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在红楼惩恶扬善》 1、重生 贾睿觉得全身难受,不光脑子疼,四肢百骸也跟浸在百尺寒潭里似的,冰冷,沉重,一动也动不了。 “艹,一定是被鬼压了。”浆糊般的脑海里还留有一丝意识。 正默默蓄力,好睁开眼睛从鬼压床的不妙中醒来时,突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忽远忽近。 一个略带嘶哑的低沉男声自言自语道:“怪哉,风月宝鉴怎么不见了?”说着,一双带着暖意的手上下抚摸他的身体,显然在找那什么宝鉴。 贾睿想躲,然意识又支配不了躯壳,只能默默忍受。 那双手所及之处就像有毛毛虫爬过,不适感比鬼压床还强烈。 来人似乎是个话唠,边找边发愁道:“完了,万一找不回来,警幻那娘们一定会发疯。” “警幻?这个名字好熟悉。”贾睿为了转移不适,努力回想刚听到的话。 就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来人又喃喃自语道:“不对啊,这人明明刚死,身下一滩东西又腥又臭,都还没干,拿在手里的宝鉴怎么会丢了呢?难道被收起来了?” 接着,就好一番翻箱倒柜,中间还将贾睿的身体翻来覆去好几回,但仍然一无所获。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个苍老的男声从室外大声喝斥道:“谁在那里?!” 自言自语的声音立刻消失,那人也似乎化为一阵风从窗户卷了出去,踪影全无。 “吱嘎。” 门被轻轻推开。 有人缓步走近,脚步沉重而疲惫。 他来到床头站定,俯身帮着盖上被子,还摸了摸贾睿的额头。 手很凉,枯瘦,像是竹枝,有些冰,有些硌。 来人慢慢坐下,冲着床上的贾睿轻叹一声:“瑞儿,你什么时候能好?只要你好起来,祖父再也不打你,逼你读书了。唉,是祖父不对,不该把恢复侯府公子的荣光全都寄托在你一个孩子身上。祖父知道错了,呜呜……” 苍老声音里满是心酸苦楚,呜咽声更是让贾睿听得鼻子发酸,似乎身体还残留着原身的情绪情感,有悔痛,有不甘,有仇恨,更有对死亡的恐惧。 “原来是这具身体的爷爷!” 老人在床沿坐下,摸了摸孙子蜡黄瘦削的脸庞,继续小声唠叨。 什么去王氏那儿求人参救命,琏二家的只给了几钱参须渣子,一副“独参汤”都没凑齐,跟打发叫花子似的。 什么嫡支狗眼看人低,瞧不起他一家子,亏得他和贾代善是亲兄弟。 最后还笑话孙子,冲着跛足道士喊“菩萨救命”,真是不知所谓,怎么也该喊“道祖保佑”才是。 贾睿听老者不停唠叨,脑袋竟然越来越清明,且越听越吃惊,这“风月宝鉴”、“王夫人”、“琏二家的”、“跛足道士”,不是红楼梦里的吗? “艹,难道我成了人妻控贾瑞?!” 他极想睁开眼睛看一看,这渴望比因在沙漠里走了四五天没喝上一口水而对水的饥渴还强烈,然而,眼睑就跟没有似的,死活睁不开。 不用多想,此时贾睿也明白,跟前的老人就是贾代善的庶弟贾代儒,而刚才找东西的就是跛足道士,找的是大名鼎鼎的风月宝鉴。 贾代儒又坐了一会,给扯了扯被子,这才叹息着起身离去。 老人刚走,跛足道士一阵风似的就又回来了,仍翻箱倒柜的找宝鉴,可还是没找到。 不过,他显然不死心,又在贾睿身上摸来摸去。 而贾睿呢?就像夜深人静喝多了黑咖啡,疲惫又兴奋,完全无法沉睡,灵魂如同悬浮在虚空黑洞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恍如万年又恍如一瞬,黑洞里出现一点针尖般的亮光,并慢慢膨胀扩大,胀到无法再胀时,烟花般炸开! “啊!” 模模糊糊的,爆炸声里竟然还夹杂着一声惨叫。 惨叫消失,贾睿也彻底清醒,暖意潮水般涌来,身体像泡在母体子宫里,舒畅无比。 而这时,道人的手又一次摸到胸口,忍无可忍的他终于能再次睁开眼睛。 视线锐利,仿佛有形有质,射向跛足道士。 而对此有感的道士也抬头看了过去。 两道目光空中相接,如同对轰,激起大片无形涟漪…… 有人说,喜不喜欢一个人可以在看到对方的十秒内做出判断。 虽然看不清是不是长短脚,但眼前这位道士气质却的确颇为不俗。 不过是一件洗的发白的蓝色道袍,偏偏穿出了几分仙风道骨。 就连绾发的荆簪都闪着光,柔滑润泽,也不知是包浆还是宝光。 年龄?判断不出。 面相不过二十,双眼晶亮,眼神沧桑,仿佛已看尽这世间无数沧海桑田。 是滴,贾睿对这位道长并没有恶感。 但没有恶感,不代表他不想收拾对方。 “你……” “你……” 两人异口同声。 道士想问:“你怎么活过来了?” 贾睿想问:“你真的是修行者、来自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 “你先说。” “你先说。” 又一次异口同声。 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合让警惕与戒备消散大半,二人相视而笑。 道士一瘸一拐的走了两步,在靠近床头处的鼓凳上坐下。 贾睿双肘支起上半身,靠在床头枕上,飞快扫一眼屋内,心里只来得及感叹一句“寒酸”,口中却先发制人,问道士:“你在找什么?”故作不知。 跛足道士定定看着他的表情,一字一顿道:“借给你的风月宝鉴。” 贾睿听罢,故意怒道:“你这个道士不老实!” “我如何不老实了?” “哼,你说那镜子是太虚幻境空灵殿仙子所制,专治邪思妄动之症,有济世保生之功,只给那些聪明俊杰、风雅王孙看照。” 跛足道士轻笑一声,垂目扯了扯道袍下摆,点头道:“我正是如此说的。” 贾睿呸了一声:“为何反面有个吓死人的骷髅立在里面,非诱逼我看正面,生出那些见不得人的邪思来?非但不能治病,分明还会加重病情!你不是想救我,是想害我!哪里老实!” 跛足道士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一顿,抬眼看向贾睿,眼里惊讶一闪而逝,似乎在判断他究竟知道了什么,但嘴上却极强硬,矢口否认道:“我已再三交代你不许看正面,只看反面,怪不得我。怪只怪你受不了诱惑。” “呸!一面是阴森森的骷髅,一面是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任谁都会看心上人。” “你这个法子,和一个人犯了错,要么死刑要么领十两银子回家过活一样的选法,看似给了选择,实际上只有一种结果。” “被你害的我差点被阴差锁走,又如何说?你哪里是救命,分明是害命!” 道士听到这话,脸色一白。 被阴差锁走的那一幕虽是幻境,但从来没人能在经历后再次活过来,眼前这人活生生的,中气十足,显然不对劲! 贾睿嘴里嚷嚷着,声音越来越大:“我算明白了,你不是救命,分明是拿我的魂魄去喂那邪门镜子呢!歪魔邪道,今儿非锁你去官府不可!” 一番话说的跛足道士心神不安,这人怎么像忽然开了心智? 心念数转,他决定早些脱身,摆手道:“那宝鉴丢了就丢了,不让你赔,但咱们的因果也就此了了,告辞!” 不等贾睿回答,便晃了晃身子。 说来也是奇怪,那足有一米七八的高大身子晃动过后,竟然慢慢变小,像被压扁了缩小了一般,几息后变成一张轻薄纸人,随着莫名出现的一股旋风,从窗户缝钻了出去,消失在青天白日之下,着实诡异。 “哼,算你走的快,晚一点等身体养好,非让你赔的只剩内裤不可!”贾睿冷笑一声。 随后,闭上眼睛,他将贾瑞的记忆快速浏览了一遍,越看越气。 这小子二十出头,因家贫竟然连个通房也没有,更不论娶妻。 自从见了王熙凤之后,就魂牵梦绕的暗恋上了。 及至后来,见王熙凤与贾蓉贾蔷贾宝玉几个小叔子关系暧昧,就生了妄想。 宝玉不提,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可贾蓉贾蔷都近二十了,尤其前者还娶了大三岁的秦可卿,不用想,早懂人事,难保与王熙凤没有私情。 他便想着也一亲芳泽,三番两次的明示暗示王熙凤。 可惜他对自身认识不够。 一来,祖父贾代儒读了一辈子书不过是个秀才,只能靠打理义学谋生。且打理义学还不是因能力出众,而是靠嫡支施舍。 二来,父母双亡,自己又是个无财无势无才的,就连容貌也只是清秀,远远比不上俊美的琏二。 不知哪来的勇气认为王熙凤会看上他! 可想而知,王熙凤在收到他勾搭的信号后有多膈应,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王熙凤是什么人?凤辣子!辣,是泼辣,更是狠辣!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扑街短命鬼。 头一回,让贾瑞晚上悄悄的在隐蔽的穿堂等。 贾瑞呢,如获至宝,信了凤辣子的鬼话,真以为她像许诺的一样,会配合着把上夜的小厮们都放假,好让他乘虚而入。 结果摸黑摸入穿堂,被锁在里面整整一夜。 腊月天,穿堂风,夜又长,朔风凛凛,侵肌裂骨,一夜下来,人几乎冻死。 等回到家里,又被性情严厉的贾代善发现一夜未归,以为去了嫖娼赌博,被狠狠打了三四十板子。 这还没完,又不许吃饭,罚他跪在院子里读书,不补足十天功课不许起来。 冻了一夜,又遭了苦打,且饿着肚子,跪在寒风冻地里读书,滋味可想而知。 就这,仍不死心,又去找王熙凤。 王熙凤见他如此,第二回整他,又约了晚上在夹道处的空房子见面。 而他呢?再一次上钩,还被贾蓉贾蔷当场抓住把柄,被逼着以赌债的名义写了欠条,动辄就是五十两,贾代儒一年还没这么多收入呢。 被两人勒索不说,数九寒天还被泼了一身屎尿。 也是他鬼迷心窍,合该一死。 就这样仍然执迷不悟,还是满心想凤姐。 其实他未尝不明白上回是心上人同贾蔷贾蓉做的局,但就是不肯面对现实。 贾蓉两个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货色,三天两头上门勒索银子,他怕祖父知道,天天过的胆战心惊。 精神上相思病重、唯恐事泄,金钱上债务是个无底洞,学业上祖父逼得又紧,更兼两回冻恼奔波,因此心火夹攻,一病不起,眼看要不成了。 贾代儒只这一根独苗,千方百计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寻医治疗,肉桂、附子、鳖甲、麦冬、玉竹等药,吃了几十斤,银子花了无数,一直不见好转。 后来不知从哪里打听了“独参汤”的偏方,这才去求王夫人。 可惜,管家的是王熙凤,老人家不知孙子早就把这人得罪的死死的,且这病还是这个狠辣女人做的局,竟然指望求到人参,实在可怜可悲又可叹。 贾瑞呢,自然不想死,这才在听到上门化缘的跛足道士声称能治“冤业之症”时,苦苦哀求治疗。 什么是冤业之症?冤鬼附身。 宿主的冤亲债主附在他身上,不是来讨债的,就是来讨命的。 讨命一定要把他折磨到死为止,讨债要叫他受相当的痛苦,还要花上一笔可观的医药费,那是他的债务。 这种病是无法用药治好的。 一般而言,佛家才会有这种说法,但当日上门化缘的却是个道士,还是个跛足道士。 可以想见,当时奄奄一息的贾瑞是如何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喊着“菩萨保佑”求道士治病。 跛足道士就给了风月宝鉴,让他看三天。 想到这里,贾睿冷笑一声,薄唇嘴角勾起一个细小的弧度,在夕阳下透着刺骨的冰冷。 贾瑞虽说暗恋有夫之妇并不光彩,但王熙凤竟然就因此要了他的命,将活生生的人折磨的病死,不可谓不毒辣。 别说贾蓉贾蔷三番两次的跑来勒索银子没有她的手笔,这女人不弄死他显然不会罢休。 草菅人命,凤辣子绝对是红楼女人第一。 既然贾睿今儿成了贾瑞,就不可能放过罪魁祸首,不管是王熙凤,还是贾蓉贾蔷,又或者跛足道士,警幻,他一个都不打算放过。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养好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本钱雄厚了,报仇才能更容易。 2、我不是凡人 去哪里养病才能保证人身安全呢? 反正在家里贾睿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心。 凤辣子摆明了要置他于死地,人家有权有势还有人手,万一熬的药被做了手脚,多了一味少了一味,小命难保。 别说不可能,只要凤辣子又或者贾蓉贾蔷稍微露出一点意思,相信许多贫困潦倒,吃不饱穿不暖的族人会争着抢着下手。 因此,一定要悄悄的换个贾家族人都不知道或者都想不起来的地方养病才行。 哪里呢?铁槛寺?清虚观?还是 正当贾睿琢磨这事儿的时候,脑子里传来一声类似坐公交刷交通卡的响声,急促而短暂。 看着那被云纹簇拥着类似老年机一般四四方方的操作界面,他瞪大了眼睛:“系统!” 界面简单粗暴,用殷红似血的云篆写着几个条目: 年龄:21岁。 剩余寿命:1天(注:该数值为借贷。) 当前功德值:10。 当前罪恶值:15。 身体年龄很好理解,剩余寿命也好理解,原身贾瑞本来就翘辫子了。 只是换了一个灵魂,怎么会激发不了躯体的生机?不是说借尸还魂包治百病吗?! 伸伸手臂,抬抬腿,晃晃脑袋…… 虽说身体并不健壮如牛,但也不虚弱乏力呀。 看到那个可怜巴巴的“1”,心底涌起一波无法遏止的酸涩,KAO,重生只有一天可活,那穿越个什么劲儿呢,差评! 不过,在点开功德值与罪恶值,看到上面的说明时,他在绝望中又找到了一丝生机。 功德值:行善及惩治恶人带来的功德,可用于兑换寿命,或用于系统抽奖(系统等级提升至1级后开通。) 兑换比例:每100功德值可兑换1天寿命。 罪恶值:人人身上都存在罪恶,区别只在多少。杀生食肉、杀人放火、欺压良善、穷兵黩武……都有罪恶值。 注:想要享受功德值兑换的寿命,首要条件必须满足功德值大于罪恶值。亦即,用于兑换寿命的有效功德值是总功德值减去罪恶值的余数。 “KAO!”贾睿忍不住出声道,“我这功德值别说能兑换寿命,连罪恶值都没法全部抵扣。难道要等死?不行。” 就在这时,那堆簇拥着界面的云纹忽然动起来,组成一个个云篆,汇集成又一个新条目: 抵押贷款: 头发——寸草不生,5000功德值。黑发全白,3000功德值。 眼睛——视力,50000功德值。两只眼睛可分别抵押。 鼻子——嗅觉,50000功德值。 舌头——味觉,50000功德值。语言,100000功德值。 耳朵——听觉,50000功德值。 …… 继续往下看,还有四肢、五脏六腑、三魂七魄、良心、品德等等,可抵押功德值不等,越往后越高。 贾睿不住抽气,有妖气啊。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不打算抵押任何一个。 后生残疾?你能忍?! 仿佛能看到贾睿在一个劲儿的摇头,云篆组成的“黑发全白”闪闪发光,似乎在疯狂提醒。 贾睿先是摇头,祖父贾代善的宏愿是孙子能中进士,若头发全白了,形象怪异,影响科举。 然而,再一寻思,又觉得这是最具可行性的选择,完全可以染发嘛。再说了,只一天的寿命还想什么科举不科举,没那个命呀。 “抵押!” 下定决心就不再迟疑,意识轻触面板,“滴”一声过后,系统等级提升至三级,而满头黑发瞬间变成银白。 伸手扯了扯鬓边的银发,贾睿“嘿”了一声:“这颜色挺正,比纯天然无化学添加的染色剂还好,我果然是荣宁街最靓的仔。” 再看界面上兑换出的十四天剩余生命,他觉得时间相当紧迫,很有压力。 同时,也意识到,若是功德值足够多,就意味着长生不再是幻想。 如此一来,动力也有了,不止有还跟安了核能马达似的动感十足。 功德值剩下的一千五百点,略一犹豫后,贾睿打开了抽奖页面。 虽然升级到了三级,页面还是老样子,仍是轮盘模样,只不过大了一些,多了几个格子。 相应的,抽奖成本也增加了,从原来的一百点一次,变为五百点一次。 不是不为错过一、二级的抽奖机会而惋惜,可惜那会没有功德值。而等有了抽奖机会,系统直接升为三级,只好花五百点抽一回奖。 500点的功德值投下去,轮盘疯狂转动,好一会才停下来。 滴! 获得【通玄眼】X1。 说明:佩戴此物可看清任何生物及该生物所持有功德值与罪恶值。 “嗐,这不就是新手村的短裤背心加木棍嘛,竟然不是包含在新手大礼包里免费赠送,还要花大把功德值抽奖,真TND坑!”贾睿捶胸顿足,为花掉的500点功德值肉疼不已,深感不值。 “再来一次!” 滴! 获得【大力丸】X1。 说明:服食即可永久性获得巨力,以一挡十不再话下。 “呀,不错,总算没白花。”手心里凭空出现了一颗鹌鹑蛋大小的黑色药丸,对此,贾睿深深好奇,并就药丸的大小发出了来自灵魂的疑问,“是不是药丸越大效果越好?” “嗯,试试。”说着,他将药丸塞入口中,伸手从床边的高几上端起茶碗,要用茶水送服。 不成想药丸入口即化,完全不需要硬吞,更不会发生被噎住的恶果。 “这系统绝壁不是腾讯出品,否则不会两次抽中的东西都还马马虎虎。地球人都知道腾讯的抽奖有多坑,氪金那是躺着的8。”贾睿心情激动,手上稍一用力,茶碗竟然被捏碎。 “咦,传说中的‘大力出奇迹’?”一只手捏着碎瓷片,一只手接着随茶水流下的瓷粉,他咧嘴直乐。 眯着眼睛,试图感受药丸是如何在身体里发生作用的,可惜,完全没感觉。 茶水流光,双掌合拢,压住碎瓷片一搓,细腻如面粉一样的瓷粉“簌簌”的往下落,被窗户透进来的风一吹,四处飘扬,眯了眼。 用手背揉揉眼,他嘴里大嚷:“牛B,我是真牛B啊。” 有了一身巨力,安全感倍增,觉得就是来十个凤辣子也不够一巴掌扇的,顿时膨胀了:“哪里都不去,就在家里养病!”一拍高几,下了决心。 高几被一巴掌拍成碎木,散在地上,稀里哗啦的好一阵响。 “呀。”瞪大眼睛,贾睿将手掌塞进嘴里咬住,表情极为夸张,“要调整,要适应,我已经不是凡人啦!” 3、坏种 虽说神力在身,但贾睿仍是个病号。 他此时的身体状态停留在贾瑞死前那一刻,并不健康。 但这并不影响他恃神力行凶,及心态的膨胀。 下床之后,颤颤巍巍的来到院子里,他嘴里呼呼喝喝的,冲着一人合抱粗细的银杏树抬腿就是一脚。 银杏树并没有倒下,只是着力处出现一个穿透树干的脚掌印。 “呀,我果然果然不是凡人!”贾睿得意非常,趔趄着走到银杏树前,用手比划着树干的厚度。 美美欣赏了一会自己的杰作,他才打量起宅院来,并试着同脑中的记忆一一对应。 院子只有一进,位于宁荣街最西面,远离宁荣两府。 作为侯府庶子,按理说贾代儒分到的家产完全能一辈子吃喝不愁。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他不擅举业,坐吃山空,又爱买书,只剩下一个不足百亩的小庄子和这处宅院,正房四间,东西各两间厢房,又有倒座房两间。 虽然是青砖瓦房,但年久失修,背阴处青苔斑驳,屋脊处杂草勃发,看着就有种破败感。 诚然,宅子足够祖孙三口居住,但与宁荣两府的富丽堂皇相比,无疑天壤之别。 这就难怪贾代儒死活逼着贾瑞上进,地位落差太大,心里落差太大,终究是意不平。 贾瑞住在西厢房,房间里只有基本的家具,油了清漆的榆木床榻几案椅凳箱柜,十分简单,只能满足基本需求,并无太多修饰,什么镶螺钿雕花统统没有。 若说什么最多,什么最有价值,那就是书架上一排排的书籍,许多都是儒家经典,名家著作,甚至有不少还是孤本古本。 好在贾氏族人,包括宁荣两府,无人将这些书看的宝贵。 否则,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靠着嫡支过活的贾代儒未必能顶住压力,保住这些书。 就是总自诩读书人的贾政,不也没读过几本书么。 门口是照壁,砖雕刻的是五子登科,由此可见贾代儒的执着。 从照壁处开始,一条鹅卵石铺就的道路直通正房中堂,又在中间路段延伸到各房门口。 许是经年未有休整,鹅卵石道路坑坑洼洼,下雨天总会积水泥泞,不便通行。 收回视线,移向正房屋顶,若没记错,有两间房漏雨,一到下雨天,就得摆上盆盆罐罐。 “修缮房屋是重中之重,说不定哪天又会下雨。” 记忆里,有一回大雨,贾代善夫妇卧室被淋,只好搬到东厢房暂住。 阴雨连绵多久,老夫妇就一直在厢房住了多久,极为不便。 家里下人不多,只有一个粗使婆子,一个灶上厨子,一个跑腿长随,此时一个都不在,也不知去做什么。 视线再次转移到银杏树上的脚掌印,想到贾代善的严厉,动不动就打板子,冻地寒风里罚跪,贾睿只觉得屁股疼膝盖疼,连骨头缝里都是寒意。 “若是看到这脚印,板子又要落在身上了!”满心后悔,不该膨胀啊。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也看他太膨胀,不顺眼,竟然刮起白毛风来,且风里还夹着雪粒。 “都春天了,怎么又要下雪了?不祥啊。不行,得回屋养身体。”嘴里念叨着,贾睿往房间走去。 一边走,一边寻思,赚功德值该从哪里出手呢。 想到乱糟糟的义学,仗着手里大把银子勾搭小学生的薛蟠,与秦钟香怜玉爱暧昧不清的宝玉,贾睿觉得没什么比整顿这里更好入手,平素管事儿的就是代替贾代儒的贾瑞。 贾家之义学,离贾瑞家不远,不过半里之遥,原是始祖贾演兄弟所立。 二人担心族中子弟有贫穷无力延师者,白白蹉跎一生。 可以说,义学就是为此类人所立。 义学的资费来源于有官爵的族人。 但凡族中有官爵之人,按俸禄多寡,为义学提供运转资费。 凡管理义学的,必须是族里推举的年高有德之人,以训课子弟,督促子弟上进。 对于这些粗略的运转规章,贾睿无疑很不满意,存在太多问题。 比如,资费的来源。 要贾睿说,提供银子不如购买祭田捐给义学,毕竟银子很容易花光,换成田产,收入就会源源不断。 再比如上课的先生,为何非得是族人,就不能优中选优,从外面延请名师? 还有最重要一点,完全发挥不出学子的主观能动性。 也难怪义学建立上百年,也没出现一个能人。 贾瑞作为义学的实际管理人,本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平素最是贪便宜没够,每每在学中公报私仇,勒索学子给他花用,或是请他吃酒。 后来又贪图银钱酒肉,附助薛蟠,任他在学里横行霸道。 薛蟠祸乱义学,他不但不去管束,反倒助纣为虐上赶着讨好。 由此可见此人人品低劣,俨然一个坏种。 不过,换了个灵魂,还是个亟待积攒功德值续命的,就不会再出现上面那种恶行恶习。 整顿义学是好事,但如何应付总去学里上门勒索银子的贾蓉贾蔷呢? 正说着,门外传来说笑声。 一个说:“咱们不该来。死了就死了,正好让嫂子高兴高兴。” 另一个说:“天天说要死,到现在也没死,要不然,我会专门跑来瞧一眼吗?” 贾睿听了,顿时脸一黑,这两人分明是贾蔷与贾蓉。 先开口的贾蔷又道:“可惜以后没个搂钱的地方了。”这是说贾瑞死了,没处勒索了。 贾蓉笑道:“二嫂子给你的好处少了?就说放的利钱,一个零头都比贾瑞这小子的全部身家多。” 贾蔷不赞同的啧啧道:“有个词儿叫积少成多,还有个词儿叫集腋成裘。银钱再少,多要几回,总数只会变得越来越多。” 贾蓉哈哈一笑,似乎拍了贾蔷的肩膀,“啪啪”作响。 他一边拍一边调侃:“自从搬出宁府单住,你越来越有一家之主的样子了!” 贾蔷摊手道:“我也不信,谁让这房就剩一个我呢。” 贾蓉伸头往屋内床上看了看,回头轻声对贾蔷道:“听呼吸声,粗壮有力,不像要死!” 4、交锋 对话里是浓浓的鄙夷与不屑,连死亡的阴冷恶臭都无法掩盖。 显然,对这二人来说,与贾琏贾宝玉同一个曾祖父的族叔贾瑞不过是下水道边的蟑螂老鼠,弄死他很容易,且比让他苟延残喘更有价值。 贾睿脸的黑度又上了两个号,不用照镜子,他都能想象出自己的模样。 气愤、无奈、痛恨、不甘,这些情绪又一波波的涌出,激荡在肺腑心头,直上头! 抚着额头,眯着眼睛,贾睿屏息应付这波强烈的情绪,心里止不住咒骂系统,究竟死鬼贾瑞的灵魂有没有离开躯壳,为何情绪波动的影响如此强烈? 这念头一冒出来,系统又闪了闪,云篆再次出现: 亲,洗髓清魄丹一折出售,只要998,只要998!此促销当天有效。 行吧,来一颗! 滴! 获得【洗髓清魄丹】X1。 说明:服食即可清除一切借尸还魂的后遗症。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好东西! 正要往嘴里塞的时候,两个美少年走了进来,一路靴子踢踏做响。 前面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面目清秀,身材俊俏,轻裘宝带,美服华冠,正是贾蓉。 后一个比贾蓉生的还风流俊俏,略微稚气,正是与贾蓉最相亲厚,常相共处的贾蔷。 贾睿仍旧躺着,未出声招呼,只是虚弱的睁开眼皮,瞥了一眼。 贾蓉笑道:“哎哟哟,瑞叔,您老什么时候还银子呢,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九出十三归,您今儿无论如何也要先还三十两。” 贾睿紧闭双眼,懒得看他一眼。 贾蔷似乎没想到贾蓉此时还想着勒索,先是没出声,片刻后也跟着应和:“瑞叔,您要是还有藏的私房钱,不如都给侄子,反正您也没机会使了不是?您放心,银子只要给了我,我肯定去老丁头那里给你备上十个八个最貌美的丫头,个个都是二八年华,人比花娇。” 贾睿正想老丁头是哪一位,就听贾蓉哈哈笑道:“老丁头不如老赵头,老赵头扎的纸人都是美貌少妇,瑞叔就好这一口!” 贾睿这才明白,不管是老丁头还是老赵头,都TNND是纸扎匠,专门做死人生意。 贾蔷又殷切无比的道:“瑞叔,您瞧您也没个子嗣,银子给了我,逢年过节我一定给您烧纸,让您在地下一准儿过得比现在好,华宇广厦,暖床高榻,美人财宝,色色强过别人。” 不得不说这混蛋对贾瑞的了解挺深,不管是贾代儒还是贾瑞都挣命的想比别人强,尤其想比荣国府一干人强,都成了心魔。 若是贾瑞在此,说不定真会心动,将藏起来的二十二两三钱银子取出来给贾蔷。 别说二十二两银子不多,贾瑞死后办丧事,贾赦、贾政、贾珍也不过给了二十两。 贾睿这个怒啊,没死都被这两个催命鬼给气死。 又一次确定,不管从哪方面讲,贾蓉贾蔷王熙凤与贾瑞都免不了夺命之仇。 这仇太大,非报不可,便是一命换一命也不过分。 牙齿咬的咯吱作响,恨不能给这两个混蛋一巴掌,把他们扇到后院墙外去。 约莫记得墙外是条河渠,连着城外的护城河,内城家家户户的污水都从中排泄,绝壁最适合两个心肠同样肮脏的家伙。 与贾蔷靠口舌之利不同,贾蓉已经在翻箱倒柜,四下里寻找值钱的物件,像玉佩玉簪一类。 至于书籍及文房四宝,全无兴趣,只看了两眼,便胡乱丢在书案上。 贾睿见他如此,忍不住怒道:“贾蓉,你实在是放肆!就不怕家祖父看见吗?” 贾蓉回过头来,冷笑一声,指着他骂:“他老人家看到又如何?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丑事抖搂出来?呸,腌臜玩意儿,你也配姓贾!” 贾蔷却嘿嘿笑道:“瑞叔,快些把私房钱交出来吧,您要是真喜欢二婶子,我私底下多花二两银子让老赵头给你扎两个,一个伺候您沐浴,一个伺候您穿衣,美的很。” 贾瑞就是个书呆子,之所以被贾蓉贾蔷捏住把柄,就是怕被人知道他暗恋觊觎王熙凤。却不曾想过,万一透露出去,王熙凤受到的伤害绝对比他多,为了避免毁了闺誉,更不会将这事儿泄露出去。 贾睿可不同,不但不怕贾蓉的威胁,还冷笑道:“我的丑事?什么丑事我怎么不知道?!” 贾蓉一愣,旋即恼火不已:“好你个贾天祥!对二婶子生出见不得人的心思还不承认。” 贾蔷同样吃惊,没想到贾瑞今儿非但没死,还变得胆大包天,矢口否认把柄的存在。 他走到离床三四步的地方站定,掐腰呵斥道:“瑞叔,你这样就没意思了!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你不敢当,还是男人吗?” 没错,从前他们就是如此PUA贾瑞,勒索银子的。 对于这些花招,后世不知看过多少影视剧的贾睿完全无动于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懒洋洋道:“我是不是男人,你要不要试试?” 贾蔷脸色顿时爆红。 他因长的俊美,又与贾蓉形影不离,下人闲话多,怀疑他二人有龙阳关系。贾珍甚至因此让他出府单过。故而,最恨别人说这些。 只听他怒道:“瑞叔,侄子凡事为你考虑,你竟然打侄子的脸!既然如此,你和蓉儿的过节我看着就是,哼。” 贾蓉也走了过来,将好不容易翻出来的一个青玉手把件狠狠砸到贾睿身上,恨恨道:“难怪二婶子要弄死你,你这样的畜生就不配活着。” 贾睿起身靠在床头上,懒洋洋看他一眼,笑了:“我是畜生?那你是什么,你爹是什么,你爷爷是什么?咱们可是一个老祖宗。”对方骂人的力度不够,他都不稀得应付。 不等贾蓉回应,他又笑道,“凤辣子想弄死我?哎哟哟,早知道她心肠狠毒,却没想到会这么毒,黄蜂尾后针呀。我虽有错,但也不该死。回去告诉她,贾琏要是知道她弄死人,非休了她不可。”语气一顿,又冰冷道,“以后不要来要银钱了。” 其实要不是贾瑞是个软蛋,贾蓉二人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门勒索,那不是捡软柿子捏么。再说,谁能证明他对王熙凤的那番心思?本就是主观的东西,咬死不认不就完了。 这一番冷言冷语配上满头白发,莫名让贾蓉二人感到阴森冰冷,甚至还打了个哆嗦,心底莫名惶恐起来。 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惊悸,不由吃惊,同时往门口跑去,不再和贾睿多纠缠。 他们怕是正常的,因为就在刚刚,贾睿将【通玄眼】佩戴上了,二人的罪恶值明晃晃的挂在头顶,贾蓉5855,贾蔷5853,竟然是贾瑞的数百倍。 “看来害人性命罪恶值极高。”原本想把这三人搞死的贾睿不得不改变计划,伺机而动。 5、不一样了 贾睿起身靠在床头上,懒洋洋看他一眼,笑了:“我是畜生?那你是什么,你爹是什么,你爷爷是什么?咱们可是一个老祖宗。”对方骂人的力度不够,他都不稀得应付。 不等贾蓉回应,他又笑道,“凤辣子想弄死我?早知道她心肠狠毒,却没想到会这么毒,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呀。我虽有错,但也不该死。回去告诉她,贾琏要知道她动不动就杀人,非休了她不可。”语气一顿,又冰冷道,“以后不要再来要银钱了。” 其实要不是贾瑞是个软蛋,贾蓉二人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门勒索,捡软柿子捏么。再说,谁能证明他对王熙凤的那番心思?本就是主观的东西,咬死不认不就完了。 这一番冷言冷语配上满头白发,莫名让贾蓉二人感到阴森冰冷,甚至还打了个哆嗦,心底莫名惶恐起来。 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惊悸,不由大惊,同时往门口跑去,不再和贾睿多纠缠。 他们怕是正常的,因为就在刚刚,贾睿将【通玄眼】佩戴上了,二人的罪恶值明晃晃的挂在头顶,贾蓉5855,贾蔷5853,竟然是贾瑞的数百倍。 “看来害人性命罪恶值极高。”原本想把这三人搞死的贾睿不得不改变计划,伺机而动。 就在这时,系统又动了,滴滴作响: 教训恶人贾蓉,收获功德值两百五十点! 教训恶人贾蔷,收获功德值两百五十点 “天,居然这么好赚?!”贾睿简直不敢相信,转眼入账五百点。 喜滋滋的在【洗髓清魄丹】上轻轻一点。 滴! 获得【洗髓清魄丹】X1。 说明:服食即可清除一切借尸还魂的后遗症。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好东西,必须得吃! 将【洗髓清魄丹】吞食后,贾睿便昏昏欲睡。 《红楼梦》他只草草翻过,因是言情,觉得腻歪矫情,并没认真读。 只记得书里有颗剩下的补天石,在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年深日久生了灵性,被跛脚道士癞头和尚带去了红尘享受荣华富贵。 究竟这块有灵性的石头是贾宝玉本人,还是贾宝玉出生时嘴里含的玉,书里写的云山雾罩,他并没找到答案。 不过,他对宝玉嘴里含的玉很感兴趣倒是真的。 不止那块玉,一面美人一面骷髅的风月宝鉴,他也有兴趣,可惜不知怎么不见了。 甚至,怡红院里那株冬日开花的西海棠,也好奇的很,想亲眼瞧一瞧。 胡思乱想了一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而丹药正一刻不停,修复淬炼着身体,排出杂质与污秽。 再次醒来,已是翌日巳时,红日当空,碧空如洗,鸟雀啁啾。 一睁眼就看到身上厚厚一层脏东西,臭味更是扑面而来,对此,他不惊反喜。 洗经伐髓过后,感觉身体壮的像头牛,再无一丝病弱。 美滋滋想着,人也从床上起来了。 身体散发出的气味实在够呛,比夏日的露天茅厕还令人作呕,实在难以忍受,必须清洗。 没有丫环小厮可用,只好自己动手,先是跑到井边用冷水一遍遍冲洗干净。 随后又一趟趟地从厨房搬运常备着的热水到浴室里。 等半人高的浴桶装满八成热水,并放入熬好的药汤时,他三下两下脱掉衣服,跳入浴桶里。 泡澡的时间颇长,一直泡到水彻底凉下来。 等换上干净的衣服,望着裸露在外的白皙莹润肌肤,贾睿眉头皱眉。 来到铜镜前照了照,看着里面的人他做出以下评价: 身高一米七五,凑合! 眉清目秀,凑合! 鼻梁高挺,凑合! 薄唇有些凉薄,凑合! 皮肤白的发光,不能忍! 他砸吧着嘴点评:“太娘炮了!当以小麦色最佳。” 心里更是琢磨着要不要制作一款美黑护肤品自用。 正臭美呢,贾代儒走了进来。 昨晚回到家中,他就看到孙子的满头白发,心里悲痛不已,只有生机耗尽,头发才会变白。什么时候见过少年人白头,多的是老人。 尤其贾睿怎么喊都喊不醒,便以为人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昏迷不醒,满心俱是绝望。 忽忽一夜,等到了今儿一早,孙子气息变得稳健。等又把了脉,脉搏竟然也变得强健有力,心里十分纳罕。便是仍旧叫不醒人,绝望悲痛之情却也消失泰半。 等忙完义学的事儿返回家中,孙子竟然能红光满面的站在镜子前左顾右盼,尤其一双常年呆滞的双眼还变得灵动无比,这又让他心情沉重。 是的,爱买书更爱读书的贾代儒已经怀疑眼前这个披着孙子皮囊的青年是个夺舍的孤魂野鬼。 贾睿回头见是贾代儒,收起脸上的戏谑,笑着行礼道:“祖父,您回来了。” 贾代儒目光复杂的看着他,这个时候,眼前的“贾瑞”与孙子有七分相似:“你究竟是谁?” 贾睿一愣:“我是您孙子啊。”糟糕,不会被烧死吧?心里慌的一匹。 贾代儒定定看着他,直把他看的越加慌张,心脏更是砰砰直跳,似乎随时跃出胸腔。 “我就是您孙子呀。”一连说了好几遍,也不知是在说服贾代儒还是说服他自己。 许久之后,贾代儒轻叹一句:“你,很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贾睿脱口而出。他性格与贾瑞相差太大,作为一个性格欢脱略有些沙雕的现代人,很难把自己装成情商不高,略有些书呆子气的原身。 意识到失口,他又忙解释道,“祖父,您还记得跛足道士给的那面宝鉴吗?” 贾代儒皱眉想了想,点点头。 “其实就是那面镜子救了我。拿到镜子之后,只看了一眼,我的魂魄好像就被吸入其中,到了一个和大周朝完全不一样的朝代。那里到处是不用牛马就能启动的铁皮车,人人都能吃饱穿暖读书写字,没有皇帝贵族,人人平等。” 贾代儒见他越说越离谱,小声呵斥道:“闭嘴!” 贾睿忙放低声音,凑到贾代儒耳边道:“真的,孙儿不敢骗您!孙儿跟着那里的孩子一起到学校读书,哦,就是学院,从小学一直读到博士,近十五年功夫呢。” 6、出师未捷 “那你倒是说说你十多年都学了什么?”贾代儒没说信还是不信。 贾睿扯扯凌乱的头发,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贾代儒见孙子没梳头,忍不住又要发火。 他脾气火爆,一点就着,否则也不会整天对独孙非打即骂。 贾睿多机灵,知道又要挨骂,忙解释道:“嘿嘿,刚洗好澡,头发还没干。”眼睛瞟过床边的火盆,他指了指,“炭烧完了,没法烘烤,只能这么晾着。” 此时还是早春,春寒料峭,有条件的人家还在烧地暖,烧炕,或是点火盆。 而贾瑞之所以睡的是床,就因为昏迷不醒数日,粒米不进,才从炕上移到床上。 这床在人死后会一同焚化。 数月以来,为了给贾瑞看病,贾代儒把族人借了个遍,人情用尽,一直奔波在外求医,没顾上家里,哪里想到下人不尽心,竟然连火盆里的炭都不能及时续上? 心中又气又急又愧,脸色略有好转。 贾睿见此,忙拉着老人坐下:“祖父,孙儿身子全好了。家里为了这病拉了不少饥荒吧?您老别担心,我明儿就去挣银钱。我呢,在那镜中世界学了不少挣钱的法门。” 贾代儒听孙子开口闭口都是挣钱,又要发火:“士农工商,不读书你想当贱商?!” 若是贾瑞在此,早就吓得面如土色,哆哆嗦嗦,但贾睿是谁?老年之友。 他笑嘻嘻的站起,极轻柔的给贾代儒捏肩捶背——别忘了他已经身负神力,可不敢太用力,免得把老爷子整趴下。 贾代儒舒服的眯起眼睛,嘴里忍不住呻吟一声。 随后,老爷子一僵,似乎不敢相信这样的声音出自自己口中。 怕他尴尬,贾睿忙转移注意力:“祖父,商人虽说地位不高,做的好也能锦衣玉食,就像薛家、夏家这些内务府皇商。” 贾代儒猛然睁开眼睛,就要骂人。 贾睿赶紧又道:“嗐,孙儿不是想从商,是想将方子卖给商人,挣一笔快钱,免得家里再去看宁荣两府的脸色。” 贾代儒还是骂了:“看谁脸色?我堂堂荣国公三公子,上门是给他们面子!” 贾睿暗暗撇嘴,族里代字辈只剩一个贾代儒、贾代化,按尊卑长幼的规矩的确该被阖族供着。 但,以宁荣两府为代表的贾家是那在意纲常伦理的人家吗? 要是在意,宁府就不会传出“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这样的话来。 那可是族长府上。 老头倔强又固执,跟蒸不熟煮不烂砸不扁的铜豌豆似的,只能哄不能硬杠。 于是,贾睿笑着点头:“祖父说的对,您可是老祖宗。孙儿就是不想看您再奔波操劳。咱弄一笔银子养老,把日子过得舒坦才是真格的。” 见贾代儒听得进,又道,“义学也别去了。这多少年没出个秀才了?孙儿瞧着,管理上有问题,不改就是再过一百年,也还是出不了人才。” 义学当前不如说是个启蒙班,对科举那一套帮助不大。 创立之初未尝没有雄心壮志,专门培养学子科举,可惜银子花了不少,精力花了不少,却没有成功的例子。 别提族中门面担当,中了进士的贾敬,人家是单请了名师,并不在义学读书。 没有成功者的刺激,久而久之,义学便堕落下来,成了眼前模样。 这话贾代儒不爱听,分明是指责他这个一把手干的不好么,眼睛一瞪,又要开骂。 贾睿手上一用巧劲儿,老爷子又舒服起来,呻吟一声,哪里还顾得上。 贾睿窃喜,不信治不了你这头老倔驴! “孙儿是如此想的,族中子弟不可能人人都有科举资质,不如教些手艺,也好有个谋生的路子。” “手艺?” “祖父,您千万别说‘工’也是下贱。人要吃不饱,什么不能干?就是这京城里的花子头,夜香行的行头都住三进宅子呢。”您倒是清高,不也就一进院么。 “哼!” “嘻嘻,您别生气呀。在镜中世界,手艺人和商人的地位比文人只高不低呢。” “荒唐!”贾代儒火起,“商人重利轻义,于国于家无益。岂不闻吕不韦乎?!” 贾睿被呵斥,刚想反驳,忽然想起明末清初时的晋商。 人人都知道晋商豪富,却不想这些财富的由来,那是往蒙古后金大肆走私盐铁兵甲,数代经营赚来的。 与其说鞑子入关是因兵强马壮,不如说银弹早就腐蚀了万里长城。 若这么想,抑商不是没道理的。 “咳咳,那个,祖父,孙儿的意思是教族人打算盘做账裱糊书画木工之类。您觉得如何?” 贾代儒呵呵一笑:“你以为从前没人想到过这些吗?不提先生好不好找,就说族人,习惯了每年族里的补贴,仗着侯府混吃等死的不知凡几,有多少想做这些的?他们甚至觉得配不上自己的身份!” 轻轻拍了拍孙子的胳膊,他声音里透着疲惫,“你的心是好的,但烂泥又哪里扶的上墙?” “送去西山大营呢?”贾睿觉得自己好聪明,不是说当兵最能锻炼人么。 贾代儒又是呵呵一笑,眼神里满是嘲讽:“西山大营?你可知都是什么人在里面从军?” 贾睿不确定的道:“京中各武勋家的子孙门人?”这些情况贾瑞知道的不多,记忆里自然也就没有多少可供参考。 “呵。虽有能干的年轻人,但不多,倒是不学好的纨绔大把。把那些孩子送去,一来,要花大把人情银子,西山大营你以为随随便便谁都可以进?要名额的。二来,‘学好千日不足,学坏一日有余’。一旦吃不了苦狼狈回家,染上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日子更没法过。” 西山大营是精兵,以壮年为主,少年只能抱团,可不就和纨绔们凑到一起去了嘛。 “也可以去别的军营。”贾睿声音不自觉的降低,表明他对说的话没有信心,哎,怎么和想象的不一样。 “别的营?好男不当兵,好女不嫁丁。天天窝头清粥,你觉得族人里谁吃的了这个苦?”贾代儒不满意的瞪一眼贾睿,“祖父从前没和你说起过这些,没想到于人情一道你如此欠缺。”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瑞儿,你还差得远呢。” “唉!”贾睿长叹一声,“出师未捷呀。” 随后,贾代儒又拉着他问镜中世界的见闻,贾睿只好开讲,一讲就讲了几个时辰,直讲的口干舌燥。 也不知贾代儒会不会因此相信他就是贾瑞。 但不管对方信不信,从即日起,他就是贾瑞贾天祥了。 7、小动作 尽管一再表示身体全好了,贾代儒却仍没放心,反而让他躺在床上装病,也不用吃药,只说从跛足道士那里得了偏方,已经一日好过一日。 工具人跛足道士:我去你大爷! 贾瑞明白老爷子的意思,镜中世界的说法只能说给亲近的人听,乱传就是大祸。 只要不被烧死,装病就装病好了,他极是坦然。 不过,看着系统里可怜巴巴的寿命与功德值,躺不住啊。 枕着双臂,望着头顶,那里没有天花板,主梁次梁横亘眼前,椽子檩子清晰可辨,一大堆木梁犬牙交互,白森森灰突突俯冲向下,别说,越看越恐怖,还挺吓人的。 啪! 给了自己脑门一巴掌,贾瑞双手合什,念道:“无量寿福,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啦!” 哦,对了,目前所属朝代叫大周,是南宋末年文天祥所建立。 周太祖文天祥,谥号“开天行道启运立极大圣至仁英武睿文神德圣功祖皇帝”。 就算贾瑞上辈子不是学历史的,也一眼看出太祖是穿越的。 为什么呢?因为这谥号结合了李世民、赵匡胤及朱元璋的谥号。 有人说了,未必,谥号是给死人的,太祖死了还能提前定下自己的谥号? 别说,还真能。 据贾代儒所言,跟着太祖发迹的贾演二人曾经提起旧事,说的就是太祖晚年早早给自己备好谥号庙号的事儿。 而贾家一直把这当成秘闻,就是贾珍这新一代族长都未必知道。 毕竟,这有违太祖英明神武的光辉形象,不便广而告之。 话说远了,贾瑞之所以唠叨那句话,是因为当前民间延续唐宋信仰,仍信奉三官大帝,即上元一品赐福天官,紫微大帝;中元二品赦罪地官,清虚大帝;下元三品解厄水官,洞阴大帝。 自从唐以后,民间就分别在上元正月十五,中元七月十五,下元十月十五大肆祭祀庆贺。 大量诗词里都曾提到这三个节日,可见影响深远。 三官保佑,虽是心理暗示,但无疑是有效的。 再看一眼赤裸在外的房梁,他觉得也没那么可怕了,嘿。 不对啊,不是琢磨怎么惩恶扬善赚功德值么,老躺在家里怎么行? 骨碌一下,贾瑞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书案前,随手拿起一张宣纸铺好,又拿起墨条,在加了水的砚台里磨了起来。 吱扭吱扭。 墨条滑动砚台的声音轻响,却没有影响沉思中的贾瑞。 他一手捏着墨条,一手扶着砚台,满脸苦大仇深,系统显示的寿命只有十天,压力好大,必须行动起来。 可是要做些什么呢? 整顿义学的大计虽说已经失败,但他也把存在的问题一股脑儿揭发给了贾代儒,包括薛蟠宝玉等数人的臭德性。 把老头气的不轻。 这不,一大早,就找家长去了。 人人都知道贾瑞要死了,就是查出来义学学习氛围不堪,也没人和他这个实际上的管理者一般见识,也就能成功甩锅。 对贾代儒也有好处。趁此机会既能收拾太放肆的小子们,整顿学风,又能从家长那里得到好处。 就拿薛蟠来说,薛姨妈恨不得他吃书,将书里的道理全都学到手。撒银子送儿子去义学,还不是想他出息? 只要贾代儒把薛蟠的恶劣事迹一说,不怕薛姨娘求着老头收银子。 退学是不可能退学的,永远都不可能退学,学里的人说话又好听,懂的又多,薛蟠超喜欢,一定会求薛姨妈拿银子描补。 另一方面,还宣扬了老头的品德。 独孙都快病死了,还满心满眼都是负责的义学学子,超有牺牲精神,超有责任心。 孩子送进去读书,家长完全不必有后顾之忧。 不过,贾代儒也六十多了,义学也干不了几年,贾瑞长叹一声。 “功德值,哎,都是命啊。”正发愁,系统滴滴滴一阵乱响。 惩罚薛蟠收获功德值200点! 惩罚贾宝玉收获功德值150点! 惩罚金荣收获功德值50点! 惩罚贾蔷收获功德值100点! …… 后面还有几个不爱学习,经常捣乱的学生名字。 数了数,算上零零散散的,功德值达到1050点。 “哈,又增加了10天寿命!” “遥控也是可以的么!” 托着腮,坐在书案前,贾瑞拿起毛笔,蘸了蘸墨,在宣纸上写写画画。 “王熙凤已经放了几年利钱了吧?若是把这恶事掀开,惩罚了罪魁祸首,一定有大笔功德值入账。” 再见到王熙凤,这个全新的贾瑞仍会双眼灼灼,那哪里是暗恋对象白月光,分明是闪闪发光的金山银山大笔的功德值。 一瞬间,搞死对方的念头不再强烈,把对方当成韭菜岂不更好? 这想法一冒头,系统界面又变了。 滴! 年龄:21岁。 剩余寿命:10天。 当前功德值:1050。 当前罪恶值:115。 我去,看来规则不允许坐视已知罪恶的重复发生。 还有,王熙凤放印子钱一定罪孽深重,要不怎么只想着坐视韭菜成长就凭空长了一百罪恶值呢。 贾蓉贾蔷都是五千多,王熙凤放利钱不知害的多少小民家破人亡,罪恶值起码一万以上。 嘶,可怕。 贾代儒都快七十了,罪恶值才不到200。 “必须得搞王熙凤啊!” 放下毛笔,贾瑞长叹一声,对死去的原身道,“大兄弟,好好去吧,等傍晚,我就去老赵头那里花五两银子给你多扎几个更美的纸人,别惦记凤辣子了。” 轻触系统页面,在兑换了4天寿命后,他咬牙花掉剩下的500点,兑换了一次抽奖机会。 轮盘转个不停,贾瑞的视线也随着指针不停。 滴! 总算停了下来,希望好运,他默默祈祷,又把三官念了个遍。 入乡随俗,哪个穿越者也没他做的好。 感谢参与! “艹,什么都没抽到,白花500点,玩我!” 贾瑞气的想砸桌子。 死死抿住嘴,唯恐一连串的脏话脱口而出。 抓起茶碗猛灌了一口凉掉的茶水,他才觉得胸口不那么闷了。 果然,抽奖必须要氪金! 也不知道这系统是不是也同腾讯一样有大数据做倚仗,都是骗狗的!呸! 8、出门挣命去 正当赌咒发誓这辈子再抽奖就是狗的时候,系统发出一道悠长的乐声。 这声音似曾相识,给人的感觉就像单身四十年的老光棍站在丽春院门口,而正当二八年华的韦春花满脸堆笑甩着帕子娇滴滴喊大爷。 不仅如此,十三年后,老光棍还能收获一个与千古一帝称兄道弟、未来封侯封爵的儿子,儿子还会开枝散叶,子女成堆,尽管孙辈压根不知道爷爷就是老光棍本棍。 酥酥麻麻,比天街小雨润如酥还酥。 神魂荡漾,飘飘欲仙,不吼一声“天不生我老光棍,狗道万古如长夜”,难以一抒胸臆。 实在读的书少,认识的字不多,长啸一声也成,没有雕兄作伴,鹌鹑易得。 一幕幕画面在脑海闪逝,贾瑞应接不暇,泥塑石雕般对着窗棂发呆。 系统页面上云篆又飘来了: 好消息,好消息,特大好消息!本系统近期将推出技能类奖项,增益类奖项及功能类奖项,请宿主尽快充值,请宿主多多充值!无需倾城与倾国,机会难再得! 贾瑞:…… “什么乱七八糟。这系统究竟是什么狗P玩意儿开发的?我瞧着很现代么。” 试图寻找【设置】选项,好将这些莫名其妙就跳出来的通知关掉,丑拒! 可惜,这样的想法无疑过于乐观。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能改动的选项,完全不给宿主发挥主观能动性的机会,浑身透着一种冰冷的强硬。 也是这个时候,贾瑞才忽然想起他从前根本没接触过云篆——如果到景点旅游,道观里的平安符不算的话。 但是,系统页面上所用的云篆完全不影响理解。或许不会写,但全都认识,且娴熟。 对此,贾瑞只能“呵呵”。别问为什么,问就是玄幻。 看着窗外大好的春光,他站起身来,从抽屉里翻出药包,小跑去了厨房。 厨房里无人,靠东墙墙角熬药的炉子正烧着热水,水雾氤氲。 快步走到跟前,拆开药包,从中捡了几味药材,丢进砂锅,放在炉子上大火熬了起来。 等浓浓的药汤出来后,将其倒入碗里,贾瑞端到铜镜跟前,用纱布蘸着药液往脸上、脖子上、手臂上涂。 一遍干了再涂第二遍,连涂三遍,他才停手。 再看镜子里的脸,黄里透着黑,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左看右看,贾瑞仍然无法确定这副样貌会不会被熟悉的人认出。 视线扫过银发,他灵机一动,快步走到书案前,往砚台里还未干涸的墨汁里滴上一滴药液,拿起一支小楷细毫笔搅拌均匀,对着镜子描了眉毛、画了皱纹。 再往铜镜里一看,便是贾代儒站在跟前,也未必能认出这是亲孙子。 正忙碌间,正堂传来祖母的呼唤声:“瑞儿,你起了?灶上的早膳用了吗?今儿日头虽好,春捂秋冻,万不可减衣裳。” 贾瑞连忙扬声道:“知道了,祖母。您老莫担心,孙儿心里有数。” 老太太只知道孙子大好了,心里高兴的不行,本想往左邻右舍走一遭,宣扬宣扬这个喜讯,让那些等着看笑话,偷偷骂老夫妻要绝户的人家失望,却被老伴再三交代要低调。 虽说具体原因她不明白,但听老伴的话总归没错,就一直呆在家里做针线,也不去串门子了。 其实她都六十多岁的人了,年轻时娘家败落前也是世家,哪里会做针线?不过是缝个荷包打个络子。现在上了岁数,眼睛不好,哪里能做什么针线?不过是缝缝补补罢了。 贾代儒嫌弃家里的三个下人不得用,发了一顿脾气,口口声声要换人,搞得人心惶惶,谁都没心思做事,老太太只好留在家里盯着,这也是贾瑞发现祖母在家的原因。 老太太是个爱动的性子,难得呆在家里。 贾瑞正想偷偷溜出家门,没想到祖母今儿没出门,不由有些失望。 但老太太无疑阻止不了他的行动。 这不,穿上羊皮袄,戴上狗皮帽子,将全部私房钱的一半十两三钱银子在袖袋里装好,悄悄的,从后门溜了出去。 后门外是条河,两岸之上草色遥看近却无,刚刚萌芽的嫩草被不久前洒落的雪粒一冻,有些发乌发蔫,也不知能不能挺过这场倒春寒。 哎,枪打出头鸟不管何时都是有道理的,反复无常更是随处可见,所以啊,做人要低调,要中庸,要会苟。 贾瑞觉得自己越活越有感触,都快变成哲学家了。 难怪有哲人说,生死间有大恐怖。瞧瞧,他可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典型?就为了挣寿命,大冷天儿的缩着脖子抄着手出门奔波。 别人奔波是讨生活,他呢,讨的是命! 站在宁荣街与前门大街的十字路口,贾瑞眼神迷惘,没有红绿灯,怎么扶老太太孕妇过马路呢? 而不扶老太太孕妇过马路,怎么会有功德值入账呢? “此路不通。”微微摇摇头,贾瑞觉得自己有些蠢,什么叫因地制宜,什么叫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辩证法白学了。 视线瞟过酒楼门口的小乞丐,他精神一振:“一大波的功德值正向我奔来!” 扭头在包子店里买了十个馒头,贾瑞走到小乞丐跟前,殷勤道:“小兄弟,饿了吧,快吃。” 小乞丐只到成人大腿高,全身脏兮兮的,脸尤其黑,一双眼睛晶亮,见他如此热情,立刻警惕的后退一步:“?” 贾瑞紧跟一步,晃着手里的馒头,笑道:“怎么不接着?”低头看一眼怀里的九个馒头,又道,“都给你。你可以带给你的伙伴。”那也是功德值。 小乞丐满眼惊惧,连连后退:“不要!” 贾瑞停下脚步,吃惊道:“真奇怪,你不是在讨吃的吗?”说着,看了眼身后的酒楼。 酒楼不做早膳,这一大早的,根本没食客,自然也没有残羹冷炙施舍,想不通小乞丐一大早的跑来做什么。 “快接着,你不饿吗?”贾瑞尽量让笑容看起来慈祥。 小乞丐扭头就冲旁边一堵墙上撞。 “哎呀,不要就不要,干嘛撞墙!”贾瑞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小乞丐不理人,在身体撞上墙面的前一瞬,一闪身,不见了。 9、不幸但挣到了 贾瑞又是一惊,快步走过去一瞧,原来墙与墙交错间有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间隙,而小乞丐就是从这里跑进墙后的暗巷里去的。 间隙虽说能容一人通过,却也不能是胖子,而后面的暗巷名副其实,处处是残垣断壁,杂草垃圾,甚至有灰鼠窜来窜去。 小乞丐的跑动无疑惊动了鼠群,搞得那些觅食的灰鼠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不辨方向。 “哎哟!” 一只肥硕的像幼猫大小的灰鼠窜到贾瑞跟前,惊的他大叫,迅雷不及掩耳地飞起一脚踹了出去。 被十成力踹中的灰鼠重重砸在断墙上,血肉皮毛炸裂开来,四溅出去,而断墙也应声而倒,哗啦一阵过后,扬起大片尘土。 “KAO,神力在身果然威武。”贾瑞抿嘴,“就是有些血腥。” 挤进暗巷,他四处看看,嘴里小声嘀咕:“难以想象,繁华的前门大街后还有这样一条破败的垃圾巷。” 正要失望离开,暗巷深出传来刚才那个小乞丐的尖叫声。 无奈,贾瑞只好硬着头皮踩着垃圾往深处走。 脚步越走越快,渐渐看到小乞丐不断移动的身影。 他一边跑一边回头望,满眼惊惧,像是被狗撵的。 “哎哎,我说你跑什么?”眼看着功德值飞走,贾瑞急了,抱着馒头,追了上去,“别跑啊,这都给你。” 两人一追一赶,不知跑了多久,环境忽的一变。 巷子两边是灰色的高墙,看不到顶。周围是灰蒙蒙的雾气,看不见人。 跑累了的小乞丐停下脚步,四处张望,这里并不是常来的地方,很陌生。 心里不由忐忑不安起来,他顺着巷子往前,寻找出口。走啊走,走了许久,周边的景象都如出一辙,毫无变化。 他不是傻子,相反还很聪明。见往前走没有出路,便走了回头路。可惜,来时的路却被雾气遮住,同样没有尽头。 越走越怕,小乞丐一边抽泣一边试着摸了摸两边的墙,却发现手上湿漉漉滑溜溜冷冰冰,像是冬天摸了条蟒蛇。 唯恐放声大哭消耗体力,小乞丐破罐子破摔,躺倒在地,往前滚着走,也算想法奇葩。 还别说,这么胡乱一搞,竟然真的出了巷子,打眼便看到巷口的一间茶铺。 茶铺有三四间,一面绣着“茶”字的锦旗正迎风招展。 来喝茶打尖的人络绎不绝,说说笑笑,高谈阔论,南腔北调都有,看起来生意极好。 早就筋疲力尽、一身尘土的小乞丐摸着咕噜噜直响的肚子,想去讨点吃的。 茶铺是夫妻档,均三十余岁。 丈夫脸上有道疤,从右眼下睑一直划到耳根,皮开肉绽,虽已痊愈,却还能看到里面的粉色,颇为吓人。妻子比丈夫温和,却一脸苦相,眼神更是苍老无比,如同披了人皮的老鬼。 这两人不管哪一个都让小乞丐不舒服,但周围只有这一家店铺,看位置像是在城外白水河尽头的乱石坡。 在他的认知里,只有这里才有这么多走南闯北的怪人。 没错,从衣着打扮来看,这里操着南腔北调的人全都不像好人,既不从商,也不是苦力,倒像是传闻中的江湖人。 就在他犹犹豫豫是否开口求个馒头果腹的时候,老板娘迎了出来,热情地请他进茶铺喝碗热水,还说开水不要钱。 小乞丐觉得对方温柔可亲,像母亲一般,完全没有发现女人热情下深藏的狡猾狠厉,跟了进去,没有一丝面对贾瑞似的警惕。 但就在这时,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茶铺里的茶客在喝过茶后竟然随地一滚,变成了驴子、骡子、黄牛、野狗。 这些家畜还不停嚎叫,完全看不出几息前还是一个个汉子。 小乞丐正要啃老板娘给的馒头,看到这一切,吓得手一抖,将馒头掉在了地上。 惊吓之下,馒头不香了,肚子不饿了,手脚又有力气了,他扭头拔腿就跑,很是奋不顾身。 此时,贾瑞也走了过来,一眼便看到逃命的小乞丐,也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幕。 他骇然道:“艹,这不是聊斋里的《造畜》么!”将人变成畜生售卖,以此敛财。 系统滴滴直响,像拉响的警笛长鸣。 接到提示,贾瑞大喜过望,飞快佩戴上【通玄眼】。 只见老板娘头上挂着血红的一串数字:吴娘子罪恶值25538点,功德值1110点。 再看老板:吴大罪恶值35558点,功德值5355点。 又去看那些牲畜,罪恶值从数千点到数万点不等,功德值却没一个超过三百点。 “艹,原来都不是好人!”贾瑞眉头一松,“不是好人,那不如继续做畜生为人类服务。”于是便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老板夫妇二人的身上。 老板娘早就注意到新来的客官发现了秘密,已经把贾瑞当成了死人,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贾瑞扯扯嘴角:“老板娘的茶千金难买啊。” 老板娘笑的灿烂:“那客官要不要也来一碗。” 贾瑞叹气道:“我不要,我不配。”罪恶值不够,没法和那些变畜生的汉子相比。 老板拿着把屠刀慢慢走出来,站在老板娘身后,隐隐将老板娘护卫起来。 老板娘回眸冲他一笑,三分颜色竟然瞬间提升到七分。可惜,说出口的话却不怎么好听:“放心,这小子我能对付。” 老板点点头,并不说话,保持着沉默内敛的人设。 指指桌上的茶碗,老板娘淡淡道:“你是喝了这碗茶还是去酆都排队投胎?” 贾瑞:……都不想选。哪怕是成年人,两个也都不想要。 见他不答,老板娘冷笑道:“喝茶!”轻拍桌面,茶碗跳起冲着贾瑞面门飞去,转眼就到眼前。 贾瑞左躲右闪,手忙脚乱,眼看这茶就要泼到脸上,心一急,抬手一拨,茶碗以来时十倍速度倒飞回去,砸中老板娘。 老板娘只觉胸口一凉,眼中余光看到茶碗推着一个血糊糊的肉块越飞越远,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口中猛然喷出一股血箭! 老板扶住瘫软的老板娘,神色狰狞。 将人抱起,放在桌子上躺好,他从衣襟上撕下一块布,将老板娘脸上的血擦干净后,握着杀猪刀一步一步冲贾瑞走去,每一下都在地面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贾瑞也慌了,他从没杀过人,刚才那一下子目的也不是杀人。 显然是使用神力的分寸没把握好,没习惯,从而造成了悲剧。 系统再次响起。 滴! 惩罚吴娘子获得功德值17000点! “就不知罪恶值增加了多少,不会5000多点吧?”面对老板,贾瑞竟然走神了。 10、奇人 咻咻咻! 一直等待机会的老板猛然甩出手里的杀猪刀,杀猪刀风火轮一般冲走神的贾瑞飞旋,击向脖颈咽喉脆弱处。 煞气透体而出的杀猪刀带着阴寒一寸寸缩短与贾瑞的距离,激的他脖颈皮肤突起一个个细小的鸡皮疙瘩。 “好凶器!”贾瑞一凛,双眼紧盯,唯恐一不小心就被击中。 在【通玄眼】的视线里,这刀并不普通,刀身上裹着厚厚的乌黑云气,凝聚成一个个狰狞的面孔,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这些面孔张着大嘴,露出森白尖利的牙齿,似在无声嘶吼。 “难道是阴魂?”贾瑞面色微微发白,胸口有些闷,有些恶心。 刹那间,杀猪刀就到了跟前,他不敢强接,手指快速从袖袋里夹出一个铜钱,弹向袭来的凶器。 叮叮叮! 铜钱重重撞在刀刃上,击起簇蔟火花,而杀猪刀也顺着来时的路线倒飞回去,斩在老板的颈项上。 噗!骨碌碌! 一颗大好头颅伴着从胸腔喷出的鲜血冲天飞起,又重重砸在地上,滚出老远。 铜铃般大小的双眼圆睁,似乎正死死盯着凶手。 贾瑞瞪大眼睛咬手:“我真没想杀人啊。” 不过几瞬,两条人命就消失在自己手上,让他有种梦幻感,武力值竟然如此高,难道走的是无敌流? 慌里慌张的打量四周,有没有目击证人,有多少,会不会抓自己去衙门,这一连串的想法电光火石般从脑海里闪过。 静,死寂,连虫鸣鸟叫都没有一声。 茶铺被浓浓雾霭包围,看不清环境,就连不久前还不住嘶鸣的畜生也再不见一只,而一直追着的小乞丐更是不见踪影。 可以说,除了死去的老板夫妇及他本人,再没别人。 脑中空白一片,贾瑞试图让自己忙碌起来。 他没急着找离开的路,而是从地上捡起杀猪刀。 滴! 获得【nb的杀猪刀】x1。 说明:饱饮鲜血之凶器,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胸中杀意滚滚时,请提起此刀,可体会“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之真髓。 嘶!好凶残(╬ ̄?皿 ̄?╬)! 贾瑞倒吸一口冷气。 (功能性物品,功能壹凝煞:装备即可凝聚煞气,免疫一切煞气攻击。功能贰杀机:挥动即可增加杀伤力 x5。功能叁请叫我全能高手:砍削斫劈斩,剁切撬掘挖,无所不能。) “好东西。此行不虚。” 握紧杀猪刀,拉开桌子,贾瑞蹲下身子,在茶铺中央的地上用力挖起坑来。 这刀果然犀利,挖地跟切豆腐似的,不过十几下,眼前就出现一个两米多长一米多深的大坑。 用烧火棍将死人挑入其中,再将地上的血迹全部铲掉,同样丢入坑里,掩埋踏平,他才拍拍手直起身来。 视线扫过桌凳,上面犹有喷溅洒滴的血迹。 贾瑞走到铺子后面,果然如预料一般,看到一眼水井。 用辘轳打出水,提着桶回到铺子里,好一番洗刷,直至看不见血迹。 抽抽鼻子,可惜,空气里还残留着血腥气。 对此,只能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全部忙完,心情奇异的平静下来,杀人的惶恐不安与糟糕经历如同被杀掉的人一样,已全都埋葬。 “无极无量法,无量度众生,地官赦罪!”他低低祷告一句,“尘归尘土归土,今日命断茶铺,也是善恶有报。” 感慨了一句,他决定离开,便开始寻找出路。 嘎,嘎嘎,嘎嘎嘎。 随着鹅叫声响起,迎面一个穿着大红武士服的二十七八岁女子挑着担从雾气里走了过来,那担子一头挑着只白鹅,另一头挑着个读书人。 白鹅白羽黄顶,一双黑豆小眼晶晶亮,灵气十足。书生一身儒生袍,垂着头,看不清容貌。偏偏这两只体型相似,差不多大小。 “店家,来三碗茶!”女子径直走入茶铺,将担子放在地上,一边大咧咧的用袖子抹汗,一边嚷道。 “店家,我?”贾瑞吃惊的指着自己。 女子浓眉大眼,英气十足,像是个现实版的花木兰。 她乐道:“小兄弟真逗,不是你还能是我不成?” 贾瑞摸摸脸,难道我的易容术不值一提,连不怎么出门混社会的女子都能看得出?他可是因为满头白发,化装成了老翁。 “今儿天热的像蒸笼,一气走了数百里,又渴又累,生活不易呀。”女子一般唠叨,一边伸手将担子里的书生扶出来,在桌子边坐下,又转身将白鹅抱出来,放在桌子上。 贾瑞一见她如此,便知是位奇人,世间有几人会把家禽同书生平等相待?有故事啊。 女子见他站着不动,摆手催促道:“店家,茶怎么还不上?” 贾瑞只好去灶上找茶水。 等到了灶上,看到茶水,他又迟疑起来,究竟哪些水喝了会变家畜哪些不能,完全不清楚怎么办。 再次佩戴上果然发现了不同。 但凡飘着几丝血气、且会幻变成不同家畜的无疑都是能施展造畜之术的,被他全部烧掉。 在贾瑞的观念里,火能终结一切邪祟。 磕磕碰碰的将茶备好,女子已经等的不耐烦,站起身来不住往铺子里瞧,口中埋怨:“哪有这样做生意的,也太慢了。” 端着茶走出来,贾瑞尴尬的道歉:“抱歉。”第一回营业。 女子见茶来了,这才笑道:“有劳,实在是口渴难耐。” 将茶上好,贾瑞闷闷道:“请用。” 刚才这张桌子曾放过老板娘的尸体,而这些人正坐在埋尸体的上方…… 女子先伺候白鹅喝茶,嘴里还道:“鹅大,快喝,你不是早嚷着想喝么?好不容易来到这茶铺,千万不要错过。下一回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 “嘎。” 白鹅有灵,听得懂一样,伸长脖子就去喝碗里的茶。 见它喝了,女子才笑眯眯的端起自己的喝了起来。 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澄黄茶汤,被她喝得有滋有味,仿佛琼浆玉液,让旁观的贾瑞都觉得心动起来。 白鹅喝茶的速度比女子快,等它喝完,女子才不过喝了半碗。 女子恋恋不舍的放下茶碗,赞道:“阴阳茶铺果然名不虚传,茶水名副其实的好。” “什么?”贾瑞没听清楚。 女子笑笑,没出声,而是一气喝完剩下的半碗。 贾瑞总觉得蹊跷,不由开口请教:“不知二位从哪里来,又要去往哪里?” 女子哈哈一笑:“在下一介女子,养鹅为生。” 贾瑞张张嘴,他并不确定这人养的鹅究竟是真的鹅还是造畜之术变成的鹅,一时失语。 女子又道:“自从王羲之通过养鹅画鹅获得书法上的突破,美名远扬后,不少文人墨客跟风,将此视为雅趣。偏又不想付出心力,就直接外购,我便是专门做这种生意的。今早带着鹅大出门谈生意,不想一出门就遇到了他。”说着,一指闷头喝茶的书生。 王羲之谁不知道,他是个爱鹅达人,曾为了从道士那里换只鹅写下了《黄庭经》,书帖就是有名的《换鹅帖》。 至于这个书生,却让贾瑞猛然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不知为何,除了第一眼,他竟然完全忽略了这人的存在。 11、奇人异术 但听一声轻笑,书生哂然道:“许兄且住,不如在下接着说。” 这个时代读书人身份地位天然高过农夫,而能让书生尊称一句“兄”,许某可能单纯卖鹅为生吗? 反正贾瑞在心底打出一个大大的问号,眼睛更是又一次瞟向趴在桌面之上,喝完了茶水,正满身悠然,合眼休憩的白鹅。 不知怎么的,越看越觉得毛绒绒的鹅脸上带着种惬意,那种退休老头脸上蒙着热毛巾泡温泉的惬意。 农夫听到书生的要求,哈哈一笑:“白兄请。”说完,端起茶碗猛灌一口。 贾瑞提起茶壶又去加满,对方道了谢。 “在下弱不禁风,便请许兄捎带一程,许兄仗义应了。”白姓书生赞道。 话毕,又满脸惭愧道,“唉,实在是小弟难得出门,经验寥寥。没有雇车骑马,一双脚掌走的全磨出了水泡,疼痛难忍,只好停在路边厚颜求助。” “小弟在路边等了大半时辰,只有许兄允了我的求助,实在难得。” 许姓农夫笑着摇头:“我原想拒绝,挑担怎能搭乘?还是老弟高明,竟然会缩骨,缩小身形坐在了鹅笼里。” 难怪第一眼就觉得书生尤为娇小,而此时坐在桌边,虽然仍旧不够高大,也是正常体型。 “不过微末伎俩罢了。”书生摇摇头。 贾瑞却想,这种缩形手段应该减体积不减重量,农夫并未轻松多少。 抬头看一眼天色,书生仿佛视线能穿透迷雾一般,笑道:“午时已到,难得有缘,就请在下邀诸位一同用个午膳吧。” 农户豪爽的拍拍胸口,也笑道:“甚好。老板,还请灶上弄一桌好酒好菜。” “这……”贾瑞为难的抓抓头,哪里有酒菜,只有茶水,连一般歇脚打尖用的干粮点心卤肉都没有。 书生轻叹一声:“还是不要为难他了。既然请客,自然是由在下备上好酒好菜。” 说着,猛然张大嘴巴,一个铜钱大小的圆盘从中旋转着飞了出来,越转越大,转眼三四尺直径,徐徐落在桌子上。 而圆盘之上摆着各色干鲜果品,又有美味佳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中游的,琳琅满目。 不仅如此,还散发着热意香气,让人垂涎欲滴。 “老板,快入座。”书生勾着嘴角邀请贾瑞。 贾瑞拉开凳子坐下,笑道:“今儿我也长长见识。在下京城人士贾瑞贾天祥,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农夫拱手道:“在下沧州人士许昌。” 书生也行礼道:“小弟白常,来自白帝城。” 三人正寒暄着,白鹅已经伸长脖子去啄盘中的菜肴。 贾瑞不由吃惊,而更让他吃惊的是不管许昌还是白常都没有制止。 脑中灵光一闪,他指着白鹅试探道:“这位是?” 许昌与白常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 这让白鹅恼羞成怒,嘎嘎嘎又叫起来,更是放弃嘴边的佳肴,伸长脖子去啄大笑的两人。 贾瑞看的满头雾水,不由疑惑,暗忖:“竟真是造畜?” 许昌笑着解释:“我家鹅大最机灵,什么吃食最美味比人还在行,只不过呀,它最怕被人嘲笑。” 原来猜错了,不是人被施了术。然而,一只鹅倘若懂得羞耻,该是开了智吧? 别说,还从未见过这种动物,该比国宝还萌还可爱。 看一眼鹅大,又看一眼许昌,满眼都是羡慕,贾瑞觉得心跳飞快,像是年少时遇到初恋一般。 他语气热情的像是在异乡遇到经年未见的老友:“许兄,不知家中可还有像鹅大这样灵性的白鹅?” “哈哈。”许昌开怀大笑,他最喜欢看别人羡慕嫉妒他了,摇摇头,“没有!” “鹅大是独一无二的,许兄若肯割爱也轮不到你,我也眼馋的很。”白常笑着调侃。 举起天目盏,他道,“来,举杯,同饮一杯桃花酿。” 贾瑞不好再追问,只好跟着举杯,三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肚子里有了食物,酒也喝的上了头,贾瑞就有些失态: “恕在下冒昧,不知二位可听说造畜之事?” 许白二人神色如常,并不意外。 放下酒盅,白常道:“这是巫术的一种,最早用来惩罚寿数未尽的恶人,以此赎罪。后被心性不好的巫者用来敛财。民间牛马这类大牲口一向价值不菲。” 贾瑞急急追问道:“可有办法解除这种邪术?” “邪术?”白常摇摇头,不赞同地道,“术哪有邪与正,有邪有正的从来都是人心。” 贾瑞有些尴尬,被这么一说,的确显得他观念有些狭隘。 清了清嗓子,他拱手致意:“白兄说的是。” 许昌却道:“贾老板说的也没错。有些法术的施术条件本身就极为邪恶,比如血祭,你能说它正当吗?” “法不轻传,修行者心术不过关,修为越高明造成的危害越大。怎么,贾老板有亲友被害了?” 贾瑞摇摇头:“你们来之前,有几个汉子喝了这铺子里的茶变成了畜牲。” 许昌与白常同时一僵。 前者干笑道:“贾兄真会开玩笑。” 后者也不相信:“造畜并不容易,非服食某种药物后就能变化,否则这世上还有几个人?就我所知,京城有这个本事的只有一个马道婆。” 你一个白帝城来的,竟然知道本地的人物?厉害。 “马道婆?此人我知晓。荣国府不知两位可曾听说过?府上有个含玉而诞的公子,认的干娘就是马道婆。”贾瑞神神秘秘的说,“那玉二位怎么看,可有神通?” 二人齐齐摇头:“不知。” “你们是修行中人,难道不能偷溜府中见识一番?便是有侍卫对二位也不难吧?” “龙气与国运对术法有压制作用,哪里能胡来?大周有专门的道箓司管理。”白常笑笑。 道箓司?荣国公的替身太虚观的张道士不就是道箓司的么? 据说倍受两任帝皇恩宠,敢和贾母硬杠。 12、又要读书 贾瑞醒来的时候有些发懵,捏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受着身下尚有余温的火炕,一瞬间不知今夕何夕。 “我怎么躺在家里?不是和许昌、白常喝老酒吗?” 要不是嘴里、身上弥漫的酒气,宿醉醒来后的头疼,简直以为在白水河乱石坡遭遇的一切是场幻梦。 和煦的阳光毫不吝啬的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刚冒出毛茸茸嫩绿的枝头啁啾的鸟鸣一声接着一声,就连墙角数丛迎春花也开的灿烂热烈,娇黄亮堂,这些无不提醒着眼前一切是再真实不过的存在。 起身从摆在炕头的炕桌上端起一杯冷茶,咕嘟咕嘟一气儿牛饮。 连喝三杯浓茶过后,昏沉沉的脑袋总算慢慢清明起来。 他试着回想不久前的经历,似乎三人喝醉之后,白常又一次从嘴里吐出一个寸许的少女,说是他的丫鬟,并让丫鬟服侍三个醉鬼。 至于后来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如何回到家中的,毫无印象,完全喝断片了。 在身上翻了翻,也没发现那两人留下只言片语,更没说什么有缘再见。 “白水河乱石坡……”自言自语着,一手支着腮,一手端着茶杯,贾瑞眯着眼睛看着室外的春景,仔细回忆京郊的山河地理,试图找到这处所在。 可惜,他从未听人提起过这个地方,更别说去过。 喝酒喝的醉醺醺,似乎也没从那两人那里知道怎么解除“造畜”的巫法,可以说收获不多。 下了炕,洗漱过后,贾瑞来到正房,祖母王氏正拿着花梨木的如意敲腿。 一看到孙子,老太太便笑着招手:“瑞儿,醒了?你祖父今早还说大病一场过后,你懂事了,昨儿读书读的很晚,蜡烛亮了一夜。” 贾瑞眼里闪过愕然。 不等他开口,祖母又道,“你勤奋归勤奋,却也要注意身体。大病初愈,也要多养养再发奋。” “发奋?我都要发疯了。”贾瑞暗暗苦笑。 “祖母,今儿什么日子?”他在王氏旁边坐下,伸手拿起另一个竹木的如意,帮王氏敲打背部。 王氏停下手里的动作,舒服的眯起眼睛,享受孙儿的孝心:“今儿初六,你祖父昨儿刚领了月钱。王婆子去集市了,我让她去知味坊买些胭脂鹅脯。” 脑中一闪,有关月钱的记忆复苏,每月初五是义学的发薪日,三两银子又五百个大钱。 至于胭脂鹅脯,则是贾代儒的最爱,每月发薪后祖母都会使人去买,从未有一月中断。 模糊记得,荣国府王夫人给袭人的月钱是每月二两,而教育族人,为族人培养人才的贾代儒每月才三两半,也难怪侯府一日比一日没落。 他是初五中午出的门,醒来是初六早上,偏偏祖父母无人发觉他的离去与返回,都以为他彻夜苦读,怪哉。 默默将这处怪异记下,贾瑞心里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问号。 “对了,刚才琏二媳妇跟前的平儿丫头来了,让你有空去一趟荣国府,似乎她家奶奶找你有事。”老太太忽然又道。 “琏二媳妇?”贾瑞冷笑一声,这么快就知道他身体大好了?莫非是贾蓉贾蔷说的? 这也难怪,人家关系亲近,可不是他能相比的。 估计凤辣子又想出阴招对付他了,死里逃生,可不是那女人想看到的。 贾瑞自然不会理睬。 正说话间,贾代儒从外面回来了,一进门,便道:“瑞儿,你功课复习的如何了?今年下场可有把握?” 贾瑞愕然地看着对方,不是说只要病好,就不会逼着他上进、读书科考了吗?! “祖父……”他嗫嚅着,抓了抓头发,不知说什么好。 原主从五岁开蒙,到今年二十一岁,连个童生都没考中,老爷子竟然还不死心。 见孙儿无语,贾代儒瞪他一眼,往书房走去:“跟上。” 贾瑞只好磨磨蹭蹭的跟了上去。 可惜,哪怕再如何磨蹭,书房也不过是正厅旁边的套间,距离不足十米,几步就能走到。 贾代儒的书房与贾瑞的仿佛,唯一的不同是墙上挂着的书画与书架上书籍的多少。 在书案后坐下,贾代儒指着对面的椅子示意贾瑞坐下。 贾瑞暗叹一声,撩起袍子下摆,乖乖坐下,他已经有了思想准备,未来将有颇长一段时间的苦读生涯。 “唉。”贾代儒轻叹一声,“瑞儿,祖父知道你从小不爱读书,哪怕再如何逼你,你都连个童生也没中。但是祖父不甘心!你有没有想过,等祖父过世,你该如何谋生?就靠族里过年过节发的几斗米粮几匹布?” 贾瑞硬着头皮听,不敢随意发表言论,对方可是个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及“棍棒加身定能学业优异”的。 “本来祖父想只要你能病好,便不再逼你读书。偏偏你说在梦中世界一直读到博士。博士,精通书籍文典、通晓史事也。既然你能达到那种高度,说明你并非资质差,更不是愚钝之辈,祖父便又对你有了信心。” 贾瑞恨不能捶胸顿足,满心都是后悔,感情这坑是自己给自己挖的。 他想说梦中世界里的“博士”与祖父理解的“博士”不是一个意思,但再看到对方炯炯有神的双眼时,被里面的狂热吓得不敢多说一句。 “祖父是个没用的。一辈子只是个秀才,这还是偷偷去了金陵才考中的。十七岁就中了秀才,谁不说我前程远大?呵呵,可惜,后来每次乡试不是拉肚子就是风寒,没一次顺利。”这最后一句里满是愤然。 停下话,贾代儒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缓了缓神,压抑住愤恨,才又继续道:“你面临的局面比祖父好,没人阻止你考试。” 未必吧?要是荣国府阻止,你又能如何? 贾代儒殷切的看着贾瑞:“瑞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祖父等着你金榜题名。” 贾瑞只觉得头皮发麻:“没有名师,光靠义学,孙儿不觉得有金榜题名的一天。” 贾代儒见孙子不再抵触科举,微微一笑,满意地捋着山羊胡:“这个不用担心。等你考中秀才,祖父自会找来师傅。”贾敬不还活着么,肯定有窍门。 13、谁会放过谁 没想到好不容易出了校门,又要读书,还读的是古文。 “对了,你给祖父的玻璃方子已经卖出去了,得了五千两。你可有打算如何花用?” 随便卖个方子就有几千两入账,您老还问我下辈子怎么过活?还真是两面三刀。 不过,“才五千两?”贾瑞有些不满,“就我所知,一架六扇的落地玻璃屏风都要两千两。祖父您找的人靠谱吗?” 贾代儒一瞪眼:“混账。你是钻到钱眼里去了吧?你可知买下一个窑,一次次的试验,得花多少人力物力?做人且不可太贪。” 贾瑞撇撇嘴,没说话。要不是嫌麻烦,他就自己动手了。 “既然你不知道如何花用,那就让祖父来。我打算再买个三百亩大小的庄子,将这座宅子收拾收拾。隔壁钱老幺要回乡下,买下来给你成家用。” 贾瑞点点头:“祖父看着办就好。” 贾代儒忽然眯起眼睛死死盯着他:“刚才怎么听说琏二家的找你?” 贾瑞抿着嘴不发一言,贾代儒也不开口,书房里一阵安静,空气凝滞,粘稠的像蜂蜜。 老头子难道觉察出什么了?贾瑞暗想,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吐露实情。 贾代儒并不催促,等他下决心,提起炭炉上的茶壶,往茶碗里加热水。 “咳,祖父,我同凤辣子有仇。”最终,为了让祖父有所提防,贾瑞还是决定将前身的那些破事说给贾代儒听。 等说完与宁荣两府的恩怨情仇,贾瑞顿觉神清气爽。 贾代儒越听越气,恨不能将手里的茶碗砸到孙子头上,一面暗骂贾瑞不争气,一面对凤辣子、贾蓉、贾蔷恨到不行。 双手一摊,贾瑞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就是这样。不管您老怎么打算的,反正我将来不会放过他们。” 贾代儒忍着怒气道:“原想等你有了功名说个岳家有地位的妻子,将来入仕有帮手,谁能想到你这么不争气?有了功名,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怎会鬼迷心窍迷上一个有夫之妇?” 老爷子想到上回求来的人参沫子,不由更是火大:“我就说堂堂侯府,怎会连支好人参都没有,感情根子在这里。”又羞又怒。 贾瑞见老头气的像青蛙,不由伸手拍拍对方的胸口,抚着老头的背道:“祖父,义学那里您不如别管了。我看里面一个成才的都没有,不是我说,宁荣两府早就烂透了,不知哪天就会被抄,您还是想想以后咱们三口的日子吧。” 这话贾代儒不爱听:“侯府怎么可能会被抄?咱们贾家可是开国勋贵。” 贾瑞冷笑一声,感情觉得侯府富贵千秋万代的不止两府主子,连族人也一般看法。 “凤辣子还想害你,你打算怎么应付?”老头又发愁的问道,他不知如何应付妇人。 贾瑞淡淡一笑:“祖父,且放心,我的手段您日后便知。” 贾代儒不太相信的看着他,似乎在问:“你真的行?”被耍了两次,也不知自信哪里来的。 贾瑞:“骑驴看唱本,您老等着瞧。” 贾代儒也没有好法子应付,他一个爷爷辈的,同凤辣子接触机会都不多。 “祖父您再考虑考虑,看要不要从义学退下来。瞧瞧西府赦大伯,每日架鹰牵狗,日子再好过没有。您要是退了,买上几只画眉,每日里往茶馆里一坐,听听书,难道不好吗?” 贾代儒也觉得不错。从前是没有养家的银子,现在刚入账五千两,足够养老了。 但是,他却不想孙子混吃等死,故意迟疑道:“若你继续科举,祖父便听你的,从义学退下来。” 贾瑞苦笑点头:“考,一定考。” 贾代儒追问道:“今年下场可有把握?” 我哪儿知道啊,贾瑞暗暗摇头。 “尽力而为。今年不行,不是还有明年后年吗?” 贾代儒满意的指指他:“有这话,我就放心了。”略一顿,又道,“我会和族里说,再选一个声望不错的族人出来管理义学。等安排好,就在家里养老。” 贾瑞笑道:“听您老的。” 贾代儒催促道:“还不赶紧去读书?下场没几个月了。” 贾瑞摸了摸鼻子,苦笑着离开,回了自己的书房。 从书架上拿下四书五经翻开,页面上一个个绿豆大小的繁体字,密密麻麻排列着,没有密集恐惧症,也会感到头皮发麻。 而这些,将是他未来努力攻克的目标。 据说,顺利考中进士需要将总数四十万字的儒家经典背的滚瓜烂熟,还要大量熟读百万字以上的各种注释文选。 就拿秀才来说,三年两次,每次全国也不过两万五千人左右能中,而大周总共多少人呢?七千万。 这些数字给贾瑞的压力很大,比高考还难啊。 …… 平儿回转时,王熙凤正拿铜箸去拨火盆里烧的正红的炭。 她上前行了个蹲礼,回报道:“奶奶,奴婢去找了那人,不过没见着。听他祖母说昨儿晚上读书读的太晚,且还没醒呢。” 王熙凤不出声,只拿铜箸去戳炭火,哪里烧的最旺,她往哪来戳。 平儿又轻声道:“奶奶且放心,那癞蛤蟆一定会来找奶奶,奶奶给个针他能当棒槌,且盼着和您见面呢。” 王熙凤仍然不言不语,垂目看着炭盆里的火,也不知在想什么,脸上更是没有表情。 平儿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多,她提及的那些王熙凤何尝不知,无需她啰嗦。心里一慌,强自镇定,却也住了嘴。 室内静悄悄的,偶有炭火噼啪的爆裂声响起,主仆二人都沉默着。 王熙凤心情极其不好,没想到贾瑞那厮竟然如此命大,那样整他都没死,心里大恨。 偏偏她的心思又不敢露出一分,唯恐被贾琏发现,心里生了龌龊。 忽然,她一丢铜箸,恶狠狠的道:“他不死,我不安心!” 平儿抿着嘴唇,不敢多说,唯恐戳到主子痛处。 “事不过三,这第三回无论如何也要弄死他。” 平儿想起贾瑞的可恶,感同身受,忍不住愤愤不平起来:“没人伦的混账东西,起那念头,就该叫他不得好死。” 王熙凤长长吁出一口气,冷冷道:“等他来了,我自有道理。” 平儿敛容道:“这回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他逃了。” 王熙凤气急败坏道:“这人当真命大,一二再、再而三的都死不了。我惯来不信阴司报应,也不指望哪路神仙替我出头,且看我再施展手段。” 四个陪嫁大丫鬟只剩她一个,平儿显然对王熙凤的手段比谁都了解,点头道:“奶奶一定能心想事成。” 14、凤凰哀鸣 一连三天,王熙凤都没等到贾瑞上门,不由心烦意乱。 平日院子里来来往往回事的下人络绎不绝,让她连偷个懒的时间也没有,更无暇去担心别的,但贾瑞的事儿却让她始终如鲠在喉,难以放下。 她这里各种坐立不安,另一厢贾瑞却真的像承诺的一样,定定心心的认真读起了书。 杀掉茶铺老板夫妇后,系统界面变成: 年龄:21岁。 剩余寿命:14天 当前功德值:105078。 当前罪恶值:2915。 “杀了两个人罪恶值还不到3000?那为何贾蓉贾蔷都多于5000?难道不是我一条命的事儿?”贾瑞倒吸一口冷气,这两个小子比想象的还坏,比不了。 “我不配是坏种。”想起刚来时只有15点罪恶值,他捂着胸口,神色悲戚,“什么叫一事无成?这就是。不能流芳千古,还不能遗臭万年。不敢窃钩,更不敢窃国,怂人,软蛋,没出息。” “生活的写照是什么?平凡男人的平凡人生。”顾影自怜并非女人的专利,此时,贾瑞正沉浸在这种消极情绪之中,仿佛一瞬间没了生活动力。 矫情! 要是祖父贾代儒在此,板子又举起来了。 “不行,必须氪金抽奖安慰一下可怜的自己。”贾瑞一拍大腿,决定奢侈一把。 先兑换了五百天的寿命,功德值减半,变为55078。 家里有米,人也变得大方起来,轻点抽奖页面,先来一个五连抽! 轮盘飞速旋转,只余残影。 滴! 获得【神奇拐棍】X3,说明:有了它,就多了一条腿,可以带你踏遍千山万水,成为新时代的徐霞客。世界那么大,亲,你不想去看看吗?来,一起丈量世界! 呸!我三条腿都好着呢,用不上!贾瑞愤愤然。 再来!五连抽! 滴! 获得【奇妙紫砂壶】X1,说明:对茶水有保温作用,能过滤掉有害物质,同时释放神奇青春因子,缓慢改善体质。连喝一万年,可达成返老还童成就! 呵,你TND晃点谁呢,还连喝一万年。当谁是王八呢。 再来!二十连抽!还不信了,就和你杠到底,咱老百姓呀,今儿今儿真高兴。 滴! 【活力鸟笼】X1,说明:不管是画眉黄鹂还是春莺,定居此笼,有延年益寿之奇效,每日歌唱可达两小时,一生可背诵唐诗三百首。退休的你值得拥有。 黑着脸,贾瑞再抽,眼里红光闪动,有种赌徒的偏执与不顾一切。 嘶,不得了了,这绝壁是人性弱点。 滴! 【普通紫檀如意】X1,说明:香气宜人,能让你想起木叶清香,阳光下的果园,椰风银沙。缓解消除身体躁动与瘙痒。身体僵硬的你是否很难反手挠背抓痒?有了它,不求人! 再抽最后一次,我发誓!贾瑞赌咒,和威尼斯人输红了眼的赌徒一般无二。 滴! 【赦罪道法概论】X1,说明:清虚大帝专有道法,可助一切生灵除罪簿、灭恶根、削死名、上生籍。可快速收集功德值。(稀有技能类奖励,只能通过抽奖获取,获取后不可在商城重复购买。一次使用终身受益,可叠加使用提高技能评级。) 哦?! 看到系统有史以来第一个技能类奖励,贾瑞两眼一亮! 直接将这个技能从系统中提取了出来。 选择使用之后,脑海之中嗡的一下子,随即……一阵巨大的困意来袭。 咚!脑袋砸在书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随着意识渐渐模糊,脑海之中突然多出了一连串的画面: 半空白云之上站着一个峨冠博带、衣带飞舞的中年男子,他面目清秀,留着三绺胡须,面带微笑,手中不停掐诀念咒,口呼:“地官赦罪,无极无量法,无量度众生。” 而在他的下方,辽阔无边的大地之上无数蚂蚁般面目狰狞的小人,似痛苦似挣扎似沉沦,但在沐浴了男子道法之后,变得安详平静。 那大地上的树木高大粗壮,就连普通野草也有一人多高,仿佛是异世界。 道法像无形的字符一个个钻入识海,胀痛不已,很快,贾瑞眼前一黑,睡死过去。 再次醒来,又是一天。 贾瑞迫不及待的打开系统,界面变为: 年龄:21岁。 剩余寿命:513天 当前功德值:5078。 当前罪恶值:2915。 嘻,寿命足够活到明年秋天,而那时秀才三试也过了,压根不用急着出门赚功德值。可以闲鱼一段时间。 还有道术,竟然包括“造畜”的BUFF和DEBUFF,这简直就是心想事成么。 嘿,完全不用担心未来某天会无心被害,变成为人驱使的畜生家禽,不得意那是不可能的! 贾瑞喜的抓耳挠腮,恨不能立刻去白水河乱石坡试一回。 他觉得这个赦罪道法简直是量身定制,而他果然同地官清虚大帝有缘。 将抽到的那些东西一股脑送给祖父母后,贾瑞便缩在书房,不用膳不出门。 他一边读书一边研究道法,日子过的极是充实,完全物我两忘。 就在贾瑞几乎忘了平儿上门的事时,这个凤辣子跟前最得用的丫鬟竟然又悄悄的在一天傍晚找上了门。 这回她见到了贾瑞。 “三番两次的找我实在烦不胜烦,究竟所为何事,快说。”贾瑞不耐烦的对平儿道。 春日里酉时便要点灯,在烛光的照耀下,贾瑞的脸白的如同上好羊脂玉,往日的猥琐淫邪更是一洗而尽。也不知是不是近日多读了几本书,竟然还染上了几分儒雅。 眼前一幕看得平儿有些恍惚,甚至不敢确定此人是否还是那个觊觎自家奶奶的下流种子,这分明是换了一个人。 “发什么愣,你家奶奶找我究竟什么事,怎么还偷偷摸摸的。”看一眼天色,贾瑞故作不知,“你竟然能这个时候随意偷溜出府?你家奶奶果然好本事。”似乎一过酉时,侯府二门就会紧闭,更有守门的婆子同小厮把守,并不是能随便出入的。 平儿回过神来,勉强一笑:“我家奶奶为何找你,瑞大爷又何必装作不知?”装什么正经人呢,谁还不知道谁。 贾瑞冷笑一声:“你家奶奶害了我两次,差点要了我的小命,我又何必再自作多情。你回去和凤丫头说,我已知她的意思,不会多做纠缠,咱们就此罢手,谁也别惦记谁了。”说着端起茶碗,送客。 平儿见他说话不客气,心里暗暗恼怒,却也不敢表现出来,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生硬的笑:“瞧瑞大爷说的,我家奶奶何曾算计您了。不过是赶巧有意外发生,一时没得空罢了。” 贾瑞的反应让她很意外,似乎对方并未对自家奶奶情根深种。 这个发现让她一时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按照王熙凤的交代行事。 贾瑞冷冷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再次端茶送客。 平儿一时没想好,神思不属的踌躇着,愣在当场。 贾瑞不耐烦的道:“我都端了两次茶了,难道说你们王家就没有端茶送客的道理?看来王家真真败落了,连这都不懂。” 不管王熙凤还是平儿,作为王家人,面对四大家族里头一把交椅荣国府都免不了自卑,唯恐被贾家人瞧不起,否则王熙凤就不会一次又一次说起祖上的各种风光,尤其多年前接驾的事了。 也因此,当贾瑞如此表态时,平儿便臊红了脸,再不敢停留,匆忙辞别而去。 贾瑞看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他有八成把握凤辣子不会死心,还会找上门。 果然不出所料,半月过后,三月三那天,平儿又上了门,还是同上回一样,乔装改扮成采买婆子。 “瑞大爷,二奶奶请您明日戌正务必往梨香院一会。” 贾瑞看着对面强装镇定满脸恭顺的平儿,淡淡吐出两个字:“没空。” 平儿不由大急,脱口而出:“瑞大爷对奶奶的心意原来都是假的。” 贾瑞垂眼理了理袖子,一块墨迹染在青色长袖上,像怎么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就像此时的凤辣子。 平儿见贾瑞怎么都不肯点头,心里大恨,嘴巴发苦,若是这回也办不成,一定还会受罚。想到主子手里闪着寒光的针,她哆嗦了一下。 贾瑞心里也很烦躁,不是他不想放过凤辣子,而是恰恰相反,凤辣子不想放过他。 看来,不是对方解决他,就是他解决对方。 想到这里,他便道:“见面也行,不过地点我来定。” 平儿一愣,忙反对道:“奶奶出府不便。” 贾瑞翘着二郎腿,懒洋洋靠在椅背上,手里的扇子拍的啪啪响,歪嘴一笑:“明晚戌正滴翠亭见,记得让你家奶奶留门。” 原来还是在府上,平儿放下了心,忙点头道:“一定。” 贾瑞话里有话:“希望这回没意外。” 平儿忙道:“一定一定,奶奶一定准时到。”贾琏这些日子在庄子上忙春种,正巧不在府上。 “过时不候。”贾瑞又道。 平儿忙告辞:“奴婢马上回去报给主子。”说着,转身离去,浑身冲斥着惊喜。 等这丫头消失在夜色里,贾瑞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别怪爷狠毒,谁让你们一直盯着不放。性格决定命运啊。”王熙凤性格强势,不达目的不休,躲不开避不过,只能迎难而上。 荣府滴翠亭四面俱是游廊曲桥,造在莲池水上,四扇雕镂槅子糊着纸,是一处夏日乘凉的好地方。 但此时仲春未尽,温度不高,难得有人造访。 更兼这夜天气阴沉,乌云密布,无星无月,真真是一个杀人放火的好所在。 不管凤辣子有什么手段,贾瑞都做好了防备与反击手段。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戌初。 贾瑞换了身水靠,从后门溜出,轻轻跃入河道里,一路下潜,逆流而上,穿过一条又一条暗渠支流,很快到了滴翠亭所在的莲池。 没错,这个莲池有通往暗渠的出口,且因年深日久,封口的栅栏已经锈断。 贾瑞不确定凤辣子真的出现,但他早就决定不露面,压根不会做出上回那般被贾蓉贾蔷当场捉住的蠢事。 这回难道贾蔷贾蓉还会相助么?他表示怀疑。 这怀疑是对的,王熙凤并没有向上回一样求助二人。 她并未像看起来的那样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信任贾蔷贾蓉,甚至暗暗担忧,万一这两个侄儿同琏二喝酒,喝醉了胡说八道,露了口风,难免引得琏二不快。这始终是个隐患。 墙上的西洋钟“嚓嚓嚓”走个不停,很快到了戌初过半,发出“当”一声响。 王熙凤抬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帕子已经揉成一团。 长这么大,还没怕过谁,自然也不该怕一个贾瑞。 想到这里,她对侍立在旁的平儿道:“走,去瞧瞧!” 平儿忙道:“是。” 拿着夜明珠,提着食盒,主仆二人悄悄出了门。 一路遮遮掩掩,避开明岗暗哨,很快来到了滴翠亭。 亭子槅子洞开,二人走了进去。 平儿将食盒放在桌子上,等贾瑞一到,便会取出来。 这些酒菜分开无毒,合在一起食用,配上奶奶身上的香料做引子,是会要人命的。 坐在凳子上,王熙凤神色沉静,完全没有杀人前的不安与慌张。 等了一刻钟,始终不见人来,她站起身来,走到九曲桥头,四面张望。 虽说水面已有小荷露出尖尖角,却是看不见的。 正在她焦急的时候,水面传来“哗啦”一声轻响。 “谁?”王熙凤一凛,喝问道。 平儿连忙上前一步,护住王熙凤,将其挡在身后。 在响过一声后,水面恢复了平静,除了风声,偶有一声虫鸣,再无其他。 又等了一会,王熙凤忽然道:“回去!”贾瑞竟敢不来! 平儿一愣,忙道:“是。”说着,转身回亭子里提起食盒,跟着王熙凤往离开的九曲桥上走去。 “咻!咻!” “噗通!噗通!噗通!” 一连串重物跌入莲池,水面荡起阵阵涟漪,久久不绝,正是王熙凤主仆及食盒。 水中的贾瑞等了足有一刻钟,直到系统提示功德值入账及罪恶值飙升后,才满意的顺着来时的路游走。 是,他干掉了凤辣子! 15、掌家二奶奶失踪了 悄悄回到家中,收拾好躺下,贾瑞一身轻松的打开系统: 年龄:21岁。 剩余寿命:513天 当前功德值:45178。 当前罪恶值:4115。 看到后面两项,他倒吸一口冷气。 与用术法作孽的茶铺老板相比,王熙凤提供的功德值与产成的罪恶值竟然相差不多。 这也说明,普通人一旦作起恶来,造成的伤害并不比术士少。 倒是平儿,杀了她罪恶值200点,远大于功德值150点,说明对方是个普通意义上的“好人”。 可惜,这算是美剧里整天说的“lteral daage”,所谓的附带伤害,没人会在意。 就是贾瑞,也不过叹息一声,连两滴鳄鱼的眼泪也没流。 自同意赴约,精神便一直紧绷着,这会尘埃落定,心神一放松,困倦就涌上头来。 嗅着枕头的艾香,不过几息,贾瑞就打起了呼噜,一声赛过一声得响。 梆梆梆! 打更声回荡在空荡荡的荣宁街上,更显的黑夜深沉。 夜色如墨,只有宁荣两府大门檐角挂着的几盏灯笼正幽幽的散发着昏黄的光线。 被风一吹,灯笼来回晃动,像是有看不见的阴魂正提着它缓缓飘动。 寒气从地面涌出,如丝如缕,不知是料峭春寒还是地府阴寒。 打更人只觉得有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小腿,继续上窜,经大腿、腹部、胸部、背部一直爬到脑门。 “好冷。”他低喃一声,垂着满是白发的脑袋,缩着脖子,抖起双肩,握紧手里的铜锣梆子,快走几步,试图尽快离开这莫名让他感到阴森心悸的地方,前往下一处街道。 他不知道,头顶半空中,一个白帽子一个黑帽子,正用锁链套着王熙凤与平儿,从荣国府里出来。 轰隆隆! 一声春雷乍起,随后便是春雨淅淅沥沥落下,直到巳时都没停。 卯时,荣国府的下人们一如既往,来到管家媳妇琏二奶奶理事的花厅,等着分派当日的事务。 一直等了半个时辰,都不见人来,便是平儿姑娘也不见踪影,一个个不由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起来。 “时辰不早了,我瞧着今儿领不到冬衣的料子钱了。”针线房的赵婆子苦着脸说。侯府下人一年两套制服,春衫刚发下去,去年的冬衣料子钱还没给铺子。 “别说料子了,就是府里用的胭脂水粉钱也拖了三个月了。”采买上的林婆子话里也全是抱怨。 一个穿水红背心的大丫鬟扯着手里的帕子,小声道:“上个月的月钱还没发呢。我府外的爹娘跑来找了三回了。” 她旁边是个穿鸭蛋青背心的,看打扮也是个大丫鬟,劝道:“你也真是。家里把你卖到府上,还签的是死契,这辈子都没指望你回去,分明不在意你。你倒是上赶着贴补。我就不信,你不给银钱又如何?难道还能到官府告你不孝?” 水红背心丫鬟手一顿,嗫嚅道:“这不是春荒么,家里等粮下锅。”穷人家每年春天日子最难过,上季的粮食经过一个冬天早就吃光,而新粮还未收,能混个水饱就不错了。 鸭蛋青背心丫鬟眼一瞪,掐着腰指着她翻白眼:“没要到钱你爹妈又骂了吧?他们哪里相信是没发月银,一定以为你攒着留给自己。” 水红背心神情讪讪,爹妈的确是这么想的,走的时候还把她大骂一顿。 鸭蛋青背心见不得小姐妹没出息的样子,斥道:“都说让你留些救急,就是不听,全贴给了你兄弟,以前是娶媳妇,现在是春荒、侄子读书,那将来侄子娶媳妇、生儿子,儿子又娶媳妇、生儿子呢?人越来越多,事也越来越多,你贴的过来吗?”话说的一句快过一句,跟炒豆子似的。 水红背心满脸苦笑,这些道理她何尝不知,进府十年,也就家里需要银子的时候爹妈才会上门,但她又有什么办法,那都是她的血脉至亲呀。 鸭蛋青背心见她满脸不认同,气的不行,扭脸不再搭理,心说:“也许人家还觉得我心狠,连爹妈都不亲近呢。”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姐妹情也成了塑料。 嗡嗡嗡。 下人们越聚越多,足有几十人,除了婆子丫鬟,还有管事、小厮、随从,等了许久,不由都有些急了。 并不是没人想起去王熙凤院子里请人,但对方迟迟不来,显然有大事发生,都不敢上赶着触霉头,这不仅没赏钱可领,还极可能被罚,打板子什么的都说不定会撞上。毕竟,迁怒一贯是主子们的特权。 有机灵的悄悄去了荣禧堂,找周瑞家的,让她把今儿早上的意外报给王夫人,好让王夫人出头。 周瑞家的听到消息,满心惊讶,忙去贾母所在的桂和堂。 她家主子去给婆母请安去了,要一直待到伺候老太太用了早膳才会返回自己的院子。 自从嫁来侯府,除了生病、天气恶劣,王夫人二十年如一日,十分勤勉。 领着来报的小丫头,周瑞家的顺着抄手游廊,来到过穿堂,绕过堂口的紫檀架子大理石落地大插屏,沿着甬道穿过三间厅,来到桂和堂正院。 正院一溜五间上房,全是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 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周瑞家的来了,忙都站起身,笑着迎了上来,口中道:“刚才二太太还念叨婶子,可巧就来了。” 其中一个穿红绫袄子青绸掐牙背心,名儿叫玻璃的,还上前挽着周瑞家的,将人往屋里引。 有伶俐的小丫头赶紧上前,打起帘子,笑着道:“婶子,快进来。” 周瑞家的眉开眼笑,笑容比平素真了不止三分。 她嘴里也客气:“前儿二太太还夸老太太院里的人就是调教的比别处好,让咱们都学学。我今儿可是长见识了。” 几个丫鬟都跟着笑了笑。 周瑞家的身子略丰,一路走来,出了一身大汗,鬓角、额头、鼻尖皆是细密汗珠。 她唯恐身上有汗臭,熏到主子,并未径直走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稍稍歇了歇脚,吹了一会子风,等汗下去了,才抬脚走了进去。 16、不是早朝的荣府早会 王夫人与邢夫人站在贾母两侧,你帮着夹一筷子茄鲞,我帮着夹一筷子胭脂鹅脯,看起来细心又恭顺,让贾赦与贾政都十分满意,媳妇就该替他们当儿子的孝顺母亲,要既孝又顺。 贾母呢,早就习以为常。 她上了岁数,觉少起的早,用早膳比家里其他人早近一个时辰。 不仅如此,口味也重,爱吃重油重糖重盐的吃食,这茄鲞与鹅脯口味都重,一般人还真吃不了几块。也就她,每天就着碧粳米粥,一碗粥配一筷子茄鲞,两片两指宽鹅脯,一日都离不了。 鹅脯卤的入味,入口即化,牙齿不好也能用,老太太一向喜欢。 食不言,席间没有说话声,只偶尔响起杯盘碗筷的轻叩声。 等放下筷子,鸳鸯端起茶碗递给贾母。 贾母接过去喝了一口,漱了漱口,吐到琥珀捧着的痰盂里。 等琥珀捧着痰盂悄悄退下,翡翠又捧着湿布巾上来,伺候着擦了嘴抹了手。 琉璃带着小丫头靛儿撤下桌上的残羹冷炙、碗筷瓷盘后,鸳鸯再次返回,手里捧着刚沏好的大红袍,贾母的最爱。 这一幕虽说有数人粉墨登场,但人人动作轻巧,连一声也没发出,可见老太太规矩之森严。 端起大红袍抿了一口,茶香沁人心脾,老太太舒服的眯起了眼。 咔嚓! 把茶碗放下,贾母温和的道:“老大家的,老二家的,你们也回去用膳。” “是,老太太。”邢夫人与王夫人忙答,齐齐退下。 贾母见贾政坐着一动不动,奇怪道:“老二,今儿没去当值,可是又休沐么?” 贾政捋着山羊胡,点头:“正是。” 贾母笑着摇头:“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哎,能过一天是一天,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您这和尚当的够舒服的。 贾政忙道:“母亲说的什么话。您老人家一定寿比南山不老松。” 贾赦也慌忙道:“对对,母亲一定长命百岁。” 贾母长着一张银盘大脸,这是京中各家婆婆最爱的媳妇相貌,因为有福相。 除了大脸,还有大屁股,同样是福相,因为代表着能生。 对整日在四角天空下的内宅里打转的妇人而言,开枝散叶,多子多孙是毕生成就之所在,更是努力的目标。 这一点上,贾母做的其实也没有期望的好,只生了两个嫡子,还都不怎么能干。 听了儿子的话,老太太很高兴,谁也不想成为子孙口中的“老不死”,被嫌弃。 她笑道:“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六十几岁的人,也算是长寿了。这一辈子富贵荣华,锦衣玉食,早够本了。” 贾政不想一大早的就和母亲说这些生生死死的话,换了个话题,问丫鬟:“宝玉怎么还没起来读书?这都什么时候了。” 宝玉读书自来三天打鱼两天晾网。 尤其数日前,他在义学表现不佳,被贾代儒告了一状,挨了十板子,天天躲在床上装病,连请安都免了。 老太太见贾政吹胡子瞪眼,又要收拾爱孙,不由发火:“他还小,多睡才能长的好,你做什么天天逼着他读书?咱们这样的人家,要读什么书。” 贾政试着和老母亲讲道理:“宝玉一个男孩子,又是我的嫡子,总要有顶门立户的能耐才行。” 贾母听了,脸一拉:“从前珠儿就是被你逼着读书逼死的,现在你又来逼我的宝玉?哼。” 贾政只觉得心口一疼,眼前浮现早夭的嫡长子贾珠的身影,仍是一副青衫少年模样,正拿着书本,微笑看着他。 这样和谐的父子关系也只有想象里才有,中年老男人瞬间崩溃,鼻子一酸,眼泪哗啦啦的流了出来。 意识到失态,贾政忙举起袖子掩住脸,又从袖袋里扯出手帕,胡乱擦着脸,只是,喉间的哽咽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隐藏。 贾赦看得傻眼,嘴张了张,安慰的话压根说不出口。 想到二弟成亲生子后才病亡的嫡长子,他又想起自己不到五岁就夭折的嫡长子,忍不住心头一酸,跟着呜呜的哭了起来。 天正下着毛毛细雨,又不时刮起一阵阵阴风,真个是凄风苦雨摧断肠啊。 贾母万万没想到一贯古板固执的二儿子会痛哭,且还引得向来没心没肺,整日和小妾通房厮混的大儿子痛哭,不由愕然。 冲丫鬟们挥挥手,让她们退下,老太太捧着大红袍抿了一口,只觉得又苦又涩。 “娘!” 贾赦猛然往前一扑,跪在地上,抱着老太太的腿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喊:“三岁那年,娘有了二弟,儿子来给您请安,您却骂祖母老虔婆看不得您好,把我送过来添乱。一句话都没和儿子说,就让赖嬷嬷把我送回了祖母院子。” 贾母一愣,完全记不得怎么肥事? 贾赦继续唠叨。 “五岁那年,二弟两岁生日,您特意在百宝斋给打了个金镶玉如意纹的长命百岁锁,却从来没给儿子定过礼物。” “十岁那年,祖父教我练武,您却说府上一切都是我的,练不练无所谓。” 贾母又是一愣,暗想:“我真说过?” “可转头您就跟二弟说,侯府也有二弟一半。” 贾政听了,停下抽噎,皱着眉头回想,究竟是哪年哪月哪日母亲说的来着?虽然不记得具体哪一天,但母亲的确说过,还不止一回。 “十三岁,您看不惯祖母给我的大丫鬟红衣,把她给杖毙了,却没想过她已经有了儿子的孩儿。” “十五岁,祖母给我定下了张氏,可是您嫌弃她家穷酸,却不想想父亲想让珠儿一辈转文,离不开清流的帮助。” “十八岁,我娶了张氏,可她怎么讨好您,您都看她不顺眼,就连瑚儿出生,都没让您改变态度。就是这一年,您给二弟定下了王氏。” …… 贾赦啰里啰嗦的把活到现在受过的所有委屈都说了出来,明晃晃的抱怨贾母偏心,听的贾母贾政母子二人面面相觑,竟然同时心生不忍,都觉得有些过分。 “儿子也想娘偏心我。”贾赦抽了抽鼻子,嘶吼一声。 “娘”这个词似乎从儿子懂事就再没喊过,平时都是“太太”,等婆母去世,又升为“老太太”,没想到今儿又重温一回,贾母心里颇不是滋味。 母子三人正回顾往昔,展望未来,忽然听到王夫人的哀嚎:“老太太,老太太,不得了了,凤丫头淹死了!” 17、忒修斯之船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贾瑞有一瞬迷惘。 银白发丝再度变黑,是因为他付出三倍代价,花了九千点功德值赎回了抵押的发色。 故而,系统界面变为: 年龄:21岁。 剩余寿命:513天 当前功德值:36178。 当前罪恶值:4115。 再兑换三百天寿命: 年龄:21岁。 剩余寿命:813天 当前功德值:6178。 当前罪恶值:4115。 “总算有两年可活,不是刚来那会随时翘辫子的衰样。”贾瑞轻轻摇头。 镜子里的贾瑞也跟着摇头,相比原来微枯发涩又有些黄的发质,现在的头发乌黑柔顺不开叉,看着就极为健康。 可惜,相对应的,绾发难度更大了。 从来了以后,绾发一直是现代男贾瑞的死穴。 他始终搞不明白长发及腰的古代男人们是如何把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的,“一定是丫鬟小厮的功劳!” 最终,他如此判断。 无神的看着系统界面,贾瑞低喃一声:“要是能抽个自动绾发的簪子发冠什么的就好了。” 5连抽! 滴! 获得【百变发簪】x1,说明:可随意变化发型。但凡见过的发型,它都会梳,只需一秒! 哟呵,还能自动更新数据库?厉害。 再看界面: 年龄:21岁。 剩余寿命:813天 当前功德值:1178。 当前罪恶值:4115。 咦,怎么功德值消耗这么多? 贾瑞忙仔细查看,原来抽奖系统升至5级,每次抽奖从500升至1000功德值。 “算了,抽奖本来就是氪金的游戏,今儿也算心想事成,抽了个好用的日用品。” 取出发簪,往头上一插,齐腰长发飞舞,仿佛有无形大手正快速绾发,不到一秒,就轻松绾成顶髻,牢牢绑在头顶,一丝不乱。 “嘿,nb!”贾瑞左右照照,越看越满意。 “也许该换个发型。”他忽然想起有一回薛蟠梳的发型,长发梳成三条辫子,再绾成顶髻束冠,“不过我这是簪子,该不能变成发冠。”语气里带着丝遗憾。可见,人都是贪心的。 念头不过一转,头发再次散开,又一次飞舞起来,竟然真变成了和薛蟠一模一样的发型,且发簪还变成了一个银冠。 “爱死你了!”贾瑞撅起嘴冲镜子里的发冠丢了个飞吻,喜形于色。 只是……这镜子里斯文清俊的男人真是自己? 上辈子读过有关忒修斯之船的故事,说的是一艘在海上航行多年的船,年深日久,逐渐有船板与铁钉被岁月腐蚀,继而换成新的船板与铁钉。 久而久之,船上每块甲板每根铁钉都换了,那么问题来了,它还是原来那艘船吗? 如果是的话,有什么证据可以判断? 如果不是,那么它从换到哪一块木头开始就变了? 贾瑞觉得自己就是这艘忒修斯之船,不知究竟算是贾睿还是贾瑞。 对着镜子,很是纠结了一会。 忽然,又想到某位哲学家提到的“人不能同时踏进同一条河两次”,那么,可不可以认为,若是人能同时踏进同一条河两次,原来的忒修斯之船就是原来的船,如果不能,就不是。 按照这种说法,前一种情况贾瑞还是贾睿,而后一种情况则相反。 不行,书读的多了,人很容易自己给自己找事,钻牛角尖,进入思维犄角旮旯。 还是别管这些思辨的东西,考虑考虑早上是吃面还是吃包子就白粥吧。 溜溜哒哒去了厨房。 新来的厨子姓米,是个自卖自身的寡妇,三十一二岁,无儿无女,靠一手做宴席的厨艺帮着早逝的丈夫养大两个侄子,还给置办了院子,娶了妻,就盼着将来侄子能给她养老。 不成想,前段时间受了风寒,人大病一场,而侄子非但没花心思给她看病,还盼着她病死好接受她大半辈子的积蓄。 这让米婶心寒无比。 赶巧贾瑞正偷偷处理王熙凤放印子钱的首尾,见她厨艺不错,便将人救了回来。 米婶病好之后,主动签了卖身契,留在了家里。 米婶本身有天赋,再加上贾瑞的提点,厨艺就像突破了瓶颈,一日千里,家中膳食水准一日高过一日,连见识过好东西的贾代儒夫妇都满意得不行。 米婶一见贾瑞,便笑道:“大爷,您上回说的豆腐皮包子我给做了,快尝尝。” 家里吃不起碧粳米,贾瑞心有遗憾,只能用普通白米替代。 红楼菜谱大名鼎鼎,他一来就心生觊觎,就盼着几年后两府抄家,把厨子给弄家里来呢。 不过,先让米婶尝试做做茄鲞、胭脂鹅脯、豆腐皮包子、荷叶羹这些,因为做法曾经用度娘搜过。 一听有豆腐皮包子,贾瑞眼睛一亮:“我来试试,瞧瞧你的手艺。” 米婶笑的睁不开眼:“有大爷的指点,我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 贾瑞挽起袖子,也没出厨房,就在靠南墙的八仙桌边坐下,那上面可不正是刚出锅的包子和米粥。 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豆腐皮包子,咬了一口,笋丁、火腿丁、豆腐丁、五花肉丁混在一起,被豆腐皮裹着,那滋味,简直美死。 馅料滚烫,贾瑞不住呵气,顾不上称赞,只从米婶竖起了大拇指。 米婶见主家满意,浑身散发着昂扬斗志:“我一定会把大爷说的那些菜都试着做出来。” 用完早膳,贾瑞正在院子里走几圈消食,贾代儒兴冲冲的进了门。 “瑞儿,砖瓦工匠都齐了,明儿先修缮西院,再修这东院。”隔壁钱老幺家的院子花了九百两被他买了下来,虽说有些高,但能同自家院子连成一片,贾代儒还是很满意的。 贾瑞笑着迎上去,扶着祖父嗔道:“祖父也真是,孙儿都说这事儿让孙儿跑腿,您偏要我好好呆在家里读书。孙儿都二十一二的人了,早就成丁,您偏当孩子看,也不怕把我养成书呆子。” 贾代儒哈哈大笑:“怎会?我孙儿好的很。一个顶别家十个。” 贾代儒的宠溺来的猝不及防,让贾瑞不止一次心下忐忑。 兴许,是因为自己真的认真读书了? 从前那位可没有他的觉悟,是个地地道道的学渣,不仅资质不好,还不努力。 祖孙俩说着话,到了正堂。 贾代儒摆手:“快去读书。你画的西院修整图纸我已经给了管事的倪二,他手下工匠头头说半个月尽够了。等修好你就搬过去,那里安静,最好读书。” 刚买的院子两处邻水,西侧是南北流向的清河,北侧同贾瑞家一样,临着东西走向的通河。南面是宁荣街尽头,过了清河之上的白渡桥,便到了西大街,亦是闹市区。 也就是说,钱老幺一家从前只有贾瑞家一户邻居。 如今,被贾代儒买下给贾瑞住,可以说是个极为清净隐蔽的好地方,不管夜里什么时候溜出门,都十分方便。 18、第一次在荣府打卡 祖孙俩正说着话,大门响起叩击声,铜环撞在门板上,一声连着一声,急迫的不得了,让听者的心跳也跟着急迫起来。 贾瑞蹙眉算了算时间,猜测是荣国府的下人,上门来报丧的。 他喊了一声:“进来。” 门被推开,来的是贾琏的小厮,名儿叫来旺儿的。 他腰上和头上缠着孝布,满面哀伤的上前,冲贾代儒行了礼,道:“我家二奶奶去了,珍大爷安排小的来报信儿。” 贾代儒愕然道:“你们二奶奶?凤丫头?!”老爷子不敢置信,“真是凤丫头?” 来旺儿含着一泡泪,伸手抹了抹眼角,点头悲声道:“是二奶奶。谁能想到她年纪轻轻的就去了呢?昨儿晌午她还让我去给在庄子上忙春种的二爷送香包,说能防蚊虫,让二爷定定心心的做事,不要担心家里。就是跑腿的小的,也赏了一个小的呢。”说着,呜呜的哭了起来,仿佛没了的是他爹妈。 贾代儒也觉得惋惜。 王熙凤从小便经常在荣宁两府走动,那会贾珍、贾珠、贾琏还在义学读书,王熙凤一找不到贾琏,便追到学里,也不学字,就守着贾琏。 两人青梅竹马,感情一直不错,长大后更是顺理成章的定了婚,成了亲。 可惜,相守白头却是做不到了。 老爷子长叹一声,安慰来旺儿:“回去好好照顾你家二爷,别让他太悲痛,伤了身子。” 来旺儿点头称是。 “你家奶奶是怎么没的?不曾听说她有什么病。”贾代儒又问。 来旺儿迟疑了一下,前儿晚上奶奶为何带着平儿去滴翠亭呢?压根没人知道原因。 府上老太太和二太太把二爷屋里的下人全绑了审,板子打断几块,查了好几遭,都没查出来,都猜兴许二奶奶只是去透透气。 既然查不出问题,便也只能当成失足落水。 对外的说法便是二奶奶一脚踩空,滑入了莲池,而平儿为了救她,不仅没把人拉上来,还害得自己也落水殒了命。 其实,这里是有漏洞的。不管是二奶奶还是平儿,为何意外发生时不喊救命? 滴翠亭四面环水,很空旷,有点儿声儿守门的婆子都能听见,更不要说外院的侍卫。 但偏偏,不管是谁,都没听到呼救声。 “难道有鬼,是报应?”来旺儿哆嗦了一下,想到因为利钱被王熙凤逼死的人家,赶紧甩甩头忘掉。 抬眼见贾代儒正等着他回话,忙挤出一个苦笑:“落水。我家二奶奶失足落水,平儿姑娘没拉住,两人一起没入莲池里泡了一夜。” 贾代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显然也想到其中别有蹊跷,大家族的事儿,从来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简单,便不再追问,而是冲贾瑞道:“瑞儿,你先去瞧瞧琏儿,再去问问珍儿有没有要帮手的地方。” 贾瑞并不想去,但也知道推脱不了,这是作为族人的义务。 他点头应着:“是,祖父。孙儿这就去换身衣服。”身上穿的是天蓝棉夹袍,打算换成青的。 贾琏和他同辈,下面更有不知多少年轻小辈想趁这回办白事的机会捞些好处,未必需要他出头露面。 来旺儿见此,便告辞而去,临走前还道:“小的还要去王家一趟。”这是给王子腾送信去。 贾代儒挥挥手,示意他自便。 来旺儿急匆匆出了院子,解下拴马桩上的缰绳,上了马,打马往王家飞驰而去。 贾瑞慢吞吞走在宁荣街上,顺着青石板路一直往东,走着走着,忽然闻到与宁荣街十字交叉的小弄堂里传来若有若无的香气。 他抽了抽鼻子,见天色还早,没急着去侯府,而是转身进了巷子。 巷子狭窄而阴暗,地上还残留着雨后的泥泞,两旁的店铺各式各样,但门面都很窄小,总有遮遮掩掩的人来来去去,仿佛见不得人一样。 空气中一股无法形容的奇妙香气随着微风传了过来,贾瑞忍不住快走几步,来到巷底一家门口摆放着大炉子的食铺。 炉子上正煮着一大锅东西,香气正是从这锅里发出来的。 贾瑞走进铺子,发现里面很脏,墙壁桌椅已经被油烟熏得发黑,是那种又黑又亮的黑。回头看招牌,上面的字迹竟然也完全看不出来,这家老板还真是随意。 尽管环境极其恶劣,但炉子上大锅里的香气却是实实在在地诱人,犹豫片刻,贾瑞最终还是在一张空着的桌子边坐下。 一落座,伙计就从锅里盛了一大碗肉羹端了上来,根本不多问一句,极有性格。 贾瑞舀起一勺肉羹放进嘴里,舌尖上味蕾在这一刻全部炸开,犹如置身百花盛开的花园,耳边还有仙音妙乐靡靡,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咽下肉羹,他赞道:“这是什么肉羹?味道真是鲜美。” 伙计奇怪的看他一眼,神秘地笑笑。 见他不肯说,贾瑞微微一笑,并不追问,而是一勺又一勺,大口吃起来。 等吃完付了账,站起身刚要离去,一个厨师模样的人走到沟渠边,从半掩的木门后的笼子里拖出一只半人高的黑狗,往水盆里一按,活生生将这狗给溺死了。 贾瑞看得直皱眉,莫名想起溺死的王熙凤与平儿,心里便不怎么舒服。 这时,杀狗的人扭头冷冷道:“一滴血都不漏,这样杀狗,肉才最滋补。” 贾瑞顿时感到喉咙一阵翻江倒海,就是喝醉也没这么难受。 他扭身快跑,一溜烟出了巷子,等回过神来,发现已经饶了一个圈。 再次回到宁荣街上,走回头路,不过一会,远远便看到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 从脑中的记忆里判断,他晓得那就是宁国府。 果然,又往前走了几步,便看到石狮子后的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 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不知是上门的客人还是宁国府的管事。 正门平时并不开,只有东西两处角门有人出入,贾瑞知道这是侯府规矩,非圣旨或身份高过宁荣两府之人上门才会开启迎客。 正门之上有一个大匾,上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 蹲在街边的大石狮子到正门有一段距离,十数米远的样子,贾瑞站在石狮子边,拍了拍石狮子腿下踩着的小狮子,往宁府里望了望。 府里并未看出有白事要办的样子,也没有挂白幡,这让他心下奇怪。 不过他并未进去,而是又往西走,没走多远,照样也是三间大门,正是荣国府。 与宁国府不同,荣国府大门上的灯笼已经换成白色,哪怕还没点亮,也有种阴森感。 贾瑞从东边角门走了进去,门子只看了他一眼,理也没理。 对此,贾瑞接受良好,谁不知道侯府捧高踩低? 宝玉的小厮茗烟,一个奴才秧子,比正经的亲戚,贾氏族人璜大奶奶的娘家侄子金荣有牌面,打骂起金荣来一点都不客气。而同样是贾家亲戚,金荣却要冲秦钟跪着陪不是。 他一个没出息的普通族人,哪里配入荣国府下人的势利眼呢。 也没想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又或者“莫欺少年穷”,他贾瑞身负金手指神奇系统,能在乎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哼。 走入府中,贾瑞也不知贾琏在哪儿,便随手拉住一个青衣青帽的十七八岁小厮,问:“你家琏二爷可在?” 小厮一愣,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始终没认出人,迟疑道:“敢问这位公子,您是……” 贾瑞笑笑:“三房贾瑞。” 小厮想了想,忙行礼致歉:“原来是瑞大爷。您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让小的兴儿都不敢认了。” 贾瑞暗想,可不就是吃了灵丹妙药了么:“我记得你是琏二跟前的小厮。”一个兴儿一个旺儿,其实记忆里并没有这张脸。 兴儿便道:“我家二爷在厅房待客,小的这就带您前去。” “有劳。” “瑞大爷折煞小的了。” 二人一前一后,很快过了仪门,到了迎客的花厅。 19、停灵铁槛寺 随着兴儿来到花厅,贾琏正坐在椅子上发呆,双眼红肿,显见是哭过不知几回了。 “这两公婆感情倒是真好。”贾瑞心里有些惊讶。 八六版电视剧里,国孝家孝期间,这人还去偷娶小老婆尤二娘,更不要提还同几个略有姿色的仆妇丫鬟纠缠不清。也不过就是一两年之后吧?王熙凤可是拿着剑追杀他呢。 见贾瑞进门,贾琏无动于衷,仍旧呆呆的。 兴儿尴尬的冲贾瑞笑笑,上前去,轻声呼唤:“二爷,二爷,瑞大爷来看您了。” 贾琏这才回过神来,抬头冲贾瑞扯扯嘴角:“瑞大哥来了,快坐,兴儿,上茶。” 贾瑞摆摆手:“祖父听说凤丫头没了,怕你悲伤过头,让我来瞧瞧。节哀顺变吧。” 让他说安慰的话,他是说不出口的。 人是他搞死的,同黄鼠狼把鸡吃光,颠颠儿的跑到主人那儿,和主人一起哀叹生死无常有什么分别。 太损了,他做不出那样的事儿。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后悔动手,实在是凤辣子不肯罢休,他不得不反击,是被动技能。 别人的命再如何宝贵,同自己的比起来都不算事儿。 贾琏苦笑道:“可叹大姐儿小小年纪就没了娘。” 贾瑞一怔,这才想起巧姐儿才一岁,且还没取“巧”这个名字。 孩童总会让人心柔软,他不由升起一丝歉意。 正说话间,宝玉跑了来,一双眼睛红肿的比贾琏还狠,也不理贾瑞,只哭着对贾琏道:“琏二哥,你要是在家,凤姐姐一定不会落水。” 贾琏听了,也是泪如雨下,抽噎道:“也不知她去那里做什么,有什么急事非得晚上去,就不能等我回来?”他心里对死因也有怀疑,但完全找不到蛛丝马迹。 贾蓉与贾蔷也走了进来,抬头便看到面无表情坐在一侧椅子上的贾瑞,主座上与宝玉抱头痛哭的贾琏,不由放轻了脚步。 二人同样双眼通红,头戴白色孝帽,身披白袍,腰缠麻绳,一副孝子打扮。 王熙凤没儿子,可不就得这两个侄子行重孝之礼。 倒是贾兰,这个最亲近的侄子没有来,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太小。 宁府管家的贾蓉媳妇秦氏一直病着,听说王熙凤突然没了,病情越发重了,两人一贯交好,兔死狐悲,心里难受,竟然被打击的下不了床了。 知道消息的下人暗暗嘀咕,说什么荣宁两府风水败了云云。 这不,贾瑞才要张口问王熙凤的丧事谁主持大局,贾蓉就将这事儿说了出来,语气里满是气急败坏。 “怎么就败了?咱们侯府的荣华富贵还在后头,且等着瞧。”贾蓉恨恨道,“我将那舌头长的婆子丫鬟全都打发出府了。” 贾蔷怂恿道:“早该管管。就会闲言碎语,主子的事儿也敢胡乱猜测。我瞧着,不如趁这个机会多罚几个,让他们知道知道主子的威严。奴大欺主,也不知这侯府是咱们这些爷们的,还是他们这些奴才的。”听听,对下人们编排他和贾蓉龙阳之事还恨着呢。 贾蓉也想,可惜大权还在亲爹手里,发作一两个没牵扯的还行,别的根深蒂固的世仆他一个都不敢动,只好讪讪道:“还是等二婶子的事儿办妥之后再说吧。”说起凤姐,情绪又有些低落。 这三人与凤姐关系最好,猛然知道人没了,哪怕过去一两天,仍有些不敢相信,总觉得在做梦。 “二婶子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呢?”贾蓉喃喃道,“总觉得这事儿蹊跷。” 听到这话,贾蔷不知想到什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贾瑞,总觉得这事与他有关,二婶子一直想弄死这人,没人比他们兄弟更清楚。 不过,怀疑归怀疑,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认为贾瑞有这样的本事。要是有这样的本事,还能被他们兄弟二人勒索泼尿泼粪? 贾琏哀哀道:“本想请东府大奶奶主持,大奶奶给推了,说是蓉儿媳妇也不大好。没办法,二婶子只好带着大嫂子主持。至于男宾那里,有珍大哥哥,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凤姐是个晚辈,不好太劳动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 说话间,外头厅里已经有下人拉白幡挂白布,将一些重要的摆件撤下去。 更有人跑进来请示:“二爷,珍大老爷让小的来问,二奶奶的寿材是用楠木还是柏木?楠木不是金丝楠,柏木却有五百年。” 贾瑞见此,便不想再留,便道:“我去珍大哥哥那里瞧瞧,可要我帮忙。琏二,你且珍重。” 贾琏点点头:“瑞大哥自去吧。”随后便与来人说起话来,问了寿材的各种尺寸、价钱等。 摇摇头,贾瑞转身出了门,在前院逛了一圈,未找到贾珍,便抬腿出了角门。 从前只有过年过节才有机会上门,还都是磕头请安,逢迎巴结谋好处,哪一回也没现在的好心情。 回家的路上,贾瑞寻思,此时离秦可卿之死也不远了,兴许她还能赶上凤姐和平儿,三人作伴。 上头有两重长辈,王熙凤的丧事办的很快,三日后便送去了铁槛寺。 铁槛寺为宁荣二公生前所建,以备京中老了人口,在此停灵。 数十年过去,仍有香火田亩。 一间间阴宅里摆满一具具棺材,除了近年离世的族人,甚至有离世数十年的族人。 除了少数有钱没时间回祖籍金陵安葬的外,多数都是无力承担返回祖地安葬的人家。 白事扶灵归乡所用车马船只都有讲究,不能随意。 因为晦气,做这一行的收的银子也多,一般人家吃不消这高昂的运费。 不止金钱上,还有体力上。 千里迢迢赶路,吃吃不好,睡睡不好,还要防止发生意外,殚精竭虑,没有能干仆从跟着,一般人身体都撑不住。 再有,穷困潦倒的人家总是比出息的人家多。 这样一年年下来,阴宅里的棺材可不就越积越多,相应的,停灵所需房屋面积也越来越大。 当然,与旁支不同,作为嫡支媳妇,王熙凤停灵之处比旁人都宽敞。 贾瑞对铁槛寺并不陌生,父母的棺材也停在这里呢。 20、先兆 王熙凤的丧事刚过去没多久,秦可卿又没了。 大半夜里,一接到信儿,贾代儒从床上爬起来,顾不上洗漱,就带着贾瑞往宁国府跑,一刻都不耽误。 贾瑞不由奇怪,悄悄抱怨:“一个出五服的曾孙媳妇,你老人家何苦来哉。”这么上赶着。 贾代儒瞪他一眼,并未多说,只默默往宁国府赶。 到了宁国府一看,可不得了了,贾代修、贾敕、贾效、贾敦、贾赦、贾政、贾琮、贾珩、贾珖、贾琛、贾琼、贾璘、贾蔷、贾菖、贾菱、贾芸、贾芹、贾蓁、贾萍、贾藻、贾蘅、贾芬、贾芳、贾兰、贾菌、贾芝等都来了。 族长贾珍更是哭的泪人一般,和贾代儒等说道:“合家大小,远近亲友,谁不知我这媳妇比儿子还强十倍。如今蹬腿去了,可见我这长房绝灭无人了。”说着又哭起来。 贾瑞暗暗吃惊,他敢保证,便是贾代化去世,贾珍也未必哭得如此伤心。难道“爬灰”传说是真的? 众人忙上前劝说:“人都没了,哭也无益,且商议如何料理后事要紧。” 贾珍手拍的“啪啪”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喊道:“如何料理,不过尽我所有罢了!” 儿媳妇病亡,却能让侯府当家人公公竭尽所有,任谁都会想多,贾瑞亦然。 他悄悄打量其他族人的脸色,见他们一个个不动声色,仿佛完全没察觉出哪里不对。 “都是影帝啊。”贾瑞暗叹,“自己还弱的很。” 他紧跟贾代儒,站在祖父侧后方,试图从祖父脸上发现不同。 结果当然是什么也发现不了。 不过,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贾代儒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之后,贾珍又命人去钦天监阴阳司选择出殡的日子,决定停灵七七四十九日,请僧道来做法事。 做法事很正常,王熙凤的后事也请了僧道,但不正常的是和尚请了一百零八位,道士请了九十九位。 就连选的棺木也尤其张扬,是一副出自潢海铁网山,号称万年不坏的木材。 据薛蟠说,这木材还是内务府让皇商薛家为义忠亲王老千岁准备的。后来老千岁坏了事,便搁置了。 义忠亲王老千岁是谁?被圈禁的废太子,当今陛下的二哥,还没死呢。 到了出殡这天,仿佛在平静的深水里丢了鱼雷,将无数潜藏的鱼虾都炸了出来,以宁荣两府为代表的势力浮出了水面。 前来送殡的,有镇国公牛清之孙现袭一等伯牛继宗,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柳芳,齐国公陈翼之孙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治国公马魁之孙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修国公侯晓明之孙世袭一等子侯孝康;缮国公诰命亡故,故其孙石光珠守孝不曾来得。这六家与宁荣二家,并称“八公”。 更有南安郡王之孙,西宁郡王之孙,忠靖侯史鼎,平原侯之孙世袭二等男蒋子宁,定城侯之孙世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鲸,襄阳侯之孙世袭二等田戚建辉,景田侯之孙五城兵马司裘良。 还有锦乡伯公子韩奇,神武将军公子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等诸王孙公子,不可枚举。 各家夫人算下来亦有十来顶大轿,三四十小轿,连家下大小轿、车辆,不下百余十乘。 各色执事、陈设、百耍、送殡官客,浩浩荡荡,出殡队伍足足摆出三四里远。 可以说,完全超出规制,是王熙凤完全不能比的。 这样规模宏大的煊赫白事,也让贾瑞信了后者是废太子养在宫外的女儿一说。 事情过后,回到家中,贾代儒眉头紧皱,数次欲言又止。 贾瑞看不得他这个模样,开口便道:“祖父,您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 贾代儒带着他来到书房,将门窗关紧,小声道:“大祸临头了!” 贾瑞一愣:“怎么?” 贾代儒皱眉轻道:“珍儿给蓉儿从戴权那儿买了个龙禁尉。”戴权是大明宫掌官内相,太上皇的大总管。 “所以?” “前段时间,龙禁尉短了两员,一个戴权看在襄阳侯祖父的面子上卖给了襄阳侯,一个卖给了珍儿。永兴节度使求他,他却拒绝了。永兴节度使是那位的人。”贾代儒神秘兮兮的指了指天上。 “老牌贵族与新贵?”贾瑞若有所思道,“皇上的手插不进龙禁尉,龙禁尉全是太上皇的人?我明白了。” 贾代儒又道:“秦氏父亲秦业是工部营缮司营缮郎,一个带队施工的小官吏,能经常出入皇宫,带施工工具与材料进出。”说着,丢给孙子“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嘶!”想到后来侯府被抄家,贾瑞了然,这是掺和到夺嫡里去了,有逼宫的可能。 “太上皇有一支四王八公支持的顽固势力,这股势力对新帝有威胁,是新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定然会找机会拔掉。”贾瑞又道,“父子交锋,炮灰是我们这些人家,的确是大祸事。” 尽管贾代儒不知炮灰的意思也能明白,轻轻摇头道:“太上皇也忒想不开,一把岁数何必呢。” “权力是诱人的,能让人面目全非。再说太上皇才不过六十,说不定还有十年八年可活。”贾瑞道。 “祖父您也别担心,说不定太上皇会赢呢。宫中不是一直有消息说他老人家经常怀念年轻时的义忠老亲王?老亲王虽说没登基的可能,不是还有儿孙么,说不定入了太上皇青眼,让皇上将大宝传给义忠老亲王的长子安郡王呢。”不过,皇帝肯定不会愿意将宝座传给侄子就是了。 贾代儒不住摇头:“看不出,看不出。”是说看不出哪一方能胜出。 贾瑞问:“若是侯府被抄,会连累咱家吗?” “连累不多。但侯府倒了,没有靠山,日子哪里会好过。” 贾瑞笑笑,不置可否。 “就怕影响你科举。”贾代儒又道,“唉。” 这个贾瑞倒不怕,书里不是写到贾宝玉后来还中了举么,他还是嫡支呢。 21、旧事之药方的秘密1 虽说荣宁两府被抄甚至杀头不会有自己的份,贾瑞还是不太放心。 这天晚上,又一个无星无月的深夜,他悄悄溜进宁国府,直奔贾珍内书房,翻找逼宫谋反的证据。 电视剧里都这么编的,反派一定有守卫森严的书房,而书房里一定有密室。 至于密室里有金银财宝、武功秘籍、天材地宝还是龙袍兵甲、谋反、勾结外族书信,那就要看皇帝有没有栽赃嫁祸了。 【通玄眼】之下,贾瑞如同带了夜视仪,避开一个个散发着热量的护卫,很轻松的便来到了目的地。 一进入书房,他便停下脚步,打量起来。 房间中央摆着个紫檀雕花大书案,两边是配套的太师椅四张。 东面和北面靠墙是书架,摆满了书籍。 西面是博物架,搁着古董玩物器件,什么瓷器、青铜器。 南墙上挂着山水画,也不知是哪位名家所作,雄壮秀丽,不像凡品。 轻轻走到画案边,旁边小腿高的青花大画缸里乱七八糟的插着不少画卷,随手拿起一卷,展开一看,贾瑞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那上面画的分明是秦可卿,披着裘衣,在雪中赏梅。 重新收起,他将画卷丢进画缸里,又拿起一卷,这上面画的仍是秦可卿,不过是拜月。 再次收起丢进画缸,绕过摆着兰草的高几,贾瑞走到南墙边,掀开上面的山水画。 不过,并未如料想的一样发现下面藏着个类似保险柜的密格。 他又走到博古架上,试着寻找能开启密室的机关,移动上面的花瓶,仍然一无所获。 正当失望时,屋顶忽然传来“吱嘎”一声轻响,像踩在碎瓦片上,又像是掀开瓦片。 抬头一看,屋顶露出一个巴掌大的洞,后面有人正从中往屋子里张望。 他连忙施展从系统抽奖抽中的【赦罪道法概论】中学到的隐身术,将全身气息隐藏起来。 瓦片被掀开,意味着他这个螳螂还没见到蝉,竟然就迎来了黄雀。 来人没发现贾瑞,见室内无人,游鱼一样下了屋顶,轻轻推开窗户,从中钻了进来。 他一身黑衣,头脸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闪着精光。 隐身术头一回用,贾瑞心里没底,躲在一角不敢动弹,唯恐被发现。想做黄雀的变成了他。 黑衣人也是好一番翻找,不过,他显然比贾瑞有经验。 只见他伸手在书案下方来回摸索,不知按了哪里,“咔嚓”一声,书案侧面竟然弹出一个书本大小的抽屉。 拉开抽屉,露出里面一沓文件来。 黑衣人连忙将其取出,塞进怀里,又将书案复原,不再停留,施展轻功离去。 贾瑞赶紧跟上,紧紧咬住对方。 黑衣人出了宁国府,在小巷里一顿乱窜,一直往北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在一处荒宅停了下来。 贾瑞心下忐忑,这里似乎是十年前前户部尚书赵怀府上,因赵被判抄家流放而破败。 它最有名的是京中最大凶宅,谁沾谁家破人亡的那种。 赵宅占地甚广,平时不见人迹。 残垣断壁间离离荒草随风摆动,不时有野兔窜出草丛,鸟雀展翅滑翔。 荒园周边有院墙围着,只是残破不堪,高低不等,最高不过三尺,最低已与地面持平。 斑驳的墙上有墙灰簌簌而下,白色早就变成土黄,墙根更是有数个大洞,野狗从洞中来去,见到人也不怕,高吠一声,见没有危险,就摇着尾巴跑开。 黑衣人入了荒园动作更快,很快消失在阴影里。 贾瑞连忙轻轻跃进墙里,顺着一条铺着青砖的小路跟上。 青砖路已被半人高的荒草淹没,只有风吹过、蒿草弯腰时才显露出来。 萋萋芳草郁郁葱葱,犹如一块绿色的地毯铺在荒园,上面点缀着各色大小不一的野花。 一阵风吹过,有紫色喇叭状的桐花从头顶飘落。 绕过这几株梧桐树,是一片破败的屋宇。 丛丛绿竹挨挨挤挤,占了好大一片地方,似要将其吞没。 呜呜的风声带着几分凄厉,晃得树枝落下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影,让人不寒而栗。 贾瑞哆嗦了一下,又一次想起这里“凶宅”的名头。 听说早年还有人敢进来,常大半夜里听到女人孩子的哭笑声。 近年没人敢再来,是因为来过的都因各种意外死了。 午夜时分,伸手不见五指,一个人站在荒园里,听着枝头夜枭的啼声,就问你怕不怕,贾瑞是怕的,心里已经在后悔,不该多事跟过来,好奇心果然能害死猫。 正在这时,屋子里光线一闪,黑暗退去,原来黑衣人点亮了灯火。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纸张,一边读一边喃喃自语:“人参二钱白术二钱,土炒;云苓三钱熟地四钱,归身二钱,酒洗白芍二钱,炒;川芎钱半,黄芪三钱,香附米二钱,制醋柴胡八分,怀山药二钱,炒;真阿胶二钱,蛤粉炒延胡索钱半,酒炒;炙甘草八分;引用建莲子七粒,去心红枣二枚。” 贾瑞皱眉,怎么听着像是药方? 黑衣人背着手,冥思苦想,不时喃喃自语一声:“张世友究竟什么意思?秦可卿的死定是因为这方子里的密语。” 正想离去的贾瑞脚步一顿,密语,KAO,阴谋袭来。 他悄悄走了进去,乘其不备,一巴掌拍在黑衣人后脑勺。 黑衣人哼也没哼一声,软倒在地。 贾瑞忙上前摸尸,可惜并没有能表明身份的东西,只有数块碎银子。 扯掉黑衣人的面巾,是张平凡无奇的中年男人面孔,丢在人堆里找不出的那种。 他只好将这张脸牢记,又重新取回被偷文件,就着灯火一一读起来。 读罢才知道,多数是买官卖官行贿受贿的证据,只有一张例外,正是黑衣人刚才念叨的那张药方。 又看了看这间破屋子,明显是个落脚点,有床有桌,且被褥齐全,就连换洗衣服都有一身。 可惜,仍然无法断定此人身份。 揣着文件,贾瑞从容离去,返回家中。 躺在床上,他百思不得其解,这药方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万事不决找系统,最好抽奖能解决有关药方的问题。 快速打开界面: 年龄:21岁。 剩余寿命:813天 当前功德值:1178。 当前罪恶值:4115。 “没有功德值就没法抽奖,哎。” 22、学里 生命不息运动不止,活一天挣功德值就不能停下,因为永远不知何时有意外发生,而关键时刻攒的功德值是能解决困难,甚至救命的。 怎么说来说去这么像存钱呢?贾瑞抓抓脑袋。 又唉声叹气好一会,一边为近日的闲鱼懒散后悔,一边在床上翻来覆去,总觉得手里的药方烫手。 秦可卿病倒以后请的大夫同样不少,太医就有几个,这“张友士”是什么来头呢? 还有送殡当日,北静王水溶竟然亲自去送,声势浩大,甚至把皇帝赐给他的鹡鸰香念珠送给了宝玉,这是说与宝玉的关系同与皇帝一样亲近? 这一幕是回来后祖父贾代儒所讲,老人家还觉得倍儿有面。 但仔细一想,那是否意味着作为太上皇势力中坚分子的水溶在故意给皇帝施加压力呢?而宝玉及贾家就是把狠狠戳向皇帝的刀。 那么,问题又来了,贾珍贾政贾赦他们明白这个道理么? 一夜忽梦忽醒,起来就顶着一双青眼窝。 早膳时,贾代儒见他萎靡不振的模样,关心道:“可是白事累着了?好好歇一天再读书罢。” 从秦可卿去世到停灵完毕,折腾了近两个月,帮着跑腿的族人个个疲惫不堪,也就贾瑞金手指在身,没累趴下。 他摇摇头:“祖父放心,孙儿心里有数。” 贾代儒笑着点点头,不再多说。大病一场,孙子开窍了,读书勤奋,都不用催促,老怀甚慰。 用过膳,一手拿着紫砂壶,一手拄着拐棍,让人备了马车,老爷子打算往义学一趟。 最迟明年,他便会退下来,安心养老,在此之前,仍要发挥数月余热。 义学一如既往,并未因出殡停课,在读的都是孩童,本也无需出席,也就几个亲近的,如薛蟠、秦钟、贾宝玉没来。 贾代儒见此,也没在意,而是检查起了功课。 往日这些琐事都是贾瑞的工作,自从贾瑞备考,老爷子便重新接手。 小学生们一个个摇头晃脑的读着书,没有偷懒捣乱的,让贾代儒大为安慰,心里难免又把嫡支的几个孩子当成罪恶之源,巴不得他们都不来,而是另外请先生在家读书。 一颗老鼠屎能坏掉一锅汤,更何况好几颗老鼠屎,学里读书氛围若说没受他们的不良影响显然是不可能的。 要贾瑞说,这几人就像F4,一边能给义学拉投资,一边又破坏力惊人,不好管。 金荣坐在座位上,仿佛屁股下有钉子,虽说死对头秦钟不来了很好,但金主薛蟠也不来了。 这几天他娘胡氏又唠叨没银子过年,更没银子给他做新衣,盼着他能从薛蟠那里弄个十两八两花花。 金荣满腹委屈,薛蟠的银钱能是发善心给的?还不是因为睡了他。 可惜,胡氏这个母亲非但对此一无所知,还恨不能把儿子往虎口里推。 贾代儒见金荣坐立不安,想起学里的不良习气有他一份,心里的火“腾”一下起来了。 他指指金荣:“‘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何解,出处为何?” 金荣慌里慌张的抬起头,嗫嚅道:“论语大学,意思是要志当存高远,不可迷失于眼前的微末利益……” 贾代儒深深看他一眼:“读书上进才有前途,你明白吗?” 金荣只觉脸上又热又胀,小声答道:“是,先生,学生谨记。” 贾代儒让他坐下,又问贾菌:“你也来说说。” 贾菌也是荣国府近支重孙,其母亦年少守寡,独守着贾菌过活。因与贾兰同命相怜,二人关系最好,同桌而坐。 别看他年纪虽小,志气却大,是个极为淘气不怕人的。 上回金荣说宝玉秦钟闲话,与宝玉小厮茗烟大打出手,闹得学里一片混乱,也有他贾菌一份。 贾代儒了解情况后,能不留意他吗?小p孩,乳臭未干,气性不小,不能不好好磨一磨。 贾菌被问,倒是不怕,而是背着手大声回答:“立志要高远,要以自己希望达到的境界来确立自己的志向;言行举止要以良好的道德规范来约束自己;要保持内心的善良与仁爱,行事宽容有爱心;同时对礼、乐、射、御、书、数等六艺游刃有余、熟稔于心。” 贾代儒满意的点点头,七岁孩子,能记住这些,不错。 贾菌见他如此,不由得意,又大声道:“这句话出自《论语·述而》,表达了孔子礼乐治国的政治理想,也揭示了教育和学习过程中道、德、仁、艺的不同位置和作用。” “也就是说,道是目标,德是根本,仁是依据,艺是追求仁德过程中的活动方式与手段。” 贾代儒捋着胡须微笑赞道:“不错。下学后来我书房一趟。” 学生们见此,不由羡慕,这是开小灶去吧? 金荣见此,又是嫉妒又是愤愤不平,双眼死死瞪着贾菌。 贾代儒见此,又道:“金荣,你也来。” 同贾菌一样,金荣也只有一个寡母,他实在不忍心这孩子走上歧路。 从前他因年纪大,常常力不从心,义学日常管理全交给孙子,可孙子并未管好。 近日也不知是不是因孙子上进,精神头变好,身体也跟着一日好过一日,让他有精力教育学里的孩子。 圣人说要因材施教,他便也打算从性格资质着手,希望还来得及。 与贾菌自信满满不同,金荣心里着实忐忑,上回的事被掀出来后,不管宝玉还是薛蟠,都疏远了他,嫌弃他挑事,害的他们被打了一顿。 见此,学里不少势力眼都跟着孤立他,还总说一些嘲讽的话,什么他姑妈璜大奶奶就是靠巴结琏二奶奶尤大奶奶过活云云。 小孩子家面皮薄,如何不恼。 每每想起秦钟当日说“有金荣,我是不在这里念书的”,引得宝玉出头,而他为了不被赶出义学,被逼磕头认错,心里就有火。 可巧,王熙凤不明不白的死了,没几日秦氏又死了,他心里正痛快着呢。 现在山长找他,难道看出来他的心思了? 就连独孙都怕贾代儒,更何况义学学子,金荣能不忐忑不安么。 23、初会警幻 不提贾代儒如何想在退休之前为族里挖掘调教出一二良才,贾瑞也没闲着。 昨夜的隐身术奏效,让他对道法的学习兴趣大增。 除了“导引术”这门能强身健体的练气基本法门,他只学了敛息术、隐身术、超度术、轻身术及气剑术,觉得这些足以自保。 等考中进士,空出时间,他一定将精力全部用来修习道法,也好早日找警幻报仇。 呆呆对着手里的《尚书》,不知怎么的,书页上的字迹竟然像滴在水中的墨一样晕开,四散开来,贾瑞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人轻飘飘的不知到了什么地方,但见朱栏白石若隐若现,掩映在丛丛绿树淙淙清溪之间,是个人迹希逢,飞尘不到的所在。 贾瑞连忙佩戴上【通玄眼】。 荒郊野外的,他可不认为是仙家洞府,说不定是荒坟野冢,被鬼狐施了幻术。聊斋里可是大把呢。 这时,有个悦耳女声高歌道:“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 贾瑞一时失笑,好像猴子去方寸山寻仙拜师也是先听到歌诀,才又见到樵夫,都是套路。 他静静站定,也不找路,笃定对方会送上门来。 果然,从歌声来处走过来一个女人,云堆高髻,仙袂飘飘,环佩叮当。 作为一个脸盲,贾瑞觉得对方的排场既然如此之大,想来容貌是极美的,此处可参考《洛神赋》若干。 女人走到跟前,以为贾瑞定然会开口招呼,不成想他靠在栏杆上,嘴里叼着根草茎熟视无睹。 “真是个怪胎。”她暗想,生硬的扯了扯嘴角,开口道:“吾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你是何人,为何来了我的洞府?” 贾瑞嘴里的草茎猛然掉在地上,他惊讶道:“你是警幻?” 警幻不由一怒:“警幻是你叫的?”说着,一甩袖子。 那袖子如有意识,灵蛇一般飞起,蛇首击向贾瑞胸口,来势汹汹。 贾瑞没想到对方说动手就动手,连忙运起轻身术,左躲右闪,一边闪避一边高喊:“大爷不是你请来的客人么,竟然动手打人,太不像话了。” 警幻连出数十招都没见效,心里纳罕,停手道:“你怎知是我请你来?” 贾瑞嘿了一声。 警幻见他不肯透露,就道:“渺渺真人称你没下了我的风月宝鉴,故将你寻来一问。” 贾瑞真不知道下落,双手一摊道:“我亦不知。醒来后镜子就不见了,还想再照一回呢。”也不知王熙凤死了,魂魄还在不在镜子里。 再说,他与“贾瑞”魂魄不同,究竟会照出个亦非还是会照出个,实未可知。 警幻见他不像撒谎,又觉得他武力值不低,便想顺势了结恩怨:“因近来风流冤孽,缠绵于此,是以前来访察机会,布散相思。此处离吾境不远,别无他物,仅有自采仙茗一盏,亲酿美酒一瓮,素练魔舞歌姬数人,新填仙曲十二支,君愿随吾一游否?” 贾瑞暗道:“嘿,咱也有贾宝玉的待遇?万艳同悲,千红一哭,究竟是个什么滋味,我今儿也来尝一尝。” 于是,他便挑挑眉道:“前面带路。” 警幻见他毫不客气,心里更加确定对方根脚不凡,愈加恭谨。 二人没走几步,就看见一个隐在云雾中的石牌坊,上书“太虚幻境”四个大字,两边一副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贾瑞暗暗蹙眉,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借假修真,化虚为实”?若是如此,这个太虚幻境不简单啊。 转过牌坊,是一座宫门,上面仍旧横书四个大字:“孽海情天”。 又有一副对联,大书云:“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 贾瑞见上面附着的气息五颜六色,怀疑那是人的情绪,爱恨情仇痴嫉妒等等。 没错,他认为警幻该是吸收人类这些情绪修行的修士,就跟虐杀凡人利用怨气死气修行的魔修走的一个路数。 随警幻进入二门内,贾瑞见两边配殿皆有匾额对联,一时看不尽许多,惟见有几处写的是:“痴情司”、“结怨司”、“朝啼司”、“夜怨司”、“春感司”、“秋悲司”。 见他色动,警幻道:“此各司中皆藏的是普天下所有女子过去未来之簿册,凡眼尘躯,是看不明白的。” 贾瑞笑笑,未置可否,不就是金陵十二钗么,瞧你得瑟的。 走着走着,忽然又有一个妙龄女子走了过来,竟是秦可卿。 “妹妹怎么来了?”警幻问。 秦可卿笑道:“瑞大叔前来,侄儿媳妇怎能不前来相迎。” 见贾瑞既无害怕又无惊讶之色,二人都很吃惊,越发觉得贾瑞不凡。 又往前走,入目之处珠帘绣幕,画栋雕檐,说不尽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 更有仙花馥郁,异草芬芳,处处装点的锦绣灿烂。 别说,确有几分仙气。 入座后,秦可卿亲自燃了香,上了茶。 贾瑞深吸一口气,香气幽幽,清而淡雅,比龙涎香、百合香都舒服。 秦可卿笑道:“叔叔可是喜欢?这是咱们太虚幻境的特产,乃取诸名山胜境内初生异卉之精华,合各种宝林珠树之油所制,名‘群芳髓’。” 贾瑞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深深怀疑这些都是草木精灵所化。 举起茶杯,喝了一口,只觉唇齿留香,纯美非常。 不等开口相问,警幻便道:“此茶出自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灵叶所带之宿露而烹,名曰‘千红一窟’。” 可不正是“千红一哭”么。 喝了这杯茶,贾瑞竟觉体内自发运转的气更加灵活,速度也快,随时能突破瓶颈。 眯着眼睛,他细细体味,一时竟不知时间流逝。 正沉迷间,忽然耳边一个炸雷响起:“好你个贾瑞,一介凡夫俗子,竟敢戏耍我等,还敢没下我的法宝,死去!” 神魂似被撕裂成碎片,剧痛难忍,贾瑞挣扎着睁开眼,但见荆棘遍地,狼虎同群,迎面一道黑溪阻路,夜叉水鬼不时浮出水面,伸长手臂抓来,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24、地狱空荡荡 说是“溪”并不妥当,盖因其深不见底,遥亘千里,且中间也无舟楫通行。 再瞧这水,漆黑无光,好似石油,就连夜叉水鬼在其中不时上下浮潜时呈现出的粘着力也像极了石油的张力。 夜叉水鬼彼此间并不友好,而是不停互相攻伐。 不时有健壮夜叉抓起弱小夜叉或水鬼,双臂用力一撕,将其撕碎,或是张大满是森白利齿的大嘴,吞食弱小夜叉的残肢断骸,或是鼻孔一吸,将水鬼撕裂后化为的道道阴气吸食殆尽。 也有实力强大的水鬼,化为一阵阴风,缠绕包裹住夜叉,不过几息时间,便可将其碾成碎屑。而随着夜叉的消失,水鬼身上的阴气便会多一分凝重厚实。 这些鬼东西互相残杀对旁观在侧的贾瑞来说或许是好事,奈何水里的夜叉水鬼不知凡几,汹涌不绝,死了一个又有一个填补空白,甚至可能更为强大,情形并未有好转。 尤其是神魂上的痛楚,一阵比一阵剧烈,让贾瑞气喘吁吁,满头满身俱是冷汗,恨不能躺倒在地睡死过去。 好在这些夜叉水鬼虽然狰狞凶恶,却始终无法爬到岸上。 不过反过来看,也说明这黑水比夜叉水鬼更加可怕。 四处荒凉,杳无人迹。 一边擦拭冷汗,贾瑞一边双眼死死盯着黑漆漆水面,唯恐跳出夜叉、厉鬼、凶魂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自己武力值明显比不上。 绝望之下,他想起顿时开了窍,“地官赦罪,无极无量法,无量度众生”! 一遍遍念诵起超度术里的经文。 随着念诵声响彻这片黑漆漆天地,水里的夜叉水鬼竟然停下了打杀,齐齐面向贾瑞,面容也变得平和。 贾瑞这才知道,对方之所以面目狰狞,是因为身负罪恶被罚,神魂痛苦。而为了发泄痛苦又去暴力虐杀同类。虐杀同类之后罪恶一增再增,惩罚也就更重,自然也会更加痛苦。这就像一个恶性循环。 无疑,超度术很有用。 再次佩戴上视线里,无边无际的黑水之上是一串又一串数字,密密麻麻,挨挨挤挤,根本看不见夜叉水鬼的模样,有密集恐惧症的非发疯不可。 这也是贾瑞没有时时刻刻佩戴【通玄眼】的原因,否则视线之内全是串串数字,很是吃不消。 随着超度术的施展,怪物们头顶上血红的串串罪恶值正在缓慢减少,相对应的,系统页面上显示的功德值也在飙升。 年龄:21岁。 剩余寿命:813天 当前功德值:117800。 当前罪恶值:4815。 技能:赦罪道法(导引术1级,敛息术1级、隐身术1级、超度术1级、轻身术1级,气剑术1级) 尤其功德值,不停跳动,正在飞速上飙,于是,哪怕发现罪恶值一下子增加了700,贾瑞也毫不担心,正沉浸在一夜暴富的狂喜中。 呜,工作让我快乐,我是一名光荣的打工者,贾瑞喜不自胜。 用收获的功德值将【超度术】一气儿升到八级,又把【导引术】升到三级,贾瑞将体内的气加诸到超度的声音上,将其放大,传的更远。 这样一操作,效果倍增,功德值更是一波多过一波的涌来,收获满满。 果然,凡事都是需要投资的,投资机会把握的好,能收获十倍百倍利润! 随着念诵声越来越大,覆盖面积越来越广,一串串萤火虫似的白光在空中浮现,化作漫天莹白光点,飘落在这些静坐的怪物身上,将他们身上的污秽暴戾一点点洗去。 贾瑞持续不断的念诵,完全忘了时间,忘了地点,忘了自身的存在。 等夜叉水鬼焕然一新,恢复到最佳状态,便纷纷站起身来,面带微笑,向贾瑞弯腰致谢,随后就化为漫天星光,随风逝去。 “该走的都走了,好事。”贾瑞站起身,望着空中微微叹息。 也是这会,他发现神魂不但不疼了,好似还强壮数倍,只是口中有些渴。 打开界面,一口气将除超度术外的所有技能都升到五级, 年龄:21岁。 剩余寿命:813天 当前功德值:174550。 当前罪恶值:4815。 技能:赦罪道法(导引术5级,敛息术5级、隐身术5级、超度术8级、轻身术5级,气剑术5级) 氪金抽奖! 十连抽! 滴! 获得【储物戒】X1,说明:十平米空间,时间静止,不可装活物。其他,遍阅点娘的你懂的。 贾瑞: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笑看红尘人不老,求得一生乐逍遥。 滴! 获得【装有喝不尽甘泉的葫芦】X1,说明:看不懂?看不懂就是白痴。 贾瑞:满头黑线。 滴! 获得【本草大全】X1,说明:可熟悉万种草木千种金石药性,粗通医术不再是梦想。 除此外,再无收获。 不过,贾瑞已经很满足了,哪怕升到15级后每次抽奖已经涨到10000点。 年龄:21岁。 剩余寿命:813天 当前功德值:74550。 当前罪恶值:4815。 技能:赦罪道法(导引术5级,敛息术5级、隐身术5级、超度术8级、轻身术5级,气剑术5级) 关闭页面,贾瑞站起身来,运转导引术,用气罩护住全身,一步步走入水中,打算学小马过河。 河水哪怕没将衣服沾湿,却也透着彻骨阴寒,即使隔着气罩,仍然冷的全身发抖。 不由自主地默念“无极无量法,无量度众生”,而随着念诵,身体莫名转暖,便是内气都带着暖意。 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同时运转导引术,贾瑞没入越来越黑的阴河中。 起初,他以为身周漆黑的是水,但随着越潜越深,便发现是阴气,只是这阴气过于沉重,犹如水流。 墨汁般无边无际的阴气里,一个椭圆光圈越来越小,但始终坚定地下潜,向着前方,仿佛有明确的目的地。 不错,贾瑞隐隐有种直觉,只有水底才有出路。 正是这种直觉,让他毫不犹豫地下了阴河,坚定的朝着某处而去,某个东西正吸引他前往。 潜着潜着,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眼前出现一片建筑,破破烂烂,到处是残垣断墙,但仍能从残留的门楼、屋脊、台阶、柱子上看出初建时的宏伟壮丽。 贾瑞并未停下脚步,从一处倒了大半的门走入建筑群。 在跨入其中时,耳边似乎响起轻微的破裂声,犹如严寒时节往玻璃杯里倒入滚烫的开水,因热胀冷缩裂开的声音。 不等找出声音所在的位置,阴气便龙卷风一样透入建筑里,速度越来越快,竟然掀起了气旋。 风势太大,差点被掀飞卷走。 狼狈之下,贾瑞才发现哪怕建筑已经残败,但仍有防御功能,竟然在龙卷风的大力摧残下纹丝不动。 “神奇。”他喃喃道,“不是普通建筑。要是普通建筑,早就被阴气侵染腐蚀。破裂声应该是结界破裂。” 不过,很快,他又有些困惑,“自己竟然能将结界破掉?好像并未感觉到阻碍。难道是里面的东西故意放自己入内?”瞬间,全身肌肉变得僵硬紧绷,警惕地防备四周,唯恐突然跳出个未知生物发动攻击。 躲入一处仿佛衙门的建筑里,贾瑞眯着眼睛,“呜呜”的风声似乎就在耳边。 约莫一刻钟后,龙卷风停了下来,建筑群里也充满阴气,与刚刚入内时视野清晰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 “没活人。”贾瑞松了口气,“有活人岂非闯了大祸?” 耸耸肩,继续跟着直觉往里走,很快来到一处大殿前。 大殿高七八丈,是唯一完整的建筑。大门紧闭,看不清材质,透着古老而沧桑的气息,仿佛从宇宙诞生便诞生于此,存在于此,亘古未变。 贾瑞只觉得心跳的厉害,犹如擂鼓。 若有友人作伴,他肯定自嘲这是恋爱的感觉,但显然不是,分明是恐惧,是兴奋,是激动。 五味杂陈,分不清究竟是何种情绪,更不知道脑垂体究竟在分泌什么玩意。 阴风“呜呜”作响,流云般遮起大殿,歪歪斜斜挂着的牌匾上有字闪现,但偏偏贾瑞并没有看到。 目之所及仍是黑暗。而黑暗总与未知相伴,带给人的是冷到骨髓的恐惧。 胡思乱想着,贾瑞稍一犹豫,直觉就催促他上前推门。 “这么厚重的门,我真能推动?” 站在镌刻着神秘花纹的乌黑金属大门前,愣了足有一分钟,他才将内气附着在双掌,用力推门。 门开的出乎意料得容易,差点以为是摆设。 “咻——” 耳朵微动,身体快速一闪,躲过一道袭来的阴风。 等回过神来,差点惊呼出声,不远处一个顶着皮肉翻卷、肌肉腐烂露出头骨的鬼魂正瞪着他。 深吸一口气,不妙,肉体腐烂的腥臭味就像萦绕在鼻翼。 鬼魂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一颗眼珠从眼眶里半垂下来,要掉不掉,让人急得恨不能帮他重新塞回眼眶。 “这是什么鬼?难道是唯一一个?” 鬼魂飘到面前,并没有发动攻击,让贾瑞躲也不是,打也不是。 “地官赦罪,无极无量法,无量度众生。” 这句话一开口,竟然化为白色光芒从口中亮起,瞬间变成纯白火种,冲着对面的鬼魂飞去,转眼便点亮了对方。 一瞬间光芒大作,吞噬着周边的黑暗。 鬼魂并未惨叫,也未抗拒,而是如同享受桑拿一般,舒服的叹了口气。 随着白光一点点没入鬼魂体内,鬼魂腐烂的模样也起了变化,逐渐恢复成原貌,竟然是个清秀斯文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 贾瑞心下忐忑,这人容貌怎么像是学习【赦罪概论】时看到的那位清虚大帝? 男子捋着山羊胡,淡笑道:“有劳。在下努力并未白费,总算等来了有缘人。” 贾瑞灵机一动:“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男子摇头又点头道:“是也不是。” 警幻想弄死他,故而把他丢到了迷津,也就是那条黑溪,却被这男人引到了这里。 “你是什么人?” 男子没有回答,而是背着手看着大殿内的空间。 贾瑞跟着看过去,墙壁上不知是画着还是刻着地狱的模样,那种在寺庙墙壁上用彩笔画着的十八层地狱的模样,什么磨盘磨鬼,挖心挖肝,滚油热烹……猩红占据了大部分恐惧,血腥残暴,让人恐惧。 这样的画像多年前曾在三晋的韦陀庙里见过,那会还是个大一的新生,未上过人体解剖,所受震撼极大。 不过今日再看,心中早就生不起一点波澜。 “小兄弟觉得这壁画可还精彩?”男子忽然道。 贾瑞不知怎么回答,只好道:“地官赦罪,无极无量法,无量度众生。” “赦罪,度众生?”男子忽然认真地问贾瑞,“刚才那个模样我已经维持了两百九十三年,直到今天才恢复原貌。” “哈哈哈哈——”他大笑着,眼里似乎有泪光闪烁,“两百九十三年!你可知每天都要经受腐烂的疼痛,连灵魂也痛苦不堪?” 男子又放声大笑:“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贾瑞顿觉不妙,想起屋檐下那块牌匾,“阎罗殿”,这让他心中冰冷一片。 “这是个没有轮回的小世界,没想到吧?” 贾瑞不解,阎罗殿都破败成眼前模样,轮回之路早就完了,那刚才超度的是什么? 功德值分明真真切切赚到了,好处更是也受了,不可能是假的吧。 “能在阎罗殿停留,说明你本非常人。你究竟是谁?” 男人赞赏地看他一眼,叹了口气:“在下姚舜。” 贾瑞大震:“姚舜?清虚大帝?” “万事万物都会湮灭在时光之河,地府亦然。更何况,这里不过是一方小世界,我也不过是主体万界投影中的一个罢了。” 贾瑞受到一连串暴击,迟迟未回过神来。 “你的道法源于我,也算有缘。”姚舜冲远处招了招手,“这面镜子送你,与你有大用。”说话间,一面镜面晶亮,镜身镌刻着古怪花纹的铜镜呼啸而来,停在了贾瑞面前。 贾瑞指着镜子抖着手指颤声道:“风,风月宝鉴?”这不是警幻对自己下手的根源么。 姚舜微笑道:“它与你体内的那物什同出一源。”说着,一点贾瑞眉心,风月宝鉴没入其中,与系统融合起来。 系统顿时飘出一串云篆:“充能中,关闭倒计时……” 贾瑞连忙把抽奖抽中的东西统统塞到储物戒里,戴在手上,而这时系统也消失不见。 “不知何时才能重启。”他有些落寞的说。 姚舜笑笑:“小兄弟,就此别过。”说着,伸手又一指,一个喷着银白光芒的黑洞出现在半空,他扭身跳如银白光芒中,回首微微一笑,“有缘再见。” 黑洞随即慢慢合拢,最终消失。 正要上前观望,大地震动,整个大殿摇摇晃晃,梁柱倾倒,砖石纷纷落下。 “要垌塌了。”贾瑞喃喃道。 脚下不敢迟疑,连着数个闪身,出了建筑群。 回头再看,建筑群如同纸糊一般,被扯的粉碎,消失在阴气里,不知是化为了阴气,还是化为齑粉砂砾沉入地底。 轻叹口气,正要浮出阴河,回到岸上,远处忽然飞来一块尖锐的石头,冲着眼睛刺来,偏偏贾瑞就像被定住,无法躲闪,只能硬扛。 “啊! 大叫一声,他惊醒过来,眼前是一张被口水滴落弄湿了的写满字的宣纸,上面的小楷被糊成一个个墨团。 抹抹口水,贾瑞抬头望向窗外,淡金色阳光下,有蜂蝶飞舞,鸟雀齐鸣,处处是昂然生机。 “又回到了人间。”语气颇多感慨。 25、旧事之药方的秘密2 学习了【本草大全】之后,再拿出那张从黑衣人手里夺来的药方,贾瑞若有所悟。 从中医方剂上来说,这张药方对秦可卿的病症是恰当的。 中医大夫瞧病后,开方子时一般来说有一个基本方法,那就是根据病症考虑一个相对成熟的名方,然后再酌情加减对症下药。 那张友士依据的是哪个古方呢?圣愈汤。 这方子由六味药组成,人参熟地当归白芍川芎黄芪。可以说他的“益气养荣补脾和肝汤”是在圣愈汤这张方子的基础上拟就的。 从药方名称上来看,圣愈汤谐音圣喻。 秦可卿一看就明白,来的张友士是为圣上送信来的。当然这不是当今圣上,也不是“废太子”,而是“废太子”之子安郡王。 书中还说每次大夫来,秦可卿都要换衣服,每次都要坐起来。那是在盼接圣旨,能不恭敬吗? 这也难怪张友士会被称为“张太医”! 张友士什么来历? 冯紫英推荐给贾珍的。冯紫英说张是其幼时从学的先生,学问最渊博,更兼医理极深,且能断人的生死。这人上京来目的是来给儿子捐官,在冯家住着。 显然,“张太医”并非出自宫中太医院,是常规意义上的“太医”,而是来自废太子一脉的势力。 张太医开的这张方子,用药的药名与通常有些不同。 比如当归这味药,“圣愈汤”里写的是当归,张太医开的是归身。那么归身与当归的药用有哪些区别呢?当归这味药材可分为归身和归尾,归身以补血为主,归尾以活血见长。一般药方写当归是指全当归,也就是归身和归尾没有分开。那么就秦可卿的病症该用当归还是归身呢?仅从书中描写的秦可卿脉象和病症来看还是用当归较合适。 那么,这岂非恰恰证明张太医为了要在药方上表达双关意义而不得不变通药名的用字? 比如香附米,一般方子上都写香附。真阿胶,方子上加了一个“真”字。 其实从方剂上来说,写阿胶就已表明了这味药,因为任何一种药名前都可冠以一个“真”字。 还有醋柴胡的醋,炙甘草的炙,这是表明一种炮制的方法,一般也都可写在药名的后面。 张太医在药方上变通药名的用字,其目的就是为了更好的表达隐藏在字面底下的深意。 方子里共有十六味药,从每味药名中提取一个字,以字的谐音,可组成这样一张“圣喻”。 人参白术云苓熟地归身白芍——川芎黄芪香附米醋柴胡怀山药——真阿胶延胡索炙甘草建莲子红枣 圣主云:孰胜?败凶?其谜。初三揕,延之。见早。 圣主云,这好理解。圣主就是皇上,朝廷里有《圣主实录》、《圣主起居注》等,但无疑这里指的是安郡王而不是皇帝。 孰胜?败凶?其谜。谁胜谁败凶?目前局势还没有明朗。太上皇中风禅位,虽然荣登大宝的是皇帝,但安郡王认为他还是有机会的,胜败还没有最后定局,所以说其谜。 初三揕。 揕字,很可怕,字义是用刀剑刺杀,那么初三要刺杀的是谁?只能是皇帝!当今延平帝正是九月初三接到禅位诏书登基! 延之。 计划发生了意外,不得不延迟。 见早。 现在仓促行动为时过早。 秦可卿的病是从八月二十日后开始的,会不会是因那些惊心动魄的阴谋而思虑过度继而病倒的呢? 在这夺嫡的关键时刻,她一直在焦急的等待着自己一方的信息。然而那几天送信人迟迟不来,焦急不堪,寝食不安。 为此,身份神秘的张太医诊断为“月信过期,心中发热”,这分明是双关语。 随后开出一张“圣愈汤”,含有密语的药方来传递消息。 贾蓉直说高明的很,表面的意思是这方子开的正确,另一方面是否也表明了他看懂了方子后面的另一层意思呢? 想到这里,贾瑞倒抽一口冷气,若是贾蓉真的同书上描写的一样,他还是小看了对方,人家的政治素养比他强多了。 用力按着太阳穴,他仔细回忆着《红楼梦》里的一字一句。 上辈子,就读的大学有个必读书考试,四大名著就是那会为了应付这个考试被迫通读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金手指,书里的内容竟然能清晰的回忆起来,以至于他完全能快速收集所需信息,做出判断。 九月十五是贾敬生日,祝寿这日,尤氏曾提及“昨天”,也就是九月十四,张太医开了方子。 尤氏还对凤姐道:“你是初三在这里见她的,她强挣扎了半天,也是因你们娘儿两个好的上头,她才恋恋的舍不得去”。 那天秦可卿痛苦得不行,”强挣扎了半天”!明显透露出秦可卿已有要去死的意思。 那么,那天有什么事会让秦可卿这样痛不欲生呢?太上皇禅位给今上! 本打算这天刺杀今上,但没想到等来的是太上皇禅位的诏书,让一切惊心动魄的行动没了最后的结果。 秦可卿梦寐以求的兄长安郡王坐上皇位的事非但没有发生,还极可能被新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能不痛不欲生吗?她“要强的心一分没了”。精神彻底崩溃,求死之心没有一丝转圜余地。 一张药方让贾瑞得出好些结论: 一、张太医药方背后隐藏的是“圣主”安郡王向秦可卿传达的这样一个信息:虽新帝继位,但胜败还没有最后定局,春分后还是有机会的。 这意味着新帝虽然登基了,但夺嫡的事儿没完,安郡王一系正虎视眈眈。 这就难怪新帝拉拢北静王,送鹡鸰香念珠。要知道鹡鸰代表的是兄弟之情。 二、秦可卿的死不是因为普通的生病,而是因背后势力一系列惊心动魄的行动没有得到期望的结果。兄长没能坐上皇位,让她倍受打击,精神崩溃。 秦可卿深知窥视皇位的行动是禁忌,将来事发,必定招致杀身之祸,也必将连累宁荣二府。 “自想着,未必熬的过年去呢”,最终是“画梁春尽落香尘”,自杀而死! 三、秦可卿死后,尤氏躲在房里装病不出来主持大局,未必是因为“爬灰”,兴许是心下惶恐。 夺嫡失败,等来的可不就是抄家杀头,流放都是好的,她作为宗妇不可能有逃脱的机会。 秦可卿一个详知内情的关键人物竟然绝望而死,说明压根没有一丝一毫的翻身机会。人生没了希望,尤氏还会在乎白事怎么办理么。 四、秦可卿与贾蓉未必是真夫妻。 算算年龄,贾珍与秦可卿该是一辈人,不管这两人有无女干情,关系一定不是简单的“爬灰”。 贾珍在秦可卿死后痛哭,出殡一再说“尽我所有”,也许是痛苦于押错了宝,没等来安郡王登基。 但是,他同其他四王八公一样,对当前的局面不甘心,这才将白事办的大大逾制。 理清思绪,贾瑞扯扯嘴角:“我果然是个小机灵。” 26、长期与短期目标 夺嫡失败是谋反大罪,为十不赦之一,哪怕新帝登基,皇帝皇后太后千秋万寿这样的节日,也是“遇赦不赦”。 这意味着子孙后代要么在北疆吃沙子喝西北风,要么在岭南烟瘴之地为疟疫所苦,别说荣华富贵,就是读书入仕三代内都未必会有机会。 这显然影响贾瑞的生活。 算一算,他同贾赦还没出五服,一旦荣国府被抄家流放,未必逃得了。 “这怎么行?红楼菜还没尝过呢。”贾瑞皱着眉摇头,“难怪贾敬躲去了道观,明白人。” “得想个法子。” 就他所知,贾敬是没有度牒的,而没有度牒的不能算正经道士,仍然逃不过流放。 若做了正经道士,不仅不会被流放,还能保下家产。 一瞬间,贾瑞跃跃欲试,当个仙风道骨的道士也不错,没有拖累,好吃好喝,寻仙觅道,游山玩水,还能长生,不要太潇洒。 他可是十分相信这片天地的神奇,既然有清虚大帝投影,有太虚幻境,有补天石,有修行者,未必没有其他秘境与仙人。 想多知道相关秘闻,最好能同清虚观国公替身道箓司的张道士搭上线,贾瑞轻拍额头,对呀,对方是自家亲大伯的替身,完全可以直接上门求见,连找人引见都不必。 好在此时离抄家还有数年光阴,废太子一系与今上延平帝还有的斗,短期内分不出胜负,他还有时间去筹谋。 和别人穿越红楼想着建功立业,将十二金钗正副钗都收入后宫不同,贾瑞想的是如何修行,如何长生,最好能突破小世界桎梏,回到上辈子的现代。 封建社会实在没人权,上回处理王熙凤印子钱时,他发现哪怕有些家底的老百姓,对荣宁两府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一句话就能被搞得家破人亡。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从记忆里就能找出好多起。 尤其皇家,任何人都不能拒绝,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一个现代人,让他有这种忠君思想,臣妾做不到! 咔嚓! 一道闪电划过长空,往窗口的位置劈来。 贾瑞吓得连忙后退一步:“我去,想想都不行?” 老天似乎非常不满,一道又一道闪电将漆黑天幕斩成一块又一块,雨水瓢泼一般自高空云层落下,哗啦啦,哗啦啦。 贾瑞耸了耸肩,拿起一本《大学》,细细读了起来。 想的再多,都不如实实在在的行动一步。 未来如何不知,但进士无论如何也要考中的。 来古代一遭,若是不体验一把,终究是莫大遗憾。 不止科举,像什么走鸡斗狗,金石古董玩器,书画,他一个都不想放过,指望着能从老纨绔贾赦那里也学一手呢。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院试的日子。 贾瑞也没四处宣扬,鸟悄儿的去赴了考。数日后,榜单一放,童生有他的名儿。 报喜的上门,才有左近族人知情。 贾代儒自然大喜,恨不能连摆三天流水席。 贾瑞无奈,再三劝阻:“祖父,不过是个童生。您且等着,等孙儿给您考个探花,那时候您别说三天流水席,便是十天半月孙儿也没话说。现在么,实在没必要如此张狂。” 贾代儒一想也对,连秀才也不是,何必大张旗鼓的庆贺,不由有些赧然:“是祖父忘形了。”孙子从十五岁开始一连考了六七年今年才中,老爷子如何不忘形。 说起来时间不短,其实也不过两三回,秀才要连考三次,三次榜上有名才行,程序比举人、进士还复杂,是入仕第一道门槛,并不如何容易。 民间无数学子考到五六十岁,考的一家上下食不果腹都没中。 当然,中了秀才,阶层就不同了,从“农”跨入了“士”,社会地位大幅度提高。 一家三口带着几个下人私底下庆贺了一番,这事儿便过去了。 事后,贾代儒捋着胡子对孙子说:“等中了秀才,我便带你去拜访你敬大伯。” 贾瑞好奇道:“敬大伯真的在修道?不是躲灾?” 贾代儒摇摇头,叹气道:“我哪里会知道?你当我还是曾经的侯府公子?分家以后,侯府的机密没谁告诉祖父了。” 贾瑞更加好奇:“那上回您怎么知道蓉儿的龙禁尉是从戴权手里买来的?还说襄阳侯就卖,那个什么永兴节度使就不卖?” 贾代儒微微一笑:“我这个曾经的侯府公子也是有几个故交的。” “孙儿还当是珍大哥透露给你的。”贾瑞叹气道,“祖父,您说若是荣府被抄家,咱们这一支会受连累吗?没出五服呢。” 贾代儒脸色一变,怒道:“我看你是许久不吃板子,皮又痒了!咱们侯府定然千秋万代。” “我去!”贾瑞撇撇嘴,“周太祖他老人家都不敢这么想,您竟然敢。这么说,您老拍拍胸口,自己信吗?” 贾代儒脸色顿时涨红,伸手拿起青花落地大瓷瓶里的鸡毛掸子,追着贾瑞就打:“我让你气我,我让你说话不吉利!别觉得中了童生,我就打不得你!你就是中了状元,我照打!” 贾瑞一边抱头鼠窜,一边喊:“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这话果然没错!”上回您老人家还说嫡支那里可能掺和到夺嫡的大事里去了,担心的不得了,这会又当看不见听不见,唉! 贾瑞什么体质?身负大力丸带来的神力,加导引术、轻身术五级,贾代儒又如何能追的到? 不一会,老人家就累得气喘吁吁,掐着腰,用手里的鸡毛掸子指着贾瑞:“孽障!不孝孙!” 贾瑞只好走回他跟前,屁股撅起:“打,狠狠的打,不打的孙子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您千万别停手!” 贾代儒本就脾气暴躁,这些更气,火腾一下窜起,手里的鸡毛掸子狠狠落下。 “哎哟!您真打呀。”贾瑞回头看了老头一眼,见他两只眼睛里各有一把小火炬,赶紧缩着脖子道,“得得,您随意!只要别耽误了下一场科考就行。” 别说,这话还真有用,老爷子怕把孙子打坏影响考试,手里果然力道放轻了,但气却相应的更大了。 “唉!孽障。”将手里的鸡毛掸子往地上重重一丢,贾代儒背着手气呼呼的去了书房。 贾瑞对着他的背影,伸长舌头,做了个鬼脸。 要是老爷子知道他正谋划着弄一个道士度牒,估计会更气。 27、贺寿 “啊!” 贾瑞望着窗外的花园惊叫一声,往后一仰,差点掀翻椅子,倒在地上。 看了一上午书,连茅房都没去,头昏脑涨的他便想瞧瞧花园里的花木草叶,好趁机歇歇眼。 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一个全身红的瘦削身影。 “叫什么?”对面的人喝道。 贾瑞定睛一看,原来是背着手的贾代儒。 老爷子不知怎么回事,从头到脚一身酱红,发带是酱红色,绸袍是酱红地团寿纹,鞋子是酱红低缠枝黄花。 看多了僵尸与盗墓题材影视剧的贾瑞能不怕呢?多少粽子穿的都是酱红地团寿纹衣袍。 不止如此,小时候乡下的曾外祖父过世,年幼的他记忆最深刻的就是躺在殓床上老人家的脸,是种深沉的酱红色,与酱红地团寿纹竖领对襟寿衣相映衬。 哪怕后来成年,每每梦里想起那个画面,还会吓的一头冷汗。 是以,乍一看见人影,时空错乱直接刺激了精神错乱,吓了他好大一跳。 得亏是天气好,艳阳高照,否则老爷子从头到脚一身红,非被他当成厉鬼粽子不可。 “祖,祖父,今儿什么日子,您怎么穿成这样?”贾瑞捂着胸口大声问,声音还带着丝惊悸与委屈。 可惜,贾代儒没听出来。 只见他伸长袖子,原地转了个圈,笑问:“瑞儿,祖父这身可还使得?能出的了门吗?” 贾瑞满眼诧异,老爷子平时连葛布都穿,今儿一身茧绸,上了几个档次,竟然还如此自谦?不对头。 “呃……”他犹豫道,“您这是要去哪处高门做客?”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书房,来到贾代儒所在花园。 花园中央放着整套石桌石凳,上面有一架紫藤,因不是花季,只有鹅黄柔嫩的叶片长蛇般盘在花架上,让才过了一个荒凉冬日的人们看着就觉得欢喜。 “哼,谁说去高门做客才这么穿?”老爷子气呼呼的说,眼睛直瞪。 古代没有固色剂,像绸缎这种布料,或是褪色,或是混染,最多三年,就没法再穿,损耗率极高,天天穿这种料子的人家注定非富即贵。 家里也是卖了玻璃方子才有了大笔进项,也才能多做几件见客的绸缎衣裳穿穿。 相比绸缎,贾瑞更爱穿松江布,但好的松江布并不比绸缎便宜,多数都是贡品,能在民间流通的极少。 人活着,活得就是衣食住行,这穿都穿不舒服,你说贾瑞能不想回现代么。 “呀,原来祖父不是为了见客才做的新衣裳。”贾瑞故意道,“不过这身不如过年时那身蜀锦。” 贾代儒轻哼了声,在紫藤架下的石凳上坐下:“蜀锦三两银子一匹,这个二两,当然比不上。但是……” “但是您就是喜欢这个花样。”贾瑞在他旁边坐下,随手帮着拉拉衣摆。绸衣易皱,打理起来不轻松。 “唉,今日不同往日了。”贾代儒神情一黯,“我年轻那会,什么云锦、蜀锦、苏锦、杭缎、软烟罗,挑着花儿的做衣裳,哪年不做十套八套。现在?唉。” 也不知是不是人老了都喜欢回忆往事,尤其那些年轻时的高光时刻,只要有空,贾代儒就拉着孙子讲那些陈年旧事,诉说美好的侯府生活,贾瑞都听腻味了。 见祖父又要老生常谈,他赶紧换了个话题:“这衣服还是锦绣斋孙裁缝做的?不错不错,我瞧着挺合身,尤其衬祖父的气质。” 贾代儒摇摇头,指了指孙子:“你呀,当祖父不知道你嫌弃我讲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不说了。今儿是政儿生辰,你作为晚辈要去贺一贺。” “您老也去?”贾瑞一愣,这事前几天老爷子提过,他一心读书,压根没放心上。 贾代儒点点头:“邀我和你代修爷爷一起。” “什么时辰?现在?”贾瑞抬头看看时辰,快午时了。 贾代儒道:“快去换衣裳。寿礼我准备好了,你带着就成。” 贾瑞忙去换了身见客的衣服,又按照贾代儒的指示,捧出一个枣红锦盒。 “是什么?” “打开看看。”贾代儒示意道。 贾瑞将锦盒放在石桌上,打开一瞧,宝蓝衬地之上放着个五寸高透明玻璃寿翁,寿翁脑门突起,骑在一头鹿上,手里还拄着拐杖。 “祖父,政二叔也没多大,这合适吗?若是老太太过寿,孙儿倒觉得这个还成。”贾瑞没想到玻璃方子开发速度如此快,都能做大件的摆设了。 贾代儒看了一眼:“拿错了。该是个五子登科的笔洗。” “五子登科?”贾瑞一边回头去拿,一边苦笑摇头,老爷子真的想中举都要想疯了。 他这会一听到“五子登科”这样的字眼,就头皮发麻,头发竖起。 刚准备好礼物,就有荣府小厮来请,笑着道:“代儒爷爷,瑞大爷,我家政老爷让小的来请,骡车就在门外。” 别说,贾瑞还有些受宠若惊,忙看一眼祖父。 贾代儒点点头:“走。” 等祖孙二人到了宴客的戏台边,就发现贾珍、贾蓉、贾蔷、贾代修、贾芸、贾芹、贾琏等人都到了,正排着队的送寿礼。 贾政招呼了贾代儒一声,让人将老人家请到最近一桌,与贾代修同坐,这才招呼其他人。 就听贾珍大声道:“政二叔,寿辰您老不许大办,我便让蓉儿带着下人装了十六个捧盒送来了,都是些果品吃食,您快尝尝。” 贾政笑着点头:“珍儿有心了。”又示意小厮一一打开,放在桌子上,与族人分享。 其他各家过的不好的,来贺寿就是盼着能长长见识,好好吃上一顿。 一个个眼巴巴瞧着的模样,让贾蓉贾蔷止不住的暗骂“穷酸”。 贾瑞抬头一看,见上等的好吃食是鹿肉、鸭脯、鸡胸,还有些稀奇的果品如橙、龙眼、菠萝,这些对来自现代的他来说,实属一般,饱了吗、拼夕夕、某宝了解一下? 不过,他也有盼头,那就是能把红楼菜都尝一尝,什么茄鲞,酸笋鸡皮汤,糟鹅掌鸭信,牛乳蒸羊羔,野鸡瓜齑,酒酿清蒸鸭子,胭脂鹅脯,火腿鲜笋汤,合欢汤,什么松瓤鹅油卷,奶油松瓤卷酥,吉祥果,如意糕,藕粉桂花糖糕,菱粉糕,鸡油卷,桂花糖新栗粉糕…… 嘶,口水横流啊。 28、假正经 事实证明,人活着就该抱有希望,随着席上一道道点心、冷盘、热炒、炖菜接二连三的上桌,贾瑞不仅尝到了以上那些红楼菜,还尝到了薛蟠贺寿的几样稀罕东西。 一样是儿臂粗当令鲜藕,极为肥硕嫩脆。当然,与后世洪泽湖的相比实属寻常,但谁让这会还是农业技术不发达的封建时代呢。 一样是大西瓜。不过成人脑袋大小,红瓤黑子。 一样是用灵柏香熏制的暹罗猪。据说是暹罗来的贡品,或许正因为薛家是皇商,才能找到门路寻来。 一样是同样熏制的鱼。这也没什么稀奇,后世网购席卷大中华的时候,湖南四川熏鱼腊鱼一年四季都能买到。 至于味道,虽然是绿色纯天然食材,但鲜味还是不能同味精、鸡精比。 戏台上锣鼓齐鸣,戏子们咿咿呀呀,贾瑞也没听明白唱的什么。 等贾瑞奉上寿礼,贾政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不住道:“破费了,破费了。” 都说贾政是“假正经”,贾瑞觉得还好。 这人就是封建社会最寻常的大家长。 要说虚伪,混官场的谁不虚伪? 假正经,倒也未必。家里不过两个妾,没有通房,比贾赦一屋子妾室通房好了不知凡几。就是贾珍,在女色上也比他荒淫。所以,这个假正经的说法从何而来呢? 按照儒家传统来看,贾政是一个标准的孔孟子弟。 若他是假正经,就是曾国藩、李鸿章这样的大佬,也得是假正经。 若说他逼着宝玉读书,又打又骂,是反面人物,但父母若对子女抱有厚望,哪一家不如此? 所谓爱之切责之深,作为贾府唯一的希望,宝玉从出生起就被给予厚望,父亲贾政更是为他铺设了一条仕途经济的青云大道,逼着他读书上进难道有错? 贾政还是一个孝子,对母亲恭恭敬敬,唯命是从。 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总是先行奉上,让母亲亲尝、过目。 安排家宴,也总是讲个笑话什么的,以博取母亲欢颜。 打宝玉,本是为了严惩不肖,让宝玉归于正途,将来好光宗耀祖,本就是做父亲的正当权利,但贾母溺爱孙子,反而经常因此严斥贾政。为了不违背母意,贾政只能放弃这权利。这都可以体现贾政对母亲的一片深情。 要是现代谁有这样的儿子,非偷着乐不可。 许多人觉得他作为嫡次子占据家主所在的荣禧堂不对。 但一来,贾政并未住在荣禧堂里,而是住在荣禧堂的耳房。 二来,贾代善让二儿子牵制大儿子未尝没有深意。废太子还是嫡长子呢,不还是废了么。说不定这样做,正是为了和老皇帝保持步调一致。这或许也是贾代儒深受皇宠的原因之一,那就是不管什么时候,无条件忠心的是老皇帝,而不是规矩。 更何况,贾赦约莫还是废太子伴读,前途渺茫,不如让迂腐守旧的贾政当家以守成。 一瞬间的工夫,贾瑞脑中里就过了好几遍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 “瑞儿!”耳边祖父的呵斥声让他一瞬间回神。 原来贾政正笑着问他四书五经复习的如何了,可有疑问云云。 贾瑞也是促狭,眼中狡黠光芒一闪,装作不自信的样子说:“说到疑问,还真有向政二叔请教的。” 贾政眼睛一亮,将手里的五子登科玻璃笔洗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拉着贾瑞坐下:“快说来听听。”老夫肚子里的书读的太多,正想翻出来晾晾。 贾代儒一看就知道孙子要搞事,瞪了他一眼,让他好自为之。 贾瑞顺势坐下,装作没看见祖父的眼色:“侄儿对‘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有疑惑。” “哦?”贾政疑道,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师傅不都说了么。 贾瑞坐直身体,解释道:“就是断句的问题。” “断句有什么问题?” “究竟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还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还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还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还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贾政愕然看着这个平日接触不多的侄子,一时无言以对,实在是他从来没想过一句话还有如此多的理解。 贾代儒怕他尴尬,毕竟这个侄儿从小爱读书,还特别爱为人师,别因被孙子问的恼羞成怒,得罪了他,便怒目瞪着贾瑞:“哪来如此多的奇言怪论?” 贾瑞挤挤眼:“祖父,其实还有一种断句法: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最终,贾政无奈道:“瑞儿,你勤于思考是好事,但要明确重点。科举取士最忌曲高和寡,应试取得好名次才是你的目标。若是答题的时候如此另类,很容易被黜落。” 贾代儒见他并没有感到冒犯,不由松了口气。 他一直担心贾母出手阻止孙子科考,好在看贾政的样子,似乎并未接到相关命令。 也是,孙子都二十出头了,一直未重,人家才看不进眼里。 就是现在中了童生,估计都还不知道。 随后,贾政沉吟道:“我这里收集了历年名次靠前的策论及一些大儒对四书五经的注释,既然你有心上进,就拿去抄一抄,好好临摹练习。” 贾瑞大喜,正愁没这方面的资料。这些东西一需要人脉,二需要银子,并不好找。虽说能找贾敬求助,但贾敬都快六十了,中进士还是二十年前的事,形势早有不同,还是近年的好。 “侄儿多谢政二叔。”他连忙行礼致谢。 贾政见他眉目清秀,气质沉稳,又带着一股书卷气,越看越爱:“以后有什么难事,就来府上寻我。但我能力之内,一定帮你解决。”这样的承诺可不简单,也不是谁都能收到的。 贾瑞再次致谢:“侄儿会竭尽全力,好不让二叔失望。” “好孩子。”贾政看了一眼场上吃酒猜拳笑闹不休的族人,叹道,“族里良才太少,后继无力,将来要靠你了。” 贾瑞连连摆手:“政二叔可别这么说,琏二哥、珍大哥都能干,宝玉更是资质甚佳,只要认真读书,绝对比我强。” 正和琏二胡闹的贾宝玉背上一冷,完全没想到未来日子里,贾政对他读书的逼迫会更加急切。 29、有关封妃的猜测 一场寿宴办的热闹非常,族中人丁兴旺,个个都孝顺他,贾政心情大好。 正在这时,门子跑了进来,上前就报道:“政老爷,六宫都太监夏老爷来传旨,已到了大门外。” 贾政“腾”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贾赦也不眯着眼睛一边喝酒一边听戏了,兄弟俩赶紧整整衣袍,领着一干族人迎出去。 贾琏机灵,连忙使人告诉戏子赶紧停下戏乐,又让下人七手八脚快快撤去酒席,摆好香案,这才追着队伍去迎。 平素不开的中门此时已经洞开,而夏太监夏守忠已经骑马进了大门,马上就到中门。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前后左右跟着许多内监侍从,排场极大。 贾瑞扯扯贾代善的袖子,小声道:“祖父,这六宫都太监是个什么官儿?” 贾代儒扯回袖子,没理他,而是急急上前行礼,太监能是好得罪的么。 这些人因为身体缺陷,内心极度自卑,一旦手握大权,就更加张狂,为的也不过是想让人高看几分罢了。 贾瑞暗暗撇嘴,他虽然没有瞧不起太监的意思,可也并不想上赶着巴结。这个六宫都太监,估计是皇帝手下掌管后宫的一把手。也就是说,这人与戴权不是一个战线,这人该是新帝心腹,而非太上皇甚至废太子一系的人。 心里虽然这么琢磨,面上却也不敢大意,而是随大流跟着恭恭敬敬行礼。 夏守忠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地下跪着的一干侯府后人,心里得意的很,便是太监又如何,现在不是高对方一头么,嘿。 不过,今儿来身负陛下的大事,并不敢误事。 只见他一扯袍子下摆,从马上跳下,满脸笑容的走到厅里,朝南站定,口中道:“特旨:立刻宣贾政入朝,在临敬殿陛见。” 原来是口谕,贾瑞若有所思,第一回见! 众人从地上爬起来,领头的贾政连忙上前,再三请夏守忠坐下吃茶,夏守忠执意不肯。又塞了荷包过去,也不接,而是重新上了马,带着人呼啦啦又走了。 这可把贾政贾赦等人吓的不轻。 “不知是什么事?”贾政眉头紧皱,“我这就去更衣进宫,你们都散了吧。”说着,急急忙忙走了。 其余族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一个个全都不知祸福,心里先就怯了,悄悄的散了。 贾瑞没看到贾珍,心里奇怪,这样的场合怎么少了这位野心勃勃的族长。 贾赦叹了口气,背着手也自去了。 倒是贾代儒和贾瑞没走。 见此,贾琏忙上前道:“三爷爷别担心,且先家去,等二叔从宫里回来,是祸是福孙儿都使人去跟您报声信。” 贾代儒捋着胡子点头:“未必是坏事,且放宽心。”心里也知道这话是安慰。若是好事,贪财好利的太监会不留下喝茶闲聊几句,或者收下荷包? 花银子甚至珍珠、玉佩、金珠、银票打点太监,是众所周知的行为,京中但凡与太监打交道的没一家例外。 对方接了你的好处就会为你办事,但若是不接,显然表明情况不妙,发生的一定是对方也不敢掺和的大事。 贾瑞虽然知道这回宣见极可能是元春封妃的喜事,但并不确定。 他猜元春之所以被封妃一定是今儿贾政觐见时的表现让皇帝满意。 但贾政如何让新帝满意呢?唯有表忠心。 作为荣国府的实际掌控者,只有他表明立场,即荣府无条件效忠新帝,新帝才会满意。 而新帝满意了,才会封妃。 从这一点来看,愚忠的贾政的确起到了守成的作用,至少他能让新帝信任,从而为荣府的发展争取了时间。 就贾瑞来看,这一招分明是一石二鸟,新帝在分化荣宁两府。 秦可卿出殡时四王八公,尤其北静王的不安分,显然惹恼了新帝,让新帝倍感不安。 而这时他发现荣府有个大龄剩女在宫里做女官,灵机一动,就想到了这一手段。 有同人说正是因为元春出卖了秦可卿,透露了秦可卿的身份才受到皇帝的赏赐得以封妃,贾瑞是不太相信的。 一个小小女官如何将消息递到皇帝身边? 新帝既然能顺利登基,未必不知道秦可卿的身份。 再说,一个女官,哪怕是嫡女,对家族的影响力也有限。 书里从来没提过黛玉、三春她们有手帕交,同其他府上的女子交往,甚至出门游玩,这都从侧面说明女子地位极其低下,整天被关在二门内。 这样的社会环境,家族会为了一个女子轻易改变战略吗?难。 女人的作用是锦上添花,绝不是雪中送炭。 而元春封妃,恰恰又给了荣府一个投向新帝的理由,至于能不能从太上皇势力中成功脱身,且不引起太上皇的恶感,就要看荣府与其他势力的博弈了。 祖孙俩顺着宁荣街慢慢往家里走着。 与贾瑞心里有所猜测不同,贾代儒心里七上八下,不时看一眼孙子,欲言又止。 “祖父,您有话直说。”贾瑞早就习惯了祖父这个样子。有话直说多好,非要让人主动开口催促,亲祖孙,何必故作姿态。 贾代儒皱眉:“祖父怕会连累你科举。” 贾瑞眼里狡黠一闪,凑近老爷子,小声说:“祖父,您知道这回是什么事吗?元春封妃。” 这话咳的老爷子一激灵,捂着胸口小声骂:“孽障,妄自揣测圣意是死罪!” 贾瑞惊的张大嘴巴。KAO,当皇帝真好,别人猜你的心思都是死罪,真TM滑稽。 于是,他只好耷拉着脑袋不再吭声,并且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以免闯了大祸。 贾代儒又低声叱骂了几句,贾瑞只垂头丧气的闷头走路。 等骂舒坦了,老爷子见周围没什么人,吞吞吐吐的低声问:“真的?” “什么?” “封妃啊。”贾代儒做了个口型。 贾瑞摇摇头:“谁知道。” “我看你三天不打就皮痒。”老爷子一蹦三尺高,眼睛四下里寻摸棍子。 “别,咱们赶紧家去。”贾瑞上前搂住老爷子的肩膀,拖着往前走。其实心里暗笑,那什么【活力鸟笼】对老爷子的身体绝对有强大的改善作用。 30、父子斗法之省亲 贾母等人得知贾政被皇帝叫进了宫中,不知吉凶,心里惶惶不安,不住使人飞马往来报信。 这一等就等了两个时辰。 直到天近傍晚,才等来赖大等三个管家回转。 几人气喘吁吁的跑进仪门报喜:“奉老爷命,速请老太太带领太太进宫谢恩。” 贾母见是好事,先是松了口气,又将赖大唤到跟前打听详情,究竟是个什么喜事。 赖大行礼后老老实实禀告:“小的们在临敬殿外等候,里面的消息一概不知。后来还是夏太监出来道喜,说咱们家大小姐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贾母一听,喜形于色,连忙吆喝着众人换上朝服,带着几个有品级的女人,比如邢夫人、王夫人、尤氏,上了大轿进宫去谢恩。 贾赦与贾珍也换了朝服,带着贾蔷贾蓉,随贾母前往。这会女人出门都要带着父兄子孙,极少有独行的。越是大家族,规矩越严苛。 倒是贾敬,本想让贾政贾珍印一万份《阴鸷文》散人,可这封妃的喜事一出,谁还顾得上?只好无奈罢手。 回到家里,贾瑞争分夺秒,稍一收拾,就又跑去书房读书,让贾代儒十分欣慰。 贾蔷倒是个守诺之人,得了喜信后,竟真的让一个小厮来贾瑞家给贾代儒送了信。 别说,一件小事倒是让贾瑞对他的看法大为改变,这人还是能学好的。 兴许是一个人出府别居,知道势单力薄,生存不易,为人上学会了圆滑。 不过,这事儿非但没能让贾代儒高兴,反倒让他生了郁气。 封妃本是荣府的喜事,他一个与荣府血脉更为亲近的,反倒要受贾蔷的情,从贾蔷这里知道消息,荣国府两个亲侄子竟然谁也没想到给他报信。 这么一想,老爷子心里就不舒服了,当夜就发了热,吓得贾瑞连夜熬了药狠灌了几碗。 好在这病来的急,去的也快,次日一早,热就退了,还吃了碗白粥。 事后,贾瑞劝他:“咱们与嫡支本就分了家,宁荣两府离得又近,消息自然知道的比咱们早,您老人家又何必钻牛角尖?且想开些,等孙儿给您中个进士争口气。”年纪不小,气性很大,真是一头倔驴。 贾代儒老泪纵横,哭的贾瑞怪不落忍的。一把岁数了,还能活几年,有什么不能释怀的呢。 这次过后,也不知是觉得孙子靠的住还是什么,老人家对贾瑞的态度为之一变,再也不动不动就打人,就连脾气都温和许多,可把贾瑞高兴坏了。 想想贾代儒也不容易,儿子媳妇早逝,膝下只有一个独孙,偏偏不学好,读书读不好,管义学管不好,一事无成。 之所以让孙子提前管理义学,估计是为了给孙子找个靠得住的饭碗,哪怕自己没了,孙子也能糊口过活。 但是,偏偏贾瑞不争气,什么都不成。 想想原书里,老人家连独孙都没了,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结局何等凄惨。 就凭这一点,功德值也得挣几十吧? 想到功德值,贾瑞又一次点开系统,可惜上面仍然显示充能中,也不知何时完成。 希望是在寿命值耗尽之前吧。 一直没见到贾琏,是因为林如海死了,他送林黛玉回江南料理后事,连秦可卿的丧事也没赶上。 这会听到荣府的喜报,带着黛玉昼夜兼程,总算回到府中。 别说,一个荣国府当用的就只一个他,宝玉等还小,压根指望不上。 贾琏一进门,才收拾妥当,就被贾政叫了过去,一问才知是为了省亲。 省亲这事儿并不简单。 先是新帝说父母思念宫中女儿,却没机会见,若因此思念成疾,甚至死亡,大伤天和,奏请太上皇、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准许宫眷递牌子入宫探视——这从侧面说明宫权还掌握在太上皇、皇太后手中,皇帝或许想用这种方法施恩拉拢大臣。 但太上皇怎么应对的呢?先是夸新帝至孝纯仁,体天格物。接着话音一转,说宫眷只入宫探视还不够皇恩浩荡,不如回家省亲。 这说明什么?说明父子二人正你来我往的斗法呢。 新帝的话太上皇一听就不会高兴,感情我在位的时候没有让妃子见父母是恶人,阻止了这些妃子给父母尽孝,是大伤天和之举,是昏君。而你上位以后,皇恩浩荡,是个明君。 这不是踩着太上皇上位么。 太上皇不高兴。他一不高兴就让皇上也不高兴。你不是说我是昏君么,好,光见个面怎么够,让妃子们回家住几天吧,这皇恩够浩荡了吧? 于是,新皇施恩拉拢臣子的计划彻底破产。 妃子们能出宫回家省亲是太上皇的恩典,该千恩万谢的是太上皇,谁还记得新皇? 新皇只能憋屈的认了。 这一回合,太上皇胜。 偏偏有不明深意的妃子跟着瞎掺和,如新帝的吴贵妃,其父吴天佑在城外找地方建省亲别院,而周贵人的父亲都已经在家里动了工。 这分明是打新帝的脸。 这便能明白为什么元春省亲,折腾了一年,从出宫到回宫不过三四个时辰。 若要贾瑞说,这回省亲,荣府就不该请旨让元春回家。 既然贾政已经向新帝表明了忠心,就该跟着新帝的步子走,怎么又听了太上皇的旨意呢?这也太墙头草了,相信新帝心里一定恨的不行。 当然,若是贾政完全没领会到这一层深意,只能说这人的政治素质太差。 不止他差,就连贾赦、贾琏也没看出来,要不怎么会满天下的张罗省亲园子? 至于贾珍有没有看出来,这个不好说。 这一阶段的荣宁两府,兴许同四王八公一样,都持着骑墙态度,并没有一心支持新帝,或者一心支持安郡王。 太上皇态度模棱两可,禅位给了新帝,说明新帝还算差强人意,偏偏又不时怀念死去的废太子,对安郡王恩宠有加,虽说可能是种平衡策略,但一个国家不可能有两个首领,是大大的错了。 31、“士” 就在贾氏族人在宁荣两府的带领下满天下的寻摸山石花木轰轰烈烈修建省亲园子的时候,贾瑞不仅中了秀才,还搭上了恩科的车,中了举人。 虽说名次不太好看,就比孙山强一丢丢,但也中了。 这可是贾瑞本人也没想到的。 他只是想去体会一把乡试的考试氛围,为下一回正式考试积累经验而已。 误打误撞的,竟然榜上有名,简直欧皇附体。 嗯,这么说其实有点儿凡尔赛。 事实上,考试前贾瑞读书读的确实废寝忘食,不仅把贾政给的参考资料烂熟于心,还把从贾敬那里求来的融会贯通。 这对一般学子来说的确不容易,需要记忆的内容如海如山,但谁让贾瑞有金手指,过目不忘,还能把前世看过的百家讲坛给回想起来呢。 要说难,难在八股文,例文背了千余篇,写出的文章也才马马虎虎,勉强中举。 举人尚且如此,进士就更不用说竞争有多激烈了。 三年一次会试,录取也不过三百余进士,非勤奋专注天赋佳的学子不可能榜上有名。 对面临的压力,贾瑞暗暗心惊。 不过,中举本身就是种飞升,贾瑞再不是平民,而是一脚跨入了“士”的行列。 祖孙三人全都乐的合不拢嘴。 祖母王氏甚至夸张的双手合什不住念叨:“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我孙儿中了,真中了!明儿就去玉佛寺还愿。” 祖父贾代儒更是用力拍着贾瑞的肩膀,激动的差点说不出话:“好,很好!” 贾瑞一手拉着祖父一手拉着祖母,深恐他们太过激动,爆了血管:“放松,赶紧放松!孙儿这还没中进士呢,且莫激动。” “哎!” 老太太有精神寄托还好,老爷子捂着胸口,样子有些不妙。 贾瑞赶紧又是抚背又是拍胸,唯恐不慎,一朝喜事变丧事。 贾代儒眯着眼睛平静良久,才拍拍孙子的胳膊,淡笑道:“放心,祖父没事,还没看你中进士呢。再说,死了要守孝,我可不能耽误我孙子的大事。” 贾瑞哭笑不得,嗔道:“祖父这说的什么话。孙儿还盼着中了进士,让祖母挑个好姑娘当媳妇呢。到那时,孙儿去了翰林院当差,媳妇再生几个玉雪可爱的曾孙,日子不知多好。” 贾代儒夫妇被他描述的前景打动了,连连说:“好,就该如此。” 对老一辈来说,帮小辈成了家,子孙满堂,才算完成任务,也才能安心。 祖母连连道:“等省亲的事儿过了,我就托嫂子打听打听,谁家有好姑娘。” 在王氏眼里,贾母作为侯夫人,见多识广,认识的人多,一定能帮着挑几个好的。 年轻时一嫁到侯府,作为庶子媳妇奉承婆婆、嫡嫂史氏是必备技能,现在一把岁数当家作主几十年,就不怎么乐意再上前重复年轻时的日子。但若是为了孙子,却也是能放低身子的。 贾瑞不过是给老人家一个念想,并非真的急着娶妻,便笑着打哈哈:“不急,来日方长。” 贾代儒也道:“这次能中举实属侥幸,瑞儿你要好好研读。祖父去打听打听,看能不能寻一位名师。” 贾瑞并未拒绝。 古代的师徒关系与现代不同,不仅能学到知识,还代表着融入某一团体。同乡同科同学师兄弟,这些都是天然人脉,对以后的人生大有好处。 为了不与省亲争锋,这回中举的喜事并未如贾代善曾计划的一样大摆流水席,而是同上回中童生一样,私底下请有心的族人庆贺了一回。 倒是有些巴结不上宁荣两府的商人、士绅借着这次机会上门道贺,但凡重礼贾代善都推辞了,只留下寻常份例的,也不知被多少人私底下骂“老顽固”。 不过,贾代儒对此也不在意。 说来说去,孙子的前途重过一切。 因为遗憾未中过举,喝醉了的贾代儒抓着孙子的手一遍遍问鹿鸣宴的样子。 贾瑞名次靠后,并不显眼,当时只当看了一场民俗表演。 印象最深刻的是魁星舞,还有新晋举子跟着京兆府尹、主考官齐齐颂唱诗经中的《鹿鸣》。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席上既没发生被主考官单独留下、欲收为弟子的事,也没有被设计失礼或者与莫名其妙的女人滚过一团的事,这让贾瑞有些小失望。 就说嘛,那样的情节也只有发生在古早言情里。 全然没觉得自己名次太差,人家看不上。 对于贾瑞来说,阶段性目标又完成了一个,只剩最后一关“进士”,他很期待。 不过,他已经决定不参加明年的会试恩科。 并不仅仅是学问不够,还因为政治局势不明朗。 恩科,一般是新帝为招揽人才而特别增加的考试,今年是乡试,明年是会试。 但太上皇会不插手吗?贾瑞表示怀疑。 乡试还好,兴许太上皇看不上眼,但是会试?选出来的都是进士,可以直接入仕,太上皇会允许新帝往六部里安插人手么? 万一太上皇心里不痛快,想打新帝的脸,搞出个科举舞弊案,绝对要惹一身骚。 如此,反倒不如避其锋芒,等后年再说。 父子争锋,拿大臣百姓当炮灰,也不知这大周朝还能有多少年的国运。 贾瑞并未将猜测说给贾代儒听,免得对方又一惊一乍的说他“妄揣圣意”。 自从老爷子确定元春封妃正如孙子所说,对孙子莫名抱有强烈信心。 “祖父,咱家不去侯府帮忙,政二叔可会怪罪?”毕竟收了人家好处。想到荣宁两府日渐成型的大观园,贾瑞还挺想去瞧瞧的。 贾代儒淡淡一笑:“我年老体衰不时病倒,独孙照顾之余不忘读书,蒙陛下恩典,于恩科侥幸中举。” 贾瑞了然,这是给找个正当理由,说明为什么没去忙省亲,反倒一心备考乡试。 这样一说,贾瑞就不是汲汲经营不顾族人的书生,而是至纯至孝至忠的学子。 贾代儒又说:“相信政儿会明白我的苦心。元春在宫里的地位要靠家族实力,而当前除了一个从五品工部员外郎,贾家无人入仕。” 32、收房与游园 处理完有关中举的琐事,贾瑞便溜溜达达去了荣国府,给贾政请安。 能中举不得不说这位便宜二叔给的资料起到了很大作用,于情于理,都该上门道一声谢。 贾政这些日子没当差,他请了长假。除了上朝,并不去衙门。 工部同僚谁不知道这位员外郎大人做了皇帝的老泰山,正忙着准备做了妃子的女儿回家省亲的大事,尚书批假的时候不知多痛快,这也是为陛下、为太上皇尽忠不是。 没错,是为陛下与太上皇尽忠,并无厚薄之分! 可见,双圣临朝带来的恶果已经初步显现。 既不敢得罪皇帝,又不敢得罪太上皇,若是圣令一致还好,若是不一致,从内阁到小吏,日子都不好过,让人头疼。 贾政本身不懂庶务,省亲诸事全听贾赦、贾珍、贾琏、赖大、赖升、林之孝、吴新登、詹光、程日兴这些人的。 对于他来说,这些人要么是至亲,要么是信任有余的经年老管家、老管事、清客、门人,压根无需防备太多。 这也让硕鼠们更加肆无忌惮。 他并无具体事务,只不过闲暇之余,各处看看。而贾赦呢,连看都不看,上下一应具体事务都是贾珍、贾琏、贾蓉、贾蔷带着赖大等人处理。 贾瑞来到书房门外,刚要扣门,就见贾政从中走了出来。 他赶紧行了礼:“二叔,侄儿来给您请安。您这是?” 贾政看到贾瑞,很高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就知道你出息,不声不响中了举人。明年的会试可有把握?” 贾瑞苦笑,您可真看得起我。也不知贾家人是不是天生骨血里就有种莫名的自信与狂傲。 摇摇头,他满脸愧色道:“二叔,这话折煞侄儿了。今年乡试恩科总共录取一百零二名,侄子中了九十九名。哪里有把握考进士呢。” 其实这些消息宁荣两府接到喜报的小厮是知道的,但许是觉得名次不好,便没给主子说清楚。 贾政他们满心满眼都是省亲的事,也没多少心力关心一个来往不多的侄子。 贾政闻言愕然,沉默片刻,安慰道:“那便多研习几年。出去游学也是使得的。” 贾瑞摇头:“祖父母年事已高,侄儿哪里敢出门?” 人生七十古来稀,贾代儒马上要七十了,真不是瞎担心。 兴许是武将,身体暗伤多,贾代化、贾代善都是五十出头去世的,贾代儒与其相比,已经算长寿了。 贾政点头赞许:“父母在,不远游。你自幼没有父母,全靠祖父母养大,是该以孝顺他们为第一位,做法是对的。” 正说话间,又有清客来催,原来省亲园子已经竣工,请贾政过去查看呢。 以贾瑞的理解,这是要“收房”了? “瑞儿也跟着瞧瞧。”贾政邀请道。 “是。”贾瑞当然不会错过,这可是未来的“大观园”。 穿来红楼梦,若不见识一下大观园,你好意思说在红楼世界混过么。 在红楼,最吸引人的有三,一是荣府菜,一是十二正副金钗,一是大观园。 哪一个没有品鉴,都是憾事。 吃过了荣府菜,对女色不上心,贾瑞哪里会放过大观园。 一边走,贾政一边说:“匾额对联未题,按理该请贵妃赐题才对。但贵妃若不亲自游览其景,约莫也不愿随意拟就。若待贵妃游幸过再请题,偌大景致,若干亭榭,无字无题,也颇为无趣,任有花柳山水,也不能生色。实乃一大憾事也。” 有捧臭脚的清客笑着答道:“世翁的话再正确没有。我们几个商量下来,有个愚见,既然各处匾额对联断不可少,也断不可定名,不如按其景致,或两字、三字、四字,虚合其意,一一拟就,暂做成灯匾条联悬挂起来。等贵妃游幸时,再请定名,岂不两全其美?” 贾政听了,果然满意,拍手道:“善。今儿且看看去,只管题了,若妥当便用;不妥,便请雨村前来,令他再拟。” 贾瑞心里吃惊,贾雨村何时竟然同贾政关系如此之好?只是这人还没去金陵当府尹吗? 清客听了,笑笑:“老爷出手一定不凡,无须再等雨村。”估计心里不舒服,被贾雨村抢了主家的欢心。这是不是也说明贾雨村要么确有真才实学,要么就巧言令色呢? 贾政笑道:“你们不知,我自幼于花鸟山水题咏上就平平,如今上了年纪,且案牍劳烦,于这怡情悦性文章上就更生疏了。即便拟了出来,也难免迂腐古板,反不能使花柳园亭生色,若不妥当,便没什么意思。” 清客笑道:“无妨。我们大家看了各举其长,优则存,劣则删,未尝不可。” 贾政点头道:“是极是极。今儿可巧天气和暖,正好大家一起逛逛。” 刚走到园门前,工程负责人贾珍带着管事迎了出来。 贾政吩咐道:“珍儿,且把园门都关上,我们先瞧了外面再进去。” 贾珍命人将门关了。 正门共五间,门栏窗上细细雕刻了新鲜花样,并未涂饰朱粉。一色水磨墙,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左右是雪白粉墙,下面虎皮石,随势砌去,不落俗套。 门一开,迎面一带翠嶂,是一座白石堆就的假山,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故看起来青翠欲滴。 待仔细瞧,便能发现其间有羊肠小径若隐若现。 一行人走上小径,穿过一个石洞,抬眼便看到一带清溪从花木深处曲折倾泻于石隙之下。 再往前是小小两三间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 从里间房内有一小门,出去是后院,种着大株梨花与芭蕉。又有两间小小退步。 后院墙下有泉一派,开沟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引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这里该是林黛玉住的潇湘馆。 顺着潇湘馆,又看了稻香村,蘅芜苑,怡红院…… 等游园结束,贾瑞唯一的想法就是大观园与其说是住处,不如说是个大公园。 古代贵族的生活环境的确让人艳羡。 33、天人 回到家里,贾瑞将大观园的秀美与宏大讲给了贾代儒听。 贾代儒先是皱眉,随后又是摇头,再就是连叹三声,却没发表一字一句,也不知老爷子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晚上,就着蜡烛,贾瑞照旧拿出书本来读,但也不知今儿逛了大半天园子还是怎么,困倦不堪,竟然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 周围是排列的如同士兵般的云杉,株株都有合抱粗细,笔直挺拔,高耸入云。 林中唯一的合欢花树下有张三尺长一尺宽的条凳,木制表面光滑如玉,似涂着层层桐油,将道道纹理装饰的鲜明无比。 贾瑞坐在条凳上,将手里的玉兰头留青玉竹扇“唰”一下收了起来,仰头望望头顶那郁郁葱葱的苍翠枝叶,试图从枝叶缝隙泄露下来的寥寥天光里判断自身所处的位置。 林中树下没有野草闲花,只有棕黄的干枯细枝落叶将地面厚厚覆盖。左右前后看看,没有线索能用来辨别方向。 微风拂过,有玫红色毛茸茸的合欢花落下,更有翠绿狭长如同羽毛的云杉叶片飘来凑热闹,一时盈袖满怀。 嗅着云杉木散发的松香及合欢花淡到若有若无的清香,撇开身处野地这一不知有无危机的陌生环境,贾瑞不得不承认这里确能放松身心。 侧耳倾听,有松涛声随风而来,由远及近,此起彼伏。 或许是环境祥和,气氛轻松,贾瑞竟然不觉得着急。 悠哉悠哉的将手里的折扇翻来覆去的折腾,一会握住扇尾,将扇子左右甩甩;一会用左手捏捏玉兰头扇头,在掌中轻拍数下。 瞧,他又加了新动作,正背着手用扇子敲着后背。 一坐就是半个时辰,他有些无聊了。 不管是谁将他引来,必有目的,对方一直不露面,说明事情还不够紧迫急切,那他就更不着急,只当作一次远足好了。 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扭扭脖颈,拉伸拉伸手臂,贾瑞觉得身体的僵硬好了许多。 山里风野,吹在身上凉凉的,绉纱袍子贴着皮肤,好似没穿。 一阵疾风吹过,贾瑞打了个寒颤。 他挽起袖子,搓了搓手臂,将爬满的鸡皮疙瘩揉掉。 这云杉林看起来连绵起伏,覆盖了整座山,不过好像布了结界,只能在这挨着合欢树,不足一亩的空间里徘徊。 来回走了数回,估摸着有半个时辰,算上坐着的时间,白天过去了六分之一,可天光还是那天光,没多也没少,没更亮也没更暗。 镜像空间?贾瑞若有所思地盯着上空左右看看。 走累了,再次坐下,无聊的打着哈欠,爬到木条凳上躺下,枕着手臂,打算眯一会。 刚阖上眼,风中似有轻笑传来:“客人都等急了,还不快去迎接……” 眼前不知何时出现的团团云雾像是被掀起的层层纱帐,越变越薄,待到贾瑞能看见薄雾里婥约娉婷的身影,就知晓正主来了。 他面色平静,毫无惊色,更不意外。 梳着灵蛇髻,身穿绯色纱裙,臂搭粉白披帛的女子额间一抹火焰状的法印,十八九岁模样,手里拿着一根长箫。 她身后另一名女子年纪尚幼,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头梳双环髻,身穿翠绿纱裙,臂搭浅绿披帛,额间是一抹花瓣状法印,手持一根短笛。 不见二人脚步移动,只见她们身上的披帛、长袖、裙角飞扬,好似开了鼓风机。 寻思间,二女便停在了面前。 绯衣女子屈膝行了个礼,对贾瑞道:“冒昧请道君前来,还请见谅。本该早点来见您,只因客居于此,不熟悉路径,所以来迟了,还请接受我姐妹二人的道歉。” 面对颜值高的人,贾瑞原谅起来完全没想象的困难。 他略矜持地道:“罢了。不知您是?” 绯衣女子这才道:“我是来自方诸山的娟娥。”又指着绿衣女道,“她是我妹妹婵娥。” 贾瑞动容道:“是那个天人之国的方诸吗?” 娟娥抚了下鬓角,微笑着道:“不如我们坐下再说?” 贾瑞就发现那合欢树下的条凳已经消失,地上铺了一层毯子,毯子上摆着两张案几并三个蒲团,他于是点点头。 三人相偕走到案几前,分别坐下。 就见玉色长毛厚毯上摆设的玄色案几漆面光滑,上面用金粉描画着略显抽象的青鸟及花草,像是西汉风格。 案几所用木材必定是某种奇特树种,散发着丝丝香气,非檀非麝,却让人头脑清明。 案几上的透明高脚水晶盘里是各色鲜果,多是民间不常见、不易运输的稀奇品种,比如荔枝、芒果、榴莲、菠萝蜜等热带水果,都已经去皮去核,倒是方便食用。 来了大周以后,受时代限制,水果吃的极少。 看着这些果子,贾瑞颇多感慨,好几种本来是九块九、十九块九、二十九块九包邮的。 正犹豫要不要出手,解解馋,就听娟娥曼声道:“‘方诸国,天人之所居也,正四方,故谓之方诸。一面一千三百里,四面合五千三百里。上高九千丈,有长明太山,夜月高丘,各周回四百里,小小山川如此间耳。方诸东西面,又各有小方诸,去大方诸三千里,小方诸亦方,面各三百里,周回一千二百里,亦各别有青君宫室。’如果道君所指方诸是这个,那么,不错,正是这个。”清越的声音在林中回荡。 贾瑞抿抿嘴,微微点头,心里却暗忖,这是下马威?目的为何?心里难免升起一丝担忧。 娟娥又道:“想来道君一定在想我们找您有什么事吧?” 贾瑞没有说话,眼神却不言而喻。 就见娟娥长叹一声道:“我兄长因为犯错,被贬作操持贱役之人,需被役使百年才能刑满,就在道君家乡受苦。今日我姐妹二人冒昧将您请来,就是希望您能助家兄一臂之力。我等不胜感激。” 贾瑞暗想:“这是什么惩罚?该不会被人设计了吧?”略一寻思,有些犹豫。 修为还低,没有什么靠山,如果贸然卷入派系斗争,怎么炮灰的都搞不明白。 更何况,就算有两个美人来找他谈判,也不能“色胆包天”,搞不清楚对方是好是歹以及事情的严重程度,就贸然答应下来吧?十二正副金钗他都不眼馋,那些美人不管从数量上还是质量上可都不比眼前这二位差呀。 再说,一介凡人之身,要怎么帮助这些“天人”呢? 他可不是盲目自信的夜郎国王。 寻思见,脸上就有些显露出来。 这时绿衣女婵娥急道:“道君,我哥哥是个正直勇敢、好打抱不平的好人,坏人就是利用他的性格缺点故意设了圈套让他犯错被罚,他一个高傲无比的人,现在居然要去乞讨、做短工,还常常被人责骂,求求你,帮帮他吧,他真得不是坏人。” 虽然贾瑞不想卷入纷争,却也不想得罪面前的姐妹二人,于是婉转推脱道:“我只是一个略有修为的凡人,怎么帮助你兄长这个曾经的天人呢?还是莫要说笑了。” 婵娥听到贾瑞的拒绝,更着急了,道:“道君,你不要担心那些坏人会害你,我父亲已经斡旋好了,只要你肯收留哥哥,事情就成了。”说着,拉扯娟娥的衣袖,大声道,“姐姐,你快同道君说,我说的都是实话,绝无妄言。” 娟娥被她催促,只好笑着劝说:“道君,小妹所言非虚。只要道君收留兄长,把他当作随从使唤,就能帮他洗清罪罚,无需多费心。”话语间神色颇有些苦楚,声音带着乞求。 贾瑞知道帮忙不会有后遗症,忙道:“在下自然乐意帮忙,只是并不认识他,怎样才能找到他呢?此外,不知令兄会乐意接受我的管束及驱使么?” 娟娥忙递给他一颗石头,道:“你将这石头给找到的人,如果是兄长,就会发生异变。反之,则没有变化。兄长知道能在您的庇护之下,一定很高兴,不会不服从的,还请放心。” 贾瑞点头表示知晓了,接过石头看了看,那石头不过鸡蛋大小,浑圆如珠,乌黑油亮,润泽犹如羊脂,十分可怜可爱,很让人爱不释手。 用指腹摸了摸,果然如同想象的一般,入手温凉,滑腻如玉。 恋恋不舍地将黑石放入储物戒里,贾瑞就开口问说怎么才能回家。 不知道两边的时间流速是否一致,不要搞的他回去,家里变成荒坟野地,祖父母也已离开人世。 还没等娟娥回答,婵娥就脆声道:“你这人真不识好歹,我姐妹二人将你请来,除了求你帮忙,还因为今天这王屋山来了很多修行中人,召开万宝大会,能见识到不少奇花异卉,天材地宝。你既然没兴趣,那就早点回去吧。”说着丢过来一个香囊,正砸到脸上,贾瑞眼睛一闭,惊呼一声,差点跌倒在地。 灵魂复体,他才发现正趴在书桌前,如银月华从洞开的窗户照进来,一室宁静,空气里还有烛火燃后的袅袅青烟。 贾瑞轻抚额头,刚刚梦中的每一个细节仍能清晰无比的回想起来,还找到了婵娥丢给他的香囊,那其实是个储物袋,比系统购买的大,样式也更华美,打开里面的东西一看,都是一些奇物。 比如生长在东极之东的紫麻,只小米粒大小,紫色,拿它榨油,色清如水,将油涂在眼皮上,能看到鬼魂。 比如五星精,是娟娥家乡方诸的特产,服用它,再默念《归藏经》里的法诀,就能飞行。 只是很遗憾,号称“万物莫不归而藏于其中”的《归藏经》,贾瑞只听说过传说,从没有亲见过。 坐在床头,长叹一声,遗憾地想,如果不急着回家,跟着去见识见识万宝大会就好了。当然,如果有幸读一回《归藏经》就更妙了。 34、匆匆一面 紫藤花架下,石桌边。 红泥小火炉里的银丝炭正烧的噼啪作响,而上面的铜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贾瑞揭开壶盖一瞧,一大早从玉泉山打来的泉水正沸腾着,吐出一个又一个水泡。 拎起黄铜壶,将热水注入缠枝莲青花盖碗里,一粒一粒犹如珍珠大小的茶丸在滚水里起伏不定。 随着越来越多热水的注入,茶丸表面的银毫绽放开来,变成一朵朵碧绿花蕊银白花萼的异种奇花。 “这碧落春早果然名副其实,不似凡种。” 贾瑞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别看是沸水冲泡,并不烫嘴,而是一种温润的口感。 略一回味,有种淡淡的清爽,一股浓郁却不腻味的芬芳在口腔绽放,仿佛此前藏住的茶香在这一刻才全部爆开。 一口茶水咽下,浑身如同被温柔舒缓的水流拂过,从五脏六腑到血管皮表汗毛,似有一层带着微微凉意的细小电流划过。 “这凉意才是‘春早’之意的由来吧。”贾瑞再次啜了一口茶,“春寒料峭,春早尚带着几丝冬末之寒凉,所以这茶本身带着寒意,这才不烫嘴。” 慢悠悠啜了一口又一口,细细品味这茶中之意,眯着眼睛的贾瑞满脸享受。 “孽障,怎么还在家里?娘娘今日便回府省亲,传了信儿要见你,你此时就该在荣府等着!”耳边忽然响起贾代儒的声音,炸雷一般。 贾瑞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把方诸灵茶给洒落在地。 睁开眼睛一看,贾代儒一身盛装,正双手掐腰怒视着他。 “祖父,您不是说年纪大了,不去迎接娘娘么,怎么?”贾瑞吃惊的问。 昨晚老爷子还说不去凑热闹,但瞧这装扮不太像,头戴如意乌木簪,身穿蜀锦长袍,腰系福字攒花结宫绦,脚蹬皂靴,全都是新的。 “祖父,真帅!您这一身什么时候置办的,孙儿从来没见过呢。”贾瑞冲老爷子一竖大拇指,口中不住称赞。 贾代儒不吃这一套,吹胡子瞪眼:“别转移话题。瞧瞧你什么样子,怎么不换新衣裳?” 贾瑞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还打了个呵欠。 摸摸眼角的潮意,他道:“祖父,这才巳时,娘娘到府里起码戌时,着急什么,还早着呢。” 自从上回逛了大观园,贾瑞一直在家里读书。 省亲的旨意虽然下来了,但那是大方针。 作为贵妃娘家,想要元春回府,荣国府首先要做的是向皇帝请旨。 皇帝心里不痛快,自然不会爽快批准,但因是太上皇的意思,又不能将折子驳回,只能压着不批。 而荣国府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上折子请旨。 也因此,虽说大观园五六月份就已经建好,次年正月十五这天元春才得到恩旨省亲。 中间大半年时间,一惊一乍的,早把大半族人的心气散了个七七八八。 反正,贾瑞是没一点惊喜企盼什么的。毕竟,这是荣宁两府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最高光时刻,此后便是一落千丈,甚至被抄家流放。 “你怎么知道娘娘要戌初才到府上?”贾代儒半信半疑。 “祖父,今儿什么日子?” “正月十五。” “对,正是正月十五,上元节!宫里能少了活动?宝灵宫天官大帝不去祭祀?大明宫的宫宴不出席?这可都是露脸的时候。”贾瑞一拍手。 每年上元、中元、中秋、下元、元日、千秋,皇帝有请臣工入宫赴宴的传统,今年难道会因贵妃省亲改变安排?没那么大脸面。 且就元春本人来说,在大型祭祀及宫宴上露面无疑比省亲更重要,这是一次向前朝后宫展示皇宠的机会,关系着她在宫中的生活。 只有无宠或者犯下大错的妃嫔才不会露面! “未初刻用晚膳,未正二刻拜天官,酉初刻宫宴,戌初才有可能出发,亥初能到荣府就不错了。”数着手指,贾瑞细细解释给贾代儒听。 贾代儒一听,心里不着急了,但脸上却不愿意承认,仍然掐着腰道:“这大半夜里才来,正是最冷的时候。瑞儿,你多穿些。去岁入冬新买的那件青狼皮大氅一定要披着。”想了想又道,“既然那么晚,祖父就不去凑热闹了。娘娘总归要在家里住几天,到时候再去拜见。” 贾瑞早就寒暑不侵,并不在意大氅不大氅的,但有人关心,心里总归是热乎乎的。但听到后一半,只觉得无奈,元春连夜来连夜走,根本没住一天,荣宁两府是白白建了园子,更为要命的是惹了新帝极大的不快。 “来,坐下喝杯茶。”拉着贾代儒坐下,贾瑞沏了杯热茶递过去。 贾代儒默默接过喝了一口,很快舒服的闭上眼睛。 贾瑞笑笑。 紫藤花的叶子早就落光,只剩虬结的藤枝藤蔓在架子上蜿蜒,和煦的日光从中洒下,落在身上,拂了一身还满。 转眼到了亥初,贾政小厮又一次来催请贾瑞过府。 贾瑞见推辞不掉,便换了身见客的衣服,跟着来到“有凤来仪”这处元春落脚之地。 此时,銮驾还未到。 又等了二刻有余,远远便听到脚步声,贾瑞便知来了。 又在耳房里等了许久,才有太监宣贾瑞入内。 时间紧迫,元春也不是谁都见的,像贾环,被王夫人扣个染病未愈的借口不见,见的也都是嫡系,哪怕贾兰幼小,也随李纨行了礼。 也因此,若不是贾瑞中了举,也不可能见他。 跟着太监走进去,贾瑞飞快看了对方一眼,便要跪下行礼。 元春不知何故并未让他跪下,随后不咸不淡的寒暄了几句又鼓励了几句,便命他退下。 贾瑞老老实实离去,心里想的是这姑娘长的的确雍容华贵,不负贵妃之名。 一群人围着,两人又不亲近,见过不足双掌之数,根本不可能有话说。捆绑在一起,不过是因利益罢了。 出来后,贾瑞便悄悄的施展隐身术离开了大观园,离开了荣国府,回到了家中——宁荣街因省亲被封,围满了太监侍卫,不许平民通行。 35、孤独 贵妃果然一如孙儿所说,连夜来连夜走,更奇怪的是此举竟使得龙颜大悦,新帝还下旨赏赐了锦缎金银等物给贾政,贾代儒表示对此十分不解。 贾瑞见围着自己团团转的祖父,无奈之下,只好放下手里的书:“祖父,您有什么话想问孙儿,但孙儿所知,一定毫不保留。” 贾代儒于是将刚才的想法说了出来。 托着脑袋,靠在椅背上,贾瑞略一沉吟,便道:“祖父,宁荣两府的男丁还不如一个女子通透!” 贾代儒在贾瑞对面坐下:“怎么说?” 贾瑞先是将炭盆点着,放在贾代儒脚边,又将手炉重新换了炭,塞给贾代儒。 忙完这些,他才重又坐下,笑笑道:“这说明娘娘知晓藏在省亲之下的二虎相争。”说着,又解释了一遍有关省亲的猜测。 贾代儒听完,骇的面色大变。 他抓住贾瑞的手怒道:“为何你先前不说?若是和贾珍贾政说说,咱们也不必请旨省亲!” 贾瑞轻笑一声:“那不就得罪了太上皇?再说,我是哪个,说了人家就会听?” “唉!”贾代儒甩开贾瑞的手,猛然起身,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全身都透着焦躁。 贾瑞支着头,懒洋洋的看着祖父,老爷子对侯府感情还真够深的,这才多久就忘了人家拿人参须子打发他?不知是心大还是健忘。 随后,他又喃喃自语道:“这么说来,连夜离去一定是元春的决定而非陛下的要求。也对,一叶落而天下知秋,她在宫中最能感受到宫人们的热情与冷淡,而这些态度的变化,若是能抽丝剥茧,顺藤摸瓜,就能弄清楚前朝后宫的动向。呵,比家中的男丁都有政治头脑。可惜了。”可惜家族不给力,严重拖了后腿。 想明白这些后,贾瑞重新拿起书,再次投入的看了起来。 而贾代儒仍然一圈圈踱着步,又是拍掌,又是哀叹,似乎压力极大。 后来,老爷子什么时候离开的,贾瑞一概不知,当他回过神来,已经是红日西斜,暮霭沉沉,而书房里只他一个。 就在贾瑞想去用晚膳的时候,许久没动静的系统发出“滴”一声轻响。 他连忙打开,页面变成: 年龄:23岁。 剩余寿命:313天 当前功德值:14550。 当前罪恶值:4815。 技能:赦罪道法(导引术5级,敛息术5级、隐身术5级、超度术8级、轻身术5级,气剑术5级) 与充能完成前一模一样,根本没有风月宝鉴的一丝痕迹。 系统充能究竟冲的是什么能?难道说宝鉴包括里面所含天地元气或灵气被系统全部吞噬了?贾瑞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这个系统又是什么东西,为何姚舜会说与宝鉴同源?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贾瑞不敢深想,唯恐想多了想深了就没有勇气面对现实及未知的命运。 何以解忧,唯有金子! 伸手打开书桌右上角的小箱子,拿出里面一个个金锞子,翻来覆去的把玩着,贾瑞心里这才好受许多。 锞子也是货币,五十两或十两的叫元宝,十两以下的叫锭子,一两以下的就是锞子。 世家大族逢年过节都会去金银铺子铸些锞子赏人或者给晚辈当表礼,也就是见面礼。 就说他箱子里的这些,全是私房钱,一百五十三两碎金子只铸了二百二十个小锞子,有梅花式的,有海棠式的,还有笔锭如意、八宝连春等不同样式。 也有铸成吉祥字体,体现身份又兼具美好寓意的,比如“状元及地”、“吉祥如意”什么的。 元春赐给贾母的就有紫金“笔锭如意”锞十锭,“吉庆有余”银锞十锭。 “笔锭如意”谐音“必定如意”,“吉庆有余”是现成的吉利话儿,娘娘的赏赐无疑是对娘家美好的祝愿。 贾瑞拿这些新奇花样的锞子当工艺品收着,铸了也不舍得送人,被贾代儒好一番笑。 每每打开箱子,数着、把玩着这些可爱的锞子,他都觉得身心舒畅,烦恼全消,实在是无上解忧良品。 锞子虽小,也不是一般富裕之家能承担的。有些人家会铸花生、瓜子、豆子样式的次而代之,脸面上也还过得去。 不过,贾瑞存的都是金子的,哪怕这会的黄金纯度没后世的千足金高,他还是更馋金子。 “你不理财财不理你”,上辈子在各种理财信息的狂轰猛炸下,贾瑞基金、股票、期货、保险全都买过,但事实是靠得住的只有黄金,还必须是实体黄金。 对着大半箱的金锞子欣赏把玩良久,心绪才平静下来。 随后,贾瑞重新锁好箱子,便起身去用晚膳。 一走出房门,残雪带来的冷冽仍然让人发抖。 园子里大片的梅树都已初绽芳华,朵朵粉白的梅花半开未开,远远望去,犹如一片雪海,只这雪海却带着梅花的清冽香气。 几丛娇黄的腊梅与火红的朱砂梅掩映之下,贾瑞背着手闲闲的踱步欣赏,一时竟也忘了腹中的饥饿。 尚未融化的冰雪镶嵌在红梅、腊梅枝头,红白、黄白相映,剔透玲珑却又艳光缭绕,端地美丽。 曾几何时,认为用香水是一种很“娘”的行为,但这种观念在来到大周后彻底破碎。 看着腰间燃着梅花香饼的银香囊,贾瑞抽了抽嘴角,幽幽的冷香直冲鼻子。 贵族子弟涂脂抹粉都是常事,更何况熏香? 也许是因为省亲的事儿与贾琏、贾珍、贾政、贾赦往来的多了些,竟然也慢慢接受了很多曾经看不惯的纨绔行为与习惯。 不得不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话是真谛。 再看一眼腰间的香囊,贾瑞又一次抽了抽嘴角,这是贾赦送的,这家伙竟然还懂调香。 抬头望天,天色阴沉。 轻轻跃上屋脊,但见天际线如同一道在辽阔无垠大地上随手涂鸦的黑灰线条,随意地延展,也让天地的边界线更加显露无疑。 这一刻,贾瑞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36、失意 前几天的倒春寒让京中不少中老年人受了风寒,相继病倒,祖母王氏与祖父贾代儒也没逃脱。 为了更好的照顾老人,贾瑞亲自动手熬药、喂饭、洗漱、处理便溺,表现的可圈可点,让两位老人十分欣慰。 只是,兴许过了多年苦日子,本源受损,哪怕有贾瑞各种手段调养治疗,二位老人的生机仍是一点一点的流失。 对此,贾瑞极为难受。 来到大周,他唯一接受的就是祖父母二人,但这二人也不能多陪他一段日子了。 先是王氏在梦里溘然长逝,连句话也没留下。 刚把老太太送到铁槛寺还没一天,贾代儒又撑不住了。 临闭眼前,他笑着对贾瑞道:“有你这样的孙儿老头子很幸运。只是,我却要和瑞儿一家子团聚去了。” 贾瑞嚎啕大哭,只觉得被抛弃了。 贾代儒这番话无疑表明,从头到尾他都知道眼前活着的“贾瑞”并不是自己的孙子。而哪怕原来的孙子如何不争气,如何不成器,他还是发自内心的惦记,死了反倒有种释然。 这样的表现让贾瑞如何不伤心?似乎附身后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失去了意义。 但伤心归伤心,丧事还是要办的,他又一次将棺材送到了铁槛寺。 四具乌黑油亮的棺材并排放着,这一家子是真的团聚了。 回到家中,贾瑞便闭门不出,一边读书一边守起孝来。 从前科举是为了哄贾代儒和王氏高兴,而今后科举,却是为了他自己高兴。 贾瑞的日子是平静无奇的,但京中却是不平静的。 进宫给太上皇请安的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柳芳从宫中满脸笑容的出来不久,京中权贵人家都得到一个消息,那就是太上皇的中风好了,已经能下地行走! 有人不信,便上折亲自去探望,如镇国公牛清之孙现袭一等伯牛继忠、修国公侯晓明之孙世袭一等子侯孝康等,太上皇统统准了。 在被召见的时候,太上皇一次又一次拉着这些曾经宠臣的手感慨往昔,表达对废太子的怀念,还让这些老臣多照顾照顾安郡王。 不知得知此事的新帝会不会躲起来砸瓷器。 也正因为太上皇的一波骚操作,京中形势更加暗潮汹涌,波诡云谲。 若是太上皇真的老糊涂下旨废了新帝,改立安郡王,从理法上是可行的。 以往新帝登基是在上一任皇帝薨逝之后,但谁让太上皇并没死呢? 皇位摇摇欲坠,促使新帝下定决心,将太上皇与安郡王视为一体,都是需要彻底清除的执政障碍。 上回没赶上从龙之功的大臣难免蠢蠢欲动,胆子大的更把安郡王当成了潜龙,或明或暗的投靠。 一时之间,安郡王在朝堂的势力大增,竟然能同新帝旗鼓相当,更让新帝恨到不行。 新帝比谁都清楚,一旦侄子安郡王取而代之,他这一支必废无疑。别人还有活命机会,他却没有,病亡是必然下场。 这一下,他不知是该感谢太上皇还是该怨恨太上皇。 感谢,是因把花花江山传给了他。怨恨,是恨太上皇首鼠两端,给别人留了念想。 人老了,难免糊涂。圣明天子老了,却会变得昏庸无常,后患无穷。 这些暗潮荣国府毫无所觉。 一场省亲,府里从上到下连日里用尽了心力,人人力倦,个个神疲,全累到不行,自然也包括打理庶务的贾琏。 作为荣国府的长子长孙,连一根针都要他过目点头批示,忙的不可开交。 虽然极忙极累,但也值得,足足没下了近十万两私房钱,夜里都能偷着乐醒。 等歇了大半月,贾琏又恢复了全身是劲儿的状态,也因此便有些不安生了。 自打王熙凤和平儿没了,家里的大事一桩接着一桩,一直没顾上续弦,正当年的他如何能守得住? 荣国府有一个极不成器的厨子,名唤多官,极爱喝酒,整天醉醺醺的,且性格懦弱无能,有个绰号叫“多浑虫”。 这多浑虫自小就有个童养媳,今年二十来岁年纪,生得有几分颜色,见者无不羡慕。 只是这媳妇生性轻浮,最喜勾三搭四,多浑虫又不在意名声,只要有酒有肉有钱,便诸事不管,所以荣宁二府之中得手的不知凡几。 因这个媳妇美貌异常,轻浮无比,众人都呼她作“多姑娘”。 如今贾琏媳妇没了,通房丫头也没了,颇为熬煎。 往日也曾见过这媳妇,那真是一见倾心,色授魂与,失魂落魄。 只是内惧娇妻,外惧娈宠,不曾下得手。 那多姑娘也曾有意于贾琏,只可惜迟迟没找着好机会,她也怕凤辣子! 如今不同往日,见贾琏闲下来,她便有事没事往跟前扭着屁股走两回,丢个媚眼,甩个帕子,娇声软语招呼一声什么的,颇为隐晦的招惹。 贾琏虽说没贾珍那么荤素不忌,但在色字上,也是没几分自制力的。 多姑娘如此做法,他能不明白? 悄悄的让小厮传了信,约在当夜人定,也就是九点以后。 贾琏上门的时候,多浑虫醉的昏了过去,躺在炕上无声无息,屋里只点着一支蜡烛,多姑娘坐在灯前,那是要多美有多美。 他一见就痴了,魂飞魄散一样。 多姑娘噗嗤一笑,冲他招手:“冤家,还不过来。” 贾琏跟猫儿狗儿似的跑了过去,乖顺无比。 也不多说说情话,一把按住多姑娘就要宽衣动作。 多姑娘身具名器,一经男子近身,便会全身筋骨瘫软,使男子如卧绵上——据说潘氏金莲亦是如此。 见平素人五人六的琏二爷猴急起来和那些小厮随从没两样,多姑娘又是噗嗤一笑,调侃道:“你家女儿出天花儿,供着娘娘,你也该忌两日,倒为我脏了身子,快离了我这里罢。” 贾琏一面大动,一面喘吁吁答道:“你就是娘娘!我那里管什么娘娘!” 府里下人都知道巧姐儿出天花,他这个父亲却全不上心,还在胡混。可见,荣宁两府就没有父慈子孝的基因。 那媳妇越浪,贾琏越丑态毕露。 他二人高兴了,屋外的贾瑞却尴尬了。 自从老爷子夫妇去世,心情低落时,他便喝起了酒。 这会的酒都是纯粮酿造,不是工业酒精勾兑,除了度数不高,比后世好不知多少。 前段时间,他得了一坛玉烧白,感觉十分醇厚,便想多卖些存在地窖里。 一打听,才知是个绰号为多混虫的手艺。 因着守孝,不好光明正大出门,他便将拜访时间放在了晚上。 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没想到遇到这尴尬一幕。 37、求酒 贾瑞正想离开,屋内炕上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响声,是醉昏过去的多混虫醒了。 他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下了炕,瞎子一样蹒跚着脚步往门外摸去,边走嘴里还边喃喃自语:“茅厕在檐下,撒尿要避人……” 套间里的贾琏听到声音惊出一身汗,人都软了,深怕姘头的丈夫闯进来,按着他噼里啪啦一顿打。 但听了那话,顿时放下了心,原来并不是发现他了。 多姑娘见他如此,伸手拧了他一把,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媚意的望着他,似乎盛着千种柔情、万种蜜意。 这让贾琏瞧得心头一热,人又精神起来。 只是他并不敢大动作,只能一味忍着。但多姑娘是好相与的?变着法子的作弄他。 不一会,贾琏便忘乎所以,又沉迷了进去。 多浑虫这一出门就没有回转,而室内二人也完全不知。 扶着满身酒气的多浑虫回到家中,贾瑞并不多话,只是直截了当的说:“你每天都要喝酒,从不缺少酒钱,但若哪一天不喝就全身不舒服。” 不等多浑虫回答,他又道,“这症状我能治好。” 多浑虫看起来醉眼朦胧,实际上意识还在,听到这话,竭力睁大眼睛,挣扎道:“真的能治好?” 贾瑞点点头:“你体内有虫,酒虫。将其引出来,就不会像现在整天醉醺醺的了。” 多浑虫转着红彤彤的眼珠,有些犹豫。 贾瑞便换了个话题道:“我看上你的玉烧白了,想多购一些保存,你手上还有多少坛?如果没有,我可以购粮,你来酿造。” 多浑虫吃惊道:“这你都知道。”除了帮工的时候去荣国府,他平时都在外面,不到睡觉的时候不会回家。 邻里都以为他醉昏在某处,从来不知道他在帮人酿酒。 贾瑞点点头:“开个价,但凡你会酿的,每种酿个一百坛。” 多浑虫迟疑了下,便点头同意道:“好。就在这院子里吗?”说着,看看黑漆漆的室外。 “是。这里清净。”贾瑞回答。 “我把需要的五谷分量说给你。酒曲要另取。”多浑虫道。 “好说。” 二人约定好,便说起了闲话。 贾瑞好奇的道:“你有这身本身,完全没必要再在荣国府当差。” 多浑虫欲言又止,最终叹气道:“我有一个表妹,叫晴雯,被赖嬷嬷送给了贾老夫人,贾老夫人又将人给了宝玉,似乎是等她长成了,好给宝玉做妾。” “你不放心?但据我所知,你在灶上当厨子,也帮不上什么忙吧?”贾瑞道。 晴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三四两银子一把的纸扇撕了好几把,为的是撒气。 虽说宝玉也有错,还调侃她听扇面撕裂时的声音,但宝玉生来富贵,是在人贩子手里辗转数次的她能比?大周中等家庭一年的生活费也不过四五两,晴雯如此做,不止是任性,还忘了本。 让贾瑞来说,宝玉是最不讲规矩的。 他手下的茗烟,一个小厮,敢打骂金荣,敢在贾珍房里同丫鬟卍儿厮混,可见有多张狂。他这份张狂可不就是宝玉给的胆。 宝玉此人,的确是个废物无疑。 除了和女人厮混,他上不能为国尽忠,下不能撑起门楣。 对女人,也没能力保护,眼睁睁看着金钏、晴雯、黛玉等人凋零。 对小厮,又不会调理,没一个怕他,只会仗着他的势欺人。 若是荣国府不落败,宝玉成亲之后,在女色上,未必比贾赦、贾珍、贾琏强,更比不上贾政。 想着想着,贾瑞便想的有些多了,觉得侯府被抄家天经地义,这样的蛀虫就该被清除。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抄家也是封建王朝吐故纳新的必然手段。 多浑虫回道:“我就这一个亲人。当初还是表妹见我日子不好过,托赖嬷嬷把我夫妻二人弄到荣国府里当差。后来我有了本事,倒想把她赎出府,可惜,她不同意。” 好日子过久了,哪里还想出来? 宝玉跟前的大丫鬟都是副小姐,日子比迎春惜春还好过,就连一般官宦人家的小姐都未必比得上,谁又肯离开? 买卖人口合法的时代,并不是每个人都想着“人权”与“自由”。 平民百姓连权贵之家的门子都比不上,要不怎么会有“宰相门前七品官”的说法? 现代社会也有各种不平,但比此时也好了不知凡几。 贾瑞为何一心科举,难道是热爱古文国学? 呸,那是因为中了进士才有更高的社会地位,不会轻易被欺负,不会活成一只狗。 晴雯走的是捷径,通过依附宝玉提升阶层,和后世想嫁入豪门的女人并无差别。 既然数千年都没有消失,说明这一传统有存在的土壤。 贾瑞笑笑,并不多言。 兴许是许久没和人聊天,多浑虫一说起来,兴致便来了:“我这一手酿酒手艺是跟一个老和尚学的,他说我这人天生该吃这一碗饭……” 滔滔不绝说了好一会,他一抹嘴,不好意思道:“我又要喝酒了,瑞大爷能否赏一碗?” 贾瑞看他一眼,见对方不知不觉间酒意已全部消散,眼里闪烁着精光,和那个头上有个敕勒川的多浑虫简直判若两人。 夜已深,贾瑞便没喊下人,而是亲自取了一坛酒拿给多浑虫。 多浑虫毫不客气,开封后直接对着嘴喝了起来。 不过片刻,一坛五斤的酒水便被喝个精光。 再看多浑虫,眼里又浮现出醉意,视线也没了焦距。 有趣的是他并不呕吐。 也是这个时候,贾瑞发现多浑虫虽然整日介泡在酒坛子里,但身体并不羸弱。 “这酒虫果然奇妙。”【通玄眼】之下,多浑虫满是酒水的胃里飘着一只虫子,嘴眼俱全三寸长短,游鱼一般划来划去,看着颇为逍遥。 很快,多浑虫又一次醉晕过去,贾瑞只好将人扛到客房床上,盖上被子。 “想要好酒,就要付出。这是感情投资。”他默默说服自己。 回房之后,贾瑞又看了会书,听到街上三更的打更声响起,才爬上床,睡了过去。 38、玉函 元春省亲之后,荣宁二府在京中的地位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煊赫,就连贾瑞这个隔房不怎么亲近的也因为在元春跟前露了脸,也多的是人上前巴结。 不仅如此,自来无视他的勋贵后人竟然也把这个小小举人看在了眼里。 这一天,贾瑞正在书房看书,就听门子走了进来,禀告道:“冯大爷跟前的小厮来了,要见大爷。” 冯大爷,冯紫英,神武将军之子,二人有过几面之缘,但并未有深交,平时基本没有往来。 “不知是什么事?”贾瑞暗忖,示意门子,“让他进来。” 门子听令而去,很快带着一个青衣青裤小厮打扮的十八九岁青年返回。 小厮行礼道:“我家大爷让小的来请瑞大爷家里赴宴。” “赴宴?”贾瑞心里既诧异又不渝,这请客的人得多不上心才在客人守孝期间请人赴宴? 于是,他淡淡道:“在下正守孝,多有不便,就不去了。” 小厮却笑着坚持道:“我家爷说了,您一定要来。席上也没有外人,都是亲近之人,薛大爷、宝二爷都来。瑞大爷只管跟着小的就成。” 贾瑞听了,如鲠在喉,这是不去都不行。 蓦地,小厮忽然感到贾瑞身上呼呼的冒冷气,心里也知道今天的邀请于理不合,但他会在意吗?一个父母双亡的小小举子,又能拿他,拿他主子如何呢?给他脸才来请他! 在权势之人眼里,小人物是没有权力拒绝的,因为人家想起你就是给你脸面了! 贾瑞压住心里的不快,凉凉一笑:“稍等片刻,我去换身衣裳。” 小厮忙道:“瑞大爷随意。” 望着贾瑞离开的背影,他摸了摸脖子,不是都说这位瑞大爷很“懂事”么,怎么刚才那眼神凉的像是利刃划过自己脖颈? 难道这就是举人老爷的威严? 难得的,小厮心头升起一丝敬意。 再出来的时候,贾瑞已经换了身见客的青缎长袍,手里还拿着把宝瓶头玉竹扇。 跟着小厮上了马,二人前往冯紫英家。 到了冯府门口,有人报与冯紫英知,冯紫英便出来迎客,好一番寒暄,语气亲热的像是他乡遇到故知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失散的双胞胎兄弟。 这反倒让贾瑞暗暗提防不已。 勋贵纨绔圈子他虽然没混过,但也知道是最现实最市侩的圈子,自己当前的实力还配不上别人的殷勤,这一点心里还是有数的。 难道又是看的元春面子?贾瑞紧紧抿着嘴,心里烦躁不已。 冯紫英将人带到一处装饰精致华丽的房间,里面已经坐了数人。 熟人只有两个,一个是薛大傻子薛蟠,一个是宝玉。 其他还有唱曲儿的小厮数个,其中一个唱旦角的估计是蒋玉函。 此外,还有锦香院的妓女冯紫英称之为云儿的。 一行人团团见礼之后,冯紫英让人上了茶。 宝玉拿着茶盏一笑:“前儿所言幸与不幸之事,我日夜担心,今儿一听你来请,一刻不停的赶紧来了。” 贾瑞脑中火花一闪,书里说冯紫英曾和宝玉说起三月二十八去铁网山打围,被兔鹘扇了一翅膀,还说这次围猎是“大不幸只中又大幸”。 那么三月二十八日发生了什么呢? 莫名的,他想起张友士给秦可卿的病做出的诊断:“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总是过了春分,就可望全愈了。” 莫非这段时间安郡王对新帝下手了?嘶! 不过,最近没有抄家灭族的大事发生啊。 抬眼看宝玉一眼,见这个堂弟面如桃花,笑语嫣然,真真是一个玉雕的人儿,让人看的移不开眼。 哪怕贾瑞不怎么看的上这人的能力,却不能不承认这人颜值远高于一般人。 就说边上坐着的薛蟠吧,本来魁梧的青年,给生生衬成了又黑又壮的糙汉,尤其多喝了几杯酒后,醉醺醺的猥琐模样,更是不堪入目。 宝玉关心的话似乎让冯紫英颇为感动,他笑道:“你们表兄弟俩也忒实在,那不过是我的一番托词,诚心请你们来喝酒,怕你们推脱才那样说。不成想是我小人之心了,今儿一请,竟都来了!”说完,哈哈一笑。 这番话说的真真假假,大家伙也跟着笑。 冯紫英先是命唱曲儿的小厮敬酒,一轮后,又让云儿来敬。 薛蟠三杯酒下肚就原形毕露,拉着云儿唱艳曲。 云儿一边应付他,一边灌他酒。 二人好一番嬉闹。 贾瑞本就与薛蟠有仇隙,二人间只有个面子情罢了,故而行了礼后连话也没说一句。 至于宝玉,向来看不上贾瑞。 以前是觉得他谄媚,现在觉得他也成了禄蠹中的一员,越发看不上,自然也不搭理。 贾瑞也不会上赶着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既然大家相看两厌,那就冷淡以对最好。 其实,不管薛蟠还是宝玉,此时都有些膨胀了。 当然,荣国府跟着沾光的亲戚朋友膨胀的也不止他二人,毕竟家里出了个娘娘么。 贾瑞看着冯紫英微笑的脸,始终不明白对方为何要请自己前来,实在没有必要。 就在宝玉他们忙着唱酒令的时候,贾瑞手腕上挂着的墨石突然跳了跳,仿佛有生命一般。 这墨石正是望舒给他辨别其兄长身份的石头。 自从接了这个任务,为了尽早识别出来,他便绑在了手上,可以随时确认。 而此时,石头给了信号。 贾瑞挑了挑眉,看向旁边的蒋玉函,竟然真的是他。 没错,一得到这块石头,他就有了猜想。 能是天人转世或者“下凡”,肯定不是红楼无名之人。 加上曹公喜欢为人物加上一层又一层隐藏身份,但带“玉”的都意有所指,他便猜测最可能的就是蒋玉函。 这个戏子一点都不简单,不仅忠顺亲王重视他,宝玉还和他有一段情。 蒋玉函更是为了爱人宝二爷,从忠顺王府逃走,在紫檀堡安家,想与爱人双宿双飞。 一般人有这个胆子吗? 可惜,宝玉最终没扛住压力,出卖了他,将其藏身地址告诉了忠顺王。 若这是一出《夜奔》大戏,蒋玉函的结局可没有戏里好。 39、定情 想到这里,贾瑞同情的看了蒋玉函一眼。 蒋玉函对此一无所知,他刚刚行酒令的时候说了句“花气袭人知昼暖”,得知宝玉有个通房叫“袭人”,正满心抱歉,想找个机会赔罪,哪里顾得上透明人一般的贾瑞? 可见,颜狗是不分年代的。 贾瑞笑笑,自斟自饮,自娱自乐,并无被冷落的不适。 等酒过三巡,他起身更衣,来到茅房。 这茅房也精致,竟然镶着一整面落地玻璃镜,将人形貌照得纤毫毕露。 马桶边的台子上有个小木盆,里面放着红枣。 这可不是吃的,而是用来塞鼻孔防臭的。 放完水,洗手出来,一眼就看到廊檐下宝玉与蒋玉函二人紧紧挨着,那距离绝对处于亲密范围内。 贾瑞为了避免打扰别人的好事,连忙隐身。 走近一看,宝玉正紧紧握着蒋玉函的手说:“闲了,一定往我家去。贵班里听说有个叫琪官的,如今名扬天下,我独无缘一见,也不知在哪里?” 蒋玉函笑道:“就是我的小名儿。”那笑容甜的像是蜜里伴着糖。 宝玉见他妩媚温柔,心中十分留恋,跺脚道:“有幸有幸!果然名不虚传,今儿初会,该如何呢?”想了想,从袖子里取出扇子,解下扇坠,递给蒋玉函,“小小心意,略作表礼。” 贾瑞冷哼一声,这才多久就忘了秦钟了? 没错,秦钟一家子死绝了! 秦可卿病死,秦钟病死,秦业病死,若说没有猫腻,谁信? 蒋玉函接过坠子,笑道:“无功受禄,真真不敢当。”不敢当你还动作那么快? “我也得了一件奇物,早上刚系上,还簇新,便送于你聊表亲热之意。”说着,他撩起衣衫,将系小衣的一条大红汗巾解了下来,递给宝玉,“这是茜香国女国王之贡品,夏天系着,肌肤生香,不生汗渍。昨儿北静王给我的,今儿才上身。若是别人,我断不肯相赠。二爷还请把自己系的取下给我。” 宝玉乐滋滋接了,喜不自胜,又将自己的一条松花汗巾解下,递还给蒋玉函。 贾瑞看了这一幕,暗暗摇头,他觉得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打动蒋玉函,让蒋玉函跟着他。 他不清楚戏班里的角儿是如何与客人结交的,但眼前这一幕正常吗? 便是现代,初次见面,也不会就拉着手互换腰带吧?除非这人爱蒲,且人在兰桂坊。 此后又发生了什么,贾瑞并不知道,回到席间,他就同冯紫英告了辞,返回了家中。 唯恐又有人打扰,他悄悄的收拾了行李,躲到了京郊的庄子上。 这庄子离贾敬的道观不远,他想着若有疑问,便上门讨教。 转眼又是大半月过去,贾瑞将这段时间读书产生的问题一一列下来,打算去道观会会贾敬——这就是没有师傅的短处。 从旁人的描述里,贾敬这个大伯爱好炼丹吃丹,家里一应事务都不管,就是寿辰、白事及省亲这样的大事也没露过面,仿佛真是个六根清净的修道人。 道观小小两进,院中遍植松柏,贾敬住在二进院子。 一走进去,扑鼻而来的便是中药味、金属燃烧味及炭火的焦味。 这气味污染严重,直呛得人涕泪横流,大有逼迫的人转身离去的冲动。 用袖子掩住鼻子,贾瑞往房间里张望,贾敬正站在一人高的丹炉前炼丹。 炉下熊熊炭火烧的正旺,炉内嗡嗡作响,而边上的贾敬满头花白头发,一身青色罩纱道士服。 要是不认识,贾瑞说不定会错认为眼前的高人是用三昧真火炼猴子的太上老君。 “嘭——” 丹炉盖被炉中的气体喷了出去。 “当啷!” 落在贾瑞脚下,弹跳几下后,才安静地躺在地上。 弯腰想将炉盖捡起,哪知炉盖滚烫,只好将其抛到空中,又用内气包裹住手,这才能将其牢牢拿住。 贾敬对此毫不在意,只一动不动地站在丹炉前,面无表情的盯着炉内。 贾瑞飞快瞥一眼,并没有成丹,尽是些灰黑药渣及颗粒状金属。 他好奇地问道:“敬大伯,您炼的是什么丹?” 贾敬黑着脸,爱答不理。 贾瑞猜测他正沉浸在失败的苦涩中,忍不住刺激他道:“您这是第几次失败了?我刚看到墙根的老松奄奄一息,是快被您的丹渣毒死了吧?” 贾敬脸色更黑了,也更不想搭理他。 贾瑞一点也不在意,笑着问:“大伯,你现在修为什么境界?练气,金丹,还是元婴?” 贾敬脸色已经像丹渣了,一片黑灰。 良久,他才哑声道:“你爷爷年轻时嘴巴都没你这么刻薄。”说着,转过身,用一双红彤彤的眼珠子瞪着贾瑞。 贾瑞好奇地问道:“我是认真的。您什么时候飞升呀?” 贾敬冷冷看他一眼:“早晚的事,急什么。” 贾瑞这才“哦”了一声。 贾敬忽然问道:“你怎么会来找我?不,你怎么进来的?我已经吩咐过道童,但凡家里人一概不见。” 贾瑞“啊”了一声,道:“是么?我跳墙进来的。您老是高人隐士,哪能什么人都见,我理解。” 这话也不知是不是哄的贾敬高兴了,轻哼一声:“找我什么事?珍儿欺负你了?” 贾瑞摇头:“就是请教几个学问上的问题。”说着,就要往外掏笔记。 贾敬不理他:“你最近有没有时间?我要开炉炼丹,需要个心神沉静、定力好的人帮我看一夜炉火。你若是答应,我便讲给你听。” 贾瑞哑然,却还是道:“我都可以啊。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贾敬这才抬起眼皮看了看他,道:“你先去吃些东西,今晚帮我看火。记住,无论是谁同你讲话,都不许回应。如果你回应了,炼丹就会失败。” 贾瑞拍着胸脯道:“包在我身上。不过丹炼成了,能不能分我一两颗?”让我研究研究毒性。 贾敬道:“少不了你的好处。” 贾瑞笑道:“那就好。就算丹药我用不上,不是还有亲朋故旧么。”说不得赏给你大孙子贾蓉一颗。 贾敬不理他,让他自去准备。 到了傍晚,贾瑞按照贾敬要求守在丹炉边,下方炭火熊熊燃烧。而他正双眼无神地盯着炉火,脑中不停胡思乱想。 40、炼的是人不是丹 道观里人不多,一入夜很安静,而炼丹房更安静,贾敬早交代了不许人打扰。 也因此,室内只有火焰舔舐木炭的“呼呼”声,木炭爆裂的“噼啪”声。 就这样,一直到了寅时。 无聊地盯着炉火,贾瑞整个人昏昏欲睡。 啪! 火红的木炭爆开,有一点红星飞出炉外,落在手背上,感到微微刺痛的他瞥了一眼,抬起捂住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随后,抹抹眼角的泪水,他自言自语道:“炼丹,就这?” 离开时丹炉还没清理,等回来的时候,炼丹材料都已经下了锅,贾敬还神秘兮兮的保密,不仅不让他看,甚至连一字都不肯透露。 他整个人的作用似乎就是个锅炉工,只要没忘了加炭,保持清醒就行。 这哪是炼丹,分明是干煎药材?完全和修真里写的不一样么。 又烧了一会火,贾瑞侧耳靠近炉腹仔细听了听,并没有声音传出,忍不住失望道:“也不像是煲啊。” 又熬了一个时辰,朝阳升起时,贾敬走了进来,他已经去观外小山吸完紫气回来了。 贾瑞忙起身相迎:“敬大伯早。” 贾敬看了他一眼,难得好脾气的点点头:“嗯。” 也不看丹炉,对贾瑞说了声:“跟我来。”说着,转身出了丹房。 见此,忙碌了一夜的贾瑞忙指着丹炉,扯着嗓子喊:“这丹炼的如何了,大伯不看看?也不知有没有成。” 听到这话的贾敬脚一顿,差点没站稳摔一个趔趄。 随后,回头深深看了侄子一眼:“跟上。” 贾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花了这么多时间为什么都不让他这个打工人看看打工成果呢?老头也太吝啬了。 却不知贾敬心底暗暗摇头,这个侄子也不是个有大智慧的,在官场走不远。 是让他烧火炼丹么?是考验他的耐心恒心责任心! 侄子于三心上还算马马虎虎,但毫无灵性,不懂变通,前程有限,连当年的他都比不上。 亦步亦趋的跟着贾敬来到云房,贾瑞才回过神来。 房内布置的极为雅致。 中堂挂着老子出关图,下面摆着四张椅子,中间几案上放着汝窑天球瓶,供着枝花朵碗口大的木芙蓉。 靠南墙乌木大画案上笔墨纸砚笔洗俱齐,尺许高的笔架上悬着数只大小不等的狼毫笔,地上青瓷大画缸里放着数卷字画。 东墙边是多宝阁,摆放着不少书籍,估计是道经道藏。 “坐。”贾敬在主座上坐下,招呼一声贾瑞。 贾瑞听话坐下。 与昨天看到的不同,贾敬今儿像换了个人,并不是面色暗沉、嘴唇青紫、眼袋又大又黑,看着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恰恰相反,人家还真有几分鹤发童颜之相。 胡须后面的下半张脸看不清,但上半张并不像一个知天命之人,反倒白里透红,连皱纹也清浅了三分,几乎看不出。 这倒让贾瑞不敢像昨天那般放肆了。 “敬大伯,您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夜之间就能返老还童。”他好奇的问。 贾敬不睬,而是问他此行目的。 贾瑞对学习自来认真,忙将课业上的问题说了出来。 贾敬略一思考,便一一详细解答。 这一答疑便是一上午,就是贾瑞饿的肚子咕咕叫也没放他去用膳。 完了以后,贾敬似有意似无意的问:“你将来打算做官?留京还是外放?六部想去哪一部?” 贾瑞连连摇头:“我打算当道士。” 贾敬:! 贾瑞又道:“考中进士后我再出家考度牒。”不等贾敬开口,又小声道,“敬大伯,等您飞升了,能把这道观留给我么?我觉得很不错。” 贾敬双眼瞬间瞪大,大吼道:“孽障!滚出去!” 就这样,贾瑞被赶了出来。 站在道观门口,他不住冲道童摆手:“回去小心伺候我大伯,将来我就是他的衣钵传人,我还会回来的!前往帮我守好基业!” 道童莫名其妙的关上大门,满心都是:“这人没疯吧?” 回庄子的路上,贾瑞还在寻思,究竟贾敬服用了什么,一夜之间变化如此明显。 要是真有返老还童的灵丹妙药,怎么也该献给皇室,尤其太上皇吧?但太上皇中风,瘫痪在床数月,这一点并未有假。 “大周隐秘之事不少呀。”最终,贾瑞如此感叹,“层次还太低。” …… “大暑蒸,小暑煮”,一年中最热的日子悄然降临,让人猝不及防。 按照往年的经验,这样的高温天气起码持续半个月到二十天,而三伏天却会在四十天左右。也就是说,即便过了立秋,老天也会时不时下火,秋老虎仍然不容小觑。 在这种哪怕呆在室外一刻钟也会中暑的天,就连恶性犯罪案件都少了许多。 相较现代热搜上层出不穷的恶性犯罪案件,封建时代的百姓只要能吃饱穿暖,真真都是顺民,极少出现故意伤害他人性命的事。 每到高温季节,衙门会给各级官员发放冰票。 大富之家也会存冰,更不要提勋贵世家了。 卖玻璃方子的钱花了不少,做山吃空的贾瑞终于坐不住了,打算再挣一笔快钱,那就是卖冰。 这个年代其实不少人都知道用硝制冰,并不是什么秘密。 但是一来用硝制来的冰不能食用,二来朝廷为了控制火药在民间的扩散,将硫磺、硝石作为战略物质加以掌控,老百姓即便有钱,也无法购得大量廉价的硝,更不用提用它制作冰来使用或者销售了。 故而,不少穿越里写到主角为了摆脱贫困的家境,会购买硝石制冰销售以获得大量银钱在大周根本不可能。 了解了这些,贾瑞并不失望,从【道法概论】里学的【凝冰术】简直为他量身定制,能以最低成本制冰,那利润还用说么。 一盆接着一盆的制冰,并将其存放在储物袋里,先是悄悄在京城出售,等京城市场饱和,便北上沧州。 为此,他不得不买了些硝石打掩护。 一个夏季,【凝冰术】带来了不下六千两银子的收入,因为贾瑞跑遍了大周大半疆域,从沧州到泉州都留下了足迹。 看着储物戒里白花花的银子和金灿灿的金子,贾瑞满足的喟叹:“下半辈子都不愁花用了!” 41、厌胜 一路风尘的回到京中,刚踏上宁荣街,就听荣国府出入的下人们窃窃私语。 “这回遭了,宝二爷竟然破了相!” “可惜宝二爷的天仙玉貌了!” “那环三爷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恶毒。” “随了他生母!” 仔细一听,原来贾环故意打翻油灯,烫坏了宝玉的脸。 贾瑞也没在意,宝玉有男主光环,除了贾政免除BUFF,能打骂他外,整本书里吃的最大苦头也就这一回,但并不致命。 至于贾环,嫡姐省亲不见,他一个同父的孩子,心里又如何不嫉妒凤凰蛋宝玉?尤其宝玉连他跟前的彩云也想“染指”,有了报复之心实在再正常不过。 对于宝玉而言,彩云不过是一个唾手可得的丫鬟,但对贾环而言,这却是陪着他长大的青梅竹马,当宝玉开玩笑说要将彩云要过去的时候,他忍得住才怪。 正想着书中的剧情,对面一个道婆打扮的女人与他擦肩而过,正往荣国府去。 “马道婆?”贾瑞若有所思,这一位的巫术可是很受修行界推崇的。 好奇之下,他施展隐身术,悄悄跟着进了府。 马道婆对此一无所知。 进了侯府,马道婆先是给贾母请安,随后便被带着去看宝玉,她是宝玉寄名干娘。 宝玉脸上好大一个火炮,并没有毁容那么严重。 马道婆叹息一声,抬起手指在宝玉脸上画了画,口中念念叨叨又持诵一回:“好了,不过一时飞灾,不打紧。” 又对贾母道,“老祖宗一准儿知道,佛法上说的利害,大凡王公卿相家的子弟,一生下来,暗里便有许多促狭鬼跟着,得空便拧他一下,或掐他一下,或吃饭时打下他的饭碗来,或走着推他一跤,所以往往那些大家子孙多有长不大的。” 对此,贾瑞唯有冷笑。 贾母却追着话问:“有什么解法没有呢?” 马道婆道:“这个容易,替他多作些善事。西方有位大光明普照菩萨,专管照耀阴暗邪祟,若有善男子善女人虔心供奉者,可以永佑儿孙康宁安静,再无惊恐邪祟撞客之灾。” 马道婆精通巫术,却信菩萨? 贾母道:“倒不知怎么个供奉法?”你的法子就是让我多施舍银子?那得多少银子才行呢。 马道婆道:“也不值什么,除香烛供奉之外,一天多添几斤香油,点上个大海灯。这海灯,便是菩萨现身法像,昼夜不息的。”小钱,你们是大户,不多要哪里配的上你们侯府身份。 贾母道:“一天一夜得多少油?明白告诉我,我也好作这件功德。”我得做个预算,知道花多少钱,你别看我心急尽驴我。 马道婆一听有戏,笑道:“不拘多少,随施主菩萨们舍罢了。像我们庙里,就有好几处王妃诰命供奉的:南安郡王府里的太妃,许的多,愿心大,一天是四十八斤油,一斤灯草,那海灯也只比缸略小些;锦田侯的诰命次一等,一天不过二十四斤油;再还有几家也有五斤的、三斤的、一斤的,都不拘数。那小家子穷人家舍不起这些的,就是四两半斤,也少不得替他点。”你一个侯夫人,好意思给的少么,怎么也要和锦田侯家看齐吧? 贾母听了,点头思忖,并未立刻决定。 马道婆一看不妙,到手的银子眼看要飞了,暗骂“小家子气”,嘴上却道:“若是为父母尊长的,多舍些无妨;若是像老祖宗如今为宝玉,舍多了倒不好,还怕哥儿禁不起,倒折了福。也不当家,要舍,大则七斤,小则五斤,也就是了。” 贾母这才道:“既是如此,你便一日按五斤合准了,每月一回交上去。” 马道婆赶紧念了声:“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菩萨”。 贾母又吩咐:“以后但凡宝玉出门,拿几串钱交给他跟前的小子们带着,遇见僧道穷苦人好舍了积福。”我家不是没钱,是没必要都送到你家庙里。 听了这话,马道婆心里不快,又坐了一会,便告辞往各院各房问安,闲逛了一回。 等到了赵姨娘房里,二人见过礼,赵姨娘便命小丫头上茶。 炕上堆着些零碎绸缎布条,赵姨娘正做鞋呢。 马道婆道:“我正好没了鞋面,赵奶奶有零碎缎子,不拘什么颜色,弄一双鞋面给我。” 赵姨娘听了,叹气道:“你瞧瞧那里头,有哪一块是成样的?成了样的东西,也不能到我手里来!都在这里,你不嫌,就挑两块去。” 马道婆果真挑了两块装到了袖子里。 赵姨娘问道:“前日送了五百钱去,在药王跟前上供,你可收了没有?” 马道婆道:“早替你上了供了。” 赵姨娘叹气道:“阿弥陀佛!我手里但凡宽裕些,也时常上个供,只可惜心有余力不足。” 马道婆道:“只管放心,等熬到环哥儿长大,得个一官半职,那时你要作多大的功德不行?” 赵姨娘鼻子里嗤笑一声:“罢了,快别说这样的话,这家里谁把我环儿放在眼里,早不想了。” 马道婆听了,也是鼻子里嗤笑一声,半晌后才悄声道:“说句造孽的话,是你们没本事,不怪别人。明不敢怎样,暗地里算计了,还能比现在更糟糕?” 赵姨娘听着这话有道理,心内暗暗欢喜,也小声道:“怎么暗地里算计?我倒有这个意思,只是能干的人帮我。你若教我个法子,我重重谢你。” 马道婆见果然挑拨的对方上了钩,便又故意扭捏推托:“阿弥陀佛!快别问我,我哪里知道这些事。罪过,罪过。” 赵姨娘忙道:“你又来了。你是最肯济困扶危的,难道眼睁睁看人家磋磨死我们娘儿俩不成?怕我不谢你?” 马道婆听此,便笑说:“若说我不忍心叫你娘儿俩受委屈还可,若说谢我,你却打错算盘了。就算你要谢,又能拿什么东西打动我?那可是宝玉。” 赵姨娘听话音松动了,忙道:“你是个明白人,怎么突然又糊涂起来了。若法子真灵验,把他绝了,明日这家产不都是我环儿的,那时你要什么不行?” 马道婆听了,低下头,半响才道:“那时候事情办了,又无凭据,你还理我?” 赵姨娘道:“这又何难。如今我虽手里没什么,也零碎攒了几两私房,还有几件衣服簪子,你先拿去,剩下的,我写个欠银子文契给你,你要保人也有,那时我照数给你。” 马道婆道:“果然这样?” 赵姨娘道:“这如何还撒得了谎。”说着便叫过一个心腹婆子来,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那婆子出去后不一会就返回,果然写了个五百两欠条来。 赵姨娘按了手印,走到柜子里将私房钱拿了出来,给马道婆:“这个你先拿了去做香烛供奉。” 马道婆看着白花花的一堆银子,又有欠契,不顾青红皂白,满口应着,伸手先去抓了银子掖起来,然后收了欠条。 随后,她又从裤腰里掏出五个纸剪的青面白发鬼并一个纸人来,递给赵姨娘,悄悄道:“把生辰八字写在这纸人身上,全掖在床上就完了。我只在家里作法,自有灵验。千万小心,不要害怕!” 赵姨娘大喜,笑着将马道婆送走了。 贾瑞悄悄换了纸人,也离去了。他对这种厌胜之法好奇着呢。 42、反噬 这天傍晚,多浑虫来找贾瑞,还带着两坛子新酿的好酒,名为玉壶春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贾瑞笑着调侃多浑虫。 多浑虫仍是一双浑浊不堪的醉眼,但说出的话却极有条理:“读书人果然是读书人,小的这回来,是想请瑞大爷帮着取出体内的酒虫。” 贾瑞看着他道:“你可知酒虫是何物?” 多浑虫摇头:“不知。但我才与我这身酿酒本事有关。” “你是个聪明人。”贾瑞赞赏的看他一眼,“这酒虫泡在水里,就能化水为酒,且香醇无比,是世间多数酒水远远比不上的。” “但它最大的问题就是每天都要喝上起码三坛酒,这便是你为何哪一日不喝酒就全身不舒服的原因。其实不舒服的是酒虫,而不是你,你只不过是帮它找酒的工具人。当然,它也帮你成为了酿酒大师,并不欠你。” 多浑虫迟疑道:“莫非一旦取出酒虫,我这酿酒手艺就废了?” 贾瑞摇摇头:“学到的东西怎么会废?最多就是天分不够,对酒的刺激不再灵敏,糊口还是没问题的。”看一眼多浑虫,“你最好想清楚再做决定。” 多浑虫苦笑道:“我现在每天都要喝五坛子酒,长此以往,恐怕活不到花甲。平素家里有事,浑家也靠不上我,只能找别人,因为我总是醉醺醺的不知醉昏在了哪里。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这样的生活你已经过了近十年啊。 贾瑞不知该如何开解他,只是让下人上了茶。 多浑虫喝了一口,就“哇哇”大吐起来。 贾瑞愣怔了一下,低头看茶碗里的碧落春早,莫非酒虫不能接受这茶? 等那口茶水全都吐出来,多浑虫才抹抹嘴,不好意思的站起身,致歉道:“瑞大爷,是小的失礼了。”眼睛瞟一眼茶碗,幽幽一叹,“这么好的茶我是第一回喝,却不成想没这个享用的命。”家里都是茶沫茶梗,何曾见过完整的茶叶?便是陈茶叶也没有。 贾瑞虽有些嫌弃,却不好发作,只能笑笑:“无需在意。”说着,将多浑虫引到院中,在紫藤架下的石桌边坐下。而书房自有下人去收拾残局。 让下人上了上回多浑虫给酿的玉冰烧,多浑虫果然大喜,连连从贾瑞竖大拇指:“要说爷们,还是瑞大爷。” 就因为我给你酒喝,就爷们了? 贾瑞摇头苦笑。 一气喝完一坛子酒,多浑虫郑重道:“瑞大爷,还请帮小的把酒虫取出。酒虫就送给瑞大爷当谢礼。” 贾瑞没有再劝,点点头:“好。”说着,取出一个药丸递给多浑虫,“吃了它,就会呕出酒虫。” 多浑虫也不含糊,接过往嘴里一抛,吞了下去,动作利落无比。 数息后,腹中一阵瘙痒,想挠挠不了,想抓抓不到,额头甚至冒出了冷汗。 好在,这段时间不长,随着这瘙痒不断上移,到了口中后,他便将之吐在了石桌上。 只见白石桌面上,一个黑中带红的三寸长小虫正来回爬动,眼嘴须尾俱全。 多浑虫一阵恶心,就是这样的怪物在自己肚子里呆了十年?他嫌弃的转开视线。 酒虫的眼睛极小,比芝麻还要小上一半,此前一直盯着宿主,在多浑虫露出嫌弃的表情时,整个人似乎变的无精打采,连指头上的胡须都恹恹的垂着,似乎很伤心。 贾瑞惊讶的看着这一幕,心里不住寻思,这虫莫非生了灵智?他连忙用刚练出的不多神识去打招呼。 一开始没有反馈,多试了几回,脑中就响起一个怯怯的、不辨男女的稚嫩声音:“我是小酒。你是谁?” 贾瑞大喜,赶紧打发走多浑虫,唯恐酒虫执着的跟着原宿主。 既然酒虫挑了多浑虫为宿主,说明多浑虫有不足为外人道的本事或者资质,自己未必比的上呢,所以怎能不赶紧断其后路,乘虚而入。 就这样,小酒在贾瑞的一只酒葫芦里安了家。而贾瑞再也不羡慕许琼之家里有鹅了。 日子如流水,一晃又是数日。 就在贾瑞差点将纸人忘掉的时候,纸人竟然接到了命令。 从储物戒里掏出纸人放在书案上,其中五张是五鬼载体,一张是本该写着宝玉生辰八字的诅咒载体。 但因贾瑞从中插了一脚,后一张并未发挥作用。 与原来剪的颇为粗糙的模样不同,被唤醒的纸人变得灵动,本来青面白发,没有眼睛,这会竟然不知何时青面上出现了两个红点,像是画龙点睛的那个“睛”。 这该是巫术施展后,五鬼附体带来的异变。 贾瑞将神识凝成一根丝,触碰五鬼纸人。 那纸人上果然有意思波动,只是极其轻微,该是马道婆留下的。 五鬼似乎在寻找目标,可惜迟迟没有找到,无头苍蝇一样在书案上团团打转。 贾瑞看到这一幕若有所思,这诅咒该是采用五鬼搬运术,去搬运被诅咒之人的五脏之神。 一旦五脏之神丢失,就会全身痛苦不堪,像是得了绝症一般。 这样的表现完全不像有心人下暗手,极难发现异常,也就不会留下后患。 “这该是马道婆在后宅行走的神兵利器。也难怪京中许多人家都和马道婆走的颇近。” 从马道婆能成为宝二爷的寄名干娘,就说明其在京中的影响力极大。 侯府的凤凰蛋绝对不会随随便便找个寄名干娘,必须要贾母首先认可。而贾母是超品侯夫人,能入她的眼根本不会是一般人。 马道婆这个人无疑也是个睚眦必报的邪恶小人,只因贾母没满足她靠香油钱大赚的期望,她便百般利用赵姨娘,先是勾起赵姨娘心中恶意,再到收了大笔银钱答应施展诅咒,一环接着一环,算计人心到了极点。 偏偏赵姨娘还觉的对方如此是看在两人情分上,谁让她苦求来着。真是又毒又蠢。 五鬼迟迟找不到目标,让马道婆感到不对,竟然停下了动作。 而贾瑞见没什么好研究的了,便搓了个火球,将六张纸人统统烧成了灰。 随着五鬼纸人的燃烧,一声凄厉的啸声刺破耳膜,正是马道婆的声音。 “反噬!”贾瑞轻笑一声。 滴! 重创恶人马道婆,收获功德值五千五百五十点! 久违了的声音再次响起,贾瑞顿时来了精神。 这老太太果然不寻常,瞧瞧,不过是一次反噬,竟然能收获如此多的功德值。 也不知京中各大家族后宅女主人用马道婆的手段害了多少人。 她整天这家请安,那家问好,分明是在跑业务! 作为一个巫术高人,活得如此接地气,真不简单。 若说只是为了银钱,似乎也说不过去,但若为了修行,又是通过什么手段呢? 一时之间,贾瑞还真的想不明白。 巫术,印象里蛊是最有代表性的一种,其次就是厌胜之术,诅咒什么的,再加上“造畜”,他了解的很浅薄。 但不管哪一种,巫术都给人一种邪恶的感觉。 抽抽嘴角,贾瑞挥手将纸人焚化后的灰烬扫到窗外,看着它随风飘散,也不知会落到哪一片土地,化为花泥。 恩科会试一拖再拖,都快入秋了还没发旨,也不知是新帝与太上皇没有协商好还是怎样。 往年三月会试,这都整整推迟了快半年了。 这些不寻常,总是让人不安,这种不安从朝中蔓延到整个京城,又从京城蔓延到地方。 京中百姓似乎也有察觉,就连街巷上叫卖的吆喝声都比往日轻了三分。 一种紧绷的氛围围绕在京城上空,不知何时就会崩溃四散。 贾瑞也时有心悸不安。 虽然有剧情做参考,但书里提到的不过是极小一部分,是围绕宁荣二府发生的一小部分,哪里能同整个世界相比? 谁知道会不会扇动某只蝴蝶翅膀呢。 这个时候,便是读书也读不进了。 43、清虚观平安蘸 就在贾瑞快要将纸人忘掉的时候,纸人竟然接到了命令。 从储物戒里掏出纸人放在书案上,其中五张是五鬼载体,一张是本该写着宝玉生辰八字的诅咒载体。 但因贾瑞从中插了一脚,后一张并未发挥作用。 与原来剪的颇为粗糙的模样不同,被唤醒的纸人变得灵动,本来没有眼睛的黄纸上竟然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红点,像是画龙点睛的那个“睛”。 这该是五鬼附体后才带来的异变。 五鬼似乎在寻找目标,可惜迟迟没有找到,无头苍蝇一样在书案上团团打转。 贾瑞看到这一幕若有所思,这诅咒该是采用五鬼搬运术,去搬运被诅咒之人的五脏之神。 一旦五脏之神丢失,就会全身痛苦不堪,像是得了绝症一般。 这样的表现完全不像诅咒,让人极难发现异常,也就不会留下后患。 “这该是马道婆在后宅行走的神兵利器。也难怪京中许多人家都和马道婆走的颇近。” 从马道婆能成为宝二爷的寄名干娘,就说明其在京中的影响力极大。 侯府的凤凰蛋绝对不会随随便便找个寄名干娘,必须要贾母首先认可。而贾母是超品侯夫人,能入她的眼根本不会是一般人。 马道婆这个人无疑也是个睚眦必报的邪恶小人,只因贾母没满足她点香油的期望,她便百般利用赵姨娘,先是勾起赵姨娘心中恶意,再到收了大笔银钱答应施展诅咒,一环接着一环,算计人心到了极点。 偏偏赵姨娘还觉的对方如此是看在两人情分,谁让自己苦求来着。 五鬼迟迟找不到目标,兴许让马道婆感到不对,竟然停下了动作。 而贾瑞见没什么好研究的了,便搓了个火球,将六张纸人统统烧成了灰。 随着五鬼纸人的燃烧,一声凄厉的啸声刺破耳膜,正是马道婆的声音。 “反噬!”贾瑞轻笑一声。 滴! 重创恶人马道婆,收获功德值五千五百五十点! 久违了的声音似响在耳边,贾瑞顿时来了精神。 这老太太果然不寻常,瞧瞧,不过是一次反噬,竟然能收获如此多的功德值。 也不知京中各大家族后宅女主人用马道婆的手段害了多少人。 她整天这家请安,那家问好,分明是在跑业务! 作为一个巫术高人,活得极其接地气。 若说只是为了银钱,似乎也说不过去,但若为了修行,又是通过什么手段呢? 一时之间,贾瑞还真的想不明白。 巫术,印象里蛊是最有代表性的一种,其次就会厌胜之术,诅咒什么的,再加上“造畜”,他了解的很浅薄。 但不管哪一种,巫术都给人一种邪恶的感觉。 抽抽嘴角,贾瑞挥手将纸人焚化后的灰烬扫到窗外,看着它随风飘散,也不知会落到哪一片土地,会不会化为花泥。 恩科会试一拖再拖,都快入秋了还没发旨,也不知是新帝与太上皇没有协商好还是怎样。 往年三月会试,这都整整推迟了快半年了。 这些不寻常,总是让人不安。 44、事发 在清虚观清净了一段时间,贾瑞便回了家。 这日读书读累了,刚到廊檐下吹着风喝茶,贾政的常随走了进来。 他一见贾瑞,就恭敬的行礼,口中道:“兴隆街的大爷来府上见政老爷,政老爷因知他是永泰五十三年的进士,便让小的来请瑞大爷见见。” “永隆街的哪位大爷?”贾瑞想不起来这是谁,贾氏族人多住在宁荣街两侧。 “贾化贾时飞化大爷。” “原来是他。”竟然是贾雨村。没错,贾化别号雨村。 贾政是一片好心,因此哪怕知道贾雨村此人不善,他也没有推脱。 贾政对贾瑞的扶住是他来到大周后,除祖父母外收获的不多善意,面上不显,心里却记得深刻。 换了见客的衣服,便跟着随从到了贾政的外书房。 “政二叔,侄儿天祥给您请安。”站在门前,贾瑞冲里面喊了一声。 “快快进来。”贾政语气里透着亲热。 贾瑞便推门走了进去。 因天气溽热,书房四角摆着冰盆。 贾政一身白纱袍,坐在主座上,正不停摇着手里的折扇。 而他下首是位略年轻,约莫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应是贾雨村。 贾雨村同样留须,这是文人的标志性打扮。他身穿浅蓝茧绸衣袍,手里拿着把如意头留青折扇,不住扇着。 贾瑞快速瞥过一眼后,忙上前给贾政行礼:“二叔夏安。” 贾政哈哈一笑:“安,都安。最近一直窝在家里读书吧?都不来看我。” 贾瑞故作惭愧状:“侄儿基础太差,笨鸟先飞,只有勤学苦读才有希望。” 贾政拍拍他的肩膀:“你有这样的决心很好。唉,若是你林姑父还在,倒是能给你不少帮助,谁让他去了呢?好在时飞也在京中,你多向他请教请教。对吧,时飞?”说着,看向贾雨村。 贾雨村自从贾瑞走进来,就一直悄悄观察,原因为荣宁二府除了一个宝玉有几分灵气,其余男丁都是被脂粉富贵腐蚀了的废物,没想到还有一个气质清灵的。 没错,贾雨村对侯府十分嫉恨。 为什么他苦读十余年,好不容易中了进士,刚刚做了官就因没有背景被陷害背了黑锅? 为了不留案底,不光把积蓄花光,还背了不少外债,结果还是得了个“贪酷徇私”的评判。此后日子过得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偏偏这些出身侯府的,就因百年前祖宗的付出,哪怕无才无德,仍能长享富贵荣华。不仅如此,他们的后代子孙仍然还会继续享受。 这何其不公? 一想到自己的子孙后人被这帮废物踩在脚下,他心中的不平与不忿就更强烈了。 但尽管如此,脸上却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来京城谋官,还要贾政与王子腾出力。而要把官做的稳,也还要侯府与王子腾做靠山。 于是,他矜持的冲贾瑞笑笑:“二十二三岁的举人,你很不错。” 在见到贾瑞之前,贾政无疑已经把这个侄子的情况说给了贾雨村听,怎么说贾瑞也是族人里的优秀分子,值得培养的潜力对象。 贾瑞并不认识眼前这个活生生的贾雨村,但他认识书里的贾雨村啊。 因怕得罪四大家族里的皇商薛家,睁眼瞎一般看着恩人独女从官宦人家的女儿沦为商人的丫鬟,还摊上了命案,其心肠如何,可见一斑。 这根本是个没有一丝感恩之心的白眼狼。谁期望回报谁傻。 上回大观园竣工的时候,贾瑞跟着贾政游园,当时贾政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贾雨村,还说他才思敏捷,比自己强。由此可见,贾政极为重视贾雨村,也时时刻刻不忘提携贾雨村。 至于有没有指望回报,这不好说。 反正,贾雨村已经同荣国府连了族。 同贾雨村重又见了礼,算是正式认识了。 贾雨村给了本当年考进士的题集做表礼,让贾瑞大喜。 人不好,但送的东西挺好。 这跟送钱的人臭,但钱香一个道理。 等重新坐下,又续了茶,贾雨村便开始考校贾瑞,出了几个题目。 贾政则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一幕,满脸欣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踢踏的脚步声:“父亲,您叫我。”是宝玉来了。 贾瑞与贾雨村便停下了答问,齐齐看向来人。 宝玉穿着浅绿绉纱袍,如一株新柳,看着就有种成年人缺乏的朝气蓬勃。 兼之他人长的好,如朗月明珠,让人一见就心生欢喜。 尽管贾瑞不止一次的在心里鄙视宝二爷,但每回见他,都屈服在颜值的暴击下,回回血流成河,无力反抗。这一回同样如此。 这反倒让他心里颇不是滋味,眼神复杂的看着美人。 果然老话说的对,美人根本不分男女,而真正的美是超脱性别的。 你咋这么美呢?容貌仅仅清秀的贾瑞发出来自灵魂的疑问。 宝玉团团见了礼,又被贾雨村拉着考校了一番功课,才被放开。 贾雨村随后便起身告辞,贾瑞跟着贾政将人送走。 正当贾政拉着宝玉问长问短的时候,门子忽然来了:“忠顺亲王府有人要见老爷,已经等在花厅。” 贾政听了,心中十分不解。 忠顺亲王乃太上皇第十子,今上的铁杆心腹,与宁荣二府素无往来。 今儿来找他,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心里忐忑着,忙将人请了过来。 贾瑞见此,便要告辞。 贾政却道:“回头还有话说。” 贾瑞只好留下。无意间他发现宝玉坐立不安,想来是又在外面惹了什么祸。 这时,忠顺亲王府的人到了,对方是王府长史。 贾政忙让人上茶。 不等问来意,对方就道:“在下冒昧登门,盖因身负王命而来,有一事相求,但有无礼之处,还请海涵。” 贾政听的糊里糊涂,不由皱眉道:“大人不妨直言,学生一定遵喻承办。” 长史冷笑一声:“别承办了,不过大人一句话的事。” “我们府上有个做小旦的琪官,一向老老实实呆在府中。谁知近日竟三五日不着家。王爷让人去找,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了。” 贾政忍不住疑惑,这和我府上有什么关系? “经过多番打听,说他近日与个含玉的公子走的极近。因这琪官随机应答、谨慎老诚,最得王爷心意。故而,还求大人转告令郎,快快将琪官放回。”说着,瞟一眼浑身颤抖的宝玉,又起身对着贾政深深一躬。 贾政听了这话,又是震惊又是气愤,儿子还没成人,竟然懂得狎戏子,与人争风吃醋了,偏偏争风吃醋的还是个王爷! 45、实情 谁知不等贾政发作,那长史又添油加醋道:“若是一般人家,王府早使人闯入府中拿人,也就是看在贵妃娘娘面上,我家王爷才遣下官前来。” 说着,又长叹一声,“不知宫中娘娘若知嫡亲兄弟如此做为,会不会羞的不肯见人。这贤德,啧啧。” 贾政一听,顿时脑门嗡一声,几欲晕倒:“竟然会连累娘娘?!” 贾瑞恨不能隐形,但此时贾政受了大刺激,极可能爆血管,万一中风偏瘫可不是好事。 他只能上前一步,赶紧将人搀住,又用灵气护住贾政心脉、脑血管。 贾政脑袋正隐隐作痛,忽觉一股凉意游动,将痛意消弭,很快神清气爽,心里松了口气,也有了心力处理眼前的麻烦。 他一把推开贾瑞,指着发抖的宝玉怒道:“该死的孽障,你不爱读书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给家中招惹麻烦,我瞧你越大越是无法无天了!” 宝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不敢,不敢,我不敢的!” 贾瑞暗暗摇头,这话别人不信,他信! 宝二爷为人过于善良,反显得性情软弱,他绝对没有故意给家里惹麻烦的熊心豹胆。 “那你说,为何引逗王爷跟前的琪官?既然王爷甚喜此人,你是何等身份,敢和王爷争锋?莫非吃了熊心豹胆?!现在被找上门来,还要祸及家人!”贾政气的鼻子都要歪了。 宝玉硬着头皮道:“琪官?那是谁,我不识得的!什么引逗?更不知所云。” 贾政见他掩耳盗铃,更气了:“你这个孽障,非得打死才肯招么?好好好!” 旁观在侧的长史忽然冷笑一声:“公子不必说谎,也不必帮着隐藏行迹,早早说出来,大家都便宜。你当我们没有证据的么?哼。” 宝玉摇头:“什么证据,不过流言,以讹传讹、穿凿附会罢了!”宝二爷也读书的。 长史见他如此,冷笑一声:“看来公子执意不肯相告了?既然如此,下官也不必给公子留情面。你说不认识琪官,那腰里系着的大红汗巾又是何人所赠?” 宝玉脑袋像是被人用大铁锤狠狠砸了一下子,失魂落魄,目瞪口呆,脑中只想着:“他怎会知道我这大红汗巾是琪官所赠?这机密本该只我和琪官知晓!” 又想,“既然这等隐秘之事对方都知道,别的还有什么能瞒得住?”一时惶恐不安极了。 贾政见儿子如此姿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跳脚怒骂道:“孽障,该死的奴才,还不赶紧把知道的都说出来!难道非要我大棒伺候吗?” 宝玉看看面色不善的长史,又看看恨不能咬死他的贾政,自忖逃不过,不如先想个法子打发走长史。 于是,他道:“大人不是深知琪官底细么?听说他在京郊二十里地的紫檀堡买了几亩地几间房子,许是在那里也未可知。” 长史听了,呵呵一笑:“既是你说在那里,那便在那里了!不过,若是没有,还要再来请教。”说完,一甩袖子,匆匆忙忙的走了。 贾政气的目瞪口歪,送走长史,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抚着胸口,指挥小厮随从:“拿宝玉!拿绳索!拿大棒!谁敢把消息传给老太太,打死勿论!” 这让贾瑞特别尴尬,告辞吧,明显时机不对;留下吧,要是眼睁睁看着宝玉被打,还不得被荣国府上下一应女人恨死?便是贾政想起来也不舒服。 于是,他趁大伙儿围着宝玉奔忙,悄悄施了个隐身术,偷偷跑了。 “这一顿打怕是跑不了了。”想到宝二爷如玉一般吹弹得破的肌肤,贾瑞满是同情。 一时又想到原来的贾瑞,那也是整天被贾代儒的大棒伺候的主儿。 “贾氏祖传神功法器!” 并没回家,而是仍然隐身往城外跑。 曹公很有意思,让蒋玉函住在紫檀堡。 难怪有人说玉函代表玉玺,而紫檀堡就是装玉玺的紫檀木盒子。 这样的猜测,还真说得通。 宝玉才十二三,蒋玉函却十七八了,所以这两人在一起谁上谁下?嘿嘿,贾瑞猥琐的笑了。 一路径直出了城门,站在郊外十里长亭里,左右看看,贾瑞一脸迷惘。 作为一个宅男,除了庄子、贾敬道观、铁槛寺、清虚观这些地方,其他地方从没去过,一概不知,自然也就压根不知道紫檀堡的具体位置。 “京郊离京二十里?”这也太含糊了吧?东西南北究竟哪一个方向?弄不清楚这个,南辕北辙也是可能的。 上辈子习惯GPS的贾瑞迷惘的看看四周苍翠的树林,石板官路,一时竟然找不到方向。 他确信,树林是一样的树林,石板路是一样的石板路,完全看不出差别。 “必须找个人问问。最好能找个向导。”一拍大腿,开始搜索路人。 也怪了,今儿不知什么日子,一直等了大半时辰,都没见一个能问路的人。 中间倒是有一行数骑护卫模样的哗啦啦跑过去,但因速度过快,看起来像是有紧急要务要办,贾瑞没敢打扰。 树林的阴影从北面渐渐东移,午时已过,仍没找来向导。 忽然,蹲在地上的贾瑞若有所悟,那些腰悬刀剑的护卫不会是忠顺王手下吧? 这些人一定是长史派去捉拿蒋玉函的! 想到这里,他有些慌了,蒋玉函不会被弄死吧?万一被弄死,那个忘机君不会也弄死自己吧? 那自己可就冤枉了。 事涉己身,贾瑞哪里还有原来的淡定,赶紧站起身来,飞一样冲护卫消失的地方跑去。 好在看到那些护卫的时候因好奇心重留意了对方的气息,现在循着这气息追赶,比找向导还方便。 哎,竟然有幸做一回缉毒犬。 二十里地以贾瑞的速度并不远,不到半个时辰,贾瑞便来到一处庄子。 这庄子藏在香山山坳里,总数还没有十户,此时静悄悄的,不见人走动。 贾瑞再次隐身,来到位置最偏远的一处簇新的两进院前。 门口栽着一行五六棵梧桐树,株株大腿粗细,上面拴着几匹马,正是贾瑞所见那些护卫的坐骑。 院子本安着乌黑大门,此时洞开,一眼便能看到院子里的情形。 “不是吧?就这?”贾瑞傻眼,和想象的不同啊。 46、追踪 按照贾瑞的想象,此时该有两种情况出现。 一种,忠顺亲王想给逃跑的琪官一个教训,吩咐护卫们无须看他的面子对后者留情,尽管暴力制服。若琪官试图反抗,就赏一顿打,只要不打死能绑回王府就成,哪怕搞得全身是伤也没问题。 而蒋玉函既然逃了出来,肯定不想回去,一定会反抗,自然就会被不留情面的护卫们打的内外俱伤,无比凄惨,最终仍深陷囹圄。 又因他男生女相,生的妩媚多情,那形象肯定是美弱惨。 还有一种,那就是忠顺亲王虽然也气愤蒋玉函的逃跑,但情谊不变,护卫们顾及王爷想法,围而不攻,只是把蒋玉函困住,苦苦相劝,希望他跟着回府。 但院子里呈现出的一切表明这两种猜测哪一种都不对。 院子里,三间正房门口放着张太师椅,而蒋玉函就大马金刀的坐在这椅子上,手里还拿着把紫砂壶慢悠悠地喝着茶。 这姿态,必须是位爷啊! 他下首六七个壮汉,正是那些护卫。 此时,护卫们全都瘫倒在地,横七竖八的躺着,在烈日下像是根快融化的蜡烛,无精打采,萎靡不振。 抽抽鼻子,贾瑞并没闻到迷药的味道,倒是有股若有若无的淡淡脂粉香。 作为一个旦角,蒋玉函身上有这种香味太正常不过。若是真利用这香味做手段,的确防不胜防。兴许,护卫就是中了这花招。 “你们回去吧,和王爷说,这些年琪官多谢他老人家的照顾。只是我既出了府,便不打算再回去。不如一别两宽,各自欢喜,相忘于江湖。”蒋玉函漠然道,“这里也不要再来了。来也见不着我。” 他冷漠中莫名有种威严,与上回在冯紫英家中与宝玉手拉手互送表礼时的温柔缱绻判若两人。 “唉。”贾瑞暗叹一声,该说不愧是戏班名角么。 这种“做戏就是生活,就是日常”的人他一向能少接触就少接触,总觉得自己水平不够,看不透,也玩不过人家。 偏偏被忘机君盯上了,还不能不出面,不能不接触。 人啊,活着就有各种无奈。人生不易! 只是,蒋玉琪真是用脂粉制服这些护卫的?难道以往忠顺王府里的人都不知道他的本事? 而他还有什么本事?医术毒术? 但若是医术毒术,又是谁教的?反正不可能是毫不设防的忠顺王。 又或者,是忘机君给儿子留的又一张底牌? 这样一想,顿时觉得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兴许自己的出现本就多余。就是不来救人,人家也会没事。 没错,一定是多余的。 书里侯府风卷流云般散去后,这蒋玉函不还和袭人成了姻缘么,大红汗巾做媒! 那说明人家顺利过了这一劫,最多打一顿,并未伤筋动骨。 就在这时,领头的护卫却有话说:“琪官兄弟,你可知我们何以知晓你的藏身之处?” 对这一点,蒋玉函的确也想不透,他只告诉过宝玉。 但因二人间的情谊,并不肯相信自己的猜测。 “是含玉的那位宝二爷说给长史大人听的!”护卫首领冷笑道,“这位宝二爷端地有骨气,不过被长史大人吓唬了两句,就全招了。” 蒋玉函听了,因猜测被证实,心蓦的一冷,这冷意顺着血脉很快遍及全身。 护卫首领继续道:“不回去,你就不怕连累了他?” 听及“连累”二字,蒋玉函身体一僵,脸也跟着拉长起来。 护卫首领虽是粗人,但何尝不能看出他神情上的不妥?又道:“据长史大人所言,那位政老爷一听惹了咱家王爷,就要拿大棒子打宝二爷,这会估计已经皮开肉绽的躺下了。你若不回去,信不信王爷亲自去拜访荣国府,到那时,那位宝二爷又要吃什么苦头可就不好说了,哼。”说完,拿铜铃般的一对牛眼瞪着蒋玉函,深深为他不值。 蒋玉函本想冷笑以对,但不由自主的担心其宝玉来。那样一个玉娃娃被打,可以想见是什么凄惨模样。 想到两人相处时的温情脉脉,相见恨晚,心跟着针扎般隐隐发痛。一时竟然茫然起来,不知该如何面对当前的形势。 要说为何对宝玉如此上心,却是因为宝玉从不把他当下等人、玩物来看,这是从前未曾体会过的平等与尊严。 哪怕早就成了名角红角,名扬天下,又有忠顺王府做靠山,看起来风光无限,但他心里很明白,人品好一些的迷恋的是戏子琪官,迷恋的是琪官的容貌,是琪官扮演的戏中人。 人品下流猥琐的,想的是如何成为琪官的入幕之宾,把琪官当成一个玩物,当成一个表明身份地位的工具。 没人会去想蒋玉函是个什么人,也没人在乎。 但他是琪官,更是蒋玉函。 就连忠顺王爷,看起来宠爱他,也不是单纯喜欢他的戏、他的人,而是因他在京中权贵中走动,能打探来别人打探不到的消息。 至于这些消息是留着自用,还是汇报给当今,蒋玉函一概不知,更不会关心。 没错,蒋玉函本身就担负着刺探情报的重任,这也是忠顺王不肯放过他的最大原因。 知道的太多,除非死,又或者忠顺王倒台,几乎没有离开的可能。 权贵谁会真正在意一个戏子、一个小人物?说到底还不是有用。指望他们心软还不如指望能运气好逃脱继而改头换面。 想到过去做的那些事,蒋玉函一阵厌烦,连对宝玉的感情也跟着化成了冰。 他漠然看着护卫首领:“我与宝二爷本就没什么,不过是吃了几回酒。” “若王爷非得认为他与我相交匪浅,那京中与我相交匪浅的可就多了,北静王算一个,冯紫英算一个,安郡王算一个,文阁老家的文三爷也算一个……这些想必王爷都知晓。” “若王爷因我之故报复,只当宝玉认识了我沾了霉运吧。” 他提到的这些人都是消息的重要来源,曾帮了忠顺王大忙。想必忠顺王知道他的意思,这何尝不是一种不得不提及的威胁呢。 47、蒋玉函的真面目 护卫首领还要再劝,蒋玉函却掏出一块玉牌,丢到他跟前:“这牌子也请王爷收回。此后世间再无琪官此人。”说着,站起身去了灶房。 灶房里米面粮油俱全,他的的确确是想在这里过日子的。 抱着一个半人高的坛子走回院中,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酒香飘了出来。 将酒水洒遍屋内外。 一坛不够,就搬出两坛。 一连将存着的数只酒坛都洒光,蒋玉函才掏出一个火折子,在嘴边吹了吹。 火折子亮了起来,一团橘黄色火焰随风跃动,像是开在指头上花。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放你们离开。” 兴许也想到了今天,所以才潜意识的存了许多烈酒?蒋玉函心里有淡淡的惆怅,又有尘埃落定的踏实。 护卫首领脸色变了变,脱口道:“琪官,你怎么这么傻?你明知道王爷不会放过你。这回是我们来,下回就可能是他们来,到时你要如何逃脱?非吃尽苦头才死心么?” 蒋玉函听到“他们”两个字,脸色剧变,眼里恐惧一闪而逝,略一犹豫后却又重新坚定下来,沉声道:“赵大哥,知道你是好意。只是兄弟不想再像从前那般过活了。虽死无憾!”说着,他抬手指了指天际,下巴微抬,“你瞧这天地,何其广阔,何其壮美,何必在王府跟着王爷蝇营狗苟,机关算尽!” 赵首领脸色一变,快速看了看几个手下的神色,他可不敢对王爷有一点微辞:“快别这么说!王爷那样的大人物,岂是我等能议论的?” 蒋玉函哈哈一笑:“这世间谁又比谁高贵?若我生来就是皇子,不管才干如何,都高高在上,说不定还能当皇上!” 赵首领吓得不敢再开口。 至于其他护卫,恨不能晕死过去。 “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我蒋玉函不如古人多矣!” 赵首领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他哀哀求道:“琪官,快别说了,兄弟求求你!” 蒋玉函见守卫们也吓得个个面如土色,浑身筛糠一般,摇头道:“无知愚民!” 他自小也没读过什么书,但悟性奇佳,很多戏文里的道理,总能看透背后的隐喻与血腥。 比如《贵妃醉酒》,别人看到的是唐明皇与杨贵妃的忠贞爱情,他却看到的是马嵬坡兵变,是唐明皇皇权的衰落,是武将们的跋扈与野心。 又比如《西厢记》,别人看到的是张生在红娘的穿针引线下同崔莺莺成就一段美好姻缘,他看到的却是孙飞虎竟然敢出兵围困回乡安葬前相国的的前相国夫人,强抢相国之女。这分明是皇权的式微,是武力在手的从容。 将手里的火折子往屋内一丢,顿时燃起熊熊大火。 火舌舔舐着地面,又从地面爬上家具、屋顶…… 蒋玉函哈哈大笑:“这酒够醇!”醇厚度数就高,烧的就快。 家具、物什多为木质,加上天干物燥,火烧起来气势汹汹,毫无阻碍。 火越烧越旺,越烧越大,随着噼啪的爆裂声响起,屋梁轰隆一声倒下,火花四溅。 “快走!”赵首领忽然从地上爬起来,扯着一个护卫就往院外跑,边跑边喊,“烧来了,烧来了!” 本倒在地上浑身无力的护卫不知何时也恢复了正常,一脸慌张的爬起身来,跟着赵首领就往外跑,比被鬼追还拼命。 等这些人出去后,乌黑大门无声关闭,挡住了盯着院内的所有视线。 “赵老大,怎么办?”一个平日与赵首领相交甚密的护卫啐了一口问,“回去该怎么和长史大人交差?” 赵首领没回答,而是皱眉看着大火里的院落:“可惜了,这宅子怎么也值五十两。” 又一个护卫抓耳挠腮的道:“老大,这琪官就这么自焚了?” 赵首领只道:“围在院外,看有没有人出入。”他不是很相信琪官会自寻短见。就琪官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哪一句也不像是个消极寻死的。 不一会,院子上空升起了黑烟,木料燃烧时放出的热烘烤着围观的护卫,这热与天气的热叠加起来,使得视线内的一切都扭曲起来。 大半时辰过后,这处簇新的两进院落已变成残垣断壁,青砖白墙染上了烟熏火燎的灰黑。 “太可惜了。卖给我也好啊。”一个护卫心疼道。 琪官是名旦,随便一个权贵打赏都是数十两,可不是他们这些二三十两银子月钱的护卫可比。 赵首领喊道:“周边看看,确定下是否无人出入。” “是,头儿。”护卫听令而去。 又等了半个时辰,火逐渐熄了,热也慢慢随风散去。 赵首领才又喊道:“走,院子里再瞧瞧。”瞧什么,自然是瞧瞧琪官是否真的被烧成了灰。 一马当先的推开门,门应声而倒。 吹吹被烫红的手指,赵首领并未迟疑,再次跨进院子。 正房与灶房洒的酒最多,火势最大,已经彻底烧成了平地,只余一层厚厚灰烬,不时随着风打着旋儿的飘起。 “烧的太干净了!”护卫们窃窃私语,本想着捡漏呢。 “去二进院瞧瞧。”有机灵的忙道。 二进院是个花园,种的花木果木,虽说没烧着,也不值什么钱。 三间杂物房倒没烧光,里面不过是些犁、马车等农具,也不值什么钱。 四处翻找的一个护卫叹道:“这琪官还真想种田为生呢。你瞧这镰刀、铡刀,还有这犁,全都是新的。” 另一个不解道:“种田能挣几个大子?唱一场戏赶他三五年田里出息,简直自讨苦吃。” 又有一个道:“戏子是贱籍,下九流,哪里比得上农户?农户的子孙能参加科举,戏子的行吗?” “胆子可真够大的。咱们王府自从开了府还从未出过逃奴,这琪官是第一个。” 众人顿时噤声,再不敢多说一句。 细细查找一番,众人既没见到琪官的活人也没见到琪官的死尸,纷纷确定此子已被烧成了灰。 一行人在赵首领的带领下,上马飞驰返京,回了忠顺王府。 至于忠顺王听了回报,会不会相信琪官真的死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48、脱身 蒋玉函是被突然袭击给弄昏的。 恢复意识后,他便发现时间已经到了夜里,一盏小夜灯幽幽亮着,而自己正躺在一张竹榻上。 环顾四周,便发现所在房间极为简洁却不失雅趣。 书桌、椅凳、几案、书架、搁物架、床榻、门帘窗帘全是竹木的,就连笔筒、笔洗、水杯也都是竹节所制。 这些竹木不知是因为工艺还是为了有意保留特色全是留青底,让身处其中的蒋玉函有种独坐幽篁里的感觉,尽管此时并没有弹琴复长啸的冲动。 四面粉墙,只东面挂了副竹林七贤图,阮籍、嵇康等七人在竹林里或坐或卧,或摇头或说笑,似乎在谈天论地,指点江山,满纸透出的都是洒脱与不羁,让人颇意触动。 在紫檀堡说出那番大胆包天有谋逆嫌疑的话后,似乎挣脱了某种枷锁,隐隐约约的有种直觉,自己的人生本不该如此,不该是一个为人亵玩的低贱戏子。 “你醒了?”一个悦耳的男声响起,蒋玉函忙抬眼望去。 贾瑞端着茶推门而入。 将茶放到竹桌上,他冲蒋玉函招招手:“来,喝茶。” 蒋玉函讶然道:“竟然是你?你把我带回来的?” 贾瑞摇摇头:“不是。” 蒋玉函挑挑眉,也觉得这位瑞大爷没这个本事。 自从认识了薛蟠之后,听到不少荣宁二府及贾氏族人的事迹,其中就包括这位性情大变的瑞大爷。 据说这位爷因为经历了生死大变,性格也随之大变,洗心革面后竟然从一个数年没考中童生的学渣变成了一个考中举人的“才子”。 人生际遇变化之大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那我为何会在这里?” 贾瑞笑笑:“傍晚,我听到后院有重物落地声,过去一看……” “我被丢进来的?”蒋玉函了然,“为何丢到你家里?” 贾瑞摊摊手:“我哪里会知道?只好将你搬到这客房里住下。” 蒋玉函拱手致谢:“多谢瑞大爷出手相助。” 贾瑞摆摆手:“不过举手之劳。只是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蒋玉函眼里有什么快速一闪。 贾瑞见此,忙解释道:“昨儿忠顺王长史到荣国府讨人的时候不巧我正在现场。” “所以你也听到了宝二爷透露我的藏身所在?”蒋玉函挑挑眉毛,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贾瑞的脸。 贾瑞尴尬一笑,垂下眼,摸摸鼻子:“那什么,宝玉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哪里敢得罪王爷?被政二叔和长史大人一吓,谁能顶的住。” 见蒋玉函浑身冒冷气,他又道,“真不能怪宝玉。这次是长史上门,下回说不定就是十几个兵士。他年龄小经的事少不懂世情,你能不懂?怪只怪你太招摇,这满京城里谁不知道琪官与含玉的公子相交极密?哼。” 不想承认心里有一丁点儿嫉妒。 上回在冯紫英家中喝酒,这个琪官只敬了他一杯酒,话都没说两句。 他瑞大爷比宝二爷缺什么,让琪官上赶着倒贴?不就是颜么。超恨这个看脸的社会,TUI。 谁心里还没有个阴暗面?羡慕嫉妒恨从来是人之常情。 若没这种情绪,必是圣人无疑,还必须是与天合道的圣人! 孔圣人都做不到,因为他说“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尚算善良的贾瑞尚且如此,京中多少曾被琪官拒绝冷对的纨绔膏粱能不因爱生恨?大家瞧瞧琪官被打落凡尘的热闹也是好的么。 听到贾瑞的一番说辞,想来通透的蒋玉函哪里会想不通?对宝玉的埋怨倒是少了几分。 贾瑞说的对,对方还是个孩子,难道指望他保护自己么?别说笑话了。要保护也该是年长的他保护宝玉才对。 这么一寻思,心中便释然了。 贾瑞见他一身轻松,觉得已经仁至义尽,瞧瞧,连对方的心结都顺手给解了,果然是个大好人。 “你这是从长史手里又逃脱了?” 围着青竹小桌面对面坐着,蒋玉函提起铜壶用烧开的滚水去浇紫砂茶壶,而贾瑞双手搓着紫砂杯不时嗅嗅茶香。 今儿喝的是龙凤茶团,有个洗茶烫茶的过程。这不,蒋玉函正忙着呢。 “被人救了。琪官已死,今后世间只有蒋玉函了。” 贾瑞放下紫砂杯,视线从蒋玉函脸上移到身上,又从身上移到脸上,连着好几回。 蒋玉函羞恼道:“你也太放肆了。” 贾瑞犹豫道:“我想说的是,你这脸这声音这身段,但凡见过琪官的,九成九的都能认出来。” 能成为名旦,戏自然是极好的,辨识度定然极高,想改头换面很难。 蒋玉函对此也头疼。虽然他能演,但演的多为女人,琢磨的也多为女人,要以另一个全新的男人身份生活,不露一丝蛛丝马迹,并不容易。 贾瑞又道:“既然没想好以后的路怎么走,不如就先在我这里住下?” 蒋玉函抬头看他一眼,暗想,莫非此人也是个戏迷? 不过,他并不打算承情,摇头道:“明天一早我就离开京城。”京城熟人太多,只要逃去偏远的地方,相信就无人能认出他。 脑中快速闪过一个从忠顺王那里听到的地址,他眼睛一亮,继续道,“对,我要尽快离开京城!” 贾瑞听他拒绝留在家里,莫名轻松,口中却还是追问道:“去哪里?” 蒋玉函刚要脱口而出“平安州”三字,忽然住了口,奇怪的看一眼贾瑞,“没想好,走走就知道了。”与瑞大爷不熟,若是又一个宝二爷呢?反倒不如不提。 知道人家不信任自己,贾瑞也不失望,此时的蒋玉函如受惊之鸟,戒备心重一些也是好事。 既然完不成忘机君的嘱托,还是要出一把力,他猛然一拍额头,叫道:“差点忘了。你被扔进院子里的时候,随身还带着一个布囊!我这就拿过来。”说着,起身出了门。 等再次返回的时候,贾瑞一手托着个托盘,里面放着包子粥小菜等物,一手拿着个蓝黑粗布布囊。 将布囊丢给蒋玉函,他笑着将托盘放到桌上:“用些夜宵吧。” 蒋玉函为了保持身段吃的极少,并不如何饥饿,口中答应着,手中却打开了布囊。 布囊里有路引、数张大小面额的银票、几块碎银子及一张非皮非丝的肉色面具。 49、道婆拜拜 布囊里有路引、数张大小面额的银票、几块碎银子及一张非皮非丝的藕色面具。 一拿到面具,他便知道如何使用,只要滴血认主,便能改变形貌,化为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你可曾打开看了?”蒋玉函状似无意的问。 贾瑞毫无所觉的摇摇头:“没有。我怎会随便动你的东西?非君子所为。” 蒋玉函笑笑,也不知信了没信。 随后,他小口小口的用起了夜宵,而贾瑞在一旁喝茶。 除了室外枝头偶尔传来一声夜枭的鸣叫,只有碗勺杯盘的扣击声响起。 夹杂着暑热的夜风吹来,却吹不干额头渗出的汗水。 不知谁家的荷塘开了花,荷香随着风飘来,沁人心脾,贾瑞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啪叽! 五个呼吸过后,他趴伏在桌子上,昏迷过去。 蒋玉函放下勺子,擦擦嘴,轻道:“再次谢过瑞大爷相助,玉函就此别过!”说完,起身离去。 随着脚步声越走越远,直至消失,贾瑞才从桌子上直起身,晃了晃脖子:“总算打发走了。” 没错,这一切都是他刻意为之。 本打算按照忘机君所求,把蒋玉函带在身边做个随从管家什么的,但仔细一想,我为什么要按照对方要求的去做呢?与自己有什么好处? 想来想去,没找到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反倒找到了无数可能产生莫大隐患的理由。 自己身负大秘密,有个精明的人时时相伴并不何时,尤其这位的老子还不是一般人,且人品未知。 什么,喝过一回酒?贾瑞就呵呵了。小朋友真天真,一定没受过社会的毒打。 如此一来,只能让人主动离去。 代价最大的是那张名为【画皮】的面具,花了颇多一笔功德值。 怼贾政、贾雨村这些人多多少少有一些功德值入账,但都是个位数,加上重创马道婆的功德值,减去【画皮】的功德值,一番加加减减之后,贾瑞的系统页面变为: 年龄:23岁 剩余寿命:73天 当前功德值:4550 当前罪恶值:4815 技能:赦罪道法(导引术5级,敛息术5级、隐身术5级、超度术10级、轻身术5级,气剑术5级,凝冰术2级,控火术1级),低级本草3级 物品:【装有喝不尽甘泉的葫芦】X1,【吃不完的压缩饼干袋】X1,【NB的杀猪刀】X1,【神奇拐棍】X1 资产再次挥霍一空,瞬间回到赤贫状态,贾瑞头疼不已,功德值怎么比钱还容易花呢。 自从被警幻下黑手因祸得福富裕了一段时间后,已经许久没为功德值发愁了,于是乎,一到赤贫,他又开始琢磨能不能再去找警幻拽羊毛。 但是,太虚幻境该怎么出入,没有门匙啊,愁。 琢磨来琢磨去,捷径只有一条,玉佛寺的马道婆! 想到这里,贾瑞也不睡了,吹灭灯,悄悄出了门,往玉佛寺一路狂奔。 玉佛寺随祖母去烧过香还过愿,路还是知道的,因此这回没有犯紫檀堡的错误。 与位于京城西郊香山脚下的紫檀堡完全相反的方向,玉佛寺在东郊靠近皇陵三百里的位置。 这里也有山,山顶有块大石,长耳大腹,笑口常开,人说像弥勒佛,偏偏质地又莹润如玉,便被称之为玉佛。 后来有人在此建立了佛寺,是为玉佛寺。 这玉佛寺也有近百年的历史,刻在青石上的大事记里只提到建寺者是位虔诚的居士,却没有留下具体姓名来历。 从前贾瑞没觉得有问题,但在知道马道婆就在此处挂单时,难免想的多了些。 巫术与道法类似,修炼的越高深想必寿命越长,那么玉佛寺有没有可能根本就是马道婆建的呢? 为的难道是香火?不是佛家才沉迷香火道么? 还是说玉佛寺不过是马道婆一个在京中的临时落脚点? 一路上,贾瑞想了各种可能。 到玉佛寺的时候,已经是丑时。 占地数亩的佛殿多数漆黑一片,只有那些点着长明灯的还明亮如昼。此外,也只有值夜的僧人还点着灯。 试着感受上回在马道婆神识上所做的标识,贾瑞往西南一处院落飞驰而去。 这院落极小,只有一进三间,后墙外是悬崖,陡峭无比 贾瑞扯着悬崖上挂着的藤萝缓缓下移,越往下,雾气越重。 一直下滑了十几丈,侧右方忽然出现一处凹陷,圆镜一般,直径足有一丈。 这夜无月,但这圆镜却似一面圆月,将周遭的黑暗驱逐殆尽。 哪怕佩戴上了贾瑞也没发现异常,心里颇为忐忑。 他能感应到马道婆就在这圆镜之后的空间里。 左手扯着藤萝一荡,右手握紧【NB的杀猪刀】在圆镜上狠狠一劈,圆镜顿时漾起一片涟漪。 趁着这涟漪没有平复,贾瑞往里一撞,竟然如穿过一片薄膜一样进入了空间。 空间不大,最多十平米,却亮如白昼,盘坐在蒲团上的马道婆正斜着一双三角眼无比怨毒的望着他。 “那天就是你坏了我的好事!”她恨恨道,眼里恶毒的光划过贾瑞的脸如同毒蛇蚰蜒蜈蚣爬过,让他一阵不舒服。 “是我!”贾瑞很想像高手般淡淡一笑,可惜压根笑不出来。 马道婆比上回见变得干瘪不少,像是被抽去了部分生命力。 一股凉风袭来,贾瑞没有躲。 “你不怕煞气?!”马道婆震惊。 贾瑞笑笑,【NB的杀猪刀】自带凝煞功能,装备即可免疫一切煞气攻击,还能有五倍杀伤力,这一点他不会说! 挥起手中的刀,将灵气附在其上,重重一劈,对面的马道婆还没来得及躲闪,额头就出现一条血线。 这血线笔直朝下,一寸寸延伸,直到划过身下的蒲团才停止游走。 马道婆被生生劈成了两半! 毫无招架之力! 完全没有打生打死! 滴! 惩罚恶巫马道婆,收获功德值200000点! 必须加寿命! 正当他要操作的时候,马道婆额头脑浆里忽然爬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银色蜘蛛。 随着这银蜘蛛的出现,所有明亮的地方都变成了密密麻麻的蜘蛛卵与忙着织网的蜘蛛,仿佛被幻术掩饰的真实再度暴露出来。 不知是否闻到了血腥,这些蜘蛛疯了一般扑向马道婆的身体,很快将血肉吞吃干净。 这显然不够,它们又顺着蛛网爬向贾瑞,把身上粘了不少蛛丝的贾瑞也当成了食物。 “我去!” 贾瑞一阵恶心,手指一搓,火球飞起,点燃了蛛网。 耳边系统不停提示: 滴,消灭食人蜘蛛幼虫,获得功德值10点。 滴,消灭食人蜘蛛成虫,获得功德值20点。 滴,消灭食人蜘蛛卵,获得功德值5点。 …… 这些蜘蛛似乎并无太大神异,很快被消灭殆尽。 此时,看着页面上刚刚入账的大笔功德值,他毫不犹豫的兑换寿命, 年龄:23岁 剩余寿命:25年73天 当前功德值:75658 当前罪恶值:5315 技能:赦罪道法(导引术5级,敛息术5级、隐身术5级、超度术10级、轻身术5级,气剑术5级,凝冰术2级,控火术1级),低级本草3级 物品:【装有喝不尽甘泉的葫芦】X1,【吃不完的压缩饼干袋】X1,【NB的杀猪刀】X1,【神奇拐棍】X1 “要多谢这些食人蛛了,单个功德值不起眼,可数量多啊,积少成多、集腋成裘的道理果然是对的。”最终,贾瑞感慨道,“可惜道法想升级就难了。” 50、余波 环视四壁,雪洞般高洁的洞府已经变成阴森的鬼窟,不少隐藏在蛛网下的白骨散落在地,有兽有人,从体型大小上来看,甚至还有幼童。 这也让贾瑞眼中再度燃起杀气,给马道婆一个痛快简直太便宜她了。 马道婆:魂魄都灭了,还说痛快,心里有个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用【通玄眼】看了看,尸骨上并没有残魂,想超度也无从超度,只好低叹一声。 再次搓了个火球,往马道婆身上一丢,尸体便着了起来,并在一盏茶后,彻底化为灰烬。 又将所有白骨挖坑埋葬,持诵了几遍“地官赦罪”,贾瑞这才打算离开。 洞口薄膜一样的禁制已经随着马道婆的死亡而消失,只有一丛荆棘掩在洞口,枝条上还有被快刀斩过的痕迹。 贾瑞抄起【NB的杀猪刀】清理好出口,再次抓住下垂的藤萝,向崖顶攀爬。 回头再看山洞,漆黑一片,再没有明月高悬。 他早知道来时看到的那轮明月是用“掬光术”造出的假月亮。 “掬光术”并非巫术,而是但凡小成的修者都会施展的一个生活小窍门,光的强度与映照范围视修为高低而定,本身并不复杂。 马道婆显然也精通此术。 回到崖顶,来到马道婆的住处,贾瑞仔细翻找,除了厚厚一本账册外,并无其他收获。 将那本册子翻了翻,内容全都是后宅女人花钱请马道婆铲除情敌、对手的详细记录。 谁谁花了多少银钱诅咒婆婆害得婆婆病死,谁谁花了多少银钱诅咒丈夫爱妾害得怀孕的爱妾胎死腹中,谁谁身为姨娘又花多少银子想除掉主母上位,谁谁想除掉嫡子给自己的妾生子腾出家主之位没现银就写下数额巨大的借条…… 反正,越翻贾瑞越不敢娶媳妇了,甄嬛传竟然不只是电视剧。 谁要再把女人当弱者,谁就是蠢蛋。 将册子烧掉,离开玉佛寺的时候已经是寅正,而天马上就要亮了。 本想将玉佛寺彻查一遍,看有没有邪祟,并将查出的邪祟灭掉,但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只好先行离开。 玉佛寺在京中名气颇大,上至贵族下至平民,信奉的不知凡几,香火极旺,贾瑞不敢造次,只希望这里的邪恶分子只一个马道婆。 …… 太虚幻境 警幻斜靠着贵妃榻慵懒的看向前方,她梳着高髻,身上的广袖留仙裙拖曳至地。 群芳髓燃后的袅袅青烟,凝而不散,围在身周,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茶盏里的千红一哭已经一饮而尽,纤纤玉手捏着的天目盏里是刚刚斟满的万艳同悲。 仙乐缥缈,艳鬼情魅山妖翩翩起舞,想起从前的种种安排即将收获成果,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与得意油然而生。 就在这时,神识传来一阵剧痛,警幻猛然吐出一口血,分身上的神魂竟然被彻底湮灭了,简直不可置信。 “谁?”她将天目盏往地上重重一摔,神色狰狞,“究竟是谁敢坏本仙子的好事?!” 歌舞顿时停了下来,艳鬼山精们大惊失色,纷纷往门外退去,唯恐受到池鱼之灾。 警幻抓起臂弯出的披帛恨恨一甩,一个动作太慢,还没来得及退走的艳鬼顿时魂飞魄散,碎成一缕轻烟。 其余人等更是惧怕不已,争先恐后的往门外挤去,惹得警幻又是大怒:“废物,统统都是废物,养着你们何用!”说着,鼻孔一吸,十数个歌女舞女顿时化为一道道五彩气流被吸入腹中。 深深呼出一口浊气,警幻略有苍白的脸色稍有好转。 她再次靠在贵妃榻上,一手支着头,一手点了点茶盏。 一股甘露无中生有,落在茶盏里。 招招手,茶盏从案几上飞到唇边。 口一张,又一吸,那甘露便入了口中。 随着甘露入口,她的脸色再度恢复了红润,似乎所受的伤已经痊愈。 再次一挥手,眼前金碧辉煌华丽无比的大殿积雪消融一般消失不见,全都化为一道道清气,流云般盘旋不定。 空旷的空间里传来阴森森恶狠狠带着怨毒的赌咒发誓声:“不管你是谁,吾与汝不共戴天!” 而贾瑞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还沉浸在惩罚恶人并将寿命增加了二十五年的愉悦中。 系统不时大爆发,也让他的心情不时掀起高-潮,这种喜悦是游戏动漫难以相提并论的。 果然生死间有大恐怖么? 能挺过去就是触动G点。跟走在马路上捡了个比特币密匙,并用它开启了一大笔财富一样。 回到家中,米婶已经做好了早膳,是贾瑞爱吃的豆腐皮包子加白米粥。 祖父母去世后,家里只有一个门子赵伯,一个管家忠叔,一个厨子米婶,一个洒扫洗衣的傻丫头大丫。 这些人兢兢业业,都是要跟着他养老的。 米婶一边将包子夹到贾瑞盘子里,一边笑道:“大爷,早上出门买菜见有人卖湖鲜,买了些新鲜菱角、鸡头米、莲藕,中午就给你做一道荷塘小炒。” 贾瑞将口中的食物咽下,笑道:“米婶有心了。你的厨艺越来越好,依我看,比侯府也不差了。” 米婶眉开眼笑,摆着手谦虚道:“差的远,还差得远。我呀,只要大爷喜欢吃就满足了。” 贾瑞迟疑了下又道:“米婶,你可有打算养个孩子?凭你这手手艺,开个馆子就能养家。” 米婶慌忙道:“大爷,可是老奴哪里做的不好,您要赶我走?” 贾瑞忙摇头否认:“哪里的话?我是看不少人担心死后没香火,都要认个义子传递香火,担心你在家里过的不开心。” 米婶听明白主家并非嫌弃她,放下大半的心。 只听她道:“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以前养大了侄子,还不是病了活活等死?没用。奴婢早想明白了,只要好好伺候大爷,大爷不会亏待老奴的。” 贾瑞笑着点头:“只要米婶忠心为我,你的下半辈子我包了。” 主仆二人对达成这样的协议都很高兴。 跟对了老板在任何时代都很重要,并不独独在现代。或许对古人来说,跟对老板比现代更重要,现代付出的是时间成本,而古代付出的可能就是生命。 其实从内心来讲,贾瑞更倾向于使用傀儡或者仿生机器人,但谁让他的系统不是位面交易仪,买不到这些呢。 51、中元 中元节,贾瑞很忙。 先是去老丁头老赵头那里取定制的美人,或清纯或成熟或娇媚,个个魅力非凡。这是给原主准备的。 又买了大量香烛纸钱元宝,这是给祖父母、父母准备的。 用储物袋装着,没占多少地方,但若用马车,怎么要要拉四五马车。 来到铁槛寺,同僧人打了招呼,他便直奔阴宅。 阴宅中央有四具棺木,两两并排一前一后,出殡时乌黑油亮的漆色已经出现了时光腐蚀的痕迹,变得暗哑干涩。 最前头的两具是贾代儒夫妇的,供桌上香炉里尽是断香灰烬。没有供奉鲜花,而鲜果已然腐烂,爬满灰白霉菌。这还不算,霉菌也已经死去,只余青黑一团,皱巴巴干瘪的像是老妪的脸。 供桌上一层厚厚灰尘,一看便知许久无人打扫。 贾瑞灵力一转,“清尘术”走起。 不过两个呼吸,阴宅里变得一尘不染。 掏出黑漆与大刷子,他先是将棺材全都仔仔细细重新油了三遍。 完工后,又掏出红漆与小刷子,给镶上红边,更是把灵牌上的名字重写一遍。 很快,棺材恢复了光鲜,如新的一般。 将莲花荷叶取出,用天球瓶供上,再供上桃梨等鲜果,贾瑞便取出檀香点燃,插-入香炉里,再把蜡烛点燃插在烛台上。 等忙完这些,才转身跪在蒲团上拜了数拜。 之后,他把纸钱、元宝点燃,在铜盆里烧掉。 一边烧,还一边念叨:“祖父祖母,来收钱了!父亲母亲,来收钱了!”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些话念叨完,总觉得周边空气冷了几分,似有阴风过堂。 拜祭完长辈,贾瑞又掏出为原主准备的纸人,一边烧一边默念:“帮你给老人养老送终了,也洗白你的臭名声了,更是完成了你没做到的中举,此后贾睿不欠你的因果了。” 连着默念好几遍,或许又是心理作用,等站起来,一身轻松。 那种轻松就像是在人迹罕至的山窝窝里呆了十年八年,钻出来洗了个热水澡。 很多事情,别人不记得,记忆最深刻的反倒是自己,而最在意的也只有自己。对于占了原主的身体,贾瑞自认没有亏欠,但偏偏贾代儒临终前的那番话让他生出了愧意,许久没法消解。 一直到了今天,总算与自己和解,不再放在心里。 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没有名字的牌位,贾瑞推开贾代儒的棺材盖,将之塞进去,坏心眼的默念:“您老不是想孙子么,那就和您的乖孙相依相伴吧。” 又朝原主的牌位默念,“贾瑞,有祖父监督,你一定能好好读书。就不知在阴间想要中秀才、中举人要多少年。努力呀,冷天冻地跪着念书的滋味又可以好好品一品了,嘿嘿。” 没有轮回,酆都的鬼魂会越积越多吧?也不知那里的房地产是不是比兔子国还发达,房价是不是比北上广深港还高。 一瞬间想了很多,贾瑞竟然杞人忧天起来。 盘坐在蒲团上,又念了数遍他这才起身离去。 月正当空,阴宅被月光一照,倒影落在地面,连成一片,仿佛所有亡者都寄居其中。 “瑞大爷,要走了?”一个值夜的僧人笑眯眯的走了过来,手里提着盏白纸灯笼。 贾瑞笑笑:“是。今儿轮到明正师傅值夜?” 明正笑道:“阿弥陀佛,正是贫僧。”完了又道,“今夜鬼门大开,瑞大爷千万小心。” 贾瑞哈哈一笑:“不怕,我阳气重。” 明正见他不担心,没有再劝,而是提着灯笼与贾瑞擦肩而过。 贾瑞看着那盏白纸糊的发着昏黄灯光的灯笼,摇了摇头。 上回他送了五十盏明角灯过来,寺里的僧人竟然不用,也不知如何想的。 像明正手里拎的这种,是僧人们用发黄的白麻纸做皮、芦苇杆做骨自制的,极易燃烧。但有风吹草动,就会烧的渣都不剩。 出了铁槛寺,贾瑞顺着来时的路往城里走。 他并不着急,而是背着手慢慢踱着。 夜色下的官道上行人不止他,还有许多没有影子的鬼魂。 有的后嗣尚在,香火未断,看起来就面色祥和,身上的衣物也比较光鲜。有的兴许已经断子绝孙,故而面黄肌瘦,形容萎靡,一身褴褛。 有的坐轿,有的乘车,有的骑着高头大马,有的骑着雄壮健牛,不管哪一种,坐骑、仆从都像极了真人,除了动作略有生硬外,一点也看不出是纸扎的。 一个裹着小脚戴着绣花抹额的老太太坐在一匹矮小的驴子上慢慢走着,身后跟着个男仆。 边走她边笑着抚摸驴背自言自语道:“还是小儿子贴心,知道老太太我个子小腿短爬不上马背,给送了只驴子。” 略一停顿,又恨恨道,“老大就是个蠢蛋,什么都听媳妇的,知道给烧个健仆,却不知给烧个服侍的丫鬟。” “香烛也不可口,肯定不是我交代过的老丁头家的,就知道贪便宜,真真小家子气。”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根蜡烛在嘴里啃了几口,像在啃甘蔗。 贾瑞抖了抖身子,赶紧收回视线。 这老太太竟然和活人一般无二,压根看不出是鬼。 当然,有晃着膀子丧尸一般四肢不全的鬼魂,也有身上挂着水草、脖子拖着麻绳、甚至手里抱着脑袋的鬼魂。 贾瑞甚至看到大着肚子身下留着一滩滩血迹蹒跚前行孕妇模样的鬼魂,这些该是难产而亡的。 从这些鬼魂的衣着来看,有本朝的,有前朝大宋的,有金、西夏的,有南北朝、唐、五代十国,甚至晋的。 总之,大开眼界。 又可以收一波功德值了,贾瑞美滋滋的想。 在一处开阔的十字路口停下,他取出蒲团盘腿而坐,嘴里持诵着“地官赦罪,无极无量法,无量度众生”,并施展超度术。 鬼魂们蜂拥而来,人人满脸惊喜,走在路上,竟然就有超度,真是天上掉馅饼。 不止孤魂野鬼,就连能回家享用后人祭祀的也留了下来,个个伸长脖子吸食超度术发出的白色光点,一个个像是待喂食的幼雏。 极短的时间内,以贾瑞为圆心,坐满了一圈圈形状各异的阴魂。 52、知味滋味 往年没发现中元节是个收割功德值的好日子,生生错过了机会,实在令人扼腕。 看着崭新入账的功德值,那一串让人流口水的数字,哪怕死死忍着,贾瑞嘴角也绷不住,笑声像堤坝无法拦截的洪水,一泻千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有行人车马。 早起觅食的鸟儿被惊的直往树枝上乱撞。 夏虫闭口无言。 就连熏风都识相的改了方向,避开此处。 周遭一片静寂,更衬得那笑声无比得意。 “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氪金!” “抽奖!” “十五连抽!” “滴!” 获得【百变无尘天衣】X1,说明:可随意变化款式颜色。但凡所思所见之衣物皆可变化,改头换面之必备工具。另有自动防御、清洁之功能。 行啊,就是一文不名,也能混个衣食不缺、温饱有余了。 这系统可真行,得是生活系统吧? 抽奖收获不大,贾瑞早有猜测,自己本就是给系统BOSS打工的打工仔,不可能今天抽个【东皇钟】明天抽个【轩辕剑】后天抽个【地书】。 而且,就目前接触的,这方世界似乎也没有武力特别强大的对手。 就拿警幻来说,要不是摸不到门,他早拎着杀猪刀将人劈成两半了。就是这么自信。 再看系统,界面变为 年龄:23岁 剩余寿命:25年73天 当前功德值:84469 当前罪恶值:5315 技能:赦罪道法(导引术5级,敛息术5级、隐身术5级、超度术10级、轻身术5级,气剑术5级,凝冰术2级,控火术1级,掬光术1级,清尘术1级),低级本草3级 物品:【装有喝不尽甘泉的葫芦】X1,【吃不完的压缩饼干袋】X1,【NB的杀猪刀】X1,【神奇拐棍】X1,【百变发簪】X1,【百变无尘天衣】X1 吁! 望望东边刚刚跃出地平面的朝阳,贾瑞从地上一跃而起,收好蒲团,哼着小曲一身轻松的往家里飞奔。 宁荣街两侧巷子多,铺子多,食铺更多。 天南地北卖各种食物的都有。 有卖炸酱面的,有卖烧饼油条粥的,有卖豆汁焦圈豆腐脑的,有卖卤煮包子的,有卖馄饨煎饺蒸饺的,有卖炒粉炒面的,有卖生煎小笼包的,真真是琳琅满目,连吃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 此时,附近的老少爷们已经从家里出来,揉着惺忪睡眼,抠着眼屎,怀揣着几个铜钱出来吃早膳。 不少铺子门口都已经挤满了常客。 贾瑞也没闲着,笑眯眯的跟着往里挤。 他记得这家铺子的老板是黄山人,梅干菜烧饼做的又酥又脆,咸鲜香一绝,巴掌大一个的烧饼他能一气儿吃十个。 吃完这家的烧饼,再来碗狗肉羹,就是一天最美好的开始。 排了一刻钟的队,才轮到贾瑞,他一口气要了五十个,气的身后的食客嗷嗷叫,连连说他不仗义。 贾瑞哪里顾得上开口,一手捂着纸袋,一手抓着烧饼往嘴里塞。 吃的那个香甜,引得后面排队的不少食客直咽唾沫。 好不容易挤出人群,纸袋里的烧饼也见了底,正好再吃点别的。 以他的身体状况,不存在积食的问题。无论吃多少食物,只要运转导引术,就能全部消化为五谷精气为身体所吸收,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就这样一路吃吃停停,停停吃吃,贾瑞前往上回无意间发现的狗肉铺。 狗肉铺所在的巷子一如既往的肮脏,因是盛夏,不光脏还臭,绿豆苍蝇成片,老鼠在下水道与垃圾堆间窜来窜去。 贾瑞数次停下脚步,可肉羹那股动人心魄的肉香就像钩子一样死死勾着他,让他无法放弃。 就这样,终究到了铺子前。 铺子一如既往的脏,却没有一个空位,早挤满了人。 原本的双人桌挤了四个,四人桌挤了十个,就连过道里也没下脚的地方,生意好的让人麻木。 小拇指头大小的绿头苍蝇嗡嗡嗡的飞来飞去,盘旋在门边土灶的大铁锅上方,犹如一股小型龙卷风。 一看这环境,终究做不到无视,扭身就往回走。 贾瑞决定,以后只在冬天来吃肉羹,其他季节还是算了吧。 小二正忙着给客人舀肉羹,一头一脸的汗,见贾瑞要走,忙热情的招呼:“客人别走啊,楼上有上等雅座。” 抬头一看,铺子二楼新修了个小小阁楼,最多五平米,似乎就是雅座所在。 没有隔热材料,那么狭小的空间经过数日连续高温暴晒,就算过了一夜,定然也又闷又热,比蒸笼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无惧寒暑的贾瑞怕的哪里是闷热,分明是绿头苍蝇。 他摇摇头,冲小二道:“下回再来。” 小二见他坚持,没有再劝,忙里偷闲的抹抹额头豆大的汗珠,自去忙碌。 贾瑞飞快离去,中途还凝冰成针杀了不少老鼠与苍蝇。 这时,他满心想的都是:“大周没有城管与环卫部门吗?” 回到家中,已是巳时,管家忠伯知道他已处理好中元节的事后很满意,连连夸赞:“老太爷活着就对大爷赞不绝口,这会驾鹤西去一定也满意的很。” 贾瑞听了,摸着鼻子苦笑一声。 老爷子后来很少打他,除了因他懂事以外,想来还因为客气。 想到下半年的打算,他忽然道:“忠伯,我打算将灵柩葬在庄子上,您觉得如何?” 忠伯想来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吃惊道:“不回金陵安葬么?” 贾瑞笑笑:“咱们这一支从金陵迁来京城已经一百多年了,而我从未去过金陵,就连祖父一生在金陵也没待满一年。你说有必要千里迢迢的安葬在祖地么?” “若是安葬在祖地,我又在京城居住,墓地打理可就不方便了。” 忠伯想想也对,便有些迟疑:“老太爷倒是对回金陵没有执念。” “那不正好?”贾瑞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好,何必折腾一番呢。 忠伯想了想,犹豫道:“侯府这么风光,全靠祖地风水,不回去安葬,不就沾不上光了么?” 贾瑞哑然。这的确是一条很难驳斥的理由,总不能说荣宁两府快炒家了吧?难道要等侯府败了再回去? 若出家当道士,就没有子嗣,香火断绝,反倒不如埋入祖地,让族人帮着打理坟茕。 这么一想,倒是看开了,自己毕竟不是真的贾瑞。 想到这里,他挥挥手:“您老说的也有道理,我再想想吧。” 53、书虫的进化之路 看书看的心烦意乱的贾瑞一甩手里的书,站起身来,打算找点事儿做换换脑子。 往往户外白花花直晃眼的阳光,他发现能做的不多。 不过,天气炎热干燥却是晒书的好时节。 “不如把家中藏书搬出来,晾一晾,顺便整理整理。” 祖父贾代儒的贴身衣物、心爱之物要么陪葬要么烧了祭祀,只余下藏书未动。 一直以来,他都没心情整理,也是到了今天,才打算将两个书房合二为一。 带着大丫,先是搭好半人高的架子,再在架子上铺好席子,随后将书一一铺在上面。 顺便给书做好分类,儒家典籍、诗词歌赋、佛道经文、医书食单、山川地理游记、话本戏词,并不如何复杂。 晾晒过程中还要喷洒药水,以杜绝书虫、老鼠的啃食,并不是简单晒一晒、晾一晾就行的。 藏书量大甚至需要修建专门的藏书楼,防水放火都要考虑在内,绝不简单。 家里最多也不过一千多册书,并不需要花多少时间。 忙完后,贾瑞便让大丫去厨房喝酸梅汤去。 这丫头出生时在母腹里憋的久了,不知是不是因为缺氧的原因,反应比较慢。 好在天生神力,给自己找了条活路。 但也因为力气大,胃口也出奇的大,家里养不起。 父母无奈之下便卖了她,只求给孩子找个能吃饱饭的地方。 祖母王氏便将人带回了家中。 如今这孩子已经十八,但智商只有八九岁,这辈子跟着主家无疑了。 天气热,贾瑞虽说寒暑不侵,下人们却不能。 如此,自然少不了用【凝冰术】制冰给他们用。 夏天瓜果多,都浸泡在冰水里,吃起来很消暑。 还有甘草梅子熬的酸梅汤,不止加了去年秋天的蜜桂花,还加了碎冰粒,一向是大丫的夏日最爱。 这不,一听有酸梅汤喝,撒腿跑的都没影了。 贾瑞一看,忙扬声道:“别喝太多,小心拉肚子。”这丫头跟从没吃饱过饭一样,但凡见到吃的,眼睛里跟长了手一样,恨不能全扒拉到自己肚子里。 这是小时候饿出心理阴影了。 学了【地级本草】后,一般小毛小病都能治,但偏偏大丫的馋病怎么也治不好。 不止病治不好,还得常备消食的山楂丸子给备着,就怕撑死人。 想到这里,贾瑞幽幽一叹,什么时候他这个主子变成保姆了? 伸手拿起一本《神仙传》翻了翻,本来无精打采的样子忽然变得郑重,这本书废的厉害,黄麻纸的书页上被啃了不少洞,故而少了不少字。 祖父收集的古本因不上心被毁,贾瑞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子愧疚来。 古本孤本不同于一般书册,不是内容为王。一本古书经过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光流传下来,何等不易,若是毁在一时疏忽,绝对是被读书人唾弃的行为。 长叹一声,边琢磨着要用什么法子补足缺少的部分。 实在不行,就只能去书画铺子找裱糊匠人帮忙。 也不知都缺少了哪些内容。 这么一读,还真读出问题来了,所有残缺的字都是词组,还都是“神仙”二字。 “怪哉,莫非忘机君所言并非玩笑?”贾瑞惊讶不已。 上回喝酒的时候,忘机君谈起天下间的奇闻异事,提到一种神奇的生物名为“脉望”的,说它形如发卷,周长约四寸,环形。 玉盘盛之,于十五月圆之夜供奉给星君,能获赐仙丹,食之超凡脱俗,成为天人。 这简直比九转金丹还高明。 九转金丹不仅需要灵药还需要炼丹技术,得之不易。 而脉望呢?最初不过是平凡无奇以书为食的蠹鱼。 在啃食书中“神仙”二字三次后,蠹鱼像是通过某种神奇的考验,获得进化机缘,解开基因锁一般,彻底实现生命层次的大跃迁,变成人人求而不得的脉望。 这就像草履虫一下子变成了现代人,变化是神话级别的。 当时忘机君还提到其他数种,故而贾瑞并未放在心上,因为每一种都挺神奇。 比如紫狐,夜晚甩尾巴就会冒出火,常戴着人的头盖骨参拜北斗星君修行,若头盖骨牢固不落即可化形为人。 比如风狸,会制作一种风狸杖,用之指向禽兽,可应声而毙。据说打猎的时候比隐身草还好用。 又比如产自东极之东的紫麻,小米粒大小,色紫,取之榨油,油清如水,将之涂于眼皮之上,可视鬼。完全不需要开阴阳眼。 所以,当真看到满篇“神仙”变小洞,贾瑞才灵机一动,多想了些。 他将封皮取下,仔仔细细的查找,以为可以找到传说中的脉望,哪晓得一直到大丫吃了午膳又喝了一肚子酸梅汤跑回来喊他用膳时,都一无所得。 “我就说哪来的欧气。”将书本放下,贾瑞摇摇头,起身去了灶房。 一走进去,米婶就笑眯眯的道:“大爷饿了吧?呶,食盒早就准备好了,正想给你送到书房,可巧你就来了。” 贾瑞摸摸鼻子,这个大丫传个话都传不对。 “今儿天热,怕你胃口不好,煮了鸡汤馄饨,做了蓑衣黄瓜、皮蛋豆腐、凉拌木耳黄花。”米婶又道,“你要想吃肉,晚上再做白切鸡、卤水鹅,可使得?” 贾瑞摆摆手:“米婶的手艺做什么都好吃。”看看放在四周的冰盆,个个半人高,并未化多少,知道米婶并未不舍得用,便放了心。 凝冰术对他来说轻轻松松,完全没必要让下人吃苦。 “米婶,冰多的是,尽管用。” 米婶感动道:“多谢大爷好心,老婆子知道您是觉得灶上太热不忍心,您实在太善良了,老婆子不过是一个下人、一奴婢罢了,哪里值得您这样上心。” 贾瑞被夸的浑身不自在:“这话如何说的?咱们都好好的,夏天热不着,冬天冷不着,有吃有穿,这样的日子还是能跟着我过上一过的。” 米婶抹了抹眼角,拍手道:“夏天热不着,冬天冷不着,有吃有穿,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54、有些人不能惹 读书同习武一样,到了某个阶段,就如处瓶颈,无论如何努力都感觉不到一点进步,贾瑞最近一段时间深深为此苦恼。 书案墙上大大的“静”字仿佛被封印,字写不下,书读不进,就连饭都没了胃口。 “是天太燥。”米婶如是说,花了数倍精力来整治吃食。 可惜,贾瑞的情形非但没有好转,还有恶化的趋势。 一遍又一遍的念诵清心诀,仍平复不了满心的烦躁,人整夜整夜的失眠,灵魂像是被无形无色的烦恼丝紧紧缠绕束缚,无法解脱无法自在。 烦,最近比较烦。 家里待不住,便来了翰墨巷。 国子监附近的这条翰墨巷,整条巷子都充满书香味儿。 铺子一间连着一间,全是金字招牌,书局、字画铺子、笔墨铺子、古董玩器铺子,出售的物品全都同文人墨客有关。 贾瑞没事就来逛逛。 一是打听会试的消息。谁是主考官,有何兴趣偏好,是何文风官风,新帝的人还是太上皇的人,有无特别政治倾向。 这些消息铺子的掌柜看你顺眼,或者当你花了一大笔银子后会多多少少的透露些给你。 能在国子监附近开铺子,背后的老板多为朝中清流,且还得有一定权势,自然有消息来源,而消息也比较真实可靠。 二是购买主考人的诗集文选、历年会试真题、邸报等参考资料。 购买主考人的诗集文选是为了了解主考人的文风,答题时有所针对。若你偏好华丽辞藻,偏偏这届的主考官是个文风质朴的,就要对写作风格进行针对性训练,以投其所好。 邸报就是现代的内参,能从中了解到朝中大政方针、政治动向、人事调动。熟悉了以上内容,答卷的时候更能把控内容。若江南发生水灾,试题就可能与此有关,如何治理洪水,如何赈灾等等。 除此以外,他还抱着能认识一些文友的期望。 国子监每年都有不少监生考科举,若是能认识一两位人品不错的,说不定能蹭些咨讯,毕竟国子监里集中了全国七成以上的大儒,而这些大儒肯定会在课堂上和学生们讲起今次科举的推测。 可惜,这样的偶遇从来没有实现,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还是做梦比较快。 若是舍得下面皮,贾瑞也是能与国子监拉上关系的。 李纨父亲李守中曾任国子监祭酒,虽说已经退下来了,人脉还是有的。 但他不是宝玉,关系总归远了些,冒昧登门并不妥。 贾兰有这样的外祖,还不是一样在良莠不齐、管理不善的义学读书么? 自从上回在荣国府见证宝玉被忠顺王府找上门的丑事后,贾政再没让人叫他去侯府,不知是因为恼羞成怒还是因为看见他就想起不堪心里发堵。 而贾瑞不会不识相的主动上门。 如此,因着几回白事略有回温的关系便再度冷淡下来。 从书架上拿下一本最新的邸报,又选了些宣纸、湖笔松烟墨,贾瑞来到柜台结账。 掌柜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斯文中年人,右手大拇指上带着个青玉扳指,正坐在柜台后算账,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直响。 一见是贾瑞,他立刻站起身,笑着招呼:“瑞大爷,今儿挑了些什么?” 贾瑞连忙摆手:“不敢当,叫我天祥。”说着将手里挑好的东西推了推。 掌柜的笑着从身后的架子上抽出一本书,递给贾瑞:“这本文选是主考官文大人的作品,特意给您留的,您瞧瞧看。” 贾瑞笑着点点头,接过文选稍微翻了翻就决定买下:“我要了。一共多少银两?” 掌柜的笑的合不拢嘴:“文选五两,宣纸五两,笔墨七两,一共十七两,我给您打个九折,再抹个零头,十五两如何?” 贾瑞:“多谢。”掏出银子付了账。 一般中等人家一家五口一年也不过花个四五两银子,而读书光买这些就是十几两,可见教育成本的高昂。 其实不止封建社会,便是六七十年代也不是人人都上的起学,哪怕到了九十年代,深山里的孩子还有没脱盲的呢。 掌柜的接过银子,笑道:“东西您拿好。”说完,左右看看,见没什么人,又用极小的声音说了一句,“小心卖试题的。” 贾瑞愣了愣。 掌柜冲他眨眨眼,随后又一副平常模样道:“欢迎下次再来。您要的书我留意着呢,一到就让人给您捎信。” 贾瑞点点头,拿着东西出了门。 一走出门,他便回头看了看招牌,“无涯阁”,取学海无涯之意。 最近一两年,在这里花了足有千两白银,几乎家中所有没有的书都买了一册。也难怪掌柜的对他热情似火。 只是,卖试题的又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卖今年会试试题?难道试题是真的?要是真的,问题就大了,泄露题目不知要砍多少人头。 想着想着,迎面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直直撞了过来。 一身寻常书生袍,看起来像国子监的监生。 他眼神闪烁,一双手掩在长长的袖子里,乍看毫不起眼,若不是贾瑞修炼小成,很难有深刻印象。 眼看要撞个满怀,贾瑞身形一闪,轻身术施展,灵猫般避开,反倒是青年速度过快,刹不住脚,往前一冲,差点趴在地上。 好在贾瑞伸手一扯,将人拉住,青年才没有摔倒在地。 即便如此,青年仍然魂不守舍,全身紧绷的模样像是如临大敌。 “兄台,你可还好?”贾瑞不由多问了一句。 青年无意识的点点头,也不多说,撒腿就跑,一双手仍然掩藏在长长的袍袖里。 “他手里拿的是什么?”贾瑞暗想,“竟然如此难以释手。”为了手里的东西宁愿摔倒都不去支撑身体。 望着青年被狗追一般的背影,他摇摇头,转身继续往前走。 刚走了不过数丈,一个四十左右圆滚滚的中年男子忽然凑了上来,小声道:“试题要么,今年会试的试题要么?” 贾瑞心中震惊,这得多大的胆子,敢在国子监附近叫卖会试题目。 “一份两百两,不二价。”中年男子见贾瑞停下脚步,赶紧又小声说了一句。 边说,他还便警惕的看向四周。 “真是今年会试的试题?你确定是真的?” “要的话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中年男子小声道,并不多言。 贾瑞取了两百两的银票给他,得到了一份所谓的试题,收在储物戒里。 交易完毕,中年男子一闪身,进了一处暗巷。 “还知道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厉害。”贾瑞暗赞。 这时,他有些明白过来刚才那个青年为何神魂不属了,想必也买了一份试题。 其实每年乡试会试甚至院试期间都有所谓卖当年试题的,哪怕朝廷屡禁亦不能止。尽管明知道可能是假的,总有一部分人存在侥幸心理,花大笔银子购买。 又去玩器铺子逛了逛,见午时已到,便来到状元阁用膳。 状元阁共三层,二三层都是雅间,贾瑞一个人没必要,便来到屏风后的双人小桌边坐下。 作为鲁菜的名店,贾瑞对这里的招牌菜一向热衷,每回来了必点,这回也不例外,让小二上了九转大肠、糖醋鲤鱼、葱烧海参、油焖大虾,还要了二两高粱醇。 这样一桌大概三两银子,可不便宜。 一边吃,贾瑞一边感叹银子花的快。 不过出来稍微逛了逛,转眼两百五十两银子就没了。这还没买名人字画、古董、玉器呢。 忽然有极低的对话声传入耳中,一个略尖细的道:“将这试题散出去是老主人的意思,你大可不必紧张。” 另一个苦笑道:“戴老爷,若是小主人查出来,小的小命不保。” 尖细声的男子道:“老主人就是想给小主人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当家不易,别整天以为老主人只是掣肘他。” 另一个唯有苦笑。 随后二人换了话题,谈起了京中八卦,谁一树梨花压海棠又纳了个美妾,谁孙子被政敌的幼子给打了云云。 不过这些也没聊多久,很快二人便一前一后离开了状元阁。 贾瑞从窗口往外快速瞟了一眼,发现先离去的那位老太爷打扮的竟然是太上皇身边的戴权。 嘿,没想到今儿听到了大秘密,今年的会试恩科看来要发生大事了。 捏捏储物戒,想到刚才购买的试题,他已经相信那是今年的真题,那位主考官文大人的脑袋不稳啊。 也就是他功力高超,别人是无论如何都听不到雅间里二人的对话的。 谁能想到国家取士这样的大事竟然会成为父子斗法的角斗场呢,再玩笑不过。 一瞬间,贾瑞忽觉索然无味,这样的皇帝德不配位,绝对是老糊涂了。 用完午膳出来,他一边消食一边往家走。 刚回到家中,便被倪二找上了门。 倪二外号醉金刚,帮人放债收债,是个大混混,因有几分侠义心肠,为人仗义,颇受推崇,在京中下层有几分薄面。 二人交往并不多,还是上回修缮宅院打过一回交道。 倪二一抱拳:“瑞大爷,在下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来想请您帮个忙。” 贾瑞让大丫上了茶,道:“倪兄有话但讲无妨,能帮的我一定帮。” 倪二没有喝茶,而是道:“在下受人所托,想请瑞大爷做个和事佬。” “哦?”竟然找上自己?贾瑞一下子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倪二便道:“在下有个街坊爱扇如命,家里藏了二十把古扇,全是湘妃、棕竹、麋鹿、玉竹的,扇面俱为古人写画真迹,把把存世孤品。”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苦笑道,“实际上他家里极穷,连饭也没的吃,有人想买,偏偏死活不肯卖,还放话说想要扇子就先要他的命。” 这不是石呆子么?难道时间已经到了贾赦谋夺石呆子古扇的时候? “莫非有人为了扇子盯上他了?”贾瑞道,“这盯上他的人还是贾氏族人?” 倪二一竖大拇指:“瑞大爷不愧为举人老爷,正是如此!这盯上他的人不是旁人,而是荣国府的赦老爷。” 贾瑞笑笑:“你对我倒是挺有信心。赦大伯可不是好相与的。” 倪二叹气道:“贾家族人我只同贾芸有几分交情,同宝二爷见过两回,但他们两个都不适合帮忙解决这件事,在下只好厚着脸皮找上举人老爷瑞大爷了。”说着,起身郑重行了个大礼。 贾瑞也没多说,像石呆子那种坚贞不屈、不畏强权的硬骨头,他很有好感,决定出手相助。 “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倪二见有戏,忙道:“琏二爷试探过用银子购买,被石呆子给拒绝了。本以为这事已经完了,哪想到又被贾氏族人贾化接手了。这人十分阴毒,借口石家祖上欠了官银未还,请动了衙门,把扇子抄了抵欠银。这会,石呆子正在顺天府衙门大牢里受罪。” “以目前的形势我这个和事佬似乎已经没用。扇子定然已被贾化送给赦大伯了。”贾瑞皱眉,坏事已经做下了。 倪二道:“在下想请瑞大爷走一趟,好把石呆子放出来。” 贾瑞点头:“你先回去,这事我接下了。” 倪二郑重承诺:“大恩不言谢。以后瑞大爷但有吩咐,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贾瑞摆摆手:“严重了。这本是侯府的错。” 平民百姓在权势之人的眼中不过蝼蚁。 薛蟠强抢香菱,把小乡绅冯渊打了个落花流水,最终伤重而死,而石呆子还比不上小有资产的冯渊,荣国府更比薛家有势力。 如此,替石呆子出头的绝无仅有。偏倪二不同寻常,帮忙走动。从这一点来看,此人的确是个义士,这让贾瑞极有好感。 将倪二打发走,贾瑞并未直接去找贾赦。 从贾赦把贾琏暴打一顿,只为了贾琏没使手段将古扇弄到手来看,这位侯府承爵人就没什么做人底线,他不认为过去说几句就能让对方听话,没那么大的脸面。 贾琏虽然在女色上没有自制力,但还算善良,荣国府若由他当家,还真的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想想几个年龄不大的孩子,黛玉、迎春、探春、惜春、宝玉、贾环、贾兰,贾瑞忽然觉得贾赦活得太健康了。 55、下手 贾雨村最近心情不错。 前段时间为了巴结攀附,他显摆了一把能耐,耍了些手段,弄到了几把古扇,投其所好地送给了对其心心念念不忘的贾赦。 贾赦十分高兴,对他赞不绝口,说他比贾琏能耐,还当场许下承诺,会找机会帮他跑官,让他耐心等待。 这不,才过去几天,就等来了好消息上门。 对着来送信的贾赦贴身小厮,他笑得含蓄:“你家老爷一切可好?最近都忙什么呢?” 小厮暗骂他狗腿,嘴上却笑道:“整天把玩那些扇子呢。张口闭口都是大爷您,说您行事最合心意,合该是亲儿子。您呀,可把全家都比下去了。”反正最近琏二爷老是挨揍,哪一天不被拳打脚踢这一天都过不去,连老太太都看不过眼。 贾雨村哈哈一笑:“言重了。”心里不是不得意。还有几分不甘,拿他一个天子门生跟个纨绔相提并论。 小厮心里呵呵,眼前这位主儿可是阴毒的狠,就为了巴结上老爷,把个石呆子弄得家破人要亡。 据说石呆子在大牢里还没出来,家里八十老母八岁小儿天天饿的呜呜直哭,全靠妻子给人洗衣挣几个铜板过活,惨啊。 这石呆子真够呆,当初二爷托了不少人才见到扇子,要高价购买,偏偏他说死了都不卖。好嘛,二爷没生出坏心,倒让贾雨村这个小人钻了空子。 小人谁都不想得罪,小厮也不多啰嗦,直接说明来意:“我家老爷在倚翠轩等您,似乎金陵有个缺,要您过去聊一聊。” 贾雨村听到自己的猜测成真,喜不自胜,忙起身道:“走,前面带路。”连衣裳都顾不上换。 小厮看看他身上洗的发白的家常衣裳,脚上磨出了毛边的布鞋,没说什么,点点头,转身就往外走。 京城居大不易,来京两年,要不是贾政接济,贾雨村一家早喝西北风了。 偏他还时时摆着清高嘴脸,不住宁荣街,住了永隆街,就因后者是清流文人聚居地。 这一番作为,真真是当了女表子还立牌坊,侯府不少下人看不惯。 小厮一边暗暗腹诽,一边带着贾雨村到了倚翠轩。 二楼某间雅间里,贾赦正靠着椅子眯起眼睛听小曲,一只手打着拍子,一只手捏着酒盏,不时举起抿一口。 他旁边两个妙龄女子,弹琵琶唱曲的叫翡儿,执壶倒酒的叫翠儿。 翠儿不时将酒盏倒满,唯恐喝得少。 听到敲门声,贾赦道:“进来。” 门被推开,贾雨村淡笑着走了进来。 一看见贾赦,他就行礼道:“赦老爷。” 贾赦看见他很高兴:“你来了。好,正等你。”说着,命翠儿道,“快给进士老爷倒酒。” 翠儿忙加了一副筷子酒杯,并斟满酒水:“大人,您请。” 贾雨村囊中羞涩,除了刚当官的头几年跟着同僚狎过妓,极少有机会出入青楼,一时有些不适。 贾赦见他举止生涩,举起酒盏一饮而尽,笑着摇头道:“你这样怎么行?官场上哪里能少得了这些应酬,得早些习惯才好。” 贾雨村:“多谢赦老爷点拨。” 贾赦一摆手:“小事。将来好好当官,也不枉我一番心思。” 贾雨村窃喜,看来跑官的事儿定了九成九。 他忙举杯道谢:“时飞谢过,但有所求,必赴汤蹈火。” 贾赦摸着胡子哈哈一笑,坦然受了。 对彼此都有利才能达成协议。 贾雨村又殷勤道:“最近可又看中什么心头好?若需小侄帮手,但讲无妨。” 隐身在旁的贾瑞一听,顿时怒火攻心,这是人血馒头吃上瘾了?搞一个石呆子不够,还想搞王呆子、钱呆子、李呆子? 【通玄眼】之下,贾雨村的罪恶值是血红的2333,但奇怪的是他的功德值也不低,足有2223。 “想来是护送黛玉来京的收获。”贾瑞如此猜测。 反观贾赦,罪恶值竟然只有1233,功德值更少是245。 听了贾雨村的话,贾赦一愣,眸光闪了闪,意味深长的看了贾雨村一眼,似乎又重新认识了这个人。 贾雨村似乎也意识到行为过激,干笑一声:“京中谁不知道您老是金石书画大家,有些好东西也只有在您老手里才能不被埋没啊。”这话说的也太无耻了。 贾赦哈哈一笑:“我正临摹那扇子上的书画,画风清丽,不可多得。最近还真没留意其他。” 贾雨村点点头:“您这是想把那画风融合到自己的风格里?了不起。”说着,一竖大拇指。君子六艺,因条件限制,他只懂棋,还只懂皮毛。 就这些方面,寒门是远远比不得数代积累的勋贵士族的。 “对了,那石呆子听说还在牢里?放了吧。”贾赦忽然道。 贾雨村迟疑道:“斩草不除根?” 这话又刷新了贾赦对他的认识。 只听贾赦意味深长地道:“有必要么?谁会帮他?有翻身的那天么?”说着,拍拍贾雨村的胳膊,“别这么小家子气。” 贾雨村袖子里的手猛然攥紧,随后又松开,脸上却始终挂着微笑:“既然您老不放在心上,那就放出来罢。”说着,他随手写了个条子,递给门外贾赦的小厮,“劳烦小哥往顺天府衙门跑一趟。” 小厮看了看贾赦,贾赦点点头。 小厮忙应道:“是。”转身跑了。 贾赦指了指唱曲的女子:“翡儿,听说你是姑苏人?和这位贾大人是老乡。” 翡儿忙微微弯腰:“不敢高攀贾大人。” 贾赦又笑道:“这位贾大人要去金陵当府尹了,好好伺候,说不得将来有你一番造化呢。” 翡儿还没开口,翠儿就嗔道:“原来我竟是个没造化的。” 贾赦笑道:“你有没有造化要看贾大人喽。” 贾雨村面色不变,只端起酒杯抿了口酒,心里却暗想,金陵府尹,这是去金陵给贾家当总管去? 贾瑞见事情办的差不多了,也不想再待下去,凝气成针,射入贾雨村心脉及贾赦头部。 最多三天,贾雨村会心脉不通,走不动路,而贾赦会中风瘫痪,话都说不出一句。 56、事了 次日下午,贾瑞正坐在廊檐下喝茶,倪二来了。 一进院子,他便忙不迭的道谢:“多谢瑞大爷。我那街坊石呆子昨儿夜里就放回了家。” 见没发生意外,完全按照计划,贾瑞顿时放下心来,不由关心道:“他可还好?” 倪二长叹一声:“腿有些不中用了。” 贾瑞愕然:“怎么会?不是家产抵扣官银么?不该受刑的。莫非是那贾雨村使了手段?” 倪二摇头:“那倒不是。石呆子有关节炎,腿受不了阴寒,一直保养着,这回在牢里大大遭了罪。早上我过去一瞧,那膝盖肿的像馒头,又红又亮。唉,可怜我那老婶子了,眼见六十八,也不知会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有我那八岁的小侄子,也不知能不能长大。” 这张嘴也太厉害了,你就说姓贾的造了大孽不就完了。 贾瑞瞧瞧倪二,多少明白了对方的目的,便道:“我这里有种药丸能治。每天三粒,连吃三天,即可大好。你带回去试试。” 倪二憨憨一笑,摸着头道:“就知道瞒不过瑞大爷。您是这个,善良,仗义!”晃了晃大拇指。 贾瑞微微摇头,不想搭理他。这人典型的顺杆儿爬。 兴许这就是底层老百姓的生存智慧。 这可不是按劳分配、按能力决定社会地位的时代。对于小老百姓来说,绝境中的活路或者生活中的转机兴许就来自贵人的一句话,一个善意的念头。 而这样的机会也不会很多,一旦出现就要拼命抓住,也才能改善处境。 “至于贾雨村,倒不用怕他。我听说这人不日就要外放,去金陵做官去了。”贾瑞又道。 倪二一愣,苦笑摇头:“老天不公,这样的恶人竟然还能当官。那里的老百姓日子可就苦了,不知多少人会家破人亡。” 贾瑞沉默。 他从前根本不知道买官卖官从二十年前就是合法手段。 难怪贾琏、贾蓉身上都有虚职,还都是买的,原来这是大周朝上层的潜规则。 拿钱买官,当了官能不拼命搜刮民脂民膏么?这和原时空的大清没有任何区别。 大清买官卖官是皇帝不信任数倍于满人的汉人,想让更多地位高数量少的满人做官,以牢牢占据统治地位,但大周为什么呢? 吏治腐败是所有王朝走向灭亡的导火索,而大周建立才一百多年。 也不知新帝是个什么水平,能不能迎来一个“延平中兴”。 记得原书里南海沿子发生战事,南安郡王被俘,这说明未来大周边境并不平静,战事时有发生。 “唉。”想到未来社会环境极可能发生动荡,贾瑞难免忧心。 虽说即便大周打的稀巴烂,流民四起、叛军遍地,以他的武力值也没什么危险,但那会严重影响生活质量,松江布一定更难买,冬天估计连南方来的蜜桔也吃不上。 因此,哪怕没有对老百姓的恻隐之心,他也不希望国家发生动乱。 何况,他还有恻隐之心呢。 不管何朝何代,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底层百姓就是被榨干血肉的工具人。 “人生犹如西山日,富贵终似草上霜。”贾瑞不由低吟出声。 他是不甘心做工具人的,也是不甘心只活短短百年的,因此什么都比不上修行,长生比什么都重要。 见贾瑞唉声叹气的陷入沉思,倪二也不敢出声,能让举人老爷发愁的一定不是易事。 果然,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同。 回过神来,贾瑞冲倪二笑笑:“一个贾雨村这样的官不怕,就怕十个八个都是这样的官,那么,大周也就完了。” 倪二憨笑道:“瑞大爷做官一定是个好官。” 贾瑞失笑。做官是个大学问,可不是善良就能做好的。 往往,越是善良的官越做不了好官,也越是结局凄惨。 想做好官还真得同包龙图的爷爷所说的那般,要比奸官还奸。 “不用担心贾雨村或者荣国府,既然衙门将石呆子放了出来,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看到贾雨村随便写个条子就能让顺天府衙门把人放出来,他还以为对方有多了不起,连衙门都要给面子。 没想到那条子上写的是“一百两银子稍后送到”。 果然钱能通神,石呆子被连夜放了出来。 倪二见贾瑞再三保证,方才安了心。 他是个泼皮、滚刀肉,吃准了贾瑞心善、没架子,要是贾珍贾琏,你瞧他敢不敢。 这也是现代人的特点,别看自私冷漠,但因生长在红旗下,心底还残留着善良正义,与习惯了高高在上的贵族不同,对待底层老百姓的态度也不同,更能容忍对方的放肆。 “行了,拿着药回去吧,劝劝石呆子,什么宝贝也没人重要。家小等着他养家呢。”贾瑞赶倪二。 倪二还想趁机拉近关系,以后遇到麻烦好来求助,但听了这话,心里终究担心石呆子想不开,再寻了短见,便坐不住了。 他起身告辞:“多谢瑞大爷相助。待日后石呆子病好,再带他来谢您。” 贾瑞摆摆手:“不必!我想对方也不乐意来见我,怎么说我也是姓贾的。他丢的扇子很难找回,且待时机吧。若他非要死要活,你就说活着将来才能再看到扇子。” 倪二心里颇为感动,贾家还真有好人,不时都臭了的。 他忙抱拳:“是。我会好好劝劝我那街坊。” “行了,就这么着吧。”贾瑞摆手,人使手段救回来了,后患也除了,总不能当保姆护一辈子吧? 人活着,多数情况还是要靠自己,别人真没义务。 目送倪二的背影消失在影壁后,贾瑞直起身,在花园里走了几圈,还打了两遍太极拳。 此时,天已立秋,暑气渐褪,早晚已经不必用冰。等霜一下,用不了多久枫叶会红,菊花会黄。 抬头遥望天际,南归的大雁还不见踪影,倒是有成片的鸽子携着鸽哨嗡嗡嗡的飞来飞去。 入了秋,天似乎也变得高远,不像夏天雷雨时,一伸手就能摸到头顶的乌云。 一场秋雨一场凉,贾瑞喜欢秋高气爽,却是不欢迎秋雨绵绵的。 57、龌龊 在倚翠轩和贾雨村分了手,贾赦又去翰墨巷转了转。 许多书画铺子里除了古画,还有当代大家及一些文人的作品,他经常来瞧瞧,有看得上眼的便会买下收藏。 可惜,这次来,看来看去,都没有收获,没有哪一幅能比得上古扇上的作品。 对此,他又惊又喜,更把古扇当宝贝。相应的,也更欣赏贾雨村,那分明是个极其好用的工具人。 一直逛到傍晚,暮色四合,贾赦才慢吞吞地回了府。 一踏进大门,他就皱眉捂住胸口,心中的郁结又要发作了。 前几天得知老太太从嫁妆里拿了不少好东西贴补给二房,他心里极不痛快。 为此,耍了个花招,向老太太开口讨要掌管库房钥匙的鸳鸯,要纳鸳鸯为妾。 他想着如此一来,鸳鸯就得站在他这一房,那老太太库房里的东西还不都得是他的? 至于鸳鸯,女人想的还不都是丈夫、孩子那点儿事,事成之后赏给她个孩子也就是了。 瞧瞧瑞红,伺候了老二,不就生了个环儿么,日子过的挺痛快,比当下人伺候人有前途多了,怎么说也是府上半个主子。 没想到鸳鸯那个贱人不识好歹,竟然要死要活的不同意,害得老太太把他臭骂一通。 感情他这个亲儿子,一个侯府承爵人,竟然还比不上个丫鬟? 那个贱人明显是嫌弃自己老了,看上琏二和宝玉呢。 想到这里,贾赦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眼里凶光闪烁。 这家里还有谁把他当一家之主,难道以后的日子还是一日不如一日? 新帝也登基了,就不信废太子那档子事还没过去。 “赦老爷回来了!” “快禀告老太太,赦老爷回来了!” 从仪门到垂花门,一路上看见贾赦的下人,不管是小厮还是婆子丫鬟,一个个眼珠子都亮了。 “大老爷,老太太从午时起就满京城找您,您快去瞧一瞧吧!”一个跟前伺候的小厮春分急匆匆的跑到来禀道。 贾赦心里不痛快,出去花天酒地,只带了话少能干的小满,其他人一概没带,故而府上只知道他出门了,却不知去了哪里。 贾赦一听老妈有请,心里更不高兴,又想找机会教训他不成? 想了想,今儿没打琏二啊。 没错,他心里不痛快,可不得发泄。亲妈不能动手,亲儿子能随便打啊,打了对方还不敢躲。 明白人一看就知道,贾赦这是陷入了中年危机。 对生活掌控力的逐渐式微让他对生活充满危机感,所以才会看年轻能干的儿子不顺眼,那是嫉妒呢。 偏偏儿子还和他不一条心,舔狗一样去舔二房,能不更气么。 只有结结实实的打了人,板子实实在在落在肉上,证明了自己的能耐,那心里才能踏实。 这就是心里有病。 想到琏二续弦的小王氏,王熙凤的族妹,那个动不动就哭的儿媳妇,贾赦一阵厌恶。 小王氏不是贾母、王夫人又或者邢夫人给选的,是贾琏自己看上的。 虽说是个美人,却是与王熙凤完全不同的美人,后者艳丽精干,前者胆小怯懦,可以说是两个极端。 不过,小家里现在贾琏说了算,不像从前,都听王熙凤的。 你当他为何不舒舒服服的待在家,偏要去倚翠轩? 这几天只要一打贾琏,那小王氏就跪在门外嘤嘤嘤嘤的哭,口中还一个劲儿的说什么“为了尽孝,被父亲生生打死也甘之如饴”,可把赦老爷恶心的够呛。 要不是如此,他能不在家里打儿子玩儿么。 “大老爷,您这不去老太太院里?”春分见他脚下飞快,不由提醒道。 “不去!”贾赦背着手,径直回了自己院子,压根没理睬一路上请他去桂和堂的下人们。 他这边回到屋里才沏了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贾母跟前的琥珀就到了。 “大老爷,老太太请您立马过去,有要事相商。”琥珀恭恭敬敬的说。 她长的人高马大,容貌只有中上,在贾母一干丫鬟里并不如何出挑,但却是个最沉稳的,也是个最容易让人忽视的。 其实鸳鸯容貌也并非多好,贾赦的目的本就不为女色,而是库房钥匙。他若想纳美妾,什么样的没有。 鸳鸯与贾母,包括王夫人与贾政未必不知道贾赦的意图,但都装作不知道罢了。 若不是上回纳妾的闹剧,现在来请人的一定是贾母跟前的第一红人鸳鸯,那是贾母给大儿子的脸面,显示大儿子的重要性。 “没空。”贾赦冷冷道,举起茶盏啜了一口。 琥珀身子一僵,不知该如何相劝。 母子俩闹腾了一番,无疑伤了感情,想和好不容易。 贾母唯一依仗的是儿子的孝心,若是儿子不在乎了,怎么闹腾都没用。 就像一个孩子,靠着顽皮吸引父母的注意力,若是父母尽责,自然会留意会在乎,但若不尽责,怎么做都白搭。 此时,贾母就如同这个孩子,而贾赦就是不尽责的父母。 琥珀只好硬着头皮再请:“老太太说事情与侯府前程有关。” “前程?”贾赦冷笑一声,“什么前程?!娘娘当了贵妃,好处没得一点,银子倒是搭了不少,你告诉我前程在哪儿?哼。” 啜了口茶,他又道:“回去和老太太说,以后有事别找我了,全找他的宝贝二儿子去吧。我自来是个没本事的,顶不了什么事。”这话纯粹自谦了,怎么说也被当成侯府继承人受了十几年精英教育,与本打算走科举的贾政不一个路数。府上遇到大事,还得贾赦拿主意。 又摆摆手,“滚滚滚,别耽误老爷喝茶。” 琥珀许久没受过这种折辱了,毕竟在老太太跟前当差,没谁不给面子。 今儿被这么一骂,心里就有些受不住,脸涨的通红。 匆匆行了个蹲礼,她扭身就往回跑,一气跑出好远。 往来的下人见了忙笑嘻嘻的打招呼,深怕别人看出端倪,她只好放慢脚步,不时回一个生硬的笑脸。 今儿在主子面前不得脸,明儿去办事难度就要上好几个度,没谁比她清楚这府里的势利眼。 回了贾母院中,琥珀拧着眉头发愁,刚才那话可怎么回? 58、买官 “琥珀姐姐回来了!” 一看琥珀要进屋,有眼色的小丫鬟忙上前一步掀开帘子:“琥珀姐姐快请!” 琥珀抿嘴一笑,迈入屋里。 抬眼便看到贾母满脸笑容的模样,那笑容如此真切,也只有老太太见到府上老人时才会有,她们这些新人还配不上。 在贾母下首,一个头发斑白,穿着石青褙子,颇为富态的老妇人坐在锦凳上,手里拿着个紫檀玉如意给贾母捶腿。 这老妇人正是西府管家赖升、东府管家赖大的生身母亲赖嬷嬷。 边捶腿,赖嬷嬷边笑着奉承:“别看老奴上了岁数,伺候老太太也是妥妥当当。老奴不是吹牛,这府上哪个丫鬟捶腿都没我捶的舒服。我给老太太锤了几十年腿呢。” 贾母笑道:“你也做了祖母,正该荣养的时候,哪里还能来府上伺候?有这片心就是好的。” 赖嬷嬷笑的矜持:“都是托了主子您的福。” 贾母笑着叹道:“你呀,就是比她们有福分。”这是想到当年的陪嫁丫鬟只剩眼前一个了。 赖嬷嬷暗哼,谁让那些贱人想当姨娘,和小姐抢姑爷呢。 她笑着道:“跟着老太太,自然是有福分的。”抱对大腿,站队正确,比什么都关键。 贾母又道:“我记得尚荣小时候白白胖胖,就跟画上的年画娃娃似的,别提多机灵。这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都要当官了,日子过得可真快。” 赖嬷嬷忙跪下磕头:“多谢老太太恩典。尚荣一定铭记在心。” 贾母坦然受了,嘴上却道:“快起来,行这么大的礼作甚?又没有外人。” 赖嬷嬷结结实实磕了头才爬起身,嘴上感激道:“老奴一家子老小都是奴才秧子,多亏老太太恩典,才让我那尚荣孙儿一落地就除了籍,成了良民。” “好在他争气,中了秀才,只盼着再沾沾老太太的福气,去弄个小官做做呢。” 贾母笑道:“不过是当个县官罢了,有什么难的。你且放心,有我给你做主。” 赖嬷嬷又要跪地磕头。 贾母对她知恩感恩的态度很满意,没让她磕,而是示意鸳鸯将人扶起,嘴上笑道:“尚荣也是我跟前看着长大的,再给他个恩典又如何?瞧把你吓的。” 赖嬷嬷拿帕子抹抹眼角,声音哽咽道:“老太太的大恩大德我一家子十辈子都报不完。” 贾母抄着手笑道:“那就让赖大他们好好当差。” 赖嬷嬷连连点头:“一准儿比对自家还上心百倍。”可不么,从侯府不知挖了多少墙角。 琥珀看着这主仆二人已经把事谈妥,不想当着赖嬷嬷的面说起贾赦的拒绝,脸上有些踌躇。 她可不敢得罪赖大这位大总管。 这府上县官不如现管,谁敢不给赖家面子?便是贾蔷,那位宁府嫡派玄孙都称赖大“赖爷爷”,更何况她一个丫鬟。 好在贾母见她神情不对,没有当着赖嬷嬷的面发问,而是打了个呵欠。 赖嬷嬷跟着贾母数十年,默契的很,知道对方暗示她先行离开,忙起身道:“天不早了,老太太快歇着吧,老奴也该回了。” 贾母往窗外瞧了瞧,漆黑一片,明角灯玻璃灯都点亮挂了起来。 她于是道:“不留你了,哪天再来陪我说话。”又吩咐鸳鸯,“让小厮把赖嬷嬷送回家去,别看不清路,崴了脚。” 鸳鸯脆生生的应了。 赖嬷嬷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哪里敢劳烦老太太。” 贾母道:“不值什么。让个小子跟着好,他们腿脚利索。” 赖嬷嬷便不再推托,告辞而去。 等她走远,听不到脚步声,贾母便问琥珀:“大老爷怎么没来?” 琥珀便一五一十的将与贾赦的对话回禀。 听完,贾母已经气得全身哆嗦:“这个逆子,越来越不听话。” 还要再骂,外面有丫鬟喊道:“二老爷您来了,快请进!”说着,门帘被掀开。 贾政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官袍:“母亲,是什么事如此着急?儿子一下衙就赶紧过来了。” 贾母见儿子衣服都没换就跑来了,心里顿时熨帖无比,大儿子不孝顺,好在还有个孝顺的二儿子。 心里高兴,脸上却佯做不快:“哼,你大哥三请五请都不来,我在他那儿是一点脸面也没有。” 贾政忙道:“那儿子再让人去请。”说着冲门外候着的小厮一摆手。 小厮忙去请贾赦。 “母亲究竟想商量什么事?”他又问。 贾母便将赖尚荣不想再考举人,而是想买官外放当县官的打算说了一遍。 “看在赖嬷嬷辛苦多年的面子上,怎么也要给办成了。”老太太如是说。 贾政脸上略有迟疑:“这……恐怕不好办。” “不过是个县官,九品小官,有什么不好办?”老太太不以为然。 贾政道:“就怕赖尚荣贪酷连累宫里的娘娘。” 老太太道:“那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性子再善良沉稳没有,哪里会成贪官?哼,你是不想帮忙吧?” 贾政苦笑,老娘的胡搅蛮缠他向来没办法应付。 贾赦见贾政小厮又来请,知道不去桂和堂不成,只好跑一趟。 一走进屋子,就看到贾政与老母亲母慈子孝,别提氛围多和谐,心里便酸上了,还特别不忿。 “找我究竟什么事?都说了我是个没本事的,老太太何苦为难?不是整天骂我没用么。”他摇着扇子愤愤道。 “大哥!”贾政无疑看不惯贾赦对贾母不敬的态度。 贾赦往椅子上一摊,闭上了嘴。 贾政于是将赖尚荣的事又说了一遍。然后问:“大哥,你觉得该不该帮?” 贾赦淡淡道:“你想帮就帮,不想帮就不帮,和我说什么。”赖大赖升管着荣宁二府,随便使点坏后患无穷,能不帮么?他不是看不见这些问题,只是懒得管罢了。反正母亲希望的当家人是贾政。 贾母看不得他阴阳怪气的样子,怒道:“本就该帮。你去安排。” 贾赦置若罔闻,看着指甲,仿佛那里有一幅画。 贾母见他如此,只好吩咐贾政:“你大哥管不了,看你的了。” 贾赦暗暗冷笑,跑官有那么简单的?这赖家心越来越大,荣宁二府还没人想着去当实权县官,他家倒是想上了,哼。 59、拿捏 贾政尴尬一笑,诺诺道:“儿子这就交代琏儿拿帖子去办。” 贾赦冷哼一声。 贾母怒道:“你哼什么?我早知道你不待见我,我这就带宝玉回金陵去。” 要是往日,贾赦早就跪地求饶了,但今儿竟然无动于衷,只口中呵呵冷笑:“母亲每次都拿回金陵吓唬人,您倒是真走啊,儿子现在就能让人安排马车。” 瞧瞧外面的天色,他又道,“我记得明早就有一支船队南下,母亲若想回去,也别担心行李没收拾,后日不还有船么,不耽误。” 贾母只觉得胸口透不过气来:“不孝子!” 贾赦手里的扇子扇的跟风火轮似的,完全不在意。 琥珀忙上前一步,又是揉又是拍,给老太太顺气,心里急的不行。 贾赦瞄了她一眼,见不是鸳鸯,知道对方躲着他呢,心里又是不爽。 他胡搅蛮缠道:“母亲不舍得把鸳鸯给我,那就给我两千两买个瘦马吧。” 贾政一贯知道大哥不靠谱,却从未想过如此不靠谱,满脸愕然的看着他:“这,这实在有辱斯文。” 贾赦伸腿踢了他一脚,把人踢的一个趔趄,瞪眼道:“书没读几本,秀才都没中,还斯文。我看有辱斯文的是你不是我吧。” 贾政平生有二恨,一恨别人提他没功名的事儿,二恨蒙荫得了工部员外郎,十几年没升迁。 被自来瞧不上眼的大哥打脸,不免又气又恨:“你一个老纨绔,有何资格说我,且比不上我呢。”边说边把椅子拉远些,唯恐对方又动手动脚。 贾赦直着脖子嚷:“我哪里比不上你?是我儿子不如你儿子能干,还是我在府外的面子不如你?呸。” 贾政想想一团孩气,见到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不爱读书偏爱吃丫鬟嘴上胭脂的宝玉,又想想圆滑能干的贾琏,不由心里泄气。 宝玉加上环儿也比不上一个琏儿能顶起门户。 要是珠儿还在就好了,想到逝去的长子,心里伤感起来。 “老太太,鸳鸯呢,让她出来!”见贾政毫无战斗力,贾赦又想借题发挥,出出心口郁气。 贾母捂着胸口气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贾赦嘿嘿笑道:“我想纳个妾啊。鸳鸯你不给,给银子也成。” 贾母只觉得头昏脑涨,耳朵嗡嗡作响。 “老太太!”琥珀见她要昏迷,连忙扶住,平躺在榻上,嘴上忍不住怒道,“大老爷非要气死老太太才甘心么?” 躲在内间里的鸳鸯也不敢再躲了,慌里慌张的跑了出来,握住老太太的手腕,尖叫道,:“叫大夫!快叫大夫!” 贾政也快步走过去,看贾母闭着眼睛,脸色发白,也慌道:“快去请府医。” 贾赦瞥了一眼,摇摇头,老太太从年轻时就精通这一手,同祖母有冲突会晕,同姨娘有冲突会晕,与国公爷有冲突会晕,同儿子儿媳有冲突会晕,时机一向把握的好,总能让对手的罪恶暴露无遗,顺便收获父亲这位一家之主大波愧疚感。 从小到大,见的多了。从前会跟着演,现在?可没那份心情配合了。 “大哥,你怎能如此?”见贾赦漠不关心,贾政不由气道,“好歹母亲十月怀胎,你别太过分。” 贾赦将扇子合起,指了指他,呵呵一笑:“你没发现但凡咱们不听话,太太就会昏迷么?九成九是装的。” 贾政脱口道:“不可能!” “不可能?等大夫来了,诊断结果一定是怒急攻心、郁结于心,还让咱们不要忤逆不孝。从小到大,你早该熟悉这个套路了。” 贾政双眼迷惘,口中低低道:“我不信。” “不信等着瞧。”贾赦不屑的看着书呆子的二弟一眼,“好好想想从小到大每回太太昏倒时发生的事,再想一想哪回她吃亏了。” 贾政低头沉思良久,才抬头困惑道:“难道太太每回都是装的?” “你说呢?”贾赦冷哼一声。 这番话贾母听的真真的,又羞又气。 其实这回贾赦冤枉她了,她是真的头晕,该是年龄大了的缘故。 “老太太,别光晕,晕也要出银子,等儿子纳个美妾,再给你多添几个孙子。”展开扇子摇着,贾赦往榻前走了两步,往脸上一瞧,嘿,和从前一样,也是面色发白、嘴唇发紫,心里更确定对方是装的。 正在这时,府医跑来了,背着医箱喊道:“老太太如何了?” 贾赦一瞧是在府里做了数十年供奉的王大夫,意味深长的笑了。 他闪开身子,扯开呆呆站在榻边的贾政,对王大夫道:“王老,您快请。我瞧着老太太是怒急攻心、郁结于心。” 王大夫一僵,怎么听着这话有嘲讽意味,不由抬头看了眼这位赦老爷。 不过,他并未太在意,这位爷向来不成体统。 上前把了脉,王大夫心里有了数,便要按照惯例处理:“老太太这是气急攻心……” 贾赦嘴角勾起,眼神嘲讽。 贾政却满脸震惊地扭头看向贾母。 话还没说完,贾母忽然睁开眼睛:“我没事。”说着,深深看了一眼鸳鸯。 鸳鸯心里慌的不行,老太太这是怪上自己了么? 琥珀忙道:“王大夫,麻烦您开个方子,我好去抓药煎药。” 王大夫人老成精,知道情形有些不对,便乖乖跟着琥珀离开。 贾母挣扎着坐起,鸳鸯忙从后边搀扶。 老太太冷冷道:“去从我的钱匣子里拿一千两给大老爷。” 贾赦愣了愣,贾政亦然。 “我就这些嫁妆,早晚都是你们的,但你们一个比一个急。公中没银子了吧?”贾母又道。 贾赦点头:“老太太聪明。公中账上余银只有八百两。” “八百两?”贾母不敢相信,“只有八百两?老二家的是怎么当的家?” 贾政见老太太瞪他,讷讷道:“儿子不知。” 贾赦冷笑道:“老二家的就为了家里出了个娘娘得意,然这个娘娘是让咱家升了官还是让咱们发了财?昨儿个夏太监又来要了五千两,当谁不知道呢。我看元春也不像是个有宠的。”一边说,他一边从鸳鸯手里抢过银票。 60、结果 贾母脸色沉重。 若是元春有宠,太监敢来府上打秋风么? 若是元春有宠,能不提拔贾政么? 新皇登基,还得先给皇后娘家封个承恩公呢。 越想心里越不安,偏又无能为力。 她疲倦地摆摆手:“都回吧。儿孙自有儿孙福,以后是富贵还是败落且看你们这些儿孙自己的了。”竟是不打算管了。 想到嫁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等把人都打发走,老太太交代鸳鸯:“我那些嫁妆可收好了,将来这府里还不知什么情况,唉。” 鸳鸯心里一阵发慌,前段时间公中没银子,琏二爷求她取老太太嫁妆填补亏空,她应了,偷偷取了一些! 贾赦说她看上贾琏了,未必空穴来风。 平儿没了以后,贾琏还没个正经妾室呢。 他容貌俊美,也就比宝二爷差一丝,还比宝二爷能干,有大丫鬟心动太正常不过。 至于鸳鸯究竟有没有心动,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贾母很快睡了过去,发出轻微的鼾声。 琥珀将薄被给她盖好,这才睡在边上守夜。 这一对主仆睡的还好,但鸳鸯却是辗转一夜,也就天快亮时眯了一会。 她担心着呢,若是琏二爷再来要嫁妆是给还是不给? 也不知上回的事二太太知不知道。若是知道,岂不抓住了自己的把柄? 若是老太太知道,自己哪里还有好下场,那分明是叛主。 一瞬间,心底涌起的后悔一波接着一波,那是绵延不断。 贾赦次日一早又出了门,花了八百两银子带了个瘦马回家。 也是这时,心里的郁气才彻底散去。 正和新进门的瘦马缠绵呢,谁知太过激动,脑袋嗡一下,人彻底昏迷过去。 醒过来后,竟然感觉不到四肢,这会他才得知自己中了风,人已经彻底瘫痪,躺在床上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只能阿巴阿巴。 他心里这个气啊,只能恨恨的瞪着一旁伺候的瘦马,心里不住咒骂这个克他的贱人。 儿子贾琏带着小王氏来请了安就离开了,对他的惨状持漠视态度。 至于妻子邢夫人,每天装模作样的来看一看,就交代瘦马,让瘦马好好照顾老爷。 瘦马感激的痛哭流涕,一般人家遇到这样的事,肯定说她命数不好,要么弄死她要么再卖了她,哪有现在留下养老的好? 虽说要贴身伺候无法控制屎尿的大老爷,但不是有小厮丫鬟么,也不用亲自动手,只喂药喂饭的时候做做样子便好。 反正这位赦老爷一瘫痪,全府的人都轻松了。尤其琏二爷,再也不担心被打板子了,心里别提多痛快。 贾赦中风的消息并未传开,贾雨村也不知道。 他这会正等着吏部的通知,好去金陵当府尹呢。 妻子娇杏听到好消息,特意早早出门,排了一个时辰的队买了他爱吃的胭脂鹅脯。 看着桌上一碟鹅脯,一碟青菜,一碟咸菜,还有碗里的糙米粥,贾雨村轻叹一声。 女儿十二岁了,瘦弱的像十岁。许是长大懂了事,看到鹅脯能假装若无其事。但儿子才八岁,眼睛一直死死盯着那碟唯一的荤菜,嘴角口水直流。 即便如此,他也没伸出筷子夹上一片。 妻子更是把白面馒头省下来给他吃,自己吃野菜窝窝头。 “你何其窝囊?”贾雨村暗骂自己,“让妻子孩子跟着吃苦。”想想荣国府的大鱼大肉,再看看眼前寒酸的吃食,他心里的不平再一次被激发。 从前的抱负,什么为民为国,这一刻统统被摒弃,和光同尘、背有靠山才是坐稳官的关键。 将鹅脯分给儿女妻子,贾雨村才端起碗,微笑道:“用膳。” “爹爹用膳。”儿女齐声道,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妻子亦然。 贾雨村忽然觉得鼻酸。 隐身跑来查看的贾瑞看到这一幕,不知怎么的,竟然心生愧疚。 这样的一家子,若是一家之主倒下,又该如何谋生? 他向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否则不会弄死王熙凤。但王熙凤的死,只影响了巧姐,对其他人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 而贾雨村呢?他的确不是个好人,但他的妻子家眷又有什么错,而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弄残对方? 你并不是判官!冥冥中似有人如此感慨。 贾瑞暗叹一声,屈指轻轻一弹。 端着碗的贾雨村只觉身上一凉,睡觉时压的有些麻木的右手再度恢复了灵活。 他本担心右手麻木会影响写字,影响外放。 正在这时,耳边忽听到威严的男声:“贾雨村,汝颇有为官才干,但若贪赃枉法,不顾黎明百姓,吾定来杀汝。今日放汝一马,切记切记。” 贾雨村一愣,看看妻子儿女,问道:“你们可听到说话声?” 娇杏三人摇摇头:“不曾。” 儿子好奇的问:“爹爹,说了什么?” 贾雨村扯扯嘴角:“我去下书房。”说着,起身来到卧室隔出的小书房里。 关上门,他轻声道:“是哪位侠士?可能现身一会?” “不必。你当好好为官。若不是见你家眷不易,刚刚就要了你的命。” 贾雨村倒吸一口冷气,此时才有了真实感。 他忍不住道:“可是在下多有得罪?若想在大周找到不贪赃枉法的官员,那是找不到的。” 贾瑞冷哼一声,震得贾雨村鼻血直流。 贾雨村再不敢玩弄口舌,忙道:“若在下有所得罪还请明言,好叫在下补偿一二。” “对你的恩将仇报看不过眼罢了。姑苏,甄英莲。” 贾雨村忙解释道:“四大家族权势过大,在下难以抗衡。但薛蟠的判刑上我已经留了活扣,但凡时机到来,必能翻案,到时薛蟠必死无疑。” “那英莲在拐子手里辗转数次,名节不存,与其跟着冯渊,不如跟着薛蟠,起码衣食无忧,不再受辱。” “为何不送到封氏手里?” 贾雨村冷笑道:“封氏自己都没活路,哪里保得住英莲。难道让封家把外孙女卖一遍么?但凡封家有人品不错的,我也不会把英莲判给薛蟠。” 贾瑞沉默,随后无声离去。 贾雨村等了许久,不见有人说话,这才抹了抹头上的冷汗,瘫坐在椅子上:“好险。” 61、收获满满 救援石呆子,惩罚贾赦并未收获多少功德值,但也没增加多少罪恶值,这说明将其弄瘫顺应天命。 至于贾雨村,虽然将自己恩将仇报的行为做了洗白,又把石呆子被抄家入狱的事归因于犯了王法——石呆子欠官银实实在在有罪,只不过这样败落的人家京中很多,朝廷多数情况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贾瑞便在其体内下了咒,但凡鱼肉乡里,必有怨气缠身,待怨气达到某个峰值,自有惩罚降下。 对这一点,他并未透露,贾雨村若要以为自己已蒙混过关,那是想P吃。 夜色深沉,拎着一坛子玉烧白,贾瑞猫一样上了屋顶。 瓦片鱼鳞一样绵延,坐在上面,像是坐在鲲鹏背上遨游四海。 想到这里,贾瑞哑然失笑,为自己出色的想象力。 可不是想象么,屋子最多三四百平米,哪里比得上大不知几千里的鲲鹏。 将酒一饮而尽,享受着微醺的美妙,他四仰八叉的摊在屋顶,仿佛一块刚出锅的煎饼。 仰望星空。 星子闪烁,星河灿烂,星空浩瀚。 与之相比,人类何其渺小,如轻尘似微埃。 夜风吹来,微凉。 湿漉漉的潮气萦绕,拂了一身还满。 细小水滴落下,是甘露自天而降。 恰有一滴落在唇边,舔了舔,甜的。难怪露水被称之为甘露。 夜越深越冷,露水越降越多,像是一场小雨不期而至。 衣衫微振,附着的湿气被振飞,再次恢复了干燥。 双手抱头,翘着二郎腿,贾瑞打开系统: 年龄:23岁 剩余寿命:25年13天 当前功德值:84669 当前罪恶值:5415 技能:赦罪道法(导引术5级,敛息术5级、隐身术5级、超度术10级、轻身术5级,气剑术5级,凝冰术2级,控火术1级,掬光术1级,清尘术1级,因果诅咒术1级),地级本草3级 物品:【装有喝不尽甘泉的葫芦】X1,【吃不完的压缩饼干袋】X1,【NB的杀猪刀】X1,【神奇拐棍】X1,【百变发簪】X1,【百变无尘天衣】X1 “许久没有抽奖了。”他忽然想到,“十连抽!” 转盘飞速转动了足有三十秒,指针才慢慢放缓速度,最终在某一处左右晃动。 滴! 获得【百变无尘内衣裤】X1,说明:可随意变化款式颜色。但凡所思所见之内衣裤皆可变化,女装大佬首选。另有自动防御、清洁之功能。 贾瑞:…… 不知该黑脸还是该庆幸,因为刚刚脑中最先闪现的居然是上辈子电脑里珍藏的10T少年启蒙片里的女主着装。 “自己穿和看别人穿自己看完全两码事,这个罪恶的念头该深深埋藏。”最终,他如此决定。 “十连抽!” 滴! 获得【百变无尘飞靴】X1,说明:可随意变化款式颜色。但凡所思所见之鞋靴皆可变化,速度加25。另有自动防御、清洁之功能。 “这个不错。”贾瑞乐了。 现在的鞋靴完全无法同现代各种防水、加碳钢片、防滑抓地、透气的产品相提并论,他早就为此苦恼了。白天虽然不怎么出门,但夜里他满京城瞎逛啊,能不废鞋么。 “嘿,承认吧,你就是个生活系统。” “十连抽!” 滴! 没有?难道好运用完了? 再来,十连抽! 滴! 还是没有?我贾瑞一生不弱于人,不服! 二十连抽! 获得【神秘的厨艺】X1,说明:真正的厨艺,是让自己做出的食物变成最美味的食物,还是心上人认为的最美味食物?(技能类奖励,进入梦境可学习。稀有级别技能,不可升级。) 这是什么意思?怪怪的。 贾瑞对这一次的奖品很不解,轻点,学习! 大脑一片迷糊,人也进入了梦境。 方诸有个厨道世家彭家,做出的食物十分奇妙,不仅能助人突破修行瓶颈,还能增强道心、延续寿元、祛除心魔等等。 这与一些昂贵的丹药有异曲同工之妙,且口感更好,因此,倍受吹捧。 当代神厨彭景厨艺高超,修为高深,但独子彭惟天资更高,远胜其父。 彭惟有个自幼定下的未婚妻,自幼拜入大宗门,二人修行一帆风顺,人人都称金童玉女,将来必是最令人羡慕的道侣。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彭惟因心高气傲,被小人所害,失去了味觉,修为一落千丈。 未婚妻落井下石,与他退了婚。 父亲彭景更是为了替他报仇,受了重伤,寿元有损,还被剥夺了家主之位。 一夕之间,彭惟失去了一切,变得颓废无比,整天与酒为伴,没有一天不喝的醉醺醺。 关心的人见他心性不堪,失望不已,渐渐对他醒悟不抱希望。 这时候,只有管家之女红玉不离不弃,还与他成了亲。 在红玉的鼓励下,彭惟戒了酒,尝试恢复厨艺,但全都失败。 就在他再次陷入绝望的时候,红玉让丈夫为自己煮一碗阳春面。 彭惟没有拒绝。 当阳春面端给红玉时,红玉满脸幸福,吃面的表情像是吃了珍馐美馔,还说这是世间最美味的食物。 这一刻深深触动了彭惟,他改变道途,专注修炼其他四感,只做金齑玉脍,而这是对味觉依赖最少的一种修行方式。 此后就是彭惟打脸的一系列行为。最终他成为修士第一人。 未婚妻因后悔,心魔迭起,最终突破失败而陨落。 害他的小人没等来复仇就在秘境被人杀人夺宝。 父亲被他用天材地宝做的金齑玉脍治愈,修为大增。 红玉一个不能修行的凡人也有了五百年寿命。 反正,所有得罪他的都不得好死,所有对他好的都跟着鸡犬升天。 醒来之后,贾瑞满脸不屑,某点最烂俗的小白升级文都比这精彩好吧。 不过,从这个梦境里,他倒是学到了一手精妙的厨艺,尤其做鱼生,绝对可以说当世无敌。 这个梦挺长,此时天际已经发白,都过去一夜了。 院子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下人们已经起来上工。 尤其厨房,甚至能听到发出脚步声的是米婶,贾瑞十分熟悉。 一跃而起,他伸了个懒腰,长啸一声。 别问为什么长啸,问就是有逼格! 62、厨道 看了眼系统,页面变为 年龄:23岁 剩余寿命:25年12天 当前功德值:34669 当前罪恶值:5415 技能:赦罪道法(导引术5级,敛息术5级、隐身术5级、超度术10级、轻身术5级,气剑术5级,凝冰术2级,控火术1级,掬光术1级,清尘术1级,因果诅咒术1级),地级本草3级,神秘的厨艺满级。 物品:【装有喝不尽甘泉的葫芦】X1,【吃不完的压缩饼干袋】X1,【NB的杀猪刀】X1,【神奇拐棍】X1,【百变发簪】X1,【百变无尘天衣】X1,【百变无尘内衣裤】X1,【百变无尘飞靴】X1 “我去,怎么感觉有变成家庭煮夫的趋势?”贾瑞暗呼一声 装模作样的伸开双臂,他发出一声咏叹调:“啊,命运,你将带我去往哪里?” “大爷,您怎么上了屋顶?”管家忠伯揉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幕。 “哈哈,锻炼身体,锻炼身体。”贾瑞干笑两声,往下一跳,羽毛般落在地上。 这一幕吓得忠伯捂住胸口,口中直念阿弥陀佛。 贾瑞拍拍他的背,笑道:“没事没事。站得高看得远,多上上屋顶有利于读书时头脑清醒,记忆深刻。” 忠伯困惑的看着贾瑞,又看看屋顶,上屋顶和读书怎么还有关系?难道我老了,对年轻人的新一套理解不了? 贾瑞见他如此,又干笑两声:“忠伯放心,以后我尽量不上屋顶了。”毕竟上屋顶有辱斯文,不合乎文人言行。 忠伯点点头,我刚才想问什么来着? 贾瑞又道:“我去灶房瞧瞧米婶今儿早上做什么好吃的。” 忠伯摆摆手:“去吧。” 贾瑞一溜烟跑了。 当他的背影消失在粉墙后,忠伯才想起自己想问的问题,在自己跟前长大,连身上每一颗痣的位置都了解的清清楚楚的瑞大爷,什么时候学会了提纵术?且这提纵术还颇为高明。 贾代儒过世之后,家里根本没人敢管贾瑞,也就忠伯爱唠叨两句。 但凡年轻人,谁爱听长辈的唠叨?虽说是关心是爱护,可不爱听就是不爱听。哪回不是恨不能堵上耳朵?贾瑞亦不例外。 每回忠叔要发表长篇大论时,他都会转移话题,让老头忘了自己的本意。 以贾瑞的年轻与狡猾,忠叔哪会是对手,每次都被搞得晕头转向,不了了之。 好在老爷子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过多纠结,要是换成贾代儒,肯定会生闷气。 想到离世的贾代儒,贾瑞长叹一声,对方虽说脾气不好,却为刚来这个陌生世界的自己提供了一个安稳的家,给自己留足了适应这个新世界的时间。 这总比计先生附身瞎眼乞丐,病卧深山破庙,身体无法动弹好的多。 也比附身许仙、宁采臣这些猛人强! 在灶房转了一圈,贾瑞打算去买些鲜鱼回来,试试新到手的技能。 渔获码头就在宅子边上的清水河边,以他的速度,顺着河边往北走半个时辰都用不了。 身上穿着百变套装,真是无一处不合身,无一处不舒服,无一处不自在。 “系统出品,必为精品!”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页面慢悠悠飘出一行闪闪发光的云篆。 “目前为止,还算满意。”贾瑞如此评价。 系统显然对此评价不满意,立马黑屏,像是当初充能关机的模样。 “好吧,是相当好。”贾瑞耸耸肩,“莫非系统也有客户满意度调查?” 系统无动于衷,仿佛并没听到他的后一句话。 戳戳页面,贾瑞问道:“你究竟从何而来?为什么会与风月宝鉴同源?莫非你是大能炼制的灵宝?那你是来自洪荒?西游?封神?” 系统仍然保持着死机模样。 贾瑞叹气:“算了。反正拿你没办法,也就不杞人忧天了。” 此时天色尚早,路上行人稀疏。 小半个时辰后,贾瑞便听到吆喝声,知道渔获码头就在前方。 渔获码头毗邻外城城门,出去就是京郊,故而有不少京郊的渔夫或划着小船或架着马车前来交易。 北方以鲤鱼为贵,草鱼、鲢鱼、黑鱼较贱。贾瑞想买的就是鲤鱼。 一走近,鱼腥味就扑鼻而来。 贾瑞瞧了瞧,除了以上四种鱼外,还有卖河蚌、田螺、泥鳅、黄鳝、河虾的。 因是秋天,都颇为肥美,体型与现代差不多,但因是野生,味道肯定更好,毕竟没喂避-孕药、激素饲料。 头一次逛菜市场,贾瑞兴致极高,看到这么多好食材,心里直痒痒。 不一会功夫,他便买了一堆,还想好了菜谱:河蚌做豆腐蚌肉煲,黄鳝做响油鳝糊,田螺做爆炒螺肉,河虾做盐水虾。 忙完这些,来到鲤鱼摊子上,一番讨价还价后,又买下两条长着四个鼻孔、足有半米长的鲤鱼。 这是做鱼生用的,是为了试验彭惟那一手绝妙的“金齑玉脍”术。 回到家中,米婶见买了这么多水产,好一番大惊小怪。 边境有互市,草原上的牛羊源源不断的运来京城,因此京城人嘴巴挑剔,他们更爱牛羊肉,对河鲜多有不屑。最差也要是鸡鸭鹅这种禽类,连猪肉吃的都不多。 米婶作为厨师,对此深有体会,她本人就不怎么会做河鲜,觉得不光腥,肉还少,鱼身上的刺多不好入口。 贾瑞之所以与众不同,是因为上辈子他是江南人,更青睐低脂高蛋白的河鲜。 “哎哟哟,瑞大爷,今儿是什么日子?您怎么……”一手指着水产,一手掐腰,米婶发愁道。 贾瑞微微一笑:“前几日在一个朋友家吃了几道菜,味道不错,今儿打算试做一下。” 米婶为难道:“这些奴婢都不会做,大爷要好好教上一教。” 贾瑞摇头道:“我来做一遍,你在旁边瞧着。别担心,一看就会。” 米婶大惊,差点吓哭,不住摇头:“大爷怎么能进灶房呢?忠管家知道了还不得骂死奴婢。可不敢!” 想到忠叔念念不忘的“君子远庖厨”,贾瑞顿觉头疼无比。 有次他为了尽孝给贾代儒夫妇熬过粥,但被贾代儒给训斥了,忠叔当时就在身边。 从那以后,老人家就牢记教训,死活不让贾瑞下厨。 从前倒也无所谓,但现在为了试验梦中的那些菜谱,只能让老人家不开心了。 63、失望 “哎哟哟,大爷,您怎么又来灶房抢我的活儿了。”米婶夸张的声音尖锐无比,针扎一样刺入忠叔的耳朵。 “您这样怎么行,会试就要考了,不准备准备?”忠叔听到喊声,以五十岁老者几乎难以完成的灵活步伐冲到厨房,怒视抄着锅铲的贾瑞。 贾瑞扬扬眉毛:“没说么,这回恩科不考,来年才报名。” 忠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马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的大喊:“老太爷、老太太哟,您怎么走的那么早?大爷一点也不上进该怎么办?您给老奴托个梦呀。” 完了,自从劝告无效后,忠叔自动开发了新技能,名曰“一哭二闹三上吊”,最近这一技能的熟练度越加高企,贾瑞已经很难招架。 “别,快别如此,我这就去读书!”贾瑞连忙放下菜刀,弯腰去拉老头。 老头眼里狡黠的光一闪而逝,嘴里却仍嚷道:“老奴知道大爷厌烦老奴催促您读书,但您早点中了进士不就早点解脱么。到时候我一准儿什么都随您。爱做菜做菜,爱去八大胡同去八大胡同,什么都好。” 那啥,我什么时候爱去八大胡同了?我很洁身自好的好么,贾瑞无语。 他觉得自己御下水平真的菜,要不然家里四个下人,个个都不怕他?还有一个不仅不怕,还蹬鼻子上脸,敢管他? 老头见贾瑞满脸不快,怕把人真惹急了,连忙给个甜枣:“老太爷活着的时候就这点念想,临走前,他让老奴发誓,一定督促大爷好好读书,老奴不能辜负老太爷的一番用心啊。”说着,还眨眨双眼袋的老眼,生生挤出几滴泪来。 贾瑞还能如何,回书房读书呗。 最近这段时间就是这么过的,早起修炼导引术,吃早饭,读书,吃午饭,读书,吃晚饭,读书,睡觉。 连饭都是大丫给送到书房里的。 这样的日子,贾瑞过的够够的。 忠叔以为这样就能让他全身心的投入读书,显然过于乐观。 一到夜深人静,城北荒废已久的京中最大凶宅前户部尚书赵怀之旧宅便弥漫着食物的香味。 做为驰名凶宅,赵宅既凶又大,占地足有十数亩,附近别说住户,就是无家可归的乞丐都不多,只有野狗、乌鸦等出没。 因时有饭香,嗅觉灵敏的野狗经常夹着尾巴,口水涟涟的围着后院茂密的竹林里一间新搭建的竹屋打转。 运气好,就有可口且能增强体质的剩菜剩饭充饥。 每逢风大,饭香味会随之飘远,送到京城人鼻间。 因在夜半时分,香味便有几分似有似无、似梦似幻。 偏偏这香难以用语言文字描述,勾的人三魂七魄飘忽不定,恨不能只吸气不呼气。 若是梦,闻到的人宁愿沉醉其间永不醒来。 若不是梦,便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有品尝到的那一日——香味已如此诱人,那食物又该如何诱人?简直难以想象。 有人不记得,清晨醒来一摸枕头,湿漉漉的全是口水。 有人记得,若有钱有闲,便摸摸嘴角,满城的找那股子香味。 可惜,找到的人不多。 有精明的,寻了狗,彻夜不眠,一等到香味出现就驱赶狗子顺着方向找。 待发现源头在赵宅后,难免受惊,有的失魂落魄,有的撒腿就跑。 也有胆大的,带着一大帮仆人数十人浩浩荡荡的入园,但寻到一亩见方的竹林后,回回遇到鬼打墙,无论如何都无法再进一步。 于是,京中又有了新的鬼怪传说——有饿死鬼在赵宅用饭香钓替身。 京城人恍然大悟,赵宅果然是最大凶宅,名头不是假的。 就这样,一边沉醉于每夜子时准时出现的饭香,一边将鬼怪传说传的甚嚣尘上,就连宫中的太上皇、皇帝都听说了。 贾瑞对此一无所知。 每夜偷偷来竹屋练习厨艺,纯粹逼于无奈。 有修为在身,本也不需像普通人一样睡足三四个时辰,一个时辰足矣。 体会到修行的好处,贾瑞认为这非常值得政府、朝廷,所有时代的当权者推广并发扬光大,分明能无形中增加劳动者的劳动强度,降低劳动成本。 想一想,八小时工作制是因为劳动者每天休息八小时能恢复的更好,以便提高工作效率。但若劳动者两个小时就能体力精力尽复,工作时间完全可以拉长,创造的价值岂不是更多?那样,国家不是更有竞争力? 竹屋是贾瑞练习厨艺之处。 四四方方,共有五十几平米。 南墙双眼土灶上并排两口铁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汤水呈乳白色的是斑鸠汤,紧紧煲着陶罐的是佛跳墙。 北墙一排百子柜,放的不是药材而是香料调料。并排的橱柜里有整套的碗碟等厨具餐具。 东墙边是八仙桌加高椅两张。 西墙放着木材木炭,虽然极少用。 中间占地最大的是洗菜切菜的厨台,二十几平米。 井井有条,和现代厨房布局相差不多,用起来十分方便。 此时,贾瑞正打算磨刀。 取出一块色泽青灰的磨刀石,正面洒上水,随后从鱼皮刀囊里取出一把一尺来长、三指宽的刀。 这刀不知用了什么金属锻造,乌黑如墨,不见锋芒,是一种暗哑的深沉。 刀柄处鱼皮包裹,同刀囊一个材质,也不知是什么鱼的皮,极为柔韧。握在上面,这刀便如臂使指般灵活。 将刀刃置于洒了水的石面上用力上下滑动以产生摩擦力,周而复始,重复这一动作。 等磨刀石流下大量清灰乳液,刀刃变得雪亮,用指腹刮擦,若能破防,这刀才算准备妥当。 将手臂长的鲤鱼压在菜板上,从尾部上行至头部,刀锋划过鱼肉的声音响亮轻捷,带着某种韵律。 嗤嗤嗤! 动作娴熟又轻盈,手指像是在舞动。 数息后,唯剩鱼头翕合着嘴巴,尚未死去。 鱼生已全部片好,摆在粉瓷碟子里,绉纱一样轻薄透明,吹弹得破。鱼肉的纹理清晰可见,丝丝缕缕,似断非断,似连非连,是一种淡淡的樱花粉。 为了调味,旁边还加了青梅酱、山葵酱。 用筷子夹起一片放入嘴里,清甜、柔嫩、新鲜,入口即化。 不过,“怎么没有增长修为?” 64、奇遇 试了数次,始终找不到梦里的感觉,贾瑞便停了手,打算早点回家。 刚走出荒宅,心头一动,心血来潮。 他拧眉想了想,莫名想起远走高飞的蒋玉函,便怀疑与此人有关。 而京中与其牵扯最多,影响最密切的,非忠顺王府莫属。 “难道忠顺王爷还在追捕?” 蒋玉函离开之后,忠顺王再没派人上贾府要人,也没满京城找人,贾瑞便以为忠顺王默认琪官已死,事情已了。 但今夜的心血来潮却与此有关,便不得不重视起来。 脑中浮现出京城的地图,运起功法,他隐身熟门熟路的往忠顺王府飞驰。 没错,近半年里,只要没有雨,夜夜出来瞎逛,别说忠顺王府,就是皇城冷宫他都偷偷进去过,也并未受所谓龙气的压制。 然,太极殿大明宫是不敢去的,因为远远便能感受到强烈的威压,说明宫中高手如云。 不想多事的贾瑞不会贱皮子的去挑衅一国之中最强的武力。 不止忠顺王爷,便是安郡王,文阁老,温阁老,承恩公,襄阳侯、北静王等四王八公,府邸的准确位置他也知道,不会再发生迷路的事情。 屋顶接着一个,在脚下如同平地,并不影响思考。 莫非忠顺王发现蒋玉函的行踪了?那他打算做什么,以至于会给蒋玉函造成重大影响,继而连累到他,贾瑞很想知道。 对于忠顺王对蒋玉函的态度,他很想不通。这样一个权势滔天的人,为何会对一个地位低下的戏子穷追不舍?不合理。 别说是感情,没人相信。被权势染黑了心肝的老男人,不会说这样的话。即便说了,那也是为了骗骗天真的小姑娘。 全速运转功力,从城北来到内城的忠顺王府还没半个时辰。轻身术又有进步,爽,不枉每天夜跑。 这夜阴天,无星无月,伸手不见五指,但完全不影响贾瑞的视力。 远远传来一声鼓声,丑时了。 这是京城人睡的最沉最香甜的时段,很难被惊醒。 黑暗中,幽幽的灯晕如球,随着靠近,越来越亮,那是忠顺王府二门檐下的明角灯。 这些灯如同路灯,彻夜不眠,忠顺王并不缺这点蜡烛钱。 一阵大风吹过,明角灯来回晃动,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不远处光秃秃落光了叶子的枝丫也在地上落下影子,狰狞的如同鬼爪,正伸长胳膊抓捕今夜的不速之客。 站在最高处的阁楼上,占地三四十亩的忠顺王府布局一览无余。 大部分房间已经熄灯,漆黑一片,只有后院那处数亩的内湖还有光亮。 贾瑞向着那处飞驰。 他知道那里是忠顺王府最机密的地方,忠顺王的书房。 这书房建在内湖中央,四面环水,只有一条九曲桥从湖边绵延相接。 并未走九曲桥,那里守卫森严,十步一哨,有明有暗,二十步便有一人牵着狼狗。 轻轻掠过湖面,来到书房外,从门缝往里一看,数根拴着铃铛的丝线横七竖八的扯着,一触即响。 贾瑞抽抽嘴角,这不比红外线差啊,古人果然智慧不输后人。 看到的这些还只是明面上的,暗处的兴许还有涂了毒液的利箭、装了毒沙的陷阱、虫坑蛇坑五毒坑。 谨慎的避开丝线,贾瑞运转轻身术,飘入书房内。 只听“咔嚓”一声,地板下陷,像是翻板一样,整个人坠入另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 “还能感应?我去!”贾瑞暗骂。 房间里空空荡荡,并没什么机关陷阱,也没人。 屈指轻弹地面,有“空空空”的声音响起, 气剑术激发,地板被撬开飞起,又轻轻落在墙角,一个一平米的洞口显露出来,有往下的阶梯延伸至黑暗之中。 “什么玩意?”上回来绝对不是这样,他十分确定。 面对这种意外,贾瑞并不害怕,顺着台阶下到地下室里。 地下室仍然空空荡荡,与上面一层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是中央砌着一个圆形白石台,上面摆着一个长条状丈余长的石函。 “莫非是玉玺龙袍,忠顺王想造反夺权?” 屈指再弹,石函应声而开,一个黑影猛然从中窜出,冲着贾瑞的面部扑来。 贾瑞吓了一跳,身形一闪,躲避开来。 待定睛一看,飞过来的竟然是蒲丝一样的东西。 这些蒲丝另一头堆满石函,里面还裹着一个人,像极了蚕茧。 再仔细看,哪里是蒲丝,分明是头发,不过是银白色,足有数丈长罢了。 从未见过如此长的头发,也从未见过留着如此长头发的奇人。 默默打量躺在石函里的那人的时候,对方猛然睁开眼睛,两道实现如寒光如闪电,有积毁销骨之感。 周遭温度大幅下降,冰冷如处数九严冬,贾瑞有一瞬僵住,并迅速做出防备的姿势。 对方能看破隐身术,说明也是修士,而打搅了对方的修炼,无疑是大忌,哪怕对方打死他也不违反道义。 但道理如此,也不能束手就擒啊。 那人又看了他一眼,从石函里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身子一晃,飘出石函,足不点地。 他停在半空,抖了抖身上的纱衣。 那纱衣看着颇为不凡,不仅轻柔如云,还散发着莹莹柔光,最关键的是没有衣缝。 “天人!”贾瑞暗呼,“天衣无缝,穿天衣的只能是天人。” 怪人整理好衣服,伸手理了理鬓边的银发,往身后甩了甩,也没出声,披着丈余长、垂到脚底的银发,顺着台阶,缓缓生生,出了地下室的入口,转眼就消失了。 贾瑞摸摸头上的冷汗,心砰砰直跳。 怪哉,为什么红楼世界会有天人出现?忘机君还只能托梦,不能亲身而来。 莫非不是天人? 好一番搜肠刮肚,忽然想起道经里提到的“太阴炼形”术。 修行中人一旦修行达到瓶颈无法突破,或者寿元无多,便会选择尸解重修。 请亲近道友或命弟子将尸体埋于地下,若修炼数十年太阴炼形术有成,便可重生并成为仙人。 据说此术十分精妙,为人胜赞,有诗云:“太阴炼身形,胜服九转丹。形容端且严,面色合灵云。而能登太极,金阙为真人。” 莫非银发人就是修行有成死而复生的仙人? 65、不知道的敌人 想到刚才的猜测,贾瑞心中惊疑不定。 不是没怀疑对方是传说中的僵尸,但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与僵尸青面獠牙、四肢僵硬的形象大大不同。 但若说是仙人?又不愿相信。 别看身怀系统,学了道法,许多时候贾瑞仍有种出离感,一直不肯与土著人深入交往,更是冷眼旁观宁荣二府作死。 这些都能看出他并没有彻底融入大周的打算。 哪怕出手救人或者惩罚恶人,也是为了收获功德值给自己续命,是被动行为。 红楼世界似乎是一个缥缈的梦,只要不忘了前世,与这辈子的世界保持距离,梦就有醒来的一天,而他也会在自己KING SIZE的大床上睁开眼睛,摸出手机,点上三份小龙虾,喝着冰啤刷视频。 贾代儒的死不仅让贾瑞成为一个大龄孤儿,还带走了他对这个世界不多的认同感。 这样一个红楼封建世界都是他不肯融入的,若再加上玄幻元素呢?肯定更有出离感。 警幻、跛足道长、癞头和尚、马道婆这些人在红楼世界里就是BUG一样的存在,若不相信是玄幻世界吧,偏偏这些人不止一次插手贾府的事,影响了许多人的命运。且他们的手段一点都不普通。 马道婆诅咒王熙凤与贾宝玉,搞得贾政都准备棺材了,不是假的吧? 跛足道人与癞头和尚四下里寻找幼女,还能说出她们未来的命运,也不是假的吧? 而警幻引宝玉入太虚幻境看的这个司那个司不是假的吧? 今夜遇到银发人,又如何能不让贾瑞惊疑呢。 轻弹手指,一个掬光术走起,指尖冒出一个光团,将黑漆漆的地下室照亮。 白石台在光线下闪闪发亮,如玉如脂。 但这却不是吸引贾瑞的东西,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台子上摆着的石函。 缓缓靠近石函,一点上空,光团膨胀开来,变成足球大小,亮度也跟着增强,犹如白昼,将石函内部照的一览无余。 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看着二三十厘米宽,一米长的石函,再回想银发人一米八的身高,贾瑞深感不解,能装的下成年人? 石函不是棺材,不仅大小,形状也不像。 “兴许是个宝贝?寒玉床那种。”伸手触摸,试着往储物戒里收。 石函纹丝不动,仿佛长在白石圆台上。 再试一次,仍然无法收取。 正要暴力拆除的时候,外面传来吆喝声:“哪来的小贼,并肩子上!” 除了守卫的呼喊声,还有打斗声、狗叫声此起彼伏。 邪门的是,那些声音正在靠近这地下室。 贾瑞连忙熄灭光球,仍旧隐身,闪身出了地下室。 才露头,迎面一桶接着一桶的铁腥味液体劈头盖脸浇了满身。 “快看,现形了,现形了!” “黑狗血果然辟邪!” “可惜血淋了一脸,看不清是谁啊!” “汪汪汪!” “抓活的,先射箭,弄不死就行。” 贾瑞有一瞬懵神,听了对话就知道隐身术被破了,对方还想抓住他。 必须得跑啊。 此时,满脑子都是“逃”。 运转灵力,身体往门边一闪,眼看就要出去,头顶“咔嚓”一声落下一个闪着寒光的铁笼,将贾瑞罩在中央。 “抓住了!快去禀告王爷!”守卫们惊喜不已,人抓住了意味着有大笔赏银入袋。 贾瑞心里有些急。 以他的功力本不该被一个铁笼子罩住,但就在一脚跨出门时,丹田针刺一样隐隐作痛。 仔细嗅了嗅身上的狗血,他才发现里面加了料,应该是某种能禁绝灵气的药物。 用不了多久,灵气就无法调动。而到那时等待自己的还能有好么? 大急。 双手握住铁栏杆,用尽全身力气奋力一拉,铁栏杆被生生拉弯,贾瑞赶紧从中逃了出去。 一看他如此巨力,围着的十数个侍卫大惊失色:“快,放箭。” 可惜,这处建筑本就建在水上,弓箭手有限,并未造成多少伤害。 至于守卫,武力远远比不上,更是没造成一点威胁。 最头痛的反倒是那些狼狗,闻着贾瑞身上的味,死追着不放,比侍卫们麻烦多了。 左突右奔,一路打伤数十位侍卫,才堪堪逃出府。 一出了府,贾瑞便奔着最近的河狂奔,等到了河边,一头扎进水里,连水花都没溅出一个。 河水能掩饰气味,这是当前唯一能摆脱困境的办法。 隐隐地,耳边又一次响起“汪汪汪”的狗叫声。 忠顺王府的猎犬正顺着气味追来…… 头疼。 入了水,顺着河游向清河,再顺着清河游到自家院墙外。 将所剩无几的灵气全部激发在【百变】套装上。 身上的衣物鞋子顿时焕然一新,还换了颜色款式。 再连着丢几个将自己打理干净,他悄悄翻墙回了卧室。 盘腿坐在蒲团上,试着运转导引术,稍一运转,丹田经脉便针刺般疼痛。 “轻敌了!”贾瑞皱眉,“好在服用了大力丸。要不是这一身巨力,这回定然栽了。” “只是,究竟是谁对我下手,那个银发人?世间竟然真有能用药物禁灵的高人。” “若是能搞到这药物,警幻也不是对手啊。” 心心念念找警幻报仇,贾瑞一刻不忘。 “地级本草的医术等级不够,还得升级才行。”睡着前,筋疲力尽的贾瑞如此想。 凌晨的时候,大门被敲响,是忠顺王府的侍卫带着五城兵马司、九门提督的人搜查窃贼。 一家子都被叫了起来,宅子也被翻了个遍,还被摸走十几两银子。 不知究竟是抓贼还是借着抓贼捞外快。 即便如此,贾瑞还是带着忠叔平静的将人送走。 别人不知道,他心里还有什么不知道,这要抓的窃贼一定是自己。可惜,白担了个贼名,还真没偷东西。 灵气被禁无需担心,随着新陈代谢,早晚会代谢掉,并不能造成根本性损伤。 但是,忠顺王府不简单,水很深。 莫名蹚了回浑水,还被扣上了帽子,贾瑞心里极不舒服,这是恰逢其会倒霉碰上了,还是被人利用?明明不速之客不止他一个。 66、瞧戏1 受了回挫折,贾瑞再不敢目中无人。 寻了个天气好的日子,他再次来到清虚观,拜访张道士。 张道士一见他,十分热情,拉着他的手问:“最近修为可有突破?又会使什么法术了?”边说,边往云房走。 贾瑞尴尬一笑:“张爷爷,我是个没用的。只会搓火球。但最近不知怎么搞得,丹田像是被锁死,连火球也搓不了了。” 张道士听了这话,深深看了他一眼,直把他看的面红耳赤,才幽幽道:“你是为禁灵散而来的吧。”语气很笃定。 贾瑞扯扯嘴角:“张爷爷您可真是人老成精。您给个话,哪里我能得些那东西?有大用。” 张道士捋着胡子,先是哈哈一笑:“你倒是不见外。” 随即,又冷嗤一声,“不过,凭什么?” 贾瑞张张嘴,没脸说。 果然,张道士又道:“可别说我是国公爷的替身。我瞧着老太太也不怎么看重这身份。平素请宝玉来吃个斋都推辞不见,当谁不知道呢。” 原来贾母刻意阻止宝玉与张道士的往来。是想不让张道士扯荣国府的虎皮还是刻意疏远这位替身呢? “别啊,我可不是宝玉,也不是老太太。”贾瑞忙道,“国公爷也是我嫡亲长辈。” 张道士转怒为喜,点头道:“不错。你读书读的不错,将来说不定比侯府更有造化。” 贾瑞干笑两声:“那禁灵散?” 张道士甩甩手里的拂尘:“你要禁灵散做什么?打算害谁?这玩意得之不易。” 贾瑞愁眉苦脸道:“有个大仇人,功力极高,若不用旁门左道,这辈子都报不了仇。” 张道士无动于衷,只盯着云房一角立着的仙鹤铜香炉升起的渺渺轻烟。 那烟非檀非麝,嗅之头脑清明,像是能除去脑中岁月沉淀下来的尘垢。 贾瑞狠狠心:“我这里有五百两银子,您瞧着给多少吧。” 张道士这才扭头看着他道:“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不通世故的痴人。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半个月后来取。” 贾瑞连忙称好。 事了,张道士脸色一变,不耐烦地冲他摆摆手:“银子留下,人现在就滚吧。” 贾瑞只好取出五百两银票放在案几上,灰溜溜的告辞而去。 一边走,他心里一边骂,难怪这个张道士修行不成,被银子迷了眼吧?财迷官迷,能修行有成才见鬼呢。 出了清虚观,上马挥鞭,一路回城。 途中经过一片芦苇塘,花开的正好,贾瑞便下了马,打算摘些芦花回去装饰书房。还要摘些叶子,让米婶包粽子蒸馒头。 刚摘没多少,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起初,他也没在意,以为是过路人。 谁知那马竟然停了下来,有人下马笑着道:“薛蟠,你也下来。想和我好,须先立个誓,日后若变了心,就得应誓。” 贾瑞一听声音有认识的人,还要立誓、相好之类,不由有些尴尬。 大周断袖之风盛行,上层人士以此为雅趣,这却让他不看好大周,反认为到了末朝的原因之一。 魏晋南北朝,明末,清晚,概莫能外,史书写的明明白白。 随之,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薛蟠:“这话有理。”噗通一声,膝盖着地,他发誓道,“我将来若喜新厌旧,日久变心,告诉别人咱们的关系,必天诛地灭!” 贾瑞抽抽嘴角,不敢有所动作,唯恐被发现。 本来二人关系就不如何好,若再让对方知道自己发现了他的秘密,冲突在所难免,并不想多事。 上回宝玉与蒋玉函互送表礼,这回薛蟠同另一个男人立誓相好,作为见证人,贾瑞无奈望天,深深怀疑自己跑错了片场。 其实,别人他也见过,只不过没自己熟悉的人印象深刻罢了。 再说,薛蟠这个混账玩意儿,虽说近来不去祸害义学了,但狗改不了吃翔,发生眼前这样的事再正常不过。 他这边正暗暗感慨,另一边薛蟠却“嗷”的一声痛呼。 贾瑞忙轻轻拨开芦苇丛,就见一个身姿窈窕的男子正一拳接着一拳砸在薛蟠头颈。 薛蟠被打的喝醉了酒一般瘫软在地,鼻血横流。 等转过身,贾瑞才看到打人的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柳湘莲:“哦,原来是他啊。”心中恍然大悟。 这厮同贾珍、贾蓉、琏二、宝玉、赖尚荣关系不错,也不是什么好人,平时爱扮成旦角串个戏什么的,因为长相俊美,颇受吹捧,结交甚广。 别看他揍了薛蟠,家里还养着两个呢。 狗咬狗,一嘴毛,贾瑞如此评价,偷偷瞧戏。 柳湘莲和薛蟠熟得很,喝过不知道多少回酒,并没用十分的力气揍他。 即便如此,也是满脸青紫,肿的像猪头。 瘫在地上,薛蟠挣扎着起身,不想又被柳湘莲用脚尖点了两下。 因点的是穴道,薛大傻子再次跌倒在地,口中还哎哟哎哟的呼痛。 莫名的,贾瑞仿佛看到了猪八戒穿越而来。 捂着脸,薛蟠口中满是怨气:“相好本是你我情愿的美事,你若不依直说便罢,凭什么哄我来荒郊野外打我?不是人。”想放声大骂又不敢,唯恐再挨揍,嘴里只能咧咧二句。 柳湘莲指着他的鼻子骂:“瞎了你的狗眼,不满京城里打听打听你柳爷爷是哪个?!敢占我便宜。不跪地求饶,还敢不满?今儿打死你也甚事没有。贱皮子,非让你知道知道爷爷的厉害不可。”说着,转身从马上取了马鞭,从背到屁股,一气儿抽了三四十鞭,打的薛蟠嗷嗷叫个不停,身体缩成个大号虾米。 贾瑞一看就知道没用全力,若使出全力,非抽死薛大傻子不可。柳湘莲武艺不错,比冯紫英还强。 薛蟠满身酒气,估计是酒壮怂人胆,这才敢胡咧咧,被抽了一顿,酒早醒的七七八八了。 他自来娇生惯养,此时浑身疼痛难忍,又不敢反抗,嘴里只哎哟哎哟呼痛。 柳湘莲冷笑一声:“不过如此,爷爷当你不怕打呢。”一边说,一边扯起薛蟠左腿,往苇塘烂泥里一拉一滚,滚的薛蟠满身泥水。 67、瞧戏2 薛蟠也不敢出声,只胡乱用手抹脸。 柳湘莲冷冷道:“可认得我是哪个了么?” 薛蟠只趴在烂泥里哼哼,连头都不敢抬。 真是个怂货,贾瑞暗暗摇头,一点血性都没有,汉奸二狗子的低级货色。 柳湘莲似乎还不满意,丢掉鞭子,伸出拳头又狠狠捶了几下。 薛蟠被捶的乱滚乱叫,嘴里大嚷:“肋骨断了,哎哟哟,肋骨断了,要死了,我要死了!” “死不了!” “会死的会死的。好吧,知道你是个正经人了,我不该找你,是我错了,不该信别人的闲话。” “不用拉扯别人,只说现在。” “现在?现在有什么可说的?我都说我错了,你是个再正经不过的人。” 柳湘莲哈哈大笑,眼里满是戏谑。 薛蟠也跟着嘿嘿笑:“笑了好,笑了好。” 谁知柳湘莲脸一变,冷哼一声:“想爷爷饶你?” “想想想!”薛蟠不住点头。 “须再说些求饶的软话,我心里舒坦了,自然会饶过你。” 薛蟠哼哼道:“好兄弟。” 柳湘莲上去就是一拳。 薛蟠哎哟一声,赶紧道:“好哥哥。” 又是两拳。 “好老爷,好爷爷,快饶了我这睁眼瞎吧。从今往后,我只有敬你怕你了!” 柳湘莲这才觉得出了口郁气。这厮骚扰他可不止这一回。 眼珠一转,他忽然指着苇塘里的脏水道:“你把那水喝上两口我便饶了你。” 薛蟠一看,愁眉苦脸道:“那么脏,怎么能喝得下去?不喝行不行?好爷爷。” 柳湘莲眼睛一瞪,高高举起拳头,作势要打。 薛蟠抱头:“别打别打,喝,我喝还不行么。唉!” 贾瑞看的乐死了,差点笑出声来。 薛蟠四下瞧瞧,只有芦苇根部较为清澈,他便凑过去在那里喝了一口水,但含在嘴里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只觉得喉头发痒,哇一声,连着胃袋里的酒食统统吐了出来。 空气里顿时弥漫着一股呕吐物的发酵味。 柳湘莲直皱眉,吼道:“吐了那么多脏东西,恶心死了,你给我吃干净!” 薛蟠大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声音带着哭腔:“不能吃不能吃!” 柳湘莲又扬扬拳头。 薛蟠叩头如捣蒜:“快饶了我吧,我是死也不吃的!” 柳湘莲看他难得的骨气一把,决定不再为难,冷哼道:“比茅坑还臭,倒熏坏了我。”说着转身上了马,飞驰而去。 等柳湘莲走远了,薛蟠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想起身,无奈全身疼痛难忍,动也不敢动,只好烂泥般瘫在地上。 贾瑞自然不会去帮忙,刚要转身离去,谁想又有人来,是贾蓉带着薛蟠的小厮们找来了。 贾蓉上前一看,只见薛蟠衣衫破碎,不仅脸肿的像猪头,整个人也犹如夏天在泥水里打过滚的猪,别提多狼狈多凄惨。 眼珠一转,发生了什么他心里明镜似的,一边让人把薛蟠搀起,一边笑道:“薛大叔天天调情,今儿调到芦苇塘子里来了。想来是龙王爷也爱你风流倜傥,招你当驸马呢。瞧你这样子,可是不小心碰到龙犄角了?” 薛蟠顿时羞的面红耳赤,不敢抬头,恨不能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他这个模样,也没脸骑马,还是贾蓉又让人回城雇了顶轿子才将人抬回了梨香院。 回到家中,香菱见他被揍成这德性,悲不自胜,哭的眼泡都肿了。 谁想这薛大傻子不仅不体谅,还觉得自己丢了面子,把她臭骂一通,嫌弃她碍眼,也不让跟前伺候。 如此一来,香菱哭的更是泪水涟涟,连绵不断,也不知北方边境的长城可还在么。 至于薛姨妈及宝钗,二人跟着贾母去赖嬷嬷家吃酒——赖尚荣买官的事成了,不日即将离京,故有此一聚。 母女二人正小声说着闲话。 薛姨娘叹气道:“你今儿见了赖家的花园子,可有什么想法?” 宝钗蹙眉道:“那园子虽说不及大观园,却也收拾的极为齐整宽阔。泉石林木,楼阁亭轩,好几处让人骇然。” 薛姨娘道:“一个奴才秧子家的园子怎配同贵妃娘娘家的园子相提并论?但赖家那几处特别醒目的,却一点都不简单。” “没想到,赖家如此大胆。那些料石花木都是修大观园没下的吧?也超出了规制。” 薛姨娘冷笑一声:“这就是侯府的世仆,不知薅了主家多少羊毛。我瞧着那宅子带园子怎么也得十万两。” 薛宝钗不解的问:“老太太不该看不出啊,为何?” “为何还那么信任赖嬷嬷?” “女儿想不通。” “哼,赖嬷嬷就是老太太的一只眼,有了她,你姨妈才乖乖听话,侯府才能牢牢握在手里。那些不过是老太太给赖家的甜头。” 宝钗沉默良久才道:“便是家底被搬空也行?” 薛姨妈冷笑一声:“荣宁两府最得用的都是赖家人,谁知道里面还有什么猫腻。” “都说商户锱铢必较,什么都拿来交易,品格低下,你可不要也如此想法。”薛姨娘忽然握住宝钗的手认真道,“起码咱们知道等价交换的道理,不会像侯府打肿脸充胖子,端着清高的架子厚脸皮的要好处。” 越说她越气愤,“明明宫里娘娘已经暗示你和宝玉的婚事了,偏偏老太太装聋作哑。你姨妈也不肯出力,咱家那些修园子的银子全都打了水漂。” 宝钗垂着眼,看不出在想什么。 薛姨娘扯着手里的帕子,口中急躁道:“你哥哥文不成武不就,也不知能守住多少家业。” 说着说着,已进了二门,抬眼就看到满面泪痕不停啜泣的香菱。 “太太,大爷被打了!”香菱哭哭啼啼道。 薛姨娘母女大惊,问清缘故,忙去瞧薛蟠,果然见他满脸是伤。 听说已经看了大夫,并未伤筋动骨,这才回过神来想着打击报复。 薛姨妈就这一个儿子,又是心疼又是发恨,骂一回薛蟠又骂一回柳湘莲,口中嚷嚷着要去找王夫人,拿上侯府的帖子让衙门去拿人。 宝钗死劝活劝才把这主意给打消。 倒是薛蟠,在母亲妹妹跟前又恢复了霸道性子,躺在炕上破口大骂柳湘莲,嚷着让小厮去柳湘莲家拆房子打人,还要和柳湘莲打官司,好不威风——这想法当然没成。 这厮就是个窝里横的软蛋。 68、因果 等贾蓉一行人走的没影了,贾瑞才悄悄从芦苇荡里牵出马,上马回城。 从小厮们的言谈中,他方知道赖尚荣要离京外任县令去了。 一个秀才能同进士一样外任县令,摆明了是买来的,且人脉还够强——你当哪个秀才都能买来县令? 想到赖家在荣宁两府及贾氏族人跟前的风光、得意,他这心里便十分不舒服。 就连贾蔷这位宁府正派玄孙都喊赖爷爷,从前那位贾瑞又如何能没喊过呢?都是血淋淋的伤疤啊。 从前没在意过赖家,如今他想说:“赖家,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脑中一转,心里有了打算,只等禁灵散全部代谢掉,便会有所行动。 再说,近日五城兵马司、九门提督、忠顺王府的人昼夜巡逻查问,也不方便干坏事。 这一等就等了四五天,五城兵马司及九门提督的人什么窃贼也没抓到便撤了,就连忠顺王府的侍卫和狼狗也跟着撤了,京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连商贩的叫卖声也跟着多了起来。 这天夜里,乌云低沉,又是一个无星无月的三更,贾瑞出了门,很快到了不远的赖尚荣家。 赖家一家子十几口子只有赖尚荣落地便放了良。 即便如此,家里也是五进大宅,丫鬟、小厮、婆子一堆,赖嬷嬷在家里的排场不比贾母在荣国府小,也是为老太太、老祖宗。 这些钱财哪里来的,还用问么? 贾瑞先是扫荡了赖嬷嬷,将她藏的金银、没标志的玉器收了。 随后来到赖大赖二的房间,也是只取了金银玉器,没动银票——但凡大额银票,银号都有记录,并不是好花用的。 最后,他顺着抄手游廊,到了赖尚荣的院子。 单单这一个院子就比贾瑞家大,还是贾瑞买了隔壁钱宅之后的面积,心里酸啊。 院里花木扶疏,太湖石堆砌的假山上绕着一条玉带,潺潺流动,泻进鹅卵石铺就的鱼池里,有肥大的五彩锦鲤静静浮潜其中。 过了假山,穿过鱼池上的八角亭,迎面是一片翠竹,将粉墙掩映。 顺着鹅卵石铺就的甬道走到底,粉墙上便出现一处月亮门,木门漆黑发亮,兽口铜环一边一只。 一个轻身术翻过墙,正面是三间大屋,坐北朝南,一明两暗,正是赖尚荣平素读书的地方。 赖尚荣今年二十五六,五岁启蒙,才中了秀才没几年,并不是个读书种子。要不,会不打算考举人? 进了屋子,左右仔细看了看,床榻几案椅桌一水的花梨木,贾瑞家里还只用榆木呢。 这心里能平衡?恨不能全装储物戒里带走。 再往里走,又会看到一道小门,开在东北角,出去是后院,种着桂花、梨花、芭蕉这些。 不过,那里显然不是目的地。 东次间有细密的呼吸声响起,贾瑞悄悄过去一看,正是熟睡的赖尚荣,旁边不远的榻上还躺着上夜的小厮。 一个【因果诅咒术】甩过去,赖尚荣身上忽然一闪。 贾瑞一愣,没成功。 再甩,又一闪。 直甩了五次,才施术成功。 “让我瞧瞧,你身上有什么宝贝。”贾瑞缓缓靠近,先是点了赖尚荣睡穴,这才大胆的搜起身来——从这一点上来看,他比跛足道人也没强多少。 赖尚荣面容平静,一身白色亵衣,脖子上挂着个小巧玲珑的金丝荷包。 仅从褪色程度及毛边上来看,这荷包历史短不了。 再从金丝来看,送这荷包的人颇有来头。 轻轻取下荷包,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撮灰烬。 仔细看了看荷包的布料,除了金丝特殊,纹路寻常,也无绣花,看不出出处。 贾瑞若有所思,该是符箓吧? 重新给赖尚荣挂上荷包,又取了些金银玉器,文房四宝,这才离去。 之所以取文房四宝,是因为赖尚荣这厮用的比他的都好,也不知是不是从荣宁两府没下的。 出了赖家,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进了荣国府,直奔贾琏的院子。 在赖家的收获当然不止钱财,还有账簿、信件。 粗略翻翻,账簿是赖家兄弟多年来从荣宁二府贪污的不义之财的详细记录,而信件则是他们以侯府名义侵占土地、欺压良善的证据。 其中还涉及到周瑞女婿,那位名为冷子兴的古董商。 原来,这二人多年前便将荣宁二府的古董器物以各种名义偷运出府,转手卖掉获利。 有了这个,只要贾琏想,便能将赖家连根拔起,顺便捞笔外快。 这也算是搞死了他媳妇给的补偿。 荣国府对贾瑞来说没有任何阻碍,将东西丢到琏二枕边,他便慢悠悠回了家。 今晚收获满满,不用夏日卖冰冬日卖炭到处挣钱了。 默默算了算,娶十房八房小妾也养的起。 做完这些,觉得对荣国府已经仁至义尽,一个祖宗的那点子情分可以说全还了。 只要琏二抓住机会,未必不能上岸,甚至奋发更进一步。 以当前的形势来看,卷入安郡王谋反案,宁国府的可能性要远远大于荣国府。毕竟,自家也出了个贵妃娘娘不是。 此后数日,贾瑞便不再关注侯府的事,因为会试开考了。 一连九日的会试很平静,比镜面还平静,主考官文大人并未因科场舞弊被拿下,也没有举子因舞弊被剥夺功名,更没有人头滚滚的事发生。这,完全出乎贾瑞的意料。 从上回在翰墨街偶遇戴权获知些微恩科隐秘,他笃定老辣的太上皇定然会胜过稚嫩的新帝,就像省亲一事一样,但,新帝却反击成功。 根据发榜日贴出的一甲答卷,贾瑞发现,题目没有一道同花了两百两银子购买的试卷题目一致。 也就是说,新帝利用戴权,将计就计,一举击溃太上皇的恶毒用心,树立了权威。 别说新帝,就是贾瑞,都盼着太上皇再次中风。 若老皇帝乖乖认命,甘愿退出权力核心,说不定新帝还能尽早掌握大权,完成政治抱负,给这个迟暮的帝国带来一丝转机。 恩科的事,让贾瑞对新帝好感倍增。说不定将来有一天他真会为这个王朝做出一些努力。 “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些伟光正的目标咱做不到,但“为生民立命”还是可以努力一下的。 69、谢礼 这一日,温习大半上午功课后,贾瑞如往常一样,泡了壶碧落春早,配上米婶做的蜂蜜山药糕,正享受美好的茶歇时间,倪二又上了门,还说是来送谢礼的。 “谢礼?”贾瑞惊讶道,“没必要,快拿回去。” 倪二不肯,摇头道:“瑞大爷出手相助,为的不是这小小谢礼,在下心里明镜似的。但受了恩,有所回报是应有之意。” “在下早该来,只是一只没寻摸到有趣的物件,故迟迟未来。”石呆子的事已经过去一好几个月了。 贾瑞又要推迟,谁知他挤挤眼睛,神秘道:“这玩意是我从一个西洋和尚手里得来的,玻璃瓶上画着珐琅画,与咱们大周风情不同。” 贾瑞还没开口,他就将一个巴掌大的松木盒子推到跟前,并打开盖子,从中取出一个鼻烟壶来。 “瑞大爷快看,这东西并不值什么,就是这画特别新奇,拿来给您把玩。” “呃……”贾瑞被说的好奇心发作,便看向鼻烟壶正面那画。 倪二凑近耳边,低声嘿嘿道:“这上面画的女子黄发赤身,一丝不-挂……” 贾瑞暗忖:“莫非是辟火图?”他可是知道鼻烟壶很多都画的极大胆。 不想,倪二继续道:“……两边肋骨还长着肉翅,您快瞧瞧,可奇怪了。” “咳咳。”贾瑞清了清嗓子,为自己的小人之心羞愧,此时他已经猜到是什么了,天使,成年女天使。 抬眼看去,果然如此。 倒是倪二满脸不解:“莫非西洋女人都长这个样子,她们还会飞?” 贾瑞正好端起茶喝了一口,被他这么一插科打诨,口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 “倪二哥,这个是西洋人眼里的神仙,就跟咱们眼里的女娲娘娘一样。”他忙解释道。 倪二恍然大悟,自以为懂了:“明白,咱们的女娲娘娘长着蛇尾巴,西洋人的神仙长着鸟翅膀。” 贾瑞但笑不语。 “您快试试。这里面的烟也是西洋人的,和咱们大周的烟叶不一样。”倪二怂恿道。 上辈子见过不少鼻烟壶,但都是古董,早就没了烟。他好奇的打开木塞,用小指甲挑了一些嗅了嗅,味很淡。忍不住又挖了一大块嗅了嗅,好嘛,一股子酸辣从鼻子直透天灵盖,刺激的他连打数声喷嚏,眼泪鼻涕直流。 “阿嚏!阿嚏!” 倪二眼中狡黠的光一闪而逝,瑞大爷什么都好,就是小小年纪爱端着,作弄他一下也好。 贾瑞当然没发现他的心思,正从袖袋里掏出帕子擦眼泪擤鼻涕呢。 过了好一会,人才回过神来,妈呀,这刺激比芥末也不差多少了。 一抱拳,贾瑞不好意思道:“失礼。” 倪二忙摆摆手:“瑞大爷礼太多,实在没必要。” 贾瑞笑笑:“礼多人不怪。喝茶。” 倪二忙端起茶来,一顿牛饮。 喝完,他将茶盏往几上一放,抹嘴道:“这什么茶?喝了当真舒服。长这么大还从没喝过这样的好茶,沾了瑞大爷的光了。” 贾瑞笑笑:“客气。” 倪二见两人也没什么话说,便道:“我那街坊为了生计收了几个蒙童。” 贾瑞一愣:“腿全好了?” 倪二一拍大腿:“还不是瑞大爷给的药好?全好了,那呆子说跟小时候一样灵便。我本想让他一起来谢您,那呆子偏说姓贾的耍花招坑了他的扇子,给了一刀,别想再用甜枣哄他,他不吃那一套。” 贾瑞摇头道:“罢了。” 倪二见他没有不高兴,心里的评价又高了两分,更加想借机依附上对方。 心知不能急,一时又没了话说,他便起身告辞。 贾瑞也没留客,只让忠叔将往来人情记下,等过年过节的时候记得送礼。 对方老来刷脸有什么目的不是没想过,但总归不是坏事,便没怎么防备。 送走倪二,贾瑞又仔细把玩鼻烟壶好一会。这玻璃瓶的透明度远远比不上现代的那些仿制工艺品,不过瓶塞是玳瑁的,可比现代的高级多了。 玩了一会,重新放在盒子里收起,又去看了看泡在酒水里的酒虫。 自从跟着贾瑞姓了贾,各种美酒佳酿敞开了供应,酒虫也不知是升级了还是怎样,不再是黑红色,而变成了玉色,颜值变高,没有初见时的恶心可怕,让贾瑞更能把它当做无害的宠物对待。 至于用它泡水就能变成美酒的原理,贾瑞也没搞清楚,但无论如何,他没喝过这样的酒,也不打算喝。 回到书房,靠墙一个长几上摆着个青石条盆,里面栽着一排水仙,顶着鹅黄色的复瓣花,点缀着鹅卵石、玻璃珠,香味清幽,颇有雅趣。 这是近日又培养出的新爱好。 忠叔对此极是支持,唯恐自己主子堕落,又去灶房学厨。 是的,自从发现做出的食物并不能像梦里那样提高修为、突破心境,而是只能有限的强身健体,贾瑞便放弃了厨艺。当然,单纯的做菜手艺还是不错的,美味不比御厨差。 用了午膳又是读书时间,贾瑞看着院子里不时走两趟的忠叔直叹气。 这盯人的功夫比当初贾代儒活着的时候还厉害。 又一次想到祖父,贾瑞心里有种空荡荡的感觉,身如过客让他很难受。 “该做出改变了。”看着手里的易经,他目光变得坚定,“是时候考个进士了。” 他这里想着要做出改变,宫里的皇帝延平帝也在想着要做出改变。 “大伴,你瞧瞧这账簿,全是买官卖官的明单。吏部派给恩科进士的官职竟不如秀才花钱买的,简直欺人太甚!”延平帝将手里的簿子狠狠甩到书案上,怒气冲冲的对夏守忠道。 夏守忠微微躬身:“陛下,您该下决心了。” 延平帝背着手来回踱步:“不错,是时候斩断几根爪牙了。拟旨……” 延平二年这个冬天很冷,却不及勋贵们的心冷,皇帝下旨抄了治国府、齐国府,罪名是买官卖官、贿赂贪污、放印子钱、放纵刁奴侵占良田、欺压百姓。 70、找外援 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不止如此,屋顶、游廊、树梢、假山、鱼池,处处是皑皑白雪,太阳照在上面,雪光晃的人眼花。 听老人们讲,像今年冬天这么大的雪上回还是二十多年前。 贾琏烦躁的推开窗户,一股子夹杂着冰雪寒气的风吹了进来,将屋内的暖香散了大半,也让他的头脑变得更加清醒。 上回在枕边发现了赖家敛财的账簿,他看了之后,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将那一家子打死或者绳之於法,而是……而是惊恐! 深怕赖大这位大总管知道此事,而对方知道后又会对他做什么……这种惊恐来自灵魂深处。 从幼时起,赖家在他心目中就是府中无法动摇的参天大树,哪怕他这个侯府大爷也不敢得罪。 便是宝玉,贾母的心肝宝贝,见到赖大也要下马,这可不仅仅是客气,而是极其尊重。 赖大无疑极有能力,要不做不了大总管,哪怕自己是主子,也未必能奈何得了对方。 是的,怕,这是贾琏的第一反应。 荣国府从上到下,一层层多少下人奴才全都是赖家调教管理,一有风吹草动,赖家必然会收到消息,那自己又会如何?未必不会被灭口。 小心的将东西藏好,连妻子小王氏都不敢告诉,更别提其他人。 但看了那上面的数字,心里又不甘心,但想找个人帮手也找不到合适的,贾珍贾蓉贾蔷?赖二还在宁国府当总管呢。 贾政?只要贾母一哭二闹三上吊,照样无功而返。 宝玉、兰儿、贾环?乳臭未干。 本想得过且过,听之任之,谁知道皇帝下旨抄了治国府、齐国府,条条罪名都与赖家犯下的对得上。 这让他悚然一惊,会不会有一日荣国府也被同样的罪名抄了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哪里还坐得住,急得嘴角生了两个大泡,整宿难眠。 “怎么办?”皱着眉头,贾瑞望着院中的花木,它们全都覆盖在冰寒刺骨的白雪之下,看不到一丝生机与希望,犹如他此时的心情。 阳光洒在雪上,却不带一丝暖意。 难道荣国府的将来就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越想心里越低落,他满腹愁绪,深感无力。 “我该怎么办?”仰天长叹,幻想世间真有助人为乐的神仙佛祖。 助人为乐的神仙佛祖没有,但是从兄弟却有一个。 脑中灵光一闪,贾琏忽然眼睛一亮,想起一个人来。 “二爷,您也不怕冻着,快披上大氅。”小王氏将捧着的织金尼大氅给丈夫披上,口中嗔道。 贾琏转身抱住妻子,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乐道:“好娘子,总算找到法子了!” 小王氏哎哟一声,忙左右看看,见丫鬟们全都垂眸敛容,跟没看见似的,这才佯装嗔怒道:“瞧二爷,一点也没规矩。”这些天丈夫不知因为什么心事重重,辗转难眠,此刻似乎找到了解决的法子,也为他高兴,便不忍心说重一些。 贾琏满面笑容:“乖,在家呆着,我去去就回。”说着也没换衣裳,又裹了件狼皮袄,再披上大氅,也不带小厮,一个人出了院子。 没骑马,出了二门,抬头便看见赖大进来,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唯恐对方看出端倪。 只见赖大笑道:“二爷这是去哪儿?到处是雪,不如骑马,也免得湿了鞋子。” 贾琏忙笑道:“屋里闷,出来随便走走透透气,哪里用的着骑马?也忒冷了。” 正说着,便见一个小厮带着二三十个拿着扫帚簸箕铁铲的过来,见了他,个个靠墙垂手而立,只领头的那位上来打了个千儿,给贾琏行了礼。 贾琏仔细看了对方两眼,并不知道姓名,便微笑点了点头。 与赖大又笑着说了两句话,他方出了角门。 角门外有几个小厮并数个马夫,预备了十来匹马候在那里,问了一句才知道是宝玉要去学里。 他不由轻笑一声:“长进了,这样大的雪都肯去学里,可比从前赖在床上不肯起争气多了。” 小厮只是跟着笑笑,并不敢多话。 贾琏便沿着宁荣街,一路往西,直走的一身大汗才到了一处两进两出的宅子前。 这宅子大门乌黑透亮,一边蹲着一个石鼓,不远处还有拴马桩,牌匾上两个隶书“贾府”高高悬挂在门楼上。 跺跺脚,抖抖身上的大氅,贾琏走到紧闭的门前,握住兽首门环“啪啪啪”用力敲了起来。 吱呀。 沉重的大门被从里打开,一个五六十岁的苍头露出了脸,满是愕然与意外:“琏二爷?” 此人正是赵伯。 “快,快请进。”他热情地招呼,“瑞大爷家里读书呢,您来的正是时候。” 贾琏笑着点点头,跨进了大门。 与贾府宽阔不同,院子小巧玲珑,冰雪世界点缀着数棵胭脂红梅,鹅黄腊梅,生机勃勃。风中时有清幽的梅香飘到鼻翼。 “琏二爷请。”赵伯将让人引到西跨院,贾瑞的主要活动空间。 贾琏好奇道:“你家大爷天天在家里读书?” 赵伯点头,一脸自豪道:“明年我家大爷要考进士,已经报了名。哎,大爷太用功也不好,怎么劝他休息都不听,忠管家很担心,唯恐用功过了头,伤了身子。” 贾琏伸手指挠挠鬓边,怎么这话说的像是炫耀呢。他不知后世有个词叫“凡尔赛”。 赵伯继续道:“大爷如此勤学,想来明年进士一定能中。”口气比贾瑞还自信。 贾琏呵呵笑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对科举一无所知。 好在路不长,二人很快来到贾瑞书房外。 赵伯敲敲门:“大爷,琏二爷来了。” 贾瑞正捏着太阳穴背八股文。 会试可不像秀才举人,除了背诵量大了数倍外,策论是以八股文写就,这可是真功夫,不是一年两年就能精通的。 这跟后世写网文一样,你刷了畅销榜上的几百本书,难道就一定能写出一本畅销书么?未必吧。 为了补足这一缺陷,翰墨街上的经典八股文几乎买了个遍,背了默写,默写熟练后扒结构,再往结构里填材料,写新内容,周而复始,不断练习。闲杂他一看见八股文就想吐,别提多辛苦。 71、上门 看到琏二,贾瑞并未吃惊,这么多天过去,荣国府没有一丝动静,他便知道这厮根本不敢动赖家。 对此,他并不觉得奇怪。 赖家祖上是跟着发迹的国公爷的,一向当用,在荣府也五六代了,影响力根深蒂固。要不贾母会把如花似玉精心培养的陪嫁丫鬟嫁给赖大老子? 从现在赖家在荣宁两府的影响力来看,老太太年轻时走的这步棋很精妙。 没有赖嬷嬷这个陪嫁丫头,没有这个陪嫁丫头给生的两个有能力的儿子,她能稳做钓鱼台、一把岁数还与儿媳争锋么?名义上,掌家的可是王夫人。 周瑞家的不止一次在王夫人跟前嚼舌头,骂赖嬷嬷老虔婆、老不死的,难道全因她在赖嬷嬷手底下吃了亏满腹怨气?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贾母与王夫人这对婆媳围绕荣府控制权的争斗。而周瑞家的时常抱怨表明赖嬷嬷的战斗力远不是她能相比的,也从侧面说明王夫人奈何不了婆婆。 这还只是内宅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事,对外呢? 勋贵家中的大总管迎来送往的都是什么人?勋贵、武将、宗室、权臣,甚至皇子、皇帝。 他定然参与府中各种政治策略、政治博弈甚至铲除政敌等行动的具体执行。这是一般人能干的么,本身必须智勇双全、有勇有谋。 这么能干的人你指望他愚忠,一心向着主家,没有一丝私心,可能吗? 但凡有能力的,有几个不是桀骜不驯的,区别只在这份桀骜不驯藏的深与浅罢了。 以赖大赖二的能力,他们心底真的对主家服气?瞧瞧都是些什么人:酒色之徒动不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老纨绔贾赦,为人木讷死板且胆小的贾政,整天花天酒地四处串联的贾珍,动不动被亲爹大骂忙于庶务的贾琏,早就成年还没个正经事儿的贾蓉,有几分灵性偏偏爱吃丫鬟嘴上胭脂的宝玉,整天被嫡母罚抄佛经的贾环,小透明一样没有存在感守着寡母的嫡长孙贾兰。 瞧瞧,有一个人才么? 奴大欺主真当是说说? 手下有人才很好,但若没有能力驾驭呢?那不是好事反倒是灾难。 别说什么连根拔起,以当前的世俗环境根本不现实。 一来人家对你府上所有的阴司龌龊一清二楚,未必没有把柄在手,不能逼的急了鱼死网破。万一投了你家政敌呢?二来对忠心的世仆都如此冷血,不留余地,没有一丝人情味儿,以后谁还敢效忠你?便是皇帝老子想用你还怕你是反复小人呢。这和千金买马骨一个道理。 从前他也想过,若自己是贾琏该如何应对如此局面,别说,还真头疼。 赖家虽然占了便宜,但贡献也不低。别说什么都是奴才,拥有的一切都是主子的,又或者什么身契在手。若抱着这样的想法,你的手下永远都是最没有创造力与主动性的工具人,而不是得用的人才。 人与驭人本身就是双刃剑,是你强我弱的来回拉扯。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这些想法便在贾瑞脑海里过了一遍。 将琏二请进书房,在炕桌边坐下,他将炭盆里的木炭生起,放到琏二脚边,笑道:“琏二哥怎么有空过来?这雪大的,瞧你靴子都湿透了。” 琏二微微感动,这瑞兄弟一点都不见外,把他当亲兄弟一般,瞧瞧,亲手生火盆给他烤火,一点举人架子也没有。 贾瑞表示家里下人太少,习惯了自己动手。 火盆生好,又将手炉装了炭,递给琏二——他早就寒暑不侵,不需要这些东西。 琏二笑的真心:“瑞兄弟有心了。我这一路走来,浑身大汗,还真没觉得太冷。” 贾瑞道:“该乘暖轿。说来从荣国府到我这里,怎么也要走半个时辰吧?”雪厚路上不好通行,琏二又没习武,平时两刻钟的路程也要走半个时辰。 边说,他又边沏上热茶:“喝杯热茶驱驱寒。” 琏二点头,举起茶盏一饮而尽。 没有风,走在雪地上身体并不冷,但寒气入体在所难免。 一杯热茶下肚,顿感一股热流从喉头下滑至胃袋,又从胃袋流向四肢百骸,全身暖洋洋的似在泡温汤,舒服的他打了个哆嗦。 “瑞兄弟,好茶啊。”双眼直放光。 同为荣国府子弟,嫡系的琏二,见识可比庶支的贾瑞强的不止十倍八倍,自然知道什么是好东西。 贾瑞笑笑:“琏二哥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我这不过是自制的野茶罢了,多加了几味驱寒的药材而已。” 琏二摇头:“唇齿留香,似有岩浆流过全身,不管口感还是驱寒效果可都不一般。” 贾瑞笑道:“琏二哥识货。这水倒是梅花上的积雪所化之水,比玉泉山的甘泉还清冽,弟弟好不容易收集了一坛子,今儿全拿出来款待二哥了。” 琏二干笑道:“你们这些文人就爱什么梅呀兰呀雪呀雨呀的,讲究个雅趣,我倒是喝不出这水有什么不同。” 贾瑞哈哈一笑:“琏二哥这话说的有道理。” 这时,大丫又送来四样小点心,蜜翻花、山药糕、绿豆酥并小麻花。 琏二没吃早膳就出门了,还真的有些饿,也不客气,好一番吃吃喝喝。 贾瑞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等肚子填个七分饱,琏二拿布巾抹了嘴又擦了手,这才往门外瞧了瞧,回头压低声音问:“此处说话可安全?” 贾瑞点点头:“但讲无妨。” 只见他解开皮袄,解开棉袍,再解开亵衣,又一圈圈解开白棉腰带…… 想到贾琏有个泻火的小厮叫兴儿,贾瑞身子一僵,这是?莫非看上自己了?差点道心有瑕。 好在,贾琏并无此意,只是从白棉腰带里取出一本账簿并数封信件。 “这是?”贾瑞明知故问。 贾琏郑重道:“今儿琏二来求兄弟帮手,切莫推辞。”说着郑重行了个大礼。 “别。先说什么事?”贾瑞道。 “看了便知。”琏二语气沉重,“我被这些东西吓得许久没睡一个好觉了。” 贾瑞早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不过还是装模作样的看了看。 等看完,他抬头问:“你有什么打算?” 72、无能 琏二苦笑一声:“我不知道。” 贾瑞不语,只默默端起茶盏抿了口“仲夏”——自制的驱寒药茶。 沉默片刻,琏二便把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归根到底我是怕赖家太过分,用荣宁二府的虎皮作恶,连累了我。” “要是像治国府、齐国府一样被抄了,那我不得跟马尚、陈瑞文一样被流放么?你嫂子、大姐儿我哪一个都舍不得。” “还有老太太。一辈子锦衣玉食,能受到了那么大打击?这府里里里外外我也只惦记这三个人。”琏二越说越愁,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茶,感情以茶代酒呢。 马尚,治国公马魁之孙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陈瑞文,齐国公陈翼之孙世袭三品威震将军。 贾赦是荣国公之孙一品将军,如果顺利,贾琏便会按例世袭二品将军。但贾珍却是世袭三品威烈将军。 也就是说,宁国府极可能是皇帝的下一个目标,而宁荣二府向来同气连枝,又怎会不连累荣国府呢,尤其赖家的罪行确凿无疑。 可见,琏二头脑很清醒。 贾瑞听了他的一番话,忽然一笑:“琏二哥,没想到你是宁荣二府最清醒的一个。我猜不管是赦大伯、政二叔还是珍大哥,估计没一个人看到这其中的凶险,还梦想着天长地久的享受荣华富贵呢。” 琏二一惊,通过数次不多的往来,他早就看出贾瑞与一般族人不同,既不巴结也不逢迎,感情人家一直没看好嫡支的未来,所以才不往跟前凑。 也对,往跟前凑的都是日子过不下去的,像守着寡母的贾芸,贾璜这些,没谁能和举人比。 没有利益,人家自然不会放低姿态了。 今儿上门有些冒失了,自己能拿出什么好处满足对方?赖家不好对付,自己难道就指望一个文弱书生?想到这里,琏二心下忐忑。 他满脸惶然:“你,你不会给赖家报信吧?” 贾瑞一愣,随之一笑,摇头道:“你怎会如此想?咱们怎么说也是一个曾祖的,我不和你一条心,反倒和一个奴才一条心?忒小看人了。”口中虽这么说,他却知道利益还不值得背叛。若是赖家有从大周返回现代的传送门,你瞧他是支持琏二还是赖大。 琏二干笑道:“是哥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原谅则个。”说着一抱拳。 “所以,你究竟打算怎么对付赖家?”贾瑞追问道。 “对付?我不想对付,只盼着别让陛下抓住把柄抄了家。”琏二烦躁地扯扯头发。 “呃……”这不好办。 只听琏二冷笑道:“反正府上也没什么银子,败光了拉倒。” “这么消极?” “消极?积极不起来。你可知道元春当了娘娘非但没能帮衬家里,还失了大笔银子?不说修省亲别院花的那些成山成海的银子,便是现在宫里也是三天两头回来要钱。公中早就没银子了,哼。” “别人家出了娘娘,三天两头往娘家赏,就咱家不一样。” 贾瑞若有所思的看着越说越气愤的琏二。 琏二与元春年龄差不多,都是在老太太跟前长大的,竟然并不亲近? 这贾家可真是绝了,从上到下,父子、兄弟、兄妹关系就没几个好的。 贾赦与贾琏,贾政与宝玉,贾赦与贾政,贾珍与贾蓉,贾敬与贾珍,没一对父子关系亲密。 惜春,贾珍亲妹子,亲哥哥包括亲嫂子尤氏从来不闻不问。 迎春,琏二亲妹子,也没见怎么照顾。 探春,与胞弟贾环,跟陌生人也不差。 不管是贾环还是贾兰,既没有兄长叔伯也没有长姐姑妈照顾。 要说重感情,还真只有宝玉,他对迎春、探春、惜春都不错,对贾环也不苛刻,对贾琏贾珍贾蓉贾蔷他们更是亲近。 看来,凉薄还真是镌刻在贾氏的基因里。 看着琏二唉声叹气的模样,贾瑞突然厌烦的很,既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为何要将自己拉下水?谁乐意管你一家子的破事儿?就这样的斗志,被抄家才活该呢。 他淡淡道:“琏二哥,若无事小弟要读书了。我还打算明年春天一举夺魁呢。” 琏二一愣:“也对。你和我不一样,前途可期。” 也不说离开,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磨磨蹭蹭不知想干嘛。 兴许后悔来这里,透露了太多秘密,还发了一通不可对人言的牢骚?贾瑞瞧着他的脸,暗忖。 唉,原以为等来的是琏二爷大发雄心,斗志昂扬的将刁奴铲除,没想到只是一通犹犹豫豫、摇摆不定的废话。 琏二或许从未把荣国府当成囊中之物。 想想也对,贾赦虽然袭了爵位,爵产却牢牢掌握在贾政与贾母手里,这是政治地位与经济基础被分割。 按照世袭制度,承爵人继承七成祖产,也就是与爵位相捆绑的七成资产。但荣国府不知因何并未如此,难道当年真是为了消除太上皇的忌惮之心故意为之,是为了断尾求生? “把这些东西收好,我就不留你了。出来这么久,想必家里正着急,该四处找你了。”贾瑞指指炕桌上的账簿淡淡道。 琏二愣了愣,想到回府又要面对赖大一家子,而身边的小厮说不定会把自己每天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报给赖大,一股冰水从头浇到尾,从头凉到脚。 “瑞兄弟,不如你帮我收着。家里实在没安全的地方。若是万一露了馅,我还不知能活多久。”脑中一闪,莫名想起落水的兄长,早逝的母亲,哪怕那时他才两岁,却记下了身边嬷嬷的只言片语。 贾瑞并不笑话他,要知道大明朝的嘉靖皇帝在深宫之中都差点被身边服侍的宫女干掉,更何况他呢。 只是贾瑞并不想沾手,他也怕这人以后忌惮他,又或者把他卖给赖大呢。 就这样的怂货,赖大稍使手段就会乖乖招供吧?万一全推到自己头上,不是莫名其妙么。再说,荣国府早就和自己这一支没牵扯,何苦多事? “我这里也不安全。你不如藏在庄子上或者某个私宅。小花枝巷你不是有个外宅么?”他淡淡道。 琏二愕然:“你怎会知道?” “呵呵。” 73、最终决定 贾瑞并未再提小花枝巷尤二姐的事,而是想起狱神庙贾家的凄惨下场。 于是,他终究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若你有心成事,我有个朋友神通广大,倒是可以相助一臂之力。” 其实他也不知为何会多事,明明不止一次发誓不管荣国府、不走剧情,但事到临头,还是动摇了,只当小时候电视剧印象太深刻,有浓重的情结吧。 琏二摇摆不定,说到底还是实力不够,并不是无心,一听可以请到强大的外援,心中一动,急切道:“有多大神通?” 贾瑞暗叹一声,轻道:“足以不留后患。” 琏二听了,喘息声不由变大,胸口起伏不定,脸微微泛红,双眼闪亮,鼻翼翕合,就连袖子里的手也紧紧握成了拳头。 贾瑞又道:“以这账簿上的记录,他家里财物不下三四十万两。” 精通庶务的贾琏会不知道这些?翻了好几遍账目,早烂熟于心。只是觉得自己夺不回罢了。 “极可能赖家手里的东西不止赖府一处,还有其他数处隐秘所在。你觉得赖大赖二会不懂得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 琏二眼睛渐渐瞪大,呼吸声也更加急迫。 “无需斩草除根,听说南方有不少穷困平民跟着船队下南洋谋生,兴许他们一家子也愿意去呢。” 琏二忙道:“你这位朋友还可以把人送到南洋?” 贾瑞缓缓点头:“南洋不少地方一年三熟,地广人稀,土人又懒惰不堪,去那里拓荒的恨不能把大周丁口都弄去开荒呢。”说着,轻笑一声,“说不定赖家过去还能成庄园主,照样吃香的喝辣的。以赖大赖二的本事,人家有这能耐。” 以下层阶级的眼光来看,赖家的发迹之路分明是一条逆袭之路,值得所有奴仆学习。 人家从底层下人,到侯府管家,到总管,到放良为民,再到为官,是数代人一代代努力奋斗的成果。 若是赖尚荣运气够好,将来说不定就是官绅之家、书香门第的开拓者、老祖宗。 这难道不是一个不断跨越阶层的热血传奇么? 你可以说他们是侯府的硕鼠,但不能否认人家的雄心与执行力。 相比他们,世间又有多少人、多少家族能做到呢?跨越阶层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没有容易的。 贾瑞又加了一把火:“府上小辫子一把,谁知道皇帝有没有盯上。若能把罪过都推到他家身上,说不定能亡羊补牢。” 一想到被流放,琏二背上一冷。端起已凉掉的茶一饮而尽,他把杯子往地上一摔,狠狠道:“干了!” 贾瑞看着他如此模样,方满意的笑了,不枉费了这许多口舌。 “事了二哥送你个大宅子。”贾琏许诺。 贾瑞并不在意收获,但是也知道若不收对方不会安心,便淡淡道:“什么时候动手?” 贾琏便问:“你这个朋友何时能出手?” “随时。” 贾琏眼神闪烁:“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如何?” 贾瑞点头:“好。” 琏二起身:“申时我会借口去倚翠轩吃酒出府,赖大留在府中支应,把他调开。子时咱们就动手。” “我那朋友会带二十位武功高强之人相助。” “大善。”贾琏心中大定。 二人说好,贾琏也不敢再留,以免家里真的追来,便起身告辞,贾瑞将人送到大门外。 等人走远,关上大门,忠叔忽然冒出来,小声问:“大爷,您不是说看侯府作死,不去多管闲事么?” 贾瑞叹气道:“您也知道老爷子最惦记的便是侯府。要是他知道自家亲爹国公爷闯下的基业眼看就要没了,兴许也不高兴。我这么做为的不是荣国府,而是祖父。” “是么?”忠叔半信半疑的仔细端详他的神色。 贾瑞认真点头:“是。” 他能说若将来做官,留着荣国府比抄了荣国府有利么?至于宁国府,谁管他死活。 贾琏之所以改变主意,完全是他用了惑心术有意无意的诱导所致,要不对方哪里会轻易相信一个莫名其妙的贾瑞之友? 裹着树梢屋顶飘落的雪屑,寒风呜呜的穿过门缝,吹在人脸上跟小刀切割一般,鼻子更是麻木的没了感觉。 忠叔抄着手,缩着脖子,不住催促:“大爷赶紧进屋,别冻着伤了风。你瞧这天又阴了,也不知会不会继续下雪。” 贾瑞一身轻裘,长身玉立,背着手抬头看看天,微笑道:“我瞧这天极好。” 忠叔仰头望望快被乌云遮住的天空,已经没了温度的日头,心里满是不解,这天叫极好?摇摇头,他迈着小碎步去了灶房,那里一天十二个时辰不断火不断炭,暖和着呢。 贾瑞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摇头,家里不缺炭钱,何必如此俭省?一年最多烧三个月,一天十斤也不过一千斤,三百两银子撑死,这还得是最顶级的银霜炭。偏偏不舍得,天天去灶房蹭暖。 脑中某个想法忽然一闪,他一愣:“我去,不会看上米婶了吧?” 从前竟然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太迟钝了! 米婶三十六七,忠伯五十多,也还说得过去。 “静观其变!”他笑道。 回到书房,将晚上的计划仔细过了一遍。 既然决定动手,自然要以他为主导,贾琏只能老老实实当个工具人,以免发生意外与疏漏。好在对赖家的情况他早就了然于心。 他已经给自己备好了马甲,某个南方隐世山庄的少庄主。 此时,少庄主正在外历练,刚到京城没几日,与贾瑞在白水河乱石坡的茶馆一见如故,成为挚友。 少庄主出门,家里放心不下,带了不少护卫,住在乱石坡茶馆后院的客栈里。 这是第一个马甲,将来或许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将自己扮成另一个全新的人,贾瑞忽然觉得很有意思,迫不及待的盼着夜晚的来临。 湿冷的寒风吹了一个上午,将乌云再度吹散,天空又恢复了晴空万里的模样。 忠叔啧啧道:“这天,跟孩子的脸也不差了。” 74、荣府怪谈 亥时,一辆寻常清油车缓缓停在贾瑞门口。 一阵风掠过,将毡毯车帘吹的来回晃动,浓郁的酒气与呓语声从中飘出:“我没醉……再喝……” 车夫缩着脖子下了马车,拍响大门:“瑞大爷,瑞大爷!” 赵伯裹紧羊皮袄,从温暖如春的门房里走出来,跺着脚,大声问道:“什么人?何事?” 走到门后,他并未开启,而是从大门上一个巴掌大的圆洞里往外看了看,来人带着狗皮帽子,围巾捂着嘴,根本看不清容貌。 见喊门的不认识,他更加迟疑,口中又一次问道:“哪一位?” 车夫大声回答:“小的是倚翠轩的,琏二爷喝醉了,让小的送到瑞大爷府上。” 这时,一直等着的贾瑞也走了过来,艺高人胆大的他不像赵伯心有忌惮,而是让赵伯让开,他则拉开大门道:“琏二爷还在车上呢?” 车夫忙拱手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回道:“正是。胭脂姑娘留人,琏二爷不肯,非说和瑞大爷有约,胭脂姑娘便让小的给送来了。” 贾瑞丢给他一块碎银子,道:“醉的很吗?” 车夫手忙脚乱的接过银子,在身上藏好,带着笑意回道:“还没睡过去。” “我来瞧瞧。”贾瑞走到马车前,拉开帘子,扑面都是酒气。 他皱眉扇了扇,将四仰八叉躺着,嘴里不停哼哼的贾琏从车上拖下,搀扶着就要回院。 车夫忙伶俐的帮手。 刚伸手,贾瑞就道:“大半夜了,快回去吧。有我。” 车夫见贾瑞的样子并不吃力,也不勉强,恭敬道:“小的这便回去回禀胭脂姑娘。谢瑞大爷赏。” 贾瑞点点头。 车夫快步走回马车,跳上车,挥着鞭子,“驾”一声,将车驱离。 贾瑞搀着贾琏一走进院子,贾琏便直起了腰,睁开眼睛,哪有一丝醉意? 站直身,他小声道:“哥哥装的可还像?” 贾瑞没说话,只一竖大拇指。 贾琏神色怪异,有激动有紧张还有恐惧:“你朋友呢?” “已经去了宁锦巷赖宅。” “已经去了?”贾琏吃惊道,“为何不等我?” “等你到了就行动。” “咱们现在就出发。”贾琏不放心,若是对方是江洋大盗,把人和财物都弄走了他怎么办? 贾瑞道:“我送你过去。不过你要先换身衣裳,这酒味太大,容易露了形藏。” “好。”答应着,贾琏接过贾瑞递过去的衣裳就去了里间换上。 “赖尚荣带着家眷外放了,你可想过如何处置?”贾瑞忽然问。 贾琏系扣子的手一顿,慌道:“对啊,还有赖尚荣一家子呢。他要是找我报仇怎么办?” 贾瑞屈指轻弹,贾琏顿时昏睡过去:“你还是不要过去了。” 将人放到床上躺好,他便运起隐身术,去了赖家…… 贾琏是在自家院里醒来的,睁眼就看到小王氏略有憔悴的脸。 扶着宿醉后沉痛的脑袋,他哑着嗓子嚷:“水。” 小王氏正发呆,忽然听到丈夫的声音,惊喜地喊道:“二爷,您可算醒了。” 自有丫鬟端了温水过来,递给他。 “二爷,您睡三天了您知道么?”小王氏不等他问,便开口将近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赖嬷嬷一家子失踪了!全家上下二十余口全都失踪了!” 贾琏手一抖,差点将茶水洒出来:“失踪?”猛然坐起,“赖尚荣也失踪了?” “赖尚荣?”小王氏一愣,“这,这尚不知,我说的是赖嬷嬷赖大总管他们。” 顿了顿,她又道,“也不知府上有没有给外任的赖尚荣报信。” 平时处理这些的都是贾琏,但贾琏却昏睡三日了。不过,想来林之孝该安排了。 没错,贾政已经提升林之孝为新的大总管。 “快说说,怎么失踪的?家里的东西少了么?” 小王氏一听,激动了:“没有!下人找不到赖总管才报给二叔的。不成想他一家子全找不着了,二叔便报了官。” “报官?”贾琏心快速跳了两下,手抓住小王氏的胳膊急道,“官府怎么说?” 小王氏神秘兮兮的小声道:“有鬼!东西一件没少,就连赖嬷嬷吃的燕窝还在灶上炖着呢。官府翻找一通,竟然找到不少咱们府上的器物摆设,可把二叔气坏了。衙门把赖家的财物都判给了咱们府上,进账足有三十万两。” 贾琏皱眉,仔细回忆昏倒前的经历,脑中却像是蒙了一层纱,怎么也想不起来。 见他神不守舍,小王氏狠狠拧了一把,嗔道:“想什么呢?还在想那个胭脂?” 贾琏恍然大悟,对,那天他去了倚翠轩找胭脂。 小王氏见他如此,以为他还在回味,气道:“你要是看中,何不趁着公中有银子,将人赎回家中?” 贾琏回过神来,拧拧她的脸:“瞧把你醋的。爷们去那里不是寻欢作乐,是去谈事情的。” 小王氏:“哼。上回看中的那套头面你给不给我买?” 贾琏笑道:“买,买。”有意外之财进账,这府里盯着的不止他们夫妻一个,还是早点花出去为妙。 “官府没派人找赖家的人?”他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句。 “到哪里找?衙门说没有打斗没有血迹没有被盗的迹象,说不定是主动离开的。二叔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出力。”一家子奴才,主子不打算找,还有谁关心? “这不是混账话么?”贾琏又气又笑,莫名还有几分庆幸,却不知为什么。 “老太太也没关心?” “哪里会让老太太知道。” “鸳鸯她们没说?” “说了也没用,又不是人力可为。”小王氏嘀嘀咕咕道。嫌弃丈夫老说这件吓人的事,她换了个话题,幽幽道:“二爷,你究竟喝了什么好酒,连着醉了三天?可知妾身差点急死。” 贾琏迟疑道:“想不起来。只记得醉了。我怎么回家的?” “倚翠轩的车夫送回来的,说是胭脂姑娘吩咐的。”小王氏话里的酸意能酿两瓶醋。 贾琏讪讪道:“真记不清了。”垂头他捻捻手指,奇怪道,“不该如此啊。” “什么不该如此?”小王氏好奇地问。 贾琏摇摇头。 小王氏又小声道:“二爷,你回家之后妾身给你脱衣服,在你身上找到一万两金票。没敢声张。”眨眨眼,她又道,“聪明吧?” 贾琏喜道:“聪明极了!” “快说这金票哪里来的?”小王氏柳眉一竖,立刻变了脸。 “我哪儿知道。就当捡来的呗。”贾琏想了想没想起来。 75、见鬼 在贾府根深蒂固的赖家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连一丝涟漪都没泛起。 得知官府并未全力调查后,贾瑞心中又多了一丝明悟,在上层人眼里底层民众和他们根本不是同一种生物。 即便是经过数代人努力,把自家命运与荣宁二府密切交缠以至于很难分开的赖家,一旦失去贾政的支持,官府对其遭遇都可以彻底无视,抗风险能力简直弱小如风中之烛。 赖家尚且如此,就更不要提普通小民。 命如草芥原来根本不是什么形容词,而是述说一种事实。 当初赖家在荣宁两府,甚至京中勋贵管家圈里何等体面,不知多少人巴结逢迎,但这么莫名消失后竟然无人关心他们的下落,大家最多相聚闲聊时感叹一句“可惜了”,何其讽刺。 原来谁也没有特别重要,若是无关乎自身利益,在别人眼里,你的存在与一根草、一块石头、一棵树并无区别。 这个世界最牢固的关系竟然是利益关系,绝壁是“人之初性本恶”的最好诠释。 滴! 宿主收获人生感悟若干,导引术升为6级! 脑中许久没查看的系统突然主动跳了出来,贾瑞不由一愣。 除了初来乍到被寄体时这厮主动过一回,这好像还是第二回,可见多不容易。 看着页面上闪闪发光的“导引术6级”,他若有所思,导引术修炼了一年多迟迟不能圆满,原来缺的是人生感悟?和从前看的修真小说不同啊,不是顿悟才会提升等级么,怎么人生感悟也行?这是个什么原理? 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归结为书读的不多,知识量不够,毕竟道经只知道度人经、道德经,佛经只知道金刚经。 也因此,人生有了新目标,最好科举能考中一二甲,留在翰林院读几年书,相信天下藏书最丰富的非皇宫无疑。 “做不了黄裳,但可以像黄裳学习。” 此时界面变成 年龄:23岁 剩余寿命:24年212天 功德值:34878 罪恶值:5476 技能:赦罪道法(导引术6级,敛息术5级、隐身术5级、超度术10级、轻身术5级,气剑术5级,凝冰术2级,控火术1级,掬光术1级,清尘术1级,因果诅咒术1级,望气术1级),地级本草3级,神秘的厨艺满级。 物品:【装有喝不尽甘泉的葫芦】X1,【吃不完的压缩饼干袋】X1,【NB的杀猪刀】X1,【神奇拐棍】X1,【百变发簪】X1,【百变无尘天衣】X1,【百变无尘内衣裤】X1,【百变无尘飞靴】X1 将赖家送到海外没有增加罪恶值,却增加了功德值,且还有持续增加的趋势,这是说明拓荒海外有大功德? 一瞬间,脑中念头生生灭灭,他几乎想把京城附近所有的混混、地痞流氓全都搞到海外去。那得到手多少功德值? “大爷,清虚观的张道长请您过去一趟。”忠叔一句话打断了思绪。 贾瑞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张道士?对啊,上回托他买的东西一直没去拿,恐怕等急了。” 忠叔迟疑道:“大爷打算什么时候出发?有个小道士正等在外面。” “这么急?”贾瑞一愣,自言自语道,“莫非有什么急事要我帮忙?” 于是,他道,“劳烦忠叔备马,我换好衣服就过去。” 忠叔忙答应一声去准备了。 贾瑞有法衣在身,哪需要换衣裳,不过换个颜色罢了。 忠叔还没备好马,他人已经披着青狼皮的大氅走到花厅,而清虚观来的小道士正坐在椅子上喝茶。 “瑞大爷。”一看见他,小道士连忙起身行了个礼。 贾瑞瞧瞧他面容,笑道:“我记得你,你是张爷爷跟前的明真。” 明真忙道:“瑞大爷好记性,贫道正是明真。” “你家观主说让我过去有什么事了么?” 明真郑重道:“只说有大事请您帮忙。” 贾瑞点点头:“那走吧。” 明真一脸惊喜:“太好了。”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门,贾瑞更是接过忠叔递过来的缰绳,上了马。 忠叔皱眉道:“天这么冷,该坐马车。” 贾瑞摇摇头,没说什么,挥鞭打马,往城外飞驰,而明真忙策马追上。两人很快消失在街角。 一出城门,流民多了许多。 这些人挖了雪窝子,缩在里面,头也不抬,不知平日靠什么保持温饱。 越往郊外走,路上积雪越多。白天受热融化后的雪水被夜里的寒气一冻便成了冰,将整个路面搞的镜子一样滑不溜丢,马儿根本跑不快。 不光跑不快,还要时时刻刻防备滑倒,不长的距离就累得马儿鼻孔不停往外喷热气,两条翻滚的白蟒一样。 贾瑞看的不忍,索性下了马,牵着走,还从荷包里掏出粽子糖来喂,边喂边笑骂:“红豆,你瞧瞧你,越来越废柴了。等春天来了,一定多出来溜溜才行。” 红豆不屑地喷了下鼻子,慢慢咀嚼粽子糖。 等吃完糖,贾瑞又喂了个苹果。 明真的马许是经常出门,状态比红枣好许多。见红枣走不动,小道士急得额头直冒汗。 贾瑞见此,便道:“你先回,我随后就到。” 明正想了想,便骑马先行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贾瑞自言自语道:“什么事,如此着急?” 没有明真在侧,很容易作弊,牵着红豆,给自己和红豆同时用上轻身术,速度不知快了几倍。 因是寒冬腊月,没有香客,偌大的清虚观里安静异常,只有微风带着香烛燃尽的气味四处游荡。 也不见往来的道士,许是缩在云房里猫冬。 贾瑞将马拴在马厩里,踩着青石路径直到了张道士的云房。 一看见贾瑞,闭着眼睛打盹的张道士立刻睁开眼睛,喜道:“你总算到了。” 贾瑞顿感不妙:“究竟什么事?先说好,我未必有能力帮。” 张道士笑道:“禁灵散给你备好了,一直不来拿,还要么?” 贾瑞:“呃……”这会提禁灵散难道是威胁? 转念一想,找其他的药兴许还要老道帮忙,只好道:“说来听听。” 张道士沉吟道:“太上皇在宫里看到废太子鬼魂了……” 76、内情 “废太子鬼魂?”贾瑞惊讶道,“我没听错吧?鬼魂,还是废太子的?” 张道士轻哼了一声:“太上皇于我有大恩,传旨给我,让我去瞧瞧怎么回事。” “您已经去看过了?不会是真的鬼魂吧?”贾瑞知道对方修为浅薄,也就比普通人强些,又不是天生阴阳眼,哪里有能耐见鬼。 果然,张道士又轻哼一声,语气不解道:“虽则不知道看到的究竟是不是鬼魂,但的确看到了阴影。” 贾瑞好奇的问:“什么样的阴影?” 张道士沉默了一会,才叹道:“只能看出披头散发。” “那如何知道对方就是废太子?他说话了。” “正是。”张道士眼里闪过惊悸,“影子提到的旧事只有太上皇与废太子本人知道。” “呵呵。是武功高强之人装神弄鬼吧?”贾瑞不是很相信。要是废太子有本事从阴间回来大闹,能等到新帝登基?不过他只关心张道士找自己什么事。 “你想让我去处理?搞死对方?收了对方?”他笑着问。 张道士点头:“是人就抓住,是鬼就超度,你有这个能力。” 贾瑞迟疑道:“那你得给我个身份。” “以前你不是提过想当道士么?我给你弄了个度牒。” “耽误我科举啊。万一将来当官,这个道士身份就是障碍。您老怎么不先和我商量商量再办?”贾瑞不开心,脸拉的跟丝绸之路似的。 张道士见他甩脸子,暗骂一声“狗”,但一想到还要对方帮忙,便堆起慈祥的笑容外加温和的口气哄道:“这个度牒是你替身的,你就是你的替身。老道还没老糊涂。” 贾瑞笑了,乐道:“早说么,原来是一个新马甲,这样再好不过。” 张道士翻了个白眼。 贾瑞叹道:“幸好你没白内障,要不白眼都不用翻。” 张道士虽然不懂他提到的新词,但意思能明白,知道对方挤兑他呢,不想纠缠,直截了当道:“你的道号是太玄。”说着递给对方一个檀木牌。 贾瑞接过一看,正面是道号、道观及编号,反面是大周道箓司及相貌特点描述,极其精简。 “就这?很容易仿冒。”他就可以分毫不差的雕刻出来。 张道士哼了声:“这是一半,另一半在道箓司存档,只有二者相合才是真的。这手艺可是鲁班传人的机关手艺,你当随便仿冒就成?照你的说法,宫里的牙牌、木牌都能仿造,皇上的安危还能保证?孤陋寡闻。” 贾瑞一愣,对啊,大内侍卫、太监总管、值班的御前行走等等可都是用身份牌出入皇宫的,要是仿冒,那皇宫还会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自己太想当然了。 恼羞成怒之下,他眼一瞪:“明白你的意思了,让我用太玄的身份进宫收‘鬼’,可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度牒不就是好处?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么?”张道士也瞪眼,讨价还价他在行。 “这算什么好处?分明是为了处理你解决不了的麻烦。” “说,你还想要什么?” “答应我一个要求,不过现在想不出,将来再说。”贾瑞眼珠一转。 “成。”张道士点点头,等想起来他说不定都坐化了,哪管那么长远。 贾瑞又道:“你去的时候太上皇对所谓的废太子鬼魂什么态度?是留恋还是恐惧?”这关系到手段是春风化雨还说雷霆万钧。 张道士捋着胡须沉吟道:“你不问我也要细说。当时那鬼魂不停诉说对太上皇的思念,说对不起太上皇的栽培、不孝,试图唤起太上皇心中的愧疚,还说希望安郡王能替他尽孝。” 贾瑞眼睛一亮:“皇帝在吗?” “在。”张道士点点头,想了想道,“皇帝也跟着痛哭流涕,说想起太子二哥对他的照顾,总是思念万分云云。还说当年有二哥撑在前面,对朝政从不畏惧,但自己当了皇帝,却举步维艰,唯恐做不了好皇帝,有负太上皇,有负百姓。” “NB啊,都是影帝。”搞政治的就没一般人。 张道士继续道:“太上皇也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还说当年之所以对废太子过于严苛,为的是玉不琢不成器,希望能为大周培养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贾瑞只觉得喉头一阵发痒,有些恶心:“这一家子真是文天祥后人,不是隔壁戏班老王家的?” “既然氛围这么好,为何还要找你出面?”脑中灵光一闪,贾瑞又道。 张道士白他一眼:“人鬼殊途,废太子鬼魂每夜都出来闹,太上皇和皇上睡不好,自然希望能将鬼安安生生送走。” “哈。”贾瑞嗤笑摇头,“我猜宫里最近的防卫定然紧张了数倍。” “我已经诵了两晚经了,今晚再不能将这事了了,老道性命不保。”张道士道,“无论如何今晚你一定要搞定此事。” 贾瑞:“先看看,没到现场我也不知能不能对付。” “未时你和我一起入宫。”张道士道,“需要准备什么,你赶紧说说。” 贾瑞笑道:“上回张师傅做的锅塌豆腐和鼎湖上素不错,就来这两个小菜,外加一碗葱油拌面。” “小菜?锅塌豆腐还罢了,鼎湖上素做起来可是要几个时辰的。哼,不过算了。”张道士一甩袖子,出了门,“你略作休息,晚上千万莫要误事。” 贾瑞摆摆手:“放心。” 超度术十级在身,旱魃也能给超度了,别说是个阴魂。 要是对方是“人扮鬼”,更好办,直接物理超度。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对方是修行者,且修为不低。 虽说白常提到龙气与国运对术法有压制作用,但万一有人和他一样身怀秘密呢? 反正出手的若不是真的鬼魂,定然是个难缠的家伙,毕竟【通玄眼】之下,宫里的高手还是有十几个的。若是这些高手都没发现不对,只能说明对方是高手以上的超高手。 怎么说的来着?从战术上藐视敌人,从战略上重视敌人,因此贾瑞并不敢过于放松。 77、入宫 寒冬腊月,积雪未消,白毛风又吹的呜呜响,天地间一片寂寥。 往皇城的官道几乎看不到行人,就连在叶子落尽的光秃秃树梢上找一只吱吱喳喳叫闹的麻雀都找不着。 马车是宫里的马车,驾车的是专门来接的青衣太监。 马车后还跟着四个龙禁尉,端坐在骏马上,神情肃然,彼此间也不交流。 这样一行人在皇城甬道走着既不招摇也不低调,很是恰到好处。 张道士坐在马车里,正和贾瑞闲扯。 “桃木剑你收好。”他轻声道,“记得要配得上身份。”说完,挤挤眼。 贾瑞默契地点点头,老道的意思是晚上的“超度”不管是物理还是玄幻都必须要配得上皇家的高贵身份,得搞大场面。 张道士目露赞赏,拍拍他的肩膀:“等事了,让你尝尝我酿的悟道酒。” “哈。”贾瑞失笑,就你这水平还悟道? 张道士轻哼了声:“瞧不起谁呢,别人想喝我还不给。” “咳,我是不知道您老还会酿酒。”贾瑞笑道,能让张道士自豪的酒,应该是好酒吧?只是,怎么从来没听说他还会这一手?高人啊。 张道士不以为然:“人若衣食无忧,加上兜里有几个铜板,活得久了,爱好自然多种多样,区区一个酿酒还不是信手拈来?” 贾瑞点头:“说的是。这京中纨绔的人生恰恰证明了您老这话。真实。” 张道士捋着胡须笑,眼角褶子越发深刻。 马车很快入了宫门,走进黄瓦红墙的大片建筑群,仿佛一只小兽被遮天蔽日的巨大凶兽吞入口中。 “没来过宫里吧?今儿就让你长长见识。”张道士揶揄道。 贾瑞也笑:“的确没来过。”正规途径咱没来过,非法闯入可不止一回,亲身证实冷宫的娘娘姿色也有上佳的。 就这样两人有说有笑一直到了大明宫。 大明宫是历代帝王所居之处,但因太上皇还活着,皇帝并未能移宫至此。 到了此处,自然就不能再乘马车,两人从车上下来,张道士神色一正,多了几分仙风道骨。 他瞧瞧披着鹤氅,内着绣有日月星辰道袍的贾瑞,微微点头,比他还仙气十足,卖相不错。 这道袍并不是清虚观高等道士的制服,而是贾瑞在此基础上用法衣变化而成。 守门的太监见张道士来了,忙将人带到太上皇的寝宫外,夏守忠正守着。 张道士笑着恭维:“夏公公这几天辛苦了。” 夏守忠笑道:“为皇上、为太上皇尽忠,有何辛苦。” 张道士被噎住了,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夏守忠又笑笑道:“皇上日理万机,还要处理政务,不能守在太上皇身边,洒家在此不过是替皇上略尽孝心罢了。只要太上皇好好的,皇上也就安心了。” 贾瑞暗嗤一声,最巴不得太上皇死的就是皇上吧。你一个太监还替皇帝尽孝,显摆皇帝重视你么? 夏守忠:“太上皇吃吃不下,睡睡不好,刚刚又和戴公公怀念义忠老亲王,还叫了安郡王一起。” 修罗场。 张道士也不敢多言,贾瑞更不会多嘴。 夏守忠忽然一收脸上的笑意,语气温和,眼神却异常冰冷地问:“道长,这事儿今晚能了了么?” 皇帝已经不耐烦继续演戏了! 张道士忙郑重点头:“这是我亲传弟子太玄,刚历练归来,有他在,必能解决。” 夏守忠早就打量过贾瑞不知几回,听这么一说,便道:“办不成你该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张道士忙道:“是。” 如此一来,气氛大变,三人都没了寒暄的心思。 夏守忠便让人带贾瑞二人去偏殿稍坐,等太上皇醒来再行召见。 半个时辰后,太上皇果然召见了张道士。张道士终了真人这个道号便是太上皇赐的,可见二人关系的确不错。 寝宫里地暖烧的很热,足有二十七八度,龙涎香的气味满溢。 一个须发皆白身穿龙袍的老人靠在床头,边上坐着个三十左右身穿蟒袍的男人,还站着伺候的太监,已经不年轻的戴权。 第一次就近看太上皇,贾瑞并不吃惊,看起来就是个比跳广场舞的张大爷、钱大爷略有威严的老人。 脸上老人斑深一块浅一块,哪怕代表最顶级权势的正黄龙袍也掩饰不了衰老的气息,更无法阻止衰老。 “贫道拜见上皇。”张道士行了个稽首礼,“上皇睡的可好?” 太上皇叹气,断断续续道:“尚……好。只是……一想到……那不……孝子……心里就……堵的很……” 原来太上皇中风的后遗症是说话有问题。 一旁的蟒袍男也半真半假道:“孙儿心心念念盼着替父王尽孝,皇祖父不给机会。” 张道士和贾瑞这样的小虾米自然不敢多话,只是淡笑不语。 对于他们来说,什么都没有保持高人形象、世外之人形象重要,这可是关系着自己小命。 倒是戴权,笑着道:“安郡王的孝心上皇比谁都明白。” 听到“安郡王”三字,贾瑞悄悄用【通玄眼】打量了对方一下,被血红色的罪恶值惊了一下。 随后,他又打量上皇,功德值挺高足有五万多点,罪恶值也不少四千多,总的来说是个明君。 以前偷溜进来的时候也用【通玄眼】观察过太上皇,那会老人身上的龙气无比刺眼,如正午观日,但现在已经弱如灯焰。 太上皇快死了。 听到戴权的话,太上皇扯扯嘴角,并未回应,而是看向张道士。 张道士忙道:“陛下,今晚便可将老亲王超度。人鬼殊途,早些投胎神魂才会安稳,若晚了,恐怕会影响下辈子。” 安郡王嘴角勾起,在上皇看不到的地方,眼里快速闪过一丝狠辣。 太上皇点点头,表示同意张道士的看法。 年轻时上皇也是位圣明天子,自然知道很多道理,压根无需多讲。 “皇……帝……也……来。”太上皇看向戴权。 戴权忙道:“来,时辰跟昨儿一样,现在还在处理政务,走不开。” “好。”太上皇一脸满意。 贾瑞看的满心怀疑,太上皇这态度也不像对新皇不满啊。 78、小菜一碟 等待的时间过得艰难,尤其与心思各异的帝国最高领导人们一起,压抑无比,谁也不敢稍有懈怠。 日落月升,银色的月光洒在屋顶积雪上,更添一份寒意,终于到了时辰。 子时。 寝宫通往后花园的廊檐下忽然升起雾气,不过一刻钟便浓稠如牛奶。 “来了!”已经见识过两晚相同景象的众人不由暗呼一声,只觉得背上发寒,四肢冰凉。 周围静寂一片,浓雾里隐隐有歌声响起,众人忍不住侧耳倾听。 张道士神情严肃,这歌声前两晚并没有。 贾瑞五感远胜常人,歌声听的也比旁人清楚,但听清楚之后脸色却有些怪异。 唱歌的是个中年男声,歌词竟然是极有名的一首诗: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自可,摘绝抱蔓归。” 雾气从廊檐逐渐往四周蔓延,更是往寝宫里涌去。 四周明灯高挂,将这些异常照得清清楚楚。 偏偏雾气太大,让人看不见身处其间的人影。 此时在现场的除了以上众人,还有下班的皇帝、夏守忠等人。 这还不算将寝宫团团围住的侍卫太监,其中更不乏高手。 歌声随着浓雾的侵蚀也跟着往寝宫里涌,太上皇已被转移到中央的榻上,昏黄却并不浑浊的双眼正死死盯着门口。 费力的抬起手臂一指,他断断续续道:“你……你……该……该……走了。” 歌声越来越清晰,黄台瓜辞一遍又一遍的反复吟唱。 太上皇虽然中了风,但并不耳聋,自然听的清清楚楚,受过大儒精英教育的他显然知道历史上闻名遐迩的这首诗。 “我……我不是……”他口水涟涟的道。 贾瑞看到这一幕,心中莫名悲哀,难怪都说最怕英雄迟暮、美人白头,就看太上皇这副模样,谁能想到他年轻时御驾亲征,将北边的草原蛮族与熊国打的鬼哭狼嚎,多年不敢觊觎大周边疆? 这就是让人恐惧的时间伟力。 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形自雾气里升起,飘在半空,渐渐靠近太上皇。 寝宫里亮如白昼,但凡见过废太子的,没人会否认这模糊不清的人形是废太子,尤其声音,简直一模一样。 “父王!”安郡王嗷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父王您为何不带儿子一起走,儿子心里苦。” 皇帝暗哼一声,你苦什么?有太上皇这个免死金牌在身。登基三年,捣了多少乱,甚至胆大包天的立了小朝廷,当他这个皇叔不知? “你……走……”上皇又喊。 “走?执念不消,如何能走?再说我也放不下父皇。”人影幽幽道。 贾瑞从背后抽出桃木剑,脚下轻迈禹步,似做好了超度准备。 皇帝道:“二哥您有什么执念,但讲无妨。” “哈哈,我什么执念你会不知?” “不知。”皇帝不动声色道。 雾气忽然翻滚起来,带着废太子涌向皇帝,夏守忠和侍卫忙将其团团护住。 “四弟,你就这么怕我?咱们可是亲兄弟。” 皇帝推开身前的夏守忠,背着手淡淡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二哥,人鬼殊途,你还是尽早离去吧。” “我若不走,难道你还要动手?”话毕,雾气翻滚如龙卷风,将寝宫里的桌凳掀翻,四周挂的明角灯一盏盏被吹的砸在地上接连熄灭。 皇帝扭头看了看太上皇,道:“父皇,二哥该走了!” 太上皇重重点头:“走!” “动手。”皇帝示意贾瑞。 贾瑞手中桃木剑一点,白光自剑尖亮起,烟花般膨胀,将废太子鬼魂包裹住。 远远望去,恍若一个光茧。 随后,贾瑞口中度人经响起,而光茧越来越亮,火把一样, 两分钟后,光茧开始缩小。 五分钟后,光茧消失,半空中浮着一个身穿华服的青年,赫然是二十七八岁的废太子。 这样的形象同刚才模糊不清的样子完全不同,似被补足了灵魂。 只听他笑着转身走向门外:“父皇保重,儿子走了。” 这声音渐渐远去,等最后一个“了”字说完,似已经到了天边,幽远极了。 安郡王满脸是泪的抬起头,痴痴望着半空,口中道:“父王,您又抛下儿子走了。”心中却惊讶异常,为何人形真的会消失? 不止人形,就连雾气也跟着消失不见,刚刚发生的一幕像是做了场梦。 皇帝扭头问贾瑞:“皇兄不会再出现了吧?” 贾瑞点头:“老王爷已经去投胎,不可能再回来。”说着,他又一点落在地上的明角灯,明角灯一盏接着一盏的亮起,重新挂在原来的位置。 这一手又惊到不少人,也更证明他是个高人。 这还没完,手中桃木剑再次亮起,游鱼般在寝宫与廊檐飞了一圈,再次回到贾瑞手中。 众人只觉阴寒全消,连带着心头的惊恐也跟着消失。 “高人!” 安郡王冷冷看着贾瑞表演,心里恨的不行。好不容易打通关节设下的计策就这么被毁了。 按照计划,他借此机会出入皇宫,寻找机会除去皇帝,随后在太上皇的支持下登上皇位。 以这几年太上皇对义忠老亲王的念念不忘,安郡王认为获得太上皇的支持登基完全不是问题。 根本不存在什么义忠亲王鬼魂,那是他好不容易寻来的奇人,幻术本领第一,能砍掉自己脑袋抱着喝酒的那种。 奇人莫名消失,偏偏还看到了年轻时模样的老亲王,说对方是假的也没理由,毕竟这个样子可比原来模糊的形象更加真实。 为了确保“鬼魂”真的消失,贾瑞和张道士又在宫中多留了三晚,而宫中也没有再出现异常,这才在第四天一早出了宫。 一上了马车,张道士便急急问道:“真的吗?” 贾瑞摇摇头。 “果然不出所料。”张道士长出了口气,“就说么。老道这些人就没在宫里见过一回真的。” “宫里有龙气与国运镇压,的确很难出现阴邪鬼祟。” “你都解决了,没有任何后患?”张道士进一步确认。 “放心。只不过这么一来可能得罪了安郡王。” “秋后的蚂蚱,不用怕。”张道士冷冷道。 79、事了 跟着张道士回到清虚观,贾瑞便回了新分配的云房。 作为清虚观观主的亲传弟子,待遇自然是顶级的,故而云房是一处明暗两间的独立小院,半亩大小。 院子里种的是雪松,哪怕在冬季,仍然苍翠——京城冬季叶子不凋零的树木也只有松与柏了。 张道士并未问详情,知道事情处理的干净就放下了心,人老成精,他很明白谁都有秘密,无须穷究到底。 而贾瑞也不想解释,很多事在他这里是解释不清的,反倒极可能越描越黑。 空荡荡的云房地面忽然出现一个瘦小的白衣男子,他双眼紧闭,摊在地上,早就没了呼吸。 贾瑞将其全身上下摸了一遍,没发现任何代表身份的东西,也没发现银票玉佩腰牌等物,不由大为失望。 默念“地官恕罪,无极无量法,无量度众生”,伸手搓了个火球往尸体上一抛,嘭—— 像是引燃了汽油弹,熊熊大火燃烧起来,火焰迅速覆满尸体上下。 数息之后,尸体消失,只余灰烬。 伸指一点,灰烬浮起,快速旋转,压缩成一颗拇指大灰球,从窗缝飞出,钻入一棵雪松根部。 “搞定。”贾瑞轻道。 这位被毁尸灭迹的男子应该是安郡王请来的奇人,宫里做怪的鬼魂是其一手操办。 人为制造雾气人影都不难,而能发出废太子一模一样的声音是因为此人精通口技。 一看到雾气升腾,贾瑞便看透了对方的手段,趁众人不备将其制服丢进储物袋,后来出现的那个废太子实际是他用“掬光术”制造出的幻影,声音也是因为他戴了【画皮】的面具模仿的。 有【画皮】在身,声音体型容貌完全能做到一模一样。 声音是学那人的,形象要多谢张道士,进宫前他画了幅年轻时废太子的像给贾瑞看。 宫里的那场戏或许大BOSS们人人心里都清楚真相是什么,但没人会在意,只要确定废太子已经被超度即可。 太上皇心里安稳了,可以完全丢掉当年逼迫废太子造反的愧疚。 皇帝心里安稳了,太上皇以后应该不会动不动怀念废太子、袒护安郡王。 张道士心里也安稳了,平定闹鬼事件的功劳昭昭,证明他一如既往的有用,这可是第一次抓住机会为新皇尽忠。 除了安郡王,没有输家。 在清虚观连着露了两天脸,“太玄”便以出门历练为名再次消失,以贾瑞的身份重新回到了家中。 雪虽化光,但墙角的梅花却开的更艳,似乎枝头一簇蔟的蓓蕾正是这严寒催生。 “这样的天,合该吃鹿肉。”贾瑞站在温暖如春的书房里,望着梅花叹气。 想找个朋友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搜肠刮肚之下,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这让他不由一呆,原来已经宅到没朋友了么? 一般举人都有同门同乡同学,没有以上人脉起码还有同科,偏偏贾瑞是“孙山”一个,名次倒数,完全让人看不到太多投资价值,很容易被忽视甚至无视。 而曾经的狐朋狗友薛蟠、宝玉、贾蓉、贾琏这些,他现在又看不上。 如今找个酒肉朋友都找不到,真真让人扼腕叹息。 就在这时,一只纸鹤飞了过来,停在他跟前。 伸手接住,鹤的眼珠闪了闪,一道男子声音从中传出:“贾道友,我与许妹子邀你喝酒,可有闲暇?若有暇,请跟着纸鹤前来。” 太有空了,贾瑞微微激动,这人分明是在乱石坡有过一面之缘的白常。 将灵力注入纸鹤,纸鹤再次展翅飞翔,而贾瑞紧随其后。 也不知纸鹤的行进路线是否有门道,穿过一条条街巷,越过一片片树林,越走离城越远,越走四周也越荒僻。 一个时辰后,纸鹤撞入一片山谷。 山谷里草木凋零,到处枯黄一片,青石山涧爬着的荆棘藤萝也是一副衰败模样。 一脚跨进其中,似乎穿过一层无形的结界,眼前开始出现绿意。 先是遥看草色近却无的绿,往里走,变成鹅黄柳绿的嫩绿,继续往前,这绿意也越来越浓郁苍翠,像是从初春过度到了盛夏一般。 不止草木,还有次第开放的百花,从迎春到牡丹、梅花,竟然都有,压根不符合时令。 空气里的寒意也随之逐渐褪去,若说站在山谷外零下两三度,那么此时已经有了二十七八度。 虽然如此,但山谷就是山谷,没有人迹,不管草木还是花卉全都带着肆无忌惮的粗犷,野蛮地生长着。 渐渐的,纸鹤速度变慢,而眼前也出现一片湖,有牛奶般的雾气轻纱一般笼罩着湖面一望无垠的莲叶和荷花。 带着荷香的微风里传来若隐若现的歌声:“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中……” “是许琼之!”贾瑞一喜,恨不能驱赶纸鹤飞快些。 不知何时,太阳消失,一轮冰盘高挂在墨蓝的天空,边上还有一两颗星子闪烁。 尽管如此,贾瑞却毫无所觉。 越靠近大湖,雾气越是蒸腾,哗啦哗啦的泼水声夹杂在江南小调里传出。 “贾道友来了,快请!”大湖中央传来白常的声音。 站在湖边,放眼望去,一叶扁舟犹如柳叶,上面一站一坐男女二人,坐着用手玩水的是许琼之,高马尾、一身大红武士服,而背着手站在船头的是白常,照旧儒生袍,头上插着乌木簪,平平常常,完全不像修者。 贾瑞招了招手,笑道:“许道友,白道友,久违了!” “哈哈,快来,酒菜已经备好,就等你了!”白常笑道。 许琼之也笑道:“你没有备考明年的会试,竟然真来了?” 提气在半空飞驰,偶尔轻点足下荷叶借力,贾瑞很快来到湖中央,轻飘飘的落在小舟上,而小舟纹丝不动。 “好!”白常赞道,“修为又有精进。” “好说。”贾瑞拱了拱手。 三人在船中央围着矮几而坐,一米见方的几案上已经摆放着七八个菜,还放着一坛封着口的酒。 寒暄过后,贾瑞好奇的问许琼之:“你怎么知道我要参加会试?” 许琼之指了指白常:“他来京就是为了应试。” 80、怪病 贾瑞微微一惊,随即笑道:“总算有个同科了。” 白常长叹一声:“我倒是想修人间逍遥道,但家父偏要修人家富贵道,如之奈何。”说着摇摇头,一脸被镇压的郁闷。 “那你呢?来京总不会是卖鹅吧?”贾瑞左右看看,“鹅大竟然没来?”一脸失望的样子。 许琼之拈着酒杯还未开口,白常就道:“她来京可是为了大事。” “哦?”贾瑞一脸愿闻其详的谦卑。 许琼之学着白常的样子长叹一声:“一户姓周的人家办白事,挖墓穴时挖出一只木匣,以为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就悄悄地拿回了家。” “用尽手段无法开启后,一家之主周大用斧子劈开了木匣。里面的确有一些金银,但还有一颗丹药及一块玉。玉在破开匣子时就已经碎裂,无法判断是什么,周家人便只当是玉佩之类的饰品,打算随便换几个铜钱。” “周家祖孙三代十二口,只有小儿子在书院读书不常回家。不等周大将意外之财花掉,周家人便接二连三地开始昏迷,首先倒下的是年龄最大的周父,已经六十岁。随后是五十多岁的周母。三四天过去,只有周大长子周元还醒着。” “见家里人全部不省人事,周元心里害怕,怀疑是木匣的问题。他将家里人全部送去医馆诊治,但大夫却无法判断病情,更无法治愈,只怀疑是失魂症。周元不敢声张,只好悄悄将家人带回,更是偷偷地到处求助,寻找医术精湛的大夫和风水师。显然他怀疑不是单纯的病。” “后来村里人得知这消息,也怀疑周家得罪了什么恶人,惊吓不已,跟着惶恐不安,里长坐不住,便帮着打听高人,盼着有人能解决周家的问题,以免连累了乡邻。” 贾瑞了然:“莫非他们找到的高人就是许道友?” 许琼之点头:“因我修的是武道,气血旺盛,不畏邪祟,在家乡有些薄名,便接受了委托。” 贾瑞不解,事情发生在沧州,怎么来了京城?可别说贪杯。 许琼之似明白他的想法,将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沮丧道:“问题是周家的麻烦我并没能解决,周父周母已经死了。” 白常淡淡道:“人谁无死?” 贾瑞却说:“听你的意思,那的确是病,不是诡异、诅咒、凶魂之类?” 许琼之挠挠头,满脸困惑:“周家人只是沉睡,一直到死都睡着,并没有发病表现。” “除了周家,没有其他人家跟着沉睡吧?”贾瑞又问。 许琼之摇摇头:“从发作到现在不过七天,尚说不准。” “不信你没检查那木匣。”白常轻哼一声,屈指斩下一个成熟的莲蓬,自顾自的剥着莲子吃,空气里很快又飘出莲子的清甜味。 许琼之手一翻,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首饰盒大小的木匣,往矮几上一放:“你们也帮我瞧瞧。” 木匣虽然看着完整,上面裂纹无数如同蛛网,明显是碎掉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重新粘上的。 贾瑞笑着摇头:“周家竟然没烧火用?” “幸亏埋在了老树下。否则还真找不到。”许琼之边说边打开了木匣。 不知装了什么,一股微微的腥甜扑鼻而来。 “丹药莫非是罪魁祸首?”白常捂着鼻子眼里满满的嫌弃,“除了丹药其他都不像。金银一般而言是最无害的。” “那玉呢?听说有一种药玉,佩之百病不生百毒不侵,说不定那玉就是致人昏迷的一种。”贾瑞满脑子猜测,“又或许那玉是碎掉的玉简。不知两位有没有听说过玉简?传说这是一种记录知识的特殊载体,只能用神识读取。” “的确有这种说法。只是现在的修行者能修出神识的已然不多,大家更习惯书籍。” “你们说远了。碎掉的玉就在里面,你们都看看吧。”许琼之怒视天马行空的二人。她忙里偷闲的过来,就是为了求助,可不是听吹牛的。 “贾道友,你懂医术?”看贾瑞用银刀将丹药刮下一点粉屑在鼻端轻嗅,许琼之惊喜道。 “略懂。”贾瑞心底有淡淡自得。 “靠你了。”许琼之重重拍了拍他肩膀,像是被一只六七百斤的熊爪拍了拍一样。 “这丹药不简单,有养神的作用,具体药材我只能看出九成。”贾瑞再三确认后才道。 另一边白常正将碎掉的玉块一个个拿起来,仔细观察:“这的确像是玉简。大小不像是玉佩。” “可惜,不知里面记录了什么内容。说不定就是这颗丹药的丹方。” 许琼之不高兴的道:“周家昏迷总不会和这丹药有关吧?” “未必不可能!”贾瑞与白常异口同声道。 “你们还真有默契。快说来听听。” “或许这丹药养神的功能太强大,凡人受不住药效,补的太过,醒不过来。”白常道。 贾瑞却道:“也可能这匣子对暴力破坏者释放某种无形无色的毒素,而这毒素根据血脉传染以行报复之举。” 许琼之摇头:“周元没昏迷。” “总有意外。兴许周元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恰恰可以免疫。” “从这丹药上来看,这匣子的主人应该精通医术丹术,用些阴招极有可能。” “如何解决昏迷的问题呢?”许琼之并不关心主人如何,只关心能不能完成委托,将还在昏迷中的周家众人救醒。 贾瑞道:“若是因丹药昏迷,我给你开个方子,回去连灌三天,每天三次,就能醒过来。但若是失魂症,便意味着灵魂走失,非亲身前往不能解决。” “不如你更我回沧州瞧瞧?以咱们的速度,来回最多三天,并不耽误读书。”许琼之热切的看着他。 沉默了片刻,贾瑞叹道:“这是许道友第一次向我求助,若是拒绝,实在难以启齿。罢了,便跟你瞧瞧吧。” 许琼之见他答应,笑颜逐开:“你知道就好。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白常忽然一笑:“许妹子的人情可不是好拿的。” 81、天灾 喝了许多酒,还吃了白常亲手烤的蜂蜜鹿肉,贾瑞心情大好,朋友贵精不贵多么。 吃饱喝足后便是谈天说地,谈古论今,一直到月亮消失,太阳重新升起,三人才恍然,一夜竟然过去,又到了分别的时刻。 许琼之道:“我先回去了,一夜过去也不知周家人的症状有没有恶化。”说着,问贾瑞,“贾道友何时出发前往沧州,我也好扫榻相迎。”语气颇为焦急。 贾瑞正色道:“还要回家准备一番,最快下午、最迟明天一早出发。” 白常也道:“放心,贾兄不会误事。若去的晚了,不如不去。” 贾瑞好笑道:“白兄这是激将?同在京城,还想找你一起读书备考呢。” 白常嘴角一勾:“我暂住京郊五里外的白庄,你随时可以来。” 许琼之心里有事,哪顾得上再三寒暄,抱拳道:“在下先行一步。”又再三叮嘱贾瑞,“莫忘了我正殷切期盼。” 贾瑞干笑道:“一言为定。”这女人话说的好像自己是她情郎,真不像话。他是拒绝女人的,现阶段也没打算成亲,毕竟起点人都知道女人影响拔剑的速度。 三人分手后贾瑞便回了家,他还有些准备工作要做,比如配些灭菌杀毒的药,还要告知家里自己未来几天的行踪,总不能又一连消失数日。 一夜未眠,虽说并不感觉如何疲倦,出于习惯,还是睡了一会。 贾瑞睡眠时间向来不久,不过睡眠质量一向极好。就在沉醉在黑甜梦里的时候,一阵心悸迫使他猛然睁开眼睛。 “啊——” 米婶正在灶房洗菜,猛然听到门外一声大叫。 她连忙跑过去,就见正在打水的大丫满脸惊恐地看着井口。她忙顺着大丫的视线望过去,井口水流喷射而出,还夹杂着水蛇、鱼等生物,个个手臂长短。 再看不远处的鸡圈,赵伯养的鸡鸭鹅正恐慌地“咯咯咯”“嘎嘎嘎”地叫个不停,上下翻飞,连羽毛都脱落了,飘在半空。 很快,地面颤抖了几下,站在上面东歪西倒,犹如喝醉了酒。 米婶猛然大喊道:“地龙翻身啦!”一把拉住大丫就往空旷的地方跑。 边跑她还边示警,“大爷,赵大哥,快出来,地龙翻身了!” 大丫满脸不可置信,反应不及,手软脚软地被米婶拖到空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米婶慌张道:“快起来,这里哪能坐,跟我去找大爷。”说着,从地上扯起大丫就往贾瑞书房跑。 大丫:“哎——” 这丫头的确傻,没有米婶精明,人家知道跟着个好主家才有好日子,可不得去找主心骨贾瑞。 贾瑞醒来就飞快把贵重物品尤其书籍全都收到储物袋里。 家里几个仆人都带了他制作的护身符,只要不出现东非大裂谷一样的地缝,安全无虞。 飞奔到各处将赵伯、米婶、大丫安顿在花园里,他又将炉灶、被褥、衣物、粮食等日常用品搬过去,这才去寻找外出采买的忠叔。 刚走出门,大地又一次翻滚,远远还能看到天际有雾状的尘土飞起,更有惨叫呼救声传来,想来是贫民区质量差的房子倒了,有居民遭了殃。 他顾不上这些,唯恐路人争先恐后的逃命造成踩踏,把已经不年轻的忠叔推倒在地。护身符能顶住三个四个人的伤害,未必能顶得住三十四十人的伤害。 自家宅院用法术做过加固,并未倒塌,但一走上宁荣街,他便发现两边房子塌了足有七八成,这次天灾远比以为的严重。 不止房屋倒塌,大地也被狠狠撕开两道狰狞的伤口,幸运的是,宽度不足以让人掉入其中。 哭喊声、呼救声一声接着一声,人群跟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一个个脸上满是惊慌、害怕。 “哇——娘,我要娘!” “爹爹,你在哪儿?” “相公,相公!” 有丢下亲人逃命的,也有紧张地寻找走散亲人的,更多的是担心家里人安危、死命往家里跑的,能不乱么。 成年人顾不上,贾瑞只能不时将无人照料的孩子拎起放在临时用法术加固的避难所里。 一连捡了五六个孩子,都还没找到忠伯,他心里十分焦急。 本来可以利用气息寻人,但大批推搡乱成一团的人群早就混乱了气息,难以找到正确方向。 按照忠伯平时出门的路线来回找了数次,都没找到人,好在也没找到尸体。 半个时辰后,大地再次晃动,这一回比前一回动静小了不少,并未造成巨大损失。 此时,五城兵马司、京兆府衙门的捕快也反应过来,全身武装,来到大街上维持秩序。 “还算反应快。”贾瑞暗叹,“这要是再慢一些,地痞流民就要到处抢劫了。不对,说不定外城已经有人行动。” 内城都是权贵官宦,肯定保护力度更强,衙门估计没多少余力再去保护外城平民。 衙门的人出现,似乎给了人群主心骨,渐渐平静下来,按照命令缓缓而行,拥堵的道路顿时流通起来,就连被踩踏的也被官兵抬到路边就诊。 贾瑞试图在伤员里寻找忠叔,虽说并不希望找到。 转眼又是一个时辰,以他的功力都没找到人,可见情况不妙。心里低落不已,唯恐人已经没了。 想到家中还有三个老弱病残,只好打起精神先回去。 回去也不是单身一人,还要将救下的几个孩子带回家。 不是不想交给衙门,实在是衙门人手不够,根本忙不开,只好留下信息,以备孩子们的家人寻找。 回家的一路又花了好一番功夫,脖子上骑着一个,背上背着两个,怀里抱着三个,要是没有法术在身,还真没这本事。 邻居家的房子也倒了大半,只有靠近贾瑞家的半边沾了光,因被施加了法术而始终坚挺着。这该是第二波震动时被震塌的。 一家老小正哀哀哭泣。 贾瑞看着一片废墟中的自家宅院,忽然觉得倪二手下的泥瓦匠未来半年生意一定极好,毕竟自己的就是他们给修整的。 82、福祸 京中这么大天灾,贾瑞哪里还顾得上去沧州,只好用纸鹤给许琼之传音,告知情况并承诺晚几天就动身。 许琼之对此也无奈,只好寻找其他懂医术的道友相助。 忠伯很幸运,在贾瑞出门寻找的时候,已经从另一边的坊市回来。 原来他惦记着贾瑞爱吃胭脂鹅脯,去了真味坊专门购买,恰好避开了人流。 “胭脂鹅脯?”贾瑞看着油纸包里的卤菜,暗暗苦笑,爱吃胭脂鹅脯的是祖父贾代儒,压根不是他,“不会老年痴呆吧?” 傍晚的时候,又产生了一波余震,无家可归的京中大人们只好在自家园子里搭了棚子将就,唯恐夜深人静再来一波,把小命埋了。 然而这样的滋味却不好受,腊月天正是一年最冷的时候,偏偏不能住在屋子里,不能睡火炕,养尊处优惯了,谁能受得了。 房子没倒,也不是好事。 贾瑞家里迎来了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小王氏一行人。 因都是女眷,只能专门腾出一个院子给她们。 偏偏这些人带着一大堆婆子丫鬟嬷嬷,将贾瑞一家几口给挤到了厢房里。 贾政说的好,这是该他孝敬的时候。 贾瑞也知道不能把人赶出去,于情于理是该照顾贾母刑氏这些长辈,咬咬牙忍了。 至于贾政,只好园子里搭棚子将就,一如许多大人们。 不光住,吃也是个问题。 宁国府与荣国府加起来七八百人,每天消耗的米粮可不是小数目。又因米面蔬菜肉类一时运不进来,价格飞涨,耗费甚巨。 此外,贾瑞家厨房太小,光轮流做饭吃饭就要花大半天时间,还吃不饱。 早就被养的看不清身份的下人们一时间怨声载道,叫苦连天,看得贾瑞很想全绑了,统统卖到南洋去。 不过宁荣二府的饭贾瑞是不管的,他只负责自家几口的伙食。 虽然有但他给这帮子蝗虫不如给外城的灾民。 一到夜里,他便隐身出去救灾,将压缩饼干和水分发出去。 若是看到抢劫作恶的,还会打一顿以做惩罚。 贾母带着一群女眷安心住着,贾政贾琏各自回府整理,人人都盼着早点过上往日过腻味了的日子。不经过这场苦难,估计都早忘了平静的富贵日子有多美好。 “这房子到底比不上家里。”贾母靠在炕头幽幽道,下首鸳鸯正给捶腿。 琥珀将养生茶递给她,抿嘴一笑,并未开口。 倒是鸳鸯小声道:“听说南安老太妃住在棚子里呢。” “哦?”贾母精神一振,坐起身,“她们府上也全塌了?” 鸳鸯数着手指道:“北静王府倒了一大半,理国公、镇国公全倒了……咱家好歹大观园还剩几处呢。” “我不爱那几处,也不爱来这儿,哪里都比不上我的桂和堂。”贾母撇嘴道。 鸳鸯笑道:“也让瑞大爷尽尽孝心。” 亏得贾瑞没在这里,要是在这里一准儿更加郁闷,谁愿意尽这个孝?又没有一点血缘关系。鸠占鹊巢还嫌弃,真真的荣国府后宅女人风格。 这会他正在荣国府呢。 “什么,赦大伯被倒下的梁柱砸着了?”贾瑞吃惊道,张张嘴想问怎么过去两天才发现,但看到贾琏微红的耳尖终究没有问出口。 再说,谁关心贾赦的死活?自从中风瘫痪,一般没人想起他。 一同砸死的还有负责照顾他的瘦马叫嫣红的。 估计贾赦花八百两银子买人的时候也没想到买来的是和自己共赴黄泉的同伴,这兴许就是传说中的“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 贾琏叹气道:“城外官道也毁了,车马不便通行,只能等过段时间再安排葬礼。”希望老爷别怪罪。这后一句才是他最想说的。不光他,便是邢夫人贾政贾母也没想起贾赦,但即便如此,还是心有愧疚,那毕竟是亲爹。 也奇了,荣宁二府除了几个下人倒霉被砸死,主子只有一个贾赦遭殃,就连腿脚不好的贾母都毫发无损。 贾瑞许久没有打开系统,并不知道功德值又增加了。即便知道也不可能猜到贾赦死了。 “节哀顺变。”拍拍贾琏肩膀,他安慰道。 贾琏也没巴望着亲爹去死,毕竟那人已经瘫痪,又说不出话,压根不能像身体健康时动不动就发动物理攻击。偏偏还是倒霉催的翘了辫子,只能叹一声“阎王让他三更死不能留人到天明”。 “巧姐儿可还好?”想到侯府败落后被舅舅卖到青楼的小丫头,贾瑞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瑞兄弟还记得我那丫头?她挺好,被奶嬷嬷抱了出来,没受伤。”贾琏笑道。二十四五了,这还是他唯一的血脉,不能不重视。 一想到血脉,心下又有些烦躁,为何小王氏成亲一年还没有身孕? 贾瑞自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道:“有要帮忙的且来找我。” 贾琏笑道:“不是已经找你了么?老祖宗在你家住的好着呢。” 贾瑞:“呵呵。怎么没见贾蓉贾蔷?” “贾蔷早就不住宁府,他运气好,房子没倒,珍大哥带着贾蓉搬去他那里住了。” 贾蔷分家时贾珍给了房子田地,不过二人关系不好,也没去暖居,并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的确运气不错。” “好了,我要去忙了,回头再说。” 贾瑞点点头,忙什么,估计得先去找口棺材吧? 这回地震,棺材肯定热销,想找木料好的更不容易。 不少权贵家都有人过世,有的还正在壮年、少年,是家中的顶梁柱。 “不知废太子一系的人死的多还是皇帝的人死的多。” 以目前的局势,想来安郡王不会想着逼宫,怎么也要皇帝将救灾与京城重建的事办完再动手。 也不知这次地震对皇帝而言是坏事还是好事。 说是坏事吧,天灾严重,历史上不少皇帝都要下罪己诏平复民怨,这无疑有损威望。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安郡王将造反推迟,又为皇帝争取了时间,算是好事。 “果然祸兮福所倚。” 83、地主家也没余粮 一场天灾使得京畿震区损失惨重,从平民到皇帝,并未因身份有区别对待,倒是很公平。 皇帝愁的睡不着觉,短短数日两鬓便如霜雪染白。 明角灯的光晕里,延平帝正满心苦闷的批阅奏折。 太上皇晚年生活奢靡,好大喜功,留下一个烂摊子,国库空虚,军备松弛,吏治腐败,土地兼并激烈。大周就像一个满身都是伤口还流着脓的巨人,他都不知该从哪一处开始治疗。 什么“待重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都是吹牛,哪有那么容易,说的跟喝水吃饭一样。真做了这个位子才知道按下葫芦起来瓢,就没有能放松的时候。这不,前段时间刚忙完雪灾,又是地龙翻身,连年都没法好好过了。 想到虎视眈眈的安郡王,皇帝自嘲一笑,当初还不如将皇位让给那位野心勃勃的侄子呢。 皇宫建造的相对结实,主殿倒塌的少,受灾的多为太监宫女所住偏殿。 相比京中大人们所经历的灾后重建苦日子,皇帝显然要过的舒服许多。 但这只在外人看来,却不是皇帝心中所想。 国库内库尽皆空空如也,宫殿、京城都要大修,还要救灾安民,宫殿再大再舒服也不好过。 “大伴,这日子没法过了。”捏着户部请求拨款的救灾折子、工部重修皇城的预算折子,皇帝苦笑着冲侍立在旁的夏守忠道。 夏守忠陪伴皇帝长大,却不敢在国家大事上多插嘴,只是细心的上了热茶,口中安慰道:“陛下英明神武,定然能解决一切问题。” “百姓家过日子要钱,朕这个皇帝过日子更要钱。穷日子不好过啊。”皇帝端起景泰蓝茶盏喝了口热茶。 夏守忠道:“有钱能使鬼推磨,钱的确是个好东西。” 皇帝叹道:“不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满朝百官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大伴,朕没钱了!” 夏守忠微弯下腰:“陛下的意思是?” “听说荣国府的奴才贪污主家三四十万两,朕这宫里会被贪污多少?起码三四百万两吧?”皇帝淡淡道,“真当朕不知宫里一两银子一个的鸡蛋坊市卖三文。” 夏守忠默然。一两银子一个鸡蛋的问题宫里上下全都心知肚明,但谁也不敢触动这个毒瘤,就怕反噬。 “朕知道内务府贪酷一日胜过一日。”皇帝站起身来,背着手来回踱了几趟,“朕不能绕过他们,朕一个都不能饶过他们。” 夏守忠恨不能让皇帝闭嘴,要不是这次地震,宫权还在太上皇手里,陛下怎么敢才收了几天权就大放厥词,万一这番话被有心人听到传出去呢? 想到这里,他恶狠狠地瞪了奉茶宫女和小太监两眼。 宫女和小太监抖了抖身子,恨不能消失。 皇帝见他如此,轻笑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朕绝对不学太上皇卖官。”皇帝的决心很大,但说出来的时候却轻的听不清。 夏守忠见皇帝满身疲惫,很想替主子分忧:“皇商盐商海商手里都有银子。” “什么银子都没抄家来的快。”皇帝冷冷道。 夏守忠摇头道:“未必。就以四王八公来说,噢,现在只有四王六公里,陛下以为他们家里钱财很多么?” “数代封赏,再加上当年战乱时抢到的,谁家没有底蕴。” “陛下,这您可弄错了。就我所知,荣国府若不是抄了府里那位大总管的家,账上甚至拿不出一万两银子,早就亏光内瓤了。” “竟然如此?” “是陛下,还有修国府、缮国府,家里的日子都不好过。要不每年能借朝廷的银子补贴亏空?” 皇帝不由皱眉:“这些废物还有什么用。” 夏守忠又道:“其实陛下也能想到,当初抄了齐国府和治国府,还掉欠户部的银子,总共入库还没十万两。” “若是能找个善于生财的能臣就好了。” 对一国之君来说,这样的商人并不难找,难就难在要有大局观,能着眼全国。 夜静悄悄的,已经到了亥时,皇帝还没有一丝困意,满心都在琢磨银子的事。 “既然抄了那些废物也没多少银子,不如就让各家清缴户部欠银吧。” “陛下不可操之过急。” “为何?” “不管是雪灾还是地龙翻身,这些人家都损失惨重,根本没银子还账。” “罢了。”捏着太阳穴想了想,皇帝觉得自己根本是急昏头了,这样的昏招都想的出来。若是真的将这个决定付诸实行,非逼得那些人跟着安郡王谋反不可。 “时机未到,陛下还需忍忍。”夏守忠对皇帝的忍功十分了解,若不是忍功了得,不会熬到太上皇将大宝传给他。 皇帝心中郁郁,当王爷的时候为了夺嫡要忍,现在夺嫡成功当了皇帝还要忍,难道自己属乌龟的? 但也知道夏守忠的话是对的。 “给朕泡壶浓茶。”看了看案几上成摞的奏章,皇帝气笑道,“有些大臣简直是……大伴,你且听听。” “是,陛下。” 伸手拿起一张翻开,他念道:“微臣于四月二十八日购到新鲜者,味甘微觉带酸,其蜜浸与盐浸者,俱不及本来滋味。切条晒干者,微存原味,亲加检看,装贮小瓶,敬呈御览。” 夏守忠笑道:“这位大人甚是关心陛下。” 皇帝哼了声:“上回已经批示给他,乃无用之物,再不必进。这才过多久,不光折子又来了,东西也又送过来了。简直浪费。” 夏守忠见他嘴上虽然嫌弃,话音却带着笑意,知道并未真得厌恶这位大臣,便笑着附和:“这位大人代天子狩边,却想着将见到的新鲜物事全都敬献给陛下,实在有心。” “这个马友保,一介武夫,心倒是尚细。”皇帝不置可否。 原来是两广总督马友保。这厮果然厉害,粗中有细,一介武将,远在岭南还让陛下念念不忘。三人行必有我师,看来自己还有的学,夏守忠如是想。 皇帝很快投入进去,飞快批阅着折子,毛笔滑过纸面的“沙沙”声不时响起。 84、意外之财 忠叔几人在家里过的极不自在,每天都让贾母手下的仆妇使唤的团团转。 贾瑞见此很不高兴,便带着人去了郊外的庄子。 庄子只有一百多亩,佃户二十几户,因不在震源,地面只有微微晃动,并未像京城一样房屋成片倒塌,倒也没造成损失,最多丢了几只鸡。 米婶和大丫很忙,不仅要负责全家人的吃穿,还要照顾贾瑞捡回家的孩童。 六个孩童有四个已经被家里人领走,还有两个一直无人问津,不知是家里没人还是遭了灾顾不上。 住在庄子上,蔬菜仍没有太多选择,不过是萝卜土豆菘菜菠菜这些。 没错,大周不仅有土豆,还有红薯玉米辣椒,是周太祖从海外找来的。 将几人安顿好,贾瑞便前往沧州,因为许琼之已经催了好几回。 担心地龙翻身为人所乘,激起民变,京畿地区警戒甚严,来往之人盘查的极为严格。 也因此,贾瑞既没有骑马也没有坐车乘船,而是靠着十一路昼夜不停的往沧州跑。 这个时代的北方冬天更显萧条,路边不是树林就是荒地,长满荆棘野草。还有的地方是坟场,荒坟座座,矮小的土包顶着干枯的茅草,甚至能看到露出的未腐烂棺材一角。有时还能听到乌鸦站在坟前树木的枝丫上嘎嘎直叫。 官道边除了驿站,根本没有住宿的野店,就连借宿的村庄数十里都没有一个。 天地间只有土黄、铅灰这样的色彩,荒凉单调的让人的心也跟着疲倦起来。 大地是辽阔,天空也高远,但不像南方,有带着希望的绿意,这让贾瑞很不适应。 总的来说,来大周后第一次出远门,体验并不好。 在这个落后的时代,想生活的舒适,一个人起码要配八到十个下人才有可能。 衣,要有人做有人洗有人熨。 食,要有人采买食材,要有人做饭,还要有人收拾。 住,要有人打扫收拾整理,一个都不能少。 行,马车、轿子要备下,连带着要养马、车夫、轿夫。 此外,传话也要有人跑腿,以取代电话、手机、电邮。 衣食住行都要有人打理。 就这还只是满足基本生活需要,尚且不算娱乐、学习这些。 哪像现代社会,吃穿全可以网购,一年不出门都没问题。出行更不得了,飞机、高铁、自驾、游轮、地铁,应有尽有。就连住,从民俗到青年旅社、快捷酒店、豪华酒店也有各种档次可选。最重要的是不管哪种住宿条件都有热水洗澡。 虽说现在学了法术,往身上丢一个清洁术就能搞定卫生情况,但习惯了热水沐浴的贾瑞仍旧不习惯,哪怕浴桶仍不如热水器。 若是没有法术,生活中的不便更多,起码夏天没有冰箱空调。 对比着这些好与不好,只有让脑袋转起来才不会觉得旅途难熬。 …… 墓地到处是洒落的纸钱。 周围有的坟冢主人已经断了血脉,年久失修,露出碗口大小的洞穴,偶尔还能看到灰色的野兔在中间窜来窜去。 有的坟冢前长着歪歪扭扭的柳树,是埋在坟前的孝棍抽芽长大的。这样的木料不会有大用,除非给家中老人做寿材,但很少能长的那般粗大。 走过低矮坟冢间的羊肠小道,周元来到一座泥土还泛着湿气的新坟前,里面埋着刚刚去世的祖父母。 他麻木的跪在坟前,满心都是后悔,后悔没阻止父亲周大见财眼开。 数日前,族里办白事,和父亲一起去帮忙挖墓穴,周元无意中发现一个孤坟。 若不是比平地略高些的土堆,以及露出地面的腐朽棺木一角,任谁也想不到那是一个坟冢。 周大和族人在不远处卖力挖坑,周元却莫名感到孤坟里有一种吸引力。那吸引力如此强烈,完全像是沙漠里看到水,饥饿无比的时候闻到肉香,让他无法抗拒。 一步一挪的来到孤坟前,阳光一闪,棺材里有东西也跟着一闪一闪。 不知道那是何物,也不敢贸然挖掘,周元忍着诱惑回到周大身边,并在休息的时候小声告诉了周大。 不止一回听说过盗墓发财的故事,周大以为是宝贝,等人走散之后,趁着四下无人,拉着周元,来到孤坟前,用铁锨将不高的土堆铲平,要挖宝,捞意外之财。 棺盖很快露了出来,上面的黑漆已经剥落,但仍能看到花纹,尽管多数奇奇怪怪的纹路已经被时光侵蚀,完全看不清楚。 不仅如此,棺盖与棺材合拢的一圈还密密麻麻贴着符纸。 画在黄纸条上的赤红符文像是刚刚落笔,崭新如初,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与棺盖像是处于两个时空。 一看到符纸,周元顿觉头皮发麻,僵尸、厉鬼杀人被封印的传说从小就听了不少。 他害怕极了,忙拉拉周大,让周大停手。 显而易见,里面埋葬的东西不同寻常,极可能是邪祟。 但此时已经被钱财迷了心的周大完全没想到潜在的危险,满心满眼都是闪啊闪的宝贝,因为听说发出这样光芒的是夜明珠。 夜明珠,价值连城,从来是贵人的心头好,一颗怎么也能卖个两三千两银子。 而有了这笔银子,大儿子娶亲,小儿子读书全都有了着落,家里甚至能多买十亩良田。 周大喜出望外,越挖越开心,根本无视周元的劝阻。 此时月正中天,月华在地面洒上一层冰冷的银辉,像是覆盖了一层冰霜,更显周遭的阴冷。 周大用铁锨撬开棺盖,又轻轻推开,棺材内部便彻底暴露在月光下。 出乎意料,里面既并没有僵尸也没有枯骨,只有一个黑木匣。 月光照在木匣上,像瀑布注入深潭,一匹银色光幕投入其中。 随着月光的不断涌入,木匣像是受了刺激,微微震动,似乎正被唤醒。 周大并未发现异常,将木匣取出,胡乱填好墓穴,抱起木匣拉着满心坎坷的周元扭头就往家里走。 回到家中,暴力打开木匣,果然不出所料,发现了不少值钱的珠宝玉器。 85、平平无奇 残阳如血,站在大门口,许琼之送走又一位无功而返的大夫。 望着那位鹤发童颜老大夫渐渐远去的背影,她倍感无力。那是沧州地区名医中最难请的一位,也是最后一位,向来有活死人肉白骨之称,是她花了无数代价许下偌大人情才请来的。 然而又是失望,周家人的病仍找不出病根,更不说治愈。 她既为有负周家人所托而愧疚,又为修行不够强大而倍感沮丧。 先辈有云,若修行高深,可内视入微,找出血肉中的异常,继而寻到病根并针对性的治疗。可惜,她还远远达不到这种水平。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何其渺小。”她喃喃道,抬头望天,雄俊凶厉的鹰隼正展翅翱翔,在蓝天无边无际的对比下,小的只剩一个黑点。 面对大道,每一个修者都如蝼蚁、似蚍蜉、像蜉蝣。 就在许琼之顿悟的时候,身后的周元正痴痴望着大夫离开的方向满身弥漫着绝望气息,满脑子都是“若父母弟妹都逃不过劫数,家就没了”。 没有凛冽的寒风,可夕阳的余晖却仍然温暖不了心里的冰冷。 顿悟只不过数息,许琼之回过神来便安慰道:“别急,我有个懂医术的友人正从京城赶来。他医术比来过的所有大夫都高。” 周元苦笑着点点头,死马当活马医,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许琼之又道:“先回去,我要闭个关。”说着,转身走回院子。 周元心一凉,愕然地看着她,心中想:“难道许姑姑也放弃了?” 是的,他已经绝望了,无比确定那处古怪的坟墓是罪魁祸首。偏偏又不能把恨意发泄在那坟墓上,毕竟盗宝是自家主动的。 在门口愣愣的又站了许久,直到斜阳彻底消失在地平线,周元才跺跺早冻麻了的脚,木然的转身回家。 正在这时,肩膀一沉,有个年轻男子的清朗声音响起:“小兄弟,这里可是周元家?” 周元转过身,眼前的男子二十许,头戴银冠,身穿宝蓝绣宝象花锦袍,腰束宫绦配藕色荷包,脚踏履云靴,一看就是个读书人,还是个家世不俗的读书人,儒雅随和的气质让人心生好感。 “我就是周元,请问您是?”莫非是许姑姑的神医友人?但神医不该是白胡子老人家么? “我名贾瑞,是许琼之的友人,受其所托前来看诊。”贾瑞笑道,“她可在?” 周元忙道谢:“姑姑去闭关了。贾神医远道而来,快请家里休息。” 贾瑞一路狂奔,心神确实有些疲倦,也不推脱,拱手道:“有劳。”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这院子是周家得了横财后建造的,两进院全是青砖瓦房,面积不小,不比一般小地主差。 周元虽说只有十六七岁,但已经成丁,在许多人家都已是支起门楣的年龄。 他很懂人情世故,哪怕心里着急,想早点看诊,却还是忍着先安排贾瑞洗漱、用饭、休息,态度很恭敬。 农家饭本也没什么好吃的,再加上不断的请医,周家银子花去大半,买不起贵重食材,晚膳颇为粗糙,贾瑞不过稍微尝了尝罢了。 休息半个时辰后,他便让周元带着去看病人。 病人全都躺在西厢房里,个个如同沉睡,如果不是面色惨白,完全看不出异常。 逐一把脉,心跳几近消失,情况显然不妙。 但若说病症,除了营养不良,并没有不治之症。 开启【通玄眼】再看,周大身上的罪恶值足有五万多,对一个没有修行的人来说,除非人魔,否则根本达不到这个数值。 其他周家人都在普通人范围,没有超过一百的。 “怪哉。” 抬头要问周元,贾瑞一愣,周元身上的罪恶值竟然也逼近五万点。无论如何,他不能想象一个中学生会背负如此多的罪恶。 “你和你父亲做了什么有愧于心的事?”他皱眉发问。 周元心下一惊:“没有。” “没有?不可能,我能看出你们身上有大罪孽。”贾瑞淡淡道,“若你不肯说实情,即使今天救活他们,早晚还是要遭报应。你确定不肯说?” 周元避开贾瑞的眼睛,慌道:“事情的经过都告诉许姑姑了,我爹偷偷挖出一个装宝的木匣。可那木匣分明是无主的。” “你确定?”贾瑞严肃道,在他的视线里,周元身上的罪恶值在缓慢上升,周大亦然。 周元沉默。 贾瑞暗暗叹气,自己一个陌生人,难以取得对方的信任,还是让许琼之来处理。 他不再追问,而是运转导引术,往五岁的周小妹身体里输送灵气,同时默默持诵“地官赦罪”。 一刻钟后,周小妹体内古怪而又粘稠无形却似有形的漆黑秽物被祛除,人也睁开了眼。 “大哥哥。”小丫头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喊。 周元见小妹醒了,猛然伏低身体,抱住对方,嚎啕大哭:“小妹,你好了。” 周小妹长到五岁还没见大哥哭过,顿时被吓到了,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兄妹二人抱头痛苦,好不激动。 贾瑞摇摇头,又来到七岁的周小弟跟前,再次施法,一刻钟后,也醒了过来。 这时,周元早就住了哭声,正端着粥碗喂不住喊饿的周小妹。 周小弟没哭也没闹,只是嚷嚷“饿死了”,还要吃肉。 周元只好哄着喂了碗白粥。 周母的情况比较严重,让贾瑞花了不少工夫,好在人也救了回来。 “你父亲的情况最重,我需要先恢复功力才能再次施救。”贾瑞如此道。 周元看看他泛白的脸色及额头细密的汗珠,嘴里千恩万谢的将人送去了客房休息。 这一夜很平静,并无异常发生。 次日一早,许琼之敲响贾瑞房门,而打坐一夜的贾瑞正打算出门找她。 房门外许琼之仍是高马尾,不施粉黛,一身大红武士服。 她笑眯眯地从头到脚不住打量,口中道:“果然是高人。你可知道我一共请了多少道友名医?二十八位!” 贾瑞拱手谦虚道:“哪里哪里,平平无奇一散修罢了。” “哈,你若是平平无奇,我们都是废物了。”许琼之一甩马尾,满脸不高兴。 86、尸变 二人并未如何寒暄,贾瑞便把猜测告诉了许琼之:“……若要知道真相,还请许道友出面相询。” 许琼之若有所思:“我本因为事涉盗墓,难道还另有隐情?”随后,她拱手道,“多谢道友提醒。我去去就来。” 贾瑞将人送走,便去将周大体内的秽物祛除。 之后他也没在周家呆,而是出门闲逛。 周家所在的黑山村离镇十里,三面环山,和来时一路经过的村庄相比,相对富裕,不少人家住着青砖瓦房。 村民庭院开阔,多数种着各种果木,有枣树、柿子树、梨树、山楂树等。 尤其柿子树,在这冬日里,挂在树梢像是一盏盏火红的小灯笼,让人心生喜悦。 站在一户人家门前,望着篱笆院里高大的柿子树,贾瑞看的入迷,那枝头正有鸟雀啁啾,不时伸长尖尖的喙啄食熟透的柿子,能不时闻到一阵阵果香。 “年轻人,你想吃柿子?”院里一个老婆婆笑着招呼,“我给你摘几个。” 贾瑞忙摆手:“多谢,不用。我就是看那些鸟儿吃的很开心。” 老婆婆也不回话,笑眯眯的用竹竿摘了两只柿子递给贾瑞。 贾瑞不好意思推脱,便接了,笑着寒暄:“婆婆,我瞧着你们这里日子不错,家里都是瓦房。” “好什么呀,咱们这些都是给庄子上干活的,能挣几个大钱?庄头的日子才好呢,手下管着宁国府八九个庄子,一年不知道多少银子入账,家里的小子姑娘比县太爷家的少爷小姐也不差了。” “宁国府?”贾瑞愕然,怎么走到哪儿都和贾家有关。 老婆婆笑道:“可不,在京城,家里出了个贵妃娘娘呢。” “哦。什么庄头这么本事?您是听说他贪污主家的钱粮吧?”贾瑞小声道,“那贵妃娘娘家也敢贪,就不怕得罪主子,被主子下大狱?” 老婆婆拍手道:“哎哟哟,那怎么可能。山高皇帝远,那些贵人哪有功夫管。再说,庄头有本事,主子信他。” 贾瑞笑道:“这庄头姓谁名谁呢?真了不起。” “老爷子叫乌进孝,六十多了,是咱们这一片最有本事的人。他家里还有个兄弟,也给贵人管着七八个庄子。”老婆婆满脸羡慕。 “是挺本事。”贾瑞笑道。乌进孝,可不是“无尽孝”么,对主家没一点忠心孝心。 转了一圈,再回去已经快午时,许琼之已经将事情的原委打听清楚。 “既然如此,咱们得先去那古怪地方看看。”贾瑞皱眉道。 “马上午时,日头正好,现在出发还来得及。”许琼之点头。 两人在周元的带领下直奔挖出木匣的孤坟而去。 还没走到跟前,远远便看到墓地上空盘旋着数十只乌鸦,嘎嘎叫个不停。 “有古怪。”贾瑞与许琼之对视一眼,乌鸦是食腐动物,除非发现大量食物,否则不会大批出现。 “你先回去。”交代了周元,二人便向着乌鸦出现的地方飞驰。 周元早就被吓怕,哪里还敢像上回胆大包天,便听话的走了回头路。 一路疾驰,越是靠近,空气里的尸臭味越是浓重。 等走到跟前,一座黄土未干的新坟被人挖开,棺盖大开,露出里面的尸体。 墓碑上写着的立碑人他们都认识,正是周元。 “是周元的祖父母?”许琼之惊呼。 看见人来,棺材里啄食的乌鸦受惊腾空而起,犹如一块黑云。 “谁这么缺德?”许琼之又骂,显然以为有人盗墓,“周家又不是大户,哪里会有陪葬品。” 就在这时,棺材里忽然传来“格格格”的声音,像是在磨牙。 从袖子里抽出口罩,递给许琼之一个,自己也戴上,贾瑞皱眉道:“是尸变。”【通玄眼】之下,红彤彤的罪恶值正不断跳动。 呼! 一阵腥风过后,身穿寿衣的周元祖父突然从棺材里跳了出来,朝贾瑞扑了过来。 许琼之看到僵尸的獠牙利爪,大喊一声:“小心!” 贾瑞不躲不闪,只是屈指一弹,僵尸便“轰”一下倒在地上,蛆虫一样蠕动。 “从前见过僵尸么?” 许琼之摇头:“从没。” 贾瑞也没亲眼见过,尽管看过无数相关文学作品甚至新闻。 折下一根手腕粗树枝,他慢慢靠近,在僵尸上戳来戳去,反复检查,试图发现生命原理。 “怪哉,不吃不喝就没有能量输入,那又如何满足身体运动所需?完全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托马斯杨的棺材板要压不住了。”贾瑞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没听清楚的许琼之满脸问号。 “没什么,只不过想到一条大道规则而已。” “大道规则?还请贾道友不吝赐教。”许琼之郑重行礼 “嘿嘿。”贾瑞干笑两声。 见僵尸完全没有攻击力,两人都放松了。 恰在这时,一束光线斜射入僵尸体内,僵尸如同注入了活力,猛然跳起,张嘴啃向最近的贾瑞。 青灰色的狰狞面孔突然在眼前放大,贾瑞吓了一跳,闪身的时候一个火球丢了过去。 嗞嗞嗞! 火苗燃起,蛋白质燃烧后的臭味弥漫。 僵尸不像有感觉,没有电视上一样疼的大吼。 火苗虽小,但坚忍不拔,足足烧了一刻钟才将整个尸体烧成一堆灰烬。 期间,僵尸扑了许琼之十几回,扑了贾瑞五十几回。 收拾好坟堆,许琼之奇怪的看着贾瑞。 “看什么?” “你身上一定有特别之处,要不就连不成气候的僵尸也会盯着你?”许琼之如是说。 “呵呵,我修道有成不行?”贾瑞怀疑是自己身上灵气浓郁,看来敛息术还得继续突破。 为了转移话题,他忙道,“周家莫非被诅咒了?” “去周元提到的那处孤坟看看。”许琼之未置可否。 “别不信。我亲眼见过马道婆行诅咒之术,十分灵验。”贾瑞认真道。 “造畜都有,诅咒又怎会没有?我只是怀疑会是谁。沧州地区的修者我都知道,并没有谁懂。” “也许最近刚获得了机缘。谁能全知全能呢。” 87、神识突破 二人一边吐槽一边来到周元提及的孤坟所在。 这地方被挖开又填上,还被周大刻意盖上了枯草,看起来与多年无人祭拜的孤坟无二,但不管是许琼之还是贾瑞都看出了异常。 许琼之是看出有挖掘掩饰的痕迹,而贾瑞却不同,【通玄眼】之下,罪恶值显示出的“???”在虚实之间来回游移,这样的情况从未有过。 “这是说极可能造成难以计数的罪孽,而这种可能尚有转机?”他蹙眉苦思。 “必须挖开看看。”许琼之忽然道,正说中贾瑞的心思。 贾瑞点点头:“我也是这想法。一起动手吧。” 两人体力都好,很快将坟冢挖开,露出棺盖。 当看到上面已经撕开的符纸后,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若是我没看错,这是上清派的镇魔符。”许琼之怒道,“周家生病不亏。” 贾瑞对上清、玉清这些道派所知不多,他只知道茅山派,九叔,故而并未发表意见:“已经没用了。开棺。” 红影一闪,许琼之轻轻拍出一掌,掌风稳稳将棺盖推开,并滑到旁边,露出空荡荡的内部。 虽则棺材里空无一物,但仔细看,却能看到墨线画下的纹路,似乎是一种禁锢阵法。 “木匣!”二人齐声道。 许琼之摘下背包,小心翼翼的从里面取出上回贾瑞见过的匣子,那个碎掉后重新拼接起来的。 打开来仔细端详良久,她递给贾瑞,不解道:“完全看不出异常。” 贾瑞接过来,【通玄眼】之下,一个圆形物体似乎正在呼吸,一缩一胀,周而复始。 “咦?”上回看到的时候,那圆形物体分明是颗丹药,完全不具有活性。 戴上薄如蝉翼的天蚕丝手套,将其拈起。 指腹有微弱的挣扎传来,还有心脏般的跳动,像是捏着一个活物。 待挣扎消失,有种粘稠的物质似乎正试图无声无息穿透手套的防御没入指腹中。 而随着这种物质的入侵,丹丸上的罪恶值竟然有由虚化实的趋势。低头再看棺材,虚实变幻的罪恶值竟然逐渐虚化,最终彻底消失。 说来话长,实际不过数个呼吸的时间。 想丢下古怪的丹丸,但松开手,却甩不掉,仿佛长在手指上一样。 贾瑞顿感不妙,这玩意不会是带有残魂的内丹吧?竟然连天蚕丝手套也无法防御。 看到他脸色不对,许琼之忙问:“怎么回事?” 贾瑞摇摇头,全神贯注的对付手指传来的吸力,那吸力正缓缓渗透指腹,进入血肉里。 体内无数灵气倒卷过去,速度快的以至于将奇经八脉撕裂,像是高速公路被十级地震反复蹂躏。 “不好!”他大吼一声。 随着体内灵气的倒灌与被鲸吞,那颗丹丸由白色逐渐变得透明,不知是要化为虚幻还是要消失。 “化虚为实,化实为虚,太虚幻境,难道是警幻?”电光火石间,贾瑞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 “这玩意究竟是什么?道心种魔的种子?” 许琼之见数息间贾瑞便面色惨白,满头冷汗,双眼微闭,想出手相助,又不知如何做,急得团团转。 贾瑞缓缓睁开眼睛,黑光从中一闪而过:“许道友,烦请护法。” 许琼之立刻道:“是。” 盘腿而坐,双手合在一起,放于下丹田之前,贾瑞表情看起来很平静。 实际上,全身疼的像千刀万剐,恨不能在地上打滚。 丹丸越来越透明,最终消失在空气中。 准确的说并不是消失,而是转移到了识海里。 从前贾瑞对识海一无所知,或者说识海是一片漆黑的不毛之地无从感知,但在丹丸进入其中时,像是受了刺激,犹如死海掀起数十丈的海浪,惊涛骇浪猛烈拍击着边际,卷起雪白的泡沫。 高空中无声惊雷乍起,一道道紫色雷霆雨点般降落,每一道都狠狠劈在入侵的丹丸上。 “啊!” 一声惨叫过后,丹丸湮灭。 雷霆虽暴烈,但剩余的能量落在死海里却带来了生机,春回大地般的生机。 轰! 某种天地桎梏似被打开,全身一轻,脱去束缚,灵台空明,无边无限,物我两忘,仿佛自己与周边的一切都不存在。 不知道过去多久,死海里出现水草藻类,有的还绽开了五颜六色的花。慢慢地,出现啃食草叶的蜉蝣生物。蜉蝣生物多了,小虾小鱼也随之出现。食物充足,有的小鱼小虾长成大鱼龙虾,有的生命耗尽化为水草的肥料。海里的生物越来越多,从蜉蝣生物到数千里的鲲鹏,从贝类到鱼类到哺乳动物,种类越来越丰富。 死海已经不是死海,从漆黑化为蔚蓝,浓郁的生机星辰般闪烁,数也数不清。 生机在体内流淌,滋润着断裂扭曲的经脉,一如溪流漫过干涸的河床。 冷汗消失,红晕缓缓爬上惨白的脸色,气息也变的平稳。 “神识成了!”贾瑞美滋滋的想,“不枉受了一番苦。” 睁开眼睛,他长啸一声,一跃而起。 许琼之看他满脸喜色,忙道:“究竟怎么回事?” 贾瑞抱拳道:“多谢道友护法。” 许琼之摆摆手:“怎么毫无预兆的突破了?” 贾瑞肃然道:“道友可听说过警幻仙子的名号?” 许琼之摇摇头。 “跛足道士癞头和尚呢?” “据说是散修,修为高深。”许琼之皱眉道,“在我看来亦正亦邪,度化了不少女童,但也帮人看过病。” “此二人是警幻仙子手下。警幻有一太虚幻境,修的是七情六欲,有神通曰化实为虚与化虚为实。那僵尸与丹丸应该是她布下的暗手,为的是收割人世间的恐惧、贪婪、欲望等情绪。” 许琼之挑眉道:“听你的话,这人不像善类?” “我从来认为修炼情绪的都很邪门。要知道有的邪修为了收集怨气、戾气,故意将人折磨至死,因为他们认为恨意越强烈,怨气、戾气越强,法术的杀伤力越大。”贾瑞淡淡道。 许琼之一贯正直,狠狠道:“可恨可杀。” 88、回京 【通玄眼】之下,不管是坟冢、棺材还是木匣已经完全没有血红的罪恶值闪动,这无疑说明根源已经彻底清除。 如此,贾瑞也稍微放下了心。 不过在离开之前,还要去周家看看,周元与周大身上的罪恶值让他放心不下。 将棺木与木匣一起烧掉,重新填平墓穴,二人便离开墓地。 许琼之道:“贾道友现在是什么修为,可方便相告?” 贾瑞微微一笑:“侥幸修炼出了神识。” 许琼之惊道:“了不起。听前辈说,已经有二三百年没人修炼出神识,大家怀疑这方世界大道有缺,已经断了修行之路。”现在的修炼方法还是老一套,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共四个阶段。 贾瑞的修为按照这个标准在第二阶段,炼气化神。 听了许琼之的话,他暗想,难怪修行者都没几把刷子,有的实力比武者也强不了多少,甚至远远不如巫者。 哪里比得上修真小说里写的,动不动就移山填海,一拳打爆一座山? 按照古早修真小说,若是分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渡劫,大周的修者连筑基期都达不到,最多是个练气期。 贾瑞并不知道自己的修真之途通往哪里,心里也没有思考过自己的“道”,盖因寿命的长短全在功德值的多少,而这全都由系统操控。 哪怕导引术升到六级,除了体质、精神有改善,寿命上并没有变化。 如此一来,很难不生出惰性。 当然,修行还是不能停的,万一哪天脱离系统以修为定寿元呢? 尽管这种希望很小,但却不能否认它的存在。要不然,这人生岂不无趣? 随后许琼之又拉着贾瑞请教了许久,什么突破的感悟,平时如何修行,修行中要注意哪些问题等等极其琐碎。 贾瑞便按照自己的经历毫不保留的说了一遍。 最后,他道:“我读的书少,至少道经就没读过几部。这些感悟未必适合你,且做参考吧。” 许琼之恨不能翻白眼,你一个举人还说读的书少,那我们这些修行武道的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岂不是个个文盲? 她轻哼了声,脚下发力,恨不能把贾瑞甩开。 贾瑞刚刚突破,状态正好,哪里是她能甩开的?她快一步,贾瑞便快一步,她慢一步,贾瑞便慢一步,始终保持着稳定的距离,这可把始作俑者给气坏了。 回到周家,许琼之还一肚子气。 而这贾瑞并未看出来,还以为对方爱答不理是因为沉浸在修行感悟中呢。 不能不说直男思维与时代没有任何关系。封建社会女人地位低下,所受的教育会弥补直男的不足,故而直男的问题不如现代大。毕竟现代社会女人地位大幅度提高,享受与男人同样的教育,眼界见识变多,对男人的要求自然相应的变多,故而直男成了莫大缺点,且不可饶恕。 周大已经能下床,正在周元的搀扶下锻炼走路。 看到贾瑞二人返回,他扯扯嘴角,干涩道:“多谢神医救了小的性命。”似乎并不如何感激。 周元不然,热情道:“许姑姑,贾神医,快请坐下喝茶。” 【通玄眼】之下,这父子二人身上的罪恶值已经恢复到普通人水平,周大130,周元20,不是昨天看到的五万。 如此,贾瑞便彻底确定二人是受了盗墓,准确的说是受了丹丸的影响。 丹丸当然不是丹丸,而是种子,带着一丝警幻分魂,为的是割韭菜,刺激并收割人的七情六欲。 幸好周父变成的僵尸不像末日小说里的丧尸,被抓伤咬伤便会被传染。他不信这与警幻无关。 不过不管如何,算是消除了隐患。 他可不想京城的家被沧州来的丧尸包围,甚至爆发丧尸围城影响明年的会试。 给周家人再次诊断一番,贾瑞起身告辞,而周家人便和许琼之一起将人送到村外的大路边。 “再会。”贾瑞冲许琼之拱手道。 许琼之点点头:“等明年你与老白中了进士,我一定进京庆贺。” 贾瑞笑道:“吾等扫榻相迎。” 回京的路途仍旧枯燥,但心情不同,少了沉重,多了轻松。 就连路边的白桦林也变得可爱起来,亭亭玉立如美人,更不要说偶尔啁啾的鸟雀像是在歌唱。 来回五天,回到庄子上,变化不大,除了最后两个孩童被家人接走。 大丫沮丧的问贾瑞:“大爷,您什么时候生个小少爷给我们照顾?” 你是想说我什么时候生孩子给你玩吧?贾瑞嘴角抽了抽。 忠叔与米婶也道:“大爷,您这年龄的确该成家了。一般像您这个岁数的孩子都开蒙了。” 孩童五岁开蒙,这话不就是说你同龄人小孩都打酱油了你还单身狗么。 贾瑞恨不能隐形,现代好多四十的还单身,他这不过二十二三,大学刚毕业还没受过社会毒打的年纪哪里是结婚的时候?且没浪够呢。 对几位的歪缠,他有绝招,指指书房:“明年考完再说。” 果然,一提读书,都闭嘴了,唯恐耽误自家爷的大事。 “书里就算没有粟万钟,没有颜如玉,没有黄金屋,但却有一样,那就是避难所,可免疫一切唠叨。”坐在书桌前,贾瑞如此想。 时间一晃便到了年底,家家户户都忙着置办年货。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地震的影响似乎完全没有,老百姓的自愈能力惊人。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所有年货的价格比往年贵了起码三成,许多东西只能望洋兴叹。 尽管如此,也不影响心情,一个个仍然兴致勃勃的逛着。 今年是元春封妃后的头一年,族里本想将除夕祭宗祠的活动搞得热烈些,而这全都要由族长贾珍安排。 腊月下旬,他便开了宗祠,使人整理清扫,收拾祭祀供器,请神主。 这还不算,上房一年没用,还被震塌半间,要重新收拾整理,这里是要悬挂已故几位国公爷画像的地方,不可随意。 89、硕鼠猛于虎 春祭是大事,两府内外上下忙碌不休。 贾蓉也忙,按例去衙门领春祭赏银。 这春祭赏银是朝廷赐给大周已故功臣之家的例行赏银,包括太祖朝敕封的所有勋贵,只要不被夺爵抄家,每年都有。当然了,数额并不大。 因今年地震,并不在老地方礼部,而是转到光禄寺库房。一路辗转到了光禄寺,他才领到手。 赏银只有二两,一顿酒都不够。但这代表的意义不同,表示府上在皇帝心中有一席之地。康熙晚年春节给臣下赏赐“福”字,难道就值许多银子?一个道理。 回到家中,贾珍正等的不耐烦,看见他就问:“怎么去了一天?” 贾蓉忙赔笑着说了一遍经过,末了还道:“光禄寺的官儿都问起父亲,还说多日不见,着实想念您呢。” 贾珍放下茶碗,冷哼一声:“哪里是想我,又到年关,想我的酒想我的戏呢。”一面说一面接过贾蓉递过去的黄布囊,正是领回来的赏银。 黄布囊上统一印着“皇恩永锡”四大大字,唯恐受赏的忘记皇家恩德。 大字角落盖着礼部祠祭司的印记,另有一行小字“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恩赐永远春祭赏共二分,净折银若干两,某年某月某日龙禁尉候补侍卫贾蓉当堂领讫,值年寺丞某某某”,朱笔画押俨然。 贾珍道:“咱家虽说不等这几两银子过年,多少也是皇上天恩,也要给西府老太太看过。虽说家里哪怕一万两银子也供得起,到底不如这个体面。老祖宗在地下脸上也光彩。” 贾蓉忙赞道:“老爷说的是。” 贾珍又满脸感激地道:“咱们家还好。那些几辈子精穷的官儿可不少,擎等着这春祭赏银上供过年呢。这真真是皇恩浩大,想的周到。” “是。”贾蓉还能说什么?只能赞。 贾珍将布囊递还给贾蓉,让他捧着,领着人来到西府,给贾母看过这才将赏银收好,等祭祀时呈上。 父子二人又将过年请吃酒的人员明细拟定,再与西府商量好,以免重复,这才算完。 正盯着小厮抬围屏抹几案检查金银供品,一个小厮拿着禀帖并账目来报:“黑山村的乌庄头来了。” 要是贾瑞在此,一定知道这就是他听说过的那个在当地以“有本事”闻名的乌老头。 贾珍听说是他心情不好,骂道:“这个老砍头的今儿才来,倒是会挑日子。” 贾蓉接过禀帖,见上面写着:“门下庄头乌进孝叩请爷、奶奶万福金安,并公子小姐金安。” 下面还有一行吉祥话:“新春大喜大福,荣贵平安,加官进爵,万事如意。” 贾蓉念了出来,贾珍一听便笑了:“庄稼人倒有些意思。”显然被逗乐了。 贾蓉忙跟着笑:“虽说不通文法,吉祥话儿说的倒好。” 禀帖还附着一张单子,展开来看,是今年的年货,什么鹿、狍子、野猪、各等白米什么的。 看了明细,贾珍微微蹙眉,不甚满意,命小厮道:“让他进来。” 很快,一个皮肤黝黑,满脸皱纹,腰背弯如虾米,老农模样的老年男子走了进来。 不等贾珍父子开口,他便跪下请安,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 贾珍命小厮将人拉起来,笑道:“庄头身子骨还算硬朗。” 乌进孝满脸堆笑:“托爷的福,还能走得动,来京给您请安。” 贾珍笑笑:“你儿子也三十多了吧,该叫他常来走走。” 乌进孝仍然一脸憨笑,用极其真诚的语气道:“不瞒爷,小的每年走惯了,不来给爷磕个头,心里闷的慌,不踏实。来京城谁不想?小的到底怕儿子们年轻,路上万一有闪失,耽误爷过年。” 贾珍又笑:“路上走了几日?” 乌进孝对他的盘问似乎一无所觉,仍然满脸憨笑:“回爷的话,今年雪大,四五尺深,一暖一化,泥泞的很,又赶上地龙翻身,很是耽误了几日。”到底没说什么时候出发,路上又花了几日。 贾珍轻哼一声:“今年这出息怎地少了如此多?我当打擂台呢。” 乌进孝忙上前两步,弯下腰,认真回道:“回爷的话,今年年成不好。从三月里开始下雨,一连到了八月,没有一回连着晴过五日的。九月倒是天晴了,哪里想到又来了场雹子,个个碗口大,方圆一千三百里,连人带房并牲口粮食,打死打伤上千上万。唉,可不就出息少了。小的并不敢欺瞒爷。” 贾珍皱眉道:“我估过了,你上缴的五千两够做什么?一共八九个庄子,可巧了,一处报旱一处报涝,你们打擂台呢?真真不教人过年了。” 乌进孝又赔笑,仍是憨厚的笑容:“爷可千万别这么说。您这儿还算好的。我兄弟管着八处庄子,离我那里只一百多里,今年不过二三千两银子。” 贾珍淡淡道:“我们这府上没这笔银子倒也过的去,那府上事多一桩接着一桩,两三千两够做什么?这一两年没出息,反倒赔了许多。不和你们庄头要,管谁要?” 乌进孝又笑:“那府上有娘娘和万岁爷赏呢。” 原来乌进孝管着贾珍的八九个庄子,而乌进孝的兄弟管着荣国府的八个庄子。贾珍的这些庄子乌进孝上供了五千两,而荣国府的才两三千两。 贾珍正是看不过眼而敲打乌进孝。 贾蓉忙道:“娘娘也不能把皇上的银库都给了娘家,就是她想也不能做主。若说赏,也不过是些锦缎古董玩意儿,赏银最多不过一百两金子。换成银子才多少?再省一回亲就精穷精穷了。” 贾珍点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乌进孝神情讪讪,不敢多言。 贾珍见目的达到,便让人下去。 荣国府一直是贾政管着田产上的出息,乌进孝兄弟见他是个书生,不通庶务,明目张胆的坑人,一年比一年大胆。再这么下去,说不定来年都没一千两进账。 但贾珍也不好提醒,贾政向来好面子,他又是小辈,只能惹来不快。 贾琏倒是通庶务,但这不是没分家么,未必肯花那个心力去管。 这一刻,贾珍无比感激亲爹一心向道,只生了自己一个独子。 90、改旗易帜有难度 作为族长,过年过节都会给家境不好的族人发放物质以为节礼,今年又遭了灾,更不能免。 这天一早,贾珍便将备好的年货分成一份份,等着接到通知的族中子弟来领,贾瑞也不例外,也有他的一份。 来到宁国府,仪门前的大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老少爷们。 这些人虽说衣衫算不得褴褛,但从身上的袄子来看,都是些家境极其不好的。 贾珍然让人在院中太阳下摆了张椅子,铺上狼皮褥子,看着族人领东西。 一个个带着年货的族人走到跟前低头拜谢,千恩万谢的离去,让他心里很是高兴。 对他而言,这是一个树立权威的机会。但凡族里巴结逢迎说话好听的,所得的年礼除了固定的一份,还有额外的赏赐,是他故意为之。 穷人在任何时候活的都是没有尊严的,看着高高在上的贾珍,族人似乎早已习惯。 贾瑞虽然不屑,却也知道这样的做法绝大时候都很有用。衣食不足,谁顾得上体面尊严。 一看到贾芹,贾珍便冲他招招手,贾芹忙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只听贾珍道:“你怎么也来了?谁让你来的?没通知你来!” 贾芹垂手而来,嬉皮笑脸道:“听说大爷让来领东西,我没等通知就自个儿跑来了。” 贾珍淡淡道:“我这些东西是给那些家境差没有进益的族人的。前几年你没有也给过你的。如今你在西府管着家庙,不光有月钱,和尚道士的月例都从你手里过,我这里的便宜你还来沾,也太贪了!” 贾芹嗫嚅道:“家里人口多费用大。” 贾珍冷笑道:“你哄谁呢,当我不知道?你在家庙里可是位爷,没人敢忤逆你,手里有了银钱,离府上又远,就称王称霸起来,夜夜聚众赌博,学人家养小老婆养小子。瞧瞧你这一身,像个管事的么,叫花子一样。还敢来我这领东西,我看你是想领一顿家法。等过了年,我必和琏二说,换你回来。” 贾芹被骂的脸通红,不敢答话。 正在这时,下人来回:“北静王水王爷送春联、荷包来了,正等在花厅。” 贾珍沉默半响,方道:“让你家小蓉大爷去款待,只说我不在家。” 贾瑞见此,暗忖:“秦可卿出殡,北静王坐着官轿、穿着官袍亲去郊外送殡,给了宁国府偌大的面子,当时贾珍感激涕零,但今日为何反避而不见?也是送殡那会,宝玉搭上了北静王。莫非宁荣二府已经在同太上皇的顽固势力做切割了?” 族人散去后,贾瑞才施施然走到跟前,拱手道:“珍大哥有礼。” 贾芹灰溜溜离去的时候,贾珍并未在意,反而托腮皱眉沉思。 被贾瑞一唤,回过神来,看着斯文儒雅的贾瑞,他神情有一瞬恍惚,眼前出现一张清秀但总带着猥琐的脸。 谁能想到这两张脸是同一个人呢? 掩饰的笑笑,贾珍道:“瑞兄弟来了,快坐。”又让人上茶。 贾瑞便坦然坐了。 “小厮弄错了,倒不是让你跟那些族人一样来领年货,而是我找你有事。”贾珍戏谑道,“年货怎么也要送到你家里,你嫂子早安排好了。” 贾瑞淡淡一笑:“不知珍大哥找我何事?但讲无妨。” 贾珍挥挥手,让人都退下,偌大的院子瞬间空荡荡的,只剩他二人。 只听贾珍装作随意的看看周围,轻声道:“这里比书房好,没人能偷听。” 二人坐的地方距离最近的建筑也要十丈开外,一般人的确难以听见对话。 “密探。”贾珍无声做了个口型。 贾瑞并不吃惊,就凭秦可卿出殡搞的大场面,没有密探皇帝怎么可能放心。他甚至怀疑,密探都不止四五个。 当然,不止宁荣二府,其他四王四公,包括所有重臣,每家都必然会有。 皇帝可是风险最大的职业之一,没有疑心病的压根不存在。 贾瑞不由好笑道:“看来珍大哥哥想说的还是大事。” 贾珍却没笑,而是紧紧皱眉道:“你说府上还有救么?” 贾瑞微微一惊,感情你也知道面临的危机? “我瞧着皇帝这位子稳了。”他惆怅道。 见贾瑞不发一言,他抬头问:“你怎么说?” 二人关系又不亲近,突然说起这些,竟然一副理所当然。话说咨询费呢? 贾瑞沉吟道:“这取决于你参与多少,能不能顺利脱身。” 这些年四王八公之间数代联姻,利益纠缠,不是想斩断就能斩断的。即便真的做了切割,也得皇帝相信才行。要知道即便做了切割,出于某种目的,皇帝也可以选择不信。 以贾瑞对延平帝的浅薄了解,对方估计整日盘算着怎么将没有能力只知道吃老本的勋贵们推平。 “你得表现出足够的价值。” 不管在任何组织任何团体,想获得首脑的肯定,必须拥有别人比不上的价值。 价值够高,即使面临危机,也未必成为弃子。 打铁还得自身硬,能力强大永远是最后的底牌。 说到底这和“XX世纪最重要的是人才”一个道理。 “价值?” “对,你能给皇帝什么,且是别人给不了的。”贾瑞点头。 宁荣二府兵权早就上交,若说价值,只有军中人脉。但十几二十年过去,又有多少还未改旗易帜呢?并不能肯定。 贾珍看着一身淡然的贾瑞,忽然笑道:“瑞兄弟长进太多,跟换了个人似的。” 贾瑞笑笑:“以前凡事有祖父顶着,现在不靠自己哪行,而要靠自己便不能不改变。那些年少轻狂的事不提也罢。” 瞧瞧,没一个傻得,关系不亲近的都觉得换了个人。 “好了不说这些,明年你可参加会试?”贾珍换了个话题。 贾瑞点头:“已经报了名,且试一试。” 贾珍拍手道:“甚好。说不定你是族里第二个进士,跟敬老爷似的。” 贾瑞点头道:“说起敬大伯,我去道观跟他请教过学问,倒是受了老人家不少恩惠。” 贾珍恍然大悟,难怪没拜名师没去学院就有考进士的野心,原来找了自家亲爹。自己亲爹的学问还是好的,这一点他可以确定。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除夕祭祖的事,便散了。 91、迷雾重重的宁荣二府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九,宁荣两府门神、对联、牌匾、桃符全都簇新,陈腐之气也跟着一洗而空。 往年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垂门,直到正堂,正门皆会一路打开,两边高挂朱红明灯,一旦点燃,长龙一般,气势非凡。 今年不同,多数建筑还没修复,自是没那么多道门。虽说明灯仍然高悬,却不是悬在檐下,而是竹竿上。 除夕这天,贾母先是带着族里的诰命前往宫里朝贺,磕头是免不了的。出宫之后便来到东府,参加祭祖。 在大周,祭祖仪式并不禁止女眷参与,可比明清时强多了。 宗祠位于宁府西边一处院子,黑漆栅栏内一排五间大门,上悬牌匾一块,写着“贾氏宗祠”四个大字。这牌匾寻常,可题字的不寻常,是大周初代“衍圣公”孔继宗所书。 两侧的梁柱上是一副长联: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 也是孔继宗所题。 尽管后世有人说孔家是七十二代家奴,二十五朝贰臣,但大周的孔家还是很清贵的,不是每一家勋贵都能轻易求来题字。 进入院中,白石铺就、数丈宽的甬道两边皆是一人合抱粗细的高大苍松翠柏,哪怕到了冬日仍然郁郁葱葱,亭亭如盖。 正殿前方是一月台,上面陈设着代表身份的青绿古铜鼎彝,代表着“钟鸣鼎食”的贵族身份。 抱厦悬挂着九龙金匾,上书“星辉辅弼”,乃先皇御笔,两侧同样御笔写着一副对联: 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五间及儿孙。 这一处的题字可比荣禧堂东安郡王的题字NB多了。 继续往前走,正殿前也悬着一匾,乃闹龙填青匾,仍是御笔,写着“慎终追远”,外加对联一副: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荣宁。 殿里明烛辉煌,香烟缭绕,锦帐绣幕,层层叠叠,神主高立,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贾氏族人按照辈分分列两边,由贾敬主祭,贾珍陪祭,随着执事的唱诵,不时跪下起身再跪下再起身,哗啦啦一片,颇有气势。 拜祭完,便将贡品一一传至祭台之上,皆过族人之手。 虽然人多,但鸦雀无声,肃穆庄严至极。 贾瑞自然也是祭拜人之一,且因中了举人位置颇为靠前。 与族人沉浸在祖上的荣光中不同,他又一次想起牌匾上的龙纹。 按理说,作为臣子,贾家无论如何都不该用龙纹。但偏偏又用了龙纹,且用到龙纹的不止一处。 不止宗祠高悬闹龙填青匾,宁国府上房的靠背引枕是大红彩绣云龙捧寿纹,贾母住处有透雕夔龙护屏矮足短榻,贾琏有汉玉九龙佩,宝玉更是经常穿着齐眉二龙抢珠金抹额,就连史湘云还穿过一件半新靠色三镶领袖秋香色盘金五色绣龙窄褃小袖掩衿银鼠短袄。 这又是“龙匾”、“龙榻”、“龙佩”、“龙袍”,能是随便用的么?别说贾家不懂这个道理。 在乌进孝进贡给宁国府的礼单里,也有皇帝专用贡品:鲟鳇鱼二个。鲟鳇鱼“身为鱼中之皇,名之正称为鳇”,可不是什么身份都能用的。 虽则不是头一回来祠堂祭祖,但每回来贾瑞都暗暗抽气,这些龙这龙那的无疑是违制的,能杀头的大罪,偏偏默许的是皇帝,这一点通过题字就可以肯定。 这事怎么想怎么邪门,他差点怀疑太祖是贾家的种了。 带着满脑子问号,两个多时辰的仪式完全结束,他才得以回家。 次日是初一,先给宁荣二府拜过年,又在相熟的族人家里走一圈,便被请到宁国府吃酒听戏。 一直到十五,近半月的时间都花在吃酒听戏上,这一点和现代过年没两样。 好在这样的日子飞快,十七日一过,贾敬回了道观,男丁又在贾珍的安排下吃了一回酒,这年才算彻底过完。 过完年,两府又开始忙碌起来,继续修整屋宇亭台,不花个一两年难以恢复旧貌。 会试在三月,时间无多,贾瑞重新投入到读书中,并且时不时偷跑去国子监,隐身偷学,听听老师们都是怎么讲课的,有没有给押题,画重点。 转眼到了会试,贾瑞既没有着凉也没有昏倒,顺顺利利的考完,哪怕不知道有没有中,心情却如同卸下沉重的枷锁,好不轻松。 忠叔见他并无失落沮丧,以为考的极好,偷偷拜祭贾代儒,也不知道唠唠叨叨都说了些什么,但想必是报喜吧。 等待发榜的日子里,贾瑞彻底放飞了自我。 天晴时跑去清虚观翻阅道藏典籍。 下雨时打着油纸伞漫步在杏林中只为了体会“沾衣欲湿杏花雨”的意境。 白天在太阳下喝茶晒太阳。 夜深人静跑去荒园赵宅烧菜,重拾厨艺。他觉得将来有一天若能回到现代,开个私房菜馆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偶尔还会翻翻四书五经,这些书若是读进去也颇有趣味,同大学时考完就丢掉教科书完全不同。 或许不知不觉中,已经被这个朝代同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纯粹的现代人。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验证了忒修斯之船的理论。 眼看就要发榜,家里来了位客人。 “竟然是白兄?”贾瑞拱手道,一脸惊喜。 白常仍然一身书生袍,只手里多了把扇子。 他笑着道:“你可知我在白庄一直等着你去来?” 贾瑞一愣,抱歉道:“事情太多,一时走不开,还请白兄恕罪。” 白常笑道:“本想和你一起读书,罢了。”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 “怎么,不请我喝茶?上回不是说手里有种名为碧落春早的好茶么?” 贾瑞忙道:“快请。”说着将人往书房里带。 白常反倒放慢了脚步,打量起院子来。 此时已是阳春三月,草木生发,紫藤已经长出指甲盖大小毛茸茸的嫩绿叶片。 看着紫藤架下的石桌,他用扇子一指:“坐那里。” “好。”院子里有木叶清香,透着春的气息,晒着太阳喝茶确实比室内风景好。 二人相对而坐,贾瑞便烧水煮茶。 92、心疾 看着滚水里上下翻滚间绽放出一朵朵小花的茶珠,贾瑞微笑道:“老白,你来定然有事。”要不然不会等不到发榜,甚至殿试以后来拜访。 白常哈哈一笑;“天祥果然通透。”随后,他笑容一敛,皱眉道,“我那庄子的庄头家中有一独子,自小便有心疾。近来天气变幻,病情加重,有夭折之相,想请你去瞧瞧。” 贾瑞一愣,猜测了很多种来意,但唯独没猜到是请他看病的。 “我不是大夫。” “我晓得。” “除了家中几位下人,从没给人看过病。”贾瑞语气略有迟疑。 “但天祥把周家人的病治好了。”白常语气钦佩。 “那并不能算病,准确的说是邪祟。” “听许妹子说,你已经有了神识。我相信仅仅这一点也比许多名医强。”白常认真道,“庄头独子的心疾已经被断定无救。” 贾瑞顿时脸裂了:“原来找我是死马当活马医。” 白常刚想解释,他却又语气一转,点头道:“可以一试。” 喝了茶,二人也没多坐,便一起前往白庄。 白庄种了大片麦子,此时已经小腿高,郁郁葱葱,远远看去,像一片绿色的地毯,随风不时滚动。 沿着麦田中间的黄土小径一路到底,是掩映在数棵桑树下大片粉墙黛瓦的建筑,正是白庄所在。 这些桑树株株十年以上树龄,若是采叶养蚕已经不太合适,太高而叶片又不够密集,反不如扦插的枝条。但若是收桑果却正合适。 一走进庄子,迎面便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管家模样,并不像庄稼汉。 “大爷,您回来了!”男子喜道。 “白义,这是贾神医,快带我们去看看平安。”白常道。 这白义就是庄头。 白义一听,神情激动,忙向白常郑重行礼:“多谢大爷费心。”完了又向贾瑞行礼,“有劳贾神医,还请救小儿一命。” 贾瑞道:“先看看再说。” 白义忙引着往一处偏院走去。 院子里种着蔬菜,养着鸡鸭鹅,看起来是很普通的农家院。 平安的住处是西厢房,一走进去,便闻到一股浓郁的中药味,更有木炭燃尽后的烟火味,别说病人,便是好人也得熏病。 贾瑞皱眉道:“须开窗透透气。” 想到儿子弱不禁风,白义略一迟疑,但很快走到窗前,将窗户开了半扇。 暗间里,一个十六七岁的瘦弱少年面色苍白的躺在靠墙的床上,呼吸微不可闻。 两步走到床前,在床头凳子上坐下,贾瑞拉起少年的手腕,把起脉来。 心疾是中医上笼统的说法,所有有关心脏的病都可以叫心疾,这显然同现代的说法不同。 神识的透视下,平安的心脏清晰可见,动脉导管没有闭合。 动脉导管未闭是小儿先天性心脏病常见类型之一,占先天性心脏病发病总数的约15。 胎儿期动脉导管被动开放是血液循环的重要通道,动脉导管未闭常见于早产儿,在妊娠满28周前出生的婴儿中发生率可占80,出生后约15小时发生功能性关闭,出生后一年正常发育应完全关闭。 若持续开放,并产生病理生理改变,即称之为动脉导管未闭。 要想治愈这个病,要么动手术,要么内科治疗。后者需防治感染性心内膜炎、呼吸道感染及心力衰竭。 若是平安年龄小于五岁,兴许会随着年龄增长自行复合。但十六七了还没恢复正常,就必须采用雷霆手段缝合。 整个诊断过程平安都处于无知无觉状态。 爱睡觉,整日昏昏沉沉,难得清醒。便是醒了,话也不多,不会吵闹,这些全是身体缺少元气、精力不足的表现,无疑是心疾所致。 将病情说了一遍,白常还没开口,白义就要下跪:“求神医相救。” 贾瑞虚虚托起,迟疑道:“有救。”就是特别耗神识。他可以将水化为毫针将动脉缝合,但神识未必能支持下来,故而有些迟疑。 一听有救,白义喜极而泣,不让跪便连连作揖:“多谢神医,只要犬子有救,小的来世一定衔环结草,一报恩德。” 贾瑞暗暗好笑,一竿子支到下辈子去了。虽说没指望有所回报,但这是不是有些过分? 似乎猜到他的想法,白义忙解释道:“这辈子小的只能报答我家白大爷。” 感情还是位忠仆。 有时候贾瑞挺不能理解这个时代人的忠心,父母妻子儿女全都可以抛弃,甚至自己的性命也可以抛弃,只为了保护主子或者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 这样的忠心在他看来有些可怕,因为作为主子要背负许多人的共同命运。 或许他比较自私,责任感欠缺,若为了族人连命都不要,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现代社会随着家庭单位的逐渐单一,家族在普通人家眼里已经不是必不可少,尤其大城市,更是因人口来自五湖四海,没有这个概念。在这种外来人口占多数的城市,家族只是字典里的词,是故纸堆里的词,完全没有生存空间,血缘关系还比不上地缘关系。 但在大周这样的封建社会,聚族而居才是常态,不久前的祭祖更是将这一点表现的淋漓尽致。 说到忠心,就连赖家也不能说不忠心,虽说贪污了些财物,但府里上下里外所有的事务都打理的井井有条,职业素养并不比日不落帝国贵族家的管家差。 而大臣呢,忠心皇室似乎天经地义,不到万不得已,压根没人想着谋反。 目前朝中安郡王与延平帝的势力之争,不管哪一系势力都不能说不忠心,他们忠心的虽是皇室,但皇室不是特定的人,盼着从龙之功的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不是忠心臣子。 听了白义的话,白常哈哈一笑:“放心,只要有一丝可能,便是求,也要求天祥治好平安的病。”说着,看向贾瑞,“贾兄弟,想必有些难度?” 贾瑞点头,将治疗方法说了一遍,随后又道:“毕竟是心脏,以前没有类似手术经验。一气呵成当然最好,若是分几次,就怕有意外。” 93、疑惑 三天后,平安心疾痊愈。 “好好调养,活到百岁也未必不可能。”贾瑞微笑着如此交代。 不提白义如何感恩戴德,就连白常也暗暗下定决心,努力修炼,尽早神识有成。 其后数日,与白常赏杏花、喝酒、品茶、对弈、论道,好不快活。 一日,想到自己的莫名穿越,贾瑞便问:“白兄可知胎中之谜?”其实他说不准自己是觉醒了前世记忆还是刚穿来几年。 白常精通儒释道经典文集,淡淡一笑,颇为自信地道:“佛家胎中之谜是指人轮回转世后忘却前生记忆,这个遗忘的过程是非圣人不可知的谜。很神秘很伟大。” 贾瑞点头:“这个说法道家也有。” 白常又道:“人死后重新投胎是坐胎狱,因在胎中要呆十个月,致使前世记忆忘光,而丢失全部忘记便不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转世便是新人。” 贾瑞心下暗道,这解释虽然比较新鲜,但对自己没什么用。 他便道:“白兄可见过夺舍?” 白常沉吟道:“若胎儿快出生时被人用夺胎的手段重新投生,此人就记得前世。死本是对生者而言,亡者只是换了身体换了个皮囊,善生善处,恶生恶处。修行得力生佛净土。” 贾瑞:“这是说在胎儿快出生时,若有灵魂夺舍,就记得前世?”佛家竟然也不以夺舍为恶,有点匪夷所思。这么说那些转世活佛莫非都是掌握秘法通过夺胎死而复生的老妖怪? 白常微微一笑:“夺人之屋舍居住是为夺舍,此舍即指人之身体也。夺人之身体来居住,把人神识赶走或逼死人始能夺舍,此行径非佛家弟子所当为。” 贾瑞就呵呵了,“非佛家弟子所当为”与“非佛家弟子所为”两码事。 白常又道:“一般夺舍分为三类:一者初生之时夺之,此时又称为偷胎。 二者人在生存活身中夺之,若是功夫不足,未能完全夺舍,即会有二神识共一体,一般说是造成精神分裂。 三者人死后夺其温尸随即入住,就是刚死之尸却复活。” 这些贾瑞知道,尤其第三种说的就是李铁拐,这人神识出游,有事耽误未能及时赶回,徒弟便认为已超过约定时间,不会回来了,所以把他入定的躯体烧了。 而赶回来的铁拐李不得不紧急寻找一刚死的跛脚乞丐尸体入住,是死尸复活,成为铁拐子,后称李铁拐。 “若佛家弟子夺舍投胎当何如?” 白常皱眉道:“夺舍、偷胎都是犯杀业,是诸佛弟子不会做的事。” 贾瑞对此不以为然。 那些在世间显化不同形象的修行者,比如观音,如果真得存在,那必然有过夺舍的经历,而那些不同的化身可能都是分神夺舍的吧? 当然了,或许这些也都是传说。 但是贾瑞相信,既然这些传说能流传下来,本身就说明在普通百姓之上有神秘的存在,且这些存在或许真得能做到这些,哪怕颇为罕见,甚至人数极少。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网文写烂了的,地球已然不适合修行者存在,那些修为高深的都已经离开这个星球,前往大世界了。 呵呵,别说不相信,他可是亲身穿越了。 “天祥何以对夺舍感兴趣?”白常不动声色的问道,空气里茶香氤氲。 …… 不过一闪,眼前景色就变了,从白庄茶室变成点缀着茅屋竹篱的村落。 村落坐落在一条潺潺流动的溪流边,四周是打理的整整齐齐的阡陌农田。远远望去,田地一片绿油油,不知种了什么农作物。 贾瑞只觉得头脑昏沉,莫名记不起来处。 他顿住脚步,举目四望,想找个村民了解情况。然而让人失望的是,所见之处并没有人。 心下打鼓,明明村落透着生机勃勃的气息,为什么却少了人呢?侧耳倾听,他发现情况有些异常,原来那条潺潺流动的溪流是他以为的“潺潺”流动,实际上并没有声音发出,而对于农家来说,鸡鸣犬吠的声音同样没有就更奇怪了。 “莫非眼前是一幅画卷,而我不过是莫名出现在了画里?”前世看过无数玄幻、奇幻网文的他微微惊讶了下就接受了现实,开始思索出路。 早年去长安旅行时在兵马俑博物馆门口买的那些农民画,全是色彩艳丽、人物村落栩栩如生的风格,就如同眼前一般。 抬脚往最近的茅屋走去,两间房子,并非贴地搭建的低矮茅屋,更像是湘西吊脚楼,离地一米高,而院子有竹篱环绕。竹篱不高,只到膝盖,能清楚看到里面的猪舍、狗窝、鸡圈。 就在贾瑞开始走动的时候,眼前的一切似乎融入了生机,彻底活了过来,就像暂停的时间重新流动。茅屋顶升起冉冉的炊烟,而随着这处炊烟的升起,其他或圆形或方形的茅屋上方也跟着升起了炊烟,似乎告诉贾瑞眼前的一切并不像猜测的那样,仅仅是幅画卷。 HOLD住内心的惊讶,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往四周张望一圈,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鸡狗猪鹅突然出现在院子里。 不能不说,贾瑞又一次惊到了。 他不再犹豫,抬脚迈入竹篱小院。 院子里鸡鸣狗叫,连猪也像是饿了很多天哼哼直叫。一个不留意,两只雪白的大鹅突然冒了出来,冲着贾瑞的腿啄了两下,动作迅疾如雷,竟然没躲开! 再次吃了一惊。自恃修行在身,五感灵敏、身体灵便,再加上数倍于普通人的体力,被两只鹅偷袭成功简直是意外中的大意外了。 不过此时他显然没有多想,而是加快脚上的速度继续往茅屋走去。 贾瑞不想理睬大白鹅,可大白鹅却不想放过贾瑞。只见两只半人高的鹅扑棱着翅膀,嘎嘎叫着,扑向他,还不时腾起到半空,快速扇着翅膀,似乎这样就能加快速度,撵上敌人。 听着一声高过一声的鹅叫,微微扭转脖子回头看了看,不知是不是多想了,总觉得从白鹅亮闪闪的眼珠中透出的眼神带着几分鄙夷与几分蔑视,人性化十足。 “莫非开智了,跟许琼之的宝贝鹅大一样?”贾瑞喃喃道,一边躲着大白鹅的进攻,一边认真观察。 农家动物界排名第一的穷凶极恶之徒大白鹅果然名不虚传,领教! 似乎能听懂他的自言自语,白鹅的眼神竟然又透着几分傲然,似乎在说“算你小子有眼光”。这下,贾瑞的兴趣可就被勾起来了,开智的动物不易得呢。 “你们为什么要攻击我?”贾瑞边躲边问。 就见两只大白鹅里较小的一只突然用翅膀指了指地面又指了指自己和旁边的那只大白鹅。 “什么?你要买路钱?不是吧?”贾瑞惊呼出声,“这……这路不是你们的吧?明明是别人的家中。” 大白鹅闻言,直着脖子,嘎嘎大叫了几声,眼神里满是愤怒。 “我没说什么呀,这院子的确不是你们的呀,凭啥要我的买路钱。”贾瑞一本正经地说。 这时,较大的那只一只吃瓜的大鹅突然腾起翅膀,冲着贾瑞大腿就是一口。 被突袭的贾瑞惨叫一声,后退几步,捂住大腿,怒道:“有这么谈判的吗?” 仗着武力的大白鹅嘎嘎大叫几声。 “你说什么?我是笨蛋?还有什么?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内?我去!”贾瑞目瞪口呆。等他醒过神来,却又怀疑地自言自语道,“难道我脑中冒出的这些话真是两只大白鹅的话?不会是我的幻觉呓语吧?怎么这么诡异呢?” 哪知这话一出口,两只大白鹅立马愤怒地扑向他,还嘎嘎直叫。 贾瑞不由头疼:“好吧,好吧,我承认是你们在同我交流。只是你们要的买路钱究竟是什么?稻谷?饲料?杂鱼?” 两只鹅停下攻击,同时又嘎嘎叫了几声。 贾瑞恍然大悟道:“好了,明白了,你们是想问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恢复自由对吗?知道了,只要我能遇到这家的主人,一定帮你们问问。” 两只鹅听了这话,才转身扭着屁股走开。 贾瑞见两只大白鹅离去,叹了口气,推开茅屋的门,走了进去。 门内的世界与他想象的完全不同,并不是配备了桌椅家具的样子,同样也不是类似原始人一样的席地而睡,而是空荡荡一片。他又走进内间,既然从这里升起过炊烟,那么里面想必是厨房。 然而,既不是原始人一般的吊锅,也不是后世的锅灶,却是带烟囱的类似烧烤的台子,火源竟然是火山口流动的熔岩,就像旅游胜地兰萨洛特岛山别具特色的熔岩烧烤一样。 “怪啊,这里究竟还是不是京城。京城没有火山吧?”不过想到温泉,他又不确定了。 这里究竟还是不是他所认知的世界? 没有人,除了牲畜没有其他活物。 手放在熔岩上烘了烘,热的,温度刚刚好,就像平时火炉的温度。 怎么离开?有一瞬茫然。 茅屋外突然传来猛烈的狗叫声,贾瑞忙转身往外面走,眼前的世界如同画卷被撕裂,化为碎片,而碎片又化为灰烬,竟然消失了,而当一切消失的时候,犹如回到了盘古开天之前,眼前一片灰白。 “混沌?”贾瑞不确定地想。 念头乍起,灰白色消散,如同掀起了幕布,露出一个神秘空间。 近三米高的修长青铜人,站在近一米高底座上。 他头戴莲花冠,上面镌刻着兽面纹和回字纹,身穿三层长袍,华丽庄重,最外面一层是单袖半臂式的连肩衣,衣服上配着方格状的编织绶带,绶带两端在背心处接襻,而衣服左侧还有两组龙纹,每组两条,呈“已”字相背的样子。站在底座上的一只赤脚腕还佩戴着脚环。 人像全身多处不符合人体规则,比如突出的、比嘴巴还大、形如鸡蛋的眼球,形如斜斜向上拉伸成锐角三角形的眼部,比如刀削般、足有脑袋一半长、高高竖着的耳朵,再比如握着雪白法杖的超级大手。 望着人像手里的雪白法杖,贾瑞意味深长地笑了。这尊人像极像三星堆大名鼎鼎地青铜立人像,只不过手里并没有握着东西。 他还记得,研究古蜀文化的学者对此意见迥异,有的认为它在掐指测算根本没拿东西,有的认为它在跳舞祭祀而那只不过是个动作,还有的认为它手里握着的东西已经随着岁月化为灰尘。究竟它有没有握着东西,始终是个谜。 立人像幽幽地矗立在犹如墨色的黑暗空间里,头上是悠远的宇宙星辰,而从星辰上折射来的冷光给它披上一层银霜。这冷光不知为何让贾瑞想起一句古诗,“寒光照铁衣”,就是不太符合眼前的情境。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因为人像穿的衣服定然是蜀锦呀。 贾瑞盯着雪白法杖盯了一会,抬起手去触摸它。 在指腹刚触及到的时候,人像突然想蜡一样融化了,转眼化为一滩青铜色的浓稠液体。液体在半空旋转,越转越快,不知是不是因为与空气快速摩擦,体积越变越小,颜色越来越黄,如同剔除了所有杂质。很快,液体浓缩成米粒大小的黄澄澄晶体,冲着贾瑞的眉间撞去。 条件反射般的闪躲,可无疑是躲不开的。金色晶体一没入眉间,就冲进识海,如同陨石坠入海洋,溅起滔天海浪,而贾瑞顿时头晕脑昏,失去了意识。 若有人在此,就会看到浩瀚星空下,贾瑞身体漂浮在半空,头顶闪亮星辰,纵目阔耳,手握雪白法杖,赤脚踏着无边黑暗,犹如一尊神袛。只不过这神袛的形象恰恰如同那尊融化的立人像,唯一不同的只是没有佩戴脚环而已。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千百年,也许不过是一秒,贾瑞迥异常人的“纵目”渐渐恢复正常,而眼神也从无神变得灵动。 “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贾瑞面露微笑,猛然挥动法杖。 94、背叛 视角轮转,苍茫无涯的大荒之隅,两个披头散发、肌肉虬结、身穿兽皮的男子正在空中激烈交手。 其中一个挥舞着手里的银色长龙攻向另一人口中喷出的赤红火龙。 当银龙与火龙相撞时,嗤嗤作响,白色雾气蒸腾,分明是水与火在攻伐。 倒飞出去的水火从天而降,散落在地,一处淹没森林,一处将葱郁大地烧成灰烬,就连土地都晶化成板状。惊慌失措的动物鸟雀还没来得及发出悲号哀鸣,便消失在天地之间。 即便伤害如此之大,也没让战斗中的两名男子产生退缩,或者说二人并不在意,仍迅疾如电般的向对方发动攻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 远处巍峨高山耸立,不见峰顶,山腰云霞缭绕,仙鹤飞舞。 这山如此高大,兽皮男子在其映衬下如同蝼蚁。 然蝼蚁亦可撼大树,水火相激,其中蕴含的能量彻底被引爆,爆炸声迭起,将山岭炸飞一片又一片。 兽皮男子并不在意,继续加大输出,而爆炸范围与强度亦更加激烈。 不知过了多少,只听天空“轰隆”一声,高山垌塌,无数碎石雨点般四处飞溅。 数息后,一道雪亮水流从蓝天之上一个巨大的黑洞里,瀑布一般,倾泻下来。 这水流俨然是兽皮男子可操纵水龙的百万千万倍。 “艹,我说看着怎么这么熟悉,使水的是共工,使火的是祝融,这是刚撞断不周山,天漏了!”贾瑞觉得牙疼。 伸手去接天河之水,水却从中穿过,无法触摸,自己原来只是个幻影。 天河之水越漏越多,除了高山峰顶,辽阔的大地全都浸泡在大水之中,无数动物、人类被咆哮的水流卷走,葬身其中。 就在整个大荒即将淹没在洪水中时,一个人身蛇尾的女人从天而降,正是人祖女娲。 娲皇怜悯大荒生灵,决定炼制神石补天。 经过无数次尝试,她最终炼成高十二丈、长二十四丈的神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而在补天成功后,只余一块。 这没用上的补天石便被留在了大荒山青梗峰下。 白云悠悠,寒来暑往,不知多少年过去,这补天石生出灵性,每日吞吐日精月华,竟然修行起来。 修行无甲子,岁月不知年。转眼又过去数年,青梗峰竟来了一个癞头和尚一个跛足道士。这二人日日坐在补天石边高谈阔论,不仅说起仙山云海神仙修行之事,还说起十丈软红中的荣华富贵…… “宝玉!”贾瑞眼睛瞪得老大,这不就是补天石被忽悠的离开洞府,去俗世打滚的经历么? 起初癞头和尚与跛足道士谁也不肯带补天石离开,然补天石不住哀求,不肯罢休。 这二人无奈,方极为勉强的应允。 “哄骗未成年。”贾瑞看的窝火,这二人既然找来了,肯定所图甚大,没安好心。要不会如此乐于助人?兴许补天石功德太大,贸然加害会产生无法抗衡的莫大因果,不得不采取迂回手段图之。他确定,对方图谋的定然是补天石本体,那可是从大荒传下来的宝贝,是女娲亲手所炼制。想来现在的修行界早就没有这种天材地宝。 补天石悄悄将本体一分为三,偷偷藏起两份,只打算带走三分之一。 可惜,他不知自己的行动对癞头和尚与跛足道士来说并不隐秘。 这二人找到其中一份献给了一个修炼七情六欲之气的女仙。这女仙将其炼制成了法宝,一面名为“风月”的宝鉴。 至于另一份,却在二人争夺中失去了踪影,不知所踪。 这时,视线又是一转,白义正跟着白常穿过一条回廊,来到一处院落。 院里假山异石,清池连波,明花暗葩,蜂蝶飞舞,一片春日景象。 只听白义迟疑道:“大爷,真得不能留贾神医一命么?” 白常晃着手里的扇子,转身看着白义的眼睛道:“怎么,不忍心了?觉得自己恩将仇报不好?” 白义讪讪的笑了笑,没敢出声。 白常却道:“也不是不行,再怎么说他也救了平安一命。只是,恐怕他不肯乖乖吐露呀。” 不等白义开口,他微微一叹,惋惜道,“能修炼出神识的功法不多,而能修炼出神识的修者也不多,这二者注定不凡。那功法我是定要得到的,若是不斩草除根,就怕后患无穷。不过,看在你和平安的面子上,且试一试。” “多谢大爷。”白常连忙道,“相信贾神医是识时务之人。” 白常淡笑着微微摇头,他并不如此认为。 这一幕看的贾瑞心冷如冰,感情对方一直惦记他的功法,还想除掉他。 一股被友谊背叛的愤怒油然而生,心脏如同泵机一样将之通过血液传至全身。 这愤怒如此强烈,眼珠红了都没有发觉。 随之,视角再次变换,是最后一次品茶的时候,空气里的茶香正是造成当前状态的罪魁祸首。 “惑魂香,原来这个东西叫惑魂香。”贾瑞愤然。 剧烈的情绪刺激之下,他神魂再次附体,缓缓睁开眼睛。 不管是视线所及墙上挂的沾着血肉的刑讯工具,还是鼻端的血腥味与土腥味,都在提醒他所处的地方是地牢。 看到他醒来,阴影里走出一个穿书生袍的青年,他面带微笑:“贾道友一切可好?”仿佛多日未见的友人,正是白常。 贾瑞怒火燃烧,就要运转内气,挥出一掌,将对方打死。 可惜,肉身传来的剧痛让他倍感不妙,低头一看,四肢均被折断,而丹田也被击破,灵气如天河之水漏出,完全无法完成周天运行。 绝望,不甘,后悔,愤怒,这些情绪在心头轮转不停,贾瑞怒视白常。 白常不在意地弹弹袖口,微笑道:“只要道友将所习功法说出,我便让白义将你送回去。以道友的医术,想来恢复健康并不困难。” 看他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贾瑞只觉得恶心,决意不输给对方。 深吸一口气,将无数情绪一敛,他嘴唇紧紧抿起,只拿眼冷冷看着对方。 95、反目 并不想大骂,大骂与愤怒只能诏显自己的无能。落得今日下场,是自己眼瞎,识人不明。 见贾瑞瞬间平复了情绪,白常轻叹道:“道友果然不凡。若是他人,想来此时一定大喊大叫,什么‘你为何如此待我’云云。”这后一句他甚至代入了情绪,尖细无比,仿佛受折辱的是自己。 贾瑞漠然以对。 白常又微笑道:“道友将功法分享给我,咱们二人便可齐头并进,这不比你一个人苦苦修炼来的轻松?上回你请教过我不少问题,从你的问题中,我可以断定你对修行所知极为浅薄。既然如此,为何不让我为你分忧呢?待我二人修行有成,举霞飞升,定能扬名修行界。” 差一点就信了,贾瑞默默翻着系统空间,盼着能找出解决眼前困境的东西,可惜并没有。再看界面 年龄:23岁 剩余寿命:24年97天 功德值:94878 罪恶值:5476 技能:赦罪道法(导引术6级,敛息术5级、隐身术5级、超度术10级、轻身术5级,气剑术5级,凝冰术2级,控火术1级,掬光术1级,清尘术1级,因果诅咒术1级,望气术1级),地级本草3级,神秘的厨艺满级。 物品:【装有喝不尽甘泉的葫芦】X1,【吃不完的压缩饼干袋】X1,【NB的杀猪刀】X1,【神奇拐棍】X1,【百变发簪】X1,【百变无尘天衣】X1,【百变无尘内衣裤】X1,【百变无尘飞靴】X1 必须抽奖!十连抽! 意识轻点抽奖轮盘,轮盘便飞快旋转起来。 滴!滴!滴! 获得【千锤百炼锻体法】X1,说明:此功法大成可无视本小世界一切肉体伤害。注,若主动引雷霆锻体,但凡不陨落,效果X2。 贾瑞面色不变,心里却在暗骂,这锻体法再如何高明,它远水解不了近渴呀。 再抽! 滴! 再抽! 滴! 嗯? 再来! 滴! 垃圾系统骗我功德值!想死早点说?!贾瑞暗暗磨牙。 二十连抽! 滴! 获得【葬花吟】X1,说明:绛珠仙子自创神通,习之可与草木沟通,是你打探消息的好帮手。 滴! 获得【复原丹】X1,说明:复原身体所受一切伤害。不正是你求本系统的东西么?活活。 要不是敌人就在眼前,贾瑞脸一定比锅底还黑,竟然被嘲讽了。 急着找机会服药,白常却嘚啵了半天不肯离开,难免有些心浮气躁。 看着贾瑞无动于衷的脸,白常也心浮气躁,压住心头的郁闷,仍然微笑着柔声道:“想来道友还要考虑,如此我便给你一天时间,明日此时,若道友的答复与我心中的答案不同,那便请道友无间地狱里走一遭。”说着,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等他走远,背景板一样的白义走到贾瑞跟前,嗫嚅道:“贾神医,您还是不要忤逆大爷的好意了。只要您投靠大爷,满足大爷的要求,一定不会有事。” 贾瑞冷笑一声:“我真是后悔,就不该来这龙潭虎穴。都说善有善报,我这善行似乎并没有好报。” 白义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声,不再相劝,转身快步走出地牢。 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消失,贾瑞忽然大声咳嗽起来,撕心裂肺一样。 为了压低声音,他颤抖着伸手捂住嘴巴,似乎这样便能抑制住咳嗽。 而这样的动作也很有用,又咳了几声,气息竟然真的平歇下来。 这是隐藏在暗处的看守观察到的一幕,而事实是贾瑞偷偷服用了【复原丹】。 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复原丹】入口即化,很快随着血液流遍全身,并修复了身体所有的伤,包括已经破了个洞的丹田。 蹙眉闭上眼睛,靠于墙上,看似疼痛难忍,实际上正高速运转体内的灵气,并修炼第一层的【千锤百炼锻体法】。 这一修炼便是数个时辰,睁开眼已经到了酉时。 地牢里明灯高挂,亮如白昼,更能清楚的看到刑具上的血肉、墙壁上溅射的暗红血迹。 五十平米的空间在灯光下一览无余,可见白常对他的重视,唯恐他逃脱。 “逃脱?怎么可能。这地牢大爷花了大把银子请高人设置了阵法。”一个看守啃着肥嫩的鸡腿,对另一个资历较浅的道,“听我爹说,自修好五十年以来,从没跑出去过一个。” “五十年前大爷请人修的?” “嗯,没错。” 资历浅的惊讶道:“可大爷今年不是二十五吗?” “哈哈,大爷可是陆地神仙。我爹说,他今年都有八十几岁了。” “哇,别看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小弟还第一次听说有真神。你说我能不能也跟大爷似的修炼?”资历浅看守殷勤的给另一位倒酒。 “难。听说修炼需要什么根骨、资质,十万个里面也未必能找出一个。要是神仙这么容易做,那岂不是人人都是神仙了?”用油光光的手拍拍对方的肩膀,老资历的看守劝道,“兄弟,还是老老实实做事,起码一辈子无病无痛。你们这些江湖人投靠大爷,为的不就是这个?” 资历浅的眼神闪烁,口中却道:“这话没错。我等自小修炼硬功,身体暗伤颇多,大爷对此有办法江湖上谁人不知?” 二人的话也传到了贾瑞耳中,此时他不仅功力尽复,还略有长进。 打开系统,页面变为 年龄:23岁 剩余寿命:24年97天 功德值:61878 罪恶值:5476 技能:赦罪道法(导引术6级,敛息术5级、隐身术5级、超度术10级、轻身术5级,气剑术5级,凝冰术2级,控火术1级,掬光术1级,清尘术1级,因果诅咒术1级,望气术1级),地级本草3级,神秘的厨艺满级,葬花吟,千锤百炼锻体法1级 物品:【装有喝不尽甘泉的葫芦】X1,【吃不完的压缩饼干袋】X1,【NB的杀猪刀】X1,【神奇拐棍】X1,【百变发簪】X1,【百变无尘天衣】X1,【百变无尘内衣裤】X1,【百变无尘飞靴】X1 “不知干掉白常会有多少功德值?”他暗忖。 96、脱困 夜渐渐深去,闲聊数个时辰的看守早已在嘴巴疲倦后安静下来,更是在体内生物钟的作用下困意上涌,不时打呵欠,揉眼角泪水。 即便如此,这些人仍不敢放松,唯恐完不成任务,被白常惩治。 贾瑞神识刚刚孕育,只能看清方圆三丈的事物,地牢外的情况无从知晓。 而地牢内,四条魁梧大汉分守四角,出口处二人,正是谈论阵法的二人。 这二人实力比其他四人要强,从举手投足到站立姿势再到高高鼓起的太阳穴都能看出这一点来。 没有打更鼓漏之声,但并不影响贾瑞对时间的判断,他是有系统的男人! 子时,看守警惕了大半夜,精神倍感疲惫。 不时看一眼靠在墙上浑身是伤的贾瑞,没有一个人认为他能逃出地牢。 四肢被打折,哪怕没有看守,爬也爬不出去啊。 这样的想法众人心里都有,暗暗怀疑白常的决定。但是,怀疑命令并不妨碍执行命令。只是多少有些懈怠,而困倦更是松懈的催化剂。 贾瑞眯着眼睛看向地上的阴影,以此判断看守的位置与动静。 织梦术! 正处于疲倦状态的看守们精神很容易被入侵,不知不觉间便进入梦境,并很快沉浸其中。 静静的地牢里,雪亮的灯光下,一个个身穿黑色武士服的大汉直勾勾看向前方,神情诡异,有的张牙舞爪,有的嘴角流着涎水,有的重重拍着胸口,还有的哈哈大笑…… 好一幅群魔乱舞的画面。 贾瑞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梦,但却知道一定是美梦,因为织梦术的神奇就在于勾起被施术者心底隐藏最深的欲望,并在这种欲望中沉沦。 弹指打断手腕脚腕上的寒铁链,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先是丢几个清尘术将自己打理干净,随后催动百变套装,整个人顿时焕然一新,不像坐牢,反倒更像踏春时杏花吹满头的陌上风流年少。 行动! 身形一晃,来到出口,神识覆盖之下,能清楚看到外部的情况,竟然是一处湖底。 一出地牢,水压便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重逾千钧。 控水术! 白光一闪,压力瞬时像是少了数十倍,整个人在水里变的游鱼一般灵活。 潜行数十丈,并未在水底发现其他看守,白常显然对阵法很自信。 贾瑞已经查过,那不过是个简陋的混合阵法,避水阵里套着杀阵和迷魂阵,远远没有他所学精妙。 某种意义上来说,白常很有眼光,知道他的功法不凡,且将图谋功法这事付诸行动。 浮出水面,浮萍飘荡,小荷还未萌芽,更没露出尖尖小角。远处漆黑的夜色里有零星灯火闪烁,不知是哪家的学子正在苦读。 提气飞纵,来到岸边,在一棵刚冒出绿芽的垂柳下站定,贾瑞四处张望,断定这里是白庄后院墙外的小湖。 料峭春寒伴着风扑面而来,吹乱满头发丝,踏着风轻轻跳过粉墙,贾瑞往白常住处飞驰。 跨过一片又一片草木,一道又一道高墙,披着星光,来到一个四间大屋的院落。 薄薄的雾气从地面升腾而起,水汽将脸打的微微湿润,从雾气中伸出的檐角像是勾魂的鬼手,释放着狰狞与凶戾。 不等贾瑞跳入院子,屋顶便传来一声冷哼:“你果然还有后手。” 抬头看去,一身书生袍的白常背着手,正凉凉的看过来,势在必得的口气里饱含笃定。 贾瑞足尖一点,整个人如大雁般飞到屋顶,与白常相对而立。 白常忽然用哀求的口气道:“贾兄弟,只要将功法传授给我,什么条件我都答应。”轻叹一声,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道,“若我修行如此不凡的功法,一定能大成,甚至能突破此方天地之束缚,成就非凡。” 贾瑞淡淡看着他,很难理解对方想法,自己的四肢和丹田可都是断送在其手中,怎么会有这么厚的脸皮说出这一番话来?若不是有系统,他早就成了鱼肉,而对方便是刀俎。 仿佛知道他的心思,白常抱拳用极其真诚的语气道:“只要将功法给我,哪怕要我死也心甘情愿。君不闻‘朝闻道夕死可矣’乎?” 贾瑞冷冷看着他:“动手吧。” 白常见他软硬不吃,不再故作姿态,神情一变,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口中一吐,一个银色丹丸从中飞出,数息便化为一柄小剑,冲着贾瑞刺来。 “剑丸!”贾瑞大惊。倒不是对付不了,而是见到了唐传奇中的剑仙。 白常哈哈一笑:“道友果然见多识广!”口中叱道,“疾!” 小剑速度再次加快,刺向贾瑞喉头、心口、太阳穴等要穴。一息之间,便刺了数次。其速度之快,难以用语言描述,只看在空中划出的一道道剑芒便可。 贾瑞从未见过飞剑,更没见过飞剑如何战斗,并不反击,只一味左躲右闪,给飞剑发挥余地,也好了解对方的套路。 一刻钟过后,白常仍未能伤到对手一下,而自己却精神疲倦,头痛欲裂,额头爬满冷汗。 见时机成熟,贾瑞屈指轻弹,一道气剑飞出,只一下便割断对方喉管。 噗通! 白常仰面倒下,双眼直视浩瀚星空,满心尽是遗憾。带着这深入骨髓的遗憾,整个人很快沉浸在无尽黑暗之中。 搓了个火球丢到尸体上,待燃尽,灰烬被风一吹,散落四方,瓦上唯余一个银色小球在星光下熠熠发光。 伸手将剑丸捡起,细细打量,模样像钢珠,只不过表面有一层层玄妙的纹路,想来是锐金阵、聚灵阵、轻身阵等阵法。按照网文里写的,这是用神识操纵的,使用前要先将神识烙印其上。 这方法是对的,剑丸在贾瑞神识的操控下,不时化成飞剑上下飞舞,游鱼一样飞在空中。 “可惜,神识有限,飞不远,最多三十丈。” 此时他越加明白为何白常对他的功法如此执着。 对方修行多年,一直未修成神识,驾驭飞剑斗法只能用燃烧寿元的秘法,不能持久。为了弥补这一短处,四处奔走数十年而无所得。快放弃时,获知不过二十出头的贾瑞竟然修炼神识有成,便怀疑贾瑞身怀大秘密,而只要把秘密搞到手,他也可以突破,如此便动了邪念,最终落了个身陨道消的结局。 来大周后发展的第一段友谊竟然如此结局,贾瑞颇为失落。 97、传胪 施展了混淆术后,贾瑞便离开白庄,返回京城。 在家里没待两天,会试榜单公布,而他中了四十五名。 虽说不是一甲,但也不是同进士,很符合自身实力。 想要名次靠前,以他的修为,偷出试卷游刃有余,但那没什么意义,也不屑为之。 不提忠叔几个下人如何激动,如何痛哭流涕,他却是放下一切,静心准备殿试。 四月二十一日,保和殿。 殿中无人说话,只有“沙沙沙”毛笔滑过纸张的声音响起。 贾瑞并未急着落笔,而是仔细思考今日殿试的策问题目。 其中两题一直犹豫,不知该如何落笔,一道问吏治腐败如何治理,一道问国库空虚、土地兼并该当如何。 显然,延平帝对大周当前的局面了解很深,且有心改善,想做出一番作为。 之所以犹豫,是因为还没下定决心要不要将后世的研究写出来,且会不会太超前,以至于引起主考官的恶感。 迟迟无法落笔,就连监考的大学士江远之都发现了,不时看他一眼。 “既然考了,就全力以赴,把想法统统说出来。”最终,贾瑞下定决心。 构思、落笔一气呵成,日暮之时,答卷准时上交,并未耽误。 长长呼出一口气,他微微一笑,若此次名次能提前,当官种田又有何不可? 回到家中,回想起延平帝的模样,贾瑞暗暗发笑,谁能想到今年三十八岁的延平帝一脸坑坑洼洼,尽是麻点呢? 好在生的英武,没丑的让人抗拒。 这话说的也不对,便是相貌丑到令人作呕,皇帝宝座赋予的皇权也远胜最强烈的荷尔蒙,让大周人蜂拥而上。 …… 上书房 延平帝看着手里的试卷,满心舒爽,对方的回答简直说到自己心坎上。大周若不变通,离亡国不远。但如何变通,答卷上却列出了切实可行的措施,甚至比他比内阁想的还长远。 满意的看一眼主考官江远之江大学士,他道:“这份试卷极好,爱卿有功。” 江学士忙谦虚道:“不敢,都是陛下英明,这才使得我大周英才辈出。” 这话一听就是拍马,谁信谁傻。听多了阿谀奉承之辞,甚至许多比江学士说的还悦耳的延平帝自然不会当真,只微微一笑。 看到答卷的名次在十七,他微微蹙眉,翻开页首考生姓名籍贯父辈信息上的“贾代儒”时,心中一动:“这贾瑞可是荣国府那个贾?” 江学士答道:“正是。” “既然如此……”延平帝沉吟道,“送给太上皇御览。” 江学士一愣,难道太上皇病情已经大好?前几天不是说手抖的拿不住勺子么? 看到他的表情,延平帝淡淡道:“去吧。” 江学士忙道:“是。臣告退。”说着,将答卷整理好,抱着缓缓退出上书房。 出了上书房,他便往太极殿走。 两处离的并不远,顺着白石甬道还走不了一刻钟。 甬道两侧除了水缸空无一物,四月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春风抚在脸上让他想起新纳美妾柔软的小手。 他一边想回家要让美妾给按按胳膊腿,一边琢磨延平帝的用意, 太上皇与延平帝政见不同,已是昭如日月的事,朝中重臣没有不知道的。而随着太上皇越加衰老,力不从心,影响力式微,此消彼长之下,延平帝的影响力变大,已经在不少关键位置上换上心腹,而他就是其中之一。 太上皇因身体原因,精力有限,经过宫中闹鬼一事,对废太子一脉的安郡王渐渐不如以往,这对扑灭安郡王的野心影响深远。朝中不少势力看到势头不对,悄悄转投延平帝,勋贵中就有数家。 只是,为何贾瑞的名次要拿给太上皇看呢?难道荣国府对太上皇有特殊意义? 寒门出身的江学士并不甚了解京中勋贵间、勋贵与皇室间千丝万缕的关系。若他真能搞明白这些,就不会只是寒门了。 站在太极殿外,他高呼道:“臣江远之拜见太上皇。” 戴权很快走了出来,笑眯眯的一甩手里的拂尘:“江大人,快请。” 江远之忙道:“是。” 殿内,太上皇正靠在榻上打盹,地笼烧的滚热,不一会江远之便一身汗。 “殿试结束,录取名单已经出来,臣请太上皇御览。”他并未啰嗦,直接说明来意。 多耽误一会,太上皇精力就会多消耗一会,可不能因为他让老爷子累瘫——虽然已经瘫了许久。 太上皇下巴微微一抬,戴权便恭恭敬敬的将试卷拿起,大声在太上皇耳边读起来。 就这样,看完前十名的名单。 当看到贾瑞的时候,太上皇下巴又微微一抬:“贾……代……善……家的?” 戴权忙点头:“是,这贾瑞是贾代善庶弟的独孙。” “后……继……有……人。”太上皇含糊不清的说,“四!” 戴权忙道:“是,陛下。”说着,拿起朱笔在贾瑞的试卷上写了个“四”。 很快,江学士便带着名单及名次返回上书房。 延平帝看到太上皇的批示,笑了:“就按太上皇的旨意办。” “是。” 殿试结果揭晓,贾瑞名次上升,成了第四名传胪,恩赐翰林院编修,令朝中大臣大跌眼镜。 要知道,一般直接授职的只有一甲,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受翰林院编修,但他只是第四名,却得了一甲一样的待遇,遍观大周朝,尚属首例。 当然,江远之不在其中。对于这一结果的达成他有种隐秘的快感,似乎和延平帝一起偷偷做了桩大事一样。 贾瑞在科举上取得的成功不止自己暗暗得意,还让宁荣两府无比惊喜。 贾敬也是进士,名次却远远不及,且是数十年之前的事。自从贾珠中了举人死后,不管是金陵的族人还是京城的族人,没人在科举上有所斩获,更别说中了传胪。就是进士也没出一个。 如此一来,贾政与贾珍之狂喜可以想象,不光撒了几车的喜钱,还一连摆了十日的流水席,比贾瑞可重视多了。 98、铁槛寺惩恶 将一波波前来贺喜但平日素无往来的远亲、族人打发掉,迎来送往的日子已经过了大半月。 这日,贾瑞早早出门,避开围堵人群,骑马来到铁槛寺。 除了拜祭祖父母父母外,他还打算趁上任前这段日子将棺椁运回金陵安葬。 铁槛寺漆黑大门紧闭。 看看天色,已到巳正,而按照规矩,巳初便要开门。 屈指敲门,迟迟无人应答,往日那位早上开门晚上锁门的老苍头不知是不是睡了回笼觉。 轻身术施展,贾瑞轻松翻过墙头,来到寺内。 寺内与过年时井井有条的整洁模样不同,到处是野草、灰尘,像是数日没有清理。 贾瑞对此并不如何吃惊,上回旁观贾珍大骂贾芹,便知道会有这一天。 不见平时热情有礼的僧众出迎,这铁槛寺越加安静的像阴宅,连和尚们自带的一点活人气儿也不剩多少。 直奔贾代善几人的阴宅,一走进去便被阴寒团团包围,像是又回到了深秋。 当一眼看到供桌被打翻在地,铜香炉、烛台不见踪影时,贾瑞勃然大怒,深深怀疑是被贾芹偷卖还了赌债。 深吸一口气,压住怒火,将供桌扶起,接连甩出数个清尘术。 整理干净后,从储物袋里取出早早备好的贡品,鲜果鲜花香烛纸钱这些。 重新取出梅瓶插上芍药,香炉供上檀香,烛台点亮蜡烛,火盆里折好的元宝也在火舌的舔舐下化为灰烬。 “不知道祖父您老人家能不能收到,这回的香烛可不简单,是清虚观张道士留给将来的自己享用的。”他看着灵牌上血红的名字喃喃自语。 袅袅青烟缓缓升起,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竟然有一瞬变得笔直,维持了三秒后再次散去。 虽然时间短,贾瑞却看的清清楚楚,没有惊惧,只有欣慰。 “祖父,三天后孙儿便送您回金陵。”他如此道,随后又将近期发生的事唠唠叨叨说了一通。 最后,他道,“中了传胪进了翰林院,相信已经满足了祖父的期望。以后的路孙儿要为自己走。” 这些事情交代好,贾瑞才去处理被盗的事。 出了阴宅所在的院落,直奔专为宁荣二府来此临时起居的院子。 这一路上竟然也没遇到人。 转过一排高大松柏,脚下的青石甬道也到了尽头,白墙上出现一道月亮门。从前王熙凤、秦可卿、贾代儒等人出殡时,贾氏族人便在这月亮门内的院子暂住。 月亮门半掩,只开了条缝,贾瑞放出神识,只一眼便恨的咬牙。 他猛然推开门,几步走进迎面五间大屋,径直来到西面一间。 还没看见人,嬉闹调笑声便不绝于耳的传了出来。 一个青年男子道:“我家刚出了一个进士,被太上皇皇上钦点为传胪!知道传胪是什么不?” 一个女人娇声道:“不知道。爷您一定知道,快说说。” 又一个略稚嫩的男声道:“爷国公府出身,天下间就没有不知道的事。” 青年男子傲气十足的道:“就是第四名。想想整个大周多少人啊。那可是我叔!以后谁敢得罪你们,尽管报我叔的名儿。” “哎哟哟,爷家里真了不起,不光有两座国公府,一个娘娘,还有一个下凡的文曲星。” “正是如此。我瞧着以后整个京城也没谁敢得罪爷。” “哈哈,这话说的对。”青年男子哈哈大笑,狂妄的道,“你妹妹也十二了,不如跟你一起来伺候爷,有你的富贵日子在后头呢。” 那人慌忙道:“妹妹已经定了婚,还商量好了成亲日子,她哪配的上爷呀。” 青年男子冷哼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伺候爷还亏了你们是怎地,我贾芹就是看上她了,赶紧找个忌日送来!” 那人刚想哀求,门却被人踹开,走进来一个儒雅斯文衣饰不凡的青年,而青年正怒视着衣衫不整的贾芹。 贾芹看到怒气冲冲的贾瑞,忙从床上下来,谄笑道:“瑞叔怎么来了?提前说一声我也好迎接。” 贾瑞并未回答,一脚踹了过去。 贾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踹飞,重重砸在墙上,五脏六腑如遭重锤击打,好似烂成肉酱般痛入骨髓。 胸口憋闷,他一张嘴,还没透成气,一股子腥甜便被喷了出来,雪白的墙面顿时开了一簇蔟红艳艳的梅花。 和贾芹厮混的男女大惊,缩在墙角瑟瑟发抖,面如土色。 “混账玩意儿,想死说一声,我一拳就能打爆你的脑袋。顶着国公府、娘娘的名头做了不少恶吧?瞧我怎么收拾你!”贾瑞怒道,“垃圾玩意儿,活着除了造粪你还能干什么?!” 这一遭纯属意外,贾芹眼前全是星星,全身疼的根本无法思考,更无法明白为何贾瑞会如此对他。 以贾瑞的实力,若不是收着,一脚就能将人踢死。 走到墙边,将贾芹拎起,来到厅里,他冲那对男女喊了一声:“都收拾好过来。” 女的十八九模样,不是风尘女子。男的不过十一二,还是个孩子。 看到这些,贾瑞能不气么?难怪贾珍骂这厮“学人家养小老婆养小子”。瞧瞧把铁槛寺糟蹋成什么样? “说说你二人是什么人,怎么跟贾芹厮混在一起的。”贾瑞看着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的男女道。 男孩磕了个头,指着瘫在地上的贾芹恨恨道:“我叫王泰,在私塾读了两年书。家中本有十亩良田,因去年我爹生病,借了贾家的印子钱,谁知利滚利不仅田没了,他还让我抵债!” 贾瑞面黑如铁,感情王熙凤没了,一样会放印子钱。 他点点头:“出面的都是贾芹?” 男孩道:“还有一位来总管。” 来旺儿?贾瑞一听,立刻对曾有几分好感的贾琏不满起来。 他示意男孩:“还知道什么,一一道来,我保你没事,还能治好你爹的病。” 男孩于是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一一说了出来,贾瑞越听脸越黑,更加认定荣宁二府被抄罪有应得。 “你先一边等着,处理完这事我再帮你爹治病。” 男孩应了,起身站在贾瑞身后。 “你呢?”贾瑞问女人。 女人眼睛滴溜溜直转,并不开口,心中却在暗骂王泰天真,都是一家子,人家凭什么为你这个外人做主?天真。 99、出手 贾瑞冷冷道:“看来你不是被强迫的。不说也罢。”说完,站起身来,在贾芹身上连点数下。 这一操作,贾芹顿时全身疼痛消失,除了倍感沉重外,并无不适。 不疼了,也就有精神应付当前的局面了,他狡辩道:“瑞叔,你不要听王泰胡说。分明是他家里还不上债主动和我相好,好从咱家捞好处。你可不能只听一面之词!”说完,恶狠狠的看着王泰,恨不能将对方吃了。 王泰吓得肩膀一缩,恨不能藏在贾瑞影子里。 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大声道:“谁要说谎就天打雷劈!你敢发誓么,我敢!”伸手扯住贾瑞的袖子,看着贾瑞的眼睛认真道,“我说的都是实话!进士老爷,您是见过皇上的,一定能分辨真假是不是?” 贾瑞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我信你!”光从【通玄眼】视线下两人头上显示的罪恶值就毋庸置疑。 回头看着一脸愤愤不平的贾芹,他冷冷道:“你在铁槛寺的所作所为我会和珍大哥说,连家庙都管不好,你这样的废物还能做什么?!庙里半天看不到人,也不见洒扫的,是你贪了他们月钱才做事不用心还是把人都赶走了吃空饷呢?” 贾芹顿时支支吾吾起来。 “听说你还聚了一群不良人赌博。”语气一顿,他看着怒视王泰的贾芹继续道,“我祖父供桌上的铜香炉、铜烛台都被偷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贾芹还真不知道。自从跟贾琏讨了管家庙的差事,面子里子都有了,附近的混混地痞更是不时上前巴结。好话听多了,他便当了真,膨胀的不知天高地厚。 又因整个家庙不管和尚还是帮工月钱都从他手里过,这心也越发贪婪。 起初一个人头贪十个大钱就满足,半年过去五十个都不满足。而一年多过去,他反倒觉得给了庙里偌大好处,自己却没捞到足够油水。心里甚是不平。从没想过这供奉家庙的钱没一个大子儿是他挣的,而是宁荣二府带着出息族人给的。 手里有了钱,不想着补贴家用,照顾老子娘媳妇子女,竟然在地痞混混的怂恿下聚众赌博,还偷偷养小老婆小子。 庙里经常有混混地痞出没,偏僻不常拜祭的阴宅会少东西简直再寻常不过。 若是对和尚帮工够好,人家除了用心做事还会尽心尽力帮忙,偏偏又不好。这样一来谁会冒着得罪人的危险帮他?不提醒是擎等着看笑话呢。 而这些,作为主事,他竟然毫无所觉! “报官,咱们去报官!”贾芹脖子上凸起青筋,蚯蚓般爬在上面,脸更是涨的通红,“必须报官!一定是庙里的秃驴给卖了!”上回有个胃口大的和尚饿的受不了,跑到他这里讨要差的月钱,被他给骂了一顿。这会他越想对方越像偷东西的人。 “我知道是谁,一定是那个明正!”想起那个一脸恶相的和尚,他愤愤道。 贾瑞瞪他一眼,冷哼一声:“问问你那些狐朋狗友。自欺欺人倒是比谁都本事。” 贾芹一愣,他的确没胆子动庙里的东西,这关系到他的饭碗,但别人呢,尤其那些不良人本来就不是好东西,欺善怕恶、偷鸡摸狗,还真不能保证对方手脚干净。 于是,他嗫嚅道:“不能吧。” “你现在就将月钱补齐,让僧人和帮工一起检查都少了哪些东西。”贾瑞站起身,背着手往外走,还让王泰跟上。 王泰哪敢迟疑?忙跟紧贾瑞。 “现在去给你爹治病。”贾瑞淡淡道,“印子钱的账我会让人抹了。” 王泰一听,欣喜不已,连连作揖:“多谢进士老爷,多谢进士老爷。” “好了。”贾瑞摇摇头,“前面带路。” 两人出了铁槛寺,走了一刻钟,来到一个颇小的庄子,还没五十户人家。 指着一棵高大的梧桐树,王泰道:“那里就是我家。我爹说让我好好读书,等中了秀才,门口的梧桐树就能引来凤凰。” 贾瑞点点头。 虽然冷着脸,王泰并不怕他,一路上唠唠叨叨,将家里的三姑六婆、祖宗八辈都说了个遍。 随着脚下黄泥路的延伸,围在栅栏里的三间瓦房加两间泥屋渐渐从紫色的梧桐花海里露出真颜,一点点放大,正是王家。 推开吱吱作响的栅栏,王泰一马当先,冲屋内喊道:“我回来了。” 很快,一个微微驼背,满脸愁苦的中年女人从后院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把野草。 一看见王泰,她愁苦的脸上绽开浅笑:“泰儿回来了,可吃饭了?做工累不累?” 王泰忙道:“不累。这是我新主家,来给爹看病呢。”原来这孩子并未将实情告诉家里。 王母忙往屋里让,还要去倒水。茶自然是没有的,中产阶级小地主小商人家里都喝不起茶,更何况王家。 贾瑞摆摆手:“先看病。” 王泰也知道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款待,便不再客气,而是引着贾瑞往东间里去。 窗户不大,室内光线暗淡,靠墙木床上躺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男子,喘息声像是破风箱一样吵闹。 只一眼,贾瑞便已经断定对方是痨病,具有极强的传染性。以目前医疗水平来说,显然是绝症。 他看了王泰一眼。 王泰紧张地问:“进士老爷,能治吗?” 贾瑞道:“叫我瑞大爷。这病能治却不好治。相信看过的大夫都说过你爹的病症。” 王泰点点头,消沉道:“大夫说是痨病,治不好,只能养。” “这病我的确能治。”贾瑞沉吟道,“不过治好之后不要向别人透露我的消息。” 王泰眼睛一亮,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贾瑞点点头,从腰间的储物袋里拿出一粒绿色药丸,弹入王父鼻孔,交代道:“这药会随着呼吸进入肺里,最多七天便会好转。”说着,又拿出一粒红色药丸,“将这颗药放入水缸,凡是同你爹接触过的最好都喝一碗水。这痨病是会过人的。” 王泰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接过药丸:“好的。” “你爹的碗筷衣物不要和其他人混在一起。要单独存放、清洗,最好煮一煮。还要找些白石灰将这间屋子洒一遍。” 王母忙听话的去安排了。 贾瑞随后便道:“我这便回去了。七日后再来复诊。中间有什么事可以去府上找我。” 王泰忙不迭的应了,他还怕贾芹报复呢,而要避免被报复,肯定要抱紧贾瑞的大腿。 100、没有蠢人 丢给王泰十两银子,贾瑞便翩然离去。 王泰看着他的背影,暗暗下定决心,这辈子就该追随这样的贵人。 回到家中,已是午时,而米婶已经备好午膳,一碗虾丸鸡皮汤,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碗腌的胭脂鹅脯,一碟四个奶油松瓤瓜酥,并一大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白米饭。 看着桌上最靠近自己的胭脂鹅脯,贾瑞微微摇头,他压根不爱吃腌制食物,对胭脂鹅脯更没有特别喜好,偏偏众人在忠叔的影响下都认为他最爱吃这道菜。 他总不能又一次冲到忠叔跟前,摇着对方的肩膀大吼:“爱吃腌制鹅脯的是祖父,是祖父!” 轻叹一声,拿起筷子,先夹了一筷子清蒸鸭子。和现代填鸭饲养的白条鸭不同,土鸭没有浓重的骚气,在酒酿的调和下,肉质嫩滑,鲜甜可口,味道极好。 再舀一勺鸡皮汤,虾的鲜甜配上鸡皮的油滑,满口浓香。 “大爷,可还使得?”米婶眼巴巴看着他,等着点评。 贾瑞赞道:“非常好。知味楼的厨子也比不上你。这个月双倍月钱。” 米婶听了,咯咯笑个不停,红光满面地道:“老奴会继续用心。” 贾瑞摇头:“还不到四十,哪里老?” 米婶笑道:“大爷说不老就不老。” 贾瑞暗暗好笑。 正吃的美,一个才到大腿的小子冲了进来,抱住他就哇哇大哭。 “环儿?”怎么跑来亲近了,以前这小子都躲着他的。 放下筷子,贾瑞拍拍哭成泪人的贾环:“怎么了这是,受了什么委屈?” 贾环一把鼻涕一把泪,还吹了个鼻涕泡,让贾瑞嫌弃不已。 拿出手帕递给这位堂弟,人家也不客气,接过去擦了泪就捂着鼻子大声擤了起来,嗯,气势很强。 鼻涕还没弄干净,肚子就响起“咕噜咕噜”的轰鸣声,贾环拿着帕子的手一僵,垂着眼,耳朵尖都红了。 “大丫,再取一副碗筷,给这小子盛上。瞧瞧厨房米婶还做了什么菜,再上两个。”贾瑞命道。 唯一的丫鬟大丫忙答应着去了厨房。 贾环冲着她的背影喊道:“要吃肉!”刚才的羞赧简直像不是他一样。 贾瑞笑道:“国公府还缺肉吃?” 贾环撇撇嘴,坐在贾瑞对面的椅子上小声道:“我又不是凤凰蛋,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腻。平时不过二荤二素,冬日里连热饭都吃不上,还是彩霞托人找了个铫子才吃上烫嘴的。” 贾瑞瞧瞧他的眉眼,虽说没有宝玉、琏二俊美,也是中上之资,偏贾政的评价是“人物委琐,举止粗糙”,这也太偏心了吧? 生父贾政相貌堂堂,一母同胞的姐姐探春容貌不俗,而生母赵姨娘更是宠妾,还是唯一一个儿女双全且全都成人的妾室,无疑容貌定然上佳,毕竟老母亲贾母给最爱的儿子的贴身大丫鬟差不了。根据遗传基因,贾环相貌能丑?别被电视剧误导了。 若说这小子有什么不足,那就是不够大气,老爱缩着肩膀,畏畏缩缩的。 但这一点也能理解,庶子有几个大大方方、气质不俗的?便是有,也早早给嫡母弄死了吧?毕竟,庶子是嫡子的陪衬才是常态,万万不能表现的比嫡子强,这关系到家中资源的再分配。除非嫡母没有嫡子,否则嫡庶是很难跨越的一道坎。 看看王夫人怎么对待贾环的:元春省亲召见众人,贾环恰恰“病了”,“不能前来”;王子腾夫人寿诞,宝玉宝钗三春都去拜寿,贾环照常上课,下了课,王夫人让他抄写《金刚经》;贾环打翻油灯烫伤宝玉,王夫人大骂贾环,而在想到自己是嫡母,宗法上有教育庶子的责任时,转而大骂赵姨娘没教好,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再看下人怎么对待贾环的,就连买进府没几年的芳官一个小戏子都瞧不起他,就更不要说那些世仆甚至宝玉、王夫人、贾母跟前的二小姐们了。 正回忆着剧情,就听贾环惊喜道:“这是虾丸鸡皮汤、酒酿清蒸鸭子、奶油松瓤瓜酥?”不等贾瑞回答,他就抄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贾瑞看的目瞪口呆。 贾环咽下口中的食物委屈道:“前儿凤凰蛋胃口不好,鸳鸯让灶上做了这些菜。谁知凤凰蛋嫌弃油腻,都赏给那些二小姐们吃了。我都吃不上!”说完,嘿嘿一笑,“瑞大哥这里我倒是吃上了,以后跟着你混。” 贾瑞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只想叹气,这世上哪里有蠢人?你觉得人家蠢,何尝不是对方故意表现出来的蠢?这小子还没十岁,心眼就这么多,在自己跟前,完全没在众人面前表现的那般胆怯。 伸手虚虚点点对方,他道:“臭小子很精明么。” 贾环哼了一声:“国公府可不是我的家,也没谁能赏我个前程。” 贾瑞惊讶地看着他,果然是封建社会,瞧瞧,孩子多早熟,十岁就开始考虑人生考虑前程。 这时,大丫端着两海碗肉菜走了过来,一碗是红烧肉,一碗是铁锅大鹅。 贾瑞已经有七成饱,不打算再吃,便示意贾环:“都是你的。” 贾环一脸“咱们很熟”的样子,风卷残云般又吃了起来。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话毫不夸张,将菜一扫而空后,这小子还吃了三碗白饭,吓得贾瑞差点给他吃山楂丸消食。 又喝了碗鸡皮汤溜缝,贾环才捧着肚子一脸满足与惬意。 “饱了吗?”贾瑞暗暗好笑。 “饱了。长这么大这是吃的最饱最舒坦的一回。”贾环小大人似的惆怅道。 “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情他也会。 没问为什么哭,他便一股脑倒了出来:“瑞大哥一定好奇我为什么哭吧?我是为了我姨娘。” 贾瑞喝着茶也不说话,他一个二十好几的新科传胪和小屁孩有什么好说的。 贾环叹气道:“每日上义学都是我舅舅接送,你是知道的。前几天我舅舅没了。” 贾瑞一愣,赵国基好像才二十多岁。 贾环又道:“小二嫂有了身孕,不管家了,太太忙不过来,便让大嫂子三姐姐和表姐一起管。” 前二位还好,一个媳妇一个庶女都是自家人,但宝钗,一个未出阁的表侄女还能帮姨母管家?匪夷所思。 101、女“枭雄” 贾环喋喋不休:“就因为这管家的事我姨娘和三姐姐彼此怨恨。” 原来,自从李纨与探春接了管家权,并没有压制住家里一干仆人。 李纨不敢得罪世仆,或者说觉得没必要得罪世仆,毕竟贾兰还小,她又是个寡妇,这府里好坏和她母子干系不大,犯不上费心,因此便并不如何严厉,在下仆眼里是个厚道多恩无罚的,名声极好。 这样的评价岂不就是奖惩不明,容易搪塞? 作为打工人谁都想找个这样的老板,轻松没压力好应付。 至于探春,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素日里性格又平和恬淡,不用说,更好应付。 谁知道,几个月下来,众人才发现最不好应付的就是探春,因她比别人都谨慎。 下人们心里不服,暗暗给她挖坑,吴新登家的就是其中一个。 她回禀李纨与探春:“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昨日死了,回过太太,太太说知道了,叫再回给姑娘奶奶。”说完就不吭声了,擎等着探春吃瘪。若是王夫人、王熙凤,她肯定会将以往的旧例明明白白说清,再提出建议,赵姨娘的兄弟可是探春的亲舅舅。 探春便问李纨意见,李纨想了想就说:“前几日袭人的妈死了,给了四十两赏银,赵国基家也给四十两罢。” 吴新登家的应了偌转身就要走,却被探春给叫住了:“你先说说旧例,都赏了多少。” 吴新登家的既然挖了坑,自然不想探春逃脱,还想着一个处理不好,编笑话取笑呢。 于是,她便赔笑道:“不是什么大事,赏多少都合适,毕竟是赵姨娘的兄弟。” 探春一听,柳眉倒竖:“尽是胡扯。赏多少还能没个旧例?你先说说旧例都是如何的?” 吴新登家的笑道:“要查旧账方知,一时倒想不起来。” 探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是经年办事的媳妇,平日里也如此回禀太太老太太?还不快查清楚,免得迟了一日半日,显得我们没主意,被你们编笑话取笑。” 吴新登家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又被其他婆子媳妇丫鬟围观,只羞的满脸通红,赶紧去取旧账去了。 旧账拿来一看,多数都是二十两,远没有四十两那么多。 探春于是交代给赵国基家二十两,并不因对方是生母的亲兄弟而另眼相看。 赵姨娘与赵国基感情极好,否则也不会在贾环入读义学后,求了贾政给自己兄弟安排了接送的轻松差事,要知道赵国基的年龄做小厮书童早就过了线。 探春如此做法,显然没把赵家当亲戚,甚至都没把赵姨娘当亲人。 贾瑞不想评价她如此做法是否合理,但无疑给人一种凉薄的印象。 这事还没完。吃了暗亏被嘲讽一番的吴新登家的能咽下这口气?便将经过透露了出去,故意传到赵姨娘耳朵里。 赵姨娘早就因探春不亲近她与贾环深深不满,又听了这件事,心里的火再也压不下,直接找上探春理事的花厅,当着众人哭闹:“这人人都踩到我头上来了,姑娘是我生的,该替我出气才是。” 探春皱眉,却也不能不回答,忙道:“谁踩到姨娘头上来了?我替姨娘出气。” 赵姨娘幽幽道:“踩我头的就是姑娘,我能找谁去。” 探春心里憋火,脸上却不敢透露一丝,忙站起身来请罪:“并不敢。” 见事态严重,旁观的李纨也忙站起来相劝。 一旦探春欺负生母瞧不起生母的事传出去,这辈子的姻缘都毁了,谁家敢娶个不孝的姑娘。 赵姨娘苦涩道:“我跟了老爷十几二十年,熬油一样熬到这把岁数,生了你和你兄弟,这会子竟然连袭人都比不上?人家还只是个通房。你说说,我在这府里还有什么脸面?你觉得你公正,拿你舅舅立威就有脸了,啊?!” 探春忍怒笑道:“原来是这回事。”拿着旧账翻给赵姨娘看,“旧例尽皆如此,我并不敢改动。日后环儿外头收了人,也按照袭人一般打赏便是。” 赵姨娘刚想反驳,她又道,“这不是争大争小的事,也不管有脸没脸。他是太太的奴才,我便按旧例来办。若说办的好,领的是太太、祖宗的恩典;若说办的不好,只好随人抱怨。太太赏的多,我没什么有脸之处;太太一文不赏,我也没什么没脸之处。” “太太重视我才让我管家,姨娘反倒头一个来作践我,是想太太知道了怕我为难下了我的差事?到那时我才正经没脸,连姨娘也没脸!”说到后来,泪珠滚滚而下。 赵姨娘见女儿如此,嗫嚅道:“太太疼你你才该正经拉扯我们,你只顾讨太太欢心,把我们全忘了。” 探春道:“怎么拉扯?哪一个主子不疼出力当用的人,哪一个好人要人拉扯?”这话说的太明显了,嫌弃生母胞弟亲舅家不给力,帮不上忙。 李纨见母女俩怼上了,忙劝道:“姨娘别气,怨不得姑娘,她便是想拉扯,也不能说出口。” 谁知探春急道:“大嫂子也糊涂了,我拉扯谁?谁家的姑娘拉扯奴才?他们的好歹和我有什么相干?!” 赵姨娘一听,气道:“再怎么说你也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如今你舅舅死了,多给个二十两又如何,难道太太会怪你?原想着以后得你的济,感情现在翅膀没硬,就忘了根本,只捡高枝儿飞呢。” 探春一听,气的脸色发白:“谁是我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检点,哪来的又一个舅舅?” 赵姨娘更加不依不饶,心里止不住骂白眼狼。 李纨只好中间和稀泥。 正在这时,王夫人让人传话,说已经知道这事,让探春自行裁夺,再添些也使得。 哪晓得探春不光不同意,得知贾环和贾兰一年去学里有八两银子吃点心买纸笔,竟然也给抹了。 不提这做法李纨有什么想法,就说贾环一年少了八两银子,日子就更加难过。至于宝玉,多八两少八两自然没什么不同。 将事情经过给贾瑞说了一遍,贾环满腹苦水也倒的差不多,他愁眉苦脸道:“本来平日每月二两月钱都是姨娘领,就盼着那八两,谁知道就这么没了,将来日子更没法过。” 平心而论,探春有枭雄之资,但贾瑞却不喜欢她。 102、安抚 沉思片刻,贾瑞对贾环道:“这样,若你能在义学考到前十名,你的八两银子我包了。若是将来能考中秀才,我奖你一处荣清巷的一进小院。”荣清巷与宁荣街呈十字形,位置不差,没个五六百两也买不到。 果然,听到有奖励,这小子眼睛亮了,忙着将这话实锤:“那我必是会中的,瑞大哥赶紧将院子准备好。” 贾瑞见他精神大振,笑笑道:“义学现在的先生是位老举人,教你中个秀才绰绰有余。你只需把巴结政二叔的那股子劲儿来巴结他,少不了给你开几回小灶。”这位先生还是贾代儒退休前花了不少工夫才请到的。 贾环一听,忙拍着胸口保证道:“放心,为了院子,我一定对先生比对自己亲爹还好。”亲爹可不能帮他得到一处私产。 贾瑞怕他出去乱说,再三叮嘱:“不要到处宣扬,也不要告诉你姨娘。” 贾环郁闷地点点头:“我都晓得。你怕我姨娘大嘴巴添乱。” “既然你说荣国府没你的份儿,想必对自己的处境有所了解?府中上下都盼着宝玉出息,所以你认真读书还要科举的事一定要谨慎,以防有人中间使坏。”贾瑞又交代道,“报名参加童生试需要担保人,还需要出具身份证明,这些要不惊动老太太、二太太免不了耍些手段。”当初他就是如此做的。 贾环先是不解,皱眉想了想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难怪族里除了瑞大哥这么多年连一个童生都没中。就说么,京城八房金陵四房,这么多年下来,难道少壮都是猪不成,连个童生都没中。”说完,撇撇嘴,一双薄唇显得尤为刻薄。 贾瑞打了个哈哈:“各种原因造成的。你只要知道考中秀才前都要小心谨慎,尽可能让别人无视就好。”义学的无能也有贾代儒、贾瑞原身一份“功劳”,他不好发表意见。 贾环嘿嘿一笑:“有瑞哥出谋划策,我没什么好怕的。回去就叮嘱姨娘,让她少惹太太生气。” 想到赵姨娘那股撒泼劲儿,贾瑞暗暗发笑,清了清嗓子,摇头道:“那倒不必,你姨娘也不傻,知道怎么做对你母子二人最好。”要是不会撒泼耍赖,她和贾环说不定还活不下来呢。 赵姨娘原是贾母跟前的大丫鬟,同鸳鸯、袭人这些一样的身份,亦是家生子,偏偏给了贾政当妾,若说不是贾母制衡王夫人的手段鬼才信。 这些年下来婆媳斗法无数,赵姨娘要不机灵,早就跟周姨娘一样沦为牺牲品了。周姨娘年轻的时候也生过儿子,但没养成,这才造就了今日槁木一样的下场,而赵姨娘可是儿女双全,能是一般人么。 或许对赵姨娘来说,撒泼耍赖,一点小事宣扬的沸沸扬扬,是作为下位者多年宅斗收获的最强大技能与最有效经验总结,探春与贾环健康成长的历史已经证明了它的正确性。 这样的作为除非贾环分家另过,否则不可能蒙尘。 想到这里,贾瑞脸上浮出一抹笑容,有赵姨娘在,王夫人才活得膈应,狗咬狗一嘴毛罢了。 贾环见他露出一个奇怪的笑,也没多想,只当他想到了开心的事。想到今日的收获,虽则还只是个承诺,也乐的咧嘴一笑。 “行了,今儿逃课了吧?赶紧回学里,以后都要好好读书。若是有难处就来找我。”贾瑞开始赶人。 丢给贾环五两银子,他又道,“这些给你买纸笔,省着些用。” 贾环乐颠颠的收好银子,拿帕子抹抹嘴,眉开眼笑:“谢谢瑞哥,你比我亲哥可好太多了。” 贾瑞佯怒,踹了他屁股一下:“赶紧滚去学里。要是我知道你没有进步,看我怎么收拾你。” 贾环撒丫子就跑,边跑边回头喊:“我知道瑞哥对我好,我心里有数着呢。” 看他跑出门去,贾瑞笑骂一声:“机灵鬼。” 可惜,这样在小康人家是麒麟儿的“机灵鬼”在荣国府成了“粗鄙委琐”之人,很是耐人寻味。 泡上一壶青鸾团茶,贾瑞一愣,这茶叶还是上回白常送的,似乎家里在茶马古道有生意,且做得极大。想到这里,他苦笑着摇摇头,但却没妨碍继续品茶。 贾芹的那档子事他还没想好是找贾珍还是贾琏。 若找贾珍,便是过了族里的手,比较正式,贾芹非脱层皮不可。若找贾琏,最多把差事抹了。前者定然得罪贾琏,证明他识人不明,而后者惩罚过轻,贾瑞心里不爽。 略一寻思,他便直接找上了贾珍。 前几天拿他的招牌宴请勋贵,得了不少好处,怎么也要付出一些吧?不如就从整顿族人开始。 就这样,溜溜达达的,贾瑞便进了宁国府。 与往日不同,才到了大门口,门子便满脸堆笑的从门房里一路小跑迎了出来:“瑞大爷!”说着,想起什么似的,眼珠一转,轻轻打了自己嘴巴两下,“不对,是进士老爷,翰林院老爷!来找大老爷吧,快里面请,大老爷今儿正好在家拾掇园子。”一场地震下去,大观园倒了三分之一,这些天过去,一直在忙这些。 贾瑞微微点头:“前头带路。” 门子忙乐颠颠的往里引。 一路上自是遇到不少管事、小厮、护卫,一个个远远就恭敬的行礼,打招呼,别说,一个进士也不是完全没用,还以为下人们自诩国公府邸,瞧不上呢。 这回进宁国府比从前不知舒坦了多少,至少不会被人无视了不是? 踩高捧低,这帮下人的嘴脸比官场上的老狐狸也不差了。 正走着,迎面遇到个面熟的管事,似乎是赖二没了后贾珍身边最当用的。 一看到贾瑞,他忙上前行礼,热情道:“怎么不给瑞大爷派车?这从门口到老爷的花厅得多远?也不怕累坏了翰林院的大人。”说着,就要让人去找壮骡拉的清油车。宁荣二府都极大,占地数十亩,往来间不是清油车就是轿子,这种说法并不夸张。 贾瑞摆摆手,一指日头:“春暖花开,平时难得出来走动,晒晒太阳极好。” 管事见他坚持便不再勉强,而是冲门子挥挥手,将人打发走,亲自将人带去花厅见贾珍。 103、处置 早就伶俐的小厮将贾瑞到访的消息报给了贾珍。 一看到贾瑞,他便笑容满面的站起身来,走上前亲热的拍拍贾瑞的肩膀:“今儿什么风将你这位大才子吹来宁国府了?我这个大哥有些受宠若惊啊。”啧,这话说的,话里有话啊。 见他满面春风的样子,贾瑞暗暗寻思,前段时间还愁怎么下船,今儿就喜气洋洋,莫非几日前勋贵前来赴宴,大家伙儿私底下已经商定未来的政治方向了?看样子,是打算投靠今上? 不过,他并没有开口发问,人家要是想让你知道,自己便会开口;要是不想让你知道,问了也是敷衍,何必不识趣呢。人活着最重要的是找准自己的定位,千万别自视甚高,不识趣。 于是,他扯扯嘴角道:“这不是朝廷给了假回乡祭祖夸官么,我打算趁这段时间将祖父母父母的灵柩运回金陵安葬。说来父母亲过世十几年,直到今日我这个不孝子才有余力让他们入土为安,实在不孝。”说到后面,语气颇为哀伤。 贾珍忙出言安慰:“想来叔婶知道独子今日如此风光如此出息,一定很满意。瑞兄弟,还得往前看啊。” 贾瑞故作感动:“多谢珍大哥安慰。今儿来便是想和您这位族长说一说移灵的事。” 贾珍皱眉道:“时间可还来得及?”四月份温度已经上升,确实对遗体有影响。 贾瑞点头:“已经备好了冰,后日一早出发,水路三天可达金陵。”有他在,不会发生意外,速度只会更快。其实要不是怕人怀疑,完全可以储物袋一装,单枪匹马南下,还用不了三天呢。 贾珍关心道:“道士、和尚、风水先生可都请了?” 贾瑞点头:“都安排好了。” “有甚难处需要我帮忙?”贾珍又道,以为这是贾瑞来的目的。毕竟,这位兄弟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近几年就没过来巴结奉承谋好处。 贾瑞摇摇头:“需要帮忙我不会和珍大哥客气。今儿来,是发现一桩丑事要和珍大哥说说。” “丑事?”贾珍一挑眉毛,心里有些不高兴。传闻中的丑事一大半和他相关,他会不知道?这厮可不是简单的五毒俱全纨绔,就凭他与四王八公交往,声势不亚于贾赦,远胜于贾政就能看出有几把刷子。人家虽然不做官,庶务和政治上都有一手。 贾瑞见他色变,多多少少能猜到他的心思,忙将铁槛寺祭器被盗的事说了一番:“……现在还只是盗窃,若是心养大了,合伙作恶被人以聚众谋反的名义给盯上,事情可就闹大了。”说完,紧紧盯着贾珍的脸。他这是在试探,宁国府有没有掺和夺嫡的事儿。 贾珍先是一愣,随后脸色便不太好看。 这就不好看了?还没说完呢。 只听贾瑞又道:“最怕的还是那帮不良人是被人蓄意安排……”刻意引诱贾氏族人,目的却是搞宁荣二府。 族人什么德性作为族长贾珍能一点都不知道?只不过大多时候闯的祸无关痛痒罢了。然则一旦和谋反联系在一起,不管他真想跟着夺嫡还是不敢跟从都不是小事,万一被盯上,两边都讨不了好。 贾珍直皱眉,片刻后才道:“瑞兄弟是想让我整顿族人?” 贾瑞摇头:“不是我想让你整顿族人,是有必要整顿族人。”见贾珍满脸不以为然,他淡淡道,“莫非珍大哥还真想谋反?也是,三等将军的爵位比国公是有些低了。” 贾珍愕然抬头。 贾瑞见他并没有惧怕只是惊讶,便松了口气,没想着从龙之功就好,千万别拖后腿。 贾珍冷冷道:“你从哪里听说这些的?” 贾瑞哂然一笑:“莫非小蓉媳妇不是安郡王的妹妹?” “你竟然也知道?哼。”贾珍并不意外,勋贵中知道这事的很多,说不清谁什么时候就漏了消息。 “安郡王没可能的。”贾瑞淡淡道,“我看好当今。” “为何?”虽然已经放弃废太子一脉,贾珍还是想听听贾瑞的看法,这位可是比自己亲爹还有学问。 “四个字,名正言顺。” 贾珍苦笑摇头,这道理如此明显,偏偏他们一伙子人身在其中看不清楚,跟着瞎掺和,浪费了投靠今上的良机。 “皇上正看四王八公不顺眼,希望宁荣二府不会继那两府之后成为下一轮被抄家的。” 贾珍全身一震,点头道:“族里是该整顿整顿。”万一真有欺压良民、霸占良田、欺男霸女的须早些处理。 “那就先从贾芹开始吧。”又将王泰一家的遭遇说了一遍,“相信族里不止一个贾芹。” 贾珍怒道:“早就知道这小子不正干,看在琏二的面子没处置,没想到祸越闯越大。” 对此,贾瑞只想呵呵,肯定老早知道了,这会子做什么义愤填膺的姿态。 贾珍见他无动于衷,也不演了,笑道:“瑞兄弟回金陵,不如顺便将金陵的几房收拾收拾?” 贾瑞吃了一惊,随即摇头:“我是谁?有什么资格收拾他们。这是你们嫡系该做的。”他既不是族长又不是族老,何必呢。 贾珍不过是试探这位族弟的野心,哪里是真心托付?见贾瑞不像敷衍,便道:“那便罢了。” 贾瑞暗笑,现代人有几个对家族有留恋的?压根没这意识。 “对了,还有放印子钱逼的人家破人亡的事也要顺便管一管。”想到来旺儿来总管,他又多说了一句。 贾珍不在意的点点头,放印子钱、赌坊、青楼,都是豪族在背后撑着,更有宗室之人,从来不是事,但得把首尾收拾干净,别让政敌抓住把柄。 白手套是个传统职业,绵延数千年,历史悠久啊。 事情谈完,贾瑞便起身告辞:“珍大哥,小弟先告辞了,回家收拾收拾,也好出发往金陵。” 贾珍点点头:“你自去忙吧。”他还得琢磨琢磨族里的事。万一整治的是某个族老的儿子,还有的头疼呢。族里也不是他贾珍贾族长的一言堂。实在不行,只能往玄真观找老爹来压阵。 贾瑞不管他怎么行动,反正影响不到自己,到时候自己正好在金陵,不在旋涡之内。 104、贾“青天” 四月二十五,宜远行。 通州码头往来客商如云,南腔北调声此起彼伏。 一艘挂着白幡的商船破天荒的泊在官船停靠处,甲板上披麻戴孝的青年带着个老管家正等着开船,正是南下的贾瑞与忠叔。 哪怕时辰还早,船老大也没敢耽误,检查好粮食饮水后,便大声吆喝着指挥船工开船。 船工们在最下层的舱房里,个个上身赤-裸只着短裤,露出油光光的肌肉,喊着号子用力挥舞船桨,只等出了码头便全速前进。 在蒸汽机没有普及的时代,船工是最苦逼的三大职业之一,其他两种是打铁磨豆腐。 船工纯粹是卖苦力,技术含量不高。 每当这个时候,就特别怀念现代的各种科技——点亮科技树绝对是造物主给人类开的金手指。 “大爷,回去歇着吧,到金陵最快也得明天晚上。”忠叔招呼贾瑞。 贾瑞一脸担忧:“您一把岁数了,还非要跟来,我真担心你的身体撑不住。” 忠叔呵呵笑道:“再送老爷一程老奴心甘情愿。” 贾瑞只好点头,这样深厚的主仆情谊他不止一回羡慕。也不知道他去世以后,有没有人如此惦念。 船一路南下,兴许一望便知是扶灵回乡的船,没遇到什么麻烦。只是从出京不远的兖州开始,水军衙门的巡逻船便每每跑来要好处。虽说忠叔拿着翰林院的名头给打发了,但银子却也没少塞一两。 记得第一回看到这一幕时,忠叔一番安慰的话让他记忆尤深:“一路上关卡数个,便是官船,只要官职不高,也要塞银子,更何况我们乘的还是商船?”可见盘剥如何严重。也是,后世八九十年代都不能免,更何况千把年前的封建社会?制度再完美,执行的却仍是有私心的人。 对此,贾瑞只能暗暗摇头,难怪卖南北杂货也能获利颇丰,有本事走通南北本身就是实力的体现,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做到的。 其实他也不是心疼银子,而是见水兵脚步虚浮,下盘不稳,武力值明显不高,远远比不上忠顺王家的守卫。就这真能应付水匪?不过大周似乎治安还好,倒是没听说大运河有水匪出没。 船上的日子很无趣,到了高邮,贾瑞已经在船舱里待不住,时时跑到甲板透风。 举目远眺,大河两岸尽是荒地,为了防卫,既没有树木也没有芦苇,怕的就是匪盗藏身其中难以发现。故而,除了蓝天白云还有河水,还真没什么可看的。 河面虽说没有工业污染,但不时散发出一股股水腥气,并不如何美好。 纯天然无污染全绿色贾瑞也很难接受,因为便溺是直接倒进河水里的。最离谱的是,洗衣服、洗漱用的也是运河里的水,让人倒尽胃口。 船老大见他闷闷不乐,送上鱼竿,也好钓鱼打发时间。 想到神识有成,贾瑞灵机一动,打算试试能不能在水下找到宝贝,没有拒绝船老大的好意。 坐在船头,手里拿着钓竿,看似眯着眼睛盯着钓钩,实际上神识正缓缓下潜。 水下贪嘴的鱼儿不停触碰钓钩,还有水蛇游来游去。再往下,慢慢有大鱼出没,脊背披着黑灰的保护色。而水底,水草发丝般随水飘荡,污泥里有河蚌、碎石,甚至乘客不小心跌落的杯盘碗壶等物。都是些寻常之物。还以为会看到骨骸、骷髅呢。 钓鱼运气不错,竟然钓上来一条四五斤的鲤鱼。 正当他想将鲤鱼交给厨工,中午红烧时,却听到幽幽一叹。 原来不知何时,在舱里小睡的忠叔已经醒了。 “怎么,忠叔吃鱼吃腻了?”贾瑞笑道。在船上这段时间,顿顿鱼虾,不止忠叔吃腻,他也吃腻了,毕竟厨工的手艺远没法同米婶比。 “做了个奇怪的梦。”忠叔喃喃道。 看他满脸心有余悸,贾瑞好奇地问:“很可怕?” 忠叔在他身边坐下,娓娓道来。 梦里他被贾代儒早早放了良,更是娶了妻生了子。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日子还可以,他没什么特别爱好,只是爱吃鲜鱼。 这天,家里来了个客人,正是多年未见的主家贾代儒。 他高兴坏了,吩咐下人去买鱼,想着这样既能招待贾代儒,也能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一举两得,是很聪明的做法。 下人做惯了活,动作麻利,只一会,便拎着条手臂长的大鱼从坊市返回,还迅速将鱼整治好,红烧、清蒸、鱼丸一个都没少。 贾代儒见多年未见,情谊不变,哪怕家境不好,也尽心尽力招待,很满意也很高兴。 二人边吃边聊,说了不少陈年旧事,美美吃了一餐鱼。 酒足饭饱后,忠叔便有些困,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他发现四肢没了,只剩躯体。心里一着急,发现自己竟变成了一条鱼,正自由自在游在无边无际的水里。 四周许多水草飘荡,小鱼小虾来回啃食,还有大鱼、乌龟、蚂蟥等等各种生物。 第一次用这种视角看世界,忠叔满心都是好奇。 水底也不平静,总有大鱼吞吃小鱼,乌龟吞吃小虾。好在,他有手臂长,尾巴强劲有力,武力值不低,无人敢惹。 逍遥的日子没过多久,一场飓风袭来,将他连带着大量河水卷入半空,眼看着就要窒息而死。 就在倍感绝望,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暴风雨忽然散了,而他也落入一条河里。 这条河救了忠叔一命,从此他就在河里定居。 这天,正熟悉新环境,一不留神迷失了方向,到了水浅的地方。 好运似乎用尽,有渔民在撒网捕鱼,而忠叔被兜头网住,给抓到了水桶里。 想逃,水桶却盖了盖子。 正着急间,有个下人打扮的来买鱼,他认出是家里那个听吩咐去买鱼的下人,心里不由一惊。 下人选来选去,选中了他这条大鱼,付了钱。 渔夫笑着将他从水桶里抠着鱼鳃拎出水面,并用一根草绳拴好递给下人。 草绳穿腮的时候疼痛无比,离了水面更是无法呼吸,但作为一条鱼,无能为力的他只能徒劳挣扎。 回到家中,忠叔挨个认出了妻儿、曾经的主子贾代儒及下人。 他赶紧奋力挣扎,希望亲友中有人能救他,可惜,没人认出来,更没人相救。 之后的经历就很惨了,下人将其拎到后厨,冲洗干净就要放在砧板上刮鳞。 他吓坏了,奋力跃起,试图逃脱,掉在了地上。 下人很生气,拎起他放平,用刀背狠狠拍了几下,直拍得他头晕眼花、再也无力挣扎。 随后,下人操刀刮起鱼鳞,那种疼就如同剥掉皮肤一样,痛不可忍。 鱼鳞刮好,下人手起刀落,一刀斩掉了鱼头。 断头的痛苦让忠叔大喊一声从梦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舱房里。 啪嗒! 将手里的鱼丢进运河里,贾瑞无奈道:“忠叔,你不想吃鱼也不需要编故事吧?” 忠叔捂着胸口,心有余悸的扯扯嘴角。 见此,贾瑞微微皱眉,抬手在对方背上拍了数下。 忠叔顿时感到全身阴凉的气息消失不见,身体如同晒了暖烘烘的太阳。一阵困意涌来,他打了个呵欠:“怎么又困了?”转身回了船舱休息。 贾瑞仍是皱眉。 忽然,头顶乌云翻滚,一场风雨不期而至。 耳边不时传来船工的呼喊声:“雨太大了,要靠岸停船,等雨停了再走。” “快靠岸停船!”雨越下越大,船老大也不敢大意。 很快,船停靠在岸边,而船工也躲进了舱内,甲板上不见人影,雨点重重敲击船板上,叮叮当当直响。 贾瑞见天暗得厉害,唯恐发生意外,只好放出神识。虽说没匪盗,万一有不长眼的呢? 河面似有黑沉沉的东西飘来,贾瑞放出神识,发现是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朝着船游来。他不声不响地盯着,连晚饭也吃得三心二意。 女人游到船头,偷偷上了船,更是摸到船舱里,东翻西翻。不过奇怪的是对方对贵重物品并不感兴趣,而是进了厨房,翻出剩饭剩菜又是闻又是吸,怪异极了。 原来是找吃得,贾瑞若有所思地想。 女人闻了一会,似乎很满足,靠着舱壁盘腿而坐,合上双眼,似在闭目养神。 见此,贾瑞便没多事,权当被蹭了船票。 随着夜深人静,天空阴云低垂,已与水面凄迷的雾气连成一片。 雾气里,有若有若无的琴声隐隐约约传来,中间更是夹杂着女子的清吟。 【通玄眼】之下,红彤彤的功德值与罪恶值如同两盏灯笼悬在水面之上。 贾瑞心里“咯噔”一下,不速之客来了。 “进士老爷,奴家有冤情相告。”女声幽幽道。 船上无声无息,原来除了贾瑞,所有人都已经陷入昏迷。 见此,贾瑞也不用顾忌,而是来到甲板,大声问:“我不是钦差,也不是刑部官员。” 女声猛然靠近:“你是进士。” 贾瑞微微皱眉,就怕这鬼执念太深,没了理智。 “你要帮我伸冤啊,大人!”女人忽然语气一变,大声哭喊。声音饱含悲苦,让人听了鼻头酸涩。 贾瑞暗叹,自己又不是包青天,还能审鬼审妖。 “大人要给小女子做主啊!”女声越加凄厉。 唯恐对方发飙,自己对付不了,贾瑞只好道:“说说来历,又为了何事?” “在下姓郑名琼罗,丹阳人士……” 这女鬼父母双亡,跟着寡嫂长到十五岁,生的容貌不俗。寡嫂病逝后孤身到高邮投亲,哪知住店的时候遇到高邮县吏的儿子王惟举。对方见她貌美,又是单身,来自外地,仗着喝醉要侮辱她。她自然不肯就范,被逼自缢身亡。 郑琼罗死后成为厉鬼,当晚就跑去高邮县令石义留那里托梦,将自己的冤情相告,请他做主给自己伸冤。 哪知石县令故意装作不知,无动于衷。私底下却悄悄让人通知王惟举老子当县吏的王大召赶紧收拾首尾。 王惟举知道鬼告状的事后,大吃一惊,请了高人将郑琼罗的尸体埋在岸边鱼市下的臭渠里加以镇压。 郑琼罗一口怨气不消,不平之气浮在水面,亮如明月,成了本地一景。而这居然被石县令当成祥瑞,画图题字献给太上皇,还升了官。 这让郑琼罗如何不气?被镇压了四十年,也抱恨了四十年,迟迟无法投胎。偏偏常人看不到她,也帮不了她。 这几天郑琼罗若有所感,得知转机就在眼前,便守在运河边等待,一等就等来了能看到她的贾瑞。 贾瑞微微皱眉:“管家的梦是你的手段?” 郑琼罗讪讪道:“是。奴家不过是想试探一下。”结果吓坏了老人家,惹得正主不高兴。 “我会核查,若是事实,便放你去报仇。若是谎言,魂飞魄散就是你的一场。”贾瑞冷冷警告。 郑琼罗忙道:“不敢相欺。” 贾瑞点点头:“最好如此。”随后,施展轻身术,来到高邮县衙,翻起户籍资料来。 果然,四十年前衙门里的确有个叫王大召的小吏,而他也确实有个独子叫王惟举,养的跋扈不堪,惹上了数起官非。 尽管没有郑琼罗的案子,但只从这些档案来看,王惟举年轻时无疑不是什么好人。 顺着这些线索找到王惟举的家,贾瑞发现这人住着五进大院子,处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明显日子过的极好。 隐身来到院中,已经年近花甲的王惟举正躺在床上,还有两个鲜嫩的丫鬟给捶腿揉肩,好不逍遥。 原来这厮的儿子竟然也做了官,虽然只是个芝麻官。 从邻里的闲谈中,竟然无人知道他年轻时做下的恶事,更不知道他害死过人,还是一个外地来的妙龄女子。 贾瑞也没时间去调查,一个迷魂术丢过去,这厮就将做过的所有恶事都抖搂个干净。 既然没有冤枉对方,他便将郑琼罗放了出来,让她自个报仇。 至于那个石县令,早在二十年前就因贪赃枉法抄家问斩,家人更是被流放岭南,已经无从报仇,也算恶有恶报。 105、斩断因果 郑琼罗收了“超度大礼包”便离去了,而贾瑞也回了船上。 次日一早,将船工叫醒,他便催促船只继续南下。 船老大站在船头,看着四周密不透风的芦苇荡,满脸疑惑:“船怎么划到河汊来了?真是怪,明明泊在运河岸边。” 贾瑞不动声色的道:“许是风雨太大,天色又暗,匆忙间失了方向。” 船老大刚想说“不可能”,就被打断了话题,“下雨耽搁不少时间,还是快些行船,免得误了日子。” 船老大神色一凛,忙去催促船工。 这番话并不是借口。扶灵回乡,不光出发要看日期、时辰,安葬更要看日期、时辰,若是稍有耽误,误了日子,再想挑一个满意的日期说不定要等十天半月,贾瑞可没这么多时间等在金陵,还要去翰林院上班呢。 至于船只怎么跑到这里,肯定是郑琼罗搞得鬼。别人或许会怕一个四十年的老鬼,在地府见识过罗刹凶魂恶鬼的贾瑞哪里会怕,不过是船上待闷了出去散个步透透气而已。 很快,船只重回运河,顺水继续南下,下午便到了金陵。 金陵对贾瑞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且未必友好的地方。一下船,他便花高价找了数辆马车,拉着棺椁直奔东郊族地福寿庄,族人包括几代国公爷都安葬在那里。 一行五辆马车“嘚嘚嘚”走在石板路上,夹杂着车夫“驾驾驾”的吆喝声,以及“咻咻咻”的甩鞭声。 和北方不同,江南早过了杏花满头人面桃花相映的时节,路旁的水沟里荷叶已经铺满水面,不日就要绽放出蓓蕾。枝头鸟雀啼鸣,布谷声声,别说春天,便是夏日也已不远。 掀开窗帘,看着车外这与京城不同的景色,贾瑞心情大好。 旁边坐着的忠叔欲言又止,不时看他一眼。 贾瑞故作不知,一双眼睛兴趣盎然的看着风景。 终究没忍住的忠叔犹豫了许久还是道:“为何不回祖宅安顿?” 贾瑞笑笑:“自从祖父分出来,祖宅就和咱们这一支无关。这么多年祖父都没回去过,谁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祖宅当然有住处,只是他并不想沾族里的好处,那是要用不知道多少倍好处来还的。 况且,他也不想掺和族里的事,更不想和金陵族人有过多往来,除了拖后腿,实在看不到这些人有什么用。别说金陵族人,便是京城族人也没几个能让他看上眼的。 出京前,听说祖产田庄有不少被王夫人偷偷卖了,也不知真假。万一一头撞上,消息泄露出去,肯定会被记恨上,反倒不如躲得远远的,免得惹得一身骚。 忠叔张了张嘴想劝他别和族里离心,将来还要借族里的势,却说不出口。贾代儒活着的时候也没做到,何必要求贾代儒的孙子做到呢。 一个半时辰后,马车来到一处庄子。 庄子很大,数顷田地连成一片,看起来一望无际。佃农零星散在其中,有赶着牛耕田的,有在水田里插秧的,就连孩童也没闲着,要么帮着拔秧苗,要么帮着运秧苗,好一副忙碌的春耕画卷。 看到一行马车驶来,不少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的打量。 一个五十几岁、乡下土财主打扮的老人转着手里的玉球走到马车前,打招呼道:“是哪一支的族人回家来了?” 贾瑞忙从马车上下来,礼貌道:“老人家好,家祖父上代下儒,原是京城荣国府的。” 老人看了看后面马车上的棺椁,点点头:“哦,荣国公三公子,我晓得。这怎么?” 贾瑞凄然道:“是祖父母、父母。” 老人翻眼皮看了看他,言不由衷道:“唉,可怜。走吧,跟我进庄。” 贾瑞忙问:“敢问老人家可是效大伯?”根据贾珍提供的信息,福寿庄的庄头是六房族老贾效管着,看年龄像是这人。 贾效点点头:“是我。珍儿和你说了吧?你这不打算出殡?”看着怪冷清的。 贾瑞道:“该有的仪式都要有。烦请效大伯相助。” 手里的玉球“骨碌碌”直响,却不耽误贾效寻思,他想了想,点头道:“这不算什么。” 让儿子贾班带着忠叔去安顿棺椁,贾效带着贾瑞走进主院,商量安葬事宜。 “五月三日是个好日子,安葬就定在这天吧。”贾瑞道。这个日子是一早定好的。 贾效点头:“行。这几天我会安排好,叫几个族人来帮忙。” “多谢效大伯。”贾瑞拱手致谢,一脸感激。 不光嘴上感激,手上也没闲着,从袖子里取出一千两银票放在桌子上,他道:“这是花销,只希望祖父的葬礼能风风光光。” 贾效不动声色的看看银票,暗暗咂舌,这么厚厚一叠,啧,不是说贾代儒这一支穷困潦倒,靠着义学混饭吃么,竟然能一口气拿出这许么多银子。果然流言不能轻信。 他笑眯眯的拿起数了数,很满意:“行,保证让你祖父他们风风光光。” 贾瑞再次道谢:“还请效大伯多上心。” 贾效保证道:“放心好了,一切有我。”只要银子给够,自然就会上心。别说什么一家人,一辈子见不了几回的族人,指望有多少深情厚谊? 从贾效屋里出来,天色已晚,空气里尽是柴草燃烧过的气味。 贾瑞笑笑,炊烟看不到,味道倒是闻得到。 回到临时客居的院子,忠叔正焦急等待。一看见贾瑞,他忙上前一步问道:“都安排好了?” 贾瑞便将流程详细说了一遍:“拜托忠叔帮忙盯着。”他不太放心,因为不确定金陵族人会比京城族人靠谱。 忠叔自是欢喜地应了。 有这位管家盯着,比贾瑞自己盯着还放心,毕竟作为一个现代人,这时的葬礼礼仪繁复,还真未必应付的来。 其后数日,不管是忠叔还是贾瑞都四处奔波,筹备葬礼事宜。 五月初三,贾瑞披麻戴孝,在唢呐一声声的催促中,将四口棺材葬入祖坟,位置在贾源不远处的位置。 106、探底 将四位长辈葬入祖坟,贾瑞也斩断了与原身的所有因果。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葬礼结束后,全身陡然一轻,神魂清灵无比。 这个时候,他发现系统大变,外形成了一本金闪闪的书,封面写着“功德簿”三个大字。 意识轻触,无数信息涌入脑海。 原来,系统竟然是残缺的功德簿。 功德簿为一方世界清虚大帝的本命法宝。清虚大帝陨落后,功德簿破损,逃入时空乱流,无意间藏身贾睿识海之中。 因原来的现代社会不利于修复,功德簿便带着人穿越到了有能力偷渡、天道不全的红楼。 正因为知道贾瑞有机会接触到风月宝鉴这个法宝,贾睿才能穿成贾瑞,目的显而易见,自然是吞噬风月宝鉴修补自身。这也是跛足道士找不到风月宝鉴的原因,因为被饥渴难耐能量即将耗尽的功德簿毫不犹豫地给吞了。 自称清虚大帝的姚舜给的镜子,看起来同风月宝鉴相似,实际却是传说中的“业镜”,即记录人一生罪恶的镜子,只要拿它照人,就能显出这人的罪恶来。吞噬业镜后,罪恶值与功德值的显化功才得以强化。 其后,受到白常攻击,又吞噬了神秘铜人,再次获得机缘修补。 彻底消化完这些,直到今天,功德簿才算修补完全。 重新设置成熟悉的系统页面 年龄:23岁 剩余寿命:23年330天 功德值:72876 罪恶值:5496 技能:赦罪道法,地级医术,神秘的厨艺满级,葬花吟,千锤百炼锻体法 物品:【装有喝不尽甘泉的葫芦】X1,【吃不完的压缩饼干袋】X1,【NB的杀猪刀】X1,【神奇拐棍】X1,【百变发簪】X1,【百变无尘天衣】X1,【百变无尘内衣裤】X1,【百变无尘飞靴】X1 商城:ap;ap;ap;ap;ap; 没错,多了一个系统栏“商城”,可以用功德值兑换各种商品,从针头线脑到仙衣法袍,从柴米油盐到琼浆玉液,从广播体操到直达大道的修行功法、魔法典籍等等,只看功德值够不够多,而不用担心选择够不够。 看着各种梦寐以求的修仙功法、飞行法宝、仙丹、随身庄园,贾瑞直流口水。可惜,每一件后面所标注的功德值都是天文数字,压根买不起。 流着口水,心一狠,他关上了页面,拒绝被诱惑。 福寿庄不远的紫金山上有座紫金寺,据说香火很旺,能为亡者消减罪孽,贾效不止一次说给贾瑞听,明里暗里催他去给贾代儒四人点长明灯。 一开始贾瑞并未放在心上,谁知葬礼过后,贾效又来唠叨。 一时半会还回不了京,贾瑞便留了心,暗暗怀疑对方是一名类似马道婆的佛教“业务员”,更怀疑紫金寺里有猫腻,为了转移系统商城的诱惑,打算去寺里一趟探探底。 紫金山方圆八百里,是金陵最高的山,而紫金寺在山顶,高高在上。顺着陡峭的山路往上爬,普通人起码要花两个时辰。 脚步轻盈地踏在青石台阶上,贾瑞不时四处打量,或许正是插秧季节,拜佛烧香的并没有想象的多,偶有坐滑竿的财主、贵妇从旁走过。 贾瑞并不急,慢慢走着,抬头便能看到山顶寺庙的金顶。 忽然一阵狂风吹来,浓雾升起,遮住了日头,也让人看不清方向。 走着走着,山路到了尽头,阳光洒下,照在无数藤萝荆棘上。 贾瑞停下脚步,满脸愕然,什么时候不知不觉竟然迷了路? 再回头,来时的路已经消失不见,仿佛被人用手抹去。 无声笑笑,他放出神识,这里竟然有个天然迷阵。 好在迷阵并不难破,只花了几分钟,便重新走回上山的路,到了山顶寺庙门口。 紫金寺建于二百五十三年前,有大雄宝殿、韦陀殿、弥勒殿、妙法莲华经塔,罗汉殿、禅堂、方丈室、客堂等多处建筑。 根据石碑上刻的寺志,这样的布局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经过数次修建而成。 地藏殿是最新的建筑,里面供奉着一尊地藏菩萨铜像,重逾四百多斤。此外,还有一口两千多斤的铜钟——在这个时代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晨钟暮鼓,似乎是寺庙的标志性组合,而紫金寺也不例外。 说到敲钟,这里也是有门道的。 首先,钟不能乱敲。 钟声,不但用来召集僧众,还能直通地狱。 晚暮敲钟叫幽冥钟,钟声可以直达幽冥,会惊动幽魂,所以不能乱敲! 钟,庄重平稳,端正安详,自古就是寺院重要的法器之一。 撞钟传统源于南朝著名的梁武帝,那个数次出家,数次被朝廷花钱赎回,最终被饿死,笃信佛教的皇帝! 他曾向高僧宝志和尚请教如何才能摆脱地狱之苦,宝志和尚答:“人的苦痛不能消失,但如果能听到钟声,却能暂停。” 于是,梁武帝就下诏寺院每日要撞钟! 寺院的钟依照用途可以分为梵钟、唤钟两种。 梵钟专门召集众人,或为朝夕报时之用;唤钟则为法会、节庆通告佛事开始之用。 其实,钟也是寺院里的号令,日常的起床、吃饭、睡觉,或召集僧人上殿、诵经礼佛等等,都是以钟声为信号。 一般来讲,佛寺大殿前左右两边通常都建有钟鼓楼,分别放置钟、鼓。 寺院僧人每日朝课与熄灯之前都会敲击钟鼓,用来作为警惕与自励,称为“晨钟暮鼓”。 敲钟也有讲究,晨晓敲钟,是警醒世人自无明长夜中觉悟;晚暮敲钟,是唤醒世人的昏暗迷惑,又称为幽冥钟。 寺院敲钟是早晚各敲一百零八下。 晚上先击鼓再敲钟,一边击鼓一边持咒,击鼓后再敲钟,晚上的敲钟先慢后快,慢十八下,快十八下,反覆三次,计一百零八下。 早上则反之,先敲钟后击鼓,钟先快后慢。 为什么每次敲钟都要一百零八下,说法不一: 其一,《易经》认为“九”寓意吉祥,一百零八是九的倍数,是至高无上的象征。所以敲钟一百零八下意味着无上吉祥。 其二,佛教认为人在一年中有一百零八种烦恼,钟响一百零八次,则除尽人间所有的烦恼。所以,佛珠也是一百零八颗,念经或持咒都是一百零八遍。 其三,撞钟一百零八下,即为一年之意。因为一年有十二月,二十四节气,七十二候(五日一候),共一百零八,象征年年循环不息,天长地久。 此时,紫金寺的钟正在敲响! 107、被伏 一踏进寺庙,贾瑞便感觉身上猛然一沉,丹田内的灵气变得水银般沉重,运转速度大大下降。 不止体内的灵力,就连神识也从方圆五丈被生生压缩在一丈之内。 【通玄眼】之下,殿堂楼阁全都像涂了一层金粉,尤其最高处的大雄宝殿,上空竟然悬着一座大佛,熠熠发光,金光闪闪。这是肉眼不可见的,很像传说中的佛光。 去过数座寺庙,包括京城皇家寺院慈恩寺、马道婆挂单的玉佛寺,但贾瑞从没看到过佛光,这尚属首次。 若这佛光是真,寺里有手段压制修者修为就很正常,只是不知究竟是用了阵法、符箓还是类似降魔杵一类的法宝。 知客僧正值青壮,一身朴素僧袍,顶着光亮脑袋,微笑着向香客合什问好,让人如沐春风。 看到贾瑞,他眸光一闪,上前道:“阿弥陀佛,施主有礼。” 贾瑞心中一动,双手合什回了个礼:“师傅有礼。” 知客僧笑道:“一看施主便是饱学之士,恰逢寺里正为新落成的地藏殿征集楹联,小僧恳请施主一试。” 贾瑞惊讶道:“请了哪些人?”他知道这种扬名立万的好事但凡文人名士都爱,金陵又是文风鼎盛之地,相信早请了本地名人出手。 知客僧神秘一笑:“施主能想到的都在。还请让小僧带路。”说着,转身便往里走,还不时停下脚步,招呼贾瑞跟上。 贾瑞哂然一笑,没想到今儿还有活动。来大周数年,从未参加过文会诗会,这让他动了心。 快步跟上,二人一前一后穿过一道小门,顺着走廊往里走,连着穿过三道小门,才到了一处幽静却崭新的大殿前,正是地藏殿。 知客僧一指殿内,回头微笑道:“就在殿后的知客堂,本寺方丈也在。” 贾瑞微微点头。 又往里走了数十步,知客堂方向传来吟诗作对声,及争辩诗句优劣的吵闹声,听起来人还不少。 转过面前的黄色院墙,知客僧指着月亮门道:“施主里面请。” 贾瑞拱手道:“多谢。” 知客僧但笑不语。 贾瑞转身走进院子,一进入其中,识海内的功德簿忽然发出危险的“滴滴”声,他顿感不妙,刚要后退,全身却像是被捆仙绳死死捆住,连抬抬小手指都做不到,石像般僵立当场。 心中大惊,他吼道:“什么人敢算计大爷?!”气浪滚滚,似吹走了所有颜色,黄墙红柱的知客院变成破破烂烂的断壁残垣。 瞳孔微缩,贾瑞念头数转,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寻找脱身之法:“是哪位高人在此?可是在下多有得罪?” 无人回答,但身上无形的绳索却越勒越紧,血肉有种挤爆的感觉。 他心中大惊,忙又喊道:“若有得罪还请明言,实在是在下不记得。” 这时,一个胡须雪白的老僧带着两个青年和尚现出身形,冷笑道:“域外天魔,既然你敢踏入此方世界,就要做出身死道消的准备。” 贾瑞愕然地看着对方:“域外天魔?” 老僧用手里闪着金光的法杖指着他喝道:“正因为你这天魔,才使得我主多年计划毁于一旦,将你挫骨扬灰都不为过。” 这和尚心肠好恶毒,贾瑞暗叹一声,困惑地问:“你主?佛祖?” 老僧狂热道:“是无生老母!” “白莲教?” “弥勒教!”老僧大喊道,“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唯有我教弥勒佛祖。” 一个青年和尚上前道:“师傅,别和他废话,赶紧弄死拉倒。” 贾瑞忙喊道:“我什么时候得罪过弥勒教?冤枉。还有域外天魔是什么?我只是个书生,出身京城荣国府。” 另一个年轻和尚是送他来的知客僧,冷笑道:“你什么跟脚,我们查的一清二楚。真正的贾瑞早就被无生老母的风月宝鉴吞噬,你不过是个借尸还魂的域外天魔。” “动手!”两个年轻和尚同时挥动手里的刀,向着贾瑞头颈、胸腹等要害砍来。 调动好不容易积攒的气力猛然挣开束缚,贾瑞斜斜矮身,刀刃险险擦过喉头。 见他挣脱,两个和尚更是疯狂的挥舞手里的长刀,一连使出数十招,恨不能将人斩成肉酱。 这处空间似乎是禁灵空间,法术不能施展,贾瑞只好凭着过人的体力反击。然而和尚的实力并不次于他,再加上贾瑞打斗经验不足,一对二之下,不久就已经露出颓势。更糟糕的是,刚刚挣脱的无形束缚又一次无声无息的侵蚀而来,让他不得不一心二用,不能全力以赴。 此时,如狂风中的落叶,贾瑞在狂暴的刀劲中艰难躲闪,挣扎求生,一双铁拳连连飞舞,拳劲上下纵横,极为勉强地抵抗袭来的刀劲风暴。 拳劲、刀劲的破空声不时炸响,不停有树木、砖石被掀飞,受力之后碎成粉屑,四处飞扬,三人身上的衣服更是已撕裂成布条,露出里面的肌肤。 两个时辰后,打斗动作渐渐变慢,但激烈程度并无变化。 禁灵空间消耗极大,已经快到崩溃边缘,老僧见迟迟不能拿下贾瑞,心急如焚,忍不住也加入战团。 噹—— 钟声又一次响起,正是傍晚的幽冥钟! 贾瑞神魂随之一荡,动作跟着慢下来。老僧见此,心中大喜,手中法杖重重击向失神的对手。 咚咚咚! 被接连击中,贾瑞五脏六腑受创,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夹杂着内脏碎片喷了出来。 回过神来的他脸色铁青,胸口的血迹、破烂的衣衫,看起来分外狼狈。 一击奏效,老僧狂喜,喝道:“快,他受伤了!” 年轻僧人同样一喜,像是服了兴奋剂,精神大振,挥刀凌空劈砍,劈开的空气水波般荡漾,道道几近肉眼可见的刀劲带着疯狂气息迅雷般袭向贾瑞。 贾瑞败像越加明显,心里焦急不已。 噹——噹—— 钟声一下接着一下,每次响起都使得贾瑞神魂一荡。 三僧发现这个弱点,更是疯狂进攻。 不等一百零八下钟声敲完,贾瑞已经没有还手之力,而年轻僧人也被打的一残一昏,也不知死了没有。 老僧见此,挥起法杖,狞笑道:“跟我警幻斗,去死吧!” 108、报仇当场就报了 “警幻!”贾瑞大惊。眼前的老僧分明是个类似分身的傀儡!从前自大,不止一次想找对方报仇,哪晓得当面不相识不说,打也打不过。 老僧冷哼一声,用似男似女、非男非女的声音道:“不能真身前来就以为拿你没办法?!哼,自从你来,坏了吾多少布置,最令人憎恨的是没下本仙的风月宝鉴,栽赃嫁祸了了真人,让吾备受蒙蔽。” 贾瑞已经没有还手之力,只得硬着头皮道:“分明是你用风月宝鉴谋害了贾瑞,怎会怪我?” “王熙凤不就是你弄死的?她可是消耗贾氏气运的最大推手。还说你没坏吾的事?”披着老僧皮的警幻冷冷道。 “我只不过是为贾瑞报仇,好早日了结因果。” “无须狡辩。本仙给你一个痛快!”说着,手中法杖举起,一道雷霆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击向贾瑞。 贾瑞见避无可避,直接引爆了丹田! 老僧大惊,飞身后退,大喊一声:“不好!” 可惜,动作仍未赶上爆炸的速度。 轰隆隆! 整个空间瞬间镜子般破碎,所有一切均被碾成粉尘。 爆炸后许久,空中浓厚的粉尘才渐渐散去露出真容,断壁残垣彻底消失,地面更是炸出一个方圆十数丈的大坑。 紫金山上也从未出现过名为紫金寺的古寺,更没有出现过贾瑞与僧人。 所谓的紫金寺不过是警幻利用“虚实神通”化出的临时小空间,用来诱杀贾瑞,可惜贾瑞对此一无所知。 …… 黑洞洞的无垠空间里,一个身形破碎、几欲消散的魂体正喃喃自语:“这回不亏,竟然干掉了警幻,胜利的简直莫名其妙。”正是神魂受创严重的贾瑞。 自爆前一刻,贪心的功德簿顺着老僧体内的分魂,追踪到警幻本体,搞死了对方,并顺利接收对方遗产,吞噬了整个太虚幻境。可惜,因宿主突然自爆,还没来得及消化,就被迫带着魂体逃了出来。 此时,贾瑞也不知所在空间是哪里。来到这里,功德簿只交代一句“这里养魂最好”,便急匆匆消化能量修补自身去了。 起初,魂体受创严重,整天昏昏沉沉,完全没有时间的概念,并不觉得如何枯燥。 随着魂体修复,清醒的时候比昏睡多,他也没觉得什么不好,不过是多花些时间琢磨从前学过的道法、儒学知识,顺便回忆现代那个信息爆炸社会所接受到的一切信息。 一遍遍的琢磨,一遍遍的推演,所有学过的知识都被深深镌刻在灵魂上,只待大放光芒的一天。 如今魂体凝实真人一般,而贾瑞也待腻了,盼着早一日离开,投胎也好,借尸还魂也好都无所谓。可惜,若是没有功德簿的帮助,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只能耐心等着功德簿再次诈尸的一日。 黑洞空间孤寂无比,贾瑞靠想象过日子,如离开后要做什么、过什么样的精彩人生,以此来分散注意力,否则早就发疯。这根本是关小黑屋嘛,还是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的小黑屋,谁能受得了。 不知又过去多久,渐渐能听到一些缥缈的声音,似乎极远极远,若有若无。 每当此时,贾瑞便盘腿坐在虚空,托着下巴凝神倾听,每一点来自外界的声音都让他激动兴奋。他觉得自己就像鸡蛋壳里的小鸡崽,正巴巴等着破壳的一天。 这一天既漫长又遥远,根本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哎,坐牢一样。”站起身,贾瑞慢悠悠打起拳来。 上辈子和警幻的战斗让他深刻认识到“食气”这种修行方式的脆弱,已经决定未来转修内家拳,那种炼皮、炼血、炼膜、炼髓、炼脏,把自己炼成肉盾的修行方式。 若新世界是末法时代没有灵气,内家拳的好处不用说;若是有灵气,就能避免练气士脆皮的弱点。可以说,一举数得。 忽然有一日,贾瑞正琢磨内家拳,耳边响起炸雷般的声音,“出去吧!”眼前一黑,被丢出了空间,往无底深渊坠落。 “啊!” 急剧的速度让他很快失去意识,不省人事。 再次醒来,眼皮沉重,一时半会睁不开,耳边的声音却听得真真儿的。 一个中年男子用无奈的口气叹道:“儿女的命数都在天意,听天由命这话你们当是说说?这都是人力不可强为之事。他们叔嫂二人的病让人找不到头绪,太医请了,巫婆请了,和尚请了,就连玉皇阁的张真人也请了,吃药药没效,喝符水符水没用,百般医治都不见好转,可见命数如此。唉,且由他们去吧。” 贾瑞听的莫名其妙,但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因为有只手正抚摸他的脸蛋占他便宜。没法阻止,只能默默忍受,反正也不是第一遭了。 手的主人近在咫尺,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一种带着淡淡龙涎香的柔和气息,这具身体毫不抗拒,就像是眷恋大海的鱼儿一般。 中年男人的话显然不能让手的主人满意,她略显苍老的声音怒叱:“放你的p,我孙儿好着呢,马上就能醒。你这个当爹的有什么用,都不能请来神医把我孙儿的病治好!” 原来是“祖母”与“父亲”,贾瑞暗想。 这时,又有个中年女人哭着嚷道:“我就这一个儿子,老爷还盼着他死,简直挖我的心肝!” 这话一出口,周边顿时爆发出无数哭声,此起彼伏,显然不是一个。听嗓音,怎么也要有七八个,还都是年轻女人。 不会是妾室吧?贾瑞想的挺美,猜测这回附体的一定是家中宝贝,瞧瞧,生个病多少人围着哭。 祖母悲泣道:“这身上跟火炭似的,一直降不下去热怎么行?袭人,快去拿冰来,给宝玉降温。” “袭人?我去,难道这回成了宝二爷?”贾瑞心下一惊,随后又是一喜,“宝玉好,宝玉可太好了。”再一琢磨,一定是功德簿眼馋那块通灵宝玉才这么操作的。只是,宝玉被夺舍,会不会被警幻发觉?他可不想再和对方干一架,落得个自爆身亡。 109、融合 灵魂一时半会还没同肉体完全融合,尚支配不了,如此,贾瑞不得不继续保持昏迷的样子,实际却在判断穿越的时间节点。 宝玉病的要死要活只有一回,那就是赵姨娘收买马道婆搞精神攻击,用厌胜之法谋害他这个凤凰蛋。 这事虽说是赵姨娘的问题,却也同宝玉自身关系挺大,怪只怪他到处撩骚,撩拨贾环的贴身大丫鬟彩霞。 本来王子腾夫人过生日,王夫人同薛姨妈、凤姐儿带着三春、宝钗、宝玉一起去贺寿,没带贾环,就让后者嫉妒,心里难受。偏偏王夫人回家后一听贾环去义学读了整天书,挺上进,心里不痛快,命贾环抄《金刚咒》。 贾环被迫在王夫人眼皮子底下挑灯抄经,心里的难受更上一层。 哪晓得宝玉跑来,借着酒意拉彩霞的手,用话撩拨她,还是当着贾环的面。 贾环本就因为彩云几个丫鬟态度恶劣只有一个彩霞真心对他好心里愤愤,这会看见唯一的心腹宝玉也不放过,心里的难受已经上升到憎恨。再加上他年龄不大,心机不深,见宝玉躺在不远处,一冲动故意打翻了油灯,将热油洒到宝玉头脸上。这样的报复手段可以说低劣到令人发指。 闯下这么大的祸,赵姨娘难免胆战心惊斗了十几年,王夫人的手段她门儿清,唯恐对方对儿子下黑手,坏了儿子的小命。再加上往日备受王熙凤欺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发狠搞死这两人。 说来时机也巧,马道婆恰在这个时候来贾府化缘,却被贾母暗暗嘲讽一番,心里咽不下气。这二人一拍即合,便捣鼓出了魇魔的事。 事后并无人知道宝玉的病与王熙凤的发疯都是赵姨娘害的,因此她并未受罚,仍旧安安稳稳的留在府上当姨娘。 宝玉的病是癞头和尚治好的,似乎在通灵宝玉上施了法术。有关这一点,贾瑞心里还挺不安,唯恐到时候被看出端倪,捅了马蜂窝。 想着想着他又睡了过去,而身体正与灵魂缓缓融合。 再次醒来,睁开眼睛便看到两个少女,一个趴在床边,容貌清秀,是袭人;一个趴在床头桌边,瓜子脸尖下巴相貌艳丽,是晴雯。 再往外看,还围了一圈女人,正靠着椅子小憩,有王夫人、薛姨妈、宝钗、黛玉、三春。 呵,这场面可真够大,贾瑞暗叹。 身体还有些沉重,但已经能完全掌控,他用手臂撑起,正要下床,袭人醒了过来,惊喜道:“宝二爷,您醒了!” 这一声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打乱水面的平静,女人们全都被惊醒过来,看着顶着宝玉壳子的贾瑞喊:“宝玉醒了!” “快叫大夫!” “宝玉,我的心肝,你总算醒了!” “快去禀告老太太、老爷!” 一时间,嘁嘁喳喳声响起,像是有一群麻雀在啼叫。 贾瑞苦笑,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一屋子的女人得几台戏?几辈子家里都没这么多人,怪不习惯的。 刚想开口,王夫人就扑了过来,半搂着他,不时用手满身满脸摩挲:“我的儿,你可吓死娘了!” 贾瑞尴尬不已,几辈子加在一起怎么也有王夫人的岁数大,这会子被当成一个少年,别扭的滋味别提多难过,只能含含糊糊道:“妈。” “哎,哎。妈在呢。”王夫人连声回答,失而复得的感觉让她差点泪奔。 贾瑞看看她身后的薛姨妈、姐姐妹妹们,扯扯嘴角:“让你们担心了。” 众人忙道:“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只林黛玉红着眼睛道:“你这回可吓死人了。” 贾瑞看着她满眼柔情,很想别过脸去,五年起步啊。这一年宝玉十三,黛玉更小。 死死抑制住本能,他扯扯嘴角:“没事了,劳您担心。” 闻言,黛玉脸色一变,轻哼了声。 众人顿时尴尬不已,住了嘴,闹哄哄的场面也跟着安静下来。 王夫人见此,直咬牙。 咕噜噜。 贾瑞肚子适时响了起来,打破了平静:“饿了。” 袭人不等吩咐就赶紧将一直备着的粥端了上来。 连吃了两碗,还要吃第三碗,却被王夫人阻了:“小心积食,且过一个时辰再吃。”贾瑞只好应了。话说贾宝玉的生活习惯和他完全不同,便是饭量也差的远。以众人对宝玉的重视与了解,他觉得穿帮的事很难避免。 “妈,这些天大伙也累了,都回去休息吧。我觉得全好了,能跑能跳。”说着就要从床上下来,“躺的身体都生锈了,走一走吧。” 王夫人见他果然精神极好,连面色都已经变得红润,便道:“且让大夫瞧瞧,不管是什么病须得断了根才好。”说话间,府医走了进来。 对方眯着眼睛把了好一会脉才道:“宝二爷脉搏健壮,已经没什么大碍,稍稍补补气血便好。” 因御医还没到,王夫人对府医的诊断结果有些不放心,脸上却客气道:“如此甚好,劳大夫给开个养生方子。” 府医点点头,跟着袭人去了外厅。 “妈,姨妈,姐姐妹妹,你们都先回去吧,我已经好了,小事有袭人伺候。”贾瑞又催,被一圈女人围着,实在受不了。 王夫人想了想,点头道:“行吧。”又吩咐袭人,“御医看古诊,且将结果报给我。” 袭人忙应了。 于是,王夫人便带着一群女人被丫鬟婆子簇拥着浩浩荡荡地离去。 等一行人走出院子,贾瑞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这样下去,非得得恐女症不可:“得想个法子。” 人走了没多久,鸳鸯又来了,看到他精神抖擞的在院子里走圈,欣慰极了:“老太太这下总算放心了。” 贾瑞笑道:“正打算洗漱好换了衣裳去见老太太。” 鸳鸯忙摆手:“老太太说了,且呆在院子里好好养一养,不急。” 贾瑞想了想,便点头道:“劳鸳鸯姐姐替我照顾好老太太,这回让她老人家受惊了。” 鸳鸯抿嘴一笑:“分内之事。” 回去后,她将这事说给贾母听,贾母叹道:“经过一回生死劫难,宝玉懂事了。” 110、吐纳 一直在怡红院养了半月,贾瑞才被放出来。 通过打探得知,昏迷时并未有癞头和尚上门治病,这让贾瑞轻松不少。 半个月来,他一直用吐纳术养身。这厮才十三岁,却早早开了荤,不时和袭人试一把云雨,身子骨有些弱,得调理妥当才能开始练功。 童子身被破,不管修炼内家拳还是内气亦或是灵气都很受影响,想要圆满必须付出起码十倍的努力。这一点不能不说很令人郁闷。 好在宝玉跟脚不凡,资质极佳,再加上修炼内家拳所受限制相对较小,还是有极大提升空间的。 这门吐纳术将呼吸吐纳与寻常动作结合起来,在不引人注意之下便能从内到外的强健体魄,相当适合他这个一举一动都有一堆人关注的“凤凰蛋”身份。 “二爷,收拾好了,咱们快走,老太太一定等急了。”袭人帮着披上披风,口中催促道。 贾瑞点点头,出了门。 怡红院中点缀着数块山石,一边种着数棵芭蕉,一边种着垂丝海棠。顺着边上的游廊往外走,尽头是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洞门,为丛丛碧桃掩映。 出了月洞门就离开了怡红院,一边带着袭人往前走,一边同脑中的记忆一一印证,贾瑞眼里满是新鲜。 主仆二人慢悠悠往荣庆堂方向走——原来的宝玉是乘车或者坐轿,但他为了练习吐纳,锻炼体力,显然不会遵循往日的习惯。 内家拳一般是先打熬筋骨强壮体魄充盈气血,再通过秘法搬运气血更进一步,达到内力自生,自发运转完成周天。 而贾瑞现在练习的吐纳术则是反其道而行之,直接通过吐纳搬运气血,生生减少了一道程序,效率大增。 从开始练习吐纳术的十天以来,明显感觉体力大增,身子骨越来越健壮,就连身高都有增长,毕竟裤子短了一截。 迈着轻快的脚步,贾瑞带着袭人踏进荣庆堂。 数个穿红着绿的丫鬟正在廊下台矶上唧唧喳喳的说笑,一看见他,个个满脸堆笑的迎上了:“宝二爷来了,快禀告老太太!” 贾瑞——哦,换了壳子现在是宝玉了——冲她们笑着点点头,小丫鬟嘻嘻道:“谢天谢地,宝二爷全好了。” “阿弥陀佛,宝二爷是有福之人!” 走到门前,不等袭人打帘子,一个小丫鬟就上前一步,快手快脚的掀开帘子,笑着请宝玉进屋。 宝玉暗叹,这些下人的殷勤劲儿任谁也无法保持清醒,真的会因为全天下都该一般相待。 真不能怪原主不懂事,体会不到贾环这种庶子的心理。说实话,若他是宝玉,脸被庶弟故意烫伤,非得到贾母、贾政跟前狠狠告一状出出恶气才肯罢休,哪里会说是自己不小心。 从这一点来看,原身的确善良重情。你可以说他无能滥情,但不能否认他重情。 “宝玉来了!”鸳鸯笑着招呼他做到贾母身边,宝玉谢了。 贾母拉着手,盯着他的脸详细端详片刻,笑道:“还怕你脸上留疤。瞧瞧,溜光水滑,比原来也不差。” 宝玉自然不会像原身一样直往老太太怀里钻,但许是接受了全部记忆,对老太太好感那是杠杠滴。这么说吧,整个贾府原身最重视的是老太太,比亲妈王夫人还重视。 “让老太太为孙儿担心了。”他面带惭愧地道,“孙儿不孝。” 贾母双手握着他的手,眼睛里是满满的笑意:“宝玉长大了。” 宝玉讪讪道:“十三了,寻常人家都能顶门立户了。” 贾母笑的前仰后合,扭头对侍立在旁的鸳鸯、琥珀等几个大丫鬟道:“瞧瞧,我家宝玉也想顶门立户了。” 鸳鸯抿嘴笑道:“都是老太太教的好。” 贾母停下笑,问宝玉:“顶门立户要有顶门立户的本事,你想学什么本事?” 宝玉挠挠头,憨笑道:“祖母说该学什么本事?”原主只会吃丫鬟嘴上的胭脂,读书也不认真,又不习武,除了“赏花”,真没什么特长。 贾母笑道:“你回去自己想一想,再来找祖母说说。” 宝玉一脸失望:“哦。” “表姑娘来了!”门外又有人喊。 门帘被挑开,黛玉娇娇怯怯弱柳扶风一般走了进来。看见宝玉,她眼睛一亮:“宝玉在呀?” 宝玉笑着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会的女子可真早熟,唉,都是原身的锅。 木石前盟与金玉良缘他都不感冒,年龄太小! 当然,也没指望自由恋爱,那纯属扯淡。未来能娶一个贤妻,纳两个美妾就满足了。至于哪两个美妾,袭人跑不掉,毕竟已经祸害了,另一个自然是晴雯。 “气色不错,这半个月修养的很好呀。”黛玉噘嘴道,“我想去看你,紫鹃非说你要静养。” “呵呵,都好了。”宝玉笑。 贾母看着身边的金童玉女,满脸欣慰:“可用了早膳?” 宝玉点点头:“这些天天天走圈锻炼,胃口大了不少。一起来就用了早膳。” 吐纳法的好处就是不管吃多少东西都能彻底转化为精气补养身体。行走的步伐频率速度、呼吸的起伏节奏,都是融于日常的锻炼方式,而在特定的规律下,又为消化食物提供动力。随着身体被补养,宝玉的胃口也越来越大,根本不禁饿,哪里能等着到荣庆堂吃东西呢。 “能吃是福。”贾母比划着,“当年你祖父在军中,这么大的锅能吃三锅米饭。有一回过年回家,一口气啃了一只羊。用他的话说,越是能吃战场上活下来的机会就越大。” 莫非兵将也是修炼气血的? 坐了一会,宝玉便要告辞,贾母拉着他的手问:“今儿又不去学里,急忙忙的做什么去?” 宝玉便道:“许久没读书,都忘了。明儿去学里,怕先生骂。” 贾母眉毛竖起:“贾代儒他敢!” 宝玉愕然。 贾母又道,“他那义学的差事还是看在你祖父的面子上给的,哪里敢管你?你且慢慢读,急什么。”说完,又看了看他,奇怪道,“往日你是个最不爱读书的,今儿这是怎么了?竟又要读了。” 宝玉讪讪一笑:“读书能长本事,有了本事就能顶门立户,这不是祖母从前说的道理么。” 贾母越发欣慰。 111、路遇 既然病好,肯定要去给贾政请安。 于是,离开荣庆堂,宝玉便前往位于荣禧堂前院的外书房。 仍旧溜溜达达,一边熟悉府里的环境,一边搬运气血改善身体,不放过每一个锻炼机会。 袭人几次想开口,像往日那般谈笑,可惜宝玉都没搭理。 看着一步之遥的二爷,身影萦绕着淡漠又悠远的气息,像高高在上不履凡尘的仙神,让她不敢放肆。 她早看出大病痊愈后的宝二爷与旧日不同,不止对她们这些丫鬟的态度,还有生活习惯、心性见识等。 从前宝二爷最喜欢大红衣袍,华丽为主,一出门就装点的珠光宝气、贵气十足。但现在却偏好青、蓝这种低调的颜色,也不喜欢过于奢华。 吃上就更不用说,病好后的二爷并不讲究,不管什么食物都吃,且吃的是原先的好几倍,跟饿死鬼上身似的,一点都不讲究。 这些相信不止她,就是晴雯、碧痕她们也有同感! 想到鬼上身,袭人打了个寒颤,眼皮不住轻颤,死死咬住下唇,不时偷偷打量一眼走在前面的宝玉。 宝玉自然也看出几个贴身大丫鬟的怀疑与疏远,但他并不在乎。谁能说他不是宝玉,洗澡的时候,可是被几个丫鬟以各种名义把全身上下看了数遍。 再说,便是怀疑又如何,舍得烧死他么?最多找几个和尚道人念念咒。 要是真因为怀疑疏远他,流放他,还轻松呢。他可不是原主,只想整天在女人堆里厮混。 双臂轻轻摆动,带动全身气血快速流动,有微弱的元气从脚底透入,顺着气血在血管经脉里流淌。而每多一丝元气,身体就更健壮一分。 起初穿来的时候走三步喘两步,半月过去,已经有普通少年的体力,进展可谓神速。 说起来很有意思,这个世界的红楼到目前为止所有大事记都和书里大致相同,但所处朝代却不同。上辈子的大周取代南宋而建立,目前所处的朝代大顺,却是李自成干翻了大明又搞死了野猪皮部落后所建立的大一统帝国,至今不过三代。而贾演贾源是跟着李自成的开国功臣,传至贾赦也才三代。 养病的日子宝玉一直考虑未来的路,无论如何都不想经历抄家,去狱神庙走一遭。谁知道没考虑好未来,却在无聊时翻了本史书后给震了一下,感情这次的红楼与上辈子的红楼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知道这个情况后,他又有意无意的提到癞头和尚跛足道士,试探黛玉与宝钗,这两位可都被找上门过。结果可喜,二女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出家人。 晚上躺在床上,仔仔细细翻阅脑中的所有记忆,他惊喜地发现并没有被警幻引去太虚幻境的经历。这下他算明白了,目前的世界并没有玄幻因素,与上辈子彻底不同。 不是没检查过功德簿,但这家伙死机一样,毫无反应,猜测与功德值有关,只好静待开启时机。 脖子上挂的通灵宝玉反复看了数次,也无从判断“衔玉而生”究竟是内宅手段还是确有其事。但不管哪一种,作为当事人,科举和从军都注定走不通,稍有成绩必遭宝座上之人的忌惮。 贾母或许明白这个道理,这才把他往废了宠往废了养。这全府上下,恐怕只有一个人希望他读书有成,那就是迂腐的贾政。 想到颇为不妙的未来,宝玉暗暗叹息,神情也变的微微凝重。难道只能当猪,或者开后宫靠着女人吃软饭?这可不是瞎想,王夫人想让儿子娶出身皇商家的外甥女宝钗,未尝不是看中人家的嫁妆。 眼看外书房就在眼前,一个小人猛然从假山后窜了出来,直直撞上凝神吐纳的宝玉。 “二爷小心!”袭人惊呼一声,整个人呆立当场。 砰! 宝玉一闪身躲了过去,反倒是小人吃了亏,惯性之下摔了个狗啃泥。 “哪来的混账王八羔子,敢撞你环三爷!”小人怒气冲冲的吼了一句。 宝玉看看身上的衣服,知道对方没认出来,沉默看着对方。 哪知,贾环翻身坐在地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哇哇大哭起来:“都欺负我,嫌我不是太太养的!” 委屈什么,你的确不是太太养的,还想跟宝玉一个待遇,可能么?! 小屁孩最多八九岁,猫憎狗厌的年纪,难怪原身不和他一般见识,这尼玛在现代还是上小学的熊孩子。 撒泼哭闹这一手肯定是赵姨娘传下的神功,只是,你一个男孩子,学一哭二闹三上吊真的好么?宝玉无语。同时,深深为国公府的教育头痛,嫡子没能耐出头,还不培养庶子,是擎等着败落啊。 “别哭了!前几天故意往我脸上泼热油还没和你算账呢。”他唬着脸道,心里也有些疑惑,王夫人竟然没将这小子禁足?不能吧。 贾环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边哭边打嗝,那个委屈劲儿别提了。被这么一训斥,他松开揉眼睛的手,抬头一看,刺眼的阳光下站着的可不正是他一贯羡慕嫉妒恨的凤凰蛋宝玉么。 “怎么是你?” “我是谁?”宝玉冷脸道。 “宝二爷。”贾环讪讪道,还不停打嗝,“我,我真没看清是你。” 袭人张嘴就骂:“你没长眼睛!不认得二爷还不认得我。” 宝玉扭头冷冷道:“主子说话,哪里有你开口的道理!” 袭人脸顿时通红一片,羞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宝玉身边的下人可没几个看得上贾环的,态度更是各种鄙夷,以前宝二爷从没训斥过她们。 宝玉又问贾环:“说,我是谁?” “宝二爷。”贾环不明白凤凰蛋什么意思。 “宝二爷又是谁?”宝玉追问。 贾环呆呆看着他,摇摇头:“宝二爷就是宝二爷。” “错。我是你兄长,一个亲爹的兄长!咱家里同一辈的男人你和我该是最亲的。”宝玉意味深长的道。 “可我不是太太养的。”贾环呆呆道,“你们都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姨娘。” 宝玉耐心道:“你和你姨娘是不同的。你是主子,她是半个主子,明白么?不要跟她学那一套。行了,赶紧回院子吧,以后有难处就来找我。记住,我是你亲兄长。” 贾环满脸费解:“好。” 112、让人无奈的琐事 看着贾环一溜烟跑掉,宝玉背着手道:“是不是奇怪我为何对他和颜悦色?” 袭人沉默,情绪低落。 “二房这一辈就我们两个男丁,兰儿还小。将来老太太去了,一旦和大房分家,这一家子的前程还得看我和环儿。”宝玉解释道,“以后对环儿的态度不要像从前那么随意。你和晴雯她们几个说说,顺便敲打敲打院里的人。” 宝玉的话并没让袭人心情好转,反倒心底更加冰冷,这绝对不是二爷!二爷才不会对小老婆养的环三爷客气! 要不要告诉太太?她茫然看着脚下的路。 宝玉并未指望对方理解。他一向看不上这些二小姐,养的没规没矩。要不是原身睡了袭人,他一定会在对方成年时打发出去,或者直接配人。 主仆二人很快来到外书房,听到小厮报宝玉来请安,贾政让他进去。 “老爷,儿子来给您请安。”宝玉规规矩矩行礼,极快地打量对方一眼后就垂下眼皮,乖乖站好。对方可是动不动就动家法打人,将“棍棒底下出孝子”奉为圭杲之人。 贾政心情也很好,嫡子从死亡边缘又活了过来,再痛恨对方不争气也有几分父子之情。本身子嗣又不多,容不得损失。 捋着胡子,他看着宝玉一脸慈祥地道:“可是全好了?这次把老太太、太太吓得不轻,以后别这样了。” 尼玛,病的要死谁想,是他能决定的么,宝玉暗骂。其是他怀疑这次病重是烫伤导致的并发症,在没有抗生素的时代很少有人能抗得过。 不过,脸上还是佯做愧疚道:“都是儿子不孝。” 贾政训诫道:“知道就好。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你当铭记于心。” “是,老爷。”宝玉乖顺无比。尼玛现在奉行的是程朱理学,孝道大过天,不管老子说什么都不能顶嘴,只能忍。 贾政欣慰地叹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你这次生病却是好事一桩,比过去沉稳多了。” “都是老爷教的好。”宝玉不动声色。 “呵呵。”贾政笑笑,“身体养好明儿就照常去义学上课吧,我会吩咐下去。” “都听父亲的。” “行了,没事回去准备准备功课,别给我丢脸。”贾政挥挥手。 宝玉便告辞离开。 出了外书房,袭人上前一步:“二爷,现在去潇湘馆么?” “潇湘馆?”宝玉先是一愣,在想起是黛玉住的地方后,摸摸鼻子道,“回怡红院。老爷让读书,说不定哪天又要考校,可不能再挨板子了。” 袭人一愣,缓缓点头:“听二爷的。” 宝玉忽然笑笑,果然不愧最了解原主的通房丫鬟么,瞧瞧,说的话都相似。 回到怡红院,晴雯坐在榻上正在缝衣服,是一件雨过天青色的袍子,一看就知道是给宝玉做的。 看到对方熬红了的双眼,宝玉心里一暖,柔声道:“不急着穿,慢慢做。” 晴雯嫣然一笑:“二爷变了,奴婢也得跟着变才能跟上二爷的脚步。” 宝玉哈哈一笑,赞道:“你做的好。”说完,看了看给他脱靴子的麝月和吩咐小丫鬟打扫的秋纹。 若是还不懂事,只有放出去一条路了。 茗烟几个小厮他也在观察,不靠谱不守规矩的,统统都要打发出去。 还有赖大,他可不想亲祖父去世了,头上还有个“赖爷爷”。 皱眉想了想,宝玉便道:“麝月,把上回没念完的书拿出来接着念。”白天若是看书,他都让丫鬟来念,一来让她们跟着学字好多懂些道理,二来原主是个不爱读书的,若是天天认真看书,难以让人接受,好学总要有个过程,尚需徐徐图之。 宝玉是元春入宫前给启蒙的,小小年纪就认得许多字,熟读三百千这种启蒙读物,当时也是个神童。谁能想到数年过去,连四书也背不下来?当然,《声律启蒙》、《笠翁对韵》这些吟诗作对的基础书籍倒是挺熟。 从这一就学经历来看,很难让人不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 孩子的兴趣爱好是先生引导的,难道偌大权势的荣国府竟然请不到一位懂得因材施教的先生? 不止宝玉,就连族学的先生也是,只有一个比贾政更加迂腐古板的贾代儒,瞧瞧一代代子弟,竟没一个成才的,难道不诡异么。 兴许穿越了两回,又在神秘空间里将灵魂养的健壮,哪怕不用心听,只要声音入耳,麝月念的内容也能记忆深刻。过耳不忘、过目不忘这种成就竟然能够达成,不能不说很爽。 靠在引枕上,一边搬运气血,一边眯着眼睛听书,宝玉看起来懒散极了。 秋纹将兑好的玫瑰露放在炕桌上,埋怨道:“李嬷嬷又将剩下的半瓶拿家去了。” 李嬷嬷是宝玉的奶娘——其实他一共有四个奶娘,只李嬷嬷常在身边照顾。这人啰嗦、爱唠叨、喜欢占小便宜,尤其不让宝玉喝酒管得极严,常常让原主心里不痛快,不止一回说要将她撵出去。 其实这事还是与利益有关。小时候宝玉吃奶,屋里的一切包括钱物都是李嬷嬷掌管。但随着宝玉长大,越来越喜欢自己做主,不希望李嬷嬷多管,渐渐把屋里的事交给袭人来管。 李嬷嬷渐渐失去话语权,心里自然不高兴。宝玉越来越大,对她的情分也越来越淡,为了保持影响力,她就不时诏显存在感,来宝玉房里转转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也不客气,拿起来就吃了喝了。 这样一来,满屋子的人自然都对她不满。 瞧瞧,这不,秋纹又上眼药了。 宝玉沉默,没听见一样。 秋纹见此,闭了嘴,不敢再说。 现在很难从宝玉脸上看出情绪,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搞得几个丫鬟都不敢放肆。 这么说吧,过去宝玉年纪虽大,灵魂还是孩童,很好懂很好哄,但一场病过后,灵魂却成熟许多,像个成人了,不动声色起来,比贾赦家政还难应付。 113、混乱的族学 秋纹的试探并未奏效,宝玉始终保持沉默。 怡红院的待遇向来是府上最好的,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可以说和贾母看齐。往日有好东西,比如这玫瑰露,宝玉若是不吃会留给四个大丫鬟,李嬷嬷可以说是虎口夺食。但反过来说,乳母吃了,总不会为了丫鬟对乳母不敬,甚至惩罚乳母吧?那样名声可就坏透了。 和“天真”的原主不同,宝玉并不想让丫鬟们把自己当成对付乳母的刀。不仅乳母,府上其他人亦然。 若是连这四个大丫鬟都管不了,也没资格笑话原主,那么未来的结局也比原主好不到哪去。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他不会学志大才疏的亲爹贾政。 身边团团包围的女人们非但没有让宝玉感觉艳福不浅,反倒有种透不过气来的压抑。 同上辈子不管做什么都没人管,自己完全做主不同,现在哪怕多喝一杯茶少穿一件衣服都有人啰嗦。总不能时时发火吧?无奈之下只好耐着性子渐渐改变。 这改变不止要改变行事方式,最重要的是要潜移默化的改变丫鬟们、贾母、王夫人这一干人对他的态度。 这并不容易办到,几辈子下来,女人的难缠他清楚的很。尤其贾母,究竟是真宠他还是故意养废他,目前还没头绪。只有搞清楚府上几个大BOSS的真正态度,也才好计划下一步行动。 听到麝月的嗓子微微嘶哑,宝玉一摆手:“你歇着,秋纹接着念。” 麝月忙听命停了下来,把书递给秋纹。 秋纹放下手里装着玫瑰露的玻璃瓶,一脸愕然,抓耳挠腮道:“二爷,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认得字最少。” 宝玉不理满脸通红的秋纹,而是冲麝月微微一笑:“去放药材的抽屉里取几粒胖大海,用那个泡水润喉清嗓。” 麝月性格最沉稳,也是话最少的一个,平时很没有存在感。但若觉得她无足轻重便大大的错了,这是个腹有锦绣的女子。现在宝玉将手里的财物都交给了她管,一度让袭人很不高兴。没错,他并不想让这个注定是小妾的女子对他的生活掌控得太深入太全面。 麝月并未受宠若惊,而是大大方方道:“谢二爷赏。” 宝玉微微一笑,又命秋纹:“念。” 秋纹只好磕磕巴巴的念起书来,是一本本草。 想到明天就能出府,宝玉心里微微激动。 不管做什么,总呆在后宅可不行,只有正常出门,读书也好,交际也罢,才能找到未来的方向,而不是闭门造车,全盘都靠猜测。 既然贾政希望他好好读书,那就从这个开始,用一个秀才功名来试探贾母这位老祖宗。 一夜好眠。 宝玉精神抖擞的起来,盼着早一刻到学里,也好透透气,离开尽是女儿阴柔之气的怡红院,沐浴族学男儿阳刚之气。 袭人早就把书包收拾的妥妥当当,见宝玉迫不及待的用过点心就要离开,忍不住叮嘱:“大毛衣服包好了,让小子们带着了。学里若是阴冷,就拿出来添换。你不爱喝玫瑰露,我给你备了桔子露搁在瓷瓶里,拿热水一泡就能吃。你不是说最能补充维生素么,且别忘了喝。还有二爷爱吃的菱粉糕、松瓤鹅油卷也让茗烟给装在食盒里拿着呢……”啰啰嗦嗦个没完。 宝玉看着她微微一笑,只把人看得脸通红,声音越说越低,直到说不下去,垂下头无意识的撕扯手里的帕子。 宝玉淡淡道:“知道了。”说着,亲手拿起书包走出门去。 他这一走可不得了,袭人、晴雯、麝月、秋纹全都一路相送,直送到门口,看到小厮茗烟、锄药才停下脚步。不止如此,甚至还上前再三交代小厮们照顾好二爷。 宝玉暗暗叹气,难怪贾环羡慕嫉妒恨,说凤凰蛋的确不为过。 茗烟伸手接过书包,笑着道:“二爷,让小的来。” 宝玉淡淡看了他一眼。这个小厮是四个小厮里领头的,也是宝玉最信任的,同时也是借着宝玉名头行事最肆无忌惮的。 从脑海深处,他挖出一件事,有一回去东府给贾珍过寿,这个茗烟竟然在贾珍房里强上一个叫卍儿的三等丫鬟。这么大胆子,是谁纵出来的?当时原主只是骂了一句,也没谁了。 一路出了二门,护送宝玉去学里的不止四个小厮,还有李贵为首的护卫随从。 从荣国府去族学不过一里之遥,马夫加上护送的足有十人,说浩浩荡荡也不为过。 平时贾环、贾兰、贾琮——这位是贾赦的庶子——出门只有一辆马车,便是贾琏、贾政出门,也没这么大排场。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半个时辰才到族学。 站在大门口,莫名有种抗拒感,宝玉怀疑这是原身的遗毒。 族学给就读的学子免费提供三餐,不少来附学的为的就是填饱肚子。也因此,像金荣这种只会捣乱学习不好家境也不好的,在没找到糊口的差事前,仍然每日来报道。 不过一年,秦钟的死并未留下一丝痕迹,有薛蟠这个搅屎棍,学里一如既往的混乱,学风仍旧是差。这不,才进了大门,嘈杂声叫好声扑面而来,压根没有书院里本该有的朗朗晨读声。 “TMD。”暗咒一声,显然,这帮小子正乱哄哄的捣乱,而贾代儒竟然也不管——“贾瑞”已经病死,也不知是不是王熙凤下的手。听说儿孙俱亡的贾代儒正张罗着过继,也不知最终花落谁家。 原主不在乎这些,宝玉不能不在乎。 一走进学堂,小子们看见是他,有想巴结的冲他直笑,有清高的抬眼皮瞧一眼继续闲扯或者看书,也有冲他直挥手的。 来到讲台前站定,宝玉看着下方冷冷道:“族学是你们捣乱的地方么?这是读书的地方!从今天起,没人管我管,谁要不听话不遵守规矩,别怪爷翻脸不认人。” 底下顿时“哄”一声炸了,有不信的笑道:“宝二爷,快别和大家开玩笑了,哪回不是你带着大家胡闹,哈哈哈。” 有的说:“对啊,上回打群架还是你的小厮领头的,谁不知道?” 宝玉重重拍了下讲台,哗啦一下,散了。 众人傻眼。 宝玉淡淡道:“不听话也行,只要你扛得住我一巴掌。” 113、有心管理 行了,看宝玉认真,哪怕十四五的半大小子也摄于淫威不敢再造次。 这是谁啊,宝二爷。谁不知道整个荣国府从上到下捧在手里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人家爹妈住在国公爷住过的荣禧堂,表姐管着偌大的荣国府,是贾氏老祖宗贾史氏的心肝宝贝,一母同胞的亲姐还刚封了皇妃! 哪一个自家也得罪不起。 宝玉朝着那些平时扎翅的小子一个个看过去,这些家伙竟然连和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仿佛刚才说调皮话的不是他们。 “这里是族学,从前如何不提了,但从今日开始,不管你们想不想认真读书上进,都不许打扰身边的同学,否则就别来了。” 作为族学实际意义上的老大,宝玉严厉警告:“有个免费读书的机会不容易,说不定就是你家里人低三下四求来的,不好好读书你对的起谁?在座的有几个家底不错的?不趁着年龄小好好努力一把,成年后怎么讨生活?就是荣国府的差事,没点子能耐也抢不过做熟了的世仆。” 这话一说,不少人心里都一惊。毕竟,不管是他们自己还是家里人可都指望从荣宁二府求个轻松油水多的差事。京中八房全指着荣宁二府过日子,像宝玉说的,没点子能耐还真求不来差事。 该说的都说了,该劝的也都劝了,这些小子听不听可就不是宝玉的事了。反正,将来他不会像王熙凤似的,只要奉承的开心就把差事给出去,也不管有没有才德。 站在讲台上,下面学生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好在只有少数人不以为然,若有所思的也有不少,可见也不是全都没救。这些人全都让他记住了相貌,只等考察后纳入羽翼。 回到座位上,宝玉拿出《论语》,默默背诵,一副认真的模样。别人看到他真来劲了,并不敢像以前大声喧哗,学堂里难得安宁。 很快到了上课时间,须发雪白、满脸愁苦的贾代儒走了进来,似乎并未感受到气氛与平日不同,仍然一如既往的讲学。 宝玉盯着贾代儒的面孔许久,竟然没发现对方和上辈子的祖父有多少相似之处。 认真听了听教学内容,这样的水平也就能教教蒙童罢了,和前世自学的他完全不能比。 “唉。”暗暗摇头,屏蔽了无聊至极的讲课,开始琢磨怎么能让贾政多请几个先生。 这族学也搞笑,从六七岁到十四五竟然全都在一个班,根本没按照年龄和学习进度分班,更别提按照特长和爱好分班了。这样的环境下能学好才是怪事。要是有人凭此考中秀才非天纵奇才不可。 以前还有贾瑞这个教学助理帮着检查作业维持纪律,但现在只有一个年老体衰的贾代儒,就是深山里的乡村小学也比这强。简直误人子弟! 当然,这并非贾代儒一个人的问题,而是贾珍、贾政甚至全族的问题。难道说在座的学生回家没说过学堂的不足?还是怕得罪族长不敢向上反映问题? 想想贾珍、贾母这些人的嘴脸,宝玉觉得应该是后一点。 由此可见荣宁二府的积威,太重!同时也说明族里风气不好,不但不开明,还极可能刻意打压之风盛行。这是从根子上就没有能培育出人才的可能。 才讲了不到一个时辰,精力不济的贾代儒就一脸疲惫,直接让学生自习,离开了课堂。 若是平时,早就混乱一片,但今天有宝玉压着,都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有的装模作样看书,有的趴着睡觉,有的抓耳挠腮屁股下跟长了钉似的,认认真真读书的压根没有几个。这看得宝玉直摇头。 时间一到,收拾好书包离开,和谁也没说一句。 回到怡红院,先是去给贾母请安,三春、宝钗、黛玉、王夫人、薛姨妈都在。 “宝玉,今儿上学可还顺利?”贾母笑眯眯的伸臂去揽宝玉肩膀。 宝玉忙抓住她的手,以拒绝“投怀送抱”:“还不是老样子。只是叔爷精力越发不济了。祖母,还是该让老爷找几个秀才举人分担一下。” 贾母还未回答,王夫人就急急道:“宝玉,你若真能想读书,我让你舅舅给找个老翰林当先生。” 宝玉笑道:“举人就不错了。够我考个秀才的。” 这话一出口,众人都惊了。 “宝玉,你要考秀才?!”黛玉惊讶道,“你不是说读书做官的都是禄蠹么,怎么改主意了?” 王夫人心中大为不快,勉强笑道:“那都是小时候的玩笑话。长大了自然知道读书的好。” 薛姨妈也笑道:“这一场病让宝玉长大了。真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宝钗什么都没说,只是含笑看着这一幕。三春更是没什么话说。 贾母心里震惊不已,脸上却不动声色道:“你不怕雨雪天早起了,不怕和姐姐妹妹分开了?” 王夫人暗暗咒骂,这分明是故意打击儿子积极性,死老太婆不怀好意。 于是,她笑着道:“宝玉只要想做没什么做不成的,不过是读书罢了。” 宝玉微微一笑,果然,老太太不想他好好读书。原来的猜测未必不是事实。但,为了什么呢? “族学的学风也不好。”将见闻说了一遍。 女人们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且起不到任何作用。要不,当初和金荣打架的时候就整顿族学了。 宝玉见此,便不再多说,而是打算等下衙后去找贾政。 宁荣二府只有一个一心科举往文人圈子里拼命挤的人,无疑就是贾政,想必他会重视。 坐了一会,借口温习功课回了怡红院。 怡红院里静悄悄的,这是从养病时立下的规矩,不听话的都被撵了出去。 换了家常衣服,就开始练字。一个时辰的毛笔字,顺便复习论语,听麝月念书,这是例行日常。 荣国府爱读书的人不多,并不意味着府里的书不多。不管是真心想由武勋转文臣也好,还是附庸风雅也好,祖上专门建了一个藏书阁,数代积累之下,足有数万。这不能不说是一座宝库。而宝玉让丫鬟们读的书便是从中选出来的。 115、改变 也是不巧,不知怎么搞得,找了贾政几次都没见到人,不是早早上衙,就是下衙去参加文会抑或者和同僚喝酒去了。别说,后者还真把宝玉给惊了下,贾政除了清客,竟然还有文友!难怪老话会说“秦桧也有三个知己”。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时间晃晃悠悠,一过就是一月,竟然把重新找先生的事儿给生生耽误了。 安安分分的上了一个月的学,每天按时上课准时放学,似乎又回到了读中学的时候,而宝玉也乐在其中。 谁能想到就这么一个月却是让府里一干人等大跌眼镜。从前三天打渔两天晾网可不是说说,一个月能上满半月就不错,其他不是头疼就是肚子疼,可没这么自律。贾代善布置的作业也能保质保量的完成,没有畏如蛇蝎。这样的表象让王夫人喜极而泣,好几回说起的时候都搂着宝玉肩膀掉泪。 宝玉满心无奈,王夫人对贾环来说是不好,但对他这个亲儿子绝对没话说。他敢发誓,整个荣国府最重视他的非王夫人无疑。 认真上学显然让王夫人又看到了儿子出息的希望,各种资源更加不要命的往上堆,什么极品笔墨纸砚,各种渠道搜集来的文集大儒题释,名家字帖真迹等等,真真假假一堆。 当然,这些还只是读书上的资源,其他衣食住行伺候的更加精心就更不用提了。 其实,他倒是希望生活条件差一些,差额变现,也好当本钱拿出去做些挣钱的买卖。 习惯了独立自主,真做不出伸手要钱的事,哪怕王夫人不会拒绝。 没有银子就没有自由。各种影视剧文学作品里无一不提到富家子官宦子弟想脱离家族掌控必须有自己的势力和钱财,他不觉得自己是例外。比如成全木石前盟娶林黛玉,就必须要有实力,还得足以压倒王夫人甚至王子腾。王子腾虽然任职九省巡检,并不在京,但却是王夫人最大的靠山,也是四大家族里的领头羊,相比娶黛玉,他更会支持娶宝钗。 偶尔也会想,就不能做成人的选择,都要么?可谁为妻谁为妾?现实问题并不容易解决。 呃,想远了,亲事的事以后再说,当前的目标就是找个能自己挣银子的门路,还不能让府里知道。 族学这段时间有宝玉的弹压,学风好了数倍,甚至有几个为了拍马也跟着学。一个习惯的养成是二十一天,这一个月过去,这几人的成绩突飞猛进,还真有效。 贾代儒一如既往,兴许真的年老眼花耳聋,完全没有因学风的变化而调整授课,对此,宝玉也极为无奈。 好在族学里有不少书,儒家典籍、历年秀才真题题解之类,宝玉带着小弟不时去读读,学习一下大顺对儒家经典的解读方式与答题模式,免得和大周格格不入。否则以上辈子进士的水平,哪里需要再读。 通过比较学习,宝玉很轻松地掌握了时文纲要,最基础的秀才可以说信手拈来,举人也没有问题,就连进士也不是没有一拼之力。 可惜,今年才十三岁,若是考中秀才都属于神童级别,更别提其他。形势不明,连秀才有不能去考,太引人瞩目,不符合穿越者的苟道。 放下手里的书,宝玉不再浪费时间,而是起身整理好书包,打算去街上转转,见识一番京城的物华天宝,顺便找找赚钱的门路。 走出族学,今儿轮值的茗烟忙迎上前,满脸堆笑的接过书包。这些日子宝玉对他极其冷淡,让他有首席小厮之位隐隐不保之感。 小厮随从等在门房,不许进入族学,这是宝玉的新要求。同时,还立下几条严格的规矩,比如不能借势欺人等等,还说若犯了,必当重罚,无可挽回之下全家统统赶出贾府。 说这话的时候,宝玉态度极其认真,唬的茗烟几个跟什么似的。而宝玉这一个月来的表现更让人不敢当玩笑话。 如此一来,可不得争着表现么。 “二爷,马车就在外面。酸梅汤给爷冰镇好了,爽口着呢。”茗烟一手拎着书包,一手给宝玉扇扇子。 树上的知了一声接着一声嘶吼,更让人燥热不堪,宝玉望望头顶的太阳,随意点点头,正要上马车,却看见贾环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后面跟着舅舅兼随从近二十岁的赵国基。 “环儿,这是怎么了?”冲人一招手。 贾环复学没几天,害宝玉受伤的事儿在王夫人这儿还没过去,正禁足呢,还是宝玉让贾政的随从四书提醒不能误了读书才给放出来。 贾环已经知道宝玉在族学里的威风,羡慕自然是难免的。但他毕竟是个小学生,宝玉并不怕,还想着把人调教好呢。 “过来,别垂头丧气的了,我带你去街上瞧瞧。”宝玉揽着这小子的肩膀道。 贾环身体一僵,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和这个兄长如此亲近过,多数情况都是被无视。心里不免激动:“凤凰蛋,啊,不,宝二哥,你要买什么?” 宝玉暗哂,不动声色道:“先看看。你有需要的告诉我,哥给你买。” “真的?”贾环脱口而出,一脸不可置信。 “真的。”宝玉微微一笑,余光瞟过赵国基,见他急得满脸汗,担心之情溢于言表。感情人家也不放心贾环跟着他呢。 也是,贾环刚动手害人没仨月,任谁也不会觉得宝玉心里没怨气。 贾环小脸微微发红,眼珠子发亮,兴奋之情从每一个毛孔里往外透。 见此,宝玉暗暗摇头,这娃忘性大心也大,亏得他这个嫡兄真没放心上:“真的。不过不能超过五两。” 贾环连连点头,三个月月银呢。也不推让,一溜烟钻进了马车,搞得赵国基想劝阻也来不及。 宝玉冲赵国基道:“你也上车,坐茗烟边上。” 赵国基看着很老实,神情有些木讷,僵笑着应了。 就这样,兄弟俩坐着马车离开了族学。 116、阿堵物这个事儿 宝玉并不打算在宁荣街上逛,而是去前门大街,那里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方,也是京城人的消费风向标。 “宝二哥,你去前门大街买什么?”贾环眼珠一转,老早听人说前门大街的铺子东西极好,当然卖的也极贵。 “买什么?不知道。我正琢磨来钱的路子呢。”宝玉挠挠下巴懒洋洋的靠着车厢道。 钱,万恶之源,却做什么都离不了。 宝玉现在很穷,全部现银加起来没有两百两! 月银是十两,按理说这些年下来,加上过年过节红包、见面礼,怎么也该攒下千儿八百两,但偏偏差的一大截! 自小生活在锦绣堆里,原身对钱财没有概念,年龄又不大,没怎么学会花钱,但管钱的袭人竟然也不懂?这一点让宝玉很不满,尤其他的财物除了记账的,还有不少不记账的,且数目其他三个丫鬟都不知道。这不能不让人怀疑银子被袭人贪污了。 不引人注目的找个稳定的收入来源是宝玉最想做的,没银子没安全感,心里总是空落落的,这哪行。 是,笔墨纸砚、衣食住行全都有王夫人包了,但男人么,怎能没个私房钱。不信找找自家空调通风管、挂画卷轴、鞋盒……当然,电子支付的情况下,难度高了。 钱?凤凰蛋竟然缺钱?贾环张大嘴巴,能放下一个鸡蛋。不能够,凤凰蛋不该使不完的银子,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吗? “走,跟我来,说不定你也能跟着混点零花钱。” 宝玉笑着一拉呆住的贾环,下了马车,目光扫过前门大街两侧一排排的商铺。 果然不愧为京城最繁华的商业中心,这些商铺座座三四层楼高,朱檐碧瓦,黑漆油亮的金字招牌高悬,听听名字就不一般:聚宝轩,珠光宝气阁,霓裳阁,碧霄楼……汇聚了整个大顺的商业精华。 走进最近的聚宝轩,宝玉眼睛亮了,这家除了卖珠宝玉器,竟然还有西洋钟表。 指着一块铭刻着缠枝宝象花的怀表,他问伙计:“这个什么价?” 伙计一直默默关注这位一身贵气的客人,听到相询,忙笑道:“这块怀表是金壳子的,只要一百二十两。” 宝玉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贾环却已经长大了嘴,这么贵?每月二两月银,不吃不喝得攒五年。 “爷,您打开看看无妨。”伙计趁热打铁。 宝玉按下正上方的卡扣,“铮”一声轻鸣后,密不透风的侧面裂开一条缝,轻轻掰开,露出表盘,上面用罗马数字标着时间。 嚓嚓嚓! 秒针一圈圈的跑着,分针与时针却好似不动。 和猜测一样,是最简单的机械表。 “装起来。”冲小二微微一笑。 小二大喜,十两银子的提成到手了,忙满脸堆笑地答应:“好嘞,爷您这边请。” 贾环扯扯宝玉衣角,小声道:“太贵了。” “不怕。” 买好表,二人又将一条街逛了个遍,这才回宁荣街。 再看到街角一家书铺时,宝玉伸手指了指:“环儿,看到那间铺子了吗?以后你可以抄书去那里卖。一套三百千能卖二两银子。” 贾环眼睛biu亮了:“二两银子?”一个月月钱。 宝玉点点头。 贾环暗暗发誓要挣这笔外块。 见他心动,宝玉暗暗好笑,他不过是想让这小子好好复习学过的知识罢了。 习惯了键盘打字或者钢笔写字的人,定然认为写毛笔字是件苦活累活,但习惯了这种书写方式,也没什么。要知道一直到民国还有人靠抄书为生呢,绝对是门手艺。 宝玉自然不会做这个,他已经想好做钟表了。 也不是不能做胭脂水粉,但这个太影响形象,一旦做了便没有回头路,形势还没恶化到那一步。 回到府上,丫鬟们已经望眼欲穿,二门外袭人正巴巴等着。 贾环见此,忙和宝玉道了别,让赵国基拎着宝玉给他买的几本少儿读物一溜烟跑了,他是怕这些二小姐的。 袭人惊讶道:“二爷,您竟然带了环三爷一起?” 宝玉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袭人张张嘴本想劝两句,羊肉贴不到狗身上,和一个下三滥的庶子有什么好亲近的,但看到宝玉一脸愉悦,到底没敢说出口。 就这样,一边购买材料试着加工零件、制作钟表,一边照旧去族学读书,宝玉好不忙碌。 贾环呢,也没闲着。不仅自己抄书,还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学堂里走得近的学生,一传十,十传百,引得一干有上进心又或者家里缺钱的同窗振奋无比,都想着用这法子挣点零花钱。 “小东西,小小年龄就学会笼络人心了。”宝玉笑骂。 “对了,茗烟,这几天府里有什么新鲜事?”饭后,一边围着假山走动搬运气血锻炼身体,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跟在身后的小厮。 怡红院的消息向来最灵通,毕竟地位在那里摆着。再加上身边的丫鬟小厮大多出身有影响力的世仆之家,府里的大小事没有不知道的,甚至都不用刻意打听。 “赖嬷嬷的孙子赖世荣中了秀才,赖大管家正要摆流水宴呢。” “多浑虫那个窝囊废,绿帽子戴的牢牢的,多姑娘和琏二爷还勾勾搭搭呢。不止多姑娘,那个鲍二家的也上了手。” “史姑娘说林姑娘像小戏子,把林姑娘气的吃不下饭。爷,你要去看看么?” 宝玉沉吟了下,摇头道:“不了。”语气一顿,“将上回做的川贝枇杷膏送些过去。”到底顾念着往日情分。 现在他谨遵“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一般不会主动找宝钗与三春,更不会与她们单独相处。与黛玉并肩读西厢,或者拉宝钗袖子看人家手臂、又或者吃丫鬟嘴上的胭脂这样的事是不打算再干了。 自身能力尚不足以决定娶黛玉,与其将来生变,反不如现在就保持距离。他并不想黛玉像书中那样万念俱灰早早病死。 对府上的八卦兴趣不大,但不能不知道。府上的动向无论如何也该心中有数。 “哦,今儿政老爷下衙很早,申时就到家了。” 117、政老爷的用处 “族学学风竟然如此之差?逆子,怎么不早些回禀老爷,真真误人子弟!”贾政双眼圆瞪,不满地看着宝玉,气愤不已,“那可是我贾氏一族的根基所在!” 尼玛误人子弟的是贾代儒,和我有毛关系?!宝玉心里不以为然,脸上却不得不挂上惭愧的表情。他可不会学原主,见了爱“舞棍弄棒”、动辄板子伺候的亲爹要么吓得哆嗦要么乖乖挨揍。 还有贾氏一族根基云云,这样的话能信?既然这么重视,怎么从未见这大boss们去巡查? 其实贾政未必不知道这事和宝玉无关,不过是面子丢了,借口撒气罢了。 原来族学的监理却是读书人贾政而不是原以为的族长贾珍。如此一来,族学表现差,可不正是贾政的责任么。 且不去管贾政是不是因为负责族学日常管理的是庶叔贾代儒所以才不闻不问,但既然今日把话说开,宝玉的目的就必须达到。 “祖叔年纪大了,力有不逮,老爷该请他老人家回家好好修养才对。万一哪一天累倒在课堂上,传出去咱们贾氏一族的脸面何在,贵妃娘娘的脸面何在。”宝玉如玉的面容上挂着淡淡的忧愁,心中却免不了暗暗腹诽,你不是最爱面子么,那就从面子下手。 果然,贾政脸上怒气一收,指了指主座下首的椅子:“坐。” 宝玉微微激动的坐下——也是装的。这还是第一回享受被亲爹“赐座”的待遇。也不全怪贾政,父子二人的关系说是猫鼠也没差,又怎能和谐相处。宝玉见了贾政,往往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哪里有机会培养感情。估计两人相处时间最多的时候就是宝玉闯祸被板子伺候的时候。 “祖叔已经衰老如斯?”贾政语气里还有些不可置信。 “您也不想想这一两年他老人家经受的打击。贾瑞病死,独苗没了,膝下空虚,重重打击之下,又怎能不老。再说,他今年花甲过半了吧?”宝玉不确定的说,贾代儒面相很老。 贾政想了想没开口,他并不清楚。在荣国府成长的数十年,这位庶叔一直是小透明,唯一的高光时刻是中秀才,随后便因祖父贾源急病过世分家后再无作为。若不是辈分高,为荣国府占一个族老的位置,老太太未必支持他管理族学。 难怪贾代儒与嫡支关系疏远,更难怪从王夫人这里借不到人参,这两家子说不定还有不为人所知的仇怨,比如挡了贾代儒的科举之路。 这样一来就能明白为何贾代儒跟族人有仇一样授课,兴许人家才是明白人,知道分支不止不被待见,还被暗暗压制。但也不对,那他为何逼贾瑞读书呢?莫非贾母有承诺?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宝玉暗暗苦笑,不是程朱礼教、夫死从子么,贾母真有如此高超的手段? 父子二人都在沉思,一时之间书房里一片寂静。 片刻后,贾政悠悠道:“我会请两位先生。”设立族学,最初立下的规矩是管理的先生必须是德才俱佳的族人,但是现在?恐怕根本找不到一个,只能外聘。 宝玉忙道:“祖叔没了做先生的进项,恐怕日子不好过。” 贾政一愣,随后点头:“也对。我让你母亲多关心些。” 宝玉忙摆手:“还是让珍大哥哥安排吧,咱们府上只要每月再补贴十两银子就好。”你让王夫人来管,又落到王熙凤手里,贾代儒能有好日子过?再一次确定,贾政不通庶务不通世故不通人情。 将这事敲定,父子二人又商讨好对先生的要求,这才算完。 正事完了,宝玉便想告辞,谁知贾政却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个古砚台,笑着递给他:“听四书说这一个月你读书越发用心了,极好。”原来是奖励。 宝玉一脸中二地道:“儿子死过一回,想好了,怎么也要考个秀才举人的,让那些笑话我是绣花枕头的都瞧一瞧,爷究竟是不是‘宝玉’。”隐隐露出几分愤然。 贾政看着儿子身上透出的少年意气,不怒反喜,打骂都没改了这孩子性子,没想到少年意气反倒发挥作用了,大善。捋着胡子,他微笑点头:“且让老爷拭目以待。” 莫名的,父子间的隔阂消了一大半,比从前任何时候都亲近。 拿着砚台出了外书房,宝玉照旧一边搬运气血锻炼身体,一边步行回怡红院。 每至一处,总有满脸堆笑的仆从丫鬟婆子远远致敬——没错,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往宝二爷跟前凑的,想讨巧必须过了管事、管家甚至大总管那一关!否则,非被整死不可。哪怕荣国府规矩不好,等级森严也不是说笑。 茗烟默默跟在身后,不敢嬉皮笑脸,也不敢说俏皮话,自己还在考察期。大病后的宝二爷让人再看不透心思,他心里直发虚,往日应付这位爷的花招已经不顶用。 正胡思乱想,宝玉挥挥手:“办你的事去吧,我随意走走。” 咯噔。 茗烟心里更虚,急忙道:“还是让小的跟着二爷,传个话跑个腿也便宜。” 宝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目光冰冷。 得嘞,又坏了二爷的规矩,茗烟慌张道:“是,小的这就走。”说着,行了个礼转身快步离去。 没错,宝玉说了,不要试图替主子做主,尤其重重敲打了茗烟、袭人。 轻笑一声,顺着游廊往大观园方向走,心里琢磨着将来让谁帮忙打理钟表生意。 没错,宝玉打算从王夫人那里要一间小铺子卖钟表。怀表的结构已经搞清楚,且做出了复制品。虽说法术不能用,但神识还在,做机械表绰绰有余,研究齿轮等精细零件连放大镜都不用。将制作流程设计好,再找几个做首饰的匠人,用薛家的销售渠道铺货,只要卖出去,就能躺在床上源源不断的收银子。 钟表是西洋货,寿命最多两年,宝玉可以延长到五年,市场很大,足以吃撑。最重要的是,西洋铺子的后台惹得起! 管理人才么,贾芸倒是不错,可惜正帮王熙凤管理园子里的花木。 118、撵袭人 接到宝二爷的召唤,贾芸受宠若惊,见了面才知道是一桩天上掉馅饼的美差。 “铺子在书铺旁边,就是那里,瞧见了么?宁荣街八十八号。一间门脸,两层小楼,后面带院子,你可以带家里人过去住。”宝玉指着对面的建筑,如此交代。 贾芸现在的住处可不好,在廊下,也就是长廊搭出的矮屋,又窄又暗,可不是好地方。 心里高兴,面上却忍不住迟疑:“二奶奶那里……” 宝玉笑笑:“我和表姐说了,且放心帮我办事。你不是喜欢那个小红么,我让她去帮你。” 贾芸愕然,这事儿和谁也没说过。 宝玉不知贾芸是真的看重小红,还是看重小红是林之孝的女儿。林之孝是荣国府四位大管家之一,相比其他三位,算是贪心野心较小的,人品最好最低调。作为家境贫困的贾氏分支族人,贾芸一家子的日子可远远比不上小红这个奴才家好过,难免会动心。 小红现在是怡红院的三等丫鬟,想上位到大丫鬟不知道要多少年,反倒不如去外面帮着打理铺子,铺子有麻烦还可以找林之孝处理,如此,宝玉也轻松。 宝玉又眨眨眼道:“做的好,就把小红放良配给你如何?” 贾芸也没有不好意思,忙拱手道:“但凭父亲做主。” 这句话是有个典故的。修园子那会贾芸四下走动想从琏二夫妻手上求个差事,遇到宝玉见礼,宝玉说人家“你倒越发比先前出挑了,倒像我的儿子。” 在场的琏二取笑宝玉:“你比人家小四五岁,人家怎么就当了你儿子。” 正尴尬间,贾芸却笑道:“俗话说的好,摇篮里的爷爷、拄拐的孙孙,虽然岁数大,山高高不过太阳。自从父亲没了,这几年也没人照管教导,若是宝叔不嫌侄儿愚笨,认作儿子,倒是我的造化了。”由此可见这人的伶俐乖觉,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情商高。 宝玉听他这么叫,倒不好意思起来,原身的锅他得背:“还是叫宝叔自在。” 贾芸洒脱一笑:“是,宝叔。” “嗯。这是铺子装修图和银子,去忙吧。” 拿着图纸和银票出了茶馆,贾芸还有种不真实感,这,就抱上大腿了?心里痛快,表情也放松。 宝玉回到怡红院,正要让麝月念杂书,袭人却道:“二爷怎么想做生意?老爷说那是与民争利,是文人的耻辱。” 宝玉脸一沉:“你从哪里听说的消息?很灵通嘛。”也不知会不会传的到处都是。 袭人见他不快,仍然固执己见,语气激动的道:“二爷现在要做的是读书考秀才考举人,给太太争光。” “滚出去!”宝玉冷冷道。 袭人还要开口,却被对方冰冷如刀锋的眼神吓到了,失神之下,踉跄着跑了出去。 麝月屏住呼吸,恨不能当自己不存在。 “麝月,把身契给袭人,再取一百两银子,让她回家。”语气一顿,“她的东西让她都带走。”其实签了死契的下人哪里有自己的财物?随主家的意思罢了。 麝月想劝,看到宝玉平静的脸,没敢开口,只能小声应:“是。” 外间,晴雯垂头做针线,却没发现针扎破了指头,而秋纹一脸惊惧,手脚无措,显然都听到了。 前段时间怡红院也撵了几个人,但都是随意传八卦的长舌婆子丫鬟,但袭人不一样,这是王夫人给儿子看好的妾室,更不用说这人已经和宝玉有了肌肤之亲。但显然,宝玉并不满意,甚至不满到将人撵出府。 袭人从王夫人院子里一回来,就发现下人们看她的眼神不对。 “怎么了这是?”她满心疑惑,拉住晴雯就问。 晴雯一脸复杂的看着她,不知该怎么回答。曾几何时,她以为这人会和她一起陪在宝玉身边一辈子,哪里想到有今天。 “究竟什么事?”见晴雯的眼神也不对,袭人急了,伸手夺下晴雯手里的针线,急切地问。 晴雯轻叹一声:“你去问麝月吧。”说着,夺回针线,低头继续缝衣服。 不等起身去里间找麝月,麝月就走了出来,轻声道:“二爷让放你回家去。你快去找太太求情。”说着,推了推袭人。 袭人只觉得头“嗡”一下,像是黄梁大钟敲响,震得神魂都已不稳。她四肢发软,几欲瘫倒在地,嘴里喃喃道:“我不信,二爷怎么会撵我走,我不信!我,我要见二爷。”扶着炕沿,挣扎着站起身,就要往里间冲。 麝月轻叹一声,拦住她,小声道:“二爷说不想见你。” 闻言,袭人整个人失魂落魄一样,嘴里只喃喃道:“为什么,二爷为什么这么对待奴婢,为什么呀。” 麝月见她这个模样,心里不忍,推推她的胳膊:“快去求太太呀。” 袭人顿时有了精神:“对,求太太,太太一定不会让我走。”转身就往外跑。 宝玉对发生的事一清二楚,他实在厌倦了袭人动不动就帮他做主,说过不止一回,但都没用。这样一个主意大的人除了本事比王熙凤小,心思可一点也不小。 至于王夫人,若是他坚持,哪里会为了下人让儿子不高兴。他有恃无恐。 “秋纹,你来继续念书,让麝月歇一歇。”宝玉淡淡吩咐。 秋纹哆嗦了一下,颤声道:“是,二爷。” “怕什么。”宝玉见她缩手缩脚,完全没有告李嬷嬷状时的尖酸刻薄,不由笑骂一声。 “怕,怕二爷撵我。” “好好做事又如何会撵你。”宝玉淡淡道,“念书。” 于是,秋纹磕磕巴巴的念起《史记》来。 两刻钟后,外间传来晴雯的声音:“金钏姐姐来了!二爷在听书呢。” 金钏笑道:“太太让我来看看,二爷和袭人闹什么呢,还开玩笑撵人。” 宝玉走出去,淡淡道:“没玩笑。袭人出息大了,动不动就帮我这个主子做主,我这里可容不下这样的大佛。你回去如实禀告太太。” 金钏一愣,僵笑道:“二爷说笑了。” 宝玉淡淡道:“我哪里像说笑?你回吧。”转身走入内间书房。 金钏忧心忡忡的出了怡红院,都没顾得上道别。 119、默默耕耘 荣国府的下人们谁都没想到一向在宝二爷、二太太跟前挺有牌面的袭人竟然悄无声息地出府了。明面上给出的理由是老娘病重,回家侍疾,虽然内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都不清楚,但都有猜测,这姑娘定是恶了宝二爷,已经没了前程。 若说宝玉刚醒时整个怡红院因其变化冷了一遭,这次撵袭人出府更冷了一遭,从麝月等大丫鬟到下面的粗使洒扫,没一个不小心翼翼,连大声说话也不敢,更别提说笑嬉闹了。 整个怡红院犹如一潭深水,再没起波澜,偏宝玉对此格外满意,不用花费精力去应付女人及各种后宅手段,太轻松有没有。不是不能搞定,是不想浪费那个时间精力。 王夫人并未亲自过问袭人的事,贾母更是装作不知道,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而下人们呢,也见识了宝二爷的脾气,越加小心伺候,不止怡红院,还包括整个荣宁二府。 终于不被人当成蠢货来哄,算是意外收获。 安内做好,宝玉便全力攘外,好早些在府外立下根基。 京城居大不易,生活成本高出其他地方一大截,就像后世京城同外地十八线小城市的差距。 以宁荣二府为核心、聚族而居的贾氏八房有混的好的,更多的是混的不好的。他们家中可没有荣宁二府的深宅大院可住,更没有红楼菜可吃,多数人家过的拮据。 宝玉想干一番事业,除了心腹小厮随从,用人肯定会从族人里挑,扒拉扒拉看能否找出几个有潜力的人才。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便是自己是龙傲天,也不用所有时候都赤臂上阵。难道像王夫人和王熙凤一样,放印子钱自己出面,连个白手套都不知道用? 贸贸然去找族人肯定不妥当,但若是找族学的同窗就合适了,毕竟大家都脸熟,性格为人有个模糊认识。再说,便是同窗不合格,他家里不还有兄弟么。 相信只要开口,非但不会有人拒绝,还会欣喜若狂,宝二爷的大腿能是一般大腿。 通过贾环的口将抄书的消息透出去本就是宝玉刻意为之,用以分辨哪些同窗有上进心,愿意努力,这是选才的第一回筛选。 抄书的好处不止挣银子,还能复习功课。等新请的先生就职,说不定这些上进的同窗还能考中童生甚至秀才。而有了功名,就不是白丁,不靠侯府也有了相当的社会地位,足以获得足够收入,不会陷入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凄惨境遇。当然,这是在荣宁二府被抄的最坏情况下。若是二府不倒,披着侯府虎皮,有了功名的族人还能进入官场,做不了官不还有数量更多的吏么,说不定能混得相当好。 仅从这一点,宝玉就做了贾政贾赦甚至贾珍这个族长没做到的事。族人这么多,根本不可能不出人才,随手为之就能改善不少人的处境甚至未来,何乐而不为呢。只有鼠目寸光的才会造成今日之现状吧。 下了学,宝玉来到宁荣街,一路溜溜达达来到自家正装修的“钟表铺子”。没错,店名就叫“钟表铺子”,简单明了。 宁荣街为权贵聚居地,自然没有妓院赌馆这些玩物丧志的地方,但也很热闹。街边小摊与商铺一间连着一间,大都涉及日常生活,衣食住行教育全都涵盖在内。行人络绎不绝,可不仅仅只有贾家族人。也因此,在这里开钟表铺子生意差不了。 目前,宝玉并不想让那些关注“含玉而诞”的大佬们关注,这也是不去闹市区开铺子的原因之一。 和忙碌的贾芸打过招呼,他便随意逛了逛,直到夕阳西下,才从贾环卖手抄本的书店出来。这家铺子是荣国府的产业,他悄悄使人传了话,但凡贾氏族人,只要水平不是太差,抄的书就按市价收购。要不,贾环一个没十岁的小p孩,不搬出身份人家肯搭理? “哎哟,大伯,好久没见您老了。” 才进仪门,迎面走来贾赦,这厮眼底青黑,面色发白,全身弥漫着一股子浓郁的“丧”。 贾赦手里的扇子扇成风火轮,口气烦躁:“这天可真热,我四下里走走。怎么,你这是从哪里来?又去北静王府了?” 宝玉一愣,这才想起原主和北静王还有些不得不说的“故事”,羞恼之下,便嚷:“谁说的。我这刚从书店出来。” 贾赦意味深长的看着侄子俊美的脸道:“你还小,可不能吃亏。” 尼玛,这话怎么听的膈应,宝玉气成河豚。 贾赦又似是不经意的道:“你姨妈一家子还住在梨香院呢?省亲别院可花了人家不少银子,你不会真听你妈的,将自个儿陪给薛家吧?” 好嘛,这话就更难听了,宝玉虽然不会脸红,但尴尬却少不了,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千万别跟琏二似的鼠目寸光,有奶就是娘,一个侯府公子为了银子给薛大傻子跑腿。”贾赦嗤笑一声,转身走了。 贾赦从来不和薛家打交道显然是看不上商户,哪怕是皇商。他这个态度代表时代主流。 宝玉嘴角抽了抽,默默回了怡红院。 每日正常上学准时下学。 学堂里,有认真读书抄书的上进小弟看着,贾环已经被宝玉笼络了,当上了代言人。不管自习还是上课,已经没什么人敢喧哗胡闹。贾代儒一如既往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温不火的敷衍了事。兴许贾政也同他透过信,整个人更加佛系。 下学后也不闲着。贾芸负责招来的首饰匠人都需要培训,能熟练制作钟表还需要时日。宝玉计划开张的时候大肆铺货,顺便来一回促销,钟表数量少了可不成。 所有开铺子的钱都是好不容易从王夫人那里借的,有利息的,可不能办砸了。 回到院子里,照旧练字、听书,偶尔画两笔画,或者弹弹琴,只是很少同丫鬟们交流,主仆的界限越发分明。这反倒让她们更守本分,也是有趣。 当然,也少不了不时被贾母叫去荣庆堂彩衣娱亲,又或者被贾政叫过去考校,王夫人倒是没什么特别举动,只是叮嘱麝月她们好好照顾二爷,别耽误二爷学习。 120、宁夏 转眼到了三伏天,天气炎热,蝉噪之声早晚不绝,叫的人心里烦躁不已。 这就更显示出这个时代比不上现代的一点,没有冰箱空调,连电风扇也没有! 长发束冠,沉重闷热;夏衫虽是绡纱却长袖长裤,怎能不热。这会子,他特别怀念上辈子有修为的时候,寒暑不侵,还能随手制冰,太巴适了有没有。果然,失去的时候才会珍惜。 下了学,宝玉最想做的就是回怡红院,痛痛快快冲个凉水澡,再一气喝上三碗加了冰粒的酸梅汤。三碗过岗他都觉得不够。 大观园里的花草也被烈日晒的发蔫,无精打采的缩着头,就如此时顶着烈日传话的鸳鸯。 宝玉刚回到怡红院冲了澡,鸳鸯便来请人,说老太太想宝二爷,担心宝二爷天热没胃口,特意做了莲叶羹。 莲叶羹做法复杂,面、形、味、汤都要精心,须配好几只鸡,便是荣国府也不常吃,没想到今儿特特做了。 宝玉笑笑:“老太太可还好?这天太热,冰可不能少。”这话一听就是客气话,若不把自己当外人,反倒会叮嘱老太太少用冰,毕竟年纪不小,受不得忽冷忽热,冷热相激容易生病。 鸳鸯抿嘴笑道:“少了谁的冰都不会少了老太太的,二爷且放宽心。” 随着鸳鸯顺着游廊,一路走到荣庆堂,已经申正,屋子里不止有贾母,还有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王熙凤这些媳妇。 屋子里凉气游荡,说不出的舒爽惬意,原来四角都摆着冰盆,最大的一座是一米多高的冰山,封建大贵族生活的腐败可见一斑。 “给祖母请安!给母亲请安,给大伯母请安,给姨妈请安!”好嘛,请了一圈安。 不等几个长辈开口,王熙凤就咯咯咯地笑的前仰后合:“怎么不给你表姐请安?” 宝玉笑着揶揄道:“给琏二嫂子请安!” “促狭鬼。”贾母笑着嗔道,“今儿在学里可顶得住?” 王夫人忙道:“国公爷年轻时练武也要夏炼三伏冬炼三九呢。”唯恐宝玉生了胆怯退却之心。 贾母眼里的不快一闪而逝。 薛姨妈拍手笑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宝玉现在吃苦,将来才会出息。” 贾母心里已经不是不快,而是愤怒了,感情自己孙子都不能多问一句?她很清楚儿媳在埋怨她从前耽误了宝玉读书。还有薛姨妈,就会帮腔巴结王夫人这个姊妹,却忘了她才是国公夫人,荣国府的掌权人。 于是,她不咸不淡地道:“原来薛姨妈还读过几句诗。” 这话一出口,薛姨妈脸顿时涨的通红。谁不知道王家女不识字?就是王熙凤管家,也没认得多少。 王熙凤忙插科打诨转移话题:“宝二爷,快和老太太说说你都在学里做了什么,日日巴巴的过去。” 宝玉在贾母身边坐下,握着老太太的手,笑道:“还能做什么,读书呗。这不是刚换了先生,要学要背的多,不下功夫不行。” 贾母望着他的眼神幽深:“你竟是真的认真读起书来了。” 宝玉笑笑:“不读书,还能做什么。” 鸳鸯笑道:“读书还长身子呢。瞧瞧宝玉,病好后个头长了一大截。” 这话倒是没错,经过数月的锻炼身体,吐纳搬运气血之法已经完全融入日常生活,只要呼吸节奏不乱,每时每刻都在自动锤炼身体。再加上他又不缺营养,身子骨经过锤炼,远比普通人强健。要不是没成年,不能肆意锻炼五脏六腑,身体素质还会更强,未必比贾代善这些武将巅峰时期差。 更妙的是这种吐纳锻炼法是由内而外,给人的感觉最多身体结实,不会搞成肌肉坟起那么明显。也因此,颜值气质并未下降,仍是俊美少年一枚,只个头高了,有一米七五左右。 王夫人笑着点头:“正是,打眼一瞧,像是十八九。” 王熙凤戏谑道:“十八九可不得娶媳妇了。就不知是妹妹还是姐姐入得宝二爷的眼?” 宝玉淡淡一笑,没开口。 显然这个话题贾母与王夫人都不想多提,命人端了莲叶羹给宝玉。 宝玉道:“老太太偏心我,我一早就知道。” 贾母叹气道:“不偏你偏谁?我的东西将来都是你的。” 王熙凤脸上笑容一僵,一瞬后恢复如初。 宝玉装作没看见笑笑,慢慢吃起莲叶羹来。 面用模子印成莲花状,在撇了油的鸡汤里煮熟,这就是莲叶羹。不知是怎么做的,还真有些荷叶清香。 一连吃了两碗才罢休。 被鸳鸯伺候着洗漱完毕,又陪着坐了一会,宝玉便要告辞回去读书。 贾母淡淡道:“宝玉越发勤奋了。” 王夫人眉开眼笑:“早点给妈考个状元。” 宝玉失笑。 出了荣庆堂,太阳已经落下,西边天际的晚霞绚烂如锦,霞光照在身上,像披了一层金色软缎。 不时有下人走动,交头接耳,也不知是不是说着府上的八卦流言。 怡红院的篱笆扎的很紧,其他地方就未必了,宝玉总能知道些有用没用的消息。 贾母与王夫人都摆着菩萨面孔,待下人以宽厚为名,动不动就免了这个那个的错。殊不知这让王熙凤这个管家媳妇很难做。她虽然手段不俗,又精明能干,但顶不住整个荣国府管理松散。 作为头上有两重婆婆的孙媳妇,王熙凤能针对敢管理的是不包括贾氏与王夫人、邢夫人心腹的下人,但这些人却是府上最有影响力的,占着大半管事位置,根本不能触动。当然,人家上头有靠山,也不让她管。每每指使不动,气的大骂,都会被轻飘飘的阻拦,又能有多少威信? 偏偏王熙凤还自以为本事,甚至拿自家嫁妆填府上的窟窿,也不知虚名、权势在她眼里有多重要,可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一个大观园就让赖家修了五进大宅,楼台亭阁甚至有几处让贾母吃惊,可见富裕。这些钱物哪里来的?还不是荣国府的,可见贪污之风炽热,根本不是王熙凤能比。 不过,宝玉并不同情王熙凤的遭遇,有钱难买她愿意嘛。 121、交易 八月初一,钟表铺子开张,所有货品连着五天打八折出售,但凡购物满三百两的可抽奖一次、五百两二次、一千两五次,头等奖是一座一人高紫檀落地摆钟,能准点报时。 别觉得能报时的落地钟没什么了不起,全京城跑下来,还真没有一家能达到这种科技水平。或许工部有这种人才,但并未将技术转化为商业价值。故而,钟表铺子好几个系列产品都是独一份。 虽然并未送帖子请亲友捧场,但开张这天生意仍然不错,入账满五千两,喜得贾芸和小红合不拢嘴。 宝玉倒是没如何高兴,上辈子用凝冰术做冰卖可是无本买辛辛苦苦研究钟表,培训工人,外加打理铺子轻松多了。 普通穿越人士发达的路子不外乎那几条:当权臣,科举红薯土豆玉米占城稻,开海建港口。做富商,玻璃香水肥皂葡萄酒,最多再加个硝石制冰。 以上没什么挑战,这才选了需要一定技术的钟表生意。 时光过的很快,吃过螃蟹,赏过黄花,中秋过后,转眼就到重阳。 月初核账,整个八月共卖出去六座落地报时钟,价格从一千二百两到三千两不等。加上大大小小的怀表、腕表、链表,月流水足有一万三千两,可谓日进斗金。 将借王夫人的五千两还回去,宝玉还给了个三千两的大红包,感谢便宜妈给的支持。 王夫人不知该喜还是该忧,深怕他把精力都放在铺子上,不好好读书科考。 无奈之下,宝玉只好再三保证一定拿个举人回来。 “我儿天生不凡,是状元之才。”王夫人捏着佛珠,语气固执。 宝玉只好苦笑挠头。 打理铺子的是贾芸,府上都认识,自然也知道宝二爷开了家铺子。 好在钟表单价高,不以量取胜,客人不像米店、书店总是络绎不绝,除了开业头几天惯常冷清,一时半会也没人知道收入有多丰厚,免了不少麻烦。 可惜,一般人不知道,甚至贾母、王熙凤不知道,却瞒不了贾琏。 作为荣国府的外务大管事,在外交际的时候,总听到人议论钟表铺子里的好东西,买了如何值得,如何方便记时云云。 说的人多了,跑到铺子里一转,再在心里稍微这么一估算,嘿,宝二爷就是个现成的财神爷啊。 别看琏二在外面交际,人五人六的,实际手上并没有多少银子。 是,办事的时候能贪污公中的银两,但公中哪里还有银子,没见月钱每回都迟发,媳妇的嫁妆也填进去了么。 作为一个好色纨绔,和勋贵公子哥往来应酬,是不能丢面子的,肯定要费不少银子。古往今来,能把面子撑起来多数都要靠银子的数量取胜。 凤辣子管得又严,不管是贪污银子还是藏私房钱都不容易,手上无疑不会有多少私房。 再加上他这里睡个仆妇,那里置个外室,总不能不给好处,不给银子。 故而,拮据的很。 眼下忽然知晓一向只知道和丫鬟厮混的堂弟通过卖钟表大赚特赚,心里能不火热么。存了分一杯羹的念头那是必然的。 这日下午,巴巴的等在族学学堂门口,贾琏看见宝玉下课,忙笑着迎上去:“宝玉。” 宝玉一愣,没想到这厮主动来找他,肯定没好事。 “琏二哥,今儿这么空?” 笑着打了招呼,两人并肩来到花园亭子里说话。 亭子建在水池子上,风一吹,很清凉,完全可无惧秋老虎的肆虐。 “宝玉真是好本事,听说钟表卖的极好,你发财了。”语气里又羡又嫉,压根懒得掩饰。 “琏二哥,这是听谁说的?不过是够给老太太、太太、老爷买些小玩意罢了。”宝玉当然不承认。 “明人不说暗话,你瞧哥哥能不能入一股,跟着沾沾光?”贾琏脸皮厚着呢,也不怕宝玉不高兴。在他印象里,宝玉压根就不是个懂得银钱是什么、做什么用的奇葩。 宝玉笑着摇头:“不缺本钱。”没有价值,我凭什么给你好处。 琏二开始叫苦:“哎,哥哥穷啊,给你表姐买盒红袖招的胭脂都买不起,都说了好几回了。你大侄女,一直想买个聚宝斋能跑动的小木马也没钱。老太太那里我也没钱孝敬,哎!”说着,搓了搓脸,似乎想把上面大写的“穷”字搓掉。 宝玉但笑不语。 琏二指着他伤心道:“你变了,从前你根本不在意银钱。” 宝玉仍然含笑不语。 “要不你给几个老师傅,我开个分店?我瞧着前门大街挺不错,你表姐在那里有间铺子。一直亏钱,早想关了。” “琏二哥哥胃口真大。”宝玉收起笑容,“你可知道成熟的工艺和师傅有多难搞?开口就要人开分铺,哼。” 贾琏一愣,完全没想到单纯不通人情世故的宝玉会如此说,感觉对方完全是一个成竹在胸、善于谈判的成年人。 这个让他觉得荒谬的念头快速一闪,并未留下深刻印象。但被这么直白的反击,他难免为刚刚那番哄骗的心思羞愧。 “也不是不能让你参与。你可以从我铺子里按出厂价拿货,卖去沧州、江南甚至广州,能赚多少看你本事。” 贾琏喜出望外:“真的?好兄弟!”重重拍了拍宝玉肩膀。 “不过有个条件。”宝玉白了他一眼。 “什么条件?只要不是要哥哥这条命,怎么都行。” “我做什么要你的命。宁荣街有个书铺是府上的生意,大伯的人管着,你想个法子把印刷作坊和书铺交给我。” 琏二想了想才道:“年年往里贴钱的那家?没问题,反正宝玉你有钱。”顺便将亏本买卖甩出去,压根不想多问对方要来做什么。这事明摆着他赚,还怕宝玉改主意呢。 “你想好了,接手这桩赔钱买卖以后可不许后悔。”再次强调。毕竟在他观念里,明知道是个窟窿还往里填那不傻嘛。 “放心,我心里有数。”主要是为了族学的小子们。自己有了管理权及所有权,能更好地提供支持。 “对了,这个生意你不要和你表姐提,懂么?”商量好,贾琏又特特交代。 宝玉了然的笑笑:“行,不主动说。” 122、鼓动 次日来到族学,课间时分,宝玉便将抄书挣钱的事正式宣布。 “翰墨轩大量收购手抄本,但凡族学的同窗都可以去试试。” 以贾环为首,早就开始抄书挣外快的小弟们心里虽然不高兴,但也没表现出来。近几个月不少同窗羡慕,但也就是羡慕,懒惰的还是懒惰,勤快的照旧勤快。 这些懒的上进的同窗,羡慕中还夹杂着愤恨,说好的一起堕落混日子,你们怎么上进了?太不够意思。 当然,这样的毕竟是少数,就连最小的贾兰与贾芹也跃跃欲试呢。 一帮子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自然是宝玉放弃的对象,只要他们不在课堂上影响别人,才懒得管。 其实多想了,有他这个地位高高在上的“宝二爷”管纪律,谁敢放肆,怕得罪他被穿小鞋呢。你当王夫人是大方人? 又吩咐贾环:“下学后不要急着走,我有事吩咐。” 自从新请了先生,原来的大班已经分为四个班,立志科举的两个班,只识字学算术的两个班。上进的数人又忙着抄书,不特别吩咐,很难聚在一起。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听哪个?” 下学后,宝玉看着团团围着他坐的一干小弟道。 贾环嚷嚷:“当然是坏消息先说。”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好消息!”“坏消息!” 宝玉笑笑:“坏消息就是以后你们有更多的书要读,更多的书要抄,更没时间胡混。” 贾环翻了个白眼:“只要有银钱这都不是事儿。” 其余人哄堂大笑。 “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就是你们抄书的书铺以后归我管。只要抄的好,就能卖出更高的价格,也就能赚更多的银钱。”宝玉笑眯眯地诱惑。 “太好了!”小弟们欢呼一声。 其中一个笑的猥琐的道:“以前见书铺掌柜我都有些怕,以后不用怕了。”这人是金荣,竟然也混到小弟群里了。 这个好消息就像是滚油里滴入一滴水,把小子们兴奋的不行,唧唧喳喳议论纷纷。 经过数月的抄书卖书生涯,谁都不是傻子,知道文化人来钱是真的快,这还是在书铺占了大部分的好处下。现在好了,自家老大管,一定会将大部分好处让给他们这些小弟。 “不过,还要你们帮个忙,去查一查书铺印刷作坊从上到下所有管事,究竟是生意真不好,还是有人黑心,贪的太多。” 吩咐了小弟之后,宝玉便离开了。 这算是第二回选才,就看谁能从中脱颖而出。 数日后,贾环带着小弟们气势汹汹的找上书坊,将调查的东西往管事跟前一放,狠狠打了一棍子,随后宝玉露了一回小脸给了个甜枣,这事就结束了。 印刷作坊和书铺就这样彻底落入宝玉手里,而原来的管事也撤了,这也是荣宁二府的痼疾,管事心黑贪污之风盛行。 手把手的教贾环如何管理铺子,宝玉的目的是让小弟早一日处理日常事务,他本人并不想整日被琐事缠身。 在宝玉的劝说下,王夫人对贾环的态度已经改变。有了她的默许,这小子自然不会整天被禁足或者抄经,能腾出手来管铺子。 印刷作坊不大,只能印刷简单的蒙文书籍,因为没有完整的雕版,连四书五经也不能印,书铺里卖的都是外购的。 将积压的质量不怎么样的蒙文书籍低价处理完,宝玉打算以后走精品路线,以蒙文与话本为主。 不过,这是以后的事,当前还要以抄书为主。 金荣几个年龄已经十六七的,明年下场试试,说不定有惊喜,能考中童生。 童生试只考最基础的内容,以背诵为主,在有历年真题集与教辅的情况下,多刷几遍,不相信不能过。 将书铺的事情安排好,宝玉又恢复了慵懒。 这日刚回府,数日不见的贾琏拦住了他,还被拉到一侧游廊下说话。 看他满脸喜色,宝玉没好气道:“怎么,二哥这么快就将银子挣到手了?”早听贾芸说来旺儿拿走了两千两银子的表。算算时间,怎么也有大半个月。若是跑通州、沧州,顺利的批发给当地的珠宝铺,银子应该已经赚到手了。 “哈哈,这不是心里高兴,想找个人说说嘛。”琏二摇着手里的折扇,眉飞色舞地道。 也对,挣了银子不敢让媳妇凤姐、老爹贾赦知道,心里定然憋的很。 “这次来旺儿去沧州,净挣一千五百两。” 宝玉一愣,会比京城卖的便宜?不对,按照钟表铺子的盈利率怎么也该两千五百两吧?心里这么想,嘴上自然也就如此说。 “什么,两千五百两?!”贾琏猛然起身,激动地嚷。 宝玉了然,事实很明显,来旺儿贪污了,还一动手就是一千两,大手笔啊。 “这个王八羔子,竟然敢糊弄二爷我,哼。”贾琏越想越气,挣了钱的喜悦顿时长着翅膀飞了。 宝玉暗暗撇嘴,还不是跟你们夫妻俩学的。 贾琏不依不饶:“一定要撵出去!” 宝玉翻翻白眼,你媳妇放印子钱都是找的来旺儿,你想撵也得撵的走。 “二哥,以后挣的钱多了,就给表姐一些花用,她在外面放印子钱你可知道?听说不少平民被逼的家破人亡。真想不通那些穷人又榨不出多少油,做什么非要趟这个浑水?得不偿失。要是你在衙门做官,非得被御史喷的一脸唾沫星子不可,说不定还得定罪。” “放印子钱?”贾琏睁大眼睛,“她胆子这么大?” “你真不知道?听说是来旺儿出面办的。”宝玉不是很相信琏二一无所知。 “这个娘们,真是无法无天。”贾琏满脸不快。究竟是多少丢了面子多少是对这事不满不好说。 “尽快处理好首尾,免得让人抓住把柄。” “放心放心,我会处理的。”贾琏摆摆手,看起来不怎么上心。 宝玉忍不住又道:“少造孽,你可还没儿子呢。”别断子绝孙。 贾琏瞪了他一眼:“儿子我肯定会有的。”其实他二十三四了,只一个女儿巧姐,通房妾室也没生,并不乐观。 在这个时代,儿子可是极其重要的,贾代儒那种是让人瞧不上的。 123、姐姐妹妹来访 难得这日休沐,一早宝玉就接到姐姐妹妹们要来访的消息。 这又是个与往日不同的地方。若是从前,不管是黛玉还是宝钗,来就来了,惯常想不到提前打招呼,哪里像现在知礼数。 不知不觉间,七岁不同席的距离已然拉开,再没有嬉笑打闹成一团的亲密无间。 不管对方如何,宝玉是极其满意的,心里甚至盼着钗黛都死了嫁给他的心。 手里有了源源不断的银子,许多事情都能办了。这段时间,派了不少手下悄悄收集京郊及京中因表亲结亲子嗣遭殃的例子。若这谋划能成,便能免去面对选择宝钗还是黛玉的逼迫。 王夫人不喜欢黛玉,在元春封妃后,又对宝钗不满意。宝玉认真读书后,她又进一步生出野望,盼着儿子能一路考中状元,娶个实权官员家的姑娘。这些想法虽没说出口,但仅凭近段日子,薛姨妈多次试探,提起宝钗马上及笄该定下亲事,她却无动于衷就能看出端倪。 没错,王夫人想赖账。倒是也没想过将修园子的银子还给薛姨妈,在她心里,若不是荣国府的权势,薛姨妈的家底还保不住呢,只当收了保护费。 薛姨妈忧心忡忡,回去和宝钗说了心中担忧。 宝钗一直对宝玉有好感,不止因为这厮背靠好大一座荣国府,还因为好皮相及肯放下架子哄人。闺中小女儿,又能见过几个同龄异性,高富帅还体贴会说软话,任谁都抗不住,没好感才不正常。 尤其在薛姨妈不止一回接收到王夫人的联姻暗示后,这姑娘一颗心早就丢在了宝玉身上。 也因此,得知王夫人有反悔的迹象后,心里忧愁,积极促成了这次来访。 黛玉那里亦然。敏感多疑的她怎会傻到没察觉宝玉的疏远,但宝玉以奋发读书为理由,谁也不能说错。 贾母虽说有让宝玉娶她这个外孙女的意思,但既没有口头婚约,也没有交换契书,根本不能算数。 忧虑重重,又被史湘云给气病一回。病了,宝玉竟没第一时间上门,这尤其让她心寒,哪怕茗烟送来宝玉亲手所制川贝枇杷膏也不能缓解这种寒意! 也是这个时候,黛玉感受到宝玉要与她拉开距离之心的坚定。 心急,忧虑,不甘,无奈,然根本无法改变。 如此,在探春提出来看宝玉的时候,她才不着痕迹的推动。 宝玉对这一切都不知晓。 在他的意识里,黛玉才十二,宝钗也不过十四,对他的好感完全是因为男人接触的少,一旦注意力被转移,很快就能像天上的云彩散去。而这也是他的目的。 要是按照王夫人的打算,一路考到进士,非十年不可,哪个女孩也不可能拖到二十才成婚。别说二十,在这个年代,十八岁的女子都是剩女,老姑娘了。 不是不喜美色,然一旦想到收一堆女人引发的矛盾与复杂关系,他就有头秃之感。若以后这堆女人再生了孩子,为了争宠争产引发各种斗争,更没清净日子好过。邢夫人、王夫人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此外,孩子多了得培育成才,得给找出路,责任可就太重了,能不负担他还是不想花费心力去负担。这样一来,就只能管好下半身。 坐在廊檐上,看着丫鬟们忙忙碌碌的准备待客的茶水点心,宝玉心思早飞到九霄云外。 姑娘们踏着朝阳披着清风而来,墙外传来阵阵银铃般的清脆娇笑声,声音最大的是史湘云,最爱喊“爱哥哥”。 从优生优育的角度来说,娶史湘云也比娶钗黛强,想到这个,宝玉一笑摇头,都是小丫头片子。 笑闹声越来越近,穿过竹篱月洞门,红红绿绿莺莺燕燕一行近二十人款款走来,正是被丫鬟簇拥着的三春、史湘云及钗黛。 宝玉站起身来,微笑迎了上去:“都来了。” 刻意无视两道炽热的视线,他淡笑着对探春点点头:“三妹妹。”又一一同其他人见礼。 正是探春跟前的侍书前来传话说今儿要来拜访。 “二哥,你现在可是大忙人,多久没和姐妹们聚聚了?”探春神采飞扬,娇嗔道。 听茗烟说,近期这姑娘正活跃,因为王夫人说过段时间要教她如何看账管家。这种机会对庶女来说不容易。 王夫人当然不会有这好心,是宝玉分说利害关系之后,才劝服。 许是看到儿子不仅读书上进,连银子也能源源不断的入账,王夫人心胸大了一丁丁。 她想把荣国府的一切全都弄到手,留给唯一的儿子,这样的心情并不难理解,做父母的都想把最好的给孩子,古今相同。 若儿子有能力给够安全感,她也不吝于抬手做做微末好事。 探春来访显然是从嫡母那里知晓了宝玉的作用,心中感激,过来加深感情。这姑娘可不简单,经常给宝玉做鞋袜,为的不就是这一天么。 史湘云咯咯笑道:“宝二爷瞧不上咱们呢。” 黛玉扯扯嘴角,跟着干干一笑。 宝钗用宫扇挡住嘴巴,眼里忧愁一闪而逝。 “都来坐吧。”宝玉微笑招呼众人落座,围在茶台边。 惜春惊呼一声:“二哥哥,你这茶台不错,中间这块石板竟然是一幅天然的云雾山峦图。” 茶台长三丈,中间镶嵌的是大理石,天然纹理呈现出云雾围绕山峦高峰的图案。 惜春善画,又痴迷于画,别人都没她激动。 “四妹妹好眼光。这是花了六百八十两银子买的,又请了积年老师傅才能做成这个样子。今儿一听你们要来,就用上了,尚是头一回。”宝玉笑道。 其余人等一听,赶紧来到跟前,不时评论一句,顿时把史湘云的话给无视了。 众人坐下后,丫鬟们将茶点一一摆了上来,其中几种新鲜点心是她们没见过的,用澄粉做的各种花型、颜色或鲜艳或透明的凉糕,有薄荷味、青瓜味、桃子味、橘子味等等。 果然,可爱的东西谁都喜欢,尤其这群萝莉,带着惊喜一哄而上,分享品尝,脸上满是喜悦。就连钗黛的情绪也大为好转。 124、要搬出大观园 吃吃喝喝,一直到午初,在宝玉暗示要温书的情况下,姑娘们才起身告辞。 故意落在后面,想和宝玉说些悄悄话的黛玉并未找到机会,因为宝钗亦是如此。 就在宝玉接待这些人的时候,荣庆堂也在谈论这事。 “鸳鸯,黛玉几个都去怡红院了?” 贾母这位荣国府权力金字塔的塔尖、最大BOSS,斜靠在引枕上,眯着眼睛问。 “是的老太太,三姑娘几天前就约好了日子,眼下应该到了。”鸳鸯看看墙上的挂钟答道。 这挂钟是宝玉送的,报时的时候会有小鸟跳出来叫几声,贾母特别喜欢这个创意。这在京中是头一份,可把老太太美坏了,不时请四王八公家的同龄人过门听戏,为的就是显摆。 “宝玉和姐妹们生疏了。”贾母淡淡道。 “忙着读书,见面机会少了,才显得生疏。一家子血脉亲人,能生疏到哪去。”鸳鸯轻声回答。 “罢了。”贾母轻叹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久久没有开口。 鸳鸯轻轻捶着老太太的腿也跟着沉默。 “我瞧着宝玉和黛玉的婚事不成了。”良久,贾母忽然又道。 鸳鸯心里一惊,没敢发表意见。 另一边,王夫人也注意到了这回聚会。 “宝钗也去了?” 金钏忙笑道:“二爷以前和宝姑娘交情好,宝姑娘怎会不去。” 周瑞家的看一眼金钏,轻声道:“太太,您真放心环三爷跟着宝二爷?小小年纪就敢泼油,这大了长了本事,还不得……” 金钏垂着眼,心里替贾环不平,这也是政老爷的亲儿子啊。同时也对周瑞家的又一次生起戒心,赵姨娘便是得罪她,也不用从还是孩子的环三爷身上找补吧?这眼药上的太恶毒。 其实她错了,周瑞家的这种行事手段还不是跟王夫人学的?只要赵姨娘膨胀扎翅,王夫人也不敲打她,反过来收拾贾环。 赵姨娘是贾母身边的大丫鬟,给了贾政当通房,王夫人便是想敲打也要顾及婆婆面子。但收拾贾环就不用了,能一石数鸟。 果然,王夫人心里升起戒备:“让人盯紧,别叫环儿学野了心,失了分寸。” “哎!” 周瑞家的语气轻快的回答,心里冷笑,赵迎春,你不是会吹枕头风么,老娘等着你找政老爷告状。 …… 把人都送走,怡红院才恢复了安宁。 宝玉笑着冲秋纹道:“今儿让麝月歇着,你来念书。” 刚和送走的几个贴身大丫鬟分享了八卦,正美滋滋回味的秋纹顿时面色一苦,可惜没胆子反对。自从袭人被撵,她可谨慎了。 “二哥,今儿休沐,你还听书?”贾环惊呼一声。 宝玉看着蹦蹦跳跳进来的贾环,笑骂道:“不是一直想跟姐姐们一起玩么,怎么才来?彩云没告诉你时辰?” 贾环脸一耷拉,垂头丧气道:“她们都瞧不起我,我不想找不痛快。”这小子自卑心太强。 “哪里瞧不起了,你倒是说说?和你不熟罢了。” 贾环撇撇嘴,满脸不以为然。 宝玉笑骂:“我看你是不舍得浪费时间抄书挣银子。” 贾环嘿嘿笑道:“还是二哥明白我。什么都没银子重要,等我有了大把银子,看还有哪个瞧不起我。” 宝玉顺着话引导道:“若是能考中举人或者秀才,更没人敢瞧不起你,信不信比银子作用还大。” 贾环眼珠一转:“那我定要考中举人。” 以这娃的资质,最多考个举人,进士没戏。但若荣国府不倒,完全可以补个县令外任。便是一辈子升不到三品,也尽够了——朝中三品以上文官,都是二甲以上进士出身。 兄弟俩又将近期书铺及族学的事说了说,商量好下一步计划,又一起用了午膳,这才分开。 怡红院距离外院颇远,宝玉已经生了搬离的心思,只是一时还没找到机会提起。 大观园里只他一个男人,既住着表姐表妹,又住着寡嫂,怎么想怎么不合适,未来定然会成为被攻击的借口。 为了杜绝这种隐患,得早点搬到外院去,而位于仪门外的外书房绮霰斋稍微收拾一下就能住。 想到便不再迟疑,宝玉站起身来,交代一声:“我去瞧瞧太太。”急匆匆的出了门。 看他皱着眉头脚步飞快地往外走,晴雯几人愣了,麝月更是赶紧跟上。 一脚踏入王夫人的院子,猛然一拍额头,这个时辰应该在荣庆堂伺候老太太用膳。 于是,他连忙换了方向,往荣庆堂走去。 荣庆堂厅里静悄悄的,偶有杯盘碗筷轻叩声响起。 贾母在媳妇邢夫人、王夫人及孙媳妇王熙凤的伺候下细嚼慢咽地吃着午膳。 邢夫人拿着筷子布菜,王夫人将汤碗进上,而王熙凤招呼丫鬟准备水盆布巾,等贾母用完洗手漱口。 媳妇们做的丫鬟都能做,但贾母却从来不会拒绝后辈的孝心,仪式感足足的。 进门数十年,日日如一,除非病倒,便是雨雪天也没缺席,可见贾母对媳妇们的“疼爱”。 宝玉到的时候,贾母刚洗漱完。 看到越来越俊美健壮的孙子,贾母乐道:“用过饭才来,迟了!” 王熙凤笑着开玩笑:“今儿做了道火腿炖肘子,你不来都让老太太吃了,真是个馋嘴的老太太。” 贾母笑骂道:“我一把岁数了,还不能吃道好的?”又看向宝玉,“听你脚步挺急,可是有什么大事?” 丫鬟们悄无声息的撤掉残羹冷炙、杯盘碗盏,又上了茶。 宝玉先是看了王夫人一眼,这才和贾母道:“是有一件事挺急。” 王夫人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倒是贾母满脸好奇:“说来听听。” “我要搬去绮霰斋。”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又道,“跟着新来的先生读书,懂了不少道理,我这都十三了,早就该搬到外院。若是一直住在大观园,恐怕会坏了姐妹们的名声,将来有碍婚嫁。” 贾母沉默,王夫人却急急道:“甚是,甚是。早该如此。” 搬去大观园前宝玉住在贾母的碧纱橱,还是和黛玉一起住,她早就看不惯了,可惜那会拿婆婆没辙。 125、我是一个写手 贾母心里不快,孙子逐渐脱离掌控,而这带来的后果无法预期,未来面临的形势不知好坏。 看着宝玉坚定的眼神,她终究不能拒绝,点头道:“随你心意。只要别给家里惹祸就好。” 宝玉若有所思,回以淡淡一笑:“福祸无门,惟人自召,这个道理孙儿明白。” 贾母唇角的笑顿时淡了,心里却暗想,这哪里是我的宝玉?言语犀利,得理不饶人,性情坚毅,没一点像锦绣堆里长大的宝玉。于是,她别有意味的看了一眼一脸释然的王夫人。 王氏平时总摆着木然的菩萨样,唯独涉及宝玉和元春会着急上火。贾母正是看透她这个弱点才将二人从小接到荣庆堂抚养。尤其王子腾上位后,王家渐有超越贾家成为四大家族领头羊之势,王夫人更是跟着膨胀,为了挟制对方,让贾母不能放手。 不过,眼前这个全新的宝玉显然能很好掌控王夫人。 “既然老太太同意,回头妈就让周瑞家的带几个丫鬟婆子收拾收拾,也好尽早搬过去。” 王夫人笑容满面,恨不得立马将婆婆施加在儿子身上的影响彻底清除,盖上自己的烙印。 宝玉笑道:“劳妈费心。” 王熙凤笑道:“宝玉搬去绮霰斋,离姑妈的院子可近了大半。”说完便觉得失言,忙转移话题,“我让平儿瞧瞧可缺了什么,也好从库里捡。” “劳表姐费心。”宝玉致谢。 “一家子骨肉,谢什么。”王熙凤白他一眼,“到底大了,会和表姐客气了。” 众人跟着一笑。 一晃数日,怡红院从上到下大都搬入了外书房绮霰斋,只有数个宝玉有心剔除却碍于复杂的背景不得不留下的几人留守。 住在绮霰斋好处多多,不仅出门方便,且不容易被钗黛突袭,因为位于二门外,而女眷无事不能出二门。 自觉隔离了女色的纷扰,宝玉便按照计划抽出时间精心打理书斋。 书斋打理好的关键在于出版物是否热销。 针对蒙童读物,他安排数个学习不错的同窗重新编写成语故事,并借鉴Q版人物的画风配上灵动可爱的插图。画手找的惜春,还承诺分红,且会将她的别号著名。这让惜春惊喜不已。 话本则打算亲身上阵,写一部仙侠大长篇,从盘古开天写起,包括女娲造人、龙汉大劫、天庭初立、巫妖争霸、封神之战,至西游结束。 这大长篇怎么也要写五六年,中间考个秀才,写完考个举人,到时候名声有了,身份也有了,皇家对他含玉而诞的态度也能试探出来了。再根据这态度制定下一阶段的目标,尚不算晚。 唯一担心的是荣宁二府究竟是不是因为掺和夺嫡被抄家,但不管是还是非,他都无力改变,因为不管贾珍还是贾母、贾政,显然都没把他当能出主意的人。 只有显露了能力,改变以上这些长辈看待他的态度才能进入决策核心。 针砭时弊的书不是不会写,但身份的问题不解决,不敢写。 两个月后,翰墨轩泛着油墨清香,精心印制的新书出版了。 《成语故事》针对的读者是蒙童,销售方式借用传销模式,给个最低价,所有员工都可以推销给认识的人,再由认识的人推销给他们的亲友。 宝玉的话本又是另一套操作方式,首先从茶馆书场开始宣传。 宁荣街某处茶楼里,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喝道:“且说无边无际的混沌中生有三千神魔,其一名盘古……” 《开天》是按照热血爽文套路写的,在这个时代可以说和盘古大神一样,创下了开天辟地的壮举,哪里是大顺人能抵抗的。 不过第一回,整个茶楼的客人就听的如痴如醉,热血澎湃。 当说书先生说道“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时,一个个拍着桌子直嚷。 一个先生模样的中年人摇头道:“盘古竟然是神魔之一?这和《述异记》上写的不一样啊。” 他旁边坐着的不知是不是好友,也道:“孙吴时徐整的《三五历纪》也不是这样的。” 一个俊美不凡的少年笑道:“谁又能肯定他不是呢?人类那时还没被女娲造出来。不对,女娲那会也没有。她可是盘古陨落后其神所化。”这少年自然就是宝玉了。 两个中年人听的一脸懵逼。 宝玉笑笑:“下面更有意思。”王婆卖瓜。 说书先生见现场气氛热烈,同茶馆老板对视一眼,决定趁热打铁,继续说下一回,盘古以力证道失败陨落后融于洪荒大地,为洪荒生灵留下数不尽的遗泽。 为了宣传新鲜出炉的仙侠话本,不仅宝玉不遗余力的宣传,手下的小弟、小厮更是没闲着,宁荣街附近的茶馆酒楼书铺,但凡人多热闹的地方,都宣传了一遍。 当下京城市面上的评说多是隋唐演义这种,连三国都还没有统一版本,说来说去都是忠君爱国什么的,次数多了,茶客早听腻了。而才子佳人又不适合公共场合评说,可以说市场很大。 不提《开天》世界观的宏大,仅凭各种光怪陆离的法术攻伐手段、各种天材地宝珍禽异兽就能让茶客忘乎所以。 “这话本已经出了,附近各大书铺有售,想看全本的尽早啊。”宝玉笑眯眯的道。 勋贵区的住户但凡识字的,没人缺几两银子买一本精装本,没错,精装典藏本售价五两,贵着呢。 平装本也有,针对的是中等人家,一两。 根据不同客户群双管齐下,务必一网打尽。 书是用白话写的,老少咸宜,便是不通四书五经的纨绔也看的明白,可见宝玉的“险恶”用心。 印刷作坊为了铺货精装本印刷了五十本,平装本印刷了两百本,短短一月便销售了大半。 最先购买的是说书先生,宝玉奸诈啊,只给了他们前几回试讲。接着是听书的茶客,以及茶客的友人。 不过府里没人知道宝玉出了书,因为作者署的是“缥缈公子”。 126、大火 若是想冲一下销量,也未尝不可,至少薛家的销售渠道可用。 虽说这段时间薛蟠跟着管事去外地做买卖,没在京中,但若拿着薛姨妈的名头去找掌柜,也是能调动资源推广的。 然,这显然和宝玉的目的不符。写书并不是为了银子,而是名声。这名声还不能是自己吆喝出来的,得是京中读者认可的。要的就是无形装逼。 勋贵出身,宝玉很有自知之明,不会像贾政一样,拼了命往清流里钻营,对进士出身的贾雨村各种欣赏爱护。便是考中进士又如何,贾敬不就是前车之鉴么。 因此,写书也好,科举也好,都是想给自己套一个“名士”光环,以免被人无声无息弄死。嗯,他眼中缺乏安全感。 这日上学的时候,贾环欲言又止的表示,同窗已经知道“缥缈公子”是宝二爷,自己嘴不严没保住秘密,让他惩罚。 看着熊孩子小心翼翼的眼神,宝玉冷着脸道:“以前和你说过,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秘则成害,感情你忘了?” 贾环满脸羞愧,耷拉着头道:“我就觉得出书挺了不起,尤其书还特别受欢迎,多好啊。” “下不为例。”宝玉叹气道,“以后嘴可得闭紧些。”其实心里正欢呼雀跃,巴不得传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 虽然大儒兴许会骂离经叛道或者根基浅薄,但他又不打算混清流圈子,说不定越骂名声越大,书传播的范围越广,妥妥的黑粉,作用不亚于忠粉。 “记住了。” 贾环伸了伸舌头,开心道:“大伙儿都想找时间办一回读书会,请二哥讲讲话本的背后故事呢。” “行啊,你来安排,找个中午。” 微微一笑,宝玉心里美滋滋,写一本能火的书不容易,了不起。 族学里,同窗们望着他的眼神热烈无比,有的跟追星的粉丝差不多,各种崇拜,有的则是想到话本带来的利益,热销代表着大把银子入账啊。 先生也笑眯眯的拉着他说了几句,还问他后面都是什么内容。 宝玉便笑着将后面各卷的大概内容讲了讲,先生拍着肩膀勉励,让他早点写出来,还说会帮着宣传。 宝玉谢了。 整个秋天忙忙碌碌的便过去了,时间一晃到了年底。 这日是个晴天,无风,暖烘烘的太阳照在身上舒服的很,仿佛又迎来了春日。 下学后,宝玉招呼小弟来到翰墨轩,一来总结上个月的图书销售情况,二来把分红奖励发下去。 《成语故事》搭上了《开天》的热潮,一个月买了两百本,仍在持续销售中。 扣去印刷成本,获利一百多两。 “这段时间诸位辛苦了。” 宝玉拿出八十两,根据贡献值多少给大伙分配,当场发下去,引起一阵阵欢呼。 从十五两到五两,不是小数目。 白花花的银子就在眼前,还是挺有冲击力的。 要知道不少人家里平时是见不着银子的,用的是铜钱。 功劳最大的是改邪归正的金荣,一次性得了十五两,乐的眉开眼笑,心里恨不能日日如此。这钱可比从薛蟠那里得来的踏实多了。只要不大手大脚,十五两够他一家子过半年。 “老大,以后还编书么?成语故事这次只编了五十个,十分之一都没有。”兴奋劲过去,金荣嚷嚷道。 “这个比抄书赚的多。”其他几人也说。 宝玉摇头道:“老实抄书。牢固掌握童生试要背的内容,明年都下场试试,可别给我丢人。” 小弟们一听,顿时唉声叹气起来。 “怎么,不想考秀才?” “怕考不中。还没好好学够一年,能中么?” “到明年考试的时候也有一年了,一个只要背诵的童生试罢了,我对你们有信心。”宝玉鼓励道。 “等你们考中秀才,我会安排你们进衙门。到那时候,编书的钱才几个大子?且把眼光放远些。” 众人忙点头称是,一个个眼神迷离,想象着日后的锦绣前程。 荣国府的人并未受到任何影响,贾政贾赦贾琏都不知道他出了本大热的修仙话本。 宝玉自然也不会刻意宣传,只是拿了几本放在书架床头偶尔拿出来看看。 “二爷,今儿要念这个《开天》?”秋纹拿起一本翻了翻,好奇地问。数月下来,她觉得自己比琏二奶奶认得字都多,自信极了。 宝玉靠在炕上正通过呼吸吐纳搬运气血,闻言睁开眼睛,微微一笑:“可。” 朗朗的读书声顿时响了起来。 这本书不过五万字,是不能和动辄五六百万的网文小说相比的。但因是白话文,容易读容易懂。不一会,把晴雯、麝月也给吸引住了,全都停下手里的活计,坐在炕边全神贯注地听起来。 宝玉却在沉思。近半年的锻炼,身体素质早已翻天覆地,不仅个头又高了半头,力气也大了数倍。但这还不行,得找个学拳脚的机会,好为自己的身手找个合适的借口。 十四岁的时候,宝玉已经是京城有名的仙侠作者了。 洪荒三部曲让他赚够了名声,是大顺最热门谈资,广受权贵富商家的公子小姐甚至中老年喜爱与吹捧。翰墨轩收到不少来自各地书迷的信件,有的甚至离谱的认为“缥缈公子”就来自洪荒。 对此,宝玉只能摸着鼻子苦笑,谁让他把书写的投入感太强呢。 不用说,翰墨轩跟着出了名,以至于后来推出的系列成语故事也跟着热销。 这书铺和印刷作坊的存在本就不是为了挣钱,因此并未扩大规模,但装修气派已不可同日而语。 名声带来的好处自然不是赚来的千把两银子那么简单,有钟表铺子,宝玉哪里会看上这点子银钱。 “二弟,你这小日子越过越滋润啊。” 下学回府,在大门口遇到许久不见的贾琏,这厮语气别提多酸。 看着有钱有名的堂弟,琏二心里这个嫉妒。 若说从前只是老太太偏心、把人宠的什么似的心里不服,但这一两年人家一鸣惊人,成了多少人的偶像,名利双收,这样的能耐他压根比不上,不服不行。 127、贪婪 “不过是小手段,比不得二哥摊子越铺越大。”挥手让秋纹离开,宝玉笑看琏二的神色,“二哥的气色这么好,不止是财源广进吧?” “哈哈,还成。你哥哥我又要当爹了。”贾琏眉飞色舞,左右瞧瞧见没人才轻声道,“二姐有喜了,大夫说是个儿子。” “二姐?”宝玉脑中灵光一闪,“尤二姐?” “什么尤二姐,那是你小嫂子。”贾琏瞪他一眼。 宝玉双手竖起大拇指,一脸佩服:“表姐可是醋罐子,等着她收拾你吧。”想到原著里尤二姐腹中胎儿的凄惨下场,又提醒一句,“表姐还没生儿子,你就搞出个生儿子的外室,摸摸胸口,能保证护住她们么?” 贾琏顿感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直打了个哆嗦。 往年怕王熙凤是因她捏着银钱。自从做了钟表生意,手里有了钱,无欲则刚,胆子大了不少,明面上夫妻俩没起过太大冲突。没了治他的手段,王熙凤也不敢太放肆,因他稍不痛快就不着家。 京中多少可以倚红偎翠的妓-馆青-楼,眼界大开的琏二爷早看不上府中鲍二家的、多姑娘这样的仆妇。 自从把来旺儿一家子打发掉,贾琏手下以兴儿为首,这些小厮随从都不怎么给王熙凤面子,更不像来旺儿似的帮着去放印子钱甚至插手官非。 贾琏外面的事只要贴身伺候的不透露,除非闹得人尽皆知,否则王熙凤压根没机会知道。这就是后宅女人的可悲,家里家外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也因此,虽然贾琏常常和王熙凤冷战,但因没在家里偷腥,王熙凤还以为他改了,放下不少心。 一想到枕边人的狠辣,贾琏脸色大变,扯着宝玉的袖子急道:“二弟,快给哥哥想个法子。你表姐手段狠着呢,她手下四个大丫鬟只剩下一个平儿你当为何?哼。” 越想越发觉王熙凤不是位贤妻,一阵阵后悔油然而生。 “当初就不该娶她。”陷入回忆的贾琏喃喃道。 渣男啊,绝世渣男。 宝玉翻了个白眼。 贾王两家已经有贾政与王夫人联姻,下一辈完全没必要再联姻,是贾琏看王熙凤长的美艳动了心。而王熙凤也是个颜狗,同样看上俊美的琏二,二人这才成就了姻缘。贾琏说后悔分明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没意义的话就不用多说了。” 娶了王熙凤,贾琏得到的好处不少,至少名义上管理着偌大的荣国府内外,从一蹶不振的大房独立出来。 “本想凭二姐有孕,在老太太那里过了明路,也好光明正大的生下儿子。可让你这么一说,我这心就提起来了。后宅的女人都是疯的,你表姐疯的更狠,别把我儿子给祸害了。”贾琏愁眉苦脸道。 听听这是人话么?最关心的不是尤二姐,而是尤二姐肚子里还未成型的“儿子”。 贾琏二十四五还没生下儿子,心情之急切可以想象。这个年代对男孩的渴求无与伦比,宗法有严格规定,女儿没有继承权,若没儿子,财产尽皆归于族里。是全部财产都给族里! “二弟,你也了解你表姐,倒是说说我该如何做?” 宝玉耸耸肩:“我没成过亲哪里会知道。生下儿子抱给老太太看?” 不喜欢王熙凤,若是性格善良的表姐,一定不会乱出主意。 王熙凤若是知道他的想法,一定心寒。她对宝玉是真心的好,方方面面都照顾的极其妥帖,吃穿用度也就比老太太稍差一点点。 贾琏忧心忡忡,儿子生下来未必就能养大,参见自己亲哥。但别的也没更好的法子。若是一直养在外面,归宗又是个麻烦。 外室子各种受宗法歧视,连参加科举的资格都没有。这是为何“归宗”很重要的原因之一。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放下这桩心事,贾琏又挤出一个笑容:“要不是朋友多了,还真不知道大名鼎鼎的缥缈公子就是咱家的宝二爷。” “哈。”宝玉轻笑一声,静待后续。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位堂兄找他肯定事涉利益。 小心翼翼瞧着宝玉的脸,贾琏柔声劝说:“哥哥这不是生意越做越大么,你那工坊的产量早就跟不上。我瞧着咱们能不能多培训些工匠,多做些,也好多卖些?谁还嫌银子多咬手,是不是?” 宝玉微微摇头:“二哥,不用劝了,没可能。不是做不到,是不能做。这中间的利润你该知道有多大。一来东西多了就廉价,配不上买家身份,二来钱太好赚、赚的太多容易被盯上。知足常乐,且不可贪心太过。” 贾琏听了这带有训诫意味的话,很不高兴,但又不能得罪,脸上肌肉微微抖动扭曲。 宝玉恍若未见,叹气道:“我估计这独门钟表生意最多还能做半年。你要提前做好准备。”想到最近认识的一位书迷,微微兴奋。 贾琏顿时急了:“只有半年?有人要入股,是谁?” 最近这半年来,不是没人想分一杯羹,有的能拒绝,有的不能拒绝,只好用银子打发。但这些人都没影响贾琏这位大顺总批发商的地位。不过听宝玉的话,显然有一位即将加入的会打破这个局面。 宝玉淡淡道:“以后你就知道了。反正你我都惹不起。” 贾琏恍然大悟:“是宗室的哪一位?” “你还是好好利用这半年时间吧。” 贾琏长吁短叹了一番,却道:“你手里可还有能赚钱的法子?不比钟表差的。” 宝玉一脸鄙夷。 贾琏嘿嘿笑道:“哥哥也不吃独食,咱哥俩照旧合作如何?” 什么合作,便是钟表生意也是你死死抱我大腿,跟着沾了便宜好么,宝玉白眼狂翻。 “别啊,你出主意我跑腿,真不吃亏。”贾琏嬉皮笑脸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刚刚还在发愁外室的事。 挣钱的法子多了,凭什么让你占便宜?升米恩斗米仇,不能太惯着。 宝玉似笑非笑的道:“我倒是知道一个烧玻璃的法子,琏二哥敢做这门生意吗?” 眼下多为彩色琉璃,透明玻璃极少,但不管琉璃还是玻璃,价格都极为高昂。除舶来品外,只有内务府能制。 128、斗志昂扬的小弟们 “给你一只下金蛋的母鸡,琏二哥敢接着么?” 宝玉话里的嘲讽意味让贾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宗室都惹不起,还敢惹垄断玻璃生意的皇帝? 有命挣银子也没命花啊。 沉默了好一会,等汹涌的激烈情绪平静下来,贾琏长叹一声:“要是能做这生意,哪怕不是独门也好啊。”在外交际时,不是没听说过琉璃生意利润惊人,那是数个钟表生意都比不上的暴利。 宝玉对贾琏的贪心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心里很失望,还想把他调-教成左膀右臂呢。 好在,贾琏又道:“没有不把家族置于险境之内的挣钱法子么?” 宝玉微微放下心,贪心不可怕,可怕的是贪心且没底限。贾琏有底限,这很好。 “暴利的没有,细水长流的也行。”贾琏忽然道,“反正钟表生意也赚了几万两。” 京中能人大把,有心人更是不缺。时间久了,自然不可能没人看出这其中的暴利。要不近半年试探的会那么多?已经到了快顶不住的地步。荣宁二府也就是唬唬一般富商,对上宗室根本不成。 宝玉赞赏的看他一眼,微微一笑:“琏二哥能如此想法,甚好。” 贾琏被这么一夸,立刻挺直腰背,好似受了上官嘉奖一般,骄傲无比。等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先是一愣,又是一惊,什么时候绣花枕头的堂弟竟能不知不觉间左右自己的行为了? 写书风头大并不意味着做事沉稳,心机深沉,书呆子多的是。 虽说在酒楼花楼消遣的时候,总能时不时见到书友相认,聚在一起眉飞色舞的交流议论堂弟的洪荒三部曲,而他听着也觉得极有意思,但并未真正放在眼里。毕竟,书写的好,并不等于权势在手,也不等于白花花的大堆银子在手,也不代表这人心术。 哪想到堂弟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个玻璃方子,可不就把他砸昏头了么。 对方能看透他的心思,能轻易牵动他的情绪,表明人家完全有能力将这个年长数岁的堂兄玩弄在鼓掌之中。 既然翻身无望,那只能更紧的抱住大腿。 “二弟,给句实话,做什么能既稳定又没风险的挣钱?”不再饶圈子,贾琏直截了当的追问道,“好处忘不了你的。” “那就去开粮店或者南北杂货店。” 贾琏:……不是很满意,习惯了暴利,还就真就看不上这个了。 “且看看新股东入局后的利润情况再说,急什么?”宝玉见他不满意,淡淡说了句,“过段时间,族学有几个学子要考童生试。若是有中的,说不定一高兴,我又想起挣钱的法子呢。” 贾琏知道对方在调侃自己,只好恹恹的挥手道别。 不过,最后一刻,他猛然又回头走回来再三叮嘱:“二姐的事你可不能和你表姐说。” 宝玉苦笑点头:“放心。” 回到绮霰斋,正是用膳时分。 因为处在炼精化气阶段,宝玉饭量极大。好在他的吃食一向是最精心的,哪怕胃口大,营养却实在。不过不管吃多少,只要运起吐纳搬运气血之法,都能消化的一干二净,还不留任何后患——普通人暴饮暴食早趴下了。 此时他身高体健,已经有一米八的身高。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公狗腰加八块腹肌,荷尔蒙杠杠的。 没有刻意锻炼拳脚,但武力值已经不逊于府上最强侍卫。不少人是百战老兵,杀人术一流。即便如此,也打不过一拳超人。 族学自从换了先生,课堂纪律更好,就连教学质量和学子水平也突飞猛进,这让宝玉很欣慰。这不,已经有六人报名参加今年的童生试,其中就包括金荣这个原文里的小炮灰。 对了,怜香、玉爱这两个家伙的成绩也大有长进,被宝玉用军体拳操练得少了娘炮气,多了几分英武。 这两位和“宝玉”一直关系好,都是颜狗,还差点“贴锅饼”…… 嘶,往事不堪回首,都是年少无知。 还有北静王,不止一回堵过宝玉,都让宝玉装傻充楞拿读书当借口给推了。 前段时间这厮爱妾死了,还来请宝玉,宝玉让人送了礼,并未亲自前往。 他是钢铁直男,对男-男之事毫无兴趣,风在哪儿雅在哪儿,完全体会不到。 除此之外,生活一如既往的平静。 …… “这次童生试认真答题,也不用太紧张,就当成是对过去一年多的学习做一回总结。中了好说,离秀才更进一步。不中也没什么,再考一回罢了。” 下学后,宝玉叮嘱即将赴考的小弟,语气平淡随意,唯恐自己的态度给他们造成心理压力。 “模拟考试考了好几回,我们才不紧张。” “老大,尽管放心,等我们拿童生回来给你长脸。” “对啊,只要不出意外,我们几个都能过。” 小弟们你一言我一语,拍着胸脯自信满满。 抄书赚钱一直没停,四书五经背的烂熟,又有高水平的先生指导,再加上家中经济情况大大改善,这些人能定定心心的投身科举,童生试不过是一道最小的考验罢了。 等宝玉离开,一个小弟道:“为何老大不和咱们一起参加?以老大的水平怎么也是案首。” “老大说明年才考,今年把舞台留给我们。” “哈哈,不管考不考得中,反正这辈子我抱定老大的大腿了。” “抱大腿的又不止你一个,有什么好骄傲的。要我看,以老大的学识,进士都没话说,咱们要是不努力,将来可就跟不上老大的脚步了。到那时,一定有更多人要抱老大大腿,你能保证自己比得过?” “所以,咱们要努力才行。” “对,努力!” “一起奋斗!” “只要咱们把握好机会,就会一直走在别人前面,也就有更多机会成为老大心腹。” 几个小子热血澎湃,恨不能现在就进考场,考童生,牢牢成为宝玉的随身挂件。 贾环从窗外看着这帮半大小子,嘀咕道:“我才是二哥的心腹,你们谁也比不上我。哼,最迟后年我也要考中童生。” 129、真实目的 刚和贾琏分开,贾政的小厮四书便满脸紧张的跑了过来。 “宝二爷,老爷让你去书房见他。” 看他神情不对,宝玉温言道:“怎么,老爷又有什么要训诫?” 自从认真读书以来,父子关系大大改善,虽说免不了被贾政迂腐呆板的处世哲学与浅薄学识荼毒,但宝玉都忍了,面上做足工夫。 好处不少,至少让贾政生了几分施教有成的乐趣,家法板子已经许久没和宝玉亲密接触。 父子关系和乐融融,贾母、王夫人看在眼里,都很欣慰。 故而,难得看到四书露出紧张表情的宝玉忽然有种不妙之感。 四书一拱手,轻声道:“老爷喝酒回来就大发雷霆,似乎二爷做错了什么。”再多,便说不知道。 蹙眉想了想,宝玉完全没想起最近有哪些事情做过了头。 “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不会打死我这个‘乖巧’会读书的嫡子。” 二人很快来到贾政外书房。 “老爷,您找我?”宝玉一进门,先来个灿烂的笑容,伸手不打笑脸人么。 贾政看到比自己高两个头,器宇轩昂的儿子,怒火一下子熄了大半。 “市面上热销的洪荒三部曲是你写的?”一甩袖子,坐到主座上,他气呼呼地道。 宝玉一愣,我去,这书火了一两年,感情您老今儿才知道,这消息也太滞后了吧? 位卑没资格参加小朝会不了解朝堂动向,这事说得过去,但市井消息?出去吃酒喝茶听戏也能听到,竟然不知道。完全无法理解。难道荣国府的人全都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俗名自嗨? 于是,他缓缓点头:“是我写的,我就是那个缥缈公子。” “你不好好读书,准备科考,竟然还有心思和精力写话本?”贾政脸一板,呵斥道,“科举才是正道,我看你是时间太多。明年就去给我考秀才!考不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宝玉暗哂。 贾政见他沉默,口气有所缓和:“正经文人谁写话本?你若是出本诗集我倒是支持。还有,虽然有了小小名气,这一点点成绩还不足以自傲,该老实读书还得老实读书。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你可有把握?” “回老爷,若无意外,秀才能中。” 贾政捋着山羊胡道:“这便好。”语气略一沉吟,又道,“举人呢?听先生说,你水平已够,但似有顾虑,一直不敢冒头,为何?” 宝玉苦笑一声:“还不是儿子含玉而诞的传言。这种天生异象的人只配是皇家人,还得是登上大宝之人。我这不是怕太优秀长不大么。” 贾政震惊的看着他,许久后才道:“原来这个道理你也懂。” “长大了多读几本史书自然就懂了。”继续苦笑,宝玉又道,“父亲,我这块通灵宝玉真的是一生下来就有?” 贾政长叹一声:“我倒也希望是假的。”看着儿子不信任的眼神,清了清嗓子,“不是没怀疑过你妈做的手脚,但当年那些稳婆有王家的人,有咱家的人。便是咱家的人也有你祖母的人和你曾祖母的人,你说哪里能做手脚?” “所以后来抓周时刻意放了胭脂让我抓。”宝玉淡淡道。 “不然你能长这么大?” “老爷既然知道,为何还逼我读书?”这一点颇让人不解。 “你是我唯一的嫡子,我是既想你出息又盼着你没出息,一颗心生生撕成两半。唉。”贾政满脸苦涩,“读书便能知理,总不能每一任皇帝都在意这传言吧。一旦遇到心胸宽广的,兴许就有你的出头之日。” 把命运放在别人的心慈手软上,可不是宝玉的做派。 “这么说来,进士也不能考。”宝玉面无表情道,“出家如何?只要出家就没人忌惮了吧?” 贾政骂道:“孽障,说什么呢。你出家了,你祖母、你母亲可如何是好?不孝子。” “家里还有国子监名额对吧?老爷帮我报名,明年我就去考举人。”宝玉忽然道。监生无须考秀才便可直接考举人。 “你想做什么?”贾政慌张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宝玉淡淡道,“与其在死亡的恐惧中焦虑等待不如直面。” “没别的法子?”贾政迟疑。 宝玉嗤笑道:“不如老爷说说还有哪些更好的法子?以后也不要给我娶妻了,多纳几个妾,留下血脉就好,反正前路一定。” “其实还有个法子,对外宣传通灵宝玉是内宅手段,只是这样有损你祖母、母亲的名声。”贾政道,“当初你祖父就是如此做的。” 那还让宝玉从小到大将通灵宝玉挂在脖子上四处招摇?京中多少人知道这桩奇事,想变变风向短期内也不能够。 “罢了,先进国子监再说吧。”宝玉淡淡道。 贾政不知不觉中被儿子说动,打算明天就去找李守中聊聊。 回到绮霰斋,宝玉神色淡然,完全看不出得知真相后的愁苦。其实不管传言是真是假,他都会为自己准备好后路,前往海外建国不香么。 能在大顺混就呆在大顺,不能就跑路。随着吐纳气血搬运法的突飞猛进,武力值一再提升,加上前世修行的心境,想让他老老实实等待宰割根本不可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根本对不起穿越重生的大机缘。 只是,眼下他还小,没有足够的人手与势力。等中了举人,便申请外放琼州。到那时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至少两手准备,这才是宝玉为自己规划的人生。 “最近有什么新鲜事?”打断读书的麝月,宝玉支着下巴,翘着二郎腿问。 麝月看看他的表情,小心翼翼道:“表姑娘昨儿又病了一场,紫鹃让人通知晴雯。” 宝玉皱眉:“可请了大夫?” “请了王太医。说她思虑过重,郁结于心,长此以往,怕寿元不多。” 难道改变不了书里的命运么?自从将搜集来的表亲成亲有碍子嗣的案例不着痕迹的告知贾母、王夫人、薛姨妈、钗黛、三春后,宝玉以为已经断了和钗黛的姻缘,哪想到黛玉仍旧走了旧路。 这回可没用发霉的人参做养荣丸给黛玉吃。 130、各方动态 黛玉是美,有灵气,但宝玉不喜欢。 他没那么多工夫去处处体贴一个性情敏感多疑的女子。 男人是要开天辟地做下一番事业的,又不是总裁恋爱文,整天什么也不干只谈恋爱。再说,才子佳人那一套他也学不来。 很明显,黛玉压根不符合他娶妻的标准。 说句难听话,会做诗又如何,扬州的瘦马不止会做诗,有的还会帮盐商打算盘做账甚至做生意持家。 “黛玉”这样的美人不过是少年在懵懂的青春期一个模糊的符号罢了,等长大成人,就知道这样的女子并不适合自己。 也因此,老曹才把她写死。林妹妹长大就不再是林妹妹,而会变成死鱼眼睛。 黛玉真得是“爱”宝玉么?未必。 无家可归的她兴许知道只有嫁给宝玉才能在荣国府待一辈子,才能把荣国府变成自己真正的家,也才能免去寄人篱下的尴尬。 要知道,她在荣国府住的时间比在林府还久,哪怕听了不少闲言闲语,感情深厚毋庸置疑。 嫁给宝玉是她能想到的最好选择。 以黛玉的身世,嫁给谁都未必有好结局。 父母双亡,没有娘家,没有靠山。 身体不好,于子嗣有碍。 在封建社会,这两条简直给她判了死刑。 贾母一定是考虑到这些,才让孙子娶女儿唯一的骨血。 “哎。”轻叹一声,宝玉交代麝月,“将前几日刚买的那本欧罗巴百年史送给表姑娘。让她跟英格兰女王学学,瞧瞧西洋女人的胸襟抱负。” 麝月忙答应:“是。” 书她已经读过,当时热血澎湃,恨不能跨越大海,去英格兰拜见那位伟大女王。据二爷说,对方比大周的则天大帝还了不起,开疆辟土根本不是后者能比。 二爷还说,大顺北方还有个叶卡特琳娜大帝,也是女的,统一了整个毛子国。毛子女帝雄心勃勃,放言“若是能活到两百岁,整个欧罗巴将匍匐在我脚下”。 瞧瞧人家这样的女人,多了不起,哪里是大顺整天在后宅斗来斗去,只为了争一个男人宠爱的妇人可比。 也许表姑娘读了那本书,就能放下心思,好好过日子? 麝月早看出来了,二爷既没有娶表姑娘的打算,也没有娶宝姑娘的打算,老太太和夫人想法都落了空。 将黛玉的事草草打发,宝玉便不再关注。以他的看法,黛玉是心病,只有自己想开才能改变,别人再如何劝说也没辙。 转眼又是数日,童生试的榜单宣布,金荣等几个参加考试的竟然全都榜上有名。 消息传开,整个京中八房全都沸腾了。 这些小子是自从贾敬中进士后,族人通过科举出现的新的读书种子,如何重视都不为过。但兴奋并不仅仅是因为中了,还意味着荣国府对族人的打压放松。 这后面一点才是举族欢腾的根本原因。毕竟,不是每家每户都有适龄孩子读书。 看到兴高采烈、跃跃欲试的族人,宝玉忍不住叹息,家族政策方向不对,早该减少对族人的打压。 若是旁支发展速度快,该做的是帮对方一把,甚至分宗减轻对方负担,而不是一味控制,也好留下几分香火。 能干的分宗多了,不也是外围势力么。总比死死绑在自家船上,不许族人出息,共同没落好吧? 高兴的不止贾氏族人,就连得知消息的四王八公勋贵圈子也颇受震动。 勋贵与文官集团分属两个圈子,是皇帝用以平衡朝堂的两股力量。 可以说,勋贵子弟考科举不止考中困难,就是中了之后融入文官集团也困难。 出身代表着身后的圈子、所处的屁股位置,不是看你有了什么功名。这也是贾敬终生无法融入文官集团的原因。当年荣宁二府还是炙手可热的顶级勋贵,他中了进士,文官集团不敢接受、也不能接受。 但贾家一下子中了这么多童生是怎么回事,顺天府难道受了上面的指示? 这些年边疆还算太平,没有战事,勋贵武将集团的作用大大下降,而文官集团却蒸蒸日上,已经有由文统武的趋势,而这显然是勋贵集团无法接受的。 想重复大宋时的美事,不可能。 莫非皇帝想从内部分裂勋贵集团?不少老狐狸想的深了些。 皇帝看不上太上皇的忠臣心腹勋贵集团,就差没骂国之蠹虫。但摄于这股势力的庞大,一直没能动手。 整天拿文官集团当刀子,指望对方能抓住勋贵集团把柄,整个儿扫荡一遍。 但勋贵集团也不是好对付的。二者还处在拉锯状态,不知何时分出胜负。 看到小弟如此争气,宝玉十分高兴,笑道:“再接再厉,继续参加府试和院试,早点拿到秀才功名,到时候再给你们庆贺。” 被这么一敲打,众人最近被捧的轻飘飘的心顿时沉稳下来,还有些羞愧。 “老大说的对,才童生而已。” “还是要好好准备。不是没有四五十岁还再考秀才的老童生,你们都不想那样吧?” “不想。” “当然不想。” 小弟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想到头发斑白一脸褶子还在考秀才,全都一个激灵,不忍直视的画面啊。 “曙光在望,尚需谨慎。”宝玉再三叮嘱。 虽然中了数个童生,族长贾珍并未表现的如何热切,但也奖赏了各家,只能算平淡。 但荣国府里却有人极不高兴。 王夫人皱眉道:“宝玉,为何让他们都去考试,把你的风头都盖住了。你可是荣国府的嫡支。” 宝玉按着她的肩膀,温言道:“这是好事。等明年我考的时候才不显得突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可不想被人盯上,姐姐当了贵妃已经很招人恨了。” “有你舅舅怕什么。”王夫人不以为然。 宝玉苦笑:“舅舅并没有实权,不是你想的那般权势滔天。京中比他不能惹的官多着呢。” 王夫人不信:“怎么会?你舅舅可是九省巡检,谁不巴结啊。” “父亲的工部员外郎当了十几年怎么没见舅舅帮忙升一升?”宝玉淡淡道。王夫人总是对王家的权势抱有迷之自信。 “你舅舅说是老爷不会做官。”王夫人用恨铁不成钢的口气道,“但凡他圆滑些,早就升尚书了。” “呵呵。”宝玉道,“舅舅之所以做到现在的品级是沾了贾家的光。贾家军中势力给了王家一大部分。史家两位舅爷为何不常来荣国府,还不是不满贾家没把军中势力交给他们。”别替王子腾贴金了。 131、生活微澜 宝玉一番话把王夫人说的半信半疑,不过她仍坚持己见:“那是你舅舅有本事,他要是没本事,贾家也不会将势力交给他,即便交了,也掌控不了。” 嗯,这话没错,还真没法反驳。 其实,宝玉也想不通为何厚此薄彼,史家两位舅父都在军中,难道不是能更好接收军中力量么?兴许史家付出的筹码没王家多? 王家去世的老家主不简单,一个女儿嫁给钱袋子,一个女儿嫁给打算转文的武将世家,好处占个没完。 “不提你舅舅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考秀才?”王夫人柳眉倒竖,一手掐腰的指着儿子问。 “哈。”宝玉还从没见过总端着架子的王氏露出如此真性情的一面。 “笑什么?!皮猴。”看到抿嘴直乐的金钏,她眼一瞪,“去,给我教训宝二爷。” 金钏忍俊不禁:“哎呀,太太,奴婢可不敢。您要是真想,不如将人送到老爷那里。” 王夫人轻哼了声:“当我不知道这一年多他们爷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我这个当娘的拍马都比不上。”语气酸溜溜好似陈醋。 宝玉忙笑道:“太太快别揶揄儿子了。您过生日每回的寿礼最低都有五百两,老爷那里还没一回超过五百两。” 知道王夫人爱银子,过年过节过寿他这个孝顺儿子送的礼物全是金器,实打实的份量。毕竟给古董、字画又不懂,说不定还得被周瑞家的倒腾到她女婿冷子兴那里去。 王夫人面有得色,但转瞬一想又好笑又好气:“从你开了铺子,我这才过两回生日,瞧你的口气,倒像是收你多少回礼似的。” 宝玉并没有被揭穿的尴尬:“太太以后每年生辰都有,还得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王夫人被哄的眉开眼笑:“我要活到八十,寿礼一万两都不够使。” “实在不行,我多给你生几个千金。”宝玉摊手道。 王夫人被逗乐了:“还是孙子好。多生几个孙子让我抱就好。” 提到孙子,自然就想起贾兰,宝玉心里一沉。 李纨母子在府上和透明人差不多,大家仿佛不约而同的忘记了贾兰这位长子嫡孙。 从宗法上来将,贾兰的地位不该次于宝玉,最起码也该平起平坐,但事实是待遇上千差万别。 也难怪荣国府败落之后,母子二人带着李纨的嫁妆谁也没管毫不留恋地回了李家。 “母亲,你为何不喜兰儿?” 王夫人脸上的笑意一僵:“哼,他克死了你大哥,让我怎么喜欢?你离他远一些,晦气。” 宝玉千算万算都没想到理由如此肤浅,但看到王夫人认真的脸,张了张嘴完全说不出劝说的话。 “我究竟什么时候能当秀才的娘,你倒是说说?” 好嘛,还没忘。 “明年。”宝玉端起茶双手捧着递给王夫人,“明年你也当不上秀才的娘。” 王夫人作势要打。 “明年你能当上举人的娘。”宝玉淡淡一笑,眼神充满自信。 “好,好,好。” “母亲,下人您要好好管一管。这一会说金玉良缘,一会说麒麟成双,传出去儿子还要不要娶妻?”话锋一转,宝玉又说起了别的。 是谁在王氏断绝与薛家结亲的打算后,又放出流言? 金玉良缘,动手的估计是薛姨妈和薛宝钗。而麒麟成双,目标对准了史湘云,极可能是贾母。 王夫人一愣,看向金钏:“什么时候的事?” 金钏僵笑道:“就这几天。没报给您听,是府里一直有类似的流言,谁让二爷越来越出息呢。” 王夫人轻哼了声,交代宝玉:“这些你都不要管,只好好读书上进。你的婚事我和娘娘心里有数。” 宝玉并未放在心上,他一个男人名声并不重要,担心的是府里的几位妙龄少女。没想大开后宫,但也希望对方能觅得良缘。而想觅得良缘名声就不能被荣国府毁了。 能做的都做了,再多也帮不了,或者说不值得他付出更多心力去帮。 时光如水,转眼到了次年,族学六名童生全都报名参加了院试。 发榜时,金荣、贾芳、贾琮均中了秀才,一下子冲淡了族学近数十年没出过一个读书种子的阴霾。 这三人无疑成了“别人家的孩子”,被不少族人羡慕嫉妒,尤其那些家有学子的族人更是羡慕的眼珠发红。 随之而来的,是这三人在族里及族学里地位的迅速提高。 哪怕还都没有加冠,已经都把他们当了成人。 一番庆祝后,三人便静下心来,按照宝玉的计划,一边留在族学做助教,一边继续学习。 有了功名,各种税赋的减免,族里的奖励,宝玉的奖励,编书的分红,加在一起的收入已经能让一家子过上很宽绰的小康生活,能集中精力冲击省试。 族学不知不觉间成了宝玉的人才培训基地。 或许身边有彻底翻身的榜样,生活有了希望,就连不爱读书的学子也奋发起来,课间不再有打打闹闹的,一个个全都废寝忘食的学习,学风比宝玉整顿后还好了数倍。 “改变一个人最快速的方法就是诱之以利。”宝玉暗叹。 族学有了成绩,各家亲戚便蠢蠢欲动起来,都想把家中的孩子塞进来。 不过这些不管宝玉的事,自有贾珍和贾政处理。 日子照旧平静充实,每天准时上下学,带着小弟到书铺温书、编书或者商量下一步的计划。回到府里,练字、听书、休息。千篇一律。 洪荒三部曲亦然火热,但后继乏力,宝玉已经开始为下一部封神攒稿。但这些都不是他要放置的重点,西游才是重锤。无法无天反了天庭的猴子,有后台吃人也能全身而退的妖怪,潜心修行积累功德的善妖因为没背景被各种虐杀…… 若说写书是试探皇帝的小动作,那么西游就是试探皇帝的大动作。 若对方无动于衷,宝玉便能“出息”些,不用顾虑重重。 “二弟!” 刚踏入府门就听到贾琏甜腻的呼声,肩膀更是一沉。 宝玉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一把推开对方:“起开。” 132、钱是英雄胆 “二弟,族学考中三个秀才,你心情一定极好吧。”贾琏嬉皮笑脸道,完全没有侯府公子的高贵冷傲。 宝玉看他一眼,不在意的点点头,脚下却不停,继续往里走,绮霰斋遥遥在望。 “哎哎,我说二弟,不是发榜后心情好便给我个发财的法子么?别改变主意啊。”贾琏见他一脸随意,扯着人胳膊急切的道。 被死死拉住,宝玉只好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那双桃花眼:“什么时候,不记得。不像是我说过的话。” 贾琏急得跺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亏你还是读书人。”最近这段时间入账越发少了,他知道是大股东的手段,销售渠道被截。心急之下,可不得再找一条路子么。由奢入俭难啊。 “回去说。”宝玉扯回胳膊,淡淡道。 贾琏见有门,乐道:“哎。”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走入绮霰斋,在书房里落座。 这还是贾琏第一回来。左右打量一番,他叹道:“也忒小了些,该让二婶给你收拾个大院子。” 宝玉笑笑,让秋纹上茶。 也不啰嗦,他直截了当道:“北边有个煤山你是知道的。那里石炭烂贱,因燃烧时产生毒气,除非穷困潦倒没人去用。我这个挣钱的法子就是给石炭祛毒。” 贾琏脑子快速一转,喜形于色:“这法子好。冬天谁家都少不了炭。”银霜炭、竹炭都是木竹烧制,贵且不禁烧。石炭三文一斤,银霜炭三百文,可见差距。 “也就是个薄利多销的生意,做么?”宝玉笑笑又道。 “做做做。”贾琏脑子灵活,不过几息,便将京中人口及烧炭量做了个大致估算,市场潜力巨大。 拿起笔,在纸上一番写写画画后,宝玉将图纸递给对方:“这是配套的煤炉与蜂窝煤的做法。你若拿不准,就去后面的小厨房瞧瞧。”经过请示,宝玉开了个小厨房,用的正是煤炉、煤球,为了避免一氧化碳中毒,还特意装了陶管排放废气,完全可以当做样板。 “五五分,哥哥不占你便宜。”贾琏笑道,站起身来,迫不及待的就跑去后厨。 宝玉摇摇头,随他去了。 贾琏忙着蜂窝煤的事经常不着家,让王熙凤头疼不已。 最近一两年,琏二对她冷了不少,常常借口外出,一句话不投机就三五天不着家。 怀疑对方养外室,但一直抓不到把柄。自放印子钱的丑事被揭穿后,她在丈夫面前根本抬不起头。而有了来旺儿的教训,兴儿、召儿这些贴身伺候琏二的也不肯透露主子的行踪,让她只能白白急火。 她还怀疑对方有了新财路,这才看不上府里的油水,但仍是抓不到把柄。 这两桩不管哪一桩都让控制欲爆棚的凤辣子抓狂。 心里跟猫抓似的,她满口怨气道:“平儿,你说二爷是不是偷偷发了财在外面养了外室?” 平儿想了想,不确定地道:“不能吧?不是没闻到脂粉味么?以二爷的粗心,有了外室还能注意到这些细节?” 只能说贾琏的手段升级了。有钱之后,他在外面给自己准备了独居的宅子,和尤二姐小花枝巷的那处并不是一个地方。 “哼,咱家这位二爷最是贪花好色,我就不信他外面没人。这都多久没近你我的身,能熬的住?” 平儿沉默,府里的流言也少了,什么鲍二家的、多姑娘都断了。这,还是二爷么? “宝玉变化也大。你去见宝玉,问问他二爷最近在忙什么。经常在外面走动,有个风吹草动也该听说过。” 平儿迟疑道:“宝二爷一心读书,能知道么?” “去问问。” 平儿来访,宝玉很诧异。为了维持认真读书的人设,他逐渐拉开了与内宅女人们的距离,自然也包括王熙凤她们。除了过年过节,连碰面机会都少。 “平儿姐姐找我一定是大事。”他笑着招呼。 平儿屈身行了个礼:“二爷好。” 宝玉笑道:“平儿姐姐和我见外了。快坐。”又让秋纹去倒茶。 平儿摆摆手:“我家奶奶让来问一声,宝二爷可知道我家二爷在外面忙活什么?” 宝玉笑笑,并不隐瞒:“二哥做生意呢,入账不少。” “有多少?”平儿忍不住问,心里却已经断定是个大数字,要不对方怎么敢不理王熙凤。 往日琏二问妻子要银子都是厚着脸皮讨要,还会被各种数落。而王熙凤最喜欢说的一句就是“我们王家地缝里随便扫扫也够府里吃喝一辈子。”其中鄙夷不屑显露无疑。 别说夫权男权至上的古代,便是男女平等的现代,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种直白的打脸?心里不知道积下多少怨气。 贾琏容忍,一来是真缺银子,二来也说明王家在王子腾的领导下已超越贾家成为四大家族的领头羊,有肆无忌惮踩压贾家的实力。 这样的夫妻关系剥掉温情脉脉的外衣,感情能好到哪里去?即便真的好过,一次次不给情面,一次次消磨掉感情,哪还有未来可言。难怪有人猜测王熙凤的结局是被休。 其实,不管从王夫人还是王熙凤身上,都能看出王家狂傲狠辣肆无忌惮的家风,王子腾又能好到哪去? 宝玉迟疑了下:“一万两有的。”没说实话。 “一万两?”平儿惊呼一声,满脸不可置信,“不到两年就能挣一万两?”她可是听贾琏唠叨过,黑山村七八个庄子一年才三千两的出息,那可是足足几百顷的地。 再想想王熙凤以前放印子钱,一年都没一千两出息,顿时神色复杂,只要二爷手指缝稍微松一松,哪里需要挣那份子断子绝孙的钱。 于是,她幽幽一叹:“二爷出息了,竟然挣了那么一大笔钱。” 宝玉淡淡一笑,这才多少,两成罢了。实数说出来还不得激动的昏厥过去。 许久后,平儿平静下来,歉意一笑:“多谢宝二爷,实在是我们二爷整天不着家,我家奶奶担心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宝玉笑笑,不置可否。 告辞离去的路上,想起琏二挣下的银子数,平儿还有些神情恍惚。 133、偷鸡不成 平儿回到院中,将打听到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王熙凤。 王熙凤气的砸了茶碗,恨恨道:“就知道他不老实。瞧着吧,我非把他的私房钱都挖出来不可。” 平儿忙劝道:“还是把人先哄回来再说。” 王熙凤越想越气:“有了银子,他定会学人家金屋藏娇,外室是必有的。你去找赖嬷嬷,让她帮忙打听,就说好处一分都不少她的。” 平儿迟疑道:“这样好么?”平时赖嬷嬷并不怎么给王熙凤这个管家太太脸,二人也就只是个面子情。王熙凤如此做,显然已放下身段求人,定然有损管家威严。 王熙凤一拍桌子:“难道我想?你有更好的法子?万一琏二的外室生了儿子,这家里哪还有你我的容身之地?你也是个没用的,跟了琏二几年蛋也没下一个。” 平儿心中苦涩,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出口。别说她不能生,就是能生也不敢生,平时尽量躲着琏二就是怕凤姐吃醋,暗暗收拾她。眼下反倒是错了。 “下去吧。”王熙凤心情不好,越发看平儿不顺眼。当她不知道全府上下都说这丫头贤惠,比她这个二奶奶会做人么。踩着自己攒名声,哼。 平儿硬着头皮退下,还得去找赖嬷嬷呢。 跟宋帝传岳飞一样,王熙凤找贾琏回府也下了十二道金令,把贾琏催的烦透了。正干的热火朝天,哪有那个时间应付相看两厌性情强势的妻子,并未理睬。 王熙凤顿时怒了,一气之下将他在外面做生意还大赚的事传了出去。 不过一天,贾琏有了私财的事很快传遍全府。 先是贾赦将儿子叫过去,刚要破口大骂,便被三千两银子给堵了嘴。 邢夫人本来阴阳怪气的,但在收到继子五百两孝敬银的时候立马眉开眼笑。 贾母心中震惊。她虽看不上孙子的这点钱,却不想孙子脱离掌控,于是便把贾赦贾政王夫人全都叫去荣庆堂商量对策。 商量来商量去,给出的结果就是勒令贾琏把八成收入上缴公中,留下两成自用,做生意的管事还要让赖大总管派人。 贾琏气到不行,按照一万五千两的总数按比例上缴了银子,连孝敬贾赦夫妻的也算在里面。 这让王夫人多有不满。 当然,她并未表示出来,因为知道宝玉挣的更多,要上缴也缴的更多,不想让儿子跟着吃亏。 一场大戏下来,唯独王熙凤没得到一个大子的好处,就连平儿也被贾琏塞了五百两银子。 这让好强的凤辣子如何能受得住,生生憋住一口气,上上不去,下下不来,别提多难受。 最糟糕的是府上都知道琏二爷和琏二奶奶闹翻了。 一个女人不被丈夫喜爱,哪怕强悍如王熙凤,也被议论个没完,各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 这又把人气了一回。 事后,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王熙凤索性把管家权上交回去,天天窝在院子里不露面,再没了以前的张狂,让看笑话的下人们好好松快了一阵。 贾琏则苦恼不已。不管自己挣多少银子,都是一块肥肉,长辈们一句话就能全部没收。这让没安全感的他十分焦躁,想找个靠谱的给拿个主意,自己的心血无论如何不能便宜了别人,尤其是赖家。 刚出了族学,宝玉一眼就看到等在门边的贾琏。府中最近发生的事自然瞒不过他,嘴角微微勾起。 “二弟,哥哥求你给拿个主意。”贾琏烦躁的拉扯头发。也不知多久没睡,双眼通红,眼底发青。 宝玉调侃道:“琏二哥,瞧瞧你没精打采的样子,腰还好么,要不要找几根鞭补一补?” 贾琏苦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这些。”家业都要被抢了。 宝玉笑笑,一指对面的茶楼:“进去说。” 在包间里落座,小二上了茶点。 宝玉肚子正有些饿,拿起点心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好似完全没看到贾琏的焦急。 贾琏苦笑道:“你那五成分子都要成公中的了,还不急?” 宝玉吃点心。 贾琏:“一年上万两啊。” 宝玉继续吃点心。 贾琏:“哥哥顶锅,可没把你揭发出去。你得给哥哥想辙。” 拍拍手,又拿起湿布巾擦擦手,宝玉笑道:“二哥也忒心急了。” 贾琏眼睛一亮:“你早想好了?” 从平儿回去,宝玉就琢磨好后续计划了。 这些生意只要有心人都能知道,万一贾母贾政贾赦被人一撺掇,肯定出事。作为小辈,根本无法反抗。 “你把生意交给咱们的大股东忠顺王爷,换一个户部主事的六品官。” “六品实职?”贾琏眼睛一亮。 “对。” 有了银钱,贾琏自然也想有权。一听这么个主意,顿时乐开了花,嘴笑得合不拢。 不过,转瞬他便不解地问:“原来神秘的大股东是忠顺亲王。可他不是和咱家关系不好么?”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宝玉淡淡道。 对方不止一次试探,甚至专门设下美人计,让冯紫英出面,薛蟠牵线,引蒋玉函给他认识。 可惜,他后来深居简出,做出一心读书的样子,连饮宴戏酒都不参加,这步棋就废了。 宝玉不关心对方是故意抓他的把柄借以威胁荣国府,还是单纯看他不顺眼,反正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以不变应万变。 忠顺见此,对性情大变的宝玉心生好奇,竟然亲自出面相见。 忠顺,一看这个封号就知道皇帝看他不怎么顺眼。让兄弟要“忠”还要“顺”,心里憋着火呢。 忠顺何人?甄太妃独子,舅舅为金陵体仁院甄应嘉。 在金陵,甄家是比四大家族势力更膨胀的望族,比后者还高一个等级。皇子外家,数次接驾,那能是一般人家? 某种意义上来说,贾府正是以甄家为榜样,走在向甄家学习的路上。估计从贾母到贾政、贾赦甚至王夫人,都盼着元春这位娘娘有朝一日诞下皇子,成为又一个“甄太妃”。 134、换来的官 贾家日子不好过,忠顺日子更不好过。 既然动了往海外发展的念头,宝玉自然要尽量拉拢尽可能多的势力,忠顺便进入了视线。 作为一个曾经有夺嫡想法的皇子,手下的人力物力都不少,一个甄家就能控制大半个江南,那可是全国最富裕的地方。 在皇帝屁股下的宝座越坐越牢固的情况下,除非造反成功,否则这些人前程不妙。事后拉清单不是说说,要抄家灭族掉脑袋的。 但若有机会去海外开疆辟土,相信大伙儿都乐意,起码不会丢了小命。 只是,目前还只是谈生意,尚未到合作开发海外的地步。因为宝玉很明白,眼下他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同忠顺谈平等谈合作。 “也不用找忠顺王爷,找他府上的长史就行。”宝玉如此交代,“反正你已经把最难的部分都解决了。” 想到生意一献上去大笔银子就飞了,贾琏心疼的直抽抽。 宝玉摇头笑道:“好好做官就什么都有。你总不会只想在府上当管家吧?眼光放长远些。” 贾琏一想也对,点头道:“那我现在就去王府。” 宝玉笑道:“去吧。拦着你,你也坐不住。” 贾琏哈哈一笑,起身走了,离开前还专门付了账。 “我这是资深咨询师啊。”宝玉笑笑,也起身离开了茶楼。 戌时,宝玉正靠在榻上听书,贾琏悄悄的跑来了绮霰斋。 看他满脸志得意满,宝玉便知道事情成了。眨眨眼睛,他调侃道:“瞧二哥高兴的,弟弟就见过一回,拜堂成亲的时候。” 贾琏扑过去搂住宝玉,重重拍着他的背死死压低声音:“哥哥不会忘了弟弟你的关照。” 宝玉推开他,一指旁边:“快坐。什么时候上任?” “明天就去办手续。” 宝玉盯着他似笑非笑道:“行。办完手续我再告诉你件大事。” 贾琏惊讶道:“家里的?” 宝玉但笑不语。 “说嘛。我瞧着你越大越是神神秘秘。”贾琏翻白眼。 “行了,赶紧走吧,平儿姐姐正等着呢。”视线透过窗玻璃落在平儿孤零零的身影上。 贾琏顺着他的视线一瞧,轻轻叹了口气:“她和她那位奶奶好着呢,比和我还好。” 宝玉一哂:“这可不管我事,也不想知道。快走快走。”根本没给贾琏吐槽诉苦的机会。难道听他讲“我和母老虎的二三事”或者“家有母老虎肿么破”。 贾琏叹息一声,挥了挥手:“走了,也不知母老虎今晚会如何发飙。” 宝玉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渐渐靠儿,笑着和几个丫鬟道:“以后你们嫁人,可千万别这么对待自家男人。” 几人沉默。 就在赖大派人去接手贾琏生意的时候,一个炸雷般的消息震惊了众人。 “什么,户部主事?”贾母睁开双眼,惊讶道,“你用生意换了六品官?” 贾琏得意洋洋道:“是,老太太。这个官和上回捐的五品同知不一样,是实缺。以后孙儿也天天上衙去。” 贾赦眯着眼睛喝茶并未表态。 贾政魂不守舍,那是户部啊,远不是他所在的工部冷衙门能比的。侄子大有后来居上的趋势,心里不是滋味。 王夫人却道:“不过一个六品小官罢了,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家里得亏多少银子。”主要是心疼快到手的银子飞了。 宝玉若是知道哪怕给了大笔零花钱王夫人仍是如此贪财,不知该哭该笑。 贾赦一听顿时睁开眼睛,冷哼一声:“无知妇人。有实权才是官儿,不管大小。难道像王子腾,一年到头巡边,跟流放一样,远离都中权力中心。” “只是,为何是户部?以你的能力,为何偏偏去了户部?明明工部最合适。”语气颇为不解。户部实缺向来是大热,从皇子勋贵到进士,想进的不知多少。 贾琏光知道高兴,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忽然想到宝玉提起的大事,心里咯噔一下,感觉不妙:“难道户部最近有什么难办的差事?” …… 荣国府花园游廊下,贾琏和宝玉哥俩正肩并肩挨着,看向池塘里不时浮潜的锦鲤,气氛微微紧张。 “二弟啊,你是故意坑哥哥的吧?是吧,是吧?”贾琏语气愤愤,开口就抱怨,“若不是你的馊主意,哥哥这会也不会陷入泥坑。” “二哥这话怎么说?你当时不是挺高兴么?”宝玉坚决不背锅,“这是好事。危机危机,有危险也有机会。你甘心一直当个六品小官,不想升五品?” “那你为何不提前告诉我说皇上要清缴欠银?催账这样的差事我可干不来。”贾琏撇嘴,“穷的没钱还,有钱的势力大不想还,根本不能让皇上满意。” 听到这里,宝玉哈哈大笑,他就是故意的。要不是皇帝要大规模催缴欠银,贾琏哪有那么容易被塞进户部补实缺。且这差事哪怕办不好也没有性命之忧,正适合没经验的新人历练,简直是为贾琏量身打造。 “二哥太悲观了。别人干不好,你要是能干好,不就入皇上的眼了?将来升职机会自然也就多了。再说,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你上面还有郎中、尚书,怕什么。”宝玉恨铁不成钢的瞪一眼贾琏。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皇上能是好应付的。”贾琏忍不住翻白眼。 “皇上好不好应付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还没资格应付他。”宝玉没好气的道,“跟同僚好好学学,这是大规模行动,将来未必还有类似机会。” “哎,好吧。”贾琏叹气,“真是被你坑死了。” “你不乐意?”宝玉怼他,“那把你调去工部?” “算了。户部也不错。只是该怎么催债,我这心里没底。多少人家都比咱们府上门第高,我这心里怪虚的。” “知道荣国府势弱了吧,哼。” “早知道了。你当我是府里老太太、二太太,坐井观天。”贾琏叹气,“你要帮我出主意。” 宝玉点点头:“这没问题。抱怨完了,还有别的事?没事回去歇着,准备明天去衙门。” 第135章 出手 不提贾琏在户部当差有多苦逼,宝玉也忙着。 国子监已经报了名,不日即要前去读书,得提前做各种安排。 和族学不同,国子监是要住校的,不能带丫鬟小厮,没一堆下人伺候,没家里吃住舒服。 这也是荣国府有名额而宝玉一直没去读的原因,吃不了苦,而老太太、王夫人也不放心。 “去了国子监只有休沐日才能回家,一旬一回。”贾政沉吟道,“你嫂子娘家长兄是数院的先生,有难处就去找他求助。” 宝玉看他眉头微皱,忧心忡忡,笑道:“不过是去读书,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 国子监的学生多数是都中权贵世家之子,虽有寒门,人数却不多,有天然派系之分。贾政担心宝玉被排挤受欺辱,毕竟不像在族学,人人都上赶着巴结。 一旦身份尊卑上下颠倒,很容易心理受挫,变得自卑或偏激,如此人就废了。 多少不经风霜磨砺的膏粱子就是如此凋零的。 宝玉知道这个道理,贾政却以为他不知道,可不得多交代两句。 心中微有触动,政二老爷难的生出如此慈父之心。 宝玉早发现了,别看贾政最重视的是他这个嫡子,但对贾环的态度却更温和,最起码不会一见面就严厉训斥甚至动手,不知是不是实力演绎“爱之深恨之切”。 翌日一早,在李贵和四书的陪同下,宝玉拉着一车行李前往国子监就学。 马车刚来到离目的地不远的一处十字路口,迎面一队车马浩浩荡荡驶来,车辕上还挂着标识。 但凡对都中权贵有所了解的,都知道这标识代表的是宗室,是皇家。 十数辆马车被数十精干侍卫与丫鬟仆从团团围住,缓缓而行,派头之大远不是宝玉可比,显然不是寻常宗室。 沿途行人及车马纷纷避让,宝玉也不例外,老老实实避向路边。 “这么大派头,难道是哪位皇子?”四书眼珠直勾勾盯着车队。 李贵经常在外行走,对京中权贵都有了解,摇头道:“不是。倒像是宗正家的。” 在皇家,能担当宗正之位的必是皇帝信任之人,对方排场虽大,却远不符合其地位之高。 随着侍从移动,露出中间保护的青年。他锦袍玉冠器宇轩昂,端坐马上,手扯缰绳,眼睛好奇的看向四周。 视线扫过宝玉时十分平淡,高贵冷艳范儿溢于言表。 “装X一流。”宝玉暗暗发酸,不光马比不上人家,逼格也比不上人家。 就在这时,青年座下骏马不知突然受了什么刺激,大声嘶鸣着窜出保护圈,冲着前方一辆马车疯狂的猛冲过去。 “呀!” “撞上了!” “马惊了!” 行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住,回过神后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全都为对面那辆马车担心不已。 车夫拉着缰绳就要闪避,但拉车的马也不知被吓住了还是怎地,不但不理车夫的鞭子,竟然前腿一软,跪了下去,搞得马车根本没法移动。 车厢里两道女子的惊恐尖叫声传了出来,显然被吓到了,连逃离车厢都做不到。 “世子当心!” 青年的护卫已经反应过来,连忙策马追赶,一个个脸色苍白的大声提醒:“快跳马!” 骏马不愧是骏马,速度极快,只要撞上马车,不管是马上的人还是车厢里的人都得非死即伤。而因这青年被连累的有多少人就更不用说了。 眼看一场古代版惨烈交通事故就要发生,后果之严重不堪设想,甚至会影响朝廷动荡。 咻! 宝玉猛然一夹马腹,迎了上去,在距青年一丈开外时飞身扑向惊马。 “停下!” 低吼犹如晴天霹雳,响彻耳边,全身气血运行到极致的宝玉右手猛然抓住迎风飞扬的缰绳,用力一拉,在马头即将撞到马车时强行扭转了方向。 马上的青年被惯性搞得差点飞摔出去,却被宝玉死死按在马鞍上,整个人保持着歪歪斜斜、披头散发的模样,再也没有刚才的高贵冷艳。 轰隆! 骏马陡然转向,中心偏移,全身失控,重重砸在地上,尘土飞扬间,口中不住悲鸣,血沫狂涌,也不知废了没有。 已经呆滞的青年随着骏马倒地不起,也被拎起,在空中转了个圈后轻轻放在地上。 不过,惊魂未定的他却腿脚发软,几欲跌坐在地。 从这人惨白的脸色来看,显然吓得不轻。 宝玉伸臂支撑着这人,等他回神。 事情发生的太快,风驰电掣一般,行人都看呆了。 这时,青年的侍卫们也来到跟前,个个喜极而泣:“世子!” 四书呆呆望向李贵:“宝,宝二爷什么时候学的武功,还如此之高?” 李贵同样呆滞着一张脸,木然摇头:“不知。” 一场惨烈的事故在宝玉的干预下化险为夷,不止贾府下人被他强悍的表现惊住,便是青年的侍卫也不敢怠慢。这武力值比他们只有更强! 护卫们忙扶住青年,等他缓过神来。 宝玉见此,便松开手,悄悄出了人群,去牵自己的马。 红枣乖巧无比,在路边静静等着主人,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 宝玉心里一松,笑意涌了上来,轻轻抚摸红枣的大脑门,对它的默契配合表示赞许。 拉着缰绳,正要离开,身后传来略有干涩的呼声:“等等!” 正是那位青年,宗正世子。 “?”宝玉微微一笑。 世子刚要开口致谢,他便淡淡道:“不用道谢,不过顺手而为罢了。”这话不假,危机来临时,满脑子都是救人,哪里有时间盘算会有何等好处。最重要的这也是无形装逼。 见他如此随意,世子反倒更加看重:“不知如何称呼?” “荣国府,贾珏。”拱了拱手,宝玉飞身上马,往国子监而去,还不时回头催促李贵他们赶紧跟上。 世子深吸一口气,皱眉低念:“贾珏?”这名字很陌生啊。 一个首领模样的中年侍卫道:“莫非是那贾宝玉?” “含玉而诞的贾宝玉?”世子惊讶道,“好色纨绔?他?传言有误啊。”摇摇头,一声叹息。 第136章 国子监 旁边一个年轻侍卫却笑道:“世子不是喜欢看洪荒三部曲么,作者缥缈公子就是这位宝二爷。” 世子惊喜道:“缥缈公子是他?” 年轻侍卫道:“世子去了外地大半年,对京中一些消息不甚明了。在国子监读一阵书就知道了。” 世子望着宝玉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的道:“贾宝玉似乎也是去国子监读书。” 显然,宝玉留给了对方极其深刻的印象,文武双全还出生带有异象,啧,比太祖还了不起。 有管事去给对面受惊的马车赔礼,世子远远看了那处一眼,回头对侍卫首领道:“查清楚,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虽然化险为夷,这事显然还没完。 随着世子离去,围观人群也跟着散去,街道又恢复了平静。等五城兵马司的人姗姗来迟,早就没热闹可看。 另一边,宝玉已经进了国子监,顺利入学。 四书与李贵离去的时候多次欲言又止,宝玉知道对方想问他一身本领的出处。 四书不提,李贵身为贴身随从兼侍卫,自家二爷从开蒙到现在,一举一动都在眼皮子底下,但偏偏对他何时身怀武艺一无所知,失职严重,恐怕会被老太太太太老爷怨怒。 对此,宝玉无动于衷,觉得没有对下人解释的必要,并不管二人回去如何回禀。 今日莽撞,贸然出手露了行迹,孰为不利。只是当时没有多想,脑中只有救人的念头。 这是人救下来了,若没救下,说不定就成了替罪羊。若是世子摔死摔残,你当那些侍卫不会反口咬人推卸责任?不是没有被迁怒的可能! 人救了也就救了,没什么可后悔的,宝玉转头便把这事给忘了,也没指望对方回报,哪怕明知道对方未来肯定有所动作。 国子监先生的水平远不是贾代儒可比。 来到这里,宝玉就像进了米缸的耗子,求学的狂热劲儿生生惊退不少有结交意愿的纨绔子弟。反正四王八公家的没一个。 上辈子也来过国子监求学,但那是作弊偷学。这辈子不一样,能光明正大的学。 不仅先生都是研究各儒学典籍有成的大儒,就连藏书也不是一般书院可比,三层楼足有数十万册的书等待临幸。 有了疑问,书里找不到答案,宝玉就去问先生,知识面跟着成倍数的增长。 痴迷地学习,休沐到了,都没想起回家。 如此,一连月半,直到茗烟找来,宝玉才揉揉迷惘的双眼,跟着回家。 就算回家的路上,坐在马车里,脑子里还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 “见过老爷。近来老爷可好?” 一进大门,宝玉就被四书截住,领到贾政书房,规规矩矩行了礼。 “总算回来了。”贾政面上挂着喜意,“这一个多月学问可是大有长进?” “多谢老爷费心,都是老爷的功劳,国子监果然不愧其名。”宝玉语气感激。这感激并不全是假的,有几分真心。学到手的知识才是自己的,对方提供了学习的广阔平台该谢。 贾政:“那我考校考校……”说着出了几道题。 宝玉从容回答,每一道答案都让贾政叹为观止,十分满意。 “以现在的进步,举人有问题么?” 宝玉摇头:“榜上有名轻轻松松,但要名次靠前还不够。” “再接再厉。”贾政道。没考过科举,实在没有多少成功经验可以分享。 “是。” “行了,且去给老太太太太请安。许久没回家,她们都急着见你。” 宝玉忙应着出了书房。 回到绮霰斋,热水、干净的衣物都已准备好,舒舒服服地洗了澡,换了新衣裳。 晴雯道:“这衣裳是最时兴的,料子是太太送过来的。” “唔。”宝玉点点头。反正王夫人花的多是他的银子。 收拾好,草草用了些点心,便急忙忙往荣庆堂跑。 一路上遇到不少下人,都知道宝二爷从国子监回来了。 国子监可了不起,是大顺最高学府,将来在皇帝老爷跟前当差。哎哟哟,宝二爷出息了。看来,大房哪怕出了个当官的,也比不上二房。 大家对枕头风迷之信任,认为有个做贵妃的姐姐,宝二爷哪怕没才也一定比琏二爷出息,更何况有才呢。 荣庆堂一如既往,时光在这个院子里似乎是静止的,仍是穿红着绿的丫鬟坐在檐下石阶上说笑,仍是机灵的小丫鬟笑着迎上来,仍是伶俐的丫鬟帮着掀开帘子。 这让宝玉有瞬间的恍惚,都要怀疑这里被施了凝固魔法。 贾母被三春钗黛史湘云团团围坐着,不知说起什么,笑得前仰后合。 王夫人和薛姨妈坐在一旁,头挨着头窃窃私语,倒是没看见邢夫人和王熙凤。 “老太太,我回来了!” 贾母听到宝玉的声音,笑得真挚:“快到祖母跟前坐!” 王夫人听到儿子的声音,也是又惊又喜,也想挨着儿子坐。 和一圈姐姐妹妹见了礼,宝玉才落座。 贾母嗔道:“宝玉翅膀硬了,飞出府都不想回来了。” 一向和婆婆不和的王夫人这回也同意这个看法,贪婪的看着独子的脸,道:“宝玉你这样怎么可以,不回家也不给家里送信,老太太担心坏了。”我也担心。 宝玉暗道“不妙”,要翻旧账,忙道:“先生博学,学的痴迷忘了一切。”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让贾母和王氏不高兴。 “忘了?读书比家里人还重要,竟然能忘?” “嘿嘿。”知道说错了话,宝玉只好试着转移话题,“这段时间府里都有什么新鲜事?” 王夫人一拍手,惊呼道:“宝玉,你如何认识润王世子?前几天,他府上管事送了谢礼过来,再三道谢呢。”面上的得意不要太明显,显然是炫耀给薛姨妈听。 反正也瞒不了府上,宝玉只好将制住惊马的事说了一遍:“不过顺手而为罢了,并没有什么。”千万别在外面提什么救命之恩。 “原来是这么回事。”王夫人责怪道,“你怎么能自己去呢,李贵和四书不都在么?万一有个闪失,让一家子怎么活。”感情这两位回府没有实话实话。 第137章 休沐也忙 自爆出来的救人细节太过惊险,搞得连平时最有效的话题转移大法都没起到作用,宝玉被王夫人和贾母为首的女人们一连数落了大半个时辰,直到再三保证“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下不为例”,才让一群堪比鸭群的女人们闭上了嘴。 呜呼哀哉,这一经历大有诱发宝二爷“恐女症”的迹象! 早知道李贵四书及润王府前来道谢的管事没多提,干嘛要多此一举,给这些女人动嘴皮子的机会,宝玉悔不当初。 陪着说了大半天话,转眼到了午膳时分。 “宝玉陪我,你们都回吧。”老太太兴致不减,拉着宝玉的手不放,开口赶人。 王夫人知道儿子吃不了亏,便带着薛姨妈并几个年轻后辈告辞离去。 “一个个真没眼色,不晓得我想和孙子说说悄悄话。”贾氏忍不住抱怨,“我还没老糊涂,她们一个个就装糊涂。” 宝玉心里一动,笑道:“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您老想我,就找个人喊一声,我一准儿来。谁也没老太太您在孙儿心里重要。”竖起大拇指,“一等一的重要。” 贾母轻哼一声,得意中带些不满:“能比你妈重要?” 鸳鸯正张罗着摆桌子放餐具,听到这么一句,表情一僵,老太太真糊涂了,竟然对宝玉说这话。 若她来自后世,一定明白一个异曲同工的烂俗梗,妈和老婆同时掉水里先救谁。 宝玉毫不犹豫的说:“肯定是老太太重要。妈还年轻,我肯定先孝敬祖母。” 贾母见孙子态度斩钉截铁,一点都不带犹豫的,满意的咧嘴笑了,露出黑乎乎的牙洞。 “祖母,您又掉牙了?”宝玉担心地问。 贾母发愁道:“老了。牙不好,酒酿清蒸鸭子、牛乳蒸羊羔都吃不了,嚼不烂。也就尝尝火腿炖肘子了。” 宝玉这才想起眼下淮扬菜系还是雏形,尚未传至北方,更没有代表菜蟹粉狮子头。肉丸子是有的,做法不同,多用来烧汤。素丸子最多,常用来炖菜。 于是,他笑道:“回头孙儿将做肉丸子的新鲜法子给灶上,专门做给祖母吃,没牙也成。” 贾母心下好奇:“肉丸子烧汤?用野鸡汤来配么?太抛费了。” 宝玉神秘的笑笑:“不用野鸡,用青菜。” 再问,却不肯多透露,贾母眼巴巴的,嘴里一个劲儿抱怨孙子讨厌。 这一幕看得鸳鸯哭笑不得,忙上前招呼道:“菜齐了,老太太,宝二爷,用膳了。” 祖孙二人十个菜,满满一桌子。 贾母上了年纪,口味重,爱吃多油多糖的大荤,虽说不怎么健康,但食材经过妙厨的料理,很符合宝玉口味,跟着吃了许多。兼之在国子监吃食堂,没家里味道好,更是放开了肚皮,大吃大喝起来。 看到孙子狼吞虎咽的样子,贾母心疼不已,一个劲儿的嚷“瘦了”、“吃苦了”…… 用了膳又喝了茶,直到贾母打起了瞌睡,宝玉才离开。 回绮霰斋之前,他转道厨房,将蟹粉狮子头的做法告诉了厨子,让厨子晚上做给老太太吃。 厨子爽快应了。相比鹿肉、野鸡、飞龙这些食材,猪肉还是很容易得的,难度不大。 回到绮霰斋已是未正,而随着宝玉的到来,宁静的绮霰斋像是烧开了的水,也跟着沸腾起来。 秋纹围着问东问西,什么国子监的学子是不是都是少年郎,什么国子监的先生是不是都是白发白须。 麝月也围了上来,她要报账,顺便说说府里各处的动向。 晴雯也少不了,做了一堆换季的衣服,等着宝玉试穿。 不过宝玉暂时没空应付她们,而是接待了贾芸。 贾芸一身天蓝茧绸袍,衬的面孔更加俊朗,早就不是往年寒酸的打扮。 “宝叔,这是上个月的账簿。”一推桌上蓝色封面的书册,他高兴道,“入账竟然多了四成。” 宝玉点点头,心知是为什么:“忠顺王府没耍花招吧?” 贾芸沉吟道:“暂时没有。这四成的确有三成是李管事出的力。”李管事是合作方忠顺王府的代表。 “静观其变。”宝玉淡淡道,“就算咱们的工匠都被挖走也不怕。我有技术在手,大不了将技术升级。”暴利容易让人眼红失控,就算忠顺王不动手,下面的管事未必不动歪脑筋。 “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参加童生试?”宝玉又问。虽说贾芸越用越顺手,但商户地位毕竟不高,若对方有野心,推一把也没问题。 贾芸顿时一脸慌张,忙不迭地解释:“铺子里没事的时候,我就拿书出来读一读,也好多学点东西,更好的管理铺子。童生我可没想过去考。” 宝玉微微一笑:“不用担心我会不高兴。想考就去考,有了身份做什么都行。” 贾芸偷偷打量他的脸色,见真的没有不快,这才小心翼翼地问:“宝叔真的支持我去考?” 宝玉一哂:“你也是族人,还是表现优秀的族人。金荣不过是个亲戚我都支持,更何况你?回族学读书也行,自学也行,随你。不用担心铺子里少不了你,想来帮我的多着呢。”这最后一句是让贾芸放心。 贾芸心里激动,对宝玉的宽容更是感激,起身深深一礼:“宝叔大恩大德,侄儿感激不尽。不过我愿意一边打理铺子一边自学。” 宝玉让他起身,嗔道:“想上进很好,年轻就该有冲劲。你要自学便自学吧,有问题可以去学里问先生,找我也可以。” 贾芸连连点头。 宝玉又道:“你今年十九还是二十?等考了秀才再谈亲事吧。” 贾芸感激地应:“是”。 宝玉的意思很明白,不用在意从前的话,那时曾说把小红给他。但若是有了功名,会不会选小红就不好说了。 良贱不婚,不当官没什么。但若贾芸想当官呢?想来选门当户对的良家女更有利。 好在小红年龄不大,不知什么原因,彼此颇有好感的二人开铺子以来并未定下亲事。 当然,这些宝玉并不如何关心。 二人又将铺子里积下的事商量好,尤其把那些贾芸拿不定主意的定下,这才散了。 第138章 心理疏导 送走贾芸,宝玉一边散步消食搬运气血一边听秋纹念杂书。 没错,念杂书的差事已经是秋纹专属,谁让她最懒学字最差呢。 廊檐下,脸皱成苦瓜,秋纹捧着本《资治通鉴》,磕磕绊绊结结巴巴的念着,整个人弥漫着一股子“绝望”。 她真的不爱读书,就是被逼着读也不知念的是什么意思。 宝玉坏心眼,故意让她念有许多生僻字的史书,游记山川地理相对容易,偏不选。 晴雯和麝月捂嘴偷乐。 “二爷出门的时候再三叮嘱她好好识字,不许懈怠,偏当耳旁风。”晴雯充满灵气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 麝月故意板着脸:“就她头硬。也不知是不是练了二爷讲的铁头功。”说完,自己也憋不住了,捂脸肩膀不住抖动。 晴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捂嘴含含糊糊道:“游坦之么?” 麝月抬起头:“那二爷岂不是阿紫?” 对视一眼,二人放声大笑。 宝玉经过练习吐纳法,五感早是常人数倍,自然听到了丫鬟们背后吐槽调侃的话,只能当做没听见,无声叹息。 秋纹捧着书,一字一字的念着,认真劲儿别提了。 宝玉摇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但凡这一个多月每天认十个八个字,也不会像今天这么狼狈。 一直过了半个时辰,被秋纹视为毕生最大酷刑的念书才被叫停。 刚在书房坐下,秋纹就端着茶小尾巴一样跟了进来:“二爷,奴婢以后一定努力。” 宝玉看着她认真的脸,忍俊不禁:“别发誓保证,用事实说话。” 秋纹嘟着嘴放下茶转身离开。 摇摇头,宝玉拿起一本《世说新语》看了起来。 午休过后,晴雯、麝月一一进来,这才有机会把最近府上发生的事搞清楚。 宝钗已经及笄,迟迟未定亲事,薛姨妈心下着急,又一次催促王夫人给准话。王夫人心下不快,却又不好食言而肥,只能用拖字诀,盼着拖到薛姨妈拖不下去,自行给宝钗定下亲事。 不成想薛蟠回来后,不满母亲妹妹的行为,口口声声说她们“巴结”贾家巴结的不仅银子不要了,连面子也都不要了,实在可怜可悲。还说被人家从梨香院赶到客房,比住进去的十二个小戏子还不如。 这一下可点了炮仗,薛姨妈又骂又哭,骂儿子不争气,哭儿子不能给妹妹当依靠,净闯祸得罪人。 唱了一场大戏。 去年端午的时候,贾母在清虚观已经推了张道士提的婚事,那正是薛姨妈请托的。尽管贾母推说宝玉不宜早婚,薛姨妈显然不死心。 “哎。”宝玉轻轻一叹,要是对方真的肯等,大不了考中进士后娶了,二十岁左右的女子才是最美好的阶段,他不嫌弃对方是剩女——这可是时下的观念。 刚忙完绮霰斋的琐事,贾环的大嗓门从门口传了进来: “哥,你可回来了!” 透过窗户,宝玉看到满脸喜色的贾环兴冲冲的往里跑。 一溜烟跑到正堂外,他喊道:“哥,能进来吗?” 宝玉敲敲桌子,也笑道:“进来吧。” 贾环冲进屋,上前一把抱住宝玉,激动道:“哥,你总算回来了,我都快想死你了。” 宝玉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怎么,有难事要我帮忙?” 贾环松开手臂,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主要吧,哥一离开族学,我这心里就没有主心骨,忒不踏实。尤其书铺和作坊,总是担心会出问题,整天提心吊胆的。” 宝玉拉着人坐下,又让麝月上了贾环最爱吃的松瓤鹅油卷和奶油松瓤卷酥,这才道:“平时我在的时候不都是你处理,做熟了的,有什么可怕。” 贾环挠挠头,想了想道:“有哥在,天塌下来也没事。可哥一不在,天就塌了。” 宝玉心里高兴,原来自己在这个庶弟的心里地位如此高,估计比贾政也不差,总算没养白眼狼。 这小子才十岁,已经能管理铺子处理日常事务,这难道不是他教育的好?换了别家,谁家的庶子有这机会?哼。 “怎么,你如今不嫉妒我了?”宝玉戏谑地看着庶弟,“从前你动不动就羡慕嫉妒恨,看见我就眼珠子通红,恨不能取而代之。怎么,才一个多月不见,反倒心心念念了?” 贾环被戳破往日的小心思,脸顿时涨的通红,避开宝玉的视线,头越垂越低,双手死死握着:“都是以前不懂事。”声若蚊蚋。 “嫉妒就嫉妒,有什么大不了。这世上比咱们聪明、俊美、富贵、健壮的人数不胜数,嫉妒是人之常情。有时候我还嫉妒你呢。”宝玉轻笑一声。 这孩子心魔还在,只是被压制了,老早想帮他去根。 “嫉妒我?”贾环愕然抬头,“我有什么好嫉妒?哪哪都比不上哥。” “你比我的字写得好!”宝玉佯装嫉妒,愤愤道。 没错,宝玉的字没贾环的好,因为贾环经常要抄经,而宝玉偷懒,极少练字。当然,这是大病之前的原主。 贾环顿时笑了。 “不过,经过苦练,如今已经不比你差了。”一两年的练习,加上上辈子的积累,当然比贾环好。 贾环的脸顿时裂了。 宝玉开始灌鸡汤:“我的亲身经历说明一个道理,只要不是天生不能改变的那些,像容貌、体质、父母,只要肯努力就能脱胎换骨。” “别看你在府上的待遇不如我,但将来考了进士当了大官,不就比我好了么?” “就算当不了大官,不是还能经商、投军么,总有翻身的一天。” “可我姨娘说府里本就该有我一份,凭什么你那么受宠。”贾环喃喃道。这都是平时不敢说出来的话。 宝玉淡淡一笑:“没人说府上没你一份。嫡长子七成,嫡次子二成,庶子一成。咱们荣国府现在只有一等将军的爵位,按照规矩,赦大伯七成,老爷二成,分到兰儿头上是二成的七成,我头上是二成的二成,你头上二成的一成。也就是说,若荣国府有十万两家产,大房二房分家,咱们二房能分三万,你能分到三千。” “这么少?”贾环瞪大眼。 “不少了。这是咱家人丁单薄。像是柳国公府,嫡次子两三个,庶子十几个,分到头上只有几百两,比京郊的小地主还不如。” 贾环一脸难以置信。 “好男不吃分家饭,自己有本事挣来的怎么也比分家的那点子多。你明白了么?” 贾环点点头:“明白。就像是书铺和钟表铺子。” “还有,你一个读了几年书,管着一个书铺和印刷作坊的侯府公子,竟然没自己的主意,全听你姨娘一个大字不识没出过后宅下人出身的女人的话?”宝玉一脸好奇。 贾环越觉得不对,羞愧的低下头,但心底深埋的怨气却在不知不觉间散去。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39章 贵客 给小弟疏导了心理,二人便前往书铺,贾环毕竟年纪还太小,宝玉也担心管事瞎忽悠。 荣国府离书铺不远,步行没走多久便到了。 一见宝玉出现在门口,管事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了出来,笑眯眯的说起恭维话,仿佛去了国子监就是文曲星降世,搞得宝玉一个脸皮挺厚的人都险些面红耳赤。 “说说我不在这一两个月的情况吧。”宝玉摆摆手,赶紧步入正题。 管事看了一眼贾环,欲言又止。 宝玉心中暗笑,口中却道:“没事,实话实说。平时都是环三爷打理,他知道是应该的。” 管事砸吧砸吧嘴,宝二爷是真的看重环三爷,还以为同别家一样,不过做个样子,好得个贤名呢。 作为打工人,自然该跟着主子的想法走,于是,管事不啦不啦说了一通。 总结起来就是形势一片大好,未来前程光明,值得投入。 宝玉不由笑了:“好。年底盘账,若业绩突出,像你说的这么好,分红赏钱都少不了。” 管事忙谢过。 “没什么麻烦上门吧?” 管事摇头:“没有。一切顺利。” 宝玉点点头:“如此甚好。” 一个规模不大的书铺的确不值得权贵下手,哪怕出了几本热销书。估计不少人都以为是宝玉这个纨绔小子随便练手的地方。 回想忠顺入股钟表铺子前,那些不时跑去或威胁或利诱插手钟表生意的各家管事,书铺简直太省心了有没有。 “好好经营书店,这处我有大用。少不了你的好处。”将管事赶去做事,宝玉拿起新出的一本成语故事翻了起来。这本是在贾环的组织下编写的,他得检查一下,顺便考校贾环的功课。 忙碌的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夕阳西下,也到了回府的时间。 正打算收拾东西离开,管事急匆匆推门而入,压低声音道:“宝二爷,有贵客来访。” 宝玉瞥了一眼,见他激动的全身颤抖,不由好笑,淡淡道:“哪位?” “润王世子!带着两名侍卫。” 是他?宝玉立刻想起入学那天的惊险一幕,润王世子正是惊马的那位俊朗青年。 只是,不是上门谢过了么,怎么又来? 以他的名声,还真不好结交宗室皇家。 不过话又说回来,但凡有势力的,哪怕盐商也不好结交啊。 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整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P用没有,皇帝看不顺眼,总有法子收拾你。 唉!长叹一声,短短数息脑中无数想法生灭。 “去迎一迎。”宝玉起身相迎。人家的地位是大顺顶级权贵,和他这种出身二等的不在一个梯队,相迎是必须的。 “哈哈,冒昧来访,多有打扰啊!” 还没走到门口,润王世子便笑着走了进来,还颇为客气的拱手行了个礼。 宝玉忙笑着回礼道:“贵客临门,蓬荜生辉,世子折煞我也!” 润王世子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热情道:“没想到你这个救命恩人不仅是我国子监的同窗还是大名鼎鼎的缥缈公子,咱们当真有缘!” 国子监同窗一张张年轻的脸走马灯似的在脑中飞快旋转,并没有眼前这一张。 许是看出他的疑惑,润王世子又笑着解释道:“只报了名还未就学。惊马的后续要处理嘛。” 宝玉看了他一眼,润王世子也回了一眼,二人眼中飞快交换了信息。 一个觉得眼前这厮是个真诚的,都不怕家丑外泄,在两面之缘的陌生人跟前透露内情。 另一个觉得眼前这块宝玉与传言不符,也不知虚虚实实有哪些是真的。 但彼此并不生厌。 手臂轻轻一震,不着痕迹的脱离润王世子的拉扯,宝玉笑道:“原来世子也看过在下的话本,惭愧惭愧。”古人动不动就把臂、大被同眠,抱歉,膈应的很。 说话间,二人落座,贾环很伶俐,已经悄悄地端了茶进来。 上了茶,也不停留,又悄悄地出了门,还把门关好。侍卫则沉默地守在门口,一副闲人回避的冷脸。 “你这庶弟很有眼色嘛。”润王世子淡淡一笑,“听说你挺信任他的?” 润王世子并非长子,而是三子,上面两位是润王小妾所生。不仅如此,下面还有四个弟弟三个妹妹,不乏润王侧妃爱妾所出。所幸润王很守规矩,重视嫡子,早早立下世子。 这样的做法本就应当,作为宗正,若是不守规矩,早被人拉下去了。 如此,润王世子这话说的就有点意味深长了。 宝玉眼光闪了闪:“父亲只有我们两个儿子。”和你家一堆争家产争地位的兄弟不一样。 “哈哈。也对。”世子哑然失笑。 话题一转,他又道,“作为书迷,我给你写过不止一回信。” “是吗?”宝玉惊讶道,“什么名字?” “晟公子。”世子大名李晟。 不等宝玉反应过来,他又道,“你该把读者的评论也印出来,半月发一次,像邸报一样。” 我去,这不就是杂志么?这厮不会是穿来的吧? 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后,宝玉轻声道:“天王盖地虎?”“牛顿吃苹果?” 李晟:? “哈,没什么。世子的想法极好,新书就按这法子来印,连载。”还能收广告费,何乐而不为呢。 李晟忽然赞叹道:“宝兄弟身手不凡啊。”力大如牛,生生把一匹马掀翻,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胃口好力气大,没什么了不起的。”宝玉摇头。 李晟从他脸上也看不出虚实,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不过,京中的确没有宝二爷精通武艺的传闻。 “对了,不知宝兄弟近期可有新书上市?” “已经写了大半。今天听世子一言,茅塞顿开,打算弄个半月刊连载。” “如此甚好。不知可否让我先看?”李晟不好意思道。 “没问题。” 二人闲扯淡了许久,夕阳都要没入地平线了,李晟才起身告辞。 这厮上门难道就是来闲聊的?宝玉颇为不解,摇摇头转身回了绮霰斋。 第140章 还银 回到府里刚用了饭,才打算遛弯搬运气血锻炼身体,贾琏身边的兴儿来请,说是赦大老爷有请。 宝玉很诧异,这位大伯跟隐形人似的,除了偶尔露一回面,极难有机会打交道,今儿这是有什么事,竟然来请他?他可是知道这位大伯一向不怎么搭理他。 “兴儿,来请人的是你,莫非琏二哥也在赦大伯那里?” 兴儿忙道:“宝二爷猜对了,都等着您呢。” “呵。”施施然来到贾赦书房,人家父子俩正坐着喝茶,气氛有些紧张。不过这一向是常态。 “大伯、二哥好,今儿怎么有空请我过来叙话?”见过礼,宝玉也不客气,在贾琏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又冲贾赦的小厮道,“给爷也上盏茶。” 小厮忙答应着沏茶。 贾赦笑骂一声:“你当这里是你那绮霰斋,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宝玉笑笑:“大伯找侄子过来什么事?” 原来皇帝下令清缴欠银的事迟迟没有进展,户部官员从上到下都被摊派了任务,贾琏这个主事自然也没跑,头上有八百万两要完成。这不,几个月过去才完成五十万两。 据夏守忠从宫中传来的消息称,皇帝十分不快,打算处理一批官员杀鸡儆猴。贾琏可不就担心上了。 “宁荣两府、史王二家都欠了银吧?”宝玉端起茶抿了一口,“加在一起怎么也要四五百万两。” 贾赦冷哼一声:“别家都没还,咱家为何要还?还了皇帝倒是满意,却免不了成为众矢之的,得罪整个圈子。哦,就你家有银子,巴巴的去还。要知道但凡欠银多的人家,欠的银子都是花在接驾上,花在上皇身上,怎么还?谁愿意还?甄家接了六次驾,欠银近千万两,嘿,你告诉我怎么还?”把玩着手里的古扇,赦大老爷振振有辞。 贾琏来找亲爹,就是希望能得到支持,请贾赦牵头,和贾政、贾珍、史家舅舅、王家舅舅商量商量,把几家的欠银都还了,好减轻压力。 一听这话,琏二爷顿时急了:“那您就等着儿子被削职吧!我好不容易换来的官啊。” 贾赦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瞧瞧你这城府,也忒浅薄。还做官呢,不被人玩死才怪。”再看宝玉,神情淡定,正慢悠悠喝茶。 “宝玉,你怎么看?” 宝玉一哂:“我能怎么看。就看大伯肯不肯为琏二哥铺路了。”家产已成毒瘤,贾母、王夫人小心思不断,还不如舍出去在皇帝跟前买个好,顺便整顿家业。 “嘿,你这小子,什么话?”贾赦拿起一个花生丢向宝玉。 宝玉伸手接住,放在一边,神情没丝毫变化。 “嘿,这小子。”贾赦心中惊讶,难怪琏二非要请这个侄子过来商讨,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如斯。 至于为啥不请贾政?当然是因为对方天真,没主见,不是能与之共谋之人。 “二弟,你倒是说说看。”贾琏急切地拉扯宝玉袖子,“过了这一关,哥哥定然好好谢你。” 宝玉收回手臂,抖了抖袖子:“别想着法不责众,若是皇上下定决心,这欠银非得缴清不可。要我说,不如趁这个机会把帐清了,顺便整顿府上。家里世仆根深蒂固、盘根错节已经尾大不掉。估计府上的存银都没赖家这些大管事家里多。” 室内一阵安静。 宝玉似笑非笑地看着贾赦:“我就不信祖父没把这件大事交代给大伯。”贾赦的爵位可是贾代善生前安排好的,那位可是上皇心腹,没点能力怎么可能,欠银这样的大事生前定然已有安排。 贾赦瞪他一眼,这事别人不知,就连贾母贾政也不知,没想到这个侄子竟然能想到这一关节。 贾琏愕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贾赦,这真的是亲爹么?刚才还口口声声说没银子。 “你那是什么样子。我不舍得又怎样。”贾赦嗤笑一声,“八十万两堆起来白花花的一座小山!” 见天不早了,宝玉直截了当道:“我的意见已经说了。若是府上行动快,起个示范作用,说不定还能让琏二哥的官再升一级。要我说,没还银子还生活奢靡的,说不定会惹怒皇上,抓住把柄抄家。” “不会吧?上皇时也催过还银还不是不了了之?”贾赦不相信。 “呵呵,一朝天子一朝臣。很简单的道理,府上的管事借了大笔银子,吃的好穿的好就是不还债,老当家觉得他们为自己立下过汗马功劳不忍心催债,少当家上台还会是一样态度么?尤其少当家还缺钱。” 贾赦满脸不甘,贾琏苦笑摇头。 “行了,话就说这么多,我回了,明早还要到国子监。”放下茶盏,宝玉起身,抖了抖衣袍下摆,跺跺脚,就要离开。 贾琏父子也没留人。 走到门口,宝玉忽又回头道:“兵贵神速。晚了可就没功劳了,苦劳都未必有。” 虽然贾赦没有表态,但宝玉相信这位受过继承人精英教育的荣国府承爵人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虽然这些年他表现的很废,可并不代表没脑子,没决断。官场上的那一套,如何应付皇帝,相信比贾政、贾母更有手段更有经验。 别说贾代善活着的时候,没给他做过相关培训,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作为都中纨绔代表,定然有自己的人脉交际圈子,不可能真的使不上一点力。 虽说赦大老爷并未像贾珍一样出面与四王八公等勋贵交际,但若说他和这个圈子全无往来并不可能。 看看赦大老爷都玩得什么,金石、古董、书画、古扇,这能是一般人的圈子么。光一个金石,就要有钱有闲有权,不怕人觊觎不怕人欺骗。赦大老爷更是京中有名的金石大家。 一时间,宝玉忽然心生疑问,叫自己来真是听意见的?不会试探他的吧?别管怎么说,他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且亲爹还活着,轮不到吧。 夜色渐浓,出了将军府,抬头望天,一轮新月如钩,高悬墨蓝空中,正默默地将清辉洒向人间。 第141章 忠仆的养成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为了避免迟到,卯时,天刚蒙蒙亮,宝玉就快手快脚的收拾好用了早膳,早早离了绮霰斋。 走出荣国府大门,李贵和茗烟已经等候多时。 看见宝玉出来,茗烟眼睛一亮,笑着迎上去:“二爷,东西都在。”说着一指不远处的清油马车,一行两辆。 “不会全是老太太、太太和几个丫鬟准备的吧?这么多?”宝玉眉头微微皱起。 茗烟谄笑道:“昨晚小的就收拾好了。二爷,您是坐车还是骑马?” 这段时间宝玉在国子监,身边没带跑腿的,首席小厮茗烟在府中的地位直线下降。 国子监并非不能带下人,只是仅有一个名额,偏偏宝玉没给他,能不怕么,袭人的前车之鉴就在不远。 好在虽然没带他,也没带别人,尚有机会挽救。 然而休沐回来,竟然没召唤,这就大大不妙了。 茗烟从六七岁就跟着原主,对原主极为忠心,可以说不仅是原主的贴身下人,还是原主发小、兄弟,感情深厚远胜贾环、贾兰、贾琏。要不是换了魂,等原主继承荣国府,这小子肯定能成长为赖大那种大管事,也深受主子信任、恩宠。 感情若是不好,他也不敢随便扯着虎皮搞事啊。 可惜,魂换了,人整个也就变了,宝玉总是看不惯他,疏远之意简直写在脸上。 其实,这完全不必要。不止茗烟,哪家当势的下人没仗着主子狐假虎威,不止管理一团糟的贾府,便是各家阁老、宗室、勋贵,也没例外。 怎么说呢,虎皮扯的好,也是给主子撑架子挣脸。 权贵圈面子是第一等的大事。一时被下了面子,又不能有效反击,会被当成软柿子,都上来捏一把。这也是一种策略上的试探,一着不慎就会被人分食,彻底败落,毕竟资源是有限的,你多了别人就少了,你少了别人就可能多分一口。 这是权贵圈的游戏规则,从小处仆从斗嘴到朝堂争锋,概莫能外。 并不难理解,一头受伤的老虎被围攻,不会想着灰溜溜的逃走,而是拼命反击,因为它知道若是露出怯意,等来的是狼群、野狗群的分尸。 宝玉因眼界所限,三辈子都没爬到顶级权贵圈子,难免有些书生意气了。 见茗烟小心翼翼的样子,胸口一阵郁闷,宝玉怀疑这是原主的情绪作祟,便点点头道:“辛苦了。我骑马。” “哎!” 茗烟顿时满脸喜意的跑去牵马。 李贵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四周,保持警惕。 宝玉轻笑摇头,他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哪里会有人对付,多虑了。 红枣嘚嘚嘚的踏在青石板上,清脆悦耳,来到宝玉身边,热情的拿头去蹭。 宝玉笑着摸摸它的头:“红枣可是想主人了?才一天没见。” 红枣喷了几下鼻子,长长的白雾从鼻孔喷出老远。 “哈哈,调皮。”一拉缰绳,宝玉轻轻一跳,上了马。 “出发。” 李贵带头,两位护卫也跟着上了马,茗烟押着马车走在中间。 虽说春寒料峭,拂面而来的风已经带着几分温软,路边的垂柳发出鹅黄嫩芽,似有似无的,有毛茸茸之感。 时间还早,往国子监的路上除了返校学子,并没有其他行人。 一辆辆马车或是挂着族徽,或是挂着标识,多为权贵人家。 若看到马上有相识的同窗,还会拱手遥遥行礼。 越靠近国子监的大门,车马越是多了起来,从都中四面八方而来的学子汇集一处。 并不喧嚣,除了马蹄声及偶尔车夫驱马的声音再没其他。 所有马车都不许进入国子监,搬运行李必须用校内粗役,哪怕皇子也不能例外。 进了国子监穿统一的蓝白校服,以积分算成绩,而成绩非身份,决定学子在校内的住宿是单人间、二人间还是多人间。 正因各种严格的管理条例,国子监才能保持超然地位,保持清静的读书氛围,而不是成为权贵子弟的游乐场。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原来大顺建立以来的百十年间,朝中能臣权臣足有一大半出身国子监。 可以说,国子监是江南书院、衡阳书院的最大对手,后两者哪怕包揽了近三分之二的上榜进士,也无力匹敌。 将规矩一一讲给茗烟听,让他有不懂的多问问李贵,宝玉便拿着书急匆匆的去了课堂,今儿讲《周易》的是大佬,眼巴巴的盼了好久呢。 茗烟一向在荣国府、贾氏族人里称王称霸,便是跟着宝玉外出,结交的也是诸如冯紫英、柳湘莲这种不如荣宁二府的,故而为人颇为嚣张。 但来了国子监一瞧,嘿,比府上强的可太多了。那个是顺王府,这个是大长公主府;这个是张阁老家的,那个是李尚书家的。好家伙,长辈三品以上的公子哥大把,还都是实权,在都中声名显赫。 回头一想,自家政老爷只是五品,官儿可太小了,也就比芝麻略大,最多是颗绿豆。 这样可不行,万一二爷受委屈呢?茗烟立马急了。 做下人,看人脸色是基本技能,他立刻调整了策略,热情而不谄媚的试着和其他府上来送人的管事、随从结交,能帮忙的就帮忙,很快忙的不亦乐乎。 心心念念想着帮自家主子拓宽人脉,这样的忠仆是有心人,不重视还不得天打雷劈? 下课回到寝室,看到收拾的井井有条的房间,又听到李贵回禀的茗烟的小动作,宝玉轻叹一声,彻底熄了打发茗烟的小心思。 从来都是从低处登到高处惹人欣羡,谁又看到那些从高处跌落低处的狼狈?对于家生子来说,一旦到了低处,连累的可能是一家子。偏人家又特别忠心,如此,宝玉反倒不忍心太过苛责了。 在国子监读书的时间虽然不长,却也听了一耳朵同窗家的各种八卦,其中就有不少有关豪奴风气的案例。 和这些人家比起来,茗烟的错简直不值一提。 果然是书生造反三年不成,优柔寡断的性情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原主的影响。但不管如何,接受底限的不断刷新让宝玉重新接受了这个小厮。 第142章 大学生活 刚打算午休,门外传来李晟的声音:“宝兄弟可在?” 咦,这厮怎么又来找他了?宝玉下了床,整整衣服,一边应着一边开门。 门一打开,李晟满是笑意的脸便映入眼帘。 这厮十八九了,个头也不矮,足有一米八,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最高的一拨。 “世子,你这是没午休?” 将人请入房,在小桌边坐下,拿起煤炉上烧的正滚的茶壶,沏了浓浓的红茶,又从点心盒里取出昨日的奶油松瓤卷酥、松瓤鹅油卷摆上。 “只有这些,且将就着用吧。”歉然一笑,宝玉道。 刚用过饭,想也知道对方不会如何饿,尤其油大高热量的点心,更不会有胃口。无奈,只有这些。 李晟哈哈一笑:“宝兄弟太见外了,我可没当你是外人。” 宝玉笑笑,也不知有没有当真。 “世子来可是有什么事?” 李晟一拍大腿:“嗨,昨儿你不是说写了新书么?我这迫不及待地就来了。” 宝玉恍然大悟:“我这里有昨晚抄的一卷副本,世子若不嫌弃,便拿去看吧。”起身从书箱里取出一卷字迹跟狗爬似的簿本来。 “我写的已经送去作坊排印,这些是跟前的丫鬟抄的,让世子见笑了。” 李晟眼睛一亮:“你的丫鬟也识字?跟你学的么?我的丫鬟从小便跟我学字,颇有王右军之风,四书读写都没问题。” 宝玉不由回想起润王世子的名声来,据说此人文武均平平,所倚仗的只是嫡子身份及润王的重视,文不如大哥,武不如二哥,机灵不如四弟,就连五弟都被皇帝夸过最肖润王幼年。 啧,简直前有狼后有虎,宝玉觉得自己阴暗了。 能教贴身丫鬟熟读四书,会是无能之人?更何况人家的丫鬟写字还有王羲之的范儿,比麝月几个不争气的狗爬字强百倍。唉,酸了。 啊,不对!呸,臭狗屎,这厮分明是影帝啊。回过神来的宝玉暗骂,是不是拥有的权势越顶级,尼玛演技越精湛,什么奥斯卡、金球,不值一提,起码也是个银河啥的。 略带不爽地看着翻看话本满脸兴趣盎然的李晟,宝玉端起茶猛灌一口。 不好撵人,只能拿出周易笔记,温故知新。 据说周易这本书是神书,不管穿到诸天万界任何一方都大大有用。不学好,就是去了天龙世界,也学不会凌波微步啊。必须得学透。 于是,两人头碰头的各自看书。 不知过了多久,磬声响起,一晃竟然到了下午上课时间,二人这才回过神来。 将话本放在桌上,李晟一拍,两眼发光的看着宝玉:“宝兄弟,神书啊!” 宝玉摇头:“场面比不上洪荒,格局小了。” “天庭封神还小?”李晟诧异道,“连圣人都下场了,你说小?” “这书还成?”宝玉嘿嘿一笑。 “成,当然成!一定会再次大卖。”李晟竖起大拇指,站起身道,“我拿走了,你且去上课。”视线瞟过旁边空荡荡的床位,他怪叫道,“好哇你个贾宝玉,竟然住单间,走了谁的门路,快说!” 宝玉早就知道可能会有人拿这个做名堂,说不定还会被逼换地方,摊手道:“正好没房,只能单开一间。” “太好了,我搬过来和你当室友。”说着,人窜了出去。 “呃……”这还真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如此一来,就没人找自己麻烦了。 没错,过去一个多月并不平静,不是没遇到校园霸凌之事。除了第一回将对方打倒,其他都躲了,要么去图书室,要么去找先生答疑,不到闭馆不回寝室,让对方没抓到机会报复。得亏来读书的不是原主。 这些事不重要,影响不大,但膈应人啊。 等两个月月满小考,他决定让成绩大幅度提升,显示实力,也为九月中举铺垫铺垫。 学有六艺,借此机会,宝玉学了射,还学了军中搏杀术,总算能正大光明的施展武艺。 国子监的学习生涯平静而充实,除了读书、完成功课、搬运气血锻炼身体外,还在封神完本后继续写起了西游。 李晟为人还可以,并未如何高傲,二人相处的甚好,很快成了狐朋狗友。 除了为他引荐平素摸不着门的大顺顶级权贵家的子弟外,还帮着大力推广话本。 此时的文人并未把话本当做个人文学修养的参考,大佬们不但不鼓励,有的还颇为鄙夷。这也是多数话本只署笔名,并不透露真实身份的原因之一。 要做官,文坛名声极为重要,你写个给老百姓看的话本逼格不够啊。若是内容夹了太多私活,很容易被人攻击。当然,这是对清流来说。 宝玉则不同,本身出身勋贵,哪怕科举成功,也成不了清流文人,自然不怕。 对勋贵而言,能写出脍炙人口的话本,反倒是锦上添花的好事,说明武夫文化水平也不低,文武双全的人设妥妥的。 故而,宝玉的封神很快风靡国子监,各种仙人、术法、修炼体系,看的人如痴如醉。 眼下国子监最流行的一句话是“道友,请留步”,和洪荒三部曲的那句“此物与我有缘”并称盖世双毒。 别说,这种经历还真让宝玉回忆起大学那段美好时光。 相比国子监的偶有微澜,朝堂上却因清缴欠银的事掀起了惊涛骇浪。 谁也没想到,皇帝竟然认真了,一连抄了好几家,有老牌勋贵,也有破落宗室,就差没说还有谁敢与其相比。 对此,贾琏与贾赦心中不止一回庆幸,多亏听了宝玉的意见。 还银子的时候,贾母和王夫人全都反对,还是在贾政的支持下硬生生把事情办了。 说起忠心,贾赦觉得自己比二弟差远了。 而贾政之所以如此,理由很简单,作为皇帝老丈人,支持不是理所当然么,还盼着皇子外孙快点出世呢。 也因荣国府早早还了银子,宁国府、史家、王家也陆陆续续跟着还了不少,贾琏分派的任务达成了大半,比同僚的业绩显眼许多,很快在皇帝跟前挂了号,前程有望。 这期间,并未有人想起在国子监的宝玉,尤其二房,压根没想过问宝玉的意见,不能不说有些无知。兴许在她们眼里,宝玉还是那个爱和丫鬟厮混没长大的孩童。 对此,宝玉只能无奈摇头,形象不是好改变的,人上了岁数,就会变得顽固,很难改变已有看法。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43章 变卦 贾琏因表现突出,受到皇帝嘉奖,升了两级,成了从五品户部员外郎,与贾政的工部员外郎等级。 虽品级相等,户部却比工部实权在握。其余五部哪一部不指着户部批银子做事,对待户部很有必要适当服软甚至谄媚,区别只在做的明不明显。 正因如此,贾政心头的酸涩无法用言语描述。他恨不能抓着皇帝的脖子摇晃,咆哮着问对方,明明自己也有功劳,且功劳不小,凭啥不给升官?他可是扛下了所有,直面贾母与王氏的狮子吼。 说到升官,怨气满满。 女儿当了娘娘,赐下的黄金、锦缎、小玩意加在一起都不值两万两,纯粹只占个御赐的名,华而不实。哪怕不能像皇后娘家给个承恩公的爵位,给升两级也不难吧? 别说没能力,朝廷虚职多的是,给不给还不是皇帝一句话。 背靠着椅子,脸上盖着本《名臣录》,贾政全身散发出的幽怨犹如低气压,让人倍感压抑。 娘娘当了贵妃他竟然没升官?! 贾政僵化成岩石的脑壳难得转动一回,冒出一个不敢深想的念头,莫非,莫非娘娘在宫中并不得宠?不,不是得不得宠,而是有没有宠?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脑门,惊惧的面容一阵扭曲。 正在这时,四书走了进来,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老爷,夏总管又来了。”语气隐隐带着焦急。 贾政浑身一僵,刚想起身,复又坐下,袖子下的双手紧握,好几次张了张嘴都没发出声音。 “老爷,您要见吗?”四书担忧地看着身体微微颤抖的二老爷。 贾政闭着眼不吭声。 好一会,他忽然抬头道:“去请赦大老爷,就说我病了,不便见人。还有,明日不去衙门,请病假。” 四书了然:“小的这就去请大老爷。只是,若夏总管又要钱,该如何应付?” 贾政烦心不已,抱着脑袋不耐地道:“他要有钱就让他给。”这是说贾赦。 三天前贾琏升官夏守忠来道贺,话里话外都说是他的手笔,又提及宫里元春让他给家里带话。宴席结束,死太监便拿走一万两银票,究竟能有多少到元春手里压根是未知数。 钱走的公中,而账上早就没多少现银。 听到四书来请他接待夏守忠,贾赦冷笑一声:“没空。”躺在摇椅上,翘着二郎腿,手中把玩着一把泛黄的古扇,看起来日子就很逍遥。 四书硬着头皮道:“二老爷病了,怕过给贵人,不便出面,还请大老爷出面。” 贾赦直起身子,嘴角勾起,语气嘲讽:“老二从小就这性子,但凡不能拒绝不敢面对的情况就装病。人家这装病还不同一般人,装久了能真病,连国公爷老太太都没法分辨。说起来,都快四十年了,上一回还是五年前。哎,许久没吃他的这个亏,还真有些怀念。” 双手撑在摇椅扶手上,他站起身,家常袍子上绣着的五福捧寿随之抖动,蝙蝠一只只活了一样,在四书眼前扑棱棱直晃眼。 从乌木书案上拿起扇套,抚平扇套上不甚平整的云纹,贾赦小心的将古扇装好,将之挂在腰带上。 四书正发愁怎么才能请动大老爷出面,见他如此动作,心里一喜。大老爷虽然不满二老爷的做法,但显然习惯了给废物弟弟擦屁股。 “夏总管都说了什么?”贾赦不紧不慢地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发现已经凉透,抬头冲门外吼了一声,“都是死人,没看见老爷要喝茶!” 门外立刻传来急促且杂乱的脚步声,很快一个娇媚的女人端着茶倚门甜笑:“老爷,热茶来了。” 贾赦布满怒意的脸在看到女人的时候神情油然一松:“嫣红,老爷就等你的茶呢。” 嫣红娇滴滴白了他一眼,扭扭捏捏地端着茶走了进来,并将茶放在贾赦旁边的书案上。 放好茶,转身就要离去,贾赦抬手在她屁股上重重打了一下。 嫣红羞恼回头,娇嗔道:“老爷!” 贾赦笑的好像偷鸡的黄鼠狼:“老爷在呢。” 四书看的一头汗,尼玛夏太监等在花厅,赦大老爷还有空和女人打情骂俏。 虽然不止一回感慨,不管二老爷还是大老爷都是奇葩,可奇葩到这份儿真是少有。主子如此,也不知还有没有前程可言。 转念又一想,自己一个家生子,签了死契的,想什么呢,将来自己的孙子能跟赖尚荣一样放良中秀才当官就行。 嫣红扭着腰走出门,身影快消失的时候还回头冲贾赦抛了个媚眼。 贾赦哈哈大笑:“八百两花的值!” 四书这才想起一桩官司,前段时间为了还朝廷欠银,大老爷图谋老太太嫁妆,借口纳鸳鸯为妾胡搅蛮缠,老太太被逼的没办法,给了一千两,让大老爷从外面买个人,感情买来的就是这位。 以后谁要说大老爷愚孝,任凭老太太、二老爷管着荣国府,在府里受打压受欺负,那就是放P。 要是真孝顺,会这么干?他一个下人,都不会算计老娘的棺材本。 贾赦慢条斯理的喝了茶,这才道:“你小子不催了?走,前面带路,咱们再去会一会夏总管。” 四书弯腰行礼:“大老爷,您请。” 出了书房,贾赦走在通往荣国府正堂的青石路上,背着手缓缓而行。 已是阳春三月,路边栽种的垂丝海棠开的如火如荼,偶有和煦的春风拂过,花瓣纷飞如雨,落的满头满肩。芭蕉碧绿张扬,木兰皎洁如玉,处处生机勃发。 可惜,如斯美景却没有赏看之人。 至少,四书急切的脚步完全没有留驻的意愿。 “四书,别急。你瞧这韶光如画,该做的是细细欣赏,而不是跟被狼追的一般逃窜。”不知何时,腰间的扇子再次被贾赦拿在手中,展开来,不时扇一下飞来的蜜蜂蚊虫。 “大老爷,求您别耍小的了!”四书哭丧着脸,“夏总管可是皇上身边第一红人,咱们娘娘得罪不起啊。” 贾赦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忽然拿扇子指指对方:“嘿,老二活的也不算太失败,至少身边还有一个真心为他操心的,不都是卜固修之流。” 四书不明所以,却也知道是好话,憨笑两声,没再开口。 穿过月洞门,走过一条夹道,又穿过一道小门,便是二门外,正堂三间花厅正是招待客人的地方。 到了门外,贾赦神情一变,再次恢复成一个只知在家花天酒地的纨绔LSP,就连眼窝里的青黑都透着一股子肾虚。 “呀,夏总管,您这是又来道喜呢?” 夏守忠早等的不耐烦,他还要在宫门落锁前回去,哪有太多时间一直等在这里。 下人的态度一如既往,神情透着谄媚巴结,但主子的态度有些不对。 也难怪,才敲走一万两,再加上欠银清缴完毕,估计已经没什么家底,可不得反感他的到来。 只是,他也没办法,都是给皇帝当差不是。 怪只怪贤德妃在宫里手太松,动不动就大把洒银子,不仅让别的宫妃记恨,还让皇帝皇后不爽。 “贾将军,政二老爷这是对本总管不满?”眼珠一转,夏守忠拉长声音借题发挥,语气自然不可能好。任谁被当成水蛭心里也不痛快,哪怕他本来就是。 主座并排两张椅子,一张坐着权势滔天的太监总管夏守忠,另一张空着。 贾赦摇着扇子在空座上坐下,半点客气也没有:“他满不满我可不知道。”下巴冲四书一抬,“说说,你主子怎么回事,也忒大胆,竟然敢不来见夏总管。谁不知道夏总管是皇上跟前最当用的心腹,他是不要命了么?”说完,还冲夏守忠挤挤眼。 夏守忠拿茶盏盖划拉漂浮茶叶的手一僵,心里无数个问号升起,不太对劲啊。 平时来荣国府,不管贾赦还是贾政可以说都是跪舔,今儿这贾赦怎么回事?对他的畏惧谄媚竟然全没了,跟换了个人似的。 见识过无数大小人物各种嘴脸的夏总管一时也搞不明白了。 不过,想不通就不想,不耽误办差。 从袖子里扯出一块雪白的帕子,他擦了擦额头,又擦了擦手:“今儿来是奉贤德妃娘娘之命……” 闻言,贾赦神色并无变化,摇扇子的频率一丝不乱。 “……”夏守忠暗恨,往日话说到这份上对方都会主动将银票奉上,今儿这是?荣国府家底真空了? 花厅里忽然安静下来,只是这安静却透着几分尴尬,以至于空气有些凝滞。 夏守忠总是半眯着的狭长眼睑猛然睁开,刀锋般的目光一闪而逝,随后又恢复如初。 旁边贾赦也眯着眼,仿佛没感受到这位大总管那一瞬间的变化,但抓着扇子的手指节却有些泛白。 “娘娘?这回娘娘又有何话训诫?荣国府上下定当谨记,绝不辜负皇恩。”贾赦神色一肃,冲皇城方向一拱手。 夏守忠死死捏住手帕,心里暗骂,尼玛这是说什么都不给钱了?琢磨着回去得怎么好好上上眼药。 “呵呵,娘娘不过是说府上过于奢靡,比宫中尤甚。”皮笑肉不笑地,夏守忠将手帕塞回袖袋,又拿出鼻烟壶嗅了嗅。 死太监,真讲究!贾赦暗骂。 不过,脸上却笑的惶恐:“奢靡?都是流言,当不得真!为了还银,祖产都卖了小半,就连下人都削减了数十人,还请皇上明鉴。” 话音一转,又道,“不过娘娘怎会如此认为?省亲或有些奢靡,但比别家也不过分,且那是为了皇家颜面。这两年过去,一日不如一日,哪还有奢靡的能力?娘娘在宫中,误会不少啊。” 任谁看到他一脸的苦色都会认为是肺腑之言,在实话实说。 看到今日的目的已经无法达成,而天色渐晚,夏守忠“腾”站起身,冷哼一声,不再废话,转身就走,连告辞都没说一句。 贾赦望着他气冲冲的背影,眼里快速闪过一丝冷意。 就在那背影即将消失在门口时,他也站起身来,装模作样的喊道:“夏总管,您这是怎么了,这是急着回宫?也对,宫里皇上一刻都离不开您呀。别走那么快,等我送您呀。”故意踉跄几步,往门外追去。 夏守忠闻言,脚步更快,很快来到大门口,接过一个小太监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冷喝一声:“回宫!” 小太监赶紧上马,追了上去。 贾赦看到这一幕,无声冷笑,转身便要回大房的将军府。 四书一直旁观在侧,看到二人的交锋,冷汗直冒,心里止不住的暗呼:“坏了!” 在他眼里,宫里的娘娘不仅是二房更是荣国府的立足根本,毕竟男丁要么太小,要么还撑不起门楣。 不止主子就连他这样的世仆也盼着娘娘能生下皇子,借此契机,贾家更上一层楼,好成为甄家那样的超级世家,顶级权贵。 但,赦大老爷今儿是吃错什么药了,为什么对夏总管不客气,就不怕娘娘在宫里为难? “大老爷,这,这对娘娘不好吧?”四书鼓足勇气,追上贾赦,低低地问。 贾赦嘿嘿一笑:“有什么不好?一百几十万两买了个娘娘。账上没了银子,难道打肿脸充胖子?那还是去找你家二老爷二奶奶吧,我这里可没私房往无底洞里丢。” 四书语塞,呐呐不能言。 不过,他转身一溜烟跑回了荣禧堂,来到贾政的外书房。 “老爷!” 不等行礼,贾政就急急道:“快将发生的一切详细道来。” 四书如此这般一字一句讲了经过:“……便是如此。” 贾政气的一摔砚台:“怎可如此,怎可如此!大哥实在胡闹,我要找老太太去!” 四书木着一张脸,早该习惯了不是么?你不敢见人推给大老爷,大老爷处理的不合你心意,你就去找老娘。难道让老娘骂你兄弟吗?对了,二老爷今年多大来着?四十几来着? 他不知道,贾政并不能真正掌控整个荣国府,也没这个能力。 若是宝玉知道这事,肯定会明白,荣国府名义上的当家人是贾政,贾母与王夫人管内宅,实际只对了一半,在家族对外政策上真正拿主意的仍是大老爷贾赦。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44章 消息背后的隐情 又是一个休沐日,许久没回家的宝玉早早收拾好行李,一下课便出了国子监。 这段时间虽然没有回家,荣国府的一举一动却一清二楚,有茗烟这个忠心小厮,重要消息几乎没有错过一条。 有国子监的人脉,朝堂消息比宅在荣国府灵通数倍,自然也知道皇帝抄家及贾琏升官的事。 正因为升官是好事,宝玉才没急着回家,而是老老实实等事态平息后离校。 回去做什么,跟着贾琏张扬的庆贺还是面对贾政、王夫人的不甘与抱怨? 性格决定命运,宝玉并不觉得他有能力改变贾政、贾珍、贾琏、王夫人这一干人等的性格与为人处世方式。 对于顺风顺水享受了数十年富贵与风光的他们来说,估计从没想过荣宁二府有被抄家的一天,有被官兵押去狱神庙顶着大雪连果腹都做不到的凄惨处境。 哪怕宝玉危言耸听,给出一系列建议,这些对自身人生经历自信无比的大BOSS们也不会有所警醒,更不会听一个小辈的意见。 改变不管对谁都是困难的,越是上了岁数越是固执,也越发难以改变。 主角不过说一番打了鸡血的豪言壮语,听者便纳头就拜,成为忠心小弟,发挥工具人作用,连个反对意见都没有的情况,宝玉不认为自己有那等气运,自然也不奢望会实现。 春日,正是一年好时光。 和风温煦,吹在脸上,像是情人温柔的手。处处百花盛开,蜂蝶飞舞,引得孩童欢声笑语。 宁荣街一如既往的热闹,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商铺门口总有打扮的极为精神的伙计满脸笑容,热情的招呼客人,真情演绎“宾至如归”。。 也有小生意人往来走动,吆喝着卖糖葫芦糖人,卖荷包、木簪、头花,更有卖杏花桃花等时鲜花朵的。 小摊也不少,卖篮子筐子高粱杆锅盖等日用品的,卖鲜鱼鲜虾鸡蛋的,甚至还有卖自家织染老粗布的。 涉及到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 端坐马上的宝玉看的眼花缭乱,这里不是仿古商业街,多了十丈软红中浓郁的烟火气息和真实情感。 前面开路的茗烟同样骑着马,一到宁荣街,他的精气神便恢复到鼎盛,大声嚷着:“让一让,宝二爷回府喽!让一让,宝二爷回府喽!” 听到的行人连忙让开,避到路边,唯恐撞了马。 一条通道随着茗烟的身影如摩西分海,在人群中涌动。 “呵。”宝玉轻笑一声,并没有催马快跑,而是不急不忙的缓缓前行。这一幕让他想起去国子监的第一日,今日端坐马上的他不就是那会的润王世子,避到路边的百姓不就是那日避到路边的他么? 不同之处仅仅是权势的大小。 “宝二爷回府了!” “宝二爷好久不见!” “宝二爷何时做官啊。” “宝二爷不管何时想做官都有官做,皇上是他姐夫!” 宝玉:…… 拱手冲打招呼的回礼,他赶紧催动红枣,飞快离开这多事之地。 跑了一阵子,红枣穿过两头石狮子间的甬道,停在五间兽首大屋前,荣国府到了。 “宝二爷回府了!”门房赶紧接过宝玉手里的马缰绳,将红枣牵去马棚。 “多加些黑豆!”宝玉招呼一声。 茗烟背着书包,跟在他侧后方,笑道:“二爷想家了吧?上一次回来还是一个多月前,老太太、太太说不定又要抱着您掉眼泪。” 宝玉轻笑摇头。 荣国府里花团锦簇,处处鸟雀啁啾,生机勃勃,就连下人做事的时候也步履轻快。 两排青衣青裤的小厮垂手而立,目送宝玉二人远去。 也只有这样的时候,荣国府还有几分侯府气象。 还没到绮霰斋,远远就看到麝月三人等在门口。 一看到宝玉,晴雯更是挥动手里的帕子,口中喊道:“二爷!” 宝玉心中也是一喜,不由加快了脚步。哎,美人恩重,不好辜负啊。 茗烟发现了这一点,捂嘴偷笑。 “你也回家好好歇歇,最近辛苦了。”宝玉回头交代道,“别家的管事小厮不用太惯着,凡事有我。”为了弄消息,撒了不少银子。但有时候有银子也不管用,有的人就是喜欢欺负势弱的,茗烟苦头没少吃。当然,这样的苦头他也给别人吃过。 被这么一安慰,茗烟眼睛都湿了,哑声道:“都听二爷的。”打工人不怕苦不怕累,就怕老板不知道多苦多累不给奖励,物质奖励没有精神奖励给一句夸赞也行,就像宝玉。 将人送到,茗烟便告辞离去,手里还握着个荷包,里面是十两的赏银,两个笔锭如意的锞子。 晴雯好奇地问:“二爷,茗烟立下什么汗马功劳,让您给这么多赏银,还给得锞子?” 宝玉笑笑,没回答。锞子的寓意是“必定如意”,他这是打算实现茗烟的心愿。 秋纹喜滋滋的走过来,一边帮着换衣服换鞋,一边笑道:“二爷,这段时间我没偷懒,认字可认真了,晚点读书您就知道了。” “嗯。”宝玉点点头,“稍后看你表现。” “麝月,最近府里有什么新鲜事?” 麝月忙躬身道:“琏二奶奶有身孕了,太医说是男孩!” “薛蟠找太太要债,还说要带着薛姨妈宝姑娘搬出府去。” “表姑娘最近忙着葬花!” 说完这些,她语气一顿,偷偷瞧了瞧宝玉的脸色。 宝玉瞥她一眼:“继续。” “赖嬷嬷问老太太还让不让袭人回来伺候。” 宝玉淡淡看她一眼,见她垂眸而立,没露出一丝想法:“还有什么消息?” “……琏二爷升官夏总管来贺喜拿走一万两,没过几天又来要,二老爷称病没见,推给了大老爷,大老爷不仅一文没给,还故意激怒对方,不欢而散。” 宝玉笑道:“可以嘛,这么大的事都打听到了。” 麝月尴尬笑笑:“府里传话的速度向来快。” 宝玉靠着引枕若有所思:“就怕传到府外的速度也快。”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45章 赦大老爷要作妖 晴雯将茶放在炕桌上,白一眼麝月:“府上放出去几十口子你怎么提都不提一声。” “哦?”宝玉一机灵,猛然坐直身体,“还放出去几十口子?” 晴雯点头:“说是为了还欠朝廷的银子,不得不削减人口和开支。” 秋纹小声插话道:“都说咱们府上要败了呢。” 宝玉笑笑:“咱们院里放出去了谁?”还真没发现。 晴雯脆生生道:“绮霰斋没人放出去,不过怡红院的那几个都放出去了。” 宝玉微微一笑。 晴雯凑近,抱着他的头,伸手理顺鬓边微有凌乱的头发,嗔道:“这下二爷心满意足了。”一直想撵的人不用动手也出府了。 宝玉不置可否。 晴雯迟疑了下,不解道:“赖嬷嬷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问让不让袭人回来?”大规模裁员的时候问老当家少当家开掉的员工能不能复职,不像赖嬷嬷这种老人精的行事方式。 宝玉看着茶盏里雨前龙井叶片上下漂浮,若有所思。 麝月轻笑一声:“这事我知道。” 宝玉抬头看着她微微一点头。 麝月清清嗓子道:“赖尚荣不是中了秀才么?前几天托家里买了个县官要外放。赖嬷嬷估计想让袭人跟着去。”瞥了宝玉一眼,唯恐对方不快。 秋纹傻眼:“当妾?”说完忙捂嘴,偷偷打量宝玉脸色。 宝玉微微皱眉,心里有些膈应。沉吟片刻,他道:“老太太怎么回赖嬷嬷的?” 麝月忙道:“老太太说等你回来再做决定。” 晴雯兔死狐悲,拉住宝玉的袖子,咬了咬唇,狠狠心道:“二爷,不如让她回来。’ 宝玉闭眼想了想,摇头道:“缘分已尽。” 三人默然,本来欢快轻松的气氛一下子冷凝下来。 宝玉起身道:“我去给老太太、太太、老爷请安。” 丫鬟们再没空多想,忙七手八脚的给他穿衣服穿鞋。 荣庆堂。 偌大的正堂此时空荡荡的不见下人,唯有贾母贾赦二人比邻而坐。 与平时满满都是姑娘们的娇声软语不同,只有贾母苍老而疲惫的声音响在耳边。 怒视着贾赦,老太太握紧手腕的十八子檀木珠串喝问:“你究竟有什么打算,难道要一家子跟你冒险?” 贾赦坐在下首椅子上,把玩着手里的扇子,聋了一般,表情毫无变化。 “我知道你不甘心,但不甘心又能如何,那是皇家,根本不是咱家能抗衡的。”贾母白着脸,“连甄家和忠顺王爷都服了软,你又何必心中不平?” “再说,元春已经封了贵妃,说明情势已大有好转,当年的事已经没人再去追究了。” 贾赦就那么坐着,盯着手里的扇子,仿佛那是世间最吸引人的东西,是不能割舍掉、最宝贵的东西。 “你倒是说话啊。”贾母急道,“你究竟想干什么我不是一点都不知道,但我跟你说,不可能。皇帝登基三年了,上皇正在放手。” 贾赦冷冷一笑:“反正你早就放弃我这个嫡长子了不是么?” 贾母沉默片刻,摇头道:“你知道当初的处境有多危险。我并不后悔。和家里几十口子相比,宁愿牺牲一个,哪怕是我。” 贾赦冷哼一声:“是别人我也能牺牲,大话谁不会说。” “我知道你心里始终有个结,为了惩罚我,故意惹我发火,整天胡搅蛮缠,但你不是八岁,而是四十八。这些年你也闹够了,何苦在快要抱孙子的时候再闯祸。” “这么多年过去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闯祸?真是我闯祸的么?嘿,你和那位也没分别。”贾赦收起扇子,猛然起身,“若是怕连累府上,就分家吧!” “你……”贾母只觉得头发晕,攥紧珠串,“是不是珍儿撺掇的你?我这就去玄真观找敬儿说说,让他好好管管。” 贾赦来回踱了几步,冷笑道:“他?他躲的比我彻底。我起码还像个人,他都成老鼠了。宁国府都能放弃,还在乎什么珍儿宝儿?” 贾母哆嗦着嘴唇,心里一片茫然。 “你是下定决心了?” “嘿,你说呢?已经派人去了平安州。” 贾母脸色大变:“那是府上最后的力量,你竟然这么消耗,对得起去了的国公爷么?” “哼。”贾赦展开扇子,哗哗哗的扇着,“反正也没几年好活了。” “在家里老老实实过下半辈子不好么?你不是刚买了个妾?” “嘿。”贾赦语气似嘲讽似苦涩,“全京城都知道我贪花好色,只知吃喝玩乐。宝玉的将来就是我现在的样子吧?难道除了养废家中子弟,就没有更好应付皇帝的法子?别说什么功高盖主,我爹死了十几年了!” 贾母只觉得口中发苦:“都怪家里不小心,被密探钻了空子。” “现在好,家里跟个大筛子似的,什么消息都往外传,真真假假的,不用密探也能知道。”贾赦凉凉一笑。 贾母木着一张两,喃喃道:“太子不该死……” “谁都没他该死,一个废物,连累了那么多人。”眼前闪过无边无际的殷红,血腥气浓重的透不过气来,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午门外的菜市口。 那一年午门外的青石板染上深沉的褚色,经年未变。 午夜梦回,一颗颗眼睛瞪圆、嘴巴大张、脸色苍白的头颅在眼前滚动,那是曾经一起骑马一起逛青楼一起在宫中读书的发小、好友。 他们在大喊“不甘心”“冤”,或许仍在地狱不肯投胎,等着罪魁祸在阎王判官跟前对质。 多少个夜深人静之时,辗转反侧,不能成眠。侥幸幸存的他每每想起故人想起日情谊便各种悔恨,恨自己无能没能看透时局,恨自己没能救下昔日伙伴,恨自己不能报仇。 “他们都等的不耐烦了。”贾赦双眼放空,直视前方,口中喃喃道。 “他们?谁们?”贾母警惕地问。 “徐瑾之他们啊。哈哈哈哈。”贾赦眼中闪过诡异的光,大笑起来。 贾母只觉得后背冰凉,徐瑾之,义忠老亲王最亲近的伴读,被砍头,死了十几年了!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46章 遇袭 荣庆堂仪门离正堂约十五六丈远,守门婆子正和一个洒扫婆子闲聊,手里还拿着半个向日葵花盘。 一看到宝玉,洒扫婆子忙僵硬的起身行礼,看起来极为紧张,有种被抓包的惶恐。 守门婆子明显见多了大人物大场面,并不在意,反倒哈哈一笑:“宝二爷来看老太太了,这几天老太太天天念叨二爷呢。” 见宝玉盯着花盘,她笑嘻嘻地递过来,解释道:“二爷没见过吧?这玩意叫葵花,过年时炒的瓜子就是用这上面结的籽。” 几辈子都是头一回亲见,宝玉好奇的接过,从上面摘下一颗,剥开看了看。 守门婆子笑道:“平时喂小鸟都用这籽。” 宝玉将花盘还给对方,笑道:“多谢孔妈妈,我还是头回见。” 孔妈妈眉开眼笑,仿佛受了偌大恩典:“二爷喜欢,就拿去玩。” “不了。呵呵,我这就去见老太太。” 一边往正堂走,宝玉一边胡思乱想,这个时代的百姓油脂摄取量极低,素油更是少。相比容易处理、出油量大的黄豆,菜籽利用率次之,而葵花几乎没有。去壳效率太低,也只能到了工业化程度较高的二十一世纪才能得到发展和推广吧。 没错,他又想到一个稍有技术难度的挣钱路子,那就是榨油。榨油不需要太高深技术,懂压榨即可。要不要给府里开个源? 就在这时,耳朵微微一动,宝玉脸色忽然一僵,唇角淡笑消失不见,脚步也慢了下来,竟然看起路两侧花盆里的牡丹来。 这些牡丹已经绽开花苞,平时都养在暖房里,也就是今日春光好,才搬出来晒晒太阳。 走走看看,过了足有一刻钟,宝玉才来到正堂外。 此时,心里的烦躁已在爆发边缘。 在他还想着对荣宁二府的烂摊子修修补补的时候,已经有人要掀桌子。 不理守门的鸳鸯阻拦,宝玉一脚迈进堂中,冷笑一声:“老太太,这个事情很好解决,不如就对外宣称大伯病逝吧。以后他做什么做的成还是不成都和家里无关。” 贾母贾赦齐齐愕然抬头。 贾母:“你都听到了?” “是。”宝玉在贾母身旁坐下,“想做就去做,但不能让几十口子都跟着冒险。大伯先回去上折将爵位让给琏二哥。” 贾赦阴沉着脸死死瞪着这个一直没怎么当回事的侄子,心够黑啊,让他社死。 诈死的确是好法子,但赦大老爷不肯,还想着那边败了好回来享福呢。 “老太太,这是最好的法子,您一定要想清楚。”宝玉见贾母皱眉,并不催促,又对贾赦道,“大伯不是想抓住青春的尾巴建功立业么,不会连断后路的勇气都没有吧?”语气已经带了嘲讽。 时移世易,不管口号喊的如何漂亮,落到实处也是利益决定的。没好处,谁拼着抄家灭族人头不保的风险跟着造反? 当年贾演贾源跟着太祖反明,金陵族里将他们全都除了族的,怕的就是被连累。 “老大,你先回去,这事稍后再说。”贾母忽然撵贾赦。 贾赦看到老太太冷酷的表情,哆嗦一下,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雨夜,再不敢开口,快步离开荣庆堂,背影有几分灰溜溜。 等人走远了,贾母冷冷道:“宝玉,你变的连祖母都不认识了。” 宝玉并不心虚,哪怕知道对他的变化最清楚的非贾母和王氏莫属。 他扯扯嘴角:“其实宝玉早死了,活过来的只是个从未来回来的不孝子。”也没多啰嗦,直接将原书的剧情说了一遍。 “……白茫茫一片好干净。”贾母心潮起伏,目光复杂地看着宝玉,“难怪你变了这么多?” 宝玉苦笑:“能不变么,饭吃不上,雪天穿草鞋。” “还当了和尚。”贾母简直不敢相信,孙子自小喜欢美人。 “可惜那时我很懵懂,对朝堂的事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抄家。反正大伯、二哥都被流放。” “我不敢和别人说,谁会相信?老太太信么?” 贾母沉默,片刻后道:“别多想,好好读书。” 回绮霰斋的路上,宝玉始终冷着脸,求生本能“滴滴滴”叫个不停。 贾赦上了贼船已经没机会下来,这一点确定无疑,义忠郡王来势汹汹,很可能原书里贾家就是因此事被抄家。 对改变现状无能为力,宝玉不想面对荣国府的人和事,收好出入牌径直离开,打算返回国子监。 日正当午,行人稀少,红枣脚步不疾不徐走在一条街巷上。 刚到转弯的巷尾,阴影里忽然冲出十几个大汉,俱是黑色短打,肌肉坟起,二话不说满脸狰狞地就要动手。 “你们是什么人?”坐在马上,宝玉喝道。最近没得罪谁吧? 领头的冷笑一声:“教训的就是你,多管闲事!”又招呼其他人,“兄弟们,好不容易堵住人,可不能溜了。” 宝玉若有所思,跳下马,轻的像片叶子。可惜,这帮家伙竟然没发现不对。 轻轻拍了拍红枣脑袋,红枣嘶鸣一声,撒腿就跑。 黑衣人的目标是宝玉,并未理睬,反倒在红枣离去后,将宝玉团团围住。 “上。”领头的大汉再次挥手,“有重赏!” 乌拉。 几个被重赏刺激的热血沸腾的出头鸟举起拳头就冲向宝玉。 宝玉早有警惕,已将全身气血搬运至极致,隐有龙虎雷鸣,周边的空气仿佛在释放微弱的雷电,一旦触及,皮肤便丝丝麻痒。 “滚开!” 低叱一声,拳头飞舞,拳影片片。 不过数息,率先发动攻击的几个黑衣人便倒飞出去,挂在墙上。 打人如挂画可不是玩笑哈。 这还没完,拳影犹如蟒蛇,直冲领头的黑衣人及围在他身边目瞪口呆的小弟们飞去。 宝玉动作太快,这些家伙还没反应过来。 噼啪一阵脆响过后,所有黑衣人都已躺倒在地,有的昏死过去,有的抱着胳膊腿哭爹喊娘,有的奄奄一息。 领头的挣扎着爬起,靠在墙上,抹掉嘴角的血迹,盯着宝玉:“你,还是人么?”心里却在想,不是说是个文弱公子么,谁家的公子这么文弱? 宝玉上前一步:“谁让你们来的?” 领头的还挺有骨气,冷哼一声:“反正你得罪不起。” “那荣国府得不得罪的起?” “荣国府?你是荣国府的?”领头的怪叫道。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47章 无妄之灾 住手! 一声暴喝从巷子另一头传来,五城兵马司的人气势汹汹的跑了过来,最前面一匹红马,正是红枣。 看到主人,红枣兴奋的嘶鸣一声,宝玉笑着挥挥手。 黑衣大汉们见势不妙,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一骨碌爬起身就要作鸟兽散。 五城兵马司的人喊道:不许跑,停下! 可惜,黑衣人并不听,互相搀扶着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等兵马司的人跑到跟前,这些家伙早就没影了。 多谢诸位相助! 虽然没起什么作用,谢还是要谢的。 冯兄何时进了五城兵马司当差? 来人里竟然有个熟人,二十三四岁模样的青年,冯紫英。 宝二爷,竟真的是你?!冯紫英惊讶道,我见这马像你的红枣,就跟着过来看看,没想到还真是你。 红枣很聪明,知道报警玩笑话。 五城兵马司的职责之一就是巡守都中,看到无人骑乘的骏马自然生疑,跟来看看实属正常。 一般人家用不起上千两银子的骏马,主人肯定是权贵。若是能帮了贵人的忙前途灿烂,即便帮不了,抓到马卖掉也能得一笔外快,左右都不吃亏,这才是真相。 嘿,宝二爷贵人事忙,哥哥请戏酒也不来,可不就不知道么?我这差都当了一年多了。冯紫英笑道,哪天赏脸,一起聚聚。 宝玉满脸愧疚:自从进了国子监,极少有时间和老友相聚,我这也是不得已,还请冯兄原谅则个。说着,深深一礼,态度极为诚恳。 冯紫英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读书是好事!哥哥我就不时后悔年轻时没好好读书。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我伤悲呀。 噗,宝玉暗笑。 你这是去哪,竟然有人敢拦截?冯紫英眉头微皱。 宝玉道:回国子监。也不知是些什么人,嫌我多管闲事。 冯紫英仔细上下打量他一番:什么时候学的武功?水平够可以呀,被你打趴下一地。 宝玉谦虚道:胃口好力气大,又在学里上了武课,比从前确实强多了。 头儿,该走了。一个下属模样的青年喊冯紫英。 冯紫英拱手道:宝兄弟,哪天休沐再聚。 宝玉连忙回礼。 等五城兵马司的一行人走远,他才上马离去。 经过这次打斗,宝玉已经对自身武力有了相当了解。别看黑衣人身形魁梧,但在他眼里不过是弱鸡数只。 这些人显然是被人豢养的打手,但也就比普通人强个三分。 虽没接触过军中强将,宝玉肯定那些人不会比他更强。 如此,在这个世界也算有了自保之力,这一点还是让人颇为欣慰的。 之后的路很寻常,与往日无异,也不知是不是幕后黑手已经得到消息没敢再出手还是这事就这么囫囵着完了。 对其宝玉心中早有猜测,多管闲事也就多管了一回惊马的事。以当前形势来看,惊马果然不简单,幕后黑手这是恼羞成怒,怪罪他呢。 普通人家可未必敢不给荣国府面子,怎么说也是老牌勋贵。 对方估计也没想弄死宝玉,只想打一顿。可惜,连这也没实现,不知会恼恨成什么样子。 心胸忒狭小了。宝玉暗暗摇头,这一点上远远比不上李晟,润王并不昏庸啊。 牵着马进了国子监,神情悠闲地同往日没什么分别,压根看不出这人刚遭遇一场暴力冲突。 将红枣安置好,又去饭堂用了一顿颇为丰盛的午膳,这才回到寝室。 休沐日,除了家在外乡路途较远的学子,多数都回了家中,李晟也不例外,因此只宝玉一人。 他这边悠哉的看书,全没把遇袭的事放在心上,另一边行动失败的消息却在第一时间传到某人耳边。 爷,贾宝玉竟然把人全打倒了,差点露了馅牵扯到爷身上。小厮恭声道,好在五城兵马司咱们有人,没抓到把柄。 这人心里很郁闷,银子花了不少没出了气,这位爷一定嫌弃自己办事不利。 废物!青年冷冷吐出两个字,也不知是骂的黑衣打手还是骂的办事的小厮。 小厮垂着头大气不敢喘,唯恐对方重重责罚 已经打草惊蛇,不要动作了,等我吩咐。还得先防着老三。说着,冲小厮摆摆手,将办事不利的人赶出房,心里止不住的郁闷,为何老三运气这般好?!真不知我比他差什么。 在京城很多手段都能使,那是对普通人,但对权贵,他可没那么大胆子。 尤其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暗手段,只能通过地下帮派施展,万万不能与自己有丝毫联系,不然便是天大把柄,一旦暴露,不止老三饶不了他,老头子也饶不了他。不怕老三,老头子他怕着呢。 上回惊马老头子已经发过一场火,兄弟几个都被骂了一通,靠着生母他才堪堪将劣势转变,真不想再来一回。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宝玉都没遇到麻烦,国子监的生活依旧平静。 遇袭的事没有告诉李晟,也不知对方知不知道。 离开荣国府的这段时间,除了茗烟,府中并没有人来找,有时候宝玉都觉得家里人已经忘了他。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忍不住自嘲,莫非真的习惯了一堆人围着各种呵护,一旦对方态度冷淡便百般失落?什么时候竟然也学的矫情了。一个大男人实在不该。 上回计划的杂志已经连着发了三期,名为《九州》。 因出入不便,宝玉写了计划书,把茗烟派了过去执行,专门负责这本半月刊。 听茗烟说,效果不错,销量也喜人,完全和预计的一样,仅仅广告费便足以抵销印刷成本。 按照李晟的想法,九州每期会刊印读者的话,以此与读者互动。毕竟这会没有微博,只能用土办法。 据同窗称,九州杂志一出刊便卖遍京城,还有往沧州、江南蔓延的趋势。 对此,宝玉只是笑笑,并没有太过关注,而是一心备战九月的会试。 ! 第148章 宝玉的谋划 太白居 李晟骨碌碌搓着两颗已经磨得发亮的铁球,身体前倾不怀好意地笑道:“咱们打个赌,如何?” 宝玉正懒洋洋摊在椅子上,拿着把尺长小银刀削着苹果,闻言凉凉一笑:“又打赌,确定?相识八个月以来,世子一共和我打过二十三个赌,没赢一回。” 李晟搓球的手一顿,冷哼道:“正因为没赢过才想赢。敢不敢赌?” “哈,有何不敢,我是必胜客啊。”虽然不是来自南山。 直起身体,宝玉手中银刀挥动,但见银光数闪,面前原本空无一物的白瓷碟里一座果丁山升起,整整齐齐码在中央,每一块都如复制粘贴般相同大小。 “这手艺好!”李晟揉了揉手腕,“搓铁球真的能练气血?我这都大半月了。” “一个月后自见分晓。”宝玉淡淡道,“要配合呼吸法使用。你这耐心可不像传闻中心机深沉似海的润王世子。” 李晟一哂:“都是演给父王看的。他需要的就是那样一个世子。”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回味道,“这酒确实不错,难怪在草原上卖的那般好。” 宝玉瞥他一眼:“银子也有你一份,何必口气这么酸?” “有钱真好。”李晟叹息一声,话音忽转,“可再多也不够花啊。” 宝玉但笑不语。 放下酒杯,李晟不确定地道:“咱们真能行?这都快半年了,第一批船队才出发。你确定要继续造船?” 宝玉神秘的笑笑:“我已经写好一本新书。相信这书完本之后,所有的船都会卖得精光,大顺会拉开航海大时代的序幕。” 李晟一愣:“你是想将给我看的那些海外诸邦现状写在上面,利用民间力量推动开海?” 宝玉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点点头道:“是这个想法。” 李晟刚想反对,他又道,“真不明白上面那位的想法,难道真不知开海的好处?朝中大臣不知多少背后有海商支持,要不是怕开海后被抢生意,会危言耸听,各种毁谤开海的坏处?海盗、倭寇、洋人嘿嘿。等我用新书给大家伙儿吹吹风,洗洗脑,不信不会转变思想。” 李晟嘿了声,并未表现出心底的不快,而是担心道:“咱们的船队不会遇到海盗吧?”那样损失可就大了。 “不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自从手里有了银子,宝玉悄悄伸出触角,为出海做准备,找水手、造船、收集各种有关海外的消息等等。 半年来,钟表铺子赚的银子全部都用在了这事上面,花了近十万两。但这些压根不够,简直是九牛一毛。正因为捉襟见肘他这才又搞出了蒸馏酒,和李晟一起往草原上贩卖,还拉了薛蟠一把,帮着抢回了商路和不少生意。 这样的大事,单靠一个人的力量显然是不成的,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才能成功。 为了加强说服力,世界地图都给苏出来了,尤其东南亚各岛上的矿产更是标了几处。 看到银矿、铁矿,李晟哪里还受得了诱惑,不知怎么和润王商量的,大手笔入股支持。 尽管自以为动作较小,却瞒不过精明的忠顺王。这厮直接上门,挥舞着银票要入股,宝玉当然没理由拒绝,而润王也默许了。 这倒让表面疏远的二人搭上了线,再多宝玉就不知道了。 当第一次提到海外建国时,不管李晟还是忠顺都震惊不已,仿佛打开了新世界大门,欣喜若狂。 要知道大顺的宗室多数都是当猪养的,比大明时处境还差,起码老朱家的王爷们还有封地,能在封地作威作福,甚至像宁王一样自恃实力强大造反。大顺的王爷们全都被拘禁在京城,根本没有封地,只有封号这一虚名。 可怕的是这些宗室人生没有追求,只能在家里生孩子,一生几十个,仅靠发的俸禄压根不够,多少家都过的一日不如一日。 这便不奇怪为何宝玉拿出世界地图引导时,这两人会激动。 不能在大顺裂土封疆,海外却有无数面积不亚于大顺国土的蛮荒之地,完全可以作为开国的疆土,尤其这些土地只有极少的未开化野人,连种田都不懂,只要组织大顺百姓过去开发,便有无边无际的良田,未来繁荣不亚于大顺。 简直是想想就能在梦里笑醒的美事,野心很容易被点燃。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错过了航海大时代开启的最佳年代,西班牙人已经成就了无敌舰队,航行在各个海域,并建立了殖民地。 但仍有机会,尚有北美澳洲新西兰的大片土地亟待开发。 宝玉的计划是先造船,建船队,发展海贸,再利用海贸赚来的银子开发武器,改良枪炮火药。 若是朝廷能开海,这样的进程无疑会大大加速。 站在风口的猪都能上天,但若是逆风的猪,恐怕会变成红烧肉被人宰杀吞并。这是为何要推动开海的最大原因。 虽然出了不少主意,宝玉并不能在合作中占主导地位已经说明了自身的弱小。 但这个问题并不能很快解决,人才的培养、团队的磨合等重要的东西都不是短期内能达成的。 不过,他并不急,作为一个十五岁少年,大不了在贾府被抄前的这两三年里将部分族人先运过去开荒。 宝玉为什么坚持考举人?是因为招募人才时,举人比纨绔子有优势。同时,举人有同窗同年,人脉丰富。就跟后世读长江读中欧的暴发户一样,读的不是书是人脉。 此外,在海外占块地方,并成功立足并不容易,更不是简单的事。上世纪东南亚建立了不止一个华人政权,最后成功,被世人熟知且被联合国承认的只有一个新加坡,人家还走的脱华亲美路线。 眼下这个时代困难并不逊于此。 话说回来,大顺虽然是汉人政权,与大清时的部分政策却有不少相同之处,其一便是禁海。禁海并不是说朝廷不接触海外来的海商或小国,而是不许民间染指海贸。 别看南海沿子有许多大海商,但他们严格来说多数都是走私犯。 南海沿子并不是一个国家,而是分布在南海沿岸的数个岛屿,包括后世的港澳、琉球群岛在内,大顺市舶司交易的对象不少来自这里,合法贸易不足三成。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49章 朝堂动态 李晟干笑两声:“我这心是急切了些。主要吧,这银子成山成海的花,心里不踏实。” 挑挑眉,宝玉道:“只要润王爷不觉得不踏实,压力就小了。对了,你要打什么赌,别忘了,我还想再赢你一回。” 李晟轻哼道:“赌你这回乡试能不能中如何?” 宝玉眸光一闪,自信道:“能中。这算什么赌,必赢的。别说我欺负人,你输定了。真的下定决心了?” 李晟左右打量一番他的脸色:“这么自信?” 宝玉笑道:“那是你整天三天打渔两天晾网,压根没在国子监好好读书,不知道我也是个天资不错的读书种子。” 李晟不由一愣,的确,虽说进了国子监,但因忙着同兄弟们斗法,压根没花多少精力好好读书,更何况,他去国子监压根也没想着读书,不过是找个离开家、方便行动的借口罢了,不知道寻常。 奇怪的看一眼宝玉,他道:“没想到你真是去国子监读书的。” “读书、结交两不误。起码认识了你这个知己不是么?”宝玉淡淡道。其实多数同窗不过点头之交。但点头之交就够了,需要的时候就能变成“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只要找到合适的方法便可拉近距离。 “那不赌了。”李晟果断放弃,冲门外喊了一声,“再上一坛桂花酿。” 回过头来,他又道,“乡试九天的滋味可好?” 九天三场,有吐纳法不停搬运气血,宝玉精气神时时都保持在饱满状态,根本不是别的考生可比,没有半点萎靡不振。 也正因为有此妙法,考试完毕,不过是泡了个热水澡解乏,连作息都未有丁点改变,照常打拳、读书、写书、练字、听书,让知道这事的个个连连称奇。 “滋味如何你可以试试。起码比会试舒服,那可是三月,一旦倒春寒,不知多少会冻病。”宝玉笑。 “这么说你不打算参加明年的会试?”李晟惊讶的问,“看你这么努力,还以为非探花不可呢。” 宝玉:“勋贵出身,读再多书也成不了被清流认可的读书人。我乳娘李嬷嬷说的好,狗肉贴不到羊身上。”说完哈哈一笑,觉得十分好笑。 “没想到你还有一颗当才子的心。”李晟夹了一筷子荷塘小炒,嘴上却还忙着嘲笑好友。 “这倒不是。兴许上辈子是个出身寒门的学子,一下子成了高高在上的勋贵子弟一时不太适应。”宝玉摊摊手。 “哈,上辈子,有趣。你若真知道上辈子,能知道我的上辈子是什么样么?” 宝玉但笑不语。 二人说了一堆废话。 “世子,你有没有发现,多数人生活中所说的话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废话。”宝玉感慨道,“正如咱们正在说的这些。” 李晟眼睛一翻:“这我可不承认。我以为这才是休憩。平时不管是面对父王,面对皇上,又或者面对我那些兄弟,精神时时紧绷,盼望的就是能说废话的时候。这也是我最放松的时候。” “那要多谢世子的信任了。”宝玉拱拱手。当初救下这厮的时候,完全没想到救下了一个好友。 “最近朝堂不平静啊。”喝了口酒,李晟叹道。 宝玉:“朝堂什么时候平静过?不是在争权夺势,就是在争权夺势的准备中。” “哈哈,你这话精辟。”李晟哈哈一笑,“相信大佬们都会同意。”与宝玉待久了,他也学到了不少新鲜词汇。 “只要人类还存在,只要人还有私心,这都是免不了的。”宝玉摇摇头,“谁还是圣人不成?” “不过话说回来,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不知多少大人时时刻刻摩拳擦掌的准备战斗呢。别的不说,都察院的御史总是很忙。” “哈哈,这话说的有趣。”李晟拍案叫绝,连瓷碟都拍的不住弹跳。 宝玉眼皮跳了跳:“不至于吧?有这么可笑么?世子,你笑点太低。”后世多少经典段子还没拿出来逗你,就不行了? “对了,最近朝堂上有什么不平静你倒是说说。”他追问道。 李晟幸灾乐祸地道:“皇上登基三年多,江南的盐政堪堪到手。这不,刚稳住局面,就看甄家不顺眼,嫌人家借了太多银子,完全忘了那是花在他爹身上的。不过,估计过不了两年,甄家就得倒霉。要是没搭上咱们的顺风车,忠顺就要倒大霉了。” 宝玉心想,你倒是挺同情甄家的,但若知道甄家在江南的赫赫威名及家中生活胜过宫中的奢靡,估计就不会这么说了。在吃用方面,甄家远胜宫中,新茶、新鲜蔬果,压根不是宫中能比。 “可见忠顺王爷是有谋划的,并非志大才疏。”宝玉倒是赞了一句。 “那是。上皇很喜欢这个幼子,说他‘类己’。”李晟淡淡道。 莫名地,宝玉听出一股子讽刺意味。 果然,李晟继续道:“皇上不愧是上皇亲儿子,我家中五弟就被夸过最肖我父王。” 宝玉摇摇头,并不发表意见,不敢啊。说不定隔墙有耳,皇家密探正偷听呢。 “对了,你父亲去做了学政可还适应?”李晟又问。 数月前,贾政被派到陕州做学政,不排除皇帝调虎离山,借机分裂荣国府。毕竟,贾政的表现明显是忠于皇帝。 半年过去,荣国府并未传出贾赦病逝的消息。与此同时,本该在玄真观服食丹药暴毙的贾敬也还活着。这些都说明情况有变。 虽说从重生那日起,宝玉的人生就起了变化,但这种变化是同后宅关系的变化,并不意味着朝堂及荣国府所处政局的变化,也不意味着荣国府危机的解除。 “信上说一切皆好。”宝玉叹气道,“我家老爷子的性子并不太适合官场,不知能在学政上呆多久。” 对于十几年没升一级的贾政,李晟还是有些了解的,但也不好出言附和,只能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令尊总能找到合适的位置。” 宝玉哭笑不得,这样的安慰还真不如不说。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50章 萧霸天海外建国记 茶楼里,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原本议论纷纷的大堂很快安静下来,宾客齐齐看过去。 不止一楼的客人如此,便是二楼、三楼客人亦是如此。 “诸位,没错,今儿小老儿便给大家说一部新书,正是上回预告的缥缈公子新作《萧霸天海外建国记》。” 嗡! 说书先生话音一路,茶客都坐不住了,议论纷纷。 “海外真的有能建国的地方,不该是遍地蛮夷么?” “这想法狭隘了,每年市舶司贩卖的大量宝石、香料、木材,哪一样不来自海外?我倒觉得那里遍地黄金。” “那你怎么不去做海商?” “哼,你当有银子就能跑海贸,天真。” 啪! 说书先生再次敲下惊堂木:“这《萧霸天海外建国记》一共五十讲,逢双日在此讲说,有兴趣的客人可以提前预定座位。” “快别啰嗦了,没看见大家都等急了么?赶紧。” “没错,茶都喝了两盏,怎么废话说个没完。” 看来不耐烦广告时间古今相同。 茶楼老板冲说书先生微微点头,后者便开始说书:“且说南宋末年,陆秀夫背着小皇帝投海之时,有十万百姓跟随。就在这些百姓抱着必死之心以报君王之时,海上忽然驰来乌压压一支船队,头领名为萧霸天……” 随着说书人抑扬顿挫、情绪饱满的叙述,一个新奇宏大、充满热血豪情的故事缓缓展开,很快让一众听众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这萧霸天本是流放至琼州的罪人后裔,自小精通水性,性-爱冒险,跟着船队去过海外不少地方,见识极广。 随着年龄渐长,慢慢发展出一支船队,往来两地之间,所获不菲。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出海时间太久,回来就遇上国破家亡。 将投海的百姓救起大半,萧霸天只好调转船头,打算远走海外。 考虑到大部分船工担心家人,且需要大量淡水粮食补给,萧霸天把船队停在了琉球。 随后的两年间,一边往南宋故地寻找亲友、收罗人才,一边集中资源修补打造两千料大船,更是接受愿意跟着远走海外的汉民投奔,忙碌异常。 终于,一切准备就绪,一行数百艘两千料大船开拔,带着数以千计的中小型海船,浩浩荡荡,一路驶向南洋…… 船队沿着中南半岛不断前进,并在沿线建立新的补给点并巩固已有的补给点,好为以后大规模的移民提供便利。 航线路线并非胡编乱造,完全复制了后世的卫星地图,虽然使用的仍是现在的名称,但宝玉敢打赌,哪怕被大顺当成保密资料的最新最全的堪舆图也比不上。 不止地理位置清晰无比,便是各岛出产、风物、人情也是根据水手那里搜集来的消息编成。这些消息早就经过去粗取精、去伪存真,毕竟宝玉有后世的知识相互对比,远比那些水手的描述精确多了。 因此,只要胆大心细,手下有经验丰富的水手与结实的海船,顺着这些内容描述的细节,乘船出海,可以说一定能找到所描述的岛屿。 别觉得这些内容不珍贵,现在可没有某度。不管哪朝哪代,跑海贸的都不是一般人,多是亡命之徒。又因风险大获利更大,这些人根本不会将海外的消息随便透露给外人。比如补给点、各地特产,这都是高度机密。宝玉能搜集到这些信息还是利用了朝廷市舶司的力量。 这些,书迷眼下还不明白,兴许还以为是胡编乱造外加想像,但等以后消息传开并被证实,相信引起的轰动绝对是爆炸式的。 出海之后,萧霸天哪怕是天命之子,带着猪脚光环,也无法免疫各种海洋灾难。 一路上并非一帆风顺、无风无雨,反倒遇到了各种危险,遭遇过暴风雨、鲨群、海啸,甚至还遭遇过海盗。 在狂风暴雨中驾驶海船,在滔天巨浪上飘荡,人与自然奋力搏斗的场面既让人感受到身处困境的绝望,又生出与天斗争的热血豪情,更有为人类不屈精神感动地泪盈于睫的强烈自豪。 啧,生生打动了所有听众,不少人眼含热泪,茶冷了都顾不上喝。 便是茶楼老板,哪怕已经看过样书早激动过一回,此时身处其中,也忘了一切,所有情绪都沉浸在故事里不能自拔。 第一天的评说,书迷就收获了无与伦比的惊喜与感动,赏钱、荷包跟不要命似的往说书先生身上抛。 这不止把说书先生乐坏了,也把茶馆老板乐坏了,这家茶馆可是新书首发地,未来颇长一段时间的收入稳了。 说书结束,茶客们还意犹未尽,长几百丈的海兽,能飞行的海鱼,救人的海豚,这些海上风光简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不止这些,沿途小岛的风土人情、异域风光,更是让人为之侧目。 不说别的,就说疆域广阔土地肥沃的南海沿子,原来压根不是南安郡王说的蛮夷贫困之地,反倒有一年三熟的稻米,取之不尽往往等不到季末烂掉都无人采摘的瓜果蔬菜。除了人口不足,完全是没开发前的唐之江南,潜力无双啊。 书迷中一些权贵子弟更是浮想联翩,想着自家要是能占一个岛屿,家族说不定就有了退路与百年基业。 皇权虽然至高无上,但并不意味着不想反抗,地位越高后路越不能少,这可以说是大家的共识。有了后路便是朝堂争斗失败也有再次崛起的本钱。 此外,汉人骨子里种田的基因在这一刻显现无疑,大片无主的土地,简直是大杀器。 大顺建国百年,土地兼并已经成为社会顽疾之一,这时候一听海外有大量土地,有能力没能力的都动心,更何况粮食还能一年三熟,诱惑力杠杠滴。 现在的问题是验证书里讲的内容,假便不提了,若是真,那就要着手准备出海事宜了。 不得不说,第一回书就点亮了不少有心人的野心。 躲在茶楼包间偷偷观察的宝玉见到茶客激动的模样,也跟着激动起来,若能成功推动大顺的航海大时代,他觉得成就感一定无敌。 第151章 被点燃的野心 “一年三熟的水稻?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瓜果菜蔬?不用种田也饿不死的土人?” “大顺一个省那么大的煤矿,还是优质的无烟煤?” “银矿、铁矿?!” 皇帝听夏守忠念着《萧霸天出海建国记》的内容,心动不已。 起初还只是心动,越往下听已经不止心动,而是有些心惊了。 “大伴,这要是被不安分的占了,我大顺危矣。” 夏守忠明白他话中之意,不安分的还不是指的是废太子义忠老亲王之子义忠郡王,及以忠顺为代表的一串兄弟。 随着贾琏献上的蜂窝煤及配套煤炉的推广,这玩意已经像风暴席卷北方。秉着薄利多销的原则,还成为朝廷一项基本惠民政策。而随着销量的大增,对煤炭的需求也越发旺盛,其中的利润之丰厚甚至不下于无数人盯着的江南盐税! 相比你争我夺、回回倒下一批官员的盐政,这生意简直润物细无声,除了内务府和户部压根没人知道挣了多少。 因为把控的是内务府,足有四成的收入直接进了皇帝内库,一度使他脱离了穷困边缘。 皇帝怎么会穷困?上皇让位时还活着,内库自然不会交出来。兼之上皇晚年奢靡,钱花的太多,家底不多。 其实当初方子献上来的时候皇帝并未在意,要不是后附的计划书上列出了预估的销量及利润,都不会多关注一眼。他是万万没想到事实真的如同预估一样,利润率爆表,一年能收入数百万两。关键这生意不打眼啊。 悄悄的把钱挣了,这才符合汉人的行为规则,哪怕是皇帝。 蜂窝煤基本没啥技术含量,很容易仿造。一年过去,自然不会只有内务府一家在做,关键是一家也满足不了市场需要啊。 敢抢内务府生意的也不是一般人,同样对煤矿无比渴求。 故而,一听说南海沿子有个岛国竟然有储量惊人的煤矿,不止皇帝炸了,但凡家里都做煤炭生意的都炸了。 想从南海开发矿产,并不容易。抢资源,必须要有强悍的武力,海军陆军都少不了。而即便能抢得过来,也必须要有海船满足运力才行。但这两条都有个前提,那就是开海。 若是朝廷不允许开海,私人力量调动的资源太少,显然无法成功。 就这样,开海两个字很快出现在以皇帝为首的大佬脑海中。 有心思深沉的,甚至都开始考虑怎么涉足造船业了。 说起来很有意思,身为一国之君,皇帝竟然被一本引动心中的贪念,有些丢人,但谁让贾宝玉写的太详细太逼真呢。 里面的情节经过鸿胪寺的详查,确有合理之处。 没错,鸿胪寺常年居住的藩国属国都提供了不少消息,甚至非法合法往来的海商有意无意间提供的消息也能验证,并不困难。 尤其宝玉书里的地名用的是时下地名,连验证的难度都变低了。 此外,朝廷还有类似锦衣卫、东西厂的密探,这些人打探消息都是专业的,稍微一查,就能查清,根本花不了太多工夫。 “银矿、铁矿的内容不能随便透露。”皇帝冷哼一声,招呼暗卫,“去荣国府找贾宝玉,让他把知道的都呈上来,不许在外乱说。” 暗卫内心是崩溃的,一本内容有多少是真的?那位宝二爷又没出过海,能知道什么?真真假假都是想象出来的好吧?不过,皇帝既然让去那就得去。 夏守忠心里却暗想,这贵妃娘娘的胞弟挺不简单,一本就让皇帝生出扫荡南海沿子诸多小国的心思,看来以后不能多得罪,文人杀人用的是笔啊。 皇帝看看怀表上的时间,想了想:“今晚去贤德妃那里。” 夏守忠心里一惊,忙答道:“是,陛下。” 他比谁都知道这位贤德妃不过是皇帝麻痹勋贵集团的棋子,压根无宠无爱。要是真有好感,会在这位宫女二十出头才安排侍寝么?没想到一本书还能带来这般好处。 “对了,将有关贾宝玉的调查资料拿来给我看。”皇帝又吩咐道。 “是,陛下。”夏守忠忙从边上的书架上取下一个标着“丁四十五”的小箱子,又取下腰间一串钥匙,从中选了相配的开启。 箱子开启后,露出里面一叠叠厚薄不一密封着的折子。 取出标着荣国府的那一个,里面赫然有关宝玉的内容。 听着夏守忠字正腔圆的念读,越听皇帝脸越黑:“这小子挺能折腾。感情抢我生意的有这小子一份。” 从抽屉里取出一块景泰蓝壳怀表,又举起手里的金壳怀表,反复对比了下,他叹道:“这小子有点本事。” 等夏守忠念到忠顺是宝玉合作伙伴时,皇帝气道:“这小子,胆儿真大。找合作伙伴不该来找我这个姐夫么?” 夏守忠迟疑了下,道:“这后面说是忠顺以势压人才得以入股。” “败犬也敢放肆。”皇帝冷哼一声。 “上皇最近经常召见,甄太妃一旁照应,呃,其乐融融。”夏守忠不相信皇帝不知道这些。 “真真可恶。”皇帝轻咒一声。 从忠顺一出生,这三人就搞得像一家三口似的,让其他宫妃和皇子多有不忿,皇帝自然也免不了心中酸涩,谁还不是缺爱的娃。 他甚至怀疑上皇传位给他而没有给忠顺是因为对方年龄太小,对付不了皇兄们,这才让他捡了漏。 “传令鸿胪寺卿,尽快培养大量会说南海沿子周边夷语的人才。便是我不动手,有些人也忍不住。”皇帝忽然道,“准备工作要做起来了。” “陛下,您这是支持开海?”夏守忠小心翼翼地问。 “利益如此之大,禁海哪里能禁的住?”皇帝冷哼一声,“广州泉州海商数不胜数,难道都是市舶司名下的?不过骗骗朝廷罢了。” “皇上英明。” “有什么英明?但凡暴利行业,必然趋之若鹜。”皇帝叹道,“从前只知海贸利润丰厚,却不知市舶司收的税银不过九牛一毛。” 第152章 新鲜事 回绮霰斋的路上宝玉心情极好,对书迷们的反应很满意,相信整部书完结时,一定会掀起更高一波浪潮,其势必然不可挡! 从荣国府大门到绮霰斋这一路,但凡遇到的下人无不看出这位宝二爷的好心情。 回到院中,稍一收拾,宝玉便边喝茶边问麝月:“老规矩,说说府里这段时间的新鲜事。” 自从上回在荣庆堂和贾氏说了那番话,老太太的态度变得奇怪,总有些若即若离,难以亲近。而这也导致宝玉回府的次数大大减少,过去小半年一手都数的过来。尽管王氏不止一回抱怨,他都以准备乡试搪塞了过去。 也因此,宝玉彻底断绝了从贾母身上改变立场、寻求生机的希望。 考完乡试,回府这段时间他有件大事要做…… 正想着,秋纹脆生生的声音打乱了思绪:“二奶奶和二爷关系更坏了。二爷做官以后,手里有权有银,对二奶奶一天比一天冷淡,听说二人打闹了好几回,最近一回二爷脸上被抓了好几道血印子。” 宝玉将目光投向麝月。 相比秋纹抓不住重点,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麝月的回禀就简洁明了得多,只听她道:“据赖嬷嬷说,琏二爷在小花枝巷的外室刚生了个儿子。” 宝玉若有所思。贾敬暴毙时,似乎宫中有个太妃也薨了,而贾琏在国孝家孝双重孝期之时仍然花天酒地,致使尤二姐有孕,还被王熙凤闹得人尽皆知,这显然遭了上位者的忌讳。但现在贾敬没死,宫中没传来太妃薨逝的消息,尤二姐也顺顺利利将孩子生了下来。 这位太妃出现过好几次,似乎是一位与贾家交好的宫妃,与贾母关系尤为亲近,是其人脉倚仗之一。 难道这位就是甄太妃,忠顺的生母? 但若贾家与其交好,忠顺为何后来会针对贾家?蒋玉函逃跑无疑是一个引子,而长史上门拿人搞得贾政如临大敌,将宝玉打的死去活来,已然表明忠顺赤-裸-裸的敌意。 莫非这位太妃的死与贾家有关?不提元春为何被封妃,只说她封妃之后,难道就没生出一丝野心,并将这野心付诸行动?若在宫中做了什么,贾家知不知道? 想到这里,宝玉倒吸一口冷气,迷雾重重啊。 一瞬间,念头生灭,带来的惊悸却无法消除。 在红楼两辈子,很多谜团仍旧没有解开,真是辜负了穿越者的身份,对不起穿越大神。 晴雯语气颇为同情的道:“没想到二奶奶竟然也会沦为这样一天,唉。” 注意力被拉了回来,宝玉迟疑道:“表姐不该不知道小花枝巷吧?”性情狠辣的凤辣子竟然没朝尤二姐下手? “接下来就要说后续了。”麝月淡淡道,“二奶奶朝老太太哭诉,说她不是妒妇,让将府外那位接进来住,琏二爷不同意,说孩子在府里养不大。” 虽然三个丫鬟知道这事有一段日子,每一此回想起来都还有些不是滋味。 “琏二爷竟然把府上当成龙潭虎穴。” 宝玉放下茶碗,笑笑:“老太太怎么说?” “老太太自然是命琏二爷把人接进府,给个正式名分。还说若这回不听她的,以后也都不必听了。” 听到这里,宝玉已经知道结果。 “没想到二爷转头找了珍大爷,给那位姨娘还有孩子上了族谱,并坚持不接人进府。”秋纹眼里的羡慕一闪而逝,在外面一定比府里自在,瞧瞧赵姨娘过的什么日子。 这倒让宝玉大为吃惊,什么时候琏二胆子这么大了?是儿子给的勇气,还是权力给的勇气? 同时,也为王熙凤悲哀,生不逢时啊。若在现代,妥妥一个御姐,多少弟弟喊着嚷着吃软饭给生孩子,嘿。 有前世贾瑞的经历,哪怕这辈子原主和王熙凤感情很亲近,他也无法消除心中的隔阂,同三春钗黛一般,有计划的悄然拉远了距离。 其实疏远在这个时代极其简单,女人们都被锁在深宅大院,一个读书的理由就能做到。一年到头也就过年过节才能见上一回,想亲近也是不可能的。 “还有吗?”宝玉不想继续听贾琏一家子的破事。 “琮三爷、环三爷都中了童生。” 宝玉笑道:“很好。环儿怎么不来和我报喜?” 秋纹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痛快些。”宝玉瞥她一眼。 “是太太。自从环三爷中了童生,太太说是祖宗保佑,让他多抄几遍经供给祖宗。环三爷已经两个月没去族学了。”麝月小心翼翼地道。 “唉!” 宝玉长长叹了口气,满心都是无力。 王夫人动机再明显不过,他都不好意思说。不就是觉得宝玉连个童生还没有,平时看不上眼的庶子高了一头,面上不好看。 不止一回,他都庆幸自己不是真的“宝玉”。有个这样的生母,不知该说是福是祸。相比赵姨娘与贾环,王夫人与“宝玉”这对母子并未高明到哪去。 一指秋纹,宝玉吩咐道:“马上去给环三爷传话,经不必抄了,明天照常去族学上课。交代他院子里的人,不可慢待环三爷。” 秋纹忙答应着出门。 麝月继续回禀道:“林姑娘的身体大好了。” “老爷去陕州前纳了个妾,跟着去了任上。” 宝玉先是一愣,不过脑中快速一转便明白过来。以时下观念,周姨娘和赵姨娘都已三十出头,显然太老,不能贴身伺候了。许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又纳了一位年轻的。 幸亏没穿越成女人,他心有戚戚,封建社会根本不是女人能待的地方,吃人的礼教毫不夸张。 “还有就是东府的消息,有些话传的很难听。”麝月顿了顿又道。 “难听?还有比爬灰养小叔子更难听?”宝玉冷笑一声。秦可卿死了几年,贾蓉都娶了继室了。 麝月迟疑道:“说珍大爷之所以痛快给花枝巷那位生的儿子上族谱,是因为孩子是他的。” 宝玉:…… 还真说不定,尤二姐和贾珍贾琏都厮混过! 宝玉抚额,尼玛这是什么事。 看来那件事不能再拖了,必须早一日解决。“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必须先解决宁府,切断源头。 第153章 谋算 给贾母、王夫人请过安,草草应付过去有关会试成绩的询问,宝玉便回了绮霰斋,准备去做那件盘算许久的大事。 用过膳,带着茗烟前往宁国府,直奔贾珍所住的院子。 还没走到院子里,远远便听到嬉闹说笑声传来,贾珍的声音尤其高亢:“让爷抓住,非罚你不可。” 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回道:“你倒是来抓呀,抓到随爷处置。” 宝玉暗叹,不会在玩“盲人摸象”吧?能不能来点新鲜的,古早影视剧的情节都不这么演了。 下人早就跑进去报了信,贾珍自然知道宝玉来访,但他会在意一个毛头小子? 迈入院中,抬头便看到廊檐下放着桌子,上面摆满酒菜,而贾珍正揽着小老婆喝酒调笑。 唔,和想的有些不一样。 “见过珍大哥。”宝玉拱手行礼。 放下酒杯,从丫鬟手里接过帕子抹抹嘴,贾珍看一眼宝玉,不甚在意地道:“今儿什么风把咱家的大才子吹来了,国子监休沐?” 这厮只知道宝玉在国子监读书,其他全没关注,自然也不知道乡试刚过,已经停课。 宝玉笑笑:“正是。许久没见珍大哥哥,过来和你聊聊。” 这下贾珍倒吃惊了,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道:“和我聊聊?没搞错吧?你不是最喜欢和长的好的年轻人顽么?没想到我也有入得你眼的一天。”往日里除了请一群人戏酒玩乐,宝玉从不往他跟前凑,更不爱应酬。 宝玉并不觉得尴尬,要不是大事和这位珍大爷有关,他还不来呢。 “坐。”贾珍一招手,旁边几个穿红着绿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赶紧站起身来,请宝玉入座。 宝玉快速瞥了一眼,个个都是美女,有清高冷傲才女型,有小家碧玉清秀型,有妩媚美艳成熟型,有清丽脱俗型,啧。 “愣着做什么,倒酒!”贾珍扭头一吼。 小家碧玉型连忙上前斟酒。 “罢了。”贾珍再次挥手,“爷有事,你们各自散了。” 女人们于是带着丫鬟离开了正院。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什么事,说吧。”贾珍夹了一筷子菜吃掉,又饮了杯酒。 宝玉伸手拿起酒壶帮着斟满,淡淡道:“不过是听到一个消息,过来问问罢了。” “什么消息?”贾珍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去世的蓉儿媳妇真是义忠老亲王的遗珠?”宝玉问出了前世没有得到答案的一个问题。 贾珍先是一愣,神情有些恍惚。 宝玉也不催促,静静等待。 远处高楼上有吹箫的声音,呜呜咽咽,让人听的心里怪不好受的。 “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 许久后,贾珍幽幽道,也不追问为何宝玉会问这个问题。 “蓉儿媳妇的死不是被逼?宁国府跟义忠郡王有无割裂?”宝玉又问。 “反正她也活不成,是不是被逼有什么区别。至于割裂,上了船想下来哪有容易的。”贾珍闭着眼睛无奈道。 “原来宁国府的主子不是上皇,是义忠郡王,我倒是搞错了。”宝玉冷笑。 “贾家尚有生机。你知道生机是怎么来的么?是蓉儿媳妇担心连累咱们自尽换来的!”贾珍冷冷道,“是咱们对不起她,没护住她。你当元春的妃位怎么来的?哼。” “千万别说是她向皇帝举报的。又不是儿子,一个嫁了人还不在玉碟上的女儿,皇帝哪会在意,上皇还没死呢。这个消息压根不值一个妃位。”宝玉也冷冷道,“除非皇帝想收拾勋贵集团,分而化之。” 贾珍闭着眼睛满脸木然。 “其实脱身不是没法子。”宝玉淡淡道。 “呵。”贾珍嗤笑一声,乳臭未干,口气挺大。 挥挥手,他不耐烦地道:“没事早点回去,那一群女人肯定等着你呢。” 宝玉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贾珍莫名其妙地看一眼他。 伸手在贾珍背上拍了拍,宝玉起身道:“好自为之。” 贾珍再次嗤笑一声,年纪不大,还挺像那么回事。 回到绮霰斋,贾环正等在那里,并没有愤恨不平,而是美滋滋吃着鹅油卷、奶油卷酥。 一回到府中,宝玉便交代小厨房做这几样点心,不是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而是为了贾环。作为庶子,贾环是没这样的份例的,想吃不仅要自己出钱,还得巴结厨房的管事。也因此,除了过年,没吃的上的时候。 看到宝玉走进来,贾环立刻站起身,满脸笑容的迎上来:“哥,你去哪了,我等了好一会了。” 宝玉一瞧,这孩子手里还捏着半块点心。 于是,他笑道:“快坐下,好好吃点心。吃饱了再说事。” “嗯嗯。”贾环左手一个鹅油卷,右手一个奶油卷酥,美滋滋的吃起来,搞得宝玉以为他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也跟着胃口大开。拿起点心吃了一口,却又觉得油腻异常,只好摇摇头放下。 “杏仁露上了吗?”见没有饮品,宝玉问秋纹。 秋纹忙道:“麝月姐姐去拿了,马上就好。” 宝玉看了她一眼,若是有心,饮品和点心早就一起上了。 看来对庶子、对贾环的轻视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改变的,荣国府整个氛围便是如此。 宁国府仅贾珍贾蓉父子二人,连个孩子都没有,不管男女;而荣国府男丁也不多,大房连贾赦在内只有贾琏贾琮三人并一个婴儿,二府只有贾政、贾兰、贾环和宝玉,全部加起来还不足双手之数。就这,还不好好培养团结,真不知都是怎么想的。 想到宁国府的萧条,宝玉若有所思,难道不育也非偶然?一瞬间,他又阴谋论了,且与皇家、贾母有关。 历史上不是没有勋贵爵位到头,子孙立下大功而又复爵的情况,贾蓉已经没有爵位可以承袭,所以贾珍想拼一把?但他又没有孙子。 林黛玉祖上有过爵位,所以贾母才一心想让宝玉娶黛玉,借贤德妃的势复爵? 要知道贤德妃已经是贵妃,若生了儿子,封无可封,赏无可赏,只能加恩父族,没人比胞弟更合适,复爵完全有可能! 瞬间,宝玉想了很多。 第154章 利与欲 吃饱喝足后,宝玉带着贾环来到书房。 中了童生,哥哥很安慰,环儿果然能干。 毫不吝啬的夸奖让整天被骂被训斥的贾环自豪感爆棚,嘴差点咧到耳根。 前段时间在京郊托人买了个三百亩的小庄子,只要你能考中秀才,便是你的。有进步肯定要奖励,没什么比田产银子更让人有安全感,尤其是贾环这样的出身与经历。 果然,一听不光有精神奖励还有物质奖励,贾环激动坏了,嚷道:我一定要中秀才。 不急,你还小,二十岁前能中都不晚。宝玉笑眯眯的道,把基础打结实,将来也好考举人,那时候奖励更多。 要是考中进士,岂非比举人还要多?贾环也是有雄心的,一双凤眼灵光闪动,耀如星辰。 宝玉还从未见过这小子如此振奋的模样,一洗往日猥琐,如同破茧成蝶。 当然。只要你愿意考,哥哥都支持。 贾环没有爵位可继承,蒙荫也没机会,科举入仕是最好的出路。 这小子先是兴奋,随后不知想到什么又有些迟疑。 宝玉了然:别担心太太。我会和她说,你的精力主要放在课业上,相信祖宗也不愿意耽误你读书。 贾环小心机不少,如此表现为的就是借宝玉的矛攻王夫人的盾,借力打力,解除后患。在宅斗的环境看多了,小手段随手拈来。 宝玉不是不明白,不过是看他年纪小,自保能力不高,没有纠正罢了。 他不常在家,鞭长莫及,万一这孩子惹了王夫人,只能吃苦头,反倒不如耍心机应付过去现实。 这只是权宜之计,如果将来走仕途,再用宅斗手段,便会失之光明磊落与大气,却是宝玉要下工夫调教纠正的。 学里现下如何?宝玉又问族人情况。 贾环有不少话说:考中秀才的几个安排到顺天府、五城兵马司里去了,混的还可以,一直说要来谢哥呢。 和我一批考取童生的比上回多了一倍,都高兴坏了。不过那些不认真的屁股也被打烂了,哈哈哈哈。 看他幸灾乐祸的表情,宝玉笑骂一句顺便敲打:谦虚些。你这才起步,离终点尚远,后来者未必不能居上。 恩恩。贾环随口答应着,一看就没上心。 宝玉无奈摇头,年龄太小,心里只有吃玩和银子。 将贾环安抚好,宝玉便闲了下来,照旧听秋纹念书,搬运气血锻炼身体,练字,画画,写稿。 三天后,刚带着商队返京的薛蟠应邀前往宁国府吃酒。 贾珍下了不少功夫,除了精致美味的吃食外,还请了一班小戏助兴这厮每次不管请谁的酒,都少不了戏,平时也没看他有多热爱。 丫鬟们端上一道又一道南北口味的美味佳肴,动作行云流水极为娴熟,一看便知训练有素。哪怕戏台上敲锣打鼓,也没受到丝毫影响,全都有条不紊。 嗯,除了嘴巴不严,爱传流言,宁荣二府的下人业务素质还是很专业的。 哥哥给你洗尘!一把拉住薛蟠的手,贾珍笑眯眯道。 薛蟠顿时打了个寒颤,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很清楚这位珍大爷不是什么好人,每次露出这个表情都要算计人,他不止一回掉坑里,被算计了泼水似的大把银子。 嘿嘿。不知如何应付,只有憨笑。 薛蟠真是如同外号一样是大傻子么?当然不是。来到京中大把撒银分明是没办法的办法。托庇于荣宁二府,不出血没可能,与其被逼着出血不如主动来的大气。再说,撒银子也的确结交了不少人脉,尽管比较低级,名号还是能唬唬人的。 席上还有赖尚荣、冯紫英、陈也俊等人。 怎么没请宝兄弟?薛蟠装模作样的看看。 冯紫英几人顿时有些尴尬。 贾珍哈哈一笑:来,先痛饮三杯为薛兄弟洗尘。 京城没有薛兄弟,我等实在寂寞啊。冯紫英摇头晃脑地应和。 其余众人也忙端起杯子,全都无视了薛蟠的问题。 开场白过后,这些人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不停灌酒,不一会,薛蟠便醉眼朦胧。 珍大哥哥,弟弟不能再喝了,醉了醉了。他连连摆手,似乎只要趴在桌上就能立刻睡去。 贾珍喝的也不少,脸颊微红,眼眸也有些朦胧。 揽着薛蟠,他温言软语道:听说弟弟在草原的生意不错,我们几个也想凑一手呢。 商路是商家的行商机密,不会随便示人,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入伙。 没有GPS,没有柏油马路,不知一路途经的风土人情,想赚银子难道仅靠嘴巴说大话? 像京城出发前往草原,要知道一路上沿途经过哪些村镇,哪里补给休憩最佳最安全,路上有无山匪。草原辽阔,不见边际,哪些部族友善能做生意,哪些可能会化身马匪拦路抢劫需要避开。 同样的物品,有熟人牵线能卖高价,没人就可能只能保本。消息本身就具有极高的价值。 包括时间管理,都需要精心安排。 一无所知,破财是小事,丢了小命可就是大事了。 翻开各种笔记话本,多少人外出行商乘车、乘船、住宿时露了财被人谋害,暴尸荒野,已然说明此时行商的艰辛。 薛家的商路经过数代耕耘,很成熟。又有润王势力的加入,可以说安全且油水足。 这些人显然闻到了味,猫儿一样围上来,想分一杯羹呢。 薛蟠竭力睁开醉眼,茫然道:什么?珍大哥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说着,还晃晃脑袋,动作迟钝,好像肩上托的不是头而是块大石。 贾珍笑着摇摇头,冲冯紫英几人道:你们这酒灌得也太过了,他哪还能拿主意啊。 冯紫英笑道:我倒觉得正好。醉了,就什么都能答应,免费口舌。 陈也俊淡淡道:正是如此,醒了量他也不敢不认。 只有赖尚荣踟躇道:不好吧,这不是乘人之危么? 贾珍淡淡瞥他一眼,赖尚荣连忙闭上嘴。这里他身份最低,不过撑个抬脚,连建议都没资格提,更别说做主。 刚想开口,贾珍心口忽然传来针扎一般尖锐的痛楚,并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像是被撕裂 第155章 病瘫 抬起手掌,贾珍紧紧捂住胸口,似乎这样就能减轻来自心脏的痛楚,但显然无济于事。 这痛还影响了呼吸,让他完全透不过气来,继而缺氧,头昏脑沉。 嗡! 似乎有无声涟漪从脑中泛起,将一切声音隔离开来,越来越远,直至不闻。 失去意识前,贾珍忽然想起数日前宝玉似笑非笑的面孔。 珍大哥哥,你怎么了?! 珍大哥?! 一连串的惊呼声响起,席上众人看着贾珍睁大眼睛从椅子上滑落下去,一路打翻茶盏、碗碟,稀里哗啦一片。 旁边的薛蟠见此,眼里的醉意瞬间褪去,伸手去抓人,好将人拉住,竟然没来得及。 叫大夫!薛蟠冲丫鬟大吼一声。 蓉大爷回来了么?贾蓉跟着妻子回娘家,并不在家。 没有。已经去请大奶奶了。是说尤氏。 好一阵兵荒马乱。 贾珍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体沉重完全无法支配,开嘴说话嘴却张不开。 完了! 一个不敢想不敢面对的念头刺激的他差点再次昏迷过去。 中风瘫痪,严重的连表达自己的想法都做不到,贾珍心中满是绝望,这是比死亡还可怕的活法。 似乎发现病人已经清醒,丫鬟忙走近床头,望着贾珍的双眼,轻声道:大爷,要喝水吗? 贾珍眼里快速涌起怒意,恶狠狠瞪着她。 丫鬟哆嗦了一下,不知自己哪里做错,只好硬着头皮又一次问:那您想做什么? 我什么都想做,尼玛做不成!贾珍恨不能怒骂出口。 望望四周,竟然没有大夫,没有尤氏,没有贾蓉,连通房妾室也没有一个,这让他怒意更甚,瞪向已经悄悄退后几步的丫鬟, 可惜,丫鬟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就不能满足他的想法。 大概一刻钟后,尤氏带着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个个涂脂抹粉的女人浩浩荡荡走了进来,正是贾珍的妾跟通房。 大爷,你快好起来,奴家想你。 大爷,你要是不能好,奴家该如何是好? 大爷,眼下我终于能知道每晚你睡在哪里了。 七嘴八舌地说完面子话,呼啦啦一下又走了个精光,只有尤氏满面春风的坐在床头看着他。 大爷,我终于放心了。她道。 贾珍只觉得满心膈应,他已经瘫了,这些女人为什么还打扮的如此光鲜?尤氏是怎么回事,竟然说放心。 越想越气,脑袋又一次嗡地响起,视野再次坠入无边无际的黑。 听到贾珍中风消息时,宝玉正在打拳。 有国子监背书,他已经能将上辈子学的东西正大光明的使出来。 吐纳法结合千锤百炼锻体法已经将身体锤炼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隐隐约约间,他甚至能看到体内的气血流动、经脉骨骼运动,有上辈子的经验,自然知道这是内视。 随着吐纳与运动,全身的筋肉水波般泛起涟漪,一股暗劲油然而生! 伴随着暗劲境界的达成,体内气血筋骨皮膜随着呼吸有节奏的微微震动起来,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且充满无匹的力量。 宝玉甚至有种感觉,一拳能打破苍穹! 感受着身体的变化,满脸都是惊喜。 贾珍中风的消息便是这个时候由茗烟报上来的。 二爷,珍大爷请戏酒竟然没请你也太不给面子了。不过话说回来,好在你没去。茗烟一脸庆幸。 宝玉淡淡道:我知道了。 其实心里已经在大笑,双喜临门啊,可惜不能和人分享。 没错,贾珍中风本就是他的手笔,是三天前悄无声息打入对方体内的内气所致,目的是以不可抗力将未来被抄家的根源斩断。 相信以贾蓉的胆小怕事,不会再跟着瞎掺合。 贾珍连话都说不出,必然导致负责的一应事务瘫痪,便是命贾蓉接手也做不到,甚好。 一高兴,又打了遍拳。 动作越加流畅,全身说不出的轻松写意,五感变得更加敏锐,好似精神力脱胎换骨,方圆数丈内的一草一木、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感知。 突破境界好处就是多。 二爷,你这拳打的真不错。晴雯趴在窗户上,望着花园里的宝玉笑语嫣然地赞道。 哈,你懂什么错不错。收势立定的宝玉笑着摇头。 晴雯不服气:我就是知道。你打起拳来像跳舞,特别好看。这样还能不好? 哈。宝玉不置可否。 晴雯急道:真的。我也见过别人打拳,跳来跳去别扭极了,像是猴子。 宝玉笑声更大了:是么,算你有眼光。爷的拳京城也找不到几个更好的。 没想到晴雯如此敏锐,难道有练武天资? 于是,他道:学么,我教你。 不要!晴雯一口拒绝,疯狂摇头。 能强身健体,将来不会难产。 晴雯红了脸,啐一口:二爷又胡说。哼,我才不想长的五大三粗呢,丑也丑死了。 宝玉哼了一声:爷哪里五大三粗,哪里丑了?最近半年又长高了,足有一米八,人也健壮了,胸脯宽广,早就不是曾经唇红齿白的弱鸡小白脸。 晴雯吐了吐舌头,赶紧关上窗户,逃了。 宝玉也不在意。此时他仍然沉浸在突破的喜悦中,哪里会生气这有关皮相的肤浅看法。 以当前的实力,横行大顺或许做不到,但必然是顶尖高手之一。不知宫里有多少达到暗劲境界的高手,会不会有修炼传说中葵花宝典的武道强手,嘿。 有没有机会和这样的侍卫或者太监交流切磋一番呢? 荣国府看似风平浪静,但显然也受到贾珍中风的影响。听说贾母连着数日喊贾蓉、贾赦、贾琏秘议,也不知最终达成了什么结果。 宁国府恰恰相反,处处透着一股子喜悦。 当家作主了,再也不会有人命小厮往自己脸上啐,贾蓉内心充满喜悦,觉得小日子很幸福。 下人们也高兴,相比动辄打骂府里上至主子下到仆人的贾珍,新当家温和多了,大家很庆幸。 总之,宁府一片喜气洋洋,无人在意贾珍的病瘫。 第156章 一个和尚的觉醒 刚过午时,天就变了,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及至黄昏越发黑沉,真个是秋霖脉脉,阴晴不定。 雨水滴在竹梢蕉叶之上,沥沥作响,清寒益深,让人倍觉凄凉。 “一场秋雨一场凉。”昏黄的光晕里,宝玉眯着眼睛倾听这来自天地间的清吟,手里刻刀飞快雕琢着一块巴掌大的木块。 “二爷怎地不把明角灯点起来?那个亮堂。”送茶来的晴雯嗔道,“也不怕刀子伤了手。” 宝玉不在意地笑笑。到了他这种境界,即便夜里也能如白昼一般雕刻、读书、作画,光线明暗已不是障碍。 晴雯放下茶,在他身边轻轻坐下,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陪着,莫名的,空气变得暧昧起来。 嚓嚓嚓! 刀刃刮擦木块的声音虽大,却无法掩盖晴雯的心跳声,在宝玉耳中,这心跳一声快过一声,犹如擂鼓。 木块的形状逐渐成型,那是一个衣袂飘飞的神女,双手掐着一个奇怪的手诀。 这个时候,宝玉才放下刻刀与雕像,看向晴雯:“你可是有话要说?” 晴雯慌乱地移开眼睛,手紧张的撕扯着手里的帕子。 见此,宝玉笑了:“什么事和我也不能说?” 晴雯鼓足勇气道:“二爷不喜欢林姑娘了么?” 宝玉诧异地道:“没想到过了几年你才把心里的问题问出来。”不等晴雯做出反应,又继续道,“喜不喜欢从来都不如何重要,能不能娶进门才是负责的做法。你觉得,我能娶黛玉进门么?” “为什么不能?”晴雯脱口而出。若不是紫鹃一再苦求,她根本不想问二爷这个问题。这已经过线,算得上以下犯上。 相比小性尖酸的林黛玉,性情相仿的晴雯更容易接受表面大度的薛宝钗做主母。但既然应了紫鹃,也不会敷衍,毕竟这也是她想知道的问题。 晴雯这些女人都是依附宝玉这颗大树而生的藤萝,一荣共荣一损共损。未来宝玉正妻是什么样的女人,对她们的命运来说至关重要,决定着下半生的着落及将过怎么的生活,不可能不关心。 宝玉再次笑笑,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不会让女人们太了解他的想法。只有一个女人,彼此信任了解是好事,但若一堆女人个个都能看透,那将是场灾难。宫里的皇帝若是让所有的妃嫔了解,整个大顺都会掀起风云。女人的破坏力完全不下于男人,谁小瞧谁是蠢货。 虽说没打算开后宫,但未来的事谁知道呢,这是小妾合法的时代! 眼神暧昧地在晴雯身上打了个滚,宝玉幽幽道:“想知道我喜欢谁?” 晴雯忽然有种全身赤-裸的感觉,仿佛一切心思都被看透,再无隐秘可言。 无意识地抠着帕子上的绣线,她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宝玉扯过她手里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木屑,口中道:“我可以告诉你啊。” 晴雯仿佛坐在火炉里,全身都要燃烧起来,头却垂的更低了。 这也太好撩了吧?宝玉暗笑。伸手抬起晴雯的下巴,他似笑非笑地道:“不是想知道么?” 晴雯垂着眼皮,一眼也不敢看他。 轻轻抚摸着晴雯的脸颊,宝玉仔细打量这张清丽脱俗的面孔,越看越发现是个美人,以往整天读书的他是个瞎子吧?尼玛在“赏花”这个技能上,还真不如原来的宝玉。 晴雯紧张极了,嘴唇微微抿着,越发显得红润亮泽。她有瞬间的迷惘,不知是该担心还是该期盼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宝玉的头慢慢靠近…… 咚咚咚。 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麝月的声音传了进来:“二爷,用晚膳了。” 晴雯听到声音,一个激灵,赶紧站了起来,红着脸跑了出去。 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宝玉无声笑了,搓了搓手指,上面的滑腻似乎还未散去。 “就来。”他回道。 兴许通房可以安排上了? 脑中回想着世家公子的习俗,原则上十三岁就会被女性长辈安排通房,但只有娶了正妻才能考虑给这些通房提身份。也就是说通房能不能升为妾是由正妻决定的,当然婆婆、太婆婆这些女性长辈的意见也有决定作用。 像绮霰斋,袭人与晴雯都是通房,贾母给的,袭人得到王氏认可已经过了明路,晴雯却因总让王氏想起一个厌恶的人迟迟没有表态。不表态无疑就是反对,后来她被撵此时已露出迹象。 只要不搞出庶子及有名份的妾,通房合理合法合情,并不妨碍妻室的选择。 十三岁安排女人究竟合不合理?在这个时代是合理的。这个年龄段的男子处于快速发育阶段,不止身体上,还包括思想与性格成长上。见识过各种女人,成年后便不会被女色所迷,这是一种高屋建瓴地调教与引导。 若真有为女人要死要活不听安排的,家族会直截了当放弃,转而培养他人,且时间尚来得及。 世家大族的继承人所受的教育是方方面面的,因为他决定着一个大家族未来数十年的命运,是兴盛还是败落。如此重要,自然不容有失。 这些是与现代以三口之家为基础的现代社会所迥异的社会体系。 家庭单位的变迁与宗族的消失无疑最有利于中央集权。 话说回来,宝玉因为武道境界的突破,也不需要谨守十八岁的底限。 热乎乎的吃了顿披霞供,雨也停了。 将雕好的神女打磨好,上了清漆,宝玉吩咐晴雯:“装好给表姑娘送去。” 晴雯是小脚,行动不便,一般跑腿的时候宝玉不会叫她。但谁让这回她帮潇湘馆的人瞎打听呢。 晴雯呐呐道:“是,二爷。”仍不敢看宝玉的脸。 宝玉摇摇头,时下的女人根本不是正常女人,已驯养的无比温顺。 呃,这么说也不全对,准确的说是貌似温顺,在后宅对付其他女人及其孩子的时候,心狠手辣的程度也不低。 要让他说,夏金桂才是最有觉醒意识的女人,哪怕在此时的人眼里是个泼妇。 晴雯正要穿蓑衣前往潇湘苑,被宝玉叫住了。 看着魂不守舍的晴雯,他无奈道:“已经晚了,天又不好,没让你今晚就送去。” 晴雯偷偷瞧一眼他的表情,捂嘴笑了。 第157章 黛玉的机缘 秋高气爽,阳光洒在身上,既不灼热又不刺眼,再舒服不过。 知味坊贵宾房里,宝玉正靠着椅子发呆。 正失神间,茗烟脚步轻快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小声道:“二爷,那几个小子胆儿可真大,竟然让您等着。莫非想着过河拆桥不成?”说到这里,脸色一黑。 宝玉轻飘飘的道:“杞人忧天。茗烟,你现在越来越有想法了。” 茗烟没听出深意,笑道:“都是二爷调教的好。”可不好么,行事风格都跟着这位主子大变。 宝玉扭动了下脖子、腰部,一阵噼里啪啦的炸响声从骨节传出来,惊得茗烟长大嘴巴。 “二,二爷,这,这不妨碍身体吧?”哪怕见过不止一回,茗烟仍然无法适应,这还是人么?分明是怪物。 “你家二爷好着呢。”宝玉对他动辄色变的态度很不以为然,转而道,“教你的拳给我好好练习,下回考校的时候必须在我手底下走上十回才行。” 茗烟哆嗦了一下,真不想蹲马步练拳,刚想求饶,有声音传来。 “宝叔,我们来了!” 呼啦啦进来一行人,领头的是贾芳金荣怜香玉爱。 “哟,都下衙了?”宝玉笑眯眯道。 金荣忙一步上前,深深行了个大礼:“宝叔,侄子多谢您了!” 贾芳他们也跟上上前郑重行礼,口中不住道谢。 宝玉手一挥:“行了,都是一家子,不用客气。在衙门里一切可还顺利?”招呼众人坐下并让贴身小厮茗烟亲自上茶。 金荣几人受宠若惊,连称不敢。尤其金荣,可是和茗烟大战过的。 这几位是族学经过三年革新收获的丰硕成果之一,六名秀才。 除了两位有志三年后的乡试外,金荣等四位已经被宝玉安排进了顺天府衙和吴城兵马司。 金荣笑嘻嘻道:“都好着呢。跟的都是积年老吏,学到不少东西。” 贾芳也道:“我在东城兵马司也极好。” 问了一圈都说好,宝玉便放了心。这几人的安排并未动用荣府人脉,走的忠顺和李晟的路子,不过一句话的事。 荣国府的人脉他知道的不多,与其冒昧上门,不如求助合作伙伴。 金荣又关心道:“宝叔,您这次参加乡试了吗?” 宝玉笑着点点头:“正等着发榜。” 金荣忙道:“以宝叔的学问一定能中,我们等着荣国府的流水席。” 贾芳几人也跟着附和。 虽说知道宝玉学问不错,但毕竟没有功名在身,用荣国府的身份压人可一时不可一世,这一点众人心里都很清楚。 宝玉笑着点头:“放心,戏酒都不会少。” 这些花了心思的小弟自然不能脱离掌控。按照他的计划,数年后,这些底层的官吏都会在他的帮助下爬上去,形成一股稳固的力量。即便宁荣二府被抄,也能争取生机,甚至东山再起。 非是宝玉悲观,而是要做最坏的打算,做最积极的准备。如此,当悲剧结尾到来时,才能从容应对,绝地反击。 “但有难处,不妨找我。”吃完酒散席时,宝玉如此承诺。 趁现在忠顺、李晟的关系还很硬,借势而起方为高招,相信对方也不会太过在意,毕竟都是芝麻小吏,还看不到眼里。 金荣几人自是千恩万谢。 在小弟面前刷够存在感,宝玉将要做的事又划掉一项。 …… 宝玉出门后,晴雯便捧着木盒去了潇湘馆。 潇湘馆竹荫处处,清泉潺潺,夏日乘凉最好,但在深秋却有些过于阴凉。 走进院子,被风一吹,不由打了个寒颤:“阿嚏。” 守门的婆子忙笑着道:“快让雪雁给熬碗姜汤驱驱寒。” 晴雯捂着鼻子笑笑,快步向正堂走去。 “晴雯姐姐来了!” 蕉叶和青竹掩映的雕花窗内,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脚步声,颇为急切。 还没走到正堂门口,一个穿雪青夹袄、翠绿绫裙的女子迎了出来,满脸都是喜悦,正是紫鹃。 “贵客登门,用我家姑娘的话说,叫蓬荜生辉。”紫鹃笑嘻嘻地打趣。 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晴雯,她又小声调侃,“你长得越发好看了,可是宝二爷的功劳?” 晴雯羞恼地拧她一下:“尽胡说八道,小心表姑娘罚你。” 紫鹃捂嘴嘻嘻直乐,心里却在想着托晴雯的事。那是一个试探,试探宝二爷还有没有娶姑娘的打算。 其实,府中上下,不管主子还是下人,都看出来一点,自从宝二爷搬出大观园,并去了国子监读书后,似乎不管对林姑娘还是薛姑娘都没了想法,未来宝二奶奶究竟花落谁家尚无法确定。 屋里黛玉正逗鹦鹉,教它念诗词。 这鹦鹉也机灵,一看有客人来了,大声嚷道:“雪雁,紫鹃,快给客人上茶!” 把晴雯逗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表姑娘,这鹦鹉可太有意思了。” 黛玉淡淡一笑,仍旧教鹦鹉念诗词,只道:“来找紫鹃的吧?让她好好陪陪你。” 晴雯暗暗撇嘴,却笑着将木盒递给紫鹃道:“这是二爷亲手刻的,让奴婢给表姑娘送来。” 黛玉手一抖,心头一痛。 紫鹃忙接过去,将其放在案桌上,拉着晴雯悄悄去了耳房。 黛玉快步走到案桌边,急切地打开匣子,一眼便看到一个神女小雕像。 跌坐在椅子上,呆呆望着木像的脸,她泣不成声,神女的脸赫然是贾敏的模样。 轻轻摩挲着木像,黛玉满腹辛酸在这一刻宣泄出来,“一年三百六十天,风刀霜剑严相逼”,所受的委屈全都哭了出来。 一旁的雪雁也陪着默默落泪。在贾府林黛玉尚且会受下人尖酸刻薄的对待,更何况她一个没根底的丫鬟。想到所受的委屈,泪哪里忍得住。 就这样,对着木像,主仆二人垂泪不止。 哭着哭着,黛玉只觉眼前一花,木像的手似乎动了一下,一道流光随之射出,没入双眉之间。 这吓得她停了哭泣,哪怕抽噎一时无法停止。 闭上眼睛,一股子凉意从眉间慢慢散开,无形的文字水波般漾开,开头便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雪雁见主子不哭了,忙去打水,好帮着净面,重新上妆。 在她离开后,屋内便静悄悄一片,连鹦鹉都安静下来,站在架子上缩着脑袋休憩。 第158章 话本引起的风潮 随着《萧霸天海外建国记》情节的高潮迭起,京城也跟着刮起一阵飓风。 上至宗室勋贵清流,下至平民百姓混混,全都以极大的热情热烈讨论海外建国遇到的问题及其解决方法。 上层想的是若自己是萧霸天,该怎么建立统治,更好的维持统治。平民则很简单,在意的不外乎衣食住行,怎么才能多收两三斗、多挣几两银子。 无疑,不管是谁,处在哪个阶层,想的都是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完全把自己代入了进去。 各种现实中的遗憾在这个故事里获得了全部满足与补偿,说白了就是获得了爽感。 尤其从建立小城到整个国家,一点一点打下地盘并逐一建设,就像升级打怪,让人欲罢不能。 书中提及方方面面,建立城镇如何选址,管理体系如何建立,军事力量如何提高,人才与教育体系如何建立等等,甚至包括如何提高农耕技术,提高农业产量等。 从宏观到微观,从建国理念到实现方法,是一套极为完整的成熟建设体系。 这个体系以深入浅出的方式展现在听众眼前,连没读过多少书的底层民众也能理解,可以说不亚于一场大规模开民智活动。 受这股热潮的感染,不少平时无所事事,只知道招猫逗狗、走狗斗鸡的年轻纨绔都变了,迸发出极大的学习热情。他们学夷语、学种田、学炼铁、学木匠,甚至重新捡起了四书五经——因为萧霸天就是用汉文化融合土著野人的。见此,家中长辈喜的不止一回感谢“祖宗有灵”。 与其感谢祖宗,不如感谢宝玉! 没了这些爱惹事的家伙捣乱,五城兵马司的兵卒闲了下来,京城治安好了数倍,以至于达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青皮混混没了心思作妖,满心满眼都是找机会去海外,好创下一番事业呢。 话本内容包罗万象,但凡有心人,都能从中学到知识,且是切实可行的知识。 听说刘姥姥就根据书中的积肥法多收了一季红薯。得了甜头的她正摩拳擦掌,打算多种一季冬小麦。 说白了,海外建国类似建城游戏,即便是见过识广的现代人都难以抵制住诱惑,更可况古人? 遗憾的是,这个游戏还得等把海外的岛屿拿下之后才能玩。 幸好眼下还没人能证实书中建国的可行性,若是真有一板一眼按照上面的做法建成新国家的,怕是引起的轰动还要剧烈。 很快,书坊囤积的数万册已发布的《建国记》,短短数天内便销售一空。 供不应求之下,宝玉不得不授权给数个印刷作坊,立刻开动马力疯狂印刷。 一时之间,竟然出现了书商运货马车等在作坊门口的奇景,不论印刷出多少,就能运走多少,简直疯狂。 别的城市不知道,京城里,但凡街头有平民聚集,十个足有七个谈论这书,就连妇人都概莫能外。 “没想到我这书竟然也能达到上至鸿儒下到老妇都知道的成就!”宝玉惊叹。 坐在茶楼,五感灵敏的他对外面的议论声一清二楚。 “故事里讲的跟仙境一样,别说当萧霸天,就是当萧霸天手下的小民也好啊,一生衣食无忧。” “也不知我有没有萧霸天那样的命,成为开国之君,祖宗保佑。”这人小声嘀咕,估计没想到有人能听见,这可是大不敬,杀头大罪。 “千万别当真,都是说着玩的,我就不信。要是有用,缥缈公子会说出来给大家听,不自己带着家人跑海外去建国逍遥一生?” “就是就是,有好处谁舍得说出来。你家有好处会全天下的宣传?不藏着掖着才怪。” “我也这么认为,还是观望观望看别人都什么看法。” “观望什么。我已经给我爹说了,让他出钱出人,我要出海去!” “出海?朝廷禁海,你能出去?” “你不看他爹是谁。从市舶司那里弄一个出海名额简简单单。” “哼,我告诉你们,一步晚步步晚,以后别后悔。” “我同意王兄的话。你们都说缥缈公子没去海外,其实错了。他啊,早就和人合伙将人派出去了。” “真的?不行,回头也得告诉我家老头子,一定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 不远处,两个中年男子正坐在贵宾房里喝茶。 听见这些人的话,儒生打扮的“啪”一声关上窗户,满脸不悦,口中冷哼一声:“这个缥缈公子简直谣言惑众,瞧瞧把人蛊惑成什么样子了?定然是个无君无父之人,哼!” “黄兄,利益使然,人心欲动啊。”面相富贵的淡淡一笑,“据我所知,这话本里但凡提到有关海外的内容比礼部搜集到的还全面精准。” “竟是如此?”中年儒生不敢相信。 富贵男子又是淡淡一笑:“这缥缈公子你道是谁?荣国府贾政嫡子贾宝玉。听闻数月前他与润王世子的船队已经出发前往海外。” 儒生满脸惊讶:“荣国府自国公爷逝去,家中已无良才,眼看败落,不成想竟然出了一个缥缈公子。” 虽说他口中各种看不上,但书却没少一本全部读了好几遍。尤其《建国记》,更接近现实,读的热血沸腾,仿佛回到了激情满满的少年时,恨不能扬帆出海,跟萧霸天一样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家。随心所欲施展毕生才能,何其痛快。 富贵男子笑道:“不是还出了个贵妃么。” 儒生摇头道:“终究不如家有良才。”一个家族哪能只靠女人裙带,徒徒贻笑大方。 话音一转,他又道,“如此说来,话本上的很有可能实现了?”语气变得迟疑。 富贵男子微微一叹:“这,要等等才知。”他也很想让家族跟着行动,但家主因投入太大迟迟下不了决心。 “等?起码四五年才能知道结果。”儒生摇摇头。 富贵男子道:“若是成功,必会从大顺移民,到时自然知晓。” 并非急迫,二人便不再多提,而是转而说起其他的事。 第159章 老娘舅王子腾 回到绮霰斋,宝玉便收到召唤,老太太有请。 顾不上换衣裳,跟着鸳鸯去了荣庆堂。 荣庆堂不止老太太一人,还有贾赦、贾琏、王氏,及一个面皮黧黑颇有威严武将模样的魁梧中年男子。 从与王氏三分相似的眉眼不难断定,此人便是王子腾。 王氏一看见宝玉,便笑着招手:“快来拜见你舅舅。” 重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大名鼎鼎的王子腾。 随着宁荣二府的衰落,王子腾却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不止在四大家族中越来越有话语权,甚至在朝堂上也越来越有影响力。 书中提到他曾任九省统制,升任九省都检点,最后官至内阁大学士。 内阁大学士可了不得,等同宰相。 不过此时王子腾尚未入阁,应该正在谋求机会。 难怪贾家对王夫人多有容忍,贾母更是对王熙凤颇为宠爱,或许在王熙凤出嫁时,贾家已经唯王家马首是瞻。 荣国府的声势除了两代国公的遗泽,显然也有王子腾的巨大作用。 不管贾家对王家、王氏、王子腾的真正观感如何,但不敢得罪对方毋庸置疑,笼络怀柔的手段少不了。兴许自己受宠也与此有关。 不过一霎,宝玉脑中就想了很多。 “见过舅舅!”弯腰深深行了一礼。 在礼仪上,尽显世家贵公子的修养。 王子腾深深看着这个外甥,曾经不得不放弃的孩子。 他没有儿子,自然对胞妹亲子很喜爱。但因种种原因,不得不看着贾府将人养废,说不心疼是假的。 但是,谁能想到这孩子还有绝处逢生的一日? 脑中想法数转,王子腾一时出神,没有叫宝玉起身。 宝玉弯着腰迟迟没听到回应,有些懵了。只有传说中的下马威才会如此吧?哪里得罪了这位老娘舅? 贾母几人也看到了这一幕,以为宝玉在外闯了祸,且祸还不小,顿时紧张起来。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紧张而凝重。 王夫人也摸不着头脑,不知儿子哪里做错了。然而看到兄长严肃的脸,又不敢出口相问。 “舅舅?”宝玉直起身,喊了一声。不管是不是下马威,他都不想忍受。当然,也同他没感受到恶意有关。 到了暗劲境界,五感得以脱胎换骨,可轻易感受到数丈内针对自己的负面情绪。除非王子腾是远超于他的武道强者,否则任何一点恶意都能感觉到。眼下王子腾非但没有恶意,反倒有种如释重负,十分蹊跷。 “宝玉,来,到舅舅这里坐。”王子腾带着笑意的声音打破了凝重的气氛,让众人放下心来。 “是。”宝玉并不推辞,坦然走了过去,在王子腾下首坐定。 “萧霸天海外建国记是你写的?”王子腾浑厚有力的声音带上一丝久居上位的威严,似乎暗示宝玉要认真回答。 “是的,舅舅。”宝玉不慌不忙地答道。对当前的形势他早有预料,但谁让贾府上下没人把他当回事,更不把他的意见当回事呢。 要的就是当头棒喝,一鸣惊人,不容轻视! “我看了!”王子腾声音再度带上笑意,“很不错!” “谢谢舅舅夸赞。我也觉得不错。”宝玉大言不惭。这话是事实,不信随便拉出一个读者问问。 “哈哈。” 王子腾笑出声来,数年不见,这个外甥脸皮厚了不少。 他一笑,王夫人等也跟着笑。 “听说你的船队已经出海一段时间了?”话音一转,王子腾忽然冷冷道。 “是的舅舅。”宝玉点头,不以为意。 贾赦、贾琏、贾母及王氏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宝玉,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事。 王氏一把抓住宝玉的胳膊:“我的儿,你什么时候有的船队?” 因外室子的问题同王熙凤闹翻的贾琏一直缩着脖子,唯恐王子腾抓住机会骂他,闻言也顾不上了,大声道:“二弟,你哪来的银子养船队?”他做生意的钱被收入公中大半,宝玉却能例外? 贾母盯着宝玉眸光闪烁。 贾赦脸上诧异之色不变。 “为何不让家中知晓,也不和我传信?”王子腾又问。王家仍有船队在跑海贸,只是宝玉并不知道。 宝玉道:“事不成没什么好说,事若成自然会告诉大家,时机未到罢了。” 王氏、贾母包括贾赦都听的稀里糊涂,这是怕海上遇到灾难,船队回不来? 只有贾琏脑中灵光一闪,一拍大腿道:“宝玉,你那只船队莫非真的是去海外寻找建国疆土的?” 虽然知道堂弟的书又热卖了,到底没放在心上。 “海外建国?”其余诸位刚听说这事的均满脸不解。 王子腾点点头,看起来很满意宝玉的表现:“或许此时你尚且不明白,舅舅不能不说你为自己争取到了更好的人生。” 若是海外建国真的可行,相信越来越多的权贵会照做。如此一来,“含玉而诞”便会失去意义,这点子异像就不会让上位者感到膈应。因为到了那个时候,海外一个个的小国主都是大顺臣子,膈应不过来啊。 “王家也有船队,下次不妨一起。”王子腾如此道。 宝玉眼睛亮了:“舅舅,袋鼠国和边上的毛利国都很好,土地辽阔,矿藏丰富,还有优良的深水港。” 王子腾笑道:“这个等你的船队回来再说。” “是。”宝玉一想也是。有王子腾这个实力派的加入,计划可以加快。 想到原书提到王子腾出差时莫名其妙被一个山野大夫治死,他忙道:“请舅舅一定要注意身体。” 转念又一想,这是王子腾入阁数年后的事,还早着呢,便又放了心。 “朝堂上必会有人针对你的话本,但也无须担心,最好不要胡乱掺和进去。”王子腾又叮嘱道,“你是怎么和忠顺混到一起去的?”润王世子倒也罢了,忠顺可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宝玉苦笑道:“哪里是我跟他混,是他看中了我的钟表生意,非要入股。” 王子腾奇怪道:“钟表生意?你还做了什么?” 宝玉摸摸鼻子:“送节礼时送的多数都是我的生意。” 看着王子腾腰间的表链,他满心惊讶,怀表还能挂在腰上?有创意。 第160章 摊牌 对于外甥的能干,王子腾是惊讶的,哪怕曾震惊于鼎鼎大名的缥缈公子便是他的笔名。 “你今年十五还是十六来着?”他拍拍宝玉的肩膀,满脸感慨,“我和你父亲、大伯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远远没有你今日的成就。” “舅舅谬赞。”宝玉摇摇头,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说白了都是被逼的。每每想到电视剧里的结局,就有种压紧迫感,心情抑郁,仿佛身后有无形的皮鞭在催逼。 看不见前路的未来或许可怕,但远远不如既定的悲惨未来可怕,等待与挣扎的过程倍感煎熬,就像琥珀里被松脂裹住垂死挣扎却无法解脱的虫豸。 直至今日,听了王子腾的一番话,宝玉方确定命运线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改变。 毕竟,对于上位者皇帝,他知道的不多,将入阁作为目标的王子腾不可能不多。 这位舅舅带来的好消息让宝玉的笑容都变得真挚。 “刚回京,没来得及回府就过来看宝玉,不虚此行。”王子腾做了总结,“继续努力。” 给予肯定后,来也匆匆的王子腾去也匆匆,没有多留,带着随从离开了荣国府。 将人送走后,贾母等人还有种不真实感,短短两三年,一个只知道吃丫鬟嘴上胭脂、和女人厮混笑闹的少年竟然做下好一番令人动容的大事。 王子腾是谁?能让他专门跑来一趟可见不俗。 贾赦冷哼一声,上下打量宝玉,不情不愿地道:“你小子倒是机灵。” 宝玉怼了一句:“谁会像你,不留后路。” 王夫人满头雾水,困惑的看看贾母,又看看宝玉:“我的儿,你在说什么,怎么听不明白?” 宝玉笑笑:“太太,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只管在家好吃好喝,凡事有儿子。” 贾母神情沉重:“宝玉,你究竟在外面还做了什么让你舅舅如此看重?” 宝玉于是把遣船队出海占领土地并建立驻地的打算说了说。 “希望没有用上的一天。” 王夫人满脸傲然:“咱们什么人家,哪会沦落到那样的地步。宫里有你姐姐,朝堂有你舅舅,怕个甚。” 宝玉苦笑,若是这两人都死了呢? 原书里不少人死的蹊跷,秦钟、秦可卿、元春、王子腾、贾敬、贾敏、林如海,不可能全无联系。 秦家死绝、林家死绝,难道真是病死?宝玉不信。这个时代想让一个人死真的很容易,一个伤风就能达到目的,但谁又会去想是什么导致的伤风,亦或者不是伤风,而是貌似伤风的中毒? 皇室这种享受着最顶级医疗资源的独裁势力,手里不知掌握着多少让人无声无息死亡的药方。 王氏的嚣张是无知者无畏的嚣张,殊为可笑。 对着一屋子的长辈,宝玉其实最想说的一句话是“竖子不足为谋”。 交代过一直忙碌的事后,并未多坐,而是告辞回绮霰斋,给长辈们留下适应的空间。 “哎,二弟,等等我。” 贾琏满肚子话要问,一看宝玉离开,赶紧跟上。 拉着人来到游廊坐下,贾琏神色带着震惊:“为什么你觉得荣国府会被抄家?” 宝玉奇怪的看他一眼,不知这厮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似乎与平安州联络的事都是他负责。 “你这是什么表情!”贾琏差点跳起来,“哥哥什么都不知道。” 眼下他满心满眼都是肉嘟嘟白嫩嫩的儿子,想的是怎么爬的更高,何曾想过跌落泥潭的一天。 迟疑了下,宝玉便道:“大伯没有让你同平安州的军中势力联系?” “平安州?”贾琏惊讶摇头,“没有。除了过年会收到几家老家将的节礼,平时没什么联系,早断了关系的不知有多少。” 唯恐宝玉不相信,想了想,他又解释道,“往日都是你表姐打理这些人情往来,有时会和我提起。” 宝玉漫不经心地拈着枝桂花,不时摘下米粒大的花瓣,垂目沉思。 贾赦不可能亲自跑去平安州坐镇,最相信也最放心的唯贾琏而已。将来若有动作,只需盯紧贾琏便能抓住尾巴。 打心眼里,他并不想贾琏也跟着陷进去,这个哥哥除了好色,并不仗势欺人,还算善良。 “琏二哥,你对现状满意么?”宝玉认真道。 贾琏愕然看着他,不明所以。 宝玉想了想道:“若是有一成的机会能让你成为国公,失败却会全家问斩,你愿意冒险吗?” 贾琏吓的脸都白了。 自从做了官,所思所想与往日做荣国府外务大管事时不同,政治敏感性强了数倍不止。闻雅言而知其意,很多忌讳的话根本不需说出口就能明白,官场上的潜规则、黑话、暗语比比皆是。 宝玉的意思很明白,什么样的功绩能让他赐封国公且代价非常,除了谋反不作他想。 毕竟,若是想立从龙之功还早,皇帝最大的皇子才十岁出头。 一直盯着他脸的宝玉见此淡淡一笑,确信这人没有谋反的胆量。 贾琏愁眉苦脸道:“我的宝二爷,你就别吓唬我了。我可没那般雄心壮志。是儿子不好玩,是小妾不够美,是酒戏不够痛快,非要作妖,没事找事。好日子才过了几天就不知东南西北,你二哥是那种人么。” “若是大伯逼迫呢?”宝玉提前打了个预防针。 贾琏一愣,立马斩钉截铁道:“自古忠孝两难全。” 宝玉深深看他一眼:“你能立场坚定便好。”这人耳根子软,这会话虽说的好,谁知到了关键时刻被人拿话一哄究竟会如何。 拍拍胸口,贾琏大呼小叫:“把哥哥吓坏了。这朝中哪有比你说的事更可怕的,谁都不敢惹一身骚。” 不远处一丛翠竹随风轻摆,落在地上的影子晃晃悠悠,似乎是一个拉长的扭曲人形。 恍若未觉的宝玉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二哥,你那儿子什么时候抱来给大伙儿瞧瞧?总养在外面怎么行,和府里不亲近可不是好事。” 本想打听宝玉又做了什么生意有实力养船队,好跟着沾沾光的贾琏顿时被转移了话题,哈哈一笑:“哥哥晓得。且等他长到五岁罢。”五岁夭折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第161章 隐患 当当当—— 夜深人静,挂钟敲响十一下。 黑暗中,习惯早起早睡的贾母大睁着一双眼睛,全无困意。 白天王子腾的到来给予她的震惊远不如宝玉来的大。 经过一场苦难,人真的会改变那么多?不,她更愿意相信“借尸还魂”! 她的宝玉是一块剔透的温玉,而现在的宝玉却是一块青岩,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但是,又能如何做呢,难道真去清虚观找张道长看看? 若张道长能看出好歹,把宝玉重新召回来,苦难的命运能改变吗? 她,并不舍得孙子吃苦。 “鸳鸯。” 贾母口干舌燥,头脑昏沉,唤了一声。 鸳鸯迷迷糊糊间听到喊声,答应着从困意中挣扎着起身,从枕边摸到火折子,举起吹了吹,将床头小几上的明角灯点燃。 随着光线的升起,昏暗的卧室顿时明亮起来,沐浴在柔和的光晕中。 “老太太,可是要小解?”站在床头,鸳鸯轻声问。 夜里醒来,不是方便便是不舒服,老年人的作息很规律。 “鸳鸯。”贾母像是没听到,又唤了一声。 “哎,老太太,我在。”鸳鸯赶紧应着,声音又上扬两个号。 “你说宝玉变的是不是太多了?”贾母犹豫道。 鸳鸯目光看向灯光,神情怔然。变自然是变了,从前和她最亲,现在却变得敬重,敬而远之的敬。 “你也觉得像换了个人吧?”贾母穷追不舍。 鸳鸯犹豫道:“宝二爷长大了,自是同小时候不一样。” “别替他描补了。哼。你就说你是喜欢现在的宝玉还是从前长在我跟前的宝玉?” 鸳鸯心中一惊,老太太是什么意思?嘴上却道:“不管哪个宝二爷都不是奴婢该质疑的。” 嘎—— 捕猎归来的夜枭长啸一声,给没有星月的暗夜添上几分阴森。 尚未凋零的蕉叶拍打着雕花窗上的玻璃,咄咄作响,似啄木鸟敲打树干。 咻—— 风从窗缝里吹了进来,夹杂着深秋的寒意,鸳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抱紧肩膀。 贾母沉默。 许久后,她轻叹一声,微不可闻。 “睡吧。” “是,老太太。”鸳鸯吹灭灯火,将披着的大氅脱下,重新躺在雕花大床的脚踏板上。 这一夜贾母辗转反侧,梦中似乎看到一身大红衣裳的宝玉微笑告别。 …… 一早起来,打拳过后,宝玉用了一餐丰盛的早膳。 从考完乡试至今,十数天里忙忙碌碌,总算把积累的琐事处理干净。更兼命运线已经改变,心头的喜悦与轻松难以用语言描述。 随着寒意的加深,桂花越开越盛,整个荣国府徜徉在浓郁的桂花香里。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深切体会到秋意的浓重。 对于宝玉来说,秋天的代表花卉是菊花和桂花,但自从“菊花”有了别的涵义,他已经再也无法直视这种花。赏菊诗会他一概不敢参加,唯恐心头噩梦成真。 也因此,秋天能欣赏的花变成了桂花。 桂花还有另一种含义,乡试榜单称之为桂榜,而乡试中举称之为折桂。 这便不难理解宝玉的喜好了。 背着手在高大的桂花树下漫步,不时嗅上一嗅,深吸一口带着桂花香的空气,宝玉神情悠闲,心湖如镜。 “表弟,救命!” 一声焦躁的大喊打破了平静,宝玉不由抬头望向院门。 只见薛蟠满头是汗的跑了进来,魂不守舍之下竟然被脚下的鹅卵石绊倒,重重摔在地上。 宝玉不由微微皱眉,口中轻斥:“急什么。” 薛蟠从地上爬起,抹了把擦破的下巴,飞跑到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惊恐道:“大祸临头了,大祸临头了!” 宝玉轻轻一震,甩开对方胳膊,引着人在桂花树下的八角亭里坐下:“究竟什么事,慢慢说。”又将桌子上的茶杯倒满。 许是这态度安了薛蟠的心,他端起茶杯一通牛饮,喝完擦擦嘴道:“我已经是个死人!” 宝玉一愣,什么意思? “来京城前,曾稀里糊涂的和一个姓冯的相好。偶然遇到一个男人卖女儿,见长的不错,便买了下来——就是香菱。谁知道不知怎么被姓冯的知道了,他和我置气,竟然也将人买了去。领人的时候,下人发现那厮一人两卖,收了两家银钱,争人打了起来……” “结果姓冯的被打死了,冯家将你告上衙门?”宝玉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大大的震惊,原来如此!冯渊明明好男色,却偏偏要买香菱,感情是为了薛蟠。但显然,冯渊的死不简单,这是一石二鸟。 “这案子不早判了么?”大名鼎鼎的葫芦案。 “刚探来的消息,贾雨村那厮竟然判的是怨鬼索命,‘薛蟠’已经是个死人。”薛蟠气道。 “麻烦大了。”宝玉皱眉,“别说在野外被人弄死,便是在前门大街上被人弄死,也没道理可讲,因为你户籍上是个死人。” “死人没法继承薛家家产,而表姐是女子,也没有继承权,姨夫名下所有的财产都会是族里的。” “如此以来,不止皇商的资格会被夺走,商路也会四分五裂,就连庄子铺子也可能被不老实的管事庄头吞掉。” “消息一旦传出去,要出大乱子!” 薛蟠越听脸色越白,哆嗦着嘴唇道:“怎么办,怎么办?” 宝玉屈指快速敲着石桌:“现在只有一个法子,把你二叔名下的儿子过继到姨夫名下,仍然叫薛蟠。” “你让我将二叔当成生父?”薛蟠呐呐道,“能成吗?” “把族里的一切,比如皇商资格、族长备选资格全都让给你二叔。当然,你还要出些银子应付族里。” “贾雨村就放过了?”薛蟠气愤道。 “这是以后的事。先解决你的身份问题。”宝玉对他的抓不住重点颇为不满,“将来你还怕没机会。”也不知王子腾知不知道。难道说王子腾也想吞并薛家?不会这么狠吧,亲妹妹、亲外甥家啊。 回想起王子腾满是笑意的脸,让人心生亲近的表情,宝玉猛一哆嗦,尼玛以后的内阁大学士、阁老能是善良慈祥无害的人?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62章 延后一日 薛蟠暂时不能出事,这关系到海外移民的全盘计划,听话的银袋子没谁不想要。 若是不帮着收拾首尾,相信就连忠顺、润王这样的合作伙伴也不会放过吞并机会。到那时,在团体内的话语权还会再度下降,远非宝玉所愿,必须谨慎处理啊。 对于贾雨村的做法,宝玉一直心中存疑。 金陵府地处江南富裕之地,府尹向来是抢手缺,一般人根本没机会。 但凡就职者,足有九成是金陵大家族的子弟或附庸,除此以外,哪怕皇帝的人不老老实实和光同尘,也坐不满一任。 贾雨村是走了林如海的路子,攀附上贾政得了去。 以后者的能力,哪怕没走王子腾的路子,也是王子腾默许的。要不,他自个会一个员外郎做十几年? 那么问题来了,若想进一步巩固自己在四大家族中的地位与影响力,展现附庸所必需的办事能力,贾雨村最该做的应是把薛蟠的案子处理的妥妥当当,不留任何把柄。就算能力有限,也不该用鬼祟孽缘这样的话来应付,这可是要写在卷宗里的! 此外,薛蟠的案子还是头一桩涉及到四大家族核心子弟的案子,无论如何谨慎都不为过。即便没能力不知道怎么判,一封书信给王子腾不就解决了不管何种官职,多向领导请示一定没错。领导可以不理会,但你不能不请示,因为出了纰漏没法推脱。 故而,贾雨村这厮的行为各种不合情理。 以宝玉的看法,谋缺的时候贾雨村是贾家的人,外放前定然已另投他主!这也能与后续发展相呼应,这厮提供了不少贾家犯罪的证据! 而能让贾雨村冒着莫大风险投奔的,非四大家族惹不起的莫属,否则何必? 考虑到领头的甄家和四大家族沆瀣一气,在金陵作威作福数十年,压的本地不少三四等势力不能出头,不足以相抗衡,而对忠顺、甄家虎视眈眈的,没谁比皇帝更符合。 没错,宝玉可以断定,贾雨村背后的主子一定是皇帝,这是一颗放在贾家内部的棋子。 王子腾作为四大家族事实上的领头人,在处理薛蟠案子时的表现也极为奇怪。 他不可能对亲外甥的行为一无所知,不仅不会一无所知还该知之甚详才对。 作为领头人,掌控四大家族的动向是基本能力,定然在各家都有系统且精确的消息来源,许是暗子许是阿谀奉承之辈的拍马行为,不一而足。 但他是如何做的?听之任之,并未插手。 是信任贾雨村的办事能力,觉得他不敢胡乱处理,还是觉得外甥罪有应得? 信任贾雨村?未必吧。刚投诚又是处理亲外甥案子的,作为老狐狸,哪怕明面上没关注,也一定在暗暗关注。这未尝不是一回试探忠心的试金石。 对贾雨村处理案子的做法,他真的会忙到连问一句的时间都没有? 普通亲戚或许如此,但作为钱袋子的薛家,未来家主的亲外甥薛蟠,显然不可能听之任之。 相比老奸巨猾的薛父,未成年的薛蟠岂非更好掌控?不容有失。 但事实恰恰相反,老狐狸王子腾还真的什么都没做。 那么问题又来了,是谁给贾雨村的胆子敢坑薛蟠,又是什么让王子腾不敢轻举妄动,仿佛大义灭亲呢? 是皇帝,还是政敌? 是无暇顾及还是不能顾及不敢顾及? 王子腾是不是那时就已经被人盯上? 王家处境显然并未比贾家好多少! 显然,在贾家之前,薛家与王家已经被人下手。 薛蟠犯事的经过,也是迷雾重重。 是谁各处串联,让他与冯渊为了争一个小丫头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打出手,还把冯渊打死? 要知道,身边跟着一群小厮随从的薛蟠不可能亲自动手。 奇怪的是,冯渊还真的在二人拉扯下死了! 没人中间使坏,你信? 后续葫芦案的发展说明金陵一局,王子腾惨败! 薛蟠带着母亲妹妹并四五房下人逃也似的出了金陵,走了一年多才到京城。 金陵到京都走京杭大运河十天都是长的,什么样的路途能让这一家子走一年多?其中惊险可以想象。 最关键的是,薛蟠出了大本营金陵,再也没能回去过,显然失去了薛家的大半势力。而这并不符合王子腾利益。 那么失去的大半利益又落到了谁的手里? 从林如海的死,到薛蟠的官司,到王子腾被迫中立,都已表明四大家族早就面临分崩离析,并非元春薨逝方见端倪。 回头再看贾雨村,未几回了京中,住在兴隆街,来荣国府拜访贾政,贾政还把宝玉叫了去,让后者好不自在。 这说明贾雨村的金陵府尹压根没做满一任。 这难道不是王子腾的报复? 贾雨村又回头巴结贾政,除了作为暗子的作用外,也可能是皇帝见他不堪造就被放弃。 尼玛位子还没坐稳,就露出獠牙,朝薛家下狠手,这就是忠君?得什么能力得多脑残才这么干。 皇帝用人肯定不会直接说你得把薛家的那大傻子干掉,把王家那谁的手斩断。他的意思应该是让贾雨村坐稳府尹的位子,在被一干勋贵世家经营的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金陵城扎下一根钉子,全盘把握此地局势,寻找机会掌控此地。 金陵没有皇帝的强硬势力,江南密探大本营的织造府还在上皇手里呢。 当然,这样的命令不会直接说出口,和退位的上皇争权这话没脸说,全靠下属自己琢磨。 而贾雨村呢?显然不了解皇帝,也就没能把握住侧重点,自己琢磨一番悍然出手,搞出了葫芦案。 从这厮的经历来看,就不是做官有经验的人。要不,会被同僚陷害,背黑锅被革职? 兴许在他眼里,天大地大皇帝最大,有皇帝的支持还怕个甚?必须大刀阔斧,涤荡寰宇,一展毕生所学。 哪想到,一个葫芦案就栽了,整的谁都不满意,被双方齐齐放弃,屁滚尿流的回了京城。这还不算,连宁荣街都没挤进来,只能住在外城的兴隆街,不得不回来巴结各种看不上的贾政。 可笑的是,王子腾与贾雨村背后大佬的较量,贾政一无所觉还整日乐颠颠的捧,大观园收园的时候各种遗憾贾雨村不在场,听不到后者的好诗词云云。 贾政这人很矛盾,有时是不通时务的书呆子,有时是忠君爱国的臣子,有时担忧府中危机,有时糊涂有时灵光一闪,还真让人摸不透。 贾政,真的是迂腐呆板的无能之人吗?宝玉陷入沉思。 表弟,你这法子真的能成?薛蟠还是不放心,惴惴不安的扯着宝玉袖子,一再追问。 宝玉眼眸瞬间恢复清明,苦笑道:还有更好的法子? 薛蟠重重拍了下额头:都是表哥年幼无知,瞧瞧做的都是什么事! 宝玉淡淡道:表哥以后千万莫要再冲动,动手前切切记得多想几遍姨妈和表姐。相信你现在也能想明白,那场争斗不简单。 薛蟠满脸悔恨,一拍大腿:唉!中了别人圈套!可怜小渊儿横死当场。我有没有动手,用了几分力气自家能不知道?唉! 见他唉声叹气,宝玉也不理睬。尼玛封建社会小乡绅也没人权啊,你不招惹别人,别人未必不把你当棋子。 冯渊是个断袖,家资颇丰,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不肯娶妻对家族无用,不算计他算计谁? 一直上告的忠仆宝玉都怀疑另有主子,否则一般人谁敢?关键人家告了几年,还活蹦乱跳,能没人护着? 摇摇头,宝玉颇有无力之感。兴许他想到的不过冰山一角,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朝堂老狐狸们眼里不值一提。 谋略比不上,万不得已只能动手,摇摇头,他把胸口的烦躁压下,对薛蟠道:表哥,你即刻返回金陵,我让林之孝和茗烟跟着,事情不办妥不许回来。让林之孝跟着代表荣国府,让茗烟跟着代表他宝二爷,相信看到这两人,薛家不敢太过分。 嗯,宝玉同样可以断定,算计薛蟠的也少不了薛家族人。 葫芦案是多方势力角力妥协的结果妥妥滴。 薛蟠神情凝重:就怕族里狮子大开口。 宝玉沉吟道:你只需同你二叔谈,族里让他去搞定。 把皇商之名转给这厮的堂弟薛蝌,未必是坏事,对方人品性格能力都强的多。据说薛宝琴容貌犹在钗黛之上,娶过来倒是能让老太太和王氏都满意,宝玉想的出神。 自从薛蟠来了京中,薛氏族里定然有过不止一次针对薛大傻子的行动,皇商资格仍在,但名存实亡。 没敢明目张胆的争夺,无疑是因薛蟠一家三口仍然住在荣国府。 这一点也很有意思,薛家来京投奔王子腾,偏偏王子腾外放离京。 巧合太多就不再是巧合,而是有心人费心谋算的结果了。 王子腾外放究竟是以退为进,还是底蕴不如荣宁二府被迫离京呢?更像是后一种。 以对薛蟠的态度,宝玉并不敢自大的认为舅舅真的对他另眼相看,不管写书出名还是出海说不定都有人家可以利用的地方,比如借机和润王、忠顺相谋,做点什么。 表弟,还有要叮嘱的么?薛蟠见宝玉皱眉苦思,心中焦急,忍不住出口相问。 宝玉按下心头所想,淡淡道:路上小心,最好掩饰行藏。遇事多问林之孝。 薛蟠抓抓脑袋:改头换面?明白了。那我这就回去收拾,明日一早便南下。 无须大张旗鼓。去吧。宝玉挥挥手,将人打发了。 若可能,他极想亲自跟随。 对啊,为何不能亲自跟随呢?宝玉陷入沉思。 将近期京中的事务从头到尾想了数遍,他心中大定,决定暗中出京。 翌日。 秋高气爽,天高地阔。 瓦蓝的天空飘着几丝白云,温暖而不炽热的朝阳如同一个硕大的咸蛋黄红彤彤挂在东方天际。下方看不见边际的密林中一条土黄飘带从中穿梭而过,蔓延至远方,仿佛将密林撕成两片。这土黄飘带正是从京中前往通州的官道。 官道旁有大片枫林,经霜枫叶鲜红,犹如洒落的血迹处处。高大白杨挺立,枝头尚未凋零的叶片巴掌大小,风一吹便哗啦啦作响,犹如鬼怪拍手。再加上站在枝头的老鸹不时惨叫一声,让行人听了心头发寒头皮发麻。 这路本该走熟了的,但不知为何,今日薛蟠总有胆战心惊之感,不时拉住缰绳,停下骏马,举目四处打量。 没有其他行人,看不见尽头的官道上只有他这一行不足十人的队伍。 林叔,有些不对。摸摸后脑勺,薛蟠乖巧的看向身旁一骑,上面坐着个颇为面善的中年人,像是哪来的乡绅,正是林之孝。 林之孝四处看看,眉头紧皱,小声道:是有些不对。心中却暗叹,薛大爷没太大本事,趋吉避凶的直觉倒是敏锐。 被肯定薛蟠难得没高兴,反倒吓了一跳,急道:不会是劫道的剪径吧?可咱们分明没什么行李和值钱的货物。 林之孝回头看了看跟着的六名护卫,心里一叹,出门的时候就知道这趟差不好当,偏偏躲不过去。这不,马上应验了。 大伙儿打起精神,小心戒备。 听到林之孝的吩咐,护卫忙警惕地四处望望。 见此,林之孝又是暗叹一声,有经验的护卫不该在他提起的时候才警惕。实在不明白,为何不选那些走南闯北十数年,见过血见过人命经验丰富的护卫。 树叶呼啦啦作响的声音犹如在耳边,仿佛催促一行人快快离去。 坐在马上好一会,眯着眼睛的林之孝才睁开眼睛,手一挥:快,以最快的速度前行!说完,催动马匹,举起鞭子抽了马屁股一下。 骏马吃痛,撒开蹄子往前跑,差点把一时没反应过来的薛蟠落下。 愣着做什么,快跟上!林之孝回头嘶吼一声。 薛蟠连忙催马追了上去,茗烟和护卫亦然。 风更大了,树叶哗啦啦的声音已经像是远远传来的雷声。 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随风飘来,薛蟠抽了抽鼻子,心中大骇。 这一年多跟着商队跑遍大江南北,自然不会每回都顺顺利利,少不了遇到山匪路霸。有的留下买路钱便可通行,有的新兴势力不买账非要拿下所有货物不可。 倒霉遇到后者这种,只能动刀子,打斗在所难免,丢了性命的比比皆是,血腥味早就闻惯。 而这风中隐隐传来的,与那些倒下的山匪、护卫身上传来的血腥味一般无二,不可能是野鸡野猪。 有杀手! 有人不想我回金陵! 有人想我死! 一个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在薛蟠脑中闪现,这对他那颗不太灵活的脑袋而言殊为可贵。 改头换面也被发现,完了。本就不是多沉得住气的人,又有看不见的敌人追击,薛蟠的心气一下去了大半,手脚直发软。 看他身体几乎缩成一团,林之孝叱道:无须担心,自有人护着,咱们赶紧前往码头,那里人多! 听到有人暗中保护,薛蟠眼睛啪亮了,整个人也恢复了精神,大喊道:我就知道表弟不会不管我。双腿一夹马腹,口中兴奋道,驾驾驾! 骏马很快超过了林之孝,跑到了最前头。 林之孝多年没跑马,体力跟不上,只好喊茗烟:快跟上薛大爷。 茗烟忙应着追上去。 尘土飞扬,伴着嘚嘚嘚的马蹄声很快消失在官道尽头。 一行人远去后,路旁一处火红的枫林中,十几个身穿黑衣的健硕蒙面人被丢在一起,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轰隆! 一道掌风过后,泥土被掀飞,地面露出一个数丈深的大坑。 咻! 又是一掌过后,黑衣人如同数片鹅毛般被同时扫入坑中,为回填泥土和落叶掩盖。 习惯性的念了遍度人经,宝玉摊开手掌,一个掌心大小的铜牌露了出来。 这铜牌来自黑衣人首领,正面是个抽象花纹,反面铭刻乙未二字,想必是身份代号。 不像是皇帝的人,但若不是皇帝的人,谁会知道薛蟠今日离京?他可是要求保密并易容的。 显然,贾府的探子除了上皇、皇上、王家、甄家,也少不了其他勋贵或阁老的人。 还真是大筛子。 上回还银已经放出去几十口子,里面可没少探子。 无需回想得罪谁没得罪谁,只要有利益可图,便是没得罪,只是挡了路,也会被对付。 手掌一翻,宝玉收起铜牌,轻轻提气,跳到最高的一株三丈高的枫树上,那里有一个鸟窝。 将铜牌放入鸟窝,用里面的软草盖上,他这才向着薛蟠离去的方向追去。 黑衣人武功不低,并非普通武人,而是修习了杀人术且杀人经验丰富的杀手,派人来的主谋不会想到谋划因宝玉的插手落了空,说不定正等着好消息传回。 明日对方才会收到确切消息。但延迟一日,薛蟠已经上了船! 而一旦上了船,再行截击,除非事先另有备用方案,否则先机已失。又有我暗中保护,南下无虞。 第163章 登船 安置了马匹,林之孝带着薛蟠等人来到泊在官用码头的大船边,等着登船,仿佛一个带着儿子出行的老父亲。 这主意是宝玉出的。 往常跟着薛蟠出门的,多是精明强干的商铺管事伙计及护卫,但今日只带了护卫,连大夫都没带,不像远行经商,更像跟着长辈出门访友。 护卫是新训练出来,没在人前露过面。 林之孝扮成慈父,薛蟠扮成儿子,茗烟扮成常随,全都换了容貌打扮。 但显然,这没能达到目的,仍然让人给盯上了,还被人下了狠手。 没敢乘商船,走的太慢,路上免不了给官船、漕船让道,耽误时间。 找来的这官船是南下回姑苏安葬的官宦人家,麻烦相对较少。毕竟,白事谁家都少不了,得为自己积德,便是官卡也会适当给予方便。 对此时的薛蟠来说,再合适没有,谁让他也是“死人”一个。 得知要乘的是这样一艘船,薛蟠脸皱成苦瓜,口中喃喃道:“表弟故意的,一定是表弟故意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宝玉连夜安排的,但这安排显然不能让薛蟠这个主角满意。 “咳。”林之孝清了清嗓子,抬手拍了拍薛蟠肩膀,“准备登船。” 回过神来的薛蟠这才发现官宦人家已经装好棺椁,人也去了船舱休憩。 主家安排好,自然就要轮到他们这些搭顺风船的。 林之孝上前同负责安排的管家道了恼,又说“节哀顺变”云云,算是全了礼仪。 如此,一行九人便被安排到了靠近船尾的舱房,与主家两个方向,互不相扰。 知道被追杀,薛蟠哪里还有胆子在外面晃荡,一到船舱便躺在小床上,唉声叹气起来,愁眉苦脸的样子很是搞笑。 不足五平米的空间并排放着两张床,可见狭小,这是薛蟠从未经历过的,但显然此时的他压根顾不上。 他和林之孝一个舱房。 脱掉外套挂好,林之孝看着满面愁容的薛大爷,曾经闻名金陵的呆霸王,心中暗暗好笑,还以为这人多大胆子,不过如此。 舱房太过逼仄,他不得不也上了床,眯着眼睛思索宝玉的吩咐。 路上尚且不是最危险的,到了金陵,若是薛二叔不肯出力,还会更危险。 那么薛二叔会出力么?要知道避到荣国府这几年,薛二叔并薛家似乎并未与薛蟠有往来。若是薛蟠真死了,以宗族名义接收偌大薛家不是更有利,何必多此一举,帮侄子呢? 林之孝觉得事情不好办,眉头紧锁。 当右手无意识摸摸胸口后,又放下心来,有宝二爷的亲笔信相信薛二老爷会给面子。 离此处不远,放置棺椁的舱房里,一个全身黑衣的青年正靠着棺椁,盘腿而坐。 就着门缝透入的不多光线,可看出黑衣人皮肤黧黑、长着一字眉,相貌粗糙犹如农家子。 这人正把玩一柄泛着寒意的匕首,半尺长,韭叶宽。 湛然匕首反射的影子里,手掌细嫩,不见一丝胝肩茧足的劳作痕迹,显然与结论不符。 “好在是深秋,里面又放了石灰,不然光尸臭也受不了。”黑衣青年木着脸喃喃自语。 “早知如此,不如扮成小厮、护卫,大夫也好啊。” 怀念那套【百变】套装和【画皮】易容面具啊。 又一次试着联系系统,仍然失联。 “该不会寿命扣光,被抛弃了吧?”摇摇头,将这莫名冒出来的想法抛在脑后,凝神定气,默默搬运起气血来。 虽说已经进入暗劲,比不少人强大,但武道之路万里长征刚踏出第一步,以后还有化劲、抱丹、见神好几个境界。 后面的境界一个比一个难,一个比一个厉害。 见神,说是陆地神仙也不为过,比上辈子NB太多了。 如此刺激下,怎能不争分夺秒,苦苦修炼呢。 很快,舱房里的呼吸声变得悠长,轻的几乎听不到,显然已经进入定静状态。 这人正是暗中保护薛蟠的宝玉。 将杀手处理好,他便悄悄来了码头,摸上了船。 考虑到极少出现活人的地方非放置棺椁的舱房莫属,便直奔这里。 说来也怪,活人为什么会怕死人,不敢接近死人? 难道是对死亡的敬畏,对未知的恐惧? 不管生前是什么人,似乎死了之后就能变得实力非凡、难以抗衡的存在,被人避之不及,挺神奇的。 没人会主动来这处舱房,哪怕死者的家人。 正是利用这种心理,宝玉才明目张胆的呆在这里。 不知多了多久,船只缓缓启动,脱离了码头,汇入由无数大小船只组成的长蛇中。 到了十月底,运河水面会被严寒冻住,而冰面太厚是无法行船的。 正因此,不管是南下行商,还是北上叙职,不管是商船还是官船,九月将是最后的出行良机。晚了,只能走陆路。 陆路的坎坷,没有弹簧、橡胶的马车,各种吃拿卡要的坐地虎,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尼玛,古代出行真不是人干事。 号子声一声接着一声,是船夫在划动船桨。 没有蒸汽机、发动机的时代,不管大船小船都是人力划动,其间辛苦不言而喻。难怪这会位列“打铁划船磨豆腐”三大最辛苦职业之一。 随着号子声此起彼伏,船只也进入了大运河的主流,随着水流南下。 空气中渐渐多了水腥气,潮湿而冷冽,让人肺部发痒。 完成每日例行的功课,宝玉睁开眼睛,船舱里仍旧昏暗一片,不过并不影响他的视野。 将衣服脱下,翻过面来,再度穿上,又在脸上一抹,整个形象又变。 侧耳倾听,舱外过道无人走动。 宝玉轻轻打开舱门,走了出去,往薛蟠的方向行进。 不知是船客都在休息还是怎地,一路上并未遇到人,也没有说话谈论声,连船工的号子声也停了。 这并不是说船工不再工作,而是出了人声鼎沸的码头,用旗语代替了号子。 屈指扣响舱门,室内正睡得迷迷糊糊的薛蟠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警惕地问:“谁?”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64章 下船透气 宝玉轻笑一声:“你最想见的人。” 薛蟠闻言大喜,骨碌从床上下来,飞快走到门边,毫不犹豫的开了门。 一道寒光闪过,脖颈被利器抵住,冰冷刺骨。 “啊!” 薛蟠一声惨叫,以为小命没了,几近软倒。 “闭嘴!” 宝玉低叱一声,看向林之孝,微笑道:“林管家辛苦了。” 林之孝一拱手:“不辛苦,是小的该做的。” 收起匕首,宝玉一把扯起薛蟠,骂道:“你倒是信任我,一点防备心都没有。万一叫人的不是我呢。” 薛蟠伸手抹掉额头冷汗,干笑一声:“你的声音不是你还会是谁。” 林之孝忙道:“薛大爷一定在茶楼听过书。好的说书先生懂高明的口技,能模仿万事万物的声音,假冒宝二爷也未可知。” 薛蟠气道:“那你怎么不提醒我?马后炮。” 林之孝笑笑。 宝玉叱道:“是我给林管家传音让他不要提醒你。你的小命自己不上心,难道全指望别人?” 一听是宝玉的意思,薛蟠立马变脸,怒气像风卷残云不见影踪,咧嘴笑出一口白牙:“表弟,你可吓死哥哥了。我哪儿有你本事,什么都想的周全。有你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宝玉又气又笑:“你倒是信任我。” 薛蟠又笑,一口白牙森森:“不信你这世上也没什么人能信了。” 宝玉轻轻摇头,无奈道:“坐下好好说话。” 三人挤在逼仄的船舱里头碰头将早上的经历说了一遍。 宝玉道:“究竟是什么人还未可知。那帮杀手并未随身携带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薛蟠一撇嘴:“想也没有。出去杀人,哪家会傻到带那玩意,难道怕别人找不到幕后主使。我这么呆都不干。” 宝玉听的大乐,这厮还挺有自知之明。 “你怎么看?”深深看一眼林之孝,宝玉又问。 林之孝忙道:“薛大爷说的对。这事只能慢慢查。” 闻言,宝玉点点头:“行,你们好好呆着,船上应该不会再有人出手。若有万一,危急之际给我信号。”事前他给了薛蟠一个竹哨,能发出次声波,只要吹响,就能接到信号。 薛蟠忙不迭的点头。 随后宝玉起身离开。 等他走出舱房,薛蟠忽然道:“难道是舱房里太黑,我怎么觉得表弟黑了不少,好像种田小子?” 林之孝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宝玉离开后并未回去,而是在船上走动熟悉环境,到了最上层才被守门的下人赶了回来。 这船共三层,最上层是主家住处,最下层是船工,只有中间一层放着棺椁、行李,住着下人及搭顺风船的乘客。 因最上层有女眷,被拦住很正常。 宝玉并未执着上去,而是慢悠悠来到厨房。 没什么好吃,不过是些黄豆、腊肉、糙米、面粉之类。 摇摇头,他转身离开,心中却止不住寻思,万一有大盗跑上船,往厨房下把蒙汗药,这一船人都是待宰羔羊。 船速没法同现代比,顺风百里,逆风二十里,每日平均行程数十里,真心慢。 船舱又过于狭小,一般人在里面待不住,更何况好动的薛蟠。 甲板也不方便,有女眷偶尔出来走动。 如此一来,只有在较大的城镇停靠补给时才能修整修整,上岸透透气。 无疑,这把薛蟠憋的不轻。 好不容易到了彭城,这厮实在憋不住了,船一停靠在码头,他便嗷嗷的下了船,还装作不经意的吹响了竹哨。 宝玉在他下船的时候便尾随着,看到这厮没事就吹哨,恨不能将人吊起来打。 吹过哨子,薛蟠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瞧瞧迎面走来的斯文书生像宝玉,看看路边买烧饼一身短打的青年像宝玉,又觉得背着手身穿道袍的中年男人像宝玉,别提多迷惘了。 码头人来人往,南腔北调,很是热闹。 卖烧饼油条的,卖新鲜蔬果的,卖糖葫芦的,卖米面粮油的,一看就是为停船补给的船只准备的。 薛蟠没找出宝玉,沮丧不已。 沮丧完了就是害怕、后悔,情绪别提多复杂。 转念一想,好几天没感受到危机,事情可能已经过去,便大着胆子,东挑西捡的买起东西来,什么这家的冬瓜那家的南瓜,这家的茄子那家的豆角,指挥着护卫买了一堆。 他心里想的美,回去好找宝玉邀功。薛大爷还是头一回买菜,容易么。 宝玉只要投入练功,窝在船舱里十天半月也不当回事,但为了薛蟠的安全却不能不跟着。谁知道刺杀失败的那人有没有后手。 他一边留意薛蟠的动向,一边打量码头,当看到一个个破衣烂衫、面黄肌瘦、满脸麻木、搬运货物的力夫时,深深震惊了。 尼玛,不是说是盛世么,怎么都跟叫花子似的? 这些力夫无疑是有组织的,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手拿鞭子、身体强健、面相凶恶的监工。 这些监工套了个马甲,上面绣着猛虎,可能是“猛虎帮”? 做生意的小商小贩比比皆是,但也没好哪去,同样面黄肌瘦,衣衫褴褛。 这就是盛世?尼玛! 宝玉又一次吐槽,现代虽说房价高,大米两元一斤十几年没涨啊。虽说猪肉太贵吃不起,但有鸡鸭鱼啊。吃的面色红润基本人人都可以做到。 搜肠刮肚的想了又想,方想到大顺的一个优点,房价相对便宜,家家都有大院子。 唉! 叹了口气,快步追上已经要被人群淹没的薛蟠。 待看清这厮买的东西,宝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买菜?! 出了码头便是镇子,繁华且喧嚣。 青石板的主干路两边吃喝玩乐的场所全都有,餐馆、茶楼、赌坊、青楼、绸缎铺、南北百货,一应俱全。 当然,这些场子同码头上管理力夫的组织一样,想来也有帮派管理收保护费啥的。 无论哪一处码头,都免不了龙蛇混杂,和现代的火车站一样! 据说,官府的影响力在这里都不如垄断运河力夫市场同走私渠道的漕帮,而这里的百姓只知漕运总督不知皇上! 啧,漕帮和白莲教一向多有往来,还是造反的主力…… 都是日子不好过闹的!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65章 飞来艳福 忽近忽远的缀在薛蟠身后,看他被六名护卫簇拥着走进一家酒楼,宝玉又好气又好笑,刀子不砍在身上,血不喷溅在脸上,这厮定然心存侥幸。 连着数日的安稳,估计警惕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瞧这大摇大摆下馆子的模样,明显有恃无恐。 不着痕迹的打量周围环境,将退走的路线在脑中计划好,宝玉这才甩开膀子,也大摇大摆地进了酒楼。 酒楼足有三层,每层两三百平米,地上铺着青石板,收拾的十分整洁,让食客一见就能对食物的卫生情况放心,宝玉亦然。 这些天在船上吃的荤素都有,比寻常百姓家的饭食还好,但新鲜蔬菜却没法供应,早就吃腻。虽说吃的下,但和吃的开心仍有距离。既然下了船,有条件满足口腹之欲,便不会拒绝享受一番。 迈进酒楼,伙计满脸堆笑的迎上来,热情招呼道:“客人,想吃点什么?我们这里有炖肥鸡、铁锅大鹅、炖肘子……” 宝玉快速扫视一圈客人,见薛蟠同护卫正围坐在一个大圆桌边吃喝。 于是,他一指旁边靠角落的一张小方桌:“我坐那里,招牌菜每样都来一份。” 伙计笑着喊:“好嘞!您稍等,请先用茶。” 宝玉点点头。 码头这种流动人口汇集之所在,餐饮水平未必多高,但价格一定不会低。这和旅游景点的情况差不多。 绕过薛蟠一桌时,宝玉还看了薛蟠一眼,故意让他发现。 “你瞅啥?!”薛蟠一瞪眼。 宝玉移开视线,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刚要端起茶杯喝一口,心中忽然一动,又放了下来,终究没沾唇。 薛蟠不依不饶,眼睛瞪得像铜铃,人跟斗鸡一眼,死盯着他,仿佛在追问:“你究竟瞅啥?” 见宝玉并不理睬,薛蟠怒了,拉起袖子,站起身,便要去理论。 旁边的护卫队长忙按下他的肩膀,小声道:“爷,别忘了那位的话,不要惹事。” 薛蟠刚要反驳,说自己只是想争口气,耳边却传来宝玉的声音:“想死,我成全你。” 听到这话,他忙四处张望,寻找宝玉的所在,不成想耳边又有声音传来:“老老实实吃饭。吃完饭赶紧滚上船。晚了可就走不脱了。” 薛蟠闻言一哆嗦,表弟的意思是吃饭的人里有杀手? 这下他顾不上和人别苗头了,垂下头,恨不能将整个身子隐身。 “好好吃饭,和平常一样,不要让人发现不对。”宝玉再次叮嘱。 很快,菜上齐了,招牌菜足有十二道,每一道都有脸盆大小,将小方桌摆的满满的。 宝玉先是惊讶,不过瞬间便调整了表情,抄起筷子,大吃起来。 他动作极快,但自带一种优雅,远不是旁人狼吞虎咽般狼狈。 很快,一盆盆的菜被吃干净,看得其他食客目瞪口呆,忍不住打量他的腹部,都在怀疑那么多食物究竟去了哪里。 这些食物旁人吃不下,但修炼吐纳法锻炼气血的宝玉从来不是问题。炼精化气,要壮大体内的内气,大量吞噬食物中的精气完全是本能。别说十二道菜,便是再加十二道也不是问题。 不过,这样的行为终究有些打眼,这不,隐蔽处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不时瞄他一眼,让人很不舒服。 薛蟠自从收到警告,没敢再东张西望,而是低着头以最快的速度用餐,满心都在为自己的安危提心吊胆。 直到看见护卫惊呆的表情才回头看了一眼,只一眼,他便心中一乐,这么能吃,一定是表弟。冲着宝玉挤眉弄眼,一脸都是“我认出你了不过我不会拆穿你。” 宝玉冷脸继续吃,全部吃完之后,丢给伙计一锭银子,起身离开。 薛蟠也忙结账走人,唯恐被落下。 不远的隐秘处,一个男声道:“去查查,那黑衣大汉是哪一路的。”正是宝玉。 “是。”有下属领命而去。 “看样子有点功力。”男人又自言自语道。 出了酒楼,宝玉便发现停留在身上的目光多了两道,全都是若有若无的那种。可见,刚才在酒楼的那一幕落在不少有心人眼里,能吃简直是导致行踪暴露的唯一异常之处。 装作不经意地瞥一眼目光来处,不是路边摆摊的小商贩,就是窝在街角抓虱子晒太阳的乞丐,又或者店铺门口热情招揽生意的伙计等等。 啧,全是电视剧里演过的。 若是他让人盯梢,肯定不用这几种,那个抱着闺女买拨浪鼓的新手父亲不是更好?还有那个领着孙子的老秀才。 这些视线宝玉并不在意,以他的境界,完全能判断出对方眼神里的情绪,对自己的善意恶意。 正因为没有觉察出恶意,他才能坦然处之。 显然,这些人都是控制码头各路坐地虎的暗探。不能不说这些势力的触手很惊人,延伸到了镇上的方方面面,背后的主子一定不简单。粗人、小帮派绝对没这手段。 薛蟠脚下飞快,径直往船上奔。他觉得,还是舱房里比较安全。 护卫们也急急忙忙的追过去,不知这位爷为何忽然紧张起来。 宝玉并不是危言耸听,他的确感受到一道带着仇恨的目光恶狠狠的盯着薛蟠。 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这目光的主人并未轻举妄动,只是紧紧咬着。 “莫非和那些死去的杀手有关?” 秦桧还有三两知己,更何况杀手。说不定哪一个有好友、兄弟、姐妹、妻妾,想报仇。 不过又一想,似乎不太可能。对方的脚程会比水路还快?除非飞鸽传信。 抬头看看天上,蓝天下不时有鸟儿展翅划破长空,其中便有灰白羽毛的,分明是鸽子。 心中了然,那些控制码头的势力怎会少得了传递消息的方式呢?飞鸽无疑是最快的民间邮政系统。 薛蟠急匆匆走着,迎面忽然撞过来一个人。 他赶紧闪身,仓促之下竟然未能避开。来人直直撞入怀里。 “哎哟!”一声娇呼,温香软玉满怀,薛蟠正要一把推开,对方垂着头竟然紧紧搂住他,喊道,“非礼啊,救命啊!”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66章 又来 薛蟠愕然抬头,呆立当场。 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向来是他欺负人,没人敢碰瓷他。对方分明是故意撞他。 噌! 怒火陡然升起,伸手用力去推,触手温软,他赶紧反手抓住对方肩膀,将人撕扯开,更是粗暴的一把推开,吼道:“滚远些!爷会缺投怀送抱的女人,不看看你那张脸……” 一瞥之下,薛蟠又是一呆。 对方个头不高,骨架小巧,体态丰腴,抱在怀里肉肉的,这是他从未对人言说过的偏好,但这些却不及看到对方脸时来的震惊! 对方杏眼桃腮,眼波流转间尽是妩媚风情,尤其嘴角一颗黑痣更添三分风流,像足了一颗熟透的水蜜桃! 这种风格的女人是他的最爱。 两眼发直的看着突然扑上来的女人,薛蟠有些出神。 不远处,宝玉正拎着一篓刚上市的梨子苹果。不过一个错眼的工夫,麻烦就来了。 并未急着上前,他从篓里摸出一个苹果,在袖子上蹭了蹭,大口啃了起来,边啃边瞧热闹。薛蟠近一年跟着商队走南闯北,处理这样的小事应该有经验。 看热闹的自然不止他一个,更多的是本地人。 但对短暂停留休整的旅人来说,薛蟠显然遇到了大麻烦。 那女人一看便不是善类,绝对有同伙在周围盯着,不讹足银子被碰瓷的小伙子脱不了身,众人心里不由暗暗同情,万幸不是自己。 幸好小伙子衣着打扮不像没钱,能破财消灾。 也不想想,要是看着穷困潦倒,还会被选为目标么。 看着围上来的人群隐隐将自己包围住,薛蟠总算回过神来,想到杀手危机,猛然大喝一声:“你想干什么?!” 女人捂着脸呜呜地哭,并不回答。 这时,围上来的人里一个眼角带伤疤的青年抱着胳膊愤愤道:“欺负了咱们镇上的人,不道歉还耍横,瞧不起谁呢。” “对,问问他,瞧不起谁呢。” “怎么,看不上咱们彭城人?” “让他赔钱。” “对,赔钱,不赔钱就把腿打断。” “没错,也不看看在谁地盘上,是龙得盘着,是虎得趴着。” 薛蟠心里害怕,色厉内荏地嚷道:“你们想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分明是她撞了我,要赔钱也该她赔给我。” 这时,女人忽然抬头眼圈红红地道:“谁让你刚才摸我,坏了我的清白!” 看见她额头嘴角浅淡的皱纹,薛蟠忍不住道:“瞧你模样,怎么也要二十七八,我今年才十九!分明是你坏了爷的清白!” 周围看热闹的路人一听这话,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女人脸顿时红了,挥动双臂,扑向薛蟠,手更是往他脸上抓去。 薛蟠连连后退闪躲:“你做什么?泼妇!” “杀手来了,快快离去!”宝玉暗中传音。 此时,他发现有至少十位黑衣人同伙悄悄围了上来,个个武力值不下于被他干掉的杀手头领。 薛蟠被吓到了,学的不甚精通的拳脚功夫在这一刻全部发挥出来,在护卫紧张的保护下,冲出人群,撒腿就跑。 这动作来的太突然,让碰瓷的女人及其团伙猝不及防,完全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他带着人消失在往码头的道路尽头。 “呸!真尼玛晦气!浪费老娘工夫。”女人恨恨地看着薛蟠消失的方向骂道。 转过身,她指着数个年轻人骂道:“你们是猪么,不知道拦着?”这些人正是刚才在人群中叫不平的。 眼角有疤的年轻人咧嘴一笑,憨憨道:“霸姐,他人多,俺们都没反应过来。” 霸姐冷哼一声:“告诉过你在外人面前不要笑。”不死心的跺跺脚,她又道,“白白放走一头肥羊,哎!今晚喝粥。” “不要啊,霸姐!” “又喝粥?” “喝肉粥就行!” 一个个叫苦连天。 宝玉却没心思看热闹。 就在薛蟠突围的时候,他手里的小石子也飞了出去,漫天花雨般飞向黑衣人。 并未下死手,只是击打在对方膝盖、踝骨等关节部位,起码要在床上躺一周。 这里有数个势力盘踞,一旦死人,麻烦只会越来越多,对南下有害无益。何况他的目的不是杀人,只是绊住对方。 “奇怪,为什么薛蟠在京中数年没人动手,出门行商没人动手,偏偏一回金陵就遭遇连绵不绝的刺杀?”宝玉苦思不解,“金陵究竟藏了什么,会因薛蟠返回出现大变动?定然有涉生死存亡,瞧瞧这一波又一波的杀手。” 是的,宝玉能判断出手的人究竟是不是一家,因为对方的气血运转路线在他的眼里毫无隐秘可言。 围观的路人只觉得薛蟠逃跑的样子好笑,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去,完全没注意到方圆一里内,有十个衣饰不同却属于同一个势力的男人受创摔倒在地。 酒楼里,某个隐秘所在,命人查宝玉来历的男人居高临下,将这番变动看得清清楚楚。 他长叹一声:“了不得。”随后又摇摇头,“惹不起。” 另一处隐秘所在,一个中年男人皱眉道:“这么说这帮过江龙来此就是为了那个带六名护卫的青年?如此,我便放心了。” 这两位便是镇上的主要势力老大。但凡有陌生人,尤其是武艺高超的陌生人到来,作为地头蛇会第一时间获知,更要判断对方的来意,是过江龙还是过路客,好小心应对。 中年男人又道:“那帮人何时离开,及时向我汇报。” 负责盯梢的属下连连答应。 薛蟠自然不知道离去时发生的一切。 对他来说,闯出女人小弟的包围圈并未花多少力气,回到船上同样顺顺利利,完全不知道宝玉在后面扫除来犯之人。 回到船舱,哪怕已是深秋,仍然跑的全身大汗。 看薛蟠惊魂未定的样子,林之孝惊讶道:“薛大爷,你这是?” 薛蟠唉声叹气道:“表弟说又来了一波杀手。” 林之孝皱眉:“又一波?究竟是什么来路?” 薛蟠苦着脸道:“鬼知道。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这么刺杀过。也不知最近是不是撞邪。” 林之孝看他一眼,暗暗摇头:“不知这个邪祟是哪个势力。”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67章 想造反 好在船只并未按照计划过夜,补给备齐后便驶出码头,重新进入大运河航道,顺风顺水地继续南下。 幸好不是夜里,晚上行船的危险度是白天数倍,速度压根快不起来,还要防备水匪及其他可能发生的意外,难免提心吊胆。 数个时辰过后,等到暮色四合,船也到了二十里外的一处小型码头。 别小看二十多里的航程,觉得不算什么,对于不停挥舞船桨的船工来说,早就筋疲力尽,必须停下休整。再加上天色已晚,船主便决定停留一夜,次日再行出发。 尽管仍然担心有杀手追赶或者在前方截击,薛蟠也不能不窝在船舱避祸。 林之孝则不然,作为明面上拿主意的,很有礼貌的去厨房取了饭食,回来给“儿子”用,借口现成的,在上个镇子逛累了,需要休息。 用了晚膳,又去拜访船主,打听还要多久才能到达金陵。 船主虽说也看出来这一行人奇奇怪怪,但好奇心害死猫,像他们这种整天走南闯北的最明白不能好奇,更不会胡乱猜测给自己惹麻烦。只要对方将船资付了,真没兴趣知道太多。 故而,一如既往,客客气气的回答了林之孝,还请对方原谅船上条件简陋,多多包涵云云。 林之孝忙又客气一番。 二人你来我往的很是客套了一番。 出门在外,与人方便即是与己方便,想必两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天色越发暗了,甲板上已经没什么人。 这时,薛蟠才鬼鬼祟祟的跑出来透气。 站在船头,举目四望,茫茫大河之上渔火点点,每一点都可能是一艘船。 停下过夜的船只当然不止脚下一艘。 两岸光秃秃一片,没有树木没有芦苇,只有仅至脚踝的野草处处,像是土黄大地上的一块块狗皮膏药。 有渔火闪烁,越来越近,待到了视线内,薛蟠方看清是两艘大船。 大船甲板上站满了人,一个个身强体壮满脸凶悍,极像水匪,关键全都一身黑衣。 看到这一幕,薛蟠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眼睛里全是恐惧。 回头看看自己的船再看看对方的船,看看自己的护卫再看看对方的手下,腿都软了。 两条大船不管不顾,以极其嚣张的姿态飞快撞了过来。 黑衣人嚣张的大笑声在这夜色里格外清晰。 “这可如何是好?表弟,对,有表弟!”薛蟠眼睛闪了闪,忍不住喊,“表弟,快看,撞上来了!” 听到薛蟠的声音,已去休息的船主连忙带着人从船舱里跑了出来。 等看到对方船上的身影后,神色大变:“糟糕,是漕帮的人!” 薛蟠惊讶道:“漕帮,不是水匪?”以这些人嚣张蛮横的表现,比水匪不遑多让。 船主跑熟了大运河这条路,这样的场面见过不止一回,但只有这一回是冲自家来的,顿时满脸苦涩,能说漕帮是合法的水匪么? 苦思冥想究竟哪里得罪了对方,要怎样破财消灾,一时没有搭理薛蟠。 宝玉听到呼声后已然来到甲板之上。 不过众人都在担心即将到来的灾难,无人注意他的到来。 挤到船头,来到薛蟠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还好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薛蟠一把搂住宝玉,满脸惊恐地道:“漕帮不会是为了我来的吧?”接连不断的意外把这厮吓破胆了。 举目远望,大船越来越近,船上的黑衣人面目也越发清晰,宝玉不由皱起眉来。 漕帮,会和薛蟠这事有关? “怎么办?”薛蟠带着哭腔道,“漕帮有十万漕夫,我还有明天么。” “有什么好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瞧你这德性。”没好气的轻斥一声,宝玉扶住早就想跪、摇摇欲坠的薛蟠,回头喊林之孝,“林管家,看着这小子,我到前面瞧瞧。” 既然行藏已暴露,索性宣告真实身份,说不定对方还得顾忌荣国府的面子,一时不敢妄动。 飞身冲着河道挥出一掌,水流断开,掌力卷着河水扑向撞来的大船。 大船被这股劲力所止,船首上扬,又重重落下,溅起大片水花,速度生生被降了下来。 “啊,救命,船要翻了!” “有高手!” “站稳了兄弟们!” “漕帮兄弟没有狗熊,都站稳了!” …… 一阵吼声此起彼伏,嚣张无比的黑衣人全被掀翻,一个个连滚带爬,站都站不起来,在漫天水雾中好不狼狈。 宝玉的掌劲控制到了入微之境,只重创了两只来犯大船,靠岸的其他商船并未遭受池鱼之灾。 这些船早在漕帮船只来势汹汹时便退避三尺,显然都不想瞎掺和。 也对,谁愿意多管闲事。 宝玉长啸一声,喝道:“混账,竟敢故意撞击官船,尔等想造反么!” 漕帮恶狠狠的模样吓坏了一船的人,扶灵回乡的官员不知何时也到了船头,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只听他咬牙切齿的道:“本官一定要上折弹劾,叫他们付出代价!”漕运总督他不敢,管这段的官员他还是能对付的。 再次挥出一掌,对面的大船终于停了下来。 水雾散尽后,还能看到在甲板上滚动与死死抱住桅杆的黑衣人。 负责这次行动策划的漕帮某分舵主心中惊骇,对方船上竟有位武道高手! 鸽堂的信息压根不全,仅凭对方掌劲掀起的水浪便可断定,这两船的人加在一块都不够人家一掌打的。 “闯大祸了!”他暗暗叫苦,“非但没立下功,还惹了一位实力不可猜测的高手,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对方话里的“造反”二字尤为刺耳,他不敢担责任啊。不光他,便是命他如此行事的幕后大佬也没这个胆子承担责任吧。 “老大,咋办?”属下也吓了一跳,急忙询问对策。 谁也不想和造反扯上关系啊。 “我特么知道咋办?!”老大头疼不已。 “老大既然知道咋办,快些交代兄弟们啊。”下属傻傻道。 老大恨不能一巴掌拍死对方。 脸色一阵扭曲,手一挥:“停船!” 小弟们连忙带着帮众将船停下来,此时距离薛蟠所在船只已不足十丈。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68章 抵达 呜! 哗哗! 风吹水面漾起微波,轻轻拍打着岸边,两方人马静静对峙。 宝玉双目如电,背着手站在最前方冷冷看着漕帮的人。 分舵主被那视线一扫,通体冰寒,似刀剑加身。 下属捂着嘴凑近小声道:“老大,咱们为啥不逃?”明显干不过对方啊。 另一个小弟怒视道:“咱们漕帮的汉子怕过谁?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闭嘴!”分舵主咬紧牙关低叱道。不看看是什么时候,面对的是什么人就敢大言不惭。对方若是一不高兴,说不定会将一船人,啊不是,两船人灭口。 以其功力,朝廷估计也没辙。 无疑,这人危机感很强,对形势的把握也比他人强,难怪能做分舵主。 忽然,眉头一松,他笑呵呵地抱拳道:“这位兄弟,漕帮船只一时失控,多有得罪,还请看在曹大人的面上原谅则个。”曹大人,曹兆南,漕运总督。 宝玉淡淡道:“我若不原谅呢?” 分舵主本也没指望一个顶尖高手会轻易放过他们,忙笑道:“不管多少银子,漕帮赔!” “行,我会抽时间来找你。”宝玉淡淡道,“你们可以滚了!” 分舵主忙一挥手,顿时有个小弟跑去传令。 片刻后,两只船消失在茫茫河道之上,也不知转到哪个河汊之中。 离开十几里后,导致分舵主汗毛直竖的危机感才彻底消失。 抹掉额头冷汗,他长出一口气:“我滴个神,这究竟是哪一尊大佛,江湖上也没听说过名号啊。” 小弟不解道:“老大,有啥可怕,咱们一百多号人呢,一人砍他一刀也能对付。” 分舵主啐了一口,冷哼道:“你知道个P,那是帮主都对付不了的高手。” 要不是直觉不停“哔哔哔”发出警告,他会主动致歉? “传信:行动失败。将那位爷的实力报上去,别做多余动作了,在人家眼中估计和小P孩玩泥巴差不多。”想了想,分舵主如此吩咐。 “是。”下属应道,哪怕满心疑虑脸上却不带一丝。 “别觉得我怂。我若不怂,咱们分舵今儿去的人回不来一个。”忍不住,分舵主还是多提了一句。 …… 接连遭遇那么几档子麻烦,虽说把薛蟠吓的不轻,但到底在宝玉的出手下都给解决了,可以说有惊无险。 许是明白再多的谋算都已无济于事,之后的行程再没遇到意外,连小麻烦都没有一个。 也不想想,不管是船上的人还是同行的船只,看到宝玉大发神威的那一幕,或听说那一幕的,谁敢招惹。 就这样,四天后,所乘官船便抵达了金陵码头。 同船主及扶灵返乡的官员道了别,宝玉一行人便下了船。 “瞧见那个徽标了么?”薛蟠忽然抬手往码头某处指了指,数只三四层高的楼船正泊在那里。 “甄家的船?”宝玉心中一动。 “正是甄家的船。”林之孝插嘴道,“似乎刚从海外归来。” 宝玉闻言若有所思,他自然知道忠顺早就安排了甄家船队往海外去,比他和李晟的船队早半年。这厮实力雄厚,再加上实力不弱于他的甄家,哪里用的上宝玉。 要说甄家的实力,四大家族加在一块也比不上,人家是数十年的织造、盐政一把抓,更是染指海贸。不仅如此,还奉旨贪污! “啧,上皇对甄家真是恩宠有加。”宝玉叹了一声,“所谓的护官符简直是个笑话。以我之见,分明是为甄家吸引火力。”看一眼林之孝,他道,“对吧,林管家?” 林之孝讪讪道:“小的哪里懂这些。” 宝玉深深看他一眼。 “好了,不多说了,上车。” 从码头到薛家一路上也很平静。 穿街过巷,马车辚辚而行,停在一座三间兽头大屋门前。 薛家祖上被封为“紫薇舍人”,虽然不能同其他三家比,也是有几分底蕴的,故而老宅修的很气派。 看着空荡荡的院落,宝玉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这薛家也太不给面子了,竟然都没人来迎接,是看不起还是不在意。 薛蟠怎么说也是前家主的独子,就这样的态度?让人寒心。 不过回头一想,这厮当初是灰溜溜逃出金陵的,且数年没敢返乡,支持他的势力说不定因此大受打击,心灰意冷在所难免,甚至都已倒戈相向,要求别太高了。 加上出发前故意隐藏行迹,说不定知道的人并不多。 薛蟠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口中嚷嚷着:“快看,那里是我夏天乘凉的地方……那里是冬日赏梅的地方……还有那里,妹妹常常拿着扇子扑蝶……” 回到许久没回的家中,这厮异常兴奋,手舞足蹈地给宝玉介绍,一副好主人的做派。 很快来到正堂。 这里虽说锁了几年,但依旧打扫的一尘不染。 拉着宝玉坐下,薛蟠叹道:“没想到还有回来的一天。” 宝玉瞥他一眼:“感情你离开的时候就没打算回来。” “嗨,不是有人命官司在身么,贾雨村建议我去京城避避风头。”薛蟠难得灵光一闪,“你说贾雨村糊弄我也就罢了,为何还敢糊弄舅舅?” 在小辈心里,四大家族最让人侧目景仰的唯有一个王子腾。 说话间,后院有脚步声传来。 “是大哥回来了么?”一个相貌俊朗的少年跑了过来。 “二弟,你长高了!”薛蟠起身快步走过去,狠狠抱了抱对方。 “大哥,你不光高了,还壮了。”少年笑的毫无阴霾。 薛蟠拉着他介绍:“二弟,这是我表弟宝玉,大名贾珏的。宝玉,这是我二叔家的堂弟薛蝌。” 宝玉笑着起身见礼,薛蝌也忙回礼。 “好了,别客气了,快坐下,和我讲讲我离开后这几年的新鲜事。”薛蟠不耐烦客套。 薛蝌闻言不由苦笑,新鲜事不少,但多不是好事。 宝玉淡淡一笑,正好,听听这位薛二老爷儿子怎么说。 “当年你的的祸闯大了。族里六叔公他们非要剥夺咱们这一支的皇商资格,在族里重新选。” 其实薛蟠的皇商资格早就名存实亡,被族里夺了去,只不过没过明路而已。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69章 遗祸 解决薛蟠身份问题终究是薛家内部的事,将人安全送到金陵已经足够,宝玉并不打算进一步插手。出于这种考虑,见过薛虬后,他便借故小憩,去了客院安置。 宝玉离开后,薛虬脸色一变,不复刚才的热情亲近,怒视薛蟠道:“你竟然还敢回来,我爹快被你害死了!”虽然没死也快了。 薛蟠本来乐呵呵的想给堂弟显摆显摆在京城见识的新鲜事,好让对方这个土包子羡慕嫉妒,没想到被这么一句话劈头盖脸砸个正着。 虽说因他们这一支人丁单薄,堂兄弟俩的感情可比亲兄弟,但这么不给面子,哪怕知道自己屁股不干净,惹下一堆麻烦,薛蟠那张狗脸仍然立刻变了,翻着白眼直着脖子嚷嚷:“人命官司是我的麻烦,关家里什么事,关二叔什么事!” 薛虬无奈摇头:“你不晓得吧,冯渊的下人月月跑去衙门告状,死死盯着你的案子不放,都几年了。” 薛蟠讶异道:“叫什么?是管家还是奶兄?” 冯家下人本就不多,他基本都见过,男女老少加在一起不过五六个,男的过半,一个将冯渊抚养长大的老管家,一个奶兄弟,一个书童兼小厮。 “他的小厮!”深深看一眼智商堪忧的堂兄,薛虬快速将心头刚漾起的一丝同情压下。人算不如天算,以父亲的计划,他本该在成年后顺利取代堂兄成为新一代皇商家主,哪想到有意想不到的势力插手。 薛蟠虽然号称呆霸王,但也只是在金陵小有恶名,行事并未比其他各家中的小辈做的过分,但谁让他幼儿抱金过市,又没有亲爹护着呢。 年纪轻轻被人引诱,好色嚣张,且恶名远扬。这显然更符合薛家内外各路势力的心意。薛二老爷想管,一来薛姨妈不让,二来顾及太多,又有小小私心。 可以说,薛蟠长成今日模样,并非一人之过,更非天性恶劣。 自小便被当成靶子,吸引各方觊觎薛家财富势力的注意力,是薛蟠唯一的存在意义。要不,早让人弄死了。 薛家的财富不知多少人眼红垂涎,失去了顶梁柱薛父,与族里关系又不好,亏得有王子腾、荣国府的虎皮可扯,要不早就家破人亡。 在王子腾被迫离京后,薛姨妈玩命巴结王氏,甚至在宝钗十五生日过后被贾母再三暗示出府时佯装不知,死死赖定不走,都是无奈之下的保命之举。她会不知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如有可能,谁不想关起门来痛快过自己的小日子。 都说大观园用了林家两三百万两银子,这是不可能的。为官多年,同盐商盐枭斗智斗勇多年的林如海又不是傻子,会不知道如此大的一笔钱是女儿的催命钱么。不过,二三十万两肯定有的。相较薛家,薛姨妈却是实打实填进去二十三万两,宝玉在王氏那里看到过账本! 心心念念让宝钗嫁给宝玉,是薛姨妈为一双子女安排的最好出路。做了宝二奶奶,荣国府就是宝钗的家,不会不看顾薛蟠,而薛蟠也会安安稳稳一辈子。作为一个不识几个字的寡母,想来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出路。 红楼中的女孩各有各的苦恼,不管宝钗还是黛玉,选择宝玉都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 十三四岁,刚对异性生出懵懂好感,哪来的深沉爱恋,都是根据生活经历琢磨出的最有利于自身生存的法子罢了。 二者都是寄人篱下,很难说谁比谁强。 薛蟠眼睛瞪得溜圆:“小厮?那个买来的孤儿书童?” 薛虬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倒是记得很清楚。” 薛蟠没在意他的阴阳怪气,而是摇头道:“怎会?要说感情该是老管家和奶兄同冯渊深厚,那个书童进冯家的时候都有十二三岁了,哪来的深情厚谊?”主要是书童长的五大三粗,不合冯渊喜好,感情平平。 这其中也是有原因的。 冯渊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在书院被人引诱,只爱蓝颜。老管家心急如焚,想着不能断了冯家香火,便有心改造他。如此,便打发了清秀小厮,重新买了一个又黑又瘦相貌平平的。这位胃口大,越吃越壮,兼之皮肤天生黝黑,随着年岁渐长,变得又黑又壮,跟在冯渊身边,赫然一个李逵,但凡见过的没一个印象不深刻。 除了跑腿,这书童还有盯梢的任务。受了老管家命令,但凡冯渊和男子相会便要破坏,还会打小报告。而老管家一知道便会抓着冯渊各种唱念做打哭冯家祖宗哭冯父冯母,让冯渊好不羞恼。 这样一来,主仆二人感情能好才怪。 但偏偏不肯放弃的是他,很难让人不生疑。 不过,薛蟠脑容量不够,并未深想,而是为冯渊有个忠仆高兴。 “我都说了,冯渊的死根本不是我动的手,尼玛没人信!”满脸愤然的薛蟠气恼道,“我虽不是好人,也知道打死人该偿命,但我真没打冯渊。”也没打来福。 这样的话从案发至今说了无数次,但每次都被当成狡辩,不郁闷是不可能的。 “凭啥不信我呢?我有那么坏?平素不过带着小厮随从在大街上晃晃而已,碍谁眼了?呸。” 感觉碍眼的肯定不少,薛虬暗想。 “就连二叔也不信,他可是我亲二叔!”薛蟠捶胸顿足。 薛虬尴尬地笑笑,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咳。” “别替他找借口,我知道他瞧不上我,觉得我被妈惯坏了。”薛蟠撇嘴,抱臂靠在椅背上。 薛虬不想多谈长辈的不是,换了个话题:“大哥回来一定有事吧?” 提及正事,薛蟠忙道:“二叔呢,我要见二叔,有要事。” 薛虬站起身来:“跟我来。” 薛蟠忙跟上去,厚颜无耻地道:“二叔这几年被我连累,想来不太好?” 薛虬忧愁道:“父亲已病了许久。金陵的名医请了个遍都不见效。” 搞定身份危机还要靠这位二叔,薛蟠急了:“不如跟我们回京城,那里大夫多,实在不行,还能麻烦表弟请御医家来看诊。” 薛虬刚想说好,又迟疑了,还是让父亲拿主意吧。 第170章 蠢蠢有动 不提薛蟠和薛二老爷如何商议,听说薛二老爷已经病的下不了床的宝玉却觉得极是蹊跷。 薛二老爷究竟多大他不知道,但可以推算。 这个年代普遍十六七岁成亲,十八岁都是晚婚,薛虬最多十五六,反推薛二老爷的岁数,该在三十二三,最多三十四五,正当壮年。然偏偏缠绵病榻,联想到薛蟠回金陵的各种遭遇,是不是说有人想断了这一支? 薛家是皇商也终究是“商”,作为一块人人惦记的大肥肉,情况不妙。 薛家一共十几房,又是哪几房野心勃勃,想取而代之呢? 而这些谋划取而代之的薛家族人所找靠山不是荣国府,又会是哪一股势力呢? 这场谋划又是从何时开始布下的局,而今是不是到了收网之时呢? 不过瞬间,一个个念头电光火石般生生灭灭,靠着椅背,托着下巴,宝玉陷入了沉思。 看来,这次来金陵来的还真是时候。再晚,钱袋子不知会被哪一方甚至哪几方势力分而食之。兴许在不易察觉的地方,已经被蚕食小半也未可知。 危机感陡然升起,宝玉下意识的挺直腰背,眉头也皱了起来。 “二爷,薛八太爷在贵宾楼为您洗尘。” 换回青色茧绸衣袍的茗烟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如此禀告。 “薛八太爷……” 脑中快速回忆着薛家的资料。此人是薛蟠祖父的同胞幼弟,据说颇有才干,但仅仅因为比薛蟠祖父小两岁,没能当成家主。 似乎没当成家主这人也没生怨,而是想离开薛家创业,不成想被族里给阻了,因为相比较为平庸的薛蟠祖父,这人手里的生意是最赚钱的,而族里不愿意失去这些利益。 和族里做过数次斗争,每回都被以不同名义压制。尤其最后一次,甚至导致其爱女在婆家病逝,因此心情郁郁,卧床半载。但从病好之后,这人似乎放弃了挣扎,兢兢业业为族里办起事来,族中祭田、族学都是在他的倡议下一点点加大投入的。 “似乎是个正派。”宝玉嘴角勾起,淡笑道。那么反派就是薛蟠这一支的了?毕竟当年薛蟠祖父充当的可不是什么正面人物。 “正派?是,这位薛八太爷很正派,在薛氏族人里名声极好。”远远好过薛蟠一家子。 宝玉笑笑,未置可否,而是问:“送信的人呢?” 茗烟道:“是薛八太爷的大儿子薛三爷。” “为何不请进来?”没眼色。 茗烟忙笑道:“小的请了,那位薛三爷不肯进来,说这里是祖宅,他们这些分支不好进来,免得亵渎祖宗。” “呵。”宝玉轻笑一声。尼玛,还没出五服有什么亵渎不亵渎的。要是按照这种说法,宁荣两府早该分开。看来,薛八太爷怨气不轻。 也对,明明是翱翔天际的雄鹰,偏偏被折断翅膀,成了看家的白鹅,蹉跎一生,任谁都心中不平不甘。 看来,薛蟠祖父心胸眼光都不咋地。他不仅不该压制有才的胞弟,还该暗中支持才对。若是如此,说不定薛八会建成另一个不逊于紫薇舍人的薛家。 这尼玛还是一母同胞,若是庶弟还不得更惨。 又一次回顾薛家族人的资料,陡然发现,但凡有些势力的竟然都是嫡子。也有有能力的庶子,但最多也就做个管事。 “呵,有意思。” 妾生子、婢生子竟然不算正经儿子,除了嫡子,只有贵妾、良妾所生之子才能享受儿子的待遇。这道理尼玛和谁说去。 十几房人必然矛盾重重,危机重重,说不定犹如坐在火山口上,随时都可能喷发覆灭。 不管是国家还是家族,没有一个合理的上升渠道,早晚会被日积月累的怨气颠覆,分崩离析。 资源,在任何时代都是稀缺的,都是要争要抢的,而分配不合理不公平,一时可以忍耐,一世、世世总有人受不了,揭竿而起,打破旧秩序,建立有利于自己的新秩序。 显然,薛家就面临这样的情况。 兴许不止薛家,王家、贾家、史家也未必多好。 再放长远些说,甄家、皇家说不定有同样问题。 也对,这本来就是普遍真理。 哈,想到这里,宝玉自嘲一笑,果然不愧长在红旗下的新华人,从小学习以马克思哲学为指导的思想品德,再到中学、大学、研究生,一路将这一哲学思辨法深深刻在灵魂里,就是转世重生都不能忘却。 高屋建瓴不是瞎说,太有用了,嘿嘿,宝玉大笑出声,震的屋梁落下不少灰尘,颗粒分明,在日光下游动。 茗烟瞠目结舌,不知自己宝二爷又发什么疯。 赶紧往屋外瞧瞧,见薛家的下人已经离去,这才拍拍胸口放下心来。 “二爷,您这也太失礼。这不是咱家。”小心翼翼地看着宝玉脸色,茗烟小声提醒。 宝玉惊讶的看着对方:“茗烟,有长进啊。要是两三年前来此,你估计比我还失礼还嚣张。” 这厮在跟着去国子监伺候后,见多了京中有权有势的人,自然知道自家荣国府没啥了不起,渐渐收起了跋扈。 当然,这一方面与宝玉的调教有关,另一方面也因这娃大了几岁,心性相对成熟,知道哪些可为哪些不可为。 为人处世上多了几分圆滑世故,能不得罪人便不得罪人,哪怕对方没什么权势。 用他自己总结出的话说,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何必到处树敌。 对此,宝玉是满意的,没见来金陵都带着么。 茗烟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那个,二爷,咱能把以往不懂事的那些忘了不?”都洗心革面了,宝二爷怎么还老是提,怪不好意思的。 “哈哈,不提不提。等以后你当了我的大管家再提。”宝玉哈哈大笑。 茗烟心中一喜:“爷,小的够资格当您的大管家?”看来自己重获二爷的恩宠啊。 宝玉一收笑容:“只要用心办差,大管家也算不了什么。”他可没把荣国府看在眼里。所有家当加在一起未必有他的资产多。当然,爵位这种无形的身份象征是没法用银子衡量的。但谁能说将来他不会获得比荣国府爵位还高的身份地位呢。 第171章 薛家内讧 贵宾楼二楼包间 “八叔,您老说那位宝二爷会不会来?”一个下巴长着颗痦子、上面竖着两根又黑又硬毛发的中年男子问主座上的老人。 老人须发皆白,但面色红润,说一句鹤发童颜毫不为过。 他双手搭在竹杖上,瞥了对方一眼,淡淡道:“来有来的做法,不来有不来的做法。” 痦子男嘿嘿一笑,竖起大拇指:“高,八叔啊八叔,有您老做主,侄儿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薛八太爷眼神在众人身上扫过,除了薛蟠薛虬这一支,其他金陵几房的人都在,将一张十人大圆桌围的密不透风。 “老七,什么好话都让你说了,咱们这些人在八叔跟前都成废物了。”一个读书人模样的男人酸溜溜道。 “我说薛老四,你就是看不得人好。八叔瞧得起我,我高兴着呢,怎么也比你这个做什么买卖都亏掉裤子的强。” 薛四脸皮顿时涨红,怒视薛七:“就你本事。漕帮一心吞下薛家的生意,还不是你这个引狼入室的叛徒所致,哼。” 一甩袖子,伸手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上,闷闷的喝了起来。 薛七脸皮一阵抖动,这事的确做错了,不该为了小恩小惠让漕帮乘虚而入,搞得如今进退两难,悔啊。 心里如此想,口中却不能承认,他冷哼一声,推脱道:“要不是薛蟠打死人,皇商的资格能摇摇欲坠?而皇商的资格若是稳稳当当,谁又敢朝薛家下手。薛蟠就是导致薛家受创的罪魁祸首。现在怕了,早年怎么一个个不管?” 薛八太爷身边坐着的是他的长子薛三,闻言忧心忡忡道:“眼下薛家就是头受伤的老虎,被无数猎手围堵,有狼群,有鬣狗群,有熊瞎子,甚至有苍蝇!实在不妙。大伙儿该做的是商量对策,而不是斗嘴置气。” 薛八太爷垂眼看着茶碗里澄黄的茶汤,对这些后辈的言语交锋无动于衷。 “八叔,您倒是和大伙说说,咱们该怎么做才好?不是侄儿妖言惑众,实在是荣国府眼看着也要败了,何必找上一个小辈?另寻个强硬的靠山怎么就不行?就说曹兆南,手底下管着十万漕夫,遍及大运河沿线,有他支持,薛家的买卖定然比眼下强数倍。”这人是薛六,支持投靠漕帮。 薛四忽然开口指责:“漕帮要对薛蟠动手,你为何不说?我看你是忘了祖宗,以为自己姓了漕。” 有消息不灵通的,还是刚听说漕帮对薛蟠下了手,顿时惊慌失色,心有戚戚。今日薛蟠不合心意就有人动手除去,将来有一日会不会他们不合心意也被人除去?全都不满的看向薛六。 薛六一拍桌子,满脸怒意:“呸!薛四,不要随便往老子身上泼脏水。老子虽然支持投靠漕帮,那是觉得符合薛家利益。就薛蟠那个废物,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分别,值得我下黑手?” 众人想想,这话也对。薛父在薛蟠年幼时便死了,各种事务实际上都是薛老二在处理,但这会薛老二病的下不了床,竟然还不想把族权交出来,他们自然不肯罢休。 薛八太爷抬起眼皮,看了看这些侄子、侄孙,一个个脸上满是贪婪和欲望。这一幕让他有些失神,恍惚看到多年前那个想脱离家族去外面闯荡的青年身影,那个年轻时一腔孤勇的他。 当时反对的族老都是眼前这些人的长辈,尽管年纪不同、相貌不同,但脸上的贪婪与欲望,眼中的野心与狠辣却一般无二。 可惜,薛蟠不是当年的他,而在座的这些人也不是族老,最关键的是薛蟠命好,有一位鼎力支持的表弟,且这表弟还是位连漕帮都不敢惹的武道高人。 薛八太爷难道会没想过投靠漕帮么?肯定想过。但若是投靠漕帮,必然要斩断同其他三家的关系,但这关系能是好斩的?经过数代联姻,估计每一家都有人流着四大家族的血,这如何能斩? 再说,漕帮就真的靠得住?漕运总督虽有实权,对拓展生意无往不利,那是在大运河沿岸码头,并不是在城里,尤其不在京城。在京城权贵的眼里,一个漕运总督算不得什么不能惹的存在。没见每年述职,曹兆南都会到处送礼,满京城的撒银子?总不会是银子多的心烦,撒出去做善事。 故而,琢磨来琢磨去,哪怕荣宁二府威势一年不如一年,也不能小看。兼之贤德妃是薛蟠的姨表姐,似乎也没必要割裂开来。 之所以请宝玉前来,当然是因为对方无匹的武力值。 早前听说这位宝二爷写的一手红文,部部话本风靡大顺,却也没如何重视,一个耍笔杆子的书生不值得太过关注。但若是这人允文允武,文武都是顶尖,那就不能等闲视之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武力值没几个比得过,写小说同样没几个比得过,谁敢轻视? 估计在皇家暗探的奏本里,宝玉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已经详细的记录下来,呈到了御前。 放在现代就是一个初三的学生忽然被人披露了身份,这孩子不仅是某点均订十万的红文作者,还是暴雨天一只手将公交车从护城河里捞起,救下满车乘客的神秘人。 熬死了一干老对头的薛八太爷活的长见识多,要不是为了给儿子铺路,都不打算出这个头。 “行了,该说的我早就说过了,你们谁要是有不同打算,我这个老不死的可以做主分宗。”想投靠谁投靠谁去。 众人一听到“分宗”两个字,顿时安静下来。 薛家十几房人都被人虎视眈眈的觊觎,要是分了宗,实力下降,说不定连手里的这一份都得丢掉。 看到这样的后辈,薛八太爷暗暗摇头,没一个比的上年轻时的他,已经被薛家的富贵养废,全无斗志,更无勇气。也难怪家族会败,这些人比薛蟠也就好上一星半点罢了。 “生不逢时啊。”老爷子嘴唇嗫嚅着,要是年轻几十岁,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父亲?”薛三见老爷子满脸失落,忙关心的问。 “没什么,不过是想起些微不足道的往事罢了。”一摆手,薛八太爷叹道。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71章 初步达成协议 “宝二爷,您快请,我家老太爷正等着呢。”门外传来薛八太爷小厮的笑声。 薛氏族人齐齐看向门外,都想瞧瞧这位被薛八太爷看重的少年是个什么模样。 门无声开启,一个身穿雨过天青色云锦夹袍,头戴玉冠,脚踩登云靴的皎皎少年走了进来。 众人顿觉眼前一亮,犹如明珠美玉当前,炫灿夺目,满室生辉。 “薛六太爷有礼,诸位叔伯有礼。”宝玉微微一笑,笑容晃得众人有一瞬的恍惚。 “真俊!” “长的真好。” “果然不愧是贵妃娘娘的胞弟!” “家中小女还有三年及笄。” …… 要是宝玉有读心术,一定满脸愕然,这些人竟然全都在想他的容貌。一个大男人,容貌有什么好说的,再俊美也没能力重要吧? 宝玉的相貌自然是顶尖的。 面若秋月,色如春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 比他俊美的整个红楼就找不出几个。 其实红楼美男子不少,蒋玉函、柳湘莲、北静王、贾琏、贾蔷这几位长的都不错。但无疑,在老曹的眼里,宝玉当属第一,毕竟这个角色是他的化身。 看到众人盯着自己的脸神情恍惚,尽管早已习惯这样的目光,宝玉仍然有些不快,冷哼一声,仿佛惊雷在耳边炸开,众人顿时惊醒过来。 倒是薛老太爷反应最快,笑道:“快来我这里坐。他们这些土包子,哪里见过京城来的贵人,一时失礼还请二公子不要介意。” 被请到主座紧挨着的位子坐下,宝玉并未推辞。 薛家尤其薛八太爷的态度已然说明对方并未打算反水,请他来不像谈判,更像是求和。 如此一来,若坚持不受,对方反倒会多想,徒生事端。 落座后,再看薛八太爷及其余众人的脸色,果然轻松许多。 显然,对方也明白他可能猜测到薛家内部算计薛蟠的事。 不过一个让座一个落座,双方已在无声无息间达成默契,有关薛蟠过去的一切不会再提,就像从未发生过。至于未来如何,且看未来形势。 对这一点宝玉并不放在心上,有他护着管着,薛蟠不会不好。 “不知老太爷请晚辈前来所为何事?”宝玉敬了酒,便直截了当地提及正事。 有的话不用说出来便能达成协议,但有的协议却只能通过口述文字达成。 薛八太爷呵呵一笑,捋着雪白胡须感慨道:“看到意气风发的你,还真让我想起了年少之时。” 宝玉面带微笑静静聆听,仿佛对方说的是金玉良言。 见他不急不躁极有耐心的样子,薛八太爷暗暗称赞,同时也为做出正确选择而庆幸。 “当年啊,我从一个乞丐手里得到一幅航海图,计划着去海外闯荡闯荡。不成想一晃快五十年了。” 宝玉微微点头,笑容不变。老爷子,你有啥想法就说出来,不说我怎么知道呢?我不知道又该如何进一步磋商呢。 薛八太爷暗暗撇嘴,小狐狸,真狡猾,还真像贾代善那只老狐狸。 宝玉已经知道这老狐狸的目的,但是他不说。 就这么一个追忆往昔一个含笑聆听,看起来其乐融融。 这二位不着急,其他人却坐不住了,对视一眼,都想找个出头鸟赶紧说说这次见面的目的。 “这次见面的目的?”薛八太爷翻翻白眼,“不就是给宝玉接风洗尘么?他刚到金陵,还没到处逛逛看看,急什么。” 又对宝玉道,“老头子晓得你在京城出生长大,但这也不该忘记祖地。你家的老祖宗可全都埋在这里,包括你曾祖父、祖父。将来你父亲大伯,包括你,你的子孙,都要葬在这里。” 如此浓郁的乡土情结让宝玉无话可说。 这时的人对血脉、香火、宗族的重视是他难以想象的。 按照猜测,薛八太爷定然对族里怨气满满,巴不得有外来力量将宗族势力搞得七零八落,但见了面才知道人家有怨气归有怨气,该做的事该尽的义务却一点没含糊。 若自己是薛八太爷,估计最可能做的不是修补同荣国府的裂痕,而是借此机会脱离出去海阔天空。 君不见各种同人文里,但凡穿成荣宁二府里的男人,都是想着法子分宗、分家甚至将国公府掀翻在地,拍拍屁股走人。 按照宗法,这些做法都是不合情理的。一个对亲人、宗族无情的人,相信不管是同僚还是上位者都会暗暗提防,谁不怕心黑凉薄的?而没了亲人、宗族的牵制,官做的越大皇帝越不会放心。 不管何朝何代,人活着就会有无数纠缠不清的社会关系,除非躲在深山老林,根本无法避免,更不能不面对。 兴许该向这位老太爷学学,这样才能真正又彻底地融入到大顺朝。 “多谢老太爷教诲。”施礼过后,宝玉便笑道,“这次返回祖地,表兄的事还请您老人家多上心。” 听了这话,有人不解有人嘲笑更有人冷漠以对。 倒是薛三笑着接话:“都是一家人,他的事就是我们这些叔伯的事,但请放心。” 这话答应的太痛苦,更让宝玉确定薛蟠的命案有薛家内部族人出手。 不过,为了进一步合作,显然不合时宜,已不能再去翻旧账。 “希望我这个憨直的表兄未来安安稳稳,少些风波才好。”宝玉淡淡道。 薛三一愣,刚想说未来的事谁知道,哪有谁一辈子没个低谷,全都安稳的。但在看到父亲递过来的眼色时恍然大悟,原来是怕族里再搞鬼,不由赧然,讪讪道:“应该会好好的。” 薛八太爷恨不能拿竹杖敲敲儿子,太不会随机应变了。 宝玉轻笑一声,转而好奇地问:“老太爷,您这个竹杖有些年份了吧?”顶部包浆很厚,一看便知主人经常用手摩挲。 薛八太爷一脸缅怀:“当年我被打断了腿,代善兄风尘仆仆从外地赶回探望,路过湘南时砍了湘妃竹亲手做了这竹杖送我。” 湘妃竹又称斑竹,不是表达忧伤相思之情的么,祖父竟不知?也对,武将,粗人,不像文人墨客心思敏感。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73章 见薛二老爷 就这样,在薛蟠、薛二老爷不知情时,宝玉同薛氏实力最强的族老达成了默契,为薛蟠“起死回生”,解决身份危机扫清了障碍。 要知道不管是薛二老爷十几年后突然冒出个儿子来,还是要把这儿子过继给死去多年的大哥,都需要将族老请出来做见证,并在族谱上注明缘由才行。 族老的存在本就是为了杜绝一家独大,以免当家人刚愎自用,将家族带入绝境,故意分权掣肘之。 因而,以上两点不管哪一个都需他们的同意或默许,以取得法理上的认可,根本不可也不能偷偷摸摸自己动手写在族谱上,哪怕薛蟠是未来族长、薛二老爷是代理人也不行。 毕竟,有没有这个人、这个人又是个什么来路,没谁比族人更清楚,没谁比族老更关心,这是宗族赋予的权利,每一个族老都会无比重视。何况,这还牵扯到前任族长。 便是皇帝都不能无视宗正,何况薛蟠、薛二老爷? 事情解决的有些容易,以至于心生警惕,薛氏族里竟然如此齐心?比贾家强不少啊。 出了酒楼,也没如何闲逛,宝玉仍旧溜溜达达返回薛家。此时已近黄昏,晚霞之绚烂远不下于江南织造府的珍品云锦。 回到客院没多久,便有人来请,薛二老爷想见他。 “我家老爷病的下不了床,只好请宝二爷移步过去一见。”来人是二房管家,满脸羞愧。 宝玉淡笑道:“前面带路。” 管家忙道:“二爷请。” 走在青石甬道上,穿过一个月洞门又是一个月洞门,过了一个花园又是一个花园,几乎将人转晕,失去方向。 直到半个时辰后,二人才来到一座五间大屋前。 大屋雕栏画栋,飞檐翘角,黛瓦犹如鱼鳞层层叠叠,两边更有抄手游廊,布局很是疏朗阔绰。 去掉各种御笔、王侯题字,御赐牌匾、器物,荣禧堂约莫也是这个档次。皇商的气派的确不可小觑。 进入正堂,绕过一面镶大理石紫檀落地大屏风,穿过厅堂,抬眼便能看到十余丈外的三间耳房,正是薛二老爷养病的地方。 “我家老爷自从抱病在床,便不怎么见人,便是族里来人也不肯见,一家子都很担心。”管家语气忧虑。 宝玉心中一动:“怎么,族里经常来人?” 管家点点头:“正是,三天两头过来,张嘴闭嘴就问老爷病情如何,可要族里帮忙处理族务。” 宝玉点点头。他敢肯定管家这话是薛二老爷故意透露的。要不,这样一个大管家会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 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纪,领导层最忌讳的还是国人利用外媒揭露国内的阴暗面呢,更何况现在。数百年时空回溯,眼下对此的忌讳只会更深。 有什么用意?表明和族里不是一路人,不是一条心?故意示警?宝玉若有所思。 不过,并未多话,而是在丫鬟掀开门帘后走了进去。 一进去,扑面而来的便是浓重的中药味与炭火味。 尚不到十月,又地处江南,病人的身体已经虚弱到需要炭盆取暖,病情堪忧啊。 “咳咳咳。”咳嗽声从内间传来,断断续续,听的人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恨不能替对方大声咳完。 管家站在门口:“老爷,宝二爷请来了。” 里面一个透着倦怠的气声弱弱的道:“虬儿,蟠儿,快,快请进来。” 宝玉不用请,一脚迈进内间,快速扫了一眼,靠东墙的雕花大床上躺着个面色蜡黄的干瘦汉子。 “侄子贾珏给薛二老爷请安。”躬身一礼,他恭恭敬敬道。 薛二老爷挣扎着要起身,在薛虬的帮助斜靠着引枕,笑容脆弱:“一别经年,世侄竟已这么大了,真是岁月不饶人。” 宝玉微笑点头:“世叔说的是。” “快请宝二爷坐下。”朝管家喊了一声,薛二老爷道,“上盏杏仁露并几样金陵小点心,小孩都喜欢吃。宝玉,你有什么忌口的?” 宝玉摇摇头:“侄子刚在贵宾楼同薛八太爷用了膳,一时半会并不饿。” 薛二老爷面色不变:“八叔啊。他一向是个热情的。” 宝玉点头赞道:“正是。许是我孤陋寡闻,这样的人物在京里也没见过几个。” 薛二老爷眼里锐光一闪而逝:“八叔年轻时便是族里少有的人才。” 薛蟠见他们一个劲儿地谈论并不熟悉的薛八太爷,颇有些不耐烦:“行了,知道他厉害。还是先说说我的事吧。” 薛虬白他一眼,端起茶盏送到薛二老爷嘴边,让他润润唇。 宝玉笑笑,直截了当道:“不知二老爷可同意过继的法子?” 薛二老爷推开嘴边的茶盏:“我没问题。只是族里还要族老们都同意。” 宝玉道:“恰好刚才薛八太爷承诺不会为难表兄。” “如此甚好,甚好。”不管薛二老爷心里怎么想的,口头上很高兴。 不是没奢望过让薛虬取薛蟠而代之,但以目前的形势,显然可能性渺茫。薛八太爷那些人支持薛蟠,却未必支持薛虬。 一时之间,心头酸涩,不知是不甘还是不满。 有力的姻亲不管何时作用都很大,锦上添花好,若是能雪中送炭则更妙。想到给女儿订下的女婿,梅翰林的公子,薛二老爷心头一松,自家也有一门贵亲,希望将来能帮到儿子。 只坐了几句话的工夫,全身便酸痛难忍,忍不住呻吟出声。 宝玉看到对方黄中发黑的脸上露出痛苦表情,忙道:“快让世叔躺下歇歇。” 薛二老爷挣扎着露出一个不像笑的笑容:“没事,一天到晚躺着,早躺够了。” 宝玉用担忧的声音问:“大夫可说是什么病?” 薛虬接过话道:“一开始说风寒入体,养养便好。谁知越养病越重,都要下不了床了。” 宝玉心中一动,上前一步:“小侄近来正学伤寒杂病论,不知世叔可肯让侄儿把把脉?” 薛虬愕然。 倒是薛二老爷鼓励道:“尽可一试。”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74章 都不消停 在床头坐下,宝玉把起脉。 有上辈子的医术基础,虽说临床经验不多,但有强大的精神力作弊,再加上武道境界的不俗,对方气血呼吸存在的异常可以较为清晰的看出,也更容易找到病症的表现形式及器官的异化。 根据这些症状针对性用药,疗效未必比大夫开的方子差。 只是,手一搭上去,宝玉心中的猜测便成了真。 若是没弄错,薛二老爷并非伤寒,而是中了毒,这毒因与伤寒发病时的表现相似,有个名叫“寒暑二气散”。这寒暑二气散据说是前朝太医院院首赵玉山无意中制作出来的,并未在外流传。 想让薛二老爷死的是宫里那位?为什么? 这毒可以解但却不能简单地解了。皇帝既然下手,哪怕薛二老爷不想死也得乖乖接受。 抬头看看薛蟠和薛虬,宝玉皱眉道:“你们先出去,我有些话要和二老爷说。” 薛蟠不明所以:“我们不能知道?” 薛虬拉着他便往外走,既然要求回避,肯定不方便让他们知道,有什么好问的。果然,被宠爱的才有恃无恐。 等二人带着下人退出去,宝玉耳朵一动,没发现隔墙有耳,便轻声道:“世叔,你不是病了是中了毒,且这毒的来源不简单。”一边说一边留意薛二老爷的脸色,“你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惹得人给你下前朝宫中之毒?” 薛二老爷先是一愣,随后苦笑道:“雷霆雨露均是君恩。” 宝玉蹙眉,难道紫薇舍人这个称号真的是密探立功得来的?也曾猜测过薛蟠的爹是密探,薛二老爷莫非是薛父过世后的继任者? 薛二老爷忽然泪水涟涟,泣不成声。 这倒把出神的宝玉吓了一跳:“世叔?” “你能解么?” “能。”迟疑了下,宝玉给了肯定的答复。 擦擦脸上的泪痕,薛二老爷叹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我薛琦路已经走到了尽头?不甘心啊。” 宝玉默默无语。对方的心情他能体会,正值壮年,胸中抱负还未来得及实现,哪里会想死。若是无法治愈的病倒也罢了,但偏偏是能解开的毒,任谁也不想坦然赴死。 不过,想到妻子儿女家族,薛二老爷无奈轻叹一声:“不甘又如何。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因为不死就要连累许多人。 听这么一说,已然确定此人是负责打探江南地区消息的密探,只不知是上皇放的还是皇帝放的,又或者薛家本就是密探世家。 “不死也不是不可能。”宝玉淡淡道。 “哦?”薛二老爷精神一振,“贤侄快说来听听。” “二叔可曾读过《萧霸天海外建国记》?” 薛二老爷眼里快速闪过一抹失望:“未曾。” 宝玉笑笑:“我先把毒给解了,您慢慢调养。问题解决之前,可以先读一读这本书。” “啊。”薛二老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宝玉究竟什么意思。难道自己的活路在书里?脑中灵光一闪,他忙道,“好,这就让虬儿去买。” 宝玉点点头:“金陵书铺的确也有售。侄子先去开方子,一副内服一副煎水泡澡,一日三次,相信三天后便可大好。到时候,二叔再找我。” “好,麻烦侄儿。你能救我的命,这可真是恩同再造。”薛二老爷一脸感激。 “世叔折煞我也。”宝玉摆摆手,“您歇着,我这去开方子。” 薛二老爷虚弱地笑笑:“去吧。” 出了内间,便看到薛蟠和薛虬正肩并肩坐着,焦急的等待。 看见宝玉出来,薛虬忙起身迎上前去:“我爹可还好?” 宝玉点头:“放心。你让忠心的去城里各大药铺按方抓药,回来我再告诉你要怎么熬。” 薛虬点头。 来到书案边,宝玉手腕一抖,挥毫写下十张药方,递给薛虬:“拿去吧。” 薛虬接过一看,不止药材种类多,份量也多,这十张药方抓下来,得有几车。 尽管不明所以,他还是郑重的捏着方子去安排了。 薛蟠翘着二郎腿,往嘴里丢花生米,完了贼笑道:“表弟,你不老实。” “何意?” “你什么时候学的医术,便是姨妈也不知晓吧?” “我学的东西多了,不过不像你到处显摆罢了。”宝玉淡淡道,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一拍脑门,薛蟠怪叫一声:“倒也是。国子监那是什么地方,都是才子。你在那里读书,一定学了不少。我真傻。” “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能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这很好。”宝玉语气仍然淡淡。 薛蟠摇头晃脑道:“有表弟在,很难没有自知之明。”语气一顿,他不确定地问,“对了,二叔话里的意思是说族里会为难我?” “如果我没来,这是肯定的。”宝玉勾起嘴角,脸上满是自傲。 “嘻。”薛蟠腾的起身,狠狠抱住宝玉,拍拍背,“我运气好。算了,你不肯做我妹夫我也原谅你了。” 宝玉愕然。 重新落座,薛蟠拿起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口,转瞬却又吐了出来,“呸,忒甜,味儿不好。表弟,还是你家的点心好,那个菱粉糕、薄荷糕、鹅油卷,样样比这个强。” 宝玉微微摇头,没说什么。 南方与北方的口味不可能一样。金陵菜也属于淮扬菜系,虽说淮扬菜菜系还未彻底成型,但与京城盛行的鲁菜,差别还是颇大的。 “你倒是心大,一点也不担心。”看薛蟠大大咧咧的样子,宝玉又好气又好笑。 薛蟠不以为然道:“你不是说有你便都能解决嘛。等二叔可以下床,一天工夫就能办妥。”扭头往内间方向瞧了瞧,他忽然凑近小声道,“我二叔也不是什么好人。小时候他总希望薛虬能事事强过我,嘿。” 瞧瞧,这厮呆么,傻么? 大人的恶意内心敏感的孩子感受的最直接,哪怕面上装的再好,骗的了成人,却骗不了孩子。 “我爹去的太早,族里的孩子暗暗骂我是没爹的野孩子,当我不知道?我不是做不了上进的孩子,是不能做上进的孩子。有一回在族学里拿了第十名,下午就迷迷糊糊地掉进了莲花池子,把妈吓的哭的死去活来。从那回开始,我就知道我不能上进,不能做好孩子。”薛蟠语气有些缥缈,但听得宝玉极是心惊。 “你,你可曾和姨妈说过?” “和她说有什么用?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什么。”薛蟠幽幽道。 良久,宝玉才道:“好在你平安活到现在。”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75章 装傻是专业的 但凡在学里有进步、表现好便会发生意外,长此以往,心理阴影可以想见,没谁顶的住。即便是成年人也会疑神疑鬼,更何况一个没什么经历的孩子。 对方并非想搞死人,而是用恐惧从心理上摧毁一个孩子,其心可诛。 这样看来,薛蟠没彻底长歪,只能说本质还行。 随着逐步融入封建社会,宝玉对这个时代的本质了解的也越发深刻。 大家族往往人数众多,而人多意味着利益分配很难做到人人满意。但利益又真切关系到个人,由此引发各种矛盾冲突,交织纠缠不清。 人皆有私心,利欲熏心之下,胆大包天做出一些恶心事很常见,各种魑魅魍魉粉墨登场。 唯一的不同或许是有的家族族长、族老掌控力度强,将消息控制的好,一丝不露,不为外人所知,而有些家族不像话,传得沸沸扬扬。 同情的拍拍薛蟠肩膀,宝玉轻叹一声,这厮的确不容易,庆幸生在荣国府。 薛蟠表现的很豁达,哈哈一笑:“也没什么。从小就吃喝玩乐,轻松随意度日,比那些被家里天天逼着读书上进、挨了不少板子的不知好多少,舒服着呢。千万别同情我,同情我是瞧不起我,哥哥不爱这个态度!哼。” 宝玉只觉得胸口发堵,忍不住想翻白眼。 果然,对心大的人就不该抱有幻想。人家压根不会悲悲戚戚,遗憾错过幼年美好的学习生活,以至于长大成人后一事无成,蹉跎岁月。乐呵着呢。 “不过,话说回来,表弟,你板子挨了不少,也没见多长进呀。”薛蟠话音一转,矛头对准宝玉。 瞧瞧,同情心真不是谁都配的。 宝玉又气又笑,捏着鼻子哼道:“是,哪里比的上薛大爷。” “你可别不承认。也就是去了国子监。但国子监又不用考试,我要是荣国府政二老爷的嫡子,我也能去进学。” 宝玉木然端坐,没回应。人家没说错啊,五品以上官员可有一到两个名额去国子监就读。 “嘿,表弟,瞧你,脸拉的老长。哥哥就是直肚肠,你该知晓的。”薛蟠憨憨一笑。 宝玉抬眼凉凉瞥他一眼,复又垂头看向手里的茶盏,嗯,桂花不错,很香,该是今年的。 “别不高兴,真的,别看你报名参加那个什么举人的会试,我要进去国子监,我也能报名。反正报名又不一定考不中,说不定运气好,跟孙山似的,也上了榜呢。”这厮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 宝玉凉凉道:“考举人是乡试,考进士才是会试。”就这你还考科举,哼。 被人这么看扁,哪怕心性强大,心里也不爽啊。 “嘿嘿,就那么个意思。”薛蟠摸摸后脑勺又是憨憨一笑。 装傻这厮是专业的,宝玉暗叹,颇有些无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千万别就表面现象轻易下结论,薛蟠这厮谁说他傻谁傻。 薛蟠这是干什么?试探宝玉对他的容忍度。要是在荣国府,你瞧他会不会说这番话。 正因为知道宝玉不会同他一般见识,又不会把二人的谈话透露出去,加上此时没有多嘴多舌的下人胡乱传话,他才敢如此。 要是在荣府说这番话,别说贾母,就是亲姨妈王夫人也得收拾他。 为何要试探呢?人家也有脑子。刚到京城时全靠宝玉带着满京城吃酒应酬,外出走动更是不止一回打着荣国府名头,惹下不少麻烦,一度让贾家大为不快。兼之宝玉去了国子监后,二人相处时间变少,越来越像上下级而不是表兄弟,心里着实不踏实。 只有试探出了容忍度,才好给自己未来的行事划出一条合适的底线。 宝玉明白这厮的心理,为了给对方吃一颗定心丸,一路护送返乡。没想到哪怕眼下还不能放心,这是得多缺安全感? “行了,你的意思我明白。只要不作奸犯科、草菅人命,你这辈子定然会长命百岁,安享富贵。”宝玉淡淡承诺,“当然,若是非要作死,那也没人能救得了。” “嘿嘿,怎么会?我是好人来着。”薛蟠心里一喜。以前是猜测,现在得到了承诺,心里自然高兴。 “表弟,等你中了举人,流水席我包了!咱也不说十天八天,直接按照一个月来办。” “我谢谢您!”宝玉摇头,“有这个银子不如送些米粮、棉衣给养生堂。” 薛蟠拍手道:“行,就按表弟的意思。一定把表弟的美名传遍大顺。” 宝玉淡淡道:“我的美名早就传遍大顺了。”认字的没几个不知道缥缈公子是他。 薛蟠讪笑道:“也对。等船队回来,就能知道萧霸天海外建国是不是真的了。” 宝玉淡淡瞥了他一眼,原来这厮也不信。 薛蟠忙道:“我不是不信,是想进一步确定。要是真有银矿,咱们可就发了。”眼睛眯了起来,精光闪烁。 “快擦擦嘴巴。”宝玉道,“口水都要滴到胸口了。” 薛蟠举起手背抹了抹,羞恼道:“就会揶揄我。难道你不馋那银山?我不信。” “是,你不信。等我将银子运回来你才信,明白。” 使人拿方子买药的薛虬安排好刚一进门便听到银山银子,不由大奇:“银山?海外真的遍地都是银矿?” 宝玉淡淡一笑。 薛蟠“嘿”了一声:“当然有。就不知好不好挖。”不止要挖矿,还要冶炼出来。 薛虬一听来精神了:“若边上有煤矿更好。”自从煤球煤炉发明出来,黑石已被大顺人接受,“煤”这个说法更是深入人心。 “表弟说海外不光银矿多,铜矿铁矿更多。” 薛虬半信半疑,嘴上却感慨:“可惜朝廷禁海,民间不能组织船队往海外开矿。前朝倭寇之患当今朝廷也怕啊。” 薛蟠嗤笑道:“什么倭寇之患,不过是当地大海商勾结霓虹浪人养寇自重罢了。” 薛虬愕然看向薛蟠,什么时候这个不学无术的堂兄有了如此深度?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宝玉,这莫非就是“宁伴大日无有形,亦胜夜幕满天星”,耳濡目染之下,见识才不同寻常。 第176章 三房上门 “二爷,玢五爷在客院等您。”茗烟匆匆跑来回禀。 “贾玢?”宝玉一愣,旋即想起这人的信息,此人行四,三房幼子,其父贾效,为金陵族老之一。 这人年龄也不大,二十过半,似乎刚中秀才。 相比京城,金陵族人这几年有些不够看,无论童生还是秀才,数量都远远比不上。这不能不说是宝玉的蝴蝶翅膀扇动的。 作为金陵族人中唯一的秀才,贾玢名声甚好。 不过宝玉内心阴暗,怀疑这少不了其父的宣扬、经营。 在这个时代,名声的作用还是极大的,不知多少名人的好名声是被精心经营,通过各种造势宣扬出来的。 现代有打造“人设”的做法,其实并不新鲜,老祖宗从春秋战国就这么玩儿了,到汉以“举孝廉”达到巅峰。 什么意思呢?只要名声够好够大,就能被推荐做官,脱离作为底层的被统治阶级,实现阶层跨越,成为统治阶级。 一直到三国,声望值都极其重要。还是科举制诞生后,经营名声的重要性才逐渐下降。 什么“卧冰求鲤”、“埋儿奉母”、“凿壁偷光”、“囊萤映雪”,全都是这一类,主角的人设可比现代好多明星牢固的很。 “没想到第一个知道我来金陵还主动上门问候的竟然是不温不火的三房。” 将薛二老爷的药方及用法交代清楚,宝玉便告辞,带着茗烟回客院。 穿过花园,看着已经泛黄的草木、霜打的黄花,宝玉忽然问:“他没说来意?” 茗烟忙道:“说是效三爷让来请爷回祖宅。还说回祖地,不住家里像什么话。” 宝玉一想也对,笑道:“是我疏忽了。你去跑一趟,瞧瞧收拾干净了么,咱们过去住。”略一沉吟,又道,“恍惚记得看守祖宅的是鸳鸯的爹妈金彩夫妻。” 茗烟:“咳,二爷,金彩家的死了半年了!金彩似乎也迷了痰,不知哪天就蹬腿。现今还真不知是谁。” 宝玉一愣:“死了?” “正是。老太太还赏了鸳鸯姐姐二十两烧埋银子呢。” “你有心了。” “只要二爷用的上小的就好,嘿嘿。” 说话间,主仆二人到了客院正房,一走进去,便看到个身穿儒生袍的高大青年坐在椅子上发呆。 “玢四哥,小弟有礼。”宝玉笑着上前见礼。 贾玢忙站起身来,慌里慌张地回礼:“宝兄弟有礼。” 见这人同想象的心机深沉、圆滑世故不同,反倒有些像涉世不深的书呆子,宝玉瞬间了然,感情贾效不放心宠爱的幼子,这才让他一心攻读,好取个功名保身。 “四哥,快坐。茗烟,上新茶。” “你也坐,你也坐。”贾玢慌忙道。 看着宝玉的面孔,他呆了呆,“宝兄弟,你长的果真跟传言一模一样,天上的仙人也不过如此了。” 宝玉微微一笑:“大丈夫,又不能靠脸。” “能,能,能。”贾玢分辨道,“茜香国太女正选皇夫呢。” 宝玉暗暗皱眉,要不是看到对方一脸羡慕,都要怀疑这厮故意嘲笑人呢。 “皇夫?这是说太女还能有妾室?”女尊? 贾玢脸顿时黑了,点头道:“正是。听说和咱们大顺的太子一样,不叫三妻四妾,叫三夫四侍。” 原以为这个茜香国是以叶卡特琳娜二世为原型的沙俄,但这位想再活两百年、让整个欧罗巴匍匐在脚下的女人可没有合法的皇夫及妾室。 茗烟将新沏的茶碗放在几上,殷勤道:“玢四爷,快请用。这是我家二爷特意炒制的养生茶,清肺润燥,最适合秋日。” 贾玢这才想起不过一会工夫,自己已清了好几回嗓子,不由感动道:“你有心了。”又转头对宝玉夸道,“还是宝兄弟会调教人,我要是有这么细心的小厮就好了,真希望宝兄弟能割爱。” 茗烟腹诽道:“我可不想跟着一个书呆子。瞧瞧从来了到现在,都和二爷说了什么。” 宝玉呵呵一笑,换了个话题:“效三叔身体可还好?” 贾玢果然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愁眉苦脸道:“不太好。前几日螃蟹用的多了,有些腹泻。谁想到这一病好几天也不见好转,愁死人!” 难怪让贾玢出面,这是让自己护着些对方? 宝玉在贾氏族人眼里的地位可不一般,贵妃娘娘的胞弟,未来皇子的亲舅舅。估计没人会认为抱他的大腿没前途。 难道病的快不行了? “既然这样,我马上让茗烟准备些药材给三叔送去。”宝玉忙摆明态度,“匆匆回乡,午时刚到,正打算收拾一番,明儿一早去拜访金陵的叔伯,不成想玢四哥竟然现在就来了。”这都傍晚了,也不是见客的时辰啊。 秋冬日短,五点左右天就暗了,谁这个时辰会上门。 贾玢叹气道:“谁说不是呢。我也是这么和爹说的,可爹偏偏让我现在就来,还说等今日一过宝兄弟就忙不过来,顾不上我。” 你可真实诚,宝玉无语,同时心中一动,晚上别不是又有人来吧? 一般阴谋诡计都要在夜深人静时商议。而族里会不会有些不能见人的人和事要夜里来和自己商议呢?投靠的、告状的,想必都有。 “要热闹了。”宝玉喃喃道。 美滋滋喝完养生茶,贾玢欲言又止。 “玢四哥有话但讲无妨。” “我,我就是想着这茶不错,能不能带回去一些给爹用。”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我还要夸奖四哥的孝心呢。茗烟,包半斤让玢四爷带回去。”宝玉笑着下令。 茗烟忙应好。 贾玢搓搓手,不好意思道:“见笑了。” 宝玉摇头:“都是一家人。” “那,那我回去了。”屁股下似乎有钉子,贾玢又道。 你这目的性也太强了吧,东西到手,一刻不停就要走。 宝玉哀叹,这情商是负的吧? 茗烟眼里满满的不可思议,这样的主儿在京城也找不到一个。 宝玉只好问:“效三叔可还交代了什么?” 贾玢托腮想了想,摇头道:“没了。交代的我都说了、做了,还多要了茶孝敬他老人家。” 那你是真行。 “也好,天色不早了,让茗烟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家里有马车等在外面呢。”感情你来见我是为了交差。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77章 神秘的大爷 送走贾玢,茗烟回来头一句话便是:“二爷,咱们不如连夜回祖宅那边?” 宝玉来金陵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相信会陆续有族人到访,而住薛家无疑不太方便。 把玩着腰间挂着的羊脂玉灵芝,宝玉沉吟道:“马上便走。明儿一早先去拜祭老太爷。”好堵上众人的嘴,躲开族人。 没搞清这些人想怎么算计他之前,倒不如先避一避。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对方一旦寻不到人,不管有什么谋算都会落空,说不定还会因此露出破绽,让他抓住机会。 “二爷,你瞧这是什么?”正在收拾贾玢礼物的茗烟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宝玉看向他手里的点心盒。这盒子用牛皮纸糊成,印着“采芝斋”的字样花纹,看起来就是一盒普通点心。此时盒盖已开,露出内里,分明装着数信封。 礼品平时都是茗烟处理,有过放银票的,但放信的尚属首次。 “拿过来。”盒内另有乾坤,贾玢也不暗示一句,就不怕赏给下人丢了?或许是不知道,一切都是他老子安排的? 茗烟忙将盒子呈上。 宝玉拆开信封,展开信纸,就着烛光读了起来。 越读越是心惊,这竟然是贾珍同平安州某将军往来的信件,满纸都是商议“覆天”大计。信封末尾所注时间为“乙未年正月初八”,正是去年! 再看第二封,是某个神秘人写给贾赦的,同样提及“覆天”,称为某些人“复仇”的时机就要来临云云,时间同样是乙未年,不过却是在上一封信后的两个多月。 第三封是贾珍写给贾效的,让他配合“覆天”大计。 “呵。”果然该早早将拖后腿的全都弄残弄死。 将信件揉成团,暗劲一吐,化为的纸屑如雪屑洒落。 难怪贾效赖在床上称病,约莫是死中求活的手段。 最底层还有个簿本。 翻开草草一看,每一页上都写满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记录的全是金陵族人的各种隐秘勾当,包括同甄家、王家、薛家合作,各种鱼肉乡里的不堪劣迹。 “废物,全都是废物。” 见他脸色不好,茗烟小心翼翼道:“二爷,咱们什么时候离开?晚了就怕宵禁。” 深吸一口气,平复好情绪,宝玉道:“去福寿庄。” 福寿庄是贾代善埋骨的庄子,在南郊。 茗烟迟疑道:“不回祖宅?” 宝玉没理睬,而是背着手往外走。 直到快出二门,他才道:“知会薛大爷,三日后自会回返,无须跟着。” 茗烟忙停下脚步,不敢再跟。 宝玉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 “宝玉这是什么意思?” 金陵六房贾七太爷正眯着眼睛斜靠在榻上享受小妾捶腿的惬意,不时举起鼻烟壶嗅一下。 下首空地上站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腹部微凸,生的富态,员外打扮。 闻言,他眼珠转了转,嘴巴微微翕合却并未发出声音,也不知想说什么。 “老大,你说说看,他是不是不打算上门拜访?” “来拜访如何,不来拜访又如何?咱们老早不靠荣国府吃饭。”认真看着手指甲,中年男人道。 “来人,把他给我叉出去!”贾七太爷最看不惯大儿子什么都不在意的德性。 这父子二人性格不和,关系向来不好,见面必吵。 如花似玉的小妾忙劝和:“老爷年纪大了,大爷就不要惹他老人家生气了。” 大爷还没说什么,老爷子一巴掌扇在女人脸上,怒道:“谁年纪大了,贱人,给你几分脸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滚出去!” 小妾捂着半边脸,不敢置信地看向素来宠爱她的男人。 “我说滚出去!”贾七太爷又骂。 小妾一骨碌爬起身,面色一变,从容的拍拍身上的土,扭身出了门。 “没眼力介的货色,白花七百两银子。”老太爷不依不饶。他怒气不小,胸脯剧烈起伏,没吓着儿子,倒是吓得自个儿赶紧举起鼻烟壶嗅了又嗅。 从始至终,大爷的脸色都没一丝变化,站在那里,仿佛木桩。 “站着作甚,坐吧。”老太爷吸吸鼻子,淡淡道。 大爷这才像安装了能源的傀儡,动了起来,缓缓坐在下首的官帽椅上。 父子二人都没有再开口,室内安静下来,偶尔响起吸气声,是老太爷在嗅鼻烟壶。 “你不看好那事?” 许久后,贾七太爷轻声道。 “你看好?”大爷的声音带着讽刺,“嘿,从龙之功,好大的本领。” 贾七太爷眉头一皱:“他本来就是正统,比现在那位还正统。” “既然那么正统,上皇怎么没让他继位?太子废了,不是还可以立太孙,上皇为何没立?”大爷阴阳怪气地道。 “你,废话真多。让你送往平安州的粮食送去了么?”老太爷恼羞成怒。 “没。”大爷回答的一点都不带犹豫。 老太爷怒视他道:“你个不孝子,让你做的事你是不是都没做?” “是,都没做。我还想多活几年。”大爷脸上渐渐带上不耐烦,“何必吩咐我,直接让老三干不就得了。反正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我也是你亲爹!”老太爷羞恼道,并不想承认自己偏心。 “真是我亲爹?还当自己是隔壁老王的种呢。” “胡说什么。” “没胡说。要不从小到大你都看我不顺眼?”大爷笑笑道,“你做的那些事好处我一点沾不着,坏了必然受连累。既然如此,我干嘛还要听你的。嗤。”边说便斜眼瞧老太爷。 老太爷被说中心思,慌乱地移开眼神,心虚道:“胡说什么。你是原配嫡子,又居长,我怎会不想你好呢,别听传言胡说八道。” “究竟真相如何,你心知肚明。”大爷不想多加指责,语气淡淡。 “没事我回去了,困。”一抖衣袍下摆,大爷突地起身,吓了老太爷一下。 哗。 忽然,屋顶传来哗啦声,像是有什么从瓦片上走过。 “什么人,给老子滚下来!” 大爷忽然大喝一声,随手抓起茶几上的茶碗往屋顶扔了过去。 轰! 暗劲裹着茶碗带着轰鸣声直飞冲天,将屋顶炸出一个脸盆大小的洞口。 去势不减,穿过洞口后击中星光下一道黑影。 一片小小的黑色衣角在屋顶洞口一闪而逝,迅如雷电。 哗啦啦。 茶碗随即爆裂成数十碎片,倒卷回来,或落在瓦片上,或落在地上。 “想走?哼!” 屋顶传来一声“闷哼”,对方显然被茶碗砸中受了内伤。 大爷又一次抓住茶碗盖,手腕一抖。 咻! 破空声再次响起,一道白光瞬间飞出屋顶洞口,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又一次击中黑影的身体。 要是宝玉在此,一定会惊叹,这一手飞茶碗盖的手段,比李秋水的曲直如意也不差了。 啊! 一声惨叫过后,屋顶瓦片一阵哗啦啦脆响,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与地面的震颤。 嘶,真疼。 大爷一阵抽气,油腻的脸上带着几丝不忍。 从动手到结束其实只不过数秒,早就老迈的贾七太爷还没反应过来,事情便已经结束。 “这,这究竟怎么回事?”死命的嗅鼻烟壶也无法缓解剧烈跳动的胸口与额头,老太爷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懵了过后又是恐惧,“我不想死!” 一生安享富贵,哪里见过这种刺激场面,心脏险些承受不住。 “抓,抓人!”眼巴巴望着大爷,老太爷恨恨道。 大爷摇摇头:“是谁你还不明白么。真抓住人,且确认了身份,你能拿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人家?” “你说这人是主上派来的?为什么?” “谁的主上,反正不是我的。”大爷嘲讽一笑,“为什么,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当然是监视你了。” 老太爷摇摇头:“不会。主上怎会如此对待一个忠心的臣子。” “嗤。”大爷满脸讽刺,却也懒得多说。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老头子睁大眼睛装睡,说再多都没用。 “我不信。”老太爷喃喃道。 “不止你一个被监视,所有重要人物想来都会被监视。”大爷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安慰的话说的让老太爷心里更不是滋味,“您老怎么也算个重要人物呢。” “晚了,已经晚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贾七太爷喃喃道,昏黄的眼珠带着沉沉暮气。 并未安慰对方,大爷抱着手臂迈着四方步道:“去休息了。”说完就要往门外走。 “别,老大你别走。”老太爷慌张地伸手,好像这样就能拉住离去的儿子。 大爷的声音飘了回来:“让你的宝贝儿子来陪你吧。” “孽子!真该一生出来就掐死你。”老太爷怒道,心中又气又怕。 “你倒是想,舍不得我外家的势力。”大爷的声音又飘了回来,仿佛人就在跟前。 老太爷哆嗦着嘴唇,猛嗅一下鼻烟壶,眼睛死死盯着门外,满脸绝望。 “来人!快来人!” 连着喊了几声都不见有下人前来,老太爷更怕了,唯恐都被屋顶那人杀了。 “快来人啊!”苍老男声凄厉的响在如墨般的夜色里。 喊的口干舌燥,仍不见人来,连虫鸣鸟叫也没有一声,整个空间幽静如古墓。此时,老太爷已经不敢喊了,而是缩在被子里,不敢露头。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骂骂咧咧的走了过来:“人都死哪去了,还不快来伺候三爷。” 这位三爷越走越快,很快走进屋来。 老太爷默默伸出头,看向来人,正是一贯疼爱的幼子。自从长子幼年走丢后,他一直把这个继室生的幼子当继承人培养,想着怎么建功立业,弄一份不下于宁荣二府的家业给爱子。要不,怎么胆儿大的掺和到造反大业去,还不是想搏个从龙之功。 “爹,你瞧瞧,自从大哥回来,家里的下人越来越不像话。我喊了大半天,连个倒水沏茶的都没有。” 来人二十三四,长的一表人才,但眼底的黑青与不时露出的下流眼神坏了整个气质。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随手抓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呸呸呸!”吐叫口中的茶水,三爷怒道,“这尼玛是什么茶,一点也不香醇。” 贾七太爷看着心爱的小儿子自从进门后看也没看他一眼,更别说上前嘘寒问暖,心里一寒,怀疑起以前的做法究竟是对是错来。 “爹,你怎么不说话?我大哥呢?”三爷摊在椅背上,懒洋洋的问。 嗅到浓重的酒气脂粉气,贾七太爷又气又恼,感情他在这里担惊受怕,这不孝子跑去花天酒地去了。忒不值了。 “滚过来!” “别啊爹,大半夜里你发什么疯。” “我让你滚过来!” “我不,我偏不。” 听到父慈子孝的对话,大爷冷笑一声,猫儿一样跳上墙,出了院子,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梆梆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二更天,更夫手里拎着铜锣,腰里别着梆子,慢悠悠的走在长街上。 此时整条街道早已没了行人,连路边各座府邸门楼上挂的灯笼都已熄灭大半。 夜越来越沉,风越来越冷,吹的更夫缩起了脖子,身形在地面拉伸成一条长长的影子。 露水从天而降,落在枯草上,在星光下闪动如珍珠。可惜,这样的美景却无人知晓。 树枝摇曳,宛如鬼爪森森,哪怕自诩胆大的更夫也吓得转移了视线。 在没注意到的阴影里,一个黑衣人猛然窜出,在更夫头顶一个纵跃,飞快远去,消失无踪,而更夫并未发觉不对。普通人与武道高手根本不是一个世界。 贾氏宗祠中,长明灯仍然亮着,并未因宝玉的到来有丝毫变化。 看着层层叠叠的灵位,心中直发寒。 穿越了几回,让他不相信灵魂的存在那是不可能的。而站在这里,占了人家子孙的身体,祖宗会任他逍遥法外么? 硬着头皮上了炷香,宝玉来到供台上,那里有一本家谱,正是今晚的目标。 伸手刚要翻开,精神感知范围内,有人正飞快前来。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78章 真实身份 呜呜—— 带着潮气的冷风呼啸而来,重重拍打在窗棂上,撕扯着已经碎裂成一片片的暗黄窗纸,钻过缝隙吹入破庙。 篝火已然熄灭,只有赤红的炭渣还在缓缓散发着不多的暖意。 冷风吹来,灰烬轻扬,让寄居于此的乞丐们再次紧缩肩头,恨不能将已经缩成球状的身体再次蜷缩起来,好抵御这透骨的阴寒湿冷。 “又要落雨了……” 说话的是个脏污地看不清脸色的乞丐,他无神地望着外面昏暗的天色喃喃自语,染霜的蓬乱须发与浑浊昏黄的眼神无不透露着这人已至暮年,也不知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拉回了老乞丐的注意力,他扭头看向屋角稻草堆里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的人,口中幽幽一叹:“能不能熬得过就看命吧,唉——” 这最后的一叹三咏,让闻者倍感凄凉,酸涩忍不住从鼻头涌出,整颗心如同浸泡在黄连般的悲苦之中。 乔岳初初恢复意识便是又一次听到了有关“命”的论断,这让他心口闷痛更加难忍,止不住地低低呻吟了一声。 想捂住胸口,伸出的却是漆黑干裂看不清肤色如同鸟爪一样的手,他动作一顿,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大,瞳孔为之一缩:“!” 张大嘴巴狠狠吸了两口空气,冷冽之中带着江水的潮气,草木的清新,灰烬的浑浊,这再次肯定了心中的判断,眼前的一切不是幻梦! 喜悦如银瓶乍破,悦耳销魂,席卷每一个细胞。 正要细细体会,眼前蓦地一黑,整个人便再次昏迷过去…… 再次醒来,室内雪洞般明亮,而乔岳也已经恢复了平静。 侧耳倾听,不闻人语。 缓缓坐起,倚着墙打量。 自然是没有人的。 破庙不大,想来是只余这一间完整。 并没有残垣断壁,也没有破败神佛塑像,更没有满室荒草深半膝。 靠墙正中条案立着一尊半人高的关公泥塑,一手持着偃月刀,一手捋着长须。虽没有涂抹彩漆上色,但塑像的老师傅手艺不凡,关羽的眼神活灵活现,差点让乔岳以为看到了央视爸爸九四版的陆树铭。 关羽脚前方的供桌上是一个风格粗犷的石质香炉,香已燃尽,里面落满香灰。 视线移动到地面,那里有一个个深深浅浅的不规则黑色圆圈,是篝火燃尽扫去灰烬后留下的痕迹。 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室内打扫的很干净,完全不是想象中的脏乱,靠墙一圈堆叠着稻草以及用稻草麻绳编织的苫子。 抬起头来,屋顶瓦片新旧斑驳,想来是寄居于此的乞丐们动手修缮。 第一次醒来时是夜晚,室内无灯,照明不足,只注意到了离的最近的老乞丐,还以为这里是普通乞丐临时聚居的破庙。而今天看到全景,乔岳才了然,感情乞丐也是有组织有规模的。若是猜测没错,这里该是丐帮分舵吧? 抄着手,乔岳快速从看不清颜色的袖子里掏出一个个剥好的小巧肉粽塞进嘴里,一个一口的飞快咀嚼吞咽。一连吃了五六个才又拿出一个竹筒,将里面的清水一饮而尽。 “吁——” 满足的长叹一声,摸着肚皮,他摊软身体,再次靠墙而坐,嘴里喃喃道:“这世间最幸福的都不过饱食终日。若再加个无所事事随心所欲就更美了。” 许久,似又想到了什么,蓦地站起身来,他快步走到门前,用力拉门。 木门吱呀作响,等全部拉开,新鲜空气倒灌进来,很快将肉粽残留的酱肉味蛋黄味酱油味洗涤一空。 抽抽鼻子嗅了嗅,很好,气味无残留,哪怕是末世善于跟踪的嗅觉异能者也闻不到。满意地拍拍手,乔岳站在门前,看向室外,暗叹所料不错。 这破庙应该是某个佛寺残存下来的遗迹,左右两侧厢房已然不存,只余石基。看看陈旧但却完整的正殿,无疑厢房断壁上的砖石已经有了更好的去处。 院子很大,杂草丛生,只一条被踩踏出的小路绵延向外。 “咦?!” 心中惊讶,这庙竟然不是在荒郊野外,而是在城镇一角,站在门口,能清楚看到数丈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女人上襦下裙,男人斜襟袄裤。 根据脑中不多的记忆,这是个名为大庆的朝代,年号天宝,这一年是天宝元年,天子因南方的蝗灾改了原来的年号承平。 不知道换了年号,能不能将过去十年间北方旱灾冰雹、南方水灾蝗灾接连爆发的坏运道一同改变。 正胡思乱想间,一行人在一个八尺壮汉的带领下由远及近,很快踏上了院子里的小路。这些人个个背着麻袋,只前上方的系带上不知是系着还是缝着数量不等的同材质小布包,同样麻袋形状。 “我去,难道这里的丐帮还是金大侠口中的丐帮,品级按袋算,越多地位越高?” 这是早早离去的帮众办完事返回来了? 看看天色,已经是午后未时,不知这些人去做了什么,想来不是讨饭。 他忙站直身,在门旁一侧恭恭敬敬地等候。 远远听到乞丐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一个说:“舵主,那姜老地主也忒不识相,竟然支持吴长老。” “难道不知吴长老私下里贩卖人口?还有采割折生。净干断子绝孙的事。莫非他早就暗度陈仓,同吴长老沆瀣一气?” “若是这样,也难怪姜沣老匹夫妻妾十几人才生下一个儿子。” “哈哈,孙老弟说的对。这姜沣也就原配大老婆老蚌怀珠,生了个儿子。你们忘了七年前连着一月的流水席?一家人爱若至宝,这小少爷每天吞金咽玉,锦衣玉食,养的娇滴滴的,跟个姑娘似的,姑苏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谁不感叹他含着金汤匙出生十分命好?” “命好?老古,你去了锡山一年,刚回来还没听说吧?姜沣的儿子半年前走失了,坏就坏在是在咱们大义分舵的盘子葑门码头走失的。舵主跟堂里的兄弟带着姜家的护卫仆从将整个姑苏城翻了几十遍也没找到人,可不就惹恼了姜老头。” “难怪一向同咱们和和气气的老姜竟然翻了脸。”老古咂吧着嘴叹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连咱们丐帮都没找到下落。”他是个暗黄脸盘的三十多岁汉子,长着江南人的身架,不足七尺高,略有单薄。 当然,这是同旁边黑红脸庞的八尺大汉相较而言。 身旁这位大汉是丐帮姑苏大义分舵的舵主赵元舟,不过二十六七岁,生得凤眼修眉,眼神清亮,威严中带着丝温和,并不会让人心生抗拒。然而,偏偏他鼻子是少见的鹰钩鼻,有些凶相,又让人不敢轻易接近。这便给人一种温和中夹杂着狠厉的矛盾气质。 此外,他身材魁梧,宽肩窄臀,背脊挺得笔直,犹如一杆标枪,一眼而知不是本地人。 “舵主,莫非姜沣怀疑吴长老手下拐卖了儿子,假意与咱们翻脸,与吴长老虚与委蛇,好查探姜小囝的下落?”江南人家,不论贵贱,女孩幼时均呼之为囡囡、小囡,而男孩则为囝囝、小囝。 赵元舟并未回答,脚步不停,继续往破庙走。 乔岳听到这里,已经多少明白自身的处境。这姜沣应该就是“自己”的父亲,而父亲正不惜代价的寻找自己的下落。 正盘算着是否直接对这个舵主表明身份,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大门前。 “小家伙醒了?”赵元舟上前一步摸了摸乔岳的头,“饿了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过去,“肉包子,赶紧趁热吃。” 乔岳仰脸看看铁塔般的汉子,伸出细瘦的胳膊,接过油纸包拆开,双手抱着啃了起来。 弯腰将乔岳抱起,赵元舟边往里走边对跟着的丐帮弟子道:“又是十五聚会之日,都小心点,别着了暗算。” “是,舵主。”跟着的数人忙神色一肃,郑重起来。 “这孩子还是送去帮中育婴堂吗?”说话的是副舵主木清。 赵元舟刚想点头,鬓发被重重一扯,见乔岳正冲他眨眼,心中一动,嘴上含糊道:“先处理帮中事务。”心里却在想,小家伙难道记的自己的身世? 等将帮中事务处理好——丐帮识字的不多,下达命令多为口口相传,又安排好晚上的大事,时间也已经到了酉初。 见乔岳正默默陪在身旁,他笑着道:“有话要说?” “我是姜小囝。”乔岳轻轻道,“能送我回家吗?” 赵元舟一愣,望着眼前嵌在皮包骨大脑袋上的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不想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任哪一个六七岁孩童在外流浪数月能活下来都属幸事,瘦的跟萝卜头似的才正常。 回想起姜家的富贵,城中描述的好日子,再对比眼前,恻隐之心油然而生,重重点头道:“赵某现在便送你回去。” 要说赵元舟为何没有怀疑,或许是因为乔岳眼中的笃定。普通小孩若是撒谎,内心一定慌乱,眼神自然而然闪烁不定,对于成年人来说,不难判断。 冲忙碌的木清招呼了一声,赵元舟便抱起乔岳,往庙门外走。 赵元舟走得极快,连轻功都用上了,一是唯恐耽误晚上的大事,二是心中急切,琢磨着能从姜沣那里获得什么好处。 宫中《江湖秘事录》记载,姜家祖上实则姓江,出过一位天下第一美男子“玉郎”江枫,其子江小鱼曾得到一本秘籍《五绝神功》。据说这本秘籍记载的是普天之下各门各派的武功精妙所在,集各门之长,自成一家。若是将这门神功融会贯通,可化腐朽为神奇,浑然圆通后全身一点破绽全无,没有罩门被破的隐患。若能达到这一境界,哪怕最基础的长拳也能横扫天下。 为了这门神功,江湖中人趋之若鹜,被逼无奈的江家只好让刚出生的幼子改姓为姜,寄养在农家,这便是姜沣一支的由来。 时光过去百年,未改姓的江姓嫡支已无后人在世,秘籍之说也被遗忘,但却瞒不过朝廷。 关帝庙在葑门码头东侧,离白水河不足百丈远,而姜家在沧浪亭之南,是白水河进入内城河网的必经之处,谁能想到半年前在码头失踪的姜小囝并未按照推测的被人走水路运往外地去了呢? 不仅姜沣这个老父亲没想到,便是帮着找人的地头蛇、黑社会丐帮同样没有想到。 回想起姜小囝半年多的经历,乔南眉头紧皱,几乎以为那些是小孩的幻想。 根据记忆,姜小囝在码头看杂耍的时候,被卖艺人带着的傀儡人吸引住了,不知不觉被引入一条小巷。 小巷两边是灰色的高墙,看不到顶。周围是灰蒙蒙的雾气,看不见人。 顺着巷子走了许久,周边的景象却如出一辙,毫无变化。 姜小囝也不是傻子,相反还很聪明。见往前走没有出路,他便走了回头路。可惜,来时的路却被雾气遮住,同样没有尽头。 他一边抽泣一边试着摸了摸两边的墙,却发现手上湿漉漉滑溜溜冷冰冰,像是冬天摸了条蟒蛇。 唯恐放声大哭消耗体力,姜小囝破罐子破摔,躺倒在地,往前滚着走,也算想法奇葩。 还别说,这么混乱一搞,竟然真的走出了巷子,打眼便看到巷口的一间茶铺。 茶铺有三四间,一面绣着“茶”字的锦旗正迎风招展。 来喝茶打尖的人络绎不绝,说说笑笑,高谈阔论,南腔北调都有,看起来生意极好。 早就筋疲力尽、一身尘土的姜小囝摸着咕噜噜直响的肚子,想去讨点吃的。 从前他以为只有乞丐才会如此,从没想过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茶铺的主人是夫妻二人,均三十余岁。丈夫脸上有道伤疤,从右眼下睑一直划到耳根,皮开肉绽,能看到里面的粉色,颇为吓人。妻子比丈夫温和,却一脸苦相,眼神更是苍老无比,如同披了画皮的老鬼。 这两人不管哪一个都让姜小囝不舒服,但周围只有这一家店铺,看位置像是在城外白水河尽头的乱石坡。 在他的认知里,只有这里才有这么多走南闯北的怪人。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79章 不寻常 贾瑕满脸油腻腻的笑:“不能说。但他身份十分尊贵。” “比王爷还尊贵?”甄如松不死心。 贾瑕毫不犹豫的点头:“是。天下间比他尊贵的就没几位。” 甄如松轻哼一声:“我知道是谁了。” 宝玉暗想,我也知道是谁了,便宜姐夫!也只有上皇比他尊贵几分。 “不好办了。”甄如松轻叹一声,“你为何非得是他的人?除了打死你似乎没别的法子了。” 贾瑕竟然也不怕,仍然一脸油腻腻的笑:“不如咱们击掌为誓,将今晚发生的全都忘了。你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你。哪怕以后面对面,咱们也不认识。” 甄如松暗骂:“臭狗屎!”对方怎么竟不怕了?“坐谈”前,不还各种警惕防备么,怎么这会子跟好哥们一样?哪怕心思玲珑机变,一时也想不通。 “甄小兄弟,我知道你是谁。说起来我们还是远方表兄弟,别这么较真,你赶紧去办差,别为了我耽误你家主上的大业。” “你知道我是谁?”这下子甄如松反倒好奇了。他的身份有些不能说的隐秘,一般人还真不知道。 “嗯,真知道。放心,不会到处乱说。表兄也希望你能跟着忠顺王爷去海外大展宏图,有一番作为。别怪表兄说话直,你们在大顺真没什么机会。” “不止你们,忠义郡王也没机会。”贾瑕满脸傲然,“我家主子自小不凡。二十五年前才多大就知道招揽手下,那能是一般人么。” “哼。”甄如松没见过当今,不知道对方有多不凡,但他知道自家王爷哪怕有个宠妃生母也败给了对方。 该谈的都谈了,没什么好说的,甄如松身形一晃,从窗户飞了出去,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还不出来么,宝二爷?”依旧盘腿而坐的贾瑕冲宝玉的位置喊了一嗓子。 “瑕大哥,你竟然早就发现我了?”宝玉很惊讶。他改良了上辈子的隐身术,用气血替代灵气催发,效果惊人。毕竟,灵气是有限的,用完就没了,但气血只要人不死,循环往复,可以一直用,待机时间远不是前者可比。 “咳,幼年时经常饥寒交迫,患上了个爱吃的毛病,这鼻子便不同一般人。你翻了族谱吧?上面有你的气息。” 宝玉愕然:“了不起。不过咱们还是头一回见,瑕大哥如何知道我的气息是哪种?” “宝兄弟这话不光看轻了自己还看轻了我。你忘了我为谁效忠,又忘了自己武道高手的身份吧?”贾瑕微微摇头。 “哈,也对。”皇家密探不是盖的,肯定存着关的消息。估计从武力值暴露后,这消息不光另外成册,还被标上了血红,以示极度危险。 “没想到约我来此的会是陛下的人。”宝玉心情有些复杂。皇帝能调动的力量及反馈速度远不是其他势力可比,真不是吹牛。 “别人也不敢抢在陛下前头。”贾瑕不以为然,“谁还不得观望观望陛下的态度先,其后才好定下对策。” 这也得是顺臣。有顺便有逆,别这么自信。宝玉暗暗撇嘴。 “效三叔给你的东西收到了吧?”贾瑕换了话题。 “原来玢五哥上门是瑕大哥给出的主意。”宝玉了然,这岂非说明皇帝早就知道以贾赦贾珍为首的贾氏族人与平安州的猫腻? 想到这里,他深深看一眼贾瑕。这人从小不在贾家长大,说对贾氏有感情绝对是不可能的,偏他离家几十年后忽然又冒了出来,没目的谁信。 “难道皇帝想让他接收宁荣二府残余力量?这根本不可能,嫡系还没死光呢。” “最适合接手的非宝玉不可,皇帝为何不直接找他这个小舅子呢?”贾瑕也在嘀咕。 在皇帝眼里,所有的臣民只分有用无用,别说小舅子,亲爹亲兄弟都能下手。 忽然,贾瑕又想起临行前皇帝的交代“可便宜行事”,抬眼望望宝玉,将这小子拉上船,自己配合岂不更好操作? “效三叔一家还有救吗?”宝玉问道。 皇帝登基三年多尚未大规模贬官杀人,朝野并不了解此人秉性与行为模式。究竟是刻薄寡恩还是柔奸成性,尚不好说。但贾瑕作为对方数十年的手下,或许知道一二。如此,宝玉便想侧面了解一下。 “你说呢?”贾瑕翻了个白眼,“还有,别叫我瑕大哥,听起来像‘瞎’大哥。” “嘿,行吧,您说了算。”宝玉心知贾效必死无疑,问题是他会不会连累子女。若是皇帝既往不咎,意味着宁荣二府的小辈也有活命的机会。 人生果然就是一个麻烦接着一个麻烦,而活着就是解决一个麻烦接着解决另一个麻烦。哎,麻烦如子孙,世世代代无穷匮也。 “放心,贾玢死不了。”其他有参与的就没这么好运了,轻则流放重则砍头。 “这次回京,我便以‘林之孝’的身份跟随。” 宝玉缓缓点头。 没错,林之孝是监视荣宁二府的密探,早发现了。 这次来金陵,让其陪同,不过是灵机一动,给薛蟠的安全套上双重保障。 只是没想到这给了贾瑕机会,阴差阳错进入荣国府,将贾赦密切监视起来。 “风波过去,也不知金陵京城加起来的十几支族人还能剩下多少。”看着窗外远处的灯火,宝玉长叹一声。 “都是自找的。”贾瑕不以为然,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想立下多大的功勋,就要承担多大的风险,成王败寇而已。 “漕运总督的事你怎么看?”宝玉忽然道。 贾瑕脸上浮起一个油腻腻的笑:“不是不打不相识,要赔你银子么?怎么,不痛快?” 宝玉淡淡一笑:“我有什么不痛快?只不过在码头感觉到几分不寻常罢了。” “不寻常?”贾瑕一凛,能让一个武道高手感觉不寻常,问题一定不简单。 “详细说说。” “怎么,你们密探的关注点还涉及所有方面?”从未接触过,宝玉有些好奇,“锦衣卫还是东西厂?” 贾瑕没好气道:“知道的太多要么被灭口要么要加入。你选哪个?” 宝玉摸摸鼻子:“罢了。” 第180章 多重身份 “码头究竟有什么不寻常,你倒是说说看。”贾瑕追问。 宝玉别有意味的上下打量他一番,好似在重新认识这个人。 贾瑕不动声色:“怎地?” “你不是商部的么?按照我的理解该是帮那位挣钱的。莫非行商只是为了方便打探消息?” 贾瑕笑了,笑容依然油腻腻:“你小子果然聪明,难怪能写出一本又一本震惊京城人的红书。” “咳,不过讲故事罢了,比不上你们整日用生命书写故事。不如瑕大哥和我说说遇到的奇事诡事,将来也好写一本《大顺诡秘录》。”这题材一听就有些恐怖。 贾瑕见他不肯透露,只好拿消息交换:“陛下的意思是把没能耐的勋贵抄一遍,将空出来的地位留给有雄心有作为的忠臣良将。” “懂。一朝天子一朝臣,勋贵跟着上皇享受了几十年富贵,若是不识时务,拒绝向他靠拢,就全都扫除,也好给自己的心腹腾位置。”扫除害人虫,想全无敌啊。 “勋贵全灭了岂不让文官一家独大?陛下没看到前朝东林党人的遗祸?大明灭亡,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文人起码占六成责任。”宝玉语气嘲讽。任何时代,武功都要重于文治,否则何以保证百姓人身与财富安全?难道如同草原蛮族数千年看待中原王朝的眼光,视之为谁谁都能咬一口的大肥羊? 贾瑕尴尬的笑笑。他们这些人并未读多少史书,学的不过是忠君思想外加办差时所需的各种技能罢了。谈这些,意义不大。 当然,宝玉也不过是发几句牢骚。再过个一两百年,谁知道大顺会不会又被西方世界的坚船利炮轰开国门,签下各种卖国条约呢。 先进都是相同的,但落后却有各种导致落后的不同原因。 相比原时空的大清朝,大顺在这历史转折时期,会做的更好还是不如,只有时间方可验证。 “哦,说到码头。抵达时我看到好几艘带着甄家标识的楼船,但这不是问题,问题是楼船停靠的码头与长江交接处的破庙下有一密室。” “密室?” “准确的说是地下堡垒,方圆足有一里。我深深怀疑地下已被挖空。” “你在说笑吧?那里靠近长江,怎么挖成密室?会不漏水?” 宝玉双手一摊:“这我哪知道,说不定藏着兵甲武器。想想看,就在码头不远,运输多方便。” 尽管如此说,贾瑕还是半信半疑。不是他夸张,便是工部也没这个能耐在水下建个大型密室,防水防泄漏能是没相当水平技术含量? 但话又说回来,既然宝玉敢透露,定然已经确定过,如此便不能随意处置。 “这消息还得呈上去,上面定然会派人前去探查。” 一道闪电划破漆黑夜幕,空气中的潮湿越来越浓重,偶有雨点从天而降,无声无息地落在草木上、泥土中。 “落雨了!” 宝玉看着窗外,喃喃道。 “该走了。后续合作我会随时找你。”贾瑕收了笑容,难得正色地道。 宝玉调转视线,莫名从对方身上看到一丝军人的影子,这让他有些想不通。尽管如此,他还是没多在意,而是点头道:“我会在此逗留两日。” 贾瑕了然道:“估计你看待金陵族人就如皇上看待勋贵。”都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宝玉笑笑,对那些仗势欺人无恶不弱的,哪怕一家子老少跪下求他,他都不会看一眼。罪有应得本该就是天地至理。 “瑕大哥,甄如松真的是忠顺王爷的手下么?” 贾瑕一愣,停下离去的动作:“这话怎么说?” “他鞋子上的花纹不知你是否看到?” “宝象花?这很平常。男子衣物鞋袜上都有。” “真的是宝象花?” 这下子贾瑕也不敢确定了。 宝玉随后便将铜牌拿出递给对方:“这是从刺客身上找到的。” 薛蟠被刺密探自然也收到了消息,但一个无足轻重没多少价值的人,并不值得多在意。 贾瑕接过铜牌仔细一看:“咦,这个花纹似乎就是甄如松鞋子上的花纹。” “是一模一样的花纹!我虽对宝象花纹了解不多,却知道宝象花纹中间不可能有一双眼睛。你瞧这里。”伸指一点。 贾瑕只觉眼前一花,铜牌上镌刻的宝象团花纹路如同一团丝线,根根抽离后,露出一双狰狞的眼睛,恶狠狠地看了过来。 “你确定甄如松鞋子上的花纹也有这双眼睛?”他不是很相信。得有多灵敏的视觉才能发现这点子不同。花纹本就只有酒盅大小,就这还能看清层层隐藏下、黄豆粒大的一双眼睛? 宝玉轻笑摇头:“你对武道高手太不了解。这么说吧,从你一进入福寿庄,我就知道你来了。” 福寿庄足有六百顷,这么大的范围竟然都能发现?贾瑕眼睛直了,心中震撼溢于言表。 其实他误会了,福寿庄大门离宗祠不过百米,宝玉还真没他想象的高明。 也就是负责的不是动武的差事,否则不可能不了解。谁家也没皇家的消息全面,近水楼台,但凡他对武道有兴趣早知道了。 良久后,贾瑕才道:“真厉害。” “那就请瑕大哥帮忙查查这个组织是否是杀手组织。”宝玉歪嘴一笑,“说不定甄如松还是这组织的头子,而忠顺不过是用来掩盖隐藏的虎皮,如同这宝象花纹。” 贾瑕听了,若有所思:“你说的未必不对。”做探子除了胆大心细行事缜密外,还要有丰富的想象力与联想力,否则何以把支离破碎的信息拼成一块,继而推出合情合理的结论呢?贾瑕显然是此道高手。 想到甄如松的出身,贾瑕越想越觉得宝玉的玩笑话有可能成真。 想到日理万机的皇帝,平静之下暗潮汹涌的朝堂,他感慨一声:“陛下真不容易啊。” 哗啦啦! 大雨倾盆而下,湿气寒意仿佛大型魔法,从天上浇入地面,又从地面涌向半空,让身处其中的生灵承受着双面夹击,像是提前进入冬季。 “这事我会留意。得走了!”贾瑕看了一眼大雨,不再停留,而是冲入雨幕之中。 宝玉微微摇头,这密探的工作不好做,比996还受剥削啊。 第181章 脑补帝宝玉 清晨。天蒙蒙亮。雨已经停了,潮湿的雾气宛若白纱萦绕着福寿庄。 一望无际的田地里稻茬林立,油菜还没播种,草木凋零,处处是枯黄土黄,宛如油彩涂抹而成,唯有几株老柳树还缀着不多的绿叶。 宝玉站在挂满沉淀淀果实的柿子树下刷牙,鼻翼是牙粉的薄荷香,将初冬的潮气寒意掩盖。 门口有脚步声渐行渐近,空气里满是饭菜的香气。 “宝二爷!” 听到喊声,宝玉吐掉嘴里的漱口水,随手将牙杯往青石台面上一放,又拿起布巾擦了擦嘴。 “是钱伯啊。” 来人满头白发,脸皱成菊花,正是看守祠堂的老翁钱阿土,贾家的外甥。 “这是老汉自己淘的豆芽,给宝二爷尝尝鲜。” 钱阿土脸笑的像朵盛开的菊花。 宝玉满脸高兴,拱了拱手:“多谢钱伯想着小侄。”接过对方手里的竹篮,掀开上面蒙着的白麻布,一棵棵白白胖胖的黄豆芽伸着尾巴,看起来就很美味。 “钱伯,你只淘黄豆芽么?其实还可以试试绿豆芽花生芽。过年的时候,价格高也一定好卖。大户人家都缺这个菜。” 钱阿土不敢相信:“大户人家也稀罕这个菜?我当他们顿顿鸡鸭鱼肉呢。” 宝玉微微一笑:“钱伯应该听说过海商吧?” 钱阿土点点头:“甄老爷家里就有大船往海外跑商,银子挣的海了去。” “但凡水手,经常在海上一连航行数月,没有菜吃,身体就会生病。要是带着黄豆,发豆芽食用,就不会生病。” 长期呆在海上,水手会因缺少维C患上坏血病,牙龈肿胀、关节肌肉疼痛,若是得不到及时救治会不治身亡。 这会并没有提取加工的耐储存维C片,只能靠蔬果补充,但海上哪来的新鲜蔬果。聪明的大明水手便带了黄豆发豆芽来解决这一问题。 这也是大航海时代欧洲水手因缺乏维C患上坏血病大量死亡,而郑和数次下西洋也没发生类似病症的原因。 钱阿土不识字,宝玉尽量用最简单最直白的话来讲述豆芽的好处。 “豆芽还能治病?”钱阿土不解。 宝玉晃晃手里的竹篮:“不能治病,但含有一种身体所需要的好东西,经常吃,对身体好。” “以后卖豆芽,用我说的这些话一准儿能让你多卖些。” 钱阿土咧嘴笑了,露出黑洞洞的牙龈:“二爷知道的可真多,不愧是读书人。” 宝玉哈哈一笑,又请钱阿土屋里坐。 钱阿土很拘谨,直摆手:“不了,不了,这就回了。” 宝玉也不勉强,笑着将人送出院子。 因是祭田庄子,房屋建造的目的是给送葬的族人临时落脚,故而风格粗犷,简简单单的青砖瓦房,也没造园,多植松柏等长青树种,地面铺以青石,院里放着石桌石凳。 就连宝玉的这套院落也只三间大屋、两侧各两间厢房的样子,半亩大的院子里除了一棵柿子树一棵石榴树,其余全是罗汉松云柏侧柏。 春夏尚显单调,但在这秋末冬初时节,处处浓绿,倒显得格外养眼。 “宝二爷,给我吧,这就将豆芽做了。”庄头安排了妻子杨氏服侍,一早便过来做早膳,唯恐惹宝玉不满。这祭田庄子谁不知道是荣宁二府置办的。 宝玉点点头,将装着豆芽的竹篮递给杨氏。 随后,他便拿着紫砂壶到了柿子树下的石桌边坐下,慢慢品尝。 抬头看向枝头,一个个小灯笼般的柿子澄黄中带着青绿,并非红彤彤的,非风霜吹打不会变色。 瞧瞧,就连一只柿子都需要风霜雪雨的磨砺方会成熟,何况人呢。 这时的柿子苦涩生硬,要摘下来和苹果一起捂上几天,才能软甜可口。 不过,宝玉此时已经不再想柿子,而是想着那本族谱。 贾宝玉与甄宝玉同年同月同日生,相貌一模一样,在家中的地位也一模一样。 有些让人惊恐,对脑补帝来说尤为可怕,浮想联翩啊。 甩甩头,宝玉将念头一个个掐灭,转而去想贾瑕,及与贾瑕的后续合作。 贾珍贾赦死定了,这和原著差别不大,但贾蓉贾琏还有挽救的可能。 上辈子作为贾瑞没有收拾贾蓉贾蔷,是因为他持身不正,给了别人敲诈勒索的借口,再说对方也没想搞死他。 这辈子因种种原因,与这两人没多少交往,不过普通族人关系。 置身事外,反倒更能看清楚其秉性。这二人并未十恶不赦或者惹得天怒人怨的恶人,最多就是调戏调戏姑娘大婶,欺负欺负老伯孩童,这种在京中纨绔里并不鲜见。 故而,能将其救下便顺手为之。 “平安州……”宝玉喃喃自语,这个地方他一无所知,还要看贾瑕肯提供哪些消息。 从本心来讲,他并不想那些忠心贾家的将卒跟着贾赦去死,但若这些人忠心的不是贾家,只是扯着贾家虎皮为他人做伥呢?就如甄如松这般。 宝玉已经想过,忠顺实在没有必要杀薛蟠。只要提出入股的要求,他拒绝的可能性极小。 问题是忠顺从来没有表现出对那条商路的兴趣,也没派人提过,哪里会派人暗杀?暗杀也要宝玉拒绝后才行动吧?不合情理。即便暗杀成功,受益的也该是宝玉当前的合作伙伴润王,而非他忠顺。忠顺除非傻了才这么干。 如此分析下来,只有甄如松暗中捣鬼才会造成当前局势。 偏偏这个甄如松还有隐藏身份。 什么样的隐藏身份呢? 废太子曾经一连四次跟着上皇南下,回回驻跸甄家。联想到甄家有敬献美人的习惯,难免有亿点点漏网之鱼,若是美人有孕呢?说不定甄如松就是废太子的血脉。 这血脉应该是同秦可卿一般,没有被官方认可,没有在皇室玉碟上出现。 就连甄贾宝玉也可能是这样的漏网之鱼,嘿,谁规定贾宝玉一定是贾氏子孙? 勾起嘴角,宝玉脸上浮起一个奇怪的笑容。 怪只能怪老曹,暗喻太多,写的云山雾罩的,只要肯琢磨,就能琢磨出一堆堆谜团。一本《红楼梦》养活数千人可不是假的,就连本书作者不也跟着喝了点汤么?嘻嘻。 第182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宝玉呆在福寿庄优哉游哉的品鉴江南初冬景色,金陵贾家却不平静。 三房贾效府中。 五福捧寿纹的垂地紫色锦帐后,雕花大床上躺着一个皮包骨头,瘦如骷髅,看不准年龄的男人。 男人两鬓染霜,发丝枯黄,眼窝深陷,面色蜡白,闭着眼睛,呼吸若有若无。 这正是一家之主贾效。 床头锦凳上坐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伸长手臂将贾效露在外面的手臂轻轻放入被子里,又用手心试了试贾效额头的温度。 “好在今儿低烧消了。”年轻人语气欢快。 目光扫过贾效干燥的嘴唇,上面支棱起一块块干皮,黑发上的头皮屑似的显眼,让人看了就各种不舒服。 “爹,你口渴么,可要喝些水?”年轻人不忍地小声问道。 自从贾效病倒在床,至今已经数月,不止常常昏睡,连便溺都已经无法控制,常常上面喝了水,下面就尿湿被褥,弄的整间屋子尿骚气弥漫,连伺候的丫鬟小厮都不爱呆在这里。 想起往日干练健壮爱打扮的父亲,再看看瘫在床上大半时间如同死人一样的父亲,青年忍不住鼻头一酸,眼睛湿润了。 “爹,我一定再去找神医,帮你把病治好。”青年攥紧拳头,暗暗发誓。 贾效一动不动躺着,似乎还处于昏迷之中。 就在这时,三个男子走了进来,个个衣饰鲜明,仿佛正要前往郊外踏青,与百花争奇斗艳。 “大哥,二哥,四哥,你们也来看爹?”青年惊喜道。 身穿紫袍的老大皱眉道:“玢弟,你没看见父亲口干,得喂水么?” 身穿豆绿袍子的老二也咋咋呼呼地附和:“对啊,老五,你可真不孝。不能因为父亲时常昏迷,就偷懒,伺候不精心啊。” 宝蓝袍子的老四更是连连点头:“大哥、二哥说的都对。老五,父亲好着的时候最疼的是你,连大侄子都比不上,没想到你就是这般照顾父亲的?哎,要四哥怎么说你才好呢。” 青年,也就是贾玢,满脸惭愧地道:“哥哥们教训的是。是小弟没照顾好爹,都是我的错。” 老大欣慰的点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一定要好好照顾父亲,不要让父亲受一丁点罪才好。你闻闻这屋里的味儿,就不能给好好收拾收拾么?都不能见人。” 老四道:“老五啊老五,不是哥哥们说你,亏得咱家丫鬟仆人一大堆,你自己不想动手,指使下人不就得了?瞧瞧你,连这个都做不到,没有父亲,将来你又能做什么?” 老二卷起袖子,从茶几上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来到床头,大声道:“以前父亲就爱喝我沏的茶,你们都看我孝敬。”说着,将杯沿倾斜,往贾效嘴里倒水。 贾效嘴巴一动不动,并未张开,水倒不进去,顺着嘴角一路往下,流过脖颈,弄湿了衣领、枕头,搞得老二神情尴尬,还带着几分狼狈。 老大皱眉训斥老二:“老二,瞧瞧你做的什么事。赶紧让人给父亲换掉弄湿的东西。” 老四幸灾乐祸道:“就你孝顺,玩脱了吧,嘿。” 在几个兄长斗嘴的时候,贾玢已经快速拿起干布巾,擦拭弄湿的地方。 经常喂药喂水喂饭,这些早做熟了。 看着小弟娴熟的动作,就连爱挑刺的老四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让丫鬟动手,你哪有丫鬟做的好。” 贾玢置若罔闻,仍然一心一意擦拭水迹。 老大见此,轻咳一声:“罢了,既然老五有心,随他吧。那个,我约了王老板喝茶谈生意,就不多留了。” 老二也道:“我约了府尹的二管家,也不留了。” 老四更是忙不迭地道:“父亲托付给你了,老五,且用心些。” 贾玢点头:“哥哥们既然有事,那便去忙吧,父亲有我。” 老四看不惯他那张认真的老实人脸,每当对方摆出这个模样,父亲从来予取予求。 于是,他忍不住道:“听说父亲身上生了褥疮,还不都是你照看的不好?哼。” 这话一出口,往日的怨气一发不可收拾,全都喷薄而出:“父亲向来偏心你,只要你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但你瞧瞧你,配得上父亲的偏心吗?就这样照顾他老人家的?不光骨瘦如柴,还生了褥疮!哼,没谁比你更不孝了!” 老大看了一眼老四,眉头直皱,今儿老四发什么疯?他们三个每天看望一回都做不到,有什么资格骂睡觉都在这里的老五? 老二向来乖觉,最会讨好卖乖,一向与人为善,更不会故意挑衅,听老四这么一说,不由心头一跳,也觉得这个弟弟今儿有些不对劲。 凝眉看一眼老四,他暗忖,莫非老四新进门的小妾又被老四家的收拾了?老四家的善妒,偏偏老四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一个个女人领回家,搞得夫妻俩三天两头闹别扭,鸡飞狗跳一般,惹得满府都不安宁。 贾效管着金陵的祖业,包括与国公爵位一同赐下的功勋田、铺子、宅子,以及贾氏数代积累的庄子、铺子。这人自来精明强干,族中上下都服他,将祖业经营的极好,自己油水也没少捞。 正因病的突然,未将家业提前分配好,更没有分家,兄弟几个仍旧一个府里住着,但没涉足管理的贾玢吃亏就大了。 兄弟三个哗啦啦来了,没逗留五分钟,又哗啦啦一起走了,贾效的屋里又一次只剩下贾玢。 贾玢用棉花缠好细竹棒,浸入水中取出,湿润着贾效干裂的嘴唇。 贾效便是在棉签带来的温热中睁开眼睛。 他断断续续道:“玢,玢儿。” 贾玢惊喜道:“爹,您饿了么?想吃开洋馄饨么?”开洋馄饨是贾效最喜欢的食物。 贾效面部肌肉一松,似乎想笑:“匣子……” 贾玢点头道:“已经给宝玉送去了。他接下了!” 贾效神情又一松:“好,甚……好。” 贾玢再次点头:“爹说好就好。” 贾效笑道:“傻,儿,子。” 贾玢小声道:“我才不傻。” “不傻,是,好,儿,子。”他看起来虽然是昏迷的,其实身边发生的事知道的清清楚楚,又哪里会不知道最大的三个儿子如何待他的呢。 第183章 挖墙脚 三天转瞬而过。 出乎宝玉的意料,金陵族老并未派人前来福寿庄找他,更别说和他商讨金陵族人的各种大计。 “嘿,估计还是瞧不上我,没把我当大人看待,认为一个小辈左右不了荣宁两府,做不了宁荣两府的主。” 族老没找来也是心中不忿,别管荣国府在京城有多大权势,作为小辈,宝玉来到金陵,应该做的是主动前去各家拜访,而不是反过来,躲到祭田庄子等人上门。 这样不敬老不尊老的做法让那些习惯了在族人面前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族老如何好受?不派人接洽也是想给宝玉一个下马威。不管如何,京城贾氏的祖地是在金陵,来到金陵就要乖乖接受作为分支的弱势地位。贾代善贾代化来了他们不敢不给脸,一个没成丁的小辈,就算是贵妃胞弟,说破天也大不过一个“孝”。 幸好宝玉来到福寿庄,早早祭拜了贾氏先祖,在“孝道”上没出现大的疏漏。哪怕没有招呼金陵贾氏地头蛇,该有的礼数也做全了,没有给对方借题发挥、歪嘴喷人的机会。 相信这一点足以让族老们更加郁闷。 宝玉是看不上金陵族人的。从贾效送来的“黑材料”里,他几乎认定不少人完全没救。不是没有良善之辈,但混的都不咋好。但凡有些名头的,多数都是以作奸犯科为人所知,这就尴尬了。 别说他不是上位者,就是心有正义的普通纨绔,对这些家伙的作为也看不上眼。 全身长满各种毒瘤的肌体想要回血,从奄奄一息的负面BUFF中恢复健康,要做的肯定少不了将这些病根切割挖掉。 在宝玉眼里,整顿族务族人势在必行。 想到薛二老爷已经用了三天新方子解毒,宝玉直接从福寿庄回了薛家。 他有武功在身,骑马不过小半时辰便进了薛府大门,迎头就碰上牵着马往外走的薛虬。 “薛二哥!” 下了马,将缰绳丢给门房,宝玉笑着打招呼。 “宝玉,你总算回来了!我正要去庄子上找你。”薛虬一脸惊喜,“昨儿老爷的情况就已大好,本想去贾家祖宅请你来看看,你竟不在城内。” 将缰绳抛给小厮,薛虬上前一把拉住宝玉的手:“快来给老爷瞧瞧。” 宝玉轻轻一震,脱离开对方的拉扯,笑道:“不急。只要按照医嘱用我那方子,保管还你一个健健康康的爹。” 薛虬尴尬的收回手,却也知道了宝玉的忌讳,感情这人不爱和人拉拉扯扯。 宝玉看了看通道两边的桂花树,用轻松的语气化解尴尬:“下了一场雨,倒是催的桂花又开了一茬。” 薛虬果然神情好转,也笑道:“这是晚桂子,能开到十月初。” 宝玉笑道:“果然是江南锦绣之地,就连桂子也更为青睐。京城桂子的花季已经过了。” 薛虬摇摇头:“这算什么,在余杭,桂子能开到十月下旬呢。” 二人边聊边向薛二老爷养病的院子走去。 还没走进院门,薛蟠的大嗓门从身后传了过来:“表弟,你总算回来了。这几天好几个王字辈的小年轻过来找你。我看他们想跟你去京城混呢。” 宝玉回头,见他头束大红绣云纹发带,身穿大朵牡丹团花纹蓝底锦袍,腰系七彩宫绦,上挂藕色荷包并马上封猴翡翠玉佩,脚蹬皂靴,配上微胖的体型,分明是乘龙快婿的优选。 啧,这厮还爱臭美,以前真没发现。 “都有谁?” “每一房都有,我也记不大清。什么贾珮,贾玔,贾玕,贾玠,贾玮,贾艾,贾艺,贾节,贾芒……”想了想,薛蟠又道,“有的是一起子人同来,不爱说话的那些我仿佛记得不是很准。” 宝玉白他一眼,没说什么。估计那些没提起名字的,都是这厮看不顺眼或者得罪过他的。 茗烟知道宝玉回来,必然到薛家给二老爷复诊,一早便等在茶房。 此时,听到声音,赶快跑来行礼问安:“二爷,您回来了!” 宝玉点点头:“刚好找你有事。”于是把薛蟠提到的几个年轻一辈族人来访之事提了提,“你去送信,就说今晚酉初我在得月楼设宴,请他们一聚。”又看一眼薛蟠,“别漏了人,薛大爷这里有名单。” 薛蟠摸着头“嘿嘿”笑了两声。 “是,二爷,奴才现在就去办。” “嗯。等看过薛二老爷的病,我自会回祖宅,去安排吧。”宝玉挥挥手,走进内室,径直去了薛二老爷的床头。 与三日前不同,薛二老爷黄中透黑的脸色已经变成了白中透黄,显然毒素已经排清。 伸手搭脉,脉搏虽然一如既往地微弱,却有股生机正默默蓄势,只待时机便可勃发。 “无碍了。”宝玉淡淡一笑,“调养个三两月,即可与常人无异。” 听到他的话,薛二老爷睁开眼睛,眼神有些复杂。 “海外建国记老朽看完了。” “哈哈,薛二老爷过于自谦了,您还不足四十,哪里能称‘老朽’。”宝玉摇头。 薛二老爷叹气道:“年龄虽不甚大,这心已然苍老。”嘿,够文艺的啊。 宝玉但笑不语。 薛二老爷道:“贤侄说的办法是诈死,跟船队前往海外定居吧?” “那你想不想?”活着总比死了好。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我还有一家老小。”薛二老爷轻轻一叹。离开大顺,就不用顾及上头那位。实在不行,也可以将功抵过,将密探系统延伸到海外。相信但凡有开疆拓土之心的帝王都不能无视这一点。 做皇帝讲究个身后名,哪怕昏庸,也想在文治武功上青史留名。将触手伸到海外,建立密探系统,进行监控,不正是“武功”的表现么,皇帝不会不动心。 再说,把他这个“罪人”派去海外,也能废物利用。 一举数得,很难有人拒绝。 “小侄这里正缺少开拓海外的人才,若是二老爷肯助一臂之力,求之不得啊。”宝玉见他心动,立刻发出邀请。人才永远都是不够的,能挖墙脚挖墙脚,不能挖墙脚只能望洋兴叹,仅靠自己培养不是短期能做到的。 他早看中这位薛二老爷的能力,要不会主动帮忙解毒,安排后路? 第184章 十里秦淮 薛二老爷一能下床,就联系各房,着手解决薛蟠的身份问题。 这是薛氏内部事务,宝玉没有插手,他只要盯着达到目的即可。 不知薛氏族内如何扯皮协商的,反正薛蟠获得了“新生”,作为过继来的嗣子,成为薛父的合法继承人。 宝玉在得月楼同王字辈、草字辈的年轻族人吃了酒,对这些人的秉性多多少少有了些了解。 这些人并不是主动拜访宝玉的,而是受家中长辈命令而来。 原来,顽固不化的族老们虽说想给宝玉一个教训,但下面的子孙却不赞同,他们对一些老规矩并不在意,更不想得罪宝玉及荣国府。 多数人都能想到元春有可能生下皇子,像甄家的甄太妃与忠顺王爷一般。若这一设想成真,宝玉便是第二个甄应嘉,而贾家也会跟着再上一个台阶。 涉及巨大利益,他们并不想因眼下这点小事让宝玉留下心结。 须知,上位者若是对某个小人物不满,完全不需要主动做什么,自有拍马溜须会看脸色的屁颠颠的做刀。就和“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一样的道理,最怕的不是上位者亲自收拾你,而是做刀的来收拾你,因为后者手段比囿于面子的前者酷烈数倍。 他们也怕有人为了拍宝玉马屁,对付他们。 正是基于这样的深思熟虑,小辈们才被派过来表示善意。 对此,宝玉只能双手一摊,表示对方还算有眼色。至少这样的做法能让他们将来从被判流放三千里改为一千里。 酒席散了之后,也没急着回府,而是在几个年近而立的堂兄堂侄的带领下,到了秦淮河。 同前朝一样,秦淮河仍是金陵的风月之地,盛名远扬。 作为金陵繁华所在,十里秦淮的地理位置简直令人叫绝。 两岸被一水相隔,一边是教坊名妓聚集之地,另一边是江南贡院,南方地区会试的总考场。没错,是整个南方的总考场,因为此时科举分南北榜,录取名额向北方倾斜。 宝玉觉得这样的安排有种深意,是说会试榜上有名,才能更有机会亲近亵玩受过良好教育的教坊司官妓,还是说即便榜上有名做了官也要谨慎行事,别让妻女落入教坊司,以示警醒。 教坊司里的官妓可都是官宦之家的女子,只不过因父兄犯罪被杀头抄家,沦落至此。这些女人全都受过良好教育,气质学识远胜一般,可以说和文人墨客很有共同语言,红袖添香的情趣能享受到极致。 既然这些堂兄堂侄想到教坊乐呵,宝玉也不会拒绝,就当官妓的凄凉生活是个警告,回去后也好反省自身,别再继续作死,让妻女步了后尘。 此时月上中天,星空澄澈,偶有几颗星子闪烁,照着河畔栉比鳞次的妓馆。各家屋檐下都挂着明角灯,将黑夜照成白昼。 “就去这家,有姝。”年龄最大的贾珮读过几年书,喜好附庸风雅,这个馆名显然挠到了他的痒处。 因居长,其余几人也给面子,没再往前走,而是勾肩搭背推搡着进了门。 门内与门外仿佛两个世界。 门外人声鼎沸,喧嚣吵闹,门内却闹中取静,有竹有蕉有湖石,将小巧的院落修整的极为精致优雅。 室内有琵琶声传来,应和着唱曲人让人面红耳赤的歌声。 “两个冤家,都难丢下,想着你来又记挂着他。两个人形容俊俏,都难描画。想昨宵幽期私订在荼蘼架,一个偷情,一个寻拿,拿住了三曹对案我也无回话。” “哈哈,唱的好,唱的妙!”贾珮哈哈大笑着走了进去。 早有龟公迎了出来,弯腰谦卑的行礼问好,又将人引到一间雅室内。 这雅室约莫三十平米,粉墙上挂着字画,中间摆着桌案,靠墙放着琵琶、古琴等乐器,一张大画案上放着笔墨纸砚,想来是给客人题字所用。 靠近贡院,附近的学子一定不少,来玩乐的得占相当一部分,文房四宝准备充足。 就在宝玉欣赏字画的时候,老鸨已经带着两个姑娘走了进来。 约莫十四五岁,豆蔻年华,清瘦肤白,有点子清冷气质,但也就那样。 对宝玉来说,这就是两根还没发育成熟的豆芽菜,很难激起“性”趣。 这两位一位靠着贾珮坐,另一位要靠宝玉坐。 宝玉连忙摆摆手,开玩笑,坐在他身边,究竟是他嫖对方,还是对方嫖他。 姑娘也不尴尬,只是微红着脸小声问要不要听曲儿。 贾珮点头,两女一个弹琵琶,一个唱曲儿。 别说,声音婉转清脆犹如黄鹂啼鸣,还怪好听的。 只是这曲儿用的是余杭方言,听不太明白。 听了几支曲,又喝了几壶酒,双方渐渐熟悉起来,贾珮便问起对方的身世。 但凡勾栏,妓女哪怕没有凄惨身世也会编出来一个,更何况沦为教坊的这些。 果然,一问,姑娘就红着眼圈说了起来,两人父亲竟然都是曾负责扬州盐政的小官,尽管不是同一时期。 贾珮轻叹道:“盐政啊。” 距离不远,但凡家中有些根底的金陵人对扬州盐务的酷烈及盐商的猖獗都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可以说,私盐贩子的杀伤力、武力值远胜官兵,给负责盐政的官员造成的影响也是难以用文字描述的严重与深远。 巡盐御史是个极为难做的官。 自从林如海死在任上,短短数年已经有五位继任者,除一位平安升调,其他全都被查,给抄家了。当前的这位刚就职半年,也不知未来会如何。 接连不断的官场地震,连累了一批又一批的人,这两位姑娘估计就是其中之一。 “还不如将林如海纳入羽翼之下,好好利用呢。”宝玉暗暗摇头,继任者全都是皇帝的忠心手下,但这又如何,还不是搞不定。 皇帝登基后只想着排除异己,打击上皇及其他兄弟势力,给自己的小弟腾位置。问题是,位置腾出来,有能干的手下胜任么。 扬州盐政已经是个烂泥潭,但有一丝可能,没人想接任。 皇帝不可能不愁。林如海就任时,盐税占全国税收的十分之一,而现在呢?二十分之一都不到。能不愁么。怪谁?自作自受。 第185章 意料之外 歌妓的经历并未让宝玉以外的任何人有所触动,推杯换盏,嘻哈笑闹,一如既往地欢快。 暗暗摇头,经常造访这秦淮河畔的,估计听多了,早就习以为常,甚少会联想到自身。而受到警醒的,估计是那些初次来,或者来了几次就不再来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已至亥时。 宝玉结了账,留下意犹未尽的族人,带着茗烟告辞离开。 此时秦淮河畔越发热闹。 到处是辚辚而行的车马,三五成群斯文儒雅的文人,带着一二随从富贵精明的商人,路边更有卖小吃、木雕竹雕等手工制品的商贩。 这一条街是没有宵禁的。 夜色中灯火通明的河畔,整条街道人声鼎沸,热闹喧嚣,让人怀疑身处正月十五的元宵佳节、八月十五的中秋之夜。 放眼望去,各种造型各异的明角灯将宽敞的街道两侧照得通明,人来人往仿佛过节一般充满喜庆。 这一幕让宝玉感觉有些别扭。 问了才知,所有妓馆都要负责自家到河畔这块区域的照明与卫生,每月都要上缴照明费、卫生费。 不止有照明费、卫生费,还有保护费、消防费等足足十几种,去掉上缴教坊司的大头,收入是剩不下多少的。 各家老鸨看似风光,其实并没什么积蓄,便是当红妓子亦然。 嫖客挥金如土的银子多进了教坊司。 教坊司归礼部管理,每年上缴国库的银两数目惊人,虽比不上盐税,但也是大头。之所以没大肆宣扬,是面上不好看,有悖孔孟之道。 这一点也很有意思,妓馆归“礼”部管理,是让这些开口孔孟闭口圣人的文人一边狎妓一边教化妓女么? 后世霓虹国用本国女子从东南亚东北亚赚取的皮肉钱搞工业,一连绵延数十年,为侵华积蓄了雄厚力量,并最终付诸实行,搞得国土人口数倍于其的旧中国被揍十几年,可以想象这一行的暴利。 作为人类最古老的两大职业之一,但凡繁华之地,就少不了妓女。 好在大顺皇帝是要面子的,大顺臣子也是要面子的,礼仪之邦哪能皮肉钱挂帅?礼部更不好意思说我们上缴国库的皮肉钱不比某些部门少。如此,教坊司的收入便被众人齐齐遗忘了。 历数负责这一部门的官员,莫不是皇帝亲信或太监,可见皇帝比谁都明白这里的收入不容有失且上不得台面。 任职这一部门的文人也不好意思到处宣扬自己是这一部门的主管,虽说隐形福利多多,但不能拿出来说。 这一部门的官员都是孤臣,朝堂上没有友人,因为没人能接受某一日倒霉,妻女沦为其所管之人。 灯多人多,一路走走停停。赏灯之余,吃小吃,买精巧可爱的小玩意儿,宝玉不亦乐乎,比在妓馆自在多了,仿佛回到现代在仿古街旅游的时候。 没过多久,茗烟就抱着一堆东西,哭笑不得的跟在后面,难得看到二爷孩子气的一面。 笑吟吟看着来往的行人,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 “二爷,这个不求人您买来做什么?” “傻。还用问?给老太太、太太用的。” “老太太、太太身边都跟着好几个丫鬟服侍,就是抓痒也用不到这玩意儿吧?就算不让丫鬟服侍,不还有各种如意么?你这不求人也太简陋了,配不上她们的身份。” “那就回去赏给晴雯她们。” “二爷您也太吝啬了。晴雯是您的通房,怎么也该买根玉簪、头花什么的。就用几个钱的不求人打发人?” “茗烟,你话有些多。” “嘿,二爷,奴才是为您着想。您的身份不一般啊。” 半路上,竟然遇到薛蟠这个小弟,旁边跟着一帮年纪相仿的薛家族兄弟,或许还有叔侄。 “表弟,你不像话啊。来秦淮河怎么不叫我?你知道我在京城八大胡同没一处不熟么?”薛蟠先是一脸怨气,提到京城的风光时,又兴奋起来。 宝玉沉默。这厮话说出来是给他听的,还是给一帮族人听的,不好说。 抱大腿就要有抱大腿的自觉,薛蟠大大咧咧的冲一干同伴介绍道:“这位便是我亲亲表弟,荣国府的宝二爷,贵妃娘娘的胞弟。” 宝玉瞟他一眼,还“亲亲”表弟,拳头有些痒怎么办? 薛家子弟衣着都挺光鲜,显然是家中条件好的,有见过宝玉的,更多的是没见过但一定听说过他的。 有一面之缘的,忙上前行礼:“宝二爷,在下薛虹,两年前在京城翰墨斋见过一面。” 宝玉仔细一看,从江南书商的脸中将这人扒拉了出来,笑着上前回礼道:“原来是虹大爷,近来可好?”这人很有魄力,将他第一本书运到江南贩卖,更是在后几本面市后,提出在金陵印刷,辐射两广的做法,是金陵以南整个南方地区的总代理,帮宝玉挣了不少版费。 薛虹一脸惊喜:“宝二爷还记得在下。” 宝玉哈哈一笑:“自然记得。有魄力有能力的年轻人在京城也不多。” 被这么直白的夸赞,薛虹更是大喜,刚要多说几句,增进一下感情,顺便给族弟们一个交游广阔,备受推崇的高大形象,却看到宝玉移开了视线,面色严肃的看向一侧。 他忙扭头望过去,见是一个身穿青布衣衫、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正快步走过去。 这人不管衣着还是面貌全都平平无奇,丝毫引不起薛虹的注意,但偏偏又因宝玉的动作让他不得不关注。 难道是?看到对方怀里抱着的仿佛熟睡的孩童,薛虹脑中灵光一闪:“站住!” 一声大喝,他立刻冲了过去,拦住抱孩子的中年男人。 “这位少爷,您,您想干什么?”被挡住去路,中年男子额头冷汗直冒,强作镇定道。 宝玉看一眼茗烟,意味深长道:“茗烟,是检验你武功的时候了。” 茗烟一向吃不了苦,但被宝玉压着练功,多多少少比普通人强几分,只是还从没出过手。 茗烟摩拳擦掌,啐了一口:“二爷,看小的给你长脸。”说着,将怀里的东西随手丢给一个薛氏子弟,快步走了过去。 另一边,中年男人见被拦住,心里大急,虽说对方并不如何高大健壮,但从衣着打扮来看并不像普通人,更何况此人还不是孤身一个,同伴足有八九人,一旦被围上,动静太大,非惹出一堆麻烦不可。 “虹大哥,你这是?”薛蟠见此,挠挠头,一脸迷惘,只一双眼睛忍不住露出好奇的神色,不明白薛虹怎么就突然拦住了一个普通的中年汉子。 总不会因为对方抱着孩子吧?虽说抱孙不抱子是习俗,但也有不少宠爱儿子的慈父不理会这一套,比如他过世的亲爹薛大老爷。至今还想得起四岁时的元宵节,他坐在亲爹脖子上,第一次赏花灯的经历。唉哟,那时的灯真多真亮呀,人真多真挤呀。 站在人群里,这厮竟然发起呆来。 “怀里的孩子是你的吗?”薛虹没搭理薛蟠,而是双目如电,射向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位,这位爷说的什么话。这娃儿不是我的,是你的啊。”止不住地暗暗咒骂薛虹多管闲事多吃P。 这时,茗烟也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过来,叉腰堵住中年汉子的退路。 中年汉子脸色一变,抱紧怀里的孩子,色厉内荏:“你们想干什么?强抢良民是要杀头的。” 薛虹冷笑一声:“这么热闹的环境,孩子怎么就睡着了,且睡的这么死?” “逛累了。”中年男子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眼珠一转,“孩子吃饱就困,没办法。一看您这位爷就没带过孩子。”似乎为了增加说服力,这人看向怀里的孩子,脸上露出带着满满父爱的慈祥笑容。 “去尼玛的,混账东西敢骗人!”茗烟突然暴起发难,一个箭步上前,抬手狠狠甩了中年男子一个大耳刮子,劈手夺过他怀里熟睡的孩子,递给宝玉抱住。 宝玉哭笑不得的接过孩子,伸手握住小小手臂,轻轻一搭脉,眉头微皱,随后便从荷包里取出一粒碧绿色的药丸,放入孩童嘴里。 他这边神情淡定的照顾孩童,围观的都已经看傻了。 薛氏小弟们满脸震惊的看着眼前一幕,嘴张的能塞下一个鸡蛋。 宝二爷这么牛掰么?小厮敢直接抢人!这得多大的面子? 不止他们震惊,就连看热闹的也愣住了,这是哪家的少爷,敢这么猖狂?这里可是十里秦淮,金陵大大小小的官儿不知藏在哪一家妓馆里寻欢作乐,一般没人敢摸老虎屁股,挑衅官老爷。 中年人被打懵了,脚下踉跄一下,差点摔倒在地,脸颊火辣辣的像是涂了层辣椒,头嗡嗡作响,眼前金花直冒…… 尼玛! “你,你,你!” 羞愧惊怒,这些情绪轮番涌上心头,回过神来的中年男人眼底快速闪过一丝狠厉恶毒,右手下意识去摸腰部。 茗烟正享受武功大成、天下第二的成就感,根本没留意对方的动作。 宝玉暗叹一声,传音道:“小心刀!” 嘶! 一道雪亮的刀刃划破空间,刺向茗烟腹部。 茗烟又惊又怒,飞起一脚,直中对方心口:“C尼玛,丫的还敢动刀子!” 中年男子对付普通人或许还有胜数,但显然茗烟已经不属此范围。被踹中后,这丫连哼都没来得及哼出一声便昏死过去,仰躺在地。 茗烟还不放心,一个箭步上前,一脚踩着对方胸口,一手夺下对方手里的牛耳尖刀。 这一幕发生的速度过快,看热闹的只来得及发生一声惊呼,整场戏便结束了,很有些意犹未尽。 薛蟠看到闪着寒光的牛耳尖刀,心中惊惧,结结巴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薛虹皱着眉头,他也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敢随身携带利器。麻烦了,对方显然不是一般拐子,身后定然有个组织。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尽快返回府里,接下来怕是有大麻烦。”宝玉施施然道,嘴里说着有麻烦,脸上却没表现出一点怕麻烦的样子。 薛虹薛蟠顿时神情一轻,只要这位“二爷”能解决,就不怕。 “愣着做什么,抬起人咱们赶紧回去。”薛蟠指使随从。 随从连忙上前,将昏迷的中年男人抬起,挤出人群,往薛府方向走去。 “虹大哥,究竟怎么回事?”到了此刻,还有年纪不大见识不多的薛氏子弟没看出端倪。 “怎么就抢人家的孩子,还把人打昏了?这,这也太,太无法无天了。” “你傻啊,没看见对方有刀。随身携带凶器的能是什么好人?” “那人一定是拐子!”有人斩钉截铁道。 “拐子不都是老妈子打扮的么?小时候我娘经常让我小心那样的老女人。” 五花八门的议论着,有人抓住了重点,有人还仍然懵逼。 宝玉抱着孩童,没有一点不自在,更不怕人看,就那么优雅从容的走在人群里。 不管往来的人如何拥挤,他走在其中,仿佛一条水流中的游鱼,没人能沾到他的一片衣角。 “的确是拐子。”宝玉淡淡的声音响在薛氏子弟耳边,“这孩子被喂了迷药。剂量有些大,便是成人也难以抵抗。” 众人心中一凛,这是说若是自己遇上,也逃不掉?嘶,好可怕。 一下全都没了花天酒地的兴致,就这么跟着宝玉,抬着拐子浩浩荡荡返回了薛府。 之所以回薛府,是因为有薛蟠薛虬,大把可用之人。若是回去贾府,就只有一个茗烟,不太顺手。 有不明白的薛氏子弟问:“为何不去衙门报案?” 薛虹沉默片刻后道:“拐子敢在秦淮河畔拐人,你们就不大胆猜测一番?” 猜测啥?金陵衙门恐怕不干净。 “那,宝二爷是要查案?”有看过宝玉话本的心中隐隐激动,这可比吃喝玩乐有意思多了,萧霸天就干过。 “得了吧,瞧你这样子,整个人哆嗦个不停,还是回家搂着暖床丫头早点睡觉的好。” “别说我,你不也吓的不轻?脸白的跟纸似的,比谁强似的,笑话。呸。” 这两人一向不对付,互相揭起短来。 薛蟠正想问宝玉从哪里开始查案呢,被这些唧唧喳喳的议论搞得心烦:“都先回去休息,明天再说。”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86章 杀人夜 把一干既好奇又害怕,如同观看恐怖片的薛氏子弟撵回各自家中,薛蟠和薛虹才齐齐松了口气。 冷静下来的薛虹看了看地上昏迷的拐子和宝玉怀里的孩童,沉声道:“宝二爷想顺藤摸瓜,斩草除根?” 薛蟠竖起大拇指:“虹大哥果然不愧为表弟的出版商,仅从书里就能深刻了解表弟。” 宝玉白他一眼。 这个薛虹的确有能力,起码比薛蟠当用。 要不是薛蟠是亲姨妈的儿子,又是宝钗的亲兄长,这样的人他肯定不会收入麾下。 “对方既然敢在秦淮河畔拐人,衙门的人定然有人涉及,二爷压力不小啊。”薛虹忍不住又道。 宝玉淡淡一笑,语气平静但却透着冷厉:“既然撞在我手里就不能不管。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人贩子都属于十恶不赦。相比打击力度,现代远远不如古代,古代是要杀头的。 无组织无规模的倒也罢了,但若是有朝中大佬背后操纵的拐子团伙,怎么可能放过,非得连根拔起不会罢休。 拐子青睐的可不是底层农户家的孩童,而是将目标对准小乡绅、小富商、底层读书人这样的家庭。一来这样的家庭里,孩子养的精细,品相好,易出手;二来其家中没有足够的权势打击犯罪,后患少。 尽管朝廷年年责令各地府衙严打,结果却都不尽人意。 真的是没办法么?未必。归根到底还是查案成本高,又没什么好处,甚至会得罪幕后之人被报复。为了底层小民,划不来。 刑部卷宗里,哪一年没记载丢失的大量孩童,仅仅一个元宵节,京城就不下百名。这还是天子脚下,其他地区的猖獗可以想象。 民贱如草,即便是千古一帝治下,所谓海晏河清时期,这也是消灭不了的毒瘤。 “我愿助宝二爷一臂之力!”薛虹没有多想,便下了决心。 “还有我。”薛蟠拍着胸口大声道。 “茗烟!”宝玉喊了一声。 茗烟正带着一个中年妇人匆匆赶来:“二爷,我来了!这位妈妈可以帮忙照顾孩子。”一回府,便去张罗保姆去了,都没来得及到宝玉跟前显摆武力值。 宝玉上下打量一番妇人,见收拾的很干净,也没有什么病色,便将怀里的孩子交给对方:“好好照料,老老实实呆在院子里,做的好爷有赏。” 妇人忙道:“是,宝二爷。” “去吧。” 妇人抱着孩子离开。 薛虹迟疑道:“不知迷药会不会伤害这孩子的脑子。” 茗烟抢答道:“我家二爷懂医术,已经给看过了。且放心。” 宝玉也没解释,而是对茗烟道:“去给林管家送个信,将遇到人贩子的事详细告诉他。” 茗烟心下不解,却不会多问,忙应着又跑了出去。 将牛耳尖刀递给薛蟠,又踢一脚昏迷的拐子,宝玉道:“找个会审人的,把这厮的底细给摸清楚,同伙都有哪些,在什么地方,干这一行多久了,上线是谁。” 薛蟠忙应着让人拖去了地牢。 作为世家,谁家还能没个这样的地方。 一个时辰后,宝玉正在喝茶,薛蟠与薛虹匆匆跑了过来。 见他们脸色不好,他好奇地问:“审出来了?” 薛蟠点点头:“有些难办。” 这不是废话么?宝玉轻哼一声。 “二叔手下有个善使分筋错骨手的,昨晚被我借来一用,真TM凶残。”回想起那拐子凄惨的嚎叫,精神崩溃屁滚尿流的模样,薛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后谁再说好死不如赖活,定要喷他一脸。 那拐子看着强壮,连一盏茶都没撑下来就全都交代了,可见有多凶残。 正如猜测,此人并非跑单帮,而是有一个组织严密的团体。 一般来说,“业务”多在元宵、中秋、元日这样的节日,但近来他看上秦淮河边某个堂子的头牌,花销有些大。昨晚去找花了上千两银子的姑娘,却发现对方被人包了,不能见他。一怒之下,顺手拐了人,露了行迹,撞到了宝玉一行人手上。 不过,从这厮嘴里掏出的消息却触目惊心。 仅仅这厮一个“业务专员”,十几年间经手的就不下千人,不止有家境良好的,还有官宦及权贵之家的,甚至有没落宗室家的。 可以说,胆大包天。 这样的行为显然严重触犯到统治阶级的切身利益,相信不管哪一家权贵知晓都会感同身受,心生杀意。 尤其皇帝,一想到和他留着部分相同血液的孩童沦落到肮脏之地,想必凌迟拐子的想法都有。 这团伙的幕后BOSS不会是反社会报社分子吧? 将得到的消息说完,薛蟠下意识地问:“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薛虹也目光炯炯的看着宝玉。 情况有些棘手,必须有个身份不低且能撑得起来的。 据获得的消息,寻人、拐人、藏人、运人、卖人已经有成熟且完整的体系。 寻人,是指专门有人大街小巷的游走,寻找动手的目标。 拐人,不用说,不管节日还是平常,一串糖葫芦一块糖都可能将孩童拐走。自然,手段也不会单一。 藏人,拐子将人弄到手,会在尽量短的时间内将人交给负责藏人的,以免暴露。藏人的不仅要负责接应,还要将人藏好,以免被官府找到,前功尽弃。这些人同样负责守卫,武力值不低。 运人,将拐到的孩童运出事发地,运往千里之外。比如金陵拐到的人运到两广,以抹除追踪线索。负责这一部分的同样是武力值不低的家伙。 卖人,顾名思义,根据各种资质针对性培训几年,抹除过往痕迹后,将人运往京城、扬州等繁华之地出售。 到了这个时候,哪怕本地出生的孩童也忘了前尘记忆,看到亲生爹妈也不认得了。 如此,拐子团伙也彻底消除了后患。 昨晚制服的拐子是底层人物,因为从小长在拐子团伙,尽管资质有限,机密知道的不多,但组织架构大概知道一些。 他只知道将到手的孩童带到某处集合,其他更多的便不知道了。 集合地点就在码头不远一处破庙内,平时有十个一班的亡命之徒接应。 “破庙?”宝玉诧异,不会这么巧吧? “怎么办?”薛虹犹豫道。亡命之徒都是狠人,杀人不眨眼,得罪了后患无穷。 薛蟠不以为然:“怕什么。别说十个,就是百个也不用怕。” 薛虹不明所以。 宝玉笑了笑:“既然如此,我现在便出发救人。”虽说没有节日人多,但他不信不能顺藤摸瓜。 薛蟠点头:“反正不能报官。那里肯定有内奸。” “天一亮,你们就出城和我汇合。眼下我一个人去即可。” 薛虹担心道:“十个亡命之徒你一个人真能对付?” 薛蟠大大咧咧道:“放心。表弟厉害着呢。天下比他强的没几个。” 这让薛虹大为好奇,只知道宝二爷书写的好,没想到武功还高。 宝玉并未多话,而是踏着夜色,出了府,向着破庙方向而去。 已经丑时,不知秦淮河畔发生的那一幕有没有传到接应人的耳中! 若是对方已经收到消息,说不定已经放弃窝点转移。 十几里的距离对宝玉来说不过半个时辰,奔跑间并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一路狂奔,穿街绕巷,远离了繁华街道,出了城门。 窝点是破庙,香火不盛,没什么香客。其两侧厢房已然不存,只余残垣断壁。看看陈旧但却完整的正殿,无疑厢房断壁上的部分砖石已经有了更好的去处。 附近方圆数近百丈没有其他建筑,唯有几道微微隆起的土丘耸立,顶着枯黄荆棘荒草,看起来格外荒凉。 除了不远处江上的渔火,唯有殿内还有点点灯火闪烁,在漆黑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明显。 黑暗里,仿佛有鬼影晃动,是潜伏接应的亡命之徒。 对于普通人来说,深深夜色之中,哪怕走近也看不出这些人的行藏,但对于五感灵敏的宝玉来说,这些人都是一个个闪着红名的NPC,气血胜过一般人无数。 这些人三个一伙,防守严密,起码他们自己认为相当严密。 宝玉正想着从哪个角度射出石子将人射晕好,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迅速靠近破庙。 “谁?!” 距离不足五丈时,一声暴喝如雷炸响,黑暗中窜出一道矫健身影,手里的兵刃指向对方,那雪刃映着火光,发出凛冽寒芒。 “是我,孙三!” 鬼祟身影身体一颤,急忙停下脚步,缩着脖子,捂住胸口,心中不住喊娘,太吓人了,差点被对方砍死。 无疑,矫健身影便是十个亡命之徒之一,担负着破庙的守卫作用。 等确认后,这人才让孙三进了破庙。 接着昏暗的火光,隐隐可以看到孙三怀里还抱着个熟睡的孩童。 呜呜—— 带着潮气的冷风呼啸而来,重重拍打在窗棂上,撕扯着已经碎裂成一片片的暗黄窗纸被撕扯着,钻过缝隙吹入破庙。 篝火已然熄灭,只有赤红的炭火还在缓缓散发着不多的暖意。 冷风吹来,灰烬轻扬,孙三再次紧缩肩膀,恨不能将身体蜷缩成团,好抵御这透骨的阴寒湿冷。 “交,交人。” 负责看守的护卫默不作声,悄然退回警戒位置。 宝玉看到这一幕,心情不好。 原以为来人是看到秦淮河畔一幕来报信的眼线,没想到是另一个拐子。 他收敛气息,很快来到这个守卫身后,狸猫一样动作轻到极点,一手捂住守卫的嘴巴,一手用力一拧对方脖颈。 咔嚓。 微妙轻响过后,这人软倒在宝玉怀里。 宝玉轻轻将人放在地面,开始狩猎下一个目标。 咔哒。 土丘后一声轻响,负责此处的守卫不小心踩到一根不知哪来的树枝,这让他大为警惕,一双如寒星的双眸四处搜索,呼吸尽量保持平稳,完全没有因为枯燥的警戒而有半分松懈,反倒因为意外的发生倍加警觉。 可惜,身后一道影子翻转间已经悄然而至,猛虎下山一样一手捂住他的口鼻,一手击中他的心脏。 这人哼也没哼一下便松了命。 悄无声息间,又一条生命消失在宝玉手中。但他并未停留,又寻找下一处目标。 夜半子时,宝玉收割生命的死神之镰比这些亡命之徒的血还要冷冽,还要凶恶。 灵动身形左右上下翻飞,围着破庙转了一圈,但凡被发觉的守卫都被他悄无声息的杀了,一个活口都没留。 想来这些人也不会介意,毕竟在他们手上没了的人命更多。 这些人完全不是对手,连一招都抗不过,可见宝玉的凶残与武道之高。 别管这些人藏在树洞里,还是藏在地洞里,甚至塑像背后,房梁上,全都没逃过宝玉的感知,被他潜伏过去悄然狙杀,死的无声无息。 完全不需要依靠眼睛来寻找目标,精神力、感知之下完全没有疏漏之处。 比如心跳声,常人甚至听不到,但在宝玉耳里,响的像是擂鼓,对方简直是活生生的靶子,大声呼喊着“快来杀我”。 如此深情厚谊,如何能无视,必须达成其人所愿啊。 亡命之徒在宝玉手下不过如此,包括那个会龟息术,将心跳调至最低、功力最高之人,也完全不是对手,不同的不过是一拳还是两拳罢了。 游走一圈,将所有警戒哨卫全部拔出之后,他才缓缓推开破庙木门。 吱呀。 门被轻轻推开,宝玉闪身进去,视线快速扫视一圈,除了孙三,墙角稻草堆里放着六七个孩童。 拐子不止孙三,还有好几个一样猥琐的。 许是回了根据地,这些人全都一脸放松,围在一起不时小声说笑。 手腕一翻,一把石子漫天花雨般飞了出去,伴随着数道破空声响起,不等拐子们喝问他是谁,这些烂了心肝的杂碎便一个个噗通噗通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星星火光之下,这些家伙每一个额头都隆起大包。 “哼,便宜你们了。”为了问出更多消息,宝玉没有下狠手,像对待守卫一样搞死对方。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87章 擒获 将潜在危机消除之后,宝玉来到被拐孩童跟前。 枯黄稻草里,这些孩童一个个昏迷不幸,全都衣着富贵,皮肤白皙细嫩,一看便知出身不差。 多数是女童,相貌精致,虽说年龄还小,但无疑个个是美人胚子,已显示出将来的几分风姿。 摇摇头,宝玉暗暗一叹,美貌自古便是稀缺资源,生的好却没能力守住,是灾难不是幸运。 所谓的“红颜薄命”、“红颜祸水”,某种意义上是有道理的。 一一给这些孩童把过脉,恰如所料,全被喂了蒙汗药。好在用量没有秦淮河畔遇到的那位多,睡一觉多喝些水便不会有后遗症。如此,宝玉也放下了忧心。 深夜,温度下降,寒意从地面上涌,为防昏迷的孩童被冻着,又寻来几块木头,点燃篝火。 将破庙内的一切料理好,再次将四周好好检查一遍,唯恐一着不慎,有漏网之鱼。 天蒙蒙亮的时候,贾瑕带着人赶来了。 “这些拐子,真是该死!” 看到被拐的孩童,瘫倒在地的拐子,贾瑕双目寒光闪烁,没顾上和宝玉打招呼,便跑到拐子跟前,一人赏了一脚。 不能怪他感同身受,实在是女孩被拐一辈子便被毁了,多数流落烟花勾栏之地。要知道这些人很多出身官宦人家,可以说前后人生将产生天壤之别。 宝玉看他满脸愤怒,并未阻止其宣泄情绪,而是沉默。 “把这些拐子全都绑起来!”一挥手,跟来的数个手下便拿出麻绳,将拐子结结实实捆了起来。 “真该死!”又是一声低咒,贾瑕轻声道,“有一个是府尹的幼女,爱妾所生。” 宝玉眼神一闪,贾瑕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这金陵果然不是善地。 将被拐孩童丢给贾瑕处理,宝玉便来到破庙外,眺望远方,对面江畔似乎也有一座破庙。 贾瑕跟了出来,来到宝玉身旁,轻声问:“你说的破庙就是这座?” 宝玉看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问:“金陵城内外一共多少座破庙,你们知道吗?” 贾瑕心中一凛:“什么意思?” “破庙是最不起眼的窝点,里面的乞丐流民更是最不起眼打探消息传递消息及盯梢的人。” “这个团伙背后有大鱼,所图甚大。” 虽说手下的密探也混过破庙,但有没有被人看在眼里呢?贾瑕心中不安,聪明人想来不会只有一个宝二爷。 宝玉没有出风头的意思,将这事交给贾瑕处理,是因为对方的消息更全面更及时。这个拐子集团的幕后BOSS肯定不会是皇帝的人,也算给皇帝递一把刀,借力打力。 人是都能杀了,但杀之不尽,也没工夫查探追杀。 看到不远处横七竖八倒毙在地的黑衣人,贾瑕皱眉道:“你这杀性可不小。” “不该杀么?”宝玉淡淡道。 “哎,算了,这次我帮你处理好首尾,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弄死。好歹留个活口。”贾瑕见他杀人的态度如同刚捏死几只蚂蚁,不知该怎么劝说。这人的武力值之高已经没法用强硬手段应付了。 “呵呵。”宝玉轻笑一声。 贾瑕见他毫不在意,也不好多劝,换了个话题:“收到你的消息,还以为是来查探地下密室。” “查探密室是你们的任务,和我可不相干。” “你熟嘛。” “并不。” “帮帮忙,我手下的人手不多,且没人有你的功夫,给哥哥搭把手吧。”贾瑕请求道。 “有什么好处?” “在陛下那里请功可好?” 宝玉这才点点头:“跟我来。” 贾瑕招呼一声,带着两个手下跟着他来到最南边一处小土丘。 这处土丘和别处不同,没有荆棘荒草,却种着一棵双人合抱伞状大柳树。柳叶已经泛黄,落了一地。 空空空。 宝玉走过去,轻轻叩击树干。 不知他在树上怎么一通操作,树皮裂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贾瑕正想带人进去,却被拦住。 只见宝玉手一伸一拉,从里面拎出一个死去多时,身体已经僵硬的壮汉。 “昨晚的守卫。”淡淡一句解释。 死者全身没有血迹,只有颈骨被折断,脑袋像颗球一样挂在身体上,若是没有一层皮肤裹着,不知会滚去哪里。 贾瑕一看便知这是用重手法打断的,动作急促且干净利落,一击即中。估计这个倒霉鬼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被干掉,更别提反击什么的了。 脖子莫名有些阴寒,忍不住伸手摩挲了一下。 不止贾瑕一个,跟上来的两个手下也齐齐伸手摩挲脖颈,脸色僵硬。 不知怎么回事,今年九月底的寒风似乎比往年更冷! 宝玉对他们的反应心底暗暗发笑,这密探莫非分杀人的和不杀人的?贾瑕不习惯用武力及杀人,似乎手下也是一般。瞧瞧,不过一个死去多时的歹徒竟然会被吓到。这还是密探么,匪夷所思啊。 咔嚓。 仿佛极为随意的冲树洞挥出一掌,一声轻响过后,有青烟飘出。 这烟并未飘到众人鼻翼,便被又一股掌风吹散。 “毒!”贾瑕惊呼一声,快速取出解毒丸含在嘴里,手下动作之快一点也不次于他。 宝玉并未理睬而是飞身跳入树洞:“跟上。” 到了里面,贾瑕才发现脚下有一块木板,顺着入口,站在上面像是滑板一样向着斜下方滑落。 黑暗中空气是流动的,并未有置身地下的土腥气,反倒极为干燥。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前方的宝玉已化为一团黑影,怎么竭力睁大眼睛也看不清。 贾瑕一边警惕一边控制脚下的滑板,唯恐前方有深渊乱石,一不留神便摔个粉身碎骨。 他心里很清楚,这样的出入口轻身法一般的武者都无能为力。 果然,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身后的下属就“噗通”、“噗通”连着摔倒在地,但又以极快的速度被吊挂起来。 “啊!” “啊!” 下属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贾瑕心中大惊,这里看似没有多少守卫,但一般人还真闯不进来。要知道他的手下怎么也算高手,通过层层选拔出来的,竟然还没看到敌人就被擒了,实在丢人。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88章 打草惊蛇 “坏了,一定打草惊蛇了!”贾瑕暗暗后悔大意。 不过一想到宝玉的武力值,心又定了下来,相信无人会是这个便宜堂弟的对手。 没错,宝玉是最大底牌。要不,他压根不敢仅仅带着两个手下闯进来。 这里虽说未必是龙潭虎穴,但不好应付是绝对的。 滑道并不长,数个呼吸之后,眼前黑影晃动,贾瑕便知道是宝玉在前方接应。 果然,地面逐渐变得粗糙,有砂砾碎石,脚下滑板速度极快下降,慢慢停了下来。 伸手一摸,前方竟然是滑不留手的一面石壁。 刚要从怀里掏出火折子,耳边宝玉的声音传了过来:“跟上。” 不远处有绿光闪动,是宝玉在晃动手里的夜明珠。 就着微弱的光线,贾瑕发现四周全是石壁,均为宽两丈长五丈的条石铺就。角落洒着白色石灰,空气干燥无比,完全没有地底特有的土腥气及潮湿。 心里一沉,得是什么样的势力能动用大量人力在人来人往的码头不远的地下修成这样的密室? “跟上。”宝玉又催促一声,随手晃了晃手里的夜明珠。 以他的修为,在暗夜里也无需照明,拿着夜明珠完全是为了贾瑕。 没想到这厮竟然在这个时候还出神,也不怕被守在这里的人弄死。 贾瑕连忙收回心神,快步跟上宝玉。 空旷的甬道里,发出“踏踏踏”的脚步声,更衬得四周无比安静。 很快,一扇铁门前挡住了去路。 “瞧出来什么了么?”宝玉将夜明珠抛给贾瑕,一指铁门。 贾瑕举起夜明珠,将铁门照了照,上面布满神秘的花纹。 越看这花纹越是眼熟,他迟疑道:“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当然见过。”宝玉嗤笑一声,“宝象花。藏着眼睛的宝象花。” 贾瑕“啊”了一声,“是他?甄如松?” “这个答案要你自己去证实。” 宝玉手按在花纹上,掌力一吐,“咔嚓”一声轻响,门无声无息开了。 贾瑕沉默,心中却止不住的胡思乱想,为何宝玉如此熟悉?他与甄如松真的不相识么?心头警惕油然而生。 以宝玉五感之灵敏,自然感受到了对方的紧张与防备,但他并不在乎。自从武力值突破,很多事情他都不再像从前那般在意。若是没有荣国府,他更是早就远走高飞,海阔天空。 铁门开启后,露出里面堆积如山的粮食、兵甲、弓箭,看新旧,是近年打造。 “行了,你的忙我帮了。”宝玉道。今日的投诚怎么也该让皇帝在处置宁荣二府时留些余地,少发落些人吧? 贾瑕还在不敢置信中。 顺利,这一行太顺利了,连个留守的护卫都没有。 “不用多想。护卫都在破庙外,统统被我干掉了。”宝玉淡淡道,“也不想想,即便下面有人,好几个时辰收不到上面的信号,人也早跑了。” 贾瑕轻轻点头,这波功劳稳了。 想到薛二老爷,他冷笑一声,这厮在江南当差十几年,竟然一无所知?究竟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装作一无所知?难怪主子派自己来金陵,接替对方。 再次回到地面破庙外,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将手下救下,又仔仔细细清点了一遍物质,贾瑕才满面笑容的离开。 彼时,宝玉已经回了城内。 悄然回到薛府,薛蟠和薛虹正焦急等待。一夜过去,个个双眼血丝密布,满脸疲惫。 “表弟,你总算回来了!”看到宝玉,薛蟠大叫一声,扑了过去。 宝玉身形一闪:“不用担心,一切顺利。” 看到对方疲惫不堪还硬撑着的样子,他又笑道:“瞧瞧你们的青眼圈,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休息好了再和你们细说详情。” 薛虹见宝玉没事,精神抖擞,一身轻松,完全不像熬了一夜,一边暗叹宝二爷身体强健,一边自叹弗如。 “我们是该好好歇歇。”他笑道,“那我便先回去休息。” 薛蟠则想,若是表弟应付不了的事体他也没戏,还是乖乖去睡觉吧。 于是,揉着眼睛,打着呵欠,他道:“睡觉!”说完,也离开了客院。 如此,等了一整晚的两人便被打发了。 天色不早,已经到了早膳时分,茗烟一早便过来伺候。 “二爷,昨夜一切可还顺利?”不等宝玉回话,这厮便从脸色上看了出来,笑道,“小的就知道没二爷搞不定的。” “嗯。”宝玉点点头,金陵发生的一切大多在意料之中。 他觉得自己是个心思阴暗的男人,迷信武力与阴谋诡计。或许正因如此,会遇上无数阴谋诡计。 用过早膳,刚端起香茗,薛虬匆匆跑来,神色慌张。 “宝兄弟,我爹有话和你说!” “二老爷这是有什么急事找我?”宝玉好奇地问。 “也没什么。就是想问一问昨晚从府外抱来的孩童之事。” 宝玉起身道:“边走边说。” 二人一同离开客院,顺着青石甬道前往薛二老爷的院子。 “二老爷什么时候知道的?” 薛虬忙道:“昨晚就知道,但天色太晚,便没来打扰。我爹也是热心之人,正想问问详情,好帮孩子找家人呢。” “二老爷古道热肠啊。”宝玉淡淡道。 若这拐子团伙在金陵活动十几年,作为密探的薛二老爷究竟是全不知情还是报上去没人管? 这将决定着以后该如何用此人。 “没想到在金陵竟然会有如此猖獗的拐子,敢在秦淮河畔动手。”薛虬叹气道,“要知道因秦淮河的特殊地理位置,犯罪活动极少,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谁说不是呢。”宝玉摇摇头,“这比在皇城拐人还离谱。” “呃。”薛虬一哽,这么说有些夸张。 好在宝玉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笑问:“二老爷今日身体可好?” 薛虬连连点头,感激道:“好好好。解了毒能吃能睡,不过一两天,整个人精气神就大大改善。宝兄弟,没想到你还是一位圣手。我爹不止一次说他很幸运。” 宝玉哈哈一笑,默认了这种说法。的确,若是原来的宝玉,肯定救不了。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89章 没有好人 不管薛虬如何提及薛家的不易、薛二老爷的不易,宝玉都只是含笑聆听,并未发表看法。 暗叹一声,薛虬加快脚步,心中一再感慨,谁要说这位宝二爷只是靠着祖宗、靠着祖母疼宠,才能在荣国府地位超然,无疑太小看了这位爷。他自诩小有才干与见识,心机也不弱,但比一比这位宝二爷,哪怕年纪比人家大,也是比不上的。 这也说明侯府底蕴不是小门小户能相比的。 若是宝玉知道他的这一想法,非大笑不可。从原主的记忆里可知,他还真没从府上学到什么东西。且,皇商薛家也不是小门小户,怎么也是从建朝时传袭下来的世家,是有一些底蕴的。 宝玉很确定荣宁二府有些隐藏力量,只被当家人把握的力量,只不知在谁手里。若说是贾赦吧,似乎太废了些,总不会全用来支持废太子吧?若说是贾政吧,多年没有升迁说明没动用过。总归不会在贾母手里吧?思及当下盛行的程朱理学,并不如何合乎常理。 难道真像猜测的一样全给了王子腾,以至于这股力量被其消化后,成就了阁老的身份? 某种意义上,这是最合理的推测。 不止贾家的力量,还有薛家的钱财,加上史家无声无息败落后的残余势力,被王子腾整合成其入阁的雄厚资本。 其实王子腾入阁对贾家是好事,毕竟接连两代贾家都没有人才!不管王子腾私心如何,在外人眼里,甚至皇帝眼里,他都是四大家族的领头羊。若想实力不受损,必须要保住这些势力。若是连立身之基的四大家族都保不住,会给外界释放出不良信号,没能力保住下属,不值得追随。 “宝二爷,我父亲苦啊!” 凄凄惨惨的语气如泣如诉,薛虬将近年薛二老爷经历的大大小小倒霉事全都说了出来,像是倒了一桶又一桶的苦水,话语间隐含对朝廷的不满。 啧,看来不管是薛虬还是薛二老爷,都不打算在他跟前隐瞒过去的密探身份。 也不知薛虬今日的一番做法是薛二老爷暗中授意还是自发自主。 宝玉心中好奇,莫非薛虬老早知道自己老子的隐藏身份? 略一想便知这个猜想是极为可能的,毕竟紫薇舍人这个称号莫名其妙的爵位本就是祖上传下来的,这似乎也意味着薛家是密探世家啊。 当然,这个秘密在江南估计也就与宫内关系密切的甄家有所耳闻,别家未必清楚。 密探有有组织有系统的,也有仅仅出于皇帝对某个臣子的信赖而特设的,比如甄家的“织造”之位,明面上与密探毫不相干,却也承担着暗中监视江南文人动向的重任。 所说范围已经定下,是监视文人,但不可能只知道文人,万一上级问起其他呢?总不能说不知道,我不负责吧?名为部分,实乃全面。 同样的道理,若是得不到上位者的信任,也会被边缘化,如同薛家二老爷。接连两代皇帝的无视造成薛家一代不如一代,彻底沦为商户。 其实薛家二老爷的毒究竟是不是皇帝的人下的未必百分百确定,但谁让他是最好的背锅侠呢。 反正,在宝玉眼里,给臣子下毒暗杀的皇帝都不是什么好货色,这样的阴毒手段失之光明正大。而作为一国之君,只有惶惶大道才是正道,被人认可,受人推崇。 看着神情凄凉,一脸萧瑟的薛虬,宝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对薛家的事并不了解,更不了解薛家与皇帝的关系。再说,他又不是太子、皇子,知道又能如何? 对薛虬的诉苦,完全没有同理心,更不会有同情心! 人家暗暗送上一条消息都可能断了一个人甚至一族人的前程,哪里会是真正的弱势。这便是密探的可怕之处。打小报告,人家是专业的,合法的! 路是自己选的,产生的后果自然也得自己承担。同样,权利享受了,又哪里会不需要承担责任?任何职业都不可能完美,只享受高人一等时的痛快,又不想承担失势时的痛苦,不可能的事。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造成这一连串的倒霉事,但以薛二老爷的能力想必不可能不发现缘由。听你说,这些事连续发生了数年,为何二老爷没想办法和解,合作也好妥协也罢,总能解决吧?”作为密探最紧要的是忠心,数年差事办不好,哪个上位者会满意? “比如我家,一个管着七八个庄子的庄头每年只给府上一千两供奉,理由是闹灾,旱灾、水灾、冰雹、雪灾,就没太平的时候。恰恰十几里处的另一个庄头,也管着七八个庄子,就没发生过这些天灾,供奉也多达两千两。就问你,若你是主家,该信任提拔谁?” 宝玉的例子可谓生动之极,说的薛虬脸色微红,许久没有再开口。 二人沉默地走进薛二老爷的房间,倒让薛二老爷心里不安。 靠在床头,他满脸不解的道:“你们这是?虬儿,你和宝玉侄儿这是怎么了?” 本不想多问,但看到儿子满脸羞愧,宝玉却神色淡淡,唯恐中间发生误会。这时的薛家脆弱无比,是承担不起一丝脆弱的。 薛虬没有回答,只是回了自己老子一个无奈的笑容。 倒是宝玉,淡淡道:“不过多聊了几句庄头的事罢了。” “庄头?”薛二老爷一愣,怎么会聊起这个?风马牛不相及啊。 “不重要。”宝玉摇摇头,“不知二老爷叫小侄前来可是有话要说?” 闻言,薛二老爷神色一肃:“不错。昨晚从拐子手里救下一个孩童的事我已知晓,正想助你一臂之力。” 宝玉扯扯衣袖,垂眸道:“如何助我一臂之力?” 薛二老爷看一眼儿子道:“让二管家带人去找孩童的家人,拿我的帖子让大管家报官。” 宝玉笑笑,意味深长,你的嫌疑老子还没排除呢。 要说这样规模的拐子团伙,能在本地各方势力的眼皮子底下活跃十几年,说和这些人家完全没关系,压根不可能。看起来,薛二老爷不光知道,还知道的挺多。不管薛虬如何提及薛家的不易、薛二老爷的不易,宝玉都只是含笑聆听,并未发表看法。 暗叹一声,薛虬加快脚步,心中一再感慨,谁要说这位宝二爷只是靠着祖宗、靠着祖母疼宠,才能在荣国府地位超然,无疑太小看了这位爷。他自诩小有才干与见识,心机也不弱,但比一比这位宝二爷,哪怕年纪比人家大,也是比不上的。 这也说明侯府底蕴不是小门小户能相比的。 若是宝玉知道他的这一想法,非大笑不可。从原主的记忆里可知,他还真没从府上学到什么东西。且,皇商薛家也不是小门小户,怎么也是从建朝时传袭下来的世家,是有一些底蕴的。 宝玉很确定荣宁二府有些隐藏力量,只被当家人把握的力量,只不知在谁手里。若说是贾赦吧,似乎太废了些,总不会全用来支持废太子吧?若说是贾政吧,多年没有升迁说明没动用过。总归不会在贾母手里吧?思及当下盛行的程朱理学,并不如何合乎常理。 难道真像猜测的一样全给了王子腾,以至于这股力量被其消化后,成就了阁老的身份? 某种意义上,这是最合理的推测。 不止贾家的力量,还有薛家的钱财,加上史家无声无息败落后的残余势力,被王子腾整合成其入阁的雄厚资本。 其实王子腾入阁对贾家是好事,毕竟接连两代贾家都没有人才!不管王子腾私心如何,在外人眼里,甚至皇帝眼里,他都是四大家族的领头羊。若想实力不受损,必须要保住这些势力。若是连立身之基的四大家族都保不住,会给外界释放出不良信号,没能力保住下属,不值得追随。 “宝二爷,我父亲苦啊!” 凄凄惨惨的语气如泣如诉,薛虬将近年薛二老爷经历的大大小小倒霉事全都说了出来,像是倒了一桶又一桶的苦水,话语间隐含对朝廷的不满。 啧,看来不管是薛虬还是薛二老爷,都不打算在他跟前隐瞒过去的密探身份。 也不知薛虬今日的一番做法是薛二老爷暗中授意还是自发自主。 宝玉心中好奇,莫非薛虬老早知道自己老子的隐藏身份? 略一想便知这个猜想是极为可能的,毕竟紫薇舍人这个称号莫名其妙的爵位本就是祖上传下来的,这似乎也意味着薛家是密探世家啊。 当然,这个秘密在江南估计也就与宫内关系密切的甄家有所耳闻,别家未必清楚。 密探有有组织有系统的,也有仅仅出于皇帝对某个臣子的信赖而特设的,比如甄家的“织造”之位,明面上与密探毫不相干,却也承担着暗中监视江南文人动向的重任。 所说范围已经定下,是监视文人,但不可能只知道文人,万一上级问起其他呢?总不能说不知道,我不负责吧?名为部分,实乃全面。 同样的道理,若是得不到上位者的信任,也会被边缘化,如同薛家二老爷。接连两代皇帝的无视造成薛家一代不如一代,彻底沦为商户。 其实薛家二老爷的毒究竟是不是皇帝的人下的未必百分百确定,但谁让他是最好的背锅侠呢。 反正,在宝玉眼里,给臣子下毒暗杀的皇帝都不是什么好货色,这样的阴毒手段失之光明正大。而作为一国之君,只有惶惶大道才是正道,被人认可,受人推崇。 看着神情凄凉,一脸萧瑟的薛虬,宝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对薛家的事并不了解,更不了解薛家与皇帝的关系。再说,他又不是太子、皇子,知道又能如何? 对薛虬的诉苦,完全没有同理心,更不会有同情心! 人家暗暗送上一条消息都可能断了一个人甚至一族人的前程,哪里会是真正的弱势。这便是密探的可怕之处。打小报告,人家是专业的,合法的! 路是自己选的,产生的后果自然也得自己承担。同样,权利享受了,又哪里会不需要承担责任?任何职业都不可能完美,只享受高人一等时的痛快,又不想承担失势时的痛苦,不可能的事。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造成这一连串的倒霉事,但以薛二老爷的能力想必不可能不发现缘由。听你说,这些事连续发生了数年,为何二老爷没想办法和解,合作也好妥协也罢,总能解决吧?”作为密探最紧要的是忠心,数年差事办不好,哪个上位者会满意? “比如我家,一个管着七八个庄子的庄头每年只给府上一千两供奉,理由是闹灾,旱灾、水灾、冰雹、雪灾,就没太平的时候。恰恰十几里处的另一个庄头,也管着七八个庄子,就没发生过这些天灾,供奉也多达两千两。就问你,若你是主家,该信任提拔谁?” 宝玉的例子可谓生动之极,说的薛虬脸色微红,许久没有再开口。 二人沉默地走进薛二老爷的房间,倒让薛二老爷心里不安。 靠在床头,他满脸不解的道:“你们这是?虬儿,你和宝玉侄儿这是怎么了?” 本不想多问,但看到儿子满脸羞愧,宝玉却神色淡淡,唯恐中间发生误会。这时的薛家脆弱无比,是承担不起一丝脆弱的。 薛虬没有回答,只是回了自己老子一个无奈的笑容。 倒是宝玉,淡淡道:“不过多聊了几句庄头的事罢了。” “庄头?”薛二老爷一愣,怎么会聊起这个?风马牛不相及啊。 “不重要。”宝玉摇摇头,“不知二老爷叫小侄前来可是有话要说?” 闻言,薛二老爷神色一肃:“不错。昨晚从拐子手里救下一个孩童的事我已知晓,正想助你一臂之力。” 宝玉扯扯衣袖,垂眸道:“如何助我一臂之力?” 薛二老爷看一眼儿子道:“让二管家带人去找孩童的家人,拿我的帖子让大管家报官。” 宝玉笑笑,意味深长,你的嫌疑老子还没排除呢。 要说这样规模的拐子团伙,能在本地各方势力的眼皮子底下活跃十几年,说和这些人家完全没关系,压根不可能。看起来,薛二老爷不光知道,还知道的挺多。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90章 金陵震动 “老爷,府尹家的大管家前来拜访。” 薛二老爷正犹豫,下人来报。 不怪他要犹豫,若是必有一死,家人又能安全转移,掀桌子就掀桌子了,然而万一皇上还要用他、用他薛家呢? 拥有的太多,或者想拥有的太多,都很难让一个人果决起来。 宝玉起身告辞。他有些看不上对方,这样性情的人哪怕小有才干也成不了大事,后勤总管的位置顶天了。便是密探也做不出什么名堂来,政治敏感性太差,灵活机动性也不够,偏偏野心炽热如火。 一看宝玉要离开,薛二老爷慌了,连忙挽留:“还请宝玉侄儿陪同虬儿一同接待府尹管家。”或许受宝玉淡定模样的影响,他总觉得这个侄儿很靠得住,万事在其手都能搞定。 宝玉又气又笑,他以什么身份接待来人?对方的身份配得上他的接待么?薛二老爷年纪不大,糊涂的不轻。 没理睬对方,一甩袖子,他出了门,迎面遇上一个四十出头马脸干瘦汉子,正在下人的陪同下走过来。 点点头,宝玉与其错身而过。 马脸汉子回头看一眼他的背影,问带路的下人:“刚才那一位是?” 下人一脸骄傲:“我家大爷的表弟,荣国府的宝二爷。这个宝二爷您可能不知道,但他有个姐姐您一定听说过,宫里那位贤德妃便是宝二爷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马脸汉子再次扭头看一眼远去的宝玉,可惜人已经走到一丛金丝竹后,早已看不见身形。 “你家老爷病情可有好转?” “已经大好了,多谢尹管家关心。” “呵呵,薛二老爷这病是来的急去的也急啊。”马脸汉子心里诧异,竟然大好了?薛家有高人啊。 下人不以为然,摇头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入抽丝。我家老爷这回病可伤了大元气了。” 马脸汉子微微一笑,只是伤元气,竟然没死?厉害。 说话间,二人来到厅里,请这人在太师椅上坐下后,下人一边命人沏茶,一边去请薛二老爷出面。 刚抿了口茶,内间便走出来一个一身银白锦袍的少年,正是薛虬。 看见尹管家,薛虬忙拱手道:“尹管家有礼。贵客登门,蓬荜生辉啊。” 尹管家放下茶盏,随意还了个礼,淡淡道:“我家老爷一早听说贵府少爷捉拿了一个拐子,特遣在下过来提人。” 薛二老爷身体大好,这两天一直拉着薛虬面授机宜,恨不能将毕生经验总结全都灌输到儿子脑海里,以防再次发生类似突然病倒不省人事的意外。故而,这人并没余暇陪着宝玉及族兄弟外出,也就错过了抓拐子救孩童的好戏。 “提人?”薛虬愕然加茫然,“提谁?拐子没送去衙门吗?” 尹管家见他不像装相,便道:“这本是我家大人职责之一,还请府上按章办事。” 薛虬冲下人一招手:“去请大爷过来。”人肯定在大哥手里。 见他如此,尹管家神情略有好转。 “这拐子并非一个,而是有组织有团伙。还请府尹大人多多用心,早日还百姓一个清明天地。”薛虬一副为民请命的样子让尹管家郁闷不已。辖地发生这样的事,肯定是官员失职。最可气的是自家六岁的小姐也被拐了,简直是活生生打他家大人的脸。 偏偏这个消息还不能透露出去,一则会影响小姐名声,二则让大人颜面无光,一旦被弹劾,府尹这个官还做不做的了都是问题。 想到这里,尹管家的脸又黑了。 他这样的态度也让薛虬更加明白薛家在江南的形势恐怕不太妙。否则对方何以如此轻视?也正因此,他下定了决心要将二房转移到海外。 本想寒暄几句,尹管家的恶劣态度让薛虬没了这心思,只默默陪着喝茶。 而尹管家呢?自家老爷摊上了大事,加上后宅不宁,头疼的很,哪里有心思寒暄。 如此,默默坐了半盏茶工夫,下人才回转。 “二爷,贴身小厮说大爷彻夜未眠,困的狠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薛虬一愣:“彻夜未眠?” “听说是去城外破庙抓拐子什么的。” 尹管家猛然起身,一把抓住下人的手:“城外破庙还有拐子?可抓到人了?” 下人点头:“抓到了,交给了什么巡查使。” “巡查使?”尹管家心一沉,这是什么时候来金陵的?自家大人压根没收到消息。完了,大人要倒霉了。 其实这个巡查使不过是贾瑕的一个马甲罢了,方便各处行走。 “从秦淮河畔抓来的拐子,大爷说可以随时提走。” 府尹的动作算快的,可惜宝玉开了挂,直接找上了皇帝心腹贾瑕。 尹管家满腹心事,不敢多停留,将打的稀烂,奄奄一息的拐子抬回了府衙交差。 将人送走,薛虬忍不住捶胸顿足:“昨晚该跟着大哥出门啊。”错过了大戏,这厮万分遗憾。 宝玉出了薛府,慢条斯理的回了贾家祖宅。 既然来了这里,相信有心人会前来拜访。堵不如疏,且瞧瞧族人都是怎么蹦跶的。 刚在假山上的小亭子里坐下,茗烟就报说昨天一起吃酒的族人结伴而来,来问拐子的后续。感情知道这个消息的不少,不过一夜就传遍金陵。 “来都来了,全都请过来。”宝玉放下手里的紫砂壶,冲茗烟挥挥手。 很快,贾佩带着贾玢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二弟,没想到昨晚你离开后还做了件大好事,兄弟我真是后悔没跟你离开。” 看他面色红润精神抖擞的样子,想来昨晚留宿有姝获得了采阴补阳BUFF加成,口中说后悔脸上根本看不出一丝后悔情绪。 “哦?佩大哥消息很灵通嘛。你都听说了什么?” 贾佩毫不客气的抓起刚沏好的茶一饮而尽,仿佛很熟一般揽着宝玉的肩膀道:“好兄弟,快给哥哥讲讲昨晚那些惊险的事儿让我俩开开眼界。” 贾玢虽然一如既往一脸木讷,但眼神却带着渴望。 宝玉微微一笑:“也没什么。让茗烟和你们讲一讲,昨晚他出了大力。”说完,看一眼茗烟。 茗烟忙上前一步:“事情是这样的……如此这般,二爷便将人逮住了。” 贾玢神情震动:“没想到眼皮子底下的金陵城竟然有如此穷凶极恶之徒。” 贾佩忍不住白了对方一眼,书呆子,也就是效三叔将这厮保护的好,还真当金陵是什么世外桃源呢。 “不知后续如何处理。”他扭头问宝玉。 宝玉微微摇头,就看某些人想不想立功了。据他的推测,皇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这简直是打击金陵本地势力的天赐良机。等掀翻一批,皇帝的势力就能安插进来,距离彻底掌控金陵就更进一步。 这三人安安稳稳的在府内喝茶,金陵城已经乱成一锅粥。 从天而降的巡查使带着从外兵营借来的上千兵卒将城内十数家官民府邸围了起来,据说这些人家都是同拐卖团伙有密切往来的人家。 此外,传言还说被巡查使救下的孩童并抓获的拐子足有数十人。 这一波波的震撼消息已经传遍整座金陵城并引发巨大轰动。 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很难意识到事情的残酷,正如被拐卖的孩童及其家人。或许某日在街道上听到一耳朵谁家的孩子被拐了,但若感同身受却是不能的。但对那些失去孩子的家庭来说,却是摧心断肠的痛苦。 与此同时,昨晚丢失孩子的人家,已经接到巡查使的消息,让他们去领孩子。 有人欢喜有人忧,被救回的孩童家人自然千恩万谢,连呼庆幸。没救回的,甚至丢失年深日久的,其家人悲不可抑、泣不成声,不住磕头哀求巡查使帮忙寻找。 这一幕幕看的金陵府尹脸色铁青。 求巡查使不求他,不就意味着他素餐尸位,没为百姓做实事么?怎么可能高兴的起来。不用说,今年的考评彻底泡汤了,估计连个“中”都没戏。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巡查使将被围困的人家一家家扫荡,全都抓到府衙审问。这又揪出一个又一个黑手。 拔出萝卜带出泥,到了傍晚时分,大牢都住不下了。 一边是被拐孩童家人严惩凶手的汹涌民意,一边是被抓人家口口声声喊冤,把个贾瑕忙到不行。 转眼一天过去,整日忙的没顾上吃东西的贾瑕刚狼吞虎咽的扒拉了三碗米饭,刚要熄灯歇下,又被衙门的人吵醒。 拐子及涉案人员竟然有近五十人在牢中畏罪自杀! 尼玛,一下子死几十人谁扛得住,这是大案要案啊。 惊的贾瑕一身冷汗,差点软倒在地。 这些家伙是该死,判刑之后不会有好下场,要么流放要么凌迟要么杀头,铁定没有好日子过。但自杀而死就有点夸张了。好死不如赖活着,不是每个死刑犯都有勇气自杀的。但凡有一丁点活下去的希望,谁想死呢?君不见多少挖煤的苦刑犯都没想自杀,能挨一天是一天。 只要不是傻子,肯定就明白衙门出现了大问题,这是有人杀人灭口。 贾瑕后悔不已,不该将人贩抓到衙门,随便找个庄子关押不香么? 虽然想到衙门已经被渗透,但没想到渗透的这么厉害。要知道,看守牢房的可不止原来的牢头,还有临时调来的兵卒。 “失算了!” “肯定啊!” 宝玉看着满身疲惫,双眼布满血丝的贾瑕,冷冷道:“大手笔,出手就搞死几十人,这幕后黑手真是视人命如草芥,必须拿下。” 贾瑕看着他满是愤怒的银盆大脸,暗暗吐槽,破庙外你虽然没干掉几十人,但一二十还是有的,乌鸦笑话黑猪黑,半斤八两。 “一口气抓了那么多涉案人员,一时也审不过来啊,你这有些扩大化了吧?” 贾瑕冷笑道:“扩大化?我这还是缩减后的结果。傻子都看出来金陵府衙同拐卖团伙有猫腻,这是不知为何人争取时间甩锅呢。” “显然,金陵府衙知道这幕后之人是谁,一定是他们不敢得罪的。” “这不是废话么,一般人谁能有这样的大手笔。说些有建设性的意见,快。”贾瑕不耐烦道。他现在惹了一身骚,不把案子彻底查清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我能有什么建设性意见,接着审!继续调人前来。”宝玉也很无奈,“哦,对了,你可以问薛家借人,有个善使分筋错骨手的。”丢给贾瑕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分筋错骨手?”他自己也会,冲拐子使问题不大,但刚抓的涉案人没定罪,不能使。 “感情你还是个好官,审案不用严刑拷打,嘿。”从前看电视剧,总觉得严刑拷打很容易造成杨乃武与小白菜这种冤假错案。但今日一想到同样手段用在拐子及其掩护人身上,完全没有不忍。 “一个活口都没有?仵作说是怎么回事了么?毒杀还是如何?‘” 贾瑕咬牙切齿:“看不出中毒。” “哦。”宝玉有些幸灾乐祸,果然天道好轮回,“那你找我做什么。” “哼,薛二的毒让你解了,你别说自己不懂。”贾瑕怒视宝玉,上下打量一番,“看不出你还是个全才。”文武双全还懂医术,勋贵年轻一辈中独一无二。 “好说好说。”宝玉也不客气,本身就是人才,没啥好谦虚的。 “别啰嗦了,跟我走。” “其实没必要管中没中毒,中了什么毒。只要把有人杀人灭口的消息透出去,相信肯招供的不止一个。” “你当我没想到?这不是没个武道高手坐镇,心里不踏实么。万一派个顶尖高手过来,将关键人物全都弄死,我可就麻烦大了,哪里还能给陛下交差。” 宝玉忽然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给薛二老爷解的毒?莫非下毒是你动的手。” 贾瑕轻嗤一声:“他配么?” 宝玉竖起大拇指。 “一个找不准自己位置还自以为聪明的家伙。薛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全都是窝里横的废物点心。” “说的贾家不一样似的。”宝玉淡淡道。 “哦,忘了说了,贾家族人也有涉案的。”贾瑕挑了挑眉毛。 宝玉冷哼一声:“想死就成全他。”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91章 镇山太岁 宝玉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因为能打被专门请去坐镇。 估计不止他,但凡读过红楼的每一个读者都不会想到有如此一日。 至于京城中荣国府上下,相信也没人想到有这样一日。在他们眼里,宝二爷调脂弄粉寻常,能打能杀能担当那简直是奇谈。 “嘿,真没想到我有当镇山太岁的一日。” 受邀前去府衙坐镇的宝玉如此同前来请人的贾瑕道,歪嘴的模样有些欠揍。 “是,宝二爷,想继续调查下去,必须有起到威慑作用的武道高手帮衬,舍您其谁呢。”贾瑕很想翻白眼,没想到处事沉稳让人忘了年龄的宝玉也有显露真性情的时候,“快应了吧,反正我盯上你了。” “不对啊,找我帮衬你这态度怎么有些阴阳怪气?”求人还放不下架子,宝玉不大乐意,“找其他人,你也这个态度?” 贾瑕心中一凛,忙端正态度:“好了好了,自家兄弟,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宝玉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没有利益那不是便宜这厮及这厮背后的大佬了么。 上面那位总觉得勋贵占了大顺朝莫大便宜,是国之蠹虫。作为出身勋贵的年轻一代,怎么也要将本事显摆显摆,让对方了解一下能耐,别整天想着全搞死。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作为皇帝,万万不能如此偏激,该一分为二的看待才是。瞧瞧,他贾珏贾宝玉,便宜小舅子,分明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良才,出淤泥而不染的皎皎白莲花一朵。 想到这里,宝玉又歪了歪嘴,露出一个自以为邪魅的笑容。 看到这个笑容,贾瑕背后一寒,心生不妙。 “条件随便开?大手笔有气魄。”宝玉露出“我看好你”的表情。 贾瑕连连摇头:“最多三个。不能太过分。” 宝玉嘿嘿一乐:“自家兄弟,怎么可能让你难做,伤感情了。” 贾瑕苦笑:“你说我听。” 宝玉道:“这第一个条件么,招收流民前往海外要给予方便。” 贾瑕稍一寻思便立刻点头:“行。” “第二个么,我在广州的船厂你要罩着些。” 贾瑕苦笑:“我的根基在江南,广州鞭长莫及啊。” “这么说,华亭有你的人了?那再好不过,华亭也有我的船厂和纺织厂,全靠你了。” 贾瑕惊讶道:“你什么时候在华亭置办的产业?”作为密探,没查到。 “现在你不就知道了?”宝玉笑道,“答不答应?” 贾瑕点点头:“没问题。不过不能违反法纪,仗势欺人。” “爷我就不是那样的人。”宝玉不屑一顾地道,“第三个条件先留着,好钢用在刀刃上,以后再说。” 贾瑕摸着鼻子苦笑,这个族弟太精明了,他都要怀疑对方究竟是真的只有十七岁,还是披着嫩壳子的老妖精。 谈妥条件,宝玉才提醒道:“那些杀手不可能没人认识。这些人在本地生活,少不了衣食住行,尤其吃住。吃,每日采买的粮食蔬菜肉禽不可能是小数目。住,必须有较为隐蔽的居住宅院,否则如此多的壮汉每日出出进进一定会被邻里关注,过于显眼。” 贾瑕若有所思:“这的确是个线索。” “这些人究竟有没有成家,会不会置办小院子安置家人,也可以从衙门登记的宅院契书查起。” “没有人能凭空出现,更没有人能在世上不留一丝痕迹。”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这才分头行事。 继续追查拐子团伙对宝玉的生活并未有太大影响,真要碰到有需要出手的时候,他才不会客气。前世今生,死在他手里的恶人还少了?如同昨晚杀死的那些护卫,比杀鸡也不难多少。 不管何时何地,对付拐子,下什么狠手都没有心理负担。 这会子可不是尊重罪犯人权的现代社会。大街上发现拐子,一哄而散,将其群殴致死是没罪的,完全不会有防卫过当这种罪名。 记得九十年代小偷被围殴吐血完全没事,这在新世纪是不可思议的。女友被调戏,男友将对方打断腿都是防卫过当,这究竟是不是时代的进步真不好说。 从杀鱼都没杀过一条的文弱青年到杀人如捏死一只蚂蚁,宝玉只用了短短五年。 “哎,都是被逼的。” “不知道贾瑕什么时候能查到有用信息。查吧查吧,揪出越多劣迹斑斑的家伙越好,严打还是有必要的。” 不知有多少孩童落入黑手,也不知还能不能救的回来。案子越是拖延太久越是有更多线索被抹除,幕后黑手也越是有时间从容脱身,这可不是宝玉想看到的结果。 第二天,刚用了早膳,正坐在衙门后院抱着茶杯运转气血吐纳法消食,宝玉就听来报信的差人说贾玢找他。 心中有些惊讶,昨天不是刚见了面,怎么今天又来?两人关系没那么亲近吧? 想到这人的性格,他也没多想,正好没事,又没接到贾瑕的新消息,索性问问这人找他干嘛。 “玢堂兄,今儿不读书啊?”和书呆子也没必要客气,人家也不见外不是。 “莫非效三叔有事?” “宝兄弟,不是我,是我的书童有重要消息禀报。”贾玢还是木木呆呆的样子,一指身边青衣青裤书童模样的十二三岁少年,“这小子老娘身体不好,我放了他三天假回家看看。谁知才过去一天就急急返回府里,说有要事上报。” 宝玉冲小厮点点头:“跟我来。”想到这几天金陵城沸沸扬扬的拐子案,心中一动。 来到四面开阔不便被窃听的亭子里坐下,宝玉直截了当的问少年:“有什么消息就说吧。” “宝二爷,小的平安。前儿玢五爷可怜小的给放了假回家看生病的老娘,小的千恩万谢的回了家。我家在紫金山脚的一处小村子,不足百户人家。回家后老爹说隔壁贵人家的别院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订好的米粮蔬菜鸡鸭竟然都不要了。” 宝玉忍不住坐直身体:“好端端的怎么不要了?” “是啊。我爹也这么想。往日里那个别院会订下村里九成出产,一下子不要了,收入锐减,都正发愁呢。”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92章 滚雪球 “你爹有没有说里面住的是什么人?”宝玉追问道。 “人没看清过。每次来去都是寻常马车,遮的严严实实。”平安毫不迟疑地回答,“但看门的老汉却有些不同寻常。” “怎么不同寻常了?” “平时这人因为瘸了条腿行动不便,但有一回野猪下山,竟然没有受伤,还用拳头把野猪打死了。后来这人说年轻时做过猎户。但现在回想起来,就觉得有些不同寻常。”平安眼里有亮光闪烁。 宝玉目露赞赏:“你的猜测不错。这人应该有武艺在身。” 平安又道:“听家中小弟讲,村里有孩童听到来往马车里有呜呜声,像是被捆住要宰杀的猪。小的难免多想了些,便借口进城买药前来报信。” “你很好。你们一个村米粮全部有多少被别院买去?只你们一个村子,还是附近几个村子?”根据这些能推断出藏在别院里的人数。 “附近三四个村子,半年约莫三千石,十天半月就要杀一头大肥猪送去。”平安想了想回答道。 “很好。”宝玉点点头,“当有重赏。” 平安摇摇头:“不用。小的只希望没人会像小妹那样被人拐走,不见影踪。” 又问了些有关别院的细节,宝玉便将人打发走了。 临走前,他再三叮嘱平安要小心,不要让对方怀疑,以免对他不利。 平安听话的应了。 将消息报给贾瑕后,贾瑕便让心腹查找别院的信息,谁家的别院,业主是哪个,试图从中找到线索。 “这别院未必只有一个。”宝玉眉头紧皱,被打死的那些估计都与这个别院有关。但尽管如此,别院还是不足以住下所有护卫。毕竟拐子曾说负责接应的不下百名。 “顺便查探赌场、妓院,我怀疑看场子的也有人涉足其中。”宝玉想了想又道,黄赌毒自来分不开。 贾瑕点头:“在查。我立刻派人去紫金山。” “好。”宝玉道,“要不要我跟着?” “不用。”贾瑕玩笑道,“还怕你被人用调虎离山引开呢。” “这么严重?”宝玉感受了一下,感知范围内并没有气血非常旺盛之人,这说明武力值没有强过他的。 “我这摸了老虎屁股,可不敢大意。”贾瑕揉了揉满是血丝的眼睛,“涉案人被灭口一大批的事已经传了出去,不知多少人惊慌失措。” “招供的如何?”这么头硬? 搓搓脸,贾瑕声音里满是疲惫:“有招的自然也有不肯招的。不肯招的认为那些人不是被灭口,而是杀鸡儆猴,让他们这些活着的老老实实闭嘴。” “有意思。”宝玉哂然一笑,“自己的小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想东想西。” 贾瑕摇头:“这些人是怕连累了家人。” 宝玉不以为然:“从同流合污那日开始就已经连累了。”摆摆手,“你最好休息一会,疲劳过度可不行。” “一宿没睡。”贾瑕苦笑,“有消息我再让人告知你。” 宝玉随意的点点头。 就这样,两天一晃而过。明面上拐子一案非但没有水落石出,反倒越来越扑朔迷离,引来一片议论纷纷,各种流言蜚语沸沸扬扬,金陵城越发热闹了。 这两天不是没见过贾瑕,但每次都是一副双眼血丝密布面容憔悴,许久没有休息的疲惫模样,害得宝玉暗暗嗤笑,这是给谁看呢。 贾瑕不是不想睡,是压根睡不着。任谁遇到他这样的糟心案子都没办法安心睡觉。 案子若是破不了,将来就没什么前途可言。不止前途无亮,在金陵也要被骂死,无能、废物的头衔非挂一辈子不可。这种情况下,再如何是皇帝亲近心腹都得被放弃。 相反,一旦这案子破了,对皇帝的感恩也会让其快速掌控金陵这个多次插手都插不进来的江南核心之地,而办案成功的他功劳自不用说。 一脚天堂一脚地狱,这心里能是滋味么。 更不用说,原来金陵府衙的一干官员各种不安分的旁敲侧击,一副想要插手其中的架势,更让他烦不胜烦。 这些人不给他捣乱扯后腿就不错了,还会帮忙解决麻烦?想的太美。 随着时间过去,这些家伙越发嚣张,也越发压制不住。时间的流逝意味着大量证据被销毁,不能定罪,能不肆无忌惮么。 事关切身利益,贾瑕哪敢随意。 “哎,你小子倒是悠闲自在,瞧瞧我都成什么样子了。”自嘲一笑,贾瑕从白瓷碟里拈起一块点心塞入口中。 宝玉正在院子里喝下午茶,茶是西湖龙井,点心是鹅油松蓉卷、薄荷糕、菱粉糕。 “这点心不错,不比宫里的差。”贾瑕赞道。 宝玉微微一笑:“千万别说案子还没破。” 贾瑕哼了一声:“哥哥忙的焦头烂额,你在这里逍遥自在,我这心里还真有些不舒服。” “你是为了升官发财,这案子从根本上来说和我一根毛的关系都没有。”宝玉冷笑一声。 “又死了几个。”贾瑕这厮也是欠,见宝玉态度强硬,连忙换了个话题。 “拐子还是涉案官民?” “都有。”贾瑕闷闷道,“好在有招供在手。” “你这效率太低,都好几天了,怎么还没搞定?”宝玉有些烦躁,乡试应该快发榜了,不能一直逗留金陵啊。 “咳,不是没审出来,是在等那位的批示。”贾瑕一直上空,“涉及甄家嫡系,忠顺亲王小舅子。” “呵。”这一点早猜出来了。 “一旦传出去皇室颜面何在,上皇颜面何在?”贾瑕呐呐道,“陛下不能不孝啊。”上皇对待甄家比对亲儿子也不差。 的确,若是让百姓知道上皇宠爱的小妾娘家及皇子亲戚是大型拐子团伙的幕后BOSS,得多骇人听闻? 再说,这可是江南,文风鼎盛之地,多少穷酸文人正找不着机会抓住宗室、皇室的小辫子,靠骂人成就自身不畏强权的清名。 对这样的人又不能动手,因为一旦动手,说不定会留名青史,不是流芳千古,而是遗臭万年! 这谁顶得住。 “查清楚了你还发愁什么?愁也是那位愁。”宝玉冷冷道。 “呵呵。”贾瑕苦笑。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93章 穷途末路 傍晚时分,贾瑕又一次急匆匆地来找宝玉,脸上全是喜色。 “上面下令了,皇子犯法,与民同罪。” 嗤,宝玉差点笑喷,这后一句是最大的谎言,哪怕在现代社会都做不到。不过,这也说明上皇已经不是障碍,而忠顺王爷则麻烦大了。 “需要我做什么?”既然答应帮贾瑕,便不会犹豫,首鼠两端,担心得罪甄家与忠顺王爷。 耳边呼啸的寒风也没能吹凉贾瑕心头滚烫的喜悦,先前上头一直没下定决心如何处理这个案子,他不是不担心,唯恐为了粉饰太平被当成替罪羔羊。 这个案子已经不是简单的拐卖孩童问题,而是演化成皇帝与几股强悍势力的拉锯战。 朝中从来不会少了皇帝都奈何不了的案子,把心腹重臣折进去的也不鲜见,政治斗争向来是残酷的,冷血的,动辄抄家灭族的。虽说自己忠心,却也不想用身家性命证明啊。 “你想好了,一旦插手这个案子,就是站在甄家的对立面,也就得罪了忠顺,未来斗争只会加剧。”贾瑕提醒道,“贾家一向是甄家的忠心小弟,现在小弟想往大哥身上踩两脚,动手之前可要想清楚。” 宝玉被他的形容逗乐了:“哈哈,瑕大哥,你这话讲的真逗。贾家什么时候是甄家小弟了?不过是同处金陵,有些亲戚关系罢了。” 甄家现在是挺了不起,甚至过去二十几年也了不起。但在甄太妃入宫前,却是比不上四大家族的。相比四大家族从建朝至今百多年的底蕴,甄家不过是暴发户罢了。 “听你话里的意思,是要彻底动甄家?”宝玉有些惊讶。上皇对甄家老夫人那是相当孝顺,比生母还孝顺,原以为怎么也要等甄家老夫人及上皇去了才会动手。 贾瑕轻笑一声:“昨晚甄家老夫人就去了。” “什么?”宝玉手一抖,杯子里的水洒出了几点,“消息准确?” 贾瑕白他一眼,自己的消息能不准? “甄家秘不发丧,为的什么显而易见。” 甄家老夫人已经年近九十,近年身体就不甚好,甄家上下为了这张护身符极尽用心。 甄家的滔天权势可以说全都来自于这位被上皇封为“奉圣夫人”的甄老夫人。 甄老夫人是上皇年幼时的奶妈,护着上皇度过了艰辛的幼年时期,独子更是为了替上皇挡刀没留下子嗣就英年早逝。 甄家这一大家子其实和甄老夫人有血缘关系的压根没几个,全是甄老夫人进宫后其夫所纳小妾所生。 唯一有关系的是甄应嘉一家子,是从甄老夫人娘家为过世的独子过继来的子嗣。 宫里的甄太妃实际上并不是甄老夫人的亲生女儿,不过是庶女充作嫡女,记在甄老夫人名下而已,母女关系也不亲近。 若自己是甄老夫人,甄家人是死是活,是富贵还是树倒猢狲散在意个P啊,挣下的富贵荣华又没有亲生子女享受过,全尼玛是丈夫妾室所生子女沾光,恶心还来不及呢。这也就是社会环境如此,只能捏着鼻子硬着头皮认。 所以说上皇也恶心,非弄个庶女回宫,还说是看奉圣夫人面子,膈应不膈应?偏这庶女又成了气候,生了皇子,让膈应又上一层楼。 甄应嘉名义上是忠顺舅舅,但甄太妃一母同胞的兄弟都不止一个,那才是亲舅舅。 由此可以想见甄家内部的矛盾与利益之争只会比贾家更加激烈。 “要尽快动手。万一这消息泄露出去,甄家不得不办白事,再上门抓人反倒在人情上说不过去。”人家只会说朝廷薄情寡义,说皇帝刻薄寡恩。 估计甄家还以为这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敢将失去护身符的消息传出,等对方反应过来就迟了,他们能做的就是打个时间差,将人先控制起来。 贾瑕也同意:“我立刻去将人抓回来,你仍旧坐镇衙门。” “这没问题。”宝玉点点头。他也不想现在就明晃晃站在甄家的对立面,太打眼太拉仇恨了。 “关键证人证据你可要帮我盯好。”贾瑕再三叮嘱。 宝玉淡淡道:“且放心。”如同大会战,这都到关键的冲锋时刻了,他又怎会不小心。 不耐烦的摆摆手,“快去吧!” 贾瑕这才转身去了前院衙门大堂,调兵遣将,去抓幕后最大的BOSS。 这一夜金陵城鸡飞狗跳,家家紧关大门,唯恐受牵连,被破门而入的官兵抓走。 丑时,正当人体最为困倦的时刻,大牢屋顶传来轻微的咔嚓声,是瓦片被踩裂。 坐在黑影里的宝玉缓缓睁开眼睛,袖子里的右手蓄势待发。 身后牢房里关着最关键的证人,至今已迎来五六波的杀手,仅从感知到的气血度来看,这一波将是最强的一波。 昏黄油灯的火焰晃了晃,地面的影子也跟着晃了晃。 不过一眨眼工夫,数条青烟般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摇晃的光影里。 对于这刚发生的一切,支着头靠在椅背上的宝玉似乎并不知晓。 噗! 油灯灭了,整个大牢陷入浓重的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 这夜阴天,五星无月,巴掌大的窗户也映不进外面的灯火。 随着火光熄灭,藏在阴影里的黑衣人无声无息飘了出来,缓缓靠近坐在中央通道上的宝玉。 要前往防守严密的大牢,完成灭口的任务必须先解决挡路的。 尽管心里没底,黑衣人首领还是冲手下挥了挥手。 这些人的眼睛打小便用特殊药水泡过,能在黑夜里视人,并不会找不到最佳角度攻击敌人。 来之前,已经多多少少了解这位的武道水平,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但只要缠住对方一刻钟,有一个人突围进去,便能杀死目标,完成任务。 要做的并不是干掉对方,压力相对较小。 看着按照某种步法与规律围上来的黑衣人,宝玉来了兴趣,这是第一次被人用阵法围攻,难道是传说中的五行八卦阵、天罡北斗阵? 从椅子上站起,背着手兴趣盎然的看着黑衣人,宝玉的反应搞得黑衣人首领头皮发麻。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94章 了结 甄应嘉被贾瑕找上门的时候是懵逼的。 在听说庶叔涉及拐卖大案时懵逼没了,但偏偏还要装作懵逼。 自从甄太妃生了忠顺,庶叔兄弟俩不管大事小事都要和他一争长短,让人烦不胜烦。 要不是老太爷死的早,这家里他未必能做主,毕竟他不是老太爷的种,身上没有甄家的血。 自幼丧父丧母,能过继到奉圣夫人独子名下,谁不说是走了八辈子大运。根据本朝律法,嫡长子继承家中七成财产,也就是说甄家大部分都是他的。这让庶叔们如何能甘心。 在甄家,甄应嘉是势弱的一方,尤其随着老夫人年纪渐长,而庶叔们的靠山忠顺正当壮年,早晚有一日,他这一支会被取代,夜深人静之时总担心独子宝玉会被害。只要他们这一支死绝,甄家就会顺理成章地落到庶叔手里。也因此,他一边搜集对方的罪证,一边避其锋芒,日子过得着实辛苦。 只是,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消除隐患的这一日来的如此早。 看着贾瑕,甄应嘉有种身处梦中的不真实感。 “已经被拿下了?” 贾瑕点头:“是。唯恐惊了奉圣夫人,本官便不去拜见了。等案子了结,再来找老夫人请罪。” 甄应嘉尴尬一笑,不好说老夫人已经去了。好在现在天已经冷了,又有冰镇着,哪怕尸体多放几天也看不出过世的具体日期。 “这案子是刑部主审?”甄应嘉很关心案子进展,不知能不能钉死庶叔。若是能,他搜集的各种罪证便有了用武之地。 “陛下亲自下令,由本官就地审判。”冲北方一拱手,贾瑕满脸恭敬。 “竟然不是押送京城,由三司审理?”甄应嘉愕然。 贾瑕暗暗发笑,甄家果然如同密报所说,内部有不可调和之矛盾。如此甚好,有可用之机啊。 只要不将整个甄家抄家,哪怕处理掉大半人,上皇也找不到借口不满,而这正符合皇帝心意。 分而治之,从内部分裂对方,一向都是解决顽固势力的妙招,便从甄家开始吧。 “甄大人尽可放心,陛下下定决心铲除毒瘤,证据证人一个不少。” 甄应嘉干笑一声,这事终究对甄家的名声不好。 提点了对方几句,贾瑕便带着人返回衙门。 有一直悄悄盯着衙门动向的,一听皇帝已经下了令严查,顿感不妙,这释放了一个信号,京中朝堂上的博弈皇帝胜了。 见风使舵的向来不少,一看大势已去,纷纷呈上证据,务必痛打落水狗,不能让主谋翻身。 终于,闹的沸沸扬扬的拐卖大案有了新进展,传出的消息再次震动金陵,甚至整个江南。 巡查使贾瑕作为大功臣,几乎将肆虐金陵甚至江南地区多年的拐卖团伙一网打尽,顺便解救了不下百名被拐孩童。 这一回声势浩大,还将某位皇子外家牵扯进去。 消息如风一般传遍整个金陵,本地百姓及部分家中有受过伤害的官宦权贵家族成员,齐聚金陵府衙,号召严惩幕后黑手。 城中更有流言传出,幕后黑手因为有强硬的后台,极可能受到大人物的施压被无罪释放,以至于案子不了了之。甚至于破获这案子的巡查使都有可能日后受到大人物惨无人道的打击报复甚至栽赃陷害。 一听到这种说法,那还了得,百姓们及部分官吏的情绪顿时被引爆了。 感情小老百姓受害活该,那遵纪守法当顺民还有什么意思,连自己孩子的安全都不能保证。 也不知谁领头的,满腹怒火的数千官民齐聚金陵府衙,喊着号子支持巡查使严办,还说要送万民伞作证。 一时江南地界震动。 消息传回京城,上皇及皇帝都坐不住了。 皇帝八百里快马传旨依法严办,任何人都不得阻止。更是派出心腹太监前往金陵,监督此案的审理。 上皇听说涉及甄家,忙派戴权前往忠顺王府,也不知交代了什么,反正忠顺王像是不知道这事似的,整天躲在府里,没有露面,更没派人南下帮衬。 如此,贾瑕审理这案子的阻力大大减少,七上八下的心也落到了实处。 若是对方非要闹个不死不休,承受压力的还不是他。 如此,这案子便以雷霆万钧之势在数日内审理完毕,顺滑堪比丝绸,也真是让人意外。 案子办完,金陵城起码空了二十分之一,不少本地毒瘤恶霸被清除,就连四大家族被牵涉进去的族人也被流放。 宝玉对此很满意,借着这个案子,顺便将族中违法犯纪的全都收拾了一遍,借刀杀人玩得贼溜。 相信经过这一回,族人会老实几年,能少拖荣国府的后腿。 皇帝接到贾瑕的折子,知道宝玉在中间起到关键作用后,很是意外。 “什么时候勋贵子弟如此能干了?”他忍不住问夏守忠,“朕不信。” 夏守忠笑道:“若不是在金陵亲身所见,奴才也不信。不瞒陛下,今年乡试,这位宝二爷中了第三名呢。” 皇帝讶然。在他印象里,勋贵子弟都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于国于民无益,但若是宝玉这样的,绝对是人才。 暗卫头子额头冷汗直冒,上回调查这位宝二爷,就发现此子不凡,不管躲在哪里都会被发现,显然人家的功力高过自家许多,不是能应付的。 “陛下,这位宝二爷是暗劲高手。” 皇帝眼睛眯起,语气冰冷:“暗劲?他似乎还没二十吧,已经达到这个境界了?莫非荣国府还有隐藏势力?” “还写了海外建国记,哼,这小子想干嘛,荣国府想干嘛!” 夏守忠忍不住腹诽,感情您还知道他写过书。 在皇帝不满的时候,宝玉已经辞别金陵,带着茗烟返回京城。 此时,他正在和贾母叙话。 “没想到甄家这么大胆,敢做断子绝孙的人口买卖。”贾母唏嘘道,“甄家还不够富贵么?瞧瞧做的官,哪一个不是有成山成海的银子入账?” “欲壑难填。”宝玉道,“人最难的是知足常乐。”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95章 微澜 这一晚阴沉沉的,乌云盖顶,紧接着呜呜呜一阵狂风,铅云没吹跑,子夜时分竟下起了雪。 先是雪粒,啪啪直响,紧接着又是哗啦啦一阵小雨。湿冷湿冷的,这冬天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到了跟前。 天亮之后,太阳还没露面,地面已经被风吹干,竟然看不出夜里有初雪来过的痕迹。 但花木不同,池塘边凋零最晚的垂柳一夜之间变得光秃秃,落了满地枯黄的叶片。这冬天呀,真的就这么来了。 绮霰斋里一如既往的温暖如春,初冬的寒意并未给这一角天地带来多少变化。 难得有一日没有早起打拳锻炼,宝玉懒洋洋躺着,神情慵懒。他白色亵衣的领子斜斜扯开,露出颈项及小片胸脯,能看到如玉肌肤上数片黯红淤痕。 “二爷。” 怀里的晴雯轻声问,“您怎么去金陵那么久呀,都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宝玉伸出手指按在她莹润的红唇上:“嘘。” 晴雯噘噘嘴,留着寸长艳红指甲的纤纤玉指伸手去摸宝玉的脸。 宝玉握住那调皮的手,淡淡道:“不该问的不要问。” 晴雯呐呐道:“人家关心二爷,怕二爷吃苦受委屈嘛。” “那你可以给爷做几件衣服几双鞋。上回那双卷云履就不错。” “还要配上绣宝象花的袜子。”晴雯兴奋了,针线活二爷院子里谁也比不上她。 “宝象花。”宝玉嘴角勾起。他一个大男人若不是因为晴雯时常唠叨,还真不知道宝象花有哪些名堂,也就不会因一个神秘花纹将杀手头目、甄如松及破庙地下密室联系起来。所以说,世上从来没有无用的知识。 “宝象花这个花纹极好,既有吉祥美满之意又富丽堂皇雍容华丽,最衬二爷身份。” “哈。”宝玉刮了刮她的鼻子,“二爷什么身份啊。” “国舅爷呗。”晴雯望着宝玉俊美的脸庞,眼神痴迷。 “呵。”爱不爱的都是因为一张皮囊,“以后不要这么说。国舅爷那是皇后娘娘家的,是承恩侯府,可不是荣国府。” 见宝玉神色严肃,晴雯一凛,忙点头道:“是,奴婢记住了。” “爷不在的日子,你们都做了什么?” 晴雯想也没想,掰着手指道:“给爷做了一件冬天穿的大氅,一套絮了蚕丝绵的袄子裤子,还做了些荷包。”却是没提其他人。这小心思,啧。 “不错,很能干。”宝玉夸道,“不到半个月就做了这么多也不怕伤了眼。以后莫要如此。” 晴雯“咯咯”娇笑道:“我只天好的时候做打发时间,晚上是不做的。” 宝玉戏谑道:“这才乖。爷可不想头发花白的时候照顾一个瞎婆婆。” 晴雯娇嗔道:“我才不是瞎婆婆。爷就会笑话人家。” 宝玉伸手替她掖掖被角,轻笑一声:“怎么,爷说错了么?针线做太多伤眼睛。你瞧那些有名的绣娘,长寿的有几个?偶有一个活到三四十岁的眼睛也不好。还不都是刺绣累的,耗尽心血身体能好才怪。” “我只做二爷的衣服,累不着。”晴雯当然知道这样的情况,她师傅不过三十就早早去了,就因为绣工好,各家都来求,偏偏还都是些有权有势之人,无法拒绝,生生累的吐血而亡。她自然不想学师傅。好在跟着二爷,这辈子应该不会落到师傅那等凄惨境遇。 握着晴雯的手,看着细长的红指甲,宝玉忽然道:“你做针线的时候这指甲不碍事吗?” 晴雯愣了下:“二爷以前不是最喜欢人家的指甲么,还说‘为谁画眉,朱唇点丹蔻’什么的。” 宝玉也愣了下,这一定是原主的锅。他就是觉得闹心,昨夜背上不知被抓了多少道,刺痛刺痛的。 “不喜欢就不留了。”他道。 晴雯不明所以:“二爷不喜欢了?” “就是背上有些刺痛。”宝玉轻笑一声,“要不给你瞧瞧?” 晴雯了然,脸上一红,推了推宝玉,伸手掀开亵衣下摆就要查看。 几个贴身丫鬟从小伺候,身上每一寸都被看的精光,估计比宝玉自己还清楚有什么疤痕斑点,简直一点隐私也没有。 这还不算糟糕的,最糟糕的就像晴雯,总爱动手动脚吃豆腐,哼,宝玉傲娇地想。 抓住晴雯胳膊,宝玉笑道:“好了,以后你注意。” 晴雯认真回答:“是。主要是二爷离家太久,奴婢想您了。” 宝玉心底一股暖流涌了上来,同时又觉得好笑,调情的话用认真无比的口气说出来有些不太对劲。 捏捏她粉腻腻的脸颊:“哪里想了?” 晴雯认真脸:“哪里都想。” 刚要开口调侃,这姑娘又道:“昨夜二爷一定对奴婢哪里想您深有体会。” 闻言,宝玉忍不住笑了一声,赶紧换了话题:“爷已经在太太老太太那里过了明路,她们各赏你二两月银。” 晴雯窃喜,比袭人还多。袭人只拿了太太的二两银子,老太太却没赏。 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心:“这,这似乎不合规矩。”子女双全,备受政老爷宠爱的赵姨娘也不过二两月银,她才是个通房,一下子就有四两,不招人嫉妒不招人恨显然不可能。 宝玉对府里的掌控一日强过一日,虽然知道晴雯的担忧,却一点都不在意,而是摸摸对方的脸道:“放心。爷同太太老太太说了,银子爷贴给她们,你只管放心使。” 晴雯还是有些担心,出头的椽子烂的快,这个道理她懂。但又不能拒绝,这明显是宝玉的安排。不听谁的也得听宝玉的,而要听宝玉的,就不能找太太老太太婉拒这番美意。 按下心中担忧,她脸上露出欢快的笑容:“都听爷的。” “嗯。”宝玉点点头。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 自从搬到绮霰斋,很多规矩都改了。比如值夜,按照以往的规矩,必须有两个贴身丫鬟同睡一室,冬天暖床,夏天扇扇,春秋倒水。但宝玉觉得没有隐私,把这个规矩给取消了,各睡各的。还有敲门,以往没这规矩,是宝玉新加的。只有这样,他才觉得绮霰斋是自己的院子,而不是一等丫鬟们的院子。 “二爷,时辰不早了,该给太太、老太太请安了。”麝月的声音不紧不慢。 “进来吧。”宝玉回了一句。 说话间,他已经从床上下来,走到茶几边,从炉子上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抿了两口。 晴雯动作也不慢,穿好外衣,只头发没梳。 门被推开,麝月指挥着小丫头将洗漱用具端了进来,一字排开,颇有浩浩荡荡之感。 宝玉不是很喜欢这个排场,但也知道是避免不了的。 他早想好中举后得给自己弄一个小院,装上马桶、自来水,好有个透气的地方,免得像现在,身边总是围满人,一点私密空间都没有。 被伺候着洗漱好,用了早膳又换了衣裳,已经到了辰时,宝玉便溜溜哒哒出了院子,前往荣庆堂。 路上遇到洒扫的小厮,一看到宝玉,都停下动作,垂手而立,态度恭敬。宝玉点点头,但在看到对方身上的衣衫单薄时,忍不住问麝月:“怎么回事,冬季的棉衣还没发下来么?”一个季度两套衣服这是规矩,现在入冬了,怎么还穿秋天的衣服。 麝月欲言又止。 “说。”宝玉冷冷道。 “公中没钱了。上个月的月钱还没发呢。”秋纹快嘴快舌,哪怕麝月扯了扯她的袖子,仍是说了出来。 “还是太太管家?”一直忙外面的事,府里的热闹宝玉许久没有关注。和朝堂风云相比,家里的都不叫事儿。 “是。” 宝玉沉默了,别是王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从公中贪污,给亲儿子攒家当吧?这得多想不开。 见他不出声,麝月瞪了秋纹一眼,秋纹讪讪一笑。疏不间亲,二爷是太太的亲儿子,再大的错都不能说出口,与其将来太太的名声连累二爷,不如让二爷先知道实情,也好早日应对。 宝玉心里正气呢,每年他起码给王夫人五千两零花钱,这还不算首饰、布匹,也不知王夫人为何要贪。他可以肯定,公中没下的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五百两。这有什么意思,白白当个恶名。问题是,不止一次劝过对方,似乎根本没用。 这样一来,心情能好才怪。 郁闷的来到荣庆堂,贾母正在用早膳。 看见宝玉,老太太很高兴:“宝玉,过来陪祖母用些。” 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王熙凤正站在一旁伺候。 围着老太太坐的,三春黛玉湘云都在,唯独缺少宝钗。 也对,宝钗本不该出现在这种场合,毕竟只是一个亲戚家的女儿。 宝玉虽然吃过了,但看到有鸡汤馄饨,忍不住馋意上涌,并不客气,来到贾母下首空位上坐下,笑道:“虽说已经用了些,但老太太这里好东西多,我也来凑个热闹。” 鸳鸯亲手递过一块湿手巾,嗔道:“二爷自从去了国子监,陪老太太用早膳的日子见天儿少了,老太太胃口都没以前好了。” 宝玉拱手作揖:“鸳鸯姐姐说的对,是我不孝了。以后尽量抽时间多陪陪祖母。祖母见了我,胃口一定会变好。” 王熙凤拍手笑道:“府里谁不知道老太太最偏宝玉,看见宝玉一准儿哪儿哪儿都好。可不会像见到咱们,今儿头痛,明儿腰疼,忒不待见了。”众人哄笑。 自从贾琏去了户部做官,虽说夫妻二人关系有些疏远,但王熙凤却变得更加机灵,再不像从前,每日躲在院子里不出门,而是天天来陪老太太。她这是打定主意讨好老太太,让老太太对付贾琏呢。 贾琏在外养外室,这全府里没几个不知道的,但知道也不敢当面笑话王熙凤,人家有老太太护着。 再说,这事本就是贾琏做的不对,王子腾是一时没腾出手来收拾他罢了。不管怎么说,荣宁二府不敢得罪王子腾,大家对贾琏并不看好。 如此一来,老太太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事就骂贾琏几句,给王熙凤消气。 王熙凤在老太太跟前得了脸,府里其他人自然没人敢给她难看,就这么地,人家又活跃起来。不过也不知是学聪明了还是怎地,只是不肯接受管家的事。 贾母听了王熙凤半真半假的话,指指她笑道:“你这个猴儿还吃你表弟的醋?我就是偏宝玉了怎样。我这孙儿眼看出息了,等着,他中了举人请你们吃酒听戏。” 瞧瞧老太太,多有自信,似乎孙子的举人已在囊中。 “祖母,瞧您说的,这榜单还要一两日才发,可不能乱说,被外人听到,非笑话咱们不可。”宝玉劝道。 “那你说说自个儿能不能中?”贾母拉着宝玉的手问。 “差不多吧。”宝玉含含糊糊道。 “那就是能中了。”贾母笑道,“我孙儿能中,我怎么就不能多夸一句,你们说是吧?” 众人当然只能说“是”,谁会没眼色的扫老人家的兴。 “好了不说这个。昨儿回来天已经晚了,从金陵带回来的土仪没给你们分。刚才来的时候我已经交代几个小子丫鬟给送到你们院里去了。” 宝玉又笑着对贾母道,“老太太的还要鸳鸯姐姐给好生收着,都是一些适合老人家的锦缎、点心、首饰。” 探春脆生道:“给我们的也是这些?” 宝玉看她一眼,笑道:“差不多吧。除了点心,其他头花首饰什么的可以留着做嫁妆。” 探春脸上一红,啐了一口:“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嫁妆不嫁妆的。在家里我们就不能用了?哼。” 宝玉但笑不语。 黛玉紧紧盯着宝玉,但对方一样也没回望,心里不由一阵萧索无味。 看着几个如花似玉的姐妹,宝玉的注意力停留在迎春身上最久。若是没弄错,这个堂姐今年已经十九,平常人家这个年龄早就嫁人,但大房竟然一直没人张罗。这不行啊,女孩大了不能留,留来留去留成愁,必须都给解决了。 府内的一些事该提上日程了,宝玉暗暗下定决心。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96章 处理家事 与往日不同,宝玉并未在早膳后离去,而是继续陪着贾母说笑。 及至巳时,老太太面有倦意,几个孙女媳妇便告辞离去。 宝玉仍然没有离开,而是在其他人走后,拉着贾母的手不放。 贾母见他如此,便知道有事相商。 “宝玉,你可是有事要和祖母商量?” 宝玉点头:“孙儿想问问几个姐妹的亲事,您老人家可有打算?” “亲事?”贾母一愣。在她的记忆里,这事似乎连一家之主的两个儿子都没有提起过,而作为主母,刑氏和王氏也没提起过。 “对。二姐姐今年十九还是二十?寻常人家十六及笄就会订婚甚至嫁人,咱家是怎么回事?既没办过及笄礼,也没帮着打听好男儿订婚,难道要留她们在家住一辈子?” 不等老太太反应过来,宝玉又道,“不是不能留她们在府上,以我这几年赚的银子,养一辈子也没问题,但不嫁人行么?” 贾母轻叹一声:“你二姐姐她们该好好谢你,你有心了。” “您老人家别觉得我管的宽就好。祖母,今年我也十七马上十八了,您可看好孙媳妇的人选了么?” “宝玉,你大了,有没有看中的人?”贾母试探道。 宝玉笑着转移话题:“还是赶紧给二姐姐、三妹妹挑人家吧。四妹妹还小,倒是能多等几年。” “说起来,黛玉、宝钗、湘云几个也不小了。”贾母不死心,又一次试探。 “祖母想给我定下她们?您来选,给定下哪个我就娶哪个。”宝玉嘿嘿一乐,也不客气,直截了当的道。 他这么一说,反倒让老太太不知该怎么回答。选外孙女吧,担心她身体不好,于子嗣有碍。便是嫁进来,有一堆庶子庶女日子未必好过。若不选外孙女吧,宝钗商户之女,家道中落,湘云父母双亡,选哪一个都对不起才貌双全的孙子。 不是不想从四大家族外的人家选人,只是荣宁二府危如累卵,门当户对的往往能看透中间的危机,未必愿意将女儿嫁进来。 贾母并不是真糊涂,自从贾赦摊牌之后,心事重重,大半年内衰老不少。 “不用担心伯父,他注定会失败。”宝玉劝道,“早些将二姐姐嫁出去,也免了将来被连累。” 贾母沉默片刻,用轻的仿佛听不见的语气道:“你大姐姐快三十了,已错过花信之年,不易有孕。” 宝玉心里暗呼一声“果然”,用无比冷静的声音道:“祖母不会觉得二姐姐性格软弱,容易拿捏,想把人送到宫里当滕妾吧?我反对。” “赔进去一个不行还要赔第二个?皇帝会让大姐姐生下皇子,外戚做大是不可能的事。”宝玉冷冰冰道,“宫里一共三个皇子,生母俱是小门小户出身,像德妃、淑妃,虽则一个出身柳国公一个出身修国公,但要么生下的是女儿,要么没生。这已经很明显了,皇帝不需要出身勋贵的皇子。” 贾母心里“咯噔”一下,抓住宝玉的手,颤声道:“你真这么看?” 宝玉冷笑一声:“翻翻史书,哪一个胸怀大抱负的皇帝会让外戚做大?” “咱家没想做大……” “这话您自己信么?没有皇子想生皇子,皇子生下来便想推皇子上位。昨儿我说什么来着?欲壑难填。” 贾母被孙子说的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 握住她冰冷的手,宝玉柔声道:“祖母,莫要担心,实在不行,咱家就迁往海外。那里地广人稀,想称王称帝也使得。” 贾母吓得去捂宝玉的嘴:“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大逆不道的事咱家不干。” “没事。我看中的地方比大顺辽阔,人口还没百万,是个很不错的大平原。”宝玉不以为然地道。这个时代的人从小接受君君臣臣的皇权教育,一般情况下没人想造反,想的都是从龙之功。这算得上一种很矛盾的心理。 “不过,刚才你那个想法是您老自己的主意还是大伯父亲他们的主意?” 贾母轻叹一声:“我自己的主意。你大伯上了贼船,若是二丫头进了宫生下一男半女兴许事败后还能留下一条小命。只是我瞧着你母亲不太乐意。” 自然,谁想找个和自己女儿争宠的送过去膈应人。 “祖母,你想法也太天真了。历朝历代,但凡牵扯到谋反的,事败就没有能活下来的。大伯前路已定。”宝玉语气无悲无喜。 “现在您该想的不是他会不会连累琏二哥、巧姐及二房么。” 贾母无助地看向宝玉:“你说该怎么办?” “分产分家不分居。”宝玉冷静地有些吓人,“听说公中没了银子,连上个月的月银都没发,下人的冬衣也没上身。分家以后,各房顾各房,老太太也不用往里贴私房了。” 鸳鸯偷偷往外拿私房补贴公中,老太太未必全然不知,只是知道又能如何?人老精力不济,又不能去管家,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太太,分家吧!别担心二房,我有银子,不会让老爷、兰儿吃苦。”宝玉保证。 贾母缓缓点头,也没更好的法子。说不定分家后,就没拖欠月钱这样丢脸的事儿发生。 “母亲从公中没下的我会补足。”宝玉又道。算是给王氏收拾首尾。谁家的媳妇这么做休掉都不过分。 贾母点点头。既然孙子全都考虑清楚了,不如遂了对方心意。 “等发榜后。” “好。近期我会多花些时间打听,看有哪些不错的子弟配的上家中姐妹。”宝玉很操心。 “按你的想法办。”贾母点头同意。 祖孙二人商定后,已经过去大半时辰。 “祖母快去午休,孙儿这便告辞,明儿再来陪您说话。”宝玉起身告辞。 贾母摆摆手,疲惫地道:“去吧。” 离开荣庆堂的时候,日头正好,完全看不出昨夜阴沉的模样。 风已经带了几丝凛冽,再不是秋日里送爽的金风。 回到绮霰斋,茗烟已等候多时。 “二爷,您找我?” “嗯。”点点头,宝玉将麝月取来的五百两银票递给他,“府里下人没有冬衣,你去账上问问究竟怎么回事。先将欠下的月银和冬衣发下去,不日府中便会分家。” “分家?”茗烟倒吸一口冷气,“二老爷还在任上,怎么分家?” “爷在不就行了。”宝玉淡淡道。反正贾政在的时候也没管过家。 分家最难一关是贾母,只要她同意,族里不会有意见,贾赦也不会有意见,最有意见的估计只有王夫人。 茗烟赶紧拿着银票去办差了。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宝玉想,这分家的消息想必很快会传遍全府。 以防麻烦,王夫人那里还要走一遭。 想到这里,他再次出门,去了王夫人院子。 一进院子,迎面碰到金钏。 与书里不同,宝玉并未和金钏调笑,也就没有金钏被赶跳井的事发生。眼下,这个王夫人最得用的大丫头还在兢兢业业当差,仍是二房主母跟前的第一红人。 “二爷来了!太太正让奴婢去请您呢。”穿着葱绿撒花袄子、黛青绫棉裙的金钏笑道。 “我正想太太呢,可巧金钏姐姐来寻。”宝玉也笑。 “这就是母子连心。”金钏嘴巴抹了蜜似的,“太太从老太太院里回来便一直等着二爷,还特意让厨房做了二爷最喜欢吃的松瓤鹅油卷、芡实莲子羹。” 宝玉一愣,这两样他都不怎么爱吃,要么太油要么太甜。不过,嘴上仍然高兴道,“多谢太太想着我。” “不想着你还会想着谁?”王夫人的声音传了过来,“还不快点进来,这天乍一冷,小心吹了风,得了风寒。” 听到喊声,宝玉也不再闲话,快步走入屋内,抬眼便看到王夫人。 此时,她正在临窗大炕上,靠着大红金钱蟒引枕,冲宝玉摆手:“快来坐。” 宝玉一窜便到了跟前,毫不犹豫地脱下靴子上了炕。 “太太,您也不盖上腿,今儿冷着呢。” 伸手将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给扯开,搭上王夫人膝盖,又从梅花式洋漆小几上端起热茶,递过去。 王夫人笑吟吟地接了,口中却道:“快要用午膳了,还喝的什么茶。” 宝玉也不回答,手伸向小几上的汝窑美人觚,那里面插着大朵的月季,清香扑鼻。 “我的儿,你从小就爱沾花拈草,长大了一般脾气。”王夫人嗔道。 宝玉哑然失笑。 “还爱吃丫鬟嘴上的胭脂。”王夫人继续揭短,“有时候我发愁啊,这莫非是应了你抓周抓了盒胭脂的典故?” 金钏在一旁捂嘴直乐,也有丫鬟婆子听到跟着偷笑。 宝玉倒也没有不好意思,反正那不是他。 “儿子现在长大了。” 王夫人以为他也知道丢脸,要说以后不会再做类似的事,不由笑出声来。 王氏给人的印象是木讷,真心实意露出笑容的时候极少,连宝玉这个唯一的儿子都没见过几回。但眼下这个笑容太灿烂,搞得宝玉差点要住嘴,咽下下半句。 “呃,沾花拈草更有资格了。” 这话一出口,不止王氏像被卡住,脸色僵硬,就连丫鬟婆子也一个个像被卡住,没了笑容。 宝玉佯做未见,屈指弹了弹小几上摆的文王鼎。 当! 青铜器发出一声闷响。 王夫人伸手拍宝玉的手,怒视他道:“真是个猴儿,都要娶媳妇了,还这么皮。” 宝玉呵呵一乐,左右看看:“妈,你给儿子准备的点心呢?金钏姐姐说一早准备好了。” 抬头看一眼座钟,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四十分,王夫人不由道:“饿了吧?金钏,赶紧拿上来。” 金钏应了一声,自有小丫头端上来。 宝玉边吃点心边喝茶,动作飞快,一盘子很快吃光。 “真真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用过早膳才多久,这就又饿了。我瞧着一般人家还真养不起你。”王夫人调侃道。 “太太说的有理。谁让儿子命好,托生到您肚子里呢。要是在乡下,肯定又黑又瘦。” 宝玉这话是真心的。这个时代生在底层,那是相当悲催,各种徭役劳役人头税田税能吃饱饭好好活着难着呢。平均寿命为什么只有三四十?吃不好还得做各种重体力活,能长寿才怪。 王夫人被儿子的话哄得乐的直咧嘴。 金钏见主子高兴,也跟着捧哏:“二爷的话没错。到哪去找太太这么疼儿子的娘。” “对了太太,我有话给你说。”宝玉说着,看了眼围了一圈的丫鬟婆子。 王夫人冲她们一挥手,这些人便鱼贯而出,离开了房间。 “金钏姐姐,麻烦你去厨房看看午膳都有什么菜色,我要留下,陪太太用。”连金钏也给打发了。 金钏离开后,王夫人一点宝玉额头:“什么事这么机密,只和我说?” 宝玉干笑一声,便将同老太太商量好的几桩事说了一遍。 其他王夫人都没意见,只分家一事情绪激动。 “分家?不行!凭什么?父母在不分家,老太太还活着分什么家?” 宝玉苦笑道:“太太,儿子能知道您为什么不想分家么?是为了爵位还是为了祖产?是为了公中的银子还是老太太的私房?” 王夫人被说的脸上好大不自在,口中却强硬道:“都该是你的。” “太太,儿子未来的成就可不比一个荣国公小。您想把荣国府留给我,我还不想要呢。大伯都只有一等将军的爵位了,就算传给我,说不定只是三等,跟珍大哥似的,真是芝麻绿豆大。再说咱们不过是二房,承爵并不合规矩,何必被人以此为理由攻歼呢?” 见对方满脸不以为然,他又道:“公中年年入不敷出,就是个烂摊子,您真忍心留给儿子收拾?” 王夫人身子一僵,似乎想到了什么。 “刚才儿子让茗烟给账上送去些银子,听说上月月银没发,冬衣也没发。” 王夫人不自在的移动一下身体,垂下眼睑。 “分家后,儿子会给您银子使,您何必盯着公中?那才有多少。妈,您银子都花哪去了?”宝玉忍不住问道。 “宫中,我给你姐姐送去了。她在宫里日子不好过。”被儿子揭破丑事,王夫人也不好意思,呐呐道。 “以后不用给夏守忠银子。”宝玉决然道,“只要姐姐不强出头,根本用不了多少。”其实,自从被贾赦拒绝后,夏守忠已经很少来拿银子,尤其皇帝对宝玉产生兴趣后,更是不会再来。 “放心,我会让人帮忙打点,您只好好帮着挑几个女婿便好。”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97章 豁出去 和王氏好一番纷说才将人劝好。 面对这种整日围着内宅打转的女人,宝玉总有无奈之感,常常忍不住喟叹。 她们毕生的意义似乎就是嫁人生子,并将婆家的管家权拿到手。 若丈夫出息、儿子能耐、女婿风光,一生便达到了巅峰。 若说是被社会文化制度驯化的产物吧,她们总有各种男人意想不到的手段去对抗这个社会并利用各种规则漏洞达到目的。 若说有自我意识吧,却又谨遵各种礼教规则,将自己一层层束缚起来,思想观念僵化。 对于王氏来说,当前有两大愿望,一是宫里的女儿元春生下皇子,二是唯一的儿子宝玉能够在胞姐的帮助下继承荣国府,获封荣国侯。 她并未奢望能承袭荣国公,能同皇后娘娘的兄长一般得一侯位便已经满足。 期望是好的,却不想想承恩侯从来只有一代,不像荣国公,为世袭罔替,皇帝哪里会轻易赏赐。人家恨不能将所有爵位收回去,因为觉得你不配。 搞定王夫人比搞定贾母累很多,但总算是达到了目的。 出了王夫人的院子,宝玉只觉口中苦涩。以他的性情,本就不喜处理这些,偏偏不得不处理,不能不处理,因为谁也指望不上,个个都是都拖后腿的货。 有些明白为何原主会选择出家。很明显,出家轻松啊,不用承担责任,拍拍屁股走人,什么都不用管。不用管嫁给他的宝钗,不用管把他当做主心骨的妇孺兄弟,不用管沦为官妓的青梅竹马,不用管沦为罪人的长辈,更不用管明日的柴米油盐从哪来。 历来没责任心自私的都活的更好。 荣国府是沉重的负担,这负担却又不能丢掉。穿越几回的宝玉还能不知道世间有灵魂?而有灵魂,因果必然也存在,他不能也不敢随便对待。 这沉重的负担让心情时常沉重。 好在,这负担这责任也不是没有限期,隐隐约约的,他感到红楼结束的年份该是约束松开之时。 彼时天高地阔,何处不得去,何事不能做。 一想到充满未知与可能性的未来,心情终于好了些。 回到绮霰斋,院里的小丫头们刚想行礼打招呼,便被宝玉给制止了:“下去吧。” 小丫头们忙悄悄散开,各忙各的去了。 他一个主子从起床到现在都忙的脚不沾地,更何况下面的仆人。 聪明的一如既往认真当差,不聪明的还在因月银迟发心怀怨气,而一旦有了怨气,手脚自然不利索,做事只求马马虎虎过关。 也不想想,月钱迟发意味着什么。一个偌大的国公府,连下人的月银都发不了,说明败落了,没钱了,随之而来的必然是大规模的放人。 不是每个下人都抱着不愿为奴为婢、独立自主的想法。大树底下好乘凉,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些话到了文明程度更高的现代都适用,更何况眼下这个年月。 各家权贵府上的管家管事霸占良田、谋财害命、欺压良善难道都是状纸上写着玩的?几百年后,一个云南白药的秘方搞得创始人家破人亡,最终不得不上缴政府,眼下难道比得上后世? 文明的层次是由利益大小决定的,不是正义与否决定的。人类社会永远是弱肉强食的达尔文主义。 故而,成了自由人、良民,还真未必比在府里当差好过。 这个时候,光抱怨没用,得更加认真地干活。就跟公司打工一样,老板眼见因疫情要裁员,你还因为工资降了态度不端正,难道是想被裁回家啃老? 想到这里,宝玉哑然失笑,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还真是想的太多,都什么跟什么。 越来越怀念现代生活,有三妻四妾、各种纯天然绿色美食也挽救不了一颗想喝肥宅水吃垃圾食品宅在空调房里打游戏的心。 古代,啧! 胡思乱想并未影响脚步,宝玉很快来到正房外。透过玻璃花窗,能看见几个贴身大丫鬟正挤在炕上,也不知聊些什么,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 似乎,在自己附身后,她们从没有如此自在过。 轻轻摇头,宝玉没有进去,而是转身去了西边的花园。 因这院子建的时候是当做读书的书斋,面积并不大,而花园更小,只一座假山、一间亭子还算拿得出手。 此时,亭边一丛山茶花正开的艳丽,是这个萧索的初冬里不多的暖色。 背着手慢慢踱入亭子里,刚想坐下,却发现里面尽是落叶尘土,石桌石凳早已不辨本色。下人的怠工可见一斑。 轻叹了口气,宝玉随意挥起一掌,掌风卷起灰尘落叶,飞落到叶片发黄的一丛翠竹下。是的,到了初冬,南方四季常绿的竹子也有了凋零的趋势。 静静坐在石凳上,风凉飕飕的,一般人都顶不住。 “宝二爷,润王世子请您去贵宾楼一聚。”茗烟急匆匆的跑来。 宝玉并没回答,而是问:“下人的冬衣发下去了吗?” 茗烟一愣:“和账上说过了,银子也送过去了。”那就是没发。 “帐上说冬衣几日送来?”宝玉扯着竹梢慢条斯理地问。 茗烟暗暗腹诽,润王世子那样的贵人您不理,非揪着下人的冬衣做什么。不过腹诽归腹诽,口中却认真答道:“府里四季衣裳往年都是霓裳阁来做,但秋季的银钱一直没结算,这冬衣便迟迟没送来。银子送去后,想来最快也要三五天吧。” 宝玉气道:“感情府里都到了这个地步。不如将下人全放出去,自己动手好了。” 茗烟默默无语,他的银钱从来不少,跟对了主子。 “府上这些事怎么没人报给我?” 见宝玉生气,茗烟忙解释道:“是太太说二爷是做大事的不然您知道,还说府上有她,有老太太,有赦大老爷政二老爷琏二爷珠大奶奶,怎么也轮不到您管。” 我去你的。 宝玉气的要死,自家老娘管家就管成这样?凤姐管家的时候哪怕将月银拿出去放印子钱,也没搞成这样吧?王夫人要不是这皮囊的亲娘,他真是懒得管她死活。 黑着脸,他道:“去学里将爷那帮小弟调来,晚上爷要查账,瞧瞧都有哪些外债要还。这眼见到年底了,欠一屁股债丢不丢人?” 茗烟不敢回话。丢不丢人?那肯定是丢入的。但谁让管家的是二太太,哪个敢多嘴?倒不是说怕宝玉,而是怕宫里的那位,谁让太太有个当贵妃的女儿。怕的是打老鼠碰坏玉瓶,二太太坏了名声,那宫里贵妃的名声能不受影响? 正因为考虑到这些,那些管事并不敢催二太太把府外的账目早早清了。偏二太太也不是个有能为的,人家不来催账,她还觉得是对方看在娘娘的面子上给好处,欣然笑纳了。这一来二去的,可不造成了重重误会。 “是,二爷。”茗烟忙答应下来,略一迟疑又道,“世子那里?” 宝玉起身道:“爷现在去见他,你先把人手准备好。酉时在绮霰斋书房集合。” “是,二爷。” “不可走漏了消息。否则……” “否则二爷拿我是问。” “你说的。”宝玉指指茗烟。 茗烟嘿嘿一笑:“绝对不耽误二爷的大事。” 点点头,宝玉径直出了绮霰斋,从马厩里牵了红枣,出了大门。 “二爷出门啊。”门房忙走出来,热情的打招呼。 宝玉摆摆手:“不用行礼了,去去就回。有人来找,就说爷傍晚即回。” 门房忙应了。 宝玉飞身上马,扯了扯缰绳,双腿一夹马腹,红枣撒开蹄子,顺着宁荣街,往贵宾楼奔去。 不知哪里飘来一块乌云,先是遮住了日头,紧接着膨胀起来,没过一刻钟,竟然像面团发酵一样,变成一块无边无际的阴云遮住了瓦蓝的天空,天地间一片昏沉,像是傍晚提前到来。 本没有风,但骑马飞驰间带起的空气流动形成了风。 端坐马上,宝玉竟然找到了骑哈雷的刺激。这刺激带来的爽感让心情也变得大为轻松。 贵宾楼包间里,润王世子李晟已经等候多时。 见宝玉一屁股坐下,自顾自的倒了杯热茶喝起来,他不由乐道:“怎么,我的茶比你家的还好?” 宝玉连饮三杯这才满足的放下杯子,苦笑道:“和老娘说了不少话。一听您这位爷找,没顾得上喝茶便赶紧过来了。” 被如此看重,李晟果然高兴:“哈哈,大半月没见,找你聊一聊。” 宝玉手一顿,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京城又有热闹了?”没错,很多外人不知道或者看不明白的事,其前因后果都是这厮告诉他的。 操纵舆论可不是现代文明的产物,老祖宗厉害着呢,先秦时代就用了。尧舜禹出生便有异象,就是其中一种。也因此,天子脚下的京城,因各种目的操纵舆论的官员从来不少。毕竟,大家都是文化人,史书读的透彻。 李晟白他一眼,抿口茶,轻哼一声:“还不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宝玉不动声色,“说来听听。” “装,你就装吧。”李晟撇嘴。 宝玉一脸不明所以:“你倒是说出来听听啊。我哪里装,谁敢在您这位宗正世子跟前装?” 李晟一拍巴掌:“宝二爷,你这样就不好了,跟我也这么见外。” 宝玉见他瞪眼,比杨宝儿还专业,不由笑了,摸摸鼻子:“不会是说金陵拐子团伙的事儿吧?小爷的确插了一手。” “插了一手?”李晟指指他,“不是你推波助澜,能搞得这么大?宗室恨你的可不少,你让宗室丢了大人。” 宝玉不以为然:“是我让他们干断子绝孙的事儿了?身为宗室,本就比大多老百姓有特权,还非得做上不了台面的事。就不信你爹看的过眼,他可是宗正。”宗正是皇族的族长啊,族人丢人,族长能有面儿? 果然,李晟叹气道:“整个宗室数千人,我爹也管不过来啊。” 宗室成员身份特殊,不能太出息,太出息会让皇帝不爽,只能将大半精力用在生孩子上。这一代代下来,父生子、子生孙、孙又生子,人口能少了么。 “嘿。”宝玉调侃道,“其实是好事。将这些违法乱纪的家伙从宗室清除出去,你爹的担子就轻了。” 李晟先是翻了个白眼,随后又感慨道:“你小子胆子可真大,这样的事都敢参合。你不光参合还敢推波助澜,不服不行。”我都不敢啊。 宝玉摊手:“碰巧了,真不是故意的。不管是不是宗室,这样的事碰上了我都不会躲,太尼玛不是人了,一群生儿子没屁眼的杂碎人渣垃圾。” 一口一个“不是人”一口一个“杂碎”,真是当着和尚骂秃驴,把李晟搞得怪不自在的。说一千道一万,幕后黑手都是他老李家的,是宗室,大家是同一个祖宗。 尽管不自在,也没有不快,毕竟他心里也觉得那些人罪有应得。 宝玉见李晟并无过激反应,心里高兴。和李晟交好,并非完全因其身份,性格人品才是关键。三观相合才能做长久的朋友,否则,一旦没有利益捆绑,只会渐行渐远。 但和人交往也是要成本的,时间精力情感,这些投入一个不能少。朋友若是走散,定是桩亏损的买卖。这样的事他并不想干。 李晟也不想老被数落,好笑地看着宝玉,仿佛听不出他的试探:“这次忠顺王叔、甄家被弄的狼狈不堪,你还是想想怎么和他们交代吧。”一个合作伙伴一个老亲。 “要不是涉及这两尊大神,我等也不会将事情搞大。” 话说的有些无奈,脸上表情却没有一点迫不得已,宝玉幽幽道:“谁能想到世家大族、皇子之尊竟然牵涉到拐卖人口大案之中呢?这分明是挖大顺墙角,耸人听闻啊。” “败类,那些混蛋的确是人渣,简直丢尽了宗室的脸,皇家的脸!”李晟脸上尴尬一闪,低声怒斥道,“我爹说了,但凡涉案人员,只要是宗室,全都会被清除出去,以后有他们的苦头吃。” “只要世子不会因此同我绝交甚至恼羞成怒收拾我,我这心里就没什么好怕的。”宝玉惺惺作态。 “哼。我是那等心胸狭窄之人?宗室可不全是那般败类,还有……” “还有你这样的英才,大顺的未来就在您这样的皇家精英身上。”宝玉语气调侃,心中的大石也跟着落地。只要宗室不事后报复就好。他不怕,荣宁二府未必不怕。 “别说,接到世子的邀请,我这心里怪忐忑的,唯恐见了面,被世子迁怒,搞得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李晟抖着手指他:“你,你这张破嘴哟。”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98章 就决裂了 宝玉认真道:“这是掏心掏肺的心里话。你也知道,我这人好友不多,万一因立场不同翻脸,虽说没法怪你,但心里难免遗憾。” “翻脸还怪我?”李晟指着自己怪叫,“你这厮一点亏都不肯吃。怎么不说闹翻是怪你捅了大漏子呢。” “大漏子没捅,倒是摸了老虎屁股。”宝玉小声道。 “哈哈。”李晟拍桌大笑。宝玉默默给他加满茶。 “哎,我这小细胳膊小细腿,可经不起世子及世子身后宗正宗室的怒火。”宝玉故意唉声叹气。 “你这厮倒是有自知之明。” “我这人心态一直不错。” 李晟没好气地道:“我和我爹倒是不介意你收拾宗室里的败类,但你收拾到忠顺王爷的身上,他的怒火就不是那么好消受的了,你小子要有心理准备。”这是打算两不相帮。 宝玉本来也没指望对付会帮自己,这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 没接话,他转而谈起在金陵遇到的趣闻轶事及今后的打算。 李晟自然也不会再多谈忠顺的事,顺着宝玉的话也说起了京中的新鲜事。 二人便这么心照不宣的将拐卖大案一事翻了篇。 至于忠顺王爷可能存在的威胁,宝玉并不担心。这厮本就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旦上皇去世,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根本没机会蹦跶起来。除了扯着宗室皇子的虎皮吓唬吓唬人,还真没什么好怕。 和李晟好好交流了数个时辰,宝玉一身轻松的回了府中。 “二爷!” 走进绮霰斋花厅,喝茶等待的小弟们眼睛一亮,齐齐站起相迎。 “都坐。”宝玉摆摆手,来到上首主位上坐下,“最近学里可还好?” 领头的贾芸忙道:“都好。” 宝玉笑着问他:“秀才中了,这很好。继续努力,看什么时候拿个举人。” 贾芸一直为中途将精力用在读书上而觉得愧对宝玉的提拔,被这么一鼓励,瞬间激动起来:“有宝叔这番话,侄儿一定努力。” 宝玉笑着点头:“甚好。” 又问了问金荣贾菌等人,也都说学业有进步,族学的先生很负责。 如此,宝玉便将话转到正题:“今日叫大家前来,是为了查账。” 众人大惊,齐齐看向宝玉。 “莫怕,不过是往年旧账有些乱,请大家过来清理一下。凡事有我。” 并非人人都不怕事,心中忐忑的也有:“二老爷不在府上,大老爷却在,这,这合适么?” 宝玉轻叹道:“府里欠了不少外债,眼见要过年了,不查账这个年都没法过了。” 众人又是一惊,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听到的话,荣国府竟然没银子过年? 还是贾芸和金荣最为精明,异口同声道:“都听宝叔宝二爷的,跟着您有什么好担心的。” 宝玉轻轻点头:“先用晚膳,吃饱了才好干活。”示意茗烟,将刚从贵宾楼带回的席面摆上。 听说是贵宾楼的席面,众人神色大变,喜不自胜。这贵宾楼最差的席面都要三十两一桌,平时是吃不上的,老早想见识见识了。 茗烟傲娇道:“二爷特意定了一百两一桌的,可见有多看中大伙儿。” 众人连忙道谢。 酒足饭饱之后,已是酉正,在宝玉的带领下,一行人悄悄来到总账房。 总账房晚上只有一个小厮值夜,见是宝玉,并未阻止。 账簿、银库对宝玉来说很容易找到,毕竟暗暗关注这些不知多少次。 点上十几盏明角灯,将十几箱子账簿抬到最大的厅里,用桌子围成一圈,众人便细细查起账来。 因是冬日,日短夜长,各院早早锁了门休息,兼之宝玉又将报信的人全部制住,查账并没有走漏风声。 这一夜,多少人沉醉在黑甜梦乡,完全不知太阳升起后即将面对的狂风暴雨。 卯时,早起的下人已经照常当差,只有管事等着当家主母分派任务。 但今儿有些奇怪,分派任务的竟然是宝二爷,并未见到二太太王氏。 众人一边抑制住心中的好奇,一边领了牌子走人。 经过盘账,府里外债高达十万两,而库房连五万存银都没有。 账目有所出入,但并不大,毕竟上回朝廷清缴欠银的时候已经清过一回。 将账簿封好,宝玉命茗烟将封好的荷包递给贾芸金荣等人:“每人二十两银子,辛苦大家了。”二十两银子,够五口小康之家活三四年。 众人起初不接,都说替宝玉做事心甘情愿。 这样的话宝玉自然不会当真,坚持让众人收下银子,还笑道:“不收银子,下回可就要请别人帮忙了。” 众人这才接了。 宝玉于是让茗烟将人送回家中休息。 一整夜精神集中,哪怕小年轻也累得头昏脑涨。 将这些处理好,宝玉洗漱一番,又用了膳,这才来到荣庆堂。此时,贾母刚起,来请安的三春、黛玉、王夫人等人还没到。 天仍暗着,院里的灯笼还没熄,正堂灯火通明,到处是丫鬟们走动的身形。 宝玉不紧不慢的走到跟前,掀开门帘走了进去,端水出来的琥珀先是一愣,忙又笑道:“二爷今儿可真早。” 宝玉笑笑:“昨儿老太太睡的可好?” “好,睡足了四个时辰呢。”琥珀笑吟吟道,“二爷睡的可还好?” 宝玉笑笑,没回答。 听到二人的对话,鸳鸯从内间走了出来,笑道:“快给二爷上茶。老太太刚洗漱好,正换衣服,二爷稍坐。” 宝玉点点头:“不急。” 内间门上挂的珠帘哗啦啦一阵响,贾母被搀扶着走了出来。 看到宝玉,老太太眼睛一亮,调侃道:“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宝玉起身相迎,搀着老太太在榻上坐下,又拿起猩猩红毡毯给盖上膝盖:“孙儿昨晚查了一整晚账。” 贾母脸上笑容一滞,看向宝玉。 宝玉幽幽道:“我母亲不是个合格的当家太太。” 贾母垂着眼皮坐好也不说话,而是接过鸳鸯递过去的热茶喝了两口。 看着她喝好茶,宝玉才继续道:“库里只有四万八千六百两银子,外债却有九万七千六百两。” “估计年底京城人都会知道贵妃娘娘家中已经没钱给下人置办明年的春衣。” 接着,宝玉将一项项欠钱而又不能短缺的花销说了一遍。 “祖母,不分家不行了。”谁也没这么多银子往里贴。 知道老太太要时间接受,放了雷,宝玉也没多待,而是回了绮霰斋。 “二爷,您昨儿一晚没回,去了哪?”晴雯噘嘴问。 宝玉笑笑,没回答。 碧痕忙上前给脱衣服,边脱边道:“二爷今儿还出门吗?” 宝玉摆摆手,进了卧室,上了床,睡前只留下一句:“除非天塌下来,否则别叫我,有人找就说爷出门访友去了。” “是。” 这一觉香甜至极,似乎从来没睡的如此好。醒来的时候,日正当午,已经快到午时。 从床上下来,穿好衣服,宝玉来到书房,将近期要处理的事,要完成的小说章节好好琢磨了一会。 “二爷,您起来了么?大喜呀。”麝月的声音仍是不紧不慢不急不躁,仿佛口中说的是“吃了么”而不是报喜。 “什么喜事?莫非榜单出来了?”脑中不过一闪,宝玉便猜到了喜从何来。 “哎呀,二爷也不该奴婢一个报喜的机会。”麝月嗔道,“没错,二爷中了乡试第三名,报喜的官差就在大门外。” 见果如猜测,宝玉忙穿好外套,佯怒道:“真是大胆,这样的大事竟然不叫我起来。” “这不来叫了么?”麝月抿嘴笑。 宝玉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怎么这会子才到?”榜单不该一早便贴出来么。 “似乎中间发生了什么意外。”秋纹插了一嘴。 “哦。”宝玉没多想,快步走了出去,门外敲锣打鼓声鞭炮声震耳欲聋。 “喜钱给了吗?”看见茗烟,宝玉多问了一句。 茗烟喜滋滋道:“小的做事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他满脸笑容,迎来送往的样子,比中举的宝玉还像中举的人。 贾赦躲在院里不露面,贾琏去了衙门,贾政不在家中,有前来道贺的,只有宝玉微笑相迎。 除去左近贾氏族人,来的最多的是国子监同窗,其余的是四王八公家中的小辈。 一时之间,荣国府大门洞开,人头攒动,比过年过节也不差了。 贾母激动不已,孙子是族里几十年头一个举人,给她挣了好大的脸面。这会子,她特别想邀南安太妃这些老姐妹听戏,也好显摆显摆。 一直热闹到了下午,大门口宁荣街上爆竹皮落了红彤彤一层,道贺的人才全部散了。 “宝玉,流水席真的不摆么?”贾母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么露脸的事都不能做。 宝玉苦笑:“拿什么摆?十天起码两千两。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王夫人不干,“这也是给你姐姐长脸。” “不管何时,咱家都不能比承恩侯府张扬。人家是正经皇亲国戚。”宝玉又一次强调。 王夫人冷哼一声:“凭什么?皇后又没有嫡子,犯得着么。等你姐姐生了皇子……” “闭嘴!”贾母低叱一声,“回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王夫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没说出口,看着婆婆冷冷的面孔,不由求助的看向宝玉。她想不明白,为何一双儿女最出息,怎么还会被婆婆叱责,心里着实不服气。 “宝玉……” 宝玉垂眸不语,仿佛没看到她处境的尴尬。 “宝玉!”王夫人怒了,竟然不给母亲出头,也太不孝了。这念头一冒出来,她不知怎么回事,不管不顾地嚷道,“宝玉,我做错了么?你来评评理。” 宝玉抬头漠然看她一眼。 这眼神让王夫人心底发寒。 “宝玉,你怎么会这样?”她嗫嚅道。 贾母心中不住后悔,当初就不该定下这个王氏,瞧瞧,越活越回去,眼见的比平常人家的主母都不如了。 不想让孙子难做,她又怒斥一声:“王氏,你做什么?回自己院子待着,宝玉中了举,你赶紧去佛堂念三天经还还愿,顺便抄几卷经给祖宗供上。这几天就不要出来了。”这是将王氏禁足了。 王氏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只拿眼望着宝玉,希望宝玉求情。 宝玉始终垂着头,看也不看她一眼。 王氏只觉一股无名暗火噌的生起,将脑子烧的一片空白,她冲到宝玉跟前,上前甩了两个巴掌:“不孝子,看着你娘被欺负。” 宝玉轻轻擦掉嘴角的血,淡淡看了她一眼,仍是没有开口。 老太太被王氏突如其来的发疯吓到了,完全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她忙喊:“鸳鸯,鸳鸯,快请大夫!” 不止贾母,在座的谁都没反应过来。王夫人从来都是拿宝玉当眼珠子,谁能想到她会因不满老太太的做法,扇宝玉巴掌呢? 别说王夫人扇宝玉巴掌让人意外,就说贾母和赦大老爷不和,见天儿地吵嘴,贾母不也没扇过大老爷巴掌么?琏二奶奶够泼辣吧?琏二爷在外养了外室,她也没打过琏二爷嘴巴啊。这男人的脸能是随便打的? 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惊呆了,宝二爷可是刚刚中了举人,十七岁的举人!这个岁数,不知多少读书人连个童生还没中。就这,竟然给生母打了脸。 王夫人也没想到为何自己就突然怒火中烧,扇了儿子巴掌,浑身像是被抽去了力气,摊在椅子上,捂着脸呜咽道:“你不是我的宝玉,你不是我的宝玉,你还我的宝玉!呜呜呜。” 宝玉捂着脸,眼睛发直的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尼玛,他也没想到王夫人突然发疯,会打他脸。长这么大,活了几辈子,这还是第一遭。心里本来怒火熊熊,但听到王夫人的话,这火无声熄灭了。 装的再像,不是一个人就不是一个人,哪怕再三说服自己说服别人,假的仍是假的,很难代替真的。更何况,宝玉又没有刻意去装。 “我在外面买个小院,不日便搬出去。”他忽然道。 这一句话如同雷霆霹雳,响在众人耳边。 贾母神情复杂的看着他,没有挽留。王夫人仍然捂脸大哭。 一日之间,大喜大悲,莫过于此!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199章 小星 走出荣庆堂的一刻,宝玉一身轻松,仿佛脱去无形桎梏,天地向他开启一扇崭新的大门,眼前一片开阔明朗,仿佛拂去层层不辨方向的迷雾。 吁!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连天边的阴云都变得可爱明媚。 来往的下人只觉得今日宝二爷的脚步尤为轻快,想来是中了举,春风得意。 发榜的次日,宝玉便出了荣国府,没有再关注后续。 说要搬出去自然不是说笑,行动更是高效。 先是命茗烟打听哪里有不错的宅院出售,不过半响,便在离宁荣街不远的杏花巷买下一座两进宅院。 这宅院占地两亩大小,东、北面皆背靠河道,南面是片杏林,只有西面有户邻居,似乎是个名声不显的文官。 宅院八成新,家具摆设俱全,开价三千两。 宝玉急着入住,也没讲价,当天便去衙门立了契。 宅子有了,又让麝月将需要的衣物被褥各种日常用品列好明细,给贾芸等小弟满京城跑腿,大肆采购。 紧接着是收拾宅子,琐事有麝月茗烟帮手,但马桶卫生间这种有现代功能的小处还要他亲自和工匠一一解释讨论并拍板,中间嘴巴说干了不知几回,身体上不累,心神却累。 不过,为了给自己弄一个舒适的居所,累,并快乐着。 一连收拾了三天,宅院也才将将能住人。 这日傍晚时分,回了绮霰斋的宝玉将贴身大丫鬟叫齐。 “我要搬出去了,你们是留在府里还是跟我走?” 宝玉忙碌的几日,府里也不平静,王夫人那番话不知被谁传了出去,搞得流言四起,不少马后炮都在回忆对比现在的宝二爷与记忆中宝二爷的不同,并将一己之见祥林嫂般到处传播,好证明自己的眼光不凡。 麝月几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更不知被多少人拉着手问长问短,各种影射试探,毕竟不同之处若是有,一定没谁比这几位更清楚。 不止相熟的管事媳妇婆子好奇,便是亲朋好友也好奇。除了晴雯,其余几位在府上都有父母家人亲戚,也不是没人悄悄的问一句。 绮霰斋这几日登门借针线送帕子亦或传不值得专门跑一趟口信的相当不少,各院都有,就连紫鹃都巴巴的跑来一趟。她是最有感触的,宝二爷对自家姑娘的态度那真真是判若两人。 哪怕宝玉每天回来的晚,也感受到了暗潮涌动,但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了。身上这具皮囊的确是欠了贾家因果,但若贾家主动斩断这因果,便不再是他的责任,巴不得呢。 “晴雯,你怎么说?”先是看向自家通房,这人是赖家送进府的,除了表哥没什么牵挂,一准儿愿意跟他走。 果然,晴雯毫不犹豫地道:“爷,奴婢是你的人,自然是爷去哪里奴婢就跟着去哪里。” 宝玉微笑点头:“那你尽快将行李收拾好。” 晴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宝玉早就提过有朝一日搬出府住,作为枕边人岂会不知。 “你们呢?”先是看向麝月,又看向秋纹碧痕等人。 麝月略迟疑了下:“能让我爹妈他们一起跟着离开么?” 宝玉点点头:“可以。但你爹妈未必愿意。” 此时他无官无职,只有一个举人头衔,若不是出身荣国府,这些世仆还真未必看得上。 “不用急着回答,好好考虑考虑,想离开,让茗烟给我送信。” 几人忙点点头,是要问家人的看法。 这些人用熟了,却并非不可或缺,愿意跟随便跟随,不愿也无须勉强。 郑重发出邀请后,宝玉便让她们散了。 一时无事,他习惯性的走进书房。看看一排排放满了书籍的书架,再看看博物架上的摆满的各色器物玩物,墙上的字画,宝玉在椅子上坐下,指肚划过光滑的紫檀大画案,瞥到摆放的文房四宝、笔架笔洗,还有一叠正连载的话本草稿,心里生出一丝不舍。 这些都是他花钱花工夫或买或抄或淘来的,都是心爱之物。就连布置也随了自己心思,习惯了的。 曾几何时,伏案全神贯注的构思大纲,读书写字,眼下却到了分别之际。 “呵。”轻笑摇头,人不是草木岩石,哪怕是十分看不上各种厌烦的王氏,他心里也有几分不舍,更何况熟悉的环境。 “跟我离开也好。” 宝玉早有决定,除了几个丫鬟小厮,原主旧年的一切他都不会带。这样一来,搬家其实很简单。 “二爷。” 抬头一看,晴雯手里拎着盏琉璃美人灯站在门旁,担心的看着他。 “进来啊。”宝玉笑着招招手,“往日让你来此陪我读书写字你都不肯,怎么今日这么巴巴的上前?” 见他脸上的忧郁如阴云般消散,晴雯长出一口气,不好意思道:“我怕二爷心情不好,您回来晚膳还没用。” “晚膳?”宝玉一愣,肚子适时响起“咕噜噜”的声音。 “还真饿了。”勾起嘴角,他站起身,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晴雯跟前,抓住她另一只手,“走,去厨房。今儿爷露一手,肯定让你大吃一惊。” 晴雯见他笑容明媚,不再有离府的不快,笑着应和:“怎么二爷还会煮饭?这倒是稀奇事。” 宝玉悠悠道:“府上不是都在传爷是恶鬼,夺舍了原来的宝二爷么?既然是恶鬼,前世肯定了不起,煮个饭又有什么难。” 晴雯脸一僵,左右看看:“爷,您可别吓奴婢。奴婢最怕鬼了。” “没看出来你怕我呀。”宝玉勾勾她的手心,低头在她嘴上啃了一口,稍微用了些力。 “哎呀。”晴雯娇嗔道,“二爷越来越不像话,也不怕麝月她们笑话。” “你怕被人看见?”宝玉笑道,“别人比爷重要?” 晴雯小心翼翼看着他的脸色,轻声道:“自然是爷最重要。只是,只是奴婢怕太太不高兴,她老觉得我是狐狸精,带坏了爷。” “呵呵。咱们马上要出府过日子去了,怕什么。” “真的走?不会再回来?”晴雯仍有种不真实感,盯着宝玉的脸不放,试图找出玩笑的迹象。 “嗯。”宝玉不再多说,而是换了个话题,“你表哥可愿跟着你走?他媳妇名声不怎么好。” 晴雯茫然道:“名声不好?为什么?” 见她并不知道多姑娘给她表哥戴绿帽的事,宝玉摸摸鼻子,没有开口。 “表哥自然要跟我走,我就这一个亲人了。”晴雯叹气道。 “不会,爷难道不是你的亲人?将来你生的孩子难道不是你的亲人?”宝玉安慰的话一点也不清新脱俗。 “孩子?”晴雯羞涩道,“人家还小呢。” “小?哪里小了?”宝玉看了她胸口一眼,“比去年大多了,都是爷的功劳。” 晴雯羞恼道:“爷说的什么话。”甩开宝玉的手,便往厨房快步走去。 宝玉哈哈大笑,毫不顾忌下人们的眼光。 明角灯的璀璨光芒随着晴雯的步伐不住移动,给这无边的夜色带来一抹光明,也照亮了宝玉略带阴郁的心。 “晴雯,你可真是颗明珠,爷会细心收藏。”宝玉追上去,将人揽在怀里,凑到耳边轻声许诺。 晴雯身子一颤,眼圈一红,轻声道:“爷就是我的命。” “那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以前的宝玉?”宝玉的醋吃的猝不及防。 晴雯毫不犹豫道:“当然是爷。以前的宝玉还是个孩子。”十二三就和袭人试云雨的孩子?宝玉暗暗撇嘴,却也不再提不愉快的事儿。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厨房。 将后厨的人打发掉,宝玉找了几个鸡蛋,将剩饭用猪油炒了个蛋炒饭,又用海带烧了个蛋花汤。 “来,试试爷的手艺。”拉着晴雯在饭桌前坐下,他兴致勃勃的道。 晴雯别看是丫鬟,却从来没做过饭,是真正的十指不沾阳春水。 宝玉呢,从前也没做过饭,但今晚的表现却让人吃惊。 嫩黄的蛋花裹着油润的米粒,饰以碧绿香葱圈,扑鼻的香味直往鼻子里冲。 拿起调羹,只吃了一口,晴雯便食欲大开。 “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宝玉微微一笑,吃起自己的一份。 很少吃夜宵的晴雯吃的抬不起头。三五口过后,她便放下调羹,为难道:“吃不下了。” 晴雯是小脚,平时很少运动,胃口自然也就不大。以她的饭量,能吃这些已经很给面子。 “吃不下我吃。”宝玉伸手端起剩饭,大口吃起来。 这样的表现让晴雯大惊失色:“爷,你做什么?”怎么能吃她的剩饭,爷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 宝玉笑笑,风卷残云般将食物扫荡干净。随后,放下筷子,他拿出帕子抹抹嘴:“回吧。” 晴雯还有些晕乎乎的。 自从有了肌肤之亲,二爷对她一直不错,但还没不错到吃她的剩饭。这样的刺激一时很难回过神来。 伸手将晴雯抱起,像是抱孩子一样,宝玉走出厨房,抬头望天,乌云已经散去,有星子满天,正调皮的眨眼睛。 “明日是个晴天。” 看一眼怀里的晴雯,见她脸上布满红晕,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宝玉轻笑一声。 难怪古人将妾室称为“小星”,还真有类似之处。 比如眼下,天上的小星与怀里的小星都让他心情舒畅。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躲在各个角落偷看的下人们心里有说不出的羡慕。有人盼着怀里的是她自个儿,也有人盼着抱人的是他自个儿。但不管是谁,都明白了晴雯在宝二爷心里的重要性。 对身上聚焦的众多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晴雯毫无所觉,仍然如处云端,不时痴痴抬头看一眼宝玉,眼里的情意说不出的痴缠。 宝玉暗暗好笑,还是古代好啊,瞧瞧,从来不用担心头上有片敕勒川。 此时,他完全忘了府里的多姑娘、花枝巷的尤氏姐妹…… 回到卧室,草草洗漱一番,宝玉便温香软玉满怀,搂着晴雯上了床。 一夜好眠。 晨曦透过玻璃窗洒在雕花大床上,月洞门处的帐子一晃,露出宝玉的身形。 他将晴雯从怀里推开,轻轻下了床。还没穿好衣服,见晴雯将手臂伸出被外,忙伏身扯起被子给人盖好,动作轻柔,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看到这一幕,过来叫人起床的碧痕忍不住心头发酸,一样的姐妹,不知何时起在二爷的心里分出了轻重,更不知何时起这二人的感情变得如此深厚。 从前有袭人,现在有晴雯,也不知有没有轮到自家的一天。 想到这里,她悚然一惊,猛然摇头。 “你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宝玉没有读心术,自然不知道碧痕此时的想法。 碧痕不自在的笑笑:“麝月姐姐今儿休假回家,二爷有要吩咐的找奴婢。” 宝玉点点头,一指床上的晴雯:“出去说。” 碧痕忍不住又要酸,这是怕将人吵醒。 二爷细心起来,用心起来,真真是府里哪位爷都比不上的。 平儿,许是能听琏二爷几句甜言蜜语,但那是哄银子的时候。 赵姨娘,整日被政二老爷呼呼喝喝,想来政二老爷也不是个会疼人的。 嫣红等一干姨娘,打扮的再如何花枝招展再年轻,也没见赦大老爷如何给脸,该纳新鲜年轻的从不错过。 至于老国公,那些老姨奶奶全死光了,没一个活过老太太,想来也没受多少关照。 “唉。”轻叹一口气,碧痕只觉得前路渺茫。 手臂被重重推了一下,她抬眼一看,见是秋纹:“怎么了?” 秋纹奇怪的看她一眼:“你在发什么呆?没看见二爷要洗漱么?” 秋纹见宝玉已经出了卧室,凑到秋纹耳边小声道:“二爷对晴雯真好。” “羡慕了?”秋纹轻哼一声,“反正二爷也大了,你羡慕就主动些啊。” 碧痕期期艾艾道:“二爷对我没什么不同。”迟疑了下又道,“对晴雯从一开始便不同。” 秋纹听了,呆呆的看着窗外墙角的落叶,也不知是否在想那些别人早忘光了的过往。 要不要跟二爷离开荣国府?每一个人心里都在想这个问题。而跟着二爷离开,将来又会是什么身份?这个问题同样让人无法轻松。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200章 出府了 这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荣国府角门一开,两辆清油马车便驶了出来。 头一辆拉着行李的车辕上坐着茗烟,后一辆同样位置坐着身穿布衣布裤一身简朴的宝玉。 这两辆马车出了门,便顺着荣宁街往杏花巷驶去,一路马蹄哒哒,在清晨的寂静中轻歌,莫名透着一股子欢快。 别人不知道如何,宝玉自己心情是极好的。 早在两天前收拾好,他便想尽快搬出府,但贾母不许。 一来刚中了举,转脸就出府,容易招人口舌。二来又没分家,他一个二房嫡子还是唯一的嫡子出府别居,与孝道上有亏。 说来说去就是不合规矩,容易被人抓住把柄攻击。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老太太便请了族老分家。 除了王氏仍有不甘,其余人等接受良好,尤其大房,邢夫人和王熙凤笑颜逐开,难得齐心协力一回。 因分家只是分产并不分居,日子几乎照旧,一时之间,主子们并未感觉到太大不同,反倒为自家多了少了家产或欣喜或失落。 宝玉便是借口已经成功举业给分了出来。 公中本就没多少现银,只分给他两个数顷的庄子一套五进宅院并一些书籍器物古董。 这些东西宝玉自是看不进眼里,只当为贾环贾兰收着,等合适的时候再送出去。 原主的一应家当都没打算要,更何况这些。 因与王氏决裂,她亏空的窟窿并未来得及全填上,分家时不得不从二房的份子里扣,这让王氏羞恼不已。 羞恼归羞恼,宝玉却不会再心疼,更不会帮着收拾首尾,给她保住脸面。 如此,在王氏眼里,又是一桩不孝之举,心里老大不痛快。 这人跟脑残似的,你既然不认人家是你儿子,又何必要求人家孝顺呢。 反正,分完家,宝玉就这么一身轻松的出了府。 新家离荣国府用不了半个时辰,才有人家升起袅袅炊烟,杏花巷二十四号的黑漆油亮大门便已经洞开,迎接新主人的入住。 马车驶入大门,前院铺着青石甬道,虽比不上荣府疏阔,却也比大多数京中人家富裕。 这宅院整体呈工字型,前院五间大屋,后院五间大屋,中间以穿堂相连。 两边是抄手游廊,绿窗油壁,芭蕉翠竹点缀,清幽之意俨然。 茗烟搬行李,麝月带着人将惯用的摆设重新放好,倒显得宝玉这里站站那里看看有些碍眼。 晴雯撵人:“二爷,您要是没事,不如去知味斋定一桌席面奖励大伙儿。” 宝玉一想也对,便换了衣裳出门。 知味斋的早膳也不错,京中不少老饕一早赶去,就为了能吃上一碗溜肝尖,他想着不如顺便也尝上一尝吧。 边走脑子里边想着最近还有什么大事没处理。 哎呦,我去,忠顺王爷居然没来找茬! 没错,金陵拐卖人口大案他和甄家损失惨重,一定知道中间有宝玉的手笔,但这都过去半个月了,这厮还没来兴师问罪,有些不可思议。 难道忠顺认怂了,知道皇帝发了狠,擎等着抓他小辫子,扯掉一个是一个?又或者说这案子牵扯太大,将其手下多数势力给灭了? 嘶,被记恨了!还得是程度极深的记恨。 “这位爷,您的溜肝尖!” 小二一声招呼将宝玉的心思拉了回来。 环视一圈,刚刚还有大半空位的大堂此时已经全部坐满。 别说,像他这个年纪慕名而来的还不少,一个个满身绫罗绸缎,一看便知是京中纨绔。 不过是快速扫了一眼,宝玉便抄起调羹,舀了一勺放入嘴里。 还没来得及尝出什么味,一道比嘴里的溜肝尖还烫的灼热视线望了过来,让他想忽视都不行。 尼玛,谁啊,吃个饭都不消停! 宝玉回望过去,一愣,说曹操曹操就到,忠顺王爷! 嘿,仇人上门了! 这当然是单方面的仇人,宝玉是不认的。 “呦呵,是王爷啊,这么巧?!” 宝玉嘿嘿一乐,仿佛没看出对方眼里的怨毒,扬声道。 最近日子不好过,上皇得知他涉及差点搞出江南民乱的拐卖大案,大为失望,连着数次拒绝他入宫请安。 皇帝抓住这个机会,将他手下的大半势力一网打尽,损失惨重。 好不容易松口气,来用碗刚出锅的溜肝尖,尼玛就碰到了始作俑者,这得是什么运气。 不想报复吗?怎么可能!但眼下时机不对皇帝盯得紧,哪敢妄动。 宝玉端起碗来到忠顺桌边坐下,完全无视对方的不善目光,笑着道:“在下正有事找王爷,可巧碰上了,真是有缘。” 孽缘吧!忠顺心里愤愤,但又不能当着如此多的食客失了风度,爱搭不理的:“哼!” 宝玉同样顾忌场合,传音道:“我府上刚分了家,钟表铺子要换铺面,不知何时开张,提前和王爷说一声。”铺子是王氏的,肯定不会留。 忠顺心里大怒,这是想把他踢出去呢。同时又有些凄凉,权势已经没法像当年能逼迫眼前的这小子了。 “哼!”一副懒得拿眼瞧宝玉的样子。 宝玉微微一笑:“最后一期分红不日送到。” “哼!” 也就只能如此表达不满了,忠顺对宝玉的武力值早有耳闻,知道手下无人了敌。 “在下多谢王爷往日的关照!以茶代酒,敬王爷一杯。”随手端起茶杯,宝玉笑吟吟的看着忠顺。 忠顺冷冷瞥他一眼,仿佛里面含着万年寒冰。 “爷是上皇的亲儿子!”瞧不起谁呢,多少银子这么寒碜爷。 “请!”您是不是上皇的亲儿子,甄太妃知道的最清楚,小爷哪里清楚,更不关心。 拿起调羹敲了敲碗壁,算是回应了宝玉。 宝玉也不勉强,一抹嘴:“王爷回见。” “哼。小人得志!”望着宝玉远去的背影,忠顺咬牙切齿道。一推碗,丢下一角碎银子,他也离开了知味斋。 宝玉哼着小曲出了饭馆:“两个冤家,都难丢下,想着你来又记挂着他。两个人形容俊俏,都难描画。想昨宵幽期私订在荼蘼架,一个偷情,一个寻拿,拿住了三曹对案我也无回话……” 唱完蓦然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搞得路边行人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201章 开海 摸摸下巴,宝玉觉得自己膨胀了,连从前不敢得罪的忠顺都能蔑视,真真不得了。 都说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他这一身无敌的武力值也让他有足够的自信蔑视皇权。 当然,心里蔑视并不会轻易表现在行为上,但偶尔痛打一回落水狗还是爽感十足的。 看天色还早,家里未必收拾妥当,宝玉径直来到茶馆,顺便瞧瞧萧霸天出海建国记后续情节的受欢迎度。 因这书很受欢迎,茶馆已经改成早中晚各三场。早场针对的是致仕的老大人、含饴弄孙的老人,中场是不干正事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晚场是下衙的官吏。 别说,这一改,茶楼的生意何止翻三倍。瞧瞧老板合不拢的嘴就知道利润何其丰厚。 茶楼提供早膳,有的听书人偶尔也会过来用膳,以免晚了没位置。 宝玉到的时候早场还差一刻钟,但整个大堂已经坐满。 “哎哟,是宝二爷来了!” 掌柜看到宝玉,眼睛一亮,将人请到特意留的包间。 “宝二爷,您这是亲自来送最新一期的稿子?”一边说,一边殷勤的泡茶。 最近一期已经写到萧霸天建立的羊毛纺织厂和榨糖厂因缺少工人产能不足,致使对外贸易受损,引得新兴工场主大地主怨声载道。 新朝面临的危机便是解决劳动力不足的问题。 宝玉笑道:“这倒没有。许久没来听书,不知最近读者反应如何,心里没底,过来考察一下。” 写书么,就是用文字玩弄读者,想让他高兴就让他高兴,想让他愤怒就让他愤怒,喜怒哀乐仇恨七情六欲一个都不能少,情绪必须调动起来。 “哎呦呦,难怪宝二爷书写的好,瞧您,工夫做的多足。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啊。佩服佩服。”掌柜脸上的钦佩别提多真挚了,宝玉也佩服着呢。 他轻笑一声:“您过誉。不过是不想让读者失望,尽量做的更好一些,都是衣食父母么。” 掌柜竖起大拇指:“哎,宝二爷年纪轻轻,就有这份见识,不服不行啊。一点也不浮躁,京中同龄人中比您强的公子哥还真不多。” 好嘛,一堆彩虹屁送上,就图穷匕见了。 只听掌柜又道:“这书完了,宝二爷打算下一本什么时候开?写个什么内容?一定要在我家茶楼首发啊。”他可是知道不少茶楼偷偷联系宝二爷,挖他墙角呢。 宝玉笑道:“咱们一向合作愉快,但有新书,自然是在这里首发。” “这样好,这样好。”掌柜高兴的搓着手,“那下一本的题材是?嘿嘿,我也好给老听众透个信,早早宣传起来。” 宝玉沉吟道:“新书还没想好开什么,等有了想法,列了大纲,一准儿提前告诉您。” “好好好。”连说三个好,掌柜又从小二手里接过蜜饯果子送到宝玉跟前,笑道,“那在下不耽误宝二爷听书了。您有事,招呼一声。” “您自去忙。”宝玉目送人离开。 刚喝了口茶,大堂中间高台上说书先生手里的惊堂木“啪”的一响。 “上回说到李厂长因工人不足,发愁完不成订单,找工业部长反应困难……” 宝玉一边吃花生,一边津津有味的听着。 果然是靠说书吃饭的专业人士,这要是有喜马拉雅,一准儿会给个专场,绝对暴红。 闭上眼睛,就可以身临其境,投入感比自己读还强烈。 尤其各种拟声,不止男女老幼,还有自然界的各种声响,简直绘声绘色,绝了。 半场结束,宝玉忍不住跟着茶客大声叫好,更是跟着丢了锭五两的银子过去。 没错,戏班子唱的好,票友会往戏台上丢银钱配饰打赏,书讲的好,亦有同样待遇。 瞧瞧,直播短视频网文等打赏一点也不稀奇,全都是汲取了老祖宗的传统营销精华。 中场休息,说书先生会去喝口水,或走下舞台,同茶客互动一下,听听意见,嗯,别提多和谐了。 一个怀里抱着三四岁男童,退休文官模样的老年男子,冲对面十个手指带了八个或金或玉戒指,富贵逼人的中年胖子道:“开海早就在朝堂讨论过了,这不新鲜。” 富贵胖子笑的小心翼翼:“秦大人,您的意思是这事儿已经定了?” 秦大人摆摆手:“老夫已经致仕,没精力管这档子事。” 奸滑!富贵胖子暗骂,脸上却不敢显露一丝:“哎呦呦,我的秦老大人,您看在孔某尽心尽力为秦三爷办事的份上,就给个准信儿吧!我也好早早准备起来,到时候,三爷也好参一股。” 秦大人淡淡道:“别提那个不孝子,尽会异想天开。海外建国能是容易的么,就萧霸天这样的天纵奇才还遇到无数难以解决的问题。他一个四六不懂的小子,不是白花力气,哼。” 富贵胖子挤出一个笑:“老大人这话说错了。秦三爷准备的可不少,凡是萧霸天做到的他都一一做了详细准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眼下缺的就是开海的政策,去海外占下一块地盘。” 秦大人听了,点点头,带着笑意道:“倒是比往日长进了。” “那是一定的,您可是他亲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话哪有错的。” 这马屁拍的秦大人很舒服,捋了捋胡子,轻声道:“昨儿大朝会,皇上已经决意开海,且放心去准备吧。” 富贵胖子惊喜道:“果真如此?只不知圣旨何时才会下?” 秦大人不以为然道:“下不下的也不急在一日。你回去好生准备,早点去造船厂定船。一旦圣旨发下,大家一哄而散,可没那么多现成的船买。没有船,又怎么能在短时间内出海。而不能尽快出海,好地盘可就抢不到手了。一步晚步步晚呀世侄!” 被秦大人一声“世侄”喊得激动不已的富贵胖子忙不迭的应承:“今儿回去小侄就去定船,一准儿不会误事。” 秦大人点点头:“如此甚好。” 宝玉不由欣然,谈论来谈论去,总算开海要成为一项新政推广。想来这是皇帝趁着前段时间朝堂大胜,乘胜追击的成果。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202章 变化 正想着开海的正式旨意什么时候下来及可能给朝野带来的变化,包厢外传来轻轻的扣门声。 哆哆哆! 不像是掌柜。 一愣,放下不知何时抓在手里把玩的茶碗盖,宝玉挑挑眉扬声道:“进来。” 门被推开,比人先进来的是笑语声:“宝兄弟,怎么有空在这里躲闲?” 嘿,是冯紫英! “冯兄,数日不见,近来可好?” 宝玉忙起身相迎,笑着招呼,“快坐!小二,来一壶上好的龙井!” 引路的小二满脸笑容的应:“是,上好龙井马上来!”瞧瞧桌子,见点心已经用了不少,笑着提醒道,“可要试试新出的芙蓉糕?” 宝玉冲他点点头:“再来八样点心,四甜四咸,干鲜你看着上。” 小二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这有五两流水呢,忙弯腰道:“是,马上。” 宝玉挥挥手,将人打发了。 “冯兄,这是专门来找我?” 冯紫英脸上笑容一滞,将帽子取下,随手往衣帽架上一抛,稳稳挂在上面。随后,他搓搓手,叹道:“这天是越来越冷了,清晨水缸里都结了冰。看样子,冬天不好过啊。” 宝玉暗笑一声,感情不太熟的人见面聊天气是放之四海皆准的话题。 微微一笑,他做了个“请”的姿势,重新落座:“天儿冷冯兄出门怎么不坐马车?骑马戴上手套也使得。” 冯紫英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靠在椅背上,二郎腿一翘,拿眼就那么瞄着宝玉:“宝兄弟,你不仗义。” 宝玉暗想,尼玛上回你用蒋玉函算计我算计荣府不成,还想我怎么对你仗义?就凭大家都是勋贵,还都是没落的? 荣国府再如何没落,也比一个空头将军之子不能惹,敢算计宝玉分明仗着后面有人。 冯紫英家明面上是废太子的人,同四王八公一般,但究竟是谁的人不好说。也不能因蒋玉函那档子事认定对方是忠顺的人,若人家借力打力,让忠顺同荣国府狗咬狗未必不可能。如此一想,说不定冯家早暗暗投靠了今上。 也对,谁会像贾赦贾珍两个王八蛋,睁眼瞎一样非走上一条不归路,害了府里上下几百口。 四王八公明里暗里投靠皇帝的七七八八,问题是投靠皇帝人家也未必接受。 这些想法火花般闪过,宝玉面上却不动声色:“冯兄这话说的我糊里糊涂。” “嘿,你小子,偷偷做了什么还在这里给兄弟装?我知道了我告你。”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的就是冯紫英,今儿是抱着目的来的。 看着宝玉俊美的如玉面庞,他嘴巴动了动,暗想,草,这尼玛从哪里看都是一个文弱贵公子,除了去国子监念了大半年书中了个举人,从哪里看都不像是了不起的人物,凭啥比年长数岁的自己受上面那位重视。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靠上了那位,中间又吃了七八年苦,办了不少难办的差事才让那位记住,再看宝玉,心里就有些羡慕嫉妒恨,眼神便露出几分不善。 出了府,心境上升,宝玉武道修为又有精进,已经到了暗劲巅峰,只需一个机缘便能突破明劲,五感灵敏度更是再次上升,方圆百余丈内一草一木的动静可以说一览无余,自然感受到了对面这厮身上突然迸发出的不善。 这是,嫉妒?啧,不知为何啊。总不会是当了爆红作家吧?宝玉嘴角勾起,眼神带着一丝玩味。 看到宝玉的神情,冯紫英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忙收敛心神,清了清嗓子:“咳咳,宝兄弟听说朝廷要开海的大事了吧?” 宝玉点点头,一指楼下抱着孩子的“秦大人”:“听说了。” 冯紫英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瞧,心中了然:“那是刚致仕的礼部侍郎秦大人,鸿胪寺的主官。他的消息可不好打探,但打探出就一定是准的。咦,旁边坐的那位不是泉州大海商陶家的当家么?”眼神闪了闪,尼玛,圣旨还没下,原来已经不知多少人在行动了。 唉,如此一来,自家又慢了一步,心里不是滋味的回过头来,瞧瞧从始至终神色没有一丝变化的宝玉,刚按压下去的那丝不善又忍不住冒了出来。大家都是勋贵出身,怎么就不能早早拉一把? 这一刻,冯紫英完全忘了当初听说宝玉写小说时的不屑,以及对海外建国这种想法的嘲笑。 心里憋着气,不想开口,而是去抓花生。 如此,气氛便有些凝滞。 宝玉没理睬,感情来找老子,是给老子脸看?那你的脸可真大。 冯紫英印象里的宝玉一向是个温和好脾气长不大的少年,以为对方会怕他的冷脸,却不想人家跟没看见似的,优哉游哉的边喝茶边听书。 是的,下半场的说书已经开始,整个茶楼响彻先生抑扬顿挫感情充沛的说书声。 冯紫英有些尴尬,没梯子不好下台啊。 抬眼不时瞧一眼宝玉,但对方的注意力显然已不在他身上。 心中又羞又恼。得,没人给搭梯子,就自己来吧,大丈夫能屈能伸。 “咳,咳,宝兄弟……” “客官,您的芙蓉糕来了,刚出锅的!” 小二的声音打断了这话。 宝玉不在意的点点头,心神并未回到包间。 这让有心打破僵局的冯紫英更加尴尬,显然,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小二送了茶点悄悄离去,心里暗叹,感情今儿来的这位客人不是宝二爷的好友啊。 在冯紫英不知道的时候,他同宝玉的关系已经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宝兄弟。”冯紫英不得不放下心头纷杂的念头,试图和宝玉说明来意。 “宝兄弟!” 人晾的差不多了,宝玉也不会故意得罪人,一脸刚从故事中回过神来的模样,迷惘道:“冯兄?” 尼玛,都是戏精。 “咳,咳,兄弟刚刚说到开海。这不是听说你的船队已经离开数月,跟你打听打听么。” “打听出海?”宝玉讶然道,“冯兄打听的过早了些吧?怎么也要等船队回来后才知结果是好是坏。坏了不用说,好了,也才能知道究竟哪里好,也才好一一说给冯兄听。” 冯紫英摆摆手:“出海可不是简单的派船队出去。前期的准备多着呢,别敷衍我,我不过是想听宝兄弟详细说说,心里有数。”也好行动起来。 宝玉微微一笑,忽然指着说书先生道:“这书冯兄可听过?” “书?萧霸天海外建国记?听过。”微微撇嘴,冯紫英神色挣扎。 “怎么,冯兄有高见?” “这不合实际啊。惹皇上不快就不好了。” 宝玉淡淡道:“海外那么大,大顺还没本事全都占下。” 冯紫英愕然:“你可真大胆。也是,不大胆也写不出这样的书。” “无主之地,大顺不占,其他国家也会占。” “海上马车夫?无敌舰队?”冯紫英惊讶道,“这难道都是真的,不是杜撰?” “呵。”宝玉淡淡一笑,“单行本马上出来了,小弟劝冯兄好好读一读,上面涉及到的内容九成九是真。熟读这本书,你完全不需要再找人打听,但凡你想到的问题都能在其中找到答案。”要是这样还搞不明白,出了海收获也不大。毕竟,按图索骥都不能成功,那气运已经低到不能更低。 冯紫英心中不快,跑来一趟就用这样的话打发自己?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似乎看透他的想法,宝玉呵呵一笑:“冯兄,小弟绝不是搪塞敷衍,你看了便知。若有问题想不通,随时来找我。” 冯紫英推开茶碗,腾的起身,冷哼一声,拿起帽子大步走了出去。 新沏的上等龙井洒了一桌子,橙黄色的茶汤滴滴答答落了一地,宝玉冷笑一声。 喊小二收拾好,心头的气才消了一些,但也没了听书的兴致。 出了茶楼,径直回府。 出门没看黄历,这日子不好,一而再的遇到破坏心情的人,不如早点回家。 刚回到家里换了身家常衣裳,贾环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二哥,二哥,你搬家怎么不和我说,我也好帮忙!” 紧接着是贾琏的声音:“宝玉,你怎么悄没生息的出了府?也没使人和我说一声,是不拿我当哥哥了吧?” 宝玉连忙出门,迎了上去,不管贾琏还是贾环都一脸不高兴,仿佛他做了什么数祖忘典的恶事。 “嗨,琏二哥,你不说说有多久没回府里住了。我便是想找你也得找的到人啊。” “那我总归在家里吧?”最近一两年,跟着宝玉,贾环挣了不少银子,没亏一点嘴巴,十三四岁已经有一米七高,因学了套拳法,长的跟小牛犊似的,看着就特别结实。 这还只是体型,气质更是大变,不像从前,总缩肩驼背一股子小家子气。现在谁不说这小子比小官家的嫡子更像嫡子。 “行吧,这个休沐都来我这里暖居,给你和琏二哥赔罪。” 小弟的心意还是该珍惜的。 贾环撇撇嘴,小声嘀咕:“暖居是主,顺便赔罪,当谁不知道呢,哼。” 宝玉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 贾琏不解道:“你怎么就搬出来了?”二婶和老太太竟然舍得。 贾环冷哼一声:“琏二哥真是乐不思蜀,连府里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 贾琏瞪一眼贾环,心中羞恼。贾环瞪回去,毫不在意。 宝玉沉吟道:“琏二哥,你的做法越来越过分,小心王大人收拾你。” “嘿,王大人出京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感情人家也不傻。 也对,这厮自从当了官,同僚上官间交际,消息说不定比宝玉还灵通。 “别乐极生悲就好。” “嘿,宝玉,你这态度倒是让我意外。从前你和凤姐感情最好,我还当你会帮她出气呢。”贾琏怪叫一声,上下打量宝玉,“难道传言是真的,你是厉鬼附身?” 宝玉苦笑摇头,将二人引入中堂落座,又让人上了茶。 贾环撇嘴道:“府上扯老婆舌头的还少?哪时哪会没有流言。人家还说花枝巷的小嫂子生的儿子是珍大哥哥的呢。” 尼玛,真猛! 宝玉忍俊不禁的看着鲁直的小弟,心里暗暗叫好,叫你琏二看我笑话。 琏二一听,脸猛然涨红,怒道:“这尼玛是哪个混账说的?什么时候说的?” 感情人家还不知道,这都传了大半年了。 宝玉噗嗤一声笑了:“多久来着?”看一眼贾环,好像没记清楚似的。 贾环呵呵一乐:“小侄子上了族谱之后。” 琏二的脸已经从红变青,又从青变白,青青白白好不热闹。 “简直,简直混账!要是让我查出来是哪个混蛋传的,非把他全家卖到山西煤矿不可。” 宝玉暗乐,就算查出来又能如何,还真未必有胆卖。这流言非王熙凤的手笔不可。她没儿子,就让尤二姐的儿子身份存疑。哪怕孩子真是琏二的,这么一操作,心里也扎了根刺,说不定看到就会怀疑。信任一旦被破坏,再想恢复如初可就难了,这手段高明着呢。 贾环喝了碗杏仁露,抹抹嘴,歪头看琏二:“要是二嫂子干的呢?” 王熙凤掌家的时候,他和赵姨娘吃过不少亏,王熙凤为了奉承姑妈王夫人,经常拿他们母子作筏子,心里怨气大着呢,能看对方的笑话心里不知有多爽。 宝玉忙阻止话题继续下去:“咳咳,你们来就说这些?我还当是送银子来的呢。” 贾环怪叫:“哥,你还会缺银子,骗谁呢。” 宝玉笑而不语。 琏二被贾环一番话搞得脑中闹哄哄,一会想尤二姐和贾珍,一会想可爱的儿子,回忆着孩子的外貌究竟像自己多一点还是像贾珍多一点,跟入了魔似的。 贾环冲宝玉努了努嘴,示意他看琏二。 宝玉一看,呵,好家伙,满脸纠结,仿佛遇到了天大难题。 微微摇头,他想起一句话:呵,男人。 “最近功课如何?”没在琏二身上浪费时间,宝玉转而督促贾环。 贾环一脸傲娇:“明年能中秀才。先生说我可以下场了。” “满招损谦受益。你这才中了童生,千万可别趾高气扬。” “才不会。族学里童生数十个,哪里值得骄傲。哥,等着吧,我不止要中秀才,还要中举人,中进士。” “哥等着那一天尽快到来。” “哥,你知道朝廷要开海么?”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203章 不平静 “怎么,你又知道了什么?”宝玉好奇地看向贾环。这个庶弟成长很快,听说手下也聚集了一帮小弟。 “嘿嘿,都是族学同窗在议论。大家伙儿看了出海记,一个个摩拳擦掌,都想找机会跟船去海外建一番事业呢。” 终于从纠结中回过神来的贾琏也插话:“户部也传遍了,朝野都在等忠顺王爷的海船回归。其实大可不必,市舶司的统计数据我早弄到手了,海贸真真是暴利,十倍几十倍的利润,看的人眼红。” 宝玉淡淡道:“自从金荣几个在科举上有所成就,族人们倒是奋发起来。科举终究名额有限,没有天资的另谋他路殊为明智。” 他原来的目的本就是通过族学,尽可能的将京中几房的青壮族人一网打尽,培养出得用的人手,充分利用这些人力资源。 族学的学生是点,其背后的父兄亲朋是线,组成一个个面。 在元春封妃后薨逝前这段鲜花着锦之时,一边将科举成功的乘势送入各部各级衙门,一边在各地开铺子、船厂、纺织厂安排族人,从官场、经济上织成一张大网,就算荣国府倒掉也能避免彻底分崩离析。 可惜,入仕不是三五年能成功的,好在各地的生意发展的还不错。 一年前,通过和贾蓉这个代族长、族学先生商量,陆续增设了算学、地理舆图、水利、建筑、农耕、造船、航海、武课等多门课程,俱是为出海建国做准备。 这些科目都是选修,但每一个学生都必须选修两到三门。起初不少人叫苦连天,毕竟四书五经才是主流,其他都是杂学,算是上不得台面。 自从今年出海建国记发布后,再没学生抱怨,都发奋学习,别提多努力。 有了族学提供的实用知识、专业知识的培训,等掌握了理论,只要实践操作半年,就能在短期内培养出大批合格的初级专业人才,数量远不是数年十数年经验积累才能培养出一批的做法相比。 将这些培训好的族人送往海外,完全不担心他们的生存发展问题。 这也是宝玉一早想好的,万一荣宁二府被抄,族人去海外是一条退路。 毕竟,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一贯是人性,相信那时,一定有不少仇恨荣宁二府的人出手。 “二哥,贾蓉还问要不要扩建族学呢。”贾环又道。 整个宁荣街,本就是因荣宁二府而建,周围的宅院土地基本都控制在贾氏族人手里,族学若是扩建,地盘并不太够。 “这个以后再说。”若是扩建,肯定要加盖宿舍、食堂、演武场、实验室这些,地方可就要的大了,城内寸土寸金,哪有合乎要求的地方。 “温居的帖子你先拿走,去义学读书的时候顺便带给族学的人。”说着,宝玉从茶几下方的抽屉里,取出一叠印刷精美的请帖,递给贾环。 贾环接过一看,已经用行书写好,看得出是宝玉的字迹。 “哥,你的字又有进步了。”心里却紧了紧,自己要继续努力,免得被超越。 贾琏伸手抢过一看,心里酸溜溜的,十个自己也比不上。 “嘿,这字算好?上回跟上官去琉璃厂,得了一副王佑军的字,晚点让兴儿送来,你好好学习学习。”瞧这话说的,找打吧。 宝玉还能不知道他,也不在意,哂然一笑:“那再好不过。王佑军的字可不易得。” 贾环哼了一声:“琏二哥,你便是嫉妒宝哥的字写的好,也不用这么酸吧?” 宝玉笑得特别真诚:“酸了好,只要每回琏二哥给一副好字便可。没有王佑军,褚遂良、颜真卿也行。” “哼,想的美。” 这回冷哼的是琏二了,“有好字贴我还想留着给儿子用呢。”说完,心里又老大不痛快,这个儿子究竟是不是自己的种?问贾珍也开不了口啊。没打算问尤二姐,傻的才会说儿子是贾珍的。 “哼。”又一声冷哼,琏二脸色再度变差。 贾环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宝玉瞪他一眼,两人都猜到了琏二刚刚的想法。 暗暗摇头,宝玉也知道绿帽不是好戴的。男人最纠结的一是长短二是绿帽,总觉得长短决定了绿帽的多少,古今中外皆同。 “琏二哥,二姐姐的亲事你该操心起来了。”想了想,宝玉仍是提了一句。虽说人没见过几回,感情没多深,举手之劳使得的。 “亲事?”琏二一愣,估计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二姐姐十九了吧?”绝对是这个时代的大龄剩女。 “是晚了些。”琏二皱眉。往往这个年龄都是给人当继室、填房的。在这个时代,继室是给原配执妾礼的,子女的身份也远远比不上原配子女。 “是要抓紧了。”琏二喃喃道。 宝玉暗暗摇头,邢夫人、贾赦也没一个操心。这一大家子,唉。 “若有好人选,也帮三妹妹四妹妹看看。” “你国子监的同窗就没有合适的?”琏二好奇地问。没觉得自家堂弟是书呆子啊。 “都看看。”宝玉笑笑。 又闲扯了一会,贾琏开始坐立不安:“不行,我要告辞了。” 宝玉也不留:“休沐记得来。” 贾琏摆摆手:“知道。不用送了。” 目送他离去,直到听不见脚步声,贾环才笑眯眯道:“哥,他不会真信儿子是珍大哥哥的吧?” 宝玉本想呵斥一句,却忍不住笑了:“你可捅到琏二哥的肺管子了,也不怕他记仇,找机会收拾你。” 贾环哼了一声:“他该谢我,要不是我,谁知道他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变成了活王八。” “你呀你。”宝玉指指他,“这话以后不要再提。你已经帮了幕后黑手。” 贾环转念一想,的确,不由恨的咬牙,不管主动被动,他都不想帮那个恶毒女人。 “行了,你也回学堂。有事再来找我。估计今后太太没心情管你了。”宝玉自嘲一笑。 贾环摇摇头:“只会管的更多更严。她心里不舒服,可不得找机会收拾我。” 别说,这还真是王夫人的行事套路。 “哥,她怎么会觉得你不是亲儿子?这脑子,啧,绝了。”贾环摇头晃脑道。 宝玉淡淡一笑。 大顺太祖李自成就是借尸还魂,说不定这些跟随的开国王侯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有想法很正常。 不过,他不否认不代表着会承认。 “去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别整天就知道听流言跟着下人八卦,不成体统。” 贾环暗暗撇嘴,好像你不听似的。 站起身,他拍拍衣袍下摆:“哥,我回学里了。后日休沐一定到场。” “早点来帮忙。” “嗯嗯。” “等下,把刚准备好的松瓤鹅油卷拿着。知道你爱吃,专门给你做的。” “嘿嘿,哥,你是我亲哥,对我忒好了。” “行了,别拍马屁了。赶紧滚蛋。” 将人送走,宝玉便来到内次间,上了玻璃窗下的炕上。 还没烧炕,但条褥铺的很厚实,躺在上面软绵绵的像是躺在云彩里。 “二爷,您累了?”晴雯正在炕上坐针线,是宝玉的小衣,松江布的。 宝玉摆摆手,没出声,闭上了眼睛。 知道他要小憩,晴雯忙闭上嘴,将手里的针线活丢在一边,双手托腮的看着宝玉俊美的脸,双眼痴迷。 …… 另一边,凡是接到宝玉请帖的,心思都不怎么平静。 没人相信二房唯一的嫡子竟然就这么简单的出了府。 不少人都打算挤出时间,一定出席,也好瞧瞧热闹。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休沐,正是宝玉摆酒宴客暖居之日。 荣国府上下一片喧嚣,李纨带着贾兰,在仪门处与三春、黛玉、宝钗会和,贾环带着贾琮早提前出发了。 这几位女眷难得出府一趟,此时个个精神抖擞,满面春风,跟出门踏青一样,一个个叽叽喳喳说的热闹,就连性子冷清的惜春也不例外。 “不知宝二哥外面的宅子有多大?”探春满心好奇。 “肯定比绮霰斋大。”惜春斩钉截铁道。 探春白她一眼:“那自然。我猜比大观园还大。” “也不知都请了什么人。”随后,她低头喃喃道,兴致一下子小了许多。今年探春已经十五,就快及笄,但不管太太还是老太太都没提起及笄礼及亲事的事,心里难免急躁。一想到成了老姑娘的二姐姐、宝钗,她这心里的急躁就更甚。 倒是迎春,似乎全然没在意过这些,仍是柔柔的笑着,和宝钗小声的说着什么,完全看不到为亲事为未来担忧的模样。 “哎。”探春移开眼神,就看到黛玉轻蹙眉头,一片轻愁笼在眉眼之间。视线滑过,来到宝钗脸上,这人也没看出一点担忧亲事的模样。 想到出府的宝玉,探春自嘲一笑,这位曾经的凤凰蛋兄长都没说亲,更何况她们。 不过,凤凰蛋出了府就未必还是凤凰蛋了,她心里莫名生出一丝幸灾乐祸。 “哎哟哟,来迟了,让你们久等了!” 一阵环佩叮当,被数个婆子丫鬟簇拥而来的王熙凤笑着走了过来。 “二嫂子,就等你了。来迟可是要受罚的,你想罚什么?”探春嘻嘻哈哈道。 王熙凤点了点她脑门,嗔道:“说吧,是不是看中我的那个富贵双全掐丝珐琅手炉?” 探春笑道:“二嫂子真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想什么您全知道。” 二人还要说什么,小厮婆子已经将马车赶了过来。 “上车!” 一行人这才停下说笑,纷纷上车出府,直奔杏花巷而去。 杏花巷离宁荣街并不甚远,顺着繁华喧嚣的街道没走多久便到了地方。 “到了,快进去帮忙!” 男女眷是分开的,女眷一如既往的在后院。 王熙凤率先下车,直接问宝玉有什么要帮忙的,那爽利的模样能看出几分旧日风采。 “表姐,这后面全交给你了。”宝玉如是说。 “瞧好吧。我的手段你会不知?”只管着琏二一个院子,她早就技痒难耐。 宝玉笑着点点头:“我去前院招呼。” 王熙凤不耐烦的摆摆手,自去忙碌。 拉着年龄还小的贾兰,宝玉便往前院走,老远就听到贾琏、贾环、贾芸、金荣、薛蟠等人的大声说笑声,脸上不由也露出一抹微笑。 前院只摆了八九张桌子,此时小弟们都已经聚齐,足足二三十人。再加上受邀的先生、同窗,又是二三十人。 其余的都是族里长辈,有的宝玉都没见过几次,由贾蓉陪着。 酒菜上齐,宝玉一一敬了酒,说了些面子话,便推杯换盏,吃喝起来。 一时之间,气氛热烈无比,众人谈笑风生,一个个好不快活。 不久,茗烟忽然来报,润王世子来了。 宝玉忙起身亲自去门口迎宾。 李晟一身蜀锦,看到宝玉就嗔怪道:“怎么温居也不请我?” 宝玉忙笑道:“只是家宴,若是请你一定单请。” 李晟白眼一翻:“走吧,去瞧瞧你都请了哪些‘家人’。” 宝玉哭笑不得:“若不嫌弃,一起喝杯水酒。” 李晟心情大好,哈哈笑道:“不嫌弃不嫌弃。”又朝小厮示意,“恭贺乔迁之礼都拿来了。” “多谢多谢。”宝玉拱拱手。 好嘛,这厮一露面,贾琏带头,一个个都凑了上来见礼,满面红光,神情激动。 得,感情李晟是这些人见过的身份最高的贵人,能不激动嘛。 “世子爷来此,蓬荜生辉啊。”见过一圈人,宝玉幽幽道。 李晟一拍手里的扇子:“本当如此。” 宝玉不由摸摸鼻子:“你倒是不客气。” “和你这么熟,客气什么?” “深感荣幸。” “呵,听说你这几天不平静。”拉着宝玉来到书房,李晟跟在自己家一样。 “你有耳闻?呵呵,这京城里还真是没有秘密。”宝玉取出一坛酒,拿出两个小瓷杯斟上。 李晟端起一杯一饮而尽,只觉一股冰线从喉头一路滑落胃袋。这冰很快又化成了火,炽热感从胃袋顺着经脉扩散至四肢百骸,这舒畅,嘿,醉了。 “好酒。” “自然是好酒。” 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204章 起风 将所有的人送走以后。 躺在李动一侧,阿白支着头说:“你有些不对劲。” 李动闭着眼睛回答:“我在修炼。” 千锤百炼法,让他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体内有个小耗子在上下流窜,是气! 成功了。 天雷锻体法是成功的。 银河系运转针灸法也是成功的。 阿白看了一会,觉得无聊,猛然往后一躺,重重落在床垫上,上下弹动数次。 李动闭着眼睛阻止:“别这样。我会走火入魔。” 阿白连忙双手并拢,规规矩矩的躺着:“好,你继续修炼。我要睡觉。” 李动没有回答。 只要沉浸在修炼中,他向来如此,阿白并不在意。 次日。 闭眼躺着的李动猛然睁开眼睛,眼神清亮,似有星光闪动。 他双手紧握,冲半空挥出一拳。 波! 是破空声。 有点儿像厚布被撕裂。 天花板上的古董水晶吊灯“哗啦啦”直响,像被风吹过。 “感觉很好。” 李动皱眉,“但还是太弱。” 他看着睡的香甜口水直流的阿白,伸手捏住他的鼻子。 阿白差点一口气憋过去。 “怎么了?”阿白睁开惺忪的眼睛,不解极了。怎么不睡懒觉?温度不冷不热,刚刚好。 “蜜果儿,甜果儿需要你的帮助。”李动脸上是一贯的淡定。 阿白眼睛亮了:“乐意至极。” “不问问是什么事?” “什么事我都可以帮。”阿白很自信,“不过我猜是针灸。” 李动满脸佩服:“阿白,你怎么这么聪明?从小我和你分明吃的一样。” 阿白托腮:“天生的,这么聪明我也很愁的。” 李动迷茫:“愁什么?” 阿白叹气:“鹤立鸡群的滋味你是无法明白的。” “鸡的滋味我知道,鹤的不知,好像灭绝几百年了?”李动挠头。 阿白忧伤的看了李动一眼:“鸡同鸭讲。” 李动:“啊?” 两人起床下楼。 阿白从冰箱里拿出凉茶丢给李动:“你爱喝的。” 李动接过:“不放在冰箱里就不凉,为什么非要叫凉茶?” 阿白冷漠脸,晃了晃手里的可乐:“可乐喝了真可乐吗?” 李动举起一只手:“我知道。虚假广告。” 阿白丢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有进步。” “我又不傻。”李动耸耸肩。这个动作是他从电视剧里学来的,阿白说对改善肩颈僵硬有帮助。 草坪一角挂着摇椅,两人相对而坐,晃着腿,各自喝着喜爱的饮料,颇为享受的眯起眼。 “今天是几号?”李动问。 阿白卷起袖子,看了看光脑显示的时间:“四月三十号。” 李动淡然道:“再过几小时,我就要暂时离开了。” 阿白不解道:“啊,你要离开?去哪儿,会带着我吧?你是离不开我的,他们都不相信你,只有我相信你。”越说越恐慌,唯恐被抛下的阿白紧紧抓住李动袖子。 李动看一眼阿白,咧嘴笑道:“我们就像硬币的两面,早就成为一体,不可能分开。” 阿白放心了,开心地喝着可乐:“这可乐真可乐。” 透过院子半人高的栅栏,能看到大湖上的光屏又在播报新闻。 李动晃着摇椅,抬头静静看着。 播报新闻的仍旧是那位留着短发的女主播。 不过,今天她脖子上系了条亮黄色丝巾,很惹眼。 【神农架七级异兽已经被我国强者斩杀,尸体运回特殊研究机构进行解剖,希望能发现弱点,找到针对性的应对手段。】 【接下来播放另一则新闻,我国四大高院之一的三清道院全国招生,未满二十岁的男女青少年均可在本地教育机构报名。】 外面很安静,偶有飞车的鸣笛声、中央广场的音乐声响起。 两人晃着摇椅静静的喝着饮料。 渐渐的。 “呼噜噜——” 打呼的声音此起彼伏。 23:59。 嚓嚓嚓! 秒针快速走动着。 叮! 24:00。 四月三十号过去了。 五月一号降临。 【神奇系统异域场景正式开启。】 【选择目标:‘千锤百炼法’创造者第九十九代后人于小谦。】 【任务:帮助饱受校园暴力的小可怜于小谦成为学校无人敢欺负的存在。】 【体质实力转移:百分之百。】 【降临!】 “我让你站起来,你听到了吗?!” 耳边有人在吼叫,李动差点被震聋。 一睁开眼睛,他就看到一张满是横肉泛着油光的脸,这脸正凑到他跟前。 李动恶心坏了,一把推开,还想往后退,却发现自己是坐着的。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似乎是历史书上提到的教室,没有虚拟黑板,没有智能机器人老师,也没有折叠桌椅。 “于小谦,你聋了吗?我让你站起来。”手臂突然被抓住,还被用力拉扯。 李动回过神来,看向对面的人。 他本来想多了解了解这个奇怪的地方,好回去讲给阿白听,没想到被打扰了。 “好,我起来了。”李动站起身来。 周围的同学窃窃私语。 “完了,于小谦这回肯定会被打瘫。” “都劝他交保护费了,偏不听。” “上回于小谦的妈妈来学校告状,没想到一点用也没有。” “说不定就是于小谦妈妈告状,张伟才来找茬揍人。” “唉,真可怜。” 李动莫名其妙的看向对面抓着他胳膊的张伟:“我已经站起来了,有事?” 张伟微张着嘴,很吃惊。 往常于小谦连和他对视都做不到,缩着脖子塌着背,像只大号鹌鹑,现在怎么眼神淡定,一脸坦然? 有点心慌怎么办? 不过,张伟还是故作凶狠的说:“谁让你妈来告状的?害我吃了个警告。找揍是吧?” 李动马上反问:“你想打架?”眼睛“啪”亮了,任谁都能看出他的跃跃欲试。 同学们听了,目瞪口呆,教室里有一瞬安静如坟墓。 不过那一瞬过去后,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开了。 “于小谦疯了吧?他想和张伟干架?我没搞错吧?” “你没错。于小谦看来受了大刺激。” “那也不能找死!张伟可是练过拳击。听说他把黑虎帮的帮主都给揍了,那人可是退役拳击手。” 张伟总觉得哪儿不对劲,疑惑的看着于小谦。 他只想给这小子一个教训,没打算打残对方。 当然,小弟们如何耍弄这小子就不管他的事了。 李动见他一动不动,就甩开胳膊,推了一把:“打不打?放学去校外打,就在小操场。” 通过读取脑中的记忆,李动知道就读的这所中学包括初高中六个年级。 而马路对面是小学。 小学和马路之间有个小操场,是学生打架的“角斗场”,约架很常见。 张伟又一次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着自己的鼻尖问:“你要和我约架?” “是。”还没和人切磋过呢。别说五绝,就是丐帮弟子也整天用打狗棒和人切磋呢,李动觉得他需要实战。 张伟虽然觉得诡异,但不会拒绝:“五点半,不见不散!” 李动很兴奋,点头:“不见不散。” 张伟晃着身子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 李动重又坐下,也不理人,皱眉头思索:“要完成任务才能回去。但什么程度才能算完成?” 有点深奥。 思考不是他的长项,李动决定停止。 将所有的人送走以后。 躺在李动一侧,阿白支着头说:“你有些不对劲。” 李动闭着眼睛回答:“我在修炼。” 千锤百炼法,让他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体内有个小耗子在上下流窜,是气! 成功了。 天雷锻体法是成功的。 银河系运转针灸法也是成功的。 阿白看了一会,觉得无聊,猛然往后一躺,重重落在床垫上,上下弹动数次。 李动闭着眼睛阻止:“别这样。我会走火入魔。” 阿白连忙双手并拢,规规矩矩的躺着:“好,你继续修炼。我要睡觉。” 李动没有回答。 只要沉浸在修炼中,他向来如此,阿白并不在意。 次日。 闭眼躺着的李动猛然睁开眼睛,眼神清亮,似有星光闪动。 他双手紧握,冲半空挥出一拳。 波! 是破空声。 有点儿像厚布被撕裂。 天花板上的古董水晶吊灯“哗啦啦”直响,像被风吹过。 “感觉很好。” 李动皱眉,“但还是太弱。” 他看着睡的香甜口水直流的阿白,伸手捏住他的鼻子。 阿白差点一口气憋过去。 “怎么了?”阿白睁开惺忪的眼睛,不解极了。怎么不睡懒觉?温度不冷不热,刚刚好。 “蜜果儿,甜果儿需要你的帮助。”李动脸上是一贯的淡定。 阿白眼睛亮了:“乐意至极。” “不问问是什么事?” “什么事我都可以帮。”阿白很自信,“不过我猜是针灸。” 李动满脸佩服:“阿白,你怎么这么聪明?从小我和你分明吃的一样。” 阿白托腮:“天生的,这么聪明我也很愁的。” 李动迷茫:“愁什么?” 阿白叹气:“鹤立鸡群的滋味你是无法明白的。” “鸡的滋味我知道,鹤的不知,好像灭绝几百年了?”李动挠头。 阿白忧伤的看了李动一眼:“鸡同鸭讲。” 李动:“啊?” 两人起床下楼。 阿白从冰箱里拿出凉茶丢给李动:“你爱喝的。” 李动接过:“不放在冰箱里就不凉,为什么非要叫凉茶?” 阿白冷漠脸,晃了晃手里的可乐:“可乐喝了真可乐吗?” 李动举起一只手:“我知道。虚假广告。” 阿白丢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有进步。” “我又不傻。”李动耸耸肩。这个动作是他从电视剧里学来的,阿白说对改善肩颈僵硬有帮助。 草坪一角挂着摇椅,两人相对而坐,晃着腿,各自喝着喜爱的饮料,颇为享受的眯起眼。 “今天是几号?”李动问。 阿白卷起袖子,看了看光脑显示的时间:“四月三十号。” 李动淡然道:“再过几小时,我就要暂时离开了。” 阿白不解道:“啊,你要离开?去哪儿,会带着我吧?你是离不开我的,他们都不相信你,只有我相信你。”越说越恐慌,唯恐被抛下的阿白紧紧抓住李动袖子。 李动看一眼阿白,咧嘴笑道:“我们就像硬币的两面,早就成为一体,不可能分开。” 阿白放心了,开心地喝着可乐:“这可乐真可乐。” 透过院子半人高的栅栏,能看到大湖上的光屏又在播报新闻。 李动晃着摇椅,抬头静静看着。 播报新闻的仍旧是那位留着短发的女主播。 不过,今天她脖子上系了条亮黄色丝巾,很惹眼。 【神农架七级异兽已经被我国强者斩杀,尸体运回特殊研究机构进行解剖,希望能发现弱点,找到针对性的应对手段。】 【接下来播放另一则新闻,我国四大高院之一的三清道院全国招生,未满二十岁的男女青少年均可在本地教育机构报名。】 外面很安静,偶有飞车的鸣笛声、中央广场的音乐声响起。 两人晃着摇椅静静的喝着饮料。 渐渐的。 “呼噜噜——” 打呼的声音此起彼伏。 23:59。 嚓嚓嚓! 秒针快速走动着。 叮! 24:00。 四月三十号过去了。 五月一号降临。 【神奇系统异域场景正式开启。】 【选择目标:‘千锤百炼法’创造者第九十九代后人于小谦。】 【任务:帮助饱受校园暴力的小可怜于小谦成为学校无人敢欺负的存在。】 【体质实力转移:百分之百。】 【降临!】 “我让你站起来,你听到了吗?!” 耳边有人在吼叫,李动差点被震聋。 一睁开眼睛,他就看到一张满是横肉泛着油光的脸,这脸正凑到他跟前。 李动恶心坏了,一把推开,还想往后退,却发现自己是坐着的。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似乎是历史书上提到的教室,没有虚拟黑板,没有智能机器人老师,也没有折叠桌椅。 “于小谦,你聋了吗?我让你站起来。”手臂突然被抓住,还被用力拉扯。 李动回过神来,看向对面的人。 他本来想多了解了解这个奇怪的地方,好回去讲给阿白听,没想到被打扰了。 “好,我起来了。”李动站起身来。 喜欢在红楼惩恶扬善请大家收藏: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205章 亲事 贾琏撇嘴:“这很简单。兼祧两房不就可以了?” “兼祧?”宝玉愕然。 所谓兼祧,就是以一子兼承同父兄弟两房宗祀的特殊继承方式,又称“一子两后”或“一子两祧”。 宗祧继承包括身份继承和财产继承两个方面,其中尤以身份继承为重,以维护家族的整体利益并保证血统纯正。 被继承人膝下无子,可以通过立嗣的方式让继子来承祧。 但是,假设同父所出的数个兄弟,因各种原因只有一个兄弟且仅有一个独子,其他各兄弟均无子息,那么为了保证嫡长子即大宗一脉香火不断,小宗的独子就要出继大宗为嗣。该小宗要么另寻他人立嗣,要么就面临绝后危险,就像《白虎通义》中所说:“小宗可以绝,大宗不可绝。故舍己之父,往为后于大宗,所以尊祖,重不绝大宗也。” 这种做法虽然合乎礼教,但对小宗而言,让自己的独生儿子过继到大宗为嗣,自己却要立远房亲属的子侄为嗣;如果生逢战乱,宗族零落,甚至要冒着违法风险去立非同姓的养子、外甥或赘婿来承继本房香火,实在有违人情。 兼祧最有名的,是前朝明嘉靖帝时期的“大礼议”事件,这也是最早最有影响力的兼祧继承。 正德皇帝朱厚照从小身体健康状况不佳。 据《孝宗实录》载,“弘治十五年十一月,内阁大学士刘健等言:‘今冬以来因东宫进药,上廑圣虑,数日之间奏事益晚,今经两月未复前规。’” 意思是说,弘治十五年,当时年仅十二岁的太子朱厚照生了大病,两个月的时间才勉强治好,其父孝宗皇帝很担心,甚至因此耽误了政事。 又有《武进县志》载,“一日,上涉猎还,口出血,杰进犀角汤,愈。” 朱厚照出去狩猎游玩,回来后竟然口吐鲜血,太医吴杰为他开了犀角汤,他的病才痊愈。 由此可见,朱厚照从小身体状况便不是很好,偏又贪玩,以至后来南巡归来之时,“上至清江浦,复幸太监张阳第。踰三日,上自泛小舟于积水池,舟覆溺焉。左右大恐,争入水掖之而出,自是遂不豫。” 这厮意外落水,而溺水之后,身体每况愈下,病入膏肓,难以医治,最后驾崩于豹房。 但是问题来了,作为皇帝,朱厚照生前并未留下任何子嗣,只好兄终弟及,立兴献王之子朱厚熜为嗣,是为明世宗,年号为嘉靖。 时年十五岁的明世宗下令群臣议定明武宗的谥号及生父的主祀及封号,以内阁首辅杨廷和为首的朝中大臣认为明世宗既然是由小宗入继大宗,就应该尊奉正统,要以明孝宗为皇考,兴献王改称“皇叔考兴献大王”,母妃蒋氏为“皇叔母兴国大妃”,祭祀时对其亲生父母自称“侄皇帝”。 嘉靖帝自然不能同意了,做个皇帝尼玛怎么能连生父生母都不可承认?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不稽。 好在新科进士张璁深明帝意,上疏支持嘉靖帝,认为明世宗即位是继承皇统,而非继承皇嗣,即所谓“继统不继嗣”,皇统不一定非得父子相继,而且汉定陶王、宋濮王都是预先立为太子,养在宫中,实际上已经是过继给汉成帝和宋仁宗,“其为人后之义甚明”。 故而,他建议明世宗仍以生父为考,在北京别立兴献王庙。 明世宗见此奏章后大喜:“此论出,吾父子获全矣!” 于是明世宗便以一家独子之身份,承两家之宗祧,成兼祧之先例。 皇室既开此先河,民间便纷纷效仿,此后兼祧虽没有法律明文规定,却一直隐隐存在于社会之中。 后来由兼祧制度又衍生出一种婚姻,叫兼祧婚姻。 由于关系宗法继承,中国古代严格执行一夫一妻多妾制,即男人可以拥有很多女人,但明媒正娶的只能有一个,是为正妻,生下的孩子为嫡子,其他女子则是妾,生下的孩子为庶子。 兼祧制度的实行就会带来操作上的一个问题,如果上代兄弟几个只有一个男性后代,很容易出现这个后代的正妻只生一子,无法同时继承多家香火的情况。 出于这个考虑,便又做出了补充,“如可继之人,亦系独子,而情属同父母亲,两相情愿者,取具阖族甘结,亦准其承继两房宗祧”,也就是说独子可以娶两房或三房妻子来保证家族香火的延续,实际上变相承认了一夫多妻制的合法性。 这样一来,一个妻子代表一房,生下的儿子继承该房香火,问题得以完美解决。 当然,明明是自己生的儿子,偏偏要叫自己叔伯,这滋味也未必好受就是了。 但显然,贾琏话里的兼祧与以上不同。 “二哥不如详细说说?”宝玉见贾琏话里有话,便追问。 贾琏笑道:“林姑父不是没有儿子么,你可以以入赘身份为林姑父传递香火,同时娶宝钗继承贾家香火,这样二人都是妻,问题不就完美解决了么。” 宝玉顿时目瞪口呆:“琏二哥脑袋还真灵,这样的主意都想得出来。” 但这明显不符合礼法,首先要取得林氏、贾氏两个家族的认可。 “什么认可?姑苏林家和姑父一家早就断绝往来,你多生几个自立一族不就好了,哪里需要许可。”贾琏听到宝玉的担忧,不由翻了翻白眼,“小小年纪,倒是比老古板还迂腐。” “姑父过世时,我去扬州帮着打理白事,压根就没见到姑苏林家来人。再说,姑苏林家同姑父早出了五服。” “至于薛家,只要不让宝钗做妾,他们巴不得呢。” 被贾琏一席话说的豁然开朗,宝玉吁出一口气,佩服道:“琏二哥,小弟实在佩服。” “咳,不过是灵机一动罢了。”贾琏挥挥手,一脸谦虚,“大事兴许搞不定,小事上的聪明你二哥还是有的。” “不管怎么说,小弟还是要谢谢二哥。” “你如果实在不放心,也可能请世子从皇上那儿求个旨。”贾琏又道。 “这,不必了吧?”宝玉道。 “你是贵妃娘娘的胞弟。”贾琏翻了翻白眼。 没了贾家拖后腿,元春在宫里还活得好好的,只是仍没有子嗣。作为近三十岁的中年女人,身怀有孕的几率已经极低。 “让我想想。”宝玉沉思道。 喜欢在红楼惩恶扬善请大家收藏:在红楼惩恶扬善。 第206章 生活总要继续 被贾琏的馊主意点醒,宝玉也开了窍,既然能都娶,那就这么办吧。 穿越一回红楼,不将钗黛收入后宫,似乎暴殄天物,让直男们愤恨不平。 就连心肠毒辣、满身孽债的王熙凤,上辈子送她轮回,还有不少人暗骂他不懂怜香惜玉,三观跟着五官走,更别提这两位没什么劣迹的绝世双姝。这两位不知是多少人心中的白月光和红玫瑰。 再说,他惦记的薛宝琴,因为薛二老爷没死,已经顺顺利利嫁给自小订婚的梅翰林之子,孩子都生了两个,似乎,好像,大概日子过的还不错,不需要他惦念。 原书中薛宝琴被退婚,想来不止因为薛二老爷早死,薛家没落,极可能还因为梅翰林不知从什么渠道得知了对方的秘密身份,害怕被连累。这样的伪君子真小人从来都不少见。 而这一世,薛二老爷死中求活,跟着船出了海,继续做他的密谍,帮今上监控在海外建国的兄弟族人及大臣,发挥的功能比在江南做密探还大。相应的,薛家的地位也跟着上升,这对没什么家底、族中又没底蕴的梅家来说是一门再好不过的亲事,梅翰林要有多白目才会悔亲。 至于梅翰林之子,以薛宝琴让薛宝钗妒忌的美貌,会拒绝也怪。 如此,宝玉在大顺一番折腾,倒是成全了这一对本该有缘无分的未婚夫妻。 要说宝玉对薛宝琴如何深情,不过是笑话。说白了不过是见色起意,有了很好,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 穿越两世,早已冷心冷情,要他如何为情痴狂,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若非担心身上的因果,必须要尽的责任,功德簿可能带来的隐患,宝玉早不知去哪里潇洒,海外那么大,还没走遍呢。 主意一定,宝玉便请官媒走三书六聘的流程,把亲事赶紧安排上,大家都是大龄青年了,速战速决为妙。 为了浏家港的建设,几乎所有有关官员都住在码头不远处统一建成的住宅区,宝玉自然也不例外。 一连数日,借住在这宅子里的贾琏都没看到宝玉,心里纳罕不已。 这日一大早,从床上扒拉醒贾桂,早膳没用,他便抱着胖儿子,巴巴地去了宝玉住的主院。 一看到茗烟,贾琏大喜:“茗烟,你家二爷今儿总该在的吧?”堵了好几回没堵到。 茗烟比宝玉还年长两岁,已经长成健壮青年,婚后育有两儿一女,为人也变得沉稳,眼下是府上大管家。 此时,他身穿绣花绸袍,满身富贵气象,像是哪来的员外。 见贾琏到来,他忙行了个礼,笑道:“二爷这些天一直忙着下聘的事儿。您也知道,别人娶一个下一份聘礼,他可是要下两份聘礼。但是市面上的好东西哪里恰巧就能有两份,可不得各处蜇摸么。这一来二去的,除了忙码头上那一摊子事务,余暇全用来干这个了。” 说完,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即连忙收敛神色,清了清嗓子,又道,“这些年二爷只有晴雯一个,对亲事各种推诿,小的还当他不想成亲呢。” 贾琏心中一动,问道:“怎么,有不少人给宝玉说亲?” 茗烟正色道:“可不是么。琏二爷知道世子和我家爷好的跟亲兄弟似的,头两年他想把一母同胞的妹子说给我家爷,我家爷都没答应。说身份不合适什么的。其实,那都是他的推脱之辞。就连甄家那个甄宝玉也想将妹子嫁给我家爷呢。” “甄家?甄应嘉的女儿?”贾琏失声问。 “可不正么。”茗烟语气里带着骄傲。 甄家早已不是往日的甄家。自从甄太妃和太上皇去世,甄家就分裂了,以甄应嘉甄宝玉父子的小半族人投靠了今上,虽没完全保住往日的权势,却也不差。另一部分跟着忠顺的,为今上所不容,按照各自罪行被判了刑,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 好在,忠顺已经在星岛建了国,得到消息后,马上派人来大顺,用白花花的银子将被流放的甄家人高价赎回,带去了星岛扎根。 这些年,除非十恶不赦,造成重大社会影响的重罪,大顺已经极少判处死刑。 随着各个家族不停在海外建国,对人口需求量极大,纷纷拿银子赎买罪犯,运去海外开发土地。 如此一来,皇帝是一边愤愤不平一边美滋滋的数银子,都快精神分裂成双重人格了。 海外大开发更是转移了国内的社会矛盾,比如土地兼并、天灾人祸。 去年关中大旱流民四起,把皇帝吓的不轻。 要知道他们老祖宗顺太祖李自成就是在关中发家的,同样因为大旱导致的民不聊生。 不过,终究是时代不同了,这些流民刚聚集起来,就被苦于在海外建立的地盘没有足够劳动力开发的各家族盯上了。 负责移民的管事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挥舞着银票和流民谈判,承诺只要去了海外,一户人家分多少良田,而且不管男女按人头分。此外,不仅不收路费,还会给安家费,提供种子牛马房屋等基本设施。 过去几年,移民海外的多是沿海地少人多的地区,像关中、中原这些平原地区,民风相对保守,除非逼不得已,压根不肯离开故土。 突如其来的天灾恰恰打破了这种保守,逼迫着当地活不下去的灾民破釜沉舟。 尤其那些失去土地的灾民,更是为了家中老幼活下去,咬牙签了移民书,带着家人上了出海的船。 于是乎,不管哪种天灾,不等皇帝与户部出手,都被无声无息的平息,压根没闹出乱子。 关中旱灾还是因出孝后官复原职仍任学政的贾政写给元春的家书上提到一句,被疑心病重的皇帝偷偷看到的。 等下令严查,派去的人到达汉中时,流民都已经拖家带口的上了位于烟台港的船。他们将在浏家港转乘海船前往爪哇星岛各地。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皇帝才心惊的发现,大顺六千万的人口,已经去了一千万。 但是,他又不能禁止人口外流,这是上皇还活着的时候,忠顺联合那些打算在海外建国的家族,从上皇那求来的恩旨。 看重国内土地的多是中小地主及保守的大家族,但凡有识之士,早跟着出海的皇子皇孙、权贵宗室世家去了海外占地盘。 不提最近的爪哇星岛,就说北美南美澳洲新西兰,更远的非洲,大顺根本没那么多人口去占领,根本不怕地盘不够分。 面前有盘大肥肉,偏偏胃口太小,只能吃下一小口,也是种非人的折磨。 茗烟又道:“不止这两家,还有其他好几家,像镇国公牛家、理国公柳家,都想把孙女外孙女许给我家主子,差点打起来。” “不过都让主子用守孝的借口给推了。” 洋洋得意的那个劲儿让贾琏想拉过来扇两巴掌,太猥琐太贱了。 “哼!” 茗烟乐道:“小的知道琏二爷您心里酸,但我不笑话您,这酸的人可多了去了,您这才到哪儿呢。” 贾琏抱着胖儿子下巴微抬,一脸“我不在意”。 “真的,江南没人不知道我家爷本事,是乘龙快婿的首选。还有人说,要不是皇上没年龄合适的公主,早下旨招我家爷当驸马了。” 茗烟嘚啵嘚啵不停,越听贾琏越酸,跟吃了柠檬似的。 “茗烟,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正不痛快呢,屋内传来宝玉的呵斥声。 “琏二哥,今儿起的这么早?快抱着桂儿进来,你瞧瞧你这个当爹的,儿子不停揉眼睛打呵欠你都不理睬。” 宝玉一身青衫,微笑着站在正堂。 冲贾琏怀里的贾桂招手,他又道,“桂儿,二叔这里有好吃的蜂蜜藕粉圆子,想不想吃?” 贾桂挣扎着从贾琏怀里下来,伸开手臂,扑向宝玉,抱住宝玉大腿,奶声奶气道:“二叔,桂儿想吃。” 宝玉伸手将人抱起,刮刮他的鼻梁:“好,二叔早给桂儿准备好了,还有银鱼蒸蛋,桂儿一定爱吃。” 说着,叔侄俩唠唠叨叨的走到饭桌上坐下,开始用早膳,都没搭理贾琏。 贾琏摸摸鼻子,默默道:“这小子年纪小小都知道抱大腿了,比他老子我强的不止一星半点啊。”当年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只知道憨吃笨喝,就连祖父都不亲近。要知道,那可是府里最粗的大腿啊。 感慨过后,又是欣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儿子比他强该庆幸。 “琏二哥,你这是找我有事?”宝玉示意贾琏坐下,“一起用吧。” 贾琏也不客气,反正碗筷都给备好了。 他点点头:“世子的圣旨已经接了,是让他将码头这一摊子交出去吧?” 夏守忠带来的圣旨果然一如所料,让大皇子接替李晟负责码头的二期工程。 李晟离开,他手下的心腹无疑也会被逐渐取代,换上大皇子的手下。大皇子没有足够的人手,皇帝多的是。三年一届的科举每回都有两三百仕子上榜,总能选到合适的。 原来打听前程来了。 宝玉微微一笑:“放心,你的安排世子有数。静候佳音便是。” 贾琏连连点头,满脸堆笑:“看在二弟的面子上,世子也不会亏待我,晓得晓得。” “不管哪一个派系,好好当差,做出成绩才是最关键的。”宝玉忍不住叮嘱。 “嗯嗯嗯。”贾琏咽下口中的食物,“知道。怎么说你二哥也已是而立之年,这些道理都懂。” “用世子的关系入职好也不好。说不定日后你会成为大皇子的眼中钉。”宝玉故意调侃道。 “那不能。”贾琏不住摇头,“大皇子和世子没有利益冲突。” 不管李晟功劳再大,也不可能当太子,继而当皇帝啊。 李晟的爹润王与皇帝也不是亲兄弟,而是同一个祖父的堂兄弟,已经远了一层。而到了李晟这一辈,就更远了。 如此,大皇子只会拉拢李晟,不会与李晟作对。 皇帝还不到四十,谁能肯定他活不过上皇?上皇过世已经年近七十,若是皇帝活到七十,大皇子都要四五十岁,下面的弟弟不知会有多少,还真未必能成功登基。这样一来,势必要早早建立自己的势力,或拉拢势力为己所用。李晟正属于拉拢的一个。 “听说你正忙着办聘礼?”话题一转,贾琏又道,“其实并非要一模一样,还是要有不同。没人不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你若是给一模一样的,只会惹怒两个人,并不会同时讨两人开心。” 宝玉一愣,想想也是,不由笑道:“琏二哥倒是懂女人心思。” 被这么一夸,贾琏当真了,大言不惭道:“那是。当年我哄得平儿百依百顺,你当是容易的。她对我比对那母老虎好多了,哼。” 宝玉冷哼一声:“母老虎也是你求着娶回家的。”人都没了,抱怨什么,不厚道。 见宝玉不喜,贾琏忙清了清嗓子:“咳,咳,就那么一说。强势的女人带刺,不是谁都能受得住。我瞧着,宝钗也不简单,你等着瞧吧。” 不再戳宝玉肺管子,贾琏三下五除二吃饱,就开始投喂贾桂。 贾桂不挑食,吃的喷香,且胃口不小。 不知是不是错觉,宝玉总觉得吃完后,这小子肉嘟嘟的脸蛋又胖了一圈。 圣人都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宝玉其实根本没指望婚姻生活会如何投契,如何心心相印。他觉得只要相敬如宾就好。左右女人们多数时间都花在内宅,而他的注意力在外务之上,如此,矛盾自然会少。 再说,有了这三个女人,也不打算再找别人。 这样一来,生下的孩子们利益冲突就会少许多,也好尽量避免兄弟阋于墙的内耗。 宅斗还不是因为三妻四妾引起的?争的无非是利益。只有合理分配好利益,也才能维持好平衡,生活平静。 有海外那一大片土地,宝玉并不担心家业不够儿女分,唯恐儿女太少分不过来! 完结 躺在床上,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宝玉还能听到孙男娣女的嚎啕大哭声。 转眼来大顺八十多年,从鲜衣怒马、风流倜傥的少年到今日牙齿凋零、头发脱落大半的垂垂老朽,他很想感慨一句:“时间真尼玛是把杀猪刀。” 以一个泥娃娃入了武道的黛玉在成亲后给他生了三男一女,三个儿子皆考取了进士,全面继承了外祖父林如海的基因与衣钵。除了最小的留在大顺,最大的两个被弄去了他在袋鼠出入的大洋洲建立的大夏国,一个做了总理一个做了国主。 相比之下,宝钗生的就不那么合心意了,三个儿子,和他们那个绰号薛大傻子的亲娘舅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文不成武不就,也就经商一道马马虎虎算个长处。 不止一次,宝玉都暗暗后悔,不该娶宝钗,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儿子,未经对方允许,将三个傻儿子带到这世上,被黛玉生的兄弟在智商上各种碾压,从小直面各种打击,日子凄惨啊。 遗传这事儿不可小觑! 他虽说不怎么聪明,但也比薛蟠强。宝钗呢?容貌、心机、见识,样样不俗。为何三个儿子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偏偏像足了娘舅,找谁说理去。 宝钗从来都要压黛玉一头,可有了三个儿子后,再也没这心气了,彻底颓了。 作为老父亲,养儿是痛苦与喜悦共舞的经历,教黛玉生的儿子如何轻松愉快,教宝钗生的儿子就如何折磨痛苦。 哎! 哪怕到了今日要翘辫子的时刻,宝玉仍想多叮嘱儿孙一句,不可小看遗传的稳定性,千万要仔细后辈儿孙的亲事! 临死之前,没有想遗憾,也没有想成就,脑中只记得这一件,可见宝玉的执念有多深。 魂儿轻飘飘的从枯瘦的躯壳上浮起,忽然脑中炸雷一般响起:“叮!功德系统启动!” 尼玛! 宝玉正昏沉沉的不知往哪里去,被系统的声音给震醒了,瞬间想起上辈子的金手指,化为系统模样的功德簿。 自从成了“宝玉”,这个金手指就再没出现过,他还以为早就消失,谁想到今天诈尸了呢。他都死了,诈尸过来难道是带着他再穿越么?要是穿越,会不会回现代的家呢? 时间过去太久,已经很难记起现代的家,但执念还是在的。 只听闪着金光的功德簿发出一声轻笑,是个青年的声音:“多谢道友相助,神瑛有礼了。” 宝玉:纳尼?神瑛?神瑛侍者? “不错,正是在下。” 看宝玉一头雾水,神瑛解释道:“宝玉便是我的转世。” “宝玉不是那块补天石么?” 神瑛笑着解释:“补天石是出生时嘴里含的那块玉。” 感情渡劫还结伴? “我本是赤瑕宫的人,补天石是赤瑕宫主人娲皇娘娘所炼,我们渊源自然不浅。” 但是这些与自己无关,自己还夺舍了呢,宝玉心中忐忑。 似乎看出宝玉的不安,神瑛道:“我为警幻所害,在一次次的轮回中真灵几近消散,幸遇道友,从道友这个变数身上寻到一线生机。后又利用道友功德簿的力量灭掉警幻,撕破空间晶壁,来到这个小世界,得以休养生息。本不知需多少年才能完全恢复,不成想道友是位高才,竟以一己之力改变了这个世界,积累的功德丰厚无比,有了这些功德,才成就了今日的我。” 什么?感情我积累的功德被你老人家用了,还是我不知道的时候?宝玉气啊。 “道友莫气。你用的这个肉体本也属于我,我让给你,你自该补偿。” 宝玉想瞪眼,感情自己辛辛苦苦几十年,只能吃白果。 “怎么会是吃白果呢,你不是多活一辈子,富贵双全,子孙满堂么?哪里亏了。”神瑛侍者继续笑道。 宝玉左右看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怎么没有无常,我要去地府投胎。” 神瑛悠悠道:“你不想回现代吗?那似乎是个不错的时代。” 感情自己的记忆也被对方读取了。 不过,回现代? “你能帮我回去?” “你想不想回去?” “想啊。是回到我离开的那一天,还是回到小时候?千万别回到七老八十。”宝玉忍不住提要求。 “那便回到你八岁的时候。如此,咱们的因果便消了。” 一道银白光芒没入宝玉双眉之间,宝玉顿时越缩越小,化为米粒大小。 随后,神瑛又喝道:“去!” 米粒大的宝玉顿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宝玉只觉得窒息,冰冷的水正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 “落水了!” 他很快了解到处境不妙。 不过,见惯了大场面,这并不足以让他慌张,冷静地伸开双臂,手掌往下按压,身体随浮力上行,从水里露出头来。 贪婪地吸了口氧气,宝玉四处张望,发现这里是家乡樟城,家附近的大公园。 想起来了!一拍脑门。 这一天是八月三号,放暑假的他从家里偷偷跑出来游泳,呛了水,被救起后送去了二院,得到消息的爸妈急忙赶去,路上遇到车祸,双双身亡。 一日之间,因为调皮,失去了双亲,成为一个孤儿。 “我不会再呛水,爸妈就不会再赶去医院,也就不会发生车祸。” 宝玉泪流满面,哪怕过去快百年,他似乎还能体会到当年知道父母因自己发生意外时的悔恨和自我厌弃。 从水里爬上岸,踉踉跄跄的往家里跑,恨不能下一秒就能看到爸妈。 一溜小跑回到孟子弄,青石路还是那般古朴,墙缝里青苔如茵,同记忆里一模一样。 来到黑漆大门紧闭的三号院,宝玉用力推门,大喊道:“爸,妈,我回来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跨过高高的石门槛,他满脸笑容的往客厅飞跑。 老妈听到声音,伸头一瞧,见他衣服从头湿到脚,一声狮子吼:“好嘛,又偷跑去玩水了,皮痒了是不是!” 老爸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听到这话,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赞同道:“是该紧紧皮了。”偷偷去玩水也不叫上我。 宝玉笑着流泪:“爸妈,有你们真好!” “这小子,怎么感性起来了?”老爸惊讶的说,“过来,宝玉,让爸爸瞧瞧,我家的凤凰蛋今天这是怎么了?” 老妈也诧异地很,关上电视,将人推去浴室:“先去洗个热水澡,回头再说。” 宝玉轻快的应了一声:“嗯!” 一边淋浴,他一边咧嘴无声地笑了。 在红楼惩恶扬善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