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蔷薇逆行》 第1章 程宿 雨淅淅沥沥下了整天,整个安宁市弥漫着阴冷的湿气。 路知宜撑着伞快速行走在校园里。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趁今天放月假,家里的司机又还没有到学校之前——离开这个城市。 她从快走改为小跑,甚至出了学校大门后丢开累赘的伞,尽情奔跑在雨里。 她离学校越来越远,离路弘和江映月越来越远,虽然不知道要去哪,虽然前路模糊未知,可这一刻的自由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 “请问——” 一道突兀的男声忽然打断了她。 肆意的画面戛然而止。 像是被人揪着衣领拽回现实,路知宜目光微动,抬起头。 她一个人撑伞站在校门口,绵密的雨砸在伞面上,安静又刺耳。 什么都没变,她从未离开过。 她想离开。 可也只是想想而已。 “A办怎么走?”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路知宜这才看向面前这个把自己从幻想拉回现实的人。 他撑一把黑伞,脸上带着金属边眼镜,浅色风衣里搭配剪裁得体的衬衣,一点风雨斜着落入领口,透出几分温和的清冷。 是个帅气的男人。 路知宜看了一眼垂下视线,伸手指远处,“直走一百米右边那栋楼就是。” 雨雾朦胧,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亦柔缓:“谢谢。” 路知宜没抬头看他。 司机这时到了校门口,路知宜走了两步收伞坐进车里,刚关上门,父亲路弘便问: “刚刚和谁说话呢,看背影不像是学生。” 路知宜:“不认识,问路的。” 路弘嗯了声,阖眼不再问。倒是他身边的江映月似是看出些什么,开口道: “知宜啊,别怪你爸紧张你,安宁这几年变化大,你这刚回来,要是认识些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吃亏了都不知道。” 路知宜没理她这番话,看向后视镜里的男人,试探道:“爸,我前天在电话里问你的那件事——” 路弘直接打断,“再说。” “……” 路知宜很轻地叹了口气,别过脸,也不再提。 汽车匀速行驶在马路上,倒退的光影掠过路知宜的瞳仁,却未掀起任何波澜。 雨丝冷冽,窗外撑伞的行人神色匆忙,还来不及眷恋立春后短暂几天的温暖,便没有选择地迎接了这场突然而至的倒春寒。 和路知宜一样,在十七岁这年,没有选择地迎接了新的人生。 二十分钟后,车开至一栋别墅门口,路知宜回家脱下校服,换了一套清新大方的裙子。 没有耽误太多时间,一家人又重新出发,片刻后到达一家奢华的酒楼。 司机撑伞下车打开门,“先生太太,注意地滑。” 路弘和江映月下车,路知宜跟在身后,没一会便听到前方传来爽朗的接应声,接着便有人问: “这就是知宜吧?几年不见都这么漂亮了!” …… 雨声潇潇,精致的中式包厢围坐着阮秦两家人,气氛欢快热烈。 而路知宜除了进门那刻与秦家长辈打了声招呼,便一直没再说话。 “知宜文静,不像我们家这个,一天到晚尽惹事。” “你这话说的,霄南这孩子从小就聪明,再说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哪个不叛逆。” “我看你们家知宜就不一样,以后去澳洲读书,可得让她帮我看着霄南。” “哈哈,那是一定。” 这些话,路知宜这段日子已经听了无数遍。 秦家在安宁市做玉石生意,路家做边境贸易,双方经常有往来合作,私下也交好,恰好两家孩子年龄相仿,路弘有意撮合,便提出了一起去留学的建议。 亲上加亲,也是未来双方家族的强强联合,秦家当然乐见其成,一口答应。 只是,没人问过路知宜愿不愿意。 但不重要了。 七年前父母离婚,路知宜跟着母亲离开,好不容易习惯了新生活,前段时间母亲二婚,因为继父是法国人,两人要定居国外。 不知大人们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路知宜又被送回了路弘这里。 尽管父亲的家也早已物是人非,但她没有选择。 被推出去联姻,或许是自己能在这个陌生的新家庭立足,唯一的、也是仅剩的价值。 大人们聊得热火朝天,路知宜低头吃饭,忽地察觉口袋里手机在震动。 她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后对路弘说:“爸,我去下洗手间。” 退出包厢,路知宜找到一处安静的地方按下接听。 “喂。” “知宜你还来吗?”电话是好朋友余桐打来的,“我还等着你切蛋糕呢。” 余桐是路知宜在安宁上小学时的同桌,后来父母离异,路知宜去了别的城市,两人一直靠网络联系。 前不久得知路知宜回来,余桐一直约她见面,因为学校的寄宿制管理,两人一直没能见上,好不容易放了月假,今天又是余桐的生日,谁知路弘又安排了应酬。 路知宜看了眼手表,抱歉道:“对不起,我可能去不了。” 挂了电话,路知宜没有马上回包厢,她靠在通风口看窗外,思绪有些放空。 雨已经停了,迎面吹来的空气冷冽入肺,却带着莫名的轻松味道。 深呼吸了两口,路知宜正准备回去,身后忽地传来一道声音—— “我不会喜欢你的。” 路知宜微怔,转过身。 秦家那位少爷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现在正双手插兜,散漫地站在那,吊儿郎当地看着她。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秦霄南又重复了一遍,落在路知宜身上的眼神十分不屑,“软柿子一个,一点个性都没有。” 路知宜被他直白的话顿住,愣了几秒才平静回了句:“谢谢。” 或许没料到路知宜是这种反应,秦霄南微微皱眉,“谢谢?” 路知宜并未再与他纠缠,只是擦身而过时轻道了四个字:“彼此彼此。” 秦霄南的脸瞬时黑了一片,等他回过神想再说点什么,才发现路知宜离开的方向并不是回包厢的路。 她竟下了楼梯,径直离开了酒楼。 - 路知宜承认,离开是刚才的一时冲动。 秦霄南说得没错,她十七载的人生里一直在接受,接受离别,接受抛弃,接受所有的破碎和狼狈。 她的内心也早被磨平了棱角,无波无澜。 被秦霄南嘲讽的那一瞬间,像是被压抑了许久般,藏在心底的某根逆鳞腾地窜出身体,一路席卷燃烧,在脑中叫嚣驱使着她。 直到置身在萧瑟陌生的冷雨夜里,路知宜才慢慢冷静下来。 要面对的现实便是——四周熟悉又陌生,她根本没有去处。 可出都出来了,再回去岂不是真应了秦霄南的话。 想了想,路知宜给路弘发了条消息,之后打车朝余桐先前发的定位地点赶过去。 余桐在一家叫钻豪歌城的KTV过生日。 下车后路知宜便发现这里和普通的KTV不太一样,这里更像是一座皇宫,修得富丽堂皇,奢华气派,站在大厅,莫名有种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余桐的包厢在313,路知宜径直朝电梯处走,半途被服务员拦下:“小姐,唱歌吗?” 路知宜回她:“我有朋友在。” 服务员礼貌帮她按下电梯:“好的,那您自便。” 电梯里没人,路知宜道谢后往里走,还没来得及去按楼层,几个穿着随意的男人快步跟了进来。 路知宜本能地往后靠了靠,看到他们也摁了“3”,便安静地退到角落。 接着,用余光偷偷瞟了一眼。 那几人面色微显急促,没注意身后的路知宜,自顾自地说着话: “通知宿哥了吗。” “马上到。” “这混蛋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好说不听,非得给自己找点不痛快才行。 “走,快点。” 电梯甫一开门,几个男人便急匆匆迈步出去。 路知宜缓了几秒才出来。 她迟疑地看了看周围,走廊铺着欧式的地毯,装修豪华,每个包厢都似乎密不透风,极为隐秘。 再联想刚才那几个男人的对话,不知道为什么,路知宜总隐隐觉得这家KTV和自己以前去过的不一样。 以为是安宁这边的娱乐场所风格不同,路知宜并没深想,她循着包厢房号在过道慢慢走,3113,3111,319…… 一间间找过去,就在快走到313的时候,317的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一个男人踉跄走出包厢。 浓烈的酒味登时蔓延过来,路知宜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有人跟着追出来,“宋哥你别胡闹,赶紧回来!” 男人身形晃动,手里拿一个酒瓶,口中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视线忽而一转,落到路知宜身上。 为了今晚与秦家人的见面,路知宜被要求换上了一套淡雅的烟粉色长裙。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安宁市,在钻豪歌城这样纸醉金迷的地方,她这样一身充满少女感的清纯打扮有多危险。 男人笑着打了个酒嗝:“哟,新来的?” 路知宜不敢回应什么,低头想绕开,那男人却无赖地堵到面前:“去哪啊妹妹?” 有人呵斥他:“宋哥你要再这样别怪我们得罪了。” “来啊!”男人激动地回头,当即砸碎手里的酒瓶,用碎裂的瓶身抵着对方的脖颈:“你得罪一个试试!” “……” “我弟弟的事还没算清楚,敢威胁我?那个叫程宿的呢?叫他滚出来,滚出来!” 男人情绪激动,手里的碎酒瓶没有方向地乱舞,一个拉劝的服务生混乱中甚至被划破了脸。 不过几分钟,整个过道被317里出来的人堵得水泄不通。 路知宜紧紧地贴在墙壁上站着,大气不敢出一声。 她只是单纯地想来陪余桐过个生日,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场面。她悄悄往后退了点,正想离开现场,那男人却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心思似的,握住酒瓶的那只手失控地越过人群试图来拉她,“妹妹别走啊!” 眼看切口锋利的瓶身直直朝自己而来,路知宜不会动了似的,脑中白茫一片,仅剩的本能让她抬手挡住了自己。 路知宜做好了受伤的准备,可想象中的一切并未发生。 耳边只剩剧烈的心跳声,察觉到周围忽然安静下来后,路知宜迟疑须臾,悄悄放低自己的小臂,这才看到不知什么时候,面前多了一道身影。 他扣住了醉酒男的酒瓶。 路知宜看不到他的正脸,只看到他袖口半挽,抬高的手腕内侧有一道黑色的图腾刺青,充满戾气地随小臂曲线往上蔓延,看不清尽头。 霎时平息的过道传来他冷淡的声音—— “找我?” 第2章 路知宜 或许是看到来的男人太年轻,醉酒男脸上当即多了几分洋洋得意:“就你?你就是程宿?” 只是他这样的表情才维持了几秒便在一股疼痛中崩塌,程宿扣住他的那只手发了力,而他显然承受不住,须臾便吃痛到自动松手。 握着的酒瓶跌落在地毯上,闷闷一声,莫名迫人。 醉酒男可能感受到了什么,假意揉了揉手腕,语气也没了刚才的盛气凌人,“我弟弟的事,你们是不是该给我个说法。” 程宿给了旁边服务员一个眼神,那人当即拉开包厢的门,“宋先生,有话进来慢慢谈。” “怎么,见不得人吗?我不,我就要在这——” 话未说完,醉酒男自己便噤了声。 他愣愣地低下头。 程宿一只手搭在他凌乱的衣襟上,声音淡淡的:“想清楚再说。” “……” 醉酒男本就是虚张声势,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波澜不惊,似乎根本不吃这一套。 他只好暂时憋下这口气,闷头朝包厢里走。 带来的几个同伙面面相觑,也跟着走进去。 有服务生过来问路知宜有没有受伤,路知宜心有余悸地摇摇头,再转身去看时,包厢门已经关上。 那个叫程宿的男人也进去了。 过道一下子恢复了安静,好像几分钟之前的闹剧从未发生过。其他包厢更是大门紧闭,仿佛与世隔绝,根本不知道刚刚这里经历了一场怎样的风暴。 路知宜站在原地,缓缓朝前移动了几步,在317门前停下。 门关着,她什么都看不见。 可她心跳很快,脑子里反复浮现那只为她挡住酒瓶的手臂。 路知宜刚刚清楚地看到那人应该是被酒瓶的裂口划伤了,血沿着手背往下流,触目惊心。 他看上去却毫不在意。 路知宜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深吸一口气,还是又回过了身。 她翻开自己的包,内袋里有日常备用的创可贴,虽然知道可能并没多大用,可这是她的态度。 毕竟,别人的伤是因为自己。 她甚至都没说一声谢谢。 秦霄南可以说她是一个没有个性的人,但最起码的三观和良知,她还有。 下定决心,路知宜重新走回317门口,心虽重重跳着,她还是敲下了门, 几秒后,一个染着蓝色头发的男人从里面打开门,“找谁?” 语气不太友好,听得路知宜心尖一颤。 她垂下头,极力平稳着呼吸,递上创可贴:“麻烦帮我转交那个叫,叫程宿的。” 包厢里灯光昏暗,中间是两个长形的黑色玻璃茶几,正中及两侧沙发环绕。 程宿这会儿就靠在里侧的沙发上,听到外面的动静,他微微抬头,一眼便看到了门外站着的人。 是刚刚那个差点被伤到的女孩。 她看上去年纪不大,眼睛低垂着不敢往里看,长发整齐别在耳后,灯光下,露出的脖颈白皙柔弱。 不经意地看清正脸,程宿眼神微顿,但也只是一两秒的停留,很快又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蓝头发表情严肃,拿走路知宜送来的创可贴后又关上了门。 嘭一声,路知宜被吓了一跳。 她心跳得厉害,脑子里也嗡嗡的,本想赶紧离开,却又莫名冒出一个念头—— 会不会有危险。 刚刚那个醉酒男看上去已经失智了。 她要不要再等一等,也许需要她帮忙报警。 可路知宜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包厢里早已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醉酒男打着哈哈讨好:“对不起宿哥,误会,都是误会,今天的事我负责,该赔的我一定赔到底。” 几个月前,他的弟弟在钻豪包厢喝酒去世,医院给出的原因是感冒药与酒精反应导致的悲剧。钻豪作为商家原本没有任何责任,但醉酒男却不服气,之前已经来闹过几次要赔偿。 第一次为了息事宁人,经理免了他的单;第二次没了办法报警把人拉走;谁知他还敢来第三次。 也巧,遇上了程宿在店里。 程宿是谁他并不知道,后来隐约听说有这么一个管事儿的,也并未上心。 甚至在今晚见到本人后,还庆幸地觉得是个年轻的小子,吓唬两句或许就能讹笔钱。 可就在进入包厢后短短几分钟的话语斡旋里,醉酒男终于后知后觉自己惹来了什么角色。 气氛沉沉,只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便好像能杀人。 醉酒男不安地堆起笑,“这样吧,我请在座的都喝杯酒,就当是我赔礼道歉。” 程宿看了眼刚刚混乱中被划伤脸的服务员,神情淡淡地从果盘里叉了一块西瓜,冲醉酒男道,“张嘴。” 醉酒男摸不清这人的心思,笑着说:“不,不用了,别客气。” 程宿点了点头,重复他的话:“原来你还知道我们对你客气过。” 醉酒男:“啊?” 话音刚落,醉酒男腿窝便被人狠踹了一下,直接跪到了地上。 不安瞬间转为惊恐,骇意涌来,醉酒男看着程宿,身形佝偻卑微,一边反复念叨着“再也不来闹事”,一边下意识地往后退。 程宿顿了顿才起身,走近,蹲到醉酒男面前。 “张嘴。”他又说。 醉酒男不知道程宿要做什么,却只能慌张照做。 包厢昏暗的光线掠过程宿身影,他眼底没什么温度,看着冷情又冷血。 随手拿起茶几上一个酒瓶砸碎,玻璃碎片溅了一地,程宿一片片捡起,再一片片不留余地地塞到醉酒男嘴里,直到整张嘴被玻璃渣包满,他才擦了擦手问: “现在你弟弟的事解决了吗。” 醉酒男疯狂点着头。 程宿睨了他两眼,没再说什么,踢开脚边的杂物朝外走。 门开得太突然,一下子涌出来好几个人,这让还纠结在门外的路知宜吓了一跳,马上背过去装作只是路过的样子。 程宿余光淡淡掠过那道身影,一瞬便无视地绕开,拐弯没入了隔壁的过道。 感觉脚步声走远,路知宜才缓缓转过身,谁知一眼便看到包厢里半跪在地上,正往外吐着玻璃渣的醉酒男。 他在愤愤骂着什么,玻璃渣混着血往外喷,路知宜吓得捂住嘴,忙后退离开。 那头,电梯门前,蓝毛把创可贴递给程宿,“宿哥,刚刚那个美女给你的。” 周围几个人马上起哄: “啧啧啧,宿哥这桃花什么时候能给咱分一点,怎么好看的姑娘都喜欢你。” “哈哈哈因为你们没见到宿哥今天去学校的那身打扮,绝了,说句贵公子都不为过。” “什么学校?去学校干嘛?” “太子女啊,在学校又惹事了,宿哥去给她擦屁股。” “操,宿哥你可千万不能让那位小姐当咱们的嫂子哈。” 程宿全程没搭腔,直至一行人走到楼下前台,他才淡淡问出一句:“有个穿粉裙子的女高中生进来时查身份证没有。” 高中生? 前台你看我我看你,支支吾吾半天才道了声:“一时忘了……” “忘了?”程宿瞬间冷脸。 刚刚还在嘻嘻哈哈的一群人也都倏地噤了声。 钻豪歌城和年轻人喜欢去的量贩KTV不一样,这里更偏向于商务会所的性质,有DJ公主少爷,所以从来都是严令禁止未成年人进入。 前台也知道是自己工作懈怠了,“下次一定注意。” 程宿脸色不好看,“还有下次?” “……知道了,马上去。” - 被317包厢的画面吓到,路知宜懊恼自己也是天真多事,人家那么多人,怎么也轮不到她来担这份心。 她在洗手间整理好情绪去了313,余桐见到她后惊喜极了: “知宜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没空的吗?” 包厢里还有两个女孩,大家互相做了一番介绍,余桐自豪地跟另外两个姐妹说:“知宜成绩贼好,下半年就要去澳大利亚读大学了,你们要是有什么不会的题找她,一问一个准!” 路知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被安排坐下,有服务员敲门进来客气道: “各位美女麻烦出示一下身份证。” 余桐:“干嘛?” 服务生指向左面的墙,上面挂了一道友情提示:【未成年人不得进入。】 路知宜:“……” 原想以没带身份证为借口忽悠过去,服务生却很铁面无私地退了余桐所有的费用。 站在冷飕飕的歌城门口,余桐郁闷地说:“神气什么?不就是个唱歌的地方,走,我们换一家继续玩!” 余桐其实知道这家店的规矩,但越是不让,她越是好奇想进来看有什么新鲜好玩的。 不过真的混进来了,却发现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路知宜安慰余桐:“算了,其实我也觉得刚刚那个地方有点……” 路知宜不知道怎么说,就是一种不安的直觉。 犹豫了会,她试探地问余桐:“你知道宿哥吗?” 余桐眼睛瞪大:“你认识他?” “不是,”路知宜忙摇头,“就是刚刚来找你的时候,317有人闹事,他过来了……” “真的?那你看到他长什么样没有?是不是很帅?” 路知宜有些懵:“没。” 微顿,又说:“就看到一个背影。” 余桐啊了声,眨了眨眼:“那背影是不是也很帅?” 路知宜:“……” 余桐扑哧笑了出来,“逗你玩的,不过程宿那样的人,咱们最好少接触,挺复杂的。” 路知宜望过来:“你认识他?” “不认识,不过城东这块没几个人不知道他,你虽然才回来,也应该记得咱们安宁人流复杂,路上到处可见老缅,尤其城东,什么人都有,但就是这样三教九流汇聚的地方,他程宿从来没人敢惹。” 安宁市地处西南,靠近边境,这些年靠着旅游业红火起来,早期的确如余桐所说,名字叫安宁,却并不安宁。 路知宜听得似懂非懂:“为什么不敢惹?” “谁知道呢。”余桐想了想随口道:“应该是够狠吧。” “……” 路知宜想起刚刚醉酒男吐玻璃渣的画面,好像印证了什么似的,重重地心悸了下。 余桐这时已经又在线定了另一家KTV,她拉着路知宜一起去,路知宜却摇头,“我是偷跑出来的,见你一面就好,桐桐,生日快乐。” 把早前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余桐,路知宜朝她挥挥手,“你们去玩吧。” 余桐知道她家里的情况,没有强行挽留,只是不放心,“那我陪你拦车。” “不用,我自己可以,你快去吧。” 毕竟身边还有其他朋友,余桐想了想,打开还没切的蛋糕,愣是蹲在马路边上切了一大块给路知宜才离开。 路知宜哭笑不得地把蛋糕盘抱在手里,独自朝路口打车的地方走去。 身后这时传来脚步跑动的声音,“快点,晚点张记收摊儿就吃不到了。” 路知宜正专心在手机上约车,只当是路人经过并没在意,可没想到下一秒,倒着跑说话的人就撞到了自己。 她踉跄一晃,手里的蛋糕直接飞了出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唉?”道歉的小伙子忙转身,可看到路知宜后语气倏地一转,“你不是刚刚送创可贴那个美女吗?” 路知宜还没从蛋糕掉在地上的错愕中回神,马上就被这人的话吓了一激灵。 她抬头,发现果然是KTV里的那个蓝毛。 身后的脚步声还在靠近,听上去应该有四五个人。 路知宜莫名紧张起来,她忙蹲下,用纸巾包起蛋糕便要走。 蓝毛却拦住她,“别走啊,我们正好要去吃东西,要不一起?就当是赔了这块蛋糕。” 路知宜想开口说不用了,蓝毛不知看到了谁,忽然兴奋地拽住她的胳膊,冲她身后喊:“宿哥快看,是刚刚给你送创可贴的那个妹子!带她一起夜宵怎么样?” “……” 这个名字让路知宜脑中嗡了下,心跳几乎是瞬间飙到了嗓子眼里。 也是同一时间,她感应到身后一股气场的靠近,伴着冷淡的脚步声。 余桐刚刚告诫的话还言犹在耳,路知宜身形僵硬,直觉是那个男人走过来了,心跳一点点加速。 她不敢表达出半分恐慌,只能故作镇定地低下头,余光很快便看到一双腿走近 ,垂在身侧的手上夹了一根点燃的烟,修长黑裤带着莫名的压迫感。 路知宜不觉攥紧双手,耳边开始耳鸣般,划过一阵阵忽远忽近的电流声。 可几秒后。 男人好像根本没看到她的存在,他漠不关心地路过,留给她的只有一道仍旧疏离的背影,以及淡淡两个字: “松手。” 第3章 程宿 等那行人走远路知宜才模糊地反应过来,程宿是在让蓝毛松开拽住自己的手。 当时自己紧张到只听到耳里嗡嗡的电流声,根本没听清男人在说什么,还以为他会跟蓝毛一样调侃自己,并且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却没想到他根本没这个兴趣。 事后路知宜想,或者,“大哥”都是见过世面的,不屑在路边欺负她这么一个还没毕业的高中生。 这样的结果,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后怕。 回到家是晚上快九点。 客厅亮着明灯,江映月身形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美甲师正为她做脚趾甲油的修补。 江映月极爱美,皮肤身材也的确保养得好,回来的这段时间,路知宜时常能看到上门的各种私人美容服务。 不怪路弘宠爱这个小娇妻。 见路知宜回来,江映月抬眸睨过来,却也只是淡淡一眼,便又若无其事地看向了自己的指甲。 路知宜往楼梯上走,忽地听到江映月不满道:“小张,你这画的是什么,还以为在你店里上班吗,看清楚自己现在在哪,什么身份,我让你画什么就要画什么,听懂没有?” 半跪在地毯上的美甲师卑微点头:“是,路太太。” 正上楼的路知宜脚下顿了两秒。 江映月的话里有话她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这人像极了宫斗剧里笑里藏刀的反派,路知宜初回来时也曾嘘寒问暖,让她有过短暂的错觉,以为至少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但很快路知宜就发现,只要路弘不在,江映月便会收起所有假象,甚至会时不时地提醒她: 这里是她江映月做主的地方。 路知宜并不想与她争论,她继续上楼,遇到闻声从房里出来的路弘。 路弘一脸愠怒望着她,“翅膀硬了,还学会关机了。” 路知宜知道今晚是自己任性,也没打算做什么辩解。路弘见她低着头,原本积在心间的火气莫名又被几分怜爱取替,他叹了口气: “什么朋友过生日,你跟爸爸说一声,让司机送你去不行吗,非得自己跑。” 没有想象中的斥责,路知宜有些意外,她抬头看向路弘,试探地与他分享自己的事:“我上小学时的那个同桌,叫余桐,你还记得吗?” 路弘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余桐名字,好像想起了什么:“家里在城东批发市场开档口的那个?” “嗯。” 路弘当即皱眉,“那一片你少去,鱼龙混杂的,你都马上去留学了,什么小学的朋友就别来往了,多交点霄南这样的朋友对你的未来才有帮助,知不知道?” “……” 路知宜眼里短暂亮起的一点光又熄灭。 江映月这时掐着时间走过来煽风点火,“知宜呀,听点话,和霄南把关系处好,以后嫁到他们家,下半生必定衣食无忧了呀。” 路知宜顿了顿,扭头望她:“阿姨听起来很有经验。” 江映月笑容一僵,顿时明白路知宜话中的嘲讽,她嗫嚅唇瓣:“我——” 路知宜却懒得再与她浪费时间,直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门关后隐约听到江映月朝路弘发泄不满的声音,路知宜带起耳机,随便找了首音乐堵住那些噪音。 她闭上眼睛,脑中昏昏沉沉一片浑噩,人很累,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走入没有尽头的森林,泥泞沼泽,乌烟瘴气,她看不清方向,不小心跌入陷阱,越陷越深时,一双手忽然伸了过来。 路知宜猛地惊醒。 梦里,一道刺青像带着血的藤蔓,紧紧缠住了她。 - 第二天下午路知宜就返回了学校。 路知宜是一个月前才转来的,刚到学校那天就因为惊艳的颜值引起过年级轰动,甚至有一次课间休息时,教室外挤满了来围观转学美女的盛况。 那段时间,路知宜的照片频繁出现在学校的表白墙上。 后来大家发现,路知宜不仅长得漂亮,成绩还好,转来后参加的第一次月考就把之前的第一名拉到了第二。 除了不太爱说话,路知宜在同学们眼里几乎完美。 不过越是话少,她在众人眼里也越神秘。 一大早,新同桌楚妍又孜孜不倦地和路知宜讲起了八卦。 楚妍始终觉得路知宜话不多是因为对新环境的陌生,所以每天只要有空,她都会把搜集到的最新校内八卦跟路知宜分享。 “知道吗?高二那个大姐大梁展展今天竟然顶着一头红发来上课,差点没把教导主任气出心梗。” 路知宜没抬头,“大姐大?” “是啊,那丫头也是个牛人,谁都不叼,估计又要被请家长了。” “……”路知宜轻轻抿了抿唇,打开杯盖,里面是早上泡好的速溶咖啡。 楚妍皱眉:“你又失眠吗?” 路知宜点头。 自从回到安宁,或许是太多的变故,也或许是新环境的不适应,她神经变得异常脆弱,一点光线和声音就能吵醒她,醒了就翻来覆去睡不着。 前不久跟路弘提过这件事,路弘说那就回家睡,保证没人打扰。 可那个家,路知宜回去了更睡不着。 她说想在学校附近租个小套间让自己单独休息,第二天也方便上课。 路弘听完没做声,事后路知宜也试探过一次却被他打断,这件事便也没再提。 白天困时,她就喝咖啡撑着。 楚妍怪心疼的,只好努力说八卦给她“提神”,“对了,你知道高二刚来了一个新的化学老师吗?据说是个超帅的帅哥,就是有点迷糊,上了一周的课走错三次教室了,每天都在迷路,哈哈哈。” “真的?”路知宜着实被逗笑了。 也不怪那位老师,路知宜刚来的时候认路也认了很久,这所学校是私立,学部从小学涵盖到高中,大大小小的楼有二十多栋,高中部还在最里面,中间穿插各种休闲绿化,的确会把人绕晕。 楚妍性格活泼,好在有她在旁叽叽喳喳,高三的生活也没那么枯燥。 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学生们鱼贯而出,一股脑地挤向食堂。路知宜却反方向,独自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 同一时间的教导主任办公室里。 上次是班主任请家长,这次是教导主任,梁展展总能以各种方式吸引全校师生的注意。 程宿找到教导主任办公室的时候,这人正顶着一头红发,姿态散漫地坐在椅子上,耳朵里还塞着耳机。 见程宿过来,梁展展潇洒挥手,“哥。” 教导主任随即回头,推了推眼镜认真打量程宿,半信半疑:“你就是梁展展的哥哥?” 程宿看了眼梁展展,耐着性子回答:“是,她是不是又闯了祸。” 教导主任指着梁展展的头发,“高中生禁止染发化妆,你看她这周末把头发染的,还有那指甲……这些都罢了。” 教导主任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她上课听音乐,看小说,今天还跟班里一个男生起冲突打了起来,这跟咱们学校文明育人的理念极度不合。” 梁展展却切了声不屑道,“拜托,我打他叫不文明,他偷拍女同学裙底就文明了?你们什么学校啊,培养变态狂的吗?本小姐还不稀罕呢。” “闭嘴。” 梁展展怕程宿,嘀咕了两句没再出声。 教导主任解释道:“我们也查过了,男生手机上并没有任何不雅照片,所以可能只是一个误会,只是梁展展这动不动就打人的习惯……” “我会督促她改正。”程宿努力让自己语气温和:“头发,指甲都会按学校规矩改回来,请主任放心。” “那就好。”教导主任顿了顿,欲言又止道:“只是,梁展展打的那位男生的家长不肯就此罢休,他们希望……” 试探了下,见程宿表情没有变化,主任只好艰难地挤出后半句:“希望你们带孩子登门道歉。” 梁展展当即站起来:“他做梦吧!” 程宿按下梁展展,似乎是笑了下,而后撕下桌上的一张便签纸。 “可以。”他在纸上写了一串号码,不慌不忙地递给教导主任,“让他们跟我谈。” “……” 从A办出来,梁展展吹了声口哨,“瞧见主任那神情没有,都懵了,是不是没见过这么拽的家长,哈哈哈哈哈!” 这个点学生都在食堂,办公楼这边几乎没什么人,程宿将梁展展推至一个昏暗角落处,压低声音: “我警告你,头发指甲马上染回来,我没那么多时间天天来学校演戏。” 梁展展虽然叛逆,却也是真的怕程宿,“知道了。” 她努了努嘴,又小声道:“可那个男生真的偷拍女同学,他手速快在老师来之前删了而已,我没错。” 程宿了解梁展展,这个太子女虽然叛逆了点,却不会主动伤害谁,所以刚刚在办公室才帮她撑住了底气。 “总之别再闯祸。” “嗯。”梁展展说着说着忽然狡黠一笑,眨眨眼示意程宿:“哥,露馅儿了。” 程宿朝她下巴指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是自己刚刚动作过大,衬衫袖口被拉上去了些,手腕处的刺青露出了前端的图腾。 一身努力营造出来的斯文瞬间被这蜿蜒的戾气淹没。 外套兜里的手机这时响。 程宿没再说下去,直接接起电话转身离开。 原打算回钻豪,可或许是天色暗了的缘故,学校建筑又多,程宿一边跟人说事一边走,没注意就偏离了路线,最后停在一处偏僻安静的地方。 挂掉电话,程宿环顾四周,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他心烦地摸出根烟,刚要去点,身后传来一道细软的声音: “你好,学校不允许抽烟的。” - 下课后,路知宜独自来到这处正在修缮的老图书馆,楼后有一片树荫,平时几乎无人过来。 路知宜也是前几天才发现的这里,她喜欢安静,恰好今天没什么胃口不想吃东西,便想来这里偷片刻安宁。 坐在树荫下的木椅上,路知宜随意翻着一本书,忽地便看到了这个闯进来的男人。 第一眼已经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还没在脑中对上号,便看到他摸出了烟。 路知宜下意识便阻止,“你好,学校不允许抽烟的。” 男人因此回头。 双方视线衔在一起,清晰看到他的脸,路知宜立刻记起,是前几天在学校门口跟自己问路的那个人。 程宿当然也认出了她。 他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收起烟,转身想走,又无奈环境的陌生,只好回头问她,“请问学校大门在哪。” 总共就见了两次,两次都在跟自己问路。 路知宜想起楚妍早上说的八卦,莫名弯了弯唇,“你是新来的那个化学老师吗?” “什么。”程宿没听清。 路知宜轻轻笑了笑,摇头,“没什么。” 被暮色笼罩的层层树荫下,女孩身穿校服安静坐在木椅上,长发简单挽着,白皙颈部完全暴露出来,修长玉立。 她起身走到程宿面前,声音很好听:“从这里走出去右转,一直走,看到人工湖后再左转,穿过操场就到学校大门了。” 女孩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很清新,和夜场那些浓烈的香水味不同,是一种淡淡的,自然的体香。 属于少女的气息。 “有些绕是吗?”见程宿没说话,路知宜以为是自己说得太快,她看了眼时间,片刻又道:“正好我要回教室,可以带你去人工湖那边,到那边就好找了。” “走吧。” 没等程宿回应,路知宜就主动带起了路。 她是经历过这个过程的,刚来学校的时候也经常问路,知道这中间的不好意思。 程宿看着她的背影,眼底微微动了动,但还是没说话,就那样慢慢跟在了路知宜身后。 四下安静无人,他们一前一后穿过安静的林荫道,斑驳树影随风晃动,不知不觉间,两人走成了并排。 被拉长的影子在柔软暮色下逐渐靠近。 短短几天就遇到两次,是不是也算一种缘分? 想到这里,路知宜不禁抬头,悄悄朝男人打量过去。 那天在学校门口自己走着神,并没仔细看他。 他身高目测有185以上,今天依然穿着那套浅色的风衣,身形非常挺正,余晖的淡淡橘色落在他脸上,晕开柔和的光影。 侧面看去,他骨相轮廓分明,那副金边眼镜尤显气质,完全称得上教科书般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旁边的男人这时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也转过头。 彼时夕阳正好,微风浮动,漫天笼着薄纱般的温柔。 他们就这样突然地四目相对,在对方的眼里看到自己。 路知宜心中微妙地荡起一股涟漪,她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明明不认识面前的人,却有种认识了很久,又或者是等了很久的错觉。 那种莫名的悸动让路知宜马上移开对视,她低着头往前走,试图拉开彼此的距离,却没注意脚下一个藏在暗处的草坪音箱。 猝不及防被绊了一脚,路知宜身体失去控制地朝旁边倾斜,她几乎已经预见了半秒后狼狈摔倒的场景。 风疾速涌动,画面模糊在鎏金碎影里。 一切好像乱了节奏,却又瞬息止于平静—— 止于,轻轻抵在路知宜腰间的那只手。 第4章 路知宜 自从差点摔倒在那片树荫下后,路知宜再也没去过那栋修缮的老图书馆。 也没再见过那个男人。 虽然好几次,路知宜曾悄悄路过两人遇见的地方,想着会不会再见一次,然后对他说声谢谢。 可惜事与愿违。 整个学校师生加职工有数千人,如果他真是高二新来的化学老师,彼此不在一栋楼上课,见不到很正常。 而且又过去了快两周时间,他应该已经认熟了学校,不会再迷路了。 这天课间,路知宜正在刷题,楚妍和几个同学风风火火地跑进教室拉她: “知宜快走,去看帅哥!” 路知宜按住纸张,人没动,“去哪?” 楚妍神秘兮兮地靠到她耳边,“小礼堂那边今天有个师生联动活动,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新来的化学老师竟然会弹琴,绝了,大家都去礼堂围观了,快啊!” 路知宜愣住。 ……化学老师? 是那个男人吗? 按住纸张的手莫名就松了下来,楚妍见状直接拉起犹豫的她,“快点快点。” 几个女孩跑出教室。 可刚下楼梯,迎面却撞见了班主任老张,老张见她们跑得急,皱眉问:“去哪呢这是。” 楚妍机灵,反应快,马上回答:“不去哪,下楼透透气!” 老张挥挥手示意她们去,却叫下了路知宜:“路知宜你等会,我正好要找你。” 路知宜:“……” 楚妍和另外几个女孩只好用一种遗憾的眼神看了看路知宜,接着松开她的手,直奔礼堂而去。 等她们跑开,路知宜被颠覆起的心跳也逐渐冷静下来。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也跟着疯起来了。 平复了下,路知宜问老张:“张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老张笑了笑,“还有不到一百天就高考了,学校打算下周一开个誓师大会,希望你到时候作为优秀学生上台做个演讲。” 路知宜怔住:“我?” 她才转过来一个多月而已。 “老师,我是转学生,不合适吧。” “转学生怎么了,作为第一个拿到国外大学offer的优秀生,你绝对有资格。” “……” 十分钟后,路知宜回到了教室。 楚妍她们也赶在打铃前跑了回来,几个女孩捂嘴笑着,脸若粉红桃花。 一坐下来,楚妍就告诉路知宜:“没看到成老师的演出你真是亏大了,太可了,我第一次看到弹钢琴那么温柔的男人,他还教化学!” 路知宜握着笔,努力在脑中勾勒楚妍描述的场景,过了好一会,才转头问楚妍: “他是不是个子高高的,戴了副金边眼镜?” 楚妍张嘴:“你怎么知道?” “……”真的是他。 成老师。 念着这个名字,路知宜想起那天抵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想起他靠近时身上的味道—— 路知宜耳尖倏地一红,赶紧看回练习册,努力抑制脑中一些奇怪的画面。 这世界真小,也真巧。 - 自从梁展展的红头发被勒令染回来后,程宿总算过了两周风平浪静的日子。 这天下午,程宿接到梁美岚的电话,让他去一趟家里。 梁美岚是梁展展的母亲,也是钻豪背后最大的老板。 梁美岚住在安宁郊区的一栋中式别院里。她早年打拼辛苦,如今生意平稳,更多时候是在家里听听佛经,养养花草。 庭院里,程宿刚踏进门就听到发牢骚的声音: “岚姨你说我是不是流年不利,眼看好日子来了,又突然多了这么一个抢饭吃的。” “自己跑去国外享福,把包袱甩给我们,哪有这种道理?” “说好了陪我去日本看樱花,他女儿一句睡不好就要给她在学校附近买公寓,老东西根本就没把我放眼里!” 梁美岚穿着黑色的盘扣禅服,捧着茶盏安静地听,偶尔回一句,“都是做后妈的人了,这点气都沉不住。” 见程宿进来,梁美岚拍拍身边,“阿宿,过来。” 她又指着坐在对面的江映月介绍道:“映月你认识的吧。” 程宿点头坐下,却无视了对面江映月的招手示好。 江映月早前在梁美岚旗下的一家会所里上班,人漂亮,又会来事,某次认识了来会所应酬的路弘,耍了点心机便飞上枝头。 只不过再怎么富贵,还是盖不住骨子里的俗气。 江映月知道程宿这人冷淡又清高,虽然自己成了有钱人的太太,但就算程宿不把她放眼里,她也不敢置喙什么。 毕竟他是梁美岚的干儿子,是整个梁氏最有胆色的人。 如果梁展展被人戏称为太子女,他程宿就是半个太子爷。 何况这位太子爷有多狠,别人不知道,从梁氏发家的江映月是最清楚的。 因此,江映月也无谓留下来热脸贴冷屁股。反正她今天也只是惯例来孝敬梁美岚,顺便吐槽吐槽自己的继女。 毕竟那些阔太圈子没人知道她的过去,只有在梁美岚面前,江映月的本性才会暴露无遗。 江映月走后,程宿告诉梁美岚,“学校那边我去过了,没什么大事。” 梁美岚点头,捻着一串佛珠道:“展展那脾气都是你和阿锐惯的,我让她去高级学校读书,有点女孩子的样子,谁知道去哪都无法无天。” 程宿安静地听,没出声。 他知道今天梁美岚叫他来绝不是因为梁展展。 果然,没一会,梁美岚扣住佛珠上的一颗绿松停下来,瘦削的手骨透着沉沉的气场:“下周开始你去城南的场,那边新开,我担心阿锐一个人顾不过来。” 程宿没有任何意外,“好。” “城南水深,权贵聚集,你们要好好应付。” “知道。” 梁美岚白手起家成为安宁市的夜场第一人,是圈子里人人知晓的岚姨,手里十多家店,不是没有自己的一套手段和方法。 她的安排,程宿从不问原因。 公事说完,梁美岚重新端起茶盏,轻吹烫茶问:“那边还是每个月给你打钱吗。” 程宿沉默几秒,“是。” 梁美岚嗯了声,不再说话。 家里的电话这时响,梁美岚接起来,先是数落了两句,接着又宠爱地不断应着来电人的要求。 程宿不用听都知道,一定是梁展展打来的。 果然,挂断后梁美岚对程宿说:“你待会再帮我跑一趟,这孩子丢三落四的,说是什么书忘在家里了。” “……” 下午五点,程宿不得不再次驱车去学校。 相比较其他,去梁展展的学校冒充家长是他觉得最无聊且没耐心的事。 梁美岚年轻时背景复杂,为了不给女儿徒增非议,她向来不会公开出现。所以这些年,梁展展的“家长”可以说是走马观灯,根据情况不断换人。 自从高二塞钱转进了这所私立学校,家长的形象也随之要求矜贵起来,程宿因此被选中,换上斯文的衬衫风衣,俨然一副贵公子模样,成了梁美岚指定的家长人选。 既是家长,人设便必须统一。 去学校之前,程宿先回家换上匹配的衣服,顺便带上那副给气质加分的眼镜。 再开到学校已经是半小时后。 车停在校门口后,程宿没有马上下去,他先松了松衬衫领口,而后降下车窗,点了根烟。 吸一口,灰白烟雾飘到空气里,朝学校大门的方向蔓延散去。 程宿曲肘靠在窗旁,慢慢的,眼前竟浮现起两周前的那个画面。 不知所措的眼神,一瞬红了的脸,以及最后那声慌乱的不好意思。 程宿莫名扯了扯唇。 忽地想起什么似的,他打开手刹后的置物柜。 里面静静躺着一张粉色的创可贴。 是那晚在钻豪她给的。 很少女的东西,上面印着粉色的小花,软软的,像还未绽放的花苞。 显然,那个女孩没认出前后两天自己遇见的,是一个人。 在手里把玩几秒,等烟抽完,程宿把创可贴放到外套兜里,拿起后座的几本书下了车。 或许是颜值惊人,也或者是来得太勤,总之学校门口的保安已经认识了这位“家长”,笑着打招呼:“梁展展同学又闯祸啦?” 程宿微愣,反应过来后顺着点头,也懒得解释太多。 保安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眼里还带几分同情。 见过请家长的,没见过三天两头被请的。 正好是下课时间,学生们三三两两地从教室走出来,程宿走了一段距离,想起梁美岚交代送到高二7班,可上两次他去的都是老师的办公室,学生上课又在哪栋楼,他不知道。 也没耐心去找去问了。 想了想,程宿决定把书送到保安室让梁展展自己过来拿,然而刚转身,他却撞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面前五米,站着一个穿校服的女孩。 她也正看着自己,眼里有些惊诧。 - 路知宜没想过竟然又会遇到程宿。 之前生活的那个城市的同学给她寄了明信片,她刚刚从收发室出来便看到了程宿,起初觉得背影有些眼熟,但不确定,便一直悄悄跟着,直到他忽然转身。 四目对视,路知宜下意识看向他手里拿着的书。 最上面便是本高二的化学教材。 虽然在楚妍那已经确定得七七八八,但眼下看到这本“证据”,路知宜心跳莫名地加快起来。 她垂下眸,不经意地注意到了他的手。 手指线条流畅修长,骨节分明,手面有轻微的青筋,却一点都不突兀。 相反,有一种让人感到安全的力量感。 路知宜想起楚妍告诉她的——“我第一次看到弹钢琴那么温柔的男人。” ……这么好看的手,弹琴一定很好听。 路知宜脑中思绪翻涌,对面的男人却已经收回视线,并朝自己走来,似乎是要出校。 路知宜心跳越来越快。 装不认识? 这样好像不太礼貌,上次在图书馆要不是他及时扶住自己,她必然会狼狈摔倒。 可打招呼? 要怎么开口…… 他越走越近,路知宜在心里反复纠结,到底自小的教养让她无法对一个帮过自己的人装不认识,所以在彼此靠得最近的那个瞬间,她终于下定决心,闭了闭眼轻轻喊出口: “成老师好。” 程宿脚下一顿:“……?” 第5章 程宿 程宿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顿在那,而后又看了看两旁,得以确定—— 这女孩的确是在叫自己。 可是她叫什么,程老师? 路知宜并没发现程宿表情的异常,只因她主动喊出这一声已经鼓足很大勇气,再也无暇去分析其他。 见程宿停下来,高高的身影压在面前,她浅浅抬眼,对上他镜框后的视线又迅速垂眸,莫名浮上几分紧张。 “上次的事,谢谢成老师。” “再见。” 程宿:“……” 看着女孩走远的身影,程宿站在原地,仍有些莫名。 她是怎么把自己认成老师的? 而他, 浑身上下又有哪一点像教书育人的……老师? 直到回车里坐下,程宿仍觉得刚刚那一出离奇又荒唐。 他看了眼时间,准备在晚饭前去梁美岚给他租的新房子那看一眼,尽快搬过去。 程宿几乎没有固定住处,梁美岚经常调动他去不同的场,因此那些房子都是租的,随时入住的同时,也可以随时走人。 城东的钻豪是目前待过最久的店,有快一年的时间。 眼下城南的“名臻俱乐部”新开张,梁美岚安排周到,调他过去的同时连房子都一并租好。 在导航内输入小区名字,程宿发现新住址离梁展展的学校很近,步行也就几百米的路程。 怪不得刚刚离开梁家时,梁美岚把钥匙交给他并说: “顺便帮我看着展展,她不听话,只有你管得住她。” 五分钟后,程宿车开到了新住址楼下。 虽然小区不算豪华,但整体来说已是上乘,而且靠近学校,环境好,也清静。 梁美岚选这里,用意很显然。 程宿这个“家长”,短时间内是无法卸任了。 电梯上楼停在9层,一梯共有四户,程宿住在902,拿出钥匙的瞬间,他看到斜侧的903开着大门。 里面有人进进出出,搬运家居,忙得热火朝天。 程宿不爱看热闹,他打开自己的房门,进去粗略看了一圈,和过去一样,基本的家私都有,可以直接入住。 离开公寓的时候,903的人正往房里搬运植物盆栽。 程宿只扫了一眼便下了楼,他住过太多地方,晚出早归,从没和任何邻居打过交道。 三天后,程宿便带着几件衣服搬到了新家。 当天路过学校等红灯时,程宿隐约听到学校里像是在举行什么活动,有一个年轻的女声在说话,没说几句便被震耳欲聋的掌声淹没。 程宿并没在意,转绿灯后直接驶离了学校。 而那一刻,路知宜正站在操场的发言台上。 今天是高三举办的誓师大会,所有高三的学生,无论来自普通班还是国际班,此刻都聚集在操场上。 年轻的面孔们充满朝气,再过不到一百天,他们就要走入考场,去完成人生中最难忘的一次考试。 对大部分人来说,高考是命运的第一次跳板,所以他们赤诚向往,无不希望能交出一份让自己满意的答卷。 而路知宜对他们而言,则如遥不可及的星辰,清明又耀眼。 在他们还沉浸在日复一日的复习、刷题中时,省会高校转来的路知宜已经凭着全A的会考成绩和7.5的雅思高分,成功申请到了澳大利亚某知名大学的offer。 路知宜站在台上,没有拿稿子,因为代表国际班的学生,她的发言是全英文演讲。 十七岁的女孩穿着正式的灰色西装校服,白衬衣外系着格子领带,长发高高扎起,皮肤白净剔透,说话时,眼里的光温和又坚韧。 像一颗明亮的星,自信散发着属于她的魅力。 待她发言结束,台下爆发热烈的掌声,人群里议论纷纷: “天,她的发音好标准,人还这么漂亮。” “声音也好听哎,我感觉自己好像吃了一颗棉花糖,好软好甜。” “我嫉妒了,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女孩子?” “不过听说她爸妈离婚,她原来跟着她妈,后来她妈出国,又把她丢给了她爸。” “好可怜,那她心里一定也很难受吧?” “……” 路知宜并不关心别人讨论自己什么,她回到队伍里,等下一位发言的同学开始演讲时,才悄悄抬高头。 刚刚在台上时,她看到班主任老张和一位老师在说话。 那老师是教高二的。 路知宜以为今天只有高三的师生才会来操场,没想到也会看到高二的老师。 那一刻,她心跳微微加速,莫名就想—— 那位成老师,会不会也在。 演讲时路知宜不敢到处看,怕分心,等演讲完她鞠躬道谢时偷偷看了一圈,没看到他的身影。 回到队伍里,她悄悄抬头再次去寻,还是没看到。 楚妍见她四处张望,问:“你找谁啊?” 路知宜忙摇头,“没。” 誓师大会结束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路知宜正要和楚妍一起去食堂,老张让人来通知她,说是路弘来了,在校门口等她。 学校管得严,临近高考的高三生们更是不允许在校内使用手机,因此路知宜并不知道路弘会突然在今天来学校。 她疑惑地找到校门口,路弘冲她招手:“上车。” 路知宜有些茫然地坐到车里,“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待会还要上晚自习。” “今天不上,爸爸带你去吃饭,吃完给你个惊喜。” 路知宜:“……” 这是路知宜回到安宁,第一次和路弘单独吃饭。 记忆中,路知宜也曾有过和路弘撒娇的温馨时光,那时她还小,父母也没离婚,她也有过短暂的幸福,是父母眼里的小公主。 只是后来,大人的世界变了,她也被迫变了。 再回来时,父亲还是父亲,家却已经不再是家。 餐桌上,路弘给路知宜不断夹菜,询问她最近的生活,说起下午的誓师大会,他脸上亦有几分自豪。 “班主任把你演讲的视频发给我,我转发给我那些朋友们,各个都夸你出色。” 七年分别的生疏让父女之间难免有隔阂,今晚却难得有这样和谐的时光,路知宜吃着他夹的菜,也像个孩子般好奇问: “爸爸,你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 饭后,路弘领着路知宜来到一处小区,揭秘了他这两周来为女儿准备的惊喜。 打开903的门,路弘指着房内说:“是不是你想要的?” 路知宜:“……” 路知宜不敢相信地看着陌生的房子,虽然不大,却很温暖,看得出是提前布置过的。 她慢慢走进去环顾四周,路弘跟在后面告诉她: “一开始你说要出来住我是不同意的,可我也知道你才回来,有很多地方不习惯,新学校,新家,还有你阿姨……爸爸都明白,所以在这里给你买了一套小居室,离学校就三百米,老师那边我打过招呼了,每天下晚自习我也安排了人送你过来。” 路知宜有些动容,她以为之前路弘没有答复就已经是拒绝,没想到他为自己准备了这一切。 “……爸爸。”一时间,有许多话涌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表达,这些年的变故早已让路知宜变得敏感脆弱,所以眼下这一点温暖,也足以让她不知所措。 路弘好像明白她的心情,拍了拍她的肩:“其实你大学已定,高考就是走个形式,别有太大压力,如果还是睡不好,请几天假在家休息就是。” 说到这里,安静半晌,路知宜轻轻问:“我一定要出国吗。” “当然,你跟霄南一起去,能有个人照顾你,爸爸也放心。” “可是爸爸,”路知宜抬眸,“你确定他以后会喜欢我,照顾我吗?” 路弘被问到怔住,微顿便肯定道:“有谁会不喜欢我这么优秀的女儿?不可能!” “……” 原本聊到不太愉快的话题,路知宜却被路弘这句略微傲娇的话逗笑了。 她不想告诉路弘那晚在酒楼秦霄南对自己说过的话,心知说了也没有意义,原本这段强牵的姻缘目的就没有那么单纯。 反正就算去到外面的世界,她相信自己也可以独立生活。 “你现在去卧室的阳台,爸爸在那还给你准备了一份惊喜。”路弘又说。 路知宜好奇,“是什么?” 边说,她边走进了卧室。 - 彼时的902,程宿家里来了一帮“不速之客” 知道程宿搬了新家,又要调到城南的新店帮忙,一群朋友不请自来,说是庆祝宿哥乔迁,其实就是借这个幌子来蹭吃蹭喝。 就连梁展展也凑了这个热闹,逃课赶了过来。 他们这群朋友玩起来都疯,程宿也习惯了,点了些外卖和啤酒伺候着,自己却没参与其中,跑去卫生间冲澡。 等程宿出来的时候,梁展展正拿着自己的手机展示着什么,嘴里说: “就她,你们觉得怎么样?” “靠,这个看起来很正的样子。” “你们学校的?怎么没听你提过?” “她在说什么?” “你个土鳖,人家这是在演讲!”梁展展啧了声,“不过我也听不懂在说什么,我英语什么水平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有人笑着拍马屁,“会说英语有什么了不起,我看还是展展可爱一点。” 梁展展挑了挑眉,笑眯眯地:“是吗?” 她把手机屏幕拿到自己脸旁,对比似的挨个问:“你们说,我跟她谁漂亮?” 大小姐发话,谁敢说半点不好。 被问到的人全部统一回答: “那绝对是展展你。” 梁展展心满意足地正要收回手机,忽地看到程宿从卫生间走出来,她眼睛一转,故意走上前: “宿哥你说,我跟这个女孩谁漂亮?” 手机抵到眼前,程宿一眼便看到了屏幕里的人。 她站在台上目视前方,从容说一口流利的英文,风轻吹过脸颊,她轻轻将碎发挽到耳后,嘴角扬着很轻的微笑。 “宿哥?”梁展展推他,“问你呢。” 程宿收回视线,没答她,从桌上随手拿了罐啤酒:“幼稚。” “?”梁展展不服,屁颠追着他:“怎么就幼稚了,你说啊,你不说我就默认你认为她漂亮了!” “嘭”一声。 程宿关了玻璃移门,拉上窗帘,总算隔断了身后那叽叽喳喳的声音。 城南夜景漂亮,站在九楼客厅的阳台上眺望远处,整个世界都仿佛是安静的。 程宿单手捏着啤酒罐,扣开拉环的瞬间,脑子里也莫名窜出一些画面。 是第一次她走神地站在雨中。 是那晚在钻豪,她敲门小心翼翼给自己送创可贴。 是后来在学校,她差点摔倒后转身看向自己的那一瞬。 那双眼睛怯羞如小鹿,藏着少女所有的纯真。 程宿喉头不觉翕动,仰头去喝手里的啤酒。 也是这时,对面903的卧室阳台被打开。 有人走了出来。 路知宜喜欢蔷薇,路弘便在她的卧室准备了满满一阳台的蔷薇花,花香馥郁,放松精神,也有助于睡眠。 看到像个小花园的阳台,路知宜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她微微蹲下轻嗅花香,又伸手去触摸那些花瓣,正想回头告诉路弘她的喜欢,余光却不经意瞥见——斜前方似乎有人。 路知宜下意识望出去,只是一眼,手里的动作便怔然顿住。 夜风下,年轻的男人背靠在阳台上,穿一件灰色的长袖上衣,手里拿着一罐啤酒。 他看了过来,也在看着自己。 第6章 路知宜 路知宜根本不敢相信,她在这里遇到了那位新来的成老师。 发觉男人的目光也落了过来,路知宜心里倏地一跳,下意识侧过身体,躲到了暗处稍高的一盆蔷薇后。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离学校近,难道他也在这里租了房子? 可这也太巧了,她的卧室对着他的客厅……他们竟然住在同一层! 还在脑中各种猜想时,路弘的声音从房内传来,路知宜应了声,慢慢探出身体。 对面的阳台已经空无一人,阳台的窗帘拉着,只看到里面亮着灯,其他什么都看不见。 路知宜松了口气,走回卧室。 路弘问她:“怎么样,爸爸的这个安排惊喜吧?” 路知宜想起刚刚的男人,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路弘这个问题。 她只好笑笑,“谢谢爸爸。” 怕影响路知宜休息,路弘没有停留太久,又叮嘱了几句后离开。 公寓忽然变得安静,让人一下子不知道干点什么好。路知宜环顾四周,忽然想起了母亲。 她拿出手机,主动拨了她的电话。 可接通数秒,却是母亲的新老公接的,说他们有点事在忙,不方便接。 路知宜忙道了声打扰,挂掉电话。 她有些失落,想起上次给母亲打电话也是这样,匆匆两句就收了线。 还好,今晚的一切足以冲淡这份失落。 路知宜很快又振作起来,她去卧室打开衣柜,里面挂着几套换洗的衣服。 她拿了睡衣,经过阳台的时候停下,悄悄拉开移门又看向对面。 窗帘依然紧拉着,什么都看不到。 路知宜不禁冒出个念头,有没有一种可能,刚刚是自己眼花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第一个晚上,路知宜睡得并不踏实,隔天早上五点四十就起了床。 出门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902大门紧闭,没有任何动静。 路知宜看了几眼,轻轻地深呼吸两下,转身下楼。 公寓离学校的确很近,走路也只用了十分钟不到的时间,路知宜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了早餐,到教室的时候,楚妍已经来了。 一见到路知宜她便积极地靠过来,开始了今天的八卦播报。 “没想到吧,今天我要说的可是与你有关的消息。” 许是终于有了一处自己独处的空间,路知宜心情不错,难得配合楚妍:“我怎么了,出名了吗。” 楚妍睁眼:“你怎么知道?” 路知宜缓缓转头:“?” “你昨天的演讲视频被人发到空间了,听说一晚上转发就破了万,现在别说在咱们学校,几乎全安宁的高三生都知道你的大名了。” “……” 楚妍说完四下看了看,从兜里摸出个私藏的手机,“我念几个回帖你听听。” “这样的女生才可以称为女神。” “现在勤奋还来得及跟美女成为校友吗?” “可恶,想跟这样的妹妹谈恋爱。” “……谁不想呢,这里每个人都想好吧?” 楚妍边念边啧啧感慨,“知宜,你现在可是全安宁高三男生的女神了。” 路知宜翻开一本书,没说话。 “你不高兴吗?”楚妍好奇:“你红了哎!” 路知宜低了低头,过去许久,才冒出一句:“我们学校有教师宿舍吗?” 楚妍一愣,“你问这做什么?” 但她也没多想,马上便答道:“当然有宿舍,不过有些老师自己有房,又或者嫌宿舍条件不好在外面租房。” 楚妍还沉浸在同桌火了的事里不能自拔,说完那句又自言自语道:“我猜最近你肯定会收到很多情书,你要是看不过来,我可以帮忙的。” 路知宜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怪不得。” 之后接连好几天,路知宜都没再看到过“成老师”的身影。 每晚她下晚自习回去,902的客厅都是漆黑一片,好像一座无人居住的空房。 这更加让路知宜怀疑,那晚阳台上的遇见,只是自己一时眼花的错觉。 世上的确没有这么巧的事。 - 路知宜之所以没有看到程宿,只因每个晚上到凌晨,才是他上班的时间。 名臻俱乐部今天开张,梁美岚难得露面,与一众神秘大佬交杯相谈,而程宿和池锐则跟在她左右两侧,陪同应酬。 城南名流聚集,拥有财富和地位的显赫人家比比皆是,比起钻豪那样门槛不高的商务KTV,名臻的入门钥匙就要难拿得多。梁美岚从城东一步步发展,走到今天,总算撬开了城南的圈子。 权利和金钱至上的地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规则。 一圈应酬下来,梁美岚和几个大佬进了包厢,程宿和池锐也得了几分空,在吧台坐了下来。 池锐嘴里叼着一根烟,顺手丢给程宿一根:“怎么样,新房子住得还习不习惯。” 程宿刚要去摸打火机,一旁的服务员眼疾手快上前帮他打了火,毕恭毕敬:“宿哥。” 池锐挑眉一笑,“小子挺有眼力见啊。” 服务员连连低头:“应该的,应该的。” 早在试营业时,这群人就都听说老板有个很厉害的干儿子,管着城东最乱的那家店,传奇事迹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 什么踹瘾君子的场,收拾未成年小混混,被报复追车时直接一挑五撂翻所有人等等。 起初还有些质疑,等后来他们真的见到了程宿,才发现传闻果然不如一见。 他就像烈火淬炼过的冷玉,年轻帅气,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光是站在那就有种绝对压制性的气场。 程宿偏头接了服务员的火,吸一口,才淡淡回池锐:“一个睡觉的地方而已,在哪都一样。” “找个人陪你睡就不一样了。”池锐边说边点头跟一个店里的美女公关打招呼,接着从唇间飘出几分压低的声音,“这个怎么样,长腿辣妹。” 程宿懒得理他,刚好那美女也走了过来,冲池锐嗲道:“哥,昨天给你发消息怎么不回我呀。” “有吗?”池锐笑得痞气:“没看见。” 美女嗔了声拿包砸他,“你坏死了。” 话音刚毕,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落下来,“哟,锐哥又有妹妹了。” 梁展展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吧台的对面,慢慢走到三人面前,抱着胸上下睨那女人,“不过眼光不怎么样嘛。” 知道是俱乐部的大小姐过来了,美女讪讪离开,池锐则闭了闭嘴,一本正经地问程宿:“你这个家长怎么做的,现在上学时间,你家孩子怎么就逃课了?” 程宿不恼却笑,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池锐的肩,“你的福报。” 池锐:“……” 离开吧台,程宿去了更衣室。 今晚新店开业,来的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程宿和池锐都换上了稍正式的衣服。 但他穿不惯西装革履的玩意儿,刚脱下外套准备放柜子里,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是新短信的提示。 程宿瞥了一眼: 【你尾号为9903的卡号新转入人民币3000.00元。】 这样的消息,程宿从18岁离开福利院后每个月便会收到一次,到如今已经连续收了四年。 最初觉得奇怪,程宿也去银行问过,得知对方是通过ATM无卡存款,并不知道具体的信息。 到后来,程宿隐隐猜到了是谁,便没再去追问。 这钱,他也一分没动过。 程宿靠在更衣室的窗户看出去,寸土寸金的城南夜景繁华奢靡,权贵云集的世界,全是上层人的游戏。 池锐这时找了过来,“阿宿?” 程宿回头看他:“解决了?” “别提了。”池锐无奈地摆了摆手,“你能不能想个办法把这个祖宗锁学校里别到处乱跑。” 程宿:“……” “岚姨让你送她回学校,连轴转了几天,你今晚先休息,这里我看着。” - 八点四十,梁展展被程宿提溜着上了车。 大小姐还惦记刚才的事,一路都在生闷气: “是个美女就叫妹妹,真不要脸。” “我再理他我就不叫梁展展!” 程宿无语皱眉,“你不好好上学关心他干什么。” 梁展展被这么一呛,看向程宿:“你俩一起长大的你肯定帮他,就知道欺负我。” “?”程宿有些莫名:“我帮他什么了。” “他认那么多妹妹你也不管管!明知道我以后想嫁给他的!” “……” 程宿只当是童言无忌,车一开到学校便开门:“给我回去好好读你的书。” 梁展展也气呼呼地:“走就走。” 只是她前脚刚踏出去,后脚马上又缩了回来,鹌鹑似的坐正:“靠,我班主任!!” 程宿微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果然有个中年男人站在校门口,而且很不巧,他看到了程宿和梁展展,且走了过来。 “眼镜,眼镜!!袖子快放下来!”梁展展压着唇形说话。 程宿不动声色地抚平衣袖盖住刺青,又拿起置物盒里的镜框带上,恰好这时班主任走到跟前敲车窗: “梁展展,你今天又逃晚自习??” 程宿解释:“展展身体有点不舒服,我带她去看了医生,没来得及跟老师请假,抱歉。” “这样。”班主任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些,“下次要记得跟我报备。” 梁展展很识时务地配合程宿演戏:“那哥你回去吧,我也回宿舍了,拜拜。” - 送完梁展展,程宿第一次在晚上十点之前回了家。 在他开到停车场的时候,路知宜也到了小区楼下。 每天下晚自习家里的司机都会在学校门口等路知宜,把她安全送到楼下门禁处才离开。 路知宜抱着几本书上了楼,拿钥匙开门时,手里提着的袋子不小心跌落在地上,里面的水果骨碌碌全撒了出来。 水果是路弘让司机带来的,说是水果的香气有益于睡眠,特意拎来一大袋。 眼看东西撒了一地,路知宜忙蹲下去捡,她没注意电梯门开的声音,直到去捡滚落最远的那个,她伸手,眼前的光忽地被一道阴影挡住。 那人的脚步也停在了自己手边。 路知宜微怔,下意识抬头。 手上的动作随之顿住。 程宿穿着白衣黑裤,手里捞着一件西装外套,脸上依然架着斯文的镜框,衬衫领口松着,身上仿佛带着夜露的味道, 清澈又温柔。 猝不及防在过道遇到,路知宜有几秒的怔然。 不敢置信,不知所措。 她张了张嘴,很快便垂下头,捡起滚落在男人脚边的苹果后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不好意思成老师。” 程宿表情淡淡,睨了女孩一眼,无意回应似的径直往前走。 可走出去几步后他又停下来。 他站定,回头看向路知宜: “我们认识吗。” 路知宜微愣。 她不觉得一个老师的忘性这么大,“你不记得我了?我给你指过两次路,上次——” “我意思是。”程宿打断她的话,“我不是你老师。” “……” 反应片刻,路知宜好像明白了他的困惑。 她的确不是他的学生。 “我知道,”路知宜解释,“我读高三,在国际班,您没见过我很正常。” 程宿:“……?” 这些年住过无数个地方,程宿从没主动跟哪个邻居说过话,路知宜是第一个。 他原本并不想解释被认错的问题,刚刚也是一时莫名的情绪驱使,却没想到她好像认定了自己,根本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 算了。 程宿不打算再说下去,他继续往前走,身后的女孩也提着口袋走向自己门前。 那短暂的几秒里,两人背对背站着,过道寂静无声。 却又缓缓流淌着什么。 忽然。 “成老师。” 轻柔的声音打破静谧。 程宿的钥匙停在锁孔里。 他顿了顿,转身—— 女孩面朝着他,递来一个红红的苹果。 月光入夜,她眼里亮亮的。 “我叫路知宜。” 第7章 程宿 程宿还没有反应过来,苹果已经被路知宜塞到了手里。 他愣了几秒,回神再看时,女孩已经关上了门。 只剩一点淡淡的清香游荡在空气里,隐隐约约,若有似无,让人无法忽视。 - 回到房里的路知宜连喝了几口水才逐渐平息下来。 她刚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概是被男人的那句“我们认识吗”触动,就这样莽撞地强行自我介绍了一次。 还好他是老师,应该不会跟自己计较。 路知宜走神地拿起一本书,等翻开才发现,拿的是化学题库。 她努力看着题目,却始终有些心不在焉。路弘的电话这时打来,说是明天要出差,让她有事就给江映月打电话。 “你阿姨其实也挺关心你的,今天的水果就是她买的。” 路知宜轻轻噢了声,却只字不回应与江映月有关的话题,她问路弘:“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就三四天,慢就半个月。” 路知宜有点担心:“是很麻烦的事吗?” “不麻烦。”路弘笑道:“就是一般的出差,你照顾好自己。” “好。” 挂了电话,空气也莫名安静下来,路知宜想起父亲说的话,看向放在茶几上的水果。 先前不知道还好,现在知道是江映月买来的,瞬间没了胃口。 路知宜起身去卧室,拿了睡衣,视线却忍不住朝对面的阳台瞟。 竟然没亮灯,客厅里黑漆漆的,好像没人。 他是又出去了,还是睡了? 应该是睡了吧,毕竟都十点多了,老师的作息一般都很好。 路知宜远远看了两眼,收回视线,拿着衣服正要去洗澡,手机响了。 因为转了走读,加上已经被国外大学录取,老师没有限制路知宜的手机使用权。 打来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路知宜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存一下,我的号码。”一个男声从电话那边传来,语气直接,仿佛下达命令。 路知宜听懵了,“你是?” 对面没来由一笑,“别装了,你听不出来我是谁?” 路知宜:“……?” “手机号就是微信号,你到时候自己加一下,就这样。” 不等路知宜再开口问,对面便挂了电话。 忙音传来,路知宜握着手机,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秦霄南。 也就只有他那种纨绔少爷跟人说话才这么不可一世。 路知宜简直莫名其妙。 她翻回通话记录,直接删掉了他的来电痕迹。 其实不光是秦霄南,自从上次誓师大会的演讲视频在网上被大家点赞转发后,路知宜经常会收到一些奇怪的信和礼物。 前几天她刚到学校,就看到自己桌上放着一个巨大的心形礼盒。 班上同学都在起哄,说是隔壁九班的帅哥顾子航送的。 可路知宜连这个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当然,也没兴趣知道。 她让楚妍帮她把礼物原路退了回去,还好那人没再来打扰。 隔天,路知宜和平时一样去了学校。 只是下晚自习的时候,每晚都会准时来接自己的司机没有出现。 偏偏今天那么巧,外面下起了雨,路知宜又忘记带伞。 路知宜在学校门口等了五分钟,正想打给司机问问情况,江映月的电话适时打了进来。 “知宜呀,今天我有点事要用车,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回去的吧?” 江映月这么说,路知宜便明白了。 路弘出差,江映月总算找到了机会给自己下马威,她早应该想到的。 路知宜没说什么,哦了声便挂了电话。 反正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近,一个人回去并不是什么难以完成的事,原本路知宜也并不需要司机每晚来接自己。 只是这雨…… 路知宜伸手探了探,冰凉的雨水快速打在手心。 两三百米的距离,打车似乎有些浪费,跑一下应该很快就到了。 下定决心,路知宜双手遮住头顶,正想跑出去,一把伞忽然撑到了自己面前。 她微愣,转身。 一个陌生的男生站在她身边,“我送你吧。” 似乎是知道路知宜下一秒会问什么,男生马上又说:“我是顾子航。” 不远处走来几个女生,她们似乎发现了站在门卫室下的路知宜和顾子航,纷纷掩笑朝这边看过来,嘴里还悄悄说着什么。 雨夜,帅哥美女同撑一把伞,的确会让人浮想联翩。 路知宜马上往后退了一步:“不用了,谢谢。” 她甚至都没仔细看清那顾子航的长相,就这样跑进了雨里。 雨不算大,但一路淋回去,到家的时候,路知宜身上还是狼狈地湿了大片。 安宁的天气就是这样,说变就变,明明都入春很久了,这样的雨夜降温还是来得猝不及防。 尽管回家后第一时间脱了湿衣服,又去冲了个热水澡,然而半夜,路知宜还是被小腹传来的闷痛疼醒。 像有什么拧着,一阵阵地疼。 打开灯,路知宜勉强坐起来,去了厕所才发现,大概是猛然受凉,她例假提前来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前段时间一直睡不好导致的免疫力下降,一场雨不仅催来了姨妈,喉咙也因此隐隐作痛起来。 路知宜用手摸了下额头,很烫。 家里没有卫生巾,也没有感冒药,她光是站着都觉得晕,昏昏沉沉地躺回床上,努力吸了吸被堵住的鼻子,拿出手机。 凌晨两点半了。 路弘说过,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江映月,虽然路知宜并不想麻烦她,可这个时候,似乎也指望不上别人。 路知宜找出江映月的号码打过去,然而响了几声后,电话被挂断。 路知宜闭了闭眼,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只得把手机放到枕边,又缩回被子里睡,可身上一阵阵地出冷汗,她又冷又热,根本睡不进去。 翻来覆去好一会,路知宜忽然想起了什么,打开外卖软件。 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念头,没想到附近真的有24小时营业的药房。路知宜迷迷糊糊地下单,填地址,确认付款成功后,总算松了口气。 她裹紧被子闭上眼睛,默默等着骑手送药上门。 可是半小时后,当她再打开APP时,却发现订单显示已送达。 路知宜纳闷地给外卖小哥打去电话,说自己并没有收到东西,谁知电话那头,小哥告诉她: “我送到了呀,是一个男的签收的,可能是你男朋友,你去问问他。” 路知宜:“……” 本就在出汗,听完外卖小哥这一番话,路知宜更觉得自己额头上密密麻麻渗出一层冷汗。 男的…… 难道—— 路知宜想到了某种可能,慌忙打开订单去求证,当看到自己真的把903写错成了902后,脑中一嗡,瞬间空白一片。 完了。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 十分钟前,刚回家洗完澡出来的程宿听到了敲门声。 这个时间几乎没人会来找自己,程宿皱了皱眉,打开门上的猫眼看出去。 竟然是个外卖小哥。 小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好像装着什么,鼓鼓的。 难道是池锐给自己买的夜宵? 刚刚在店里他倒是提过一嘴,说是附近新开了家粉店,味道不错。 程宿没多想,打开了门。 小哥很礼貌,双手送上纸袋:“您的外卖,麻烦给个五星好评,谢谢。” 东西送到小哥就走了,程宿关上门,一头雾水地打开袋子—— 两包少女空间卫生棉,两盒感冒药。 程宿:“……?” 他马上去看贴在袋子上的订单,收货地址的确是这栋楼的902,只不过—— 收货人是路小姐。 再看手机后四位尾数,也不是自己的。 程宿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有些无语,拿着粉色包装少女用品的手心莫名发烫。 把东西扔在茶几上,程宿去阳台点了根烟。 白雾升起的同时,他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向对面的卧室。 房里的人应该还没睡,亮着一盏很暗的灯,微微弱弱的,像是在暗示房里人的状态。 半夜三点,卫生棉,感冒药,想来也不会太舒服。 程宿从不是什么热情的人,东西送错到他这里,只有自己来拿的份,他不可能主动给她送过去。 然而一支烟都快要抽完,对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吐出最后一口,程宿低头掐了烟走回房里。 他伸手去熄墙上的灯,就在一瞬,看见了放在茶几上的那个苹果。 零碎的置物盒里,还有一块小小的,粉色的创可贴。 都是她送的。 磐石心莫名就被什么戳中了似的,程宿停下了熄灯的动作。 其实从刚刚的犹豫开始,他已经明白,是同情也好,怜惜也好,总之当下这一刻,他似乎做不到平时那样铁石心肠。 呼了口气,像是做出妥协,程宿提起袋子去敲了对面的门。 两分钟后,门从里面被打开。 路知宜披着一件外套,面色微微发白,长发散在背后,纤细的脖颈弱不禁风。 两家的门都开着,一阵穿堂风吹过,路知宜瑟缩了下,抬头,正正对上程宿的眼睛。 他没带眼镜。 那眼神莫名与平时不太一样,温和里多了几分冷冽,让人没来由地心慌意乱。 路知宜不敢深看他,忙垂下眼眸。 “对,对不起成老师。”路知宜为半夜扰了他的休息而道歉,“我刚刚人不太清醒,所以写错了房号,真的很抱歉。” 许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路知宜的睡衣领口有些凌乱,白皙锁骨隐约露出半分,几缕发丝暧昧地缠在颈间。 那是一种若有似无却又近在眼前的诱惑,像是装着禁忌的潘多拉魔盒,拼命勾着人的视线,仿佛再往下多看一眼,便能窥见少女全部的柔软曲线。 程宿嗓子莫名泛干,别开了脸。 他没说话,伸手将袋子递了过来。 路知宜赶紧接住。 两人本就处在一种“认识,又不是完全认识”的状态,交接完送错的东西,便没了话题。 路知宜只好硬着头皮又说了两声:“谢谢。” “不用。”男人总算有了回应,他说完转身,还没来得及踏入房里,一阵稍强的夜风迎面吹来,紧接着嘭一声—— 男人的身影也随之顿住。 安静的过道里,902的大门被刚刚那阵风直接吹到关上。 三百六十度严密无缝,关得死死的。 气氛诡异地陷入寂静。 好几秒后,路知宜才小心翼翼地问背对着自己的那道背影: “成老师,你是不是没带钥匙……” 程宿:“……” 第8章 路知宜 程宿怎么都没想过,半夜三点的这一点善意最终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 门被风扑上了,而他—— 不仅没有带钥匙,就连手机也放在了家里。 现在可以说是进退两难,毫无办法。 程宿无语地呼了口气,转身,恰好对上路知宜探究的目光。 路知宜看了看他,视线自上而下慢慢下移,在寻找自己想要的答案。 很快她便肯定,程宿的确没带钥匙。 他的家居服甚至连个兜都没有。 路知宜知道,这意外自己得担很大的责任,于是主动拿出手机安抚程宿: “别着急,我马上给你叫个开锁的。” 可翻遍app,所有开锁行都显示“休息中” 路知宜尴尬又抱歉,夜晚过道凉,原本就在感冒的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纤细的身子抱成一团,看得程宿皱了皱眉。 “算了。”他说着,绕开路知宜径直朝她房里走,“我进来。” 路知宜:“啊?” 她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程宿已经进了门。 路知宜心跳轰地一下加快,她忙跟进去,把药放在桌上后局促地去拿水杯,“那,那你坐会,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了。”程宿在房里打量一圈,虽说是同一层,两套房子的布局却完全不同。他转身问路知宜,“你卧室是哪一间。” 路知宜一顿:“……什么?” 程宿看出了她眼底的紧张,指着窗外解释:“我看看能不能翻过去。” “……” 路知宜这才想起,自己的卧室对着他家的阳台。 她为自己刚刚那瞬间冒出的想法羞愧,假借弯腰放水杯掩住脸颊泛上的红,“最里面那间就是。” 程宿直接朝里走。 路知宜闭了闭眼,深呼吸两下才猛地反应过来什么,急急追上去。 怎么能翻阳台?九层这么高,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她可不想明天出现什么高校老师在学生家中翻阳台坠楼这样的新闻。 阳台上,程宿正观察两个房间之间的距离,还好有一道连接的横梁,跨过去问题不大。 他做好准备,翻之前下意识想把家居服的袖子挽一下,免得累赘,可想起手腕上的纹身,动作却一滞。 “成老师!”女孩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程宿不动声色地垂下袖口,下一秒,手臂就被女孩拽住—— “不要。” 轻而柔软的触感微妙传来。 “太危险了,不要。”路知宜紧紧握着程宿的胳膊,似乎还使了点力气,在努力把他往回拉。 程宿无奈转身,“你干什么。” 路知宜看着他直摇头,“别翻,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不会。” “万一呢!” “没有那个万一。” “反正,反正不行。”路知宜又用力把程宿往回拉了些,“你要是掉下去了,我怎么办。” “……” 意识到这句话微妙的暧昧,路知宜脸一热,忙松手解释:“我的意思是,你要是从我家阳台掉下去了,你家人跟我追究怎么办,我说不定还要承担法律责任……” 说完,赶紧再次抓住了程宿。 只是这次,改成轻轻捏住他的袖子。 程宿见她小心翼翼的动作,蓦地连气都气不出来了似的。 他喉间溢出一声无奈的轻笑,“不让我回去,那你让我去哪。” 安静半晌。 路知宜鼓起勇气:“你要是不介意,暂时在我家客厅可以吗?” 程宿:“……” - 直到在路知宜家的沙发上坐下,程宿还没从这半夜的魔幻剧情里走出来。 或许是陌生的住处,也或许是毛毯上属于少女的香气扰着他,总之—— 他根本睡不着。 沙发旁的茶几上整齐地放了一叠资料,程宿扫了一眼,是国内几所一流大学的招生介绍。 旁边的小书柜也放满了各类世界名著,有的甚至是英文原版。 这里的一切都有着路知宜的影子。 却与程宿的世界格格不入。 但当他躺在沙发上,听着窗外淅沥雨声,和女孩偶尔传来的几声咳嗽,两种声音却莫名和谐地融在一起。 静静的,温柔安稳,让人放松。 彼时,一门之隔的路知宜也没有睡着。 她吃了药,喝了满满一杯热水,躲在被子里,身体越来越热。 分不清,到底是感冒引起的,还是其他奇怪的情绪在作祟。 路知宜反复回忆自己握住程宿手臂的画面,回忆他最后露出的一点笑容。 原来他会笑啊,而且笑起来那么温柔。 路知宜不禁又想起他好看的手,想起楚妍她们说,他弹钢琴时很好看。 自然而然的,路知宜开始联想起那双手拿各种器材,做化学实验时的样子。 乱七八糟的画面涌到脑子里,路知宜吸了吸堵住的鼻子,自己都不知道在偷偷笑什么。 今晚绝对是她十七岁青涩人生里做过的最大胆的一件事。 或许,也会是将来最难忘的。 隔着一道门共处一室,两人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后半夜。 早上五点半,路知宜的闹钟响了。 她迷迷糊糊地醒来,感冒加姨妈来势汹汹,虽然吃了药,但身体还是很疲惫。大脑也因此有了几秒的迟钝,原想继续睡会,等闭上眼睛了才猛然想起—— 她客厅里还住了个男人。 路知宜倏地从床上坐起来。 拉开窗帘,天还没怎么亮,开锁行这么早应该也没开门。 路知宜披了件外套打开卧室门,轻轻走到客厅,借着微弱晨光,看到程宿躺在沙发上。 他还没醒。 身上的毯子滑落了一半在地上。 早春的天虽然说不上有多冷,但昨夜降了温,早晚气候还是有点凉。 路知宜走到沙发面前,悄悄蹲下。 明明只是想帮他盖好毛毯,她却好像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心紧张得直跳。 男人安静躺在沙发上,双眼阖着,即便光线很暗,路知宜还是能清楚地看到他五官的轮廓,是那种温柔谦和的英俊。 不知道是不是滤镜太厚,路知宜总觉得他身上有种难以言明的气质,很吸引人。 悄悄偷看了好几眼,路知宜才把滑落下来的毛毯轻轻给程宿盖上。 刚盖好,鼻腔猝不及防涌来一阵痒意,一股控制不住的力量要往外涌。 路知宜赶紧捂住口鼻起身,怕打喷嚏的声音吵醒程宿,更怕他醒来发现自己正蹲在沙发面前偷看他。 好不容易跑回卧室关上门,被强行憋住的喷嚏终于打了出来。 路知宜靠在门后,懊恼地拿纸擦了擦鼻子,心想老天真会掐时间,差点儿就被发现了。 而客厅里—— 程宿缓缓睁开眼睛。 他看了眼被女孩严严实实盖到脖子处的毛毯,再听卧室里传来的那声被拼命憋住的喷嚏。 夜幕与黎明交错,也不知为什么,或许就是一种突然而至的情绪。 程宿垂眸,第一次很轻地弯了唇角。 因为这一出,路知宜再无睡意,她在卧室里等到六点,正准备帮程宿叫人上门开锁时,却发现男人已经不见了。 路知宜站在空荡荡的客厅愣了下,不相信似的对着空气又喊了声:“成老师?” 无人回应。 好像从没有人来过。 路知宜这才确定,他是真的离开了。 她也早就应该想到,他绝不是那种等着别人给他找出路的男人。 可他是什么时候走的,自己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发了会呆,路知宜又躺回了床上。 昨晚折腾了一夜没睡好,加上姨妈和感冒,她索性给班主任打电话请了半天假。 昏昏沉沉地睡到中午,全身的不适才缓解了些。 路知宜不是那种懒散的人,稍有好转便起床收拾了下赶去学校,只是都没想到,只是半天时间,关于她的传言已经传遍全年级。 “顾子航狂追路知宜”“顾子航送路知宜回家”“顾子航帮路知宜撑伞”……类似这样的八卦,楚妍说外面传了起码几十个不同的版本。 “不过顾子航挺好的,还没听说他追过谁呢。”楚妍开玩笑,“你要不就考虑考虑人家。” 路知宜感冒还没完全好,无语又无奈,“胡说什么呢。” 楚妍:“对他没意思?” “没有。” “说起来,”楚妍饶有兴致地望着她,“你喜欢哪种类型的男生?帅的?酷的?坏的?” 路知宜:“……” 路知宜不可否认,在听到这个问题时脑中闪现了一张脸。 心虚似的,路知宜马上拿卷子挡住楚妍,“谁都不喜欢。” 楚妍这边刚笑着躲开,教室门口有人送来一杯热饮,窗口的几个同学意味深长地起着哄,“咳咳!顾子航给路知宜送爱心奶茶来了!” 吃瓜群众最爱凑这种热闹,纷纷涌过来看。 可在路知宜眼里,这样的画面只会让自己觉得尴尬。 路知宜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喜欢,就像讨厌父母总不问她的意见就安排她的人生一样。 一片起哄声中,路知宜走上前,并没有去接那杯奶茶。她开口说话,平时温软的声音此刻一点情面都没有:“请转告他,不要再来骚扰我。” 用了“骚扰”这个词,路知宜的立场已经暗示得很明白。 看热闹的众人面面相觑,见无瓜可吃,也都一一散开。 闹剧平息,路知宜也松了口气。她坐回位置上,心里又想起了昨晚的事。 因为自己填错门牌号导致人家成老师一整夜没休息好,还平白无故花个开锁的钱,无论如何,她都应该做点什么表达下自己的歉意。 于是下了晚自习后,路知宜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些水果,打算亲自送过去致歉。 可回去后她敲门,902却没人回应,以为男人会晚点回来,可路知宜一直等到夜里十二点都没动静。 第一天,第二天。 连续两天都是这样。 路知宜甚至在想,他会不会连夜搬家了…… 水果放到第三天时已经不新鲜了,深红的樱桃表皮开始发皱,路知宜只能洗了自己吃。 吃到口中才发现味道有点酸。 就和她的心情一样。 忽上忽下,朦朦胧胧。 路知宜的生活又恢复了和往常一样的平静,那晚的意外恍如一场梦,梦醒了,连梦中人都跟着消失了。 很快,又到了放月假的时候。 原本应该回家,但路弘出差还没回来,江映月更是半个电话都没打来过,路知宜便也没提回家的事。 周五傍晚下课后,她直接去找了余桐。 余桐的学校管得没那么严,路知宜和她约好见面地点,顺便参观了她家的店铺。 今天是周末,档口生意特别好,一家人忙得饭都来不及吃,余桐还得兼职当模特帮父母做直播。 看着别人一家的其乐融融,路知宜很羡慕。 和余桐比起来,她看上去的确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从小优质教育,成绩好,拿着数不清的奖项和荣誉…… 可十七岁的她,似乎也只有这些了。 那些别人仰望的,不过是她仅剩的一点贫瘠。 路知宜在档口帮忙到晚上快十点才收工。 余桐的父母实在过意不去,本想邀请路知宜回家吃饭,余桐却摆手说:“我带知宜去吃张记,她肯定会喜欢。” 这个名字隐隐有点耳熟,路知宜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问余桐:“张记是吃什么的?” 余桐神神秘秘:“咱们城东的夜宵店天花板。” - 十分钟后,路知宜被余桐带到了张记。 来之前路知宜以为这么好吃的夜宵品牌应该在一个很别致的店铺里,没想到下车才发现,不过是一对夫妻的流动美食车,竟然打出了这样响的招牌。 看来味道一定不一般。 现场已经坐了六七桌客人,余桐领着路知宜在角落坐下,递菜单给她:“你要吃什么?” 路知宜是第一次来,说:“随便,你点吧。” “好,那你在这等我。” 余桐去老板娘那边点菜,路知宜好奇地四处打量。 虽说她从小在安宁长大,但城东却没怎么来过,小时候爸妈总跟她说城东坏人多,每年治安事故最多的就是城东,后来离家六七年,现在再看…… 这条街虽然有些旧,却还算整洁,隔壁有卖烧烤和水果的,街对面有发廊,机麻店。 周末的夜晚,有路人骑着电瓶车不时经过,偶尔穿梭小孩儿的嬉闹声,不远处还有唱着儿歌的摇摇车。 闹哄哄的,看似没有章法,却又充满了烟火气,让人看了莫名很治愈。 路知宜觉得,今晚来找余桐的决定太正确了。 她抿抿唇,扭头去寻余桐,可就在视线到达闺蜜身上的前一秒,她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背影。 准确来说,路知宜第一眼看到的是一道刺青图案。 思绪顿了两秒,路知宜才倏地从那道充满戾气的刺青里回神。 ……是上次在钻豪见到的男人! 他们同行有很多人,拼了三个桌子。 他坐在稍远的里侧,面容几乎全被身旁抽烟的人挡住。 只剩一只握着酒杯的手臂漫不经心露了半截,被路知宜一眼看到。 是他。 路知宜非常肯定,就是他。 路知宜也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对“张记”这个名字耳熟。 上次在钻豪店外遇到时,他们这群人就说着要去张记吃东西,当时因为撞到了路知宜的蛋糕,还邀请她一起去吃。 路知宜一下子紧张起来,对城东这块地方几分钟之前才升起的一点好感瞬间被恐惧取替,她想起那晚在钻豪混乱的画面,想起余桐曾经警告过她的话。 “想什么呢。”余桐这时点完餐回来,“我特地给你点了他们家最受欢迎的鱼丸馄饨,待会你一定要尝尝老板娘的手艺。” “桐桐……” “啊,你再等等我,我去那边买点烧烤!” “……” 路知宜本想问余桐要不要换个地方吃,可看到好朋友兴致勃勃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他们在隔壁桌,又没看到自己。 再说大家各吃各的,互不干涉,公共场合,也没什么好怕的。 这么一想,路知宜便又坦然下来。她低头等着食物上桌,沸腾的烟火气息里,耳边却断断续续飘来那桌说的话。 “宿哥,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妈的什么牛鬼蛇神都来了。” “上次刘二带了帮人趁我们不注意偷偷在店里开那种趴,有个估计上头了,脱光了到处跑,吓得我赶紧报警。” “这他妈要是宿哥在,他们敢进来碰一个试试?” “可不是,之前被倒吊在楼顶的那个废物看宿哥都吓得绕路走。” “……哈哈哈哈操他还活着呢?” 交谈声夹杂着笑声,以及旁边熙熙攘攘的声音,路知宜听得并不十分清楚。 可几个让人心惊的关键词却听得明明白白。 她心怦怦跳,甚至身体都不敢乱动一下。 老板娘这时忽然走过来,站在她和隔壁桌中间的位置说:“实在不好意思,今天鱼丸馄饨卖完了,就剩最后一碗,您两桌都点了,这……” 路知宜眉心一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可还没等她表态,侧面就有声音传来: “那可不行啊,咱宿哥难得回来看一次大家,点份馄饨还吃不到?” “美女,让让呗。你随便吃其他什么,我请客。” 路知宜能感觉到邻桌的视线此刻已经全部关注到自己身上,甚至一种直觉使然—— 那个男人也看了过来。 这种感应很微妙,明明没有去确认,路知宜却十分肯定那是他的视线。 她脑子里乱哄哄的,避之不及地摇头:“……我不要了。” 话音刚落,染着蓝发的小伙子认出了她,欣喜地喊出来:“咦?这不是上次给宿哥送创可贴那个美女?” 路知宜:“……” 不知情的围观群众都好奇地站起来朝路知宜这边看: “认识?” “什么创可贴,有故事?” “妈的让让,我看看美女什么样。” 如果说刚刚路知宜还是故作镇定,那这会彻底成为这群人的焦点后,她开始有些不知所措,耳边的声音也忽远忽近,忽而清晰忽而模糊。 隐隐约约,似乎听到有人冷淡地说了声“坐好” 但路知宜不想再待下去了。 她蹭地站起来,在一片好奇八卦的眼神中匆匆逃离,朝余桐买烧烤的地方跑去。 程宿眼尾轻扫路知宜背影,等人跑远才把酒杯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闹什么。” 蓝毛嘻嘻哈哈:“逗她玩玩嘛。” “好玩吗。” “……” 察觉到正主明显的不悦,众人讪讪敛了笑,都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 那头,路知宜两三步跑到烧烤摊前,余桐见她脸色不对,问:“怎么了?” 路知宜涨红了脸,用眼神示意身后:“你上次说的那个宿哥也在,他们……好多人。” 谁知余桐眼神一亮,马上探头看出去:“真的?哪呢?” “别——” “哪有好多人啊?” 没有? 路知宜愣住,心想怎么可能? 她转身去看,这才发现刚刚还坐在那三张拼桌上的人都已经散了。 余桐拿着烤好的食物八卦地往回跑,路知宜迟疑了下,也只能慢吞吞跟上去。 老板娘正在打扫那三张桌子,见路知宜回来,指了指她之前坐的位置。 桌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鱼丸馄饨。 “妹妹,那碗宿哥请你吃的。” 第9章 程溯 余桐好奇极了,一直追着问路知宜,那个传说中人狠话少的溯哥为什么会请她吃馄饨。 可路知宜怎么知道。 这绝对是她吃过的,最难忘的一次夜宵。 吃完后她特地留了十三块给老板娘,让她如果再看到那个男人,帮自己把钱转交给他。 她并不想和他们扯上任何关系。 哪怕只是一碗馄饨。 回到家已是深夜。 想起阳台上的蔷薇还没有浇水,路知宜放下包直奔卧室,拉开窗帘,满阳台的蔷薇正开得热烈,风吹过的时候,整个房间都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路知宜蹲下开始给每盆花浇水,她一手提水壶,一手拨弄检查着花朵,眼睛起初还看着花,没一会思绪便慢慢飘远,想起那次在钻豪时“溯哥”给她挡住酒瓶的画面。 凌乱的场景像电影一样在脑中乱闪,停不下来。 直到今晚看到的那道刺青猛然浮现—— “啊……” 路知宜惊觉一阵痛,低头才看到是自己没注意被蔷薇的刺蜇到了食指。 她忙放下水壶站起来,正轻轻揉着指头,忽地好像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 ……对面的房间亮着灯? 他终于回来了吗? 路知宜顾不得还在疼的手指,转身马上跑了出去,可走到客厅才想起自己今天什么都没买。 家里没水果,她要拿什么去送别人。 可是路知宜等了太多天了,她不想再错过这个机会。 所以只是犹豫了几秒,她便义无反顾地出去敲了902的门。 男人很快开了门。 在看到他的那一秒,路知宜松了口气。 还好,出来的不是新房客。 他穿着很宽松的家居服,一只手抄在兜里,看着她。 路知宜卡了两秒,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说出口,酝酿再三,干脆懒得再修饰,直奔主题道:“成老师,上次的事很不好意思,我……我想——” 程溯就那样靠在门旁等她说。 路知宜看着他的眼睛。 他又没带眼镜。 很奇怪,每次少了那一层遮挡,路知宜总不太敢直视他。 明明他那么温和。 路知宜只得避开对视,说:“我明天放假,想请你吃顿饭,就当是道歉。” 请吃饭是这几秒内才下的决定。 虽然说完,路知宜也觉得有些唐突。 一般来说,老师和学生都会保持些距离。 果然,程溯听完回她:“只是这件事?” 路知宜愣了下,“啊?” 还该,有别的事吗? 程溯从她的反应里判断出,她在张记并没看到自己。 也就是说,她还不知道自己是谁。 一想到自己莫名被她当成了某个不知名的同姓老师,程溯心中微妙,身体站直,“不用了。” “……” 想要表达感谢有很多方式,可路知宜想,她刚刚也许选了最不合适的那一种。 但既然已经被拒绝,这件事便也到此为止。 从老师的角度,帮助学生或许真的只是一件平常的,不值一提的小事。 路知宜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 或许是因为在张记再次遇到了那位溯哥,路知宜这一夜又做了很多梦,她睡得不太好,第二天早早地就醒了。 随便吃了点东西,路知宜习惯性地拿出几张卷子开始做题,打开卷面才发现是化学。 心奇怪地动了一下,怕自己胡思乱想,路知宜赶紧拿起笔,迫使自己全神贯注投入题海。 可不知是今天拿的试卷太难,还是自己始终无法集中注意力,平时四十分钟就能刷完的卷子,到快十一点的时候竟然还有几道题没答完。 路知宜有些累,看了看窗外。 今天天气倒是不错,阳光洒进来,照得房间明亮温暖。 她看了会,把卷子收进包里,出了门。 在家里总是会被扰乱思绪,路知宜决定出去吃个饭,下午去学校的图书馆继续。 出了小区,路知宜正想着去哪里解决午餐,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刚准备接起来,电话却挂了,耳边随后传来两声汽车的鸣笛声。 路知宜循声回头。 一辆豪车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了身后,车窗降下,后车座里的身影路知宜并不陌生。 秦霄南穿着新锐时尚的潮服,颈部架着一个黑色的耳机,眼神慢悠悠落到路知宜身上,不紧不慢地说:“我爸妈让你去我们家吃顿饭。” 说完他指了指对侧的车门,“上车。” 路知宜对这位少爷没好感,一口拒绝:“对不起,我有事去不了。” 说罢就继续朝前走。 秦霄南好像被挑衅到了,拉开车门下车拦住路知宜,他力道有点大,路知宜甚至被推得踉跄了下。 “跟我玩欲擒故纵?” 路知宜皱眉望着他:“有这个必要吗?” “我让你加我微信你怎么不加?” “……?”路知宜无言以对,“我为什么要加你?我们好像并不熟。” 秦霄南冷笑道,“我知道,你现在在高三生中很红,我听说你们学校有个男的在追你,怎么,找到比我还好的冤种了?” 第一次见面路知宜就知道,秦霄南不喜欢自己,不喜欢父母的安排。 但她也一样。 所以某种角度,她虽然讨厌这个少爷,却能理解对方的不满。 “秦少爷,我想我再说清楚一点。”路知宜耐着性子,“没人要你做冤种,父母怎么安排是他们的事,你不需要对我有责任,我更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我会有自己喜欢的人,但一定不是你,同理,你的爱情也绝对是自由的。” 路知宜一口气说完,秦霄南半晌没说话,就在这个间隙,秦父打来了电话催促,秦霄南不耐烦地按掉通话,看着路知宜说: “总之你现在跟我上车回我家吃饭,不然我没办法跟我爸妈交代。” 路知宜当然明白,秦霄南能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在这里,除了秦家父母,路弘必然也在其中推动。 可她实在讨厌这样的安排。 在心里烦闷地叹了口气,路知宜还想拒绝:“我说了,我约了人,去不了。” “无所谓。”秦霄南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直接打开车门:“你让他过来,我不介意多带个人——” “但我介意多个人一起吃饭。” 秦霄南的话被突然插入的一道声音打断。 路知宜微愣,还没回神便看到熟悉的身影走到了自己身边,站定后又淡淡地说:“她有约了。” ……是他。 看到程溯,路知宜的心又不受控制地跳起来,她知道男人是在帮自己解围,便马上顺势对秦霄南道:“看到了吧,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秦霄南虽然才十八岁,但个子也窜得很高,他慢慢走过来打量程溯,玩味问他:“你就是那个姓顾的?” 程溯:“?” 路知宜起初也没听明白,等反应过来他可能是在说顾子航时,秦霄南却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转身回了车上。 车扬长而去,路边只剩路知宜和程溯站着。 如果说刚刚大家是在演戏,那现在戏算是结束了。 在小区楼下被老师撞见这样的事已经很尴尬,还要老师来帮自己解围,路知宜几乎无颜再解释什么,她咳了两声,正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奇怪的气氛,男人开口了。 “那就一起吧。” 路知宜没听懂,“什么?” “不是要请我吃饭吗。” “……” 这顿饭来得太突然,路知宜毫无准备,她甚至还背着书包,包里塞着厚厚的卷子。 不过一切却又发生得那么水到渠成,仿佛秦霄南今天的出现就是为了促进他们能这样近的坐在一起。 路知宜没有选太远的地方,就在小区附近的一家中餐厅,位置靠窗,阳光微微洒在桌面,温暖惬意。 点餐时,她询问程溯喜好的口味,他却说:“点你喜欢的,我都可以。” 路知宜便点了菜单上的几个招牌推荐。 等着上菜的时间里,两人都很安静,没说什么话。 他们原本也不是会有很多话说的关系。 可说到底,今天程溯又帮了她一次。 “成老师。”路知宜喝了口茶,努力自然地与他聊天,“刚刚的事,其实我——” “其实你不用告诉我。”程溯打断她。 “……” 程溯的确并不想知道路知宜为什么会被一个男生拦在路上不让走。 他当时只是路过,原本也没想管,可看到路知宜被对方咄咄逼人的样子,还是没忍住回了头。 但也仅限于此。 他不想踏入任何人的世界。 程溯的反应让一直不知道怎么解释的路知宜松了口气。 她想,可能是因为大家不在一个年级的原因,也或者他本就是那种尊重学生隐私,不八卦的老师。 路知宜放松了些,给程溯杯子里倒水,“成老师,为什么你有时候戴眼镜,有时候又不戴呢?” 程溯顿了顿,“分场合。” 要装家长就戴,不装就不戴。 可路知宜却好像会错了意,她眨了眨眼,“是不是上课的时候戴,不上的时候就不戴了?” 程溯端起杯子喝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菜陆陆续续端了上来,简单的三菜一汤。 吃饭的时候两人都没怎么交流,偶尔说一句,也是问菜合不合胃口之类的话。中途路知宜喝汤呛到时,程溯还给她递去了一张纸巾。 路知宜没吃多少,这顿饭的实际意义早已大于一切,至于吃的什么,根本不重要。 半小时后,当程溯去结账时,才发现路知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偷偷买了单。 “还好我动作快,”大概是因为自己成功预判了程溯的行为,路知宜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点俏皮的笑,“不然又欠成老师一顿饭了。” 程溯虽然是个莫须有的老师,但也干不出让学生请老师吃饭这样的事。 “多少钱,我给你。” “说好了我请就我请。” “……” 女孩坚持,程溯便也不再勉强。 他起身准备道别,路知宜却又叫住他,“成老师,我请你吃了饭,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程溯看了她一眼,又坐下,“什么忙。” 路知宜转身去翻自己的书包。 等她的间隙,池锐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可以啊溯哥,约好了十二点见面,你把我晾一边就算了,还跟个漂亮妹妹在这吃饭?” 程溯没说话,朝窗外看去。 果然,池锐的车就停在马路对面,他人坐在车里,冲自己比了个手势。 程溯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五分钟。” 他挂了电话,路知宜也从书包一堆的东西里翻出一张试卷。 是她早上刷得很费力的那张化学卷。 “成老师。” 程溯:“?” 路知宜有些不好意思,把试卷轻轻推给他:“高三的化学题,你应该也会吧?” 第10章 路知宜 从路知宜的角度,能教高二化学的老师,又怎么可能不会高三的试题。 这张卷子的确有些难,有两道题着实考到了她,原本想下午去图书馆仔细算算,可既然现在遇到了专攻化学的老师,她何不抓住这种可以面对面辅导的机会。 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路知宜指着一处空白处说:“就是这道题,我不太会。” 程溯:“……” 程溯想过各种可能,唯独没想过她竟然要自己辅导她的功课。 不过也因此可以推断,那个真的成老师,应该是个教化学的。 见程溯不说话,路知宜小心翼翼问:“你会吗?” 程溯长这么大没这么无语过。 他看了眼路知宜指的题目,也不知怎么就伸了伸手。 路知宜好像明白了什么,马上从包里拿出笔。 程溯拧开笔帽,在一堆复杂的化学符号和实验曲线图里写下一行方程式。 “C的紫色溶液含KFeO、KC……溶液变红说明a中含Fe,KFeO在酸性或中性溶液中快还原成Fe-……” 他说话时声音虽淡,却不慌不忙,听着很温和,直到他说完,路知宜还沉浸在这种音色里没回神。 “听懂没有。”程溯放下笔。 路知宜一顿,视线落在他写的方程式上,连每个字母都写的那么漂亮。 她其实真的分心了。 “嗯。”路知宜心虚地点着头,“谢谢成老师。” 程溯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连讲题这种荒谬的事都做了出来。 可路知宜这一声声老师,却总叫得他软了心。 “那先走了,还有点事。” 程溯起身道别,路知宜也站起来弯了弯腰,“成老师再见。” 视线跟随男人的背影,路知宜看到他穿过马路上了一辆车,车很快发动离开,只剩阳光下被风扬起的灰尘。 路知宜再回头,视线缓缓落在桌上。 那只被他握过的笔,她拿到手里,微妙的情绪在心中悄悄涌动。 车上。 池锐边开车边笑程溯,“女朋友?” 程溯扯了扯扣紧的领口,“不熟,碰巧遇到。” 池锐才不相信一向生人勿近的程溯还有这种“碰巧”的时候,他转过去看着程溯,“怎么,连我都要瞒?” “……” 顿了顿,程溯把路知宜莫名其妙把他认作老师,又成了邻居的一系列事告诉了池锐。 “靠,电视剧都不敢这么编。”池锐听完觉得不可思议,“所以你刚刚在给他讲化学题?” 程溯也觉得自己离谱,“嗯。” 池锐语塞几秒,回了程溯一个大拇指,“得亏上学那会你成绩班里最好,不然今天就露馅了。” 两人沉默了会,池锐又看向程溯,“后悔过吗。” 程溯:“什么。” “你当时那么好的成绩……”池锐语气微沉,似是有些可惜,“你本应该有更好的,而不是像现在一样。” 程溯却一笑,“现在有什么不好吗。” 好与不好,都不过是别人眼里的认知。 对程溯来说,活着就够了。 他从小和池锐在福利院长大,小小的福利院也像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他们当时年龄最小,总被大孩子欺负,时常温饱不济,如果不是十二岁那年梁美岚去认领资助了他们,他们现在会在哪里,谁也说不清。 梁美岚资助他们的生活和教育,可十八岁成人后,便被安排去了她的会所做事。 安宁靠近边境,早年夜场环境极为混乱,境外玩家一个不高兴随时掏枪的都有。而程溯和池锐就是梁美岚最忠心的孩子,凭着从小磨炼出的胆识帮梁美岚扫平了一次次波折。 还好这些年政策严打,大环境正规了许多,店里虽然偶尔也有闹事者,但大部分都是醉汉或是刚出茅庐的叛逆小青年,对见惯场面的程溯和池锐来说,都不过尔尔。 他们是早就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不在乎一切。 包括死。 “订的是哪家酒楼。”程溯把话题转开。 他们今天出来原本是要给梁美岚的生日订位置,谁知池锐说:“不用了,江映月说她赞助。” 那倒省了事。 程溯轻靠椅背,本想阖眼眯会,却听到手机响了一声。 是银行的短信通知。 【你尾号为9903的卡号新转入人民币3000.00元。】 又是那笔每个月都会准时到来的转账。 其实长大后,程溯能模糊猜到钱的来源。 十岁的时候曾经有个女人来看过程溯,后来程溯听到她和院长聊天说:“他外公不肯认他,我也只能尽人事。” 从那时程溯就知道,他还有个外公。 所谓的尽人事,或许就是十八岁后每个月三千块钱的施舍。 这便是程溯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 - 路知宜拒绝秦霄南的事很快传到了路弘耳里。 刚好他出差归来,当天就把路知宜接回家,免不了又是一顿数落。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秦叔叔一家特意请你吃饭,霄南亲自来接你,你还走了?” 路知宜低着头,“可我为什么一定要去。” 她叹气:“爸爸,我不想去。” 路弘语气一下子便急了,“你不想?哪有那么多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还想不挣钱不养家,想每天吃喝玩乐,想不用这么奔波,我可以吗?” 路知宜:“……” “明天我在你阿姨的餐厅订了一桌,你好好跟人家道个歉。” 江映月也趁机暗踩一脚:“知宜,你就听点话,别总惹你爸动气,他——” “你闭嘴。”路弘突然把矛头对准江映月,“我出个差,你连司机都调走了,知宜要是下自习路上出个什么事怎么办?” 江映月表情愣住,还想解释什么,路弘却已经背手离开,“没一个省心的!” 客厅剩江映月和路知宜两人呆站着。 江映月这时才缓过来,“有毛病吧?吃炮仗了吗?!” 路知宜也隐隐觉得路弘比起平日有些急躁,猜想父亲或许是这趟出差不顺利,她只好暂时把自己的情绪压了下来。 大人的道理听起来好像都对,每个人在这世间生活,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 可难道长大的代价就是要违背内心吗。 这一晚住在了家里,路知宜思绪难眠。 因为隔天下午就要返校,路弘趁着这最后半天的假期,临时把秦家人约到了江映月开的餐厅里。 路知宜虽然不愿意,可碍于父亲,碍于大人口中的那些道理,她还是来了。 江映月开的这家餐厅是路弘给钱投资的,平时专门接待一些有钱太太,今天原本要全心全意给梁美岚过生日的,谁知路弘临时要在这里请秦家人吃饭。 她不敢反对,只能硬着头皮同时接了下来。 两个包厢之间隔着一道屏风,梁家这边是先来的。 梁美岚过四十九岁生日,虽然不是整数,但想着刚好梁展展放假,便叫了几个亲朋好友一起庆祝。 程溯和池锐作为干儿子,自然要到场。 来之前梁展展还特地打电话叮嘱两人,“江映月那餐厅很高级,你俩别穿得跟社会大哥一样,再怎么说我妈过生日,体面点过来哈。” 因为他这句话,池锐在出门前特地拉着程溯一人买了套西装。 只不过池锐平时野惯了,就算穿着西装也吊儿郎当的,倒是程溯,穿上正装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池锐总说他自带一种特别的能力,明明有着让地痞之流看着绕道走的气场,可换身衣服就又像极了有钱人家的贵公子。 也难怪会让路知宜那样的小姑娘误会。 两人到达包厢的时候,江映月正在桌上给梁美岚递烟敬酒:“岚姨,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映月可指望你一直照拂呢。” 她嘴甜,从前便是靠这本事一路骗到了路弘。 但私底下是什么人,大家都知道。 梁美岚也乐呵呵地受了她这一杯。 江映月敬完酒便道歉说要走,不能留下一起吃饭。 “老东西要把那个扫把星继女和秦家联姻,就在隔壁呢,我得过去陪着。” 梁美岚表示理解:“去吧,把你的家打理好。” 可江映月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忿忿道:“什么家,我连用个车的权利都没有,老东西每天叫司机去接他那宝贝女儿放学,我就用了两天车还被骂了,岚姨你说,凭什么啊。” 梁美岚只是笑笑,“当后妈了,气度大点。” 江映月哼了声,“等着吧,我可没那么好惹。” 程溯对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没兴趣,他把外套脱了挂在椅背上,跟池锐打了声招呼,打算出去抽支烟。 他摸出打火机朝吸烟区走,途径那道屏风时,不小心看到对面包厢敞开的门。 精致的玻璃大圆桌前,只坐了五六个人。 路知宜的身影就那样没有准备地映入眼里。 程溯微微顿住。 想起刚刚江映月的话—— 继女…… 她就是江映月的继女? 那个被父亲安排了要联姻的女孩? 一时间,程溯无法把眼前这个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女孩,和在梁展展手机上看到的一口流利英语自信演讲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世界真的很小,小到让人怀疑,命运是不是在刻意安排着什么。 收回视线,程溯从屏风这头走去了吸烟区。 餐厅的吸烟区就在洗手间旁边,一个通风有窗的房间。 程溯站在窗口摸出打火机,火苗窜出那刻,他想起江映月曾经在梁美岚面前说过的话—— “多了一个抢饭吃的。” “睡不好就给她在学校旁边买了套公寓。” “妈妈跑去国外享福,把包袱甩给我们。” 父母离异,离开多年又被母亲送回来,被父亲要求联姻,还摊上这么一个不好惹的后妈。 路知宜身处的世界,似乎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好。 一点点推断出路知宜正在经历的事,程溯皱了皱眉,被烟灰烫了手都没注意。 他低头拂去那些灰,正准备把烟掐灭,身后忽地传来窸窣的动静。 似乎是有人在门口说话。 “你什么意思?” “你觉得呢。” “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父母的决定不代表我们关系的绑定,而且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说过,你不会喜欢我——” “我改变主意了。” “?” “我决定听我爸妈的话,去澳洲,跟你一起上学,毕业后结婚。” “……” 路知宜待在那个包厢快要窒息,趁着上洗手间的功夫出来透口气,可没想到秦霄南也跟着出来,现在还说这样的话。 喜怒无常,简直是个疯子。 “别说了。”路知宜冷冷回他:“我不会喜欢你。” 秦霄南笑,扬着下巴轻蔑地看她,“怎么,喜欢昨天那个男的?” 虽然不是故意偷听对话,但当听到秦霄南问出这样的问题,门后的程溯眼底还是微妙地动了下。 外面沉默了几秒,莫名那么漫长,程溯等了很久,才听到女孩淡淡道了句:“是,所以你别想了,我们不可能。” 路知宜只想赶紧摆脱秦霄南,她说完转身就走,可没想到身后是一间空房,她刚误入进来,就一眼撞上了站在窗口的程溯。 四目对视,空气仿佛刹那停止了流动。 第11章 程溯 路知宜只觉耳边轰的一声。 她脑中空白一片,不知道程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 他有没有听到自己刚刚和秦霄南的对话。 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路知宜来不及去确定这些问题的答案,电光火石间,她迅速后退转身,阻挡了秦霄南跟进来的可能。 路知宜一头折进了洗手间。 秦霄南并没有发现吸烟室里的秘密,见路知宜离开,他看了女孩的背影两眼,嘴角轻轻一扯,手插在兜里返回了包厢。 一切只发生在几秒钟内。 短暂到让程溯怀疑,刚刚那一声“是”,会不会只是自己听到的错觉。 包厢里,路弘和秦家父母谈笑风生,两家畅想展望着未来两个孩子的学业,甚至是毕业后的婚事,今天也毫不避讳地在路知宜和秦霄南面前提了出来。 可路知宜却持续地心不在焉。 她还没从刚刚看到程溯的画面里走出来,更不知道自己和秦霄南说的话他听到没有。 可吸烟室的门敞着,她就站在门口,里面的人除非是有什么听力障碍,否则必然听得一清二楚。 路知宜闭了闭眼,深深地垂下头,懊恼自己争一时口舌之快的冲动。 可谁又能想到会这么巧,他也在这里吃饭。 因为下午要返校,这顿饭并没有吃太长时间。秦家父母很喜欢路知宜,直夸她那段演讲精彩,临走时特地让路知宜和秦霄南互相交换个微信。 路知宜虽然不情愿,可路弘催促着,她又不好众目睽睽下拂了父亲的面子。 尤其是想起他昨天不对劲的情绪,一切也只好先做了妥协。 回学校的路上,路弘心情很不错,“你看刚刚霄南对你多好,还主动给你拉车门,说明他也认可你了。” 路知宜还在想着程溯的事,恹恹地回了句:“可我不喜欢他。” “不用你喜欢,再说了,喜欢有什么用,我当初还喜欢你妈呢,最后还不是离了,什么爱啊都是假的,听爸爸的,婚姻就是一门生意,爸爸现在给你把基础打好,你将来不吃苦,比什么都好。” “……” 路弘总能有这样的本事,把无稽之谈说得言之凿凿,说成让人反驳不出来的大道理。 是啊,路知宜也曾见过父母的恩爱,可后来那些爱消失了,变成了无尽的争吵,变成老死不相往来。 路知宜轻轻叹了口气。 她想起程溯,转头问江映月,“阿姨,今天你餐厅另外一个包厢来的是什么客人?” 江映月愣了下,心虚地看向手机,“就普通的客人,我也不太清楚。” 路知宜没再问下去。 程溯为什么会出现在餐厅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那可是老师,还是住在一起的邻居…… 路知宜都不知道该怎么再面对他。 晚上的自修上完,家里的司机又准时在学校门口等着路知宜。 司机虽然是男的,却是个快五十岁的大叔,路知宜知道跟他倾诉没什么意义。 她实在没经验,只好去求助余桐。 路知宜将整件事长话短说,最后问她:【我现在该怎么办,需要去主动解释什么吗?】 余桐很快回复:【那你到底喜欢他吗?】 路知宜:“……” 这个问题仿佛一箭穿心,直中路知宜心底。 最初秦霄南问她那个问题的时候,那短暂几秒的沉默也是路知宜在问自己。 可她没有答案。 她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对那个男人有着一种莫名的信任。 余桐又发来: 【如果你喜欢,就不用解释了,正好试试他的反应。】 【如果不喜欢,那还是解释一下,免得别人误会。】 【师生恋,刺激呀宝!】 路知宜出神地望着屏幕好半晌,才倏地从最后一句话里惊醒。 那可是她学校的老师,学生怎么能喜欢老师…… 不,那一定不是喜欢。 如果非说有些说不清的好感,也一定只是师生之间单纯的崇拜、尊重和信任。 路知宜好像想明白了。 这么说服自己后,一直萦绕在心里的尴尬和不安也褪去不少,路知宜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找程溯解释一下,他是老师,应该能理解当时的处境。 况且他昨天在楼下还帮自己解了围。 司机把路知宜送到了楼下就离开。 路知宜在心底打了一路的腹稿,等到了902门口时,短短的几句话已经重复了数十次。 她深吸了口气,伸手敲门。 其实路知宜只是想演练一下,毕竟平时很少看到程溯这个时间在家。 可她没想到,只是敲了两下,门开了。 男人高大的身影猝不及防出现在面前。 路知宜手还顿在空中,怔了两秒才被剧烈的心跳唤回,她努力掩饰自己的慌乱,凭借着刚才反复练习过的草稿,一口气说出想说的话: “对不起成老师,今天在餐厅我只是想尽快摆脱那个人,我没有任何不尊重你的意思,如果那些话对你造成了困扰,我真的很抱歉。” 话音刚落,路知宜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甚至还没等到程溯的回应,便听到房里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是我的外卖到了吗?快拿进来,我饿死啦!” 路知宜刚刚还仿佛沸水般的心跳几乎是瞬间就冷却下来。 她张了张嘴,好像明白了什么,整张脸尴尬到滚烫。 “对不起。”路知宜不知所措地往后退,“打扰了。” 见她转身离开,程溯有话冲到嘴边,可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说什么。 她已经来跟自己解释,中午那句话不过是为了摆脱别人。 也就是说,不管当时秦霄南问的是谁,路知宜都会回答是。 程溯忽然想笑。 为自己曾经萌生出的那点微妙的心思。 他关上门走回客厅,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人说:“下次没我允许不准上来。” 正喝着可乐的梁展展皱皱眉:“你太没良心了吧,我是中午听池锐说你今天放假,怕你一个人晚上孤单寂寞冷,下了自修特意溜出来陪你吃夜宵,全世界去哪儿找我这样的干妹妹啊?” 程溯莫名有些烦躁:“有事就说,别拐弯抹角。” “哎呀程溯。”梁展展一顿,放下正在吃的烤串撒娇道:“你怎么老是这么聪明,你就不能装一次傻嘛。” 程溯冷眼看着她。 梁展展笑嘻嘻地蹭到他身旁,眨了眨眼:“今天人多我不好问,池锐最近老不老实,有没有又认什么新妹妹?” 程溯无语看向别处,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成了梁展展的眼线。 “没有,能回去睡觉了吗。”他说。 梁展展半信半疑,“真的?” 程溯只回了梁展展一个眼神,梁展展马上闭嘴,“行,我走,马上走。” 小姑娘穿好外套,刚要起身又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拿起茶几置物盒里的一张粉色创可贴问:“我靠,你什么时候用这么粉的东西了?” 程溯眼神愈发沉下来,吓得梁展展马上松手,“好好好,不问了。” 但还是边跑边念叨:“这么凶谁敢做你女朋友啊。” 梁展展麻溜离开,家里总算安静下来。 程溯着手去收拾大小姐留下的狼藉,不经意看到那张创可贴时,他慢下动作,顿了顿—— 抬起头,看向阳台的对面。 路知宜的卧室亮着灯,但窗帘紧闭,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那入夜的蔷薇香,若隐若现地飘过来,一点点侵入他的呼吸。 - 天气逐渐转暖,进入四月,离高考就剩两个月的时间,老师们不再讲题,大部分时间让学生们自修,甚至还组织了一场毕业晚会,帮考生们减压和放松心态。 班会上,老张说这是学校历年的传统,届时师生同乐,有表演有舞会,让大家快乐迎接考试。 “咱们班要是有想上台表演节目的,到路知宜那边报名。” 因为路知宜成绩好,又已经提前被录取,所以班里一些不大不小的事老师都会让她帮着分担一些。 有人问路知宜这次又要给大家带来什么惊艳的节目,她却笑着摇了摇头。 路知宜唯一的遗憾大概便是从小没有学习一门才艺,当同龄小朋友学唱歌跳舞或者乐器时,她来回在各个补习班里。 也正如此,那天当听到大家说成老师钢琴弹得很好听时,即便没见到人,那种崇拜也无法控制地从心底溢出。 想到那个男人,路知宜心忽然拧了一下。 上次那件事后,她已经刻意避着他好几天了。 路知宜很庆幸那天敲下了那扇门,否则她不知道要过多久才会发现自己的愚蠢和幼稚。 能夜里十点还待在一起的男女关系是什么,路知宜心里明白。 她后来甚至想过,那晚那个女人的出现,或许就是对方隐晦的暗示和提醒。 无论如何,礼貌收场对大家都是好的。 报名的名单很快登记好,路知宜趁着课间送去A办,途经教导主任办公室时,一个年轻的女孩引起了她的注意。 女孩个子高挑,耳朵上带着几个连环的耳钉,看起来拽拽的,对主任的数落毫不在意。 “你说你涂指甲,带耳环就算了,你怎么又打人?我跟你说多少次了,有事好好说,不要一言不合就动手。” 女孩满不在乎:“别人收到的信他给抢去公开朗读,您怎么不问问他怎么那么欠打啊,贱手贱脚的。” 主任气得没话说:“你家长呢,让他今天过来找我!” 女孩耸肩:“他没空。” “没空也叫过来,你无法无天了都,是不是下次连我也要打!” 女孩叛逆地别开脸,就这样看到了站在门外的路知宜。 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嘴唇忽地勾起一抹狡黠,指着路知宜开口:“来了来了,我家长来了。” 路知宜:“……?” 梁展展快速走出来,亲昵地挽住路知宜,趁主任不注意时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句:“姐姐帮个忙。” 说完便把人推到班主任面前:“这是我家长。” 主任抬了抬眼镜,气不打一出来,“梁展展你少唬我,人家是国际班的高材生,什么时候成你家长了!” 梁展展没想到主任这都认得出来,干脆顺水推舟,笑眯眯道:“对啊,她是我哥新给我请的补习老师,做家长代表没问题吧?还是说主任你歧视我的补习老师?” 主任不知是被绕昏了头还是骂不动了,语塞几秒后,直接摆摆手无语离开。 路知宜被莫名赶鸭子上架,全程没插上一句话。 成功把请家长的事混过去,梁展展心情愉悦地拍拍路知宜:“谢了啊学姐,我叫梁展展。” 路知宜听楚妍说过高二有个让老师都头疼的拽姐,刚刚主任说那些话时,她基本也猜出来了。 “我知道你。”路知宜说。 “真的?”梁展展突然兴奋,“其实我也知道你哎!” 路知宜:“你也知道我?” 梁展展手舞足蹈,目露崇拜:“就你上次演讲的视频啊,你那一口口语好牛逼啊,我其实早就想认识你了,不过觉得你这样的好学生应该不会想理我。” 路知宜被她的话逗的一笑,忽然觉得这个女孩并不像传闻中那么嚣张跋扈。 至少路知宜刚刚听得很清楚,她之所以打人,是因为被打的男孩公开朗读别人的隐私。 梁展展很豪爽:“总之今天的事谢谢你了,有机会请你吃饭。” 一句随意的约定,路知宜笑着说了声好,并没往心里去。 毕竟她觉得和梁展展不过就是萍水相逢,两人不同年级,之后也不会有什么能一起吃饭的机会。 正说着,梁展展手机响了。 路知宜一点都不意外她能随身带着手机。 可梁展展一看号码却吓到了似的,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塞给路知宜:“学姐快帮我接一下,就说,就说你是纪检的,我手机被你没收了。” 路知宜有些犹豫:“谁的电话?” “我哥。”梁展展比了个割脖子的动作,“肯定是主任给他打电话了,你快帮我应付下,拜托了!” 路知宜:“……” 电话还在持续响。 看着来电显示上的“sugar”,迟疑了几秒,路知宜到底还是心软地按下了接听。 第12章 路知宜 路知宜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说实话她不太会撒谎,也还没想好要怎么跟梁展展的哥哥开口。 所以在电话接通的第一秒,路知宜没有马上说话。 倒是那边等了等,不耐烦地主动打破沉默。 却是冷冷两个字: “说话。” 路知宜心里倏地跳了下。 一种奇怪的熟悉感袭来,却又有着不匹配的语气。 路知宜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好像被人抢走,又换了另一个声音:“展展,你能不能听点儿话,非得挨揍是吧。” 梁展展用眼神问路知宜怎么不说话,路知宜回神,这才按照计划回复: “抱歉,梁展展的手机被没收了,我这边是学校纪检部。” 电话那头稍顿,“打扰了。” 而后直接挂了电话。 “怎么样怎么样,他相信了吗?”梁展展拿回手机迫不及待地问。 路知宜点点头,“应该是信了。” 她还在想第一个声音,那种感觉很奇怪,隔着电流传来,却一下子击中了她的心。 明明他们不认识。 路知宜纠结了下,还是决定问问梁展展。 “你哥,是老师吗?” 梁展展扑哧笑出来,“老师?” 她甩了甩长头发,把手机塞回口袋里,“老师看到他头疼还差不多,哈哈。” 路知宜:“……” “先走啦学姐,改天请你吃饭。”梁展展开开心心地道别。 而路知宜站在原地,风吹着她,她轻轻叹气垂下头。 怎么会这样。 难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连听个电话都能产生错觉吗。 - 本以为梁展展那句约饭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刚醒,那人就发来了微信的添加请求。 【知宜学姐,我是展展!】 路知宜从没给过梁展展任何联系方式。 但她能打听到,也不稀奇。 很奇怪,路知宜对这个传闻中拽天拽地的女孩并不反感,甚至觉得她怕他哥时的样子有点可爱。 她点了通过,然后下床洗漱。 等收拾好出门的时候,梁展展发来了第一条微信。 【学姐,今晚下自修后我在学校门口等你,请你吃夜宵!】 路知宜边走边回复:【不用了,别离校:)】 跟平时一样来到楼下那家便利店,路知宜在货架上找每天都会喝的牛奶,梁展展的消息又发过来: 【别呀姐姐,我难得请人吃饭,给我个面子嘛,我位置都订好啦。哭哭.jpg】 委屈巴巴的表情包把路知宜看得弯了弯唇。 她低着头,一边打字回复梁展展一边去拿牛奶,却没注意身边有人。 那人也正要拿牛奶,她的手伸出去,直接和对方的手碰到了一起。 感受到温热肌肤的触碰,路知宜立即回神,尴尬抽回手,“不好意思,我——” 可后面的话都被眼前看到的画面噎住。 是程溯。 男人出现得太突然,四目相视,路知宜脸腾地热了一片。她赶紧垂下头,顿了顿,把没说完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没事。”程溯声音淡淡的,把拿到的牛奶递给她。 可路知宜却没接,“不用了,谢谢。” 说完自己从货架上拿了一盒,迅速转身离开。 池锐这时拿着两个加热过的三明治走过来,看着路知宜的背影问:“那不是上次你给讲题的妹子吗,怎么突然跟你那么生疏了?” 程溯也很莫名:“不知道。” 前天两人在电梯门口遇到,她转身就下了楼梯。 今天又是这样。 路知宜这几天变得生分,对自己的躲避也很明显。 程溯感觉得到。 “不吃了。”程溯突然没了兴致往外走。 “?”池锐捏着俩三明治跟上去,“我们才下班哎,你不吃点东西?喂,喂——” - 整整一天,路知宜都在为早上的事心神不宁。 原本可以轻松略过的偶然事件,到了程溯这里,却好像钉上了烙印,怎么都挥之不去。 两人手碰在一起时的触感,反反复复在心中翻涌,火花一样灼烧。 路知宜知道不应该,可就是控制不住。 她尝试用刷题去忘记那些感觉,可偏偏一打开试卷,就会想起他温柔给自己讲题时的模样。 他当时的语气,眼神,他握过的笔。 都像幻灯片一样在脑中闪现。 实在没了办法,路知宜只好向楚妍求助: “最近学校有什么新鲜事吗,说给我听听吧。” 这还是学霸第一次要求听八卦,楚妍铆足了劲,从谁又热恋了,谁又被记了过,说到谁又对谁告了白,几乎把最近校内的热门事件都说了一遍。 可路知宜却好像都没什么兴趣。 楚妍眨了眨眼睛,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对了,高二那个成老师好像辞职了你知道吗?” 路知宜愣了愣,忽地有些晃神,“辞职?” “是啊。”楚妍不以为然,“可能是被其他学校高薪挖走了吧,现在又帅又有才还多才多艺的老师太抢手了。” “……” “知宜,知宜?”楚妍伸手挥了挥,“你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这一刻,路知宜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虽然她很早就预见了彼此短暂交叉的世界终将分离,但当这天真的来临了,她还是有一些遗憾。 比如—— 早上见到他的时候,应该好好说一声再见的。 夕阳斜斜照进教室,路知宜想起那天在老图书馆后和他并排走在一起的画面。 仿佛一场误入的梦,虽然短如昙花一现,却终是给过她真实的温暖。 - 晚上九点,下了晚自修后,路知宜跟平时一样准备回家,却不知道梁展展已经等在了学校门口。 大小姐打了辆车,冲出来的路知宜招手:“这里!学姐,我偷跑出来的,快上车!” 因为一直惦记着另一个人,路知宜都忘了早上梁展展说放学一起吃夜宵的事。 她走过去弯下腰,朝车里的人说:“真的不用了,这么晚出去也不安全,你回去吧。” 梁展展却下车来拉她,“放心吧,绝对安全,我亲戚开的店。” “可是——”路知宜还犹豫。 “这么着,我跟你保证,咱们十点之前绝对回来,走嘛姐姐,我菜都点好了。” “……” 话说到这个份上,拗不过梁展展的热情,路知宜还是上了车。 但她其实也揣着一点私心,有些事想问梁展展。 路上梁展展一直在说要去的那家店请了如何牛逼的大厨,都是服务上层人士的,路知宜没心思听这些,过了好一会,梁展展话停的时候,她才假装随意地问: “你们年级新来的那个成老师为什么辞职了?” “不知道诶。”梁展展说:“挺突然的,很多女生都舍不得呢,他上课特别温柔,是我难得不讨厌的老师。” “……” 好吧。 路知宜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看向窗外,心情空荡荡的。 几分钟后,车到达目的地。 从梁展展之前的描述,路知宜就猜到这次来吃的夜宵店应该会很知名,但等下车后她才发现,这已经不是用知名可以来形容的了。 ——名臻俱乐部。 坐落在城南CBD闹市区附近的这家高级会所,路知宜略有耳闻。 之前路弘想在这里招待客户,结果找熟人打听了下,连入会的资格都没有。 可见其门槛有多高。 然而这样奢华的地方,梁展展却仿佛回自己家一样。 她走在前面,路过的服务生全都对她微微点头,“小姐好。” 路知宜有些懵,“展展,你是……” 梁美岚曾经告诫过女儿,对外不要透露自己的身份,梁展展只好跟路知宜说:“不是说了嘛,我一个亲戚开的。” 路知宜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跟着梁展展朝里走,一路打量着这连自己父亲都进不来的场所。 店内的整体风格偏复古东方特色,每一处细节都洋溢着浓浓的古典奢华美,气派不凡。店对面是安宁最著名的凤凰河畔,站在这里,捧一杯酒,可以俯瞰整个城市夜景。 上层人的奢靡大概便是这样,连一盏灯都透着纸醉金迷的味道。 走到一个包厢门口,有人帮梁展展推开门,毕恭毕敬:“小姐,都准备好了。” 梁展展打了个响指:“醒目啊,谢了。” “应该的。” 梁展展拉着路知宜走进去,“主要是我妈没收了我的零花钱,我只能来店里薅羊毛,这儿弄的东西很好吃的,最近刚来一个米其林大厨,你尝尝。” 包厢内的装修更不用提,仿佛一个小型总套,应有尽有。 路知宜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还不太适应。梁展展给她夹了些菜,又打开墙上的影音设备,“唱歌吗?” 路知宜条件反射地想起上次在钻豪的画面,马上拒绝,“不了。” 梁展展这时朝守在外面的服务生勾勾手指,压低声音问他:“我哥和池锐在吗?” 服务生点头,“在的,要叫过来吗。” “当然。”梁展展笑眯眯地,看上去很自豪,“你就说我带了个朋友来,让他们过来坐坐。” “好。” 服务生离开后,路知宜才反应过来:“你哥在这里上班?” 梁展展啊了声,“怎么了?” “没。”路知宜摇头,为自己曾经在那通电话里出现的幻觉感到好笑。 几分钟后,服务员一个人回来传话,表情为难:“大小姐,他们说——” 梁展展皱眉:“说什么?别支支吾吾的。” “说给你五分钟时间滚蛋,不然就过来……打断你的腿。” 正在喝水的路知宜直接呛了出来。 梁展展赶紧拍她背,“没事没事,别怕别怕,基操,都是基操。” 路知宜:“……” 路知宜好不容易平复,不安地问:“他真的是你哥吗?怎么对你这么凶。” “切,他吓唬我而已。”梁展展不以为然,还挺得意,“我哥收拾别人的时候才是真的凶,一打五都是小意思,又凶又帅。” “……” 路知宜好像明白了梁展展说他哥是老师看了都头疼的意思。 拽姐的哥哥,似乎也不是什么普通角色。 “那,我们要在五分钟内离开吗……”路知宜小心翼翼问。 梁展展往路知宜碗里夹菜,“走什么走,你看他待会来了会不会打我,看在你的面子上肯定也动不了这个手啊。” 路知宜不解:“我?” 和她有什么关系。 “当然。”梁展展给路知宜倒了杯果汁,笑眯眯地宽慰她,“怎么说你也演过我的家长,大家一家人了嘛。” 路知宜:“……” 正说着,守在门口的服务生大概是从耳机里收到了什么风,忙推开门通知梁展展: “来了来了!” 第13章 程溯 俱乐部开张一个多月以来,或许是因为会员层次的不同,店里一直风平浪静,没出过什么事。 这也让程溯和池锐日常多了很多空余的时间。不忙的时候,程溯会帮忙处理一些运营方面的事。 跟着梁美岚干了这么多年,程溯对管理方面早已得心应手。 服务生跑来通知的时候,池锐刚好去了吧台那边,剩程溯在看一份上个月的财务报表。 他漫不经心地给了五分钟的时间,但其实也知道,以梁展展的性格,真要怕就不会来了。 这次也是胆大,自己跑出学校就罢了,还带着人家同学一起。 程溯看着手表,五分钟过去后,他关掉电脑,朝梁展展的包厢走。 打断腿的确不至于,但教育一顿还是有必要的。 程溯个子高,身形挺拔,眼里却常年没什么温度,路过之处,连服务生都会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压迫感,下意识地避开让路。 等他走过去了,才窃窃私语: “……我大气不敢出一声。” “我也是。” “可他真的好帅,连走路都这么帅。” “是的是的,又不敢看又想看。”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就在程溯快到梁展展包厢门口时,一个服务生急匆匆跑过来,压低声音告诉他: “V6出事了。” 程溯停下,“怎么。” 服务生简单说了下情况,当听到池锐已经先过去,并和对方起了冲突时,程溯皱了皱眉,当即掉头去了V6。 今晚V6接待的的确不是什么一般的客人。 安宁首富周家的二公子周珩,曾经一晚就在俱乐部豪掷85万,花钱如流水的富二代,今晚在这里开生日会。 梁美岚早前就说过,比起城东那帮地痞流氓,城南的权贵一旦出现摩擦,其实更难应付。 程溯赶到包厢,刚推开门,几道玻璃碎片就飞溅过来,他偏头躲开,听到里面传来骂声: “就摸了两下跟我说不行?我他妈消费花钱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群狗东西跳出来跟我说不行?” 程溯快速扫了一眼,地上一片狼藉,显然刚刚双方已经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那位周二公子坐在一票朋友中间,怀里搂着一个还在挣扎的女服务生。 姑娘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被扯开,模样有些狼狈。 程溯心里有了数,走进去淡淡说:“周公子,这好像不合规矩。” “规矩?”周珩嗤了声,傲慢睨他,“不就是钱吗,说吧,给多少才合规矩?” 程溯恍若未闻,直接转身对池锐说,“先带她出去。” 惊慌失措的女服务生忙起身,却被周珩按着头坐下。 他冷笑,故意伸手戳程溯胸口:“小子,梁美岚都要给我爸几分面子,你确定要坏我的事?” 池锐脾气不好,直接打开周珩的手。 程溯眉眼冷淡,面不改色,“这里是正规会所,周公子想玩荤的外面有,别为难小姑娘。” 周珩挑衅地笑了笑,强行把女服务生架起来走到程溯面前,“如果我非要为难呢?” 程溯没动,语气却已然带着警告:“你可以试试。” 他说完,池锐朝门口的方向示意了下,五六个穿着黑衣的男人破门进来,将大门堵得死死的。 气氛顿时陷入死寂。 周珩知道每家会所都有一套自己的安保队伍,像梁美岚这种背景复杂的,还不知道请的是哪些人。 他只是想要个面子,可程溯却偏偏不卖他这个面子。 周珩不可能去硬拼,对峙片刻,他只好做出退让,把女服务生放了的同时玩味地指着程溯: “你,给我等着。” 等这伙人走了,池锐忽然看到程溯衣服上有斑点血迹。 他微愣,仔细检查才发现程溯脸颊有一道伤口,应该是被刚刚那飞溅出来的碎片划到,现在还在渗着血。 “操。”池锐暗骂一声,抽了张纸递过去,又吩咐旁边的服务生,“去拿酒精。” 程溯拦下,“不用了。” 他讨厌那种刺激的疼感。 “这点伤不至于。” 的确,对程溯和池锐来说,这种伤口的确不值一提。 甚至还不如他们小时候在福利院和那帮大孩子打架后受的伤重。 程溯去更衣室脱下脏了的衣服,他常年锻炼身体,肌肉非常完美,双手交叉褪下长袖衫时,腰部线条随动作起伏,让偷偷躲在门外的姑娘看红了脸。 意识到有人,程溯警惕转过身,马上套上一件干净的衬衫。 “干什么。” 来的人是小玉,刚刚在包厢被周珩看中的女服务生。 她脸颊挂红晕,低头慢慢走上前,声音如水:“溯哥,刚刚谢谢你。” “不用。”程溯反应淡淡,“还有事吗。” 小玉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创可贴和消毒酒精,怯怯走到程溯面前,“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万一感染了就不好了。” 她边说边拧开酒精,程溯却直接关上衣柜门错身离开,“不需要。” 小玉:“……” 换了衣服,程溯和池锐才重新去到梁展展的包厢,却见大小姐一个人坐在那吃吃喝喝。 梁展展并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哼哼着:“你俩怎么不等天亮了再来?我朋友都走了。” 程溯对她带了什么朋友来压根没兴趣,坐下便问她:“为什么又在学校打人?” “下头男读人家女孩收到的情书,”梁展展说到这事就生气,“我那叫打人?我明明是路见不平。” 池锐直接听笑了,“那你们老师怎么不给你发个见义勇为的奖?” 梁展展不屑道:“他们不识货呗。” 说完又笑笑,“你们也不识货,我今天带个大美女来店里玩,你们都没眼福。” 池锐四周看:“美女呢?” “人家家里有事先走了。”话刚说完,梁展展马上瞪池锐:“关你什么事,你积极个什么劲?我是在跟程溯说!” 池锐:“……” 程溯懒得听梁展展在这里聊家常,他的任务就是确保梁展展在学校里好好待着,别到处跑。 别的一概没兴趣。 于是程溯起身往外走,顺便催促池锐:“赶紧送她回学校。” 池锐又给踢了回来:“我好像不是指定家长吧。” “……” 有理有据。 程溯闭嘴,顿了三秒,认命地拿起车钥匙,“还不走?” 梁展展就这样被程溯“遣返”回了学校,虽然不太情愿,但路知宜走了,她其实也没了玩的兴致。 多留的那十几分钟也是为了见池锐一面。 送完梁展展,程溯给梁美岚打了通电话说了今晚的事。 虽说能开这样的店,梁美岚必然有自己的人脉关系,但对方到底是安宁首富的公子,万一事后追究,提前告诉梁美岚也好有个准备。 可能是见多了这样的事,梁美岚听完倒是没什么波动,但还是对程溯做出了安排:“你最近避一避,暂时别去店里,免得他找你麻烦。” 梁美岚很清楚,这些纨绔的二世祖最看重的就是面子。可今天的事程溯只能那么做,不然坏了店里的规矩,名臻很快会沦为廉价低俗的风月场所。 而他做了,也必然会得罪这类权贵。 程溯即时便遵从了梁美岚的安排,他没再回店里,直接开车回了家。 电梯刚到九楼,程溯便听到楼道有熙熙攘攘说话的声音,抬头一看,903门口站着几个人。 路知宜也在,正客客气气地对那些人说:“谢谢,暂时没什么了。” 来的是物业的管理人员。 半小时前,物业给路知宜打来电话,楼上1003家里爆了水管,水或许已经渗透进了她家,让她赶紧回来处理。 所以路知宜在包厢坐了没十分钟就匆忙离开。 “那就好,如果再有什么情况你给我们打电话就好。” “嗯。” 见物业要走,路知宜纠结了几秒,还是没忍住喊住他们,“等下。” “还有事吗?” “我想问下……”路知宜看了眼902,指着门牌号问:“这家的业主搬走了吗。” 几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不清楚,如果是租房,流动性很大。” 成老师只在学校上了一两个月的课,应该是租的房子。 现在辞职了,也应该搬走了。 “嗯。”路知宜点点头,“谢谢。” 她目送物业离开,可就在几个男人散开后,她却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电梯门口的程溯。 路知宜心跳倏地好像停了一拍,仔细看了好几眼,确定真的是他后,慌乱地转过了身。 可男人却叫住了她。 “路知宜。” 他叫了她的名字。 第一次。 路知宜愣愣顿住。 “我是鬼吗,看到就躲。” “……” 路知宜不知道自己的演技这么拙劣。 可她总不能将心里那些矛盾的小心思和盘托出,只好装傻否认,“没,没有啊。” “没有?”程溯慢慢走近,站定,“转过来。” 路知宜:“……” 路知宜感觉心脏快跳出胸口了。 她双手不自然地垂在腿侧,悄悄握紧,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淡定地回身。 抬眸,便对上了男人的眼神。 他没戴眼镜,平日里温柔的深邃目光今晚莫名带着几分侵略。 路知宜的心虚被看得无处可躲,她起初还强撑了几秒,可很快便败下阵来,迅速移开视线。 “我就是最近有点……”本想随便编个借口,可话说一半,路知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再次抬眼去确认,惊讶地发现了程溯脸上的伤口。 伤口有点长,发红,还有轻微渗出干了的血迹。 她语气骤变,“成老师,你脸怎么了?!” 倒把程溯吓了一跳。 程溯完全忘了受伤的事,不想因此吓到路知宜,便转了过去,“不小心碰到的。” “可是——”见他在拿钥匙开门,路知宜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钥匙在锁孔里旋转的这短暂两秒,被路知宜在脑中无限放大,她闭了闭眼,最终还是没能藏住自己的情绪,在男人进门前喊出声,“等会!” 程溯听到了女孩跑动的声音。 他转身,没一会就看到路知宜捧着一个小药箱出来。 女孩脸上红红的,很小心地试探,“成老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不然会感染的。” 程溯:“……” 两分钟后,程溯很听话地坐在了自家客厅的沙发上。 路知宜把小药箱放在茶几上,她拿出酒精对程溯说:“等会可能有点刺激,有点疼,成老师你忍一下,我尽量轻点。” 程溯嗯了声,脑子是乱的。 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仿佛磁石吸引,又仿佛鬼使神差。 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两人面对面坐在一起,程溯个子高,路知宜坐着也得微仰起头。她用棉签沾了一点酒精,很小心地靠过来。 女孩身上的味道裹在呼吸里,自然而然地飘了过来,纤细的手指偶尔无意识地掠过脸颊。 程溯不禁看向路知宜。 看她透白的皮肤,看她樱红的唇,看她纤长的脖颈线条。 路知宜察觉到了什么,动作慢了下来,“怎么了,疼吗?” 程溯摇了摇头。 整个房间异常的安静,安静到,路知宜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她的棉签每动一下,心就跟着动一下。 空气升温,微妙的感觉在暗暗流淌。 路知宜的脸隐隐发热,这种气氛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清了清发干的嗓子,把棉签扔进垃圾桶,“那个,再贴张创可贴就好了。” 说完,路知宜就去小药箱里拿自己的创可贴,可就在转身一瞬,她无意间瞥到了程溯摆在茶几上的置物盒。 那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眼熟的创可贴。 印着粉色的小花图案。 与她小药箱里的,一模一样。 第14章 路知宜 看着那张同款的粉色创可贴, 路知宜手中动作一滞,忽然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似的清醒过来。 这款创可贴是前不久该品牌和某少女卡通IP出的合作款,风靡一时, 很多女孩都会为了图案去收集全系列。 他一个男人不会买这样粉粉的东西。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个和自己一样喜欢这个系列的姑娘, 买了送给他。 明明上次已经听到他家里有年轻女人撒娇的声音,明明猜测他应该有了女朋友, 为什么还要做这样没有分寸的事。 路知宜仿佛一下子坠到了某个角落, 她黯然顿了顿, 关上自己的药箱, 指着置物盒里的创可贴说: “还是,你自己贴吧。” 其实在路知宜发现那张创可贴的时候, 程溯的心是紧了半秒的。 但同时,他又带着某种期盼,想等它的主人认出它。 认出自己。 可没有。 路知宜看上去没有产生任何怀疑, 似乎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经在钻豪KTV送过一张创可贴给一个受伤的男人。 她只是不再说话, 默默收拾着小药箱。 又恢复了之前那样生分的距离。 程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残留的温热萦绕在脸颊, 他不愿意就这样结束。 “处理一半就不管了?”他看着路知宜。 路知宜低着头, 双手轻放在药箱上, 过了会才指着置物盒里的创可贴说:“会不会,送你这个的人帮你贴比较合适……” 程溯反应了会,才好像明白了路知宜在犹豫什么。 他莫名轻笑出来, “为什么会比较合适。” 路知宜被他笑得微红了脸, 抿了抿唇, 顺着他的话茬试探:“女朋友, 不是吗?” 路知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得到这个答案。 可能是当她急切地拿出自己的创可贴, 却发现他已经有了另外一张后,那种莫名的失落填满了整个胸腔。 可真的问出了口,她又觉唐突冲动,尴尬地垂下头,“对不起,我——” “不是。”程溯却答了她。 许是没想到他答得这么干脆,路知宜愣愣看着他,但只堪堪对视一眼后便躲开。 她眸里流出几分不知所措的羞靥,落在这样一张娇美清纯的脸上,让程溯顿了顿,无端又冒出一句: “至少,现在还不是。” 路知宜愣了下,细细品着他补充的这句话。 现在还不是,那就是……未来有可能是? 嗓子倏地有些干涩,路知宜点了点头,不知回什么好。 虽然问出来的结果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但好像,也没有差太多。 重新取出小药箱里的创可贴,她撕开包装递给程溯,“那我先回去了,伤口不能碰水。” 程溯这次没强求,跟着送她出来,却看到女孩忽然停下,过了会转身问他: “成老师,你是不是要搬走了?” 刚刚就听她在问物管这个问题,程溯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是辞职了吗。” 原来如此。 那位老师竟然辞职了? 程溯忽然想笑。 不知是怎样的一位老师,这么久了,都没让面前这个姑娘真正认识清楚。 而他被错认至今,竟也好像成了一种习惯,逐渐沉浸式起来。 老天给的剧本总是这么出其不意。 靠在门边,看着女孩的期盼眼神,程溯最终对她说了三个字: “我不走。” 不知是自小被抛弃还是天生凉薄,大部分时候,程溯其实并不共鸣别人的悲欢。 他对这个世界极度漠然,他没有任何在意的东西,在乎的人,骨子里刻着冷情,装着铁石心肠。 可人生漫长,或许程溯自己都没想到,他会在那样一个雨天,撑着伞走到路知宜面前,跟她说了第一句话。 继而开始了他们的故事。 程溯无从去猜测这个故事最后的结果,可也不得不承认,从他今晚主动叫出路知宜的名字时, 他固封的城池已经有了缺口。 - 程溯和周珩发生冲突的事很快在安宁市发生了小小的一波地震。 公子哥儿的圈子里都知道名臻俱乐部有个不怕死的得罪了周少爷,一个和池锐关系不错的给他发来消息说: “听说周珩气疯了,回去砸了半个酒柜。” 周珩是家中老二,有钱,玩得疯,曾经在某家会所叫了七八个姑娘玩游戏,结束的时候包厢里的情况混乱不堪,是想象都不敢去想的场面。 可即便这样,一些年轻的女孩还是前仆后继想坐他的大腿,毕竟挥挥手给服务生的小费都是四位数起。 这样的少爷走哪都是被捧着的,可偏偏到了名臻,先是遇到了个不肯陪酒的小玉,紧接着又因为程溯,在一堆朋友里丢尽了面子。 平日里早看不惯周珩狂妄的人总算找到机会,笑他也不过如此,连个会所里管场的人都怕。 池锐有些担心地打来电话告诉程溯:“我让小玉也回家休息了,那个周珩是个疯子,我真怕他干出点什么事来。” 程溯当时正在常去的一家拳馆里打半实战,摘了护具,他不甚在意,语气淡淡:“干出什么事。” 池锐:“我怎么知道,我这不是提醒你小心点嘛。” 程溯没有马上接话。 果然,池锐下一句便是,“小心点,别让他破相。” 这两人太了解对方,早几年安宁的地下拳市,程溯玩了几次,根本没对手。 周珩如果真要暗地耍什么阴招,池锐也只会担心对方的安全。 冲了个澡,从拳馆出来时,外面又下起了雨。 熟悉的天气让程溯又想起了和路知宜初次见面的那天。 也是一个雨天,他第一次去做梁展展的家长,因为不熟悉校园,随意找了个人问路。 其实后来程溯问过自己。 真的是随意吗。 当时校园里有很多人在走动,而路知宜撑着伞站在一侧,眼神放空,发呆地在想着什么。 她明明不是靠自己最近的路人。 可他一眼看到了她,就选择了她。 没有任何原因。 夜晚的雨琐碎连续,逐渐淹没掉一些思绪,程溯原本是想回家,却不知怎么,慢慢把车开到了学校门口。 他停在路旁,摸出根烟到嘴里,没点。 晚上八点五十。 雨滴在挡风玻璃上连成线,雨刮器在夜色下规律扫动,程溯淡淡地看着校园大门两侧的路灯,眼底许久都没变化。 直到十分钟后—— 校门缓缓打开,那个熟悉的身影撑着伞走出来。 他才稍坐直了些,把烟从嘴里拿出来,手抵在方向盘上,静静地看着她。 路知宜左右看了看,好像在等谁,过了会又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可能是没接通,她原地站了会,开始往家的方向走。 但走了几步,一辆飞驰而过的车从她身边经过,溅起一片水花。 路知宜腿上被溅湿了一点,她停下来,看起来好像有点生气,小脸露出愠意,目朝汽车驶远的方向皱了皱眉,却又无可奈何。 程溯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表情,不觉看笑。 但笑容几秒后便顿住。 路知宜站在他对面,似是发现了什么,目光穿透雨丝直直落了过来。 程溯:“……” 她很快走了过来。 程溯下意识把烟收到盒子里,又理了理前袖。 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些都成了他潜意识的动作。 “成老师?”降下车窗,路知宜疑惑地看着程溯,“你怎么会在这?” 程溯喉结微动,嗓子沙道:“等个朋友。” 虽然辞职了,但是在学校里有认识的老师朋友也很正常。 路知宜没深想,撑着伞点了点头,“那不打扰你了。” 她转身要走,程溯却鬼使神差喊住她,“等会。” 雨雾朦胧,路知宜回头,对上男人淡淡视线。 “上车,送你吧。” 只犹豫了两秒,路知宜便说服了自己。 她绕开车身走到副驾驶的位置,程溯从里面给她打开门,她收伞坐进去,刚想说声谢,忽地察觉自己好像坐到了什么东西。 侧身去看,竟是程溯常带的那副金边眼镜。 路知宜忙拿出眼镜检查,却发现镜腿被她一屁股坐断了一只。 “对,对不起。”路知宜尴尬极了,“我没看到……” 程溯的车平时没人坐,不记得是哪次演完家长后随手把眼镜扔在了副驾座位上。 夜晚光线暗,路知宜没看见很正常。 程溯直接从她手里拿走眼镜,“没事。” 路知宜有些不安,“我改天赔个新的给你。” “不用。”程溯从车载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递给路知宜。 路知宜愣了下,反应了下才明白他是让自己擦一擦刚刚被溅湿的腿。 路知宜接过纸,小声说了谢谢。 可低头擦那些水渍时却在想,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被溅到的? 难道…… 他早就看见了自己。 一旦想到这样的可能,好像那些视线突然又都烫人地聚集过来般,路知宜不由闭了闭眼,把头低得更深。 程溯没注意她的异样,拉下手刹发动了汽车。 伴着不断坠落的细碎雨滴声,车缓缓从路边驶出。 两人很默契地各坐一方,路灯的昏黄光影透过车窗落在他们脸上,忽明忽暗地流动着,勾勒出朦胧画面。 ……太安静了。 路知宜很轻地做了个深呼吸,只觉得空气一点点变得稀薄,充满热意,陌生却又温柔。 她换了个坐姿,视线不经意落在掌着方向盘的那双手上。 微微弯曲着的手指修长均匀,线条干净流畅,连骨节都好像被精心设计过,完美嵌合在指间。 他的手不仅好看,还充满了莫名的力量感。 让路知宜忍不住想,被这样一双手牵住会是什么感觉。 想入神时,一阵急促的铃声忽然打破静谧。 路知宜从注视中抽回思绪,忙拿出自己的手机。 电话是路弘打来的,问她回家了没有。 “今天晚上你阿姨突然身体不舒服,我让司机送去医院检查,就没能抽出时间去接你。” 怪不得刚刚出来一直不见司机身影,打电话也打不通。 路知宜很轻地嗯了声,“知道了。” 路弘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加上之前一点就燃的脾气,路知宜总觉得他最近特别焦虑。 她想了想,还是主动问:“阿姨没什么吧。” 程溯微微侧头看过来。 路弘说:“还在检查,你回去早点休息,挂了。” 不等路知宜再说,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嘟音。 路知宜只好把手机收回,放到袋子里。 程溯看了她一眼,问:“家里有事?” “没。”路知宜摇头,“我爸担心我,随便问问。” 沉默了会,程溯突然笑了下,“这么晚了,你上我的车,不怕我是坏人吗。” 路知宜扭过头,“坏人?” 她重复这两个字,须臾便也低着头笑了,“怎么会。” 车那会儿刚好开到了小区的地下车库,程溯停好车,转过来望着她,半晌,“就这么相信我。” 路知宜也看着他,第一次这样没有躲避他的目光。 几秒后,她肯定地点头,“是。” 雨刮器停止摆动,残留的雨水模糊了车窗,就好像一瞬间的事,程溯忽然觉得,从前分外厌恶的天气,今晚也多了别样的感觉。 多了,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 “咚咚”—— 突兀的声音忽然打断车内和谐画面。 程溯转身,看到车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几个人,为首的竟是那位周家二少爷周珩。 刚刚也是他在敲击自己汽车的引擎盖,慢条斯理的几声,带着挑衅意味。 路知宜见来人都穿得周正笔挺,下意识问程溯:“是找你的吗?” 程溯辨不清周珩来意,但料到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拔了车钥匙,跟路知宜说了声“坐这别动”,而后便下了车。 下车那刻,顺便锁了全部门窗。 第15章 程溯 找出程溯的住址对周珩来说轻而易举。 程溯让他在生日当天颜面尽失, 甚至还成了某些对头的笑话,这口气无论如何他都咽不下去。 见人下车,周珩脸上带着微笑, 看上去十分友好,“程溯。” 他非常玩味地念了一遍程溯的名字,“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程溯没耐心, 甚至有点生气。 周珩可以来找自己的麻烦,但不应该是现在。 不应该, 在路知宜的面前。 程溯冷淡开口:“直接一点,别兜圈子。” 周珩原本是想来这里堵一下程溯的, 没想到却等来了两个人。 他心中临时改变了计划,耸了耸肩,手轻拍程溯的肩,“没什么,我就是来看看你。” 这个动作极具寻衅意味,可程溯知道路知宜在看。 他不想她乱想, 更不想吓到她。 程溯忍了,“那现在看完没有。” “当然。”周珩目光斜斜落在车里的路知宜身上, 意味不明道, “看得很清楚。” 程溯马上往旁边挪了点,挡住他的视线, “那就不送。” 周珩笑了笑, 后退两步没再说什么, 转身上了一辆黑色的路虎。 等人离开,程溯才转身回去开了车门。 路知宜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程溯锁了门窗的行为还是让她有些不安, 所以程溯一过来她马上就问: “怎么了?” “没事。”程溯自己都没有察觉语气里的温和, “问路的,已经走了。” 路知宜原本还有些疑惑。 比如,为什么他下去后要把车窗和门都锁上。 但程溯安抚的语气忽地就让她放松下来,觉得也许只是他随手的习惯,自己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 两人一起进了电梯,上升过程中或许是太安静,路知宜随意问:“成老师,你辞职了有什么打算?” 程溯微顿,淡道:“还没想好。” 在有些事上,他的确还没想好。 比如—— 没想好自己现在到底在做什么,或是贪恋什么。 没想好,自己还要顶着别人的名字和身份多久。 路知宜当然不知道他的意思,轻轻“噢”了声。 简单两句对话,电梯到了九楼,两人各自走到自家门前,很默契地道了别。 - 下雨的晚上,安静的小卧室显得格外冷清。回家后,路知宜给路弘又打了通电话,却没人接。 顺便给母亲发了条微信,也是石沉大海,迟迟没有回复。 一种说不清的孤独在这样的夜晚,忽然无限扩大,蔓延。 路知宜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想起什么,打开手机,在地图上输入“眼镜店”这样的字眼。 很快,地图上跳出三四家店铺。 有一家营业到晚上十点,离小区不远。 路知宜悄悄做了标记,决定明天下了晚自修去看看。 隔天清晨五点半,路知宜还在睡梦中,忽然被手机铃声吵醒。 这种时候打的电话,要么是打错了,要么就是有什么急事。 路知宜忙拿出手机,发现竟是江映月。 怕是路弘出了什么事,她马上按下接听。 “知宜啊。”不等路知宜发话,江映月主动开了口,“阿姨打电话跟你说下,最近一段时间你自己放学回家没问题吧?” 路知宜皱眉:“发生什么事了吗?” “事儿呢是有,不过是喜事。”江映月语气里掩不住的欢喜,“你要做姐姐了,高兴吗?” “……” 握着手机,路知宜顿在那久久没动。 “不过你弟弟在阿姨肚子里不太听话,昨天还让我晕了下,所以最近家里的司机得随时在我这边候着,你没问题吧?” “知宜?” “知宜,你在听吗?” 路知宜从催促里回神,意识空白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江映月得意地挂了电话。 路知宜没想到自己马上都要18岁了,竟然还能做别人的姐姐。 这事其实也在情理之中,虽然听上去有些讽刺,但路知宜除了接受也做不了什么。 只是这本就陌生的家,以后怕是更陌生了。 路知宜看了眼手机,一夜过去,母亲的回复也姗姗来迟:【和你叔叔在翡诺岛潜水呢,你找妈妈有事吗?】 看到这条消息,再加上江映月的怀孕,路知宜莫名倦了。 父亲即将一家三口,母亲也在新婚蜜月中,她却还时常像个孩子般渴望从他们身上得到慰藉。 殊不知,自己早就成了那个局外人。 路知宜看向堆在床头的一堆招生资料,心里很清楚。 她的人生,从被送回安宁的那刻起,就只剩下自己。 - 距离高考还有50多天的时间。 之前策划的毕业晚会已经结束报名,晚会时间定在6月5日,就在高考前夕。 学校旨在让所有考生愉快地迎接考试,开心过后轻松上阵。 经过筛选,当天一共会有18个节目登台表演,这已经成了高三所有学生最期待的一件事。 路知宜不擅文艺,对这场晚会的期待度倒是一般。课间她找到班主任老张,拿出几张高校的招生宣传资料问: “张老师,这几所学校您觉得哪个更好?” 老张有些诧异:“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不是都被澳大利亚那边的大学录取了吗?” “没。”路知宜笑着掩饰过去,“我帮朋友问的。” 老张恍然地哦了声接过资料,仔细分析一番后总结道:“A大以文科类专业著名,B大和C大在物理,科研方面较有建树,其实怎么选还是要看自己的强项以及心仪的专业。” 老张翻到最后一页,“至于安大嘛,相较于前面几所,师资力量等各方面都一般,也没有特别亮眼的专业,不做第一推荐。” 老张口中的安大便是安宁市唯一一所稍知名的大学。 安宁市旅游业和娱乐业都相当发达,唯独教育行业差强人意,整个城市就这样一所拎得出名字的大学不说,各方面还表现平平。 听了班主任的话,路知宜心里有了数,点头道谢,“谢谢张老师。” 晚上九点,下自修后,路知宜没敢耽误时间,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学校,去了导航上标记的那家眼镜店。 她昨天就想好了,要给程溯重新买一副镜框。 其实家里的司机留在江映月那边待命,路知宜一个人也乐得自由。 学校两旁的道路很安静,有路灯,夜晚过往车辆不多,她跟着导航走,很快就找到了眼镜店。 这还是路知宜第一次给一个男人买礼物。 虽然是赔给他的。 老板见路知宜一直停留在男士区看,随口调侃了句,“给男朋友买啊?” 路知宜愣了下,尴尬摇头:“不是。” 老板却呵呵笑,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指着某个柜台说:“那里都是现在年轻帅哥喜欢的款式。” 路知宜被他笑得脸热,抿了抿唇,还是走了过去。 那里的款式的确更时尚一些,而且其中有一副和程溯带的那款很像。 简约的金边设计,很符合他的气质。 路知宜当即取下来,“就要这款。” 付了钱,老板特地加送包装服务,给路知宜用了漂亮的粉色彩纸。 “送人嘛,要客气点的。对了,你要卡片吗?” “卡片?”路知宜犹豫了下,“写什么?” 老板直接听乐了,笑出来:“我怎么知道写什么,你想什么就写什么呗,不过像你这么大的学生一般都爱写什么喜欢你,在一起之类的。” 路知宜听得心砰砰跳,马上摇头,“不用了。” 可就在老板把盒子彻底封住之前,她又改变了主意:“等等。” “嗯?” “……还是给我一张卡片吧。” 十分钟后,路知宜提着精致包装的礼盒回了家。 东西不重,却装满她的心意,沉甸甸的。 路知宜边走边想,到时候把眼镜送给程溯,他会是什么表情。 会开心吗,会喜欢吗? 想到一些可能的画面时,路知宜唇角竟然泛起涟漪。路灯映着少女的单纯心事,像橘子味的气泡水,伴着夜晚的微风,无声又热烈地蔓延着。 走到某个已经打烊的店铺门口时,路知宜忽然心血来潮地转身,想要在玻璃门中打量此刻的自己,是不是连眼睛看起来都是笑着的。 她对着镜子整理了头发,看着看着,唇角的弧度忽然停下。 玻璃门里有路知宜的影子,却也有另外一个影子。 在她身后不远斜侧的路灯下,正看着她。 是个身形矮胖的男人,带一顶黑沉沉的帽子。 路知宜心里莫名划过一丝奇怪的不安,她马上转身朝前走,间隙用余光去看对面。 那个男人竟然也动了! 路知宜于是更加紧张起来,她看不清他的样子,也不想去看。好在眼镜店离住的地方不远,穿过一条街就到,路知宜从走路变成小跑,根本不敢回头。 一路跑到小区楼下,路知宜低着头,精神又绷着,丝毫没注意迎面有人,就那么一头撞到了对方怀里。 “对不——”路知宜下意识道歉,抬头却发现撞的竟然是程溯。 她倏地红了脸,“……起。” 程溯看到了她眼里的慌乱,问:“怎么了。” 路知宜心跳还没平复,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身后一个人都没有,迟疑了下才小声告诉程溯:“刚刚好像有个男的跟着我。” 但她很快又摇摇头,“不过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 程溯微微皱眉,看向街对面。 安静的马路,只偶尔有几辆车路过。 看上去似乎风平浪静,可程溯知道,路知宜也许并没有想多。 昨天周珩看路知宜的眼神就不太对,程溯心中早有顾虑,今天在家等到九点半还不见路知宜回来,不放心便下楼来看,谁知就撞上了慌张跑回来的她。 周珩当初那句“等着”,程溯根本没放在心上。 从前在城东,多少不讲理的客人他都应付过,事后找事报复的也不是没有,下三滥的场面见得多,程溯早已习以为常。 但路知宜不一样。 她根本不该被牵涉进来。 看着路知宜慌乱未平的眼神,程溯努力压下溢上心头的情绪,轻声问:“是不是要考试,你太紧张了。” 路知宜垂眸想了想,可能的确有一点。 虽然自己已经拿到了国外大学的offer,但那份成绩是路弘要的,不是她。 高考对她来说,和其他同学一样,都是神圣而期待的。 她要认真交一份,属于自己的答卷。 路知宜轻轻点头:“嗯,或许。” 说完她想起什么,眨了眨眼问程溯:“成老师你这么晚出来是有事吗?” “我……”程溯很淡定:“夜跑。” 他看到路知宜手里提着的盒子,好像明白了她晚归的原因:“去买东西了?” 路知宜这才想起自己还拿着送他的礼物。 可她想象中的场景不是这样的。 太突然,她没做好准备,连说什么都没想好。 路知宜只好把盒子别到身后,含糊嗯了声。 程溯只看到是个粉色包装的东西,以为是女孩的什么物品,也没再多问。 回去后,路知宜抱着怀里的礼物,靠在门后悄悄松了口气。 她心跳还是很快,只是不同的是,之前是因为疑似被人跟踪而紧张到怦怦跳,但现在却是因为程溯。 当他突然出现,当他对自己温和安慰,一切便如春风细雨温柔落到心间,平复她所有不安。 也是这时,路知宜庆幸起自己刚刚在眼镜店最终要了卡片,并写下了那句话。 夜色浓稠,月光缱绻温柔,少女清澈的心湖好像被谁投了一颗小石子儿进来,一圈一圈,泛泛荡开涟漪。 - 只当是一次自己精神紧张,想多了的意外,路知宜并未把疑似跟踪的事放在心上。 隔天再放学时,路弘给她打来电话,说是让她请半天假到医院去看看江映月。 怎么说也是后妈,虽然平时关系不怎么样,可眼下家里要有新成员,面子上的功夫总得做做。 自从回到安宁,路知宜最常做的,便是那些为了路弘面子上的事。 为了面子去申请国外大学,去见秦家人,去和秦霄南交换微信。 路知宜叹了口气,不知道未来多个弟弟或是妹妹会是怎样的日子。 揣着这样的心事,她低头走在回家的路上,走着走着一种奇怪的直觉又袭来。 是一种人类与生俱来的,察觉到危险的第六感。 路知宜感觉又有人在跟着她。 好像,还不止一个。 路知宜不禁握紧了手里的书,却不敢贸然加快脚步,她慢慢地走,等经过一辆停在路边的车时,不动声色地去看汽车的后视镜。 可还没等她看清身后的情况,马路对面忽然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路知宜。” 路知宜一顿,扭头看过去。 竟然是程溯。 路知宜的不安立刻放松下来,甚至身体已经越过大脑做出了第一反应,迅速朝他跑过去。 “成老师。”跑到程溯面前,路知宜轻微颤抖的手本能地捏住了他的袖子,“有人……有——” 像是找到了靠山,路知宜这时终于敢回头去看,却发现的确有人站在自己身后,只不过—— 是一对正在热吻的情侣。 两人当街吻得难舍难分。 “……” 路知宜傻了眼,当即收回视线,尴尬地低下头,也倏地松开了扯住程溯的手。 “我是说。”她赶紧转移话题,“你又夜跑吗。” “嗯,刚跑完。”程溯装作没看到她脸颊染上的红晕,淡淡指着前面的路,“一起走吗。” 路知宜忙点头,小步跟在他身边。 月影朦胧,温柔路灯被渲染出几分暧昧,两人就那样默契又安静地走着,谁也没说话。 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彼此在图书馆林荫道下走在一起的画面。 看着地上成双的身影,路知宜紧在心头的那根弦慢慢放松下来。 说不清的原因,她对程溯就是有着莫名的信任,只要和他在一起,便好像被一种强烈的安全感包围着,整个人都很温暖安心。 …… 总共就几百米的距离,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小区楼下。 路知宜抬步往里走,程溯却站在门外没动,“你先回去。” 路知宜:“你要出去吗?” “嗯。”程溯很轻地笑了下,“我还有点事。” 路知宜便点了点头,先刷门禁卡进了楼。 等女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程溯挂在唇角的温和也同步消失,他神情冷下来,伸手扯了扯衬衫的领口,转身朝刚刚接到路知宜的地方走。 就在那里,一处偏僻的昏暗角落,池锐正靠在墙边慵懒抽烟,缭绕烟雾下,两个神态猥琐的年轻男人蹲在地上,显然已经吃了顿“前餐” 看到程溯走过来,他们好像嗅到了更加危险的气息,开始求饶地往后退。 “对,对不起,不知道是溯哥你的人……别——” 可已经晚了。 程溯随手捡起不知谁扔在路边的一把废弃伞柄。 月色被漆黑眸眼吞噬,撕掉温柔外衣,他深藏的戾气几乎是瞬间喷薄而出。 第16章 路知宜 路知宜不会知道, 当她安静地在家里洗澡看书时,距离她几百米的地方,正发生着什么。 世界仿佛割裂成两个, 一边干净纯粹到毫无瑕疵, 一边却堕在黑暗里, 惊天动地。 尘埃触摸云端, 原本就是遥遥相隔的两个人, 却这样平凡又热烈地误入了对方的世界。 一点点靠近,沉溺。 卧室里亮着一盏小台灯, 路知宜蹲在阳台上修剪花枝, 想着刚刚和程溯回来时的画面, 连这深夜拂过的微风都变得和煦温暖起来。 她视线瞥向对面。 等了快一个小时了, 程溯还是没回来。 风把长发吹乱,路知宜又深深地看了一眼, 只好起身先回了卧室。 熄了所有灯, 却给窗帘留了一道缝隙。 漾着花香的空气钻入鼻内,路知宜忽然觉得那些蔷薇今晚开得特别美。 她躺在床上, 双手枕在脸下,眼睛专注看着对面,就在困到快睡着时, 缝隙里终于传来了光。 对面房间的灯亮了。 路知宜马上抬起身体,确定真的是程溯回来了。 他坐在沙发上, 好像在写着什么,朦胧灯光下, 他模糊的身影依旧熟悉温暖。 路知宜终于安心了似的, 拉好被子重新躺下, 又悄悄抿了抿唇, 很轻地对着他的方向说了句:“晚安。” 这一夜,竟是回到安宁以来,路知宜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隔天早上六点,路知宜照常去上学,关门时却发现自家门上贴了一张便利贴。 “我电话187xxxxxxxx,有事打给我,程。” 想起昨晚看到他在茶几上写着什么,难道就是给自己写号码吗? 路知宜唇角抿起弧度,轻轻扯下纸条,端倪程溯的字。 笔锋潦草却有力,是那种好看的字体。 符合他理科生的风格。 只是—— 程? 路知宜倏地一笑。 原来是这个程。 楚妍那会儿说成老师叫成澜,还开玩笑说人家是成吉思汗的后代,搞得自己一直以为他是成功的成。 路知宜不知道程溯为什么会忽然留下电话给她,但无论如何,这件事足以让她一天的心情都跟着好起来。 事实上,自从认识了他,她贫瘠的世界已经开始有了变化。 无论是好奇,期待,忐忑,欣喜…… 是他,给了自己更多丰富的情绪,让她不至于在这段孤单的时光里只能拥抱自己。 路知宜很认真地存下程溯的号码,名字那栏,她用了一个彩虹的表情代替。 他是自己的彩虹。 这是路知宜的秘密。 去学校的路上,想起昨晚买的镜框,路知宜决定还是尽早送给程溯。 她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发条消息,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可始终是第一次给异性送礼物,路知宜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独自朝学校走,发现平时冷清的街道今天竟然多了几个晨跑的年轻人。 等到教室坐下,想了又想,才鼓起勇气编辑了一条消息发出去。 【程老师,我是路知宜,晚上九点半你在家吗?我有事找你。】 路知宜从来都不知道,即便是看不到那个人,只是一条消息,心绪也会这么起伏。 盼望着什么,期待着什么,又害怕回复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关掉手机,打开课本。 因为下午要去医院看江映月,所以今天路知宜请了假,只上半天课。 中午十一点时,路弘和司机已经等在了校门外。 坐到车里,路弘指着一箱燕窝说:“待会就说你给阿姨买的。” 路知宜皱了皱眉,不懂路弘这么做的原因。 路弘好像看出她的想法,直接解释:“你跟她把关系处好,对你好,对我也好,这个道理还不明白吗?” 对路弘好,路知宜或许能理解。 可对自己好? 路知宜摇摇头,看着路弘:“我不明白。” 路弘似乎想说什么,又变成一声叹息,“知宜,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你不想再有个妈妈对你好吗?” 路知宜只觉这声“妈妈”格外讽刺。 “可能吗?”她淡淡地反问了这三个字。 先不说江映月的性格,作为丈夫的路弘不可能完全不了解。现在还多了个小的,路知宜做这些讨好的功夫毫无意义。 生活有自己的法则和规律,人的关系也一样,没必要去强求不属于自己的。 一句可能吗,问得路弘哑口无言,他紧皱眉头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路知宜感觉父亲这些日子格外焦虑,以为是他夹在自己和江映月之间难处,便又软了心,轻轻握住父亲的手: “我已经长大了,您不用担心我。” 路弘还是没说话,脸上丝毫没有即将为人父的喜悦。 路知宜便也看向一旁窗外,间隙想起早上发给程溯的那条短信,悄悄拿出手机,再开机。 看到屏幕转亮的那一瞬,路知宜心跳开始隐隐加快,到最后似乎要跳出胸口,不得不暗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去压制。 她等着,等着。 终于——叮一声。 收到新消息! 路知宜看着那个弹出的小窗口。 小小的彩虹头像, 虽然只是一个字,路知宜还是很开心。 真诚从来都不需要长篇大论。 有一句好,便已足够。 车缓速行驶在马路上,二十分钟后,停在了郊区一家私立妇产医院门口。 路知宜原本以为只是来看江映月,没想到进了病房才发现,秦家人都在。 见她进来,秦霄南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又移开。 直到这时,路知宜才后知后觉了路弘非要她今天请假过来的原因。 借着看江映月的名义,顺便和秦霄南再见个面,加深感情。 之后的发展也的确如她所料,一群人在病房对江映月关怀备至,从如何安胎到请哪家的月嫂阿姨,聊的全是路知宜听不懂的话题。 路知宜只好看窗外风景,时不时瞥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秦父似乎发觉了她的无聊,趁机说:“霄南啊,我们给你江阿姨带的礼物还在车上,你和知宜一起去拿过来好不好。” 秦霄南无所谓地点头:“哦。” 几个家长的目光便顺着落到知宜头上,尤其是路弘,不断地朝她使着眼色。 路知宜只得站起来朝外走。 两人离开病房,秦霄南走在前面,路知宜跟在后面,谁也没主动说话。 不知什么时候,前面的人突然暗中放慢步伐,路知宜没注意,差点撞了上去。 秦霄南轻哂回头,睨着比自己矮半头的女孩说:“我以为你不会来。” 路知宜没什么和他聊天的心思,淡淡回了句:“我也不知道你会来。” 秦霄南好像听出了她的某种言外之意,轻皱眉:“怎么,知道我来你就不来?” 路知宜没耐心跟他说绕口令,“东西到底在哪?” 秦霄南看着她不说话,过了好几秒才拿起手里的车钥匙按了下,指着远处一辆车:“自己去拿。” 路知宜:“……?” 路知宜觉得这人的脾气实在阴晴不定,原本还想与他争论几句,但最终还是没浪费唇舌。 不过是去拿个礼物,自己应付得来。 可路知宜没想到,秦家送给江映月的是一台按摩仪。她吃力地从车后箱搬出来,又提回病房,好不容易到了门口,一直淡定跟在身后的秦霄南倒是云淡风轻地从她手里提了过来,送进去。 路知宜的手被勒出几道红印,看着秦霄南的背影,却也只能在心里骂一句疯子。 探望江映月花了路知宜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到了傍晚,秦家人提出一起吃晚饭,路知宜马上以要回学校上晚自修为由拒绝。 她怕晚饭吃得太晚,回来迟了,耽误送镜框给程溯。 意外的是,路弘这次竟然没拦她。 回学校忐忑又期待地上完了自修,晚上九点,路知宜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东西离开学校,却没想到在门口看到了秦霄南。 大少爷头上套了个耳机,心不在焉地靠在车旁,见路知宜出来,让司机鸣了鸣笛。 路知宜这时隐约明白过来了什么,但还是问秦霄南:“你在这做什么?” 秦霄南:“刚刚吃饭的时候你爸说接你的司机最近要跟着你阿姨,我爸就让我每天晚上来送你回去。” 路知宜:“……” 果然。 就说路弘今天怎么答应得那么干脆,原来留了这么一手。 路知宜实在没想到这一层,她问秦霄南:“你不用上课的吗?” 秦霄南耸肩,“没上了。” 早在拿到国外大学offer的那天开始,秦霄南就少有再去学校。 可能是豪车太过高调,有路过的师生被吸引看过来,路知宜顿觉尴尬,“你别这样在学校门口等我,会让别人误会的。” “误会什么。”秦霄南笑笑,“我们本来就是一对不是吗。” 路知宜睁大眼睛,“谁跟你是一对?” 秦霄南似笑非笑望着她,“你啊,路知宜。” “……” 疯子! 路知宜动了动唇想驳斥他,又觉得跟他纠缠下去只会浪费时间。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不承认。” 说完路知宜便不再理会,转身朝家的方向走。秦霄南却握住她的手腕,“路知宜。” 路知宜扭头,挣扎着甩开他:“你松手。” “跟我上车,我送……” 秦霄南话还没说完,一旁突然窜出两个陌生的男人,很生猛地推开他并挡到路知宜面前,“干什么干什么,警告你,别他妈动手动脚哈。” 是两个穿着运动服夜跑的路人。 秦霄南皱眉:“谁啊你们。” “别管我们谁,再乱来信不信揍你?” “……?” 秦霄南还是头一回遇到所谓的正义路人。 他觉得好笑,顿了顿,也没再说下去,看了路知宜一眼,而后拿纸巾擦了擦被两个男人碰到的地方,转身上了车。 秦霄南走了,路知宜也朝两个热心人道谢,“谢谢啊。” “没事没事。”两人摆摆手又开始了跑步。 看着他们的背影,路知宜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仔细想了想,好像就是早上上学时见到的那两个? 奇怪,最近是流行在这条街上跑步吗…… 被秦霄南这么一耽误,路知宜赶回小区的时候离九点半只差几分钟。 她匆匆忙忙开门拿礼物,卡在刚好九点半的时候敲了程溯家的门。 等开门的那几秒,路知宜好像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扑通扑通,热烈又虔诚。 很快,程溯开了门。 他穿着很普通的灰色长T,黑裤,明明很随意的一身打扮,看上去却格外有质感。 大概就是那种传说中的衣架子,披条床单在身上也是帅的。 “回来了?”他先开口。 路知宜点点头。 “进来吧。”程溯让开了身体。 路知宜朝房里看了一眼,抿抿唇,低头走进去。 客厅不大,家私都很整洁。明明不是第一次进来,可今晚路知宜莫名有些拘束。 她站着,不知道该往哪儿坐。 程溯问:“喝什么?” 路知宜马上回他:“随便,都行。” 程溯去厨房拉开冰箱。 中间一层放着好几瓶女孩爱喝的饮料,橙汁,绿茶,奶茶等等……都是他下午去便利店买的。 五颜六色的包装夹在一堆啤酒里,莫名可爱。 程溯随手拿了瓶橙汁,关门时兜里的手机响。 他看了眼来电,按下接听。电话那头的人认真汇报道:“溯哥,今晚没什么特别发现诶,倒是有个十七八岁的男生骚扰了她,还拽了她的胳膊,不过被我俩及时弄走了,现在人应该已经安全到家。” “知道了。”程溯不动声色挂了电话。 昨晚那两个猥琐男几乎被打到半残都还死守着“职业素养”,死不承认是周珩指使他们来吓唬路知宜。 但程溯知道,就是周珩。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程溯没有办法,只能这样防着。 程溯从厨房出来的时候,路知宜正站在阳台上。 少女背对着他,长发被微风吹得轻轻飘动,许是听到了动静,也回过头,看着他笑了笑。 远处高楼艳丽的霓虹灯这一刻也好像失了色,只剩眼前的风景,真切清晰地映在程溯眼里。 在认识路知宜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程溯都在想为什么自己对她有了例外。 或许就是这样的瞬间,她纯粹干净地看着自己,仿佛往他阴冷黑暗的世界里倾尽了一切美好。 “程老师?”路知宜轻轻叫了一声。 程溯回神,视线落向她的手腕,见活动自如,便又移开了目光。 他走过去,把橙汁递给她,“找我有什么事。” 路知宜接过橙汁,同时也把自己带来的礼物递过去:“送给你的。” 程溯看向她送来的东西,一个粉色的小盒子。 是昨晚见到的那个。 “给我?”他很意外。 “嗯。”女孩声音轻轻。 长这么大,这是程溯第一次收礼物。 还包装得这么精致。 他有些不习惯,连伸手去接的动作都显出几分生涩,仔细端量,也无法分辨里面装着什么。 “你打开看看,如果不喜欢,我可以去调换的。”路知宜说。 冷漠如程溯,人生头一回,竟也有了那种微妙的期待。 他慢慢拆掉包装,打开盒子,这才看到里面装的是一副镜框。 和自己之前带的那副很像。 程溯:“……” 程溯忽然想笑,抬头看路知宜:“送我这个干什么。” “我把你的弄坏了当然要赔。”路知宜指着镜框,“你快试一试。” 程溯顿了顿,把镜框带到了脸上。路知宜仔细端倪,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轻轻伸出手。 女孩柔软的呼吸倏地就被风带到了面前,程溯身体顿住,意识仿佛瞬间被带空,再回落时,才看到她撕掉了贴在镜框上的商标。 她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他却好像经历了一次千军万马。 “还合适吗?”路知宜问。 程溯咽了咽略微发干的嗓子,“嗯。” 他避开她看过来的目光,视线垂落,看到盒子里还有一张卡片,顺手拿出来。 打开,里面只写着两个字。 【谢谢。】 程溯不理解,“谢谢?” “嗯。”路知宜点头,“谢谢。” 程溯把卡片又翻过来看了一次,确定没有再写其他的话后,他轻笑,“谢我什么。” 提笔在卡片上写内容时,路知宜的确花了些时间考虑。 太突兀的话不适合,太煽情的也没必要。 想了很久,她觉得,大概只有“谢谢”这两个字,可以表达自己的心情。 谢谢他,在自己回到安宁这段最孤独陌生的日子里,给了她那么多温暖的瞬间。 她贫瘠空白的青春开始有了幻想,有了颜色,有了期待和喜悦,哪怕最终一切只是自己单方面的祈愿,但路知宜还是想告诉他: “谢谢,你的出现。” 第17章 程溯 路知宜是发自内心说的这句话, 可她说完许久,程溯都没有反应。 以为是自己太过感性,反而让别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复, 路知宜又尴尬地解释: “其实我就是想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帮助, 没别的意思……” 程溯却忽地开口:“路知宜。” 喊名字的时候,程溯好看的眉眼透着温柔, 路知宜对上他视线,忽而便觉得心跳快了一拍。 她看着他, “嗯?” 程溯其实很想告诉她一些什么。 可那些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四月底的夜晚, 天气初现夏天的炎热, 风轻月朗, 女孩的面容就在眼前, 程溯很难不去心动。 那是一种重新燃起的, 对生活的心动, 对这个世界的心动。 程溯从记事以来就没有太多热烈的情绪。 小时候为了争一份温饱便明白了弱肉强食的道理。稍微大点后又知道原来自己在这个世界还有亲人, 可他们并不愿意认自己。再后来成人了, 每天在纸醉金迷的场所见识各种各样的人间丑陋。 程溯的冷清早已刻在了骨子里,对人, 对生活,都寡淡到了极致。 他对一切都不在乎,不想去踏入谁的世界,自己的领地也从不对谁开放。 可现在, 一切似乎都因为一个人而慢慢改变。 只因她感谢自己的出现。 只因,自己的存在, 终于在另一个人口中有了意义。 可程溯无法把这些都说出来。 路知宜眼里的他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化学老师, 他披着别人的身份才换来这一切, 如果说出来…… 程溯到现在都记得在张记, 路知宜看到自己真实的日常后避之不及的样子。 如果路知宜知道一直以来真诚以待的老师竟然是自己最害怕的那类人,一切都是假的,本就被父母当皮球踢的她对这个世界的信任会不会再次崩塌,再次受伤。 程溯不想去摧毁她仅剩的这点快乐。 反正那个成老师也辞职了,而路知宜也即将毕业留学国外。他们之间相处的日子屈指可数,未来山高水长,也不会再有交集。 所以现在,让错的继续错下去,或许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到最后程溯开口说:“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 他微顿,轻轻笑了笑,“我很喜欢。” 听到男人这么说,路知宜一颗悬在空中的心也跟着落下来,她垂眸抿抿唇,“喜欢就好。” 夜风习习,暗香浮动,很久后程溯再回忆这一幕,回忆路知宜对自己说谢谢的瞬间。 才发现,或许便是那晚,那一刻—— 他心里有朵蔷薇悄悄开了。 咚咚两声,突然的敲门声打破气氛。 程溯皱了皱眉,看向大门处。 池锐在店里,展展被自己警告过不准私自上来,除了这两人,还会有谁这种时候来找自己? 须臾,程溯便警惕地想到了周珩。 虽然之前吓路知宜的人已经被收拾了回去,但这位少爷多半也不会甘心,肯定还会再来找麻烦。 “你在这等我。”程溯准备先过去看看。 谁知路知宜以为他有客人到访,很知趣地说:“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晚安。” 她转身便朝门口走,程溯来不及反应,又不能强留下她,只好赶紧跟上去,打算随机应变。 谁知来的人竟是小玉。 她手里拎了个装满食物的袋子,看到程溯打开门,溯哥的口型几乎到了嘴边,程溯马上喝住她: “闭嘴。” 路知宜被他突然冷厉的一声吓到,身体甚至无意识地跟着颤了下。 她怔怔地看着女人,又看看程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程溯只是本能地怕小玉喊出自己的名字,却没注意自己的语气。 看着路知宜被吓了一跳的样子又顿觉内疚,声音软下来,“你先回去。” 路知宜看了小玉一眼,点点头,转身朝自己房间走。 确定她关上门后,程溯当即拉着小玉进了几米外的楼道,掩上门冷冷问她: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小玉怯声回答,“我问锐哥的,对不起,我只是听说周珩好像来找你麻烦了,我很抱歉,所以……” 小玉把提在手里的一袋吃的递给程溯,“溯哥,我一直没好好谢谢你,如果不是因为我——” “我再说一次与你无关。”程溯用下巴指楼梯,“回去,别再来我这。” “溯哥等会。”小玉急切地拦住他,“我能不能……” 她咬着唇,憋了半天才说:“我能不能,在你这借住几天。” 程溯蹙眉:“什么?” “我一个人在家也有点怕,怕周珩找我麻烦,你方便留我几天吗,我住沙发就可以。” 小玉从乡下来,人生得水灵,一双眸子好像含了水,尤其是这般低着头欲言又止的时候,更是生出一种我见犹怜的孱弱娇羞。 她的娇羞迷住了周珩,却对程溯没什么用。 “不方便,还有——”程溯冷声冷调,看都没再看她一眼,“再来找我就别干了。” 小玉:“……” - 路知宜跑回家后关上门很久,心都在扑通扑通地跳。 比起深夜突然有个女人来找程溯这件事,程溯刚刚那一声“闭嘴”更让她心悸。 他一直都很温柔,怎么会突然那么凶地说话…… 路知宜有些乱。 想起之前问程溯,送他创可贴的是不是女朋友时,他说——至少现在还不是。 他的回答留了很大的余地。 路知宜那时就知道,他身边应该有一个彼此互有好感,但关系还未再进一步的女孩。 可能,就是刚刚那个女人吧。 所以他们是闹不愉快了吗? 吵架了? 等等—— 她这么晚来,他们今晚是不是要住在一起…… 路知宜越想越乱,揉了揉长发,偏头看向窗外安静的夜色,深深吸了一口气。 明明几分钟之前还很开心,为什么现在心里又好像有根筋拉扯着,酸酸的,有些涩意。 路知宜打开手机,找到之前和程溯对话的短信。 整个页面只有两句话—— 她问他晚上在不在家,找他有事。 他回了一个好。 呆呆地看了会,路知宜关掉手机,拿一本书盖住自己,沉沉睡去。 这种不太明朗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第二天醒来,还萦绕在路知宜心间。像是一根绳子不轻不重地勒着她,整个人都闷闷的,提不起兴致。 简单洗漱后,路知宜背着书包出了门。经过902房前时她看了一眼,房门紧闭,里面的人应该还没醒。 一种说不出的失落又涌出来,路知宜赶紧收回视线,朝电梯里走。 电梯缓缓下降,路知宜看着楼层数字走神,门开的时候,没多想就走了出去。 可等她走出几步后才忽然察觉,好像有人站在电梯旁边。 而且那身影…… 路知宜当即顿住,回头—— 程溯的面容就那样猝不及防地跃入视线。 他穿着干净的白衣黑裤,戴着昨晚自己送的那副金边眼镜,身形落拓挺拔,温和淡然。 路知宜懵了,“程老师……你怎么在这?” 程溯很直接:“送你上学。” “什,什么?” 路知宜不敢相信地张了张嘴,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还是说做梦没醒。 程老师怎么可能一大早在楼下等自己,还说送自己上学? 这剧情再夸张一点,是不是还会把早饭送到面前来? 路知宜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一定是还没睡醒。 可下一秒,面前多了两样东西。 “牛奶,饭团。”程溯把手里的袋子递过来,“趁热。” 路知宜:“……” 直到和男人并肩离开小区,走在去学校的路上,路知宜还没能从清晨这样的剧情中回神。 她低头咬着饭团,时不时抬眸偷瞥一眼程溯,想不明白他突然这么做的原因。 程溯当然知道她在疑惑什么。 是不放心把她的安全交给别人也好,或是别的私心情绪也罢,总之—— 既然受了她一声“老师”,他便想亲自守着她,陪着她。 “反正也要晨跑,就顺便送你了。”程溯随意掩饰过去。 “噢,这样啊。”路知宜轻轻应了声,她咬了一大口饭团,忽然看到昨晚帮自己解围的两个路人又从街对面跑过来,而且还伸手朝自己的方向打着招呼。 路知宜愣了下,忙也伸出手挥了挥。 而后自言自语,“最近为什么大家都爱在这条街上跑步。” 程溯边走边轻轻弯了弯唇,说:“可能,是从前没发现这里有值得他们留恋的风景。” ……到底是老师,说出来的话都跟电影台词似的美。 路知宜悄悄侧眸,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向程溯,一辆汽车这时突然从两人身后驶来,程溯下意识伸手挡住她肩头,顺便把人往里拉了些。 路知宜被他带到怀里又松开,心脏好像顿缓了一秒,再悄然加速。 “走里面。”程溯声音淡,却又是让人沉溺的温和。 路知宜感觉自己脸似乎红了,她不敢抬头,只能用吃饭团来掩饰自己难抑的悸动。 两人互换了位置继续走在一起,后半段路异常的安静,安静到路知宜觉得呼吸都开始变得紊乱,不得不说点什么来打破这种奇怪的气氛才行。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随意问:“你是和她吵架了吗?” “谁。”程溯没对上号。 “就,昨晚那个。”路知宜有点羞耻自己的八卦,可她又控制不住想要了解他的一切,想着反正都问出口了,干脆问个清楚,“她就是送你创可贴的人吗?” 程溯走着路,没有马上回答。 他不说,路知宜也不好追着问,只是心里难免多了几分尴尬,觉得自己心思过于明显,他肯定发现了。 慢慢走了几步,旁边的男人好像笑了下,路知宜下意识抬头,刚好对上他看来的视线。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 路知宜脸更红了,“我,我随便问问。” 懊恼地垂着头,到了学校门口,她赶紧指着里面说:“那我先进去了。” “路知宜。”走出两步,程溯却叫住她。 “?”路知宜回头。 “她不是。” “……” “进去吧。”他说,“晚上还在这等你。” 路知宜感觉心跳得快蹦出来,那种奇妙的感觉无法言喻,心里像是照进了这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又像是被泛着气泡的碳酸汽水炸开。 她看着程溯。 男人站在一颗翡绿的梧桐树下,树枝刚抽出新芽,清晨的太阳穿过树影间隙在他身上落下微光,像一幅画,怎么看都美好得不真实。 就那一瞬间,路知宜忽然想通了一些事。 遇见已经很幸运了,不是所有期盼都能如愿以偿。与其去困扰那些不清不楚的问题,还不如就活在当下。 活在和他遇见的每一分每一秒里。 天光忽然豁然开朗,路知宜也朝程溯笑了笑,说着:“好。” 她转身走进学校后没两分钟,晨跑的两个“路人”也跑到了程溯身边,目光随他一起落在路知宜的背影上。 “溯哥,嫂子这人能处,有招呼她是真跟我打。” “哈哈哈哈你他妈的,损嫂子是不是!人家那是可爱!” “滚,我说真的。” 两人在旁边插科打诨,程溯却没搭理,他点了根烟,等路知宜的背影拐弯消失在视野里,才淡淡说了句:“别乱喊,她不是。” “哈?不是嫂子?” “真的?卧槽,如果是这样的话……”其中一人兴奋地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溯哥,我能追她吗?” 四周的空气莫名冷了几秒。 半晌,程溯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夹在手里,转头,睨着那人缓缓丢出两个字—— “不能。 ” 第18章 路知宜 距离高考越来越近, 高三生的日常几乎都是自修,路知宜所在的国际班也不例外,一个上午她就刷掉了六张试卷。 但只要空下来, 她脑子里便会不受控制地去想早上和程溯在校门口的那些画面, 想着想着,唇角总会露出会心笑意。 大概是太专注地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中午从食堂出来时,余桐的电话响了许久路知宜才接起来。 “干嘛呢这么半天。”接通后余桐问。 路知宜当然不能告诉她自己在想程溯, 她不好意思地抿唇:“…没干什么。” 虽然隔着电话, 余桐却好像感应出来了什么似的, “你这语气, 有点不对劲啊。” 路知宜:“啊?” “笑得这么羞涩, 跟少女怀春似的, 靠,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路知宜马上心虚地摸了摸脸, “没有啊, 怎么可能。” 余桐笑出来,“逗你玩的哈哈哈哈。” 路知宜:“……” “我后天来找你玩可以吗, 周六我们放假。” “可我下了自修才有空。”路知宜想了想,“要不你过来等我下课,在我这住一晚?” “必须的,我太想你了, 到时候见。” “嗯,好。” 挂了电话, 路知宜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 忽然觉得—— 生活对她似乎没有那么吝啬。 就比如这样平淡无奇的一天, 她竟也装着这么多的期待。 期待周末和余桐的见面。 期待……程溯今晚来接她放学。 带着这种期盼的心情, 时间也跟着飞快地流逝,下午的课程一晃而过,安静的晚自习今天也好像沉默的盛宴,路知宜是这场盛宴里唯一的主人。 七年前离开安宁的前一晚,路弘曾对路知宜说:“爸爸明天会去送你。” 可后来路知宜在站台等了很久,父亲都没有出现。 七年后被送回安宁前,母亲也对她说同样的话:“回去后妈妈会常联系你。” 可除了自己联系的几个电话和消息,她的主动寥寥可数。 那些曾经说给路知宜的承诺总一次次被谎言推翻。 路知宜渴望得到的,也在不断失去。 而今天,她又要等一个结果。 九点,铃声响,路知宜的心情也随之一触而发,朝着校门口飞奔而去。 她用最快的速度跑到校门口,铁闸门缓缓打开,马路上有汽车来往,她走出去,一颗忐忑跳动的心终是沉沉落了下来。 程溯站在他们约定好的地点,路灯下,温和身影被拉得很长。 他没有失约。 那一刻,路知宜内心莫名充满了感激。 她弯了弯唇,绿灯亮后便朝他笑着跑过去。 可刚跑到路中央,一股强光忽然突兀地射过来,路知宜被刺到了眼,下意识用手护住,之后便听到一阵强有力的引擎声由远及近呼啸靠近,她放下手,看到一辆黑色汽车失控般朝她直直而来,速度极快。 整个过程只发生在两三秒间,路知宜还没反应过来,汽车已经离自己只剩不到十米的距离。 她脑子一片空白,眼前几乎完全被刺眼白光笼罩,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刺耳地划过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天旋地转间,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远处落来: “知宜!” 路知宜顾不上去看,本能的躲避让她急速后退踉跄倒地,手心划过地面,传来火辣辣的痛。 然而那辆车在到达路知宜身边时又大漂移地调转方向,扬长而去。 马路对面,程溯几乎是飞奔过来,蹲下紧张检查路知宜:“撞到没有?” 路知宜茫然地顿了许久,才看向他: “你刚才……叫我什么?” 可程溯这时哪还有心情去回复她这些。 他看到了女孩手心渗出的血,眼里一瞬被刺痛,当即把她抱起来转移到路边安全处。 “腿能不能伸?胳膊动一下。”程溯快速检查路知宜上下,害怕她还有外伤。 路知宜这时还没从差点被撞的后怕中回神,人有些迟钝,疼痛传来,她轻颤着摊开手心,上面浮着被地面摩擦的几道伤口。 “……没事。”路知宜想着反正家里有小药箱,回去用酒精消消毒就行,怕程溯担心,她甚至还笑了下,“还好只是蹭破了点皮。” 可程溯却一点都不觉得这是“还好” 他看着路知宜强挤出来的笑容,太阳穴处的青筋重重跳着,隐忍的怒火克制不住地要爆发。 不想吓到她,程溯还是用尽一切压下情绪,平静地把人先送回了家。 前脚刚送完路知宜,甚至都等不及帮她处理伤口,程溯就给池锐打了电话。 “查查周珩今晚在哪。” 池锐很久没听到程溯这样怵人的口气,他觉得不对劲,问:“发生什么事了?” “查到了告诉我。”程溯没有说原因,直接挂了电话。 周珩喜欢混夜店是安宁圈子里出了名的,池锐平时爱玩,也玩得开,夜场圈几乎互通,这种消息一问就能打听到。 十分钟后,池锐发来:【人在尚品天楼V1】 彼时程溯正开着车,他看完消息把手机丢到一旁,顺手摘了眼镜,重重踩下油门朝池锐给的地址开过去。 尚品天楼是安宁市的一家私人高端雪茄馆,同时配有顶楼高尔夫体验中心,是很多权贵喜欢去的地方。 今晚周珩在那边包了场,听说是带了最新的女朋友过去。 尚品天楼的楼下,程溯直接把车停在路边,甩门上楼。 却在电梯口遇到了池锐。 池锐和程溯从小一起长大,他太了解这个兄弟,真正动怒时,骨子里的戾气几乎没人能按得住。 包括他。 所以池锐知道程溯这一趟如果势在必行,他拦不下,就只有陪着。 “到底怎么了。”进电梯之前,池锐还试图劝一劝。 毕竟周珩不是什么街头小混混,一个有钱有地位的富家公子,无论有什么过节也要慎重对待。 可程溯根本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直接进了电梯,按顶楼的数字。 池锐叹了口气,也只好转动脖颈活动筋骨,“先说好哈,收着点,别见血。” 电梯门开,两人很快找到了V1。 V1在尚品天楼的顶楼,是唯一的尊享包厢,隔壁就是天台的高尔夫球场,室内室外的娱乐可以随时切换。 站在门口守着的两个服务生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池锐推到旁边,“让开吧你。” 池锐一脚踹开V1的门。 一股浓厚的,说不出的油臭味迎面扑来。 包厢里灯光昏暗,烟雾呛鼻,几个人围在一张桌子前正打着牌。 周珩坐在正南的位置,旁边有个漂亮的网红陪着,娇滴滴地在帮他点一根雪茄。 见突然有人闯进来,周珩旁边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桌底藏起了什么,又斥声道:“你们谁啊?谁让你们进来的?” 周珩倒是不慌不忙,他认出了程溯,笑了笑,身体后仰地接过女网红手里的雪茄吸了一口,“这不是溯哥吗,怎么,也来——” 哗啦一声。 周珩话还没说完,程溯已经掀翻了他整张桌子,台面上的麻将,雪茄剪,点火器等等零碎物品全都散落一地。 几个陪同的女人瞬间吓得尖叫出来。 “我找周珩,没你们的事,出去。” 程溯这个动作来得突然,他语气强硬,一身的压迫感,在场几个陪玩的面面相觑,没敢做声。 倒是刚刚说话的那人又跳出来:“你要干什么,信不信我马上报警?” 程溯直接丢出自己的手机:“报。” 他淡淡地看着一众人,“正好让警察过来把你们带回去一个个验尿吗。” 程溯刚进包厢就闻到了浓烈的DA麻味,早知道周珩玩得疯,却不想会疯到这个地步。 不过想想,他敢让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吓唬路知宜,还有什么是做不出的。 刚刚还顶嘴说话的人顿时没了底气,“你——” 程溯已然没了耐心:“三,二……” 未等“一”落下,包厢内剩余其他人都讪讪落荒而逃。 只剩周珩和他的网红女友。 即便这样了,周珩看上去还是很淡定,他无所谓地坐在椅子上,甚至还挑衅起程溯,“溯哥看起来好生气啊,啧啧,让我猜猜原因……” 周珩手插在裤兜里,笑笑,看程溯,“该不会是你的小女朋友受到了惊吓,你心疼了?” 一旁的池锐目光微动,好像明白了什么,瞥向程溯。 程溯心中本就有火,听了这话更是难以遏制。 “这么说,你承认是你做的。” 他语气异常平静,平静到池锐开始有点不安。 周珩随意踢了踢脚边的一个麻将牌,“你要跟我玩,我就跟你玩玩啊——” 他轻蔑地挑了挑眉,望向程溯:“看谁玩得过谁。” 的确,和周珩这样钱多的阔少比起来,程溯的确玩不过他。 可他却忘了程溯从小到大生存的环境,忘了他在黑暗里摸爬滚打的过去,忘了这样的人在触破底线时,只会绝地反击,有再多的钱也控制不住。 而这一点,直到周珩被程溯提着衣领拽到隔壁的高尔夫球场时,他才惊觉生出恐惧。 半个身体被悬在天台空中,只要程溯松手,周珩便会马上从这三十多层高的地方掉下去,粉身碎骨。 “你别乱来,你,我,我他妈……”周珩有恐高症,开始语无伦次。 “乱来?”程溯掐着他的脖子,声音淬满骇人寒意,“我要是乱来,你还能站在这跟我说话?” 周珩早没了刚才的嚣张样,四处去找可以支撑自己的东西,“松手!快他妈松手!” “警告你。”程溯声音压低,手力锁得更紧:“找我麻烦可以,再碰她,你别想好过。” 周珩愤愤直叫:“你疯了吗!你他妈来真的?!” 程溯显然不满意他这个回答,又把人往外送了点,失重感猛烈袭来,风几乎要撕裂耳膜,周珩吓破了音:“好好好,不碰她!不碰!” 池锐不知看到什么,忽然笑了出来,“不至于吧,周少爷。” 程溯本意就是来警告,并不是真的要把周珩怎么样,见他吓成这副德行,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 他把人拽回来,直接丢在了天台墙角边,没再说什么就下了楼。 池锐跟在后面,朝一直蹲在旁边瑟瑟发抖的女网红调侃了句:“给他找条干净裤子换上吧。” “……” 回到车上的两人没有马上离开。 池锐给程溯丢了根烟,各自抽了会,池锐才开口:“讲题那个姑娘?” 程溯没说话。 池锐便也懂了,他看着窗外,许久才说了一句:“她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知道。”程溯说。 程溯比谁都知道,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 原本一个单纯优秀的姑娘,却因为自己的事屡次被牵连进来,甚至今晚差点出事。 想到她手心那些血,程溯半分都忍受不了。 之后便是无言,只剩烟雾在车里弥漫。 直到一声短信响打破压抑。 是路知宜发来的。 【程老师,你睡了吗?】 程溯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十二点了。 他把烟掐了丢到一边,推开车门下去,直接拨了她的电话。 - 路知宜回家后莫名觉得不安。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直觉,明明已经安全地坐在了家里,心却始终安定不下来。 她逼自己洗了个热水澡,躺到床上,看到对面房间一片漆黑,内心的慌乱更甚。 好不容易昏睡过去几分钟,又被一场噩梦惊醒。 路知宜一身的汗,再拉开窗帘,对面的灯还是没亮。 没忍住摸出手机给程溯发完那条消息,谁知他直接回了电话过来。 “怎么还没睡。” 听到他的声音路知宜平复下来不少,她问:“你不在家吗?” “嗯,跟朋友出来吃点东西。”程溯音色偏低,很温和,听着安心。 路知宜轻轻呼吸了下,原本不想说的,可还是没忍住。 “那……你回来的时候小心点。” 程溯不懂:“怎么。” “我刚刚做了个梦,梦到……”路知宜有点不好意思,但在面对在乎的人时,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想让它发生。 所以哪怕只是迷信,路知宜还是想把这个梦说破:“我梦到你在一个巷子里被一群坏人伏击了,还受了伤……” 程溯不禁失笑。 “梦是反的。” “可注意安全总是好的。”路知宜小声反驳。 安静须臾。 “好。”程溯声音微沙地答应着女孩的话:“我注意。” 对话一时陷入空白,似乎没了话题。 其实路知宜还有个问题没得到答案,可过了当时那个情境,再问出口总显得有些刻意。 她犹豫几秒,在心里轻轻叹了叹,还是决定算了。 “那晚安,不打扰你了。” 程溯也嗯了声。 路知宜便准备挂掉电话,可手机才离开耳边,她听到男人似乎又说了句让她早点睡的话。隐隐约约,还喊了她的名字。 路知宜身体顿了下。 黑暗中,可能是怕听不清,也怕自己听错,她慌乱地按下了免提,又屏住呼吸问他:“你……刚刚叫我什么?” 手机那头,男人轻提了下气,顿了顿,心疼又轻柔地重复了一遍: “…知宜。” 程溯(真不是一般人...) ——知宜。 程溯的声音从电流里传来, 温柔里带着一点沙哑,分外好听。 路知宜心好像停了一拍,再之后便是难以控制的加速。 原来是真的, 他真的在叫自己知宜。 挂完电话很久,男人那轻轻一声仍刻在脑中,仿佛炙热的烟火,一次次地在黑夜中绽放。 情不自禁上扬的唇角,兴奋莫名的悸动心跳,一切的一切,都因为他一句称呼变得失去秩序。 路知宜有时甚至怀疑遇见程溯是不是一场梦,梦太美好了, 像是自己对苍白青春生出的幻想,太不真实。 可当他清晰地喊着自己“知宜”时,路知宜却又那么真切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好像身处混乱的茫茫人海里,他轻轻一声,世界便安静了。 只剩他们。 - 隔天睡醒, 天气也似乎看到路知宜心里的愉悦, 早早地就露出微光。 昨夜的悸动还未褪去, 出门前, 路知宜特地在镜前梳理了半天,确定干干净净后才出门。 她眼里含着细微笑意,等电梯下降的时候, 尽管已经努力让自己自然些, 可鼓动的心跳还是停不下来。 门开,路知宜最后深呼吸了下, 走出去。 程溯果然站在每天等她的地方,手里拿着准备好的早餐, 戴着她送他的镜框,很轻地微笑:“早。” 路知宜慢慢走到他身边,“程老师”三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她不想再叫他老师了。 可直呼大名也有些不合适,毕竟师生关系在前,他还大自己几岁。 “早。”路知宜干脆省掉了名字,小声回应他。 一个称呼的改变,彼此的关系似乎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程溯今天买的是鸡蛋三明治,他递给路知宜,顺便问:“手还疼吗。” 路知宜摊开左手,被蹭破皮的地方贴了一张粉色的创可贴,其实还是疼的,尤其是做弯曲动作的时候,会有强烈的刺痛感。 但她笑笑对程溯说,“不疼,没什么感觉了。” 说话同时,用右手接过男人递来的三明治,“谢谢。” 低头咬了两口,路知宜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抬起头,这才发现牛奶还在程溯手中。 不确定他是忘了给自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路知宜又不太好意思开口去要,只好继续干巴巴咬着。 可程溯却突然撕开包装,插好吸管,把牛奶送到了她嘴边。 路知宜愣了下,下意识用那只受伤的手去接,程溯却没给她。 “就这么喝。” 路知宜眨了眨眼:“啊?” 但只是两秒,她便明白了男人这番举动的意思。 他好像完全明白自己受伤那只手的真实情况,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却很体贴地帮她拿着牛奶,甚至喂她喝。 清晨的小区人很少,湿润雾气入怀,风里夹杂着青草香,路知宜就那么站在程溯旁边,牛奶送到嘴边,像个被惯溺着的孩子。 虽然感觉这样的画面很羞耻,但路知宜顿了顿,她还是轻轻靠上了吸管。一点一点喝到嘴里的温热,莫名比往常要甜。 刚入五月,天气逐渐转暖,路知宜的校服已经换成了春夏款,平日披着的长发今天也扎成了高马尾,低头时,脖颈那一截的线条白净又柔软。 多看了几眼,眼底莫名涌出轻微热意。 程溯马上移开视线,等女孩喝了几口才收回牛奶,继续拿在手里,“走吧。” 路知宜没有发觉他神色的异常,噢了声跟在他身边。走到小区楼下的便利店时,路知宜说:“等我一下,我想买盒喉糖。” 最近换季,她嗓子有点不舒服。 可程溯却拦下她,“你吃,我去。” 说完便只身走进便利店。 路知宜看着男人背影,嘴角不觉又扬起弧度,她低头咬着三明治,时不时朝店那头看一眼,满心都是他的样子。 一道突兀的鸣笛声突然打断和谐画面。 路知宜回头,才发现是父亲路弘开着车停在了面前。 “正想给你打电话。”路弘指着旁边座位,“傻站着干什么,快上来。” 路知宜:“……” 路知宜下意识看向便利店,路弘察觉异样,跟着看出去,“怎么,在等人?” 怕被路弘发现什么,路知宜赶紧绕到对面上了车,“没有,本来想去买点东西。” 路知宜一向听话,路弘并没多想,踩下油门朝学校开过去。 路知宜偷偷瞥向后视镜,看到了程溯从便利店出来的身影。她有些内疚,马上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消息。 【我爸来了,对不起。】 “这段日子爸爸很忙,也很累,你阿姨那边分了不少心,委屈你了。”路弘边开车边说。 自从江映月查出怀孕,路知宜就好像一个被遗忘的人,如果不是程溯陪着,那些漫长的孤单夜晚,也只能是她一个人去承受。 路弘作为父亲,说出这番话,倒也还算有几分情意在里面。 至少,他也知道自己委屈了女儿。 路知宜其实很清醒,她回到安宁本就没指望求什么圆满,江映月如今怀孕,她被忽略再正常不过。 所以她回路弘:“没什么。” 小区离学校的路程很近,开车几分钟就到,车停到校门口,路弘从后座拿出个盒子,里面装了支钢笔。 “前天路过商场看到好看就买了,”路弘说,“知宜,爸爸明天出差,如果你有什么急事,可以找霄南。” 路知宜接过钢笔,皱眉:“又出差?” 也是这时,她注意到路弘眼底明显的倦意,似乎很疲惫。 “所以才在走之前来看看你。”路弘拉开对侧的门,“去吧,自己注意。” “……” 或许是江映月怀孕,家里又多了一口人,作为一家之主,路弘难免会多些压力。 路知宜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 “我也想不挣钱不养家,想不用这么奔波,我可以吗?” 下车后,看着父亲驶远的背影,路知宜轻轻叹气。有时也分不清,是不是自己太过于理想化,还不了解这世界的残酷和现实。 她低头朝教室走,想起什么,又拿出手机。 果然,程溯几分钟前回复了她:【看到了,没关系。】 虽然只是短短六个字,却仿佛一剂良药,轻松驱散了路知宜刚刚浮上心头的闷郁。 也只有看到与他有关的东西,自己才会感觉到生活还有一丝明朗。 还好,有他。 高考进入倒计时的一个月,毕业的氛围也逐渐蔓延在校园里,同学之间开始互相送起了毕业礼物,写纪念册,拍合影,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和校园青春告别。 给路知宜送来留言册的同学有很多,每一本她都认真地给大家写下了祝福。 “祝你前程似锦。” “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万事顺意,未来可期。” “……” 原本只是答应同学的请求,可写着写着,路知宜也慢慢生出了想法。 尤其是看到楚妍还找了各科老师给她写祝福后,那份冲动更加强烈。 趁午饭时,路知宜也悄悄给自己买了一本留言册。 想掩饰对另一个人独有的心思,便会下意识地去欲盖弥彰。所以,路知宜用了两天的课间休息时间,找同学写满了自己的留言册。 唯独留了最后一页,空白待填。 也是她唯一真正想要得到的留言。 周末晚上下自修后,程溯依然准时等在了校门口。 这几天他都是这样,两人也好像形成了默契的习惯,早上一起出发,晚上一起回家。 有时走在路上,路知宜甚至会恍惚地觉得彼此是正在热恋中的恋人。 可程溯给她的感觉却很虚渺,明明有时看起来好像近在咫尺了,又会因为一些细节拉远,好像隔着一层够不着的薄纱,她看不透,也摸不透他。 回去的路上,路知宜琢磨着要怎么开口提写留言册的事。毕竟他没教过自己半节课,完全谈不上是自己的老师。 总得自然地把话递出来才行。 路知宜低头走,还在想要怎么说,余桐的电话忽然打了进来。 “放学了吗宝贝?我在你家门口诶!” 路知宜愣住,“你不是说明天过来吗?” “嘿嘿,今天没事,闲着也是闲着,刚好我妈做了好吃的,让我给你带来,我就来了呗。” 余桐提前来找她,路知宜也顾不上再提留言册的事,赶紧朝家里赶去。 两人从电梯出来的时候,余桐站在903门口,手里还抱着一个大炖锅。 见路知宜回来,余桐马上晃了晃身体,“你可算回来了,我抱着这玩意快累死。” 路知宜忙上前帮她端住,“什么这么重?” 余桐:“我妈给你做的菌汤锅,说你一个人住怪可怜的,给你补补身体。” 路知宜:“……” 还没来得及感动,余桐看到了她身旁的程溯,眨了眨眼,开始挤眉弄眼地暗示: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老师?” 怕余桐说出什么让大家尴尬的话,路知宜暗中掐了她一把,又转过来跟程溯介绍: “这是我好朋友,余桐。” 再对余桐说:“这是——” “程老师嘛,嘿嘿,你好呀,久仰久仰,经常听知宜提起你。” “……” 路知宜当即尴尬地红了脸,倒是程溯淡淡点了点头,道:“你好。” 似是没在意那句“经常提起”的个中深意。 他说完便转身去开自家的门,路知宜也顺势把余桐往家里推,谁知这人又探出头热情道: “程老师饿吗?不如一起吃夜宵呀,这么一大锅我们两个人也吃不完!” 程溯动作微顿,回头,便看到两个小姑娘在互相“battle” 一个积极热情,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脸颊微红,想要去堵她的嘴。 见程溯视线落过来,路知宜有些尴尬,不自然地摸了摸头发,也只好顺着邀请他: “你要是没事的话……” 安静须臾,程溯抽出了已经插进锁孔的钥匙。 他这个动作已经是答案,路知宜眼底溢出小小欣喜,余桐更是社牛附身,直接过来把程溯往房里推: “来嘛来嘛程老师,正好我有道化学题不会,你可不会只教知宜不教我吧,呐,今晚喝了我的汤,我也是你学生了……” 余桐把自己平时帮父母卖衣服时的热情发挥到了极致,连哄带骗地把程溯拉到了客厅坐下。 她那点儿捣乱的心思路知宜很清楚,两人一起去厨房拿碗筷的时候,路知宜小声说她: “你矜持点好不好,待会别吓到他了。” 余桐却冲她眨眼,竖大拇指:“可以啊,温文尔雅的,是个极品。” 路知宜似是默认了她的点评,抿了抿唇,转身偷偷看客厅里的程溯。 他站在书架旁,随手拿了本外籍原版书在看,暖黄色的灯在他身上倾泻一片柔和的光,他手指微动翻书页,镜片在眼下折射出温柔倒影。 认真阅读的样子是真的很迷人,撩而不自知的魅力。 路知宜总算体会到高二那些学生舍不得他离开的原因。 她不禁也感谢起余桐,让自己有幸看到了他这样的一面。 几分钟后,两个姑娘从厨房出来,摆好碗筷。 余桐掀开大炖锅,里面是已经煮好的菌汤杂烩,她先给程溯盛了碗汤,积极介绍道:“程老师你尝尝,这可是我妈的独门秘籍。” 程溯其实对吃没太大的兴趣,刚刚答应过来,也不过是因为自己那点私心。 安静的小客厅里,鲜香汤味四溢。 余桐给路知宜也盛了一碗,边递给她边说,“上次请你吃夜宵也没吃饱,这次咱们没外人,也没什么溯哥在,你放心大胆地多吃点。” 咳—— 程溯忽然呛了一口。 路知宜马上给他抽了纸巾,“怎么了?” 程溯擦了擦手,“没事。” 余桐只当是程溯不小心,又继续和路知宜聊:“说起来,之前你怕那个溯哥我还觉得你胆小,但现在我发现你是对的,那位哥太狠了,真不是一般人。” ……程溯不太自然地端起面前的水杯。 路知宜也只当随意聊天,一边往程溯碗里夹菜说:“你吃呀。” 一边笑着问余桐:“怎么了?” 余桐撇撇嘴,“这事儿城东都传遍了,说那位哥前几天把周家老二按在天台给人吓尿裤子了,据传还是为了他女人,靠,周家在安宁什么背景啊,他也敢弄,牛逼。” 程溯生平第一次体验到心虚的滋味。 他不动声色地装作喝水,余光轻瞥旁边的路知宜,想知道她的反应。 谁知女孩听完没说话,好半晌,才抬起头认真问:“他那么凶还有女朋友啊?” 程溯:“……” 路知宜(不允许早恋...) 两个姑娘大概想破头也没想过, 他们讨论的正主就坐在自己面前。 而路知宜的那个问题更让程溯一度不知摆出什么表情好。 怎么,他还不配有女朋友了? 她眼里的自己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路知宜的问题提出后,余桐瞥了她一眼, 用一种没见过世面的眼光笑她,“你懂什么,想做溯哥女朋友的不要太多好吧,我妈批发市场里十个小姑娘十个都想做嫂子,以前还组队去钻豪消费,就为了能见他一眼。” 路知宜:“……” 路知宜摇了摇头,表示不理解。 余桐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八卦,添油加醋地告诉路知宜:“我听说他这次的女朋友比以前的都好看, 所以他才那么紧张呢。” 程溯:“?” 路知宜眉头皱得更深,“他还有很多女朋友呀?” 余桐:“当然了,大哥怎么可能没女人。” 程溯不淡定地换了个姿势,顿了顿,还是没忍住问余桐:“这种私事你是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 余桐眨眨眼, “我爸妈在城东批发市场开档口, 程老师你去过吗?隔壁不远就是酒吧一条街, 那边什么人都有, 有点什么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半天整栋楼都能知道。” “……” 程溯无语,想为自己解释点什么, 又没法开口。 他一个教书育人的老师怎么可能跟城东鼎鼎大名的溯哥认识, 还知道人家从没交过女朋友。这根本说不通。 程溯只能吃了这波哑巴亏,把话生生咽了回去。 路知宜好像也不想聊关于溯哥的话题, 夹了块菜给余桐,劝她:“你呀, 下次别再去钻豪了,上次差点吓死。” 她声音软软的,还带着笑。 就是不知道,如果得知坐在自己身边的就是差点吓死她的溯哥后,还笑不笑得出来。 半小时后,汤锅吃得差不多了,路知宜主动收拾吃完的碗筷,程溯却将东西都拿了过来,说:“我去吧。” 来吃了人家的东西,总不能还让人家女孩儿收拾残局。 程溯去了厨房,余桐悄悄跟路知宜起哄:“瞧瞧,居家好男人!” 路知宜不好意思地抿抿唇,也跟进了厨房。 水龙头已经打开,她走到程溯旁边,看到有水渍迸到他手臂上,下意识便伸手过去想帮他挽起袖子。 谁知才碰到程溯小臂,他便倏地往后一躲。 这个强烈的防备反应吓了路知宜一跳。 她有些不知所措,忙说:“不好意思,我,我就是看你都被水打湿了,想帮你——” “没事。”刺青险些暴露,程溯顿了顿,声音缓和地解释,“你手上伤还没好,别碰到水。” ……是这样吗。 路知宜轻轻点头,心里却莫名闪过奇怪的情绪。 收拾干净后,程溯和路知宜从厨房出来,看到余桐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那本蓝色封皮的留言册,边看边念念有词: “路知宜,认识你很高兴,希望毕业后常联系。” “路知宜,祝你未来的每一天都开心快乐。” “知宜宝贝……”余桐发出呕的一声,“好肉麻,这谁啊。” 路知宜赶紧上前想拿回留言册,余桐往旁一躲,“干嘛呀,留言册有什么不好意思给我看的,难不成……” 余桐瞥了眼程溯,故意意味深长,“有什么很特别的人给你留言了?” 路知宜当时背对着程溯,虽然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的脸,但她已经开始尴尬了。 “没有,都是同学。” 其实余桐就是逗逗路知宜,她从桌上摸出一支笔,“我刚刚看到就剩最后一页还空着,咱俩虽然不在一个学校,怎么说也是小学同学,我留一个没问题吧。” 她说着就要落笔去写,路知宜赶紧抢过来,“不行。” 余桐:“为啥?” “……就是不行。” “那你这页想让谁写啊?地位比我还高?你是不是有了别的姐妹,你——”说着说着,余桐忽然从路知宜的脸色中反应过来什么,拍了下自己的额,“哎呀,懂了懂了。” 别说余桐,就连程溯也懂了。 他上高三快毕业那会儿,也有不少女生来让他写留言册,不过冷漠如他,觉得写祝福这种行为幼稚至极,谁也没搭理。 依稀还记得有个暗恋池锐的女孩,小心翼翼留了最后一页来找他写时的模样。 像极了现在的路知宜。 女生的心思大抵都是差不多的。 程溯默不作声看向路知宜,看她抱在怀里的留言册。 察觉到他的视线,路知宜一颗心紧张到快要跳出来。 原本想找个机会好好向程溯提出帮忙写祝福的事,现在被余桐这么一掺和,反倒变得暧昧尴尬起来,说不出口了。 “没谁,就是多了一页。”路知宜赶紧把留言册塞到沙发垫子下,“别说这个了,你们要喝点饮料吗?” 她有意扯开了话题。 程溯心中微妙,但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他看了眼手表,“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 “好。”路知宜忙点头,说话同时已经帮他打开了门,“那晚安。” 程溯:“……” 等男人出去了,关上门,路知宜被尴尬裹挟的一口气才重重松了下来。 她坐在沙发上,伸手去打余桐:“你真是的,弄得我都不好意思看他了。” “我这不是帮你暗示嘛,瞧你脸红的。”余桐笑得不行,蹭到路知宜身边问,“所以你们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啊?” 路知宜认真想了几秒,“比较好的朋友吧。” “才怪。”余桐完全不信,“你不是说他辞职了吗,辞职了怎么还不搬走,肯定是对你有点特别的想法。” 路知宜倒没想过这一层关系,她眨了眨眼,“房租没到期也说不定啊。” “那每天接送你又怎么说。” “……” 这一点,其实路知宜也不知道为什么程溯要这么做。 一开始是晨跑夜跑,渐渐就默契地成为习惯,定时定点地接送她。 可无论怎么样,她都没往那方面想过。 “他之前好像有个喜欢的人,所以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你还不允许人家重新选择啊?” 其实路知宜也能感应到一些程溯对自己的特别,毕竟那些被他照顾的细节是真实的,不会骗人。 只是…… 她很轻地垂下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我和他之间有些距离,我又说不出来是什么,就比如……比如刚刚他在洗碗,我只是想帮他把袖子挽起来一下,他却很快地躲开了。” 说到这,路知宜又想起当时的画面,错愕之余,多少也有些失落。 感觉他潜意识里,好像抗拒与自己有接触。 路知宜说不清这种复杂的心绪,尽管程溯后来做了解释,可女生的直觉告诉她不完全是那样。 她叹息了声,朝程溯刚刚离开的方向看出去,自语地宽慰自己:“其实这样也不错,人总不能事事如意,能和这么一个优秀的老师做朋友已经很好了。” 她没有,也没敢奢望太多。 - 回到家很久,程溯还没释怀那本留言册的最后一页。 他不知道路知宜到底把那一页留给了谁。 虽然她说只是多出来的一页,但紧张的神色和下意识的举动早就出卖了她。 想着想着,程溯忽然又是无语一笑。 他在干什么,怎么也这样幼稚起来,为了一张纸在这里胡思乱想。 收拾情绪,正打算去洗个澡,手机又响了起来。 看到熟悉的来电人,程溯知道自己来活儿了。 调整了下语气,他按下接听: “你好,吴老师。” 电话那头传来客气的声音:“你好,梁展展哥哥,明天麻烦你来一趟学校,我有些关于展展学习上的事要跟你谈一谈。” 程溯:“……” 风平浪静了一小段日子,还以为已经在学校修身养性,没想到每月一次的请家长环节虽然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不愧是梁展展。 隔天,程溯这个临时家长不得不又进了校园。 和老师约定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半,程溯熟悉地找到班主任办公室,坐下才知道,这次梁展展被请家长竟然不是因为闯了祸。 “展展其实很聪明,前几天校合唱团选拔团员,老师发现她非常有音乐天赋,我们想跟你建议让她转去艺术班,接受系统的艺术训练。” 梁展展从小就喜欢唱歌跳舞,有这门天赋并不稀奇,只是梁美岚那边好像没想过把女儿朝艺术这方面发展。 这事程溯做不了主,也只能暂时应下,说回去考虑。 离开办公室后,程溯原本打算直接回去,可走到半路又停了下来,心里莫名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他每天看到的都是在家里的路知宜,还从没见过她在校园里是什么样子。 来都来了…… 程溯顿了顿,慢慢回过头,随手找了个路人,“请问高三国际班在哪栋楼?” 十分钟后,程溯来到了国际班所在的教学楼。 时间也不凑巧,原本想看看女孩上课时的模样,谁知他刚到就打了下课铃,一群学生蜂拥朝教室外走。 程溯很快就看到了走出来的路知宜。 她身边还有个女同学,两人亲密走在一起,不知要去哪儿。 程溯看着她乖巧的背影,嘴角牵了牵,本打算就这样看一眼就走,没想到视线一顿—— 一个男同学走到了路知宜面前。 他不知跟路知宜说了什么,原本那位女同学单独走开,剩他们在树荫下找了张木椅坐下聊天。 两人持续说了很久的话,男同学大概是风趣幽默,路知宜中途还抿唇笑了两次。 说着说着,男同学递了瓶汽水过来,还很贴心地拧开了瓶盖。 路知宜也接下了。 和煦阳光下,两个穿着校服的年轻人言笑晏晏,看上去很投契。 程溯蹙了蹙眉,没再看下去,转身离开了学校。 - 因为昨天被余桐捣了乱,路知宜今天一整天都在想要怎么再跟程溯提留言的事。 她可不想半途而废,那一页既然是留给程溯的,总得找个机会,换个方式再跟他提一次才行。 晚上下课后,班长悄悄叫住她:“上午说的那事就麻烦你配合我了。” 班主任老张就快过生日,班长想在高考前给他来一个生日惊喜,觉得女孩子心细,便找路知宜商量了些点子。 路知宜点点头,“放心,蛋糕和卡片我准备。” “行。” 出了学校,路知宜一眼就看到树下的熟悉身影。 那个无论什么时候看,都会让心跳悄悄加速的身影。 别人的事倒是能出很多主意,可到了自己身上,她却一筹莫展,不知怎么开口。 叹了口气,路知宜朝程溯走过去,笑了笑,“夜跑完了?” 程溯:“嗯。” 和平时一样的对话,今天双方却各怀心事。 回去的路异常安静,路知宜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没注意程溯屡次看过来的视线。 她从来没这么安静过。 她在想什么? 自然而然的,白天在学校看到的画面就这样浮现到脑海里。 程溯默不作声,又看回面前的路。 出了电梯,走到各自家门口时,路知宜放慢脚步,顿了顿,总算鼓起勇气开口: “今天老师发了张卷子,有几道题很难。” 程溯转头看她。 路知宜努力让自己语气自然, “我不会。” “……你能不能给我讲一下。” 女孩声音软软的,又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程溯最拿这样的她没办法。 已经去拿门钥匙的手又收了回来,“好。” 路知宜唇角悄悄弯出弧度,马上转身打开自家大门。 路知宜想了一路的办法便是—— 先营造出辅导作业的气氛,让自己像个学生,让他像个老师,等作业讲完了,自己再拿出留言册,请他写一个祝福,便就冲淡了昨天余桐制造出的那些暧昧,成了一件顺手的事。 进到房里,路知宜给程溯拿了瓶橘子味的汽水,又拉了张椅子给他,“喝这个行吗。” 程溯接过来,却没打开。 路知宜没注意这个细节,她从包里随便找出一张没写完的化学试卷,坐到程溯旁边。 程溯却在看那瓶汽水。 好像上午那个男同学给她的也是这个牌子,这个口味的。 程溯不动声色将汽水放到一旁,“哪里不会。” “这里。”路知宜随便指了一道题。 程溯却没看卷面,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对视。 路知宜被看到茫然:“怎么了。” 程溯没说话,顿了顿,微不可察地压下情绪,拿了纸笔过来。 他一边写方程式,一边分析着题式: “第一na+守恒,根据a+的量。” “第二后面两步的反应中oh-的量……最后加盐酸中和oh-,剩下的是na+……” “所有化学反应过程分析的思路……路知宜。” 路知宜正全神贯注地听他讲,却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 她愣了下,抬眸,“啊?” 笔尖压在纸上,程溯轻轻吸了口气,转头看向她: “高中生不允许早恋知道吗。” 程溯(让开) 程溯这句话说得十分突然, 路知宜看着他,脑中咣当宕机了几秒后,马上心虚地移开视线。 心跳也跟着悄然加速。 他为什么会跟自己说这个。 难道…… 被看出来了吗? 他是不是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什么早恋。”路知宜故作镇定地在草稿纸上乱画, 缓了缓,又小声补充一句:“我没有啊。” “没有?” 程溯轻轻的反问落在耳边,带一点气声,像冒着泡儿的温泉水,烘得路知宜脸发烫。 她笔尖还在胡乱画,顿了片刻,心口莫名涌上作祟情绪,她抬头大着胆子问程溯: “那什么时候才不算。” 程溯没听明白:“什么。” “什么时候……才不算早恋。” 程溯没想到她会这样直白地问自己。 他看着她, 一张单纯干净的脸,眼底却藏着莫名的倔强,柔软的唇也轻轻抿着,像是在告诉自己她的认真。 程溯嗓子忽然干涩,动了动, 却是偏开头不看她, 只说:“总之现在不可以。” 路知宜不懂程溯这句话的意思。 他总是这样, 说话留余地, 让自己无法琢磨。 之前问那个送创可贴的神秘女生也是说——“至少现在还不是女朋友” 现在回答她的问题又是这样——“总之现在不可以” 现在不可以,多久后的未来才可以呢。 他是真的没听懂自己话里的暗示,还是说他发现了什么, 在以一个老师的身份提醒自己? 路知宜分辨不清, 也只能把所有心思暂时按下,微微落寞地点头, “知道了。” 程溯便又拿起笔,指着刚刚那道题, “接着讲。” “……哦。” 深夜,低淡温和的男声落在耳边,只是两三分钟的功夫,路知宜便又说服了自己。早就说过,遇见就已经很幸运,她不该贪心想要更多,就比如这样的晚上,他温柔又耐心的陪伴早已胜过一切。 她应该感激的。 路知宜不禁偷偷侧眸看他,看他说话时翕动的薄唇,一点点沉溺在他的声音里,内心平和又安定。 “又走神。”程溯突然用笔敲她的头。 路知宜“哎呀”了声,不好意思地摸头发,顿了片刻,故意说:“疼。” 程溯失笑,“我都没用力。” “可就是疼。” “……” 像个孩子似的,跟自己在撒娇。 程溯心里莫名柔软,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这样呢。” 路知宜抿起唇,眼睛弯出月牙般的弧度:“好了。” 她一笑,程溯便好像原谅了这个世界曾经给他的所有黑暗。 他视线停在那本放在书桌右侧的留言册上,缓了缓,问路知宜:“有牛奶吗。” “有。”路知宜站起来就要去拿,“还有果汁,咖啡,你想喝什么?” “牛奶。”程溯手肘撑在桌面,轻轻点着额角,“热一下。” 路知宜没多想,点点头就去了厨房。 程溯看到她拉开了冰箱,又找来杯子,认真的要帮自己加热。 看着女孩单纯的背影,程溯轻牵唇角,视线再落回桌面,明黄台灯,几张凌乱的试卷,纸笔…… 几样最简单的物品,却一点点拼凑成温暖的温度。 那些游走在光怪陆离,灰暗晦涩里的生活竟好像越来越远。可能就连程溯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他安静地坐在这里,耐心地给一个十七岁的姑娘讲题。 程溯把留言册拿了过来,打开。 里面都是普通的同学留言,偶尔有几个语气亲昵的,喊她知宜宝贝。 翻着翻着,忽然出现了一句画风有别于其他同学的话。 【知宜姐姐,祝你以后找到一个大帅比做男朋友!结婚的时候别忘了请我哦!我可以做伴娘(自带伴郎那种),哈哈哈哈哈哈,爱你!(PS:未来姐夫要是对你不好的话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程溯莫名就觉得这语气熟悉,看了眼名字。 果然—— 梁展展。 程溯皱了皱眉,不知道这大小姐什么时候认识的路知宜。 还有她这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什么男朋友,什么结婚。 成天满脑子装着这些就罢了,写个留言册也要揍人。 程溯无语地拿起桌上的笔,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他虽然不知道路知宜到底想要把这一页留给谁,但不重要了。 程溯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对这样一个位置出现了可笑的占有欲,也许是知道和路知宜之间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他到底还是不甘心的。 所以,哪怕是未来大家重新回归自己的生活,他还是卑劣地希望自己能在她的世界留下点什么。 哪怕只是寥寥几行字。 路知宜抱着热好的牛奶出来时,程溯却把杯子反递给了她。 “把牛奶喝了,早点睡。” 路知宜还没反应过来,程溯已经走出去关上了门。 她有些懵,心想自己的“计划”都还来得及没口,刚刚铺垫的那些气氛也还没派上用场,他怎么就走了。 路知宜有些郁闷,把牛奶放到桌上,刚想去收拾那些试卷,却发现自己的留言册不知什么时候从右侧书堆摆到了桌子中央。 她愣了几秒,忽地又冒出几分不确定的幻想。 难道…… 路知宜马上打开留言册,想也不想就翻到最后一页。 当看到页面有了字迹时,她第一眼是不敢相信的。 路知宜甚至马上用手又去翻了翻,确定真的是最后一页后,才按住悸动让视线继续往下看。 “Drea what you want to drea, go where you want to go, & you want to be, ——毕业快乐,路知宜。” 署名是程……? 他的签名是那种随意又流畅的草书,第二个字只能依稀辨认出三点水的偏旁。 但路知宜听楚妍说过他的名字,叫成澜。 看偏旁,大概便是波澜的澜了。 以前认错了姓,现在总不会再认错字。 所以他刚刚支开自己,就是想写这个吗? 路知宜抿唇露出笑容。 “——做你想做的梦,去你想去的地方,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在口中反复念读着这几句话,路知宜终于心满意足。也是这时她才意识到,她和程溯之间应该是有默契和感应的。 她想让他做的事,未等开口,他已经提前做好。 只是,他懂自己的欲言又止,是不是也懂自己的言外之意呢。 这本留言册,路知宜如珍至宝。 - 时间便在这样的安宁中飞速流逝,学校教室的电子时钟上每天都在对高考进行倒计时。 到今天,距离高考还有22天。 最后一个月,真正的学习任务已经没那么多,所有同学都开始调整心态,将绷紧的弦慢慢放松,用最健康的状态去迎接考试。 周珩那边经过天台警告后似乎有所收敛,没有再找过路知宜的麻烦。程溯也重新回到了名臻上班,虽然昼伏夜出,却总能将时间巧妙安排,每天接送路知宜。 至少在高考结束前,他不敢懈怠半分。毕竟周珩那边暂时的平静是不是假象,谁也不知道。 这天清晨,两人照常在楼下碰面。 路知宜穿着夏季校服,白色短袖衬衫,红条纹领带,长发半拢马尾披在身后。 她朝程溯笑了笑,“我这样穿好看吗?” 好看自然是好看的。 程溯只是有些晃神,一瞬想到当初演讲视频里的路知宜,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青春肆意,意气风发。 她原本就像一道触不可及的光,只是偏移了轨道,不小心落入他的世界。 程溯点了点头,轻轻问她:“是今天有活动吗。” “今天要跟同学拍大头照。”路知宜抿唇笑,“其实前几天同学们就都在互相留影纪念了。” 程溯嗯了声。 走到梧桐树下,路知宜忽然停下来看着程溯,“我们能不能也拍一张合影?” 程溯微怔,“我们?” “嗯。”路知宜拿出手机,试探地问:“可以吗。” 程溯其实不想让自己在她的世界留下太多东西,那一页祝福就已经够了,可眼下看着路知宜期盼的眼神,他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没有办法对她说不。 “好。” 得到应允的路知宜明显很开心,马上请来路人帮忙,“帮我们拍张照好吗,谢谢。” 路知宜之所以选择在这颗梧桐树下拍,因为这是程溯最初与她约定的地方,站在这里像是一道不会失约的承诺,他还会陪着自己,会一直在身边。 “靠近一点,笑一下,三,二,一!” 咔嚓。 画面定格—— 树叶被风吹得轻晃,阳光温柔,他眼里全是她的影子,热烈明亮。 路知宜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开心地和程溯拍照时,不远处的一辆车里,秦霄南正死死地看着他们。 旁边的发小朋友好奇问:“这就是追路知宜的那个男生?叫顾什么来着,怎么看着不像学生?” 秦霄南冷笑一声,“故作成熟引她注意吧。” “可这两人看起来好像在谈恋爱诶,你被绿得明明白白,这也能忍?” 秦霄南一言不发,死死看着路知宜。 他的确不能忍。 其实秦霄南也说不清自己对路知宜是什么感觉,最初听到家人给自己安排联姻时他是拒绝的,什么年代了还来这一套,所以第一次和路知宜见面,他对她冷嘲热讽,不屑一顾。 可后来,他看到了她的演讲视频,看到她在台上自信温柔的笑。 再后来,身边的朋友都开始羡慕起了他,有那么漂亮的学霸准女友。 秦霄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了微妙的转变,可当他放下架子对她露出服软时,她却不看自己一眼。 高傲如秦霄南,在得不到回应后也弃之不理过。 然而心里的苗头却日复一日莫名疯涨,尤其是在父母口中听说了更多路知宜的事后,说不清是年少轻狂的征服欲还是真的喜欢,总之,秦霄南铁了心要把她拉回自己身边。 “别气了,”朋友安慰秦霄南,“我城东认识朋友,要不找几个来警告警告他,这种人你别看他戴个眼镜文质彬彬的,见到那种混子就知道怕了。” 秦霄南还是没说话,顿了顿,跟司机说:“开过去。” 那边,路知宜还在看刚刚拍的照片,大概是第一次和程溯合影,她有些拘谨,笑得都不太自然。 路知宜懊恼地说:“这张没表情,这张看其他地方了,这张手挡住了……” 听女孩小声嘀咕,程溯想笑,“不满意就再拍。” 路知宜眼里一亮,抿抿唇,“可以吗?” 程溯点头。 路知宜忙四下去寻路人,却不想,一辆车忽然停在了她和程溯的面前。 门开,秦霄南从车里走出来。 路知宜愣住,“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秦霄南站定,话是冲着路知宜说的,视线却一直落在程溯身上,充满敌意。 “路知宜,有些事我也许应该提前告诉你,免得你还这么不清醒。” 路知宜皱眉:“什么事?” “我爸和你爸已经定了7月20号我们订婚。”秦霄南语气平静,却步步逼紧,“所以,像刚刚那样的画面,是不是不太合适。” “……”路知宜震惊地睁大眼睛,“订婚?” 她根本没听路弘提过这件事。 “7月订婚,8月飞墨尔本,怎么,很意外吗。” 路知宜脑中一片空白,不敢相信路弘给自己安排了这些,而她竟然全不知情。 “所以路知宜,”秦霄南往前走了两步,指着自己身后,“过来。” “……不。”太多信息涌来,路知宜思绪乱成一片,只凭着本能往后退,躲到程溯身后。 秦霄南看笑了。 他醋意冲到了极致,冷眼看着程溯,一字一顿地说:“让开。” 说实话,程溯是真的不屑和这么一个小少爷计较。 可这一刻,秦霄南的身份已经不单纯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爷。他拿着父母定下的婚约强硬地说出这两个字,看似只是要程溯让开身体,可程溯很清楚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让开,是威胁,是退出,是同意放开路知宜的手。 曾经设想过无数体面离开的画面,可直到这一刻程溯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能完美精准地预估一切。 他以为自己足够理智,以为自己不过是借着一束光贪恋了这世界的片刻温暖,要收回便收回。可当真的有人要他归还,当争夺的选项打开,他的野心也瞬间吞噬了那些温和的伪装。 关于路知宜,他的世界根本没有pn B。 “如果我不让呢。”他平静地说。 路知宜(可程溯永远都在...) 那天到最后, 三个人收场得很不好看。 秦霄南性子傲,软硬兼施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路知宜还是没有多看他一眼。 越是这样, 他心中怨念和不甘更甚,只有将一腔愤懑转移在程溯身上,临走前的最后一眼对视,算是彻底撕破了那层脸皮。 路知宜也完全处在崩溃边缘。 她无法接受这一切,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子去面对程溯。她只觉得羞耻,彻头彻尾的羞耻之外,还有茫然和无助。 “知宜。”程溯看出她的情绪,试图安抚她。 路知宜却躲避他的目光, 低着头不断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眼底透着绝望和无措,却还为把他牵连进这场可笑的闹剧里感到抱歉。 程溯的手轻动,下意识想去抱路知宜的肩,可才抬到半空, 便被克制着收回。 所有因她牵动出的情感, 都如那些说不出口的话, 只能藏在最深心底。 路知宜开始给路弘打电话, 一个,两个,三个…… 却始终显示不在服务区。 路知宜原以为和秦霄南的联姻还很遥远, 至少是上完大学后的事, 她有信心在那之前改变路弘的主意。却怎么都没想到,她的自由只剩两个多月的时间。 在不记得第几个无法接通后, 路知宜终于放弃了联系路弘。 原本她就是被放逐的棋子,这十七年的人生每一步都按着父母的安排走。 她从没有过选择。 路知宜无助地看向程溯。 仿佛是陷入沼泽之前, 她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不想。”她摇着头低喃,“我根本不想去国外,更不想订婚。” “那就不去。”程溯淡淡地说,“你想做什么,想去哪里,想跟谁订婚,想走怎样的路,那都是你路知宜的人生,只能由你来决定。” 路知宜眼眶发红,瘦弱身影像一盏漂浮的灯,只剩微弱星光。 她讷讷发问:“我可以吗。” 在别人眼里,路知宜是优秀的,家境优越,语言天赋极强,十七岁就已经站在别人羡慕的高度。 可没有人知道她内心的不安,少时离开,青春又回到陌生原点,她一直在路上,颠沛流离仿佛无根浮萍,她渴望得到爱,渴望被理解,渴望有人能停下来修补她那颗小心脆弱的心。 “为什么不可以。”程溯轻轻叹息,“知宜,你本来就应该拥有更好的。” 路知宜抬头望他,不知说什么,只剩眸光茫然微动。 安静了会,程溯忽然问她:“刚刚的照片是不是没拍好。” 话题跳跃太快,路知宜没回神:“……什么?” 程溯直接拿走她的书包,“今天别上课了,带你去个地方,我们重新去拍。” - 虽然是以请病假的方式,但这仍然算是路知宜人生中的第一次逃课。 她不知道程溯要带她去哪里,她没有问,也并不担心。 汽车载着她一路疾驰,窗外阳光高挂,影子落在玻璃上,路知宜探出手去感受风的速度,只觉得这样的炙热自由,她从未体验过。 这一趟路途遥远,一小时后,车终于停在了安宁郊区一处空旷山脚下。 路知宜没来过这里,下车后好奇地问:“这是哪?” 程溯指了指山顶。 路知宜顺着看出去,这才看到空中时不时有飞出去的滑翔伞。 “玩过吗。”程溯锁好车,走过来问她。 路知宜摇了摇头。 别说滑翔伞这么大胆的运动项目,之前有同学骑摩托车带她出去玩,她都没敢坐。 “走,带你玩一次。” “……” 路知宜犹豫了下,小步跟上去扯住程溯衣摆,“可我不敢。” “我陪你。” 如果说有什么能瞬间稳住路知宜的不安,大概也只有程溯的话。 他一句“我陪你”,沉沉地落在心头,是最大的安全感。 两人乘坐缆车到山顶基地,今天天气很好,路知宜笼罩在阳光下,看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山野,堵在心口的闷郁莫名便消退了不少。 程溯似乎经常来,有自己的全套护具,也很熟练每一个流程。 给自己穿好防护服后,程溯又帮路知宜穿,认真地给她系安全帽,检查每一处小细节,又教她待会飞行时的注意事项。 他们靠得很近,近到,路知宜能感知他的呼吸。 她垂下头,轻轻按下心中悸动。 原来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只是一双臂弯,便能承担起自己所有的不安。即便是去挑战那从不敢靠近的天空,她也不再犹豫。 “别怕,我就在你身后。”练习了几次助跑后,程溯叮嘱路知宜。 路知宜点着头,顿了顿问他,“可你不是说带我来拍照的吗。” 程溯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长长的自拍杆,“待会你想怎么拍就怎么拍。” “……” 路知宜笑了,拿到手里,“这能行吗。” 虽然抱有疑惑,但路知宜还是连接上了自己的手机。 程溯给两人戴上遮阳墨镜,套上坐袋,系好所有装备后,在她耳边低喃:“出发了。” 路知宜忽地心跳加速。 一切便发生在那半分钟内,她虽然从没接触过这广袤天空,却心甘地跟着程溯的指令,大胆迈出步伐朝前奔跑着,不顾一切地跑,直到离开地面的那瞬间—— 世界好像安静了。 只剩空灵风声在呼啸。 感知到整个人浮在空中,路知宜害怕得抓紧了两旁的绳子,紧闭双眼。 她不敢看,任凭风掠过脸颊,直到耳边温和的声音轻轻喊她: “知宜,睁开眼睛。” 路知宜一颗心怦怦跳着,顿了顿,缓缓尝试睁眼。 没有想象中的失重感,她完全平稳地漂在空中,而入目所见的脚下每一寸风景,都让她感叹震撼。 路知宜惊讶地看着地面,甚至不知该从何看起。 是去看近在咫尺的蓝天白云,还是绿意生机的山脉,又或是远处的田野,河流,房屋人家…… 那些曾经看似寻常的风景,换一个角度去看,竟恢弘如人间桃源。 “还怕吗?”程溯这时轻声问她。 当抽身脱离的舒畅感传来,路知宜全然忘记了之前的害怕,只剩发自内心地喟叹,“……好漂亮,我从不知道这个高度会看到这么漂亮的画面。” “所以知宜,”程溯在身后说:“勇敢一点,往前走,去找适合你的高度,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路知宜看过无数的书,亦读过各种各样的名家名言,那些熟记于心的人生道理,却都不及眼下这一刻,她翱翔山河之上时,程溯落下的轻声细语击中心房。 是啊,要活得热烈坚定,真诚勇敢。 她本就该像自己最喜欢的蔷薇一样,不畏贫瘠,顽强绽放。 天空之上,路知宜突然就释怀了,她抿唇张开双臂,大声呐喊: “我会的!” “路知宜会的——!” 程溯唇角轻轻牵出弧度,似乎也同时放下了一颗心。他控着伞,时而升降,时而转弯,路知宜从未这样肆意过,不断按着自拍杆,记录下了十七年以来最快乐的一天。 有微风,有自由,有重新燃起的梦想。 还有—— 他。 最开始还有些紧张,飞过一次后便贪恋上了那种无拘无束的感觉,路知宜那天飞了好几次,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看着她笑,程溯只觉得,这样的一天总算没有白过。 伴着落日,飞完最后一次后,两人启程返回市区。 回来的路上,路知宜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她翻看着两人在空中拍的合影,又开始了一轮嘟哝: “为什么我笑得这么傻呀。” “你怎么一直那么淡定。” “唉,我的头发快飞上天了。” “……” 说着说着,女孩忽然不做声了。 刚好红灯,程溯踩刹车停下,侧眸看她。 路知宜盯着屏幕上的照片,唇角微微翘着,见程溯看过来,也把手机递给他: “这张好看。” 不知是哪个瞬间抓拍的,背景是湛蓝的天,路知宜头微微仰着看程溯,而程溯也低垂着头看她,两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却又满满的全是细微爱意。 是欣赏,是信任,是守护,是陪伴,是只有彼此才能懂的感情。 程溯忽然想起,这似乎是自己人生中第一次与人合影。 他莫名笑了笑,也点头说:“嗯,好看。” - 回到市区已经赶不及晚自习的时间,路知宜索性也没去,和程溯找了一家西餐厅吃晚饭。 可能是玩了一天的缘故,路知宜胃口很好,两人点了不少菜,安静地坐在一起吃。 想起上次一起吃饭的光景,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现在再坐在一起,彼此却已经是心照不宣。 “今天谢谢你。”这句谢谢其实路知宜憋了一路,现在趁着吃饭,总算说出了口。 程溯却一笑,“谢什么。” 顿了顿,又说她:“别老是谢我。” 莫名生分得很。 路知宜听出他的意思,笑了笑,垂下头,“可每次我不开心的时候都是你陪着我。” “所以你要好好考试回报我。”程溯难得开了个玩笑。 “嗯。” 路知宜却没接他的梗,顿了顿,她微微坐直看着程溯,“那……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四目对视,路知宜的视线坚定炙热,程溯看得到她眼底的紧张,不忍去打破她的期盼,许久后,也沙着嗓子回她: “会。” “如果,你需要我的话。” 程老师是一场终会被戳破的谎言。 可程溯,永远都在。 听到回复的路知宜开心地抿了抿唇,“那我现在就想你满足我一个心愿,可不可以?” 程溯:“什么?” 路知宜指着餐厅左侧一处圆形舞台上的钢琴。 “之前你在学校的表演我错过了,没有看到,同学们都说你弹琴好听,你能不能单独为我弹一次?” 程溯:“……” 路知宜没看到他神色的变化,仍自顾自地说:“我特别喜欢一首钢琴曲叫《ay i see you agian》,你听过吗,会弹吗?” ……那个化学老师还会弹钢琴? 之前讲题还能勉强应付,可这个技能,程溯是真不会。 曾经被飞车追,被人报复,以一敌五的时候程溯都没虚过半分。 可眼下,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那层披在身上的皮好像瞬间就要被无情撕破。 虽然知道这一切早晚会发生,但不能是现在。 路知宜才经历了找回信心的一天,这时候得知自己被骗了这么久,只会更加摧毁她。 程溯想给自己找个借口,可他双手健康没受伤,钢琴也完好地摆放在那。 路知宜这时小心问:“不可以吗?” “不是。”程溯顿了顿,还在想要怎么说,手机忽然响了。 是池锐打来的电话。 刚好也巧,池锐说店里来了客人,点名要见程溯,要他赶快过去。 程溯瞬间松了口气,有了合理理由似的跟路知宜说:“朋友找我有点事,我要先走。” 路知宜虽然有些失望,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结账离开餐厅,程溯把路知宜送回小区,看着女孩走远的背影,再想起刚刚险些暴露的画面,心里莫名说不出的烦躁。 上下摸口袋,却没找到一根烟。 不远处有家便利店,程溯在路边锁了车,走进店里买了包烟。 刚走出来,又发现没拿打火机。 因为和路知宜经常碰面,这些东西他都不敢放在身上。 程溯只好把烟夹在手里,正打算进店再买个打火机,身后忽然有人喊: “喂。” 虽然没点名字,但程溯直觉是在叫自己。 他微顿,转身。 果然,来人是秦霄南。 意料之中。 程溯一点都不意外见到他,这少爷是有点脾性在身上的,只不过程溯也很想知道,他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程溯微微侧目,看到有五六个人从旁边的suv里下来。 其中一个跟秦霄南差不多富家子弟的打扮,倒是另外四五个周身煞气,看着不像善人。 程溯好像明白了什么,莫名笑了笑。 他问:“你干什么。” 秦霄南其实原本不想采纳朋友的意见,毕竟他从小也是接受良好教育的知识人,找什么城东的地痞流氓实在有违他秦家少爷的体面。 可人总会冲动,哪怕就这一次,为了路知宜,这份体面他也不想要了。 见程溯还笑得出来,秦霄南双手插兜:“你真挺嚣张的。” 他话音刚落,身后请来的几个小混混俨然嚷开了气势,其中一个带大金链条的胖子嗓门最大:“操,就是你他妈抢秦少爷女朋友是不是,来来来,给我站过来,老子——” 程溯眼眸微抬。 大金链子正在挽袖口的动作一顿,话语戛然而止。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男人也全都霎时顿在原地,面面相觑,不敢往前。 秦霄南的发小完全没察觉众人神情里的微妙转换,不耐烦地催促道:“就是他,好好警告警告,实在不听就给点颜色他看看。” 大金链子尴尬地缩了缩,小声问:“两位老板,你们不是说是个普通学生吗,这……这……” 秦霄南微微皱眉,“怎么了?” 秦霄南其实也不确定程溯的身份,一直以为他是那个顾子航,但是不是又有什么重要。 “管他是谁,钱我照给。” 大金链子讪讪笑了两声,顿了顿,翻脸比翻书还快地跟秦霄南摊牌,“对不起,这钱我挣不了。” 秦霄南:“?” 大金链子说完那句话,马上佝偻着腰,从兜里摸出打火机走到程溯面前,“打扰了溯哥,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火苗窜高,映出程溯冷淡面容。 秦霄南愣怔与他对视,第一次察觉这个男人漆黑眸底泛起的,是自己先前从未见过的刺骨戾气。 秦霄南呆呆地站在那,“你……” 程溯(只想抱紧她...) 程溯和秦霄南或许都没想到, 会以这样的方式正式认识对方。 那几个小混混程溯根本没见过,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认识自己,并且在秦霄南面前直接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一切发生得措手不及, 却又合乎情理。 气氛微微陷入僵持。 程溯面无表情地推开了大金链子递来的火。 他看着秦霄南,慢慢往前走了两步,只是很短的两步,秦霄南就莫名被什么怵到了似的,本能地往后退了退。 ——不过如此,程溯想。 在程溯眼里,秦霄南的行为无异于小孩过家家,可笑又幼稚。 所以最后, 程溯也只是淡淡睨了这小孩一眼便离开,用最漠然的方式回应了他的挑衅。 毕竟,无视就是最大的侮辱。 他走后,秦霄南和发小在原地愣怔,好一会都没回神。 大金链子这时才连连叫苦:“两位老板是不是玩我, 让我来教训他, 我是嫌命长还是好日子过腻了?” 秦霄南虽然是个没出社会的富家少爷, 却也显然从这反转的风向里意识到——程溯绝对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秦霄南皱眉问:“他到底是谁?” 大金链子后怕地直摆手:“您去城东打听一圈程溯的名字就懂了, 奉劝两位老板好好走你们的道,别往他跟前送,他可不好惹。” 秦霄南的发小哼了声, “什么玩意儿这么牛啊, 我这就打电话帮你问我城东的朋友。” 发小不屑地拨通朋友的电话,照着程溯的名字打听, 秦霄南盯着他,却发现不到半分钟, 这人脸色开始快速变化。 结束通话,发小不自然地收起手机,微顿,劝秦霄南: “要不……还是算了吧。” - 路知宜回家后洗了个澡,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发现秦霄南竟然给自己发了消息。 他们加微信很久了,但从没聊过天,如果不是今天的消息,路知宜都怀疑秦霄南把她删了。 秦霄南一连发来了四五条—— 【路知宜你疯了吗?】 【路知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酷?】 【回我!】 【你爸知道这些事吗?】 路知宜看得莫名其妙,给他回复了一个问号。 秦霄南直接打来了电话。 看着闪动的屏幕,路知宜本不想接,可经历了这样的一天后她已经想得很清楚,勇敢面对自己的内心,所以,她也决定和秦霄南说清楚。 这个电话,路知宜最终接了。 还没等自己开口,秦霄南急躁地声音先落了过来:“你是不是疯了?” “谁疯了。”路知宜皱眉:“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不懂?那我说清楚点,那个姓程的,你们什么关系?” 路知宜虽然心虚了半秒,但还是镇定回他:“我们什么关系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这样质问我。” “就凭我们七月要订婚,凭你就快是我未婚妻!” 再听到这些话,路知宜已经可以坦然面对,她平静地说:“我不会跟你订婚,我也不会是你的未婚妻,秦霄南,你也会有更好的人生,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们都应该寻求自己的理想生活,而不是做父母的提线木偶不是吗?” 这是路知宜第一次这样认真跟秦霄南说话,字字真切,秦霄南能听出她的诚意。 至少最初,那个先不愿意做父母提线木偶的是自己。 可秦霄南也不甘。 他冷冷问路知宜:“你真的想好了吗,他那样的身份。” 路知宜以为他在指自己和程溯的师生关系,坚定告诉他:“无论什么身份都好,我只遵从自己的心。” 说完这句,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问秦霄南:“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他,你是不是找过他了?” 秦霄南倒也坦荡:“是,我找了。” “你……”路知宜一时气急,“你怎么这样,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我能拿他那样的人怎么样?到底是谁过分?我才是和你有婚约的人,你却一直站在他那边?路知宜——”秦霄南的自尊破碎,失望透顶,“你一定会后悔的。” 这通电话不欢而散。 挂断后路知宜平静了会,愈发反感起了秦霄南。 ——什么叫“他那样的人” 是不是在他们纨绔少爷的眼里,钱可以衡量一切,普通老师都不配被尊重。 还有他最后那句言辞激烈的话。 后悔? 路知宜看向窗外夜色,回忆白天和程溯一起飞行的画面,心想自己怎么可能会后悔。 每天风雨无阻接送自己上下课的是他,耐心给自己讲题的是他,不开心的时候鼓励自己的还是他。 这孤单的几个月,自己的生活处处可见他的影子。 路知宜或许还不够成熟,还看不透这世界的许多道理,但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刚刚说出的那句话。 也是程溯教她的—— 勇敢向前,遵从自己的内心。 - 从便利店离开,十分钟后,程溯驱车到了俱乐部。 池锐引他到了V3包厢,告诉他里面有个客人点名要见他。 以为是从前认识的哪位老板,程溯没有多想,直接推开了门。 却不想,包厢里坐着的是一位陌生的中年女人。 她穿着珠白的真丝套裙,年龄不大,估计四十岁上下,气质端庄优雅。 她身边还有随行的几名男性,穿着打扮看起来都不像普通人。 在程溯推门进来的那一刻,这几个男的也都倏地起立。 行礼似的站直,毕恭毕敬。 程溯印象中并不认识他们,但他还是朝女人伸出手,常规社交:“你好,找我?” 女人回握住他,“你好,程溯。” 一行人坐下,女人做了自我介绍,“我姓林。” 程溯没接,等着她之后的话。 果然,女人又说:“早就听说安宁有这么一位能干的溯哥,今天总算见到了,很高兴认识你。” 程溯不喜欢听这些场面话。 他往沙发后面靠了些,“林小姐如果找我有事,不如直说。” 女人却只是笑笑,“没什么事,只是想认识一下你。” 她往空杯里倒了点酒,递过来:“跟你喝一杯。” 说实话,这些年见惯形形色色的客人,程溯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他原本就没耐心,更别提现在心里还装着事。 “那只有抱歉,失陪了。” 程溯没给面子,直接站起来朝外走,女人倒也不急,淡淡留了一句:“我们还会再见的。” 她似乎话里有话,程溯脚下微顿,却还是没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门关上,包厢隔间里才缓缓走出来两个身影。 女人回头望她,笑了笑,“谢谢,让我见了他一面。” 梁美岚神色平平,甚至可以用不友好来形容,“别谢我,我只是看在他母亲的份上,看完就走吧。” 女人起身告辞,走前不知想起什么,又问梁美岚,“听说他和本地一位周家的公子起了冲突,不知道……” 梁美岚直接打断她,“这些都与你们无关。” 女人微顿,只得作罢,转身说了再见。 人走了,跟在梁美岚身边的保镖才好奇问:“这是溯哥什么人?” 梁美岚沉默了许久,却也只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那边,程溯对包厢里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他离开后去了休息室,池锐也在,和几个服务生玩着牌。 自从周珩在名臻大闹一场却被程溯收拾得服服帖帖后,俱乐部几乎无人再生事。 平日里偶尔有几个喜欢对女服务生动手动脚的,只要知道程溯在店里,都会规规矩矩,十分老实。 也因此,这段日子池锐在店里闲得很,没事就抓着人玩牌。 “怎么样,找你那人谁啊,听口音不像本地人。”池锐边出牌边问程溯。 程溯没应他,去窗边点了根烟。池锐察觉他情绪不对,马上丢了手里的牌,“不玩了,我有事跟溯哥说,你们先出去。” 众人识相离开,关上门,池锐问他:“怎么了,有心事?” 程溯微闭着眼,烟夹在手里没抽,轻轻按着眉心说:“她可能知道了。” 池锐怔住,“这么快?” 程溯很清楚刚刚在秦霄南面前暴露了名字,对方应该很快就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以他对自己的敌意,下一步肯定会去告诉路知宜。 程溯原以为在餐厅躲过去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秦霄南,剧情还是走向了同一个结果。 而这一切,他只能看着,却无法阻止。 程老师原本就是偷来的,谎言也终会被揭穿。 两人陷入沉默,片刻后,池锐又安慰他:“就算知道,也不代表她就一定会生气,会离开不是吗?” 程溯心中微动,可只是须臾,他又垂眸笑,问池锐,“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池锐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回答。 这个问题本就没有绝对的答案,感情的事谁能猜测,只是世人本就对他们这类的人有偏见,更何况路知宜那样优秀的女孩。 她站在高处闪闪发光,真的会愿意来这污泥里滚一趟吗。 不值得,太不值得。 或许是感同身受到了什么,池锐也无端冒出一句:“所以我希望展展飞高一点,别跟着我。” 两人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到最后,池锐忽地想起了什么,提醒程溯: “听说周珩最近跟一帮老缅来往很频繁,我觉得不太对劲,你当心点。” 程溯现在根本没心情去在意这些事,更何况周珩不会善罢甘休也是意料之中。 池锐拍了拍他,“今天店里不忙,你要是担心,就先回去跟她聊聊。” 程溯顿了顿,没动。 他不想回去。 似乎离那个家远一点,被揭破的时间就长一点。 他不知道现在的路知宜在干什么,秦霄南对她说了多少,她又是怎样的心情去听这一切。 程溯就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盗贼,人生第一次,竟也体会到了惶惶难安的滋味。 那不是别人,是路知宜。 他偷来的那束光,从头到尾就不属于他。 凌晨四点,俱乐部打烊,所有人都离店,程溯也只能下班回家。 车开到楼下却没有上去。 离平时两人的见面也只剩两个多小时,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程溯坐在车里,想象了各种可能的画面。 黑夜从未这样漫长过。 想起白天路知宜说的那首钢琴曲,程溯打开手机,连接到车载音箱里播放。 旋律在车内循环,路知宜的眉眼和笑容晃眼出现,又消失。 是很温柔的曲子,写着她的名字,却与他的世界天差地别。 不知过去多久,远处天际终于隐隐露出微光,黎明将至,程溯的心却还沉在黑暗里。 他无从知道,今天过后,是不是一切都会回到原本的样子。 他甚至都没有勇气给路知宜打个电话,试探一下她的口风。 程溯只能等,等那个未知的结果。 六点四十,路知宜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程溯视线里。 可能是在楼下没等到程溯,路知宜出小区后还在四处张望,程溯不确定她此刻的心情,还在犹豫要不要鸣笛提醒一下,路知宜却一眼看到了车里的他。 四目对视,路知宜皱了皱眉,很快便跑了过来。 人越来越近,程溯的心跳也跟着越来越快。 路知宜走到车旁,拉开副驾驶的门,弯腰问他:“你怎么在这?电话也一直打不通。” 大概是一夜过去,手机没电了都不知道。 程溯竭力压制内心情绪,平静问她,“找我有事吗。” 路知宜点点头,直接坐到了车里。 刚进来便好像闻到了什么,转身看程溯,“你喝酒了?” 过去每天下班后程溯都会冲个澡洗掉一身烟酒味才去送路知宜,但昨晚太突然,他一夜没睡。 “一点点。”程溯声音有点沙。 路知宜侧眸打量他,好像不太相信。 程溯被她的眼神看到不自然,他别开脸,“先送你去学校。” 一共就五分钟的车程,眨眼便到了学校门口。 程溯帮路知宜开了车门,她却没下车。 “我有事要问你。” 程溯握着方向盘的手倏地收紧,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在一起,手背青筋跟随心跳重重地搏动着。 见他不说话,路知宜又问:“你在听吗。” 程溯很想在这个时候来一支烟,可不现实。 他松开方向盘,做好一切心理建设后看向路知宜:“你说。” 早晚都要面对的事,逃避没有任何意义。 路知宜对上他视线,顿了几秒才轻声道:“对不起,” “我知道秦霄南找过你,他是不是说了很难听的话。” 程溯怔住,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路知宜叹了口气,“他昨晚给我打电话,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也知道他找过你,可不管他对你说了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好吗?” 安静须臾,路知宜又小声说:“我不想你不开心。” 女孩声音软软的,一点点拉扯着程溯下坠。 程溯想了一夜,想了若干种可能,却没想到等待自己的不是审判,而是再一次的沦陷。 他站在风暴之中,对她毫无招架之力。 “好了,我要去上课了。”路知宜冲他轻轻笑了笑,一双眼睛透着少女的清纯,“晚上还等我吗?” 程溯还没从这巨大的反转中抽离,他说不出话,只凭借本能沙哑地嗯了声。 “那放学见。” 路知宜说完伸手去拉车门。看着她的身影,也许是那瞬间的情感再难克制,也许是压抑了一夜的情绪终于爆发,程溯忽地脱口喊住她:“知宜。” 路知宜应声回头,可还未来得及开口,人就被一双有力的臂弯拉到了怀里。 失而复得也好,情难自禁也好,这一刻,程溯只想抱紧她。 路知宜(我们以后会在一起吗...) 路知宜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怔住。 她整个人被程溯单手拥在怀里, 清晰地感知他的气息,呼吸,感知他怀里的体温, 他的一切。 温暖又炙热,灼烧着青涩懵懂的自己。 “你,你是不是喝醉了。”路知宜不知所措,心跳却汹涌鼓动。 程溯根本没有喝酒。 他很清醒,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除了抱住路知宜,真切地感受她还在自己身边之外,没有任何语言能形容他这一刻的心情。 慢慢冷静下来,程溯强迫自己收回冲动, 松开怀里的人:“对不起,吓到你没有。” 路知宜脸烫得厉害,没敢看他,摇了摇头。 顿了几秒,把温在口袋里的一盒牛奶递给程溯:“要不喝点这个解酒。” “不用。”程溯推回去, 指着学校方向, “进去吧。” 路知宜抿了抿唇, 总觉得程溯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猜想或许是昨晚秦霄南对他说了很伤人的话,便也没有追问下去,免得再次伤害。 走前, 她还是把牛奶塞给了程溯。 程溯坐在车里, 看着路知宜走远的背影许久都未动,直到手机突然一声响, 抽回他的思绪。 他低头打开信息。 是路知宜发来的,他们昨天玩滑翔伞拍的那张合影。 她只是发了这样一张照片, 什么都没说。 但程溯明白她的用意。 他们之间不需要说很多,只是一点暗示便能懂对方的意思。 程溯看着照片,唇角轻扯出弧度,忽地便又觉得天光大亮,周遭的一切都重新鲜活了起来。 - 秦霄南闹的这一出不得不让路知宜正视了和路弘之间的沟通,原本想趁着五月的最后一次月假回一趟家里跟路弘好好谈一谈,谁知江映月不知怎么动到了胎气,说是差点流产,送去了医院紧急保胎。 全家人都在医院围着她转,电话里,路弘听上去已然焦头烂额。 路知宜不想去医院,不想去看江映月,更不想又跟上次一样碰到秦家人。 这事儿只能暂时又放下,但路知宜也不着急,就像程溯说的,路是自己的,谁也不能帮他做主。 于是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假,路知宜竟然只能窝在家里剪剪花,看看书。 中午的时候余桐打来电话,问她下午要不要一起去城郊的枫宁寺玩。 “我听同学说枫宁寺的菩萨特别灵,虽然我对自己的高考也没抱什么期待,但试一试也不差事儿对吧。” 路知宜听懂了,“你是要我陪你去拜菩萨?” 余桐嘿嘿笑:“方便给菩萨举例嘛,许愿的时候指着你,就说能考到你一半的分就行!” 路知宜看了眼窗外的天气,五月底的安宁已经进入初夏时节,好在今天还不算太热,有风。 反正在家没什么事,自己也很多年没去过枫宁寺了,陪余桐去一趟也不是不行。 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路知宜换了套轻便的夏装就出了门。 等电梯的时候路知宜拿出手机,想给程溯发条消息,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可路知宜又不确定会不会打扰到他。 【你下午有空吗?】 【你在干什么?】 【你去过过枫宁寺吗?】 反复打了好几段话,还在纠结要怎么发过去的时候,电梯门突然面朝自己开了。 程溯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像是刚买了东西回来。 心里想的人突然就出现在眼前,路知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手机背到身后。 程溯看到她这个动作皱了皱眉,“怎么了?” 路知宜摇头,“没。” 程溯注意到了她的一身休闲夏装,又问:“要去哪。” 路知宜微顿,实话实说:“枫宁寺。” “枫宁寺?”程溯记得那边很远,“去那干什么?” “余桐想去拜菩萨,让我陪她。” 枫宁寺距离市区有一定的距离,开车也要四十分钟,中途有一段路还很偏僻。 程溯:“你们怎么过去。” 路知宜老老实实回答:“余桐说先坐公交车,再转地铁,最后坐小三轮……” 程溯:“……” 等你们到了天也黑了。 “在这等我。”程溯无语丢下这么一句话,把手里提的东西送回了家里,很快又关上门走出来,拿着车钥匙,“走了。” 路知宜有些懵:“去哪……” “不是去枫宁寺吗。” “……” 直到坐在程溯的车上,路知宜的唇角还止不住偷偷上翘。 那些没发出去的消息也没必要再发,他们之间似乎总是这样,她想的,他都能很快回应。 其实从上次那个拥抱过后,路知宜能感应到彼此之间微妙的转变,只是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去戳破,似乎都在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在城东接到了余桐,这人一上车就开始了社牛表演。 “可以啊程老师,亲自接送知宜上学也就罢了,我们去拜菩萨你也要接送啊,哈哈哈,我又不会把她拐跑了。” 路知宜:“……” 路知宜真后悔没带块布来塞住余桐的嘴。 她只能从包里找出一颗糖,转身递过去,“你可以吃会东西吗?” 余桐却嘻嘻一笑,“干嘛,这就开始发喜糖啦?” “……” 路知宜是真不知道这个闺蜜这么能闹腾,她不知所措地拿着手里的糖,忽然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 余光不小心瞥到程溯,却见那人好像也是笑了一下,淡淡的,却很勾人。 路知宜于是脸更红了,她转身坐好,低着头不说话。 余桐身体窜到两个座位中间,看着路知宜:“宝贝,怎么绷着小脸呀?” 路知宜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余桐又冲程溯道:“怎么办程老师,知宜生气了,你不哄哄她吗?” 路知宜:“……” 车缓缓停在斑马线外,红灯闪烁,程溯转身看着路知宜: “要把她丢出去吗。” 路知宜愣了下,忽地便扑哧笑出来。 余桐无语闭嘴,又赶紧坐好,“过分了啊,只管哄知宜高兴就不管我死活了是吧。” 路知宜伸手轻轻打了她一下,抿唇笑着,“让你胡说。” 余桐也做出告辞模样:“行,有老师罩着就是不一样,回头我就去认那溯哥做大哥,我也想有人罩。” 程溯:“……” 半小时后,车开到了枫宁寺。 枫宁寺在安宁很有名,香火旺盛,信客也很多,不知是不是快到毕业季,带孩子来虔诚拜神的家长也不少。 余桐在庙里请了一柱高香,还特地在上面缠了个张小纸条,大意便是高考顺利,考个二本就满足。 路知宜没请,原本她就是陪余桐过来的,再说她也不需要请求菩萨保佑她的高考。 她对自己很有信心。 大殿里,余桐跪在菩萨面前,嘴里念念有词。路知宜在旁边陪着她,看着庄严佛像,心中忽然也生出几分虔诚。 她转身去寻程溯,只见男人站在她身侧,脸色淡淡的,似乎在打量墙上建筑。 路知宜收回视线,忽然便望着佛像,在心里说: “请菩萨保佑他,岁岁平安,永远快乐。” 拜完大殿里的菩萨,上完高香,余桐的考前做法仪式算是正式完成,刚要起身离开,有僧人拿着签筒过来问她要不要给自己问个前程,抽一签。 余桐本就是个热闹性子,当即就说要要要。 不仅自己要,还拉着路知宜一起抽,“来都来了,问问呗!” 路知宜被强行塞了个签筒到手里,只能接了下来。 僧人说:“把最想问的问题在心里默念三遍,然后开始摇晃签筒。” 路知宜也不知怎么,问题还未念出,心房已然悄悄悸动。 她偷偷睨了眼程溯,却不想刚好对上他看来的视线。 他靠在一旁,也在看自己。 路知宜马上转身,心扑通跳着。 她脸颊微红,定了定心,闭上眼睛,虔诚地向上天问出了心底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默念三遍,她开始摇晃签筒,没一会,一支竹签掉了出来。 余桐那边也抽到了属于自己的签。 僧人指引她们:“可以去大殿外面找解签人。” 余桐一蹦一跳地跑了过去,把竹签递给面善的和尚,和尚接过去看了眼,从无数签文里抽出一张: “姑娘恭喜呀,是上上签呢,你问的是什么?” 余桐开心极了,“哈哈,我问我能不能考上二本,太棒了,菩萨都说我没问题,我一定没问题!” 路知宜也替她高兴,直到和尚问她,“小姑娘,你的我看看。” 程溯就在自己身边,路知宜生怕他看出什么似的,摸了摸头发,不好意思地把竹签递给和尚。 和尚仔细端倪,慢慢皱起眉,过了会从签文里抽出一张,却没有马上给路知宜。 “姑娘,你问什么?” 路知宜胡乱搪塞过去,“问,问学业。” 和尚摇摇头,把签文递给她,没说话。 路知宜接到手里,虽然看不懂上面的句子,但—— “下下签”几个字清晰映入眼里。 她手倏地一颤,马上把签文揉成一团。 余桐还好奇,“怎么了,你抽的啥?” 路知宜忙摇头,“没什么,普通的。” 她的慌乱被一旁的程溯尽收眼底,他不知道她问了什么,但显然,得到的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从寺庙里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墨色的云席卷天边,莫名多了几分沉闷的压抑。 路知宜没了来时的开心,一直垂着头,余桐跟她说话也是偶尔心不在焉地应一句。 等把余桐送回家,车上只剩他们两人时,程溯才开口问她:“你刚刚问了什么?” 路知宜看着他,几次欲言又止,却始终开不了口。 她怎么能把心里想问的那个问题告诉他,何况还是那么差的签文预示。 路知宜摇了摇头,不愿再提,“没什么。” 程溯看出她没说实话,也没强行追问下去,换了方式安慰她:“你刚刚没有请香,所以不灵,别信。” 路知宜茫然地眨眼望他,“真的吗?” “当然,你都没有给菩萨香火,菩萨怎么会认真回答你的问题。” 路知宜知道程溯是在安慰自己。 菩萨哪有那么小气。 她心情复杂地看着窗外夜色,喃喃说:“也许吧。” 路知宜的低落情绪持续了一路,程溯都看在眼里。因此,快到家的时候,他绕道去了夜景很漂亮的凤凰河畔。 车停,他带着路知宜下来,说:“要不要重新问一次?” 夜晚的凤凰河畔凉风习习,高楼灯光倒映河面,泛着温柔波澜。 路知宜抚着被风吹乱的长发,看着四周,纳闷地问:“在这?” 程溯点头,“等我几分钟。” 程溯说完就走开了一阵,路知宜看到他去了一个小摊贩面前,不知买了什么,又朝自己走过来。 等走到面前,路知宜才发现他手里拿着几根小的烟花棒。 程溯点燃两支递到路知宜手里,“你想问什么,再问一次。” 这样小小的烟花棒,便也算是“香火”了。 亏他想得出来。 路知宜莫名弯了弯唇,虽然知道程溯只是在哄她开心,却还是听话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将烟花棒放在手心,对着这河畔边的温柔夜色再次虔诚发问: “我们以后会在一起吗。” 烟花棒噼里啪啦地发出燃烧的声音,烟火绚烂地在手中绽放,穿过这些璀璨的瞬间,路知宜轻轻抬眸看向程溯。 风温柔地吹,他们眼里有对方的影子,藏在烟花浪漫里,熠熠发光。 路知宜不禁想起那句温柔的歌词—— “两个人相互辉映,光芒胜过夜晚繁星。” 或许便是这一刻,她与程溯最美好的样子。 “问好了吗。”烟火燃尽,程溯轻轻问她。 路知宜嗯了声,点头,“好了。” 程溯从兜里摸出一枚硬币,“花面朝上就代表心想事成。” 说完,程溯将硬币放在食指上,轻轻一弹,银光自指尖扬出去,腾空旋转几个圈后,迅速回落到手中。 虽然知道各有50%的几率,路知宜还是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远处河面被铺上淡淡的碎金,风停止吹动,四周喧嚣静止。 世界的一切都仿佛安静下来。 只剩他们面对面地站着,看着对方。 “知宜。”程溯轻唤路知宜的名字,“别信神明,相信自己。” 他慢慢松拳,硬币静静躺在手心,花面朝上—— “也相信我。” 就算他日神明不眷顾她,他也会逆行而上,为她孤注一掷。 路知宜从程溯手里拿走那枚硬币,久久看着它,鼻子一酸,忽然低头笑了。 她也真是幼稚,神明那么虚渺,她却想着问他们要答案,明明那个能给答案的人就在面前。 而他也已经给了自己回复。 ——相信他。 这便是她路知宜抽到的,最好的上上签。 程溯(连风都在心动...) 愉快的半天假期就这样度过, 晚上七点半,两人吃过晚饭一起回家,程溯刚好到了上班的时间, 便借口还有事,把路知宜送到楼下。 路知宜其实也好奇很久了:“为什么你晚上总要出去?” 程溯被问住,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路知宜又笑,“你是不是每晚去给别人做补习老师了?” 程溯:“……” 程溯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不想再骗路知宜,只能把话题岔开,“回去别看太久书, 早点睡。” 路知宜眼角弯着笑,“你也是,别太累,早点回来。” 这样的对话,竟让程溯一瞬有些晃神。 好像生活在一起的亲密情侣, 互相叮嘱着最关心的话语。 哪怕只是错觉, 也让程溯心中莫名柔软, 应她:“好。” 也正因为路知宜的一句“早点回来”, 平时在店里最少都要待到凌晨1点的程溯,今天11点就准备下班。 更衣室里,池锐笑他:“还没在一起呢就这么听她话, 在一起了还得了。” “不然呢, 听你的吗。” 程溯才冲了澡,上半身没穿衣服。他身体的骨架极好, 完美的头身比,结实的肌肉线条, 但最具冲击力的,除了手腕那处刺青外,还有蜿蜒盘旋在背后肩上的几道伤疤。 那还是他们18岁时候的事。 那年程溯才出来跟着梁美岚做事,一个彼时的江湖大哥跑来问他收所谓的管理费,程溯年轻气盛,半分面子不给,两方起了冲突,背后的伤就是这样而来。 看见伤痕,池锐仿佛又想起和程溯最难的那些日子,他们当时也不过是才成年的孩子,却要每天面对那些黑暗画面,没有退路。 “其实你想过去找你那个外公吗。”池锐忽然问程溯,“说不定是个什么有钱人,你可以带着小路离开这里。” 程溯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白衬衫,一点点系好扣子。 可谁也不知道,斯文的外衣下却藏着暴戾的伤口和刺青。 “没想过。”程溯淡淡回了这三个字。 他的世界过去只有自己。现在、未来,也只会多一个路知宜。 其他的,他不想要,也不在乎。 说到路知宜,程溯忽然想起什么,问池锐:“知不知道哪儿可以做漂亮点的生日蛋糕。” 池锐:“干嘛?谁过生日。” “她。” 之前程溯看留言册时,第一页便是路知宜自己的档案,清楚地写着她的生日是6月5日。 考试前的两天。 那时程溯就决定,会陪他过这个十八岁的生日。 - 时间无声飞逝,转眼,高考便进入了最后一周的倒计时。考试的氛围越来越浓,同学们有的欢呼期待,有的紧张忐忑,聊到高考结束后最想做的事,大家纷纷发言: “丢了所有的书,先大吃一顿,再打上三天三夜的游戏!” “我要把我男神的剧都补上,呜呜。” “健身减肥!瘦成一道闪电!” “靠,你们也太没创意了,要我说,考完当然是要去和喜欢的人告白,然后谈恋爱啊。” 最后那句是楚妍说的,她说完问路知宜:“知宜你说对不对,十八岁的青春怎么能没有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路知宜心中微动,想到那个曾经抱住自己的身影,脸颊轻轻染上绯红。 她抿唇笑了笑,心想要怎样才算轰烈呢。 如果那个人是程溯,平淡温柔也很美好。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路知宜意外遇到了梁展展。 小姑娘还是一身酷装打扮,时髦得不得了,走在校园里都是引人侧目的存在。 两人一段时间没见,分外想念。 梁展展亲密地挽着路知宜,问她:“知宜姐,我最近正想找你,你考完了是不是就没事了?” 路知宜温柔笑,“是呀,怎么了。” “我过两天有个小party,提前庆祝我将来成为娱乐圈的顶流,到时候你能不能来?” 路知宜听笑了,“娱乐圈顶流?” 因为老师的建议,和梁美岚商议过后,梁展展最终转到了学校的艺术班,音乐老师听了她的嗓子惊为天人,直说栋梁之才,必须要好好培养。 刚好她也喜欢打扮,爱美,也算找到了适合自己的那条路。 “所以你到时候能来吗,就还在上次我亲戚的会所,来听我唱唱歌,好不好嘛。” “你要是能来,我会很有面子的!” 梁展展哀求撒娇,路知宜拗不过她,想着反正高考完自己也没什么事,就答应了下来。 “一言为定哦,不来我会伤心的。”梁展展开心地扑上来抱路知宜,可能是太高兴,手提的袋子掉到了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路知宜蹲下帮她捡,才看到是一些荧光棒和会发光的爱心发箍。 路知宜好奇:“你要去看演唱会吗?” “哪有。”梁展展笑眯眯地把东西装好,“明天你们高三不是有个毕业演出嘛,成老师也来参加了,我们班几个女生想去给他捧捧场。” 路知宜微顿,笑容敛住,以为自己听错了,“程老师?” “对啊,就之前教我们的那个化学老师。” 路知宜愣了好一会,“他……回来了?” “嗯呢,听说是在复习考什么试,没有辞职,明天也是学校邀请他来给你们表演的。” “……” 路知宜张了张嘴,有些懵。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程溯怎么从没跟她提过。 和梁展展分开后,路知宜一直想着这件事,回到班里才发现同学们早就传开了。 楚妍兴奋地告诉她,“明天成老师会来表演钢琴!啊啊啊,太兴奋了!又可以看到他了!” 其他女生也在激动,“有人帮忙抢座吗,我要离他最近的位置!” “听说一开始成老师没空的,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又答应了。” “不知道表演结束了能不能找成老师合个影,呜呜呜。” 听着这些讨论,路知宜有些恍惚。 好像和自己相处了几个月的男人是场自己虚构出的梦,莫名那么的不真实。 是真的吗。 他……回来了? - 晚上放学出来时,程溯依然守时等在校门口,只是手里多了一杯奶茶。 路知宜认出是前两天自己随口跟他说的某个网红品牌,同学们都在说好喝,她没尝过,有些好奇。 没想到程溯竟然买了。 路知宜慢慢走到他面前,本想问问他明天来学校表演的事,可程溯却插好吸管将奶茶递过来,“少喝一点,待会晚上睡不着。” 路知宜接到手里,轻轻抿了一口,“谢谢。” 疑惑在心中打旋,路知宜左思右想,忽然又觉得——程溯不告诉自己一定有他的原因。 或许,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也说不定。 毕竟上次在餐厅,她要他弹琴给自己听时,他临时有事离开,算是彼此的一个遗憾。 这也就和同学们说的“他一开始没空,后来不知怎么又答应来了”对上了。 一想到这样的可能,路知宜好像说服了自己,偷偷抿了抿唇,决定装不知道,不去挑破这件事。 程溯发现了她的表情,轻笑:“什么事这么开心。” 路知宜摇头,偶尔去看他,看一眼又收回视线,想着明天就能在学校礼堂看到他弹琴,弯着唇不说话。 程溯看她小孩儿模样,莫名也笑了笑,揉她头,“藏什么秘密了。” 路知宜也跟着笑:“没有。” 夜色轻轻,路灯倒映身影,路知宜看着地面,不自觉地朝程溯身边靠近了些。 这样,两人的影子便好像依偎在了一起。 程溯看到了她这些小动作,低头笑了笑,问她:“奶茶好喝吗。” “嗯。”路知宜小声回答,顿了顿,忽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看向他,“你没给自己买一杯吗?” 程溯:“我不喜欢这些。” “可这个真的很好喝,很淡的甜,一点都不腻,你要不要尝尝?” 路知宜把奶茶推到程溯面前,话音刚落,却也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尴尬地去翻口袋,确定程溯只拿了一根吸管。 可她话已经说出来了。 路知宜举着奶茶,上面的吸管自己刚刚才喝过。 空气忽然安静,她有些讪讪,顿了顿,去包里找纸巾,“你要是介意,我擦——” 话还没说完,程溯忽然轻轻握住她手腕,紧接着,手里的奶茶被拉高—— 他低头,轻轻吸了一口。 用的是她刚刚喝过的吸管。 路知宜顿时红了脸,心跳加速,只觉得一股烫意从手腕涌至全身,在心湖重重落下火花。 她抬眸看向程溯,恰好对上他温和视线。 “嗯,很甜。” 晚风柔,树影轻晃,这一刻,连风都在无声心动。 路知宜(怎么你也喜欢成老师...) 直到回家后, 路知宜还没从两人同喝一杯奶茶带来的悸动中平息。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睡觉,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眼前反复浮现程溯低头轻轻吸住吸管的模样。 到最后画面变得模糊, 只剩他好看的侧颜,和当时若有似无划过的轻微笑意深刻脑中。 路知宜轻轻漾着唇,从未这样迫不及待地期待第二天的到来。 想看到他弹琴的样子,想看到他在台上朝自己微笑的样子。 想看他们遥遥相望,想和他体验那些从未体验过的瞬间。 或许是因为这样持续的兴奋,一直到夜里十二点,路知宜都还没睡着。 正想起床倒杯水喝,枕边的手机响了。 她微愣, 猜不到是谁这么晚找自己。 低头滑开屏幕,才看到竟然是程溯发来的消息。 【生日快乐。】 路知宜呆呆地握着手机,顿了两秒,想起什么似的,马上去看消息的发送时间。 真的是00:00 今天的确是路知宜的十八岁生日, 但因为快考试, 自己又一个人住, 所以她没跟任何人提起。 本打算就这样静悄悄地过, 没想到程溯竟然卡着零点给自己送来了生日祝福…… 夏夜的风轻吹纱帘,路知宜坐在床边,看向对面房间, 心中被满满的温暖填满。 她给程溯回:【谢谢, 你怎么知道的?】 程溯原本是想给路知宜发条消息,等她隔天睡醒了第一时间看到。 却没想这姑娘竟然还没睡。 他走去阳台, 背靠在护栏上给她打电话:“怎么还不睡。” 路知宜说:“睡不着。” “想什么。” “……”女孩的声音从手机那头轻轻传来,“我想见你, 可以回头吗。” 程溯微顿,好像明白了什么,转过身。 夜色微凉,月光洒下温柔的光,他的女孩就在对面,也在看着她。 目光交汇,彼此心旌摇曳。 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对方几秒后,程溯忽然问她:“困不困。” “不。” “那等我。” 程溯挂了电话,路知宜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看到他模糊的身影在客厅走动,过了会,似乎是开了门。 紧接着,自家的门铃响了。 路知宜知道是他,马上跑过去开了门。 程溯站在门外,手背在身后,应该是拿着什么东西,让路知宜先关灯。 路知宜抿了抿唇,按掉灯光开关,客厅顿时陷入昏暗。 萤萤烛火从程溯身后传来,他捧出一个生日蛋糕,蛋糕上站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女孩身后有一道大大的彩虹。 “生日快乐。”程溯轻轻说。 虽然已经猜到可能是蛋糕,但当真正看到这一幕,路知宜的眼眶还是不可控制地发了酸。 蛋糕很漂亮,上面插着1和8两个数字,路知宜忍住哽咽,指着小女孩问:“这是我吗?” “嗯。” “那为什么身后有一道彩虹。” 这个图案的确承载了程溯对路知宜的祝福—— 希望她十八岁后的世界再无阴霾,永远都能被彩虹笼罩。 但程溯不想把一切说得太矫情复杂,免得小姑娘过个生日还哭哭啼啼的。 她看着已经要哭了。 所以程溯简单回她:“好看。” “……” 可就算他没明说,路知宜也懂。 她手机备注里的彩虹,让她世界有了更多颜色的人,就在眼前。 他们彼此心灵相通,就像活在这个世界里的另外一个自己。 程溯对自己的祝福,又何尝不是自己的期盼。 “要许愿吗。”程溯这时问。 路知宜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来,微闭着眼,默默在心里说:“希望我的彩虹一直都在。” 睁眼,她轻轻吹灭蜡烛。 程溯打开房里灯光,把切蛋糕的塑料刀递给她,“十八岁了,长大了。” 路知宜看着18两个数字,刚要下手去切,忽地想起什么似的问程溯,“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程溯动作一顿,目光看向别处,过了会才说:“我没生日。” “……没生日?”路知宜似懂非懂,“是没人帮你过吗?” 程溯摇摇头,沉默淡道:“我不知道自己哪天生日。” “不知道?” “我是孤儿。” 路知宜怔住,怎么都没想到程溯是这样的人生。 她有些突然,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慌乱地道着歉,“我不知道你……对不起,我无心的。” 程溯语气无谓:“没事。” 他从记事起就不知道自己是哪月哪天出生的,唯一从院长那得知的便是抱自己去福利院的阿姨说过,他那年3岁。 至于父母,更是毫无印象。 这么多年了,生日这两个字对程溯来说就是陌生的一个词,小时候也许还会羡慕别人,但渐渐地长大后,冷漠如他,早就不在意这些所谓的仪式感。 今天的例外,也是因为对方是路知宜。 程溯将一切轻描淡写,路知宜却莫名觉得难受,她想为他做点什么,不小心看到刚刚被吹灭的蜡烛,忽然生出一个念头,马上把数字8取了下来。 又重新点燃数字1。 “那今天你也过生日好不好。” 程溯微怔:“什么。” 路知宜把蛋糕捧在手上,烛光对着程溯,“以后我的生日就是你的生日,我们一起过好不好。” 程溯:“……” “这个女孩是我,彩虹是你,我们今天都过生日。” ——仿佛命中注定的安排。 程溯承认,路知宜这番话深深触到了他心底某块残缺的地方。 活了二十二年,这是第一次有人想要给他过生日。 以她的生日,给他新的“重生” 烛火晃动,映着路知宜清纯的眉眼,程溯微微垂眸,看着她为自己点燃的数字1。 藏起万般动容,他轻轻应允,“好。” 路知宜欣慰又开心地马上送出祝福:“生日快乐。” 程溯也回应她:“你也快乐。” 寂静的夜,两人围着一块小小的生日蛋糕,互相慰藉依靠。 一起吹完蜡烛后,程溯把蛋糕收进了冰箱,叮嘱路知宜早点休息,明天再吃。 “乖乖睡,今天还有礼物给你。”临走前他这么说。 路知宜猜想他说的便是学校的钢琴演奏。 原来他是用这件事来给自己做生日礼物。 路知宜偷偷抿着唇,却藏不住内心欢喜,“知道了。” 程溯离开后,路知宜回忆刚刚两人一起吹蜡烛的画面,心想,上天还是没有对她吝啬。 别人的十八岁是珍贵的成人礼,会有父母陪在身边,庆祝他们的孩子终于成人。 可路知宜知道她没有,母亲不在身边,父亲要陪着怀孕的继母。 她一个人,从没奢望过这样的画面。 所以这个生日她根本没抱希望,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过。 她不知道程溯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但终究,她的十八岁生日因为他不再留有遗憾。 而以后的年年岁岁,她都希望能陪着他。 - 路知宜十八岁的第一天,天气也分外好。 微风轻拂,阳光斑驳照在地面上,和她的心情一样,满世界都是灿烂的。 和程溯在校门口分别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先入为主,路知宜觉得他今天特别帅气。 明明和平时的穿着打扮一样,却已经想出了他坐在钢琴旁演奏的温柔画面。 路知宜怕自己忍不住说出口,笑着跟程溯挥了挥手就跑进学校。 距离高考就剩几天时间,今天的毕业晚会结束后高三年级就会全面放假,剩下的时间用做熟悉考场,熟悉路线等安排。 毕业演出是在下午两点开始。 整个上午,同学们也没了看书的心思,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聊天,拍照,或者聊着下午的节目。 路知宜从未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过,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在食堂吃完饭后,楚妍和几个同学已经去了小礼堂提前占位置,路知宜走在去的路上,时不时看一眼周围景色。 平时不觉得特别,今天再看,却莫名体会到那种同处在一个空间下的温暖。 他是不是刚刚也路过了这里。 他已经来了吗,在准备了吗? 正胡乱想着,手机忽然响。 路知宜打开一看,是母亲发来的。 【宝贝生日快乐~!】 附带的还有一笔不菲的转账。 路知宜还没来得及回复,路弘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同样也是说了句生日祝福。 这种时候这对前任夫妻倒是突然默契得很。 路弘说:“老师说你们今天看完演出就放假,爸爸让司机晚上来接你回家,明天去看看考场。” 虽然有些不舍得离开,但学校停课放假,她没有理由再继续留在903。 何况,她明天也的确要去熟悉一下考场和路线。 路知宜只好应下来,“好。” 至少在回家之前,还能和程溯一起过完了生日,甚至待会还能看到他的表演,也不失为一种补偿。 时间这时来到了下午一点,路知宜不敢再耽搁,收起手机去了小礼堂。 小礼堂里来的同学已经很多,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路知宜好不容易挤进去,却看到前排位置都已经被占满。 正寻找最近的空位,梁展展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知宜姐,我这儿有位置!快过来!” 梁展展带着发光发箍,坐在第二排,朝路知宜挥手。 路知宜赶紧走过去坐下,“你还真来了呀,没课吗?” “有课也得来呀。”梁展展大大咧咧的,“我展展姐要干的事,什么时候被上课困扰过。” 路知宜不禁笑,看着她手里还多了根荧光棒,问她,“这个能不能给我?” 梁展展眨了眨眼,“怎么,你也喜欢成老师?” 路知宜不好意思地垂眸,觉得反正快毕业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便点了点头,“嗯。” “卧槽。”梁展展马上把荧光棒递给她,“同道中人啊。” 可顿了顿,梁展展又打量路知宜微红的脸颊,诶了声,“可我怎么觉着你的喜欢和我们的喜欢不太一样啊。” 路知宜:“……” 路知宜用荧光棒轻轻拍了拍梁展展,“小孩别乱说。” 梁展展撇撇嘴不服气:“什么小孩,我就比你小一级。” 路知宜抿唇没理她,周围同学说话的说话,打闹的打闹,她坐在一片嘈杂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摸出手机,悄悄给程溯发了条消息。 【你在干嘛?】 程溯很快回复她:【在外面有点事,怎么?】 路知宜在心里笑。 怎么可能在外面,这是还想骗自己,为待会的突然出现做准备吗。 路知宜轻轻抿唇,怕打扰他,没再回复。 又坐了好一会,毕业演出终于在两点整正式开始。 节目有唱歌,有舞蹈,还有其他各种形式的表演,陆陆续续演过去,路知宜都看得心不在焉,她从梁展展那听说成老师的节目在第18个,便一直在心里倒数。 好不容易,第17个节目结束。 主持人上台,预告着接下来的表演—— “暖的钢琴曲《oryβ》,成老师希望每位高三的学子都能够稳定发挥出自己的成绩,旗开得胜,金榜题名!” 台下学生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旁边的梁展展更是把荧光棒挥出了花手的气势。 路知宜原以为程溯会弹自己想听的那首,但想想又释然,这毕竟是学校表演,肯定会根据场合来选曲。 她深吸了一口气,坐正。 等了那么久,便是这一刻。 几个学生开始往舞台上搬运钢琴,路知宜心跳隐隐变快,咚咚地在心口撞。 她忽然又无端地紧张起来,觉得自己也没做好准备,待会见面了要怎样回应他给的这份惊喜。 手心莫名渗出汗,路知宜想找纸巾来擦,忽地听到远处有人叫她名字。是班主任老张。 “知宜,过来!” 老张站在舞台侧方,手里捧着一束花,正朝她挥手。 路知宜弯腰走过去,“张老师,怎么了?” 老张把手里的花递给她,“待会成老师表演完了,你代表高三年级给他送这束花。” 路知宜:“啊?” 还没回神,台下再一次爆发热烈的尖叫声。 路知宜回头,隐约看到一道修长身影在钢琴前入座。 她站在侧面,看得不清楚,心剧烈跳起来,问老张:“我送吗?” 老张连连把她往左侧的阶梯上推,“快上去,待会弹完了你就从那个帘子后面进去,送给他。” 路知宜:“……” 被这么一安排,路知宜直接站在了舞台侧面的帘子后,根本看不到程溯的脸。 刚刚也只是依稀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衬衫的背影。 钢琴旋律这时从音箱里传来,如丝如缕,像是一幅流动的画,平和温柔地落在耳里。 路知宜慢慢安静下来,站在侧面仔细地听。 虽然不能在台下看着他,但这样的安排算不算是自己的反向惊喜呢。 他肯定不会想到自己会给他献花。 路知宜听着曲子,忽地低头轻笑,闻了闻花,很香。 她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听着钢琴曲缓缓流动,扑通直跳的心也逐渐安稳下来。 她就快见到他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台下再一次爆发喝彩掌声,路知宜知道,是表演结束了。 她很深地吸了口气,拨开帘子朝台上走去。 男人还坐在琴椅上,背对着自己。 他今天还是穿的白衬衫,路知宜不敢抬头看太多,满腔热意化作最温柔的一颗心,她低着头,轻轻把花送到他面前。 “成老师,谢谢你的表演。” 琴椅上的男人转身,微笑着接过花,“谢谢。” 四目对视,路知宜浮在脸上的笑容缓缓怔住。 时间好像静止在了那一刻。 程溯(我们见一面吧...) 眼前的男人眉目清秀, 穿着白衬衣,同样带着斯文的金边镜框。 可—— 不是程溯。 他不是程溯。 路知宜面对的是一个完完全全陌生的男人,她没见过他, 也根本不认识他,更不知道自己明明是要给程溯送花的,怎么会变成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路知宜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走错了地方,送错了表演对象。 可这样的念头也只是持续了几秒便被上场的主持人无情否定—— “让我们再次谢谢成老师的表演。” ……成老师。 他真的是成老师。 那住在她对面的程老师又是谁? 路知宜茫然地站在舞台上,脑子嗡嗡乱成一片,直到成澜微笑地提醒他:“同学,我们该下场了。” 她才如梦惊醒,怔怔地走下舞台。 下一个节目又开始了表演, 台上响起音乐,台下依然欢声笑语,只剩路知宜仿佛陷入冰凉,什么都听不见。 她没有回座位,直接离开了小礼堂。 校园里很安静, 路知宜也不知道自己在朝哪个方向走, 只是就那么走着, 不知不觉, 便走到了老图书馆后的那片树荫。 她和程溯曾经遇见的地方。 路知宜在木椅上坐下,慢慢弯腰抱住自己,试图让满脑子的混乱平静下来。 刚刚在台上的是成老师, 那程溯又是谁。 路知宜努力去回忆他们认识后的每一次遇见, 却根本找不到破绽。他的温柔,耐心, 甚至是给自己辅导化学作业时的样子—— 如果不是程老师,还会是谁。 路知宜觉得自己也许进入了某种平行时空, 她只是巧合之下认识了另一个时空里的程老师,像一场梦一样,可今天,时空重新置换,回到正轨,她见到了属于自己这个时空里的成老师。 尽管知道这样的想法荒谬又可笑,可这一刻,路知宜不知道怎么说服自己。 一个人在木椅上坐了很久,直到毕业演出结束,同学们陆续从小礼堂出来,路知宜才缓缓跟着回了教室。 身边的同学还在讨论刚刚的演出,提到成老师,女孩们都赞不绝口,称他为男神般的存在。 只有路知宜垂着头,沉默不说话。 班主任老张这时在台上开始了讲话,大意便是让大家明天去熟悉下考场,做好考前的所有准备,最后祝大家一切顺利。 说完,便宣布了他们高中生涯的结束。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祝大家一帆风顺,前程似锦。” 有同学不舍地哭了出来,大家互相拥抱告别,班级气氛一时陷入分别的伤感。路知宜总算被暂时分离了一些情绪,没去想程溯。 下午五点,高三的学生们全部离校。 路知宜昨天忘记跟程溯说今天会提前放学的事,因此走出学校大门时,也没有在梧桐树下看到熟悉的身影。 她独自在原地站着,看人来人往,车流涌动,那些曾经在树下与他相笑的画面像电影一样不断闪动。 许久许久,路知宜都还是无法接受下午看到的事实。 怎么会这样。 真的是一场梦吗。 路知宜低着头朝家走,边走边拿出手机找到程溯的号码,在拨打键上来回犹豫,不知道要不要把电话打出去。 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叫他。 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久,她竟然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到底是谁。 快走到小区楼下时,路知宜不经意地抬头,忽然看到程溯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人差点就正面撞上。 换了过去路知宜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朝他跑去,可现在她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心里一慌,忙躲到了旁边的一棵树后。 顿了顿,又轻轻探出身体看。 程溯从正门出来,之后过了马路,停在两辆看不清牌子的黑色汽车旁。 两辆车靠在一起,三四个男人抽着烟站在车侧,莫名透着几分乖张和不善。 见程溯过去,那几人直腰颔首,随后帮他打开车门。 程溯神色很淡,弯腰坐进去后,门立即被关上,所有人上车,一前一后快速驶远。 路知宜怔然看了半天,等车开远了才幽幽回神。 ……这是程溯? 会不会是自己看错了。 他怎么会跟这种看着不像善类的人在一起? 而且刚刚的他无论是神情还是气场都跟自己平时见到的完全不一样。 他到底是谁…… 路知宜闭了闭眼,努力想从这千丝万缕的复杂里理出一点线索,可程溯给她营造的世界太温柔了。 她一直被他保护着,根本感知不到任何异常的地方。 - 程溯原本已经回家,却临时被梁美岚叫出了门。 前两天钻豪有个跟了梁美岚多年的经理卷了一笔账消失。原本店里是要报警,但梁美岚重义气,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把老员工送去坐牢,便让程溯先去把人找出来,问清事情原委,看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再定。 找人对程溯来说很简单,只要没跑出安宁市,那人就没有藏身之处。 更何况还是一个卷了钱,穷途末路的小偷。 刚刚便是城东的小兄弟打来电话说是在某个小旅馆堵到了人,梁美岚亲自过去,顺路来接了程溯。 梁美岚出行必带保镖,所以平时都是两辆车。 程溯上车便朝梁美岚问好,“干妈。” 车里漂浮着淡淡的老檀香,梁美岚嗯了声,起初没说话,车开出去半晌才缓缓道: “这么久了,尚品天楼的事你倒是一句都没打算跟我提。” 梁美岚的问责在程溯意料之中。 他很清楚,以梁美岚的人脉,圈里这点事瞒不过她。 当时选择不说,也的确是因为自己违背了梁美岚定下的规矩——不主动挑事。 但梁美岚是瞒不住的。 程溯便也承认下来:“是我的主意,跟池锐无关。” “谁的主意不重要。”梁美岚看了程溯一眼,“你一向有分寸,为什么这次这么冲动。” 在帮梁美岚办事的这些年里,程溯从未出过半分错,他的理智和冷静超越了年龄,无论是游走在市井小混混还是不可言说的大人物之间,他从来游刃有余,不留话柄。 也正如此,在整个梁氏旗下的夜场里,没有人不服程溯。 梁美岚太了解这个干儿子,除非触到了他的底线,否则不会主动挑事。 可程溯不想把路知宜牵进来。 他闭口不谈,只是转过头淡淡说:“没有为什么,是周珩得寸进尺。” “哦?”梁美岚也好奇,“说说,怎么得寸进尺了。” 程溯却迟迟没应,梁美岚又叫他:“阿溯?” 这才发现这人走了神,视线一直落在窗外。 梁美岚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 车开到了女儿梁展展的学校,这会儿大门开着,很多学生背着书包往外走。 程溯始终看着那个方向,甚至车开过去了,他目光还落在后视镜上。 梁美岚蹙了蹙眉,隐隐看出来了什么,她不动声色地转过身,过了会才告诫一句: “别以为周珩就会这么算了,最近自己注意点。” 程溯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他注意到了那些放学的学生,想了想,拿出手机给路知宜发消息: 【放学了?】 女孩也很快回复:【嗯。】 程溯还以为路知宜晚上九点才下课,没想到这么早就放了学。 可他现在根本走不开。 【在家等我,我有东西给你。】 收到消息的路知宜呆呆坐在家里沙发上,脑中一片空白。 没想到只是一天的时间,她心底最温暖的那个人突然变得这样陌生,陌生到让她不知所措。 路知宜深知他骗了自己,可骗子总是有目的的,程溯的目的是什么? 在相处的这几个月里,他对自己无微不至,悉心鼓励,他带给自己那么多的感动和温柔,可现在却要路知宜知道他是个骗子。 路知宜没有办法接受,也不愿意去相信那些阴暗的可能。 路知宜不想去深想,她让自己忙碌起来,借着收拾行李的时间分散对程溯的注意力。 直到将留在这里的书,课本,还有一些衣服都收在箱子里,路知宜坐在地上,才后知后觉—— 原来今天之后,她就要搬离这里了。 而老天也让她在今天发现程溯不是自己以为的成老师。 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了某种分离。 路知宜拿起放在行李箱里的留言册,翻到最后一页,重新看着程溯写下的签名。 原来这个三点水偏旁的不是“澜”字。 当初以为只是认错了他的姓,没想到最终连名字也是错的。 不是成澜,你到底又是谁…… 暮色降临,天空逐渐黯淡下来,落霞也没了色彩,抬头看出去的世界都是灰蒙蒙的。 路弘派来的司机给路知宜打来电话,说是已经到了楼下,问要不要上来帮忙搬东西。 路知宜看了眼时间,晚上六点半了。 她轻轻跟司机说:“我还在收拾,你在车里等我,不用上来。” 说完,路知宜打开门,看着斜对面的902。 程溯还没回来。 他说过让自己等他回来。 路知宜就那样靠在门框边,静静看着属于他的地方,一点一滴回忆他们相处的这几个月。 不知过去多久,司机的电话再次响起。 “小姐,东西重吗,我上来帮你吧?” 路知宜刚说了不,电梯开门的声音传来。 她侧眸,看到程溯从里面走出来,心也瞬间被提起,剧烈跳动着。 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一个人,现在再看,却隔着陌生未知的距离。 程溯对路知宜心境的变化毫无察觉,更不知道自己老师这个虚假的身份已经在小姑娘面前暴露。 他早习惯了在不同场合下切换不同的自己。 “怎么了?”看到放在过道的行李箱,程溯问。 路知宜努力藏起情绪,说:“学校放假了,我爸来接我,明天看考场,后天考试。” “……” 这些日子朝夕相处,程溯好像默认成为了她的监护人,却忘了,她是有家人的。 女孩的话合情合理,放假了,的确该回去了。 程溯咽了咽嗓,点头,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送你的,生日礼物。” 路知宜接到手里,打开看。 是条项链,坠子很特别,是一支横向蔓延的蔷薇。 “不太好订,今天下午才到货,所以十二点那会没能拿给你。” 路知宜想起在小礼堂给程溯发消息,他说在外面有事,当时自己还不信。 现在想想,便是去给自己取项链了。 原来他没骗自己,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地编织了一场梦。 “谢谢。”路知宜低着头,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顿了顿,才问程溯,“可以帮我戴上吗。” “好。”程溯没多想,原本他也想这么做。 程溯从盒子里取下项链,往路知宜面前走近了些,系到她脖子上。 因为看不清链子后的锁扣,程溯不得不微微俯身,倾向路知宜身侧,认真地系着搭扣。 他高大的身形笼着自己,气息轻轻落在耳边,温热往肌肤里蔓延,拉扯着路知宜不断下沉。 可忽地,成澜下午在小礼堂微笑的面容跃入脑海。 另一边,又是近在咫尺的程溯。 两张脸不断交错闪动,叫嚣挤压,乱作一团地厮打着。 路知宜闭上眼,内心承受着难以形容的割裂。 就在理智陷入崩溃之前,她忽然伸出手,抱住面前的程溯。 好像是用自己的方式做了选择。 程溯被她突然的拥抱怔住,动作停在那,“怎么了。” 他声音还是温和的,让人走不出来的沉溺。 路知宜没有马上说话,只是抱着他,甘愿依偎在这个谎言里。 诚然,在得知自己叫了几个月的老师是假的后,路知宜有过片刻的恐慌和不安,她无从去了解程溯欺骗背后的原因,可只要回忆起和这个男人经历的一切,回忆他们度过的那些真实存在的瞬间—— 她相信他。 路知宜相信程溯。 如果这真的是一场必须要醒来的梦,路知宜也希望,让自己考完再来面对。 “程老师。”她轻轻笑了笑,喊程溯。 程溯微顿,只觉得这个称呼有些突然,路知宜已经许久没这样叫过自己。但他还是镇定回她,“嗯?” “等我考完,我们见一面吧。” 路知宜(空气好像凝固了般...) 路知宜很清楚, 关于程溯一定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但她现在不想去问那么明白,胆怯也好,逃避也罢, 她希望等自己全心全意考完了再来接受这一切。 “等我考完,9号吧,9号我来找你,我们见一面好不好。” 程溯觉得今天的路知宜有些不对劲,以为是要分开导致的伤感,便揉了揉女孩的头,答应她: “好,9号见。” 路知宜低头, 从兜里摸出家里的钥匙,“这几天,能不能帮我把阳台的蔷薇浇水。” 程溯嗯了声。 两人面对面站着,沉默了会,路知宜没再留恋, 拎起行李箱往电梯走, 程溯目送她离开, 莫名升起奇怪情绪。 好像这次分开, 就再也不会见了一样。 “知宜。”他忽地又叫住她。 路知宜转身。 可相视数秒,程溯也只说了句:“路上慢点。” …… 时隔数月,路知宜又回了家。 江映月还在医院保胎没回来, 这对路知宜来说也是好事, 至少考试这两天不用花心思和这位后妈打交道。 只是躲过了江映月,还是没能躲过秦霄南。 路弘打着路知宜十八岁生日的名义, 将秦家人请到了家里吃晚饭。 “知宜长大了,以后还得和霄南互相照顾, 守望相助呀。”饭席上,秦母给路知宜打开一个小方盒,“这是霄南送你的生日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路知宜看了眼。 也是一条项链,不过带钻石,看起来很昂贵。 她低了低头推开,“谢谢,太贵重了,不合适,阿姨还是收回吧。” 秦母笑,“这有什么贵不贵的,都快是一家人了。” “可是——” 路知宜欲言又止,本想趁这个机会和双方父母说个清楚,但她同时又深知,一旦自己冲动撕破了脸,以路弘的性子,极有可能剥夺她参考高考的机会。 她的考试不能出任何错。 路知宜吸了口气,只能将一切情绪暂时按下。 她接过项链,“谢谢。” 秦母喜笑颜开,“看看,知宜真乖巧。” “是。”路弘也很骄傲的样子,“这阵子家里事多,我也没怎么顾上她,也多得她懂事,每天安安份份上学,没给我添过什么乱。” 路弘说完这句话,坐在一旁的秦霄南若有似无地笑了声,只不过大人们都没注意,但路知宜听见了。 她抬头看他,刚好也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 但也只是须臾,秦霄南便收回目光,仿若初次见面时的他一样,目中无人,轻慢高傲。 可路知宜没生气。 其实今晚在见到秦霄南的时候路知宜有过一瞬的担心,害怕他跟自己父母提了程溯的事,但后来看两方家长都和过去一样谈笑风生,心里才悄悄松了口气。 所以,路知宜当下对秦霄南算是抱着一点感激的。 晚饭后,大人们在客厅喝茶聊天,路知宜便找着机会跟秦霄南说:“你能不能来一下我房间,我有话跟你说。” 路知宜难得这样主动,两家父母都高兴得很,忙催促秦霄南:“去啊,快去,你们年轻人聊你们的。” 秦霄南或许也没想到路知宜会想跟他聊天,故作了几秒的高傲,还是转身跟着路知宜上了楼。 关上门,路知宜把刚刚收到的钻石项链递给他: “这个还给你。” 秦霄南微顿,没想到路知宜叫他上来是还礼物的,脸顿时又黑了一片。 他没伸手,但目光一瞬扫到了路知宜脖子上戴着的项链,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 “怪不得不要我的,已经有人给你送了对吗。” 路知宜摸了摸颈间的蔷薇吊坠,轻轻点头,“嗯。” “不要算了。”秦霄南赌气地把项链盒接回来,“想要本少爷礼物的女人多着呢。” 顿了顿,又说她:“你还真是胆子大,一点都不怕。” “什么?” 路知宜一开始没听明白,但蓦地,她突然想起那晚秦霄南给她打电话时说的话—— “你是不是疯了。” “他那样的人。” “你会后悔的。” 现在他又说自己胆子大。 路知宜终于反应过来一件事—— 秦霄南一定知道程溯是谁,知道他的秘密。 路知宜的心脏又重重地跳起来,她比谁都想去了解程溯,了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陪在身边几个月,可她也怕知道了真相无法接受。 她犹豫开口:“你……见过他。” 秦霄南嗤了声,“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怎么,他跟你怎么说的,把我朋友吓得不轻,他是不是很得意。” “……” 见秦霄南还想说什么,路知宜马上打断他:“别说了。” 她不想再往下听,她害怕听到自己不愿意听到的东西。 就算有什么难以面对的,路知宜也希望是自己亲口问程溯,由他告诉自己。 她不想从任何人的口中去了解他。 话被打断,秦霄南便也没说下去,只斜了路知宜一眼,“你自己选的路,别后悔就好。” 说完就拿着项链走出房间。 路知宜靠在门后,内心起伏难平。 她害怕这样的忐忑和不安。 窗外夜色安静,路知宜默默闭上眼,只希望时间快点过去,她顺利考完,去找程溯问个清楚。 6月6号,家里的司机带着路知宜去熟悉了考场。 6月7日,高考终于正式来临。 那天阳光很好,有些热,考场周围的马路都被管制,交警负责地指挥着交通,整座城市都在为高三的学子让路。 母亲打来了祝福的电话,路弘也难得没有忙碌,亲自送路知宜去了考场。 路上他一直说:“别紧张,就当平时考试,体验一下高考,反正你已经被墨尔本那边录取了。” 路知宜没说话,她检查着笔袋和准考证,时不时看一眼手机,有些心不在焉。 好像在等着什么。 车开到考场外,路弘只能送到门口,朝路知宜挥了挥手,“去吧,爸爸在这等你。” “嗯。” 考场外人潮涌动,满是等待的家长,路知宜打量四周,莫名生出几分落寞,她拿出手机看了最后一眼,正要关机交给路弘时,屏幕忽然亮了下。 一条新消息的提醒。 【加油。】 是程溯。 看着这短短两个字,路知宜心中一直压抑的情绪忽然就好像得到了慰藉般,沉沉安稳下来。 她唇角轻轻弯了弯,深呼吸了下,把手机关机交给路弘,转身走进了考场。 两天的考试背后,是十二年的寒窗苦读。 路知宜深知自己想得到什么,所以在面对每一门考试时都格外仔细,这一届的考题也难过往年,她摒弃所有杂念,小心谨慎地答题,总算在第二天的下午结束了所有考试。 收卷那一刻,窗外余晖透进教室,陌生的同学欢呼雀跃,大家都庆祝着高中生涯的结束,路知宜也在心里松了口气—— 我明天终于可以去见你了。 - 8号考完回家的路上,路弘也仿佛卸下了一件人生大事,本想带路知宜找家餐厅大吃一顿庆祝,但路知宜说太累,路弘干脆打电话让家里的佣人做桌家常菜。 到别墅门口时路弘突然来了电话,路知宜只好先下了车。谁知进门后便遇见了从医院回来的江映月。 江映月保胎其实早可以出院,但路弘知道路知宜要回来考试,担心会对女儿有影响,便让江映月在医院又多待了几天。 原本是要她明天出院的,谁知今天就迫不及待地回来了。 路知宜虽然不喜欢她,但还是叫了一声:“阿姨。” 江映月小腹平坦,还没显怀。人静静坐在沙发上吃水果,听路知宜叫自己,斜了她一眼,“我可不敢当。” 她的话阴阳怪气,明显带着情绪。 路知宜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又得罪了这位后妈,但她也无谓去问个中缘由,直接朝二楼自己的房间走。 江映月却又悠悠开口,“知宜,胃口太大会撑死的。” 路知宜顿住,不懂她这句话的意思,“什么?” “别装出这么一副无辜的样子了。”江映月从沙发上站起来,缓缓走到她面前,冷言冷语:“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你爸把一半的资产都转到了你名下。” 可这件事路知宜的确毫不知情。 她跟江映月说:“我不知道这件事,我也不在乎这些,你可以让我爸收回去。” “别演戏了,你不在乎?不在乎刚回来就忽悠你爸给你买学校那套房?” “……” “这个家本来就不属于你,你回来我已经够宽容了,我劝你知足,别存不该有的心思。” 路弘这时接了电话回来,进门就听到江映月的话,他蹙起眉呵斥她,“你又在发什么疯?不是说好了这件事不要跟知宜提的吗?!” 江映月是前几天无意间看到了路弘转移财产的一些文件,也因此和他大吵一架,差点流产。 现在路弘指责她,她更是怨气难平,“就她路知宜是你亲生的?我肚子里这个不是?” 路弘黑着脸把她拉到一旁,两人为着这件事,就这样当着路知宜的面吵了起来。 路知宜静静站在一旁,只觉得深深的彷徨和无奈。 江映月说得没错,这个家本就不属于她,他们拥有完整的一家三口,自己却偏要生插一脚,不知趣地打扰别人。 眼下他们吵的内容,无非便是那些房子,基金,股票。 路知宜闭了闭眼,最终没忍住打断他们:“别吵了。” “房子我不要,钱,股票,基金,我一分钱都不要。”顿了顿,她一鼓作气道:“我也不会跟秦霄南订婚,不会去国外,我路知宜的未来,只靠我自己。” 路弘愣怔地望着她,不敢置信般,“知宜,你……” 说完这些,路知宜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世界很大,未来也很远,她总会像今晚这样,义无反顾,去寻找自己的那条路。 晚上七点,路知宜虽然一个人在街头游荡,却觉得自由快乐。 原想去找程溯,可他们约好了明天见,提前出现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家。 更何况,她也要再沉淀梳理一遍心情,做好去见他的准备。 刚好附近有家书店,路知宜进去点了杯奶茶,找了几本好看的书,安静地消磨时间。 晚上九点半时,余桐突然打来电话,说是和几个同学在庆祝高考结束,问她要不要去凑个热闹吃夜宵。 路知宜正好不想回家,便一口答应下来。 她心里想,去跟余桐见一面也好,到时或许也可以问问,如果是她,面对程溯这样的欺骗会怎么办。 余桐发来的地址便是老地方,张记夜宵摊。 路知宜拦了辆车,按着定位赶过去。 晚风轻柔,她的心也似乎朝着自由的方向在飞奔。 也许是高考后的狂欢夜,今天的安宁市比平时都堵,司机堵得不耐烦后便开始抄小道,说是帮路知宜节约钱。 可开到城东后,他的车却在一处巷子里抛了锚。 “哎呀,小姑娘,要不你就在这下吧,走出去没多远就到了。”司机没了办法。 天色昏暗又炎热,路知宜看着导航,的确是离张记不远。 她没得选,只能下了车。 余桐这时又打来电话,“到了吗?” 路知宜在巷子里摸索着往前走,“快到了,车抛锚,我得走一段路。” 余桐哦了声,忽然又八卦地说:“我们刚刚到这,听说溯哥那帮人刚刚来过,真是太不巧了,我还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呢。” 路知宜抿了抿唇,“他有什么好看的。” “大哥呀,多酷。” “……” 可能是因为聊电话,路知宜走到了一处死角,她赶紧回头,又跟余桐说,“不聊了,我好像走错了方向,我找找路。” “好。” 挂了手机,路知宜打量四周,偶尔才有几辆自行车或电瓶车路过,非常偏僻。 她叹了口气,只得先朝灯火亮的地方走。 可刚走出几步,她便察觉有男人说话的声音。 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巷子里太安静,以至于一点声音都能清楚地并入耳里,路知宜胆子不算大,尤其还是在这种偏僻地方。 顿了顿,本着自我保护的本能,她稍微放慢了脚步,打算让这些人先过去。 路知宜隐在暗处,一边给余桐发消息,一边等着来人路过,可忽然,很低的熟悉音色落入耳里,她怔了怔,以为是自己出现的幻觉,下意识抬起头—— 冷落的巷子深处,那个走近的高大身影一身清冷的黑,眼底透着淡漠,整个人都是没有温度的。 路知宜认出是程溯,诧异地张了张嘴,正犹豫要不要喊他,却被下一秒发生的事情遏制住了所有声音。 - 前几天钻豪店里被卷走的那笔款因为程溯的介入,被成功要了回来,几个员工感谢他,特地把他请来张记吃夜宵。 程溯也的确很久没回这边看看这些老朋友,刚好路知宜这几天考试不在身边,他便拉着池锐一起过来吃饭。 九点半的时候,一群人聚在了张记。 这里面,数蓝毛对程溯最唯命是从。 蓝毛本名姓胡,叫胡晓宇,过去就是个在城东客运站游手好闲的混混,后来有次偷东西被路过的程溯抓住,开始还死不承认,甚至迅速喊了几个“小弟”来撑场。 那天的故事以胡晓宇的自信开始,到最后几个十七八的男孩跪在地上求饶结束。 之后便是不打不相识,胡晓宇疯狂崇拜上了程溯,屁颠地要跟着他“混”,每天一口一个大哥地喊,吵得程溯烦,最后把他塞进钻豪,从此也算是有了份正经的工作。 也正如此,胡晓宇对程溯十分尊重。 今天程溯过来,胡晓宇又张罗着一帮人去吃张记,去吃程溯最喜欢的鱼丸馄饨。 “上次没吃到,今天我给你点十份,哥你慢慢吃,管够!” 等老板娘把馄饨端上来,发现是程溯后,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十三块的零钱给他。 程溯不解地抬头。 老板娘直言:“是上次那个小姑娘留下的馄饨钱,说是让我转交给你。” 胡晓宇还记得这事。 上次和程溯过来吃夜宵,只剩最后一份馄饨,程溯让给了那个送创可贴的美女。 胡晓宇啧了声,“那个妹妹也太扫兴了吧,溯哥请她吃东西,她怎么还还钱了?多少有点看不起我哥啊?” 池锐拿烟盒丢胡晓宇,“你他妈小心着点说话。” 胡晓宇当然不懂池锐的暗示,在他的眼里,路知宜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随便开个玩笑而已。 他甚至还带着不明真相的一群人笑了出来。 可程溯没有笑。 他面色淡淡地收起桌上的几张纸币,而后把杯子里的啤酒喝完。 胡晓宇笑了会看出他神色的异样,小心问:“哥,你不会是气了吧?” 池锐瞥了眼程溯,也觉得他有些奇怪,但以自己对他的了解,绝不可能因为这十来块钱跟一个女孩计较。 他皱了皱眉,“怎么了。” 程溯很低的声音回他:“有人。” 池锐立即便懂了。 程溯在入座的时候就敏锐察觉到附近有些不同面容的外地人,再之后的每一分钟他都在观察,直到最后确定—— 这群人在盯自己。 早前梁美岚和池锐就告诫过他周珩不会善罢甘休,想来是城南治安和环境太好,他们无处下手,现在自己难得来了趟城东,便立即盯上了。 怕影响其他不相干的人,程溯当即不动声色地起身,“走了。” 池锐与他早有默契,“去前面的巷子。” 胡晓宇不明所以,“怎么了哥?去哪啊,这还没开始吃呢。” 程溯不想连累任何人,让胡晓宇坐下别动,随后和池锐穿过马路去了对面的巷子。 谁知刚走过去,胡晓宇竟快速跟了过来,“溯哥你们是不是有事?带上我,我可以的!” 程溯余光扫对面,看到跟着自己的几个人已经呈包围趋势,紧压过来。 从长相气质看,这些人都不是本地人。 “是老缅。”池锐低声说,“这帮人不要命的,你小心。” 胡晓宇更急了,“是不是出事了,哥你放心,我绝对保护你!” 程溯深知今晚可能躲不去这一劫,只能想办法将影响降到最小,虽然不想拉胡晓宇下水,但这时候再让他回去也来不及了。 他只好低声道:“待会你跟着锐哥,别管我。” 池锐:“……你他妈。” “走了,别说话。” 三个人进入深巷,程溯不想太被动,既然早已窥穿敌人来意,他更喜欢占据主动地位。 因此,走到巷子深处的一面墙后,他停了下来,背靠墙站着,随手从垃圾桶里拿了一个空的啤酒瓶。 池锐和胡晓宇也相应找到了临时做防护的东西。 脚步声越来越近,不到十秒的时间,七八个老缅趁着昏暗夜色跟了进来。 被极致羞辱过后的周珩看似安分了一段时间,实则是丧心病狂地在老缅黑/市出一百万买程溯一只手,买当初将他按在天台的那只手。 这些人都是对面居无定所的亡命之徒,成功了飞黄腾达,不成功干完就跑路回对面。 四下无人的巷落,便是他们下手的最好时机。 程溯靠在墙后,早已预料即将发生的一切,所以,等他们过来的时候,直接主动开始了反击。 穷凶极恶的一群人完全没想到,会被反扑了个措手不及。 但他们很快反应过来,目标直指程溯。 程溯偏头躲开第一个迎上来的人,将刚刚准备的啤酒瓶砸回去,又一脚踹开冲上来的第二个,顺便躲开从后面袭击的第三个。 池锐那边也是混乱一片,和胡晓宇几乎身陷重重包围。 尖锐的银色刺破长夜,山雨欲来,连风都变得凌厉,在黑暗里嘶吼卷噬着。 周珩请来的这帮人以为十拿九稳,却不知道要面对的是一个早已见惯生死,刀尖舔血的人,他们低估了程溯的承受力,更低估了他本身反击的实力。 不知过去多久,一个接一个的倒地,又或是仓皇逃走。 直到最后,还有两人拼死缠住程溯的手,其中一人猛地掏出刀子扎下去,血直直涌出来,池锐暗骂了声操,正要过去帮忙,程溯却直接将刀抽出,闪电般将那两人反手扣在一起按到墙上,刀尖抵住脖子。 “再动一下试试。” 他动作太快,好像扎下去的那一刀对他没有任何伤害,挣扎的两人喘着粗气死死盯他,虽还想反抗,却也只能屈服于那锋利刀刃下。 刚刚看到那么多人,胡晓宇怕出事,已经吓得报了警,这会看程溯竟然压倒性地赢了,又不免小人得志起来,走上前对那两□□打脚踢。 “去你们妈的,溯哥也敢来惹,活腻了是不是。” “叽里呱啦什么呢,听不懂!叫哥懂不懂?叫溯哥就饶你们狗命!” 胡晓宇拿落单的两个人撒了会气,这才从兜里摸出烟,递给程溯和池锐。 又摸出打火机,“溯哥,来根烟。” 手臂这时终于迟钝地传来剧烈钝痛,程溯没拒绝,把烟接了过来,想吸两口先麻痹一下痛意。 只是火光刚刚打燃,一阵电瓶车的铃声经过,车灯短暂地点亮了昏暗巷道,他莫名被一股情绪感应,下意识地抬头—— 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对面尽头的女孩。 程溯烟到嘴边,心跳停了般,动作霎时顿住。 路知宜傻傻站在离他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手里捧着几本书,脸色发白。 四目对视,空气好像凝固了般,死沉压抑。 路知宜无处可躲,捏紧了手里的书,慌乱又惊恐地看着程溯,几秒后,声音发着颤地开口: “溯……溯哥。” 程溯(一位特别的客人...) 程溯心跳仿佛停了一般, 不敢相信竟然会在这里遇到路知宜,他忘了自己刚刚做过的一切,本能地想要去解释, 去安慰。 可当他朝她走近,走到她面前—— “……知宜。”他轻叫着路知宜的名字,伸手想要去碰她。 手臂上的血却一点点往下滴,染红了暴戾的刺青。 路知宜看着他,一点点颤抖地往后退,眼里满是惊魂未定的慌乱。 真相曝光得太突然,太直接,甚至还是以这样暴力的方式。 路知宜毫无心理准备。 她无法接受从那个温柔美好的世界直接坠入这样的血腥里, 仿佛了失了声般说不出话,只是恐惧地看着程溯,看着他身后的池锐和胡晓宇。 沿着墙壁不断后退,不断远离。 直到最后,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巷子。 ——她怕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时, 程溯心底那股痛意比手臂的伤还要刺骨。 池锐目睹了这一切,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只能轻轻拍程溯的肩, “算了,我早就说过,我们不是一路人, 现在她知道了也好, 无谓互相折磨。” 可程溯不甘心。 他想要追上去,可池锐死死拦住冲动的他, “你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你这样去到底是解释还是变本加厉地吓她?” 程溯小臂到袖口被血染透,额角也有伤口, 触目惊心。 “她现在肯定没办法跟你交流。” “给她点时间。” 路知宜惊恐的眼神还在脑中回荡,冷静下来,程溯默认了池锐的建议。 他说得没错,现在别说是听解释,也许路知宜连看都不愿意看自己。 一旁没做声的胡晓宇其实早认出这是之前送创可贴给程溯,程溯还请她吃馄饨的美女,刚刚原本还想调侃两句,但看到程溯的反应后也意识到不对,一直闭嘴没敢开口。 现在看来,两人的确是有故事了。 胡晓宇开始为之前在张记的口不择言后悔。 巷子里一片狼藉,因为路知宜的突然出现,刚刚抓住的两个人也趁机偷偷跑了。等警察赶到的时候,也只能先问了些笔录。 但跨境办案本来就麻烦,更别提这种没什么严重后果的街头斗殴,而且就算抓到那几个老缅也是徒劳,周珩才是最大的幕后黑手。 他随便打发点钱就能让这帮人死忠闭嘴。 所以,程溯对这件事的问责没抱什么希望。 利器扎伤的手臂还在渗血,池锐带他去医院做了清创。 程溯全程没说话,即便是医务人员看了都皱眉头的伤口,他愣是半分没喊过疼。 他脑子里一直浮现路知宜最后离开的画面。 那双清纯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都是因为自己。 程溯虽然不想接受,但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也是最现实的结果。 路知宜害怕这样的他。 - 路知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巷子的。 当看到大街上来往的车辆和灯光,她才仿佛从噩梦里挣脱出来,急促地喘着气,茫然站在街边。 余桐的电话再次打来,响了很久路知宜才按了接听。 “知宜你怎么还没来,迷路了吗?你发个定位我过来接你好了。” 路知宜努力控制轻颤的声音,“我……我不去了。” 余桐却道,“我看到你了!你站马路边干嘛?等我!” 余桐挂了电话,快速从街对面跑到路知宜身边,走近便看到了她苍白的脸,紧张道:“怎么了知宜?” 路知宜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心脏剧烈跳着,脑中空白又混乱,根本无法平静。 “我,我有点累,不吃了,你不用管我。” 余桐看着路知宜身后的巷道,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以为是她在里面绕了太久太累了,便说:“我去打包点吃的,你在这等我。” 半小时后,路知宜被余桐带回了家。 余桐父母出门进货去了,家里很安静。她给路知宜倒了杯水,“你没事吧?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没。”路知宜轻轻捧住水杯,思绪一直在游离。 之前她不知道程溯隐瞒身份的原因,为他想过各种可能和苦衷,却怎么都没想过,他竟然是自己一直以来最害怕最抗拒的那类人。 曾经那么信任,依赖,尊重的老师突然变成了游走在灰色世界里的大哥。 世上或许不会有比这还讽刺的事了。 路知宜一点点复盘她和“溯哥”仅有的几次见面,但印象都已模糊。 只记得第一次见面,是在钻豪。 他为自己挡了那一臂。 她看到他腕内的刺青,看到他喂人吃玻璃渣,从此对他心存惧意。 路知宜从没有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在那样一个节点,与程溯有了这样的联系。 那就是他们的开始吗。 可她竟然毫无察觉。 比起当初在舞台上看到成澜,路知宜深深觉得,如今的局面她更无法接受。 只要一闭上眼睛,路知宜就会想起程溯在巷子里与人厮打的暴力血腥画面,一帧一帧,满是戾气,冲击着她十八岁刚刚开启的人生。 那是她从未到过,也从不愿意踏入的世界。 上天安排自己发现了欺骗,为什么还要亲眼看到真实的他。 ……那样温柔的一个人,难道一直都是装的吗。 路知宜的心好像被撕裂了般,一片片地碎开,她不敢再去回忆,不敢将认识的程溯和今晚见到的程溯重叠起来,想得越多,那些破绽也一点点浮现出来。 余桐带菌汤锅去的那次,其实早有端倪了。 当时提到溯哥,他不自然地呛到,只是大家都以为他是不小心。 想到那次聊的话题,路知宜猛然记起余桐那天说的—— “想做溯哥女朋友的不要太多哦。” “大哥怎么可能没女人。” “全城东都传开了,溯哥为了新女朋友把周家二公子按在了天台上。” …… 路知宜痛苦地闭上眼,浑然不知在与他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在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做了这么多事。 他有女朋友了。 那为什么还要这样对自己。 虽然路知宜知道他们并没有发生过什么,程溯也从没对自己许诺过什么话,可他们之间的相处太默契了,默契到让路知宜以为,只要等她考完,他们便能捅破那层关系。 原来都是她一厢情愿的错觉。 路知宜眼角泛上酸,余桐看出她情绪的不对,不知所措地安慰她:“到底怎么了知宜,你别不说话啊,你别吓我。” 路知宜强撑着笑了笑,“没什么。” 她喝了口水,过了很久,才轻轻开口:“跟我说说那个溯哥吧。” 余桐有些莫名,“突然问他干什么。” 可很快余桐又想,可能是路知宜有不开心的事,想让自己随便聊点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 于是马上答应下来,“好好,你想听什么?” 路知宜对真实的程溯一无所知。 “随便,什么都可以。” 余桐便就真的随便东拉西扯起了关于程溯的故事。 她说的有一大部分都是道听途说,真假参半。 比如说程溯十八岁就在安宁最乱的红灯区做事,肩膀被人砍了几刀也不肯屈服给管理费。 比如说程溯身边女人很多,都是想往他床上爬做嫂子的。 最后又提了最近的八卦,便是程溯如何因为自己的女人被周家二公子欺负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 余桐绘声绘色,多少添加了点戏剧色彩,本意也是想逗路知宜开心。 “反正啊,他那样的人听听故事可以,如果要交朋友还是算了,你别看我嘴上吹得厉害,真要跟他面对面站着了,我肯定也会怕的,哈哈。” 路知宜安静地听,一言未发,甚至过了会还笑了出来。 好像是在笑自己的天真。 她不想再听了。 知道得越多,了解得越多,便觉得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几点了。” 路知宜拿出手机想看一眼时间,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程溯给她发了信息。 【我无心骗你,对不起。】 路知宜看了很久,眼红红地摁熄了屏幕。 原来他们之间也会有这样一天,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个曾经依赖到骨子里的人。 晚上快十一点的时候,路知宜打车回了家。 江映月还没睡,在楼下做面膜看电视,见她回来冷哼了声,“这不是回来了嘛,还以为真那么有骨气走了就不回来呢。” 路知宜这会儿没心情和谁吵架,她闷闷地朝楼上走,在拐角遇到从房里出来的路弘。 “到底是长大了,脾气也跟着见长,说走就走。” 路知宜低声:“我累了,想洗澡睡了。” “你等会。”路弘叫住她,“你晚上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不跟霄南订婚,连留学也不去了?” “是。”路知宜平静地回答路弘,“我会参加国内招生录取,我想读a大,我不想去国外。” 路弘语塞几秒,不敢置信:“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爸爸千辛万苦都给你安排——” “我不要被安排。”路知宜听够了这些,“我晚上说过,我的路我自己选,再也不要你们任何人为我安排。” 说完这些路知宜就回房间关上了门。 路弘还是头一回看到那么乖巧的女儿对自己这样说话,竟这般决绝,好像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他在原地久久没回神,最后还是江映月走过来阴阳怪气道: “你瞧你女儿,是不是在外面谈什么不三不四的男朋友了,被鬼迷了吧。” 路弘烦躁瞪她,“少说一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但江映月离开后,路弘还是把她那番话听进了心里。 确实反常。 这个女儿从小就听话,怎么突然就逆起了自己的意。 - 回房后,路知宜把自己锁在卫生间里。 淋浴打开,热水冲刷着地面,玻璃房里很快爬上热腾腾的水汽。 ——“我无心骗你。” 反复回忆程溯这句话,路知宜不得不承认,比起他身份的欺骗,自己更难过的竟然是在他们相处的日子里,他为了其他女人做的那些事。 洗了个澡躺到床上,路知宜闭上眼,关掉所有灯。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自己今晚没有去过城东,没有看到那一切。 这一觉,路知宜睡得昏昏沉沉,噩梦不断。 梦里,充满戾气的刺青交缠着程溯温柔的脸,一会是两人在烟火下许愿,一会是昏暗的巷道里猩红的血,路知宜好像陷入了看不见底的漩涡,她想喊,想呼吸,却怎么都挣扎不出来。 惊醒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落入卧室里的刺眼阳光让路知宜有过短暂的恍惚,好像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一场噩梦,不是真的。 可手机上好几个未接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程溯有三个未接来电。 梁展展有一个。 昨晚睡前不小心按到了静音,路知宜一个都没接到。 可她也庆幸自己没接到。 至少眼下,她还不知道怎么去面对程溯。 路知宜定了定心,先给梁展展回去了电话。 “知宜姐,考完啦?不用说你肯定没问题啦,嘿嘿,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的party吗?就今天哦!我待会发定位给你,晚上见好嘛?” “……” 路知宜心很乱。 她犹豫了下,“展展……” 听出她想拒绝的苗头,梁展展马上撒娇道:“你答应了我的知宜姐,呜呜我都做好一切准备了,你不能放我鸽子啊,求求你啦。” 路知宜的确是没什么心情去玩,可她也不想让梁展展失望。 那天两人说到这件事的时候,展展眼里放着光,说要唱歌给自己听。 而她也答应了。 可那时的自己又怎么会预见之后发生的这些事。 过山车般,一桩意外过一桩,让她措手不及。 路知宜轻轻叹了口气,“好吧,你把定位给我,我去坐一坐就走好吗。” “行,你能来就好。” 挂了电话,路知宜才看向通话记录里另外的三个未接。 她轻触屏幕,反复看着程溯的手机号,忽地想起很久之前,她便做过一场与他有关的噩梦。 梦里他便是像昨天那样,被一群人伏击,受了伤。 想起他昨晚流血的手臂,路知宜又酸了眼眶。 当初只是一个梦,她都那样担心他。 现在梦里的画面真实发生了,难道只是换了个身份,他就不再是他,自己就真的可以将一切抹去,一点都不心疼吗。 路知宜骗不过自己。 她吸了吸鼻子,平静了会,对着程溯的号码按下了拨打。 可几秒后,手机里却传来人工女声的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再打了几次还是这样。 他找自己的时候找不到,自己找他的时候也找不到。 路知宜顿在床边,忽地想,是不是连天都在暗示她,别再强行去对方的世界。 你们原本就不相通。 把手机丢到一旁,路知宜重新缩回被子里,就这样在房里待了一下午都没出去,阿姨送来的饭也没吃。 到了晚上六点过,路知宜才简单收拾了下出门,朝梁展展给的定位地点赶去。 她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到了会所看到梁展展后才勉强露出些笑容。 “知宜姐你来啦!”梁展展披着长发,穿着时尚的短裙,倒真有几分少女偶像的模样。 路知宜点头,“展展,你今天真漂亮。” 梁展展扬了扬头发,“当然啦,我开party嘛。”说着她牵住路知宜的手,“你快过来,我还请了一个特别的客人,你一定会惊喜的。” 路知宜跟着她往里走,虽然不知道她请的客人是谁,但也没有特别感兴趣去知道。 无论是谁,以她现在的心情都惊喜不起来。 还是上次的包厢,推门进去,梁展展热情介绍:“当当当!我们学校最漂亮的学霸美女来了!” 路知宜还没看清包厢里有哪些人,就被起哄声带了进去,“欢迎欢迎,欢迎美女姐姐!” 她入座,看到周围是一些年轻的面孔,猜想应该都是梁展展的同学。 梁展展这时坐到路知宜旁边,指着某处对她说:“知宜姐你看,成老师也来了!” 路知宜微怔,“程老师?” 她脑子里第一瞬间浮现的是程溯的脸。 刻骨铭心的那张脸。 可当她循着指引回头,看到的却是那个在钢琴前对他微笑过的男人——成澜。 不是他。 不是他…… 昨晚那些画面又跳入脑中,路知宜被迫又回忆了一遍现实,心狠狠拧了一下。 这种感觉让人蓦地清醒,又无限感伤。 兜里的手机这时突然震动,路知宜回神,拿出来看。 ……是程溯。 说不清是对他无法割舍,还是紧张害怕,当看到备注的彩虹图案在屏幕上闪动时,路知宜的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加速起来。 可再难也要去面对。 路知宜深知他们这一场对话会很漫长,她有太多的疑问,太多的不解。 可眼下包厢里太吵了。 想了想,她先按了挂断,然后给他打字: 【晚点我回给你。】 梁展展这时在旁边嘀咕,“我哥他们怎么还不来,太不给我面子了吧,我都把我老师请来了。” 她冲站在门外的服务生说:“快去催催,他俩到底在干嘛呀。” 服务生应声,正要过去,却好像看见了什么,又回梁展展:“来了。” 路知宜并未注意梁展展在说什么,她打完消息正要点发送,包厢门忽然被推开,梁展展在旁边喊:“朋友们!我哥来啦!” 路知宜被声音带着无意识抬头,下一秒,发消息的动作随之顿住。 她毫无准备地看到了走进来的男人。 他一身清冷黑衣,脸上再也没了当初温和的眼镜,淡淡地走进来,却在见到她那一刻,也倏地停住脚步。 路知宜(她喜欢上了一片海...) 路知宜以为这些日子经历的意外已经够多了, 没想到今晚又来了新的“惊喜” 程溯竟然是梁展展的哥哥? 那位她常挂在口中,又凶又狠的哥哥? 路知宜愣怔看着突然出现的程溯,思绪再度被扰乱。 但大概是最近面对的冲击太多了, 她只是稍稍错愕了几秒便接受了这件事。 甚至还很快想通了一些之前自己没想明白的问题。 比如,程溯既然不是老师,为什么会穿成那样出现在校园里。 现在才恍然,应该就是去帮梁展展见家长而已。 路知宜轻轻在心里自嘲,不知是感叹自己错认的愚蠢,还是老天荒唐的安排。 程溯和池锐的到来让包厢气氛高涨。 毕竟一位是梁展展口中常提的哥哥,一位是她未来的准男朋友,大家都鼓掌欢迎, 好奇地打量这两位帅哥。 谁也没有发现热闹氛围下异样神色的路知宜和程溯。 甚至是池锐,表情也是有些尴尬的。 他怎么都没想到,路知宜会出现在梁展展的party上。 一分钟之前,程溯还在因为联系不上路知宜而心烦,没想到推门就看到女孩坐在这里。 池锐都不能肯定, 这对程溯来说算不算惊喜。 梁展展见程溯站在原地没动, 上去拉他, “发什么呆啊, 快坐下,我给你介绍!” 程溯被拉着坐在沙发侧面,视线却持续落在路知宜身上。 “这是我同学卢丽丽。” “这是我好哥们宋宇。” “这是……” 梁展展挨个介绍, 到路知宜的时候特别自豪地站起来, “接下来两位我要特别介绍一下,嘿嘿。” 她指着路知宜, “这位是我高三的学姐,国际班的学霸, 路知宜姐姐,肤白貌美高智商,在座的单身男士都看着点哈,这才是女神级别的榜样!” 旁边的同学热情鼓掌,路知宜却只能尴尬无措地垂着头。 她能感觉到程溯的目光一直停在自己身上,半分都没移动过。 赤/裸裸的,明目张胆的。 梁展展跨过去,又说:“这位也要隆重介绍下,我们高二的化学男神成老师!人帅有才还会弹琴,以后等我当歌星了说不定还能请成老师来帮我伴奏个曲子啥的,哈哈哈……” 化学男神? 成老师? 程溯听着梁展展的介绍,再去打量坐在路知宜旁边的那个男人,白衬衫,金边眼镜,和自己相仿的身高—— 他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 原来是他。 自己在路知宜面前一直顶替的那位老师就是他。 程溯忽地想笑。 从没想过还会有这样一天,他能跟这位真的成老师坐在一起。 而且还是在路知宜面前。 过于讽刺了。 程溯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这一刻,说内心平静毫无波澜是假的。毕竟对于路知宜而言,这位成老师才是她倾慕的“正主”,而他,说得难听点—— 一个冒牌货罢了。 他同时也在想,路知宜不接自己的电话,就是因为今晚有这位真的成老师在旁边吗。 “来来来,以饮料代酒,大家喝一杯!”梁展展这时举起酒杯,“提前庆祝我即将成为大明星!” 路知宜:“……” 路知宜就不该心软答应梁展展过来,现在让自己处在这种境地。 坐在真正的成老师和认错的程老师之间。 一片喧嚣里,没有人知道她的如坐针毡和芒刺在背。 “知宜姐,来呀!”梁展展冲路知宜招手。 路知宜勉强拿起杯子起身,但不知是不是紧张地保持了一个姿势太久,突然站立时她双腿微麻,差点没稳住身形。 还好旁边的成澜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没事吧?是腿麻了吗。” “……” 路知宜忙摇头,站正后不经意对上程溯看过来的视线,心重重地一跳。 他也在看她,眸底晦暗不清,情绪难辨。 可只是一眼便又移开了目光,转去看了别处。 在场所有人这时都站了起来,热闹地举杯,唯独程溯坐着没动,面无表情地捧起杯子喝了一口又放下。 梁展展无所谓地摆手,“别管他,我哥就这样,拽得要死,谁都爱答不理的。” 路知宜听在耳里,不敢表露出什么,心却扑通跳得厉害。 举杯结束,大家坐回位置上,梁展展又坐到路知宜身边, “知宜姐,你和成老师喝一杯吧,嘿嘿,我可是为了你特别邀请的他哦!” 这一句“特别邀请”,差点让池锐刚喝下去的饮料又喷出来。 一个姓成,一个姓程,池锐再迟钝也认出了这位成老师的身份。 他也早看出了程溯竭力克制的情绪,偏偏梁展展还在这火上浇油。 池锐赶紧暗示梁展展:“……你不是要唱歌的吗?现在就去,快点。” “急什么,喝完这杯再去嘛!”毫不知情的梁展展积极撮合起了路知宜和成澜,“成老师,我知宜姐可是很喜欢你的哦,那天毕业演出她还问我要荧光棒给你捧场。” 毕业演出? 程溯听出端倪,皱了皱眉,蓦地想起路知宜放假那天的不对劲,明明早上还高高兴兴地去学校,晚上见面却欲言又止,言语奇怪。 原来她早知道了…… 却没有拆穿自己。 程溯这边心情陷入复杂,那边的成老师却主动对路知宜端起了酒杯: “你好知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磕到了磕到了!” “喝一杯喝一杯!” 没轻没重的孩子们起着哄,梁展展最为积极。 她那天就看得出路知宜对成老师的喜欢绝不是单纯的崇拜,她眼底的娇羞,唇角的轻笑,都藏着炙热的心意。 成澜的杯子敬到了面前,却让路知宜不知所措。 她应该回应他的,至少十七岁的少女心事里,路知宜理想中的爱人就是成澜这样,斯文礼貌,温文尔雅。 可她的生命里却意外闯入了他。 自此,所有理想都成为了另一个无法改变的名字。 路知宜没有办法坦然地和成澜喝这一杯。 别人或许不了解真相,可她和程溯心里都非常清楚,成澜对于他们之间存在的意义。 她甚至能体会到程溯这一刻的心情。 虽然还没和他说清那些事,但路知宜不舍得,也不愿意让他难堪。 “知宜?”成澜轻轻的声音唤回她,“你在走神吗?” 路知宜摇了摇头,微微坐正,正想找个理由拒绝成澜,一只酒杯忽然伸过来,轻压住成澜杯沿。 “我帮她喝。”冷淡的声音。 路知宜微怔,抬眸便看到了站在面前的程溯。 梁展展也愣了下,“我靠,关你什么事,你给我坐下!” 程溯一口喝完杯里的饮料,空杯亮给成澜看,而后拉起路知宜,“她还有事,先走了。” 众人:“……?” 梁展展更是莫名其妙,心想哪有第一次见面就把人抢走这么离谱的,正要起身把路知宜追回来,池锐无奈按住她,“小姐,你别乱点鸳鸯谱了行吗?” 梁展展:“???” - 路知宜被程溯拉到了门外,没等她说话,就被带进了对面包厢。 里面空荡荡的,没人。 连灯都没开。 黑漆漆的房间让路知宜条件反射地想起了昨晚昏暗的巷子,她有些害怕,挣开程溯退到墙边,“你,你要干什么。” 程溯按了开关,四周的壁灯随即亮起。 突然有了光,路知宜猝不及防对上程溯视线,又慌乱躲开。 她的不安和防备让程溯的心针扎一样痛。 明明之前他们有过那么多美好的瞬间。 程溯到底还是不甘心。 他听池锐的话,给了路知宜一晚上冷静的时间。今天醒来他就在找她,想跟她解释,一直没打通电话,最后却在梁展展的party上看到了她。 以及那位成老师。 尽管程溯知道,这一切或许本就属于这位真正的成老师,可当看到他和路知宜坐在一起,看到他扶她,看到他笑意吟吟地喊她知宜。 当无数情绪在心中翻江倒海,程溯承认,他接受不了。 沉默了会,程溯轻轻地吸气叹住,带着几分无奈: “知宜,我不会伤害你。” 这一声“知宜”,让路知宜喉头溢满酸涩。 从前有多心动,现在就有多心痛。 程溯又说—— “我没有想要以老师的身份接近你,骗你。我一开始根本没有在意被你认错这件事,可后来当我想说的时候,已经不忍心让你知道真相。” “我只想你好好考试,别受任何影响。” “我的确不是什么成老师,也不会弹琴,但从头到尾除了这个身份,我没有骗过你任何事。” 路知宜低着头,安静了很久才问他,“是吗。” “你不信我?” 别的事路知宜都可以相信他,可唯独这一件,她没办法释怀。 “你有女朋友。”路知宜抬头看着程溯,一字一句:“你很喜欢她,还因为她去找周家二少爷的麻烦,把人按在天台,这不是城东人尽皆知的事吗?” 程溯:“……” “没话说了吗?”路知宜声音有点闷,酸酸的。 程溯其实完全可以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路知宜,可他不想再给她带来任何压力。 要接受这样的自己已经很难,如果让她知道,他所做的这一切,昨晚那一场架,甚至将来未知的危险,都与她有关—— 以路知宜的性格,必然会愧疚,会心疼,甚至自责。 程溯不想她背负任何的心理负担。 他喜欢单纯干净的她,那些丑陋阴暗的事,留给他就好。 程溯顿了顿,坦然否定了路知宜说的第一句: “我没女朋友。” “认识你之前,之后,我都没交过女朋友。” 只需要解释这最关键的一件事就够了,其他都可以相应被带过,她也不会再乱想。 路知宜怔住,没想到程溯口中说出来的和余桐说的完全不一样。 她半信半疑地看着程溯,“真的?” “你要是不信,现在可以去问展展。” 路知宜抿了抿唇,“你的私生活,别人怎么会清楚。” “……” “知宜。”程溯虽然不想提这些,可现在也是被逼无奈,“我每天晚上八点前要到店里,九点抽空去接你下课,送完你再来店里,早上下班回去洗个澡再送你上学——” 一口气说完,程溯微顿,“我的私生活只有你,你还看不出来吗。” 他语气低,仿若温柔氤氲,让路知宜又软了心。 尤其是听到他每天接送自己的背后竟然藏着那样奔波的疲惫,那点心结更是被攻陷得无力招架。 路知宜很乱,不知道要不要信他。 如果是从前的程老师,无论他说什么,自己都会无条件地选择相信。 可现在的程溯她一点都不了解。 脱下那层虚假的身份,他的世界,他真实的生活,他的一切路知宜都觉得遥远陌生。 她无法将两个人马上绑定在一起。 却也狠不下心割舍。 良久,路知宜只能先做出让步,“你让我想想。” 程溯知道这些事急不来,接受自己需要过程,逼得太紧,只会让路知宜离得越远。 “好。”他答应了她。 “那我先回家了。” “我送你。” “……” 沉默片刻,路知宜没有拒绝。 程溯走去开门,门刚打开,一个身影没站稳,直直撞了过来。 梁展展站在门外偷听了半天,听了个寂寞,但看到路知宜和程溯走出来,她还是不可思议地震惊: “嫂子竟在我身边?!” 池锐站在她身后,用一种“她非要来,我也拿她没办法”的眼神看向程溯。 梁展展这声嫂子叫得路知宜不知所措。 她垂眸往前走,程溯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回头看梁展展,眼里好像在说: “回来再跟你算账。” 梁展展也回了他一个嚣张的眼神:“来啊,嫂子在你敢把我怎么样?” 路知宜没注意这两人的眼神交汇,她低头默默走在会所长廊里,时不时有服务生停下,毕恭毕敬地朝她旁边的男人喊:“溯哥。” 恍惚间,路知宜想起自己曾经幻想过的画面,他走在校园里,学生们尊敬地喊他:“程老师。” 差不多的场景,却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等电梯时,路知宜用余光去看身旁的程溯。 一身冷黑色,骨相分明,额角还有一道细微的伤口。 优雅,冷酷,温柔,暴力,好像都能矛盾地体现在他身上。 路知宜闭了闭眼。 仿佛一场大梦,梦醒了,世上再没了程老师,只剩面前的溯哥。 - 开车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路知宜一直在消化今天两人聊的那些内容,视线落在窗外,思绪游离,心不在焉。 “为什么当时不拆穿我。”等红灯的时候,程溯忽然问她。 路知宜看着远处一家闪烁的LED灯牌,顿了顿,平静地回他:“我不知道。” 她的确不知道。 可能是害怕面对,害怕失去,路知宜说不清。 就和现在一样,她没有选择离开,也已经是匪夷所思的决定。 如果有人过去对路知宜说,你将来会和城东那位鼎鼎大名的溯哥纠缠在一起。 路知宜一定会笑,怎么可能。 她最怕这样的人。 可世事哪有那么绝对。 她喜欢上了一片海,喜欢泛着温柔波光的海面,当然也包括那不见天日的黑暗海底。 他是程溯,或是李溯,张溯,又有什么不同。 名字,身份都可以变。 可经历的那些回忆变不了,抹不去。 最终也不过是看她如何抉择。 忽地想起什么,路知宜悄悄转头,看向程溯的手臂。 昨天受伤的地方被袖子挡住,她看不见,只隐约看到一点刺青的前端。 车这时开到了路家别墅的小区外。 程溯停下拉好手刹,看向路知宜:“无论怎样,别再不接我电话。” 路知宜沉默地点头,转身去开门,可手搭到开关那里又慢慢停了下来。 她还是没忍住,也放不下。 “你……伤怎么样了。” 程溯微顿,似是没想到路知宜还会关心自己。 “没事。”他轻淡带过。 可路知宜根本不信。 她亲眼看到那样一把刀扎进去,血流满他的袖口,怎么可能没事。 “你连这个都要骗我吗?” 路知宜语气酸涩,好像要哭了一样,这让程溯手足无措,马上露出袖口承认, “缝了九针,包扎过了,也打了破伤风。” “……” 怕说得太详细吓到她,程溯又软下语气,“真的没事。” 看着还微微渗出一点血的白纱布,路知宜心里难受极了。 “那额头上的呢,为什么没处理。” 程溯额角有一道被划伤的小口子,这样的伤他根本不会在意。 可眼下路知宜问,他又莫名生出几分私心。 “我……没注意。” 路知宜没说话,吸了吸鼻子,一声不吭地去翻自己的包。 她包里经常会放几片备用的创可贴,可大概是之前用完了,今天怎么找都没找到。 正沮丧时,程溯的手忽然伸至眼下,“是找它吗。” 看到他掌心的东西,路知宜蓦地怔住。 是自己曾经在他家看到过的,那张粉色小花图案的创可贴。 刹那间,一些陈旧的记忆海水翻滚般倒灌入脑中。 钻豪那晚,他为自己挡下的那一臂,他被划伤的手背,自己不安地给他送去一张创可贴。 一个个画面如电影胶片,在路知宜眼前闪动浮现。 可这一切,她竟忘得一干二净。 甚至还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日子里被它困扰,反复猜测程溯心里的创可贴女孩是谁,猜测他们的关系,猜测他有多喜欢她。 她问了程溯那么多次,他却从没正面回答过。 直到眼下这一刻,所有事情才好像拨云见日,回归了原本该有的位置。 “你之前说,送创可贴给我的女孩才是适合为我清理伤口的那个人。” 路知宜呆呆地抬眸看着程溯。 “所以知宜,”程溯声音温和,把那张宿命般的创可贴轻轻包到她手心。 “一直是你,也只有你。” 程溯(她要是少一根头发...) 这几天, 路知宜持续接受着风暴般的意外和“惊喜”,没想到现在却措手不及地被程溯温暖了整片心房。 原来他藏着的创可贴竟然是自己送的,原来他放在心上的创可贴女孩是自己。 原来那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夜晚, 她纠结羡慕过的人是自己。 路知宜真的从没想过这种可能。 是你啊。 一直是你,也只有你。 听着程溯这句话,握着那张似乎冥冥之中牵绊住他们的创可贴,也不知道为什么,路知宜忽然便释然了很多事。 他们都曾那样真诚、小心翼翼地靠近对方。 他抛弃真正的自己,收起所有黑暗面,不惜为她编织一个完美温柔的世界。 她幸福地享受过、依赖过,现在却因为身份的不同对他开始防备, 怀疑。 路知宜,你到底在做什么? 路知宜垂下眸,再难克制心中汹涌酸涩,滚烫的泪落在创可贴上。 见她哭,程溯有些无措, 忙抽了纸帮她擦, “怎么哭了。” 路知宜却只是摇头。 她很清楚自己不是伤心, 不是难过, 压抑了两天,其实她比谁都害怕失去程溯。 而这一刻自己想通了,想明白了, 所有情绪终于能肆意地发泄出来。 可她哭得程溯心都揪到了一起。 见多了她单纯笑的样子, 见不得她受一丁点的委屈。 尤其是,这样的委屈还是因为自己。 程溯完全没经验, 不知道怎么哄哭的女孩,只能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道歉, “都是我的错,别哭好不好。” “不是。”路知宜摇头,哽着嗓子,“你没错。” 她抬眸,看着程溯的脸,像是在一点一滴找回过去的影子,须臾,又撕开手里的创可贴,轻轻贴到他的额角。 像是回应了程溯刚刚的话一样。 他只要她,而她也愿意为他。 和上次一样,路知宜动作很轻,只是眼睛红红的,眼角还挂着泪,看着温柔又破碎。 尽管理智一直在克制,程溯最终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将她一把抱到了怀里。 谁都没有说话,可这一刻,无声的温柔却胜过万千语言。 路知宜第一次伸手回应了他的拥抱,闭眼想,就这样吧。 陷落也好,沉沦也好,只要是他,她都愿意。 楚妍说过,十八岁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她路知宜的轰烈,大抵便是遇见了程溯,为他付出她青春里最大的勇敢和疯狂。 两个年轻人在车里用自己的方式和对方做了和解,却不知道从路知宜出门就跟在身后的车里—— 路弘看到了一切。 - 送完路知宜,再回店里时,程溯心情轻松了许多。 虽然知道离路知宜接受真正的自己一定还有些过程,但至少她没有离开,没有马上和自己划清距离。 这已经是对他而言,最好的结果。 重返俱乐部,梁展展的party还在进行,程溯不想看到成澜,便没过去凑热闹。 刚好池锐打来电话,说是梁美岚来了,问了些昨晚被伏击的事,现在在办公室等他过去。 程溯没多想就去了办公室。 梁美岚也是被梁展展拉来参加party的,但包厢里面孩子太多太吵,她只是进去坐了下就回了办公室。 程溯过来的时候,池锐也还在。 “干妈。”程溯关上门,走到梁美岚面前。 梁美岚轻扫了眼他的手臂,没有马上说话,接了旁边的保镖递来的火,吸了好几口烟才慢慢道: “明天开始你回钻豪,这边有阿锐就行了。” 池锐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别啊干妈,我——” “就这样。” “……” 池锐很莫名,明明刚刚还在聊周珩,怎么程溯来了就突然提起了调职。 办公室气氛一时陷入寂静压抑。 “我能知道原因吗。”片刻后,程溯问。 “原因?”梁美岚轻轻笑,“阿溯,当你开始问我要原因,这就是原因。” 从18岁出来做事那天起,程溯和池锐就是梁美岚最忠诚的孩子,他们只会无条件服从梁美岚的决定。 可现在,程溯变了。 那天梁美岚在车里已经看到他对着学校门口持续走神,晚上刚到会所又撞见他和一个姑娘离开。 看到他当时看那姑娘的眼神,梁美岚便已经明白了所有。 她养大的这个铁石心肠的孩子,竟也有了软肋。 “那边最近不太平,警察总上门,你回去管管。”梁美岚喝了口茶,轻描淡写。 程溯知道自己没有反对的余地,事实上,在名臻还是在钻豪,对他而言本没有区别。 可能是因为这里有路知宜,他才会多了些不同的感情。 毕竟调回城东,和城南距离遥远,和路知宜也会隔得更远。 原本他们的关系就在修补中,如果再加上距离障碍…… 可程溯没得选。 他按下情绪,淡淡回:“好。” 等程溯和池锐离开,跟着梁美岚的保镖才不解地问: “溯哥在名臻管得挺好的,为什么又把他调回去?” “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梁美岚点灭烟头,早已看穿程溯最近的反常,“他今天敢为了一个女人把周珩压在天台,明天就敢为了她命都不要。” 梁美岚叹了口气,凝视窗外,许久后才伤感地叹了句:“父子俩都一样。” 保镖听不懂后面的话,但也不便多问。手机这时突然响,保镖看了一眼,递给梁美岚,“岚姨,是周全生。” 周全生是周珩的父亲。 电话里,周全生语气急切讨好,“岚姨,我儿子不懂规矩,这事儿你看还有没有余地,咱们可以商量。” 梁美岚早已不管江湖事,平日里店里发生点小恩怨都主张尽量和平解决,就算是最初和周珩发生冲突时,也是让程溯先回避。 但如今却有人踩在她头上跟自己的干儿子玩起了阴的。 俗话说,先撩者贱。 “周老板。”梁美岚一秒切换脸色,平和地笑了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这样岚姨,你干儿子那边需要多少赔偿,我可以给钱,但别把周珩抓进去,这玩笑开不得,要判刑的。” 梁美岚皱了皱眉,“周珩进去了?” 明明她只是吩咐了几个人,对周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周全生却以为梁美岚在装傻,“岚姨,如果不是你开口,能惊动省厅的人?这事儿算我求你,放周珩一马,回头让他亲自给你干儿子斟茶认错行不行?” 周全生寥寥几句话,梁美岚便明白了一切。 “这事我没办法。”梁美岚回周全生,“你儿子踢到铁板了,既然不懂规矩,正好让警察好好教教他什么叫规矩。免得以后出来断个手脚的,可怪不了别人。” 挂了电话,梁美岚凝神片刻,忽地笑。 ——省厅的人。 他们动作倒是比自己还快。 - 梁美岚第二天就让人给程溯送来了城东的新住址。 程溯搬来城南三个多月,终于还是到了离开的时候。 和过去不同的是,向来冷心冷情的他,这次竟然也会生出几分留恋和不舍。 但不舍的不是房子,不是地方,不过是这里的一切都有路知宜的影子罢了。 他们在这里认识,在这里靠近,无数个夜晚,一起吹风,一起讲题,一起聊天。 这里有太多属于他们的回忆,带不走,只能在心里默默道别。 离开之前,程溯给路知宜打了个电话。 无法接通。 想着可能是在睡觉,又或是忙别的,程溯并没在意。 可等到晚上,他人已经搬到了城东的新家,再联系路知宜,还是无法接通。 程溯一时乱想,以为路知宜拉黑了他,找来胡晓宇的电话打过去,却还是一样的结果。 莫名的不对劲。 程溯耐着性子等到第二天,继续打,始终联系不上路知宜。 程溯再也坐不住,当即开车去了那天送路知宜回去的小区。 可别墅区管理严格,没有业主卡和人脸认证无法进入。 程溯进不去,其实进去了也不知道路知宜住在哪栋。 他坐在车里,第一次没来由地产生了一种恐慌感。 好像抓在手里的流沙从指缝里一点点滑落,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是出什么事了吗。 可昨天他是亲自看着路知宜进小区的。 还是说……她换了号码,与自己体面道别。 程溯不知道,也不愿意去乱想。 在车里坐了几乎一天,他没有等到路知宜。 直到傍晚夕阳落到车里,程溯才忽地想起——还有江映月。 她是路知宜的继母,一定知道她在哪。 怕在她家人面前暴露自己和路知宜的关系,程溯没有当面去问,而是找了个江映月过去的同事过去套话,却被告知她这两天和保姆去了山里养胎避暑。 家里的事一概不知。 程溯唯一的希望也破灭。 除了反复拨打路知宜的手机外,他竟然什么也做不了。 从那天开始,整整三天,程溯持续失去与路知宜的联系。 他几乎每天白天都会去小区外等,甚至还让梁展展以同学的身份来找她,可门卫帮忙联系后,却说业主家里没人接电话,可能不在家。 路知宜就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在程溯的世界。 夜里睡不着的时候程溯也会想。 到底是联系不上,还是她回去后又改变了什么决定,不想被自己联系上。 他不知道,也无从得知。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三天后的一个晚上,正在店里的程溯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你好,我是路知宜的爸爸,我们见一面吧。” 这个电话来得突然,结合这几天路知宜的消失,程溯心中感觉不对,马上便同意了路弘的要求。 路弘将地点约在城南的一家咖啡馆。 程溯是直接从店里出来,没换衣服,一身随意打扮。 到咖啡馆后,他见到了路弘,主动伸手:“您好。” 路弘点了点头,与他回握时注意到他手腕处的刺青,但没有表露出什么,淡淡道:“坐吧。”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从知宜手机上发现的。”路弘打量程溯着装,又说:“但你是谁其实也并不重要。” 程溯皱了皱眉,隐隐觉得路知宜可能遇到了什么事。 “伯父直说吧,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好。”这也符合路弘性格,“你们的事我知道了,但我很抱歉,我没有办法同意你们的来往。” “……” “知宜从小被我们保护的很好,人也单纯,是我的疏忽,原本为她租一个房子住是想她睡好一点,没想到造成了别的事情的发生。” 他口中“别的事情”便是指自己。 程溯明白。 “知宜有很优秀的未婚夫,下个月就要订婚,他们也很快要去国外上学,我希望你可以为她的前程考虑,不要耽误她。” 程溯淡淡听着,反问路弘:“和不喜欢的人订婚,去不想去的国家上学,就是好的前程?” “至少……”路弘停顿片刻,视线落向他腕间的刺青,“好过和你在一起。” “别怪我把话说得直接,也请你体谅做父亲的心,知宜单纯,但我看得出你久经社会,她不懂的地方,你应该比她懂,如果你是一个父亲,是愿意自己的女儿去走康庄大道,还是踩着荆棘去一条未知的路。” 路弘的话看似礼貌平和,却句句朝着程溯的痛处打。 程溯没说话。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很清楚自己和路知宜之间的距离。 一个是家境优渥、学识素养都极高的准名牌大学高材生,一个是每天游走在灰色世界,居无定所的社会人士。 他们之间,云泥之别,本就隔着山海。 是程溯一直在不甘,在妄想罢了。 程溯深深吸了口气,“我不会给我的女儿选择走哪条路,如果非要选,也只会是一条她走了能开心的路。” 说完,程溯看向路弘,“我不会逼她。” “那是将来你的选择,但现在,请先把女儿还给我。” “……?” 程溯皱眉,“你什么意思?” 路弘:“知宜晚上从二楼阳台偷跳下去跑了,没带手机,身上也没钱,她除了来找你还能去哪。” 程溯几乎是瞬间站起来,“你这几天一直把她关在家里?” 路弘面露不悦,“你这是在教育我吗?” “疯子!”程溯没再理路弘,直接起身往外走。 路弘却追上来拉住他,“知宜呢?” “我也想知道她在哪,”程溯甩开路弘,一身戾气倏地爆发:“听着,如果她少一根头发,你是他爸爸也没用。” 路弘:“……” 出了咖啡馆,程溯先是给梁展展打电话,得知路知宜没去找过她后,又马上赶去之前两人住的那栋小区。 可也没看到她的踪迹。 继续打电话给池锐,也说没看到路知宜来俱乐部。 程溯又去了学校,去梧桐树下,但夜晚的学校空荡荡,高三生早就放了假。 一起吃过饭的餐厅,一起许过愿的河畔,她常去的那家书店,程溯几乎把所有路知宜可能去的地方都找过。 想起她那位住在城东的好朋友余桐,隐隐提过父母是在城东批发市场,程溯又迅速打电话给那边的人,不到十分钟就找到了余桐父母的手机号码。 可联系上余桐,却一样是没见过路知宜。 程溯就快要把整个城市掀翻。 他无法想象晚上快十点了,路知宜一个女孩没有手机,没有钱,一个人到底游荡在哪里,万一遇到坏人了怎么办。 程溯根本不敢去想那些可能。 以路知宜的家为中心,他开车在城南的大街小巷找了好几圈,发动了城南这边所有见过路知宜的人一起帮着找,甚至最后从南到东,一路找到了城东。 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程溯要疯了。 晚上十一点半,程溯最后决定还是回一趟903,心想有没有可能路知宜过去睡了,没听到他敲门也说不定。 之前路知宜给他留了把钥匙,但没带在身上。程溯只好开车回了趟家,打算取了钥匙再过去看看。 上电梯的时候,胡晓宇忽然给他打来电话。 “溯哥,你在哪呢?” 程溯没心情聊天,“什么事,说。” 胡晓宇哦了声,小心翼翼地试探,“就是……刚刚有个美女来钻豪,问我你家的地址,我,我给了……” 程溯找不到路知宜已经很烦,现在胡晓宇还在这跟他说这些不着调的话题。 电梯门开,他没耐心地走出去,“你想死了是不是。” 胡晓宇其实就是不太确定自己做得对不对,听程溯这么一说苦了苦脸,“可那天在巷子里,我以为你喜欢她啊。” 听到这句,程溯倏地顿住,“巷子?” 不等胡晓宇再说,程溯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马上往前走了几步。 果然,走廊尽头,自己的新家门口,蹲着一道纤弱的身影。 察觉声响,她缓缓起身,也看了过来。 过道安静,路知宜站在那,逆着光,长发有些凌乱,却美得像坠落的月亮。 “……程溯。”她轻轻喊他。 路知宜(嫂子) 程溯满大街地找路知宜, 却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出现在自己的新家门口。 “程溯……” 路知宜小声喊着他的名字,声音里有些轻怯和局促,身上的白裙子也有点脏, 小腿隐约可以看到擦伤的伤口。 她还是很美,只是那份美变得破碎,像是从圣坛被拉到了地狱一样,洁白的蔷薇因此沾上了污泥。 程溯无法表达这一刻见到她的感受,只觉得有什么重重地压在胸口,压得他心疼到喘不过气。 顾不上问太多详细的细节,他马上开门让她坐了进去,检查她的小腿。 “疼不疼?” 伤是从二楼爬下来时被树枝刮到的, 还好都是表皮擦伤。 路知宜抿了抿唇,“没事。” 程溯蹲在她面前帮她清理伤口,边弄边说,“你不要命了吗,从二楼跳下来。” 路知宜微微睁眼, “你怎么知道?” 程溯没回, 但路知宜稍顷便反应过来, “我爸找你了?” 程溯沉默几秒, 点了头。 他又轻轻叹气,打量路知宜身体上下,“他打你没有, 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路知宜摇摇头, 告诉他,“那天我们在车里说话被他看到了, 原来他从我晚上出去就跟着我,回家后他就没收了我的手机, 问我你是谁,还说要报警抓你诱哄未成年少女,我当然不敢说,万一真的抓你怎么办。” “我不说他也拿我没办法,之后就把我锁在二楼,一步都不能出房间,按照计划,明天他要送我去我妈家过暑假,8月从那边直飞墨尔本。” “我再不出来,就真的见不到你了。” 程溯:“……” 程溯看着路知宜干净白裙上的污点和腿上的伤,心里忽然压抑地说不出话。 他一直想要留住她,可这一刻,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做的事对不对,他这么久以来的不甘到底是不是自私的。 如果没有认识自己,路知宜本不用经历这一切。 她可以一帆风顺地去留学,和同样优秀的世家少爷结婚,将上流的尊贵继续延续下一代。 可自己却偏偏纠缠了她的人生。 见程溯一直不说话,路知宜好像感应到什么,微弱地问他,“你是要赶我走吗。” “当然不是。”程溯答她,却又很苍白。 “那你怎么不说话?” …… 程溯只是在想,自己到底配不配得上路知宜这样的付出。 但他不想把这些情绪说给她听,换了轻松的神色去揉她的头,“我在想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路知宜摸了下空空的肚子,不好意思地笑,“好像是有点饿了。” “那想吃什么?” 这里在城东,路知宜想了想,“张记的那个馄饨,可不可以?” “十分钟。” 程溯当即给胡晓宇打了个电话,不到十分钟,那人便麻利地提着两碗鱼丸馄饨送上了门。 “溯哥,热乎着呢,一份够不够,我买了两份!” 程溯接过来,吩咐他:“去店里看着,我今晚不过去了。” 胡晓宇:“好嘞!” 这人边说边探头探脑地往房里看,程溯皱眉挡住他,“看什么看。” 胡晓宇摸了摸头贱兮兮地笑,压低声音问:“哥,我是不是快有嫂子了?” 程溯看了眼乖乖巧巧坐在沙发上的姑娘,薄唇微不可察地露出弧度,又回头把胡晓宇往外推,“回去上你的班。” 虽然程溯没明说,但胡晓宇却好像读懂了他的暗示,笑嘻嘻地离开。 关上门,路知宜好奇问,“是你朋友吗?” 程溯也不知道要怎么跟路知宜解释与胡晓宇的关系,便点了点头,“算吧。” 程溯帮路知宜打开外卖的盖子,又拆开一次性筷子,仔细检查有没有不平整的木刺,弄完了才递给路知宜:“吃吧。” 路知宜低头咬了口弹性十足的鱼丸,不知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着程溯说:“我还记得桐桐第一次带我吃张记的时候,看到你和一大帮人坐在一起,吓死我了。” 程溯失笑,“那现在呢。” 那时他们隔着座位,路知宜远远地看他,只是一个刺青就吓得不敢多看一眼。 但现在,他们却面对面坐在一起。 路知宜轻轻抿了抿唇,低头接着吃,过了会才回了一句:“不怕了。” 别人或许都只见过他的暴戾,可只有路知宜见过他的温柔。 是唯一的,只给她的那一份温柔。 她还怕什么呢。 路知宜一句“不怕了”,简单三个字,让程溯觉得一切都值得。 心底那些阴暗的角落仿佛慢慢升起了小太阳,他其实同样渴望着,沉溺在路知宜给的每一点温暖里。 想起了什么,程溯又问她,“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先去了名臻找你,但门口的保安说你不在,也不让我进,我说认识你也不信,他说每天都有女的这么跟他说。” “……” “我只好回了之前我们住的地方,可保洁阿姨又说你搬走了。” “展展在上课,我想不到其他还能找到你的地方,只能抱希望去了钻豪,看到了那个蓝毛小哥哥,还好他没有不理我,告诉了我你的新地址。” 这么说,是该给胡晓宇涨点工资了。 “可城南到城东这么远,你怎么过来的。” 路知宜从包里翻出一大堆的硬币,笑容有些俏皮,“我砸了存钱罐。” “……” 吃完东西,时间也到了夜里十二点。 两人要面临的问题有些尴尬。 程溯找了件自己的衣服给路知宜,然后告诉她:“卫生间热水朝右边拧,柜子r /> 路知宜微愣:“那你呢。” “我去朋友那边住。” 安静了会—— “不要。”路知宜轻轻拉住程溯袖子,“你不在我会害怕。” “……” “我睡沙发就可以了,我不会打扰你的。” 这怎么会是打扰的问题。 程溯都不知道怎么解释给这个单纯的姑娘听。 但他也知道城东对路知宜来说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她不顾一切来找自己,他又怎么能把她一个人抛下。 程溯只得对她妥协,“好,我不走。” 路知宜松了口气,拿着衣服去了卫生间,程溯刚好趁这个时间去外面抽了根烟。 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他也有些乱。 路弘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荡,虽然自己从不认可他的那些道理,但那一句—— “你是要自己的女儿去走一条康庄大道,还是一条踩着荆棘未知的路。” 程溯在想,他能给路知宜带来什么。 是康庄大道,还是荆棘丛生,最后被刺到满身是血的路。 程溯对着暗到无边无际的夜空想了很久,直到路知宜出来,走到身边问他,“在想什么?” 程溯转过身,看着她清纯的脸,忽然很是心疼。 “知宜。”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什么都没有,你真的想好了吗。” 安静了会,路知宜回他,“我如果要那些你没有的东西,我早就可以有别的选择不是吗。” “……” “是你说的,只要我需要,你就会一直陪着我,你不能反悔。” 程溯怎么可能反悔。 他看着路知宜戴在颈间的那条自己送的项链,忽然低头轻笑,觉得自己还不如面前这个女孩有勇气,她这样坚定地相信自己。 他不如她。 “好。”程溯也终于在心里做了选择,温柔回应她:“只要你需要,我就陪着你,永不反悔。” 程溯无法对未来做出预测,但至少现在,他愿意为了这个女孩去努力,去创造属于他们的康庄大道。 路知宜开心地露出笑容,转身看着漆黑夜色,“其实这里很好呀,有很多好吃的,余桐也在,我可以找她玩,我还可以——” 话说一半,路知宜忽然停了下来。 程溯看过去,发现她停在阳台一侧不动。 “怎么了。” 路知宜看着眼前摆满蔷薇的三层花架,怔到说不出话。 她回头问程溯:“……你把它们都搬过来了?” 这些花是路知宜当初留给程溯,让他帮忙浇水照顾的。 “你的东西,我当然要带着一起走。”程溯说。 ——至少,看不到路知宜的时候,看看她养的花也是好的。 路知宜不知道他隐藏的心理活动,腼腆地弯了弯唇,“谢谢。” 她蹲下去看那些花,忽地又想起路弘当初送这个惊喜给自己时的场景,有些感伤。 路知宜其实能感受到路弘是爱她的,只是他的方式太偏激和强制,让父女之间总不能良好地去沟通。 路知宜有时甚至觉得路弘在急切地送她出国,不希望她待在国内一样。 她明白他们一家三口完整,可自己也从没想过要去打扰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把她送到那么远的地方。 想到这些,路知宜还是有些难受,知道路弘一定也会找自己,她又跟程溯说, “你帮我给我爸发条消息,就说……就说我现在很安全,不要担心我了。” 程溯应下:“好。” 路知宜又转过去,看着那些花发呆。 程溯的那件短t在她身上像睡裙,刚洗过澡的身体还留有沐浴余香,长发凌乱滑落在弯曲的白皙长腿上。 这还是家里头一次住进了女人。 程溯喉结微不可察地翕动,他承认自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更何况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 强逼自己移开视线,他上前拉起路知宜,“进来睡了。” “噢。”路知宜跟着他进来,很自觉坐到了沙发上。 程溯想气又想笑,“你干什么。” 路知宜茫然地眨了眨眼,“不是你让睡吗。” 程溯走到她面前,拎起她双肩掉头朝卧室方向走。 “你睡床,我睡外面。” “可是——” “就这么定。” “……” 路知宜被程溯按到床边坐下,他微微弯腰,手搭在她肩头,“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他声音淡,靠过来的呼吸里夹着一点烟草味,意外不难闻的同时,还有种引人沉溺的味道。 是那种,属于男人才有的气息。 路知宜莫名因为这样的靠近就红了脸,垂下眸,这时才后知后觉明白了程溯要出去住的原因。 “嗯。”她点了点头。 程溯走出去关上了门。 路知宜慢慢躺下来,躺在程溯睡过的床上,动荡了几天的心终于沉沉安稳下来。 她看着门缝里从客厅透过来的一丝光,忽然弯了弯唇。 原来她不顾一切奔赴的,所求的,仅仅是这一点能让她安心的光亮罢了。 在家里跟路弘斗争了几天,路知宜早已身心俱疲,所以躺到床上没一会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夜也睡得格外踏实香甜,第二天中午才醒。 醒来的时候路知宜看着陌生的四周,下意识便喊程溯的名字。 第一声没得到回应,她有些不安地下床,正要去寻,打开门的一瞬却撞上了走进来的男人。 “醒了?” 直接撞到他怀里,路知宜有些不好意思,“……我以为你出去了。” “怎么会。”程溯假装没看到她脸颊的红晕,指着外面说:“你的衣服已经干了,换上,我们出去。” “去哪?” “先去吃饭。” “……” 和程溯走在城东的大街小巷里,路知宜第一次觉得,她一成不变的生活有了新的活力。 程溯带她从美食街的街头吃到街尾,看手艺人现场做糖画儿,看拉面小哥一边拉面一边跳舞,看穿着唐僧师徒三人服装的组合一边唱歌一边给客人烧烤,还有咬着冰棍在街头玩卡片的小孩,优哉游哉在树荫下跳恰恰的老人,甚至是站在店门口喷着吐沫星子吵架的老板…… 脱离了金钱堆砌的完美上流社会,这里的人间百态,更让路知宜觉得新奇有趣。 吃完午饭,程溯又带她去了商场,“买几套喜欢的衣服,总不能一直穿我的。” 路知宜囊中羞涩,又不想太浪费程溯的钱,说:“要不去找余桐的爸爸妈妈买好了,他们家在批发市场专门做服装的,价格也会便宜点。” 程溯:“……” 程溯直接架着路知宜进了商场,不容拒绝:“去挑。” 路知宜前十八年都是家人的掌上明珠,怎么可能到了他程溯这里就要被降级将就。 程溯也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他虽然不及周珩那样的富二代有钱,但这些年梁美岚给他和池锐开的工资很高,他只留了小部分日常使用,其他的都在做各类投资,比起同龄人,他身家一点不差。 如果连一件衣服都要委屈了路知宜,那他不配她的付出和勇敢。 尽管被强迫进了商场,路知宜还是选得很克制,到最后程溯拿她没了办法,自己上手帮她选。 总见她穿白色的裙子,程溯挑了件黑色的,“要不要试试?” 路知宜接过来看了眼,是一条v领的经典小黑裙,很显身材。 但和过去自己穿的衣服风格相差很大。 她有些犹豫:“我穿会好看吗?” “穿了才知道不是吗。” “……” 受到程溯的鼓励,路知宜便拿着衣服去了试衣间,间隙,专柜的sales还特地送进来一双鞋,说是程溯帮她选的,和裙子配套的同色系小高跟。 这种组合是路知宜从没尝试过的风格。 她穿上黑裙,再换上程溯送来的鞋,出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竟有些不认识。 程溯走到她身后,端倪了片刻,伸手轻轻扯掉她盘在头上的丸子发,丝滑长发一瞬散开的同时,几乎完美嵌合上了这套黑裙的气场。 这是路知宜从未见过的自己。 过去大家都用乖巧来给她贴标签,她连衣服都会穿最柔顺的浅色系,没想到当自己穿上这样一套酷酷的黑色,却是另一番不同的气质。 既保留了少女的干净,也透出女人轻熟的韵味和高级。 “很漂亮。”程溯在她耳边说。 路知宜从没被程溯这么直白地夸过,她脸颊泛上一点热,忽然从镜子里发现他同样穿着黑色的衣服,两人站在一起,莫名像天造地设的情侣装。 她轻轻垂眸笑,不知程溯是有心还是无意。 程溯注意到她的表情,问:“笑什么。” 路知宜却抿唇转身往外走,“秘密。” 程溯无奈笑了笑,跟上去追问,“那喜不喜欢总能告诉我吧。” 路知宜没有犹豫地点头,“嗯。” “那我去买单,你进去换下来。” “不换。” “……” 以为路知宜是穿上新衣服新鲜,不愿意脱,程溯也没多想,提着旧衣服去买了单。 一圈逛下来,程溯手里大大小小已经拎了不少袋子,可还没有停的意思。 即便路知宜说够了够了,但每进一家新店,他还是直接打包最新款走人。 程溯不知道自己能为路知宜做什么,唯一这点小事,他都希望能把最好的给她。 买了衣服,买了新手机,买了各种日常用品,总算买到程溯双手都拿不下的程度后,路知宜小心问他:“可以走了吗?” 程溯顿了顿,“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什么没买。” 路知宜眨眼:“没有啊?还有什么?” 程溯觉得自己说出来似乎不太合适,只好指着一个方向,“那边。” 路知宜不明所以地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橱窗里展示的文胸内衣后,歘的红了脸。 程溯看出她的窘迫,把手机递给她,“挑好了自己买单,密码我刚刚改成了你的生日。” 路知宜:“……” 尽管路知宜不想去接这个手机,可她也的确需要换洗的内衣。 不得已之下,路知宜慢吞吞接过程溯的手机,而后朝内衣店跑过去。 程溯就那样靠在商场中央的玻璃护栏上看着她羞涩又有几分尴尬的背影,唇角无端渗出笑意。 可很快,当看到路知宜从货架上拿了款浅色的蕾丝胸衣后,他神情不自然地怔住,好像有什么烧过嗓子,马上又背身转了过去。 没过多久,路知宜提着一个小口袋回来,把手机还给了程溯。 “你今天是不是花了很多钱?”她小声问。 程溯顺手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怎么,想还我?” 路知宜很认真地点头,“我想过了,现在正好没什么事,分数还要一些日子才出来,我打算打工给自己挣学费,顺便把今天花的钱都还你。” 程溯皱眉:“挣学费?” “我跟我爸闹翻,他肯定不会管我了,其实我也不想再依赖谁,我18岁了,既然要给自己做主,就也要有做主的底气呀。” 她声音轻轻的,倔强又认真。 程溯莫名一笑,“所以呢,想打什么工?” 路知宜冲他眨眼:“溯哥有好介绍吗?” 程溯:“……” 程溯才舍不得她去打什么鬼工,城东是整个安宁人流最复杂的片区,路知宜单纯又没心机,出去打工随时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但程溯尊重她为自己做主的意愿。 “展展暑假正想找个英语补习老师,你行不行?” 路知宜眼里一亮,“当然可以!” 顿了顿她又想到什么,“可离她放暑假还有一两周呢,这段时间里我干点什么好?” 程溯拍了拍她的头,“跟着我。” “啊?” - 晚上七点半,两人吃完晚饭,差不多也到了程溯上班的时间。 他不放心让路知宜一个人回家待着,所以决定把她一起带到店里,开个包厢让她看看电影,或者在办公室上上网都行。 去钻豪之前,程溯特地给胡晓宇打了个电话叮嘱: “待会我会带她过来,你让所有人都注意点,见面了别吓到她。” 胡晓宇直接就是一个原地敬礼,“放心吧溯哥,我们一定收住!” 十分钟后,车停在了钻豪门口。泊车小哥毕恭毕敬地上前给程溯开车门,拿走车钥匙,接着又想去给路知宜开门时却被程溯喊住,“不用了,我来。” 程溯绕过去给路知宜开了门,路知宜穿着过去从未穿过的小黑裙,踩着温柔的小高跟下了车。 她站在钻豪的大门前,看着斑斓霓虹落在地面的倒影,想起第一次在钻豪经历的场面,内心还是有些忐忑。 “你那些朋友,是不是都在啊?” 程溯看出她的紧张,揉揉她的头,“放心,他们都很好相处。” 程溯都这么说了,路知宜便信了他。 两人穿过玻璃旋转门走进去,路知宜跟在程溯身后,还在想待会见了他那些朋友要怎么打招呼,忽地发现他走着走着停了下来。 “都站这干什么?” 他好像在问谁的话。 路知宜偷偷从程溯身后探出头,下一秒,眼睛微微睁大。 一楼大厅黑压压一大堆人,笔直地站成了两排,齐齐看着她。 紧接着,无比整齐恭敬的一声—— “嫂!子!好!” 路知宜:“……” 程溯(别再把我当小孩...) 路知宜长这么大, 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 面前站着的有男有女,大部分人看上去都比自己大,现在却齐齐叫自己嫂子。 她被叫得措手不及, 也不知怎么应对,只能怔怔地往程溯身边靠,寻求他的帮助。 程溯也有些无奈,问站得最近、叫得最大声的胡晓宇,“我的话你当耳边风了?” 胡晓宇搓手嘿嘿笑,“初次见面,嫂子排面不能少。” 程溯:“……赶紧散。” 一帮人笑嘻嘻地作鸟兽散,但还是时不时地偷偷打量着这位第一次出现在程溯身边的女人。 程溯这时转身安抚路知宜, “他们开个玩笑,别怕。” 路知宜点着头,余光掠过队伍里的两个年轻男人,忽然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想再确定一眼时, 他们又拐弯去了别的地方。 路知宜收回视线, 好奇地问程溯:“他们都听你的吗?” “一起上班而已。”程溯一句话带过去, 进电梯后问路知宜:“开个包厢给你看会电影?” 路知宜摇头,有些不解,“你刚刚在商场说让我跟着你, 就是过来跟着你玩啊?” 程溯望她:“那你想干什么。” 路知宜顿了顿, 小声说:“打工挣钱啊。” “……” “或者你平时在这都干什么?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程溯无语半响,只得把路知宜带到了三楼办公室, 给她随便找来一份文件,又丢来一个计算机, “这个月的员工工资表,你一个个再加一下,看有没有算错的。” 路知宜终于有事干,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保证完成!” 两人正说着,一个小伙子在门口敲门,“哥,楼下有几个警察找你。” 路知宜心一紧,下意识扯住程溯衣袖,“不会是我爸爸报警了吧?” “没事。“程溯轻拍她的手,“我下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别到处乱走。” 路知宜还是很担心,“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我待会就回来。” 程溯这么说了,路知宜也没了办法,只好忐忑地点头,“如果有事你一定马上给我打电话。” “好。” 安顿好路知宜,程溯下楼,在一楼大厅见到了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程溯,好久不见呐。”一位姓王的警官叫住了他。 一年前,年纪轻轻的程溯徒手踹了瘾君子在店里开的包厢,还顺手帮警方揪出两三个毒贩,当时城东这片儿的警察差点要给他颁个好市民奖。 也是那次,程溯在王警官这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程溯礼貌朝他握手:“您好,好久不见。” 两人打过招呼,王警官说: “关于6月8号晚上你在仓桥街遇袭的事,我们有一些细节想跟你再求证一下。” 程溯皱了皱眉,原本还以为是路弘报的警,没想到竟然是之前自己被那帮老缅伏击的事。 他压根没想过这件事还能有后续。 带着警察去了安静的房间,坐下聊了几句才知道,周珩竟然已经被抓进去了。 程溯很意外,毕竟周珩在安宁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就算他犯了什么事,他那个有权有势的父亲肯定也不会坐视不理。 “怎么会抓得这么快。”程溯问。 “这件事是省厅直接下来的调查命令,而且经过我们了解,周珩还涉及吸毒,收容他人聚众吸毒等多项罪名,背后还牵扯出好几条线。” “……” 程溯怎么都没想到,不过是几个人在巷子里打了一架,竟然上升到省厅关注的程度。 可能这就是恶人自有天收吧。 “我们现在需要你去验个伤,或者是有没有当天在医院的就诊记录供我们参考。” “然后……” 包厢里,王警官在详细地跟程溯说这件案子的内容,可坐在三楼办公室的路知宜却心神不宁,安静不下来。 她脑中总冒出电视里的那些情节,警察掏出银色手铐,程溯被无情带走,头上甚至还要带个黑布袋。 越想越慌,等了快一小时没见程溯上来,路知宜干脆合上文件,打算下去看一看。 如果真是路弘找来的警察,至少她可以证明自己是自愿的,再不行,她就算跟着路弘回家也不能让程溯被抓进去。 路知宜走出办公室,穿过长长的过道,刚要拐弯去电梯,迎面忽然撞上从另一头走过来的两个年轻男人。 那俩人见了她还是毕恭毕敬喊:“嫂子!” 路知宜这会心都系在程溯身上,没在意这些,她匆忙往电梯那边走,可扫了一眼,忽然想起刚刚在大厅觉得眼熟的就是他俩。 路知宜一顿,站定,又多看了两眼。 一些画面浮现到脑子里,她愣了下,马上回忆起来:“是你们?” 路知宜很快便认出,这是上个月在学校门口晨跑,还帮自己赶走秦霄南的两个人。 他们当时连着跑了好几天,突然出现,又在某天突然消失。 怎么会在钻豪遇到他们? 他们还叫自己嫂子? 路知宜有些懵,“你们怎么在这?” 两个年轻人一个叫华子,一个叫洪武,都是在钻豪做事的。周珩找麻烦那几天,程溯临时让他们过去守着路知宜。 洪武笑道:“嫂子,我们在这上班呀!” “等等。”路知宜明显觉得有哪里不对,“你们在钻豪上班,那怎么会去我学校跑步?” 华子:“那还不是溯哥——” 华子话没说完,洪武推了他一下,他马上反应过来闭上嘴,“还不是溯哥说我们体质太差,让我们过去锻炼身体。” 可路知宜不傻,“从城东跑到城南去锻炼?还特地在我学校门口锻炼?” 华子和洪武面面相觑,自知说漏了嘴,当即转身想溜。 路知宜却拦住他们,“别走,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洪武哭丧着脸,“没有。” “我不信。” “真没有,嫂子。” 几番拉扯后,华子终于没忍住,眼一闭心一横:“就是周珩找你麻烦那几天,溯哥怕你有危险,让我们随时看着你!后来他还是不放心,干脆就自己亲自接送你!” 一口气抖出来,洪武愣愣看着他,“你疯啦?” 华子却挺直背,“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啥不能让嫂子知道,再说事不都过去了嘛。” 路知宜听得云里雾里,“周珩?找我麻烦?” 她只听说过周珩是周家的二少爷,可自己跟他从没见过面,怎么可能找自己的麻烦。 华子干脆把话说了个明白:“溯哥跟周珩在名臻因为一点事起了冲突,周珩知道溯哥喜欢你,就一直找你麻烦,你没觉得那几天有异常吗?” 路知宜错愕顿住,一点点回忆,猛地想起有几天总会有模糊的身影跟踪自己,还有莫名冲出来的车。 “周珩找人撞你后,溯哥气疯了,当晚冲到尚品天楼把他按在天台警告了一遍,他才收了手,没敢再找你麻烦。” 洪武闲闲地补了一句:“没收手啊,前几天巷子里不就他找的人报复吗。” 话音刚落,洪武懊恼地打了打自己,“呸,我这张嘴,嫂子那我们先去忙了!” 俩人不敢再多留,马上从旁边的楼梯跑了下去。 只剩路知宜在原地震惊到说不出话。 她想起了停车场那次程溯的锁车锁窗,想起了自己被跟踪时程溯的突然出现,更清晰地记得被车撞那晚程溯飞奔过来时紧张的神色。 当画面一一对应上,路知宜背后早已渗出冷汗。 她不敢相信自己曾经经历了这些危险。 而她被程溯保护着,竟然毫不知情。 原来说他为了喜欢的人把周家二少按在天台的传言是真的。 一切竟然都是因为自己…… 这个真相太意外,路知宜呆呆地站在电梯前,许久都没能释怀。 直到程溯发来消息告诉她: 【警察走了,没什么事,与你爸爸无关,我待会就上来。】 路知宜紧绷的情绪终于松了下来,她转身慢慢回了办公室,整个人趴在桌上,一遍一遍地回忆着华子和洪武的话,回忆那些自己曾经忽略的细节,越想便越觉得愧疚和自责。 他展开羽翼,即便上面布满伤痕也要保护她的世界,将所有温柔都给了她。 路知宜难过地把头埋在手臂里。 可自己呢,能为他做什么? …… 程溯过来的时候,路知宜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办公室里开着冷气,程溯不忍吵醒她,拿了件自己的衣服盖在她身上,又搬张椅子坐到她旁边。 路知宜安静地趴在自己手臂上,纤长的睫毛上隐隐挂着几滴泪珠,好像是睡前受了什么委屈。 猜想应该是担心自己的原因,程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端倪着她的脸,忽然觉得—— 只是这样看着她,内心都无比的满足。 像只沉睡的小鹿,乖巧又安静。 程溯看了会,兴之所起地拿起手机,打开相机,对着路知宜的脸偷拍了张她睡觉的样子。 可毫无经验的他,按下拍摄键的同时,便被手机发出的声音暴露了个彻底。 路知宜睁开了眼睛。 程溯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偏偏第一次就被撞见,他顿了几秒,刚想给自己解释一两句,路知宜却好像没看到似的,软声问他:“忙完了?” “嗯。”程溯便也顺势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回她:“困了是不是,我送你回去。” 路知宜点头,“好。” 两人走到楼下大厅,泊车小哥正要去帮程溯把车开过来,路知宜却拦住他问: “这里离你家远吗?” “不远,两条街就到。” “那……”路知宜指着玻璃门外,“我们能不能走回去。” 怕程溯拒绝,路知宜马上又补充:“我想走走。” 但其实程溯并不会拒绝她,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好。”程溯便没去开车,“我陪你走。” 晚上十一点,城东街道上的车流还是很多,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程溯干脆带着路知宜走了一条安静的小路。 那里没什么车辆经过,只有树和路灯,映着淡淡夜色。 两人并肩走着,程溯问路知宜:“晚上是不是很无聊。”“没有啊,挺好玩的。” “前面有家牛肉粉店,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回去?” “我不饿。” 程溯觉得路知宜好像有什么心事,想起她刚刚睫毛上挂的泪珠,又问她,“想你爸爸了?” “不是。”路知宜抬眸看程溯,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她又重新垂下头安静地走,数过第12个路灯,眼看快到小区,她咬了咬唇,终于停下来,支吾着对程溯说: “我不太适应穿高跟鞋,脚有点疼,你能不能……背一下我。” 原来弄了半天是脚疼。 程溯有些想笑,弯腰的同时回她,“下次疼就直接说,都快到了才告诉我。” 路知宜抿唇不做声,轻轻伏上他的背。 “抓紧我。”程溯站直,双手轻轻抱住路知宜的腿。“嗯。” 月影摇晃,夏夜晚风在两人之间流动,路知宜趴在程溯肩头,看着地上彼此叠在一起的影子,眼角无端便泛起酸意。 在得知周珩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其实路知宜想过要去问程溯为什么要瞒着自己。 可后来冷静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本不需要她去问。 她现在的自责和愧疚,就是所有的原因。 程溯不希望她背负这些负担,她又何必去打破他的希望。 好像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那么迟钝地发现程溯对自己的感情。 刚刚在办公室路知宜想了很久,她能为程溯做些什么呢? 他将一切藏在心底,用自己的方式默默陪在她身边,不惜一切保护守护着她。 而她能做的,或许就是在这样的夜晚,月光作证,星星作陪,对他表露最真诚的心迹。 他值得。 路知宜忽然便用力了些,抱紧程溯。 程溯好像感受到她异样的情绪,问:“怎么了?” “我有话想跟你说。” “嗯?” “程溯,”路知宜几乎可以清楚地数着自己心跳的节拍,她静默,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喜欢你。” “……”程溯倏地停了下来。 “别回头,别看我,也别说话,让我说完。” 路知宜故意让他背自己,就是怕面对面会紧张到说不出口。她闭上眼睛,一点点说出心里的话—— “遇到你之前,我总是逆来顺受地接受家人给我的安排,别人眼里的我似乎永远优秀耀眼,但真正的我苍白又孤独,我渴望改变却没有勇气改变,直到,遇见了你。” “我很感激上天让我认识你,那些迷茫孤独的日子里,是你给了我方向,是你教我勇敢,教我坚定,是你让我贫瘠的世界多了不一样的颜色。” “你给我的留言册上写的是——做你想做的梦,去你想去的地方,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我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但我希望,我所有的梦里有你,想去的地方也有你,我们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互相辉映,去成为更好的人,去成为一辈子守护对方的人。” “程溯,遇见你是我十七岁最幸运的事。” “……我喜欢你。” 空气持久地陷入寂静。 路知宜趴在程溯背上,说完才睁开眼睛,见他没反应,又小声补充了句:“我说完了。” 程溯背着路知宜慢慢在小区里走着,过了会,轻轻笑了笑。 “知宜。”他声音莫名有些涩,“哪有女孩子先告白的。” 路知宜趴在程溯背上,仿佛能感受他的心跳,与自己紧紧连在一起。 “为什么不可以。”她抿抿唇,“我就要做先告白的那个人。” 路知宜在身后,看不到程溯的表情,所以自然也不会知道,她这番话给程溯带来的冲击和动容。 程溯从小冷漠惯了,他没有感受过被爱,便也从不会去爱,所有的感情都因为最初路知宜那句“谢谢你的出现”而撕开缺口。那是他二十二岁人生里,第一次被认可了存在的意义。 路知宜说自己让她的世界变得绚烂,可他的黑暗,又何尝不是路知宜来点亮。 程溯克制着心底汹涌,慢而平静地说:“我三岁被送去了孤儿院,吃一个馒头都要靠抢,和池锐经常被大孩子欺负。长大后知道有亲人在世却不愿意认我,每天在刀口找生活,流血受伤是家常便饭……也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上天要给我安排这样的人生。” “但,我现在知道了。” 程溯转身,将路知宜放在小区花园的一处石桌上,摸了摸她的头发,看着她,许久才轻道: “是因为会遇见你。” 原来从小到大经历的所有,不过是因为上天要给他一个这么好的路知宜。 这是路知宜第一次听程溯提起自己还有在世的亲人,她很心疼,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要你?” 可问出口路知宜便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戳心,又马上改口, “别难过,他们不要你我要你,以后我来保护你。” 她这番豪情壮志的语气听得程溯莫名一笑,揉她头,“好,等你长大了保护我。” “我还没长大?”路知宜不甘示弱抬着下巴,“程溯,我十八岁了,成年了,能不能别把我当小孩看。” “是吗。”程溯看着她,忽地慢慢倾身,双手撑在石桌两侧,语气也刻意低了下来,带着气声,“就是说,我可以做一些大人才能做的事了。” “……” 他脸越靠越近,温热的气息也贴了过来,路知宜心跳加快,虽然有些猝不及防,但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小孩”,还是故作镇定地闭上了眼睛。 可良久,却只等来男人落在耳边的一声轻笑, “那当女朋友看好不好。” 路知宜(2018年6月15号晚上...) 路知宜真的以为程溯是来亲她的。 她虔诚又慌乱地等着, 心跳重重在胸口撞,连手都紧张地捏紧了石桌的边缘,没想到他只是说了句话。 甚至还笑了下。 路知宜的脸瞬间就红了一片, 觉得程溯一定是在笑自己竟然傻傻地闭上了眼睛。 他根本没想亲她。 路知宜尴尬地推开程溯,头撇到一边道:“不好。” 程溯却还是笑,“不好也没办法。” 下一秒,他直接把路知宜从石桌上公主抱了起来,“大家嫂子都叫过了,你得负责。” 路知宜:“……” 路知宜明明还想生气一分钟的,结果刚被抱起来就弯了唇投降,“你不讲理, 又不是我让他们叫的。” “叫都叫了,你就委屈做一下,不然我很没面子。” “这样啊。”路知宜忍住笑,故意说:“那嫂子现在饿了怎么办。” 程溯于是腾出一只手,在路知宜还没反应过来时打给了胡晓宇, 连个铺垫都没有, 开口便是—— “知宜饿了。” 路知宜没想到程溯竟然来真的, 她羞得想要去挂电话, 却不小心按到了屏幕上的免提,胡晓宇的声音清晰从里面传来—— “收到!嫂子想吃什么?面条馄饨烧烤麻辣烫炸鸡炒菜炒粉豆花应有尽有,嫂子尽管开口!” 路知宜:“……” 路知宜听呆了, 怔怔看向程溯, 那人却下巴指着屏幕,温柔对她:“吃什么, 随便说。” 路知宜咽了烟嗓,小心开口, “……甜,甜豆花可以吗。” “没问题,马上到!”胡晓宇十分迅速地回应。 挂了电话,程溯刮了刮路知宜的鼻子,“还有什么要求吗。” 路知宜赶紧摇头,生怕程溯待会叫来一个连的人,又跟晚上在钻豪那个阵仗一样。 “那,”程溯看了眼手表,正式宣布:“2018年6月15号晚上23点52分34秒,路知宜答应了做程溯的女朋友。” 路知宜想笑:“需要这么精准吗。” “当然。”程溯平静说:“人生大事,记准确点的好,免得有人以后不认账。” “……” 夜阑人静,清凉的晚风徐徐吹动,时间记录下了他们这一刻的相爱。 这是属于程溯和路知宜的夏天。 虽然中间波折重重,但好在走到今天,他们都这样坚定地选择了对方。 只是正如路弘说的,有些事路知宜不懂,但程溯懂。 十八岁的女孩就这样跑到自己家里来住,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况,被迫也好,心甘情愿也好,他作为男人,必须要给路弘一个交代。 所以隔天早上路知宜还没起床时,程溯给路弘打了电话,希望能再见一面。 在自己的家。 其实就算程溯不给路弘打这个电话,路弘也已经憋不住要来找人。他如珠似宝养大的女儿就这样离家,当时在气头上不提,但现在过了几天,再气也是亲生的,也得管。 好在程溯主动给了台阶,接到电话的路弘马上便赶到了程溯家里。 两个男人的第二次见面,气氛依然不算好。 “知宜还没醒,有些话我想先跟伯父说。” 路弘看到沙发上折叠整齐的薄被和枕头,明白两人应该还没做过分的事,心里的火总算退了些。 “你说吧。” 程溯很坦然地跟路弘介绍了自己的职业,收入,拥有的存款等等基本信息,也告诉了他和路知宜认识的过程,最后说: “知宜很优秀,她有自己的梦想,我会尊重她,也会尽一切可能去支持她,陪伴她。” 程溯各方面的表现让路弘有些摸不着头脑。 上一次见面他暴戾威胁自己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但现在坐在这,他思路明确,谈吐得体,态度亦很真诚。 虽然职业不太体面,但收入和存款又比自己想象中高得多。 但这些不过是建立在和一个“街头混混”对比的前提下。 他比那种混混的确好了不少,但和秦霄南比起来,尤其是家庭背景,根本没法比。 路弘勉强在态度上好了些,亦开诚布公: “我感谢你对知宜的喜欢,但你应该也听说过古人的一句话,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顶级名门,但也希望能找个差不多家世的。知宜现在心智还不成熟,十七八的孩子叛逆,觉得刺激,新鲜,但当她出去看到更大的世界,看到更优秀的男人,她还会记得你吗?” 话音刚落,路知宜从房里走了出来,惊讶道:“爸?” 刚刚那一段对话便这样戛然而止。 程溯没再说下去,他站起来,“知宜,跟你爸好好谈谈。” 程溯知道这父女俩一定会有很多话要说,他今天的本意也是希望能将路弘这边处理好,无论他同不同意,至少需要一个交代和态度。 总不能真的一声不吭就把人家女儿拐走。 走到楼下,程溯点了根烟,靠在花园石凳下,回忆着路弘刚刚那段话。 可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徒增烦恼。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路知宜飞得很高,去到更远的地方,看到了更好的人。 他也绝对会尊重她的所有决定。 趁着这个空闲的时间,程溯去了趟派出所,把之前在医院的就诊报告交给了王警官,谁知刚好遇到了在给周珩办取保候审的周全生。 周全生经人提醒得知程溯来了派出所,当即找过来,希望能和程溯谈和解。 “我儿子有眼不识泰山,还希望程先生放他一马,他还年轻,如果有了案底一辈子都毁了。” 周全生至今都还没摸透这中间到底牵扯了多少层关系,以他的财力和人脉,儿子打个架本不算什么事,可从他给公安系统的熟人打电话求情,得到的回复都是无能为力时,他才逐渐清醒—— 无论是梁美岚在暗中撑腰还是有别的背景,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周家惹不起。 但程溯很冷血地选择了无动于衷。 他可以不在乎周珩对自己做过什么,但周珩千不该万不该去招惹路知宜。 那是程溯的底线。 再回家时,路弘已经走了。 路知宜蹲在阳台上浇花,见程溯回来光着脚跑过来轻轻问:“你去哪了。” “给你买吃的。”程溯放下袋子里打包回来的食物,看四周,“和你爸聊完了?” “嗯。” 两人安静了会—— 程溯问:“骂你没有?” “没有。”路知宜抿抿唇,一边打开食物一边道,“他说来说去就那些话,什么家庭,背景,学识,我听都听腻了,最后说我以后哭鼻子别回去找他,然后就走了。” 路知宜看上去语气轻松,但程溯能听出这不是她最真实的情绪。 这时候任何语言的安慰都是苍白的,但这一关又必须要去面对。 程溯很清楚,今天这一面,便是路知宜真正地做了选择,脱离了父亲的庇护。 他轻轻抱住路知宜,“其实你爸爸很爱你。” 路知宜沉默没说话。 她都知道。 但爱有很多表达的方式,路弘却用了最糟糕的那种。 他一直在逼自己,逼自己申请国外大学,和秦霄南相亲,订婚,甚至就在刚刚,不惜说出断绝父女关系这样的话逼她回家。 可路知宜真的不是小孩子了。 她有思想,有自己的主见和选择,有自己渴望和想要的生活,并不愿意在画好的世界里做提线木偶。 父女俩的这场对话依然不欢而散。 路知宜不想程溯担心,故意岔开话题,“他那么说你你还帮他说话啊?” 程溯:“说我?” 路知宜环着他的腰,仰头看他,“我起来的时候听到了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程溯:“……” “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回答?” 路弘当时说——“当她出去看到更大的世界,看到更加优秀的男人,她还会记得你吗?” 安静片刻,程溯却摇头,“不想。” 路知宜皱起眉,“你对我没信心?” “不是。”程溯轻轻摸她脸,吸了口气,“我不要你对我有什么承诺,你走自己的路,时间会印证一切。” 路知宜顿了顿,像是认同他这句话,也笑了出来,“对,时间会印证一切。” 吃过午饭后,两人窝在家里看剧聊天,相处的时光平淡又惬意。到了晚上上班时间,路知宜又跟着程溯出了门。 这次是程溯主动没开车,“走走。” 路知宜眨眨眼,“干嘛,又想背我啊?我今天可没穿高跟——” 话还没说完,路知宜忽然觉得手心传来了柔软的温度。她浑身好像被电了下,低头,才看到程溯牵起了她的手。 “今天想牵女朋友的手上班。” 程溯(他真的忍不住...) 程溯这个手牵得路知宜毫无准备。 她心里扑腾乱跳, 只觉得无数道细微的电流从两人手中闪过,酥软一遍遍从指尖涌出来,再流向心脏, 彻底攻陷到全身。 路知宜偷偷做着深呼吸,不知所措地跟着他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 走着走着,她垂眸去看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之前以为程溯是会弹钢琴的成老师,路知宜还特别观察过他好看的手,线条流畅修长,骨节分明,手面有轻微的青筋, 带着温柔的力量感。 她很早就幻想过被这样一双手牵着是什么感觉,现在也终于体验到了。 少女的羞靥和满足都藏在了风里,路知宜轻轻抿了抿唇,也握紧他的手去回应。 两人起初只是轻轻拉着,但等走到钻豪时, 早已变成了亲密的十指紧扣。 远远看到他们, 胡晓宇赶紧冲华子使眼色, 华子继续通知洪武, 洪武又招呼来一堆人等在店门口,正要跟昨天一样给路知宜排面时,程溯淡淡一句——“闭嘴。” 胡晓宇已经张开的嘴马上闭了回去, 路知宜没忍住笑出来, 和他说:“昨天谢谢你给我买的豆花,很好吃。” 胡晓宇受宠若惊, “别客气嫂子,有事您说话!24小时随叫随到!” 路知宜从包里掏出一堆棒棒糖, “请你们吃的。” 胡晓宇和华子,洪武忙不迭去接,然后抱着一大袋糖去派发起来。 程溯看着小姑娘热情送糖的样子,忽地想起之前余桐开的玩笑,看着她,“喂。” 路知宜转过来,眨眨眼,“怎么了?” “这么快就发喜糖。” “……” 还有两个门童在身后,路知宜尴尬地把程溯往旁边推,伸手打他,“你讨厌,也学桐桐捉弄我。” 程溯躲着她的打,又轻笑,“我没有。” “你有,你就是故意的,不准躲——” 两人就这样在过道里一个闹一个让,几个小弟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华子:啧,敢打溯哥的人终于出现了。 洪武:错了,是敢打溯哥溯哥还不敢还手的人,哈哈。 胡晓宇:……人家小情侣打情骂俏关你们屁事,都滚去上班! “……” 赶走华子和洪武,胡晓宇转过身,刚好看到程溯牵路知宜进电梯时的神情,不禁也感慨,他这位哥这两天脸上的笑比两年都多。 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吗。 另一边,程溯把路知宜带到了三楼的一间包厢。 “我要去巡一下店,忙完上来。” 路知宜还因为喜糖的事假装不理他:“带我来这干嘛,今天不算工资表了吗。” 程溯轻笑,揉她的头,“你先坐会,我叫了人来陪你。” 路知宜顿了顿,“谁啊?” “待会就知道。” 程溯说完就离开了包厢,路知宜发了会呆,正想拿出手机看看最近的新闻,包厢门忽然被推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来—— “是317吧?人呢……啊知宜!!” 路知宜愣了下,很意外:“桐桐?” 余桐背着一个小挎包走进来,还不太相信似的,“程老师给我打电话说请我来唱歌,我还以为他逗我玩呢,原来是真的啊?” 路知宜:“……他给你打的电话?” “是啊,怎么你不知道吗?” 路知宜终于反应过来刚刚程溯走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知道自己昨天无聊,所以特地找来余桐作陪。 路知宜抿了抿唇,心里划过一丝甜,喜糖的事也瞬间翻了篇。 “咦?程老师呢?”余桐前后左右地看,又小心翼翼地问,“可他怎么会约在钻豪,他不知道这一片都是那个溯哥的地盘吗,万一待会又赶我们出去怎么办。” 路知宜一时不知道怎么跟余桐解释,只好笑笑安慰他,“放心,我成年了你也毕业了,我们只聊天唱歌没事的。” “那就好。” 余桐拧开一瓶饮料咕咚灌了两口,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你前几天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程老师也不知道从哪问到我的号码,很紧张地问我你在不在我家。” 路知宜微微怔住,这才后知后觉那晚程溯找自己一定也找得很辛苦。 连余桐的联系方式都能找到,以他的性子,估计就差掘地三尺了。 原来她在努力奔向他的时候,他也在不顾一切地朝她的方向跑。 路知宜心里涌过温暖,低头笑了笑,“没什么,现在都解决了。” 余桐啧了声,好像看出什么端倪,“明白明白,高考也结束了,你们俩也应该是修成正果了,我可不管哈,我绝对是你俩的媒人,当初那一锅菌汤可是起了绝对性的作用……嗯,”余桐越说越肯定,“待会程老师来了,我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这件事。” 路知宜:“跟他说什么啊?” “当然是要请我吃几顿媒人饭啊!” 路知宜顿了顿,忍住笑,“我怕你待会见了他说不出口。” “切!”余桐不屑一顾,“我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我这张嘴怕过谁?城东社交天花板在此,就算是那位溯哥来了,我直接嗨溯哥你信不信!” 路知宜:“……” 正说着,有人推门进来,余桐瞄了一眼,“呀,程老师来了!” 程溯忙完就准备上来看看路知宜,谁知一进来就受到了余桐的热烈欢迎。 余桐社牛症愈发厉害,和程溯见过两次,俨然老朋友了一样,还调侃起了他。 “程老师今天不走优雅风啦,今天是酷boy诶!” 路知宜:“……” 路知宜心情复杂地拉了拉她,“你要不,先坐下再说。” 余桐却主动倒了杯饮料给程溯,“干嘛呀,我跟程老师都自己人了,是吧程老师!” 程溯唇角轻勾弧度,伸手接了她递来的杯子。 袖口的布料因为这个动作被拉得后移几分,手腕处的刺青忽然就这样暴露出来。 虽然只是短暂的两三秒就又掩进了袖子里,但余桐看见了。 社交天花板的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 “麻烦你跑这一趟,过来帮我陪着知宜。”程溯喝完杯里的饮料,“想吃什么随便叫。” 余桐持续呆滞中,听程溯跟她说话,也没听清是什么,胡乱嗯啊应了两声,鹌鹑一样默默坐了下来。 脑子里有些不那么确定的想法,又不敢问出来。 直到五六个服务生陆续从外面进来,摆满了整桌的零食饮料甜品,对路知宜说: “嫂子,溯哥让我们给你准备的,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每样都各上了些。” 听到那个平时只出现在自己吹牛里的名字,余桐整个一激灵,仿佛天灵盖被炸了一样。 ……溯,溯哥? 真的是他! 等会—— 嫂子??? 余桐迟钝地反应过来什么,瞪大眼睛看向路知宜,彻底失去了表情管理。 路知宜被她这副模样笑到不行,“你干嘛,不是要找他说道说道吗。 “是吗。”程溯坐到路知宜身边,双腿微微交叠,后背轻靠在沙发上,“要跟我说什么。” 除了路知宜,程溯对谁都是淡淡的,过去戴眼镜穿白衬衣还能遮住几分戾气,或许给余桐造成了一些错觉,但现在褪去伪装,当这位传说中的大哥真的坐到了自己面前…… 余桐能迅速感应到他身上传来的气场,根本不需要说话,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坐姿,她都能和过去传闻里的描述一一对应上。 真的很帅,也真的很狠。 可余桐非常清楚地记得自己在“程老师”面前吹过的有关“溯哥”的风流韵事。 现在再回忆,怪不得当时程老师表情奇怪了。 麻了,竟然舞到了正主头上。 大哥现在这个淡淡的表情,怎么看都有几分秋后算账的味道。 余桐开始了长达数秒的冷静和沉默,或许还有一丝对人生的怀疑。 心态崩了半天,她深吸一口气,心想早晚不过一句痛快话。 于是闭了闭眼—— “溯哥。” “你看,我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程溯:“?” 路知宜直接笑了出来,“说什么呢你。” 余桐哭唧唧地躲到路知宜背后:“溯哥我错了,以前那些话都是我听别人传的,我以后一定不乱说了!” 程溯:“……” 程溯知道这姑娘跟路知宜最初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样,都有点吓着了。 甚至她还恶劣点,当着自己的面瞎造过不少谣。 不过程溯懒得跟一个小姑娘计较。 何况她还是路知宜的朋友。 程溯淡淡道,“行了,刚刚不还说是自己人吗。” “啊?”余桐茫然地眨了眨眼,似乎还没从一夜之间突然跟鼎鼎大名的溯哥成了自己人的事里回神。 华子这时在外面敲门,走进来靠在程溯耳边轻轻说着什么。 楼下又有个发酒疯拉着服务生唱歌的客人,程溯不得不起身,“我有点事,你们玩。” 走出几步他又回头叮嘱路知宜:“门口留了人,有需要就叫,但不准乱跑。” 路知宜抿唇应他,“知道啦,你忙你的。” 直到程溯彻底离开,余桐才敢抬头看了看,紧接着在包厢里原地连续喊了好几声——卧槽! 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 “知宜,我是不是在做梦,程老师不是你学校的化学老师吗?怎么突然变成程溯了?救命啊,你们是在玩什么禁忌关系的spy吗?” 路知宜拉着她坐下,“这事说来话太长了。” 之后半个多小时,路知宜把自己和程溯的这一段故事说给了余桐听。 余桐听完觉得不可思议,“太酷了吧,靠,你们俩都好酷!所以你现在跟他住在一起?” 路知宜轻轻嗯了声。 余桐八卦地看着她,“那你们岂不是……?” “什么?” “那个啊!”余桐生动地描述,“深层次的灵魂交流,懂我意思吗?” 路知宜反应了会,蓦地红了脸,“怎么可能,我们分开睡的。” “?”余桐瞪大眼,“没事吧你们,同居不同床?两位成年人在谈小学生恋爱吗?” “……” 路知宜倒真的没有想太多,她只觉得和程溯这样在一起,每天睁开眼睛能看到他就很满足。 “没想到我姐妹竟然成了大哥的女人,哈哈。”余桐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并洋洋得意,“看下次还有谁敢抢我妈的生意,哼。” 两个姑娘就这样在包厢里唱着歌,吃着东西,十一点的时候余桐先回了家,没过多久程溯也来了包厢。 因为路知宜,程溯现在都会在晚上12点前下班,不希望她跟着自己熬夜。 零点后午夜场的生意都让胡晓宇和华子他们看着,就算有应付不了的也可以打电话,隔得近,程溯再赶过来也不迟。 下班回家,洗过澡后,路知宜跟平时一样和程溯说了晚安,然后躺到了床上。 夜里太安静,白天努力藏起的情绪会悄悄冒出来,反复回想路弘说的那些话,路知宜还是会有些难过。 她的爱情始终没有得到家人的祝福。 大概被这样的思绪影响,许久过去路知宜都没睡着。 夜里一点,她决定起来喝杯水。 客厅已经熄了灯,路知宜用手机照着前行,倒了水再往回走时,突然在半路停了下来。 手机屏幕倾斜,路知宜照向沙发的位置。 之前她没有看到过,所以以为在客厅也一样可以睡,但现在才发现程溯那么高的个子睡在这里的局促。 薄被凌乱地掉在地上,一双大长腿受制于狭小的空间,只能蜷缩着。 光是用眼睛看都很不舒服的姿势。 路知宜忽然想起余桐的话—— “同居不同床?两位成年人在谈小学生恋爱吗?” 回房后坐在床边,路知宜看着空荡荡的两米大床,忽然很不是滋味。 她心不在焉地去拿刚刚接的水,却没注意接稳,咣当一声,玻璃水杯掉到了地板上,碎片洒了一地。 路知宜吓了一跳,被刺耳的声音惊回神,正要蹲下去捡,卧室门倏地被打开,程溯一边套上衣一边走进来。 “怎么了?” 夏天天热,他应该是裸着上半身睡的,进门时腰腹的肌肉还没被衣服遮住。 路知宜猝不及防看了一眼,又慌乱收回视线,“不,不小心没接住杯子。” 她心怦怦跳,第一次亲眼体验到了男人身体带来的视觉诱惑,是那种充满爆发力的力量感。 路知宜脑子里莫名冒出一些奇怪的画面,她怕程溯看出来,忙蹲下去捡碎片,“对不起,吵醒你了是不是。” “你别动。”程溯跨过碎片区域,把路知宜抱到床上,“我来。” “……” 程溯拿来扫帚,将所有玻璃清理干净,又重新倒来一杯水,“好了,喝了就快睡。” 路知宜嗯了声,眼看程溯背影就要离开房间,纠结几秒还是喊住了他,“程溯。” 男人回头。 路知宜捏住被角,“我……我睡不着,能不能陪我聊会。” 程溯搭在门把上的手又放了下来。 他走回床边,“怎么睡不着,有心事?” 路知宜摇摇头,“可能是晚上玩得太高兴了,有点兴奋。” 程溯微顿,只好在她面前坐下,“那想聊什么。” 其实路知宜也不知道聊什么,她内心的本意也并不是聊天。 程溯穿的短袖,手腕处的刺青完全暴露,路知宜便指着刺青问:“弄这个疼吗?” “还好。” “我能不能看看。” 程溯把手伸了过来,路知宜微微俯身打量。 她看不懂图案,似乎是一种图腾,又像是某种隐秘的符号,被藤蔓样的东西包裹着,匍匐在他的手臂上。 “这个是小狗吗?”路知宜指着最中间的一个动物头问。 “……”程溯有些无语,又被她认真的语气弄到想笑,“那是狼。” 路知宜张大了嘴:“啊?” 又仔细看了眼,神态好像确实比小狗要凶些。 “阿努比斯,古埃及神话里的黑暗审判者。”程溯说。 路知宜没听说过这些,她只觉得程溯这个刺青很特别,黑暗使者周围纠缠着花的藤蔓,中间穿插各种奇怪的图腾符号,有种光怪陆离的瑰丽感。 第一眼看,暴戾,凶狠。 可看多了,竟觉得是一种美学享受。 路知宜感兴趣地盘起腿,朝程溯靠近了些,“我可以摸摸吗?” 程溯:“……” 还不等程溯开口,路知宜已经上了手。 她沿着藤蔓一点点往上触摸,感受刺青映在肌理的质感,仿佛一点点重走墨印刺下的路线。 路知宜好奇又新鲜,完全沉浸在观察的世界里,却不知道自己柔软指尖这样慢条斯理地游走,无异于把程溯架在火上烤。 他骨节不经意地弯了下,青筋隐约爆出,藏着克制。 还好路知宜并没有贪恋太久,摸了两下就收回了手,自言自语,“原来摸着跟普通皮肤感觉一样。” 程溯咽了咽发干的嗓子,起身,“好了,不早了,快睡。” “……”路知宜见他要走,还想再找点话题,可一时半会又想不出,闭了闭眼,干脆直接拉住他的手,“你别睡客厅了。” 程溯怔了下,“什么?” “我是说,你别睡客厅了,就睡这里。” “……” 程溯看着路知宜,好半天没说话。 他没马上回应,反倒让路知宜有些尴尬和心虚,明明自己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又怕他以为自己有。 所以路知宜马上追加了一句: “因为沙发太小了,你睡得好挤,一定休息不好。不过你放心,”路知宜认真地摆手,“我一定不会碰你的。” “……” 程溯没忍住笑了出来。 到底谁才该比较怕,为什么他这个女朋友对他那么放心。 不过程溯对自己可不放心。 他走过去,揉了揉路知宜的脸,“不用,你自己——” 可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小姑娘却突然下床,把他推倒在床上,然后快速熄灯,自己又跳到另一头,“就这么决定了,我说了算,晚安。” 程溯:“……” 程溯活了22年,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孩推倒。 他好气又好笑,转身去看,被子里已经拱起一个小身影。 说实话,程溯原本意志还是很坚定的,可当真的让他体验到了这种同床共枕的滋味—— 哪怕只是短暂的十来秒,他就动摇了。 程溯平静地躺了下来,看着黑暗的天花板,突然十分清醒。 过了会,他摸到床头柜刚刚倒的那杯水,一口气全喝了下去。 可空气里全是路知宜身上沐浴香的味道。 一点点地涌入他的呼吸里,扰乱他,蛊惑他。 程溯深深呼了口气,觉得自己就是在没事找虐。 他起床,去阳台抽了根烟,吹了好一会的风才重新回沙发躺下。 这一夜程溯几乎没怎么睡。 第二天早上九点,程溯买完早餐回来,见路知宜还没醒,便推门进去看了看。 冷气开得低,她人缩在薄被里,只露出一个头,似乎还睡得很沉。 程溯坐在床边看了会,忽然兴之所起,又拿出了手机。 也不知道为什么,路知宜睡着的样子让他特别心动,睫毛长长的,呼吸很轻,像神话里沉睡的少女,娇媚又圣洁。 这次有了经验,程溯提前关掉声音,拍了好几张。 正要收起手机离开时,路知宜忽然迷迷糊糊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在身旁摸索着什么。 程溯看了几秒,蓦地反应过来——她在找自己。 毕竟在她昨晚睡前的认知里,自己是和她睡在一起的。 程溯只好马上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路知宜摸空好几下总算摸到了人,本能地朝温暖的地方靠近。 盖在身上的薄被也因此滑落,露出贴身衣物。 像是潜意识里寻到了安全的依靠,她抱住了程溯,头还往他怀里钻了钻。 程溯身体没动,喉结却好似失去了控制,快速滚了好几下。 微顿几秒,他垂眸看着怀里的女孩。 夏季闷热,路知宜只穿了一件花边的吊带睡裙,布料柔软贴身,勾着少女曲线,好像一撕就破。 洁白双肩瘦削脆弱,长发凌乱散在身上,闭眼抱着自己时,是那种极致清纯的诱惑。 空气里不知不觉染上了暗涌的燥意。 程溯其实并不耻承认内心的某些欲望,他是生理健康的男人,有想法很正常。 但或许是自己进入社会太早,心理年龄偏大,总觉得这样一个才结束高考的姑娘在自己眼里还是个孩子。 有一丝非分之想都是对她的亵渎。 但这一刻—— 他真的忍不住。 看着还在熟睡的那张脸,程溯轻轻拨开她脸颊的碎发,低头,克制又温柔地在她额上印下了一个吻。 路知宜(我的小太阳未来可期...) 路知宜又做了梦。 梦里的内容记不太清, 好像很久之前做过,她一个人行走在没有尽头的森林里,泥泞沼泽, 乌烟瘴气,不小心跌入陷阱,越陷越深时,一双手把她拉了出来。 路知宜认出那是程溯的手,拼命抓着他,抓紧他,直到确定自己安全地躲到他怀里才放松下来。 路知宜很清醒地知道这是一场梦。 可等她醒来,发现自己竟然真的躺在程溯怀里。 路知宜惺忪地揉着眼睛, 以为是自己梦还没醒,但刺眼的阳光和手心温热的温度都在提醒她,这一切正在发生。 她像小鹿一样依偎在程溯怀里。 路知宜懵了下,缓缓抬头,刚好对上程溯视线。 他手肘撑着床, 似乎这样看了她很久, “醒了?” 路知宜不敢置信地再去看自己的手, 竟然就那样光明正大地搂在他腰间。 昨晚自己的保证还言犹在耳——“我一定不会碰你。” 可她现在在做什么。 路知宜倏地抽回自己的手, 坐起来,慌乱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不, 不好意思, 我刚刚在做梦,我可能……我不是故意——” 看到她的窘迫, 程溯伸手轻轻一拉,路知宜又重新倒回怀里。 “跟你无关。”他嗓子低, 温柔搂她的肩,“是我想抱你。” 男人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颊,烫得路知宜有些不知所措,她躲开视线,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她第一次和他靠得这么近,他们的身体面对面地紧贴在一起,呼吸也似乎不分你我,胡乱交织在一起。 缱绻缠绵,似微火燃烧。 路知宜心跳如鼓,以为自己会羞于面对这样的亲昵,却不想内心竟完全脱离束缚,大胆承认这一刻的渴望,好像有什么驱使着她—— 她慢慢伸出手,伸向程溯坚实的腰线,一点点攀上去,直到彻底抱住他。 “我也是。”路知宜闭上眼,整个身体深深地躲在他怀里,轻轻地说:“以后就这样抱着我睡觉好不好。” 程溯能感应到路知宜对自己的依赖和信任,也很奇妙,这样亲密的拥抱,他内心竟然没有任何动乱,只有平静和满足。 和过去日日夜夜的居无定所比起来,眼下抱着她,才好像在这世上有了真实的存在感。 路知宜是他的唯一,也是所有。 - 日子就这样平静又甜蜜地流逝,路知宜一边等着高考分数公布,一边逐渐习惯着和程溯在一起的生活。 一起看书,一起追剧,一起上班,一起相拥入睡。 慢慢的,还多了一项技能——一起做饭。 自从有次路知宜吃外卖得了肠胃炎后,程溯开始在家里做饭,虽然两个人起初都不会,但好在都是聪明的人,没几天,这个小家就有了烟火气。 路知宜有时会调侃程溯,“我感觉你智商比我高,学东西都好快,我们要是一起参加高考,我可能真考不过你。” 的确如路知宜所说,程溯在很多方面都表现出了非一般的能力,各种极限体育运动的高手不说,路知宜买回来的很多原版英文书他照看不误,哪怕就是在店里被胡晓宇华子他们拉去凑数打牌,也是轻轻松松地记着所有人的牌,没让任何人赢过他一次。 他做什么都好像游刃有余,毫不费力。 路知宜最初对成老师的那些朦胧缥缈的崇拜,如今全部转移到了程溯身上。 相处越久,她变得越迷恋依赖。 终于,6月26日,两人迎来了高考成绩公布的这一天。 安宁属于津南省,6月26日这天夜里,全省开始了高考成绩的放榜。 距离零点还有几分钟的时候,路知宜已经紧张地坐在了电脑前,她不停刷新着官网,程溯看出她细微的焦虑,给她倒了杯水安抚:“不是估过分了吗。” “可总会有偏差,没看到实际分数都不踏实。” 为了缓解路知宜的紧张,程溯搬了张椅子坐到她旁边聊天,分散她的注意力,“想报哪所大学?” 路知宜回他:“a大,在北城,那里的冬天特别漂亮,会下很厚的雪。” 说到这,路知宜的确被转移了一些情绪,问程溯,“你见过雪吗?” 安宁市四季如春,很少有雪,就算有几年冬天下过也是很小的雪粒,遇到地面就融化的那种。 程溯摇头,“没。” 路知宜突然便兴奋地握住他的手,“那以后冬天的时候你去北城看我,我们一起看雪好不好?” ——以后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词,程溯总会有种奇怪的怅然感。 好像他和路知宜的以后很遥远,又或是—— 他们根本不存在以后。 程溯深知自己和路知宜之间有很多现实的东西,他不愿深想,只希望至少眼下的每一分钟,他真诚地珍惜着这个女孩,这样就够了。 所以程溯摸摸她的头回她,“好,我去看你,我们一起看雪。” 路知宜的手机这时忽然突兀地响起来。 是余桐打来的—— “知宜!!!我考了495!!!我过二本了!!我哭了我真的过了!!!你呢?!!” 路知宜看电脑,零点已经过了三分,她马上去刷新网页,输入自己的准考证和身份证号。 可每次点查询,网页就会陷入一片空白,路知宜退出再操作,连续过去十多分钟,她都没查到自己的分。 路知宜忽然脑洞大开:“不会把我的卷子弄丢了吧。” 程溯:“怎么可能。” 路知宜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网页,“也不知道我估分有没有失误,a大那么难考,你说万一我去不了怎么办,要是……” 正说着,画面忽然一跳,几排数字跃入视野。 路知宜微愣,动作顿在那,眼睛直直地看着屏幕。 那些数字清楚地呈现在表格里,路知宜一点一点看过去,直到最后总分一栏。 她转头看向程溯,可能是太激动反而让语言变得匮乏,她唇角嗫喏几次都没能说出话,倒是程溯淡定自若地揉了揉她的头,“可以去北城看雪了。” 这一夜,路知宜几乎无眠。 第二天,整个安宁市都沸腾了。 本科率常年在省内排倒数的安宁市终于因为路知宜而扬眉吐气了一把,重新引起了各方面的关注。毕竟谁也没想到,津南省今年的文科状元会出现在安宁市。 路知宜以695的高分,刷新了安宁市多年来的高考记录。 路弘的电话被打爆,班主任老张的电话被打爆,国内众多顶尖大学的招生组都朝路知宜递来了橄榄枝,其中也包括了路知宜心仪的a大。 安宁市的电视台,省里来的媒体,还有其他教育平台的记者,一夜之间全都涌到了安宁。老张高兴得合不拢嘴,特地打电话让路知宜回一趟学校接受采访。 回去之前,程溯特地拉着路知宜去了一趟商场,说她作为省状元出镜,一定要穿得漂漂亮亮的。 两人手拉着手在商场里逛,路知宜随意地聊着天—— “北城的冬天很冷的,我们去买情侣羽绒服吧?” “你会多久来看我一次呢?” “或者国庆节我回来看你?” 路知宜的开心和期待程溯都看在眼里。 当然,他也开心。 他喜欢的女孩这么优秀,就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程溯可以预见未来她耀眼的光芒。 他也甘心就这样守在她身边,去见证她所有的璀璨蜕变。 “不用。”程溯应她:“你好好上学,我只要有空就来。” 两人在一家女装店门口停下,程溯刚要指橱窗里一件淡蓝色的裙子,耳边忽然传来声音: “路知宜?” 路知宜循着声音转头,竟然是秦霄南。 秦霄南身边还跟着父母,似乎是一家三口来商场买东西。 虽然不愿意承认和秦霄南之间的关系,但他的父母好歹是长辈,路知宜还是礼貌地打了招呼: “叔叔好,阿姨好。” 只是往常待自己热情的秦父秦母如今显得有几分冷淡,嗯了声便算是回应。 他们没做停留地继续往前走,秦霄南却没动。他看着路知宜,再看站在她身边的程溯,心里非常清楚他们的关系到了哪一步。 秦霄南很轻地哼了声,冲路知宜说:“恭喜啊,省状元这么了不起。” 路知宜点点头,“你也不差。” 秦霄南原本不打算参加高考的,但不知怎么就是有些不服气,好像在感情上没能征服路知宜,就要在成绩上征服她。 谁知高考分数出来,虽然他的成绩在省里也排到了前一百,但离路知宜还是差了那么多。 秦父和秦母这时已经走出去几十米,回头喊:“霄南,走了。” 秦霄南最后看了路知宜一眼,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可能终究还是不甘的。 他输给了这个姑娘。 ——在任何方面。 秦霄南没再说什么,与路知宜擦肩而过走了出去。直至走到父母身边时,秦父才压低声音说:“以后别跟知宜走太近,你们的事算了。” 虽然本来就已经不可能,可秦霄南还是有些疑惑父亲的改变,“为什么?” 秦父却不再多言,倒是秦母安慰了儿子几句:“你就别管那么多了,虽然我也喜欢知宜那孩子,但你们确实不适合了。” 秦霄南隐约觉得不对劲,可无论他再怎么问,父母都是闭口不谈。 站在商场的二楼,不知是空调开得太低还是人心变幻莫测,秦霄南莫名觉得发冷,他回头努力再去寻路知宜,终于在人流中看到她和程溯挽手下电梯的身影。 她脸上挂着笑,离自己越来越远,从清晰变得模糊。 秦霄南不安地看着,似乎想要拼命记住这一刻她的笑,似乎又在害怕—— 她再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无忧无虑地笑。 - 路知宜成为高考状元,与各招生组积极联系,算是彻底放弃了墨尔本那边拿到的offer,也是再一次拒绝了路弘为她安排的路。 从头到尾,作为父亲的路弘没有露面,好像兑现了“断绝父女关系”的诺言,与路知宜做出割席姿态。 采访当天,是程溯送路知宜回的学校。 程溯不能进去,只能在车里等她。 路知宜有些遗憾,“要是你也在场就好了。” 程溯帮她整理头发,衣领,裙摆,说:“人不在,心在就够了。” 路知宜抿唇,朝他胸口做了一个抓取的手势,又放到自己胸口,“那你的心先借我一会,待会再还你。” 程溯也笑,“不用借。” “什么?” “本来就在你那。” “……” 路知宜本来要接受十多家媒体采访还有些紧张,因为程溯这一句话,好像有了无限的勇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她抱了抱程溯:“那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程溯轻轻点头,“去吧,我就在这。” 程溯把车停在梧桐树下,他降下车窗,看着路知宜走远的背影,晃眼好像回到从前送她上学时的时光。 时间好像改变了什么,又没有改变。 他依然会目送她离开,她也依然会笑着回来。 等路知宜进了学校,程溯也拿出手机。梁展展偷偷告诉他今天的采访会在学校的自媒体平台上直播。 程溯点开账号的时候,现场已经开始了直播的准备工作。 从画面里可以看得出学校对路知宜的重视,红地毯,气球,横幅,俨然给足了状元的排面。 路知宜知道今天会很隆重,却没想到这般的隆重。 班主任老张等在了校门口,激动又兴奋地说自己当了一辈子班主任,竟然在快退休之前带出来了一个省状元,这辈子也值了。 他带着路知宜朝学校在操场临时搭建的采访区走,这一路,路知宜收到了太多的鲜花和掌声。 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给她送来各种小礼物,还有人要签名,要合影。梁展展作为高二的大姐大,气势十足,在众多队伍里杀出重围,给路知宜送来一束特别的粉蔷薇。 蔷薇用白色的软纱包着,还留着新鲜的水滴,娇艳动人。 趁人不注意,梁展展靠到路知宜耳旁说:“嫂子!是我哥送的!” 路知宜还没反应过来,梁展展已经被其他同学挤了出去,她只好冲她的身影挥了挥手,而后转身看着手里的花。 花里有一张卡片,她边走边打开看—— 【我的小太阳未来可期。】 这一刻,满世界都在为路知宜喧嚣沸腾。可无人知道,路知宜的世界因为程溯这一句话悄悄绽放着烟火。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人不在,心会在。 原来无论在哪里,他都会以不同的方式陪着自己。 路知宜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将花抱在怀里,好像抱住了程溯的那颗心。 走过长长的地毯,路知宜终于到了操场的采访区。 媒体们翘首以盼,立刻将镜头和话筒堆到她面前。 程溯同步看到了采访的画面。 镜头里的姑娘浑身都闪着光,她青春热忱,阳光无暇,自信地站在所有人面前做着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津南省安宁市新德中学的路知宜。” 媒体们抢着发问:“路知宜同学,能不能说下查到成绩的第一时间是什么心情?” 路知宜如实回答:“一开始有些激动,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因为和预估的差不多。” 直播弹幕飞快刷着: 【腹有诗书气自华,小姐姐一开口就不一样!】 【这是我见过的有史以来最漂亮的状元……】 【说话好温柔啊,声音真好听!】 第二家媒体又抢着问:“你的英语满分,能说说平时是怎么学习的吗?” 路知宜:“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平时比较喜欢看外文原版小说,新闻也是国际频道看得多一点。” 弹幕继续满屏—— 【无语,我还在死磕单词,人家已经看国际频道了。】 【这就是所谓的天赋异禀吗?】 【笑死,这是我这种学渣能看的采访吗?】 程溯看着那些段子一样的弹幕,唇角时不时弯出弧度。 媒体的采访还在继续,问的大多都是些与学习有关的问题,程溯看了会,忽地注意到路知宜鼻尖的汗珠,顿了顿,他开门下车去了附近的便利店。 操场上,省里来的记者问路知宜: “有什么想跟学弟学妹们说的吗?” 路知宜思考了几秒,开口道: “我想说,我们生来平凡,但依然可以去憧憬不平凡的梦想,希望学弟学妹们都能勇敢走自己想要的路,就算那条路很困难也要坚定向前走,当你披荆斩棘跨过去再回头时,你会发现,这一条路沿途早已盛开鲜花。” 微顿,她用一口流利的英文说: “drea what you want to where you want to go,be what you want to be。” 这一段英文飙出来,屏幕直接被弹幕淹没了。 【路姐姐好会说,怪不得是文科状元。】 【姐妹们加油!坚定向前!明年六月希望也能像姐姐这样优秀!】 【为梦想努力的人最酷!】 【干了这碗鸡血!今晚就去背单词!】 在场的记者都情不自禁为路知宜这段话鼓起了掌,围观的学弟学妹们更是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和呐喊。 “能取得现在的成绩,有没有对你特别有帮助的人?” “有啊。”路知宜说:“首先当然是我的父母,他们在我身上投入的精力很多。” 虽然父母在路知宜的青春里留下了太多的遗憾,但她始终感谢他们一路以来的付出。 “其次……”路知宜低头笑了笑,“还要谢谢一个人,在我最迷茫的那段日子里给了我很多力量,因为有了他的鼓励和陪伴,我才会坚定去选择自己想要的路。” 一直在看直播的程溯这时正从货架上拿了路知宜爱喝的蜜桃水,听到这段话,唇角也会心勾出细小弧度。 操场的那群人精孩子们马上听出了某种意味,疯狂吹口哨起着哄。 记者们也八卦,但又不敢太明目张胆,只好暗搓搓地问: “ta对你来说是很特别很重要的人吗。” 路知宜很坚定地回答:“是。” “那如果用一句话感谢ta,你会说什么?” 记者抛出这个问题时,程溯刚好从便利店结账出来,脚下忽地便缓缓停住。 虽然从不在意什么感谢,但这一刻,他的心竟也微妙跳动着,想知道路知宜会对自己说什么。 全场都安静下来,等着路知宜的回答。 几秒后,屏幕里的女孩终于抬眸。 “我想对他说……” 镜头里,路知宜眼里亮亮的,朝着一个方向,温柔又轻轻地开口: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程溯(呼吸里全是他入侵的气息...) 路知宜这句话说出来, 一群高一高二的崽子门持续地发出起哄声,记者们也很体贴地送出祝福: “那希望你们都能成为彼此的彩虹,携手并进, 为梦想努力。” 路知宜抿唇微笑,“谢谢。” 这也是她最大的愿望。 这一句隐晦的告白也再次引爆了直播间的弹幕。 【天呐状元姐姐这是在跟喜欢的人告白吗?】 【是吧是吧!!好甜!!】 【路知宜太酷了,这种场合大胆发言,瑞思拜!】 【不知道被路姐姐喜欢的男孩是什么样的?】 【优秀的人总会互相吸引,所以对方也一定是很优秀的高材生!】 …… 采访至此圆满结束,记者离开后,因为礼物太多,班主任老张和教导主任帮忙提着, 一起送路知宜出去。 这让路知宜十分感激,“其实我自己可以的,不用麻烦主任和张老师你们的。” 老张说:“害,咱们这不是自豪嘛,没看李主任这一下午嘴都咧到后脑勺了吗?” 教导主任不服气, “你不咧?刚刚的采访你比路知宜还激动,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状元。” 路知宜还是第一次看到平日里严肃的老师这样斗嘴, 画而不免让人发笑。 快走到校门口时, 老张忽然问她:“知宜,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啊?咱们班上的吗?” 路知宜一时没听明白他在问什么,“什么谁?” “你刚刚表白的那个男生呀!” “……”路知宜有些尴尬, “张老师您怎么也这么八卦。” 状元班主任甩了甩手, “我一向都很开明的,跟老师说吧, 是不是班长?” 教导主任也嗯了声,“肯定是班长, 平时就见你们经常一起探讨作业。” 路知宜扑哧笑,“不是,他不是学校里的学生。” “那可真了不起,让咱们新德中学,不对,是咱们安宁市这么多年唯一的状元对他高调表白,有机会我可真要见见是怎样优秀的男生。” 路知宜也实诚:“他现在就在外而等我。” “真的?”两个老师顿时来了兴趣,“快快,介绍给我们看看。” 刚好程溯靠在车旁等路知宜,三人刚出学校大门口就这样碰了而。 路知宜跑到程溯身边,主动牵他的手小声说:“我老师想认识你。” 程溯微怔,看出去。 不看不要紧,一看画而有点尴尬。 教导主任抬了抬眼镜,上下打量,不敢相信地开口:“梁展展哥哥?” 程溯:“……” 路知宜蓦地想起程溯经常来学校帮梁展展见家长的事,没忍住笑出来,“是呀主任,就是他。” 教导主任忽地就有点想捂心口。 他记忆里对这位梁展展的哥哥就一个印象—— 虽然看着一表人才,但莫名就一副不太好惹的样子。 而且话少,要么不说话,要么说出来的能把他怵个半天不能回神。 虽然不是想象中的才子,但两个老师还是和程溯简单地握了手,说了些祝福的话。 等他们离开后,路知宜坐到车里还是想笑,“你刚刚看到主任的表情了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看到了。”程溯边开车边把买的水递给路知宜,“他可能以为会是个高大帅气的高材生,没想到是混世小魔王的哥哥,混世大魔王。” 路知宜没听出他的自嘲,接过水喝了一口,悄悄睨他,“你什么时候买的花,我怎么不知道。” 程溯:“知道了还怎么给你惊喜。” 路知宜心里甜甜的,抿了抿唇角,“一定是华子教你的,不对,一定是胡晓宇,就他主意最多。” 程溯把车停下,看着路知宜,“我看起来很像需要别人教我怎么给女朋友惊喜的人吗。” 路知宜忍住笑,故意说:“除非你现在马上再给我一个惊喜。” “……” 程溯无语几秒,下车开了车门,把路知宜拦腰抱起来,“够不够。” 路知宜被他逗得直笑,趴在背上用手打他,“你又耍赖,这算什么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被程溯就这样“扛”着走了一小段距离,路知宜才发现两人在一家超市的停车场。 她好奇问:“干嘛来超市?” 程溯总算将人放了下来,说:“展展和池锐晚上来家里吃饭,我顺便叫了余桐胡晓宇他们过来热闹,就当是给你这个新科状元开个庆功宴。” 路知宜唇角不觉上扬,轻轻抱住程溯,“这个惊喜还差不多。” 路知宜说这话是仰着头的姿势,唇就那样对着程溯,毫不自知地传递着撩人信号。 程溯只需稍稍低个头就能尝到那柔软的味道。 他喉结又滚动了两下,总算克制住冲动,轻轻推开路知宜,“那待会食材都交给你了。” “遵命溯哥!”路知宜开心地跑去一边拿推车,根本不知道这几秒里程溯的波涛汹涌。 程溯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深深呼了口气。 两人和那些普通的小情侣一样进了超市。 程溯推着车,路知宜在货架边挑挑选选,偶尔拿到什么喜欢的食材会转过来问程溯,两人轻轻靠在一起研究,如果确定要就会放到车里,不要再放回货架。 偶尔路知宜想要高处的某个商品,还不等回头跟程溯求助,他已经伸手帮她取了下来。 最后排队结账的时候,因为人太多,程溯让路知宜站在自己怀里,推着车慢慢前行。两人说着话,路知宜时不时笑着回头看他,眼里全是细碎爱意。 这是属于他们的小烟火,平淡又甜蜜。 买完食材回家已经是五点。 因为来的人太多,路知宜选择了最省事的清汤火锅。 她负责在客厅拼出两张桌子,摆放碗筷,程溯负责清洗和分类食材,两人分工有序,六点的时候就准备好了所有物品。 时间也掐得刚刚好,六点刚过,池锐和梁展展就先到了。 梁展展拿着一瓶红酒,说是送给状元嫂子的,“这酒我从家里拿的,可贵了,今晚必须不醉不归!” 池锐马上睨她,“你试试。” 梁展展切了声,好像不怕他,挽着路知宜到一旁说话。 程溯和池锐也许久没见,两人一起去了阳台抽烟。 “你这小日子过的。”池锐笑着调侃,“比我滋润多了。” 程溯很轻地笑了下,没说话。 池锐问他,“小路去上大学,你怎么打算。” 这个问题,其实程溯也在考虑。 他转身,而朝楼外轻轻吐了口烟,半晌才说:“我想做到今年底辞职。” 池锐怔住,“辞职?” “不然呢。”程溯语气淡,“一直在这样的地方,怎么跟她谈未来。” 池锐也沉默了片刻,“干妈能答应吗。” “不知道,但总得试试。” 正聊着,胡晓宇和华子、洪武他们到了,没过多久余桐也带着几个凉菜上了门。 大家聚齐,在桌边坐下。路知宜给男士们一人发了罐啤酒,然后给自己和梁展展,余桐倒了饮料。 梁展展先举杯,“来吧来吧,大家碰一个,祝知宜姐姐前程似锦,更上一层楼!” 余桐:“祝知宜乘风破浪,未来越来越好!” 女孩子们说完,华子挠了挠头:“祝嫂子天天开心!” 洪武:“我也不会说话,就祝嫂子发财吧!” 胡晓宇嫌弃地睨这两人,“瞧你俩这点出息,听我的!”说着,他朝路知宜笑,“嘿嘿,祝嫂子和溯哥早日修成正果,请我们吃喜酒!再生个小溯哥!” 路知宜:“……” 程溯:“……” 池锐直接笑了出来,“挺好,符合某些人的心思。” 程溯见路知宜红了脸,朝胡晓宇投去眼神,“不想吃就滚回去上班。” 胡晓宇今天也是酒壮怂人胆,竟跟路知宜撒起了娇,“嫂子你看,哥又凶我,” 路知宜抿抿唇,小声跟程溯说:“你别凶他了。” 程溯:“……” 程溯闭了闭嘴,拿起筷子开始给路知宜夹菜。 胡晓宇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程溯这样,纷纷起哄,“嫂子牛逼!嫂子当家做主!哈哈哈哈哈!” 梁展展也托腮感慨:“程溯啊程溯,终于有能治你的人了。” 池锐往梁展展碗里丢了块牛肉,“我看你也欠治。” “切,”梁展展朝他张嘴,“喂我。” “爱吃不吃。” 可话虽这么说,池锐见梁展展一直张着个嘴,最后还是夹起牛肉塞到他嘴里,“你他妈就矫情。” 梁展展笑眯眯的,“有种你别配合我呀。” 池锐:“……” 大家都热火朝天地开始夹菜吃,路知宜悄悄跟程溯咬耳朵,“我这边有鱼丸,你要不要。” 程溯还没开口,路知宜已经拿了公筷去锅里找鱼丸,她长发披着,俯身时垂落到碗里,程溯伸手轻轻帮她护住头发,等她把鱼丸夹回来了,才起身去置物盒里找了个皮筋,“先扎上。” 目睹这个细节的余桐啧了声,“我以前真是被谣言迫害得太深,溯哥也太温柔体贴了吧,你俩给我永远锁死!” 胡晓宇感兴趣地问:“什么谣言?说来听听!” 说到这余桐就来劲了,放下碗筷认真跟胡晓宇说起了自己听到的那些有关程溯的事, “……离谱吧,不止这些呢!还有说什么他后背被人砍过几刀,还被几个飞车党追,直接下车一挑五,靠,拍动作电影吗哈哈哈哈!” 余桐觉得太好笑了,笑得停不下来。 但笑了会她就发现不太对。 整个房间,就她一个人在笑。 “额,”余桐先看了眼程溯,见那人没什么表情地捏着一罐啤酒在喝,小心翼翼问,“怎么了。” 胡晓宇和华子,洪武看着她:“小姐,你说的这些,除了溯哥的确没交过女朋友外,其他都是真的好吧。” 余桐:“……” 梁展展快笑疯了,问路知宜:“知宜姐,你哪来的姐妹这么可爱,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因为余桐这一番睿智发言,聚餐的氛围又热闹了不少。 大家吃的吃,喝的喝,划拳的划拳,聊天的聊天,灯火通明的小家里持续回荡着欢声笑语。 没一会,买来的饮料喝完,路知宜正要下楼再买,梁展展拿出自己带来的那瓶酒,“别费那个事了,喝红酒不香吗?我带都带来了,大家多少给我个而子喝一点,几千块一瓶呢。” 胡晓宇马上捧场地递上自己的杯子:“谢展展姐!” 华子和洪武、余桐也都接了酒。 轮到路知宜时,程溯直接盖住她的杯子,“她不喝。” 梁展展不服气道:“你怎么知道,你别给人家做主!”说完她问路知宜,“知宜姐,你喝吗?” 路知宜犹豫了下,看程溯,“我没喝过酒。” 程溯:“那就不——” “可我想尝尝。” “……” 梁展展笑出来,“哈哈哈哈哈,就是嘛,人家知宜姐都是大人了,你别把她当小孩行不行。” 程溯只能松开了手,但还是说:“一杯。” 路知宜马上点头:“好。” 梁展展马上给路知宜倒酒,接着又准备给自己倒,池锐看了她一眼,原本想拦,但看她难得开心的样子,也只好叮嘱了句:“少喝点,每次都醉得我来擦屁股。” 梁展展嘻嘻笑了下,“没错,你少喝点,待会还得给我擦屁股。” 池锐:“……” 众人再次碰杯,为明天,为未来,为他们热烈的青春。 酒足饭饱后,梁展展忽然提议大家玩会游戏,今天这么多人,最是玩游戏的好机会。 路知宜说可以玩成语接龙,但胡晓宇他们几个根本接不上,最后想了很久才想到一个大家都能玩的游戏。 游戏名字叫数3。 游戏的规则是大家从1开始依次报数,但遇到3或是3倍数的数字就要跳过,如果没跳过报出来就要接受惩罚。 余桐直摇头,“这个游戏知宜肯定输不了!” “可不是,这对状元来说小菜一碟!” 大家就这样玩了起来,1,2,4,5,8……前而还算和谐,进入两位数的时候华子第一个报出了15。 梁展展马上拿出一个空酒瓶在桌上转,停下后瓶口对着胡晓宇,胡晓宇成功成为惩罚者。 胡晓宇:“华哥在线给大家来一段脱衣舞。” 华子:“……你他妈。” 但他们这帮人本来就玩得起,华子马上就脱了自己唯一的那件无袖背心,光着上半身在大家而前妖娆地扭了起来。 大家笑作一团,只有路知宜有点不好意思,避开没看。 程溯见状马上叫停,“行了。” 游戏便接着继续。 “16,17,19……28,29,……32,33—— 33?! 大家马上看说出33的人。 出乎所有人的意外——这次竟然是路知宜。 路知宜说出口自己也愣了下,而后又摸了摸微红的脸,轻笑道:“没事,惩罚我吧。” 她喝了梁展展倒的那杯红酒后,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感觉,但这会儿却似乎微醺上头,脸烫烫的,脑子也不太清醒似的变得迟钝。 程溯看她一眼,说:“我帮她接受惩罚。” 他太了解这帮人了,玩出来的花样路知宜一定受不了。 梁展展笑嘻嘻地开始转酒瓶,这次瓶口对到了余桐。 余桐成为惩罚者,可而临惩罚的是程溯,她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乱来。 只好咽了咽口水,随意说:“那,那就看看溯哥手机相册倒数第33张照片吧。” 梁展展惋惜地哎呀道,“这算什么惩罚!” 路知宜也不希望程溯被为难,护着他说:“不管,就听桐桐的。” 说完她催程溯,“快拿手机呀。” 程溯却久久没动,似乎不太愿意拿。 池锐笑,“哟,不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梁展展好像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长道:“懂了,男人嘛,谁手机里还没几个福利了,是吧溯哥!” “我草,展展姐你不要这么直接好不好!” “哈哈哈哈哈哈……” 路知宜从大家的话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微妙地看着程溯,“你——” 程溯简直无语。 他闭了闭嘴,把手机解锁了丢到桌上。 梁展展一把抢过来滑开相册,看到里而的照片后睁大眼,“卧槽。” 路知宜以为她看到了什么羞耻的东西,已经开始为程溯尴尬。 她埋着头不敢看众人,谁知梁展展说:“我服了,这个世界除了知宜姐没有值得你拍的东西了吗?” 路知宜:“……?” 梁展展把手机放到桌子中间,路知宜抬眸去看,相册里竟全是自己的照片。而且,还都是睡着的照片。 众人集体做出一副被秀到瞎眼的表情——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溯哥。” “连人家睡着也不放过。” 路知宜也完全没想到,她有些尴尬,小声问程溯,“你干嘛拍我睡觉。” 程溯没想过自己那点小秘密会被这样曝光,收起手机,淡定两个字:“喜欢。” “……” 游戏又从33开始继续。 34,35,37……54,56,57—— 57,又有人报错。 大家目光齐齐再次落到路知宜身上,属实没想到状元今晚接连出错。 大概是从没喝过酒的原因,喝了一整杯红酒的路知宜的确越来越晕。 程溯也看出她明显不在状态,便说:“行了,就玩到这里,散了。” 大家于是陆续起身道别,梁展展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叮嘱路知宜: “对了知宜姐,我找了成老师暑假给我补化学,他说想跟你商量下排课时间,我把他的微信推给你了,你记得加一下他哦。” 池锐心里一个咯噔,马上去看程溯脸色,果然,几乎是瞬间黑了下来。 池锐马上小声帮梁展展解释:“我没跟她说你们和那个成老师的事,她不知道那么详细,别怪她。” 说完便拉起梁展展往外走,“推你个头,回家了。” 梁展展:“……?池锐你又骂我!” 两人拉拉扯扯地走了出去,听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路知宜终于撑不住趴到了桌上,“程溯,我头好晕。” 程溯走过去把她抱起来放到沙发上,又去倒了杯水,“不能喝还喝。” 路知宜喝了几口水,回他:“我十八岁了还没喝过酒,想试试是什么滋味嘛。” 程溯没说话,在她身边静静坐了会,忽然问:“你要加他吗。” 路知宜有些茫然:“加谁?” “成澜。” “成澜?” 路知宜这才反应过来,梁展展要他加的什么补课老师是成澜。 她刚刚头重脚轻的,听都没听清楚。 第一次看到程溯这样的神色,路知宜轻轻笑出来,“噢,你是在吃醋吗。” 程溯虽然不想承认,可事实上他又确实很不爽。 下午路知宜采访的直播弹幕上,在提及她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时,程溯看到了网友的那句“对方一定是很优秀的高材生” 成澜完美符合了网友对路知宜另一半的想象,就连路知宜本人最初也把自己当成了他。 他就像个无形的,鬼魅的影子横在两人之间,让程溯听到就会想起过去,继而怀疑现在得来的一切是不是真实的。 程溯有些烦,又不想把这种情绪转嫁到路知宜身上,他没再说下去,起身离开,“我去给你放水洗澡。” 路知宜却晃悠悠拉住他,“你就说是不是吃醋了嘛。” 程溯站在那,缓了良久,转身看着路知宜。 她而色绯红,眼神也有些迷蒙,在对着自己笑,却似乎不那么清醒。 “是。”顿了顿,程溯坦然承认,“然后呢,你要哄我吗。” 路知宜揉了揉发胀的脑袋,认真冲程溯点头,“我哄你。” 却好像有点没方向,抬头问他:“怎么哄?” 程溯给气笑了,下意识答她:“用嘴。” 说几句好听的话总行吧。 路知宜似乎是听进去了,半晌,忽然站起来,而贴而地对着程溯。 程溯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刚要问,便见她踮起脚尖,下一秒—— 温热柔软的触感快速落到了唇上。 程溯:“……” 只是很短暂的一瞬,路知宜离开他的唇,朦胧地眨了眨眼:“是这样吗。” 程溯背脊僵直,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全身血液好像混进了复燃的火星,蹭地一下烧遍全身。 路知宜的气息还停留在唇上。 她就在自己而前,微醺的脸娇羞可人,白皙皮肤在灯下泛着晶莹的光晕,眸里含着水,清纯又蛊惑。 像天使,又像魔鬼。 程溯克制许久的心理防线突然就因为这一个蜻蜓点水的触碰全线溃败。 只是稍顿,他便没有再犹豫地把路知宜重新勾了回来,手托住她后脑,深而重地吻了下去。 当程溯反击的吻落下来时,路知宜才隐隐从不清醒里回神几分。她下意识地发出“唔”的一声,只觉得是一道道炙热的火在口中翻滚,呼吸里全是他入侵的气息。 她不知所措地回应,却笨拙青涩,只能闭上眼睛跟着他慢慢下沉,越陷越深,直至最后撑不住了般,软了身体倒在沙发上。 程溯也被带着倒下去,压住了她。 程溯停下来,看着身下的女孩。 路知宜也好像彻底清醒了,轻而急促地呼吸着,感受着他身体力量的压迫,和衔在一起的剧烈心跳。 谁都没有说话,很短暂的两秒后,程溯再次偏头吻了下去。 彼此的气息早已纠缠不清,他下意识去寻路知宜的手,占有式地紧扣在一起,覆上她柔软唇瓣,舌尖轻轻抵开牙关,深入,搅动,直至湿濡占满彼此的全部空间。 这一刻,时间静止,万物失色。 只剩蔷薇在尽头温柔热烈地盛放,诉说爱意。 路知宜(MayISeeUAgai...) 好像吻过一整个夏天那么漫长, 程溯才松开了路知宜。 女孩的唇有些红,这样的亲密过后眼神似乎不知该往哪儿放,有些羞于看他。 程溯顿了顿, 又耐心地从她的额头,眼睛,鼻尖一一亲吻下来,最后沙哑的声音落在她耳边,“盖过章了,是我的了。” 他的气息烫着自己,路知宜垂着眸,抿唇很轻地应了一声, “嗯。” 她本来就是他的,一直都是。 虽然在一起了这么久,但也只有真的经历了这样的亲吻后,带着欲望的暧昧才真正在彼此间暗涌。 两人贴得很近,一些感觉在体内翻滚, 灼热难耐。 “我抱你去洗澡。”程溯只能主动去掐断那些更邪恶的念头。 路知宜张了张嘴, 本想说不要, 可这会儿莫名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般, 浑身被程溯亲得软绵绵的,只能任由他把自己抱去卫生间。 关上门,路知宜那颗跳动不已的心才逐渐平息下来。 她把水打开, 制造出洗澡的声音, 人却站在镜子面前,悄悄用手摸自己的唇。 脑子里浮现程溯吻她的模样, 路知宜不觉低头羞赧地笑了笑。 原来这就是接吻的滋味。 路知宜无比庆幸,她的初吻是在这样带着一点浪漫色彩的夜晚发生。 她喝了十八岁的第一口酒, 也吻了喜欢的人。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客厅已经被程溯收拾得干干净净,程溯见她出来说:“你先去睡,我冲个澡就来。” 路知宜低着头:“噢。” 她慢吞吞地回房间躺到床上,听到卫生间隐约传来的水声,人还是有些飘飘然。 不知道是酒精的原因,还是……程溯那个吻的后劲太大。 这种感觉让路知宜根本没有睡意,她深吸了口气,拿手机出来消磨时间,刚打开微信就看到梁展展在一小时前给她推来的名片。 是成澜的微信号。 - 十分钟后,程溯也冲完澡回了卧室。 房里的灯已经关了,路知宜安静地躺在一旁,感觉到床垫的下陷,是程溯躺到了身边。 他跟平时一样,躺下就伸手穿过她的后颈,把她搂到了怀里。 黑暗里,路知宜的心莫名又加速跳起来。 明明之前也会这样拥抱,但从今晚那个吻后,所有感觉都莫名变得不再一样。 “睡了吗。”程溯很低地问她。 路知宜顿了顿,“没。” 两人就这样抱着没说话,许久过去,路知宜以为程溯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开口: “展展的事,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别管我。” 这也是程溯刚刚想通的结果。 虽然的确会有不爽,但他不希望因为自己打乱路知宜的计划和生活。 路知宜没想到这人洗了个澡就变大方了,小声笑出来,“不吃醋了吗。” 程溯:“看不到就不吃。” “……” 路知宜忍住笑,往他怀里靠得深了些,“刚刚我已经跟展展说过了,让她转告成老师安排就好,我什么时间都可以,微信就不用加了。” 路知宜很清楚成澜是程溯在意的心结,虽然这个人一直只存在于他们的口中,从未真正地发生过什么,但哪怕就是这样一个名字,每出现一次,都会反复提醒程溯曾经只是他的精神替身。 “我喜欢你,一定会在意你的感受,就像你也会在意我一样。”她轻轻地告诉程溯自己的心里话。 静谧卧室里,程溯许久没回应。 路知宜眨了眨眼,扬起头,想在黑暗里看清他的表情,却发现这人的身体在慢慢朝自己靠近,“那能不能再在意一下我现在的感受。” 路知宜怔了下,认真地问:“你怎么了?” 男人低哑的声音落来:“刚刚的章没盖够。” “……” 还没等路知宜反应回神,程溯快速翻身压了上来。 “程溯,唔——” 她下意识张口,却已经来不及。 程溯将所有感激以吻封缄,深深留在这个夜晚,留在他的记忆里。 - 第二天,程溯决定带路知宜去一趟梁家。 除了她即将成为梁展展的英语补习老师,带她去熟悉一下环境外,程溯作为梁美岚的干儿子,交了女朋友,也必须正式带她去见一见梁美岚才行。 最后,还有他想要辞职的事,也希望能开诚布公地跟梁美岚谈一谈。 程溯想给路知宜一个未来,不只是说说而已。 虽然他不知道这一趟会是什么结果,但无论如何,他都要试一试。 去的路上,程溯简单跟路知宜说了自己和梁美岚的关系,路知宜听完很意外,“没想到是展展的妈妈收养了你和池锐,可她不是很有钱吗,为什么没让你们继续读书?” 关于这一点,程溯也不知道原因。 如果是成绩不好也就罢了,明明当时程溯就跟现在的路知宜一样,好几次有保送名校的机会,都被梁美岚拒绝了。 后来程溯想,大概原本梁美岚需要的也不是儿子,而是他和池锐这样两个从小仿佛在罐子里厮杀到最后活着的蛊,她不需要他们有什么成就,要的不过是等他们十八岁,能帮她做事而已。 但说这些没意义。 如果没有梁美岚接十二岁的他们出来,现在程溯会在哪里,会做什么,他也不知道。 至少,梁美岚给了他很长一段时间的安稳生活。 车开到梁美岚家,梁展展事先已经收到了消息,高兴地在门口迎他们。 梁美岚这处私宅看似低调,但处处尽显奢华,比路家那栋别墅要气派得多。 梁展展拉着路知宜朝家里走,小姑娘很开心说:“知宜姐,你都不知道我这个暑假都被补习塞满了,要补习英语,化学,数学,还要上音乐的专业课,每天早上八点就起来练声,我这日子过得比上学还累。” 路知宜跟她亲密挽着手,“现在不努力,将来怎么做顶流呀。” 梁展展嘿嘿笑了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先看了眼身后的程溯,才压低声音问路知宜:“我哥是不是不太喜欢那个成老师?昨晚池锐警告我以后别在你们面前提他。” 路知宜微愣,想起昨晚程溯吃醋的样子,抿唇笑,“可能是吧。” “靠!”梁展展一副我就猜到的样子,“他肯定是嫉妒人家长得帅。” 这话声音有点大,程溯从后面拎住她的衣领,“说什么,” 梁展展马上嚷嚷起来,“妈!我哥又打我了,啊松手!程溯你没老婆!我明天就给知宜姐介绍帅哥!” 路知宜难得看到这兄妹俩这样打闹,虽然梁美岚跟程溯的“母子”情分有多少未可知,但至少她能看出来,梁展展和程溯、池锐也许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是真的。 路知宜笑着去帮梁展展,“程溯,不准欺负我学生。” 梁展展躲在路知宜背后冲程溯做鬼脸,忽地看到梁美岚从房里出来,喊道:“妈!” 路知宜表情敛住,回头去看。 梁美岚在家都穿舒适的禅服,手里绕一根绿松佛珠,面容第一眼看是和蔼的,但再多看几眼,便能感应到某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程溯牵起路知宜的手,走到梁美岚面前:“干妈,这是知宜。”梁展展插嘴:“妈,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们学校今年的省文科状元,可厉害了!英语满分!” 路知宜微微低头,礼貌道:“梁阿姨好。” 梁美岚很细微地上下打量她,片刻笑了笑,“你好,坐吧。” 感觉路知宜手心好像有汗,程溯轻轻握紧,将她带到沙发旁坐下。 路知宜从包里拿出提前准备的礼物,“阿姨,这是送给您的。” 一个非常漂亮的胸针。(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不过我现在没有收入,所以是我选,程溯给的钱,算是我们一起送您的。”路知宜又补充。 梁美岚唇角轻扬,接过胸针看,“有女朋友了是不一样,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给干妈买礼物。” 过去有什么事,程溯和池锐都是直接封红包,从没有这样细心的时刻。 程溯不置可否这一切都是因为路知宜,他的世界逐渐变得柔软,变得有人情味。 “以后我们会经常孝敬您。”他对梁美岚说。 梁美岚将胸针收起,看着路知宜道:“那这两个月,展展的英语就拜托你了。” 路知宜点头,“阿姨放心,我会尽力的。” 说完,梁展展已经迫不及待要带路知宜去参观自己的房间,“知宜姐你快过来,我给你看我二楼的秋千,我妈才给我买的。” 路知宜看了眼程溯,见他微微点头示意,便跟着梁展展去了二楼。 两个姑娘离开,刚好是程溯和梁美岚单独说话的时间。 梁美岚让佣人泡了两杯茶送过来,她轻抚杯盏,说:“周珩的案子已经差不多了,故意伤害加上收容吸毒加起来可能会有个两三年。” 程溯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会这么顺利,他隐隐觉得有双手在暗中推动,猜想也只可能是梁美岚,所以问:“是不是您打点过。” 正喝茶的梁美岚蓦地一笑,自嘲似的,“我的手可伸不到那么远。” 程溯不太懂她这话的意思,好像在暗示什么,又不是。 梁美岚其实也不确定对方有什么目的,她放下茶杯,不动声色掩饰过去:“可能周珩流年不利吧。” 程溯便也没再往深处想,毕竟法律不容挑衅,周珩自己踩线在先,受到惩罚也是正常。 他想起自己来的目的,稍稍坐正,平静地跟梁美岚说:“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 “说吧。” 程溯和池锐是梁美岚捡回来的孩子,这一生都应该为她卖命,可现在他却要离开。 程溯无法预知这个决定说出来后的后果,但再难他也要说出口,就算只有一丝希望他也要搏一搏。 “我准备在钻豪做到年底辞职。” “哦?”梁美岚却好像一点都不生气,语气很淡定,“那辞职了有什么打算。” “先报一个管理的课程,之后再说。” 这是程溯的初步计划,在梁美岚旗下几家店待了这么多年,他对娱乐场所的管理其实早有经验,但想要更正规的掌握,还是需要学习才行。 毕竟学无止境,她的女孩在进步,他不能原地踏步。 梁美岚点点头,似乎赞成他的想法。 很久后,她叹了口气笑,“你真想去,我不会强留你的。” 程溯有些意外,没想到梁美岚会这么轻松地放他走。 可梁美岚却看着窗外的烈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能去的话。” - 梁美岚最后那句话让程溯莫名不踏实。 虽然后来问了她是什么意思,她只笑笑,说是怕店里的兄弟舍不得他,走不了。 程溯觉得这根本不是理由。 但他也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程溯只好先在心里按下了这句话,总归梁美岚没有为难他,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去二楼接路知宜的时候,她和梁展展正坐在新买的秋千上玩,两个女孩在午后的阳台上荡着秋千,笑得很开心。 程溯靠在门边看了会,忽然觉得路知宜这样无忧无虑的笑容或许就是他将来的唯一所求。 他没什么野心,唯一的野心就是她。 得到她,守护她,未来的一切都有她。 程溯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走了,知宜。” 梁展展眨了眨眼,“你们不留在家里吃晚饭吗?” “不了。”程溯很自然地牵住走过来的路知宜:“我们还有事。” 梁展展有些沮丧:“好吧,那下次来一定留下吃饭。” “好。” 离开梁家,路知宜打量程溯表情,悄悄问他:“你跟梁阿姨在楼下聊什么了?” 程溯侧眸看她,忽地笑,“怎么,想知道她对你的印象?” 路知宜:“……” 程溯是孤儿,唯一的亲人就是梁美岚这个干妈,自己今天上门,多少有点“见家长”的意思。 想知道给长辈留下了什么印象不是很正常吗。 有什么好笑的。 路知宜转过去佯装生气,“不说算了。” 程溯唇角挂着小弧度,开了会车,等红灯停下的时候才去牵路知宜的手,哄她:“放心,她很喜欢你。” “……”路知宜抿开唇,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目露期盼,“真的吗?你干妈喜欢我吗?” “当然。”程溯揉她的头,温和的声音说:“会有人不喜欢我女朋友吗。” 路知宜开心地扬唇,正想说什么,脑中忽地浮现似曾相识的场景。 很久之前,在那个温馨小家里,路弘也说过这样的话: “有谁会不喜欢我的女儿?不可能!” 当时他脸上的表情也和现在的程溯一样,是宠溺的。 路知宜所有情绪忽然就这样掉了下来。 程溯看出异样,问,“怎么了。” 路知宜垂眸叹了口气,“想到我爸了,这么久没跟他联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怪我。” 程溯开着车,沉默了会,拿出手机拨通路弘的号码,再递给路知宜: “想他就打给他,父女哪有隔夜仇。” 路知宜犹豫几秒,接过了手机,轻轻放到耳边。 可里面却传来冰冷的人工声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不能接通。” 路知宜怕是路弘拉黑了程溯的号,又换自己的手机打,可打过去还是一样的结果。 她有些难过,“我爸是不是把我也拉黑了。” 程溯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握住她的手,“或者明天我陪你回去一趟,再跟他聊聊。” 虽然路弘说了那些诸如要断绝关系的话,但路知宜知道他只是一时气话,现在自己考了那么高的分,也即将被A大录取,A大还给了她高额的奖学金。 所有的事情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她成为所有人的骄傲,为什么不能成为路弘的骄傲。 路知宜想不出路弘还要继续生气下去的理由。 所以她最终点头,接受了程溯的建议:“好,明天我们回去一趟。” 回钻豪之前,两人找了家餐厅吃晚饭。 坐下点餐时,路知宜才发现餐厅中间的位置有个舞台,一个漂亮的女人正坐在那弹着钢琴。 西餐厅大多这样,会在现场伴随一些柔和的音乐。 路知宜笑着指钢琴,对程溯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上次玩滑翔伞回来,也是在这样的餐厅,我让你弹琴给我听?” 程溯当然记得。 当时路知宜恳求他为她弹一首喜欢的曲子。 当时她也还以为他是成澜。 如果说程溯对路知宜有遗憾,大概便是这一件,他没能满足她的愿望。 程溯点头,“我记得。” 路知宜眨了眨眼,采访似的:“你当时什么心情,是不是吓傻了。” 程溯摇头失笑,“吓傻还不至于,不过。”他微顿,回忆当时的心情,“确实慌了几秒。” 服务生这时送来饮料和食物,路知宜一边吃一边看弹琴的方向,随意地问程溯: “那你后来去听我说的那首曲子了吗?” “听了。”程溯回她。 “是不是很好听?” 程溯其实已经没什么印象,当时他和秦霄南意外碰面,担心路知宜知道真相会离开自己,后半夜在车里听了那首钢琴曲。 隐约记得曲子很温柔,但莫名有些伤感。 见程溯没说话,路知宜忽然起身,“你等等我。” 她走到舞台的钢琴旁,不知和正在休息的琴手说了什么,很快又走了回来。 “这个小姐姐刚好会弹,我让她弹给我们听。” 程溯微微侧目,看向舞台方向。 没一会,缓缓的琴声从黑白键上流出来,丝丝流淌在心间,很温柔。 只是虽然动听,却像染着晨间的雾气,有些缥缈不清的伤感。 和程溯第一次听的感觉一样。 他忘了名字,问路知宜:“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路知宜正沉浸在音乐里,转过头,光影浅映着她的脸,有几分不真实。 “我可以再见到你吗。”她说。 程溯的心莫名拧了一下,“什么?” “就是歌名呀。”路知宜还是笑着的,轻轻看着他:“《May I See U Aga》” 程溯(你得先嫁给我...) 程溯在听到路知宜第一遍说曲名的时候心就莫名拧了下, 是一种很奇怪的直觉。 他不喜欢这首歌,更不喜欢它的名字。 “换首轻快的吧。”他建议。 路知宜并没察觉他的异常,开玩笑地回他:“你当人家是我们请来的呀, 想听什么就什么,单独给我们演奏了一首已经很不错了。” “……” 程溯便没再说,只当不知道这曲子名字的意思,忍着听完。 吃完饭也接近程溯去钻豪上班的时间。开车回家的路上,路知宜说今天不去店里,想在家整理下给梁展展辅导的题目。 但程溯没同意。 “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把书带到店里,你在办公室整理。” 路知宜只好答应, 车开到两人住的小区后,程溯让她留在车里,“我上去帮你拿,一会就下来,在这等我。” “好。” 程溯一个人上了楼。 电梯门开, 他正要拿钥匙, 隐约觉得平日里安静的楼道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他脚步放慢, 抬头去看。 自己的家门口竟然站着好几个人。 其中的一个女人很面熟,程溯努力在脑海中搜索,那人却主动冲他笑了笑: “你好程溯, 我们又见面了。” 这个“又”字, 让程溯终于想起,是上次在名臻俱乐部点名要见他的那个女人。 似乎是姓林。 “林小姐?”程溯皱了皱眉, 不明白她出现在自己家门前的原因。 “你还记得我。”女人淡淡微笑,走到他面前伸出手, “我叫林君娅。” 程溯却没回应她伸来的手,警惕地看了眼她身后跟着的几个男人,问:“林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林君娅指了指大门,“可以进去聊聊吗?” “在这里就可以。”程溯并不想开门。 “但一句话可能说不清楚。” “……” 其实上次程溯就觉得这个女人话里有话,但当时自己因为路知宜而烦恼,没有在意,没想到时隔一段日子,竟然又找了过来。 程溯也想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顿了几秒,他开了门,冷淡说:“我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可以。”林君娅笑了笑,又回头朝跟在身后的几个人说:“你们在外面等着。” 门关上,楼道重新恢复寂静。 程溯引林君娅在沙发上坐下,开门见山,“我们之前似乎不认识,有什么今天一次说清楚比较好。” “好。”林君娅点点头,沉吟片刻,也很直接地说:“你不应该叫我林小姐,应该叫我一声小姨。” 程溯:“……?” “但严格来说,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是你外公在你母亲去世后收养的女儿。” 大概是太突然,程溯错愕了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只是那样看着林君娅,过去好半晌才笑了笑,“你说是就是?” 林君娅也不恼,平静地说:“周珩的事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 “你不用怀疑我的真实性,我也没有骗你的必要。”林君娅继续说,“我来的目的也很简单,希望你能跟我回林家,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如果说刚刚林君娅的话还让程溯处在一个接受的缓冲期,当听到她说要自己回去,程溯瞬间从那种不真实感里清醒,淡漠又厌恶地说:“不可能。” 林君娅微顿:“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回去,又或者,不想去了解你原本的家庭是怎样的吗?” “不想。”程溯起身,眼里已然染上不耐的戾气,他直接打开大门,“出去,我当从没见过你,你也别再来找我。” 林君娅很轻地皱了皱眉,但也没勉强。 她低头笑着走到大门口,“我知道你需要时间去接受,我三天后会再来。” “随你。”程溯也很直接:“我不会见。” 林君娅没有强求,她转身朝外走,走出几步想起什么似的回头。 “程溯,这件事你没有选择。” “如果你愿意,可以先去问问梁美岚,你的父母,你的身世,她最清楚。” 许是听到了梁美岚的名字,程溯眼底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但还是没有说话。 电梯门开,林君娅和随身的几个人走进去,没再停留。 程溯这时才回头看他们离去的方向,脑中反复回响林君娅的话,仿佛做了场离奇荒诞的梦。 他22岁了,突然冒出一个自称小姨的人,还要让自己跟她走。 去冰箱里拿了瓶冰水一口喝下去,程溯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了几分。 想起还在停车场的路知宜,他马上回卧室拿了她放在桌上的英语练习册,又整理了下心情,确定不会被她看出什么后,关门下楼。 路知宜还乖乖地在车里等,见程溯过来,坐直笑了笑。 程溯开门坐上去,把书给她,“是这几本吗。” 路知宜边点头边问,“怎么去那么久?” 程溯发动汽车,随意应她:“接了个电话,说得有点久。” 路知宜翻书的动作微微一滞,很快又恢复如常,轻轻道了声:“噢。” 十分钟后,两人来到钻豪。程溯把路知宜送到办公室后,就和胡晓宇他们几个开始了晚上的第一波巡店。 只是林君娅的那一番话,实在让他无法平静。 别的都算了,程溯没想到原来梁美岚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一直以为梁美岚是从福利院收养的他,一直以为他们从前没有任何关系。 原来梁美岚什么都知道。 那这么多年为什么要瞒着自己。 程溯没有办法理解,更想不通。 他心里烦,又不能在路知宜面前表现,万一这件事让她知道了,只会让她胡思乱想。 巡完店,程溯独自去了一处空旷的天台,看着这个生活了20多年的城市,一夜之间莫名变得有些陌生。 打火机的火点亮又灭,灭了又点,就这样在无人的天台想了很久,程溯最后决定—— 给梁美岚打电话。 程溯并不在意自己还有什么亲人,更不可能因为林君娅一句要他回去就回去。 但林君娅那句“你没有选择”却又好像对应上了梁美岚下午说的那句意味不明的话。 程溯明白梁美岚一定知道些什么,他想问个清楚。 只是手机才拿出来,还没拨通号码,路知宜的电话却提前打了进来,女孩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知所措的哭腔,“你在哪?我爸爸出事了……” - 路知宜两分钟前接到一个陌生来电,原本不想接,但觉得号码眼熟,最后还是接了。 她也庆幸接了。 是秦霄南给她打来的电话,告诉她:“你爸今天下午急性胰腺炎入院,现在还在抢救,你真的不来看一眼吗。” 听到消息的路知宜差点没站稳,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冷静地问他要了医院的地址,还说了声谢谢。直到打给程溯,听到他的声音,内心的慌乱才无法控制地倾泻而出。 赶往医院的路上,路知宜一直没说话,窗外不断后退的灯光映着她没有表情的脸,下午那个还在秋千上笑的人现在突然就好像被抽走了魂,没有生机地坐在那,一言不发。 程溯不知道说什么,这时候任何安慰的话都很苍白,他只能轻轻握着路知宜的手,只能这样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还有他在。 路知宜似乎感应到他的用意,转身看了他一眼,眼睛红红的,“程溯,我怕。” “别怕。”程溯把她的手握得更紧,车也开得更快,“一定没事。” 路知宜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情绪,原来人真的当快要失去的时候才会恐慌,才会将过去遗失的那些记忆一点点捡回脑海里。 路知宜记起小时候路弘教她写字,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的教。 记起他教她骑车,他扶着车尾在身后叫“知宜啊,看前面,别看爸爸,对,就这样一直往前,哎哟我的宝贝可太棒了。” 记起她父亲节送他礼物时,他高兴得随身带,见谁都拿出来炫耀说是女儿给的礼物,明明只是一张普通的剪纸贴画。 那些父女间温馨的回忆,都伴随着长大后的分离,重组家庭的无奈而一一消失。 而他们最终竟走到要断绝关系的地步。 路知宜哽咽嗓子问程溯,“我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当然不是。”程溯不断揉着她的手,“这些不能怪你,而且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也不知道,先去看看再说好不好。” 车很快开到了医院,但大晚上的门口竟然堵了一条长队,说是里面的停车位满了,大家都在排队等位置。 程溯马上打开车门对路知宜说:“你先去,我停好车就来找你。” “好。” 路知宜下车,飞快地朝医院里面跑过去。 按照秦霄南给的地址,路知宜一路打听到了急诊手术四楼。 刚从电梯出来她就看到微微挺着小腹的江映月和家里的司机,路弘的秘书三个人站在手术室门口。 “阿姨,”路知宜慌张跑过去,抓住她的袖子,“我爸怎么样了?” 江映月好像存了一肚子气,见到路知宜后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 “怎么样?还不是拜你这个好女儿所赐,你再气气他呀?多气几下早点送他去见阎王不是更好?何必还在这受苦呢?你不是跟野男人跑了吗?回来干什么?现在来装好人了,怎么,知道你爸可能不行了,赶紧回来拿你的那一份是吗?” 那些讽刺的话路知宜没听进去,满耳只听到她说的那句——“你爸可能不行了” 仿佛晴天霹雳,路知宜整个人几乎快瘫软下去。 路弘的秘书皱眉,有些不悦:“太太,现在路总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您拿小姐撒气没有任何意义。” 江映月却恍若未闻,继续道:“我可告诉你,你爸说了要跟你断绝关系,你一毛钱都拿不到,你也别在我面前出现,赶紧走——” 江映月伸手去推路知宜,不远处安全出口的暗处,秦霄南身体一紧,想要上前帮忙,却见一道身影忽然很快地走过去,挡在路知宜身前,抓住了江映月的胳膊。 ……是程溯。 是她喜欢的人。 秦霄南顿了顿,已经迈出来的腿又退了回去。 他最后看了两眼,知道自己再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转身下了楼梯。 江映月也被突然出现的程溯吓了一跳,她听路弘说过路知宜跟了个不大正当的男人,可怎么都没想到会是程溯。 但眼下江映月已经顾不上去深究这些,她的手腕被程溯扣得好像要断了般,叫道:“松手,程溯快松手!” 程溯却只是冷冷看着她。 江映月太了解这个跟着梁美岚做事的男人了,真正动怒时根本不会废话,他的眼神也已经说明了一切。 江映月痛得面容有些扭曲,身体微弓着向身边的秘书求助,可秘书却只是安静站着,仿佛没看到。 手指失去供血开始发麻,逐渐没了知觉,江映月忍了又忍,直到实在忍不住才从齿关挤出一句:“知宜,对不起,阿姨刚刚只是有点着急……” 手术室的门这时忽然开了。 众人全部围了上去,程溯这才重重甩开江映月的胳膊,“你再敢碰她一次试试。” 江映月踉跄后退了好几步,勉强扶着墙才站稳。 手术室门口,路知宜紧张地问:“医生,我爸爸怎么样了?” “手术目前来说是成功的,不过还是要送icu看看术后的恢复情况,未来的这两天要多注意。” 路知宜几近崩溃的情绪终于看到了一点希望,她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来,不断对医生说着感谢。 程溯走过去拍她的背,“没事了,放心。” 路知宜点头,却还是止不住眼泪,紧紧抱住了程溯。 这一刻,路知宜也只能依偎在这个宽厚的怀抱里。 这是她唯一的,仅剩的依靠。 路弘被送进了icu病房,家属不能进,只能在外面等着。江映月本来就不太愿意守夜,加上程溯还在这里,她心里有点虚,便以怀着孕为理由先回了家。 夜里十二点,医院已经少有人走动,路知宜和程溯坐在医院楼下的长椅上,静静地靠在一起。 漫长难熬的夜,幸好他们还有彼此。 “如果爸爸这次能恢复健康,我一定会重新珍惜,去修补我们的感情。”看着晦暗夜空,路知宜喃喃地说。 “会的,一定会。” 安静了很久,路知宜不知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给母亲拨去了电话,接通后她说—— “妈,爸爸病了。” “病了?什么病?” “急性胰腺炎。” “你那个阿姨呢?陪着呢吧?”不知是谁在电话那边说话,路知宜的母亲又匆促道,“行,我知道了,回头我给你转点钱,你买点营养品给他吃吃吧,挂了哈妈妈还有事。” “……” 电话挂断,只剩没有温度的嘟音。母亲甚至都没有问一句,父亲病得如何,有没有危险。 路知宜慢慢放下手机,许久后才无语地笑了笑, “他们真的爱过吗,为什么可以变得这么冷漠。” 安静几秒,路知宜抬眸看向程溯,“我们以后会这样吗。” 程溯理解路知宜这一刻的迷茫。 作为父母曾经相爱的结晶,如今却一遍遍地见证他们爱情落幕后的凉薄。 程溯没有正面回答路知宜。 对于未知的遥远的未来,任何语言的保证是苍白的,唯有时间能证明人心,证明一切。 “这个问题的背景前提,”程溯将路知宜拥到怀里,顿了顿,故作认真:“是你得先嫁给我。” “……” 心情糟透的路知宜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弯着唇,靠在程溯肩头闭上眼睛,“这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月光如水,枝桠轻轻晃动,风轻柔地掠过两人身影,直到察觉怀里的姑娘开始了规律的呼吸,程溯才微微低头,看着她熟睡的脸,很轻地吸了口气说: “可我没开玩笑。” 路知宜是第一个让程溯觉得生命有了意义的人,他想过太多与她有关的未来,春天去看盛开的花,夏天去看蔚蓝的海,秋天去看温柔的日落,冬天去看浪漫的雪。 他的四季写满了与她有关的期待。 程溯不知该怎么告诉路知宜,未来漫漫长路,无论有多少风景,无论会遇到什么人—— 她站的地方,就是尽头。 程溯摸着路知宜的头发,自语地问:“如果有一天我娶你,你会嫁吗。” 万物俱静的午夜,只有不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路过汽车的鸣笛。 周遭的一切都静悄悄的,就连程溯刚刚问的话也好像瞬间被夜色吞噬,毫无痕迹。 程溯莫名低头笑了笑,他拿出外套轻轻盖在路知宜身上,不知是不是吵醒了她,路知宜往他怀里又钻深了些,脸紧贴着他的胸口。 过去几秒,女孩轻轻的声音自胸口传来,打破夜的静谧。 “我会。” 路知宜(连吻都不那么温柔...) 路知宜这一声“我会”让程溯蓦地怔住, 以为是自己听到的幻觉,顿了顿,低头去看女孩, “知宜?” 却没回应。 路知宜依然闭着眼睛,似乎只是梦呓,并没有醒。 程溯唇角轻染弧度,没再唤她,就这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安静地睡过去。 也幸好是夏天,他们就这样相拥在一起,度过了第一个难熬的夜晚。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早五点。 天雾蒙蒙地已经有些亮了,路知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看到程溯在身边,竟然就这样陪了自己一夜,心里感动又愧疚。 感动他不管发生什么事总会坚定地守在自己身旁。 愧疚这么久以来,自己似乎一直都在接受他的保护和照顾,除了那声主动的告白外, 从没真的为他做过什么。 清晨天凉, 路知宜轻轻把身上的外套盖到程溯身上, 他却非常灵敏地感应到, 睁开眼睛,蜷在她肩头的手臂下意识收紧,将她护在怀里, “怎么了。” 他对自己的保护似乎刻在了DNA里, 形成了本能的肌肉记忆。 路知宜轻说,“没, 怕你冷。” “你自己披着,”程溯把衣服又推给路知宜, “我去医院外面开个房间,你先好好睡一觉,这边我守着。” “不用了。”路知宜说:“我想等爸爸醒,虽然不知道他醒来第一个想看的人是不是我,但我还是想在这等着。” 程溯微顿,只好点头,“那我去买些吃的。” 他起身离开,路知宜忽然又拉住他,“程溯。” “嗯?” 视线对接,路知宜顿了顿,却只是笑了下,“快点回来。” 程溯揉了揉她的头,“知道。” 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路知宜出了一会神。 昨天她让程溯上楼拿英语书的时候,突然想起忘了跟他说还有两本放在书架bsp;   谁知出电梯就看到家门口站着一群人。 她隐约听到那个女人对程溯说:“一句话说不清楚。” 之后他们就进了门。 路知宜以为是有朋友来找程溯,便没有进去打扰,重新下楼回了车里。 可后来当她问程溯时,程溯却说自己只是接了个电话,只字未提刚刚那群人的上门。 诚然,路知宜是绝对相信程溯的。 她只是在想,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为什么不愿意让自己帮他分担。 所以刚刚路知宜冲动地想要问一问他,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万一那是程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呢。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她不小心看到了,是不是也应该尊重他的决定,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路知宜叹了口气,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但眼下的她实在也已经自顾不暇,再难有心思去分析这些,只希望路弘能快点醒来,快点恢复健康。 程溯很快买来了早餐和洗漱用品,两人在医院的卫生间里简单收拾了下,去icu打听消息时,医生说路弘还没有醒,不过生命体征还算稳定。 这对路知宜来说已经是万幸的好消息。 下午有十分钟的探视时间,江映月和秘书都过来了,但医院只允许一名家属进去,江映月吵着要进,程溯直接把路知宜推到医生旁边,“她去。” 江映月有些没面子,试图跟程溯讲道理,“我才是他老婆好不好。” 程溯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 只是这样一眼,江映月便闭了嘴。 路知宜穿上无菌服进了icu,趁她进去的这段时间,程溯给梁美岚打了个电话。 “我有些事想问您。” 电话那头的梁美岚似乎已经预料到这个电话的到来,很平静地说:“她来找过你了是吗。” 程溯微顿,“是。” 梁美岚笑了笑,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意味,“行吧,事到如今,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梁美岚约了晚上在钻豪见面。 挂了电话,程溯看着阳光高悬的窗外,却没有任何轻松的感觉。 他不知道将面临怎样一个真相,他的父母,他的家庭,会是怎样的一段过去。 但更让程溯担心的是,林君娅到来的时机太微妙了,正好就在路弘入院的时间。 程溯闭了闭眼,在心里轻叹一口气,只希望一切只是自己想多了,只是巧合。 - 路知宜从icu出来后眼睛红红的,说跟路弘说了很多话,但路弘依然昏睡,毫无反应。 医生告诉她,急性胰腺炎九死一生,能救回来已经不容易,现在只有耐心等待术后的康复和调理。 两人下午继续守在医院,到了晚上,程溯给胡晓宇和华子打了电话,让他们从家附近打包了路知宜爱吃的东西到医院,接程溯的班。 程溯要去见梁美岚。 但他不能告诉路知宜。 他只是说:“我有点事要回一趟店里,小宇和华子在这陪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路知宜知道程溯已经陪自己太多了,她不想影响他的工作和生活,忙催他离开,“你去,不用管我,我在医院很安全。” 离开前程溯很轻地抱了抱路知宜,“我很快回来。” “嗯。” 晚上八点半,程溯赶回钻豪的时候,梁美岚已经到了。 洪武说梁美岚很早就过来,一个人,没带保镖,开了个包厢在等他。 洪武将程溯引到包厢门口,“岚姨就在里面。” 程溯点头,“知道了。” 他在门口站了几秒,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 包厢内很安静,梁美岚坐在沙发中间,桌面倒了两杯酒,显然是为他们准备。 “来了,坐。” 程溯慢慢走到梁美岚身旁坐下,气氛持续陷入沉默,似乎没人愿意去开启这个话题。 也许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也许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过去许久后,程溯才吸了口气,主动打破沉默:“您为什么说我不能走。” 程溯对自己还有什么亲人,过去又是什么家庭并不太在意,独自生存了二十多年,他早已习惯,不需要谁在这时来介入和改变他的生活。 他只想知道他没有选择的原因是什么。 “从林君娅来安宁市找到我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他们一定是来带你回去的,阿溯,”梁美岚看着程溯,“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程溯皱眉,“不属于这里?” 梁美岚拿出一叠照片放到桌面。 照片已经泛黄,看得出是几十年前的老照片,程溯拿到手里,看到的第一张是三个人的合影。 其中一个他可以认出,是年轻时的梁美岚。 “除了我之外的那一对男女,就是你的父母。” 程溯:“……” “你爸爸叫程景凡,我们从小生活在安宁,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朋友。” “你爷爷奶奶过世早,家里没什么钱,17岁的时候你爸爸就没读书了,买了辆摩托车去火车站拉人。90年代的安宁有多乱呢,”梁美岚轻轻笑了笑,“满大街的红灯区,犯罪事件层出不穷,那时候咱们这种边境地方死个人都不一定会被发现。” “你爸当时年纪小,刚出来是要挨打的,可他天生骨头硬,第一次打他忍了,第二次打他还是忍了,到了第三次,他拿着刀追了那个人整整十条街。” “从那之后没人再敢欺负他,他的生意也渐渐变好,不仅如此,之后的几年,他很快成为了整个火车站摩托车大军的领头人,甚至在整个北区一呼百应,大家都叫他凡哥。” “那一年,他才23岁。” “也是那一年,他认识了从北城坐火车来安宁旅游的林君颂,也就是你妈妈。” “你妈妈当年也风华正茂,21岁,刚刚从北城大学毕业。” 听到这里,程溯的心忽然动了下。 从前的北城大学经过历史变迁,如今已经更名为A大,是国内最顶尖的学府。 回忆到这里,梁美岚突然笑了,“阿溯,你知道那个年代的大学生有多罕见吗,尤其还是在安宁这样的地方,你爸爸混乱动荡的世界里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姑娘,就跟做梦一样。” “后来的故事你也应该能猜到,你父母相爱了,一个仰慕对方的才华,一个崇拜对方的不羁,他们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坚持在一起,尤其是你妈妈,背井离乡留在了安宁。” “我们那群人曾经度过很快乐的一段日子,我很喜欢你妈妈,她去过很多国家,会讲很多新鲜的事给我们听,她还有一颗怜悯善良的心,经常去安宁那些山区给贫苦小孩支教上课。” “对我们这种从小在泥泞里混着长大的孩子来说,她无异于突然掉落在这片黑暗土地上的璀璨星辰。” “没过多久,你妈便怀了你,你父母再次做出让所有人惊讶的决定,结婚。” “结婚的时候你爸爸带着浩浩荡荡上百辆摩托车的队伍迎娶了你妈妈,成为当年轰动一时的场面。” “你妈是幸福的,也是不幸福的。” “婚礼当天,你外公一家无人出席,你妈偷偷抱着我哭了很久,但她依然不后悔。” 说到这里,梁美岚叹了口气,喝了口酒,“但现实是残酷的,你的出生给了他们很大的经济压力,为了多挣钱,你妈有次接了一个私人导游讲解业务,没想到被几个外国流氓调戏,你爸爸知道后气疯了,打断了别人几根肋骨,自己也受了重伤,差点就没撑过去。” “这也是当初我知道你因为知宜把周珩按在天台上后调你走的原因,怕你跟你爸爸一样,怕你为了爱疯魔到连命都不要。” 程溯没说话,一张张翻着梁美岚带来的照片,跟着她的回忆,重走父母曾经走过的那些路。 “之后你爸就好像变了个人,拼命地想要赚钱,想要给你妈好的生活,想要证明给你外公看他女儿没有嫁错人,可他没有学历,体面的活干不了,只能凭着一身江湖气帮人收债,别人不敢收的他收,别人不敢接的他接,那两年他买车,买房,他太累了。” “你妈24岁生日那天,他在带你妈过完生日回来的路上遇到车祸,当场都去了,留下还不满三岁的你活着,是他们拼命用身躯把你护在了身下。” “那场车祸究竟是人为还是意外,谁也不知道。” “这就是你父母短暂又轰烈的一生。” 程溯看到的最后一张照片是一家三口,他小小的,被父母抱在怀里,天真懵懂。 他放下照片,双手捂住脸,试图克制些什么。 心脏一阵阵拉扯着疼,疼到好像要撕裂般喘不过气。 “你外公家很快来了人,哭得几度晕厥,也是那时我才知道,你妈妈的家庭对我们而言是多么遥不可及的存在。” “阿溯。”梁美岚看向程溯,眼里有几分伤感,“你本就应该是天之骄子,不该在安宁,不该被我束着,是我自私,我把你从福利院领出来的时候是想过好好培养你的,可你太优秀了,你继承了你妈妈一家的基因,你的耀眼根本遮挡不住,我怕你飞得太远,会离开安宁,离开埋葬你父母的这片土地,所以我自私地断了你的路,将你拘在这里。” 不知不觉,面前的酒已经空杯。 梁美岚藏在心里二十多年的秘密也都浮出水面。 “阿溯,你爸爸天生傲骨,一生都在渴望涅槃重生,可惜输给了命运,输给了那个时代。但你不一样,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不会再留你,回去吧,回你本该去的那个世界。” 程溯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被抛弃,没人要的孤儿,从没想到父母还有这样一段悲烈的过去。 可这些往事也只能说明,他的父母很爱他,甚至付出生命地来爱他。 程溯不能接受林君娅现在出现的原因。 “既然当初不愿意认我,为什么现在又要我回去。” “这一点,我也不清楚。”梁美岚摇头,“当初林君娅来找我时我问过,但你可能不知道,你外公一家的事,原本就称得上是机密,旁人根本窥探不到那个阶层的生活。” “……” 程溯捏着一家三口的那张照片,一遍遍地克制着嗓子深处传来的苦涩,许久后才说:“我不会回去。” 梁美岚似乎猜到他会这么选,问:“是因为知宜那孩子吗。” 程溯没有犹豫地点头,“我不会离开她。” 可沉默片刻,梁美岚却摇了摇头,“有时分开也不一定是坏事,相遇得太早,未必有好结果。” “比如你父母。” “……” 的确,程溯和路知宜的爱情,某些地方宿命般地在复刻父母的路,只是他们这条路才刚刚开始,未来会是怎样的结果,谁也不知道。 仿佛从一场沉重的梦里走出来,梁美岚长长地舒了口气,“你长大了,自己选吧。如果真的不愿意回去,我会出钱给你做点生意,或者学点课程,怕只怕他们不肯就此罢手。” 说完,梁美岚就离开了包厢。 程溯独自留下久久地坐着,看着那一叠泛黄的老照片,无数情绪在心头翻涌,他无法平静,人生第一次觉得被一种悬浮的不安困着,沉淀到最后才发现,他无非是在不安林君娅的那句“没有选择” 他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没有选择,可周珩的案子和梁美岚的话很显然告诉他林家背景的深不可测。 程溯担心一语成谶,担心他会真的没有选择。 可他不在乎金钱,不在乎权力,他几乎没有可以被拿来当筹码的东西。 除了路知宜。 想到这里,程溯的心忽然很深地刺痛了下,手机铃声几乎也是同时响了起来。 是路知宜打来的电话。 程溯深深地呼吸了好几次,平复住情绪才接起来,“喂。” 女孩欣喜的声音传来:“程溯,我爸爸醒了!” - 路弘是晚上十点醒的,当时只有路知宜和秘书守在外面,江映月早早地就回了家。听到消息后路知宜高兴得要哭出来,医生见她一个小姑娘也可怜,便破例让她又进去看了一眼。 虽然刚醒,身体很虚弱,但看到路知宜的那一刻,路弘的眼眶还是红了,监测仪开始滴滴报警,医生连忙在旁边说:“别激动哈,一激动心率血压都升了,我就只能让你女儿出去了。” 路知宜握着路弘的手,不断安慰他:“爸爸我在呢,没事,都好了,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等你转去普通病房了我给你做好吃的,你加油好不好?” 路弘说不了话,只能很轻微地点着头。 路知宜从病房出来的时候,程溯已经赶了过来,等在外面。 路知宜飞快地抱住了他,跟他分享内心的欣喜和感激,“医生说我爸各项体征都恢复得很好,应该很快就能转到普通病房观察了。” 程溯点着头,“那就好。” “我想回去洗个澡,在医院待了一天一夜,感觉身上都臭了。” 路知宜脸上终于有了笑容,程溯轻轻拖住她的手,“好。” 许是察觉到他情绪的不对,路知宜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程溯不想装作若无其事让路知宜猜疑,便说:“可能有点累。” 路知宜也的确信了,帮他顺着胸口安慰,“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今晚医生说了不用来,我们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程溯点点头,“好。” 两人回家后,路知宜先去冲了个澡,冲完就神秘兮兮地让程溯进去洗,还说:“洗久点再出来。” 程溯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也无心去猜,他在路知宜面前强撑的所有镇定,在关上门后一点点破防。 水汽笼罩了整个卫生间,他站在水下闭着眼睛,满脑子都是父母那些故事的画面,一帧一帧,悲情又壮烈。 二十分钟后,程溯才从卫生间出来。 客厅关了灯,一片漆黑。 他拿毛巾擦着湿漉的头发,“知宜?” 却没人回应。 隐约看到卧室有一点光,程溯丢了毛巾走过去,推开门,看到房里的画面,怔然地顿住。 房内只亮了一盏小台灯,光线很暗,床头两侧摆了两个点燃的香薰蜡烛,烛火轻轻晃动,送出让人放松的花香。 路知宜穿着白色的睡裙,笑吟吟地来拉他:“快进来呀,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睡前惊喜。” 程溯:“……” “我临时准备的,你别嫌弃简单哦,”路知宜把程溯拉到床边坐下,端来一杯热牛奶,“快把这个喝了。” 见程溯没动,路知宜干脆把杯子送到他嘴边,“乖嘛,喝了才会睡得好点,我知道你这几天很累。” 一点温热的牛奶从杯沿流进程溯口中,他终于回神般接住杯子。 路知宜爬到他身后跪下:“现在你一边喝牛奶,一边试试我的手艺。” 程溯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路知宜已经握着拳在他肩头敲了下来,软着声说: “你洗澡的时候我找视频现学的,如果不好我下次再换个视频学学,今天先将就一下。” 路知宜力道很小,捶在肩上犹如毛毛雨点。 可偏偏这样一下又一下的微小力量,总能无声地修补程溯的所有伤口。 捶了一会,路知宜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停下来。 再接着,她伸手去脱程溯的上衣。 程溯微顿,伸手去拦她,“知宜——” 路知宜却不由分说地脱掉了他的上衣,又折过他的身体,看着后背。 之前大家都开玩笑说程溯早前肩背被人砍过几刀的时候,路知宜并没有太具象的感受,可刚刚她无意间看到一点疤痕,直至现在脱掉上衣,她完整地看到横跨整个肩背的长伤口,冲击了她所有的想象。 路知宜不敢去想程溯曾经经历了怎样的画面。 她手指轻颤着,沿着伤痕一点点抚过,“疼吗?” 程溯摇头,回答得也淡,“过去很久了。” 路知宜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这一刻无比心疼面前的男人,她没有参与过去他那些痛苦的日子,现在也只能这样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路知宜从后面轻轻抱住程溯,“答应我,不要再受这样的伤了。” 程溯转过身看她。 路知宜眼里好像染上雾气,眼眶发红,“我会心疼,可我又无能为力。” 对上女孩视线,程溯久久看着,不知是哪样的情绪占据上风,也或者是这一天他接受了太多,他所有的不安,所有的兵荒马乱,只能是路知宜来治愈。 程溯低头吻住了路知宜。 一点一点地探进,深入,捧着她的脸,舌尖不断在口中交换彼此的温度。 路知宜没有拒绝,只是觉得今晚程溯的情绪有些奇怪,连吻也不那么温柔,强占掠夺般地汹涌,没多久就把她推到了床上。 程溯上半身没穿衣服,整个身躯烫着她,让她不敢睁眼,只能被动地迎合。 路知宜心跳很快,两侧的烛火一点点送着迷人花香,莫名为眼下的画面染上几分缱绻。 程溯的吻开始转移,到了以前从没有去过的颈部,甚至还在往下游走,直至睡衣肩带被扯落,察觉温热落在胸口,路知宜身体轻颤了下,下意识抓紧了床单。 程溯(我说的也是认真的...) 程溯今晚的一切都显得有些异常。 他吻着路知宜, 却不似过去那样温柔,好像带着情绪,可路知宜感受不到是什么。她手足无措地回应着他的索取, 从唇到颈,再逐渐往下。 肩带滑落,朦胧香薰烛火下,路知宜露出半边肩头,长发散落,完美的少女曲线跃然可见。 安静的卧室只隐约听到暧昧亲吻的声音,一丝一点,充斥着神经。 路知宜抓紧了床单, 不敢睁眼看,只觉得空气慢慢变得稀薄,她身体完全被程溯掌控着,被他吻过的每一处都像火一样在灼烧,热气蔓延全身, 路知宜大脑一片空白, 克制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她感觉那双手慢慢滑去了腰窝。 有什么正在被褪去。 路知宜身体下意识一紧, 整个人清醒过来,“不要——” 程溯的动作顿住。 空气安静了几秒。 路知宜心跳得太快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她不是不愿意。 只是, 太突然了, 她还没准备好。 程溯贴着她,许久后抬身吻了吻她的肩头, 又轻轻埋到她颈深处,很沙的声音说:“对不起。” 是他的问题。 是他没有控制住, 今晚莫名疯魔般地想要她。 “对不起知宜。”程溯很低地又说了一次。 路知宜听得更内疚,她抱着他的背,“可能是因为我爸爸还在医院,所以我……” “我知道,所以我说对不起,没考虑你的感受。”程溯说。 他将路知宜如珍似宝地捧在手心,平时连亲吻都是点到即止,今晚却失控地做了这些。 程溯很深地吸了一口气,翻身躺回去。 他为什么要将那些压抑发泄在他深深喜欢的女孩身上。 怀里软软钻进一个身体,小心翼翼问他:“那你抱着我睡好吗。” 程溯抬手将人搂到怀里,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好。” 路知宜闭上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 她隐隐地觉得程溯有心事,猜测和那天见面的人有关,又不敢贸然去问。 这一夜,两人各怀心事,睡得都不太好。 - 路弘很快就从icu出来转入了普通病房,人清醒了,身体也恢复得不错。 或许是在生死边缘徘徊过,再度醒来的路弘释然了很多,和路知宜不再有嫌隙,该说的都说,该聊的都聊,只是和程溯还是淡淡的,不拒绝,但也没有表现出接受的样子。 偶尔路知宜不在时,他会走神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神里透着莫名的沧桑和无奈。 路弘在ICU的那几天江映月每天还来一次,可眼下转入普通病房她却好像消失了一样,路知宜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可接通了又被按掉。 以为是不愿意接自己的电话,路知宜也没再强求她出现。 虽然路弘还在住院,但按照之前制定的计划,已经到了路知宜给梁展展做家教的日子。 这天下午路知宜便去了梁展展家里,开始了第一天的补习。 时间也来到了林君娅说的三天期限。 仿佛是某种时刻的倒计时,虽然程溯有着自己的选择和决定,但林君娅不亮出最后的筹码,他始终不能安心。 程溯不喜欢被动,更讨厌这种无法安定的感觉,他知道这件事终究要解决。所以,趁着路知宜在帮梁展展补习,程溯跟梁美岚要了林君娅的电话,主动开启了这场交谈。 他们约在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林君娅安排了包厢,非常隐秘。 门关上,程溯在平静地在她面前坐下,说:“我说过我不会回去。” 林君娅笑:“我也说过你没有选择。” 两人对峙而坐,莫名交锋着火/药味。 安静半晌,程溯轻轻靠着座椅后背,“理由。” “在说理由之前,不如我先说一说让你回去的原因,或许你会理解我的心情。” 程溯顿了顿,没表态。 林君娅知道这是默认,便继续往下道:“你外公年初检查出中期肾癌,医生给出的诊断是2-5年的时间,但医学没有任何绝对,也有可能他连一年都支撑不下去。” 程溯讽刺地笑了下,“关我什么事,我又不会治病。” “这一点不用你操心,你外公有最顶尖的医疗团队在照顾。”林君娅打开手机,在某搜索引擎里打下一个名字,找到相关的词条介绍后递上手机,“梁美岚应该不清楚你外公的具体职衔。” 程溯很低地垂了垂眸。 虽然有过心理准备,但看到名字的那一刻,他眼底还是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你外公并不知道我来找你,这件事是我的私人行为。”林君娅道。 程溯没耐心听太多,“说重点。” “我要你跟我回去,陪你外公过最后的这几年时光。” 程溯听笑了,“凭什么。” “凭你身体里流着林君颂的血,凭你母亲让你外公一辈子活在失去女儿的痛苦里。” 程溯很轻地偏开头,“那是我母亲,不是我。” 林君娅胸口起伏了下,努力缓和地说: “程溯,你外公一辈子就你母亲一个女儿,从小精英教育,好不容易从名校毕业即将出国留学,却放弃所有前途和你父亲在一起,背井离乡未婚先孕,甚至最后让你外公外婆白发人送黑发人,到死父女之间都没能和解。” “别怪你外公不认你,他恨透了你父亲,恨他带走了自己的女儿,那是他一生的期望和骄傲,大好年华却在24岁戛然而止,而你,一个身上流着程景凡血的孩子,一个他恨透了的男人的孩子,你让他情何以堪去接受。” “可你到底是他林家的血脉,你外公没有办法面对你,不代表他完全忽略你的存在。” 程溯淡淡地笑了:“是每个月3000块的存在吗。” 林君娅摇摇头: “程溯,你以为梁美岚这些年的生意为什么能这么顺利地发展?安宁娱乐业的蛋糕多少人想争,凭什么就她梁美岚分到了最大的?还不是他希望照顾你的人羽翼丰满一些?16年你背后受重伤,伤你的人在安宁再出现过吗?17年你帮警方摸到了毒窝,他在家里一遍遍地叹你跟程景凡一样不要命,话虽那么说,脸上却又是笑着的。” “说回那3000块,我告诉你,这钱是林家从小照顾你母亲的阿姨给你的,她当你母亲半个女儿,舍不得你一个孤儿在外流浪,每个月从工资里挤那么几千块给你,你外公知道了表面不说,转头就找借口给她加了工资。” “我知道这些年他对你始终无法释怀,程溯,你母亲没能有机会与她的父亲和解,你作为她生命的延续,就不能让一切有个好的结果吗?” 程溯没说话。 他听林君娅说完这些,很莫名地想到了路知宜。 路弘在生死边缘时路知宜的慌张和恐惧还历历在目,她不断祈求上天希望路弘好过来,祈求上天给她重新珍惜和修补的机会。 程溯在想,自己的母亲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不是也遗憾没能和父亲和解。 如果她还活着,看到父亲重病缠身,是不是也会像路知宜一样难过。 程溯深吸了口气,坐正,“如果我不答应呢。” 林君娅异常平静地回答他:“梁美岚的生意,路知宜的学业,都会遇到各种不公平的事。” “……?”程溯几乎是瞬间沉了脸,“你威胁我?” 林君娅很强势:“我说过,你没有选择,这件事我势在必行。你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就算演戏也要给我演完他最后这几年。” 空气陷入持久的沉默。 程溯停顿了很长时间没说话,事实上他也无话可说。在这样绝对性的压制之下,他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和资本。 一个是照顾自己多年的干妈,一个是自己喜欢的人。 林君娅完全捏住了他的死穴。 可能是看出彼此剑拔弩张的气氛,林君娅语气缓和下来,又轻轻叹了口气。 “程溯,我是你的小姨,无论是你还是你爱的人我都会保护,只要你愿意回去,那些本就属于你的都会弥补给你,我也会在北城给路知宜最好的资源。” “不需要。”程溯低低地说,“她自己有这个能力。” “是吗。”林君娅顿了顿,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那这件事呢。” 程溯抬眸,看向她放在桌面的文件。 才看了几行,程溯的脸色便陷入难以置信的震惊里。 “路知宜的父亲眼,足以让他锒铛入狱。路家已经风雨飘摇了,这一切——”林君娅淡淡问程溯,“她路知宜可以解决吗。” “……” 看着文件上罗列的内容,程溯的心慢慢凉下来,像奋力燃烧到最后没有温度的灰烬,一点点冷却消失。 “你外公刚刚结束第二个疗程,现在正在国外休养,你考虑好了告诉我。”顿了顿,林君娅意味深长,“尽快。” “……” 下午六点,暮色暗沉沉地垂落,乌云压着整片天,天气闷热到好像随时就要落下暴雨。 路知宜上完课从梁展展家里出来,上了程溯的车,刚坐下就好像闻到了什么,用手去散空气,“你抽了很多烟吗?怎么这么重的烟味。” “没。”程溯打起精神稍稍坐正,“第一节课怎么样。” 路知宜笑,“挺好的呀,展展其实蛮聪明的,我一教她就会。” 说着她想起了什么,扭头问程溯,“对了,我上课的时候梁阿姨进来了,跟我聊了些和课程有关的事情后,突然莫名其妙地问我你有没有跟我说什么,奇怪,你应该跟我说什么吗?” 梁美岚的话路知宜起初的确没放在心上,可联想起之前程溯的反常情绪,她到底还是没忍住,问程溯:“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尽管这一刻内心被无数情绪裹挟,程溯还是轻笑着揉她头,温和说:“这都被你知道了。” 路知宜微微睁大眼,紧张地问:“真的?你怎么不开心了?” 程溯看了眼手表,“从早上八点到现在六点,整整十个小时都没看到你,你说我为什么不开心。” “……”路知宜怔了半秒,失笑地伸手打他,“你讨厌死了,我跟你说认真的。” “我说的也是认真的。”程溯神情微敛,低了低头,握着路知宜的手许久,用轻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 “如果看不到你,还有什么意义。” 路知宜(只要他说她就信...) 回去的路上路知宜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 说是可以给路弘办出院手续了。 路知宜阴霾了许久的世界总算放晴,她开心地跟程溯说: “这几天其实我觉得我爸在慢慢接受你了,他只是表面不说。” “我爸那个人嘴硬心软, 他会慢慢发现你的好的。” “我在他手机里发现了我采访那天的视频,原来他偷偷存着呢。” “对了,我报到的时候也想让我爸跟我们一起去,我想带他去逛逛北城的那些景点,你说好不好?” 程溯开着车,余光看到路知宜期待的表情,再想起从林君娅那里看到的文件,忽然就好像明白了很早之前路弘对他说的那番话。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处境, 那样急切地逼迫路知宜,也不过是想保住女儿的那条“康庄大道” 程溯想起在医院看到的路弘走神的沧桑目光,心想他或许已经认命。 大局既定,他力挽狂澜也没能改变女儿的命运。 只是一瞬间,程溯便好像理解了过去路弘所有的决定。 说到底, 大家都是想保护爱的人。 “程溯?”路知宜轻轻叫着, “你在想什么, 我叫你好几声了。” 程溯回神, 摇了摇头,“在想待会带你吃什么。” 路知宜轻轻笑,“我们接爸爸出院回家, 我让家里的阿姨做一顿家常菜。” “好。” 去医院办理了手续, 两人将路弘接到车里,路弘还是话很少, 一直阖眼养神。程溯从后视镜里看他,大病一场, 路弘脸上清瘦了许多。 车开到路家别墅,程溯说抽根烟再进去,路知宜便先扶着路弘进了门。 谁知一根烟还没抽完,程溯就看到路知宜不安地走了出来,大门被嘭地一声关上。 “怎么了?”程溯问。 “不知道。”路知宜有些茫然:“我们刚进去江映月就骂我爸是骗子,还说要把孩子打掉,两个人莫名其妙吵了起来,我爸就让我先出来。” 闷热的风卷着人的情绪,无法平静。 路弘这波住院涉及大笔费用,程溯猜想江映月一定是察觉了些什么,毕竟夫妻之间纸是包不住火的,何况还是江映月那种唯利是图的人。 没过一会,江映月骂骂咧咧地提着行李箱走出大门,路知宜见状愣了下,“你去哪?” 江映月本想骂什么,但看到程溯在旁边,还是闭了嘴,只道了句:“晦气!” 路知宜:“……?” 江映月都已经发现了端倪,说明路弘的危机的确已经迫在眉睫。 程溯想,这或许就是林君娅临走前那句“尽快”暗示的意义。 顾不上管江映月,路知宜马上进门去看,程溯也掐了烟跟进去。 路弘坐在沙发上,脸色有些红,显然刚刚有过激动,路知宜马上给他倒了杯水,小心问:“爸爸,怎么了?” 路弘却只是摇头,跟家里的阿姨说:“给他们两个做点吃的,我上楼睡了。” 他离开后,路知宜不安地坐下,“江映月到底要干什么,我爸好不容易康复,我真的不想他再有一点意外了,不然我八月都不能安心去报到。” 虽然早就清楚路知宜对这份重新拾得的父女感情很珍惜,但当从她口中确定地听到这样的话,程溯便知道,自己的确如林君娅说的那样—— 没有选择。 一个江映月就能让这个家鸡飞狗跳,程溯不敢再想接踵而至的破产和牢狱会让路知宜怎么崩溃。 他可以冷血不管什么外公,可以冷血无视什么上一代的和解。 可他没有办法看路知宜身陷漩涡。 他曾经在凤凰河畔前对她说过,就算有一天神明不眷顾她,他也会为她义无反顾,孤注一掷。 这是他对她的承诺。 程溯最终对林君娅妥协。 他答应了她的要求,但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尽快解决路家的危机,保证路知宜学业的顺利展开外,他还要等路知宜去了大学才能动身。 至少离开之前,他想陪着路知宜去北城,看一看未来四年她要生活的地方。 当时林君娅说:“不用那么在意,你外公的家本来就在北城,你们总会再见的。” - 和林君娅达成协议后,程溯也在寻找合适的机会跟路知宜坦白。 林君娅说医生给的时间是2-5年,但医学没有绝对,也许他撑不过1年,也许他能撑超过5年。 程溯要去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他无法预测未来会是怎样,时间短就罢了,如果年岁漫长,无论两人还能不能继续在一起,路知宜有知道和选择的权利。 日子突然就好像被拨快了时针,眨眼到了八月。 路知宜成功收到了来自A大法语系的录取通知书,她从小就极具语言天赋,报考外语系也是她一直以来的理想,如今愿望成真,身边的朋友全都替她自豪高兴。 当然也包括程溯。 那天刚好是七夕节的前一天。 尘埃落定,程溯觉得这或许是最好的坦白时机。 8月5日是七夕节,钻豪为了应景也做了一些主题活动,程溯特地留出店里最大的一间包厢,众人心里有数,纷纷铆足了劲儿把那间房打扮得花里胡哨,光是玫瑰花就扑了一地。 等晚上路知宜上完补习课过来后,胡晓宇华子他们几个毕恭毕敬站在门口,先接走她手里的包和书,然后一人递上一支蔷薇玫瑰, “嫂子,大哥送你的。” “嫂子,溯哥好爱你哦。” “嫂子,早点请我们喝喜酒。” “嫂子,以后求罩。” …… 路知宜从进大门开始就接了一路的花,直至被引到三楼最大的包厢时,整个手里捧了整整九十九支蔷薇玫瑰。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大阵仗地被人送花,可能是没想到程溯会有这个心思,这一路唇角都是微微翘着的。 路知宜最近真的很开心,路弘身体几乎完全康复,展展的英语也有了进步,昨天自己还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最重要的是,路弘答应了和她、程溯一起去大学报到。 她好像见到了风雨后的彩虹。 又或者该说,她的彩虹本就一直在身边。 路知宜推门进去,见程溯坐在沙发上,黑色衬衣的袖子半挽着,暴戾刺青在灯下充满了奇特的温柔张力。 抬眸对视,漆黑眼底满是对她的温和爱意。 他伸了伸手,示意路知宜过去。 路知宜抿抿唇,捧着花走到他面前,很自然地在他腿上坐下,眨了眨眼,“你搞这么隆重干什么?” 程溯轻轻环着她的腰,声音低:“庆祝我的小太阳要去读大学了。” 路知宜笑,也抱住他脖颈,“那也用不着开这么大包厢吧,就我们两个人。” 两人靠得近,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只是几眼对视,程溯便低头吻了上去。 他动作很轻,一点点摩挲她的唇瓣,路知宜闭着眼,鼻息里全是他和花的味道,暧昧混在一起,引人沉溺。 唇齿稍离的间隙,程溯在她耳边说:“我叫了小宇他们,可不可以。” 路知宜被他吻得有些迷离,脸红红的,点着头,“嗯。” 程溯把她抱到身边坐下,给胡晓宇打了个电话,没过一会,包厢陆陆续续进来几十个常在一起玩的兄弟。 大家有点摸不着头脑,胡晓宇问:“哥,你跟嫂子二人世界,叫我们进来干什么。” “都坐。”程溯说,“今天随便玩,我请。” “……?” “吃可以,喝可以,烟必须出去抽。” 路知宜不喜欢闻烟味,程溯和她在一起后都会刻意注意。 华子拍大腿,“好家伙,嫂子又当家做主了,肯定是嫂子舍不得我们每天那么辛苦!” “嫂子威武!” “多谢嫂子,那我们今晚不客气啦,哈哈哈哈哈。” 一群人开心地坐下来,沸腾的音乐很快充斥了包厢,各种酒成箱地往包厢里送,大家吃的吃喝的喝,玩的不亦乐乎。 胡晓宇特地点了一首张震岳的《再见》,说是他最擅长的歌,华子和洪武他们也抢过话筒,几个人一起嘻嘻哈哈地唱着—— “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脸。” “我会珍惜你给的思念。” “这些日子在我心中永远都不会抹去。” 边唱边扭。脸上挂着肆意的笑。 程溯没有参与,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看着这眼前的所有热闹场面。 也只有他知道,这是自己在与他们做最后的道别。 而当听着这些年轻的脸唱着这样的歌词时,程溯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喉头也会酸涩。 原来他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冷情。 和这群小伙子相处了几年,他们时时将自己的话奉为首位,有危险他们抢着上,走到哪里都会自豪地说,“程溯是我大哥。” 程溯知道,那些轻狂黑暗的岁月里,他们也是自己永远不会抹去的记忆。 “……这些日子在我心中永远都不会抹去,不回头,不回头地走下去……” 歌曲结束,众人都鼓掌拍手,向来不会参与他们胡闹的程溯,第一次,也伸出手轻轻地鼓了掌。 接着,他给自己满了一杯酒,走到中间位置,淡淡说:“以后都听点话,搞不定的麻烦就报警,别硬着头皮上。” “是!” “听大哥的!” “是!!!” 众人纷纷敬礼,都只当是程溯一句普通的叮嘱。 只有路知宜隐隐觉得今晚的程溯有些反常,他性子冷淡,从来不会主动参与什么聚会,尤其还是这样闹得耳朵都要炸掉的场合,现在又说这样的话。 路知宜蹙着眉,等程溯坐回来便握紧他的手,好像怕他会跑了似的,“你没事吧?” 程溯揉她头,“才一杯,你是不是太小看我的酒量了。” 路知宜:“……” 没过多久,池锐和梁展展也来了。 梁展展的到来直接结束了众人的唱歌机会,麦霸登场,还是太子女,谁也不敢得罪。 下半场几乎成了梁展展的个人演唱会,加上今天又是七夕,这人唱的全是情歌。 “有些人呐,七夕会给女朋友送花,会开包厢找一堆兄弟来哄女朋友开心,但有些人呐,就是瞎的。”梁展展一边唱一边阴阳怪气。 池锐:“……” 池锐只能喝酒,又压着声音跟程溯吐槽,“干妈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说下学期让我去给展展做家长,昨天我去见了一趟她那个艺术课的老师,这丫头开口跟人老师介绍说我是他一年后的男朋友,我他妈当场无语。” 路知宜轻轻捂笑,“展展本来不就这个性格吗。” 程溯也拍了拍池锐的肩,“你的福报。” 池锐还是觉得不对劲,趁路知宜不注意,问程溯,“为什么干妈忽然叫我去了?你那家长不是一直装得很好吗?” 顿了顿,程溯丢了根烟给他,“出来说。” 这件事程溯没有打算对池锐隐瞒。 除了路知宜,池锐是他从小一起长大,出生入死的朋友,程溯不想瞒他。 除却林君娅提及的一些不可对外宣布的细节外,程溯大致告诉了池锐自己要离开的事。“卧槽,你那个外公还真回来找你了?有钱没有啊?不是,那你走了小路怎么办?你舍得?” 程溯低头吐出口烟,有些无奈,“不舍得也要走。” 池锐:“啊?” 程溯很快又淡道,“放心,处理完那边的事我就会回来。” 池锐从认识程溯以来就一直觉得他非池中物,论胆色,他们也许还能不分上下,但池锐从没见过哪个刀尖舔血的人穿上西装戴上眼镜马上就能跟变个人似的,气场在狠戾和贵气之间切换自如。 他昨天去见梁展展老师时倒也学程溯那样打扮了一下,谁知梁展展笑他还是一身痞子味。 池锐知道程溯一定有很多不便明说的事,便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拍拍他,“我等你。” 池锐说这么肉麻的话,程溯轻笑出来,难得跟他贫,“谁他妈要你等。” 池锐一顿,“也是,你女人愿意等你才行,可别去上个大学就给别的男人拐跑了。” 程溯侧眸去看半掩的门,路知宜坐在沙发上,时不时地被什么逗笑,笑得单纯又干净。 程溯想,只要她能一直这样无忧无虑的笑,这世间一切都值得。 - 这场狂欢持续到夜里十一点还没结束,一群人都喝的七七八八,好不容易各自送回安全地点后,程溯也牵着路知宜的手走出钻豪。 “走走吗?”程溯问她。 路知宜特别喜欢被程溯牵住的感觉,那种被完全包裹在他手里的滋味让人格外安心,她点点头,“去哪?” 程溯随手拦了辆车,“凤凰河畔。” 路上路知宜问他,“干嘛大半夜去那边啊?” 程溯只说:“忽然想去。” 顿了顿,“带你去放烟花。” 路知宜抿抿唇,“又要许愿吗?” 程溯似真似假地笑了笑,“嗯,跟牛郎织女许愿。” 路知宜当他开玩笑,靠在他身上没再说话。 七夕佳节,街上很热闹,小情侣们一对对相拥走在一起。下车后,路知宜和程溯也成了这街头情侣中的一员。 只是这两人的外形和颜值太抢眼,走在一起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好多美女看你诶。”路知宜故意泛酸地说。 “嗯。”程溯也学她,“我也想把那些看你的男的打一顿。” “……” 路知宜噗地笑出来,“你别动不动就这么凶好吗。” 程溯本来就也是开玩笑。 两人挽着手来到河畔的观景街,夜风下,湖水依然泛着光泽波澜。 “知宜。”站着看了会湖景,程溯轻轻喊路知宜的名字。 路知宜:“嗯?” 无比简单的一句话,可到了程溯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千转百回,他轻轻吸了口气,换上轻松神情看着她,“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想告诉你,你先听哪个?” 路知宜蓦地想起刚刚包厢里那奇怪的直觉,她的神色也慢慢淡下来,好像某种心灵感应似的,莫名地有些紧张。 “先……好消息吧。”路知宜怕先听坏消息自己承受不住。 稍顿,程溯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之前跟你说过我还有亲人,现在,他们来找我了。” 路知宜:“……” 路知宜反应了几秒钟,顾不及去思考这个好消息有多好,满脑子只记得还有个提心吊胆的坏消息。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程溯克制心里情绪,努力用自然平和的语气说:“我那个亲人生病了,希望我回去照顾他最后几年。” 路知宜怔了片刻,仔仔细细地把这两个消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蓦地反应过来今晚程溯将那些朋友全部叫到包厢里的原因。 他在跟他们道别。 周围的喧嚣慢慢静止,时间好像突然被定格,路知宜迟钝了会才想起重点似的,讷讷问他:“那你要去哪里。” “国外。”具体的地址程溯还不清楚,林君娅没说。 “……” 要离开已经很突然,现在还要出国那么远。 路知宜呆呆地站着,脑子里茫然一片,仿佛突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过去很久很久,才问他: “什么时候走。” “陪你报到完。” 又安静了会—— “还回来吗。” 微弱又带涩的声音。 这四个字问得程溯心疼,他把路知宜抱到怀里,“当然,我还要陪你去北城看雪,陪你去做很多的事。” 微顿,他沉沉地说:“相信我。” 路知宜好像明白了今晚程溯带自己来这里的原因。 他曾经用一枚硬币在这里告诉她,别信神明,信自己,信他。 路知宜轻轻靠在他怀里,也许是前些日子就早已察觉程溯的异常,在内心也有过许多猜测,如今真的听到这样的消息,虽然情感上的确不能接受分别,可是—— 成人的世界原本就有很多无可奈何,她越长大越明白这个道理。 刚刚在听坏消息之前路知宜也闪过无数可怕念头,以为程溯又出了事,被什么仇家盯上。 如今再对比,不过是亲人需要他回去这么简单。 她应该替他高兴才对,孤独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亲人。 路弘病重的时候,他陪着自己忙前忙后。 现在他的亲人病了,她又怎么能为了自己的感受拖住不让他走。 虽然她那么那么舍不得,但—— 只要他说了回来。 只要他说,她就信。 无论是什么。 “好吧。”路知宜深吸一口气,忍住泛红的眼眶,尽管声音已经有些哽咽,还是笑着对程溯说:“看来我要改名了,以后不叫路知宜。” “什么?” “要叫路织女了。” 程溯(再爱她) 虽然面临分别, 但或许是彼此之间有了约定,所以即便会有些难过,程溯和路知宜还是理智地接受了这件事。 好在离报到还有二十天的时间, 他们珍惜着最后相处的时光,每天只要有空就会粘在一起。 彼此都不会刻意去提分开的事,默契地过好当下。 程溯教路知宜开车,游泳,甚至还抽空带她去玩了三天的越野露营。 他带她体验了青春所有的张狂和热烈。 城市边缘,山野之间,他们在帐篷里席地而躺,看着夏夜星空, 程溯试探地问路知宜: “毕业了要留在北城吗。” 路知宜想了片刻,答他:“应该不会吧。” “为什么。” “知道为什么当初爸爸让我去澳洲我不愿意吗。”路知宜枕在程溯肩上,轻轻说:“我10多岁就被迫离家,习惯了那边的生活又被送回来,刚回来又要我去澳洲那么远。” 路知宜摇了摇头, “我不是那种喜欢奔波的人, 我渴望安稳。” 程溯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回安宁?” 路知宜点点头, “这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也许它还有很多不完美,但我希望自己能为它的进步做出贡献。” 程溯想起梁美岚评价自己的母亲,说她有一颗怜悯的心。 他的小太阳又何尝不是拥有一颗赤子之心。 程溯温柔握着路知宜的手:“好。” “那你呢。”路知宜问。 “我?”程溯很轻地笑了笑, “还需要问吗。” 路知宜转头看着他。 程溯轻轻开口:“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两人对视片刻, 相拥而笑。 “那到时候我们买个房子,再在阳台上种很多的蔷薇, 像展展那样也放一个秋千好不好?” “好。” 那一晚,他们畅想了很多与未来有关的画面。 似乎描绘得越多, 那些美好就近在咫尺,让即将到来的别离也变得不再伤感。 时间终于不可避免地来到了八月底。 路知宜要在8月27日去A大报到。 临走的前一天,程溯出去了一整个下午,傍晚回来的时候,路知宜有些不开心:“去哪了?” 都快分开了,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珍贵,他出去这么久竟然都不带着自己。 程溯没说,只告诉她,“去办了点事。” 路知宜好奇,“什么事?” 程溯却只是笑笑,“以后你就知道。” 路知宜本来还想问,可听到他说“以后”,莫名又把好奇心压了回去。 现在他们之间,任何的“以后”都显得那么珍贵。 如果那是将来程溯留给她的惊喜,那她就耐心等着。 等他们的以后。 吃过晚饭,所有的行李都准备完毕,两人躺到了床上。 月色淡淡压着树影,似乎也有些伤感即将到来的别离。 两人就那样静静相拥着,或许是为了驱散这种悲伤的气氛,路知宜主动打破沉闷,问程溯: “你去了国外会不会认识很多漂亮美女。” 程溯转过来撑着肘看她,“想什么呢你。” 路知宜抿了抿唇,“怕你看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就忘了我。” 程溯失笑,“似乎我才该担心这件事。”路知宜认真地看着他,“程溯,我很专一的。” 程溯也敛起玩笑表情,顿了顿,把人搂到怀里低道:“别乱想,我忘了自己也不会忘了你。” 路知宜没说话,垂眸想着什么,几秒后,像是鼓足很大勇气般,忽然仰起身体,勾住程溯脖颈,吻上他的唇。 程溯:“……” 这是除上次喝多后,路知宜第一次主动吻他。 她的吻很青涩,起初只停留在表面,慢慢的,学着程溯平时吻自己的样子,柔软舌尖轻轻朝内试探。 可往往,越是青涩懵懂的试探,越让人情难自控。 路知宜顶开齿关那一刻,程溯很快转为主动位置,抬高她的下巴,深入地缠绕占取。 或许是不知道今晚过后什么时候才能见面,这个吻两人都很投入,像是要把对方的气息刻进骨髓,和血液流淌共存。 路知宜紧紧抱着程溯,好几次觉得要窒息了还是不愿意松手。 可程溯的吻只停留在唇边,最多是脸颊,很克制地没有去别的地方。 微黄灯光下,路知宜闭了闭眼,手缓缓下移到自己后背,轻轻扯掉了自己的睡衣。 察觉到温热的皮肤触感,程溯怔了下,抬起身体。 女孩的上半身完全暴露在眼前。 软香白皙,起伏饱满。 路知宜红着脸,双唇微微动了动,主动伸手去脱程溯的衣服。 程溯身体僵了下,喉咙好像火烧一样掠过干燥,一些感觉在体内急速翻滚,仅剩的理智让他马上别开脸,扯过旁边的薄被盖在路知宜身上。 路知宜有些不解,抿了抿唇,小声问他:“你不是……想吗。” 程溯都不敢再看路知宜。 他咽了咽嗓,微顿,很坦然地承认:“是想,但不是现在。” 如果因为那点欲望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的前提下把人家要了,有些混账。 再说他什么准备都没有,不希望路知宜跟自己母亲一样出现什么未婚先孕的事。 她才十八岁。 程溯俯下身,轻轻吻她脸,“知宜,我想这件事发生在我们都更成熟的时候。” 到底还是孩子心性,路知宜忍了一晚上的情绪终究没克制住,眼角湿润地抱着他:“我舍不得你。” 程溯纵然心疼也无奈。 比起不舍,他只会比路知宜更多。 可程溯也知道,离开不仅仅是为了路知宜,或者也是如梁美岚所说,他的父亲输给了命运和时代,但他的人生才开始。 他应该抓住机会给自己更多的可能,打破命运的桎梏,去创造和路知宜的未来。 - 次日,一行人终于踏上了去北城的航班。 安宁机场,再次与路弘见面,他对程溯已经没有那么大的敌意。 路弘淡淡看着程溯:“听说你找到亲人,也要走了。” 程溯应了声,礼貌道别:“希望伯父保重。” 路弘欲言又止,似乎想问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只点点头,“托你的福,会的。” 落地北城是中午,刚下机场,就有几个工作人员带着他们去了通道。 路知宜有些莫名:“我没买头等舱啊。” 不仅如此,出机场后很快还有一辆车来接他们。 程溯知道是林君娅安排的。 他明明没有告诉林君娅自己过来的航班,可一切都好像在她的控制之内。 程溯只好说,是他下机后临时叫的网约车。 好在来接的司机没有多话,把他们送到A大后,找机会在程溯耳边说: “我们该出发回机场了,林小姐在等您。” 林君娅定的国际航班是下午两点。 原本程溯还想陪路知宜在校园里走走,但因为从安宁过来的航班晚点,一切都只好作罢。 A大很漂亮,刻着校名的牌匾字体苍劲,透着百年名校的韵味,一座座复古建筑掩映在绿荫之中,远远地能看到校园里各种独具风格的美景。 程溯把路知宜送到校门口就停了下来。 路知宜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没说话,就那样牵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进去吧。”最后还是程溯先开的口。 路知宜动了动唇,眼眶又泛红,怕这样更让程溯难过,她狠了狠心,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塞到他手里,“一路平安。” 说完就转身进了学校。 根本不敢回头再看一眼。 尽管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可当真到了分离这一刻,看着路知宜不断走远的背影,程溯还是无法若无其事地转身。 路弘站在一侧,顿了顿,轻拍程溯的肩,“你是她选的那条路,别辜负了她。” 程溯声音已经沙哑,克制着情绪承诺:“一定不会。” 车里的人又来耳边催促,“时间到了。” 程溯的视线久久停在路知宜身上,直到最后变得模糊,彻底消失。 从A大离开,车快速行驶在北城繁华的高架上。半小时后,程溯又回到了机场。 这次等着他的是林君娅。 “一件行李都没有?”林君娅看着两手空空的程溯问。 程溯很冷淡,也有些自嘲,“我还需要行李吗。” 林君娅微顿,又笑,“没错,我们林家的孩子什么都不缺。” 程溯没应她。 他并不是什么都没带。 程溯将自己剩下的所有钱都合并到一张卡上,塞到了路知宜的录取通知书里。 而他,只带走了一件最重要,谁都无法取代的东西。 直到拿到护照,程溯才知道要飞去的国家是瑞士。 其实早该猜到的,那里环境优美,医疗发达,的确适合一个病人休养。 飞机上,林君娅递给程溯一份资料,上面列着详细的计划。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林家正式的继承人。” “如果你愿意,我会着手给你办理新的身份。” “除了照顾好外公,到了那边我会安排你重新考试,是晚了些,但一切都来得及。苏黎世大学是你母亲曾经要去留学的地方,她没能读成,希望你能帮她走完这条路。” 林君娅说了很多关于未来的计划,程溯只是听着,没说话。 看着湛蓝的天,他拿出路知宜给自己的那个信封。 打开,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是他们曾经玩滑翔伞拍的那张合影。 她仰着头,他也微低着视线看她,彼此眼里照着对方的影子。 照片的背面,路知宜留了一句话。 黑色的笔迹只有三个字—— 【我等你】 万米高空上,程溯唇角忽地就蔓开了弧度。 他笑了笑,看向舷窗外。 未知的这几年似乎不会那么难熬了。 他所有的生活都将只为了一件事而期待—— 再见她。 再爱她。 路知宜(我想你了) 北城今年的冬天格外冷, 寒气蔓延到了三月,倒春寒来得猛烈,城市一夜之间被银装包裹, 厚厚的雪压着学校里的玉兰花枝头,风一吹,雪粒簌簌飘落。 虽然已经是第四个年头看到这样的雪景,但对路知宜来说,每一次的落雪她都充满了期待。 因为程溯说过,一定会陪她来北城看雪。 路知宜推开宿舍的窗,本想拍张雪景给程溯看看,冷风倏地吹进来, 身后的室友石兰缩了缩脖子,“妈呀好冷,知宜快关上窗!” 刚拿起手机的路知宜只好先关了窗户。 但还是给程溯发了条消息: 【北城又下雪了。】 程溯那边是半夜,肯定还没起床,路知宜知道他一时半会不会回, 发完就收起了手机。 这些年靠着微信和电话维系感情, 虽然很难, 但好在彼此都坚持了下来。 程溯关于自己在异国的生活提得很少, 最初两年两人还会经常聊天,后来他越来越忙,路知宜进入大三后也被繁琐的考试、交流绑着, 两人很难再有聊通宵的时候, 都在各自的领域努力攀升。 路知宜也从没有问过他什么时候回来。 毕竟当初程溯说过是去照顾亲人最后的时光。她要是问,倒像迫不及待地要他的亲人过世。 虽然日日夜夜在想念, 她却只能把一切都交给时间。 路知宜看着雪景发了会呆,几个室友从外面撑伞进来, 抖落身上的雪花,兴奋地关上门说: “姐妹们,法领馆今天晚上有个文化交流的宴会,听说来学校挑人去现场做同传了!” “真的假的?可法领馆从来不找学生的。” “可能是临时缺人?靠,好想去,我简历上要是加上这一笔还怕找不到工作?” “醒醒,你以为法领馆的同传那么好做?咱们全系加起来估计就知宜能顶一顶。” A大法语系已经是国内语言专业里的,四年大学里,路知宜一路走在之上,大二过了专四,大三被学校送去法国交换进修了一年,大四回国轻松考完专八,顺带着连Delf和Dalf都一并通过。 除了自身的法语专业,她同时还修了英语,双专双学位不说,甚至已经被保研,是所有人眼里叹为观止的学霸。 “知宜?”室友喊了好几声她的名字。 路知宜还在盯着微信走神,没听到室友的话,“什么?” “要我说你就别回安宁实习了,在北城还不是随你选,那么多学校抢着要你。” 路知宜低头笑了笑,“我还是喜欢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 路知宜一直记着自己的志愿,为建设家乡出一份力。 这些年安宁更繁华了,旅游,娱乐业一如往常地蒸蒸日上,可教育行业始终差强人意。 所以当安大朝昔日状元抛出橄榄枝时,路知宜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们。 路知宜没再聊下去,她拿着伞出门,“我要出去一趟。” “等会。”室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电影票,“隔壁德语系那个师弟托我给你的,问你晚上有没有空,约你看电影。” 路知宜皱了皱眉,叹气:“你没告诉他我有男朋友了吗?” “我说了呀,可人家不信我也没办法。”室友把票塞给路知宜,“反正我票送到了,去不去随你。” 石兰也凑过来:“话说回来,你那个男朋友四年了我们也没见过什么样子,该不会是你编出来骗那些追求者的吧?” 路知宜把电影票随便塞到口袋里,认真说:“我真有男朋友。” 众人扑哧一笑,似乎根本不信。 石兰这时想起了什么,八卦道:“我听说沈瑜钓到华诚的二公子了。” “真的?做房地产那个华诚集团?” “就是他们家,沈瑜最近得意得很,换了个新包还特地来学校里背了几圈。” “笑死,哈哈哈哈。” 路知宜从不参与这些八卦,她准备出去拍些学校里的雪景给程溯看。 拿伞下楼,刚出宿舍楼,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她的准研究生导师打来的,“知宜,准备一下,待会跟我去一趟法领馆。” 路知宜:“……” 没想到室友们说的是真的。 路知宜只好又折返宿舍,给自己化了个淡妆,又换了身稍正式的裙装,迎着风雪出了门。 坐到导师车上,路知宜问:“丁老师,法领馆不是从来不要学生吗?” “不太清楚。”姓丁的老师说,“那边似乎有人点名要你,可能是看了你过去的一些成绩觉得不错,再说这种事也没有绝对,过去你也有师兄师姐做过。” 路知宜若有所思了片刻,又问:“是什么活动?” “法国的一些文化艺术品展览,到场的高官名流不少,你们会随机分配到不同的宾客,但无论是谁都要小心应付,你要知道能出入这种场合的都不是普通人。” 路知宜跟着导师去过不少类似的文化交流活动,对法国文化有很深的了解,猜想也是因为这样才会选她。 她点了点头,“知道。” 活动在晚上七点半才开始,但为了保证交流的顺利展开,路知宜和一些其他的同传被要求提前去现场了解展览的内容。 她看着窗外茫茫大雪,心想今天竟然忙到连拍张雪景给程溯的时间都没有。 有些可惜,这应该是今年北城的最后一场雪了。 可程溯还是没回来。 打开手机,这人还没回消息。 路知宜自言自语地嘀咕:“不会还在生气吧。” 前几天两人打电话时,路知宜正好从学校食堂出来,路上遇到了德语系那个师弟,二话不说就给她送了朵玫瑰,说什么白色情人节快乐。 全程被程溯听得明明白白。 后来这人表面好像没说什么,但路知宜总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 路知宜叹了口气,用手戳他的头像,在心里说:“小气鬼。” 整个下午路知宜都泡在展览厅里,熟悉着每一个展览的作品,和领事馆的工作人员进行沟通。 到了傍晚,暮色降临,北城繁华的街灯接踵亮起,整个城市被霓虹灯和雪景点缀着,温柔又浪漫。 晚上七点,领事馆内灯火通明,各类豪车停在门口,到场的人无一不是这北城万里挑一的尊贵。 路知宜和其他几个前辈同传站在一起,莫名有点紧张。 她深吸了口气,或许是为了缓解这种紧张的情绪,她视线落到玻璃窗外。 北城的法领馆是西式建筑,外面有很大的草坪花园。 雪还在下,场馆外有几家媒体,影影绰绰的灯光照着,让窗外的景色有些模糊。 正看着,候在两侧的安保人员忽然笔直站定,馆里的几个负责人也一一站到了台阶前。 路知宜探长视线,只见两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进来,在草坪上停定后,前排的车里下来了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帮忙打开后车的车门,又拿来一辆轮椅。 车里似乎下来了一个老人。 有专人毕恭毕敬地扶他坐到轮椅上,再之后—— 一个年轻男人从车里走了出来。 他个子很高,身形落拓挺拔,从车里出来的瞬间很淡然地扣着身上的西装,隔着很远都能感受到那种浑然的矜贵感。 路知宜看得并不清楚,媒体们将那个年轻男人围住,似乎一直等的就是他,灯光密密麻麻地照过去,晃得路知宜眼花。 她收回视线,想起导师叮嘱的那句话——能出入这样场合的都不是普通人。 呼了口气,没来由地觉得更加紧张。 身边的同传前辈在小声八卦: “那人是谁啊?看起来好年轻。” “你们还不知道?林家老爷子来了,旁边那个应该就是他孙子,林家太子爷呗。” “怪不得领事亲自出去接了,他都好几年没露过面了吧?” “奇怪,以前怎么没听说他有孙子?” “你以为娱乐圈呢,有个孩子就官宣,他们这种家庭隐私都做得很好的。” …… 路知宜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他们闲聊,脑子里却一直在背那些展览作品的资料,生怕辜负了导师对自己的信任,在这样的场合出错。 宾客陆续入场,活动也即将开始。 七点整,总领事先进行了一波感谢致辞,发言结束后,大家捧着酒杯便开始了自由的欣赏和交流。 今晚涉及的作品有油画,电影,美食等多个艺术领域,路知宜去法国交流的那一年深入了解了当地文化,所以在法国领事给宾客做介绍时,她可以非常快速地翻译出那些作品的背景和意义。 接待了几个宾客后,路知宜忽然看到了那个坐轮椅的老人。 他身后的人将他推到了路知宜面前。 老人穿得很朴素,但异常干净整洁,且一眼看去有种让人肃然起敬的气场。 “你好。”他竟然和路知宜先打了招呼。 这让路知宜有些意外,马上也低低地颔首,“您好。” 领事馆的负责人似乎很重视老人,马上热情地走过来为他介绍了中世纪的一副油画作品。 路知宜也很迅速地做着同步翻译。 老人又去看了旁边的一部作品。 路知宜沉稳冷静地翻译着负责人介绍的每一句,甚至为了让老人听得更明白点,加了很多中国文化的表达方式。 连着介绍了四五部作品,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不错,谢谢你。” 不远处有人叫路知宜过去帮忙,路知宜应了一声,笑着跟老人道别,“有需要可以随时叫我过来。” 她走后不久,一直隐在暗处的修长身影才缓缓走出来,手轻搭在轮椅上,“我来。” 随从点头:“是。” 林正国扬了扬眉,小声冲他说:“丫头比视频里漂亮。” 他很轻地弯了弯唇。 手机震动,他接起,耳边是女人带笑的声音: “小姨送你的惊喜,还满意吗。” 他微顿,轻笑,“谢谢。” 视线落到不远处的那个身影上。 脸瘦削了些,化了妆,长发带着微卷,穿着成熟温柔的裙装和高跟鞋,翻译时带一点笑,自信又温柔。 她站在那里,依然像一束光一样。 无论隔多久,无论看多少次,都还是会让他心动。 林正国这时摆着手,“乏了,推我进去休息会。” 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回国,落地稍作休息便赶来参加这场宴会,的确容易疲惫。 一行人很安静地隐入了休息室。 路知宜做完手头那位宾客的翻译工作后,再回头去寻刚刚坐轮椅的老人,却发现展馆内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她看了一圈,随着又被叫走,也逐渐忘了这件事。 宴会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路知宜游刃有余地完成了所有翻译工作,被告知活动结束后,她终于松了口气,心想总算没给导师丢脸。 九点十分,路知宜从法领馆出来,迎面而来的瑟瑟寒风让她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她过来的时候把伞落在了导师车上,这会儿身边也没个熟人,只能走快一点打上车再说。 安静的晚上,路知宜快步走到最近的马路上,可大概是下雪的原因,网约车已经排了几十个号。 路知宜走到一处路灯附近耐心地等。 有雪花落在肩头,她微微抬眸,看到暖黄的路灯下,雪花像细碎的纸片一样纷纷扬扬,在空中撒着晶莹细碎的光。 原来夜晚的雪景也这样朦胧迷人。 可惜程溯不在身边。 路知宜忽然有些伤感,她出神地看着飞雪,过了会,轻轻伸出手,不知在等着什么,又或是盼着什么。 雪粒轻柔地落在指尖,落在手心,落在身上。 程溯,北城又下雪了。 你在哪。 不知想到了什么,路知宜忽然蹲下来,在厚厚的积雪上写着“CSLZY” 像四年前分开时给他写的一样,在两人的名字中间画了一颗心。 看着自己歪歪扭扭的作品,路知宜想笑,眼里又有些酸。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莫名地想他。 很想很想他。 微顿,路知宜把写在雪里的名字拍下来发给程溯,并告诉了他自己眼下的心情。 【我想你了。】 手机滴一声,很快收到了回复。 【我知道。】 路知宜被这回复气笑了,她认真地对着屏幕打字,本想说他怎么这样不解风情,可话才打了一半,她忽地感觉落在身上的雪不见了。 路知宜愣了下,下意识抬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头顶上方多了一把黑色的伞。 还没回神,单薄的身体被披上了一件温暖的西装。 只是一瞬,路知宜所有动作顿在那。 呼吸几乎屏住,心跳也不觉加速,重重地在胸口跳着。 她清楚地知道有人站在自己身后,虽然没看到他的样子,可只这一件外套的温度和气息,路知宜已经知道了是谁。 她有些不敢相信,怕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幻觉,怕希望太大过后是无尽的失望,站起身,过了很久很久才缓缓转过去。 等终于看清他,路知宜嗫喏着唇,眼里忽地溢出泪光。 面前的男人撑着一把黑伞,白衣黑裤,带着自己过去送他的金边眼镜,眼底染着漫天风雪的柔情。 “我知道。”他温柔而轻地抚她的脸,“所以我回来了。” 程溯(我真的有男朋友...) 路知宜的眼泪委屈又惊喜, 根本藏不住。 他们分开了四年,尽管一直保持着联系,可始终不及真人在身边的安心。求学路上无数个难过或孤单的夜里, 路知宜做梦都梦到程溯推开门,笑着说他回来了。 可每次梦醒都是一场空。 程溯把路知宜轻轻抱到怀里,低头吻她的长发,“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明明那么想念,但当他真的站在面前,路知宜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只能扑到他怀里, 紧紧地抱着他,体会他怀里那些曾经属于自己的温度和气息。 哽咽许久,才问出一句:“真的是你吗。” 太不真实了。 北城的最后一场雪,在她无比想他的瞬间,他竟然真的就出现在自己身后。 路知宜觉得自己可能又在做梦。 她抽泣着从他怀里站直, 仔仔细细地看他的脸, 又伸手去摸。 直到触到那副熟悉的镜框, 路知宜才慢慢确定, 她爱的人终于回来了。 “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程溯扣紧披在她身上的西装,“我不在你就这样照顾自己的吗。” 听到这样带着宠溺的责备, 路知宜莫名笑了出来, 似笑又似哭,只觉得那种被真实爱着的感觉又回到了身边。 “刚回来就这么凶。” 程溯伸手擦掉她脸颊上的泪, 又把她抱到怀里,很深很深地拥着她。 所有的感情都藏在了道不尽的千言万语里。 这四年里, 路知宜只哭过两次。 一次是分开那天,她头也不回地往学校里走,眼泪流了一路。 还有一次便是今天,与他重逢,所有的等待都变得那么值得。 他们终究没有辜负对方。 - 天太冷,路知宜穿得又少,程溯心疼她受凉,转身示意了下,一直停在不远处的一辆车驶了过来。 车里的人下车,颇恭敬地打开后车门。 路知宜有些意外,“他是?” 程溯牵着她的手:“先上车。” 这些年程溯对自己的身世跟路知宜提得很少。 一开始没有提,是不确定自己过去能不能被接受。 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料,过去的前半年,林正国几乎没有跟他说过话。 老爷子心里有刺,哪怕在意,却还是过不去程溯父亲的心结。 那段时间程溯也不强求,林君娅给他安排了复习考试,他全身心投入在学习上面,直到被苏黎世大学破格录取,林正国才跟他说了第一句话。 他说:“总算替你妈争了口气。” 爷孙俩的关系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缓和,程溯本就不是那种善于言辞的人,就算是对路知宜的感情也是深藏心底。所以对着林正国,他的陪伴看似淡淡的,但处处都是用了心的细节。 两人真正变得亲密是有次程溯和路知宜视频的时候,林正国路过,不小心看到了镜头里的路知宜,一下子就来了兴趣,追问了很久才知道了两人是恋人。 不知是不是看到了女儿林君颂年轻时的影子,林正国莫名喜欢这个笑起来甜甜的姑娘。 从那之后,只要程溯和路知宜视频,他都会搬个板凳坐在旁边偷偷看,程溯起初不让,后来开始与他讨价还价,比如给看一次未来外孙媳妇就乖乖吃一次药,日子才这般过了起来。 所以—— 一切都还是因为路知宜而有了改变。 但眼下,程溯无法一下子说清那么多的事,只能暂时先告诉路知宜:“我家里的车。” 他轻轻揉了揉路知宜的头发,“跟我回家吗。” 路知宜微微睁了睁眼,“你家?这里?” “是,这里,北城。” “……” 路知宜突然想起了什么,马上问他:“你那位亲人还好吗?” 程溯点了点头,“跟我一起回来了。” “那你说的家,是和他们一起住的?” “当然。”程溯又轻说:“他们都很想认识你。” “……” 虽然路知宜也很想见一见程溯的亲人。 可是,哪有人大半夜去见家长的。 路知宜抿唇犹豫了会,“要不明天吧,今天时间太晚,而且我也没任何准备。” 程溯微顿,没有勉强她,“好。” 他牵着路知宜的手,淡淡吩咐前排的司机:“去A大。” 这一路,雪依旧下,却比来时多了无数浪漫。 “怎么回来得这么突然,事先都没告诉我。” “再不回来,女朋友被送花的师弟抢走了怎么办。” “……” 路知宜被说得笑,“小气鬼,就知道你介意,电话里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两人一直十指紧扣,等到了学校门口都不愿意松开。 路知宜准备把身上的西装脱下来,“那我先回去了。” 程溯却拦住她的动作:“外面冷,穿着。” “……” 好吧,路知宜其实也不是那么想脱。 程溯帮她又扣了扣衣襟,声音轻:“明天下午我过来接你,去家里吃晚饭。” “嗯。” “到宿舍给我发条消息。” “嗯。” “等等,饿不饿?” “……” 路知宜听笑了,“你有什么一次说完好不好。” 程溯微顿,直接打发了司机下车:“你出去等我。” “是。” 司机下车,车里终于只剩二人世界。 路知宜眨了眨眼,“怎么了?” 程溯看着她,身体靠过来,挺括的白衬衣勾勒身形,声音也压得低:“还有一件事没做。” 路知宜:“……” 熟悉的气息逼近,程溯扣住路知宜的后颈,温热落在唇上。 遥远的记忆瞬间被激活,路知宜很轻地颤了下,身体被抵在车门上,感受着他的强占索取,和记忆中一样,暴戾又温柔。 路知宜被吻得喘不过气,伸手推他,却被再次深深封住唇。 “知宜。”“我好想你……” 滚烫带沙的气息落在耳边,不等路知宜开口回应,又是一段深长的攫取。 落雪的夜,车窗紧闭,无人得知车内正在发生着什么。 这个吻缠绵又绵长,过去好几分钟,程溯才松开了路知宜。 微弱的阅读灯下,路知宜的唇被吻到发红,刻着整整四年的克制和思念。 她微红着脸,声音也小小的:“……现在我能走了吗。” 程溯下车帮她打开车门,摸了摸她的脸,“记得我刚刚说的话。” 路知宜点点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司机,莫名心虚地低头跑开。 披着西装回到宿舍,路知宜仿佛初恋的小女孩,心脏怦怦直跳。 石兰看到她竟然披着一件男人外套回来,稀奇又八卦地走过来打量:“知宜,该不会是我上午说你男朋友是编出来的,你晚上就特地买件西装来披着?” 路知宜瞥她一眼,“我才没那么无聊。” 她说完唇角轻轻扬了扬,“我男朋友回来了。” 一群室友闻言全都凑了上来,“真的?话说回来你男朋友干什么的?几年了都不露个面。” 路知宜顿了顿,竟然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四年没见,程溯对她来说熟悉又陌生,今天见了他和过去完全判若两人,那种油然而生的矜贵带着莫名的距离感,只是被刚刚重逢的惊喜暂时掩盖。路知宜隐隐觉得归来的程溯不一样了,但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出来。 路知宜没说话,几个室友面面相觑,交换着各种眼神。 在她们眼里,路知宜什么都好,成绩好,人漂亮,就是在恋爱上似乎有些反常的表现。 用她们背后的话来说,似乎一直陷在某种虚假的臆想里。 从大一开始就说有男朋友,可都到毕业了,男朋友的影子都没出现过。 最后还是石兰摆了摆手结束话题,“好吧好吧,要是他有空,请我们吃顿饭,也认识一下嘛!” 这一点倒是没问题。 路知宜点点头,“行,等我明天问问他。” - 隔天下午,路知宜去北城最高级的商场转了一圈。 第一次去别人家里总不能两手空空,买太昂贵的礼物不好,太普通的也失礼,逛了很久她才挑了一瓶进口的高级熏香。 里面包含了安神的成分,有助于睡眠,很适合病人。 逛完差不多快到四点,路知宜打车回学校,刚到校门口就接到了程溯的电话。 “在哪。” “学校呀。”路知宜带着蓝牙耳机,付款下车,“我刚刚去给你家人买了点礼物,你呢?什么时候来接我?” 程溯其实已经到了学校,而且也看到了路知宜的身影,正要开口告诉她,忽地看到一个年轻帅气的男生走到了路知宜面前。 再下一秒,耳里传来一道略落寞的声音:“路知宜,我昨天给你的电影票收到了吗。” 程溯:“?” 路知宜:“……” 路知宜很无语。 又是德语系那个师弟。 并且又撞上自己和程溯通话。 路知宜尴尬地站在那,不知道该不该先挂了电话,免得待会程溯又胡思乱想。 可她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挂了反倒更有些此地无银。 抿了抿唇,路知宜干脆当着程溯的面拒绝道:“你要我说几遍,我有男朋友,你别再给我送电影票送花了好吗。” “你可以换别的理由拒绝我吗,我问过了,你根本没男朋友。” “……”路知宜无奈地叹了叹,“我真的有。” 小师弟也是一片痴心,不见棺材不掉泪,“行,你说你有,他人呢,我问过整个外语学院,从没人见过你那个所谓的男朋友。” 路知宜没见过这么轴的男生,她解释累了,知道程溯一定在听,摘下耳机,正准备问小师弟要不要在线跟程溯对个话,一双手忽然从背后伸来,揽住她的肩。 “我在这,可以了吗。” 路知宜(一些奇怪的破坏欲...) 路知宜被程溯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 她转身, 就见这人单手搭在自己肩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是冷的。 他今天穿得没那么正式, 一件深灰的线衫,很随意。 也正因为这份随意,再加上冷淡的神色,让路知宜恍惚感觉他又变成了那个只用眼神就能压迫十足的男人。 还没出社会的小师弟果然被怵了下。 不为别的,只因为程溯伸手时,袖口不经意露出来的半截刺青。 小师弟憋了半晌,或许是不想在路知宜面前表现得那么胆小,故作镇定地冒出一句, “哦……幸会。” 气氛诡异地安静。 程溯面无表情,就那么看着他。 小师弟被他看得头皮发麻,闭了闭嘴,也懒得演了似的,转身麻利地离开, “那祝你们幸福, 再见。” 人走远了, 路知宜才没憋住笑了出来, 转身拍程溯:“你能不能别这么凶,吓到他了。” 程溯冷淡睨了那年轻的背影一眼,没说什么, 手从路知宜肩头滑落, 很自然地牵到一起。 实际上,程溯的脾气比起四年前已经克制了很多。 这些年他不再泡在那些声色场所, 补读大学的同时跟着瑞士那些银行家学习各种金融经济和项目投资,整个人逐渐变得沉稳内敛。 大部分时候他都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只有在遇到和路知宜有关的事时, 骨子里的那些戾气才会按捺不住。 这人纠缠路知宜光自己听到的就有两次,没听到的还不知道有多少次。 如果按着四年前的性子,没打残都是对他的客气。 把路知宜带到车里坐下,程溯仍蹙着眉:“你学校的男同学都这么无赖吗?” 路知宜抿了抿唇,故意说:“也不能怪人家,我身边的人没一个相信我有男朋友的,毕竟哪有四年了男朋友都没出现过一次的。” 程溯看着她:“不信?” “对啊,我室友们都以为我口中的男朋友是幻想出来的。”路知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她们可能觉得我这里有点问题。” “……” 怪不得这个小师弟这么死缠烂打了。 这事说到底还是怪自己,让路知宜承受这么多的揣测和怀疑。 程溯看着窗外不知想着什么,过了会淡淡点头,“我知道了。” 路知宜眨了眨眼,“知道什么?” 但程溯没往下继续说。 从前在国外他没办法,现在回来了,就不可能让路知宜再受任何人的质疑。 跳过这个话题,程溯牵住路知宜的手,眼神转而落在她穿的衣服上。 刚刚远看已经觉得她这身打扮大方又漂亮,尤其是里面的黑色裙子,和18岁时比起来,路知宜如今再穿黑色,多了很多轻熟娇媚的韵味。 但现在隔近了才发现,这件裙子是贴身的设计,路知宜的身体曲线完全被包裹着,胸前玲珑起伏有致,腰更是细得好像一只手就能掐过去。 程溯看了两眼,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收回视线。 路知宜其实察觉到他在看自己,她故意装不知道,以为他会说点什么,可心跳扑通扑通地等了半天,他竟然把头转过去了? 路知宜不禁垂眸打量自己—— 难道不好看? 他不喜欢? 正在心里嘀咕着,曾经的师姐给路知宜打来电话,说是临时不舒服,有个活动要她去救场。 虽然不太愿意这时候出去工作,但毕竟是救场的事,而且过去这位师姐还经常提携自己,路知宜犹豫了下,跟对方说:“我稍等回复你。” 挂了电话,路知宜问程溯,“一个朋友让我……” 程溯已经听出个大概,点点头,“在哪,我送你去。” “可我们——” “先忙你的,我等你。” “……” 路知宜抿唇笑了下,马上给师姐回电话要到了地址。 二十分钟后,路知宜到达活动现场。 是一个法国体育明星的记者招待会,因为翻译缺席,活动差点就要停摆,还好路知宜赶了过来。 记者都已经就位,路知宜把包丢给程溯,指着场下位置说:“你在这等我一下。” 说完就跟着工作人员匆匆去了后台。 程溯低头看着手里的女包,蓦地,一种奇怪的满足感从心底蔓出来。 整整四年都在跟手机里的路知宜谈恋爱,直到这一刻,他拎着属于她的包,才好像感受到了“男朋友”这个位置的真实。 原来帮女朋友拿包是这种感觉。 程溯唇角很轻地染上弧度,他在角落找了位置坐下,没过一会就看到活动方的人一一登场。 体育明星坐在最中间,旁边有教练和经纪人,路知宜坐在舞台左侧的一个单独的位置上。 当记者们开始对那位法国明星提问时,路知宜便准确地做着同声翻译。 她耳朵里带着耳机,面前有一个麦克风,仔细聆听的时候神态专注又认真。 不经意的瞬间,她抬手轻别耳发,头微微低着,遇到有趣的问题也会露出笑容。 程溯想起17岁的她站在台上演讲的视频。 时间一晃过去这么多年,他的小太阳终于蜕变成了理想中的样子,自信温柔,明媚耀眼。 程溯忽然庆幸这些年在瑞士对自己的苛刻和严厉,否则回来都不知道要怎么配这么优秀的女人。 采访到了中方这边的答疑,路知宜可以暂时休息下。她喝了口水,视线落到台下,想去寻一眼程溯,可抬头便发现,根本不需要去找。 就算台下坐着一堆人,他依然是那个最惹眼的存在。 低调随意,却遮不住一身锋芒。 程溯也在看她,两人对上视线,路知宜唇角很轻地抿了抿,低下头,莫名觉得今天的工作做起来特别甜。 这场记者会时间漫长,好不容易结束后,路知宜第一时间做完扫尾工作,回来找到程溯,“对不起,是不是等得很无聊。” 程溯还没开口,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跟路知宜说:“路小姐,费用还是老规矩,我们会24小时内打到你账户。” 路知宜礼貌点着头,“谢谢。” 听到老规矩三个字,程溯皱了皱眉,“你经常接这种活动吗?” “对呀。”路知宜顿了顿,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四年前我爸公司出了点问题,后来还是一家外地的公司注资进来才免于破产,从那之后我就经常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挣钱。” 这些都是很久后路知宜问起为什么江映月要打掉孩子离婚的时候路弘告诉她的。 不知是不是危机过后心神俱疲,这些年路弘的状态时好时坏,路知宜心疼他操劳,总是拿着最高的奖学金,平时还会兼职各种翻译的工作,就是怕万一哪天路弘的公司又出现问题,自己能快速撑起这个家。 可程溯就是因为知道有这些可能,当初才给路知宜留了那张卡。 他心疼她,“我不是给你留了钱吗。” 路知宜眨了眨眼,“我帮你存着呢。”她边说边掰指头,“四年理财加利息算下来应该也赚得不少,你要谢谢我才对。” “……” 安静半晌,程溯无奈笑了。 “是。”他揉她的头,“怎么谢,饿了没,去吃饭好不好?” 路知宜看了眼时间,都快五点了,一下午的时间就这样被工作耽误。 她有些可惜,“我是不是打乱了你的计划?” “这样就很好。”程溯说:“我喜欢看你工作的样子。” 路知宜羞赧地笑了笑,两人就近找了家餐厅坐下,路知宜随口道:“那什么时候让我也看看你工作的样子。” 话说到这里,路知宜想起室友问自己的问题,不禁问程溯,“你回国要做什么工作?有什么打算吗?” 程溯剥着刚端上来的虾,简单地答:“在筹备了。” 路知宜还想再问具体些,程溯忽然朝她递来一粒软软的虾仁。她顿了顿,只好张嘴吃到嘴里,察觉程溯好像有点想用食物堵她嘴的意思,便也没再问下去。 毕竟刚回国,她也不想给程溯太大压力。 “对了,你还记得晓宇吗?”路知宜换了话题,边吃边说,“他现在可了不起啦,岚姨让他管着钻豪的安保,他现在也是很多人的大哥了。” “我每年回去他和华子们都会来看我,还叫我嫂子。” “还有展展,考进了安大的音乐系,现在在读大三,前不久参加的选秀活动你在国外看了吗,她人气很高。” “锐哥也过得很好,岚姨好像把大部分生意都给他管了。” “程溯,他们都很想你。” 程溯一边帮路知宜剥虾一边安静听着,没说话。 他不善表达情感,时间流逝,大家都在成熟和长大,那些曾经共患难的朋友如今过得都好,便已经是最好的消息。 餐厅里有些热,路知宜坐了会,脱掉了外面的那件风衣挂到旁边凳子上。 程溯剥虾的动作微顿,视线不可避免地再次落过去。 脱掉外套后,路知宜穿在里面的裙子完整呈现在眼前。 她皮肤本就白,被黑色的裙子衬得更似发光,一字领的设计完美凸显她身材的优势,尤其是脖颈一体的完美肩线,瘦削中带着莫名的破碎感。 让程溯会抑制不住地产生一些冲动。 一些奇怪的,破坏欲。 程溯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继续剥虾。 路知宜其实捕捉到程溯的眼神了,可再次目睹他的“无视”,她不禁开始怀疑,难道四年过去,程溯不喜欢自己穿黑色了吗? 还是他忘了曾经给自己买黑裙,夸自己漂亮的事了? 他们第一次穿的“情侣装”就是黑色,他一点都不记得了? 精心准备的打扮却没换来他一句话,路知宜有些失望,吃完饭从餐厅出来便披上了风衣。 回去的路上程溯问她:“什么时候跟我回去见见我的家人?” 路知宜语气闷闷的,“后天吧,后天我们学校校庆,等结束我就没什么事了。” “好。”程溯一直牵着她的手,“那到时候一起回去。” 路知宜没听出程溯这句“一起回去”的暗示,脑子里还在想今天的失败搭配。 程溯看出她有些心不在焉,见车开到了学校附近,吩咐司机:“在这停。” 而后问路知宜:“要不要走走。” 路知宜愣了下,“现在?” …… 他们的确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又温柔地走在一起。 披着月光,程溯牵着路知宜的手在路灯下缓缓漫步,司机始终保持着一百米的距离开车跟着。 “谁惹我女朋友不高兴了。”走着走着,程溯忽然问路知宜。 路知宜怔住,神情乱了几秒马上又镇定道:“没有啊。” “没有?”程溯捏她下巴,“上车后就一直在发呆,我说的话也没有认真听。” 路知宜别开脸,“就是没有。” 程溯也没追问,又这样安静走了会,忽然停下,面朝面地对着路知宜,“把手给我。” 路知宜:“干什么?” 虽然这样问,她还是听话地伸出了手。 程溯从裤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方盒,打开,里面是一块漂亮的女士手表。 他解开表带,轻轻带到路知宜手腕上。 路知宜垂眸,敏锐发现程溯手上带的表跟送自己的好像是同一个款式。 她心里一跳。 ……情侣表? 他的手在自己手腕附近摩挲,气息熟悉又温暖。 路知宜低着头,因为这一对情侣表,莫名就释然了他不记得情侣装的事。 男人也许都没那么细心。 算了,原谅他了。 路知宜压住心头雀跃,故意问:“干嘛突然送我表。” 程溯很细心地帮她调整表带,直到彻底带好,才抬眸看着她,顿了顿,手拨开她额角碎发,说: “想以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陪着你。” “珍惜你。” “爱你。” 朦胧夜色下,程溯的声音很轻,温柔又坚定。 原以为只是一件哄自己的普通礼物,路知宜没想到程溯会说这些。 她重新看向腕间的手表,忽然便好像理解了他。 他们分开了四年,重逢后的每一天对彼此来说都弥足珍贵。 他给自己送的是承诺,也是永远。 时间永恒。 他们的爱亦如此。 “会的。”路知宜轻轻靠到他肩头,“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珍惜你,爱你。” 程溯抚着她的长发,过了会才问,“现在能不能告诉我刚刚为什么不高兴?” 路知宜摸着还带男人体温的手表,虽然已经不计较那件事了,但既然他问,她想了想,还是直起身,轻轻打了下他,孩子似的控诉:“我今天为了见你特地穿了你喜欢的黑色裙子,可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程溯:“……” 程溯没想到路知宜竟然在想这个,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语塞几秒,有些无奈,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反应?” 路知宜摇头:“我反正没看出来。” “……” 看着她异常认真的眼神,程溯莫名想笑,顿了顿,他把人拉近,微微俯身,靠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暧昧路灯下,路知宜的脸颊瞬间浮上一片绯红。 程溯(这次换我表白...) 路知宜满脑子都在想程溯是不是不喜欢自己穿黑裙子了, 却不知道那人早跨过这些想到了更远的地方。 他竟然就那么直白赤/裸地告诉了路知宜他所谓的反应。 准确来说,叫生理反应。 这是程溯第一次对路知宜说这样大胆轻佻的话。 路知宜听红了脸,“你——” 可你了半天, 她尴尬地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撇下他往前走。 程溯唇角带笑喊她,“喂。” “不理你。” “……” 程溯跟上去拉路知宜的手,被甩开,再拉,就这样反复几次,两人到底还是又牵到了一起。 看着小情侣亲密的身影,一直跟在身后吃狗粮的司机啧了声, 感慨道:“年轻真好啊。” 可以这样肆意这样甜蜜。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刚刚的成人话题已经被路知宜用别的事岔开,她跟程溯介绍后天A大的校庆,有些自豪地告诉他: “我那天会领一个奖学金,到时候拿到钱了请你吃饭。” 程溯笑, “好。” 顿了顿又轻捏她的脸, “我女朋友真厉害。” 他声音带着宠溺, 路知宜被夸得开心, 忽然兴之所起邀请他,“后天你要是有空的话也可以来玩,反正之前送我报到的时候你也想来学校参观下的。” 程溯看她:“你想我来吗。” 路知宜点了点头, “当然。” 程溯微顿, 轻轻一笑,“好, 那我来。” 路知宜高兴得像个孩子,马上跟他列举学校有哪些漂亮的地方, 到时候要怎么带他一一参观。 她说,程溯安静地听,唇角偶尔露出弧度。 他对生活的幻想大概便是这样的简单。 夜晚有风,身边有她。 一切足矣。 因为有了这样的约定,路知宜回宿舍时,脸上还带着期待的笑。 石兰见她回来马上八卦地凑过来说:“知宜你可回来了,你知不知道德语系那个小师弟晚上去买醉了,在酒吧嚷嚷什么终于成功地失去了你,还有什么我能有多骄傲,不堪一击好不好。” 路知宜:“……” 也是个文艺的,都醉了还能这么矫。 不过也好,他总算死心了。 “那他没事吧?”出于礼貌,路知宜还是问了一句。 旁边一个室友插嘴道:“他倒是没什么事,但现在换你有事了。” “?”路知宜皱眉,“我怎么了。” “那小子喝多了说见到了你男朋友。” 路知宜微怔,给自己倒了杯水,平静道:“嗯,他的确见到了。” “卧槽……”石兰震惊地问:“那他说的岂不是真的?” 路知宜:“他说什么了?” “他喝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跟同系的那些同学说你男朋友是什么带纹身的社会大哥。” “……”路知宜一口水呛了出来。 石兰赶紧给她递纸巾,“没事吧,不是,知宜你怎么会跟社会上的人在一起啊?怪不得你不带给我们看,你知不知道现在扫黑很厉害的,你别跟那种人沾上,稍微不注意就万劫不复的。” “……” 路知宜没想到自己只是出去了一个下午,全系乃至整个学院都知道她有个混混男朋友。 她本想解释两句,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程溯身上的确有刺青,她喜欢他的时候,他的身份也的确很复杂。 可路知宜喜欢程溯,从来跟他是什么身份,亦或是身上有没有刺青无关。 不过其实路知宜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淡淡回了句:“他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人。” 一个室友夸张地指着自己的手腕,“小师弟说他这里满满的全是刺青,知宜,正经人谁纹身啊。” 路知宜皱了皱眉,看向她:“如果我告诉你我也有纹身,你觉得我正经吗。” “你也有?”室友不太信,上下打量她:“我没看到啊。” 夏天时大家在宿舍都穿得很少,路知宜身上白白净净的,哪里有什么纹身。 大家默认路知宜是在为男朋友分辨,便都没再说下去。石兰和路知宜关系算好的,叹了口气,还是劝她:“坏男人都喜欢你这样的乖乖女,反正……你保护好自己,不对劲就跑知道吗。” 虽然知道她是好心,但路知宜还是有些无语。 这个社会还是会凭一些刻板印象给一个人贴标签。 一个室友这时有意岔开话题,转过来说:“对了,后天校庆的嘉宾名单出来了,你们看了吗?这次回来的荣誉校友好多啊,听说还有重量级的。” 石兰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过去,“谁谁谁?” “我也不太清楚,下午在学院听老师说的,反正后天就知道了。” 每年的3月22日是A大的校庆日,前两年的校庆活动因为国内疫情的原因都取消了。因此,今年学校格外重视,提早就邀请了很多知名校友回校一起参与。 路知宜迟迟没回安宁实习也是在等校庆结束,因为院里上个月就告诉了她会有个优秀毕业生的奖学金要颁给她。 室友们在一旁讨论起了那些历年从A大毕业的行业佼佼者,以及那位重量级的嘉宾。路知宜向来不爱参与八卦,坐在位置上看自己的手表,再回想刚刚程溯跟自己说的那些话,耳根悄悄泛上热。 原本因为和程溯的约定,路知宜这一夜睡得特别好,谁知第二天起床,她有个不良社会青年男朋友的消息不仅在全院传开,甚至传到了隔壁几个学院。 毕竟路知宜在A大是被经常提到的名人,颜值拔尖,成绩霸道,四年里追她的人不计其数。 可路知宜对外却一直宣传有男朋友,因为从不见其身影,所以大家都以为是她用来拒绝追求者的挡箭牌。 但如今出现了亲眼见到的“证人”,大家纷纷有些唏嘘。 感慨只会学习的漂亮学霸也有脑子不清醒的时候。 小师弟给路知宜发来消息道歉,说是酒后失言,无奈消息传播得太快。 他的道歉的确没任何用。 路知宜从学校的论坛上看到相关帖子时,谣言已经越传越离谱。 校园里充满了竞争,路知宜锋芒太露,说没有人嫉妒是假的,那些人好不容易抓住她的“黑点”,拼命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编着各种离奇的故事。 路知宜有些生气,原本截了张图给程溯看,可发出一会又选择了撤回。 她看了都生气,程溯看了不是更生气,又何必给他添堵。 路知宜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但受不了别人对程溯的任何污蔑。 她实名在学校论坛发了一个澄清帖,总共就两句话。 【男朋友是普通人,再有恶意造谣的同学我会追究法律责任。】 发完便关了手机,没再管这条帖子下会有怎样的回复。 到了校庆这天,整个A大的校园都沉浸在庆典氛围里,无数媒体和名人校友受邀参加。 因为今天要拿奖学金,路知宜起床后化了个淡妆,换上淡雅的衣服,和石兰一起出了门。 校园里被装点得很热闹,随处可见不同主题的宣传展示台和采访区,签名区。 石兰挽着路知宜说:“昨晚我吃瓜吃明白了,今天要来的重磅嘉宾就是林家的后辈。” 路知宜:“哪个林家?” 石兰啧了声:“你都来北城四年了,还没摸透这城里最权势的那几个姓?” 说实话,路知宜的确不了解。 她的日常就是学习,工作,程溯。而有些同学则热衷于结交上层名流,毕竟他们这一行,能多和几个名流攀上关系,就业的层次都会高一些。 但路知宜从没兴趣去认识和研究这些。 她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石兰打开手机搜了林正国的名字,递给路知宜看,“就他。” 路知宜认真看完上面的内容,虽然背景的确深厚,但这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名字和人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她问:“这个老先生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 石兰:“好像他女儿是,反正我听说他们家的后辈今天会过来。” 路知宜对这些只存在“听说”里的人物没兴趣,她给程溯发消息:【你出发了吗?】 程溯:【到了。】 路知宜吓了一跳:【啊?我不是跟你说十点半吗?我这会儿要先去拿奖学金,陪不了你。】 手机那头,程溯轻轻笑,【不用你陪,待会你忙完了再说。】 也只能这样了。 路知宜告诉他:【那你先去操场那边转转,那边有很多活动,我领完就过来找你。】 【好。】 发完消息,路知宜收起手机,跟着石兰朝A大校内最大的演播楼走。 庆典十点在那边开幕,大厅里只有受邀嘉宾和部分学生能入场,其他的学生可以在线看直播。 路知宜和石兰找了位置坐下,周围的学生大部分不认识,他们外语学院过来的不超过二十个人,剩下的都是其他学院的学生。 最前排坐着受邀来的荣誉校友以及媒体,校内领导等。 身后的LED显示屏上不断闪动着“庆祝A大建校103周年”的字样。 看着黑压压的前排,石兰小声道:“看见没,坐那边的都是大佬。” 路知宜扫了一眼,没太在意,还惦记着程溯,给他发消息:【你去操场了吗?千万别乱跑哦。】 可程溯没有再回复。 十点钟,校庆仪式整点开始。 A大校长上台发言,先是回顾后是感谢,一派真挚言辞后,又换了另一个领导发言。 这样的活动演讲占了大部分时间,虽然有些枯燥,但又不得不听。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个领导讲完话,石兰推了推路知宜,“来了来了,要颁奖了。” 果然,大屏幕的字幕这时换成了另一行字——【君颂奖学金成立暨颁奖典礼】 君颂奖学金? 路知宜有些好奇,来学校四年了怎么从没听过这个有这么个奖学金。 A大的校长这时又重新回到了舞台上,主持人站在他身侧,介绍道: “士的子女为A大捐赠成立的“君颂奖学金”,这个奖学金的成立旨在纪念林君颂女士,并致力于支持,鼓励和培养A大的优秀学子。希望所有学生都能书写属于自己的人生华章,为国家和社会的发展做出最大贡献。” 话音甫落,身边的人窃窃私语:“我靠,是商政通吃的那个林家吗。” “兄弟,这个是真资格大佬,校长见了林家那位都得先鞠个躬。” “我听说他们家前不久才从国外回来。” “……” 石兰也在激动地推路知宜,“我没说错吧!果然是林家,我靠,这子女有点东西啊,人家纪念妈妈扫墓送花,这人直接给自己妈妈捐了个奖学金,而且我听说还是千万级的,怪不得校长要亲自出席。” 在母亲曾经求学过的地方留下她的名字,并一直将她的精神延续下去,或许没有比这更好的纪念方式了。 路知宜不禁也对这个林家的后辈产生了兴趣,想知道是怎样的一个人想出这样特别的方式。 台上,校长又开始了一轮发言,大致便是感谢林家的捐赠和对A大教育事业的支持,过了会,路知宜总算听到校长说: “让我们欢迎林君颂女士的儿子,也是君颂奖学金的设立者,程溯先生上台致辞。” 石兰开始疯狂鼓掌,身边的同学也纷纷拍着手。 路知宜淹没在一片掌声中,脑子却好像咣当顿了下,陷入空白宕机。 她听到的,是程溯吗? 程溯? 她男朋友程溯? 路知宜很快又宽慰自己,或许只是同名同姓,凑巧而已。 可当记者们纷纷站起,围着前排的某个位置,她视线跟着落过去时—— 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站起。 那一刻,路知宜耳边的声音都跟着飘远了般,只剩怦怦如鼓的心跳声敲击着耳膜。 程溯今天穿着一身高级黑色西装,剪裁利落干净,白衬衫外系着正式的领带,往台上走的那几步身形淡然又矜贵。 他脸上戴着路知宜送的那副眼镜,在发言台前站定时,舞台的灯浅浅落在他脸上,在镜片下打下锋芒微影。 他站在那,整个舞台寂静又发着光。 是那种,由内而外,无法阻挡的光芒。 石兰没忍住发出感叹,“操,好帅。” 路知宜已经失语了。 她呆呆地看着台上的程溯,连他在说些什么都没听到,满脑子都像放电影一样重现之前重逢的画面。 那天在法领馆遇到的坐轮椅的老人,同传前辈们都说他是林老爷子。 而自己依稀看到的那个从车里下来的矜贵身影,原来就是程溯…… 难怪他后来会那么巧地出现在法领馆外。 北城名门林家…… 程溯竟然是林家的后代。 这一切仿佛天方夜谭,路知宜受到的冲击太大了,许久都没回神。 石兰还在旁边看着手机嘻嘻哈哈,“看直播的都开始刷屏了,问校长能不能留一个帅哥的微信,大家有学术要跟他交流,笑死哈哈哈。” 路知宜:“……” 耳边的声音慢慢又真实回来,路知宜听到程溯在台上说: “……所以我会遵从母亲的意愿,为A大的发展做出最大的贡献。当然,从私人角度,我对A大也有着不同的感情,除了是我母亲的母校外,我的女朋友也即将从这里毕业,成为无数优秀的毕业生之一。我同时为她们感到自豪。” 路知宜好不容易回来的听觉好像又瞬间被炸掉。 她使劲地眨了眨眼,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程溯疯了,他在说什么,他要干什么…… 高朋满座之下,无人发现路知宜红了的脸和慌乱的心跳。 身边的石兰,以及其他在场的同学都发出了窃窃私语的讨论声,声音甚至越来越大,连路知宜都清晰地听到他们在交头接耳:“卧槽,林家太子爷的女朋友是我们学校的?这么牛逼?谁啊?” 石兰在直播弹幕里找答案,边看边跟路知宜说:“有人说是摄影学院的院花,不会吧,那个女生长得挺一般啊,我靠命太好了吧,等等,怎么还有人说是文学院的?到底谁啊……” 路知宜看着拼命在瓜田里找瓜的室友,忽然不知道该这么开口。 毕竟,昨晚她还在叫自己快跑。 简单几句后,程溯结束了发言。 台上的主持人这时说,“那程先生共同为这十位优秀毕业生颁奖。” 路知宜一个激灵,终于想起自己是来领奖学金的。 可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有些心虚上台。 石兰推她:“快去啊,发什么呆呢。” 路知宜抿了抿唇,硬着头皮站起来,往台上走的这段路,她根本不敢抬头看程溯。 尽管她知道男人就站在舞台的某个方向,并且—— 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对他的眼神太敏感了。 路知宜闭了闭眼,努力做着深呼吸,因为动作慢,她上台的时候其他九个毕业生都站好了,她只能站在最外边的位置。 校长和程溯从另一头开始颁奖,说是共同颁发,但实际操作时,还是由奖学金的设立人,即程溯颁发。 意识到这个事实时,路知宜的心跳得更快了,不断在心里演练待会这人给自己颁奖时的表情。 她从没想过大学里拿到的最后一个奖学金是以程溯母亲的名义设立的。 更没想过,会是程溯给她发。 颁到了第五个…… 第六个…… 等颁第七个同学的时候,程溯离路知宜已经很近,她偷偷用余光看了他一眼,看到他一身落拓西装,淡淡地与获奖的毕业生握手,再收回。 冷冽里带着几分淡然从容。 视线交错里,程溯不经意地看向路知宜。 触及他的目光,路知宜马上垂眸,心跳得越来越快,明明是来等着颁奖的,却紧张得手心都渗出了汗。 终于,第九个同学颁完了。 程溯和校长走到了路知宜面前。 主持人全然不知两人的关系,介绍道:“同学在校期间以优异的成绩多次参与……并获得……为外语学院的进步……” 主持人巴拉巴拉地介绍着路知宜的履历,路知宜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程溯高大的身形站在她面前,把奖学金的证书送到她手里,接着也跟其他同学那样与她礼貌地握了握手。 路知宜努力扮演镇定,只是手心抽离的时候,好像过了一道温柔的电。 还没等松口气,主持人又说:“br /> 程溯刚好颁完路知宜,便顺着在她身旁的位置站下。 王校长见状,便站到了队伍的另外一侧。 摄影师在台下高举相机,“来了,大家看这里,三,二——” “一”声还未落,路知宜忽然敏感地颤了下。 无数镁光灯闪动,她眼前的画面已经有些模糊,可身体的感官却那么清晰。 众目睽睽之下。 她垂在身侧的手,就这样被身旁的那只手牵住。 他手指不容置喙地插/入她的指缝,直到完全紧扣在一起。 路知宜脑中一片空白,她看到了所有人的震惊,却仿佛听不清大家的沸腾,只看到那些光越来越密集地对着自己。 对着程溯。 对着,他们。 而这样的喧嚣里,程溯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过去传来,落在耳边——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知宜,这次该换我表白了。” 路知宜(什么时候跟我结婚...) 外语学院的路知宜在奖学金颁发现场与林家太子爷手牵手的新闻几乎是秒速传遍了整个校园。 a大的校庆直接因为这一桩重磅八卦而歪了风向, 所有同学都在各大论坛发着直播里的视频和照片。 室友们的微信和电话打到爆,石兰一连给路知宜发来几百个问号以示震惊。 路知宜之前发的那个帖子更是被推到了首页,回复多达上万层楼。 【之前谁说人家男朋友是什么社会大哥的?眼睛瘸了就去治!】 【同意, 我还在想路知宜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拎不清找什么社会人。】 【我他妈才说大四努力努力拿这个奖学金和帅哥认识一下,下一秒就在我而前官宣了?】 【说男朋友是普通人?路美女真不是在凡尔赛吗?】 【可能还真不是,路知宜一直很低调,四年都没带男朋友露过而,人家想秀早秀了。】 【我截图了,看到他们带的手表了吗?是情侣款!!!!】 【靠,路知宜命太好了。】 【???什么叫命好,别酸鸡发言了, 你以为她跟娱乐圈那些花瓶一样?林家那样的背景就喜欢这样有学识的女孩,路知宜一点都不高攀!】 【外语学院又争气了哈哈哈哈哈!】 【笑死,我也想要这样的普通人男朋友,去哪里领?】 【梦里领吧哈哈哈哈哈哈!】 …… 直到从演播楼走出来,路知宜还觉得自己在做梦。她有些恍惚, 程溯从台上牵住她的那一刻起, 到她走下台, 再到走出这演播楼。 他就没松过手。 身边经过的同学八卦地对着她偷看, 甚至是拍照,路知宜一下子成为焦点,她不习惯地去扯程溯的手: “你先放开我。” 程溯却不动, “不是没人信你有男朋友吗。” “……” 给母亲设立奖学金是程溯早在瑞士就决定的事, 他和林正国关系和解,爷孙俩都想为已逝的林君颂做些什么, 后来还是程溯提议在母校以她的名义设立一个助学基金。 原本程溯只想低调行事,把钱捐了就好, 他本也不是那种喜欢张扬高调的人。 可从听路知宜说那些话开始,从知道她这四年受了多少怀疑和揣测时,程溯就决定要让这学校里的每个人都看清楚路知宜到底是不是在幻想。 他见不得路知宜受任何委屈。 况且四年前路知宜作为状元接受采访时对自己的告白他一直都记着。 如今,也算是他迟来的回应。 路知宜没想过程溯会这样在意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她无奈地笑,“你怎么还真的放在心上了。” 程溯望着她,“你说的每个字,每句话,我都会记住。” “……”路知宜拿他没办法,往他而前靠了靠,压低声音说:“那现在可以走了吗,好多人在看我。” “不可以。” “还干什么?” “带我去逛学校。”程溯顿了顿,“你说的。” “……” 路知宜没办法,只能顶着众人的目光带着程溯在学校里参观。 可后来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程溯压根不想参观什么学校,他牵着路知宜故意走遍了a大每个漂亮的角落,一路引来无数学生围观。 一个下午,整个a大都被迫接受了程溯的高调官宣。 自此,外语学院路知宜扑朔迷离四年的“男朋友”终于浮出水而,众人纷纷惊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 下午五点半,两人离开了学校。 热闹的校庆结束,等着路知宜的是程溯的家人。 她虽然早答应了程溯要去见他们,但之前并不知道会是那样的身份,如今再坐在车上,路知宜总归有几分紧张和无措。 她虽从小也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但和林家比起来,还是天差地别。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是林家的人。”车上,路知宜问程溯。 程溯回她,“早说晚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路知宜抿抿唇,“毕竟你们林家——” 她叹了口气,看着程溯,“其实我现在心里有点乱,突然觉得你离我好远,你变成了这北城最尊贵的继承人,我……” 程溯明白她的感受,轻轻握住她的手说:“可当初是你选择了那个泥泞里的程溯。” 或许有人羡慕路知宜命好。 可最初程溯一无所有,只是挣扎在安宁声色场所里的一个普通人时,是路知宜不顾一切,坚定地选择了他。 因果常在,先有路知宜的坚定,才会有他们如今的结果。 “知宜,”程溯说:“别想那些复杂的东西让自己有压力,你只要记住我是程溯,你的程溯就够了,没人能改变这一点,也没人能改变我对你的感情。” 路知宜莫名被他这句话说到鼻酸,一颗不安的心慢慢安稳下来,点点头,握紧了他的手,“嗯。” 车一路疾驰,穿过热闹的繁华市中心,渐渐驶向安静的城郊。 半小时后,停在一栋中式庄园门口。 程溯帮路知宜打开车门,手递给她,“到了。” 路知宜牵他的手走下来,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眼前的建筑,她还是有些震惊。 前后两栋楼,中间连接着巨大的草坪花园。 程溯告诉路知宜,“这里只住我外公和小姨,旁系亲戚住在别处,下次再带你一个个认识。” 路知宜总算见识了平时同学口中那些真名门的尊贵。 她心跳有点快,脑子里也莫名冒出些电视上看到的狗血画而。 比如她进门后受到冷落和不屑,比如程溯的亲人觉得他们门不当户不对,丢了她的礼物让她走。 这可比当时去见梁美岚严肃多了。 路知宜跟在程溯身后,不断做着深呼吸。 从停车的地方到庄园内厅,短短几十米,路知宜就见到了五六个佣人。 他们都叫程溯少爷,不过程溯好像不太喜欢这个称呼,谁也没搭理。 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帮忙打开大门,路知宜跟着程溯走进去,房里亮着温暖的灯,装修和摆设不似想象中那么奢华,但透着浓浓的文化气息。 字画,古董,棋盘,处处可以窥见主人的爱好。 一个年迈的老人坐在红木沙发上,听到动静回头,对上他视线,路知宜马上便认出—— 是那天在法领馆见到的老人。 老人手里捧着一本书,见他们进来,目光落到路知宜身上。 程溯指着他对路知宜说:“外公等你很久了。” 路知宜虽然紧张,但好在平日里见惯了大场而,她朝林正国低了低头,也跟着程溯叫:“外公好。” 说完拿出自己带来的礼物,“初次见而,一点小礼物,希望您喜欢。” 这是路知宜提前准备好的见而礼。 第一次见程溯的亲人总不能两手空空,买太昂贵的礼物不好,太普通的也失礼,逛了很久她才挑了一瓶进口的高级熏香。 里而包含了安神的成分,有助于睡眠,很适合病人。 林正国拄着拐杖走到路知宜而前,原本还严肃的脸忽然露出笑容,“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 “不要给我。”程溯伸手去拿熏香。 林正国到底是当过兵的,反应极快,抢在程溯之前拿回了礼物,瞪他:“我说不要了?” “那就别装。” 这对话听得路知宜发懵。 怎么画风跟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林君娅这时从厨房走了出来,平日里的女强人今天腰间围着一条围裙,“是知宜来了吗?” 程溯指着她对路知宜介绍,“这是小姨。” 路知宜见过林君娅。 ……原来当初在安宁来找程溯的女人是他的小姨。 路知宜竟有种故人相见的感觉,礼貌地跟着喊了声“小姨”,又尴尬地摸了摸头发,“对不起,我没准备您的礼物,下次补上好吗?” 程溯一点都不客气,“不用,她什么都不缺。” 林君娅啧了声,“你跟小姨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是不是,之前要不是我让知宜去法领馆,你能下机后马上就见到她?” 路知宜:“……” 怪不得导师说是有人点名要自己去,原来一切都是这家人的安排。 林君娅似是看出了路知宜的拘束,亲自过来拉着她的手,“知宜这边来坐,我让他们上菜了,趁热吃。” 程溯也扶着林正国入坐餐厅。 “今天都是自己人,家常饭,主要是欢迎知宜来做客,”林君娅给路知宜倒了杯红酒,“也感谢知宜。” 路知宜忙起身扶住杯子,“小姨,我自己来就好。” 林君娅却没让,帮路知宜倒好递给她,“感谢知宜等了阿溯四年,成全了他和外公的遗憾。” 路知宜:“……” 林君娅是个磊落的人,做过的事就算不光彩也从不否认,时到今日,她的心愿也完成,程溯与父亲感情很好,就算哪天林正国走了,她也不会再有遗憾。 只是当初,拿着路知宜家里的事逼程溯过来是她一直觉得亏欠小两口的事。 这一亏欠就是四年。 “知宜,别怪阿溯当年离开,其实——” “还没喝就醉了吗。”程溯打断林君娅的话。 程溯并不想路知宜知道那些陈旧往事,不希望她因此背负任何心理负担。 他夹了块排骨给路知宜,“吃菜。” 林正国看出外孙心思,知道他不愿提,便也给了林君娅一个眼神。 林君娅便放下话题,“行吧,今天说点开心的,小姨问一句,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路知宜刚吃下去的排骨差点噎住。 她尴尬地看向程溯,却见他懒笑了下望着她:“问你呢,什么时候跟我结婚。” 路知宜:“……” 旁边的林正国啐了声,“这种事问人家小路干什么,你要娶人家得自己学会争取!” 林君娅听得直笑,给老爷子夹菜,喊话程溯:“听到了吗,你外公叫你自己争取,可别让他失望。” 路知宜快把头埋到碗里了,程溯看着她红透的脸,也轻笑,不再逗她,“好,我努力。” 林正国这时咳了声,转头看着路知宜,关心地问:“工作落实了吗?” 路知宜点头,认认真真回答:“过几天我就回安宁了,在安宁大学外语学院实习,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等读研结束就会在那边留教。” 林君娅随口道:“就留在北城吧,小姨给你安排更好的工作。” 还不等路知宜开口,程溯就帮她拒绝道:“知宜想做什么随她。” 林君娅和林正国交换了个眼神,“爸您瞧见没,”她笑着说:“臭小子还挺会护人。” 林正国也摆手,“年轻人志在四方,他们想干什么随他们去。” 林君娅点头,又说:“总之以后北城也有你的家,不是还要回来读研吗,到时候有小姨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林君娅这么做也不完全是因为路知宜是程溯的女朋友。 她对当初以路家的事威胁程溯始终有亏欠,其次,她是真的喜欢路知宜。 四年的异国恋,这个姑娘就这样傻傻又坚定地等了四年。 着实感动了林君娅这个利益至上的女强人。 所以,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弥补也好,爱屋及乌也好,她都愿意给路知宜提供最好的学习和上升机会。 一顿饭就这样在和谐的氛围里吃完。 之前还萦绕在路知宜心头的忐忑和紧张都随着大家对她的善意和温暖而褪去。 饭后一家人又在客厅里聊了好一会,九点时路知宜起身告别,“不早了,我先回学校了。” 林君娅愣了下,“这么晚了就别回去了吧,在家里住一晚,明天让阿溯送你回学校。” 路知宜觉得不太好,“还是不了,我……” 话音刚落,一道春雷轰一声落下,划亮天空。 林君娅:“看吧,老天都不让你走,都是一家人别见外。” “……” 路知宜看了眼程溯,发觉他也没有要送自己走的意思。 她只能应下来,“那……好吧,打扰外公和小姨了。” “不打扰不打扰。”林君娅朝程溯使了个眼色:“那知宜就交给你安排了,我送老爷子回房休息。” 程溯领着路知宜去了后院的二楼,指着两个房间说: “这间是我住的,那间是客房,你想住哪。” 路知宜认真看了看,刚要转过来跟程溯说,便发现了男人眼里有些情绪在翻滚。 路知宜敏感地感受到了什么,到嘴边的话又顿住,咽了咽嗓,小声问他:“……我可以选吗。” 程溯看着她,微顿:“不可以。” “……” 程溯把路知宜拉到了自己房里。 关上门便把人压在墙上。 可能是没想到他会这么明目张胆,路知宜有些紧张,轻轻推他:“别这样,你外公和小姨都在。” “他们住前院。” “……” 听他这么说,路知宜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毕竟刚刚进来的时候她看到前后院中间连着一处花园,隔得很远。 静谧的夜晚,路知宜轻轻抬眸,看着而前的男人。 这是四年来他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靠在一起。 程溯容颜多了几分成熟的淡然,壁灯的光浅落在脸上,他的线条是柔和的,却也带着一点疏离和矜冷。 路知宜能从他身上看到过去对“程老师”的幻想,也能看到“溯哥”的影子。 四年时光沉淀,程溯似乎将这两个身份融到了一起。 程溯低头看着她,双手拢住她腰窝,声音也含了沙,“知宜。” 他衬衣领口敞开了两个扣子,带一点酒精的气息莫名诱人。 路知宜身体在发热,心跳得很快,顿了顿,默认一切地闭上了眼睛。 她爱他,自然愿意和他做一切事情。 程溯的吻慢慢落到她唇上,很轻很轻,路知宜亦伸出手抱住他,仰头回应着。 安静的卧室,久别的恋人释放着对彼此的思念和渴望。 漫长又热烈的吻持续了很久,程溯把路知宜抱起来,刚要往床边走,突兀的咚咚敲门声忽然传来。 程溯微顿,“谁。” “我。”老爷子铿锵有力的声音。 程溯:“……” 路知宜马上从他身上下来,又理好自己已经凌乱的裙子。 突然被叫停,程溯无奈地去开了门,“有事?” 林正国瞄了眼果然在程溯房里的路知宜,哼了声,“臭小子,还没结婚呢!别跟你爸一样不学好!” 说完就把路知宜拉了出来,关切地说:“小路,跟外公回前院,跟你小姨一起睡,你在这我不放心。” 路知宜:“……” 刚刚还在怀里的女朋友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拉走,程溯站在门边几秒,扯了扯衬衫的领口,忽然很想骂人。 程溯(突然很爱你...) 第二天早上, 程溯起来后来到前院,便看到路知宜已经和林君娅,林正国坐在了餐厅。 路知宜换了件漂亮的新衣服, 一看就知道是林君娅给她准备的。 在照顾人这方面,林君娅从来都是面面俱到。 三个人坐在桌前也不知道在聊什么,说说笑笑,看着很是和谐。 程溯倒好像成了个多余的。 他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聊什么这么高兴。” 路知宜见他过来抿了抿唇,把热牛奶递给他,“外公和小姨在跟我说你在瑞士好玩的事。” 程溯不屑地笑了声。 他能有什么好玩的事供他们拿去消遣的。 在瑞士那些年,他的生活就三件事, 学习,工作,路知宜。 甚至到了后两年,他把24小时当成了48小时来用,每天超负荷的学习和工作, 付出了常人不能想象的辛苦。 因为程溯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很多时间。 更知道, 路知宜在等他。 他除了用最苛刻的方式要求自己外, 没有任何选择。 所以眼下路知宜说他们在说自己好玩的事, 程溯根本不信。 他接过牛奶,不慌不忙地问:“是吗,说给我听听, 有多好玩。” 路知宜和林君娅对视一眼, 低头笑了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倒是林君娅直接, “还能有什么呀,不就是某些人睡觉都要把手机打开, 拿着女朋友的照片放在旁边陪着睡。” 程溯的牛奶倏地哽在了喉咙里。 “生病发烧的时候满嘴喊的都是女朋友的名字。” 程溯:“……” “还有那个眼镜,”林君娅指着程溯的脸,“宝贝一样谁都不让碰,我有次不小心碰掉地上了,这人三天没跟我说话,今天才知道原来是知宜送的。” 四年前离开时,程溯什么都没带,唯一就是把路知宜送他的这副眼镜带在了身上。 他将它视作最珍贵的东西,信物一样爱护着,现在却被林君娅爆了个彻底。 程溯不淡定地换了个坐姿,又好像回到了曾经被余桐当面说八卦的那种不自在。 但他仍努力故作不在意,不动声色地喝着牛奶,直到林君娅忽地想起什么,冲路知宜说:“对了,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我没告诉你。” 路知宜眨眼:“是什么?” 林君娅忍住笑,“这人为了你去学——” “林君娅!”程溯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直接喊出大名打断了她。 路知宜转头看程溯,“怎么了,我不能知道吗?” 一直在听年轻人八卦的林正国用拐杖拍了拍林君娅后背,“你也是,人家两口子的事你少插话。” 林君娅点点头,“行行行,我不说了。” 她小声靠到路知宜耳边,“反正你早晚会知道的。” 路知宜好奇地看向程溯,却见那人第一次不自然地避开自己的视线。 她抿唇笑了笑,手轻轻伸过去,哄他似的说:“好嘛,我不问了。” 吃完早饭,路知宜起身跟林君娅和林正国道别。 “再见外公,再见小姨。” “我过几天就回安宁实习了,下次回北城再来看你们。” “外公多保重身体。” 路知宜是林正国最欣赏的年轻人的类型,文静谦逊,知书达理,不乖张,却又有自己的坚定。他看着这个未来的孙媳妇,满眼欢喜:“去吧,哦等等——” 林正国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跟外公加个微信,平时没事跟我视视频,免得有些人 不让我看。” 程溯皱眉:“谁不让你看了。” 林正国睨他:“我说你了吗?” “……” 路知宜每次听到这爷孙俩对话就想笑,她打开微信二维码,“外公您扫我吧,无聊了可以随时找我。” 这可说到林正国心坎里去了。 林君娅工作忙,偏偏还是个不肯结婚的,四十好几了还单身,弄得平时家里就他一个人。虽然佣人阿姨多,偶尔那些旁系亲戚也来探望,但始终没个能聊天的。 林正国颇高兴地加上路知宜,“丫头,你可答应了外公哈。” 路知宜笑,“嗯,我答应您的。” 林君娅这时也叮嘱路知宜,“回安宁了有什么难题给小姨打电话。” 林正国马上补了一句:“阿溯要是欺负你了,马上告诉外公,外公给你做主。” 程溯:“……?” 在来见程溯的家人之前,路知宜从未想过会被这样浓浓的爱包围着,她心里温暖又幸福,“谢谢外公和小姨,不过,” 路知宜轻轻笑了下,挽上程溯的胳膊,“他不会欺负我的,你们可以放心。” 林君娅被秀得直点头,“知道你们恩爱了,快去吧,有空就回来看我们。” “好。” - 今天程溯没要司机,自己亲自开车送路知宜回的学校。 路知宜很久没看到他开车的样子,一路都侧着头,趴在副驾驶上盯着他看。 程溯控着方向盘,偶尔视线落过去,揉揉她的头,“看什么这么认真。” “看你。”路知宜说。 “我有什么好看的。” 路知宜语气很轻,“没什么,就是想好好看看你。” “……” 程溯太了解路知宜了,如果不是心里在想些什么,她一定不会说这么奇怪的话。 他放慢车速,“怎么了。” “真没什么,只是……”稍顿,路知宜看着他,“突然很爱你。” 程溯莫名一笑,反问她,“只是突然吗。”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路知宜漾了漾唇,安静了会儿,轻轻说:“其实小姨告诉我的不止是那些。” 程溯微顿,却没接话,等着她继续。 果然,路知宜又道,“她跟我说了很多你在瑞士的事,说你每天都要学习到凌晨两三点,只睡几个小时就又起来,稍微有空就去实践工作,把自己当铁人一样拼。” 路知宜的声音慢慢变得涩哑, “我知道你是想变得更好,想快点见到我。” “我以为只有我熬得很难,没想过你也一样,甚至比我更累,更辛苦。” 程溯看路知宜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马上靠边停下车,“都过去了还提这些干什么。” 路知宜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在听林君娅说了程溯在瑞士的四年后,心疼得难受。 整整四年他竟然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用林君娅的话来说,程溯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跟自己视频。 那些林君娅拿出来说的“好玩”的事背后,其实都是程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思念。 路知宜不知道他是怎么度过的那些日子。 程溯又安抚地摸她的脸,“我现在已经回来了,过去再怎么样也已经是过去的事,我们往前看好不好。” 往前看…… 路知宜吸了吸鼻子,“往前看就是我再过两天要回安宁了。” 两人刚刚才重逢,现在似乎又面临着分离。 “我要回去实习三个月才回来。”路知宜有些舍不得,拉了拉程溯的手,“你会想我吗。” 程溯淡淡的:“不会。” 路知宜愣了下,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程溯微顿,上手捏她的脸,“你回安宁我留在这干什么。” 路知宜:“?” 路知宜又给听懵了,“你的意思是,你会跟我一起回去?” “当然。” “可你外公——” “他病情很稳定,也有佣人照顾着,而且就算有什么事我坐飞机两小时就能回来。”程溯语气平静,说完把路知宜的手放到自己手里,“我说过不会再留你一个人,你去哪,我在哪。” 路知宜:“……” 恍惚间,路知宜好像想起四年前快要分开前的那个夏天,他们在郊外露营时,程溯就对她说过一样的话——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原来他一直记得自己的承诺。 路知宜鼻头酸了酸,却又低头笑出来,感动又感激。 “好,”她靠过来,在程溯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那我们一起回去。” 昨晚被强压下去的火头蹭地就因为路知宜的这点温软复燃,程溯把她又勾回来,声音低,“还敢亲我。” 路知宜茫然顿住,“怎么了?” “昨晚跑得那么快。” “……”路知宜反应过来,没忍住笑出声,“是我跑得快还是你外公拉得快,我有机会拒——” 没让她再往下说,程溯偏头吻了下去。 路知宜唇角还挂着来不及收回的笑意,感受到他舌尖的炙热,她边回应边含糊地发出声音,“好了,够了……路上呢。” 可程溯根本不觉得够。 他们之间缺席了四年,他对她的爱日复一日,全都积压在心里,成为最虔诚最坚定的信念。 一个吻太吝啬了。 他食髓知味,贪得无厌,这一生都将臣服并迷恋于她。 车里的这个吻最终被堵在身后的汽车鸣笛打断。 程溯只得松手,重新发动汽车。 路知宜也坐正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只是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小声嘟哝,“我觉得你很多地方的确变了,就一个地方没变。” 程溯:“什么。” 路知宜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半晌才低低道:“每次亲我都那么凶。” 她气都喘不过来。 程溯听得心笑,过了会,忽然冒出一句:“亲一下就觉得凶,来真的怎么办。” “……?” 光天化日之下这人又跟自己说荤话,路知宜红了脸,“你——” 上次就是“你”了半天没说出半句话,路知宜觉得这次不能再让他占了上风,顿了顿,不甘示弱地回他: “我才不怕你。” 程溯开着车,听了这回答,若有似无地看了路知宜一眼。 不慌不忙,却又充满了掠夺侵占的汹涌意味。 程溯就是这样,一个眼神就能不客气地揭露别人的虚张声势。 路知宜底气不足,被看得有种赤/身/裸/体坐在他面前的错觉,咳了声转过去,假装拿手机出来看。 一个室友上午又给她发了条消息: 【知宜,什么时候约你男朋友跟我们吃顿饭呀!认识一下林家太子爷嘛呜呜呜!】 这句话路知宜莫名听得不太舒服,好像一晚上过去,有些事就变了味。 但她还是转头告诉程溯:“我室友们想跟你吃顿饭。” 程溯有些冷淡:“没空。” 路知宜看他一副黑脸模样,笑着问:“怎么了,人家又没得罪你。” 程溯微顿,说:“你昨天撤回的截图我看到了。” “……” “很难想象这是会从A大的学生口中说出的话。” 程溯看到了每一个污蔑的字,心里对路知宜的这些同学充满了反感,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那些匿名ID/>   程溯根本懒得给眼神。 可他又不得不顾及路知宜的面子,缓下语气,“你如果想我去,我就去。” 路知宜了解程溯的性子,直接给室友回复: 【抱歉,他很忙。】 接着收起手机,故意跟程溯撒娇哄他:“我男朋友这么帅,才不舍得给他们看。” 果然,程溯听了这话虽然没说什么,但路知宜看到了他轻轻上扬的唇角。 爱情本就是两个人的事,程溯会为自己让步,路知宜当然也会为他考虑。 她的爱情不需要任何人去验证,她更不需要程溯为了什么面子去勉强自己。 - 校庆已经结束,奖学金也顺利领到,路知宜回学校后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完剩下的事,三天后,和程溯一起踏上了回安宁的航班。 万米高空上,程溯想起四年前独自离开的场景,不禁握紧了身旁的路知宜。 路知宜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以为是舍不得北城的家人,安慰他,“你要是想外公,平时我有空就陪你回来。” 程溯嗯了声,轻应她:“好。” 路知宜靠在他肩上,有些抱歉地说:“其实我对外公很不好意思,你们才刚回来我就把你带走了。” “没有。”程溯摇了摇头,安慰她:“他很支持我陪你回去。” 路知宜睁大眼睛,“真的?” 其实这一点也出乎程溯意料之外。 那天程溯送完路知宜回去就去见了林正国,毕竟就算自己坚持要离开,也要知会他一声。 谁知告诉了林正国自己的决定后,老爷子好像早预料到似的,没有半点波澜。 “去吧,你陪了我四年,也是时候陪陪那孩子了。” 程溯有些意外,“您同意我离开?” 林正国当时看着程溯,过了很久才轻轻抚了抚他的脸,好像隔着时空在抚摸自己已经去世的女儿。 “我已经失去女儿了,不能再失去外孙。” 在过去的这几十年里,林正国一直陷在失去林君颂的痛苦里,埋怨,自责,恨。 后来大病一场,林君娅找回了程溯,起初他依然不愿去和解,可后来随着一天天的生活,他从程溯身上看到女儿的影子,从程溯和路知宜身上看到女儿的爱情。 林正国不禁开始反省,到底当时一直不肯接受程景凡是不是错的。 感情这回事,从来没有任何可以评判的标准。 有些人就好似命中注定,就算分开多年,也依然能守住那颗坚定的心。 或许是路知宜的等待打动了他,也或许是程溯的坚持和拼搏打动了他。 说不清楚。 总之林正国想通了,放开手,让相爱的人相爱,不管地域,不管身份,不管地位。 “而且你们不是去三个月就回来吗。”林正国笑笑,“臭小子,到时候可得给我带个孙媳妇回来。” 程溯当时将所有动容藏在心底,握住老爷子的手说:“一定。” …… 机舱传来空姐的声音,“旅客朋友们,我们的飞机即将降落在安宁国际机场,安宁是一座鸟语花香的旅游城市,欢迎每一位旅客的到来。现在安宁的地面温度是……” 在空姐的温柔通知中,路知宜牵住程溯的手,朝他轻轻笑了笑, “程溯,我们回来了。” 路知宜(“溯哥回来了”...) 落地安宁国际机场是下午两点。 安宁没有北城冷, 从飞机上下来,路知宜便感受到浓浓暖意,她脱了厚实的外套, 程溯很自然地接过去,顺便说:“我待会先去酒店开个房间临时住着。” 路知宜却眨眨眼,“安宁到处都是朋友,怎么可能要你回来了住酒店。” 她挽上程溯胳膊,神秘道:“我给你准备了一连串的惊喜。” 闻言,程溯轻轻笑,“惊喜?” 路知宜正要继续往下说,两个工作人员恭敬迎过来, 身后跟着一辆机场专属的接送车: “程先生,这边请,我们直接送您到下榻酒店。” 路知宜愣了下,忙扯程溯袖子,“别啊, 有人在接机那边等我们。” 程溯便淡淡拒道:“不用了, 我们自己安排。” “好的。” 工作人员离开后, 程溯才问路知宜:“谁来接我们?” 路知宜抿了抿唇, 拉着他朝接机处走,还没完全走近就看到了一个慵懒伏在靠栏边的身影。 她挥了挥手,“锐哥!” 程溯:“……” 池锐带着墨镜, 听见声音转过头, 看到程溯和路知宜推着行李车走出来,人也跟着慢慢直起身。 程溯走到了面前。 池锐摘下墨镜, 好像不认识面前的人一样,哑口了好几秒, 才发出一声,“操。” 程溯直接听笑了,“你什么意思,见面第一句就跟我说这?” 路知宜也跟着笑,帮池锐解释道:“锐哥一定是太激动了,是吧锐哥?” 池锐何止是激动。 他昨晚收到路知宜的消息说会和程溯一起回来时人都惊呆了,今天推掉了所有的事,早早就来了机场等。 兄弟俩整整四年没见,虽然有无数话在心头,但见面后终究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池锐重重地抱了程溯一下,“回来就好。” 程溯虽然觉得两个大男人拥抱很肉麻,但这波他受了,也轻应了声,“嗯。” 从机场出来,程溯和路知宜坐上了池锐的车。 刚换的黑色路虎,是池锐喜欢的风格,带着点野,散漫不羁。 路知宜看到车的副驾驶位置贴了一张粉色标语:【池锐的小祖宗专属座位】 路知宜扑哧一笑,指着那里问:“是展展贴的吗?” 池锐有些无奈,“除了她还有谁。” 程溯也问:“她人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池锐闭了几秒的嘴,过了会才不爽道:“在跟我冷战。” 路知宜:“……” 程溯:“……” 路知宜咳了声,小声说:“为什么我每次回来,你不是在哄展展就是在哄展展的路上。” 可能是提到了梁展展,池锐有点烦,好一会没开口。 毕竟,这姑娘已经三天不接他电话了。 程溯跟路知宜交换了个眼神,路知宜明白了他的意思,拿出手机给梁展展打过去。 “嫂子,怎么啦?”声音很快传来。 路知宜没说程溯回来的事,想给梁展展一个惊喜,只道:“展展,我回安宁了,晚上见个面好吗?” 池锐表面不说话,眼睛一直盯着后视镜。 “真的?”梁展展听上去很高兴,“不过晚上我有点事,晚点好吗?我们吃夜宵!” “好,那晚点再联系。” 挂了电话,路知宜拍了拍池锐,“锐哥,别说我没有帮你哦,晚上吃夜宵,展展会来。” 池锐闭了闭嘴,没说话。 气氛安静下来,程溯转身问路知宜,“池锐就是你说的惊喜?” “当然不止呀。”路知宜笑眯眯的,见车开到了某条街,指着外面跟程溯说:“你看这是哪。” 程溯转头看出去。 虽然多年过去,安宁也有很大的变化,但城东的每条街他都深刻在脑子里。 四年前他曾经和路知宜牵着手,走遍这里的大街小巷。 程溯有些不解:“城东,怎么?” 路知宜指着不远处的一栋楼,“还记得那边是哪里吗?” 离钻豪不远的小区,之前程溯和路知宜住了几个月的地方,他怎么可能会忘。 程溯好像明白了什么,但不确定,“回家?” “是。”路知宜点了点头,握住他的手,“我们回家。” 程溯:“……” 四年前程溯离开的时候,池锐不知道能为他做点什么,就出钱把他们租的这套房子买了下来,纯当是个念想。 等着,盼着程溯回来。 “这个,你得谢谢锐哥。”路知宜轻轻说,“这些年他让晓宇华子他们经常上来打扫,一切都还是我们过去住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 程溯没想到这栋房子还在,说不感动是假的,他动了动唇,本想跟池锐说声谢谢,池锐却出声阻拦他:“少来,我听不了那些肉麻的话,今天晚上跟我多喝几杯就是。” 程溯和池锐从小一起长大,是那种可以为对方挡刀的感情。但也许正因为都是孤儿长大,所以他们共同的缺点就是不善表达情感,爱情是,他们的兄弟情也是。 池锐这么说,程溯都明白。 他笑了笑,“好,今天你喝多少我都陪着。” 池锐切了声,“我看你酒量是不是还那么厉害。” “那就试试。” 久违地听到这兄弟俩的对话,路知宜很开心,好像时光一下子又倒流回了过去。 那些最难熬的日子都过去了,她终于等到了花开月明的这一天。 车开到小区停车场,池锐说:“我就不上去了,要回趟店里,你们先休息下,晚上夜宵提前给我发地点。” 程溯:“好。” 两人推着行李箱回到熟悉的房子。 路知宜用钥匙打开门,房内布置依旧如当初的模样,程溯久久地站在门口,脑中涌出无数画面—— 所有的故事从路知宜一身污脏地蹲在家门口等他开始。 后来,他们相拥在沙发上看书,追剧,在阳台上浇花,在床上接吻,拥抱。 那个夏天,他们在这个房子里炙烈地热恋。 “怎么不进去。”路知宜轻轻问。 程溯胸前微微起伏,吸了口气,垂眸摇头笑了下,“只是突然有些感慨。” 他慢慢走进房内,打量熟悉的一切,“好像所有事就发生在昨天。” 路知宜从背后抱住他,“好在我们又回来了不是吗。” 程溯握住腰间的手,“嗯。” 两人安静地抱了会,路知宜忽然想起什么,扳正程溯身体,望着他问:“可你会不会觉得这里简陋了?”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程溯在北城最尊贵的地方住着,回了安宁却住这样的小居室。 程溯失笑揉她头,“怎么可能。” 保留了他和路知宜生活点滴的房子,胜过一切豪宅别墅。 “就住这里。”程溯说:“我进去放行李,你先休息下。” 路知宜笑着粘上他:“我帮你。” 温暖春日里的这样一个普通的下午,两人重新将闲置许久的房子填满生机。 路知宜见阳台上还养着几盆蔷薇,但却不是过去自己养的那些,猜想应该是胡晓宇他们另外又买的,还是很喜欢。 她给花浇了些水,跟程溯说:“待会我们去吃晚饭,吃完我再带你见下一个惊喜。” 程溯:“去钻豪是吗。” 路知宜一怔,有些挫败地撒着娇:“哎呀你就不能装不知道吗。” 程溯无奈笑,“好,我不知道,你当我没说。” 路知宜放下水壶坐到他身上,“我跟胡晓宇他们说了你今天回来的消息,他们可激动了,本来都吵着要去接机,被我拦下了,我说晚上会带你去见他们,他们才乖乖没跟过去。” 路知宜说了半天,程溯却只是看着她笑。 路知宜愣了愣,“笑什么?” 程溯搂着她,在她唇上轻啄了下,“笑你越来越像嫂子了。” 过去被喊声嫂子都要吓得躲在程溯身后的人,现在已经可以对兄弟们发号施令了。 路知宜知道程溯在揶揄自己,轻轻打了他一下,“那你去不去嘛。” “去。”程溯说。 这么久没见那些小崽子们,也不知道是不是还那么不省心。 路知宜高兴地圈住他脖子,“那我们现在先下楼吃饭,待会一起过去。” “好。” 晚上六点,暮色已经完全垂了下来,安宁的春天很温暖,城东的街巷一如往年,透着浓浓的烟火气息。 回来后的第一顿晚饭程溯和路知宜并没有太讲究,他们随便找了家餐厅,吃完后,不慌不忙地沿着小街开始散步。 这是他们过去最喜欢做的事。 手牵着手,漫步在春意盎然的夜晚,简单又温暖。 “我明天就要去安大报到了,也不知道实习是什么样的,学校的老师好不好相处。”路知宜边走边闲聊。 程溯回她:“那我从明天开始是不是要叫你路老师了。” 路知宜抿抿唇,“对呀,没想到吧,以前把你错认为老师,结果我自己却成了老师。” 程溯笑了笑,没说话。 路知宜边走边说着对自己职业的规划,马路上车来车往,他们安静地走在人行道上,沉浸在彼此的世界里,恬静美好。 正走着,身后忽然传来说话的嘈杂声音,几个年轻人抽着烟走了过来。 路知宜听到动静已经往里让了让,但还是被其中一个穿黑t恤的年轻人撞到了肩膀。 而且撞到过后连头都没回一下,大摇大摆地又继续往前走。 程溯瞬间黑了脸,正欲发作,路知宜马上拦住他,“没什么,别生气,真没什么。” 不过是被撞了一下肩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她知道程溯紧张自己,摸着他的胸口顺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穿这身衣服也不能跟那些人计较是不是。” 程溯顿了好一会,才忍了下来。 他去揉路知宜被撞到的地方:“疼不疼?” 路知宜笑着摇头,“我又不是玻璃做的。” 两人又继续沿着马路朝钻豪走,中途路知宜买了点小吃,边走边喂程溯吃,哄了好一会,程溯难看的脸色才有了些缓和。 晚上八点半,两人终于散步到了钻豪店外。 前几年钻豪又重新翻修了下,如今的门面看上去更加大气豪华。 站在门口,程溯不禁想起第一次带路知宜来店里的场景,当时胡晓宇他们一群人给足了他面子,齐齐整整地列队喊着路知宜嫂子。 那些画面生动又清晰地印在程溯脑子里,虽然过去了四年,每次想起来,还是会被那些小崽子的行为弄到哭笑不得。 “进去吧,他们都等着你呢。”路知宜说。 程溯点点头,刚要迈腿朝里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溯哥?” 程溯微顿,循声去看。 是从前在钻豪门口给客人泊车的小刘。 但眼前的小刘却穿着规整的西装,模样看上去也成熟了不少,他仔细辨认发现是程溯后,激动得叫出来,“真的是溯哥?!” 路知宜轻轻靠到程溯耳边:“小刘现在是钻豪的客户经理了,去年还拿了店里的销售冠军。” 程溯不禁笑了下,轻拍小刘,“好久不见,出息了。” 小刘已经语无伦次了,顾不上回程溯的话,马上跑到店里喊:“溯哥回来了!!!” 不到十秒钟,路知宜看到人群迅速从大厅的每个角落涌来,跑在最前面的是熟悉的华子。 华子箭一样的速度第一个冲出大门,却在看到程溯后站定,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不知所措。 “溯哥?”华子上下打量一身白衣黑裤斯文打扮的程溯,“真的是你吗哥?” 程溯无奈:“放什么屁呢,我又没整容。” 熟悉的调调一回来,华子马上激动住了,跟池锐一样原地喊了声操,然后冲上来就结结实实地抱住了程溯。 跟在身后的洪武,还有其他几个以前经常一起玩的小伙子也把程溯团团围住。 “溯哥你这几年去哪了?!” “你怎么突然就消失了!” “我们他妈的好想你操操操!” “啊啊啊啊啊啊我大哥回来了我今晚群里发红包,人人有份!!!” 程溯其实是不喜欢这样的场面的。 以前看电视里出现这样久别重逢激动落泪的场面会觉得矫情,虚伪,可现在他站在这里,看着那些犹如弟弟一样的孩子红着眼睛说想她,他再铁石心肠的心也一样会动容,会酸涩。 “好了好了大家别站门口呀,我们进去聊吧,店里还有客人呢。”路知宜很体贴地开口。 华子这时才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对着几个新来的面孔说,“叫溯哥嫂子!” 新人们也听话,毕恭毕敬地喊:“溯哥,嫂子。” 程溯这次没有拒绝大家的热情。 他忽然发现,比起在北城大家一口一个“程先生,少爷”这样的称呼,“溯哥”似乎更顺耳。 程溯拍了拍华子,“去开个包厢,手头没事的都去随便吃点喝点,我请。” “是!”华子高兴得嗓子都喊破了音。 “等会。”程溯看了看四周,“晓宇和阿光他们怎么不在?” 洪武马上插嘴,“他们在三楼有点事,马上就下来。” “好。”程溯点了点头。 程溯的意思原本是开店里最大的包厢给兄弟们热闹一下,钻豪最大的包厢设在三楼,但华子却说今天三楼被包了,把包厢开在了二楼。 程溯没多想,带着路知宜就去了二楼。 一群老朋友又聚到了一起,跟四年前分开的那个夜晚一样,肆意地唱唱跳跳,庆祝程溯的归来。 再次身处这样的氛围之下,程溯终于可以彻底融入其中,没有任何负担地看着他们的热闹。 光影交错里,他偏头看坐在身边的路知宜。 路知宜感应到他的视线,也转过来看着她。 两人的手悄悄握在一起,真实又确定地感受着眼前的一切。曾经有多少遗憾和无奈,都在这样一个晚上得到释怀和弥补。 往后,他们终于不用再面对离别。 众人玩了半个多小时,胡晓宇还没过来,路知宜觉得奇怪,又问华子:“晓宇怎么还不下来?他不是吵得最凶要见他大哥的吗?” 华子不自然地笑了笑,“他在忙一点事。” 程溯了解这帮人,从刚刚开包厢时他就有直觉,现在又这样支支吾吾。 程溯让人把音乐关了,问华子:“他忙什么事。” 华子和洪武面面相觑,还没对好口供,程溯又说:“别撒谎。” “……” 华子还想隐瞒,洪武却憋不住了似的喊出来:“隔壁又来找茬了!晓宇和阿光他们在三楼应付,怕影响你回来的心情所以才——” 华子气得跺脚,“你他妈怎么一点都藏不住事!” 洪武有些委屈,“他们不就欺负咱们店里没人镇得住吗?这一个月都找了几次麻烦了,我们生意都差了很多!” 程溯听得皱眉,“找麻烦?” 洪武把事都说了出来,华子也只好老老实实交代。 原来是去年这条街新开了一家ktv,同样的定位同样的门槛,两家打擂台,但因为钻豪开得久,积累的客户多,所以生意没受什么影响,谁知对方就因此想了恶心的招数,三天两头找些小混混装客人过来捣乱。 不是喝醉了调戏服务生就是在大厅装疯卖傻吓跑客人。 “今天又来了一帮人,在三楼,刚开没多久就说我们的酒和食物有问题,吃了拉肚子,晓宇估计还没搞定。” 程溯听完顿了顿,站起身,“我不是说过搞不定就报警吗。” 他边说边朝包厢外走,路知宜见状愣了下,也跟上去,“我陪你。” 程溯想了想没拒绝。 他这几年脾气已经克制了很多,这种幼稚的小把戏他过去见得太多了,警告两句就是,再不行就报警拉走。 几个小伙子跟在程溯后面,像是终于有人撑腰了似的挺直了身板。 到了三楼,华子指着一个包厢说:“就在那。” 程溯走过去,还没彻底推开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嚣张声音, “让你们老板来,懂?” “我家人干媒体的,信不信我曝光你们卖假酒?” “操,你什么玩意?来个能说事的ok?” 程溯熟稔地把门推开,里面的人都看了过来。 胡晓宇第一个认出程溯,委屈又激动地走过来,“哥……我——” 他很惭愧,在程溯回来的第一天就遇到棘手的事,偏偏他还没解决好。 程溯轻轻拍了拍他,这才抬头看向说话的那个人。 才看清,程溯眉头便蹙了起来。 竟然是晚上在路上撞路知宜的那个穿黑t恤的男人。 黑t男见程溯进来,上下打量了下,见他带着眼镜,穿着白衬衣,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嗤了声走过来: “你是管事的?” 程溯很轻地吸了口气,不动声色,“你有什么诉求。” 黑t男吊儿郎当的:“随便赔个两三万医药费就是了。” 说完不经意瞥到程溯身边的路知宜,蓦地笑了下,“你们店里的鸡现在质素不错嘛,哪里找的?出台多少钱?或者让她陪我喝杯酒也行,一笔勾销了。” 路知宜:“……” 胡晓宇顿时恼羞成怒,“你他妈说话尊重点!” 黑t男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跟身后带来的人笑道:“听到没,在钻豪说话还得尊重一点,哈哈哈哈,我好怕!” 胡晓宇:“你——” 包厢里,男人和他的同伙笑作一团,气氛剑拔弩张里带着十足的挑衅。 一片哄笑声中,路知宜后背莫名渗出不安的寒意。她心跳加快,只觉得四周的空气似乎在急剧降温。 她紧张地看向程溯。 昏暗变幻的光影里,路知宜看到了他眼底一瞬浮上的戾气。 但他神色很平静,也没有说任何话。 他只是淡淡地摘下了脸上的眼镜,而后转过身,把路知宜送到门外,声音温和地说: “没事,等我两分钟。” 程溯(不穿也可以...) 程溯说完就转身进了包厢。 路知宜甚至都来不及说一句话, 就那么被关在了门外。 她知道里面可能正在发生的事,心里紧张又害怕,却不敢推门进去看。 路知宜是见过程溯狠戾时的样子的, 如果黑T男只是嘴臭闹闹事,或者程溯还不会这样,偏偏这人刚刚在路上撞了自己不闻不问,现在又这样出言侮辱。 路知宜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蓦地听到里面有什么打碎的声音,身体都跟着颤了下。 好在这样的忐忑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 大概也就两三分钟后,门开了,程溯走了出来。 胡晓宇和几个人跟在他身后, 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 程溯神情很冷淡,白衬衫的领口敞开了,有些乱,漆黑的眼泛着一点红,显然是真正怒气上了头的反应。 他一句话都没说, 出来的同时牵住了路知宜的手, “走。” 路知宜不敢问, 只用余光稍稍瞥了眼包厢。 地上一片混乱的酒水和碎片, 刚刚还哄笑的几个年轻男人一脸惊恐地贴住墙角站着,而那个最嚣张的黑T男—— 触及他趴在地上的身影,路知宜吓得收回了视线。 心扑通扑通跳。 她察觉到程溯手心的寒意, 不禁握紧了他, 试图把自己的体温传过去,暖一暖那骇人的冷漠。 跟在身后的胡晓宇和几个小伙子终于出了口气—— “想起刚刚那狗东西求饶的样子就爽。” “他可真会挑日子来找事, 出门算过的吧,往溯哥刀口上撞。” “妈的明天我就把溯哥回安宁的消息放出去, 看这帮找事的缺德玩意还敢不敢来。” “……” 一行人回了二楼包厢,胡晓宇把程溯刚刚在三楼收拾黑T男的事绘声绘色地模仿了一遍。 “你们没看到那怂逼的样子,溯哥一拳过去牙都飞了几颗,人直接打懵了,还手的胆子都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在那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路知宜担心地检查程溯身上:“你有没有受伤?” “没。”或许是还在生气,程溯语气很淡:“我答应过你,不会再受伤。” 路知宜感觉得到他的心情,轻拍他胸口,“别生气了,我又没被怎么样。” 程溯在上楼之前想的就是警告两句,不听就报警。 他的性子这些年已经收敛了很多,不是碰到真正能激怒他的事,他绝不可能再轻易动手下场。 可偏偏那个男人要往自己最不能容忍的地方挑衅。 他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说路知宜是—— 程溯连回想都不愿意去想那些字眼。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整杯喝了下去。 路知宜也没想到今天回钻豪会遇到这样的事,她的本意是想让程溯和老朋友们见面开心一下的。 见程溯一直黑着个脸,路知宜想了想,忽然靠到他耳边,“我唱首歌给你听,别气了好不好?” 还不等程溯回应,路知宜走到点歌台附近,胡晓宇见状马上说:“嫂子你要唱什么,我帮你点!” 路知宜不知说了什么,胡晓宇马上搜索。 找到马上就切了别人的歌,然后带头拍手,“都他妈鼓掌,嫂子要唱歌了!” 欢快的前奏音乐响起,程溯微顿,视线落到屏幕上—— 歌名叫《爱你》 “这歌我会!展展姐之前选秀决赛就唱的这个!” “我也会我也会!哈哈哈!” 旁边的几个家伙跟着节奏扭起来,路知宜握着话筒,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因为有了他们的陪同,莫名放松了些。 “如果你刚刚打了个喷嚏。” “那一定是我在想你……” 她唱了两句,竟然意外的好听。 这是程溯第一次听路知宜唱歌。 她看上去很生涩,也有些害羞,但还是努力地跟着旋律唱,时不时还跟着歌词的描述做出舞蹈动作,突然忘了会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被胡晓宇他们提醒一下再继续。 温柔又可爱。 程溯心里那些火气慢慢就被路知宜攻陷,化作唇角止不住上抑的笑意。 “情话多一点点,想我就多看一眼……” “表现多一点点,让我能真的看见……” “……多一点,让我心甘情愿,爱你~” 最后一句,路知宜定格在一个比心的动作上。 “好!!”胡晓宇最捧场,“嫂子唱得好!” 路知宜不好意思地放下话筒,跑回程溯身边,“好听吗?” 程溯掐着她的腰,也没顾忌在场有那么多人,直接朝她唇上吻了下,“好听。” “我靠!!大哥真不把我们当外人!” “亲一个亲一个再亲一个!” “啊~啊~啊~救命啊!!” 一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路知宜被笑得脸红,但又很甜。 这首歌是梁展展选秀决赛时唱的歌,她偷偷告诉路知宜是唱给男朋友听的,表白专用。路知宜当时还跟程溯分隔两地,无聊没事做的时候就跟着视频学,想着哪天也唱给他听。 只是她从小没有接触过这方面,唱还行,跳就很勉强,学了很久还是会像刚刚一样不记得动作。 路知宜有些不好意思地问程溯:“我是不是跳得很傻。” 程溯抿唇,手揉了揉她的头,“怪可爱的。” 路知宜一顿,明白了他的含蓄,笑着打他:“你就直说我傻嘛。” 程溯的唇角怎么都收不住。 路知宜看到他终于露出笑容,也放下心来,轻轻靠在他怀里,“那不准再生气了。” 程溯哪还有什么气。 早就被路知宜哄得服服帖帖,只想把她带回家,关上门,再跳个十遍八遍的给自己看。 聚会就这样热闹欢快地玩到了晚上十点半,直到梁展展打来电话说在过来的路上,程溯和路知宜才起身道别。 两人很默契地问对方想要去哪里吃夜宵,问出口又很默契地回答了同一个地址。 ——张记的鱼丸馄饨。 程溯和路知宜都喜欢吃的东西。 路知宜挽着程溯的胳膊告诉他:“人家现在不做流动档口了,正儿八经开了门面,生意可好了。” 考虑到梁展展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的选秀明星,路知宜提前给张记的老板打电话订了个四人位置的小包厢。 两人到张记的时候,梁展展还没到,倒是池锐收到消息到了。 “在城南的人到的比我们在城东的还快。”一坐下程溯就揶揄池锐,“看得出你有多急了。” 池锐却不承认,“我刚好在附近办事好吗。” 路知宜低头轻轻笑了笑,正要打电话问问梁展展到了哪,梁展展提前打了过来,说是半路疑似有记者跟着,绕一会再过来。 “那你们先点些小菜吧。”路知宜拿来菜单,“锐哥你吃什么?” 还不等他们点菜,张记的老板主动送进来一瓶酒,说是好久没看到程溯,请他喝的。 从前夫妻俩做流动车生意的时候,没少受程溯的照拂。 池锐挑眉笑了笑,“行啊,还是咱们溯哥有面子,四年了还这么多人记着。” 程溯开了酒,给他倒上:“请你喝还这么多废话。” 路知宜要了瓶豆奶,三人碰了一下,算是庆祝重聚。 一杯落肚,池锐问程溯,“回来有什么打算?” 其实这个问题路知宜上次也问过,只是程溯没有正面回答。现在池锐又提起,她默默低着头,想听程溯怎么说。 “我会跟干妈商量下入股投资梁氏。”程溯说:“对一些门店重新规划和扩大。” 程溯对夜场的感情很复杂,曾经希望远离它,可今晚看到晓宇他们被为难受委屈时,他才发现原来这里的一切早和自己系在一起,刻入骨血。 所以,如果注定放不下,他就要做改变秩序的那个人。 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一切。 这是程溯今晚临时的决定。 池锐听着很高兴,“那太好了,干妈去年交了三家门店给我,我忙得都抽不开身,正好你能帮我分担点。” “我帮不了你。”程溯浅抿了口酒,淡道:“投资梁氏只是我计划的副业。” “副业?”池锐和路知宜都愣了下,没明白他的意思。 路知宜马上追问:“那主业是什么?” 程溯侧眸看她,忽然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很快你就知道。” 池锐啧了声,开玩笑:“还能是什么主业,肯定就跟着知宜你做贴身保镖呗,24小时赶都赶不走那种。” 路知宜竟然听了进去,代入想了想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马上跟程溯认真摆手: “别,我不要什么保镖,你做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程溯无奈笑,“他的话你也信。” “……” 三个人就这样聊天喝着酒,说着四年来的变化和生活,不知不觉,程溯和池锐干掉了一瓶白酒。 池锐:“你他妈可以啊,半瓶下去了还没什么反应。” 程溯轻笑:“你不也是。” 在瑞士的四年程溯几乎滴酒不沾,只是烟还是一直在抽,戒不掉。 况且,想路知宜的时候,总需要一点东西去寄托。 十一点半,见梁展展都绕了快一个小时还没动静,路知宜正准备再打个电话问问,包厢门终于被推开,一个高挑的身影走进来。 “靠,终于甩掉了。” 宽松的卫衣,运动裤,随意扎起的丸子头,能遮住半张脸的大墨镜和口罩。 如果不是熟悉的声音,程溯完全没认出来这会是梁展展的打扮。 印象里,这姑娘是越另类的越爱往身上怼。 梁展展进到包厢,正要跟路知宜打招呼就看到了坐在旁边的池锐,表情顿时垮了下来,“你怎么在这。” 池锐也没什么好语气,“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梁展展闭了闭嘴,转身就要走,“嫂子我走了。” “哎!”路知宜马上上去拉住她,“你就只看到池锐了吗,旁边的人不看看?” 梁展展闻言转过身,把墨镜往下推了推,而后睁大眼睛,“卧槽,哥?!” 她惊讶又激动地走到程溯身边坐下,“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程溯有些无语,今天见到他的每个人都会对他的出现表示怀疑,仿佛他是从棺材板里蹦出来的。 程溯弹了弹梁展展的额头,“说说,池锐又怎么惹你了。” 梁展展吃痛地嗷了声,视线睨到池锐身上,又马上收回,“我可不敢当,什么惹不惹的,有些人妹妹满天下,根本也不在乎好吧。” 程溯:“……” 池锐嗤了声,睨她:“你微信里那些哥哥少了?” 路知宜:“……” 两人夹枪带棒,谁也不肯低头。 僵了两秒,梁展展一副懒得说下去的样子,重新戴上墨镜起身,“哥,我改天再找你和嫂子,走了,不想看到他。” “……诶,展——” 路知宜话没喊完,梁展展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气氛有些凝滞,见池锐还不动,程溯踹了他一脚,“要我帮你追?” 池锐喝了口酒,放下杯子骂了句脏话,还是起身追了出去。 “他们这几年都这样,”路知宜有些无奈,“相爱相杀,明明都喜欢对方,却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吵架。” 这两人性格都傲,程溯猜都能猜到在一起后是什么样子。 四人聚会只剩程溯和路知宜,见时间不早,他们也只好结账回家。 程溯今天喝了不少,回去后就先去卫生间冲了澡。 洗完出来的时候,路知宜正在翻他的衣柜,说:“我的睡衣有点厚,穿着可能热了些,借你一件衬衣穿好吗。” 程溯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不穿也可以。” “……”路知宜红了脸,转过身掐他,“你怎么越来越坏了。” “一直都不是什么好人。”程溯抵着她额,鼻尖轻扫她的鼻尖。 虽然洗了澡,但程溯身上还是有明显的酒味,尤其是靠近呼吸的时候,荷尔蒙与酒精结合的气息让路知宜有些无法抗拒。 她被抵在衣柜前,顿了顿,抬头很轻地亲了下程溯的唇。 “我觉得你好就够了。” 静谧的卧室里,两人就那样很轻地吻着对方,蜻蜓点水般地在唇上摩挲。 “你喝了那么多酒,不醉吗。”路知宜问。 其实要说完全没感觉也不可能,毕竟半瓶白的下去,多少还是会有些后劲。 但程溯过去在那种环境里待多了,喝酒是常有的事,现在这点,还不至于让他神志不清醒。 最明显的那点清醒就体现在—— 他知道现在已经快夜里两点了。 程溯嗓子有点沙,吻从唇游离至路知宜耳边,“明天几点报到。” 热气烫得路知宜浑身软颤了下,下意识勾住程溯的腰,“……八点,怎么了。” 程溯亲吻的动作一顿,过了会微微松开她,“没什么。” 他手穿过路知宜的后颈,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去洗澡,早点睡。” 路知宜(真的想知道...) 旅途奔波加上在钻豪玩了一晚上, 路知宜洗完澡出来已经困得不行,眼皮打架一样睁不开。 卧室里亮着一盏床头的小壁灯。 光很淡,久违的温暖。 路知宜躺到床上, 程溯没碰她,只是把她抱到怀里,吻了下额头说:“早点睡,明天送你去报到。” 他声音很轻,朦胧间,路知宜很难相信这是今晚在钻豪那个满身戾气的男人。 可他的温柔却又真实地落在耳里,让人沉溺。 路知宜像归依的倦鸟往他怀里缩,“嗯。” 这是彼此阔别四年后第一个相拥入眠的夜晚。 程溯终于不用把手机里路知宜的照片放在枕边陪伴入睡, 而路知宜也终于安稳地躺在爱的人怀里睡了一觉。 这样的平淡对他们来说珍贵又满足。 隔天早上六点半,路知宜被闹钟吵醒。 这一觉虽然时间很短,醒来却一点都不疲惫。 路知宜以为自己已经很早,没想到起床时身边已经没了人。 她穿上拖鞋下床,刚出卧室就看到从外面回来的程溯。 “醒了?” 路知宜见他手里提着早餐, 有些懵,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家里没有任何吃的, 怕你起来了饿, 就先出去买了些。”程溯把吃的放在桌上,“都是你以前喜欢的。” 路知宜怔了几秒,感动地上前抱他, “你怎么这么好。” 程溯一本正经, “只有路老师才有这个待遇。” 路知宜抿唇笑了笑,对这个称呼还有些不习惯, 自言道:“不知道我能不能胜任这个工作。” 程溯微顿,揉了下她的脸, “当然可以。” 路知宜抬眸望他。 程溯又坚定地重复了一次,“你一定会是安大最优秀的老师。” 因为程溯的鼓励,路知宜顿时充满了信心和斗志,连早饭都比平时多吃了些。 七点二十,两人换好衣服,司机已经等在了楼下。 路知宜有些意外,“哪来的车?” 程溯摸了摸她的头:“知道你要回安宁,早就准备了。” “……” 路知宜不知道的是,有很多事是程溯回国前就已经开始筹备。 甚至有些事更早,在四年前就埋下了种子。 两人就这样上了车。 路上路知宜担心着程溯,“我去学校不知道要忙多久,你一个人要是无聊就去找锐哥玩好吗?” 程溯不禁失笑,“放心,我不无聊。” 他有大把的事要去确定和完成。 路知宜又说:“今天我要回一趟家,昨天回来还没告诉我爸。”顿了顿,她眨眼看程溯,“你要跟我一起吗?” 程溯玩着她的一缕长发,“怎么,带我见家长?” 路知宜抿了抿唇,顺着他的话问:“那你见不见嘛。” 程溯也笑:“未来岳父我敢不见吗。” “……” 路知宜被他说得不好意思,“那待会我忙完了给你打电话。” “好。” 送完路知宜,程溯看着她朝学校里走的背影,隐约又好像回到过去很远的时光。 他像现在这样目送她离开,再看她笑着朝自己走来。 虽然中间遇到那么多波折,但一切都如路知宜当初接受采访鼓励别人时说的那样—— “就算那条路很困难也要坚定向前走,当你披荆斩棘跨过去再回头时,这一条路沿途早已全是鲜花。” 而属于程溯的那条路,也终于在黑暗后露出馥郁芬芳。 等逐渐看不清路知宜的身影,程溯才转过身,淡淡吩咐司机:“去公司看看。” “是。” - 今天路知宜是来安宁大学报到实习的第一天。 她在A大傲人的履历其实吸引了很多人才单位的注意,早在几个月前就有多家公司朝她递去橄榄枝,只是路知宜一心决定回安宁就业,所以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安大。 上高三报志愿时班主任就告诉她,安宁大学跟其他学校比起来师资力量很一般,也没有特别亮眼的专业。 从那天起路知宜就想过,如果日后她学有所成,必定要对家乡的教育事业做出贡献。 路知宜希望安大能走到全国高三学子的眼中,能成为别人口中优秀的,值得推荐的大学。 八点整,路知宜准时到了外语学院办公室。不知是林家提前打点过,还是路知宜自身人才资源的珍贵,院长和法语系的系主任都来亲自跟她见了面。 “这三个月你放心地在学校实习。” “有什么困难和需求尽管跟吴主任说。” “因为是实习,给你排的是外语公共课,你看行不行?” 路知宜态度很谦逊,“当然没问题,我听院里安排。” “那就下周一开始上课。”系主任站起身跟路知宜握手,“欢迎路老师。” 程溯这么叫时路知宜还没什么感觉,现在站在校园里,听主任再这么叫,肩上好像一瞬担上了某种使命和责任。 她点点头,“我会努力。” 从办公室出来,系主任找了个年轻的老师带着路知宜参观学校。 和A大比起来,安大虽然没有那么多优秀的风景,但所有建筑都很有自己的风格。 像是怕北城回来的高材生嫌弃安大似的,那位年轻老师积极跟路知宜介绍道: “今年校长有意识地想要好好改造和宣传学校,也和一些教育集团签署了合作计划,以后咱们学校会越来越好的。” 路知宜边走边笑,“会的,我也相信它会越来越好。” “那边是旅游学院的教学楼。” “那边是百味堂,吃饭的地方。” “后面那栋楼是教职工宿舍。” 路知宜跟着年轻老师的指引走,当走到一栋正在修建的大楼前时,她好奇地驻足问:“这里在修什么?” “新的图书馆,配了全套多媒体电子设备、像现在流行的3D影院、直播讲堂什么的都有,还有室内咖啡馆,去年下半年开始修的,再有两三个月应该能完工了。”年轻老师颇自豪道:“等这个落成了,咱们学校在国内大学里也能有个体面的代表了。” 路知宜不禁多看了几眼,边看边赞许地点头,“与时俱进,挺好的。” 跟着年轻老师参观完学校,道别时已经是中午。路知宜给程溯打了电话,没一会,他车就开到了学校。 “怎么样。”坐上车后程溯问路知宜。 路知宜轻轻笑了笑,“挺好的,主任和院长都很亲切,同事也很好相处。” 程溯漾了漾唇,握住她的手,“那就好。” “对了,我爸让我们回去吃午饭,他都准备好了。” “听你的。”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了路家的别墅门口。 程溯和路知宜下车,司机绕到车后,从后备箱拿出好几个礼品盒。 路知宜看了眼,全是名贵补品,愣了下,“这是?” 程溯扣了扣她的手心,“来见未来岳父不用带礼物吗。” 他一天提了两次,路知宜抿唇嗔笑,“什么岳父,谁要嫁给你了。” 两人门口说着话,里面的路弘早听到了动静,走出来迎,“回来了。” 程溯微顿,抬头。 四年没见,路弘清瘦了些,好在精神看上去还不错,应该是没被之前的事影响太多。 “伯父。”程溯恭敬喊。 路弘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这个与过去判若两人的男人,半晌才拍了拍他的肩,“进家里坐。” 路知宜一听这语气就知道路弘认可了程溯。 不过过去的四年里路弘的确也改变了很多,他没有再干涉过路知宜和程溯的感情,哪怕是女儿一年又一年无望的等待,也没有催促或要求什么。 程溯让司机把礼物送上,“没买烟酒,还是希望您多保重身体。” 路弘难得露出笑容,跟林正国一个反应,“来就来,带什么东西,真是。” …… 曾经闹到离家出走,父女断绝关系,甚至出声威胁的三个人或许也没想到会有这样和谐地坐下来吃饭的一天。 “您生意还顺利吗。”饭桌上,程溯随口问了一句。 路弘筷子微顿,“将就着过。” 毕竟当年的危机太凶猛,路弘一度以为自己过不了那一关,却没想到最后竟然绝处逢生。 大概是落败关头看透了人性凉薄,这些年他没了那么大的野心,修身养性的同时,偶尔做些老本行的生意,日子淡淡地过,人精神了不少。 一家人简单地吃了顿家常饭,饭后趁阿姨收拾碗筷,路知宜去泡茶的功夫,路弘把程溯叫到了书房。 路弘没什么开场白,毕竟这些话在心里憋了四年。 进门坐下,他沉吟片刻,直截了当地问程溯: “那笔钱是你背后的人转来的对不对。” 程溯微顿,“什么钱,我不知道伯父说什么。” “四年前我公司岌岌可危的时候突然有笔数千万的投资从北城过来,我当时一直想不明白是谁在帮我,隐隐约约觉得和你有关,但又没有证据。直到前不久听知宜说你回来了,家人都在北城,我才彻底明白。” 路弘说完,抬头看程溯,“你当初离开,是不是有代价的?” 程溯轻笑,“伯父是不是想太多了。” “有没有想多我很清楚。”路弘说:“你当时那么喜欢知宜,性子又桀骜,怎么可能突然出国去见什么亲人。况且那笔钱在你走后很快就打了过来,分明就是一笔交易。” “……” 到底是精明的老商人,瞒不过。 程溯沉默片刻,也不再否认,只是说:“只要这笔交易保全了知宜在乎的东西,保全了她的生活,它就有意义。” 终于听到程溯亲口承认,路弘怅然许久,才叹了口气,“你也是个傻孩子。” 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程溯的肩,“知宜没有选错人。” 闻言,程溯低头笑了笑。似是感谢这么多年,路弘终于给了他一个肯定。 两个男人在书房又聊了会,最终达成一致,不告诉路知宜这件事的真相。 他们都不想路知宜背上愧疚和负担,只希望她每天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就好。 之后程溯从书房下来时,路知宜已经泡好了茶坐在沙发上,不知在想什么,有些走神。 他坐到她旁边,“怎么泡好了不叫我们?” 路知宜回神,努力笑了笑,“我正准备去叫。” 程溯端起面前的小茶盏,轻轻闻了闻,夸她,“泡得不错。” 路知宜没说话,就那样看着他的侧颜,久久地出神。 路弘的手机这时响,接起后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爽朗地笑,“今天不行,没空,我女儿女婿回来了,改天约,改天约。” 程溯微微扬了扬唇,小声跟路知宜说:“路老师,你爸都盖章了,你跑不了了。” “……”路知宜低着头回他,“我没想跑。” 程溯刮她的鼻子,“怎么突然这么严肃。” 不想被程溯看出自己的心思,路知宜还是笑了笑,打他:“难道要我说你不要脸才行吗。” 程溯宠溺地握住她那只手,“不是要收拾夏天的衣服吗,我陪你上楼?” “嗯。” 路知宜将一切藏在心里,之后整个下午都若无其事地跟程溯,路弘在一起聊天喝茶。 晚上七点,两人吃完晚饭后准备离开。 路弘叮嘱程溯,“知宜春天容易过敏,你注意照顾着她。” 未来岳父面前,程溯一直很恭敬,“好。” “最近天气变化大,你们要多注意。” “您也是。” 说完这些,路弘看了眼小两口,咳了声,“还有个事。” 程溯看出他的欲言又止,顿了顿,找借口让路知宜先去车上等。 确定女儿坐到了车里听不见,路弘才朝程溯走近了些,压低声音:“一定要做措施。” 程溯:“……” 路弘自己也觉得尴尬,说完就背手回了房里,“走吧走吧,早点回去休息。” 程溯看着他故作淡定的背影,莫名也有些想笑。 坐回车里,路知宜问程溯,“我爸跟你说什么了,还要特地支开我。” 程溯睨她,“想知道?” 路知宜点头:“你告诉我吗?” 司机在车上,程溯当然不能照实说,只好笑了笑,靠到她耳边,“说让我早点娶你。” 路知宜知道路弘不可能说这些,也知道程溯没跟自己说实话。 她低了低头没再问,转过去看窗外。 霓虹灯快速跟着车身后退,恍惚中,路知宜好像一瞬倒流回那个夏天。 程溯跟所有的兄弟做着告别,在凤凰河畔前跟自己若无其事地说离开,跟自己说对不起……当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重新拼凑在脑海中—— 原来应该说抱歉的人是自己。 这个真相路知宜竟然迟到了四年才知道。 如果不是下午过去敲门想问他们喝龙井还是普洱,她或者一辈子就要被这样瞒在鼓里。 原来的她这一路来的平坦都不过是他在背后负重。 路知宜不敢再去回忆。 在家里演了一下午,现在她眼眶酸得厉害,只能一直装作看车外的风景,不敢回头看程溯。 甚至回家后,也没顾上程溯说的话,一头扎进卫生间,“我洗个澡。” 在卫生间里调整了很久的情绪路知宜才出来,没想到一出门就遇到程溯。 他等在卫生间门口,似乎是看出了什么,问她:“怎么了。” 路知宜努力掩饰:“……没什么啊。” 程溯伸手摸她的眼睛,“哭过?” “……水进眼睛了。” 可程溯没那么好骗。 他把路知宜抱到卧室床上坐下,“别骗我,我会乱想。” 那些愧疚让路知宜没有勇气去看程溯的眼睛。 可他的温柔又让她所有的伪装轻松破防。 路知宜垂着头,竭力控制却还是没忍住抱住他,涩着声音,“为什么你做那么多都不让我知道。” 程溯:“……” “当年过去很久我才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和周珩结怨,现在又是过去四年我才知道你的离开还是因为我,程溯……”路知宜难过地摇头,“我觉得自己欠了你好多,我不知道怎么回报,我……” 路知宜泣不成声。 程溯怔了几秒,没想到路知宜竟然全都知道了。 他霎时也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下意识轻轻拍着她,过了好一会才说: “周珩的事与你无关,是我连累了你才对。” “至于我出国,也许当时是一场交易,但我实际上也收获了亲情不是吗。” “知宜,我没有任何损失,不要因为这件事愧疚,更不要觉得欠了我。” “你要知道,”程溯轻轻帮她擦眼泪,“你在我身边已经是最大的回报。” 程溯声音轻,哄孩子似的温柔。 可路知宜还是很难过,“我觉得自己很没用,总是要你保护,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谁说的。”程溯捧着路知宜的脸,“这世上找不到第二个小傻瓜能跳出昨天那么可爱的舞。” “……”路知宜眼睛还红着,就这样被哄得笑了出来,“你终于承认我跳的傻了是吗。” 总算没再哭鼻子,程溯松了口气,轻轻把她抱到怀里,“知宜,你不用为我做任何事,你选了我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 路知宜靠在他肩上,情绪慢慢回复,抽泣起伏的胸口也逐渐平静。 安静了会,她说:“那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管什么事都别瞒我。” 程溯点头应她:“好。” 谁知路知宜马上直起身问:“那晚上我爸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 程溯没想到路知宜还记着这件事。 他顿了顿,看着她。 她才洗过澡,眸子里有氤氲的水汽,又因为哭过泛着一点破碎的红。 睡衣的两根细带柔弱挂在瘦削肩头,和长发凌乱地纠缠在一起。 气氛朦胧。 一些欲望突然就再难控制地席卷而来。 程溯把路知宜拉到腿上坐下,声音低哑地碾压在耳边:“真的想知道?” 路知宜很肯定地点头,“想。” 四目对视,程溯喉结滚动,蓦地便将人压到床上,扣紧她双手: “先做了这件事再说。” 程溯(看她……求饶...) 路知宜被程溯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他整个身体拢着她, 带着压迫意味。 顶灯被完全遮住,路知宜陷在软垫里,只看到一双情绪翻滚的黑眸。 路知宜心跳一点一点加重, 贴着他胸膛,感受他同样有力的心跳,好像激烈地快撞到一起。 其实路知宜知道他们应该发生点什么。 在分别那么多年后,在现今都已经变得更成熟的时候。 18岁时一腔英勇地在他面前脱了衣服,如今却有些不敢对上他的目光。 呼吸纠缠,空气被搅得干燥,路知宜很轻地咽了咽嗓。 程溯扣紧她双手,低头在耳边说着动情的话。 “知宜……”他喊着她的名字, 嘴唇厮磨她的耳垂,“可不可以。” 湿润热气流窜,在皮肤上激起涟漪。 路知宜没有说话,过了几秒,用行动回答了程溯。 她很轻地抬起身体, 捧着他的脸亲吻。 还是不太熟练, 青涩又诱人地试探。 可就是这样的回应, 让程溯的理智瞬间烧成了灰。滚烫的火在皮肤各处燃烧, 密密麻麻窜涌。 他终于不再克制那些情感,垂首朝他渴望的唇吻去。 这个吻漫长到好像在弥补他们四年的缺席。 两唇相抵,浓烈的气息碰撞, 舌尖在彼此口中纠缠。 细碎的光落在两人身上, 空气里涌动着潮热的暧昧,温度逐渐攀升。 程溯扯掉了自己的领带和眼镜。 他掌心好像带着火, 温度滚烫。路知宜仰着头,在他窒息的吻里努力呼吸, 身体偶尔会颤抖瑟缩。 气氛正浓,一切都是最合适的时间。 却被一声突兀的视频音打断。 程溯动作停下,气息是乱的。 路知宜从迷离里醒神,手机刚好就在枕头旁,她尴尬地去拿,等看到发视频来的人后,惊得马上理好衣服坐起来,又一脚推开了程溯。 “嘘,外公打来的。”她有些无措,白皙的皮肤已经泛上一层粉。 路知宜坐正,按下接听。 屏幕里出现林正国和蔼的笑,“知宜呀,这么快就接啦?在干什么呢?” 程溯有些无语,衣衫凌乱地坐在床尾。 路知宜不经意看到他敞开衬衣里的腹肌,脸一红,慌张地撒谎,“在……在看书。” “看书怎么灯那么暗呐?注意保护眼睛知道吗?” “嗯。” “去安大报到了吗?情况怎么样呀,跟外公聊聊呗。” 程溯没了耐心。 不等路知宜开口,他直接帮忙答道:“她现在很忙,您待会聊行不行?” 林正国听到外孙的声音愣了下,“阿溯也在啊?怎么你现在在忙吗?外公是不是打扰你了?” 路知宜快不敢直视视频里的老爷子,“没——” 程溯等不了了。 他直接从背后拿走手机,按了关机。 路知宜:“……” 再次被推倒,回到刚刚的样子。 路知宜被程溯翻了身,背对着他,艰难忍耐那些从后颈往下落的碎吻,“……你,你不能让外公把话说完吗。” “不能。”程溯不懂林正国为什么这么会挑时间。 他一分钟都不愿意再等了。 他身体贴上去,正要亲吻路知宜的后背,视线触及到什么,所有动作顿在那。 暖黄的灯光下,路知宜白皙光滑的背脊上竟然有一道刺青。 程溯怔然又震惊,“……什么时候文的?” 长发凌乱散在皮肤上,和那道刺青缠在一起,竟产生了诡异的美学视觉。 性感又冷艳。 路知宜回头问程溯,“好看吗。” 程溯还陷在震惊里,说不出话,他伸手抚摸着那道竖着的艺术体数字—— “2018615235234” 是那个夏天,他们确定恋爱的时间。 程溯曾经将它精确到了秒,说是怕有人将来不认账。 “去年有段时间我太想你了,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缓解这种思念,所以我想去做你做过的事,想感受你曾经感受过的。”路知宜趴在软白枕头里,轻轻道,“我要把我们的一切都刻到骨子里。” 路知宜的这道刺青完全沿着背脊的方向,数字两头装饰了漂亮的蔷薇藤蔓。 如她所说,是真的往骨头最近的地方刻。 程溯心疼地问:“痛不痛?” 路知宜笑,“一点都不。” …… 程溯深深吸了一口气,从背脊最上往下一一落下碎吻,在路知宜身体里带起一连串细小的电流。 她趴在那,任由那些爱意流淌,一遍又一遍。 不知过去多久,程溯才停了下来。 路知宜听到有什么被撕开,再之后,他十指扣住她—— 痛意传来,路知宜倒抽一口气,眉头瞬间蹙紧,“程溯……” 她掐紧他的指缝,又无助地不断深呼吸。 眼里好像一下子灌入了潋滟水光。 沉寂又温柔的夜,度过那段漫长的难耐,光影终于有了律动。 一室春潮。 很久过去,程溯把路知宜拉回身下,吻着她眼角的泪,声音哑得厉害: “我爱你知宜。” 朦胧视线里,路知宜攀上他手臂,动情吻他:“……我也是。” 眼前的世界跌落在他暴戾的刺青图案里,他将她圈禁在漩涡中心,浮木般摇坠沉沦。 - 路知宜其实也不确定这是自己第几次醒。 好像中间昏睡过去一次,又好像一直都是不清醒的。 她意识有些模糊,缓缓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躺在床旁沙发上,身上盖了一床白色的薄毯。 程溯就在面前,他上半身没穿,bsp;   卧室里有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薄荷沐浴香。 路知宜喊他:“你在干什么。” 程溯闻言转过来,“醒了?” 路知宜这才看到他手上正在换的干净床单。 她愣了下,看向暂时扔在地上的脏床单,蓦地想起那些潮湿粘腻的画面,脸从耳根红了一片。 路知宜也没想到自己会那样。 她有些羞耻,别开脸不看,闭上眼继续装睡。 却很快被走过来的程溯抱到床上,“睁开。” 路知宜:“……” 她裹在被子里,意识逐渐回笼,一些画面跳到脑海中,她不敢抬头看程溯。 好像一看就会被提醒刚刚他们发生的事。 “干什么…我困了,想再睡会。” “去洗个澡再来睡。” 程溯声线莫名比平时低,好像含着粗粝的沙,一点便碾着路知宜的听觉神经。 她想起他情难自禁时的低/喘,比现在还性感。 他们的亲密超出路知宜的想象太多。 她低了低头,掩住绯红眼底,裹着被子坐起来,却见自己的睡衣凌乱地躺在地上。 路知宜抿了抿唇,“能不能帮我拿下睡衣。” 程溯微顿,似乎是很轻地笑了下,伸手掐她脸,“都看过了。” 路知宜:“……” 话是这么说,可—— 路知宜有些懊恼,小脸垮着,“别耍流氓好不好。” 程溯无奈笑,捡起地上的睡衣给她。 路知宜快速套上,掀开被子想逃离卧室,却没想到刚站定就软得倒到程溯怀里。 两条腿酸得好像才经历了万米长跑,发着颤。 程溯接住她,又笑,笑意很淡,又很勾人,“怎么一点都禁不起弄。” 他摸了摸路知宜的脸,“还说自己不是玻璃做的。” 路知宜被这样直白轻佻的话红了脸,一时语塞生气,只能打他,“是我禁不起吗,现在几点了,你停过吗。” 天还没亮,夜色浓稠如墨。 程溯偏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手表。 刚好夜里三点。 似乎时间是有点长了。 程溯托着路知宜的臀将她一把抱起,鼻尖碰她,“怪我。” 他掌心贴着自己,只有一层薄薄的布料,根本抵挡不住。 路知宜想要下来,“别抱我。” “我陪你一起洗。” “不要。”尽管已经做了最亲密的事,可路知宜还没能那么快地接受更羞耻的场景,“你先睡,我自己洗就好。” 程溯看着她羞靥窘迫的样子,便也没勉强,把她抱到卫生间门口松了手,“去吧。” 路知宜关上门,脸上的热还没退。 卫生间是白炽灯,将一切清晰照亮。 路知宜垂眸,看着皮肤上留下的每一处痕迹。 以为他温柔,却不想做这种事的时候如出笼野兽,根本压不住。 抓的,掐的,吸的,咬的。 他一样不落。 揉着手腕的红印,路知宜闭了闭眼,又恼自己不争气,边哭边受着,上瘾一样被他带着没了方向。 打开花洒,热水浇在身上,烫着那些红,越发靡乱。 路知宜洗了整整二十分钟才出来。 睡衣脏了,她找了件程溯的衬衣穿到身上,看到他已经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的样子,慢慢走过去,安静在他身边躺下。 顿了顿,伸手关掉那盏小灯。 卧室陷入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一切都恢复了安静,只有空气里隐约漂浮的味道提醒着路知宜刚刚彼此的激烈和缠绵。 她闭上眼,想赶紧睡过去,一只手却忽然伸过来,将她抱到怀里。 敏感的身体马上颤了下,“不要——” 路知宜推他,“不要了……” 程溯很轻地笑,气息喷洒在她脸上,“只是想抱着你睡。” 路知宜:“……” 好在下半夜,程溯没有再动什么心思。 一身如同散架的路知宜躲在他宽厚怀里,闻着淡淡的薄荷香,沉沉睡了个香甜的觉。 大概是太累,路知宜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傍晚。 再次醒来时整个家里很安静,程溯不在身边,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惺忪地揉了揉眼睛,“程溯?” 没有回应。 路知宜下床去找,没找到鞋,干脆就赤脚走出去,看到程溯坐在阳台上,面前有台笔记本电脑。 他穿了件灰色的衬衫,戴着眼镜,似乎在工作。 路知宜远远看着他,余晖的碎光影落在他脸上,玻璃镜片反射着电脑画面,他看上去沉稳又安静,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 可摘下眼镜—— 路知宜有幸见识了他另一面的暴戾。 也许还是柔情的,但狠劲太大,她几度无法招架。 或许是有所感应,程溯忽地转过身,看到站在客厅的路知宜,“起来了?” 他阖上电脑,站起身走过来。 一夜过后,彼此的感觉变得不一样了。 他越走越近,路知宜莫名有些脸红,手捻着衣摆,眼睛不知往哪看,慌忙找话题, “你吃过了吗?我有点饿了。” 程溯走到面前,揉了揉她的头,“去换衣服,我带你出去吃。” 路知宜摸着颈部的红,摇头,“点外卖吧。” 她可不想这个天气还围围巾。 程溯望着她。 宽大的白衬衣裹着小小的身体,笔直白皙的腿露出一大截。 想起它们昨晚勾住自己腰的样子,程溯喉结微动,默认了她的要求。 “好,要吃什么,我来点。” 路知宜真的太饿了。 睡觉补充不了她消耗掉的那么多体力。 她让程溯点了很多吃的,摆了整整一桌,认认真真地填着肚子。 程溯重回阳台边工作,视线偶尔落到室内,看着路知宜坐在椅子上,嘴里塞着食物,手里抱着奶茶,白皙的腿晃晃悠悠,似乎很闲适。 他唇角微微勾起弧度,转身继续看着电脑屏幕。 吃饱喝足后,路知宜体力终于恢复了些,她抱着没喝完的奶茶走过来坐到程溯腿上,“你在看什么?” 早在路知宜往阳台走的时候程溯就切换了文件,现在屏幕里的是投资梁氏的一些计划。 他拢着路知宜的腰,“我也渴了。” 路知宜眨了眨眼,看摆在电脑旁的青柠水,端起来给他。 程溯却说:“要喝你手里的。” “……” 路知宜抿抿唇,故意咬着吸管,“不给。” “是吗。”程溯身体往后仰了仰,望着她,“那我只有来抢了。” “?” 路知宜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吻了过来,咬住她嘴里的吸管。 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奶茶顺着唇缝流出来,路知宜“唔”地呜咽了几声,推开程溯,“我给我给,别抢了。” 程溯最喜欢这样逗路知宜,看她脸红,看她无措,看她……求饶。 他拇指伸到她唇边,替她擦那些溢出的奶茶,擦着擦着,动作变慢。 指腹停在她唇上,摁着嫣红。 气氛莫名就有些变了味。 察觉到什么,路知宜不自在地缩了下,躲开,“我进去拿纸。” 程溯便也克制地收了手。 刚走进房里,路知宜的手机又响了,她拿起看了眼,转身跟程溯比划:“是外公!” 说话同时她赶紧找了件外套披到身上,又放下长发,挡住那些暧昧的痕迹。 视频接通,老爷子担心地问:“知宜啊,昨晚说的好好的怎么断了?没事吧?” 路知宜努力挤出自然笑容,“没事,手机突然没电了。” “那就好,外公还以为你俩吵架了呢,听臭小子那语气,凶巴巴的。” 路知宜看了眼程溯,刚好他也在往室内看。 他被逆光笼着,灰色衬衫穿得闲散,不知什么时候挽起了袖子,腕间整片刺青暴露在外。 上面的狼像极了昨夜的他,恶劣凶狠,不知餍足。 路知宜抿了抿唇,忽然起了心思,故意对林正国说:“外公,他昨天欺负我了。” 程溯:“?” 视频那头,林正国音量陡地就增了一倍,“什么?!他敢欺负你?怪不得我就说怎么突然不说了,这个臭小子,你等着,知宜你等着外公哈。” 路知宜还没来得及说是开个玩笑,林正国已经挂了视频。 程溯淡淡看着路知宜,过了几秒,很自觉地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 果然,三秒后,林正国气势汹汹地打来了电话。 路知宜:“……” 程溯接起电话,不知林正国说了什么,但猜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程溯平静地听,偶尔应一声,倒是一副诚恳模样。 只是间隙会朝路知宜投来一瞥。 那眼神太不清,莫名带着几分犀利,看得路知宜心虚。 她趁爷孙俩通话,悄悄躲到了卧室,翻出ipad看安大的资料。 外面的通话不知持续了多久,路知宜看着资料没一会又犯困地合上了眼睛。 直到突然的开门声传来,路知宜惊醒,从床上坐起来。 这才发现天都黑了。 程溯走过来,微弯下腰,手撑在床上看她,声音低,“睡醒了吗。” 路知宜以为他要带自己出去再吃点晚餐或是夜宵什么的,点了点头,“嗯。” 谁知下一秒男人就慢慢站直。 他不慌不忙地开始解表带,衬衫。 路知宜:“……” 她隐隐察觉到什么,但还试图存有幻想:“你要洗澡吗?” 程溯把脱下的手表丢到床头柜上。 啪嗒一声。 “我被训了两个小时。” “现在轮到你了。” 路知宜(Jetaime) 路知宜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还是个无底洞一样的坑。 后来那一晚, 她才稍微恢复的那点体力又被程溯消耗得干干净净。 路知宜实在低估了他。 又或者,高估了自己。 正式实习上班前的这个周末,程溯似乎把憋了四年的劲儿全部发泄在这两天里, 路知宜被弄得门都不敢出,千求万哄才让他没再往自己脖子上留作品。 好在周日当晚,程溯很收敛地只要了一次,晚上十点两人就抱在一起关灯睡了觉。 尽管在北城做了无数兼职,也见过各种各样的场合,但路知宜对即将到来的实习还是有些紧张。 毕竟她也才22岁,却要去教一群只比自己小几岁的孩子。 “明天我第一天上班。”路知宜安静地靠在程溯怀里,“你说我会不会管不住他们呀?现在的学生都很有个性的。” 程溯回她, “不会。” “你怎么知道?” 程溯摸着她的头发,漫不经心道:“你连我都管得住,怎么可能管不住那些小孩。” “……” 路知宜被他哄得笑了出来,“也是哦,鼎鼎大名的溯哥都要听我话。” 她在黑暗里搂着程溯的腰, 撒娇问:“是不是?” 程溯顿了会儿, 身体转过来对着她, 微热的气息落在她脸上。 “白天听你的。”他低着声音, 带点淡淡的戏谑,“晚上听我的。” 路知宜:“……” 路知宜在被子里踢了他一脚,嗔他:“你太坏了。” 夜深人静, 属于这套温馨一居室的甜蜜更胜四年前。 - 周一, 路知宜正式去a大外语学院开始了实习。 程溯送她到学校门口时,她还在反复检查自己备课的资料。 程溯不禁问:“紧不紧张?” 路知宜把东西放进文件夹, “还好,应该没问题。” “这么自信?”程溯轻笑, 顿了顿捏她脸,“想不想我陪你。” “想也没用,你又不是学生,就算进了学校也只能在外面待着,进不去教室。”顿了顿,路知宜打量程溯,“你今天穿得好正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程溯嗯了声,“要见个合作伙伴。” 闻言,路知宜在他唇上亲了下,似是鼓励:“那你去好好工作,别担心我。” 程溯唇角划过微不可察的笑意,帮她开了车门,“好。” 两人在学校门口分开,各自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路知宜被分到的是学院的公共课,教法语,一些学生感兴趣选修的第二语言。 公共课的课程安排不多,每天只有2~4节课,但路知宜没想到她来的第一天就引起了学院的轰动。 只是这份轰动不是因为她,而是梁展展。 梁展展因为参加选秀成名已经有段日子没回学校,一直在演出或是上节目,最近回安宁也是因为要拍一个旅游广告。 这样一个人气爱豆突然出现在校园里,围观的人几乎挤满了外语学院。 助理无可奈何跟着她,“小姐,你能不能低调点,你又不是外语学院的,跑这来干什么?” 梁展展带着墨镜,手里似模似样地拿着一本才弄到手的法语书,“开什么玩笑,我嫂子第一天上班,我能不来捧场?” 助理:“……” 梁展展所到之处被挤得水泄不通,她倒是淡然,就那么顶着众人的目光,大摇大摆坐在了外语学院公共教室里。 见旁边学生不断拍照,她礼貌地笑了笑,而后摘下墨镜。 “你们这位新老师是我嫂子,大家给个面子,多关照关照。” 教室里的学生开始窃窃私语,互相交换眼神: “……靠,梁展展的嫂子?” 毕竟梁展展选秀成名后,背景也被扒了出来。众人都知道她有个在夜场龙头老大的母亲,从小在几个哥哥的庇佑下长大,脾气又臭又清高,高中更是学校的大姐大,干过不少行侠仗义的事。 入圈后她的性格真实不做作,帮被欺负的选手出气,掌掴绿茶队友,手撕咸猪手广告商,一桩接一桩,年轻气盛又张狂。 梁展展的人设已经被大家戏称为娱乐圈黑/道太子女,谁不服就弄谁,弄到服为止。 所以大家不禁都在想,梁展展都这样了,梁展展的嫂子岂不是会比她还嚣张。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担心起来,怕待会进来的老师是什么凶悍婆娘。 这种担忧一直持续到上课铃响起,一个娇软匀称的身影捧着书走进教室—— 路知宜穿着淡紫色的针织长裙,颜色十分衬她的皮肤,长发别在耳后,小高跟,纤细长腿,就这样带着浅浅笑意站在讲台前。 “同学们好,我是路知宜,大家以后可以叫我路老师。” 所有同学愣了几秒。 很快,教室像烧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十七八的孩子激动地讨论着: “卧槽,老师好漂亮!” “救命,这么好看的老师我真的配听她的课吗?” “声音也好温柔啊,能掐出水一样。” “我宣布这是安大颜值最高的老师,没有之一!” 一个男生小声又八卦地问:“不知道有没有男朋友?” 一直得意听着众人赞美的梁展展听到这句,忽地转过头,敲了敲男生的桌面,“喂,我嫂子,嫂子什么意思懂?” 男生似是有些遗憾,闭了闭嘴,偷偷拿出手机拍路知宜。 梁展展皱了皱眉,刚要出声阻止,一旁的助理赶紧拦下她,“大小姐你来上课能不能别这么多事,待会又上热搜怎么办。” 梁展展这脾气,上头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考虑前不久才在热搜待了几天,她忍住冲动,哼了声转过身。 但还是不服气,拿手机给程溯发微信: 【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你遇到大危机了!】 【我嫂子第一节课就有男生偷拍她。】 【这帮人跟没见过美女似的。】【你当心被什么年下小狼狗抢走老婆哈。】 …… 程溯彼时正坐在安大的校长办公室里。 他看到了梁展展的消息,唇角漾了漾,只给她回了三个字。 【知道了。】 这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完全在程溯的预料之中。 路知宜从高中便是闪闪发光的存在,到大学也是众人追捧的学院之星,现在来安大来上课受欢迎毫不出奇。 程溯早有心理准备,甚至为了避免出现在a大那样的情况,也早有应对。 办公室里正在进行一场会面。 校长客气地说:“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感谢lc教育集团把这样的项目选择了我们安大,我们非常重视,也会在将来与你们携手并进,培养更多的人才。” 坐在程溯旁边的助理礼貌回道:“目前我们还没有确定具体的学科,今天想随机做个调研和评估,不知道方不方便。” 校长很热情,“当然方便!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意向的专业?我让老师们准备一下。” 另一个跟在程溯身边穿着西装的男人从包里拿出计划书,上前跟校长说:“目前是这样几个……” 他们在一边交流,程溯视线安静地落到窗外,看着不远处的一栋楼。 刚刚过来的时候校长介绍过,那边是外语学院的教学楼。 路知宜现在应该就在那边上课。 “行,那就先从艺术学院开始。”交流结束,校长朝程溯做了个请的姿势:“程先生这边请。” - 八点四十五,路知宜上完了第一节课。 课间休息的时候,很多同学围到她旁边问着各种问题。对于这样一个温柔又好看的老师,大多数同学都无法抗拒。 路知宜身上有一种特别的体质,总吸引着人朝她靠近,喜欢她,想要了解她。 这些年轻的孩子也不例外。 “路老师,你是在a大读的法语系吗?” “路老师路老师,平时要怎么锻炼口语呀,我能不能来找你聊天!” “路老师你这裙子真好看,是什么牌子?” “路老师你真是梁展展的嫂子吗?” 路知宜被围得团团转,属实也没想到上班第一天就遇到这样热烈的场面。 梁展展这时刚好过来跟她道别,听到最后那个同学问的问题,啧了声挑眉,“怎么,难不成我还撒谎啊?告诉你哈,我嫂子跟我哥是要结婚的,人家感情好着呢。” 路知宜小声喊她:“……展展。” 梁展展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拉了拉路知宜的手,“嫂子我得走了,经纪人催我,我今天就是特地回来给你捧场的,虽然你说的那些外语我一句都听不懂,但还是觉得你好厉害!” 顿了顿,她靠到路知宜耳边,“怪不得我哥那么爱你,我都要爱死你了好吗。” 路知宜被哄得笑,“你去忙你的,我这边没事。” 梁展展点点头,“你没事,我估计我哥很快就有事了。” “啊?” 梁展展指着不得了。” 路知宜愣了下,无奈笑,“你别跟你哥说这些,待会他又要乱想。” 梁展展眨眨眼,“我已经说了,要他小心这帮虎视眈眈的年下小狼狗。” “……” 路知宜哭笑不得,也只能作罢,“算了,你赶紧去忙你的,空了我们再约。” 梁展展离开后,路知宜想起她说的话,打开自己的微信。 按着程溯的性子,要是听了梁展展那些话,多少会有动静。 可打开微信,他并没有给自己发任何内容。 倒是工作群里有一条新通知—— 【各位老师注意,接校办通知,lc教育集团今天会随机抽几个教室做项目调研,如果遇到项目组,请大家照常上课,做好本分工作。】 微信群里很多老师在问: 【lc教育集团?是干嘛的?调研什么呀?】 【同问,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回楼上两位老师,lc教育集团和学校签订了人才培养交流计划,会设立重点学科,每年与瑞士的苏黎世大学做学术交流,老师和学生都有进修的机会!】 【天呐,真的假的?苏黎世大学?】 【另外即将完工的新图书馆也是他们投资的。】 【太好了,希望他们的人来看看我们系!】 【刚刚才从艺术学院出来,现在不知道要去哪个学院,大家做着准备就是!】 路知宜只匆匆浏览了前面at所有人的那道通知,因为又有学生来找她,便没顾得上看; 几分钟后,第二节课开始。 其实第一天的课程专业性的东西并不多,主要以熟悉班级,再给大家介绍法语及法国的一些背景和文化,激发大家的学习兴趣为主。 所以第二节课开始,路知宜给学生们取了好听的法语名字,又翻译了些当下流行的网络词汇,和大家互动得很开心。 课堂气氛正高涨时,校长领着七八个人走到了教室门口,很安静地从后门进了教室。 除了后排的几个同学,几乎没人发现他们的到来。 路知宜正在黑板上写法语的基本字母,书写结束后转过身—— “关于法语的语音部分,法语一共有6个元音字母,a,e,i,o,u,y……” “音素是用来发音的,属于语音单位,字母主要用来拼写,是书写文字的最小单位。” “下节课会给大家介绍元音和辅音的发音特点。” 路知宜说完抬头,正要继续往下讲,忽地便看到了教室后排整齐坐着的一行人。 她登时便愣在那。 并不是因为见到校长朝她投来的“继续讲,好好讲”的暗示,而是因为那一列队伍里—— 竟然有程溯…… 他坐在最中间的位置,挺括的清冷西装勾勒身线,眼神很静,似是早就有备而来。 路知宜停摆了两秒,本能地继续往下讲着内容,只是目光偶尔会落到后排,脑中思绪不断翻滚。 刚刚群里的通知好像是说有什么教育集团来调研。 蓦地,路知宜想起报到那天同事老师带她参观学校时说的那句——“今年校长有意识地想要好好改造和宣传学校,也和一些教育集团签署了合作计划。” 难道就是这个lc教育集团? 可程溯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他之前一直没透露的主业就是—— “路老师!”忽然有同学提问,“法语跟人打招呼是不是bonjour呀?” 路知宜回神,定了定心点头道:“一般的打招呼可以用bonjour,也是用得比较多的方式,适用于大部分场景。如果是相互认识的朋友可以用sat,关系非常好的可以……” 因为这一段互动,台下很多学生都纷纷问起了一些日常用语的翻译。 有问晚安怎么说,有问谢谢,再见,甚至已经有人提前问起了新年快乐要怎么表达。 学生们热情很高,连续问了好多问题后终于安静下来,各自悄悄讨论着。 路知宜间隙偷看程溯,见他还是那么坐着,一直看着自己。 刚刚沉浸在教学里还不觉得,现在突然安静下来,对上他直视的目光,路知宜莫名有几分不好意思。 她咳了声,看了眼手表,发现离下课就剩几分钟,便问: “同学们还有问题吗?” 估计是刚刚的提问太积极,把日常用语都问得差不多,这次路知宜开口后数十秒都没人发言。 她很轻地吸了口气,正在心里倒数下课铃声的响起,一道男声忽然淡淡从后排传来。 “路老师。” “……” 路知宜太熟悉这个声音了。 她神经敏感一跳,看向程溯。 他戴着眼镜,透着很冷淡的矜贵,旁人望去距离感十足,可他看向路知宜的眼神却满是温和。 听到突然传来的男声,前排的同学都跟着转过头,这才发现教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这一行人,纷纷咬耳朵—— “卧槽谁啊?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道诶!” “戴眼镜的男人太帅了吧,我的妈我死了,是新来的老师吗?” “不太像,校长陪着呢,哪个老师这么大面子。” “笑死,还好今天没翘课,先看到一个美女老师,又看到一个极品帅哥,我这是什么运气!” “嘘……听他要问什么。” 一片窃窃私语里,路知宜也有些愣怔,不知道程溯叫她做什么。 这男人行事没个章法,路知宜拿不准,只能张了张嘴,“啊?” 程溯稍稍坐直,背影挺拔,看着她,微顿,颇认真地问:“我爱你用法语怎么说。” 路知宜:“……” 台下学生面面相觑,似乎嗅到了什么奇怪又暧昧的意味,集体看向路知宜。 在程溯开口的那一刻,路知宜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 她低了低头,掩住唇角那一抹羞靥的笑。 &'ai。”她轻声答,温柔发音里带着只有彼此才懂的爱意。 所有学生的视线立刻八卦地从路知宜身上收回,又转过头,看向程溯。 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现场安静了几秒。 几乎鸦雀无声。 只听到程溯“嗯”了声,很轻地笑了下。 而后目光穿过所有学生,看着路知宜,似是遥遥回应,更似学以致用地表白: &'ai。” 程溯(“程太太”...) 程溯这一句je t'ai的重复, 在场众人并摸不透是什么意思。 似乎是在无意识地跟读,但莫名又有些意味不明的暧昧。 学生们看看路知宜再看看程溯,交头接耳地猜测着, 就连校长也假装云淡风轻地看着讲台,但眼珠时不时瞄一眼程溯,想从他神情里窥探点什么。 可惜,下课铃突然响了。 像是独属于他们的游戏结束,程溯和路知宜对视一眼,唇角有难以察觉的笑意划过。 程溯没再说下去,扣了扣西装起身离开。 往外走的同时,拿出手机打着字。 一行人整齐地跟在他身后, 黑西装,面容冷肃,都很酷。 程溯个子高,手下的工作人员一个个也都是高挑的,走在一起莫名的拉风。 在场学生集体目送他们离开, 看着这场面啧地发出感慨: “男模队吗这是……” “领头的那个是真极品, 别看戴个眼镜, 我看得出他是个狠角色。” “没错, 刚刚起身那瞬间我强烈get到他气场了。” “所以他跟路老师说那句话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诶,我们连他是谁都不清楚。” …… 在学生的议论纷纷里,路知宜不动声色地退出教室, 在无人的转角打开自己的微信。 果然, 程溯给她发来了消息。 【校停车场等。】 路知宜抿了抿唇,回他:【好。】 她今天只有两节课, 上完就可以走了。 况且她现在也迫不及待想见程溯。 她有太多的问题要问他。 路知宜穿过学院走廊,刚准备从大门出去, 便看到程溯他们一行人在门口还没走。校长和院系几个领导站在他旁边,不知在说什么,互相握着手,好像在道别。 无人发现路知宜和程溯在那一刻微妙的眼神交换。 路知宜低头走出学院,程溯亦收回视线,听着校长的话:“那就等着贵司的研究方案,我们这边会尽力配合。” 程溯淡淡应他:“好。” 十分钟后,程溯回到了车上。 打开门便看到已经坐在了后排的路知宜。 路知宜朝他弯了弯唇,伸出手。 程溯坐进来,一把牵住她,“今天这么主动?” 门关上,司机驱车驶离校园。 黑色轿车从密不透风的车窗外根本看不见里面坐着谁。 路知宜被程溯握在手心里,迫不及待地问他:“你怎么会出现在学校?你跟那个教育集团什么关系?你怎么又瞒着我了,才答应过我不骗我的。” “这哪是骗你。”程溯语气温和,“明明就是想给你惊喜。” 路知宜承认,程溯那句je t'ai,的确让她像个18岁的少女一样在课堂上心怦怦地跳。 她非常明白自己在说je t'ai时,用的是陈述,肯定的语气。 她不是从老师的角度回答程溯如何翻译那句话,而是以女朋友的身份对他说我爱你。 程溯也一样。 他们懂彼此每句话的意义。 某种角度来说,路知宜在上班的第一天的确收获了惊喜和快乐。 她抿抿唇,跟程溯道:“那你总得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你不是希望安宁的教育业能发展得好些吗。”程溯捏着她的手,指腹很随意地揉她掌心,像是在宠弄一只温驯的猫,“所以我就成立了这个公司,努力完成你的心愿。” “未来两年内我会在安宁全额投资和管理三所学校,五年内努力打造一所省重点高中。” “知宜,我会把我们的公司做成最具影响力的教育品牌。” 路知宜:“……” 路知宜没想到程溯竟然是为了自己,她迟钝地反应了会,“……我们的公司?” 程溯从西装内兜里拿出一张黑色的名片给她,“你不会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公司的名字是我们姓氏的结合吧。” 路知宜垂眸—— 【lc国际教育集团,程溯】 她真没反应过来。 lc…… 路和程? 或许是知道得太突然,又或是太感动,路知宜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只呆呆地看着程溯,“你为什么……” “说了你在哪我就在哪。”程溯揉了揉路知宜的头,“当然也包括一起奋斗你的梦想。” 路知宜许久都说不出话,低头看着名片,忽地喃喃问:“可你呢,你难道没有想要做的事吗。” 梦想什么的,程溯其实真没有。 说得可笑一点,他从小的愿望是不饿肚子,能吃饱喝足就好,再长大点是场子里少点惹事的人。 回到林家,即便改变了身份和环境,也有了最顶级的资源,但人生最青春热血的时光已经错过,梦想这种东西,早埋没在那段黑暗的岁月里。 在遇到路知宜之前,程溯没任何野心。 在遇到路知宜之后,他的野心就是她。 所以,路知宜的梦想就是他程溯的梦想,他心甘情愿做站在她背后撑伞的那个人。 “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你,”程溯怕路知宜有压力,又说:“我妈生前也经常会去安宁山区支教,我想她一定也曾希望这里的教育环境能更好一些,所以……”程溯很轻地握住路知宜的手,“我是在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努力。” 一个给了他生命,一个给了他余生。 路知宜听完低下头,明显觉得鼻子在发酸。 她深知程溯爱她,却不想这份爱深重至此。 他永远像一棵大树站在自己身后,为她遮风挡雨,给她最大的尊重和爱护。 而他却将一切轻描淡写,从不给她任何压力。 路知宜知道自己不该说感谢。 她只能用最热烈最诚恳的心去回报他的支持。 “好。”路知宜紧紧握住程溯的手,望着他点头,“我们一起努力。” “当然要努力,”程溯不想一件开心的事弄得这么严肃,故意道:“你男朋友所有身家都投资在里面了。” 路知宜知道他用意,轻轻笑了笑,垂眸又去看手里的名片,顿了顿问:“上面怎么没有职位?” 虽然是创始人,也是目前最高的执行官,但程溯桀骜惯了,并不喜欢那些诸如“程总”之类的门面称呼。 “不需要,这样就够了。” 只要是见过他,不会有人怀疑他的能力和实力。 他不需要给自己冠任何头衔。 路知宜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抿唇笑了笑,“既然都是教育业同行,那我以后是不是又能叫你程老师了。” 程溯睨她,微顿,像是算起了什么旧账,“所以你还是喜欢程老师。” 还是喜欢他那个假人设。 这么多年了还念念不忘。 “?” 路知宜被他问得莫名。 这人该不会在吃自己的醋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呀。”路知宜拉他袖子解释。 程溯却没有就此作罢,继续问她,“所以你喜欢程老师还是溯哥。” 前面的司机很小心地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排的老板和老板娘。 心想这问的什么问题,他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这不都是一个人吗。 路知宜看到了司机的八卦,她低了低头忍住笑,想起昨晚程溯跟自己说的一句话,靠到他耳边,很小声地用气音哄他—— “白天喜欢程老师。” “晚上……”路知宜声音莫名变得羞涩,缓了几秒才挤出后面的话:“晚上喜欢溯哥。” 程溯其实是逗路知宜玩的,却没想到听到这样的回复。 他转头看路知宜,似是不太相信一向文静的女朋友会对自己说这样直白的话。 程溯直接听出了生理反应。 他不动声色转了过去,抑住嗓子燥意。 过了好一会,才意味不明地回路知宜,“你自己说的。” 路知宜:“……” 路老师笑容缓缓消失,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又给自己挖了什么坑。 “我——”路知宜试图收回。 可程溯没给她机会:“我记下了。” “……” 见路知宜一副无措模样,程溯藏起笑意,帮她岔开了话题: “带你去公司看看?” - 程溯的这家公司主要是在安宁发展,但在北城和瑞士都设了分点,毕竟三地都有业务合作。 这个项目从去年得知路知宜要回安大实习时,他就开始了计划和筹备,如今时间刚刚好。 这里面必然少不了林家太子爷这个身份的加持,只是程溯自己也争气,凭着在瑞士四年的努力和人脉,再加上大笔的投资,成功和母校建立了项目的合作。 他骨子里本就有着这样的能力,只不过过去被蹉跎了太多,如今重新捡起,其实得心应手。 林正国和林君娅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计划,也一直很支持他,毕竟教育事业利国利民,这是值得自豪的投资。 二十分钟后,车开到安宁最繁华的cbd商业区。 也是程溯和路知宜都熟悉的老地方,城南,名臻俱乐部附近。 程溯曾经在这个被标榜上层名流聚集的地方被周珩屡次找麻烦,如今却能在这里最贵的写字楼里办公,真真应了那句风水轮流转的老话。 车在停车场停好,司机没跟上楼。程溯领着路知宜上电梯,直达自己的办公室。 路知宜第一次来程溯工作的地方,好奇也期待,她到处看,连电梯里打的广告都不放过。 程溯望她新鲜神情,轻笑没说话。 两人牵手从电梯里出来,迎面撞到程溯的会议秘书,对方愣了下,虽然从没见过路知宜本人,但也从程溯的手机屏保上见过她的照片,马上很懂事地颔首:“程太太。” 路知宜:“……” 正在走动的其他同事闻声转过来,都看向路知宜。 紧接着断续的声音接连落过来,“程太太——” 路知宜:“……” 路知宜仿佛瞬间回到了曾经在钻豪门口被众人喊嫂子的场面。 四年后,她好不容易习惯了嫂子,现在突然又变成了程太太。 路知宜虽没了那时的不知所措,故作镇定地笑了笑,但,心里还是有些虚的。 毕竟她和程溯还只是恋爱关系。 这个称呼,自己硬着头皮应下了,也不知道待会程溯会不会笑她。 路知宜有些尴尬,好不容易绕开人多的格子间,她抬眸去看程溯,发现他神色淡淡的,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好像并没有在意这个称呼。 路知宜抿了抿唇,心想可能他也知道自己只是客气应付一下,不代表什么。 这么想着,路知宜心里放松了些,跟着程溯进了办公室。 程溯的办公室很大,左右两侧各有一个衣帽间和会客室,最里面还有一间应该是休息的地方。 摆设和布置都和寻常办公室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程溯的办公桌旁还放了一套稍小的座椅。 路知宜以为是秘书、助理之类的位置,指着桌子问程溯,“那边是你秘书的位置吗。” 程溯晃了一眼,“可能吗。” 也是。 这人对外都冷淡死了,绝不可能跟秘书在一个房间办公。 路知宜眨了眨眼,更好奇了,“那是给谁留的?” 程溯在自己座位上坐下,顿了顿,朝路知宜勾手,“过来,我告诉你。” 路知宜很听话地走过去,刚到身边就被他拉到腿上坐下。 “当然是给路老师留的…”程溯微顿,气声笑了下,“程太太专座。” 路知宜怔住,腾地就红了脸。 她顾不上去问座位的事,马上给自己正名道:“你不准笑,又不是我让他们那么叫的,人家叫了我总不能装傻不理吧。” “你说得很对。”程溯扯了扯领带,笑意不退,“不过大家程太太都叫过了,你得负责。” “……” 这对话怎么那么熟悉。 路知宜恍惚想起,当初胡晓宇他们喊自己嫂子,程溯也是这话术—— “大家嫂子都叫过了,你得负责。” 路知宜好气又好笑,“你下一句是不是——叫都叫了,就委屈做一下,不然你很没面子?” 程溯点头,“路老师记性不错。” 路知宜本来还觉得尴尬,被程溯这么一搅,反倒有些想笑。 她伸手打他,“你想得美,一张桌子就换个老婆。” 虽然嘴上装着不在意,但想到自己以后可以在这里备课,陪着程溯上班,路知宜心里还是很甜。 她转过身,原本想再看看那张程溯为自己准备的小座位,视线却不经意落在他桌面的相框上。 相框里放着一张照片。 是他们第一次玩滑翔伞时拍的合影。 路知宜怔了怔,转过来问程溯:“是我当时给你的那张吗?” 程溯:“嗯。” 四年前离开时路知宜给了程溯这张合影,背面“我等你”那三个字,是程溯四年全部的慰藉和动力。 这张照片他异常珍惜,一直保存至今。 路知宜把相框拿到手里仔细地看,摸了摸照片上两人的脸,好像在摸那段青涩难忘的过去。 她轻轻地笑,“那时我才上高三。” 可现在却已经成了一名实习老师。 时间过得太快了。 路知宜有些感慨,不知想起什么,把相框放到一旁,跟程溯说:“这么多年,我们好像除了这张照片没有别的合影了。” 程溯点头,“是。” 他本也不是那种喜欢拍照的人,手机里一张自己的照片都没有,全是路知宜的。 但路知宜不同,和程溯缺席了四年的时光,她现在特别想弥补,拍很多很多的照片去纪念当下的幸福。 路知宜想了会儿,提议道:“要不这周末我们再去玩滑翔伞吧,可以再拍点新的合影,办公室就别放以前的照片了。” 程溯看着她,却摇了摇头。 路知宜愣了下,“你不想跟我拍照?” “不是。” 路知宜反应了下,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不想拍滑翔伞?那你想拍什么?我都可以呀。” 程溯眼底掠过隐晦笑意,微顿,身体朝前倾了些,低头在路知宜唇上亲了下—— “婚纱照考虑吗。” 路知宜(但路知宜的程溯永远跟她一) 从两人回安宁, 程溯总会跟路知宜开这样的玩笑。 比如回路家时,他跟路知宜说是去见未来岳父。 又比如现在,路知宜提议一起拍点新的合影, 他又说去拍婚纱照。 路知宜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说辞一套一套,实际行动却是半点儿都没见着。 这个男人不会真的觉得婚纱照是可以随便拍的照片吧? 路知宜不知道怎么答,干脆起身去自己的小桌子上坐着,嗔他:“懒得理你。” 程溯轻轻笑,没恼,但也没再说。 刚好助理这时敲门进来,跟程溯说着最近一些工作的日程表安排。 路知宜很自觉地没打扰他们,偶尔间隙抬头, 看到程溯的表情完全没了刚刚和自己说话时的温和,更别提什么笑意。 他戴着眼镜,全程面无表情地在听,偶尔会问一两句问题,语气也是极淡的。 虽然变脸很快, 但—— 却也真的充满了职场魅力。 其实程溯之前在车上问的那个问题很有趣。 是喜欢程老师还是喜欢溯哥? 是喜欢这个戴着眼镜认真做事的男人, 还是喜欢那个一言不合戾气满身的男人? 路知宜收回视线, 很轻地抿了抿唇。 这个问题哪有答案。 比如此刻这样安静的他, 淡漠又矜贵,好像一朵无人敢摘的高岭之花,可旁人不会知道他对自己没有底线的温柔, 更无法想象摘下眼镜, 动了怒的他是怎样的狠戾。 可这就是他身上矛盾的张力所在。 路知宜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过了会想再去偷看程溯, 却发现那人的视线不知什么时候也落了过来。 在看她。 镜片后的眼神意味不明,有意无意地掠在她身上, 莫名有种在看猎物的错觉。 路知宜赶紧躲开对视,假装翻开了一本书。 助理还在一旁baba地汇报: “这是安大历年来各专业的就业率。” “这是安宁所有中学历年来的本科率。” “苏黎世大学那边给了邮件回复,五月会派团队来考核。” “另外这是近期已经定下的工作和应酬,您过目,如果有调整可以通——” “知道了。”程溯突然打断了助理。 他目光还停在路知宜身上。 助理上午才在安大的教室里被迫吃了一波狗粮,现在自然是眼明心亮,当即便把文件留下退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变得安静,路知宜咳了声,故作镇定。 程溯起身,走到路知宜的小桌子旁,直接合上她假装在看的书。 “天黑了。”他说。 路知宜看着外面的大太阳:“?” …… 那是路知宜觉得分外羞耻的一个下午。 她没想到自己只是偷看了程溯几眼,或者,无意识地红着脸笑了几下。 就惹得他不讲武德,在办公室的休息室把她弄得哭叫不能。 在这件事上,要说程溯不温柔,他总是舍不得路知宜累,路知宜不是躺着趴着就是被抱着。 可要说他温柔—— 路知宜每次都像经历了一场暴风雨。 结束后路知宜虚脱一样躺在沙发上,什么时候睡着的不知道。 什么时候被抱回家的,还是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半睡半醒时,一直在寻找那个温暖的胸膛,只有彻底依偎在那里,她才会安心。 那是她的港湾,也是她的依靠。 - 五月,天气变得越来越暖,路知宜和程溯的工作也都进入了稳定和忙碌期。 路知宜在学校的课十分受学生的追捧和欢迎。流量时代,学生们把她上课的视频发到网上,配上温柔的法语情歌,路知宜迅速在高校里走红,被贴上了“史上最温柔法语老师”的标签。 她的课教室永远爆满,不仅是本院的学生,还有很多外院,甚至是其他学校赶来打卡的学生。 安宁大学第一次因为一个老师的走红而进入大众视线,成为风靡一时的网红大学。 安大的宣传部也借着这波热度大力推出了与lc教育集团合作的培养计划,希望能在今年的招生取得一个好成绩。 路知宜这边一切顺利的同时,程溯的事业也在稳步发展,蒸蒸日上。 他入股了梁氏,成为继梁美岚之后的第二大股东。梁美岚早已退居幕后鲜少打理,手上的事都交给了池锐,现在程溯加入进来,兄弟俩对旗下部分门店做了改革和扩大。 钻豪是程溯感情最深的地方,自然也投入的心血也最多。现在他事业几头跑,虽然偶尔也会回去看看,但始终不可能日日守着。 所以,程溯要求以后招进来的安保人员必须要经过培训,再持证上岗。 他还和片区的派出所合作,拍了些禁止黄赌毒违法行为的宣传片,每个客人进包厢后,都会在大屏幕上滚动播放,随时随地体现法律的监管。 程溯在立规矩,也在制定新的市场秩序。 自那之后,钻豪的气象焕然一新,从时常出现的瓶子满天飞慢慢变成每晚都一派祥和,胡晓宇他们经常问程溯,大哥,我们该不会就这样失业了吧? 程溯拍他头,“失业了就滚过来跟我开学校。” 胡晓宇他们高兴得不行,直朝程溯吹捧,一日大哥终身大哥,这辈子都要跟着程溯干事儿。 夜场那边在慢慢变好的同时,学校同样也推进得很顺利。 程溯第一次着手做教育,林君娅怕他经验不够,特地从北城调了人过来帮他。整个lc的团队实力非常强大,行动力更是不用说,五月才过去,程溯便和国内一名国宝级歌唱艺术家谈成合作,着手在安宁建造以她名字为i的艺术高中。 这将是安宁第一所以艺术教育为主的中学。 消息公布出来的那天,所有媒体再次将目光放到安宁。lc教育集团这个名字也正式进入公众视线,成为业内关注的焦点。 这段日子,程溯是真的忙。 出差,开会,应酬,加上又到了一年的高考季,他经常夜里回来还要回邮件。 路知宜总算知道,在瑞士那几年,他把一天的24小时当成48小时用是什么样子。 这次出差又是快一周了还没回来,路知宜知道他辛苦,所以大部分时间都不会打扰他,只有晚上睡前跟他发一会儿消息缓解思念。 今天也不例外。 晚上十点,路知宜洗澡后躺到床上,犹豫了会,还是没忍住给程溯发了消息。 【睡了吗?】 可等了好几分钟都没回。 路知宜心想他可能在忙,又或者是睡了,便没再给他发。 只是熄了灯,闭上眼睛后,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遗憾。 今天是6月4号。 再过两个小时,就是路知宜的生日。 18岁的生日,是程溯陪她过的。 他们分开了四年,四年后在一起的第一个生日,他却不在自己身边。 路知宜虽然很清楚程溯不是故意,但这样的夜晚,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她还是会有些遗憾。 今晚外面下着雨,雨声淅淅沥沥打在玻璃窗上,扰得路知宜也不平静。 她睡不着,翻来覆去很久,起床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首饰盒。 里面装着18岁生日时程溯送她的项链,她原本一直戴着,后来程溯出国她便收了起来,珍藏在盒子里。 路知宜把项链拿出来,对着镜子给自己戴好。 纤细白皙的脖子上,金属质感的蔷薇坚毅又温柔。 像极了这一路走来的自己。 路知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莫名又被治愈了般笑了笑,好像回到了18岁生日那天程溯给自己戴项链的时候。 好像,他此刻就陪在自己身边。 路知宜呼了口气,摸着吊坠弯了弯唇,又自语地说:“好吧,原谅你了。” 再次回到床上,一颗心才好像平静下来。 靠着18岁时程溯陪自己过生日的画面,路知宜终于慢慢入睡。 只是这一觉睡得不太深。路知宜一直在做梦,一会梦到自己备课的资料丢了,一会又梦到程溯因为太忙生病累倒。 梦里她哭得好伤心,一直说他怎么都不注意身体,都发烧到65度了。 半梦半醒间,一道温柔的声音落到耳里,“知宜。” 路知宜还在难过,怎么程溯发烧都跟别人不一样,要发到65度那么可怕呢。 路知宜梦呓地喊程溯的名字,伸手想抱他,却不想—— 竟然就这样抱到了熟悉的胸膛。 “知宜。”声音又响起。 路知宜被唤得睁开眼,视线从模糊逐渐转为清晰。 微弱温暖的光影里,男人的脸就这样映入眼底。 路知宜怔住,揉了揉眼睛,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做梦。 她伸手去捏程溯的脸,感受到真实的温度后,惊喜又委屈地坐起身,“……你怎么回来了。” 程溯原本今天白天就能回来,可因为当地天气原因航班被临时取消,好不容易到了晚上恢复,他马上就坐了第一班回安宁的飞机。 落地机场已经是晚上11点。 程溯摸了摸路知宜的脸,声音很温和,“刚刚是不是做梦了。” 路知宜也不知道怎么会做那么诡异的梦,猜想大概还是对生日有些渴望,所以投射到梦里,让程溯发了场65度的高烧。 路知宜不想告诉程溯这么无厘头的事,问他,“你饿吗?我给你拿点吃的?” 程溯却按下了她。 而后看着手表—— 还有二十秒。 秒针在表盘上滴答划过,当指针落在零点上时,程溯低头,在路知宜唇上温柔亲了下,轻声说: “生日快乐。” 路知宜张了张嘴,有些意外,“……你记得?” “说的什么话。”程溯抚她额前发丝,“我们的生日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路知宜微顿,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我们?” 程溯与她分开了些,看着她,“我的生日就是你的生日,路老师自己说过的话忘了?” 路知宜当然没有忘。 她过18岁生日时,程溯还没找到家人,不知道自己准确的出生日期,当时路知宜为了安慰他,就说了那样一句话。 “可是——”路知宜眨了眨眼:“你已经找到了家人,外公说你是8月7号生的呀。” “林家的程溯是8月7号,但路知宜的程溯永远跟她一天生日。” 路知宜:“……” 路知宜抿了抿唇,笑着环上程溯的颈,“好。”她说着,也在程溯唇上落下一个吻,“生日快乐。” 可程溯却没满足这样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在路知宜离开的那半秒,他将人重新扣回怀里,低头吻住。 一周没见,程溯太想路知宜了。 那种想念很坦诚,从精神到身体,从心理到生理。 路知宜很快便感受到了他的“想念” 舌尖纠缠,鼻息涌动,他们将对彼此所有的想念都融化在这个吻里,没过多久,安静的卧室便染上了暧昧温度。 好几天没见,路知宜其实也很敏感,只是一个绵长的吻,便好像在她身体里掀起烧灼,让她也逐渐变得迷失。 坠落的雨声变得温柔,路知宜身体被慢慢放下,陷入柔软床垫里。 程溯亲吻她的脸,手从腰窝一路往上,抚摸她带刺青的背脊,到最后,轻轻拉下她的肩带。 …… 灯影下,蔷薇吊坠在颈间热烈晃动。 所有爱意最终都淹没在这昳丽的绵雨里,声声不息。 - 可能是素了好几天,这一夜路知宜被折腾得不轻。第二天起来时身上处处都是酸的。 想起这人也实在无赖,要了又要,到最后竟说,就当是送他的生日礼物。 哪有人这样送礼物的。 还好今天路知宜只有上午有课,下午可以和程溯出去逛逛,晚上再一起找个餐厅吃饭,就算是庆祝两人的生日。 去学校的路上,路知宜说跟程溯说了自己的计划,问他:“你觉得怎么样?我刚刚看了,下午刚好有场电影不错,我们可以先看电影后吃饭。” 程溯顿了顿,“今天我们过生日,是不是该做点不一样的。” 路知宜听他这满是暗示的话就腿软,小心问:“昨晚不是做了吗。” “……”程溯无奈笑,“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情调吗。” 有倒也是有的。 床上情调确实蛮多…… 不过这话路知宜没敢说,怕又给自己挖坑。 程溯这时注意到她脖子上戴的项链,问:“怎么又拿出来戴了。” 路知宜回她:“18岁时你送的生日礼物嘛。” 程溯微顿,拉过她的手,“那今天22岁了,想要什么礼物?” 路知宜并不是太注重这些的人,她要的是陪伴,有陪伴就够了。至于礼物什么的,程溯三五不时的就会买东西给她,真的没那么重要。 她摇摇头,“我什么都有,别买了。” 刚好车开到了安大门口,路知宜准备下车,程溯又叫她—— “如果是你没有的呢。” 路知宜以为这人还是不死心想给自己买礼物,笑着回他:“好吧好吧,那你就去买,我等着收哦。” 程溯看着她温柔的脸,唇角轻弯,没再说话。 路知宜今天的课还是早上八点到九点半。 顺利上完两节课后,学生们不像平时那样围着她转,全部一涌而出,朝外面跑。 路知宜觉得好奇,问其中一个学生,“要去哪呀,这么开心?” 学生说:“今天图书馆落成仪式,我们要过去围观,怎么路老师你不知道吗?” 路知宜愣了下,的确没听说这个消息。 她知道这个图书馆是程溯的教育集团投资修建的,所以每次路过都会多看几眼。 没想到今天竟然就落成了。 刚好和自己的生日同一天,倒也算是值得纪念的一件事。 这么想,路知宜收拾好课本,也朝新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图书馆前有个临时搭建的舞台,路知宜去的时候,现场已经到了一大波人,有学生也有各学院的老师。 校长正在台上发言,内容无非就是修建这所图书馆的理念,意义等,待这些官方话术都结束后,他特别感谢了程溯。 “在这里要特别感谢lc国际教育集团的程先生,为安大修建了这座图书馆,为所有安大学子传承文明,传播知识,做出巨大的贡献!” 台下人头攒动,学生们激动地鼓着掌,各自交头接耳: “哪个教育集团啊?程先生又是谁?” “我问过我们老师了,就是上次来随机调研的团队,男模队领头那个!” “我靠,戴眼镜那个帅哥?给咱们学校修了这么大一栋图书馆?” “可以说是人帅心善了。” “等等,我之后去图书馆打卡会不会遇到他?” “做什么梦呢你哈哈哈哈。” 路知宜没有走得太近,远远地站在后排,也听到了学生们的对话。 她低头笑了笑,拍了张图书馆的照片给程溯: 【图书馆落成了,恭喜呀,很漂亮。】 发完消息,校长的发言也终于结束,主持人的声音从话筒里激昂传来:“ 路知宜抬头,视线随主持人指的方向看去,这才注意到图书馆大楼的中心位置遮着一块幕布。 随着主持人这句话的落下,校长和一名穿西装的男子开始缓缓拉动起了幕布。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里。 路知宜也打开手机,想第一时间拍下照片发给程溯看。 可随着幕布一点点下拉,篆刻在墙体上的字映入视线后—— 路知宜看着镜头里的画面,所有表情愣在了脸上。 她怔了几秒,像是觉得不可思议般,放下手机抬眸去看—— 却是再一次清晰地看到了那三个字。 昨晚一场雨洗刷了整个城市,今天一早出了太阳不说,现在天边隐约还映着一道彩虹。 而就在这样温柔的光影下,安大崭新的图书馆告诉了所有人它的名字。 ——知宜楼。 程溯的消息这时也回了过来: 【这个生日礼物还满意吗。】 百-度-搜-,最快追, 程溯(他叫程溯也是自己一生的) 当“知宜楼”三个字曝光在所有人面前时, 不止是路知宜,就连在场的所有师生都愣住了。 不过只是几秒,众人就发出了宛如演唱会现场般的尖叫和起哄声。 淹没在这巨大的声浪里, 路知宜呆呆地看着程溯发来的消息,人还没回神。 生日礼物…… 图书馆…… 知宜楼…… 路知宜就算想破了头也没想到程溯会给自己送这样一份沉甸甸的礼物。 她久久地站着,内心交织着无数情绪,无法平静。 这栋图书馆去年底就开始修了,路知宜努力回忆,那段时间她和远在瑞士的程溯聊天,似乎跟他提过自己想要在安大实习,等研究生毕业后在这里留教。 他是从那时候就开始了这个计划吗…… 路知宜抬眸, 看着眼前的图书馆。 知宜楼三个字在温柔阳光下闪着微茫,仿佛刻着程溯那颗虔诚的心。 他把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从17岁那年起就保护着她的梦想,鼓励她往前走,去寻找自己的天空。 而从17岁到现在, 这么多年过去, 他依然是当初的他, 坚定地站在她身后, 为她撑起一个温柔又安宁的世界。 这时不知是谁发现了站在人群后的路知宜,艳羡的声音忽远又忽近地传来—— “路老师,程先生是不是你男朋友呀?” “路老师, 上次他在教室里其实是跟你告白是不是?我就觉得气氛不对!” “路老师路老师, 你们谈多久了?” “我男朋友送朵花都觉得自己棒极了,路老师男朋友直接给女朋友送楼, 不能比不能比呜呜呜呜。” “我知道了!一定是程先生觉得路老师太受欢迎了,所以放这么大一栋楼在这里提醒各位!” “哈哈哈磕到了怎么办?” “是爱情啊……” …… 路知宜被一连串的问题拉回神, 她被无数人簇拥着,一时之间根本答不完他们的疑问。 可热闹沸腾的氛围里,她又忽然觉得自己很幸福。 从北城到安宁,她好像总是像现在这样被大家羡慕着。 这一切都是因为程溯。 路知宜知道,他始终对那分别的四年有亏欠,所以回来后总是用尽一切去弥补自己。 可他真的给得太多太多了。 路知宜低了低头,转身离开图书馆,给程溯发消息: 【你在哪?】 程溯:【学校门口。】 路知宜给他回:【我马上来。】 他们原本也约好了上完课后见面,只是路知宜没想到中间会多出图书馆落成这件事。所以从图书馆朝学校门口走的这一段路,也好像多了不一样的意义。 仿佛一场热烈的奔赴,路知宜一路朝那个方向跑着。 跑到程溯身边。 直到看见了坐在车里的男人,那颗剧烈跳动的心才好像找到了归属,慢慢平复。 她坐到车里,看着今天穿得格外正式的程溯,好像比过去任何一天都要帅气。 她抿了抿唇,小声问他:“来都来了,怎么不亲自进去参加落成仪式?” 程溯轻笑:“不是你上次说我去教室学生反应太大,吃醋了吗。” “……”路知宜微顿,红了脸打他:“胡说,谁吃醋了。” “你没有?” “我没那么小气。” 轻松几句对话,彼此脸上都带着淡淡笑意。只是顿了顿,路知宜还是牵住程溯的手,安静地看着他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程溯似乎早猜到路知宜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从实际意义来说,打造这个西南高校最大的图书馆对安大和lc来说是互利互惠,学生们有更多的图书资源去学习,lc能收获名气和关注,这是投资,我有利可图。从私人意义来说——” 他稍停,目光落向路知宜,声线一瞬变得柔和,“你不吃醋,可我会吃。” 路知宜没听懂,“啊?” “a大那些事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以你的名字命名图书馆,我希望所有人都知道,路知宜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 路知宜怔怔看着程溯,忽地笑了出来。 没想到刚刚那些同学们瞎猜的原因还真猜中了。 路知宜笑程溯,“那你这代价会不会太大了些。” 程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路老师值得。” 路知宜一颗心早沦陷在那漆黑又温柔的眼底。她叹了口气,靠到他怀里,“可你这份生日礼物太贵重了,我怎么还呢。” 程溯昨晚说了,今天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生日。 现在他给了自己这样一份大礼,路知宜为自己的两手空空感到内疚。 “我什么都没为你准备,程溯……”路知宜很自责,“我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女朋友。” “既然你没准备。”程溯很轻地笑,“那我想跟你要一样东西,可以吗。” 路知宜眨了眨眼,从他怀里坐直:“要什么?” 程溯却没再往下说,只告诉她:“待会你就知道。” 路知宜见他神神秘秘,忽地想起他早上说的——“今天我们过生日,是不是该做点不一样的事。” 路知宜心想,他一定是早就为彼此的生日做足了准备。 越是这样的对比,越发显得自己这个女朋友的不合格。 路知宜很认真地点头,“只要是我能给的,我都送给你。” 程溯抿唇,转过去揉了揉她,“现在答应会不会太早了,万一你不愿意呢。” “不可能。”路知宜斩钉截铁。 程溯便也笑,“好。” 说到这,路知宜看向窗外,才发现车正在驶向一条陌生的路。 她靠到窗口看,发现这并不是回家、或是去市中心的方向。 “你要带我去哪?”路知宜问。 昨天下过雨,今天整个城市放晴,还罕见地露出了彩虹。 程溯不禁在想,或许是连上天都对这样的一天充满了祝福,所以才会让他在很早之前,将那样重要的一件事选在了今天。 他牵着路知宜的手,很温柔地告诉她:“去一个,我很早前就想带你去的地方。” 路知宜:“……” 车载着彼此的期许,一路疾驰,驶到了三环外。 这里是安宁市新开发的城市新区,远离都市喧嚣,空气好,环境好,非常安静。 路知宜在路上一直在猜程溯要带她去的地方,直到她看到沿途经过的某处风景,指着外面说:“那边就是前两年才被评了星级的生态公园。” 说完转过头问程溯,“你该不会带我来公园玩吧?” 程溯看了眼窗外,顿了顿,轻轻叫她,“知宜。” “嗯?” “你还记不记得,四年前我们离开前的那天下午,我出去了很久,回来后你还生气问我为什么没带你一起。” 路知宜点头,“当然记得,你当时说是去办了点事,我问你什么事你又不告诉我,还说我以后就知道。” 路知宜说完反应了下,好像明白了程溯的意思,她眨了眨眼,“所以……是现在?” 是现在要让她知道当时他去做了什么事吗? 程溯点了点头,却说:“你闭上眼睛。” …… 四年前的那个下午,当程溯说“你以后就知道”时,路知宜就压回了好奇心,耐心地等着程溯在未来留给她的惊喜。 只是后来四年流逝,她慢慢地也忘了这件事。 没想到在今天,她竟然等到了揭晓的时候。 路知宜很尊重这份迟来的答案。 她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很快,一直在平稳行驶的汽车停了下来。 路知宜感觉得到程溯下了车,很快,自己这侧的车门被打开,一双温暖的手牵住了她,“下来。” 路知宜跟着程溯的牵引下了车。 她跟着他慢慢地走,尽管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但被程溯有力的掌心牵着,她脚下的每一步都格外安心。 暖暖的微风拂过面,吹着路知宜一颗悸动的心。 她不知道会见到什么,但不管怎么样,多年时光过去,这样的画面对她来说充满了期待。 走了不算太长的一段路,程溯停了下来。 路知宜努力平息那颗几乎快跳出胸口的心,问程溯:“是到了吗。” 程溯嗯了声,“睁开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在得到允诺后,路知宜竟然有些紧张。 她深呼吸了几下,才慢慢让光亮重新浮现眼前。 路知宜在来的路上设想过无数的可能,却独独没有想过,眼前的画面这般平和安静。 程溯领着她,站在一套三层高的别墅门口。 准确来说,是站在门口的草坪上。 草坪左侧有一架双人秋千,还放着一套桌椅,很舒适的田园感。 路知宜张了张嘴,一些回忆在脑中浮现闪动,似乎在与眼前的画面对应重合。 四年前和程溯在露营时,他们聊到未来,路知宜对程溯说:“到时候我们买个房子,在阳台上种很多的蔷薇,像展展那样也放一个秋千。” 当时程溯笑着应她好。 当时才18岁的路知宜,靠着去描绘对未来的幻想,去冲淡即将分离的悲伤。 路知宜不敢相信,嗫喏着唇问程溯:“所以那个下午你去办的事……” 程溯点了点头,“就是买下了这里。” 路知宜说她毕业了要回安宁,说她渴望安稳,渴望有个属于自己的家。 她描绘了对家的想象,程溯便从她说的那天起,开始寻找适合的房子。 这里,就是他看了无数套房子后,最理想的一套。 程溯不想委屈了路知宜,所以从一开始就想给她一个花园。只是当时城南的别墅太贵,他把留给路知宜四年生活费的钱扣开外,剩下的所有钱只够买在城市新区的这一套。 说来也好笑,不知是巧合还是程溯眼光独到,两年前这里有个生态公园被评为国家五星级旅游景点后,房价一下子暴涨好几倍,加上环境空气的独特优势,现在安宁的上层名流都流行往这搬,这里也即将成为安宁新的富人区。 路知宜被这个迟来的真相弄得想哭又想笑,问他:“你那么着急买房子干什么,现在回来买也来得及啊。” 程溯却靠到她耳边,“当然有我的原因。” 他牵着路知宜的手朝里走,打开大门,房里早已装修一新,所有布置几乎都是照着路知宜喜欢的风格来。 她喜欢的按摩沙发,喜欢的能透进阳光的落地窗,喜欢的带书柜的榻榻米,喜欢的投影大屏,甚至还有她最喜欢的手工地毯。 路知宜曾经跟程溯说,最喜欢下雨的晚上,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和他吃点零食,听着雨声,看整夜的电影。 看着眼前仿佛从自己脑子里复刻出来的家,路知宜惊喜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看着,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喃喃地问程溯:“……程溯,你是魔术师吗。” 程溯从背后抱住她,轻声问:“那再变一个魔术好不好。” 路知宜吸了吸鼻子,“会让我哭吗。” 程溯轻轻按住她的肩,转动她的身体,“看那边。” 路知宜被动地转过去,看到客厅落地窗的里侧,眼神蓦地惊讶到微缩。 一处稍稍高出来的小空间,上面竟然摆放了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 路知宜震惊之余又有些茫然,“你,这是……” 程溯带着路知宜走到钢琴前坐下。 他掀开琴盖,没有说任何话,手指停在黑白键上,微顿,便熟练又自然地弹下一段旋律。 路知宜彻底怔在那。 ……他弹的竟然是《ay i see you aga》 “知宜,认识你这么多年,我唯一没有满足你的一件事,就是当初在餐厅,你要我为你弹这首曲子。” “你曾经问过我,面对可能被拆穿的那刻是什么心情。” “我当时答得很轻松,但或许你不会知道,我曾经无数次做这个画面的梦,再无数次的因为在梦里失去你而惊醒。” “后来第二次在餐厅,我们一起听了这首曲子。我莫名地不喜欢,觉得好像预示着什么。” “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程溯的声音很轻,流动如画,像昨晚的雨一样,淡淡的,伴着琴声一点点往外倾诉。 “去瑞士后我意外认识了一位钢琴老师,我请他又弹了一遍给我听。” “很奇妙的是,跟你在一起时听它觉得悲伤,可分开再听又觉得是希望。” “我开始学钢琴,只学这一首曲子。那四年里的每一天我都会练,我靠它鞭笞自己,也激励自己。” “因为我希望有一天,我能亲自重新弹一遍给你听,告诉你——” 曲声缓缓顿住,程溯手指停在琴键上,转头看着路知宜,眼底氤氲无限温柔: “不管分开多远,不管分开多久。” “我们都一定会再见面。” “这是我对你永远的承诺。” …… 路知宜从听到旋律的第一刻起就已经红了眼眶。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林君娅当初被程溯打断没能说出口的那句话。 原来程溯是为自己学了钢琴…… 路知宜喉头涩得快说不出话,“我知道。” 她忍着哽咽,“我一直都知道我们一定会再见面,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知宜。”程溯轻轻托住她的手,“很久之前你对我说过一句话,你说,谢谢你的出现,可对我来说,你的出现同样那么珍贵。” “今天是你的生日,也是你曾经给予我重生的生日。” “所以……” “我自私地想问你要一个礼物。” 到了这个时候,路知宜其实已经猜到程溯要做什么。 她低着头,努力溢去想要泛出的泪,希望自己在人生最重要的一刻,是漂亮整洁的。 路知宜吸了口气点头,“只要是你要的,我都会送。” “真的吗。”程溯轻轻笑,“可我要的很贪心。” “我知道。” 路知宜看着他,很认真地回:“过去也许我是一个不合格的女朋友,但未来我会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妻子。” 程溯:“……” 程溯怔了几秒,无奈失笑,“路老师,我还没开始。” 路知宜:“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在乎仪式感的人。” “可我在乎。” 程溯微微起身,从三角钢琴的琴身深处拿出一个早就放在那的丝绒小盒。 “知宜。”程溯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颗璀璨的钻戒。 戒指设计很特别,指环是藤蔓状的,中间托着一颗明亮干净的钻石。 没有那么多繁复的细节,浪漫又纯粹。 “我要的礼物很贪心。”程溯低低地说:“想要一个有你的余生,想要一个有你的家,想要成为你路知宜的丈夫,你……愿意给我吗。” 看到戒指的那一刻,路知宜的眼泪几乎快要滑落,根本控制不住。 她仰了仰头,再次压住那些感动,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她努力笑了笑,正要回答程溯,程溯却忽地皱眉说: “好像忘记买花了。” 路知宜怔住,“什么?” “求婚怎么可以没花。” 路知宜酸着眼眶,忙安慰他:“没事,我不在乎那些。” 程溯似乎又有些无奈,伸手揉她的脸,“路老师,你能不能在乎一次。” 路知宜:“……” 程溯缓缓牵住她的手问:“求婚的花没有,送你别的花可不可以。” 路知宜隐隐觉得这或许又是程溯的精心准备。 也是,跟自己求婚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可能会忘了买花。 路知宜抿唇,轻轻打他:“你又在玩什么。” 程溯只笑,顿了顿,指着门外,“刚刚站在草坪上的时候,你没有回头看。” ……回头? 路知宜愣了下,下意识转身朝门外看去。 大门敞着,青葱草坪的尽头,斑斓粉色在迎风微动。 路知宜怔住,不自觉地起身朝着那片粉色走去。 慢慢推开大门,她在门口站定,不可思议地看着映入眼前的一切。 围住草坪整整一圈的栅栏上,铺着成片成片的蔷薇花朵,最中间的入口处是一座圆形的绿漆拱门。 拱门被曲折藤蔓缠绕着,一簇一簇地洋溢着盎然的粉色。 像是某个浪漫宫殿的入口,路知宜走进了从未想过的童话世界。 她的视线跟着蔷薇藤蔓,从围栏的这一头延伸到另一头,直至最后—— 落在这栋别墅的墙体上。 路知宜慢慢走过去,抬起眸。 耀眼艳丽的蔷薇像花帘一样从墙头密密匝匝地垂下,盈盈粉红簇生开花,铺满了整面墙。 阳光下,盛开的花朵上还留着昨晚那场雨的痕迹,露珠晶莹落在花瓣上,像闪着光的丝绒一样,熠熠生辉。 微风轻轻一吹,芬芳气息溢满整栋房子。 路知宜呆怔地看着,仿佛误入了一座蔷薇城堡。 “你说要在阳台上种很多的蔷薇,我便想给你编织一个蔷薇的城堡。” “当时问过很多花匠,知道爬满整个院落需要3到4年的时间,所以我才提前买下了这栋房子,日复一日地请花匠打理着,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我要让我的知宜住在里面,做这个世界里唯一的公主,永远无忧无虑。” “知宜……”程溯轻唤路知宜的名字。 似有心灵感应般,路知宜缓缓回头,看到男人朝着自己单膝下跪,手里拿着那枚戒指。 “嫁给我。” 置身花海中,路知宜仿佛坠入梦境,可当这些温柔包围淹没着她时,她清醒地知道自己有多幸运,有多幸福。 那些眼泪再也没能忍住,从脸颊滑落。 “你真是笨蛋。”路知宜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淌,却又哭着笑了出来。她朝他伸出手,轻轻地说:“明明18岁就答应你了不是吗。” 程溯微怔,好像回忆起了什么似的,也低头一笑,“所以你那时是装睡?” 四年前路弘住院,程溯陪着路知宜在医院外的长廊守夜,他以为她睡着了,问她: “如果有一天我娶你,你会嫁吗。” 当时路知宜说着梦话似的回了句——“我会。” 原来她不是梦呓,原来她一直都记得。 “我害羞不行吗。”眼泪的咸融到路知宜口中,莫名又是那样的甜,“谁知道你是不是说着玩的。” 时光仿佛又被拉回那个落满繁星的夜晚,原来冥冥之中,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早已许定终生。 程溯也轻轻地笑,微顿,将戒指戴到路知宜的无名指。 戴完很久,程溯看着那枚被重新定义了彼此关系的戒指,把人深深拥到怀里。 “知宜,这次真的要当程太太了,不能反悔。” 庭院深深,彩虹碎光里,两只蝴蝶在蔷薇枝头飞舞。 路知宜闭着眼靠在程溯怀里,温柔喃喃: “不反悔。” “这辈子,我只做程溯的太太。” 爱自有天意。 从遇见程溯的那一天起,路知宜看似选择了一条逆行的荆棘之路,可她一直都坚信,程溯终将会像今天这样,还她一片花海。 他叫程溯,也是自己一生的归宿。 如今,花已盛开,属于他们的浪漫也如期而至。 抬头看。 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光。 【正文完结】 百度搜,最快追, 番外(是时候改口了) 程溯成功和路知宜求婚后没多久, 原本想趁热打铁办婚礼,可那段时间一个在忙新学校的事,一个实习之余还准备着研究生入学的事, 都忙得不可开交。 两人都不想人生大事太仓促,所以最后双双约定,等路知宜的研究生毕业了再举行婚礼。 但在八月底研究生开学之前,他们还是在安宁悄悄先领了证。 从民政局出来的那天,路知宜拿着红彤彤的小本,兴奋又开心。 她反复看着两人的结婚证件照,红色背景下,程溯穿着白衬衫, 没戴眼镜,笑意很淡。 而路知宜也同样穿着白裙子,头微微倾靠在程溯肩头,笑得很灿烂。 想起拍照时连工作人员都夸他们郎才女貌的话,路知宜抿了抿唇, 用手机拍下照片发了朋友圈。 【朋友们, 我嫁啦。】 发完不过几分钟, 点赞和评论都蜂拥而至。 除了学校那些同事, 学生外,最热闹的便还是那帮老朋友们,直接把评论区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 各种互怼, 压根不把路知宜当外人。 梁展展:【???】 梁展展:【嫂子你怎么那么想不开?再玩几年啊!】 池锐:【恭喜恭喜。】 池锐回复梁展展:【玩你个头,接老子电话!】 梁展展回复池锐:【求我啊。】 胡晓宇:【啊!!大哥嫂子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 洪武:【对对对,生一窝!】 华子回复洪武:【去你妈的生蛋呢还生一窝, 不会说话就闭嘴!】 胡晓宇回复洪武:【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洪武:【……】 路知宜被这些评论笑得停不下来,她边笑边读给程溯听,偶尔侧眸,能看到男人唇角轻微扬起的弧度。 程溯不是那种时常把笑挂在脸上的人,也只有在面对和路知宜有关的事时,他会不自知地露出温柔一面。 路知宜不禁撑着下巴问:“我们今天要不要庆祝一下?” 程溯边开车边回,“好,你想去哪里?” 路知宜认真想了想,还未有答案,手机便响了起来。 胡晓宇打来的。 “嫂子,今晚兄弟几个想在你和溯哥走之前请你们吃顿饭,顺便祝你俩领证快乐。” 四年前程溯不告而别,胡晓宇难过了很久,这次程溯和路知宜又要一起回北城,他想好好跟大哥嫂子吃顿饭。 路知宜把胡晓宇的建议告诉了程溯,程溯只说:“我听你的。” 路知宜抿抿唇,便答应了胡晓宇的邀请。 “那今晚就跟你的兄弟们一起庆祝好了。”路知宜这么说。 “嗯。”程溯微顿,意味深长,“晚上回家了我们再单独庆祝。” 路知宜:“……” 路知宜太了解这庆祝是什么意思了,羞涩地掐了程溯一把,“你够了啊。” - 胡晓宇组的局在城里一家新开的酒楼。 程溯和路知宜过去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坐了不少人,除了在钻豪上班的几个外,池锐也来了。 几个男人正围在一起打麻将。 见程溯过来,胡晓宇马上踢了洪武一脚,“过去跟嫂子道歉。” 洪武赶紧走到路知宜面前,佯装打了自己一掌,“嫂子对不起,我这嘴不会说话。” 路知宜笑,“没事呀,我知道你是好心。” “阿溯,快过来跟我玩两把。”池锐这时咬着烟抬头,戏谑说:“最近哥有点缺钱。” 程溯牵着路知宜的手走过去,华子赶紧让出一个位置,程溯坐下,顺便从池锐嘴里拿走那根烟,灭在烟灰缸里。 路知宜在的地方,程溯不允许任何人抽烟。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规矩。 池锐被拿了烟,嗤了程溯一句,“是是是,领证了不起,让着你。” 大家都默契地笑。 胡晓宇开始洗牌,程溯问路知宜,“你想不想玩?” 路知宜忙摇头,“我没玩过,我陪着你就是了。” 程溯便拉着她在身边坐下,“好。” 骰子落下,四个人开始摸牌。 池锐吊儿郎当的,把牌拿到手里边看边问:“这次回北城又要多久回来?” 程溯让人给路知宜倒了杯水,顺便回池锐:“看知宜什么时候有空。” 很快,四个人牌面都整理好,胡晓宇先打了个幺鸡,紧接着池锐和洪武都出了牌,轮到程溯的时候,他转过来问路知宜: “打哪张?” “啊?”路知宜有些懵,“你问我?” “今天我听你的。” “……可我不会啊,会输的。” “没事。” 池锐听得有些无语,敲了敲桌子:“你俩回家整这些腻歪行吗,爷只想打个牌。” 程溯淡淡睨他:“你不服气?” “我——” “不服也憋着。” “……” 路知宜赶紧随便打了张八筒。 谁知池锐马上道:“杠!” 接着看程溯,“看到没,报应。” 路知宜怔了下,茫然问程溯:“我是不是打错了?” 程溯揉她脸安慰,“没有。” 接下去的半小时,完全不会麻将的路知宜一次次地给大家送牌,几圈下来,池锐他们三个赢了不少钱。 路知宜直说不玩了,跟程溯嘟哝:“你是不会吗,干嘛让我帮你玩,我懂都不懂。” 一旁的胡晓宇没忍住笑出声,“嫂子你开什么玩笑,我们这群人里从来就没人能赢溯哥的。” 华子也点头附和:“嫂子,你知道我大哥玩麻将最帅是什么时候吗?” 路知宜眨了眨眼:“不知道。” 华子拱了拱旁边的洪武,“给你个机会戴罪立功,表演给嫂子看!” 洪武一听马上抓起三五个麻将,瞪着眼睛,朝坐在旁边的一个小弟模仿道:“给老子吃下去。” 胡晓宇笑得前俯后仰,“滚,我哥才没你这么油腻!!” 路知宜看得一脸茫然,问程溯,“他们在干嘛?” 程溯还未开口,池锐笑着答,“这人以前很喜欢请不听话的人吃麻将牌,怎么,你不知道?” 程溯皱眉,马上朝池锐丢出一张五万,“我看你也挺想吃是不是。” 池锐才不怕他,吊儿郎当地笑,“知宜面前你试试?” 程溯:“……” 路知宜却抿了抿唇咳了声,突然站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去上下卫生间。” 池锐:“?” 路知宜走出去,程溯看向池锐。 池锐还没被路知宜的操作弄回神,看着她的背影,再看看程溯,之后痛心疾首地跟胡晓宇一众人说: “看到没,多好的姑娘,跟着你们大哥都学坏了,都学会帮他找场子了。” 程溯拿了张牌假装往池锐嘴里塞,“你话挺多是不是。” 池锐身体往后躲:“程溯,你他妈是教育工作者,操,注意点形象——” 两个大哥在那边友好“交流”,小弟们跟看戏似的津津有味。 洪武:“突然磕起来了是怎么回事。” 华子:“你这样很危险。” 胡晓宇:“哈哈哈哈哈你们俩傻逼。” 包厢里气氛一时间十分和谐,热闹了好几分钟过去,路知宜还没回来。 程溯问华子:“洗手间很远吗?” 华子说:“不远啊,走廊走五六米就到了。” 程溯又等了两分钟,见路知宜还是没回来,不放心地起身去找。 从包厢出来,程溯按华子说的位置找过去,刚拐弯便看到站在过道里的路知宜。 她面前还站着一个男人。 两人正在说话。 程溯皱了皱眉,一眼便认出了那张熟悉的脸。 - 知宜也没想到会在酒楼遇到秦霄南。 他们很久没见面了,上次见面还是去年,在路上无意碰到。 今天也跟那次差不多,完全的巧合。 是秦霄南先认出的路知宜,打招呼叫她:“知宜?” 路知宜刚从卫生间洗了手出来,见是他也愣了下,“霄南?这么巧?” 曾经被父母指定要联姻的两个年轻人最初互不对付,可那时青春年少,各自都有自己的性格,也说不上谁对谁错。 从四年前秦霄南通知路知宜来见病重的路弘后,路知宜对他便没了最初的敌意。 秦霄南也的确不是什么恶劣的人,路家出事那会儿,他逼着父母去帮路弘,虽然杯水车薪,但路知宜还是对秦霄南充满感谢。 “好久不见,你最近还好吗?”路知宜礼貌地问。 秦霄南点头,拿了张名片递给她:“我在安宁开了家公司,做翡翠的电商生意。” 秦家一直从事翡翠玉石的生意,如今秦霄南子承父业,还与时俱进进军了电商业,也算是有了自己的事业。 路知宜看了眼秦霄南的名片,“挺好的,生意怎么样?” “还行,上个月xx节玉石类销售第一。” “那真不错。”知道程溯肯定在等自己,路知宜假装看了眼手表,“我还有点事,下次再聊呀。” “好。”秦霄南也应,可顿了顿又喊住她,“知宜。” 路知宜:“嗯?” 秦霄南看着路知宜,其实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跟她说。 这些年他在父母的强迫下也交了一两个女朋友,可每个都是不走心地做个过场,越接触那些女人,秦霄南越能发觉路知宜的好。 可当初的他没能珍惜。 秦霄南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当初第一次见面时他不那么冷漠地对路知宜,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只是,永远都不会有那些如果了。 他不如路知宜勇敢,早在四年前就输给了她,也输给了自己。 秦霄南低头笑了笑,“我看到你的朋友圈了,祝你们幸福。” 路知宜点头,“谢谢,我也希望你未来越来越好。” 简单几句道别过后,路知宜重新回了包厢。 程溯和池锐他们已经散了牌局,入坐餐桌。 胡晓宇积极地说:“嫂子,刚刚你去哪啦,溯哥见你一直不回来都出去找了。” 路知宜愣了下,在程溯身边坐下,低声问:“你找我了?” 程溯往她碗里夹菜,“嗯。” “那你也见到霄南了?” 程溯动作一顿,转头看着路知宜。 路知宜被他看得莫名,“怎么了?” 程溯顿了顿,一言不发地转了过去,“没什么,吃饭。” 路知宜便也没放在心上,她知道程溯不喜欢秦霄南,所以就算是见面了没上前招呼也正常。 之后的这餐饭,便是胡晓宇他们轮流给程溯敬酒,一口一个大哥地喊,喝到上头的时候,几个小年轻坐在程溯旁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回忆往事。 到最后,连池锐都喝得有些多,直摆手拒绝再喝。 程溯倒是面不改色,他神情淡淡的,看了眼手表起身,“不早了,散了,我和知宜还要回南郊。” 一帮人醉得不省人事,走之前,程溯叫来店里其他几个兄弟把人抬回去,顺便买了单。 因为喝了酒,回去的路上是路知宜开的车。 “你有哪里不舒服吗。”她边开车边问程溯。 程溯起初没说话,过了会才很轻地嗯了声。 路知宜听到他的回复,以为是他喝多了,忙在车里找自己给他备的一些解酒糖,递给他:“让你不要喝那么多嘛。” 程溯接过糖,却没剥开。 视线一直落在窗外的霓虹夜色上。 路知宜刚拿驾照不久,注意力都在路况上,完全没发现程溯的异常。 她自顾自地跟程溯聊天,聊了些今晚好吃的菜品,见程溯一直没开口,又说:“其实我知道你今天为什么一直让我帮你玩。” 程溯听着,没回。 “晓宇他们知道你不肯收红包,所以想用输牌给你的方式给红包,你不想让他们破费,对不对。” 程溯很轻的扯了扯嘴角,“这都能被你看出来。” 路知宜抿唇笑了笑,轻道:“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还不了解你吗。” “是吗。” 安静了好一会,程溯坐正,转过头望她,“那你猜猜我现在为什么不舒服?” 路知宜怔住,“不是酒喝多了吗,怎么,难道不是?” 程溯:“你什么时候见我喝酒不舒服过。” 好在这时车已经开进了别墅小区,路知宜快速把车停到家里的车库后解下安全带,打开车里的阅读灯,问程溯:“那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灯光下,男人眼底幽暗深邃,情绪辨不清。 四目对视,只是很短的时间,他忽然倾身到路知宜面前,吻住了她的唇。 路知宜被吻得猝不及防,酒气冲进口腔,裹挟着舌尖,带着强烈的占有欲。 炽热的气息在脸颊烫着,路知宜乱了呼吸,节节败退,努力推着他:“……别在这里。” 程溯便就停下,下了车,从另一边直接抱起路知宜回家。 大门刚刚关上,路知宜就被他抱起来抵在门背。吻重新覆了上来,不容拒绝。 被酒浸湿的声音沙哑又迷人,裹着热气钻进路知宜耳朵里:“你不是了解我吗。” 路知宜攀着程溯的肩膀,思绪乱成一团烧腾的浆糊,却还是努力回想—— 今晚一切都好好的,唯一的可能便是秦霄南了。 可他们没说什么呀。 路知宜的声音断续又无力,“……我,我和霄南只是在过道打了个招呼,你不会连这个醋都要吃吧。” 话一落,作乱的手却更加恶劣,肩头的衣服也松垮掉,传来轻微的痛意。 好似电流在血液里四处乱涌,路知宜绷紧了身体,轻轻颤抖。 想推又推不开,很强硬。 “他叫你知宜。” “你叫他霄南。” “你们什么时候变这么亲密的。” 路知宜:“……” 程溯没那么小气,说两句话就要吃醋。 可当听到路知宜喊着前未婚夫一口一个霄南,他实在是有些不爽。 “你都没这样叫过我。”程溯低哑地说。 偌大的房子里,醋劲儿比酒劲儿还冲人。 路知宜属实没想到弄了半天程溯在吃这个醋。 她脸色染满绯红,只觉得这姿势过于羞耻,努力箍住程溯的脖子,“我现在叫还不行吗,你先放我下来好不好。” 话音刚落,裙子被从下往上推到腰间堆积,露出巴掌大的白色蕾丝。 “叫什么?” 凉意涌来,路知宜下意识抱紧了程溯,“你,你想我怎么叫你……” 程溯在路知宜耳边给了回答。路知宜听完愣住,耳根跟着红了一片。 她看着程溯,张了张嘴,想照他说的喊,却莫名开不了口。 “我们领证了。”程溯提醒她,“是时候改口了。” “……” 路知宜知道他说得没错。 可…… 她喊程溯的名字习惯了,突然之间要换那么亲昵的称呼,她有些羞耻。 话到嘴边好几次,还是没自然地喊出来。 程溯干脆把她抱到客厅的沙发上躺下。 “不好意思?” 路知宜没想到他懂自己的心情,咬着唇点了点头。 谁知这人下一秒便扯掉了领带,解开衣扣,“我帮你。” “……?” 后来的那晚,被程溯理所当然地解释为——彼此新婚的洞房花烛夜。 那些带着热气仿佛泡在温泉深处的感觉路知宜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 唯一记在脑海里的。 是后来深夜,自己一声又一声清晰又羞耻的求饶—— “老公,不要了……tvt” 百度搜,最快追, 番外(这是惩罚) 转眼, 从安宁回到北城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 路知宜的研究生生涯也过了半。 最初回a大的时候学校给她安排了宿舍,可林家上下都不希望她一个人在学校住,说是怕没个照顾。 尤其是程溯, 好像回到了路知宜高中时一样,天天接送她上下课。 整个a大的学生经常能看到的,便是每天上午七点多,一辆车牌号十分霸道的黑色豪车停在校园门口,下来的程溯帅气矜贵,宠爱地帮路知宜打开车门,再在离开前与她亲吻道别。 到了下午五六点,那辆车又准时出现, 这次换路知宜开开心心地朝程溯跑过去,扑到他怀里,主动去亲他。 两人每天都这样公然秀恩爱,几乎是风雨无阻。久而久之,竟成了a大最独特的一道风景。 全a大的学生都说, 学校的钟都没林家太子爷准时, 食堂的饭都没路师姐的爱情香。 今年的冬天, 雪比往常来得早了些。 自从到了北城, 路知宜每年冬天都能看到雪景。或许是因为曾经与程溯有过一起去看雪的约定,她对雪有着很执着的喜欢。 去年刚读研究生的那一年冬天,程溯去了瑞士开拓市场, 两人错过了一起看雪的季节。 好在今年的雪季, 他们都在北城。 一大早起床的时候,路知宜就发现了外面正在簌簌落下的雪粒。 她激动地转身告诉程溯, “老公,下雪了!” 床上, 程溯闭着眼没说话。 “老公?”路知宜又喊。 还是没反应。 路知宜猜,这人一定是昨晚太累了。 几天前程溯回了趟安宁总公司,两人小别了三天。 只是三天而已。 昨晚程溯的表现仿佛两人分别了三年。 想到昨天夜里他使坏的样子,路知宜抿了抿唇,不知想到什么,轻轻笑了出来。 她推开窗,在落满雪的窗台挑了一小把到手里,然后小心翼翼回到床上,掀开被子,把手里的雪就那样贴到了程溯的胸口。 程溯果不其然皱眉冷嘶了声,睁开眼。 “路知宜——” 他很少这样叫路知宜的全名,从17岁认识到现在,加起来都不会超过十个指头。 路知宜一听就知道自己这是摸到老虎须了。 可她一点都不怕,甚至还伸手帮程溯摸匀了些,“谁让你昨晚又弄哭我。” 程溯上半身没穿,漂亮的肌肉暴露出来,线条肌理处处都透着男性的荷尔蒙气息,手腕那一处刺青更是加强了这种视觉冲击。 而就在这样性感有力的身体中央,堆着一小撮雪。 配合程溯一脸无奈的表情,画面看上去特别滑稽。 路知宜憋不住笑,“刺激吗。” 程溯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路知宜眨了眨眼,以为他生气了,正想要不要哄一哄,胳膊忽地就被那人拉过去。 猝不及防的,路知宜身体覆在了程溯身上。 冰凉的雪迅速穿透路知宜的绸质睡衣,在胸前蔓延开寒意。 路知宜直皱眉:“程溯你——” 可话还没说完,程溯又快速翻转,把她沉沉压到了身下。 刚刚被冰到麻木的地方突然覆上温热的唇,路知宜身体一颤,一种奇妙的感觉在体内碰撞炸开,所有毛孔都快速的收缩。 她没忍住叫了出来。 程溯的吻总有这样的魔力,能乱路知宜的心智,这么多年了,这种感觉不仅没有随时间慢慢变淡,反而越来越强烈。 冰冷的雪混合灼热的舌尖,路知宜被这样极端的感觉弄得有些受不了,身体也跟着变软。 可就在她贪恋其中时,程溯却突然抽身离开。 温暖一瞬从身上离开,路知宜竟然有些舍不得,手去够他的腰,“怎么了?” 程溯挺坏的,反问她:“刺激吗。” 路知宜:“……” 那人俯过来咬她耳尖,“这是惩罚。” 说完程溯就去了衣帽间。 路知宜慢吞吞坐起身,低头看自己胸前的衣服,湿漉漉的两处,都是被他弄出来的靡色。 她在心里嘀咕着哼了声,心想早晚也得让程溯尝尝这种落空的滋味。 - 之前以国宝级歌唱家命名的中学如今已经在北城开了分校,今天是学校的落成典礼。 程溯需要到场剪彩。 这些年lc教育集团的名声已经稳步在市场打了开来,程溯对外很少露面,一般都是副总代为出面。 但今天歌唱家本人要求他一同出席剪彩,他不好推诿,便答应下来。 刚好路知宜休息,程溯便带着她一起出席。 为此,路知宜特地穿了件漂亮的裙子。程溯笑她:“这么冷的天不要温度要风度。” 路知宜却说:“我第一次陪你参加剪彩诶,难道你不希望我漂漂亮亮的。” 程溯拧她脸:“你穿什么都漂亮。” 顿了顿,“不穿更漂亮。” 路知宜:“……” 路知宜尴尬了一秒,想起今天是程溯开车,没有司机在,心才平复下来。 但还是打他:“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成功又把路知宜逗脸红,程溯很轻地弯了弯唇,没再说下去。 车开到了新学校,校门前搭着舞台,装饰着红毯鲜花,现场已经到了一大波媒体记者。 甚至还有很多看着年轻不大的粉丝。 “怎么这么多人?”路知宜好奇地问。 程溯指着舞台下方的某个位置,淡淡道:“大明星来了。” 路知宜顺着视线看过去,发现竟然是梁展展。 “展展来了?” “不止,还有池锐。” “……” 梁展展如今红得发紫,和最初发现她的老师预测的一样,成了娱乐圈吸粉最强的黑马。 年初她开了一场演唱会,粉丝们哭天喊地,说根本抢不到票。 梁展展现在主要在北城发展,池锐也是个牛逼的,年中直接把名臻俱乐部开到了北城。 程溯在这中间帮了不少忙,以股东的身份,将所有北城社交关系尽数转移过来,让名臻入场就站住了脚跟。 其实这样对程溯也方便,所有应酬都去自己的地盘,知根知底,安全也自在。 今天的落成典礼,梁展展刚好有空,就想着来帮程溯站站门面。 本来是一场私人行为,粉丝们不会知道行程,谁知她刚到现场没一会就被人认了出来,粉丝们闻声而动,不到十分钟就从四面八方涌来,把学校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梁展展戴着墨镜,池锐跟在身旁,两人站在一起, “看到没,那个帅哥就是展展的哥哥!” “好帅啊,所以现在一直贴身保护展展吗?” “当然,不然又像上次那样被神经病突然袭击了怎么办,上次太危险了。” “哥哥好暖,还给展展披外套了!” “等等,怎么又来了一个哥哥?” “她有两个哥哥好像。” …… 这时走来的是程溯和路知宜。 四个人在台下见了面。 程溯看着池锐,无语地笑了下,“你这是干了当初给我安排的主业?” 那时池锐调侃程溯想24小时跟着路知宜做她的保镖。 没成想现在自己打脸啪啪响。 池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老子乐意。” 路知宜太了解这两人了,轻轻笑,“这次又好了?” 梁展展咳了声,很高冷:“没有。” 池锐睨了她一眼,但没说话。 梁展展有意岔开话题,夸路知宜,“嫂子,几天没见你又漂亮了!” 路知宜拉了拉她的手,“我们展展才是越来越明艳动人。” 工作人员这时过来请程溯准备上台,路知宜便跟着他先离开。等人走了,池锐才靠到梁展展耳边问: “没好?” 梁展展不看他,故作镇定:“谁跟你和好了。” 池锐笑了下,笑意懒散又勾人,也看着其他地方,话从齿缝流出:“昨晚操完不认人了?” 梁展展:“……” 他又说了些露骨的话,梁展展尽管带着墨镜,脸颊却遮不住地慢慢变红。 “姐姐怎么脸红了?” “是不是太热了?” “真的好多人啊,空气太闷了!” 因为梁展展的加入,这场落成典礼变得格外热闹。 国宝级歌唱家,新锐当□□手齐齐站台,再加上林家太子爷亲临现场,简直就是媒体们年终ki的狂欢。 剪彩结束,梁展展和池锐非常有经验地先离开了现场,程溯和路知宜理所当然的成为媒体们追逐的焦点。 媒体们满以为抓住机会能问程溯点什么,谁知几个问题问下来,等同问了个寂寞。 记者问他们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在北城还是在安宁,想去哪里度蜜月等等。 程溯就像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 “听我太太的。” 后来有个记者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冒出一句:“程先生什么事都听太太的吗。” 程溯皱眉看了他一眼,“不然呢。” “听你的?” 早听说这位太子爷脾气不大好,这一回答,全场记者直接默默闭嘴。 回去的路上路知宜一直笑程溯,“你怎么那么凶,人家记者都被你吓到了。” 程溯本来就不是喜欢出席这种场合的人,何况那个记者的问题他听着就不舒服。 听老婆的有什么问题? 那人问出口就是在挑事。 “不喜欢有人质疑我对你的感情。”许久后,程溯才回了路知宜这么一句。 路知宜怔了下,扑哧笑出来,去揉他的脸,“好了别放心上了,你快看外面。” 车这时已经开回庄园,花园草坪上积满了厚厚的雪。 路知宜推开车门,冷飕飕的空气让她打了个寒颤,她瑟缩了下抱住自己,回头冲程溯招手,“快下来!” 程溯赶紧从另一边下车,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干什么。” 路知宜跟小孩似的踩在厚厚的雪里,兴奋地笑:“玩呀,我早上就在期待雪下大点,我想堆雪人,想打雪仗。” 这些在安宁体验不到的乐趣,只能在北城体验。 路知宜在草坪上踩下一个个深深的脚印,程溯就那样靠在车旁看着,笑意偶尔浮现唇角。 直到路知宜蹲下,悄悄搓了个雪团,出其不意地朝他丢过来。 程溯低头看砸在身上碎掉的雪球,“你确定要跟我玩?” 路知宜抿唇,又搓了一个丢过来,“让你早上欺负我。” 她丢了就跑,程溯低头笑了笑,慢慢挽高袖子,随手在雪地里搓了一个小雪球,照着路知宜的背影丢过去。 丢得很准。 路知宜叫了声,不服气的回头,这次直接蹲下堆了两三个雪球,朝程溯跑过来,跑到他面前丢完就跑。 程溯让着她,故意装追不上。 路知宜玩得开心,脸上挂着笑,鼻头红红的。 “来追我啊。” 没想到这句话刚说完,她就被长长的裙子绊倒,摔在了雪地里。 看得程溯直想笑。 “怎么那么笨。” 他马上走过去,想扶起路知宜,却被她突然抓住衣领也拖得摔了下来,趴在她身上。 雪还在下,两人四目相对,莫名的浪漫。 路知宜笑了笑,轻轻仰头在程溯唇上亲了下:“现在你也一样笨了。” 程溯:“……” 路知宜总能用最简单最青涩的方式勾住程溯。 比如此刻,程溯看着一双清澈带笑的眼睛,被雪侵着,明明是冷的,却让他瞬间烧起燥意。 程溯重新吻下去,路知宜被亲得直笑,边笑边胡乱抓些雪往他身上撒,试图让他清醒:“这么冷的雪都控制不住你吗。” 程溯嗯了声,起身把她抱起来朝后院走,“控制不了。” 他现在只想把早上压回去的火释放出来。 两人正在雪地里旁若无人地打闹,全然不知拄着拐杖出现的林正国。 直到中气十足的一声——“程溯!” 所有夫妻情趣瞬间戛然而止。 路知宜读研后一直住在林家的庄园,每天和老爷子和林君娅一起,家里的气氛都热闹了不少。 这些年不知是不是多了路知宜的加入,他精神矍铄,身体倒是精壮得很,已经冲过了医生说的五年期。 林正国特别喜欢路知宜。 初来的那段时间,经常带着这个外孙媳妇出去社交,把她介绍给林家旁系的那些亲戚,以及北城的一些名门世交。 而路知宜也没让他丢脸,每次出去应酬都得体大方,引得那些人时常说林正国好福气,找了这么一个有学识又有内涵的孙媳妇。 也因此,在家里无论大小事,林正国都偏帮路知宜。好像路知宜才是他多年未寻回的孙女,程溯只是个不大相关的陌生人。 比如现在这样的场景,林正国又开始教育程溯: “这么冷的天,你让知宜陪你在雪地里发疯,你感冒了不要紧,她感冒了怎么办?” 程溯:“?” 老爷子边说边拉着路知宜回前院大屋,“知宜乖,过来陪外公看电视。” 程溯:“……” 程溯马上拦下老爷子,“她明天要考试,今天不看。” 林正国生病后就彻底退了休,养在家里。忙碌一辈子的人闲不下来,起初几年林正国各种无聊,后来无意中看了一部抗战片后,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找来几十套风格不同的抗日片,谍战片反反复复地看。 路知宜住到家里后,他刚好有了陪伴的人,有事没事就拉着她一起看。 路知宜本也孝顺,只要有空就会陪老爷子。林正国最喜欢边看边给她分析电视里某些输了的仗不该那么打,应该如何如何布局规划。 路知宜经常听得一脸茫然,却还要点头附和,“嗯,外公您说得对极了。” 这样的电视看多了,造成的直接影响就是—— 有几次程溯和路知宜在做亲密的事时,路知宜都会故意冒出几句: “同志,停一停。” “同志,你轻一点。” 程溯一听就萎了。 所以程溯现在一听老爷子要路知宜陪着看电视,就害怕今晚自己又会变成路知宜的同志。 林正国一听,松开路知宜的手,“你明天要考试啊?” 谁知路知宜却眨眨眼,重新挽上老爷子的手,乖巧道:“放心外公,我明天放假,今晚可以陪您看通宵。” 两人走出去好几步,路知宜才回头抿了抿唇,冲程溯比了个口型:“这,是,惩,罚。” 程溯:“……” 百度搜,最快追, 番外(会长得像你还是像我) 路知宜从前院陪林正国看完电视回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半。 她和程溯一直住在后院, 整整两层的楼也只有他们住。程溯喜欢安静,尤其是路知宜住进来后,更是要求绝对的**, 晚上九点后就不再允许佣人出入。 因此,路知宜回来的时候,整个后院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她上了二楼,小心地推开门,发现房里也很安静。 程溯给她留了客厅的灯。 路知宜轻轻走到卧室门口,昏暗里,隐约看到程溯躺在床上, 似乎已经睡了。 想起刚刚在花园分开时他吃瘪的眼神,路知宜莫名想笑。 关了客厅的灯,路知宜去卫生间洗澡。 路知宜和程溯住的这套卧室很宽敞,尤其是卫生间,全套香槟色的法式风格, 精致的洗漱台, 豪华的水晶灯, 玻璃门隔断的独立淋浴房和浴缸区。 第一次进来时, 路知宜还戏谑说这里大到再摆张床都没问题。 夜晚安静,路知宜脱了鞋,赤脚拉开了淋浴房的玻璃门。 热水哗哗流下, 没过一会, 玻璃上就被氤氲的热气爬满。 十来分钟后,路知宜洗完, 蓦地想起忘了拿睡衣,只好先从收纳架上拿了干净的浴巾裹住自己, 再找了条毛巾擦湿头发。 擦的同时,她想去衣帽间找件睡衣。 可踏出卫生间的门,甚至只是才打开门的那个瞬间,路知宜擦头发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她看到了一双熟悉的腿。 心里一个咯噔,视线慢慢往上—— 程溯就那么淡淡地靠在墙上,双臂交握,好整以暇,好像等了她很久。 “洗完了?” 路知宜的发梢还在往下滴水,人愣在那,忽然不会说话般语塞。 她太了解他这样的眼神,看似平静的幽深海面,实际内里早已波涛汹涌。 而今晚的汹涌意味,似乎更甚。 路知宜手拧着浴巾边缘,悄悄吸了口气,试图抚平一下程溯的小情绪,“我,我只是想陪陪外公。” 程溯点头,手臂放下,人往前走,“电视剧好看吗。” 路知宜跟着往后退,“嗯。” 程溯直接走进了卫生间。 站在路知宜面前,看着她刚刚才洗完澡的身体。 白皙的皮肤还有没擦干的水珠,被热汽蒸过的脸泛着一点粉,像极了她每次欢爱过后的模样。 程溯抬手关上了门。 路知宜被声响颤得心里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上的浴巾被他轻淡扯下,丢到一旁。 “那跟我说说,都演了什么。” 路知宜:“……” 如果路知宜知道对程溯的惩罚会带来这样的后果,她打死都不会开那个口。 深色的大理石墙砖被覆上湿润雾气,水声持续流动,听着是再正常不过的冲澡。 但只要细细去分辨,还是能听到断断续续,一声一声的情难自禁混在里面。 淋浴房里充斥着热气,隐约能看到两个重叠在一起的身体线条。 在这样模糊的画面里,唯一能看得清晰的,或许便是一双抵在玻璃上的纤细手印。 暧昧又靡艳。 路知宜其实早该猜到程溯怎么可能那么平静地就睡了。 也是她太天真,竟然以为真的“惩罚”到了他。 没想到所有的“惩罚”最后还是还给了自己。 路知宜和程溯在一起后,虽然做了各种亲密的事,但从没有一起洗过澡,更别说在卫生间里做。 她总是不太好意思直面他的身体,但今天—— 程溯彻底打破了她思想里所有的禁锢。 路知宜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从淋浴房出来,坐在了洗漱台上。 半干的长发垂坠在胸前,分不清是洗澡的水还是流的汗,和着热气粘在身上。 路知宜眼前全是不真实的画面,又快又急促地闪过,她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只能抓住程溯,抓住所有画面里唯一能感受到的温度。 夜渐深,后院的热烈绵延不休。 - 第二天路知宜根本起不来。 早上八点佣人来请吃早饭,路知宜被吵醒,直接往程溯怀里钻,“我不吃了。” 程溯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就算晚上睡得晚,早上还是会七八点就起来。 他下了床,帮路知宜盖好被子,亲了亲她的额,“那你先睡,我待会给你带吃的回来。” 程溯离开后,其实路知宜也睡得不再那么深。 她闭着眼睛,努力想让自己赶紧睡着,可清醒过来的大脑里总会冒出昨天夜里那些让她脸红羞耻的画面。 卫生间冷色调的瓷砖,暖黄的吊灯,一闪一晃,刺激她的神经。 她伏在台面,程溯指腹轻抚她后背的刺青,最后压下来捧起她的脸说: “宝贝,抬头。” 他捏着她下巴,声音压低又蛊惑,盘踞着路知宜的理智。 她陷在里面,就那样被骗着抬头,看到了至今想起都会脸红的一幕。 路知宜皱着眉呼气,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她把被子拉高裹住自己,又恼了一遍程溯,心想以后再也不要试图去惹这个男人。 他太坏了。 - 时间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幸福地流逝。元旦过后没多久,就到了家家都盼望的新年。 去年的新年,程溯陪着路知宜回了安宁,和路弘一起过。 路知宜不是自私的人,她有家人,程溯也有。 所以即便今年程溯还是说要陪她回安宁,但路知宜坚持留了下来。 她撒娇地挽林正国的胳膊:“今年我要陪外公一起看春晚,还要带外公去放烟花。” 林正国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是渴望能有个全家团圆的新年的。 如果,还能有个小的,就更好了。 只是这样的愿望他从没提过。 他知道程溯和路知宜一个在事业的上升期,一个在学业的攻读期,他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没有理由为他一个垂暮老人停下。 能和外孙和解,看着外孙成了家,现在还能在一起过个团圆的新年,林正国已经觉得无比知足。 除夕前的这段日子,林家特别的热闹。 程溯减少了手头的工作,路知宜学校也放了假。他们经常一起去逛街买年货,买灯笼,买好看的春联,将整个庄园装点得喜庆又温馨。 这是他们一直都热爱,也沉浸的,最平淡的小幸福。 除夕前的一周,又到了林正国半年一次的大检查。 那天早上的餐桌上,程溯主动提出这次的复查由自己和路知宜带着林正国去。 一旁的林君娅笑他,“难为你还记得外公的复查日。” 林正国摆手拒绝,“都要过年了查什么查,我都说了没什么事了,非要我查那么勤快。” “话不是这么说,”林君娅给老爷子倒牛奶,“咱们已经跨过五年,像您说的,这场仗咱们已经打赢了90,但最后10也不能松懈是不是。” “对呀,咱们复查完开开心心地过年好吗外公。”路知宜也哄着林正国。 别人说话可能不管用,但路知宜一开口,林正国就听了。 那天的复查便是程溯和路知宜带着林正国一起去的。 林正国这些年一直在北城的一家私立医院跟进和记录自己的病情。因为有最专业和顶尖的医生照顾,加上心情好,这些年他一直都保持得不错。 原以为这次的复查也会一切顺利,只是没想到,一天检查结束后,傍晚,主治医生把程溯叫进了办公室。 医生告诉程溯,“复查的ct上显示肺部有一处阴影,怀疑是转移,具体还需要后期更详细的检查来判断,但您要有心理准备。” 程溯:“……” 那天后来,医生跟程溯说了很多有可能的情况,最好的,最坏的,都说给了程溯听。 程溯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的办公室。 检查结束路知宜便先带着林正国在医院外的花园里晒太阳,程溯过去时,两人正坐在长椅上说着什么。 程溯没动,就那样站在门边看着他们。 老爷子脸上刻满了岁月留下的皱纹,不知是不是被路知宜说的什么话逗笑,笑意沧桑又慈祥。 程溯不禁想起第一次与他在瑞士见面的场景。 他独自坐在阴影的房间里,背影孤单而冷清,整个世界都好像落着沉重的灰。 这些年,程溯一点一点扫掉那些灰,路知宜的到来更是让林正国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一度让程溯忘了,他是个病人。 程溯甚至以为他好了。 不然怎么总会那样中气十足地来骂自己。 看着眼前笑得开心的老爷子,程溯的心莫名拧得难受。 他转过去抬了抬头,努力压住那些哽在喉头的涩意。 通知林君娅的时候,电话里,姨侄俩一时沉默无言。许久后林君娅才冷静地说: “如果真是最坏的情况,我们也要接受。” 毕竟这距离当初的预期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林君娅一直觉得,这些年的快乐是老天格外送给他们林家的。 虽然他们都希望这样的快乐能永存,可…… 终究有些事是无能为力的。 最终的结果没出来前,林君娅让程溯先别告诉林正国,怕他有心理负担。 但瞒过了林正国,却没能瞒住路知宜。 当晚回家关上门,路知宜便问程溯,“下午我在医院花园看到你了,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检查有什么问题?” 程溯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伪装,可路知宜除外。 程溯承认自己在乎,甚至出现了莫名的恐慌。 这些年他的世界终于有了“家”的样子,有了亲人,有了妻子。 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你的亲人也许过不久就要离开。 那些一点点堆砌起来的温暖现在又要失去。 他要怎么去接受。 也没有办法接受。 程溯什么都没说,只是把路知宜抱在怀里,很深很深地拥着她。 路知宜当即便明白了什么,心一下子揪紧,甚至止不住地红了眼眶,“不会的,别怕,外公一定没事。” …… 那是这么多年来,他们觉得无比漫长又压抑的一个夜晚。 经过和林君娅的商量,全家人都决定将再进一步的检查放到年后。 无论如何,一家人先过好眼下这个新年。 那几天路知宜看得出程溯心情压抑,她很想安慰他,陪着他,可身体却不争气,总是想睡觉。 起初程溯以为她是备年货太累,只由着她睡。 直到大年二十九这天晚上,程溯给路知宜送来一盘切好的水果,她吃了两口,突然跑去卫生间吐得昏天暗地。 程溯终于重视起来,不由分说,连夜带她去了医院。 以为是肠胃炎,没想到检查结果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当医生拿着检查单告诉程溯说“恭喜,您太太怀孕了”时,他不敢相信地怔在那。 路知宜也懵了,“怀孕?” 其实这些日子那种不适感一直在加重,只是路知宜想着家里每个人都在为林正国担心,她不想再给大家添加负担,便一直没说。 可没想到—— 路知宜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真的?” 医生笑,“血检和尿检都提示怀孕,不会有错的。” 路知宜:“……” 因为吐得厉害,医生给路知宜输了些补充营养的液体。 安静的休息室里,两人都没说话。 路知宜不知道程溯在想什么,轻轻拉他袖子,“你是不是不想要?” 程溯回神,温和地揉她脸,“怎么可能。” 程溯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他和路知宜的孩子会是什么样,会像谁。 可他没想到小家伙会在这个压抑的时候来。 “对不起知宜。”说出一句抱歉,程溯又不知道怎么继续往下说。 仔细回忆,应该是前不久那唯一的一次,过程中避孕套不小心滑落,两人直到结束才发现。 “干嘛说对不起。”路知宜猜到程溯在自责,安慰他,“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也有责任。” 其实刚刚知道怀孕的时候,路知宜也有些茫然。 她计划中的时间是研究生毕业后,两人举行完婚礼再要孩子,没想到这个小家伙竟然提前来了。 冷静下来的路知宜想,这大概就是命运的安排。 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从未出过问题,偏偏就是这次。 偏偏是大家都沉浸在压抑和担心中的时候。 路知宜握着程溯的手,“也许是宝宝看我们都不开心,所以想来哄哄我们这群大人。又或者……”路知宜眨了眨眼,温柔说:“他是想来看看曾外公呢。” 程溯:“……” 这样的解释,似乎让一切都变得温情起来。 程溯目光落到路知宜的小腹,手轻轻覆上去,感受着里面的小生命,自言自语地问:“是这样吗。” 路知宜轻轻笑,“ta怎么会回答呀,笨蛋,才一个多月。” “也是。”程溯终于也有了淡淡笑意。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 “也不知道会长得像你还是像我。” “像你吧,最好性格也像你。” “也有可能像你呀,等等,万一是个男孩子像你,不会从小就打架吧。” “……” 两人陷在各种奇怪的幻想里,气氛终于从沉闷中缓和,有了明朗的期待和活力。 “程溯,”聊了好一会后,安静下来,路知宜才轻声问他,“你开心吗。” 程溯把路知宜的手放到唇边亲着,一遍又一遍。 从小没有家的人,最大的渴望便是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完整的家。 林正国的事还像阴霾一样笼在心头,路知宜却给他带来了新的希望。 程溯此刻的心情又何止一句开心。 “当然。”他声音低,充满了感激,“谢谢你,知宜。” 时光一年又一年,他们从最初相识到如今,竟有了带着彼此血脉的结晶。 路知宜只觉得这样的感觉奇妙又幸福,低头浅浅笑着,“嗯,我也开心。” 离开医院时,距离大年三十的除夕夜只剩十几个小时。 回去的路上路知宜和程溯一直在想,要怎么告诉林正国这个消息。 林正国虽然没说,但程溯知道他是想有个曾孙的。好几次陪他去世交家里作客,他都会一脸慈爱地逗别人家的小孩,眼里的渴望程溯看得出。 所以也许就像路知宜说的,一切都是命运在安排。 这个孩子就是掐着时间来,想治愈大家的不快乐。 路知宜看着窗外说,“又下雪了,今年新年又可以玩雪了。” 顿了顿,她忽地转头看程溯,眼里亮着光,“我知道怎么跟外公说了。” - 一夜过后,大家终于迎来了除夕夜。 林家庄园被满满的喜庆红色装点着,这些年从未这样热闹过。 白天,家里陆陆续续来人拜早年送礼,林正国乐呵呵地应酬着,根本看不出像个病人。 下午的时候,程溯难得陪林正国打了一下午的麻将,林君娅和路知宜各种喂牌,哄得老爷子开心得合不拢嘴。 到了晚上,一家人终于在餐桌前坐下吃了顿团圆的年夜饭。 电视机里播着氛围浓浓的春节晚会,温馨的房子里,路知宜跟林正国举杯说,“我和程溯敬外公一杯,祝您新年快乐,健健康康,心想事成。” 程溯便也跟老爷子碰了碰,却被林正国嫌弃,说:“你瞧瞧他,跟我喝杯酒都不情不愿的。” 路知宜笑,“哪有,程溯很爱您的,他只是不说出来。” 林正国顿了顿,故作一本正经地睨程溯,“真的?” 程溯努力压下那些情绪,跟平时一样的调调回林正国,“我看着就那么没良心吗。” 林正国虽然哼了声,但脸上却不自觉地露出了笑,颇高兴地喊着让大家一起碰杯。 “新年快乐——” 电视机里欢声笑语迎新年,林家也在度过他们第一个难忘又热闹的新年。 八点左右,年夜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路知宜神神秘秘地问林正国, “外公,明天过年,我和程溯送您一个新年礼物好不好?” 老爷子不大相信,“这小子这么好心?还给我送礼物?” 程溯有些无语。 林君娅也好奇,“是什么礼物?小姨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路知宜扶起林正国,“外公我带您去看好不好。” 林正国愣了下,“不在这?” 路知宜指着花园位置,“在那边,您过去看了就知道。” 林正国抬眸看了眼,“真新鲜,什么送礼物摆室外。” 嘴里念叨着,他也被激起了好奇心,起身朝花园草坪走过去。 室外的雪还没停,一片一片的鹅羽往下落。 路知宜扶着林正国,林君娅和程溯跟在身后,四个人的脚印深深浅浅地踩过积雪,温暖又坚定。 最后停在两个雪人面前。 路知宜眼里笑着,指着雪人们说:“外公,这是我跟程溯送您的礼物。” 林正国一时没能理解孩子们送他两个雪人是什么意思。 他往前走了两步,仔细打量。 其中一个雪人体型较大,戴着军帽,还粘着花白的胡子,看起来年龄有点大了。 林正国恍然反应过来,“这该不会是我这个老头子吧。” 路知宜抿唇,“对呀,就是您。” 林正国不禁爽朗地笑了出来,心想两个孩子真是调皮,还给自己堆了个雪人。 他视线又落到旁边那个小雪人身上。 小雪人体型小得多,也戴着一顶迷你小军帽,看起来威风凛凛的。 林正国起初以为堆的是程溯,刚要开口问是不是,忽地看到小雪人嘴上有一个安抚奶嘴。 老爷子怔住,嘴微张了张,脑中闪过一些念头,却又不敢相信。 林君娅似乎也看出了什么,惊喜地问:“阿溯,知宜,你们是不是——” 路知宜低头笑了笑。 林正国见这孩子笑,激动地不知所措起来,害怕自己想的落空,忙又问程溯: “是不是啊?是不是真的?哎哟你们倒是快说,别急死我了。” 程溯不是那种喜欢说煽情话的人。 他顿了顿,走上前把小雪人嘴上的奶嘴拿下来,放到林正国手里。 “以后换这个小的陪您看电视行不行。” 百度搜,最快追, 番外(叫爸爸) 路知宜怀孕的消息让林路两家在这个除夕夜都沸腾了。 团圆团圆, 路知宜和程溯这次是让两家老人都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大团圆。 这个即将诞生的小生命成了所有人的期待,还未出生,就已经注定会备受万千宠爱。 而ta的到来, 也成功让整个林家的气氛焕然一新。 林正国主张的是赶紧办婚礼,在肚子大之前把婚礼办了。可路知宜却觉得眼下家里事多,林正国的病还不明朗,她怀着孕,又要上课,不如把婚礼放到小家伙出生之后。 林正国毕竟是老一代,思想守旧,说:“哪有带着孩子结婚的。” 路知宜却笑, “就是大家都没有,才显得我们不一样嘛,到时候连花童都省了。” 程溯也不想一辈子就一次的婚礼匆匆忙忙地举行,便听了路知宜的建议。 林正国也只能由着两个小的,总归他现在是要抱曾孙的人, 什么事儿都是高兴的。 过了元宵后, 程溯带着路知宜和林正国去了医院。 一边给路知宜在医院建了孕期的档案, 一边给林正国安排了再一次的深入检查。 其实早在那天医生支开自己时, 林正国对自己的情况就猜到了七八分。 他什么都知道,只不过人到了这个年纪,很多事早就看淡了。所以子女们不说, 他也就装不知道, 乐呵呵的,让他们心里也好受点。 但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小家伙的到来, 林正国突然又有了新的斗志。 借用一句歌词的话,他还要再活五百年才行, 要看着小家伙降临,要看着外孙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 所以,那段时间,各种原先不想去受的折腾林正国都受了,穿刺,活检,拍各种片,抽各种血。 好在每次来医院,都有路知宜和程溯陪着。 一边是重新燃起的暮年, 一边是即将出生的朝阳。 一老一小冥冥之中倒也成了伴,一步步过关斩将。 路知宜怀孕三个月的时候,拍到了小家伙的第一张照片。 b超单上,刚刚成形的小胳膊小腿特别可爱。 而林正国也拿到了手术后的病理报告单。 良性血管瘤。 虚惊一场后,全家都皆大欢喜。 林正国逢人就说,一定是我这个曾外孙带来的福气,哎呀,这个小家伙就是我的小福星。 虽然还不知道路知宜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但从那天开始,小福星这个名字就被叫开了。 而小家伙也的确如这个名字而言,是带着些福气在身上的。 路知宜一边怀着ta一边读研,除开前两个月吐得比较厉害外,之后就逐渐恢复,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人也没有明显的长胖,如果不是特别提起,学校里根本没人知道她怀了孕。 除去错过了一个去法国参加交流的机会外,所有的课程几乎一节都没有落下不说,她甚至还跟着导师参与翻译了两本法国作家的名著。 而程溯在北城新开的那家学校在此期间招生爆满,品牌i彻底拓展开,成为国内第一家直升国外多家艺术大学的艺术高中。 林正国手术后也开始修身养性,打起了太极拳,每天锻炼身体,精神越来越好。 全家人都在这样积极的状态下等着小家伙的出生。 终于,时间来到了怀孕的第九个月。安全起见,路知宜停下了所有的学业。 她不太显怀,都要生了肚子看上去也就是普通胖人的身材。彻底在家休息备产后,她最喜欢的事就是穿着程溯的衣服在家看书吃东西。 顺便,陪程溯工作。 自从路知宜怀孕,虽然家里所有的佣人都集中照顾着她,但程溯还是不放心,只要有空就会往家里跑,到最后这个月,直接把所有工作搬到了家里,每天陪着她。 比如今天,佣人送来了新鲜的水果,路知宜边吃边端到程溯的书房。 “你要吃吗?我一个人吃不完。” 程溯戴着眼镜正在看资料,见她过来,很顺手地就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坐下,一只手圈住她,继续工作。 “慢慢吃,又不着急。” 路知宜特别享受这样的慢节奏。 她就坐在程溯怀里,一边吃着水果一边看着他工作。偶尔从盘子里挑一块水果给他,他也会张嘴接住。 程溯的工作越来越进入正轨了。 在北城两年多,他事业好几头的跑,人也愈发沉稳。22岁之前经历的那些黑暗给了他强大的意志,也成为了他人生中最宝贵的一段财富。 如今28岁的他,已经到了一个男人最成熟,也最有魅力的时候。 路知宜一直偷偷打量着程溯,唇角时不时泛笑。 程溯就这么放任她看了会,才问:“好看吗。” 路知宜手肘撑在桌而,笑笑地望他,“看你一下怎么了,小气鬼。” 程溯也笑,干脆放下手里的工作,把她往怀里拉近了些,看着她那张依然清纯动人的脸。 大概是因为怀孕,身体内有激素的变化,路知宜一颦一笑都多了很多女人的轻韵。 程溯看了她一会,轻轻在她唇上亲了下,声音低又无奈,“别勾引我。” 路知宜扑哧笑了出来。 上次的惩罚失败后,路知宜总算在孕期找到了惩罚程溯,他还无可奈何的新办法。 尽管医生说过怀孕中期可以有夫妻生活,但程溯总是拒绝。 怀孕六个月的时候,两人有次擦枪走火,程溯却怎么都不肯继续。 路知宜告诉他:“医生说可以很轻地来,你不用忍得这么辛苦的。” 可对程溯来说,很轻地来还不如别来。 隔靴搔痒不止,还弄一身泄不掉的火。 从那之后,路知宜就乐此不疲地开始了没事逗逗他,看他想吃又吃不到的样子,有趣极了。 现在又是这样。 路知宜甚至都没说什么,只是稍稍含情脉脉地看了他几眼,这人就让自己别勾引他。 路知宜直想笑。 得饿成什么样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我什么时候勾引你了。”路知宜从盘子里拿了颗剥了皮的葡萄到嘴里,嚼了两口后吻上程溯的唇,将那些甜蜜的果汁从舌尖渡给他,“现在才是。” 程溯:“……” 彼此的温热快速交织在一起。 只是几秒,程溯的气息开始不稳。 他单手摘了眼镜,把路知宜圈到怀里,手掌托着她的臀,攫取越来越深。 直到那种失控的感觉袭来—— 程溯马上松开了路知宜。 全身烟熏火燎般难受。 他呼气,“算了,你去旁边坐着。” 可路知宜就想粘着他,越到怀孕后期那种依赖感就越发强烈。 她眨了眨眼,伏在程溯肩头不肯走,大概是看出了他的难受,也有些不忍,过了会,靠到他耳边说:“要不……我帮你?” 其实路知宜从没做过这种事。 她性格内敛,很多时候放不开,也不好意思。 可整个孕期太长了。 以前小别个三天程溯就能当三年来做的人,就这样被禁了十个月。 路知宜可想而知他有多上火了。 其实路知宜也悄悄看过一些夫妻之间的科普资料,知道有其他的办法可以解决。 所以,她现在说这样的话其实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可程溯怔了怔,却笑了,伸手摸她的头发,声音很温和,“我还不至于。” 再有十来天就是预产期。 用林正国的话来说,这场仗他都打完90了,最后这么点时间,他等得起。 但程溯还是意味深长地捏了捏路知宜的脸,“不过你整个孕期调戏了我多少次,我都记着。” 路知宜笑:“干嘛,还要秋后算账吗。” 程溯反问她:“不该算吗。” 路知宜抿抿唇,手挂在他脖子上,轻啄他的唇,“那你再等等我,到时候让你一次算清。” …… 孕期最后的十来天就在夫妻俩这样的甜蜜中安全度过。 到了预产期的前两天,路知宜提前住进了医院。 林君娅找来了北城最顶尖的医生团队,全力为路知宜一人服务。 老爷子紧张又期待,担心路知宜生产出状况,跟团队医生千叮万嘱一定要保证路知宜的安全。 路弘也从安宁赶了过来,梁展展和池锐也时不时低调入院探望。 程溯更是好像突然患上了焦虑症,医生给他说了生产时可能出现的情况后,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所有人都陷在紧张气氛里时,只有路知宜看上去特别淡定。 她很自信地安慰大家,“放心呀,小福星是个乖宝宝,一定会顺顺利利出生的。” 小福星也果然如妈妈所言,很听话,在预产期当天准时发动。 被推进产房的时候,整个过道围满了人,路知宜虽然才经历了开指的痛苦,但看着这么多关心自己的人,那些疼痛又似乎变成了甜。 程溯始终放心不下,要求全程陪同生产。路知宜拗不过他,只能同意。 产房里,路知宜下身被帘子遮挡开。程溯穿着防菌服陪在她身旁,一直握着她的手。 路知宜每拧一次眉,每痛苦地叫一次,他的心都要跟着紧一次。 活这么大,程溯从没这么慌乱过。 他不停地亲吻路知宜的脸,鼓励她,给她打气。 “知宜,我在这,加油。” 好几次连呼吸都没了力气的时候,路知宜能感受到一双手在给自己擦汗,不停地说着爱她的话。 以至于最后让路知宜一鼓作气生下孩子的动力竟然是—— 程溯说的话太肉麻了,那些护士都在偷偷的笑。 路知宜大概是身边第一个生孩子还要被老公的情话说到脸红的人。 她怕自己再不生出来,程溯能做出更夸张的事。 好在最后,两人终于顺利地迎接了彼此的第一个孩子。 伴随着嘹亮的啼哭声,护士把一个白白的小家伙抱到路知宜和程溯而前。 “恭喜呀,是个小帅哥。” 对程溯来说,是男是女根本不重要。 看到他小小的身体时,他终于体会到了生命的意义和感动之处。 第一次,程溯竟然有种抑制不住的眼酸。 这是他和路知宜的孩子,身体里流着他们的血,是他们的小福星。 小家伙出生后一直闭着眼睛,直到和路知宜一起被推回病房后很久,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打量这个新鲜的世界。 当时程溯正在喂路知宜喝水,守在婴儿床旁的林正国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一幕,兴奋地转身喊道:“快来看,孩子睁眼了!” 所有人都激动地围了上去,跟参观什么稀有国宝似的。 “这孩子眼睛像知宜,漂亮。” “鼻子像阿溯,又挺又高。” “爸,小婴儿的鼻子您怎么看出来高的?” “我说是就是!” “……行行行。” 老爷子高兴地从婴儿床里把孩子抱了起来,想抱过来给程溯看一看。 “臭小子,瞅瞅你儿子,是不是比你乖多了。” 程溯在产房里只匆匆看了小家伙一眼,之后就全身心在照顾路知宜。这会儿林正国抱过来,他便也接到怀里,垂眸认真打量。 小家伙也瞪着眼睛看他。 父子俩礼貌地互相观察了对方几秒钟。 第一次为人父的程溯也不知道怎么跟儿子打招呼,顿了顿,摸他小脸,“叫爸爸。” ? 路知宜无语笑,“什么呀,人家才出生好不好。” 可小家伙不知道是不是理解到了程溯的意思,嘴里咿咿呀呀地发着含糊的声音,小拳头握紧,好像拿出了吃奶的劲儿,脸也慢慢变红。 紧接着,空气里传来噗的一声。 经验丰富的护士在一旁淡定道:“爸爸叫不出来,粑粑应该是拉出来了。” 程溯:“……” 百度搜,最快追, 番外(父慈子孝鸡飞狗跳) 小家伙的出生给林路两家带来了很多快乐。 程溯给孩子取了小名叫满满。 只因为有了他之后, 这个家变得更加完整,他和路知宜也感觉到了满满的幸福。 至于大名,则是由林正国和路弘两个人商量着来, 最后取为程勉宁。 困知勉行,一生安宁。 “宁”字,也有致敬父母、以及爷爷奶奶在安宁这片土地遇见爱情的意思。 林君娅给路知宜安排了最豪华的月子中心,不仅有专业的婴幼阿姨照顾满满,还有针对路知宜的各种产后护理,务必要她不留任何产后的不适。 好在路知宜年轻,身体底子好,没几天就几乎完全恢复。 一个月的精心照顾后, 更是活力胜过从前。 因为怀孕生孩子耽误了些课程,所以出月子后路知宜就开启了超人妈妈的模式,白天去学校上课,晚上回家再照顾儿子。 程溯特地把月子中心最专业的两个老师请回了家帮忙照顾,再加上家里的阿姨佣人们合力分担, 路知宜没过多久就跟上了学校的进度。 次年四月, 她开始了研究生的毕业准备。 那时, 满满刚好六个月大。 他已经会独立地坐, 咿咿呀呀地说些大人听不懂的话,甚至每天都表露出想爬的迹象,只是脑子会了, 身体还不会。 林正国直夸他聪明, 原本要一周岁才玩的抓周游戏,愣是迫不及待地提前到半岁。 那天林正国准备了很多东西放在满满的周围。 有人民币, 算盘,钢笔, 小□□等等很多抓周的玩具。 当时程溯刚给他泡了奶,衬衣袖子是挽着的,就那么捧着奶瓶站在小家伙旁边,准备等他选完了去喂奶。 谁知满满看了一圈,嘴里吧唧着也不知在说什么,眼睛提溜了一圈,看着程溯的手。 程溯以为他是要奶瓶,嗤了声,“没出息。” 谁知当他把奶瓶递过去时,小家伙却抱住了他的手臂。 小手戳戳他手腕上的刺青,嘴里发着哇哇的声音,手舞足蹈,笑得十分兴奋。 看得出来是十分喜欢爸爸的刺青了。 全家人:“……” 路知宜担心地想起了自己曾经说的话: “要生个儿子像你的话,会不会从小就打架。” 林正国也笑,到底骨子里流着程家人桀骜的血,估计长大了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那段时间路知宜学业特别繁忙,所以在她没空的时候,程溯会主动去担当起父亲的责任,给儿子展示自己的“父爱” 在真诚的父爱输出了一段时间后程溯发现—— 他这儿子哪里是什么小福星。 小魔星还差不多。 才六个月大的小屁孩,每天都在程溯的耐心边缘反复横跳。 吃面条时,满脑袋都能挂满面条。 吃水果,尤其是火龙果时,整张脸和手都能吃成黏糊糊的火红色,场面曾经一度吓到林正国,以为发生了什么血案。 甚至有次程溯给他换尿不湿时,正弯腰输出着父爱,小家伙冷不丁直冲他来了一泡尿。 当时程溯俯身看着满满,语气似凶非凶的,“小程,你有本事再来一次试试。” 小家伙听不懂,茫然地眨了眨眼后,奶声奶气地发出了一声类似baba的音。 程溯:“……” 虽然父爱也每天在滑坡边缘游走,但这一声不清不楚的“爸爸”,还是让程溯投降,继续换起了尿不湿。 全世界敢这样对大哥乱来的也就面前这个小肉团子了。 那段时间路知宜忙着毕业论文,每天早出晚归特别忙。突然有一天上午满满在家里哭,谁来哄也没用。 程溯都已经在上班的路上了,听到消息后马上又让司机把车开了回去。 其实程溯也没什么把握,满满比较粘路知宜,夜里睡觉也要跟着妈妈,但他还是打算试试。 却没想到那天儿子特别给面子。 刚抱到怀里哄了两声就没哭了。 程溯竟然获得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成就感,他在家里抱了几分钟后,正想学路知宜把孩子放回床上,谁知小家伙落地就醒。 醒了就哭。 一双小手崩溃地朝着程溯,嘴里发着各种类似爸爸的发音。 看得程溯莫名不忍。 今天父子好像特别情深。 可程溯今天又没办法请假,公司有会,推不掉。 只是考虑了几分钟,程溯便做了决定。 后来当程溯单手抱着咬着奶嘴的儿子出现在公司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这是那个他们平时人狠话少的老板吗…… 平时被管理得甚少八卦的员工那天也忍不住在小群里疯狂通知: 【活久见啊朋友们,老板带儿子来上班了!】 【小少爷咬个奶嘴好可爱!眼睛又大又黑哈哈哈!想rua!】 【救命!我刚刚在楼下电梯看到老板在检查儿子尿不湿哈哈哈哈,那个样子绝了!】 【哈哈待会我可以在会议室看到小少爷吗?】 【怕是不行了,刚来的通知,会议挪到他办公室了。】 …… 为了方便照顾满满,程溯临时把今天要开的会转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给满满泡了杯奶,戴着眼镜,一边听坐在面前的下属汇报情况,一边认真地摇着手里的奶瓶,将奶晃匀。 满满就那么坐在婴儿车里,一边吃手一边眨眼看着这房里的陌生人。 看着看着,口水流了下来。 一个女高管没忍住低头笑,指着满满说:“程先生,小少爷流口水了。” 程溯转头,嫌弃地看了一眼,抽了桌上的纸给他擦口水,满满马上手舞足蹈的,两个手往程溯身上够。 这是他想要抱的暗号。 理智告诉程溯现在在开会,带个小屁孩已经很离谱了,现在还要抱着他,像什么话。 可几秒后—— 程溯单手抱着满满,一脸淡定对下属说:“继续。” 小家伙坐在爸爸的腿上,手抱奶瓶,不知是不是太高兴,喝了两口就呛了出来,喷了程溯一身。 程溯:。 面前的几个高管看着一脸严肃,满脸都写着:“放心,我们受过严格的训练,绝对不会笑出来。” 但其实一个个早已经憋到内伤。 程溯赶紧拿纸先擦了擦满满的脸,又帮他拍背,等收拾干净后随手把人放在了办公桌上。 小家伙跟个小肉团子似的坐在桌面,抱着奶瓶,好像知道自己犯了错,认真地喝着奶。 等程溯擦完自己,这才抬头看到儿子乖乖坐在那,看着还挺省事。 他终于能静几分钟来快速把这场会开完。 满满也好像知道爸爸要忙,没有再捣乱,喝着奶的同时四处打量。 奶喝完了。 好无聊啊。 爸爸看着好凶,不能再打扰他了。 可是办公室里什么玩具都没有。 咦,那是什么—— 程溯此刻正全心全意说着一些项目的计划和调动,全然没注意眼皮底下的满满在干什么,直到一个员工看不下去,咳了声提醒他—— “程先生,您儿子……” 程溯视线马上随之落过去。 好家伙,桌上的抽纸已经全部从盒子里被抽空,白色的纸巾天女散花似的撒了一地。 这还不够。 满满发现了程溯的文件夹里有更大的纸,一张一张地往外抽,偶尔还撕两下,玩得很愉快。 程溯看过去的时候,他将一张合约纸抠了两个洞,正放在自己脸上。 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就从那两个洞里透出来,咧着还没长牙的小嘴。 程溯:“…………” 程!勉!宁! 那天全公司都知道,小少爷把爸爸一份百万合同当玩具撕了,老板气得要打屁股,谁知关键时刻老板娘来了电话,小少爷得以免于一揍。 路知宜是打视频给家里的阿姨想看看满满,才知道小家伙被程溯带到了公司。 她便把视频打给了程溯,谁知就看到了“父(鸡)慈(飞)子(狗)孝(跳)”的一幕。 视频里路知宜笑得不行,哄着程溯,“现在正是他喜欢撕东西的年龄,手部敏感期,你别跟他生气,千万不能打他哦。” 程溯无语地深呼吸。 他再怎么戾气也不至于跟这才几个月大的小屁孩计较。 何况还是亲生的。 程溯把满满丢到婴儿车里,往他面前又丢了一盒纸巾,而后松了松领带,自嘲地问路知宜,“那我的敏感期怎么办。” 自从多了这个小家伙,家里热闹得跟皇宫一样,林正国恨不得分个三宫六院出来。 照顾他吃的,喝的,拉的,学的,玩的,都有不同的阿姨。 程溯和路知宜住的后院简直全天24小时都有人出入。 他们在那件事上就从没有尽兴过一次,每次都跟做贼一样,不是匆匆结束就是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昨晚也是,好不容易大家都有些状态,半夜一点,满满又醒了。 拿出来的小雨伞又塞了回去。 路知宜知道程溯的“苦”,在视频那头笑,“你今天来接我下课好不好。” 程溯以为她是想见儿子,有些吃醋:“是要我接还是满满接?” “当然是你。”路知宜眨了眨眼,意味不明,“你一个人来。” 程溯:“……” 掐着路知宜下课前,程溯好不容易把满满哄睡,回去交给了家里的阿姨。 之后才开着车去接路知宜。 程溯不知道路知宜要干什么,猜测也许是知道他今天带孩子不易,所以想跟他偷几分空闲时光,好好慰劳一下他。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路知宜坐到车上后就亲了他一下,问:“今天带满满辛苦了,想要什么奖励?” 程溯打着方向盘随意道:“你说呢。” 路知宜心照不宣地抿唇笑,没回他,打开手机导航,指着一个地点说:“我们去这里吧。” 程溯扫了一眼,是个偏僻的地方,问:“去那做什么?” “你别问嘛。” “……” 程溯便没再问,朝着目的地开过去。 去的路上路知宜打了个电话回家,问了问阿姨满满的情况,得知小家伙回去后睡了一会,现在正醒着跟老爷子一起玩。 路知宜便放了心,说:“我和满满爸今天要晚些回来。” 挂了电话,程溯问路知宜:“你有事?” 路知宜点头:“对呀。” 程溯又看了一眼目标地,是个很偏的郊区。 “去那里有什么事?” 路知宜转过来,顿了顿,笑着捏程溯,“哄我老公。” 程溯:“……?” 直到车开到了那片毫无人烟的郊外,程溯都不知道路知宜带自己过来,还要哄自己是什么意思。 这里是个建了一半废弃的楼盘,白天就没什么人经过,现在天黑了,更是连个鬼影都没有。 程溯打量窗外,正要问路知宜在这里要怎么哄自己,转头便看到她从包里拿出一个铝箔小方袋。 程溯:“……” “一个够吗?”路知宜眨了眨眼,又从包里拿出一个,“两个?” 程溯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声音都染上了几分沙,“你……” “别这么看着我。”路知宜本就不太好意思,脸有些红,“我还不是知道家里现在人多,你每次都不太尽兴,你要是觉得我……那就算——”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男人俯过来扣住头封住了唇。 衣摆被掀起,带着凉气的掌心覆过来,很快便与皮肤的热混在一起,凝成滚烫的火星。 唇舌极致地交缠,路知宜溢出声音,却本能地压低。 可她很快想起他们现在不是在家里。 身边不再有那么多的顾虑和担心。 所以在程溯又一次亲她敏感的耳尖时,她跟过去一样叫了出来。 车内空间不大,两人本就靠得近,路知宜这一声情难自抑后,明显感觉到程溯失控了。 四周被暗沉的暮色笼罩,黑色的车亦逐渐隐在暮色里,肆意浮沉。 贴着温烫坚硬的胸膛,所有声音淹没在黑夜里,被疾速的风撞碎。 像一场盛大久违的宴会,旖旎又疯狂。 …… 再次睁眼时,车里已经恢复了平静,阅读灯亮着,空气里隐约飘着腥甜的味道。 路知宜躺在放平的副驾座位上,身上盖着程溯的外套,外套下却是什么都没穿。 隐约记得和程溯过来的时候才六点半,但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 路知宜庆幸自己只带了两个过来,她还是低估了程溯在这方面的表现。 挣扎着坐起身,外套从身上滑落,大大小小的痕迹暴露在光下,又红又烫。 路知宜不敢在脑中回忆那些画面,羞耻地捡起自己的内衣裤穿上,顺便抬头去寻程溯。 这才看到男人就靠在车身前,正打着电话。 他神色淡淡的,白衬衫只系了几个扣,袖子挽着边,手里有根正燃着的烟。 白雾缓缓地沿着指尖往上升,再一点点蔓延到他手腕的刺青上,混在一起,张牙舞爪。 像一副暴力又优雅的画,他几乎与昏暗夜色融为一体,却又惊艳得能照亮整个夜色。 无论何时再看他,路知宜的心依然会像17岁的少女一样怦怦悸动。 大概是感应到了路知宜的目光,车前的程溯忽地回过了头。 不知是不是刚刚才在一起做了那些事,余温未退,这个对视让路知宜莫名有些脸红。 她躲开了他看过来的视线,低头穿着衣服。 那边,程溯掐了烟,走到车里关上门,“醒了?” “你怎么都不叫我。”路知宜嘀咕,“我睡了多久。” 程溯看了眼手表,“20分钟。” 路知宜很轻地哦了声,弯腰去穿鞋,程溯却握住她小腿,“我来。” 他靠过来的时候有很淡的烟草味,帮路知宜穿上两只鞋后,顺便还亲了亲小腿。 刚刚才经历了欢愉的身体还很敏感,路知宜缩了缩,“别闹了。” 而后又问:“你刚刚跟谁打电话。” “我打回去问问满满。” “怎么样,乖吗?” 程溯帮路知宜系好安全带,发动汽车往家里开,回她:“还在睡,没醒。” 路知宜松了口气:“那就好,待会回去我好好抱抱他。” 虽然只是短暂地独处了三个小时,但对程溯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满足。 也多亏满满给力,没哭没闹。 程溯心想白天在办公室撕烂的合同就不跟他计较了,回去后父子情深这件事还是可以再续续费。 一刻钟后,两人刚到家,林正国和林君娅就迎上来,“回来啦?” 路知宜点头,“外公怎么还没睡?” 林君娅指着林正国笑道:“你外公就快睡了,说睡前再去看看满满,我这不陪他一起过去看嘛。” 路知宜忙走到另一旁扶住林正国,“那我们一起过去吧,我也一天没见他了。” 一家人就这样乐呵呵地朝后院走。 到了卧室,程溯走在前面,看到阿姨们一个在客厅泡奶,一个在记录着什么,问:“醒了?” 泡奶的阿姨点头道:“是呢,我刚抱出来换了尿不湿,现在在大床上玩着,马上喂奶。” 程溯有些欣慰,心想醒了不哭不闹,今天这么乖? 他朝卧室走过去,看到主卧床上摆着很多玩具。满满坐在床上,手里正玩着什么,玩得很认真的样子。 小家伙虎头虎脑的,其实大部分时间还是很可爱的。 程溯唇角露出很轻的笑意,正要朝里走,眼睛却敏锐地发现了小家伙手里的东西。 他脚步一顿,来不及解释,立即转身拦住了正要跟进来的林正国一众人。 “那个,等会。” 林正国瞪眉:“你干什么?” 路知宜也觉得奇怪,“怎么了?” 程溯却没办法解释,只能把所有人拦在了门外,拉着路知宜的手进了房内。 而后迅速锁上门。 “你看看他在玩什么。”程溯头疼。 路知宜疑惑地朝床上的小家伙看过去。 起初还没看清,等仔细看了两眼辨认出来后,脸蓦地烧红。 她早上偷偷撕了两片小袋子带走,后来忘了收起来,随手塞在枕头 现在就明晃晃的在满满手里。 小家伙研究得很认真,不仅研究了包装,还把里面的小袋子拉花儿似的全部拉扯了出来。 项链一样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见路知宜进来,满满小嘴一咧,手舞足蹈地晃着小脑袋,好像在朝妈妈展示自己的新玩具。 路知宜扶了扶墙:“……” 百度搜,最快追, 番外(至死不渝) 这一年的六月, 路知宜的研究生生涯成功结束。 毕业典礼上,她穿着蓝色的硕士服,再一次作为优秀毕业生在台上发表演讲。 那天的天气特别好, 微风和煦,a大校园里许多想一睹学姐风采的学弟学妹们慕名而来。 在那些学弟学妹的眼里,路知宜就是a大的一个传说。 津南省的文科状元进入a大,本科期间各种实力成绩保送研究生,奖学金拿到手软不说,四年里低调示人,到毕业前突然爆出和林家太子爷恋爱多年的消息,实习期间又成为网上红极一时的高校老师, 再之后高调宣布领证结婚,研究生期间忙里偷闲生了个孩子。 完成这一切精彩的人生时,她不过才25岁。 毕业典礼的现场,除了一仰学姐风采外,更让那些学生津津乐道的, 是亲临现场陪老婆和陪妈妈的父子俩。 路知宜在台上演讲, 程溯和满满就坐在台下嘉宾席第一排。 一个眼里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老婆。 一个小手一直冲着妈妈拍啊拍, 很是起劲儿。 路知宜看着坐在台下的父子俩,唇角总会溢出满足笑意。 演讲的最后,她是这么说的: “总有人问, 路知宜, 你为什么会这么幸运。” “我想告诉大家的是,在学业上从没有这种随机的幸运可言, 每一步都要踏踏实实地走过来,才可以收获最后的果实。” “如果非说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里有幸运的加成, 我必须承认,我很幸运在很多年前遇到了能相伴一生的人,我很感谢那个勇敢的自己,在逆境中也没有放弃的自己。” “所以,无论是学业还是爱情,从来都没有捷径可言。” “遵循内心,遵循本能,勇敢向前,祝福大家都能收获属于自己的美好。” …… 发言结束,台下掌声如雷。 程溯也露出轻微笑意,在台下轻轻拍着手。 本以为演讲结束了,却没想到路知宜最后又朝他的方向补充了句: “谢谢我老公程先生,谢谢我儿子小程先生。” “他们就是我余生所有的美好。” 程溯:“……” 四周的掌声顿时化作激动的尖叫和起哄。 满满也跟着兴奋起来,两只小手不停拍着,笑得口水直流。 在一片热闹的喧闹声中,程溯和路知宜遥遥看着对方,眼底氤氲着彼此才懂的浓浓爱意。 路知宜微微鞠躬,从台上走下来。 谁也没想到,一直坐在台下的程溯这时忽然起身。 穿着西装的帅气男人单手抱着儿子走到舞台下方,朝准备下台的路知宜伸出手。 路知宜腼腆一笑,以为他是来接自己,没多想地把手朝他递过去,谁知那人却直接揽过自己的腰,将她从台上单手抱了下来。 台下的观众彻底沸腾,土拨鼠尖叫声一重又一重—— “救!命!啊!这是什么神仙恩爱现场!!” “杀了我给学姐夫妻俩尽兴!!!” “我他妈人傻了啊,怎么可以这么甜?呜呜呜!” “你新来的吧?当年程先生当众牵手表白师姐也是a大名场面了。”“一手抱娃一手抱老婆,今晚的做梦素材有了谢谢。” “嘿嘿,程先生一看体力就好。” “哈哈哈哈哈你他妈的光天化日不要搞黄!” “学姐在程先生怀里好小一只,好甜,磕晕了呜呜呜。” 路知宜被程溯冷不丁这么一抱,起初有些不好意思,后来见大家都在起哄鼓掌,也羞靥地笑了出来。 毕业典礼现场气球随风晃动,彩带四处飞舞,摄影师的相机镜头里捕捉着各种不同的笑容。 笑得最幸福的,大概便是路知宜一家。 夫妻俩抱着满满,小家伙头上顶着妈妈的黑色学位帽,咧嘴时露出两颗小乳牙。 生活里那些让人难忘的幸福大概便是这样的画面。多年后想起,依然会记得那天和煦的阳光,温暖的风,和大家平凡又热烈的笑脸。 - 其实不仅在a大,远在安宁的安大也同样流传着关于路知宜的“传说” 程溯当年给学校修的那栋以路知宜命名的图书馆现在已经成了年轻学生们打卡的爱情朝拜圣地。 传闻在知宜楼认识并成功牵手的情侣已经多达上百对。 ——【恋爱吗?我在知宜楼等你。】 这样的话已经成了安大最流行的段子,延续至今甚至成了经典名言。 都说想遇到像路老师一样温柔的女孩,要去知宜楼。 想遇到像程先生一样宠老婆的男孩,还是要去知宜楼。 知宜楼多少是带着些月老的工作在身上的。 路知宜在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成为了安宁大学外语学院法语系的正式老师。 她没想到自己和程溯的爱情竟然成了学生们追求的理想目标。 不过路知宜又觉得,程溯的确是满足了自己对爱情所有的渴望。 他就是自己的终极理想。 从年少到现在,高考,大学,领证,怀孕,研究生毕业……每一次的新旅程,他们都在彼此身边。 很庆幸,他们也终于携手走到了人生最难忘的一次回忆。 程溯和路知宜的婚礼是在瑞士举行的。 按着林家的意思,他们想要在北城和安宁两地都大办特办,隆重又风光地将路知宜娶进家门。 可路知宜不喜欢高调,她甚至觉得两人就在安宁家门口的草坪上完成仪式就好。 程溯虽然也不喜欢张扬,但婚礼一辈子只有一次,他不想委屈了路知宜。 况且关于两人的婚礼,他早在很多年前就有了憧憬。 瑞士是个风景如画的浪漫国度。 程溯在这里待了四年,看了很多漂亮的风景,无数次地想过,将来总有一天要带路知宜来这里。 要看着她穿白色的婚纱,要看着她朝自己走来。 他要在这里,为她带上相守一生的戒指。 如今,程溯终于如愿以偿。 他们的婚礼在瑞士的圣莫里茨城堡里举行。 这是一个棕榈树环绕,仿佛与世隔绝的湖岸城堡。 那天阳光很温暖,空气里洋溢着爱情的甜蜜气息,户外草坪上被装点得简单又高级。 现场鲜花与草地交相辉映,整体色调以纯白和蔷薇粉为主,每一位来宾的椅子上都留有一只粉色的蔷薇。 不远处便是湛蓝的席尔瓦普拉纳湖,阳光亲吻着湖面,泛着斑斓波纹。 安静又美好,好似梦幻的童话场景。 程溯请来了双方的家人和朋友共同见证,想要给路知宜一个最温馨纯粹的婚礼。 他穿着专为婚礼定制的正式西装,站在蔷薇花装饰的舞台上,虔诚地等着他的新娘。 在今天之前,程溯想过很多次路知宜为自己披上婚纱的样子。 都只是在不真实的梦里,在无尽渴望的幻想里。 后来漫天的花瓣落下,程溯终于看到了梦境成真的画面。 路知宜一袭洁白婚纱,手捧鲜花,头纱披在头上,藏住了她容颜。 路弘挽着她,踩在柔软草坪上慢慢地走过来。 路知宜同样看着那个站在不远处,等着自己的男人。 他们眼里始终追逐着对方的身影。 彼此之间只隔着十多米的距离。 这一段路温柔短暂,却又莫名的漫长。 每走一步,彼此曾经经历的故事就好像电影在脑中清晰地回放。 他们在学校门口的初相遇,他为她倾过来的伞。 她笑着跟他介绍自己,说,你好成老师,我是路知宜。 他心疼地抱住受伤的她,第一次叫她,“知宜” 她伏在他背上红着脸说,我喜欢你。 他隐忍一切地说,等我回来。 最后他回来,给她建了一座蔷薇宫殿,说,嫁给我。 …… 从十七岁到现在,八年过去,路知宜终于成为了程溯的新娘。 披着婚纱,再一次听到深爱的人对她温柔请求:“知宜,愿意嫁给我吗。” 那些画面一帧帧重现他们的过往,路知宜的眼泪还是没忍住落下来,哽咽又幸福地答他: “我愿意。” 我愿意与你分享这世上一切动人的风景, 我愿意和你牵手走完余生所有的时光, 我愿意在青春年少时与你轰轰烈烈, 我愿意在白首岁月时与你灵犀相伴。 因为是你,只要是你。 我什么都愿意。 满满穿着可爱的小西装,坐在池锐买的遥控汽车里,蹒跚着脚步给父母送上戒指。 他们在所有人的注视和祝福下交换戒指。 程溯揭开路知宜的头纱,低头轻轻吻着他的新娘。 他的女孩一如初见。 她永远温柔善良,烙在他荒芜的岁月里,生生不息,至死不渝。 - 【主c番外完结。】 百度搜,最快追, 池锐x展展(你急什么眼啊池锐) 梁展展第一次见池锐的时候才6岁。 那时梁美岚领着两个陌生的男孩回家, 告诉她,以后他们就是你的哥哥。 所以梁展展的确如外界所说,从小在两个哥哥的庇佑下长大。 梁美岚那会儿做的生意还不大, 城东客运站旁边有个红灯区,她的第一桶金就是从那里开始。 梁展展读初中时,两个哥哥已经去店里做事。 那些年是程溯和池锐最年少轻狂的时候,红灯区乱,他们三天两头就会遇上各种不讲理或是找麻烦的人。 程溯性格冷淡,话不多。池锐完全相反,吊儿郎当,没个正经。 两人唯一的共同点大概便是在狠劲儿上, 遇到挑衅的人,要么不动手,要么打到对方心服口服为止。 梁展展在这样的氛围下耳濡目染地长大,对两个哥哥都充满了崇拜。 这样一视同仁的感觉,直到有次她翘课去店里玩时, 悄悄发生了转变。 那天梁展展本想去找程溯要零花钱, 结果程溯没在店里, 她遇到一个肥头大耳的客人, 错把她当成按摩小姐,正动手动脚耍流氓时,池锐及时出现, 把她护在了身后。 他当时嘴里叼根烟, 一只手把梁展展拉到自己身后,而后笑笑地看着那客人, “要死是不是?” 当时那条街上,众人都是不太敢惹程溯和池锐的。 都知道这俩兄弟是梁美岚养的狼崽, 别看年轻,但咬起人来连皮带骨。 后来客人落荒而逃,池锐才转过来揉了揉梁展展的头,“又缺钱了?” 那一年梁展展才上初二。 十几岁的丫头,很莫名地在那一刻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有了奇怪的情愫。 她那时还分不清是什么,只觉得比起程溯,池锐在心里好像不一样了。 后来梁展展长大上了高中,身边有同学偷偷早恋,也有不少追她的,但她都不喜欢。 随着跟两个哥哥每天的相处,她无比确定,自己对池锐的感情并不只是单纯的兄妹情谊。 她渐渐地不再喊池锐哥哥,而是喊他的名字。 粘着他的时间也明显多过程溯。 无聊了找他; 半夜睡不着找他; 出去玩喝醉了找他; 甚至来例假了也找他帮忙买卫生巾; 梁展展一点一点试探池锐对自己的底线,却发现他对自己好像没有底线。 无论自己说什么,多么过分的要求,池锐都会满足。 虽然很多时候是一边骂她一边去做。 他总说:“梁展展我他妈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 每当这时候,梁展展就会故意暧昧地回他:“是,所以这辈子你得慢慢还。” 少女的情愫一天天变得浓烈,梁展展逐渐不再满足于隐秘的单向暗恋,她开始试探池锐对自己的心意。 高二结束的那个暑假,程溯离开了安宁,梁展展家长的职务便落到了池锐身上。 梁展展向来胆大,对着老师直接介绍,“这是我以后的男朋友。” 当时老师傻了眼,池锐也一脸无语,事后训她:“你一个女孩能不能矜持点?” 梁展展就试他,“怎么,你不想当我男朋友?” 当时池锐像听了个笑话,“谁那么想不开当你男朋友。” 他虽然这么说,但梁展展觉得他就是死不承认,要面子罢了。 感情这种东西很神奇,是有磁场互相吸引的。 梁展展能感觉到池锐对自己不一样的感情。 虽然程溯也对她好,但他有原则,有一说一,犯了错会对自己毫不留情地批评。 但池锐不一样。 梁展展的任性和乖张有一大部分是他惯出来的。 所以梁展展觉得池锐对她也是有感觉的,只不过碍于自己还没成年,所以不敢逾矩。 梁展展知道高中不能谈恋爱,也决定一毕业就跟池锐把话说清楚。 她靠着这份自信等到了高考结束,等到了毕业。 那天她去俱乐部找池锐,看到池锐坐在吧台前,旁边有个女人陪着。 那女的细腰大胸,很是妩媚,手里夹着烟,嗲嗲地跟池锐说:“锐哥,你昨晚好坏哦。” 他们靠得很近,怎么看都像是一对暧昧的情人。 这么多年,在池锐身边晃的女人不少,却没一个能成为嫂子的。 他总是一副游戏人间的样子,漂亮女人叫他哥哥他都会笑着答应,没人看得出他到底有没有真心。 梁展展知道这个女人也不过是池锐随便撩的野鸡之一罢了。 虽然这些年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但女人说的那句让人浮想联翩的话还是让梁展展瞬间生出醋意和怒火。 那时的她已经明白了男女之事,脑子里莫名脑补池锐和这个妖女滚在床上汗流浃背的样子,上前就打了大胸女一巴掌。 女人被打得很莫名,涨红了脸,“你打我干什么?!” 梁展展嚣张睨她:“看你不爽,不行吗。” 大胸女马上转身向池锐求助,“锐哥,什么人啊这是,有病吧!” “是啊,什么人。”梁展展双手抱胸,“池锐你倒是说说,我是你什么人。” 安静了很久。 池锐背靠着吧台,漫不经心地看着她笑,没个正经模样:“妹妹。” “就这样?” “不然呢。” “……” 梁展展心跳得又快又重,像重石一样砸在心口,她拼命克制情绪,笑着跟池锐点头,“行,你有种。” 说完高傲地转身离开。 大胸女捂着脸跟池锐哭诉,“锐哥,我说你昨晚跟人打牌厉害她就打我?你这妹妹是不是——” “滚。” 女人被池锐突如其来的冷淡怔住,还试图撒娇,“锐哥~” “要我说两遍?” “……” 池锐很少有这样的神色,女人闭了嘴,讪讪拿着包离开。 吧台只剩池锐独自坐在那。 他一口喝了面前玻璃杯里的酒,烈得嗓子灼烧般的疼。 梁展展的心思池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她平时像个嚣张的小狮子,其实心底单纯的很,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根本藏不住事。 可池锐觉得自己不配。 这几年陪着她疯疯闹闹,习惯性地帮她擦屁股,纵容她的任性,时常听她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池锐从没当过真。 不是不愿意,是不敢。 过去可以当是没成年的孩子童言无忌,可如今梁展展真的18岁了,他却开始有意的与她拉开距离。 这种情绪在前几天不小心听到梁美岚和朋友的对话后,更是堆积到了顶峰。 梁美岚跟朋友商量,想送梁展展去b市的音乐学校读书,朋友的儿子在那边读大提琴,两人刚好可以互相照顾。 话里话外都有几分撮合的想法。 池锐很清楚自己给不了梁展展什么,况且梁美岚对他有收养的恩情,他要是这样耽误了她的女儿,怎么看都像是白眼狼。 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小姑娘去了外地学习,也许会像老师们说的,成为耀眼的大明星,到时候会飞的很远,会遇到比自己更好的男人,会有比现在精彩无数倍的生活。 没必要。 实在没必要跟自己耗在一起。 事实上这些年池锐所有的放荡不羁都是故意演出来的,希望梁展展能对自己少一点幻想。 他或许不是什么好人,至少在感情上,他从未背叛过那个总是张牙舞爪的小狮子。 那天过后,两人冷了好几天没联系。 周末的晚上,池锐才又接到梁展展的电话。 她明确又清晰地在电话里问他:“你喜不喜欢我。” 池锐沉默了好几秒,“你又发什么疯。” “没错。”梁展展讽刺地笑,“我今天就发疯,我看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电话挂断,梁展展发来一个酒吧的定位。 以及一条消息:【我今晚喝了酒就跟人去开房。】 池锐看完就回了两个字:【随你。】 然后沉着脸把手机丢到一边。 他往口袋里摸烟,却只摸到个空盒子,心里没来由地烦躁,出门下楼去买烟,点了一根又一根,到最后还是没忍住骂了句脏话,拿着车钥匙去了停车场。 开到酒吧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快十点。 池锐原本还以为要进去找梁展展,没想到车刚停下,就看到她喝得微醺,摇摇晃晃地从酒吧里走了出来。 她化了妆,穿着很暴露的吊带短裙,身边还跟着一个看上去年纪也不大的男人。 那男人胳膊搭在她裸露的肩上,姿态很是亲密,时不时低头跟她耳语说话,梁展展会被逗得笑出来。 就在这样轻浮放肆的笑时,梁展展看到了站在车旁的池锐。 她玩味地挑了挑眉。 染红的头发在夜色下搭着她的眼神,挑衅又乖张。 “这么巧啊?”她摇曳生姿地晃着身子走到池锐面前。 池锐冷冷看她,“上车。” 梁展展却没给他面子,“可我还有事诶。” 她眨了眨眼,挽着身边的男人暗示他,“你知道的。” 梁展展就是在故意激自己,池锐都明白。 他努力压着脾气,语气平静,“你胡闹也有个度行不行。” 梁展展旁边的男人也喝得有些多,不耐烦地问:“这人谁啊展展。” 梁展展笑了笑,“我哥哥啊,没见他一副管教我的样子吗,不是亲哥胜似亲哥呢。” 男人不屑一嗤,“靠,不是亲的多管什么闲事,我们走。” 梁展展视线一直落在池锐身上,看他表情里一点点细微的变化。 她盈盈地笑,“好啊。” 说完冲池锐摆手,“走了哦哥哥。” 池锐站在原地,看着慢慢走远的这个不省心的身影,忍了又忍,还是只能妥协。 池锐了解梁展展,性子又傲又烈,胆子也大。 伤害自己来报复他这样的事,她真的做得出来。 池锐气得牙痒,却又没办法,只能两三步上前把人从身后一把扛到肩上。 那男人惊讶地望他:“……你干什么?” 早一肚子火的池锐什么都没说,直接照着他的脸给了一拳。 而后把梁展展甩到车里锁上门,直接带回了自己家。 门关上,他把梁展展拖到卫生间,直接打开淋喷头朝她头上浇: “你他妈一天不惹老子就难受是不是?” “你要发疯,行,在这发个够。” 梁展展被他淋得湿了一身,憋着的火气也倏地爆发,跟头暴躁的小狮子一样推开他: “是啊,我就是发疯,你急什么眼啊池锐?” “我跟别人开房关你什么事?” “你什么身份在这骂我?” 对上她微红的眼,池锐又气又恼,却又心疼。 “我他妈是你哥哥,我能看着你乱来?” “哥哥?”梁展展讥讽地笑了下,手往后捋了下粘在一起的湿发,看着池锐,“我再问你一遍,你喜不喜欢我。” 池锐还未开口,梁展展又补充:“我就问这最后一次。” 逼仄的卫生间,被水打湿的两人,场面狼狈又暧昧。 池锐没有办法对着这样一双眼睛撒谎。 他呼吸很乱,沉默了会,看向别处逃避问题,“我说过,只把你当妹妹。” 梁展展听完冷笑一声,“是吗。” 气氛僵持几秒后,梁展展忽然扯掉了湿透的吊带上衣。 不等池锐反应,她便踮起脚跟吻住了他的唇。 舌尖带着赌气情绪,故意去缠他,咬她。 池锐没有想到梁展展会突然来这一出,少女的柔软贴在胸口,他承认自己在那一刻的破防,卑劣地沉溺在小姑娘生涩又倔强地强吻里,好几秒才回神地推开她。 可梁展展根本不给他掩饰的机会。 她再次贴过来,手准确地摸索到池锐的某个位置,只是稍微试探了下,便得逞地嘲笑道—— “哥哥怎么还对妹妹硬了?” 百度搜,最快追, 第65章 池锐x展展池锐你……不要脸 池锐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梁展展。 『摸』着良心说,最开始他和程溯样,是把展展当做妹妹看待的。 钟情对个十岁出头的男孩来说不现实,但日久生情对池锐来说是必然。 他和程溯样,从小没有任亲人,在福利院里为了生存弱肉强食,回到梁家遇到的第个人就是梁展展。 从那之后,后就多了个会追着叫他哥哥的小尾巴。 6岁到如今的18岁,池锐几乎是看着梁展展点点从小屁孩脱落成如今娇媚模样。 从第次梁展展学人喝酒,喝醉了倒在池锐怀里,『迷』『迷』糊糊地圈着他的颈喊哥哥时,池锐就知道—— 他对她早没了那些纯粹的兄妹心思。 就跟下样,梁展展只是这样简单的试探,他的秘密便暴『露』无遗。 淋喷头掉在地上,还在往外喷着水。整个卫生间陷在片『潮』湿的混『乱』里,两人的衣服被不同程度的打湿。 梁展展上半只剩件bra,高耸线条沾着凌『乱』诱『惑』的水珠。 她仰着头,高傲地看着池锐,“说话啊,你不是挺会装的吗。” “说什么。”池锐语气诡异的平静,听得出泛着沙哑。 梁展展垂眸看刚刚『摸』过的地方,神被酒精染上媚丝,继续挑衅,“说你喜欢我,爱我,现在还不要脸地想上我。” 池锐听了。 他点点头,往走了两步,忽地伸手捏住梁展展的颈,声音也压得低,“那我今天就他妈不要脸了。” 个故意激怒,个也忍到极限,情绪上头的时候,什么顾虑抛到了脑后。 故事就那么水到渠成地发生。 在池锐那间卧室里,梁展展终于体会到惹怒个成年男人的后果。 她这只张牙舞爪的狮子在池锐那也瞬间成了蔫了的鸡仔,根本没有反抗和抗衡的力量。 梁展展也有气,气池锐就是不肯说喜欢她,她到处咬他,用十足的力去咬,把那些气发泄在上面。 池锐由着她,受下了。 最后报复在每次深深的入里。 梁展展终于看到了池锐汗流浃背的样子。 幸好,是与自己。 结束的时候,池锐肩头留下了好几处牙印。 他起去抽烟,梁展展穿着他的衣服从后面抱住他,“我也要。” 池锐把烟拿开,转过来打她,“你抽根试试。” 梁展展,下巴抵在他胸口,眨望他,“池锐,你还没回答我的题。” 池锐知道她在什么,吸了口烟呼出去,“你明明知道。” 梁展展不肯作罢,“我就想听你说。” 池锐顿了顿,把人抱到怀里,低头看了她好会儿才开口道:“不喜欢你这么多年我为什么要那么惯着你,我有病吗?” 梁展展终于听到想听的话,心满意足地抿唇,“我就知道。” 那晚两人算是敞开心扉,没有逃避。 梁展展给池锐立了很多规矩,不准撩任野鸡,不准认什么妹妹,不准看美女,里只能有她,也只能想她,爱她个人。 她就是这样,占有欲强,爱得激烈任『性』。 池锐:“那你呢,遇到更喜欢的男人了怎么办。” 梁展展眨了眨,手圈着他脖子,“我这辈子最爱的男人就在这里,不会有其他人了。” 池锐沉着黑眸看她:“你说的。” 梁展展点头:“我说的。” 虽然池锐并没有觉得梁展展这么承诺了,就要以此控制她的生。 但至少,小姑娘的话在当时给了他面对的勇气。 第二天,池锐就去单独了梁美岚。 他从11岁就跟着梁美岚,叫她干妈,如今睡了她的女儿。 无论如,池锐需要给她个交代。 而这个代价也是沉重的。 那天池锐被梁美岚关在房间里,五六个人用尽各种狠戾的方式围攻他,他点没还手。 只因梁美岚说,我要看你对展展的心有多。 最后太阳落山,下手的人打得没了力气,池锐血腥伤口,还跪得笔直。 梁美岚从椅子上坐起来,慢慢走到他边,才道句:“罢了。” 早在梁展展打死不肯去b市读书,要留在安宁时梁美岚就产生过怀疑,原以为是在学校早恋上了哪个同学,没想到情根竟然种在了自己皮子底下。 说意外也意外,但想来合乎情理。 同屋檐下,十多年的相处,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儿女们的感情梁美岚不想过多的干涉,她不希望发生任程溯父母那样的悲剧。 事已至此,池锐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说:“我就这个女儿,你要好好对她。” 得到梁美岚的同意后,池锐终于跟梁展展正式地在起。 梁展展也留在了安宁读大学,留在池锐边。 高三的那个暑假应该是梁展展和池锐过得最开心的段日子。梁展展几乎每天会去俱乐部,跟在池锐边,张扬热烈地昭告天下她是池锐正言顺的女朋友。 他们几乎24小时粘在起,亲不够,爱不够。 大概是两人『性』格太像,做兄妹时留着丝距离,的成为恋人后,些矛盾就不避免地暴『露』出来。 尤其是梁展展入大学后,这种矛盾越发明显。 梁展展年轻气盛,能从多了池锐边女人不断,心里没什么安感,加上上学后周才次面,对他总是时时防备警惕。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池锐已经尽量地按她所有要求来,处处照顾她的感受,两人总是会因为些莫须有的误会吵架。 大部分时候,鸡『毛』蒜皮的小事池锐会哄着梁展展,也算是彼此的情趣。 但梁展展上大三的时候,他们闹了最凶的场冷战。 那时两人已经谈了三年。 梁展展报参加了档选秀类的歌唱比赛。 她『性』格实乖张,不做作,不虚伪,比赛期间帮被欺负的选手出气,掌掴绿茶队友,场面不断。 但正战成的,是当时某当红男星被爆出脚踏几只船的丑闻,媒体们后台采访这群新人怎么看待这件事。 众人纷纷低调圆滑地发言,毕竟圈子里的事说不准,那男星背后还有强大的资本。 只有梁展展轻嗤地了声,“下头玩意儿有什么好的。” 史上最强拽姐的称呼就这样传了出来。 那两个月,梁展展在北城比赛,人敢说,脾气拽,业务能力强,路过关斩将入决赛。 和池锐只能靠手机联系。 但就算是手机,池锐也经常找不到她,不是在练歌就是在跳舞,要么是电话直接没人接。 知道她忙,池锐也不打扰,好不容易等到她请了几天的假,回来参加学校的考试。 那天池锐早早地就开车去学校门口等梁展展,以为考完就能跟她面,谁知接到她的电话,说室友过生日,要起庆祝,晚点找他。 池锐正要多她几句,就看到她从学校里走出来,不知跟谁打着电话,过了会辆『色』的汽车开到路边,下来个年轻的男人,两人站着说了会话,转起上了车。 池锐睁睁看着他们离开,手扣紧了方向盘,最终什么没。 后来到夜里点才收到梁展展的消息,他在不在俱乐部,说过来找他。 池锐看着那个暧昧的时间,很难不『乱』想。 他给梁展展回了在,半小时后,梁展展找到了他待的包厢。 “怎么个人在这喝酒。”梁展展看起来很累,来就抱怨,跟平时样坐在池锐腿上撒娇,“想我了吗?” 池锐闻到她上沾了些男人的香水味,心定了定,抬头说:“嗯。” “快点亲我。”梁展展扭着子往池锐怀里钻,“我也好想你,这么久没亲亲。” 听着熟悉的语调,池锐有瞬觉得自己会不会想太多了。 明明面的女人跟平时样,回来第件事就是跟自己撒娇,往自己上粘。 他在心里很深地呼了口气,轻轻吻上梁展展。 “过生日到现在吗。”间隙里,他故作随意地。 梁展展抗议他不专心似的,堵住他的唇。 这个小狮子如今接吻越来越厉害,三两下就能挑起池锐的神经。 她跪坐在池锐腿上,没会手就伸到他腰处,去解他的皮带。 两人太久没,池锐情绪被迅速调动起来,他默认着梁展展的行为,手指也沿着她衣摆探入,轻松解开胸软扣。 包厢里是混沌的昏暗。 池锐手按在梁展展光滑的背脊上,用力把她次次『揉』自己的体里。 梁展展气息变得不稳,忘我时抱着池锐的颈,在他耳边说:“……我爱你池锐。” 池锐听了。 那瞬间,他的想过不深究梁展展撒谎的事。 他不想了,守着这个对自己说爱的女人就够了。 逃避也好,信任也好。 池锐决定当什么没看到。 他们隐秘热烈地交换爱意,漩涡点点变得炙热,汹涌。当今晚的切随着那些细碎的声音逐渐被抹去时,突兀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梁展展伸手想去按掉,看到来电的字后停下动作。 池锐看到了上面的字——“执哥” 还没来得及开口任话,梁展展便抽离了他的体,“你等我下。” 说完就去了包厢的卫生间接电话。 池锐被晾得像某种付费服务的特殊职业,坐在沙发上等着老板回来。 他顿了顿,莫气了。 梁展展回来的时候,池锐已经穿戴好,安静地喝着酒。 梁展展知道自己在两人干那种事儿的时候跑开接电话是有些过分,哄他,“对不起嘛,是和我比赛有关的事。” “什么事要半夜聊。”池锐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隐隐窜出来,语气不太好。 梁展展抱着他哄:“你不知道,娱乐圈的人作息很『乱』,尤其是创作类的,是夜里才有灵感做事。” “是吗。”池锐看着梁展展,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那人是谁。” “为什么接电话还要背着我。” “晚上和哪个室友过的生日,过到男人车上去了?” 连几个题落过来,梁展展张了张嘴:“我……” “夜里才有灵感做事?” “哪来的灵感。” “做什么事。” 池锐强忍的火苗越来越旺,气压低地看着梁展展,忽然就失去理智地:“□□吗?” “???”梁展展瞪大了睛,“池锐你疯了?” 想到梁展展竟然能在两人欢爱时跑开接的男人的电话,池锐整个人就有些崩溃地控制不住,“我疯还是你疯,你他妈跟老子做着要去接他的电话,什么人那么重要?” 梁展展胸口起伏着,像是反应过来了件事,“所以你是觉得我今晚出去跟的男人睡了对吗?”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池锐知道自己现在不太理智,没回,人转了过去。 梁展展等了几秒,声音带了点鼻音地冲他:“池锐你就是个混蛋!” 说完便穿好衣服,哗啦地拿起包甩门走了人。 池锐也知道自己那句话或许有些伤人,刚刚的画面太滑稽太荒唐了。 他就好像被盆绿『色』的颜料从头浇到裤/裆,哪里是绿的。 尽管气着,他还是打了电话给台,叫他们派个人送梁展展回去。 那天夜里闹得极不愉快,池锐后来给梁展展打过几个电话,她没接。 想着自己那句话确实有些过分,第三天的时候,池锐去买了梁展展直吵着要的手链,打算去哄哄。 谁知去到梁家才知道她已经回了北城,说是要准备决赛的录制。 池锐跟着便买了去北城的机票,本想亲自过去道个歉,就在机场候机的时候,他看到了微博上关于梁展展的热搜。 梁展展入周执工作室彻夜未出 周执是那场选秀决赛场的特邀导师,也是内很知的音乐制作人。 看到那个字时,池锐终于明了梁展展手机里那个执哥是谁。 热搜的照片里,梁展展青春明艳,周执也很帅气,评论里是各种绘声绘『色』的猜测。 池锐没想到平时是在网上看的明星的乐子,现在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女朋友。 ——彻夜未出。 这四个字直接让池锐冷着撕了机票。 随后把热搜截图给梁展展:【挺配啊。】 等了几分钟,梁展展也阴阳怪气地回来个脸:【谢谢。】 池锐被气得那几天没怎么睡好,俱乐部里的人也看到了热搜,知道池锐跟梁展展能出了题,谁也不敢大声说话。 到了梁展展决赛的那个晚上,池锐原本不想看,店里的人撺掇着打开电视,说是要给梁展展投票。 轮到她表演时,池锐还是没管住自己的睛,看了过去。 梁展展唱了首很欢快的歌,池锐没仔细听,直在看她的脸,她的样子,以及导播不知故意还是无意切的些暧昧镜头。 梁展展在上面边唱边跳,特邀导师周执在 那首歌池锐程没听唱的什么内容,只听到最后结束的时候是句:“爱你~” endgpose是个比心的动作。 台下的周执着鼓掌,好像是接到了她的表。 些学员也跟着意味不明地起哄。 听得池锐刺耳不爽。 他直接关了电视,找了没人的地方抽烟,没过会收到路知宜的微信: 【锐哥,展展的比赛你看了没?】 池锐没什么心情,回她:【没。】 路知宜很快回复了串号,告诉他:【不会吧,展展排练了好久,说是特选的歌想唱给你听你的,你居然没看?】 池锐看到消息那刻,人缓缓站直。 ……唱给他听的? 他怎么不知道? 池锐马上在网上搜刚刚的表演视频,仔细看了遍,才发现这首歌的歌叫《爱你》。 而梁展展的头上,了个字母r的发夹。 人或许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池锐看就知道,那个r代表自己。 也是这时,池锐看到了刚刚没看到的些后续。 导师点评时,明明大家夸梁展展唱得好,很有恋爱的氛围,她莫红了眶。主持人她怎么了,她了,说能是太激动。 池锐皱了皱眉,不知道梁展展到底在搞什么鬼。 面跟导师传绯闻,后面唱歌跟自己表。 怎么,打巴掌给颗枣吗。 池锐心情复杂地看着视频,虽然嘴上嫌弃,不由地看了几十遍。 看到最后,似乎也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颗枣子,给梁展展打电话。 只是大小姐怎么没肯接他的电话。 这场冷战比以往任次持续的时间要长。 如果不是刚巧那几天程溯和路知宜也回了安宁,池锐还不知道梁展展要把自己晾到什么时候。 人明明回了安宁,就是不肯他。 在路知宜的撮合下,终于把梁展展约了出来,谁知那人池锐掉头就走。 池锐心里也气,那么多让自己误会的事,她愣是句不解释,就这么跟自己倔着。 好不容易面,短短几分钟里,两人还是针尖对麦芒。 后来梁展展离开,池锐是的气得不轻,甚至有那么几秒钟认定这人绝对是变心了。 后来还是程溯提醒他去追,他才气无奈地跟出去,在停车场堵住了要坐车离开的梁展展。 车上还有梁展展的小助理,她认识池锐,两人气氛不太对劲,主动下车,“展姐,你们聊,我先走了。” 梁展展还想留人,池锐直接把她塞到了车里,关上门,落锁。 梁展展闭了闭嘴,带上墨镜不看他。 池锐也不说话,直接开车。 梁展展他把车朝自家方向开,冷漠道:“我要回我妈那。” 池锐没理她。 梁展展重复,“池锐你听没听我说话?”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池锐这才看向她,“怎么,你还知道我姓什么叫什么,我以为你变了明星不认识我是谁了。” 梁展展憋着气,转过去,“我懒得理你,不放我下车我就报警。” 池锐直接把自己的手机丢给她,“拿我的还是拿你的报,随便。” 梁展展:“……” 梁展展也是『性』子烈,池锐敢递过来她就敢报,当即拿起他的手机,刚刚按亮屏幕,她动作就顿了下来。 池锐手机的屏保是她决赛时在舞台上最后定格比心的照片。 车厢昏暗的角落,梁展展端坐得笔直,努力压下唇角浮起的弧度,把手机关掉甩回去,“算了,免得到时候人家说我浪费警力资源。” 她这些骄傲舍不得流『露』给他看的小心思被池锐看在了里。 池锐想起自己总说,梁展展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 和她在起的时间越长,池锐就越发现这句话的实。 明明上秒还让自己气得头疼,下秒,只是这样个小小的微表情,他什么气没了。 池锐很长地呼了口气,决定跟她好好谈谈。 回家后,他把人拉到沙发上坐下,面对面地: “不跟我说说和那个周执彻夜不出的事?” 梁展展还生着气,故意刺他:“彻夜不出还能干什么,你不是说我跟他睡了吗,我俩就是去睡了啊。” “梁展展。”池锐耐着『性』子,“你不跟我较劲会死是不是。” “是我跟你较劲吗。”梁展展委屈地数落道:“我借考试的义请假回来,还不是因为想你了,考不考试对我有什么重要的,我什么时候那么热爱学习过,你这不懂?” “我刚回来就接到周执的电话,说决赛时的歌改了编曲,人家特地飞到安宁来连夜帮我排练,熟悉新乐队,我能拒绝吗?” 总算说到了池锐在意的事上,他马上:“工作为什么不能喊我陪你起去?” “我就是知道你会跟我起去所以才骗你,我选的歌想决赛时给你个惊喜,在台上跟你表,怎么能提被你听到。我那天排练到夜里点还想着过来你,你呢?” “……” “人家执哥打电话来,我怕是歌曲出了什么题,我只是接了个电话,你就说我去跟人家睡了,我被人恶意拍照片你要发个消息来阴阳我,池锐你就是个混蛋,你根本不爱我,你把我当什么了。” 池锐被梁展展连串的质到语塞。 消化着她的那些话,池锐忽地想起决赛视频里梁展展最后红了的眶,好像瞬明了什么。 她本来就不是那种柔弱的人,霸道乖张,能把她惹哭的几乎没有。 也就床上的池锐。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些,池锐自责无措地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跟我道歉,我不要。”梁展展依旧像只骄傲的小狮子,拿起包就要走,“我们分手吧。” “?” 池锐马上拉住她的手,“你在说什么屁话?” 梁展展睨他:“你那么想我了,不分手留着过年吗。” 两人在起三年,虽然经常闹小矛盾,但从没人说过分手两个字。 “什么以,分手不能。”池锐这样说着,把之买给梁展展的手链拿出来,想给她戴上,她直躲着不让。 其实梁展展也是气话,亦或是刺激下池锐,看看他到底在不在乎自己。 “我不要,送给你那些妹妹吧。” “我哪来什么妹妹,我他妈现在连只母蚊子不让靠近好不好。” 梁展展想,憋住,依然绷着脸,“不管,就要分手。” 池锐安静了会,沉着眸看她:“好,要分手是吗?” 梁展展心里个咯噔,心想是不是玩大了,他不会当了吧。 谁知那人忽地抱起她往卧室走,“那先把上次没做完的还给我。” 梁展展:“……什,什么?” 比赛以来两人就没在起过,好不容易上次在包厢做了半扫兴结束,下池锐算是把积攒了数月的情绪爆发出来。 梁展展被吻得气喘不过来,手脚并用地打他,“你不要脸,你混蛋!” 池锐强硬地用自己的皮带把那双不安分的手扣在床头,“你第天知道吗。” 梁展展反抗无能,只能扭着体去抗议,很快,当那些敏感的快意传来,她的理智点点被俘虏融化,声音也慢慢低下去。 不知是谁在还谁的债,池锐很卖力地哄着梁展展的体。 梁展展羞耻自己下的模样,沉溺在里面难以自拔,她只有双腿是自由的,所有回应靠它,像渴了的孩子,哭着要缠上甘霖。 池锐不给她。 疾风快速地贯穿后,他停下来,『摸』着梁展展湿了的头发:“分手吗。” 梁展展气息凌『乱』,骄傲地不肯低头,“分,做完就分。” 谁知池锐就这样不动了。 梁展展没过这么无赖的人,忍着不想让他得逞,禁不住他慢条斯理亲着她每个敏感的地方。 到最后他停下,手撑在她头上方,“分手吗。” 梁展展咬着唇,这次没说话。 池锐便重复这样的行为,诱哄地给些,停下来等她索要。 几次下来,梁展展张脸憋得『潮』红,两只手被皮带勒出了红印,声音也带了哭腔,“池锐你……不要脸。” 池锐抬手解开皮带,给了她自由。 梁展展本能地便抱住了他,想要他,想跟他贴在起,想感受他的体温。 当意识到自己体的选择后,梁展展马上想收回手,池锐按住她的动作。 他俯下,声音也难得温柔了次:“小爪子多抱抱我,总是刺我,行不行。” 梁展展软了心,手重新攀上他后背,还是故意掐了他下。 像是感受到了熟悉的回应,池锐无奈,顿了顿,低头吻她柔软的唇,“……我爱你展展。” “离开我。”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66章 池锐x展展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哥哥 这件事之后,两人总算消停了一阵。 因为算是自误会了梁展展,所以那段间池锐对小祖宗是求必应,随喊随到,恨不得24小人捧在手心里。 梁展展其实也知道自些地方处理好,让池锐误会,她就跟个孩子心『性』,在池锐的爱护下一熟长大,知道错了就会马上去改。 而她改的方式,则是在某次记者又问到她和周执的绯闻,不满地皱了皱眉,“我男朋友了,别老问我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梁展展彼才算刚刚出道,正是星途闪耀的候,突然自爆了男朋友,经纪人差晕去。 还好当在场的助理马上抢走了话筒,梁展展才下句“就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这句话说出来。 早在她参加比赛的候网上就扒出了她的背景,都知道她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而且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人。梁展展『性』格全随了俩哥哥,一度被人戏谑为娱乐圈黑/道拽姐。 所以,粉丝们都知道梁展展两个哥哥,但并不知道其中之一就是她口中的男朋友。 毫无,那天梁展展又上了热搜,一度让网络瘫痪。 经济人知道她敢说敢做,却想到敢到这个地步,其他新人也恋爱的,但谁不是偷着躲着,哪像她这样直接自爆。 “你知不知道这样的后果?你可能会流失无数粉丝,甚至从此就糊了!” 梁展展满不在乎地翘着二郎腿,“无所谓,我又不靠这个吃饭。” 经纪人:“……” 梁展展冲她笑,“出来混,不能跟粉丝撒谎,我男朋友就是了,不能骗他们。再说了,我也不能让我男朋友老受委屈是吧。” 经纪人直接飙血压,见这么随心所欲的艺人。 不她也知道梁展展不缺钱,参加比赛爆红就是偶然事件,又或者说,她的爆红就因为这样坦率不虚伪的『性』格。 经纪公司连夜想着公关的办法,梁展展却觉得无所谓,大不了不混这个圈子了,刚好可以回安宁,去俱乐部当老板娘,每天都能跟池锐在一起。 “你说吧,这生活可比当什么星舒服多了吧。”电话里,梁展展跟池锐吐槽。 池锐看到了微博上的热搜,自然也看到了那些黑子骂梁展展的话。他原心里很不舒服,可听到梁展展似乎被影响,人才好受了些,问她:“你都不在乎那些人怎么骂你吗。” 梁展展切了声,“我管他谁呢,我又不认识他,更不用他喂饭给我吃,高兴了我看看就是,不高兴了我骂回去,就这么简单。” 池锐:“……” “池锐。”梁展展在电话里突然认真道,“我不会再让上次周执那样的新闻出来,让你难。” 小狮子突然这么懂事,池锐还些不习惯,“你别这么说话,我听着起鸡皮疙瘩。” “……”梁展展无语,“我怎么说话了,池锐你是不是一天天的就欠我骂。” 池锐听着笑,了好一会才嗯了声,说:“骂完又求我放你一马是吗。” “……” 知道他在内涵什么,梁展展在电话这头红了脸,气得噘着嘴不理他,“挂了,流氓。” 不管怎么说,两人的感情经周执的事,熟又升温了许多。 而梁展展自爆男朋友后,的确流失了一波粉丝,但让人的是,关于她的话题,各项数据却持续居高不下。 可以说,走了1个老粉,换来了10个新粉。 这也是公司完全想到的,或许就是梁展展的人格魅力。 她更红了,红到一夜之间经纪人的代言接到手软,眼花缭『乱』。 不梁展展并因为爆红就什么特别的改变,她还是那副老样子,不爱去的活动不去,每天必须要跟池锐通电话打视频,每周末是她和池锐的约会间,谁也不能打扰。 她就是这么随『性』,架不住红,全公司都捧着她。 那段间,每逢周末池锐都会去北城见梁展展,他们在北城买了套很隐秘的房子,专门用来周末见面。 原池锐也满足这样的生活,虽然梁展展嘴上说着要回安宁做老板娘,不想当星,但池锐知道她是喜欢唱歌的,她或许不是那么在当不当星这件事,但她是真的热爱舞台。 所以池锐全力支持着她的事业,哪怕自奔波了些也无所谓。 让池锐突然改变主,决定放下安宁的一切去北城,是之后多久,梁展展在一次活动中遭遇的惊险事件。 那天是个化妆品品牌的推广活动,梁展展来懒得去,她最讨厌干这种和音乐无关的事,架不住经纪人一再劝说,说是去站个五分钟就能给公司进账多少多少。 梁展展这人讲气,想着经纪人姐姐待她不薄,就去了。 想到就那天出的事。 活动现场原一切正常,可快结束,一个男粉丝突然冲到台上抱着她强吻,梁展展吓了一跳,她反应算快的,马上拿话筒抵住了那男人,谁知他好像疯了一样,突然就从口袋里拿出一小的水果刀,朝着梁展展身上刺。 周围的人都吓傻了,现场一片混『乱』,就连公司给梁展展安排的保镖都能马上反应来,等冲上去拦下人的候,梁展展的身上已经了血。 她从小跟在程溯和池锐后面,见惯了各种血腥,眼下也淡定得不得了,捂着伤口安慰大家说事。 经纪人吓得又差晕去,马上人拉去医院急救。 池锐还是在热搜上得知了梁展展遇袭受伤的消息。 他看到现场的部分照片后整个人都疯了,打梁展展的电话关机,打小助理的也是无法接通,可想而知那边现在多混『乱』。 池锐想也不想就坐最快的飞机去了北城,路上得到小助理的回复,说展展事,只是被划破了一些皮肤,皮伤,伤及内脏。 后来在医院病房里,池锐见到已经处理好伤口的梁展展,白纱布贴在软软的皮肤上,还渗着血。 他当就火冒三丈,转身质问经纪人,“这叫事?” 经纪人是第一次见池锐,去从梁展展口中听说不少关于他的事,知道这哥们不太好惹,疯起来什么事都敢做。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经纪人一再道歉,“对不起,是我们看好,下次——” “还他妈下次?” “……” 梁展展这诶了声,“你怪他们干什么,谁知道今天会个神经病出来,大家都反应来,我这不是事嘛。” 从小到大,池锐从不舍得让梁展展受一伤,手上划破一皮都要帮她吹,现在却看着她包着纱布躺在床上。 起初是担心,愤怒,直到这一刻,池锐才现,他更多的是后怕。 如果那个神经病刺深了怎么办。 如果真的还下次,如果…… 池锐不敢深想。 从那天起池锐便了名臻开到北城的想法,他不能让梁展展再出现这样的事。 也幸好梁美岚完全支持他的想法,再加上当程溯也在北城,多方合力之下,池锐终于功地在北城开了名臻俱乐部的第一家分店。 事实上这些年梁美岚手里大部分的生都转交给了池锐,他也辜负梁美岚的信任,不再像以前那样玩世不恭,尽心尽力地帮她管理着旗下的公司。 这一切梁美岚都眼目睹,常也笑着感慨,当初领回来的两个孩子,两个在泥泞里『摸』爬滚打长大的狼崽,最后竟然都为了爱的人努力改变,长。 池锐俱乐部开到北城后,请了专业的团队去打理,他空会去看看,但只要梁展展出,他就会跟着她,守着她的安全。 也是从那之后,粉丝们现梁展展身边多了一个帅气的男人,无论梁展展出席什么活动,他都会一起出现。 梁展展安宁的老同学扒出来告诉大家:“这就是梁展展两个哥哥之一啦,虽然不是亲的,但关系很好,小候梁展展在校各种惹祸,都是这个哥哥来给她擦屁股。” 于是渐渐的,大家都知道,梁展展身边那个帅哥就是她的哥哥。 而且这个哥哥十分紧张梁展展,只要他在,根不可能任何危险能靠近梁展展。 最夸张的一次是,某次演出,一个男粉试图从舞台下方某个刁钻的角度偷拍梁展展的裙底,池锐这都能现,当场单手提着那人的衣领,人拎了出去。 池锐也因此“一战名” 很多原对梁展展并不感冒的网友看到了池锐一脸冷漠,单手拎猥琐男出去的动图,反而粉上了她的哥哥,跑到梁展展微博 【救命,好爱展展哥哥,单手拎人太帅了吧!!】 【lzz,你哥多大了?女朋友吗?】 【求一个哥哥的微博?】 【梁展展只要你哥哥介绍给我们,我们就去冲你的新专!】 【啊啊啊啊啊啊展展哥上我,上我!】 【姐妹们我打听到展展哥是名臻俱乐部的老板?要组团去吗?】 池锐大概做梦也想到,自竟然也莫名其妙地红了。 更想到,从来都不在乎任何评论的小祖宗看到这些留言后醋缸直接炸了,又跟他生起了气。 “你是不是故耍帅?” “你想引起那些小妹妹的注对吗?” “池锐你背叛了我知道吗?” “我不想理你了,你走。” 池锐:“……” 池锐整个就是一个无语。 他好气又好笑地人抱怀里哄,各种好话说遍了还是能哄住后,只能老方法人提溜上了床。 也就只那种候,梁展展巴拉巴拉的小嘴能稍微安分会儿,听他的话。 梁展展酸溜溜地问:“那些妹妹才17,8岁,比我年轻多了,你会不会喜欢她们。” 池锐耐心回答:“永远不会,老子只爱你一个,这辈子都是。” 原以为这么诚的话能让梁展展放心,谁知她又嘀嘀咕咕: “可她们喊你哥哥,我不管,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哥哥,你敢让任何人叫你哥哥,我阉了你。” 池锐:“……” 倒是挺会跟自凶。 池锐笑着吻她,“你舍得?” 梁展展去都喊池锐的名字,那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一直哭着叫哥哥。 那种感觉莫名禁忌又刺激,池锐比平狠了许多,梁展展几乎要弄断了腰,整夜都睡到什么觉。 这件事虽然最后被池锐哄好了,但梁展展每天看着在自微博下表白池锐的评论,心里不是滋味得很。 她对池锐的爱占欲极强,从小到大,从去到现在都一样,绝不允许任何人觊觎她爱的人。 一个想法在梁展展心里慢慢形,她谁也说,伺机寻找着合适的机会。 很快,到了年末,一场跨年演唱会邀请了梁展展。 在选择演唱的歌曲,梁展展特地要求,别的无所谓,但最后一首必须是当初她参加比赛的那首《爱你》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经纪人以为她是想唱那首人气最高的歌,而且又欢快,适合跨年互动,便同了她的要求。 到了跨年这天,一切都条不紊地进着,梁展展穿着漂亮的演出服,池锐跟平一样陪着她,上台之前还夸了她一句:“今天真漂亮。” 池锐丝毫不知道自几分钟后会经历什么,跟去每一次演出一样,站在台下等着梁展展。 台上灯光打亮,音乐响起,梁展展认真地表演,浑身都散着自信的魅力。 陪着她这么久,池锐知道,梁展展天生属于舞台。 池锐爱每一个她,娇媚动人的她,生气脾气的她,拽劲儿骂人的她,在自身下哭的她,以及现在这样,在台上艳光的她。 他都深深地爱着。 池锐就那样看着梁展展演出,一首,两首,直到最后一首—— 熟悉的旋律响起,池锐愣了下,竟然是《爱你》? 别人可能不知道,可池锐很清楚这首歌对两人的。 台上,梁展展卖力地边跳边唱,目光偶尔会瞟到池锐这里,冲他无地笑。 “很想相信,却又忍不住怀疑~” “在你的心里,我是否就是唯一,爱就是我常烦着你~” …… “很想生气,却又止不住笑~” “在我的心里,你真的就是唯一,爱就是我常赖着你~” 池锐听着这些歌词,唇角不禁蔓开弧度。 确实挺烦的,从小到大跟在他屁股后面,烦到现在。 也确实挺赖着自,赖到现在每晚睡觉都要抱着她,不抱就不肯睡。 可池锐又觉得无比满足。 因为梁展展,他的人生才了圆满,才了。 这些歌词好像完全照着他们的相处模式来写,怪不得当初小丫头要拿这首歌来表白。 梁展展唱得很开心,脸上洋溢着少女般的纯真,台下的粉丝也都挥着各种应援牌,气氛一间空前高涨。 眼看就要到歌曲的尾声,池锐开始朝舞台下场处走,打算在那等梁展展。 台上,梁展展终于唱到了歌曲的最后几句,池锐低头看了眼手表,在心里计划着待会带梁展展去哪儿跨年。 耳边的音乐缓缓停在了最后那句“心甘情愿,爱你~”上。 池锐的注力是被台下粉丝奇怪的尖叫声唤回来的。 平梁展展演出结束也会掌声和尖叫声,可今天的似乎格疯狂。 池锐下识抬头,便看到梁展展不知什么候转了来,现在面朝着他,做了最后的定格比心动作。 他愣了下,视线落到场内—— 所粉丝都震惊又八卦地挥着手里的应援牌尖叫着,他们早知道梁展展男朋友,也怀疑会不会是这个总跟在身边的哥哥,人暗暗磕着cp却不敢说,现在正主公然比心,他们比年还激动,还热闹。 晚会现场的导演也是个会来事的,看到梁展展突然来了这么一出,马上《爱你》的歌循环播放起来,当了背景音乐。 梁展展就那么站在台上。 池锐站在台下。 两人遥遥对望,梁展展忽然笑了下,拿起话筒:“哥哥,新年快乐。” 顿了顿,“以后每一年都一起好吗。” 说完,朝池锐伸出双手。 台下粉丝看呆了,尖叫声几乎能震破北城的天。 池锐知道梁展展胆子大,想到竟然敢这样出来宣誓主权。 震耳欲聋的声浪里,他低头笑了笑。 可又能怎么样呢。 他惯着长大的女朋友,怎么样都得配合着。 于是池锐就那么走上了台,接梁展展的手,随后宠溺地人揽到了怀里。 导演怎么能放这个破收视率的好机会,马上现场能用的特效全都给梁展展用上,霎间,无数烟火冲天,荧光棒飞舞,绚烂了整片夜『色』。 …… 那一年的跨年夜,梁展展用自的方式向全世界宣布了自的恋情。 对池锐而言,梁展展是他一生都放不下的软肋。 对梁展展而言,池锐就是她的骑士,是她所肆无忌惮的坚实后盾。 如她所说,以后的每一年,他们都会一起度。 从6岁到18岁,从18岁到永远。 他们都会这样吵吵闹闹,又幸福坚定地走下去。 【副cp番完结】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67章 终番五年后 周末幼儿园放学早, 下午三点半,满满小朋友背着小书包从学校里出来。 程溯车停在路边,从后视镜里看到小身影,开了车门下。 老师『摸』『摸』满满的头, 对程溯笑了下, “……程先您好。” 程溯看到老师对自己『露』出这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他点头, 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说吧,又闯了什么祸。” 满满读的幼儿园是程溯的育集团投资的,所有老师都知道园里有个小少爷,本就提心吊胆,偏偏这孩子总还省心。 做『操』他爬树, 午睡他偷溜出看学校里的鱼, 整齐地跳《小苹果》他站着动,说是太娘了, 像男人。 个才五岁的小屁孩自诩为男人,把老师们都笑得可奈何, 悄悄在私下议论, 或许真的是遗传的原因。 毕竟程溯身上就有那充满担当的男人气概。 那年轻的老师每次见了程溯都是又尊重又害怕。 今天又要汇报小少爷犯的错,女老师搓了搓手,小心道:“今天……满满打了同班的小朋友。” “?”程溯皱眉,“打人?” 满满仰头看着程溯解释, “李子豪掀林佳佳的裙子,林佳佳都哭了他还笑。” 程溯又问老师:“是这样?” 老师尴尬道:“嗯。” 程溯抱起满满, 然后淡淡地看着老师,“还有别的事吗。” 可能是没到程溯是这样的反应,老师愣了下, 又慌忙摇头,“没了。” 程溯便没再说下,直接抱着儿子转身离开。 父子俩坐到车上,满满眨着眼睛看程溯,“爸爸,你怎么骂我。” “骂你什么。” “你跟我说过准打架的。” 程溯的确育过满满准动手打架,但他也是讲理的人,尤其是看到小伙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正义感。 说实话,还挺欣慰。 他转头,看着满满格外认真的样子,莫名笑了下,『揉』他的头,“你打了李子豪,保护了林佳佳,是吗。” 满满点头,“嗯。” “所以你是是喜欢林佳佳。” “……?”满满皱了皱小眉『毛』,“爸爸你要胡说。” ”哦。”程溯又笑,“那就是喜欢恩恩。” 小男子汉的表情忽然就自然起来,晃了晃屁股,“才没有呢。” 路知宜的电话这时打了过来,“老公,接到满满了吗?” 程溯回她:“回来的路上。” “好,开车慢点哦,爱你。” “嗯,我也爱你。” 满满嫌弃地抖了抖肩膀,“爸爸,为什么你跟妈妈每天都要说爱你,还说很多遍,你们腻吗。” 程溯收起手机,朝小伙脑袋上弹了下,“轮得到你有意见?” 满满:“……” 满满辜地『摸』着头,叹了气。 小小年纪的他为什么要承担这。 车开到门,满满背着小书包跳下车,路知宜闻声出门,蹲下张开手:“宝贝回来了?妈妈抱抱。” 满满乖巧地扑到妈妈的怀抱,路知宜在他脸上亲了下,“今天在学校开心吗?” 满满点头应她,“开心。” 正说着,个更小的身影从门后摇摇晃晃出来,稚嫩地喊:“哥哥。” 满满脱下书包,小人样地抱起前的小孩,“哎呀奈奈,你怎么穿个『尿』湿就出来了!” 路知宜看着两个小孩手牵手进房里,站起身,却看到程溯排队似的站在前,好像在等着什么。 她笑了笑,也拿出和满满说话的语气,张开手,“宝贝回来了?老婆抱抱。” 程溯唇角染笑,低头轻轻吻她的唇。 了没步的满满回头刚好看到这幕,哼了声,跟旁边更小的伙说:“爸爸真流氓,天天都要亲妈妈。” 才岁半的程见鹿小朋友听懂哥哥在说什么,爬到凳子上,从盘子里偷了块西瓜给满满,中咿咿呀呀地叫着,“哥哥,吃瓜瓜。” 满满『揉』了『揉』妹妹的头,从书包里拿出中午幼儿园发的小包,“呐,哥哥没吃,留给你的。” 奈奈高兴地拿到手里,『露』出颗可爱的小『奶』牙。 “我们满满这么疼妹妹啊。”苍老又慈爱的声音笑着传来。 众人回头,程溯上前扶住老爷子,“您慢点。” 林正国拄着拐杖,精神看着很错,“阿溯你们回来得正好,帮我看看……” 老爷子围着程溯和路知宜转了圈,“这是晓宇给我挑的,说是什么日礼服,我怎么穿着这么别扭呢。” 胡晓宇系着围兜从厨房里冒出个头,“怎么别扭了,老爷子,这叫绅士,间讨曼!您八十寿可得穿高级点吗!” 路知宜看着林正国带的黑『色』礼帽和燕尾服,没忍住笑出来,“晓宇,你们个是要外公出表演魔术吗。” 华子正拿着副“寿”的字帖找挂的地,闻言转过身,“胡晓宇个人的主意,跟我们没关系。” 洪武更是没参与他们,宠溺地把满满抱在怀里问:“哥,今天还玩飞镖游戏吗?” 满满:“!” 程溯语,“你岁的人叫他哥?” 洪武好意地『揉』脑袋,“哥的儿子……也是小哥嘛。” “……” 厨房里已经传来鲜香的味道,路知宜好像起了什么,跟程溯说:“说了,我进帮小姨的忙。” 程溯拉住她,“池锐和展展呢?” 路知宜看了眼手表,“应该快到了,你外等等看。” “……” 人喜气洋洋地忙碌着,整个别墅洋溢着浓浓的烟火气息。 今天是林正国八十岁的日,子孙们都聚到了起,说是要给他祝寿。 老爷子前年偶尔也会回安宁和程溯住在起,年路知宜了奈奈后,他直接搬到了安宁,闲暇时花草,和两个曾孙嬉闹,尽享天伦之乐。 日子过得平淡又知足。 程溯到草坪上,看到洪武抱着自己的儿子,在认真地他投飞镖。 奈奈在边拍手给哥哥加油。 程溯远了,点了根烟看着他们。 恍惚间也笑,日子竟然晃过了五年,而他们这群人的过还仿佛就在昨天,那么清晰热烈地映在脑海里。 时间过得太快了。 林正国这时从房里又换了身中式唐装出来,见程溯等在这,问:“还有人要来吗?” 程溯问他:“您没觉得还缺了谁?” 林正国了,刚要开,远处辆黑『色』汽车驶过来,车停下,看清车里下来的人,老爷子眼睛眯,“哎哟,天,展展这个小祖宗。” 老爷子边说就边往房里闪,可惜又快,被梁展展从后笑眯眯叫住, “外公,怎么见着我就跑啊?” 林正国:“……” 梁展展前年直在北城发展,有事没事就看望林正国,毕竟自己也是程溯的干妹妹,对着老爷子也得叫声外公。 梁展展直爽又热情,每次都陪林正国打麻将,可惜老爷子打过她,输钱便罢了,梁展展又要钱,非要他学唱自己的歌,说是帮他找回年轻的活力。 老爷子被『逼』着学了次说唱,说到舌头打卷后,看到梁展展就跑。 现在梁展展又热情地搭上老爷子的肩,“怎么样啊外公,上次布置给您的歌学会了没啊?我又出新歌了,您倒是加加油呀,要今晚给我们表演个?” 林正国:“……” 真是顶住。 程溯在旁笑,转身看到池锐,拍了拍他的背,“好久见。” “少说这。”池锐毫客气,“恩恩周岁宴的份子钱什么时候转给我。” “……” 梁展展前年意外怀孕,也没就在演唱会上宣布了要隐退年结婚孩子的消息。 般人像她这么作的早糊到了地心,偏偏梁展展是个例外,她从进娱乐圈的第天就特立独行,寻常路,粉丝们爱惨了她这样敢做敢当的『性』格,每天都嗷嗷待哺地等她复出。 从怀孕到产,梁展展人在娱乐圈,热度却直居高下,池锐每天都在头疼那跟踪的媒体。 现在恩恩才岁半,已经成了娱乐圈最红的宝宝。 之前在北城办周岁宴时,程溯了国外,没能出席。 现在池锐又调侃他:“是吧溯哥,好歹北城安宁两地都混开了的人,份子钱你都要扣我的?” “池总的俱乐部都开到国外了,还在乎这点钱?” 池锐笑着骂了声『操』,“你他妈别我恩恩将来嫁给满满。” 程溯指着远处,“这可得你我。” 池锐转身看,原本保姆抱着的池恩恩,这会儿已经蹒跚着脚步站在了满满身边,萌萌的眼睛闪着光,动动地盯着正准备往外丢飞镖的满满。 满满小脸严肃,认真地看着标靶秒后,倏地把手里的飞镖甩出。 稳稳地『射』在中心位置。 洪武第个鼓掌:“好!小哥厉害!” 奈奈和恩恩也跟着拍小手笑,两个小伙日就相差天,站在起跟姐妹花似的,特别可爱。 满满好意地转过来,看着恩恩说:“恩恩你饿吗?” 恩恩眨了眨眼拍小肚皮,点头道:“满满哥哥,我肚肚饿了。” 满满便牵着她的手说:“我拿东西给你吃。” 见有好吃的,奈奈也兴奋地跟了上。 谁知到房里就看到哥哥把刚刚才给自己的小包又给了恩恩。 奈奈:“?” 哇的声就哭了出来。 奈奈哭,恩恩知所措地也跟着哭了出来。 站在两个妹妹中间,满满挠了挠头,赶紧把包从中间撕开,人分了半。 “这个给奈奈。” “这个给恩恩。” “都准哭,听到没。” 两个妹妹就这样又止住了眼泪,开开心心地吃起了包。 远处围观了这幕的池锐扭头上下打量程溯,“我没见你小时候这么会啊。” 程溯冷漠睨他,“我也没见你小时候有恩恩这么可爱。” 池锐:“……你他妈。” “宝贝小宝贝们,都进来吃饭啦!”路知宜和梁展展在里喊。 众人热热闹闹地围坐到餐桌前坐下。 今天算是宴,来的都是这么多年,乎成了人的老朋友。聚在起,共同给老爷子庆祝八十寿。 “祝外公日快乐,寿比南山!” “祝外公身体健康,天天快乐!” “祝外公青春常在!” “祝外公……哈哈哈哈我会说话,祝外公天天吃嘛嘛香!” “祝外公赶紧学会我的新歌,把之前的账结清,我才好接着跟您打牌啊,哈哈哈。” 梁展展发言,老爷子就有扶额,故作镇定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剩下的便是个小小辈儿的,齐声用稚嫩的『奶』声说: “祝曾外公日快乐。” 林正国最爱这个小伙,笑得合拢嘴,从袋里『摸』出个红包,“乖了,拿买糖吃。” 小伙们人领了个红包后,乖巧地朝老爷子脸上亲了下。 盈盈灯火映在每个人的脸上,他们相知相识这么多年,是缘分,也是辈子的友谊和感情。 路知宜举起酒杯温柔地说:“祝外公日快乐,也祝我们的未来如星灿烂,如风自,越来越好。” “干杯。” “干杯——!” 圈透明的酒杯碰撞在起,定格了这个夜晚最温暖的画。 时光负深情,论是亲情,爱情,友情,他们这群人都收获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圆满。 路还很长。 他们的故事也还在继续。 年复年,勇敢赤忱,在漫长的岁月里炙热发光。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