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在城隍庙当白无常》 第一章 入职险些变殉职 谢必安缓缓睁眼,身前是威严的城隍像,鼻尖是清幽的降真香。 飞檐黯淡,古墙斑驳,此地是大奉王朝庐州府的城隍庙。 呼——谢必安长舒一口气,经过了地府繁琐的业务培训后,他终于正式入职了。 从今天起,他就是庐州一带负责勾魂索命的白无常! 穿着帅气的白色制服,每月拿一万的高额薪水。 我是一名光荣的地府公务员! 下一刻,谢必安嘴角的笑容凝固了。 抬头望去,两丈高的神像头戴双翅乌纱帽,身穿三品暗花缎底孔雀纹官服,倒是显得威严肃穆。 但那一层层挂着的蛛网、那积沉多年的尘埃,让神像披上了狼狈的灰衣,早已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香案上只有可怜的一炷香正在燃烧,两边摆放的供果已经发霉许久,紫里透青,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脚下是坑坑洼洼的石板砖,年久失修,踩在上面深一脚浅一脚。 这城隍庙,多久没人打扫维护过了? 举目四望,空旷破败的正殿里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缕缕阴森的冷风不知从何处袭来。 “有人吗?”谢必安喊了一句。 有人吗,有人吗……声音在空旷的庙宇里回荡。 这里没有人,只有绝望。 “说好的地府精兵强将数以万计呢? 说好的城隍庙三官六司人才济济呢? 难道都是骗我的?” 谢必安心中酸楚,恍惚间就像在前世参加校招,招聘航母开战机,入职工厂拧螺丝。 最后知道真相的他眼泪掉下来。 叮铃铃,清脆的铃铛声突然响起,在寂静的城隍庙里格外清晰。 声音不大,但听着却让谢必安一阵头晕目眩,似乎魂魄都要飞出来。 循着声音望去,一名黑衣黑帽、肤色青黑的长脸男子,面相凶恶,拖着一根长长的黑色锁链,从后殿缓缓走来。 “黑无常范无救!” 终于看到了同事,谢必安喜极而泣。 范无救来到谢必安身前,没有表示对新同事的欢迎,只有淡淡的一句:“你来的正好,跟我走!” “呃,没有入职报到吗?不用先去见城隍爷吗?” “不需要。”说着范无救一把扯住他的袖子,“运转《阴阳衍生诀》,肉身灵化!” 《阴阳衍生诀》是地府阴差的功法,入职培训的必修课,谢必安自然是会的。 身体连带着一身白衣迅速虚幻化,消失在了空气中。 这是《阴阳衍生诀》化灵境界的能力,将肉身虚化,能如鬼魂一般,飘在空中,不再受凡物的阻滞,普通人肉眼也看不到。 范无救带着谢必安穿墙飞出,城隍庙外,来来往往的百姓们都毫无察觉。 灵体的飞行速度极快,庐州城的大街小巷一闪而过,呼呼的劲风拂面,吹得谢必安心里有些发慌。 “黑无常,咱们这是去哪?”他连忙问道。 “去勾魂。”范无救冷冰冰地答道。 “我才刚来,这接单是不是也太急了些?” “不急,”范无救面无表情地瞅了谢必安一眼,“我明天就要走了,被借调到了淮州府。” “以后这庐州府地界,就由你一人负责勾魂!” “这——”谢必安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怎么就我一个人,牛头马面呢?” “牛头马面不愿意上阳间,现在只负责鬼门关到地府的押送工作。” “枷爷锁爷呢?”他不甘心,继续问道。 “失踪了。” 谢必安心中一凛,隐隐有不妙的预感,“为什么会失踪?” 范无救再次面无表情地瞅了他一眼,“如果知道为什么,那就不叫失踪了。” “那叫什么?” “叫殉职。” “……放我回去,我要回地府,我要投胎转世!”谢必安拼命地挣扎了起来。 此刻他心中满是悔恨,做人多好,为什么当初要做阴差! 范无救铁臂一勾,紧紧箍住绝望的年轻人,“回去也没用,基层阴差有五百年服务期。” 谢必安泪流满面,难怪城隍庙里没人,敢情阴差们死的死、走的走,自己就是来送人头的! “城隍爷和文武判官总在吧?” 他心里仍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基层阴差都没了,有几位领导做靠山也成啊。 范无救的目光里隐隐泛起古怪之色: “三百年前文武判官前来赴任,但是不知为什么,至今还没到庐州上任。” “……” “至于城隍爷——神像后面躺着个老头,整天睡觉,他应该就是城隍。 不过我也不能确定,因为他从没管过事。” “……” 谢必安的眼里,没有光了。 “也就是说,明天你一走,我就是城隍庙里唯一的阴差了?” 范无救生硬地点点头,尝试着鼓励新员工道:“从某种意义上说,你就是城隍庙的管事人,你就是城隍爷!” “并不是每个阴差,上任时都有这么好的锻炼机会的。” “压力就是动力,年轻人不要怕吃苦,好好努力,未来可期!” 呵,一开口就是老资本家了。 谢必安面如死灰,接受了自己的悲惨命运,有气无力道: “《生死簿》拿来。” 一本古朴的书册出现在眼前,泛黄的纸页一张张展开。 生卒年月,前世今生,功过善恶…… 大奉王朝每一个有灵智的生命,无论人鬼妖兽,其简要信息都会记录在《生死簿》上。 当然,真正的《生死簿》是大乘仙宝,功参造化,由五殿阎罗王和阴律司崔判官共同掌管。 范无救给的这本,叫员工分册…… 只有简单的查询功能。 翻到第二页,庐州府地界今日死去生灵的名单! 谢必安瞅了几眼,跳过第一行文字,指着第二行道: “城西三里庵的杨老太,阳寿八十,寿终正寝,咱们去勾她的魂吧。” “不。”范无救拨开他的手指,冷冷道:“看第一行,就勾他的魂。” 城北永和街的张屠户,三十年杀猪匠,昨日被魔气侵蚀神志,一把杀猪刀砍死全家、砍翻整条街。虽然阳寿已尽,但是魔气附体,依然还活着! 谢必安打了个哆嗦,这就是他的新手任务? 这开的是什么地狱难度? 此时的城北永和街,大白天的街上竟一个行人都没有,风声萧索,人迹全无。 空气中传来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不知哪个角落里隐隐有压抑着的哭嚎声。 范无救和谢必安一路飞到了张屠户家门口。 大门洞开,里面一片寂静,只有浓烈至极的血腥味散出,在烈日下味道变质,令人作呕。 远远朝门内一望,目之所及,全都是触目惊心的深红! 地上,墙上,窗上……血汁淋漓,四处泼洒,构成一幅恐怖的红白画卷。 “如此恶徒,必须勾魂!”谢必安脸色苍白,咬了咬嘴唇,“咱们一块进去,办了他!” “不,我不进去。”范无救冷声拒绝,“你独自一人前去勾魂。” “……” 行,这就单人地狱模式了,非得让我光荣殉职呗,城隍庙新员工的心里悲愤交加。 好在范无救还记得给装备,将手中的勾魂索扔给了谢必安, 勾魂索长约一丈,由百锻阴纹黑铁打造而成,此铁乃是酆都矿产,有克制灵体的奇效。 锁链前端有锋锐的弯尖勾爪,冷光慑人,只要勾在鬼魂身上,就能破掉其大部分法力,使其乖乖就擒。 尾部则拴着一只小小的摄魂铜铃,铃声一响,无常上门。 范无救顺便指导道:“勾魂其实很简单,总共只需要三步。 “第一步,用勾魂索前端的弯尖勾爪击中目标。 第二步,拽动勾魂索,将目标的魂魄勾出来。 第三步,将魂魄带回城隍庙,签发黄泉路引,押往阴间鬼门关,交给牛头马面。 怎么样,是不是很容易?” 谢必安呵了一声,发出了灵魂拷问:“万一对方不配合怎么办?” 黑无常沉默半晌,给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回答: “配合阴差勾魂是大奉子民应尽的义务。” 呵,我信你个鬼,你个死无常坏得很。 他悲愤地瞪了一眼表情严肃的黑无常,咬着牙,拎起勾魂索,晃悠悠飘进了张屠户家中。 风萧萧兮易水寒,无常一勾魂兮不复还。 堂屋里没有什么动静,滴答滴答,角落里传来不明液体滴落的声音。 血腥味越来越重,哪怕是灵体状态,谢必安也有一种强烈的窒息感。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但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满怀恶意,正躲在自己背后窥探。 强忍着不适,飘进后厨,血腥味顿时浓烈到了极点! 门侧,墙上,一排锋利的铁钩挂起大块大块的新鲜骨肉,是刚刚剁好的,血肉模糊,筋骨狰狞,鲜血一滴滴直往下落。 角落里还堆着几个圆乎乎的东西,长长的黑发夹杂着血水,被揉成了一团。 他头皮发麻,屏住了呼吸,往前方一看。 厚厚的砧板架在厨案上,砧板表面湿漉漉的满是淡红色的液体,上面放着一大块腿部的骨肉,一柄锋利的杀猪刀正剁在腿骨上。 满脸横肉的张屠户正坐在厨案后面,一身粗布短打浸湿成了暗红色,哪怕正闭眼休息,也难掩那凶恶嗜杀的气息。 谢必安目光在杀猪刀上停留片刻,嘴角一抽,定了定神,厉声喝道: “张易德,你阳寿已尽,休要滞留人间,随本无常下地府去吧!” 张屠户听到这话,缓缓睁眼,眸子里闪烁着妖异的红芒,透露出一股凶邪的杀气。 “果然是魔气附体!”谢必安心中一凛,握紧勾魂索,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下地府?地府里有猪给我杀吗?”张屠户嘿然一声,不屑地撇了撇嘴。 说着又站起身来,粗壮的身躯挤得厨案嘎吱作响。 噌,寒光一闪,杀猪刀被拔了出来,张屠户直勾勾地盯着谢必安,眼神里有一种奇怪的渴求欲望。 “这口猪瘦了点,肥膘太少!算了,凑合着宰了吧,风干了留着过冬!” 寒光闪闪的杀猪刀举起,带着一股浓烈的腥气,朝谢必安狠狠砍了过来。 急促的破风声响起,刀光扑面,他只感到恐怖的煞气铺天盖地而来,虚化的身躯竟在不停颤抖,本能地对这把杀猪刀产生了强烈的恐惧。 这是杀生刃! 凡铁凡刀,本来无法对灵体状态下的虚幻身躯造成伤害,就像砍不了虚无的鬼魂一样。 但是这把刀被张屠户用来杀了三十年的猪,屠宰过成千上万的生命,杀戮之气缠绕刀身,已经成为了凶器杀生刃! 杀生刃的煞气过于浓烈,对于一切灵体都有致命的威胁。 这样一柄刀挂在家里,孤魂野鬼没有几百年的道行,甚至都不敢进家门! 谢必安这时也顾不得什么勾魂的三个步骤了,转身就跑,猛地一下飞回堂屋,全身冷汗刷刷的淌了出来。 这不是他胆小,刚才如果飞慢一点,被杀生刃的煞气笼罩住,他就会立刻丧失行动能力,只能乖乖躺在砧板上、任人鱼肉! 刚参加完地府入职培训的谢必安,《阴阳衍生诀》堪堪入门,难以应付这种强度的战斗。 咚咚咚,还没等他喘口气,笨重的脚步声紧接着从身后传来,张屠户提着杀猪刀追来了! 这名身形粗壮的大汉嘿嘿狞笑着,边追边挥舞着明晃晃的刀身,“跑什么跑,本来就瘦,再跑膘就掉完了!” 谢必安本欲夺门而出,去找外面看戏的黑无常范无救,熟料四周阵阵魔气弥漫涌动,蓦地聚集在前方,竟然封住了张家的大门! 这下好了,出不去了! 身后凶神恶煞的张屠户已经追了上来,走投无路,死亡的绝望与恐怖下,谢必安心脏都快跳出了嗓子眼。 怎么办?怎么办? 目光急切地左右打量,忽然发现右侧有一扇房门紧闭着,他也顾不得里面有什么了,蹭的一下穿墙而入,躲了进去。 砰砰砰,张屠户疯狂地拍打着房门,单薄的木质门板不堪重击,向内凹陷,嘎吱欲裂。 谢必安赶紧恢复成实体状态,费力将一旁笨重的衣柜推过去,堵住房门。 张屠户用力捶了半天,破不了门,只好愤愤地咒骂几句。门外蹬蹬蹬的脚步声由重到轻,渐渐消失。 但是谢必安有一种预感,这家伙并没有离开,而是手持杀猪刀躲在门外,正面色阴沉地等着自己露头! 第二章 庐州是朕的江山 屋内,谢必安侥幸逃生,浑身一阵虚脱,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外面的杀人魔是进不来了,但是他也不敢出去。 灵体状态下,他对付不了杀生刃,而实体状态下,他又打不过五大三粗的张屠户。 找范无救帮忙?呵,见死不救范无救,这名字可不是取着玩的。 想活命,还是得靠自己。 脑海中不停地思考着求生之法,但是依然束手无策。 谢必安坐了会儿,恢复了一些力气,起身打量着这间厢房。 房间里陈设很简单,一套床榻桌椅衣柜,简朴无华,看样子是名男子的卧室。 地上洒着斑斑血迹,已经接近干涸。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 目光四下扫视,很快停留在了房门中侧,那里是已经插紧的铁质插销。 谢必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房间里没有人,那门是怎么反锁上的? 他顿时身体僵住,没敢动弹,只静静听着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寂静的房间不知不觉变得诡异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滴答,不明液体滴落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谢必安心头一跳,这滴答声,是从那沉重的衣柜里传出的! 衣柜里面有东西…… 呆立半晌,他伸出颤抖的右手,缓缓打开了衣柜的柜门。 一具刀口纵横、血肉翻卷的恐怖尸体蜷身缩在衣柜里。 这是一名青年男子的尸身。 青年双目惊恐地瞪着,脸颊上满是血污,嘴角被利刃划开,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尸身就蹲在衣柜下方,面朝柜门,柜门一开,圆睁着的惨白眼珠子就直勾勾盯了过来。 青年已经死去有一段时间了,大量的黑红色的血液沉积在柜底,只有极少量还没凝固,从胸前可怖的伤口处缓缓渗出、滴落。 一人一尸静静对视着。 片刻后,青年尸身突然诡异地,张嘴笑了起来…… 杂乱的血污里,他被划开的嘴角慢慢勾起,咧开,破碎的血肉外翻,白森森的牙齿交错,露出一个狰狞的笑脸。 如果换做一个普通人,看到这般骇人的景象,恐怕会当场吓到崩溃! 熟料,谢必安凝视着青年狰狞的面容,嘴角同样勾起,也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脸。 一人一尸相视而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新任白无常心中狂喜——老子对付不了杀生刃,还对付不了你一刚死的怨灵? 无常面前装神弄鬼,看来你是急着投胎了! 望着谢必安手中乌光瓦亮的勾魂索,青年恐怖的笑容僵住了…… 范无救传授的“勾魂三大步骤”,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勾魂索抛出,弯尖勾爪挂在了青年尸身上。 再举索一拽,青年的魂魄就被勾了出来。 青年刚死没两天,虽然魂魄即将变成怨灵,但是道行尚浅,面对白无常以及勾魂索是毫无反抗之力。 “范无救说的也没错,只要对方配合,勾魂果然很简单哇。” 失去了怨灵的影响,青年尸身恢复成了原样,诡异的笑容也消失了,一切只是他制造的幻觉而已。 “职业生涯首次勾魂,成功!” 这时,谢必安眼前却突然一黑,识海中灰蒙蒙的死雾弥漫而出,一本神秘的书册在无尽雾海里缓缓浮现。 书册封面用龙蛇飞舞的篆体写着四个大字—— 《幽冥秘录》! “《幽冥秘录》是什么宝贝?我在地府竟然没有听说过。”谢必安心中疑惑。 这时,粗糙泛黄的桑皮纸自动翻开,隐约间似乎响起了黄泉涛声,无数尸身在浑浊的黄泉水里上下浮沉,阴风怒号卷动着漫天死雾与血影。 《幽冥秘录》第一页,上面是几行古拙的小篆文字,看上一眼,感觉心神都快被摄入无尽星空之中,永世迷失。 【赏善:零】 【罚恶:零】 【勾魂:一】 赏善、罚恶、勾魂,就是白无常的工作内容,后面的数字看来是代表完成次数。 后面几页画着一个个黑框,框里全是空白,似乎需要填补什么图案进去…… 果然,第一个黑框内缓缓浮现了一名男子蜷缩着的身形,正是刚刚被他勾魂的男青年! 黑框右下角标注着几个小号篆字:人字九品下。 “看来,只要是被我勾魂的生灵,就会被《幽冥秘录》收录进来。” “这样又有什么用呢?只是记录而已吗?” 似乎感受到了谢必安的疑惑,识海中缓缓浮现一条信息: “勾魂一只,得两月道行。” 勾魂得道行! 谢必安又惊又喜,旋即便感受到体内灵力壮大了三分,《阴阳衍生诀》功夫的运转更加纯熟。 原本刚入化灵境第二层,现在修为已经是第二层中期了! 目光落在《幽冥秘录》第一页上,他有预感,这趟勾魂能否成功,就要看这个宝贝了。 勾魂有道行奖励,那赏善、罚恶又能得到什么? 谢必安想了想,又翻开范无救给他的《生死簿》,查阅男青年的信息。 张英,屠户张易德之子,阳寿二十。平日里与人为善,帮扶邻里,称得上是一个好人。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基本可以推测出来: 张屠户被魔气侵蚀神志,举起杀猪刀屠戮全家,张英眼睁睁看着母亲、妻子、妹妹倒在血泊中,被刀刀肢解! 他奋力反抗,但不敌魔气附体的父亲,身中二十余刀,艰难地逃到自己卧房里,失血过多而死。 平静安宁的家庭竟遭此大难,张英在临死前满怀怨怼,心有不甘,迟迟不肯脱离尸身、去地府投胎,即将变成怨灵! 好在谢必安及时发现,没有让怨灵害人。因此张英仍然算是一个善人,日后下到地府,能免去绝大部分地狱酷刑,投个好胎。 “张英,你这一世还有何遗愿?” 生魂刚刚离体的时候,神智仍是混沌的,但张英作为怨灵,很多念头已经化为执念,传递到了谢必安识海中。 “呃,干掉你爹?好一个父慈子孝,我尽力而为。” “你的尸体已被魔气侵蚀,要我烧掉?这好办。”谢必安挥手弹指,一簇森白色的火苗飞出,落在尸身上。 此火是他在地府培训时所得,据说来自异界,名叫骨灵冷火,越烧越冷,却很快将尸身燃成飞灰。 “你还想说啥?……什么,你儿子还活着!” 谢必安快步走到床榻边,俯下身来,按照张英的指引,打开了床下的地道隔板。 隔板下是处小小的暗室,存放着一些财物,一名五六岁模样的幼童身形狼狈,眼角满是泪痕,虚弱地缩在墙角沉沉睡去。 五六岁的幼童两天不吃不喝,状态变得极差,若是再拖上两天,恐怕也要死去。 当时情况危急,张英也来不及准备吃食,将儿子藏在暗室后不久,他就重伤死去了。 谢必安翻箱倒柜,找到一小盒桂花糕,又拿起桌上没喝完的小半杯水,放到幼童身边。 幼童被唤醒,饿得哇哇直哭,几秒钟时间便把食物吃光。 幼童以为谢必安是来带他走的,吃完后便连滚带爬冲向谢必安,再也不想留在这个鬼地方。 熟料白无常冷面无情,啪的一声又把暗道门给关上了,幼童幼小的心灵再次遭受到了残酷的打击,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行了,你儿子没事了,等我干掉张屠户,就把他送往你亲戚家寄养。” 张英的魂魄听到这话,缓缓点头,执念全消,进入了浑浑噩噩的状态。 与此同时,耳畔似有黄泉涛声起伏,识海里灰雾蔓延,《幽冥秘录》缓缓展开: 【赏善:一】 【罚恶:零】 【勾魂:一】 “赏善一次,得《破煞诀》。” 赏善奖励功法!谢必安大喜,赶紧消化识海中出现的法诀。 《破煞诀》并非修炼法门,而是一门秘术,专门帮助灵体抵御煞气的侵袭。 秘术要领深深烙印在识海中,仅一盏茶功夫,便已初步入门。 谢必安缓缓睁眼,信心十足,有此诀护身,他便无惧杀生刃的煞气了! 扯动勾魂索,运转《阴阳衍生诀》,肉身虚化,飘然而起,穿墙而出。 房门一侧,一名粗壮大汉手持明晃晃的杀猪刀,目露凶光,正静静躲在墙边,赫然就是张屠户! “猪儿出圈了。”张屠户看到一袭白衣飞出,嘴角勾起,嘿嘿笑着。 杀猪刀高高劈下,屠戮生灵凝聚的滔天煞气散开,无形中似掀起阵阵腥风血雨! 面对恐怖的压力,谢必安灵体震颤不休,但他不慌不忙,手掐法诀,灵力运转,一声低喝: “破煞!” 一层隐隐的白光浮现周身,护住灵体,如巨舟破浪,让他的身形在煞气席卷之中稳如磐石,缓慢前行! 刷——长长的勾魂索猛地抛出,势大力沉,百锻阴纹黑铁暗光闪烁,与杀猪刀当的一声撞在了一起! 这根勾魂索乃是范无救的强力法宝,蕴养多年,威力又岂是小小的凡间杀猪刀所能比拟的? 杀猪刀被直接荡开,脱手而出,叮里咣当摔在了远处地上。 噗呲,弯尖勾爪挂在了张屠户身上,锁链瞬间绷直,往回一拉—— 勾魂索锋锐的前端,立刻勾出来一只狂躁不安的魂魄。 张屠户的生魂因为魔气侵蚀,张牙舞爪,充满了攻击性。 但是弯尖勾爪具有破法的功效,魂魄被勾,便再无抵抗之力! 呼——谢必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趟凶险无比的勾魂,终于大功告成。 白无常谢必安,接单成功! 死雾弥漫,黄泉涌动,粗糙的桑皮纸在识海中缓缓展开。 一名高举屠刀、面目狰狞的大汉形象出现在图册里,栩栩如生。 《幽冥秘录》定品:魔字八品下。 此次勾魂得半年道行! 《阴阳衍生诀》自动运转,灵力壮大,修为达到了化灵境第二层圆满! 感受着体内强大的力量,谢必安心中安定下来,修炼有挂,就是不方。 远处,黑衣黑帽的范无救缓缓飞来,抬手召回勾魂索,扫一眼勾住的两只魂魄,微微点头: “庐州府就交给你了!” 说罢纵身一跃,径直朝着北边淮州府的方向飞去。 “这、这就走了?” 谢必安还有满腹疑惑未解,赶紧飞身追在后面,大声问道: “这边情况为什么如此恶劣? 上一任白无常去哪里了?枷爷锁爷怎么失踪的? 还有这张屠户身上的魔气,又是怎么一回事……” 接手这么一个诡异的烂摊子,谢必安实在是不放心。 熟料范无救只冷漠地答道: “不知道,不关心。 这些都是你的事,你自己慢慢查吧……” 说罢他速度暴增一大截,就好像留在这里会死一般,心急火燎地跑远了。 谢必安修为不够,压根都追不上。 淦! “不说算了,老子自己查!”谢必安愤愤地一甩袖子。 “有《幽冥秘录》在手,我就不信,那些牛鬼蛇神还能让我也失踪?” “从今天起,庐州就是本无常的地盘了!”他傲娇地昂起下巴,腾空而起,高高俯瞰,下方全是朕的江山! 注视良久,谢必安心满意足,回身飞向城隍庙,“先回公司打扫卫生!” …… 半年时间匆匆过去,谢必安每天勤勤恳恳地勾魂索命,因此通过了试用期,成功转正。 月俸也提高到了每月两万。 有钱了,但是并没有感觉到快乐,因为发的是冥币…… 他不禁怀念起前世的美好时光。 那时,谢必安还在地球,是一名单纯善良的大学生,刚交了第四个女盆友,生活快乐而又充实。 熟料阴差阳错之下,地府阴差抓错了人,将他的魂魄勾去,押入阴曹地府。 等阴律司崔判官发现不对、送他还魂时,时间已晚,他的尸身已经火化了。 谢同学的四个女盆友在殡仪馆里首次碰面,还差点一起扬了他的骨灰。 作为补偿,崔判官于是给他安排了“白无常”的职位。 当时谢必安还在窃喜,大学都没毕业,就解决了工作问题,还有地府编制,简直美到不行。 现在想一想,世界上哪有这种好事! 阴差会勾错人?这尼玛都是故意的! 当时崔判官还说,公职人员不能在家乡任职,所以只能把谢必安分配到大奉王朝。 谢同学当时初入社会,天真地相信了,屁颠屁颠地就来了…… 唉,说多了都是泪。 当阴差唯一的好处,就是有次重塑肉身的机会,这是公职人员的福利。 于是他按照自己前世的惊世容颜,再稍微改帅了辣么一丢丢。 眉似刀刻,目若朗星,面白如玉,气质出尘,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绝世风采。 头戴白缎方巾,身穿素白袖袍,脚踩棉白布履,玉面书生的形象成功出炉。 一身打扮既骚气,又符合《地府工作条例》里白无常穿白衣白帽的制服要求。 没办法,重塑肉身嘛,得有代入感。 第三章 城隍庙的看门人 前些年,城隍庙的门庭日渐冷落。庐州百姓们若是求神拜佛,更喜欢去明教寺或者泉山观。 毕竟寺庙道观里有口灿莲花的和尚道士,能给百姓祈福算命。而城隍庙里,只有一位老朽不堪的看门人,天天睡觉晒太阳,看女香客的眼神还色眯眯的。 但自从半年前,谢必安这位大帅逼一来,城隍庙的香火就日益旺盛。 全城的男女老少,不,女女老少,都争先恐后地挤到了庙里。 看不看俊俏后生无所谓,关键是来诚心地祭拜城隍老爷。 此时,谢必安坐在桌案后,望着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豆蔻少女、妙龄少妇、娇艳美妇、五旬老妪、六旬老妪、七旬老妪…… 眼前香风扑面,波涛汹涌,只感觉头皮发麻,呼吸困难。 但他临危不乱,敏捷地躲过了老妪们的魔爪,一手递燃香,一手接铜板。铜板扔到身后筐里,不知不觉竹筐已满。 谢必安就是这样凭借自己的才华与实力,挣得了丰厚的香火收入,拯救了濒临倒闭的庐州府城隍庙。 在他身后不远处,高大的神像静静矗立,虽然挂着几层蛛网,两丈高的神像仍显得肃穆威严,气派恢弘。 神像后面偷偷放了张青竹躺椅,上面躺着个老头儿,又黑又矮又瘦,气质猥琐,睡相邋遢,不知梦到了什么,脸上还带着奇怪的笑容,与这里的肃穆气氛格格不入。 城隍像前摆着几张蒲团,女香客们正跪在蒲团上,一脸虔诚地默默许愿。 青烟缭绕,神像静默,香客叩拜,一派庄严气象。 可惜这些女香客并不知道,谢必安可以听到她们心中许愿的内容。 “城隍老爷,把谢必安许配给我吧,我会好好照顾他一辈子的!” “妾身想与谢郎私奔,恐被公婆打断腿,请城隍爷保佑!” “城隍爷,俺家有银子,俺想把城隍庙买下来,让谢哥儿日日给俺上香!” …… 这些许愿,内容之可怕,想法之罪恶,让谢必安不停地起着鸡皮疙瘩。 群众里面有坏人! 突然,谢必安心中一动,赶紧从肉林里脱身,向意犹未尽的女香客们告了声罪,在桌案上立起一张纸牌: 有事出门,香火自取! 旋即匆匆起身,走进偏殿,嘎吱一声关上了木门。 门后,见四下无人,谢必安打开《生死簿》,开始查询庐州地界生灵的信息。 生卒年月,前世今生,功过善恶…… “庐州府城,青岩街陈家宅院,陈娟儿,阳寿已尽,寿元十七。” 但凡死在庐州府地界的生灵,谢必安都要负责勾魂。这就是他刚才摆脱女香客的围攻,孤身来到偏殿的原因。 “十七岁就死了,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谢必安收起《生死簿》,运转《阴阳衍生诀》,瞬间消失在了空气中。 轻飘飘地悬浮在空中,直接穿墙飞出,庙里庙外的香客行人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冥冥中,似有悠扬的钟声从城隍庙里响起,伴随着低沉威严的声音: “阴差出巡,邪祟退避。” “下奉地旨,上承天意。” 几分钟的功夫,一身白衣白帽的谢必安孤身来到了三里外的陈家宅院。 没错,孤身一人。 自从半年前,黑无常被借调到北边的淮州府去,就再也没有新员工来补缺。 城隍庙的标配是“三官六部将”,三官即城隍和文武判官,六部将是牛头马面、枷爷锁爷、黑白无常。 人员充沛的,还会有日夜游神以及六司阴吏。 但庐州府这边,就一个疑似城隍的老头儿不管事,文武判官迟迟不来上任,枷爷锁爷不知所踪,牛头马面不肯上阳间,黑无常借调他处。 所以整座城隍庙只有谢必安一人干活。 人少活多,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 呵,基层公务员。 谢必安带着满腔怨念飘进了陈家宅院。 “娟儿,娟儿,你醒醒啊!”闺阁里,桌椅翻倒,凌乱不堪,几名陈家人扑在陈娟儿的尸体上痛哭。 谢必安一身白衣白帽,静静地漂浮在房顶,打量一眼房梁上挂着的麻绳,再看看陈娟儿脖颈上的深深勒痕,“是自缢而死?” 陈娟儿此时已彻底断了气,魂魄逐渐脱离肉体的桎梏,隐隐欲出。 再过一阵子,甚至都不用谢必安主动勾魂,她的魂魄就自然而然飞出来了。 但人刚死之时,魂魄浑浑噩噩,意识不清,只有到头七那一天,才会恢复生前所有的记忆。 所以现在是问不出来什么的,要想知晓死因,得自己来查。 运转《幽冥秘录》奖励的秘法“啸铁玄瞳”,谢必安双瞳瞬间变得一片漆黑,眸子深邃如黑洞,冷冷地扫视着陈娟儿尸身以及整座房间。 啸铁,又称乌云豹,一种通体乌黑的灵猫,对妖魔鬼怪的气息格外敏感,一双玄瞳更是奇异,能看破一切灵体的隐身之术。 大奉王朝就流行豢养黑猫,尤其是啸铁,可以预警辟邪,安家宁宅。 前阵子庐州有上身鬼作祟,欲害病重的主人,幸得家中啸铁示警,让泉山观道士及时赶来护住了主人。 上身鬼怀恨在心,后趁啸铁落水、身子虚弱之际,将它扑死。 谢必安赶到时,上身鬼已逃走。他满足了啸铁的遗愿,施法保住其腹中幼胎,再将啸铁魂魄带往阴司。 啸铁生有四只幼崽,被他送往爱猫人家,成功长大。 谢必安得“赏善”功绩,于是《幽冥秘录》奖励了探灵秘术“啸铁玄瞳”。 此时,陈娟儿闺阁内,啸铁玄瞳注视之下,一切灵体遗留的痕迹都无所遁形。 陈娟儿的尸身没有异常,说明没有遭遇鬼怪上身或者侵害。 深沉的目光紧接着扫过床榻、衣橱、桌椅……最后落在了梳妆台上。 一面精巧的浑圆浮雕铜镜,静静摆放在梳妆台上,镜面上淡淡的黑气一闪而过。 “哼,白无常前来勾魂,小鬼小怪居然不避,胆子倒挺大!” 将死之人的魂魄,处于生魂转死魂的特殊时期,魂力溢散,这对鬼怪来说是一道天然的美味。 因此刚死人的地方,格外容易吸引其他鬼怪。 就是不知,镜子里的这只鬼,是害死陈娟儿的罪魁祸首,还是被魂力吸引过来的野鬼。 当然,不管哪种情况,抓捕孤魂野鬼、打入生死轮回,都是白无常的职责! 谢必安将手伸进白袍中,从腰下掏出来一根又大又长又粗又白的宝贝,锃光瓦亮,形状骇人。 白无常的专属法器——哭丧棒! 哭丧棒主体是一段万年白沉柳的树干,暗白色的棒身布满了细密的木质纹理。 白沉柳生长在黄泉河畔,吸收黄泉沉积的死气阴气,死中取生,百年发芽,千年抽枝,万年成材,能克制一切灵体死物,乃是天地间最奇异的树种之一。 在哭丧棒的前端,两块狰狞可怖的骷髅头夹住一根森森白骨。白骨骷髅是从黄泉河底打捞的,历经黄泉水万载冲刷而不朽,足见其神异。 白骨上面挂着长条粗麻白幡,无风自动,卷起阵阵阴森之气。 这根哭丧棒被上一任白无常蕴养千年,棒面泛着晶莹的玉色,一看就知道品质不俗。 世间宝物,从弱至强,分灵宝、法宝、玄宝、仙宝、天宝,又有小乘、中乘、上乘、大乘之别。 谢必安的哭丧棒乃是上乘法宝,是他手中最强力的武器。 此棒可长可短,可粗可细,可硬可软,而且属于成长型的法宝,打鬼伤魂越多,品质越高! 要的就是四个字,未来可期。 谢必安举起哭丧棒,身体恍若毫无重量,无声无息地飘向梳妆台。 “小兔儿乖乖,把头伸出来。” 飘到一半,见镜中黑影似有察觉,谢必安立刻朝手中哭丧棒灌输灵力,“给我变长!” 棒身瞬间增长八尺,猛地朝浮雕铜镜戳去。 这是他自创的“哭神丧仙棒法”第一式,一击之长! 哭丧棒前端,狰狞的白骨骷髅张开空洞的大口,咬向浮雕铜镜。 谢必安这一棒带起阴风呼啸,宛如银龙出洞,威势无俦,戳谁谁怀孕,砸谁谁送命! 陈娟儿闺阁内,凭空卷起道道阴风,隐约间似有鬼怪哭嚎,但是陈家人毫无察觉,只感到屋里冷飕飕的。 镜中黑影猛地一颤,顺着阴风的风势,带动浮雕铜镜微微翘起,面朝攻来的白无常。镜中有水,光可照人。 原本谢必安处于灵化状态,虚无不可见,镜子也照不出来真身。 但是此时,他的一张大帅脸竟瞬间出现在浮雕铜镜里,玉面方巾,神情阴鸷,还朝自己诡异地笑了下。 一股怪异的精神力量,顺着视线传递到了谢必安的意识中。 “累,好累,好想休息。” 强烈的疲倦感莫名出现,让他昏昏欲睡,恨不得当场就放下手中哭丧棒,躺在床榻上睡个昏天暗地。 而且累得头晕眼花,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 谢必安立刻发觉不妙,这小鬼竟有强大的蛊惑心神之能! 不过他白无常勾魂半年,也不是这么容易就着道的。 谢必安仰头深吸一口气,“唉”的一声全部叹了出来。 唉声叹气。 人心中有悲苦,就用长吁短叹来排解。而《幽冥秘录》之前奖励的“叹厌术”,可以将心中的负面状态瞬间叹气叹出来! 战斗时,一口浊气叹出,心神能立刻恢复正常。 劳累昏花的双眼转瞬重现清明! 镜中黑影见法术被破,哭丧棒又继续攻来,已是黔驴技穷,不得不出镜而逃。 黑影噌的一下便窜出数丈之远,直接逃离了陈娟儿闺阁。 半空中只见淡淡的一条黑线掠过,那是它快速移动制造的残影。 恢复了神志,谢必安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何物。 镜鬾! 这是一种小鬼,不能直接伤人,也不会上身,但是依附在镜中时,可以蛊惑照镜之人,将其心中的负面情绪无限放大。 谢必安进陈家宅院之前,还在想自己一个人勾魂太累了,这种情绪立刻被镜鬾发现,引导成严重的疲倦状态。 不过,离开镜子,这镜鬾也就再无威胁了。 灵体化的谢必安速度不亚于任何鬼魅,他白衣一振,身形如电,便紧紧咬在了镜鬾身后。 “吃俺老孙一棒!” 镜鬾知道危险降临,速度陡然暴增三成,宛如滑不留手的游鱼,擦着哭丧棒边缘闪过,逃到了陈家的庭院里。 谢必安紧随其后,来到院中,刚准备补上一棒,忽觉眼前一暗,天地皆黑。 白日变黑夜,阳间成鬼域。 陈家人的哭喊声变得渺不可闻,院外街头的人潮声也完全消失,世界仿佛沉在了海底,只有远处传来沉闷压抑的神秘嘶吼声。 原本庭院里的鸟雀虫蚁全都莫名消失,花草树木也纷纷枯死,身边再看不到一个活物,更别提活人了。 但是四周隐隐约约黑影憧憧,不知道什么东西正围着自己打转。 面对周身环境的突变,谢必安稍稍一愣,随即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有鬼物布下了阵势,要对付自己! 现在的他,相当于进入了另一片空间,依托于现实存在,却又充斥着鬼气,与外界彻底隔绝。 这就是人间鬼域。 倘若死在这里,城隍庙那边可能都毫无察觉! 阴森的气氛里,谢必安并没有惊慌,反而冷笑一声,朝前方高声喝道:“胆敢埋伏地府官差,你们想魂飞魄散不成?” “七爷这话就是在说笑了。”一个男子沙哑的声音蓦地响起,光线昏暗,隐约间谢必安看到一个高大人影出现在庭院的凉亭中。 在城隍庙“三官六部将”的体系里,白无常排行第七,所以常被称为七爷。 男子接着戏谑道:“我们就是不埋伏你,被你抓到,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 “十方地狱之刑虽苦,却还有一线生机,总比魂飞魄散好。”谢必安面无表情道。 男子听罢,狂笑一声,“我等修行数百年,为的是人间享福,而不是地狱受苦!” 说着他霍然起身,庭院里的沉沉死气霎时更浓几分。 “白无常,不想这庐州府成为炼狱,那就与我合作,各取所需,井水不犯河水!” “呵呵,台词说完了?说完就去死吧,我工作忙,赶时间。” 对男子的提议,谢必安不为所动。 庐州现在形势混乱,就要用强力手段镇压。 像男子这种明显要搞事情的鬼怪,他是见之必杀,绝不容情! 这个神秘男子,不,神秘男鬼,虽然不知“台词”为何物,但还是明白了谢必安的意思,勃然大怒: “你这小儿,地府当差不过半年,毛都没长齐,还真把自己当白七爷了?不识好歹!” 神秘男鬼愤怒地一挥手,四周的重重黑影便立刻朝谢必安扑了过来。 通过“啸铁玄瞳”,谢必安清楚地看到,这赫然是十几只恶鬼! 第四章 活无常死有分 诸鬼之中,恶鬼杀气最重,禀性最凶,攻击方式也最残暴,直接往人身上一扑,能将人浑身阳气扑灭,然后疯狂地吸食元神精气。 道行深的恶鬼,鬼躯甚至可以实化,像凶兽一样啃啮血肉、残害生命。 这样十几只恶鬼,每只都是百年以上的道行,放到外面去,不出半天,整座庐州城就会变成人间炼狱! 而现在,这么多恶鬼张牙舞爪,竟同时扑向了谢必安! “小子,不要以为当了阴差就有恃无恐。本尊要杀你,城隍都拦不住!” 神秘男鬼冷笑着给谢必安判了死刑,随即悠然坐在凉亭里,准备欣赏这位新晋白无常的惨烈死状。 十几只恶鬼一拥而上,遮得谢必安眼前一片漆黑,只听得耳畔无穷的邪笑响起,凄风盘旋,让人脊背发凉。 一张张血盆大口陡然裂开,一排排尖锐的鬼牙近在咫尺,浓烈的腥气令人窒息。 面对恐怖渗人的攻势,谢必安怡然不惧,提起了自己又大又长又粗又白的哭丧棒,高喝一声: “给我变大!” 自创“哭神丧仙棒法”第二式,大而无当! 一刹那间,庭院里出现一道擎天之柱,雄伟壮观,捅天破地。 暗白色巨柱携万钧之势横扫而去,所到之处空间颤动,烟尘漫天,神秘男鬼布下的鬼域寸寸碎裂! 十几只恶鬼连遗言都没来得及说,就被碾在了巨柱之下,化作齑粉,融入巨柱掀起的滚滚烟尘。 恶鬼冲锋队,一招全灭! 谢必安满意地拍了拍手,收起了缩回原状的哭丧棒。 只要足够大,来多少个也不怕! 鬼怪清空,庭院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连远处低沉可怖的嘶吼声都沉默了。 神秘男鬼蹭的一下从凉亭里站了起来,鬼躯猛烈地颤动着,仿佛对眼前的一幕感到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他惊惧万分,震惊得声音都变调了,“你才当差半年,怎会有如此恐怖的修为?” 谢必安嘴角一歪,露出了龙王般的笑容。 “龙套的身份限制了你们的想象力,你永远也不会理解,挂逼男主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这半年来,他一直开挂一直爽,勾魂三千九百三十八次,增加道行四百五十二年! 修行境界硬生生地从化灵境一层提到了三百二十九层! 虽不明白为何一直卡在最低的化灵境,但如今的他,再也不是那个看到杀猪刀就跑的菜鸟了! “龙套”、“挂逼”这番话神秘男鬼并不能听懂,甚至都没有听到,因为他下一刻就逃命去了,在鬼域彻底崩塌的时候逃之夭夭。 他已经发现,谢必安有数百年的深厚道行,加之一身功法武器极为克制灵体,百年修为的鬼怪留下来就是送菜,千年厉鬼也未必能胜! “刚刚还放着狠话,转眼就溜得这么快?你节操呢?”男鬼逃命速度惊人,谢必安没有速度秘法,只好放弃了追击。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哭丧棒一抖,十几只虚弱到快要消亡的鬼魂跌倒在地。 这些是恶鬼冲锋队的成员,以及在哭丧棒余波下晕过去的镜鬾。 神秘男鬼不知道,谢必安刚才甚至还留了三分力。 因为他舍不得让这些鬼怪魂飞魄散,还要刷《幽冥秘录》的奖励呢。 右手拎着哭丧棒,左手伸入白袍,从腰下扯出一根又大又长又粗又黑的宝贝,乌光闪闪,形状骇人。 黑无常的专属法器——勾魂索! 之前黑无常带着他的勾魂索去淮州府了,谢必安一人负责勾魂,光有哭丧棒自然不行,于是从地府申请下来一根新的勾魂索。 因为是新配发的装备,所以只是大乘灵宝,和哭丧棒相比差了一大截。 不过勾一勾没有反抗之力的魂魄绰绰有余了,而且也是未来可期型的宝贝,将就着用一用。 谢必安挥动勾魂索,向前方一抛,弯尖勾爪挂在了镜鬾身上,勾锋深深地刺了进去,就像是勾进了活人血肉一样。 举索一拽,倒地不起的镜鬾就被拉了过来。 搜魂! 对这种害人的鬼物,谢必安毫不客气,出手就是搜魂秘术,哪怕会伤害镜鬾的神智,也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一幕幕黑暗诡异的画面在眼前展开。 十多年前,庐州府长丰县,一户人家夫妻不睦,经常激烈争吵,甚至大打出手。 每次吵完打完,妻子鼻青脸肿地照着镜子,一边流泪,一边向镜子中的自己痛诉夫君的无良。 妻子心中的怨气传递到了镜中,日积月累,镜鬾诞生了。 镜鬾擅长蛊惑,通过人与镜的目光交流,能放大人心中的负面情绪,推动人的心理走向极端。 于是,妻子渐渐发现,镜中的自己变得越来越陌生,面目愈发狰狞,眼神愈发阴狠。 不久后,一个昏黑死寂的夜里,在铜镜的暗中映照下,妻子朝家人举起了锋利的剪刀…… 后面就是镜鬾在一户户人家作恶的记忆。 每当克死了照镜之人,赶在无常来勾魂之前,镜鬾都能吸食死者身上的怨气和魂力,从而壮大己身。 它的道行超过十年后,就可以脱离原本的镜子,自由选择下手的目标,附身任意一面镜子去蛊惑他人。 后来镜鬾遇上了那个神秘男鬼,在一番安排之下,将目标对准了陈娟儿。 之所以选择她,是因为陈家的住处宅犯太岁、流年不利,又是右抱左、阴抱阳的不吉布局,而且镜子、草木、水景等阴物太多,阴气极盛,最适宜布置人间鬼域,隔绝阳气,隐蔽行踪。 这段时间陈娟儿与隔壁家张生相恋,却被张生始乱终弃,心情过于悲恸,被镜鬾趁机蛊惑,最终上吊自尽。 这就成功引来了白无常。 看到这里,谢必安长眉倒竖,怒从胆边生。 “好家伙,还没找你们麻烦,你们倒是把主意打到本无常身上来了!” 这半年来,他一边勾魂,一边调查各种诡异事件,察觉到很多鬼怪正有组织有预谋地四处作恶。 但是它们行踪诡秘不定,得手后就跑,谢必安至今也只抓住了几个小喽啰,一条大鱼都没逮到。 这帮鬼怪,比什么魔头妖精危害都大,现在是庐州府乱象的重要根源! 谢必安搜魂半天,并未找到神秘男鬼的具体信息,只知道此鬼身份不一般,背后似乎另有指使者。 这个情况也在他预料之中,那些强大的鬼怪隐藏得都很深,很难挖出来。 撤掉搜魂术,镜鬾浑身剧烈颤抖,仿佛经历了极大的痛苦。 镜鬾因为受伤不重,还能扛得住搜魂。但那十几只恶鬼是哭丧棒的主要目标,鬼躯已经支离破碎,再搜魂就真的要魂飞魄散了。 谢必安只好就此作罢,挥动勾魂索,像串糖葫芦似的,将这十几只鬼魂全部串了起来。 调查到此为止,线索依旧是断的,虽不清楚这帮鬼怪祸乱庐州的目的,但是可以肯定,它们还会继续行动! “老鼠抓猫,鬼怪埋伏阴差,真是活久见。枷爷锁爷失踪多时,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谢必安长长地叹了口气。 本以为当白无常是门轻松写意的差事,有人死了就去勾魂,没事就在庙里勾女香客,又清闲又有地位,退休后每月还有五万冥币的退休金可以拿。 熟料才来半年,就碰上了如此危局。 也就是《幽冥秘录》给他开了挂,不然自己就成了地府又一名因公殉职的阴差。 也不知道抚恤金能有多少万冥币。 地府套路深,不如当凡人。 庐州道路滑,形势更复杂! 这时,勾魂索上的镜鬾苏醒了过来,像猫爪下的老鼠一样,发出急促尖锐的吱吱声,片刻后,竟然说起了人话! “白无常,你这里缺少阴差,独木难支,附近的妖魔鬼怪都知道了! 庐州府你是守不住的,就等着此地变成死城吧!” “废话真多。” 谢必安一抖勾魂索,弯尖勾爪深深地刺进鬼躯,痛得镜鬾剧烈颤抖。 “你不是喜欢吞噬魂力、壮大修为吗?”谢必安心中有了想法,淡淡道: “那我就打散你的一身魂力,废了你的修为,让你的十年修行化为泡影!” “千万别!” “无常大爷开恩,莫要坏我的修为!” 无视镜鬾绝望的叫喊与求饶,谢必安运转《阴阳衍生诀》,一掌拍下! 顿时,镜鬾的鬼躯就像个漏了气的皮球,被一掌拍扁,大量精纯的魂力溢散到了空中。 与此同时,陈娟儿的魂魄恰好自动离体了。 她脑子虽然浑浑噩噩,但受到魂力的吸引,本能地飘了过来,张开苍白的小嘴吸起了魂力。 镜鬾见自己十年心血竟便宜了陈娟儿,气得都陷入了癫狂。 谢必安没有阻止她的行为,反而眼前一亮,“你为了攫取魂力害死陈娟儿,最后一身魂力反被陈娟儿所得,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做了半年白无常,谢必安对于因果的理解越来越深刻,一举一动也愈发地顺应天理。 不多时,镜鬾修为尽散,从黑影变成了一道黯淡的灰影。 陈娟儿吸收了充沛的魂力,神志立刻恢复清醒。这下她获得的好处不小,未来哪怕投胎转世,也会变得智慧过人、福泽深厚。 这时陈娟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好奇地东戳戳西碰碰,对自己虚幻的身体感到十分好奇。 谢必安在一旁苦笑不得,她这幅举止,完全就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模样。 刚刚他也翻看了《生死簿》上陈娟儿的信息。此女天真烂漫,十七载的人生里从未做过恶,还行过一些善事。 这样的人,在地府经四大判官审判后,基本不需要遭受地狱酷刑,可直接发往十殿转轮王处,按善恶核定等级,确定来生的男女寿夭、富贵贫贱。 最后过奈何桥喝迷魂汤,便可投胎去也。 不过,谢必安觉得,来世再好,也难以弥补这一世的悲剧,少女早夭,双亲悲恸,这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弥补的。 这也是那帮鬼怪犯下的罪孽。竟敢在他的辖区内祸害无辜百姓,它们已经上了谢必安的黑名单! 此事他会一直查下去,直到让这些罪魁祸首付出惨痛的代价。 活泼娇憨的陈娟儿此时还兴奋地在天上飘来飘去,少女心性未泯,虽然看到父母时心有悲戚,但更多的还是乐观好奇的心态,以及初成鬼魂时的新鲜感。 完全不像是因情自杀之人。 这也是镜鬾的可怕之处,人心变化莫测,最经不起蛊惑和诱导。 “我要送你去地府了,临走之前,可以什么遗愿?”谢必安沉声问道。 陈娟儿听到这话,扭头仔细打量一眼身边这位白无常,忍不住捂嘴惊呼道: “是你,城隍庙新来的俊……看门人!” 谢必安:俊什么?你倒是说完整呀! “遗愿的话,”陈娟儿杏仁般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儿,“我想再抱一抱我的情郎!” “情郎?”谢必安浮在空中,一眼就望见了不远处攀墙观望陈家动静的张生。 此人就是抛弃了陈娟儿的男子,导致她自缢的诱因。没想到少女死了也没有放下这段感情。 遇人不淑,碰上喜新厌旧的渣男也是够倒霉的。 不像本无常,喜新也爱旧,前世的四个女盆友一个都没有厌倦…… 谢必安摇摇头,年轻小姑娘就是阅历浅,看人不准,不晓得本无常这样的才是真正靠谱的好男人。 当然,等姑娘们饱受风雨摧残,终于看人准了后,就会发现,她们看中的男人往往看不上她们了…… “抱吧抱吧,不过你收着点魂力。那张生身子虚得很,被鬼魂抱容易得病——” 话没说完,就见陈娟儿跳将过来,张开玉臂,扑腾一下将娇躯埋在了谢必安怀里。 谢必安:??? 情郎竟是我自己? “搞什么呢,拿这个考验地府干部?哪个干部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见陈娟儿抱着不撒手,缠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谢必安无奈。 “我跟你说,我们阴差是讲纪律的!不吃这一套!” 但娇憨少女陈娟儿装作没听到,闭上了漂亮的杏仁眼,静静靠在谢必安的胸膛上,似是睡着了。 谢必安叹了口气。算了,死者为大,就这样抱着吧。 回头再望一眼地上逐渐冰冷的遗体,以及哭天抢地的陈家家人,心有所感,一段古老的诗谣脱口而出: “活无常,死有分。 生前管你王侯相,死后皆由我勾魂。 犯法营私者无救,酬谢神明者必安。 黄泉路上无客栈,看好脚下此路难。” 叮铃铃,铜铃响,铁索动,魂幡摇。 抑扬顿挫的吟唱声里,谢必安腾空而起,一手拎着长长的勾魂索,牵住镜鬾等十多只鬼怪,一手抱着陈娟儿娇躯,飘飘然飞向城隍庙。 第五章 命交我手不由你 庐州的大街小巷人流如织,热闹非凡,没人注意到陈家宅院刚刚发生的的惨剧与杀局。 一路上,少女像八爪鱼一样缠在自己身上,虽然无人能看得见,但这幅姿势还是让谢必安感到极度的羞耻。 唉,我们男无常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能再让这些女鬼占了便宜! “喂你装睡就装睡,手摸哪儿去了?” 谢必安担心,再这样下去有失身之虞,只好一路风驰电掣,火速回到城隍庙。 女香客们还在叽叽喳喳讨论着谢郎的盛世容颜,丝毫不知他带着十几只鬼魂已经去而复返。 城隍雕塑后方,躺椅上的老头儿翻了个身,低声咕哝道:“年纪轻轻的就开始玩潜规则!” 穿过正殿墙壁,来到寂静无人的后院,谢必安在桌案上翻出十几张长三尺、宽二尺的厚厚黄纸,纸上印着“为酆都天子北阴大帝发给路引”。 执一根小号狼毫,奋笔疾书一阵子,再从抽屉里摸出“鉴察司民城隍威灵侯”的翠胎冷玉方印,啪啪啪给每张黄纸盖了一下。 “这该死的形式主义。” 因为流程繁琐,一般谢必安都是在每晚子时前,统一给当天勾来的魂魄签发路引、送入阴间。 但是这次得直接送,手里十几只害人的恶鬼,关在后院不放心。 按下烛台上的机关,一条地道缓缓打开。 每座城隍庙里,都有这样一条暗道,连接阴阳两界,直通鬼门关。 谢必安保持着灵体状态,拖着勾魂索,抱着陈娟儿,纵身越入暗道,一边飞行,一边默念地府的通行口诀。 这条地道看上去平平无奇,其实到处都是地府的阵法机关,不是阴差根本无法深入,没有口诀会立刻遭到强大的阵法诛杀。 几分钟后,地道渐宽,变成一条泥泞土路,泥土呈触目惊心的红灰色,似乎这一路洒满了无数逝者的鲜血和骨灰。 目之所及,灰蒙蒙、阴沉沉的薄雾遮天蔽日,望不见天有多高、路有多远,只觉六合混沌,天地苍茫,极深隐秘之处似有恐怖的存在暗暗窥视。 这里听不到任何声音,连自己的呼吸声也悄不可闻,万象静止,连时间也仿佛陷入了停滞。 继续前行,不知过了多久,一座四角飞檐的古式门楼矗立前方,血锈般的横匾上,镌刻着骇人的“鬼门关”三个大字,龙飞凤舞,杀气淋漓。 鬼门关下,数名守关鬼卒持戟肃立,牛头马面静静等候一旁。 “牛哥,马哥。”谢必安亲热地招呼了一声。 牛头马面神态肃穆,没有回应,闷头检查着路引,一只只接收着谢必安送来的鬼魂。 “两位大哥,城隍庙现在真的缺人啊,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谢必安笑嘻嘻道,“反正您二位也没啥事儿,不如上阳间搭把手,帮帮忙?” 牛头依旧一语不发,马面则严肃地回答道:“勾魂不属于我们的职责,有需要请找相关部门。” “呵呵,城隍庙就是相关部门,我还能找谁?” 谢必安对这种踢皮球的操作感到莫名的熟悉,已经无力吐槽了。 “谢必安,以后我还能找你玩吗?”少女皱着小巧玲珑的鼻子,愁眉苦脸道。 陈娟儿胆子小,感受到地府的阴森气息,不禁有些害怕,牛头马面的奇丑面容更是把她给吓到了。 她只能看向城隍庙的颜值担当——白无常谢必安,要从帅哥这里寻求一点心理安慰。 谢必安温柔一笑:“有缘定会再相见。” 只是再相见时,你已不会记得我。 挥手告别,目送陈娟儿跟随着牛头马面,踏上漫漫黄泉路,身影消失在了弥漫无际的薄薄灰雾中。 半年时间里,他已经这样送走了几千人。 收起惆怅的心绪,谢必安飞身回到阳间,开启《幽冥秘录》,清点这次勾魂获得的奖励。 泛黄的书册展开,冷冽的黄泉涛声响起,无尽的生魂死魄在天地之间浮沉不定。 【赏善:三十九】 【罚恶:六十八】 【勾魂:三千九百五十三】 赏善得功法,罚恶得丹药,勾魂得道行。 赏善罚恶的次数很少,因为即便是地府阴差,也不能随便出手干扰因果、扰乱阳间秩序,一切只能顺势而为。 另外,绝大部分人都是善恶参半,很难界定赏罚的程度,只有交给赏善司判官魏征、罚恶司判官钟馗来做最终的审判。 谢必安之前又还在试用期,行动更是得小心谨慎。 也就今天,跟一群血债累累的恶鬼硬刚到底,动手没有任何顾虑,痛快了一回。 赏善一次,对象是少女陈娟儿,赏的是镜鬾的十年魂力,以及谢必安这一世的处女抱…… 谢必安损失惨重,《幽冥秘录》也不小气,奖励了一部秘法《魂元纳甲术》。 这秘法有点邪门,专吸鬼魂身上的魂力,不能用来修炼,但是可以暂时弥补自身的灵力损耗。 回想起神秘男鬼的威胁,谢必安知道自己早晚要跟这帮鬼怪干一架,这鬼魂版“吸星大法”能起到不小的作用,可以让他变得更加持久。 罚恶十四次,对象是镜鬾以及十三只恶鬼,惩罚是将它们打得濒临破灭、修为尽消。 《幽冥秘录》奖励了一枚镜心丹、十三枚固魂定神丹。 丹药的分阶和武器一样,有灵丹、法丹、玄丹、仙丹、天丹五大层次,以及小乘、中乘、上乘、大乘之分。 镜心丹属于中乘灵丹,品阶不高,用途却很大,服用后可以内视自己的识海与神魂,检查有无不祥的力量入侵。 大奉王朝妖邪太多,种种阴损的手段防不胜防,有此丹就相当于有一面照彻灵魂的镜子,能更好地探查诅咒、幻术等威胁。 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固魂定神丹是中乘法丹,药效顾名思义,可以牢固自己的神魂,抵御各种精神类攻击。 这种丹吃多了,神魂能坚固如磐石,像今天那样十几只恶鬼,扑上来都能把牙崩掉。 十三枚固魂定神丹直接抛入口中,嘎吱嘎吱嚼烂吞下,盘膝打坐一会儿,让药效慢慢生发。 很快,谢必安就感觉到,自己的意念变得无比坚定,思维变得无比清晰,任何外界的负面情绪都再也影响不了心态。 目光炯炯有神,宛如黑夜明灯。 这些都是神魂坚固的表现,以后鬼怪想要害他会更加艰难。 最后是勾魂十五只,图册里出现了陈娟儿、镜鬾和恶鬼的画像。 《幽冥秘录》自动定品。陈娟儿:人字九品下;镜鬾:鬼字八品中;恶鬼:鬼字七品中。 陈娟儿原本没有修为,镜鬾是十几年道行,十三只恶鬼,每只都有超过百年的道行。 最后《幽冥秘录》让谢必安增长了六十六年道行。 “这中间商赚差价,赚得也忒多了。” 当然谢必安肯定还是血赚的。六十六年一加,他已经有了五百年的道行,不管在哪里,都是不折不扣的高手了。 配合一身克制灵体的法宝秘术,千年厉鬼也拿不下他,只有两三千年的老怪物才能稳胜。 没办法,现在的庐州府城隍庙全靠他一人撑着,不强一点镇不住场子。 不多时,城隍神像上飘出一股淡金色的气流,飞入谢必安体内。 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但是心里总觉得踏实了些。 这是功德之力,今天他成功抓住了十几只害人的鬼怪,帮助肃清了阳间邪祟,地府因此奖励功德,看数量大约有三缕。 之前当差半年,也才收获十五缕功德,今日就变成了十八缕。 功德之力慢慢积累,聚沙成塔,后期会有极大的益处。 结算完收获,谢必安算是迎来了一波大丰收,实力暴增一截。 以前很少有过这种情况,大部分时间他也就接引一下去世的老弱病残,以及被猎杀的小妖小怪小动物,《幽冥秘录》的奖励不多。 但是最近这一阵子,庐州府是愈发的乱了,牛鬼蛇神都蠢蠢欲动。 谢必安有预感,以后这样的丰厚奖励会越来越多…… 当今大奉王朝,各道州县动荡不安,不止妖魔鬼怪横行、魑魅魍魉作祟,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各路贼盗凶寇搅风搅雨,为害一方。 庐州城最近就来了位算命先生,据说料事如神、算无不中,在民间渐渐传出了“周半仙”的名气。 凝视着《生死簿》上周半仙的信息,谢必安眉头都快皱成了“川”字。 周鹤鸣,扬州人,阳寿只有八十一年,却已经活了二百七十多岁。 在大奉王朝,无论人妖魔怪,都有修炼之法,可以增加阳寿,这是地府允许的。 但是还有些奇人异士,阳寿已尽无法再增,却用了种种秘法成功续命,这是逆天之举! 这些人,被称为“逆命者”,和滞留阳间的孤魂野鬼一样,属于地府阴差的抓捕对象。 周鹤鸣毫无疑问就是逆命者,强行续命近两百年,严重违反了地府法令。这样的人不管到哪,都会有黑白无常找上门来勾魂索命! 但看《生死簿》上的信息,这周鹤鸣两百年来四处云游,却一直好端端地活着,光明正大地给人算命,似乎根本不怕阴差上门。 其他州府的黑白无常,难道没有找过他吗? 不可能。所有阳寿已尽之人,都要由当地的无常负责勾魂,这是地府规定的职责,不容懈怠! 想到这里,谢必安不禁头皮发麻。 这趟勾魂,得加钱! 城隍庙里的看门老头儿并没有给谢必安加钱的意思,还是一副咸鱼样地瘫在躺椅上,睿智的目光在女香客们身上来回游动。 见一身白衣白帽的谢必安化灵而出,他懒洋洋地提醒了一句: “小心。” 谢必安精神一振,这老咸鱼难得关心了一下他的工作! “这次的人有点邪门,要不你来帮帮我?” 听到白无常的求援,看门老头儿却斜睨着眼道:“你的功德、月俸分我一半?” “呵呵。”真想赏他一棒。 一袭白衣,飞向远方。 “阴差出巡,邪祟退避。” “下奉地旨,上承天意!” 青石板的长街上,人来人往,各奔东西。 一名身穿玄色八卦道袍的老者,推着辆松木小车,慢悠悠地行走在长街上。 小车上两根细竹竿撑起一面粗布,用淋漓的黑墨汁写着“六爻神课”四个行书大字,表明了老者算卦先生的身份。 谢必安悬浮在空中,远远望去,但见这名老者面容清矍,须发皆白,气质恬淡,颇有些仙风道骨之意。 清矍老者就这样随意地推车漫步,遇到想算命的就停下来,碰上调皮捣蛋的孩子也不生气,一副与世无争的高人风范。 他就是谢必安此次勾魂的目标,活了两百七十多年的算命先生周半仙。 谢必安知道,周半仙这云淡风轻的气度只是表象。 这世上所有的逆天续命之法,一个比一个邪门,没几个走的是正道。 续命两百年,背后不知道有多少肮脏丑恶的罪孽! 只远远地观察片刻,不知怎么就被周半仙发现了。老者蓦地回身抬首,与空中的谢必安四目对视。 灵体化状态对普通人来说相当于隐身,却是瞒不过这位算命先生的法眼。 这位清矍老者脸上并无惊讶之色,似乎谢必安的到来早在他预料之中。 见自己被发现,谢必安也不慌张。逆命之人虽然邪门,但他作为白无常,身具四百年道行和开挂得来的各种秘术法宝,也不是吃素的! “周鹤鸣,你阳寿已尽,莫要再逆天续命了,随我下地府投胎去吧!”谢必安威严地喝道。 周半仙轻轻开口,说话声音不大,却穿过了漫漫长街和熙攘的人群,清晰地响在了谢必安的耳畔。 “三枚铜钱掷六遍,吉凶祸福看得见。 这位官爷,要不先让老朽给您算上一卦?” 对这位不知深浅的算命先生,谢必安格外防备,下意识地就要拒绝。 但是话到嘴边,不知为什么,竟鬼使神差地变成了“好”! “不对劲,好像是中招了!” 谢必安立刻察觉到不妙,从腰下抽出哭丧棒,火速朝周半仙飞了过去。 赶紧一棒子把这老神棍敲晕,免得他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周半仙却不急不忙,听到谢必安说“好”后,诡异地一笑,手中翻出三枚绿锈斑斑的破旧铜钱。 “这位官爷,你可知我这六爻铜钱神课,和民间流行的八字、看相、测字之法有何区别?” 谢必安不理会老者的问题,全速朝他飞去。 打法师就是要用最快速度切进去,不要给他放技能的机会! 面对来势汹汹的白无常,周半仙依旧不慌不忙,自问自答道: “八字、看相之法,结果取决于问命者的生辰、面相,一切已有定数,只是由算命先生解读出来罢了。” 但是六爻神课不同,三枚铜钱翻天覆地,是阴是阳、是吉是凶,不再取决于问命者,而是取决于卦师!” 谢必安压抑住心中不妙的预感,咬着牙攻到清矍老者身前! 而周半仙的脸色也瞬间从淡然变成冷漠。 “三才六爻铜钱起,命交我手不由你!” 一刹那间,谢必安的身形猛地停滞,思绪也陷入一片茫然,眼神中隐隐有挣扎之色…… 第六章 吉凶祸福谁能见 不管是谢必安还是周半仙,都没有发现,街角一座茶楼的二楼上,有一名年轻的道士正紧张地注视着这里。 年轻道士面容方毅,目光锐利,腰携寒光闪闪的灵宝钢剑,身着皂色道袍,器宇轩昂,在普通的茶楼里很是显眼。 可是茶客们来来往往,竟没有一人注意到这小道的存在,任由他静静坐在窗边观望。 远远听见谢必安开口说好,年轻道士神情一凛,“不好,这白无常栽了!”。 他眉头紧锁,身体欲动未动,右手紧握灵宝钢剑,似乎在纠结着是否要出手相助。 而此时,周半仙已经抛出了手中的铜钱。 铜钱握在手中为人,抛到半空为天,再落到桌面为地,三种状态对应三才。 三正、三反、两正一反、两反一正,四种结果对应四象。 连掷三次,六爻成八卦,是为本卦。 再掷三次,得其变卦。 铜钱起起落落,谢必安的命运,似乎也随之变化不定。 “究竟什么决定人的命?”老者幽幽地问道。 第二把铜钱再次落下,呈老阴之象。 谢必安已经说不出话来,周半仙便开始了自问自答:“老朽算命多年,姑且觉得,决定命的首先是念。” “一念劫生,一念缘起。” “官爷你的念是什么?你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 谢必安眼神灰蒙蒙,哑着嗓子缓缓道:“我现在只想死。” 周半仙欣慰一笑,“是了,官爷想自我了断,那此时此刻自尽于此地,便是你的命。” 哭丧棒缓缓举起,朝着谢必安自己的头顶猛地砸落! “唉,算了,这阴差竟不是算命老头一合之敌,我此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 茶楼里,年轻道士无奈地叹了口气,松开手中灵宝钢剑,颓然坐回到位子上。 但道士没有想到,谢必安脑袋还没开瓢,胸前却先响起玉器碎裂的声音,叮的一声,清脆利落。 一枚心形鹿纹玉佩,莹光流转,已然碎了一截。 这是《幽冥秘录》奖励的中乘法宝“正心佩”,可帮助佩戴者正心诚意,秉持己心,抵御邪念的蛊惑。 法宝品阶很高,但只有五次使用机会,现在已经用掉了两次。 一股正气涌入心头,让谢必安双目恢复了一丝清明。 自杀的想法仍未消散,他不敢怠慢,立刻发动“叹厌术”。 唉声叹气。 一口浊气彻底吐出,这才守住了神智,勉强遏制住危险的念头。 这不是简单的蛊惑之术,谢必安到现在还隐隐觉得,自己命该如此,就是要自尽于此地! 实在是邪门。 谢必安打起十二分精神,魂幡一展,哭丧棒直直推出,白骨骷髅裹挟着黄泉至阴之气,横跨数丈,直戳周半仙面门。 自创“哭神丧仙”棒法,第一式,一击之长! “嗯?没死?”远处茶楼里,年轻道士眉尖一挑,对这位白无常的韧性感到惊讶。 “官爷好手段。”周半仙见法术被破,哭丧棒直捣眼前,却无慌乱之意,继续抛着铜钱,“不过,唉声叹气,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运由心定,喜欢叹气的人,总觉得自己倒霉,那运势必定不好。” 这位清矍老者悠然道:“运,就是决定命的第二个因素。” 霎时,平地间狂风乍起,附近一户人家晾晒的灰色床单被高高卷起,好巧不巧,正好挡在了谢必安身前! 眼前一片灰布翻滚,周半仙直接消失在了视野中。 “时来天地同借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官爷,你今天的运气不太好。” 哭丧棒戳空,谢必安只好挥开灰色床单,只见清矍老者推着松木小车已经走远,小车桌上第三把铜钱刚好落下。 举棒再捅,一大群孩童这时又嬉闹着跑过来,正好挡在哭丧棒前端的白骨骷髅前面,逼得谢必安不得不收手。 他连续几次追打,见周半仙近在咫尺,却总是因各种意外干扰,迟迟攻不到人。 噩运缠身,诸事不利。 甚至,谢必安喉腔里渐生阻塞之感,再追下去,他怀疑自己甚至会被自己的唾液呛死! 看得远处的年轻道士暗暗摇头,再这么拖延一会儿,白无常仍然要没命! 第四把铜钱已经落下。 谢必安冷哼一声,果断伸手从腰下摸出一枚黄澄澄、圆坨坨的丹丸,仰头一口服下。 丹丸入喉,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却令他无比心疼。 因为这是一枚功德金丹的废丹! 功德金丹乃是大乘玄丹,离仙丹仅一步之遥,绝对是人间至宝。即使是残次的废品,也是珍稀的小乘玄丹! 这是谢必安手头品阶最高的丹药。 服用之后,功德暴涨,因为是废丹,所以增加的功德会在二十息后彻底消散。 但二十息时间,足以将海量功德的威能彻底发挥出来。 鸿运附体,无往不利,这就是功德加持的第一重妙用! 谢必安周身泛起淡淡的金芒,带来一丝神圣气息,果断出手,直攻周半仙,再无半点霉运干扰! “这这这……功德金丹?”看到那带着神圣气息的淡淡金芒,茶楼里的年轻道士霍得站起身来,瞠目结舌,完全无法相信眼前所见,“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是功德金丹!” 连仙人都眼馋的宝丹,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个小小阴差手里? 但是那白无常身上的金芒,明显就是溢出的功德之力,哪怕不是功德金丹,能有这种效果的丹药,也绝对是人间罕见! “难以想象,谁能想得到,这庐州府新上任的白无常,竟有这般恐怖的底蕴。” 道士深吸一口气,勉强恢复冷静,不再担心远处鏖战的白无常,“这庐州府是越来越热闹了……” 谢必安感受着饱满的功德之力,越来越心疼。 用废品功德金丹驱散噩运,简直是宰鸡用牛刀,很是浪费。 但此丹不得不用,因为谢必安有预感,不能让周半仙抛完六次铜钱,否则会有极其严重的后果! 而谢必安的法宝玄丹连连出手,充分展现了人民币玩家的强横实力,也让清矍老者不再觉得稳操胜券,他眉尖微挑,快速抛出第五把铜钱,同时朗声道: “决定命的第三个因素,是势!” “个人之力再强,终抵不过大势所趋,众心所向!” “这位官爷,你想勾老朽的魂,这天地众生的势不允许!” 话音刚落,这方天地带给谢必安的感觉,就瞬间变了。 仿佛一个不会游泳的人骤然深陷海底,无尽深水瞬间带来可怕的窒息与压力。 每一缕空气,都仿佛在与自己作对,在剥夺自己呼吸的权利。 周围每一个人,都好像在恶毒地盯着自己,心中酝酿着血腥的计划。 谢必安不仅与周身环境格格不入,还被这方天地、百姓视为仇敌! 但是,在这恐怖渗人的环境压力下,他不惧反喜,蓦地张狂大笑: “老神棍,在这庐州城与我斗势,你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周半仙微微一哂,“官爷虽贵为白无常,却还代表不了庐州府的天地生灵。” 说着他抛出了第六把铜钱。 谢必安冷哼一声,忍受着窒息般的压迫感,伸手从腰下掏出一方翠胎冷玉大印,上书九个篆体大字: 鉴察司民城隍威灵侯! 大印一出,似与天地呼应,被无形的力量托举升空,接受着四面八方光芒的映照,神光熠熠,华彩如虹。 整座庐州城,似乎都变明亮了些。 一直云淡风轻、智珠在握的周半仙终于变色了,“城隍印!你区区一个无常,怎么带了城隍印?” 因为我的领导不管事啊,盖章的活全交给我了……谢必安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他来勾魂之前,就预感到此行艰难,所以把能带的宝贝都带上了。城隍庙里没啥好东西,就这方大印有点用,自然也要带过来。 大印一出,如城隍亲临,谢必安手托城隍印,接受着神光的沐浴,威风凛凛,让人不敢直视。 在庐州府,城隍爷就是父母官,庐州的大势,怎可能与城隍为敌? 周半仙布下的“势”瞬间破去。 第六把铜钱正要落在桌面上,嗖嗖阴风起,被谢必安一记哭丧棒打飞。 三枚锈迹斑斑的算卦铜钱不是凡物,但在上乘法宝哭丧棒的横扫下,轰然破碎,化为点点铜屑。 “三枚铜钱掷六遍,吉凶祸福看得见?” 谢必安满脸嘲讽神色,将周半仙一开始的话回敬了过去。 “老神棍,那你看见了自己的吉凶没?” 话音未落,叮叮叮的清脆声响起,似乎是铜板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谢必安愕然,脸色顿时一僵。 周半仙似笑非笑,一手放在身前,一手隐蔽地背在身后,刚刚他双手各甩出了三枚铜钱! 老隐蔽,老隐蔽! 年轻单纯的白无常一时不慎,竟被个糟老头子欺骗了感情,顿时觉得不妙,思考现在跑路还来不来得及。 “出事了!算命老头把卦摇出来了!”茶楼里,年轻道人本觉得白无常快要反败为胜,熟料周半仙老奸巨猾,硬是秀了一波操作。 道人再也顾不得看戏了,抽出灵宝钢剑,从两丈高的茶楼窗口一跃而下,就要去救谢必安。 一个能拿出疑似功德金丹的神秘阴差,绝对是值得冒险相助的。 就是怕来不及了! 茶楼离交战之地尚远,此时的谢必安孤立无援,似乎陷入到了危机之中。 “这位官爷,卦象已成。你的命,是我的了。” 周半仙恢复了神秘的高人风范,淡淡地宣告了他的胜利,随即后退两步,露出地上的铜钱卦象。 “官爷能拿出这么多宝物,必然是个福运滔天、命格显贵之人。” 老者打量一眼面色僵硬的谢必安,双眸里竟露出了满意之色,似乎在观赏一件珍贵的物品。 “天道不公,人道匀之。这么好的命,给老朽也分一杯羹吧!” 周半仙微笑着低下头去,观看地上铜钱显示的卦象。 下一刻,他的老脸僵住了,比谢必安的帅脸还僵一百倍。 光滑平整的青石板上,三枚铜钱稳稳当当地立了起来。 不阴不阳,不正不反! 这卦,算不出来! “你、你、你……”周半仙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起来,这回是真的失态了。 “你竟是无命之人!” “无命之人?”谢必安双眼微眯,若有所思。 算不出来命,因为自己是穿越来的? 当初阴差为什么故意勾错魂、将自己的魂魄带往阴间,这个问题一直让他疑惑不解。 难道与命有关? 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无论如何,周半仙这幅吞了翔的表情,就意味着自己赢了,绝处逢生,反败为胜!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回来。 谢必安嘿嘿一笑,揶揄道:“甭管我有没有命,反正你是没命了!” 这老神棍一身卦术虽然邪门,却已被自己悉数破解,再无还手之力。 一记哭丧棒狠狠敲在了周半仙的脑门上,敲得他头晕目眩、三魂六魄欲散。 勾魂索一甩,索尖的弯尖勾爪深深刺进了周半仙体内,再轻轻一拉,一道淡淡的魂魄便被勾了出来。 对于周半仙这个人,谢必安充满了好奇,他究竟是怎么利用卦术续命的? 搜魂秘术施展开来,一幅幅模糊的画面出现在眼前。 老神棍的故事很励志,少年失意,青年失意,中年失意…… 失意半生,归来已是老年。 但他这辈子到头还是走了回狗屎运,在宗祠里发现了祖传秘册,得到了这套能操控他人命数的“六爻神课”。 可惜时光无情,等周半仙卦术小成时,他已经年过七旬,寿元无多。 有如此玄妙的卦术在手,他怎甘心就这样默默地死去? 难道这一辈子,就是倒霉的命? 六爻神课为他提供了对抗命运的手段——不甘心,那就换命! 于是,周半仙在为一个好命之人算卦时,悄悄将那人未来四十年寿元的命数,和自己仅剩三年可活的命数对换了一下。 再辅以灵丹妙药保养身体,便续命四十年。 而问卦的好命之人三年后突发心疾而死,这本是周半仙的人生结局,却被他蒙蔽天机,偷梁换柱! 命尽则换,运差则改,周半仙仗着这么一手六爻神课,成功逍遥两百年,连地府阴差都拿他没办法。 可惜碰到了算不出命来的谢必安,狠狠栽了个跟头,再也翻不起身来。 至此,搜魂戛然而止。 周半仙除了卦术玄妙以外,其他方面都和普通人差不多,魂魄孱弱,经不起强力的搜魂。 所以还没等谢必安搜出六爻神课的修炼之法,他就已经神魂破乱、心智失常了。 老神棍变得眼角歪斜,嗬嗬地傻笑着,嘴角口水慢慢流出,滴滴答答落在青石板上。 仿佛瞬间从云端被贬到深渊,再也不复云淡风轻的高人风采。 对此谢同学毫无愧疚之意,这老贼通过换命之法,变相地害死了几十条人命,罪孽深重,坏其神魂也只是略施薄惩而已。 更严酷的惩罚,还在十方地狱等着他。 叮铃铃,铜铃响,铁索动,白幡摇。 “活无常,死有分。 生前管你王侯相,死后皆由我勾魂。 犯法营私者无救,酬谢神明者必安。 黄泉路上无客栈,看好脚下此路难。” 抑扬顿挫的吟唱声里,周半仙这个逆命之人,终于被谢必安押往阴司,迎来了他永远无法逃脱的宿命——地狱沉沦。 青石板长街上,手持灵宝钢剑的年轻道士默默站在后方,眼神闪烁不定,疑惑地目送着白无常的身影远去。 “连六爻神课都能破解,他是怎么做到的?” …… 对付周半仙这个手段诡异的算命先生,谢必安的确付出了不少代价。 中乘法宝——正心佩,五次使用机会用掉了第二次。 小乘玄丹——功德金丹废品,对抗天劫都管用的好东西,却就这么吃掉了。 “唉,地府管报销不?” 想想城隍庙里小老头那副穷酸样,绝望的情绪顿时涌上心头。 世上没有救世主,只能开挂救自己。 《幽冥秘录》打开,哗啦啦,黄泉鬼哭,幽冥影动。 【赏善:三十九】 【罚恶:六十九】 【勾魂:三千九百九十九】 图册变幻,一名仙风道骨的算命先生形象跃然纸上。 周半仙并非修炼者,但是一手六爻卦术邪门至极,千年功力的强者一时不慎也要翻船,所以《幽冥秘录》直接定其为人字六品中! 奖励十年道行! 体内功法自动运转,十年道行增加之后,便突破到了化灵境四百八十九层。 化灵境是《阴阳衍生诀》的第一重境界,其他阴差在化灵境最多练到九层,便会突破到第二重通幽境。 因此,四百八十九层的谢必安绝对是地府最强化灵境! 究竟有多强,他自己都不清楚。 此外就是罚恶一次,可奖励丹药。 地府报销不指望,回本还是得靠它! 谢必安聚精会神,意念沉入《幽冥秘录》,感受着泛黄书册传来的反馈。 少顷,他精神一振,不禁面露喜色。 爆装备了! 赏善得功法,罚恶得丹药,但如果勾魂的对象比较特殊,二者还有一定几率奖励宝器。 当然几率不高,之前勾魂半年,他总共只得了三件宝器: 上乘法宝“二十四桥明月夜”,一条能存物的白镶玉腰带,据说出自异界一位叫玉小刚的大师之手。 谢必安每次都能从腰下掏出各种各样的宝贝,就是因为腰缠这条长长的法宝腰带。 中乘法宝“正心佩”,能正心诚意,护神守魂,可抵御五次强大邪念的入侵。 还有小乘法宝“神电蓄雷符”,贴身存放时,可用自身灵力蓄养雷气,不断增强符箓威力,有三次使用机会。 《幽冥秘录》十分阔气,爆的装备虽少,但全都是法宝级别,没有用灵宝糊弄谢必安。 而这次惩罚周半仙,所得的奖励更加给力! 一只巴掌大的辛夷紫木摇签筒,木质温泽如玉,莹华内敛。 紫木筒上端开一细长小口,筒里仅有四支签,由坚硬的玛瑙黑玉制成,签身狭长,每支签头各镌刻着一个隶书小字: 福、祸、生、死。 这便是《幽冥秘录》奖励的大乘法宝——四元命签! 四支黑玉签,四种不同的效果,可用于己,可用于敌。 每天只能摇一次,摇出来什么签都是随机的。 一次只能对一人使用,需要目标的生辰八字、须发精血、贴身物件等等,或者需要近距离内能用神识锁定目标。 尽管有诸多限制,但是四元命签的玄妙毋庸置疑。 和周半仙一番恶战,他已深刻地意识到,斗运斗命,比斗力斗法要凶险百倍。 直接干涉他人的运势命格,这是何等诡异霸道的手段! “这宝贝用好了,绝对是个大杀器!”谢必安喜滋滋地将四元命签收入白玉腰带中。 虽然击败周半仙付出了很多代价,但是获得此宝,可谓是塞翁失马,小赚一把。 第七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 白无常很忙。 在庐州府地界,每个时辰都会有若干生灵死去。 每天谢必安得跑上几十趟,四处接引魂魄,忙得脚后跟都不沾地。 除此之外,勾魂时遇到的各种诡异事件他都一查到底,尽量斩草除根。 陈娟儿那样的惨剧,他不希望再次发生。 连续几次严查,抓住了好几只作祟的鬼怪魔头。 因此工作量也成倍增长。 虽然修炼道行飞速增长着,但是他这样玉树临风的大帅逼,明明靠脸吃饭就行,怎能像卑贱的打工人一样生活? 再看看躺椅上优哉游哉的老头儿,谢必安气不打一处来,“死老头,你就不能再招几个阴差,帮我干干活?” 老头儿深邃的目光依依不舍地从女香客胸前拔出来,瞟了眼满头大汗的谢必安,无所谓道: “没有编制了,我也莫得办法。” 谢必安气急败坏,“编制找谁去要?” “不清楚,酆都北阴大帝吧,要不就是秦广王或者阎罗王。” “呵呵。”作为基层阴差,这些大领导谢必安一个也见不着,老头儿就是在耍他! “今天老子要休息!神仙死了我也不去!” 谢必安前阵子勾魂发现了一个不大对劲的地方,当时没看出端倪来,却总觉得不放心,打算以凡人的身份再去探一探。 “随便你,反正该勾的魂你迟早要勾。”老头儿百无聊赖地翻了个身,继续躲在城隍像后偷窥女香客。 “对了,出门记得帮我买几斤韭菜和山药,庙里的都吃完了。” “奇怪的东西自己买!”谢必安果断拒绝。 老头儿总喜欢指使谢必安买一些特殊的食材,试图将黑锅甩在他的头上。 但是单纯善良的谢必安洁身自好,从不上当。 收拾完毕,穿上一身帅气的白衣裳,准备出门做实地调查,却突然发现一个悲伤的秘密——口袋里没有银子了! 地府发的月俸倒是不少,每月足有两万,但是冥币他又花不出去。 谢穷逼赶紧运转“啸铁玄瞳”,用饥渴的目光四处查探,很快找到了被老头藏起来的装满香火钱的竹筐。 但刚被谢必安拒绝的老头儿十分记仇,连连咳嗽几声,狠狠威胁道:“香火钱是孝敬城隍的,拿了是要遭报应的!” 谢必安大怒,这些香火钱,明明是他努力挣来的,凭什么便宜城隍?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只要你够努力,你的老板就能过上想要的生活? 呵,卑贱的地府打工人。 谢必安面无表情,和老头冷冷对视,两人用目光进行了一番你死我活的血战。 最后,刚入职的地府新人白无常还是选择了尊重领导,退让了一小步: “上次在董氏药铺勾魂,看到药剂师傅挂了招牌,说新进了一批鹿茸,壮阳补血……” “荒谬,老夫一大把年纪了,壮什么阳?”老头满脸正气,挥手打断谢必安的话。 “……不过最近感觉气血衰弱,补血还是很有必要的,去拿钱,帮我多买几两!” 谢必安默默点头,拉了拉头上戴的的白缎方巾,方巾内里绣了四个大字:一见生财。 这是白无常的“天赋神通”,能将少量的财运赏赐给好人,但他自己为了区区几个铜板,却要出卖宝贵的人格与尊严。 这阴差,不当也罢。 阴间不值得。 谢必安心中悲凉,长叹一口气,旋即出手如电,瞬间在竹筐里捞起好几贯钱,塞进“二十四桥明月夜”里,然后拔腿就跑! 在老头愤怒的叱骂声里,他转瞬便消失在了城隍庙外的大街上。 美好的人间,本无常来了! 庐州府作为江北道首府,处江北繁华之地。一路走来,勾栏瓦肆、茶亭酒馆鳞次栉比,行人如织,烟火气十足。 但谢必安对勾栏瓦肆不屑一顾。他前世就是一名“高贵”的大学生,这一世依然以读书人身份自居,不可能自掉身价去这种低俗的娱乐场所。 作为一名读书人,自然是要去读书人爱去的地方。 在庐州,读书人最爱去的地方,是文芳阁。 文芳阁乃是庐州第一高端娱乐会所,盛名远扬,环境清幽,常有学子在此聚会,吟诗作赋,谈天论地。 顺便听听曲、赏赏舞,与漂亮的红倌人深入探讨一下人生理想,岂不美哉? 谢诗人表示,吟诗他最在行! 行不多时,来到翠竹掩映的一栋五层别致小红楼前,望着上方“文芳阁”的牌匾,心中豪情顿生。 此地谢必安以前来过两回,但那时的身份是白无常,来勾楼里小姐姐的魂。 这次他的身份是玉面银枪小书生,专门来勾小姐姐的人! 不对,说错了,他此行是专程来来调查异常情况的,没打算干别的。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鸨母宋妈妈站在门口,见一袭白衣的谢必安走来,眼前一亮,轻挥团扇,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哎呀,这不是城隍庙的谢郎吗?” 谢必安在庐州府待了半年,虽然为人低调,奈何颜值不允许,经过了万千女香客的鉴定,已经位居“庐州四大小生”的榜首,名气传遍州府,妥妥的庐州妇女之友。 一阵香风扑鼻,宋妈妈扭着已经不复纤细的腰肢款款走来,搂住谢必安的胳膊,还用胸脯若有若无地蹭了蹭。 “咳咳,今天头一回来,我要登楼!”谢必安对宋妈妈这种熟女类型毫无兴趣,甚至感觉自己被占了便宜,赶紧直奔正题。 文芳阁作为一家有格调的……文化交流场所,自然是要附庸风雅,不能像勾栏瓦肆那般有银子便能为所欲为,对客人也有着一定的要求。 登楼赋诗,便是文芳阁给客人们设置的考验。 出题作诗,成诗方能进文芳阁,由阁里通晓诗词的清倌人们品鉴,作品越佳,能登的楼层越高。 楼层越高,里面所住的小姐姐越…… 总之,登楼赋诗这项活动的名气挺大,甚至隐隐成了庐州士子们比较才华的一项标准。 大部分人只能登一楼,说明诗词之道堪堪入门,不算什么。 登二楼的人也有不少,诗稍微有点样子。 三楼说明文采斐然,已经是佳作了,只有少部分人能有此水平。 能登四楼的,全是庐州府出了名的才子,才华横溢,诗作惊艳。每次有人登上四楼,都会成为轰动庐州文坛的佳话。 至于五楼,至今没人能第一次就登上! 几位风流才子也是先登四楼,而后慢慢积攒几篇佳作,同时声望渐盛,才有资格上五楼。 五楼可都是花魁们居住的地方,是庐州文人骚客们最向往的圣地,代表着文学与爱情的双丰收。 谢必安雄心勃勃,此来目标直指五楼最高层! “呦,这不是城隍庙看大门的吗?怎么跑这看门来了?”一名尖嘴猴腮的青衫书生正要进楼,认出谢必安后,开始了阴阳怪气。 谢必安作为妇女之友,自然也就是妇男之敌,据说不少男人看到他的盛世容颜都会嫉妒得发狂,尖嘴猴腮的青衫书生挑事儿再正常不过了。 见妇女之友被嘲笑,宋妈妈赶紧解围道:“杨公子说笑了,谢公子可是文芳阁的客人。” “客人?文芳阁现在什么人都能进了?”身边又有一名书生不悦道。 文芳阁氛围清静,门口这一点动静很快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不少年轻学子凑过来,见是妇女之友前来慰问妇女,顿时群情激奋,纷纷加入了围怼的队伍。 “打扮成书生模样,就把自己当成读书人了?” “估计就是个目不识丁的粗鄙之人,强装斯文,实在可笑。” “此地不是你能来的,速回城隍庙看门去!” 谢必安有些愕然,不清楚自己好端端地怎么如此招黑,但在扫视一眼身边几个喷子后,顿时恍然大悟。 这帮人有一个很明显的共同点——长得丑。 唔,这倒是可以理解。 谢诗人不屑地冷笑起来,这帮丑书生喷得倒是起劲,但是没修过前世的键盘大法,喷起来绵软无力,激不起他的战斗欲望。 懒得跟喷子们浪费时间,谢必安扭头冲宋妈妈道:“我要赋诗登楼,现在就开始吧!” 尖嘴猴腮的青衫书生听罢嗤笑道:“就凭你也想赋诗登楼?肚子里有几两墨水?” “怕不是要做打油诗吧?哈哈哈。” 宋妈妈满怀歉意地朝谢必安点点头,进楼准备去了。虽然妇女之友很受欢迎,但是这帮书生都是文芳阁的常客,她也得罪不起。 少顷,一名身穿淡黄色薄纱花裙,鹅蛋脸细叶眉的妙龄少女翩跹而出,风姿清丽,体态绰约,看得喷子们两眼放光。 “三楼的柳儿亲自下来出题,这可少见。” “哼,那谢必安何德何能,竟能劳动柳儿出马?”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柳儿出题一向刁钻,文芳阁八成是想为难这谢必安,不让他轻易成诗。” “那是自然,放他一个冒牌书生进阁,那我们岂不是掉价?以后谁还会过来?” 众学子们议论一番,旋即都安静下来,等待柳儿出题,好目睹谢必安作不出诗的窘态。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一回丑,看这家伙以后还敢来不。 柳儿神态清冷,一副禁欲系少女的模样,见众人不再吵闹,转身朝谢必安施了一礼,樱唇轻启道: “谢公子此来所为何事?不如就以公子的来意为题,赋诗一首。” 众人听罢,无不面露古怪之色, “嘿嘿。”还有几人暗自窃笑,低声私语,“所为何事?男女之事呗。” 大家都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谢必安:这种题目,看你能怎么写! 一般简单的诗题,无非就是风花雪月、爱恨情仇、醉生梦死这些,前人相关作品无数,随便回忆一篇,模仿着编一编,成首诗进一楼问题不大。 以来意成诗,这题目就难多了,没有思路的话,一句都诌不出来,更别提成诗了。 而且写出来还得雅致巧妙。来文芳阁干什么,大家心知肚明,但如果“直抒胸臆”,那便是口出淫词,有辱斯文,同样登不了楼。 总之以这种难度,在场书生们笃定,谢必安是彻底没戏了! 众人鄙夷戏谑的目光纷纷投来,殊不知,谢同学听到这诗题,心里都笑开了花。 当年他在读高中的时候,可是号称情诗小王子,银笔小天才! 家仇国恨这些正经诗题他不了解,这种作品却是手到拈来! 他的几首香艳诗作,一度惊动全班,名传全年级,不少老师都拜读过。 语文老师甚至激动地表示,以谢必安的文学水平,压根不用再听他的语文课了,在班级门口站着就行。 “咳咳。”谢必安脑子里还有存货,于是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念诗。 这顿时引来众人注目,大家心中惊疑不定:这才几个呼吸功夫,他就准备好了? 不会真就一首打油诗吧? 只见一身白衣的谢必安气度悠然,神态自信,不急不躁,徐徐开口道: “春宵一刻值千金, 何妨吟啸且徐行? 停车坐爱枫林晚, 绝知此事要躬行!” 四句七言,字字珠玑,如甘露洒心,如醍醐灌顶。 原本满脸不屑的学子们,此刻再没有一人说话。偌大的文芳阁前一片寂静,唯有春风微拂,吹动着树叶簌簌。 有些文采的书生,都仿佛魔怔了一般,嘴里反复念叨着谢必安的诗句, 柳儿亦不复清冷神态,小巧的樱唇不自觉地张开,心神完全沉浸在这四句奇诗之中。 他们谁也没能想到,被认为是粗鄙看门人的谢必安,竟能作出如此内涵丰富、意境优美的好诗! “春宵一刻值千金,”有书生喃喃道,“我大奉朝青楼诗作数以万计,却无一首能出其右!” “你、你居然能作出这样的诗……”率先挑衅的尖嘴猴腮书生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回想之前自己对谢必安的羞辱,顿感颜面丢尽,自己以后必将成为众人的笑柄! 宋妈妈望着众人的失色之态,拍了拍胸前波涛,心情也是复杂至极。 柳儿并不是她安排的,但是她一见柳儿下楼出题,就知道文芳阁想让谢必安知难而退,毕竟众书生都不欢迎他,文芳阁不可能为了一个城隍庙看门人得罪那么多常客。 现在宋妈妈只是感叹好险,差点得罪了一位诗才惊艳的大才子! 她赶紧示意身边丫鬟,去把谢必安的诗誊抄下来,送与楼中才子花魁们观摩。 谢必安吟完诗,见喷子们都震惊得哑口无言,心中反而满是寂寞萧索之感——这大奉朝的学子还是太纯洁了些,远不如前世天朝人才济济,看来以后自己只能独步诗坛、但求一败了! “柳儿姑娘,这便是谢某的来意。”谢诗人来这可不是在门口站岗的,于是开口提醒正在沉思的柳儿,“不知凭我这首诗作,能登几楼?” “这……”柳儿勉强恢复淡定的状态,但是眼神显得十分迟疑,因为她知晓以她的水平,还不足以评价这首奇诗! “怎么?这首诗写得不好?”谢必安挑眉问道。 “不不不,谢公子这首诗,堪称绝世佳作!”宋妈妈赶紧迎上来,讨好逢迎地娇笑道: “公子先请入一楼雅座稍候,雨兰、红香、兔娘、玉露四位姑娘正在下楼,一同欣赏公子的大作!” 书生们听到这话,顿时一片哗然。 “文芳阁四大花魁竟一齐下楼评诗!” “盛况!此乃庐州诗坛百年一遇的盛况!” 第八章 我只是来调查的 四大花魁下楼评诗,同时谢必安的诗作也传抄文芳阁,供所有的客人欣赏。 不多时全阁震动,爱好诗文的学子们纷纷从二三四楼走下,好亲自膜拜一下能写出此诗的大神。 文芳阁虽有五层楼之分,但是观赏舞乐、饮酒谈天都在宽敞的一楼二楼。至于三四五楼,那里都是单间…… 很快一楼就聚拢了四五十号人,围绕着谢必安或坐或站,高谈阔论,主题只有一个——谢湿人的大作。 大奉王朝因为战乱不休,诗风也显得粗犷激昂,多的是千树万树梨花开,却少有一树梨花压海棠。 真要以青楼为主题写诗,很多人也只会写“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这般直来直去的调调。 但今日书生们拜读谢必安这首奇诗,只觉字字有深意,句句有哲理,含蓄隽永,一扫诗坛粗陋之风,着实令他们大开眼界。 众人争先恐后地对这首诗进行点评,各抒己见,言语间难掩心情的激动,毕竟是亲身经历这一诗坛佳话,足够吹嘘个七八年的。 也就是自恃身份,不好意思对一位城隍庙看门人太过热情,不然早就有人化身舔狗了。 “这首诗传开,谢必安怕是要一举进入庐州名气最盛的才子行列了。”懂诗的人无不酸溜溜地想道。 要知道,那些直登四楼的才子们,当初也只有两位花魁下楼评诗。谢必安倒好,直接把四位花魁全部招下来了,光这待遇,就是庐州诗坛独一份。 当然谢诗人一向低调,对这种虚名也不屑一顾,此刻他的注意力被其他的东西吸引住了。 雨兰、红香、兔娘、玉露……好像混进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谢童鞋表示他只是有些好奇。 大奉虽然是人族建立的王朝,但是讲究包容并蓄,只要不伤人,妖魔鬼怪都可以自由地生活。 不过魔头鬼怪多有害人之心,倒是有不少妖精可以与人类和平共处,还能为大奉朝的第三产业添砖加瓦。 据说不远处的燕春楼里,那位号称“庐州第一红倌人”的夏芙姑娘,就是荷花精化形。 这才是真正的“误入藕花深处”。啧,大奉人会玩。 正胡思乱想着,身前忽然几股淡淡的女子体香袭来,有兰花般的清幽芬芳,也有丁香般的迷醉气息,互不干扰,各呈其美。 抬头一看,果然四位花魁轻移莲步,已从红木楼梯上姗姗而下,聘聘婷婷,步履婀娜。 四位美人容貌、气质各有千秋,顾盼之间秀眸生辉,在场几十号书生瞬间忘了主角谢大湿诗人,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热烈的目光全部转移到了花魁们身上。 面对美色的诱惑,谢必安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来意,锐利冷静的目光扫视过去,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咦,真的有兔耳朵!” “故意的,这绝对是故意的!” 妖精化形,必然是全身皆如人体,不可能单单露一双耳朵、一只尾巴出来。 单纯善良的谢童鞋只能再次感叹,大奉人会玩。 “春宵一刻值千金, 何妨吟啸且徐行……” 四位美人没有与书生们客套,直接开始点评谢必安的诗作。 能当上花魁,她们的文学修养要在场上大部分学子之上,剖析诗意,鉴赏词趣,句句在理,将这首诗夸上了天,但在场众人听得连连点头,心服口服。 “此诗妙趣横生,冠绝一时,可登五楼。”雨兰娇声道。 “谢公子才华绝代,当登五楼。”兔娘用软糯的声音附和道。 “还从未有才子第一次就直登五楼,四楼更合适些。”红香和玉露的看法不同。 四名花魁产生了分歧,难下定论。在场书生们也交头接耳,讨论谢大湿人究竟能否登五楼。 趁众人专心议论之时,谢必安悄悄运转“啸铁玄瞳”,眼眸颜色瞬间变得漆黑如墨。 环视四周,检查了一楼所有的书生、倌人、鸨母、丫鬟们,却没有找到半点鬼怪作祟的痕迹。 但谢必安并没有减少怀疑,风月场所鱼龙混杂,更有妖精混在里面,这样的地方,太过正常,反而显得不正常。 前几日,一名书生死在了文芳阁,他因此前来勾魂。 书生的死因只是巧合,他疯狂地迷恋上了四楼一位清倌人,甚至散尽家财要为她赎身。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四楼清倌人的赎身价格又高达千两白银,书生望美人而不得,心态失衡,竟在文芳阁闹事,甚至要寻短见! 熟料激动之下,他不慎失足,从四楼楼梯上滚落,后脑勺磕到了木栏坚硬的锐角上,顿时一命呜呼。 或许书生并非真的意外失足,但不管自杀还是谋杀,都不归白无常管。谢必安只需要确定没有鬼怪作祟就行。 书生的遗体没有问题,与他发生情感纠葛的清倌人也一切正常。 本来勾完魂就能收工了,但是谢必安偶然间听到其他客人议论此事: “冯德流连青楼十余年,也算是花场老手了,谁曾想竟对一个新来的清倌人如此着迷,人到中年反而动了真情!” 听到这话,谢必安立刻觉得有些反常。 原因很简单,就像前世单纯善良的谢同学,虽然很爱自己的四个女盆友,但是不会为了其中任何一个就寻死觅活的。 当一名新司机在开过很多辆车后,变成了老司机,就会突然顿悟——一辆车的总里程毕竟有限,不可能陪司机跑完漫漫人生路。 因此一名成熟的司机,不会将所有的时间精力投入到一辆车上,而是会致力于打造属于自己的车队。 所以,出于司机界同道中人的敏锐嗅觉,谢必安认为冯德的情况不对劲。 或者说,这文芳阁有些不对劲。 唔,这就是他来文芳阁的真正原因,前来调查此地究竟什么情况。至于写诗登楼看花魁什么的,都只是工作需要罢了,并非他的本意! 一楼雅座上,谢必安已经将四周都仔细检查了一遍,暂时没有发现。 而周围的书生和清倌人们,还在为谢湿人今晚留宿哪层楼操碎了心。 就在众人争执不定的时候,二楼突然有一道宏亮的声音传来—— “五楼!如此佳作,必须是五楼!” 抬头望去,一名身材高大的锦袍青年扶着二楼栏杆,举起酒樽,正遥遥朝谢必安颔首。 谢必安举起桌上茶盏,遥敬示意。 宋妈妈见他似不认识这锦袍青年,赶紧小声介绍道:“这位是庐州府方同知家的长子,方有祥方公子!” 一府同知,作为知府的副官,也是正五品的要员了。 这方有祥就是个二代,难怪在青楼里说话还敢这么大声,一点也不怕影响别人工作。 果然,方有祥的话有一锤定音之效,文芳阁很快给出结论,谢必安可登五楼! 哪怕早有预料,书生们此时也是一阵躁动,或激动,或嫉妒,注意力再次回到了谢大诗人身上。 第一次来便直登五楼,谢必安创造了文芳阁的历史,也成就庐州诗坛的一段佳话! 众位书生们哪怕再矜持,此时也不得不向这位城隍庙的看门人拱手道贺。 而之前那位率先挑衅的尖嘴猴腮青衫书生,早已羞愤难当,溜之大吉,结束了他作为龙套的短暂而丑陋的一生。 “谢兄,请上二楼一叙。”喝彩声里,方有祥热情地朝谢必安招了招手。 “谢兄请,按照文芳阁惯例,花魁评诗之后,是会在二楼舞乐庆贺的。我等沾了谢兄的光,今日可以大饱眼福了!”众人纷纷起身,拥簇着谢必安上二楼。 不知不觉间,谢童鞋就已凭借着自己的才华与实力,融入了庐州读书人的圈子里。 嫉妒不屑者虽然还有,但是人家佳作在前,又有方有祥捧场,只能将垃圾话都默默咽回肚里去。 谢必安来到二楼就坐,与大嗓门的方有祥寒暄起来。 方有祥对谢大诗人的来历十分好奇,毕竟他半年前突然出现在城隍庙,又有如此诗才,以前的情况却无人知晓。 谢必安自然不能说自己是阴间来的。 不过相关说辞早已准备好,他乃城隍庙看门曹老头的远方亲戚,生在淮州府凤台县,小时候学过诗文,后来父母去世,家道中落,遂来庐州投奔曹老头。 三言两语,便将那并不存在的可怜父母祭了天。 方有祥并未生疑,见谢必安没有什么背景,反而更加热情,想要推荐他入庐阳书院读书。 这自然是拉拢之举,但是被谢必安婉拒。他身为白无常,公务繁忙,哪有闲工夫去读书。 好意被拒,方有祥有些遗憾,让自己的跟班们继续陪谢湿人聊天,他则一边欣赏花魁跳舞去了。 觥筹交错间,谢必安的目光突然一滞,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张生! 张生,就是那个对陈娟儿始乱终弃,最终导致少女悬梁自尽的负心人。 神秘男鬼在陈家宅院布下人间鬼域,用镜鬾蛊惑陈娟儿上吊,就是想要对付自己。 因此张生的情况也很可疑,怎么好巧不巧,偏偏在那时候移情别恋? 但是谢必安之前就查过一次,并未发现什么端倪。 没办法,鬼怪的各种手段无形无迹、变幻莫测,而目前谢必安并没有强力的侦查之法。 只有一个搜魂秘术比较给力,但是此术对神识伤害巨大,不可能对无辜之人使用。 而现在,有问题的张生出现在了有问题的文芳阁,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联系? 张生穿着一袭蓝衫,面容清瘦,眼圈有些发黑,一副纵欲过度的虚弱模样。 他见谢必安总是盯着自己看,有些不自在地干笑一声,“谢兄认识我?” “哦,不算认识,不过谢某倒是认识陈娟儿……”谢必安说着,一边凝神观察张生的表情。 张生听到这话,脸颊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本能地低下头去,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眼神显得有些慌乱。 气氛有些尴尬,身边几名书生听到这话,看张生也是满脸不屑,幸好有人打圆场道: “害,这两情相悦之事,本就不能强求。张生也未曾负了人家,只能说是缘分已尽,谁也没料到竟会出这种事……” 呵,你以为这是二十一世纪谈恋爱呢。对这种不负责任的话,谢必安自然是嗤之以鼻。 不过有人救场,张生的面子终于好看了些,敬了一杯酒后,不敢再与谢必安攀谈,灰溜溜地闪到一边去了。 正主已经溜了,不料邻座一名宽脸书生却有些不满,酒樽重重往桌上一放。 “人家分分合合,和谢兄又有什么关系?未免管得太宽了!” 这话很是不客气,听得在场几人脸色一僵,齐齐扭头看向方有祥,但是方公子依旧自顾自地专心欣赏艺术,并不理会这小小的言语纠纷。 谢必安瞅一眼这宽脸书生,发现自己并不认识,心中有些不悦,暗道这哪来的愣头青,敢嫌白无常管得宽? 熟料宽脸书生不依不饶,斜眼看着谢必安,神色诡秘道:“还是说,谢兄与那陈娟儿,关系并不一般?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若是这样,那张生的所作所为可就大快人心了!” 回想起陈娟儿天真单纯的苍白脸庞,谢必安顿时勃然大怒!目光如刀,狠狠瞪着宽脸书生! 怒气如火上冲,恍惚之间,竟仿佛看到一枝艳红的杏花枝桠出墙,花瓣嫣然飘动,朝着自己打了过来! 杏花沁人的芳香如同浓酒,更是吹得谢必安头晕欲醉。 见谢必安瞬间深陷幻觉之中,目光变得呆滞无比,宽脸书生不屑地冷笑一声。 读书不学意,诗写得再好又有屁用! 书生文意,这才是他们读书人在大奉安身立命的手段! “就让你在此大醉一场,出出洋相,好认清自己的身份。写了首淫诗而已,居然连方公子的邀请都敢拒绝。” 文意的施展只在须臾之间,临近座位的书生们似有察觉,但是都不动声色,继续饮酒聊天,听乐赏舞。 宽脸书生正要再加把劲,不料下一刻,谢必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已完全摆脱了幻觉! 旋即他神色一厉,危险的光芒在双眸里一闪而过。 对一个无辜惨死的少女,竟敢如此轻薄诽谤! “你怎么……”宽脸书生顿觉不妙,紧接着便感到头痛欲裂! 书生霎时变得面目狰狞,大颗大颗的汗珠如黄豆般滚落,仿佛正惨遭剥剹血池之酷刑,沸汤浇手、竹签刺肉、断筋剔骨、堰肩刷皮…… 周身没有一寸皮肉不在惨遭极刑,剧痛深入骨髓,虽然只持续了片刻功夫,却已经让他的神智濒临崩溃。 “呃啊——”哪怕知道这是幻觉,哪怕知道自己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但是宽脸书生再也忍不住了,抱住冷汗直流的头颅,大声惨叫了起来。 惨叫声响彻文芳阁,所有靡靡丝竹之音顿时全部停下,一楼二楼的百十位书生霎时齐刷刷转过头来,将惊惧的目光投向谢必安这边。 第九章 剥戮血池地狱咒 深入骨髓的痛楚只持续了一秒钟时间,但宽脸书生却好像经历了无数年的酷刑,整个人变得萎靡不振,双目无神,失魂落魄地瘫坐在椅子上,手指还在不停地颤抖。 谢必安面无表情地目睹这一切,心中的愤怒稍稍得以宣泄。 这,便是对宽脸书生出言不逊的惩罚——血池地狱咒! 此咒来源于四殿仵官王掌控的剥剹血池地狱,施咒者可使目标的神魂承受血池地狱酷刑,是地府功法《阴阳衍生诀》所附带的咒术之一。 谢必安这已经是收着力了,不然光凭剥皮戮肉之苦,能把宽脸书生活活疼死! 这就是乱说话的代价,地府阴差,岂容凡人毁谤! 短暂的交锋发生于无形,只有邻座的几人才能注意到,此时他们的脸色都十分难看,不停用忌惮的目光偷瞟着谢必安。 书生文意,乃是基于文字所发挥出来的精神力量,制造的幻境威力不俗,宽脸书生更是此道高手。 一名文意小成的读书人,出口便能让上百号普通人身陷逼真的幻境之中,难以清醒。 但在谢必安面前,这点幻境弱得如薄纸一般,挥手便破。 随后宽脸书生更是遭受了恐怖的反噬,光看那痛不欲生的表情就知道,他承受了非人的折磨! 谢必安也会文意?众人心中惊疑,却都没看出这位诗人的底细,更不知他究竟是何境界。 走眼了!本以为只是个普通人,熟料竟是位出手无情的狠茬! 见文芳阁所有人都望着这里,谢必安放下酒樽,故作关切地问宽脸书生,“兄台可是身体不适?” 宽脸书生听到谢必安的声音,面露惊恐之色,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他,埋头不敢作声。 谢必安轻轻一笑,又冲邻座几人道:“这位兄台的状态不佳,几位是他的朋友?快将他送往医馆去吧。” “去吧。”方有祥这时也没法装作不知情了,冲几名书生努努嘴,几人用畏惧的眼神看了谢大诗人一眼,架起瘫软无力的宽脸书生,匆匆离去。 “唉。”方二代并没有发脾气,反而转身敬了谢必安一杯酒,“那于胜才就是这样,嘴臭。若有冒犯,还请谢兄勿怪。” 此时他的语气没有了之前的热情,但是却更显慎重。 因为眼前这位白衣白帽的俊秀青年,不再是城隍庙的普通看门人,而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无妨,于兄身体状况不佳,可以理解。”谢必安笑眯眯地和方有祥对饮一杯,二人相视一笑,仿佛刚才的冲突并没有发生。 “都愣着干嘛?接着奏乐,接着舞!” 饮酒作乐,不知不觉已经入夜。 场上的气氛渐渐暧昧起来,不少书生醉醺醺地离开大堂,去往二三四楼的单间。 众所周知,读书人是不睡觉的,去僻静的单间,只是为了能安静地研究诗词。 望着满脸娇羞之色、扭着纤瘦腰肢款款走来的兔娘和雨兰二位花魁,谢必安大义凛然地站起身来,决定要以身试险,会一会这个害人的妖精! 于是,在众书生羡艳的目光中,在雨兰花魁幽怨的眼神里,谢童鞋义无反顾地跟上了兔娘,迈步向五楼走去。 当晚,他与兔娘独处一室,认真地探讨诗词。 谢必安对诗词的理解鞭辟入里,听得兔娘难以自拔…… 一个时辰后。 谢同学艰难地从床榻上爬起来,揉了揉腰,心中还有一丝庆幸。 妖精果然危险,要不是他年轻体壮,腰都能被弄断! 这波,这波可是工伤。 虽然受了伤,但是调查工作仍要继续。 见兔娘已经入睡,谢必安悄悄运转《阴阳衍生诀》,身体虚化,飘然跃出房间。 虽然已是深夜,但是文芳阁内各处仍时不时传来吟诗的声音。 听得谢必安心潮澎湃,大奉朝诗风如此之盛,真乃我辈诗人之幸! 接下来就是找人了。 那个张生八成有问题,需要再查一查,说不定能顺藤摸瓜,发现神秘男鬼的来历。 张生又是方有祥的狗腿子,估计方二代也不是啥好人,也值得一查。 不过像方有祥那样的人,必然精通文意,有一定的修行境界,随便窥探容易打草惊蛇。 对张生就没有顾忌了,那孩子就是普通人,文意都没入门。 但是张生人在哪呢? 谢必安白衣白帽,像鬼魂一样静静悬浮在五楼的走廊上方,陷入了深沉的思考: 难道我要一间房一间房地看? 长叹一声,谢必安苦着脸,身形下坠,穿过地板沉到二楼。 以张生的地位和财力,自然上不了四楼,在二楼三楼的可能性最大。 但是二楼三楼的房间数量最多,加一块儿得七八十间,此刻声情并茂的吟诗声此起彼伏,听得谢同学头皮发麻。 嘶——这不是我这个年纪的白无常该承受的东西! 谢必安硬着头皮飘进一个房间去,片刻后捂着眼睛又退了出来。 不是张生。 辣眼睛! “唉,这叫我怎么查?”悬浮在屋梁边,谢必安的身体都还有些微微颤抖,只感觉自己单纯善良的心灵受到了无比的摧残。 “你刚刚看到了什么?”耳边有个声音好奇地问道。 “看到了快马一鞭……”谢必安本能地回了句,旋即一个激灵,卧槽,谁在跟我说话! 扭头看去,发现一名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趴在房梁上,一身黑色夜行服,头戴黑色布罩,刚刚把面罩拉了下来,正好奇地望着自己。 要不是见过范无救的长相,还以为这是黑无常过来协助工作呢。 确定了少年是活人,谢必安警惕地后退几尺,直接一套哲学三连:“你是谁?你来做什么?你为什么能看到我?” 虚化的灵体状态,相当于一层隐身术,没有足够的修为境界,是根本看不到的。 大奉朝虽然奇人异士辈出,但大部分都还是普通人,哪能随随便便就看得到白无常,更何况这还是个少年。 “哦,俺是城北的张嘎子,来这儿耍。”少年操着一口庐州土话,表情天真淳朴。“你就飘在这里,俺为什么看不到?” “对了叔,你是鬼吗?鬼也来文芳阁那个?” 谢必安没有回答这奇怪的问题,仰头凝视少年的双目,心中暗惊—— 一边单眼皮,一边双眼皮,一只瞳孔漆黑色,一只瞳孔深灰色,这是天生阴阳眼! 第十章 耍到天亮的少年 世人之眼皆为阳眼,能看见带阳气的实体,却看不见带阴气鬼气的灵体。 只有极少数人,生下来两只眼睛就截然不同,其中一只是阴眼,能直接看到无形的灵魂、鬼怪。 这位叫嘎子的少年便是万中无一的阴阳眼,自然能发现灵体化的自己。这让谢必安起了惜才之心,不愿少年误入歧途。 “咳咳,嘎子啊,你还年轻,听叔一句劝,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谢必安和颜悦色道。 对于不慎闯入娱乐场所的未成年人,白无常同志觉得要以批评教育为主,让孩子意识到错误,回去好好学习才是。 “男女之事的乐趣,那都是虚拟的,就那三分钟的错觉而已。” “这文芳阁的水很深,里面的姑娘很大,孩子你是把握不住的。” “嘎子啊,快回去睡觉吧。这里的姑娘,还是交给叔来把握!” 听到这话,张嘎子脖子一梗,不乐意了: “凭啥说俺把握不住,都是男人,谁还没有把握? 再说,这楼里的姐姐,俺都把握过好几次了!” 谢必安蹙眉,打量着嘎子身上略显破旧的夜行衣,“你小小年纪,哪来的银子上文芳阁?” “嗯?来文芳阁耍还要银子?”嘎子惊讶道。 “嗯?难道不要吗?”谢必安满头问号,“你是怎么做的?” “俺每次都夜里来,看哪个房间只有一个人,就偷偷溜进去跟她说:好姐姐,反正闲着没事……” 这也行?白嫖居然如此容易,谢必安不禁用敬佩的目光望向这位小英雄。 很快他注意到嘎子清秀的面容,以及那对颇有魅力的阴阳双瞳,顿时明白了少年的成功密码。 哼,这有什么,本无常也行! “叔,还有啥事不?没事我耍子去了。”嘎子在房梁上嗖嗖爬了几步,动作灵敏如猿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这就是个小飞贼啊……谢必安赶紧把他叫住,“等等,帮叔找个人!” 嘎子不耐烦地停下来,“叔俺时间不够的,要是再迟一会,估计耍到天亮都耍不完。” 这臭小子,总感觉在炫耀什么…… 谢必安黑着脸道:“你以为叔的时间就够了?为了节省时间,每次叔都只能中道而止!” “咳咳,说正事,帮叔找一个叫张生的人,找到这就是你的了。”说着谢必安掏出一吊钱来,在嘎子眼前晃了晃。 少年眼前一亮,“叔你等着。”说罢飞檐走壁,转瞬消失在了文芳阁二楼。 专业的事情,就要交给专业的人做!谢必安满意地点了点头。 本以为嘎子要找上一会儿,熟料才过去一盏茶功夫,少年就嗖嗖嗖爬了回来。 “叔,张生在三楼丁字十二房。” “你是怎么找到的?”谢必安惊讶,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少年面露羞涩之意,“这里有个丫鬟叫小红,跟俺玩得好,俺直接问她的。” 啧,交友广阔,跟谁都玩得好,这小子他娘的倒是个人才! “行,去耍吧。”谢必安将一吊钱交给少年,目送他欢快地远去,像个天真的孩童一般,无忧无虑地找人玩耍。 白衣一振,身形飘动,来到了三楼丁字十二房。 刚飘进屋里,就听到了一段内涵丰富的对话—— “张生,现在开始吧。” “秋娘,我已经好了。” “那就再好一次嘛~” “好了。” “……” 谢必安嫌弃地打量一眼屋内气喘吁吁的张生,再想想能一直耍到天亮的少年嘎子。 果然少年才是民族的希望。 悄然运转啸铁玄瞳,双眸变得漆黑如墨,再次望向张生。 之前几次观察他都没发现问题,这回终于找到了异常! 一小团粉红色的半透明虚影正藏在张生小腹深处,微微颤动。 粉红色虚影像游鱼一般,在他五脏六腑处游荡一圈,似乎又壮大了一分。 随后它游到了张生的额头处。 张生立刻面红耳赤,目露淫邪之色,兴之所至,不知不觉间又好了一次。 “这玩意儿是——桃花魅?” 作为地府阴差,大部分鬼怪的种类谢必安都有了解,很快就辨认了出来。 魅也是一种蛊惑人的小鬼,但是和镜鬾不同,魅只放大人们心中的欢喜、爱欲之类的情绪。 其中的典型代表就是桃花魅,专门放大男女之情,然后趁机吞噬人的欲念与精元,以此壮大己身。 因此甚至有人专门豢养桃花魅,用于乱搞男女关系。 联想到张生之前突然的移情别恋,以及前几日死去书生对清倌人突然的痴迷,种种异象,似乎都能和眼前的魅联系起来。 “这只桃花魅不过几年道行,还搞不出这么多事来,背后定然有人指使!” 谢必安隐蔽好身形,静静地缩在墙角等候。 被嘎子的阴阳眼看到,也算是一个提醒,《阴阳衍生诀》的灵体化虽然可以隐形,但只是针对普通人的,并非什么高超的隐身之法。 有机会得从《幽冥秘录》里薅几部强力的隐匿秘术出来。 而现在只能尽量地小心一些。 粉红色的桃花魅在张生体内游走一番,随后又蹿到了秋娘体内,再次游动吞噬。 谢必安并没有阻止,桃花魅只会吸食少量元气,让身体虚弱一些,并无大碍。 它真正的害处,还是对人情感生活的严重破坏,正如之前张生对陈娟儿的伤害。 又过了几分钟,张生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 这对深夜吟诗的学习二人组元气损耗,都身心疲倦,躺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而桃花魅完成了此次的“狩猎”,从秋娘体内飞出,悄然离开房间。 谢必安精神一振,收敛自己的气息,白衣飘动,远远地跟在了后面。 桃花魅这次应该是吃饱了,没有去附其他人的身,而是慢悠悠飞出了文芳阁的主楼,朝着后院小楼飞去。 后院小楼是鸨母、丫鬟们居住的地方。 桃花魅直上顶层三楼,粉红色的虚影一闪而逝,没入了西边一间大房中。 “不知这是谁的住处,宋妈妈?杨妈妈?李妈妈?” 谢必安孤身一人穿越到大奉王朝,不知不觉间已有了许多妈妈。 他飘在房外犹豫了片刻。 跟踪一只几年道行的小鬼,尚能保证自己不被发现。但闯入养鬼之人的房间去,大概率是要暴露的。 “算了,暴露就暴露吧,这庐州城是老子的辖区,老子想去哪就去哪!” 谢必安眼眸中厉色闪过,调查暗访行不通,那就找上门来,以理服人!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刁民想害本无常!” 第十一章 养鬼达人杨妈妈 深夜房中,烛火幽幽,映照着桌边一名女子丰饶的身姿。 “宝贝儿,快到妈妈怀里来。”柔媚的声音缓缓响起。 谢必安往前走了一步,又立刻收回脚来,搞错了,喊的不是我! 粉红色的虚影闪动,桃花魅扑进了女子丰满的胸脯中,还亲昵地蹭了蹭,活像一只宠物猫。 但是在“啸铁玄瞳”的注视下,眼前的画面可没有那么简单。 今晚桃花魅附身张生、秋娘等人,吸收来的大量精元,化作一道道白色半透明的气流,正缓缓注入女子的小腹! 感受着充沛清新的生命活力,女子甚至忍不住舒服地呻吟了一声。 “在青楼里面养桃花魅,挑逗客人情欲,只在夜里吞噬精气,的确是个隐蔽的好法子。” 谢必安为女子的精明头脑默默点赞,“若非我是专门来找茬的,还真发现不了端倪。” “难道她就是鬼怪作恶团伙的幕后主使?不大像,不过应该也是一条大鱼。” 擅长养鬼的人,一般都不好对付,手段诡异,不同的鬼怪又有不同的能力,配合得当的话很是棘手。 再看女子房间里摆放的十多只深红色陶罐,罐身贴着复杂的符箓,罐口用银色的封泥盖住。 这说明女子至少养了十几只鬼! 谢必安神情凝重起来,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想要直接控制住女子、逼问神秘男鬼的身份,怕是不大可能了。还是得靠拳头说话,先把人干倒再说。 这时,女子螓首缓缓转过来,露出了姣好的面容,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是文芳阁的杨妈妈,谢必安见过,但是不熟。 “不管怎样,先把杨妈妈拿下吧。张生被蛊惑、陈娟儿被害,和她的桃花魅脱不了关系!” 正准备不讲武德偷袭一波,忽然,他头顶微微刺痛一下,像是有人在拔自己的头发。 伸手头上一摸,什么也没有摸到。 紧接着后脑勺又是刺痛一下。 谢必安脸色微沉,隐约猜到了这是什么。 捉发鬼! 此鬼可藏在人的头发梢中,偷偷地拔人头发,然后吸食从头皮溢散出来的元神之气。 而像现在这样,明目张胆地拔自己头发,则是攻击的举动,拔掉的头发越多,灵台中的神魂就越虚弱! 很明显,自己被杨妈妈发现了。 谢必安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的隐身水平还是不行,想蹲在草丛里阴人,却总是被提前看到。 那就硬刚吧。 捉发鬼的攻击只是挠痒痒罢了,自己前阵子连吃十四枚固魂定神丹,可都是中乘法丹,吃完神魂坚如磐石,哪有那么容易变虚弱。 杨妈妈这帮人最大的劣势,就是不清楚他白无常的实力! 正要起身去会一会这位养鬼人,忽听得身后有人急切地大喊: “谢必安!” 语气十分焦急,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谢必安说。 声音也很熟悉,是他信任的人的声音,是自己的父亲? 一年多没有回地球了,许久不见家人,谢必安的神情有些恍惚,本能地想要回头看一看。 这时,胸前的正心佩微光一闪,清凉的玉质触感让他立刻冷静下来。 不能回头! 这是呼名鬼,专门模仿人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喊人名字,一旦回头答应,周身阳气便会降至最低点,神魂都有可能被诱走。 捉发鬼拔发,呼名鬼喊人,配合倒是挺紧密。 可惜这点道行,还对付不了他。 杨妈妈此时已经收了桃花魅,端起烛台,目光落在白衣飘飘的谢必安身上,惊讶地捂着嘴,“谢公子,你怎么来了?” 再看他悬浮半空的虚幻形体,表情更是惊疑不定,“公子这是阴神出窍?” 谢必安露出了纯洁无害的笑容,“今日目睹杨妈妈的芳容,念念不忘。漫漫长夜有些寂寞,所以前来叨扰,杨妈妈不会怪我吧?” “那怎么能呢?”杨妈妈听到这花言巧语,咯咯直笑,“没想到谢公子不爱兔娘那天生柔骨,却对我这残花败柳感兴趣……”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酒还是陈的香,瓜还是熟的好。”谢必安满脸真诚,同时在心里义正言辞道:不好意思,我不喜欢熟女! “不知杨妈妈能否先收了小鬼?容我进来喝杯酒?” “哎呀,得罪得罪。”杨妈妈似乎这才发现有两只小鬼,轻轻一挥玉手,谢必安头上、背后两道黑影嗖嗖地飞回屋里,钻进了深红色陶罐中。 正是方才作祟的捉发鬼、呼名鬼。 “杨妈妈倒是好手段。”谢必安依旧保持着灵体状态,装作是阴神出窍,大摇大摆地飞了进来。 “奴家一介弱女子,能有什么手段?也只是想在这乱世里勉强自保罢了。”美熟妇轻摇团扇,装作一副柔弱可怜的姿态。 谢必安飞到屋中央的桌边,立刻感到附近冷风飕飕,周边鬼影沉沉,以他的高深修为,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好家伙,这是进了鬼窝子! 但是谢大湿人依旧是白天那副淡定的神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朗声笑道: “杨妈妈休要自谦,光你这桃花魅,就厉害得很呐,对付过不少人吧?” 美熟妇涂满脂粉的俏脸微微一冷,“公子大概是看错了,我就养了几只吓唬人的小鬼,并没有什么桃花魅。” “咦,没有吗?”谢必安故作惊讶,继续试探道: “我认识一个挺神秘的男鬼,身材高大,嗓音低沉。他跟我说,你的桃花魅本事不小,想要害谁,尽管找你借用便是。” 杨妈妈听谢大湿人在这胡扯,越听脸色越白,红润的胭脂都盖不住。 “对了,他还用你的桃花魅蛊惑过一个叫张生的人,杨妈妈不会忘了吧?” 微弱的烛光摇曳,谢必安问完,房间里陷入沉默的气氛。 半晌,杨妈妈垂下眼帘,幽幽地道:“谢公子倒是知道的不少。” “道听途说而已。”谢必安谦虚地摆摆手,“有个问题想问杨妈妈——那神秘男鬼究竟什么来路?” 可惜,美熟妇没有回答这个他最关心的问题,凤眼一翘,笑声里带着丝丝寒意: “公子知道这么多,还敢坐在奴家身边,看来是艺高人胆大啊!” 哗,烛火无风自灭。 房间里瞬间陷入沉沉的死寂与黑暗…… 第十二章 直入虎穴得虎子 房间烛灭,眼前一黑,无数尖锐古怪的叫声开始在耳边盘旋。 桀桀桀……狡诈得意的鬼笑声回荡不休。 黑暗之中鬼影憧憧,屋内阵阵阴风平地自旋,寒意自足底、背后侵袭而来,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谢必安运转“啸铁玄瞳”,眸如黑墨,清晰地映出了屋内的景象—— 远处对面正飘起一只骇人的鬼怪,脸上没有眉毛眼睛鼻子,独有一张夸张的血盆大口,咧开足足半个脸大,獠牙青黑,腥气四溢。 喳——此鬼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淌着恶臭垂涎的长长舌头一卷一弹,啪嗒! 一道紫黑色的刀芒从它嘴里迸射而出,在空中划过淡淡的虚影,直朝谢必安面门攻来! 刀芒遮眼,一股奇臭无比的腥味袭来,让人头晕目眩。 鬼气毒刀。 这是刀劳鬼! 他正要格挡,“谢必安!”背后有熟悉的声音蓦地响起,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 呼名鬼又在勾引他回头,试图引诱神魂。 就这一晃神的功夫,谢必安忽觉头皮一沉,捉发鬼不知何时又拽住了他的头发。 与此同时,他那一身白衣就像活了一般,紧紧箍住自己的身体,衣袖裤脚都被拉长,牢牢系在了桌腿上,使得自身动弹不得。 此乃藏衣鬼,专门附在衣服上,偷食人体表溢散的元气,喜欢趁人浑身出汗、毛孔扩张的时候,疯狂侵袭,致人重病。 黑黢黢的屋宇内,忽然亮起惨绿色的微光,黯淡闪烁,竟是个郎中打扮的鬼怪,面容丑陋,提着一只绿色的灯笼。 灯笼转起,幽幽的绿光往谢必安脸上一照,竟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霎时头疼脑热,肌肉酸软,四肢无力。 这个是疫鬼,手上提的灯笼叫做“害病灯”,绿光一照,就能使人染病,甚至可以让瘟疫传播。 而头顶正上方的屋梁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披头散发的女鬼,面目惨白,眼珠突出,鲜红的舌头足有半米长,脖子上有一圈深深的勒痕。 吊死鬼! 一条长长的白绫被吊死鬼甩出,趁着谢必安被衣服禁锢的时候,在他脖子上结结实实缠了两圈,当即就要拉紧! 一刹那间,房间里就凭空冒出来近十只鬼怪,面目狰狞,各显神通,要致谢必安于死地! 杨妈妈躲在黑暗处,得意地娇笑一声,“谢公子,以后三更半夜,可别再敲妇人家的房门了。” “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奴家这个年纪,是会吃人的。” 谢必安此时被一群凶恶的鬼怪围住,毒刀戳面,白绫勒脖,转眼便危在旦夕,下一秒就要丢掉性命! 但他却猖狂地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呵呵……” “杨妈妈,那我也奉劝你一句:半夜男人敲门,千万别开!” “如狼似虎?我们男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骚话说完,谢必安眼中厉芒一闪,周身灵力鼓荡不休,如同狂风浩荡,蓄势待发。 下一刻,小小的房间里如同凛冬突至,寒气侵袭,气温骤降数十度,令人如坠冰窖! 凭空刮起道道凛冽的冷风,吹得床柜盆罐震颤不已,桌面眨眼间便结了一层白霜,茶盏内水面霎时覆上薄薄的凝冰! 刀劳鬼、呼名鬼、捉发鬼、疫鬼、吊死鬼……所有正攻向谢必安的鬼怪,在一刹那间身形停滞、面容僵硬。极致的低温甚至伤害到了鬼躯,让它们全部化作虚幻的冰雕! 连已经戳到眼前、毒气溢散的鬼气毒刀,都被冻得硬邦邦,冷风一吹,像是摔在地上的镜子般,轰然碎裂。 寒冰地狱咒! 此咒源于地府二殿楚江王的“剥衣亭寒冰地狱”。 堕入此狱者,全身防御尽卸,任由寒气肆虐,如同刀割砭骨,血肉神魂无不凝冰,刑罚未满,不得解冻超生! 八大地狱咒,乃是地府功法《阴阳衍生诀》的最强攻击秘术,法理玄奥,谢必安至今也未能完全掌握。 但他领会最深的,便是这“寒冰地狱咒”。咒术发动时,周身一丈范围内,能全部化作冰天雪地,冰冻一切,对鬼魂的伤害最深! 谢必安故意进屋、身陷绝境,就是要利用寒冰地狱咒,将所有的鬼怪一网打尽,不留漏网之鱼! 躲在角落里的杨妈妈也未能幸免,被冻得嘴唇发青、瑟缩颤抖,同时惊恐地喊道: “这不是书生文意,这是地狱的气息!” “你究竟是什么人?” 地狱咒的持续时间有限,谢必安没有跟杨妈妈废话,而是从白玉腰带里取出一张紫色的符箓来。 这是《幽冥秘录》总共爆出的四件装备之一,小乘法宝“神电蓄雷符”! 此符贴身存放时,可用自身灵力不断蓄养雷气,时间越久威力越强,总共三次使用机会,至今还没用过。 谢必安足足蕴养了四个月时间,已经积累了雄厚的雷气在符中,符箓表面蓝紫色的电弧闪烁,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鱼塘里放电!” 他狞笑一声,灵力触动,激活了“神电蓄雷符”! 蓝紫色的耀目强光霎时在房间中亮起,照彻所有人鬼的身形。滋啦滋啦,电弧猛烈爆炸,化作银蛇狂舞,将杨妈妈以及所有的鬼怪笼罩在了恐怖的雷芒之中! 砰,砰,砰!杨妈妈摆在房间里的十几只养鬼陶罐,此刻在密集的雷网中陆续炸裂,陶片飞溅,一些躲在里面的鬼魂也都哀嚎着不停翻滚。 呃啊——惨叫声此起彼伏,浓烈的焦糊味弥漫屋中,鬼怪们被冻得僵硬的身躯,此时又抽搐个不停,身影全都黯淡了不少。 雷电之力,乃是天地正气化身,和地狱气息一样,都对鬼物有着强烈的克制作用! 见鬼怪们倒了一地,谢必安满意地点点头,“杨妈妈,现在你能告诉我,那个神秘男鬼的身份了吧?” 以理服人,才是高效交流的秘诀。 熟料杨妈妈伏倒在地,丰腴的娇躯不停颤抖,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咦,怎么回事,我没用劲电你吧?” 谢必安有些奇怪,走到杨妈妈身边,将她的身体翻过来。 手掌油腻腻的似乎粘上了什么东西,本能地一缩手,噗呲——竟然带起来一张被电焦的人皮! 这时低头再看,躺在地上的哪是什么杨妈妈,分明是一只蓝面獠牙、凶恶狰狞的鬼物! 用人皮做皮囊,伪装成人样,这是画皮鬼! “不对,白天我用啸铁玄瞳检查的时候,看杨妈妈明明是个活人!” ———— 【新人新书,单机不易,还请看官老爷们收藏投票,多多支持呀!】 【晚上再第二更】 第十三章 四元命签的威力 “之前待在房间里的,绝对是杨妈妈本人。” “看来是刚才的时候,她见势不妙,让画皮鬼做了自己的替身,然后悄悄溜了。” 谢必安冷哼一声,之前的神秘男鬼是这样,现在杨妈妈又是这样。 这帮鬼怪作恶团伙的成员,干啥啥不行,跑路第一名! 白衣一振,穿墙而出,谢必安飘飘然飞到了文芳阁后院小楼的楼顶上。 举目四望,夜色沉沉,庐州城的大街小巷杳无人迹,哪里还有杨妈妈的踪影? 人肯定跑远了,不知在哪儿躲着呢。 不过,跟上回在陈娟儿家勾魂不同,这次他有办法追到人! 伸手在腰下一掏,掏出来一个坚硬如铁的宝贝。 是一只巴掌大的辛夷紫木摇签筒,木质温泽如玉,莹华内敛。 紫木筒上端开一细长小缝,轻轻一摇,筒里面几支玉签叮当作响。 这是之前勾魂周半仙时,《幽冥秘录》爆出来的大乘法宝——四元命签! 四支玛瑙黑玉签,福、祸、生、死四种不同的效果,可用于己,可用于敌。 谢必安这几天也摸索出了用法,抽到“福”、“生”就用在自己身上,抽到“祸”、“死”就用在敌人身上。 一次只能对一人使用,需要目标的生辰八字、须发精血、贴身物件等等,或者需要近距离内能用神识锁定目标。 现在他就站在杨妈妈的房间里,这里的锅碗瓢盆、衣服枕被,全是她的私人物品,完全符合四元命签的要求。 左右摇动签筒,筒口一甩,缝隙里一支狭长的黑玉签倒了出来。 签头镌刻着一个隶书小字——祸! 嘿嘿,杨妈妈,你要倒霉了。 …… 杨妈妈现在的心情很糟糕。 本来这是个美好的夜晚,桃花魅青楼作祟、满载而归,让她吸取了大量的精元。 熟料冒出来一个神秘的白衣书生谢必安,半夜上门找麻烦! 杨妈妈把手里最强的鬼怪一股脑都派了出去,几十年修为的厉鬼们相互配合、全力一击,这般恐怖的攻势,她自信整座庐州城里,能挡得下来的人绝不超过十个! 万万没想到,谢必安不仅轻描淡写地挡住了,顺手还送了她一波团灭! 要不是有画皮鬼替身这一后手,她也已束手就擒了。 养鬼多年,心血毁于一旦,杨妈妈心中既愤怒又惊恐,额头上冷汗涔涔淌个不停。 这个白衣书生的形象,在她脑海里已变得极其危险——谢必安修为深不可测,一身神通秘术又十分克制鬼物,让她升不起半点反抗的勇气! 逃,只能逃了。 好在谢必安是冲着他来的,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杨妈妈逃出房门,没有急着离开文芳阁,而是顺着三楼暗道,悄悄下潜,来到了一楼一个丫鬟的卧房里。 地道的出口就在丫鬟的床底下。 那谢必安肯定想不到,自己居然跑到了一楼。就算他仔细搜查,后院小楼足足几十间房,也要费一番功夫。 只要赶在他搜到一楼前,离开暗道,悄悄溜到后院小楼的后门外,那里还有一条地道,直通五里外的包河。 进了地道,谢必安就不可能找得到她了。 杨妈妈急切地打开暗道隔板,安静地爬出来,躺在丫鬟的床底下,脸色突然就黑了—— 嘎吱,嘎吱,嘎吱…… 床板像艘小船一样,在波涛里有规律地轻轻摇晃着。 船上有诗人在吟诗,吟的是一首传承千年的经典五言绝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红这死丫头,半夜不睡觉,居然在偷汉子!”杨妈妈气得银牙紧咬。 在文芳阁,丫鬟们白天要端茶倒水、打扫卫生,比躺着挣钱的姑娘们累多了,到夜里早就睡得跟死猪一样,肯定发现不了杨妈妈。 谁曾想小红竟然在熬夜学习! 这下麻烦了,杨妈妈就在床底下,要想爬出去、开门走人,定会惊动床上的学习小组。 她一身的本事都在鬼上,现在养的小鬼被谢必安一锅端了,仅剩凡人之躯,未必打得过床上两人。 说不定床上还不止两人呢,不能大意。 而且一旦闹出了动静,那白衣书生也就追过来了! “等!” 现在只能等床上的人学累了、睡着了,她才能继续跑路。 希望谢必安的动作别太快,希望床上的人动作快一点。 嘎吱,嘎吱,嘎吱……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妈妈四肢僵硬,憋屈地躺在床底下,心态快要爆炸了。 怎么还没完事!!! 要都像你们这样工作拖沓、效率低下,文芳阁早就破产了! 这时小红似乎也学累了,疲倦地柔声问道: “嘎子,什么时候好呀?” 嘎子操着一口庐州土话,天真淳朴地回答道:“你忘了?俺一般都是玩到天亮的。” “哎呀,今天人家好累的,快一点行不行~” 嘎子善解人意地道:“没事,你躺着睡觉好了,俺自己动就行。” 杨妈妈眼角流出了绝望的泪水。 …… 谢必安这段时间里倒是没有急着去追人。 毕竟他也不知道杨妈妈去了哪里,自己孤身一人,追错了方向就是浪费时间。 反正有四元命签的“祸”字签在,杨妈妈早晚要倒霉,肯定能抓到的。 于是他开始处理杨妈妈养的这十几只小鬼。 一看就没一个好鬼,挨个搜魂就完事了。 通过小鬼们的记忆,杨妈妈这些年的生活缓缓浮现眼前—— 大奉王朝的娱乐业竞争激烈,像杨妈妈这样的职业经纪人,也是内卷得厉害。 手头的姑娘们,若是接客少了,或者没人评上花魁,那她的月钱也会严重缩水。狼多肉少,跟几个妈妈们明争暗斗,日子过得并不轻松。 杨妈妈前些年又在城中心购置了一座大宅,而且还是庐阳书院的学区房,耗资数千两银子,因此欠了钱庄不少钱,每月都要按时还款。 每天早上一睁眼,就欠了别人几两银子,紧张的状态让这位大奉独立女性十分煎熬。 生活的压力,职场的内卷,最终把她逼上了邪路…… 【求收藏呀求推荐,么么哒】 第十四章 神秘男鬼的身份 杨妈妈的养鬼术来自其家族长辈,后来她又搜罗典籍,不断改良,青出于蓝,终于术法小成。 利用桃花魅蛊惑客人,利用疫鬼打压同行,刀劳鬼、吊死鬼等强大鬼物还能用来做黑活,杨妈妈因此成了庐州娱乐业的地下教母,日子不要太舒坦。 可惜,她的幸福生活被谢必安毁了。 根据这些鬼物的记忆,杨妈妈的确做了不少坏事,但是跟那个有组织有预谋的鬼怪犯罪团伙关系不大。 小鬼们见过几次那个神秘男鬼,可是并不清楚其身份,杨妈妈似乎只是给他帮忙的。 看来,具体的情况,还是得抓住杨妈妈才能知晓。 用勾魂索将这些鬼物串起来,谢必安干脆先回了一趟城隍庙,将它们押往鬼门关,交给了牛头马面。 所有滞留阳间的鬼物,只要不是酆都北阴大帝或五方鬼帝所属,全部视为孤魂野鬼,阴差有抓捕的责任。 识海中,灰雾浩荡,黄泉流淌,鬼影漂浮。 神秘的《幽冥秘录》缓缓浮现。 【赏善:三十九】 【罚恶:六十九】 【勾魂:四千零七十二】 桃花魅、刀劳鬼、呼名鬼、捉发鬼、疫鬼、吊死鬼……共勾得鬼怪十三只,其身形全部出现在了图册之中。 道行几年到几十年不等,秘录定品,最低鬼字九品中,最高鬼字七品下。 整体水平不高,但是胜在量大,让谢必安获得了九年的道行。 《阴阳衍生诀》自动运转,灵力又壮大了几份,境界突破到了化灵境四百九十层。 越往后突破其实越艰难,但也扛不住他道行噌噌噌地往上涨。 除了没能晋升到通幽境外,一切都很令人满意。 勾这种害人的鬼物,地府也会奖励功德。 城隍神像上飘出一股淡金色的气流,飞入谢必安体内。 心里莫名地踏实了一些。 这是地府赏的两缕功德之力,奖励他肃清阳间邪祟。现在他一共攒了功德之力二十缕。 集满五十缕功德之力,就能凝练成功德金光,有种种玄妙功用。 啧,未来可期。 魂也勾了,奖励也刷了,谢必安飞回文芳阁,却依旧没有发现杨妈妈的踪迹。 什么情况?四元命签不管用? 不行,看来还是得去找人,杨妈妈这条线索不能断。 “啊!!!”正准备离开,楼下突然传来一名女子凄厉的叫喊声。 有情况!谢必安一个激灵,虚幻的身形立刻钻地而下,眨眼间便穿行到一楼。 哗哗,抬眼看去,一楼的房梁上有黑影猛地闪过,身形敏捷如电,有人在逃跑! “休走!” 谢必安飞身而上,追着黑影冲出后院小楼。 灵体的速度一般比实体要快,几秒钟功夫,他就在后院竹林里逮到了这个黑影。 神识铺开,血池地狱咒锁定了眼前的目标,咒术发动! 断筋剔骨、堰肩刷皮……无边剧痛加于一身! “哎呦,疼死俺了!”黑影浑身剧烈颤抖,扑腾一下从半空中坠落,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这淳朴的声音,这庐州方言,怎么有些熟悉…… 谢必安嘴角一抽,伸手撕开黑影蒙着的面罩,赫然就是爱玩好动的白嫖小英雄张嘎子! “嘎子?你怎么跑这来了?” 张嘎子疼得龇牙咧嘴,半天才缓过神来,抬头幽怨地看着谢必安,“叔,你下手也忒狠了。我来这儿耍呀!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 “抱歉,叔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谢必安满怀歉意地揉了揉嘎子的肩,一股灵力渡入,帮他消除了血池地狱咒的负面影响。 “刚才那尖叫是怎么一回事儿?你被人发现了?” “才不呢。”嘎子没好气道,“小红那张床不结实,被我摇塌了,结果床底下居然躺着个人!” “那人直接被床板砸晕了过去,头破血流的。小红胆儿小,就叫了一声。” 玩耍的时候,床底下居然有人在静静听着…… 嘘,隔床有耳! 想到这一幕,谢必安也有些头皮发麻,还不是上面的头。 嗯?不对劲! “嘎子,床底下那人长啥样?” “黑灯瞎火的,就知道是个女的,没来得及仔细看。”嘎子摇摇头,“小红一叫,俺就跑了,怕被人发现。” 说着他委屈地低下头来,揉了揉自己的兄弟,“唉,太惨了,这下怕是给吓出心理阴影来了。” 抬头再看,谢必安已不见了踪影。 小红的卧房内。 刚刚她那一叫唤,把附近住着的丫鬟全给惊醒了,几人举着蜡烛,哆哆嗦嗦地靠近倒塌的床铺。 凑近一看,躺在床底下的人涂着满脸脂粉、神色苍白,额头、鼻尖上还在流着鲜血。 竟是杨妈妈! 丫鬟们面面相觑,她们晚上分明看到杨妈妈在三楼卧房休息,怎么半夜跑到了小红床底下来? 没有人能解答这个问题,因为在她们面前,一个看不到的白色虚影漂浮在半空中,正举手拍向杨妈妈额头。 搜魂秘术! 杨妈妈的工作经历谢必安不感兴趣,只重点搜寻和神秘男鬼有关的信息。 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展开…… 神秘男鬼被称作“嵇公子”,具体姓名不详,杨妈妈对他很是忌惮,似乎这个嵇公子背景不小。 十年前,嵇公子在庐州城出现过一次,当时就遇上了杨妈妈,并指点了她养鬼之术。 前几日,嵇公子再次来到庐州,找杨妈妈借了桃花魅。 后来的情况就不用说了,陈家宅院里,谢必安一记大棒横扫,捅天破地,直接把他干跑了。 倒是十年前……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过去的事情谢必安知道得很少,当初入职的时候黑无常几乎什么都没有说,看门的曹老头儿也是整天睡觉,从不谈论往事。 继续搜魂,有用的信息就不多了,不过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画面。 前几日,一名身材高大的锦袍青年通过杨妈妈的渠道,拜访了这位嵇公子,二人在静室里密谈了半个时辰。 这锦袍青年很眼熟,正是今天在文芳阁二楼见面的,庐州府方同知之子——方有祥! “嘿,这庐州府的水是真的深呐,看来也就本无常能把握得住了。” 谢必安目光渐渐转冷,“敢在老子的辖区搞事情,管你是知府还是同知,通通都要付出代价!” 第十五章 董氏药铺起风波 找不到其他有用的信息了,搜魂秘术就此撤去。 此番搜魂,因为调查之故,比搜魂周半仙那次仔细多了,造成的伤害也很严重。 秘术撤去时,杨妈妈静静地躺在地上,神智彻底涣散,已经成了傻子,甚至未必能再苏醒过来。 不过这也是她应得的报应。十多年来她利用小鬼谋利,害惨了不少人,许多无辜者因她而死,可谓罪孽深重。 无常罚恶,理所应当。 从此,文芳阁内部就流传着一个惊人的秘闻——杨妈妈身有怪癖,喜欢半夜躺别人床底下,结果床板倒塌被砸伤了脑袋,成了植物人…… 没人知道秘闻背后掩盖的真相,更不会想到白无常才是“幕后黑手”。 已是寅时,天马上都要亮了,谢必安飞回文芳阁的主楼,在兔娘的床上躺下休息。 识海中灰雾蒙蒙,《幽冥秘录》给出了罚恶一次的奖励——鬼心丹。 鬼怪没有心脏,但是道行高深的鬼物,会长出鬼心。 鬼心就相当于炼气士的金丹、妖兽的妖丹,乃是一身道行的精华所在。 服用鬼心丹,长出鬼心,鬼物的修为就能突飞猛进。此丹虽只是中乘法丹,但是数量极为稀少,对鬼怪的吸引力已经接近玄丹! 谢必安将鬼心丹收入白玉腰带中。这玩意儿他虽然用不上,但是留着当诱饵再好不过了。 鬼心丹一出,不知多少鬼物会为之发狂、丧失理智! 到时候,他就可以,嘿嘿,钓鱼执法! 第二天早上,谢大湿人在花魁兔娘和宋妈妈的欢送下,怡然自得地离开了文芳阁。 “谢公子以后记得常来啊。”宋妈妈对谢必安的态度可谓热情到了极点,毕竟,光那一首“绝知此事要躬行”,就能让文芳阁名传整个江北道! 这要是多来几次,多写几首好诗,文芳阁说不定能成为全大奉文人骚客心中的胜地! 谢必安含笑点头,和满脸娇羞的兔娘挥手告别,心道你们这楼里窝藏妖孽,为了庐州百姓的安全起见,本无常以后必须多来视察! 这一趟青楼调查之行收获颇丰,既找到了神秘男鬼“嵇公子”的线索,又和花魁兔娘探讨了一波诗词,熬夜苦读,学问大有长进。 而且还没付钱。 不用付钱的主要原因自然是他那帅气的容颜,简直是便宜了花魁姑娘,不让兔娘给他钱就不错了。 次要原因则是,谢必安将他那首“春宵一刻值千金,何妨吟啸且徐行”的奇诗题名为《登庐州文芳阁》…… 谢大湿人用他的才华与实力,向贪玩少年嘎子证明——白嫖也可以光明正大! 出了文芳阁,并没有立刻回城隍庙。 毕竟昨天临走前为了拿几贯香火钱,他答应看门老头,去董氏药铺买鹿茸,给老头壮阳,不,补血。 趁着早上人不多,赶紧去买了。 左拐右拐,来到了飞凤街上的董氏药铺。 药铺已经开了门,门口挂着招牌,上面用毛笔写道: “新进辽东鹿茸,补肾壮阳,生精益血,重振男人雄风!” 药铺伙计正蹲在门口喝豆腐脑,见谢必安正地盯着招牌看,顿时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这位老兄,我家鹿茸可是正宗的辽东货,庐州的大老爷们都说好,这几日都快脱销了,要不来一点?” 谢必安僵硬地点了点头,“我有个朋友……” “我懂我懂!”伙计打断谢必安的话,给了一个理解的眼神,“你有个朋友,想买这鹿茸补补身子,我说的没错吧?” 谢必安听他这语气,总觉得怪怪的,解释道:“我真有个朋友……” “唉,老兄不用解释了,谁出门在外没几个朋友呢?”伙计连连摆手,一副“你不用再说了”的表情,拉着他直接进了药铺。 谢必安默默流泪,人心不古啊,这世道,已经没人再相信朋友了! 药剂师傅坐在柜台后面,狠狠瞪了眼乱说话的伙计,旋即看到谢必安因熬夜顶着的黑眼圈,关切地道: “这位公子,鹿茸虽补,但同时也要配合禁欲,不然只会越补越亏。” 谢必安带着他最后的倔强道:“我朋友……” “服药期间,你朋友务必要节制房事!”药剂师傅义正严辞地提醒道。 “……你憋说了,快给我秤五两鹿茸。”谢必安不想再辩解了,再这样下去,他怕自己掏出勾魂索来,把这俩大聪明的魂全给勾走。 扔出两贯铜钱,拿起油纸包裹的鹿茸,他只想赶紧走人,离开这个羞耻的地方。 这时,董氏药铺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吵闹声。 回头看去,只见一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妇人,背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被几名男子拦在了药铺门口。 妇人两眼通红,低声下气地哀求着几名男子。她背上的少女小脸青黄,神色憔悴,趴在背上一动不动,明显是得了重病。 几名男子中,为首的是个蓝衫绣服、气焰嚣张的三角眼公子哥儿,他手持软鞭,啪的用力一甩,鞭梢抽在了妇人腿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红痕 妇人吃痛,差点摔倒,为了不让背上的少女掉落,噗通一下跪坐在地,膝盖狠狠地撞在了石板砖上。 “张公子,求您开开恩,放我进去买药吧……”妇人跪在地上起不来,只得连连叩首哀求。 “买药当然可以,我什么时候不让你买药了?”蓝衫公子哥儿眯着三角眼,阴恻恻笑着。 “把你家男人藏着的文书拿出来,再把你女儿送到我府上,想要什么药,本公子送你!” “不然,嘿嘿……”蓝衫公子哥儿扬了扬手中的软鞭,“这全城的药铺都归我家管,你一根草也买不到!” 门外,妇人凄惨地哭嚎起来,周围行人纷纷侧目,却都绕行而过,没有人敢停下脚步。 谢必安眉尖一挑,问药剂师傅,“你们真不卖药给她?” 药剂师傅苦笑一声,“没人的时候可以,但是现在不行啊。那贺公子一句话,这董氏药铺就得关门!” “呵,这么牛逼,他什么来历?” “贺松贺公子你不认识?他老子可是庐州府的典药丞,监察全州府的药铺。更麻烦的是——” 药剂师傅凑在谢必安耳边,低声说道:“人家有亲戚是泉山观的道长!” 第十六章 文明友好的交流 “呵,泉山观,可把他牛逼坏了。”谢必安望着灰头土脸跪伏在地的妇人,再瞅瞅得意洋洋的蓝衫公子贺松,心中一股无名火起。 庐州府地界有两大宗教势力——城中的明教寺和庐东县的泉山观,目前又以泉山观高手最多、风头最盛。 此外,濒临倒闭的城隍庙或许算第三大宗教势力,当然在庐州妇女之友谢必安来前,影响力还不及泉山观万分之一。 算卦、祈福、风水、驱邪……这些业务都是达官贵人的刚需,泉山观的道长就自然成了官老爷们的座上宾。 不少道士在庐州都是横着走的,假借泉山观的名头作威作福的也大有人在,他们所做的种种丑陋之事,谢必安早有耳闻。 监察各方教派、保护各路信众,也是城隍庙的职责! 董氏药铺门口,贺松见妇人只是求饶,却不答应他的“条件”,三角眼一瞪,“你这老娘们还挺倔,我看就是讨打!” 说着软鞭用力一抽,哗的在空中甩过一道鞭影,狠狠打向妇人憔悴的面庞! 贺松身边几个跟班撸起袖子,也随之冲上去,好好教训一顿这个不识抬举的刁妇。 刷——软鞭挥到妇人面前,却突然停滞,像是凝固在了空气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 “咦,怎么回事?”贺松用力拽了拽软鞭,竟然没有拽动。 他惊疑不定,四处打量,回头就发现了站在董氏药铺门口的白衣书生。 白衣白帽,面白如玉,气度悠然,衬托得两个黑眼圈格外显眼。 “是你搞的鬼?”贺松不认识眼前这个书生,皱眉问道。 贺松作为典药丞之子,也算是个读书人了,谢必安一直认为,读书人之间的交流要文雅,要有风度。 于是他优雅一笑,友好地问候贺公子道: “滚一边去。” “……”见眼前的白衣书生如此嚣张,贺松沉着脸道:“你敢这样对我说话?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谢必安继续秉持友好沟通的理念,耐心地微笑道: “贺松,滚一边去。” 贺松气得三角眼怒张,厉声喝道:“该滚的是你,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见贺同学不听招呼,谢必安遗憾地叹了口气,人与人之间的交流真困难啊! 白无常同志只能做最后的努力,体贴地提醒道: “我劝你不要自己作死。” 贺松顿时暴跳如雷,指着谢必安的鼻子道:“快,快给我弄死他!” 庐州府大大小小的官二代、修二代他都认识,眼前的白衣书生明显不在此列。无权无势,还敢这么说骚话,这才是真的作死! 会点法术又如何?装神弄鬼定住了软鞭,就以为能把他吓退?真当他贺公子是吃干饭的? 董氏药铺的药剂师傅见谢必安口出狂言,吓得心惊肉跳,“哎呦喂,你可清醒一点,看你刚才说的什么荒唐话!” 说着用力直拉他袖子,“贺公子可不是好惹的,带上你的鹿茸快跑吧!” 可惜这话说的已经迟了,四名跟班壮汉摩拳擦掌,欺身而上,抡起砂钵大的拳头,猛然砸向谢必安头部。 药剂师傅见势不妙,赶紧从谢必安手里拿过鹿茸,一溜烟逃回了柜台——好东西不能浪费在傻子身上! 拳风呼啸,满眼都是大汉,显得身材瘦削的谢必安格外弱小与无助。 “嗨,吃我一记庐州升龙霸!”为首的跟班在领导面前更是充满了表现欲,遒劲的肌肉块块凸起,右臂青筋暴起,要将谢必安的脑袋一拳打爆! 跪倒在地的妇人看到这般场景,吓得忍不住闭上了双眼,心中默默为白衣书生祈祷。 贺松贺公子见白衣书生跑都不知道跑、眨眼间便身陷困境,得意地眯起了三角眼,一脚踩在了妇人腿上,“好一个愣头青,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白无常作为城隍庙的部将,也马马虎虎算半个神官了,对于治下庐州子民的愿望,不过分的都会尽量满足。 下一秒,贺松如愿以偿,看到了白衣书生的本事。 谢必安伸出两根手指,摆出了剪刀手的胜利姿势。 啪——两根手指用力一夹,竟把那威猛的一拳“庐州升龙霸”给夹住了! 和跟班壮汉粗壮的手臂相比,谢必安的手指就像筷子一般纤细。可就是这么两根手指夹紧,却让跟班壮汉健硕的身形瞬间停滞,他憋红了脸用劲,那一拳却怎么也打不出去! 谢必安再轻轻一晃手腕,手指夹住跟班壮汉一甩,壮汉几百斤的身躯腾空而起,竟被来回甩动,将另外三名攻来的跟班撞得七晕八素、溃不成军! 贺松在后面看得三角眼都瞪圆了,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牙缝里吃早饭留下的一根韭菜惊恐地随风飘荡。 妇人缓缓睁眼,见谢必安正在疯狂虐菜,眸子里顿时闪过惊喜之色。 “好久没跟人打架了,活动活动筋骨,舒坦。”白无常笑着将手指一撇,无力反抗的壮汉便被扔飞了出去。 谢必安一直走的是法师路线,修行各种秘法咒术。奈何不想当刺客的坦克不是好法师,除了用大大的宝贝法杖哭丧棒戳人,他业余时间还自学了《幽冥秘录》奖励的几门体术。 现在用的,就是来自他家乡天朝的一门绝世武功——灵犀二指。 灵犀二指,无论什么兵器攻来,全都能用手指夹住,号称天下无双,万无一失! 这么两根灵活又有力的手指,简直就是男人的噩梦,女人的福音! 贺松看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也有些吓到了。但是他从白衣书生身上没有看到凶恶的杀气,心存侥幸,觉得还能搏一搏。 就这么退了,实在有损他的颜面。 于是贺松蓦地口鼻大张,两腮鼓起,胸肺开阔,“嚯”的一声,仰头吸了一大口气。 这一吸气如同鲸吞海水,甚至带动了四周无形的气流卷起。 贺公子腹部顿时鼓荡不休,澎湃的气机犹如江河浩浩,顺着体内经脉环行冲击,肚子竟发出了“咕咕”的蛙鸣声。 道门炼气术,大蟾气! 紧接着贺公子舌抵上腭,丹田运气,将浩荡的气机尽数压入小腹海底穴,引导进脊椎骨中。 一块块的脊柱骨外圆内空,如同一枚枚金钱叠起,在引导过程中以血气灵力淬炼,使得气机不断升华,从下往上钓起,逐渐拥有了恐怖的威力。 金钱钓起海底蟾,道门钓蟾功! 贺松喉骨一抖,嘴巴再张,强劲的气机喷薄而出,直射谢必安。 一股股雄厚的气团甚至在空中炸裂,发出轰隆隆的雷鸣声,吹得四周尘土飞扬。 吐气如雷! 贺公子这一手声势浩大,雷鸣声传遍街巷,宛如晴天霹雳,附近行人无不变色。 身边的妇人被气机推得骨碌碌滚了一圈,吓得面如土色,蜷缩在地,紧紧将重病少女抱在怀里,担忧地望着为她出头的白衣书生。 药剂师傅也吓得抱紧鹿茸,蹲身缩在了柜台底下,心里暗暗为谢必安默哀: “都说了人家亲戚在泉山观当道士,都说了人家不好惹,不听老人言,作死在眼前!” 第十七章 没有利用价值了 贺松吐气如雷,浩荡的气机四处激射,扬起长街地面上阵阵沙尘。 气流无形,但是恐怖的威力如排山倒海,却是实实在在的,一旦轰到人身上,伤害不亚于千钧重锤的一记横扫! “这白衣书生死定了!”贺松见谢必安没有躲闪,三角眼中流露喜色,“我这一式钓蟾气,足足十年的深厚功力,威力强悍,庐州的同辈修行者里无人敢于小觑!” “他年纪与我相仿,纵然法术精妙,又怎么可能用身体硬抗气机?” “等此人被我一口气吹得骨断筋折,我再好好炮制炮制他,让这愣头青瞧瞧本公子的厉害!” 贺松开心地进入了意淫状态。 而白无常同志抬头望着漫天灰蒙蒙的尘埃,蹙眉不悦。 “这街道卫生谁搞的?多久没扫过地了?” 灰尘扑面,甚至钻进了鼻孔里,惹得谢必安鼻子痒痒。 阿嚏! 他猛地打了个喷嚏。 哗哗——无边气流疯狂扩散,如泻水平地,东西南北四散开去。 一刹那间,风停云散,灰尘排空,雷声沉寂。 方才钓蟾功漫天纵横的气机竟霎时无影无踪。 长长的街道上,只回荡着谢必安惊天动地的一记喷嚏声。 贺松气势浩荡的一招吐气如雷,被他一个喷嚏打没了…… 没了…… 长街顿时变得莫名的安静。 啪——贺公子手中的软鞭无力地坠落在地。 他身子惊恐地颤抖起来,三角眼流露出怀疑人生的无助目光。 谢必安揉了揉鼻子,缓缓迈步朝他走去。 “你、你别过来!”贺松色厉内荏地喊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后撤一步,结果被伏在地上的妇人绊倒,摔了个四仰八叉。 “哎呦!”贺公子揉着剧痛的屁股,一边身子往后缩,一边无力地恐吓道: “我爹是庐州府典药丞!我叔是泉山观玄思道长!” “你敢动我一根汗毛,这庐州你就别想待下去了!” “谢谢你的提醒。”谢必安真诚地感谢着贺松,“不然我还不知道,该去找谁的麻烦呢。” “你——”贺松愕然,旋即惊恐地意识到,他所倚仗的家世,好像在白衣书生眼里压根不值一提! 甚至,他就是冲着自家长辈来的! 想到了这一点,贺公子彻底放弃了侥幸心理,翻过身来连滚带爬,就要往外面跑。 谢必安蓦地出现在了贺松身后,一脚踩在他背上。 噗通!贺松的大脸与石板砖来了个亲密接触,满地灰尘粘在脸颊上,三角眼疼得直抽搐。 “说吧,为什么不让这妇人买药?”谢必安淡淡地问道,“还有她家男人藏着的文书,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贺松艰难地将嘴巴从地面挪开,带着哭腔道,“都是我爹让我做的!” “唉,年轻人你要清楚——人之所以能活着,就是因为有利用价值。”谢必安循循善诱道。 “你屁都不知道,我又有什么理由饶你一命?” 贺公子听到这话,惊惧地打了个哆嗦,“我听、听叔叔说,好像是紫蓬山那边出了事……” “什么事?”谢必安微微眯眼,紫蓬山位于庐州城西南方向,也在他的辖区之内。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就是偶然听到了一句……”贺松带着哭腔道,“真的!我就知道这么多!” 瞧见妇人欲言又止的神色,谢必安微微点头,明白贺松说的应该不是假话。 “年轻人,我再教你一个道理——人之所以会死,就是因为利用价值被榨干了……” 单纯善良的白无常继续循循善诱,给贺公子上了一堂深刻的社会课。 贺松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下身甚至隐隐散发出一股子骚味,最后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这就晕了?”谢必安撇了撇嘴,有些遗憾。 如果他只是路见不平的普通人,现在就能把贺松暴揍一顿。但是身为地府阴差,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做是违反纪律的。 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这家伙。 谢必安不再理会贺松,转身扶起地上的妇人,伸手搭在重病少女纤瘦的手腕上,注入一股灵力。 他并不懂医理,自身的灵力带着地狱的阴寒属性,也不能治病,只是稍微检查一下,确认不是鬼怪作祟。 “快去买药吧。”谢必安收回灵力,冲妇人点点头。 妇人感激地注视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匆匆进了董氏药铺。 这时药剂师傅抱着一包鹿茸,和伙计一起哆哆嗦嗦地从柜台底下爬出来,心中的惊骇还没完全消退。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白衣书生,竟然是位手段通神的高人! “原来这么厉害的高手,也要买鹿茸壮阳……”想到这里,药剂师傅心里莫名的多出些安慰感。 安慰归安慰,看到面无表情注视着自己的“高人”,药剂师傅心底一颤,连忙恭恭敬敬地把鹿茸递了上去。 “呵,你刚才拿我的东西,是不是觉得我得罪贺松,肯定要倒霉了,这包鹿茸也没法再找你要了?” 对董氏药铺这两个“不相信朋友”的师傅和伙计,谢必安很是记仇。 听出那不善的语气,药剂师傅打了个寒战,拨浪鼓似的连连摆头,“没有没有,就是帮您保管一下!您刚才出手时候,拿着包鹿茸也不方便不是?” 对药剂师傅的小心思,谢必安懒得再拆穿,不过也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居然敢占白无常的小便宜,没看他现在都穷成这样了吗? 想到这里,谢必安冷哼一声,扔出他手中最后的两贯铜钱。 “再来五两鹿茸,还有那妇人买的药,都从我这里出!” 这么多药,两贯钱自然是不够的,但是药剂师傅做贼心虚,也没敢吱声,乖乖照做了。 妇人更是感激地朝谢必安连连躬身,少女病重,药材需求量很大,她带的钱本来是买不了多少的。 林林总总的药材慢慢打包完毕,药铺伙计这时忍不住提醒道:“公子,我看他们似乎去报官了,你还是快躲一躲吧。” 谢必安点头,那几个跟班架着贺松跑了,他自然是看在眼里。 明面上他只是城隍庙看门人,白无常的身份需要尽量保密,不宜跟官府纠缠不清。 “报官就报官吧,无所谓。”谢必安耸了耸肩,深深地凝视着伙计,“你看到我刚才干什么了?” “你刚才——”伙计感受到谢必安目光里危险的气息,话说到一半又憋回了肚子里。 “刚才我们只见妖风四起,烟尘大作,啥也看不清。等烟尘散去,那贺公子就躺地上了!” 还是药剂师傅经验丰富,赶紧声明道。 “没错,妖风四起,烟尘大作!”伙计有样学样,重重地点了点头。 “孺子可教。”谢必安满意地一笑,转头问妇人,“你住在哪里?” “城南三孝口。”妇人弱弱地答道。 “那就走吧!”谢必安抓住妇人肩膀,白衣一振,带着妇人和少女消失在了董氏药铺。 只留下药剂师傅和伙计大眼瞪小眼,正怀疑自己今早是不是在做梦。 第十八章 诡异现于紫蓬山 庐州城南三孝口,这一带是平民的居住区,矗立着一排排小瓦房,虽不豪奢,但也足够给一家人遮风挡雨。 但妇人的小屋却十分简陋,甚至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为了救治身患重病的女儿,看来这户人家已经是山穷水尽了。 谢必安静静坐在一旁,等妇人将重病少女,这才开口道: “跟我说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妇人深施一礼,哀声道:“公子,我家夫君吴猛,是官药堂的小吏,在紫蓬山看管官府的药园。 以前他每旬都能回家一日,但是最近一个月却是再也没回来过。 前几日,他托人带了封信回家,说是泉山观道士结官药堂,偷偷占用公家的药园! 他们在药园里私种禁药,结果引来了异兽觊觎,导致紫蓬山大乱,已经死了不少人! 现在官药堂已经封山,扣押所有吏员,严禁消息外传。 我夫君冒险托人带信出来,并附上了一封文书,让民妇上交府衙,揭发官药堂的恶行! 民妇不敢直接找府衙,就先将文书给里长看了。不料里长走漏消息,让那贺松盯上了民妇。 那贺松禽兽不如,不仅要民妇的文书,还想强收小女为婢! 民妇不同意,他便禁止全城的药铺卖药给民妇,而且一直派人盯梢跟踪。 民妇怕他们抢人抢文书,就把文书藏了起来,走到哪都带着小女同行。 但小女体弱,几日没用药便已病重。民妇无奈,早上偷偷背着小女去求药,却还是被他们发现了,在董氏药铺门口堵住了我们。 要不是公子出手相救,民妇不仅买不到药,更是要遭一番毒打,恐怕小女也保不住了! 公子大恩大德,民妇没齿难忘……” 说着妇人泪如雨下,砰砰砰冲谢必安磕起了头。 谢必安一挥手,用灵力扶起妇人,“举手之劳,不必再提。” 他缓缓起身,面朝西南紫蓬山的方向,微微蹙眉,心中不解。 道观勾结官药堂私种灵药禁药,这种操作并不稀奇,也不是他白无常该管的事。 况且如今的大奉朝吏治崩坏,腐败滋生,种种乱象数不胜数,他想管也管不过来。 问题是,紫蓬山异兽作乱,还死了很多人? 庐州府地界死了人,他白无常怎会不知道? 真是奇了怪了,其中定有猫腻! “你把文书藏在哪儿了?”谢必安问道。 妇人十分相信这位白衣书生,二话不说,指着头顶道:“用油纸包了起来,藏在房梁深处。” 谢必安抬手,灵力一引,将房梁上的一包纸挪移下来。 翻开来阅读一遍,信件和文书写得都比较仓促,内容简略,和妇人口述的大差不差。 最值得注意的是死人的问题,信上说一个月前紫蓬山就开始死人,搞得山上人人自危,情况看来已经相当危急。 必须前去探一探了。 谢必安转身冲妇人道:“你俩要不去城隍庙吧,先在那住两天,等我回来再说。” “城隍庙?”妇人有些疑惑,打量了一眼谢必安的盛世容颜,恍然大悟,“原来公子就是城隍庙的谢郎,民妇早就听说过……” 你听说过什么?听说我长得帅是不是? 庐州妇女之友,这名声看来是一日响过一日。 谢必安觉得自己离靠脸吃饭那一天不远了。 等母女二人收拾完毕,谢必安带着她俩直接飞到了城隍庙中。 此时城隍庙还没开门,看门老头躲在神像后面睡大觉,被几人的动静吵醒,不满地嘟囔道: “上次就抱了个女鬼回来,这次倒好,直接带俩女的回来住了!” “你把城隍庙当什么地方了?文芳阁?燕春楼?” 啪——谢必安没理会老头的臭嘴,直接一小包东西甩在他脸上。 老头打开一看,见是满满一包鹿茸,顿时喜上眉梢,但嘴里还是抱怨道: “给了你那么多钱,就买回来这么一点?” 谢必安没好气道:“你当这是韭菜山药啊?论斤称?这五两鹿茸就要好几贯钱了。” “就买了五两?你小子没私藏吧?”老头狐疑地瞅了他一眼。 “私藏这玩意儿干嘛?”谢必安义正言辞道,“你以为我像你,年老体衰,力不从心?” 日常和老头斗了几句嘴后,让母女二人在后院暂且住下,就由老头来保护了。 看门老头虽然从不管事,一副不靠谱的样子,但是谢必安清楚,在庐州这种地方当阴差,能活到现在,就是实力的体现! 不像可怜的枷爷锁爷,失踪已经十多年了,连骨灰都没找到…… 安顿好一切,谢必安振衣展袖,身化虚无,飞天而去。 目的地——紫蓬山! 紫蓬山位于庐州城西南三十多里处,有“庐阳第一名山”之称,山川秀丽,风景如画。 此地灵气馥郁,人迹罕至,被官府开辟为药园倒也正常。 山间深处经常有天生地养的宝药成熟,引得庐州府的修炼者们前去寻找,还有很多珍禽异兽也被吸引了过来。 不过,这座山不止是药园这么简单。 在紫蓬山的山巅,有一座李陵庙,是前朝大将李陵的祭祀之所! 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李陵乃是前朝最具盛名的将领之一,战力无匹,可惜在征漠北时,率五千步卒与八万匈奴精锐死战,全军覆没,李陵力竭被俘。 后来悲剧发生,前朝皇帝接到了李陵投降的假消息,大为震怒,下令灭其三族,逼得李陵真降,郁郁老死漠北。 紫蓬山上有李陵衣冠,又是祭祀之处,像这种心怀怨愤的死去强者,执念不灭,是最容易出事的! 现在只能希望真的只是异兽作乱,跟这位悲情将军没有关系。 过不多时,谢必安赶到了山脚下。 白衣飘飘,悬浮在半空中,运转“啸铁玄瞳”,朝着山上望去。 一切如常,并无鬼怪作祟,也没有幽魂飘荡。 “这里真的死了不少人?” 谢必安满腹疑窦,勾魂半年,哪里死了人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紫蓬山上望不到半点魂力溢散,明显不是这种情况。 然而,那官药堂小吏吴猛没必要在信件里说谎,这里死人的事八成是真的。 这就意味着,紫蓬山的状况非同寻常! 第十九章 神秘异兽骇人心 想到这里,谢必安的表情逐渐凝重。能瞒过大乘仙宝《生死簿》的查探,死人而阴差不知,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见。 谢必安继续保持着虚无的灵体状态,没有沿大路朝山上飞,而是直接从树林里穿行,赶往官府设置的药园。 紫蓬山他之前就来过几次。此地虽然人少,但是妖兽出没、草木成精,又有修炼者来探险寻宝,危险并不少。不管是人还是妖精,死了都得他来勾魂,来回跑了几次后,对这里地形也有了大概了解。 一路上,他观察着树林里的动向,见鸟雀啼鸣、蛇鼠钻行,一切如常,心中愈发疑惑。 动物的感知能力往往比人强很多,如果真的有凶厉的异兽作乱,这些鸟兽早就跑了,还会留在树林里? 难道,那异兽跟人有仇,只是对人下手? 药园的人得罪了它? 各种猜测从脑海中闪过,但是现在没有看到具体情况,什么都无法确定。 谢必安保持着隐蔽的身形,飞速前进,直奔药园。 这是半山腰一大片稍微平坦的土地,用长长的篱笆围起来,药园里阡陌纵横,划分成一块块药田,肥沃的土壤泛着棕黑色,植物的清香弥漫其间,闻着令人精神一振。 这附近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谢必安便直接飞进了药园,到处打量,顿时觉得不妙。 药田里近半的灵药都已经被采摘走,但不管有没有灵药种植在,每一片药田里都是杂草丛生,深绿、浅绿、淡青、淡紫……不同的草类色泽不一,混长在一起杂乱无章。 紫蓬山的药田可不是普通田地,说是灵田一点都不为过,肥力之盛,最适合植物生长,只要几天不打理,田里就会长满杂草。 而现在的情况是,药田里的草长得比灵药还高,密密麻麻满地都是,不知道多少天没人打理了。 再四下望望,依旧没有看到人,谢必安暗暗感到不妙——这里的人不会都死光了吧? 继续往药园深处飞,远远的看到一座小木楼,那里便是值守药园的官药堂差吏居住的地方。 飞得近些,才隐约听到楼里有说话声,谢必安暗暗松了口气,还有人活着就好。 来到楼前,他身形一滞,缓缓地降落下来,躲向小楼外的围墙墙角。 围墙内的院子里,有七八名身穿皂色道袍的道士,一个个腰佩钢剑,神情肃然,正来回走动巡视,目光警惕地四处游走着,似乎在提防着什么东西。 “这些都是泉山观的道士。” 谢必安想起吴猛信中的内容——泉山观勾结官药堂,占用公家药田私种禁药,这才引来的异兽! “嘿,这帮道爷才是罪魁祸首,不过看他们这幅惊弓之鸟的样子,似乎很惧怕那异兽?” “先不管这帮道士了,当下之计,还是去找吴猛,跟他交流,才能尽快掌握具体情况。” 躲在墙角阴影里,谢必安静静地观察着道士们的巡逻规律。 灵体化状态下相当于隐身,但那是对肉眼凡胎而言的。泉山观的道士们深研道法,只要对气息敏感一些,或者修习了各种瞳术,发现他并不困难。 过了一盏茶功夫,找到道士们换班的间歇,谢必安赶紧悄悄溜进了小楼。 小楼只有两层,除了一楼的大堂,其余都是卧房。 找了一圈,几乎所有的卧房都是空的,刚才的说话声是从最里面的房间传出的。 谢必安缓缓靠近房间,从最隐蔽的角落穿墙而入,来到房中。 房间里挤着十几名男子,或坐或站,都穿着官药堂的制服,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正小声而激烈地争论着。 “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死!”一人目露惊恐之色,似乎心态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也有人相对乐观一些,“今天又多了几名泉山观的道长,那异兽想害我们也没那么容易了。” “哼,那帮道士也是自身难保,真能杀掉那异兽,我看早就动手了。”立刻有人出声反驳。 “就是,而且那帮牛鼻子也没安什么好心,就是想保守他们的秘密罢了。” 还有一人愤愤道,“你看看吴猛的下场,这是来保护我们的吗?这分明就是囚禁!” 吴猛的下场?谢必安心蓦地一沉,他出事了? 转念一想,庐州府的典药丞已经知晓吴猛送信的事,还让儿子贺松去找吴猛妻女的麻烦,这边肯定也早就知道了。 作为试图泄密之人,吴猛处境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就是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房间里十几人继续吵着,半天也没议论出什么结果来。 当前的形势很明显,泉山观需要尽快解决异兽的问题,让药园恢复正常,继续供给灵药,才不会引起府衙的注意。 虽然之前死了不少人,但是有典药丞帮忙掩盖,风声未必能走漏出去。 而房间里这十几个官药堂的差吏和药农,毕竟还要负责药园的正常运转,只要不像吴猛那样试图向府衙举报,被灭口的可能性还是不大的。 现在唯一的问题,也是最令他们恐惧的问题是——等泉山观的道士们剿灭异兽时,他们中还有几个人能活着? 被困在这座小楼里,无异于坐以待毙,他们只能祈祷异兽不要找上自己! 吴猛之所以送信举报,也是想让府衙出面,将他们救出紫蓬山,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听这帮人说了半天,从他们的口中,并没有听到关于异兽的具体信息,但是每个人都对异兽充满了恐惧! 大奉王朝妖魔鬼怪横行,乱七八糟的害人怪物多了去了。但能把这帮官药堂的差吏吓成这样,能让泉山观的道士们束手无策,这异兽,究竟什么来头? “得找个人具体问一下了。不知吴猛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谢必安心中回忆,这一带都是药田,仅此地一座小楼能够居住。如果吴猛还活着的话,应该还在这小楼里。 搜一搜! 二楼的卧房仅里面一间挤满了人,其余都是空的。 一楼的厨房、仓库、卧房也都空空如也,大堂里坐着十几名道士在休息,谢必安没有靠近。 “没有?就算吴猛被杀了,尸体也总得放哪儿吧?” “难道喂给异兽当口粮了?”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院子里一阵喧闹。 有人惊恐地大喊一声: “它来了!” 第二十章 胎光留体死不知 它来了! 谢必安心中一凛,光听门外道士惊慌的语气,就知道“它”指的便是那作恶害人的异兽! 大堂内十几个喝茶休息的道士听到喊声,神色立刻紧张起来,放下茶盏,提起长剑,急匆匆地就冲了出去。 他们并不知道,身后有一道虚幻的身影悄悄跟着,正朝前院的方向望去。 院子里,夺目耀眼的白色光芒亮起! 强烈的一道白光,刺得众人眼睛都睁不开,连灵体状态的谢必安都受到了影响。 然而道士们早有准备,立刻取出一层薄薄的黑纱遮眼。谢必安也运转啸铁玄瞳,寻找白光下的异兽踪迹。 哪怕以啸铁玄瞳的灵视之能,也只能隐约看到炽烈的白光里,有道灵活小巧的白色身影一闪而过。 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凛冽的冷风,令人汗毛倒竖,虽不如谢必安“寒冰地狱咒”那般极寒的效果,但也让小院里的温度骤降一大截。 这时,谢必安眉尖一挑,注意到有淡淡的魂力波动! 噗通,一名道士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白光消逝,寒气退散,那道白色身影也不见了。 谢必安左瞅瞅右瞅瞅,或许是藏在后面视野不好,竟找不到白色身影的行踪了! 他只好观察倒地之人的情况。 这是一名瘦削的青年道士,虽然面色如常,但脸颊、肢体已经僵硬,呼吸已经停滞。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 瘦削道士脸上还保留着方才警惕张望的神情,并无惊惧之色,似乎临死前都没有反应过来。 当然,在场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反应得过来,只短短的一个呼吸功夫,白光闪烁之间,人就倒了,无声无息,根本无从觉察! 但在这时,小楼楼顶上突然又冒出来一个年轻道士,抬手举起一块玉佩,玉佩造型古朴,上面似乎镌刻着一个字,在阳光下闪烁着圣洁的淡黄色光芒。 年轻道士神情肃穆,迎光而立,高举玉佩,沉声喝道: “灵网恢恢,疏而不漏”! 霎时,无数道淡黄色的光线以玉佩为起点,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眨眼间便形成一张大网,从天而降,笼罩住整座药园。 这帮道士够狠,用自己的命在钓鱼哇! 谢必安深表钦佩,赶紧冲天而起,举目四望,看那白色身影是否被网住了。 西北方向白光亮起! 淡黄色的光线不停颤抖着,白光里,白色身影正疯狂地冲击着巨网,在光网上撞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抓住了! “收网!”楼顶上的年轻道士松了口气,举着玉佩从楼顶一跃而下,向西北方向冲去。 随着他的移动,巨大的光网开始缩小,朝着白色身影所在的西北方向聚拢。 几十名道士结成阵势,将年轻道士围在中央,气势汹汹地朝白色身影杀了过去! 谢必安并没有急着跟在后面做战地采访,见小院已经没了人,便飘然飞到倒地的瘦削道士身旁。 和异兽相比,他更好奇的是——为什么死了人,《生死簿》上却没有显示? 蹲下身,仔细观察了一阵子,果然发现了异常。 瘦削道士此时身上阳气全无,阴气渐生,已经是死透了。 但并没有生魂离体的征兆,他的魂魄去哪儿了? 谢必安全力运转“啸铁玄瞳”,隐约看到,瘦削道士体内仍有淡淡的魂力流转。 人一死魂力便会溢散,魂力流转是活人才有的特征! 这又是什么情况? 他蹙眉思考片刻,不得其解,干脆掏出勾魂索一甩,弯尖勾爪搭在了瘦削道士的身上。 勾魂! 伸手一扯,玄黑色的锁链绷直,弯尖勾爪勾出来一道黯淡的虚影。 定睛一看,好家伙,这瘦削道士体内只剩下一魂! 人有三魂七魄之说,三魂分别为胎光、爽灵、幽精;七魄分别为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正常情况下,三魂七魄是紧紧结合在一起的,哪怕人死了,也不会分开,永远保持一体,才算得上是完整的魂魄。 而瘦削道士的情况,分明是三魂七魄被外力强行冲散,然后其中二魂七魄被摄走! 只有胎光一魂留了下来。 三魂之中,胎光象征着元神生发,是生命之光,活力之始。 可以说是三魂七魄中最基本的一魂。 胎光留在体内,那么瘦削道士的元神就还在,虽然已经失去了活着的一切体征,却还保留了最根本的生命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瘦削道士就处于假死,不,假活的状态! 某种特殊的力量,将胎光强行定在了道士身上,因此《生死簿》才检测不出他的死亡。 必须等再过一段时间,瘦削道士的肉身彻底坏掉,胎光再也无法留在体内,自动飞出,《生死簿》上才会显示年轻道士的死亡信息。 “究竟什么异兽,会专门吸收人的二魂七魄? 直接把魂魄全吞了不好吗?为什么还要费力地将胎光一魂定在体内?” 虽然解决了紫蓬山死人而阴差不知的问题,但是其中的原因谢必安依旧不解。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大奉王朝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也是层出不穷,什么样的奇葩都有。 但是勾魂这半年来,经历了世间无数荒诞而又真实的事情,谢必安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 无论是多么奇怪的事情,其背后都是有合理的原因的。 哪怕是疯人疯语,疯子也有他自己的一套完整逻辑。 纯粹的巧合,实在太少太少。 西北方向,烟尘飞扬,灵力纵横,看来已经打了起来。 谢必安却没有掺和过去,已经静静地站在院子里,凝视着面目苍白的瘦削道士。 他的神情也渐渐严肃起来。 作为阴差,他对鬼怪的了解很全面,但对异兽知之甚少。虽然看见了白色身影,但压根就不知道那叫什么。 什么妖兽吸人二魂七魄,更是一无所知。 但谢必安思考的重点并不是妖兽,而是这种古怪现象造成的后果。 很多时候,结果就是原因。 思来想去,这种怪相造成的唯一后果,也就是人死了《生死簿》查不出来,他白无常不知道! 这绝不像是异兽捕食、报复人类所做出的行为。 反而像有人在搞事情! 第二十一章 泉山观围剿异兽 紫蓬山这一个月来,恐怕已经死了几十号人。 谢必安猜测,有人想隐瞒这几十人的死讯,不想让地府阴差知道! 这背后的原因可就耐人寻味了。 “守住!不要退!” 这时,远处西北方向,人声突然嘈杂起来,几名道士大声呼喊着,语气急切。 淡黄色光线组成的巨网,在西北角也已严重扭曲,灵力的流动开始紊乱,光线时亮时暗,看来是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 “这种强度的光网,绝对是法宝级别的了,而且至少得是中乘或者上乘法宝才有如此威力,再加上几十名道士围攻,却还是困不住那异兽?” 谢必安悄悄飞了过去,靠近战团,观察道士们的情况。 此时西北角就像是释放了“寒冰地狱咒”一般,草木结霜,冷风盘旋,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丝丝寒气。 白光依旧刺目,白色身影藏在光芒之中,上蹿下跳,如水中游鱼一般灵动,很难被捕捉到位置。 泉山观道士们已经结成剑阵,快步游走围攻,灵气附着于剑身,道道剑芒横空飞舞,凄厉的破空声不绝于耳,却压根就无法击中白色身影。 反倒是白色身影时不时发出一阵魂力波动,从道士们的身旁飞速掠过,被攻击到的道士立刻脸色一僵,噗通倒地而死。 这才几分钟的功夫,地上已经躺倒了两三个人。 “这异兽倒是难缠的很,主要是行动太灵活,我出手也未必能逮的住。”谢必安微微摇头,看来这帮道士的舍身钓鱼计划是彻底破产了。 果然,半盏茶功夫过去,又有两人倒下。这下道士们已经彻底胆寒,不愿意再继续送命,出手小心翼翼了起来,剑阵的强度瞬间骤降,再也无法牵制住白色身影。 轰隆——淡黄色光网被扭曲到极致,旋即轰然破碎,紊乱的灵力反噬而来,手持玉佩的年轻道士顿时口喷鲜血,神情萎靡。 白光渐渐黯淡下来,那道白色身影已经消失无踪,只留下周围阵阵肆虐的冷风。 幸存的道士们面面相觑,眼神里满是惊恐之色。 甚至有人望着地上的几具尸体,后悔道: “早知这异兽如此难缠,咱们就不主动抓捕了。这下可好,白白牺牲了许多师兄弟。” “没错,那异兽想害人,就让官药堂的差吏们顶着呗,为何非要咱们冒着生命危险保护?” 年轻道士脸色苍白,收起玉佩,捂着胸口艰难地说道: “小楼里都是老资历的药农药吏,他们再死,紫蓬山药园就开不下去了。消息泄露,咱们泉山观也会损失惨重!” “大家再坚持一会儿,玄光法盘就快要祭炼完毕了。” “三个时辰内,玄思师叔必能带着法盘来援。到时候,这异兽就是我们囊中之物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泉山观道士们心情稍稍安定了些,没有再出现退缩情绪。 只是还有人惋惜道:“早知道就不设局抓捕了,可惜了几位师兄。” 年轻道士面容一肃,冷冷地看了此人一眼,“这次虽然失败,但也摸清了异兽的许多特征,总比之前被动等死好得多。” “等玄思师叔一来,有了这些宝贵的情报,就能以最快速度抓住异兽,解决这次危机!” “吾等都是泉山观弟子,身受观主、师长的大恩,本就无以为报。面对生命危险,纵然不能送死,但也不可轻易退缩!” 年轻道士严声训斥一顿,见众道士都老实了许多,满意地点点头,“咱们先回去吧,将几位师兄的遗体送到地下室去,巡逻计划重新再定。” 说着他转过身去,正准备朝小楼方向走,忽然眸子深处灵光一闪,厉声喝道: “何人在此窥探?” 白无常同志正蹲在后面发呆,思考着这只异兽的奇怪之处,一时不慎,竟暴露了行踪。 众道士听到这话,纷纷开启灵眸之术,果然看到一位白衣书生躲在他们身后! 见这白衣书生面相陌生,众人立刻面露紧张之色。他们驻守紫蓬山的目的,就是不让这里的变故泄露出去。 刚刚异兽来袭的情况分明被这书生看了个真切,此人掌握了泉山观的重要秘密,绝对不能放走! “抓住他!”年轻道士急声命令道。 道士们再次抽出长剑,一个个面露狠色,完全没有了刚才面对异兽的畏惧神情。 毕竟,他们是什么人?是庐州府第一大门派泉山观的弟子! 他们怕鬼怪,怕魔头,怕妖精,怕异兽,但唯独不怕人! 噌噌噌,一柄柄长剑出鞘,凛凛寒光四起,除了身受光网反噬的年轻道士外,所有人结成阵势,声势浩大,一齐朝着谢必安杀了过来! 这帮道士虽然被异兽打得灰头土脸,但其实一个个修为不俗,和那修习道门炼气术的贺松相比只强不弱。 劲风呼啸,皂色道袍衣袂飘飘,近三十名泉山观道士身形错开,掐法诀,竖剑指,相互配合,雄浑的灵力在阵势中来回激荡,无形中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压力,直朝谢必安笼罩而去。 近三十柄灵宝钢剑直指前方,寒光连绵成一片,肃杀之气冲天而起,令人窒息。 谢必安孤零零地站在众道士后方,嘴角一撇,“话还没说就开打,这帮道爷倒是横行霸道惯了!” 理论上来说,城隍庙作为天庭地府安插在人间的分派机构,有着监察人间各大修炼门派、教派、家族的职责。 这样说来,谢必安只要亮出哭丧棒勾魂索,表明他白无常的阴差身份,这帮牛鼻子必然是吓得屁滚尿流,赶紧请求大佬的原谅。 但实际情况是,千百年来,天庭地府的统治力持续衰弱,城隍庙的影响力也大不如前,庐州府这边更是奇葩中的奇葩,城隍爷都不管事了! 这时候亮出他白无常的身份,谢必安怀疑,这帮嚣张惯了的道士都能平推了城隍庙! 没法正常交流,那就只能以理服人了。 谢必安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也没准备用地府的法宝和秘术。 眼前这帮道士的合击阵法虽然厉害,但那只是相对寻常的修真者而言。 而他不同,他是开挂开出五百年道行的男人! 第二十二章 神秘强大的书生 白衣飘飘,谢必安腾空而起,目光睥睨,周身灵力鼓荡起来,吹得袍袖不停翻滚。 “休走!”泉山观众道士以为白衣书生要跑路,赶紧驱动剑阵,数十人踏风而行,眨眼间便追了上来。 刷刷刷——数十道剑光齐齐飞出,合而为一,剑芒横贯云霄,罡气嗤嗤激射,恐怖的攻势瞬间降临! “啧,看这架势,不是要抓我,而是想当场灭口!” 面对这帮道爷的凌厉杀招,谢必安眼神一冷,稳稳当当地悬停在半空中,竟丝毫没有闪避的意思! 连众道士见状都眉头一抖,这可是近三十人的全力合击,杀伤力直接上了一个大台阶,哪怕是观里玄字辈的高手,也无一人敢于硬挡。 这白衣书生年纪不大,没想到竟是如此狂妄自负! “你自己不闪避的,那死了也活该,怪不得我们。”不少道士心里这样安慰自己,然后出手再狠上三分。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谢必安打架从来不躲…… 真男人永远只有一个字——刚! 剑芒已经飞到眼前,凌厉的罡气刮得脸颊生疼,刺眼的剑光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就在众道士以为白衣书生要被一剑斩为两半的时候,谢必安缓缓伸出了两根手指。 灵犀二指,万无一失! 啪——两根手指一夹,让泉山观道士们欣赏了魔幻的一幕。 锋锐无比、无物不破的灵气剑芒,竟然被白衣书生两根手指给夹住了! 一往无前的剑阵攻势瞬间停滞,半空中,耀眼的剑芒吞吐不休,却再也不得寸进。 嘶——对面全是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气温都因此上升了好几度。 俯视着众道士惊愕的表情,谢必安嘿嘿一笑。 能躲,我不躲,我就硬接,哎,就是玩儿! 众道士面面相觑,一个个神色颓唐,仿佛又回到了方才围攻异兽失利的场景。 心中只有一个词——束手无策。 剑芒这种东西都能徒手硬接,还让他们怎么玩? 下一刻,更让他们惊掉眼珠子的事情发生了。 吱吱——被众道士凝成一片的剑气受到强大的外力扭曲,发生尖锐涩耳的声音,似乎处于崩溃的边缘。 剑光黯淡然后闪烁,变幻莫测的光影里,道士们的表情也是阴晴不定,随后无不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迎接眼前骇人的景象—— 谢必安手腕一拧,两指夹紧,竟然将长一丈、宽数尺、灵气沸腾的巨大剑芒,缓缓地撇了回来! 掉了个头后,锐利的剑锋已经指向了他们!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谢必安模仿着他家乡天朝逼人的气势,昂首朝天,淡淡地装了个二手逼。 旋即两指一松,按耐许久的剑芒如脱缰的野马,呼啸着朝道士们激射而去! 所有人都傻了眼,方才他们倾全力一击被挡住,都已经失去了再战的勇气,正处在受惊的过程中难以自拔。 熟料转眼间刚刚打出去的招又被打了回来,而他们心中还没有做好逃跑的准备,一时间手足无措,剑阵立刻有溃散的迹象。 这么一道剑芒砍下来,他们人至少得死伤一半! “快降落!结玄黄厚土阵!” 方才受到玉佩反噬的青年道士没有加入阵势,躲在后面旁观者清,危急关头,立刻高声指挥了起来。 道士们如梦初醒,匆忙落地结阵,众人摆成圆状,瞬间一层又一层的土黄色圆形光罩从地底升起,层层叠加,立刻形成一面厚厚的土盾,架在了上方。 轰——猛烈的轰鸣声响起,大量的烟尘冲天而起,剑芒狠狠劈在了土盾上,土黄色的光盾狂颤不止。 剑锋深刺,噗嗤噗嗤,将土盾蕴含的灵气刺得溢散开来,让剑芒得以寸寸深入,即将彻底破开防护! 道士们个个脸色苍白,咬着牙疯狂灌输灵力,一层层的圆形光罩不断从地底升起,弥补着土盾被削弱的部位。 足足坚持了三分钟的功夫,剑芒的威力才渐渐减弱,剑气飘散在空中,很快彻底消失。 这帮死里逃生的道士们虚弱地撤掉了阵势,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上的汗水吧嗒吧嗒落在了药园里。 “这白衣书生竟有如此恐怖的实力,关键是看他年纪好像也不大,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歇了一会儿,缓过神来的道士们惊惧地议论了起来。 两根手指接剑芒,还给撇了回去——这般骚操作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如果是数百年修为的老祖级修士,有这水平倒也正常。但这样的强者一般都隐居在各门各派深处,很少出世,不可能闲着没事陪他们这群小道士玩。 神秘,强大——紫蓬山突然出现了这号人物,让泉山观所有人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这里的秘密还能守得住吗? 年轻道士见空中激荡起来的尘埃缓缓飘落,却再也找不到白衣书生的身影,心中不安的感觉顿时涌起—— “不好,快回药园小楼!” 此时绝大部分的道士都出来围剿异兽了,小楼里守备空虚。以那白衣书生的实力,恐怕瞬间就能将楼里的人全部带走! 大家心中焦急,艰难地站起身来,长剑杵地,扶持着赶回了药园小楼。 “放我们离开!” “再拦着,小心我们不客气!” 院子里,正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一名中年道士手持长剑,拦住了官药堂的药农药吏,任对面如何威胁,都一言不发,固执地挡住了去路。 “幸好玄恒师叔在,不然就让这帮人跑了!” 年轻道士看到此景,心里松了一口气。 “以玄恒师叔的实力,还挡不住那白衣书生,看来他并不打算救这批人,这倒是个好事。” 年轻道士却不知道,谢必安对他们勾结典药丞、私占官家药园的勾当一点也不感兴趣。 他现在想要调查的是——到底是什么人,或者什么怪物,杀了人却不想让地府知道?其目的又是什么? 因此谢必安没有把紫蓬山的秘密彻底抖出去,而是维持现状,继续暗中观察,看究竟是谁在搞鬼! 第二十三章 地下室内见真凶 因此,谢必安也没有理会外面的争执。 官药堂幸存的这十几号人都不是修炼者,有一个泉山观道士拦着,根本走不掉的。 倒是之前听那年轻道士说,“把尸体送到地下室去”,谢必安打算再去看看这些尸体的情况。 同时也给这些牛鼻子点了个赞,看来人家也是狠角色啊——人住在一楼二楼,把尸体放在地下室,也不怕瘆得慌。 一楼此时已经空无一人,谢必安将肉身灵化随意穿梭,很快就在大堂楼梯下面找到了地下室。 穿地而入,顿时闻到了淡淡的尸臭味。 这里是一间宽敞的暗室,光线昏暗,地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具具尸体,面色惨白,有的脸上还留有紧张、惊恐神色,搞得房间里气氛阴森森的。 粗略一数,足有三十多具,看来最近一个月紫蓬山死去的人尸体都在这里了。 角落里放有几只冰桶,让地下室凉飕飕的,温度很低。每具尸身边还塞着许多薄荷草,这种草能祛除臭味、杀菌灭毒,不然此处早就臭不可闻了。 每具尸体上还被下了法咒,有淡淡的灵光流转,似乎是在尽量保留肉身的活性。 “冰桶、草料、法咒……”谢必安若有所思,“有人在刻意保存这些尸体啊。” 尸身保存得越好,胎光一魂就越不容易离体,地府阴差就越晚才能发现。 “呵呵,终于让我逮到你的马脚了。” 吱呀一声,地下室的门被打开,谢必安迅速藏在阴暗的角落里,静静观察门口。 几名道士抬着担架走下来,担架上都是今天战死道士的遗体。 “这里是越来越臭了!”一名道士捂着鼻子抱怨着,“为什么不火化?找个地方下葬也行啊!” “师叔说了,等玄思师伯过来,观察这些尸体或许能有发现。”旁边一人解释道,“毕竟他们的情况很是诡异,根本看不出来是怎么死的。” “你们当然看不出来,这是直接把两魂七魄给勾走了,没外伤也没内伤……”谢必安暗道。 “而且那些官药堂的尸体,现在更不能处理掉。以后得想个缘由,做成意外死亡,才能遮掩这里发生的变故。”道士们低声讨论了几句,对于这种丧心病狂的操作,似乎并不陌生。 道门本是清静无为之地,但是大奉王朝牛鬼蛇神作祟,众生皆呈乱象,无人能够幸免! 谢必安对于修炼门派的种种黑暗内幕并不奇怪,他的注意力敏锐地放在了一个词上——师叔。 他们口中的师叔,应该就是要保存这些尸体的人。 “看来,泉山观这是出了内鬼啊,这师叔的所作所为,明显都是瞒着其他道士的。” 谢必安暗暗冷笑,不管那家伙想做什么,害死三十多条人命,还刻意欺瞒地府,这都是要永堕无间地狱的重罪! 几名道士将尸体摆放整齐,担架收拢一边,突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一名身材矮小的道人缓缓走了下来。 谢必安隐秘地打量了一眼,发现此人约莫三四十岁年纪,体型矮胖,佝偻着肩背,气质显得很是平凡,赫然就是刚才在院子里孤身一人拦住官药堂众人的道士。 “师叔来了。” “玄恒师叔。” 几名弟子随意地施了个礼,有的都没有说话,态度并不是很恭敬。 但是中年道人却不以为意,和气地拱手一笑,“几位师侄辛苦了。” “没想到师叔道法不精深,收尸倒是颇有一手,我等佩服。” 之前嫌弃这里臭的道士讥讽了一句,旋即头一扭,大步上楼离去了。 其他道士们竟也习以为常,没有再理会玄恒,陆续离开。 面对小辈弟子们的嘲讽与忽视,玄恒依旧是一脸和气的模样,似乎人畜无害,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去。 哐当——地下室的门被关上,玄恒的脸色也立刻变了! 阴暗的地下室里,三十多具尸体脸色煞白,面容扭曲,竟与现在的中年道人颇为神似。 阴嗖嗖的冷气盘旋,寂静的暗室里弥漫着尸臭与草香的混合怪味,气氛顿时变得分外诡异。 玄恒眸子里有淡淡的杀气浮现,一闪而逝,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他躬下身来,俯身打量着几具新来的尸体,双手熟练地打出道道法诀,淡淡灵光瞬间覆在了尸身表面。 然后从角落的木桶里取出几团薄荷草,细致地塞进了尸身各处缝隙里。 整套“服务”如行云流水,十分熟练,显然不是第一回干了。 角落里谢必安默默窥探着,一言不发,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道士。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这家伙,就是紫蓬山异变的幕后黑手? 嗯,把他拿下,拷问一番,事情就能水落石出了。 这时,中年道士整理好尸体,缓缓起身,身形佝偻,背对着谢必安道: “看够了?” 声音不大,但是在空荡荡的地下室里回荡不休,语气格外不善。 谢必安:“……” 为什么我每次蹲草丛都会被人发现? 当个刺客就这么难吗? 此时中年道士玄恒转过身来,眼神阴鸷,面色诡异,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狰狞可怖。 目光所到之处,正是谢必安所在的阴暗角落。 “咳咳。”本来还觉得道士在诈自己,此刻他再也藏不住了,尴尬地走了出来,正准备说两句骚话,缓和一下气氛。 玄恒却突然长袖一翻,一道耀目的白光瞬间照彻整座地下室! 强烈的光线里,谢必安双眼一眯,啸铁玄瞳运转,立刻发现有道白色的身影朝自己扑了过来! 好家伙,这异兽居然一直藏在他的身上,难怪来无影去无踪,让泉山观的道士们疲于防备。 寒气袭面,就看到一道白色身影冲到眼前。 这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异兽,似狼似猫,四肢粗长矫健,尾巴粗短,两颊垂下长长的毛发,瞳孔泛着晶莹的银光,分外妖异。 是猞猁! 白色猞猁蓦地张嘴,一道冷风吹来,吹得谢必安通体生凉,感觉浑身的阳气就如烈火遇上瓢泼大雨一般,哗的一下全灭了! 阳气一灭,魂魄不稳,若非他之前吞了十四枚固魂定神丹,此刻魂儿早就飞了出来。 隐约间,谢必安看到白色猞猁脖子上还挂着一面小镜子,闪闪发光,此刻正对准了自己…… 第二十四章 猞猁吹风镜摄魂 哗——小镜子亮光照来,让谢必安猛然一阵头晕眼花,体内三魂七魄竟有散开的迹象,且感受到镜面强烈的吸引力,蠢蠢欲动,仿佛随时都要离体而去。 先用猞猁口中一股阴风吹散体内阳气,使得神魂不稳,再用镜子摄取魂魄。这套配合效果奇佳,哪怕谢必安神魂坚固如磐石,瞬间也处在了极为被动的状态。 叮的一声,胸前立刻响起玉器碎裂的声音,清脆利落。 一枚心形鹿纹玉佩,莹光流转,已然碎了一截。 《幽冥秘录》奖励的中乘法宝“正心佩”,不仅能帮助佩戴者正心诚意,还有稳固神魂的奇效! 此宝只有五次使用机会,现在发现主人遇险,自动生效,用掉了第三次。 一股正气涌入识海灵台,让谢必安的三魂七魄快速稳定下来,抵御住了摄魂镜子的攻势。 心神已定,他不禁怒哼一声——敢勾白无常的魂,这玄恒真是胆大包天! “咦?”见摄魂失败,中年道人不禁轻咦一声,似乎这在其意料之外。 毕竟之前已经成功摄取了几十人的魂魄,哪怕是修为不错的泉山观道士,也都瞬间中招,毫无招架之力。 而眼前的白衣书生看着年纪不大,竟能稳当当地抵挡住摄魂镜的作法,并瞬间从严重的负面状态中恢复过来,着实有些深不可测! 一击不成,玄恒反应极快,大袖一翻,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张银白色的长弓。 这张弓足有七尺长,弓身由轻巧坚韧的万年银色胡杨芯所制,弓弦的材料则是上古夔牛血脉的异兽内筋,通体宝光流转,银华如虹。 长弓一现,立刻带给了谢必安淡淡的危机感。 玄恒并没有搭箭,而是直接拉动空弦,一道灵力从道士体内抽出,汇集成一支狭长的灵箭,对准了眼前的白衣书生! 弓如满月,霹雳弦惊! 嘣——弓弦震颤嗡鸣,弦落箭飞,携着恐怖的力道破空而来,直射谢必安眉心! 箭矢还在空中,谢必安就立刻感受到了恐怖的穿透力,隔着老远就觉得眉心刺痛,头颅似乎已经有了种被一箭钉穿的错觉。 极致的穿透之威,无坚不破,可射穿一切防御,甚至能直接击穿魂魄! 这是他对这一箭威力的强烈预感。 犀利无匹的攻势近在咫尺,可谢必安却依旧没有闪避。 真男人打架,从来不带躲的,硬接就完事了。 两根手指以鬼魅般的速度伸出,啪的一夹,将银白色长弓这一记灵箭牢牢地夹在了指间! 灵箭带起了阵阵凌厉的劲风,却只能吹起谢必安缕缕须发。箭头锋锐如麦芒,呲呲地不停自旋,寒光闪烁,却根本刺不到他的皮肤。 灵犀二指,万无一失! 玄恒之前留守小楼,没有目睹谢必安手指夹剑芒的骚操作,此时看到这惊人的一幕,和当时的道士们一样倒吸了一口凉气。 地下室里顿时温度飙升,连冰桶里的冰块都融化了。 中年道士的神色剧变,除了原本的阴鸷与狠厉,更多了几分凝重与惊惧。 其实谢必安心中也有点惊讶,玄恒的随手一箭,其威力竟然比方才几十人剑阵凝成的剑芒还要强。 能看出中年道士的修为一般,这就说明其手中的银白色长弓绝非凡品,很可能已经不是大乘法宝了,而是玄宝。 不过,哪怕是玄宝,也奈何不了他白无常! “手段都使完了?”谢必安淡淡地问道。 你手段用完了,那就轮到我了! 玄恒听到这话,瞳孔骤缩,猛地一记后空翻,向地下室门口逃去。 谢必安举步欲追,忽然心头警兆乍现,凝神看去,只见玄恒右手持弓,在翻身的同时左袖一抖,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根深红色的箭矢! 伴随着箭矢出现,地下室里霎时飘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让谢必安不禁想起了刚入职的时候,去张屠户家勾魂时的恐怖场景。 运转啸铁玄瞳,能看到箭矢表面缠绕着一层又一层的深红色虚影,光芒妖异,令人浑身战栗,恍惚间都能看见刀光血影、听到鬼哭狼嚎。 区区一支箭矢,竟然裹挟了极其浓烈的血煞之气! “好家伙,这支箭杀过的人恐怕成千上万,它已经成了杀生刃!” 同样是杀生刃,用张屠户的三十年杀猪刀和这支箭矢作对比,那杀猪刀就跟垃圾一样,煞气不及箭矢的百分之一。 血煞之气对《阴阳衍生诀》十分克制,谢必安神色一凛,但却没有停下追击的步伐。 刚刚才说了骚话,现在他绝不能退! 玄恒见白衣书生依旧冲了上来,冷笑一声,翻下身来张弓搭箭,回头便是一记怒射! 昏暗的地下室内,无数凄厉的哭嚎声霎时响起,令人牙根发酸,这竟是深红色箭矢破空发出的声音! 刺耳的箭声里,红芒照彻暗室,无穷无尽的血煞之气爆炸开来,将地上三十多具尸体全部推飞出去! 深红色的煞气里,一支箭矢在眼前不断放大,凌厉的杀意戳得谢必安双目直欲流泪。一刹那间他甚至出现了幻觉,仿佛看到千军万马之中,一位浑身浴血的将军正策马飞奔,威风凛凛如天神下凡,举弓就要射杀自己! “一个泉山观的道士,怎会有这种弓、这种箭?” 如此强劲的攻击,非同寻常,已经不能再随意对待了。谢必安意识到,现在他必须使出——至少三成力! 深吸一口气,《阴阳衍生诀》疯狂运转,五百多年的深厚道行猛地激发出来,呼吸之间汹涌澎湃的灵力来回翻滚,如同巨浪滔天,搅动地天地变色,暗流激荡不休,竟凭空发出山崩海啸的恐怖声响! 轰隆隆——此时坐在大堂里休息的道士们只感觉脚下大地微微震颤,吓得茶盏脱手,啪啦啪啦碎了一地,“怎么回事?地动了?” 二楼的官药堂药农药吏们更是明显感受到了小楼的晃动,吓得全部夺门而出,跌跌撞撞地向外逃去。 等所有人惊魂未定地跑到外面时,都奇怪地发现,脚下的地动已经微不可察。 而眼前这座木质的两层小楼,却晃得越来越厉害! 第二十五章 灵犀二指吃遍天 地下室内,在中年道士惊恐的目光中,谢必安催动浩瀚如海的灵气,缓缓注入自己的……两根手指。 一招鲜,吃遍天,灵犀二指可格挡世间一切兵刃的攻击,疑似玄宝的血煞箭矢也不例外! 两指一夹,无情地夹断了玄恒的希望。 深红色的箭矢飞到一半,戛然而止,箭头离谢必安的眉心只有一寸距离,带起令人胆寒的尖啸声,却再也无法前进了! 昏暗的地下室内,溢散而出的灵力依旧鼓荡连绵,形成了恐怖的乱流,劲风呼啸,吹得中年道士脸色惨白,与尸体一般无二。 以玄宝长弓射出玄宝箭矢,消耗大到惊人,甚至抽干了道士体内的全部灵力——这一箭,已经倾尽他的全力了。 如此霸道的一箭,明明有贯穿天地之威,却为什么破不了白衣书生的两根手指? 为什么?为什么? 玄恒疯狂地怀疑人生,但此时谢必安也不轻松——足足用了三成力的他,两根手指不停地颤抖着,险些被箭矢冲开,几次都差点力竭。 体内灵力如开闸的洪水一般奔涌过来,持续抵消着血煞之气的负面作用,正在强行镇压玄宝箭矢! 等待了几秒种后,见白衣书生两根手指依旧死死夹着箭矢不放,玄恒彻底绝望,同时心中涌起不妙的感觉—— 这白衣书生要夺他的箭! 道士大急,连忙催动法诀,要召回属于他的玄宝箭矢。 谢必安歪嘴一笑,送到我手里的东西还想要回来? 血池地狱咒瞬间发动,无边酷刑降于一身,沸汤浇手、竹签刺肉、断筋剔骨、堰肩刷皮…… 玄恒痛彻心髓,四肢如筛糠一般抖个不停,差点没能站稳,手中法诀也被迫中断。 而在谢必安身后,打算同时偷袭的纯白色猞猁也感受到了来自地狱的恐怖气息,吓得全身毛发倒竖,直接跑了! 趁此机会,谢必安一声低喝,彻底压制住了煞气,翻手将血煞箭矢收进了他的储物腰带——二十四桥明月夜中。 二十四桥明月夜也是上乘法宝,白玉腰带内部镌刻着无数繁复深奥的阵纹,具有强大的隔绝效果,箭矢一收进去,玄恒瞬间就失去了对它的感应! 还没等玄恒心疼,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便紧接着响起! 两人交战所在的地下室,直接炸了! 方才谢必安体内海量的灵力溢散了出来,在地下室里不停地蓄积、压缩,形成了一个极不稳定的定时炸弹。 原本有血煞之气抵消一二,现在箭矢一收,这些溢散在外的灵力却没能回来,将地下室挤压到不堪重负,导致剧烈爆炸! 噗呲噗呲——原本摆放在地下室里的十多具尸身,早已被雄浑的灵力挤压得支离破碎,此时再一爆炸,霎时尸块横飞,腐烂的汁液溅了玄恒一脸。 尸体被彻底破坏,玄恒脸色大变,立刻意识到,定在尸体里的胎光一魂留不住了!地府要发现他们的死亡了! 道士还不知道,庐州城隍庙的唯一代言人——白无常谢必安同志早就睿智地洞察了一切,而且现在就站在他的面前! 与此同时,谢必安也是心中一动,知道《生死簿》中多了几十行文字,定然是这三十多具尸体的信息。 尸体一坏,胎光自动离体,《生死簿》虽能探查出他们的死亡,但此时勾魂已经没有意义了。 三魂七魄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魂魄,才能过奈何桥投胎转世。单独一个胎光魂毫无意义,谢必安还要找到其他的魂魄! 此时地下室爆炸,二层小楼地基坍塌、结构不稳,木质的房梁立柱发出吱呀吱呀的干涩声,很快不堪重负,带动着整座楼房也轰然倒塌。 烟尘飞扬,玄恒咳嗽连连,狼狈地爬了出来。 这名身材矮胖的中年道士一仰头,望着半空中白衣飘飘、不染纤尘的谢必安,目光里流露出悲愤之色。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坏我好事?” 谢必安沉声道:“这三十多人也与你无冤无仇,你又为何要害他们性命?” 玄恒目光一冷,“这帮人一向不拿正眼看我,却不知我的实力早已远超他们,强者为尊,我杀这帮人是理所当然!” 谢必安微微点头,表示他就喜欢这种简单粗暴的逻辑,“现在我比你强,我杀你也是理所当然!” “玄恒,束手就擒吧!我工作忙,没空陪你磨蹭!” 本来和看门老头说好,只昨天一天休息。结果今早买了鹿茸后就直奔紫蓬山,折腾到现在,积压了不少工作还没做呢! 可惜,玄恒一点也不识趣,丝毫不懂得为白无常同志减轻工作负担,反而冷笑不止: “我承认你很强,但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说着后退一步,看样子是想跑。 谢必安蹙眉,打算抽出勾魂索来,直接强人索男。 中年道士玄恒蒙蔽阴差,摄走三十多人的二魂七魄,严重违反地府阴规,不管阳寿是否有剩余,都应就地正法、押往阴司受审! 但在这时,周围弥漫的烟尘缓缓沉降,半空中有破风声传来,玄恒扭头一看,瞬间大喜! 他立刻高喊道:“师兄救我!这书生就是异兽作乱的幕后主使!” 说着耀眼的白光亮起,白色猞猁装模作样地冲向中年道士,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下。 但玄恒其实是用摄魂镜强烈的白光晃了一下谢必安的眼睛,他趁机向右侧一个飞扑,“躲开”猞猁的攻击,同时逃到了泉山观道士们的身边! 众道士看到白光再现,熟悉而可怕的白色身影来去如电,再抬头望望半空中白衣飘飘的谢必安,顿时恍然大悟—— 这一水的白色,白的是如此的和谐一致,幕后主使实锤了! 之前指挥围剿异兽的年轻道士认出了谢必安,也跟着喊道:“他早上就偷偷跟踪我们!还伤了许多师兄弟! 玄思师伯,清河师兄,此人修为深不可测,千万小心!” 与此同时,半空中有两名道士飞速御空而来,在谢必安前方停下。 右侧的道士二十多岁模样,面容方毅,器宇轩昂,腰携寒光闪闪的灵宝钢剑,身着皂色道袍,锐利的眼神死死盯着谢必安。 左边的道士四五十岁年纪,面色枯黄,神情阴沉,手上端着一方深黑色的法盘,阵盘上玄光如水静静流转。 谢必安被众人误认为是“幕后主使”,但却丝毫不急,目光悠然,从右边的清河道士脸上一扫而过,然后停在了左边的玄思身上。 “你就是玄思?庐州府典药丞的弟弟?贺松的叔叔?” 第二十六章 一人独战众道士 黄脸道士玄思见白衣书生问了这些问题,目光中闪过狐疑之色,不禁皱眉道: “入泉山观便是出家,亲缘血脉,与贫道无关!” “好一个与我无关!”谢必安讥讽道,“那你跑到这官府的药园来做什么?” “身为泉山观道徒,斩妖除魔,义不容辞!” 玄思又转而反问:“倒是你,究竟什么身份,又为何驱使异兽害人? 一个月来,三十多条人命,死于你手!今日你若不给个说法,那就别想离开了!” 说着手中黑色法盘往前一递,八角形的木盘中玄光荡漾,浑厚的灵力波动蓄势待发! “师叔稍等!”一旁年轻的方脸道士清河此时出声,注视着谢必安道: “前几日有个叫周半仙的算命先生,来庐州城算命害人,是不是你将他的魂勾走的?” 谢必安与周半仙激战之时,清河就在后方遥遥观战,因为离得有些远,并没有看清他的容貌,不过对一袭白衣印象深刻。 勾魂!清河这话一出,众道士有些惊疑不定,更有人小声道:“难道这白衣书生是城隍庙里的阴差不成?” 谢必安没有理会清河的问题,阴差身份不能大肆宣扬,不能公开承认,这是地府的原则。 熟料玄思听到“勾魂”、“阴差”这些话,脸色微变,怒哼一声道: “阴差会残害无辜?不要以为穿了一身白衣,就是白无常了!” 说着他御风而上,手中黑色法盘朝着谢必安倾斜,八角盘中玄光涌出,化作一只通体漆黑的鹰隼,展翅长鸣,飞扑过来。 见带头的动手了,下方众道士也不迟疑,再度结阵,丝毫不见胆怯,就是要围攻这白衣书生! 毕竟地府式微已久,而泉山观却在鼎盛之时,哪怕对方真是阴差,他们也有勇气一战! 后面的清河长叹一声,只得按下心中的疑惑,抽出手中灵宝钢剑,配合玄思进攻。 一时间,天上地下,灵气四溢,喝声连连,泉山观道士们再次不讲武德,围攻一个年仅二十多岁的地府阴差! 下方人群中,年轻道士高举玉佩,喝道:“灵网恢恢,疏而不漏!” 无数道淡黄色的光线以玉佩为起点射出,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然后呈弧形落地,眨眼间便织成一张大网,将谢必安笼罩在其中。 似乎是吃了之前灵犀二指的亏,泉山观众道士没有再凝聚剑芒,而是化整为零,围绕着谢必安站定,纷纷掐诀一指。 顿时成百上千道锋锐剑气嗤嗤作响,成群结队迸射而出,无形的气劲从四面八方围射而来,要将白衣书生打成筛子! 灵网之中,剑气从各个角度接连不断地射来,凌厉的劲风吹得谢必安衣袂卷动,在空中显得岌岌可危。 “如此攻势,看你还怎么接!”年轻道士暗暗松了口气,催动玉佩,让光网不断缩小,向谢必安的位置聚拢。 这般密集的攒射,的确无法再用灵犀二指硬接了,但谢必安依旧没有打算躲闪。 静静地悬浮在空中,一层足有四五寸厚、白色半透明的灵力外罡悄然浮现,就如同一面无死角保护的坚实盾牌,将他牢牢地罩在里面! 《幽冥秘录》奖励的秘术“聚灵罡盾”,原理简单粗暴,用一身雄厚的灵力抵御其他灵力类型的攻击—— 万千刮痧师傅的噩梦! 噗噗噗——道道剑气射入聚灵罡盾,如同泥牛入海一般,再无半点伤害。 半透明的聚灵罡盾剧烈颤动,却丝毫没有瓦解的迹象,反而稳稳当当地立在谢必安身周,成功挡住了数百道剑气的攒射! “清文提醒得没错,此人修为的确深厚无比,不可小觑!” 见谢必安轻描淡写地挡住了声势浩大的剑阵围攻,玄思道长一张黄脸格外凝重,顿时觉得有些不稳了! 他手上这方玄光法盘,其实是专门为了捉拿异兽而准备的,最大的特点是锁定必中,哪怕目标移动速度再快,只要前期将其锁定,法盘所释放的攻击就能百分百击中目标! 此物与年轻道士的淡黄色灵网配合,能完美地克制那条神出鬼没的白色猞猁。 但是现在跑过来一看,异兽现了个身就没影儿了,反而冒出来一个深不可测的白衣书生,仗着自己强悍的实力,压根就不跑,就是要硬刚他们泉山观所有人! 法盘最大的锁定功能直接失去作用,威力不足的弱点反而暴露了出来。 玄思全力以赴催动着法盘,压抑着心中的不安情绪,赶紧喊道:“清河助我!” 此时,黑色玄光化成的巨大鹰隼一声长啸,已经扑到了谢必安身前的聚灵罡盾上,黑爪如钩,深深地戳进了灵罡之中,双爪爆发用力,将罡盾撕开了一个口子! 方脸道士清河闻声会意,高高抛起手中的灵宝钢剑,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钢剑上。 奇特的一幕出现了,钢剑沾染鲜血后,剑身竟然冒出了道道幽蓝色雷光! 滋滋,电弧跳跃,蓝光摇曳,这柄钢剑如同刚在雷池淬炼出来的一般,上接天威,雷芒环绕,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紫霄纯阳雷剑! 清河法诀一引,雷剑便携着滔天威压激射而去,直指聚灵罡盾中的白衣书生。 鹰啸连连,雷声隆隆,玄思与清河合力一击,瞬间破开谢必安的防御,就要以雷剑将其重创! 幽蓝色的电光映照在谢必安淡定的脸上,他稳稳地飘在半空中,随手一袖将玄光黑鹰扇飞,面对威势令人胆寒的紫霄纯阳雷剑,缓缓伸出了两根手指…… “不!” 下方,正操控灵网的年轻道士清文看到这两根罪恶的手指,痛苦地捂住了双眼,不愿再目睹接下来那令人绝望的一幕。 组成剑阵、正在酝酿下一击的泉山观道士们也看到了此时的情况,急得纷纷大喊:“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那要怎样?清河听得满头雾水,有点想收招,但这纯阳雷剑是他倾尽全力的一击,能放不能收。 而且都快戳到白衣书生脑门了,胜利就在眼前,哪有撤回来的道理。 以前听观里道士说什么,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不要就是要的意思,或许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吧…… 清河在心中劝导了一下自己,旋即坚定地催动雷剑,直直地刺了过去。 啪,一声轻响,清河的方脸僵住了…… 第二十七章 是你们要打的啊 自从早上对付贺松的跟班们时,决定“玩玩肉搏、放松筋骨”,谢必安这两根灵活而有力的手指,就连续夹断了许多人的希望。 灵犀二指,万无一失,能格挡世间任何兵刃的攻击,哪怕是携天地之正气的紫霄纯阳雷剑,也无法冲破两根手指的阻拦。 炽烈的雷弧闪烁不停,试图破坏谢必安的右手,却被雄浑的灵气包裹住,直接排开。 钢剑被两指紧紧夹住,发出阵阵悲鸣,竟有断裂之危。 这柄剑只是灵宝而已,却承受了它这个层次的宝贝不该承受的折磨! 谢必安瞅瞅对面两名道士僵硬的表情,总感觉在很多人脸上都见到过,顿觉有些索然无味,两根手指稍稍发力。 咔嚓——清脆的金属折断声响起,灵宝钢剑应声而断,原本附于剑身的幽蓝色雷光顿时消失无踪。 噗,清河满脸凄愤之色,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也不知是反噬还是被气得。 “快!”下方的年轻道士清文还想垂死挣扎,手中玉佩向前一指,顿时已经聚拢过来的黄色灵网从天而降,欲将谢必安牢牢网住。 而组成剑阵的道士们也终于酝酿完毕,个个手中剑芒吞吐,就要再来一波攒射。 玄思疯狂催动着法盘,被谢必安扇飞的玄光黑鹰双翅连展,止住颓势,也重振旗鼓猛扑过来。 除了暂时失去战力的清河,其余的泉山观道士众志成城,坚韧地组织起了第二波强大攻势! “唉,打来打去还是这些路数,没意思。” 谢必安虐了整整一上午的菜,终于感到了稍许的厌倦…… 是时候结束这罪恶的虐菜行为了。 咒术发动! 剥衣亭寒冰地狱降临! 寒气疯狂席卷,冷风砭骨,严霜覆体。 附近的药田里,无论灵药还是杂草,全都瞬间结了一层白霜,被直接冻死。 极致的低温下,连属于灵体的玄光黑鹰都忍不住发出阵阵悲鸣! 而寒冰地狱咒最恐怖的地方,还不是低温的冰冻作用,而是寒冷之意对魂魄的痛苦折磨! 堕入此狱者,全身防御尽卸,任由寒气肆虐,如同刀割砭骨,血肉神魂无不凝冰,刑罚未满,不得解冻超生! 离谢必安最近的玄思和清河,被冻得丧失了全身精气神,恨不得当场死去,也不愿再承受这般冻彻灵魂的折磨。 两人根本无法再维持御空状态,像两个冰坨一样径直坠落了下去。 下方的近三十名道士个个脸色铁青,双手哆哆嗦嗦,剑诀早已变形,再也形成不了攻势。 从天而降的淡黄色灵力光网,在寒风中下落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最后被谢必安伸手接过来,两手一扯,硬生生地直接扯断! 叮——清文手中的玉佩彻底化为齑粉,年轻道士脸色煞白,直接瘫倒在地。 谢必安满意地拍了拍手,热身完毕! 接下来就是干正事了。 目光四下一扫,却不见了矮胖中年道士玄恒的身影。 小样儿溜得还挺快! “我、我警告你不要胡来!”玄思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将玄光黑鹰召回法盘,哆哆嗦嗦地“警告”着谢必安。 “我泉山观高手如云,数位‘灵’字辈老祖威震庐州府,不是你一人可以匹敌的!” “你若敢伤害我们,日后必会遭到泉山观的追杀,从此永无宁日!” 谢必安不屑地哼了一声,用关爱智障的眼神俯视着黄脸道士,“你之前不是笃定我是异兽害人的罪魁祸首吗?那我早就杀了好几个牛鼻子了,也不妨再多杀几个!” 玄思神情一滞,这时也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你的意思是——异兽之事与你无关?” “呵,你说呢?” 众道士左右观望,方才战斗如此激烈,他们全都陷入被动,如果白衣书生那时召出异兽,随随便便就能把他们杀光! 而那异兽,早就不见了踪影。 清河用颤抖的双手拾起被夹断的灵宝钢剑,眼里闪过心疼之色,闷声道:“你既然与异兽无关,那为何又要大打出手?” “咦,不是你们要打的吗?” “……” 众道士顿时哑口无言,是啊,是他们要打的! 但他们可是霸道的泉山观弟子啊,是按照以往的风格,肯定要先围殴谢必安一顿,究竟是不是罪魁祸首,后面再慢慢严刑拷打就是了。 熟料眼前这白衣书生竟强到可怕,以一己之力干翻了他们三十多号人,什么剑阵、剑气、灵网、法盘、雷剑,对他都产生不了一丝威胁! 要是之前就知道谢必安这么强悍,谁还敢怀疑此人是驱使异兽害人的幕后主使? 这白衣书生要杀他们,还用得了异兽? 见泉山观道士们都露出一副吞了翔的表情,谢必安嘲讽地微笑起来,“要怪,就怪你们自己蠢吧。” “好了,我也懒得陪你们玩了,真正的罪魁祸首刚刚跑掉了,希望还没走远。” “是谁?”玄思警惕地问道。 “玄恒师叔……我刚刚看到他往山上去了。”剑阵中一名道士面色犹疑地说道。 “玄恒?”玄思目光一颤,蓦地咬牙切齿道,“他之前借用我的玄光阵盘,结果给弄坏了,因为缺少关键材料,到今天才修好!” 这话一出,众人也知道绝不是巧合,心中无比震惊,瞠目结舌,一个个都说不出话来。 折腾一个月,幕后黑手竟在我身边! “山上?他往山上跑干嘛?”谢必安狐疑地望着紫蓬山山顶方向,那里云烟缭绕,什么都看不真切,自然也没有玄恒的身影。 心中隐约有股不妙的预感。 这时,山顶突然有无形的波动传出,就像石块落入水面一般,看不见的涟漪一道道幅散开去。 这是魂力的波动! 谢必安深吸一口气,三十多名死者缺失的二魂七魄、银白色的玄宝长弓、煞气滔天的深红色箭矢……一切线索瞬间串联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众人修炼道法,对魂力亦有察觉,纷纷抬头问道。 谢必安面色凝重起来,火速腾空,白衣一振,朝山顶飞了过去。 “李陵庙,出事了!” 第二十八章 往昔残魂今朝来 李陵庙矗立在紫蓬山巅,乃前朝大将李典为祭祀先祖所建,名传一时,甚至紫蓬山也曾被称作李陵山。 后来山河易主,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大奉王朝一统天下,再也没人在乎什么前朝大将。李陵庙已人迹罕至,香火甚至比当初的城隍庙还要少。 但谢必安作为地府阴差,有责任关注所有的祭坛庙宇。 虽然李陵早已故去,都不知道投了多少回胎了,但是一尊修为达到神通境界的强者,又很难彻底“死”掉。 他留在世间的一缕执念、一丝魂意,能轻易延续数百年之久,一旦被有心人召唤过来,用充沛的魂力加以蕴养,很容易就能以残魂的形式复活。 而祭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召唤! 峰顶,一处稍微平坦的空地上,李陵庙的土砖围墙早已坍塌,残壁长满荒草,但石砖砌成的庙宇还艰难地维持着原本模样。 庙门的红漆早已全部掉落,大门不知何时已经敞开,任凭阵阵阴风涌入庙中。 庙宇面积不大,一人多高的李陵塑像在里面静静伫立,身披前朝盔甲,右手持长矛,左手握长弓,威风凛凛有如神人,双目圆睁,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谢必安。 香烟缭绕,黯淡的烛光下,能看到一名身穿皂色道袍的矮胖男子跪在李陵像前,口中念念有词。 “玄恒!”谢必安厉声喝道,“复活亡魂乃是重罪,再不收手,你将被打入十方地狱最深处,永世不得超生!” 见玄恒依旧在低声念叨着,而身边的阴风越来越盛,魂力波动越来越剧烈,谢必安眉头大皱,赶紧抽出勾魂索,弯尖勾爪寒光闪闪,直朝玄恒后背甩去。 凄厉的叫声响起,通体雪白的猞猁异兽从神像后高高窜起,跳到玄恒身后,为他挡住了勾魂索一击。 与此同时,原本挂在猞猁脖子上的摄魂镜出现在玄恒手中,被他双手用力,直接扳碎! 咔嚓——破碎的镜身里竟冒出十几道散乱的魂魄,一股脑地涌入李陵神像之中。 这些都是最近被玄恒害死之人的二魂七魄! “好胆!”谢必安大怒,将黑色锁链往回一拽,先勾出猞猁的魂魄,同时左手从腰带里抽出哭丧棒,棒身迅速变长,猛力一击,朝玄恒的后脑勺戳去。 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伸了出来,紧紧握住了哭丧棒。 哭丧棒前端,来自黄泉河底的白骨骷髅张开空洞的大嘴,但什么也没有咬到。 棒身的万年白沉柳坚韧如铁,此时却被这只大手握得嘎吱作响,几欲扭曲! 谢必安沉着脸,几次用力,竟没能将哭丧棒抽出! 就在他准备使出全力时,那只大手却突然松开了哭丧棒,然后握住了玄恒递过来的银白色长弓。 一个半透明的身影,也从李陵神像中彻底走出。 这是一名英武雄健的男子,长发披肩,目光深沉,胡须飘飘,满是饱经风霜的沧桑之感。 当他手持长弓时,神情一肃,凛冽的杀气瞬间冲天而起,直破云霄,隐约间有无穷的喊杀声在耳边回荡,宛如千军万马正赴死冲锋! 李陵复活了! 虽然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复活,只是残魂的凝聚和苏醒。但是一尊神通境强者的残魂,乍一复苏便有着惊人的气势,带给了谢必安沉重的压力。 李陵幽幽地注视着谢必安,目光中浮现悲凉愤懑的复杂情绪: “汉皇负我!” “……”谢必安脸色一僵,耐心地解释道:“兄弟你认错人了,杀你全家的汉皇死了都上千年了,早就转世了。” “你要是想报仇,要不也跟着他一块去转世?他去哪你去哪,生生世世追杀不止!” 说着白无常热情了晃了晃手中的勾魂索,“我这里提供转世一条龙服务,价格实惠,童叟无欺!” 李陵作为残魂,神智并未完全恢复,听谢必安一通忽悠,顿时呆立原地,一语不发。 就在白无常同志耐心做群众工作的时候,玄恒又跳出来捣乱了。 这矮胖道士噗通跪在了李陵身前,一把鼻涕一把泪道: “自先祖西去后,《飞箭诀》也随之失传,李氏一脉严重凋零,请先祖垂怜赐功!” 谢必安盯着玄恒,眼神不善,“你杀了这么多人,强行复活你家老祖,就是为了问个功法?” 玄恒狠狠瞪一眼这个坏他好事的家伙,“我李氏先辈修建此庙,就是为了召唤老祖宗的残魂执念!你这小辈根本不懂,《飞箭诀》还在时,我李氏是何等的威风!” “呵,明明是人没用,却非要把锅甩在功法身上。”谢必安撇了撇嘴,一波无情嘲讽,刺激得玄恒直喘粗气。 听到了熟悉的词语,李陵眼神微动,“《飞箭诀》……此乃李氏传承,可以教你!” 玄恒听罢大喜,顺手一指谢必安道:“先祖,此人图谋不轨,欲害我性命!李家代代传承的白羽箭,也被此人夺走! 还请老祖宗出手,先斩杀此僚!” 李陵听罢,目光一冷,握紧了手中的银白色长弓,死死盯住飘在半空的白无常,若有若无的杀气渐渐浮现。 谢必安满脸无语,这复活出来的残魂也太听话了吧! 神智不全,几乎没有思维能力,孙子说啥就是啥,孙子指哪他打哪,哪有半点作为祖宗的逼格? 这么一尊强悍的残魂,落在心术不正的玄恒手里,定会造成大难! 哭丧棒横在身前,周身灵力缓缓鼓荡起来,吹拂得白色衣袂飘扬不止。 眼前这李陵残魂,决不能走出紫蓬山! 感受到谢必安的战意,李陵仿佛回到了生前血战沙场的时刻,蓦地仰天长啸,啸声如九天龙吟,将紫蓬山巅缭绕的云烟全部震散! “箭来!” 谢必安脸色微变,腰间的储物腰带“二十四桥明月夜”竟不受控制地抖动了起来! 处在上乘法器的内部,又有玄奥的阵法隔绝外界影响,但那支深红色箭矢却依旧感受到了李陵的召唤,开始疯狂地冲击白玉腰带! 第二十九章 紫蓬山巅战李陵 灵力涌入白玉腰带,强行压制住深红色箭矢的异动。 我收走的宝贝,想要回去,没那么容易! 谢必安一挥哭丧棒,豪情万丈道:“来吧,真男人1v1大战!” 李陵生前是货真价实的神通境强者,如今只剩残魂,但是境界仍在,仍旧算得上顶尖高手。 谢必安的情况就不好说了,单论境界,他还在第一重的化灵境。 化灵之后是通幽,通幽之后是指玄,指玄之后才是神通境。从这个角度看,他和李陵完全是天壤之别。 但他又是独一无二的化灵境四百九十层,五百多年的道行深厚无比,战力已经不能用境界来衡量了。 硬拼修为,李陵八成拼不过白无常。 但是人家还有宝贝! 谢必安已经猜到,李陵手中的银白色长弓,就是当年“飞将军”的得力武器,天下十大名弓中排名第八的灵白弓! 那深红色的箭矢,自然就是威震大漠的白羽箭!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时隔千载,白羽箭早已被鲜血染成红色,银白色的灵白弓也不复当年风采,但它们依然还是珍贵的玄宝! 而谢必安手中,品阶最高的也就是四元命签,大乘法宝,还不能直接用于战斗。 主武器哭丧棒,上乘法宝,和人家的长弓相比明显弱了些。 副武器勾魂索,就别提了,大乘灵宝,上不得台面,也就勾魂时候用一用。 毕竟在城隍庙勾魂才半年,底蕴虽然已经很深厚,但和李陵这种将门世家的千年积累相比,还是差了点。 李陵作为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又能将武器的优势充分发挥出来,配合上他军旅中积累的滔天煞气,甚至隐隐能压制住白无常。 这一场战斗还没开打,谢必安就谨慎地决定了——得先用八成力! 哭丧棒举起,白幡一展,寒风阵阵,天阴鬼哭。 “给我变大!” 自创“哭神丧仙棒法”第二式,大而无当! 紫蓬山山巅顿时出现一道擎天之柱,雄伟壮观,捅天破地。 巨柱平推横扫,势若山岳崩摧,搅动烟尘漫天,朝着李陵碾压而去。 李陵飘然后退,同时举弓瞄准谢必安,虽然白羽箭不在,但是以灵力凝成锋利的箭矢,同样让白无常心中升出了极度危险的感觉。 谢必安反应极快,远远地锁定李陵,血池地狱咒直接发动! 抽筋、扒皮、削骨、戮肉,此咒来自四殿仵官王的剥剹血池地狱,能让目标承受肉体的极致疼痛! 李陵面露痛苦之色,但沙场老将的坚定意志远超常人,他仍然顽强地拉弓开箭,仰身怒射! 嗖嗖嗖,连珠箭瞬间射出,三道灵力箭矢呈品字形而来,速度竟快如电光,破风发出了尖锐的凄鸣! 轰轰——血池地狱咒还是干扰到了李陵的瞄准,两道灵力箭矢被哭丧棒挡住,在万年白沉柳的棒身上留下两道凹痕。 最后一道灵箭擦着哭丧棒掠来,这箭速相比之前玄恒足足快了七八成,几乎就在李陵松开弓弦的下一刻,就已经射到了谢必安眼前。 面对直指要害的灵箭威胁,生死关头,谢必安选择了相信古龙—— 两根手指伸出,以迅雷不及快播之势拦在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啪,有惊无险地夹住了灵箭。 连珠箭被悉数挡住,但是李陵更加可怕的攻势却接踵而至! 嗖,嗖嗖,嗖嗖嗖……这位传奇将军箭术无双,射速十分恐怖,谢必安挥出一棒的功夫,密密麻麻的灵力箭矢便如流星一般铺天盖地而来! 瞬间攻守彻底易位,谢必安不得不收回哭丧棒,拦在身前,挡住部分灵箭。 但是还有一半的灵力箭矢竟然不是直射,它们在空中划过不同轨迹的弧线,诡异地绕过哭丧棒,飞也似的朝白无常要害射去。 看到这惊人的一幕,谢必安才明白,玄恒这帮李氏后人为什么对失传的《飞箭术》如此执着。 袍袖翻舞,灵力如海倾泻而出,厚实的“聚灵罡盾”再次架起,守护在谢必安的周身。 和之前抵挡泉山观剑阵相比,这次罡盾的厚度足足增加了三倍!两尺厚的灵力罡层宛如铜墙铁壁,无比的坚固厚实。 密集的灵箭疯狂射来,仿佛流星雨呼啸着从天而降,噗噗噗没入聚灵罡盾之中,犀利的箭意深深穿透进去。 厚实的聚灵罡盾疯狂震颤,竟有抵挡不住的迹象! 谢必安不得不伸出左手,连续使出灵犀二指,将最有威胁的箭矢拦截住,一时间忙个不停,竟难以全力以赴进攻李陵。 但他也不会坐以待毙,不顾海量的灵力消耗,血池地狱咒和寒冰地狱咒轮番发动,疯狂折磨着李陵残魂。 一时间,紫蓬山巅刀光血影、冰天雪地轮番出现,形成一幕幕红白交织的恐怖景象,让人毛骨悚然的哭嚎惨叫声起此彼伏,惨淡灰暗的诡异雾气浮现山头,雾气深处似有可怕的怪物黑影蠢蠢欲动,这景象仿佛炼狱降临,令无数世人胆寒! 异象冲天,方圆数十里地的生灵都被惊动了,无论人妖魔怪,无不惊恐地望着紫蓬山方向,瑟瑟发抖。 玄恒原本还躲在李陵身后,打算不讲武德偷袭谢必安,结果被恐怖的地狱咒术影响到,差点就当场崩溃。 矮胖道士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他有资格参与的战斗!之前在地下室和谢必安打得有来有往,也只是因为作者要水字数罢了。 绝望与恐惧之下,他灰溜溜地躲远了。随便一点战斗的余波就能要他的命,偷袭谢必安完全是痴人说梦。 此时,半山腰药园里的道士们终于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结果看到山头天崩地裂的激烈战况,顿时面面相觑,仿佛在问: 是不上,还是不上,还是不上? 是撤,还是撤,还是撤? 在庐州府横行霸道这么多年,这帮道爷自我感觉相当良好,今天却是头一回发现,弱鸡竟是我自己! 方才和谢必安的一番激战已经让他们状态大减,现在有些支撑不住的,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反正无能为力,不如就地躺平。 谢必安此时想躺却没法躺,李陵的箭矢攻势宛如狂风骤雨,密集的节奏逼迫地他喘不过气来。 一边施展地狱咒,一边格挡灵白弓射出的灵气箭矢,还要同时镇压腰带里疯狂颤动的白羽箭。 谢必安自入职以来,还从未经历过如此激烈紧张的战斗—— 八成力竟然都不够用了,得用九成力! 第三十章 哭神丧仙棒法威 九成力一出,谢必安战力猛涨一截,手中哭丧棒如银龙飞舞,搅动得阴气漫天、苍穹黯淡,将流星般的箭雨悉数打散。 来城隍庙当差半年,在无数次的勾魂实战中,谢必安早已将这柄大乘法宝彻底炼化,用起来得心应手。 甚至,他利用哭丧棒可长可短、可大可小、可硬可软的特点,自创了一套威力强横的“哭神丧仙棒法”! 这套棒法还未完全成型,但以前仅使出了前两式,就已取得了不俗的战绩。 第一式:一击之长。 第二式:大而无当。 在陈家宅院面对嵇公子布置的人间鬼域时,迎战十多只上百年道行的恶鬼,谢必安只用了一记“大而无当”,横推一切,瞬间将敌人全灭! 而现在,对阵神通境的绝世强者李陵,第二式似乎不够用了。 但是无妨,谢必安还留了一手,是之前从未使过的、他精心研创的“哭神丧仙棒法”新招式—— 第三式:硬头痛击! 《阴阳衍生诀》疯狂运转,体内灵力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进哭丧棒中。 阴风怒号,白幡狂舞,暗白色的棒身蓦地一沉,前端狰狞的白骨骷髅竟仿佛活了一般,白骨表面荧光闪闪,骷髅头瞬间变大一圈,阴森森的骨嘴獠牙不停开合,无形中发出了“嘎嘎”的恐怖笑声! 白衣一振,谢必安顶着漫天箭雨快速前进,携着一往无前之势冲向李陵,大棒挥舞,迎头痛击! 大棒遮天而落,浩大的声势宛如山岳倾颓。棒身也变得无比坚硬,几十道强劲灵箭攒射上去,却像以卵击石,结局是直接湮灭。 表情一直淡定加迷茫的前朝将军,在看到这声势骇人的一棒时,脸色终于变了。 他抽身急退,但身形一直被笼罩在哭丧棒的阴影下,被牢牢锁定,逃脱不得。 李陵深有预感,如果让这一棒打中,哪怕不坏金身也会被砸个稀烂,他这一缕残魂,更是会碎成一点点最细微的魂力碎片,意识消散,彻底融入天地! 情急之下,他放弃了灵箭急射的招数,举弓瞄准,弦如满月,灵箭未现,就已嘣的一声落弦,竟是一发空射! 没有箭矢射出,但这边白无常的脑瓜子却嗡的一响,噗呲两道鼻血从鼻孔溅出。 恍惚间,谢必安竟发现自己孤身一人,正被千军万马围在中间,绝望的处境下,更是看到万千骑兵齐齐高举硬弓,搭上利箭,正整齐划一地朝自己射击! 哗——箭雨如云,遮天蔽日,向着自己的位置落下! 万人攒射己身,难以想象的恐惧感瞬间占据脑海,让他心神狂颤,手中全力挥出的哭丧棒竟有控制不住的迹象。 这是心箭! 不射人身,只射人心! 当年李陵在万军从中,仅凭这一记心箭,就射得匈奴多名战将肝胆尽裂、坠马而亡! 但是这次,难以防御的可怕心箭却失效了。 叮的一声,谢必安胸前瞬间响起玉器碎裂的声音,清脆利落。 玉屑随风飘散,镌刻着古奥鹿纹的中乘法宝“正心佩”蓦地碎掉一截。 五次使用机会,用掉了第四次。 “唉——”谢必安赶紧使用“叹厌术”,一口浊气全部叹出,心中的恐惧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作为常年抓捕孤魂野鬼的白无常,应付这种精神攻击已是驾轻就熟了,又有正心佩护体,李陵这一式心箭对他的影响,竟然都没有持续到半秒钟。 就是可惜了正心佩,宝贵的五次使用机会,今天一上午就用掉了两次。 谢必安想到这里,心中恼火,狠狠一棒子敲了上去。 “吃我一棒!” 又大又硬的哭丧棒形状骇人,李陵哪里敢吃? 这位沙场猛将被逼到了绝境,也爆发出了一身潜力,长啸一声,周身灵力激荡,明显是要拼命了! 他举弓怒射,嗖嗖连发七箭,每出一箭,残魂之躯就要黯淡一分,七箭射完,明显元气大伤,魂力波动都弱了许多。 七支灵箭呼啸而来,排列成一个奇特的阵势,隐约间上接天穹,与浩瀚星空中的七颗星辰联系在了一起,接引下来一股缥缈的力量,使得箭矢之威不断飙升—— 北辰七星连! 轰——惊天动地的爆鸣声响起,谢必安的哭丧棒坚硬不可摧,直接对上了七星连珠箭,棒身震颤,霸道无匹地将第一支灵箭轰成渣渣! 轰!轰!还有六道灵箭,依旧携着冲天之势射向哭丧棒,与之疯狂对撞。《阴阳衍生诀》的灵力与周天星辰之力激烈地冲突着,互相交融破灭,导致半空中爆炸声连绵不断,竟如雷劫降世,让半座庐州府的百姓都惶恐不安。 哭神丧仙棒法第三式“硬头痛击”固然霸道强横,但是北辰七星连亦有浩瀚星力的加持,两强相争,一时间竟难分胜负! 但是谢必安望着陷入虚弱状态的李陵,已经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反手一掏,巴掌大的辛夷紫木摇签筒现于掌中,正是能改变他人运势命格的四元命签! 之前没有动用此宝,是顾忌到李陵有玄宝灵白弓在手,或许能压制大乘法宝的影响。 但现在李陵已经落入下风,哪怕玄器在手,也再造成不了什么威胁了,这正是摇签的好时候! 四支玛瑙黑玉签,福、祸、生、死,四种不同的效果,可用于己,可用于敌。 左手摇动签筒,筒口一甩,缝隙里一支狭长的黑玉签倒了出来。 签头镌刻着一个隶书小字——死! 谢必安一直很好奇,“福”与“祸”能改变目标的运气,影响是非常直观的。就像之前逃命的杨妈妈,倒霉催的遇上了贪玩好动的少年嘎子,玩到床塌,砸了她一个脑震荡。但是“生”与“死”又是如何生效的呢? 这下可以见识到了。 神识锁定李陵,将“死”的结局判给了这位前朝传奇大将。紫色的签筒里莹光微闪,一股无形的力量生效了…… 哗啦啦——在谢必安难以置信的目光里,一本不该翻开的书此刻竟自动展开了。 第三十一章 四元命签定生死 谢必安怀中,一本泛黄的古旧书册忽然飞出,书页哗啦啦翻开,被阵阵阴风吹得簌簌作响。 《生死簿》! 真正的大乘仙宝《生死簿》是由五殿阎罗王和阴律司崔判官共同掌管的,而每座城隍庙里面都有一本分册。 这种分册能查询所有生灵的生卒年月等信息,却没有其他神通,因此谢必安从来没有把它用于战斗。 但是这时候,这本书却突然自己飞了出来,难道是四元命签的影响? 这是想利用《生死簿》自动终结李陵的阳寿? 不对,真正的李陵早就死了,投胎转世都不知多少回了。现在面前站着的只是复苏的一缕残魂而已,哪怕《生死簿》也不会记录。 谢必安扫一眼书册第二页,那里写着庐州府地界的生灵情况。果然,上面并没有李陵的信息。 那四元命签的“死”字签要怎么发挥作用? 正疑惑着,忽然,《生死簿》蓦地凭空立起,书册微微颤动起来。 谢必安心血来潮,四下张望,感觉隐约间这方天地似乎变了…… 说不出来是什么情况,应该是他的境界不够,还看不出来端倪,但是可以笃定,一股神秘的力量笼罩了这里! “地府阴律有云……”与此同时,一个醇厚的男子声音从《生死簿》中传出! 这声音十分耳熟,谢必安立刻听出来,竟是来自阴律司崔判官! 崔判官说话不疾不徐,温和却十分坚定—— “阴律有云:人死,不能复生!” 此话一出,瞬间万籁俱静,紫蓬山巅顿时阴风沉寂,云烟停滞,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陵微微抬头,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话。 下一刻,他双目中的神采彻底消失,逐渐变成了一片迷茫。 啪,灵白弓从他手中掉落,摔在了地上。接引星辰伟力的北辰七星连失去了力量来源,也随之消散。 他披着战甲的矫健身影,越来越透明,正在缓缓消失…… 人死不能复生! 谢必安深吸一口气,大概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了。 天地法则之力! 天庭地府,乃是这方世界曾经的绝对主宰,天上地下的一切法则,都由他们谱写! 哪怕现在天庭地府日渐式微,但只要天地未换,法则就永恒不变,只是平常一直隐藏了起来而已。 如今,“死”字签通过《生死簿》的特殊力量,唤醒了一条阴律,也就是一道地府法则。 经阴律司最高领导崔判官之口,法则宣读出来,此地一切死而复生者,都为天地所不容,会直接湮灭! 望着前方即将彻底消失的残魂身影,谢必安神色复杂。 李陵庙祭祀千年,才勉强凝聚出了这一缕残魂,结果刚复苏就被他所灭。 从此之后,李陵留在世间的一切执念,都已烟消云散。 尘归尘,土归土,往昔的恩怨情仇,也都在无尽的轮回中彻底忘却…… 目送着将军离去,谢必安神色渐冷,望向远处瑟瑟发抖的玄恒。 昔人已逝,今人仍要为其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 长袖一卷,将地上的灵白弓收入腰带,谢必安接着飘然飞到玄恒上方,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这个丧心病狂的李氏后人。 为了获得充沛的魂力复活先祖,他在紫蓬山药园伪造异兽作乱的假象,利用泉山观私占官田、不敢泄露消息的机会,连杀三十多人! 他还故意留胎光一魂在尸体中,造成假活之象,欺骗地府阴差。 如此丑恶行径,不管是在人间还是阴间,都已罪无可赦,当处极刑! 现在,玄恒的猞猁已死,摄魂镜已碎,灵白弓白羽箭被收走,老祖宗更是魂飞魄散,这矮胖道士落了个一无所有的结局,已经彻底绝望,只用哀求的目光盯着谢必安,希望白无常能让他死得痛快点。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阴曹地府中多的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酷刑。 漆黑的勾魂索甩出,弯尖勾爪一搭,将玄恒的魂魄勾了出来。 谢必安一掌拍下,开始了简单的搜魂。 玄恒的劣迹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但谢必安还想查一个人的情况——那位冒险送信出来的药吏吴猛。 没有此人的信件,他根本不可能知道紫蓬山竟发生了如此惊人的异变。 很快,谢必安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吴猛偷偷送信出来的事,被其妻子不慎泄露后,很快紫蓬山这边也就知道了。 那位庐州府典药丞的弟弟、私占公家药园的玄思道长,当时正在紫蓬山,听到这消息,顿时勃然大怒,直接将吴猛抓了起来。 作为惩罚,当晚吴猛被绑在了小院门口,当做勾引异兽的诱饵! 没有玄光法盘,白色猞猁根本不可能被抓住,玄思道长自然笑纳了这份送上门的“肥肉”,令猞猁带着摄魂镜,将吴猛的二魂七魄摄走。 之前的地下室里,就摆放着吴猛的尸体,只是谢必安不认识而已。 现在,吴猛已和其他人一样,尸体毁坏,魂魄消亡,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三十多人因为魂魄缺失,甚至都没法转世。仅剩的胎光一魂只能滞留地府,等着其他的残缺魂魄出现,“拼凑”成完整的三魂七魄,才能走上奈何桥。 谢必安抓住玄恒的后脖颈,飘然飞上半空,凌厉地目光扫一眼被他吓得缩头缩脑的泉山观道士们。 玄恒固然罪大恶极,这帮道爷也不是什么好鸟。尤其是玄思,故意害死吴猛不说,还指使贺松作恶,差点逼死了吴猛重病的女儿。 无常罚恶,需顺势而为,这笔账现在不算,以后谢必安也会慢慢算! 泉山观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先将玄恒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毕。 冷冷地瞪一眼人群中惊疑不定的玄思,谢必安没有再废话,甩动勾魂索,将玄恒、白色猞猁、三十多名被害者的魂魄一同串起,然后朝着城隍庙的方向飞去。 “师伯,他就这么勾走了玄思师叔的魂魄?这样搞,我泉山观的威严何在?” 虽然意识到这白衣书生真的就是地府阴差,而且强的不像话,但仍有嚣张惯了的道士不满地说道。 啪!玄思听罢,怒气冲冲地一巴掌甩过去,恨声道:“不想死就给我闭嘴!” 这位黄脸道士又幽幽地望着谢必安离去的方向,“玄字辈弟子里,怕是无人能对付这阴差了。他要是想挑事儿,那我就去请灵字辈师长出马!” 话音刚落,就有十多道身影从山脚下飞速赶到,他们都身穿皂色道袍,腰佩钢剑,正是发现此地异象后,赶来支援的泉山观道士! 他们一抬头,看到那漆黑锁链下勾着的玄恒和其他受害道士,顿时怒不可遏! 第三十二章 犯法营私者无救 来援的泉山观道士们基本都是四五十岁年纪,个个修为深厚,目力自然强健,一眼就能看出来勾魂索上挂着的都是观中的弟子。 哪怕猜到这是阴差勾魂,但一下死了这么多弟子,发生了什么事还不清楚,他们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目送谢必安离去? “站住!”立刻有三名道士乘风而起,拦在了谢必安身前。 “你是何人?为何拘走我观这么多弟子的魂魄?” 这年头,无常勾魂竟然还会被人质问,这处境也是没谁了。看到这几个道士明知故问的模样,谢必安翻了个白眼。 “滚一边去,别挡道!” 身为读书人,他只会对同为读书人的贺松稍微客气一些,对这些牛鼻子可就没什么好态度了。 见谢必安如此嚣张,几名道士直接噌的拔出了钢剑,暗示的十分明显——不配合,就要挨打! 不远处,玄思正和来援的同门低声讲述事情的经过,突然听到长剑出鞘的清鸣声,抬头一看,发现三名同门竟对谢必安出剑了! “住手!”他吓了一跳,赶紧高声喊道。 之前旁观山巅大战的众道士也是心惊胆战——刚来就怼上了此地最危险的人物,这三位师叔师伯哪是来支援的?这分明是来送他们团灭的! 只见半空中,谢必安身形未动,三名道士却如遭雷击,钢剑脱手坠落,紧接着脸色惨白,纷纷无力地从空中掉了下去,扑通扑通栽在了药田里。 近距离内,血池地狱咒发动,普通的修炼者根本无法承受那剥戮酷刑的无尽折磨! 小惩大诫,谢必安再次回头,警告泉山观众人道: “你们最好老实一点!” 说罢白衣一振,飘然远去。 众道士们吃了个瘪,却再也没人敢废话,只得眼睁睁地目送白衣书生飞远。 他们虽然在庐州府横惯了,却也知道拳头大才是硬道理,虽然看谢必安很是不爽,满腹怒气却也只能憋着。 倒是玄思长叹一声,劝诫同门道:“这阴差不好对付,咱们还是少惹为妙。不然真要打起来,就只能请观主和几位长老出手了!” 来援的几名中年道士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相信,一时间疑问连连: “我看此人年纪也不大,竟如此难缠?” “现在城隍庙里的阴差不是只有黑无常范无救吗?怎么突然来了个白无常?” 玄思摇摇头,只伸手一指紫蓬山山巅,“你们自己看吧。” 几名道士朝山顶望去,顿时瞠目结舌,良久说不出话来。 之前谢必安与李陵一番激战,恐怖的灵力爆炸竟将山尖夷为平地,紫蓬山山头被硬生生削低了一丈! 此时,坐落在山巅的李陵庙早已被炸得只剩断壁残垣,山石寸寸碎裂,树木连根折断,满地狼藉,让人看了心中生寒——这是怎样的鏖战,才能产生这么具有毁灭性的余波效果? “这、这是那阴差干的?他和谁在此处战斗?”有人惊惧地问道。 “玄恒复活了李陵。”玄思沉着脸道。 “……”众人默然。 这样看来,此事倒是泉山观的内部丑闻,和那阴差并没有多大关系。 甚至没有阴差出手,此地的道士可能会被玄恒指使李陵杀个干净,以保守他的秘密。 但是,这阴差好嚣张啊,看着真的很不爽…… 泉山观道士们历来是整条街上最嚣张的仔,今日却在更嚣张的谢必安身上吃了个闷亏,退一步越想越气! 隐约间还听到一首诗谣传来: “活无常,死有分。 生前管你王侯相,死后皆由我勾魂。 犯法营私者无救,酬谢神明者必安。 黄泉路上无客栈,看好脚下此路难。” 那句“犯法营私者无救”,听着总觉得分外刺耳…… 谢必安一路疾行,飞回城隍庙,将魂魄押往鬼门关,交给了牛头马面。 《幽冥秘录》粗糙泛黄的桑皮纸自动翻开,沉重的黄泉涛声响起,无数尸身在浑浊的黄泉水里浸泡,阴风怒号卷动着漫天灰雾黑影。 【赏善:三十九】 【罚恶:七十二】 【勾魂:四千一百零五】 被害的泉山观道士、官药堂药吏药农共三十二人,定品为人字九品下到人字九品上不等,这些人基本不懂修行,或者修为浅薄,所以《幽冥秘录》只奖励道行共六年。 玄思,定品为人字七品上,勾魂奖励道行一年。 白色猞猁,定品为兽字七品中,勾魂奖励道行一年。 图册翻动,将众人一兽的形象刻画了进去。 这一趟勾魂,八年的道行奖励不算太多,毕竟修为最强的李陵直接被天地规则给消灭了,连一丝魂力都不剩,没法被收入《幽冥秘录》中。 但是,罚恶的丹药奖励却十分丰厚。 李陵虽然是被动复活的,但是毕竟沾染上了三十多条人命的因果血债,依旧承担了一定的罪过,被谢必安惩罚,魂飞魄散,再也没有了复活的可能。 《幽冥秘录》奖励一枚大乘法丹——血气丹! 此丹由气血精华提炼而成,服用能让肉身之力成倍增长,寿元小幅延长。 谢必安主修《阴阳衍生诀》,神魂强大,灵力雄浑,但对肉体方面的修炼较少。这么一枚血气丹,能够有效地弥补他肉体战力的短板,作用极大。 修行如海,神魂为桨,肉身为舟,缺一不可。 因此他毫不犹豫,直接吞服。 打坐片刻,四肢百骸皆燥热出汗,汹涌蒸腾的血气如同岩浆一般流遍全身。 渐渐的,大量黑色污质被排出体外,他的毛皮、血肉、筋骨、心髓都开始蜕变升华,几乎是脱胎换骨的剧烈变化! 同时,血气丹还能让他对血煞之气产生了较强的抵御能力,以后再面对杀生刃,受到的负面影响就会小很多。 惩罚玄恒,《幽冥秘录》奖励了一枚大乘灵丹“道行丹”,顾名思义,吃下去可增长一年道行。 这道行丹在外界绝对是人人争抢的宝丹,但对谢必安来说却是平平无奇,当糖豆一样随口嚼了。 加上这颗丹药,谢必安一共增长九年道行,境界连破六层,达到了化灵境四百九十六层。 现在他已经有五百二十多年的修为,堪比一般坐镇宗门的老祖老妖怪了,体内灵力雄浑得可怕,一次性不加个三四十年道行,甚至都没什么感觉了。 此外地府还奖励给他五缕功德之力,毕竟出了个神通境强者的残魂,神智还不健全,放到外面去危害极大。谢必安能及时将李陵铲除,功劳不小。 现在他有功德之力共二十五缕,距离五十缕功德金光的小目标只剩了一半。 这次勾魂虽然没有爆出来装备,但是从玄恒那里“没收”来了两件玄宝,却是他入职半年以来最大的收获! 这可是“飞将军”的武器!天下十大名弓中排行第八的灵白弓,以及配套的白羽箭,一弓一箭横扫漠北,射杀了不知多少匈奴强者! 灵白弓是中乘玄宝,白羽箭是小乘玄宝,现在成了谢必安手中最强的武器。 即使不懂《飞箭诀》那样的玄妙箭术,仅凭普通的射箭技巧以及灵力催动,灵白弓白羽箭所发挥出来的威力就已经超过哭丧棒了! 本来他的最强攻伐之术是哭神丧仙棒法的第三式“硬头痛击”,现在则又多了一张强力底牌,战力暴增一截。 总的来说,这趟紫蓬山之行,连番激战,消耗了两次正心佩的使用机会,却获得了两件玄器、一枚血气丹以及若干年的道行,还是血赚的。 但想到那无辜枉死的三十多条人命,谢必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样的血赚,还是少一些为好。 庐州府是他的辖区,入职城隍庙半年多,他已经渐渐淡忘了地球的生活,而将此地当成他的新家。 现在有牛鬼蛇神想在他的家里兴风作浪,他白无常不允许! 方才在紫蓬山,面对泉山观的一众道士,他没有刻意遮掩自己的相貌、隐瞒自己的身份,也就是存了震慑之意。 谢必安是在警告泉山观,日后再干缺德事的时候,事先想一想,城隍庙里还有一尊他们惹不起的阴差! 接下来,他也会以更加凌厉的手段,肃清庐州府的种种乱象,保证辖区内近百万生灵的安宁生活。 大奉朝虽乱,但庐州府只要有本无常在,就不能乱! 谢必安飞回阳间,运转《阴阳衍生诀》,恢复实体状态,大步走到了后院。 此时虽然已是上午巳时,日上三竿了都,但曹老头一向睡懒觉起得晚,又没有谢必安早起开门,城隍庙现在还是大门紧闭中。 后院厢房里飘来一阵浓郁的药味。 是吴猛的妻子在给女儿煮药。 少女身患严重的肺病,每日都得服用大剂量的猛药,断药一天病情就会严重许多。 之前贺松捣乱,断了两三天的药,导致少女状态极差,现在还躺在房间床榻上昏睡。 一个长期患病的女儿早就掏空了本不富裕的家庭,吴猛妻子其实已经没什么银钱买药了,早上得亏谢必安敲了董氏药铺一笔,弄来半个月的剂量,还能再撑一会儿。 但是吴猛已死,这个家庭失去了收入来源,半个月后药吃完了,又该怎么办呢? 谢必安长叹一口气,缓缓走到吴猛妻子身前,沉声道:“紫蓬山变故已了。” 妇人见是恩人,赶紧深施一礼,同时期盼地凝视着他的双眼,希望得到丈夫无恙的消息。 可惜,谢必安并没有再说什么,从他严肃的表情中,妇人也猜到了残酷的真相。 妇人用粗糙的双手捂住面庞,无力地蹲下身来,压抑着哭泣的声音,怕惊醒了卧床的女儿…… 玄恒仗着他的修为和猞猁异兽,一番折腾,就给三十多个家庭带来了这样的不幸。 在这个世界,最大的不公,就是实力的不平等。强者随意一脚,就能像踩死蚂蚁一样,将无数凡人的生活踩个粉碎。 其实这也是城隍庙三官六部将存在的意义——尽可能地保证大奉百姓正常生活的权利,保护他们不受修炼者的祸害,维护一个正常的社会秩序。 善得赏,恶受罚,轮回之中有报应,举头三尺有神明。只有这样,普通人才会有活下去的信念。 “这几日,你暂时还在城隍庙里,等我解决了贺松的事,再搬回去。” 玄恒的阴谋虽已彻底破产,但是泉山观勾结典药丞、私占官田的事情还没有过去,脱离了城隍庙的保护,吴猛遗孀仍会受到针对。 妇人依旧蹲在地上,微微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却已哽咽的发不出声。 谢必安收拾心情,走到正殿,打开了城隍庙的大门,开始迎接今天的香客。 高大威武的城隍神像背后,曹老头躺在躺椅上,眯着眼似睡非睡,好像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 往常来城隍庙上香的,九成九都是女香客,贪图谢必安的美色。 但是今天却多了一些陌生的男子,也不进庙,就站在大门口往里观望,打量一下坐在庙里的年轻看门人,随后转身就走,显得很是奇怪。 谢必安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 早上狠狠威吓了贺松一番,以他这种公子哥儿的脾气,自然是不会忍气吞声的,早晚要找上门来。 “要不以后学一门易容之术,变幻一下容貌,方便去搞事情?” 想了想,谢必安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以他的实力,这样做自然是没有问题,但是阴差有阴差的规矩,不能过多地干涉世事、牵扯太多因果。 像把吴猛妻儿接到城隍庙里这种行为,已经算是小小的违反纪律了。 只不过吴猛冒死送信出来,最终揭露了玄恒复活先祖的阴谋,相当于帮助维护了地府法纪,有功在身,适当帮助一下也说得过去。 易容出去把贺松揍一顿,这就不行了。 当然,虽不能主动出击,但如果人家上门来找茬,那地府阴差也不是好惹的! 果然,不多时,一队黑衣男子就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城隍庙来,吓得女香客们尖叫连连。 这帮人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上身绣着额生一角、类似麒麟的神兽图纹,腰佩灵宝长刀,气势肃杀,目光不善,霍得将谢必安围在中间! 城隍庙被这么一闹,顿时鸡飞狗跳,除了老头雷打不动地躲在神像后面睡觉以外,所有人都赶紧离这帮黑衣人远远的,用担忧的目光望着被围在中间的谢必安。 这些黑衣人可不是好惹的,他们是大奉王朝臭名昭著的獬豸卫! 第三十三章 臭名昭著獬豸卫 獬豸,上古神兽,身似麒麟,但是全身长着浓密黝黑的毛发,额头上有一只角。 据传獬豸懂人言知人性,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发现奸邪的官员,就用角把他触倒,然后吃下肚子,因此它是公正、司法的象征。 大奉王朝组建了遍布全国的“獬豸卫”,目的是需要一支独立于官府的监察队伍,更好地帮助奉帝掌控天下。 獬豸卫有自己的衙门、制度和武装,只听命于奉帝和獬豸卫御史,监管的重点对象是官员和修炼者。 曾经的獬豸卫,乃是让天下官员闻风丧胆的存在。各大家族门派的修炼者看到这帮黑衣人,也都是忌惮不已。 但是如今大奉朝纲不振,局势混乱,獬豸卫衙门也变味了许多,不仅不再公正无私,很多时候甚至成了官员和修炼者的保护伞。 残害无辜,严刑逼供,黑吃黑……近些年,各地獬豸卫的丑闻不知道爆出来了多少,可能还有更多的内幕无人知晓。 这个监察机构的名声已经臭了大半,估计再过个几年,就要被人人唾弃了。 贺松既是庐州府典药丞之子,又学了一身道门炼气术,本应是獬豸卫的重点监管对象。 结果他们对贺松刁难吴猛妻女的恶行置之不理,反而出动了整整一支小队上门捉拿路见不平的谢必安,实在是颇具讽刺意味。 谢必安冷眼瞅着围住自己的十几名黑衣獬豸卫,丝毫不慌,反而嘲讽地问道: “几位上香吗?三文钱一炷香,得城隍老爷保佑,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为首的獬豸卫队正眉头一皱,喝道:“谢必安,今早在董氏药铺殴打贺松门客的人,可是你?” “没错,是我。”谢必安坦然承认。 队正举起手中的搜捕令,厉声道:“动用法术,伤害凡人,有违大奉律法!跟我们走一趟吧!” 即使是修炼者,在大奉王朝也不能肆意妄为,尤其是谢必安这种“没有背景”的,更是约束多多。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朝廷就是最大的修炼者势力,獬豸卫比起那些名门大派更是只强不弱,不会容许会点法术的人随意兴风作浪的。 当然,像贺松这般有官府背景、又背靠泉山观的二代来说,只要不太过分,獬豸卫都不会管的。 听到獬豸卫要带走谢必安,周围的女香客们都发出一阵惊呼,目光中满是担忧与焦急。 被獬豸卫带走可不是好玩的!尤其是不配合的话,进了那臭名昭著的黑牢,至少都要脱下一层皮,能活着出去就不错了! 熟料谢必安却睁大了眼睛,兴奋起来,“你们会把我关到黑牢里吗?” “……” 队正当差这么多年,抓过无数的犯人,害怕的,绝望的,不甘的,什么样的人都有,但像谢必安这种却是头一回见。 看此人的眼神,似乎还有些小期待? 队正心中冷笑,这年轻人没见过世面,看来是不知道黑牢的可怕!于是他狞笑一声,粗声粗气道:“如你所愿!” 想关到黑牢去?那就成全你! 不过黑牢进去容易出来难,等到时候你哭着哀求着要出去,就会后悔现在说过的话了! 听到队正这么说,周围的女香客们直接吓懵了,真的要抓进黑牢! “谢郎做错了什么?他们凭什么把谢郎抓走?”有一名年轻少女不忿地小声道。 再不满,也只能窃窃私语,没有人敢当面顶撞獬豸卫。 “自古蓝颜多薄命……”一名少妇神情凄楚哀婉。 “我回家跟我爹说去,獬豸卫又乱抓好人了!”还有衣着华贵的女子转身就走。 她们压根没有怀疑过谢必安是做了什么坏事,从一开始就认为谢郎是无辜的,是被冤枉的。 毕竟,颜值就是正义! 獬豸卫本来名声就不好,现在嫉恨谢郎的美貌,竟然想要加害于他,那就是邪恶的化身无疑! 无论女香客们在心里如何咒骂,獬豸卫的决定还是无人敢于违背的,她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年轻的看门人被押走。 当然,谢必安全程极度配合,甚至在獬豸卫施法封他修为的时候,还特意收敛了些灵力,减少了封印难度,防止獬豸卫当场遭受反噬身亡。 獬豸卫的封印之术虽然不错,但是修为差距太大的话,也就相当于儿戏了。 谢必安可不想暴露自己的惊人修为,只打算低调地来一次暗访黑牢。 这鬼地方,他早就想去了! 作为庐州网红打卡地之一,这辈子不去参观一次实在可惜。 顺便,还能调查一下此地的种种隐秘! 黑牢,是庐州府獬豸卫关押犯人的地方,也是一座专门囚禁修炼者的牢房。 獬豸卫刑罚严酷,下手重一点,弄出个把人命,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因此黑牢里几乎每天都会死人,整日里阴气森森,周围百姓们没一个敢靠近的。 死了人,阴差就要去勾魂,但是谢必安悲催地发现,他竟然进不了黑牢! 黑牢是关押修炼者的,里面不乏各路高手、凶人,所以牢中设置了强大的阵法,与外界隔绝,连虚幻的灵体都无法进入。 而且因为杀戮过重,血煞之气冲天,十分克制谢必安的功法。 每次《生死簿》显示黑牢死了人,谢必安都只能在牢外面等,等魂魄离体、自动飘出来! 有的魂魄成功飘出来了,但有的魂魄从来也没有出现过…… 黑牢里面究竟什么情况?那么多死人的魂魄难道一直滞留在里面? 谢必安早就想打探个究竟了。 就和之前去文芳阁一样,有时候亲身经历、实地调查,才能发现隐藏的真相! 看门人被獬豸卫抓走,城隍庙的变故闹得沸沸扬扬,躲在后院的吴猛妻子也是焦灼万分,然而,曹老头却依然安静地躲在神像背后,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 谢必安跟着一行人来到了庐州府獬豸卫的衙门。 这是位于城中心的一大片院落房屋,用高高的黑色围墙围住,显得低调隐秘。大门口甚至都没有挂牌匾,当然没人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衙门虽地处城区,这附近却是人烟稀少,连住户都没有几家。个别经过此地的路人,无不低着头闷声急行,生怕走得慢了被抓进去。 谢必安却是表情悠然自得,好奇地四处打量。队正一瞅他这幅不慌不怕的模样,暗暗冷笑,“等进去后你就知道厉害了。” 刚进大门,迎面又走出一名年轻的獬豸卫,昂首挺胸,英武有正气。 年轻人扫一眼押送谢必安的这队獬豸卫,皱眉道:“于天吉,你又抓什么人回来了?” 队正于天吉冷哼一声,“老子办案,关你屁事?张雷,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少特么乱插手!” “你这是办案?”张雷沉着脸,“最近上头要整顿风气,你少和外面的人眉来眼去的。真要出了事,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 说着他还定定直视着谢必安双眸,似乎在鼓励这个倒霉家伙诉说其“冤情”。 熟料谢必安脖子一梗,装作没看到,一语不发。 你们獬豸卫怎么内斗我不管,反正我今天就是来探秘黑牢的,谁也别想阻止我进去! 队正于天吉见谢必安乖乖地没说话,得意地瞪一眼张雷,“还堵在这里干嘛?旗副大人,休要妨碍公务!” “你,好自为之!”张雷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于天吉跟身边獬豸卫吐槽几句,然后将谢必安七拐八拐,来到带到了用于审讯、临时关押犯人的楼房里。 在阴暗逼仄的审讯室内坐下,见谢必安一直表现“乖巧”,于天吉并没有上来就给他下马威,只是坐在他对面,掂着手里的灵宝长刀,恶狠狠道: “小子,你得罪了谁,就不用我提醒了吧? 本来呢,把你弄进来,就是要给你点颜色瞧瞧的。 但是本队正看你小子还算识趣,也不像是不上道的人,那就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把手里的银两、灵石、丹药都交出来,该打点打点,该赔礼赔礼。本队正开恩,能让你少吃不少苦头!” 谢必安无语,这是啥意思,交钱就能走人? 但我不想走哇。 至于交钱,那更不可能了。本无常现在穷得分文不剩,钱都拿去买鹿茸了!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谢必安用沉默清楚地表达了他的态度。 见没有回应,队正脸色渐渐阴沉,“没想到是个不怕死的家伙,好,有种!” “把他给我押到黑牢去,好好招待招待!” 没敲到好处,于天吉懒得再在谢必安身上浪费时间,不悦而去。 几名獬豸卫用看傻子的眼神目光瞧着谢必安,将他押向了不远处的一座地牢。 黑牢外,獬豸卫手持腰牌,足足穿过了三道阵法,才走到了牢门口。 阵法防御如此严密,基本杜绝了劫狱、越狱的可能。 哪怕是谢必安,没有獬豸卫带路,想进去也只能选择强行破阵,这无疑会惊动整个庐州城。而偷偷溜进去是根本不可能的。 无形中,有很多道目光从角落里投来,冷冷地注视着几人。 阵法也投下来一道白光,在众人身上来回扫动,似乎是在检查有无异常。 谢必安灵力内敛,“修为被封”,自然是检查不出什么异常的。他那一身的宝贝早就藏在了白玉腰带里,留在了城隍庙,空手而来,獬豸卫什么也发现不了。 确认人员无误后,目光撤回,白光消失,几人成功地和看门牢头会面。 出示了腰牌与搜捕文书,对了暗号,牢头拿出铜钥匙,打开了沉重的大门。 “小子,你不是想进黑牢吗?这下如愿以偿了,嘿嘿。” 獬豸卫们幸灾乐祸地笑了几声,大门嘎吱一声缓缓打开,露出里面黑洞洞的阴森景象。 股股阴风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从黑牢深处吹来。 里面隐约传出凄惨的哭嚎声。 打开牢门,獬豸卫还得意地瞟了一眼谢必安,可惜并没有从这年轻人脸上看到畏惧之色。 谢必安一马当先,施施然走了进去,好像都没意识到自己正处于“被押送”的状态。 “别乱跑!”两名獬豸卫脸一黑,赶紧追上来,将他押进了黑牢深处。 顺着冰凉的石砖楼梯往下走,黑牢里的气温越来越低,墙壁上湿漉漉的似乎都是雾水。 这里光线昏暗,墙上零星挂着点燃的火把,幽幽的火光将一行人的身影拉的老长。 黑牢内十分空旷,嗒,嗒,每一个脚步声都格外清晰,隐约的惨叫声在楼梯下方回荡不休。 处在这样幽暗阴沉的环境里,哪怕是獬豸卫,此时都板起了脸,不敢再嬉皮笑脸。 楼梯深不见底,俯首一看,底下就像个黑黢黢的大窟窿,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层。 但谢必安只走了三十几级台阶,下到地底一层,就被獬豸卫喊住了。 “小子,别走了。想到下面去?嘿,你还不够格。” 另一人戏谑道:“你要是不怕莫名其妙地死掉,尸骨无存,那下去也无妨。” 谢必安听罢眼睛一亮,问道:“这下面经常有人莫名其妙地死掉吗?” 两名獬豸卫脸色微变,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小子不吃点苦头,看来是不晓得这里的厉害!” 谢必安无奈地耸了耸肩,看来还是得自己下去探个究竟了。 初来黑牢,第一印象就是此地阴气极重,是鬼怪滋生的绝佳场所,阴差又进不来,养出个把百年厉鬼再正常不过了。 地底一层还看不出端倪来,甚至连鬼怪作祟的痕迹都没有,秘密应该都在黑牢深处。 可惜两名獬豸卫拉拉扯扯,硬是把谢必安拽到了一层的审讯室内。 这个审讯室,跟之前在外面待的审讯室可截然不同。 一进去,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桌案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工具”,尖刀细针弯钩之类的玩意儿排成三列,上面还沾着黑红色的血污。 刑讯室内还有几张奇怪的“凳子”、“躺椅”等设施,各种精巧的机关能让坐上去的人生不如死,令谢必安大开眼界。 也只有前世看《人皮客栈》、《电锯惊魂》之类的电影,才能目睹如此之多的专业道具。 一名獬豸卫从角落里拎起一条黄铜色的沉重腰带,狞笑道: “小子,本来队正大人只是打算随便教训教训你的,看在你这么想找死的份上,那就先把全套活计都给你体验一遍!” 第三十四章 黑牢四层遇老人 谢必安微微眯眼,注视着獬豸卫手中的黄铜腰带。 这腰带可是有说法的,叫做封灵腰带。腰带内侧,前边和后边各固定着一根细针。 缠上这根腰带,前面的细针深深扎入丹田,后面的细针深深扎入气海,瞬间就能彻底封住修为! 丹田气海一受制,任你有通天的本事也使不出来。这就是黑牢里獬豸卫用来对付修士的利器! 封灵腰带戴久了会有不可逆的损伤。獬豸卫若想对付某个修士,只需把他抓到黑牢里关上个把月即可。之后就算无罪释放,丹田气海也已严重受损,一身修为基本上是废了大半。 谢必安笑眯眯地抬起手,一副任人宰割的配合模样,等两名獬豸卫拎着腰带走近了,才突然说道: “两位辛苦,就在这里好生歇会儿吧。” 说着他周身灵力涌动,如同滔天巨浪冲击着薄薄的木墙一般,立刻就冲破了于天吉布下的封印! “你——”两名獬豸卫意识到不妙,刚想大声示警,谢必安啪啪两巴掌挥过去,将二人打晕,然后拖到角落里,施法定住。 如果没有人帮忙的话,这俩没个一天一夜是动不了了。 谢必安又随手在角落里布置了一个小型的幻术,隐匿了两名獬豸卫的身影。他虽不精通幻术之道,但是毕竟神识强大,又在地府培训过,弄这种简单的幻术易如反掌。 《阴阳衍生诀》运转,肉身渐渐虚化,融入了空气之中。 这下,整间审讯室静悄悄的,已经“空无一人”。 除非有其他獬豸卫留心此处,知道有两名同僚本该在里面审讯犯人,才能察觉出异常。 但这几乎不可能,偌大的黑牢分为好几层,每层只有零星几名獬豸卫来去匆匆,守卫巡逻的频率也很慢,压根没人注意到这里。 谢必安悬浮在空中,穿墙而出,不在第一层逗留,直接下到第二层、第三层…… 按照獬豸卫刚才暴露的信息,这黑牢应该是越往下囚犯罪责越重,危险也越多。 每下一层,阴气便浓郁一分,到了第四层,气温竟如深冬腊月一般严寒,有些地方甚至都结了冰。 如果是普通的囚犯,关在这里不出一天就会活活冻死。不过这里都是修炼者,勉强也能扛得住。 只是若呆的久了,阴气彻底侵蚀经脉脏腑,阳气极度衰弱,会变成类似“活死人”般不人不鬼的存在。 第四层此刻一个獬豸卫也没有,里面四五十间牢房一小半是空的,只看到其余三十几间里隐约有个人影,都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 谢必安运转“啸铁玄瞳”,瞳孔变得漆黑如墨,四下扫视,立刻就发现了鬼怪留下的痕迹。 鬼气森森,第四层三十多间有囚犯的牢房里,住的竟有一半都是鬼!几乎个个长得奇形怪状、满身血污、面目狰狞! 谢必安倒吸一口凉气,周身气温回升,稍稍缓解了寒意。 “好家伙,哪怕犯人死了变成鬼,也要一直关着!” 这帮獬豸卫倒是够狠,鬼怪在阴气浓重的地方可以活很久很久,这是要关到地老天荒的节奏啊。 问题是,这么关着有意义吗? 在这种环境下,鬼怪不停地吸收阴气,基本是越待越强的。那獬豸卫就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设置封禁阵法,防止鬼怪脱困。 不如都放出来,给我刷业绩……谢必安的想法很乐观。 此外,按这种关法,犯人们只进不出,哪怕只是针对少部分重犯,这近千年的积累下来,黑牢也早已人满为患,不,鬼满为患了。 但是这里只有不到二十只鬼,再往下还有第五层,但鬼怪数量也不会太多,加起来一百够呛。 难道只有极少数人才能享受这种“无期徒刑”的待遇? 还是说,囚犯变成的鬼怪会被定期消灭? 谢必安感觉,自己正在一步步接近黑牢隐藏的秘密。 昏暗的地牢内,虚幻的白色身影无声地飘动着,缓缓靠近了其中一间牢房。 里面简陋潮湿的床榻上躺着位白发老人,老人面容慈祥,满脸皱纹,双目紧闭像是在睡觉。 这位算是众多“鬼囚”里,看起来最正常的一个了。 但走近了才发现,他正把枯瘦的手缓缓地放进自己口中…… 老人在睡梦中似乎饿了,感觉嘴巴里多了东西,本能地张口大嚼,嘎吱嘎吱,皮肉筋骨一齐吞下,鲜血猛地从嘴角溢出。 不多时,右手被吃了个精光,光秃秃的右臂放回身侧,被啃得坑坑洼洼的腕部汩汩淌血。 老人依旧熟睡不醒,嘴角、下巴上狼藉的血迹却慢慢消失,右手也缓缓长了出来。 再过一会儿,他在梦里似乎又饿了,右手无意识地伸向了嘴巴…… 这景象看得谢必安浑身发毛。很多鬼怪都会有类似的情况,将前世的执念或者死状固化成某种规律的“习惯”。 就像跳楼而死的人,变成鬼后,往往会一遍又一遍地跳楼。 而老人此时的举动,很明显暗示了他的死因…… 啧,都是狼灭。 白无常鬼怪见得多了,倒也不觉得害怕,径直飞到牢房门口,笃笃地轻敲了两下。 老人刚嚼了两根手指头,蓦地惊醒,睁开惨白的眼珠子,瞬间偏过头来盯着门口的白色身影看。 “老大爷,你刑满释放了,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吧。”谢必安一本正经地说道。 老人啐的一下吐出嘴里的骨头,和蔼地笑了笑,温声道:“年轻人莫要拿老头儿寻开心,就我这情况,这辈子是甭想出去了,在这里关到老死吧。” “老人家是什么时候关进来的?”谢必安问道。 “文帝十年进来的,这一晃都几十年了……”老人眼神茫然,露出沧桑的表情。 “大奉文帝?” “嗨,年轻人又在开玩笑,难不成还是大汉文帝?那我不成鬼了吗?” 谢必安点点头,奉文帝时期关进来的,那还好,只是关了四百多年。 囚犯们都系上了封灵腰带,丹田气海被破,不仅修为不存,寿元也大大缩减,甚至不如常人。所以老人三百多年前估计就已经死了。 “不知老人家是犯了什么事,才被獬豸卫抓了进来?” 听到“獬豸卫”三个字,老人神情微变,又立刻恢复了正常,苦笑一声道: “唉,当年还是年轻气盛啊,为了快速突破修为瓶颈,劫了獬豸卫运送的一批丹药。” 连獬豸卫的东西都敢劫,这老头果然是狼灭不假,谢必安默默点了个赞。 老人回想起了往事,满脸惆怅之色,哀叹了几声,忽然沉思片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老了,这辈子是不指望活着出去了。”老人郑重地注视着谢必安。 “但是你不同,你还年轻,还有出去的希望。 我把劫的那批丹药,藏在了庐州府的某个隐秘之处,獬豸卫一直没有找到。 于是他们对我严刑拷打,想知道丹药的下落,呵呵,老头子我就是不说! 反正我被抓进来了,死定了,凭什么还要和那帮朝廷鹰犬妥协?” 说着他又温和地打量一眼静静凝听的谢必安,“你这后生我喜欢,看着亲切,那丹药与其便宜了獬豸卫,不如就送给你吧。” “丹药都用上品玉匣密封着的,药力不会流失,哪怕过了几十年,也和刚出炉的一般。” “作为回报,你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帮老夫报仇,杀掉庐州府獬豸卫的监察参事——裴丰礼!” “好!”谢必安爽快地一口答应,然后两眼放光地问道: “老人家,你究竟劫了多少丹药,都放在哪里?” 老人对谢必安的态度感到满意,抚须笑道:“上乘法丹一枚,中乘法丹十枚,下乘法丹五十枚!” 这老头有点水平,劫的还都是高级货。谢必安连连点头,露出渴望的表情。 “至于埋藏的地点……”老人卖了个关子,神色诡秘地指了指头顶,“那帮獬豸卫都在盯着我呢,可不能直接说出来。” “那怎么办?”谢必安急道。 “后生莫急。”老人呵呵一笑,悠然地从潮湿的床榻下摸出一块破布,上面用血迹写着几行字。 老人艰难地从床榻上爬起来,费力地朝牢门方向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白无常低头一看,老人身在牢房里,竟然脚上还被缠了锁链,锁链另一端固定在墙壁上,几尺长的链身已经绷直,导致他离自己还差了五六尺的距离。 老人无奈地伸出手,尝试着将布条递给谢必安,“年轻人拿好了。” 这牢房三面都是厚厚的墙壁,唯独靠近过道的牢门这边,排列着一根根粗重的红色圆木柱。 木柱与木柱之间仅隔着半尺的狭窄距离,而且是特殊的木材制成,连灵体化的虚幻躯体都穿不过去,只能将胳膊从两根木柱之间伸进去。 谢必安费力地伸手进去,刚好够着了老人手中的布条。 老人见状,忽然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没有给布条,反而突然一把抓住谢必安的手腕,五指如勾紧紧攥住不放。 “年轻人,老夫也不需要你帮我报仇了。作为回报,就给老夫一点吃的吧!” 说着他的笑容诡异起来,森然大口蓦地张开,两边嘴巴咧起来足有常人的两倍宽,露出两排寒光闪闪的鬼牙,然后朝谢必安的右手猛地咬下! 哪怕身处狱中,浓郁的阴气下老人也成了至少百年道行的厉鬼,一嘴鬼牙由虚化实,杀伤力惊人。 这一口下去不仅能直接咬掉手掌,同时鬼气通过伤口入侵人体,比什么毒药都可怕! 咔嚓咔嚓,短促的骨骼崩裂声连续响起! 但谢必安面无表情,仍由老人低头一口咬住自己的手,半天都没松开嘴。 半晌,老人浑身颤抖地抬起头来,大到吓人的嘴巴仍旧张开,但那两排尖锐的鬼牙,却是残缺不堪,已然全部碎了! “年纪大了的人,牙口不好,应该多吃软的,吃硬的硌得慌。”谢必安善解人意地提醒道。 老人脸上慈祥的神色消失无踪,变的半是惊恐、半是狰狞,嘴唇不住地颤抖着,“你、你……” 锁链颤动,他猛地向后退去,就要缩回牢房深处。 熟料谢必安伸出去的右手反手一握,紧紧抓住了老人的手臂,不放他走! “老人家急什么,布条还没给我呢。”他张嘴微笑,也露出了两排小白牙,在昏暗的地牢里分外显眼。 老人欲哭无泪,知道自己遇上了硬茬,已经修炼成型的一口鬼牙咬上去,对方皮都没破,自己满嘴的牙反倒都给崩碎了,这是何等深厚的道行? 现在手腕被这神秘的年轻人抓住,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灵力威压,老人惊惧地发现,自己再不挣脱,就有生命之危! 但是,被白无常抓住的鬼怪,怎么可能挣脱得掉? “现在,我问,你答。”谢必安冷酷的声音传来,老人赶紧捣蒜似的直点头。 “这黑牢四层,关着的都是什么人,大概都关了多久了?” 老人配合地答道:“四层关着的,都是修为未满神通境的修炼者。至于他们关了多久,牢中黑暗无日月,我也不知道。” “哦?那第五层关的都是神通境强者?”谢必安有些惊讶。 神通境可不是大白菜,不管是人、妖、魔、鬼,不管修的是道、佛、武、巫,不同的修行路径里,神通境都是第四重、甚至第五重的大境界。 能修炼到这一步的生灵,堪称凤毛麟角,每一位都是天之骄子 能成神通境,就意味着拥有了移山倒海、改天换日等等玄妙的神通,能初步摆脱天地规则的限制,迈出了从人走向仙神的第一步! 这样的人物,会被獬豸卫关在黑牢里?甚至还不在总部,只是庐州府一处分部的黑牢。 “我、我不清楚。”感受到谢必安掌心传来的巨大压力,老人冷汗直淌,艰难地答道。 “我从来没见下过五层,只知道那里关着最危险的人物! 关在第四层的,如果选择投靠獬豸卫,还有一丝生还的希望。这么多年来,也有几个活着出去的。 但是第五层,只要关进去,不管是死是活,都绝对没有可能离开!” 谢必安蹙眉,现在看来,第五层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 毕竟,第四层随便一个老人,就是敢劫獬豸卫法丹的狠角色。第五层的囚犯就算不是神通境,能让獬豸卫直接判“无期徒刑”的,也不都不可小觑。 真有神通境强者,那就更麻烦了。能关住神通境的修炼者,说明这黑牢也能关住他! 第三十五章 探秘黑牢第五层 谢必安先前也不清楚自己战力到底有多强,毕竟化灵境四百九十六层堪称前无古人,找不到同境界的修士能与之对比。 不过之前在紫蓬山与李陵大战,倒是有了不错的参照对象。 李陵生前乃是神通境的强者,军中悍将的战力在同境界修炼者中更是佼佼者,复活后虽然只是残魂,但是吸收了三十多个人的二魂七魄,还是恢复了部分实力的。 这样状态下的李陵,手持中乘玄宝“灵白弓”,却没能打过使了九成力、只有几件法宝的谢必安。 这般对比,谢必安的实际战力至少达到了神通境一层的水准。而放眼整座庐州府,神通境高手也只有寥寥四五人,白无常绝对已经是庐州府的顶尖强者。 但是现在正在獬豸卫的主场,身处重重大阵笼罩下的黑牢,他的一身宝贝又留在了城隍庙,还是稍微谨慎一些为好。 浪中带稳,稳中带浪,才是老司机的风范。 “第五层有獬豸卫巡逻吗?”谢必安细心地问道。 老人撇撇嘴,“那么危险的地方,獬豸卫下去都容易出事,你觉得谁敢去巡逻?” 没有守卫敢去巡逻,也不知这算好事还是坏事……他又问了老人几个问题,可惜涉及到五层的具体情况,老人就所知甚少了。 情报不足,谢必安接下来只能尽量小心一些。万一真有能封禁神通境的强力阵法,那还是及时开溜比较好。 刚准备放开哆哆嗦嗦的老者,他忽然想起,自己差点忘了一个重要问题,于是又问: “为什么第四层有不少牢房是空的?按理说,你们只有极少数人能离开,此地早就该人满为患了。” 老人听到这话,竟好像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吓得魂不附体,声音尖锐着喊道: “别抓我!别抓我!” 同时鬼躯疯狂挣扎起来,拼命想要挣脱谢必安的右手。 谢必安一头雾水,用力抓住老人,接着沉声继续发问。 但是老人似乎进入了精神失控的状态,根本不听他的话,只一心想缩回牢房里,时不时还喊上一嗓子“别抓我”。 动静闹得有些大了,谢必安怕被巡逻的獬豸卫觉察到,只好松开右手,仍由老人躲在了角落里瑟瑟发抖。 “看来,不止是五层神秘危险,这第四层也有很多的秘密。” 谢必安环视附近牢房中的囚犯们,因为此地的隔离阵法很多,他们基本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异状。 不管是人是鬼,所有的囚犯都死气沉沉的,动也不动,仿佛在静坐等死。 挨个打量一眼,没看到一个靠谱的,像老人那样慈祥和善的更是没有。谢必安没了盘问的兴趣,打算先去探探最危险的地下五层。 避开巡逻的队伍,慢悠悠飞到楼梯口,顺着楼梯下降,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暗,这地下五层竟是一片漆黑。 他不得不全力运转“啸铁玄瞳”,警惕地四处打量,同时缓缓飘到了中央过道上。 悬浮在过道上空,这里阴气浓郁的都能滴出水来,砭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以谢必安的雄浑修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和前几层的布局相似,过道两侧全是牢房,但是数量少了很多,总共只有十间。 每一间牢房的墙都厚了很多,墙壁上镌刻着密密麻麻繁复玄奥的阵纹,靠近过道这边的圆木柱比四层的足足粗了一圈,柱面也刻上了符文。 令谢必安感到奇怪的是,竟然一个囚犯也没看到! 他心中疑惑,沿着过道慢慢飞,扫视左右两侧的牢房,里面却全是空的。 黑暗死寂的地下五层里,寒气弥漫,空无一人,更听不到半点声音。只有道虚幻的白影,在过道上慢慢飘着…… 飘了一会儿,谢必安心中越发觉得不对劲。 在之前和老人的交流中,老人虽然不太清楚下面的具体情况,但很肯定第五层是关着人的。 怎么现在一个囚犯都没有? 他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忽的眉头蹙起,直接闭上双眼,放开胸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叹厌术! 胸中浊气叹出,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灵台重现清明。 重新张开双目,再看四周,谢必安的心脏顿时剧烈地跳动起来! 原本他已经往前飘了几十丈的距离,这时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压根没往前走,而是停在了左手边第一间的牢房门口,正把自己的脑袋伸向牢门,要从圆木柱之间挤进去! 从刚刚踏进第五层起,他就陷入了幻觉! 回过神来,谢必安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赶紧缩回脑袋,后退几步,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牢房。 牢房深处,床榻上躺着一个身披黑纱的妖娆女子,轻薄的黑纱下裸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胸脯丰满挺翘,水蛇腰细堪一握,玉腿横陈,白皙修长,哪怕在黑暗中也格外勾人心魂。 妖娆女子缓缓侧过头来望向谢必安,她面容艳丽,媚眼如丝,用充满诱惑的柔媚嗓音道: “谢郎,还不快进来?” 谢必安又往后挪了两步,呵呵笑道: “不了不了,昨晚才进去过,今天得退出来休息了。 有句话说的好:只退不进,痿夫所为;只进不退,贤者不为!” 说着心中高度谨慎起来,此女居然知道我姓谢! 据老人方才所言,近几年没看到有人被关到第五层,而谢必安半年前才穿越到大奉来,所以妖娆女子不可能认识自己。 再结合方才的诡异遭遇,答案只有一个——此女精通幻术,并且擅长读心,隔着阵法重重的牢房,都能“看出”自己的部分念头与记忆。 这种手段,能让人不知不觉间就着了道,难以防备,甚是恐怖。 再扫一眼妖娆女子火辣的身材,哼,此女还颇通魅惑之术,竟然想勾引他! 无常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而牢房内,妖娆女子柳眉微扬,虽没听懂那进进退退之语的内涵,但也知道谢必安是不打算进来了。 “哎呀。”妖娆女子朱唇轻启,嗲嗲地撒起娇来,“谢郎连这黑牢都来了,怎么却不敢进奴家的闺房玩一会儿?” 呵,这娘们还想激将我…… 可惜谢必安从不吃这一套,直接说起了大实话,“要玩我何不去文芳阁玩?那里花样多,安全,还不要钱。” 见半贤者状态下的白无常道心坚定,妖娆女子也没了办法,嘟着嘴气鼓鼓道: “哼,身为城隍庙白无常,竟然一点胆量都没有。 你半年前才入职?难怪,还是个新手。 兔娘?兔娘又是谁?” 不知不觉间,这神秘的女囚竟又“读”出了他的一些信息,同时惊讶道: “你入职才半年,怎么就有如此修为?” 谢必安听这女子三言两语就说出了他的老底,又惊出一身冷汗。 再在此地逗留下去,恐怕自己在地球有四个女朋友的秘密都被这娘们知道了。他赶紧飘然悬空,匆匆往前飞去。 最后妖娆女子还有一句话隐约传了出来: “你们地府阴差现在才来,真是狠心呐,奴家还以为你们不管他了呢。” 谢必安微微皱眉,他?他是谁? 再往前飘了几丈距离,又看到一间牢房里有人。 这是一名面容和善的枯瘦老僧,身披深黄色袈裟,正盘膝打坐。 此人一看便知修为极高,周身竟自然而然地涌现道道淡金色光芒,神圣光明,宛如佛陀降世。可惜金光离体仅三寸,就被深沉的黑暗挡住。 老僧双手合十,静静地望着牢门外的白色虚影,微微笑道:“善哉,施主终于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谢必安惊道。 老僧笑而不语。 “你是明教寺的僧人?”谢必安又问。 明教寺是庐州府最大的佛教势力,其余寺庙都不可能出的了这种层次的高手,要么就是外地的僧人。 如果说方才的妖娆女子让谢必安忌惮,那眼前的老僧则让他感受到了隐隐的压力! 此人绝对是神通境强者! 这老和尚大概是故弄玄虚惯了,压根就不好好回答别人的问题,而是缓缓起身,“老衲有一物,当送与施主。” 说着老僧翻开自己的床铺,撕下一条粗布,咬破指尖,在上面写下了几行字。 这一套动作,看着极其眼熟,和刚才四层那位老人简直如出一辙,看得白无常嘴角一抽。 他心中暗暗盘算着,如果是这老和尚咬自己一口,自己能不能扛得住…… 可惜,枯瘦老僧并没有要他把手伸进来,只是将布条一抛,就抛出了牢门,落在谢必安身前。 俯首瞧去,这布条上写的是行佛文,看不懂,倒是血迹竟泛着金光,着实不凡。 他不清楚布条有什么用,自然不会贸然去接。神通境强者的手段太多,不可大意。 但老僧不以为意,和善地笑道:“看来施主心中仍有疑虑,那还是再往前走十步,去找左手边的囚犯吧。” 谢必安深深看了老僧一眼,再度飞起,继续向前。 前进了约十步距离,左侧牢房里的确有个人,是个四五十岁模样的中年大汉。 和前面的女子、老僧相比,此人的情况就惨多了。 大汉面容憔悴,遍体鳞伤,被一条细长的锁链捆了个结结实实。 这条锁链像是铜质,在此人身上绕了足足十多圈,因为勒得太紧,部分链身的铜环甚至嵌进了肉里! 因此大汉周身到处都是腐烂的皮肉,紫黑色的污血顺着锁链流出。个别地方伤势恢复了些,皮肉复生,还将锁链包裹了起来,看着甚是骇人。 似乎感应到有人接近,大汉微微睁开双眼,身体稍稍一动,就扯破了多处伤口,疼得他面目一阵扭曲。 烂肉污血的腐臭味道立刻飘出牢门,令人作呕。 谢必安看见此景,也忍不住心有戚戚。虽不知此人是犯了什么罪才被关押到第五层,但是多年来被铜锁紧紧捆住,动弹不得,剧痛缠身,委实是种生不如死的折磨。 大汉十分虚弱,眼皮子费力地抬了抬,这才看清了面前的白色虚影。 他艰难地开口道:“你……是何人?” 谢必安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你又是何人?” 两人都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齐齐陷入沉默。 这时,不远处老僧一缕轻微的声音竟传了过来。 听到老僧的声音,谢必安第一反应是惊叹其修为的深厚。这里每间牢房都设置了重重阵法,牢里发出的声音最多传到牢门口,就会被阵法彻底隔绝。 像方才的妖娆女子,幻术、读心等手段虽然诡异,但只要谢必安离开牢门,就不会再受其影响,连她的话都听不到了。 而老僧隔着十步之远,居然还能传话过来,虽然声音模糊微小,但也很可怕了。 谢必安竖耳倾听,等老僧又传了两遍,这才听清楚其传音的内容。 他顿时勃然色变! “施主,同为城隍庙的阴差,难道连眼前的同僚都不认识了?” 听到这话,谢必安身体竟忍不住微微颤抖,心中无比震惊,同时怒火也渐渐燃起。 他的同僚?曹老头、牛头马面、黑无常他都认识,其他能称得上同僚的,就只有失踪多年的枷爷锁爷! 枷爷锁爷的其中一位,竟然被獬豸卫关在了黑牢里! 好一个獬豸卫! 天庭地府看似威名尚在,实际上已经惨到这种地步了吗?连风雨飘摇的大奉朝廷都不把它放在眼里? 谢必安深深吸了口气,冲大汉沉声说道: “我是庐州府城隍庙的白无常,谢必安。” 大汉听罢,脸上泛起激动的神色,两眼圆睁,抬头死死盯着谢必安看。 半晌,他又冷漠地垂下了眼帘,“你不是白无常。” “我是半年前才入职的。”谢必安解释道。 “我上任的时候,曹老头不管事,文武判官迟迟不来上任,枷爷锁爷早就失踪了,牛头马面不肯上阳间,黑无常被借调到了淮州府。” 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谢必安介绍起了庐州府城隍庙的情况。 但是大汉听罢仍不为所动,“你说的这些情况,都不算什么秘密,有心人一打探便知。” 白无常一咬牙,说出了城隍庙最大的秘密…… 第三十六章 惊天动地的越狱 在谢必安低沉的声音里,庐州府城隍庙最大的秘密被缓缓揭露出来—— “曹老头之所以喜欢躲在神像后面睡觉,不是因为那里凉快,而是因为视野好! 躺在那里,一眼就能看到跪伏在蒲团上的女香客的……胸襟。 曹老头天天吃山药炒韭菜,喝枸杞泡黄精。这些‘食材’他不好意思自己买,就每次都指使我去买! 曹老头特别抠门,只发冥币不给钱,我在城隍庙当差半年,从来没拿过月俸,每次急用钱了才能找他要。 曹老头还特别懒,白天基本上都在睡觉,夜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曹老头…… ……” 白无常声泪俱下,控诉着无良领导的斑斑劣迹,想想这半年来的心酸打工生活,情绪激动,不能自已。 工作不易,无常叹气! 大汉听罢也是为之动容,似乎感同身受,七尺身躯都微微颤抖,牵动了多处铜链的伤势。 他疼得龇牙咧嘴,连声道:“兄弟,不要说了,我信了!自己人!” 两名地府打工人深情对视,瞬间产生了共鸣,直接从刚见面的陌生人变成了同患难的知己。 谢必安擦干眼角挤出的半滴眼泪,平复一下情绪,接着问大汉: “你是枷爷还是锁爷?” “锁爷,赵兴!” “你为何会被獬豸卫关在黑牢?枷爷呢?”谢必安满肚子的疑问不得其解。 提及往事,锁爷满脸怒容,“庐州府獬豸卫豢养鬼物,违反阴律! 当年我查到这里,本打算上报地府、请阴官问责,熟料獬豸卫竟敢围攻我! 我当时还未晋升神通境,结果被对面至少两名神通境强者制住,根本来不及上报,就被擒下。 他们不敢杀我,但也怕我报信,就用这条法宝铜锁将我绑紧,关在这黑牢里! 至于枷爷,在我进黑牢之前就失踪了,我也不清楚他什么情况,只知道不在这黑牢第五层。” “豢养鬼物?”谢必安想起了黑牢第四层的情况,立刻有了猜测。 “难道说,獬豸卫利用这黑牢的浓郁阴气,故意将重犯关押到死,让其生魂化鬼?” “没错!”锁爷赵兴点头道,“他们在部分牢房里设下阵法,能继续囚禁鬼怪,同时阻止阴差进入勾魂!” “阻挠轮回,这帮人真是好大的胆子!”白无常挑眉微怒,又问:“獬豸卫都是活人,又不允许修炼邪法,豢养鬼物做什么?” “这我就不知了。”锁爷轻轻摇头,“为了掩盖这个秘密,甚至不惜冒险囚禁阴差,只能说明其背后必有惊天阴谋。” “管他什么阴谋,只要我们出去上报地府,就有这帮混蛋好看的!”谢必安咬牙切齿,虽然天庭地府势力大不如前,但至少还是这方天地名义上的主宰,威严怎容侵犯? 人间的朝廷搞搞小动作也就算了,居然胆敢囚禁阴差,这是要和地府开战的节奏! 锁爷一旦出去,影响的远不止这庐州府,整个大奉王朝都会为之动荡,甚至会有颠覆之危! “走,我带你脱困!”谢必安说道。 锁爷低头,打量一眼自己铜锁缠绕着的伤躯,苦笑着摇头道: “我是走不了了。这条铜锁是大乘法宝,又和牢房连在一起,以蛮力破除只会惊动獬豸卫,到时候连你也会被困在这里。” 他又抬头凝视着年轻的白无常,“你快回去,将此事上报崔判官和秦广王,地府不会坐视不理的。” “但那时候,你可能已经被獬豸卫灭口了!” 锁爷心灰意冷地叹道:“我被关了不知多少年,整日受这铜锁折磨,死反而是一种解脱。獬豸卫真要灭口,你帮我报仇便是。” 谢必安蹙眉沉思,以自己的战力,哪怕现在强行杀出黑牢,估计也没人能拦得住。但想要断开法宝铜锁,护送重伤的锁爷赵兴突围,难度不小。 救,是肯定要救的,他不可能把同僚抛在这里等死。 但是如何才能成功带人离开? 正在为难之际,另一间牢房里的老僧又艰难地传音过来: “施主,身份既已确认,为何还在犹豫?” 谢必安回头,望着那浑身散发微弱金光的老和尚,目光一闪,顿时明白了什么。 “你就是在等地府阴差发现这里,与獬豸卫发生冲突,好趁机逃出去?” 老僧双掌合十,微笑道:“阿弥陀佛,非是趁机逃跑,而是与施主合作! 老衲被困近百年,虽然实力衰微,但是与寺庙之间的感应还在。 明教寺与獬豸卫衙门仅有一里距离,只要施主能把黑牢大阵打出一丝破绽,将我的布条扔出,就能立刻引来明教寺的千年香火之力! 到那时,我有举寺之力相助,可短暂恢复神通境战力,再与施主联手,冲破黑牢不在话下!” 这老和尚终于承认他来自明教寺了,被关押近百年,还留下了如此强力的后手,看起来倒是挺靠谱的。 有两名神通境水平的战力在,越狱的成功率大增。 但是,庐州府獬豸卫的监察知事同样是神通境,而府衙里的知府在执掌官印时也有神通境实力,二对二,对方又有黑牢大阵的地利,依旧不稳。 老僧看出了白无常心中的疑虑,又道:“到时施主再请城隍爷出手,可万无一失。” 呵呵,谢必安直接冷笑一声,指望曹老头出马?哪怕这边把黑牢都打烂了,人家在躺椅上也懒得翻个身。 他想了想,直接飘然而起,飞向入口处,在妖娆女子的牢房门口停下,一边警惕地守住心神,一边问道:“我要越狱,你来不来?” 这女子的实力虽不如老僧,但是手段诡异,神通境强者一时不慎怕也要中招,是个不错的帮手。 妖娆女子惊喜万分,在床榻上摆了个更诱惑的姿势,娇滴滴地说道:“谢郎,奴家等你这句话等好久了……” 谢必安见她答应,不敢再跟这妖人多说话,赶紧离开了牢门口。 老僧见状,纠结地叹了口气,“罢了,那位女施主虽魔性深重,却也不是罪大恶极之徒。但是——” 他严肃地警告着谢必安:“过道尽头处的那间牢房,那里关押着的囚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出来,不然庐州百姓必遭大难!” 庐州府是自己的辖区,谢必安自然不会不识好歹,只好奇地望一眼黑黢黢的五层尽头,点头应允。 老僧松了口气,恢复了微笑,“第五层虽无人巡逻,但黑牢大阵每隔一个时辰都会照出玄光,检查我们四名囚徒。事不宜迟,还请施主抓紧时间准备。” “不需要准备,现在就动手!” 虽然自己一身法宝不在,但是修为正处在全盛状态,赶在獬豸卫没有发现自己潜入之前,完全可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谢必安说干就干,周身灵力疯狂鼓荡起来,在阴气森森的黑牢里卷起道道旋风。 在浩荡灵力的冲击下,整个黑牢五层开始震动,阴气沸腾起来,墙壁、木柱上的阵纹发出急促的闪光,好像正在示警! 咔嚓,咔嚓,老僧、女子、锁爷三人牢门的圆木柱被无形的力量扭曲,木质虽然坚韧,但却依旧不堪重负,陆续折断! 而圆木柱上镌刻的阵纹也在超负荷的运转中直接崩溃,化为青烟散去。 谢必安不擅长阵道,无法悄无声息地破解牢门阵法,但是他可以莽! 男人,能刚就尽量刚! 牢门破开,老僧和妖娆女子的脚镣也被他强行折断。二人长舒一口气,大步走出了牢房。 锁爷还留在原地,困住他的锁链是大乘法宝,质地极为坚硬,谢必安没法空手打断。 淡淡的金光亮起,老和尚方才写满佛文的布条飞入他的手中。 “阿弥陀佛,接下来就看施主的了。”老僧双掌合十,等待白无常出手冲阵。 走出牢门只是第一步,目前两名帮手都还很虚弱,谢必安须将黑牢的三重大阵打出一丝破绽来,丢出布条,引来明教寺的香火之力助战! 第五层出现了明显的震动,顿时整座黑牢都被惊动了,三重大阵迅速运转起来,道道白光穿透地面,在第五层来回扫荡。 整座獬豸卫衙门变得人声嘈杂,无数黑衣人提刀冲出,朝着黑牢方向赶去。黑牢里所有的獬豸卫也都进入了战斗状态,成队快速跑开,守住每一层的楼梯要道。 “这些白光有锁定之能,千万记得避开!”老僧提醒道。 谢必安点头,飞身而起,朝着楼梯口冲去。 这时,四层楼梯上冲下来几名獬豸卫高手,个个手持钢刀,眼眸中灵光熠熠。 看到白色虚影从第五层飞出,几人立刻高高跃起,猛地挥刀砍下。 锋锐的刀芒激射而出,但是没有砍向谢必安,反而落在了旁边獬豸卫的身上。 “休走!”几名獬豸卫相互之间瞪眼怒喝,都把对方当成了越狱的囚犯,开始了自相残杀。 是妖娆女子出手了! 谢必安抓住机会,汹涌的灵力横扫而去,宛如巨浪拍打,将几人拍得筋骨碎裂、飞到远处昏死过去。 现在是紧急关头,早一刻冲出去,就多一分成功的希望。因此他没有留手,十成功力完全发挥出来,要用最快的速度平推黑牢! 身形不停,虚影如电,飞快地闪到了第四层。 此时已经有多名獬豸卫赶到四层,临时组成了阵势,并激活了第四层的守护法阵,玄光四起,将白色虚影困在了阵中! 谢必安面无表情,连下重手! 轰,轰,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黑牢第四层烟尘弥漫,将所有的犯人都给惊醒了。无论人鬼都是惊疑不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等烟尘散尽,过道上已经歪歪斜斜躺满了重伤昏死的獬豸卫。囚犯们顿时激动起来,疯狂地拍打着牢门。 囚犯们意识到,黑牢出事了,他们有希望脱困了! 地面上,獬豸卫们通过法阵检测到第四层的战况,顿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这白色虚影实力强的离谱,普通獬豸卫根本不是其一合之敌! “修为未满玄境者,立刻退出黑牢!” 命令传下,大批獬豸卫惊慌失措地从地牢大门逃了出去。敌人太强,让他们留下就是送死。 人员撤出,地牢大门轰然关闭。阵法运转,无数道灵光打在门板上,构成强力的封禁,要将谢必安困在地底。 上百名獬豸卫围住黑牢,个个呼吸粗重,握刀的手甚至不敢松开,都睁大双眼关注着黑牢内的动静。 轰!轰!轰!又是三道爆炸声接连响起,众人脸色愈发凝重,知道一二三层的守护阵法都被攻破了! 白色虚影破一阵、上一层,每次间隔甚至不到十个呼吸! 獬豸卫在地牢内部布置下的重重法阵,在对方的攻势前竟脆如薄纸。 幸好地面上的三重大阵还在,这才是镇守黑牢的最大倚仗! 又过了几个呼吸功夫,獬豸卫们紧张地注视着黑牢大门,他们清楚,谢必安已经冲到了门口,甚至就站在门后面! 灵力封印依旧不停地洒落,在门板上一层叠着一层,快速堆积起来,就像套了张厚厚的护盾,坚实无比。 即便如此,众人心里也没有底,越狱者的战力太过惊人,临时布置的封印恐怕挡不了多久。 果然,惊天动地的撞击声随后响起,厚达五尺、重若千钧的浑铁大门竟瞬间凸出来一大块,铁屑飞溅,感觉随时都要崩裂,看得獬豸卫们心头一紧。 附在铁门板上的灵力封印狂颤不止,大量灵力在猛烈的撞击中溃散,几十重封印直接被削掉了一半! 强劲的气浪从大门处扩散而出,将围在附近的獬豸卫们都推翻在地,场上一阵人仰马翻,恐惧的情绪开始在众人心中传播开来。 咚!沉重的撞击声再次响起,哪怕有三重大阵隔绝音波,恐怖的音浪还是泄露了出去,在庐州府的上空回荡不止,竟宛如浩荡钟声从天而降。 几十万百姓们无不惊惧地抬起头来,望向天空,成千上万人以为是老天爷发怒,纷纷跪倒在地,乞求神灵保佑。 而獬豸卫衙门内,黑牢坚固的浑铁重门,在这一刻轰然炸开! 强烈的冲击波中,铁门彻底碎裂,化作数百道庞大的铁块碎片,呼啸着朝四面八方迸射而去。 最前方的十几人躲避不及,被飞速掠过的铁块碎片擦到,下半截身子还杵在地上,上身却已经消失不见! 场面瞬间陷入混乱,在上百名獬豸卫惊恐的目光中,黑洞洞的地牢出口处,一名白衣青年缓缓走出! 第三十七章 白无常孤身冲阵 青年白衣白帽,面白如玉,气质虽然文雅,但是双眸中竟燃起滔天的战意,雄浑的灵力波动彻底释放开来,无形中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他迈出严重残损的地牢铁门,嗒,嗒,脚步声虽然不大,却如重鼓一般,敲在每一名獬豸卫的心头! 此人不可力敌……不少獬豸卫都是仅次于神通境的玄境高手,但面对状态全开的谢必安,仍然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心中难以抑制地涌出惧意。 见白衣青年走来,围成一圈的黑衣獬豸卫竟开始缓缓后退,完全撤进了三重大阵的掩护之中。 以一人之威,逼退上百高手,一时间无人敢于出手! 三重大阵此时已完全激活,若隐若现的七彩光罩倒扣在黑牢上方,将此地彻底隔绝。 溅射而出的铁块碎片没入光罩,如同石沉大海,没能掀起半点波澜。 谢必安抬头,望见大阵中央,数十道白光交织射出,朝着自己的位置投下! 白色光线纵横交错,形成密集的灵网,试图锁定他的位置。 《阴阳衍生诀》运转,身体再度虚化。谢必安飘然而起,左右腾挪,度若鬼魅,一边闪避来回扫动的白光,一边朝着大阵边缘飞去。 这时,威严的男子声音蓦地响起,轰隆隆如炸雷一般,震得在场众人耳膜刺痛。 “大胆!何方叛逆,竟敢攻打黑牢?” 一名身穿黑底蓝纹制服的中年男子从天而降,径直飞入三重大阵内,怒视半空中的白色虚影。 男子长得膘肥体壮,身形健硕如牛,肥肉堆积的大脸因恼怒而涨得通红,铜铃般的眼睛一瞪,隔空竟让白无常脸上生出刺痛之感。 谢必安只瞟了一眼,便认出了来者,这位可是庐州的名人—— 獬豸卫衙门的最高领导,庐州府监察知事,牛刚! 也是大奉朝廷在庐州府的最强战力! 见顶头上司赶来坐镇,原本心情沉重的獬豸卫们顿时振作起来。一尊神通境强者,对他们而言便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半空中,听到牛刚的呵斥声,谢必安立刻反怼道: “大胆的是你!囚禁阴差,阻挠轮回,你们獬豸卫在找死!” 此话一出,牛刚脸上霎时涌现惊骇的表情,脸色变了又变,目光闪烁不定。 下方大阵内,獬豸卫们听到这话,除了极少数人吓了一跳外,大部分人都面面相觑,心中惊疑。 囚禁阴差?阻挠轮回?我们獬豸卫啥时候做这事了? 这大闹黑牢的白衣青年,难道是地府阴差? 有些人立刻联想到了黑牢深处的几名神秘囚犯,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牛刚见势不妙,赶紧大吼一声:“胡说! 我獬豸卫秉公执法,与地府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你这逆贼,妖言惑众,该杀!” 这位监察知事嗓门极大,比脑袋还粗的脖子一振,声音有如雷鸣,瞬间让底下所有人闭上了嘴,专心备战。 而牛刚也不敢再让谢必安说话,当即猛扑上去,宛如饿虎扑食,带起阵阵劲风。 他一拳挥出,竟打出了破碎空气的音爆声,壮硕的身躯顿时展现了恐怖的力量! 谢必安身形飘飘,一边躲开白光的锁定,一边将雄浑的灵力附在体表,形成厚厚的护体灵罡,施展体术,与牛刚近身肉搏了起来。 《幽冥秘录》奖励的体术不多,总共只有三门,最强悍的就是“灵犀二指”,可接一切兵刃,万无一失。 第二门是“销魂天魔舞”,施展者需赤身狂舞,作出种种夸张的姿态,伴着销魂的喘息和奇异的节奏,可以使目睹者陷入疯狂…… 如此奇诡的功法,谢必安表示他虽然不敢学,但以后定要找个有天赋的徒弟,倾囊相授! 第三门中规中矩,叫“仙子脱衣拳”。 此拳讲究的是灵活多变,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里忽外,让人难以防备。 而且出拳频率极快,这戳一下,那捣一下,不知不觉间就让对手遍体鳞伤。 此刻,面对壮硕如小山一般的牛刚,谢必安立刻使出这套“仙子脱衣拳”,要以巧胜拙,以柔克刚! 他虽不炼体魄,但是才吞服了大乘法丹“血气丹”,体质脱胎换骨,远超普通修炼者,再配合以护体灵罡,近战实力同样不俗。 刷刷刷,漫天拳影飞舞,仙子脱衣拳招式巧妙,还有轻灵的配套身法,让谢必安屡次避开牛刚的杀招,时不时就是一拳轰在对方身上。 哪怕牛知事有移山拔海的伟力,重手迭出,却依然没能压制住谢必安! 但就在这时,三重大阵内,上百名獬豸卫都已镇定下来,井然有序地排开阵势,按照指挥统一打出了一道法诀。 一股股灵力从所有人的体内涌出,汇集形成雄厚的灵力脉流,最终涌入三重大阵的核心处。 在上百名獬豸卫的“供能”下,大阵威力陡增,又有几十道光束交织着射了过来! 而牛刚见状,也是狂吼一声,欺身而上,砂钵大的拳头奋力挥舞,拼着受伤,也要强行封住谢必安的去路。 近百道白色光束交叉横叠在一起,几乎形成了密不透风的光膜,闪电般朝着白衣青年罩下去,在牛刚的全力配合下,终于照在了目标身上! 白色光束没有杀伤力,但是在被照到的瞬间,谢必安心中一凛,感受到自己已经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牢牢锁定! 三重大阵积蓄多时的攻势,此刻轰然倾泻而出! 最先出现的,是无数道透明的细小灵针。 四面八方传来密集的嗖嗖声,一刹那间,上万枚锋锐灵针从大阵各处发出,如同无边骤雨侵袭,疯狂地射向白衣青年! 这些灵针速度远快过箭矢,在空中划过无数道弧线,呼啸着避开了牛刚,在白色光束的引导下,精准地刺到谢必安身前。 听到无数尖锐的破空声,谢必安头皮发麻,赶紧在身边架起了“聚灵罡盾”。 浩瀚的灵力奔涌而出,汇聚成足足三尺厚的坚实灵盾,无死角地将他护在中央,准备迎接狂风暴雨般的进攻。 噗噗噗……短短一个呼吸的功夫,竟有上万枚灵针陆续射在了聚灵罡盾上,发出密密麻麻雨打芭蕉般的声响。 灵针具有极强的穿透性,深深刺入罡盾内部,产生了严重的破坏。厚实的聚灵罡盾表面出现大量的细小凹槽,被连续不断的攻势一层层击毁,转眼间便支离破碎。 之前在紫蓬山巅能硬抗李陵箭雨的牢固罡盾,这次面对如此密集高强度的攻击,很快就快坚持不住了! 谢必安面无表情,体内灵力跟用不完似的疯狂涌出,立刻重塑了一面厚实的罡盾。 这景象看得对面的牛刚嘴角一抽,这白衣青年看着年纪不大,道行却深不可测!塑造这样一面灵盾,消耗的灵力绝对是海量的,可对谢必安而言却是像是随手为之,根本没费多大劲。 庐州府不知何时竟出现了这样一尊强者,看来真的是地府阴差了…… 想到这里,牛刚眼中杀机毕现,无论如何,今日也要将白衣青年留在这里! 道行深厚又如何?这三重大阵是庐州府獬豸卫衙门的百年积累而成,又有百多名獬豸卫正在灌输灵力,绝对不是一人之力可以匹敌的! 趁着谢必安被万针攒射、束手束脚的机会,牛刚骤然发出炸雷般的暴喝声,身形开始发生惊人的变化! 原本就又高又壮的躯体再度变大,筋骨伸展,肌肉膨胀,化身一尊两丈高的雄伟巨人。 与此同时,他的样貌越来越像猿猴,颈部生出长长的棕色鬣毛,粗壮的双臂上布满奇异花纹,身后长出牛一样的尾巴,两脚则变得如马蹄一般。 谢必安见状,立刻回忆起了地府培训时看过的一段文字: “蔓联之山,其上无草木。有兽焉,其状如禺而有鬣,牛尾、文臂、马蹄,见人则呼,名曰足訾!” 这是上古凶兽足訾的肉身法相! 牛刚化身足訾,庞大的身躯挡在谢必安身前,上古凶兽的霸道气势笼罩而下。 足訾法身长满绒毛的巨臂上花纹亮起,西瓜大的拳头握紧一挥,宛如千钧重锤呼啸而出,悍然砸向谢必安! 地崩山摧,势不可挡! 牛刚本以为白衣青年会继续利用速度的优势游走,熟料这回他不闪不避,只用灵力叠起一层层的罡盾,竟要硬接万斤力道的全力一拳! “找死!”牛刚眼眸中厉色闪过,他本就想杀人灭口,谢必安的冒失举动正合他意。 轰——剧烈的灵力爆炸声响起,那厚厚的雄浑灵力构建的罡盾,就像薄纸板一样被足訾法身砸个稀烂! 下一秒,谢必安眼前一黑,巨大的拳头就已经挥到了自己面前。 但他依旧保持着冷静,体内灵力如长河奔流,滔滔不绝,不停地重塑着聚灵罡盾。足訾破一层,白无常塑一层,不停削弱着这一拳的恐怖威力。 但最终,西瓜大的拳头还是落在了谢必安身上,他只能架起双臂格挡。 咔嚓——臂骨折断,体表的护体灵罡已经无法起到保护作用,让这一拳砸在了白无常的胸口。 谢必安口中鲜血喷出,登时受了重伤,但却借助这一拳的恐怖威力,激发了前所未有的速度,身形如电,甩开万千灵针的攒射,瞬间爆退十丈之远! “他是故意的!他究竟想做什么?”见谢必安借势飞到大阵边缘,牛刚立刻发觉不妙,正要追上去,突然面露痛苦之色。 全身各处,深入骨髓的剧痛感同时传来,一刹那间仿佛惨遭无数酷刑,沸汤浇手、竹签刺肉、断筋剔骨、堰肩刷皮…… 没有一寸皮肉不烂,没有一根骨头不断! 血池地狱咒! 牛刚身为庐州府獬豸卫的最高上司,干过不少刑讯逼供的事,也折磨死了大量的囚犯。但是今天,角色反转,他也享受了一回受刑的滋味,当即痛得直冒冷汗,无法再追赶谢必安。 地狱咒从来不会产生实际的杀伤,只会给灵魂带来无尽的折磨。 哪怕巨大的足訾法身皮糙肉厚,也难以承受仵官王剥戮血池地狱的惩罚。 在血池地狱咒的帮助下,谢必安成功摆脱了牛刚的猛攻,来到三重大阵边缘,竖掌一挥,劈在了半透明的七彩光罩之上! 他不求破阵,凝聚起全身五百多年的功力,汇集在凌厉的一掌中,只求将光罩劈出裂缝! 七彩光罩剧烈震颤,发出一丝微不可闻的刺啦声,被掌刀砍出一丝肉眼难以察觉的缝隙! 满负荷运转的三重大阵灵光闪烁,立刻把缝隙弥补完好,恢复如初。 但是谢必安抓住了这极其短暂的机会,将老僧的破布条扔了出去。 半空中,潮湿肮脏的破布条随风飘舞,老僧以指尖血写在上面的佛文竟化作实体,自动飘了出来,淡金色的光芒一闪,飞向了几里外的明教寺。 明教寺是唯一一家地处庐州城中心的寺庙,信众往来不断,游人香客如织,青烟袅袅从未断绝,抑扬顿挫的诵经声整日不歇。 庄严宏伟的大雄宝殿内,三尊高大的金铜佛像伫立后方,象征掌管中央娑婆世界、东方琉璃光世界、西方极乐世界的“横三世佛”,接受着庐州百姓的供奉。 而此时,三尊沉重的佛像竟无风自动,开始微微颤动起来。佛像重愈千斤,发出的动静立刻传遍大殿。 “佛祖显灵了!”香客们激动不已,不顾摇晃欲倒的香案,连连磕头跪拜。 整座明教寺的僧侣都被惊动了,数名法师冲进大雄宝殿,惊疑地打量着三世佛像,“怎么回事?” 主持苍老的声音在僧众们耳畔响起。 “有人在牵引我寺香火之力。” “不可能!”僧侣们心中震惊,“香火之力明明只有主持才能牵引得动……” 主持默然不语,只静静地抬头遥望。无形中一股淡金色的气流从三世佛像中升起,朝着远方快速飘去。 另一边,庐州府衙内,一名长须微胖的中年官员正坐在案牍后面批改公文,忽然眉头紧皱,伸手握住一方青铜大印: “獬豸卫那边出事了! 第三十八章 庐州知府包长卿 这名长须微胖的中年官员,正是庐州府的头号父母官,知府大人包长卿! 此刻,他手按青铜知府官印,神识瞬间展开,覆盖了整座庐州城。 天空中似乎出现了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冷冷俯视着獬豸卫衙门与明教寺。 按大奉朝廷的法令,文人若想做地方官员,除了书生文意外,不得修炼其他法门。 这是制衡之法,防止强者为官割据一方。 但这并不意味着地方官员没有自保之力。 只要执掌官印,他们在辖区内就能拥有强大的力量。 此刻,青铜知府印在手,几十万百姓的民意汇于一身,庐州地界的山川草木也须听知府之令! 包长卿,便是大奉朝廷在庐州府的第二位神通境战力! 此时包知府“看”到明教寺的千年香火之力飘到獬豸卫衙门上空,立刻知道不妙。 心念一动,他连人带印,直接消失在了府衙中。 …… 獬豸卫衙门,三重大阵内。 牛刚之前虽不清楚谢必安的意图,不知他为何拼着受伤也要飞到大阵边缘,但现在望见随风飘舞的破布,以及飞入云端的佛文,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急忙喊道:“增强大阵隔绝之力!” 控制阵法的獬豸卫得令,七彩光罩表面立刻光华大盛,又仿佛套上了一层透明琉璃,晶莹剔透,将一切外界的力量隔绝了出去。 但是令牛刚大吃一惊的是,远处飘来一股淡金色的气流,竟然无视了三重大阵的隔绝之力,甚至都没有受到半点阻滞,轻飘飘地就透了进来。 香火之力,乃是无形无质的信仰之力,与灵力不同,除非有专门的精神类隔绝阵法,不然无法阻挡! 正躲在黑牢一层的老僧见状,微微一笑,从破碎的牢门中跃出,将空中的香火之力尽数吸入体内。 瞬间,老僧周身金光大盛,灿烂的光辉耀眼夺目,透露一股神圣的气息,隐隐似有庄严的诵经声在所有人耳畔响起。 牛刚自然知晓这老僧的身份,当即脸色大变,纵身一跃,从十丈高空扑下。 足訾法身庞大的身躯轰然坠落,如同泰山压顶,要赶在老僧恢复实力之前,将其压成肉酱! 可惜,牛刚低估了对方的恢复速度。还在空中时,就见老僧全身尽染金色,甚至连须发都光芒闪闪! 老僧稳稳当当地站在地面,气势深沉如不动明王,金色的双掌上托,硬生生接住了牛刚从天而降的恐怖攻势。 轰!两人撞在一处,老僧脚下坚硬的石砖如蛛网般寸寸皲裂,在巨大的力道之下双腿直接插进了地里,一直没到膝盖处。 但即便如此,他身形依旧稳如泰山,双手托住牛刚的双拳,纹丝不动! 牛刚的足訾法身如上古凶兽降世,一拳之力连小山都能打爆,又借了居高临下之势,但却被老僧安然无恙地接住了! 这是罗汉金身之威! 见老僧已经恢复了战力,牛刚有些慌了,仰头大吼一声,“助我!” “来了!”话音未落,长须微胖的知府包长卿便已现身阵内,手托青铜官印,神情肃穆威严。 低头望一眼金身熠熠的老僧,再扭头看看白衣飘飘的谢必安,包长卿长眉紧蹙,发现这二人他都不认识! 神通境的高手可不是大白菜,整个江北道七府也才几十人,包长卿基本都见过,但这两个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没等包知府问话,牛刚就直接喊道:“这白衣青年乃是邪修,想要破坏黑牢、劫走囚犯! 包大人,务必将他拿下!” 包长卿一听,脸立刻沉下来,严厉地瞪着谢必安。 谢必安也没打算说话,就今天这阵势,解释什么都没用,先打赢了再说! 体内骨骼响动,他用灵力接上了断裂的臂骨和肋骨,随后白衣一振,主动冲向了包知府。 这位长须官员举起青铜大印,威严地喝道: “吾乃庐州府知府包长卿!此方天地,听吾号令;庐州百姓,不得悖逆!” 话音一落,谢必安顿时感到,整片天地都开始与他“作对”,鼻间空气变得稀薄,周身灵力也加快了溢散的速度,不停消耗着他的状态。 被天地敌视,这种无形的压迫感沉甸甸地坠在心头,也在影响着他的发挥。 “可惜,我来庐州不久,还没来得及上户口,不用听你的号令。” 这种程度的削弱还不足以致命,谢必安揶揄了一句包长卿,同时继续向前突进。 没有装备的他,不可能与一个官员远距离斗法,此刻不得不化身刺客,想要切一波脆皮。 包长卿自然不会让他如愿,官印一动,直接扭曲了附近的空间规律,轻轻后撤一步,便如缩地成寸一般,蓦地退了数丈远。 谢必安却是越冲越慢,与包长卿的距离在不断拉大。 另一边,牛刚和老僧早就开始了激烈的紧身肉搏,两人都是近战莽夫,打得地牢附近砖石碎裂,烟尘漫天。 牛刚大,老僧硬,二人倒是势均力敌。 三重大阵操控着万道灵针,先是疯狂攻击移速较慢的老僧,结果发现灵针射在罗汉金身上,效果连刮痧都不如,于是调转矛头,重新对准了谢必安! 白无常立刻压力大增,三重大阵的攻势对神通境强者都是不小的威胁,牵制了他的大量精力。 而包长卿在远处优哉游哉,利用青铜官印不断压制他的状态,同时施展书生文意,幻化出千军万马,攻击谢必安的神魂。 包长卿不仅是正四品的地方大员,还是庐州有名的学者,修炼多年的书生文意以假乱真,完全不是文芳阁那帮放浪学子所能比拟的。 中乘法宝“正心佩”不在身边,谢必安只有“叹厌术”能排解负面的思绪,却挡不住直接的文意攻击,一时间神魂产生了强烈的刺痛感。 这帮人不讲武德!又是大阵又是官印,欺负我一个手无寸铁的白无常! 谢必安很气。 虽然倚仗着深厚的修为,还能坚持下去,却是难以逆转劣势。 这样耗下去,并非长久之计。 心念一动,在激烈的战斗中,一道神识传音悄悄飞了下去。 很快,越狱小组的第三名囚徒——妖娆女子从黑牢门口走出,瞅准机会出手了! 妖娆女子的幻术手段诡异霸道,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神通境强者一不留神也要中招! 不多时,包长卿眼神一阵迷茫,忽的将官印对准了三重大阵的阵眼位置—— “庐州百姓,听吾号令,不得操控阵法!” 阵眼那里,十几名獬豸卫正全神贯注地操控大阵,其中不少是庐州人,顿时都乖乖地听了知府的命令,双手直接离开阵盘。 哗——三重大阵光芒剧烈闪烁,时明时暗,瞬间处于崩溃的边缘! 仅凭剩下几名不受影响的獬豸卫,根本无法驾驭如此庞大复杂的阵法! “糟糕!”幻术的效果转瞬即逝,包长卿立刻回过神来,转头怒视一眼妖娆女子。 妖娆女子白眼一翻,受到神魂之力的反噬冲击,直接昏了过去。 她可不像老僧,刚出来就得到香火之力的加持,在黑牢里关了多年,实力早就十不存一,能迷惑包长卿片刻就已是极限。 但这片刻功夫,就彻底扭转了战局! 因为谢必安早有准备,在大阵失控的瞬间,就像一只快乐的小小小小鸟,摆脱了阵法的束缚,自由自在地飞了出去! “此方天地,禁止飞行!”包长卿赶紧一举知府印,要阻止白衣青年逃脱。 但谢必安却悬浮在半空不动,讥讽地看着知府大人,“你以为我要跑?不狠揍你们一顿,我是不会走的!” 衣袂飘动,灵力鼓荡,他要召唤自己的装备! 该怎么召唤好呢?这个难题顿时让谢必安有些苦恼。 如果他是一名帅气潇洒的剑修,高喊一声“剑来”,那逼格自然是拉满的。 而像前朝将军李陵那样使弓箭的,一声“箭来”,效果也差不多。 但是谢必安不同,他的宝贝可多了,哭丧棒,勾魂索,灵白弓,白羽箭,四元命签,正心佩……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光喊其中一个肯定不行,而且“棒来”这种话实在有辱斯文。 时间紧迫,他只好长啸一声,朝着城隍庙的方向高呼: “牛逼666,我的宝贝!” 啸声远去,城隍庙内,白玉储物腰带“二十四桥明月夜”闻声而起! 腰带化作一道白光,如同长虹贯日,直奔黑牢上方的谢必安而去。 虽然不明白“牛逼666”为何物,但是众人都能猜到白衣青年在召唤法宝。 獬豸卫们顿时心头一跳,这家伙,赤手空拳就已经这么生猛了,拿到装备那还了得? 正在和老僧激情互搏的牛刚赶紧指挥道: “扩阵!把大阵面积给我扩充一倍!” 同时包长卿也打出了完美的配合,手托青铜官印,威严地喝道: “此方天地,禁止移动!” 他直接来了手狠的,附近所有人都别挪地方了,全都让大阵关进去! 三重大阵隔绝一切实物,哪怕是强大的玄宝,一时半会也飞不进来。而谢必安被再度困入阵内,依旧是瓮中之鳖! 可惜,谢必安计划妥当,自然不会让这帮人如愿。 此时,城隍庙里早就没了香客,百姓们害怕黑牢大战的惊天声势,纷纷跑回家中避难。 高大的城隍神像背后,曹老头依旧睡在躺椅上,只是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后院房间里,书桌上摆着的一方的翠胎冷玉方印,蓦地动了! 方印嗖的一下出了房间,速度极快,眨眼间便追上了白玉腰带,来到黑牢附近。 翠胎冷玉方印无视青铜官印“禁止移动”的命令,裹挟着腰带径直飞入谢必安手中。 包长卿惊愕地望过去,余光一撇,隐约看到了方印上镌刻的几个篆字: 鉴察司民城隍威灵侯! “城、城隍印?”包长卿心中顿时大惑不解,城隍印怎会出现在此处? 眼前的白衣青年,难道是庐州府的城隍爷? 不,这不可能! 就在包长卿心中震惊的时候,谢必安举起翠胎冷玉方印,遥遥对准了这位知府大人,乐呵呵道: “包大人,这庐州府的父母官,可不止你一个!” 大奉王朝各道府州,知府与城隍共治,知府是“阳官”,城隍是“阴官”。 这是万年来人间朝廷默认的规矩。 甚至一度,朝廷的每一名新任官员,到任前都需在城隍庙中斋宿。 上任日,更需在城隍前完成祭礼,请求城隍爷一起协助地方事务,方能顺利就任。 有道是,吏竭其力,神祐以灵,各供其职,无愧斯民。 知府与城隍,同为当地的父母官;知府印与城隍印,都具有号令辖区的威能! 城隍印一出,似与天地呼应,受到来自四面八方光芒的映照,神光熠熠,华彩如虹。 哪怕是三重大阵的七彩光罩,也隔绝不了这璀璨的光辉! “大印一出,如城隍亲临!”谢必安手托城隍印,接受着神光的沐浴,威风凛凛,如同天神降世。 “包大人,你的官印,可以收起来了!” 包长卿脸色铁青,托着青铜官印的左手不停颤抖。 天庭地府虽然已经失去了对人间的掌控,但是法度仍在,天地规则仍在。 哪怕庐州府的城隍爷再不管事,城隍印依旧具有不亚于知府印的绝对权威! 两方大印的威力抵消,那他这位知府大人,就瞬间被剥夺了神通境战力! 只剩下一手书生文意,用来打打辅助尚可,却绝对敌不过道行深厚的白衣青年! 意识到形势急转直下,包长卿明智地选择了暂时停手,沉声问道: “你是何人?为何有庐州府的城隍印?” 谢必安漂浮在空中,白色衣袂随风飘荡。 “本座乃庐州府城隍庙白无常!” 果然是城隍庙的阴差! 包长卿心情越发沉重,不解道:“州府衙门与城隍庙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要攻打黑牢?” 谢必安正要吐露真相,下方的牛刚急了,一拳轰开老僧的罗汉金身,炸雷般的声音响起,盖住了白无常的说话声: “包大人,此事乃我獬豸卫的最高机密,莫要打探!” 说着他又朝远方声嘶力竭地喊道: “你们两个,别再看戏了!” 谢必安心中暗惊,挑眉望去—— 西北方向,一名身着皂色道袍、须发斑白的道士御风而来,长袖飘飘,仙风道骨。 南方,一名白衣文士轻笑着打开折扇,一步迈出,转瞬便来到了谢必安身前! 第三十九章 神通境强者对峙 道士与白衣文士看上去皆六十岁左右的年纪,须发已染微霜,一人御风,一人踏空,转瞬便至,都展现出了深不可测的境界。 谢必安望了一眼,并不认识来者,但猜也能猜出他们是谁。 毕竟,黑牢战局如此凶险,普通修炼者上了就是送死,非神通境的强者,谁敢过来凑热闹? 两人都是神通境,其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这名道士,应该就是泉山观的观主——赵灵真;而白衣文士,则是庐阳书院的院长——申贤行! 再加上庐州知府包长卿、监察知事牛刚,庐州府的神通境强者,几乎全数赶到! 不,似乎还少了一位。 正想到这里,忽觉三重大阵边缘光罩上泛起一阵涟漪,一道身影在众人眼前闪过,随即出现在了老僧身边。 能隔绝外物的强大阵法,竟丝毫阻挡不了此人的脚步! 定睛一看,这也是位老和尚。 不过和身披黄色袈裟、金光闪闪的老僧相比,此人只穿着朴素的粗布百衲僧衣,长眉如卧蚕,皮肤被太阳晒成深黑色,气势内敛,看起来平平无奇。 白衣文士申贤行扫了老和尚一眼,抚须叹道: “穿行六道,济度众生。慧凡大师的‘过江罗汉法身’已臻化境,怕是离神足通不远了!” 这位百衲衣老和尚,赫然是明教寺的方丈慧凡! 随着慧凡的到来,黑牢上方的局势出现了暂时的平衡。 白无常和明教寺二僧自然是同一战线的,目的都是打破黑牢,劫狱或者越狱。 而知府包长卿、监察知事牛刚必然会极力阻止,并喊来了赵观主和申院长助阵。 对方看似有四名神通境战力,但是包长卿知府印的法令之力被城隍印抵消,只能算半个神通境。赵灵真与申贤行的态度亦有些微妙。 双方开战,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更何况,场上还有个最大的未知因素在—— 六名强者,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了谢必安,落在他刚缠在腰间的白玉腰带上! 方才这位白无常赤手空拳,便能硬抗三重大阵,同时与牛刚、包长卿周旋,此刻法宝在手,又能展现出什么样的实力? 见众人都盯着自己腰间,谢必安嘿嘿一笑,说起了骚话: “怎么,看中我腰下的宝贝了?不好意思,我的宝贝传女不传男,不能轻易示人!” 在场几人都是庐州府位高权重的强者,听到这种奇怪的话,脸色齐齐一黑。 骚话归骚话,谢必安还是打定主意,要震慑震慑这群藐视地府的凡人! 伸手在腰下一掏,白光闪烁,霎时锋锐的寒意与滔天的血煞之气席卷阵中。 中乘玄宝灵白弓!小乘玄宝白羽箭! 灵白弓长七尺,弓身由轻巧坚韧的万年银色胡杨芯制成,弓弦则是夔牛血脉的异兽内筋,宝光流转,银华熠熠。 白羽箭的箭头材料是珍品破法秘铁,箭身是千年精玉竹,箭羽则是扑天雕妖兽的翅尖飞白羽,通体线条流畅,箭锋锐利如麦芒。 昔年匈奴王庭猛将云集、强者辈出,给前朝边境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但是飞将军横空出世,手持灵白弓白羽箭,纵横漠北二十年,射杀敌将无数,硬生生撑起了北疆防线,也用辉煌的战绩,将灵白弓送进了天下十大名弓的行列。 其子李敢、其孙李陵继承先祖的弓箭,同样在边境为将,屡屡射杀匈奴强者,立下赫赫战功。 直到李陵被擒,灵白弓白羽箭下落不明,这两件玄宝的传奇历史方才结束。 如今,在场几名神通境强者自然认不出弓箭的来历,但是玄宝的强横威压,他们还是感受得到的! 灵白弓的威能就是赋予箭矢极致的穿透之力,陷阵穿甲,能破一切防御! 之前在紫蓬山上,若非有“可接天下兵刃”的灵犀二指,谢必安面对此弓也很难全身而退。 此刻长弓对准包长卿等人,银光森然,竟让他们脸颊上生出刺痛之感! 而白羽箭锋锐无匹,在射杀成百上千的匈奴强者之后,已经成为了“杀生刃”,煞气汹涌,血光冲天,让众人仿佛置身惨烈的沙场之中。 连慧凡、老僧二人,看到此箭,都忍不住低声说了句“阿弥陀佛”。 这一弓一箭祭出,对方四人无不勃然色变! 玄宝,品阶仅在仙宝之下,已经是人间诸宝中最珍贵的一档。 神通境强者如果有玄宝在手,哪怕是最低一级的小乘玄宝,也能立刻碾压同境界的对手! 之前李陵残魂只恢复了部分实力,仅凭单独一张灵白弓,就逼出了谢必安的九成实力。若非白羽箭被谢必安提前镇压,战斗只会更加激烈。 而现在,白无常状态全开,更是两件灵宝在手,战力已然达到了巅峰,非寻常神通境所能匹敌! 顿时无边气势上冲云霄,谢必安悬浮在空,袍袖烈烈,目光睥睨,竟以一人之威,隐隐压制住了对面四名神通境强者! 赵灵真与申贤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目光中发现了凝重之色,这热闹,不是那么好看的! 牛刚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他镇守庐州府獬豸卫衙门,大乘法宝有好几件,玄宝却是一个没有,现在虽然心急如焚,却是拿谢必安根本没有办法! “愣着做什么?到底打不打?” 谢必安等得不耐烦了,长弓直接指向牛刚,作势就要张弓搭箭,吓得牛知事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凝神戒备。 打?赵灵真与申贤行再次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悄悄后退了几丈…… 眼前的白无常实力深不可测,后面还跟着两个同样不弱的和尚,这要打起来,是能出人命的! 他们都是一方势力的大佬,身份尊贵,哪能随意赴险? 这时,场上最弱的知府包长卿赶紧当起了和事佬: “白七爷说笑了,修行界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没有什么是不能谈的,有矛盾,咱们可以慢慢解决嘛!” “是吗?”谢必安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獬豸卫囚禁地府阴差,这个矛盾,包大人觉得能解决吗?” “什么!”包长卿当即失态,瞠目结舌,感到难以置信,霍得扭头望向牛刚,“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赵灵真与申贤行听到这话,也齐齐面露惊讶之色。 阴谋败露,牛刚此时别无他法,只能抵赖到死了。 他脖子一梗,粗声粗气道:“我獬豸卫秉公执法,抓捕一切作奸犯科之人,其中是否有阴差,我也不知!” 这话直接撇清了全部责任,隐隐还在暗示被抓的锁爷是“作奸犯科”之人,听得谢必安一阵冷笑。 “既然你不承认,那我就让当事人和你对质!” 说着他张弓搭箭,俯身朝着黑牢射去。 雄浑的灵力灌入弓箭之中,灵白弓银光大盛,弦如满月,箭芒凝聚。 嗖,白羽箭发出凄啸之声,快若飞电,瞬间没入黑牢中。 烟尘四起,犀利的箭矢直接射穿了整整五层的牢房、地砖,最后来到锁爷身前,准确地击中他身上缠绕的铜链。 牛刚目睹此景,忍不住想要阻止,却被老僧和慧凡用眼神逼退,再看看气势慑人的白无常,感觉打又不一定打得过,只好皱眉思索起来。 叮,地底清脆的金铁撞击之声响起。 缠住锁爷赵兴的铜链乃是坚韧的大乘法宝,且与地牢连在一起,连谢必安都无法空手击断,但是此刻被锋利的白羽箭射中,却是直接断成两截! 遍体鳞伤的锁爷终于脱困,激动得眼角都隐隐泛起泪光。被这铜锁紧紧缠住,多年来动弹不得,他这日子过得生不如死,连自杀都自杀不了。 天庭地府式微,城隍庙在人间实力有限、人手不足,各地阴差们都自顾不暇,因此他早已丧失了获救脱困的希望。 谁能想到,一位刚入职半年的白无常,竟然孤身闯入黑牢,硬生生将他救了出来! 锁爷立刻将铜链解掉。这铜链缠在身上多年,部分链环已经与皮肉长在一起,但是赵兴压根不管身体的剧痛,直接挣开,哪怕鲜血四溅,也丝毫影响不了他重获自由的激动心情! 手持铜链,伤痕累累的锁爷大步迈出黑牢,望见猿首牛尾的足訾法身,怒喝道:“牛刚,当年围攻我的人里面就有你! 我多次申明自己的身份,你却装作没听到,亲手将我击成重伤! 现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牛刚铜铃大的眼睛一瞪:“当时你擅闯黑牢,四处攻击獬豸卫,战局激烈,到处都是灵力爆炸声,谁能听到你在说话?” 作为耳聪目明的神通境强者,走的还是锤炼体魄之道,周身百丈距离内蚊子叫的声音都逃不过耳朵。但是牛刚脸不红心不跳,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没听到”。 锁爷直接骂道:“你这狗贼,后来还对我刑讯折磨,那时总没有爆炸声了吧?难道你耳朵聋了?” “胡说!”牛刚立刻驳斥道,“谁刑讯折磨你了?休要血口喷人! 黑牢里所有的囚犯接受审讯,都会记录在案。相关文书就在衙门里,不信你们去查! 当时我们审过数次,你拒不开口,没有透露任何信息,更别说什么地府阴差了!” 见牛刚一本正经地在这信口雌黄,锁爷气得七窍生烟,“囚禁地府阴差,你们还敢如实记录?你当我是傻子?” 牛刚进入了状态,越演越逼真,满脸正气地道: “我獬豸卫秉公执法,抓捕一切作奸犯科之人,所有行动也都谨遵大奉律法……” “行了,别逼逼了。”谢必安直接打断了他的表演,冷冷道: “究竟有没有听到,搜一下魂不就知道了?” 抬头望见白无常危险的眼神,牛刚竟有些不寒而栗,一时没敢再说。 包长卿的脸色微变,但还是好言劝解,“白七爷,牛知事乃是朝廷的四品大员,岂能动用秘法搜魂? 如果真是误会,本官定会上书弹劾獬豸卫,严肃处理此事,该受罚的受罚,该入狱的入狱!” 说着他狠狠瞪一眼牛刚,一副“你完蛋了”的表情,然后又冲锁爷拱手致歉: “误抓阴差,此事朝廷自会对地府有个交待,我们府衙也会补偿阁下的损失,还请阁下息怒!” “呦,知府大人放话了,那我们也不能客气。老赵,你想要什么补偿?”谢必安笑吟吟道。 锁爷冷冷道:“我要当初抓我的人死!” 牛刚呼吸一滞,想要发怒,却硬生生忍了下来。 包知府赶紧劝道: “阁下,你只是被关入地牢,并无性命之忧,又怎能要求獬豸卫偿命?” 见锁爷依旧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包长卿知道他是没法交流了,只好转向看起来温文尔雅、善解人意的白无常,“七爷,你觉得呢?” “补偿嘛……”谢必安摩挲着下巴,“现在还不清楚牛知事是否在说谎,地府那边需要什么交待我不管。但是,给锁爷的补偿要先到位!” “好说!”包长卿痛快地答应下来,但是下一刻,他的脸色直接黑了—— “白银五十万两,灵石五万枚,法丹五百枚,法宝五十件,先就这么多吧。”谢必安大手一挥。 “我代锁爷做主,只要是误抓,拿这么点补偿就够了! 当然,如果这牛刚是故意囚禁阴差,那咱们另外再算账!” 包长卿嘴角微微抽搐,这么点补偿?你是要掏空庐州府吗? “七爷,别开玩笑了,我庐州府三十年的税赋收入,加起来也没这么多……” “嗯?关我地府的人,连点补偿都不给?”谢必安脸色一寒,灵白弓直接对准包长卿! “庐州府拿不出来,那就江北道拿!江北道拿不出来,那就皇都朝廷拿!” 见白无常如此霸道,知府大人欲哭无泪,“能不能少点儿?” “不行!” 接过从地下自动飞回的白羽箭,谢必安再次搭箭,不怀好意地瞄瞄包长卿,再瞄瞄牛刚,威胁的意图十分明显。 见白羽箭又瞄向了自己这边,专心吃瓜的赵灵真、申贤行再次后退几丈。 申贤行气度儒雅,慢悠悠地挥动折扇,朗声笑道: “我二人只是为居中调停而来,七爷不要误会。大家以和为贵,该赔偿就赔偿,切莫伤了和气。” 该赔偿就赔偿?听申贤行站着说话不腰疼,包长卿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第四十章 敲竹杠(求追读) 申贤行和赵灵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正赔偿不用他们出。 这就苦了包长卿,被谢必安狮子开大口,狠狠敲了一波竹杠。 这笔赔偿不出,今天就要有一番恶战!申、赵二人明显忌惮手持灵白弓的谢必安,估计只会出工不出力,那他和牛刚就危险了! 如今只能花钱买平安,送走白无常这尊大神。至于后续与地府如何交涉,那就是獬豸卫高层的事了,和他庐州知府无关。 虽然知道赔偿是跑不掉的,但一想到谢必安开的价码,包长卿就无比头疼——白银五十万两,灵石五万枚,法丹五百枚,法宝五十件! 掏空整座庐州府,他也拿不出这么多银两和修炼资源! “七爷,本官是真的拿不出来这么多东西,不信你随我去府衙看看,掏空府库也凑不出来。”包长卿哭丧着脸开始卖惨。 “更何况,府库中的财物都是取自民脂民膏,用于治理州府,赈灾、救济、防疫、治安……府库一空,这些政务都要停滞!” “唔,说的也有道理……”谢必安摩挲着下巴,微微点头。 倒不是被包知府的卖惨所打动,只是他身为城隍庙的阴差,同样肩负着治理庐州府的职责。 把人家府衙给整崩了,搞得庐州大乱,那他难辞其咎。 思考片刻,谢必安目光落到了仍心有不甘的牛刚身上。 敲竹杠,还是应该敲到正主的头上! 注意到白无常危险的眼神,牛刚头皮发麻,忍不住道:“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还想怎样?” “我想怎样?”谢必安冷笑一声,“锁爷是你们抓的,赔偿也得是獬豸卫来出!” “我也不多要,就你这獬豸卫衙门的宝库,里面东西一件不留,全搬到我城隍庙去!” “什么?”牛刚直接炸毛了,炸雷般的声音响起,“你这不是赔偿,是打劫!” 嗯?居然还敢顶嘴? “呵,那本无常现在就打劫你,你欲如何?” 谢必安张弓搭箭,锋锐的白羽箭直接瞄准牛刚面门,“若是不服,那咱俩再打一场!” 牛知事气得胸膛一阵起伏,眼睛死死盯着弓箭,牙关紧咬,却没有再说话。 眼前这位七爷实力如何,才交过手的牛刚再清楚不过了。刚刚虽然一拳正中谢必安,打断了他几根骨头,但那是因为谢必安急于破开三重大阵、故意为之的。 白无常顶着三重大阵的攻势、赤手空拳尤能和自己打得难分难解,现在两件玄宝在手,再打一场那就是找死! 见牛刚乖乖的没再说话,谢必安放下弓箭,笑眯眯道:“这就对了,赔偿一给,什么都好说。走,带我们去宝库吧!” 牛刚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就着方才包长卿的逻辑,有样学样道: “白无常!我们宝库里的物资,也是用重要作用的!獬豸卫监察州府、剿灭妖邪,哪样不需要银子……” 谢必安手一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得了吧,你这话鬼都不信! 包大人把庐州府治理得井井有条,他说要用银子我信。 至于你这獬豸卫,呵呵,名声都快臭大街了,当我不知道吗? 还监察州府、剿灭妖邪?你们不与贪官污吏、妖魔鬼怪同流合污,庐州百姓就谢天谢地了!” 谢必安这话毫不客气,啪啪打着牛刚的脸,见这位监察知事还想狡辩,他直接送上了最后一记绝杀—— “牛大人,知道我是怎么混进黑牢的吗?就是被你手下的獬豸卫抓进来的! 知道为什么抓我吗? 庐州府典药丞的儿子贺松,在外面为非作歹、危害百姓。我只是稍微教训了一顿,这家伙就买通了獬豸卫的一个队正,把我弄进来报复! 呵呵,牛大人,要不是你带出来的好手下,我还真找不到关在黑牢的锁爷。 从这个角度来说,本无常还得感谢你!” 一番话怼的牛刚神色羞恼无比,嘴唇哆哆嗦嗦,一口恶气憋在胸中却又吐不出来。 包长卿在一旁听得眉头大皱,“七爷此话当真?” 谢必安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骗你干嘛?此事目击者不少,一问便知。” “对了,你府衙里的典药丞也不是什么好鸟,呵呵。 他勾结泉山观道士,私占紫蓬山官药园,偷偷给泉山观种植灵草灵药。 结果引来了异兽作祟,害死药农、药吏近二十人、道士十多人,此事你恐怕还不知道吧?” 谢必安并没有提及李陵的事,但仅仅是药园的变故,就让赵灵真和包长卿二人同时色变! 包长卿转身注视着泉山观观主,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赵灵真神情肃然,缓缓解释道:“本观灵草灵药的供给,都由弟子玄思负责,具体事务我很少过问,等回去便会查个清楚!” 谢必安又火上浇油道:“忘了告诉包大人,赵观主提到的玄思,正是典药丞的亲弟弟!” 赵灵真脸色一黑,包长卿亦是冷哼一声,“此事本官定要严查到底!” 顺手给包、赵二人制造了点间隙,谢必安又回到正题: “行了,都别废话了,牛大人,快带我去宝库!” 见牛刚磨磨蹭蹭的,谢必安白羽箭又搭在了弓上,“别想着耍赖,我告诉你,今日不搬空你獬豸卫的宝库,我就不走了!” 见牛刚被怼得灰头土脸、毫无办法,满怀愤恨的锁爷此刻都感觉出了一口恶气! 包长卿长叹一声,也催促道:“牛大人,请吧。” 牛刚悲愤地望了眼将他“卖掉”的三名队友,再瞅瞅虎视眈眈的谢必安三人,彻底放弃了希望,老老实实地带路去了。 申贤行轻摇折扇,自来熟地和谢必安交谈道: “这宝库可不一般,獬豸卫这么多年来,不知搜刮了多少好东西进去。老夫也是好奇得很,今日便沾沾七爷的光,进去大开眼界。” 在场众人除了谢必安,年龄至少都是五十朝上,但却都一口一个“七爷”地喊着,丝毫没在意年龄的差距。 在修行界,实力为尊,其次则是地位、背景,至于什么年龄、辈分,在外面没人会看这个! 谢必安身具神通境战力,又拥有两件玄宝,便直接获得了在场所有高手的尊重! 更何况,他身为地府阴差,还手持城隍印,地位上也不比几位大佬逊色多少! 只是包、牛二人刚和谢必安打过,赵灵真又恼怒他揭发药园一事,此时便只有申贤行过来套近乎。 一旁的两个老和尚当了半天默默无闻的打手,此时见白无常的事情已定,慧凡赶紧插话道: “牛大人,我师祖圆湛大师又为何被你关入黑牢?师祖他老人家遵纪守法,可从来没有不轨之举!” 牛刚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他关在黑牢里都快一百年了,要问,你去问当时的监察知事!” 慧凡双手合十,“此事我明教寺不会善罢甘休的!” 回应他的却只有一声冷哼。 牛刚不敢得罪谢必安,不仅是因为对方能打,更因为地府依旧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果得罪狠了,獬豸卫高层也不会放过他。 但是明教寺又算什么?虽然现在有了两位神通境战力,是庐州府数一数二的修炼门派,那也仅是一家门派而已。 獬豸卫监察天下,查的就是门派和官员,牛知事会在乎明教寺? 场面顿时冷了下来,一行人皆无话,很快来到了不远处的宝库。 从怀中摸出一枚青铜钥匙,牛刚扫一眼赶来吃瓜的众人,不耐烦道:“又不是赔偿给你们,你们过来凑什么热闹?” 谢必安这时笑呵呵地当起了好人,“牛大人还是快开门吧,反正里面的东西都是我城隍庙的,我允许几位前来参观!” 一句“反正里面的东西都是我城隍庙的”,听得牛刚嘴角抽搐,拿钥匙的手都忍不住轻微抖了抖。 吱呀一声,宝库沉重的大铁门缓缓打开。 “此地布满了陷阱阵法,你们跟紧我,不要到处乱跑!” 众人点头,跟着牛刚鱼贯而入。 宝库内的法阵感应到有人进来,自动亮起白光,将偌大一间库房照得通明。 众人四下观望,足足几十丈方圆的巨大库房里摆满了宝物,一箱箱、一摞摞,堆积如山。 金银、丹药、灵石、阵盘、符箓、法器……林林总总,琳琅满目,看得几人是目不暇接。 哪怕是赵灵真、申贤行、慧凡这种见过世面的一派之主,此时也都面露惊叹之色。 穷到身上只有冥币的谢必安更是口水都流了出来,眼睛瞪得老大,四处扫视着,恨不得将看到的一切都收起来。 牛刚环视四周,心中无比悲凉。 这间宝库他曾来过好几次,但以前也就是视察视察,看里面的东西再多也不会嫌多。 但是今日不同,目光所及,每一样物资原本都是獬豸卫名下的财产,都是他辛辛苦苦打拼来的,如今却要全部拱手送人! 想到这里,牛知事的心态已经接近崩溃,眼前的宝物对他而言已经成了折磨,他干脆低头看地,眼不见心不烦。 翻身农奴把歌唱,谢必安心情大好,笑吟吟地横了一眼生无可恋的牛大人,没有再刺激他,只是跟一旁的锁爷道: “老赵,先去挑挑,好东西都归你了。” 这么多物资,严格来说都是锁爷用痛苦的牢狱之灾换来的,谢必安没有被贪婪蒙了心。 但锁爷赵兴只是拿了几瓶疗伤、恢复修为所用的丹药,接着就摇了摇头,表示足够了。 “咱们把库房清点一下,全部送到城隍庙里吧。能活着出来我就心满意足了,接下来还要闭关疗伤,这些东西拿了也没用。” 见锁爷两袖清风,谢必安只是笑了笑,“该你的就是你的。先清点也行,我到时候给你留一些,总不能全便宜了曹老头。” 听到这话,锁爷立刻表示赞同,“没错,这些宝贝不能让老头给贪了!尤其是银两,不能让他拿去买山药韭菜!” “唉,你在牢里关太久,已经落伍了,人家都升级成买鹿茸了……” 听到两名阴差疯狂地吐槽领导,申贤行哭笑不得,“曹城隍性子淡泊,与世无争,应该没这么不堪吧?” 白无常和锁爷横了申院长一眼,曹老头的黑料可是城隍庙最大的隐秘,外人哪里知道? 性子淡泊?呵呵,申贤行光知道曹老头白天睡觉,却不知道他晚上在干什么…… 锁爷对申贤行没什么好脸色,只是轻哼一声道:“你们就喜欢这样与世无争的城隍爷吧?” 城隍庙和獬豸卫都有监察修炼者的职责,这样一位不管事的城隍爷,自然深受庐州修士的“爱戴”。 可惜,随着先进员工白无常的入职,修炼者们的好日子也快要到头了。 面对锁爷的讥讽,申贤行只是淡淡一笑,虚情假意地吹捧道:“垂拱而庐州治,城隍爷的境界非我等所能及。” 庐州究竟“治”不“治”,勾魂半年的谢必安心中自有答案,但此时不是争辩这些的时候,他体内灵力鼓荡而出,分成十多道细流,将宝库内的物资按类别装入白玉腰带中。 白玉腰带“二十四桥明月夜”的优势这时候就显现出来了,腰带上镶嵌的二十四枚宝玉,每一枚竟都包含着长宽高各五丈的巨大储物空间,除了不能存放活物以外,几乎没有任何禁忌。 毕竟是珍贵的上乘法宝,和哭丧棒同一品阶的宝贝,虽不能用于战斗,但是辅助作用却是没的挑剔。 灵宝五百二十件,法宝二十一件,灵丹五百瓶,法丹四十瓶,符箓一千张,阵盘一百面,白银两百箱,黄金三十箱…… 一箱箱、一摞摞的物资被灵力卷入腰带,谢必安同时开口清点着数目。 这残酷的声音传入牛刚的耳朵里,令他浑身颤抖,像是中了血池地狱咒一般,痛不欲生! “银票一沓,也不知道有多少……” 听到谢必安把银两银票都搜刮干净了,牛知事急得差点给他跪下。 “白无常,白七爷,行行好,留点银子吧!你真要全拿走,我手下几百名獬豸卫的俸禄都拿不出来了!他们可是无辜的啊……” 见牛刚差点没哭出来,心情大好的谢必安决定给他留一条生路,随手甩出一张银票。 白银一千两。 “喏,就这么多,给普通獬豸卫发俸禄足够了。至于你们这些官老爷,还是喝西北风去吧!” 第四十一章 锁爷归(求追读) 谢必安花了整整半个时辰,才把整间库房的金银财宝、修炼物资清点完毕,全部装进白玉腰带中。 原本满满当当的巨大库房,很快变得空荡荡,只剩下几名神通境强者在大眼瞪小眼。 牛刚目光里透露着绝望,包长卿却是庆幸——幸好搬的不是我的府库。 看到同僚如此倒霉,他的心情居然有些莫名的开心。 而赵灵真、申贤行、慧凡和老僧四名强者,看谢必安的眼神则是羡慕嫉妒恨—— 这可是庐州獬豸卫的数百年积累! 虽然獬豸卫肯定一直从库房里取用物资,但是数百年下来,天知道保存了多少好东西! 结果今天一场战斗下来,全便宜了白无常,这份机缘,哪怕是神通境强者都眼馋得很。 慧凡更是幽怨地瞅了一眼老僧,似乎在说: 人家锁爷没关多少年,就换来了整座库房。您老人家在黑牢里蹲了近百年,结果现在连个说法都讨不到? 本来失踪多年的师祖突然回归,明教寺拥有了第二位神通境战力,慧凡还挺高兴的。 现在一看,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库房已空,见牛刚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包长卿咳嗽一声,准备送客: “七爷,赔偿已给,獬豸卫误抓锁爷的事也就了了。要不您先回城隍庙?接下来的事宜,我会上书朝廷,由獬豸卫总部与地府交涉。” “不急,还有一笔帐要算。”谢必安拍了拍白玉腰带,笑眯眯道。 “还有?”哪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包长卿,听到这话,心都忍不住揪了起来——獬豸卫库房已经没了,再给白无常找到把柄,那就得府衙赔钱了! 幸好,谢必安矛头依旧对准了牛刚。 “牛大人,除了囚禁阴差,你们獬豸卫干扰轮回的事,咱还没说清楚呢!” “干扰轮回?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包长卿气得胸口一阵哆嗦,怒视着牛刚,“你在我庐州府都做了什么孽?” 若不是獬豸卫是独立衙门,不归他知府管,包长卿都想把这帮惹事精全部赶走。 牛刚脸色一黑没说话,谢必安接着冷笑道: “牛大人这黑牢是只进不出,重犯进去了一直关到死,变成鬼也照样关着,根本不放出来。 不让阴差勾魂,这是不是干扰轮回呢? 人一死,活罪全免,其余的罪过会由地府进行惩罚,轮不到朝廷插手——这是千万年来人间王朝与地府共治的规则,你牛大人竟不当一回事,真是好大的胆子! 还有,这些年来你们囚禁了大量的鬼魂,只有小部分还在黑牢,其余的都到哪儿去了?” 牛刚被问得冷汗直冒,咬牙道: “我承认,本官有失职之处,这些年来光顾着在外抓捕罪犯,对于黑牢疏于管理。 但是,这干扰轮回之事,本官绝不会做,獬豸卫绝不会做! 地牢里设置了重重阵法,的确会妨碍鬼魂离开,但并无囚禁之意! 至于为何少了鬼魂,那本官着实不知,此中或许另有原因。 白无常若是不信,尽管去黑牢里面查!” 谢必安盯着牛刚的大脸,冷哼一声,“好个一问三不知! 你既然有胆子让我去查,看来是笃定,我在地牢里是发现不了什么的。” 牛刚继续嘴硬,“本官没做过的事,自然是不怕追查。” 谢必安没再理他,大步走出库房,回到黑牢门口,大袖一挥,黑光锃亮的勾魂索直直飞出,甩进了黑牢深处。 噗呲噗呲,寒光弯尖勾爪在一间间牢房、一道道鬼躯中穿过,他要把所有已死囚犯的鬼魂全部勾出来! 在阴气浓郁的地牢里藏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虽然没有正儿八经地修炼,但是这些鬼魂都已经有了不错的道行,也都恢复了神智。 一时间黑牢深处鬼气沸腾,怪叫连连,不少鬼物试图反抗,不愿意被无常勾走。 谢必安站在门口也不进去,再一挥手,白幡飘动,暗白色的哭丧棒迅速飞进了地牢。 不听话的,当头就是一棒! 哭丧棒作为上乘法宝,又是最为克制鬼物的无常专用兵器,威力强横无比,一时间敲得黑牢里鬼哭狼嚎,很快众鬼就老实了下来。 还活着的囚犯们看到这诡异骇人的一幕,哪怕是穷凶极恶之徒,也都心中发毛,缩在牢房角落里不敢动弹。 哭丧棒在黑牢“巡视”一圈后飞回,勾魂索也同时收了回来,锁链上竟挂着三十多只鬼物。 百年来,死在黑牢里的囚徒数不胜数,滞留其中的魂魄也肯定不止三十,它们究竟去了哪里? 看牛刚这幅不怕查的样子,黑牢里估计是没什么线索了,以后再想办法调查吧。 收掉三十多只鬼魂,刷了一大波业绩,再加上刚刚搬空整座宝库,谢必安的心情已经不能再好了,就暂且放过牛大人一马。 他带上锁爷,信步走出獬豸卫大门,突然又回身冲几名神通境强者道: “诸位谨记,只要有我白无常在,城隍庙就依旧是庐州府的管理者! 像囚禁阴差、干扰轮回这种事情,再有下次,我定饶不了你们!” 冲庐州府各方势力的大佬们放了一通狠话,除了牛刚面色阴郁,其他人倒都没什么不悦的反应。 毕竟,眼前这位白无常已是庐州府的顶尖战力之一,有这个放狠话的资格! 反倒是申贤行轻摇折扇,笑吟吟道;“七爷日后可常来庐阳书院逛逛,与我等一通探讨诗词。 当日七爷一首‘绝知此事要躬行’,直登文芳阁五楼,与花魁兔娘共度良宵,已成诗坛佳话! 少年风流,老朽可是羡慕得很呐。” 谢必安:“……” 这么严肃的场合,能不能别提奇怪的话题! 刚刚还装了一波逼,转眼就当场社死。堂堂城隍庙的阴差,被人发现去青楼白嫖,着实有点羞耻…… 白无常同志当即失去了放狠话的兴趣,拉着锁爷跑路了。 倒是锁爷,还在不识趣地念叨着,“现在文芳阁都出名了?我那时最好的青楼还是春玉楼……” 锁爷赵兴大概是关久了,寂寞了,一路上喋喋不休,兴奋地跟谢必安说起当年庐州最出名的红倌人。 谢必安忍无可忍,当即狠狠瞪了锁爷一眼,见他还是一点眼力见没有,于是道: “江山代有倌人出,各领风骚三五年。 老赵,春玉楼已经不行了,回头带你去文芳阁见识见识!” 刚出狱就喜获一枚P友,锁爷喜不自胜,热情地拍着白无常的肩膀,“好兄弟,够意思!” 殊不知谢必安心里不住地冷笑——想进文芳阁得写诗,这操作你恐怕想不到吧? 到时候让你看的见吃不着,馋死你丫的! 两人都运转地府功法《阴阳衍生诀》,肉身虚化,穿梭在庐州城的大街小巷中。 见白无常功法驾驭得纯熟无比,锁爷好奇地问道: “兄弟,你入职没多久吧,《阴阳衍生诀》就修炼到神通境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谢必安自然不能透露自己的秘密,只好说道: “其实我并没有修炼到神通境,只是有些特殊的手段,战力强一些。”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毛病,各人有各人的秘密,锁爷也不会打探,只是欣喜道:“之前我们几个阴差都没到神通境,日子过得甚是艰难!现在有你这么一尊高手在,情况就要好多了!” 他自然是想象不到,眼前这位白无常不仅不到神通境,反而还在最低一层的化灵境!还是前无古人的化灵境四百九十六层! 谢必安听到锁爷提及往事,忍不住问道:“老赵,你是哪一年被关进来的?” “嗯,我记得是兴化三年,现在是哪一年了?” 每一位皇帝在任期间,只会有一个年号。兴化就是当朝景煜帝的年号。 “现在是兴化十四年。” 掐指一算,锁爷被关了将近十二年! 哪怕阴差寿元长达千年,十二年的牢狱之灾也非同小可,更何况还是被铜链紧紧缠身、动弹不得的十二年! 谢必安有些同情,安慰道:“你放心,此事地府不会善罢甘休的,定能还你个公道。” 锁爷倒是挺豁达,“算了,能出来就行了。真要是地府和朝廷交涉,此事八成会不了了之,最多把牛刚这帮人扔出来当替死鬼。” 他的言下之意十分明显,囚禁阴差、妨碍轮回这种事,光凭牛刚一人肯定是没胆子做的,背后定然还有獬豸卫高层的授意! 谢必安蹙眉,“如此严重的事情,怎会不了了之?” “地府已经不是当年的地府了。”锁爷长叹一声,似是意有所指,“十殿阎王和四大判官长居地府,已经上万年没有干预人间之事了。” “天庭地府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万载以前是天地之主,现在却衰弱到连人间朝廷都敢欺负的地步?”这是谢必安心中最大的疑惑。 但锁爷只是道:“我不过一基层阴差,哪能清楚这些隐秘?等你日后干的久了,或许能猜到一二。” 两人一路聊着,很快回到了城隍庙。 “终于回来了!”锁爷望着眼前熟悉的灰瓦飞檐、红墙木柱,闻着清幽的降真香,心中百感交集。 谢必安之前被獬豸卫“抓走”,城隍庙里的女香客自然也都散了,此刻正殿里空无一人。 走到神像后面,曹老头果然还躺在那里睡觉。 听见脚步声,老头在躺椅上翻了个身,笑了笑道:“回来了?后院里有韭菜山药,饿了自己煮着吃。” 竟将他最珍爱的韭菜山药分享出去,曹老头在用他独一无二的方式,表达对下属回归的热烈欢迎! 可惜锁爷并不领情,哼了一声道:“谁吃你的韭菜山药,我要跟谢兄弟喝酒去!” “呵,从獬豸卫那里搜刮了不少钱吧?”曹老头在躺椅上盯着二人道。 “没有!”锁爷和白无常异口同声道,“修炼物资拿了不少,但是金银财宝都被那牛刚贪污完了!” “哼,是吗?”曹老头满脸不信,态度冷淡了起来,“你们要是敢私藏,以后我半块铜板都不会再给你们!” 呵,说的就跟你以前给了多少似的。 曹老头的威胁在白无常和锁爷看来疲软无力。两人没有理会这个无能领导,赵兴拿着丹药先回屋疗伤了。 谢必安走进后院,先和吴猛的遗孀打了个招呼,示意对方安心,然后从暗道进入阴间,一直飞到鬼门关,将勾来的魂魄交给牛头马面。 见牛头马面默默地检查着黄泉路引,谢必安突然开口道: “锁爷回来了!他被庐州府獬豸卫关在了黑牢里,今天才被我救出来。” 两位阴差身形一震,牛头依旧没吭声,马面则深深地看了谢必安一眼,“谢了。” “同在城隍庙当差,这是应该的。两位,现在庐州府的形势安全多了,要不上阳间帮帮忙?”谢必安笑道。 马面就跟条件反射似的,再次背起了那一套说辞:“勾魂不属于我们的职责,有需要请找相关部门。” ……牛头马面就是知道阳间危险,故意躲在阴间的!谢必安此时彻底放弃了这两个怂货。 宁愿面对神一样的对手,也不能容忍猪一样的队友。跟这俩胆小怕事的主共事早晚得被坑,那还不如自己单干。 哪怕是锁爷,也比他俩靠谱多了。 目送牛头马面押解着魂魄前往阴曹地府,谢必安转身飞回阳间。 粗糙泛黄的桑皮纸自动翻开,隐约间似乎响起了黄泉涛声,无数尸身在浑浊的黄泉水里上下浮沉,阴风怒号卷动着漫天死雾与血影。 【赏善:三十九】 【罚恶:七十二】 【勾魂:四千一百四十一】 勾魂三十六只,《幽冥秘录》定品鬼字八品下到七品中不等。 这三十六只鬼魂,每只都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道行,因此一共给谢必安奖励道行八十二年! 《阴阳衍生诀》快速运转,灵力自动壮大了许多,修为直接猛涨一截。 境界突破到了化灵境五百三十九层,如今的他,已经是身具六百年道行的强者了! 第四十二章 战后奖励与物资 在身具六百年道行的情况下,谢必安估计自己仅凭修为之力,就已不弱于神通境二三层的强者。 而一旦各大法宝在手,神通境六层以下的,他应该都能对付。 “但还是不够强啊……” 虽然直接涨了八十多年道行,但是谢必安仍不满足。 毕竟以前的他只是勾勾小鬼,打打小怪。轻松愉快地虐菜是白无常的主要工作内容。 但最近面对的敌人越来越强,方才更是和庐州几位顶尖强者都打了个照面。今天虽没完全打起来,但是基于阴差的特殊身份,以后发生冲突在所难免。 为了保证日后勾魂工作的顺利开展,谢必安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 战力要强到足以对付包长卿、牛刚、赵灵真、申贤行这四人的联手! 从今天的情况看来,这四人明显算是一伙的。自己想要彻底扫清庐州府的牛鬼蛇神,就必须要从实力上彻底压倒他们四人! 稳固了修为后,谢必安继续看《幽冥秘录》。 【罚恶:七十二】 本来此行只是调查,没想到还完成了一次罚恶。 惩罚的对象,赫然就是满脸正气的牛刚牛大人,看得谢必安哭笑不得。 任你再怎么装无辜、一问三不知,是善是恶,终究逃不过《幽冥秘录》的法眼! 罚恶获得的奖励,是一枚“足訾血核丹”,应该是在呼应牛知事的“足訾法身”。 足訾血核丹是大乘法丹,是用上古凶兽足訾的内核制成。服用后短时间内会身化足訾,获得庞大的体型和强大的肉身之力,近战能力飙升。 鉴于真正的足訾巨兽早已灭绝,此丹在外界估计是有价无市,像牛刚这样修炼足訾法身的炼体士,更是会为之疯狂。 丹药不错,谢必安欣然笑纳。 肉身一直是他的短板,若非之前刚服用了“血气丹”,体魄脱胎换骨,在黑牢上空牛刚的当胸一拳就能要了他半条命。 有了足訾血核丹,日后在战斗中又多了一分保险。 同时,高大的城隍神像上飘出一大股淡金色的气流,径直飞入谢必安体内。 心里顿觉踏实了许多。 这是地府赏赐的功德之力,足足十八缕! 这是当差半年多以来,获得功德之力最多的一次。 因为他不仅勾了三十多只滞留阳间的鬼物,更是找到了失踪多年的锁爷、发现了獬豸卫囚禁阴差、扰乱轮回的不法行为。 对于地府而言,功绩不小,因此奖励也颇为丰厚。 至此他共获得了四十三缕功德之力,离五十缕功德金光的水平近在咫尺! “功德金光一出,相当于多了道护身符。神通境界的妖邪鬼魅想害我,是基本不可能的了。”谢必安对此也颇为期待。 修行上的收获清点完毕,和今天的大阵仗相比,奖励不算特别多,因为并没有彻底打起来。 但是,从獬豸卫那儿薅来的羊毛,就已经不能用“多”来形容了,简直是数不胜数! 谢必安摸着腰间的白玉腰带,嘿嘿直乐。 从今天起,他就是逛青楼能付钱的男人了! 白嫖什么的,有失他七爷的身份,传出去影响不好。 像之前进文芳阁还得写首破诗,逼格也实在太低。 等他谢大官人啥时候高兴了,就直接把文芳阁买下来,作为城隍庙的附属产业! 估计曹老头和锁爷都会举双手三腿赞成。 有了海量的物资,存着也不能生利息,能用就都先用上。 在腰带里翻了翻,找到一百多面阵盘,其中二十多面都是法宝级别的阵盘,都给城隍庙装备上! 谢必安肉身灵化,飞上半空,俯瞰整座老旧的城隍庙。 作为阴曹地府驻人间的办事机构,这座城隍庙除了神像有些威能外,所有的梁柱瓦墙都是用凡间的普通材料搭建的,桌椅摆设也都是凡品。 别说设置阵法了,估计来场地震这里就要成危房。 过于简陋,实在有损城隍威严。 算了,和威严相比,曹老头估计更在乎他的韭菜山药…… 修缮城隍庙的钱,应该都被他用来买那些奇怪的东西了。 日常吐槽一下领导后,谢必安开始布置阵法。 首先是七面探测阵盘组成的复合型探测大阵,以城隍庙为核心,探测方圆三里内的灵力、魂力、血气、煞气、魔气、鬼气、妖气的波动。 不管什么路数的高手靠近城隍庙,都能被大阵发现,并且进行预警。 然后是一座守护大阵,以四周围墙为界限,将整座城隍庙笼罩其中。四面上乘法宝级别的防护阵盘,让守护大阵牢不可破,哪怕神通境高手也难以强攻! 这守护大阵还能抵御神魂、精神类的攻击,防御全面,几乎没有破绽。 最后是两座攻击控制阵法,正殿一座,后院一座,都是用若干面攻击型、控制型阵盘组合而成。 对于闯入城隍庙的任何敌人,都能以最快速度将其控住甚至击杀! 两座攻击控制阵法总共包含了三十多面威力不俗的阵盘,叠加在一起后不仅战斗手段多样,最强的威力甚至能威胁到神通境! 布置完毕,控制所有阵法的核心阵眼被谢必安放在后院通往阴间的暗道内。 此地最为隐秘,同时又有地府布下的防护杀阵,十分安全。 在阵眼里放了几百枚上品灵石,够用个几十年的了。 如此奢侈浪费的行为,在穷惯了的谢必安看来只有一个感觉——爽! 以前的他,那真是穷得只剩下钱了——冥币。 逛青楼的钱都不够,偶尔得到一枚灵石,绝对是当做宝贝,用来修炼都舍不得,留待遇到危险时恢复灵力用。 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好钢得用在刀刃上。 现在不一样了,阔了,就是要把好钢用在刀柄上! 诶,就是任性。 几座大阵布置完毕,城隍庙虽然看上去依然老旧破败,却已经成了阵法重重的险要之地,易守难攻。 任何不知好歹想进来搞事情的修炼者,进庙后都只有一个下场——死! 谢必安飞在空中,满意地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劳动成果,随后飞回房间,开始研究腰带里的法宝灵宝。 灵宝虽有五百多件,但以他的实力而言已经用不上了,就留了几样能配合阵法的,固定在城隍庙各个角落里,其余的都收起来,以后给锁爷或者都卖掉。 法宝共二十一件,还是挺多的,虽然大部分品阶都是小乘、中乘,但使用得当也能起到不错的效果。 谢必安仔细挑了挑,重点选择防御类的法宝。他有灵白弓、白羽箭、哭丧棒在手,攻击手段已经足够了。 最后收了几样: 一面澄光护心镜,中乘法宝,和正心佩类似,都有守护神魂的功能。 一串安魂佛珠,中乘法宝,佩戴时可安魂宁神,也能阻挡邪祟之物入侵灵识。 一株灵檀清心香,小乘法宝,点燃后可以帮助消灭心神中的负面影响。 正心佩帮谢必安抵御了不少诡异的攻击,可惜五次使用机会只剩下一次,他的确急需替代的宝物。 澄光护心镜、安魂佛珠、灵檀清心香三样加在一起,再配合他的“叹厌术”,保护神魂的效果比单独一枚正心佩是只强不弱了,谢必安感到很满意。 一套獬豸纹金丝贴身软甲,中乘法宝,贴身穿戴能获得不俗的防护力。 一只敛息玄锦腕带,中乘法宝,激活后可收敛全身气息,配合《阴阳衍生诀》的化灵能力,以后蹲草丛就不容易被人发现了。 五样法宝装备上,谢必安的战力又猛增一截。 最后是翻阅获得的几十本功法秘术典籍。 《阴阳衍生诀》本来就是地府的上乘功法,《幽冥秘录》奖励的秘术也都非同寻常,獬豸卫收藏的大部分典籍,他其实是看不上的。 翻来翻去,找到一本身法类的秘术《闪行遁空诀》,还有一本箭法《蓄灵射术》。 在庐州府搞事的牛鬼蛇神往往都擅长跑路,打得过却追不上着实烦人,因此谢必安早就想提升自己的追击能力了。 这本《闪行遁空诀》能在短距离内连续遁空,达到类似于闪现的身法效果,能迅速突进到敌人身前,十分实用。 箭法也是谢必安当前急需的。随着李陵残魂的彻底湮灭,飞将军的《飞箭诀》大概是彻底失传了。他需要学会其他的箭法,以彻底发挥玄宝弓箭的威力。 《蓄灵射术》非常特殊,它不是速射而是慢射,开弓后暂时不放弦,不断地将灵力蓄积起来,越蓄越强,最后爆发出全力一箭,制造恐怖的攻击力。 这门箭术虽然不够灵活,但却十分适合灵力雄浑的谢必安,再配合灵白弓独有的穿透效果,蓄力一箭,绝对是射谁谁怀孕! 《幽冥秘录》奖励的功法秘术能直接将功法精义传递到神识中,但是现实中得来的功法就要自己学了。 谢必安吞服一枚疗伤的续骨养元丹,边恢复之前牛刚造成的伤势,边看书学功法。 今天算是折腾了一整日。上午去紫蓬山,大战泉山观道士与李陵,中午回来还没歇一会儿,就被抓到了黑牢,然后又是一番恶战,救出了锁爷。 到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庐州城陷入黑暗与寂静,街巷内只有断断续续的虫鸣声。 虽然不知有多少魑魅魍魉还在暗中潜伏,但是庐州至少获得了表面上的安宁。 学了一会儿功法,谢必安也有些乏了,正打算休息,忽然收到了探测大阵传来的示警。 有修炼者在接近城隍庙! 谢必安霍然起身,神识融入探测大阵中,无形之中目光飘远,注视着庙外的动静。 一个身穿黑色夜行服人,正从邻近房屋的屋顶上悄悄靠近这边。 黑衣人身手格外敏捷,手脚并用,在光滑的屋瓦上攀行,竟一点动静也没有发出。 此人气息内敛,灵力波动也收束得很好,哪怕强如谢必安,光靠自己的灵识也没有察觉。 若非今晚才布置了七重探测大阵,还真要被这黑衣人偷偷摸进来。 谢必安目光一闪,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反而轻轻吹灭了房间中的烛火,装作已经入睡的模样。 正好,试一试刚布置的大阵的威力! 黑衣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行动依旧小心谨慎。 他趴在城隍庙的围墙上,身子低伏,与墙身融为一体,哪怕有打更人路过,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黑衣人观察了片刻,似乎是确定城隍庙里人都已经睡了,于是翻身进庙,双脚落在院内石砖上,依旧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高大的神像后,躺椅上的曹老头已经不知去了哪里。老头昼伏夜出,白天睡觉,晚上偷偷溜出去快活。 黑衣人来到城隍庙正殿前,摸出一柄轻薄的刀片,插进窗户缝里拨了拨,窗户随即缓缓打开。 翻窗而入,黑衣人开始在殿里上下翻找,很快,就找到了装香火钱的竹筐! 见此人竟开始往自己兜里装铜钱,谢必安顿时忍无可忍—— 这都是本无常靠脸辛辛苦苦赚来的钱! 他不再观望,直接发动了大殿内的攻击控制阵法。 嗡嗡嗡,正殿的各个角落里顿时发出了轻微的颤鸣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 黑衣人反应极快,一觉察到不妙,身子就已经退到了打开的窗间。 一层无形的灵力罩浮现,将他硬生生弹了回去! 旋即,数十道灵光同时从四面八方打来,灵力化形各异,有锋锐的罡刃,有尖利的短针,有坚韧的绳索,有张开的大网,还有许多无形的神识攻击…… 在密集的围攻下,黑衣人将他的身法发挥得淋漓尽致,整个人如同鬼影一般,左右腾挪躲闪,来去倏忽不定。 被几道攻击同时锁定时,他更是做出了种种夸张的姿势,折腰塌肩,甩臂缩腿,身体如同没有骨骼般任意变形,躲过了一道又一道灵罡。 神识攻击让黑衣人闷哼几声,但也未能彻底瘫痪他的意志。 黑漆漆的大殿内劲风呼啸,黑衣人疯狂秀着走位,躲过无数阵法激发的攻击与控制。 然而,有几百枚上品灵石供能,大阵的攻势几乎是无穷无尽,此人已经是疲于应付,哪怕躲掉再多攻击,只要挨上一下,就会立刻被擒! 果然,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后,高强度的身法腾挪让黑衣人状态下滑,一时不慎,被一张灵力大网罩住。 几道灵罡射在身上,他立刻受伤,扑腾倒在了地上。 劲风拂面,也将他罩着的面纱吹落,露出一张十六七岁少年俊秀的面容。 这黑衣少年的双眼格外特殊,一边单眼皮,一边双眼皮,一只瞳孔漆黑色,一只瞳孔深灰色。 后院的谢必安通过探测大阵一看,脸顿时黑了下来。 竟是贪玩好动的少年张嘎子! 第四十三章 察查司判官来人 张嘎子虽然身法诡异莫测,但毕竟年纪还小,修为尚浅,中了几道灵力攻击后,伤势不轻,倒地不起。 谢必安赶紧关了正殿的攻击控制阵法,身形连闪,发动刚学的《闪行遁空诀》,瞬间从后院来到正殿。 俯身给少年喂了两枚疗伤丹药,然后将他抱到后院床榻上休息。 獬豸卫宝库里的疗伤丹药品质都是上乘,过了小半个时辰,嘎子悠悠转醒。 少年一双阴阳眼睁开,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间里,当即就要开溜。 可惜四肢一动,牵动了浑身伤势,疼得他一咧嘴,“哎呦”一声。 旁边正看书的谢必安立刻走过来,黑着一张脸问: “嘎子,你半夜跑这儿来干什么?” 少年立刻认出来,这就是昨晚在文芳阁的“玩伴”,忍不住惊呼: “你、你就是那个半夜偷看别人耍的大叔!” 谢必安低头凝视着嘎子,眼眸中杀气四溢。 “第一,我不是在偷看别人耍,我是在调查!” “第二,我不是大叔,我才二十三岁!” 前世谢必安被勾魂时,大四还没毕业,刚刚二十二岁。 然后在地府参加了三个月入职培训,再来庐州府当差半年,二十三岁差不多。 自己重塑的肉身也是按照这个年龄来的,虽然比十五六岁的嘎子要大不少,但被喊大叔就太过分了! 嘎子被白无常的杀气震慑住了,赶紧缩了缩脖子,“好的叔。” “……” 谢必安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又问了一遍,“你半夜偷偷溜进城隍庙干什么?” 嘎子扭扭捏捏不想回答,但在白无常杀气腾腾的逼问下,最终还是道出了实情: “俺听说,城隍庙从獬豸卫那里得了一大批金银财宝,所以想过来见见世面。” 见见世面?是过来偷偷东西吧? 谢必安没有戳穿嘎子的掩饰,只是心中冷笑,自己下午才搬空獬豸卫的宝库,晚上连庐州百姓都听到消息了。 要说这不是牛刚那伙人故意泄露的,打死他都不信! 看来,锁爷说的没错,獬豸卫还真不是很怕与地府交涉,刚吃了亏,转眼报复就开始了。 他们之所以白天忍气吞声献上赔偿,八成还是忌惮手持两件玄宝的谢必安,觉得动手打不过,只好先认怂。 但此事绝不会就这么轻易过去。 当然,对方若要找麻烦,谢必安也无惧! 白天他们或许以为自己暴露了真实实力,觉得可以进行针对了。 殊不知晚上谢必安就增长了近百年功力、装备了五件法宝、学习了两门功法,战力顿时飙升三成。 只要变强的速度远远超过敌人的想象,就没有人能对付得了自己! 到时候,哪怕地府不出头,该算的帐,他也能自己算! 想到这里,谢必安眼中杀气大盛,看得床上的嘎子又是一缩脖子。 “叔,我就来这里看看,啥也没有动。”少年怯生生地道,“你应该不会杀了我吧?” 呵,如果你一直喊我“叔”,搞不好哪天真就…… 谢必安瞪了眼嘎子,警告道:“城隍庙是我的地盘,你以后别来这里偷东西!” “不,也别去其他地方偷东西,年轻人就要多读书,以后才有出息。” 嘎子立刻反驳道:“我不信,那些读书人去文芳阁耍还要花钱,俺一分钱都不用花,他们没俺有出息!” 谢必安额头飘过几道黑线。 无知的少年,等再过五十年,你人老了、枪钝了,就知道今天这话有多可笑了。 深知这位贪玩少年三观严重扭曲,谢必安也懒得再劝了。对方虽然有小偷小摸的臭毛病,但是本性不坏,还帮过自己的忙,就由他去罢。 “你晚上就在这里休息,明早伤势恢复了,再离开不迟。” 安顿好嘎子,谢必安却并没有在后院睡觉,而是又来到了正殿。 躺在曹老头的御用躺椅上,感受了一把城隍爷的感觉,谢必安闭目养神,同时神识融入探测大阵,开始检测周围的情况! 城隍庙获得大量财宝的事情一泄露,果然吸引来了不少牛鬼蛇神。每隔一会儿工夫,就有身份不明的修炼者前来窥探。 谢必安毫不手软,只要对方踏上了城隍庙的围墙,就直接发动攻击控制大阵,将这帮图谋不轨者打得鬼哭狼嚎。 乒乒乓乓闹腾了一整晚,在无数入侵者付出血与泪的代价后,此地终于清静了下来。 谢必安展现了极度强硬的一面,也帮城隍庙一举扫清原先低调衰弱的形象,重新成为了一方强大势力,开始震慑庐州府的各路宵小! 庐州府的势力格局,从今天起,彻底改变了! …… 雄鸡一声天下白,清晨,城隍庙早早地开了门。 门外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一切如常。没有百姓知道,昨晚此地发生了多场激烈的“战斗”。 曹老头不知何时从阴间回来了,很不客气地将谢必安从躺椅上轰走,然后蒙头大睡,鼾声震天。 虽不清楚上报地府的结果如何,但曹老头不想多说,谢必安也只好静静等待下文。 地府再弱再低调,碰上阴差被囚这种打脸的事情,总不能装作不知道吧。 还没等来地府那边的动作,吴猛的遗孀出门打探消息回来了。 她告诉谢必安:庐州府的典药丞昨晚就被拿下了,还有他弟弟玄思道长、儿子贺松,被一并抓进了獬豸卫审问。 唔,看来包大人还是蛮靠谱的。 大奉王朝贪官污吏横行,包知府虽然未必干净,但是处理政务井井有条,绝对算是一流的官员了。没有他,庐州府只会更乱。 而玄思、贺松这些人,在这种特殊的局势下,进了獬豸卫衙门,可就没那么容易出来了。 有罪的定罪,贪污的赔偿,泉山观私占了公家药园,也得给官府一个交代。 谢必安塞给吴猛遗孀一张银票,目送她背着重病的女儿离去。 母女二人未来的处境仍然艰难,可惜他并不能帮上太多。 无常虽然可行赏善罚恶的职责,但是现在这个世道,罚恶易,赏善难。 弱者得到太多的帮助,反而容易惹祸上身。 只有先彻底荡平辖区内为非作歹的官僚与修炼者,普通老百姓日子才能过得好些。 至此,紫蓬山药园的变故算是尘埃落定。 张嘎子养好了伤,不敢再待在城隍庙这个阵法重重的危险地方,也拍拍屁股滚蛋了。 临走前嘎子还说,他的师父一直想找地府阴差,问谢必安认不认识。 天真的嘎子和其他庐州普通老百姓一样,还以为谢必安只是城隍庙的看门人。 谢必安表示他认识,找嘎子要了地址,准备有空的时候找过去。 修炼者要找阴差,那基本是发现了和鬼怪有关、难以解决的问题,白无常有责任帮忙。 不过,他现在最关注的是,怎么彻底解决与獬豸卫的矛盾! 晌午时分,后院通往阴间的暗道内,终于有阴森森的灵力波动涌现。 《闪行遁空诀》发动,谢必安立刻闪身来到暗道前。 在闭关疗伤的锁爷也推门而出。 很快,一名瘦削老者的形象由虚转实,缓缓出现在二人面前。 老者身穿地府制式的紫黑色判官官服,细眼长眉,留着三绺髭髯,冷冷地瞥了白无常和锁爷一眼。 “本官乃察查司三等判官卢长生,汝等谁是庐州府城隍庙的主事者?” 只来了位三等判官……谢必安心中有些不悦。 阴律司、赏善司、罚恶司、察查司是阴曹地府的四大审判机构,每司各有判官多人,负责具体的查案断案、审判赏罚业务。 这些判官又一二三等之分,三等乃是最低级的判官,论实力,也就初入神通境的水平,还不如基层阴差谢必安呢。 原以为,就算察查司老大陆之道不来,至少也得派个强大的一等判官出面,才能镇得住场子。 一等判官,基本都是天人境巅峰的实力,无限接近神仙,放在凡间绝对是最顶尖的存在,哪怕大奉皇帝也不敢怠慢。 现在倒好,只来了个神通境初期的三等判官。估计对面獬豸卫一看,就能猜到地府是什么态度了。 见谢必安在走神,锁爷赵兴也是面无表情,三等判官卢长生顿时面露不悦之色: “尔等耳朵都聋了?我问谁是此地的主事者?” 卢长生一来便端着架子,压根没用正眼瞧二人,说话也是高高在上、吩咐下属的语气,搞得谢必安也火了。 “我便是庐州府城隍庙的主事者!”说着他狠狠瞪了卢长生一眼,眼神里透露着警告的意味。 曹老头不出面,城隍印在自己手中,自称是城隍庙主事者并无问题。 卢长生没注意到谢必安不善的眼神,冷哼一声问: “你是何人?什么官职?” “白无常,谢必安!” 这位三等判官细眼眯成一条缝,蓦地尖声喝道: “白无常谢必安,你可知罪!” 锁爷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一变,怒目圆睁,冲上去就要和他理论。 谢必安倒是有了心理准备,挥手制止锁爷,反问道: “谢某何罪之有?” “地府阴差,不得擅自插手凡间事务,尤其不能与朝廷纠缠往来。你大闹獬豸卫衙门,已经严重违反了地府条例,还敢说无罪?” 卢长生手抚三绺髭髯,语气凛然,一副审问罪犯的汹汹架势。 “是他们獬豸卫先囚禁我地府阴差,我去那里救人,难道还做错了?”谢必安气极反笑。 “胡闹,按照规矩,你要做的是上报地府。自有十殿阎王调遣阴兵阴将救人,哪轮得到你一小小白无常出手?”卢长生训斥道。 “呵呵,看来你上阳间,不是来与獬豸卫交涉的,而是来城隍庙问罪的!”谢必安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没错!”卢判官下巴一扬,不屑地瞥了眼脸色不忿的两名基层阴差。 “与獬豸卫交涉一事虽由本官负责,但攘外先需安内,先得把你们这些乱搞的阴差处置妥当!” “那你待如何处置我?”谢必安再次拦住冲动的锁爷,冷笑一声问道。 “罚俸一年,停职受审,稍后随我回察查司,接受问询!”卢长生威严地喝道。 白无常同志嘴角一抽,好家伙,他总共才领了半年的俸禄,这次居然直接罚了一年的! 低情商:地府罚我一年俸禄。 高情商:我给地府发工资! 自己人被囚禁了没啥反应,反而先处理“坏了规矩”的下属,感受这荒谬的阴间职场,谢必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卢长生细眼中闪过一丝不满神色,“不懂规矩,判官问话,竟还敢大声喧闹! 白无常,你给本官老实点,否则先治你一个不敬判官之罪!” 谢必安大笑声戛然而止,他深深地凝视着这位高高在上的三等判官,嘴角微微勾起。 “卢大人,你在阴间待久了,也不懂这阳间的规矩。 面对实力比你强的人,这么嚣张是容易挨打的!” 卢长生本想厉声呵斥,结果发现谢必安正不怀好意地朝自己走来,顿时有些慌乱。 “放肆!你、你想干嘛?” “我想干嘛?干你!” 城隍庙后院内,阵阵阴风平地而起,谢必安袍袖舞动,浩瀚的灵力喷薄而出! 卢判官本来还想出手惩治一下这个无法无天的白无常,结果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好像打不过! 眼前这名基层阴差,修为远在他之上,此刻手持暗白色的哭丧棒,凛冽的杀气冲天而起,更是把他这个文职官员吓得两腿发软。 就算他有神通境的境界,但是真打起来,恐怕不是这白无常一合之敌! “你、你知道殴打判官是什么罪过吗?你想被革职吗?”卢长生一边后退,一边无力地威胁道。 锁爷在一旁惊得目瞪口呆,虽然他方才几度怒火上涌,但也只是想跟判官理论理论而已。 相比之下,谢必安一直表现出了克制的状态,谁能想到转眼就直接翻脸,竟然要揍卢长生一顿! “兄弟,冷静!”他不得不提醒道。 虽然揍的只是个三等判官,但影响还是十分恶劣的,事情如果闹大,可不止是罚俸一年那么简单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谢必安嘴上这么说着,转头又狞笑着冲卢长生道; “你这老家伙,一上来就不怀好意,我就算老老实实你去地府受审,恐怕结局也好不到哪儿去!” “既然不管怎样都是错,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打死你个找茬的老东西,大不了本无常离开地府!” 说着他哭丧棒往前一扔,直接砸开卢长生想要伸入怀中的右手,然后从腰带中翻出了灵白弓白羽箭。 张弓搭箭,刚学会的《蓄灵射术》发动,汹涌澎湃的灵力如百川归海,轰然汇入锋利的白羽箭中。 卢长生望着眼前煞气冲天的玄宝箭矢,彻底吓傻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箭真的能杀掉自己! 第四十四章 黄泉路长无客栈 《蓄灵射术》以牺牲射速为代价,追求极致的爆发。只要箭矢材质够好,只要灵力足够雄浑,就能无限量地将力量凝聚于箭中,酝酿出恐怖的杀伤力。 此术配合上小乘玄宝白羽箭,辅以谢必安六百年的深厚道行,只是张弓搭箭几个呼吸功夫,就已让三等判官卢长生感受到了生命威胁! 甚至,这一箭的威力仍在持续攀升中! 卢长生彻底不敢动弹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刺激”了这个大胆狂徒,让对方忍不住落弦。 现在他的小命,就捏在了谢必安控弦的右手上! “白无常,你误会本官了,切莫冲动。” 卢判官深吸一口气,尽量控制着声音不发颤,缓缓解释道: “你虽然违反了地府条例,但也诚如你所言,獬豸卫恶行在先,你也是为了营救同僚。 因此,给你的惩罚并不算重,主要就是罚俸一年而已。 随我回察查司接受问询,也只是为了了解情况,同时强制你学习地府条例。 等条例课程学习完了,你还是照常回城隍庙当差。 而我们察查司,也定会让獬豸卫付出代价!” “啧,这下说话顺耳多了。”见卢长生服软,谢必安呵呵一笑,眼神中杀气散去,只是锋利的箭头依旧指着对方眉心。 卢长生心中狂骂,脸上却是挤出一丝笑容,“所以说这是误会嘛,大家同为地府办事,本官针对你做什么?时间紧迫,要不咱们先讨论讨论獬豸卫的问题?” “哈哈,卢大人说的有理。早这样不就行了,害得我们还吓了一跳。”谢必安打了个哈哈,终于放下了弓箭。 卢长生擦擦额角,暗暗腹诽:我害你吓了一跳?老子都快吓尿了好吧? 意识到眼前这位白无常是个一言不合就开干的狠角色,卢判官也不敢再嚣张了,老老实实询问二人相关情况。 “地府这边的打算,是让獬豸卫付出什么代价?”谢必安直接问道。 卢长生一抚三绺髭髯,缓缓道:“所有当初围攻锁爷的獬豸卫,一律革职并废除修为。 所有参与囚禁阴差的獬豸卫,一律革职。 总管江北道獬豸卫的监察使,降职罚俸。 大奉朝廷需要配合阴差,调查黑牢扰乱轮回一事!” 谢必安面无表情,和锁爷对视一眼,开口道:“就这?” 卢长生脸色一僵,“如此惩罚,已经是狠狠敲打了獬豸卫一番,谅他们也不敢再犯。 况且你之前又搬空了獬豸卫宝库,补偿方面对方估计也不会再让步。” 锁爷淡淡地点评道:“不痛不痒。” “没错!”谢必安点头,“獬豸卫是直属朝廷的大衙门,最不缺的就是人,牺牲几个替罪羊罢了,根本不算什么! 就凭那监察知事牛刚,绝对不敢自作主张囚禁阴差,背后必有獬豸卫高层指使,不把他挖出来,这惩罚根本就没有意义!” “那你想如何?”卢长生不悦地反问。 “把牛刚交给地府,动用搜魂秘法审讯,严查其背后主谋,顺藤摸瓜,查到谁办谁!” 卢长生眯了眯细眼,有些恼怒地说道: “牛刚是监察知事,正四品的大员,而且知道太多秘密,大奉朝廷不可能将他交给我们的。” “况且,搜魂审讯会重创神魂,与处死无异,而对方只是把锁爷囚禁了十几年,这种惩罚根本就不对等。” “只是囚禁十几年?”还没等锁爷出声,谢必安就立刻驳斥道,“若非我潜入黑牢调查,老赵恐怕这辈子都出不来!” “他们也就是怕杀阴差会惊动地府,不然老赵早就没命了!” “再说了,这种事情还要追求对等?人间朝廷和阴曹地府何时对等过了?” 卢长生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二人心有不满,恨不得将獬豸卫连根拔起才好。” “但需谨记,地府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地府了!” “在凡间,大奉朝廷才是最强的势力,地府的影响力早已大不如前。” “但也只是在凡间而已。”谢必安蹙眉。 “十殿阎王,五方鬼帝,四大判官,六宫阴帅,哪个不是修为通天?” “酆都天子北阴大帝,更是中天北极紫微太皇大帝的化身,天庭四御之首!” “这样的地府,为何要顾忌小小的一个人间朝廷?” 卢长生听得连连摇头,想要哂笑,余光瞥见谢必安手中的灵白弓,咳嗽一声,正色道: “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天地凡三界,各有各的规矩,不是实力强就能为所欲为的!” “你当差时间尚短,不了解当下的形势。如今地府在凡间的处事风格,就是低调,不惹是非,不与朝廷发生冲突!” 谢必安冷声道:“怂成这样,那要你何用?” “你——”卢判官白眼一翻,差点没气死,但想到自己打不过这白无常,只好憋着火气道: “本官此行代表的是地府!没有本官出面交涉,你以为獬豸卫会主动惩罚牛刚这些人?” 同时他心中恨恨道:且让你再狂一会儿,等跟本官下了地府,让你瞧瞧我察查司判官的厉害! 谢必安哼了一声,虽然很不满意,但也没再说什么。 锁爷赵兴也是一脸不爽,但他当差时间久,了解地府现在的处事风格,并没有太意外。 “好了,以上所说的这些,就是地府的底线。具体情况如何,到时再与獬豸卫进行谈判。”卢长生一挥手,示意此事就谈到这里,“白无常,你收拾一下,先随本官回地府吧!” 但谢必安沉声道:“先等你和獬豸卫谈完了,我再回地府接受问询。” “胡闹!”卢长生语气稍显不悦,又立刻瞟了眼灵白弓,见白无常没有要射自己的意思,这才沉声解释道: “兹事体大,需徐徐为之,哪有去一趟就谈好的道理?还得我察查司诸官通力协商,才能拿出完备的对策来。 你调查到的详细情况,也要再向察查司汇报一番,尤其是要拜见一回陆大人。 你不是嫌地府的决策软弱吗?正好,去跟陆大人说吧。若是陆大人同意严惩獬豸卫,那本官全力配合你!” 话说到这份上,谢必安也没什么理由拖延了。 与锁爷对视一眼,锁爷微微点头,大概意思是可以放心。 回头望望正殿城隍像的方向,曹老头依旧在呼呼大睡,并没有什么表示。 没人警告,看来问题不大。 谢必安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整个獬豸卫的宝库都在他腰带里呢,应有尽有,要什么直接拿就行。 分给锁爷一些丹药法宝和银两,城隍庙大阵的阵眼控制权也一应转交。 再把《生死簿》分册和勾魂索递给锁爷,工作就算交接完了。谢必安不在的这段时间,就由锁爷负责勾魂。 见锁爷被关久了静极思动,对工作充满热情,谢必安也不好给他泼冷水。 因此没有详说庐州府现在恶劣危险的工作环境,只是告诫他小心一些,遇到棘手的业务就等自己回来再说 呵,希望等回城隍庙的时候,锁爷还没有殉职…… 临行前,当着卢长生的面,将灵白弓白羽箭收入白玉腰带中,谢必安笑眯眯地问: “方才多有得罪,卢判官,你下地府后不会报复我吧?” “不会不会。”卢长生岂是不识时务之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白无常年轻有为,只是对地府条例还不够了解,行为冲动点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他心中则不住地冷笑:你小子倒是猜对了! 谢必安自然是不清楚卢长生的心理活动,见对方坚定地选择认怂,于是点了点头: “卢大人,上路吧!” 卢长生嘴角一抽,总感觉这话不大吉利。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趟走的是黄泉路,去的是地府,可不就是上路嘛。 两人身形虚化,如同鬼魂一般,一前一后,飞进了城隍庙的暗道。 深不见底的暗道联通着阴阳两界,起点是城隍庙,尽头是鬼门关。 黑暗中,两人一边飞行,一边默念地府的通行口诀。 暗道内到处都是地府设置的阵法机关,品阶比谢必安给城隍庙设置的阵法还高,不是阴差根本无法深入。 哪怕是神通境后期的强者,没有通行口诀想要硬闯,也得当场饮恨。 阴阳两隔,决不允许世人擅自出入穿行! 半盏茶工夫后,暗道渐宽,变成一条泥泞土路。 骨灰为土,血肉为泥。 阴沉沉的薄雾遮天蔽日,雾气深处隐约有神秘的黑影一闪而过。 万籁俱寂,谢必安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卢长生也默然不语,只静静地往前飞着。 阴间的诡异,哪怕是地府判官,也不敢小觑。 阴曹地府虽然是阴间的统治者,却也不能保证阴间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不进鬼门关,都不算是安全地带。 连续飞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望见前方一座四角飞檐的古式门楼。 血锈般的横匾上,镌刻着骇人的“鬼门关”三个大字,龙飞凤舞,杀气淋漓。 鬼门关下,数名守关阴兵持戟肃立,牛头马面还是老样子,默默地等候无常将鬼魂押解过来。 卢长生和谢必安出示了地府官牒,阴兵查验无误后,大戟挪开,放两人进关。 鬼门关后,蒙蒙雾气逐渐消散,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 耳畔也随之响起滚滚涛声,其中还夹杂着无数死去魂灵的怒吼与哀嚎。 这是黄泉的声音。 和阳间的情况相反,阳间一切建筑都坐落在大地之上,而在阴间,所有的事物都位于黄泉之上! 浩浩黄泉,横无际涯,正在两人脚下奔涌流淌,浑浊的黄泉水深不见底,无数残尸断臂在水中上下浮沉。 黄泉路是一条九尺宽的青石板路,崎岖不平,悬于黄泉上方,直通前方的地府。 路上时不时有各地的牛头马面经过,或押解着一只只鬼魂前去投胎,或两手空空回鬼门关待命。 黄泉路两岸,朵朵鲜红的彼岸花在黄泉血水的浇灌下,肆意盛开,如同两排跳跃的火苗,又像鲜血铺成的两道狭长地毯,向着远方蔓延。 时不时还能看到道旁几株暗白色的柳树,柳条在凄冷的阴风中不断飘拂,尖端在浑浊的黄泉水面点起道道波纹。 这便是白无常专属法器哭丧棒的制作原料——白沉柳,能克制一切阴物灵体的奇树。 《幽冥秘录》无数次在脑海中展现的景象,这次真实地出现在了谢必安面前。 黄泉路上行一阵,便看到路旁筑起一座花岗岩筑成的两丈高台。一些鬼魂正在台上驻足,踮起脚来,翘首观望。 这是望乡台,鬼魂们在此地最后地望一眼家乡与亲朋好友,怀念自己宝贵的生命。 一到望乡台,远望家乡回不来。 在阴差们的连声催促下,这些鬼魂依依不舍地走下望乡台,朝着地府继续前进。 大部分刚死的鬼魂,浑浑噩噩,不晓得思念过往,其实是不会上望乡台的。 地府本来有“头七”的制度,允许大部分遵纪守法的鬼魂,在第一殿受审后、地狱受刑前的这段时间里,回一趟阳间家乡,了却心中遗愿。 因为这个时间基本是死后的第七天,所以又叫头七。 头七时,鬼魂已经恢复了生前神智,又还没喝孟婆汤,最是思念往事。所以末了还要在望乡台上驻足半晌,才会依依不舍地离去。 但是因为现在阴差人手严重不足,这项十分人性化,不,鬼性化的制度就取消了。 至少在庐州府城隍庙,白无常一人连勾魂都忙不过来,根本没时间带头七的鬼魂故地重游。 此外,如果死者是修炼者,或者魂力雄厚,那记忆往往会快速恢复。现在上望乡台的,基本都是这一类鬼魂。 淡淡地瞅了眼望乡台上愁云惨雾的景象,勾魂半年的谢必安,心中已没有了那么多的感慨。 人一死,一了百了,怎么留恋也没用。还是得活着的时候珍惜眼前的一切。 过了望乡台,前方的鬼哭狼嚎之声立刻大了起来。 谢必安眯眼望去,只见前方路势越来越险峻,一座陡峭的山岭横亘黄泉路中。 恶狗岭! 第四十五章 恶狗岭中惊魂处 离陡峭的恶狗岭还隔着一段距离,就已能听到凶厉的狗叫声,狺狺狂吠声连成一片,听之让人头皮发麻,难以想象山岭里藏着多少只恶犬。 但凡生前死于非命的狗,或是进了狗肉铺子、被剥皮炖肉,或是遭人虐待、被活活打死,但凡心中怨气难消的,死后魂魄都有几率滞留恶狗岭。 这些恶狗从某种角度来说,与厉鬼无异,遇到走黄泉路的鬼魂便咬,极其凶残。 如果路过鬼魂生前是爱狗之人,或者生肖属狗,处境会稍微好些,被轻轻咬几口就能过去。 这些鬼魂转世之后,魂体上的咬伤,会在肉体相应的部位表现为胎记或伤痕。 咬在脸上是破相,咬在身上是疤痕,咬伤深的伴随终身,咬伤浅的很快痊愈,总之都无大碍。 但若是杀狗的屠夫、吃狗肉的食客、打狗的乞丐混混,或者纯属运气不好的倒霉蛋,那恶狗岭就成了他们的噩梦! 会有无数恶犬两眼通红,口水吧嗒吧嗒滴落,从四面八方狂吼着冲过来,逮住这样的鬼魂疯狂撕咬。 鬼魂虽不会被咬死,但是被咬断胳膊咬断腿,却是家常便饭。 这样的鬼魂转世后,也都会因为先天或后天的种种原因,相应的成为缺胳膊少腿的残疾人。 君不见恶狗岭下,残肢断臂堆积如山! 卢长生带着谢必安来到恶狗岭前,山岭之中腥气冲天,狂吠声与惨叫声此起彼伏,震得人耳膜生疼。 正巧此时,一队刚死的鬼魂在牛头马面的押解下,哆哆嗦嗦地进了恶狗岭。 大部分鬼魂虽然浑浑噩噩,但也会畏惧害怕,望见眼前这般凶残的景象,更是吓得六神无主,在阴差的推搡下极不情愿地前进着。 “死劫已来,破财消灾。不想魂受罪,那就钱受罪!”押解鬼魂的牛头马面高声喝道。 这句话似有无穷魔力,立刻让所有的鬼魂低头在身上拼命翻找。 不一会儿,一沓沓的阴钞就交到了牛头马面的手中。 牛头马面收起阴钞,按照每只鬼魂上交冥币的数额,开始挨个赐予法力护体。 钱给的越多,身上的护体法力就越厚。 没钱的,那就只能靠鬼躯硬抗了。 这就是为什么在大奉朝,人死后虽然停尸七天才下葬,但纸钱却是当晚就要烧的。 烧的晚了,没赶在鬼魂过恶狗岭之前寄来阴钞,那死者就要受罪了! 而且也不是什么纸钱烧了都管用。必须是经地府审批、和阴司钱庄签下契约的阳间势力,贩卖的纸钱,烧后才能化为阴钞寄到鬼魂身边。 这些阴钞本来是帮助鬼魂在阴间生活的,现在却只能在鬼魂手上走个过场,很快便会悉数流入阴差囊中。 谢必安作为白无常,一直在阳间当差,没在黄泉路工作过,今天还是头一回目睹这“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场景。 他静静望去,看到那些没给阴钞、被恶狗咬得惨叫连连的鬼魂,眉头微皱。 大奉王朝腐败横行,看来地府也好不到哪儿去。 卢长生对眼前的景象早就见怪不怪了,此时意味深长地瞥了身边的白无常一眼,道: “还在看什么?快进去吧!” 两人腾空而起,一前一后飞进了恶狗岭。 成百上千的恶犬立刻追在两人下方狂叫,谢必安嫌吵,立刻运转《阴阳衍生诀》,独属于阴差的功法气息瞬间传开。 恶犬们皱了皱鼻子,陆续散去,将目标对准了其他入岭的鬼魂。 但谢必安也没敢大意,一直留心附近的动向。 这些恶犬,大部分都在黄泉路滞留了几百上千年,随便抓一只出来,基本都有个五百年道行。 甚至有极少数几只,在恶狗岭形成不久就留在此地,道行恐怕超过万载…… 想想脚下密密麻麻全是千百年修为的厉鬼,哪怕强如谢必安,也有些心里发毛。 他来黄泉路次数不多,对恶狗岭了解甚少,可不想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然而,他不愿惹事,却有人想让他出事! 卢长生原本一直飞在谢必安身前,此刻速度却慢了几分,稍稍落后他一个身位。 见白无常正专心地闷头飞行,卢长生无声地讥讽一笑,宽大的袖子里伸出一支暗金色狼毫判官笔。 拧腕挥毫,于虚空中写下八个小字: “屠狗贩肉,罪业深重!” 判官笔收入袖中,八个无形的小字嗖的一下,飞进了前方白衣青年的体内。 谢必安此时正飞到恶狗岭中心处,见自身阴差的气息散开后,下方恶犬们一哄而散,便稍稍放下心来。 熟料下一刻,包含愤怒与暴戾的狂吠声响彻耳畔,叫声中附带着强烈的精神冲击,骤然攻向谢必安! 他吓了一大跳,四下俯瞰,却见附近一带所有的恶犬都从四面八方狂奔过来,一双双血红的眼珠子正愤怒地盯着他看。 数千张猩红的狗嘴张开,露出一排排锐利的尖牙,似乎下一秒就能将谢必安撕个粉碎。 “什么情况?” 无辜的白无常还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杀狗过万的超级狗肉店屠户,招致了整座恶狗岭的敌意! 如果只是普通的屠狗户,此刻早就被一群恶狗撕成碎片了,但偏偏谢必安实力强大,于是就引来了声势浩大的围攻! 他疑惑地扭头望向卢长生,却见卢判官吓得面色煞白,大叫一声“不好,快跑”,随即速度暴增,冲向恶狗岭的出口,将谢必安甩在了后面。 “跟我装?肯定是你这家伙弄的鬼!” 卢长生浮夸的演技不仅没有瞒过去,反而引起了白无常的深深怀疑。 但此刻不是算账的时候,突然面对上千只恶狗的围攻,而且每只都有成百上千年的道行,谢必安已经无暇他顾! 他催动灵力,高高飞起,尽可能地离这群恶狗远一点。 正心佩、澄光护心镜、安魂佛珠,三件守护神魂的法宝同时亮起,帮助谢必安抵挡狗吠声中疯狂暴虐的精神攻击。 虽然他曾吞服过十三枚固魂定神丹,灵台坚固如磐石,但现在面对的可是上千只强大的恶狗! 如果只有几十上百只,那谢必安自信通过一番苦战还能顺利杀出去。 但是如今,量变已经引发质变。这般恐怖的阵势,莫说是神通境高手了,便是天人境的绝世强者,看到也要胆寒。 “幸好狗不会飞。” 高悬天空,见神魂在重重保护下已经稳定下来,谢必安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刻,他嘴角就忍不住抽搐起来…… 一只皮毛乌黑如墨、体型盖过成年人的大黑狗,脚踩一朵紫红色的血云,正遥遥升起, 血云快若闪电,瞬间朝着自己的方向冲了过来! 这只大黑狗对前面跑路的卢长生视而不见,凶狠的眼神一直死死盯在谢必安身上,深红的眼珠深处泛起妖异的光芒,黑色毛发如钢针般根根倒竖,血盆大口张开露出利刃般的獠牙! 谢必安立刻发动刚学的《闪行遁空诀》,身形闪烁,朝着后方退去。 只可惜,他对《闪行遁空诀》的运用还不够纯熟,恶狗岭似乎又投下了无形的限制,让他的速度提不起来,很快就要被大黑狗追上! 一人一狗相距不到十丈,望着血云上这只毛发乌黑油亮的绝世凶物,谢必安立刻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这只恶狗,恐怕有数千年的道行! 论修为,感觉都和一些地府阴将差不多了,绝对已经达到了天人境的水平! 谢必安脸色无比凝重,在明白跑不掉的时候,他就已取出了灵白弓白羽箭。 此刻,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眼前这只大黑狗,绝对是他有生以来面对过的最强大的敌人,丝毫容不得大意,因此出手就是准备雷霆一击! 体内灵力如洪水开闸,巨浪滚滚倾泻而出,一股脑地涌进白羽箭中。 弓如满月,夸张的灵力脉流竟直接将箭矢点亮,照出耀目的白虹四射,在虚空中扬起道道泛光的涟漪。 换做其他的箭矢,哪怕是坚韧的法宝玄钢箭,此刻也早已被海量的灵力给撑爆了。 唯有这小乘玄宝、飞将军的沙场利器、射杀过匈奴无数神通境战将的白羽箭,才能承受住谢必安的全力施为! 此刻,《蓄灵射术》的最终奥义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 集全身之力于一箭,集必杀的意志于一箭,一箭射出,不成功,便成仁! 大黑狗盯着前方璀璨的灵光,也从这一箭中感受到了威胁,犹豫片刻,对眼前这位超级“屠狗户”的仇恨还是战胜了理智,它狂吠一声,直接冲向了白衣青年。 “破!”谢必安高喝一声,面对近在眼前的目标已经不需要瞄准了,直接松手放箭。 白羽箭携着谢必安一身六百年的浩瀚灵力,一往无前,掀起冲天威势,大量的溢散灵力呼啸纵横,惹得整座恶狗岭震动摇晃! 大黑狗周身乌光闪亮,他顶着攻势,纵身一跃,一口硬如玄刚的尖牙竟要咬住眼前的白羽箭。 噗呲——白羽箭有灵白弓加持的穿透效果,加上六百年道行的雄浑灵力,竟一举突破大黑狗的护体魂力,深深射穿进去。 大黑狗吃痛,赶紧侧过狗头,避免了被一箭爆头的悲惨命运。白羽箭从它的牙根部位射出,带起一溜儿黑红色的血花。 与此同时,猛烈的冲击波也将大黑狗掀飞起来,朝着后方远处落下。 “可惜了,灵白弓白羽箭的威能是破甲,除非正中要害,不然这种穿透伤难以重创天人境的强者。” 谢必安伸手在白玉腰带中一掏,取出两枚能快速回复灵力的中乘法丹,仰头直接吞下。 现在他体内空荡荡的,真的是全部力量都用在这一箭上了。 法丹虽然效果不错,但想短时间内恢复六百年的深厚修为,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想不到,我也有身体被掏空的一天……” 可惜,拼尽全身力气,也只是将大黑狗射退而已,对方缓上片刻,就能卷土重来。 与此同时,眼角余光观察四周,谢必安骇然发现,无数恶狗已经将他围在中心,一圈又一圈,看数量恐怕有上万只! 同时,因为动静闹得太大,整座恶狗岭都被惊动了,山岭深处似乎又有一两道红云飘来…… “不行,又是一群恶狗不讲武德,围攻我一个孤苦无依的白无常。” 自知这样打下去肯定活不了,赶在大黑狗冲回来之前,谢必安脑门冒汗,紧张地思考着逃生之法。 出示地府官牒?这帮恶狗智力有限,而且现在就跟疯了似的,估计会连官牒一起撕碎。 哭丧棒勾魂索?它们虽然克制灵体,但是面对这么多强大的鬼物,顶多能让他多坚持十秒钟。 迅速过了遍自己所有的宝物,目光很快锁定在了两样东西上。 一只巴掌大的辛夷紫木摇签筒,温泽如玉,莹华内敛。 大乘法宝——四元命签! 一枚白色的平平无奇的丹药。 中乘灵丹——镜心丹! 晃动摇签筒,快速摇了一支黑玉玛瑙签出来。 签头镌刻着一个隶书小字——福! 见是正面效果,谢必安操控四元命签,将“福”作用在了自己身上。 与此同时,仰头吞服镜心丹。 虽然只是中乘灵丹,但却是勾魂镜鬾时《幽冥秘录》奖励的特殊丹药,只要用得好,能起到不亚于法丹的效果。 服用镜心丹后,可以无比清楚地内视自己的灵台,检查有无不祥的力量入侵神魂,就像有一面镜子照彻内心一般。 谢必安笃定,恶狗岭的异变八成是卢长生捣的鬼,但是具体是什么诡异手段,他却无从得知,甚至方才一点异样感觉都没有,只能通过外力辅助检查自身。 不知是因为“福”字签的幸运加成,还是镜心丹本身就足够给力,他乍一内视,立刻就看到了神魂一角微不可查的八个小字: “屠狗贩肉,罪业深重!” “……卢长生,你死定了!” 望着受伤暴怒、重新扑过来的大黑狗,谢必安咬牙切齿,快速勾动阴火,点燃了小乘法宝——灵檀清心香。 此香是他从獬豸卫宝库中找出的,能够帮助消除神魂的种种负面状态。 香烟缭绕,被尽数吸入胸腹之中,很快浸染神魂,那把八个小字抹除干净。 同时暗白色的哭丧棒召出,白幡招展,阴风盘旋。 大黑狗已经扑到面前,谢必安直接使出自创“哭神丧仙棒法”中最强的第三式—— 硬头痛击! 第四十六章 此仇不报非无常 哭丧棒暗白色的棒身蓦地一沉,狰狞的白骨骷髅头瞬间变大一圈,幽光闪烁间大棒刮起一道凌厉的劲风,朝着前方砸去。 梆的一声,哭丧棒狠狠敲在了大黑狗的狗头上。 只可惜因为实力差距较大,连钢筋铁骨都能砸烂的第三式“硬头痛击”,却没能伤到这条绝世凶犬,只将它打了个趔趄,止住了其前扑之势。 谢必安本人则被恐怖的反震之力所伤,虎口爆裂溢血,哭丧棒直接脱手而出,朝着远处飞落。 然而,这一击的目的却已经达到了。 大黑狗甩了甩嗡嗡作响的脑壳,再想扑过来时,却已经寻不到那股厌恶的气息了。 那是一种独特的气味,只有杀过狗的人身上才有,其实是狗临死前怨气冲天产生的味道。 如果是杀狗较多的屠户,或者经常光顾狗肉铺子的食客,身上这种味道将永不消散,附近所有的狗闻到了都会狂吠不止。 带有这种气味的鬼魂,在恶狗岭就会受到“特别关照”。而方才谢必安身上传出的气味,竟与宰杀过数万条狗的“资深”屠户无异,难怪会惊动天人境的凶犬来袭。 此刻气味消失不见,虽然谢必安一身战力十去七八,但大黑狗却并没有发动攻击。 它驾驶血云飞到谢必安身边,疑惑地伸出滴着腥臭涎水的大舌头,在白无常身上舔了舔,鼻翼翕张,仔细地闻了半晌。 最终,大黑狗确定眼前这个白衣青年的确没杀过狗,恼怒地低吼一声,随口在他腿上咬了一下,留了个纪念,旋即驾驶血云,回了恶狗岭深处。 虽然好端端的被狗咬了感觉有些倒霉,但伤势很轻,谢必安并不在意,胸中怒火全集中在了远处的卢长生身上。 这老东西手段阴得很,差点就把他坑死了! 如果没有镜心丹帮助他内视灵台、找到卢长生做的手脚,恐怕现在恶狗们已经开席了。 此仇不报,他白无常的面子往哪搁? 收起自动飞回的白羽箭,谢必安速度全开,《闪行破空诀》使出,身形连续闪烁,每一次都能瞬移十多丈远,很快便撵上了刚出恶狗岭的卢长生。 卢判官只听得身后劲风呼啸,回头一看,发现白无常竟安然无恙地追了上来! 他瞳孔一缩,心中陷入极度的震惊——怎么可能? 恶狗岭有多恐怖,卢长生久处阴间,比谢必安清楚多了。 里面凶物之多、之强,若是全部拉出来,都能抵得上一支地府军团。 也只是受到地府的规则所限,恶狗们只能撕咬魂魄,不能下杀手。 但即便如此,谢必安陷在里面,也要落个神魂支离破碎的下场,一身修为百不存一。 这就是卢长生的目的——你不是仗着修为强,喜欢拿弓箭威胁我吗?那我便废了你的修为,看你还如何猖狂? 熟料如今不仅没废掉白无常的修为,看对方杀气腾腾的样子,似乎是发现了自己做的手脚! “唉,还是小看了这家伙。非正式的判文虽然不是板上钉钉,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破解的,这阴差有点手段!” 之前他用暗金色狼毫判官笔写下“屠狗贩肉,罪业深重”八个小字,就是给谢必安的一条判文。 就像死后鬼魂进入地府,接受四司判官审讯、评定毕生功过善恶后,判官们写下的结论。 判文写下,倘若盖上了察查司的公印,那便是盖棺定论,无可更改了。 那白无常同志就真的被诬陷成了一个屠狗户,只能被恶狗们咬到半死。 但这次只是临时的出手暗算,没法加盖公印,于是判文就被谢必安成功破解。 个中详情,卢长生一猜便知,随即脸色就凝重了起来。 暗算失败,他用脚都能预料到,马上会迎来谢必安狂风暴雨般的报复! 光是看到身后白衣青年那凶狠的眼神,卢长生就有些发憷。 “白无常,你想干什么!”他立刻开溜,用尽全力拉开与谢必安的距离,同时嘴上还在忽悠: “恶狗岭的变故不是我干的!此地凶物甚多,偶尔暴动一次,本官也不知情啊!” 谢必安冷哼一声,“屠狗贩肉,罪业深重,这还不是你干的?当我是白痴吗?” 听到这八个字,卢长生自知瞒不过去了,但依旧不肯承认: “你在说什么?本官听不懂!白无常,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你自己倒霉,休要赖到我头上!” 谢必安呵呵一笑,“地府查案,啥时候还要傻乎乎地找证据?亏你还是察查司的判官。 咱俩也别废话,孽镜台上走一遭,谁在说谎,一目了然!” 孽镜台,乃是天地灵气自生的天然玄宝,台高一丈,镜大十围,位于秦广王第一殿的内部右侧。 魂魄站到孽镜台上,不仅能照出原本面目,一生所犯下的种种罪孽,甚至心中恶念,都会完全显现,无所遁形。 因此,地府在这方玄宝上面挂着七字牌匾:“孽镜台前无好人”。 正所谓:魂登孽镜现原形,减字偷文暗补经。阴律无私实判断,阳人作恶受严刑。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好人。如果卢长生站上孽镜台,哪怕真的没做小动作,只要心中有过暗算谢必安的念头,或者是有其他的坏想法,也都会暴露出来,想不获罪都难。 孽镜台上走一遭,比谢必安前世公开浏览器记录的调查方法,还要可怕一万倍。 卢长生自然是不干的。 他一边跑路,一边吹胡子瞪眼道:“荒唐,论职级,本官是你的上级,又是察查司的判官,你有何资格让我上孽镜台?” “就凭你想暗算阴差,这还不够?” “呵,证据拿来!”卢长生巧妙地将话题弄成一个死循环。 谢必安也不再争辩,只是狞笑一声,“卢大人,你大概是养尊处优惯了,不晓得我们这些底层阴差的行事风格。 你是上级,你想要弄死我,我迟早要出事。 反正都要死,既然如此,那我何不先把你干掉,拉个垫背的?” 听到白无常的阴间逻辑,卢长生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这话如果是别人说,还有很大概率只是威胁。 但卢判官早就见识了谢必安翻脸无情、动不动就要射箭的暴躁模样,知道这家伙心狠手辣,八成是真的要下杀手! “你……袭杀判官可是重罪,你小心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但谢必安并不接受威胁,“我可不是袭杀判官,只是自卫报仇。真杀了你,孽镜台会照出前因后果的!” 见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卢长生吓得四肢发颤,心中也在暗暗后悔——还是小觑了基层阴差,这下完了,人没弄残,后患无穷! 谢必安追了一阵子,体内灵力在丹药的作用下也恢复了部分,于是再度祭起灵白弓白羽箭,灵力缓缓注入箭矢之中。 他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并不会直接杀掉卢长生,而是打算将这位三等判官废掉,直接带到察查司对质。 卢长生暗算在先,完全不占理,只要人没死,地府也没什么理由严惩谢必安。 灵光四射,破法秘铁打造的箭头发出阵阵清鸣,惹得黄泉路上数名阴差抬头望来。 见空中是神通境的强者在追逐交手,这些阴差又缩回了脑袋,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地府里高手如云,哪怕真出了事,也轮不到他们这些弱鸡操心。 锐利的剑锋所指,卢长生竟感到脊背后心处出现了明显的刺痛感。 他能预感到,白无常这一箭射出,自己定会被穿心而亡! 生死关头,卢判官也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跑路,同时在身后甩出一团团散发青烟的冥火,遮挡谢必安的视线。 勉强拖延了几个呼吸功夫,黄泉路的下一关便出现在二人面前—— 金鸡山! …… 先发后改,抱歉,这一章还有1500字,明天上午补完 …… 武陵郡城,内城的核心区域有一片府邸,是武陵郡监察司的驻地,高墙深院,守备森严。 许多穿黑色制服的修士进出监察司,制服上身都绣着一只蓝色獬豸。獬豸,上古神兽也,形如麒麟,额生独角,能辩是非曲直,喜食有罪之人。 监察司的宗旨是秉公执法,监察天下,故以獬豸为标志,纹于每一名监察卫的制服上。至于被监察的天下修士怎么看,就不得而知了。 一郡监察司的最高长官,名曰监察主事,按照修士联盟的六品官阶制度,主事位居三品,属于中高层,地位不低。 武陵监察主事麾下有七支监察旗,以天干排序。甲、乙、丙三旗驻守武陵郡城,随时听调,丁、戊、己、庚四旗分别驻守武陵郡的东西南北四处,监察武陵的各县城各势力。 此时,甲乙丙三旗和监察司的文职机关,都驻扎在这片府邸中。时不时有监察卫押着浑身血污的修士入内,却从未见过有其他修士出来。武陵监察司附近地段一片冷清空旷,根本没有哪方势力敢购置监察司旁边的房产,也没有哪个修士敢在监察司附近逗留。 两名监察卫一前一后,走进了府邸之中。这两人服装稍有不同,走在前面的人,袖口纹着两道白圈。走在后面的人,袖口仍是纯黑色。 走在前面的监察卫,方脸,气质深沉,目光锐利,指着右边一排小楼,冲身后监察卫道:“这就是我甲旗的驻地,平时修炼、休息、议事,都在此处。你以后就在这一带活动,不得乱跑!” “好的宗叔。”跟在后面的监察卫应诺。此人年约二十,面白如玉,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只是眉宇间还稍显稚嫩,旁人一看便知是初出茅庐的菜鸟。 “嗯?”前面的监察卫皱眉。 “不,不,旗正大人!”后面的监察卫连忙改口道。 “嗯,在监察司内,要以官职相称。要注意的细节还有很多,你需跟着长官们用心学!” “是,旗正大人!” 两人走到第一栋小楼前,门口值守监察卫连忙行礼,走在前面的旗正颔首,上楼,来到一间开阔大厅内,喝道:“刀疤,出来!有新人!” “呦,旗正大人亲自领新人上门,罕见。”一名瘦削青年正在大厅内阅览卷宗,听到话音,好奇地走过来,“让我瞅瞅啥样。嘿,这小伙子长得精神,一表人才,丁老虎肯定喜欢。” “死猴子,你给老娘闭嘴!”角落里一名女监察卫凤眼一瞪,斥道。 “刀疤呢?又在喝酒?”旗正眉头皱了起来。 瘦削青年干笑一声,没有答话,厅外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老子喝不喝酒,跟你有屁的关系!” 一名监察卫晃悠悠走了进来。此人头发长而凌乱,刘海快要遮住眼睛,一脸的络腮胡许久没有修剪,隐约能看到,左边脸颊上一道数寸长的狰狞疤痕。此人身上的制服也皱皱巴巴,袖口纹着一道白圈。 旗正轻轻嗅了嗅,闻到一丝酒气,沉着脸道:“刀疤,监察司目前没有明令禁止你们饮酒,但是你只要敢喝酒误事,哪怕只有一次,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也要狠狠地办你!听到没有?” 刀疤冷哼一声,“这点酒能误事?你想多了。” 旗正心中暗骂,监察司没有限制饮酒,是因为以大部分监察卫的修为,化解酒力轻而易举,偏偏这位爷就是干喝,非要喝醉不可,他怎能不怕出事? 虽然看不惯,但是刀疤身份特殊,旗正也不好揪着一点小事不放。他瞪了刀疤一眼,指着身后的监察卫道:“李小白,你们一队的新人,交给你了。刀疤你给好好指导一下。” 李小白早就瞅见了刀疤袖口的一道白圈,站得笔挺,昂首挺胸,高声道:“队正大人!” 刀疤撩了撩散乱的刘海,瞥了眼李小白,不满道:“这种小白脸,中看不中用,能调教出啥来?” 李小白气得满脸通红。 “让你教你就教,哪那么多废话?”旗正又瞪了刀疤一眼,回头冲李小白道:“好好干,好好学!” “是,旗正大人!” 刀疤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但是大厅内几名监察卫看李小白的目光都不一样了。这位可是旗正亲自带来的新人,看样子两人关系还不浅,妥妥的关系户,还不赶紧套个近乎? 第四十七章 智慧过人王将军 谢必安方才就听到,王将军和卢长生互喊了对方的姓氏,二人定然是认识的。 再看卢判官此时这幅隐藏不住的小人得志的表情,怕不只是认识这么简单。这一官一将,极有可能会勾结起来对付自己! “什么认不认识的,废话少说!”王将军皱眉斥道,“大闹黄泉路,袭击判官,这些都是重罪! 念在你尚未造成什么恶劣影响,乖乖听从发落,还能减轻刑罚。” 猜到王将军可能有问题,谢必安自然是不会束手就擒。 同样是去地府,去接受察查司问询,和被这有问题的王将军押去受审,结局自然是大不相同。 “同为地府阴差,你没有充足的理由,是不能拿我的!”谢必安摇了摇手中的官牒。 “大闹黄泉路?无非就是卢大人飞得太快,我追得比较急而已,可一点都没闹。 袭击判官?我从头至尾都未曾出手!反倒是卢大人,偷偷给我下了道判文,害得我被恶狗围攻! 王将军,你只听了一面之词,大帽子就啪啪地扣了下来,是非不分,怕是有渎职之嫌!”谢必安越说越大声,直接训斥起了对方,一点面子不给。 大家都是地府打工人,凭啥我就得被你们安排? 卢判官气得哇哇大叫,指着谢必安的鼻子骂道:“大胆狂徒,你方才都拿弓箭对准老夫了,还好意思说没出手?” “呵,拿弓箭就是要射你?卢大人疑心未免太重!” 谢必安最近跟官僚们斗嘴斗多了,渐渐也学会了耍无赖这一套,“我不过是新得了宝贝,想要把玩一番而已,压根就没有真的出手射箭。卢大人,说话要将证据!” “行了!你先随我去巡逻司接受审问吧,究竟是怎么回事,到时候一查就清楚了!”王将军直接打断了两人的对线,大手一挥,示意手下阴兵们围过去。 “我不去!”谢必安果断拒绝,“本无常有要事在身,要去察查司拜见陆大人,耽误了正事,你等吃罪不起!” “你!”卢长生气结,要拜见陆之道的事儿还是他交待的,没想到现在竟被谢必安拿来当做借口了。 本以为只是个暴躁的狂徒,没想到还是个狡猾的狂徒! “不要狡辩了,你在黄泉路闹的事,就归我巡逻司黄泉路一处管。若是不从,就休怪我等不客气了!”王将军高高举起巡逻铜牌,冷冷看向白无常,见他依旧一副抗拒态势,便厉声喝道: “拿下!” 十多名阴兵闻声听令,立刻将谢必安团团围住,每人都朝他扔出一根玄黑色的绳圈。 这是地府阴兵军团的制式法宝,谢必安一眼便认了出来——缚鬼绳! 制作缚鬼绳的原料,赫然便是方才金鸡山上生长的桑、柳、槐、杨等四大鬼树。千年鬼树的树皮,同样有克制阴物的奇效,还能约束法力,玄妙非常。 真被这十多根绳索困住,行动受阻不说,一身灵力也要被限制大半。 谢必安自然不会跟这群阴兵玩阴间捆绑的游戏,打定了主意不配合王将军,此刻心中就两个字——硬刚! 他飘然而起,白袍大袖一翻,强劲的灵力如狂风席卷,直接将十多条缚鬼绳吹得四处乱飞,根本落不到自己身上来。 见白无常露了这一手,王将军的脸色也凝重起来——难怪能追得卢长生如丧家之犬,此人好深厚的道行! “尔等散开,速结六合聚阴阵!” 阴兵们听罢,纷纷后退十丈远,留王将军跟谢必安一对一。他们则整齐划一地手结法印,口中念了几句法诀。 很快,一道道深灰色的光线从他们手腕处射出,汇集在王将军的背部后心处。 灰线入体,将军气势大盛,身上的地府制式战铠也泛起一层微光,实力从原本的神通境二三层,直接跃升到了四五层的样子。 而谢必安这边,之前全力一箭射退天人境大黑狗,现在修为还没恢复到一半,此消彼长之下,与王将军基本处于同一水平了。 但是他有《幽冥秘录》奖励的法宝秘术,腰带里还有獬豸卫的整座宝库在,同等境界水平对战,他依旧有信心快速取胜。 呵,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冥币玩家的实力! 自创哭神丧仙棒法: 第一式,一击之长! 第二式,大而无当! 阴风怒号,又长又大的哭丧棒直直捅过去,看得王将军小腹一紧,心中竟升起“不可力敌”的想法。 但他才喝退众阴兵,摆出一副要真男人1v1大战的架势,若是连第一棒都不敢硬接,在下属面前威严何在? 王将军硬着头皮顶了上去,嗯,这次是上面的头…… 手中沉重的青铜大戟高高扬起。此戟的长柄竟并非木质,而是与尖端戈矛浑然一体的秘锻青铜。 大戟通体重达八百斤。也只有王将军这样的神通境强者,用起来才能如臂指使。重戟快速挥舞,带出道道青色的残影,有劈金断石、拦江破海之威! 当!哭丧棒前端的白骨骷髅和青铜大戟狠狠对撞在一起,竟发出金铁相击的激越之声,震得周围所有人耳膜生疼。强劲的音波荡开,连黄泉路边的无数彼岸花都齐齐颤抖起来。 青铜大戟虽然质地坚韧,但哭丧棒前端的白骨骷髅,却是从黄泉河底打捞上来的!能经黄泉水万载冲刷而不朽,其坚硬程度已经超乎想象! 谢必安这一下也铆足了劲,大棒狠狠砸落,谁敢挡我,一律砸破狗头! 一棒砸下,青铜大戟狂颤不止,发出阵阵悲吟,王将军虎口瞬间崩裂,险些没握住兵器。 同时他整个人被对面硬生生砸退了近十丈远,勉强才稳住身形,差点就退到了阴兵观战的地方。 王将军面沉如水,只感觉胸口闷闷的都喘不过气来,牙根好像都渗出了血丝。 这一记硬拼,他竟被硬生生震出了内伤! 谢必安此刻状态不佳,之前砸大黑狗的时候虎口就破了,才愈合一些的伤口现在直接崩开,身躯稍稍颤抖一阵,但是却没后退多少。 硬拼修为,再加上哭神丧仙棒法的加持,一般的神通境还是奈何不了他的! 躲在后面看戏的卢长生呼吸一滞,脸色比王将军还难看,心中开始疯狂怀疑,这真的是城隍庙的基层阴差?怎么连阴将都能打退? 若论职级,谢必安应该跟围在四周布阵的阴兵是同一等级,都是地府系统的最底层,结果战力却是直接逆袭了中层领导。 卢长生这种地府文职人员,打不过白无常勉强说得过去。但巡逻司的阴将也打不过他,这是什么情况? 现在阳间城隍庙的工作要求已经这么高了吗? 啐,王将军一口血痰吐在地上,恶狠狠地瞪着谢必安,却是没有再上。 被人家一棒子打蒙,现在该丢的脸已经丢尽了。既然无法力敌,那就索性智取。 他一挥手,做出了最智慧的决策—— 摇人。 巡逻铜牌上青光急闪,无形中传递出去一道道讯息。 很快,整条黄泉路上巡逻的阴兵阴将都被惊动了。一队队身穿地府制式战甲的鬼魂飞速聚集而来,将这个闹事之人一层层围住。 在阴兵阴将的虎视眈眈之下,谢必安却泰然自若,像吃糖豆似的,又服下两枚恢复灵力的法丹。 他并没有急着突围,毕竟这里是阴曹地府,就是人家的地盘(好像也算自己的地盘?),真要是出事了,跑哪去都没用。 但是,自己并没有犯什么罪过,反而是卢长生暗算在先,真要严查起来,反而是卢判官倒霉。 既然如此,那就不如把动静闹大,最好惊动陆之道、崔珏这样的大佬。 陆之道身为察查司的首席判官,号称火眼金睛、明察秋毫,手下从无冤假错案,还执掌能照彻人心的孽镜台。有他出面,即便卢判官是察查司自己人,偏袒的可能性也不大。 至于崔珏就更不用说了,堂堂崔府君,四司判官之首,地位仅次于十殿阎王的超级大佬。当初白无常这份工作还是他安排的——自己招进来的人被冤枉了,总不能不管吧?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地府的这些高层领导,至少明面上都是秉公执法、不徇私情的。 反倒是下面的阴官阴差们,蝇营狗苟,互相勾结,真要纠缠起来,那谢必安就别想回城隍庙工作了。 闹吧,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谢必安欣慰地望着身边越聚越多的阴兵阴将,嘎吱嘎吱将丹药嚼个粉碎,吞了下去。 卢长生环视身边,目之所及,全都是威风凛凛的地府好男儿。他心中终于有了安全感,得意地俯视着下方被重重围困的白无常,暗暗冷笑不止: 非要引出这幅阵仗,本官且看你如何收场! 王将军见摇来了一大票好兄弟,顿时又精神了起来,指着谢必安的鼻子叱骂道: “你这狂徒,非要和本将动手。这次定要你看看,我巡逻司不是好惹的!” 此时周围已经聚拢了二三百号阴兵阴将,按照巡逻队的配置比例,其中神通境的阴将已经超过了二十人,这阵势十分可怕。 尤其是和之前的黑牢之战对比,整座庐州府被惊动出来的神通境强者,总共也才六人而已。 谢必安在阳间见惯了地府低调认怂,甚至都快忘了,它依旧是掌控阴间的庞然大物。 直到此刻,他才窥探到这个庞然大物的冰山一角。 只不过是巡逻司的一小部分兵将而已,就已经有了这等阵容。酆都城六宫阴帅麾下的六支地府军团,又有何等恐怖的实力? 有这样的实力,却又为何要对一个风雨飘摇的人间王朝忍气吞声? 就在谢必安临阵走神的时候,二十多名阴将笑嘻嘻地飞了过来,开始为王将军助威—— “老王,你不行啊,这么一个小白脸,就让你顶不住了?” “叫你少去鬼娘楼,老实交代,上个月花了多少冥币在那里?” “虚,真的虚!” …… 这帮巡逻司阴将表情十分放松。毕竟,对面就一孤零零的白无常,再强也只是一个神通境而已。 现在他们二十多个神通境强者聚在一起,这白无常还能有出手的勇气,就算是个狠人了! 被一群同僚无情奚落,王将军面子有点挂不住,冷哼一声道: “你们不要太大意了,这家伙有点道行的! 最好多几个人出手,不然半天拿不下一个城隍庙阴差,咱巡逻司丢人就丢大发了。” “还多几个人出手?有必要这么小题大做吗,你胆子都被鬼倌人吃了吧?”阴将们又是一阵挖苦。 还有人冲对面喊道:“喂,直接投降吧。乖乖跟我们走,还能免去一顿皮肉之苦!” 谢必安呵呵笑了两声,挑衅似的冲阴将们伸出一根食指,先是摇了摇,表示自己不会投降。 随后食指翻过来一勾,同时缓缓开口道: “你们,一起上吧!” …… 黄泉路上,几百号阴兵阴将聚在一起,一时间竟然都没人说话。 只能听到路旁低沉的黄泉涛声连绵不断。 “哈?”一名阴将不可思议地怪叫一声,上下打量着白衣白帽的谢必安。 “凭你一个人,就想让我们一起上?” 这阴将就像听了个冷笑话似的,皮笑肉不笑道: “您配吗?” 谢必安又掏出一枚丹药服下,笑道:“我就是下来配城隍庙钥匙的,你说我配不配?” 最前方几名阴将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不怀好意地盯着白无常道: “年轻人,有点狂啊,入职多久了?” “半年。” 众阴将哄笑一阵,“玛德才半年,难怪是个愣头青。老王,你跟这种新人较什么劲?” 卢长生在一旁忙插嘴道:“此人无视地府条例,胆大包天,黄泉路上直接袭击本官!虽然是新入职不久,但仍是罪无可赦!” “好家伙,连判官都敢打,现在的新人是一年比一年横了。” 阴将们议论几句,随即走出五人来,狞笑着望向谢必安: “白无常,入职的时候没有被老人教育过吧?不要急,现在就给你补上!” 第四十八章 鏖战巡逻司阴将 瞥一眼站在身前的五名阴将,谢必安淡淡说道: “才五个?不够打呀。” 为首阴将嗤笑一声,“新来的,吹牛也是要看场合的。你现在说话越嚣张,马上被打得就越惨!” 这五人实力都在王将军之上,基本都是神通境三四层的高手,能联袂出战,已经是很看重白无常的了。 “算了,就这样吧。”谢必安感觉状态恢复了些,抄起哭丧棒,战意昂扬道:“先拿你们五个练练手!” 方才在恶狗岭,遭到了大黑狗境界上的绝对碾压,一身实力基本发挥不出来,颇不痛快。 在黑牢的时候,包长卿和牛刚其实也没对他造成多少威胁,主要精力都被三重大阵牵扯住了,打得也不够酣畅淋漓。 唯有这一次,能和多名神通境的高手拼杀,想必能结结实实过一把瘾! 谢必安一声长啸,声动黄泉,手中哭丧棒挥起,白幡烈烈招展,白骨冷光闪烁。 面对境界相差无几的对手,他出手便是猛烈的攻势。 哭神丧仙棒法第三式,硬头痛击! 这是除了《蓄灵射术》外,谢必安最得力的攻伐手段,将哭丧棒前端白骨骷髅的硬度催到极致,同时辅以六百年道行的修为加持,一棒下去开山裂石,无物能挡,乃是最狂暴的强攻招数。 眼见暗白色的哭丧棒威势慑人,五名阴将不敢怠慢,五只青铜大戟交叠拦在棒前,像之前王将军一样,先和谢必安硬拼了一记。 王将军看见此景,立刻机智地用法力封住了双耳。 而其他的阴兵阴将,则在当的一声巨响里,痛苦地皱了皱眉,全部开始耳鸣。 再看战场,五名阴将合力拦截这一棒,五只青铜大戟被压得齐齐往下一沉,然后才勉强抗住攻势。 谢必安受到强劲的反力冲击,身形蓦地后移数丈,握棒的右手鲜血淋漓,但气势却不减反增。 王将军看得眼珠子一瞪,“他方才和我打的时候,竟然都没用全力!” 之前白无常和王将军一对一,只用了哭神丧仙棒法第二式“大而无当”,便险些将其打伤。 现在面对五名高手,第二式自然已经不够用。但哪怕五人连手之势,却也只能勉强与第三式“硬头痛击”分庭抗礼。 观战的所有阴兵阴将们,和卢长生方才一样,此刻脑海中都浮现了同一个问题: “这是城隍庙的基层阴差?” 五名阴将眼眸中亦难掩惊色,他们相互对视一眼,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忍不住又朝着前方白无常喊道: “好家伙,有两下子!不过接下来,我们就要动真格的了!” 谢必安悬浮在空,并没有接话,而是无声无息间发动了第二波攻势—— 寒冰地狱咒! …… 本章还有两千多字没写完。。晚上会继续写,拿废稿先发后改,明天全部弄好。 这两天状态不佳,打第二针疫苗后也有点晕乎,今天调整了一下。后面还是会正常更新的,请见谅。 …… 江啸的突然出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尤其是三名匪修,还以为是哪位高人要对付他们,脸色一僵,赶紧朝江啸的方向望去。 但见一名青年大义凛然地冲了上来,他虽然迈着仙帝般的步伐,一副要荡平三界的架势,但是周身灵气波动孱弱,明显只是个淬灵境的菜鸟。 高个儿匪修不屑地撇撇嘴,“淬灵境?还敢过来找死?” 生意上门,另一名匪修倒是挺高兴,操纵着灵气罡刃冲江啸喝道:“站住,乖乖把灵石灵器交出来!” 江啸更高兴,看到这柄狭长锋锐的灵气罡刃,激动地两眼放光。 好久没有体会到这种危险的感觉了! 好开森! 戳过来,快戳过来! 江啸不禁心潮澎湃,赶紧冲着三名匪修骂道:“呸,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狗贼,竟敢劫掠修士、杀人作恶,你们无耻,你们该死!” 同时他用殷切的目光望向三人,似乎在问:有没有感觉到生气?有没有杀人的冲动? 直到这时,十几名淬灵修士才反应过来,江啸是来救他们的! 他们心中顿时升起了难以言表的感动之情。 所有人都在说,修真界弱肉强食,修士之间只有尔虞我诈,不存在互帮互助。 但是今天,他们就碰上了一位侠肝义胆的道友! 只有淬灵境的修为,孤身一人,却敢悍然顶撞三名穷凶极恶的炼气境匪修。 没有任何私人原因,只是因为看不惯匪修欺凌弱小的罪恶行径,只是为了帮助他们这些无辜的陌生人。 修士里面有好人呐! 尤其是之前说话的圆脸修士,见江啸用单薄的身躯堵在了灵气罡刃前面,不禁眼角湿润,仰头大喊一声: “我们赶紧跑!” 数名淬灵修士用感激崇敬的目光看了一眼江啸,旋即一哄而散,四处奔逃。 一边跑,他们还一边在心里给江啸鼓气。 好心人挺住! 一定要多挡几刀,多拖延一会儿时间! 倘若江啸知道他们心中的祝福,必会大感欣慰,引为知己。 不过江仙帝现在不能读心,见人跑了不少,连忙暗示三名匪修: “想追杀他们,先踏过我的尸体!” 说着他挡在三名匪修身前,怒目而视,恨不得与这些坏人同归于尽。 不料这时,还有四名不知好歹的修士,不仅没跑,反而学着江啸,大义凛然地站在了原地。 “没错,先踏过我们的尸体!” 江啸顿时勃然大怒,扭头冲这几个挑衅仙帝权威的蝼蚁喝道:“闭嘴,先踏我的!” 四人听到这话,从那急切的语气里,感受到了江啸对他们的保护之意,更是感动得热泪盈眶。 危难面前敢为人先,将生的希望留给同伴,这样的人才是吾辈楷模! 四人倍受鼓舞,与江啸并肩站立,冲三名匪修横眉怒目道:“不关这位道友的事,有本事就冲我们来!” 江啸脸颊一阵扭曲,差点出手掐死这四个混蛋。 “冷静,冷静,演技要精湛,表情要自然……” 深吸一口气,他终于恢复了理智,不再搭理这四个坏事的奇葩,继续挑衅三名匪修。 “总之,有我在,你们休想为非作歹!” 高个儿匪修脸色狰狞,手中灵气长剑微微泛起蓝光,凛冽的杀气笼罩住江啸等人。 “小子,你不怕死吗?” 江啸心中一阵狂喜,没错,要的就是这个感觉! 只有足够的杀意,才能磨灭他的生机,帮他完成一次彻底的死而复生。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与匪修继续友好互动,将杀意推到高潮,完美地送上一波人头! 江仙帝缓缓举起了自己的拳头,神情坚毅,出言掷地有声: “匡扶正义,惩奸除恶,虽九死其犹未悔!” “出手吧,我倒要看看,就你这幅熊样,到底能不能杀得了我!” 高个儿匪修狂笑一声,“好,那我便成全你!” 灵器长剑蓝芒闪烁,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迅速斩向江啸的脖颈。 与此同时,三道灵气罡刃也扑面而来,直刺他的头颅。 一时间,江啸面前灵气纵横,凄厉的呼啸声不绝于耳,强劲的风流吹得他站立不稳。 “不!” “小心!” 见江啸瞬间陷入绝境,四名热血修士大惊失色,想要救援,却压根插不上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剑与罡刃攻到江啸身边。 “呼,终于搞定了。”江啸心里长出一口气。 废了老半天劲,又是偷偷下界,又是自封修为,终于成功地死了一回,还是挺不容易的。 当然,作为一名热爱生命、嫉恶如仇的杰出修士,哪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江啸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人设。 他一边挥拳,愤怒地攻向高个儿匪修,一边看着快要击中自己的长剑与罡刃,眼眸里露出不甘的神色。 “我,就要死了吗……” “我,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 “我,还是个处男……” 情感都酝酿成这样了,本帝就不信天道还能发现端倪! 从今天起,他求死斋斋主、不死仙帝江啸,就是三界最强者了! 之前杀过他的那些对头,什么绝天魔、劫主、疯武神,统统洗干净屁股,等着自己王者归来吧! 然而,就在江啸即将殒命、《九死窥天诀》大成、走上人生巅峰的那一刻—— 远处黑暗的树林里,一名胖乎乎的中年人身着素袍、背负双手,笑呵呵地走了出来,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江啸。 “考核都七八天了,也没看到满意的,没想到最后蹦出来个好苗子。” “这年轻人不错,本教习要了!” 倏忽之间,一切事物仿佛都凝固了。 江啸眼睁睁地看着剑锋与刃芒抵在自己的皮肤上,却再无寸进。 高个儿匪修的动作也完全停止,好像变成了一个不能动弹的石头人。 这诡异的一幕,让四名准备为江啸收尸的热血修士不明所以,但是江啸却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在心里破口大骂: “艹草艽茭艿芏芃芄……” “哪个王八蛋坏本帝的好事!” 他想要挣脱这无形的束缚,奈何修为已经自封完毕,一时半会无法解封,单凭淬灵境的实力根本挣脱不掉。 然而就在下一刻,束缚消失,一切突然又恢复正常。 江啸瞬间反应过来,赶紧用鼓励的眼神示意高个儿匪修,你丫快点动手! 亲手杀一个仙帝,这种光宗耀祖的好事如果错过了,这辈子绝对碰不上第二次! 江仙帝还用诱惑的姿势在剑锋上蹭了蹭,表现出一副空门大露、任君宰割的架势。 然而,高个儿匪修却收起了灵器长剑,脸上凶恶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的高个儿匪修无视江啸哀怨的目光,与另外两名匪修相视一笑,又冲江啸等人道: “恭喜五位师弟,正式通过了大成宗的最后一轮考验!” “从现在起,你们就是大成宗的入门弟子了!” “什么!”四名热血修士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 “什么?”江啸发出怀疑人生的哀叹。 高个儿匪修,不,高个儿修士温和地笑了笑,为众人解惑。 “宗门的最后一轮考验,考的就是诸位的品德、心性。 每一批参与考核的修士,都会遇到不同的危险。 我大成宗看的,就是在危难关头,诸位能否保持本心,敢于对抗邪恶,不抛弃自己的同门。” 说着他打量了四名热血修士一眼。 “这四位师弟的表现,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无疑是合格了。” 四人得到了肯定,不禁欢天喜地。 高个儿修士目光接着落在灰心丧气的江啸身上,赞许道: “而这位师弟,在所有人都畏惧的时候,敢于第一个冲上来对抗匪修,足见嫉恶如仇、英勇无畏。 遇到生命危险,让其他人先跑,将生的希望留给同伴,足见赤子之心,有情有义。 而在最后,面对必杀的攻势,尤能面不改色,出手反击,足见道心坚定,视死如归!” 江啸静静听着高个儿修士哔哔,脸上毫无表情,心中万马奔腾。 奔腾的还是种叫草泥马的上古凶兽。 他堂堂不死仙帝,居然被几个炼气境的蝼蚁给套路了! 倘若他修为还在,定能察觉出异常。但是淬灵境的感知力太弱,自己又急着送人头,竟一时不慎着了道。 好气! 想死怎么就这么难? 这时高个儿修士还给江啸画起了饼,“以师弟你的优异表现,入宗之后,肯定会得到教习们的看重,仙路在望,多加努力!” 呵呵,仙路?劳资是仙帝,仙路已经走到头了! 四名热血修士则羡慕地看着江啸,大成宗教习的看重!这待遇可不一般! 这就意味着,江啸能够得到最好的修真指导、最充足的资源供应,能以最快的速度晋升为外门弟子,甚至是内门弟子! 但是四人毫无嫉妒之意,因为四人知道,江啸已经用生命证明了自己,他当得起这份看重! 甚至,如果没有江啸第一个出头,他们四人也未必敢站出来硬刚,最后八成会和其他人一样逃命,被大成宗淘汰。 这份进入大成宗的机缘,是江啸送给他们的! 其中一名修士激动地说道:“道友,不,师兄!你的为人,我张龙佩服!这次能通过考核,我们都要感谢你!” “没错,师兄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喊我,我赵虎随叫随到!” “我王朝也是!” “我马汉也是!” 第四十九章 魂元纳甲秘法威 只要是魂力,就有被《魂元纳甲术》吸收的可能! 尤其是战斗中溢散出来的魂力,很快就被谢必安吸个精光,然后下一刻作为“寒冰地狱咒”的力量来源被消耗。 吸纳敌人的部分魂力,暂时存于己身,虽不能用于修炼,但能在随后的战斗中释放出来,足以将战力、尤其是续航能力提升一大截。 战局越混乱、敌人越多、战斗越激烈,《魂元纳甲术》浑水摸鱼的机会就越多。 就像现在,谢必安同十多名巡逻司阴将一番混战,而且倚仗足訾化身伟力和自身的深厚道行,哭丧棒挥舞如龙,将对面压制得苦不堪言,他们哪能注意得到一小部分魂力去向不明? 再加上刚刚过恶狗岭时,四元命签给摇出了“福”字签,战斗的时候福运加身,更是帮助谢必安在不知不觉中,用《魂元纳甲术》“偷走”了大量魂力。 就这样,大量的魂力支撑着“寒冰地狱咒”持续增强,给了阴将们更大的压力,他们不得不呼唤更多帮手下场,反而又增加了《魂元纳甲术》的吸收。 哪怕现在被发现了,只要对面不清楚《魂元纳甲术》的秘法原理,依旧影响不大。 只要持续给对面施加压力,阴将们就难以遏制自身魂力被偷取。 想到这里,谢必安雄壮的身躯伸展开来,如上古凶兽般发出震天怒吼! 在他厚实如山的肩膀两侧后面,竟然又缓缓伸出了两支布满花纹的手臂! 矫健的四只手臂上下挥舞,快到只能看到道道残影。雄壮奇特的身躯高高矗立,宛如魔神降世,气势骇人。 四臂双蹄,这才是古兽足訾的“狂暴战斗形态”! 而且每一条胳膊都有着移山倒海的伟力,都能对巡逻司阴将们产生极强的压迫感。 胳膊多了,自然要多上装备。 谢必安原先的双臂,右手手持哭丧棒,左手则架起一面沉重的法宝盾牌。 这盾牌叫做黄岩晶巨盾,也是獬豸卫宝库里的收藏,其厚度足足四尺,长宽各八尺,重愈千斤。 因为这玩意儿太过笨重,也无法调整大小,所以他和赵兴都没拿,就一直留在白玉腰带里吃灰。 但是现在谢必安化身凶兽足訾,体型比成年大象还要庞大,一身伟力更是惊人,用这种超大号的岩盾正合适。 黄岩晶巨盾架在六名巡逻司高手面前,就像一座笨重的小山横亘不动,看得六人嘴角一阵抽搐。 在他们的目光被巨大的盾牌吸引之时,谢必安新长出来的两条手臂,无声无息地也上了两件装备—— 右手握住了白羽箭,左手手持灵白弓! 就这样,两边七名强者又悍然对攻起来。 黄岩晶巨盾只是中乘法宝,但是用来防身和阻敌足矣。但凡遇到想乘机偷袭的阴将,沉重如山的盾牌直接怼过去,可强行将人逼退。哪怕对方全力一击,也只能从法宝上打出一溜儿石屑。 哭丧棒则在“一击之长”、“大而无当”、“硬头痛击”三式中来回变换,时长时短,时大时小,时软时硬,变化万千又兼具凶猛的攻击性。 哪怕对面六名神通境三四层的高手竭力对抗,也依旧有些吃力,只能勉强维持不败的局面。 在这种僵持的情况下,足訾化身肩后长出的双臂,开始缓缓地张弓搭箭! 《蓄灵射术》发动,雄浑的灵力开始涌入锋锐的箭矢之中。 “玄宝!这是玄宝弓箭!”旁边观战的卢长生眼见,很快发现了不对,赶紧提醒道。 其实也不用他说了,玄宝发动时涌现的灵力波动,绝对是法宝难以比拟的。 灵白弓白羽箭上的微光刚刚亮起,在最前面硬碰硬的六名高手立刻色变。 眼神中除了忌惮,还有着浓浓的嫉妒和疑惑。 一个城隍庙的基层阴差,怎么会有玄宝? 而且一出手就是两件! 哪怕财大气粗如阴曹地府,给他们这帮阴将配发了一堆高品质的法宝,却也没法随随便便拿玄宝出来装备阴军。 尤其是巡逻司,只负责阴间普通的治安问题,更是不可能得到玄宝。 除非是酆都六宫的六支地府军团,其中斩获较多功勋的阴将,才可能获得玄宝奖励。但那毕竟只是少数,而且基本都是神通境后期的强者。 总而言之,眼前这位白无常随随便便就拿出来两件玄宝,还是一对具有强大攻杀威力的弓箭,这对阴将们的冲击之大,远远超过之前险些死于箭下的文职人员卢长生。 “这怎么打?”十多名阴将望着谢必安手中寒光渐盛的灵白弓、白羽箭,一时竟有些束手无策的感觉。 而且此时寒气复起,冷风嗖嗖的从四面八方吹来,寒冰地狱再次笼罩了这段黄泉路。极寒砭骨的负面状态影响下,所有阴将的思维和行动都变得迟缓了起来。 “都别看戏了,剩下的阴将,统一施展烈焰地狱咒!所有阴兵,结六合聚阴阵!” 六合聚阴阵,就是之前王将军和谢必安短暂的1v1之前,命令手下十几名阴兵结的阵势。能聚集部下们的引魂之力,为自己一人所用,获得更强大的战力。 之前王将军凭借十几名阴兵的阵势,就将自身的临时战力提升了两成之多,效果十分明显。 而现在,三百多名阴兵听令,迅速结阵,结法印念法诀,三百多道深灰色的细线从他们手腕根部射出,如同蛛网般密密麻麻,最后汇集在一处,分成六股,分别注入顶在前面的六名高手体内! 六大阴将脸色狰狞,汗如雨下,仿佛承受了极大的压力,但自身气势却也在噌噌噌地往上涨,很快便从神通境三层、四层的水平,直接突破到了神通境六层! 这已经是神通境中期的巅峰了!六层与七层之间还有一道境界壁垒,用以区分中期和后期,单凭阵法加持之力尚难以突破。 但光是六名神通境六层的高手,战力和之前相比就已经脱胎换骨,增长了一倍不止! 之前还势均力敌的敌人,恐怕转眼间就会被碾压。 可惜,他们不知道,通过六合聚阴阵这样的阵法输送魂力,尤其还是三百多号阴兵合力,效率并不算高,有大量的魂力溢散出来,全部便宜了谢必安! 谢必安乐呵呵地运转《魂元纳甲术》,能偷的偷,能吸的吸,一股股魂力容纳进体内,然后全被他用来运转“寒冰地狱咒”。 可怜后面十多名阴将费尽全部气力,合作施展的“烈焰地狱咒”,依旧只与“寒冰地狱咒”打了个平手。双方在神魂领域的交锋可谓不相上下,谁都无法影响到谁。 现在唯一有威胁的,就是前面这六名神通境六层临时战力的高手了。 咚——谢必安庞大威猛的身躯重重落在黄泉路上,震得附近彼岸花鲜红的花瓣一阵轻颤。 阴间灰暗的天空下,灵白弓白羽箭闪耀的光芒格外引人注目。 弓弦渐渐拉开,从新月逐渐变成满月。 “不能让他射箭!”六名巡逻司高手实战经验丰富,立刻意识到这玄宝弓箭的可怕,从不同的方向纷纷冲上来,要阻止白无常拉弓。 轰轰,黄岩晶巨盾被谢必安猛地发力抡起,像只超大号战锤般横扫一圈,所到之处无物能挡! 六大高手战力再强,也不愿意跟这小山一样的石盾对碰,身形不得不停在盾牌扫荡的范围之外。 还有两个身法好的,直接变向从上方高高跃起,越过黄岩晶巨盾,全力抬肩挥臂,青铜大戟交叉着朝谢必安的头颅磕过来。 巡逻司诸将的青铜大戟虽不如玄宝灵白弓强大,但也是上乘甚至大乘品阶的法宝,而且是专门用于沙场战阵的坚硬利器。 尖端戈矛如果硬磕上来,哪怕足訾化身防御力再强、再皮糙肉厚,脑壳颅骨也会被敲出一个大窟窿,脑浆爆开当场阵亡也不奇怪。 谢必安自然不会让二人如愿,暗白色的哭丧棒一转,带起凛冽的劲风,与两支青铜大戟轰然对撞在一起。 论力量,硬碰硬,哪怕对方已经具有了神通境六层的战力,还是二对一,却依然只能与谢必安打个平手。 当的一声,哭丧棒与青铜大戟接触然后分开,谢必安蹬蹬蹬后退三步,两名阴将也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消去反冲之力后落地。 这时剩下的四名阴将已经绕过黄岩晶巨盾的阻拦,不给白无常任何一点喘息的机会,眨眼间便攻了过来! 虽然慢了半筹,但是时机同样选的精妙,让攻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逼得眼前的白无常疲于应付。 果然,谢必安此刻也没什么好招了,但他却做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决定——弃盾! 粗壮的胳膊顺势一挥,直接将黄岩晶巨盾重重甩出,以灵力驭使,朝着左侧两名阴将砸了过去。 巨盾如同山崩岩突,声势浩大凶猛,甚至让人不敢睁眼直视。 那两名阴将不得已,只好抽身急退,脱离了冲锋的队伍。 此刻谢必安身前就只剩下两人了。 左手无盾后,他立刻又从白玉腰带中掏出了一张深紫色的符箓来。 这是《幽冥秘录》爆出的装备,小乘法宝“神电蓄雷符”! 此符贴身存放时,可用自身灵力不断蓄养雷气,时间越久威力越强,总共三次使用机会,之前在文芳楼对付杨妈妈时候用掉了第一次。 此符虽然需要蓄灵,但是有谢必安六百年的深厚道行在,雷气积蓄的速度极快,现在便已经有了最大威力的六七成水平。 需要积蓄力量的符箓,即使品阶只是小乘,实际发挥出来的威力都已经与普通的中乘法宝无异。 同时雷电之力乃九天云霄的正气化身,与地狱气息截然相反,不仅能克制鬼物,对于地府阴将同样有着强烈的克制效果! 灵力快速触动过去,刺啦一声,激活了“神电蓄雷符”! 蓝紫色的耀目强光霎时在黄泉路上亮起,照彻所有阴兵阴将的身形。滋啦滋啦,电弧猛烈爆炸,化作银蛇狂舞,将剩下两名冲锋中的阴将笼罩在了恐怖的雷芒之中! 密集的雷网罩下,网中紫光闪烁不停,噼里啪啦的炸裂声不停响起,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随之弥漫开来。 两名阴将被雷电符箓炸得浑身焦黑,须发根根倒竖,身上穿的地府制式战甲也出现了多处焦痕,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更麻烦的是,这两人体内狂躁的雷电之力正四处乱窜,一时间驱除不掉,也镇压不住。 这导致他们鬼躯疯狂颤抖着,承受着持续的伤害与麻痹效果,短时间里难以恢复。 谢必安趁此机会,右臂骤然发力,瞬间又粗了一圈,青筋暴起的手腕挥动哭丧棒,在“硬头痛击”的加持下,狠狠砸中了两名阴将! 哪怕已经是神通境六层的战力,直接硬挨这威力恐怖的一棒,也够两人喝上一壶的,更何况雷电的麻痹效果下,他们甚至都无法及时防守。 噗噗,两名阴将口喷鲜血,体内还传来咔嚓咔嚓骨骼断裂的响声,身形则在哭丧棒的大力抽打下如炮弹般被打飞出去。 鏖战到现在,终于有两名阴将受了重伤、退出战团! 在两件玄宝的威胁下,六大高手因为急于阻拦谢必安射箭,没有保持之前稳健的围攻阵型,而是发起了快速的突破,这便露出了破绽。 又是甩盾又是炸雷符,谢必安面对连环攻势,妙手连出,很快将六人的冲锋之势分隔开,并成功击伤了其中两人。 而这,还只是他攻势的开始! 肩后新长出来的两只遒劲手臂,现在也同时发劲,将银白色长弓拉得如同满月。 体内灵力如江河奔腾,滚滚注入白羽箭中。 面对这般激烈的鏖战,白羽箭似乎也重现了当年沙场之上叱咤风云的无限风光,重新渴望射杀强敌的浴血快感! 珍品破法秘铁的箭头、千年精玉竹的箭杆、扑天雕翅尖羽的箭尾此刻齐齐震颤起来,凭空荡漾出一圈圈的灵力虹光! 第五十章 黄泉路上乱局现 虽然之前在恶狗岭遭遇大黑狗时,谢必安便已倾力射出一箭,导致自身状态不佳。 但面对如此激烈的战斗,他毅然选择吞服数枚快速回复修为的丹药,让经脉承受巨大的压力和损伤的风险,在极短时间内将灵力恢复了一半左右,以满足《蓄灵射术》的消耗。 全力一箭,便可将天人境水平的大黑狗脑袋射穿。而现在,他虽只灌注了三成灵力在白羽箭中,但其威势之盛、锋芒之锐,已然让在场的所有阴兵阴将胆寒! 负责与白无常近身肉搏的六名神通境战力的高手,两人被哭丧棒击伤打飞,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 还有两人被之前甩飞出去的黄岩晶盾逼退,虽然将身法催动到极致,却也难以在片刻间杀回来。 现在,冲到谢必安面前的,就只剩下两名巡逻司阴将了。 两名阴将望见前方炽芒四射的白羽箭,目光中满是惊惧之色。以他们的实力和眼力,自然在一瞬间就已判断出——如果被这支玄宝箭矢射中,不死也要重伤! 但他们已经都已经冲到这里了,再想退也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勃一把,试试看能否创造奇迹,将这恐怖的攻势扼杀在襁褓之中。 注视着迎面扑来、要做最后挣扎的俩人,谢必安留的最后一手也发动了。 一层足有六七寸厚、白色半透明的灵力外罡悄然浮现身前,挡住了两名阴将的前冲之势。 《幽冥秘录》奖励的护体功法——聚灵罡盾! 聚灵罡盾最大的作用其实是阻挡纯灵力类的攻击,对于实体或鬼体直接攻击的防护效率较低。 但谢必安也没打算彻底挡住两名阴将,而是利用雄浑灵力聚成的罡盾,稍稍迟滞了他们的脚步。 只争取了一眨眼的工夫,但对灵白弓白羽箭来说,却已经足够了。 稳住弓身,对准目标,松手放箭,嘣的一声,弓如霹雳弦惊! 白羽箭携着恐怖的力道和浩瀚的灵力,破空射出,快到在箭后划出一条长长的残影,速度已经超过了音浪,直奔左侧阴将胸膛而去。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左侧的阴将刚刚觉得速度慢了几分,下一刻胸口就刺痛起来,明明没有受伤,却好像被人用尖锥狠狠扎了一下。 白芒闪烁间,这名阴将甚至都没看清白羽箭的动向,也没听到放箭的声音,就已能惊恐地判断出——这一箭是冲着他来的! 瞬间陷入绝境,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最快速度催动灵力,将一面护心镜挪到了胸口刺痛的位置处,同时服下一枚疗伤丹药。 几乎就是服下丹药的同时,左侧阴将只感觉胸口一凉,胸腹内部升起巨大的空虚、虚弱之感,同时整个人无力地飞了起来,被白羽箭的冲击力带着向后飞去。 都是地府同僚,谢必安自然不会下杀手,只是射穿了阴将的胸口中央,当然也足以让他丧失战力。 右侧冲过来的阴将见同僚转眼间就被射飞,惊怒交加,青铜大戟疯狂抡起,朝着白无常面门砸来。 之前被黄岩晶巨盾逼退的阴将这时也已经杀到,三大高手立刻配合在一起,全力打出杀招,要将眼前这位连伤他们三名同僚的白无常击溃。 可惜,谢必安不陪他们玩了。 射完一箭,他也没有余力再和这帮神通境六层的阴将缠斗,于是收起聚灵罡盾,发动《闪行破空诀》,身体在空中连续闪烁几下,就从三人上空掠过。 三名阴将方才一直在和白无常硬碰硬对刚,打得浑身大汗淋漓,正在兴头上,都没想到他会突然避战。 一击落空,仰头再看,谢必安竟然朝着数名阴兵组成的六合聚阴阵冲了过去。 “不好!”三人一声惊呼,赶紧腾空而起,尾随在谢必安身后紧追不舍。 因为有庞大的六合聚阴阵在,数百米阴兵同时提供魂力,这才给了几名阴将神通境六层的战力。 一旦六合聚阴阵被破,几人会立刻跌落到神通境三四层的水准,到时候就连一战之力都没有了! 三名阴将追到一半,却发现前边大阵处突然骚动起来,仔细一看,三人绝望地发现,白无常人虽还没有杀过去,方才扔飞的黄岩晶巨盾和射出的白羽箭却已经飞进了大阵! 白羽箭倒还好,因为杀伤力对于阴兵来说过于恐怖,谢必安留了手没敢射人,只让箭矢在几百号人里钻来钻去,将阴兵们吓得左右躲闪。 黄岩晶巨盾的搅局能力就相当可怕了,厚四尺、长宽各八尺的巨大方盾,冲过来就像山峦巨石飞落一般,带起呼呼的狂风,飞到哪里,哪里便哗的空出一大片,压根没有阴兵敢在巨盾的阴影下继续维持阵势。 转眼间,原本整齐严密的六合聚阴阵就被谢必安搅得七零八落。 虽然大阵仍然保持着原先七八成水平的魂力输送能力,但是阵型的紊乱给了《魂元纳甲术》太多可趁之机。谢必安吸收魂力吸了个盆满钵满,随后又将这些魂力全部用在了“寒冰地狱咒”的消耗上。 可怜后面十多名打辅助的阴将,已经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烈焰地狱咒”的威力维持到最大水平,却还是感到阵阵寒气无风自起,黄泉路的青石板上开始覆盖一层淡淡的白霜。 “该死,这是城隍庙的白无常?我怎么感觉比寒冰地狱的守将还猛?”阴将们还不清楚《魂元纳甲术》偷魂力的变态之处,误以为这是谢必安真实的咒术实力,不禁发起了牢骚,很多人开始打退堂鼓了。 本来他们巡逻得好好的,只是见王将军吃了瘪,这才乐呵呵地跑来看戏,顺便教训教训新人,摆一摆巡逻司阴将的威风。 谁曾想威风没摆成,还被人家以一己之力打得灰头土脸。三百多名阴兵、二十多名阴将通力合作,布下大阵应敌,结果不仅没能取得碾压性的胜利,自己这边还受伤了三人。 几百号精兵强将,被一个入职半年的白无常打败,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巡逻司的名声估计就彻底完了,从此在地府阴兵阴将的体系里掉到了最底层,不知要过多少万年才能抬起头来。 但再不情愿,阴将们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袭白衣的谢必安在大阵中随意穿梭,《闪行破空诀》运转不停,白色的身影到处都是,看得人眼花缭乱, 三位高手气急败坏地追在后面,却迟迟攻不到目标,只好挥动着青铜大戟喝道:“你这白无常,怎么不讲武德?有本事跟我们继续打,欺负阴兵算什么?” 谢必安听了差点没笑岔气,“你们居然说我不讲武德?几百号人围攻我一个,还非得要我跟你们硬拼?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三人听了老脸一红,自知不再理,只好拼命催动着身法,继续围追堵截。 然而,随着寒冰地狱咒渐渐占到上风,这一段黄泉路重新被寒冷笼罩,所有的阴兵阴将都开始承受冰冻的折磨,战力持续地流失,难以组织起有效的围攻,混乱之中又被偷走了许多魂力。 三百多名阴兵阴将眼看着自己这边就要溃败,却又束手无策,只能被谢必安打得在天上飞来飞去,饱受折磨。 不过谢必安也不是故意为之,一番大战下来,他的灵力已经近乎干涸,留着些运转《闪行破空诀》,已经没有余力去击溃剩余的阴将了。 偏偏几名阴将追红了眼,不愿就这么认输,非得闷头飞在后头跟着,顺便把阴兵们的六合聚阴阵搅得更乱了。 顿时黄泉路上就像捅了马蜂窝似的,一大堆身穿地府制式战铠的阴兵阴将飞来飞去、到处乱窜,有喝骂的,有抱怨的,有求饶的……散作一团杂乱哄哄。 连附近的黄泉水都似乎受到了影响,浪潮越发地汹涌起来,浑浊的水花溅满河岸,将一朵朵彼岸花彻底浸湿。 谢必安目睹此状,知道这帮巡逻司的人是彻底构成不了威胁了,心终于放了下来。 下一趟阴间,连阴曹地府的大门还没看到呢,就闹成这样,真是倒了邪霉。 不,不是倒霉,而是卢长生那个老头太可恶! 想到这里,谢必安神识立刻散开,四处搜寻卢判官的踪迹,准备趁乱给他一闷棍出出气。 可惜场面实在太乱,又有大量的魂力溢散震荡,干扰过多,压根找不到卢长生的位置。 黄泉路上,一队队投胎的队伍被堵在了这里,牛头马面们望着空中这其乱如麻的阵仗,个个都惊呆了。 “我的阎王爷,这是……阴间叛逆攻打地府了?” 大概也是此处动静闹得太大,一道悠扬的号角声响起,虽然只响了一下,却瞬间传遍了整条黄泉路。 谢必安此时正像小鸟一样自由快乐地飞翔,带着三名阴将来回绕圈,却忽然发现前面凭空出现了一道淡淡的人影。 这是一名身穿海青色判官官服的老者,和卢长生一样留着三绺髭髯,但和奸猾的卢老贼相比,一张长脸显得更加严肃,一双鹰眼锐利如电,正威严地注视着谢必安。 虽然只是一道淡淡的半透明身影,老者散发出的气势却让谢必安产生的严重的窒息感,仿佛霎时沉入万丈海底,被无尽深海镇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气势,这威压,比恶狗岭的大黑狗还要强上数倍! 谢必安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不止,虽然眼前老者并没有任何表情动作,但是心底里的危机感告诉他——如果不停下来,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他虽然才入职半年,却也不是阴间职场的小白,知道此地藏着多少绝世强者。 地府里面的高层领导,都是真正堪比神仙的三界大能! 谢必安虽然嚣张,但很清楚自己修炼时间太短,还远远赶不上这些大领导的水平。 等再修炼个……五六年吧,应该差不多就能升到地府高层了,能跟十殿阎王这样的角色掰掰手腕。 毕竟《幽冥秘密》在手,咱也不能妄自菲薄。 这时,三名阴将也追了上来,正要用青铜大戟给谢必安来几发爱的痛击,一眼看到前方静立的老者虚影,纷纷停住身形,笔直板正地站好,高声喊道:“陆大人!” 几人宏亮的喊声传出,顿时几百号巡逻司阴将的脸都僵住了。他们赶紧收束阵型,摆脱混乱的状态,重新组成一支支巡逻小队,整齐划一地站在黄泉路上,齐声喊道: “陆大人!” 看到这般阵势,谢必安哪还猜不到老者的身份? 这位鹰目长髯的老者,自然就是号称明察秋毫、铁笔直断的察查司首席判官,执掌孽镜台的阴司大佬,神仙级别的顶级大佬——陆之道! 看这片淡淡的虚影,应该只是陆之道的一缕神念分身,但镇住这里的场子是绰绰有余了。 此时这位察查司首席判官依旧没有说话,鹰目中泛着寒光,淡淡地扫视一圈巡逻司众兵将。 几百号阴兵阴将虽站得笔直,但不少人双腿开始微微颤抖,似乎是知道闯祸了。 方才还纷乱吵闹的黄泉路,此刻恢复了以往的寂静,连黄泉涛声都小了不少。 还有几名牛头马面,压着上百号准备投胎的鬼魂,站在远处也一动不动,哪怕此刻阴兵阴将们都飞在空中,黄泉路上没有阻碍,他们也不敢就这么走过去。 半晌,陆之道缓缓道:“卢长生何在?” “下官在这里!”远处金鸡山的山脚下,茂密的树林里,一个老头子冒出头来大声喊道。 谢必安扭头看去,眼角一抽,这老鬼竟然躲在这里,难怪刚才找半天没找到他! 好家伙,这卢长生战斗力虽然拉跨,但是“安全意识”却强的很,见势不妙就躲,还躲得格外隐蔽。自己以后想要报仇的话,可得盯紧了! “我命你调查庐州府的事故,为何出现在黄泉路上?还将此地闹成这样?”陆之道声音不大,但低沉充满威严,让人听了不禁心生紧张之感。 “大人,都是因为他!”卢长生一溜小跑赶回来,指着陆之道身边的谢必安,尖声喝道: “他是庐州府城隍庙的白无常谢必安,此人目无法纪,恃力用强,种种乱象,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第五十一章 铁面无情陆之道 听卢长生又开始乱扣帽子,谢必安眉尖一挑,正打算当众对质一番。 熟料鹰目老者只稍稍瞥一眼,他就说不出话来了。 “唔唔唔,我要检举揭发!察查司三等判官对同僚下黑手,然后还倒打一耙,挑拨巡逻司,借刀杀人!”嘴上说不出来,谢必安只好在心里疯狂呐喊着。 至于陆之道能不能听得到……这种神仙人物手段通天,恐怕还真的能听到! 甚至有可能,进入鬼门关后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在这位首席判官的掌控之下! 想到这里,谢必安也不急了。 毕竟陆之道一缕分身都堂而皇之地出现了,以这位大佬的地位和口碑,还不至于公然偏袒包庇一个小小的三等判官。 卢之道噼里啪啦一顿舌灿莲花,将白无常形容成了十恶不赦的地府败类,但是说了半天,却见顶头上司只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看,并没有任何表示,顿时冷汗涔涔地流了下来。 “事、事情始末便是如此,还请大人明鉴!”卢老贼赶紧低下头,深深施了一礼,以掩饰眼神深处的不安之色。 老者鹰目如电,在卢长生脸上停留片刻,淡淡道:“你都说的如此清楚了,还要本官明鉴什么?” 这话听着语气就不太妙,谢必安见卢判官一脸压力山大的样子,心中暗暗发笑。 “随我来。”淡淡的虚影突然转身,沿着黄泉路的方向飞去。 谢必安紧随其后,要看这位大判官想干什么。 卢长生用怨毒的眼神瞪了一眼白无常,咬咬牙,也追了上去。 旁边二十多名巡逻司阴将面面相觑,犹豫片刻,正准备跟着一道飞过去。 陆之道的声音传过来:“尔等跟着作甚?黄泉路不用巡逻了?今日之事,察查司自会记录在案,等苗帅出关,再行整顿。” 听到这话,几百号阴兵阴将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因为察查司在地府,还有类似于人事的职能。 各司各殿的官吏与兵将,都由察查司判官负责监管,其余诸如考核评等、调动升降、功过惩处等等事宜,也都是他们负责。 这三百多号地府公职人员,刚才全部脱离了巡逻岗位,聚在一处围攻一个同僚,而且还被对方打得溃败,在黄泉路上乱作一团,着实有损地府威严。 这一连串稀烂的操作,现在被察查司记录在册,那他们今年的评等八成就要垫底。 如果卢长生所言属实倒还好,假如谢必安是被冤枉的,估计有不少阴将还会吃个处分,扣俸禄也是少不了的。 想到这里,众阴将都愤怒地瞪着惹事的王将军。 王将军也很委屈,自己只是想帮熟人一个忙而已,打不过就摇人也是理智的决定,大家都是这么干的嘛。 按照事情正常的发展轨迹,几名阴将一拥而上,合力把闹事的白无常扭送到巡逻司衙门去,安上几个罪名,狠狠敲打一番。卢判官满意了,自然也会给不少好处,几名阴将分一分,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谁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一个入职才半年的新人,竟把他们全都揍得鼻青脸肿? 哪怕是个神通境三四层的高手,也顶不住几百名阴兵阴将依托阵法的强大攻势,但谢必安所发挥出来的战力,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能以一己之力干翻这么多高手,恐怕修为已经达到神通境后期了! 王将军自然不知道,正是自己这边被偷了无数的魂力,才帮谢必安临时提升了一大截战力。 他只知道,像这样的强者,如果是来巡逻司当差,绝对能得到二等阴将的职位,每月十万的俸禄入手,偶尔在辖区逛一圈巡逻巡逻,日子不要太舒服。 结果这家伙居然跑到城隍庙去,当了个普普通通的白无常! 现在基层阴差都得要神通境后期的修为了吗?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人间盛行的怪象——内卷? 想到这里,王将军不寒而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巡逻司的差事! 人间就业压力太大,还是阴间活得自在些。 谢必安此时还不知道,自己无形之中竟开始影响阴间的就业形势。他的注意力全放在陆之道身上。 这位曾以“陆判”之名、在阳间留下许多传说的大判官,虽然息怒不形于色,让人猜不到其内心的想法,但总能给身边人带来沉重的心理压力,让人忍不住就紧张。 陆之道并没有将二人带到察查司衙门去,而是来到了黄泉路的下一关,也是进地府前的最后一关——迷魂亭。 迷魂亭是一座枯黄老槐木构筑的古朴凉亭,飞得近些,便看到亭下有一口陈旧的石井,还能听到井中咕咕的泉水翻滚声。 “喝水去罢。”陆之道悬停在半空中,淡淡说道。 谢必安没有犹豫,直接下到凉亭里,摇起石井上方的木轱辘,拉上来满满一木桶井水,仰头便往嘴里倒。 这井水味道还不错,竟有前世柠檬苏打水的口感,就是喝多了以后有点上头,脑子变得晕乎乎的,便跟醉了一般。 这是迷魂泉! 所有前去投胎的鬼魂,进地府前都要喝上一碗迷魂泉水。此水的效果是喝完后口吐真言,无法撒谎,方便四司的判官们稍后进行审判,确定鬼魂的等级与投胎的去处。 如果有道行深厚的鬼物,喝完迷魂水还不老实,那就要上孽镜台,照出前生一切的言行思想,作为审判的依据。 以谢必安的修为,一碗水自然是不顶用的,他咕咚咕咚喝了整整一桶,眼神这才迷离了起来。 真心话大冒险,可以开始了。 卢长生原本还在空中观望,结果见顶头上司瞥了自己一眼,顿时打了个哆嗦,放弃了侥幸心理,乖乖飞到凉亭下面去,也接了一桶水开始喝。 他修为不如谢必安,一桶没喝完,就已经差不多犯迷糊了。 见二人进入了状态,陆之道直接问卢长生:“你接到命令后,都做了些什么,如实道来!” 卢长生面露惊恐之色,但是却已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的“心路历程”全部说了出来—— “……听说,庐州府城隍庙的白无常竟从獬豸卫那里要来了一座宝库的赔偿,当时我就不乐意了! 某堂堂察查司三等判官,一个月也才八万冥币的俸禄,大部分都还在用在了人情往来上,要不是时常有人送礼,早就喝西北风了。 照这样下去,本官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酆都内城的大宅、给阴芳院的鬼倌人赎身?” 这些话说出口,卢长生眼睛都红了,恨不得直接把自己的嘴给撕烂。 亲眼目睹卢老贼的社死惨状,谢必安同情得直接捧腹大笑,结果被陆之道横了一眼,又笑不出来了。 卢长生继续招供道:“所以我打算借着上阳间调查的机会,找找茬,吓吓那个白无常,从他身上敲一笔,最好能把整座宝库都弄到手。 可谁曾想,本官还没说几句话,这谢必安不知怎的就发火了,居然还掏出了玄宝弓箭,一副要射死我的架势! 他、他不过一基层阴差,竟敢用兵器威胁阴司判官,真是好大的胆子! 本官当时不得不服软,转移话题,这才稳住了局面。 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越想越亏,本官何曾受到过这种委屈?一定要把这家伙整死! 所以我在带他过恶狗岭的时候,悄悄写了道判文,让恶狗以为他是屠狗户,直接围攻了上来。 不料这白无常竟安然逃脱,还一路追着我要报仇,差点就把本官给射死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躲在金鸡山,联系相熟的巡逻司阴将,准备利用阴将们的力量对付此人,等把他押进了巡逻司衙门……” 卢老贼这一通谋划和操作,听得谢必安脊背发凉,这些当文官的,果然心思歹毒! 我只是想一箭射死你罢了,你居然弄出这么多花样来整我! 见卢长生招供完毕,谢必安赶紧补了一句废话: “陆大人,此人所说,句句属实!下官的确是被冤枉的,一路打来,也都是被迫出手!” 陆之道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冷冷地盯着卢长生道: “贪污受贿、滥用职权、残害同僚……你所犯的,都是地府条例中的大罪!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卢判官,本官这就革去你一切公职,打入地狱受刑百年! 等什么时候刑满释放,再去投胎吧!” 卢老贼听到这话,顿时脸色惨白如纸,双腿忍不住开始直打哆嗦。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地狱受刑百年,虽然和那些穷凶极恶之徒相比,刑期已经短了不少。但是十方地狱这样的地方,呆上一天就能让人痛不欲生了。这长达百年的折磨,每一天都会在生不如死中度过! 而就算刑满释放,他这样的情况,未来转世也投不到好胎,搞不好还要先当一回畜生。 从高高在上、寿元千载的察查司判官,直接沦落成炼狱受刑、草草转世的普通生灵,宛如从云端跌落深渊,落差之大,让卢长生根本无法接受。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迷魂亭前,朝着空中的陆之道疯狂磕头: “陆大人,下官在察查司这几百年来,办事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陆之道号称铁面无私,自然不听这些求饶的话,手中一支浑铁判官笔浮现,刷刷在空中写下了两行判决。 官印掏出,盖在空中的判文上,化作一缕黑风,卷起还在磕头的卢长生,朝着远处阴曹地府的方向飞去了。 谢必安见卢老贼终于完蛋了,心中也松了一口气。这家伙虽然战斗力一般,但是诡计多端,还特别能躲。被这样的人盯上,迟早要出大麻烦。 他转身朝陆之道施了一礼,“多谢陆大人秉公执法。” 陆之道转过身来,一双鹰目紧紧盯着白无常看,忽然问道: “本官查阅了近几年地府统一招录白无常的名册,里面为何没有你的名字?” 谢必安心中疑惑,不知道对方问这个干什么,但是迷魂泉的药效还没过去,他便实话实说道: “我也不清楚,或许是特招的缘故?” 阴曹地府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统一招录城隍庙的阴差,用于弥补空缺。 这种统招的流程极为复杂,要求也很严格。 首先是四司判官在审判鬼魂的时候,如果发现鬼魂满足福缘深厚、有修行资质、品行端庄等条件,就会将其名字列入备选名单。 不要求是完美品格的大好人,但之前十辈子都不能犯过重罪。 此后便会征询鬼魂的意向,如果其不想转世、愿意在地府做事,那便上一次孽镜台。 孽镜台检查没有问题后,再通过考试,就成了城隍庙的正式阴差,姓名录入公籍,按月发放俸禄。 因为城隍庙是地府在人间仅存的“办事机构”,肩负着许多责任,意义重大,所以对于阴差的要求最为严格。 能进去当差的,基本都是符合标准、走完全部流程的。不像是阴间的巡逻司等机构,被安插了许多关系户进去,鱼龙混杂。 所以谢必安的名字不在统招的名册上,的确有些不对劲。 当然陆之道作为察查司的首席判官,关心这种小事,也不大正常。 见白无常答不上来,陆之道又问: “特招?你当时是怎么成为地府阴差的,如实道来!” 我是怎么当上地府阴差的?这就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了,谢必安顿时陷入了回忆…… 大半年前,他还是天朝一名单纯善良的大学生,每天的生活就是上课、睡觉、打游戏、在四个女朋友之间周旋,日子过得简单充实而又快乐。 结果在一个凉爽的秋夜,他和三名舍友坐在寝室里,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就被阴差勾魂了! 在阴差的催促下,谢必安的魂魄一脸懵逼地进了鬼门关,踏过黄泉路,走过望乡台,来到了阴曹地府。 阎王殿里,四司判官当堂会审,裁断谢必安一生的功过善恶。 审着审着,判官们觉得不对劲,这年轻人好端端地怎么就死了?火锅底料中毒? 有判官一查《生死簿》,好家伙,抓错人了! 抓错人不要紧,没喝孟婆汤就有救,让牛头马面送回去便是。 不巧的是,地府刚刚进行了机构体制改革,一切权责落实到个人,不,个鬼。 于是就出现了错漏。 牛头马面指着《地府工作条例》,义正言辞地说,他们只负责把鬼魂从鬼门关押送到地府,不负责从地府带回鬼门关! 第五十二章 往事不堪鬼回首 总而言之,只要《地府工作条例》上没写清楚,就不在他们牛头马面的职责之内! 判官们气得脸色铁青,可一时半会又找不到阴差送谢必安回阳。 自己送也不行,他们作为中层领导,是不负责这些具体事务的。 于是就只能走流程了。 阴律司的判官们写了一份情况说明,开始层层往上打报告。三等判官上报二等,二等判官上报一等,一等上报首席判官崔珏。 崔判官研究了这份情况说明后,深表重视,立刻起草了《地府工作条例修改意见》,加盖公章,递呈秦广王。 秦广王收到《修改意见》后,当即召开领导班子临时会议,十殿阎王在会上研究讨论了三天三夜后,举手表决,决议通过了这份《地府工作条例修改意见》。 《修改意见》送达阴皇宫,酆都北阴大帝批阅后,文件正式生效。 随后地府各单位接到通知,要求学习贯彻回忆精神,认真落实修改内容。 阎王殿的阴官于是草拟一份《关于贯彻落实lt;地府工作条例修改意见gt;的意见》,下发各司。 阴律司判官们再次开会,研究并起草了《关于贯彻落实“关于贯彻落实lt;地府工作条例修改意见gt;的意见”的意见》,传达至各地城隍庙。 各道州府的城隍爷立刻制定了《关于贯彻落实“关于贯彻落实‘关于贯彻落实lt;地府工作条例修改意见gt;的意见’的意见”的意见》,下发所有阴差。 阴差们认真阅读文件内容,领会高层决议精神,并每人写一篇不少于两千字的读后感,要求感情真挚,理解深刻,能充分颂扬地府高层领导的英明和地府机构体制的先进性。 谢同学蹲在秦广王第一殿的大门口,听判官们耐心地解释各项流程的必要性,忍不住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不知等了多久,牛头马面带着他们的读后感,终于从鬼门关缓缓走来,将谢必安送回阳间,准备魂归肉身,来一出奇迹般的死而复生。 但是回到阳间一看,谢同学肉身早就火化了,已经被装进了一方骨灰盒,盒子里还有他四个女朋友一起吐的口水。 牛头马面认真地询问可怜孩子,想不想灵魂入灰,成为可以自由变身的“骨灰精”,结果被谢必安严词拒绝。 没有办法,两名阴差只好又把他的魂魄送回了地府。 作为亲身经历了地府机构体制改革光辉历程的“先锋人物”,谢必安在阴司受到了不少关注。 在判官们的“提点”下,他立刻写了一篇《论地府体制改革是如何惠及亿万鬼魂的》的赞歌。 作为一名文科大学生,谢同学写文章的水平无疑碾压了那些只知道勾魂索命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 于是这篇赞歌通过了层层筛选,作为地府改革工作的重要成果之一,被放在了崔判官的案头。 崔判官赏识人才,大笔一挥,在文章上写了行“特招该文作者为地府阴差”! 谢必安就这样,从一名天朝满地都是的普通大学生,摇身一变成为人上人,不,鬼上鬼,还得到了大领导崔珏的亲切接见,迈出了阶级跃升的第一步。 当时谢同学还在为自己的英明决策沾沾自喜。 后来随着对工作的了解,知道阴差勾错魂的可能性基本为零后,他开始深深地怀疑——究竟是哪个王八蛋想要整老子? 目前来看,把他特招来的崔判官,最有可能是这个王八蛋…… 往事惆怅难思寻,像雾像雨又像风。 现在,站在迷魂亭前,听到陆之道问自己成为阴差的经过,谢必安忍不住长叹一声,准备将这段曲折离奇的经历娓娓道来。 “此事说来话长……” 刚刚开口,忽然听到身后一个温和醇厚的男子声音: “是我把他特招进来的。” 回头看去,一名身穿蓝靛色判官官府的男子身影缓缓浮现,面白微须,神态温和,看上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 不过谢必安清楚,此人的真实年龄恐怕得用万载来衡量。 因为他就是阴律司首席判官,也是地府的第一判官,执掌《生死簿》、权柄仅次于十殿阎王的崔珏崔府君! 这也是一道虚影,只是崔判官的神念分身,但散发出来的气势比陆之道只强不弱。 谢必安赶紧转身施了一礼,严格来说,这位还是他的职场领路人。而从外人的角度来看,自己毫无疑问就属于崔珏一系。 崔珏打量一眼因为激战浑身狼狈的白无常,点头鼓励道:“做的不错!” 呃……谢必安也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什么才得到领导表扬,毕竟在黄泉路上和同僚斗殴,怎么着也不算好事。 不过有崔判官这句话在,自己应该是不会受到重罚了。 他连忙快步走到崔珏身后,警惕地望着陆之道,防止这位铁面大判官冷不丁把自己下到地狱去。 陆之道冷冷地注视一眼崔珏,又对谢必安道:“本官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被勾错魂的年轻人。 今日你大闹黄泉路,打伤多名阴兵阴将,本应重罚,念在是卢长生暗算陷害所致,又有崔大人作保,那便从轻发落。 罚俸两年,小惩大诫,日后务必牢记地府条律,不得再犯!” 得嘞,之前才被卢长生罚了一年的工资,现在陆之道又给罚了两年。 哪怕把他账户里的半年薪水扣光,也还倒欠两年半。 不,是本无常要给地府发两年半的工资! 高情商的白无常表示欣然接受,还感谢了陆判官的宽宏大量。 反正冥币这玩意儿他又用不着,扣就扣吧。 谢必安的官牒里,有一行记载着所得俸禄,就像前世的银行账户似的,此刻瞬间清零。 处置完毕,陆之道淡淡的虚影逐渐变得透明,看样子是回去了。 不料临走前,他还丢给谢必安一句话: “文章写得不错,在城隍庙勾魂可惜了。 会写材料的阴差,在哪里都是急缺的人才,如果有意,可来察查司当文书。” 好吧,看来陆大判官也看过自己那篇佳作——《论地府体制改革是如何惠及亿万鬼魂的》。 不过谢必安肯定不会去察查司。 留在阴间工作,他还怎么刷《幽冥秘录》的奖励? 而且这趟下地府,见识了阴间官场不少蝇营狗苟的怪现状,相比之下,还是回庐州当他的土霸王比较舒服。 地府里到处都是领导,动不动还得装孙子,不像在庐州,知府大人都要给他面子。 扭头见崔珏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谢必安赶紧表忠心: “崔大人你放心!我是不会去察查司写材料的,只有在基层一线经过充分锻炼,才能更好地成长进步!” “好,你有这个觉悟就好。”崔判官颔首表示赞许。 但他话锋一转,突然又提醒道: “小心陆之道,小心察查司!” “什么?”谢必安听罢心中一凛,我得小心陆之道? 这位号称铁面无私的大判官,难道会对我不利? 看出白无常心中的疑惑,崔珏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莫要被这些表象所迷惑。你觉得,卢长生这样的判官,在察查司会是个例吗?” “当然不会。”谢必安毫不犹豫地答道,从之前卢老贼的招供里就能得知,察查司的风气好不到哪去。 随即他便反应过来—— 陆之道如果真的铁面无私、秉公执法,察查司判官们还敢这么胡作非为吗? 大意了,大意了。谢必安擦擦额头冷汗。 方才面对卢长生的暗算和巡逻司的围攻,他之所以敢这么嚣张,大打出手闹出偌大动静,无非就是把宝压在陆大判官的人品上。 毕竟地府几位高层的传说在民间盛行,名声不要太好,像崔珏、陆之道,还有第五殿的阎王包青天,大公无私的光辉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这种刻板印象在无形之中就影响了谢必安的决定。 此刻得到崔府君提醒,他警惕心顿起,立刻联想到了很多东西。 “陆判官之所以没把我带回察查司去,而只是在这迷魂亭外调查,难道是因为您……” “没错,你在恶狗岭时,我便已经赶到。” “那……”谢必安瞠目结舌,老子差点被狗咬死,你就在一旁看戏? 崔珏微微一笑,“本官也有些好奇,一个入职半年就有神通境战力的白无常,究竟能爆发出多大的潜力? 你很不错,连天人境水平的敌人都能击退,没有让我失望。” ……谢必安有点想让崔判官也见识见识他的“潜力”,但在评估了自己和这具神念分身的差距后,还是放弃了。 行吧,你官大,我拿你没办法。 再想想刚才的经历,自己能安然无恙地走到迷魂亭,居然是有大佬在背后撑腰,总觉得有些后怕。 虽然不清楚察查司为何要为难自己一个基层阴差,但是以后还是得谨慎一点为好。 “崔大人,如果以后察查司还来找我麻烦的话……” “无妨,你只要一入鬼门关,我便会有感应。”崔珏摇摇头,示意他不用过于紧张,“如果遇到什么困难,还可求助阴律司。” 话说到这里,崔府君对谢必安的照顾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谢必安感激之余,心中还有不少疑惑。 当初倒地是不是崔府君故意把自己弄进地府的?这位阴司第一判官的目的是什么? 还有那本来历不明的《幽冥秘录》,究竟是不是崔府君悄悄给的? 可惜崔珏并没有给他解惑的机会,半透明的身形逐渐淡化,很快便消失在天地之间,只留下两句话在黄泉路上回荡。 “因为卢长生的事,察查司不再介入獬豸卫一案,稍后我会派阴律司判官接手。 你在地府尽量不要久留,没有事情便回城隍庙去吧。” 谢必安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声喊道: “崔府君,我能去一趟地狱吗?我打算再学两门地狱咒。” 地狱咒术,是《阴阳衍生诀》中所附的最强攻杀秘法,对于神魂的控制、攻击、震慑等效果无与伦比,在这半年来几次大战里,早已证明了它的威力。 可惜谢必安并没有学全,毕竟当时入职培训时间尚短,他只选择去了第二殿的剥衣亭寒冰地狱和第四殿的剥戮血池地狱,将寒冰地狱咒和血池地狱咒学到手。 除此之外还有六门地狱咒,风格各异,但威能都十分惊人。 据说,当八门地狱咒合而为一时,还能爆发出更加恐怖的力量。 不学全可惜了。 而且地府似乎并不安全,至少察查司那边不怀好意,情况未明,以后他还真不敢随便下来。 不如就趁着这次崔判官出面保护的机会,赶紧学一波技能。 迷魂亭边,崔府君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并没有对谢必安的话做出回应。 不过人家肯定是听到了,没有说话,自然便是默许。 于是谢必安白衣一振,起身朝着阴曹地府的方向疾速飞去。 过了迷魂亭,沿着黄泉路再飞几里路,就能看到一座矗立黄泉之上的巨型城池。 深灰色的城墙绵延数百里,在阴暗的天空下散发着淡淡的黑气。 城门上方挂着一只白灯笼,在阴风中摇晃不停,惨白色的光芒幽幽照射,指引着黄泉路上的来客。 城头有一列列的阴兵持戟静立,气氛肃然。 这里,便是世间所有鬼魂的归所——酆都城! 因为阴曹地府就在酆都城内,如果是刚死之人的魂魄,投胎前必然要由牛头马面押送进城。 此外,并非所有的鬼魂刚死就能立刻投胎,很多时候会有延迟,要“排队等号”。这样的话鬼魂就需要在阴间生活一段时间,居住的地点也在酆都。 毕竟这里有地府坐镇,最为安全,而阴间其他地方过于神秘和危险,连谢必安这样的神通境强者也不敢乱逛。 出示了白无常的官牒后,守门阴兵没有阻拦,放谢必安飞进城门。 城门后只有一条大路,直通一座恢弘气派的大殿。 这是地府的第一殿,由秦广王蒋子文坐镇。 第五十三章 麻缳枷纽小地狱 第一殿是判官们专门审判鬼魂的地方,四司判官们会在此地当堂会审,评定死者生前的善恶功过,再据以决定是否需要地狱受刑,量刑几何,来生能否投个好胎…… 所有魂魄每次死后的受刑、投胎情况也都在第一殿登记入册,供判官们参考。 陆之道的孽镜台也放在第一殿,用于辅助审判。 地府十殿里,第一殿的“业务”最繁忙,意义也最重大,但并不是鬼魂受刑的场所,因此里面没有地狱。 谢必安出示官牒,从宫殿偏门进去,直接绕到后门离开。 走出第一殿后门,前方几十丈处,便是座几乎一模一样的恢弘大殿。 楚江王厉温的第二殿。 第二殿同样驻扎着部分判官,他们的职责是结合第一殿的审判结果,细查鬼魂生前有没有伤人肢、盗、杀生等罪过。 除此之外,第二殿还查蛊惑民心、滥用权位、巧取豪夺、吸民膏脂、符咒惑人、谋人财产、拐诱儿童、逼良为娼、走私贩药、鱼肉乡民、诈赌坑人、非法骗婚、伪造银票等等罪行。 若犯了这些罪,鬼魂就要在楚江王的剥衣亭寒冰地狱里受刑。 堕入此狱者,全身防御尽卸,任由寒气肆虐,如同刀割砭骨,血肉神魂无不凝冰,刑罚未满,不得解冻超生! 之前参加入职培训时,谢必安便在这里“体验”了一阵子,利用《阴阳衍生诀》附注的心法,吸收感悟寒冰地狱的气息,修成“寒冰地狱咒”。 这也是他最擅长的咒术,具有强大的控场能力,尤其适用于应对围攻。之前在黄泉路对付几百号阴兵阴将,寒冰地狱咒配合魂元纳甲术,至少帮他减轻了一半的压力。 还是从侧门进,后门出,直接来到第三殿的门口。 此殿由宋帝王余懃坐镇,专查忤逆尊长、教唆兴讼、阻止殡葬、掘坟开棺、损伤先人骨殖、遗失宗亲坟冢、诱人犯罪、捏造契议、添改账目等罪过。 有以上恶行者,会被下到宋帝王的黑绳地狱。 在黑绳地狱里,鬼魂将受到麻缳捆绑、细绳缠肋、铁笼罩头、拔手脚指甲、封眼耳口鼻、挖膝刖足、锁链穿身等酷刑。 黑绳地狱刑罚的特点,就在于“束缚”,约束受刑者的一切行动能力,使其腿不能迈、手不能伸、眼耳口鼻失去作用,连思维都陷入停滞。 明明一切感知都还在,却成了从精神到肉体都不能动的废人,只能完全被动地承受痛苦。 因此在八大地狱咒里,黑绳地狱咒的单体控制能力最强。 但当时谢必安还没刷《幽冥秘录》,缺少强力的攻伐手段,又已经学了寒冰地狱咒这一团控神技,所以就跳过了黑绳地狱,去第四殿学了仵官王的血池地狱咒。 如今他有灵白弓、白羽箭、哭丧棒等强力武器在手,攻击力远超以往,反而更需要“黑绳地狱咒”这样的控制型咒术,以彻底限制住对手,好把输出拉满。 想到这里,谢必安不再犹豫,大步走进第三殿。 他这次学了个乖,没有找穿海青色官服的察查司判官,而是找了一名蓝靛色官服的阴律司判官,出示官牒,道明了来意。 这名阴律司判官长着一张颇为喜庆的圆脸,看起来就很好打交道,相互介绍一下后,知道了其名为袁喜。 嗯,人如其名。 不知袁喜是不是了解谢必安和崔府君的渊源,十分痛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好说,随我来便是。” 地狱咒是地府对公职人员公开的咒术,所以不少阴差都有学习的需求。 至于能不能学得到,那就要看和阎王殿里的判官关系好不好了,请客送礼往往是必须的。 谢必安这次比较幸运,直接白嫖了一波。不过他也不是不识趣的人,袁喜主动帮忙带路,至少也得表示一下感谢。 虽然账户里的冥币已经被罚完了,但是白玉腰带里还有獬豸卫宝库里的东西,这可是连三等判官卢长生都眼馋的海量资源。 现在的谢必安,绝对是全地府最阔的基层阴差,没有之一。 随手一掏,就是一瓶小乘法丹,能巩固魂力,提升修为,重振男鬼雄风。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袁喜笑得合不拢嘴,伸手将瓷瓶藏进袖子里,开始热心地为谢必安讲解黑绳地狱的相关情况,以及学习咒术需要注意的要点。 黑绳地狱的设置和其他地狱大同小异,分为上中下三层,越往下鬼魂罪孽越深。根据具体刑罚的不同,也可分为十六小地狱。 谢必安目前的实力相当于神通境,所以待在比较安全的上层即可,去中层有些吃力。 在上层运转心法,吸收黑绳地狱的气息,一两个时辰功夫就能初步掌握黑绳地狱咒。 当然,要想彻底掌握咒术,达到“地狱重现”的恐怖威力,还得深入黑绳地狱最下层。不过那里连天人境的高手都不敢涉足,谢必安自然是不作考虑。 地狱虽然是让鬼魂受刑的地方,但是很多强大到难以想象的鬼物,是不会乖乖就范的! 甚至有些鬼帝级别的,实力堪比神仙,随便折腾点动静出来,就得惊动宋帝王出面镇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走进正殿一侧的偏门,顺着楼梯往下走。 这里的构造和獬豸卫的黑牢有些类似,狭长幽暗的楼梯直通地下。 不过阴间与阳间不同,这里的所有建筑都坐落在黄泉之上,所以说直通泉下比较准确。 几只白纸灯笼挂在旁边墙壁上,惨白的烛火摇曳,照在了谢必安和袁喜身上,却没有在地面照出影子。 走着走着,突然就到了楼梯的尽头,二人已经身处一边灰蒙蒙的世界里。 这里阴冷潮湿,四处都弥漫着淡淡的灰色雾霾,前后左右放眼望去,根本望不到边界,只感觉此地无限空旷辽阔,极远处似乎有隐隐约约的哭嚎声传来。 “表面上黑绳地狱位于第三殿的下方,但实际上却是独立的空间。”谢必安默默作出了判断。 回头再看,幸好楼梯还在,想出去的话,沿阶而上即可。 “这里便是黑绳地狱的入口,穿过前方灰雾,径直飞几十丈远,就到了上层的行刑区。 很多鬼魂忍受不了刑罚,时不时会闹点动静出来,但都只是徒劳罢了,不要理睬它们就行。” 袁喜交代了几句,笑道:“你已去过剥衣亭寒冰地狱和剥戮血池地狱,这里其实也差不多,只要小心一点,还是非常安全的。” 说着他拿出判官笔,凌空写一行“白无常谢必安,在此修习黑绳地狱咒”。 谢必安低头,见这行文字跟活了似的,自动飞入胸口,而自己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不禁啧啧称奇。 当时卢长生应该就是这么暗算他的,判官的这种手段着实玄奇,不过好像只在阴曹地府之内比较管用,在外面受限严重。 “好了,有这行判文在,只要你别闹事,地狱守将是不会管你的。”袁喜收起判官笔,拍了拍谢必安肩膀,“好好修炼,完事了请你去城里的阴福酒楼吃饭。” 说完袁判官摩挲着袖子里的小瓷瓶,喜滋滋地回第三殿去了。 望着前方遮蔽视线的淡淡迷雾,谢必安深吸一口气,衣袂飘扬,起身飞进了雾中…… 这种迷雾似乎能蒙蔽人的时空感,不知道飞了多久、飞了多远,只听到前方有奇怪的声音越来越大。 那种声音,像是无数呼吸困难的人,临死前想要呼救,却又说不出话来,只能僵硬地憋着嗓子,咳一下是一下。 不知飞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一望无际的黄色硬土地上,插着无数高高的粗木桩。 一排排,一列列,朝着远方蔓延而去,根本数不清这样的木桩有多少根。 绝大部分木桩上,都吊着一只鬼魂。 粗糙的麻绳从木桩上方搭下,在鬼魂们的脖颈处紧紧勒上几圈,勒得它们脸色胀红,舌头伸出足有一尺长,都已经垂到胸口了。 每只鬼魂身上都戴着厚重的枷锁,双手双脚被完全束缚住,动弹不得。 但最令它们感到痛苦的,还是在鬼躯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细绳。 这种细绳紧紧勒在身上,如同刀割,而且鬼躯还不能动弹,稍微颤抖一下,细绳就会更紧一分。 这里,就是上层的一片刑区,属于麻缳枷纽小地狱。 虽然只是黑绳地狱的“开胃菜”,但被这样吊在木桩上,浑身上下都是枷锁麻绳,没有任何一只鬼魂受得了。 它们想要惨叫哭嚎,但是因为脖子被勒得太紧,只能发出“咳咳”的干涩声音。 这就是方才迷雾里谢必安听到的奇怪的声音。 当然也有鬼魂不甘心,拼命想要挣脱束缚,虚幻的身躯里鬼气震荡,试图打断身上的绳索。 能这么干的,都是神通境界的鬼魂了。还只是最上层,就有这种水平的高手,看得谢必安暗暗心惊。 本来觉得自己实力强了,可以到中层去“见见世面”,现在想想还是谨慎为好。 这些鬼魂哪怕使出吃奶的劲,也只是徒劳罢了,如果动静闹得大了,附近巡逻的阴将就会飞过来,狠狠一鞭子抽在它们身上,痛得鬼魂身躯狂颤,还导致缠着的细绳又紧三分。 目光范围内,全都是这样的鬼魂,一个个被吊在木桩上,数不清有多少万只,它们无不在痛苦地呻吟挣扎,身形狼狈,眼神里流露出生不如死的痛苦。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帮鬼魂在此地受刑,也都是因为前世做了孽,因果报应罢了。 谢必安自然是不会同情它们,自顾自地寻了个僻静之处,盘腿坐下,开始感悟黑绳地狱的气息。 ………… 还有几百字,先发后改,晚上写完。 ………… 天界,求死斋。 求死斋斋主江啸,身为仙帝,修为高深莫测,双眸深邃如海,一袭青袍衣袂随风,气质神秘不可言说。 放眼整个天界,仙佛神魔成千上万,但实力能与他比肩的,不超过三十人! 他江啸,是天地凡三界最顶级的强者之一! 但此刻江仙帝面色忧郁,愁眉紧锁,好像遇上了连他也解决不了的难题。 “唉,想死怎么就这么难呢?” 江啸早就想死了,想得迫切,想得疯狂。 进入仙帝境界后,他修为进境迟滞,和同层次的其他大佬相比要稍逊一筹。 距离传说中“大超脱”的终极境界更是遥遥无期。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江啸上天入地,寻遍世间奇功异术,以求突破。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他获得了一部旷古奇功——《九死窥天诀》! 利用特殊的手段,不断死而复生,摆脱轮回的束缚,于非生非死之际窥视天道,参透生死轮回的奥秘! 奇功入手,江啸立刻开始了求死之旅,哪里危险去哪里,四处惹事生非,数次惨遭强敌击杀。 划船不用桨,作死全靠浪! 挂掉之后,只要再过一阵子,他就又能活着出现在众人眼前。 而且每次复活,江啸的实力都会比原来强上一截! 就这样,江仙帝成功地死掉了八次。只要再死最后一次,九死为极,神功大成,他就是名副其实的三界第一人! 甚至连那玄妙的终极境界,也有希望触及! 可就在这时,江啸却惊恐地发现——他死不掉了! 一方面,天界大能们已心生警惕,在找到必杀之法前,都不再轻易出手。 另一方面,他们也确实杀不掉江啸。八死之后,江仙帝战力之强,世间罕有能匹敌者。 从此,江啸的求死之路变得困难重重,令人绝望。 死,不是那么简单的。 根据《九死轮回诀》的记载,成功的死亡需要两个前提。 前提一,动手者要心怀杀意,才能彻底磨灭江啸的生机,生死转换才能彻底。 想江啸死的人越多,意愿越强烈,效果越好。 因此,自己撞敌人刀口上等作死行为,甚至自我了断,都不符合要求。 前提二,求死过程要尽量合情合理。 江啸的行为不能太过反常,以免暴露求死的目的。 这是因为,玩弄轮回、反复生死,本就是悖逆天意之举。而窥探天道运行的奥秘,更是大忌中的大忌。 第五十四章 有迷魂汤的少女 谢必安挪移之后,刚回过头去看身后的情况,就见眼前有道红色身影一闪,瞬间便追了上来。 这速度,比他的《闪行破空诀》只快不慢! 见红色身影扑面而来,谢必安不敢怠慢,手中暗白色的哭丧棒浮现,发力一挥,予以迎头痛击。 “吃我一棒!” 白幡飘摇,阴风乍起,万年白沉柳制成的棒身坚硬如玄铁精钢,挥起来势大力沉,已经相当于重兵器了。 哪怕谢必安不在最佳状态,但只要袭击者不是天人境或神通境巅峰,就无法无视这霸道的一棒。 果然,在棒风的威慑下,红色身影于半空急停,不敢再靠过来。 同时只见眼前五彩灵光闪烁,一把五彩羽毛织成的羽扇出现在面前。 谢必安看了一愣,这地狱里逃跑的鬼魂哪来的宝物? 而且这把五彩羽扇散发着淡淡的危险气息,很可能是玄宝! 来不及多想,他在哭丧棒的掩护下,一边抽身急退,一边取出灵白弓白羽箭,朝前方瞄准。 等目光聚焦在身前的红色身影上,谢必安又是一愣,怎么是个红裙少女? 要知道,在地狱里受刑的鬼魂,穿的统一都是灰色囚服,绝对不会有什么花花绿绿的裙子裤子可穿。 意识到眼前的少女可能并非受刑的鬼魂,他立刻大喊一声: “住手!我乃地府阴差,你是何人,为何袭击我?” “啊?”少女听罢,疑惑地收起五彩羽扇,美眸睁大,上下打量了谢必安一眼。 “你!”她蓦地咬牙气道,“你为何穿着白衣服?” 谢必安:??? 我是白无常,当然要穿白的。 这可是符合《地府工作条例》要求的! 咋地,你还能干涉我穿衣自由? 还有,你刚才打伤了我你知道不?要不是本无常够生猛,此刻已经跪了! 就在谢必安心中疯狂吐槽的时候,少女却急得不行。 “完蛋了完蛋了,这么一耽搁,又给他跑掉了!” 说着她小脚一跺,转身就要走,好像是在急着追什么人。 “等一下!这究竟怎么回事?”谢必安赶紧喊住她,出示了自己的官牒。 好端端地被人从背后偷袭,他现在可不相信袁喜那番“地狱很安全”的鬼话了。少女的情况没搞清楚,哪还能安心修炼地狱咒? “唔,谢必安……你是城隍庙的无常呀,难怪一身打扮和地狱守将不同。”少女瞅了眼官牒,又转身继续往前走,同时挥手示意白无常跟上。 谢必安听到这话有些惊讶,大步走在她身边,“你以前难道没见过无常?” “没见过呀。”红裙少女一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的表情,“平日里这边全是阴兵阴将,连牛头马面都很少看到。无常基本都在阳间活动吧,没见过很正常。” “对了,阳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呀?我还没去过呢!”少女又好奇地问。 “阳间……”谢必安突然意识到自己被带偏了,赶紧拉回正题,“先说现在的事!为什么偷袭我?你到底在找谁?” “我认错人了唉,最近话本看太多了,眼神不好。”红裙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从怀里取出一瓶丹药递过来,“喏,给你治伤。” 谢必安打开瓷瓶一瞧,好家伙,随手就是五枚大乘法丹,这是小富婆哇。 虽然有獬豸卫的宝库在手,但在穷惯了的白无常看来,丹药这种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 “无妨,本无常皮糙肉厚,经打。”他将瓷瓶收进白玉腰带中,笑眯眯地说道,“如果你打一下给一瓶丹药,本无常能让你打到倾家荡产!” 看到少女惊恐的眼神,谢必安立刻恢复了正经。 “咳咳,说正事,你刚才在找谁?” 提到此事,少女秀美的脸蛋立刻显得紧张起来,快速地解释起了情况—— 红裙少女名叫含烟,今天也是来这里学黑绳地狱咒的。 但是和老老实实猥琐发育的谢必安不同,含烟在黑绳地狱的上层待着嫌修炼慢,于是下到了中层。 中层的鬼怪基本都是天人境水平的,个个实力强悍,但在受刑时修为被束缚,倒也没法再兴风作浪了。这也是含烟敢下中层的原因。 阴将们也会定时来回巡逻,保护阴差们的安全。 熟料意外还是发生了。 中层的“挖眼刖鼻小地狱”内,受刑鬼魂的五官会被全部割掉,丧失除了触觉外的所有感知能力,目不能视,鼻不能闻,耳不能听,舌不能尝,在无尽混沌中承受痛苦的折磨。 这样的话,根本没有鬼怪能发现附近逗留的含烟。 也算是个安全的修炼之处。 可是,偏偏有个鬼怪注意到了含烟的存在。 这是个浑身银白色鳞片、鱼首人身的鬼物。 它正被绑在刑台上,缓缓扭过头来,用黑洞洞没有眼珠子的眼眶“注视”着红裙少女。 “渴……”因为没有舌头,这鬼物艰难地用嗓子发声,气声里充满了杂音,模糊不清。 可含烟听到这个“渴”字,偏偏精神恍惚了一下,心中涌起了给它喂水的冲动。 “我的水可不是随便喝的。”即便如此,含烟还是提醒它,“喝了以后,会忘掉很多事情的。” 谢必安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难道是迷魂汤?你怎么会有迷魂汤?” 死后鬼魂下阴间,在通过十殿阎王的审判和刑罚后,就要过奈何桥,喝迷魂汤,忘掉前世的一切人与事。 对于过去,人心中无数的遗憾与无奈,都会随着这一碗迷魂汤,彻底消弭在奈何桥上。 之前谢必安路过的迷魂亭,亭中水井里的迷魂泉水,就是迷魂汤所用的水,再加上一些“辅料”,就成了能让人彻底失忆的奇水。 坐镇奈何桥的阴司大佬是孟婆,迷魂汤的配制秘方由她掌管。此汤也只有过奈何桥的鬼魂能喝,是不允许带出的。 此刻听含烟这意思,好像是她手里有迷魂汤,这顿时让谢必安怀疑起其身份来。 见自己说话被打断,少女娇嗔道:“对呀,我有迷魂汤,怎么了?” “呃,孟婆大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娘亲……” 第五十五章 诡异的银鳞鱼鬼 “孟婆居然有女儿?孟婆和月老不是一直分居两地吗,那这女儿……” 细思极恐,谢必安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是收养的啦。”含烟俏目一翻,没再讨论这个话题,而是继续讲述之前发生的事—— “我的水可不是随便喝的。”红裙少女对浑身银鳞的“鱼鬼”如是说道。 银鳞鱼鬼明明耳朵已经被割掉了,不知为何却能听到她的话,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无妨,只要是水就行。” “好,那我给你一碗。” 含烟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银鳞鱼鬼的请求,当时没发觉出异常,现在怀疑自己是不知不觉中了它的蛊惑。 不过少女的警惕心还在,没敢靠近鱼鬼,只远远地站着,利用法力,将迷魂汤引成一道水柱,隔空灌入它的口中。 熟料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银鳞鱼鬼压根就没有喝迷魂汤,在汤水沾到嘴唇的一瞬间,它就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 含烟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又开始动刑了,结果定睛一看,竟发现鱼鬼浑身银白色的鳞片竟像活了一般,迅速地在鬼躯上游走,朝着鱼鬼的嘴唇移去。 目标正是迷魂汤形成的水柱! 成百上千道鳞片瞬间冲进水柱中,并逆着水流朝含烟的方向游来。 少女惊得手一哆嗦,赶紧撤去了法力。 半空中这道水柱失去了外力的约束,立刻泼了下去,水中的上千道鳞片也随之掉落在地。 这时,刑台上的鱼鬼身上已经几乎没有鳞片了,全身血肉模糊,都是鱼鳞强行挣脱留下的伤口。 鱼鬼并没有再用气声说话,只剩舌根的嘴巴微微一张,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旋即头一歪,晕死过去,鬼躯也已黯淡到近乎透明。 而洒满一地的鳞片,此时仍在快速地移动,汇集起来后,组成一个人形的怪物,然后撒腿就跑。 “喂,你站住!”含烟这时候也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赶紧追了上去。 这个逃出来的“鱼鳞怪”,身上散发的气息不强,也就初入神通境的水平,少女自信追上去后,几下就能把它消灭。 但鱼鳞怪跑路的速度极快,而且似乎很熟悉黑绳地狱中层的地形,不仅完美地避开了巡逻守将,还七拐八拐甩开了紧追的少女。 少女气得好一通找,但是地狱何其之大。虽然中层只囚禁强者,面积比上层小不少,但同时受刑的鬼魂也数以万计,一片片的刑区排列纵横,望不到边际,哪还能看到鱼鳞怪的身影? 含烟只好冷静下来寻找对策,很快想到了办法——追踪迷魂汤的气息! 迷魂汤由迷魂泉水加上几十味特殊的宝药熬煮而成,其中部分药材散发着独特的气息,地府其他人不知道,她这个孟婆的养女自然是清楚得很。 鱼鳞怪所有的鳞片方才都在迷魂汤里浸泡过,沾染的气味一时半会消散不掉。 因此动用秘法,可以通过气息大致地确定目标方位。 含烟催动秘法,一路追踪过去,却惊讶地发现,鱼鳞怪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通过了阴兵阴将的把守,从中层溜到了上层! 她立刻又追到上层,然后就看到了谢必安的背影。 鱼鳞怪一身银白色的鳞片,因为受刑过久已经光泽黯淡,在黑绳地狱灰蒙蒙的天空下与白色无异。 而谢必安一身白衣白帽,看起来和鱼鳞怪颇为相似。 终于逮到了“目标”,少女激动之下,也忘了对方身上没有迷魂汤气息这一茬,抄起五彩玄宝羽扇,就给他狠狠来了一下…… 终于清楚这无妄之灾是怎么一回事,谢必安嘴角抽搐,还是没有开口吐槽。 算了,看在你给了瓶上好丹药的份上,本无常就原谅你了! 毕竟官二代咱也惹不起。 “受刑的鬼魂出逃,这么大的事,为何不直接通知地狱守将?”他正色问道。 虽然谢必安不太清楚地狱的情况,但是中层跑了个鬼魂,应该不是小事,至少在抓到之前,他是没法安心修炼了。 得先通知守将,找到鱼鳞怪才是。 含烟小嘴一瘪,委屈地道:“娘好不容易才同意,只要我学会三门地狱咒,就放我出去玩。 如果她知道这事,又得让我闭关了。 而且我看那鱼鳞怪实力很弱的,所以想自己偷偷地把它抓住,这样就没事了。 你可不要声张呀!我看你是城隍庙的无常,不是地狱的守将,这才跟你讲的。” “弱?”谢必安苦笑一声,“大部分神通境的鬼怪都还在上层受刑呢,能被关在中层的,没一个简单。 说不定它就是想让你觉得它弱,这样才不会惊动旁人。” 含烟眨巴眨巴眼睛,半信半疑,“真的吗?” 她心中还有一丝侥幸心理,“要不我再找找,如果真的没办法,那就告诉守将。” “行吧,我跟你一起去找。”谢必安叹了口气,放弃了直接告知守将的想法。 谁知道地狱这里究竟什么情况,万一鬼魂出逃真就是小事,那就平白与孟婆这边交恶了。 再想想,有神仙级别的宋帝王坐镇,这黑绳地狱里的鬼魂还能翻了天不成? 应该不会吧? 含烟此时已经再度催动秘法,循着迷魂汤的气息找了过去,谢必安抛开心中疑虑,大步跟上。 他也有些好奇,从封禁修为的刑台上逃出来的鬼物,究竟有多大本事。 难不成还能逃出黑绳地狱? 二人结伴前行,路过一片片刑区。 谢必安举目四眺,灰蒙蒙的天空下,不计其数的鬼魂被绑在圆柱或者刑台上,承受着各种各样的酷刑,惨叫声此起彼伏,甚至形成了一片声音的海洋。 即便是亲手干掉过不少鬼物的白无常,目睹此景也有些头皮发麻。 也不知道这些五花八门的刑罚是谁想出来的。 再想想之前在獬豸卫黑牢里看到过的刑具,谢必安忍不住感叹,看来互相折磨是生灵的天性。 路上时不时遇到巡逻的一队队阴兵阴将,看他们淡定的表情,似乎还不知道有个鬼魂正在越狱。 守将们不清楚谢必安二人为何在地狱里瞎转悠,但是扫一眼红裙少女含烟后,都没有说话,直接走开了。 含烟见没有阴将发现她的“秘密”,悄悄松了口气。但谢必安心中不安之感却是越发浓烈。 这地狱里到处都是阴兵阴将,为何鱼鳞怪逃窜到现在都没有露出马脚? 第五十六章 地狱围攻鱼鳞怪 正想着,忽然听到身后有破空之声传来。 回头看去,竟有四五队阴兵阴将从半空中飞过,朝着前方赶去。 一名阴将低头注意到谢必安二人,沉声提醒道: “前方有鬼怪作乱,尔等注意安全,不要靠近!” 说完他又急匆匆地跟上了队伍,一转眼便飞远了。 地狱里有禁制在,谢必安、含烟的行动都受到限制,只能慢慢步行,但这帮巡逻的兵将可以随意飞行。 这是……鱼鳞怪被发现了?谢必安并没有惊讶,地狱毕竟是阴司重地,重重管控下,被发现才算正常。 倒是可以松口气了。这附近至少有几十名神通境阴将带队巡逻,围堵一个小小的鬼怪应该不成问题。 抬头望去,半空中又有几队人马赶往前方,集结的速度很快。 含烟琼鼻一皱,表情有些复杂。一方面逃跑的鬼怪被抓,算是了结了一桩麻烦;但另一方面,她又担心自己这个“罪魁祸首”被发现,回去免不了挨骂受罚。 “我们再去看看情况。”少女似乎还不太放心,小声说道。 两人原地不动待了会儿,等附近所有的阴兵阴将全部飞到前边后,再悄悄靠近过去。 还没走多远,就听到前方众兵将的一阵惊呼声,似乎是遇到了麻烦。 听上去,感觉不太妙啊。谢必安心中一凛,立刻加快了步伐。 行不多时,便看到前方灰蒙蒙的天空下,有超过二十队身穿地府制式战铠的兵将,在半空中飞来飞去,阵型颇为杂乱。 隐约还能望见,一道白色身影在人群中穿梭横行,所到之处皆一片混乱。 白色身影就像滑不留手的泥鳅,让众兵将无从下手,几名负责指挥的阴将甚至气得破口大骂。 谢必安一愣,感觉这景象有些莫名的熟悉,怎么看怎么像方才在黄泉路金鸡山下、自己独战巡逻司数百名阴兵阴将的场景。 “嘶——这鱼鳞怪这么强的吗?” 和他之前的战斗相比,鱼鳞怪面临的处境无疑更加艰难。 毕竟地狱是看守重地,此刻集结过来的强者数量就远超方才黄泉路的水平。黑绳地狱里的禁制之力又很强,对于身法移动、灵力恢复等方面都有限制。 更别提鱼鳞怪之前在饱受酷刑,早就处于身受重伤的状态了。 看来,自己乖乖呆在上层的决定是对的。被关在中层的鬼怪,的确没一个好惹的。 谢必安幽幽地瞟了红裙少女一眼,“这就是你之前说的战力不强、初入神通境水平的鱼鳞怪?” 含烟此刻表情有些凌乱,“不对劲呀,它怎么突然变强了这么多?” 仔细观察片刻,谢必安摇摇头,“这鱼鳞怪从来不硬碰硬,完全是凭借速度和身法在人群中腾挪,或许是真的实力衰弱了。” 两人边观察边悄悄前进,可没走多远,却发现前边的动静突然消停了下来。 一队队阴兵重新排列整齐,依次飞回所属阴将的身后,摆脱了方才混乱的局面。 二十余队人马悬浮在空,阵列威严,气氛肃然,没人再像刚才那样大喊大叫。 而那道白色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咦,这就完事了?我怎么没看到鱼鳞怪被抓住的过程?难道是走神看漏了?” 谢必安心中疑惑,侧过头看了眼红裙少女,发现含烟一双美眸里同样是疑惑之色。 少女看来也不知道战斗是怎么结束的,忍不住开口问道:“鱼鳞怪呢?” 她说话声音本来不大,如果是刚才一片喧嚣之中,除了谢必安外不会有旁人注意到。 但现在战斗已毕,两人又靠得近了些,即便是轻声细语,也逃不过这帮修为高深的阴兵阴将的耳朵! 一刹那间,几百号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上的两名“偷窥者”。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数百名兵将的目光聚焦过来,气势颇有些骇人,吓得少女一吐舌头,赶紧躲在了谢必安身后。 被这么多人不说话干盯着,谢必安也感觉有些发毛,咳嗽一声,干笑道: “辛苦!诸位辛苦! 我俩就是过来观摩一下地狱守将的风采,没别的意思哈。” 见阴兵阴将们依旧沉着脸不说话,他只好又拱手道:“那个……我俩还得修炼地狱咒,就不逗留了,你们忙,你们忙。” 说罢拉着少女就往回走。 闷头走了几步,含烟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用发颤的声音小声道: “他们……他们跟过来了!” “什么!”谢必安一个激灵,回首望去,赫然发现几百号兵将正不声不响地飞在身后,他们既不说话,也没有表情,不知道想干什么。 这诡异的阵势,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就在谢必安考虑要不要直接离开黑绳地狱的时候,远远的又飞过来几队阴兵阴将,询问方才的情况。 “有鬼怪逃脱了?抓到了没?” “围攻之下,已魂飞魄散。”半空中一名阴将终于开口了,干巴巴地回应道。 询问者皱了皱眉,“下次出手别太重。加大巡逻力度,看是哪片刑区出了漏洞!” “遵命!”众人齐声应道。 这下看起来才稍微正常了些。 谢必安赶紧插嘴道:“此间发生之事,我二人定会守口如瓶,并立刻离开黑绳地狱。诸位任务繁重,还是别跟着了。” 一群人沉默了片刻,为首阴将缓缓道: “我派几队人马护送你们回去。” 方才询问情况的阴将望了含烟一眼,也点头表示同意,“你二人要小心,尽快离开此地吧。” 说着他摆摆手,带着麾下一群人飞走了。 半空中又只剩下方才围攻鱼鳞怪的二十来队兵将,他们仍旧默默地低头俯视着二人。 谢必安压抑着心中的不安之感,“那我们就先走了,不用送,哈哈,不用这么客气!” 说着又拉起少女,转身朝着黑绳地狱入口方向疾行。 边走他边留意身后动静,发现大部分阴兵都朝各个方向散去了,但还有三队近四十人跟了过来,一队在后,一队在左,一队在右。 掌中握着少女软嫩的柔荑,能感受到她的小手在微微发颤。 耳朵一动,突然听到含烟的神识传音: “我刚刚一直在催动秘法,追踪迷魂汤的气息。 现在可以肯定,我们被这股气息包围了!” 第五十七章 他们都被附身了 “这附近都是迷魂汤的气息?” 听到含烟的传音,谢必安眉梢一抖。 二人现在已经远离刑区,周围只剩这三队阴兵,气息毫无疑问是从他们身上传出的。 “会不会是和鱼鳞怪战斗时沾染上了?” 少女传音否定了白无常的猜测,“可能性不大,就算沾染了一些,气息也不会如此浓烈。” 谢必安眉头皱起,想起自己还会“啸铁玄瞳”,于是悄然运转秘法,瞳孔瞬间变得漆黑如墨。 隐秘地向左右以及身后看去,目光在阴兵阴将们身上驻留片刻,他当即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每一名阴兵阴将的战铠之下,右胸口靠近心脏的部位,都紧贴着一片银白色的鱼鳞! 这些鱼鳞只散发着轻微的鬼气波动,又有铠甲遮挡,之前根本发现不了。 也就是在能看穿一切鬼物痕迹的“啸铁玄瞳”之下,这才无所遁形。 “难道……”谢必安赶紧收起目光,心中难以抑制惊骇之情,“所有的阴兵阴将,都被鱼鳞怪给附身了?” 再想想这帮地狱守卒的怪异表现,个个面无表情,眼神也有些呆滞,一直默不作声地跟着自己和含烟,如果不是有其他阴将过来问询,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 之前围攻鱼鳞怪时,这帮将士也是一副手忙脚乱的模样,明显拿对方没有办法。但是突然间鱼鳞怪身影消失,兵将们也完工收队,感觉也颇为可疑。 心中思量片刻,只觉得被附身的可能性极大。 此刻,灰暗的天宇下,三小队共几十名身穿黑色战铠的地狱守卒漂浮在空,正静静地跟着一名白衣青年和一名红裙少女,没有一个人说话,寂静中气氛越来越紧张。 想到这些被附身的兵将正默默在身后盯着自己,谢必安只感觉脊背发寒,汗毛倒竖。 少女此时也有些害怕了,紧紧攥着谢必安的手,掌心开始不停地冒汗。 “谢必安,他们是恶鬼,对吗?” “他们会杀了我们吗?” 谢必安赶紧传音安抚道:“没事,不用慌,对付阴兵阴将我最擅长了。刚刚在黄泉路上,我才痛扁了两百多号巡逻司人马。现在就三队守卒,都不够看的。” 嘴上虽然自信地安慰着少女,但他心里明白,最大的威胁可不是这帮守卒。 几百名训练有素的地府高手,却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全部中招,足以显现出那鱼鳞怪的可怕! 哪怕它真的如含烟所言,本体战力不强,但光靠这一手恐怖的附体之法,就已经不是神通境高手能对付的了。 而且,鱼鳞怪还鸡贼地先从中层逃到了上层。上层驻守的兵将数量虽然最多,但几乎没有天人境强者巡逻,怕是要让它为所欲为了。 就是不知道,这只能搞定几百号阴兵阴将的强大鬼怪,为什么迟迟不对自己和含烟下手。 “不行,趁着对方还没动手,得赶紧通知其他地狱守卒,让天人境战将前来镇压!” 谢必安迅速地回头一撇,却遗憾地发现,方才飞过来问话的几队人马,此刻早已飞远,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该死的!那批人里有神通境后期的高手在,如果刚才就出声呼救,现在搞不好就脱离危险了。” 可惜,方才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处境危险,甚至就没有想到那么多人都能被附身,因此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再观察一下附近的地形,谢必安又惊恐地发现,因为在朝着黑绳地狱的入口方向前进,反而远离了鬼魂受刑的刑区。 连鬼哭狼嚎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远离刑区,也就意味着,附近可能没有巡逻的士卒了! 这时候鱼鳞怪真要动手,恐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二人埋葬! 白无常额头冷汗涔涔淌了出来,都打湿了头上戴的白缎方巾。 “你刚刚回头看什么?” 一个干涩的声音突然在脑后响起,把谢必安和含烟都吓了一大跳。 不知何时,一名阴将已经飞了下来,就站在两人身后,毫无表情的苍白鬼脸凑过来,离白无常的后脑勺只有两三尺的距离。 谢必安脚步急停,僵硬地转过身来,和阴将四目相对。 可从阴将呆滞如死鱼眼般的瞳孔里,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刚刚回头看什么?”见白衣青年不答话,阴将又问了一遍。 “我看,我看……”谢必安迟疑片刻,突然伸手朝着众兵将身后一指—— “看,宋帝王!” 阴兵阴将们听到这话,全都大吃一惊,齐刷刷地回过头去。 可身后就是一片灰蒙蒙阴沉沉的天空,连鬼影子都没有,哪有什么宋帝王? 众兵将再回过头来,却发现谢必安拉着红裙少女,疯狂地催动起《闪行破空诀》,一溜烟跑了。 《闪行破空诀》有近似穿梭空间的奇效,在短距离内移动速度超快,如果是在其他地方,身形每闪烁一次,最多能挪移十多丈的距离。 然而在黑绳地狱的重重禁制之下,谢必安使出吃奶的劲,每次也只能闪到两三丈外的地方去。 少女含烟也有玄妙的遁法,速度不亚于谢必安,但此时也快不到哪儿去。 阴将望着两人逃窜的背影,并没有生气,只是露出了嘲讽的微笑。 地狱守卒是不受禁制影响的,可以全速飞行,想追上两人,根本费不了什么功夫。 三队守卒立刻加快速度,在半空中疾驰起来,紧紧地咬在白无常身后。 谢必安也知道跑不过对面,但是相比之下,他更不愿意轻易去和天人境的强者斗法。 恶狗岭的那只天人境大黑狗,在他腿肚子上留下的咬伤还没好透呢。 伸手在腰下摸索片刻,摸出来一个宝贝。 这是獬豸卫宝库里的一件紫色锦囊,是小乘法宝,名为紫霞云烟罩。 这玩意儿有遮蔽感知之类的作用,但是品阶不高,在战斗中用途也不大,谢必安和赵兴都没看上眼,就先放在白玉腰带里存着。 打开锦囊往身后一抛,大股大股深紫色的烟气从锦囊中弥漫开来,遮天蔽日,一白一红两道身影霎时消失在了茫茫云烟之中。 第五十八章 逃跑不成遭围困 紫霞云烟罩释放开来,大片紫色烟雾瞬间将谢必安、含烟淹没。 几十名被附身的地狱守卒身形一滞,没有直接飞进烟雾中,而是施法在周边设置了重重结界,既防止烟雾扩散引起他人注意,也阻断了二人逃跑的退路! 紫霞云烟罩能遮蔽视线,但因为是谢必安驱动的法宝,他本人是不受影响的。 此刻,躲在烟雾中央处,望见阴兵阴将们开始设置结界,白无常心中一紧,知道对方是想把自己困杀在这里! 一旦结界形成,就算打翻了天,外面也不会听到动静,更不可能等到救援。 跑又跑不过,又没法拖延时间,那便只能硬拼了! 深紫色的烟霞之中,谢必安传音问道: “含烟,你想办法牵制住鱼鳞怪,我先处理这些阴兵阴将。” 少女听罢娇躯一颤,苦着脸问道:“我、我好像打不过它啊。” 之前她还信心满满,觉得鱼鳞怪也就初入神通境的战力水平,不足为虑。 但在目睹它悄无声息附身了几百号守卒后,少女有些害怕了。这种手段诡异、杀人于无形的鬼物最是恐怖! “你是第一个接触到鱼鳞怪的,它附身其他人轻而易举,但是为何不附身你?”谢必安快速解释起来,“想来你身上定有特殊之处,让鱼鳞怪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红裙少女弱弱地问:“可能是因为我救了它,它在报恩?” “……好吧,你这么想,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大千世界,无鬼不有,碰到个知恩图报的也不奇怪。” 谢必安无奈地耸了耸肩,但对含烟的胆怯表示理解。鱼鳞怪的手段连他看了都发憷,更别提一个才十几岁、明显经验不足的少女了。 时间紧迫,云烟罩外的结界正在快速成型,他也没工夫多说了,仰头吞下一枚恢复灵力的丹药,抄起哭丧棒便独自冲了出去。 半空中,阴兵阴将们正在施法,忽见紫色烟雾剧烈涌动起来,一道白色身影倏地冲出,以迅雷不及快播之势攻杀过来! 阴风狂飙,隔着远远的,便见一根大棒直直捅过来,裂石穿云,所向披靡! “一击之长”,“大而无当”,“硬头痛击”! 谢必安一鼓作气,将自创的“哭神丧仙棒法”三式全部使了出来,因为《蓄灵射术》需要较长时间的蓄力,这套棒法便成了他最强的瞬间爆发之术。 攻击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方才问“你刚刚回头看什么?”的阴将,疑有神通境六层战力的强者! 一棒子抡过去,谢必安顺便重新回答了他的问题,“我看你大爷!” 阴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duang的一下脸接大棒,顿时眼塌鼻陷,鲜血四溅,七八颗牙齿滚落,整个人倒飞出去十多丈远。 “可惜了,如果足訾法身还在,这阴将不死也要掉半条命。” 之前在黄泉路上服用的“足訾血核丹”,药效早已消退。谢必安不禁怀念起了化身足訾巨兽、身怀无边伟力、一棒一个小朋友的酸爽感觉。 现在他状态虽然不差,但是没有了强大的肉体力量,哪怕突袭得手,也很难彻底击溃一名神通境六层的阴将,最多让对方晕乎一段时间。 《闪行遁空诀》发动,瞬间来到另一名阴将面前,暗白色的哭丧棒狠狠抡过去。 这名阴将就有了心理准备,听到劲风呼啸,立刻抬起青铜大戟格挡。 但是谢必安这次挑了个实力弱的,对方只有神通境一二层的水平,哪怕已经摆好了守势,却还是被他一棒砸开,坚硬的白骨骷髅正中胸膛,咔嚓咔嚓的骨裂声响起,将阴将打得胸口凹陷、直直摔落在地。 不到一个呼吸的功夫,白无常就打伤了两名神通境的地狱守卒,战果不俗。 实际上,若不是忌惮鱼鳞怪,这三队几十名阴兵阴将,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之前巡逻司三百多号兵将一起上,照样被他打得抱头鼠窜! 谢必安现在有六百年的深厚修为做底蕴,以哭丧棒、灵白弓等宝物爆发出强横的攻击力,再利用《闪行遁空诀》进行快速突脸,战力已经达到了一个小巅峰。 论实战能力,和这帮几年打不上一次架的阴兵阴将相比,明显高出了一大截。 除非有几名神通境四五层的强者联手牵制,不然人再多也没用,反而还容易被他用《魂元纳甲术》偷魂力。 但地狱守卒们反应也是极快,只稍微混乱一阵子,就以最快的速度散开,避开了谢必安的锋芒,让他无法再偷袭得手。 同时,每名阴兵阴将都抛出一根玄黑色的绳圈,从四面八方朝白无常身上落去。 这是地府阴兵军团的制式法宝“缚鬼绳”,专门缠缚鬼怪,被套上就难以挣脱。谢必安现在处于灵体化状态,与鬼魂无异,自然也要受其限制。 之前在黄泉路上,巡逻司兵将们也朝他扔过一次缚鬼绳,但是被他用灵力强行震散,并未取得任何效果。 但是这一次不同了,几百根缚鬼绳竟在空中游动起来,就像黑色的毒蛇一样,行动灵敏迅捷,闪电般地从各个角度袭向谢必安。 “嘶,有点麻烦!”谢必安心中一凛,疯狂地催动着《闪行遁空诀》,躲避缚鬼绳的缠绕。 一旦被这玩意儿缠住,可不是靠蛮力就能挣脱的。 “这不像是地府的秘法啊,难道是鱼鳞怪的手段?” 面对能快速游动的缚鬼绳,谢必安很快陷入了困境。在黑绳地狱的禁制下,施展《闪行遁空诀》不仅挪移距离变小了,灵力的消耗也成倍增长。 三百多条绳索如闪电般来回飞掠,逼得他极力躲闪,身影在半空中高频闪烁着,很快便气喘吁吁起来。 阴兵阴将们围在四周,并没有急着发动攻势,反而继续布置结界,一副要困死二人的架势。 谢必安心中焦急,正打算再去打伤几人,忽然心中一凛,莫名的危机感浮现。 接着便感觉到右手手背有点痒。 低头一看,顿时心脏狂跳起来。 不知何时,自己手握的哭丧棒棒身上,竟已密密麻麻布满了银白色的鱼鳞! 因为鳞片颜色与哭丧棒的暗白色相近,之前谢必安一直都没有注意到。 这时已经有鳞片顺着哭丧棒下来,游移到了他的手上。 第五十九章 削皮去鳞战阴将 鱼鳞的入侵无声无息,却又来势汹汹。 叮的一声,胸前响起玉器碎裂的声音,清脆利落。 一直贴身佩戴的心型鹿纹玉佩“正心佩”,彻底化为粉末。 这枚《幽冥秘录》奖励的中乘法宝,在守护心神、抵御邪念入侵方面威能强大,可惜只有五次使用机会,之前已经用去四次,现在已经彻底报废了。 然而,正心佩的力量也只能让谢必安的神智保持清明,却依旧阻挡不了银白色鱼鳞的侵袭。 砰,砰,砰,他手腕上戴着的中乘法宝“安魂佛珠”,同样有阻挡邪祟之物入侵灵识的功效,但此刻佛珠竟开始一颗颗炸裂,明显是承受不住压力了。 就连贴身佩戴的澄光护心镜,同为中乘法宝,也一样挡不住侵袭,镜面咔嚓咔嚓出现了轻微的裂痕。 谢必安心中悚然,难怪那么多阴兵阴将眨眼间便中了招,三件中乘法宝合力竟然都挡不住这银白色鱼鳞! 要知道,他是拥有獬豸卫宝库,才能装备上这么多守护神魂的法宝。正常的神通境高手,能有一件就不错了。 但现在看来,三件中乘法宝也只能起到少许的延缓作用。 而且他之前连吞十三枚固魂定神丹,神魂坚固如磐石,远超普通神通境高手,但此刻面对诡异的入侵,仍旧显得十分无力。 这就是天人境强者的手段吗? 白无常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但并没有放弃抵抗。 右手用力一掷,将手中哭丧棒直接甩了出去,带出猛烈的劲风,将附近一名阴将砸伤。 哭丧棒旋即坠落在地,但谢必安并没有召回。这棒子上已经布满危险的鱼鳞,拿着就是找死。 再从白玉腰带中取出柄灵宝小刀,噌的一下,刀光闪烁,带起血花四溅。 谢必安用小刀把自己的右手手背切掉了一大片皮肉! 鱼鳞附着在体表,似乎并不会深入体内。之前他用“啸铁玄瞳”观察,也发现阴兵阴将们都是胸口附着鳞片。 这下直接把鱼鳞带着皮肤一起削掉,虽然疼得不轻,但也有效地解除了麻烦。 “之前用哭丧棒击中了几名阴将的身体,鱼鳞应该就是那个时候,从阴将身上跑过来的。” “这样看来,近战类的武器是不能用了。” 谢必安翻手抄出灵白弓,但没有拿白羽箭,怕箭矢也被传染鱼鳞。 他以灵力化箭,一支泛着白光的淡淡光箭搭在弦上,《蓄灵射术》开始蓄力。 与此同时,硕大如山的黄岩晶巨盾被召出。 现在没了足訾化身的伟力,这么笨重的盾牌他是使不了了,但却另有妙用。 在灵力的催动下,黄岩晶巨盾挡在身前,朝着前方飞了一截,瞬间挡住了上百条缚鬼绳的缠绕。 利用巨盾制造的空当,谢必安从缚鬼绳的围困中闪身而出,同时瞄准放箭。 嗖的一声,灵力光矢划过一道弧线,如流星般袭向一名阴兵。 因为《蓄灵射术》蓄积灵力的时间太短,箭矢威力不强,对阴将是产生不了什么威胁。 但对于修为不到神通境的阴兵来说,玄宝长弓射出的灵力箭矢,仍旧具有强悍的杀伤力! 噗,箭矢射中一名阴兵,穿胸而过,带起一溜血花。 阴兵当即受到重创,无力地从半空中跌落。 身形闪烁,箭光纵横,《闪行遁空诀》配合《蓄灵射术》,让谢必安从一名近战法师变成了会走A的射手,一边躲避缚鬼绳,一边朝阴兵们射击。 期间他还想施展地狱咒来限制对手,但是悲催地发现,身处黑绳地狱之中,好像只能施展黑绳地狱咒,他所擅长的寒冰地狱咒和血池地狱咒都用不了。 幸好对方或许是因为鬼怪附身的原因,也一直没有使出地狱咒,两边谁也不占便宜。 游走之间,连发十箭,补了十个兵,十名阴兵应声倒下。 同样,有十根缚鬼绳失去了主人的操控,也掉落在地。 谢必安压力终于减轻了些。 阴兵们这时也不愿再有战损了,收起缚鬼绳,身形齐齐远退,暂避锋芒。 剩下四名阴将则缓缓飞来,将白无常围在中央。 银白色的鳞片从阴将们衣服里游走出来,移动到了他们的眉心处,四人的眼神瞬间从呆滞变成凶狠。 “本以为很快就能出去了,没想到碰上你这么个碍事的。”一名阴将目光不善, “小子,碍了本王的事,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另一名阴将紧接着桀桀怪笑起来。 谢必安没理会鱼鳞怪的威胁,皱眉问道:“你是谁?” 对方手段诡异莫测,他想先探探其底细,看有无应对之法。 鱼鳞怪并不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操控着第三名阴将傲然道: “本王乃天下十二道水路妖王——蛟千啸!” 水路妖王! 谢必安心中一凛。 凡间的顶级强者,非人族的,主要就那么几位—— 四大魔尊,五方鬼帝,六路妖王。 其中六路妖王,指代的便是统御水、漠、山、林、海、空所有妖族的六位王者。 妖王并不固定,也非世袭,能靠实力坐上王座、有威信统御一方的,就可称王。 因此能当上妖王的,至少也都是天妖境强者,相当于人类的天人境。 甚至有极少数,实力已经堪比神仙! 听说现任的水路妖王名叫李余,而眼前这位蛟千啸,应该是若干年前的某位前任妖王。 这让谢必安的警惕之心达到了极点。 见白无常眼神凝重,蛟千啸附身的第四名阴将狂笑起来。 “既已知道本王威名,那就别做无谓的反抗了! 小子,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只要乖乖让我封印住,本王要尽快离开地狱,自然会放你一马! 你是地府阴差,本王可以不杀你!” 乖乖让你封印?谢必安笑了,真要被封印住,要杀要剐还不是对方说了算。 他可不会将希望寄托在妖怪的信誉上。 “看来,你在地狱受刑多年,实力已是百不存一了。”白无常露出了讥讽的微笑。 “若不然,以堂堂妖王的神通,怎会拿我一个阴差没办法,还得在这里慢慢谈条件?” 蛟千啸勃然大怒,“可笑!若非本王不想损耗过巨,你以为你还能坚持到现在?” “既然如此不识好歹,那本王就给你点颜色瞧瞧!” 第六十章 水路妖王蛟千啸 银白色的鳞片闪烁起妖异的光芒,四名阴将都面露痛苦之色,旋即齐齐发出一声怒吼—— “给本王去死!” 洒落在附近的四五十根缚鬼绳腾空而起,相互缠绕,拧成一股,竟化作一条通体玄黑的蟒蛇,闪电般袭向白无常身后。 与此同时,四名阴将身形暴退,嘴里念念有词: “吾乃水路妖王,法驾临处,皆为水域!” 霎时,谢必安感到四周空气湿润了许多。 黑绳地狱内原本弥漫着淡灰色的雾气,遮天盖地,万年不散。 那是黄泉极阴之气、地狱刑煞之气、受刑鬼怪的怨气等等混合所形成的,因为过于混杂而缺少杀伤力,也难以为修炼者所利用。 但此刻,在蛟千啸的影响下,茫茫灰色雾气翻滚,竟不断凝实,结成一滴滴灰色的水珠,从半空中纷纷落下。 地狱,下雨了。 水珠在坠落过程中越来越大,化成黄豆大的雨滴,吧嗒打在谢必安身上。 一股湿冷的寒意瞬间从雨滴落处侵袭而入,让他打了个冷颤,身形一僵,差点没躲过从背后袭来的缚鬼绳蟒蛇。 附近几十丈的范围内,都被灰色的雨雾所笼罩,哪怕施展《闪行遁空诀》,也挪移不出去。 眨眼间一场倾盆大雨已经落下,直接把谢必安浇了个透心凉。 雨水浸湿全身,却仿佛是胶水一般,让他的身体越来越僵硬,行动越来越迟缓。 同时大量的阴邪寒气在体内疯狂席卷,让经脉中的灵力也变得浑浊不堪,难以驭使。 这么快便身陷绝境,这让谢必安心中惊骇,赶紧就要开弓射击。 可雨水包裹住灵白弓,竟将宝弓一身的华光污染得黯淡下来,勉强形成的灵力箭矢,在灰雨的污染下也变得十分脆弱。 嗖,箭矢无力地射出,目标阴将轻松一个侧身,就躲了过去。 “这便是天人境妖王的领域之力吗,果然恐怖,不愧是这方世界曾经的主人……” 妖族的祖先,就是足訾这样的上古凶兽。在上古时代,它们便是这方世界绝对的霸主,除了肉身之力强大到极点外,还能掌控风雨雷电等多种自然力量。 蛟龙腾空兴风作浪,旱魃一出赤地千里。许多成年的凶兽都有如神明,站在食物链的最顶端,俯视天下苍生。 但是后来人族修士崛起,以天帝和四御为首的一批强者,拥有了可以匹敌凶兽的力量,并将这些上古凶兽一一剿灭,让人族取而代之,成为世界的霸主。 这批强者开辟了天庭地府,重写了世界法则,从上古凶兽那里剥夺了掌控天地之力的权柄,分给各路仙神。 但是凶兽们的后代——妖族,血脉中仍然具有操控自然力量的天赋神通。 或许这种天赋对于神明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付神通境战力的修炼者,却是绰绰有余。 就如水路妖王蛟千啸,哪怕鬼躯在地狱受刑多年,其本身的力量已经无比虚弱,光凭自身境界施展出的领域,就让白无常陷入了绝对的被动。 “该死!如果我还能施展寒冰地狱咒,说不定能抗衡一二,但现在是没什么办法了……” 谢必安移动速度越来越慢,很快就躲闪不及,被缚鬼绳化作的蟒蛇缠了上去。 缚鬼绳专缚鬼物,这名字可不是取着玩的,刚缠到身上,他就彻底失去了发动《闪行遁空诀》挪移的能力。 蟒蛇修长的“身躯”一甩,立刻在白无常身上缠了三四圈,并且越勒越紧,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在缚鬼绳和灰雨的双重影响下,谢必安双手无力地颤抖起来,失去光彩的灵白弓脱手掉落。 不远处,少女含烟躲在紫霞烟云罩内,见白无常遇险,终于克服了畏惧胆怯的心理,挥舞着五彩羽扇冲了过来。 但她的实战经验远不如谢必安,还没走几步,就被几十名阴兵堵住。 因为忌惮银白色鱼鳞的附身,含烟也不敢近身搏斗,只能用五彩羽扇扇出阵阵烈风,虽然威力不俗,但一时也难以冲破包围。 而且灰雨同样落在了她的身上,开始产生负面影响,玄宝羽扇上的五彩羽毛也渐渐失去光泽。 看来少女是指望不上了。 “我丢,难道真要交代在这里了?”望着满脸狞笑走过来的四名阴将,谢必安心中头一回涌现绝望的情绪。 “老子在业务一线拼杀半年都没死,结果居然死在了公司总部?” “不知道阴差死掉的话,还能再转世吗?” “若有来生,再也不做打工人……” “不对,人死了还能便成鬼,鬼死了能变成什么?” “有机化合物变无机化合物?” 谢必安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用灵识搜寻白玉腰带“二十四桥明月夜”。 想看看獬豸卫宝库里还有什么法宝,能帮自己反败为胜。 可惜并没有找到,搜刮来的宝贝,被他和锁爷赵兴挑挑拣拣了好几遍,有用的早就拿走了,放在腰带里吃灰的都是实用性不强的。 再回想之前《幽冥秘录》奖励的宝贝。 最近战斗频繁,能用的也都用光了。 足訾血核丹的功效只能维持一小段时间,现在早就失效了。 功能最为玄妙的大乘命签,一天只能用一次,方才在恶狗岭也已经用掉。 《魂元纳甲术》也没法施展,水路妖王蛟千啸因为状态虚弱,动用的魂力少之又少,基本是靠领域之力压制谢必安。 崔判官能来救我吗? 虽然看崔珏的意思,这位大佬好像一直关注着自己。 但是鬼门关黄泉路属于地府的“公开场合”,对方的神念分身随时都能降临。而这黑绳地狱不同,自成一方空间,说不定还是宋帝王执掌的空间宝物。 大佬的神识未必能穿透进来。 “无计可施了啊……”莫名的悲哀涌上心头。 “本无常上辈子还有四个女盆友呢,这辈子才去过一次青楼,突然就这样挂了。”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好想再去一次文芳阁啊……” 蛟千啸通过附身阴将的眼睛,看到白无常绝望的眼神,得意地狂笑起来。 “小子,给你机会你不珍惜,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可惜已经迟了!” 说着四名阴将同时举起手中的青铜大戟,前端戈矛寒光森然,猛地朝谢必安头顶砸下! 第六十一章 服用地冥黄泉丹 谢必安腰腹被缚鬼绳紧紧缠住,虽然双手还能自由活动,但是在严重的负面状态影响下,连灵白弓都握不住了,面对四名阴将高高举起的青铜大戟,已经无力格挡。 但就在这时,他眼前却突然一黑,识海中阴沉灰暗的雾气弥漫而出,一本神秘的书册在无尽雾海里缓缓浮现。 《幽冥秘录》! 粗糙泛黄的桑皮纸自动翻开,隐约间黄泉涛声再度响起,似有无数残破的尸骸在浑浊的黄泉水里上下浮沉,阴风怒号不休,雾气深处几道黑影一闪而逝。 【赏善:三十九】 【罚恶:七十三】 【勾魂:四千一百四十一】 对于自己的“系统数据”,谢必安自然是了如指掌,稍微扫一眼,就发现了不同之处。 赏善和勾魂次数都没变,但是罚恶加了一次! 下地府前还是七十二,现在已经变成了七十三。 “嗯?我罚了谁?” 再往下一看,谢必安笑了。 罚的是察查司三等判官卢长生! 卢长生身为地府判官,却贪赃枉法,专行蝇营狗苟之事,而后更是为了獬豸卫的宝库,几番设计陷害白无常。 不管他的所作所为是否有人指使,其本人实属奸恶之辈,这一点毫无疑问。 后来谢必安与卢长生在迷魂亭前对峙,或许是因为崔府君的原因,最终陆之道选择秉公执法,将卢长生革职打入地狱。 那么白无常也就相当于间接地惩罚了这位卢判官。 只不过《幽冥秘录》当时并没有更新记录,八成还是因为卢长生的判官身份。 身为地府官员,自然与普通的鬼魂不同,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入狱受刑。 哪怕有陆之道的亲笔判文,也还需要走一通流程,审问、备案、革职、下狱……都得花些时间。 估计这时候卢长生刚刚被押进地狱行刑,《幽冥秘录》也赶在生死关头,险之又险地送上了罚恶的奖励—— 地冥黄泉丹! “竟然是它!”谢必安顿时精神一振。 此丹,他曾在地府供给阴差的物资大堂里见过,乃是极其珍贵的小乘玄丹,价值高达两千万冥币。 要知道,大奉时代的地府和前世的天朝地府相比,对纸钱发行的控制更加严格,因此通货膨胀还远没有那么严重。 像一套全部由大乘法宝组成的强化制式战铠,总价也才两千万冥币,和地冥黄泉丹价格差不多,但很多神通境巅峰的战将都舍不得购买。 此丹功效非同寻常,能帮助鬼魂彻底吸收阴间的阴冥死煞之气。 鬼魂虽然就是以阴气鬼气为生,但是在诸如地狱这种危险的地方,其浓烈的阴煞之气连鬼魂都受不了。 就像蛟千啸领域里的地狱灰雨,其中包含了黄泉极阴之气、地狱刑煞之气、受刑鬼怪的怨气等等,侵入体内后,直接让谢必安战力大损。 但是服用了地冥黄泉丹后,只要属于阴气的范畴,鬼魂都可以毫无顾忌地吸收,转化为己身的力量。 更夸张的是,服用此丹的鬼魂,甚至能直接饮用黄泉水,在黄泉中修炼,却不会被其中浓郁的死气所伤。 因此这枚小乘玄丹十分适合在阴间某些险地探秘、修炼或者战斗的阴兵阴将,丹药一吞,哪里都是自己的主场! 不过谢必安作为城隍庙的白无常,长期在阴间工作,当初自然不需要买地冥黄泉丹。 当然,需要也买不起,作为还要给地府发工资的基层阴差,哪出得起一千万冥币? 熟料今天《幽冥秘录》直接将宝丹送上了门。 啧,白嫖真香。 情况紧急,谢必安也顾不得心疼两千万冥币了,伸手张嘴,连嚼都不嚼,就直接将地冥黄泉丹囫囵吞了下去。 宝丹入腹,才消化了一点,就引得全身经脉筋膜齐齐震动,一股股特殊的热量如同温泉喷涌,散入四肢百骸。 一刹那间,原本还在谢必安体内肆虐驰骋的灰雨阴气全部消融,在《阴阳衍生诀》功法的运转下,竟悉数化作精纯的灵力,在经脉中流转起来。 所有的湿寒、阴邪、污染等负面状态一扫而空,不仅如此,地狱灰雨还给他增益不少,体内灵力变得无比充沛,而且在地狱环境下能够将一身修为彻底地发挥出来。 欣喜之下,谢必安一声长啸,从白玉腰带中拔出一柄法宝长剑,挥出格挡正在砸落的四支青铜大戟。 当当的金属相击之声响起,法宝长剑品阶不高,在连续与四支大戟对撞后彻底碎裂,但也成功挡住了蛟千啸的致命一击。 “嗯?他哪来的力气反抗?” 四名阴将同时愣住,眉心处的银白色鱼鳞光芒急闪,显然蛟千啸完全没想到谢必安还有一战之力。 “哼,苟延残喘罢了,看你还能挡几下!” 这位妖王很清楚地狱灰雨的破坏力,更何况还有缚鬼绳缠身,眼前的白无常绝对只是回光返照,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四支青铜大戟稍稍抬起,又再次携劈金断石之势落下,誓要将白无常的脑袋敲碎! “你还砸上瘾了?”谢必安冷笑一声,蛟千啸利用地域灰雨形成的水域,的确给他造成了很大麻烦,但如今负面状态已去,单凭缚鬼绳和区区四名阴将,还杀不掉他! 朝着地面一伸手,朝向方才脱手落地的灵白弓。弓身重新亮起白光,在灵力的驱动下,直接飞回了他的掌中。 灵白弓弓身由万年天银胡杨芯制成,比玄铁还要坚韧,谢必安直接用长弓横挡在身前,手臂用力,再次接住了青铜大戟的竖劈。 四名阴将同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附身其中的蛟千啸怎么也想不明白,在如此困局下,这白无常是怎么坚持下去的? “你爽够了?那就轮到我了!” 趁着蛟千啸一愣神的功夫,谢必安大喝一声,周身灵力疯狂鼓荡,如同强劲的龙卷风爆发肆虐,然后与紧紧勒在身上的缚鬼绳“蟒蛇”轰然对撞。 轰——几十根缚鬼绳拧结形成的“蟒蛇”,竟直接被谢必安动用灵力震散,恢复成原本散乱的形态。 这些缚鬼绳虽然还缠在身上,但是一旦散开,对自身的压制力就急剧降低,已经构不成威胁了。 “你竟然还能爆发出这么强的力量……”四名阴将眼角抽搐几下,但是旋即又冷静下来,狞笑道: “那本王就再陪你玩玩!” 话音刚落,谢必安就觉得全身多处酸痒无比。 低头一看,赫然发现,不知何时已有十几片鱼鳞附在了四肢肌肤表面,之前隐而不发,现在却瞬间开始入侵他的神魂! 第六十二章 少女含烟的发现 银白色鱼鳞有多可怕,谢必安已经从这帮阴兵阴将的身上见识到了,他可不想再亲身体会一下。 从白玉腰带“二十四桥明月夜”中抽出一柄短刀,再次削皮去鳞! 寒光闪烁,谢必安忍着剧痛,果断削掉了身上几大片皮肉。 可令人惊恐的一幕出现了,这些银白色鱼鳞就仿佛在体内生了根一般,哪怕和厚厚的一层血肉一起被去掉,原来位置仍然还留有淡淡的白斑,少顷又恢复成了鱼鳞的模样。 之前谢必安削皮自保成功,那是因为鱼鳞刚刚入侵体内,还没来得及“扎根”。 但是这次不同,方才受到地狱灰雨的影响,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鳞片的侵袭,没能及时作出反应,再想处理已经迟了! 砰,砰,砰。手腕上戴着的中乘法宝“安魂佛珠”,因为抵挡不住大量鱼鳞入侵神魂的压力,此刻又开始疯狂炸裂,已经所剩无几了。 胸口处佩戴的中乘法宝“澄光护心镜”,之前已经像蛛网一般,光滑的镜面布满裂纹,现在同样坚持不住了,哗的一声彻底碎掉。 至此,谢必安装备的所有神魂类法宝,除了需要主动点燃、功效一般的“灵檀清心香”外,其他的三件包括正心佩、安魂佛珠、澄光护心镜,竟全部毁在了银鳞妖王蛟千啸的手上! 连三件中乘法宝都不顶用,灵檀清心香这种小乘法宝,谢必安也懒得拿出来了,用也拖延不了几秒钟时间。 刚服用的地冥黄泉丹虽然效果出奇的好,但也只是对于吸收阴气有效,拿这诡异的银白色鱼鳞是毫无办法! 他必须尽快想出应对之策,不然还是打不过这个手段莫测的水路妖王! 不远处,红裙少女含烟挥动着五彩羽扇,仍在苦苦支撑。 面对几十名地狱守卒的围攻,她充分展现出了“阴二代”的丰厚家底,祭出了不少法宝,虽然战斗经验一般,但是依靠着大量宝物,狂轰滥炸一番,已经打翻了不少守卒。 若不是受到地狱灰雨的负面影响,此时说不定就快要脱困了。 但少女深知谢必安那边才是战局的关键,也一直在留神关注。 望见白无常四肢“爬”上了不少银白色鱼鳞,割都割不掉,含烟同样大惊失色。 如果这位战力强悍的阴差也被附身,那她绝对是跑不掉的。 该怎么办? 紧张的思索下,少女脑海中突然浮现之前她无意间“救出”蛟千啸的画面—— 迷魂汤化作一道水柱,在半空中划出弧线,灌入蛟千啸的嘴中。 大量的银白色鱼鳞立刻聚集到它的嘴巴处,然后游进水柱中,并快速逆流而上,想要来到少女这边。 等少女受惊撤去法力,水柱泼洒在地面,鱼鳞也只能跟着掉在地上。 一幕幕景象闪现,含烟脑海中灵光一闪,冲着谢必安传音道: “水!是水!” “鱼鳞的移动需要水!” 一语惊醒梦中人,谢必安也迅速回忆起之前战斗的场景。 蛟千啸是如何附身几百名阴兵阴将的,因为隔着比较远,看不清细节。 但是方才,谢必安从紫霞烟云罩中冲出,利用哭丧棒重创了两名阴将,当时棒身就沾满了血迹。 鳞片应该就是顺着血迹,从棒身“游”到他右手上的。 当时谢必安也察觉到不妙,不敢再进行接触战,扔掉了哭丧棒,转而用灵白弓远程射击。 但是瓢泼般的地狱灰雨一下,到处都是水迹,此地完全成了鱼鳞的随意游动的乐园,中招已经是无法避免。 “含烟说的应该没错,鱼鳞的移动需要水,说不定其他液体也行!” 谢必安眼中精光一闪,冷冷注视着围上来的四名阴将。 “反正也没有其他招了,索性就搏一搏!” “如果能成,看我怎么干死你丫的!” 注意已定,赶在鱼鳞顺着四肢入侵胸腹的前一刻,他呼出肺部最后一丝气体,然后开始深深地吸气。 咻——谢必安口鼻大张,如同鲸吞海水一般,开始疯狂向体内吸入空气。 但吸气只是辅助,他真正的目的,是吸干周围的地狱灰雨! 腹部顿时鼓荡不休,澎湃的气机犹如江河激流,顺着体内经脉环行冲击,由内而外产生了强大的吸力。 同时雄浑的灵力外散,避开来势汹汹的银白色鱼鳞,裹挟着体表的每一点雨滴,呼啸着从口鼻涌入。 在地冥黄泉丹的药力作用下,灰雨一入口,就被化成了精纯的灵力,补充进经脉之中。水汽的成分也被瞬间蒸干。 在吸收雨水的同时,谢必安又引燃了熊熊的冥火。 冥火属于一种冷火,燃烧阴气,没有高温,但是焚烧效果同样剧烈。 当初在地府入职培训时,所有的阴差都领了这种阴火的火种,寄存于体内,可以用灵力催发引燃。 后来随着谢必安实力的快速增长,这种冥火的战斗作用很快减弱,只偶尔被用来烧尸。像第一次勾魂张屠户时,那青年张英的尸体就是用冥火烧掉的。 而现在,冥火燃起,烧的却不是尸体,而是鬼血! 谢必安和那些神通境的阴差阴将一样,哪怕处于鬼魂状态,身体也不再是简单的魂体,而是与活人肉身极为相似的鬼躯。 有血有肉,有骨有经脉,虽然都是虚化的,但是在阴间,对于鬼魂来说,这就是真实的身体! 鱼鳞若是能顺着液体游动,那么光吸干灰雨还不管用,自己体内的鬼血也得烧干! 谢必安这是拼命了! 森白的火苗瞬间在四肢各处燃起,覆盖了所有出现鱼鳞的部位。 火光深处还泛着惨淡的绿芒,看起来缥缈虚无,但是烧在鬼躯上,效果立竿见影,一蓬蓬的黑烟霎时升起,还有浓烈的焦糊味散开。 呃啊——冥火焚身,谢必安忍不住惨嚎出声,如同身受热恼闷锅地狱的烈焰酷刑。 但哪怕再痛苦,他依旧坚定地推动着火势! 冥火越烧越旺,很快将四肢的血肉燃成黑炭,紧紧贴在骨骼上,已经完全干枯。 惨白泛绿的火光里,再没有一片鱼鳞能从四肢“游”出来! 第六十三章 反击才刚刚开始 原本见谢必安张口吸灰雨,蛟千啸还有些不屑,但转眼看到冥火燃起、鬼血化飞烟,所附身的四名阴将齐齐变色。 连自己的血都烧,是个狠鬼! 四名阴将赶紧挥戟扑了过来,要跟白无常近身肉搏,想通过最直接的方式将鱼鳞传递过去。 好不容易摆脱了鱼鳞的威胁,谢必安自然不会让水路妖王再次得逞,于是抽身急退,暂避锋芒。 与此同时,他再一招手,之前被扔掉的哭丧棒自动飞回。 掌握了银白色鱼鳞的弱点后,哭丧棒也有办法继续使用了。灵力一引,惨白的冥火瞬间笼罩整只大棒。 万年白沉柳的棒身在冥火的灼烧下,表皮色泽开始泛黑,还飘出一股独特的香味。 而哭丧棒前端的白骨骷髅,能经黄泉水冲刷而不朽,自然不惧区区冥火。在火光的映照下,莹白色的光泽甚至越发明亮。 内有地冥黄泉丹帮助吸收地狱灰雨,外有燃起熊熊烈火的本命法宝哭丧棒在手,哪怕此刻四肢都被烧焦,谢必安也已重回了战力巅峰! “吃我一棒!”他精神抖擞,全力施展自创的“哭神丧仙棒法”,朝着四名阴将攻杀过去。 在“一击之长”、“大而无当”、“硬头痛击”三式的叠加下,哭丧棒变得又长又大又硬,搅动得空中阴雨飘散、阴风乱转,威势着实骇人。 四名阴将神情凝重,知道他们单独任何一人,都没有实力吃下这一棒。 想吃谢必安的棒,就必须联手! “见鬼,本王现在的体力还是太虚弱了!”蛟千啸通过阴将之口,不满地抱怨一声,旋即操纵四将架起青铜大戟,和白无常硬拼了一记。 当的一声巨响,五道身影撞在一处,旋即又被凶猛的力道反震了回去,连黑绳地狱坚硬的地面都被震出道道起伏的波纹。 若不是这帮阴兵阴将之前布置了结界,光是这一声武器对拼的巨响,就能惊动方圆百里的地狱守卒! 艰难地劈开火光四射的哭丧棒,四名阴将揉了揉酸麻的手腕,但是神情却是稍稍放松了些。 “哼,你小子修为还算不错,但也就是不错而已了!” 五人硬碰硬,自然是以一敌四的谢必安吃亏更多。 阴将们齐齐怒吼一声,再次扑了上去。虽然这么打会消耗蛟千啸自身不少力量,但是灰雨和鱼鳞都不起作用,眼下也只有硬拼还能占据上风了! 若能利用人数的优势,速战速决,问题依旧不大! 谢必安一眼就看穿了蛟千啸的目的,暗暗冷笑,装作要继续刚的样子,但是身形腾挪之下,很快来到了紫霞云烟罩附近。 哭丧棒用力抡起,一记重扫打退四名阴将,而他本人也为强劲的反震之力所伤,喷出一口鬼血。 蛟千啸见状大喜,再这么打一会,这阴差就要不行了! 这时谢必安借势后退,身形半隐在紫霞云烟罩的外围。 四名阴将蹙眉望过去,紫色的烟雾内,白无常冒着惨白火光的身影若隐若现。 见白无常还没来得及朝烟雾深处钻,阴将们决定赶紧追上去,利用速度的优势,尽快将他逼出云烟罩的范围。 毕竟这里还是黑绳地狱,作为一名逃犯,和阴差周旋太久是极其不利的。 四将当即散开,冲入翻滚扑腾的浓浓紫烟之中。 谢必安眼神一亮,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闪行遁空诀》发动,不退反进,先朝着最边缘一名阴将突进过去。 噗——他方才吸了满满一大口地狱灰雨,却并没有利用地冥黄泉丹的药效炼化,而是在此刻悉数吐出来,化作一道犀利的水箭,直射阴将胸膛。 劲风声呼啸着传来,阴将立刻挥戟横挡,却没想到袭来的是水箭。 灰色的水箭被青铜大戟阻拦,立刻一分为二,打在了阴将胸口。 蛟千啸虽然是水路妖王,却没想到谢必安竟敢用水来攻击他,加上紫霞云烟罩遮挡了视线,一时不慎,直接让水箭击中。 银白色鱼鳞虽然无惧地狱灰雨的影响,但是被附身的阴将仍然是正常的鬼躯,没有地冥黄泉丹这样的宝物护体,哪里承受得住黑绳地狱千百万年蓄积而成的阴煞湿气? 灰雨入侵鬼躯,和之前白无常的遭遇一样,阴将的气势立刻萎靡了下来,一身战力十去七八。 趁他病要他命,谢必安当即全力一记大棒抡过去,重重砸在阴将脸上,不仅将五官打得稀烂,差点将其脑袋都给砸碎了。 阴将闷哼一声,身躯直接被砸到了地面上,撞出一个深坑。 四名阴将都是蛟千啸附身,心念相通,一人遇袭,其他三人立刻发现不妙,全速后退,要脱离紫霞云烟罩的范围。 谢必安自然不会让其如愿,紫霞云烟罩在他的操控之下,烟雾翻滚,瞬间蔓延开来,又笼罩住了剩下三名阴将。 《闪行遁空诀》发动,再次追上一人,口中灰雨吐出。 但蛟千啸已经有了防备,挥手将灰雨打散,不让阴将的鬼躯受伤。 见灰雨已经起不到偷袭的效果,谢必安也就罢手了,避免让银白色鱼鳞抓到机会乘虚而入。 但是他的反击,才刚刚开始。 趁着三名阴将竭力摆脱紫霞云烟罩的功夫,白无常身形一闪,已经挪移出了烟雾范围,出现在了少女含烟的身边。 “你终于来了!”少女惊喜地喊出声来。 独自和一大群阴兵战斗,虽然她有修为和法宝的优势,但是心理压力依然很大。 毕竟一旦谢必安战败,她就得独自面对恐怖的银鳞妖王了。 此刻见白无常浴火而出,气势如虹,少女一眼就能看出战局大优,岂能不喜? “白无常再加把劲,把他们全部打死,回去我请你喝汤!”含烟顿时恢复了元气满满的状态。 “请我喝汤?你的汤谁敢喝?”谢必安嘴角一抽,没跟她多说,挥起硕大的哭丧棒,朝着阴兵们攻去! 这些阴兵虽然也是蛟千啸附体,但是战力与其本身实力基本一致,连神通境都没有,哪里是白无常一合之敌? 哭丧棒配合“哭神丧仙棒法”,又是虐菜的神器,谢必安如虎入羊群,将这帮阴兵暴打了一顿! 三名阴将只花了两个呼吸功夫,就冲出了紫霞云烟罩,但是眼前已经是一边倒的景象,谢必安和含烟合力,将阴兵们全部击溃! 第六十四章 妖王老矣能饭否 见白无常和红裙少女如砍瓜切菜一般,击溃了几十名阴兵的联手,三位阴将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谢必安嘿嘿一笑,“妖王殿下,不是要给我点颜色看看吗?你的颜色呢?” 蛟千啸不悦地冷哼道:“小子休狂!本王在地狱里关了上万年,体力衰弱至极,否则哪还有你蹦跶的机会?一巴掌就能拍死你!” “呵,敢情也是个嘴强王者,本无常当年见多了你这样的人,只会说什么‘要不是我网卡了,这波必五杀’。”白无常无情嘲讽一波,虽然蛟千啸听得半懂不懂,但也气得够呛。 谢必安伸出烧得只剩焦骨的左手,掂了掂冥火燃烧的哭丧棒,惨白的火光下,他身形虽然狼狈,眼神中战意却是旺盛到了极点。 在解决了地狱灰雨和银白色鱼鳞的麻烦后,眼前的水路妖王就无法对他产生致命威胁了。 被附身的区区三名三等阴将,哪怕其中有神通境五层的高手,也几乎不可能击败他。 如今蛟千啸不仅不是威胁,反而是一条大鱼! 一位天人境的穷凶极恶的大妖王,从黑绳地狱中层逃了出来,还附身了几百名地狱守卒,险些引发大乱。 若是它最后栽在了谢必安的手里,被缉拿归狱,地府至少也得奖励几十缕功德之力吧。 升职发奖金什么的他不在乎,但功德之力实在太香了。如今他已攒了四十三缕,再得七缕,就能炼化出一道功德金光! 这玩意儿起步就是上乘法宝级别,乃是玄妙的防守神通,而且随着功德之力的增加,金光的品阶也会继续上升。 如今正心佩、安魂佛珠、澄光护心镜三大护身法宝均已损坏,但只要功德金光一炼化出来,他的防御力不降反增! 此外就是《幽冥秘录》的罚恶奖励了。一般罚恶的对象越强,奖励越丰厚,惩罚一位天人境的强者,恐怕能得到一枚中乘甚至上乘的玄丹! 想到这些,谢必安眼睛都绿了,看向蛟千啸的目光也变得饥渴而又凶狠。 “来啊,来对刚啊!你不是妖王吗?这就打不动了?” 蛟千啸生前身为水路妖王,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妖怪,但此刻望见白无常可怕的眼神,竟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眼前这阴差看起来仅神通境初期的修为,但是爆发出来的战力委实惊人,除非神通境后期的修炼者出手,否则多人围攻也难以将其拿下。 这就麻烦了。 蛟千啸深知自己法力衰微,附身神通境五六层的阴将就已是极限,已无法再附身神通境后期的高手。 望着前方气势越来越盛的白无常,他哪怕心中再不甘,也只能暗暗叹气。 老了,打不过这帮年轻人了! 方圆十余丈范围内,飘飘洒洒的地狱灰雨突然形态一变,化成一团团湿浓的水雾,朝着谢必安含烟二人笼罩而下。 水雾轻绵,不像灰雨那样入侵性强,但是细微而无孔不入,同时遮得两人眼前昏暗无比,双目可视距离瞬间降至不足三尺。 哪怕谢必安运转“啸铁玄瞳”,也很难看清七尺外的景象。 担心鱼鳞顺着水雾悄悄潜入,二人不得不全力施法,清除附近的雾气。 等到眼前豁然开朗,就只能看见满地呻吟的阴兵阴将,而他们身上附着的鱼鳞,已经消失不见了。 原本仅剩的还没受伤的三名阴将,有两人业已消失不见,剩下一人摆脱了鱼鳞的影响,则如梦初醒。 阴将惊讶地扫视一圈,看看七歪八扭倒在地上的同僚们,再望向前方杀气腾腾的白无常和红裙少女,顿时勃然大怒。 “大胆,竟敢袭击地狱守军!” 说着他用力挥手,将一枚黄色的小圆球扔上天空。 啪——圆球化作黄色的烟花炸开,还附带着明亮的闪光,在灰暗的地狱半空显得格外显眼。 立刻就能看到远处空中的点点人影,在朝着此地靠近。很明显,有大批地狱守卒正在聚集过来! “这老妖怪,跑路前还要坑我们一手。” 看到眼前景象,谢必安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蛟千啸是否做了手脚刻意诱导,但看眼前阴将愤怒的表情,恐怕此人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敌人,随时都准备挥戟开打。 “咳咳,你误会了,我没有袭击你们。我乃庐州府城隍庙的白无常,方才有鬼怪从中层……” “都这样了你还想狡辩?”阴将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怒目圆睁道:“我这些同僚的伤势,一看就知道是你这大棒打的,连武器的气息都还残留在身上,你敢说不是你动的手?” 是我动的手,但罪魁祸首是蛟千啸啊……谢必安皱眉,感觉这下得耽误不少功夫。 含烟听不下去了,站出来气鼓鼓道:“笨蛋,你们刚才都被附身了!” 阴将看到少女,吃了一惊,但也放下了手中的青铜大戟,“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废话了,快一起去追人,有妖王从地狱中层逃出来了!”谢必安白衣一振,立刻腾空而起,朝着前方飞去。 阴将再次大惊失色,又甩出一枚橙色的圆球,在空中炸开。 “戒严!中层有鬼物逃到上层,全狱戒严!” 原本气氛压抑的黑绳地狱,在一刹那间沸腾了…… 谢必安高高悬浮在空中,双瞳漆黑如墨,已经将“啸铁玄瞳”催动到了极致。 四面张望,仔细搜寻,却根本发现不了那两名阴将的踪迹。 “还有之前蛟千啸附身的阴兵阴将,数量接近三百,这些人也不知道去哪了。” 谢必安推测,蛟千啸现在已经没有“本体”了,或者说它的本体还躺在中层的刑台上。 利用含烟逃出来的几百片鱼鳞,就是它的第二生命,就像某些道门炼气士炼出的元婴一样。 必须找到所有的鱼鳞,才算彻底抓住这位水路妖王!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亮起万丈金光,如同旭日初升,辉光熠熠,照彻灰暗的黑绳地狱。 一道宏亮清朗的声音响起: “慈因积善,誓救众生。 手中金锡,振开地狱之门;掌上明珠,光摄大千世界。 智慧音里,吉祥云中,为阎浮提苦众生,作大证明功德主。 大悲大愿,大圣大慈,南无地藏菩萨摩诃萨!” 第六十五章 地狱不空不成佛 抬头望去,无边金芒里,一名身穿玄色僧衣的光头大汉正踏空而来。 大汉身材魁梧,方脸高鼻,虎眸豹眼,神态威严有如怒目金刚,在道道金光的映衬下显得威风凛凛。 “佛门的人怎么会在地狱里?”谢必安遥遥望去,心中疑惑。 红裙少女含烟此时飞到附近,听到他的疑问,说道: “你忘了当年佛门和地府的几次大战了?” “呃,入职培训的时候没怎么听这些。”白无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当初参加培训的时候,他秉持着天朝大学生的优良传统,遇上不感兴趣的课目就睡觉。地府那些冗长的历史资料自然不在兴趣范围内。 含烟只好继续解释道: “万载之前,佛门大兴,涌现了以三世佛为首的一大批高手。他们擅长信仰之力,培植信众无数,等天庭地府反应过来时,佛门已经成功坐大。 因为佛教经义同样讲究往生轮回,所以强大起来的佛门,开辟了十八层地狱,要与地府争夺掌控轮回的权柄! 后来地府与佛门之间爆发了数次大战,有天庭的支持,我们自然占据了优势。 但是佛门高手无数,同样也难以彻底战胜。最后双方达成了妥协—— 地府依旧掌控凡间的生死轮回。佛门保留十八层地狱,但仅用于镇压他们所擒获的恶鬼。 此外,佛门的地藏菩萨率其门下进入地府的十方地狱,有权超度地狱里十恶不赦的鬼魂。只要超度成功,便可渡入空门,不再受地府管辖。” 谢必安听了撇撇嘴,“这不是白给人家送战斗力嘛。” “可能当时大家也没想到,佛门的超度之法如此强悍吧。” 少女耸了耸肩,“我娘说,听地藏菩萨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后,阎王们也有些慌。但协议已定,便只能如此了。 好在这群光头人手不足,十方地狱里鬼魂数以千万计,一时半会也空不了。 喏,前面来的这个光头,应该就是地藏座下的罗汉或者金刚。” 谢必安遥遥感应着光头大汉的气势,猜测道:“是很强,有天人境水平,但还没到神仙的境界,所以应该是金刚,不是罗汉。” 白无常心中叹气,自从来到阴间,随便蹦出个阿猫阿狗都是天人境水平,这还让他怎么装逼? 不行,还是得回阳间,继续刷怪虐菜。 庐州府勾魂百年,出山时十殿阎王齐来迎接! 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嘛。 现在还没到出新手村的时候! 谢必安边怀念庐州府新手村的美好生活,边观察光头大汉的动作。 只见光头大汉左手端着一只亮闪闪的金钵,右手不知从何处搜到了一片银白色小鱼鳞,放置在了金钵中。 “一叶即一树,一鳞即一身。” 说完他将金钵扔上天空,钵中鱼鳞剧烈抖动,陡然散射出数百道银色光束,投向黑绳地狱的各个角落里。 很快惨叫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光束则倏忽收回钵中。 谢必安眼尖,赫然看见,每道光束的末端,都摄住了一片银白色鱼鳞! 金钵体积不大,但鱼鳞进入其中纷纷变小,很快组合成了一个小人的形状,并发出痛苦的嚎叫,正是水路妖王蛟千啸的声音。 光头大汉表情不悲不喜,只淡淡地盯着钵中小人,缓缓开口道: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蛟施主,与其永堕地狱苦海,不如承我度化,皈依佛门,如此亦是超脱。” 小人听罢身形剧震,似乎是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随后闷声道: “愿入佛门。” “好家伙,这就度化成功了?”谢必安差点没惊掉下巴。 不过转念一想,不管蛟千啸之前是判了地狱受刑多少年,这次越狱一失败,绝对是要永世不得超生了。 和在地狱里永无止境地煎熬相比,不如加入佛门当个打手。 也可能是当个坐骑。 好死不如赖活着,即便是堂堂水路妖王,看来也不能免俗。 见蛟千啸答应皈依,光头大汉低吟一声“善哉”,掏出一串佛珠扔进金钵中。 佛珠迅速变小,套在了鱼鳞小人的脖子上,淡金色的佛光瞬间侵染全身。 妖王又是发出阵阵哀嚎,似乎这佛珠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伤害。 而光头大汉只静静地冷眼旁观。 过了一会儿,蛟千啸停止了颤抖和惨叫,似乎恢复了正常。 一身银白色的鱼鳞,此时已经染上了淡淡金色。 鱼鳞小人双手合十,直接跳出金钵,恢复成正常人大小,光头大汉也没有阻拦。 “阿弥陀佛。”蛟千啸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沉着稳重,全然没了之前的阴狠暴戾。 “善哉,从此以后,你便是地藏王菩萨座下护法。随我见菩萨去吧。” 光头大汉微微颔首,全然无视附近密密麻麻聚集过来的阴兵阴将,带着蛟千啸就要离开。 “且慢!” “嗯?”光头大汉停下脚步,缓缓回头,发现不远处一名白衣青年浮空而立。 正是白无常! 第六十六章 此鬼你不能带走 光头大汉见远处的白衣青年喊住自己,虎目一瞪,不悦地喝道: “你有何事?” 怒目金刚沉声威喝,哪怕只是随口发问,也如巨狮咆哮,声音震得附近众人耳膜生疼。 此时已围上来了超千名地狱守卒,一列列悬浮在空,黑压压一大片,遮蔽了黑绳地狱的天空。 其中不乏气息强盛者,都是神通境后期的高手,修为强过白无常,但都没有做声,只静静地飞在一旁观望。 谢必安没有直接回答光头大汉的话,举目环视,却见阴兵阴将们都跟看戏似的,一个个无动于衷。 “呵,蛟千啸刚才放倒了那么多人,现在要被佛门带走,你们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他难以置信地疑问道。 众守卒听到这话,顿时表情各异,有恼怒的,有羞愤的,有蹙眉不悦的,有神情淡漠的,队列里产生了一阵骚动。 没等阴兵阴将们回应,光头大汉先冷哼一声道: “我等地藏门人度化地狱厉鬼,这是万年前停战协议拟定的内容,是佛祖与北阴大帝共同许可的!岂容你一小小的阴差置喙?” 不少地狱守卒暗暗点头,地藏菩萨有权在十方地狱里超度鬼魂,挖阴曹地府的墙角,这种事虽然他们看了也不爽,但毕竟是停战协议的内容,不爽也只能看着。 如果地府没有做出这些让步,说不定现在他们还在跟佛门打仗呢。 想到这里,上千号兵将都不满地瞪着白无常,你又不是黑绳地狱的守卒,在这多管什么闲事? 更何况,你一神通境的阴差,去挑衅人家天人境的佛门金刚,这不活腻歪了吗? 但谢必安可不是多管闲事。擒拿一个逃出地狱的妖王,这可是泼天的功劳,无论是地府还是《幽冥秘录》,都会有丰厚无比的赏赐。 怎能眼睁睁地看光头大汉摘了桃子? “非也!”谢必安当即反驳道,“蛟千啸如果还在乖乖地受刑,那随便你怎么超度,我们自然管不着。但是—— 这家伙从刑台上逃了出来!” 顶着天人境强者沉重如山的气势威压,他继续说道: “刑期未满,擅自逃离,还四处附身,妄图混出地狱,导致多名阴兵阴将受伤,这违反了多条阴律,实属重罪! 这样的鬼怪,不打它个魂飞魄散就算好的了,怎可能再让你弄到佛门去?” “犯下重罪又如何?”光头大汉蛮横地打断了谢必安的话,高声道:“这地狱沉沦的无数鬼魂,哪个不是恶贯满盈、罪孽缠身? 正因为有罪,才更应该由我佛门来超度点化,洗尽污浊,改头换面,此乃大功德!” “和尚果然能说会道。”谢必安讥讽道,“违反了地府阴律,自然是由地府来处置,不再关你佛门的事了!” “错,蛟千啸只要还没走出黑绳地狱,那就是地狱受刑的鬼魂,都在停战协议许可的范围内,只要我地藏门人超度成功,便可直接带走。” 光头大汉懒得再跟白无常辩驳,浑身金光大盛,气势如排山倒海般轰然四散,“挤开”附近的阴兵阴将,带着蛟千啸就要踏空离去。 “休走!”谢必安大喝一声,直接抽出了灵白弓白羽箭,《蓄灵射术》发动,灵力滔滔不绝地汇入箭矢中。 一道白虹亮起,锋芒直指这位强大的护法金刚! 此举一出,惹得地狱守卒们一片哗然,数名阴将立刻出声喝止胆大包天的白无常。 在地狱里袭击地藏门人,这会把事情闹大的!很可能会被佛门视为地府的挑衅! 搞不好,就会挑起佛门和地府的新一轮大战! “快把弓箭放下!”几名神通境后期的阴将满脸紧张的表情,快速朝这边飞过来。 谢必安懒得理会这些怕惹事的阴将,《闪行破空诀》发动,直接将人甩开,聚精会神蓄积着灵力,箭头时而指着光头大汉,时而指着蛟千啸。 同为天人境强者,大汉是佛门金刚,或许无惧玄宝弓箭的怒射,但妖王的力量虚弱至极,真要挨上他全力一箭,不死也要重伤! “你好大的胆子!”光头大汉这下真的怒了,虎目圆睁,浑身淡金色的肌肉鼓起,筋骨齐鸣,俨然要教训教训这个多管闲事的阴差。 少女含烟之前被水路妖王吓得够呛,一直气鼓鼓的,此刻坚定地站在了谢必安这边,粉嫩的小拳头用力挥舞着。 “射他,射他!” 说着还掏出五彩羽扇,连扇几下,烈风呼啸而出,将飞来的几名阴将逼退。 灵白弓上,尖如麦芒的箭头闪烁着寒光,发出阵阵嗡鸣,似乎随时都会破空而出。几名阴将吓得赶紧指挥道:“不能让他放箭,快把他围起来!” 上千名兵将闻声动了起来,尝试干扰白无常的视线,要掩护光头大汉离开。 望一眼这帮窝里横的“自己人”,谢必安忍无可忍,直接骂道: “一群蠢货!如果今天蛟千啸被带走,从此以后,这里的亿万鬼魂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越狱了! 反正失败了还能投靠佛门,不比在地狱苦熬强得多?” 听到这话,众兵将齐齐愣住,顿时都犹豫了起来。 在阴兵阴将们速度放缓的瞬间,谢必安松手放弦! 万年深银胡杨制成的弓身、夔牛内筋制成的弓弦瞬间爆发出恐怖的弹力,推动白羽箭迸射而出,霎时洞穿虚空,绚烂的光影一闪而过,宛如彗星袭月,直奔水路妖王袭去! “混账!”光头大汉怒发冲冠,蒲扇大的巴掌直接挥出,挡在惊恐的蛟千啸身前。 这一箭射速太快,已经来不及驱动宝物格挡。但他十分自信,自己那硬如金石的手掌,任何箭矢都射不穿! 能成为佛门的护法金刚,就说明“四大金身”这一佛门绝技已经大成。 不坏金身,不朽金身,斗战金身,大日金身。 四大金身,练成任意一种,战力等同于天人境强者,可得金刚尊位。 光头和尚通体金光万丈,身如旭日悬空,光辉耀眼,练的乃是最克制阴邪力量的大日金身。 虽然不如不坏金身那般极致的防御力,但普通的玄宝攻过来,也几乎不可能伤到他。 不过,谢必安同样有自信。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飞将军的灵白弓、白羽箭,最大的威能,就是突破一切防御的穿透力! . 第六十七章 一箭射爆蛟妖王 光头大汉金光闪闪的巴掌挥出去,掌心正好挡住白羽箭的去路。 下一刻,他的脸色变了。 噗嗤一声,掌心处传来剧痛,刀枪不入的金身手掌,尽然被箭矢直接射穿! “怎么会?”大汉心中顿时惊怒交加。 而这自然在谢必安的预料之内。 之前在恶狗岭时,天人境大黑狗最坚硬的头颅骨,照样被他一箭射穿。 眼前这佛门护法修的大日金身,虽然硬如钢铁,但毕竟不是防御无敌的不坏金身,仍无法阻挡穿透力极强的白羽箭! 箭矢透掌而过,带出一溜儿泛金色的血花,而且去势不止,径直朝着蛟千啸胸口射去! 水路妖王在地狱受刑多年,实力严重衰退,用仅剩的力量进行越狱,却又被谢必安击败,最后受到佛珠的强行“度化”,鬼躯已经接近灯枯油尽了。 面对这锋锐无匹的一箭,它除了面露惊恐的神色,便再难作出其他反应了! 白羽箭呼啸着穿胸而入,那被无数强者鲜血染红的箭杆箭羽,自带滔天煞气,本就极为克制鬼魂,再加上《蓄灵射术》的全力一箭,对妖王来说已是灭顶之灾! 惨叫声里,箭芒闪烁,煞气肆虐,蛟千啸的鬼躯轰然碎裂,化作百十道破碎的魂团,七零八落散得到处都是。 就这样的情况,哪怕还能再救回来,灵魂本源遭遇重创,也不可能恢复原本实力了! “竟敢袭杀佛门护法!”眼睁睁看着蛟千啸鬼躯裂成碎块,光头大汉目眦欲裂,“你这是在挑衅佛门,挑衅地藏菩萨!” “少拿大帽子压人。” 谢必安一箭射爆了水路妖王,心中大爽,收回白羽箭,用冥火焚烧箭杆上残留的鱼鳞,同时斜睨着和尚,呵呵笑道: “它如果是佛门护法,那便是佛门护法袭击地狱守卒在先,是你们在挑衅地府!” 周围的阴兵阴将们听到如此危险的对话,无不吓得变色。几名阴将终于靠近过来,厉声道:“慎言!你是哪里的阴官,怎得如此孟浪?” 凑近来仔细一看,发现谢必安身上还留有判官袁喜留下的判文—— “白无常谢必安,在此修习黑绳地狱咒。” 几名阴将面面相觑,这白衣青年是白无常?白无常这种基层阴差,什么时候战力这么恐怖了? 光头大汉声如雷霆咆哮,“此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你是何人?官居何职?贫僧要向地府举报你!” 谢必安昂首挺胸,傲然道:“本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察查司三等判官卢长生是也!” 判官袁喜写下的判文,只有职责相关的地府官吏能看到,连谢必安自己都看不见,自然不怕和尚发现。 身边几名阴将面露古怪之色,不知道这白无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哼,好一个卢长生,好一个察查司!” 见谢必安一副“你来咬我啊”的嚣张模样,光头大汉忍无可忍,冲着阴将们喊道: “卢长生袭杀佛门护法,罪大恶极。你们若是将其擒下,让我带到地藏菩萨座下处置,那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若不然,重新挑起佛门与地府的矛盾,这个罪责尔等担不起!” 光头大汉气归气,但知道自己在地府的地盘,没有亲自动手对付谢必安,选择鼓动地狱守卒们出手。 阴将们面露犹疑之色,他们中好几人是神通境后期修为,战力明显超过连番激战、状态不佳的白无常,真要动手,围攻擒拿,难度倒也不大。 但是,就这么把自己人拿下,交给佛门处置,感觉也不大妥当。 “你们想干嘛?”红裙少女含烟抬起五彩羽扇,警惕地打量着几名阴将,“围攻地府同僚,这是不对的!小心我跟我娘告状!” 阴将们无奈地对视一眼,彻底打消了擒拿谢必安的打算。 孟婆虽然不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但也是神仙境界的阴司大佬,真闹到她那儿去,麻烦也不小。 见阴将们没有动作,光头大汉怒吼连连:“此事没完!不给我佛门一个交代,我便不走了!” 大日金身光芒大盛,将黑绳地狱的半边天空都照的透亮。天人境绝世强者的强悍气息彻底释放出来,无边威压有如天崩地裂。 在场众兵将没有天人境的强者,面对光头大汉的骇人气势,个个脸色苍白。 谢必安更是重点关照对象,在沉重的压迫下,双拳不由自主地握紧,浑身筋骨咔咔作响,承受了莫大的压力。 但他丝毫不慌,一直用挑衅的目光直视大汉,仿佛在说“有本事你就动手啊”。 气得光头大汉眼中冒火,若不是有佛门功法的深厚修心功底,此刻早就暴跳如雷、直接开干了。 “唉,何必如此呢。”一声悠长的叹息从身后传来,竟瞬间化解了光头大汉的气场,上千名阴兵阴将齐齐松了口气。 谢必安回眸望去,只见一名身着重铠的阴将从远处飞来。 这种重铠与常规的地府制式战铠不同,从头盔到披肩、胸甲、护心镜、战靴等等所有部分,全部是大乘法宝制成,甚至其中还有玄宝,通体宝光流转,品相非凡。 这是地府配发的精品“玄魂破阵重铠”,防护性能远超普通制式战铠,价格更是高昂,一般阴将根本负担不起,是专门给一等阴将装备的铠甲! 修为神通境前中期,可为三等阴将;神通境后期、巅峰,为二等阴将。 而一等阴将,都必须是天人境的绝世强者! “终于来了个能管事的。” 谢必安静静打量着这位一等阴将,暗地里也做好了跑路的准备。 万一此人跟佛门沆瀣一气,真要擒拿他这个“见义勇为”的白无常,那也只能跑了,再想办法联系上崔府君。 但是,这名一等阴将只淡淡地扫了谢必安一眼,就转头冲光头大汉道: “空定护法,这妖王鬼魂,是擅自逃离地狱的重犯,不是你佛门的护法。 现在离去,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正如你所言,没人愿意重启地府与佛门的战端,相信你也不愿做那个导火索!” 光头大汉空定黑着脸道:“不管蛟千啸之前是何身份,贫僧刚将其度化,转眼就被这卢长生射爆。不重罚此人,贫僧决不罢休!” “擅自出手,的确不妥,该罚!”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一等阴将竟直接答应了下来。 “要遭!”谢必安心中狂跳,《闪行破空诀》正要发动,却发现一等阴将身后,又跟过来个身穿蓝靛色官服的阴律司判官,正是长相喜庆的圆脸判官袁喜! 袁喜用古怪的眼神地打量着白无常,在一等阴将的示意下,掏出判官笔,当着众人的面写道: “察查司三等判官卢长生,罪孽深重,革去一切公职,打入地狱受刑百年!” . 第六十八章 联手忽悠大和尚 判文写下,一道灰蒙蒙的阴风凭空生起,卷住判文与白无常,呼啸着朝远方飞去…… 隐约还能听到谢必安不甘的怒吼。 “啊!!!你们竟敢抓他!”含烟难以置信地尖叫一声,挥舞着五彩羽扇就要发作。 一等阴将无奈道:“含烟,此地不是玩耍的地方,快点回奈何桥吧!” 说着一挥手,无形的法力将少女卷起,也送往了远方。 空定护法微微一怔,显然也没想到,这一等阴将真就下手了! “革去公职、地狱受刑,空定护法,这惩罚你还满意吗?”一等阴将淡淡地问道。 空定双掌合十,“阿弥陀佛”一声,叹息道:“冯将军,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这边既然没了问题,那就就要说说你的问题了!”冯将军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度化受刑的恶鬼自然可以,但再遇到蛟千啸这种擅自越狱的,你敢私自度化,那便是妄图祸乱十方地狱! 若有再犯,我等必找地藏菩萨讨个说法!” “你……”空定脸色一僵,张口欲要辩驳,忽然听到黑绳地狱的天上响起炸雷般的声音: “滚!” 如果说空定的吼声如雷霆咆哮,那这一声“滚”就犹如浩瀚雷池倾泻,震得整片天空激荡不休,万里灰雾翻腾动荡,数千万受刑的鬼魂无不吓得瑟瑟发抖。 这是神明的呵斥! 空定护法吓了一跳,神色变了又变,最后一声不吭,在冯将军的逼视下,也没管蛟千啸的残魂余魄,直接灰溜溜地跑了。 …… 谢必安缓缓睁眼,发现自己竟离开了黑绳地狱,回到了第三殿的正殿里,安然无恙。 至于什么革去公职、打入地狱的惩罚,罚的是三等判官卢长生,关他白无常谢必安什么事? “好家伙,就联合起来糊弄那个光头呗,那一等阴将也是个妙人。” “不过,他又是怎么知道卢长生的事情的?” 大殿内肃静中显得繁忙,附近有几十名判官正在处理公务,没有理会突然出现的白无常。其中两个身穿海青色官服的察查司判官盯着他看了一眼,眼神不善。 谢必安知道,自己下地府这一趟,是把察查司得罪狠了。 不过没关系,有首席判官崔珏罩着,谅这些家伙也不敢做什么小动作。 等了一会儿,就见通往黑绳地狱的入口处出来个圆脸男子,正是阴律司三等判官袁喜。 袁喜走到白无常跟前,啧啧称奇道: “没想到,你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竟也是个能闹腾的主儿。方才我若知道你跟巡逻司几百号人干架,说什么也不会放你进地狱!” 看来自己的“丰功伟绩”已经传开了,谢必安得意洋洋地笑着,“没办法,不是我闹腾,是他们非要来惹我!” “惹你你就干人家?”袁喜翻了个白眼,转身就往正殿深处走,“跟我来,宋帝王殿下召见你!” 谢必安快步跟上,心中思索起来。 他此前从未见过这位第三殿的阎王,跟其毫无瓜葛,这次召见是为了什么?只是因为蛟千啸越狱吗? 一个天人境妖王鬼魂越狱,虽然动静有点大,但还不至于劳驾宋帝王出手吧? 冲自己来的? 联想一下可能不怀好意的陆之道,心中顿生警惕。 再想想那一等阴将,谢必安刚伪报身份,他就用卢长生的判罚忽悠和尚,这操作未免太风骚。 但知道卢长生情况的人不多。除了自己外,应该只有陆之道与部分察查司判官、崔珏与部分阴律司判官。 是谁这么快就把消息传到了黑绳地狱? 心中胡思乱想着,同时跟着袁喜来到第三殿的后殿。 站在大殿门口,远远的就能看见一道人影,高坐在殿中宝座之上,气势巍峨如岳,望上一眼,心中就难以抑制地升起敬畏感。 “进去吧,我在门口等你。”袁喜一伸手,示意白无常入殿。 谢必安装模作样地整理下衣袖,其实浑身衣服早就破烂不堪,他也没换新的,直接大步走到王座前。 简单行了个礼,“参见殿下!” 宋帝王余懃竟是个胡子拉碴的粗豪壮汉,虽然身着华贵庄严的阎王冕服,但一手搭在王座椅背上,一边翘着个腿,气质倒像个绿林好汉。 “嗯。”宋帝王微微颔首,瓮声开口道: “你小子搞得不丑!奶奶个腿儿,老子早就看那帮秃驴不爽了! 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直接射他丫的!射死了没事,本王给你撑腰!” 见画风竟从阎王变成了山大王,谢必安嘴角微微抽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宋帝王上下打量着白衣青年。 此时谢必安连续经历了恶狗岭、黄泉路、黑绳地狱三番恶战,神情虽然狼狈,但是气势正盛,目光明亮到了极点,眸子深处锐利的杀气时隐时现。 一身地府配发的白帽白衣白鞋,虽都是灵宝,却早在激战中严重破损,一道道烂布划痕,足以显现当时战况的凶险。 他的鬼躯更是惨不忍睹,为了防止银白色鱼鳞顺水而入,谢必安直接将四肢用冥火烧成焦骨。此时服用了丹药,鬼肉鬼筋仍在缓慢生长中,双臂双腿露出狰狞的白骨红肉,十分骇人。 观察着白无常的凄惨模样,宋帝王竟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是一员猛将!” “小子,在城隍庙当差没前途,撑死了就是个城隍爷,最多当个都城隍。 来我黑绳地狱吧!做地狱守将,好好干,以后还能搞个阴帅当当!” “……”谢必安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本无常啥时候这么受欢迎了?陆之道要自己来察查司写材料,宋帝王要自己来地狱当守将。 天朝九年义务教育培养出来的高端现代化人才,在地府竟然如此吃香? 要不把我那几个舍友的魂也一并勾过来,为伟大的地府建设事业添砖加瓦…… 还有,你堂堂阎王爷,把我一个神通境的小阴差喊过来亲自招揽,是闲得没事干了吗? 宋帝王见谢必安没吭声,啪的一拍王座,“放心,本王亏待不了你! 你现在的战力,接近神通境后期了吧?只要来这里,先当三等阴将,享受二等阴将待遇!这不比基层阴差强? 你在地狱看到我那部将冯于纶了吧?他穿的玄魂破阵重铠,普通阴将可买不起。但是,只要你战力达到神通境巅峰,本王直接送你一套!” . 第六十九章 三殿宋帝王招揽 宋帝王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优渥。 地府官吏兵将的职级,基本都与修为相对应。境界在神通境前中期的,可担任三等阴将。神通境后期、巅峰的,可担任二等阴将。 谢必安目前的战力水平,离神通境七层还差着些距离,暂时达不到二等的要求。但只要入宋帝王麾下,可享受二等阴将待遇,比三等好上一大截。 跟他现在相比更是云泥之别,作为刚转正的白无常,职级仅是三等阴吏,与三等阴兵相同,是地府最底层的员工。 此外,一整套上乘的“玄魂破阵重铠”,乃是凝聚着地府炼器术精华的防御宝具,是最顶尖的制式装备之一,连很多初升天人境的一等阴将都没有财力购置。 倘若在神通境巅峰就得宋帝王赏赐一套,怕是直接天人境以下无敌手! 但是如此优厚的条件,仍不能让谢必安心动。 毕竟,有《幽冥秘录》在手,只要能继续赏善罚恶勾魂,各种法宝、秘术、丹药都能源源不断地爆出来,更别提稳定的道行提升了。 半年时间,从初入修行路的菜鸟,到神通境战力的强者,靠的可全是这本来历不明的神秘书册。 这才是谢必安的最大倚仗,不能就这样抛弃了。如果下地狱当阴将的话,哪来的魂给他勾? 见白无常脸色并没有露出心动之色,宋帝王大手一挥,又许诺道: “跟着本王混,修行上的事就不用再操心了!有什么疑问,本王可以亲自指点,想看什么典籍秘册,地府书库的权限可以最大程度地向你开放!” “你在阳间当差,打架的机会或许不少,但遇到修行上的问题,那些城隍、阴差又能帮上多少?” “本王观你修为虽然深厚,战力亦是强横,但境界浅薄虚浮,《阴阳衍生诀》的诸多玄妙之法发挥不出。境界不实,未来进境会是个大问题!” 谢必安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境界问题的确一直在困扰着他。 他现在身具六百年道行,但大境界一直没有突破,没有按照化灵-通幽-指玄-神通的路子走,反而一路升到了化灵境五百三十九层。 大境界不突破,自身的“层次”上不去,实力就难有质的飞跃。 依靠雄浑的灵力和法宝秘术,虽然能拥有神通境战力,但是永远无法接触到领域、法则这样的玄妙力量。 境界低,在虐菜的时候,如果遇上比较诡异的手段,也容易阴沟里翻船。 谢必安的确想突破,但化灵境五百三十九层的情况也过于诡异,很可能与《幽冥秘录》有关。他犹豫片刻,觉得最好还是不要让宋帝王知道。 他可不想被神仙级别的大佬盯上,当成小白鼠解剖个底朝天。 境界的问题有机会再解决。地府太危险,还是回庐州府比较稳妥! 想到这里,他抱拳道:“谢殿下厚爱!不过我喜欢阳间的热闹,阴间太冷清,暂时不打算长留。” 这话听得宋帝王直翻白眼,喜欢阳间的热闹?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当阴差? 知道白无常是无意投奔,他也不勉强,摆摆手道: “罢了,那你便继续在阳间当差吧!” “此外,你这番下地府,闹出来的动静不小,但基本上功大于过,还让察查司那帮人吃了个闷亏,当赏!” 此时宋帝王眼中竟流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 瞅一眼白无常身上“修习黑绳地狱咒”的判文,他接着道:“你的地狱咒还没学完吧?本王直接赐你地狱气息!” 说着伸手朝虚空一探,凭空抓出一道灰黑色的气团,丢给面前的白无常。 气团离自己还有几尺距离,谢必安就已经感觉到,一股极其阴寒冷厉的气息扑面而来! 双目直视气团,仿佛还能看见,灰色迷雾翻腾之中,无数冤魂厉鬼在凄啸! 这是纯正的黑绳地狱本源气息。谢必安大喜,赶紧用一只玉瓶装好,收进白玉储物腰带中。 修炼八大地狱咒的途径,就是深入地狱之中,感悟吸收最纯正的地狱气息,掌握刑罚之力的规律,从而创造属于自己的“小地狱”。 其中最关键的步骤,就是吸收地狱气息,越纯越好,越多越好。 宋帝王给的这个灰黑色气团,纯正程度相当于黑绳地狱的最底层! 如果将这一团气息彻底吸收,那谢必安的黑绳地狱咒会立刻小成,威力甚至在他最擅长的寒冰地狱咒之上! 丢出地狱气息后,宋帝王手中又出现一枚淡黄色的丹药,缓缓飞了过来。 “你最近战斗过于激烈频繁,虽然吃了不少疗伤宝丹,但治标难治本,根基受损,暗伤难愈,日积月累会是个麻烦。 这是养元固本丹,能调理本源,修复暗伤,你且拿去服用,静养一日便好。” “谢殿下!”谢必安大喜,这地狱气息和养元固本丹,对他用处都极大。 尤其是养元固本丹,虽然只是大乘法丹,但能治愈暗伤、调理生命本源的丹药,有价无市,价值不亚于玄丹。 “行了,从哪来回哪去吧!”宋帝王挥手开始赶人。 谢必安行了一礼,正欲转身离去,王座上的粗豪大汉突然又神色诡秘道: “小子,跟着崔珏不好混的!得罪的人多了,他未必能护住你! 真要有那天,来我黑绳地狱一躲,保证没人敢动你!” 谢必安心中一凛,但并没有说什么,挥了挥手,大步走出后殿。 下地府这一趟,他至少是得罪了巡逻司、察查司和佛门地藏一脉,未来保不准要迎接他们的报复。 但即便如此,在阳间利用《幽冥秘录》快速发育,依旧是最好的应对之法。 只要进步够快,你们就别想对付我! “我回阳间去了,日后有缘再见!”谢必安冲走出后殿的袁喜说道。 袁喜笑呵呵道:“不急,咱俩还是顺路的。方才阴律司来令,将我调出第三殿,前往大奉江北道庐州府,调查獬豸卫囚禁阴差一事!” “如此甚好!”谢必安微微一愣,旋即哈哈大笑。 目前看来,袁喜自然是与他一伙的,不会像卢长生那般掣肘捣乱。 去庐州府合作调查,再给獬豸卫一点颜色瞧瞧! . 第七十章 第一道功德金光 这趟下地府,起因是察查司卢长生的刁难,要让谢必安回阴司“接受问询”。 如今卢长生阴谋败露下狱,问询一事便无从提起,首席判官陆之道都没说什么,更不可能再有其他察查司判官过来搞事情。 现在谢必安便可直接回阳间复职。 和袁喜一道,出了第三殿,离开酆都城,重新踏上黄泉路。 举目四望,阴沉沉的天宇下,点点鬼火在远方起伏不定,时不时有憧憧黑影一闪而过。 谢必安忍不住仰天长叹,终于要回去了,他太难了! 在庐州府当差的时候,虽然常有不长眼的家伙惹事,但下场都是被自己一顿痛揍。 作为战力直逼神通境后期的高手,他白无常怎么说也是州府一霸,黑牢一战的消息传开后,估计都没人敢得罪他了。 但在地府不同,时不时就蹦出来个天人境的绝世高手,神仙也不是碰不到,这还让他怎么装逼? 谢必安暗暗发誓,以后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坚决不回地府了! 待在新手村多香,虐菜刷宝涨道行,悄悄发育一千年,然后惊艳所有人。 想到这里,他飞行的速度都快了三分。 “唉,等等我!”袁喜大概神通境三四层的修为,催动身法,勉强才能跟上归家心切的白无常。 “何人?”黄泉路上,见有两人疾速飞来,立刻有巡逻司的兵将警惕地围过来。 看来在谢必安大闹黄泉路后,巡逻警戒的力度都加强了不少。 谢必安扫一眼为首的阴将,有点眼熟,之前围攻他的巡逻司几百号人里,应该就有他一个。 “是、是你!”阴将这时候也辨认出了来者的身份。虽然样貌狼狈了很多,浑身都是伤势,但看面容、看神态,赫然就是之前胖揍他们一顿的白无常! 十几名阴兵阴将脸色齐齐一僵,不由自主地停下身形,让出一条路来。 哼,算你们识相。谢必安笑吟吟地瞟了眼这些阴兵阴将,没有说话,径直飞了过去。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对方既然老实认怂,那自己也没必要再挑事。 袁喜已听说了白无常黄泉路上一打三百的壮举,之前还半信半疑,现在见兵将们一副畏之如虎的表现,顿时暗暗咋舌。 “三百多号巡逻司兵将,其中神通境高手至少二十吧,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小声问道。 谢必安笑道:“本无常在阳间时,拳打獬豸卫主事,脚踢庐州府知府,闯过几百号獬豸卫布下的重重阵法,大场面见得多了。实力不够的菜鸡,上多少个都没用!” 其实能打这么多人,偷吸魂力的《魂元纳甲术》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门秘术的品级不算高,但是专门针对鬼魂一类的修炼者,作用不小。 如果换做是几百名人类修炼者围攻,谢必安早就跑路了。 问题是袁喜和巡逻司兵将们并不知道这一点。没有知识的下场就是,他们此刻只能默默地听白无常装逼。 袁喜倒还好,已经乖乖躲在一旁的阴兵阴将们听了,发现菜鸡竟是他们自己,心中再次承受了一万点暴击。 没再耽误时间,一路风驰电掣,翻越恶狗岭金鸡山,穿过迷魂亭,掠过望乡台,很快鬼门关便在眼前。 这时,身后一道淡金色的光芒追了上来,眨眼间便没入谢必安体内。 心中明显有踏实感浮现,谢必安精神大振,这是地府赏赐的功德之力! 足足三十缕! 这回抓捕越狱的天人境妖王蛟千啸,立下大功,是得到宋帝王亲口承认的,自然会有功德之力赏赐。 之前他勾魂半年,总共才积攒了四十三缕功德之力,这一下就多出一小半。 七十三缕功德之力,已经可以凝练功德金光了! 金光入体的异象,袁喜自然是看在眼里,一瞅那晃眼的淡金色光辉,便估计出了功德之力的数量,心中羡艳不已。 谢必安在阳间当差,时常遇到各种危险,处理各种棘手事件,自然收集功德之力的速度算快的。 像袁喜这种久居阴间的文职人员,做的基本都是常规性工作,属于没功劳只有苦劳的,有时候一年未必能得一道功德之力。 但羡慕也羡慕不来,以神通境的战力击败天人境的妖王鬼魂,这功劳可不是谁都能立的。 谢必安飞行速度放缓,开始调动体内的功德之力,凝练功德金光。 静静藏在骨髓深处的淡金色光芒此刻变得格外明亮,霎时从体外都能看到体内发光的一节节骨头。 五十缕功德之力如河流般汇集在一处,重叠融合,淡金的色泽变得愈发凝实明亮。 同时海量的灵力被功德之力吸收,用于凝练的过程。谢必安连吞两枚补充灵力的上乘法丹,这才满足了剧烈的消耗。 过了半盏茶功夫,五十缕功德之力彻底融合在一起,形成一道凝实耀眼的金色光柱。 这就是天庭地府官员独有的防御神通——功德金光! 金光一亮,功德护体,持有者能变得百邪不侵,对几乎所有种类的法术攻击都产生了一定抗性,尤其克制邪祟阴魔等物,防御力大幅增加。 此外功德金光的持有者会被认为是此方天地的“有功之人”,能感受到更多的天地亲和之力,直接效果就是运气变好,不容易受到天地劫难的伤害。 之前谢必安勾魂周半仙时,被其用六爻神课剥夺了一身气运,霉运附体,就是靠着一枚功德金丹废丹,短暂地获得大量功德,硬生生将运气旺了起来。 但那只能起到短期作用。如今只要功德金光护体,运气就会比以前更好,效果是永远不变的。 心念一动,功德金光和剩下二十三缕功德之力收敛了璀璨的光泽,重新隐藏在骨髓之中。 感受着心中无比的踏实感,谢必安的笑容逐渐放肆。 之前因为修行大境界不够高深,导致他的防御力不足,很容易中各种阴招,完全就是靠“正心佩”等法宝护住神魂,才免遭厄难。 如今几件护身法宝虽然毁去,但只要功德金光在,他的防御力不降反增,在神通境高手中都算强的! 这是他下地府这一趟,最大的收获,比黑绳地狱咒都更有价值。 “五十缕功德之力凝练一道功德金光,五十道功德金光凝练一寸功德金身。” “一道功德金光就有如此威能了,据说天帝和四御等神仙都有完整的功德金身,那得有多变态?” “等我有五十道功德金光了,凝练一寸金身出来,该凝练哪里好呢……” “咳咳,你笑得怎么那么淫荡?快赶路吧。”袁喜酸溜溜咳嗽一声,示意白无常搞快点。 谢必安心情大好,哈哈一笑,带着袁喜火速飞出鬼门关,在阴间一路穿行,顺着地府布置的阵法地道,回到了城隍庙的后院。 《阴阳衍生诀》运转,一身阴气迅速转变成阳气,鬼躯也快速凝视,成为活人的血肉之躯。 “庐州府,你们的七爷回来了!” . 第七十一章 完本说明与结局 最近一个月因为各种事情,状态欠佳,写作计划难以实现,也只能凑合着更一更。 前日又得知了家中长辈的病情,肺癌晚期,现在基本没了写作的心情。 短期内是不会再写小说了,这一本更新如此拉跨,与其折磨读者,不如早点完结罢。 祝大家身体健康,生活幸福。 …… 城隍庙还是老样子,多年未经修理,梁柱墙檐都显得破败陈旧。 “才离开一小会儿,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白无常忍不住唏嘘。 阴间的时间流速与阳间是相同的,谢必安此去地府,只花了不到一天时间,才七八个时辰,却好像过了很久。 实因这段经历过于“丰富”,连续对上了巡逻司兵将、恶狗岭黑狗、地狱守卒、妖王蛟千啸等劲敌,连神仙都见了三个,顺便感受一番地府平静外表下的暗潮汹涌。 这一天过得心惊胆战,遍体鳞伤,不过收获也颇丰。 想到收获,谢必安心中一动,从识海深处唤醒了《幽冥秘录》。 《幽冥秘录》这本神秘的书册,并没有显化实体,一直以虚幻的状态,隐藏在他的灵台识海之中。 以往出现赏善罚恶等奖励时,书册会有自动提醒。 但之前面见宋帝王时,谢必安担心对方觉察到自己的秘密,于是将《幽冥秘录》封于识海最深处,传不出半点神识波动。 神仙级别的人物,手段通玄,不得不谨慎一些。 现在想起来这事,赶紧唤出《幽冥秘录》,查看上面更新的信息。 【赏善:三十九】 【罚恶:七十四】 【勾魂:四千一百四十一】 此番下地府,勾魂自然是没有的,罚恶有两次。 一是罚察查司判官卢长生,得黄泉地冥丹一枚,成功拯救了谢必安的性命,将他从水路妖王蛟千啸的灰雨领域中拯救出来。 新增加了一次罚恶,罚的自然是试图越狱的蛟千啸。 惩罚一位生前是天人境界的大妖王,哪怕对方实力已经衰微,奖励也非同寻常。 《幽冥秘录》第一次奖励了一枚上乘玄丹! 水谛丹! 服用此丹,可以大幅增进对水元素的亲和,能帮助掌握与水有关的神通、领域、法则之力。 从此江河湖海便是自己的主场。 《幽冥秘录》的赏赐往往与赏善罚恶的对象有关。惩罚水路妖王蛟千啸,奖励这样一枚神奇的水谛丹,也在情理之中。 此丹虽然不能直接增进修为,但是用处同样不小。 庐州府所在的江北道,便是水系遍布之地,庐州城南部百里处,便是大奉内陆最大的湖泊之一——巢湖,也在谢必安的辖区内。 服用此丹后,水战的能力必将大幅提升。 服下丹药,谢必安大步走出后院,来到城隍庙的大殿。 扫一眼神像背后,若有若无的鼾声响起,曹老头一如既往的在睡觉。 青烟袅袅,香客如织。 大殿外,便是庐州街巷,人潮往来,熙熙攘攘。 从阴沉沉的地府回来,感受着这浓郁的生气、烟火气,谢必安微微仰起了头,仿佛沉醉。 这里,便是我的家!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