周围的地形地势功课做好,心下已经决定了战术,加上军中原本就有粮食布袋万余条,不到黄昏时分,所有布袋准备完毕。   韩信随即升帐点将。   韩信抽出一支令箭:“傅宽听令。”   傅宽上前:“末将在。”   韩信:“令你带五千步军,携带两万条布袋,连夜潜往潍水上流,就在水边取了泥沙,装入布袋中。”   “沿河找到河面浅窄紧迫的地方,把布袋填塞进河道,阻断流水。”   “等到明日两军交战,楚军渡河时,听到中军吹响号角,高杆上升起红旗,可命你部兵士快速扒开布袋,使河水奔涌而下。不得有误。”   傅宽遵令,率兵去了。   韩信又拿起一支令箭道:“曹参将军听令。”   曹参上前道:“末将在。”   韩信:“明日一早,带两万步军,随本将军渡过潍水,前往楚营挑战。”   “待龙且出动时,将军敌住龙且,其他军卒策应,陆续向潍水河边退却,只许败不许胜。”   曹参已经领教过韩信的用兵,虽然不知其用意,但对自己的大将军自是有信心,随即应道:   “末将遵令。”   韩信又抽出一支令箭道:“灌婴将军听令。”   灌婴:“末将在。”   韩信:“命你明日一早,带所部郎中骑一万,沿潍水下游河浅处渡过河去。”   “但看中军红旗升起,即向楚军大营攻击,截断河中楚军退路,赶杀楚军,不得有误。”   灌婴:“末将遵令。”   韩信最后说道:“其余众将,等明日交战,只看中军红旗为号,红旗竖起,须全力进攻敌军,擒斩龙且周兰,灭齐建功。”   众将齐声道:“喏。” 第391章 潍水之战之半…   潍水全长五百里,进入峡山后与渠河、浯河三河汇流,形成宽数里,长四十里的巨大河床,恰好就是现在的峡山湖,成为当年楚汉两军的主战场。   次日一早,韩信令众军饱餐一顿,传令出营。   各军按照昨日的部署,各自展开。   韩信骑上战马,带着裨将数名,轻松渡过潍水,亲自前往楚军营前挑战。曹参带领两万军士,紧随其后。   灌婴带着郎中骑,向下游找到水浅处,隐蔽渡过潍水,等待令旗升起。   其余各军,留在潍水西岸,列好阵势。   平日的潍水水深丈余,不能徒步涉水而过。   但经过傅宽在上游一夜的蓄水,河道里的水,已经减少的大半,很多地方都见底了。   汉军挽起裤腿,最多水到胸口部位,就轻易地渡过河去。   韩信带军到了河东岸,摆开阵势。   这边楚营中,龙且早远远望见,见韩信亲自前来挑战,二话不说,带领众军出营列阵。   韩信见龙且出来了,便出阵大叫道:   “龙且,快快出来受死。”   龙且听了,跃马出营,大声喝道:   “韩信,你本原是楚臣,为何叛楚降汉?今日天兵到此,还不下马受缚,更待何时?”   韩信哈哈大笑道:   “项羽背约弑主,大逆不道,你作为楚人,甘心从逆,自取灭亡,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了。”   龙且大怒,纵马举刀直取韩信。   韩信急忙拨马退入阵中,身后杀出三员裨将,敌住龙且。   龙且抖擞精神,力战三将,丝毫不怯,约有一二十合,未分胜负。   副将周兰一见,纵马前来助阵,汉将不敌,渐渐退却。   韩信拍马就走,仍向潍水西岸奔回。   汉将见韩信逃回对岸,也跟着逃了回去。   龙且将刀在空中一挥,楚军随后掩杀过来。   曹参率军迎上前来抵挡。   不一刻,也告不支,随即向潍水退去,旌旗乱倒,丢盔卸甲,跑回对岸。   龙且大笑道:“我原以为韩信有什么本事呢,没想到竟如此不堪一击。”   说罢,遂带军奋力追杀。   周兰等军也一起发动,齐齐向潍水杀了过来。   楚军赶到潍水岸边,那些汉军残兵败将,已经急急渡过河西去了。   龙且赶得起劲,哪管甚么水势深浅,随即跃马带军西渡。   周兰看见河水明显见少,心里短暂地泛起疑虑。   但看见龙且已经渡过河去,谏阻已经来不及,也只得催促众军,紧紧跟随,也望河西杀过去。   龙且追击心切,刀猛马快,转眼间已达河对岸。   周兰带领众军,也纵马过河。   楚军上岸后,齐声呐喊,望汉军阵营杀了过来。   汉军列阵抵挡,一时间,弩箭纷纷,戈戟铿锵,潍水西岸,顿时成为厮杀的战场。   楚军后军见前军受阻,踊跃向潍水冲过来,不一会儿西岸涌上了数万楚军,东岸留有数万,潍水中正在渡河的,尚有不下十万之众。   正在这时,猛听得汉军中一声悠长的牛角号声响起,绵延不断地在空中回荡。   那号角,似乎有震动波流的能力,潍水河道中,水势忽然猛涨,一转眼,水就高了好几尺。   随后,只听得一阵隆隆声,自上游澎湃而下,随后是波浪汹涌,好似钱塘江中的大潮,铺天盖地而来。   正在半渡中的楚兵,瞬间被上涨的河水淹没,身上的盔甲,此刻成了他们的累赘,急切之间,有将盔甲卸掉的,却也挡不住兜头而来的河水,瞬间没过头顶。   潍水里,满是举着手挣扎的人影,不一会儿,就漂浮起无数具尸首。   已经杀过西岸的龙且、周兰和数万楚军,见身后退路被断,不免心慌。   此时,汉营中军高杆之上,早已升起红旗,东岸的灌婴郎中骑,从下游杀来。   群龙无首的东岸楚军,看见河水中淹死无数楚军,龙且、周兰被搁在西岸,哪里还有战心,纷纷丢下武器,四面逃散。   灌婴的铁骑,在楚军中如虎趟羊群,任意砍杀。   西岸的龙且和周兰,见大势不妙,连忙收拢楚军,试图结阵对抗。   韩信哪里还给楚军结阵的机会,令旗一挥,诸将奋勇当先,三面夹击龙且、周兰。   弩箭从汉军中,似飞蝗般射向楚军。   汉军的长矛、戈戟、标枪,齐齐砍斫。刀剑闪着寒光,在楚军的头上挥舞。   毕竟寡不敌众,任凭龙且如何骁勇,周兰如何精细,至此陷入韩信的罗网,摆脱不出。   激战了半个时辰,龙且死于乱军之中,周兰被擒,西岸楚兵,见主帅战死,副帅被擒,纷纷缴械投降。   西岸战事即已结束,韩信挥军渡河,向东岸进军。   东岸上游,傅宽也带五千人马杀到,三面夹击,楚兵四散,齐军一见,也弃营逃跑。   齐王田广似惊弓之鸟,漏网之鱼,逃至高密。   汉军随后杀到,田广弃了高密,继续南逃。   韩信派灌婴率郎中骑紧紧追赶。   追到城阳附近,郎中骑赶上,七手八脚,把田广拖落马下,捆绑至韩信军前。   韩信当面指责田广烹杀郦食其的罪行,无法宽恕,当即令军士推出斩首,为郦食其抵命。   随后,韩信乘胜进军,令灌婴进攻博阳,曹参进攻胶东。   此时,田横听说齐王田广已死,于是自立为齐王,退守博阳。   灌婴随后而至,大败田横,田横逃到梁地,投奔彭越。   韩信随后令曹参和灌婴乘胜追击,斩杀了顽抗的齐将,各个城池纷纷投降,齐地遂平。   韩信平定了齐地,心里那个齐王的念头就自然涌现出来,于是,写了一封文书,派人到汉王处告捷,并请求汉王封其为假(代)齐王。   潍水之战是楚汉时期重要的一场转折性战役,此战,韩信不但消灭了齐楚仅余的一支有生力量,斩断西楚右臂,并且占领三齐之地,实现迂回到西楚后方,并对其战略包围的有利态势。   从战略层面上看,此战扭转了楚汉之间的局势,使楚汉之争逐渐明朗化,形成有利于汉王的局势。项王的失败已不可逆转,而汉军则进入全面战略大反攻的时刻。   但此刻的项王,却要烹了汉王的父亲,刘太公。 第392章 汉王广武中箭   就在韩信攻齐的这段时间,汉王和项王在广武山的鸿沟两侧,一直对峙着。   项王屡次索战,汉王将老猪腰子别着,就是不出战。   项王想出一个激将的办法,命人将汉王的父亲刘太公,捆绑起来,放在一个大砧板上,用一辆车推至山涧旁,面对着汉军阵营。   项王在车后押住,厉声大叫道:   “刘季,你给我听好了,你如果还不肯出降,我就把你父亲煮了,分给将士们吃。”   项王的吼声,响震山谷,汉军营内听得真真切切,连忙向汉王通报。   汉王大惊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原来自彭城之败后,刘太公和吕雉,连同管家审食其,在乱军中被楚军擒获,被项王当做人质。   此刻,项王企图通过这个手段,威逼汉王出降。   见汉王心慌,张良在一旁说道:   “大王不必着急!项王是因为我军不出战,所以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来诱骗大王。请大王态度坚决的回绝,不要中了项王的诡计。”   汉王满脸愁容地说道:   “假如我老父亲真的被烹了,那我还算什么儿子,还有什么脸面做人?”   张良宽慰汉王道:   “现在在楚军里面,除了项王外,就算项伯最有影响力了。项伯与大王已结姻亲,一定会进行劝阻的,不用太过于担心。”   汉王见张良如此分析,觉得只能如此,总不至于自己束手就擒吧。   于是,汉王就派人对项王说道:   “我和项王一起北面受命楚怀王,还结拜为兄弟,我父亲就是项王的父亲;项王如果真的要煮他父亲,也分我一碗汤吧!”   项王大怒,本想就此把刘太公杀掉。   项伯劝阻道:   “天下战事尚未可知,还是不要意气用事。欲争天下的人,往往不顾家族。”   “现在两军对垒,杀一个老人家,对军阵也没什么帮助,还不如留着,将来或许还有用处。”   项王一听,似有道理,就将太公依旧监押起来。   项王见一计不行,又生一计。派人对汉王说道:   “天下汹汹,连年不宁,无非因为你我两人,相持不下。现在我有一个简单的办法,愿你我决战,相互PK,决一雌雄。我若不胜,立即收拾行李退兵。何苦劳民伤财,死伤士卒,争战不休呢。”   汉王笑着对楚使说道:“回去告诉你们项王,我愿意斗智,不愿意斗力。”   楚使回去原话报告项王。   项王禁不住恼怒,一跃上马,跑出营门,挑选了勇士数十骑,又吩咐弩箭手跟随在身后,打马驰向涧旁挑战。   汉军营中有一个娄烦的将领,特别擅长骑射,当即由汉王派出来与楚军对射。   娄烦骑将隔着深涧,引弓放箭。   随着几声飕飕的羽箭声响,射倒了楚军的好几个勇士。   正射间,突然见涧对面,驰来了一匹乌骓马,上面端立着一位披甲持戟的大王,眼似铜铃,须似铁帚,一脸凶悍的样子,令人心生恐怖。   项王见对面的娄烦骑将,正对他引弓搭箭,随即大喝一声。   这声吼,声震山谷,好似天空中霹雳一般。   娄烦骑将双手一抖,不自觉将弓弦松了下来。   坐下马也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霹雳,惊的倒退几步,站立不住,索性回头就跑,驰回汉营军中。   项王在涧对面,专呼汉王答话。   汉王听到报告,毫不示弱,整队出营,与项王夹涧对话。   项王大声对汉王嚷道:   “刘邦,你不要做缩头乌龟,敢与我斗上三合否?”   汉王正想借机声讨一下项王,大声说道:   “项羽,休要逞强,你身上背负了十大罪状,还敢在这和我斗口舌么?”   “你背弃义帝的旧约,王我蜀汉,罪一;”   “擅杀卿子冠军,目无主上,罪二;”   “奉命救赵,不向怀王还报,强迫诸侯入关,罪三;”   “烧毁秦宫室,发掘始皇坟墓,劫取财宝,罪四;”   “子婴已降,你仍然把他杀死,罪五;”   “诈坑秦降卒,累尸新安,罪六;”   “你部下的将领,都被分封好的地盘,却将各国故主,或迁徙或赶走,罪七;”   “赶走义帝,自己都彭城,又把韩梁故地,多半占据,罪八;”   “义帝曾经是你的主公,你竟使人扮作强盗,行弑江南,罪九;”   “为政不平,主约不信,神人共愤,天地不容,罪十。”   “我为了伸张天下的道义,联合诸侯,共诛逆贼,对你,只需要用服刑的犯人打就够了,难道还配和我打仗么?”   汉王的一番声讨,句句击中项王的心窝。   项王气愤已极,也不答言,悄悄摘下身后的弓箭,觑得真切,对着汉王当胸射出一箭。   身后埋伏的弓弩手,也张弓搭弩,望对面射来。   汉王见项王射箭,正想回马,胸前已中了项王之箭,疼得汉王险些坠落马下。   汉军将士,见对面射箭,也纷纷涌上前去,护住汉王,向对面射箭。   项军阵营,见项王的弓箭射中汉王,无不欢呼雀跃。   汉军这边,士卒们也都担心地看向汉王。   汉王在马背上俯身,用手摸着脚大喊道:   “项羽,你的箭术太差了,射中我的脚趾头了。”   趁双方弩箭交加,汉王驰马回营。   到了中军大帐,左右忙扶汉王下马。   当即传召医官,取出箭头,敷了疮药。还幸疮痕未深,不致伤命。   项王见汉王中箭回营,只因绝涧相隔,不便进攻,也即收兵退归。   项王回军营以后,立即派出斥候,多方探听汉营动静,一旦得知汉王身死,立即趁机发动进攻。   汉军营内的张良,听说大王中箭了,急忙入内帐看视汉王。   只见汉王胸前血染衣袍,脸色苍白,毕竟是五十四岁的年纪了,受此一箭,自是伤得不轻。   汉王见张良进来,示意他坐下。   张良站立榻前,关心地问道:“大王,伤得可重?”   汉王摇了摇头,嘴一撇道:“不碍事,血流的多了些。”   张良回顾了一下,对汉王道:“大王,如果您能坚持,臣恳请您起来,与我一同巡视军营。”   汉王看了张良一眼,瞬间明白了。点头道:   “好,扶我起来,巡视军营。” 第393章 项王的苦恼   汉王懂得张良的意思,在这个时候,楚汉两营,十多万双眼睛,都在密切注意着他的伤势。   项王肯定不会因为自己的一句“射到我脚趾头上”,相信他的话,一定会派斥候探子,来汉军营四周,打听消息。   汉军士卒,也会议论和担心汉王的伤势,如果他卧床不起,或者传出伤重的消息,军心不稳不说,项王也会趁机进攻汉营。   于是,汉王忍痛挣扎起身,穿好王服,挡住胸前的伤口,由左右扶着上了车,在张良等将领的陪同下,到汉军各营巡视。   汉军营内,军卒们正在议论纷纷,见汉王站在车上,威风凛凛地巡视军营,车驾所过之处,顿时欢声雷动。   士卒们纷纷互相传递着这一消息:汉王没事。   汉军营内,士气振奋。   汉王巡视完军营,回到帐内歇息。   张良随即询问了一下随军医官,对汉王伤势的诊断。医官嘱咐,毕竟汉王年纪较大,虽然未伤及要害,也应该尽快到后方休养,以便得到更好的诊治。   张良见医官这样说,返回大帐,劝汉王离开军营,回后方休养。   汉王问道:“子房不是说,寡人伤情一旦被侦知,会军心摇动吗,为何又劝寡人回后方呢?”   张良说道:“大王,刚才的一番巡视,已经缓解了两营的疑虑,短时间内,项王应该不会怀疑大王的伤势。”   “而我军的营内,如果大王长期在帐内养伤,未免走漏风声。”   “最关键的,为大王身体健康考虑,也不宜在此疗伤,毕竟这样的条件艰苦,比不得后方。”   “我建议大王回到成皋养伤,我和诸将留在此地,与那项王对峙,大王尽可以放心回去就是了。”   汉王想了想,点头道:“子房所言极是,寡人这就回成皋。”   项王收到探报,说是汉王没有大碍,还在军中巡行,心里不免失望。   经过这一番折腾,无论项王使用什么策略,汉军只是坚守不出,令项王踌躇不已。   现在,项王的问题,不是汉军出战不出战的问题,而是自己军中粮草供应不足。   与汉王背靠敖仓,源源不断地粮草周济不同,楚军的粮草,全靠后方长途转运过来。   上千里的路途,费时费力不说,还频频遭受彭越之流的袭击骚扰,总有三四成的粮草,被夺了去。   士兵的伙食一旦跟不上,军心就会出问题,这在任何一支军队里,都是生死存亡的大事。   而除了粮草,现在项王的后院,也出了问题。   汉王这个家伙,太过狡猾。   前几天,项王接到后方的警情报告,就在项王与汉王在广武对峙期间,汉王又派出靳歙,率领一部分郎中骑,在楚地进行不断地骚扰。   靳歙切断了楚军从彭城至荥阳的粮道,越过梁地,攻打下楚国后方的鲁县。   鲁县与齐国交界,又与彭越的梁地毗邻,是楚国的北部门户,战略意义重大。   靳歙在攻下鲁县后,又先后攻克了缯县、郯县、下邳、蕲县、竹邑,几乎都是彭城外围的郡县。   照这样发展下去,楚国的老窝,几乎就被汉军掏了个遍,而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楚国境内,几乎没有什么兵员补给,主力部队早已被项王交给龙且,带去增援齐国了。   而如果平定了楚国后方的靳歙再从东面进攻,加上彭越的配合,攻打项王的背后,据守荥阳与成皋的汉王再从正面反攻,那样的话,项王就会被团团包围,这样的危险局面。对项王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所以,项王求战不能,退又退不得。长期在此屯兵,恐怕粮尽兵疲,难以为继。   正在项王进退两难之际,忽然接到快马传来的警耗,带领大军增援齐国的大将龙且全军覆没,战败身亡。   项王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地问道:“龙且带了二十万人马,怎么会败给韩信那小子,而且还是全军覆没?”   报人于是将潍水之战的经过,详细讲给项王。   项王听罢,站在原地,呆呆地立了半晌。   也难怪项王惊慌失措。之所以将二十万大军交给龙且,说明项王对龙且的信任和依赖。   龙且自从项家起兵以来,一直跟随项家,可谓忠心不二。   就像陈平给汉王献计所说的那样,“项王骨鲠之臣亚父、钟离昩、龙且、周殷之属,不过数人耳。”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项王身边称得上是能臣猛将的也就是范增、钟离昧、龙且、周殷等人。在陈平的反间计下,范增离去了,而项羽和钟离昧等武将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   实际上,项王的疑心病,自始至终就如此,虽然他不信任这些武将,但用还是要用的,只不过不太敢让他们多带兵,而龙且却不一样,项王对他的信任,可以说是无条件的。   这次将楚国的二十万余兵,都交给龙且带领,去援救齐国,原本指望其剿灭韩信后,挥师西进,来荥阳战场,支援项王,一起攻入关中,逐灭汉王的。   谁料想,这才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一个潍水之战,号称二十万大大军就灰飞烟灭,关键是能为自己独当一面、可委以重任的大将龙且,竟战死在沙场,这对项王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有龙且在,项王的四面出击策略就可以实施。   事实也是如此,在之前的楚汉对决中,无论汉王集结多少兵力,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结果大部分都是,要么汉王不得不撤军,要么汉王不得不狼狈逃跑。   在大大小小数次战役中,汉王几乎没有占到过什么便宜,这固然得益于项王的战力强悍,但同时,也是因为项王底下的龙且等将领,能够分兵出击所造成的。   现在的情况,随着龙且的战死,和那二十万生力军的覆没,项王不论在战力还是兵力上,都落了下风。   现在的局面是,项**力越来越捉襟见肘,地盘越来越少,长此以往,彭城老家都快不保了。   项王陷入深深的苦恼之中。   正在这时,外边有人来报,汉王的使臣到了。 第394章 陈平踢了汉王一…   汉王派遣的使者,名叫陆贾,是来向项王请求放回太公和吕雉的。   在上次山涧边,刘太公被项王绑在大砧板上,要煮了吃,被汉王回复“分一杯羹”后,本来项王一气之下,想直接杀掉太公和吕雉。   幸亏项伯急忙劝阻,保全了汉王的家属。   汉王事后,一直心有余悸,日夜担心老父亲的安全。   担心哪天项王被他惹毛了,乘怒将太公杀死。   在成皋养病期间,汉王找来张良、陈平,商议营救老父亲的方法。   张良道:“上次广武之危,确实心有余悸,项王之所以收手,与项伯的努力是分不开的,接回老父,还是要多做项王的工作。”   陈平也道:“目前,项**中缺粮,用不了多久,一定会撤军,现在正是讲和的好时机。”   汉王道:“上次在荥阳,我们提出讲和的条件,项王没有答应,反倒加紧攻城,这次能有把握么?”   张良说道:“大王,彼时范增还是项**中,即使项王想议和,那范增也会阻拦,现在,陈平已经离间走了范增,再议和,就没有谁会阻拦了。”   陈平继续说道:“子房说的对,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时项王在军事上,还占优势,不想讲和,是有军事实力做依据的,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陈平刚刚说完这句话,忽然有人进来报告,说齐地有信使到。   汉王赶紧命道:“快宣进来。”   随后,看着身边的张良和陈平道:“我敢打赌,是韩信的好消息,齐地没问题了。”   两人也笑着点头,大家都对韩信的军事能力有十足的信心。   不一会儿,齐地的信使随着侍者,走了进来,行过大礼,呈上了韩信的报捷书信。   汉王展开,喜笑颜开地看着。   边看,边对二人说道:“你们看,果然,潍水一战半渡击之,歼灭楚军二十万。好、好。”   “杀了龙且,俘虏了周兰,齐王逃到城阳,也被我军杀了,齐地基本平定。好、好。”   汉王不住地叫好,张良和陈平也在一旁,随着汉王的情绪,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看完战报,汉王又随手打开韩信的另一封书信,看着看着,汉王的脸色阴沉下来。   只见,韩信的书上写道:“齐国狡诈多变,是个反复无常的国家,南边又与楚国相邻,如不设立一个代理王来统治,局势将不会安定。恳请大王命我做代理齐王,这样对形势有利。”   看到此,汉王的怒火腾地就窜起来了,一想到自己被项王堵在这,天天挨骂,老父亲都被绑在砧板上要烹煮,你韩信刚刚有了一点小成绩,不着急回兵救援,反倒来和我要官要地盘。   这地盘和官,难道是你要的吗,我汉王什么时候吝啬过封赏。你韩信这时候向我开口,分明是早有预谋,看着张耳做了赵王,心里不平衡,以为自己比张耳的战功大,趁着刚取得齐地,就想称王,这分明是趁火打劫一样。   更何况,明明郦食其已经说服了齐王归降,你韩信不顾协议,非要武力攻取,逼得我不得不从广武调走主要武将和精兵,最后还致使自己的好酒友郦食其被烹了,心疼死我了。   这些念头,几乎在一瞬间,一下子充满了汉王的脑海。   汉王这个人,最讨厌别人要挟他,更何况是自己的大将军了。   汉王将书信使劲往案上一摔,破口大骂道:   “寡人被困在这里这么久了,天天盼着他到这儿来助寡人,如今不但不来相助,反而要自立为王!”   汉王刚骂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在桌案下的脚被人踢了一下,一愣,连忙住口。   汉王转过头,看了一眼陈平。心说,你踢我,肯定是有话要说。   陈平上前,俯首低耳道:   “我军现在处境不利,怎么能禁止韩信称王呢?不如就此机会立他为王,好好善待他,使他自守一方,否则可能发生变乱。”   刘邦何等机智聪明,立即明白过来,冲着韩信的信使,改口骂道:   “大丈夫既平定诸侯,要做就做个真王,何必要做什么代理的假王呢!”   于是,让人款待来使,择日派专人,任命韩信为齐王。   送走了韩信的使者,汉王舒了一口气,看着张良说道:   “刚才好悬,要不是陈平踢了我一脚,险些坏事。”   张良道:“好在大王机智,这样做是对的。”   “在咱们的军中,韩信可谓文武全才,手握重兵,并且远在三齐,我们没有人有能力阻止他称王。”   “目前的局势下,这件事倘若处置不当,楚、汉之争就又多了很多变数,天下大事谁胜谁败就更难以预料了。”   汉王点头道:“是寡人刚才疏忽了。”   随即对张良说道:“择日还须子房亲自走一趟,好生安抚一下韩信,才妥当。”   张良道:“但凭大王差遣,敢不尽力。”   汉王遂道:“好了,这件事就这样吧,还是说说怎么和项王和谈,营救我的老父亲吧。”   陈平说道:“既然齐地已平,我料项王一定惊慌,心内必有退兵之意,趁此机会议和,提出释放太公的条件,应该可以实现,只是需要一个好口才的人,去楚营走一趟才行。”   汉王道:“项王情性暴戾,一语不合,动不动就发火,即使要去说服他,也需要一个得力的人去。”   “只可惜,郦食其死了,现在军中还有何人可以替我走这一遭呢?”   张良道:“大王何不派陆贾去一趟呢?”   汉王醒悟道:“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个‘有口辩士’呢?”   “陆贾追随寡人多年,一贯的能言善辩,常出使游说各路诸侯,当年咱们大军进关的时候,就是郦食其和陆贾前去游说,用私利诱惑秦军将领,趁机攻破了武关。”   “寡人怎么把他忘了呢?快快去给我把陆贾找来。   很快,陆贾来到汉王面前。   汉王将与项王议和,并将释放刘太公和吕雉等人作为条件,详细与陆贾说了一遍。   陆贾领命,亲自前往项王营中。   汉王等人,苦苦等了一天,天快黑的时候,陆贾回来了,带回一个令汉王沮丧的消息。   项王不同意撤兵,也不同意释放太公和吕雉,议和未能成功。 第395章 楚河汉界之侯公说…   汉王接到陆贾谈判失败的消息,心情很是失落。   连汉军中的首席辩士陆贾,都没办法说服项王,这让汉王愈加怀念起郦食其来。   若是郦食其在,或许能够凭其三寸不烂之舌,说动项王。   正在汉王忧愁之际,有人通报,说谋士侯公求见,汉王命进。   侯公施过君臣之礼后,起身道:   “大王所忧虑的事情,臣有所了解,臣申请往楚营说服项王。”   汉王眼睛一亮,试探侯公道:“侯公为什么要去说服项王呢?”   侯公说道:“大王为诛秦无道而起兵,几年来奋不顾身,建大义,除残贼,为万民请命。”   “现在天下大致已定,百姓的父老亲人都得到完聚,功劳比天大。”   “大王本也应该像百姓一样,与太公享受天伦之乐,然而,不幸的是,太公被项王羁押到现在,使大王日夜思念,并为其安危担忧。”   “臣听说这样一句话:‘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大王的忧虑,就是做臣子的失职,大王受辱,臣子就该赴死。”   “如果不能尽快请回太公,作为大王属下的臣子,都应该视为耻辱。恐怕天下的人,也会议论说:汉国实在是没有人啊。这是做臣子的罪过,那样,还不如直接杀了我为好。”   汉王坦然笑道:“侯公能有此心,寡人就很开心了。寡人也和普通人一样,也是父母所生,也是讲究忠义孝道之人。”   “老父亲被项王拘押,已经三年了,寡人为了天下大计,不能向项王妥协,不得不全力争取胜利。但,每天日夜都在想念老父亲,就是没有好办法,立即请回太公。”   侯公说道:“臣虽然不才,愿大王派遣臣出使楚营,只需车一辆,骑卒十人,臣早晨到楚营,晚上一定请回太公。”   汉王谩骂道:“腐儒,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前几天,‘有口辩士’陆贾都白跑了一趟,就凭你,没有名气,也没有什么成功的案例,寡人怎么相信你能成功。”   侯公道:“大王用人历来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今天如此说呢?陆贾虽然有名,但项王未必肯认真听取他的意见,臣虽然没有名气,但臣可以让项王听进去,而且,臣还可以说服项王就此退兵。”   汉王盯着侯公看了许久,方道:   “好吧,那就让你去试试吧,把车辆和侍从给你加倍,免得项王小瞧你。”   于是,派了十辆豪车,骑卒一百人,随着侯公去往楚营。   这天一大早,侯公的车驾和人马,就来到楚营。   在通报了汉使的身份后,项王命进。   侯公见了项王,施过礼后,项王问道:   “汉使此来又是为何?”   侯公道:“我听说汉王的老父亲刘太公被大王俘囚在此,大王似乎认为这样就赢了汉王,前几天汉王派遣使者请求归还,而大王没允许,甚至还想烹了他,我认为大王这样做,是有损于楚国利益的。”   项王一听,又来请求太公的,两眼一瞪,大声怒斥道:   “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你来这,无非是为你们汉王请求归还太公,至于我放不放回去,那是我的事,怎么和楚国利益挂上边?”   侯公道:“我作为汉使,前来拜见大王,不管说得对不对,大王先听我把话说完。如果我说的对,则楚汉两厢皆大欢喜;如果我说的不对,大王您尽可以用锅把我烹煮了,那时您再发火,也不晚啊!”   项王说道:“接太公回去,门都没有,你有什么话,说吧。”   侯公见项王这样说,也不着急,不慌不忙地说道:   “汉王被封在巴蜀,将士们思归,收豪杰,还定三秦,平定魏赵,又攻下齐国,与大王决一死战,大王您看汉王的志向,是为了一统天下,建立万世的基业。”   “这样的汉王,难道是一般的匹夫之志,是像曾参那样讲究孝的人吗?”   “况且,汉王统兵与楚百战以决雌雄,现在已经有了三分之二的天下,大王您现在后院已经起火,齐地也为汉所有,大王的局势日益困难,这是眼见的事实吧。”   “以上这些,岂能是一个放不放刘太公所能改变的。一个刘太公,仅仅是一个人而已,他的生死,与楚汉两国的局势,丝毫没有影响。这个道理,即使是普通人,也看得清清楚楚。”   “大王虽然俘虏了太公,实际上对于您来说,即是福,也是祸。就看您怎么利用这件事了。”   “大王之所以拘押太公,不放其归,无非是觉得他有用而已,如果没有用,那对大王来说,拘押他就太失败了。”   “但大王您看,当初您把太公放在砧板上准备烹煮了,那汉王说什么来着?”   项王道:“愿分一杯羹。”   侯公道:“还是的啊,汉王对待父亲的感情,与我们常人想象的,差得太远了。他连其父亲的生死都不顾,那大王拘押他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还听说,当初汉王在彭城被大王的军队追击的时候,两个孩子被他从车上推下去,对孩子的生死都不顾,如果是大王您,能做出来这样的事么?”   “何况,大王您拘押太公三年多了,如果汉王真的爱他的父亲,恐怕早就解除武装,跪在您的辕门前,为他父亲请求了。”   “既然汉王的志向在天下,眼里没有亲情,而大王却将这张废牌拿在手里,借此挟制汉王,致使楚汉两军交兵日久,死伤无数,这不是楚国人民利益的损失么?”   侯公说到此,项王怒气少息,略作沉吟,说道:   “你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其实,我们两个相争,与他老父本来就没有关系。”   “而且,汉王有多少次,都在我的手中,想杀他,很容易的事,我都心软,放了他一马。”   “现在,汉王出关,明摆着要灭亡西楚,所以,我才痛恨他,讨伐他。我所说的要烹煮他父亲,也是逼他与我决斗,不是真要烹了他。”   侯公见项王已经动摇,趁热打铁道:“很高兴大王能这样说,我还有一言,说与大王。” 第396章 楚河汉界之侯公说服…   见项王态度有所缓和,侯公就说道:“我现在给大王分析一下为什么不能杀太公。当初,首先倡议诛灭暴秦的,是咱们楚国。世间以贤明闻名于天下的,还是咱们楚国。天下豪杰争相归附的,还是咱们楚国。”   “披坚执锐,身先士卒,所向披靡,没有人能赶上大王。兵强将勇,百战百胜,没有人能比得上大王。诸侯畏惧,遵从号令,也没有人超过大王。”   “大王占据这些优势,分封诸侯,号令天下,为什么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仅仅才三年时间,大王就从天下之主,落到今天与汉王争天下的地步,您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项王见侯公说到要害处,不免点头说道:   “你说说看,到底是为什么?”   侯公深深提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秦之所以被天下反对,是因为其**,汉王入关后,秋毫无犯,解秦之苦,约法三章,百姓欢呼雀跃,无不担心其不做秦王。”   “而大王您所到之处,烧杀屠戮,残酷不比秦差,秦人都很失望,这就失去了仁。”   “大王当时与诸侯受约怀王,先入关者为王,汉王先入秦关,降俘秦宗室,而大王背约,将其迁之南郑,这又失信于天下了。”   “大王世代为楚将,共立怀王为义帝,天下刚定,就放杀了他,这又失去了义。”   “以范增的忠诚,陈平的智谋,韩信的军事才能,都是人杰。然而范增死了,陈平、韩信都被汉王重用,这又怎么能称为智慧呢?”   “大王和汉王在这几个方面相比,都不占上风,如果仅凭手里握有太公这一件事,同汉王争天下,大王又有多少胜算呢?”   项王嗔目说道:“即使这样,我宁肯一战,一决雌雄。”   侯公说道:“即使交战,大王就保证一定能胜利吗?何况双方相持已久,兵力都已经疲惫不堪,不如罢兵息争为好。”   项王说道:“我对待汉王,也算仁至义尽,但汉王却背叛我,攻打我,现在太公我这儿,汉王都不在乎,一旦归还了太公,不是白白增加汉王的气势么?”   侯公说道:“不能这样说,大王对于汉王,有足够多的军事优势制约他,而不在于太公一人身上。”   “如果大王能够派人护送太公归汉,并对汉王这样说:‘在战乱中,偶然见到太公及家属,为了不使他们受苦,所以,我在把他们安置在军中三年。现在为了表示两军和好,特意把太公送还,并愿意从今日起,与汉王捐弃前嫌,结为友好。’”   “如果这样,汉王不解甲罢兵,以回报大王的深明大义的话,那么,过错和不义就在汉王。那时,大王可以用这个理由,号令士卒攻打汉王,那样,大王就是大义之举。”   “现在,我听说大**中粮草不济,士卒疲惫,后方的城池多被夺去,而韩信征服齐地后,也将回军来攻,大王的处境将日益艰难。”   “自古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如果等局势再度恶化,大王再与汉王媾和,恐怕就更不利了。”   “为今之计,大王不如利用归还太公这个机会,与汉王订立和约,就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鸿沟以西为汉,以东为楚。”   “大王解甲休兵,登坛建号东帝,用以镇抚东方的诸侯,使天下休兵。”   “汉王已经年纪大了,早就厌倦了行军打仗,还能有什么乞求,也会安心做一个西部的藩王,这样难道不是皆大欢喜吗?”   项王听了侯公一番话,思考再三,最后决定与汉王议和。   于是,项王留下侯公,请出来刘太公,连续喝了三天酒席,放回了太公。   太公和吕雉等,回到汉军营中,汉王大悦,三军一起高呼“万岁”,声震山谷。   汉王随即下诏,封侯公为平国君,并说道:“这才是天下辩士呢,赐封平国君。”   汉四年(公元前203年)八月,楚汉议和,以鸿沟(今河南荥阳东南)为界,划定“楚河汉界”中分天下。   双方协议达成后,约定各自罢兵。   正在项王收拾行囊,准备东归的节骨眼,项王的谋士武涉前来求见。   武涉见过项王行过礼后,对项王道:   “大王此次议和东归,可曾想过齐国这个地方?”   项王问:“齐地已被韩信攻取,等寡人回到彭城,休兵一段时日再做计较。”   武涉摇了摇头道:“大王为什么不想另外一个办法,使齐国成为大王的藩属呢?”   项王看着武涉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武涉道:“我听说,韩信攻下齐国后,向刘邦请立为齐王,趁此机会,大王为何不主动封韩信为齐王,然后争取他倒向大王一边,共同对付刘邦,这样的三足鼎立,对大王的战略,只会有好处啊。”   项王点头道:“如果能如此,甚好。君可否为寡人走一趟。”   武涉道:“承蒙大王信任,臣愿为一行。”   于是,项王派武涉出使韩信。   自从韩信杀龙且,虏周兰,戗齐王后,齐地基本平定。   韩信写了两封书信,派使者到汉王处报捷,并请立为代理齐王。   使者很快就回来了,向韩信报告了汉王立他为真齐王的喜讯。   韩信在兴奋之余,又详细询问了一番使者,报捷现场,汉王当时的所言所行。   当使者说到汉王的两次大骂的情形时,韩信脸上都现出一丝忧色,沉默半晌不语。   好在当年二月,汉王派张良拿着印绶,到了齐地封韩信为王,使韩信不安的心,暂时放了下来。   随后,韩信在齐地,不断剿灭叛乱的城郡,随后,派出率汉军南下,攻打西楚都城彭城周边地区,以牵制项**队,使其分兵回援或者退兵。   正在这时,人报项王的使者武涉前来求见。   【作者题外话】:ps:推荐一本新书《869877+肃杀》。大弓射千里,想要射谁就射谁!孤骑千里,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此书被收录文创阁,大家可以去看看! 第397章 蒯通的策略   韩信暗想:我与楚为敌对双方,此时派使者来有什么目的,无非是来做说客。   于是,令人引入武涉。   武涉一见了韩信,先施礼下拜。   韩信起座答礼,微笑道:“你来我这里,一定是为了项王,来作说客的吧。”   武涉说道:“天下苦秦已久,所以楚汉合力抗击暴秦。现在,秦已灭亡,诸侯也分土割地,各自为王。”   “这时,正应该休息士卒,使百姓安居乐业。现在,汉王率先挑起争端,兴兵出关东来,侵夺土地,胁制诸侯,与楚相争,可见他贪得无厌,志在并吞天下。”   “阁下您明智过人,难道看不清这些么?汉王曾经几次落入项王手里,项王都不忍杀了他,兵封他做汉王,也算是情义至尽。”   “可偏偏汉王不念这些情谊,反复攻击项王,狡诈不讲信义,这样做人也太不地道了吧。”   “阁下自以为得到汉王信任,替汉王卖力,我真替阁下您担心。有朝一日,汉王翻脸不认人,必遭反噬,为汉王所擒。”   “阁下您试想一下,您能有今日的成就,实在是因为有项王的存在,汉王不得不笼络阁下。这是阁下最好的机会,阁下眼前的处境,可以用进退自如来形容。”   “您若左投汉王,则汉王就胜;您若右投项王,则项王就胜。如果汉王胜,一定会给阁下带来危险;而如果楚胜,阁下却不会有什么危险。”   “项王与阁下本来就有渊源,项王时常挂念阁下,此次特别让我来,授予阁下齐王之位,也是尊重阁下的意思。”   韩信笑着,摇了摇头。   武涉早有预料,又说道:“退一步讲,若阁下不肯接受此封,我给阁下一个更好的建议。”   韩信笑而不语。   武涉语气坚定地说道:“那就是阁下独立称王,形成鼎足之势,三分天下。如此,楚汉两国,都不敢与阁下为难,这就是万全的良策。”   韩信笑着说道:“多谢足下美意。我早前跟着项王,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言不听,计不用,所以我才离开项王归了汉王。”   “汉王授给我上将军之印,交给我数万兵士,把穿着的衣服脱下给我穿,把好吃的美食让给我吃,让我和他乘坐一辆车子,对我的计议是言听计从,所以我才能够得到今天这个位置。”   “汉王对我亲近、信赖,如果我背叛汉王,那就太说不过去了。为了这份信任,我即使到死也不变心。希望足下替我辞谢项王的盛情!”   武涉见韩信语气坚决,只好辞归。   韩信送出武涉,转回大帐,只见有一个人随着走了进来。   韩信定睛一看,见是蒯通,就示意蒯通坐下。   蒯通开口道:   “刚才阁下送走的楚使,可是来劝降阁下的。”   韩信点头道:“这有什么好奇的,任何人都能想象到。”   蒯通停了一下,像是闲聊一般说道:“我最近学了些相面之术,要不要给阁下看看。”   韩信笑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相面了?”   蒯通说道:“从阁下的正面看的话,您不过是封侯拜相,但如果看阁下的后背,却贵不可言。”   韩信见蒯通这样说,回头看了看左右,忙示意蒯通,到后面密室相谈。   韩信的谨慎是有道理的,军中上下,多是汉王的耳目,不由韩信不谨慎。   两人来到密室,屏退左右,相对而坐。   蒯通说道:“秦灭亡以后,楚汉两国相争,不顾人民,士卒死伤无数,无非都是项王和汉王为了一己之私。”   “项王自彭城一战后,一直向北直下荥阳,威震远近,若不是阁下在京索一带挡住他,也许现在就拿下关中了。”   “现在,项王与汉王的十万军队,在广武相持不下,争斗数次,双方谁也战胜不了对方。”   “我看现在的天下大势,没有圣贤挺身而出,是不能止息这场战争的。”   “但这时,恰恰是您的机会。如果能借此乘机崛起,成为楚汉之外的第三方势力,帮助汉王则汉王胜,帮助项王则楚胜,楚汉两个王的性命,实际上都在阁下手中。”   说道这儿,蒯通看了看韩信,韩信的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蒯通继续道:“但这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阁下能听从我的建议,您不如两边都不帮,自立一方,三足鼎立,静待时机。”   “就让楚汉两强相争,待双方势力消耗殆尽,阁下可一鼓而下,则天下尽在阁下掌握了。”   “其实,像阁下这样的大才,依据现在齐国的雄厚实力,吞并燕赵,趁机向西进攻,为民请命,何人不服?何国不从?”   “将来,您主导了天下,可以分封诸侯,诸侯也都会感激并畏惧您的德威,就像当年的齐桓公那样,岂不是霸王的伟业么?”   “古人云:‘天与不取,反致受咎;时至不行,反致受殃。’愿阁下深思熟虑,慎重决定。”   韩信看着蒯通道:“汉王待我恩重如山,怎么能因为手里有了兵权,而向利背义呢?”   蒯通又道:“我给阁下讲个故事。从前,常山王张耳与成安君陈余,两个人约为刎颈之交。后来,为了张黡陈泽的嫌疑,竟反目成为仇敌,汦水一战,陈余被张耳杀头。”   “阁下自己想一下,您与汉王的交情,能比张耳、陈余二个人还深厚吗?”   “将来您与汉王之间,相互不信任的事情,何止像张黡陈泽的一件事?阁下如果一直以为能像现在这样,与汉王保持亲密和信任关系,始终与汉王相处融洽,您觉得可能么?”   “以前,越国的大夫文种,帮助勾践成就霸业,立功成名,尚且被无辜屠杀。猎物死了,猎犬就要被烹,这早已是千古以来的定论,阁下的忠信和结局,最终想必也不过像文种大夫一样罢了。”   “何况,我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勇略震主,往往自危;功盖天下,往往不赏’。现在,阁下已经面临这样的一个局面,走在这样的一条不归路上。归属汉王,汉王必然疑虑担心;归属楚王,楚王也不会信任,阁下将向何处去呢?”   【作者题外话】:ps:推荐一本新书《869877+肃杀》。大弓射千里,想要射谁就射谁!孤骑千里,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此书被收录文创阁,大家可以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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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以及“勇略震主,往往自危;功盖天下,往往不赏”。   这些道理,韩信岂能不懂,但现在关键的问题是,如果自己自立,现在的军队,会有多少人跟着自己走。   一旦曹参、灌婴之流起来反对,势必造成内部火并,这样的结果如何,实在难以把控。   想到这里,韩信将刚才对武涉说的话,又拿出来说道:   “汉王把车子给我坐,衣裳给我穿,美食给我吃。我听说,坐人车子的人,要分担人家的祸患,穿人衣裳的人,要想着人家的忧患,吃人食物的人,要为人家的事业效死,我怎能见利忘义呢?”   蒯通说道:“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是做事成败的关键;谋划是否得当,是存亡得失的紧要处。做奴仆的事情,就会失去位高权重的位置;甘心赚低微的俸禄,就会丧失成为公卿、宰相的机会。”   “希望您好好想想,您渡过西河,俘获魏王,活捉夏说,攻下井陉,讨伐成安君的罪过并把他杀死,而得以在赵国发号施令,威胁燕国,平定齐国,向南挫败楚国的几十万兵众,终于斩杀龙且,派人西行向汉王报功,造就是所说的功业天下无双,谋略世间少有之人。”   “现在您功高难以奖赏,威重使君主畏忌,您想带着这些功业和威望归附谁呢?处在人臣的地位,而有高于天下的名望,我实在为您担心。”   见韩信面有难色,蒯通又劝说道:   “心里明明知道这个道理,而不去行动,就会贻误良机;敢做决断并付诸行动,将会成为成功的开始。”   “所以猛虎如果犹豫,还不如蜂、蝎以毒刺刺人;勇士孟贲如果犹豫不决,还不如小孩坚决地去做。”   “我说这么多,是说贵在能实际行动。‘时机啊时机,不会第二次来临’,希望您不要怀疑我的计策。”   韩信心思不免摇动,随即对蒯通道:“先生先不要多说了,这件事容我好好考虑考虑,再行定止。”   蒯通于是告辞。   过了数日,没见什么动静,蒯通又去见韩信,请他不要疑虑,抓住时机坚决行动。   思虑再三,韩信还是不忍叛汉,自认功勋卓著,汉王不会夺去自己的齐国,于是,婉言谢绝了蒯通的建议。   蒯通因游说而不受信用,非常害怕,就假装疯狂,离开韩信,到别处去做了巫师。   韩信听说蒯通离去,也没加以挽留,心里知道蒯通是害怕将来事发,连累他。   只是,自此以后,韩信的心里,总有些忐忑不定。   于是,将兵马停在齐地,等候汉王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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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也趁机说道:   “经过三年多的经略,我们已经占据了大半个天下,而且各路诸侯也都诚心诚意地来依附我们;相反,楚军连年被动应付作战,疲惫不堪,粮食也快吃光了,这正是上天要我们灭掉楚国的大好时机。”   陈平接着说道:“现在的项王,众叛亲离,已经到了山穷山尽的地步,我们必须加把劲,乘此机会把楚灭掉。假如错过这个机会,让项王喘过气来,就会像人们所说的‘养虎遗患’啊。”   汉王见自己的两大谋士,意见一致,思考了片刻道:   “也对啊,和项王我们还讲什么信义,虽然刚刚达成协议,但也没说不能撕毁不是?”   “就依二位所说,立即整顿兵马,克日起兵,追击项王。”   于是,立即下令军中,调配人马,追击项**队。   刘邦亲率大军沿着楚军的退路追击,并令韩信、彭越合围项王。   十月,彭越攻克了昌邑二十多个城邑,缴获谷物十多万斛,用作汉王的军粮。   汉五年十月(汉承秦制,十月为岁首),汉王命樊哙为先锋,周勃为后继,追击楚军。   楚军在项王的带领下,逐次撤军,令大将周将军断后。   樊哙的先锋部队,在阳夏(今河南省周口市太康县)追上了楚军的后卫部队。   二话不说,樊哙命令部队发起攻击。   楚军归心似箭,仅仅留了五千军给周将军做后卫部队。   在项王和楚军将士的心中,汉王在广武涧对面,龟缩了一年多时间,任凭楚军百般挑战,始终不敢出战。   又先后两次主动派使臣,来楚营中议和。   按理说,协议已经达成,两国各自罢兵,各归其国,这是大家都说好的事,汉军突然背信弃义,发起偷袭,这出乎所有楚军的意料。   面对突如其来的樊哙军,楚军猝不及防,周将军慌忙组织应战。   樊哙手下,足足两万生力军,在广武憋了一年多了,任凭楚军,百般辱骂,遵守汉王的命令,间壁不出。   这次,奉命作为先锋,追击楚军,总算可以撒开丫子了,一顿猛追,终于在阳夏城外,追上了周将军的部队。   汉军一个冲锋,就将楚军的后卫冲了个七零八落。   就在周将军试图组织起阵势,进行防守的时候,汉军的骑兵在弩箭的掩护下,又从两翼包抄过来。切断了楚军的后路。   樊哙将令旗一挥,两万汉军将五千楚军团团围住,弩箭在空中飞舞,马刀在头顶闪耀,汉军的戈戟在步步逼近。   周将军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阳夏城,楚军大部队已远远看不见踪影,指望其回援,基本没有什么希望了。   周将军下令,缴械投降。   除了伤亡的数百人以外,四千多楚军,向樊哙投降。   阳夏追击战取得完胜。   汉军随即占领阳夏,略作休整,随即,向固陵方向追击过来。   项王早已接到后军尾巴被吃掉的战报。   此刻,在项王心中,一股怒火似火焰一样燃烧。   这个刘季,太不讲信义了,刚刚达成的停战协议,墨迹还没干,就在背后偷袭,简直是无赖、流氓。   当年在鸿门,就该手刃了他,可恨,可气,可恼。   可气恼不能当军卒用,也不能帮助他打胜仗。   项王冷静下来,还是要组织力量进行反击。   项王观察了一下地形,决定在固陵,好好教训一下汉王。   他令周殷带后军在固陵城内坚守,令钟离昧带三万骑兵,在城外排成雁形阵等候。   项王亲自顶盔掼甲,手持霸王枪,带领五千铁骑,掩在钟离昧军阵后面。   这是项王的必杀技。待汉军到来后,项王准备带军,直捣汉军中军,擒贼擒王,直接斩杀汉王。 第400章 固陵之战   等了半日,汉军的兵马终于到了。   远远地,尘土飞扬,只见汉军排成整齐的队伍,盔明甲亮,红色的旗帜漫天飞舞,汉军的气势,显然正在势头上。   楚军的战马,不停地打着响鼻,三万骑兵严阵以待。   前哨樊哙的汉军,见固陵城下楚军已经列好阵势,也约住队伍,沿城列阵,等候大部队的到达。   项王按兵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汉王随着周勃的后军,陆续抵达。   汉王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十万部队,嘴角上勾,命令樊哙出击。   樊哙接令,挥动旗帜,两万步军,盾阵在前,戈戟押后,弩箭上弦,向城下进逼过来。   汉王随后令周勃带三万精兵,跟在樊哙军后,向楚军押了过来。   五万汉军,齐齐向前开进。   就在汉军距离楚军还有一箭的距离时,项王下令道:“出击。”   钟离昧一提马缰绳,大喊一声:“跟我上。”   楚军的铁骑,瞬时发动,向汉军冲了过去。   汉军的弩箭,飞蝗似地射了过来,楚军阵中,不时人仰马翻。   但这些都是插曲,主旋律是楚军的铁骑太快太猛了,一会儿功夫,就将樊哙军,冲击的七零八落。   周勃一见,忙令后军补上,试图阻挡楚军的冲击。   樊哙和周勃的汉军都是步军,哪里经得起楚军骑兵的冲锋,眼见得,汉军的阵营已经陷入混乱中。   就在此时,掩在钟离昧军身后的项王,将手中的霸王枪,高高举起。   随着他的枪尖,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落下,身后的五千娄烦铁骑,霎时启动,嗷嗷怪叫着,成楔形,直向汉军的中央部位,猛插过去。   这支娄烦铁骑,是项王亲自训练的骑兵精锐——重装突击骑兵,曾经在彭城、在荥阳等地,随着项王征战,立下奇功。   说句题外话,项王的这支铁骑,是我国历史上的第一支冲击骑兵部队,也是军史上第一批独立成军的骑兵部队。   这支重装突击骑兵,基本战术就是,凭借马匹奔跑时产生的强大冲击力,配合以锐利的长矛、戈戟,将敌人的骑兵或步兵部队进行分割式歼灭的强力骑兵。   项王在训练中,往往要求排列成整齐的队列,以方形阵、菱形阵和楔形阵踏着整齐的步伐前进,直到在最后一刻才加速冲锋,给予敌人以毁灭性的打击。   项王改变了之前骑兵只能在侧翼游击、击其粮道或者追击残敌等传统打法,将骑兵作为突击力量,利用“溃围、斩将、夺旗”等战术,快速击溃敌军。   正是项王将骑兵优越的机动性和强大的冲击力结合起来,使之作为左右战场的主攻力量。   彭城之战,项王正是凭借突击骑兵这一优势,充分发挥其卓越机动性和强大突击力,跃进数百公里,攻汉军与诸侯联军于不备。   这次,项王准备再次发挥突击骑兵的作用,直捣汉军的指挥中枢。   樊哙和周勃,正指挥军卒与楚骑展开搏斗,冷不防,从军阵中央,项王的重装突击骑兵猛冲过来。   那真是,人挡杀人,佛当杀佛。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汉军的阵营,楞生生被项王的突击铁骑冲成两半,中间门户洞开,汉王的中军,直接暴露在楚军面前。   汉王一见,大惊失色,一边急挥令旗让左右两翼向中军靠拢,一边急令夏侯婴,火速调转车头,逃跑。   汉王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因为,距离一箭之外的地方,他都看到项王那双喷着火的眼睛了。   再不逃跑,项王那杆霸王枪可不是吃素的。   自己的箭伤刚好,如果再遇上霸王那个杀红了眼的冤家,还不立马给自己一个透心凉啊。   “快,快,拦住他!”这是汉王对身前的侍卫军下的命令。   “快,给我顶住。”这是汉王对两翼的军将的命令。   “快,快,快跑。”这是汉王对夏侯婴的命令。   汉王实在搞不清,这项王哪来这么大的劲头,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在万军丛中,杀到自己面前,这太不可思议了。   汉王的战车,紧急掉头,向后逃跑,项王早已看得清楚,连挑带刺,解决了眼前影响他视线的汉军将卒后,紧催胯下的乌骓马,瞄着汉王的车驾,紧追下来。   汉王的侍卫们,蜂拥而上,数十具尸体,瞬间倒在汉王逃跑的路上。   项王的一杆霸王枪,上下翻飞,左扫右挑,如入无人之境。   樊哙、周勃一见,汉王危险,急忙指挥军卒,拼命向中间靠拢。   楚骑在汉军营内,肆意践踏砍杀。   好在汉军人多势众,前仆后继,终于阻挡住了项王追击汉王的步伐。   但汉军的败势却是难以阻挡的。   楚军四处追杀,只杀得尸横遍野,死伤无数。   汉军直逃到三十里外,听到楚军鸣金收兵了,才陆续停了下来。   汉王心有余悸,收拾残破兵马,损失了三万之多,士气大受影响。   我们之前说过,一个成建制的部队,如果损失在两成以上,基本就算失败,三成以上就算打残了。   现在的汉军,就是这样,基本被打残了。   汉王收拢部队,深壕壁垒,安下营栅。   次日,楚军前来挑战。   连续几天,楚军在营外叫骂,汉军只是龟缩在营内,良弓劲弩准备,就是不出。 第401章 怎么都不来呢   汉王在固陵被项王打败,堵在军营内,不敢出战。   这一日,汉王正垂头丧气,闷坐帐中。   此时,张良进来了。   汉王看着张良道:“韩信和彭越,不听我的招呼,到现在都没赶过来,我军又遭败挫,如何是好?”   此时,张良对韩、彭的心思早已了然于心,对应之策已思谋成熟,看着忧虑的汉王,开解道:   “楚兵虽然取得一点胜利,但大的形势没有改变,也不值得忧虑,倒是韩信、彭越不来会战,却是令人担心的。”   “依我看,韩信和彭越二人,一定是因为大王没给他们分封土地,所以才观望不前。”   汉王吐了一口吐沫,说道:   “我封了韩信为齐王,拜了彭越为魏国的相国,还说没给他们分地么?”   张良答道:“韩信虽然受封齐王,却没有确定的疆界。而且使者回去后,说起当时的情形,韩信一定会以为并非大王本意,心里当然会不安。”   “彭越本来平定了梁地,战功累累,当初您因为魏豹的缘由,只任命彭越做魏国的国相。”   “现在魏豹已死,又没有留下后代,彭越的心里也期望得到封王。但是,大王您却没有提早作出决断,没给他加封,心里难免失望。”   “何况,上个月前,大王又封了英布为淮南王,这样一来,彭越的心里就更期待大王的封赏了。”   “大王如果现在将睢阳以北直至谷城,封给彭越,再将陈县以东,直到大海,封给韩信,韩信的家乡在楚境,这块地方正好包括在韩信的封国内,这正是他们所期望的。”   “大王当初在下邑不是说过,舍得关东的土地,封赏天下可以打败项王的人么,这些话他们都记在心里,现在有了实力,自然期望大王兑现诺言啊。”   “我料定,如果大王今日慷慨封赏,两个人明天就会带兵前来助战。”   汉王听罢,慨然应允,便下诏,把陈地以东至沿海的地盘划封齐王韩信;把睢阳以北至谷城的地盘划封给彭越,并封彭越为梁王。   张良的计策起了作用,或者说是汉王的封赏起了作用,两个月后,韩信、彭越果然派兵来援。汉王命其两军向南部楚境攻击。   随后,陈平又向汉王建议,派出陆贾,前去说服周殷投降,同时,派刘贾南渡淮水包围寿春,从侧翼袭击项王的背后。   刘贾军很快抵达,并攻下了寿春。   此时,早已被陈平的离间计,搞得对项王心灰意冷的楚大司马周殷,也在刘贾的劝说下,同意起兵叛变楚王,帮助刘贾攻下了九江,随后,两军也淮南王英布的军队会合,且断了项王向南逃的后路。   经过固陵的这一仗,汉王知道了项王骑兵的厉害,又想起彭城之战失败后,韩信在京索之战中,利用骑兵对项王的反击,汉王决定,调回灌婴和靳歙的郎中骑,参加对项王的会战。   汉王问随军参军道:“现在的灌婴、靳歙的位置在哪?”   答道:“正在攻打彭城。”   汉王道:“立即用八百里急传,命二人火速带郎中骑赶来固陵参战。”   “喏。”传令官急忙去了。   当项王得知汉王的军队与灌婴、靳歙率领郎中骑组成的骑兵军团,在固陵东边的颐乡会合后,项王担心自己被包围,于是,令钟离昧固守固陵,自己带领其余部队,往南退守至陈县。   灌婴、靳歙率领精锐骑兵的到来,使汉王有了底气。眼见项王撤退,随即发动对固陵的反攻。   樊哙依旧打头阵,进攻钟离昧的正面,周勃带军攻击钟离昧的左翼,靳强率军攻击钟离昧的右翼。   三路汉军六万人,围攻钟离昧策两万楚军。   钟离昧率军与汉军苦战不下,正在焦灼时,灌婴和靳歙的率五千郎中骑从后面杀了过来。   这一下,钟离昧支撑不住了,楚军大败,四散奔逃。   汉军顺利占领固陵。   大将钟离眜带领参军,南逃到陈县,与项王汇合。汉王大军,紧随其后赶到。   汉五年(公元前203年)十一月,刘邦与灌婴、靳歙,兵分两路,对陈县的楚军形成东西夹击合围之势。   项羽至此时,手中尚有十万军队,汉王的军队也在十万左右。   项**中乏粮,战心不定,在陈县与汉王对峙了数天,只得继续东撤,陈县县令立即降汉。   此时刘贾已攻占了寿春,项羽无心攻打寿春,立即调转马头,越过城父,继续向东逃跑。   刘贾、周殷与英布一同北上,堵住了项王往江南和会稽逃跑的路线,在城父垓下一线对项王进行战略合围。   身在齐国的韩信,带领二十万大军离开齐国,来到城父与汉王会合。   灌婴、靳歙占领陈县后,追击项王至垓下。   彭越看到项羽大势已去,也前往垓下与刘邦会合。   至此,汉王的五路大军,一齐汇合到了垓下,共同发动对项羽的最后合围,一场决定性的大会战,即将拉开帷幕。 第402章 垓下之战之十面埋伏   汉五年(公元前202年)十二月。   汉王的五路人马,追击项王到了垓下(今安徽灵璧东南沱河北岸)。   此时的汉王汇合韩信、彭越、英布、刘贾、灌婴的各路联军共有三十余万,项王楚军共有十万,两军南北相距十里,各自扎住营垒对阵。   现在的局面,与当时的彭城之战,何其相似,这令汉王心里既兴奋又忐忑。   兴奋的是,经过三年多的征战,终于再次有机会将楚军逼到了绝境。   忐忑的是,这次又像上次彭城一役那样,在军队上,联军占据着绝对优势,而且,又是诸侯的联合作战,部队之间的相互配合,统一指挥,后勤补给等等,又像上次一样,是汉王最头疼的问题。   如果这次,不能聚歼项王,或者在某个环节再出乱子,导致失败的话,那自己还有没有下一次的机会,真的很难预料了。   在彭城,汉王放着自手下征惯战的大将军不用,亲自操刀,结果落得匹马逃遁的狼狈结果,这次,绝不能再犯类似的错误了。   手下既然有这样出色的战将,怎能闲置不用,再说,只要能歼灭了最大的死对头项王,即使将功劳归于手下,又何尝不是汉王的收获呢。   想清楚了这一点,汉王决定吸取彭城失败的教训,放手使用韩信。   听说韩信率二十万大军到了,汉王连忙亲自出迎。   汉王执着韩信的手,将其亲自迎入自己的帐内。   韩信下拜,行过君臣之礼。   汉王道:“大将军一路辛苦。自广武一别,一晃一年有余。这一年来,大将军拿下了齐国,征服了齐地,可谓奇功一件。”   韩信道:“征伐齐国,实赖大王及时发兵相助,方得侥幸成功。”   汉王道:“此番灭楚,还有赖大将军亲自运筹,统一指挥,方能济其功。”   韩信一愣道:“大王您的意思是,由我来统一指挥?”   汉王笑道:“正是,只有大将军统一调度,方能步调一致,建立奇功。”   韩信:“这......这不合适吧,大王在此,应该由您来指挥才是”   汉王大手一挥道:“哎,大将军就不要推辞了,灭楚在此一举,希望大将军仔细运筹,三军用命,众将一心,共建大业。”   韩信见如此说,遂慨然道:“承蒙大王信任,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随即,汉王将调军虎符和印授,一并交给韩信。   既如此,韩信立即升帐点兵。   众将闻听中军鼓声,一起来到中军大帐。   彭越、英布、曹参、周勃、樊哙、灌婴、夏侯婴、刘贾、卢绾、靳歙、柴武以及韩信军中的部将孔将军、费将军等,悉数到齐。   韩信点过将后,在帅位端坐。   环顾一周,军帐内,名将云集,冠盖生辉,韩信禁不住豪气盈胸。   此时,不仅是楚汉相争的最后决战,也是汉王一举消灭项王有生力量的决定性机会,更是韩信军事生涯的顶点高峰。   项王自起兵之日起,一路所向披靡,终于要在此刻,遭遇一生中最强劲的对手。   韩信正色道:“诸位将军,本大将军奉汉王之命,指挥这场战役,当行大将军事。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号令既出,即当奉行。有功必赏,有罪必罚,违令者力斩。”   众将齐道:“惟命是听。”   韩信站起,走到舆图面前说道:   “现在项王的楚军,在沱河北岸,成南北走势,扎下了五个大营。”   “如果硬攻,虽然我们有三十万之众,但项王的十万大军,身经百战,强弓硬弩无数,还有数万铁骑,必将给我军造成巨大杀伤,那样的战局,是很难把握的。”   “本大将军准备给项王先来个‘引蛇出洞’,再来个‘十面埋伏’,利用我军的兵力优势,对项王的有生力量,给予最大的杀伤,然后再在其溃逃中,追歼敌军。”   讲解完战役意图,韩信重新回到帅案前坐下,抽出两支令箭道:   “曹参、周勃听令。”   二人上前:“末将在。”   韩信:“命你二人,明日各带两万人马,在距离楚营正面三里处,分左右列阵,待前军诱敌到此处,立即从两翼出击,截住楚军厮杀,冲击楚军。”   曹参、周勃齐道:“喏。”   韩信又抽出两支令箭道:“樊哙、刘贾听令。”   二人上前:“末将在。”   韩信:“命你二人,明日各带两万人马,在曹参、周勃军后一里处,左右列阵,待前军退到此处,立即从两翼出击,截住楚军厮杀,攻击楚军,不得有误。”   樊哙、刘贾齐道:“喏。”   韩信又抽出两支令箭道:“卢绾、靳歙听令。”   二人上前:“末将在。”   韩信:“命你二人,明日各带两万人马,在樊哙、刘贾军后一里处,左右列阵,待前军退到此处,立即从两翼出击,截住楚军厮杀,冲击楚军,不得有误。”   卢绾、靳歙齐道:“喏。”   韩信又抽出两支令箭道:“灌婴、夏侯婴听令。”   二人上前:“末将在。”   韩信:“命你二人,明日各带两万人马,在卢绾、靳歙军后一里处,左右列阵,待前军退到此处,立即从两翼出击,截住楚军厮杀,攻击楚军,不得有误。”   灌婴、夏侯婴齐道:“喏。”   韩信又抽出两支令箭道:“彭越、英布听令。”   二人上前:“在。”   韩信:“命你二人,明日各带本部人马,在灌婴、夏侯婴军后一里处,左右列阵,待前军退到此处,立即向楚军正面出击,配合前军反攻楚军,不得有误。”   彭越、英布齐声道:“遵令。”   韩信接着说道:“以上前八路兵马,在楚军攻来时,远程用弩箭,近处组织戈戟阵,最大限度杀伤楚军,在向楚军进攻时,出击要猛,声势要大,短兵相接后,可以边打边向后军撤退。”   “但,最后两道防线是撤退的极限,到此后,须合兵一处,翻身向前,全力攻击楚军,直至追击到楚军大营。”   韩信又拿出两支令箭道:“孔将军、费将军听令。”   孔将军、费将军上前道:“末将在。”   韩信道:“明日一早,带三万步军,随本大将军,前去楚营挑战诱敌,看本大将军号令,边打边撤,要有秩序地后退,不得冲动后军,违令者力斩。”   孔将军、费将军道:“遵令。”   最后,韩信拿起最后一支令箭道:“柴武将军听令。”   柴武上前道:“末将在。”   “命你带后军五万,做战役预备队,保卫汉王,护卫大营。”   柴武叉手道:“遵令。”   当下,韩信调拨已毕,各军自去准备。   汉王在一旁见韩信调动井井有条,军容严整,与彭城之役时,自是不同,心内自是欢喜。   欢喜过后,一丝不安,隐隐浮上汉王的心头。 第403章 垓下之战之项王战败   项王率领楚军,一路向东退却,连续接到探报,南向退路和东面回彭城的路,都被汉军截断,不得不采用步步为营的战法,依次退到了垓下。   项王命大军扎下大营,听得前后远远鼓声、马声、呐喊声,漫天震响。   项王骑马登高四处察看,望见漫山遍野的汉兵踊跃追来,像蚂蚁一般密密麻麻,不禁仰天叹道:   “这才几年时间,养成如此多的汉兵。悔不该,不听亚父所言,鸿门放走了刘邦,让他成了今天的气候。”   “既如此,那就在此,决一死战吧。”   项王打马回营,令军中扎住营垒,多备弩箭刀枪,准备次日厮杀。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韩信军中,已经布置停当。   韩信自带三万军,离开大营,前往楚军营前挑战。   项王自持武力无敌,全不把韩信军放在眼里。   汉军刚刚来到楚营前,项王立即挥军,策马突出,迎敌汉军。   数万楚兵一齐出寨,跟着项王,奋勇向前。   双方的弩箭在空中飞舞,戈戟相互碰撞,马嘶人喊声一片。   楚军的攻击力,实在是强悍,再加上韩信本来就是诱敌,若不是提前有且战且退的军令,恐怕早就变成溃散了。   楚军步步紧逼,韩信且战且走。   三万汉军,退到第一道埋伏处,损失过万。   楚军中,也有军将过来提醒项王,言说韩信诡计多端,习惯于诱敌之术,小心有埋伏。   项王看了看一马平川的前方,回顾左右道:“这样的平川之地,汉军纵有埋伏又能如何?”   于是,项王催军,在韩信后面追击掩杀。   正在这时,楚军左右喊杀声起。   左有曹参,右有周勃,各率两万汉军,从两翼冲杀过来。   先是密集的弩箭,齐齐射向楚军,盾阵后是长矛、戈戟,拦住楚军,两军混战在一起。   项王舒了一口气,回顾左右道:“这就是汉军的伏兵么,给我杀过去。”   楚军鼓起勇气,一阵砍杀,顿时止住了汉军的冲击。   后续的楚军,涌了上来,曹参、周勃抵挡不住,随在韩信军后,且战且退。   楚军继续追击。   到了第二道防线处,猛听得左右呐喊声再起。   左有樊哙,右有刘贾,各率两万军,又从楚军的两侧冲杀过来。   依旧是弩箭当先,戈戟长矛在后。   项王急忙分兵,抵住汉军的冲击。   双方又是一番混战,虽然楚军将汉军杀退,但攻击力,明显比前次弱很多,双方厮杀的时间也更长。   终于,汉军又是且战且退,楚军再次追击汉军。   楚汉两军还没脱离接触,没想到,第三道防线的两侧,又杀出两支队伍来,这次左有靳歙,右有卢绾,又是各两万军。   项王毫不退怯,分出两支军,抵挡两翼的汉军,双方鏖战多时,楚军冲破汉军,继续追击。   没追出多远,无奈汉军的伏兵又起。   项王杀开一重,又复一重,杀到第四道防线,也就是第七八重时,楚军的攻击力已经成了强弩之末。   项王看了看七零八落的部众,将尉们也多带了伤,自己也觉得力气疲乏,渐渐的有些不支了。   项王正在犹豫要不要退军,正在这时,耳边听到两侧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定睛一看,原来是彭越、英布的两支生力军,各有数万,铺天盖地向楚军冲了过来。   迎面的汉军,也不再退却了,全部翻身杀了过来。   就仿佛曹刿所说的“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现在的楚军,已经没有进攻的势头,被汉军的十面埋伏阵消耗,再遭此三面夹击,任凭项王再勇,单靠项王一个人,终究挡不住这二十几万大军。   项王见势不妙,只得令锺离昧季布等断后,自己当先开路,猛喝一声,霸王枪上下翻飞,左右纵横,杀出一条血路,带领楚军,驰回垓下大营。   楚军大败,项王令紧闭营门,多用强弓硬弩守住营栅。   自从项王起兵以来,还从来没有经过如此的失败。   此次遇到韩信,也是气数该尽,被其十面埋伏阵,杀得丢盔卸甲。   收拾残军清点一番,死伤三分之一,剩余军卒仅六万余。   项王退回大营,心中好生烦恼。   此刻,对于项王来说,已经到了内无粮草、外无救兵的地步。   众将士,也都垂头丧气,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项王随军的一个侍妾虞姬,秀外慧中,颇得项王宠爱。每次项王出兵打仗,经常带着她乘车随行,形影不离。   见项王战败归来,精神不振,神色惶恐,心下也跟着惴惴不安。   等到项王坐定,喘息稍平,虞姬奉上茶盏,轻声问道:“大王,妾听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忧烦呢?”   项王看着虞姬姣好的面容,殷殷的目光,心下稍慰道:   “这次不同以往,我出军这么多年来,也不曾遇到这样的恶战。”   “现在,汉军占据了优势,这次,恐怕不像以往那样,能够轻易取胜了。”   虞姬见项王郁闷,也不好再劝。因事先令随军厨子,备好了酒菜,本来想为项王接风。   此刻,见项王战败归来,更要替他解闷,便令厨子将酒菜搬出,就在军帐内,摆开宴席,为项王斟上酒对饮。   项王本无心饮酒,但见虞姬一番知心达意,心想,这战败与虞姬何干,不如先喝几杯解解闷也好。   两人才饮了三五杯,就有帐外侍卫进来报告,说汉军从四面将军营包围了。   项王停下酒杯道:“传我的令下去,各营要小心坚守,不可轻动,明日一早,我再亲自出营,与汉军决一死战。”   侍卫听命,传令下去,各军坚守。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   项王与虞姬共饮了一个时辰了。   大帐内的烛光,映着虞姬的面庞,越发娇艳可人。   如果换做平时,此时正是入港处,适合你侬我侬。   但此时的项王,哪有心思做其他事情,他的酒是越喝越郁闷,越郁闷越想喝,不知不觉,睡眼模糊,困意袭上心头。   虞姬见项王困倦,停下杯盏,服侍项王在榻上躺下。 第404章 垓下之战之四面楚歌   项王躺在榻上,虞姬依偎在项王身旁,一寸芳心,好似小鹿儿乱撞,耳、酣、面热之际,情、意绵绵,心神、荡、漾。   正在这时,虞姬忽然听到一阵瑟、竽、排箫声起,忽远忽近,悠悠扬扬。   一会儿,似凄风四起,呜呜咽咽;一会儿,又像车驰马骤,鬼哭神号。   虞姬凝神细听,瑟、竽、排箫声间,又似有歌声传来。   那歌声,婉转曲折,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时而高,时而低,一会儿长音,一会儿短叹。   仿佛九皋山上,野鹤唳鸣,又像湘江边鸿雁哀声。   虞姬听得出,那是楚乐楚歌,正是家乡久违了的音律。   虞姬本来就喜欢歌舞,尤其是楚乐楚舞,时常为项王表演一二。但此情此景,听到家乡的乐曲,那哀婉的曲调,不由得有感而生,禁不住心中戚戚,泪光莹莹。   虞姬伴着节拍,轻声哼着曲子,心中越发觉得凄切。   再回头看身边的项王,连日的征战,疲惫不堪,加上酒意微醺,已是鼻息如雷,呼呼大睡。   又听了一阵儿,外面的楚乐楚歌,犹自连绵不绝,虞姬由惆怅,心生疑惑,究竟这歌声从何而来?   其实,这是汉军营中,汉王的智囊张良出的一计攻心之策。   张良见大军在韩信的带领下,用十面埋伏阵,将项王打败,汉兵包围了楚军大营。   于是,他来到汉王大帐,对汉王说道:   “大王,现今项王困守营中,臣有一个离心之计,可兵不血刃,使楚军士卒尽皆散去。”   汉王正在胜利的喜悦之中,闻言眼睛一亮道:   “哦,子房有何妙策,快快道来。”   张良道:“现今项**中,还有六万多精兵,如果举兵攻打,耗费时日不说,恐怕我军的损失也会不小。”   “现在,已近楚地,项**中均为楚兵,请大王把军中的乐手组织起来,沿楚营四周,奏响楚乐,同时,令军中的楚地士卒,齐声颂唱楚歌,彻夜不绝。”   汉王问:“子房,这是何意呢?”   张良道:“楚军与我征战连年,有的已经数年没回家乡了,我们在此哼唱楚乐,定将勾起楚兵的思乡之情,而且,会给楚军造成楚地已被我们攻取的错觉。”   “这样一来,楚军之中,人心摇动,士卒们以为家乡都被占了,哪还有心思在这打仗,肯定会相继逃跑,这样,项王身边就剩不下多少人了。”   “等到了明天,项王一看,士卒大多逃走了,军心一乱,我军乘势进攻,那岂不是事半功倍了么?”   汉王一听,一拍大腿道:“妙计,妙计,就这样干,快快去安排。”   于是,楚营四周,才响起了这一片楚乐之声。   楚营军中,本来已经打了败仗,从将领到士卒,个个士气低迷,人心浮动。   听到家乡的音乐,楚兵们议论纷纷。   “难道是汉军把咱们的老家都占了吗?”   “这可怎么得了,我家中还有妻女,还有老母呢?”   “不行,我得回家去,说什么也得回去看看。”   “现在走,大王知道了,会杀头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不能家也不要了吧。”   “走吧,趁着黑夜,偷偷跑出去。”   “法不责众,大家都走,项王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   到了半夜,楚营的军士们,开始偷偷逃跑,一个带十个,十个变成百个,越来越多,陆续散去。   等钟离昧、季布等将领发觉,楚营内几乎半空了,六万军兵,逃跑了大半。   钟离昧和季布,本想报告项王,但一想到项王的火爆脾气,一旦怪罪起来,所有的军将都得连带杀头。   罢、罢、罢,事到如今,也不是一个人能扭转局势的,干脆,咱们也散了吧。   于是,钟离昧、季布等人,也趁着夜色,悄悄地走了。   这真是树未倒,而猢狲先散。   除了项王的亲军,楚营内,已经没有多少士卒了。   正在这时,项王醒了。   他听到了楚歌,不禁心内惊疑,朦朦胧胧地坐起,随后又走出大帐细听。   汉王听出,那歌声是从汉营传出,对着左右诧异道:“汉已尽得楚地了么?为何汉营中有许多楚人呢?”   正说着,只见侍卫进来禀报,说将士们大都已逃散,只剩下亲军八百人了。   项王大吃一惊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左右惊慌失措地看着他,没人能回答。   项王在帐前团团转了几周,又返身入帐。   项王见虞姬手抚着帐幔,立在一旁,已经变成了一个泪人儿,心中一热,这个八尺霸王,从不抛泪的汉子,也不由得眼中滚下热泪来。   项王泣泪两行,见席上残肴尚未撤去,壶中还有大半壶美酒,就令厨子将酒烫热,揽过虞姬,一同举杯。   连喝了几杯后,项王看着泪光莹莹,肩膀不停抽动的虞姬,信口作歌道: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项王平生的最爱,第一是乌骓马,第二是虞美人,此番被围垓下,心里知道死在眼前了。   人一到了这个时候,就不免伤感,项王心中实在割舍不下虞美人和骏马,因此慷慨悲歌,唏嘘不已。   虞姬最了解项王,也深深爱着项王,在一旁听着项王的歌,已经知道项王内心的矛盾,随即站起身,来到项王身旁,仰望着她心目中的大英雄,也作歌道: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虞姬歌罢,已经热泪潸潸,不能自己。   项王看着自己的爱姬,想起昔日许多两人的眷恋,伤感不已,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就是左右的侍卫们,也全都情不自禁,痛哭失声。   悲伤的气氛,浓浓地笼罩着项王大营。 第405章 垓下之战之霸王…   楚营四面楚歌,彻夜未绝,渐渐地,歌声统一起来,侧耳细听,隐约传来歌云:   “人心都背楚,天下已属刘;韩信围垓下,要斩霸王头。”   这原来是韩信统一了四面的汉军的唱词,专为瓦解楚军的军心。   项羽见楚营士卒多已逃散,知道天明之后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楚军的灭亡已经无法避免,他的霸业就要烟消云散。   项王此时,没有留恋,没有悔恨,没有叹息。他惟一忧虑的是他所挚爱的、经常陪伴他东征西讨的虞姬的命运。   毫无疑问,如果落到汉军手里,虞姬的下场将会十分悲惨,这令项王肝肠寸断。   军营中的更鼓,已经敲响了五下,项王收起悲伤的心情,对虞姬说道:   “天快要亮了,等天一亮,我就带着爱姬突围出去。”   虞姬泪眼婆娑,望着夫君的重瞳道:   “汉军四面围定,带上妾,岂不是累赘么。何况刀剑无情,大王行动不便,又怎能突出去呢?”   项王把头摇着道:“不管怎么说,我不能弃爱姬而不顾,爱姬与我同坐乌骓,我将爱姬绑在身后,一同杀出去,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被汉军掳了去,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虞姬听罢,心中暖意横流,也已打下了主意,只见她用衣袖揩干了脸上的泪水,深情地看着项王,对项王说道:   “妾蒙大王厚恩,追随至今,生为大王的人,死为大王的鬼,妾就是死,也不愿为汉军所掳。”   随即,虞姬对项王说道:“大王,近日连日征战,好久没见妾为你歌舞了,就让妾再为你舞上一曲吧。”   项王看着虞姬,肝肠寸断,忍着英雄泪,点了点头。   于是,虞姬整理衣带,凄然起舞,边舞边歌道:   “君王意气震江东,贱妾何堪入汉宫;碧血化为江边草,随风起舞映碧空。”   舞至此,虞姬已是泣不成声,项王泪眼朦胧,也是不能自已。   猛然间,虞姬从项王腰间,拔出那柄斩将杀敌的青锋佩剑,向玉颈处猛地一横,顿时,一道鲜红的血,溅起珠喉。   项王猝不及防,没等上前阻拦,虞姬手中的剑已经当啷一声坠地,人随即瘫倒在项王面前,香消玉殒。   项王肝肠寸断,抱起虞姬,紧紧拥在怀里。   侍卫们,只看到项王宽阔的肩头,不停地颤抖。   那是无声的哭泣,那是令人肠断的离别。   许久,项王抬起头,托着虞姬无力的身体,来到帐外,   命左右掘地成坑,将虞姬埋葬。(注1)   项王埋葬虞姬已毕,勉强收起泪水,跨上乌骓马,趁着天色未明的时候,带上追随自己的八百骑亲兵,衔枚疾走,偷偷绕过楚军的大营,向南疾驰而去。   等到汉兵发现,急忙报知韩信时,四周已开始此起彼伏的雄鸡报晓,晨光微曦了。   韩信接到项王突围的急报,急忙命令将军灌婴,率领五千郎中骑,紧紧追赶项王。   项王打马疾驰,听见身后汉军骑兵的喊杀声,命令一骑将带部分骑兵断后。   趁此机会,项王带领剩下的护卫,向南逃跑,一直逃到淮河北岸。   项王找来几只渡船,众人渡过淮河。   清点部骑,又损失大半,只剩了一二百骑。   前面到了阴陵地带(今安徽定远县西北),遇到一个岔路口,项王等人,不知哪条路通往彭城,于是,上前打问。   恰巧前面有一个老农,正在田间耕作,项王即策马向前,向老农询问路径。   老农认得是楚军的装束,听说过项王屠城的经历,对楚军没什么好感,就用手向西指着说道:   “往那边走。”   项王信以为真,带领护卫们,策马向西,约莫跑了十来里路,忽然听到似有流水的声音,再向前跑了不远,只见前面是一个巨大的湖泊,挡住了去路。   项王这才知道受骗了,连忙掉转马头,重新回到原来的路口,再向东疾驰。   这一来二去,耗费的时间,足有半个时辰。   项王的队伍刚向东跑出不远,就听到后面密集的马蹄声和嘶鸣声,原来,灌婴的郎中骑追来了。   项王又命分出一波骑兵阻挡,一阵折冲,又丧失了百余骑。   项王坐下的乌骓,毕竟是宝马良驹,脚力确实快,率先一溜烟地逃脱。   后面的卫队亲兵们,陆续跟上,所剩已经寥寥无几。   项王跑到了东城,回头看了一下,身边只剩下二十八骑了。   此时,四面的金鼓声,铁蹄的踏地声,战马的嘶鸣声,军士的呐喊声,正从四面八方,渐渐逼近。   项王知道拼命的时候到了,看到前面有个**,于是,带着众骑驰到山岗上。   项王令二十八骑围成一个圆阵,环顾了一下这些忠心耿耿的骑士,慨然道:   “我自起兵到现在,已经有八年了。八年来,经历了大大小小七十多场战斗,所向披靡,所击必破,没有一次失败过。”   “现在,我虽然称霸天下,但汉军却多次背信弃义,到如今,不曾想被困在这里,想必是天欲亡我,非战之罪啊。”   “今天,我决心在此死战。在此,我带各位打个痛痛快快的仗,一定要三战三胜,带各位冲破重围,斩杀汉将,砍倒军旗,让大家都知道,的确是上天要灭亡我,而不是作战的罪过啊。”   诸骑听了,心潮澎湃,同声道:“愿与大王,一同杀敌,死而无憾。”   注1:据《江西吉安庐陵项氏家谱》记载:虞姬生时五凤鸣于宅,异香闻于庭,出生在丁丑(公元前224年),己亥年(公元前202年)去世,项羽突围后,虞姬的尸体被来不及突围的楚兵移葬于“霸离铺”东2.5公里处,后来这里出现的村庄就叫“虞姬村”。这即是虞姬墓的来源。   自此以后,文人墨客,因虞姬贞节可嘉,谱入词曲,竟把虞美人三字,作为曲名。美人千古,足慰芳魂。 第406章 垓下之战之乌江…   项王于是把二十八骑分成四队,面朝四个方向。   灌婴的郎中骑随后杀到,把项王包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   项王看着山岗下的汉军,对身边的骑兵们说道:   “准备冲击,看我来给你们拿下一员汉将!”   随即,项王命令骑士,从四面驱马飞奔而下,约定冲到山的东边,分作三处集合。   分拨已定,项王高声呼喊着,一马当先,冲了下去。   汉军的郎中骑,见项王勇猛,纷纷闪躲后退。   项王的一杆霸王枪,上下翻飞,遮前挡后,像一团梨花在空中飞舞,所到之处,郎中骑像草木一样随风倒伏。   当先,在山坡下,冲过来一员汉将,带着数十骑想来活捉项王。   项王纵马大喝一声,挺霸王枪猛力戳去。   汉将躲闪不及,被一枪刺落,尸首栽下战马,咕噜噜滚下山去。   项王纵马下山,山下汉军,仗着人多势众,团团围绕,都被项王杀退。   项王策马冲入汉阵,汉军骑将杨喜,从后面追赶项王。   项王见他追得紧,猛回身,瞪大眼睛大喝一声,杨喜连人带马,吓得立刻停住,连连倒退。   项王趁机冲过汉军包围,与他的骑兵在高处会合了。   灌婴指挥汉郎中骑又包围上来。   项王再次带骑士驱马冲了下去,左手持枪,右手仗剑,或劈或刺,斩了一名汉军都尉,杀死郎中骑百十来人。   项王聚拢骑兵,二十八骑,仅损失了两个人。   项王问骑兵们道:“怎么样?”   骑兵们都敬服道:“正像大王说的,不是我们不能打。”   随后,项王自山上杀下,一连九战。汉兵遇着项王,无不溃散,所以,后人称此山为九头山,亦称四溃山。   项王杀透重围,一直跑到乌江边。   远远地,看见有一只船,傍在岸旁。   项王走近渔船,那船上的艄公是乌江亭长,本属于项王治下,自然认得项王。   乌江亭长请项王上船,渡江过去。   对项王说道:“大王快上船,渡过江去就是江东。江东虽然小,但土地纵横各有一千里,民众有几十万,也足够您称王的了。现在江边只有我这儿有船,汉军到了,没法渡过去。”   项王听了,苦笑了一下,对亭长说道:   “上天要灭亡我,我还渡乌江干什么!再说我当初,带了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西征,如今没有一个人回来,纵使江东父老兄弟怜爱我让我做王,我又有什么脸面去见他们?纵使他们不说什么,我项籍难道心中没有愧吗?”   正说着,后面尘头又起,马蹄声急促,汉军骑兵追上来了,亭长又催促道:   “大王何必在乎这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您振臂一呼,很快就能东山再起的啊。”   项王再次笑了笑,对亭长说道:   “我项籍就是为了战而生,称过霸也封过王,如果不能顶天立地地活着,那还有什么意义。”   乌江亭长又道:“那汉王多次被您打得大败,狼狈逃窜时连老婆孩子都不要了,不是照样几次都熬过来了,您又何必在乎一败呢?快快上船,我渡您过去。”   项王道:“不必了,我意已决,就在此了断吧。”   说罢,将乌骓马牵过来,用手抚摸着马鬃,对亭长说道:   “我知道您是位忠厚长者,我骑着这匹乌骓马征战了五年,所向无敌,曾经日行千里,我不忍心杀掉它,把它送给您吧。看见此马就像看到我一样。”   不待亭长回话,项王随即命令二十六骑,都下马步行,手持短兵器与追兵厮杀。   乌江亭长眼见得项王率先冲进汉军骑兵队伍中,枪刺剑砍,光项王一人就杀掉汉军几百人。   激战过后,项王手下将士伤亡殆尽,项王本人也已经身负十几处伤,血染征袍。   汉军稍退,项王仗剑挺枪,犹然站在那里,就像一尊战神,威风凛凛,不可侵犯。   项王明白,他最后的时刻到来了。   汉军郎中骑将数人,策马向前。   这时,项王看到了汉军骑将中一个熟悉的面孔,名叫吕马童。   吕马童来自关中地区,曾经在章邯的秦朝军队中任骑将,后来由于见到项王在咸阳的烧杀行为,脱离项王,归到汉军旗下。   项王大呼道:“这不是老朋友吗?怎么不敢上前来呢?”   吕马童十分惭愧,不敢正视项王,指着项王,对自己身边的郎中骑将王翳说道:   “这位就是项王。”   这时的项王,已经决定终结自己的生命,大声对吕马童说道:   “我听说你们汉王,出千金买我的项上人头,得我首级者,赐千金,封邑万户,我今日就卖这个人情给你吧!”   话音未落,项王将手中青锋剑,在脖子上一勒,自刎而死。   终年三十一岁。   一代西楚霸王,就这样自刎于乌江。   这支郎中骑的裨将王翳,率先拿下项王的头。   接下来,其他汉军为争夺项羽尸首,不惜刀剑相向,自己人和自己人打起来了,互相践踏争抢项王的躯体,为此被杀死的有几十人。   毕竟项王的尸首就是财富、爵位。   到最后,郎中骑杨喜,骑司马吕马童,郎中吕胜、杨武各得其一体,五个人带着项王的尸首,欢欢喜喜的回归军营。   汉王并没有食言,不过为了公平起见,他将千金、万户分成了五份,封王翳为杜衍侯,杨喜为赤泉侯,杨武为吴防侯,吕胜为涅阳侯,吕马童为中水侯。   原本这五个人的官职并不高,战功也不显赫,按理说是没有机会封侯的,不过因为他们夺得了项羽的尸首,所以成为西汉开国功臣。   曾几何时,汉王曾在彭城之战中遭到惨败,被项王手下追着跑,尤其是那个丁公,都已经追上汉王了,就像现在吕马童追上项王一样,但是项王并没有颁布赏格,结果汉王一顿拉关系,讲旧情,那位丁公就放了汉王一马。   而吕马童对于项王,又何尝不是丁公呢。可时过境迁,风水轮流转,同样的处境,同样的遭遇,结果却完全相反。   这不能不说项王的一个失败。 第407章 项羽到底是不是…   项王已死的消息,被迅速传遍楚地。   楚地大部都投降了汉王,只有鲁县和临江除外。   当初,楚怀王封项籍为鲁公,鲁县民众,深感项王的恩德,不相信项王已死,因此,据城自守,不肯出降。   汉王大怒,随即兵发鲁县,恨不得立刻入城,荡成平地。   大军到了鲁县城下,正待攻城,陈平进见汉王道:   “鲁国素知礼义,现在为项王守节不惜一死,也是情有可原,不如设法招抚为好。”   “城中百姓,不相信项王已死,何不命人将项王首级,出示给他们看,那样就可以收服他们了。”   汉王信然,令将项王首级,挑在高竿上,出示给城上守兵,并高喊着:降者免死。   于是,鲁城军民,方才开门迎降。   随后,汉王命手下,用鲁公的礼仪,收葬项王的尸身,就在谷城的城西,筑起高坟,并亲自为项王发丧。   汉王还命人写了一篇祭文,陈说两人曾经同为兄弟,无冤无仇,扣押太公不杀,俘虏吕雉不侵犯,留在军中三年,可见之间兄弟盛情,死后有知,应视此觞云云。   等到了出祭那天,汉王亲自读诵,也不禁悲从中来,涕泪雨下。   将士、百姓围观,无不为之动容。   祭毕,汉王命赦免项氏宗族,一律免罪,不加追究。   听说项伯已在张良营中,特别命人召见,封为射阳侯,赐姓刘氏,称为刘伯。   其余项氏宗族中的项襄、项佗等,汉王都不加杀戮,也都像项伯一样,封侯赐姓。余部只要直呼项羽的名字“项籍”就可以被汉朝录用为官。   各路诸侯,见汉王已经控制大局,相继俯首归顺。   只有临江王共敖的儿子共尉,继承其父的爵位为王,感念项王的旧恩,不肯归顺汉王。   汉王随即派遣刘贾等人,率五万大军征讨,只用了十多天的时间,就将共尉捉拿,江陵亦平。   自此,楚汉战争,经过四年的争斗,落下了帷幕,最终,汉王刘邦战胜了西楚霸王项羽。   对此,历史上有很多人评论过项羽。   太史公说:传说舜的眼睛是两个瞳仁,项羽也是两个瞳仁,项羽难道是舜的后代吗?不然他的发迹怎么那么突然呢?   秦朝无道,陈涉首先发难,各路豪杰蜂拥而起,而项羽并没有什么权柄可以依仗,他却在三年的时间,率领齐、赵、韩、魏、燕五国诸侯灭掉了秦,划分天下土地,封王封侯,政令全都由项羽发出,自号为“霸王”,他的势位虽然没能保持长久,但近古以来象这样的人还不曾有过。   至于项羽舍弃关中之地,思念楚国建都彭城,放逐义帝,自立为王,又埋怨诸侯背叛自己,他自夸战功,竭力施展个人的聪明,却不肯师法古人,认为霸王的功业,要靠武力征伐诸侯治理天下,结果五年之间终于丢了国家,身死东城,仍不觉悟,也不自责,实在是太错误了。而他竟然拿“天亡我,非战之罪”这句话来自我解脱,难道不荒谬吗?   我们再来看看曾经项王的部下,后来背叛他的人都怎么评价他。   陈平说:“项王为人,恭敬爱人,士之廉节好礼者多归之。至于行功爵邑,重之,士亦以此不附”。   韩信说:“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印刓敝,忍不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也”。   而楚国的那些老将们这样说:“项羽为人僄悍滑贼,诸所过无不残灭。”   汉王的部下们这样说。   郦食其:“项王有倍约之名,杀义帝之负;于人之功无所记,于人之罪无所忘;战胜而不得其赏,拔城而不得其封;非项氏莫得用事;为人刻印,刓而不能授;攻城得赂,积而不能赏:天下畔之,贤才怨之,而莫为之用。故天下之士归于汉王,可坐而策也。”   王陵:“陛下(刘邦)慢而侮人,项羽仁而爱人。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降下者因以予之,与天下同利也。项羽妒贤嫉能,有功者害之,贤者疑之,战胜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此所以失天下也。”   将士们在战场上拼命,就是为了赏赐,但项羽对有功之人轻赏,致使很多人离开了他。   项羽在历史上,是一位比较有争议的人物,喜欢他的人,崇拜他的人格魅力和英雄气概,说他是“千古第一英雄。”   关于项羽身上的那种英雄气概,宋代词人李清照曾写过一首诗: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杜牧也曾报以同情的眼光写道:   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弟子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可见,项羽在历史上还是能够得到大家的认可和承认,而这都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迷人的英雄气概有关。比如他在巨鹿一战中破釜沉舟,表现出“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和勇气。   更多的人,觉得他是一个有勇无谋的人,缺乏谋略和长远的眼光,虽然是一个打仗很厉害的人,但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和军事家。   项羽太相信自己的战力了,认为天下只要能战,即可征服。杀俘、屠城上的残暴,在鸿门宴上的妇人之仁,在咸阳的焚屠之举,宁可‘沐猴而冠’,也不“锦衣夜行”,舍弃关中的天下之要,“衣锦还乡”定都彭城,不爱听别人的不同意见,一个范增都容不下,致使身边乏善可陈,以及没有在彭城之战后,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消灭刘邦等等。   以上这些,可以说,都是项王失败的原因之一。   但,作者在同意以上观点的同时,有一个最根本的看法是:   “项羽不能称得上真正的英雄,在输不起这一点上,甚至可以说,他是个‘狗熊’。”   我们看,在楚汉相争的过程中,项羽一直打胜仗,而且很多仗胜得很漂亮,就像彭城之战。   刘邦被项羽追击,连两个亲生骨肉都不敢要了,狼狈如此。   还有在荥阳,在广武等等,刘项对阵十几次,每次都以刘邦失败告终。   而每次,刘邦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了,哪怕面对丁公的刀尖,哪怕面临亲身父亲和儿女的生死,都能忍辱负重,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东山再起。   而项羽,大大小小七十余战,每战必胜,仅仅垓下一战,输的比较彻底,面对乌江亭长的渡船,面对一次东山再起的机会,面对几十万江东父老,最终拒绝了跨过江东。   这是什么呢?典型的输不起,典型的爱面子,好“沽名”。   评价一个历史人物也好,看一个人的成功失败也好,不仅要看他在顺境时怎么样,更要看他在逆境时怎样对待。   如果只能成功,不能受挫折,只能打别人满世界跑,自己输一次都不能忍受,抹脖子走人,死给你看,那这样的人,怎么能称为英雄呢?   当然,说项羽是“狗熊”也不公允,毕竟以一己之身,用三年时间,取得天下之主的成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   但如果,项羽渡过乌江,重整旗鼓,那我国的历史,是否该重写了呢?   最后,以一首伟人的诗,作为这段楚汉相争的结束语。   《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   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第三卷 楚汉完) 第四卷 大汉名相 第408章 大汉初立   汉五年(公元前202年)十二月,垓下之战,项羽兵败自杀,四年楚汉战争结束,汉王最终赢得胜利。   汉王礼葬项羽,不连带其宗支,并封项伯等四人为侯,赐姓刘。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汉王的大度,其中不免惺惺相惜之情。   也确实,自刘项两人薛城相见,一见如故,到联手并肩与秦军作战,楚怀王的一个政治策划“先入关中王之”的诱饵,致使两人为了争夺那块诱人的骨头,反目相向,四年的争斗,终于以兄弟开始,以一方身灭而告终。   此时的汉王,环顾左右,天下已经没有强大的对手,是时候该解决心中的隐患了。   这隐患来自于阵营内部,自广武夺军、到请立齐王,还有这次垓下会战,使汉王领略了韩信的军事艺术和才能的同时,对他的担心也是与日俱增。   如果不是韩信,到底垓下之战打成什么样子,实在是不好说。   当今世界上,也只有韩信可以与项羽对垒。   现在,项羽已经死了,这韩信......?   此时的汉王,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汉王带领大军,还至定陶,吩咐将张良、陈平二人请至中军大帐,三人密议多时。   随即,汉王带着护军,直接驰入韩信营中。   韩信见汉王车驾驾到,急忙迎出营门。   汉王进到中军大帐,坐在主座上,对韩信道:   “大将军屡建大功,终于按照计画,取得了灭楚平项的战略构想,对此,寡人当始终不忘。”   “现在,天下已平,正应该休兵息民,不复劳师。既然暂时没有仗可打了,将军可缴还大将军的军符印绶,回到封国就任为好。”   这就是汉王近几天来,一直彻夜难眠,辗转反侧的难题所在。   如果仍由韩信执掌汉军的兵权,汉王是无法睡安稳觉的。   在汉王的经验里,只要手里有了兵,难免不会生出其他想法来。   从陈胜失败的教训上,汉王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如果不时刻抓住军队,不牢牢把握军权,那任何一个君主之位,都是坐不牢靠的,随时都有被架空或者取代的风险。   作为行伍多年的刘邦,是不会让自己处于这样危险的境地,更不会将自己的江山基石,交到一个不信任的将军手里。   所以,在前思后想,又征求了两大谋士的建议后,汉王决定再次夺回韩信的军权。   算上代城、广武,再加上定陶,汉王已经是第三次夺韩信军了。   汉王很有把握,因为不管韩信的军权多么大,统帅的军队如何多,也不管韩信的军事指挥艺术多么高超,在战役中,多么步调一致,服从号令,但汉王一直保持着对军队的绝对控制权。   韩信军中的军事骨干,但多出自汉王身边信任的将领。   就像曹参、樊哙、夏侯婴、灌婴、周勃之流,始终保持有沛县军功集团的若干人,在韩信身边听命。   这样的好处是,一旦汉王需要亲自掌军,基本可以水到渠成。   其实,这也是蒯通劝韩信自立时,韩信最不自信之处。   即使韩信想反,但身边时刻有汉王的人,说不定在护卫中,就会突然跳出一个人了,当场斩了韩信的头,这样的老谋深算,在汉王处,那是毫不意外的。   所以,此刻,仗已经打完了,让韩信交出兵权,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韩信无话可说,只好把军符印信取出,交还汉王。   汉王取了印信,对韩信道:   “楚地幅员广阔,虽然已经平定,但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镇守。”   “怀王被害后,又没有后人继承,你原本就是楚人,生长在楚地,了解楚地的风俗,特改封你为楚王,镇定淮北,定都下邳。”   韩信对这一连串的变化,有点意外,但转念一想,这齐王是自己要来的,估计汉王心中一直耿耿,这次封自己为楚王,也是衣锦还乡,足以显扬故土。   想到这儿,韩信下拜谢恩,随即缴出齐王印,改封楚王。   汉王起驾还宫,随即传出指令,徙齐王韩信为楚王,都下邳;立建成侯、魏相国彭越为梁王,都定陶;故韩王信为韩王,都阳翟;徙衡山王吴芮为长沙王,都临湘;淮南王英布、燕王臧荼依旧,赵王张耳病故由其子张敖继任。   各诸侯王分封已毕,接下来就是汉王自己的身份问题了。   于是,在张良和陈平的主导下,由韩信牵头,率领诸侯王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韩王韩信,长沙王吴芮,赵王张敖,燕王臧荼等,联名上折子,请尊汉王为皇帝。   折子中写道:   先时秦为无道,天下诛之,大王先得秦王,定关中,于天下功最多。存亡定危,救败继绝,以安万民,功盛德厚。又加惠于诸侯王,有功者使得立社稷。地分已定,而位号比拟,无上下之分,是大王功德之著,于后世不宜。谨昧死再拜上皇帝尊号,伏乞准行!   汉王如愿接到诸侯的劝进折子,召集群臣,当庭展示宣读了这道劝进折子。   随后,汉王说道:   “寡人听说,自古以来皇帝的名号,只有贤明的君王才可以当得起,皇帝名称虽好,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称呼的,还是慎重为好。”   “现在,各位诸侯王硬要推高寡人,寡人德能有限,如何敢当此尊号?”   群臣纷纷上奏道:   “大王虽然出身贫寒,但您率领众人扫灭暴秦,诛杀不义,安定天下,功劳超过诸王。”   “大王平定海内,功臣们都得以裂土分封,可见大王并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现在,大王德加四海,诸侯王不足以相提并论,理所应当身居帝位,实至名归,天下幸甚!”   汉王再次推让,内外臣僚,再次集体上奏。   三次以后,才命太尉卢绾及博士叔孙通人,择定良辰吉日,确定了礼仪流程。   汉五年(公元前202年)二月初三,刘邦就在汜水(今山东定陶县北)南,郊天祭地,举行登基大典,定国号为汉,即汉皇帝位,定都洛阳,史称汉高祖。 第409章 洛阳南宫论得…   文武百官,排列两厢,分别觐见,一齐朝贺。   高祖颁布诏令,大赦天下。追封尊先母刘媪为昭灵夫人,立王后吕雉为皇后,王太子刘盈为皇太子。   为了稳定南粤,高祖立即下旨,分封无诸为闽粤王,文云:   先前的粤王无诸,是越国勾践的后代,世代供奉越国的宗祀。秦侵夺了无诸的封地,使其社稷,不得延续。在诸侯讨伐秦的时候,无诸亲自率领闽粤的部队,帮助灭秦。项羽无视其功没有封立,现在,特封无诸为闽粤王,在闽粤地为王,勿使失职,以酬王庸。   至此时,诸侯王受地分封的一共计八个国家,依次是楚、韩、淮南、梁、赵、燕、长沙及闽粤王。以上即是所谓的封建。   除此之外的各地,都沿用秦朝的郡县,为中央直属,派遣官吏管理,如秦制相同。   高祖命诸侯王全部解除武装,罢兵归国,所有军队的部下士卒,除了根据能力,授予官职的以外,其余的都遣散回原籍,所有军武人员,一律免除税赋。   高祖随即令萧何起草并颁布了《复故爵田宅令》、《以有功行(分赐)田宅令》,规定:士兵可以复原回家,给以优惠待遇;又公布了《释放奴婢令》,从根本上,解决历代的奴隶制残余,体现了重农、奖励耕战的治国初衷,有利于维护封建地主的土地所有权和官员的封建特权,极大地缓解了原来基层社会的矛盾。   五月,高祖率领群臣,回到国都洛阳。   一面派大臣赴栎阳奉迎太公、吕后及太子盈,又派人到老家沛县,召入二哥刘仲,侄子刘信,以及同父异母的少弟刘交。   当然还有做亭长时的那个情妇曹氏,以及爱妾定陶人戚氏父女。曹氏生子名刘肥,戚氏生子名刘如意。父子兄弟,妻妾子侄,陆续到齐,欢聚皇宫,个个喜出望外,人人额手称庆,汉高祖也开心得不得了。   连年的征战终于告一段落,天下重新归于安宁,从一介布衣,逆袭成为大汉皇帝,这样的功绩,自古以来还不曾有过。   汉高祖在洛阳南宫,举行庆功大典,连日大宴群臣。   酒席宴间,觥筹交错,君臣共饮。   高祖显得特别高兴,酒过数巡,高祖对一众大臣们说道:   “各位爱卿、列侯诸将,几年来,各位帮助朕取得了天下,今天在这里宴会,君臣同聚,是最开心的事情。”   “正好借着酒兴,问大家一个问题,大家不必拘束,尽管直言快语,实话实说,不必忌讳。”   众臣属诸将,停箸住斛,齐齐望着高祖。   高祖继续说道:“朕的问题是,朕为何能得到天下?项羽为何失去了天下?”   听到高祖此问,诸将都陷入沉思中。   稍待片刻,有两个人起座,异口同声回答道:   “臣等有感言:陛下平日待人,未免侮人谩人,不拘小节,不像项羽那样宽厚仁慈。”   “但陛下派人攻城略地,每当攻下一城,立即将这城作为封赏,从不拖延。”   “说明陛下能与天下的人共同分利,人人效命,个个立功,才得有天下。”   “反过来看项羽,妒贤忌能,多疑好猜,即使战胜了也不赏功,获得土地也不分利,致使人心思去,没人愿意跟着他干,所以失去了天下,这便是得与失的帐,项羽没算清。”   众人听了,确实是直言直语,这种话都敢直说,都看向两人。   高祖也不恼,看见两人都是沛县的老军功了,一个是高起,一个是王陵,便笑着说道:   “公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仔细想一想,得失原因,无外乎在用人上。”   “你们大家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运饷至军,源源不绝,我不如萧何,统百万兵士,战必胜,攻必取,我不如韩信。”   “这三人是当今的豪杰,我能委心任用,故得天下。项羽只有一范增,尚不能用,所以他的失败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汉高祖是个有极高政治智慧的帝王,此一番话,从根本上概括了取得楚汉战争胜利的成功经验和项羽的失败教训。   归纳成一句,即“得人者得天下,失人者失天下”。   这其中包含两个方面含义。一方面是必须有人才,尤其是杰出人才。   伟人也曾说过,战略确定后,就是人的问题了。   人是任何事情得以实施的载体,战争也好,竞争也好,归根结底是人才的较量,人才质量的高低是双方胜负的最重要因素。   汉高祖手下的萧何、张良、韩信以及陈平之流,是楚汉战争期间质量最高的人才。   其中,张良是战略家、政治活动家,不仅能审时度势,制定正确的战略,而且能通过自身的努力来实现。   陈平的谋略,在楚汉相争的关键时刻,发挥了改变历史走向的杰出作用,他的天才在楚汉战争时期独一无二。   韩信是楚汉间杰出的军事家,其军事天才在当时,乃至其后的军事史上,都占有重要的地位。   萧何是杰出的政治家,其治理、协调才能在汉初的历史上,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这些人才都在汉高祖之手,战争的胜负不言而喻。   另一方面,有人才必须保得住,保不住反受其害。要保住人才,就要尊重人才,重用人才。   汉高祖重用人才,是古代帝王中的典范。   汉高祖对张良敬之如师,自始至终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他对韩信,以军权王爵相付,稳住了韩信,保证了对项战争的进行;他对萧何,推心置腹,有用有疑,高超地驾驭。而对于陈平,则是抓住其弱点,又不做文章,相反,力排众议,委以重任,使其死心塌地为其效力。汉高祖与属下的紧密合作关系,在我国历史上都是罕见的。   汉高祖以杰出人才的资源优势,战胜貌似强大的项羽是必然结果。   群臣闻言,纷纷下座拜伏,称为至言。   高祖大悦,又令大众归座,续饮多时,直到兴尽方散。 第410章 田横死节   高祖大宴群臣以后,没过几天,有人入报高祖,说原来的齐王田横,带着五百徒众,逃到海岛上去了,如果不加以解决,恐怕会有后患。   原来,韩信打败龙且和田广后,又派曹参带兵,出掠齐地,田横兵败,逃到了梁地,投奔彭越。   在彭越那呆了一阵子,正赶上垓下之战,彭越应招助攻汉王。等到了汉王加封彭越为梁王后,田横害怕被杀,就带领他的部下逃入海中,聚集在一个小岛之上(今山东即墨的田横岛)。   田横本来就疏财好士,广结豪侠,此次投奔海岛,有同时随行的,有闻风趋集的,因此人数得五百有余。   高祖听到这个消息后,认为田横兄弟本来就平定了齐国,在齐地很有威望,齐国的贤士大都依附于他,如今要让他流落在海中而不加以收揽的话,以后恐怕难免有祸患。   于是,高祖就派使者,前往海岛,赦免田横之罪并且召他入朝。   田横看罢诏书,对汉使说道:   “我在韩信围城时,曾经烹杀了陛下的好友郦食其,现在虽然蒙天子赦罪,召令我们入都,但我听说郦食其的弟弟郦商,是一个很有才能的汉朝将领,现在担任卫尉,他怎么肯不为兄报仇?所以我非常担心,不敢奉诏进京。请求陛下允许我做一个平民百姓,呆在这海岛上。”   汉使听田横如此说,当即告辞,返回洛阳复命。   高祖听罢道:“这有何妨?田横也不免太多虑了。”   随即,高祖召入卫尉郦商,当面嘱咐道:   “齐王田横,将要接受招安入朝,你不得心里为着兄长的宿仇,私下陷害,如要敢动一下他和他的随从人员,立刻满门抄斩。”   郦商心里虽然不甘,但也未敢申辩,只好应声退出。   于是,高祖再次派遣原来的使者,前去招安田横,叫他不必忧惧,并且令使者传谕道:   “田横只要归顺,最大可以封为王,最小也可以封为侯;倘若再次违抗诏令不来,朕将派军队加以诛灭,毋贻后悔!”   使者再次返回海岛,将高祖的话,传达给田横,并拿着符节,把皇帝下诏指示郦商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知田横。   田横没了理由,不得已随着汉使动身,徒众手下五百余人,都一致要跟着田横一起去。   田横对大家说道:“我不是不愿意与诸君同行,只是人数过多,兴师动众,反招疑忌。”   “诸君不如先留在这里,听候消息。我若入都受封,自当来召大家。”   众人见田横这样说,才不再坚持。   田横只挑选了门客二人,跟着汉使,航海登岸,一块乘坐驿站的马车前往洛阳。   这一天,田横等人来到离洛阳三十里远,有一个叫尸乡(今河南省偃师市首阳山镇)的地方,住进了官方的驿站。   田横对汉使说道:“作为人臣拜见天子应该沐浴一新,以示尊重。”   于是,几个人就停了下来。   田横避开汉使,悄悄叫过两个门客到身前,喟然道:   “我田横起初和汉王都是南面称孤的王,而现在汉王做了天子,我田横却成了亡国奴,还要北面称臣侍奉他,这本来就是莫大的耻辱了。”   “更何况我烹杀了郦食其,再与他的弟弟郦商同朝并肩侍奉同一个皇帝,纵然他害怕皇帝的诏命,不敢动我,难道我于心就毫不羞愧吗?”   “再有,皇帝陛下召我来京的原因,不过是想见一下我的面貌罢了。”   “如今皇帝就在洛阳,现在割下我的头颅,快马飞奔三十里的功夫,我的容貌还不会改变,还是能够让皇帝看一下我究竟长得什么样子的。”   说完之后,田横面向东方故土,遥拜齐国山河,大声唱道:“大义载天,守信覆地,人生遗适志耳!”   唱罢,田横命两个门客手捧他的头,跟随使者飞驰入朝,奏知高祖。于是,横刀自刎。   汉使在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先是听到田横高歌,随后听到两位门客的哭声,慌忙进去一看,见门客抱着田横的尸首,正在痛哭。   当下问明原委,两位门客将田横的话,转述给汉使。   汉使也觉没法,只好将田横的首级割下,令门客捧着,装入匣内,带同入都,报知高祖。   高祖听闻使者报告,忙命人呈上。   在看到田横的头后,只见其面目如生,尚余英气,不由的叹息道:   “壮哉!能有此言此行,真是了不起的人杰,从平民百姓起家,兄弟三人接连称王,难道不是值得尊敬的人吗!今乃慷慨就死,不肯屈节,可惜可惜!”   高祖说罢,忍不住为田横流下了热泪。   随后,高祖拜田横的两个门客为都尉,并且派两千名士卒,以诸侯王的丧礼安葬了田横。   安葬完田横之后,两个门客大哭一场,在田横墓旁挖了个洞,然后自刎,倒在洞里,追随田横死去。   从人立刻飞马报告高祖。   高祖听后,大为吃惊,认为田横的门客都是贤才。   听说田横手下还有五百人在海岛上,高祖道:   “田横自杀,两个门客一同殉葬,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听说在海岛中,还有有五百多人,如果都像两位门客这样的忠贤,为田横不惜效死,岂不是一大隐患么?”   于是,高祖再次令使者赶赴海岛,就说是田横已经接受了朝廷的封爵,特意回岛来相招。   岛中的五百余人,信以为真,一齐起行,跟着使者一起到了洛阳。   等这五百壮士到了洛阳,才得知田横及两位门客相继殉节死去的消息,都免不得涕泪交横。   于是,五百人齐齐赶到田横的墓前,一边祭拜一边痛苦,并凑成一曲薤露歌,作为哀歌,歌唱道: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五百人歌罢哭罢,统统自杀。   至今河南省偃师县西十五里,还有田横墓。连同那首薤露歌,成为后世的一首哀歌,也流传千古。 第411章 季布与大侠   高祖接到田横手下的五百壮士,都自刎在田横墓前,惊讶得张大嘴巴,半晌没有合上。   心想:“看来这田横真是义气之主,竟使得手下五百人忠心于他。”   高祖且惊且喜,命令当地有司,一律掩埋,以旌其节。   退而自思,觉得田横的门客,尚且如此忠义,那项王手下的那么多的旧将,保不准暗中勾结,形成敌对势力,一旦做成气候,到时就会尾大不掉了。   左思右想,高祖想起两个人来。   一个是季布,另一个是钟离昧。   这两个人,都是项王手下的得力干将,虽然命令不得为难项氏的族亲,但这些项氏族人,都在表面上,还比较好控制,而这两个人却不知下落。   尤其是彭城战败的时候,那个季布带军追赶高祖,险些不能脱身,要不是当时急中生智,说了两句好话,忽悠了其手下丁公,几乎险些儿遭他毒手,现在得把季布找出来,把他剁为肉酱,方才泄恨。   于是,高祖发布命令,悬赏千金,捉拿季布,如有藏匿不报,罪及三族。   这道命令下达出去后,各郡县均张贴榜文,四处缉拿,每个人都希望得到这千金奖赏,一时间,铺下了天罗地网。   究竟季布逃往何处了呢?   原来,季布在垓下一战,听到四面楚歌,见士卒都叛逃了,知道大势已去,又担心项王追责,于是,连夜逃走了。   季布乔装改扮,逃到濮阳的一个老朋友周家。   周家与季布是多年的交情,当然就将季布收留下来。   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听到朝廷悬赏缉拿的告示,并且窝藏不报要罪及三族,也不觉慌张起来。   一边是朝廷的禁令,一边是好朋友的性命。而当初,季布为人好逞意气,爱打抱不平,在楚地很有名气,也多次帮助过周家,这样交出去,也太不仗义了。   周家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一个主意来。   周家对季布说:“朝廷到处贴布告悬赏捉拿你,日甚一日非常紧急,很快就要追踪搜查到我家来了,将军您若能够听我的建议,我才敢给你献这个计策;如果您多心,以为我有别的想法,我情愿先自杀。”   季布看着自己的老朋友,点了点头。   周家附耳与季布如此这般说了一遍。季布答应了他。   于是,周家便把季布的头发剃掉,用铁箍束住他的脖子,穿上粗布衣服,将他打扮成奴隶的样子,把他放在运货的马车里,将他和周家的几十个奴仆一同出卖给鲁地的朱家。   这个朱家是个著名大侠,虽然也喜欢儒家学问,但朱家却因为行侠仗义而闻名。事迹曾被太史公列为《游侠列传》之内,曾藏匿和救命的豪杰有几百个,普通人被救的不计其数。   周家之所以想到朱家,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的,眼下,皇帝陛下下了悬赏令,也只有朱家可以救他了。   朱家与周家是老朋友了,明知周家是欲保全此人,有意转托。于是将季布看了一番,问明身价,立即交付。   朱家买来季布不久,很快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毕竟,将军的光芒,不是普通衣服和装扮就能遮盖住的。   要不然怎么说,男人怀才,就像女人怀孕一样,是掩盖不住的呢!   朱家买来季布,便不动声色,安置他和其他奴仆一样,在田地里耕作。   但是,朱家告诫他的儿子说:“田间耕作的事,都要听从这个佣人的吩咐,而且你们要和他吃同样的饭。”   交代完这些,朱家便乘着轻便马车到洛阳去了。   朱家到了洛阳,暗想满朝的功臣公卿,只有滕公夏侯婴,比较讲江湖义气,平时也耳闻多有豪杰之士与他来往,于是,就去府上求见夏侯婴。   夏侯婴早就耳闻朱家的大名,连忙请入,彼此晤谈,却是情投意合,相得甚欢。   于是,夏侯婴就将朱家留在府中,连日的酒宴招待,对酌谈心。   朱家说些江湖上的事情,娓娓动人,说得夏侯婴非常开心,越加敬重。   朱家见时机差不多了,就乘机进言道:   “我听说朝廷颁下命令追拿季布,究竟季布犯下什么大罪,还要涉及三族这般严厉呢?”   夏侯婴道:“季布早先跟随项羽,多次围困陛下,还有一次,差点危害陛下,所以陛下一定要捉拿他杀掉他。”   朱家见说,反问道:“藤公看季布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夏侯婴道:“我听说他好逞意气,爱打抱不平,在楚地很有名气,倒也是一个贤士。”   朱家又道:“做臣下的各受自己的主上差遣,季布受项羽差遣,这完全是职分内的事。”   “项羽虽然死了,但曾经跟过项羽的人还有很多,如果因为曾经跟过项羽,那项羽的臣下难道全都要杀死吗?”   “现在陛下刚刚夺得天下,仅仅凭着个人的怨恨去追捕一个人,这不是向天下人显示自己器量狭小么?”   “再说凭着季布的贤能,陛下追捕又如此急迫,这样,季布无地容身,必将远走,不是向北逃到匈奴去,就是向南逃到越地去了。”   “这种忌恨勇士而去资助敌国的举动,就是伍子胥所以去楚投吴,乞师入郢,落得倒行逆施,要鞭打楚平王尸体的原因了。”   “您是朝廷心腹,为什么不寻找机会向陛下说明,为国尽言呢?”   夏侯婴明人不用细说,自然知道朱家的意思,乃微笑道:“君既有此美意,我亦无不效劳。”   朱家见游说目的达到,就向夏侯婴告别,回至家中,静候消息。   果然,没过几天,便有朝廷命令颁下,赦免了季布,叫他入朝见驾。   这时,朱家才叫来季布,将事情一一向季布说明。   季布当然感激不尽,随后拜谢,辞别了朱家,到了洛阳,先见滕公夏侯婴。   滕公夏侯婴,将朱家的一番斡旋,详细与季布说了一遍,并将高祖赦免季布的事情,详细说明。   季布再次感激一番,拜谢过夏侯婴后,随即随夏侯婴入朝,屈膝拜在大殿前,向高祖磕头请罪。   高祖见季布来拜见认罪,也没再责备他,反倒好言相慰道:   “你既然知罪前来,前面的过错,朕就不计较了,朕授你为郎中,就在当朝做官吧。”   季布谢恩而退。   自此,季布就在汉朝做官,但朱家见季布已经如愿,从此也就不再见季布了,朱家的侠士之举,现在社会,已经很难看到了。 第412章 诛丁公信戍…   高祖宽大了季布,随后,又做了一件让大家瞠目结舌的事情。   季布的同母异父的弟弟丁公(据《楚汉春秋》上记载:丁公薛人,名固,也称做丁固)听说季布得了郎中的大官,也兴高采烈地赶到洛阳。   丁公自信满满,对人说道:“我救过皇帝的命,我也去求份富贵。”   前文曾说过,丁公曾经在彭城之战中,率兵在彭城以西追上了高祖,高祖急了,回头对丁公说:“两条好汉难道要互相迫害吗?”丁公便带兵返回,高祖因此突围而去。   丁公早就想入都求见,因为怕高祖不念旧情,以怨报德,所以未敢进京。   等到听说季布遇赦,并且得了汉朝的官,自己暗想,季布是高祖的仇家,都能得到郎中,如果自己拜见高祖,那岂不是前途不可限量了。   于是,丁公赶紧跑到洛阳,求见高祖。   高祖嘱令传见。   丁公拜在阶下,口称万岁未毕,高祖已经勃然变色,喝令左右卫士,把丁公捆绑起来。   丁公连称无罪,哭道:“陛下不记得彭城故事么?”   高祖拍案怒骂道:“我正是为了此事,才将你治罪,那时,你为楚将,为何放跑敌人忘记自己的职守?”   丁公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后悔来不及了。只好闭上眼睛等死。   高祖下令卫士将丁公牵出殿门,到军营中示众,传谕道:“丁公作为项羽的臣子却不忠诚,让项羽失去天下的人,就是丁公。”   游街之后,就斩了丁公,又传谕说道:   “要让后面做臣子的人都知道,千万不要仿效丁公!”   从这件事上,高祖没有像普通人那样,“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是一般人的价值观,高祖不是普通人,他要做杀伐决断的千古帝王,他的价值观并非服务于道德,而是服务于统治。   身为人臣,不尽其责,放走敌人,坑害主公,实为不忠。丁公既然能背叛项羽,日后也很可能背叛高祖,这样的人,即便有通天之才,高祖也不敢用。   高祖在称帝之前,是打天下阶段,他需要的是能臣,而在此之后,则是治天下阶段,他需要的是忠臣。   丁公即使能力再强但忠诚不足,这样的人正好撞在了高祖的枪口上,之所以杀丁公,就是要告诉身边的文臣武将:   无论你们对我有过多大恩德、对大汉有过多大功劳,只要有不忠之心,就会落到和丁公同样的下场。   当然,高祖对于项伯,那是例外。   高祖刚刚斩杀了丁公,虞将军入殿,报称陇西戍卒娄敬求见。   高祖狐疑地看着虞将军:“陇西戍卒?何事见朕?”   原来,娄敬是齐地的士卒,正随部队到陇西戍守边塞,路过洛阳。   娄敬进城后就摘下拉车子用的那块横木,穿着羊皮袄,去见同乡的虞将军说:   “我希望见到皇帝谈谈有关国家的大事。”   虞将军反问道:“就凭你,一个戍卒?”   娄敬道:“戍卒怎么啦,我听说皇帝陛下历来不问出身,只要能对国家有帮助,我这个主意,对国家有很大帮助,麻烦您给通报一声。”   虞将军见说,答应代为禀报,但要给他一件光鲜的衣服换上。   娄敬说:“我穿着丝绸衣服来,就穿着丝绸衣服去拜见;穿着粗布短衣来,就穿着粗布短衣去拜见;穿什么衣服,不影响我为国家献计,我是决不会换衣服的。”   虞将军只好作罢,这才进宫把娄敬的请求报告给高祖。   高祖一听,来了兴致,令人宣入觐见。   娄敬从容趋入,行过了君臣礼,高祖问道:   “听虞将军说,你见朕,要谈国家大事?”   娄敬便说道:“陛下建都洛阳,难道是要跟周朝比试一下强盛兴隆吗?”   高祖道:“希望如此。”   娄敬说:“陛下取得天下跟周朝是不同的。周朝的先祖从后稷开始,尧封他于邰(tái),积累德政善事十几代。公刘为避开夏桀的**而到豳(bīn,)居住。太王因为狄族侵扰的缘故,离开豳,拄着马鞭只身移居到岐山,国内的人都争相跟着他去岐山。”   “到了周文王做了西方诸侯之长时,他曾妥善地解决了虞国和芮(ruì)国的争端,从此才成了禀受天命统治天下的人,贤能之士吕望、伯夷自海边回来归附于他。”   “周武王讨伐殷纣时,不约而同到孟津会盟的八百诸侯,大家都说殷纣可以讨伐了,于是就灭掉了殷。”   “周成王即位,周公等人辅佐他,就在洛邑建造成了都城,把它作为天下的中心,四方各地的诸侯来交纳贡物赋税,道路都是四通八达的。”   “这样的君主,有德行就容易靠它称王统治天下,没德行就容易因此灭亡。”   “凡是建都于此的,都想像周朝那样,通过德政来感召人民,而不是想依靠险要的自然形势,让后代君主骄奢淫逸来虐待百姓。”   “在周朝鼎盛时期,天下和睦,各方诸侯心向洛邑,仰慕周君的道义,感念他的恩德,依附并一起奉事周天子。洛邑不驻一兵防守,不用一卒出战,八方大国的百姓没有不归顺臣服的,都进献贡物和赋税。”   “到了周朝衰败的时候,分为西周和东周两国,天下没谁再来朝拜,周室已经不能控制天下。不是它的恩德太少,而是形势太弱了。”   “如今陛下从丰邑沛县起事,招集三千士卒,带着他们投入战斗便席卷蜀、汉地区,平定三秦,与项羽在荥阳交战,争夺成皋之险,大战七十次,小战四十次,使天下百姓血流大地,父子枯骨暴露于荒郊之中,横尸遍野不可胜数,悲惨的哭声不绝于耳,伤病残疾的人们欲动不能,这种情况却要同周朝成王、康王的兴盛时期相比,我个人认为这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再说秦地有高山被覆,黄河环绕,四面边塞可以作为坚固的防线,即使突然有了危急情况,百万之众的雄兵是可备一战的。”   “借着秦国原来经营的底子,又以肥沃的土地为依托,这就是所说的形势险要、物产丰饶的‘天府’之地啊。”   “陛下进入关中把都城建在那里,山东地区即使有祸乱,秦国原有的地方是可以保全并占有的。”   “与别人搏斗,不掐住他的咽喉,再击打他的后背,是不能完全获胜的。如果陛下进入关中建都,控制着秦国原有的地区。这也就是掐住了天下的咽喉而击打它的后背,才可操纵自如啊。”   说完,娄敬施礼下拜。 第413章 迁都与平燕   娄敬的这一席话,有理有据,说得高祖不住点头。   但定都这样的大事,岂能是一个小戍卒一番话就能改变得了的,当下,命娄敬暂退,另召群臣商议。   大臣们都是崤山以东地区的人,争先恐后地申辩说,周朝建都在洛阳称王天下几百年,秦朝建都在关内只到二世就灭亡了。洛阳东有成皋,西有崤函,背靠黄河、洛水,险亦足恃,不如建都在这里。   高祖听着各位大臣们的议论,越发弄得没了主意。   想了多时,决定还是召来足智多谋的张良,商量可否,方能定夺。   张良应招而来,拜见过高祖,在听完了高祖的咨询事项后,略作沉吟,说道:   “诸位大臣们说的有一定道理。”   随后,话锋一转,说道:   “但是,洛阳虽有这些天然的险要,但它的腹地太小,方圆不过数百里;田地贫瘠,而且容易四面受敌,属于四战之地。”   “陛下请看当年的魏、韩之国,皆是因为处于此中原之地,而受困受限,所以,洛阳非用武治国之都。”   “而关中之地,则左有崤函之险,右有陇蜀丛山之溢,土地肥美,沃野千里;加上南面有巴蜀的富饶农产,北有可牧放牛马的大草原。”   “既有北、西、南三面的险要可以固守,又可向东方控制诸侯。诸侯安定,则黄河、渭水可以开通漕运,运输天下的粮食,供给京师所需。”   “如果诸侯有变,就可顺流东下以运送粮草,足以维持出征队伍的补给。这正是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啊!”   “所以,娄敬所说,不为无见,请陛下决议施行。”   张良的分析全面而深刻,加之素负重望,又深得信赖,高祖听罢,频频点头,随后道:   “子房此一番见识,才使朕得豁然开朗,如此,就定都关中。”   随即,高祖说道:   “这次主张建都在秦地的是娄敬,娄’就是‘刘’啊。”   于是赐娄敬改姓刘,授给他郎中官职,称号叫奉春君。   当下,高祖决定择日迁都,命有司整备行装,不得迟延。   文武百官见皇帝已经决定下旨,也忙不迭地遵旨办理。   准备停当,到了迁都日期,排齐仪仗,摆好法驾,请高祖登程。   高祖奉着太公及后妃太子等出宫就辇,向西进发,文武百官,依次跟着随行。   车驾到了栎阳,丞相萧何,率领值守官员接驾。   高祖与萧何说起迁都的事宜,萧何道:   “秦关雄固,形势最佳,只是自从项羽入关以后,咸阳的宫室都被他烧毁了,即使剩下了一些房屋,也是残缺不全的。陛下只好暂时住在栎阳,等臣等带人前去修整宫室,尽快竣工,那时陛下再迁居过去,岂不是更好。”   于是,高祖就暂时在栎阳住下,派萧何等人,西入咸阳,监修宫阙。   高祖正在栎阳暂住,北方却突然传来警训:燕王臧荼反了。   这是汉初,诸侯中第一个造反的异姓王。   高祖怒道:“臧荼本来就没有什么大功,我因为他见机投降,仍然让他做燕王,他不知感恩,竟然胆敢反叛。”   “传朕命令下去,朕当亲自带军出征。”   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七月,高祖带领十万大军,亲征臧荼。   太尉卢绾、将军樊哙、周勃随军出征。   大军浩浩荡荡,星夜兼程,突入燕境。   臧荼刚刚宣布不服汉朝管制,还没等进行充分备战,汉朝的大军就到了。   听说高祖亲自带军前来,又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得臧荼脚忙手乱,魄飞魂散。   燕地的居民,经过这么多年的战乱,人心思治,大多不服臧荼。   臧荼至此,也没其他办法,既然说了造反,那就硬着头皮冒险一战吧。   当下,臧荼带着五万军马,出了蓟城,迎敌汉军。   此次征燕的军队,是汉帝国的精锐,周勃与樊哙又是高祖的能战之臣,皇帝陛下亲征,部卒的士气高昂。   再加上十万对五万,那臧荼的杂牌军怎么能跟帝国的正规部队抗衡。   两下里,交战不到半个时辰,燕军已经溃散。   臧荼只好率余部逃回蓟城。   高祖挥军大进,也不搞什么“围三阙一”,直接把蓟城四面团团围住,一副拼死拿下臧荼的气势。   蓟城城中军民,皆无战心,勉强支持了三五天,被汉兵攻入城门,蓟城宣告失守。   臧荼来不及逃走,为卢绾所擒。   臧荼的儿子臧衍,开了北门,化妆成老百姓,混在人群中逃脱,投奔匈奴去了。   卢绾将擒获的臧荼押到高祖面前,高祖痛骂一番,把他枭了首级,悬示燕民,燕民自然降顺,燕地遂平。   高祖见已经平定了燕地,就想另立燕王,诏命将相列侯,推举合适的人选。   在平定天下后,诸侯不是刘氏而封王的有七人,高祖早有封卢绾为王的想法,又担心群臣不服气,就趁机暗中密嘱心腹遍告群臣,让大家保荐太尉卢绾。   前文说过,卢绾与高祖两人同年同月同日生,一起光着腚长大,是最要好的朋友。   两家本来就通好,少年时的高祖和卢绾一起读书一起玩耍,成为铁子。   等到高祖起兵,卢绾就一直跟着,虽然不如周勃樊哙能打,也不如萧何擅于管理,更没有张良、陈平的智谋,但却是高祖最信得过的人之一。   到了灭了项羽后,高祖立即封其为太尉,而且可以出入高祖卧室,不必避嫌,一切衣食赏赐,格外从优,就是萧何曹参等人,也没办法与之相比。   但卢绾的战绩也确实过于平庸了,连年征战,也没有多少功绩。   出彩的只有与刘贾征讨临江王,把共尉生擒,再加上这次随高祖出征臧荼,擒了臧荼。   有了这两个功劳,高祖于是终于找到理由封卢绾为王了。   群臣知道高祖的想法,于是一起上奏说:   “太尉长安侯卢绾,常常从征平定天下,功劳最多,可以封燕王”。   高祖于是下诏批准。同年九月,卢绾被封为燕王,成为诸侯王中最受宠信的一个。 第414章 韩信荣归   征讨完臧荼,已经到了汉高祖六年(公元前201年),高祖还军回到洛阳,庆贺元旦,大宴群臣。   看着与诸将们一起痛饮的季布,高祖忽然想起另一个项羽的部将来,那就是钟离昧。   季布归顺了,而钟离昧却下落不明,高祖不得不惦记起这件事来。   转过年来,高祖立即命有司再次通缉捉拿钟离昧。   没过多久,有人通风报信,说钟离昧现在下邳躲避,被   楚王韩信收留了。   高祖听到报告,心里那丝隐隐的担心,不由得强烈起来。   灭掉项羽以后,高祖最大的心病,就是韩信。   与韩信想比,什么臧荼、什么这个王那个侯,都不算个事。   在韩信身上,可不能生点什么乱子。   高祖本来一直小心提防着韩信,这次他的手下又添了一个钟离昧,这让高祖怎能放下心呢?   于是,派遣使臣,下诏给韩信,令其将钟离昧押解入都。   到底钟离昧是怎样投奔韩信的呢?   原来,韩信赢得垓下之战,在定陶交出兵权后,受封楚王,终于,可以衣锦还乡了。   当年那个落魄寒酸的少年,如今一跃为一方的诸侯,成了整个楚地的王,这一经典逆袭,无疑是当地最大的新闻。   人们奔走相告,拥挤到下邳的大街上,争相目睹新晋楚王的风采。   韩信到了王府,安顿下一切,择日,回乡找到了曾经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那位伸出援手的漂母,履行了自己“吾必有以重报”的诺言,赏赐给她千金。   漂母做梦也没想到,曾经的善举,那个落魄少年的诺言,竟然成真,心里自然很开心,自此,漂母陡然而富。   韩信又找到当年的南昌亭长,尽管曾经在他家蹭饭几个月,被扫地出门的韩信,此次并没有对他心存多少感恩。   南昌亭长的老婆,望着前呼后拥的楚王,肚子里的肠子都悔青了,后悔当年的势利之举。   但韩信还是赏赐给他百钱,对南昌亭长说道:“你啊,成不了君子,好事不做到底”。   南昌亭长自然对当年的行为追悔莫及,待韩信走后,这位亭长,就将他的老婆,扫地出门了。   人们最期待,也是韩信回乡来的重头戏,是如何对待当年的“胯下之辱”。   曾经的屠夫之子,现在已经子承父业,也做了屠夫了。   听说韩信做了楚王,回乡找自己算账来了,这个屠夫吓得浑身像筛糠一样,颤抖着来到韩信面前。   立马就给韩信跪下了,磕头如捣蒜,口口声声请求楚王饶命。   韩信冷眼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屠夫,昔日从其胯下屈辱地爬过去的一幕,历历在目。   但现在的韩信,已经不想杀他了。   经历过生生死死,战阵无数,杀敌如麻的韩信,忽然可怜起脚底下这个人来。   当年,自己在其胯下的时候,之所以恨不得杀了他,是因为屠夫的地位在自己之上,那种仇恨是真真切切的。   正是这种东西,激励着韩信参与军旅,使他从此走上飞黄腾达之路。   而现在,自己贵为楚王,为了当年的一己之私,动用手里的权力杀掉他,虽然轻而易举,但却因为地位的巨大差异,而显得自己心胸的狭隘,令人不齿和非议。   想到此,韩信对屠夫说道:“起来吧,有话慢慢说。”   屠夫哪敢起来,兀自在地上磕头不止。   韩信令人劝住屠夫,说道:   “你侮辱我的时候,难道我真的不能杀了你吗?当时我若真的选择了冲动,就会搭上自己的命,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我还要感谢你呢。”   屠夫一脸懵逼:“感谢我?”   韩信道:“对,感谢你。”   随后,韩信对自己的部下说:“此人胆子大,是个壮士,就让他做个中尉吧。”   屠夫听到此话,下巴都快砸到脚面上。   本来以为必死无疑,能饶了性命,已经是万幸了,没想到,韩信竟仇将恩报,赐给他一个中尉,这令他万万没想到。   当即,屠夫跪下谢恩。   何止屠夫没想到,就是韩信的部下也很吃惊。   韩信对那些瞠目结舌的手下说:   “我封他,因为他是壮士。当年他侮辱我的时候难道我真的不能一剑将他刺死吗?杀了他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所以我才忍了下来。”   其实,韩信这是在做给别人看。   当年的忍辱是一种无奈,表面上看是懦弱,其实是另一种勇,是顾全大局的勇。   而今天他的不杀,更是一种仁,是一种格局,籍此更能显示出其胸襟的广大。   但接下来,韩信对待钟离昧的问题上,却不像他行军打仗那样,充满了智慧,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是在自我否定,授人以柄,为自己的悲剧结局,开了一个坏头。 第415章 陈平献计伪游…   钟离昧和韩信,曾经是一起相约投项梁军的伙伴。   当年在项梁军中时,由于两个人很谈得来,慢慢的,渐渐成为一对好友。   闲暇时,韩信也会与钟离昧谈论一些兵法,钟离昧也会教授韩信一些武艺。   在楚军中,武艺高超的钟离昧,很快就因战功得到提升,而韩信,却被看做是夸夸其谈的人,仅仅让他做了一个执戟郎。   在定陶一战,项梁战死之时,两人正在项梁军中,在章邯的进攻中,钟离昧冒死救出韩信,两人连夜冒雨逃回彭城。   到了后来,韩信离开项羽投奔高祖之后,两人就成为了对手。   但由于主客观原因,两人并未在战场上直接交手。   等到了垓下之战时,作为汉军统帅的韩信,用十面埋伏阵对付项羽的时候,钟离昧正在项羽的身后,这是第一次面对面领教韩信的厉害。   直到那晚,四面楚歌,楚军士卒四散,钟离昧和季布两员大将,无力回天,也只好乔装夜遁。   季布去了濮阳,钟离昧逃到下邳。   不久之后,传来韩信加封楚王的消息。等楚王就位后,钟离昧就躲过耳目,秘密求见韩信,请求庇护。   韩信见老朋友在走投无路时来相投,也没多考虑,就把钟离昧收留了下来,酒肉款待,时而带其出巡。   这样的招摇,自然被人看在眼里,很快就报给高祖。   等到高祖的旨令下来,韩信不免有些心慌,身边也缺乏蒯通一类的谋士,就对皇帝的使者撒谎道:   “钟离昧确实未在楚王府,我会尽快要求下边的官吏,追拿到案。”   高祖的使臣将韩信的话,回报给高祖。   高祖当然不相信了,但又不能立即驳回,于是,秘密派得力干员,潜入楚地,查探究竟。   恰恰这一天,正好赶上韩信出巡,车马仪仗整齐,前后护卫,不下三五千人,声势很是浩大,仿佛天子出巡一般。   于是,侦查的干员将此事密奏给高祖,说韩信似有反叛的迹象。   高祖听到这一消息,心下也一阵紧张,连忙召集武将们,询问对付韩信的方法。   各位武将们,个个摩拳擦掌,踊跃请战,一齐向高祖进言道:   “韩信这臭小子,要不是陛下,怎么能从一胯下小儿,做了楚王,现在竟然胆敢造反,请陛下给我一支军,去楚地把他擒拿回来就是了。”   高祖见大家求战心切,默然不语答,挥挥手,示意大家先退下。   随后,令人找来陈平,商讨计策。   陈平听完高祖关于韩信谋反的介绍,心里暗道:   “这韩信分明是没有造反,仅凭一个钟离昧和车驾规模,就把造反的罪名,安在韩信头上,未免太过牵强。”   “如果要说高祖忌惮钟离昧的存在,这在道理上,明显说不过去。自从在对项羽施过离间计之后,钟离昧在项羽的军中地位,那是每况愈下,直到垓下之战,也没有得到太多的重用。”   “而季布曾经那么为难过高祖,对高祖的威胁,比钟离昧大不知多少倍,都能在夏侯婴的一番人情之后赦免,拜为郎中,钟离昧又何尝不可照此方式收服呢?”   “说白了,归根结底,还是高祖的心里在作怪,问题不完全在韩信身上。”   “从高祖的角度,无非是眼见韩信才三十几岁的年纪,比高祖年轻二十多岁,将来一旦高祖去世后,他的儿子甚至身边这些大臣们,在军事上都不是韩信的对手,借此机会,找这么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对韩信下手罢了。”   “但这个韩信,也着实不会做人。既然高祖下令通缉追拿钟离昧,你就明面把他交出来,同时,像夏侯婴一样,为其在高祖面前说情,按理说,高祖也不是非要杀了钟离昧,那样岂不是两全么?”   “可这个韩信,打仗一流,这情商实在是低下得很,照这样下去,韩信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但既然高祖征求自己的意见,在征讨韩信的问题上,自己又不能不为高祖着想,何况,本来韩信也没有真的造反,何苦劳师动众,重开战端呢?”   “倒不如借此机会,给韩信一个教训,提醒他今后夹起尾巴做人,这样更好一些。”   想到此,陈平对高祖说道:   “这事儿还没成为事实,应该慢慢计较,不能操之过急。”   高祖一脸的焦急,说道:“这事怎么能不急呢,子房不在身边,你总要为朕想想办法。”   陈平见说,反问道:“陛下,各位将军们都怎么说?”   高祖说:“都主张立即发兵征讨。”   陈平微微一笑,接口道:“陛下是如何得知韩信谋反的呢?”   高祖说道:“我派去楚地调查的人密书奏报,说其谋反属实。”   陈平又道:“除了调查的人上书以外,还有别的人或证据,说明韩信谋反么?”   高祖道:“这倒没有,想必这种事情,怎么会让很多人知道?”   陈平又问道:“陛下知道韩信的这些事情,又在朝廷上讨论征伐他,韩信知道吗?”   高祖说道:“刚刚计议,应该还没走漏风声。”   陈平见说,略一沉吟,又问道:   “陛下,以我们现在的士卒的水平,能否胜过楚兵?”   高祖摇了摇头道:“不能!”   陈平又问道:“陛下如果想要用兵,必须选一能将,现在的各位将军中,有谁能赶得上韩信吗?”   高祖又连连摇头道:“确实没有。”   陈平接着说道:“士卒打不过楚兵,将军又不及韩信,若陛下突然起兵攻击楚国,必然激成战事,恐怕那时韩信本来不反也得反了。”   铺垫完这些,陈平才缓缓地看着高祖道:   “臣以为陛下如果开战,未必是万全之举,而且,还有可能无法战胜。”   高祖听罢,禁不住皱着眉头道:“陈爱卿,这却如何是好?”   陈平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踌躇多时,才进一步献策道:   “臣倒是有一个办法,也许能兵不血刃,解决眼前的危机。”   高祖一听,眼睛放出异样的光彩来,忙道:   “快,有何妙策,快快道来。”   陈平接着说道:“臣记得书上说,古代的时候天子巡狩打猎,必定大会诸侯。”   “臣听说南方有个云梦泽,风景优美,野物众多。陛下只要下诏说,准备去出游云梦,然后遍召诸侯,在陈县那里会集。”   “陈县与楚国的西部边境接壤,韩信既然是楚王,而且听说陛下闲来无事出游,没带军队,必然毫无防备,前来谒见。”   “等韩信来的时候,陛下只需一二名武士,便可轻易把韩信拿下,这岂不是不劳军旅,唾手可得么?”   高祖听罢,大喜道:“妙计,不愧是朕的智囊。”   当下,高祖派出使臣,先向各国传诏,说太平盛世,皇帝将南游云梦,命令各诸侯都到陈县会集。   各诸侯王怎么知道这其中的奥秘,也无从知道高祖和陈平的计议,纷纷应命前往。 第416章 淮阴侯   诸侯们接到高祖云游云梦的诏令,纷纷赶往陈县。   唯独韩信接到了诏令,心里不免动疑。   这也难怪,高祖与韩信君臣之间,现在已经是两相顾忌的关系。   自从被高祖两次夺走兵符将印,韩信心里对高祖的狡黠多诈,已经格外留心。   此次接到高祖驾游云梦,令诸侯会集陈县的诏令,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可偏偏,陈县与楚地西部边界紧邻,在诸侯中,韩信离着那里最近,理应先去迎接等候,但又担心这里面有什么令人不测的事,致使自己意外惹祸,因此,韩信辗转反侧,迟疑不决。   韩信手下的将领们,见楚王闷闷不乐,知道是因为皇帝的诏令,令大王难以抉择,就有一个裨将贸然进言道:   “大王战功卓著,到目前并没有任何过失,这些足以令主上猜忌。”   “但现在只有收留钟离昧这件事,是大王的短板,属于违命之举。如果大王能斩了钟离昧的首级,拿上它去谒见高祖,高祖必然转忌为喜,您还有什么好忧愁的呢?”   韩信听了这个建议,虽然不怎么地道,但此时,貌似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于是,就请进钟离昧,两人叙谈。   期间,含含糊糊,旁敲侧击地说了一番。钟离昧对朝廷通缉令的事情,早有耳闻,又听说皇帝要来云游,召见韩信,就明白了韩信话里的意思。   钟离昧心中一阵伤感,又看见韩信对他的态度,也不像以前那样亲热,冷冷的脸上,似有责怪之意,就试探道:   “大王莫非顾虑到钟离昧在此,所以得罪了皇帝么?”   韩信不得已,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钟离昧又说道:“汉军之所以不敢来攻楚,那是担心咱们俩联手,如果咱俩同心抗拒汉军,汉军是没有办法占领楚地的。”   韩信沉默不语,钟离昧又说道:“如果大王执意要把我献给皇帝,恐怕钟离昧的今天,就是大王的明天啊!”   钟离昧一面说,一面看着韩信。   见韩信的脸色仍然没有任何反馈,钟离昧明白了,韩信是执意要自己的项上人头了。   钟离昧心道:罢、罢、罢,我钟离昧遇人不淑,咎由自取。   于是,钟离昧从座上站起身来,痛骂韩信道:   “亏了咱们认识这么久,公真乃反复的小人,是我自己作死,不该投奔到你这里。”   说罢,钟离昧拔出剑来,自刎而死。   韩信见钟离昧已死,令人割下首级,盛在匣内,带了十几个随从,直接到陈县,等候拜谒高祖。   此时的高祖,已经从洛阳出发,直抵陈县。   韩信已在此守候多时,一见御驾前来,连忙伏在道旁,口称万岁,并令人呈上钟离昧首级。   没等韩信抬起头来,只听见御驾中,高祖厉声喝道:“快与我拿下韩信。”   话未说完,早有数名武士来到韩信身前,把韩信反绑起来。   韩信的从人们,面面相觑。   韩信这才信了钟离昧的话,也验证了自己心中的担心。一边被捆绑,一边叹道:   “看来真的像人们说的那样: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经大定,我固然应该就烹了。”   高祖在辇内听了,一时说中他的痛处,不得不瞪着眼睛对韩信叱道:“有人告你谋反,所以才抓你,有什么冤情,回京再说。”   韩信也不再多说话,任由武士将他架上后车。   高祖既然主要目的达到,哪还需要会集什么诸侯,于是,又再次传诏四方,推说是韩信谋反,没有心情去游云梦了,各诸侯王也不必赶过来了。   随即,高祖一行车驾,带着韩信,仍由原路驰回洛阳。   高祖诱捕韩信后,还回洛阳,于是,颁发诏书,大赦天下。   大夫田肯,见韩信被拘,心中计画为韩信开脱,不敢直接明着说,就委婉地上了一道折子,上面写道:   “陛下得了韩信,又统治了三秦之地。秦地带河阻山,地势雄踞,东临诸侯,就好像是高屋建瓴,由上向下,依照地势,顺势出击,关外之地难以阻挡。所以,秦地的二万人可以抵挡诸侯的百万人。   “还有齐地,濒居海滨,东有瑯琊即墨的富饶,南有泰山的保障,西有黄河的制限,北有渤海的利益,地方二千里,也是天然生就的雄伟国度,所以齐的二万人可以抵挡诸侯的十万人。”   “两个地方,在东西两边,都很重要,获得了这两个地方,相当于东西两秦,就相当于取得了天下了,他的功劳是有目共睹的。”   “陛下如今建都关中,更须注重齐地,如果不是自己的亲子亲弟,绝不要让他做齐王,还望陛下审慎后行。”   高祖看完后,深思良久。   高祖心里明白,对于韩信的此次谋反,实在是过于牵强,仅凭一个调查干员的报告,就定谋反罪,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何况,韩信出三秦,攻赵魏,降燕代,拿下齐地,又在垓下之战中,帮助自己一举消灭了宿敌项羽,可以说,天下有三分之二都是韩信打下来的。   但就是因为这样,高祖才一直对将来身后的韩信归属,心存疑忌。   尤其是自己的太子刘盈,没有打过一场仗,身边的萧何、曹参、樊哙之流,和自己的年纪相差不多,一旦自己去世,留下的江山,如何守得住,确实是高祖日夜思考的难题。   但事已至今,也只好先赦免了韩信的罪名了。   想到此,高祖下诏,赦免韩信的谋反罪名,降封韩信为淮阴侯。 第417章 功臣封侯   高祖降封了韩信,韩信心里明白,这是高祖对他的军事才能,心有余悸。   如今,太平盛世,作为原来的大将军,已经处于很尴尬的境地。   既然对于高祖来说,自己已经是这样的一个位置,韩信索性经常装病不去朝见,也不去随从出行。宛如一个悠闲的侯爷。   而且,韩信比较心高气傲,总是端着高人一等的架子不肯下来。   曾经在他手下征战,被他领导指挥过的周勃、灌婴等人,每次在朝堂上相见,韩信依旧摆出一副大将军的气派,遇到他们打招呼,也仅是点点头就过去了。   有一次,韩信去拜访樊哙将军,樊哙用小步行拜的礼节迎送,口称臣子,并依旧以对待诸侯的礼节,说道:   “大王竟肯光临臣下家门,实在是感到荣幸。”   韩信出门后,笑着对身边的人说道:   “想我何等人也,这一生竟和樊哙等人处在同等地位。”   这些消息,都传到高祖的耳朵里,高祖心下对韩信的所作所为付之一笑,感到这个淮阴侯,情商也实在是太低了,仅仅靠能打仗,是不完整的。   心下也渐渐对韩信放松下来。   这一天,高祖兴致颇高,命人找来韩信一起晤谈晤谈。   高祖道:“淮阴侯,是不是心里对朕有所忌恨啊?”   韩信连忙施礼道:“不敢,陛下对韩信有知遇之恩,现在韩信所有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   高祖哈哈大笑道:“淮阴侯,你要是时时都像现在这样,何至于如此啊?”   “听说你和诸位大臣们,合不来群,这样怎么能很好地与大家相处呢?”   韩信道:“陛下,臣不善饮酒,也不会说应酬话,所以,平时,大臣们的酒局宴席,臣就尽量推辞掉了。”   高祖道:“淮阴侯啊淮阴侯,这可让朕说你什么好呢?那你平日里都干些什么啊?”   韩信道:“陛下,臣平日里只是喜欢看些兵书。”   高祖道:“哦,说起这个来,朕倒有一事要谈论一下。”   韩信:“陛下请讲。”   高祖道:“论起带兵来,你看像我这样,能带多少兵呢?”   韩信说道:“陛下能带十万兵没问题。”   高祖心下高兴,又继续问道:“噢?那像你这样能带兵多少呢?”   韩信脱口说道:“像我这样,多多益善。”   高祖心下说,就韩信这情商,还是算了吧,但脸上仍然不恼,笑着问韩信道:“既然多多益善,那你为什么被我捉住了呢?”   韩信正为刚才的脱口而出,心下后悔,见高祖这样问,忙找个台阶下道:   “陛下,臣虽擅于带兵,但陛下却善于驾驭将领,您可以带十万的将领,而将领又可以带兵,这就是我所以被陛下捉住的原因啊!况且陛下的权力是上天赐予的。不是一般人力所能达到的。”   这一番话,说得高祖是心花怒放,仰面大笑起来。   看着高祖开心的样子,韩信心里猛地动了一个念头,于是趁机对高祖说道:   “陛下,外面一直有传言,说陛下早晚要杀了臣,臣现在是日夜为这件事担心呢,是不是像人们说得那样,‘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呢?”   高祖闻言,猛地一怔,心下思忖:“自己的心思,怎么搞得天下皆知了呢?”   既然天下皆知,看来这韩信暂时还杀不得,那样,自己就成为天下人议论的话柄了。   于是,高祖哂然道:“这都是望风捕影,根本没有的事。淮阴侯对我大汉,劳苦功高,怎么能如此对待呢?”   韩信赶紧进言道:“那臣斗胆请求陛下,给予免杀臣的谕旨。”   高祖见情势已至此,心下也对韩信多少放下心来,遂道:“好,朕就承诺你‘三不杀’。”   韩信心中一喜,忙问道:“陛下,哪三不杀呢?”   高祖道:“一,天不杀韩信,二,君不杀韩信,三,铁不杀韩信。”   “所谓的三不杀,就是朕为天子,金口玉言,朕不能杀韩信,所有的兵器都不能杀韩信。”   韩信赶忙拜谢道:“谢陛下隆恩。”   此时的高祖也认为已经拿住韩信,没必要杀掉他了。   随后,高祖见很多手下的将领,经常在一起讨论谁的功劳大,时而争论不休,就按照军功大小,先封赏了一些列侯,其中:   萧何封酂侯,曹参封平阳侯,周勃封绛侯,樊哙封舞阳侯,郦商封曲周侯,夏侯婴封汝阴侯,灌婴封颍阴侯,傅宽封阳陵侯,靳歙封建武侯,王吸封清阳侯,薛欧封广严侯,陈婴封堂邑侯,周緤封信武侯,吕泽封周吕侯,吕释之封建成侯,孔熙封蓼侯,陈贺封费侯,陈豨封阳夏侯,任敖封曲阿侯,周昌封汾阴侯,王陵封安国侯,审食其封辟阳侯。   封过以上侯后,高祖又想到了张良和陈平,两个人作为左右手,一直跟在身边参谋划策,功劳卓著。   高祖先将张良召入,让他自己挑选齐地三万户的封地。   张良说道:“臣在下邳避难时,听到陛下起兵的消息,就赶到留邑相会,这是上天所以将臣授于陛下。”   “陛下听用臣的计谋,侥幸获胜而有了一些小功,现在只需要赐封给臣留邑,臣的愿望就很满足了,臣怎敢承担三万户的封赏呢?”   高祖见张良这样宽厚,又不争功,于是就封张良为留侯,张良拜谢而退。   随后,高祖又召入陈平。   陈平是阳武户牖乡人,高祖就封陈平为户牖侯。   陈平推辞说道:“臣跟着陛下,虽然出了一些计谋,但这不是臣的功劳,都是将士们勇敢善战,还是请陛下另封他人。”   高祖道:“我采用了先生的计谋,克敌制胜,这不是功劳是什么呢?”   陈平说道:“如果没有魏无知的举荐,我怎么能入仕呢?”   高祖一听笑了,说道:“我知道了,像先生这样可以说是不忘本了。”   于是,高祖又赏赐了魏无知千金,封为高良侯   随后,仍然封陈平为户牖侯。   陈平与魏无知一同谢恩,然后退出。   至此,陈平和好朋友魏无知,终于实现了当年在阳武胡记酒舍的约定。   两个人经历过陈胜、魏咎、项梁、项羽等人之后,终于归到高祖的帐下,一同听命。   也正向当年陈平所说的那样,出山的目的,是施展平生所学,辅助明主成就一番事业,在此基础上,谋得显赫身世,青史留名。   现在,功也成了,名也就了,就是不知道青史会不会留名了。 第418章 大封诸侯   高祖手下一班有功的战将,看到张良和陈平,都得到封侯,很多人心里有些不平衡了。   人总是这样,不患寡患不均。也就是,大家都没得到好处的时候,那没什么关系,而一旦其中有人得到好处,那其他的人,也必须都要得到才好,否则就会天下大乱。   比如,很多单位,最怕的就是调薪涨工资。一旦有其中一人涨了工资,哪怕涨得很少,如果其他人没有涨,那就会造成人心的失衡,甚至会有接二连三的莫名辞职事件发生,就是这个道理。   高祖手下的很多人议论,张良陈平两个人有谋无勇,不像咱们这些武将,没有攻下一个城池,受到这样荣耀的封赏,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更有甚的,是那个丞相萧何,在这几年中,安居在关中,一仗未打,一个功劳也没建,反到封为酂侯,在所有人中食邑最多,这实在是没地方说理了。   大家越议论越生气,于是,相约一起觐见高祖,齐声向高祖道:   “臣等披坚执锐,亲临战阵,多的至百余战,少的也有数十战,可谓九死一生,才侥幸得到陛下的恩赐。”   “可现在的萧何,丝毫没有战阵功劳,仅仅会写个书信文章,坐在汉中那里议论议论,为何赏赐他这么隆重,都在我们各位之上,臣等都不理解,还请陛下明示。”   高祖见大家都义愤填膺的样子,笑道:   “各位爱卿,你们知道在野地里怎么打猎野兔么?”   大臣们有的点头:“知道啊,这和萧何有什么关系?”   高祖道:“追杀野地里的兔子,靠的是猎狗,也就是功狗,而发出猎杀指令的,依靠的是猎人的判断。”   “诸位爱卿攻城克敌,就仿佛是那些猎狗、功狗,攻下城池也仅仅是获得几只兔子罢了。”   “但萧何却能做出判断,发出指示,使猎狗逐取野兔,他就好比是猎人。”   “据此看来,各位爱卿不过是功狗,而萧何却是功人。况且萧何一家大小几十口,全族跟随。”   “请问各位爱卿,你们跟着我的,能有几十人么?这就是我之所以重赏萧何的原因,各位爱卿还有什么说的吗?”   见高祖这样说,诸将才不敢再说什么了。   借此机会,高祖准备安排列侯位次,又准备推举萧何为首,诸将连忙进言道:   “要说轮战功,当属平阳侯曹参,他攻城略地,总共打下了两个诸侯国,一百二十二个县;俘获诸侯王二人,诸侯国丞相三人,将军六人,郡守、司马、军候、御史各一人,功劳最多,应该排在首位。”   高祖说道:“平阳侯曹参,虽有攻城略地的功劳,但不过是作为一员武将的战绩。”   “我们和项羽相争,前前后后共经历了五年,有多少次打了败仗,阵亡了多少将卒,幸亏有萧何镇守关中,征集三秦子弟,弥补士卒之缺,输送粮草济困,才得转危为安。”   “这是什么?这是万世之功,任何人都和他比不了。假使我们在征战的时候,少几个武将,可能还没有什么大的闪失,但如果没有了萧何,汉必无成。”   “所以,我们不能因为一时的卓越战绩,掩盖万世的丰功。就凭此,就应当以萧何为第一,曹参第二。”   事后,也正因为高祖的这一论点,原本和睦的将相之间,逐渐产生了裂隙,萧何与曹参的关系,逐渐疏远。   见诸将不再说话,高祖又道:“不仅如此,我听说有功的大臣,可以有特殊的待遇,特赐萧何剑履上殿,入朝不趋。”   萧何上前拜谢高祖。   高祖见萧何拜谢,又想起一件事来,于是不依不饶的说道:   “萧爱卿,朕记得在沛县的时候,朕由泗上来咸阳,别人各送了朕三百钱,唯独爱卿送了朕五百钱,特别关照朕。”   萧何忙摇手道:“陛下,些许小事,何足挂怀。”   高祖打住萧何的谦辞,说道:“现在朕为天子,应该连本带利特别酬报,特为此加赏萧何增食邑二千户,萧何的父母兄弟十余人,各自另行加封。”   萧何一拜到地,口中称颂道:“谢陛下隆恩!”   高祖封赏了功臣后,又想起田肯的奏折,高祖本意也是要将刘氏宗族子弟,分封到各地去,镇抚四方。   将军刘贾,是高祖堂兄,一直跟随高祖征战有功,被封为荆王,管辖淮河以东五十二座城邑。   高祖的二哥刘仲,一母所生,虽然没有什么战功,毕竟是亲兄长,因代地自陈余被杀后,久无王封,就将刘仲封为代王。   高祖的弟弟刘交,更是同父异母弟,是高祖兄弟中文化程度最高的一位,年轻时喜欢读书,为人多才多艺,有大志。   在几个兄弟中,刘交思想与高祖最接近,因而深受高祖的信任和宠爱。自丰沛起义后,刘交跟随高祖打天下,成为高祖的得力助手。   入关之后,刘交受封文信君,跟随高祖转战各地,为汉家天下的建立下汗马功劳。   所以,高祖封刘交为楚王,统辖薛郡、东海、彭城共三郡三十六县,定都彭城。   其后,高祖又封庶长子刘肥为齐王,定都临淄,统辖七十三城,百姓中能讲齐国话的都属于齐国,是汉初第一大封国,疆域辽阔,人口众多,较为富庶。   刘肥封王后,高祖任命平阳侯曹参担任齐国相,辅佐刘肥治理齐国。   高祖分封同姓诸侯王,共封了四个诸侯国,唯独不封大哥大嫂的儿子刘信。   此事,被刘太公知道了,就找高祖道:“你难道忘了还有你大哥家的侄子刘信么?”   高祖说道:“儿并没有忘记,现在还记得当年刘信他妈,也就是我那大嫂,用锅铲子刮锅底,不愿给我的朋友饭吃的事,一直在琢磨,给他封个什么侯好呢?”   刘太公闻听,一时哭笑不得,默然无言。   高祖见刘太公不太高兴,就封刘信为“羹颉侯”,那意思就是“刮锅底的侯”。 第419章 高祖的孝心   汉高祖六年(公元前201年)正月。   高祖接受秦孤立而亡的教训,大封同姓诸王。   高祖剖符封功臣,大封包括张良在内的20多位功臣,其余未被受封的人则议论纷纷,争功不休。   一天,高祖在洛阳宫中,从阁道上看见诸将,三三五五地坐在沙土上窃窃私语,   高祖不免有些狐疑,就命人招张良进宫议事。   见过礼后,张良垂立一旁。   高祖说道:“我今天在宫楼上,见大臣们在下面三三两两,时不时的议纷纷,好像在商量什么事情,请子房来给我断一下,他们在议论什么?”   张良见高祖动问,已经知道大臣们这样的原因,但为了引起高祖的重视,故意危言耸听地说道:   “以臣所见,他们在商议谋反。”   高祖大吃一惊,忙问:   “怎么回事,天下初定,他们何故又要谋反?”   张良答道:“陛下,您起自布衣百姓,是利用这些人,才争得了天下。”   “现在您做了天子,可是受封的都是您平时喜爱的人,而诛杀的都是平时您所仇怨的人。”   “现在,朝中正在统计战功。如果所有的人都分封,天下的土地毕竟有限,怕是分不过来。”   “这些人怕您不能封赏他们,又怕您借口追究他们平常的过失,最后会被杀,因此,聚在一起商量造反。”   高祖明知道张良在危言耸听,但觉得他说得对,忙问:“那该怎么办?”   张良问道;“您平时最恨的,且为群臣共知的人是谁?”   高祖答道:“我最恨的就是雍齿。当年起兵时,曾叫他留守丰邑,他无故降魏。”   “我前后攻打了三次,直到从项梁处借兵,才把他打跑,后来他就跑到魏国,又跑到赵国投降了张耳。”   “后来张耳派他来协助来攻楚,因天下未平,转战需要将领,不得已才将他收录。等到了灭了楚,又不便无缘无故杀了他,只得勉强容忍,想来实是可恨。”   张良说:“那您赶紧先封赏雍齿。”   高祖心有不甘,道:“封他?我不杀他就算便宜他了。”   张良道:“这就是雍齿的作用,如果陛下杀了雍齿,那些有过错的人会更加不安,他们就会起来造反。”   “而如果陛下不杀他,却封赏他,群臣见雍齿都被封赏了,自然就会安心了。”   高祖点头道:“子房这样一说,朕明白了。”   于是,高祖摆设酒席,欢宴群臣,并当场封雍齿为什邡侯,还催促丞相、御史们赶快定功行封。   群臣见状,皆大欢喜,纷纷议论道:   “像雍齿那样的人都能封侯,我们就更不用忧虑了。”   其实,张良此举,不仅借机纠正了高祖任人唯亲,循私行赏的弊端,而且轻而易举地缓和了矛盾,避免了可能发生的动、乱。   张良的这种安一仇而坚众心的权术,也常常为后世政客们如法炮制。   在这些事情过后,尤其是韩信事件之后,张良已经暗自心生退意。   张良自忖道:“想我张家累世相韩,韩为秦灭,所以不惜花费重金,行刺始皇,替韩复仇。”   “现在秦已灭亡,汉室已经崛兴,我只凭着三寸之舌,为帝王师,至此也应该知足了。”   “荀子曾说‘物禁大盛’,须知物极必反,愿从此不问世事,得从赤松子游,方足了我一生。”   因此,张良来向高祖请辞。   高祖怎么肯让张良谢职,不过准许他休养,有事仍要入朝。   张良自此,于是,拿出当年黄石公所赐的书籍,学道家的导引吐纳方法,经常辟谷,并且杜门不出,谢绝交游。   随后,高祖诏定元勋功臣十八人位次,功臣受封一百多人。   转眼间已是夏天,高祖在洛阳处理完以上政务,移驾回到栎阳,看望家眷,尊太公为太上皇,五日一朝太公。   太公是个乡间出身,也没当过太上皇,就按照乡下的习惯,享受着儿子的拜见和问安。   但后来太公的管家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就对太公说道:“皇帝虽是太公的儿子,究竟是个人主;太公虽是皇帝的父亲,究竟是个人臣,奈何令人主拜人臣呢!”   太公闻所未闻,急忙问管家,该用何种礼仪见自己的儿子。   管家教太公如此如此。   所以,等高祖再次来拜见时,太公在门口拿着扫帚扫道路,恭敬相迎(这就是“拥彗迎门”的来历)。   高祖大惊,慌忙下车,扶住太公,太公道:   “皇帝乃是人主,天下共仰,为何为我一人,自乱天下法度呢。”   高祖听罢,也猛然省悟,忙问太公原因。   太公就将管家的话,详细说了一遍。   高祖听罢,想出了一个主意,就尊太公为太上皇。命左右取出黄金五百斤,赏赐给太公的管家。   太公因此成为我国历史上唯一一位未曾为人君、后来成为太上皇的人,也是第一位在世就被尊为太上皇的人。   刘太公喜欢种菜,高祖就命人在御花园的空地给父亲种植蔬菜。   但太公一直在农村生活,又喜欢简朴,爱动不爱静,从前在老家无拘无束,倒还清闲自在,做了太上皇后,受了许多束缚,反比不得在乡下时候,对城里的一切很不适应,因此常提及故乡,时常想回去。   高祖听太公这样说,就命令宫中的能工巧匠,到故乡丰邑,把那里的田园屋宇,绘成图样,就在栎阳附近的骊邑,照样建筑。   又回老家,将太公熟悉的许多父老乡亲找来一起居住,平时就请太上皇到此游览,与父老乡亲闲坐谈心,不拘礼节。   太上皇这才开心起来。   更有一次,高祖为太公祝寿,对太公说:“老爹你以前常说我没有赖以生存的本事,赚不到什么钱,不如二哥。现在我的事业和二哥比起来哪个大?”   太公看着自己这个最有出息的儿子,父子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第420章 陈平夜探张良   不说高祖如何孝敬太公,单说张良归隐。   尽管高祖没批准张良的辞呈,但自此后,除非高祖特诏,张良已经很少上朝议事了。   满朝文武,对于为何张良正值论功行赏时退避,不知所以,只当是张良身体一直文弱欠佳,在家休息调养。   只有陈平了解其中的原因。他太了解张良,也太懂张良了。只不过,在陈平心中,有个谜团一直没解开,所以,他想找机会,当面和张良求证此事。   这一日,朝中无事,陈平看看日已西斜,于是,命车驾往张良府上行来。   到了留侯府前,先令门人进去通报,陈平在车上等候。   不一会儿,只见中门大开,张良亲自迎出门来。   陈平连忙从车里出来,上前与张良见过礼,挽着张良的手道:   “子房兄,何劳亲自出迎,又大开中门,如此兴师动众,与子房兄的修行之举,毕竟不符。”   张良看了看四周,除了陈平的车驾,也无甚人马,遂道:“平兄亲自来访,岂能怠慢。”   陈平示意张良道:“那我们进去叙谈叙谈?”   张良道:“荣幸之至。快请,快请。”   陈平回头嘱咐车驾,先行回府,不必在此等候。   车驾卫士摆车驾回去了。   陈平这才转回身,与张良携手进府。   留侯府的大门在两人的身后,慢慢关上了。   张良看着陈平说道:“陈兄车驾都打发了,考虑的如此周全,看来,今天我俩要彻夜长谈了。”   陈平笑着说道:“听说子房兄家里,刚收得醇酒美酿,怎么,怕我多喝不成?”   张良笑道:“陈兄善饮,鼻子也灵,你怎么知道我刚收了美酒呢?”   陈平回头看了看四周,见身边都是张良的内府人,于是说道:“子房兄的辟谷,可是用美酒打底呢?”   张良听出陈平话中之意,于是仰头哈哈大笑道:   “什么事都瞒不过陈平兄,既如此,今天我要好好陪兄喝上几杯。”   陈平如愿地说道:“所以啊,我把下人们打发回去,就是这个道理。”   张良说道:“不妨,不妨,今天喝多了,就在我这宅院任选一间住下,明天醒来,用我的车马,送陈兄回去就是了。”   陈平道:“如此,就叨扰了。”   两人边说,边来到正堂。   双方分宾主落座,仆人奉过香茗,略事寒暄,张良吩咐左右准备酒席,只留一个贴身婢女看茶。   张良看着陈平道:“陈兄近来可算得意?”   陈平道:“子房兄,在这许多同僚中,你、我和无知,都是二十几年的老朋友了,就不要说官场的话了吧。”   张良见说,神情也放松下来,说道:   “我就知道,陈兄今天来,就是想说说肺腑之言的,也确实,在这满堂文武中,能说知心话的,又有几人呢?”   陈平点头道:“所以,在这么多人里面,可能最了解你的人,就是我了。”   张良见说,故意卖个关子道:“噢,陈兄,说说看,你怎么就了解我了。”   陈平脸上现出一丝正色,徐徐道:   “子房兄,这次急流勇退,无非是担心龙颈下的那片逆鳞。”   张良心里虽有所准备,听到此话,还是不由得吃了一惊,他看了看跪在一旁的侍女,示意她下去催促酒席,接过茶壶,自行为陈平斟上茶,自己也斟了一杯。   张良一手举起茶杯,一手抚起袍袖,施以茶礼。   陈平也依样举杯,袍袖轻遮,饮过杯中茶。   两人放下茶杯,张良缓缓问道:“怎么样,这茶还饮得么?”   陈平点头道:“这茶,刚入口时似苦,细品则生香,徐徐咽下,又觉甘甜,再品齿颊留香,甘之如饴,回味无穷,确是茶中上品。”   张良微微一笑道:“可是,如果陈兄一直把这极品上茶,当平日的白水,天天饮,更有甚者,不论是做饭还是洗脸,甚至洗衣服,都用这茶,那兄还能品味出它的妙处么?”   陈平心里已经明白,于是说道:   “所以,子房兄才在天下已定,外部纷争结束后,选择归隐,是不想陷入纷杂的内部争斗,择一僻静处,修身养性,以求延年益寿啊!”   张良道:“大致如此。”   陈平问道:“还有其他么?”   张良道:“人说,大隐隐于市,中隐隐于郊,小隐隐于野,我现在还做不到完全归隐,只能算半隐状态。”   陈平说道:“促使子房兄做这一决定的,是否与淮阴侯事情有关?”   张良不置可否,说道:“另外,你可知萧何发子弟从军之事?”   陈平点头:“那是他刚被封了丞相,又有太子之托,关中的一切尽在其手,当时的汉王担心啊?”   张良道:“还是啊,你想,萧何可是一开始就随着沛县起兵之人,忠诚上是没什么问题的。”   陈平道:“你是看到这片逆鳞在闪光?”   张良继续说道:“至于淮阴侯,他的军事才能,始终是陛下的一块心病,在今后,还会发作,对此,我是不想在这方面有所作为的。”   陈平脸上顿时泛起红白交替来,忙说道:“这伪游云梦之策,也是实在没办法的,我也是不想看着天下刚定,内部就又起刀兵。”   张良伸手示意了一下,安慰陈平道:“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那韩信如果知道了实情,实在是应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才是。”   “我的意思是,经过这楚汉的四年争斗,天下已定,任何威胁到大汉江山或者可能对此构成威胁的,都会成为被清算的对象。”   “而像你我这样的谋士,在两国相争之时,频出奇计,那是我们价值的体现,可如今,到了和平盛世,我们的计谋如果用在内耗上,未免就太没有价值了。”   “何况,伴君如伴虎,我们不可能做到毫无过错,一旦陷入到内部争斗中,我们也根本做不到独善其身。”   陈平深深点着头,说道:“所以,这就是你为什么选择归隐,对外说你要辟谷养性,躲开这世间纷争,不再为内部争斗献一谋,对吧?”   张良道:“我意如此,但能不能做到,还不好说。而且,我不像你,早早就用‘盗嫂贿金’自污,让陛下解除了对你的戒心,我却没你那么高明,提前也没有做这方面的铺垫,再加上,我也实在无意功名,所以,只能尴尬地找出‘从赤松子游’这样一个理由。”   说道着儿,陈平忙打断张良道:“等等,你刚才说什么?赤松子?”   张良点头道:“对,赤松子。”   这时,下人们来报,宴席已经备好。   张良忙示意,陈平入席。 第421章 原来是同门师兄…   张良请陈平入席,两人席榻而坐,相对而饮。   酒过三巡,张良问道:“刚才陈兄问我,赤松子之事。”   陈平停杯,看着张良道:“正是,子房兄为何要对陛下说‘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这其中的故事,希望子房兄道明。”   张良放下酒斛,说道:“说来话长了,这件事,起源于那次博浪沙刺秦。”   “哦?”陈平凝神静听。   张良道:“博浪沙之后,我与褚布分道扬镳,各自潜伏躲避。”   “我到了下邳,躲在仓海君的一处庄园里,后来风声慢慢过去之后,有一天我在桥上遇见一个老者。”   “在我经过的时候,他故意把鞋子掉到桥下,让我去给他捡起来。”   “等我给他捡起来后,他又让我给他穿上,我当时忍住性子没发作,就恭恭敬敬地给他穿上了。”   “噢,还有这事儿?”陈平好奇。   张良举起酒斛,对着陈平示意,两人一同把酒斛里的酒喝了下去。   张良用帕巾轻拭了一下嘴边的酒沫,继续说道:   “之后,老者说我‘竖子可教’,就约我五日后天亮时,在那座桥上见面。”   “可等我那日早上赶过去的时候,老者已经在那里等候了,就怪我不懂得见老人家的礼数,约了次五日再来。”   “一直到第三次,我干脆半夜就爬起来,早早赶到桥上,这次,终于赶在老者之前,见到了老者。”   “老者从怀里掏出两本书来,对我说:‘读了此书,可做帝王师。十年后天下将大变,你将辅佐一代明君,夺取天下。而后再十年,可来宁北山寻我,随我一起游。’说着便不见了踪影。”   “宁北山?”陈平脱口而出,手中的酒斛差点掉到榻上。   张良有些意外,看着陈平说道:“对,老者就是这样跟我说的。”   陈平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良久,示意张良继续讲下去。   张良道:“等到天亮,我把书打开一看,一本是《太公兵法》,一本是《素书》,我才明白,自己遇到了仙人。”   “之后的事情,你大概都知道了。后来,我在留县遇到了当时的沛公,也就是现在的陛下,而结果也像那个老者说的那样,辅佐陛下,直到夺取了江山。”   “等到了陛下登基称帝那天,我忽然记起老者当时的那句话来。”   说到这儿,张良停了下来,举起酒斛。   陈平也随着举起,接口道:“十年后,去宁北山同赤松子游?”   张良示意饮酒。   两人同饮后,放下酒斛,张良道:   “正是,我认为,那老者的‘同赤松子游’是借上古神仙赤松子在点拨我。”   “噢,何以见得?”陈平又加深了兴趣问道。   张良说道:“你我都知道,赤松子是上古的仙人,学五千文,号左圣南极南岳真人,为神农时雨师,教神农氏袪病延年。”   “赤松子能跳入火中去焚烧自己而无任何损害,还能随着风雨忽上忽下戏耍。炎帝的小女儿追随他学习道法,也成了神仙中人,与他一起隐遁出世。”   “所以,后人一说起赤松子,就是要隐遁出世,自我修行之意。那老者无非是借此告诉我,要在功成名就时,急流勇退,这样才能自保,所以,我才借此对陛下这样讲。”   说罢,张良长舒了一口气。   陈平见张良说完了,默然看着他很久,一语不发。   张良示意吃菜,陈平也没有动筷子。   现在的陈平,心里翻江倒海,他到此时,终于明白了当年在古北山上,师尊对他讲的那句“天机不可泄露,未来你会与其中一人为伍”的含义。原来,师尊接引的人之一,就是眼前的张良,他竟然是自己的师兄弟。   想到这里,陈平对张良的亲切感又增加了几分,他举起酒斛,对着张良道:“师弟,请举斛,满饮此斛。”   “师弟?”张良满头雾水。   “是的,师弟。先满饮再说。”陈平坚持道。   张良举起酒斛,看着陈平先仰脖喝干,料定陈平的话不是开玩笑,于是,赶紧将酒倒进自己的口里,随后,紧盯着陈平的眸子,问道:   “陈兄,你我何曾同师?”   陈平放下酒斛,拾起筷箸,不慌不忙地夹起眼前的菜,缓缓送进嘴里,仔细地咀嚼着,品味着,脸上现出高深莫测的神情。   这回,轮到张良沉不住气了。   “陈兄,你的话里有话,何妨坦白出来。”   陈平这才道:“子房兄有所不知,你说的那个赠你书的老者,可能就是我的师尊。”   “什么?此话当真?”张良着实吃了一惊。   “千真万确。”   “何以见得?”张良追问。   陈平道:“在我十六岁那年,我曾在宁北山受教一年,所拜的师尊,即是赤松子。”   “宁北山,赤松子?这么说,宁北山真有个赤松子?”张良脱口道。   陈平道:“是的,确实有个赤松子。不过,此赤松子也许是也许不是上古的那个神仙。”   张良不禁笑道:“这话说得好矛盾,什么叫也许是,也许不是呢?”   陈平道:“当年,我在宁北山求学悟道的时候,师尊赤松子告诉我,他门下弟子的另一人,未来会与我为伍,共同辅佐明主,取得天下。现在看来,说的不就是你我么?”   “所以,如果我的师尊是上古所说的仙人也极有可能,但师尊却没有教我在火中和水中之术,反倒是让我在《道德经》上多用功夫。”   “从这点上,我又觉得他不是上古的神仙,可能是托了上古的仙名,来世间指点你我,再促成你我,共同辅佐陛下,仅此而已。”   陈平没有坦白灵魂接引者与穿越的事情,他知道,这是天机,而且,即使说了,张良也不会相信,反倒会增添更多不可信。   张良听后,不禁目瞪口呆,说道:“原来宁北山还真有赤松子,而且还是师尊?”   陈平点头道:“我在那里从师一年,所学获益匪浅。”   张良问道:“那后来呢?”   陈平摇了摇头道:“后来,我几次返回宁北山,却再也没有见到师尊,想必,现在也不在那里了吧。”   张良听罢,默然良久。 第422章 礼仪的重要性   张良深吸了一口气道:“看来,你我还真是师兄弟呢。”   陈平道:“这也是为何我们初次见面就很投缘,之后又不约而同辅佐陛下,彼此配合又很默契的原因吧。”   张良道:“确实,我们在一起,简直就是珠联璧合,看来师尊的安排,也是很有深意。”   陈平见说到此,就问道:“那师弟,你既然急流勇退了,为兄是不是也应该......”   张良一摆手道:“师兄,此言差矣,你我毕竟不同,你无需如此。”   陈平道:“为什么?”   张良道:“师兄比我高明之处,就在于早早地自污了,你的那个‘盗嫂贿金’自我设计的痕迹,太过明显,但对陛下很有作用。”   陈平笑着看着张良问:“师弟是怎么看出来,这是自污呢?”   张良摆着手道:“这些对于咱俩这样层次的人,就不必细说了吧,我倒是觉得师兄做得极妙。”   “通过魏无知,再通过你自己的所作所为,让陛下觉得师兄你就是个贪财好色之徒,心中没有什么称帝称王的志向,这样,陛下就不会对你有任何防范,也不会对你下屠刀了。”   陈平笑着点头。   张良说道:“但师兄心中毕竟有自己的理想,那就是‘为天下宰’,师兄是想借助为宰的时机,实现心中的抱负,造福更多的人,这是很难得的。”   “接下来,大汉的政权,会面临诸多风雨。外有各异性诸侯的蠢蠢欲动,内有大臣的各种派系和集团势力的争斗,师兄身在其中,只能想办法独善其身。”   陈平说道:“师弟所言极是,这一点,你我的观点相同,我也是担心这其中的纷纷扰扰,所以特来向师弟请教万全之策的。”   张良笑道:“虽然在战略上,我有自己的看法,但在谋略和计策上,我绝对甘拜师兄下风。”   陈平忙道:“师弟何必自谦。”   张良坚持说道:“虽然陛下在众臣面前,说了那‘三杰’的论断,在某种程度上,陛下是尊重我曾经的贵族身份,以此来彰显陛下驭人的高明。”   “而在实际作用上,师兄的几次奇计,实在是保全陛下性命,甚至败中取胜的精妙绝笔,非常人可学。”   陈平忙拦住道:“师弟,我们彼此就不要客套吹捧了,还是给我出出主意吧。”   张良看着陈平道:“如果让我给师兄出主意,我也只有一个建议。”   “嗯,你说,师弟。”   张良道:“保持底线,绝不参与内部争斗。”   陈平颔首道:“保持底线,不参与内部争斗。说得好,师弟。”   张良道:“另外,我还有一个希望。”   陈平道:“师弟请说。”   张良看着陈平,真诚地说道:“我希望不仅是你我,包括我们的子女,也要像你我一样,互相帮助,相互携手。”   陈平心中一热,举起酒斛道:“以此酒为愿,你我两家世代通好,永远站在一起。”   张良举起酒斛:“世代通好,永远站在一起。”   ……   就在陈平夜访张良后没几天,高祖又在宫中,邀请大臣们,举行酒宴一起欢聚。   也难怪,高祖自打在乡里的时候,就好杯中物,现在打下江山了,闲来无事,就喜欢与这些手下们,欢聚一堂,喝喝酒助兴。   这一日的宴会,气氛依旧热烈。   文臣武将们,举杯庆贺,纷纷上来给高祖敬酒。   不知不觉,连同高祖在内,很多人都喝得酩酊大醉。   更有樊哙、灌婴、周勃一般武将,借着机会比拼酒力,喝了个你死我活。   一时间,宴席之上,杯觥交错,吵闹喧哗,就像在集市上,热闹异常。   不多时,樊哙明显喝多了,就在庭前醉后起舞。   周勃一见,也上来凑趣,跟着在席间手舞足蹈起来。   看得高祖开怀大笑。   众人一看,陛下高兴了,于是,下场舞动的人多了起来。   樊哙舞得高兴,见身边侍卫在一旁击掌,就将侍卫的佩剑拔出来,在庭间舞起剑来。   可惜,樊哙早已喝大了,原本好好的剑舞,让他舞的东倒西歪。   众将们在一旁大呼小叫,刺激得樊哙兴起,一剑砍向庭柱,连砍了三剑,直砍得庭间的廊柱摇晃,直到侍卫过来,将他拦住,并夺下佩剑,把他送回座位为止。   次日,高祖酒醒以后,想起昨日酒宴上的混乱,再看看剑砍过的廊柱,觉得这样的部将们,太没规矩了,得想个法子,定一些礼仪规范才行。   可高祖在登基之初,已经下令革除了秦朝苛杂纷繁的礼仪,一切都简单从事。没想到,删繁就简,反倒呈现出这么多弊端,如何才能建立必要的规矩呢?   正在这时,人报叔孙通求见。   高祖猛然想起此人,忙令进见。   叔孙通进来后,先深深施过大礼,侍立在一旁,等着高祖发话。   高祖问道:“叔孙博士,可有话要讲?”   叔孙通上前道:“陛下,我听说昨日酒席宴上,众将有失体统,想必陛下为此忧心,特来所请。”   高祖问道:“博士有何所请?”   叔孙通道:   “皇帝之所以尊贵,很多时候,是由于必须的礼仪,朝廷所以能运转,是需要很多仪式。这些,都是陛下所需的。”   “陛下可以马上打天下,但不能骑在马上治理天下。儒生们虽然不能帮着陛下攻城占池,但他们却可以帮着陛下来守天下。”   高祖点头道:“这个话,博士以前也和朕讲过,具体博士有什么好办法?”   叔孙通道:“孔子当年崇尚周礼,在当地教授了很多学生,一些优秀的礼仪,在鲁地一直流传下来。”   “请陛下准许我去找一些鲁地的儒生,让他们来和我的弟子们一道给您制定一套朝廷上使用的礼仪。”   高祖问道:“会不会太复杂呢?毕竟刚刚废除了秦朝繁杂的礼仪。”   叔孙通说道:“五帝用的音乐各不相同,三王用的礼仪也不一致。礼,是根据着不同时代的人情世态所制定的一套规矩准绳。”   “孔子所说的‘夏朝、商朝、周朝的礼仪各有什么增损,我是知道的’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指的各朝的礼仪不一样。我可以参照古代的礼法,吸收秦朝的一部分东西,来给陛下制定一套符合今天使用的制度。”   高祖见说,指示道:“好,博士可以试着办,要注意简便易学,要考虑大家容易做到。”   叔孙通道:“谨遵陛下旨意。” 第423章 叔孙通的作用   叔孙通当即受命而出,启行到鲁地(现今的曲阜等地)。   这叔孙通到底是何许人。   叔孙通可是历史上的名人,是历经四个皇帝,几个诸侯王的通透之人。   叔孙通是薛县人(今山东省枣庄市滕州市官桥镇)。在秦朝的时候因为精通儒术被召进了朝廷,作了个待诏博士。   从这点上,说秦始皇坑儒的人,可以仔细斟酌一下,另外,公子扶苏的老师,也是秦朝的大儒淳于越。   秦二世的时候,叔孙通被封为博士。   他的博士是这样来的。   陈胜在大泽乡造反后,当朝廷很快得到了这个消息,秦二世召集身边的博士和儒生们问道:   “楚地派去守边的士卒半路上造反,现已经攻下蕲县,攻入了陈郡,你们说该怎么办?”   三十多个博士儒生们都一致说道:   “做臣子的绝不能兴师动众,谁兴兵聚众那就是造反,对于造反的人绝不能宽恕,请陛下火速发兵前往剿灭。”   秦二世一听大怒,脸色通红,准备发作。因为,赵高跟他说的是,山东的那些不过是小盗贼而已。   一见二世要发作,叔孙通连忙出列,奏道:   “陛下,他们刚才说的那些都是谬论。”   二世一听,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问道:“那爱卿怎么说?”   叔孙通说道:“如今天下归为一统,各郡县的城池都已铲平,民间所有的兵器都已销掉,这就早已向天下人宣布用不着这些东西了。”   “当今,上有英明的皇帝,下有完备的法令,派出去的官吏都效忠于职守,四面八方都像辐条向着轴心一样地向着朝廷,在这种情况下,哪里还有什么人敢‘造反’呢?”   “刚才说的那些人,不过是一群偷鸡摸狗的盗贼,哪里还值得一提呢。各地的郡守郡尉们很快就可以把他们逮捕问罪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秦二世一听转怒为喜,说:“好,这还差不多。”   然后,又挨个问那些儒生,儒生们有的人说是“造反”,有的人说是“盗贼”。   于是秦二世让御史把那些认为是造反的人都抓起来,投进了监狱。因为,这些话根本是他们不该讲的,也不是二世喜欢听的。   而那些说是盗贼的人一律无事,都被放回。与此同时赐给了叔孙通二十匹丝绸,一套新衣服,并把他提升为博士。   叔孙通出了宫门,回到下处后,那些儒生们都斥责他说:   “你怎么那么能拍马屁呢?”   叔孙通说:“你们知道什么,我差一点儿就掉进虎口里出不来了。”说罢,卷起行李就逃走了。   叔孙通逃回老家薛县,薛县已投降了楚地的起义军。   几天后,项梁带军来到薛县,叔孙通就投奔了项梁。   项梁在定陶失败身死后,叔孙通又投奔了楚怀王。   等到楚怀王被封为“义帝”迁往长沙后,叔孙通就又留下来侍奉项羽。   到了汉二年,高祖率领着各路诸侯攻入彭城后,叔孙通摇身一变就又投靠了高祖。   待至高祖被项羽打败西逃时,叔孙通也跟着刘邦一道西去了,此后,一直在汉军阵营里,没再换东家。   刚开始见高祖的时候,叔孙通本来是穿着一套儒生的服装,高祖向来讨厌儒生的服饰,还做过当着众人往儒生帽子里撒尿的事。   于是,叔孙通立刻就变了另一种样子,改穿短衣服,一副楚人的打扮,为的是让高祖看着心里高兴。   叔孙通投靠高祖后,跟着他一道前来的弟子有一百多人,但是叔孙通一个也不向高祖推荐,而是专门给高祖推荐了一些旧日相熟的土匪豪强们。   叔孙通的弟子们都在背后骂他说:   “跟了他这么多年,今天跟着他又投靠了汉王,可是他不推荐咱们,而专门去推荐那些土匪强盗,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叔孙通听说后,就对弟子们说:   “汉王现在正冒着枪林箭雨打天下,你们能去打仗吗?所以,我现在只有先给他推荐那些能够冲锋陷阵、斩将拔旗的勇士。你们要等一等,我是不会忘了你们的。”   不久,高祖和秦朝一样,也让叔孙通做博士,赐号为稷嗣君。   这次,领到了高祖的旨意,叔孙通来到鲁地,招集了三十多个儒生,嘱咐他们随行入都,共定朝仪。   各儒生们大都愿意一同进都,不料其中有两个拒绝参加,他们骂叔孙通道:   “你早先为秦朝做事,后来又为楚做事,现在又为汉做事,您所侍奉过的主子差不多有十个了,想必都是曲意奉承,靠着拍马屁,才得到这样的尊宠富贵。”   “现在,天下刚刚安定,战死的人还没都安葬,伤的还没有恢复,你就又闹着制订什么礼乐。”   “礼乐制度的建立那是行善积德百年以后,才能考虑的事情。我们没法去干你今天要干的那些事儿。您的行为无非是借此献谀,这种不合古人的事,我们不去,您自己去吧,别玷污了我们!”   叔孙通被二人嘲骂,也不生气,笑道:   “你们两个,真是榆木脑袋,不识时务,根本不懂时代的变化。”   于是,叔孙通就带着他所找的三十多个人回了栎阳,,把他们和原有的书生以及自己的弟子合在一起,共一百多人,由叔孙通主持,先将朝廷礼仪的规范流程,共同商议确定,逐条逐项的列明。   随后,组织实地练习,就在郊外的空旷处,选了一块平坦宽敞的场所,按照角色分工,进行演练。   演练达到统一标准后,因为这些朝廷礼仪,是为朝廷上使用,需要各部门的臣僚们到场,亲自学习。   于是,叔孙通又奏明高祖,请求调拨一些基层官吏,到演练场学习演练。   高祖准奏,随即派文吏上百人,随叔孙通前去,参与演练。   众官吏到了郊外,只见早已有人在现场铺设,竖着许多竹竿,拉起绳子,立上草人,布置已定。   然后,叔孙通指挥官吏和儒生弟子们,依着事先商定的礼仪规范和流程,逐条演习,前后一个多月,方才觉得熟练。   之后,叔孙通进宫对高祖奏道:“陛下,您可以去看看了。”   高祖到那里看了一遍现场的演习,这才放心地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以做到。”   于是,高祖下令群臣们排练、演习,准备十月岁首朝会正式使用。 第424章 长乐宫议政   很快,时间就到了汉高祖七年(公元前200年)十月。   这一年,高祖已经五十七岁。   十月,又是新的一年的开始,也正值萧何督建的长乐宫建成,萧何奏请高祖御驾前往视察。   于是,高祖从栎阳到了咸阳,萧何等众臣接驾,导入游观。   长乐宫中最大的一座,叫做未央宫,周围覆盖有二三十里。东西向排开,阙门数座。殿宇规模,也都高大宽敞,尤其以前殿最为豪华壮丽。武库、太仓,分建殿旁,气象巍峨。   高祖巡视一番后,心下很满意。   见萧何意气风发的样子,就转过一个念头,于是,嫌宫室过于壮丽豪华,责备萧何道:   “朕之起义,原为救民。现今天下初定,民穷财尽,怎将这座宫殿造得如此奢华?”   萧何见高祖责怪,心下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奏道:   “启奏陛下,正因为天下刚刚安定,才好借机会,多征发些役卒和物资来营建宫室。”   “况且天子虽然以四海为家,但只有宫室壮丽才能显出威严来,也免得子孙后代再耗费金钱来重建。”   刘邦见萧何回答既有道理,又贴近自己的心意,便转怒为喜道:   “如此说来,朕未免错怪你了。”   萧何听出高祖明显在安慰自己,想起曾经的送子从军往事和鲍生的建议,就借机说道:   “微臣跟随陛下日久,此事虽蒙陛下宽宥,但来日方长,事务颇多,难免会有些失误,尚望陛下,一旦有这样的事时,随时警醒教诲微臣才是。”   汉帝见萧何如此说,心知肚明,微笑着说道:   “你做事一向颇有远见,朕记得当年攻破此城时,诸将乘乱入宫,未免有所携取,唯独你只取书籍表册而去,有了这些典籍,眼下办起事来才有条不紊,方便了很多。”   萧何也笑道:“臣也无所长,一生为吏,对于前朝典籍,视为至宝,平日得以借鉴。今为陛下一语道破。陛下天资聪慧,事事留意,真非臣下可及万一也。”   高祖笑道:“这一阵子,丞相也辛苦了,主建宫室,还要制定颁布很多条律。”   萧何见说,连忙奏道:“秉陛下旨意,微臣已将诸多律条拟好,随后将一一奉上御览。”   高祖道:“都有哪些呢?”   萧何道:“按照陛下的旨意,汉将接承秦朝的中央集权制和郡县制,同时部分沿用先秦的分封制,将两者结合,实行郡国并行制,同时废除秦朝的苛刻法律。”   “在律法上,废除连坐法及夷三族,倡导‘德主刑辅’,即以教化为主,刑罚为辅,达到宽柔相济,严松相当的效果。”   “另外,根据陛下的旨意,臣等参照秦朝法律‘取其宜于时者,作律九章’,已拟就“汉律九章”(注1)。   高祖听了大喜道:“丞相所为,可谓为大汉立下了根本规矩,甚善甚善。”   随即,高祖又在萧何的陪同下,参观了未央宫的四周。   高祖指着眼前的一片空地,对萧何说道:   “此处可以添筑城垣,将六国的诸侯子弟和后代,都迁到京城,这里作为京邑,就叫长安吧。”   于是,咸阳便更名为长安。   至此,西汉建都长安,历时两百余年,萧何成为该城的最早规划和设计者。   长乐宫即成,各地的诸侯和朝廷里的大臣们都来参加十月的朝会。   高祖就命叔孙通,按照既定的仪式,培训所有官员,准备朝会时实行。   朝会的这一天,终于到了。   这天,天气晴朗,风和日丽。   万众瞩目的新年朝会,正式开始。   首先,数十名谒者在前方导引,领着诸侯大臣们按次序进入殿门。   大殿的院子里,早已排列着宫廷的仪仗骑兵、步兵,个个身着新式军装,盔明甲亮,戈戟鲜明,各种旗帜迎风飘扬,一派严肃整齐的气氛。   待诸侯大臣们都列队站好,只听台阶上傧相喊道:“趋。”   于是,殿下的郎中们,依次站到了台阶的两旁,每个台阶上都站着几百人。   在谒者的导引下,功臣、列侯、将军,以及其他军官们,依次站在西边,面朝东;丞相以下的名种文官们依次站在东边,面朝西。   这些人,一共排成了九行,九行人设立了九个傧相,专门负责上下传呼。   大家都肃立静待。   随着鼓乐响起,皇帝高祖的车辇从后宫慢慢驶了出来。   皇帝贴身的侍卫拿着旗子,传话叫大家注意。   高祖从车辇下来,登上御座。   谒者高喊:“贺。”   傧相领着诸侯王以下,直到六百石的官吏们,依次向皇帝朝贺。   从诸侯王以下,所有的人都诚惶诚恐,肃然起敬。   群臣行礼过后,又按着严格的礼法摆出酒宴。   那些有资格陪同高祖坐在大殿上的人们,也都叩伏在席上,随后,一个个按着爵位的高低,依次起身给刘邦祝酒。   等到酒过九巡,谒者传出命令道:“停止。”   于是,酒宴截止。   整个仪式过程中,大殿前肃立的御史,依次前后监督。   哪一个稍有不合礼法,负责纠察的御史立即把他们拉出去。   整个朝会从始至终,井然有序,礼节肃然,没有一个敢喧哗失礼。   朝会才罢,高祖心满意足地说道:“太爽了,今天,我才真正体会到了作皇帝的尊贵。”   于是,高祖立即提升叔孙通作了太常,赐给他黄金五百斤。   叔孙通又趁此机会对高祖奏道:   “我的那些弟子们已经跟我好多年了,是他们和我一块儿制定的这套礼仪,请陛下也能给他们一些官做。”   高祖一听,立即准奏,任命那些人都当了郎官。   叔孙通出宫后,把高祖赏给的那五百斤黄金都分给了那些儒生。   儒生们这才知道,叔孙通是个守信用仗义的人,一改之前的论调,称赞道:“叔孙通可真是个圣人,能把握住形势的需要,又能用自己的智慧,实现儒生的理想。”   叔孙通借机,制定了一套适合当时形势需要的政治礼仪制度,撰写了《汉仪十二篇》、《汉礼度》、《律令傍章十八篇》等仪法法令方面的法规,为汉朝的建立和巩固起了重要作用,也为后人留下了一笔宝贵的文化遗产。   没过两年,高祖又调任叔孙通为太子太傅。从此,儒家思想,成为汉的主流政治思想,而法家的思想,则保留在萧何的《汉九律》中。   注1:汉律九章,萧何根据刘邦的要求,依照秦法,在前魏国李悝制订的《法经》六篇(盗法、贼法、网法、捕法、杂法、具法)基础上,补充了户律(户口管理、婚姻制度和赋税征收)、兴律(主要规定征发徭役、城防守备)和厩律(主要规定牛马畜牧和驿传方面),一般所说的汉律就是指《九章律》。 第425章 韩王信与匈奴   高祖刚刚接受完新年朝贺,就接到韩王信将都城马邑献给匈奴投降了,并带领匈奴前来攻打太原的警讯。   高祖接报,惊怒,忙召集群臣商议对策。   这韩王信,虽然与淮阴侯韩信同名,但却是另外一个人。   韩王韩信是原来韩襄王的庶出孙子,比淮阴侯更加高大魁梧。   当年沛公带军队西进关中,进攻阳城时,命张良以韩国司徒的身份降服了韩国原有地盘,并得到韩信,任命他为韩国将军。韩信带领他的军队随从沛公进入武关。   沛公被立为汉王后,韩信就说服汉王道:   “项羽把自己的部下都封在中原附近地区,只把您封到这偏远的地方,这是一种贬职的表示啊!”   “您部下士兵都是崤山以东的人,他们都踮起脚尖,急切地盼望返回故乡,趁着他们锐气强盛向东进发,就可以争夺天下了。”   由此,汉王对韩信颇有好感,汉王回军平定三秦时,就答应将要封他为韩王,先任命他为韩太尉,带兵去攻取韩国旧地。   项羽杀掉韩王成后,听说汉王派韩信攻取韩地,就命令自己游历吴地时的吴县县令郑昌做韩王以抗拒汉军。   汉二年,韩信平定了韩国的十几座城池,在阳城猛攻韩王郑昌。   郑昌投降,汉王就立韩信为韩王。   此后,韩王信经常带领韩地军队跟随汉王出兵。   汉三年,汉王撤出荥阳,命韩王韩信和周苛等人守卫荥阳。   等到楚军攻破荥阳,烹周苛杀枞公时,韩信投降了楚军,不久得以逃出,又投归汉王,汉王再次立他为韩王。   此后,韩王信一直跟从汉王,直到击败项羽,平定了天下。   汉高祖五年春天,高祖就和韩信剖符为信,正式封他为韩王,封地在颍川。   汉高祖六年春,高祖认为韩信雄壮勇武,封地颍川北靠近巩县、洛阳,南逼近宛县、叶县,东边则是重镇淮阳,这些都是天下的战略要地,就下诏命韩王韩信迁移到太原以北地区,以防备抵抗匈奴,建都晋阳。   韩信上书说:“我的封国紧靠边界,匈奴多次入侵,晋阳距离边境较远,请允许我向北建都马邑。”   高祖同意了,韩信就把都城迁到马邑。   到了这年秋天,匈奴冒顿单于重重包围了马邑的韩王信,韩信多次派使者到匈奴处求和。   汉高祖得到消息后,派人带兵前往援救。   由于接到情报,说韩王信多次私派使者与匈奴勾勾搭搭,有背叛汉朝之嫌,于是,高祖就派人去责备韩王信。   韩王信害怕被杀,就和匈奴约定好共同攻打汉朝,起兵造反,把国都马邑献出来投降匈奴,并率军攻打太原。   说完韩王信,再说此时的匈奴。   匈奴,最初是在约公元前三世纪时,兴起的一个游牧部族,发起于今内蒙古阴山山麓,主要分布于阿尔泰山以东的鄂尔多斯高原。   《史记》一书不仅称华夏人为炎黄子孙,也将秦人、楚人、吴人、越人、蜀人和西南夷、匈奴、古朝鲜说成是炎黄子孙。   太史公认为: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曰淳维。唐虞以上有山戎、猃狁、荤粥,居于北蛮,随畜牧而转移。   在匈奴建国以前,东北亚草原,被许多大小不同的氏族部落割据着。   那时的部落和部族联盟,时大时小,时聚时分。各分散居住在有草有水的河畔或溪谷,部落的人,从小就学会骑马射箭,往往一声令下,可以聚集百余骑,但没有人能把部族统一起来。   当时分布在草原东南西喇木伦河和老哈河流域的,是东胡部落联盟;分布在贝加尔湖以西和以南色楞格河流域的,是丁零部落联盟;分布在阴山南北包括河套以南所谓“河南”(鄂尔多斯草原)一带的,是匈奴部落联盟。此外还有部落集团分散在草原各地。   后来的匈奴国,就是以“河南”地附近的匈奴部落联盟为基础,征服了上述诸部落联盟、部落以及其他一些小国而建立起来的。   自西周起,戎族开始威胁中原王朝,周幽王时犬戎部落攻陷镐京,迫使平王东迁。战国时林胡、楼烦多次侵扰赵国,赵武灵王胡服骑射驱逐林胡、楼烦,在北边新开辟的地区设置了云中等县,筑赵长城。林胡、楼烦北迁融入新崛起的匈奴。   此时,匈奴统治结构分为中央王庭、东部的左贤王、和西部的右贤王,控制着从里海到长城的广大地域,包括今蒙古国、俄罗斯的西伯利亚、中亚北部、我国东北等地区。   战国末年,赵国名将李牧出动战车一千三百乘、骑兵一万三千人、步兵五万、弓箭手十万,与匈奴会战,大破匈奴十余万骑,从此匈奴十余年不敢南犯。   就在秦灭六国之际,匈奴部落也逐渐开始了统一的步伐,而将匈奴归为统一,演变成为一个国家的是头曼单于。   头曼是匈奴国家的创立者。据《汉书·匈奴传》记载,当时,东部的东胡部落比较强,而西部的月氏部落比较盛,此时的匈奴单于称为头曼。   头曼单于姓挛鞮(luándī)氏,匈奴人称之为“撑犁孤涂单于”,意思是“天宇之下的伟大首领”。   头曼单于统一了草原部落后,南下占据阴山地区及河套的一些地方,发展成为一支强大的政治、军事势力,虽然势力还被局限在阴山至河套以北一带,但逐渐开始有了国家的雏形,对于中原王朝的威胁,与日俱增。 第426章 头曼单于与冒…   秦始皇统一后,命蒙恬率领三十万长城军北击匈奴,将头曼击败,收复河套地区,屯兵上郡(今陕西省榆林市东南),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   蒙恬从榆中(今属甘肃)沿黄河至阴山构筑城塞,连接秦、赵、燕五千余里旧长城,据阳山(阴山之北)逶迤而北,并修筑北起九原、南至云阳的秦直道,构成了北方漫长的防御线。   蒙恬守北境边防十余年,匈奴慑其威猛,不敢再犯,被彻底驱逐出黄河河套地区,头曼只能离开阴山迁到漠北。   这样,匈奴就失去了其最主要、最根本的栖息地,也是与华夏进行贸易交换的主要地区,生存空间被大大压缩,昔日水草丰美,源源不断获得中原物资,和享受中原农耕文化科技的地区,成了匈奴的禁地。   随后,匈奴王庭内,发生了一场父质子,而子杀父的王廷内斗。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就是冒顿。   冒顿,又称挛鞮冒顿(luāndīmòdú),父亲是匈奴第一代大单于头曼,母亲是大单于当时最宠爱的阏氏(匈奴称妻、妾为阏氏),冒顿是头曼的嫡长子。   冒顿从一出生,就被立为大单于的继承人,就像他后来说的那样,作为太子,无论走到哪里,都有无数的荣耀围绕在他身边。   冒顿少年时就很有野心,曾对身边的人说道:   “我,冒顿,是这片土地未来的主宰。这里的山是我的,这里的水是我的,这里的牛羊是我的,这里的人民也都是我的,而我,将是你们未来的大单于。”   也确实,大单于头曼的钦定接班人,未来草原上冉冉升起的少东家,冒顿,从一开始就将这权力,视为自己天经地义的财产。   但,随着头曼与新部落结盟,新娶来的年轻貌美的阏氏到来,这一切都改变了。   毕竟冒顿的母亲年纪已大,年老色衰,新来的美人又极尽妩媚娇艳之能事,头曼单于,也和所有中老年男人一样,对这样的少女是没有多少抵抗力的。   随着头曼有了新欢,面对部落里最动人的美人,大单于开始专宠于这个美人,随后不久,就让这个美人做了自己的阏氏(相当于皇后)。   于是,单于的后宫就有了只闻新人笑,哪管旧人哭的景象。   已经长大了的冒顿,对头曼大单于对他母亲的冷落,慢慢地心生不满,也开始对夺走他母亲地位的那个美人阏氏,充满了仇恨。   甚至所有人也都在暗自揣测,什么时候美人阏氏会给头曼大单于诞下小单于,冒顿法定继承者的身份,什么时候会被美人阏氏的孩子取代。   但此时的冒顿,又能做什么呢?除了深深的厌恶着美人阏氏,冒顿就是无数次的向草原上的昆仑神祈祷。   他用最恶毒的语言,盼望有一天头曼大单于会像厌倦他的母亲那样的厌倦美人阏氏,并将她赏给其他部落的首领们,让她再也不能用她美丽的外表迷惑头曼大单于。   可惜,昆仑神并没有满足冒顿的祈祷,美人阏氏依然享受着头曼大单于的无上宠爱,并且很快,就怀上了头曼大单于的孩子。   而更不幸的是,冒顿的母亲,在得知美人阏氏有孕后没多久,就抑郁成疾,撒手西去了。   已经失去了父亲欣赏的冒顿,现在,又失去了母族部落的庇护和支持……   头曼单于次子出生那天,冒顿躲在帐篷的角落里,看着头曼大单于兴高采烈的样子,心里像死灰一样冰冷。   他知道,这个弟弟有一天,终将会成为他最大的敌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随着弟弟的渐渐长大,冒顿的地位岌岌可危。   头曼大单于年纪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宠溺美人阏氏,而且更加信任美人阏氏背后的强大母族部落,对母族部落的勇士,格外优待,对美人阏氏的话几乎言听计从,对他的小儿子也越来越欣赏。   同样的,头曼对于冒顿则越来越冷漠。在匈奴,一个没有父王的垂爱,又失去母族拥护的未来继承人的下场,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所有人都坚定不疑的认为,包括冒顿自己也觉得,父亲头曼大单于替换太子的事情,迟早会发生。   而就在这时,一件事情的发生,在冒顿的艰难处境之雪上,又加了一层霜。   这霜,不是因为那年祁连山的冬天来得太早的缘故,也不是没等到十一月就下起的覆盖了全草原的,那场齐膝高的大雪。   由于缺乏过冬的储备衣食和物资,月氏(yuèzhī)(注1)部落向匈奴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一方是为了夺取生存的物资,夺不到,冬天就得被冻死饿死,所以,都在拼命;一方是为了守住这些物资,但不想为了几匹牛羊去送死。   双方的战斗,一开始就不是处于一个水平线上。   面对月氏的强大攻势,匈奴各部落是屡战屡败,即使头曼大单于调集精锐,也没能打胜。   战败了的头曼,将怒火发泄到匈奴的每一个角落,没有人敢在盛怒之下去招惹头曼大单于,除了美人阏氏。   见匈奴不敌月氏,这个美人倒是很有头脑,趁机向头曼大单于进言说:   “寒冷的冬天就要来临了,现在不是打仗的时候,我们必须养精蓄锐,等到来年春天,春暖花开,马儿吃得膘肥体壮的时候,再重夺我们的土地和牛羊。”   “而在这之前,我们应该和月氏和谈,月氏无非想要些粮食和马匹,我们大匈奴不缺这些,何必兵戎相见。”   头曼觉得有道理,看着自己怀里的阏氏道:“如果对方不同意怎么办?”   阏氏用手抚着头曼的胸膛,说道:“我倒是有个办法,让他们无法拒绝。”   头曼眼睛放出光来,问道:“什么好办法?”   阏氏道:“为了显示我们和谈的诚意,我们可以将太子,也就是未来的单于送给他们做质子,请他们退兵。”   说完,阏氏知趣地停下话来,她知道,毕竟涉及到头曼单于的父子情份,搞不好头曼会认为她在进谗言,所以,这句话需要老单于好好消化消化。   过了一会儿,头曼单于似乎接受了阏氏的建议,说道:   “即使这样,也需要派一个能言善辩的使者,一同前去,毕竟现在月氏部落占上风,让他们收手,非得如此才能谈判成功。”   注1:月氏,旧读rùzhī或ròuzhī,是匈奴崛起以前居于河西走廊、祁连山古代游牧民族,一直与匈奴对抗。 第427章 冒顿单于的鸣…   在头曼单于派去的使者,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在一顿口吐莲花之后,在以未来单于冒顿为质子的诚意下,在大批的牛羊和皮草的诱惑下,月氏部落最终同意了结束战争,双方握手言和。   当冒顿像那些被送出的牛羊一样,被捆绑着送到月氏部落面前时,月氏勇士们的嘲笑声,无情地践踏着冒顿的尊严,也刺激着冒顿的灵魂,更深深地戳着冒顿好胜而又不屈的心。   冒顿的心中,此时只有仇恨,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如海水般不断涌来的、浓浓的仇恨。   他恨自己的父亲头曼大单于,他恨那美人阏氏,他恨眼前的月氏部落,他恨与他争位的弟弟,他恨一切与他作对的人……   但,冒顿现在也只能够恨,他能做的实在不多,甚至有些事即使想做也不敢做。   在月氏,作为质子的冒顿,每天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按照就像奴隶一般对待人质的惯例,哪怕是月氏最低贱的人,都可以肆意的凌辱冒顿。   可此时的冒顿,大抵能做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忍耐,另一件还是忍耐。   虽然有好多次,冒顿恨不得一拳,打断那个欺辱他的月氏贵族的脊梁;或者用他随身携带的匕首,插进那个呵斥他的月氏领主的脖子。   但冒顿知道,那将会带来什么后果,他只能默默忍受,将这一切仇恨深深的刻在心底,等待着将来有一天,终有一天,他终究会,也一定会,用他的马刀和铁蹄,血洗月氏部族。   虽然没有人给冒顿,讲过中原王朝曾经有一个越王勾践,也不知道卧薪尝胆是怎么回事,但冒顿忍受屈辱的能力,却像他的决心那样强大。他在等待回归部落的那一天。   但那个美人阏氏,却不想给他太多时间。   之所以让头曼单于把冒顿出质给月氏,美人阏氏早就计画好了下一步,那就是借这个机会除掉冒顿。   这一点,冒顿是有所察觉的,所以,身在月氏为人质的他,每时每刻都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唯恐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就要了自己的命。   果然,美人阏氏并没有让冒顿等太久,但令冒顿没想到的,想要他性命的人,并不只是美人阏氏和她的儿子,还有冒顿的亲生父亲,头曼大单于。   在冒顿进入月氏部落做质子没多久,大约也就一个多月的光景,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天气,头曼大单于迫不及待的撕毁了和谈条约,突袭月氏部落,企图借助月氏一族之手,将他的继承人冒顿,置于死地。   这一刻,冒顿的血终于冷了,冷的似贝加尔湖的冰雪,冷的像勇士们高举在寒风中的马刀。   冒顿的心中,再也不用顾念什么父子之情了,他看透了一切,那就是:权力,比生命更重要。   我在心中暗暗发誓:倘若今日不死,他日我必复仇,复全部的仇。   但,眼下,冒顿得先活下来,想办法冲出去,否则,他就没有机会复什么仇。   冒顿趁月氏部落上下,忙于应对头曼大单于的骑兵,偷偷的潜入马厩之中,杀死了看马的士卒,抢了一匹早已看中的骏马良驹,用夺来的马刀,一路冲杀,砍翻了十几个追逐他的月氏勇士,策马狂奔,终于杀出重围,回到了匈奴部落。   冒顿的归来,让美人阏氏和她的儿子,顿时感到无名的恐惧,她们担心冒顿的报复。   美人阏氏不断在头曼大单于面前说,冒顿之所以能逃出来,一定是已经投降了月氏部落,是回来做卧底的,留之恐后患无穷。   可是这一次,头曼单于却没有听信美人阏氏的谗言,因为,那天冒顿从月氏部落里冲杀出来的时候,那种一力斩杀十几骑月氏勇士的勇猛,头曼大单于和几个部落的头领,都看在了眼里。   头曼大单于觉得冒顿勇猛善战,不愧是他匈奴大单于的儿子,心生赞赏,舍不得下令就此将冒顿处死,反倒觉得可以为其所用,给了冒顿一支铁骑,命他做了匈奴的万骑长。   这万骑长,手下足有一万名匈奴勇士。   冒顿期待的机会来了,他知道,只要手里有了铁骑,有了可以控制的勇士,他将来才会有所作为。   在冒顿的计画里,不仅仅是要复仇,他还要夺权。   多年草原上的弱肉强食,部落间的冲突征战,已经让冒顿深刻认识到,要想完成他心中的宏图大业,就必须要有一支能征惯战,纪律严明的铁军。   在这支铁打的军队里,每一个勇士都必须只忠于他冒顿一人,都必须是不怕死的的勇士。   为了淘汰掉那些意志不坚定的、不够服从的人,冒顿绞尽了脑汁。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冒顿的手下,发明了一种箭矢,在箭头的位置,装上类似鸽子哨的装置,这种箭射出去的时候会发出鸣响声,见到这个东西,冒顿灵机一动,将它命名为“鸣镝”。   冒顿把它发给手下的每一位勇士,并告知他们,冒顿的箭射向哪里,勇士们就必须跟随着射向哪里,这是军令,有违抗不从者,立斩!   这是一种忠诚的训练,这是培养只忠于冒顿意志死士的强力之举。   当鸣镝第一次呼啸而出的时候,它的目标,是伴随冒顿逃回匈奴的,那匹救命良驹。   冒顿十分喜爱这匹马,它救自己出月氏部落重围,可谓劳苦功高。冒顿待它如珠如玉,宝贝一般,任何人不得亏待它。   接下来的画面是,紧随着冒顿的鸣镝,无数的鸣镝追随而至,瞬间将他的爱马射杀。   虽然冒顿的心一阵阵疼痛,疼的似乎在淌血,可冒顿已经不能回头了,他下令:   “将所有没有放箭的勇士全部处死。”   那一夜,上百名匈奴骑士人头落地。   当鸣镝第二次呼啸而出的时候,它的目标是冒顿最宠爱的妾。   这位美丽贤惠的妾,像极了冒顿母亲的容貌,一如冒顿母亲的心性。众所周知,冒顿怜她宠她,视若珍宝,地位超然。   但画面是,更多的鸣镝追随而至。   所有射箭的勇士,包括冒顿,致死都忘不了,爱妾那双含泪的明眸,哀怨的眼神。   可冒顿已经无路可退,他再次下令:   “将所有没有放箭的勇士全部处死。”   那一夜,又是上百匈奴骑士,倒在了血泊中。 第428章 冷血的冒顿单于   当鸣镝第三次呼啸而出的时候,它的目标是头曼大单于的宝马良驹。   匈奴人始终视宝马良驹为自己的第二生命,那匹良驹,是头曼大单于仅次于美人阏氏的心头挚爱。   这一次,万箭齐发,所有勇士手中的箭,都毫不犹豫的射向了那匹良驹。   这件事的代价,是冒顿受到了头曼大单于严厉的责罚。   但是,通过这件事,冒顿知道,军心已可用,他想要达到的目的,打造一直忠于他的军队,成了。   当下,冒顿要做的就是等待,耐心的等待,等待着时机的出现。   那年秋天,头曼大单于要去狩猎,按惯例,大家都要随同。   冒顿觉得,盼望已久的时机,终于到了。   冒顿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全体将士面前,在匈奴大大小小的部落长面前,公然夺权。   狩猎场上,头曼大单于骑着他的坐骑冲在最前面,他最欣赏的小儿子紧随其后,而冒顿,则放缓了缰绳,使自己的马,落在了他们身后。   望着头曼大单于的背影,冒顿默然地抽出了他的一支鸣镝箭,轻轻地搭在了弓弦上,他没有犹豫,也没有一丝怜悯,眼神里只有猎物出现时的冷漠。   当冒顿的鸣镝,第四次呼啸而出的时候,它的目标是头曼大单于。   冒顿的军队,早就习惯了以鸣镝声为号。   经过几次血淋淋的教育,所有的冒顿旗下的勇士,都知道了该做什么,也知道了必须做什么。   当鸣镝向着头曼大单于射去的那一瞬间,无数的勇士,丝毫没有犹豫,一起将手中的箭,射向了头曼大单于。   冒顿成功了,头曼大单于立死于马下。   头曼大单于的小儿子,十几支箭插在身上,深受重伤。不过幸运的是,他没有立死。   头曼大单于的死,让几个部落的首领顿时炸开了锅,这分明是弑父、弑君的不道之举,虽然,冒顿是大单于的儿子,也是不能容忍的。   这几个首领,准备主持正义。   冒顿对此早有准备,他不希望与他们进行内部部落战争,何况现在匈奴的周围,西有月氏、东有东胡、南有强秦,三强环伺,匈奴内部经不起内乱。   一不做二不休,冒顿迅速击杀了美人阏氏和她的儿子,并且下令将那几个准备“主持正义”的部落首领,先行执行了“正义”,当场处死了。   这一下,整个匈奴不再有敢于反抗的力量,于是,冒顿自立为匈奴新的大单于。   冒顿刚立,本来意图积累力量,准备全力对付月氏,但此时,他却不得不将目光瞄向了自己的近邻,东胡。   前文在李信征燕的时候,我们讲过东胡的军队,曾是北方一支强大的军事力量,在此之前,一直到冒顿崛起时,东胡都是满洲地区的一大强国。   满洲和蒙古高原之间,虽有大兴安岭山脉阻隔,但却并非不可逾越的天险,所以历史上,两者此消彼长,有时如兄弟关系,有友好往来,有时又兵戎相见。   在这一地带,存在着一条内亚通道,连系着从西亚和欧洲,到满洲一带的文明。位于蒙古草原兴起的政权,比满洲有更多的优势,控制内亚通道,并获得主动权。.   东胡也不例外,此时的东胡首领,听说冒顿杀死头曼后,自立为单于,就趁匈奴政权未稳的时候,进行挑衅,企图控制匈奴部落。   东胡派出使者,点名要原头曼的坐骑千里马。   作为草原民族,君主的坐骑千里马不仅仅是一匹良马,而且相当西方的权杖或是王冠,是最高权力的象征。   冒顿手下的大臣们,认为这是趁火打劫,当然不同意。但冒顿选择了隐忍,他说:   “邻国只是要一匹马,怎么可以吝啬小气。”   于是,冒顿把头曼的坐骑千里马送给东胡。.   东胡首领见一计得逞,又向冒顿派来使者,要原来头曼的,也是现在冒顿的阏氏。   前文已经介绍,冒顿杀了父亲头曼的美人阏氏。   但那只是头曼其中最宠爱的那个,而头曼的阏氏还有好几个,现在都已经成了冒顿的阏氏,说白了,就是冒顿将父亲的姬妾,都纳入自己的后宫,充当了自己阏氏,东胡这次索要的,不仅是父亲头曼的女人,也是冒顿的女人。   关于这一点,可能读者君中有很多不了解,蒙古草原部落的一种婚俗习惯——接续婚制度。   接续婚制度,又称“继婚制”。   在古代茫茫的大草原上,游牧民族的生存条件是极为严酷的。绝非是只有古诗中那种“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诗情画意,更多的是突然降临的雷鸣闪电、狂风暴雨、严寒乍至、冰雪袭卷、野兽出没、畜群惊奔,以至突发的部族战争。似乎一切随时处于一种神秘的不可知之中,难以预测、难以抗拒。   尤其是女人们,在这种环境下的命运,更引起随时准备赴死的男人们的关注。   在历经种种的天灾和战祸后,他们终于明白了:男人们只是表面强悍,而女人们才是繁衍后代壮大家族的根本。   男人们会死,女人们能生。   随之。一种适应游牧生活的古老婚俗便渐渐形成,即“接续婚制”,也就是“继婚制”。   儿子在老子死后,可以继娶生母以外父亲所有的妻子,兄弟在兄长亡后,继娶兄长所有的老婆。   这在茫茫的草原上,并不是什么“有悖人伦”的事情,倒仿佛是男子汉该主动承担的一种责任。   这种制度,在蒙古草原上的人看来,起码有三大好处:一是不使家族艰难积攒的马牛羊等财产分散和外流;二是不使家族因此失去血源的凝聚力;三是不使孤儿寡母从此失去亲情的呵护。   这是,农耕文明与游牧文化上,存在的本质上的巨大差异,绝不能以现代人之心去度古代牧人之意。   按照蒙古草原上的这种接续婚制度,先王的后妃,除了自己生母外,是可以继承的,表示自己继承了黄金家族的法统。   东胡首领要求续娶阏氏,之前又要了头曼的千里马,这是标志着东胡的统治者继承头曼的法统。   冒顿手下的匈奴大臣们一致表示反对,但冒顿却说:   “怎么可以为一个女人就与邻国闹翻呢。”   于是,冒顿命人把阏氏送给东胡。 第429章 草原的统一与…   东胡的两次要求,都得到了满足,这让东胡的首领,野心开始膨胀。   此时的东胡,正是强盛时期,在之前与头曼单于的交锋中,是胜多负少,而东胡使者在讲述出使匈奴的过程中,谈及大臣们和冒顿对待东胡的态度时,也让东胡首领,更加确认了莫顿惧怕他们。   据使臣报告,在冒顿问群臣的意见时,冒顿身边左右的大臣都愤怒地说:   “东胡无理,竟然索要阏氏,与其遭受这种屈辱,那还不如拼死一战。”   但冒顿当着使者的面,拒绝了大臣们的请战。   在确认了冒顿的态度后,东胡再次派出了使者。   这次的使者说:匈奴的东面,在与东胡交界处,有一块一千多里无人居住的荒芜地区,双方各自在自己的边界地区建立了缓冲区,要求把这块土地划给东胡。   冒顿继续询问大臣们的意见。   匈奴的大臣们心想,前两次,面对索取象征王权的头曼坐骑和皇后,那样挑衅性的要求,冒顿都屈辱地答应了,对于这块没人居住的空地,想必冒顿也会答应的。   于是,有一个大臣奏道:“这块废弃之地,给了东胡也不是不可以。”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次冒顿勃然大怒,说道:   “我大匈奴的土地,没有一寸是多余的。土地是国家的根本,没有任何人,可以向我要求土地。”   盛怒之下,冒顿将那位说把废弃之地给出去的大臣,推出去杀了,随即,冒顿下令全体士卒们,一律向东,有后退的皆斩。于是,整顿军队,趁东胡不备,向兴安岭东杀了过来。   在冒顿的眼里,女人和战马,无非是身外之物,在土地面前,都不值得一提,土地对草原民族,对国家,都有着无比重要的意义。   而冒顿三次对待东胡使者的态度,也反映出冒顿的大智慧。   开始两次答应东胡条件,是因为冒顿刚登上单于宝座,位置还不稳固,需要时间进行一些内部整顿。同意东胡的一些条件,目的是使得东胡麻痹大意,放松警惕。   而到了第三次,冒顿一切准备就绪,又加上东胡再次提出过分的领土要求,所以,冒顿准备先拿东胡开刀,借收拾东胡之际,再次加强匈奴内部的统一,树立自己的威望。   东胡的首领,还沉浸在上两次对匈奴的要求,一一被满足的兴奋当中,翘首等待使者的消息。   没想到,他等来的,是冒顿训练有素的匈奴铁骑。   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双方在大兴安岭东部的谷地和松嫩平原上,展开了两场激战。   冒顿的铁骑,两战两胜,击溃东胡数万铁骑,缴获马匹、牛羊数十万头,一直追击东胡部众到辽河平原,斩杀了东胡部落首领,残部向北逃至乌苏里江流域。   至此,东胡部落被彻底纳入匈奴版图。   匈奴与东胡的战争,可以说是满蒙双方最早的一次较量,以蒙古草原上匈奴的胜利而告终。   由此,也开始了冒顿作为我国少数民族中,第一个雄才大略的军事家、统帅的成长步伐。   冒顿在打败东胡后,才将目光投回到他心心念念的月氏部落,这是一次国恨家仇的集合复仇。   冒顿没有忘记当年出质月氏时,遭受的屈辱,以及当时对月氏一族发下的誓言。   如今,冒顿要一雪前耻。   冒顿派自己的得力干将,匈奴的右贤王领十万精兵西征,要求彻底征服月氏部落。   月氏部落的军队,虽然也有十万之众,但,难以抵挡此时冒顿统治下骁勇善战的匈奴铁骑,匈奴的右贤王,也没有让他们的冒顿单于失望。   祁连山一役,右贤王大获全胜,不仅大败月氏一族,迫使他们继续西走,还击杀了月氏王,将其头颅斩下,带了回来。冒顿命人将月氏王的头骨,镶上金箔,制成饮器,以炫耀其功。   冒顿向西击败月氏后,继续开始对外扩张。   向南并吞了楼烦、白羊河南王(匈奴别部,居河套以南),北方及西北一带的丁零、浑庾、屈射、鬲昆、薪犁等部族,先后臣服于匈奴,随后,冒顿又收复了与中原有争议的,蒙恬所夺的河套地区。   至此,匈奴的版图,东起辽河,南达河套地区,西越葱岭,北抵贝加尔湖,完成了北方游牧民族的第一次大统一,匈奴汗国已成为世界上著名的一大帝国。   随即,匈奴对汉的燕、代等地进行侵掠。以原河南塞为界,到达朝那,肤施,侵入燕、代两地内境。   此时的汉军,正与项羽相持不下,中原地区被战争弄得疲惫不堪,无暇西顾,因此,冒顿的势力得到了壮大,手下有控弦士卒三十多万,设左右贤王及二十四长,称雄于大漠南北。   回到前文,高祖在平定中原后,北方匈奴的崛起,也引起了他的警觉。   为加强边防,应对匈奴的南侵,高祖调韩王韩信去代郡,都马邑(今山西朔县)。   韩王信到达马邑后,整修城池,挖壕固垒,准备抵抗匈奴。   未等城防修好,匈奴的骑兵已经蜂拥而来,将马邑城团团围住。   韩王信登城观看,只见城外黑压压一片,约有十多万匈奴铁骑。   自打楚汉相争以来,韩王信随着高祖身经百战,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骑兵,自思彼众我寡,即使汉军全部骑兵加起来,也抵不上匈奴的半数,更何况现在自己手里的步卒,也仅三万。   于是,立即向高祖飞马求援。   毕竟快马急报,再加上调兵遣将,需要时日,何况长安距此,不下千里,就算高祖立刻发兵,也不能朝发夕至。   冒顿手下的左贤王,却就在眼前,指挥匈奴士卒,日夜攻打。   韩王信唯恐城池被攻陷,那时就没有了谈判的筹码,不得已,韩王信派遣使者,到匈奴大营,寻求谈判。   和谈的条款尚未达成,但风声却早已走漏。   高祖在派兵增援的同时,得到韩王信求和的消息,立即派信使到马邑,责问韩王,为何不待命令,擅自向匈奴求和?   韩王信吃了一惊,心想,如果汉军到了,自己这个韩王,恐怕也保不住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投降匈奴算了。   韩王信索性把马邑城献给了匈奴,归顺了冒顿。   冒顿收降了韩王信,就令他为先导,向南越过勾注山,兵锋直达晋阳城(今山西太原南)。 第430章 白登山上   汉七年(公元前200年)十月,天气渐渐寒冷。   韩王信背叛汉朝,投降匈奴,引匈奴兵,攻打太原。   边情警报,似雪片飞入长安,高祖遂下诏亲征,冒着严寒,出征匈奴,同时镇压韩王信叛乱。   随行的主要谋士是陈平、娄敬,将领有樊哙、夏侯婴、周勃、灌婴等一干猛将,起马步兵共三十二万人,陆续进发。   大军接近太原地界,探马来报,韩王信和匈奴军队,在铜鞮(今山西沁县南)一带布防。   高祖与陈平等计议,决定以灌婴的郎中骑打头阵,樊哙、周勃随后,直接发起攻击。   皇帝御驾亲征,加上灌婴的郎中骑给力,经过一天的交战,汉军大破敌军,韩王信部下将领王喜被汉军杀死,韩王信匹马逃往匈奴。   韩王信的将领白土人曼丘臣、王黄等拥立战国时赵国后代赵利为王,聚集韩王信的残兵败将,准备再次与匈奴合谋攻汉。   冒顿单于在上谷,接到韩王信战败的报告后,立即派左、右贤王各带兵一万多骑与王黄等屯兵广武(山西省代县西南阳明堡镇)以南至晋阳一带,企图阻挡汉军北进。   汉军乘胜追击,仍然由灌婴的郎中骑打头阵,樊哙、周勃两翼包抄,夏侯婴等护住中军,对晋阳的韩王信与匈奴的联军,实施猛烈进攻。   晋阳很快被汉军攻占,匈奴联军狼狈逃走,汉军乘胜追至离石(今山西省吕梁市离石区),再次击败赶来增援的韩王信与匈奴的联军。   不得已,匈奴联军再次后退,在楼烦西北集结兵力。   没等匈奴联军集合完成,汉军随后杀到,当先的灌婴指挥的郎中骑部队,与匈奴骑兵展开硬对硬的拼杀,一时间,骑对骑,剑对刀,双方你来我往,只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毕竟汉军的数量占优势,又有后续部队支援,很快,匈奴骑兵就败下阵来。   冒顿单于,终于领教了中原铁骑的厉害,心里不由得暗暗吃惊,如果照这样的架势打下去,匈奴的胜算不大,他必须想想其他办法。   此时,正当天气严寒,雨雪连绵。中原的汉兵耐不住严寒,持握兵器的手,冻得皮开肉裂,手缩足僵。   将士们都希望尽快结束这场征战。   高祖来到晋阳停下,接到前锋接连奏捷的喜讯,本想加紧进兵,出于多年征战的经验,不敢冒险,听说匈奴驻兵于代谷(今山西省繁峙县至原平市一代),于是先派出斥候探马,四下打探匈奴兵的虚实,然后再决定进兵方略。   由于汉军节节胜利,高祖及上下,或多或少产生了轻敌的思想。而冒顿将其精锐士兵、肥壮牛马等隐藏起来,只显露出年老弱小的士兵和瘦弱的牲畜,派去的探马十余批回来都说匈奴可以攻击。高祖还不放心,又派刘敬(娄敬)再去出使匈奴,一探究竟。   高祖麾兵继续前进,沿途一路顺风,越过了勾注山,直抵广武。   正好刘敬回来复命,高祖忙问道:   “你去匈奴探察情形,见到的是什么情况,是否可以进攻呢?”   刘敬道:“臣以为不宜轻进。”   高祖脸上不悦道:“为何不宜轻进?”   刘敬答道:“两国之间征战,按理说都应该耀武扬威,各自虚张声势,夸大兵力,而臣去匈奴出使,沿途所见人马,都是些老弱残兵,毫无精神。”   “假如冒顿都是这样的部队,怎么能横行塞北?臣料定他其中必定有诈,表面上假装示弱,实际上暗伏精兵,引诱我军深入,准备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希望陛下谨慎行事,不要中了他的诡计。”   这时的汉朝军队已经越过了句注山,三十万大军已经出动,高祖正乘胜进军,兴致勃勃,没料到刘敬拦阻,便开口大骂道:   “你个齐国孬种!凭着两片嘴捞得官做,现在竟敢胡言乱语,扰乱军心,阻碍我大军前进。”   “来人啊,先把他押起来,等我凯旋了,再治他的罪,”   高祖把刘敬拘禁起来押在广武县,准备凯旋后进行处罚。   随即,高祖自率人马再进,骑兵居先,步兵在后,仍然畅行无阻,一往直前。   高祖担心匈奴兵遁去,就命太仆夏侯婴率战车兵,会同灌婴的郎中骑,日夜兼程。   这样,骑兵和车兵当先,步兵在后,渐渐两军就拉开了几日以上的路程。   高祖见沿途的小股匈奴部队,也是一触即溃,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匈奴兵徒有虚名,不堪一击。   高祖催促前军,撒开丫子追击。   灌婴的三万郎中骑和夏侯婴的两万车兵部队,一直追击到达平城(今山西省大同市)。   此时,天降大雪,气候异常寒冷,汉朝的后续大军被远远抛在身后。   猛然间,汉军只听得一片胡哨声,四面尘头大起,匈奴铁骑汹涌而至,环集如蚁。   高祖急忙命令众将迎战,战了多时,汉军毕竟人少,一点儿也占不到便宜。   双方正僵持不下之际,单于冒顿,率匈奴大军杀到,兵马和气势越来越盛。四十万铁骑,将汉军的五万车骑,围在中央。   汉军连日追击,已经人困马乏,一场大战,渐渐有些不支。   高祖见形势不利,忙向平城东二十里的白登山撤退。   那是一处曲型地垒山,山体浑圆,山顶平坦,面积十几平方公里,山上森林茂密,部分地方常年还有积雪。   曾有诗人对此山·留下了“马嘶踏银登山顶,鸟倦惊飞玉树枝”的惊叹。   高祖指挥车骑兵,边打边退进白登山,扼住山口,用车兵组成圆形车阵,骑兵在内,多备强弓硬弩,并力抵御。   好在汉军的弩箭数量和杀伤力,比匈奴兵的更胜一筹。   论防守,汉军自然是一流。   冒顿指挥匈奴骑兵,向汉军阵地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冲锋,但在汉军的强弓硬弩面前,除了扔下几百上千的尸体和马匹外,匈奴骑兵没有任何令冒顿满意的收获。 第431章 陈平奇计解白…   这就是冒顿单于想出的诱敌深入之策。   先前的示弱,少量部队的接触和溃败,都在冒顿的计画之内。   一直等汉军的前后两军,拉开数日路程的距离,冒顿才命令事先埋伏在平城周围的匈奴铁骑,突然对汉军发起进攻。   冒顿的目的,是想用一部分兵力,隔断汉军前后的联系,然后,集中大部匈奴铁骑,一口气吃掉前锋的汉军,再转回头来,击溃后面的汉军。   这种战术颇有孙子用兵的韵味,也与后世的“横刀立马”元帅和刘“军神”的用兵,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刻,冒顿单于指挥四十万匈奴大军,将高祖的兵马围困在白登山。   汉军自带的粮草渐渐用度将尽,而因为风雪天气和外围匈奴的阻击,后续的大部队,也推进缓慢。   高祖发现被包围后,组织了几次突围,经过数番激烈的战斗,突围没有成功。   之后,冒顿率领骑兵从四面进行围攻。   也不知冒顿跟哪个中原人士所学,这次,他玩起了五行方位攻击法。   匈奴骑兵西面的是清一色白马,东面是一色青马,北面是一色黑马,南面是一色红马,按照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方位,企图将汉军冲散。   结果,汉军的强弓硬弩,依旧强劲,虽然局部偶尔被匈奴冲溃,但现场指挥的灌婴和夏侯婴,总能及时指挥力量,迅速反击。   双方僵持不下,损失都很大。   就这样,匈奴围困汉军已经达七天七夜,也没有占领白登。   见匈奴冒顿用了兵法和五行方位之计,高祖这边也没闲着,以高祖的脾气,一贯玩计谋的他,怎能错过这大好时机。   高祖见粮草不敷,天气异常寒冷,大军又迟迟不致,自己又将刘敬拘押在了广武县,只好请来户牖侯陈平,请求解困之计。   高祖一见陈平走进大帐,就连忙说道:   “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连续几天的突围,都没得手,这天气也跟我们作对,必须得想办法,赶紧突出去,与大军汇合。”   陈平看着满脸焦急的高祖,徐徐道:   “眼前的硬行突围,恐怕再试多少次,结果都差不多,现在还是要在单于身上,想想办法。”   听这口气,高祖知道陈平已经有计了,就问道:   “爱卿可有了谋划?”   陈平道:“臣得知,最近冒顿新得一个阏氏,很是爱宠,时常带在身旁,朝夕不离。”   “此次驻营山下,经常看见冒顿与阏氏并马出入,臣谋划,这次就在她身上用计。”   高祖道:“计将安出?”   陈平对高祖,低声道出一计,只需如此如此。   高祖闻听,喜色上了眉梢,赶紧吩咐人,按照陈平的计策行事。   陈平随即选派了一个有胆有识的使臣,拿着珍贵的金珠宝物及一幅画轴,乘雾下山,投入匈奴大营。一路贿赂过去,只说要单独面见阏氏,万望通报。   在匈奴大营里面,阏氏的权力,仅次于冒顿,平时也有心腹差使。   汉使买通匈奴的守卒,通报进去后,阏氏听说有汉使到来,就在另外的帐内,接见了汉使。   汉使献上了金珠宝物,说是由汉帝奉赠,并取出那幅画轴,请阏氏转交给单于。   阏氏虽然见过很多珠宝,但女人好像天生对珠宝没有免疫力。这次,见了中原上等的光闪闪的黄金,亮晃晃的珍珠,也不觉目眩心迷。   在收下珠宝后,顺手打开那幅画图,见上面画着一位绝色美女,栩栩如生,心里不禁起了妒意,含嗔带怒问汉使道:   “这幅美人图,有何用处?”   汉使答道:“汉帝为单于所围,极愿罢兵修好。汉帝知道,单于之所以兴兵,无非是为了中原的美人;所以,汉帝把金珠奉送阏氏,求阏氏代为乞请,为表诚意,愿将国中第一美人,献于单于。”   “只是这个美人不在军中,所以先把图形呈上,现在已经派人快马去接了,不日可到,还请阏氏转达为盼。”   阏氏道:“这个就不必了,汉使尽可带回。”   汉使又道:“汉帝也舍不得这个美人,并担心如果献于单于,有可能夺了阏氏的恩爱,只是事出无奈,才想了这个办法。若阏氏能设法解脱,当然不献入美人,情愿在阏氏面前,再多送金珠呢。”   阏氏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汉帝,尽请放心。”说着,即将图画交还汉使。   汉使称谢,拿着美人图回到军中。   阏氏返入内帐,坐了片刻,心中暗想:   汉帝若一直困在这,搞不准哪天又来送什么美人,这冒顿也和其他男人一样,见着美人就迈不动腿,以自己的容貌,怎能和那中原女子比,还不如就此让冒顿远离中原,以保证冒顿对自己的恩宠。   想到这儿,阏氏起身近榻,巧好冒顿翻身醒来。   阏氏于是驱前说道:   “单于您睡得真香甜,刚才军中得了消息,说是汉朝尽起大兵,前来救主,明日便要到来了。”   冒顿道:“有这等事么?”   阏氏道:“千真万确,刚才军中来报,我见你睡得熟,就没叫醒你。”   阏氏此言倒是实情,确实刚才军中有此报。   阏氏接着说道:“俗话说,两主不应相困。现在汉帝被困此山,汉人怎肯甘休?自然拚命来救。”   “就算单于您能杀败汉人,取得汉地城池,恐怕也会水土不服,不能像我们毡包那样舒服。而一旦交战不利,就不能共享安乐了。”   冒顿沉吟了片刻道:“阏氏之意,应该如何?”   阏氏道:“汉帝被困六、七日,军中并不惊扰,想必是神灵相助,虽然危急,但却能无恙,单于何必违天行事?不如放他出围,免生战祸。”   冒顿在连续七日的围攻中,正为了没有进展发愁,又听了阏氏的一番话,已经心动,加上韩王信和赵利等都没如约到来,心里担心他又投降了汉,况且,汉军的后军,已经在一日内路程,一旦大军都到,真打起来,谁胜谁负确实难料。   综合考虑后,冒顿传令出去,把围困的军队,撤开一角,放汉兵出去。 第432章 打不过就嫁…   高祖自从接到使臣的回报,一夜没睡,一直在山坡上,眼巴巴的看着四周匈奴的包围圈。   一直等到天色微亮,才看见山角下匈奴的阵脚,闪出了一条缝隙。   高祖等人料到,这是冒顿已经被阏氏说服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高祖随即命令众将士,立刻下山。   陈平急忙上前说道:   “陛下且慢,山下虽然让出了通路,但匈奴诡诈,也不可不防,两侧须安排弓弩手夹护,全部张弓搭箭,使用双箭矢,边观察匈奴兵的动向,边有序前进,方可下山。”   待高祖同意,陈平随即又回过头来,对太仆夏侯婴道:   “陛下的车,要走在正中间,车速宁慢毋快,快了就很危险。”   夏侯婴点头称是,随即命令车兵,缓慢前进。   夏侯婴亲自为高祖御车,徐徐前行。两旁由弓弩手拥护,将高祖的车辆护在中间。   当天正值天气出现大雾,汉军拉满弓安上箭,从已经解除包围的一角慢慢地脱出。   到了山脚下,匈奴兵虽然望见,却也未上前拦阻,汉兵也不发一箭,双方似乎形成了默契,就让高祖一行慢慢儿的过去。   后面的汉军,紧紧跟随,陆续走出白登山,全部突围。   到了平城附近,终于与周勃、樊哙的步兵会合,一齐进入平城。   冒顿远远地看见高祖的车驾从容不迫,始终提防着,又见汉军大部队赶来接应,也不再去追击,传令收兵返回。   高祖经过七日的煎熬,终于侥幸逃出重围,这次与上次面对项羽时的毁约不同,心有余悸的高祖,现在也不愿再击匈奴,随即引兵南还。   为防止匈奴侵扰,高祖随即命周勃、樊哙率兵二十万驻守代地。   汉军经过广武县,高祖立即命人将刘敬释放出狱。   当刘敬被带到面前,高祖亲自向刘敬道歉道:   “朕不听先生的话,致使中了匈奴的诱敌之计,险些儿不得相见!”   “上次那十几骑侦骑,不仔细核查情报,一派胡说,使朕错误地相信了他们的报告,差点毁了朕,朕已经把他们尽诛了!”   于是,加封刘敬为关内侯,食邑二千户,号为建信侯。   因突围时夏侯婴有功,又给他增加了食邑一千户。   大军继续向南,走到曲逆县的时候,见城池高峻,屋宇连绵,高祖不由的赞叹道:   “好雄伟的一座城池呀,朕走遍天下,也只有洛阳可以与之媲美。”   大家见高祖惊魂甫定,正带着队伍南返,突然颇有兴致地赞美起这座北国县城来,有些不解。   高祖转身对御史下旨道:“陈平白登山救驾有功,改封陈平为曲逆侯,全县的赋税都归陈平享用,那个小小的户牖侯就不再要了。”   高祖不是等不及回到长安再犒赏陈平,高祖怕的是陈平老惦记这事,而且一路上,他也在琢磨,到底封陈平个什么好。   前面的刘敬加封了,夏侯婴也赏了,而陈平是这次白登脱险最大的功臣,那个户牖仅仅是个乡级建制的,这次,无论如何得封个大县才行。   陈平自跟随高祖出征,几年来,屡屡依靠其谋划和献智,或使高祖化险为夷,或使高祖收获意想不到的结果。   据史记载,陈平为高祖前后总共献了六次奇计,一是出四万金对项羽行反间计,二是用恶劣伙食招待楚使,三是半夜东门出妇女诈降,解荥阳之围,四是桌底踩高祖的脚,请他封韩信为齐王,五是伪游云梦智擒韩信,六是救高祖出白登,这就是所谓的“六出奇计”。   高祖转战四方,身边的谋士,除张良以外,首推陈平,而在反间计、诈降计和解白登之围这三次上,都关乎高祖的性命,所以,陈平的重要性,又比其他人更凸显。   但高祖在如何使用陈平上,始终没有像萧何、张良、韩信那样,一次封他个高级别的官职,虽然经常带在身边,但总是留有余地。   这不能不说是高祖独特的驭人之策。此为闲话。   高祖撤出平城返回朝廷。这时的冒顿,正是鼎盛时期,四境归附,军队强大,勇士有三十几万,屡次侵扰北部边境。   高祖对次很忧虑,就咨询刘敬对策。   刘敬进言道:“陛下,汉朝天下刚刚平定,士兵们被征战搞得疲惫不堪,对匈奴,暂时是不能用武力制服的。”   “冒顿杀了他的父亲自己做了君主,又把他父亲的许多姬妾收作自己的妻子,他凭武力树威势,也不能用仁义道德说服。”   “现在,只能够从长计议,让他的子孙后代臣服汉朝了,然而又怕陛下办不到。”   高祖说:“果真可行的话,为什么不能办,只是该怎么办呢?”   刘敬回答道:“陛下,如果能把皇后生的大公主嫁给冒顿作妻子,给他送上丰厚的礼物,冒顿知道是汉帝皇后生的女儿,又送来丰厚的嫁妆,粗野的匈奴人一定心生爱慕而把大公主作正妻,那样,生下的儿子必定是太子,将来接替君位,就会成为未来的单于。”   高祖道:“万一,冒顿不这样做呢?”   刘敬说道:“莫顿为什么会不接受呢?”   “我听说冒顿一直向往中原的文化,匈奴人又贪图汉朝的丰厚财礼,陛下拿一年四季汉朝多余而匈奴少有的东西多次抚问赠送,顺便派能言善辩的的人用礼节来开导启发他,他没有理由拒绝啊!”   “冒顿在位,他当然是汉朝的女婿;他死了,汉朝外孙就是单于。哪里有外孙子敢同外祖父分庭抗礼的呢?这样的话,军队可以不出战,便使匈奴逐渐臣服了。”   高祖担忧地说道:“可这事如果皇后不同意怎么办,是不是可以把其他皇族的女儿嫁给冒顿呢?”   刘敬道“如果陛下不能派大公主去,而让皇族女子或是嫔妃假冒公主,他也会知道,就不肯尊敬亲近她,那样就失去了这个计策的价值了。”   高祖听后说道:“好,这事可以办。” 第433章 和亲政策   听说高祖要送鲁元公主去匈奴,吕后得知后日夜哭哭啼啼,对刘邦说:   “想那北蛮,懵懂未化,伦理失常,又是冰天雪地,荒芜人烟。我只有太子和一个女儿,你怎么忍心把她抛掉,远嫁匈奴去!”   高祖道:“由于秦的**和楚汉连年征战,国库空虚,货缺财乏,诸侯王之间异心颇多,匈奴又很强大,肆意抢掠,劫夺败物,一时难以征服。”   “刘敬的‘和蕃’之策,实为缓和冲突,休养生息的良计,若果如此,可省却我大汉数十万名勇士的牺牲。”   吕后一想到女儿要嫁给野蛮的匈奴人,说什么也不同意。   高祖终于妥协下来,便找了个宫女,以大公主的名义,嫁给冒顿君主作妻子。同时,派遣刘敬作为议和使节,前往匈奴订立议和联姻盟约。   刘敬临出使前,又对高祖建议道:   “匈奴之所以屡次南下掳掠,有一个原因是我们夺取了他们的‘河南地’,那里一直便于匈奴人与中原的贸易,自从失去那里后,匈奴发现,直接从中原地区掠夺比创造来得容易,只有重开‘互市贸易’,才能减少并杜绝匈奴因缺少中原物资而进行的掠夺。”   高祖道:“善,可以指定几个边境城市开展。”   刘敬顺利地与匈奴达成协议,双方约为兄弟,各自以长城为界,开放“关市”,两族人民互通贸易,两国的关系得到暂时的缓和。   刘敬的和亲政策,是不同政权间的政治联姻,双方通过嫁娶公主来保持和睦相处的关系,是开启中原王朝和异邦和亲的典范。   汉初,天下初定,国力衰弱,士卒疲于征战,和亲之策寓攻于守攻防兼备。   后世一直有人认为,堂堂大汉却要向匈奴蛮夷低头,甚至低三下四的送去汉家女子给匈奴单于为妾,有损大汉民族的声威。   其实,评价和亲政策的成败需要多个方面来分析。   第一,从汉朝内部而言,派遣的所谓“公主”即使不是皇室真正的公主,最多是皇室宗亲的小公主,更多的甚至就是民家选送的宫女。但即使是这样一些“和亲公主”,对于地处偏远的匈奴而言,其所代表的汉朝先进的宫廷文化以及优雅妩媚的汉女气质,都是非常具有吸引力的。   从这点来看,汉朝不需花费很大的代价,就能实现休养生息的内政目的,这个和亲计划本身就具有很高的价值。   第二,汉朝和亲大量的陪同人员,可以了解沿途的风土人情和自然条件,更可以深入匈奴的腹地得到他们生产、生活的第一手资料。这对于汉政府的进一步战略决策,都是非常宝贵的信息。   至于陪嫁物资,就像刘敬所说的,无非是汉朝多产而匈奴所无的东西,并不会对于汉朝造成过于沉重的经济负担,倒是大大加强了内地与匈奴的交流,同时,使匈奴对中原的手工业品和用品,更加依赖,加深了双方的互利共荣。   第三,西汉政府对于匈奴的和亲,就像西方早期城邦和皇族之间的政治联姻一样,对于加深两个民族之间的联系,有着重要的意义。   从早期的汉朝下嫁“公主”,到后来各朝代的外番请嫁,和亲成为朝廷之间政治活动的纽带之一,而不应该看做是简单的谁主谁次。   纵观西汉和亲政策的推行,有力保证了西汉对匈奴长期战略的实施,并且最终实现了双方攻防地位的根本性转变。这难道不是西汉和亲政策成功的证明么?   从匈奴回来后,刘敬又上奏高祖道:   “匈奴在河套的白羊、楼烦两个部落,离长安最近的只有七百里路,轻装骑兵一天一夜就可到达关中地区。”   “关中地区刚刚经过战争还很凋敝,人丁稀少,而土地肥沃,可以大大加以充实。”   “当初各地诸侯起兵发难时,若不是有齐国的田氏各宗族支持以及楚国的昭、屈、景三大宗族参加,是不能兴盛起来的。”   “如今陛下虽然把都城建在关中,但实际上缺少人口。北边靠近匈奴敌寇,东边有六国的旧贵族,宗族势力很强,一旦有什么变故,陛下是不能高枕无忧的。”   “微臣建议,陛下应下诏把齐国的田氏各族,楚国的昭、屈、景三大宗族,燕、赵、韩、魏等国的后裔,以及豪门名家都迁移到关中居住。”   “这样一来,即可以防止国内的各大氏族,伺机闹事,又可以对外防备匈奴和外族;若所封诸侯王有什么变故,也能率领他们东进讨伐。这是加强中央权力而削弱地方势力的方略啊。”   刘邦说道:“卿的建议,好得很!”   于是,高祖派刘敬执行他所提出的意见,把十几万的宗族人口,迁到了关中。 第434章 倨傲的代价   吕后虽然阻止了高祖将女儿嫁给单于,但从长远看,终究不是个办法,说不准哪天,高祖就又把亲生女儿做了什么外交内联的工具了。   情急之下,吕后想起了高祖与张耳早年的婚约。   由于两人年轻时就是要好的朋友,所以,在鲁元还是孩提的时候,高祖和张耳就为两个孩子,订了娃娃亲。   这次的事情,促使吕后下了决心,尽快为两个孩子完成婚事。   经过一番筹备,鲁元公主就理所当然地成了张耳之子,现任赵王的张敖妻子。   其实,要说身份,张敖还是早于高祖有了君侯封号的。   在高祖还没成为沛公的时候,张敖就被西楚王陈胜封为成都君,汉三年,高祖封张耳为赵王。汉五年,张耳去世,张敖继承其父赵王爵位。   此次,在吕后的主持下,张敖与鲁元成婚,珠联璧合,两情缱眷,小日子过得倒也快活,不曾想,没过多久,张敖就因谋刺高祖而锒铛入狱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前文说过,高祖自平城返回,路过赵国时,赵王张敖,出郊迎接。   赵王将高祖接入王府,张敖脱去外衣,戴上袖套,从早到晚亲自端酒布菜、侍奉饮食,态度很谦卑,颇有子婿的礼节。   高祖一向倨傲惯了,何况当着未来的女婿。就席地而坐,像簸箕一样,伸开两支脚丫子,一边享受着张敖的服侍,一边不停地责骂,非常傲慢。   赵国的国相贯高、赵午等大臣,都已六十多岁了,原是张耳的宾客,他们的性格属于典型的燕赵大汉,生平豪爽、易冲动。   见高祖对赵王如此,就愤怒地议论道:   “我们的赵王是懦弱的国王,这真是一种侮辱啊!”   贯高就劝张敖道:   “当初天下豪杰并起,有才能的先立为王。您的父亲和您,资历不比陛下差,如今您侍奉陛下那么恭敬,而陛下对您却粗暴无礼,不如让我们替您杀掉他。”   张敖一听,浑身顿时冒出冷汗来,便把手指咬出血,对贯高等人说道:   “你们怎么说出这样的糊涂话。况且先父亡了国,是依赖陛下才能够复国,恩德泽及子孙,所有的一切都是陛下赐予的啊!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动这样危险的念头,说这样的话。”   贯高、赵午等十多人退下,私下又商议道:   “这件事,都是我们的不对。我们的大王有仁厚长者的风范,不肯背负恩德,这件事,本来也不应该告诉他。”   “况且我们的原则是不甘心我们的王受悔辱,正是因为怨恨高祖悔辱我们的王,所以要杀掉他,为什么要玷污了我们的王呢?”   “假使事情成功了,功劳归王所有,失败了,我们自己承担罪责。”   等他们计画商议已定,高祖已经动身返回长安。   汉高祖八年(公元前199年),高祖出巡东垣回来,路过赵国的柏人县。   借此机会,贯高等人在柏人县馆舍的夹壁墙中隐藏武士,就等高祖住在这里时刺杀他。   高祖路经柏人县的时候,天色已晚,就打算在此休息,次日启程。   这里距离赵国都城邯郸只有十几里地,贯高与赵午安排布置好了一切,只要高祖睡上一晚,就难逃一死。   张敖讨好岳父,为高祖献上了自己的美人赵姬。   刘邦酒足饭饱之后,携赵姬玩起了鸳鸯戏水,尽兴之后,浑身困乏,昏昏欲睡。   但是,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就在高祖睡意朦胧的时候,突然心有所动,产生了一种不详预感,就问手下道:   “这个县叫什么名字?”   左右回答说:“柏人。”   高祖惊道:“柏人,岂不是被别人迫害啊,此地不可久留,快走快走。”   也是天意,或者真的有天人感应,高祖睡意全无,马上起身,带着随从侍卫匆匆离去。   高祖的突然改变主意,导致贯高与赵午的计划落空。   高祖一走了之,不曾想,赵姬怀上身孕。   张敖知道后,不敢将赵姬送入宫内,那他的岳母吕后,不得怎么收拾他这个女婿呢,就为赵姬专门建筑外宫居住,并派人悉心照料,同时奏报高祖知晓。   但高祖同时接到另一个情报,这时,有人来告密,说夜宿柏人当晚,确实有贯高等人设下埋伏,准备取高祖性命。   高祖大怒,正好借此机会,再剪除一个异姓王,于是,一声令下,要将张敖、贯高及其亲信全部捉到京城问罪。   赵午等十多人,见事情败露,争相要刎颈自杀。   贯高见状,怒骂道:   “谁让你们自杀?如今这事,大王确实没有参予,却要一块逮捕;你们都死了,谁替大王辩白、洗清罪责?”   于是,十几个人,被囚禁在栅槛密布而又坚固的囚车里,和张敖一起押送到长安。由于赵姬也是当事人之一,所以也被关入了长安城的大牢。   高祖令廷尉审判张敖的罪行,并向赵国发布文告,群臣和宾客有追随张敖的全部灭族。   赵国的一些臣属们,自己剃掉头发,用铁圈锁住脖子,装作赵王的家奴跟着赵王来到长安。 第435章 贯高的气节   贯高一到,廷尉立即提审,几经审问之后,贯高始终就是一句话:   “这件事,只有我们这些人参予了,赵王确实不知。”   廷尉当然不肯就此放过,严刑审讯。   皮鞭一顿猛抽,用烧红的铁条去烙,经过一番酷刑,贯高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处皮肤是完好的,但他始终没变过口供。   受鲁元公主托情,吕后几次向高祖说情,张敖因为鲁元公主的缘故,不会参与这种事。   高祖愤怒地说道:“若是让张敖占据了天下,难道还会考虑你的女儿吗。”   高祖不听吕后的劝告,继续要求廷尉严审。   到最后,廷尉把审理贯高的情形和供词报告高祖。   高祖听完后,也不由赞叹道:   “真是壮士啊!谁了解贯高,通过私人感情,去探探他。”   中大夫泄公说道:“我和他是同乡,一向了解他,他确实是个为了赵国树名立义、不肯背弃承诺的人。不过,我还是有信心从他那里,探到实情。”   于是,高祖派泄公拿着符节,到监狱的床前探问贯高的口风。   贯高仰起头,用模糊的双眼看着他问道:“是泄公吗?”   泄公道:“是我,老朋友,没想到你受了如此的苦。”   于是,泄公慰问、寒暄,像平常一样和贯高交谈,问张敖到底有没有参予这个计谋。   贯高说道:“人都是有感情的,有谁不爱他的父母妻子呢?”   “如今我的三族都因为这件事,被判处死罪,难道我会用亲人的性命去换赵王吗!”   “但是赵王确实没反,只有我们这些人参予了,这是实情啊!。”   随后,贯高详细地说出了,他们之所以要谋杀高祖的本意,和张敖不知内情的情状。   于是泄公进宫,把了解的情况详细地作了报告。   高祖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深以为然,就赦免了赵王。   汉高祖赞赏贯高是讲信义的人,就派泄公把赦免赵王的事告诉他,并说道:   “赵王已从囚禁的监狱中释放出来了,陛下已经下旨,对你们这些人,也全部赦免。”   贯高抑制不住激动,问泄公道:   “我们赵王确实被释放了吗?”   泄公说:“是的,千真万确。”   随后,泄公又说道:“陛下称赞你的气节和信义,所以也赦免了你。”   贯高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我被打得体无完肤而不求死的原因,是为了辩白赵王确实没有谋反,如今赵王已被释放,我的责任已经尽到。”   “因我们的冒失举动,造成的灾难已经得到补救,死了也不遗憾啦。”   “况且为人臣子有了篡杀的名声,还有什么脸面再侍奉陛下呢。纵然是陛下不杀我,我的内心不惭愧吗?”   于是,贯高仰起头来,卡断咽喉而死。   张敖被释放不久,高祖念及张耳的旧情和鲁元公主的缘故,将他降封为宣平侯。   考虑到贯高的气节,高祖又称赞张敖的宾客,凡是以钳奴身份跟随张敖入关的,全部官升一级,分别被封为侯、卿相和郡守。   而在狱中的赵姬,确没能等来高祖特赦的这一天。   赵姬自恃怀了龙种,自然不愿意受犯人一般的待遇。   在监狱中,赵姬跟审讯她的官员讲,她已经被高祖临幸过,所以不算张敖的妃子,而是高祖的妃子,更何况,她肚子里已经有了她和高祖的爱情结晶。   随后,赵姬又托人向吕后求情,希望吕后说服高祖,将其释放,另选条件优渥的地方养胎产子。   吕后听了高祖的风流韵事,醋坛子碎了一地,自然也没去求高祖。   赵姬希望落空,只好在狱中产下一子。   然而赵姬终究是位性情刚烈的燕赵女子,在生下孩子后就自杀了。   事后,高祖很后悔,厚葬赵姬,孩子则交由吕后抚养,取名刘长(注1)。   张敖和贯高的事情,刚刚处理完毕,高祖就见二哥刘喜狼狈地逃回长安来了。   一问原因,说是匈奴一部,移兵攻打代地,身为代王却毫无军事才能的刘喜根本无力坚守边疆,一见匈奴兵到,未经战阵,就丢弃城池,跑了回来。   高祖看着自己这不争气的二哥,怒道:   “你就只配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日子,怪不得见敌就逃,连封土都不管了。”   刘仲碰了一鼻子灰,俯首退出。   高祖本想治他临阵脱逃的罪,但念及手足之情,也就算了。   从宽发落,下诏革去刘喜的王位,贬为合阳侯。   汉高祖七年,高祖另外封了第三子,五岁的刘如意为代王。   刘如意的母亲为戚夫人。高祖当汉王时,将戚夫人纳为妃子,生下儿子刘如意,高祖非常宠爱他们母子二人。   由于代地与匈奴接壤,是非常重要的地方,而刘如意尚在幼年,不能到封国就任,高祖觉得夏阳侯陈豨素来办事可靠,所以,军职为郎中的陈豨被封为列侯,以代丞相的身份督统赵、代两国的边防部队。   于是,陈豨领命就任。   注1:公元前196年,率军平定了淮南王英布叛乱之后,将儿子刘长封为淮南王。第二年,刘邦去世,刘长年幼不能到封国就藩,所以一直由吕后抚养长大。   公元前180年,吕后去世,代王刘恒继承皇位。当时,刘邦健在的儿子只剩下了汉文帝刘恒与淮南王刘长。然后仅六年之后,刘长就因谋反罪被流放,并于途中绝食身亡。 第436章 高祖的难处   陈豨(xī)此人,在汉初的历史上,没什么显赫的战功,也不见有什么奇谋出现,却在领督赵代后,就像一只蝴蝶的翅膀,煽动起西汉初年的惊涛骇浪,并因此,成为王侯的杀手。   陈豨,战国末年魏国宛朐(qú)县人。   秦二世二年,高祖与章邯的秦军在梁魏地区交战,在光复魏地期间袭取了宛朐。   陈豨于此年,以特将身份独自率领将士五百人,在宛朐县加入高祖阵营。   汉元年(公元前206年),高祖西进破秦,驻兵霸上,被分封为汉王,陈豨等十几位功臣将领,被汉王赐爵为侯。是为数不多在霸上时期即明确封侯的人。   汉三年(公元前204年),陈豨以游击将军的身份,带一路兵马跟随韩信、张耳,平定了代地。   汉五年二月高祖称帝后,燕王臧荼反叛,高祖亲自领兵征讨,陈豨一同参与击破臧荼势力。   汉六年正月,陈豨与张良、萧何、樊哙、周勃等十三位开国元勋被正式确立爵位封邑,陈豨被封为阳夏侯。   由此可以看出,陈豨之所以封侯,是他跟着高祖混的比较早,一些重要的战役,也都参加了。   汉七年十二月,匈奴进攻代国,代王刘喜弃国自己逃回,被贬为合阳侯。高祖改立儿子刘如意为代王。陈豨以代国丞相的身份统领北方边境的军队。   陈豨在离开长安前夕,去向老领导淮阴侯韩信处辞行。   韩信拉着陈豨的手,避开左右侍从,在庭院里漫步。   见四周已经无人,韩信仰望苍天叹息道:   “我可以和你聊一聊吗?有些话想对你说。”   陈豨说道:“将军您有什么话,尽管吩咐。”   韩信说:“您镇守的地区,是天下精兵聚集的地方,燕赵之地,自古就是兵家要地,北接匈奴,南近中原,形势自成一国。”   “而您,虽然是陛下信任宠幸的臣子,但常年统军在外,时间一长,肯定会有人进谗言,说您谋反。”   “如果有人第一次告发,陛下一定不会相信;再次告发,陛下就怀疑了;三次告发,陛下必然大怒而亲自率兵前来围剿。”   “那时,您即使不反,也由不得您了,您看看我,就是很好的例证。”   陈豨试探地问道:“那将军的意思是?”   韩信道:“如果到那时,您需要我的话,我为您从中央起事,天下就可以定了。”   陈豨在跟随韩信征战期间,领略过韩信的雄才大略,更佩服韩信的军事才能,于是说道:   “谨遵将军教诲。”   随后,陈豨赴代国上任领兵去了。   汉高帝九年正月,高祖将赵王张敖降格为宣平侯,改封代王刘如意为赵王,任命御史大夫周昌为赵国丞相。   事情就出在周昌身上。   周昌是沛人,他和堂兄周苛都在秦时担任泗水卒史级别的官吏。   高祖在沛县起兵的时候,打败了泗水郡的郡守、郡监,这样,周昌、周苛二兄弟也就以卒史的资历追随高祖。   高祖任命周昌担任一名管旗帜的职务,周苛暂时在帐下当宾客。   兄弟俩一路跟随高祖进关灭秦,高祖被封为汉王后,任命周苛为御史大夫,周昌为中尉。   汉王四年,高祖被楚军在荥阳团团围住,情况紧急,高祖悄悄逃跑出围,命令周苛留守荥阳城。   楚军攻破了荥阳,烹杀了周苛。于是,高祖就拜周昌为御史大夫。   高祖六年(前201)时,周昌和萧何、曹参一起受封,周昌被封为汾阴侯。   周昌为人坚忍刚强,敢于直言不讳。即使是萧何、曹参等人,对周昌都是非常敬畏。   曾经有一次,周昌在高祖休息时进宫奏事,正巧,高祖正和戚夫人拥抱亲热,被周昌一眼瞧见了,回头便跑。   高祖一见,连忙上前追赶,追上之后,骑在周昌的脖子上问道:   “你看我是什么样的皇帝?”   周昌挺直脖子,昂起头说:   “陛下您就是夏桀、商纣一样的皇帝。”   高祖听了哈哈大笑,从周昌的脖子上下来,接着处理公务。   但是,高祖却由此最敬重周昌。   戚姬的儿子如意立为赵王时,年纪仅七岁,高祖担心如果自己死后,赵王会被人杀掉。   这时有一个名叫赵尧的人,年纪轻轻,官职是掌管符玺的御史。   有人对御史大夫周昌说:   “您的手下御史赵尧,年纪虽轻,但他却是一个奇才,您对他一定要另眼相待,他将来要代替您的职位。”   周昌笑着说:“赵尧年轻,只不过是一个刀笔小吏罢了,哪里会到这种地步!”   过了不久,赵尧去侍奉高祖。见高祖独自心中不乐,慷慨悲歌,身边的人,都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这样。   赵尧上前请问道:   “陛下您闷闷不乐的原因,莫非是为赵王年轻而戚夫人和吕后二人又不和睦,担心在您万岁之后,赵王不能保全自己吗?”   高祖说:“算你看得准。朕私下里非常担心这些,但是却拿不出什么办法来。”   继问道:“爱卿有什么好办法吗?” 第437章 陈豨反了   赵尧说道:“陛下最好为赵王派一个地位高贵而又坚强有力的相国,这个人还得是吕后、太子和群臣平素都敬畏的人才行。这样才能保护赵王啊。”   高祖说道:“言之有理。此事确实可以这样,但是满朝群臣谁能担此重任呢?”   赵尧说道:“陛下,御史大夫周昌,这个人坚强耿直,况且从吕后、太子到满朝文武,人人对他都一直敬畏,因此,只有他才能够担此重任。”   高祖深以为然。   于是,高祖召见了周昌,对他说道:   “我想爱卿一定得去做一件事,无论如何也要为我去辅佐赵王,去担任他的相国。”   周昌哭着回答道:“我从一开始就跟随陛下,您为什么单单要在半路上把我扔给了诸侯王呢?”   高祖说道:“爱卿的苦朕也知道,因为这毕竟是降职,但是朕私下里又实在为赵王担心,再三考虑,除去爱卿之外,其他人谁也不行。真是迫不得已,爱卿就为朕勉强走一遭吧!”   于是御史大夫周昌就被调任赵国的相国。   刘如意因年幼留在长安,周昌就任赵丞相在赵国总执政事。   而暂时代国王位空置,不再设代丞相,陈豨转任在代地总领兵事,其身份依旧是独掌北境两国精兵的地区实权者。   陈豨在年轻的时候,常常称颂和钦慕魏公子信陵君,等到这时,他率领军队守卫边疆,便学信陵君的做法招集宾客,礼贤下士。   陈豨有一次休假回乡路过赵国,赵国相周昌看到陈豨的随行宾客,足足有一千多辆车子,把邯郸所有的官舍全部住满了。而陈豨对待宾客用的是平民百姓之间的交往方式,每次都谦逊恭敬,屈尊待人。   这让御史大夫出身的周昌,满腹疑虑。   等陈豨回到代国,周昌请求进京朝见。   见到高祖后,周昌把陈豨宾客众多、在外独掌兵权好几年、如果不加约束恐怕会有变故等事,全盘说出。   高祖听罢,命人追查陈豨留居代地的宾客在财物经济等方面违法乱纪的事,其中不少事情,不可避免地牵连到陈豨。   陈豨听到这些消息,开始感到害怕,认为高祖开始针对他了,就暗中派门客到韩王信的将领王黄、曼丘臣那里联络。   汉高帝十年七月,高祖的父亲刘太公去世,高祖派人召陈豨进京,但陈豨心里有事,不敢进京,就称自己病重未回长安。   韩王信听说后,命令王黄等人,加紧策反,多次劝说陈豨反叛。   九月,历经淮阴侯韩信的煽动、赵国相周昌的告发、汉高祖的猜忌和调查,加之早已心存不臣之心,陈豨最终被韩王信策反。   陈豨便与王黄等人一同反叛,自立为代王,与韩王信、匈奴势力联合,占据代、赵等地。   高祖得知陈豨反叛,决定御驾亲征,合天下之兵,集结手下能征惯战的名将,共同前往征讨陈豨。   参与征讨的将领有:燕王卢绾、右丞相郦商、太尉周勃、齐相国曹参、舞阳侯樊哙、颍阴侯灌婴、曲逆侯陈平、太仆夏侯婴、齐相国傅宽、车骑将军靳歙、将军郭蒙、将军刘泽、御史大夫赵尧等。   军队方面,除了汉军还有梁、赵、齐、燕、楚等地的诸侯军队,全部征调参与讨伐。   听说高祖亲率大军征讨,陈豨派其将侯敞、王黄、张春分别在邯郸、曲逆、聊城一带布防,并动员赵、代两国军民,全部备战,抵抗汉军。   高祖听到这个消息后,传令下去道:   “陈豨曾经给我做事,很有信用。代地我认为是很重要的地方,所以封陈豨为列侯,以相国的身份镇守代地,如今他竟然和王黄等人劫掠代地。”   “但是代地的官吏和百姓并没有罪,只要不参与抵抗,一律赦免他们,不予追究。”   于是全部赦免了被陈豨所牵累而进行劫掠的赵、代官吏。   高祖率领大军,到达邯郸。   在听完形势汇报,又勘察完敌情分布后,高兴地说道:   “陈豨虽然跟着我行军打仗多年,但毕竟能力有限,他不在南面占据漳水,北面守住邯郸,由此可知他不会有所作为。”   赵国相周昌上奏请求把常山的郡守、郡尉斩首,说道:“常山郡共有二十五座城池,陈豨反叛,失掉了其中二十座。”   高祖问:“郡守、郡尉反叛了吗?”   周昌回答说:“没反叛。”   高祖说:“既然没反叛,守不住城池,这是实力不足的缘故。不能因此杀了他们,那样只会使后面的郡守们,更容易投降陈豨。”   于是,高祖赦免了他们,同时还恢复了他们的守、尉职务。   这是高祖高明之处。从赦免赵、代军民,再到赦免郡守、郡尉,充分利用手中的权力,争取民心。   高祖随后又问周昌说:“赵国还有能带兵打仗的壮士吗?”   周昌回答说:“我到知道有这么四个人。”   然后,让这四个人拜见高祖。   不料,高祖一见这四个人,便破口大骂道:   “你们这些臭小子也能带兵打仗吗?”   那四个人惭愧地跪伏在地上,一时不知所措。   高祖说道:“起来吧。”   随后,高祖还是各封给他们一千户的食邑,任命他们为将。   左右近臣谏劝道:“有不少人跟随您进入蜀郡、汉中郡,其后又征伐西楚,有功却未得到普遍封赏,现在这几个人又没什么功劳,为什么予以封赏?”   高祖说道:“这就不是你们能懂的了。陈豨反叛,邯郸以北全都被他所占领,我用紧急文告来征集天下各地的军队,但至今仍未到达,现在可用的就只有邯郸一处的军队而已。我何必要吝惜封给四个人的四千户,不用它来抚慰赵地的年轻人呢!”   近臣们应声道:“对啊,还是陛下高明。”   于是高祖又问:“陈豨的将领都有谁?”   近臣们回答说:“有王黄、曼丘臣,以前都是商人。”   高祖说:“我知道该怎么应付了。” 第438章 陈豨是诸侯杀…   高祖在交兵之前,总是先将其手里的权力和资源,充分利用起来,以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于是各自悬赏千金来求购王黄、曼丘臣等将领的人头。又拿出重金来诱降陈豨的部将。这些人原本就是汉将,受陈豨所迫,跟着造反。   既然是做生意,那自然是谁给的钱多,就倒向谁,因此,很多人就此投降。   高祖随即命人,加紧催征诸侯的军队到位。   高祖在邯郸,等待诸侯的军队之时,陈豨派出将领侯敞带领一万多人,在赵地流动作战;又派曼丘臣到达襄国县,王黄驻军曲逆,还有韩王信,进军参合,赵利入守东垣,呈分兵态势,抵御高祖的军事部署。   高祖见此,派舞阳侯樊哙率军五万,攻打曼丘臣的军队。   两军在襄国县展开激战,樊哙军击退曼丘臣军,攻破柏人县,率领先锋部队,最先登城破门。   随后,樊哙趁势平定清河郡、常山郡等地二十七个县。   高祖另派太仆夏侯婴带车骑一万,步军三万,曲逆侯陈平以护军中尉身份督军,进攻曲逆的王黄军。   双方交战数日,不分胜负。   随后,高祖率领颍阴侯灌婴、车骑将军靳歙、御史大夫赵尧等,带十万后续部队,赶来增援。   双方在曲逆城下,激战月余,颍阴侯灌婴率领汉军击败陈豨的丞相侯敞,斩杀了侯敞和五名特将。   车骑将军靳歙统率梁、赵、齐、燕、楚等诸侯国的车骑部队,分路进攻陈豨的车骑部队,双方激战数日,终于将陈豨部队击破,迫使曲逆城投降。   陈平的封邑终于又回到他的手里。   另外一路,陈豨派将领张春渡过黄河,进攻聊城。   高祖派齐国相国曹参和将军郭蒙及齐国的将领带军出击,在聊城外,攻破张春的部队,斩首一万多人,将张春逐回黄河以北。   打下曲逆县后,灌婴又平定了卢奴县、上曲阳县、安国县、安平县等周边城邑。   汉高帝十一年(公元前196年)十二月,陈豨派原赵王的后裔赵利防守东垣县,高祖亲自带军进攻东垣。   在东垣城,赵利命令所部坚守不出,双方僵持了一个多月。   高祖令军前去挑战,东垣的士卒辱骂高祖。   高祖十分气愤,令右丞相郦商、颍阴侯灌婴带军增援,发誓要扫平东垣。   又经过一个多月的攻城战,最后东垣不支,举城投降。   高祖下令,将凡是骂高祖的士卒一律斩首,其他没骂的士卒则处以黥刑,在脸上刺字,以示警告,并把东垣改名真定。   樊哙因此役攻打东垣有功,升为左丞相。   陈豨的部队节节败退,急忙求助于匈奴和韩王信。   匈奴派出三万骑兵于韩王信组成联军,进驻参合县,与汉军形成对峙。   高祖立即命令太尉周勃另率一军,经由太原郡进军征讨代地,到达韩王信的旧都马邑,久攻不下后将马邑屠城。   随后,周勃所部在楼烦击破代王陈豨、韩王信、赵王赵利的联军部队,活捉了陈豨的守将。乘势转攻云中郡,擒获了郡守。平定雁门郡十七县,云中郡十二县。   左丞相樊哙攻破广昌、无终两地。在代郡南击破陈豨和匈奴的联军,趁机攻打韩王信军队。   樊哙手下猛将柴武进攻参合,先派人致书韩王信,劝他悔过归汉。   韩王信回书道:我亦思归,好似痿人不忘起,盲人不忘视,但势已至此,归徒受诛,只好舍生一决罢。   柴武见韩王信不肯投降,于是引兵进击,与韩王信在城外交战数次,连赢数阵。   韩王信败入城中,坚守不出。   柴武假装退兵,离城三十里派兵埋伏。   韩王信见其退兵,开城亲自引兵出来追赶,柴武率伏兵突然杀出,把韩王信劈落马下。   韩王信余部全部投降。   又一个异姓诸侯王,宣告寿终正寝。   齐相国傅宽随军攻打陈豨,归属太尉周勃指挥,之后以齐相国身份代替左丞相樊哙指挥攻打陈豨。   周勃军团再次在灵丘攻打陈豨,将陈豨击溃,俘获陈豨的丞相程纵、将军陈武、都尉高肆。平定代郡九县。   樊哙军团在横谷击溃陈豨的匈奴骑兵部队,斩杀将军赵既,俘虏代国丞相冯梁、郡守孙奋、大将王黄、将军大将一位、太仆解福等十人,与诸将共同平定代地乡邑七十三个。   王黄、曼丘臣的部下所有被悬赏通缉的,一律都被汉军活捉,押到高祖面前领赏。陈豨的主要军队,基本上土崩瓦解,代郡基本平定。   高祖心下甚慰,于是留周勃防御陈豨,自引诸军西归。   回到洛阳,考虑到赵代二地,不便强合,高祖说道:   “代郡地处常山的北面,赵国却从山南来管控它,太遥远了,需要单独设置一个管辖”   于是下诏,仍分代赵为二国,从高祖子弟中择立贤者为代王。   诸侯王及将相等三十八人,一致说皇子刘恒,贤智温良,可以封为代王。   高祖于是封刘恒为代王,使都晋阳。   这代王刘恒就是魏豹的遗姬薄姬所生,后来高祖专宠戚姬,自那一夜临幸后,就把薄姬放到一边,不闻不问。   薄姬也毫无怨言,用心将刘恒抚养成人。   这次终于受封代地,刘恒辞行就国,索性将母妃也一同接去。   高祖本来对薄姬如同路人,也就任由他母子偕行,薄姬反得跳出宫廷的祸门,安享富贵去了。   高祖后令代国改定都中都。代郡、雁门郡都隶属代国。以傅宽代替陈豨原有的职务,成为代相将屯监边。   汉高帝十二年(公元前196年)冬天,樊哙追击陈豨余部,追到灵丘县,部将郎中公孙耳将陈豨斩首。   至此,陈豨的叛乱,历经两年的时间,终于平定了。   但在此期间,因为陈豨的叛乱,连带三位诸侯王,一个侯,相继叛乱。   除了一个诸侯外逃匈奴以外,其余的三位,尽皆身死。   他们是淮阴侯韩信,梁王彭越,九江王英布和燕王卢绾。   其中,韩信被吕后装进麻袋里,派宫女用竹签捅死;彭越原本被高祖发配到蜀地,后来也被吕后剁成肉酱分给诸侯,由此又激成英布的叛乱,而卢绾本想和高祖解释,后来高祖一死,因惧怕吕后,也逃往匈奴。 第439章 成也萧何败也…   汉高帝十二年(公元前195年)冬,陈豨遭到周勃和樊哙率领的军团合攻,兵败于灵丘,被汉军郎中公孙耳追击斩杀。   陈豨之乱先后牵扯多位异姓诸侯王,足以证明其反叛影响之大。   首先的一位,就是功高盖世的淮阴侯韩信。   韩信自由楚王降封为淮阴侯以后,怏怏失望,经常不朝。   到现在,韩信也渐渐明白了高祖前后对他态度的变化。   在早些时候,一方面巧妙地利用他攻城略地,为汉王朝的开创立下赫赫战功;另一方面,待高祖羽翼丰满、实力雄厚之后,便开始一步步地排挤、贬低他。   在楚汉战争中,当他在北线破魏平赵,收燕伐齐后,便虚抚他,封他为齐王;待汉军兵围楚军于垓下、最后消灭项羽后,高祖旋即改封他为楚王,使其远离根基深厚的齐地。   而此时的高祖,为了巩固政权,便开始了逐一地翦灭异姓王的斗争。   在异姓王中,韩信功高望重,且握有兵权,便首先从他身上下手。   其后又借巡游云梦泽之机,设计擒住他,并以谋饭罪将其押回京都,软禁起来,同时削去了他的兵权,最后将其降为只有虚名的淮阴侯。   这次,阳夏侯陈豨举兵谋反,高祖亲率大军前去征讨。所有都中的政事,内委吕后,外委萧何。当时韩信推说自己有病,没有随同前往。   同时,韩信暗中派人到陈豨处联络道:   “你只管起兵,我在这里协助你。”   韩信就和家臣商量,夜里假传诏书赦免各官府服役的罪犯和奴隶,打算发动他们去袭击吕后和太子。   部署完毕,等待着陈豨的消息。   可就在这时,韩信的家里出事了。   韩信的一位家臣名叫栾说的犯了过错,韩信把他囚禁起来,打算杀掉他。   栾说就命弟弟上书告变,向吕后告发了韩信准备反叛的情况。   吕后自回到高祖身边后,经常协助高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逐渐成为决策集团重要人物。   吕后性格刚毅,她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正想乘隙有所作为,就开始琢磨着杀人立威。   正赶上栾说的弟弟上书告韩信谋反,吕后就将第一个目标,瞄准了已被废为淮阴侯并监视居住的韩信。   吕后打算把韩信召进宫来,又怕他不肯就范,就让人把萧何找来谋划。   萧何听吕后介绍完情况,不由得目瞪口呆,心中百感交集,半晌说不出话来。   吕后道:“丞相大人,你看这件事该怎么办呢?”   萧何至此,也由不得他了。毕竟涉及到谋反,关乎到国家社稷的大事,何况,韩信当初是自己跑了三天,专程追回来,又力主高祖立为大将军的。   如果韩信谋反罪名成立,自己虽然贵为丞相,也是吃不了兜着走,搞不好也是灭族之罪的。   看着吕后冷冷的样子,萧何知道,自己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坚定地站在吕后这边,宁肯信其有,也不能为韩信开脱;宁可冤枉韩信,也必须遵照吕后的意思去做。   权衡已毕,萧何开口说道:“这件事,可以这样办。”   于是,吕后与萧何商议已定,由萧何去执行。   萧何依计派出一名心腹,打扮成军人模样,偷偷绕到北边转了一圈,然后一路快马驰报,称是皇上派来报信的,说陈豨已全军覆没,皇上就要凯旋回朝。   众臣听到捷报,不明就里,纷纷来宫中贺喜,只有韩信称病不出。   第二天,萧何借此为由,派人请韩信到相府赴宴,谁知韩信仍然自称有病,婉言谢绝了。   于是,萧何便亲自来到韩信府上,以探病为由,直接进入韩信的内室。   韩信见萧何已经来了,再也无法推托,只得与萧何寒暄一番。   萧何说道:“我和你向来是好朋友,请你去赴宴,是有话对你说。”   韩信忙问:“丞相大人有何吩咐?”   萧何说道:“这几天皇上从赵地发来捷报,说征讨大军大获全胜,陈豨已经逃至匈奴。你称有病不上朝,已经引起人们的怀疑了。”   “你和皇上只不过是偶尔言语失和,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皇上打了胜仗,大家都去朝贺,你不去,这样恐怕不好吧。”   萧何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韩信不信也得信了,才勉为其难地说道:“那好吧。”   毕竟萧何是韩信的原保之人,韩信自然对他深信不疑,于是,便跟着萧何来到长乐殿向吕后道贺。   岂不知,宫里早已埋伏着卫士,只等萧何赚得韩信入宫。   吕后一见韩信中计,喝令卫士将韩信绑翻在地。   韩信见事不妙,急忙呼叫:“萧丞相快来救我!”   此时的萧何早已避开,哪里还呼喊得应?   吕后坐在长乐殿上,尽数了韩信如何与陈豨暗约谋反,如何欲害她和太子等罪。   韩信一一否认,直呼“冤枉”。   吕后也不容韩信申辩,便令卫士把他拖到殿旁钟室内。   韩信见此仰天长叹道:“我不用蒯彻言,反为儿女子所诈,岂非天命?”   考虑到高祖曾与韩信有约“三不杀”,吕后就令人将韩信装入麻袋中,吊起在半空中,命宫女用竹签将韩信乱捅致死。   随后,吕后又下令将韩信的父、母、妻三族一股脑捕杀净尽。   想当初,为了汉王,萧何月夜追韩信,力主立为大将军,成就大汉基业;而如今,萧何辅助吕后,诛杀韩信,很符合高祖“固根基”的方略,是为高祖除去了一块心病。高祖由此对萧何更加恩宠,加封五千户。   这就是后来人们常说的“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一语的由来。 第440章 韩信的遗产   韩信的被诛,是典型的“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吕后仅凭韩信家臣的一纸举报信,就灭了韩信三族,这在吕后的历史上,不能不说是个洗刷不掉的污点。   作为战术家的韩信,为后世留下了大量的战术典故: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临晋设疑、夏阳偷渡、木罂渡军、背水为营、拔帜易帜、传檄而定、沈沙决水、半渡而击、四面楚歌、十面埋伏等。其用兵之道,为历代兵家所推崇。   作为军事家的韩信,熟谙兵法,自言用兵“多多益善”,是继孙武、白起之后,最为卓越的军事将领。   韩信最大的特点就是灵活用兵,是我国战争史上最善于灵活用兵的将领,其指挥的井陉之战、潍水之战都是战争史上的杰作。   作为战略家,韩信在拜将时的言论,成为楚汉战争胜利的根本方略。   作为统帅,韩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率军出陈仓、定三秦、擒魏、破代、灭赵、降燕、伐齐,直至垓下全歼楚军,无一败绩,天下莫敢与之相争。   作为军事理论家,韩信在被软禁的时间里与张良一起整理了先秦以来的兵书,共得一百八十二家,这也是我国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兵书整理,为我国军事学术研究奠定了科学的基础。同时还收集、补订了军中律法,著有兵法三篇。   与韩信有关的传说。   其一,象棋。   象棋是中国传统棋种。它的来历传说不一,流传最广的说法是始创于西汉的韩信。   高祖统一西汉王朝后,屡建战功的大将韩信被吕后诱捕入狱。   韩信自知寿命快到头了,就打算在狱中写一本兵书传给后人。不料这事被吕后知道,就下了一道懿旨,说他身为犯官,不能擅着兵书。   韩信悲愤难忍,仰天长叹道:“这个婆娘太狠毒了!不但要本王的命,连本王的名也要除掉啊!”   当时有个狱卒听到他这句话后,跪在韩信面前说:“王爷,你就把用兵之法传给小人吧。”   韩信苦笑了一声说:“本王若不知用兵之道,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如今悔之晚矣,怎么能再连累你遭受杀身之祸呢?”   狱卒再三恳求,韩信只是不允。   一天,这个狱卒给韩信送饭时,眼里的泪花直打转转,好像有啥要事对韩信说,又忍住了。   韩信一看他的神色,便感到不妙,就问狱卒:“那个婆娘是不是要对我下毒手了?”   狱卒忍不住哭出声来。   韩信大笑道:“打完兔子杀猎犬,射尽飞鸟折良弓嘛。从古至今都是这样,没啥可怕的。”   说罢,叫狱卒坐下,韩信取来一根筷子,在地上画了个方框,又在框中画了一条“界河”,河中写了“楚河”、“汉界”四个字。   接着又在河界两边各画了三十六个小格,并说:   “本王今年刚好三十六岁,一生助汉灭楚,屡立大功,到头来却死在一个女人手里。你平时对我百般照料,今生今世我再没机会报答你了,就把生平所学的奇术传给你吧。”   他说着叫狱卒取来纸笔,把纸裁成三十二个小块,布在方框内界河两方。   一面的十六块纸片各写着帅、仕、相、车、马、兵等字,另一面的十六块纸片上写着将、士、象、车、马、卒等字。   摆好后,韩信边移动纸片边告诉狱卒:   “这个方框就是千军万马的大战场,两面各代表一方的军力。用兵之道,贵在主帅多谋善变,通盘筹划、奇正配合,以不变应万变……”   并具体地教狱卒如何跳马、出兵等。   狱卒边点头边称赞:“奇,王爷真是个奇人啊!”   从那天起,韩信每天都和这个狱卒守着方框(棋盘)研究兵法。   不久,韩信被吕后杀死,那个狱卒也逃走了。   他躲藏在一个深山里,搭了间草棚,开荒种地,全家人自耕自食,一有空闲,就专心研究韩信授给他的奇术。   因纸片易烂,就换成了扁圆形小木头坨儿,为好区别又染成红黑两色。   又据“奇”的谐音,把“奇”叫做“棋”,还写了一本《棋谱》传给了他的儿子。   后人认为棋虽可布阵,但不是真的两军作战,只是一种象征,所以称它为“象棋”。   其二,风筝。   风筝的起源与韩信。中国是风筝的故乡,南方称“鹞”,北方称“鸢”。   相传,垓下之战中,韩信以“十面埋伏”之计将项羽的军队团团包围。   为了瓦解楚军的军心,韩信派人用牛皮制成风筝,上敷竹笛,夜晚放到高空中,风吹着笛子发出凄凉的声音,汉军和着笛声唱起楚国的民歌来。   楚军听到了乡音,都想念起故乡来,斗志涣散了。结果,楚霸王一败涂地,在乌江边上自杀了,这就是成语“四面楚歌”的故事。   唐朝赵昕也在《熄灯鹞文》中说:垓下之战时,韩信制成风筝,让风筝上天,军士高唱楚歌,楚歌传到楚营,动摇了项羽军心。宋朝的《事物纪原》中还记载韩信曾利用风筝测量距离之事。   其三,踅面,最早的泡面。   “踅”即“折足”,是个会意字,在关中方言中是“转来转去”的意思。因为踅面从和面、摊饼到下面、捞面甚至放调料的每一个程序,都有“踅”的动作在里边,因而得名。   相传是由西汉淮阴侯韩信所创,到现在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可称得上是“世界最古老的方便面”。   汉二年四月刘邦兵败彭城,汉二年五月魏王豹反汉,秋八月,刘邦派郦食其说降失败后派韩信攻打魏国,当时韩信正准备在洽川的夏阳渡军。   假如埋锅造饭,敌兵就会从烟火的大小多少判断兵力的强弱,是兵家大忌。   为解决士兵吃饭问题,韩信让以当地盛产的荞麦为原料,烙成大饼,发给士兵,吃时用开水一泡即可,十分快捷方便,为战争的胜利起到了重要作用。   其四、赌神韩信爷   韩信一身戎马,擅长带兵,相传常有“设赌安军心”之举,常在士卒困乏之时,以赌来激励精神,刺激士气。   所以,官兵乐为其用,屡战屡胜。   韩信以“赌”为致胜之说,流传民间,遂被奉为“赌神”祀之,赌博场所并奉为祖师爷。   所以,许多祈求偏财运的信众,也深感韩信爷降福的灵验,都往神前虔诚的祷祝之。   其五、仓神韩信爷   仓神又称廒神、苍王、仓官,最早的仓神是天上的仓星,后来慢慢的被人格化,因韩信在历史上知名度比较高,他曾做过管粮的小官,功高盖世,却惨遭杀害,后人出于对他的悲惨遭遇的同情,而把他奉为仓神和粮行的祖师爷。 第441章 彭越的肉酱   高祖从平叛陈豨的军中回到京城,见韩信已死,又高兴又怜悯,并不责怪吕后擅杀,只是问吕后道:   “韩信临死时说过什么话?”   吕后说道:“韩信说悔恨没有采纳蒯通的计谋。”   高祖惊愕道:“蒯通是齐国的说客,素有辩才,不应使他漏网,快将他拿来。”   于是,立即派人赴齐国,命令齐国丞相曹参,速将蒯通缉拿归案。   曹参怎敢怠慢,严令各郡官吏,四处缉拿。   虽然蒯彻早知有今天,假装疯疯癫癫,但也无从逃脱,被吏役拿解进京,   蒯通被带到,高祖亲自审问,怒目责问道:   “你为什么唆使淮阴侯反叛?”   蒯通坦白地回答说:“是的。我的确劝说过他,那小子不采纳我的计策,所以有自取灭亡的下场。假如那小子采纳我的计策,陛下怎能够灭掉他呢?”   刘邦大怒道:“来人呐,煮了他。”   蒯通呼天鸣冤道:“哎呀,煮死我,冤枉啊!”   高祖说道:“你唆使韩信造反,罪过比韩信都大,煮了你,有什么好冤枉的。”   蒯通早有准备,朗声说道:   “当秦朝政权瓦解的时候,山东六国大乱,各路诸侯纷纷起事,一时天下英雄豪杰象乌鸦一样聚集。”   “秦朝失去了他的帝位,天下英杰都来抢夺它,于是才智高超,行动敏捷的人率先得到它。就像陛下您,也是其中之一。”   “跖的狗对着尧帝狂叫,并不是尧帝不仁德,只因为他不是狗的主人。那时候,我只知道有个韩信,并不知道有陛下。”   “况且天下磨快武器、手执利刃想干陛下所干的事业的人太多了,只是力不从心罢了。您怎么能够把他们都煮死呢?”   高祖等蒯通一说完,微笑道:“放掉他。”   痛痛快快地赦免了蒯通的罪过。   -------------------------------------   韩信的故事到此告一段落,再说梁王彭越。   梁王彭越,帮助高祖兴汉灭楚,战功虽不及韩信,却也相差不远。   断截楚军粮道,烧毁楚军的积聚,最终逼迫项王以粮草不济,后退撤军,一直到被围堵在垓下自尽。   这种功劳,在汉军中,也算是翘楚,仅次于韩信。   自韩信被擒,降王为侯后,彭越也难免产生恐慌,担心何时祸及自身。   到了汉高帝十年(公元前197年)秋天,陈豨在代地造反,汉高祖亲自率领部队前去讨伐,到达邯郸,向彭越征兵。彭越说有病,只派出将领带着军队到邯郸。   高祖当然很生气,怎么还调不动你梁王了呢?   于是,派人去责备彭越。   彭越见此,更加感到恐惧,打算亲自前往谢罪。   他的部将扈辄说:“大王当初不去,被责备了才去,去了就会像淮阴侯那样被捕。”   “不如就此出兵造反,乘虚西进,截住汉帝的归路,天下就会大乱,正可以乘机取胜。”   彭越听了扈辄意见,究竟不敢造反,仍然推说自己确实有病,请使者回去报告高祖。   每次诸侯王被造反,几乎都是一个桥段,那就是身边的人告发,而且,一告准灵。   这次是彭越的太仆。   也不知为什么,彭越对他的太仆很生气,打算杀掉他。   太仆慌忙逃到汉高祖那儿,控告彭越和扈辄阴谋反叛。   于是,高祖派了使臣带了一队精干的队伍,出其不意地袭击彭越,彭越不曾防备,因此被逮捕,高祖把他囚禁在洛阳。   高祖令廷尉审理。   经主管廷尉审理,认为彭越没有听扈辄的建议,无意造反。   高祖严令再详加审讯。   廷尉最后上奏,谋反计画虽然出自扈辄,但彭越如果效忠高祖的话,理应杀了扈辄上报,既然彭越没有杀扈辄,说明彭越的反形已具,应该依**罪,请求高祖依法判处。   高祖下令诛杀了扈辄,念及当年攻打项羽的旧情,赦免了彭越,废为平民百姓,流放到蜀地青衣县。   彭越虽然被废为庶民,但至少保住了性命,如果聪明、识相一点,就应该俯首认罪、欣然上路,等待转机。   彭越虽然已是一大把年纪,但依然天真的很。   彭越被押解上路,向西走到郑县的时候,恰巧碰到准备从长安赶往洛阳的吕后。   彭越见到吕后,真好比苦命孩儿见到娘亲,将心中的委屈一股脑地向吕后倾诉,分辩说自己没想造反,都是自己的太仆诬告,力陈自己的清白。   彭越在为自己辩诬后,又请求吕后向皇帝进言,允许自己回到故乡昌邑。   在吕后看来,彭越想回到老家的打算,实际上属于贼心不死,意图东山再起,如果让这个“祸害”继续活在世上,将使帝国永无宁日。   所以对于彭越的请求,吕后假意答应下来,并带着他一起到洛阳。   一见到高祖,吕后就和高祖计议道:   “彭王是豪壮而勇敢的人,如今把他流放蜀地,这是给自己留下祸患,不如杀掉他。所以,我带着他一起回来了。”   高祖听后认为很有道理,于是,吕后就让彭越的门客告他再次阴谋造反。   廷尉根据吕后的旨意,开呈报请诛灭彭越家族,高祖批准,于是将彭越处以醢刑,将其剁成肉酱分赐与其他诸侯王,并诛灭其三族,封国被废除。   彭越是世界战争史上第一个正规使用游击战战术的军事家,可以说是游击战的始祖。   论军事谋略与指挥才能,他不如韩信,但论功绩,他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楚汉战争中,正是由于他率部在楚军的后方开展游击战,打击楚国的补给,用敌进我退,敌退我追的战术,使项羽两面作战疲于应付,使楚军的粮食装备得不到补给,也给了前线汉军不被项羽歼灭的机会。   楚汉战争正是在高祖的正面防御,韩信的千里包抄,和彭越后方游击战的基础上,才在最后的垓下之战中有机会歼灭项羽麾下疲惫的部队,并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一代无双名将、汉朝开国元勋,最终竟然被皇帝剁成肉酱,这结局实在是令人唏嘘。 第442章 忠义与造反   高祖将彭越诛杀,并夷三族。   之后又把彭越的头悬挂在洛阳城门下示众,并且下命令给城门吏道:   “有敢来给彭越收殓或哀悼的,就立即逮捕。”   整个洛阳城内,听见这样的禁令,无人敢去。   这一天,城门吏接到门卒报告,有人正在城墙下哭祭彭越。   城门吏连忙带人赶过去,缉拿此人。   走近一看,是梁国的大夫栾布。   栾布是彭越的老乡,当初彭越做平民的时候曾经和栾布很谈得来。   栾布家里很穷,只能在齐地被人雇用,替卖酒的人家做佣工。   过了几年,彭越到巨野做了强盗,而栾布却被主人家当奴仆卖掉,到燕地的一个富家做奴仆。   后来,栾布在燕地的主人被杀,栾布替他的主人报了仇,燕将臧荼见他有胆有识,就赦免了他,并命他担任都尉。   臧荼做了燕王后,就提拔栾布做了将领。等到臧荼反叛,朝廷进攻燕国的时候,俘虏了栾布。   梁王彭越听说栾布被俘,便向高祖进言,请求赎回栾布让他担任梁国的大夫。   这次是栾布奉彭越之命出使齐国,等他从齐国返回的时候,彭越已经被杀。   于是,栾布就赶到洛阳城门下,把自己出使的情况,在彭越的脑袋下面汇报,边祭祀边哭泣。   城门吏二话不说,就逮捕了栾布,并将此事报告了高祖。   高祖亲自审理栾布,一见面就开口骂道:   “当初赦免了你,怎么,你又要和彭越一同谋反吗?我禁令任何人不得收尸,你偏偏要祭他哭他,说明你同彭越一起造反的事已经很清楚了。赶快把他烹杀了。”   左右的人见高祖下令,上来就抬起栾布向门外的汤锅走去,准备把他扔进去煮了。   这时候,栾布回头说道:“临死的人,是否可以说话,让我说完一句话再死。”   高祖令人稍等,问栾布道:“你要说什么?”   栾布说道:“当陛下被困彭城,兵败于荥阳、成皋一带的时候,项王之所以不能顺利西进,就是因为彭越据守着梁地,跟汉军联合而与楚为敌造成的。”   “在那个时候,只要彭越调头一走,跟楚联合,汉就失败;跟汉联合,楚就失败。再说垓下之战,没有彭越相助,项羽也不会灭亡。这些,难道陛下都忘了吗?”   “现在天下已经安定了,彭越接受符节受了封,只是想把这个封爵世世代代地传下去,根本就没想过要造反。”   “现在陛下仅仅为了到梁国征兵,彭越因病不能前来,陛下就产生怀疑,认为他要谋反,可是谋反的形迹没有显露,却因苛求小节而诛灭了他的家族,我担心有功之臣人人都会感到自己危险了。”   “臣既然是梁国的大夫,又违背诏令私祭,就已经做了死的打算了,现在彭越已经死了,我活着倒不如死去的好,就请您烹了我吧。”   高祖见栾布言辞慷慨,神气激昂,不由得沉吟半晌。   随后对着左右挥了挥手,示意左右放下栾布,松开捆绑。   随后,高祖授栾布为都尉,命人带栾布下去了。   高祖诛了彭越后,将梁魏之地一分为二,东北仍称为梁,封第五子刘恢为梁王,定都于定陶。;西南称为淮阳,封第六子刘友为淮阳王。   梁地刚刚安定,淮南王英布又反了。   前文说过,淮南王英布作为异姓诸侯王之一,以六为都城,治下的地区包括九江、庐江、衡山、豫章等郡。   汉十一年(前196),吕后诛杀了淮阴侯的消息传到淮南,英布内心开始感到恐惧。同为异姓诸侯王,同为汉初三大名将,英布的恐惧是必然的。   随后,这年夏天,高祖又诛杀了梁王彭越,并把他剁成了肉酱,又把肉酱装好,分别赐给诸侯们,那意思,你们都小心着点,不要想着造反的事。   送到淮南的时候,英布正在打猎,看到肉酱,英布只感到头皮一阵阵发麻,已经难以用恐怖来形容了。   于是,英布不得不开始暗中部署集结军队,命令军队,进入戒备状态,守候并侦察邻郡的意外警报。   堤坝还是来自于内部的蚁穴。   这时,英布一个十分宠幸的爱妾病了,英布令王府的医官郎中进行治疗。   郎中的家和中大夫贲赫家住对门,爱妾多次去郎中家治疗。   贲赫听说英布小妾病了,认为自己是侍中,就送去了丰厚的礼物,随英布的爱妾在在医生家一起喝酒。   爱妾侍奉英布时,在貌似安逸舒缓、不慌不忙地谈话之间,称赞贲赫是忠厚老实的人。   英布敏锐而又生气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英布的爱妾就把相交往的情况全都告诉了英布。   英布立即疑心小妾和贲赫有**关系。   贲赫惊惧,借口有病不去应班。   英布更加恼怒,就要逮捕贲赫。   贲赫要告发英布叛变,就坐着驿车前往长安。   英布派人追赶,没赶上。   贲赫到了长安,上书告变,说英布有造反的迹像,可以在叛乱之前诛杀他。   高祖看了他的报告,找来萧何商量。   萧何说:“英布不应该有这样的事,恐怕是因结有怨仇诬陷他。请把贲赫关押起来,派人暗中验证淮南王。”   英布这次反叛,跟贲赫的关系很大,本来英布还在犹犹豫豫到底要不要反叛,举棋不定,虽然做了准备,但是只是个开始,随时可以停下来。   但是贲赫的逃跑,让英布没有了犹豫的时间,贲赫一举报,就意味着英布在高祖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完全变成了反对派。   英布见贲赫畏罪潜逃,上书言变,本来已经怀疑他会说出自己暗中部署的情况,高祖的使臣又来了,有了一定的验证,就杀死贲赫的全家,起兵造反。 第443章 英布之死   英布造反的消息传到长安,高祖立即就释放了贲赫,封他做了将军。   高祖召集将领们问道:“英布造反,你们说该怎么办?”   将领们都一致说:“出兵打他,活埋了这小子,还能怎么办!”   汝阴侯夏侯婴散朝后,找来原楚国令尹薛公询问对这事的看法。   薛公说道:“这没什么奇怪的,英布本来就应该造反。”   夏侯婴说:“皇上分割土地立他为王,分赐爵位让他显贵,面南听政立为万乘之主,他为什么反呢?”   薛公说道:“当皇上前年杀死韩信,今年又杀死彭越,这三个人有同样的功劳,是结为一体的人,自然会怀疑祸患殃及本身,所以造反了。”   夏侯婴把这些话告诉高祖,说道:   “我的门客原楚国令尹薛公,这个人很有韬略,可以问问他。”   高祖于是召见了薛公。   高祖问道:“听汝阴侯说,你说英布应该造反?”   薛公回答说道:“陛下,英布造反不值得奇怪。假使英布计出上策,山东地区就不归汉王所有了;计出中策,谁胜谁败很难说了;计出下策,陛下就可以安枕无忧了。”   高祖好奇,问道:“什么是上策?”   薛公回答说:“向东夺取吴国,向西夺取楚国,吞并齐国,占领鲁国,传一纸檄文,叫燕国、赵国固守他的本土,山东地区就不再归汉王所有了。”   高祖再问:“什么是中策?”   薛公回答说:“向东攻占吴国,向西攻占楚国,吞并韩国占领魏国,占有敖仓的粮食,封锁成皋的要道,谁胜谁败就很难预料了。”   高祖又问:“什么是下策?”   薛公回答说:“向东夺取吴国,向西夺取下蔡,把辎重财宝迁到越国,自身跑到长沙,陛下就可以安枕无虑了。汉朝就没事了。”   高祖说:“英布将会选择哪种计策?”   薛公回答说:“选择下策。”   高祖说:“他为什么放弃上策、中策而选择下策呢?”   薛公说:“英布本是原先骊山的刑徒,自己奋力做到了万乘之主,这都是为了自身的富贵,而不顾及手下和百姓,不为子孙后代考虑,所以说他选用下策。”   高祖说:“说的好。”   于是,高祖赐封薛公为千户侯。   随后,高祖册封两岁的小儿子刘长(赵姬之子)为淮南王,亲自率领大军,征伐英布。   英布造反之初,对他的将领们说:   “皇上老了,厌恶打仗了,一定不会亲自带兵前来。”   “而如果皇上派遣将领来,在将领中,我只害怕淮阴侯、彭越,如今他们都死了,其余的将领没什么可怕的。”   英布基于这样的错误判断,身边也没有出色的智囊,所以,一开始,就显示出力不从心。   果真如薛公预料的,英布向东攻打荆国,荆王刘贾出逃,被英布军杀死在富陵。   英布劫持了荆王所有的部队,往北渡过淮河,楚王刘交逃往薛县。   楚国调动军队在徐、僮之间和英布作战,楚国分兵三路,企图以三路军相互救援的奇策,对付英布。   有人劝告楚将说:“英布擅长用兵打仗,百姓们一向畏惧他。况且兵法上说:‘诸侯在自己的领地和敌人作战,一旦士卒危急,就会逃散。’如今兵分三路,他们只要战败我们其中的一路军队,其余的就都跑了,怎么能互相救援呢!”   楚将不听忠告。英布果然打败其中一路军队,其他两路军队都四散逃跑了。   英布的军队攻下楚地后,继续向西挺进,在蕲县(今安徽宿县东南)以西的会甀(zhuì)和高祖的军队相遇了。   高祖令大军安下营垒,登高眺望,见英布的士卒都是精锐,一切阵法,仿佛与项羽相似,心下很是不爽,随即下令诸将,出营与英布交战。   英布顶盔掼甲,严装披挂,立在阵前。   高祖远远地对英布喊话道:“我封你为王,也足以奖励你的功劳,何苦兴兵动众,猝然造反呢?”   英布高声答道:“王算什么,我想做皇帝啊!”   高祖大怒,痛骂不止,便即用鞭一挥,诸将随即杀出,突入英布阵中。   英布令前军射箭,瞬时,万弩齐发,射向汉军。   汉军的前锋,死伤无数,纷纷倒下。   众将不顾生死,依旧指挥汉军,拚死直前,有进无退。   高祖也冒矢督战,毫无惧色。   忽然,一支弩箭飞来,高祖躲闪不及,正中胸前,幸亏身披铁甲,箭头进入得不深,但也伤及骨肉,痛楚难耐。   高祖用手捂住胸口,越发怒气上冲,大声鼓励众将杀贼。   诸将见高祖已经中箭,尚且奋不顾身,做臣子的还有什么可说的,还管什么生死,一句话,干就完了。   于是,汉军上下,抖擞精神,拼死向前,从弩箭丛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向英布阵中冲了过来。   英布的弩箭毕竟有数,而汉军无数,何况有皇帝的示范作用,不多时,英布的阵垒被攻破,汉军此时的车骑纵队,也从英布军的两翼冲杀过来,横冲直撞,无人能挡。   英布的军队,被冲的七零八落,纷纷四溃。   英布见禁止不住,带领残骑,回头就走。   高祖挥鞭令众将追击,直逼淮水。   英布的军队渡过淮河,且战且走,几次交战,都不顺利。最后,只带了数百骑,逃到长江以南。   英布见大势已去,不敢还都,只好望长沙逃走。   英布曾娶了番县令吴芮的女儿,因此,长沙哀王吴臣(吴芮之子)派人诱骗英布,谎称和英布一同逃到南越去,所以,英布得书心喜,就随他到了番阳,夜宿在馆驿中。   睡到半夜,不料驿舍里面,事先埋伏了壮士,突然袭击英布。   英布猝不及防,竟被杀死。   一代豪杰,就这样死在自己小舅子的手里。   英布死后,刘邦将他肢解八块,首级葬于安徽六安(注1),身体葬在湖北英山。   注1:六安的英布墓由于年久失修、杂草丛生;四周几经变迁,周围小区林立、高楼如云。英布墓深藏在人来人往街巷之中,却鲜为人知。没有碑文、没有标识、没有任何印记。 第444章 长沙王的归宿   随着英布被灭,当初高祖分封的八个诸侯齐王(后改封楚王)韩信、韩王信、燕王臧荼、后燕王卢绾、梁王彭越、赵王张耳、淮南王英布、长沙王吴芮,至此,也仅存燕王卢绾和长沙王吴芮。   暂且搁下卢绾,先交代一下长沙王吴芮。   吴芮乃是吴王夫差后裔,也是秦汉交替时期的百越部落领袖。是江西历史上第一个有明确记载的杰出人物。   南昌城赣江岸边的滕王阁第四楼,有一幅巨大的江西历史文化名人壁画。在这些杰出人物中,鄱阳县人吴芮居第一。   吴芮青年时,常研究《孙子兵法》和《吴起兵法》,经常带人和南下军士的后代,演练阵法。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在全国推行郡县制。番县,是秦王朝首次在江西设置的县,吴芮被乡亲们举荐为番县(今鄱阳县)县令。   秦王朝末年,兵戈四起,形势动荡,散兵游勇四处抢劫。吴芮为保卫乡亲不受伤害,组织家丁亲兵抗击流寇。   吴芮为人宽厚,只要是不袭扰百姓的散兵,一律给予出路,队伍因此不断壮大。很快,统制的兵马就达一万七千多人,分布在鄱阳、余干、浮梁的各处要道,部队军纪严明,很受百姓拥戴。   吴芮藏兵于民,兴农兴商,所以吴芮的部队不缺给养,他派出自己队伍中的得力骨干到四乡发展,其势力范围北到安徽祁门,东到赣浙边界,南到福建,西到都昌、鄱阳。   吴芮大胆革除弊政,轻徭薄赋,减轻百姓负担;带领百姓兴修水利,制定一系列鼓励农耕的措施,提高了农民的生活水平。   吴芮很希望象祖辈一样,找个类似太湖的地方发展,祖父给他一张“太衍水”流域图,希望他借朝廷给予的合法身份去打天下。   吴芮带队伍从水路进入鄱阳湖后,靠岸建城,立为据点,即为今鄱阳县。   吴芮采用强硬手段铲除鄱阳盗匪劣徒势力,积极开通航运,发展渔业,推广农业。一年间,吴芮不仅在鄱阳湖流域行仁政发展经济,而且势力范围扩大了数倍。   秦二世元年七月,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而起。八月,第一个起兵响应的秦吏就是吴芮。   鄱阳令吴芮深得江湖民心,号“鄱君”,后又起用刑徒英布带兵,作战英勇,出兵横扫赣、湘、桂一带,威镇江南,各地群众纷纷投奔,秦朝一些官吏也率部下归附。   闽越王无诸、越东海王驺摇,均为越王勾践后裔,皆领兵归属吴芮。   当初英布来向他借兵之时,吴芮欣赏英布,就将女儿嫁给他,命其出兵攻秦。   吴芮先是跟随项羽,南征北战,在攻占咸阳后,项羽以吴芮战功卓著而封他为衡山王,其女婿英布被封为九江王。   其后,吴芮在洞庭湖一带巡视时,结识张良,并很快成为好朋友。   在张良劝导下,吴芮改为拥护高祖。   项羽失败后,吴芮以吴王之后的身份,与韩信等人拥高祖为帝,高祖也诏封吴芮为长沙王。   汉三年(公元前204年),吴芮取下长沙后,在滨临湘水的沃土上,建起长沙古城。   当时北方地区兵荒马乱,吴芮辖区相对平静,吸纳了大量商家南下长沙。   吴芮以德政稳定民心,真心实意为百姓谋利,占领南越后,派出大量农业技术人才在南越推广“芮”稻,开发利用当地资源,宣传“重民”理念。   吴芮又以示好措施,在广西、越南等边疆地区推行和平共处政策,帮助其发展生产,受到当地百姓尊敬。   汉五年(公元前202年)初,汉高祖立吴芮为长沙王,以长沙、豫章二郡及将赵佗据有的南海、桂林、象郡三郡封给长沙王吴芮。   汉高祖一共封了八个异姓王,均为战争需要收买人心之举。高祖帝业一定,就和吕后用种种方法消灭异姓功臣。   七个异姓王,皆因各种罪名被杀被废。唯独吴芮及其子孙世袭的长沙王善始善终,成为其后仅存的异姓王(历五代因无嗣而止)。   但其实高祖并未解除对吴芮的疑心,屡屡试探吴芮。   张良辞官隐居后,在吴芮家中小住。吴芮按张良计谋,保存实力,开始低调行事。   长沙比吴芮之前的封地面积大,但更为偏远,远离中原,吴芮的很多部下都在抱怨,却不知这恰恰是吴芮的幸运之处。   其他异姓王所封领土,多为天下要地,物产丰富、人口众多,已经称帝的高祖自然不会允许这些异姓王存在,在将其逐一铲除后,汉廷便将封地收回进行直接管辖。   而吴芮的封地过于偏远,加之人口稀少,不仅对中原朝廷构不成任何威胁,反而能够帮助汉朝守卫南疆,防御和镇压南越,这比起朝廷直接管辖能减少许多成本。   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是,吴芮几乎无兵权可言。相比于其他手握重兵的异姓王,长沙王吴芮所拥有的少量兵力对大汉根本不构成任何威胁。   况且在高祖陆续铲除其他异姓王之后,吴芮就识时务地主动将大部分领地让与高祖的子嗣,并将手中仅剩的精锐部队悉数送给高祖堂兄——荆王刘贾。   为求自保,吴芮甚至上书请求收回自己的领地与封号,让自己告老还乡,当个平民百姓。   失去兵权后,吴芮虽然号称长沙王,看起来位高权重,但其实就是一个虚职,实际管辖的地区极小。   此外,长沙王吴芮体弱多病,常年卧床不起,参加起义前便时常生病。在沙场厮杀几年后,吴芮的病情加重,就藩长沙后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几近油尽灯枯。   在高祖看来,吴芮这个病秧子既然活不了多久,而且长沙国的兵力又对朝廷构不成威胁,索性让其善终,给自己博个好名声。   此外,高祖之所以能够容忍吴芮,还在于他原则性强、立场坚定,时刻同朝廷保持一致。   在其女婿英布造反之时,吴芮并没有响应其号召,也没有出兵支援。   吴芮死后,长子吴臣世袭长沙王位,为表忠心,不惜诱骗英布,埋伏武士杀死,向高祖报功。   平定英布叛乱后,刘邦评价吴芮道:“长沙王忠,其定著令。”   如此识时务的诸侯,没有哪个皇帝不喜欢,因此高祖从此便不再怀疑长沙王,还赏赐了他大量金银财宝,让其得以善终。   长沙王的爵位传承五代后,才因吴氏无嗣而被汉文帝收回。 第445章 发小也反了   最后一位诸侯王,就是后燕王卢绾。   作为高祖的发小,与高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铁子(注1),卢绾的反叛,令人唏嘘。   汉高祖十一年(公元前196年)秋天,陈豨在代地叛变。刘邦亲率大军至邯郸,自南面进攻,燕王卢绾也按照高祖的要求,率兵自东北攻打陈豨。   陈豨派遣王黄求救于匈奴,而卢绾也派他的臣僚张胜出使匈奴,称陈豨已经战败,且匈奴已与大汉和亲,力劝匈奴不要发兵。   臧荼的儿子臧衍恰好逃亡在匈奴,欲报父仇,恨不得汉朝危乱,就趁机对张胜说道:   “您之所以在燕国得到重用,是因为您通晓匈奴的事务。而燕所能够长久存在的原因,是因为其他诸侯屡屡造反,天下征战不休。”   “现在您为了燕,想要迅速消灭陈豨。燕到现在,之所以存在,是因为诸侯频频叛乱,朝廷来不及顾及燕国,但陈豨被消灭以后,下一个就该轮到燕,您和您的主上马上也要灭亡了。”   “您为何不让您的主上暂且放过陈豨,并且和匈奴联合呢?如果局势和缓,燕就能够长存;即使朝廷逼迫侵削,燕也算有了安全的保障。”   “否则,汉帝疑心重,又喜欢杀戮功臣,怎么肯让燕久存呢?”   张胜认为臧衍说的有道理。于是他暗中劝匈奴帮助陈豨,反过来攻打燕。   卢绾得知了这一情况后,认为张胜勾结匈奴谋反,于是上书刘邦,请求族灭张胜。   等张胜从匈奴返回后,卢绾逮捕了张胜。   张胜辩称这一切,都是为了卢绾着想,并详细向卢绾解释了他为什么要那样做的理由。   张胜对卢绾说道:“猎物没了,猎狗还有什么用呢?那几个异姓王,难道不是最好的例证么?”   “您为何不派人与匈奴和陈豨联系,达成默契,徐徐养寇,让陈豨长久流亡在外,在边界造成连年不绝的冲突,这样,才能保障各自的权势与性命啊!”。   卢绾顿时醒悟了,于是对高祖假称是他人谋反,为张胜的家属开脱,使得张胜能够安心做他和匈奴之间的线人。   与此同时,卢绾又派范齐出使陈豨,劝陈豨北逃,让他在外部带兵形成与燕地连年冲突的形势,好让各自相安。   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为了利益,总有人愿意借此在皇帝面前表忠心。   此事被陈豨的降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高祖。   高祖听罢,似信非信,准备找卢绾回来对峙,就派使臣召卢绾回长安。   卢绾心里有鬼,当然不敢去,就称病不归。   高祖见此,又派重量级的人物,辟阳侯审食其,御史大夫赵尧前去召卢绾,并借机调查卢绾的下人。   审食其对卢绾的属下都很熟悉,于是,从侧面展开了调查。   卢绾愈加恐惧,闭门谢客。   卢绾对他宠信的臣下说:“现在不是刘姓而称王的,只有我和长沙王吴芮了。去年春天朝廷族灭了淮阴侯韩信,夏天又诛杀了彭越,现在又征讨英布,这些都出自吕后的计谋。”   “现在皇上生病,政事都由吕后来决断,吕后专门想要找借口诛杀异姓诸侯王和大功臣,即使是我,也不能例外啊。”   于是,卢绾坚持称病不出。   卢绾的手下也都陆续逃跑躲藏起来。   但这段话终究被传到了审食其耳中。   审食其是吕后身边的红人,宠臣。   审食其回来后,详细向高祖做了禀报,高祖更加生气了。   不久,高祖终于从匈奴投降的人那里,听到了张胜在匈奴为燕使者的消息,高祖这才不得不承认,说道:   “卢绾果然造反了。   汉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年)二月,高祖就派樊哙以相国的身份率军去讨伐燕。   等大军到位后,高祖又改以周勃代之,并派陈平携诏去杀樊哙,此事,后文再介绍。   高祖继续使用其一贯的攻心离间战术,就卢绾造反的事情下诏说:   “燕王绾和我是老交情,我关爱他就像关爱我自己的亲人,听人说他和陈豨私下谋反,我以为他不会干那样的事,所以派人去召他,但卢绾称病不来,这就说明他谋反的态度明确了。”   “即使卢绾造反了,但燕国的官员和民众并没有罪,为此,朝廷特赏赐官员六百石以上的爵位各一级。和卢绾一起的,即使叛离然后回归的人,也赦免他们,加爵一级。”   见到这个诏令,卢绾知道高祖还是顾念旧情的。   于是他带着家属、宫人、亲信等数千人马,在长城下等候,希望高祖病愈之后,亲自入长安解释、谢罪。   然而到了汉高祖十二年四月,高祖驾崩,卢绾一听,顾忌到吕后的为人,只好带领部众逃亡到匈奴。   匈奴见卢绾来降,就封他为东胡卢王。   此后卢绾在匈奴过得并怎么如意,常常想着回归汉家,寄居北方一年多以后,在汉惠帝元年(公元前194年),死于胡人之地。   而在燕王卢绾逃往匈奴的同时,他的臣属卫满也一同出走,并带千余人进入朝鲜半岛。得到朝鲜哀王箕准的厚待。   随后不久,卫满假传汉朝派大军来攻的消息,请求到箕准身边来守护。箕准不知是诈,准许了卫满的请求。   于是,卫满趁此机会,率军向王都王险(平壤)进发,一举攻占王都后,自立为王,建立卫氏朝鲜。此为后话。   注1:据《汉书·卢绾传》记载,卢绾的父亲与汉高祖刘邦的父亲同住一里,视为生死之交,两人的妻子又在同一天各自生下了一名男婴,乡亲们得知这一消息后特意准备了礼物前来祝贺。 第446章 高祖的治国…   前面说了高祖为稳固大汉江山,剪除异姓王,除此之外,对内,高祖积极采取一些恢复生产的措施。   楚汉战争之后,鉴于“大城名都,民人散亡,户口可得而数,裁什二三”。生产破坏,经济凋敝,“自天子不能具钧驷,而将相或乘牛车,齐民无盖藏”。   面对这种荒凉残破的局面,如何稳定秩序,复苏经济,已成为摆在高祖及众大臣面前的首要问题。   陆贾有口辩之才,在高祖面前常称《诗》、《书》之类的儒家经典。   高祖骂道:“你老子我是在马上取得天下的,哪里用得着《诗》、《书》!”   陆贾回辩说道:“陛下在马上取得天下,难道可以在马上治天下吗?”   高祖听罢,面有愧色,对陆贾说道:   “说得有道理,你替我论述一下秦失天下、我得天下的原因,及古代成功失败的事实,之后报给我。”   陆贾著述了《新语》十二篇,每奏一篇,高祖无不称赞,周围人都喊“万岁”。   陆贾在《新语》一书的《无为》篇中指出:秦代“事愈烦天下愈乱,法愈滋而奸愈炽,兵马益设而敌人愈多。秦非不欲为治,然失之者,乃举措暴众而用刑太极故也”。   力劝高祖轻徭薄赋,休养生息。   从陆贾所揭示的历史教训中,高祖认识到,在此时,只有轻徭薄赋,约法省禁,才能缓和基层人民的反抗,以巩固自己的统治。   高祖采纳了陆贾提出的“黄老无为”政治思想,从建立政权开始,即相继采取了一系列重要措施。   军队官兵复员为民,按本人功劳大小,给予数量不等的土地。同时还规定:原籍东方六国的官兵,愿留在关中者,得免除十二年徭役,回归原籍者,免徭役六年。   对在战乱中流亡山泽不著户籍的人户,“令各归其县,复故爵田宅”。   凡军吏卒无爵或爵位在大夫(第五级爵)以下者,“皆赐爵为大夫”,原位在大夫以上者,晋爵一级。爵在公大夫(七级)以上者,“皆令食邑”,并优先给予田宅,其地位与新朝的县令、县丞相等。七大夫以下者,一律免除本人及全家徭赋。   因连年战乱,人口锐减,当时社会上存在大量的奴婢,使朝廷直接控制的依附农民更加减少。释放奴婢增加农业劳动人口,解决国家财政困难。因此,高祖即位后,即诏令“民以饥饿自卖为人奴婢者,皆免为庶人”,恢复他们自由民的身份。   约法省禁,轻田租,什伍而税一;量吏禄,度官用,以赋于民。   重农抑商。汉继承秦朝“上农除末”的农本思想,对工商业采取抑制的政策,以保证以小农为基础的经济得以发展。   高祖诏“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此外,还规定商人及其子弟不准入仕,进一步从政治上压制商人,限制商业的发展,防止农业劳动力的流散。   鼓励增殖人口。汉高帝七年(前200),高祖下令,凡“民产子”,可以免除二年徭役。这是史上最早的鼓励生育政策。   在政治制度上,西汉基本上沿袭了秦朝的制度。在皇帝之下,设三公(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分掌政务、军事和监察;九卿(奉常、郎中令、卫尉、太仆、廷尉、典客、宗正、治粟内史和少府)分别掌管国家军政和宫廷事务。地方行政机构,除沿袭秦朝郡县两级制度外,郡县官制承袭秦代,封国官制仿照中央。县以下的基层组织仍为乡、亭。   在军制方面,汉初建立了比秦朝更为完备的武装力量。在中央设立南北两军,以拱卫京师,“南军卫尉主之,掌宫城门内之兵;北军中尉主之,掌京城门内之兵”。   在地方,高祖命天下郡国选能拉弓张弩、材力武猛者,组成车兵、骑兵、步兵、水兵。这些地方军队,郡国由郡守和郡尉掌管,王国由国相和中尉掌管。   在法律方面,入关之初,与秦民“约法三章”,作为稳定社会秩序的临时措施。西汉建立后,高祖命令萧何在秦六律基础上,制定汉律《九章律》。   在消灭异姓诸王的同时,高祖吸取了秦的子弟都被残杀,到后来朝廷孤立无援的教训,在异姓诸王的旧土上分封了九个刘姓子弟为王,并杀白马为盟,立誓“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为了控制诸侯王国,刘邦规定王国的相、太傅、内史、中尉等重要军政官吏均由中央委派,并规定无中央虎符不得发兵。   至此,高祖用几年的时间,基本为大汉的政治和经济结构,搭建了基础框架,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接下来,高祖最忧心的就是自己百年之后的立储了。   这件事,一直缠绕着高祖,使其左右为难。   也因此,致使高祖之后的大汉江山,出现了危机。   事情的原因,要从高祖的两个儿子说起。 第447章 立储易储   高祖虽然早就于汉二年(公元前205年)六月,就在栎阳将嫡长子刘盈立为王太子,但,在高祖的心中,太子的人选,一直左右摇摆着。   到了汉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二月,高祖在定陶即位,以王太子刘盈为皇太子后,这一矛盾在他心中,越来越尖锐起来。   根据历代王朝的立储规矩,无不是立嫡长子为储君,以便在百年之后,守器承祧。   刘盈虽然是高祖的嫡长子,但为人仁弱,也没有高祖小时候的那种顽劣和刚强,高祖时常说他不像自己,即“子不类我”。   高祖说这句话的原因,有很大程度是因为戚夫人所生的儿子刘如意,自小就深得高祖喜爱,并且刘如意长得酷肖高祖,高祖常常说“如意类我”,所以有易太子的打算。   况且,吕后年长色衰,很少见高祖;戚夫人则年轻貌美,深得高祖宠爱。   其实,在高祖的心中,还有更深一层的想法。   随着自己的年纪越来越大,他不能不为自己的身后,大汉的江山做长远筹划。   刘盈,性格软弱,但吕后心狠手辣,做事刚猛,如果自己百年之后,以吕后的性格,一定会干预甚至控制刘盈,把握皇权。这是高祖不愿意看到的。   而刘如意的幕后戚夫人,没有那种野心,也驾驭不了朝中的大臣们,就不会有外戚乱政这方面的担心。   汉高祖九年(公元前198年),赵王张敖因牵扯谋刺罪被废黜,高祖顺势立了刘如意为赵王。   刘如意虽然作为赵王,但因为年龄小,就在长安住着,没有及时就国,遥领爵土。   高祖每次回到关东,戚夫人时常跟从,白天黑夜地,在高祖耳边吹风,力促高祖更换刘如意代替刘盈为太子。   高祖十年(公元前197年),高祖终于下了决心,准备更换太子,下诏给群臣,进行廷议。   结果,当着高祖的面,群臣纷纷反对。   御史中丞周昌反对强烈,态度慷慨,大呼“不可、不可。”   高祖问:“御史,为什么不能更换太子?”   周昌这个人,本来就有口吃的毛病,再加上既生气又着急,就更结巴了,说道:   “我说话虽然不太好,但是我期……期……知道这样做是不行的。陛下您虽然想废掉太子,但是我期……期……坚决不能接受您的诏令。”   高帝被周昌的话给逗笑了。   太子太傅的叔孙通以死相谏,说“太子天下本,本一摇天下振动。”   高祖见大臣们都不赞成,也只好暂时搁置下来。   事过之后,吕后因为在东厢侧耳听到上述对话,她见到周昌和叔孙通时,就跪谢说:“若不是您据理力争的话,太子几乎就被废掉了。”   但显然,虽然朝野大臣,群起谏争,此次廷议搁置,高祖仍然有易储之意,吕后眼看太子位行将被剥夺,惶恐不知道该怎么办。   审食其对吕后说道,张良善于画计,而且一向为高祖所器重,如果请他出面,应该会有办法。   于是,吕后令哥哥建成侯吕泽找到云游四海的张良,对他说道:“您作为陛下的宠臣。陛下欲易太子,你怎么还能高枕而卧?”   张良说道:“当初皇上数陷于危难,采用我的计策,那是臣子必须做的事情。”   “现在天下安定了,皇帝高兴,才要易太子,这是骨肉之间的事,即使像我这样的臣子,再有一百个说了也没用。”   吕泽见张良推辞,就将吕后的嘱咐反复强调,然后强行要求张良道:   “不管怎样,您得给我想个办法!”   张良考虑到太子一位,事关重要,不可轻易更立,再加上当时天下方定,汉朝统治根基还未稳固,各项制度还正在健全,只有顺其现状,无为而治,才能安定天下,稳保江山。基于这个大局,只好说道:   “这样的大事,皇上的心已经铁定了,恐怕仅凭我的三寸之舌,难以达到目的。”   “但现在有这样四个人,是皇上想招而不得的贤人,就是有名的‘山四皓’。”   “这‘商山四皓’分别是东园公、甪里先生、绮里季和夏黄公,都已经八十多岁了,他们是秦始皇时七十名博士官中的四位,因不满秦始皇的暴行而隐居于商山。”   “这四个老人家年纪都大了,节义清高,都是因为皇上傲慢慢侮人,所以不愿出来为官做事。”   “但皇上偏偏认为此四人为高人,如果你们能够不吝惜金银财宝玉帛,并让太子亲自致书,言辞肯切谦卑,用安车和辩士固请‘四皓’,应该能请得动他们。”   “‘四皓’来了后,要告诉太子以宾客之礼相待,并且使他们时时随太子入朝。这样皇帝必然要问,到时候,就如实告诉皇上‘四皓’的身份。此计能不能成,就看太子的造化了。”   于是,吕泽令人持太子的亲笔书,卑辞厚礼迎此四人。四人到了后,就在建成侯吕泽的府邸居住。   在一次宫廷宴会中,太子侍奉在侧,四个老人跟随在后。   高祖突然见那四个陌生的老人,都已八十开外,胡须雪白,非常惊讶,问起他们的来历,四人道出自己的姓名。   高祖听了大吃一惊道:   “多年来我一再寻访诸位高人,你们都避而不见,现在为何自己来追随我的儿子呢?”   四皓回答道:“陛下一向轻慢高士,臣等不愿自取其辱。如今听说太子仁厚孝顺,恭敬爱士,天下之人无不伸长脖子仰望着,期待为太子效死,所以臣等自愿前来。”   高祖见说就到:“那就有劳诸位今后辅佐太子了。”   四人向刘邦敬酒祝辞之后就彬彬有礼地告辞而去。   高祖叫过戚夫人,指着他们的背影说道:   “我本想更换太子,但是有他们四人辅佐,看来太子羽翼已成,难以动他了。吕雉这回真是你的主人了!”   戚夫人大哭。   高祖强颜欢笑:“你给我跳舞,我为你唱歌。”   高祖便以太子的事件即兴作歌:“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翼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又可奈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 第448章 白马盟誓   高祖十一年(公元前196年),当英布谋反时,高祖因身体不好又不想带兵,就准备让太子统帅兵马出征。   商山四皓听说后,互相看了看说道:   “我们来辅佐太子,就是为了巩固太子之位。太子如果带兵出征,事情就危险了!“   于是,四皓赶紧去找吕泽,对吕泽说道:   “太子带兵出征,有功对他的太子之位不能增加好处;无功反受其害。”   “况且,皇上给太子的那些兵将,都是追随皇上打天下的枭将,让太子带领他们,无异于羊领群狼。这样一来,他们肯定不会尽力,此去必然无功。”   “我们听说,母亲爱儿子是常抱着的,现在戚夫人日夜服侍皇上,而刘如意又常被皇上抱在膝上,并说‘我一定不会让不肖子居于爱子之上’,这明显的是还要易立太子。”   “你们赶快让皇后对皇帝说,英布乃天下猛将,善用兵,现在兵将都是陛下的故旧,一定要使太子将兵,无异于用羊统帅狼。”   “如果这件事被英布得知了,叛军的士气必然大振,从淮南向西进攻。面对勇猛善战的英布,太子是无法抵挡的。”   “现在陛下虽然生了病,但行军打仗都在车上,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样将士们也不敢不尽力。陛下虽然苦了自己,但却保全了江山社稷和妻子儿女。”   吕泽听罢,立即到宫中见吕后,将商山四皓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吕后。   吕后到了高祖处,按照“商山四皓”所说,声泪泣下,恳求不要让太子带兵。   高祖骂道:“我就知道这小子不行,还是老子亲自去吧。”于是,高祖决定亲自带兵出征。   此时已经到了秋末,天气渐渐转凉。   高祖御驾亲征,麾下战将多半跟随一起出征。   丞相萧何以下的一些大臣,辅着太子,留守长安。   大家都出城送行,一起都到了灞上。   留侯张良,平时身体多病,在家辟谷修道,很少上朝,这时也不得不赶来送行。   张良对高祖说道:“臣本来也应该跟着一起去讨伐英布,但无奈,身体多病,最近是越来越厉害了。”   “所以,这次只好有违陛下,不能一起为陛下效劳。只是陛下此去,臣有几句话奏明。”   “对待英布,务请随时慎重。楚人生性剽悍,陛下尽量避免与其争锋,多遣诸将攻打可矣。”   高祖点头说道:“朕记住爱卿的话了。”   张良又说道:“太子留守京都,关系重大,陛下应该命太子为将军,统率关中兵马,方足摄服人心。”   高祖听从了张良的建议,并嘱咐张良道:   “子房是朕的老朋友了,现在虽然抱病在身,还当在京都留守,辅佐太子,免的朕时时挂念。”   张良答道:“陛下已经任命叔孙通为太子太傅,他的才能足以胜任,请陛下放心。”   高祖道:“叔孙通原是贤臣,但一人恐不足济事,故烦子房相助,子房可屈居太子少傅,还望不要推辞!”   张良拜授。   高祖随即命令上郡、北地、陇西的车骑,及巴蜀步卒,以及尉卒三万人,驻扎在灞上,做为太子的卫军。   如此部署已定,然后麾兵东行,逐队进发。   汉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6年)十月,高祖击败了英布,荡平了淮南。   至此,楚汉相争时,高祖在战后不得不将功绩最高的一群将领分封的,七个异姓诸侯王,纷纷被扫平。   虽然如此,高祖发现汉朝的控制力还停留在关中地区,在边疆地区却显得鞭长莫及,因此大封同姓诸侯王,实行郡国制,以保刘氏江山稳固。   淮南被平定后,高祖将原英布的封国,分为两部分。   当时,荆王刘贾为英布所杀,且无后嗣。刘邦担心吴地会稽人轻佻强悍,没有勇猛雄壮的王来镇服他们不行。而自己的儿子还年幼,因此就立刘濞为吴王,统辖三郡五十三城。   刘濞是高祖二哥刘喜的儿子,高祖因刘喜匈奴围攻代地时,弃国逃到洛阳,便贬他为合阳侯。他的儿子刘濞被封为沛侯。   此次,在征伐英布反叛的战斗中,二十一岁的刘濞体格魁梧,臂力过人,以骑将身份随从刘邦,显示出勇猛的气概,临战先驱,杀敌甚众,得到高祖的赞赏。   刘濞拜官授印后,高祖见他面目犷悍,隐带杀气,就对刘濞说道:“你的相貌有造反的气色,奈何?”   刘邦心里有些后悔,但已拜官授印,就拍着刘濞的背部说道:“汉后五十年,东南方向将发生叛乱,难道是你吗?天下同姓皆为一家,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造反。切记切记。”   刘濞叩头,连称:“不敢。”   自此,刘氏子弟分封,共计八国,分别是齐、楚、代、吴、赵、梁、淮阳、淮南,除楚王刘交和吴王刘濞外,其余都是高祖的亲生儿子。   然而随着吕后势力日大,高祖担忧汉室江山被吕氏夺去,因此,决定与刘氏诸王及诸位大臣们,杀白马为盟,以策万全。这就是历史上的“白马之盟”。   杀马盟誓,是古代盟誓的方式之一,就是将马杀了后取血,用手指蘸血涂在嘴唇上,以示恪守盟约。   盟约为:“国以永存,施及苗裔。”意思是,只要汉帝国存在,大臣们及其子孙就永远有酒喝有肉吃。   “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若无功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诛之。”也即,非皇族成员不得封王,如没有军功者不得封侯。   当下,各诸侯王、一百三十四位受封功臣们,一起歃血为盟。   高祖心下稍安。 第449章 迎风而唱大…   白马盟誓后,高祖顺路回了一次沛县。   这是自高祖当了皇帝后,第一次回到故乡。   那是汉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年)十月,一个秋高气爽的时节,高祖回到了自己魂牵梦萦的故乡。   这是高祖衣锦还乡的风光时刻,是豪气冲天的惬意时分,也是经过九死一生后的痛快淋漓之际。   高祖在沛宫中设置盛大酒宴,把父老乡亲们全部召集起来,和大家开怀畅饮,欢声笑语地叙旧。   想当初,刘邦以三尺之剑起于草莽,斩白蛇,抗暴秦,最后又和自己的好兄弟项羽在楚河汉界捉对撕杀四年,才艰难地拥有了天下。   触景生情,面对这份来之不易的胜利,高祖兴致大起,酒过三巡之后,拔剑起舞,吟唱了那首后来广为传颂的《大风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如此气势磅礴的诗篇,纵观历史,是仅次于《沁园春雪》的一首帝王力作。   在这首诗里,高祖仿佛看到了,十三年来,从一介亭长,到沛公,到汉王,再到一统天下登基为帝的一幕幕。   而眼下,新建的汉帝国相继经历了燕王臧荼、韩王信、陈豨的叛乱,如今英布造反被平定,但北面的匈奴虎视眈眈,国内反叛实力也伺机而动,整个国家尚待休养生息。他的内心是多么渴望有勇士为其镇守四方。   随后,高祖命人挑选沛县儿童一百二十人,由他亲自领唱,让儿童们练习和唱此歌。   歌声豪迈悠扬,直透心脏,大家唱了一遍又一遍。   歌声中,高祖回想那艰难而光辉的岁月,慷慨伤怀之间,热泪一行行地从眼睛里汹涌而出。   那是高祖的真情流露,说明他并不是冷血动物,是一个有感情的人。即使他将儿女毅然推下车的时候,即使他要和霸王分太公一杯羹时,即使他心怀天下不逊私情的时候,也埋没不了他内心的真情实感。   随后,高祖又动情地说道:“游子悲故乡。吾虽都关中,万岁后吾魂魂犹乐思沛。且朕自沛公以诛暴逆,遂有天下,其以沛为朕汤沐邑,复其民,世世无有所与。”   都说天子以四海为家,但作为第一个平民出身的天子,高祖却把自己定义为游子。   高祖说自己虽然定都关中,但即便是他死了以后,他的魂魄依然思念在沛县度过的美好时光,依然思念沛县的一切。   而且,他以沛公的身份反秦,沛县百姓在自己起事初期给予了力度空前的支持,他很是感激的,因此决定,自此后,沛县的百姓,世世代代都免赋税。   皇帝的一声令下,沛县老小无不欢呼雀跃高呼万岁。全县的父老兄弟和一切故交,每天都来陪高祖高谈阔论饮酒作乐,极尽欢娱。回顾前尘往事,更加是感慨万端,常常惹得高祖眼泪不听话地流下来。   这样无比欢乐地连续宴饮了十几天,高祖想离去了,因为,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沛县的父老乡亲极力婉留高祖要多住几日。高祖连忙说:   “不啦,你看我,带了这么一大帮人马,坐吃山空啊,怕你们负担过重了。”   说完,命令起程。   于是全县民众,都倾巢而出相送,在西郊等着和高祖告别。   看到大家依依不舍的欢送,为了不拂大家的好意,高祖于是便又决定在西郊停留,然后搭军帐设宴和大家又痛饮了三日。   随后,沛县父老兄弟三叩九拜请求高祖道:   “既然沛县有幸被皇帝免除了赋税徭役,那就索性连丰邑也开恩赐免吧,毕竟丰邑也曾是高祖起家的地方。”   高祖没有立即答应,说道:   “丰邑是我生长的地方,那里有我太多的美好回忆,也是我一生中最不能忘记的地方。”   “但因为我刚刚起事时,雍齿带领丰邑子弟兵投奔了魏人,那是我生命中最黑暗的时期之一,所以我一直恨不讲义气的雍齿,到现在还不想原谅他,也正是因为他的缘故,我才不考虑免除丰邑的赋税徭役。”   尽管如此,有情有义的沛县父兄仍然坚持向高祖泣求,高祖碍不了情面也只好顺水推舟,免除了丰邑的赋税徭役,一切和沛县看齐。   因为以高祖的宽厚仁爱,绝对不会太拂乡亲们的面子,何况,对雍齿的私恨,高祖也不想使故乡受制。   高祖自沛县启跸,行过鲁地,令人备具太牢,前往孔府祭祀孔子。   待祭祀已毕,改道西行。   途中,箭创复发,匆匆入关,还居长乐宫,一卧数日。 第450章 萧何的自污   高祖打道回长安后,不久,就把相国萧何抓了起来。   自萧何辅助吕后,诛杀韩信,很符合汉高祖“固根基”的方略,是为高祖除去了一块心病。   高祖对萧何更加恩宠,加封五千户。除此之外,还派了一名都尉率500名兵士作相国的护卫,真是封邑进爵,圣眷日隆。   众宾客纷纷道贺,喜气盈庭。萧何也非常高兴,颇有点志得意满,踌躇满志的意味。   这天,萧何在府中摆酒席庆贺,正在喜气洋洋之际,突然,有一个名叫召平的门客,却身着素衣白服,昂着头进来吊丧。   萧何见状大怒道:“混账东西,你喝醉了吗,还是走错门了,没看见这里正在庆贺吗?”   这位名叫召平的人,原是秦朝的东陵侯。秦灭亡后隐居城外的家中种瓜,味极甘美,时人故号“东陵瓜。”   萧何入关后,听说了他的贤名,就招至幕府下,每次萧何有什么行动和大事,便找他计议,经常得到出计献策,获益匪浅。   今天,他见萧何生气,未领会他的意思,就说道:   “相国不要盲目高兴庆贺,从此,你的后患无穷矣!”   萧何不解,问道:“我位居相国高位,皇上的宠眷越来越隆,况且,我遇事小心谨慎,从未敢稍有疏忽,阁下何出此言呢?”   召平说道:“主上南征北伐,亲冒矢石。而相国呆在首都安然享乐,没参与战阵立功,反而得到加封食邑,我揣度主上之意,恐怕是在疑心相国。相国难道没看见淮阴侯韩信的下场吗?”   萧何一听,恍然大悟,猛然惊出一身冷汗。   第二天早晨,萧何便急匆匆入朝面圣,力辞封邑,并拿出许多家财,拨入国库,移作军需。   汉高祖十分高兴,褒奖有加。   到了这次高祖亲自率兵征讨英布,身在前方,每次萧何派人输送军粮到前方时,高祖都要问:   “萧相国在长安做什么?”   使者回答,萧相国爱民如子,除办军需以外,无非是做些安抚、体恤百姓的事。   高祖听后,总是默不作声。   来使回报萧何,萧何也不明白高祖何意。   一日,萧何偶尔将此事问及门客,一门客说道:“公不久要满门抄斩了。”   萧何大骇,忙问其故。   那门客接着说:“公位到百官之首,还有什么职位可以再封给你呢?这就是封无可封、赏无可赏了。”   “况且您一入关就深得百姓的爱戴,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了,百姓都拥护您,您还再想尽方法为民办事,以此安抚百姓。那您到底要干什么呢?”   “现在皇上所以几次问您的起居动向,就是害怕您借助关中的民望,有什么不轨行动啊。试想,一旦您乘虚号召,闭关自守,岂非将皇上置于进不能战,退无可归的境地?”   萧何心慌,问道:“那阁下有什么计策教我?”   那门客道:“如今您何不贱价强买民间田宅,故意让百姓骂您、怨恨您,制造些坏名声,这样皇上一看您也不得民心了,才会对您放心。”   萧何长叹一声,说道:“我怎么能去剥削百姓,做贪官污吏呢!”   门客说:“您真是对别人明白,对自己糊涂,这事不这样办,您就危险了啊。”   萧何无奈,只得依计行事。   等到高祖平定了英布的叛乱,撤军返回长安。百姓们拦路上书告状,控告相国用低价强行购买民间的土地房屋,价值数千万之多。   高祖回到宫中,相国前来拜见。   高祖冷笑着说:“当相国的竟然侵夺民众的财产,为自己谋利。”   随即,把百姓们的控告信全部交给萧何,说道:“你自己去向民众谢罪吧。”   相国萧何乘机为百姓们请求道:   “长安一带地方狭窄,而上林苑中空地很多,白白地抛荒,希望下令让民众进去耕种,收成后粮食归耕者所有,禾秸则不许收走,留下来作苑中禽兽的食料。”   高祖大发雷霆,说道:“相国你脑子是不是坏了,做起大奸商来了,你到底收了哪些奸商的财物,来讨取我的上林苑?”   于是,高祖就下令把相国交给廷尉拘禁起来,还给他上了刑具。   过了几天,一个姓王的卫尉侍从刘邦,上前问道:   “相国犯了什么大罪,陛下怎么突然把他关起来了?”   高祖道:“我听说李斯担任秦始皇的宰相,办了好事都归功于主上,有了错误则自己承担。如今相国大量接受那些下贱的商人们的金钱,却来为百姓求取我的苑林,想以此来讨好百姓,所以我要把他关起来治罪。”   王卫尉说:“要说在自己的职责范围之内,如果有对民众有利的事就为他们向陛下请求,这真是相国应做的事,陛下怎么竟然怀疑相国接受了商人的贿赂呢?”   “况且当初陛下与楚军相持不下,有几年之久,陈豨、黥布反叛时,陛下亲自率军外出平叛,在那个时候,相国留守关中,如存异心,只要稍有举动,函谷关以西的地方就不属陛下所有了。”   “相国不在那时为自己谋利,如今难道会贪求商人的金钱吗?再说秦皇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的过错而失去了天下,李斯为主上分担过错的做法,又有什么值得效法的呢?陛下怎么能用这种浅陋的眼光来怀疑宰相。”   高祖听了,心中默认了王卫尉的说法。当天,派遣使者手持符节赦相国出狱。   萧何此时和高祖一样,已是60多岁的老人了,见高祖开恩释放了他,更是诚惶诚恐,谨慎恭敬。   虽然因为全身带上刑具,害得他手足麻木,连路都快走不动了,而且蓬头赤足,污秽不堪,但又不敢回府沐浴再朝拜天子,只得这样上殿谢恩。   高祖见萧何如此狼狈,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安抚萧何道:   “相国不必多礼。这次的事,原是相国为民请愿,我不允许。我不过是夏桀、商纣那样的无道天子罢了,而你却是个贤德的丞相。我之所以关押相国,就是要让百姓知道你的贤能和我的过失啊。”   自此,高祖和萧何才相安无事。 第451章 赵佗治南粤   高祖自沛县回到长安,约莫过了一个月,忽然想起南粤之地来。   此时的南粤,尚未平服,考虑到地理偏远,而自己的身子骨也不堪征战,高祖汇集群臣商议后,决定派皇帝特使陆贾,拿着印绶,前往南粤,加封赵佗为南粤王,令他安抚百越,镇边守关。   赵佗,即南越武王,恒山郡真定县人,秦朝南海龙川令,南越国创建者。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开始着手平定岭南地区的百越之地。   始皇帝二十八年(公元前219年),秦始皇派屠睢为主将、赵佗为副将,率领五十万大军平定岭南。   屠睢将五十万秦军分五路,平均一路十万向南进发。   一支军进攻越城岭一带,一支军进攻九嶷山一带,一支军直达番禺(今广州),一支军进攻今江西南部,一支军进攻江西余干县一带。   这五十万秦军,是秦国的关中精锐,也是攻灭六国的主要力量。   秦军南伐之初,进展顺利,很快就占领了番禺一带的广东地区并留军驻守,另外三十万秦军西赴广西地区与当地的越人作战。   虽然,秦军击杀了西瓯部落首领“译吁宋”,取得了阶段性胜利,然而,由于不熟悉当地环境,北方兵卒又不适应当地炎热潮湿的气候,大军持续三年的征战却连连失利,连主将屠睢也在乱战中被杀。   秦军后经周密准备,四年后由任嚣、赵佗为将,再次组织大军进攻,终于取得胜利,征服了包括交趾(今越南河内)在内的越地。   随即秦王朝在番禺(今广州)设南海郡治,以任嚣为郡尉,统管一郡的政治、军事、监察、行政事务,下辖番禺、龙川、博罗、四会四个县。   龙川地理位置和军事价值都极其重要,所以,秦廷委任赵佗为龙川县令。赵佗在龙川筑城辟地做为治所。   赵佗在龙川,既致力防范越人反抗,又极力安抚当地民众。   他劝导秦军士兵就地娶妻,在当地养儿育女,促进中原人与岭南人同化;又上书始皇帝要求遣送中原居民迁居南越以传播中原文化。   秦始皇死后,秦二世继位。   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而起。   为反抗秦二世的统治,各方诸侯、各路豪杰互相争夺,中原陷入战乱。   随后就是刘邦和项羽长达的四年的“楚汉相争”,中原陷入了一片混乱状态。   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南海郡尉任嚣病重,自觉不久人世,任嚣把时任龙川县令的赵佗召来,向他阐述了,依靠南海郡傍山靠海、有险可据的有利地形,独立建立国家,以抵抗中原各起义军队侵犯的战略构想。   赵佗深表赞同,认为这不失一个固土自保的良策。   任嚣随即向赵佗颁布任命文书,让赵佗代行南海郡尉的职务,嘱咐他“秦政无道,中原扰乱,番禺,负山险,阻南海,东西数千里,颇有中原人相辅,此亦一州之主也,可以立国。”   赵佗慨然受命。   面对“五岭北来峰在地,九州南尽水浮天”倚山临海的南粤山川地势,赵佗洞悉南粤的防御要领,北控五岭,近扼三江,是南粤的攻防要势。   为了防止北方战乱南延,加强对岭南的控制,赵佗立即下令,严封五岭的四关——横浦关、诓浦关、阳山关、湟溪关。   断绝了四条新道,分别是:江西入广东南雄一路,湖南入广东连州一路,湖南入广西贺县一路和湖南入广西静江一路。   构筑了捍卫番禺的三道防线:乐昌一仁化一南雄防线,英德一清远防线,石门要塞防线。   北部的兵要想逾五岭攻南越,不破这三道防线,是到不了番禺的。   不久,任嚣病亡,赵佗向南岭各关口的军队传达了据险防守的指令,命道:“盗兵且至,急绝道聚兵自守。”以防止中原的起义军队进犯,并借机杀了秦朝安置在南海郡的官吏们,换上自己的亲信。   两年后,也就是汉高祖元年(公元前206年),赵佗起兵兼并了桂林郡和象郡,在当地士民的拥戴下,建立了以番禺为王都,占地千里的南越国,自称“南越武王”,从而为存在九十五年的南越国奠下了基石。   南越国的疆土,与秦设三郡辖区相当,北、东、西三面分别与长沙、闽越、夜郎三国交界,东及南面濒临南海,范围“东西万余里”的广大地域。   具体疆域为:北至南岭(今广东北部、广西北部和江西南部一带),西至夜郎(今广西,云南的大部),南至南海(今越南的中部和北部),东至闽越(今福建南部)。   至汉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初,经过多年征战,高祖在北方中原,建立了大汉政权,并平定了包括项羽在内的其余军事势力。   随后,高祖立吴芮为长沙王,以长沙、豫章二郡及将赵佗据有的南海、桂林、象郡三郡封给长沙王吴芮,等于不承认南海、桂林、象郡三郡是赵佗所有。   但众所周知了,以几乎没什么战斗力的长沙王吴芮,要想统治兵精将勇的赵佗的南粤,简直是天方夜谭。   双方就这样互相对峙,互不承认,又互不侵犯。   汉高祖十二年(前195年),汉高祖派遣大夫陆贾出使南越,劝赵佗接受汉王朝的封王归化中央政权。 第452章 陆贾的功劳   陆贾出使到了南粤。   赵佗接见陆贾,大模大样的坐在堂上,头不戴冠,露出一个发髻,身不束带,伸开两脚,形状似簸箕,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姿态。   陆贾见赵佗傲慢,也不向他行礼,便朗声说道:   “足下本是中原人,父母兄弟坟墓,都在真定,今足下反倒不遵守上等人的规制,弃冠裂带,像个野蛮人,想用区区南越的,与天子抗衡,恐怕大祸很快就要临头了。”   “试想秦为不道,豪杰并起,偏偏当今天子能够率先入关,占据咸阳,平定暴秦。项羽虽然强大,也终究导致败亡,先后也不过五年时间,海内即归为统一,这乃天意使然,并不是专靠人力。”   “今足下僭号南越,不助天下诛讨暴逆,大汉天朝的将相们,都要前来兴师问罪,唯独当今天子怜民劳苦,志在休息,所以特遣使臣至此,册封足下,足下理应当出郊相迎,北面称臣。”   “没想到,足下却盲目自大,竟然想抗命,倘若天子得知此事,必然震怒,先令人掘毁足下的祖墓,屠灭足下的宗族,再派遣偏将领兵十万,来讨南越,足下将如何支持?”   “到那时,就算南越的百姓和官吏们,也会一起怨恨足下给他们带来刀兵,足下的生命,也就危险了。”   陆贾不愧为“有口辩士”,一番说辞,晓以利害,先挫其锐气。   赵佗听完这一番话,竦然起座,整理衣冠道:   “在这南蛮之地,待的久了,都有些习惯了,失礼失礼,还请休要见怪。”   陆贾答道:“足下知过能改,也好算是一位贤王。”   赵佗随即问道:“阁下自天朝来,我与萧何、曹参、韩信等人,互相比较,究竟谁更胜一筹?”   陆贾随口说道:“足下似高出一筹。”   赵佗喜上眉梢,继续问道:“那我比皇帝如何?”   陆贾答道:“皇帝起自丰沛,讨暴秦,诛强楚,为天下兴利除害,德比五帝,功盖三王。”   “统天下,治华夏,人以千万计,地方万里,政出一家,自从天地开辟以来,也仅始皇和皇帝能做到。”   “现在,足下不过数万兵士,又在偏僻的蛮荒之地,山海崎岖,大小约不过大汉的一郡,足下自思,能比得过皇帝吗?”   赵佗大笑道:“我不在中原起事,所以只能在此地称王。”   于是,赵佗留陆贾到客馆,连日宴饮,纵谈时事。   陆贾应对如流,双方极其欢洽。   赵佗欣然说道:“越中缺乏人才,许久以来,竟没有一个可以谈得来的,今得先生到来,使我闻所未闻,也是一幸。”   陆贾与赵佗兴趣相投,住了月余,劝他诚心归汉。   在陆贾劝说下,赵佗接受了汉高祖赐给的南越王印绶,臣服汉朝,使南越国成为汉朝的一个藩属国,并向朝廷称臣奉贡。   此后,南越国和汉朝互派使者,互相通市,高祖成功的通过和平的方式,使得赵佗归顺,没有成为汉朝南边的敌对势力。   随后,赵佗取出越中的珍宝,作为馈赠,价值千金。   陆贾也将随身所带的财帛,送给赵佗,同样价值千金,主客尽欢,方才告别。   从此,南粤作为大汉的一部分,逐渐稳定下来。   赵佗治理南越,非常重视“以诗书而化国俗”,注意在民族融合过程中,利用中原先进的文化和伦理道德教化、诱导越人,教育他们“习汉字,学礼仪”,从而使世代被称为蛮夷的百越人“渐见礼化”。   赵佗和首批南迁的中原官民把耕牛犁田、使用铁制农具的技术传播到岭南,极大地促进了岭南农耕业的发展。   同时又将异域文化和海洋文化引进岭南,使岭南地区从落后的刀耕火种进入农耕文明时代。   经过赵佗在这里的治理开发,岭南地区的经济、文化得到了飞跃性的发展,使一向十分落后的岭南经济,在当时赶上甚至在某些方面超过了中原经济的发展水平。   赵佗又对任嚣所建的番禺城作扩建,城周达十里,被称为“佗城”,成为后代广州的中心地区。   赵佗努力协调当地民众之间的关系,积极吸取中原文化,从而促使广东地区文化经济在秦末汉初年间稳步发展。   高祖去世后,吕后专权,一反安抚政策,极力推行歧视和压迫少数民族政策。赵佗一方面安抚岭南各族人民,一方面先后三次上书吕后陈述利害。   在此期间,赵佗得知吕后要捣毁在真定的赵佗祖坟、诛灭赵氏兄弟宗族,并下诏出兵南越,赵佗愤然与吕后王朝决裂,自立为“南越武帝”。   汉文帝即位后,和“南越王”重新修好,在真定重修赵佗先人墓,还下令在真定为赵佗先人墓置守邑,岁时奉祀。(注1)   之后,陆贾携汉文帝诏书二次南下岭南,使得赵佗去帝制再次归汉,作为汉王朝的一位藩王继续治理南越。   武帝建元四年(前137年)南越王赵佗去世,享年约一百馀岁,葬于番禺。   赵佗死后,其后代续任了四代南越王至公元前111年,南越国被汉朝所灭。   赵佗从始皇帝二十八年(前219年)作为秦始皇攻打南越的五十万大军的副帅,一直到建元四年(前137年)去世,一共统治岭南八十一年。   赵佗成为秦汉以来第一个接受中央王朝封赐、维护国家统一的少数民族地区领袖,他作为岭南的开拓者,推行民族团结、维护国家统一,以无可置疑的历史地位载入了史册。   注1:守陵人在此居住,渐成村落。因真定通往获鹿(今鹿泉区)、井陉的驿道从此经过,设立递铺(军事快递专用机构),“赵陵铺”这个村名便一直沿用到现在。 第453章 高祖念念不忘…   高祖自征灭英布,派出陆贾,说服了南粤,又将假公主派往匈奴和亲,令冒顿十分开心,上表称谢,正是四夷宾服,天下太平。   高祖从征讨英布的军队中回到长安,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于是,下诏说:   “秦始皇帝、楚隐王陈涉、魏安釐王、齐缗王、赵悼襄王都绝嗣无后,分别给予十户人家看守坟墓,秦始皇帝二十家,魏公子无忌五家。”   偏偏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高祖在英布军前中箭后,身体恢复得一直不好,回到长安后,感觉是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再加上吕后霸道,为戚夫人和如意的未来担忧,竟有好几日不临朝视政。   大臣们一见,都来宫中请安。   可高祖不愿见人,诏令守宫侍卫,不准大臣人见,群臣中就连周勃、灌婴都不敢入内。   群臣们不知高祖得了什么病,互相议论猜疑,人心惶惶。   十几天后,樊哙终于忍不住了,顾不得那些礼节规矩,推门径直闯进宫中。   门吏阻挡不住,只得任由樊哙闯了进去。   樊哙只见高祖躺在床上,用一小太监作枕头,皱着眉头,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樊哙见高祖病情不很严重,不禁悲愤道:“臣等跟着陛下起兵,大小数百战,从未见到陛下气馁,精神头一直十足。”   “现在天下已定,陛下却不愿视朝,天天躺在这里,到底有什么原因呢?”   “况且陛下患病,大臣们都暗自担忧,都想早日看见陛下,身体是否无恙?”   “陛下为什么拒绝不见,却和这些阉人在这悠闲取乐,难道陛下没听说过赵高的故事么?”   高祖听樊哙这样一说,一笑而起,赶走小太监,赐座樊哙,让他近前说话,高祖现在特别希望有人自己拉拉家常。   也许是回了一次故乡的缘故,高祖又想起早年在沛县,吃过的樊哙做的狗肉来。   高祖道:“好久没吃过你的狗肉了,不知你现在还有这手艺没。”   樊哙作为高祖的爱将,一直跟随高祖左右,早年娶了吕后的妹妹吕媭为妻,因此与高祖的关系就更加密切了。   当年,樊哙在沛县老县城那一带经营狗肉生意,身为泗水亭长的高祖,爱吃他做的狗肉,但常常是白吃。   樊哙不好意思和高祖计较,可是不计较生意就要赔本,所以,他后来就躲着高祖。但高祖总是穷追不舍,追上了,樊哙就得给他吃。   有一天,樊哙挑着担子渡过泗水河,到东岸的夏阳镇去卖。   高祖在县城的集市找不到樊哙,急得不行,就四处打探,后来有人告诉他说樊哙到河东去了。   高祖就来到泗水河岸,可是兜里没有钱,摆渡的不肯为他撑船。   正在犯难,河里游来一只有桌面大小的老龟。   高祖对老龟说:“我是刘邦,我要渡河,你能驮我过去吗?”   那老龟听了,就游到岸边,驮着高祖过了河。   高祖来到夏阳镇很快就找到了樊哙。   樊哙见高祖追来了,先是一愣,就切给他一块狗肉。   高祖也不多说,坐在地上就吃。   樊哙知道高祖没有钱,心想,这都没拦住,就问他是怎么过的河?   高祖边吃边说河里有个老龟,他说他是刘邦,老龟就驮自己过来了。   樊哙听到后眼珠一转,顿生一计。   第二天,樊哙带着绳子和刀来到河边,他对河里喊:“老龟、老龟,我是刘邦,我要过河。”   老龟不知是假,很快就游了过来。   樊哙一甩绳子就把老龟套了上来,三两下就把老龟杀了,然后把龟肉拿到家里放到锅里和狗肉一起煮。   煮着煮着,四溢的肉香,很快袭遍了整条街巷。   樊哙家就被买狗肉的人围住了,那天没等出门,狗肉就卖光了。   樊哙很纳闷,仔细一想,可能是龟肉在里面起了作用,于是,他就保存了这锅汤继续用来煮狗肉。   高祖听说老龟被樊哙杀了,气冲冲地找上门,对着樊哙破口大骂,并且没收了他的刀子。   从此以后,樊哙卖狗肉就不用刀,而改用手撕,所以樊家卖狗肉就一直是用手撕。其实是用刀切的狗肉,有股铁腥味,而用手撕的则没有。   为了保住那锅老汤,樊哙就用汤和起泥土脱成坯晒干,煮狗肉的时候掰一块泡在水里沉淀,然后把水放到锅里,如此就成了祖传秘方。   高祖一边和樊哙说着陈年旧事,一边畅快的笑着,不知不觉,天已暗下来。   正在这时,辟阳侯审食其和御史大夫赵尧回来复命了。   两人详细汇报了所调查的情况,结论是,卢绾反叛已有征兆,在征讨陈豨时,卢绾确实在秘密和匈奴勾结,力图与陈豨、匈奴形成长期对峙,互相掣肘的关系,保住自己的燕王地位。   高祖听完二人的汇报,勃然而起道:“看来卢绾是的不顾老交情了。”   高祖随后看向樊哙道:“既如此,你就统兵去替朕讨伐这个卢绾。”   随后,又下诏赦免燕地官吏和百姓参加反叛的人,封皇子刘建为燕王。   汉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年)二月,派樊哙率军出击燕王卢绾。 第454章 速斩樊哙头来   高祖没料想,昔日百般恩宠,小时候的玩伴卢绾也会谋反,心里格外气愤,激愤之下,旧伤复发。随后,卧床不起,身体每况愈下。   吕后及太子,每次进来问疾,都被心里对其有气的高祖痛骂一顿。   吕后和太子,不堪受责,往往避而不见,免得被教训一番。   樊哙走后,有人趁机对高祖进言道:   “樊哙跟吕后串通一气,想等皇上百年之后图谋不轨。皇上不能不早加提防。”   高祖对吕后干预朝政,早已不满,听说吕后又跟她妹夫樊哙串通一气,立时觉得情况严重了。   高祖决意临阵换将,就召陈平进宫计议此事。   高祖问道:“陈爱卿,朕耳闻樊哙与后有勾结,想要在我百年之后,图谋不轨,如此当若何?”   陈平看了看面色苍黄的高祖,说道:   “如果陛下对舞阳侯不放心,可以由周勃替之领军,这样既能讨伐卢绾,又不至于让陛下忧心。”   高祖看着陈平道:“仅仅换将,恐怕解决不了问题。”   随后,高祖取过自己的佩剑,交给陈平道:   “卿可代我与周勃同往前军,一是传令三军,由周勃代替樊哙领军伐卢绾,二是用此剑,斩了樊哙的头来。”   “陛下,这……”陈平大感意外。   高祖作色道:“怎么,难道朕的话没说清吗?”   陈平只好说道:“谨遵陛下之命,力斩樊哙头。”   高祖这才缓和脸色道:“你们此去,要以爱卿的名义前往樊哙军中传诏,在车中暗载周勃,等到了军营里,再宣布立斩樊哙,由周勃夺印代替。”   “斩下头后,将军队交给周勃统领,爱卿要带着樊哙头回来,朕要亲眼看看。”   陈平道:“喏。”   陈平、周勃当即带着卫队动身。   一路上,陈平的心里一直犯着嘀咕。   对于吕后的心狠手辣,陈平也是彻底领教了。   吕后自从回到高祖身边后,就开始逐步插手政事,尤其是几次高祖在外带兵,吕后就借与萧何共同辅佐太子守都的机会,巩固自己的权势。   而吕后最令人胆寒的办法,就是杀人立威。   第一个被吕后选中的,就是已被废为淮阴侯并监视居住的韩信。   吕后趁高祖在外征战之际,与萧何用计杀掉了韩信,从而成功震慑了其他功臣。   不久,梁王彭越被高祖废为庶人、削职流放蜀地。途中遇吕后,彭越诉说无罪,这又成了吕后杀人的一个借口。   吕后答应为彭越说情,将其带回咸阳。   吕后对刘邦说:“你把彭越放走,等于放虎归山。”遂将其处死,杀掉并剁成肉酱分赐与其他诸侯王。   这些事情,陈平看在眼里,寒在心上。   这时,陈平不由得想起和张良对前途的对话,对张良的急流勇退,深表赞赏。   陈平胸中毕竟有着“为天下宰”的理想,想着为此目标努力,但现在的吕后,已经成为陈平不得不认真面对的一道关卡。   此次,高祖命他带着周勃,去前军力斩樊哙的头,这无疑又给他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樊哙,作为吕后的妹夫,与高祖的关系,非寻常人可比。   此次,要斩樊哙,很大程度上是高祖担心自己百年之后,太子刘盈羸弱,吕后一定会专权,而如果再加上樊哙在军队中掌握军权,那天下岂不就是吕后一手把控的了。   而一旦内有吕后把持政务,外有樊哙领军,高祖最挂念的戚夫人和刘如意的性命就堪忧了。尤其经历了易储风波后,高祖心里清楚,吕后为了保住儿子刘盈的皇权,是什么事情都敢做的。高祖更明白,如果自己死了,吕雉是不会放过刘如意娘俩的。   在高祖活着的时候,刘如意肯定是安全的。当高祖接到樊哙勾结吕氏的举报时,正值高祖的身体每况愈下,高祖不得不考虑自己死后,刘如意娘俩的安全问题。   即使樊哙在高祖心中的分量再怎么重,终究是抵不过儿子刘如意。   陈平知道,正是因为高祖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才坚决地下了这道命令,看似不近人情,其实,也确实是一个**远瞩的明智之举。   这种善后,是在为身后的刘盈,扫清外戚干政的一支臂膀,没了军方的支持,仅仅靠吕后,刘氏的江山,鉴于白马之盟,鉴于沛县军功集团的老班底,再加上最后安排好顾命大臣辅佐,这样的风险,也许会小一些。   陈平知道,这是高祖的总体设想,虽然没有和他明确讨论,但陈平眼见高祖的身体状况,从高祖的角度,不难推出如此的计画。   但,这是高祖的如意算盘,关键是,作为执行者的陈平,却是两难。   眼下,杀不杀樊哙,都是个问题。   杀,是高祖之命,理当服从。   但杀了樊哙,自己就彻底得罪了吕后、太子及吕氏集团,一旦皇上驾崩之后,自己及家族,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杀,就是违抗君命,也是死罪一条。但吕后和太子的势力,能不能保住陈平的性命,也成了一个问题。   这两条路,看起来都是死路,怎么选,都对自己不利。   这可怎么办?   陈平脑袋上连续几天,一直冒着汗。   “凡事皆可谋划。”   关乎到身家性命,得费脑筋好好思考一下。   现在摆脱困境的有两个可能。   一是皇上反悔,半道上接到命令不杀了。   二是皇上如果在这期间,忽然……   陈平想到这里,终于有了一个办法。   他看着身边的周勃,心里暗道:   “此事,必须这位仁兄配合,方才可行。” 第455章 留樊哙免大祸   陈平拿定主意,对周勃说道:   “将军,我们此行可是风险很大呐。”   周勃看着陈平道:“可说不是呢。”   陈平见说得投机,有道:   “樊哙是皇帝的老部下,劳苦功高。况且他又是吕后的妹夫,可以说是皇亲国戚,位高爵显。”   “眼下,皇帝正在气头上,让咱俩去斩恶他的头,万一皇上后悔了,我们怎么办?”   “再说皇帝病得这么厉害,再加上樊哙是吕后的妹夫,她们姐妹二人必然会在皇帝身旁搬弄是非,到那时难免会归罪于咱们两人。”   周勃也说道:“可不是,我也担心这个结果,弄不好,里外不是人。”   周勃一时没有了主张,思考了一会儿,便试探陈平道:“难道把樊哙放了?”   陈平摇了摇头说道:“放是不能放的,那样对皇上没法交待。”   周勃道:“杀又不能杀,放又不能放,那你说怎么办,”   陈平见时机成熟,就把自己的想法合盘托出。   “咱们不如把他绑上囚车,押送回长安,或杀或免,让皇上自己决定。那样,岂不是两全?”   周勃一拍大腿道:“着啊,就这么办,咱只负责绑,不负责杀,即完成了使命,又不得罪人,好主意。”   当下,两人计议已定,不日到了燕国前线。   陈平到了离樊哙军营不远的一处高坡,没有急于进入军营,而是命人筑起一座台子,作为传旨的地方。   待台子筑成,陈平另外派人持皇帝的信符,去樊哙军中召来樊哙。   樊哙见到皇帝的信符,不敢怠慢,又听使者说,只有文官陈平前来,认为只是传达平常的敕令,也没多想,立即一个人骑马赶来接诏。   等到樊哙靠近高台,不料,从台后忽然转出大将周勃,身后是几个武士。   樊哙大惊,问道:“将军何时在此?”   周勃道:“奉圣上旨意,特来拿你。”   樊哙一脸惶恐道:“哙不知何罪?”   陈平在一旁说道:   “陈平也知道将军无罪,但皇上要拿你,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樊哙无语,当即被拿下,钉入囚车中。   周勃立即赶到中军大帐,拿出皇帝赐的领军虎符,出示众军将。   这些军将,大都是汉军的老兵卒,自然认得周勃,当即,军中权力顺利交接到周勃手上。   陈平与周勃交待了一些善后事宜,随即,由陈平押解囚车返回长安。   当一行人走到半路时,陈平忽然接到长安快马急报,说皇帝因病驾崩了。   听到这个消息,陈平暗自舒了一口气,心想:“可算躲过了抗命之罪了,果然皇上没有挨到,押解樊哙回到长安的时间。”   但他转念又一想:“坏了,还有更大的麻烦。现在朝中必然由吕后主持政事,一旦不明这里的情况,就会怪罪于我,万一在都中,为难我的家人,这可糟了。”   “唯一可喜的是,幸亏事先没斩樊哙,还能向吕后交待。可即便如此,也怕夜长梦多,会有人在吕后面前说他的坏话,一定要先赶到长安,把自己的事解释清楚。”   想到此,陈平交待随从押解囚车后行,自己立即策马赶往长安。   陈平赶到长安,直奔宫中。   只见宫中已经一片缟素,一时间,陈平没有合适的机会,更没有人替他向吕后通报。   于是,陈平又生一计,跌跌撞撞地跑入宫中,跪倒在高祖的灵前,放声大哭,边哭边说:   “您让我就地斩决樊哙,我不敢轻易处置大臣,现在已经把樊哙押解回来了。”   吕后和吕嬃,为陈平去军前执行高祖的监斩樊哙的命令犯愁,更为路途遥远,不能及时将制止的命令下达下去。   吕嬃提心吊胆,担心自己做了寡妇,每天翘首以盼前方的消息。   吕嬃正在宫中灵前,听得陈平回来的消息,急忙躲在屏风后面。   当听到陈平如此说时,吕后和吕嬃提在半空中的心,才算落到肚子里。   吕后也很明白,陈平的话,明明是说给她们姐俩听的,是在让吕后放心。   既然樊哙没死,姐俩不由得都松了一口气。   吕后看着陈平泪流满面、悲痛万分的样子,就宽慰了陈平一番,并让陈平去休息。   陈平趁机说道:“臣在来长安的路上,接到让臣驻守荥阳的命令,先帝刚刚驾崩,臣想尽为臣之责,留守宫中,为皇上的后世奔波。”   随后,陈平又详细汇报了他是怎么设法留下樊哙性命的过程。   陈平知道,值此关键时刻,他不能离开权力中心,更不能使自己置之度外。   尤其是吕嬃,对自己去斩杀樊哙一事,必然耿耿于怀,势必会想尽一切办法,在吕后面前进谗言,如果不把命运紧紧抓在自己手里,就会有性命之忧。   所以,陈平坚持要留在宫中,协助吕后处理高祖的后事。   吕后听了陈平智救樊哙的经过,自然是庆幸又赞赏,   吕后随后答应了陈平留在长安,协助处理高祖的善后事宜,并拜陈平为郎中令,辅助新皇。   虽然事后,吕媭依旧对陈平抓捕樊哙一事耿耿于怀,多次进谗言说:“陈平当丞相不理政务,每天饮美酒,玩弄妇女。”   陈平听到后,饮酒作乐日益加剧。   吕后闻知此事,暗自高兴。   她当着吕媭的面对陈平说:   “俗话说‘小孩和妇女的话不可信’,就看你对我怎么样了。不要怕吕媭说你的坏话。”   陈平依靠智慧,摆脱了一次杀身之祸。 第456章 高祖的功绩   且说高祖讨伐英布时,被弩箭射中,此后,一直受此伤困扰,时好时坏。   等到了汉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年)三月间,病情渐渐严重,吕后请来御医进行诊治。   御医进去见高祖,高祖询问御医这病是否能治好,御医说:“病可以治好。”   高祖一听口气,就知道不会好了,于是,展现出一直以来的本性,谩骂道:   “我以一个布衣平民,手提三尺剑取得天下,这不是天命吗?命运在天,虽有扁鹊,又有什么用处!”   高祖自知生命已经到了尽头,不让御医治病,赏赐黄金五十斤,叫他离去。   吕后看着弥留中的高祖,近前问高祖道:   “陛下百年以后,萧相国如果死了,让谁接替他?”   高祖说:“曹参可以。”   吕后又问:“曹参之后呢?”   高祖说道:“王陵可以。但是,王陵稍为憨直,陈平可以帮助他。”   “陈平智慧有余,然而难以独立担当。周勃稳重厚道,缺少文才,但能安定刘氏天下的一定是周勃,可以让他做太尉。”   吕后又问:“这之后呢?”   高祖说:“这以后也不是你所能知道的。”   卢绾听闻高祖病重,带着几千人马在边境上等候消息,希望高祖病愈之后,自己回到长安谢罪。   汉高祖十二年四月二十五日(公元前195年6月1日),高祖在长乐宫中,瞑目而崩。享年六十二岁。葬于长陵(在今陕西咸阳),谥号高皇帝,庙号太祖。   自高祖被封为汉王后,直到逝世,总计十二年。   卢绾听到高祖驾崩,担心吕后杀死自己,带人逃入匈奴。   高祖逝世,吕后过了四天秘不发丧,而是叫来审食其商量道:   “将领们和皇帝同为编户平民,如今北面称臣,为此常常怏怏不乐,现在事奉年轻的皇帝,心里会更不高兴,不如全部族灭了这些人,否则天下不会安定。”   吕后身边的人,听到了这个消息,告诉了郦商将军。   郦商将军立即去见审食其,说道:   “我听说皇帝已经驾崩,四天不发丧,想要诛杀将领们。如果真是这样,天下就危险了。”   “高祖命灌婴统率十万士卒驻守荥阳,周勃统率二十万士卒平定燕、代,这时他们听到皇帝驾崩,将领们全部被杀,必定连兵回来向关中进攻。”   “大臣叛乱于内,诸侯造反于外,天下覆灭可以翘足而待了。”   审食其听后,赶紧进宫把这些话告诉了吕后,于是,吕后为高祖发丧,大赦天下。拥立太子刘盈为皇帝,即孝惠帝。   吕后,临朝称制。大臣们都说:“皇帝由平民起家,拨乱反正,平定天下,是汉朝的开创皇帝,功劳最高。”上尊号为“高皇帝”。朝廷下令各郡国诸侯都建立高祖庙。每年按时祭祀。   到了孝惠帝五年,孝惠帝思念高祖回沛时的悲乐情景,就把沛宫作为高祖原庙。高祖所教唱歌的儿童一百二十人,都让他们做高祖原庙中演奏音乐的人员,以后有缺额,就立刻补上。   高皇帝八个儿子都被封为王,他们是:长子是庶出的齐悼惠王刘肥;其次是孝惠帝,吕后所生;再次是戚夫人生的赵隐王刘如意;再次是代王刘恒,薄太后所生;再次是梁王刘恢,吕太后时徙为赵并王;再次是淮阳王刘友,吕太后时徙为赵幽王;再次是淮南厉王刘长;再次是燕王刘建。   纵观历史,汉高祖刘邦首要的贡献,就是为建立长期稳定的大一统王朝,为建立汉民族的身份认同感建立了稳定的基础。   在此基础上,汉高祖刘邦还创造了历史上如下的“第一”:   一、第一位由平民登上帝位的皇帝。   二、第一位御驾亲征而统一天下的皇帝。   三、第一位运用“招降纳叛”和“统一战线”军事战略战术的皇帝。   四、第一位以“休养生息”为国策从而在全国大力发展经济的皇帝。   五、第一位“释放奴婢”从而一定程度上打击奴隶制度、解放生产力的皇帝。   六、第一位在全国范围内实行“轻徭薄赋”政策、实行“十五税一”低税率的皇帝。   七、第一位推行“量吏禄,度官用,以赋于民”的财政支出紧缩政策而提倡节俭的皇帝。   八、第一位制定礼仪从而巩固皇权的皇帝。   九、第一位下“求贤诏”在全天下广招贤士人才的皇帝。   十、第一位诗作流传天下的皇帝,其诗作——大风歌被誉为“千古人主第一词”。   十一、第一位祭祀孔子并重用儒士的皇帝,从而为汉朝及后世以儒家文化为主体思想治国奠定了基础。   十二、第一位以孝治理天下的皇帝。   太史公评曰:“然王迹之兴,起於闾巷,合从讨伐,轶於三代,乡秦之禁,适足以资贤者为驱除难耳。故愤发其所为天下雄,安在无土不王。此乃传之所谓大圣乎?”   被誉为“近世以来最伟大的历史学家”的阿诺德·约瑟夫·汤因比评价说:人类历史上最有远见、对后世影响最大的两位政治人物,一位是开创罗马帝国的恺撒,另一位便是创建大汉文明的汉太祖刘邦。恺撒未能目睹罗马帝国的建立以及文明的兴起,便不幸遇刺身亡,而刘邦却亲手缔造了一个昌盛的时期,并以其极富远见的领导才能,为人类历史开创了新纪元!   而敬爱的老人家则称赞刘邦道:   刘邦是在封建时代被历史学家称为“豁达大度,从谏如流”的英雄人物。刘邦同项羽打了好几年仗,结果刘邦胜了,项羽败了,不是偶然的。   能够打败项羽,是因为刘邦和贵族出身的项羽不同,比较熟悉社会生活,了解人民心理。   汉太祖刘邦比西楚霸王项羽强,他得天下一因决策对头,二因用人得当。 第457章 辟阳侯的恩宠   高祖驾崩后,吕后与审食其商议,秘不发丧,计划诛杀诸将。   这审食其是何许人也,值得吕后如此重视。   审食其是高祖的沛县老乡,读过几年书,面目文秀,口齿伶俐,能说会道,很会看眼色行事。   当年,年轻貌美的吕后,由父亲吕公做主,经过酒宴上吃霸王餐的考察,竟然让她嫁给大他十五岁、当时毫无起色的大叔级别人物刘亭长。   据吕公跟她讲,从他多年相面的经验上看,这个刘老三虽然现在只是个亭长,但将来可了不得,嫁给他,不会有亏吃。   虽然吕后母亲竭力反对,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吕后还是听从了父亲的劝告,嫁给了高祖。   其实,在嫁给高祖之前,吕后早已看好了一个英俊的青年,那就是审食其。   但,那只是一面之缘,两人匆匆而过,没有什么交集,甚至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道,更无从谈起谈婚论嫁了。   如果,像后世那样,有个什么手机或者微信、球球什么的,那恐怕,两个人早就私下聊上了,也就不会有高祖什么事了。同样,华夏史上也就没有吕后这个厉害人物了。   结了婚后,吕后知道了高祖外室曹氏,而且早就生了个儿子刘肥。可生米已经煮熟了,心中即使有委屈,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熬了几年,一双儿女出世后,高祖的运气开始来了。后面的事,就是押送役徒中途逃走,然后斩白蛇上芒砀山,吕后还不得不经常去山里给高祖送饭。   之后就是造反,回到沛县做了沛公。高祖离开沛县一走,就是多年。年轻的吕后长期处于独守空闺的痛苦之中。   临走前,高祖也考虑到家里需要照顾,就找了一个沛县的年轻人,帮助自己的哥哥刘喜一起照料自己的父亲和妻子儿女。这个年轻人就是审食其。   吕后第一次见审食其,一看认识,那不是那谁谁谁吗,当年擦肩而过的一面之缘。   当下,吕后心里暗喜,无论怎样,身边有个看着顺眼的英俊男人,总比有个武大郎或者王婆之类的强多了去了。   此后,审食其就一直在吕后身边,照顾刘太公和娘几个的饮食起居。相当于管家或者仆人,代理家务。   审食其得了这个美差,便在高祖家里住了下来,成了刘家的一份子。   那时,稍微有点身份的人,家里都有奴仆。   以奴仆的身份进入刘家,想必审食其的家境,好不到哪里去,也算是个比较励志的青年。   按理说工作无高低贵贱,只是分工不同而已。但是和跟着高祖出生入死、流血牺牲的其他文臣武将相比,审食其的贡献确实有点拿不上台面,难怪若干年后封侯时遭人非议,说他是靠钻皇后的裙子上去的。   到了高祖被封为汉王后,虽然身边有了戚夫人、石美人等姬妾侍奉,但高祖还是要把老父亲和正房原配及几个孩子接到身边的。   但王陵的迎接队伍被项羽中途阻住了。   彭城之战失利后,刘太公、吕后成了项羽的人质,审食其也作了陪同人质,忠诚相伴。   人就是这样,不经患难,难以见真情。   高祖在外征战,家政统由吕后主持,吕后如何说,食其便如何做,唯唯诺诺,奉命维谨,也使得吕后格外喜欢。   于是日夕聚谈,视若亲人,渐渐的眉来眼去,不经意间目逗心挑,太公已经年老,来管甚么闲事,一子一女,又皆幼稚,怎晓得他秘密情肠?   经历了项羽人质的风风雨雨后,两人之间,不可避免地会产生一些难以名状的感情。   后世很多人都说,正是这个时候,吕后与审食其产生了生死与共的感情。   就连《汉书》这样的正史上都说:“辟阳侯行不正,得幸吕太后。”   到了高祖困守荥阳,在广武对峙时,项羽将太公绑在砧板上,要挟高祖决斗,否则就把太公煮了,高祖不上当,要与项羽分一杯羹。   这样的气魄和胆量,也只有高祖这样的宏图大略者,才做得出来。   同样,对于老父亲尚且如此,对囚在项羽军中的吕后,高祖的态度就可想而知,反正,从当亭长开始,高祖身边从来就不缺女人。   但项羽还是比较地道的,即使囚了吕后三年,也从没为难过吕后,更没有玷污她的身体。   这也是高祖在项羽自刎后,为其发丧并善待项羽族人的原因之一。   等到了鸿沟协议达成后,项羽依照约定,放回了太公、吕后,当然,仆人审食其也一同回到汉营。   后面就是高祖撕毁协议,开展追击战,直到垓下一举消灭了项羽。   高祖称帝后,立吕后为皇后,所有跟随高祖的诸将,依次加封。   考虑到审食其一直在太公和吕后身边照顾服侍,吕后也怂恿太公在一旁帮助说了不少好话,高祖念在他保护家属,确有功劳,就封审食其为辟阳侯。   审食其喜出望外,感念吕后的恩情,到了铭心刻骨的程度,从此,服侍吕后前后,更加卖力。   高祖自即皇帝位后,几乎很少呆在宫中,不是外出巡视,就是时常出征,身边不乏戚夫人或者其他女子陪伴,从不寂寞。   又嫌吕后人老珠黄,只要吕后不缠着他,就很如愿了。   在这时,两人之间,与其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是某种意义上的政治合作伙伴。   而吕后安居宫中,也巴不得高祖不来,正好与审食其同梦。   有吕后身边的宫娥彩女,明知吕后暗通审食其,也不敢透露半点消息,只是帮两人做了引线,好得些意外的赏赐。   所以,高祖戴着绿帽子,直到驾崩都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当不知道,这样更好。   何况,高祖为了身后的大汉江山,因太子刘盈太软弱,留着吕后,对沛县军功集团的那些狠茬子将军们,也是一种制衡和约束。   所以,这样微妙的关系,就这样延续下来。   高祖驾崩后,吕后唯恐这些老家伙们不听招呼,担心控制不了局势,所以才想出这个秘不发丧,屠戮功臣的办法。 第458章 惠帝震怒   吕后与审食其商议完要对功臣们动手后,审食其刚回到家中,郦商将军听闻到风声,前来拜访。   一进门,郦商就说道:“足下祸在旦夕了。”   审食其本来对诛戮如此多的功臣,心有余悸,碍着吕后的面子,也不敢反驳,而且,一旦这些资格老的功臣们都杀了,对他也很有好处。   正在心里怀着鬼胎,突然听到郦商这样说,不由的吓了一跳,慌忙问道:“阁下何出此言?”   郦商低声说道:“主上升天,已有四天,宫中秘不发丧,还想尽诛诸将。试问诸将果能尽诛么?”   “现在灌婴领兵十万,驻守在荥阳,陈平又奉有诏令,很快就去协助灌婴。”   “樊哙是死是活,现在还没看到人,周勃代替他统帅二十万军队在北面的燕代地区,这些都是跟着皇上的功臣。”   “倘若得知朝内的诸将,有被诛的消息,必然联结起来,回军关中。”   “满朝上下,何人统兵,何人是他们的对手。到那时,大臣们在朝廷起事,军队在外边攻进来,皇后和太子孤儿寡母,不亡何待?”   “足下平常经常参议宫中的事,世上哪有人不知道,当此危急存亡的时候,不去进谏劝阻,人们必然怀疑足下同谋,那些武将们肯定会对付足下,那时,足下家族,还能保全么?”   审食其嗫嚅道:“我……我实在没听说有这回事,外面既有此谣传,我当禀明皇后便了。”   郦商于是告辞而去。   审食其连忙进宫中,将郦商的话,原原本本地告知吕后。   吕后一想,郦商所说,正是他担心的事实,如果真要激成兵变,恐怕以她的能力,也无力抵挡。   何况现在风声已露,屠戮之事也就不可行了。   于是,吕后吩咐审食其,回去转告郦商,就说绝无此事。   审食其应命而出,找到郦商说明此事,并让郦商在相熟的人中传达。   随后,吕后才传令发丧,由太子刘盈即帝位,年方十六岁,尊吕后为皇太后,赏功赦罪,布德行仁,称为惠帝。   刘盈继位不久,一件让他很难堪的事情就摆在了他的面前。   关于母后与审食其偷情行为的传闻,很快随着宫女私下的窃语、宦官不露声色的暗示,从长乐宫宫墙的墙根爬上墙头,吹过大街小巷,飘进千家万户,成为街头巷议、茶余饭后的谈资。   于是,长安的家庭妇女们都知道了,男人们也知道了,这其中就包括吕雉的亲生儿子、当今皇上惠帝。   刘盈听后,顿觉遭受了奇耻大辱,暴怒。   惠帝暴怒,是因为审食其与其母有私情,但惠帝是个孝子,又无法处理他的母后,不可能像始皇那样,将老妈囚住,或者“掘地到黄泉”相见。   于是,惠帝就把满腔怒火发泄在审食其身上。据《汉书·朱建传》载:“久之,人或毁辟阳侯,惠帝大怒,下吏,欲诛之。太后惭,不可言。大臣多害辟阳侯行,欲遂诛之。”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吕后虽然不会受到儿子的处罚,但是,这桩隐情由身为皇帝的儿子处理仍然使吕后大为难堪。   吕后无颜面对自己的儿子,但如果不为审食其求情,审食其就会被杀死。   就在吕后左右为难之际,审食其想到了一个人。   此人名叫朱建,人称平原君,足智多谋,也是陆贾的好朋友。   朱建是楚地人,一开始,他曾经担任过淮南王英布的国相,但中间因故又离去了。   后来,英布又把朱建请回来,继续在其手下干事。   英布想造反的时候,特意问朱建怎样看此事,朱建极力反对。   但英布没有听从朱建的意见,而是按照其他人的劝告,起兵造反。   等到朝廷平定了叛乱,杀死英布后,经审查,平原君朱建曾经劝英布不要造反,同时,又没有参与造反的阴谋活动,就没有诛杀朱建。   平原君朱建才思敏捷,能言善辩,同时,又刚正不阿,恪守廉洁无私的节操。   朱建坚持道义、不肯曲从取悦于人的品性,与审食其行为不端、靠阿谀奉承深得吕太后的宠爱的品行,两个人是格格不入的。   审食其很想和朱建交往,但平原君朱建就是不尿他,不肯和他来往。   这时,陆贾告诉了审食其一个机会。   当时,正值平原君母亲刚去世,陆贾和平原君朱建一直很要好,就首先去吊唁。   平原君朱建此时家境贫寒,连给母亲出殡送丧的钱都没有,正要去借钱来置办殡丧用品。   陆贾制止了朱建,让他只管发丧,不必去借钱。   随后,陆贾来找审食其,向他祝贺道:   “祝贺辟阳侯,平原君的母亲去世了。”   审食其不解地说道:“平原君的母亲死了,你怎么反倒祝贺我呢?”   陆贾说道:“以前你一直想和平原君交好,但是他讲究道义不和你往来,那是因为他母亲平时训导教育的原因。”   “现在他母亲已经去世,您若是赠送厚礼为他母亲送丧,那么他一定愿意为您拼死效劳。”   于是,审食其就给平原君送去价值一百金的厚礼。   当时的不少列侯贵人,见审食其送了如此的重礼,也纷纷送了礼,总价值加起来有五百金。   从此,朱建才和审食其开始来往。 第459章 朱建的歪着   这次,惠帝把审食其逮捕交给官吏审讯,并想借此机会杀掉他。   审食其平日飞扬跋扈,得罪了不少当朝大臣。因此,当审食其被惠帝下狱治罪之时,大臣们都希望审食其得到应有的惩罚,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他出面求情。   这时的吕后又不能替他说情,审食其很着急,就派人给平原君朱建传话,说自己想见见他。   但朱建却对来人推辞说:“辟阳侯的案子现在正审查的紧,我不敢会见他。”不肯见审食其。   审食其认为朱建太不讲义气,是背叛自己,心里对他很恼恨。   但是,审食其不知道的是,此时朱建却去宫中,请求见惠帝的宠臣闳籍孺(男宠)。   见到闳籍孺后,朱建说道:   “阁下,我是为辟阳侯之事来的。”   闳籍孺问道:“既然你是为辟阳侯事来,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朱建说道:“皇帝宠爱您的原因,天下的人谁都知道。现在辟阳侯受宠于太后,却被逮捕入狱,满城的人都说您给说的坏话,皇上才要杀掉他。”   “如果今天辟阳侯被皇上杀了,那么明天早上太后发了火,也会杀掉您。”   “您为什么不趁机,为辟阳侯到皇帝那里求个情呢?如果皇帝听了您的话,放出辟阳侯,太后一定会非常高兴。而太后、皇帝两人都宠爱您,那么您也就会加倍富贵了。”   闳籍孺听罢,既觉得有道理,又非常害怕,就听从了平原君的建议,向惠帝给辟阳侯说情。惠帝果然放出了辟阳侯。   等到审食其被成功地救出,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之后,才知道自己错怪了朱建。   吕太后去世之后,大臣们杀死了吕姓家族。辟阳侯审食其因为和诸吕关系极深,也在诛杀的名单中。   但在陆贾和平原君朱建的保护下,最终没有被杀。所以,结交一个有头脑的人有多么重要。   -------------------------------------   惠帝刘盈继位后,萧何继续为相国,惠帝信任并依赖萧何,遇有相国的折子,一律准奏。   此时的汉初,刚刚经历战乱,务在休养生息。国家基本上无事。   不过这时,萧何年事已高,毕竟和高祖是同年代的人了,身体也每况愈下。   这期间,萧何在参照秦法的基础上,摘取其中合乎当时社会情况的内容,制定了律法共九章。   萧何制定的汉律九章,删除了秦法的苛繁、严酷,使法令更为明简。   到了汉惠帝二年(公元前193年),年迈的萧何,由于常年为汉室操劳,终于卧病不起。   在得到萧何相国病危的消息后,汉惠帝亲自前往相国府探望。   在询问了病情,嘱咐萧何好生调养身体后,惠帝趁机问道:   “丞相百年之后,谁可代之?”   萧何看着惠帝。   惠帝接着又问:“曹参如何?”   萧何听了,竟挣扎起病体,从床上爬起来,向惠帝叩头,道:   “陛下能得到曹参为相,我萧何即使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恨了!”   惠帝二年,萧何去世。惠帝赐萧何谥号为“文终”。   当年,高祖率大军入秦都咸阳,诸将皆忙于分取府库珍宝财物,萧何独取秦国文献、档案、律令、图籍藏之。   汉以此而得知天下各地的山川险要、郡县户口,这对建立西汉王朝有决定性作用。   萧何为丞相,留守关中。转送粮草,军需无乏,建国以功第一。汉五年(公元前202年)被封为酇候。   萧何极注重图书事业的建设,汉初,他主持建造有“石渠阁”、“麒麟阁”、“天禄阁”三阁于未央宫内,“石渠阁”以储入关所得秦朝书籍以及入咸阳以后所得的图籍、档案;“麒麟阁”贮存贤臣画象等典籍;“天禄阁”专藏各地所献秘本珍本和处贤才硕学之士。   此三处为汉代官府主要藏书楼,由此奠定了汉代国家藏书的基础。   萧何去世后,惠帝随即派出使臣,赴齐国宣曹参进京继任丞相。   而曹参,此时正在齐国,打包行囊。   原来,高祖做了皇帝后,先是将韩信迁为楚王,将齐国划为郡。曹参归还了汉丞相印。   不久,高祖又把长子刘肥封为齐王,因其年轻,就任命曹参为齐国相佐助齐王刘肥。   曹参以齐国相的身份,参与了高祖剿灭陈豨和征伐英布的战斗,再次立下赫赫战功。   孝惠帝元年(公元前194年),汉朝废除了诸侯国设相国的法令,改命曹参为齐国丞相。   曹参做齐国丞相时,齐国有七十座城邑。当时天下刚刚平定,齐王年纪很轻,曹参把老年人、读书人都召来,询问安抚百姓的办法。   但齐国原有的那些读书人数以百计,众说纷纭,曹参不知如何决定。   曹参听说胶西有位盖(gě)公,精研黄老学说,就派人带着厚礼把他请来。   见到盖公后,盖公对曹参说,治理国家的办法贵在清净无为,让百姓们自行安定。以此类推,把这方面的道理都和曹参讲了各透彻。   曹参深以为然,于是让出自己办公的正厅,让盖公在里面办公。   此后,曹参治理齐国的要领就是采用黄老的学说,所以当齐国丞相九年,齐国安定,人们大大地称赞他是贤明的丞相。   这些成绩,高祖自然看在眼里,所以才有萧何之后,曹参继任的遗嘱。   此次,惠帝依照遗嘱,派使臣迎请曹参。 第460章 大汉名相之萧…   大汉的第一任丞相萧何,随着高祖去了。下面简要叙述一下他的一生,以示恭敬。   萧何是高祖的同龄人,比高祖大一岁,高祖起兵前,任沛县主吏掾,相当于主管干部的县级副职。   萧何平时勤奋好学,思想机敏,对历代律令颇有研究。生性勤俭节约,从不奢侈浪费。   萧何性格随和,善于识人察人,在县里结交了许多好朋友。其中泗水亭长高祖,屠夫樊哙,狱掾曹参,车夫夏侯婴,还有吹鼓手周勃,由于这些人年龄相近,性格颇合得来,很快就成了莫逆之交。   尤其是对高祖,萧何的感情更胜一筹。   萧何见高祖器宇轩昂,风骨不凡,谈吐也有别于众人,是大贵之相,所以对他格外佩服,并曾多次利用职权暗中袒护他。   作为部下的高祖,当时在工作上,犯了不少错误,都被萧何遮掩搪塞过去,没受处罚。   当高祖与十几个死心塌地愿与他生死相随的囚犯逃到芒、砀二山之间蛰居避难时,沛县县令得知后,拘拿吕雉入狱,又赖萧何与曹参二人保释出狱。   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七月,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而起,举起了反秦的大旗,各地豪杰云集响应,天下大乱。   此时的萧何和同在沛县当功曹的曹参,以及樊哙、夏侯婴、周勃等人时常聚会,密切注视着局势的发展,并暗中与在芒砀山中的高祖保持着联系。   沛县县令眼看烽火遍地,深怕丢了脑袋,于是找来萧何、曹参等人,秘商起兵之事,变被动为主动。   萧何建议道:“你是秦朝官吏,如果造反,沛县百姓恐难听你的话,欲图大事,非把逃亡的豪杰请回来不可。如此一来,沛县自可安如泰山了。”   县令听罢,觉得有理。萧何就保举高祖,请县令赦罪录用。县令同意后,萧何派樊哙去召高祖,高祖欣然应允,立即率众奔沛县而来。   不料,县令见高祖人多势众,担心自己操纵不了这只队伍,又反悔了,将高祖拒之城外,并要将萧何等人抓起来。   萧何、曹参见势不妙,越城逃到高祖处。高祖让萧何在帛上写了一封告沛县父老书,用箭射入城内。   沛县百姓看了高祖的信,果然聚集起来,攻入县衙,杀了县令,打开城门迎接高祖。   随后,大家都推举高祖为县令,背秦自立。   高祖推辞道:“现今天下纷扰,诸侯并起,沛令一席自然应选择全县最有声望之人。我并非自爱,实因德薄能鲜,误己事小,倘若误了全城父老,那就百死莫赎,还是快快另选贤能,以图大事吧。”   众人坚请高祖担任沛令,高祖仍是再三推让不就,萧何苦劝也无济无事。   众人无奈,便选出9位全县最有声望的人,连同高祖共计十人,把十个人的姓名写在纸上,谨告天地,拈出何人,何人即为沛县县令,不得推辞。   萧何见状,忽生一计,忙对大家说:“诸位这个办法很好,取决于天最公道。这点微劳,须让不才来尽。”   众人听了十分赞同,都说:“萧功曹在县办事多年,做事精细,这件事情理当请萧先生来办。”   萧何背对着众人写好后,又转身对众人说:“刘邦最为乡亲信赖,拈阄之事,我看就请他来担任,以昭郑重。”   众人齐声叫好。高祖只得对天行礼之后,拈出一阄,当众展开一看,上面恰好写着自己的名字,他看了一眼萧何,又要推辞。   萧何见状,忙走上前去,一把将盘中剩余的阄抓起,放入怀中,然后高声说道:“天意所归,还有何说。”   众人听了,欢声雷动。高祖无奈,只好应诺。   于是,他们便在县衙大堂举行了仪式,誓师起事,并按楚国旧制,称高祖为“沛公”。   事后,高祖才知道原来萧何所写的10个阄全是高祖的名字,深知萧何真心拥戴自己,内心十分感激。   从此,萧何紧随高祖南征北战立下了盖世的功勋。   高祖率军勇往直前,直抵关中。萧何身为丞督,坐镇地方,督办军队的后勤供应。   公元前206年十月,高祖率大军开进咸阳城。将士们见秦都宫殿巍峨,街市繁华,顿时忘乎所以,纷纷乘乱抢掠金银财物,连高祖也忍不住,趁着空闲,跑到秦宫去享受。   惟独萧何,进入咸阳后,一不贪恋金银财物,二不迷恋美女,却急如星火地赶往秦丞相御史府,并派士兵迅速包围丞相御史府不准任何人出入。   然后,让忠实可靠的人将秦朝有关国家户籍、地形、法令等图书档案一一进行清查,分门别类,登记造册,统统收藏起来,留待日后查用。   因为,依据秦朝的典制,丞相辅佐天子,处理国家大事;御史大夫对外监督各郡御史,对内接受公卿奏事。除了军权外,丞相和御史大夫几乎总揽一切朝政。   萧何做官多年,当然知道这些。对此,全军上下无不佩服,高祖在惭愧之余,说道:   “萧何确是异才,不枉我提拔他一场。”   萧何收藏的这些秦朝的律令图书档案,使高祖对天下的关塞险要、户口多寡、强弱形势、风俗民情等等了如指掌,为制定正确的方针政策和律令制度找到了可靠的根据,对日后西汉政权的建立和巩固,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功不可没。这也足见萧何的深谋远虑。   高祖被封为汉王,建都南郑后,憋了一肚子气,有心与项羽决一死战,怎奈势单力薄,实难取胜。只好采纳萧何、张良等人的建议,隐忍入蜀,休兵养士,广招人才,待机再与项羽争个高低。   各路诸侯各自领兵回到自己的封地后,高祖偃旗息鼓,人不解甲,马不停蹄,急匆匆地向巴蜀进发。 第461章 大汉名相之萧…   一路上,许多来自其他诸侯军中的兵士自愿投到高祖的旗下,韩信就是在这个时候从楚营中逃出,投奔高祖。高祖让他当了一个管理粮草的小官,韩信大失所望。   一次偶然的机会,萧何结识了韩信。在接触过程中,萧何发现韩信有胆有识,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于是多次向高祖推荐,但并没有引起高祖的重视。   两个月后,韩信见久在汉营仍不受重用,一气之下离开了汉营。萧何得知后,马上放下尚没处理完的紧急公务,亲自策马追赶韩信,连个招呼也来不及向高祖打。   高祖正为军中开小差的人日益增多而焦急,忽然有军吏来报告说:“萧丞相也跑了。”   高祖一听大惊失色,当下派人去找萧何。一连两天也不见萧何的影子,急得高祖坐立不安。   三天后,萧何和夏侯婴追回了韩信。萧何去见高祖,高祖见到萧何又惊又怒,说道:“你为什么也想逃跑?”   萧何说:“我不敢逃跑,我是去追韩信去了。”   高祖听后,很不以为然地说:“逃走的将军有十多个了,也没听说你去追过谁,怎么偏要去追韩信?这明明是在骗我!”   萧何说:“那些将军都容易得到,可韩信却是当今数一数二的杰出人才,跑了就再也没有第二个了。大王如果只想当个汉中王,没有韩信也就算了;如果要准备打天下,那就非用韩信不可。”   高祖说:“就依着丞相,让他做个将军,怎么样?”   萧何说:“叫他做将军,他还得走。”   高祖就说:“那就拜他为大将军。”   于是,高祖登坛拜韩信为大将军。   后来,韩信果然没有令高祖失望,没有辜负萧何的良苦用心。在楚汉战争中,韩信率汉军渡陈仓,战荥阳,破魏平赵,收燕伐齐,百战百胜,又在垓下设十面埋伏,一举将项羽全军歼灭,为高祖平定了天下。   很显然,在楚汉战争中,韩信军事才能的充分发挥和运用,乃至高祖能够最终夺取天下,从一定程度上说,同萧何的慧眼识才,倾力荐贤是密不可分的。   汉元年(公元前206年)八月,高祖率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挥师东进,留下萧何负责征收巴蜀之税,供给军粮。   收复三秦后,高祖令萧何坐镇关中,安抚百姓,同时负责兵员和粮饷的筹措与补给,自己则率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向彭城进发。   由于几经战事,这时的关中已是满目疮痍,残破不堪,秦都咸阳被项羽放火烧了3个月,已成一片瓦砾。   萧何留守关中后,马上安抚百姓,恢复生产,全力收拾关中的残破局面。   由于萧何办事精明,施政有方,颁布利民法令,农业生产迅速得到恢复,建立了稳固的后方,保障了前线的需要。   汉二年,高祖彭城失败后,仅带着几个随从逃回荥阳。   这时,关中的壮丁多数已被征发,萧何便调拨老弱及不到服役年龄的少年到荥阳增援,韩信也收兵与高祖会师,高祖这才得以重振旗鼓,与项羽大军相持于荥阳、成皋一带。   当时,萧何坐镇关中,征发兵卒,运送粮草,供应汉军;侍奉太子,制定法令规章,建立宗庙秩序。   萧何每次都征发关中兵,补足汉军缺额,高祖也因此得以重新振作,多次转危为安。   公元前203年,项羽也由于连年战争,陷入了兵尽粮绝的困境。而高祖的部队,却由于萧何坐镇关中,不断地向前方输送粮食和兵力,形成了兵强粮多的好形势。后来,高祖越战越强,终于逼得项羽兵败垓下,自刎乌江。   高祖称帝后,在洛阳南宫大宴群臣。席间,觥筹交错,君臣共饮。   高祖显得特别高兴,说道:“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我不比子房;镇国家、抚百姓、供军需、给粮饷,我不比萧何;指挥百万大军,战必胜,攻必克,我不比韩信。这三个人都是人中豪杰,他们为我所用,所以能取得天下。项羽只有一个范增还不去重用,因此败在我大汉朝的手中。”   不难看出,高祖认为张良、萧何、韩信是他最得力的功臣,这三人亦被称为“汉初三杰。”   其后,高祖论功行赏。定萧何为首功,封为酂侯,食邑最多。位次上把萧何排为第一,准许他穿鞋带剑上殿,并封了萧何的父子兄弟十10多人,并加封萧何二千户。这样,萧何位列众卿之首,被称为“开国第一侯”,食邑万户。   定都关中后,高祖命丞相萧何营建咸阳。皇宫竣工后,萧何奏请御驾往视。   高祖巡视一番后,嫌宫室过于壮丽豪华,责备萧何道:“朕之起义,原为救民。现今天下初定,民穷财尽,怎将这座宫殿造得如此奢华?”   萧何不慌不忙地说:“正因为天下刚刚安定,才正好借机会多征发些人和物来营建宫室,况且天子以四海为家,宫室壮丽才能显出威严,也免得子孙后代再来重建。”   高祖见萧何回答的如此得体,便转怒为喜道:“如此说来,朕未免错怪你了。”   汉十年,高祖亲征陈豨。韩信称病未出,却暗中派人与陈联络,家臣告密,坐镇京城的吕后想召见韩信,又怕他拥兵不肯就范,就同萧何商议计策。   萧何派人传旨韩信,声称陈豨已经被捉拿斩杀了,列侯、群臣都要进宫朝贺。萧何欺骗韩信道:“你尽管有病在身,也得勉强进宫朝贺,以免皇上生疑。”   韩信一踏进宫门,即被吕后预伏的刀斧手劫持,架至长乐宫悬钟室被杀,并诛杀了韩信家三族。这就是败也萧何。   萧何晚年,为了自保,不惜自污,高祖关押了萧何后,又放了他。从此以后,萧何对高祖更是诚惶诚恐,恭谨有加了。高祖也照例以礼相待,但萧何从此对国事就只能保持沉默了。   萧何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在废立太子的问题上,多次诤谏,高祖才一直未作决定。   高祖病逝后,太子刘盈即位,是为惠帝。萧何继任丞相。不过这时,萧何年事已高,已经基本不问政事了。   汉惠帝二年(公元前193年),萧何卒,谥文终侯。娶妻甘氏,封一品夫人,后袭封为酂侯,生子三,长子萧禄,次子萧同,幼子萧延。 第462章 大汉名相之曹…   孝惠帝二年(公元前193年),萧何临终前,向孝惠皇帝刘盈推荐曹参替代自己的丞相之位。   曹参听到萧何去世消息后,告诉门客赶快整理行装,对他们说道:   “用不了几天,天子的使臣就来了,我将要入朝当相国了。”   果然,过了不久,朝廷派来的人来召曹参。   行文到此,应该系统地说说大汉的第二任丞相曹参。   说起曹参,虽然一开始和萧何都在沛县为秦吏,两人的关系也很好,但是,到汉王时期,两人却很合不来,而且闹出很多矛盾了。   曹参,同高祖和萧何都是沛县老乡。   早年在沛县为秦朝沛县狱掾,即管理监狱的典狱长,但已相当出名,萧何为曹参上司,高祖属村治保主任级别的官吏(亭长),为其下属。   当时,萧何、曹参二人已属于秦庭的正式官吏,在县里也很有名望。   高祖、周勃、樊哙等人的地位相当于社会闲散人员,在乡里父老眼中地位大有不同。不过萧何、曹参、夏侯婴等皆与高祖交情深厚。   高祖做沛公开始起事时,曹参以中涓的身份跟随高祖。   曹参率军进击胡陵、方与,攻打秦朝郡监的军队,大破敌兵。   曹参向东拿下薛县,在薛县外城的西面进击泗水郡郡守的军队。然后又打下胡陵,率军转移去守卫方与。丰邑后来在雍齿的带领下反叛投降魏王,曹参又去攻打丰邑。   因此,高祖为奖赏他,赐给曹参七大夫的爵位。   曹参在砀县东面打败了秦朝司马橺(xiàn)的军队,夺取了砀县、狐父和祁县的善置驿。又攻打下邑以西的地方,一直到虞县,进击章邯的军队。   高祖在攻打爰戚和亢父时,曹参最先登上城楼。曹参官职升为五大夫。   随后,曹参向北救援东阿,进击章邯的军队,攻陷陈县,追击秦军到濮阳。攻打定陶,夺取了临济。   之后,曹参随着高祖往南进攻雍丘,打败了李由的军队,亲自斩杀了李由,俘虏秦朝军候一人。   这时,秦将章邯打败项梁的军队,杀死项梁,沛公与项羽率军东归。   楚怀王任命沛公为砀郡长,统领砀郡的军队。沛公封曹参为执帛,号称建成君。后曹参升为戚公,隶属砀郡。   之后,曹参跟随高祖攻打东郡郡尉的军队,在成武南面打败了敌军。在成阳南面进击秦的军队,追击败逃的敌军,向西到了开封,进击赵贲的军队,把赵贲围在开封城中。   高祖令曹参向西在曲遇进击秦朝将领杨熊的军队,打败秦军,俘虏了秦朝的司马及御史各一人,曹参升为执珪。   曹参接着跟随沛公攻打阳武,拿下轘辕、缑氏,封锁黄河渡口,回军进击赵贲的军队,在尸乡的北面打败了秦军。   曹参跟随沛公向南攻打犨(chōu)邑,在阳城外城以东与南阳郡郡守吕齮交战,攻破了吕齮军队的阵列。   之后,曹参跟随沛公向西攻打武关、峣关,夺取了这两个关口。随后,在蓝田的南面攻打秦朝的军队,又在夜间攻打蓝田的北面秦军,大败秦军,随即到达咸阳,灭亡了秦朝。   项羽到了关中后,封高祖为汉王。汉王封曹参为建成侯。曹参跟随汉王到了关中,升为将军。   之后,又跟随汉王回军平定三秦,起初攻打下辩、故道、雍县、斄(tái,台)县。在好畤的南面进击章平的军队,打败了秦军,包围好畤,夺取了壤乡。   在壤乡东面和高栎一带进击三秦的军队,打败了秦军。又包围了章平,章平从好畤突围逃跑。于是进击赵贲和内史保的军队,打败了秦军。向东夺取了咸阳,把咸阳改名叫新城。   曹参率兵守卫景陵二十天,三秦派章平等人进攻曹参,曹参出兵迎击,大败敌军。   高祖因此把宁秦赐给曹参作食邑。曹参以将军的身份领兵在废丘包围了章邯,迫使章邯自杀。   曹参以中尉的身份跟随汉王出临晋关。到了河内,拿下修武,从围津渡过黄河,向东在定陶进击龙且、项他的军队,打败了楚军。   向东攻取了砀县、萧县、彭城。曹参带领军队包围夺取了雍丘。汉将王武在外黄反叛,程处在燕县反叛,曹参率军前往进击,完成平叛。   柱天侯在衍氏反叛,曹参又击败叛军,夺回了衍氏。在昆阳攻打羽婴,追击到叶邑。回军攻打武强,随即又打到荥阳。   曹参从汉中做将军、中尉,跟随汉王扫荡诸侯,到项羽战败,回到荥阳,前后总共两年时间。   汉高祖二年(公元前205年),任命曹参代理左丞相,领兵进驻关中。   对秦国来说,左丞相为客卿,右丞相为宗室。高祖对曹参的信任到了一定高度。   过了一个多月,魏王豹反叛,曹参以代理左丞相的身份分别与韩信率军向东在东张攻打魏将军孙遫的军队,大败孙遫的军队。   乘势进攻安邑,捕获魏将王襄。在曲阳进击魏王,追到武垣,活捉了魏王豹。夺取了平阳,捕得魏王的母亲、妻子、儿女,全部平定魏地,共得五十二座城邑。   高祖把平阳赐给曹参作食邑。 第463章 大汉名…   曹参后来被高祖划拨给韩信指挥,跟随韩信,在邬县东进击赵国相夏说的军队,大败夏说的军队,斩杀了夏说。   随后,跟随韩信与常山王张耳率兵到达井陉,攻打成安君陈馀。   韩信命令曹参回军,把赵国的别将戚将军围困在邬县城中,不让他增援井陉。戚将军突围逃跑,曹参追击并斩杀之。   井陉之战后,高祖在敖仓遭遇项羽重创,被破调兵增援,曹参奉命率兵到敖仓高祖的营地,协助高祖作战。   随后,韩信向东攻打齐国,曹参又以汉左丞相的身份隶属韩信。在历下之战中,曹参所部击溃了齐国历下的军队,夺取了临淄。   之后,韩信命曹参回军平定济北郡,攻打著县、漯阴、平原、鬲县、卢县。   不久,曹参跟随韩信在潍水,进击龙且的军队,大败敌军,斩了龙且,俘虏了项羽的部将周兰。   随后,曹参跟随韩信全程参与,平定了齐国,总共得到七十余县。捕获了原齐王田广的丞相田光、代替丞相留守的许章和原齐国的胶东将军田既。   韩信被高祖任命做了齐王后,领兵到了陈县,与汉王会合,主持了垓下之战,围歼项羽。   齐王韩信将曹参奉为齐国的右丞相,留下来平定齐国尚未降服的地方。   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同甘共苦后,韩信真正信任的人是曹参。   待到项羽已死,天下平定,汉高祖六年(公元前201年)时,分封列侯的爵位。   朝廷与诸侯剖符为凭,使被分封者的爵位世代相传而不断绝。把平阳的一万零六百三十户封给曹参作为食邑,封号叫平阳侯,收回以前所封的食邑。   总计一下曹参的功绩:   总共打下了两个诸侯国,一百二十二个县;俘获诸侯王二人,诸侯国丞相三人,将军六人,郡守、司马、军候、御史各一人。战功在诸将中,名列第一。   但在高祖那里,肯定要进行权力平衡。   在征战年月,肯定是这些攻城拔寨的武将们,多受到重用。   但现在,天下安定了,需要发挥文官治理的作用。更何况,还要考虑兵权的归属,再加上有韩信与曹参的对比,把任何一个武将,放在众卿之首,都不符合高祖的本意。   而萧何,虽然没有令人瞩目的军功,但从一开始,推举沛公,到镇守关中,辅佐太子,征募兵勇,筹集军粮,这些工作看似平凡,其实,正是很多人不能胜任,而又不可或缺的。   所以,权衡的结果,就是高祖坚持将萧何立为首功,也就是,将诸将比作“功狗”,而萧何是“功人”,无形中拉开两者的档次,而且,排位在众卿之首。   这样直接被打压的就是曹参。   论军功,曹参没得说,妥妥的第一名。而高祖搞出一个“功狗”、“功人”说,不仅将第一的功劳弱化,甚至将自己比喻为狗。   以为无法对高祖发作,曹参就将怨气,撒到萧何头上。   一个是丞相,一个是功劳第一的武将,两个人的矛盾直接尖锐化。   曹参与萧何,这对一同沛县跟随高祖起兵的老战友,等到了分封时定功臣名次,萧何力压曹参,位列第一,曹参的情绪就越来越大了。   高祖称帝后,韩信被调封为楚王,齐国划为郡。曹参直接就将汉左丞相印交给高祖,那意思,你看着办吧,我不玩了。   高祖对曹参的情绪心知肚明,但他更了解曹参,凉了曹参一段时间后,就找曹参谈了一次话。   不久,汉高祖把长子刘肥封为齐王,随后,将刘肥和齐地,委托给曹参,让他好好照顾辅佐。   曹参见高祖把话说开了,也无可奈何,只好乖乖听从高祖安排,到齐国上任。   曹参以齐国相的身份领兵攻打陈豨的部将张春的军队,彻底击溃了敌军。   等到了英布反叛,曹参以齐国相国的身份,率领齐国的十二万人马,与高祖合兵一处,进攻英布的军队,大败敌军。向南打到蕲县,又回军平定了竹邑、相县、萧县、留县。   孝惠帝元年(公元前194年),废除了诸侯国设相国的法令,改命曹参为齐国丞相。   惠帝这样做,当然是吕后的主意,目的是在调整兵权,不仅是降低诸侯国对军队的控制,而是还兵于王。   毕竟高祖后期,一直努力把异姓王转成刘氏王。刘氏王的兵权在相国手上,这是不被允许的。   同样的,曹参是个合格的大将军,但他其实并不擅长内政。突然变成了一个民生行政官,曹参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玩。   齐国又是诸侯国里,几百年以来,学术风气最旺盛的国家。一时之间,一堆宿儒、学者跑出来给曹参提建议。   虽然曹参不会行政管理,但他知道萧何那套,无非是“黄老之术”,于是,曹参重金礼聘了黄老学者,春秋乐毅家族之后的传人盖公,来担任幕僚。曹参甚至把自己的家,都让给盖公居住,以示尊师重道。   而盖公提出的“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主张,确实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曹参,也给曹参的后十年,提供了很好的偷懒借口。   此后,曹参治理国家的要领就是采用黄老的学说,所以,难怪他当齐国丞相九年,齐国安定,人们交口称赞他是贤明的丞相。 第464章 大汉名相之…   这次,萧何临终前,向孝惠皇帝刘盈推荐曹参接任丞相,也说明两人之间,虽然有个人恩怨,但在国事上,还是可以摒弃前嫌的。   曹参离开齐国时,嘱咐后任齐国丞相说:   “你记住,要把齐国的刑狱和集市,作为某些人行为的寄托,要慎重对待这些地方的管理,不要轻易干涉。”   后任丞相问道:“这些事情,都是小事,治理国家没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吗?”   曹参说:“不能这样说。刑狱和集市这些地方,虽然看似很小,但却是善恶并容的,如果严加干涉,不守规矩的人在哪里容身呢?我因此把这件事摆在前面。”   曹参入朝成为相国后,继续尊重黄老之术,一切都依照遵循萧何之法而不做任何改变。   毕竟在行政管理上,萧何是这方面的专家,而曹参对此,也没有什么深入研究。   除此之外,曹参又从各郡和诸侯国中挑选一些质朴而不善文辞的厚道人,也就是,把那些不那么机灵的人,召来任命为丞相的属官。   对那些官吏中对言语文字苛求细微末节,想一味追求声誉的人,总有什么新奇主意的人,则一律赶走斥退。   这些都安排好之后,接下来,曹参每天主要工作就是喝酒,无所事事。   不久,汉惠帝知道了这些,心里埋怨曹相国不理政事,觉得相国是看自己年轻,没把他这个皇帝当回事。   于是汉惠帝对作为中大夫的曹参的儿子曹窋(zhú)说道:   “你回家后,试着私下随便问问你父亲,就说:‘高帝刚刚离开了群臣,皇上又很年轻,您身为相国,整天喝酒,遇事也不向皇上请示报告,怎么能这样对待国家大事呢?’但这些话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   曹窋假日休息时回家,闲暇时陪着父亲,把惠帝的意思变成自己的话规劝曹参。   曹参听了这话,勃然大怒,命令家法伺候,打了曹窋二百板子,教训道:   “你的本职工作是进宫侍奉皇上,国家大事不是你应该讨论的。”   到了次日上朝的时候,惠帝把曹参叫道一旁,责备道:   “相国为什么要惩治曹窋?这事儿是我让他规劝您的。”   曹参一听,忙脱帽谢罪道:   “不知者不怪,臣不知是陛下劝诫,但臣有一言,请陛下仔细考虑。”   惠帝道:“相国请讲”   曹参道:“请陛下考虑一下,在圣明英武方面,您和高帝谁更强呢?”   惠帝说:“我年纪这么小,怎么敢跟先帝相比呢!”   曹参又道:“那陛下,您看我和萧何,谁更贤能呢?”   惠帝沉思了一下,道:“说句实话,您好像不如萧何。”   曹参再拜,说道:   “陛下说的这番话太对了。高帝与萧何平定了天下,各项法令已经制定并明确了,如今陛下只需垂衣拱手,我等谨守各自的职责,遵循原有的法度而不随意更改,不就行了吗?”   惠帝无言以对,只好说:“好。朕知道了,您退下吧。”   躲过了惠帝的盘问,曹参又喝酒去了。   曹参喜欢饮酒,在行军打仗时尚且有所节制,但是在担任相国后,却变得奢饮无度。   朝中很多的官吏和宾客们见曹参不理政事,上相国府来的人中,就有人想好言相劝。   每当有前来找他说事的人,曹参就让人家喝酒,过了一会儿,这人想说些什么,曹参又让他喝酒,只喝得关说之人灰头土脸、无法开口而归。如此,大家渐渐习以为常。   但此风气很快就被下属模仿,相国住宅的后园靠近官吏的房舍,官吏的房舍里整天饮酒歌唱,大呼小叫。   曹参的随从官员们很厌恶这件事,但对此也无可奈何。   于是就请曹参到后园中游玩,想让曹参一起听到了那些官吏们醉酒高歌、狂呼乱叫的声音,随从官员们希望相国把他们召来加以制止。   但令这些官员没想到的是,曹参反而叫人取酒陈设座席痛饮起来,并且也高歌呼叫,与那些官吏们相应和。   除此之外,曹参见到别人有细小的过失,总是隐瞒遮盖,不加惩罚,因此,相府中每日都是平安无事。   作为继萧何之后汉朝的第二位丞相,曹参实在是没办过多少政务,整日埋首酒坛,结果却赢得后世不少赞誉之词,被千古传诵。   其实,他的所谓的“千古传诵”确实被夸大了不少,关于曹参为相三年,后世倒是流传下一个“萧规曹随”的成语。   但如果细琢磨,这个成语充其量的意思,只能说是墨守成规,或者就是没有创造性的模仿跟进,与无所作为没什么两样。   究其根本,无所作为,曹参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在猎人的枪口下,想活命的动物都需要狐狸一样的机警才行。   曹参是丰沛集团的老班底,西汉王朝的开国功臣。要论头上的光环,萧何、曹参要比别人耀眼了许多。   沛县起兵之前,三人实属同一个系统。平日里,他们之间的交情甚好,加上萧何、曹参的政治素养要高于周围的其他人,所以日后高祖最器重的人就属萧何、曹参,委以重任也在意料之中。   所以,从高祖称帝前后对二人的职位安排上,就可以发现出一些端倪。   高祖在关东与项羽对抗时,便把整个关中托付给了萧何打理,并让他辅佐太子监国。可以看出,在高祖眼里,没有比萧何更让他信任的人了。   至于曹参,高祖则是派去做了韩信的部下,实际上,更是某种意义上的监军。 第465章 大汉名相之…   因为韩信肩负着开辟北方战场的重任,弄不好就会搞出个拥兵自立来,所以不得不防。   显然,高祖认为曹参不会与韩信合伙背叛他,所以才将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了曹参。   这也是当初,为什么蒯通怂恿韩信拥兵自立,而韩信没听从的根本原因。   韩信的主要谋略在用兵打仗上,至于如何组建一支完全听命于自己的核心军队,可以说是没有任何作为。   汉朝立国后,高祖直接让萧何做了丞相,后升为相国,曹参则去齐国当了相国。   但同时,最终萧何的权力及威望大到让高祖忌惮,平定英布归来后,第一时间就把萧何投进了监狱。   虽然,高祖最终没有要萧何的老命,却把萧何吓得够呛。   但是,正是出于历史渊源的原因,丞相一直占据汉朝中央朝廷重要的位置。从汉朝的实际情况考量,丞相是重要的角色,所以高祖在生前预设了一系列的丞相人选,曹参、王陵、陈平、周勃等等。   这样一来,就很好理解曹参上任丞相后,为什么胡吃海喝不办正事了,因为他看到了萧何的前车之鉴,于是主动放弃“有为”,去选择了“无为”。   同时,曹参为相也是高祖临终的安排。高祖特意告知吕后,在萧何之后要拜曹参为相,所以曹参就是一个内定的丞相。   高祖之所以拜曹参为相,一方面是信任的成分占比很大,另一方面是为儿子刘盈安排托孤大臣。   高祖生前最为担心的就是外戚集团专权的问题,考虑到儿子刘盈太过懦弱,其生母吕后又太过强势,所以高祖就与大臣们搞了一个“非刘氏不能称王”的“白马盟誓”。   但现实的情况是,外戚不仅要防,而且还要防以曹参、周勃、灌婴等人为代表的军功集团,因此高祖希望在他死后出现一个外戚集团与军功集团强强制衡、对抗的局面。就像让萧何和曹参两人对立一样。   可实际的结果是,军功集团很快向外戚集团低头,让吕家势力很快掌控了朝政。   一方面,高祖去世后,吕后四天不发丧,想将军功集团一网打尽。虽然最终没有实施,但是军功集团每个成员的脖子上,都感到了刀锋般的凉气。   另一方面,吕后在处置韩信、彭越问题上的杀伐果断,以及对待戚夫人的凶残,直接导致了包括曹参在内的所有人,都丧失了制衡吕后的胆量。   所以曹参上任后,马上就认清了形势,并没有帮助惠帝刘盈施政,或渐次从吕后手里夺权,而是以胡吃海喝混完了余生。   曹参的聪明之处就在于此,所以尽管为相三年无所事事,实则参透了治国理政的天机。   其实这都是一些表面现象,以为曹参知道,吕后是一个非常强势的主,高祖去世后,掌权人是吕后。   从吕后的内心来说,她肯定不希望被儿子刘盈与丞相曹参联手驾空。   而从刘盈的内心来说,他急切地想成为一个真正意义的皇帝,但是要达到目的,需要借助丞相的力量向母亲夺权。   事实上,惠帝指望不上萧何,因为萧何亲吕,所以他寄希望于曹参。   但是,曹参有自己的考虑,他不仅要给自己留路,更要给后辈留路,所以,他在不能挑战吕后权威的前提下,才用喝酒去敷衍惠帝的期盼。   这样一来,刘盈孤掌难鸣,一个人自舞就很尴尬,越发觉得没劲,最终,失望变成自暴自弃,了草了事。   所以说,曹参的“顺势而为”,揣着明白装糊涂,保全自己,却坑了汉惠帝刘盈。   从人性的角度出发,曹参不失睿智,但从历史的角度出发,曹参的行为并不值得传诵。   而曹参之所以很少受到后世的谴责,其实是因为他没有发挥丞相的作用,什么事情都没做,这也是他被普通大众传诵的逻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得多错的就多,平庸也是一种智慧。   曹参做汉朝相国,前后也仅仅三年时间。   曹参死了以后,被谥为懿侯。曹参之子曹窋接替了他父亲的侯位。   从曹参身后的评价,可以透射出曹参的一生。   众臣一致认同道:“平阳侯曹参身被七十创,攻城略地,功最多,宜第一。”   百姓们歌颂曹参的事迹说:“萧何制定法令,明确划一;曹参接替萧何为相,遵守萧何制定的法度而不改变。曹参施行他那清净无为的做法,百姓因而安宁不乱。”   太史公司马迁:“曹相国参攻城野战之功,所以能多若此者,以与淮阴侯俱之。及信已灭,而列侯成功,唯独参擅其名。曹参为汉相国,清静极言合道。然百姓离秦之酷后,曹参与休息无为,故天下俱称其美矣。”   司马迁对曹参的英勇善战和治国方略基本上是肯定的,认为曹参施行的政策,使人民得以休养生息,也使他受到了天下人的称颂。   曾国藩:“古人称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立德最难,自周汉以后,罕见德传者。立功如萧、曹、房、杜、郭、李、韩、岳,古今曾有几人?”   汉初的风云人物中,许多人的后人在朝堂斗争中溃败,连累了整个宗族,不仅爵位和财富被收回,就连族人的性命都难以保全,不得不被时代所抛弃。   两相对比下,曹参的不问朝政便显得极其聪明了,这种选择既保障了新建立的汉朝能够在萧何的治国策略辅助下平稳运行,也能让自己和宗族远离权力风暴的中心,充分证明了知进退的曹参的守业选择是理智而高明的。 第466章 高祖发小的…   汉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年)二月,高祖以樊哙为将军,率军击燕。后又改以周勃代之。   卢绾与高祖是邻居,而且两家是世交,卢绾的父亲与刘太公十分要好。   更加巧合的是,高祖、卢绾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当时,乡里主动出面,“嘉两家亲相爱,生子同日,壮又相爱,复贺两家羊酒”。   高祖、卢绾自幼就在一起玩耍,然后一起求学,因此两人感情就更好了。   高祖家里兄弟四人,当时大哥刘伯早逝,二哥刘喜每日务农,小弟刘交年龄尚幼,而高祖放荡不羁,引起家里人反感,因此与自家兄弟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好。   卢绾就不一样了,他始终跟随着高祖。当时,高祖犯了官司被迫逃亡,卢绾不避险危,常随出入上下。因此可以说,高祖、卢绾之间的感情比亲兄弟还要亲。   后来卢绾跟随高祖起兵,虽然他没什么能耐,也没有什么战功,但一直忠心耿耿,深得高祖的信任。   在与项羽在垓下交战的时候,卢绾官至太尉,还被封为长安侯。   当时,高祖已经是帝王级的人物,由于卢绾与高祖的关系,他得以出入高祖的卧内。他的衣被、饮食、赏赐,都是群臣莫敢相望的。   虽然萧何、曹参、张良、陈平等能够因为才能过人、忠于职事而得到高祖的礼遇,但若轮到亲密的关系和被宠信的程度,都无法比得上卢绾,后来,卢绾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汉五年九月,高祖率军平定了燕王臧荼的叛乱,他下诏要群臣推举新任燕王人选。   在此之前,高祖已经做出暗示,他打算册封卢绾为王,但卢绾的功劳根本无法与萧何、曹参这些人相比,才搞了这么一招。   群臣明白高祖心思,一致推举卢绾,“太尉长安侯卢绾常从平定天下,功最多,可王燕。”   六年后,西汉王朝发生陈豨的叛乱,自立为代王,劫略赵、代之地。   当时,叛军、卢绾同时向匈奴派出使者,想让匈奴别帮助对方。   不过,卢绾的使者张胜被臧茶的儿子臧衍给忽悠了,暗地里让匈奴帮助陈豨袭扰燕地。   卢绾怀疑张胜私通匈奴,向高祖上报,请求诛灭张胜,到这个时侯,卢绾的做法仍然没毛病,可接下来却发生了戏剧性的反转。   张胜说服了卢绾,而且卢绾还认同了张胜,居然为张胜开脱,这样卢绾就走上了不归路。   张胜的说法就是唇亡齿寒的那一套。后来卢绾又派了使者联系陈豨,结果被陈豨的降将告诉高祖,高祖就派人调查卢绾,并派人召卢绾入朝。   卢绾因心里的“非刘氏而王”政策,心生恐惧。   现在,唯独我卢绾和长沙王吴芮是异姓王。前年春,朝廷灭了淮阴侯的三族,几个月后,又把彭越剁成肉酱,这些,都是吕后所为。   现在皇上身体有病,朝中大事小情,都是吕后说了算。   吕后这个妇人,心思歹毒,专门以杀戮异姓王以及朝廷的各大功臣,这种时候,无论如何不能回朝廷。   于是,卢绾称病不往。   高祖平定了六个异姓王,可那是对高祖及大汉王朝有威胁的异姓王,而卢绾既没战功,又没能力,只要低调行事,不勾结叛逆,高祖理论上不会对卢绾下手。   在卢绾来说,看到高祖及吕后对异姓诸侯王一个一个下手除去,觉得下一个就是自已,心里自然十分害怕。   勾结匈奴也好,暗通陈豨也好,只不过是卢绾的保命方法,要说造反,卢绾绝无此心,最多也是被逼自立。   卢绾的最大错误在于高估自已的能力,而误叛形势,加上卢绾身边没什么智囊,最终,只好在错误的路上,一直走下去。   其实,卢绾与两个韩信、彭越、英布这些人不同,在看到非刘姓王的下场时,卢绾以为自己难以幸免,这与高祖命他驻守燕国对外抗击匈奴,对内牵制诸侯国的委任初衷相违背。   卢绾之所以反叛,某种程度上,是错误的估计了“非刘不王”的形势,以为自己功高震主,所以采取纵横之术谋求自保,对内可以与陈豨交兵为理由拥兵自重,对外可引匈奴为外援避免汉朝的军事打击。   卢绾过于了解高祖,但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以为高祖所谓铲除异姓诸侯王的举动,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其实所有的军事打击行动,都是在确信诸侯王谋反的事实后进行的,未牵涉谋反的诸侯王相安无事。   卢绾了解高祖也了解吕后,因为知道高祖百年后将是吕后独大,而吕后素来存有诛灭开国元勋之心念。故认为自己难以自保与后世,便自行其是了。   高祖派军征讨,卢绾带着部众和家人跑到长城附近躲避,想等到皇上病好了后,入朝谢罪。   可是高祖却病死了,卢绾知道自己归汉无望,被迫投靠匈奴,被封为东胡卢王。   此后卢绾被蛮夷侵占抢掠,常常想着回归汉家,寄居北方一年多以后,在汉惠帝元年(公元前194年),死于胡人之地。   在吕后执政时,卢绾的妻子儿女逃出匈奴重投汉朝,正赶上吕后病重,不能相见,住在了燕王在京的府邸,准备在病好之后再设宴相见。   但吕后最终去世了,没来得及见面。卢绾的妻子也因病去世。   汉景帝中元六年(公元前144年),卢绾的孙子卢他之以东胡王的身份向汉投降,被封为亚谷侯。 第467章 悲哉戚夫人(…   高祖去世后,汉惠帝羸弱,内外大权,都掌握在吕后手里。   原本高祖在世,还有所顾忌的吕后,开始撕去满不在乎的面纱,对那些因高祖侍寝而得宠幸的妃子,全部都囚禁起来,不准出宫。   而对于恨之入骨的戚夫人,终于下了狠毒之手。   戚夫人也称做戚姬,济阴定陶(今山东省菏泽市定陶区)人,高祖宠姬。   戚夫人一族,本是姬姓周王室的后裔,因卫国孙林父受封于戚邑而得姓戚氏。   戚夫人家族因对汉朝有功劳而成为汉王室的亲属,戚夫人的父亲戚鳃本是秦朝将领。   当高祖于彭城兵败时,被项羽部卒追杀,过睢水沿西渭河而逃,时天将黑,追兵近,高祖走投无路,见河岸边苇丛中有一眼枯井,便弃马入井而藏。   待高祖一入枯井,即刻便有蜘蛛结网。追兵至,见井口盘丝错结,蛛网纵横,料定无人,遂继续前追。   待追兵已远,四境无声,居住在此的戚氏父女将高祖救起。   戚父见高祖相貌奇伟,必有大贵,欲将戚女相许。   高祖见戚女端庄秀雅,清丽脱俗,心甚喜欢,欣然应允,解随身珍爱佩玉为礼,定下婚约。   汉高祖五年(公元前201年),高祖于定陶登基,戚女随父前往与高祖相聚,情意绵绵,相伴相守,终成恩爱眷侣。   高祖对戚姬,十分宠爱,戚姬为高祖生子刘如意。   吕后之子——太子刘盈为人仁爱懦弱,高祖认为他不像自己,常常打算废掉太子改立如意,说“如意类我”。   戚姬经常跟从高祖出征关东,时时进枕边言,希望册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   吕后年纪大了,常常留守在关中,很少见到高祖,就越发被疏远了。   如意被封为赵王后,留居长安。高祖想废掉太子,立戚姬之子如意为太子时,许多大臣都坚决反对,但是都未奏效。   汉高祖十一年(公元前196年),高祖重病在身,戚夫人日夜侍奉高祖,赵王如意常被抱在高祖面前,高祖说‘终归不能让不成器的儿子居于我的爱子之上’。   汉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年),高祖随着击败黥布的军队回来,病势更加沉重,愈想更换太子。   张良劝谏,高祖不听,留侯就托病不再理事。   太傅叔孙通引证古今事例进行劝说,死命争保太子。高祖假装答应了他,但还是想更换太子。   等到安闲的时候,设置酒席,太子在旁侍侯。商山四皓跟着太子,高祖大惊。   四个人敬酒祝福已毕,小步快走离去。   高祖目送他们,召唤戚夫人过来,指着那四个人给她看,说道:   “我想更换太子,有他们四个人辅佐,太子的羽翼已经形成,难以更动了。吕后今后真是你的主人了。”   戚夫了听了,哭泣起来,高祖说道:“你为我跳支楚舞,我为你唱楚歌吧。”   高祖唱道:“天鹅高飞,振翅千里。羽翼已成,翱翔四海。翱翔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短箭,何处施用!”   高祖唱了几遍,戚夫人抽泣流泪,高祖起身离去,酒宴结束。高祖最终没更换太子。   戚姬的儿子如意年纪十岁,立为赵王,高祖担心如果自己死后,赵王会被人杀掉。   过了不久,赵尧去侍奉高祖。   有一天,高祖独自心中不乐,慷慨悲歌,满朝文武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这样。   赵尧上前请问道:“皇帝您闷闷不乐的原因,莫非是为赵王年轻而戚夫人和吕后二人又不和睦吗?是担心在您万岁之后而赵王不能保全自己吗?”   高祖说:“对。我私下里非常担心这些,但是却拿不出什么办法来。”   赵尧说:“您最好为赵王派去一个地位高贵而又坚强有力的相国,这个人还得是吕后、太子和群臣平素都敬畏的人才行。”   高祖听从了赵尧的建议,任命周昌为赵王刘如意的相国。   并在《手敕太子文》中嘱托刘盈:   “我重病缠身,使我担心牵挂的是如意母子,其他的儿子都可以自立了,如意这个孩子太小了,你要替我好好照顾他。”   后来高祖的病更加重了,有人诋毁樊哙和吕氏结党:   “皇帝假如有一天去世的话,那么樊哙就要带兵把戚夫人和赵王如意这帮人全部杀死。”   高祖听说之后,勃然大怒,立刻命令陈平和周勃去军中把樊哙斩首,最终因为高祖去世而作罢。   高祖去世,太子刘盈即位,吕后做了皇太后。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吕后对那些为高祖侍寝而得宠幸的妃子如戚夫人等人,非常气愤,把她们都囚禁起来,不准出宫。   薄姬由于极少见高祖的缘故,得以出宫,跟随儿子到代国,成为代王太后。   吕后最怨恨戚夫人和她的儿子赵王,就下命令将戚夫人幽禁在永巷,剃去头发,可怜戚姬的万缕青丝,尽被宫役拔去,卸下宫装颈束铁圈,穿上囚徒的红衣,让她舂米做苦役。   而且每日有定量限制,必须完成。   戚姬只懂得歌舞弹唱,从没干过粗活,一双柔荑的玉手,怎能禁得起一个米杵?   如果戚夫人逆来顺受,也就罢了。   偏偏没有受过苦的戚夫人,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只有十几岁的儿子身上,舂一回,哭一回,又编成一歌,一边哭一边唱着《舂歌》:   “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相伍。相离三千里,谁当使告汝?”   《舂歌》又称《戚夫人歌》,在文学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其后四句是最早见于正史记载的五言诗。歌辞朴实,明白如话,却哀怨感愤、摄人心魄。   戚夫人在诗中如泣如诉,字里行间充溢着惨凄忧郁之情,却没有人能把自己这种处境告诉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儿子。   她多么希望能有人来救她脱出这无边的苦海啊!她在呼喊,在求救,这也是她能采用的仅有的呼救方式。   不料,此歌被报与吕太后闻知,愤然大骂道:   “贱奴,你还想倚靠儿子么?”   说着,便使人赶往赵国,召赵王刘如意入朝。 第468章 悲哉戚夫人(二…   汉使一次往返,赵王不到,二次往返,赵王仍然不来。   吕太后越发愤怒,详细询问使者,才知道,这其中,都是由于赵相建平侯周昌一人阻拦。   周昌对朝廷使者说道:   “先帝嘱咐臣服事赵王,赵王年龄还小。现听说太后召赵王入朝,明明是不怀好意,所以,臣不敢送赵王入京都。”   “再说,赵王近日身体有病,不能奉诏,只好等到其他时间再说吧。”   吕后大怒,暗想这其中只有周昌作梗,本应该将他拿问,只因前时力争太子之事,毕竟有功,此番不得不略为顾全。   于是,想出调虎离山的办法,征召周昌入都,周昌不得不来到长安。   等到了周昌拜见太后,太后怒叱道:   “你难道不知道我怨恨戚氏么?为什么不让赵王前来?”   周昌直言答道:“先帝把赵王托付给臣,臣在赵一日,应该保护一日。”   “况且,赵王是皇帝的幼弟,是先帝特别喜爱的。臣前面力保皇帝的太子之位,后面又蒙先帝信任,无非是希望臣再力保赵王,避免兄弟相残。”   “如果太后怀有私怨,非要报复,臣怎敢参预,臣只知道有先帝的遗命在,不敢违背。”   吕太后无言可驳,只好叫周昌退下,但却不再让他回赵国。   一面派使臣,快速赶往赵国,再召赵王。   赵王已失去周昌,无人为他出主意作主,只得应命到来。   惠帝虽然年纪不大,但为人宽厚仁慈,见戚夫人受罪舂米,已经觉得太后未免过甚。   此次又听说太后召赵王来京,知道太后发怒,必不怀好意,于是,亲自到霸上迎接赵王。   惠帝和赵王一起回到宫里,与赵王同饮食,共起居。太后想要杀害赵王,一时找不到机会。   赵王提出想见亲生母亲,经惠帝婉言劝慰,慢慢设法相见。   毕竟赵王年幼,遇事不能自主,况且唯恐太后动怒,只好含悲度日。   太后时时惦记着害死赵王,只是不方便和惠帝明言,惠帝也不便明谏太后,只是随时防护赵王。   俗语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惠帝虽然爱护少弟,格外注意,究竟百密也有一疏,终究要被暗算。   转眼已是惠帝元年十二月中,惠帝趁着隆冬,要去射猎。   天气尚早,赵王年龄小,不能早起,还睡着未醒。   惠帝不忍心叫醒弟弟,就想让他多睡一会,以为只是离开半日,谅也无妨,就带人外出了。   等到惠帝射猎归来,赵王已七窍流血,呜呼毕命。   惠帝抱定尸首,大哭一场,不得已吩咐左右,用王礼殓葬,谥为隐王。   后来暗地调查,有的说是毒酒鸩死,有的说是扼死,想要继续深究,一想,背后一定是太后娘娘,做儿子的不能罪及母亲,只好深深懊悔叹息。   只查出助母为虐的人,是东宫门外的一个官奴,于是,惠帝密令官吏搜捕,把他腰斩,才算稍稍泄了一些恨。只是瞒着太后而已。   过了几天,忽有宫监奉太后命,来请惠帝去观看“人彘”。   惠帝从未听说过“人彘”是什么,心中纳闷,就跟着太监,出了皇宫。   宫监在前引路,曲曲折折,进入永巷,到了一间厕所中,打开厕门,示意惠帝道:   “厕内就是‘人彘’。”   惠帝向厕所里一看,只见是一个人身,既无两手,又无两足,眼内又无眼珠,只剩了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那身子还稍能活动,一张嘴开得甚大,却不闻有甚么声音。   惠帝看了一眼,又惊又怕,不由得退回来,问宫监究是何物?   宫监不敢说明,直到惠帝回宫,硬要宫监直说,宫监方说出“戚夫人”三字。   话音刚落,几乎把惠帝吓得晕倒,勉强按定了神,想问个底细。   宫监附耳惠帝,说是戚夫人手足被斩断,眼珠挖出,熏聋两耳,药哑了喉咙,才令人投入厕中,折磨至死。   惠帝不等说完,又急问他“人彘”的含义,宫监道:“这是太后起的名字,宫奴也不知道。”   惠帝不禁失声痛哭道:“好一位狠心的母后,竟令我先父爱妃,死得这般惨痛。”   惠帝边哭边走入寝室,躺在龙床上,满腔悲愤,无处可伸,索性不饮不食,又哭又笑,成了一种呆病。   宫监见惠帝神色不对,赶紧回复太后去了。   惠帝一连数日,不愿起床,太后闻听,前来探视,见惠帝就像傻子一般,急召医官诊治。   医官报称,惠帝是患了怔忡症,投了好几服安神解忧的药剂,才觉有些清爽,想起赵王母子,又是呜咽不止。   吕太后再派宫监探问,惠帝向他发话道:“你替我奏明太后,这不是人所做的事情。我作为太后的儿子,终究不配治理天下,请太后自行主裁罢。”   宫监返报太后,太后并不后悔杀戚姬母子,但悔不该令惠帝往看“人彘”。   旋即,把银牙一咬,爱咋招咋招吧,不再顾及惠帝了。   惠帝由此得了病,一年多不能起来。从此,惠帝天天饮酒逸乐,不去听理朝政。   戚夫人蒙冤惨死,这是古今人们的公论。   史臣道:“悲惨啊!古代楚怀王时,有郑袖掩鼻的谗言,古代号称为狠毒;汉高祖的吕后残酷的人彘刑法,世上认为是最残酷、最不人道的。”   戚夫人能受宠于高祖十余年,不仅在于她的美貌,更在于她能歌善舞。以其艺术才华安抚了高祖晚年疲倦的心灵。   高祖固然宠爱戚夫人,但出于现实等因素考虑,最终并未依戚夫人所愿改立赵王如意为太子。   古代妇女对于命运走向不能自主把握,只能依附男性,从而不可避免地卷入宫廷斗争中。   戚夫人政治上的单纯与天真,是使其在复杂的宫廷斗争中惨败,从而导致其悲剧命运的直接原因。   戚夫人虽早吕后残害致死,但其艺术成就却远远高于吕后。   戚夫人《舂歌》的后四句,据考证为最早见于正史记载的五言诗。   诗的形式灵活,语言质朴,情感真挚。一个被侮辱与被伤害的弱女子形象呼之欲出,千百年来,打动了无数读者的心,成为可以和《垓下》、《大风》媲美的千古绝唱。   在舞蹈方面,戚夫人是汉代女舞蹈家的代表人物之一。她精于舞蹈,既会跳当时流行、高祖又极喜爱的“楚舞”,又擅长“翘袖折腰之舞”。   所谓“翘袖折腰之舞”,不是某个舞蹈的专名,而是一种以舞袖、折腰为主要动作的舞蹈,是注重腰功与袖式变化的舞蹈形式。   从汉画像砖石所见,多为舞袖、折腰,这是当时常用的舞蹈动作。   在围棋方面,戚夫人是历史上有文字记载的第一位女棋手,比南北朝时代的娄逞早了六百多年。   只是戚夫人下围棋,是一种具有巫术作用的祈福消灾的迷信活动。   据《西京杂记》记载,每年八月四日这一天,戚夫人总要陪高祖下围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八月四日下围棋成了汉宫中的风俗。   轶事:   文昌为子   相传文昌帝君在汉初之时投胎在戚夫人腹中,等他生了下来他前世的这些记忆也都忘掉了。   他逐渐逐渐的长大,汉高祖非常喜欢他,看见他很像自己,这个孩子也是聪明伶俐,举动不凡,高祖就给他立了“如意”这个名字。   死后封神   中国不少民众奉其为“厕神”名曰“戚姑”,每逢上元节、中元节,有在家中厕所外祭祀戚夫人的习俗。   “司厕女神”掌管天下茅厕,并代卜人事的吉凶。明代冯应京《月令广义》正月令记载:“元宵请戚姑之神。盖汉之戚夫人死于厕,故凡请者诣厕请之。今俗称七姑,音近是也。”   还有一说,戚夫人死后被封桂花花神。《蒋孝廉西征述异记》称:“凡天下名花,百余种,各有一神司之。其历代后妃,以至民间淑媛,或生前容德兼美,菁英未散,或抱沉冤以没,精灵不泯者,皆为花神。前汉后妃为神者,仅九人……其纤腰绰约,顾眄生姿,手执桂花者,戚夫人也。 第469章 吕后的手…   吕太后害死戚夫人和赵王母子后,又命令把后宫原高祖的妃嫔,关押的关押,外放的外放,一律扫尽,方出了从前恶气。   赵相周昌,听到赵王身死的消息,自恨无法保全如意,辜负了高祖的重托,不免郁郁寡欢。   从此,就称病引退,不再上朝拜见吕后,也不与外界交往。   吕太后对他,也不闻不问,任由他去。   到了惠帝三年,周昌也因过度郁闷而去世了,赐谥悼侯,命子袭封。   吕太后又担心外部列侯有变,命人加紧修筑都城,总计征发民夫二三十万,历经数年才造成。   因赵王空缺,吕后在诸子中,选定淮南王刘友为赵王,令其就国。   刘友是汉高祖的第六子,汉惠帝刘盈和赵王刘如意的异母弟。   汉高祖十一年(公元前196年)三月,梁王彭越谋反失败,遭诛灭三族。   汉高祖下诏,命令大家推举可以受封梁王、淮阳王的人。   燕王卢绾、相国萧何请求立皇子刘恢为梁王,皇子刘友为淮阳王,此建议得到高祖的采纳。   同年三月十一日,汉高祖封刘友为淮阳王,废除颍川郡,将其一部分较大的土地扩充到淮阳国。   此次,吕后派人毒杀刘友的三哥赵王刘如意,改封刘友为赵王。   随后,在刘友成年后,吕后为了控制诸侯王,命令他娶了吕后的侄女为王后。   但刘友不喜欢这个王后,而喜欢其他的姬妾。   吕王后一样秉承了吕家女人的妒忌心,恼怒之下离开家,到吕后面前,诬告刘友说:   “吕氏怎么能封王,太后百年之后,我一定要收拾他们。”   吕后听了大怒,于是召赵王刘友进京。   刘友来到京城后,吕后把他安置在官邸里却不接见,并派卫队将他围困起来,不给他饭吃。   刘友的臣下有偷着给送饭的,就抓起来问罪。   刘友饥饿期间,作了一首诗歌《幽歌》,以抒发哀怨愤懑之情。   诸吕用事兮刘氏危,迫胁王侯兮强授我妃。我妃既妒兮诬我以恶,谗女乱国兮上曾不寤。   我无忠臣兮何故弃国?自决中野兮苍天与直!于嗟不可悔兮宁蚤自贼。为王而饿死兮谁者怜之!吕氏绝理兮托天报仇。   最终刘友终因幽禁而饿死,按照民间葬礼,把他埋葬在长安百姓坟墓的旁边,谥号为幽王。   至此,吕后又灭高祖一子。   汉惠帝二年(公元前193年),齐王刘肥进京朝见汉惠帝。   刘肥是汉高祖刘邦庶长子,汉惠帝刘盈的异母兄。   刘肥的母亲曹氏是汉高祖的情妇。在吕后嫁给汉高祖之前,曹氏常与汉高祖发生关系,生下儿子刘肥。   汉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高祖称帝于定陶,按照周朝统治习惯,大封同姓宗室。将庶长子刘肥封为齐王,建立齐国,定都临淄,统辖七十三城,下诏命百姓中能讲齐国话的都属于齐国。   齐国是汉初第一大封国,疆域辽阔,人口众多,相对较为富庶。   刘氏宗亲子弟稀少。刘肥作为庶长子,得到刘邦重视。刘肥封王后,任命平阳侯曹参担任齐国相,辅佐刘肥治理齐国。   汉惠帝见哥哥来了,命御厨摆上酒肴,就与刘肥在吕后宫中设宴饮酒。   汉惠帝因刘肥是自己的长兄,就按照家人礼节,请太后坐在上首,齐王肥坐在左侧,自己坐在右旁。   刘肥也不推辞,径直到左侧坐下。   吕后对此大怒,用眼恶狠狠地盯着刘肥看了一番,觉得刘肥目无皇帝,有异志,准备诛杀刘肥。   吕后找个了借口,转身出来,召过心腹内侍,悄悄嘱咐了一番,然后再出来就席。   惠帝心里高兴,与刘肥谈天说地,畅论兄弟离别期间的感情,劝刘肥多饮几杯。   齐王刘肥也兴之所至,连饮了好几杯。   不一会儿,又由内侍献上酒来,说是特酿美酒,斟了两杯,放在齐王面前。   太后令齐王用这特酿美酒为自己敬酒,齐王不敢怠慢,连忙起身,举起一杯来,向太后敬酒。   太后自称不胜酒力,令齐王自饮。   齐王觉得自己喝太尴尬,就转身敬惠帝。   惠帝也跟着起身,准备与齐王互相敬酒,正好看见席上的另一杯酒,就顺手端起来,准备与刘肥共饮。   吕后一见,大惊失色,害怕毒死自己的儿子,便急忙起身打翻汉惠帝手中的酒杯。   惠帝不知何故,仔细一想,料定是酒中有毒,顿时又气愤又郁闷,急忙用眼色示意刘肥。   刘肥对吕后这一举动,心生怀疑,见惠帝示意,因此不敢喝这杯酒,假装醉酒离去。   随后,刘肥通过身边的人,打问宫中的侍者,才知道那是毒酒。   刘肥开始感到害怕,联想到刘如意的结局,觉得自己很难从长安脱身,整日在恐惧和担心中度过。 第470章 吕后的手段(…   随行来的齐国内史士得知此事后,向刘肥献计说:   “吕后只生有汉惠帝和鲁元公主,她对自己的两个孩子无比疼爱。大王,您拥有七十多座城邑的封土,而鲁元公主却只有几座城邑作为自己的食邑。”   “如果您能够把一个郡的封地献给吕后,以此作为鲁元公主的汤沐邑,吕后必定很高兴,而您也就不会有什么杀身之祸。”   刘肥一听,心说别说一个郡了,为了保全性命,再多又有什么紧要的。   于是,刘肥听取内史士的建议,把城阳郡献给吕后,请求吕后将该地作为鲁元公主的汤沐邑,并尊同父异母的妹妹鲁元公主为王太后。   吕后见刘肥如此懂事,十分高兴,很爽快地答应刘肥的请求。   为了挽回上次酒宴上的尴尬,吕后又来到刘肥的府邸设宴款待刘肥,以此来表示谢意。   宴席当天,吕太后、汉惠帝及鲁元公主,纷纷驾到,为齐王饯行。   齐王大喜,跪伏门外迎接,直到銮舆入门,方才起身。   吕太后徐徐下舆,与惠帝姐弟两人,登堂就座。   齐王拜过太后,再到鲁元公主面前,行了母子相见的新礼,惹得吕太后笑容可掬。   整个酒宴过程,又像一家人一样,欢声笑语满堂。   此后,吕后没有再追究刘肥当初的过失,放刘肥回到自己的封国。刘肥总算捡回一条命。   汉惠帝六年(公元前189年)十月,刘肥去世,共在王位十三年。刘肥死后,谥号悼惠王,其子刘襄继任其位,是为齐哀王。   吕后摆平了家里的儿女大小,匈奴那边却又出事了。   原来,匈奴冒顿单于,自从与汉朝和亲以后,总算按兵不动,数年不来侵犯边境。   到了高祖驾崩的消息传来,冒顿派人入汉境侦察,得知惠帝仁慈柔弱,吕后强悍擅杀,又多有绯闻,于是,开始小看汉室,有意戏弄,写信给吕后说道:   “我是孤独寂寞的君主,生在沼泽,长在草原,我多次到边境来,希望能到中原游览一番。”   “陛下独立为君,也是孤独寂寞,一个人居住,我们两个寡居的君主都很不快乐,无以自娱,还不如我们以己所有,换己所无。”   吕后看罢信后,又羞又怒,认为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挑衅和侮辱,准备杀掉匈奴使者,发兵征讨匈奴。   吕后召集文武百官,入宫会议,满脸怒气地说道:   “匈奴来书,甚是无礼,我准备把使臣斩首,发兵征讨,未知众意如何?”   上将军樊哙率先出班说道:   “我愿带领十万人马,横扫匈奴。”   各位将领见此,也都迎合吕后的心意,齐声说:   “应该与匈奴一战”   此时,中郎将季布出班奏道:   “樊哙这个人真该斩首啊。”   这一句话,不但激怒了樊哙,瞪着两只铜铃眼睛,怒目而视;就是吕太后,以及大殿之上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季布面对大家的目光,坦然说到:   “当年,高皇帝率领四十万大军,尚且被围困在平城七日,那时侯樊哙为上将军,带领援军,不能努力解围,徒然坐困。”   “天下曾经有歌谣云:‘平城之中亦诚苦,七日不食,不能彀弩!’现在,那歌声仿佛还在。如今樊哙怎么能用十万人马就能横扫匈奴呢?”   “这不是当面撒谎,是什么?再说秦王朝正因为对匈奴用兵,才引起陈胜等人起义造反。直到现在创伤还没有治好,而樊哙又当面阿谀逢迎,想要使天下动荡不安。”   “何况,匈奴是蛮荒部落,冒顿就如同禽兽,我大汉王朝,不值得为他们的话动怒。只需只言片语,回复他就是了,何必为了一纸书,妄动刀兵呢?”   殿上的将领,闻听此言,都认为有理,但没人敢赞成。   吕后因此退朝,当下召入大谒者,令他草就一封回信,略云:   “单于不忘敝邑,赐之以书,敝邑恐惧,退日自图,年老气衰,发齿堕落,行步失度,单于过听,不足以自汙,敝邑无罪,宜在见赦,窃有御车二乘,马二驷,以奉常驾。”   大意是:冒顿单于你心心念念我大汉朝,我们诚惶诚恐,只好想办法保卫家邦。至于我吕后个人,年老色衰,不足以侍奉单于。愿单于赦免我汉朝。所以我们备了一点小礼物,聊表心意。   吕后的复书,语言谦逊,并许以赠从车马,令匈奴使臣,反报冒顿单于。   冒顿见书意谦卑,也觉得前书唐突,内不自安,乃复遣人入谢,大约因吕后复书发白齿落,不愿相易,所以另求他女。吕太后乃再取宗室中的女子,充作公主,出嫁匈奴。   冒顿单于见到吕后回信,知道如此屈尊的吕后不是等闲之辈。况且,高祖去世,汉王朝未见动乱。既然不打,那就换种方式。   冒顿单于于是,又给吕后写了封道歉信,说自己僻居塞外,不懂得中原的礼义,还望陛下赦宥等等。   此外又献了名马数匹,另乞求和亲。   高祖只有一个女儿,惠帝刘盈的孩子还在襁褓之中。于是,吕后又从宗室女子中选了一个,充作公主,远嫁匈奴……   冒顿自然心满意足,不再生事。 第471章 汉惠帝的作为   惠帝嗣位时,刚刚十六岁,至此已过了三载,已到了二十岁。   平常的士大夫家族,子弟到了这个年纪,都要给他成婚,何况是一位守成天子。   但,惠帝即位了三年,却迟迟没册立皇后。   原来,这也是吕太后另有计画,才拖延下来。   也不知吕太后怎么想的,因鲁元公主,生有一女,模样儿却还齐整,情性儿倒也温柔,吕后就想把她配给惠帝,称做亲上加亲。   只可惜,这鲁元公主的女儿小,一时不便成婚。   等到惠帝三年时,这个小女儿也才十一岁,在任何朝代,都不到通婚的年龄。   吕太后却不想再等了,命太史诹吉,择定惠帝四年元月,举行立皇后大礼。   惠帝明明知道两人相差太大,女孩还未成年,况且鲁元公主,是他亲姐姐,女孩是他的亲外甥女,甥舅配做夫妻,简直是**。   但吕太后只关心皇权和自己的利益,不管辈分,也不论伦理,惠帝也拿吕太后没任何办法。   转眼间,佳期临近,鲁元公主,与其丈夫张敖,准备按照吕太后的旨意,嫁女儿。   吕太后本来与惠帝一同居住在长乐宫,此番筹办册立皇后的大典,偏偏令在未央宫中举行。   吕太后的目的,一是让惠帝在未央宫居住,自己好放心与审食其图欢;二是使外甥女拴住惠帝,在惠帝身边做个眼线,随时汇报惠帝与大臣们的接触,暗中遥控惠帝。   惠帝与外甥女成婚,虽然在名分上很蹊跷,但大臣们都认为那是皇家后宫的私事,又加上是吕后做主,就没人多问,免得自惹祸端。   众人噤若寒蝉,只好各自备办厚礼,送往张敖府上,为新皇后增添嫁妆。   良辰吉日一到,群臣都到张敖府上贺过了喜,等到新皇后出登凤辇,又一齐簇拥入宫,同去参加婚礼。   汉惠帝四年(前192年)十月,立鲁元公主女张氏为皇后。   虽然做到了亲上加亲,但张氏年幼,又有悖人伦,令孝惠相当尴尬,始终无法接受。直至亡故,未近张皇后。晋人著《汉宫春色》称张皇后去世,宫人为之盛殓时,发现张皇后仍为处、女之身。   皇后张氏不得惠帝临幸,故一直未有身孕,吕后便又自作主张,叫张氏对外说自己已经怀孕,然后将一个宫中美人生的儿子据为己有,并立为太子,其生母却被吕后杀死了。   惠帝大婚后,接连又举行冠礼,宫廷内外的臣工,忙个不停。   为此,惠帝大赦天下,下诏恢复了十五税一的政策。   在此之前,因为高祖在位时,为了对内平定叛乱,对外迎击匈奴,所以增加了一些赋税。   等到惠帝刘盈时,内乱已经平定,匈奴也因为和亲政策不再骚扰边境,所以,惠帝便取消了增加的赋税,重新恢复了十五税一。   随后,惠帝刘盈又鼓励农民努力耕作,对于有成绩的农民还免除其徭役。   为了促使人口增加,惠帝刘盈还下令督促民间女子及早出嫁。为此,特别颁布法令,如果女子到了十五岁还不出嫁,就要征收五倍的算赋(算赋是一种成人的人头税,每人交一百二十钱,即为一算)。这一政策,影响华夏近两千年,使华夏人口增幅一直居世界前列。   对于高祖原来限制商人的政策,惠帝也大大放松,以促进商业的发展,增加国家收入,使得其当政时的经济继续健康地向前发展。   除了继续休养生息,延续黄老无为而治的政策,惠帝刘盈还进行了一些有益的文化改革。   汉惠帝四年(前191年),废除“挟书律”。   “挟书律”是在秦始皇在进行焚书时实行的一项法令,除了允许官府有关部门可以藏书外,民间一律禁止私自藏书。   高祖时期,汉朝的制度基本上是继承秦朝,“挟书律”也不例外。   惠帝刘盈颇有魄力地废除了这一法令,这使得长期受到压抑的儒家思想和其他思想都开始活跃起来,为儒家被后来确定为国家的统治思想提供了前提条件。   此外,惠帝刘盈还规划和完成长安城的全面整修。   高祖在位时,国力有限,仅修了长乐宫和未央宫,城墙没有修成。   当时,长安只有几条街道,没有城墙,市面不够繁华,缺乏帝都王气。   随着和外界的交往日益增多,长安城的国都形象急需完善。于是,惠帝刘盈决定整修长安城。   自惠帝开始居住在未央宫,与长乐宫相隔数里,每隔三五天,入朝向吕后请安,往来未免不便。   惠帝顾全孝道,考虑到两宫东西相隔,中间须经过几条市面街巷,銮驾出入时,往往要静街回避行人,有碍交通。   于是,惠帝命人修建一条通道,从未央宫直到长乐宫,两面设置围墙,可以早晚随时来往,不影响外人。   正当开始施工之际,叔孙通入谏道:   “陛下新修筑通道,正冲断了高皇帝出游衣冠庙的要路,奈何把他截断,渎嫚祖宗?”   惠帝大惊道:“朕一时有失检点,致有此误,今即令罢工便了。”   叔孙通又道:“陛下为天子,不应该承担过错,现在已经开始兴工建筑,尽人皆知,如何再令废止呢?”   惠帝问道:“这却如何是好?”   叔孙通又道:“为陛下计,只有在渭河北面,另外建原庙,可使高皇帝衣冠,出游渭北,省得每月到此。”   “况且陛下多建宗庙,也是大孝的根本,何人得出来批评呢。”   惠帝转惊为喜,令有司增建高祖的衣冠庙。   所谓的衣冠庙,就是将所有高祖留下的衣冠法物,全部收藏一室,每月取出衣冠,载入法驾中,由有司拥卫,出游高庙一次,这样的仪式,称为游衣冠。   等原庙建完,通道也已完成,惠帝就可以经常到长乐宫。   吕太后虽然心里不情愿,但惠帝毕竟出于孝道,也无法阻止,只得听任惠帝自由往来。   只是,吕太后与审食其较为小心,免露马脚。   汉惠帝五年(前190年)长安城修建完工。城墙周围六十五里,共十二座城门,每面城墙有三座,每个城门分成了三个门道,右边的为入城道,左边的是出城道,中间的则是专门供皇帝用的。   根据史家考证,长安成为超越罗马的都城了,成为当时世界经济、文化的中心。 第472章 吕后的眼泪   刘盈个性仁慈。自从在茅厕见到戚夫人被吕后残害成“人彘”的惨状之后,心结愈加凝重,借酒浇愁而致成宿疾。   好容易挨到惠帝七年(公元前188年),到了仲秋,年仅二十四的惠帝患病不起,竟在未央宫中,撒手归天。   惠帝死后,吕后执政八年。这前后十五年,是大汉王朝从建国到文景之治的过渡时期、奠基时期,在汉朝历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刘盈谥号为“孝惠”,“惠”有“仁慈、柔顺”的意思,这个谥号概括了刘盈的一生,葬于安陵,无庙号。   刘盈天性纯善,仁孝恭敬,内修亲亲,外礼宰相,符合儒家政治习惯下的仁主作风。因此,不符合高祖霸道的作风,遭到废黜风波。   从他保护弟弟赵王刘如意和哥哥齐王刘肥,可以充分体现孝友品行。   同时,面对高祖去世后,朝廷功臣尤其是沛县军功集团,功高权重,在野诸侯王割据的***面,听任强势霸道的吕太后把持朝政,客观上起到了制衡作用。   这样,不经意间,实现了太后势力和军功勋贵实力的平衡,营造安定团结的政治氛围,从而实现与民休息的***面。   早在两年前,也即汉惠帝五年(公元前190年),相国曹参去世后,吕太后追忆高祖遗言,拟用王陵和陈平为丞相。   心下踌躇了两三个月,一直到了惠帝六年,吕后才拿定主意,决定分别任命两人,废去相国名号,特设左右二丞相。   右丞相用了王陵,左丞相用了陈平,又用周勃为太尉,夹辅丞相。   惠帝驾崩,一班文武百官,统统到寝宫哭灵。   只见吕太后坐在一旁,虽然哭天嚎地,嘴里唠叨有声,脸上却并无一点泪痕。看起来,不是那么悲哀,心事重重。   众人偷眼观看,心下觉得太后只生了一个男孩,就是惠帝,今年刚刚二十四,在位又仅七年,就遭此短命厄运,白发人送黑发人,怎能不肝肠寸断,为何太后却有声无泪,如此薄情?   大家一时猜不出太后的心事,等到惠帝棺殓后,陆续退出。   张良的二儿子,时年十五岁,担任侍中的张辟强,生性聪明,少年有识,经常出入班中,唯独他看破了吕太后的心思。   张辟强从宫中出来,直接来到左丞相陈平的住处。   陈平一见是张辟强,连忙让了进来,问道:“贤侄何故来访,难道是令尊有事么?”   陈平知道好朋友张良的身体,由于辟谷,最近一直不是很好,所以担心地问道。   张辟强见过叔侄之礼后,起身进言道:   “家父身体尚好,不日也将去宫中吊唁。侄儿来拜见丞相,却是另有其事。”   陈平见张辟强以“丞相”相称,遂敛容正色,问道:“噢,张侍中有何话讲?”   张辟强道:“太后只生了惠帝一子,今天现场哭而不哀,这其中的深意,丞相等可曾琢磨过其中的原因吗?”   陈平素有智谋,对于此事,也未曾预想,一听张辟强的言论,反觉得惊诧起来。   随即,转问道:“以侍中所见,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张辟强答道:“皇上驾崩后,太后没有儿子可依靠了,太后恐怕这些大臣们,另有他谋,所以顾不上哭泣?”   “而且,丞相等各位勋贵大臣们,手里握有大权,掌握枢密军机,太后必然担心各位的企图,长此以往,必然大祸临头。”   “不如恳请太后,马上拜吕台、吕产为将军,统领南、北两军,并将吕氏一族,全部授于官职,让他们在朝廷和宫里做事,那时太后心安,丞相等自然就脱祸了。”   陈平听了,考虑到当初高祖去世后,吕后想要诛杀大臣们的传言,也恍然而悟,觉得张辟强所言,很有道理。   略一思考,陈平别了张辟强,再次入宫,奏闻太后,请拜吕台、吕产为将军,分管南、北禁军。   吕台与吕产,都是吕太后的侄子,其父亲就是周吕侯吕泽。   南、北二军,是自高祖后,建立的皇城及宫廷禁卫军。   南军护卫宫中,驻扎城内,北军护卫京城,驻扎城外。   这两支军队,一向归太尉兼管,如果任命吕台、吕产分领,首都和宫中的兵权,就全部为吕氏家族所把持。   吕太后此时的心病,正是如此。   所以,当她听到陈平的奏请,正和她的心意,当即依议施行。   于是,吕太后才专心哭自己的儿子,加上后悔让惠帝观看人彘,以至于得病不治,所以,这次的痛哭,声泪俱下,遂至嚎啕,比以前的情形,迥然不同。   惠帝皇后就是那个外甥女张氏,毕竟年轻,没有生过一男半女,吕太后却就将后宫中一宫女所生的婴儿,纳入张后房中,佯称是张后所生,立为太子,称做刘恭。   又担心太子的生母,将来总要泄露消息,索性把她杀死,断绝后患。   惠帝入葬后,吕太后便将刘恭立为皇帝,号做少帝。因少帝年幼,吕太后便自己临朝称制,行使皇帝职权,朝廷号令一概出自太后,为中国太后**的第一人。 第473章 吕后称制   吕太后为了强化自己的统治,在采取“无为而治”,巩固西汉政权的同时,首先打击诸侯王和政治上的反对派,重用其宠臣审食其及宦官张卿,然后布置党羽,大封诸吕及所爱后宫美人之子为王侯。   随后杀掉赵王刘友,梁王刘恢亦自杀。   刘恢是汉高祖的第五个儿子。   汉高祖十一年(公元前196年),梁王彭越叛乱被杀后,汉高祖封刘恢为梁王,定都于定陶。   吕后七年(公元前181年)正月,刘恢的异母弟赵幽王刘友遭吕后幽禁饿死后,赵地悬空。   由于对第一任赵王刘如意的深恶痛绝,吕后也恨人及地。   同年二月,吕后下诏让刘恢迁往赵地为赵王,而梁地则交由吕王吕产接管。   于是:梁王刘恢成为赵王;吕王吕产则成为梁王。   刘恢的梁王爵位本是汉高祖在世时所封,封王时刘恢还是一个小孩子,现则已经长大,被吕后突然改封为赵王,刘恢不知所措。   从常理来讲,刘恢心里很不满意。   一来他在梁地长大,古人乡土情结很重,交通不便,肯定不想离开故土。   二来,赵地地形偏僻,远没有梁地肥沃。   第三点更重要,那就是在赵地为王不吉利。   前面两任赵王都死于非命,在那里做王的都遭到血光之灾,如今刘恢自己又要到这个极其危险的是非之地,形势又不利于自己,任凭是谁都觉前途无望。   刘恢到赵地之后,吕后没有对他立马下手,但并未放弃对他的监管。   为了完全把刘恢控制于股掌之中,吕后又使出刘吕联姻的伎俩,勒令刘恢迎娶吕产的女儿为王后。   在此之前,刘恢已有一个自己宠爱的妃子,二人非常恩爱。   而吕产的女儿吕王后,继承了吕家女人性格蛮狠,心肠歹毒的家风,自峙有吕后在幕后撑腰,在宫内独揽权力,暗中察视刘恢,根本不把刘恢放在眼中。   吕王后不让刘恢亲近其他任何女子,剥夺刘恢任何一点享受天伦之乐的权利。   而刘恢明知吕王后是吕后布置在自己跟前的眼线,现又失去权力,使他更感到绝望。   更加糟糕的是,刘恢还不敢表露出自己任何的不满或不安的情绪。   刘恢虽然慑于淫威,时时忍让退却,但他好歹还是有情有义的刘姓诸侯王。   俗语说忍耐总是有一定的限度,于是他就背着自己的吕王后,偷偷与自己心爱的妃子幽会。   可是这一切都无法瞒过吕王后。吕王后在吕后的支持下,派人把刘恢的爱妃用毒酒毒死。   面对这种明目张胆的政治暗杀行为,刘恢悲愤异常,却又无计可施。   刘恢眼前的希望,逐渐破灭,所有活路似乎对他都已关闭,他除了愤怒,有更多的绝望、恐惧。   刘恢郁郁寡欢,闷闷不乐。   刘恢为爱妃创作四首挽歌,每天命乐师们反反复复地吟诵不止。   爱姬死后仅仅过了四个月,吕后七年(公元前181年)六月,刘恢因悲思过度,于是殉情自杀。   吕后听说后,认为刘恢为一个女人自杀,而不思供奉宗庙祭祀,遂废其国,坚决不肯为他过继儿子,于是刘恢至此绝嗣。直至汉文帝时追谥为恭王。   对付了刘氏诸子后,吕后将眼睛又瞄向了朝中的大臣。   她首先盯上的是右丞相王陵。   前文说过,王陵沛县人,与高祖是老乡,王陵和雍齿,当时都是沛县豪强,也就土豪,两人交情很好。   高祖当年在沛县混的时候,把王陵当作大哥来尊奉。   王陵读书少,缺乏文化素养,性格耿直,意气用事,说话喜欢直来直去。   到了高祖在沛县起兵时,王陵此时也同样起兵,以厩将身份另率部队向北平定东郡的魏国旧地,又往西进军,平定了南阳郡。   受封为楚国武安侯的高祖,这时,也率兵西进,所经过的城邑纷纷降服。   高祖到了丹水,高武侯戚鳃(戚夫人之父)、襄侯王陵此时已占领秦国南郡的西陵县。   在王陵和高祖的部队攻入南阳郡后,阳武县人张苍因为犯法差点被斩首。   当时,张苍随高祖进攻南阳郡,因为犯法应该斩首,脱下衣服,伏在刑具上。   张苍因为身体高大,同时还有一身如同葫芦籽一样肥硕白皙的皮肤,凑巧被王陵看见。   王陵惊叹张苍长得英俊,是个美男子。就向高祖说情,赦免了他的死罪。   自此张苍感激王陵救命之恩,以对待父亲之礼侍奉王陵。   在王陵去世后,张苍贵显,官拜丞相,但仍在公休时朝拜王陵的夫人,侍奉其饮食完毕后方才回家。   再说回到王陵和高祖的两军,抵达霸上后,高祖进入咸阳,王陵不肯从属高祖,自己聚集党羽几千人,驻扎在南阳郡。   汉元年(公元前206年)八月,高祖任用韩信,暗度陈仓,从故道县返回关中,平定了三秦之地。   高祖派将军薛欧、王吸带兵出武关,借着王陵兵驻南阳郡的机会,委托王陵带其所部,一同返回故乡沛县去接刘太公、吕后以及王陵母亲等亲人。   项羽听说后,派兵在阳夏县阻截,汉军无法前进。楚国又封原来的吴县县令郑昌为韩王,让他抵挡汉军。   高祖从汉中东出,项羽虽然听说汉军东进,但是因为正和齐军酣战,打算一举击破齐国再回去攻打汉军。 第474章 大汉名相之王陵   高祖因此得以统制五路诸侯的兵马,打入楚国的首都彭城。   项羽得知老窝被端后,这才带兵离开齐国,从鲁县往胡陵县出兵,到达萧县,分别与汉军在彭城、灵壁县东面、睢水之上展开大战。大破汉军,杀死汉军无数,睢水因此堵塞不流通。   这时,诸侯们看见楚国军势强悍而汉军大败,都纷纷叛离汉军再投楚军。   王陵此时,也和诸侯军一样,联合汉军征讨西楚,由于随军征战不利,王陵护送高祖的儿女刘盈、鲁元公主从睢水之中逃出,回到老家丰邑进行坚守,   项羽于是在沛县劫持了高祖的父母和妻子,放在军中当作人质。同时,也挟持了一起的王陵母亲安置在军营中。   王陵派遣使者到楚国军营时请求接回老母,项羽就让王陵的母亲,在尊位上朝东坐着,想以此招降王陵。   王陵的母亲私下送走使者时哭着说:   “请帮我告诉王陵,让他好好侍奉汉王,汉王是个宽厚的长者,不要因为我的缘故而有三心二意。我以一死来给你送行吧。”说罢即拔剑自刎而死。   项羽大为恼火,烹煮了王陵的母亲。王陵终于下定决心跟从高祖平定天下。   汉五年(公元前203年)十二月,楚汉相争结束后,高祖在洛阳南宫摆设酒宴。   高祖问诸将道:   “各位列侯和将领,你们不能瞒我,都要说真心话。我之所以能取得天下,因为什么?项羽之所以失去天下,又是因为什么呢?”   高起、王陵起身回答说:   “陛下傲慢而且喜欢侮辱别人;项羽仁厚而且爱护别人。”   “可是陛下派人攻打城池夺取土地,所攻下和降服的地方就分封给人们,跟天下人同享利益。”   “而项羽却妒贤嫉能,有功的就忌妒,有才能的就怀疑,打了胜仗不给人家授功,夺得了土地不给人家好处,这就是他失去天下的原因。”   高祖微微一笑说: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抚民,给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   “这三个人都是人中的俊杰,我却能够使用他们,这就是我能够取得天下的原因所在。项羽虽然有一位范增却不能信用,这就是他被我擒获的原因。”   王陵跟雍齿关系很好,雍齿是高祖的仇人,王陵又原本看不起高祖,无意跟从高祖,由于这些原因,王陵受封的时间与其他大功臣相比较晚。   高祖在功臣表中统计功劳时按他在丰邑“以客从”来算,但未明确是在丰、沛起兵之初时还是讨楚之后镇守丰邑时,最终王陵依旧以深厚的资历位列西汉初定十八侯的第十二位。   汉高祖六年(公元前201年),王陵战时记功为雍侯,但最终被确定封为安国侯,食邑五千户。(注1)   汉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年),高祖征讨英布回来后,病情已经十分严重。   吕后询问病榻上的高祖:   “陛下百年之后,如果萧何相国也死了,让谁来接替他做相国呢?”   高祖说:“曹参可以。”   吕后又问:“曹参以后呢?”   高祖说:“王陵可以。不过他略显迂愚刚直,陈平可以帮助他。陈平智慧有余,然而难以独自担当重任。周勃深沉厚道,缺少文才,但是安定刘氏天下的一定是周勃,可以让他担任太尉。”   吕后再问以后的事,高祖说道:   “再以后的事,也就不是你所能知道的了。”   汉惠帝五年(公元前190年),相国曹参去世后,王陵为右丞相、陈平为左丞相。   汉惠帝七年(公元前188年),皇帝刘盈驾崩后,吕后打算封吕氏族人为王,朝议时,咨询右丞相王陵的意见,遭到王陵的强力反对。   王陵说道:“高皇帝杀白马而立下誓约说:‘不是刘氏子孙而称王的,天下人要共同起来讨伐’。现在封吕氏为王,是违约,这样做不行。”   吕后很不高兴,再问左丞相陈平、太尉周勃二人。   两个人一同说道:   “高皇帝平定天下,封了家里的子弟为王;现在太后称制,想要封兄弟和诸吕亲族为王,也不是不可以。”   吕后听了二人的赞同,非常开心。   罢朝之后,王陵指责陈平、周勃怒道:   “当初和高皇帝歃血为盟,诸君难道不在吗?”   “现在高皇帝驾崩了,太后以女人主政,打算封吕氏为王,诸君不加克制地迎合她的意愿而违背当初的誓约,有什么面目去见高皇帝于地下呢?”   陈平见王陵动怒,与太尉周勃交换了一下眼神,回答道:   “在当面斥责和当廷力争方面,我比不上您;但说到保全社稷,维护刘氏后人,您却比不上我。”王陵无言以对。   注1:安国侯国其封地在安国县,汉初属赵国辖地河间郡,汉高帝十二年转入涿郡,汉成帝时改属中山郡,其地望在今河北省博野县东南;另说在河北省安国市东南。 第475章 张良归仙   汉高后二年(公元前186年)春,吕太后下诏说:   “高皇帝平定匡正天下,凡是有功之臣皆封为列侯,领有封地,万民大安,感受恩德。”   “朕想到将来以至于更长远的将来,如果列侯的功名不著录记载下来,就不可能尊其大义,施恩于后世。”   “现在依照列侯功劳大小,确定在朝廷的位次,藏于高帝庙中,世世代代不断绝,使其子嗣各继承其功劳爵位。这件事可以与列侯商定之后上报。”   丞相陈平接旨后,依照吕太后意愿,就列侯排序的问题与王陵、周勃、郦商、灌婴等大臣商议,最终按照功劳大小列定功臣列侯的位次。   这件事过后,由于右丞相王陵,坚决反对封诸吕为王的政策,坚持高祖与大臣的白马盟约,吕太后非常不高兴,心生一计,采取明升暗降的办法,让王陵担任皇帝的太傅,夺了王陵的丞相一职。   王陵当然知道吕太后的意图,索性也不去当什么太傅,只接以生病为由请辞,从此闭门在家拒不上朝。   于是,吕太后就升陈平为右丞相,让审食其为左丞相,居中用事。   陈平、周勃也只好顺从。   汉高后七年(公元前181年),王陵去世,谥号“武侯”。   汉初的前三位丞相,相继离世。   审食其虽然被任命为左丞相,但根本就不是丞相的料,也不懂得处理左丞相职权范围内的事情,专门监督管理宫中的事务,像个郎中令。   但吕太后却不管这些,经常与审食其商议决断大事,公卿大臣处理事务都要通过审食其才能决定。   吕太后这些做法遭到刘氏宗室和大臣们的激烈反对,但吕太后至此已经牢牢把握了军权和宫廷的控制权,根本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吕雉随后追封他已故的两个哥哥,大哥吕泽为悼武王,吕释之为赵昭王,以此作为封立诸吕为王的开端。   随后,吕太后又封自己的侄子吕台为吕王,吕产为梁王,吕禄为赵王,侄孙吕通为燕王,追尊父吕文为吕宣王,封女儿鲁元公主的儿子张偃为鲁王。   又将吕禄的女儿嫁给高祖之孙、齐王刘肥的次子刘章,封刘章为朱虚侯,封吕释之的儿子吕种为沛侯,封外甥吕平扶柳侯。   吕台去世后,封其子吕嘉代吕台为吕王。吕后又封其妹吕媭为临光侯,侄子吕他为俞侯,吕更始为赘其侯,吕忿为吕城侯。吕太后先后分封吕氏家族十几人为王为侯。   汉高后四年(公元前184年),少帝刘恭略微懂事了,偶然听说自己的母亲已经死了,自己并不是皇后的亲生儿子,这小孩就口出怨言,说道:   “太后怎么能杀死我的母亲,却把我说成是皇后的儿子呢?我现在还小,等长大成人后我就报仇。”   这话传到吕太后耳中后,担心少帝将来作乱,于是废了刘恭的帝位,并暗中杀害,改立常山王刘义为皇帝,改名叫刘弘。   至此,朝廷实权完全掌握在吕太后手里。   吕太后对张良曾设“商山四皓”之计,保护太子之功感激不尽,对张良帷幄运筹、决胜千里的超人才智更是由衷佩服。   惠帝在位时,吕太后曾经设盛宴,把张良召进宫,希望张良出山辅佐惠帝,起衰振懦,扶上正道。   张良此时,已经无意于功名,只推说自己追随赤松子游,一心向道。   吕太后对张良的学道之举不以为然,劝说道:   “人生一世间,如白驹过隙,何至自苦如此乎!”   并劝张良喝美酒,吃了一顿山珍海味。   张良不好推辞,只好随意,结果回去后,上吐下泻了一番,身体倒不如以前了。   其实,作为肱股之臣,张良帮助高祖灭了秦,又打败了项羽,建立了大汉的帝业以后,张良彻底想通了。   虽然张良为曾经五世为相的韩复了仇,但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博浪沙时的情怀。   经过始皇的统一后,又目睹了诸侯之间的征战,张良意识到,天下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诸侯争霸、连年战乱、民无宁日了。一个统一的江山,有利于百姓的福祉和国家的发展   但当张良又看到高祖当了皇帝后,让自己的亲族都封了官掌了权,而对于那些曾经跟他出生人死、立下汗马功劳的人却心生疑忌、不为重用,说贬就贬,说杀就杀,这才理解了为什么老子、庄子等,胸有奇才却不争名利、淡泊于世外。   在高祖论功行封时,按级班爵,高祖令张良自择齐国三万户为食邑,这在所有功臣中,也是首屈一指的。   但张良辞让,只肯请封他一开始与高祖相遇的留地,高祖同意了,故称张良为留侯。   张良辞封的理由是:韩国被灭,家道沦落后沦为布衣,现在得封万户、位列侯,应该满足。   看到朝廷日益巩固,大事有人筹划,自己“为韩报仇”的政治目的和“封万户、位列侯”的个人目标,也已达到,一生的宿愿得以实现。   尤其是,张良目睹了彭越、韩信等有功之臣的悲惨结局,联想范蠡、文种兴越后的或逃或死,深悟“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的道理。   张良出于大智慧,不去争取该得的利益,更担心不知何时,触碰到帝王脖子底下那块逆鳞,害怕韩信等人的命运落到自己身上。   作为高祖重要的谋臣,他有着超出常人的智慧,既不贪恋荣华富贵,也不沉迷于争夺权力。   张良的外表看起来像“好妇人”,文质彬彬,像个柔弱的人,但他的心中却藏着天下。   张良对高祖忠心耿耿,而高祖有了张良在身边出谋划策,如鱼得水。   而作为韩相之子的张良,心中一直装着国家被灭亡的仇恨,也正是因为年少时就亲眼看着自己的国家灭亡,家族衰败,张良才在功成名就后,活得更加通透。   高祖在世之时,张良一直辅佐着他成就建国大业,而在高祖驾崩前后,正是宫廷权利争斗激烈的时候,张良并不想卷入其中。   为此,张良选择了明哲保身。三年不吃五谷,五年不出门,企图在乱世当中,用自己最为擅长的谋略,赢得自己晚年的平安。   所以,面对吕太后的邀请,张良内心是拒绝的,因为他深知吕太后的为人,但又不便当面拒绝,便请求容他回去仔细考虑一下。   吕太后不便逼得太紧,便答应了。   以张良的精明洞达,他预见到日益壮大的吕氏集团与根深蒂固的刘氏宗亲,必将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杀。   果然,在张良走后,吕太后将戚夫人及其幼子残忍杀害。而心存仁厚的刘盈看到吕太后如此残忍的行为,郁郁而终。   于是,张良自请告退,摒弃人间万事,专心修道养精,崇信黄老之学,静居行气,欲轻身成仙。   张良本来可以拥有无限的荣华富贵,但他都一一的放弃了,选择了清闲的度过自己的晚年。   张良回去后就离开长安,在人间“蒸发”了。   前186年(汉高后二年),张良病逝,谥号文成侯。   高祖对张良的评价: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於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餽饟,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   好友,也是同出于赤松子一师的师兄弟陈平评价道:   智足决疑,量足包荒,才足折冲御侮,德足辅世长民,皇帝从筹,百僚允若,炎汉万民之鸿庥;辟谷仙游,功成身退,乃平生心事之了了。元勋之首冠也。   《太史公自序》:“运筹帷幄之中,制胜于无形,子房计谋其事,无知名,无勇功,图难于易,为大于细。”   诸葛亮:仰其像不威,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成帝王之师。   李白:子房未虎啸,破产不为家。沧海得壮士,椎秦博浪沙。报韩虽不成,天地皆振动。潜匿游下邳,岂曰非智勇?我来圯桥上,怀古钦英风。唯见碧流水,曾无黄石公。叹息此人去,萧条徐泗空。   周、总、理:项羽打了一百个胜仗,顶不住张良一个主意,优势变劣势,只好求和。   最后用北宋王安石所写的一首诗,来对留侯张良做一概括:   “汉业存亡俯仰中,留侯于此每从容。固陵始义韩彭地,复道方图雍齿封。 第476章 将相和谐   朝廷上,吕太后专权称制,功臣良相纷纷辞世,很多明智的大臣,也选择了退隐。   陆贾就是其中的一位。   见吕太后封吕姓诸人为王,又担心祸及自己,在这样的险恶环境下,陆贾知道事不可为,便称病辞官,回好畤乡下安家落户。   陆贾这个人在如何对待财产和儿女养老的事情上,在两千年前,就为后世人做出了精彩的示范。   他变卖了出使南越时所得的财物,共计千金有余,陆贾便将这些钱,平均分给自己的五个儿子每人两百金,让他们各治生产。   陆贾自己则坐着华贵的车辆,带着十个舞乐侍从和一口价值百金的宝剑,轮流到五个儿子家里居住。   陆贾告诉那五个儿子,自己在他们每家住十天,将来死在哪个儿子家里,哪个儿子就可以得到他的这些随身的侍从和钱财之物。   由于陆贾还经常到其他地方作客,每个儿子一年也不过轮流两三次,这样一来,每个儿子家里,都像祖宗一样供着他,使他很好的避免了“老来色难”的困境。   在这些大臣们中,陆贾和陈平很要好,平时也经常往来。   吕太后掌权后,外戚的许多吕姓都被封了王,总揽朝政大权,劫持少帝,有篡夺刘氏天下之嫌,对此,陈平很担忧,但力所不及,于是,常静居深思,考虑对策。   陆贾知道老朋友在想什么。   这一天,陆贾前去陈平府上。   由于陈府上下,都知道两人要好,陆贾轻车熟路,没经通报就直接走进内室。   陈平在书案前,正凝神沉思,没察觉到陆贾进来了。   陆贾在陈平的侧后,站立良久,见陈平时而摇头,时而皱眉,心事重重。   陆贾开口道:“丞相莫非是担心刘氏江山么?”   陈平冷不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见是好朋友陆贾,连忙让座。   说道:“你这夫子,怎么不声不吭地就溜进来了,万一你要是刺客的话,我这把骨头不就交给你了么?”   陆贾笑道:“如果丞相被刺杀了,那刘氏的江山,可就真的属于吕氏了。”   陈平赶忙嘘了一声。四下看了看,见周围没有仆人的身影,才放下心来应道:   “夫子何出此言呢?”   陆贾看着陈平:“你别在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每天想些什么,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这老朋友。”   陈平反问道:“那你说我想什么呢?”   陆贾道:“四个字:‘灭吕安刘’。”   陈平道:“知我者,夫子也。”   随后说道:“不知夫子有何妙策?”   陆贾说道:“现今,丞相无非担心诸吕篡权,少主危殆,长此以往,刘氏江山必为吕氏。”   “国定安定时,丞相的作用最大;国家危险时,则要靠将军;将相关系和睦,百姓就会归心。”   陈平当然听出陆贾话中之意,使劲点了点头道:   “夫子所言极是,非君所言,几乎忽略了。”   陆贾接着说道:   “现在,太尉周勃,虽然被吕太后夺去了南北军的军权,但当年在讨伐卢绾的时候,樊哙所率领的汉军的军队指挥权,一直在周勃手里。”   “加上去年,樊哙将军死后,当年随着高祖一起打天下的德高望重的军方人物,威信最高的也首推周勃了。”   “以周勃在军队中的影响力,又官拜太尉一职,丞相应该努力与其交往,耐心等待时机,相机而动,才是万全之策。”   陈平深以为然。留下陆贾,两人对饮,至晚方散。   没过几天,正好赶上周勃的生日,陈平采用陆贾之计,亲临周府,并献了五百金为周勃祝寿。   周勃当然懂得其中含义,亦投桃报李,回馈陈平。   从此,陈平与周勃两人,将相深交,感情自然非比常人。   陈平又想起陆贾的功劳,见他每日里东游西逛,到处喝酒饮宴,费用颇多。   陈平干脆就投其所好,以“饮食费”为名,送了陆贾一百名奴婢,五十辆马车,五百万钱,让他在这些大臣们中间,广为游说,多交朋友,以待时机。   随后,陈平需要对付吕媭这个女人了。   前文说过,吕媭是吕太后的妹妹,嫁给樊哙为妻,生有一子一女。   汉高帝十二年(公元前195年),樊哙在前往镇压卢绾反叛的途中,有人向高祖进言说樊哙有可能谋反,待陛下之后,配合吕太后,诛杀戚夫人和如意。   高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一怒之下,命令陈平前去处死樊哙。   但陈平顾及樊哙与高祖、吕家的姻亲关系,只是将樊哙羁押,送往长安。   陈平在回长安的路上,特意叮嘱慢行,不着急赶路。   终于,他得到了高祖去世的消息。   陈平担心长安城内有变,更担心吕媭进谗言给吕太后,于是火速赶回宫中。   其实,陈平早已看出高祖命不假年,时日不多。   之所以不遵照高祖的命令,诛杀樊哙,无非顾忌吕太后。   也多亏了陈平有先见之明,把樊哙的命留了下来,才不至于使其在此时被动。   陈平一路上快马加鞭,直至宫中,向高祖灵前跪下,一边拜一边哭,泪下如雨。   吕太后一见陈平,急忙从帷帐中出来,劈头就问:   “樊哙怎么样了?”   陈平心里早有准备,这就是他急于赶回来的主要目的,随即收住眼泪,回答道:   “臣奉诏前去斩樊哙,但考虑到樊哙是开国功臣,就没敢随便杀,只是将樊哙押解来京,听候陛下发落。”   吕太后听了,当时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转怒为喜道:   “究竟君能顾全大局,不胡乱从命,樊哙现在哪里?”   陈平又答道:   “臣闻先帝驾崩,所以着急赶回来奔丧,让后军押着樊哙在后面,应该一两天也就回来了。”   吕太后心下大悦,便令陈平回去休息。   陈平心想,这时候离开宫中,风险系数太大,必须时刻掌握宫中的动态,于是又说道:   “现在,正当宫中大丧,臣愿留下了晚上值守。”   吕太后关心的口吻说道:“君长途跋涉,过度劳累,不用再来值宿,先回去休息几天,再来不迟。”   陈平一听,有些急了,赶紧在地上顿首,坚持请求道:   “储君刚刚登位,朝里的很多大事都需要忙碌,臣受先帝厚恩,理应为储君效力,以报答先帝,怎么敢说辛苦呢。”   吕太后见陈平坚持,也不便再推辞,况且听陈平口口声声,顾念儿子刚继位,心下愈发感激。   于是,对陈平好言好语,温言奖励道:   “像君这样忠诚的人,世上也没几个。现在少主年纪轻,随时需人指导,敢烦君为郎中令,辅佐少主,使我不用担心,就是君不忘先帝了。”   陈平受职谢恩,起身告退。   陈平以他的多智和机变,赢得了这次危机中的胜利,使自己在困难的局面中,转危为安。 第477章 略施小计…   但陈平刚一退出,吕媭就过来了。   吕嬃鼻涕一般泪一把的,在吕太后面前哭诉樊哙冤得慌。   对吕太后说道:“姊姊,这件事,陈平实在是主谋,就是他给先帝出的馊主意,要不然,先帝怎么能派他去,姊姊应该给他治罪。”   吕太后满脸的不高兴,看着吕媭说道:   “你也太不识好人坏人了,陈平与樊哙,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在以往的相处中,两人一直没有什么过节,陈平没理由啊?”   “再说,如果陈平要想杀樊哙的话,樊哙早就没命了,怎么可能把他押解回来?”   吕媭嘴一撇,说道:“那肯定是他听说先帝驾崩了,所以才不敢杀,这正是他狡猾的地方,阿姊不可轻信这种人。”   吕太后训斥吕媭道:   “你以为他是神仙啊,长安到燕地,相隔好几千里,他怎么得到这个消息,往返两地,快马也须几十天。”   “当时先帝还活着,就命令他立斩樊哙首级,他如果真斩了樊哙,也不能怪他越权擅杀。”   “你说他听到消息,才改变的计画,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京都,都想不出办法解救,他怎么得到的消息?”   “这事不管怎么说,这次,多亏陈平保全樊哙的性命,带回长安,这样有担当的人,理应感谢,你为什么恩将仇报呢?”   这一番话,驳得吕媭哑口无言,只好心有不甘地退去。   几日后,樊哙被押解到,由吕太后下了赦令,将樊哙释放。   樊哙入宫拜谢,吕太后问道:   “你的性命,是何人给你保下来的?”   樊哙当然回答是太后的隆恩。   吕太后又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别人么?”   樊哙才记起陈平在此期间的前后表现,包括沿途的关照,于是回答道:“另一个就是陈平了。”   吕太后满意地笑着说道:   “你倒是还有些良心,不像你那老婆,发痴犯傻的。”   樊哙出了宫,又专程去陈平处道谢。   这就是陈平的聪明之处,在这错综复杂的宫廷争斗过程中,安然运转,非但无祸,反且因此升了官。   虽然如此,事后,吕媭依旧对陈平抓捕樊哙一事耿耿于怀,坚持认为是陈平给高祖出的谋划。   于是,吕媭多次进谗言给吕太后说:   “陈平这个人,品行不好,作为丞相不理政务,每天饮美酒,玩女人,不成体统。”   吕媭说的是实情。   虽然赢得了吕太后的信任,但陈平心里清楚,他跟樊哙的这个过节儿,虽说主谋不是他,可毕竟是他前去执行抓捕的。   吕家眼下如此得势,那吕媭婆娘,针尖对麦芒般计较,是不会忘掉他身上有这笔账的。假如直接去解释,担心会越描越黑。   有这颗定时炸弹在,陈平不敢得意忘形。单单是收敛还不够,得采取点手段让吕氏的人完全放弃对自己的戒备。   于是,陈平开始整天不问政事,今天请这个喝酒,明天去那里应酬,每日里酒海肉山。   除此之外,陈平又收了几个漂亮美眉的姬妾,时常做做新郎。   这日子过得倒也舒服。   陈平如此做,心里有数,关键是拿捏准了吕太后的心思。   所以在听到宫内的眼线,给他报告的吕媭给吕太后进的谗言后,不仅没加收敛,反而天天手握酒杯混在脂粉堆里,变本加厉做得更过分,   吕太后听说陈丞相整天只顾吃喝玩乐,暗自高兴得不得了。   又一次,陈平进宫汇报完本职工作,正好吕媭进来了。   吕太后就当着吕媭的面对陈平说道:   “俗话说‘小孩和妇女的话不可信’,不管别人说什么,就看你对我怎么样了。”   “你只要好好干,不要怕吕媭说你的坏话,朕心里有数。”   自此,陈平的心思就转移到怎么跟吕太后打交道了。   当吕太后想封吕氏的弟兄们为王,征求意见时,与“少文,任气,好直言”的右丞相王陵否定的看法不同,陈平不假思索地回答“可以”。   这件事,吕太后又掂量出两位丞相谁离她近,谁离她远。   没过多久,吕太后就将王陵迁为太傅,将陈平荣升右丞相。   陈平在高祖在世时,就看出吕太后这个女人,酷爱权力,更喜欢专权。   在她眼里,什么亲情,什么儿女兄弟,都不能超过她对权力的喜爱。   这时的陈平,作为右丞相,越不关心朝政,越不把丞相这顶乌纱帽当回事,不来碍手碍脚,吕太后就越喜欢。   吕太后不仅没有因为妹妹的话,疑心陈平,反而更加信任他。这给陈平心里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   陈平很会察言观色,最能趋利避害。在吕太后的威权下,官也做大了,名也有了,装糊涂混日子是最稳妥的选择。   看似明哲保身,陈平实际上在等待时机。   在汉初的政治舞台上,无论是红脸、白脸,陈平都时不时进行客串。   就像舞台上,那些画好了妆演唱的角色,此时的陈平什么都得演,关键看拉开什么背景,身边站着怎样的对手。   陈平的天赋就是随机应变、见机行事,另外再加上乱拳出击,目的只有一个,确保自己不被置于危险的境地。 第478章 王侯掮客   汉惠帝六年(公元前189年),樊哙病逝,吕媭的儿子樊伉袭爵舞阳侯,吕媭的女儿则嫁给营陵侯刘泽为妻。   刘泽,沛郡丰邑人,与高祖同为一族,是高祖的远房堂兄弟。   高祖一开始任刘泽为郎中,后来,作为将军参与攻打陈豨,因军功封为营陵侯。   而在吕太后当政时期,在其大肆杀戮刘氏子弟的情况下,刘泽竟能逆势封为琅琊王,这期间,不得不说是一个小人物的功劳。   这个小人物,就是田子春。   田子春其人,史上记载很少,但后世的生活中,尤其在天子脚下,总是有很多类似田子春之流——政坛掮客。依靠认识某些权贵,靠云山雾罩,左右忽悠,牟取利益或发家致富。   但田子春比后世那些坑骗之徒,好就好在,迷途知返,不仅收获了金钱,而且还真帮刘泽办成了由侯而王的大事。   之所以能使刘泽封王,田子春还得感谢吕氏一族的帮助。   这远绕的,让洒家先喘口气。   话说吕太后废掉了不听话的少帝刘恭,改立刘弘为儿皇帝后,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又一件烦心事摆在她面前了。   这件事得从吕家第一个被封为王的太后之侄吕台说起。   吕台被封王后,一时间陡然而贵,门庭若市,风光无限。   都说豪门家容易出花花公子、纨绔子弟,吕家也不例外。   在飞黄腾达后,吕台的儿子吕嘉,仗着父亲的地位和威望,胡作非为,多次公然违法,已然引起了公愤。   今天这个告吕嘉强抢民女,明天那个告吕嘉占了他的田地,后天又有人告他聚众打架斗殴。   总之,这世上本来就有坏人,告状的人多了,这个人就更坐定了坏人之实。   吕太后在接到这些乱七八糟的状告奏折后,大为头疼。   考虑到封吕台为吕王后,命不假年,英年早逝,她又让吕嘉继承了父亲的封位。但这个吕嘉的恣意妄为,实在是让她这个太后很没面子。   为了吕家的声誉,也为了堵住别人的口,吕太后亲自叫来吕嘉进行了警告和劝说。   然而,对于太后的警告,吕嘉是左耳进右耳出,嘴上说一定改过自新,但背地里依然我行我素。   吕太后忍无可忍之下,只好痛下决心,决定废了吕嘉的爵位封号。   废吕嘉容易,吕太后为谁来接任吕国之王的位置犯了愁,思来想去,她把目光停在了吕台的亲弟弟吕产身上。   在承袭制的历史上,弟弟代兄长的职位,也属于惯例。   但若立吕产为王,虽然有足够的理由,否则,由太后自己提出来,总觉得不太妥。   于是,吕太后又开始了她的惯用手段,先放出要废掉吕王吕嘉让吕产来继位的风后,再等人来提这件事。   然而,这次朝中大臣们一个个都很不识时务。吕太后的风放出了有一段时间了,竟然没人来做这顺水人情。   这下可急坏了正急于上任就职的吕产。   这就是机缘巧合,这时,一个小人物起到了穿针引线的作用,这个人就是田子春。   刚才说过,田子春这个人属于游走于贵、富之间,靠王侯的关系寄生,所以他既有才又好财。和很多达官贵人,都有一些交情。   再说回高祖的堂兄弟刘泽,被封了个营陵侯后,刚开始也很满足,毕竟作为侯爷,风光也不比往日。   但当有一次,刘泽到了京城后,耳濡目染的宫廷和王府气派,当即得出了一个结论:   不到京都,不知道啥叫钱少;不到长安,不知道啥叫官小。   他这样一个“侯爷”在人家那些“王爷”眼里,简直就是土包子进城,小巫见大巫。   于是,由侯升王,成了刘泽追逐的梦想。   这时候,关键人物田子春出现了。   这个当年高祖手下一个最平常、最普通的谋士,自从认识了刘泽后,两人多次相谈,一起出入灯红酒绿的场所。   慢慢地,田子春知道了刘泽的小心思,于是他打起了自己的算盘,就对刘泽说道:   “侯爷要想升王也不难,难的是口袋里的银两多不多?”   作为一个侯爷,刘泽缺的从来就不是银两。   刘泽听了田子春的旁敲侧击后,马上从家里的小金库里,拿出三百两黄金交给田子春,叫他去打通相关的关节。   这一幕,是不是很像现实中那些拿了钱没办成事的骗子,看见银行卡里的钱到账了。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田子春带着这些金子,自然眼睛变得贼亮贼亮的。   于是,他和后世那些骗子开始做的一样,没有带着刘泽的金子,去朝中打点关系,而是连夜奔回自己的老家去了。   就在田子春在家乡享受一个暴发户的快乐时,刘泽还蒙在鼓里,继续做着他的王爷大梦。   直到几年过去了,刘泽才想起田子春忽悠他的事,于是立马派人去打听。   不打听不要紧,一打听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   “抓住那姓田的,非要把他碎尸万段才解恨。”   樊哙的女儿、刘泽的夫人樊氏咬牙切齿发飙道。   “田子春不差钱,他不是那样的人,保不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明明知道自己被忽悠了,营陵侯刘泽却还不得不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为田子春辩解。   刘侯爷嘴里不承认,但还是派了几个彪形大汉,去找田子春。   田子春在家乡已做了好几年土豪了,见刘泽的打手们找到了自己,知道眼下的好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无功不受禄,私吞了人家的金银,事情还得去办啊!万不得已之下,田子春只得告别眼下神仙般的生活,去京城帮刘泽去办事了。   田子春考虑到事情的难度,没有经费是不行的,临去京城之前,田子春把家乡的豪宅卖了,然后举家迁到京城去,大有不办成事誓不还乡之英雄气概。 第479章 小人物大作用   到了京城,田子春租赁了一座豪宅,花重金极尽豪华地装饰一新。   田子春这样心安理得地砸钱包装自己,最基本的条件,是建立在对自己充满信心的基础上。   田子春到京城后,一面租豪宅装饰自己,一面也积极为刘泽的事努力着。   毕竟那几个彪形大汉,时不时来府上打听一下事情的进展。   经过一番分析和调查后,田子春把目标锁定在了朝中的大谒者张释身上。   大谒者,类似于后世秘书长之类的职务。   这个张释虽然是宦官出身,但因为会见风使舵,情商很高,吕太后对他拍的马屁很是享受,就提升他到大谒者这个职务,每天直接跟吕太后打交道,在朝中的地位也算是一个举足轻重的红人。   田子春锁定目标后,就开始寻找怎样接近张释。   他的办法是“推门战术”:   认识一个人,等于推开一扇门,门开后里面坐着很多人。   找到自己需要的人,结交他,再通过他推开另一扇门。   不断地推门、认识人,循环往复,直到认识需要的人,办成想办的事。   这一“推门战术”,被后世的很多营销人员使用,流行于传销和微商之类的活动中。   田子春推开的这扇门,是张释的好友赵康。   在黄灿灿的金子面前,赵康自然答应了田子春的请求——把田子春的儿子推荐到张释的府上去“当差”。   打杂的人那么多,用谁还不是用呢。   面对赵康的推荐,张释这点面子还是肯给的,这件事自然成交了。   田子春的儿子到了张府后,听从老子的指示,做事很勤奋很认真。   就像很多单位一样,认真做事总没错。   田子春的儿子,很快就得到了张释的赏识。   田子春眼看时机成熟了,就让儿子请张释到自己家里来做客。   因为赏识这一基础,张释自然愉快的答应了有空去“家访。”   张释去田府的时候,还是很高傲的,宛如趾高气扬的大公鸡,那态势仿佛就像高者去垂顾一下低者一样。   然而,张释很快就收敛起了高傲的姿态,因为他一进田府,就被田府的气势给镇住了。   单是雕栏画栋和夸张的装饰也就罢了,酒宴上水陆俱陈、琳琅满目的稀罕美食,令张释这个见过大世面的大官,吃惊不小。   眼前,只见一盘盘的山珍海味,很多都是他没吃过的孤品。就连使用的杯盘箸匙,都是金银玉器绝版打造,吃饭盛酒的水晶用具,个个都是价值连城。   一时间,张释眼睛不知瞪大了多少回,脸色也渐渐潮红起来。   见酒已经渐渐入港,吃到七分醉三分醒时,田子春又在惊喜连连后,给张释来了一击。   田子春命人奉上一对举世无双的玉佩,献给张释。   张释接到手里,看出这玉佩,懂行的他认出那绝对是A货中的极品,价值连城,自然爱不释手,不停地把玩。   田子春见状,轻描淡写道:“些许见面礼,不成敬意。”   我去,见面礼都这么贵重,那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相托,办成了,那还指不定会收获什么重礼呢!   田子春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见时机差不多了,他貌似闲谈般,说起了太后想废掉吕王吕嘉的事。   此时的张释,自然很配合田子春的一切话题了。   他在介绍了很多仅他知道的“内幕”后,也顺带说出了吕太后现在的烦恼:   “公不知道,表面上太后一手遮天,是大汉朝真正的掌权者,但太后有太后的难处,虽然太后把新吕王的人选定为吕产,但群臣和刘氏一族这一关不好过啊!”   这句话,正是田子春所要的,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有何难,在下有一计,既可使吕产为王,又不至于引起群臣的不满。”   “噢,计将安出?”张释来了精神。   见张释已上套,田子春就将自己所谓的“妙计”说了出来。   “其实,这个办法很简单也很实用。”   “要想平息朝廷大臣和刘氏的私议,可先封刘氏为王,但是如果多封刘氏,吕太后必然忌讳。”   “为了两全,不如从刘氏宗室中,选一个年长的给他个虚封,当可保吕氏与您日后无忧。”   张释一听,很有可操作性,就问:“阁下希望封刘家何人呢?”   “现有营陵侯刘泽是高皇帝的堂兄弟,应该是最合适的封王人选,您不妨趁机向太后进献此计,这叫‘封刘安吕’,如果此计一成,您便可永享富贵。”   张释从田府出来后,马上就付诸行动。   次日上朝,张释就到吕太后那里郑重其事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几天后的朝会上,几位大臣联名请立吕产为王,吕太后立刻予以批准,封吕产为吕王。   同时,出于安吕的考虑,太后同时下诏,封刘泽为琅琊王,从齐国领土划出琅琊郡作为食邑。   吕太后后来在张泽的口中,知道这主意出自田子春后,随后赏赐张泽和田子春各千金。   田子春借着登门向刘泽道贺,大摆筵席之际,一再催促刘泽赶紧整理行装,前往封地。   原来,田子春估计吕太后可能会反悔,于是让刘泽赶紧离开长安。   不久,吕太后果然醒悟,既然要以吕代刘,怎么又封了一个刘氏王呢?   当即,派人去追赶诏书。   可此时,刘泽一行人,已经携带诏书出了函谷关。   想到刘泽也是个泛泛之辈,不是有野心的人,琅琊王也不是特大王封,吕太后也只好作罢。   历史上,真的有小人物可以起到大作用。 第480章 刘章监酒杀吕   汉高后四年(公元前184年),吕后封妹妹吕媭为临光侯。   吕后临朝称制期间,吕媭也借着权势作威作福,得罪了包括陈平在内的不少朝廷元老重臣。   再说赵地,赵王刘恢殉情自杀后,吕太后没去责怪吕产的女儿,反而说刘恢为了一个姬妾自杀,上负宗庙,有违孝道,不准再行立嗣。   吕太后想起了代王刘恒,就另派使臣到了代地,授意代王,令他去赵地就封。   代王刘恒,显然具有政治韬略,上书感谢太后照顾,但考虑到北境安危,宁肯避守在较为偏狭的代地,为太后戍边,也不去赵地就封。   一来是赵地实在是不吉祥,十几年来,连续多少位赵王,都不得善终。   二来,刘恒深知吕太后的为人,不想触这个霉头,加上母亲在一旁劝告,当然给以谢辞。   吕太后走过这个形式后,就立了侄子吕禄为赵王,但让他在京都留守。   不久,吕太后接到报告,说燕王刘建病故,只有一个儿子,吕太后不想让他承袭封爵,就派了刺客到燕地,刺死了刘建的儿子,封吕台儿子吕通为燕王。   到这时,高祖的八个儿子,仅存二人,一是代玉刘恒,一是淮南王刘长,加上其他刘姓子侄,共有还有六七个小国的封地。   而吕氏也封了三个王,梁王吕产,赵王吕禄,燕王吕通,与刘姓势力相当。   关键是,吕产、吕禄在各位藩王中,居于首位,而且,以王爷的身份,在京都任要职,手握兵马大权,势倾内外,这是刘氏的各王,不能匹敌的。   刘家天下,几乎已变成吕家的天下了。   这边,吕氏的势力日益增长,剩下的几个高祖子孙,都提心吊胆,只恐大祸临头。   偏偏有一位年少气盛的高祖龙种,心内不服,时刻想着振兴刘氏,夺回属于高祖一脉的江山。   这个人就是朱虚侯刘章。   前文说过,刘章是高祖的孙子,齐悼惠王刘肥的次子,封为朱虚侯。   刘章生得相貌帅气,气宇轩昂,妥妥的一个美男子。   吕太后令其娶了赵王吕禄的女儿,结成夫妇。   与其他的吕氏女不一样,这个吕禄的女儿,倒是很安份守己,对刘章也颇知疼知热,小两口儿却是很恩受。   吕太后见他小夫妇和谐,自然欣慰,赵王吕禄得此快婿,也另眼相看,不比寻常。   其实,刘章见先前的两个刘氏赵王之死,别有深心,权且把一副温存手段,笼络妻子,好让她转告吕太后,为自己争取有利的局面。   此时,刘章已经二十岁了,天生力大无穷,喜欢演练武艺。因看到高祖的后代们,得不到与身份相称的职位,心中常忿忿不平。   高后六年(公元前182年),刘章入宫侍奉,正值吕太后举行酒宴,遍请宗亲,列席不下百人,一大半是吕氏王侯。   吕太后让刘章担任酒吏,进行监酒。   刘章趁机请求道:“监酒有监酒的规矩,我是武将的后代,奉命监酒,请允许我按照军法来监酒。”   吕太后以为他是一句戏言,随口说道:“可以。”   。”太后道:“汝且先说耕田的大意。”章吭声作歌道:“深耕溉种,立苗欲疏。非其种者,锄而去之。”太后听着,已知他语带双敲,不便在席间诘责,只好默然无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当众人酒兴正浓时,刘章以酒监的身份,进献助兴的歌舞。引得太后喜笑颜开,击节叹赏,酒席上,气氛热烈酣畅。   歌舞以后,刘章又上前请求道:   “请让我为太后唱唱耕田的歌谣。”   吕太后因吕禄女儿的关系,一向把刘章当儿子看待,就笑着说道:   “你这孩子,也许你父亲知道种田。你生下来就是王子,怎么知道种田呢?”   刘章说道:“臣还真知道。”   太后说道:“那就试着为我们唱唱种田的歌吧。”   刘章趁机唱道:“深耕之后,接着播种,苗要疏朗,不是同类,坚决铲除。”   刘章唱罢,整个酒宴中间,没人敢吭气一声,大家都听出了歌中的意思。   吕太后沉默半晌,才又举杯劝酒。   又喝了一阵,吕氏家族中有一人喝醉了,趁机逃离了酒席。   刘章二话不说,追过去,赶到那人背后,高声喝道:“你敢擅自逃席。没看见本监酒么?”   那人赶紧道歉,说自己实在喝不动了。   刘章大怒,瞪着两只眼睛说道:   “我已请得军法从事,你敢擅自逃席,这是公然藐视本监酒,你是不想活了。”   说着,手起剑落,将那人的首级剁下,回报太后道:   “有一人逃离了酒席,臣执行军法,将他处斩。”   吕太后和大臣及侍从们,都大吃一惊。   吕太后脸露惊异之色,用眼睛死死盯着刘章看了半晌。   刘章面不改色,从容自若。   吕太后看了半天,一想,事先答应了刘章请求的,按照军法来监酒,不能责他擅杀,所以无法将他治罪只得忍耐了事。   接下来的酒,也就没法再喝下去了,众人都后背冒凉风,纷纷告退,酒宴也因此结束。   自从经过这番宴席,吕氏家族的人才知道刘章这个人不好惹,都惧怕他三分。   吕禄也有些忌惮刘章,但因为儿女的面上,不好当真,仍然照常相处。   刘氏的子弟,心里暗暗高兴,就连朝中一些大臣也暗中和刘章来往。 第481章 要命的黑狗   刘章杀吕的事,很快也被他的哥哥刘襄知道了。   刘襄是汉高祖的长孙,齐悼惠王刘肥的长子。   刘肥受封齐王后,将刘襄立为王太子。刘肥去世后,刘襄继承王位,是为齐哀王。   吕后元年(齐哀王二年,公元前187年),吕后封其侄子郦侯吕台为吕王,割出齐国的济南郡作为吕王的食邑。   后来,吕太后又割出齐国的琅邪郡,立营陵侯刘泽为琅邪王。   加上当年刘肥为了免难,贡献给鲁元公主的汤沐邑之地,当初高祖封给齐王的土地,已经被割得差不多了。   但刘襄同样忌惮于吕太后,没有弟弟刘章的勇气和魄力,不敢有丝毫反抗,只能在内心里,暗暗憋着气。   刘氏的子弟如此,高祖的老臣们,也被吕氏一族压制的不行行。   此时,跟随高祖的老臣,只有陈平、周勃、灌婴、陆贾等。   陆贾辞官回家后,现在仅剩的三员重臣,陈平任右丞相,周勃为太尉,灌婴常年带二十万兵驻扎在荥阳。   陈平的韬晦之策,渐渐起了作用,丞相的大事小情,陈平无不请示吕太后之后,才去执行,从不专擅。   同时,每天拥美姬,浮大白,看似麻木不仁、浑浑噩噩的样子,其实陈平时常为恢复刘姓汉室谋划。   但在吕太后执政期间,保全自我是当务之急,在事情出现转机之前,陈平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而此时,陈平已经早已抛弃了当初初入汉营时,周勃对他盗嫂贿金所进谗言的芥蒂,何况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原来的相互顾忌,已经被眼前,如何合作,对付诸吕这一共同敌人的需要所取代。   自从陆贾为陈平出了将相和的建议后,陈平和周勃两人之间的关系,更是突飞猛进,日益亲密。   今天我请你来喝酒,明日我去你那里赴宴,简直是怡情悦性,适口充肠。   两人时常来往,自然不免谈及国事。   话语间,周勃也将心中的不满,发泄一些,陈平好言相劝,让其等待时机。   加上陈平给陆贾奴婢、车马、钱财,令其交往朝野大臣们,以便将来作为臂膀。   这一切,虽然被吕太后听到,但都不以为意,吕产吕禄,更没有陈平、陆贾这般深的胸府。   时间到了汉高后八年(公元前180年)三月,吕太后依照民间习俗,亲自到渭水河畔,行除灾去邪之祭。   祭祀完毕,正当春暖花开之际,吕太后一时兴起,索性沿着渭水岸边,观看景色,车驾徐徐跟在身后而行。   眼看快要走到轵道,也就是子婴投降的那个地方,突然从旁边窜出一条大黑狗,有半人多高,没等侍卫们反应过来,那黑狗已经窜到吕太后身旁,当头一口,咬在太后的胳膊腋处。   当时疼得吕太后大叫。   侍卫们赶紧上前相救,那黑狗很快就窜入旁边树丛,不见了。   众人见太后受伤,连忙车驾伺候,载着太后,紧急驰入宫中,请太医诊治。   太医解开衣襟仔细查看伤口,见太后的腋下已经青肿,上面明显留有犬牙的印痕。   太医急忙用温盐水冲洗,并开具药方外敷内服,进行治疗。   吕太后觉得事有蹊跷,当即召入太史,令其占卜吉凶。   太史占卜后,得到一个爻象,解释为是赵王刘如意的鬼魂在作怪,据实向太后禀明。   吕太后将信将疑,斥退太史,遵照太医的方法调治。   可敷药不起作用,内服的药更无效,不得已只好派遣内侍,到赵王刘如意的墓前,代替她祷告免除灾祸,哪知,还是没什么效果。   狂犬病这个疾病,就在医学发达的今天,都没什么办法,何况两千年前的古代。   太后白天的痛苦,还勉强能忍耐,到了晚上,简直生不如死,几乎不能支撑。   就这样,折腾了几个月,直到了夏尽秋来,吕太后自己知道熬不过去了,就开始安排身后事。   她先颁布命令,命吕禄为上将军,统领北军,命吕产管领南军。   随后,召二人进宫,当面嘱咐道:   “高帝平定天下以后,与大臣订立盟约:‘不是刘氏宗族称王的,天下共诛之。’”   “现在你们两人被封王,大臣们多半愤愤不平,倘若我若一死,皇帝年轻,大臣们可能发生兵变。”   “你们两人必须时时掌握兵权,牢牢掌握军队,守住皇宫宿卫,千万不要轻易出去,离开皇宫。”   “即使就是我出葬的那一天,也不要出去送葬,这样才能避免被反对吕氏集团的刘姓宗室及大臣挟持控制,才能得到保全。切记,切记!”   吕产和吕禄,齐齐声喏。   吕太后又挨了几天,终于实在熬不住了,八月一日,病死在未央宫,终年六十二,与汉高祖合葬长陵。   吕雉,是我国历史上有记载的第一位皇后和皇太后,也是秦始皇统一华夏后第一个临朝称制的女性。   在吕后统治期间,尊崇黄老之学,实行与民休息的政策,支持汉惠帝废除挟书律,鼓励民间藏书、献书,恢复旧典。   吕后继续延续高祖的修养生息的政策,实行无为而治,以免除徭役为优惠措施,鼓励农民从事生产,为后来的文景之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废除了很多酷刑,诏令“除三族罪,妖言令”,“减刑,颁布赎罪法”;制定“戍卒岁更”的制度;提倡勤俭治国、严厉治理铺张浪费的风气。   虽然继续重农的国策,但有步骤地放宽了高祖的抑制经商政策,解除了商人在经济上的重负及对商人的社会性歧视,起长安西市,使长安成为汉朝经济活动的中心,为长安后来成为当时的世界性大都市奠定了基础。   同时,采取“行八铢钱”和“行五分钱”的措施,运用国家权力对货币经济进行管理调控,对稳定币值、平衡物价和促进商品流通。   吕后执政期间遵循高祖对匈奴的和亲政策,未对匈奴兴兵。   但在其统治后期,重用吕家兄弟姐妹,开启了汉代外戚专权的先河。   《史记·吕太后本纪》评价她执政期间:“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穑,衣食滋殖”,给予极大的肯定。   《剑桥中国秦汉史》:吕后克制住自己,不作自行宣布为女皇的安排。她的做法在后汉时期和以后中国的王朝几次被一个皇后所把持时被人仿效。可是她拥有无可争辩的权力。 第482章 叔侄俩的互相…   吕后终于驾崩了。   遗诏令吕产为相国,审食其为太傅,立吕禄的女儿为皇后。   吕后驾崩后,留下诏赐给各诸侯黄金千斤,将、相、列侯、郎、吏都按官阶赐给黄金,大赦天下。   由于吕后称制时期,培植起了吕氏外戚集团,加剧朝廷内部的矛盾,不出她的预料,她刚刚驾崩,马上就酿成了两者之间的流血斗争。吕后的政治计划就此宣告彻底破产。   吕后驾崩之际,遵照她的遗嘱,吕产在宫内护丧,吕禄在长安城巡行,防备得非常严密。   到了太后灵柩,出葬长陵,两人严格遵照吕后的遗嘱,不去送葬,带着南北两军,保卫宫廷内外,一步儿不敢放松。   陈平和周勃等人,见吕后早有准备,虽有心除灭诸吕,可惜无隙可乘,只好耐心等待。   但在陈平心中,已经看出诸吕的虚弱,同时,在日常的往来中,对于二吕的能力,心里也多少有数,对于制服二人,心里充满信心。   就在陈平暗暗谋划之际,朱虚侯刘章那边开始行动了。   刘章通过侧面打听和盘问妻子,得知吕产和岳父吕禄,都受了吕后的遗言,严格遵守,寸步不离职守,心中暗想:   “照这样下去,时间一长,二吕必将作乱,而通观朝内的这些大臣,都是些胆小怕事之徒,恐怕也都靠不上,只好从外面发难,才能对付吕产、吕禄。”   于是,刘章亲自选了一个可靠的使臣,命他秘密遣回齐国,报告他的大哥刘襄,叫刘襄发兵来长安,自己和东牟侯刘兴居在长安里应外合,如果能诛灭吕氏,以刘襄长孙的身份,正好可以尊奉他为皇帝。   刘襄得到刘章的报告后,就和他的母舅驷钧,郎中令祝午,中尉魏勃商定,决定趁机造反。   随即,部署人马,择日准备兵发长安。   没想到这事被齐相召平听说了,立即派兵进入王宫驻守,名义上是保卫,实际上是约束齐王,不让他举兵。   齐王刘襄被召平牵制,不便行动,急忙与魏勃等人密商对策。   中尉魏勃素有智谋,这是就为刘襄出了一策,刘襄首肯后,魏勃前去见齐相召平,装作埋怨刘襄的样子,低声对召平说道:   “齐王想发兵,没有朝廷的虎符为凭证,我是不会听从的。丞相您包围王宫,实在是正确的。魏勃愿意听从丞相的号令,您是文官,带兵这事您就交给我好了,我替您统兵围守王宫。”   召平一听,大喜,就将兵符交给魏勃,命其领兵包围王宫,自己回相府去了。   中尉魏勃在掌握兵权之后,却反而派兵围住了召平的相府。   召平一看,上当了,不禁长叹道:“道家有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自己不能把握,将权力授给他人,反而导致自己的失败,后悔晚了。”   作为朝廷的代表,在齐国统兵,军权轻易交出去的后果,是难以承担的,召平于是自杀身死。   齐王刘襄立即以驷钧为宰相,魏勃为将军,祝午为内史,出动全部国中兵力,向函谷关开进。   考虑到兵力有限,齐王刘襄又派內史祝午,前往琅琊,哄骗琅邪王刘泽说:   “吕氏作乱,齐王发兵要往西讨伐他们。齐王自以为是晚辈,年纪小,不懂军事,愿意把全国都交付给大王。”   “大王从高帝时起就是将军,熟悉用兵打仗。齐王不敢离开军队,派臣来请大王到临淄会见齐王商议大事,并率领齐国军队往西平定关中之乱。”   刘泽本不服吕氏,又贪图齐王的兵权,就相信了祝午的话,认为这样做对他是大大的好事,于是快马奔驰去见齐王刘襄。   齐王刘襄与中尉魏勃等刘泽一到,立即留住刘泽,把他控制起来,而派祝午调集并统率琅邪国的兵力。   高祖的欺骗基因,在刘襄这里,无限放大,甚至到了对自己亲属都使用的地步,最终,刘襄为自己的小聪明付出了代价。   琅琊王刘泽认为自己遭到欺骗,无法返回琅邪国,也动起了欺骗之术,便劝诱齐王刘襄说道:   “齐悼惠王是高皇帝的长子,推究根源而言之,大王就是高皇帝的嫡子长孙,应当继位。”   “现在我看大臣们正在犹豫还没有确定立谁,而我刘泽现在刘氏家族中最年长的,大臣们必然等待我去决定计策。”   “现在大王留我在这里也没有用处,不如派我入关进京商议大事。”   刘襄认为刘泽说得很对,于是增派车马送走刘泽。   随后,齐王刘襄统帅大军,浩浩荡荡地望长安进发。 第483章 大汉名相之…   这边刘泽离开齐国,上路进京。一路上,刘襄一边打听京中的消息,一边盘算好了自己的打算。   另一边,齐王刘襄发兵向西,进攻吕太后封的吕国济南郡。   同时发檄文昭告天下,曰:   “高帝平定天下,王诸子弟,悼惠王薨,惠帝使留侯张良,立臣为齐王。惠帝崩,高后用事,听诸吕,擅废帝更立,又杀三赵王,灭梁赵燕以王诸吕,分齐国为四,即瑯琊济川鲁三国,与齐合计为四。忠臣进谏,上惑乱不听。今高后崩,皇帝春秋富,未能治天下,固待大臣诸侯。今诸吕又擅自尊官,聚兵严威,劫列侯忠臣,矫制以令天下,宗庙以危。寡人率兵入诛不当为王者!”   大意是说:“高帝平定天下,封诸子弟为王,封悼惠王在齐国。悼惠王去世后,惠帝派留侯张良立我为齐王。惠帝驾崩,吕太后专权,年岁已高,听任诸吕擅自废除高帝封的王,杀死三位赵王,诛灭梁、燕、赵三国以王于吕氏家族,将齐国一分为四。忠臣进谏,主上惑于乱臣而不听。现在吕太后去世,皇帝年幼,不能治理天下,必须依恃大臣诸侯。当今吕氏家族擅自霸占高官显爵,聚合兵力耀武扬威,劫持列侯忠臣,假托帝命以号令天下,刘氏帝位因而出现危机。现在我要领兵进京诛伐那些不应当为王的人。”   消息传入长安,吕产和吕禄,心下着慌,毕竟两个人,都没经过战阵,也不知兵法之要,于是,只好以皇帝的命令,派遣汝阴侯大将军灌婴,领兵十万,迎击齐兵。   灌婴大军开到荥阳一线,就与部下计议道:   “吕氏家族领兵占据关中,目的是颠覆刘氏的大汉而自立。我们现在如果打败齐军回报朝廷,那就等于增强吕氏的力量,这样的事,咱们不能做。”   于是,灌婴驻军荥阳,派使者通告刘襄及诸侯,与他们联合讲和,静观形势的变化。   灌婴此人,前文有过简略介绍,在此补录一些事迹。   灌婴,睢阳(今河南省商丘市)人,汉朝开国功臣,到最后官至太尉、丞相。   秦时,灌婴一开始在睢阳做小买卖,以贩卖丝织品为生,妥妥的一个小商人。   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高祖起兵反秦、在刚刚自立为沛公的时候,灌婴就审时度势,参加队伍,以中涓的身份跟随沛公,分别在成武县、扛里一带打败了驻守的秦军,因杀敌英勇,被沛公赐予七大夫的爵位。   之后,跟随沛公在亳南、开封、曲遇一带与秦军交战,因奋力拼杀,被赐与执帛的爵位,号为宣陵君。   紧接着,又随沛公在阳武县以西至洛阳一带与秦军交战,在尸乡以北地区击败秦军,再向北切断了黄河渡口,然后又领兵南下,在南阳以东打垮了南阳郡郡守的军队,平定了南阳郡。   之后,再往西进入武关,在蓝田与秦军交战,因为英勇奋战,一直打到灞上,被赐予执珪的爵位,号为昌文君。   沛公被封为汉王后,拜灌婴为郎中之职。   灌婴跟从汉王进军汉中,十月间,又被任命为中谒者。跟从汉王还师平定了三秦,攻取了栎阳,降服了塞王司马欣,在废丘围歼了章邯。   随后,跟随高祖东出临晋关,降服了殷王董翳,平定了关中地区。   楚汉相争之初,先后在定陶南与项羽的部下龙且、项他交战,经过激烈的交战,最后击败敌军。因功被赐与列侯的爵位,号为昌文侯,杜县的平乡被封作他的食邑。   此后,灌婴又以中谒者的身份跟随高祖拿下砀县,进军彭城。   项羽带领楚骑,星夜奔袭,把高祖打得大败。   高祖向西逃跑,灌婴随高祖撤退,被迫退回雍丘驻扎。   高祖失利后,原来依附于高祖的王武、魏公、申徒谋反,灌婴随从高祖出击,攻克了外黄,再向西招募士卒,在荥阳驻扎。   彭城之败后,高祖认识到了骑兵的重要性,开始着手组建骑兵。   项羽的军队进攻荥阳,其中骑兵很多,高祖就在军中挑选能够担任骑兵的将领,大家推举原来的秦朝骑士重泉人李必、骆甲,因他俩对骑兵很在行,同时又都在军中担任校尉之职。   高祖正准备任命他们时,二人对高祖说道:   “我们原为秦国将领,如果任命我俩,恐怕军中士卒觉得我们靠不住,所以请您委派一名常在您身边而又善于骑射的人做我们的首领。”   当时,灌婴年龄虽然不大,但在多次战斗中都勇猛拼杀,骁勇善战,高祖就任命他为骑兵中大夫,让李必、骆甲担任左右校尉,带领郎中骑兵在荥阳以东和楚国骑兵交战,大败楚军。   随后,灌婴又奉高祖命,单独率领军队袭击楚军的后方,断绝了楚军从阳武到襄邑的粮食供应线。   在此之后,又在鲁国一带,打败了项羽部将项冠的军队,斩杀楚军的右司马,骑将各一人,都尉一人。   随后,带领骑兵南渡黄河,护送高祖到达洛阳。   高祖又派灌婴到邯郸去迎接相国韩信的部队。回到敖仓后,被升任为御史大夫。 第484章 大汉名相之灌婴…   汉高祖三年(公元前204年)时,灌婴以列侯的爵位得到了杜县的食邑平乡。   其后,灌婴以御史大夫的身份率领郎中骑兵,隶属于相国韩信,在历下击败了齐国的军队,灌婴所率领的士卒俘虏了车骑将军华毋伤及将吏四十六人,迫使齐国军队投降。   随后,拿下了临淄,活捉齐国守相田光。   又追击齐国相国田横到嬴、博,击败齐国骑兵,斩杀齐国骑将一人,活捉骑将四人。攻克嬴、博,在千乘把齐国将军田吸打得大败,将其斩首。   然后跟随韩信引兵向东,在高密攻打龙且和留公旋的军队,将龙且斩首,活捉右司马,连尹各一人、楼烦将领十人,亲手活捉亚将周兰。   齐地平定之后,韩信自立为齐王,派遣灌婴单独率军去鲁北攻打楚将公杲的军队,获得全胜。   灌婴挥师南下,打败了薛郡郡守所率领的军队,亲自俘虏骑将一人。接着又进攻傅阳,进军到达下相东南的僮城,取虑和徐城一带。渡过淮河,全部降服了淮南的城邑,然后到达广陵。   其后,项羽派项声、薛公和郯公又重新收复淮北。因此灌婴渡过淮河北上,在下邳击败了项声,郯公,并将薛公斩首,拿下下邳。   随后,又在平阳击败了楚军骑兵,接着就降服了彭城,俘获了楚国的柱国项佗,降服了留、薛、沛、酂、萧、相等县。攻打苦县、谯县,再次俘获亚将周兰。   然后在颐乡和高祖会师。跟随高祖在陈县一带击败项羽的军队,斩楼烦骑将二人,俘获骑将八人。高祖给灌婴增加食邑二千五百户。   汉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灌婴跟随高祖围歼项羽于垓下,追项羽至东城,逼迫项羽自杀身亡。   随后,率将吏破吴郡,得吴郡守,定豫章、会稽郡,还定淮河北部,共五十二县。   高祖立为皇帝之后,又给灌婴加封食邑三千户。   这一年的秋天,灌婴以车骑将军之职,跟从高祖击败燕王臧荼的军队。   汉高祖六年(公元前201年)年,灌婴跟从高祖到达陈县,逮捕了楚王韩信。   回朝之后,高祖剖符为信,使其世世代代不绝,把颍阴的两千五百户封给灌婴作为食邑,号为颍阴侯。   此后,灌婴又作为车骑将军随从高祖到代,去讨伐谋反的韩王信。   到达马邑的时候,奉高祖命令率军降服了楼烦以北的六个县,斩了代国的左丞相,在武泉以北击败了匈奴骑兵。   又跟随高祖在晋阳一带袭击隶属于韩王信的匈奴骑兵,斩杀匈奴白题将一人。   奉高祖命令一并率领燕赵、齐、梁、楚等国的车骑部队,在硰石打败了匈奴的骑兵。   到平城的时候,被匈奴大军团团围住,跟随高帝突围后,回军到东垣。   灌婴在跟随高祖攻打陈豨的时候,受高祖的命令单独在曲逆一带攻击陈豨丞相侯敞的军队,大败敌军,杀死了侯敞和特将五人。   降服了曲逆、卢奴、上曲阳,安国、安平等地,攻克了东垣。   英布造反的时候,灌婴以车骑将军之职率军先行出征,在相县,大败英布别将的军队,斩杀亚将、楼烦将共三人。   随后,进军攻打英布上柱国的军队和大司马的军队,又进军击破英布别将肥诛的军队,灌婴亲手活捉左司马一人,所率士卒斩其小将十人,追击敌人的败将残兵一直到淮河沿岸。因此,高祖又给他增加食邑二千五百户。   讨平英布之后,高祖还朝,最终确定灌婴在颍阴的食邑共五千户,撤销以前所封的食邑。   封侯时统计战功,在跟随高祖的历次大战中,灌婴总计俘获二千石的官吏二人,另外自己率部击破敌军十六支,降服城池四十六座,平定了一个诸侯国、两个郡、五十二个县,俘获将军二人,柱国、相国各一人,二千石的官吏十人。可谓战功赫赫。   灌婴在打败了英布后,高祖身体有伤,先行回京,留灌婴统帅军队收尾。   等灌婴收拾完局面,回到京城时,高祖已经去世了。   灌婴就以列侯之职,侍奉孝惠帝和吕太后。   太后去世后,吕禄等人以赵王的身份自置为将军,驻军长安,手握天下兵权。   这次被吕禄派为大将,带领军队前去阻击齐军,灌婴自然心有所向,于是,大军走到荥阳,灌婴决定大军暂时在此驻扎,屯兵不前。 第485章 陈平开始动…   齐王刘襄接到灌婴的通报,在向西攻取齐国故地济南郡后,就默契地屯兵于齐国西部边界,等待约定的时机。   此时,济川王吕太、淮阳王吕武、常山王吕朝及鲁王张偃,都因为年纪小,没去就国而待在长安,那些吕氏封国,无论是在齐王面前,还是手中有军队的任何一个力量,都面临着危险。   而赵王吕禄、梁王吕产虽分别统领南、北军,也只能在长安,根本不敢离开半步。   此时,朝廷中主事的是诸吕一族,列侯群臣已经被吕太后压制得自身难保,一时也没什么动静。   关键时刻,陈平终于站了出来。   陈平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现在该是他出手的时候了。   在叮嘱了灌婴到达荥阳按兵不动后,陈平开始着手京都的布置。   在认真分析了当前的形势后,陈平觉得,诸吕虽然在表面上,把持着朝廷的大权,控制着南北军,但他们没有获得民心,朝中大臣的倾向性,随着事情的进展,将很快逆转。   “现在的关键是南北军。”陈平日夜思考,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   眼下,太尉周勃没有兵权,将军郦商年老体衰,但郦商的儿子郦寄和吕禄关系很好,这是一个可以突破的缺口。   陈平命人请来太尉周勃,商议大计。   陈平对周勃道:“太尉你盼望的这一天终于到了,现在齐国已经造反,诸吕手足无措。”   “吕禄、吕产虽然控制了南北军,但他们都不是打仗的料,论军阵,还得我们这些老家伙。”   周勃看着陈平道:“可我没权力调动一兵一卒啊!”   陈平笑着道:“阁下身为太尉,是名义上的军队最高统治者,这难道还不够么?”   周勃知道,陈平一向好出奇计,在跟随高祖征战的历年里,往往是陈平的妙计,使高祖转危为安。此次,应该也不会有例外。   论打仗,周勃不服任何人,论智谋,周勃服气陈平。   陈平又操起他一贯的口头语:“凡事皆可谋划。”   周勃问道:“计将安出?”   陈平问道:“太尉忘了郦商么?”   周勃道:“你是说郦商手里有兵?”   陈平摇了摇头道:“他儿子手里有。”   周勃一时不明白,疑惑地看着陈平。   据他所知,郦商的儿子郦寄,手里也没兵啊。   陈平说道:“郦寄虽然手里没兵,但他和吕禄关系很要好,两人经常酒肉来往。我们需要先做通郦商的工作,然后再……”   说着,陈平比划了一个切的动作。   周勃心领神会,两人又计议了一番。   这天,周勃请客,将郦商约到府中。   等到了周勃府上以后,见右丞相陈平也在,心里有些忐忑。   三人酒过数巡,陈平停盏,正色说道:   “郦将军,你身为先帝重臣,难道对今天的局面,就没什么想法吗?”   郦商心说,果然“酒无好酒,宴无好宴”,显然今天是找我有事。   郦商说道:“丞相此言从何说起,想你我三人,都是先帝重臣,理应为扶刘灭吕担当,今天即使丞相不说,我也要提及此事,不知丞相有何见教?”   陈平遂道:“现今,齐王已经发兵西向,我和太尉计画在长安有所行动,但苦于手中无兵,还望将军帮助。”   郦商慨然道:“丞相尽管吩咐,就是需要老夫亲自持刀向前,也义不容辞。”   陈平见郦商可用,于是将与周勃计议的办法说了出来。   郦商听了,频频点头。   郦商回到家,叫过郦寄,当面嘱咐已定。   次日,郦寄来见吕禄,关切地对他说道:   “先帝和太后共定天下,刘氏所立九王,吕氏所立三王,都经过大臣商议,决定和布告诸侯的流程也是合法的。”   “现在,太后刚去世,皇帝年纪小,您是赵王不去属地,反而作为上将带军留在长安,所以齐王以这个名义造反,各国或且响应,朝野内外议论纷纷,都说您有异心。”   吕禄一听,忙问:“都有哪些人议论?”   郦寄说道:“几乎大小官吏,都这样说。这也难怪,您现在军权在握,难免被大臣和诸侯怀疑。”   吕禄没啥心眼子,又见是好朋友相告,就问:“阁下有什么好建议?”   郦寄貌似思考了一会儿,方道:   “以我看,是否这样。您的赵国土地宽广,百姓众多,在赵国当个王,胜似在京都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您不如把军权还给太尉,让吕产辞去相国,然后各回自己封地。”   “这样的话,齐军师出无名必然撤军,大臣心安,您自由自在地做大王,对内也能堵住大臣们的口,这是万世之利,万全的办法。”   吕禄觉得很有道理,派人将这个建议报给吕产和诸吕的老人。   有人认为赞成,有人认为不可以。弄得吕禄也拿不定主意,左右为难。   郦寄每天仍旧来吕府,与吕禄把酒言欢,实际上在等待吕禄的决定。但见吕禄没什么动静,心里虽然焦急,又不便屡次催促,只好虚与周旋,相机再劝。   这一天,闲来无事,吕禄像往常一样,带着郦寄出游打猎。   到了傍晚,打猎归来,得了许多猎物,路过临光侯吕媭家,吕禄就下马,顺便去拜访姑姑吕媭。   吕媭早就听家族的人说,吕禄有让还将印的提议。   吕媭虽然是个妇人,但跟着姐姐吕太后,也学到不少权术,对这种事关重大的事情,自然异常敏感。   见吕禄带人去打猎,气不打一处来,不等吕禄向前请安,就怒骂道:   “蠢东西,你身为上将军,为何擅自离开军队,还有心思游山玩水,打鸟遛狗,我看吕氏一族,将要无处容身了。”   吕禄被骂得莫名其妙,一时支支吾吾,难以对答。   吕媭越骂越气,将家中所藏珠宝,全部拿出来,漫天抛洒,恨恨道:   “吕氏家族将亡,这些东西,马上就不属于吕氏了,不要为他人保存这些东西。”   吕禄见姑姑情绪激动,无法劝解,只好唯唯退回。   郦寄守候在门外,见吕禄脸色难看地出来,回府路上,一言不发,就宽慰了吕禄一番。   随后,郦寄将情况汇报给了陈平和周勃,陈平、周勃一时陷入举棋不定中。 第486章 诛灭诸吕   陈平又生一计,决定在吕产身上再下功夫。   没过几天,曹参的次子,平阳侯御史大夫曹窋,带着郎中令贾寿去见相国吕产。   郎中令贾寿刚出使齐国回来。   贾寿对吕产说道:   “臣遵照相国之命,前去齐地,见到了齐王刘襄,费尽口舌,他却不肯退兵。”   “据臣所知,齐王在等楚国的军队,一旦齐楚联军到齐,很快就要杀进关中来了。”   “大王应该快点去自己封地,现在想去还能去。再晚了,就去不成了。”   吕产听后,露出忧惧的神情,一副举棋不定的样子。   曹窋随后出宫,向陈平和周勃报告了相关情况。   陈平见时机已经差不多了,再拖延下去,恐生变,决定按计画行事。   陈平命人密召襄平侯纪通,及典客刘揭,一同来到府上。   纪通的父亲纪成,曾经在鸿门宴上,保护高祖逃离,随高祖在关中作战有功,后在好畴战死。   高祖八年(公元前199年),高祖感激纪成的功劳,分封其子纪通为襄平侯。   吕太后死后,刚好纪通负责掌管符节。   而刘揭则是皇宫中掌管宫殿守门的典客。   陈平将两人叫来后,吩咐已定。   于是,纪通跟着周勃,拿着皇帝的符节,前去北军,假传皇帝的诏命,宣布北军交由太尉周勃统领。   为了防止吕禄不服,从中捣乱,陈平让郦寄带了刘揭,先行一步,去北军找吕禄,再次劝他交出将军印。   郦寄和刘揭,受了陈平的任务,来到北军。   进了营内,郦寄对吕禄说道:   “皇上已经下诏,命太尉掌管北军。皇帝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希望足下尽快到赵地就国,足下应该上缴将印,尽快离开京都,否则祸在眼前了。”   吕禄本来也没什么本事,智慧和决断力,与其姑姑吕太后相差甚远,加上最近就国的念头,在他心里已渐渐扎根,又看到好友郦寄一同颁诏,认为他不致于欺骗自己,就取出将印,交给刘揭,匆匆出营。   吕禄离开北军后,周勃和纪通到了营门,先让纪通持节传诏,随后由周勃进入,统领北军。   这时,刘揭和郦寄已经拿到了将军印,急忙把将印交到周勃手上。   周勃大喜,随即拿着印信,来到军前,召集北军,下令道:   “帮助吕氏的右袒,帮助刘氏的左袒。”   北军将士,二话不说,都袒露左臂,表示站在刘氏一边。   周勃见军心已定,命令部队原地待命,随即派人报知陈平。   陈平见北军已控制住,又派朱虚侯刘章,前去帮助周勃。   周勃命令刘章监守军门,配合行动。   陈平随即派曹窋前往皇宫,告诉殿中卫尉,千万不要让吕产进入少帝所在长乐宫中,以防他劫持少帝。   此时,吕产已来到未央宫,准备召集南军,进行防卫。   忽然,看见曹窋进入长乐宫,往来穿梭,忙个不停。   吕产生疑,此时还不知吕禄已经交出北军军权,就想跟着进长乐宫,看个究竟。   此时的殿中卫尉,已经接到指示,只听从曹窟的命令,就将吕产挡在宫门外。   吕产不能进宫,只好在殿门外面,来回徘徊。   曹窟见吕产虽然没有发作,但南军尚听他指挥,怕难以制止吕产入宫,不敢轻举妄动,就派人策马去向周勃报告。   周勃见南北两军,军力相等,也担心刚一接手北军,手下情况不明,觉得未必能战胜诸吕,没敢公开宣称诛除吕氏,怕万一不能取胜,会陷于被动,派人去请示陈平。   陈平当即命令刘章带人入长乐宫,借保卫少帝之时,试探南军动静。   刘章请求道:“只我一个人去,能干什么事?请拨给我一千人,我才好相机行动。”   周勃随即拨给刘章步卒千人,各持兵械,随刘章入未央宫。   等刘章带人赶到长乐宫时,天色已近傍晚,远远地看见吕产在宫门外徘徊,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刘章一想,现在不杀你,尚待何时?   于是,回头命令步卒道:“杀过去,都给我杀。”   话音刚落,刘章当先举剑就冲。   一千步卒顿时呼啸着,向吕产杀去。   吕产猝不及防,哪见过如此玩命的架势,大惊失色,回头就跑。   手下的军士,见吕产一跑,军心顿时就乱了。   加上吕产平日对属下,也没有甚什么恩德,哪个肯为他卖命,一哄而去,都四散奔逃。   刘章率兵士分头围捕吕产。   吕产没法往外逃,只能逃入郎中府官吏的厕所中,躲在墙角,踡缩成一团。   厕所哪里藏得住他,吕产被北军兵士找到,一把揪出,上了锁链,押着出来见刘章。   刘章见吕产押到,也不多话,上来就是一剑,将吕产头颅砍下,一命呜呼。   南军剩下的将士,不再抵抗,纷纷投降。   少帝听说刘章杀死吕产,派人持节慰问刘章和部属。   刘章一见符节,就想直接夺过来,谒者不肯,拚死把着不放。   刘章转念一想,既然如此,还不如胁迫他一起,于是,就一手扯住谒者,一起进到车中,出了未央宫,转去长乐宫。   部下的千余人,随后跟随。   到了长乐宫前,门吏见有谒者持节,当然不敢拦阻。   刘章带军长驱直入,迎面正遇见长乐宫卫尉,赘其侯吕更始,吕产的助手。   刘章正是为了他前来,准备出其不意,除灭了他,免得多费兵力。   吕更始还不知道吕产被杀,见符节到了,以为是皇帝,贸然出迎。   被刘章当头一剑,砍下头颅。   刘章不等谒者开口,就诈称奉皇帝之命,只诛吕氏,不及他人。   南军和宫卫们,见有谒者持节在旁,当然听从皇帝的命令。   刘章搞定这些之后,带人回北军,报告给周勃。   周勃一听,在座位上一跃而起,对着刘章施礼并拜贺道:   “我等只担心这个吕产,既然吕产已经伏诛,天下事大定了。”   当下,周勃遣派将士,分头出击,逮捕吕氏一族,无论男女老幼,一古脑儿拿到军前。   吕禄和吕媭,也无处可逃,一并拿到。   周勃命人将吕禄先行绑出,一刀毕命。   吕媭还想挣扎,嘴里痛骂不止。   惹得周勃大怒,命令军士掀翻在地,用军杖乱打。一副老骨头,不到百下,已经断气。   此外吕氏族人,悉数处斩,大大小小差不多有数百人。   燕王吕通,已经赴燕,也由周勃派了一个使臣,假托皇帝命令,让其自尽。   随后,将鲁王张偃,削夺官爵,废为庶人。   唯独左丞相审食其,明明是吕氏的朋党,并且浊乱宫闱,播弄朝政,理应将他治罪,明正典刑。   偏偏此时陆贾和朱建,两个人找到陈平和周勃,替他说情,暂时逃脱法网,仍官复原职。   至此,吕氏一族被剿灭,刘氏皇族集团与吕氏外戚集团的一场流血斗争,以皇族集团的胜利而告终。   陈平和周勃,见已扫清诸吕,于是将济川王刘太徙封,改称梁王,随后,派朱虚侯刘章赶赴齐国,请齐王刘襄罢兵,再派人通知灌婴,令其班师回朝。   灌婴听说齐将魏勃,劝说的刘襄举兵,并且擅杀了齐相召平,料他不是个驯良人物,索性把魏勃召来,当面质问。   魏勃说:“家中失火怎么可能有时间先和长者商议再救火!”   说着,退立一旁,两腿颤抖不止,直到最后也找不到其他话为自己辩解。   灌婴瞪着眼睛看了多时,对魏勃微笑道:“我原以为魏勃有多么勇敢,原来是个庸人,有何能为?”   于是,赦免了魏勃,自己也撤军回到长安。 第487章 帝位由大臣们…   诸吕之乱其实就是吕太后一手造成的恶果,高祖还在世的时候,就与天下留下盟约,非刘氏不得称王。而吕太后偏偏破了高祖的这个盟约,所以导致身后家族被诛。   虽然吕太后驾崩后,留下诏命赐给各诸侯黄金千斤,将、相、列侯、郎、吏都按官阶赐给黄金,并大赦天下;但由于吕后在政时期培植起一个吕氏外戚势力,从而加剧了与刘氏宗族和军功集团之间的矛盾,因此在她死后,马上就酿成了流血斗争。   瑯琊王刘泽,在长安城外,探听到吕氏一族都被诛杀,内外解除戒严后,才放下心来,命人驱车进入长安。   此时,朝内的大臣,在陈平的带领下,正在商议善后事宜。   平定诸吕之后,各方力量都将目光聚焦在了帝位继承权上。   听到宫外报告说刘泽到了,大家都认为,刘泽是刘氏的宗室,高祖的堂兄弟,在现有的皇室成员中,年纪最长,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于是就邀请他参加会议。   刘泽从容入座,一时插不上话,在一旁静耳细听,不发一语。   只听见陈平和周勃等大臣们商议道:   “从前,吕太后所立的少帝,以及济川王、淮阳王、恒山王三人,实际上都不是惠帝亲生的,而是吕太后指派的人,冒名入宫,滥受封爵。”   “现在,诸吕已经灭除,不能不立即改正,如果让非惠帝的后代称王,不仅乱了宗族,而且将来长大以后,依靠封国用事,仍然和吕氏乱政没有什么区别。”   “那样的话,我等也就没有活路了,不如就现在的刘氏各位王中,选择贤能的拥立,方可免祸。”   这番话一说出来,大家纷纷表示赞成,就连一旁的刘泽也频频点头。   随后,大臣们纷纷发言,阐述自己的观点,主要围绕着五个人讨论。   他们分别是:齐王刘襄,高祖的嫡皇孙的身份;代王刘恒,高祖的四皇子,在世的最大皇子;淮南王刘长,高祖的七皇子;楚王刘交,高祖的同父异母弟弟;吴王刘濞,高祖的侄子。   以上五个人,经过大臣们的一番争议后,相比之下,大臣们认为只有齐王刘襄与代王刘恒具有皇位继承人的资格。   按照陈平和周勃的观点,皇位的继承,应该考虑以下两点   一是宗法,按照“父死子继”的宗法,应该让代王刘恒继承皇位,刘襄毕竟只是高祖的长孙,从宗法制的角度看,其合法性不如代王刘恒。   二是势力,除了齐王刘襄的齐国以外,二弟朱虚侯刘章在剿灭吕氏势力过程**劳很大,而且影响力也不容小觑。   除此之外,齐王刘襄的三弟东牟侯刘兴居也在朝廷之内有一定的影响力。   而刘恒在朝廷内外,几乎没有什么势力存在,母后薄姬,也一直低调。   这时,有大臣站起来主张道:   “齐王刘襄,是高帝的长孙,且这次首先发兵反吕,应该迎立。”   大臣们有的反对,有的赞成。   刘泽见时机成熟,按耐不住,起身说道:   “吕氏之乱,本质上是以外戚的身份,惑乱朝廷,齐王刘襄的舅父驷钧,不是善类,为人凶残暴戾,是戴着官帽的老虎。”   “国家刚因吕氏的缘故差点灭亡,现在又立齐王,等于又扶植一个吕氏集团,相当于又要让‘吕氏当国’这出闹剧又重演一次。”   “代王的母亲薄氏,是忠厚的正人君子,而且代王是汉高祖的亲子,今又幸存,而且最为年长。他作为儿子继位则顺理成章,辅佐善良厚道的人继位则大臣放心。”   朝中大臣们,听了刘泽的话,大多数表示认同,就否定了刘襄为帝的提议。   其实,这才是刘泽来长安的本意。在目睹了刘襄欺骗自己的事实后,刘泽是怀着前恨,借这件事来报复。   陈平接着刘泽的话说道:“代王刘恒,是高祖的儿子中,尚存的两王之一,而且代王年纪长,性情仁孝,不愧为君。代王母家薄氏,素来长厚,从来不参与政治,应该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众观吕太后临朝称制后,大封吕氏子孙为王,而且还手段残忍地杀害了刘氏的子孙。   这些做法使得刘、吕势成水火,等到吕太后归西之后,朝中大臣终于等到了机会,为了保住刘氏江山,不得不将吕氏尽数诛杀。   如此一来,就不仅是刘氏,就连所有参与的大臣,都已经与吕氏结下了非常深的仇恨。   所以陈平一众大臣们非常担心,如果与吕氏有血缘关系的人称帝,则有可能会为吕氏翻案,到时候他们这些大臣就要遭殃了。   按照礼制,帝位的传承,本来就是由嫡系来继承的,按理说,刘氏的嫡系应该是汉惠帝刘盈的后代,但这都是与吕太后拥有血缘关系的,只要是他们坐上帝位,肯定是与平定诸吕之乱功臣的利益不符。   所以陈平当然明白大臣们的顾虑,为了防止自己以后被清算,肯定要将与吕氏拥有血缘关系的人都排除在外,所以刘盈的后代根本就不可能会成为帝位的继承者。   既然刘盈的后代不能成为继承者,那么高祖长孙刘襄又被大家否定,最终,只能选定刘恒作为帝位的继承人。   其实,陈平的发言冠冕堂皇,背后真正的含义是,立代王刘恒,就与吕氏撇得一干二净,这样才可以令手下的这些大臣们放心,吕氏就不会复辟。   而兜兜转转,最后,高祖之四子刘恒,最终走到了大汉的权力中央。   《史记》上记载刘恒之所以可以坐上帝位,最主要就是因为他的人品比较好,同时他母亲娘家的名声也不差,再加上他是高祖现存最年长的儿子,就成为了帝位的最佳人选。   不管怎样,在大局上,关键时刻,陈平带领大臣们,选择刘恒继承皇位,开创了文景之治的伟大时代,这一点是具有画时代意义的。   陈平与周勃见大家再无异议,于是,派遣使者,前往代地,迎请代王刘恒入京。 第488章 代王的谨慎   前文说过,陈平等大臣们,推举的汉朝第三位皇帝刘恒,是高祖的第四子,母亲薄姬原为魏王魏豹的姬妾。   魏豹被韩信、曹参败俘,后被汉将周苛所杀。因此,薄姬成了俘虏,送入织室织布。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高祖见薄姬有些姿色,就纳入后宫,一年多也不得宠幸。   当初薄姬年轻的时候,与管夫人、赵子儿三个人是好闺蜜,相互约定说:   “咱们中间,先显贵的人,一定不要忘记同伴好友。”   后来管夫人、赵子儿,先后受到高祖的宠幸。   高祖四年(公元前203年)初,高祖坐在河南宫内成皋台上,管夫人和赵子儿两位美人相伴,她们在一起谈笑当年与薄姬的约定。   高祖听到后,问她们笑什么,两人将实情全部告诉了高祖。   高祖喜欢女人,更愿意怜悯女人,当下心怜薄姬,为其感到伤感,当晚,就把薄姬召来,准备临幸她。   薄姬对高祖说:“昨夜我梦见有苍龙盘踞在我肚子上。”   高祖说:“这是显贵的吉兆,我为你促成这件好事。”   这一次同房,薄姬就有了身孕。   汉高祖四年(公元前203年),薄姬在河南宫内成皋台生下儿子刘恒。   自薄姬生下儿子刘恒以后,就很少有机会再见到高祖。   汉高祖十一年(公元前196年),高祖在亲征平定代地诸侯陈豨的叛乱后,册立八岁的刘恒为代王,都于晋阳。   次年,高祖去世,那些受到高祖御幸的爱姬如戚夫人等,吕太后因恼恨嫉妒她们,都被幽禁起来,不能出宫。   而薄姬因为极少被汉高祖见爱的缘故,得以出宫,跟随儿子刘恒前往封地代地,作代王的太后。薄姬的弟弟薄昭也跟随到代地。   高祖死后,主政的吕太后大开杀戒,将高祖的儿子几乎赶尽杀绝,只有刘恒和刘长幸免于难。   这不是吕太后心软才刀下留人,而是代王刘恒及其母亲薄姬“无欲无争”的姿态保全了他们的性命。   薄姬知道宫廷斗争的残酷现实,便苦读《道德经》,领略道家思想的精髓,走上清净无为的道路。   在这种思想影响下,代王刘恒无意也没有能力与其他皇子争夺继承权,甘愿被分封到边疆、毗邻匈奴的荒漠贫瘠地带为代王。   刘恒在没有其他皇子愿意来的偏僻地方为王,几乎被朝野遗忘,正因如此,才躲过了迫害。   其后,代王刘恒在就藩代地的十五年间,与民休息,发展生产,恭俭作则,代地因此大安。   另一方面,汉初复杂的政治环境和母亲的悉心教导,养成了代王谨慎沉静的性格。   更重要的是,这为即位后成功应对功臣问题与施政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吕太后死后,大臣们在寻找合格的皇位继承人时发现,刘恒这位远在边疆、性情朴实、清心寡欲、守道尚德的代王,是很好的继位人选,于是,派出使者去接刘恒到长安继承皇位。   刘恒见到朝廷的使者,第一个反应不是兴奋,而是警觉和疑心。   于是,召集属臣们商议,以定行止。   一时间,属臣们议论纷纷,意见各不相同。   郎中令张武上前谏阻道:   “朝上大臣,都是高帝的旧将,素习兵事,专们玩阴谋诡计。”   “之前,从高帝到吕太后,强力手腕统治,他们不敢胡作非为,现在他们剿灭了诸吕,血染京城,为什么要从外地迎立藩王?”   “大王不应该轻信朝使,就说有病不能前往,借此推辞,以观察情况的变化。”   话音刚落,中尉宋昌上前奏道:   “郎中令所言,说得不对。大王得到这一机会,应该赶快启行,以免日久生变,何必多疑?”   “臣料定大王此行,安稳万千,不需要多虑。依臣看来,出行有四个保障。”   “这第一,大王试想,暴秦失政,豪杰并起时,哪一个不想称尊,最后得到帝位的,终属刘家。至此,天下都屏息敛足,不敢再存奢望了。”   “这第二,高帝分封子弟为王时,地势如犬牙交错,形势固如磐石,天下无不畏威,汉兴以后,废除了秦的苛政,简化了法令,普遍施以恩惠,人心也都悦服,怎能动摇。”   “这第三,就是吕后称制后,立了诸吕的三个王,擅权**。这次陈丞相用谋,周太尉持符节入北军,奋臂一呼,将士们皆左袒,助刘灭吕,可见得天意归刘,并不是专靠人力。”   “现在,即使大臣们想搞政变,百姓也不肯听从,如何成事?何况内有朱虚后和东牟侯,外有吴、楚、淮南、齐、代诸国,互相制衡,有异志的大臣也必不敢动。”   “最后一点,现在高帝的儿子,只剩下淮南王与大王二人,大王年长,又有贤圣仁孝的美名,传闻天下,所以,各位大臣顺从民意,派使来迎大王,大王尽可前往,统治天下,何必多疑呢?”   代王刘恒平时性格就谨慎,听罢大臣们的建议,还有三分疑意,于是,就回到后宫见母后。   薄太后以在宫中的经历,耳闻目睹了宫中的血腥,此时尚心有余悸,不敢让代王前去。   代王刘恒决定用占卜来决定吉凶,结果达到一个“大横”的占卜结果。爻辞云:大横庚庚,余为天王,夏启以光。   这个结果表明:大横所裂的纹路很是正当,卜卦人马上即位做天王,将家族的伟业光大发扬,就像夏启延续夏禹那样。   代王道:“寡人已经为王,还做什么天王呢?”   卦师即向代王解释道:“天王就是天子,与诸侯王不同。”   于是,刘恒初步决定入京即位。   为了以防万一,代王刘恒在向长安进发的过程中,步步为营,深怕中计,丧命黄泉。   代王先派舅舅薄昭,先到长安探听虚实。   薄昭到了长安,直接去拜会太尉周勃。   周勃宽慰薄昭,让他放心,朝中大臣诚意迎王,誓无他意。   薄昭立即返回报告代王这一喜讯。   代王刘恒这才笑着对宋昌道:“果如君所言,不必再疑。”   随即,备好车驾,与宋昌一同登车,令宋昌担任骖乘,随员只带了张武等六人,一路西行,奔长安而来。   到了高陵,离长安城几十里的时候,刘恒还不放心,又让宋昌先进城探路。   宋昌到达渭桥,见丞相以下的官员都来迎接。   宋昌下车告诉大臣们,说是代王就在后面,特来通报。   大臣们齐声说道:“我等已恭候多时了。”   宋昌见群臣全体出迎,知道这事靠谱了,于是,登车回到高陵,请代王安心前进。   于是刘恒行进到达渭桥,群臣都跪伏在地,以臣礼拜见刘恒,刘恒亦谦逊回拜。   太尉周勃进言说:“臣要求屏退左右,赐片刻时间秘密禀陈。”   宋昌代为回答道:   “要是太尉所陈的是公事,就请当着众臣的面奏;要是所陈的是私事,王者是无私的。”   太尉周勃就跪着送上天子玉玺。   刘恒辞谢说:“请到京都代邸再议。”   最后,小心的刘恒终于在陈平等众大臣的拥戴下,进入代邸。   高后八年闰九月中,右丞相陈平与太尉周勃,率领群僚,上书劝进。略云:   丞相陈平,太尉周勃,大将军柴武,御史大夫张苍,朱虚侯刘章,东牟侯刘兴居,典客张揭等,再拜言大王足下。   子弘等皆非孝惠皇帝子,不当奉宗庙,臣等与列侯吏二千石公议,大王为高皇帝子,宜为嗣,愿大王即天子位。   代王看罢劝进书,推辞道:   “奉承高帝宗庙,乃是重事,寡人不才,未足当此,愿请楚王到来,再行妥议,选立贤君。”   大臣们又再次当面恳请,并都俯伏在地,不肯起来。   代王逡巡起座,西向三让,南向再让,还是向众臣固辞。   陈平、周勃等齐声道:   “臣等几经恭议,现在奉高帝宗庙,唯大王最为相宜,无论天下列侯万民,无思不服,臣等为宗庙社稷计,原非轻率从事,愿大王幸听臣等,臣等谨奉天子玺符,再拜呈上!”   说着,即由周勃捧着玉玺放在案上,坚持要代王接受。   代王刘恒方应允道:   “既由宗室将相诸侯王,决意推立寡人,寡人也不敢违众,勉承大统便了!”   群臣山呼万岁,舞蹈称贺,即尊代王为天子,是为汉文帝。 第489章 陈平的政治智…   汉文帝即位后,东牟侯刘兴居进奏道:   “此次诛灭吕氏的过程中,臣惭愧于没什么功劳,今愿奉命为您清理内宫。”   文帝当即允诺,命他与太仆汝阴侯夏侯婴一同前往。   两个人直奔未央宫,进入宫中,直接对少帝道:   “足下本不是惠帝的亲生儿子,不应该做皇帝,请现在就让位吧”   一面说,一面赶走左右执戟的侍臣。   左右一见,纷纷散去。   夏侯婴当即叫来便舆,令少帝登舆出宫。   少帝刘弘战战兢兢地问道:“你们要把我载到哪里去?”   夏侯婴直接回答道:“出宫找个去处就是了。”   说着,命从人驾车出宫,到了少府署中,才令少帝下车居住。   刘兴居又逼使惠帝的皇后张氏,迁出皇宫,然后备好法驾,到代邸迎接文帝。   文帝当晚准备进宫,刚到端门,有十名不晓事的持戟卫士,拦住御驾,高声说道:   “天子尚在,足下怎得擅入?”   文帝不觉惊疑,忙派人快马去找周勃。   周勃听后,立即驰马赶来,晓示十人,令他们避开。   这十人才知道新天子到来,弃戟而逃。   文帝进入皇宫,心有余悸。当夜拜宋昌为卫将军,接管南北军,授张武为郎中令,巡行殿中。   文帝自己坐在前殿,命有司当即书写诏命,颁发出去。诏曰:   制诏丞相太尉御史大夫,间者诸吕用事擅权,谋为大逆,欲危刘氏宗庙,赖将相列侯宗室大臣诛之,皆伏其辜。   朕初即位,其赦天下,赐民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酺五日。   当天晚上,少帝刘弘暴死少府署中。   常山王刘朝,淮阳王刘武,梁王刘太三人,当时虽受王封,但都因为年幼无知,没到位就国,仍然留在长安京城。   这三人也同时被杀。   究竟这少帝与三王,是否是惠帝的儿子,已经无从证实。   不过这四个孩子,无罪无辜,竟都被杀死,即使真的不是惠帝的儿子,也不至于一杀了之。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随后,文帝大赏有功之臣,封太尉周勃食邑万户,赐金千斤;丞相陈平、将军灌婴食邑各三千户,赐金二千斤,朱虚侯刘章、襄平侯刘通食邑各二千户,赐金千斤,封典客刘揭为阳信侯,赐金千斤。   封赏已毕,文帝于是尊母后薄氏为皇太后,遣车骑将军薄昭,带着卤薄,往代地奉迎到长安。   追谥已故赵王刘友为幽王,赵王刘恢为共王,燕王刘建为灵王。共王、灵王无后,只有幽王刘友有二子,长子刘遂,由文帝特许袭封,命为赵王。   瑯琊王刘泽拥立有功,封为燕王。所有从前齐楚故地,为诸吕所割封的,到此返还。   没过几日,文帝接到右丞相陈平上书,称身体患病,不能入朝。   文帝于是给了陈平几天假。   等到假满,陈平只好入朝面谢,当面请求辞去右丞相职。   文帝惊问什么原因?   陈平再次申奏道:   “高皇帝开国时,周勃的功劳赶不上臣,这次得诛诸吕,臣的功劳赶不上周勃,因此,臣愿将右丞相一职,让于周勃就任,臣心方安。”   文帝略一思索,答应了陈平的请求。   其实,陈平之所以这样以退为进,完全是他的老谋深算。   在整个诛灭诸吕乃至拥立文帝的过程中,陈平一直在幕后,周勃一直冲在最前面,包括最后的清宫之举,周勃也脱不了干系。   考虑到文帝知道当初高祖的预言:“安刘氏者,必勃也”,而且,在长安城外迎接文帝时,请求私下和文帝谈谈,陈平就已经知道了周勃的内心想法。   于是,文帝就任命周勃为右丞相,迁陈平为左丞相,罢去了审食其的相位。任命灌婴为太尉。   周勃得到任命后,心满意足地出了朝门,脸上不免洋洋得意的骄傲神色,而一旁的文帝却格外敬礼,注目送走周勃。   郎中袁盎,在一旁看了个一清二楚,出班启奏道:   “陛下视丞相为何如人?”   文帝道:“丞相可谓社稷臣!”   袁盎又道:“丞相乃是功臣,不能称为社稷臣。”   文帝问:“何出此言?”   袁盎道:“自古以来,社稷臣的所做所为,必然是君存与存,君亡与亡。”   “丞相在吕氏擅权的时候,身为太尉,不能拨乱反正,后来吕后已崩,各位大臣共谋讨逆时,丞相才乘机行事,据此邀功。”   “现在陛下即位,给予特别奖赏,礼敬有加。丞相不知内省,反而脸上有得意之色,难道社稷臣果是如此么?”   文帝听了,默然不答。   周勃对陈平的让位之举,当然心存感激、尊敬外加十分信赖,像以往一样,与陈平时常酒席往来。   陈平平日里,也很配合右丞相的工作。   这一天,文帝上朝,左右丞相率文武大臣躬身立于殿内,议完了几件大事,刘恒突然问右丞相周勃:   “丞相可知全国一年共审理多少案子?”   周勃一时哑然。   文帝又问:“全国一年的钱粮收支各是多少?”   周勃“汗出沾背”,还是说不上来。   汉文帝转而问左丞相陈平。   其实,陈平跟周勃一样,同样不掌握皇帝要的这些具体数字。   陈平很镇定,上前奏道:   “禀圣上,你所要的这些数字,有专门负责这些事情的主管官员掌握。”   文帝问:“主管人都是哪个?”   陈平道:“陛下如果要问全国一年共审理多少案子,则应该由廷尉负责;问全国一年的钱粮收支各是多少?则应由治粟内史负责。”   文帝当然不傻,紧接着问道:   “那你们两个丞相做什么事?”   陈平不慌不忙地说道:“我们主管群臣。”   “所谓丞相,职责就是辅佐天子调理阴阳,应付四时变化,对下督促不失时机栽种万物,对外镇抚诸侯安定四夷,对内使万民归顺,卿大夫各尽其职。”   陈平的机智,宽泛而似乎逻辑严密的答辩,巧妙地遮掩了他对具体情况的不查和无知,反给文帝留下了一个胸怀全局的印象。   汉文帝听罢连连点头称善。   周勃在一旁羞得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连自己的职责范围都搞不清楚,这当的什么丞相。   退朝后,周勃气呼呼地问陈平:“你平时怎么不提醒我,如何回答皇上问话?”   陈平笑了笑,心想,这种随机应变的本事,不是教你就学得来的东西,于是对周勃说道:   “陛下如果问长安中盗贼的数量,你也要硬着头皮去回答吗?”   周勃服了,较之陈平的足智多谋,自己可是差得远了。   就这件事,周勃称病请求免除自己丞相职务,文帝准许,从此由陈平一人独担两府。 第490章 文帝的…   陈平独任丞相后,一时间,朝廷内外,诸多事项在他的调整下,倒也按部就班,相安无事。   这一日,有人禀报,车骑将军薄昭迎接太后的车驾就要进京了。   陈平连忙组织迎接,并启奏文帝。   文帝听说母后到来,便率领文武百官,出郊外恭迎。   仪仗队伍伫立等候不多时,远远见薄太后驾到,群臣一齐跪伏。   文帝也当街向母后下拜。   薄太后安坐在舆驾中,笑容可掬,令车骑将军薄昭,传谕令免礼。   薄昭早已下了马,遵谕宣示。于是文帝起立,百官也随之起立,前面引导开路,前呼后拥,奉辇入都,直至长乐宫中,由文帝扶母后下了舆驾。   薄太后登御正殿,又接受文武百官北面祝贺,礼毕始散。   这位薄太后,也确实像许负所预测的那样,因为儿子称帝,而贵为母后。   这实在是命运之数。   昨日有个读者——蚊子菌说,高祖与薄姬的“中奖率不科学”,因为一次就生了个儿子,而且还当了皇帝,这在世界帝王史上,也确实是绝无仅有的概率。   不过,与其说是概率和中奖率,倒不如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谁知道,这不是高祖不经意而为呢?   高祖一贯对身后事先知先觉,又怎能没料到自己死后,吕后的一番作为,甚至对于当初高祖在芒砀山,所斩的白蛇,不是也因为斩了中段,后来变成王莽(莽即是蟒,蛇也)篡了汉室江山,高祖的余脉光武帝又得以中兴呢?这是闲话。   要说薄姬命好,很大程度上在于教子有方,而文帝也确实是个孝子。   在代郡时,薄姬生病很久不愈,代王亲自侍奉,连续十几个日夜,从不懈怠。   不论饮食还是汤药,必然代王先尝后进,薄氏因此得以痊愈。   这样的孝道,就算拿到今天,又有几人能做到呢?   所以,文帝以贤孝著名于世,最终因此而得到帝位,继承了高祖孝的衣钵,开启了汉初以孝治天下的先河。   但文帝为了帝位,接下来所做的事情,却是其为政史上极为不堪的一笔。   在这一点上,太史公的笔,没敢如实记录。以太史公仅距文帝几十年的时间,连鸿门宴的详细经过,都遍访樊哙后人,不惜浓重笔墨,为何对此却语焉不详,无他,实在是为当政者讳的缘故。   这件事,就是文帝的原配夫人及与其共同所生的四个儿子。   史书上,没有代王后,也就是文帝原配夫人的名字,但根据吕后掌权后,喜欢通过联姻的方式控制汉室宗亲这一点上看,代王后应该是吕氏的女子。   吕太后安排很多吕氏女子嫁给各地藩王,文帝的弟弟梁王、赵王的王后也都是吕氏女子。因此,做为听话一族的代王,不可能也不敢拒绝吕太后给他安排的王后。   除此以外,代王后死的那一年,正是诸吕之乱发生,所有吕后党羽被杀的那一年,因此,文帝的发妻代王后是吕氏女子的可能性很大。   另据史书记载,汉文帝登基后不久,他与代王后的儿子们悉数病死。   史书中没有记载病死的原因,而且,不论什么病,也不可能只病吕氏女和几个弱小的儿子吧,何况最小的可能仅有几岁而已。   这只有一种可能,文帝为了谋得帝位,与诛吕的大臣们,达成了某种协议,那就是,牺牲自己的王后和儿子们,不管她们有辜无辜,也无论是否舍得,更不管事后会不会威胁到功臣一族。   而王后与儿子们的被杀,文帝为了保持自己一代明君、仁君的形象,没有让人将这些记录下来。   文帝的妻子、儿子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被杀害,文帝的手上,都沾上了她们的鲜血,这一点,无论他在之后,做了什么,他的形象都不会因此而改变。   代王后和嫡系儿子既然被害,眼下皇帝不能无皇后,宗室也不能无太子,立后和立储的问题,就摆在文帝面前。   文帝这一脉说来也奇怪,薄太后的遭际,原是出于“不科学”和“概率”的意外,而文帝的继室窦氏,也是因祸得福,无意之中成为代王妃子的。   窦氏原是赵地观津人,早年丧父母,只有两个弟弟,大的名窦建,字长君,小的名窦广国,字少君。   两个弟弟都年幼,还不能自立谋生,又赶上兵荒马乱,流离失所,窦氏与兄弟二人,几乎不能生存了。   恰巧赶上汉宫采选秀女,窦氏便去应选,被选入宫中,侍奉吕后。   不久以后,吕后发放宫人,分赐给诸王,每个王五人,窦氏亦在队伍中。   因为原籍在观津,窦氏希望能去赵地,好与家乡接近,当下请托主管太监,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太监,请他多关照。   主管太监当即应允下来,不料分派那天喝多了,竟将窦氏的姓名,派入代国。   等到窦氏得知后,找那太监责问,太监才知道搞错了。   但名单已上报奏明吕后,不能再改了,只得好言劝慰,敷衍了一番窦氏。   窦氏也没办法,只好洒了许多珠泪,怪自己命薄,怅然出都上路。   哪知到了代国,竟被代王看上了,选为嫔嫱,春风几度,递结珠胎。   窦氏肚子也实在争气,一连为代王生下三胎。   第一胎生下个女孩,第二、三胎均是男孩,长名刘启,次名刘武。   当时代王有夫人,还生了四个男孩,刘启与刘武属于是庶出,当然和嫡室所生的没法比。   窦氏也自安本分,恭敬地侍奉王后,并叮嘱两个儿子听命于嫡室的四个兄长,所以,姐妹之间,下面的兄弟之间,很是和睦。   代王夸奖窦氏知道礼数,对她格外宠爱。   到了文帝这时,代王后已亡,后宫虽然还有数人,但都比不上窦氏在文帝心中的地位。   到了代王入都为皇帝,于是窦氏及两个儿子,也开始展露头角了。   文帝元年(公元前180年),丞相陈平带领以下诸官吏,联名上书,请立太子。   文帝又再三谦让,说什么他日应推选贤主,不应该早早建立子嗣。   陈平又与群臣再次上书固请,说历代以来,立嗣必子,现在皇子刘启位次居长,敦厚慈仁,允宜立为太子,上承宗庙,下副人心。   文帝于是准如所请,册立东宫,即以皇子刘启为太子。   太子既定,群臣复请立皇后。   太子刘启既为窦氏所生,窦氏应该为后,文帝也因上有太后,称须要禀承母后命,才可定夺。   当下,由薄太后下了一道明谕,立太子母窦氏为皇后,窦氏于是,终于成为文帝继室,正位中宫。 第491章 赵佗再归   窦氏被立为皇后后,长女刘嫖受封馆陶公主,次子刘武受封为淮阳王。窦皇后的大弟弟窦长君,被文帝厚赐田宅,让他移居到长安。   窦皇后与窦长君相见,忧喜交集,说起小弟弟窦少君,窦长君却鼻涕一把泪一把,说是被人拐走了,多年没有消息,不知是否还活着。   窦皇后跟着哭了一场,立即派人到老家清河郡中,令地方有司,派专人查找弟弟窦少君。   正查找无果,这一日,忽然有人来到宫前,报称是窦少君,已到长安,前来认亲。   等到了相见,姊弟俩两手相持,相顾痛哭。坐在上面的文帝,也为之动容。随后,召入窦长君,兄弟重逢,更有一番问答的苦情。   文帝随即令他兄弟在一起居住,又添赐了许多田宅,兄弟两人,拜辞文帝,携手同归。   周勃、灌婴闻听此事,私下商议道:   “从前,吕氏专权,我等幸亏没被害死。现在窦皇后的兄弟,都来到京都,将来也许就依仗着皇后一族,当了官再干政,那岂不是我等的性命,又悬在这两人手中?”   “况且他们两人出身寒微,不知道礼义,一但得志,必然仿效吕氏,对这事,应该早加预防,替他们慎重选择老师和朋友,慢慢熏陶,才不至于有后患。”   二人商议已定,随即上奏文帝,申请选择正直人士,与窦皇后两兄弟相处。   文帝准奏,为兄弟两个选择了一些贤士和他们做邻居,相互交往。窦氏兄弟,果然退让有礼,不敢倚势陵人。   文帝也顾忌吕后的事情重演,仅仅让兄弟俩个安居长安,不加封爵。   在周勃请还相印,专任陈平为相后,文帝即召陈平商议南越事宜。   南越王赵佗,之前曾接受高祖的册封,归顺汉朝称臣。   高祖死后,吕后临朝,开始和赵佗交恶。   吕后七年(公元前181年),吕后发布了和南越交界的地区禁止向南越国出售铁器和其它物品的禁令。   赵佗与吕后当政的汉朝关系一度紧张,汉朝与南越国的矛盾激化。   吕后随即派遣大将隆虑侯和周灶前去攻打赵佗,但由于中原的士兵不适应南越一带炎热和潮湿的气候,纷纷得病,连南岭都没有越过。   赵佗觉得吕后可能会通过长沙国来吞并他,于是赵佗宣布脱离汉朝,自称“南越武帝”,出兵攻打长沙国,并在打败长沙国的边境数县,显示了自己武力后撤回。   吕后八年(公元前180年),吕后崩后,汉朝命周灶罢兵北归。   而赵佗凭借着抗击汉朝的成功而扬威于岭南一带,乘机对东边的闽越国用经济手段施加影响,对西边的西瓯、雒越等部落(即瓯雒国故地)加强控制。   南越武王赵佗因此而自称“南越武帝”,开始以皇帝的身份发号施令,与汉朝对立起来。   此次文帝召丞相陈平来,就是要商量一下,如何修复和南越的关系。   文帝道:“丞相,依你看,对这南越该用何策呢?”   陈平答道:“还是宜抚不宜剿。”   文帝点头:“怎样抚呢?”   陈平道:“赵佗先人的墓地,在赵地,陛下可差人重修赵佗先人的墓地,设置守墓人每年按时祭祀。”   “同时,臣还得知,赵佗的堂兄弟们还在赵地,陛下可以赏赐他们官职和财物。”   “这样这些消息很快就会传到赵佗那里,这是舆论先行的重要。”   “随后,陛下再派使臣专程前往南越,这样的话,赵佗就没有不归顺的可能了。”   文帝问道:“依丞相之见,派谁为使为好呢?”   陈平道:“当初先帝在世时,陆贾为使,不辱君命,成功地说服了赵佗回归,此次何不再派他前往?驾轻就熟,定必有成。”   于是,汉文帝元年(公元前179年),文帝在丞相陈平的推荐下,任命高祖时曾多次出使南越的陆贾为太中大夫,令其再次出使南越说服赵佗归汉。   陆贾到了南越后,与赵佗是老朋友见面,难免一番互诉衷肠,陆贾向赵佗晓以利害关系,并宣示了文帝的诏书——《赐南粤王赵佗书》,书云:   朕,高皇帝侧室子也,奉北藩于代,道路辽远,壅蔽朴愚,未尝致书。高皇帝弃群臣,孝惠皇帝即世,高后自临事,不幸有疾,日进不衰。诸吕为变,赖功臣之力,诛之已毕,朕以王侯吏不释之故,不得不立。乃者闻王遗将军隆虑侯书,求亲昆弟,诸罢长沙两将军。朕以王书罢将军博陽侯,亲昆弟在真定者,已遣使存问,修治先人冢。前日闻王发兵于边,为寇灾不止,当时长沙王苦之,南郡尤甚。虽王之国,庸独利乎?必多杀士卒,伤良将吏,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独人父母,得一亡十,朕不忍为也。朕欲定地犬牙相入者,以问吏,吏曰:高皇帝所以介长沙王也,朕不能擅变焉。今得王之地,不足以为大,得王之财,不足以为富,岭以南王自治之。虽然,王之号为帝,两帝并立,无一乘之使以通其道,是争也;争而不让,王者不为也。愿与王分弃前恶,终今以来,通使如故,故使贾驰谕,告王朕意。   赵佗阅毕,大为感动,握着路贾的手说道:   “汉天子真是长者,愿奉明诏,永为藩臣。”   路贾随即指着御书说道:   “这是天子的亲笔,大王既然愿意臣服天朝,对着天子的手书,就像当面拜见一样,应该礼敬。”   赵佗听罢,就将御书放在案几正中,当庭拜跪,顿首谢罪。   路贾又劝赵佗去掉帝号,赵佗慨然允诺,下令国中道:   “我闻两雄不并立,两贤不并世。汉皇帝真贤天子,自今以后,我当去帝制黄屋左纛,仍为汉藩。”   路贾于是夸奖赵佗贤明。   赵佗大喜,与路贾共叙契阔,几次畅饮后,路贾准备回朝复命,向赵佗索取复书。   赵佗早有准备,写成一书,略云:   蛮夷大长老夫臣佗昧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   老夫故越吏也,针对侧室子句。高皇帝幸赐臣佗玺,以为南越王。孝惠帝即位,义不忍绝,所以赐老夫者厚甚。高后用事,别异蛮夷,出令曰:毋与蛮夷越金铁田器,马牛羊即予,予牡毋予牝。老夫处僻,马牛羊齿已长,自以祭祀不修,有死罪,使内史藩,中尉高,御史平凡三辈,上书谢罪皆不返。又风闻老夫父母坟墓已坏削,兄弟宗族与诛论,吏相与议曰:今内不得振于汉,外无以自高异,故更号为帝,自帝其国,非敢有害于天下。高皇后闻之大怒,削去南越之籍,使使不通,老夫窃疑长沙王谗臣,故敢发兵以伐其边。   且南方卑湿,蛮夷中西有西瓯,其众半羸,南面称王,东有闽越,其众数千人,亦称王,西北有长沙,其半蛮夷,亦称王,老夫故敢妄窃帝号,聊以自娱。老夫处越四十九年,于今抱孙焉,然夙兴夜寐,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视靡曼之色,耳不听钟鼓之音者,以不得事汉也。今陛下幸哀怜,复故号,通使汉如故,老夫死,骨不腐,改号,不敢为帝矣。   谨昧死再拜以闻。   回书写完,随手封固,又取出许多金银礼物,方物特产,托路贾带回,作为贡献。   另外,别有厚礼赠送路贾。   赵佗再次被说服,去除了帝号归复汉朝,去除僭越的各项礼仪,永为藩臣,地位如同诸侯。   一直到汉景帝时代,赵佗都向汉朝称臣,每年在春秋两季派人到长安朝见汉朝皇帝,象诸侯王一样接受汉朝皇帝的命令。 第492章 陈平的谋划   汉文帝二年(公元前178年)十月。   陈平独任丞相一年后,身体感觉越来越沉重,他意识到,自己的时候不多了。   现在的陈平,已经实现了在户牖乡,为里社分肉时的那个“为天下宰”的理想,他的脑海中,莫名地闪现出师尊的面孔。   赤松子一字一句地说道:“遇季而出,适吕而伏,助恒安汉,擢右辄止。”   遇季而出:不就是指的刘季吗?自己正是遇到刘季,才开始真正发挥“凡事皆可谋划”作用,使自己的智谋最大化的么。   适吕而伏:原来是告诉我,遇到吕氏惑乱朝廷的时候,要适当隐藏自己的锋芒,蛰伏下身子,以待时机啊。   助恒安汉:是让我协助刘恒登基,保住大汉的江山社稷,使之延续下去。   擢右辄止:分明是说,当我位及丞相尊位,独揽相权的时候,就该停止了。   “是该停止了,师尊。”陈平心里默道。   他想起了当年刚穿越而来时,与赤松子的对话:   “宇宙有它自身的运行规律,浩淼的星空从来都不是无序运行。这一切,人们常说是造物主,也就是神祇在起作用,实则不然,它时刻在遵循自身的规律在旋转,旋转是宇宙的第一规律。”   “人类的生死,也要经历这样一个规律,那就是肉体从生到死,不断轮回,而精神和灵魂,却可以在此过程中反复提炼,不断升华。”   “人生修炼的秘诀:无所谓对错,也没有善恶,人生只在经历,经历即是修行。”   陈平想起了,当时他对师尊说过的话:   “既然穿越来此,当借助此身,成就一番事业,也不枉一次修行。”   “来此一世,融此一生,全心投入,不为眼前所迷,不受人言所困,做个潇洒快活人。”   陈平自知时日不多了,就将儿子陈买和家人叫到身旁,对他们说道:   “我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你们不必悲伤,我们此世有缘成为亲人,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   “我这一生,好谋划,其中不乏阴谋,这是道家不提倡的。”   “正因为此,家族的爵位一旦被废掉,就结束了,终不能复起。”   “我走后,你们各宜好自为之。切记!”   说完,闭上了双眼。盍然而逝。   恍惚间,陈平似乎看见了一道亮光,那亮光里,赤松子背光而立,轻轻向他招手。   耳边是如下的声音:   “陈平,倏忽几十年,你在此世的修行期满,且随为师,回穿回去吧!”   陈平心下一喜,灵魂飘飘荡荡,脱离了自己的躯壳,回头看着伏在原主身体上痛哭的“亲人”们,却是快乐无比。   那种完成了修行,仿佛功德圆满,又类似考试完,丢掉所有无用书籍的痛快淋漓感,充斥在灵魂中间。   他感觉不到任何重量,直向赤松子的方向飞去,速度极快,快过了光速。   残存的意识里,陈平这一世的经历,似电影画面,快速闪现。   户牖乡,那个篱笆院子。   兄长陈伯、嫂嫂王好,陈氏乳脂作坊。   魏无知,石斗和车辙印。   里社分祭肉,乡亲们的笑脸,为天下宰的豪言。   智斗石涧,除掉恶霸石家。   褚布的铁匠铺,铁骑弯刀。   张姜和如烟,陈买和芊芊。   魏王面前献策,巧妙摆脱公孙敖。   投魏咎,入项梁幕府。   计取临济,四字收服司马卯。   说服项羽,带兵出征,远离怀王。   鸿门宴上,暗助张良走刘邦。   黄河渡口脱险,走项归刘。   之后的“六出奇计”也一幕幕,一幅幅,快速闪过。   离间项羽、范增,楚势由此颓衰。   乔装诱敌,从荥阳安全撤退。   封韩信王郊,使韩信耿心效命。   联齐灭楚,刘邦战胜项羽。   计擒韩信,翦灭异姓王而固刘家天下。   解白登之围,脱离匈奴险境。   ……   赤松子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在未来世界,时空都是不存在的。在穿越者身上,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有的只是体验。”   “来此一世,尽你所能,挥你所长,如此修行,岂不是世间最大的快事。”   “哈哈哈哈哈哈……”   赤松子与陈平的笑声,穿越时空,在天地间回荡。   -------------------------------------   前179年(孝文帝二年)岁首十月。   丞相陈平去世,谥号为献侯。   陈平就这样,离开了穿越的时代。   但,后世的史学家们却对他有限的生命,进行了评价。   盖棺而论,陈平既是古代少有的智士,也不愧为贤相。   陈平微时名言:“嗟乎,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是肉矣。”   陈平曾与韩信一样,负污辱之名、有见笑之耻,同样也有不世之功,但不同的是,韩信以骄见杀,他却靠智善终。   陈平也曾与张良一样,出谋见用,画计得封,同样不同的是,刘邦定鼎天下后,张良大隐于世外,他却依旧穿梭于庙堂。   如果说韩信在两军对垒之际可以战无不克、攻无不胜的话,那么他却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于千里之外取上将首级。   如果说张良的功成名退是个人的境界使然的话,那么他便是长袖善舞,凭智商在宦海中游走。   刘邦死后吕后专权,陈平作为丞相左右逢源,夹缝求生,一面辅佐孝惠皇帝保留刘汉政权,一面迎合吕后及其身后的吕氏家族,没让自己和众多老臣受吕后株连。   在此期间西汉难得的没有内战,发展也没有停滞,陈平功不可没。   吕后去世后,陈平力排众议迎此前名不见经传的汉文帝入朝,开启文景之治,功莫大焉。   任凭君主更迭,陈平都能凭借自己的谋略在险恶的官场中安然无恙,而且一步步达到了官场的顶峰,并且善始善终,名列《史记》世家之列。   陈平一生策无遗算,每一个决定都直接影响了大汉王朝命运的走向。   陈平英俊潇洒,却不好色;   陈平胸藏锦绣,却不曾留下只言片语;   陈平一生谨慎,善于规避危险;   陈平一生用计,却从不落空;   陈平一生在政治漩涡中沉浮,几乎一直掌握实权;   陈平是我国历史上最会做官的人,可以说是我国的官圣、官场不倒翁。   陈平是权谋家,大智慧者。一直能把纷争苗头和未来趋向掌控在手,所以得以善始善终。   陈平一生充满传奇色彩,在秦朝末年,英才辈出,有资格被司马迁列入“世家”的,只有陈胜、萧何、曹参、张良、陈平、周勃六人。   陈平能列其中,可见陈平的历史地位。   历代评价   刘邦:“陈平智有余,然难独任。”   司马迁:“陈丞相平少时,本好黄帝、老子之术。方其割肉俎上之时,其意固已远矣。倾侧扰攘楚魏之间,卒归高帝。常出奇计,救纷纠之难,振国家之患。及吕后时,事多故矣,然平竟自脱,定宗庙,以荣名终,称贤相,岂不善始善终哉!非知谋孰能当此者乎?”   《太史公自序》:“六奇既用,诸侯宾从于汉;吕氏之事,平为本谋,终安宗庙,定社稷。”   班固:“陈平之志,见于社下,倾侧扰攘楚、魏之间,卒归于汉,而为谋臣。及吕后时,事多故矣,平竟自免,以智终。”   曹操:“萧何、曹参,县吏也,韩信、陈平负污辱之名,有见笑之耻,卒能成就王业,声著千载。”   陆机:“曲逆宏达,好谋能深。游精杳漠,神迹是寻。重玄匪奥,九地匪沈。伐谋先兆,挤响于音。奇谋六奋,嘉虑四迥。规主于足,离项于怀。格人乃谢,楚翼实摧。韩王窘执,胡马洞开。迎文以谋,哭高以哀。”[78]   司马光:“昔周得微子而革商命,秦得由余而霸西戎,吴国得伍员而克强楚国,汉得陈平而诛项籍,魏得许攸而破袁绍;彼敌国之材臣,来为己用,进取之良资也。”   陈平:“凡事皆可谋划!”   愿本书能带给您一些智谋,使您凡事皆可谋划。   《全书终》   【作者题外话】:可爱的读者菌们,可敬的追书大大们:   《汉谋无双》至此全部结束。   虽然没有按照网文的规矩写,但作者努力用自己的视角,通过陈平对秦末汉初那段历史,进行了一番盘点,希望本书能给您带来一些启迪和收获,同时,无聊时偶尔一阅,博君一笑,吾心亦足矣。   新书《大秦:醒来竟在始皇陵》已在*点发布,喜欢看历史架空文的不妨找了一阅。此书,是为了满足本书的读者要求而写。除了有关历史的严谨,也不乏一些清奇的脑洞。   又是一次尝试,不知诸君能否见爱?   但不论怎样,我想说:“我爱你们!”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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