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风华于晋》 第一章 贾后政变 天降祸事 太康元年(291年)春,京都洛阳。 皇城北宫昭阳殿内,凤纹透雕双翘头的榻上半卧着一位妇人,锦衣华服之下裹着一身粗短浑圆,如同一头花枝招展的猪,颤着肉,满意的听着殿中郞将李肇、孟观等人密报。听闻太后杨芷与杨氏三兄弟谋反,阴黑的脸上故作愠怒之色,此人正是一代妖后贾南风。 贾南风身旁站着一位敷粉施朱,熏衣修面,玉冠束发的翩翩公子,衣上玉环、香囊等各式挂件。 听闻李肇和孟观的密报,英俊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可他的嘴在一张一合之间却是要着人命!此人便是贾南风的侄儿贾谧。 此时他与姑母贾南风,早已从晋惠帝司马衷那里哄骗来了诏书:关闭宫门,诛杀杨骏、杨珧、杨济三兄弟,夷灭杨家三族。 在这危机四伏的傍晚,晚霞铺红了半个天际,一队人马护着三辆华丽的马车,向着洛阳城方向徐徐驶来。 一位雷巾束发,蓝袍丝带的颇有武将之风的男人行在前面,此人正是尚书令杨珧的大公子杨袭。 紧跟着黑袍束发,着半片肩甲的贴身护卫杨征。 此刻是杨袭护着母亲、妻子及一双儿女去城外白马寺礼佛归来的途中。 只见中间那辆车驾的帘子被掀了起来,一双充满好奇的大眼睛,扑闪闪的向那红彤彤的天边眺望着,残阳映红了一张清丽脱俗却有些稚嫩的脸,这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子正是杨珧的孙女杨韵。 一丝凉风吹来,杨韵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把车帘放下来。 “今天我听到一件跟小娘子有关的大事,琅琊王跟小娘子提亲了。”一个女使模样的小姑娘,一脸神秘的说着。 “小桃,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不知道?” “真的,是我亲耳朵听到的老夫人跟神僧说的,已经写了婚约文书了。等小娘子行了及笄之礼,便可议亲了。这次老夫人来白马寺就是为小娘子祈福占吉的,想必是等着回去再与小娘子说吧。” 想着自己以后可以跟着小娘子陪嫁到琅琊王府,小桃喜笑颜开。 听了婢女小桃的话,杨韵顿时脸胀得绯红,又羞涩又有些紧张,想着自己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她可不想这么早就成婚,又想到琅琊王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杨韵眉头蹙了蹙,不禁轻轻的叹了口气。 见杨韵面色有些凝重,小桃收起自己的欢喜:“琅琊王可是五大封王之一,未及弱冠便承袭了王位,尚书大人经常夸他为人谦躬持重,难道小娘子不喜欢琅琊王?” 杨韵抿了抿嘴,有些害羞的轻声说道:“琅琊王虽与我杨氏交好,就是过于严肃了。” “嗯,还是慕容王子性格随和,不过小娘子出身三公贵胄之家,千金贵体,还是不要嫁到辽东草原去吧!” “死丫头,你说什么呢?”杨韵的脸更红了。 “琅琊王自小就对小娘子情有独钟,这让京城多少世家女郎羡慕呀。” “你怎么知道他对我情有独钟?”杨韵用她那漂亮的大眼睛白着婢女。 “琅琊王若不是对小娘子情有独钟,为何独独向小娘子提亲,小娘子怕是情智未开呢。” “难道你情智已开?这么想去琅琊王府,难不成喜欢上修无际了?”杨韵逗着这个对琅琊王府充满期待的丫头。 小桃当即羞红了脸,扭着身子掩着面,嗔怪道:“小娘子” 而另一个车驾中的杨老夫人捻着一串翠绿的念珠,双目微闭嘴里似乎在念着“南无阿弥陀佛” 而她的脑海里却是白马寺大德高僧佛图澄对杨韵的谶语: “欲知前世因,则今生所受者是,欲知后世果,则今生所为者是!杨家女郎命运多舛,一生波折,姻缘难测,是福是祸自有天定” 想到这杨老夫人不免心口有些发堵。 眼看天就要黑下来,离进城还有二三里的样子,忽闻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迎面疾驰而来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 此人一身黑色素衣,到了杨袭的近前紧勒缰绳,并未下马便急切说到,“孟观、李肇等人污太后与你们杨氏一门谋反,贾后下旨夷灭杨氏三族。殿下得到消息,便立即命让我前来通报。” 说完便扬鞭策马疾驰而去,来人正是琅玡王司马景文的贴身护卫修无际。 杨袭闻之大惊,来不及细想,赶紧调转马头,大声命令到:“往龙门山方向,快”。 此刻杨征也快马跑到队伍的后边,催促马头调转方向,后队变前队快速离开。 行至约十多里地的样子,天色已黑,且已进山,忽闻一句缓而有力的声音从车里传来: “袭儿,停下车来”。 杨袭策马来到母亲车前,杨老夫人掀起车帘说道:“袭儿,这场大劫我们是逃不掉的,贾后此刻怕已派人到府上抄家灭门,若发现我们不在,必会前来追杀,你要韵儿设法带着结儿逃走,护住我们杨氏唯一的血脉”。 见马车停了下来,杨韵探出头,听到祖母和父亲的对话,她顾不得放下步梯,跳下马车,哭跑着:“祖母,祖母,韵儿不想与祖母、父亲、母亲分开”。 “扶我下车”,杨老夫人见心爱的孙女跑了过来,吩咐道。 周妈扶着杨老夫人走下车来,这时杨韵已经来到了杨老夫人的面前,抱着祖母泣不成声。 杨老夫人抱着心爱的孙女,望着远处夜幕降临前的一丝霞光,仰天长叹,身体不由得颤抖。 恨恨道:“我弘农杨氏四百年世居高位,一门三公,且一手将这贾南风推上后位,不曾想这毒妇以怨报德,竟降如此大祸于杨家。” 随后杨老夫人扶起杨韵,端详着孙女那美丽而带着稚气的脸,语气平缓而坚定:“韵儿,你现在必须带着结儿逃出去,你一定保住我杨氏的血脉,以图日后。” 杨韵因为哭泣而颤抖着身体,哽咽着:“若祖母、父亲、母亲都不在了,韵儿何以苟活于世?” 杨老夫人虽已带哭腔,但语气更加坚定决绝:“韵儿,今日高僧对你谶语,他说你虽然一生波折,姻缘难定,却总是有后福的,如今看来怕是应验了,既是如此祖母相信你能带着结儿逃了出去。” 这时母亲刘氏将五岁的杨结带到杨韵面前,已似泪人般的刘氏抱住自己的一双儿女,忽然止住哭声,猛的推开杨韵。 厉声道:“韵儿,为娘别无所求,你和结儿都要活下,若你不答应,娘现在就死在你面前。”说着拔下头上的金簪对着自己的喉咙。 杨韵扑倒在地上,抱住刘氏哭着道:“母亲,韵儿答应你就是,韵儿就是拼死也定会护得弟弟周全。” 此时周妈缓缓的跪到了杨老夫人面前,语气平静而坚定的说道:“老夫人,老奴自幼就跟随您身边侍奉几十年,我们虽是奴才,却比那寻常百姓人家还要体面。我的一双儿女都是家生子,如今主家遭了难,就是我们做奴才舍命相护之时,就让小桃替了小娘子吧。” 说到这周妈看向一旁跟着哭泣的小桃,狠着心叫道:“小桃。” 小桃抽泣着点头道:“阿娘,小桃明白,女儿心甘情愿。” 于是小桃和周妈扶起杨韵,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与周妈一起将杨韵的外衣、围裳、发饰脱下,与杨韵换上。 “老奴有个兄长叫周风,住在离京城向东七十里地的河湾村,兄长为人忠义,他的儿子曾得主家的恩,定会照顾小娘子。”说着便将手上的掐丝银镯撸了下来,放在杨韵手中。 此时杨袭红着眼睛本想是强忍着泪水,终敌不过这生离死别的悲痛,紧紧的抱住妻儿。 随后杨袭侧过头对杨征说道:“杨征,韵儿不黯世事,带着结儿终是无法生存,从此以后,你的使命便是如影子般在她身边,护得她们姐弟周全。” 杨征深吸一口气,单膝跪下:“杨征誓死也定护得小娘子与小公子的周全。”说完站起身来接过了杨结。 此时刘氏和小桃已然上了马车。 杨老夫人好像想到了什么,指着身边随行的一个婢女道:“小玉,你去小娘子车上。” 随后将自己手上的翠玉佛珠放在杨韵手上,狠着心上了车:“袭儿,我们走!” ※※※ 第二章 诛灭杨氏 劫后余生 贾谧拿着诏令召集了东安王、淮南王等带领部队驻守皇宫外门司马门,负责保护皇帝和贾后的安全,并命令弓箭部队在宫墙四周做好布防,屯兵云门,同时与李肇、孟观一起带领四百宿卫军以及积驽营、积射营分别前往杨骏府、杨珧府、杨济府。 贾谧将太傅杨骏府围个水泄不通,他们连皇帝的诏命都未宣,便将太傅府洗劫一空,所有的人包括仆从一律斩杀不留活口,临走时又下令留下一队士兵,将这太傅府付之一炬,顷刻间太傅府便是火光冲天,映红了这半个洛阳城的天空。 贾谧处理完太傅府,又带着宿卫军来到了杨珧府,此时李肇的积驽营已经将杨珧的府邸团团转住。李肇见贾谧来了,但引着贾谧闯入正厅,大喊到给我拿下。 杨珧已然知道了太傅府之事,整整衣冠对贾谧说,一脸的从容:“鲁国公且慢,请容我一言。” 贾谧冷笑道:“你杨氏三公谋反罪名已定,太傅杨骏已经伏诛,杨尚书你就不必多费唇舌了!” 杨珧没有理会贾谧的态度,昂头说道:“我杨家一门三公,杨珧深知权宠过甚,曾经上表先武帝,杨氏如有祸事,可免除我宗氏族人诛连,请表收藏在宗庙之中,此事司空张华大人在场见证。” 贾谧不置可否,便说道:“杨尚书所言,自有帝后定夺。”便命左右先将其拿下。 此时护军参将来报,杨珧夫人与一双儿女去白马寺至今未归,贾谧便命道:“李肇你带领积驽营快快去追,一并追拿回来,我且去杨济府与孟观汇合。” 不多时积驽营在李肇的带领下来到城门,李肇想了想,便命人兵分两路,一路向白马寺方向,他本人带队向龙门山方向追来。积驽营的兵马终是快于车驾,李肇早已将贾谧拿人回去的命令抛在脑后,他红着眼睛大喊道:“陛下有令,乱世贼子,格杀勿论!”杨袭见追兵已到,便带着府兵进行拦截,与李肇拼杀起来。 此时三辆马车快马加鞭的飞驰着,宇文氏对车夫喊到:“老蒋,再快些,务必把车驾赶到悬崖上。”车夫也是杨珧府上多年的老奴,忠心不二,听夫人的话说句老奴明了,请夫人放心。 杨府被灭门,做为奴从,不是被杀便被重新发卖,而今天这情形大家只能一起赴死,车夫们很清楚,便不留余力的往崖边驶去 府兵虽然跟着杨袭多年,忠心耿耿奋力搏杀,终是不抵李肇众多的积驽营士兵,不多时便被戗杀殆尽。杨袭也是抱着必死之心,奋力与李肇拼杀,但终是敌不过这些训练有素的积驽士兵的冷戗,身体多处受伤,最后在力竭之时,被李肇一刀刺死,李肇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着地上杨袭的尸身,冷笑道:“杨袭,你终是死在我的手上。”说完便一刀下去,将头砍了下来。 如此血腥之夜,何止是杨氏一门三族,在清除杨氏一党的同时,又掺杂了不知多少公报私仇的惨案。就连在平定鲜卑秃发氏叛乱中立了大功的无敌将军文鸯,也被因私仇被浑水摸鱼的全家灭门,如此忠臣良将,这也活该西晋最后无法应对胡人南下。 ※※※ 这一夜格外的冰冷寒凉,杨韵与杨征带着杨结,一路翻山越岭,穿林跨溪,跌倒摔爬,奔命逃亡,杨韵深知从此之后,她已不再是那个养在深闺之中的世家小娘子,从此前途未卜,唯有坚定前行,她顾不得林枝荆棘划伤刮破,也忘记了一路奔袭的腰酸腿软,更不在乎这黑夜山林里的鸟兽嚎鸣,一路向着河湾村方向奔到天明。 与此同时一夜未眠的,还有琅琊王司马景文,他不断派人前去打探,得到的全部是让他无能为力的坏消息。他心急如焚又心乱如麻,焦灼等待却无计可施,唯一冒险能做的就是差遣修无际,通知去白马寺礼佛未归的杨袭,祈盼着杨韵能逃出升天。 经过一夜心惊胆战的奔逃,天亮后杨征见到山下有个极其简陋的茅屋,屋内有灶、却无粮食、柴火,还有简单的炊具落满了灰尘,也结着蛛网,想必是山下农户在冬季上山打猎时过夜的茅屋。现下是三月,正是春忙之时,所以有些时日无人来过。 屋内有一短土炕,炕上铺着一张破草席,土炕上尽是灰尘,杨征将席子拿出屋外拍了拍,随后找个有一丝光亮的地方将席子铺后,杨韵将杨结放在了席子上,让他好睡。 “小娘子,跑了一夜,你累坏了吧,我先去找一些吃食。你和小公子先在这里休息。” 杨韵红肿着眼睛,努力着想说句你去吧,可是终是没发出声音。 看着这个还只是半大孩子的杨韵,杨征没有多说转身出去了。 杨韵凝视着年幼的弟弟,年纪虽小却像懂事一般,一夜奔逃,未哭一声。杨韵摸了摸结儿的小脸,泪如雨下,她靠着杨结侧身躺了下来,她轻轻的搂着弟弟,杨结想是累坏了,睡得很沉,眼角还挂着泪,偶尔的抽泣几下,却并未醒来。 杨韵流着泪轻泣着,她知道这一夜也许父母亲人都不在了,可她又存着侥幸,她实在不敢去深想,哭着哭着也睡着了。 大约半个时辰,杨征便寻得了一些果子,他将果子放下,见杨韵睡着了,便合衣守在茅屋外眯着。 大约到了正午,一阵悉悉簌簌的草丛声,加上两声“咕咕”传了过来,杨征睁开眼睛,说时迟那时快,“嗖”的一下将飞镖打过去,随着“咕呱呱”一阵乱叫,一只色彩斑斓的野鸡死在了杨征的镖下。 就在杨征去拾那鸡的时候,一个弱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征叔。” “小娘子你醒了,我刚去捡了些果子,这深山老林不敢走远,正愁没活物呢,这东西自己上门了,中午就吃它了。”说着杨征将野鸡拎到了杨韵的面前。 杨韵立在破门前,呆呆的看着眼前的长着稚尾还有口活气的野鸡,这要是从前,她定是欢蹦乱跳的跑上前去,仔细端详一番,一脸好奇的问个没完,可如今她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 “小娘子是为何不多睡些时辰?定是刚才的鸡叫吵了小娘子,你先去睡吧,我烧好了就叫你。”杨征对于主家的变故,虽然痛彻心底,但是做为男人,受命于主人,他不能在小娘子和小公子面前表现出任何悲痛来影响两个孩子。 杨韵木然的摇了摇头,随后看到一个木桩,她走过去坐了下来。 杨征随后从茅屋边上拿了几块猎户们剩下的干柴,又从怀中取出火折,点了柴火,用树枝插起鸡烧了起来。 “委屈小娘子和小公子了,现在只能先将就着”。 “征叔,辛苦你了。” “一会烤熟了,把小公子叫起来,吃完了我们就动身去河湾村。” 杨韵凝着眉看着眼前被烤得焦黄的鸡,鸡油掉在柴火里,发出嗞嗞的声音,伴着一股灰白的烟,她苍白的脸上透出坚定,忽然开口说道:“征叔,我们这样去河湾村怕是不妥。” “小娘子觉得不妥,不去河湾,我们可有去处?”杨征不解的问道。 “你是父亲的贴身护卫,这次贾后派人追杀我们,见父亲身边没有你在,又发现结儿也不见了,必然会认定你带结儿潜逃。海捕公文不日就会到达各州县,我们不是农户出身,很容易引起乡绅保甲的注意,未免给周家带来祸事,我们不能这样出现在河湾村。” “小娘子所言极是,那该当如何?” “杨家如此情形,琅琊王能派修无际前来告之,他一定不会对我们坐视不管,想来他也想知道我们的消息,你且去寻他,他定有办法”。 “对,琅琊王跟小娘子提了亲,定不会坐视不理,不过留小娘子与小公子在这荒山之中,杨征实在放心不下。” “征叔,你且去吧,我已身无所依,必当剑从心起,为了结儿,还有什么可怕的。这里几无人烟,他们没那么快找到这里。” 杨征想了想,起身道:“杨征速去速回。”便转身拿剑离开了。 ※※※ 第三章 海捕公文 杨韵托孤 皇城北宫昭阳殿,金丝楠木雕花作绘为梁,水晶珠帘为幕,栌斗柱础收头描金附凤大柱,凤纹透雕双翘头的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绵蚕冰蜀锦,上面横着一条金线软枕,两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绣着金丝银线富贵牡丹花。 两名女官手持云彩雉尾开宫扇,而贾后短小粗圆的身体懒洋洋的半卧在榻上,与这富丽堂皇是如此不协调,却又如此真实。 宦者令董猛立在贾后的榻旁,垂着背,那双细长的眼睛透着阴翳的神色:“娘娘,有人给陛下上了奏折,要陛下遵循先帝的意思,免除杨氏宗族的诛连。” “先帝的意思?哼,还想拿先帝来压本宫。既然是谋反大罪,理当罪无可赦,此事不必议了。”贾南风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说着。 此时一小内侍夹着碎步跑进来:“娘娘,李肇来了。” “嗯,让他进来!” “臣,李肇参见娘娘。” “情况如何了?” 李肇颤着脸上的横肉回道:“臣追杀杨珧妻儿,其子杨袭及府兵息数被杀,载着女眷的三辆马车被逼落崖,臣派人到崖下搜寻,只见尸身摔得血肉模糊,并未见到杨袭小儿的,另外杨袭的心腹杨征也不见踪影,昨日夜间追捕时,其并未与杨袭一起。” “娘娘,这杨征自幼便跟着杨袭,忠心不二,此人定是带着那个小孽种逃了出去。”董猛道。 听闻此话,贾南风的丑脸抽动起来,她认定杨家必有余孽:“李肇,此次讨伐杨氏,你功不可没,我命你为黄门侍郎,迁积驽将军,你即可命人发出海捕公文缉捕杨征与杨家孽种,各路关津渡口,凡来往行人,严加盘查。” “诺,李肇叩谢娘娘,臣即刻去办”。李肇拜谢贾后便离开了。 很快洛阳城内外到处可见新贴的海捕公文,公文前站满了人,一读书人模样的庶民在读着公文上的内容:“叛臣杨氏之余孽杨征岁二十六,身高五尺八寸,身材瘦长,携杨氏五岁小儿杨结潜逃,有能捕获者,赏金万钱,爵黄门郞,容留及纵放者,全家处斩。” 有人道:“这杨氏一门三公,太后在堂,而杨骏自己又无子,为何谋反呢? “这朝堂之事,还是莫要妄议,以免惹来杀身之祸。”另一人道,人群中议论纷纷,有人摇头有人叹息。 杨征来到城外,见守城官兵不断盘察过往人员,并见城门口隐约张贴着悬赏缉拿的布告。不敢贸然进城,等待天黑城门关闭之后,在守城官兵换防之际,他飞身上墙,翻进城来,直奔琅琊王府灼华院。 一个星目剑眉、玉树临风的男子,在自己的书房里来回度步,英俊的脸上难掩焦虑之色。 此时,一团黑影来到书房前,轻轻敲了敲门,修无际马上警觉的问到:“谁?” “我,杨征” 门开了,黑影迅速闪进司马景文的书房,杨征向屋中主人行礼道:“杨征拜见琅琊王”。 “不必多礼,贾后发下海捕公文,方知你带着结儿逃出,结儿呢?” “回琅琊王,小公子和我家女郎在一起,现藏身在龙门山往河湾方向的猎户小屋。” “韵儿还活着?”司马景文激动的在屋内来回快步的转了两圈。“太好了、太好了,韵儿还活着。” “是的,小娘子一切安好,小桃替换了小娘子,我们现去投奔河湾村的周妈的兄长,但小娘子觉得我们目标太大,恐不妥,便命我来求助殿下。” “韵儿真是冰雪聪明。贾后命李肇广发海捕公文,但此刻贾后正盯着我琅琊王府,我不便出面,此事还需慕容王子才可,你且回去照顾好韵儿,本王自有安排。”司马景文虽然未及弱冠,却在这危机四伏的皇城中,已然养成了沉稳、守拙的性格。 “多谢殿下,杨征告辞。”杨征刚想离开就听司马景文说道:“稍等,无际,把吃食给杨征带上。” 杨征接过包裹,话不多说便飞身出门。 司马景文所说的慕容王子便是鲜卑王慕容涉归的幼子,也是鲜卑世子子慕容廆的异母弟弟。而此时的慕容迦在看到海捕公文后,坚信杨韵也一定活着,他在王子府等待着杨韵的消息,而当他得到司马景文的通知后,便着手安排一切 而杨征回到山里,与杨韵等了一日。慕容迦的贴身护卫青鹘带着一对老夫妻及一名约十五六岁的少女,来到了杨韵藏身的茅屋,并带着了吃食和旧衣。 “见过杨家女郎!”仆兰青鹘向杨韵行了个鲜卑礼。 “青鹘,麻烦慕容王子了派这些人来保护我!” 青鹘摇了摇头,对杨韵说:“我们来接小公子,王子说现在到处都是海捕公文,但凡带着几岁娃娃出行的,都要被盘查,甚至被收监。女郎带着小公子恐怕不方便,我们将小公子安排到周家。” 面对着杨韵的迟疑,青鹘将慕容王子的手书递给了杨韵,继而说道:“周家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以后小公子就是颜伯夫妇的孙子,颜伯会以周家从舅的身份来投奔周家,小公子以后就叫石头吧,颜伯会保护好小公子的。” “老奴见过小娘子。”说着,一对大约五十岁左右的老夫妇上前拜道。 “颜伯夫妻是大单于派来专门保护王子的,此次被王子安排将小公子带去周家,女郎你将去玉山慕容王子的师父玉仙真人处学艺!”青鹘继续说道。 杨韵思忖了片刻,便道“结儿就此托付给颜伯和颜婶了。”杨韵说着想要拜谢,被颜伯扶住。 颜婶拉着一旁的少女上前:“这是周家姑娘” “周蓉见过女郎。”周家女儿有些羞涩的给杨韵福个礼。 杨韵拉着周家女儿道:“不必多礼,以后你就叫我姑娘吧。”随后又对着屋中的人大声说道:“以后大家都叫我姑娘吧。” 周蓉见大家都在点头,看了看颜婶,也跟着点了点头。 “你跟着我会吃很多苦头的,可能还有性命之忧,你不怕吗?”杨韵问周蓉。 “我们周家曾得了杨家的恩惠才有今日,蓉儿姑祖母的一家皆死于这场祸事,姑娘的仇人便是蓉儿的仇人,祖父命周蓉誓死要跟着姑娘,照顾姑娘。”周家女儿说着眼圈一下就红了,努力着不让眼泪掉来。 杨韵红着眼睛,将手上的镯子摘了下来,放在了周蓉手里:“这是周妈的。” 颜婶上前说到:“周家姑娘不必再多说了,赶路要紧,时间久了,怕生变故。”于是为杨结换了身带来的旧衣,又重新梳了乡下孩子惯常的发髻,看上去只是一个有些家底的普通人家的孩子。 杨韵是当真舍不得杨结,她自知这一别不知是何年月才能再见弟弟,她抱了又抱,满脸泪痕,却又故作坚强说道:“结儿,阿姊要去学本事不能带着你了,结儿以后要听话,阿姊一定会来接结儿的。” 杨结抽抽泣泣的,幼小的他虽然还不明白为何父母、姐姐都要离他而去,但他仿佛从这一切的变故中感知到自己必须听话,于是小大人般的点着头:“结儿知道了,结儿听话”。 虽有万般不舍,杨韵还是狠下心来,在杨结的哭声中,让颜伯夫妇将弟弟带走。 青鹘对杨韵说:“姑娘,我家王子让我护送你到玉仙宫。” 杨韵点点头,随后对杨征说:“征叔,我且随着青鹘一起去,想必我与周家姐姐一起不会引起注意,何况还有青鹘一路护送,倒是结儿让我放心不下,你且在暗中保护结儿,待他安全了,你就潜伏在洛阳城中。” “可主上让我守护你和小公子!” “征叔,结儿有颜伯夫妇,大仇要报,你除了保护结儿,还要调查清楚是谁构陷了杨家,待我学成归来,我们一起为杨家报仇。” “诺,杨征遵命!” 于是动身起程,大约经过二十日的长途跋涉,来到了玉山,途中无事也不必细说。 ※※※ 第四章 杨韵拜师 贾后弄权 玉山奇峰耸立、怪石嶙峋、沟谷幽深、清潭点点,山上林木茂密、藤葛飞挂、飞瀑千涧落、玉山两峰寒,相传韩湘子在此修炼成仙。 在仆兰青鹘的一路相护之下,杨韵和周蓉来到了玉山上的玉仙宫。 此时一男子早已立于宫门之前,只见此人身体修长,举止潇洒,眼神干净清澈透着真爽,所不同的是这男子一头的索发,穿着虽是汉服,却带着胡服的样式。 男子见杨韵过来了,迎了上来:“你们终于到了,收到青鹘的传信,我便在这等着你们。”又见杨韵一路风尘,布衣土面,身形消瘦,完全没了往日的风采,不由得心疼的问道:“韵儿,一路劳累,饿了吧?” 杨韵拜了个见面礼,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又福下身子道:“慕容王子对结儿的安排,杨韵感激不尽”。 慕容迦忙道:“韵儿不必如此客气,我在洛阳城也承蒙杨家照顾,与景文又有兄弟情谊,如今能尽的这点力,也是微不足道的。” 这时一个小道人过来说道:“慕容师兄,一切都安排好了。” 慕容迦说了句好,便转向杨韵说道:“你与周家姑娘且先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再去吃饭,吃过饭我带你去见师父。” 杨韵和周蓉又福了个礼,便随着小道人一起进入玉仙宫的别院。 大约半个时辰,杨韵和周蓉换洗完毕,并吃了饭,便由小道人引进了玉仙宫客堂。 只见高座之上,一发须皆白的道长,白衣素袍,透着仙风道骨,自有一番化外之气。 慕容迦恭手敬道:“师父,这就是杨珧大人的孙女,杨韵。” 玉仙真人轻轻捋了捋胡他的白须,点了点头。 “韵儿,这是我的师父玉仙真人”慕容迦向杨韵引荐道。 “杨韵拜见真人”。杨韵和周蓉一前一后,做了拜礼。 “杨家之事,实属本朝第一大冤案,我与你杨家曾有一段渊源,我这玉仙宫本不收女弟子,如今迦儿既然将你引来,这因缘际会我且收下于你,你便在这玉山之上,潜心学艺。” “杨韵拜见师父。”说完叩拜下去。 此时小道人已经端上茶水,杨韵向玉仙真人敬了拜师茶。 “杨韵已经不在这世上了,从今以后,你叫穆易雪,这玉山附近有个穆家邨,村里的穆员外与我相熟,以后你就对外宣称是穆员外的女儿,没有为师之命,你不可下山,等机缘到了为师必会允你下山,了结前仇。” “穆易雪谨遵师命”。 “师妹!”慕容迦眼中闪着光。 “见过师兄!” 就这样,杨韵以穆易雪的身份,在玉山上勤学苦练,玉仙真人传授她内功心法、教授武功与玄门,传授琴技,甚至将一些失传的绝学也传授于易雪。而慕容迦得闲也会从洛阳来玉山小住,与易雪一起练功。这周蓉也跟着习得一身好武功,又与青鹘学习了暗器 ※※※ 贾后除掉杨氏三兄弟后,这太极大殿,已是皇帝、娘娘同坐,面对满朝文武的山呼之礼,贾南风开怀大笑。 这边已有大臣为了谄媚于贾后,上书:“皇太后图谋危害社稷,飞箭传书,与杨骏同恶相济,理应褫夺太后尊号,敕死。” 司空张华听闻急忙上奏陈情:“陛下、娘娘,反臣杨骏为太后杨芷父,太后虽箭书传信,也是为了救父心切,毕竟未直接参加谋反,念其为先皇之皇后,陛下、娘娘仁慈,若能就此免了杨芷的死罪,褫夺太后封号,并好生奉养起来,天下人则会称颂陛下与娘娘的宽厚仁慈之心。” 贾后为了表现自己的宽容大度之心,也惺惺作态的说:“司空大人所言极是,太后杨芷虽犯谋反大罪,但毕竟是陛下名义上的母亲,陛下仁厚,就将杨芷贬为庶人囚于金镛城,好生奉养吧。听说其母庞氏一直在永宁宫陪着杨氏,由庞氏陪她一起前往金镛城吧”。 众臣皆道陛下仁慈,娘娘宽厚,并大呼我朝国祚万年,就此退朝。 而这贾后一下朝就来到杨芷所在的永宁宫,看着卸钗脱簪一身素衣并伏在地上的杨芷,先是一脸得意哈哈大笑,旋即又皮笑肉不笑,眯着眼睛,抻着嗓子说道:哦,不、不、不,应该是庶人杨芷,今日朝堂之上,有人为你求情,让我放过你,并好生奉养,本后为了彰显仁慈,做个顺水人情,就发了诏告,你说本后对你是不是很宽容大度呀?” 杨芷直起身子,与母亲庞太夫人相扶站了起来,昂起头说道:“我杨氏一门是否谋反,想必皇后比谁都清楚,既然大势已去,多说无益,皇后何必屈尊于此?” “哈哈哈” 大笑之后贾后随即又目露凶光恶狠狠的冲着杨芷说道:“贱人,想当年,就是你在先皇面前谄言差点废了我的太子妃之位。来人,来人,给我掌嘴。” 董猛正想伸手上前,只听一声大喝“住手,你们谁敢?”便见一老妇人挺身上前。董猛不由的缩了手,这老妇人正是杨骏夫人,杨芷母亲庞太夫人。 庞太夫人挺身护在女儿面前,疾言厉色道:“杨芷乃先武帝之皇后,虽然被褫夺太后封号,但尊贵尚在,还轮不到你们这等腌臜卑贱之人糟蹋。” 庞太夫人气得浑身颤抖,明显的一阵气短,顿了顿后,又愤恨的指着贾南风说道:“当年是你善妒,虐待击杀怀孕姬妾,先帝才一怒想废了你,是杨芷向先帝进言,保住了你的太子妃之位,你是先皇后亲选的太子妃,杨芷是先皇后的从妹,她对你的劝诫也是为了你能保住太子妃之位,你非但心无感激,却以怨报德,是我们杨家有眼无珠呀。” “住口,住口,你个死老太婆,先皇后才是陛下的亲娘,你这个女儿只不过是陛下的从母,一个继室,她有什么资格教训我?”贾后怒目圆睁吼道。 “你们杨家一门三公,把持朝政,又鼓动陛下,立司马遹为皇太子,是嘲笑我生不出儿子吗?”想起太子,贾南风的丑脸气得扭曲起来。 她近乎疯狂的咆哮道:“来人呐,快、快,快把这个老太婆拖走,用白绫给我勒死。” “诺”董猛并一众随从内侍立刻按住庞太夫人,庞太夫人一边挣扎着,一边叫骂着:“你个妖后,恩将仇报,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放过你,来世我变猫你变鼠,我要咬死你” 杨芷见自己的母亲被内侍们拖着,有内侍正拿着白绫往母亲脖子上套,杨芷疯了一般扑向母亲,抓扯着白绫,却被董猛一把给推倒在地上。 杨芷匍匐着跪倒在贾后脚边苦苦的哀求道:“娘娘,皇后娘娘,家母护女心切,口无遮拦,请皇后娘娘念她老迈疯颠,就放过她吧,妾身自愿移居废宫,落发为尼,从此青灯礼佛,为娘娘祈福。” 贾南风一脚将杨芷踢开,恶狠狠的说道:“把这个老太婆给我勒死,罪妇杨芷即刻押送到金镛城去。”然后发出狰狞的笑声。 杨芷见母亲无救,在撕心裂肺的大哭中昏死了过去。 杨芷被送到金镛城后,贾后表面答应众朝臣善待太后,但是不久便将杨芷身边的女使内侍全部撤走,断了饮食被活活饿死,杨芷死的时候怒目圆睁,满心的恨意与不甘。 杨芷死后,贾后曾梦见杨太后的灵魂前来索命,于是命董猛宣道士处理,道士一阵做法后,将杨芷的尸身朝下,并在其身上下了很多符咒“覆以殓之”。 从此朝堂之上,贾氏一门独大,贾南风开始了她骄奢淫逸、暴虐专权的统治 ※※※ 朝政之上,贾氏虽春风得意,但是太子司马遹却一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这日,贾谧来到昭阳殿,给贾南风送来了一株硕大的红珊瑚。 “姑母,陛下只有一个儿子,却并非姑母所生,太子聪慧,深得先武帝喜爱,一旦太子继位,倘若有人挑拨,我们贾家一门的权势必受威胁,怕是重蹈杨氏的覆辙。”贾谧一边与贾南风赏着珊瑚,一边面似忧虑的提醒着贾南风。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我贾氏一门人丁不旺,本宫无兄弟,只有你母亲一个妹妹,而本宫又不愿贾氏一门的荣华落入旁出,这将让你过继贾家,袭了你祖父的爵。” “姑母,你也同样可以过继我的小弟弟韩慰祖,做您的儿子!” “过继韩慰祖?” “姑母,您就说韩慰祖是陛下嫡出的儿子,因先武帝治丧期间有孕而生,有违礼制,不宜宣布,故此未入宗室玉碟,没有龙印宝册。”贾谧一脸的谋划。 “过继韩慰祖”贾南风凝神思虑着,随后又说道:“可皇室大统最看中的就是这血脉,恐怕不被宗庙所承认,何况这太子还在,司马氏王族宗室庞大,光封王就有几十个,这事恐怕难成。”贾南风显然被说动心了,可她也不由的担忧。 “鲁国公说的倒是一个法子,娘娘可以试一试,切看司马氏各王的态度,不强求就是了。”一旁的董猛也赞成贾谧道。 “太子虽然聪明,但是心智未成,不如就让贾谧去东宫陪太子读书吧!” “好,那你就到东宫去任太子侍中,另外本宫再另请一些老师,好好的教授教授这个先武帝喜欢的天才少年,我倒想看看他这个屠户之女生出的孽障,天生的贱种,最后能变成什么样。”一丝冷笑浮在贾南风脸上。 且说这贾南风只生有四位公主,是整个洛阳乃至整个天下都知道的事,如今却诏告天下,其妹之子韩慰祖是其在武帝丧期所生,一时间洛阳的街头巷尾,风月酒楼都议论纷纷,百姓们自然不信,于是洛阳市井便流传一首童谣“南风烈烈吹黄沙,遥望鲁国郁嵯峨,前至三月灭汝家”。 而司马王室更是上下不安,一面不承认这个没有龙印宝册的继子,一面又在静观其变 ※※※ 第五章 北郡告急 奉旨押粮 经过贾后六年的专权统治,各地天灾不断,民不聊生。 元康六年(公元296年),郝度元联合羌人、氐人等趁机反晋,北地、冯翊、雍州等地相继被攻破,秦州、雍州等地的氐人、羌人也起兵响应,拥立氐人齐万年为帝,同年八月进兵北上包围了泾阳(现甘肃省平凉市),有直逼长安之势。 消息传到洛阳,惠帝司马衷软弱无力的坐在他的王位之上,呆傻傻的看着他的臣子们,一脸的茫然。 贾南风环视着众臣,见大家都低头不语,她清了清嗓,慢条斯理的问道:“众位爱卿,可有愿意领命出征之人?”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揣测着贾南风的意思,有人觉得此等差事不是什么好差事,也有人等着几位重臣先开口。 司空张华见大家都是一副观望的状态,便主动上前举荐道:“陛下娘娘,老臣有一人选,可担此任。” “哦,快说来,是哪位爱卿?”司马衷问道。 “新平太守周处。周处乃是吴国名将鄱阳太守周鲂之子,此人忠烈果敢而又刚毅,可以为将。” 周处因其性情耿直,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尚书王衍对其很是不满,因此上前道:“臣有异议,周处乃一粗人,不修小节,纵情肆欲,少年时曾凶强侠气而为祸乡里,故臣以为周处不足以堪当出征之将。臣举荐赵王司马伦,文教内辅、武功外御,可为征西大将军。” 司马衷好像听懂了点头称道:“爱卿所言极是,皇后以为如何?” 贾后正待表态之时,只听张华说道:“陛下、娘娘,请容老臣一言。赵王司马伦为皇室宗亲,却未曾领军打仗;而周处虽然曾少年失足,后来改过自新,在陆机和陆云的激励下,浪子回头,发奋读书并除三害,且其忠直勇敢,有大将之才,故臣也举荐周处。另建议任命积弩将军孟观,率精锐部队一万人,当周处的先锋,定可以消灭贼寇。” 贾南风听后点头笑道:“各位爱卿所言皆有道理。本宫建议,皇帝可下诏命赵王司马伦为征西大将军,夏侯骏为安西大将军,任命周处当建威将军,共同讨伐齐万年及贼人。各位卿家可有异议?” “就按皇后说的拟诏。”司马衷动动他那满身肥肉的身子附和道。 此时王衍又上奏道:“陛下、娘娘,此次大军出征,需要至少十万石粮食,这粮食该从何处调拔?” “司空认为可由何处调拔合适?”贾后向张华问道。 “娘娘,大军用粮,远处调拔路途遥远,恐有不妥,目前太仓存粮尚且丰足,可以就近调拔十万石。”张华回道。 “那这负责粮草和辎重的押运官谁来承担合适?”贾后抻着嗓子继续问道。 “从洛阳到长安,沿途多有灾民、匪寇,为保证十万石粮食能平安到达长安,臣建议由积弩将军孟观带领前锋队伍,担此重任比较稳妥。”张华继续回道。 贾后听闻,沉思了片刻,抬头说道:“这押运粮草,兹事体大,如有闪失,不仅粮草不能安全,还可能损失一位前锋将军。本宫想了想,为了不影响战事,还是不能由孟观将军来承担。” 贾后说完,众大臣互相看了看,见并未有人提出异议,贾后问道:“琅琊王司马景文承袭安东将军,却不曾为朝廷效力,此次就由琅琊王为粮草押运官,去历练一番吧。” 众臣面面相觑不置可否,张华想再说些什么,但看贾后的主意已定,虽然心下疑问,却也未多言。 由此众臣山呼万岁就此退朝。 ※※※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三日后城门官道上,近千官兵押着粮草辎重浩浩荡荡的从城门走出,此番景象正是琅琊王司马景文押运粮草辎重前往长安。 慕容迦看着鱼贯而出的粮草,不放心的说道:“此行虽说不甚太远,这十万石粮食,加上草料和辎重,浩浩荡荡的一路,还需格外的小心谨慎才是,如遇危险保命要紧。” “嗯,我会小心的。”司马景文点头道。 慕容迦见这押运的队伍中,有平民装束的人随行,便问道:“此行你带着庶人作何?” 司马景文的目光也落到那几个随军的庶人身上,面带忧郁之色道:“长安周边各县灾害严重,听说时疫甚严,朝廷议事却未曾提及,故我借这次护送粮草之机,从洛阳城内几家医馆征得坐堂医,以及有些名气的走方医,一并带了去,这车架之中,还有几车我私人采购的草药。” “放眼这满朝文武,能够忧国忧民的,除了张司空,怕也就只有你司马景文了。” “尽力而为,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 随后慕容迦一脸的愤然:“我接到石崇的邀请,说要在他的金谷别苑举行雅集。北郡局势如此,你这边冒着风险押运粮草,他们这些人却风雅玩乐。” “京中门阀清谈、攀比之风日盛,你我能奈几何?好在我只需将粮草送到长安,之后由赵王统一调派,但可交差回京了。”司马景文对于朝廷的风气也是一脸的无奈。 慕容迦又忿忿不平道:“同样是王爷,他赵王就是安西大将军,而你这堂堂琅琊王,却被派作粮草押运官,变成了中军司马。听闻张华大人本来建议孟观来做前锋将军,同时押运粮草,但是那贾后却故意将此事派给了你,关中大灾,又闹时役,即有流寇作乱,胡人南下抢劫,这一路一旦有所闪失,便是贾后降罪于你的借口呀。” “贾后对我与杨家曾有婚约之事一直耿耿于怀,她是定要寻我个错处才肯罢手。”司马景无奈的轻叹了一声。 “景文,有件事这些年我一直没开口,今日想问问你” “何事?” “你已有了虞王妃,过去的事情你是否已经放下了?” 司马景文听到慕容迦如此问,目光有些复杂的盯着慕容迦,好一会才说:“韵儿在我心中,一直都是特别的存在,谁都代替不了她,只要她需要,我定竭尽全力护她周全,当年如此,现在亦如此。” 慕容迦听到司马景文如此说,暗暗攥紧了拳头,随之展颜,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你回来的路上,要特别留意路上的流民,你会遇两位女子,你须保护好她们的安全,并带回洛阳” “何人?” 慕容迦露出他的大白牙,带着些许戏谑:“你刚不是说要护她周全吗?” 司马景文冷峻的面容瞬间融化了,一脸的难以置信:“你是说韵儿就要回来了?” “嗯,此次你押运粮草,正是韵儿下山的最好时机,我已修书玉山,师父看到信后定会安排韵儿下山的!” “有劳慕容王子了”司马景文感激的看着慕容迦。 “韵儿是我的师妹,她的事我自当义不容辞,何必如此客气,你自己还须保重,平安归来。”慕容迦拍了拍司马景文的肩膀。 景文不再多言,上马拱手一声“保重”便策马而去。 这一路,司马景文确实也遭遇流民,但是司马景文在顾荣的建议下,做好筹谋,在流民多的地方,留下一队士兵,支锅施粥一天,并将自购的一些粮食和一些草药留下,同时让郎中将药方留给灾民,教灾民如何煎药,并让灾民放风去吸引附近的灾民前来。所以,这一路并未遇到流民抢夺之事,而小股的匪寇虽然也遭遇几次,皆被剿杀,倒也是有惊无险。 ※※※ 玉山玉仙宫内,玉仙真人收到慕容迦的飞鸽传书,把穆易雪和周蓉叫到近前,与平时不同的是,玉仙真人的几面色有些凝重,他的书案上多了两把剑。 “雪儿,你与蓉儿上山已经五年了,五年来你们夙兴夜寐,已有所成。现如今胡人叛乱,关中灾害,惠帝庸碌无能,贾后有违天道,此时正是你下山的好时机。” “师父,雪儿等了五年了,虽然雪儿舍不得师父,但血海深仇莫不敢忘,此次下山取了贼后性命,便回玉山来侍奉师父。” “雪儿,当今乱世,不止你一人家仇,若只为一人之仇杀了贾后,恐怕会引起朝堂动荡,天下大乱,而让世人与你一起受累,你当对不起你弘农杨氏几百年的家训。你要心系天下,等待时机,时机到了该来的自然就来了。” “是,雪儿谨遵师父教诲”。 “慕容迦已经修书过来,函谷关外,琅琊王此次押运粮草,返回途中会接应于你,你与蓉儿可混于流民之中。” 玉仙真人说完便从案上拿起一把剑,送到易雪的面前继续道:“徒儿,这世间鲜有公平,尤其是生逢这乱世,你本性纯良,无论何时切要记住保持自己那颗良善之心,今为师就将这修玉剑送给你,这是一把君子之剑,修身如执玉,积德胜遗金呀”。 易雪接过剑,打开剑鞘,认真看了看,跪下说道:“师父教诲穆易雪定铭记于心,莫不敢忘。”说完便给真人三拜。 玉仙真人又将另一把剑拿起,送到周蓉的面前说道:“蓉儿,你与雪儿一同上山与我学艺五年,我们虽无师徒缘份,却也算是一段师徒情份。这是一把赤心剑,以后你定要赤胆忠心,你需不离不弃的守护在雪儿身边。” “蓉儿遵命,定不负真人之托。”说完周蓉也给玉仙真人三拜。 随后玉仙真人站起身来,轻甩拂尘,声音宏亮,真气十足道:“为师送你们十六个字:静观待变、守弱用柔、知盈处虚、见微知著!” 于是易雪带着周蓉就此下山。 ※※※ 第六章 金谷雅集 宴送赵王 边关告急,夜晚的洛阳城,更鼓作起,进入宵禁状态。 春熙坊却是灯火次第,坊间莺歌燕语,红肥绿瘦,长袍冠带,语笑喧阗、热闹非凡,原来这是京城唯一可夜生活之所,青楼伎馆聚集之处,亦是达官贵人们风花雪月之地。 这春熙坊内最大的伎馆昭凤台,红灯高悬,莺歌燕舞,宾客盈门,嬉笑浪语不绝于耳。 大厅中间有一舞台,一胡女伴着胡曲妖娆热舞,红色的薄纱紧裹洁白细嫩的肌肤,眼波流转间带着魅惑的笑,腰间的银铃随着每一个扭动发出诱人的叮叮铛铛之声。 楼上雅间里,石崇与陆机等人正在喝酒,清谈、斗诗 此时传来凤无忧朗朗笑声:“赵王雅兴,大驾光临,我这昭凤台当真是满堂皆喜,春阁生辉呀。” 只见她朱衣佩环,素胸轻罗,云髻婆姿,艳丽如花,动若拂风,声如金铃,边说边迎上前去,屈膝低头做个福礼。 赵王见状伸手摸向凤无忧的脸,目光带淫的说道:“无忧浑身似玉,真乃风流第一佳人也”。 “赵王说笑了,昭凤台的女子个个艳丽青春,赵王随便喜欢哪一个都是她们的福气。” “玉凤、青凤、云凤,赵王来了,还不下来迎接。” “来了、来了”三个明艳俏丽的女子跑了出来。 “凤翎呢?”赵王问道 “安阳乡侯与陆机、陆云等几位学士在楼上,凤翎在给他们助兴,我这就将凤翎请下来。” “你是说石崇他们在?那不必让凤翎下来了,我且上去看看”。 凤无忧前头引路,来到雅间,且听陆机正兴致盎然说道“然则凡得之者,外不资于道,内小于已,掘然自得而独化也” 众人正跪坐于榻欣赏着陆机的高谈,见赵王司马伦到来,忙抬起臀部,直起上身,膝盖支撑身体,手至地、头贴手的行稽首之礼,赵王见状说道大家不必拘礼,众人将司马伦了上位。 只听安阳乡侯石崇说到:“赵王殿下拜为征西大将军,不日将领命出征,难得今日有此雅兴。” 赵王笑答:“我是舍不得凤翎姑娘的《相和舞》呀。” 凤翎起身:“奴家这就为王爷来一首《相和舞》”。 随着笛声和着琴声,凤翎云手轻舒,腰姿水柔,一颦一笑,尽含风情,当真是滂心绰态姣丽施,小腰秀颈若鲜卑。 一曲作罢赵王司马伦如痴如醉,赞道:“妙、妙、妙,曲妙、人妙、舞更妙、凤翎姑娘实乃妙人也”。 凤翎起身揖礼道:“王爷谬赞了。” 石崇道:“赵王殿下西征,我等无以为助,唯当恭送征西大将军凯旋,故明日由我作东,金谷别苑雅集,赵王殿下可否赏光?” 赵王应到:“乡侯有心,本王岂有不去之理,凤翎姑娘也一并前来。” 众人皆道如此甚好,石崇与赵王及众人便定下这金谷之约。 为了集会迎接赵王与众友,石崇特命人用丝绸扯出十里锦绣,从洛阳城的各条大街一直通到了郊外的金谷别苑,赵王府、慕容王子府、贾谧的鲁国公府甚至昭凤台都尽铺锦绣丝绸。道路两旁各置有乐人,演奏琴、瑟、笙、筑等乐器,也有舞伎路旁歌舞,道路两边站满了围观的庶人,人们一边看着热闹,一边议论着。 慕容迦虽然早已接到请柬,但当他带着青鹘走出王子府,看这阵势也着实吓了一跳。 路上青鹘忍不住的对慕容迦说:“王子,北郡战事吃紧,关中灾害严重,这晋国的大将和官员出征不忙着点兵、装备,却还有闲情逸致欣赏歌舞,真的令人匪夷所思!” 慕容迦玩味的笑答:“要不是这晋朝的皇帝老儿呆傻无能,怎么会让个丑女人坐于朝堂?一个女人掌握朝局,她最愿意看到的就是百官不思进取,唯她是从,倘若都如张华一般的柬臣,周处、解系这等武将,那贾后如何擅权?” “匈奴人、氐人都快打到长安了,晋国的朝廷就不急吗?” “朝廷是谁?不就是朝堂上那个女人吗?她关心的是眼前的权利,不是国家的安危。” “这样下去,一旦这晋朝的军队失利,北方的胡人不就全都乘机南下了吗?” “晋朝是门阀政权,这些世家大族自恃强大,他们对内部权利的争斗更为热衷。”慕容迦脸上浮出一丝讥笑。 “中原自汉末战乱上百年,如今太平才不过几十年,这晋人奢靡之风日甚,士族男人面如女人,一旦天下大乱,晋人该当如何抵挡?”青鹘不解的问道。 慕容迦的鼻子“哼”了一声。 “由此下去,我们慕容鲜卑不也一样有机会南下了?” “父王如何作想,本王子还不确定,但是我大哥慕容廆一定会静观其变的。”慕容迦说完,甩一下马鞭,跨下的疾风奋蹄前冲,青鹘也紧跟其后 慕容迦到了金谷别苑,见这别苑因山形水势,筑园建馆,挖湖开塘,园内清溪萦回,水声潺潺;楼榭亭阁,高下错落;有清泉茂林,遍栽众果、竹柏、药草之属;又有水碓、鱼池、假山;珍珠、玉石、玛瑙、琥珀、犀角、象牙等奇珍异宝,把园内的屋宇装饰得金碧辉煌。景色美不胜收,是都城洛阳最美的景致之一。这石崇自先武帝时,就喜欢争豪斗富,就连先帝的舅舅王恺也时常争不过他。 此时赵王司马伦还没有到来,大家或讨论诗词,或说地谈天,或争论玄学与佛学,或是雅歌投斛,好不热闹。 慕容迦见顾荣和王导也到了,二人正与陆机、陆云兄弟闲谈,便走了过去。只见众人皆是轻衫、缓带、宽衣,表现出一派“烟云水气”,他这胡人装扮倒显得另类。 见慕容迦走了过来,顾荣笑问道:“慕容王子,你这好热闹之人,今天怎么来的有些迟了?” “我虽在这洛阳城里呆了几年,但像乡侯如此的大手笔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当真将我震撼,难免路上有些耽搁。” 贾谧听着慕容迦的解释,露出了鄙夷的神情,鼻子轻“哼”,小声的说道:“蛮胡”。 慕容迦听闻并不作声,嘴角微微一笑,眼神尽是轻蔑之色。 这时一仆人跑到石崇前禀报:“主人,潘公子来了”。 石崇大喜道:“快请进来” 只见一男子,身高约七尺八寸,面若凤翎,风神秀异,一头黑发被一个玉簪随意的绾着,一身白衣袭地,翩翩若仙。 石崇上前到:“好你个潘岳,半年未见你是越发的飘逸了。”来人正是号称天下第一美男的潘安(本名潘岳,世称潘安),潘安与石崇向来交好,同时也是当时有名气的才子。 就在此时,一声“赵王到”传来,众人站立等侯,恭迎司马伦。 司马伦笑着示意大家落座:“今日雅集,不必客气,大家自当开心,我等皆听这别苑主人的安排。” 石崇举酒敬道:“今日雅集,恭送王爷出征,祝征西大将军荡平贼人,我们恭候大将军凯旋归来。” 众人举酒皆道:“我等恭候大将军凯旋归来。” 石崇接着说道:“既是雅集,当以诗酒歌赋为乐,在座兄友大人,遂各赋诗,以叙中怀,如不能者,罚酒三斗;当中歌舞助兴,令与鼓吹递奏。” 众人皆称好,于是凤翎以舞助兴酒席开始。 只见凤翎在一众舞伎的簇拥下柔姿而出,一袭水绿淡雅长裙,胸口一朵粉色牡丹,酥胸半掩,飞仙鬟髻,姿容绝艳,柔婉多情,时而轻舒云手,时而玉袖生风 石崇玉面敷粉,半斜着眼睛,陶醉其中,桌上摆着珍馐美味,身边侍女手持琉璃器,近前服侍。一舞作罢,众人一犹未尽之时,石崇吩咐管家贾六:“小香猪都好了吗?” “回国公爷,可以上了。”贾六堆着笑答道。 于是侍女鱼贯奉上一只只的小香猪。 赵王吃了一口,一股异香顺着味蕾直沁脾胃,连忙称赞道:“嗯,好吃、好吃。传闻乡侯家中所食皆四方珍异,但香乳猪在各府上并不稀奇,不知为何此猪如此异香?” 石崇吸了吸鼻子,得意的说道:“此道香乳猪,自小猪生下来便用人奶喂食,蒸的时候,以烛火为柴入灶,自然与别家不同。”众人听闻称奇。 后潘岳、陆机、陆云、左思等人相继吟诗作赋,一干人等,从白天至黑夜游乐欢宴,时而把琴、瑟、笙、筑和乐人一起载于车中,时而登高临下,时而依次坐在水边。虽然不乏陆机、陆云这样的名士,也不乏郭彰、贾谧这样的权臣,尽兴之时皆袒胸露怀,时坐时卧,又不时与歌伎调笑。 “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大家张扬着、纵酒、放歌,感叹着人生苦短,理应及时行乐。 期间慕容迦,表面欢笑,却不时露出轻蔑的眼神。 这次集会便是著名的“金谷宴集”,仿佛北郡之地的胡人之乱、赤地千里的民不聊生并不存在,门阀之内太平盛世一般的歌舞升平 ※※※ 第七章 函谷关外 易雪归来 一个月后的函谷关外,官道上。 司马景文回京复命途中,灾情更甚,一眼望去赤地千里,沿途流民拖家带口、成群结队,不时走着走着便栽到地上留下饿殍,还有些人实在受不了将自己挂在了树上,一路所见如同人间地狱一般。 身为贱民,生逢乱世,命如草芥,有谁会关心这些人的死活呢,琅琊王司马景文虽然有所感叹,也只能忙着赶路 “公子,前面就是函谷关了,进关之后我们可以在驿站休整,明天再走”。修无际道。 此时,司马景文抬头向函谷关城门方向望去,只见城门外聚集了大量的流民,有的举家在门外不死不活的休息着,有的聚在城门处想要进去,而守城官兵,粗暴的打骂着城门口流民。 司马景文驱马到城门前,问到:“这是怎么回事?” 修无际对守城官兵喝道:“琅琊王驾到,速速迎接”。 守城官兵见到一气宇轩昂的年轻人,身着金色鳞片筒袖甲,铠甲内着金丝袍,束发金冠,容貌俊朗,精神清爽,目光灼灼、很有风度仪表,想必这便是琅琊王,丝毫不敢怠慢,立刻伏地迎接。 城边的流民看见官兵见到一个年轻将军模样的人都跪于地,也纷纷伏地跪下。 司马景文问到:“为何有这么多流民聚于此地?” 守门军官道:“回禀琅琊王,关中大灾,这些贱民四处流窜,尤其近日流民激增,太守恐这些流民通过函谷关涌入帝都,更担心带进时疫、滋生疫情,因此下令不许流民过关。” 司马景文听闻守门军官的回答,,太守的做法虽然不甚人道,为了京都洛阳的安全,并无不妥,他环视着满地的流民,只轻叹着对无际说道:“进城吧!” “喏!” 守门军官听到琅琊王进城的指令,舒了一口气,忙从地上爬起来,指挥着士兵:“快,快,开城门!” 就在城门要打开之时,忽然听见一女子大哭道:“姑娘,姑娘,姑娘你醒醒,谁来救救我家姑娘呀。” 司马景文闻声转头望去,只见一群人围着两个年轻女子,一女子大哭,另一个女子倒在地上,似乎昏迷。 见琅琊王凝神观看,守城军官道:“这种情景,一天都不知道上演多少次,贱民饥苦,却也无可奈何呀。” 司马景文没有理会守城军官的话,对着修无际说道:“无际,你且上前去看个究竟。” “喏!”修无际策马来到流民中,问到:“地上何人,发生何事?” 只要那女子哭着回答:“我们是从长安城外玉山过来的,我家女郎一路奔波劳顿,这两日几无吃食,身子弱怕是经不住了。” 修无际透过人群仔细看了地上的女子,脸上一惊,策马回到司马景文旁,对司马景文说道:“王爷,还需亲自看看才是”。 司马景文看着修无际的表情,想起慕容迦的嘱托,心中已然有数,抑制着内心的激动跳下马来。 守城的军官见琅琊王如此体察民情,当即带路并喊到:“琅琊王驾到,并速速闪开。” 人群忽的闪出一条路,有流民带头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道:“琅琊王救救我们吧,我们几天没吃东西了,就要饿死了。” 司马景文没有理会跪在路边的流民,径直来到了两位女子身边,定神一看,不错,此二人正是杨韵和周蓉。 司马景文的心犹如千百只小鹿在狂奔,他定了定神,稳了稳情绪,对修无际说到:“两位女子如此弱不禁风,你且将她们带回驿馆,好生安置。” “喏!”随后修无际抱起地上的女子。 司马景文刚想离开,但看着满地跪着的流民,又说道:“大家起来吧,本王现在就去见太守,且去看看有没有办法。” 流民听闻,犹如听到救命的圣旨,当是千恩万谢,甚至还有人喊道:“就是这位王爷,前段时间命人施粥布药。” 函谷关驿馆,驿丞安置好穆易雪,并请了大夫,大夫诊后并无大碍,只是疲累劳饿,休息几日保证饮食便好了。 司马景文去了太守处,此时函谷关太守姜冲接到守城军士的奏报,早已经迎候。见司马景文到来,便上前参见,并将景文引到了公廨之内。 司马景文对开门见山道:“姜太守,为了洛阳的安全不放流民过关,本王非常赞同。但是如果流民聚集太多,又无处可去,恐生民变,届时又要治你的失责之罪。所以还须想个万全之策才可。” “琅琊王所言极是。实不相瞒,下官也曾想过一些办法,皆不见效,向城中大户借粮施粥,建议治下朝廷各候封地收留一些灾民,可这些世家大族均不愿意。这些大户与世家门阀、朝廷重臣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下官也着实得罪不起。”姜冲语气诚恳的说道。 见姜冲所说也是事实,也不是推卸责任,司马景文轻叹道:“姜太守尽心尽职,本王也是看在眼里,眼下情势,非你一人能力所及。”说到这,他顿了顿,问道:“现在你这里还有多少存粮?” “存粮不多,只够军士三个月的,难道琅琊王要施粥放粮?。” “这点粮食哪够施粥的,况且一旦开了粥场,就会有更多的流民过来。” “那是做何?” 司马景文想了想:“本王建议姜太守,留够两个月的粮食,拿出一些粮食赈济发放给流民,让他们经汉中,前往天府之国巴蜀之地,那里物产丰富,地广人稀,且经年风调雨顺,流民如能到达也必是一条活路,回头我再向朝廷请旨向你们调拔一些军粮过来。” “琅琊王所言极是,所言极是,下官钦佩。” 司马景文来到穆易雪处,已是过了晚膳。 穆易雪上前对司马景文行礼道:“民女穆易雪参见琅琊王,感谢王爷救命之恩。” “韵儿,多年不见,你还好吗,身体感觉如何?” “多谢王爷记挂,已无大碍!”穆易雪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淡然答道。 “韵儿”司马景文轻声的唤着。 “王爷所说的韵儿早已不在人世,民女穆易雪,想必是与王爷的故人有几分相似罢了。” 司马景文见杨韵如此生分,心下当真不是滋味,却也不知说些什么。 此时周蓉见状,上前拜道:“民女周蓉参见琅琊王殿下,我家姑娘有些疲累,精神不济,还请王爷见谅!” 司马景文点了点头。 周蓉继续道:“王爷,我们是长安附近玉山人,家中也算是当地富户,我家姑娘也是金枝玉叶般的养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无奈天灾,姑娘家中被流寇洗劫。老爷被流寇所杀,夫人伤心过度,也随老爷去了。我与姑娘无奈,逃奔出来。” 司马景文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周蓉挡了回去:“王爷,我家姑娘已身大碍,眼下天色已晚,王爷身份贵重,还需早些休息,来日方长。” 司马景文这时已经回过神来,说道:“周蓉姑娘说的没错,来日方长,明日我让修无际找辆车来,你们就与我一同上路吧!” “多谢王爷,过了函谷关,离洛阳已是不远,我与蓉儿赶路几天便是。”易雪与景文客气道。 “路上多有流寇,你们两个女子恐有意外,还是跟我一同上路为妥,就这样吧,你们早些休息!”说完司马景文推门而去。 翌日一早,修无际便通知驿丞备好一辆马车,而姜太守也带着一众官员来到驿馆送行。 易雪上车之时,姜太守见琅琊王所救竟然是个清丽佳人,不禁呆住了。 司马景文嗑了一声:“姜太守留步,就此别过。” 姜冲敢忙回过神,恭敬拜别:“恭送琅琊王。” 大约走了十多日,车队已经行使在洛阳附近的官道上。 周蓉不时的打开车帘看向两边,而穆易雪坐在车上小憩。 车颠了一下,穆易雪睁开眼睛掀起车帘,向外看了看,见天气还早,穆易雪放下帘子,叹了口气,重新微闭上眼睛。 此刻的穆易雪心情复杂,她记挂着五年未见的弟弟,想着结儿有多高了,都读了什么书;时而思绪飘又到了五年前那撕心裂肺的一夜,无奈与痛苦侵袭着内心的每一个角落,就这样冷冷的痛着;五年来易雪日思夜想回到洛阳报仇雪恨,可这洛阳城又是她最不想踏足的伤心之地。 周蓉见易雪眼皮微微抽动,掌心紧扣,眼角有泪,心下明白,想要安慰却又自知任何言语都无济于事,跟着轻叹了一口气,也闭上了眼睛。 “王爷,前面就快到洛阳城了。”说话的是修无际。 周蓉掀开车帘远远的望见了洛阳的城郭:“姑娘,快到洛阳城了。” “是呀,快到洛阳城了。”易雪睁开眼睛,长嘘了一口气说道。 “姑娘,是否担心有人认出你呢?”周蓉找了个话题。 “我本是深闺中的女儿,认得的人不多,而与杨家有关的人,灭的灭、贬的贬、逃的逃,估计已经没人几个人认得我了,何况我也不需要谁认得我。” 易雪说到这,将车帘掀开,喊了一声:“停车!” 车停了下来,车夫放下步梯凳,穆易雪走下车,周蓉跟下了车,易雪望向红彤彤的天际,又望着远处的洛阳城:洛阳城的半壁城墙在斜阳下,青皮的夯土泛着橙红的光,同样是残阳下的傍晚,只是这洛阳城内早已物是人非 ※※※ 第八章 雅庐小叙 灼华初露 穆易雪回到京城,便住进了雅庐小院,这是司马景文专门为易雪准备的,虽然只是两进两出六间房屋的院落,却也清新雅致,并且相对安全僻静。 夜晚二更鼓响起,街上已然宵禁,周蓉立在院中像是在等在什么人,这时一黑影飞身跃进雅庐院中,周蓉见来人,便引进书房。 “杨征拜见姑娘” “征叔快起来,这五年来你辛苦了。”易雪说着眼睛不由的红着,初见故人的激动,让她不禁落下泪来。 “姑娘莫要感伤,杨征不辛苦。” “听说李肇当初下了海捕公文,你这几年东躲西藏的日子,想是不容易。” “还好,初时那李肇还到处盘查捉拿于我,但是一年下来并无收获,也就慢慢的放松了。如今李肇平步青云,怕已想不起这事,杨征虽然不方便公开明查,但是混在市井,不会引人注意的。” 这时周蓉拿来了果茶和糕饼:“征叔,你还没吃饭吧,这有些吃食,吃完再慢慢的讲。” 杨征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谢周姑娘,杨征不饿。” “征叔,这几年你可有追查到什么?”易雪问道。 “回姑娘,杨征这五年来一直在追查当年之事,也发现了他们勾结为害证据,尤其发现李肇像一个叫高霸的草寇。” “高霸?”易雪听着有些耳熟。 “他是江左一带的强盗,只是当年高霸留着大胡子。” “小时候好像我隐约听父亲与母亲提起过,好像当年他去江南缉捕的一名江洋大盗。”易雪想了起来。 “没错,十几年前高霸是荆州一带有名的强盗,杀人越货,抢劫客商,甚至官船、军资、库银都不放过,路过商贾、官兵皆都被其斩杀,民愤极大,震惊朝野,荆州官府屡次追捕拿他不得。于是先武帝派主公将其捉获,本是判了斩刑,但在行刑前被人寻仇毒死在天牢。经小的这几年暗中调查,发现李肇的确是那个高霸。” “竟有此事,那高霸是如何变成李肇的?”易雪一脸疑惑。 “是石崇。石崇买通廷尉府,用其他死囚将其偷换出来,并藏身军中。”杨征说道。 “原来如此,十几年前正是石崇任荆州刺使之时,石崇从一普通县令,到荆州刺使,却有着泼天的财富,定是当年石崇与高霸一起勾结积累的。这高霸变成李肇又是石崇的杰作。”穆易雪恨恨的说道。 “姑娘所言不错,后来这石崇攀附上贾后的父亲贾充,回洛阳捐了卫尉,没想到将高霸变成李肇,当时真有一个名叫李肇的人前来投军,被石崇派人诓骗身份碟文,然后让高霸冒用李肇的身份,安排在军中做一士兵,后又被石崇寻机调到京中做了下级军官。” “想当年,贾后、贾谧授意李肇与孟观充当马前卒,污我杨氏谋反,两个中下等军官竟然诬陷当朝一等勋爵,想必定是父亲缉拿于他,他既怕父亲认出他,又想报复,因此寻机构陷。可恨这些人先是杀人越货、与强盗为伍,后又瞒天过海,埋下我杨门祸事。”穆易雪说到这眼神里透着杀意。 “姑娘,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要寻机一步步除掉当年这些助纣为虐之人,你且继续留意李肇等人的动向,一有情况,即来雅庐。” “是”杨征向易雪拜别。 翌日琅琊王府灼华院书房内,大紫檀雕螭的书案上,设着香炉,摆着文房四宝。 案前司马景文微微皱着眉头,擦拭着长阳剑,而慕容迦斜卧在书房中大紫檀雕螭的榻上,翘着脚,一只胳膊撑着头,另一只手绕着他的小辫子,一副慵懒无赖相。 “唉,我说景文,你啥时候去江南,那可是你督管的地方,我好跟着你玩玩去。” “我在京中,脱不开身。” “哎哟哟,你个闲散王爷,即不在封地,又不在督军之地,你有何事脱不开身?我倒是想自己去,虽然说你们的皇帝并不约束我的行为,毕竟我是慕容部的王子,无缘无故离京,跑到你们江南之地,难免被多嘴之人诟病。” “那你就在京中呆着。” “我知道,你这是舍不得我师妹吧。” 司马景文抄起案上的竹简向慕容迦丢去。慕容迦起身躲闪,司马景文再抄起另一个竹简,慕容迦往门外跑去边跑边说:“还来?” 迎面便撞上了修无际,修无际顾不得慕容迦,上前说道“王爷,鲁国公贾谧来了。” “嗯,知道了。”司马景文面无表情的应着。 说话中,贾谧已经自行寻上门了,贾谧的心情格外好,看到司马景文和慕容迦的情景,哈哈大笑。 还不等司马景文说话,便自顾的说道:“本侯刚从太子那回来,听说顾荣送来了二十坛陈年花雕,想起有段时间没见琅琊王了,就来讨杯花雕酒。” 慕容迦看到贾谧如此模样,一脸玩味的问道:“贾谧,看你这模样,又是从太子那讨了便宜了吧” 贾谧哈哈大笑道:“我要成亲了。” “哦?鲁国公要娶的一定是绝世佳人,不知是哪家的女郎?”慕容迦饶有兴趣的问道,而司马景文则蹙着眉,继续擦拭着他的长阳剑,似是毫不关心,又似意料之中。 “我鲁国公夫人的不二人选,当然应该是尚书令王衍之女,聪慧娴淑,姿容绝佳的王景风。”贾谧一脸得意,晃着脑袋说道。 “等等,这王景风不是由你的祖母广城夫人做媒,许给了太子司马遹做太子妃了,而且太常已经纳了吉呀。”慕容迦一脸的惊讶。 “没错呀,那又怎样,一个朝不保夕的太子而已。我求皇后做媒,把王景风许给我了。”贾谧一副完全没把太子放在眼里的表情。 “那太子妃呢?” “至于太子妃,由皇后做主,变为王衍家的小女儿王惠风。” “这样也行得通?” “反正对于王衍来说,哪个女儿成为太子妃都是一样的。”贾谧说到这哈哈大笑起来。 “怪不得你心情如此大好,这太子岂不被你气的青筋暴跳?” 贾谧没有回答,而是笑得更甚了。 司马景文眉头微微一动,对贾谧说道:“鲁国公,上次你们在金谷别苑雅集,本王正护送军粮,未能参加实属遗憾。既然鲁国公好事将近,择日不如碰日,今夜就由我作东请大家过来品酒、赏赋吧。”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听到琅琊王要请客,贾谧更是欢喜。 是夜,琅琊王府,灼华院。 贾谧、石崇、顾荣、王导、陆机、陆云、潘岳等约十几人雅聚。 司马景文特派人到昭凤台,请了凤翎姑娘前来助兴,凤翎一曲舞罢,众人意犹未尽。 谈笑之中,琅琊王府的侍女引来一位女子。 只见该女子上着青色小袖短襦,下着一袭白色石榴罗裙垂地,腰间以丝带系扎,墨发用一只银钗简单的绾了一个螺髻,一根青色丝带将垂下秀发轻轻挽住,犹如阳春下静静开放的玉兰花,素装淡裹,懒染铅华。 众人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如此清雅玉人,这京中也是难得一见,眉宇间仿佛还带有一股英气,这种光风霁月的独特气质,让人不免有些惊叹。 司马景文介绍道:“这位易雪姑娘弹得一手好琴,现请来与大家欣赏品鉴。” 只见易雪来到古琴前,颔首示意,片刻静默之后,一双玉手抚于琴上,琴音松沉而旷远,泛音天籁丰富非常,时而令人怀古之思,时而清冷入仙,时而心绪缥缈多变。 一曲弹罢,众人了无声息,陶醉得无法自拔,易雪起身礼道:“小女穆易雪,给各位大人献丑了”。 此刻众人才缓过神来,皆称好称妙。 “曲音清幽,吟猱余韵,细微绵长,指高现于指下,盎盎然之昭乾坤,迢迢然之寓道体,实在是太妙了,太妙了”陆机眼睛透着光彩,连声称妙不停赞道。 陆云亦点头赞道:“兄长所言极是,易雪姑娘所奏的《蔡氏五弄》,一曰游春、一曰绿水、一曰幽居、一曰坐愁、一曰秋思,此曲幽人之气,若春之和,幽人之怀,若水之清也。易雪姑娘如此技艺,这京师恐怕难有第二人,请问师承何人?” “家师云游之际,特嘱小女子不许跟任何人提起家师名讳,还请各位大人见谅”。 “既然如此,便不为难姑娘了,姑娘应该不是我洛阳人氏吧?”王导接话问道。 “易雪是长安附近玉山人,因流寇作乱,家遭变故流亡,函谷关外被琅琊王所救,琅琊王仁慈,念我无依,便带小女子来到京城并予以安置。” 贾谧大笑道:“以后我们金谷友人雅集之时,便可请易雪姑娘前来助兴。” 石崇闻之笑道:“如此佳人,怎可不来我金谷别苑?” 司马景文有些不悦,斜瞥了一眼石崇,冷冷的道:“易雪姑娘也是出身清流人家,家遇变故,虽为我所救,却非奴籍,就连听琴这等雅事,也不可强求!” 顾荣道:“易雪姑娘才艺非凡,自当尊以待之,我等也是仰慕易雪姑娘的才华,有琅琊王在此相护,定不会有其他非分之想。”说完望了一眼石崇,众人皆道,那是自然。 此时陆机站了起来,“凤翎姑娘舞技了得,笛萧也是一流的,不妨请凤翎姑娘与易雪姑娘合奏一曲《凤求凰》,可好?” 众人皆称如此甚好,于是一曲《凤求凰》使得众人兴致颇高。 只见陆机提壶半酐,醉步吟诵: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陆云接着吟唱道: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易雪清丽高雅,气质不俗,而凤翎艳丽妩媚、娇俏多姿,有如此佳人陪伴,众人兴致高昂,时而吟诗作赋,时而清谈玄学,时而又琴歌韵舞。易雪嘴角含着笑,眼睛不经意的瞥向贾谧、石崇,眼神里透着猜不透的幽深之色 ※※※ 第九章 凤翎拜访 机会悄降 自琅琊王府灼华院的宴饮后,京师的世家子弟、文人骚客皆知,雅庐住着一位琴技了得的绝世佳人。 经过一年多的经营,易雪在京城琴师中已然颇具声望,不时被邀各世家门阀参与雅集、清谈,也因琅琊王司马景文的关系,无论是助兴还是雅集,易雪都被礼遇,不曾有人造次。 这日,穆易雪坐在院中抚琴,周蓉练剑,只见周蓉柔中带刚,赤心剑在她手中舞得虎虎生风。虽然周蓉不算姿容靓丽,但是这几年与穆易雪一起玉仙宫学艺,自有一股侠气。 一曲作罢,周蓉已经微微出汗,拿起石桌上的茶,一饮而尽,穆易雪看着这个些年也没有学会品茶的丫头,笑着递上一块绣着梅花的帕子。 周蓉擦了擦汗道:“姑娘,好久没见征叔了,他这段时间怎么没过来?” “征叔这段时间一直在跟踪李肇,估计近日就会有消息了。” “征叔应该有段时间没去河湾村了吧,好想回河湾村看看阿爷和阿娘。”周蓉蹙着眉说道。 “是呀,好想结儿,如今结儿已是大孩子的模样了”易雪轻轻的叹了口气。 两人正聊着,下房的仆人走进来禀报:“小娘子,门口来了一个姑娘,说是昭凤台的凤翎。” 易雪听闻便和周蓉来到院门处,只见凤翎一身淡青色罗裙立于门外,后面跟着一顶二人小轿,与之前的妩媚不同,今日的凤翎倒有些素雅。 凤翎上前给易雪行了个礼,易雪回礼,凤翎低眉浅笑道:“有些日子未见易雪姑娘了,今日闲来无事,特与无忧告假来此雅庐,向姑娘讨教琴技,还请姑娘不弃。” 虽然凤翎出身伎馆,但易雪对她并不讨厌,甚至还有一些喜欢。见凤翎如此客气,易雪笑吟吟的回道:“凤翎姑娘才情誉满京城,不必过谦,姑娘请进。” 凤翎随易雪来到里院内,见这院内有一棵梅花树,四周种满了早园竹,虽然洛阳牡丹闻名天下,但是这院内却不见一株,便笑言:“这雅庐果然雅致,符合姑娘性情,琅琊王也是有心。” “是呀,承蒙琅琊王的照顾,易雪不胜感激。” 见石桌上放着赤心剑,凤翎问道:“看样子周蓉姑娘也是习得一身好剑法。” 此时周蓉奉茶上来,见凤翎问自己的武功,她笑着遮掩道:“哪里,我只是会一点防身的武夫罢了。” 凤翎微微一笑,并未再问。 穆易雪和凤翎先是喝茶闲叙片刻,后开始弹奏曲子,各自交流了一番心得。 周蓉又拿了些茶果过来,易雪重新点了茶。 此时周蓉仔细端详着凤翎,发现她有些与众不同,便快人快语道:“凤翎姑娘,瞧着你倒有些胡女的相貌,感觉你的眉眼长得和一个人很像。” “周蓉姑娘眼力不错,我是有胡人的血统,胡人的眉眼长得都很像。”凤翎爽快的答着。 听到凤翎的回答,易雪也不由的看向了凤翎,继而笑道:“自董卓之后,北方的胡人便陆续来到中原生活,与汉人通婚也不是奇事。” 凤翎笑笑没有作答,而是拿起了茶杯,轻轻的泯了一口,看了看易雪又看了看周蓉,忽然话题一转:“说起胡人,近日在昭凤台听得一件奇事。” “哦,什么奇事,快说来听听” 见周蓉一脸的期待,笑着继续道:“姑娘可听说过方俊?” 易雪想了想道:“好像见过一面,有一次石崇在金谷别苑宴客,好像有这么一个人,我记得应该是个商人。” “对,没错。这方俊专做边境生意,与胡人关系不错,听说氐人、羌人还有西域的一些王庭、部落都与他有生意往来,马匹、铁器、瓷器、珍珠玉器、皮子、布料、日用杂货什么都做,这方俊虽是庶人,但因其胆大又唯利是图,惯会投机钻营,因此也积累了不小的财富。有时这方俊为了讨好门阀公子,还会从西域带一些异域美女过来。” “这样说来,这方俊也是个能人。”周蓉附和道,而一旁的易雪则是笑而不语。 “方俊每次回到洛阳城,都会来昭凤台,虽不是世家子弟,因他出手大方,无忧也就每次都答应由我作陪。前几日他回来,我问他又贩了什么好物什,可能是他吃多了酒,竟然跟我说是粮食。” “这倒是件奇事了,北地胡人游牧,自去年起关中天灾不断,怎么会有粮食?”易雪不置可否的笑言。 周蓉则是直言道:“许是酒吃多了,说的醉话吧!” “是呀,我也是这样说他,休要诓逗于我,可他说就是粮食,而且还是整整两万石粮食。” “两万石?别说两万石,就是两车粮食,从关中到洛阳城,这一路关卡、流民,也是难以顺利运过来,他一个商人是怎么弄来的?”易雪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也是这样问他的,他说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他有他的道,莫要小瞧了他。” “看来这方俊当真是个能人呀。”易雪感叹着。 凤翎又与易雪闲聊了半刻方起身告辞。 是夜,二更鼓响,一黑影飞身跃进雅庐院中,闪到易雪的书房前,轻轻的敲了三下门,周蓉将门打开,黑影走进屋内,来人正是杨征。 “杨征见过姑娘” “征叔,这些日子你调查李肇可有收获?”易雪问道。 “今日我跟踪李肇前去石崇府,只是他们在房间里我不方便跟听,便在外面守着,就在李肇离开时,我看到一个商人模样的人也一同随着他们出来,怕是先于李肇去的石崇府吧。” “今日昭凤台的凤翎忽然来访与我切磋琴技,闲谈之中她提起一个叫方俊的商人,从关中贩来一批粮食,好像这个方俊我之前在金谷别苑见过。” “对没错,这个商人就叫方俊。在他们离开石崇府之时,我听那商人自称方俊,之后石崇便去了贾谧的国公府。” 杨征想起当时那个商人离开时说句“乡侯留步,方俊告辞”这样的话。 “一个做边境生意的商人,竟能把粮食贩到了洛阳城,这里面定有文章。”易雪用一个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 “可是姑娘,当下关中大灾无粮可收,流寇作乱,胡人也不时深入内境掠夺,很多有钱的富户都难以自保,他们从哪里搞来的粮食?”杨征一脸的疑惑。 “如果我猜得不错,这粮食应该就是前两月琅琊王再次奉命押到长安的那批军粮。”易雪沉吟道。 “军粮?他们敢动军粮吗?” “除了军粮,哪还有粮食呢?” “可如今战事吃紧,周处将军已然战死,而解系将军正在与氐人苦战,这些人竟然如此胆大,置朝廷安危于不顾?”杨征有些难以置信。 “如今这朝堂之上皇帝昏溃、贾后专政,门阀、豪强、奸商互相勾结,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呢。眼下能把李肇、方俊、贾谧这些人联系起来的,只有方俊运到洛阳的粮食了。” “既然关中无粮,这些人为何不在长安就地售卖,却千里迢迢运回洛阳?”周蓉不解的问道。 “关中百姓逃亡,长安百姓如今生活困苦,大多无钱买粮,吃着糙糠,而太仓接连向北郡调粮,洛阳粮市上米面价钱飞涨,这些人定是囤积居奇以待日后。”易雪分析道。 “这些人太可恶了,届时粮价再涨,这洛阳城的百姓不也要遭殃了。”周蓉不勉有些愤恨。 “他们这些人心里何来百姓?这军粮被偷运出来,想必他们一定会找个由头再行征调,以图补充,军中无粮,引起军中哗变这罪名他们也承担不起,所以他们贩运军粮也是计算好了时间和数量的。”易雪一苦笑的说道。 “姑娘认为会去哪征粮?”杨征问道。 “天子脚下不会征粮,太仓已经调出十万石,所以不会再调。现在有粮可征的地区只有巴蜀和江南,蜀道太难,远不如江南,而石崇之弟石历现在扬州任刺使,我断这征粮之地必是江南。他们既然敢动军粮,也必然不会放过这次征调、运粮的机会,他们有的是借口贪没,我们只要等待机会,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若真如姑娘所料,杨征相信机会很快就要来了。” “老琅琊王司马伷曾在平吴大战中屡建战功,被拜为安东将军,而司马景文以长孙之身袭王爵,同时继任安东将军,扬州、荆州、徐州正在其督管之地,此事非琅琊王不可。”想到这些,当下穆易雪心中便有了主意。 “征叔,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只需跟好李肇即可,其他我自有安排。”穆易雪嘱咐道。 “是,姑娘,杨征明白!” 杨征走后,穆易雪打开房间的暗室,暗室里有一块无字的牌位,穆易雪给牌位上香三拜:“祖父、祖母、父亲、母亲,韵儿开始了,请父亲、母亲以及杨氏族人的在天之灵,保佑韵儿” 随后穆易雪拿起墙上的修玉剑,走出暗室,来到院中舞动起来 对于穆易雪来说,这表面繁华的帝都,各方暗流一直涌动,而她所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机会罢了。 ※※※ 第十章 呆王误政 妖后秽宫 太极殿东堂,中书省官员奏报关中大灾引发流民起事,惠帝司马衷和和皇后贾南风正在征询众臣的意见。 只见尚书令王衍奏报道:“自先武帝实行占田令后,编户齐民,有荫佃客,并禁止人市交易,奴仆有四种:战败成奴、犯罪成奴、自卖为奴、人奴家子。可如今流民到处逃亡,所到之处也无以生计,为防止流民落草为寇、生民变,臣特请奏陛下、娘娘,开放人市,给平民生路,奴为私产。” 司空张华上前提出异议,言辞恳切:“陛下,若放开民间人口买卖,则会滋生蓄奴之风气,到时牙婆、人口贩子横行,掠民为奴,人口甚至抵不过牲口呀,还请陛下、娘娘三思呀。” 此时贾谧、石崇等人附议了王衍,于是贾南风颁布诏令允许人市交易,逃奴死罪、收留逃奴者死罪,她万不会想到她的这份诏令,竟然最后影响到了她的亲生女儿,此为后话,暂不言表。 贾谧接着上前陈道:“如今关中大旱,饥荒严峻,当地的百姓因为大灾饿死不少,流民四逃,有不满者已聚众叛乱,虽有当地官兵围剿,但因关中紧邻郝元度的北郡之地,内忧外患呀,请求陛下派人征粮赈灾,以安民心。 这个时候,惠帝司马衷听到竟然以为会因为没有吃的饿死,他直起了腰,伸着头好奇的问道:“众位爱卿,为什么这些人会饿死呢?” 张华道:“陛下,去年冬天关中与北郡均遇大雪之灾,已有饥荒,今年又遇旱灾,接连饥荒百姓没粮食吃,听说连草根、树皮都被扒着殆尽,每天饿着肚子,当然会饿死了。” 这个时候司马衷又疑惑的反问道:“那百姓既无粟米充饥,何不食肉糜乎? 朝臣们见皇帝竟然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贾后厌恶的看了看惠帝,但见自己的外甥贾谧如此关心朝事,心生欢喜,笑颜说道:“鲁国公所言极是,雍州已经落入叛军之手,现已直逼长安,我京都洛阳也会有危,现正是秋粮入库之时,征粮以安抚民心,此法可行。” 惠帝立即附和:“鲁国公所言极是此法可行,此法可行,那谁去征粮呀?去哪里征粮呀?” 此时贾谧继续奏道:“江南是鱼米之乡,先武帝平吴以后,江东、江南地区这些年风调雨顺,富庶有粮,可去江南征粮,顺便可再补充些军粮,以备西北战事。” 贾后欣然应允,这时张华上前说道:“如现在征粮,再加上漕运、经官道运往长安,顺利的话也要三月有余,饥民等不得呀。不如陛下先下旨将扬州的官粮调拔一些过来,先行赈灾;再行征粮,补充扬州地方的官粮入库,余下的再运到长安。” “嗯”贾后点头:“就按司空说的办。传旨扬州刺史,调官粮两万石,运往长安。” 随后贾后又问道:“这征粮一事可派谁去呀?” 贾谧:“娘娘,臣举荐积驽将军李肇。” “众卿可有异议?” 此时石崇也上前奏道:“臣附议。” 自杨氏一案之后,这李肇早已是贾后心腹,怎会有不应之理,贾后点头道:“李肇为人持重,做事有序,确实可担此任,李肇上前听令。” “臣在”。李肇上前。 “李肇,现传旨于你,命你为督粮御史,即日起程前往扬州,先向扬州官仓调拔两万石粮食运往长安赈灾,再让扬州刺史石历派人到各郡县征粮四万石,两万石补充扬州官仓调拔之粮,两万石运往长安补充军粮,你到各郡县进行督管。”贾后欣然下诏。 “臣李肇接旨,叩谢陛下、娘娘隆恩!” 贾谧及石崇均满意的相视而笑。 贾后看着这丑陋、愚蠢之夫,虽可操控,但是早已心生厌恶,即刻宣布退朝。 下朝之后,她回到寝宫,称身体不适让董猛将太医程据传来。 董猛会意,但是他又说道:“娘娘,最近太医院正忙着应对时疫,程太医主理此事,怕是忙不开身。” 贾后听闻一脸不悦。 “娘娘,城南衙门有一小吏,人长得英俊儒雅,娘娘见了一定喜欢。”董猛边说,边用衣袖遮面,抿嘴偷笑。 “嗯,还是大监知本宫心思。”说着便有宫人上前,为贾后宽衣,服侍贾后安寝。 话说,这小吏在街上走着,忽遇一妇人,老妇上前对他行个见面礼,说道:“这位公子,我家有人生病,久治不得痊愈,后得一道师指点,说是有邪祟近身,道师说需要找七七四十九个阳气重的美少年来家中趋邪,还烦请公子慈悲之心与老身走这一趟,事后必定重金酬谢。” 这小吏本是家中贫寒,虽然在城南衙门做事,也只是做点打扫、清点之类的活计,无权无利,见有机会可改善生活境况,又可助人为善,岂有不答应之理。于是便跟着老妇上了一辆围有布幔的车驾。 刚一上车便被车上的人迷晕,塞进了一个华丽的大箱子里,这车子走了十几里地,从宫人采买进出的角门中进入,又左拐右转的过了几道门,车子停下,有人把箱子打开,用针将其扎醒,并扶他下车。 小吏睁眼环视,眼前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半步挪动不得,只见这是一座四门和廊虎围绕而成的巨大宫院,一座华丽的宫殿就在眼前,殿前庭中立着铜铸的的铜龙、铜凤高达二四丈,十分奇伟,庭院里亭台楼榭,长廊回转,假山流水,遍植奇花异草。 就在此时刚才那老妇上前说道:“公子,请跟老身这边来,切勿顾盼,不可多言,否则有性命之忧。” 小吏诚惶诚恐的跟在老妇身后,来到了一个偏殿之前,进入一间香雾缭绕的房间,门旁又见一名老妇将门打开,小吏踌躇着向屋内张望,只见这是一间华丽的浴房,屋内有一汤池,汤池上飘满了花瓣,汤池旁边放着一两排几案,几案上置着美酒、各式糕点、瓜果,又放着衣物和各种佩饰,小吏不明所以,终于按捺不住,问到:“敢问姑姑,这是何地?” “这是仙境呀,人间哪有这么好的地方呀!”老妇笑答。 “可是仙境为何不见有仙女姐姐呢?”小吏疑惑的看着眼前两个丑陋的老妇。 老妇听小吏如此问,登时黑着脸道:“公子请入内洗漱一番,别误了时辰。” 小吏见老妇如此凶煞的面孔,不敢多言,乖乖的宽衣解带,走进了汤池。 香汤沐浴、换上轻纱薄衫之后,被带入一间金碧辉煌、华丽无比的内室,水晶帘帐之内,高床软枕之上,隐约斜卧着一名贵妇。 见到少年,只听得床上的妇人喜道:“果然是个美少年,这眉眼竟有几分檀郎之像,以后就叫你檀奴吧。” 这小吏听闻此话,心中思忖:“檀郎乃天下第一美男潘岳这雅称。民间传言贾娘娘貌丑,荒淫好男色,喜从民间猎美少年入宫,看这妇人与刚才之见闻,想必这妇人定是贾后贾娘娘了。” 小吏正想着,被人推上了帘帐之内,小吏打量了这个和自己母亲一般年纪的妇人,粗短臃肿,皮肤黝黑,相貌丑陋。 小吏快速的思忖着:这贾娘娘实在让人没有兴致,可这贾娘娘性情暴虐,听说让她不高兴的,会有性命之忧,还是尽量讨她欢心才是。 这小吏使尽浑身解数讨得贾南风欢喜异常,竟留其在宫中呆了三日,又赏赐金银无数,方送小吏出宫。 就在贾后与小吏厮混之时,惠帝与贴身宦官高侑及几个小内侍,在华林园闲游,惠帝问高侑:“皇后几日没来式乾殿了,也未见其来东堂议政呀?” “回陛下,娘娘这两日在昭阳殿处理公文,西北战事、灾荒等事急需娘娘处理。”高侑答到。 随后心想:“先帝三宫六院嫔妃无数,我们这个皇帝只有皇后和太子生母谢淑媛,皇后擅妒,谢淑媛生了太子之后便被弃置冷宫。而她自己却后宫,夜宴欢娱,无视人伦纲常,可怜陛下却懵懂无知”。高侑想到这,无耐的暗自叹着气。 走着走着,忽听水池中传来一阵蛙声,惠帝满脸好奇的问高侑:“高侑,你说这蛙声,是为公事还是为私事呢?” 高侑苦笑到:“回陛下,这蛤蟆在公家的地盘上叫,就是为公事,在私家的地盘上叫,则为私事。” 随从的小内侍莫不掩口偷笑,只有高侑时而叹气摇头。 惠帝与众内侍来到一个大树下,抬头一看,树上有个鹊巢,这惠帝竟然心血来潮脱下龙袍,准备爬树取鸟。众内侍一看,赶紧跪地求惠帝保重龙体,最后还是挑了一名机灵的小内侍上树取出窝里的小喜鹊,惠帝拿在手上把玩不止,无比开心 ※※※ 第十一章 阴兵借粮 景文奉旨 一月之后,琅琊王府灼华院,司马景文书房内。 穆易雪轻轻的抚着琴,周蓉立在旁边。 司马景文依然轻拭着他的长阳剑,慕容迦翘腿坐在司马景文的榻上颇显无聊,修无际与青鹘立于门外。 慕容迦从榻上跳下来,来到景文的案前,又跳坐到司马景文的桌案上,拿起了一个苹果咬了一口。 冲着司马景文说道:“昨儿我见到贾谧,他那得意的样,真想冲着他的脸上打他一拳。”并做了一个出拳姿势。 随后又接着说道:“我问他何来这么高兴,不是又把太子给气着了吧?他说就是呀,太子不开心,他就最开心了。我问他,你就不怕有朝一日太子登基回头报复你吗?你们猜猜他说什么?” 说到这慕容迦顿了顿,见大家没甚反应。 他咬了口苹果又继续说道:“他说这太子能不能当成还两说呢,登基怕是做梦吧。” 随后慕容迦敲了敲桌子,一脸的不愤:“你们听听,他这意思难不成贾后还有废太子之意?” “贾后想废太子又不是一两天的事,自皇帝登基以来,她一直有此想法。”司马景文冷冷的说道。 “你说这贾后自己又没儿子,生了几位公主,你们的皇帝老儿,就太子这一个儿子,难道还想另立一个你们司马家的王爷?” “贾后不是曾经发诏,说她生过一个儿子吗?”司马景文放下手中的剑。 “等等,你是说当年那个被传为笑谈的假儿子?” “那你认为是何事?” “如果贾后当真过继韩寿之子,随了司马氏的大统,这天下可就变了呀” 慕容迦说到这,他又敲着司马景文的桌子,坏笑道:“我说景文,你们司马氏大小王爷有几十个,就由得贾后如此放纵乱来,若太子真的被废,你们这司马天下可就” “慕容王子,休要胡言!”慕容迦还没说完,便被司马景文打断了。 此时穆易雪站起身来,说道:“贾后虽有废太子之意,贾氏一门也权倾朝野,但司马氏几十个王爷,贾后恐怕也不敢轻易废除太子。” “她贾南风如果真想动储君之位,司马氏决不会坐视不管的。”司马景文猛然拔开了手上的长阳剑。 “贾后对琅琊王即忌惮又安抚,就是因为封国中琅琊国是个大国,王爷袭王爵之时,尚不及弱冠,又无同胞兄弟,在贾后眼中尚不成气候。且贾后已经诛杀了皇叔东安王,若再动琅琊王,恐其他番王不安而生变。”穆易雪说道这,将目光投向司马景文,迎来了是司马景文赞许而炽热的目光。 易雪忙将目光收回来,转向慕容迦继续道:“况琅琊王与王导幼年便相识交好,王导是尚书令王衍的从弟,琅琊王氏也不会支持贾后动琅琊王;何况琅琊王袭王位后,即不回封国,又不去江南督管,连朝堂都不用上,一个什么都不做的王爷,才是贾后最高兴也是最放心的。” “照师妹这么说,景文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做个闲散王爷?如今连太子之位贾后都想动,你们这些王爷就没想过废掉那个贾后吗?这事要是放在我们鲜卑早” 就在慕容迦喋喋不休的说着之时,顾荣进来了。 他带来了一个让大家即喜出望外,又意料之中的消息:“王爷、慕容王子、易雪姑娘,刚接素衣使者的飞鸽传书,从扬州官库调出来的两万石官粮被劫了。” 司马景文猛然站起:“何地被劫?” “淮阴境内,淮水之上。” “水匪?” “不,是阴兵借粮。” “阴兵借粮?”司马景文疑惑道。 “没错,就是阴兵借粮,运粮的官船行使到淮阴境内,淮水上大雾迷漫,忽然出现阴兵,连船带人瞬间都消失了。”顾荣回道。 “哈哈,阴兵借粮,这个有意思呀,你们这汉人的地盘还真有奇事呀。”慕容迦饶有兴趣的坏笑道。 司马景文瞪了慕容迦一眼,冷冷的说道:“哼,阴兵借粮?只怕这阴兵是假,暗鬼是真!” “这阴兵借粮的消息,明日就会传入朝堂。”顾荣说道。 “看来,我该去王导那走一趟了,此事还需他帮忙才可。”司马景文将目光投向窗外。 “王爷是说,让王丘子说服尚书令推荐你去江南查案?” 司马景文点了点头。 “那我去召素衣使者安排一下。”顾荣也应声道。 慕容迦追问:“顾荣,你仔细说说这阴兵借粮是怎么一回事?” 而穆易雪也起身带着周蓉告辞。 只留下了干瞪眼的慕容迦:“唉,我说你们这是” ※※※ 翌日太极殿东堂,阴兵借粮之事已被六百里加急呈报上来。 此时惠帝司马衷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贾后询问众朝臣如何看待此事,而大臣们也对此奇事议论纷纷。 贾后给宦者令董猛使了个眼色,董猛立即清了清嗓子,朝臣们安静下来。 贾后问道:“众卿家,你们可相信这阴兵借粮一事?” 尚书令王衍上前道:“娘娘,是阴兵借粮还是遭遇水匪强盗,都需派人前去查看方可。我天朝治民,应天顺时,自先武帝起,行休养生息之国策,一度罢兵还田,若这阴兵借粮一说在民间肆意蔓延,必引起百姓恐慌,流言四起,若被居心不良者利用,怕是于社稷不利。” 张华也上前附道:“陛下、娘娘,尚书令所言不虚呀。自东汉灵帝黄巾起事,民间便多有流派,以五斗米道盛行,后又有天一道、太平道等。而这些道派惯以鬼神乱力之说魅惑人心,故臣奏请陛下和娘娘下旨派人去查实。” “两位爱卿所言极是!”贾后点头称道,并唤了贾谧。 “臣在!”贾谧上前。 “你去扬州调查阴兵借粮一案。” 贾谧自小就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此去江南不是游山玩水,而是去调查什么阴兵借粮案,一想到河面上雾气森森,阴兵鬼影,贾谧就直觉后背发凉。 他赶紧请奏:“娘娘,臣乃太子侍中,陪太子读书之事也犹为重要,万不可离京呀,还请娘娘另择人选。” “嗯,陪太子读书也是重要。那你可有合适人选?”贾后想到太子也是她的心头大事。 “臣举荐石崇石大人,石大人曾是荆州刺史,对江南颇为熟悉,石大人此去合适。” 还未等贾后开口,尚书令王洐上前奏道:“陛下、娘娘,臣以为不妥。” “哦?为何不妥?”贾后问道。 “娘娘,石崇乃扬州刺史石历之兄,若是派石崇前去,恐有偏私之嫌,于情于法都难为让人信服。” “尚书大人所言极是,大人可有人选?”贾后觉得王衍所言还是有些道理,便问道。 “臣举荐一人。” “是何人?” “安东将军,琅琊武王!” “司马景文?”贾后一脸狐疑。 “琅琊武王司马景文承袭安东将军,扬州乃其督管之地,琅琊王巡视江东本就是份内之责。此番江东地届出此大案,琅琊王是最合适人选。” 王衍见贾后露出迟疑之色,对贾谧说道:“鲁国公以为如何?” 贾谧见岳丈大人如此问自己,忙附和道:“娘娘,尚书大人所言极是,所言极是,此事琅琊王前去调查最为合适。” 而张华思忖片刻,也奏道:“王大人所言极是,还需琅琊王前去合宜”。 顾荣上前:“陛下、娘娘,臣乃江南人士,熟悉江南的地理风情,臣可随琅琊王一同前往,协助琅琊王调查。” 贾后听后也不再反对:“宣诏,琅琊王司马景文即刻前往扬州,调查阴兵借粮一案,郎中令顾荣封安东军司一同前往调查。” 灼华院内,司马景文正与修无际切磋剑法,两人正不分上下之时,王府的游击将军王庆前来奏报:“王爷,宫内来人宣旨了。” 司马景文毫无意外的说道:“让他们在前厅侯着,上壶好茶,我换身衣服即刻过来。” 不多时,司马景文来到了前厅,宣旨宦官见司马景文过来了,便扯着嗓子道: “琅琊王司马景文接旨。” “臣司马景文恭请圣安!”景文跪下听诏。 宣旨宦官抱拳礼道:“圣躬安!” 随后打开圣旨宣读: “元康六年 琅琊武王司马景文拜安东将军。 奉天承运皇帝,制诏: 淮水失粮,漕运不济,琅琊武王即尅南渡,抚平祸乱,扫除鲸鲵,恪复功者,委任宏茂。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钦此” “臣琅琊王并安东将军司马景文叩谢天恩”说完双手接过圣旨。 修无际给了宦官两个银锭子,宣旨宦官高高兴兴的走了。 宣旨宦官刚走,顾荣便进来了,司马景文差人去请慕容迦和穆易雪。 “王爷真的要让慕容王子与我们同行?”顾荣问道。 “慕容迦和青鹘武功不俗,此行少不了他们帮忙,再说能躲得了慕容迦吗? “好像,也是哈。” ※※※ 第十二章 初入建邺 酒肆闲谈 翌日,司马景文命游击将军王庆带领亲后护卫二百人,清点好马匹,顾荣安排好随行之事,便浩浩荡荡的离开洛阳。 路上遇到正准备去金谷别苑的贾谧。 贾谧见队伍中有一个车轿,而琅琊王等均骑马而行,便驱马上前问道:“琅琊王此去扬州,得圣命查案,怎么还带着女眷?” “路上解闷呀。”慕容迦抢着答道。 “嗯,路途遥远,听曲解闷。”司马景文也随口答道。 “慕容王子也跟着一起去?” “当然了,我这么爱热闹之人,怎可少了得我。再说江南多好呀,听闻江南的美人皮肤嫩滑的能掐出水来,鲁国公,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去呀?”慕容迦故意压低声音嬉笑道。 “琅琊王可是奉旨查案的,慕容王子此去怕是要捣乱的吧。”贾谧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他查他的案,我玩我的,我已经跟娘娘打了招呼,来洛阳城几年了,还未去过江南之地,所以借此机会特请表出来玩一玩。” “娘娘竟然准你一起随行?” “我说贾谧,我鲜卑慕容氏自先武帝时起,就可以在你们晋国境内学习和游历,我慕容迦上表是出于礼貌,本王子还受你们约束吗?”慕容迦不客气的说道。 贾谧虽是贾后外甥,平时也恣意骄纵惯了,但是对于慕容迦这个鲜卑王子,却也是无可奈何,于是讪笑着:“那就祝慕容王子此行开心,带几个江南美娇娘回来。” 随后又冲着司马景文拱手道别:“也祝琅琊王此行顺利。” 队伍继续前进,穆易雪打开轿帘,冲着贾谧微微一笑。 贾谧不由得愣了一下,等队伍走过,贾谧的贴身随从,管事贾六上前问道:“这慕容王子只不过是游学这洛阳城,国公爷为何如此迁就于他?” 贾谧怒目训斥道:“你懂什么,为了辽东安定,自先武帝时期便与鲜卑结盟,并邀请慕容氏派王子前来学习,建立了慕容王子府,这慕容迦便是慕容涉归最宠爱的小儿子,与质子不同,慕容王子行为不受约束,尤其如今北郡边关战事告急,辽东慕容氏的安定关乎我朝安危,无事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好。” “是、是,小人自是目光短浅”贾六赶紧转换话题:“国公爷,这琅琊王奉旨查案,还带个美人,也是庸俗之人呐,再加上这一心游玩的慕容王子,怕是此番也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庸俗之人好呀,”贾谧说着便哈哈大笑。 贾六也跟着讪笑起来。 但是贾谧一想到易雪竟然被司马景文带到江南独占几月,心里登时不是滋味,当即收起笑容,狠狠的“呸”了贾六一口。 贾六不明所以的赶紧收起笑脸。 ※※※ 琅琊王的队伍出洛阳城,行至天黑在驿馆休整一夜,从驿馆出发离城之后,穆易雪与周蓉便换上男装,弃车换马。 司马景文命令王庆带着亲兵护卫前往建邺,司马景文等人则轻装简从先行赶往建邺,众人顾不得仔细欣赏这一路的景致,只是休息吃饭投宿之时,偶尔打听一下民间关于淮水失粮的说法,因此一路也算是快马加鞭,几日便到达了建邺(今南京)。 建邺是扬州的治所(古扬州是天下十三州之一,扬州下设九郡,所辖之地约是现在的江苏、浙江、福建、广东部分地区。) 众人来到这建邺城,并没有直接去扬州刺史府,而是找了家客栈,要了几间上房,把马匹交给店家,便来到城里逛了起来。 这建邺曾是东吴都城所在,虽然现在“金陵王气黯然收”,但仍不失“翠华争拥六龙看”。 放眼望去,建邺城阙嵯峨、迢递朱楼,粉墙黛瓦、商贾云集、淮水贯通、画舫凌波、琴歌韵美、风雅之薮、吴侬软语、红粉妖娆。 众人在秦淮河旁找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酒肆坐下,点了几样特色菜,要了两壶酒,众人边吃边谈论着江南的美景和路上的见闻,边仔细观察着酒肆里的风情。 酒肆内大多是庶民,这样的地方大族门阀世家子弟是基本不会出现的,西晋时期高门与庶人不同坐、不通婚、连服饰、冠发都有所规定。 吃过一半,顾荣站起身来走到临桌。 对着一名身着灰色布衣,外着围裳的读书人模样的寒门士子,拱手揖礼道:“这位公子,请问尔等可听说过阴兵借粮一事?” 书生拱手道:“相公有礼,你可说的是数日前发生在淮阴境内的阴兵借粮一事?” “正是” 书生答道:“这阴兵借粮也是我大晋朝头件奇事。当然听说过了。” “我等初到江南,便听闻此奇事,还请细说详情。”顾荣又拱了一次手。 “先生客气,据说当天夜里,这满载着粮食的官船行至淮水,刚入淮不久江面大雾笼罩,忽然从天而降身穿白色盔甲的士兵,落到运粮的官船上,这群士兵有的无头,有的少肢少臂,恐怖至极,而这官船连并官兵从此了无踪迹。” “那扬州刺史没有派人追查吗?”顾荣问道 “先是郡守大人派人查看,没查出什么,后刺史大人又派人去查看,还是没有查出什么。” “这无头、无肢的阴兵降到官船上,是有人亲眼看到的吗?”慕容迦好奇心爆棚。 这个话题又引起了众酒客们的兴趣。 有客道:“据说当时江上起雾之时,还有个别船家在摆渡,也有商船,虽然岸上的人看的不甚清楚,但江面上的船家还是清楚看到的,最诡异之处是这些船上的人瞬间都昏迷了过去,待醒来之时发现官船随着阴兵都不见了。” “要说是阴兵借粮,这阴兵借粮干嘛呢,阴兵还吃粮食吗?我看这里面定有文章。”一蓝衫书生不以为然。 另一白衣胖子道:“若不是阴兵借粮,那会是什么,若是水匪,船上的军士与水匪要有打斗痕迹呀;若是沉船,这么多艘船一起沉下,为什么水鬼下去连个舢板都没有捞上来,两万石粮食足够把河道堵住了。” 这时一个身着蓝白窄袖短衫麻布衣、下着袴裤,腰间束着穗带的年轻男子轻咳了一声,敲了敲桌子,煞有介事的说道:“可是我却听说,有人在那天夜里见到有只船曾在邗沟出现过,瞬间又消失了。” 白衣胖子一脸质疑的表情问道:“这就奇了,按理说这些阴兵借到了粮,应该回地府才是,为何要去邗沟?” 这蓝白窄袖短衫年轻男子接着道:“我曾听说过阴兵借道,据说所谓阴兵不是阴间的兵,而是战场上阵亡的兵士,因为阵亡的兵士较多,战况惨烈,士兵们阴魂聚而不散,徘徊在战场附近,所以曾有人见过阴兵借道,至于这阴兵借粮是不是同理,就不得而知了。” “哦哦,怪不得说那天的阴兵断头、少肢呢” 大家兴致勃勃的谈论着,慕容迦与众人一起聊得不亦乐乎。 而司马景文和穆易雪则静静的听着大家的议论,顾荣偶有问过几句。 此时这蓝白窄袖短衫年轻男子注意到司马景文等人的与众不同,上前道:“各位兄台,可是北方来的?” 顾荣回道:“是呀,我们是从京都洛阳来此行商,这是我们东家。” 司马景文微微点了点头,似有不愿意多说之意,便起身道:“天色已晚,我们先行告辞”说完便向门外走去。 “山水有相逢,若是有缘,还与兄台再会的。”蓝白窄袖短衫的年轻男子冲着司马景文等人大声说道。 慕容迦听闻觉得此人有点意思,回头向他抱了个拳。 一行人从酒肆出来之后,逛到夜晚宵禁,方才回到客栈休息。 第二日,众人在顾荣的带领下,又在建邺城里有特色的地方转了转,大约正午时刻,顾荣将一众人引向一个布庄,只见门头上写着“如意布庄”。 慕容迦见状道:“我说顾先生,大晌午的,你不带着我们吃饭,你把我们引到布庄作甚?” 顾荣笑而不语。 进了布庄,掌柜见到顾荣,忙出来迎接:“青衣使宁寻参见宗主。” “宁掌柜不必客气,都准备好了吗?” “回宗主,准备好了。” 于是宁掌柜引着顾荣前往后院内堂。 慕容迦一脸满眼的好奇,想要发问,被易雪给拦住了。 到了内堂后,只见已经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有两位身着灰色素衣的人立在一旁,见到顾荣立即拜见道:“属下参见宗主。” 顾荣向宁寻询问了淮水失粮之事调查的结果,并告之有一艘官船曾在邗沟出现的消息,至于原因还未查得清楚。 司马景文与顾荣等人听闻,这与在酒肆听得消息大体相同,只是为何只有一艘船在邗沟上游出现,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 第十三章 扬州刺史 乌衣谢家 三日后琅琊王府的游击将军王庆,带着琅琊王的护卫队到达建邺城外五里处扎营等侯,而司马景文与顾荣则出城与王庆汇合,慕容迦与穆易雪留在客栈。 司马景文换上冠服,顾荣穿上朝服,带着护卫队进城,王庆已经提前派人前往扬州刺史府通禀。 扬州刺史石历接到通传后,带着刺史府大小官吏于城门前恭侯。 见琅琊王到来,石历迎道:“扬州刺史石历,拜见琅琊王。” 众官吏:“恭迎琅琊王大驾” “免礼” 一阵客套,琅琊王众人进城。 司马景文和顾荣被引到刺史府公廨,司马景文上座后,石历将相关官员与琅琊王一一介绍。 司马景文很是客气的对众人说道:“本王此番奉皇命前来调查淮阴失粮一案,凡请刺史大人详报。” “这扬州本就是琅琊王督管之地,下官理应配合好琅琊王管理好扬州各项事务。不想却出此大案,也是下官失责,如今辅助琅琊王查清此案,更是下官份内之责。”石历表现出一脸的诚恳。 “石大人先不必自责,虽然调拔和押运是扬州官仓,但这淮阴失粮,在是广陵郡下,属徐州治下所辖,石大人还需如实陈报为好。” “谢琅琊王体恤,就由刺史别驾高宾来向琅琊王陈报吧。” 于是司马景文详细的听得了高宾的奏报 晚上,琅琊王、顾荣与随行人员被安排在刺史府休息。 这边顾荣与琅琊王分析着石历与别驾高宾的奏报。 而那边石历与高宾也在商量着如何应对司马景文。 高宾对石历说道:“大人,琅琊王这次如果调查出来什么端倪,于京中不利,还需要想办法阻止才对。” 石历则是一脸的不屑:“琅琊王?哼!他虽然是安东将军,却从没来过扬州督管,一个初入江南的人,能调查出来什么?” “大人,这琅琊王承袭的王位以来虽然不能踏出江南,但是老琅琊王司马伷却在江南颇有威望,当年是老琅琊王最后平定了东吴,吴主孙皓向其投降并奉上玉玺。战后因功拜安东大将军,督管扬州和徐州之地呀。”显然高宾比石历要谨慎许多。 “可本官听说这司马景文自袭王位以来,就是一个赋闲京中的闲散王爷,除了世袭的头衔,也并甚无建树。”石历仍是不以为然。 “这次与琅琊王一同来的还有鲜卑慕容部的王子慕容迦。随行的安东军司顾荣本是吴郡吴县人(今江苏苏州),对江左地理风情甚是熟悉。其出身吴郡顾氏,乃孙吴丞相顾雍之嫡孙,弱冠入仕,任太子辅义都尉。孙吴灭亡之后,受先武帝邀请,与陆机、陆云一同到洛阳,号称“洛阳三俊”。这顾荣足智多谋,大人切不可掉以轻心呀。”高宾继续说道。 “照你这么说,还是不能小瞧了琅琊王。” “我们还是要好好的招待一番,探探他们的底!” “既然这样,我们就举办一场欢迎琅琊王的雅宴,把城中的高门大族都请过来,再请一些有名的雅伎,我倒要看看这琅琊王是真有督察之意,还只是个只图享乐、走个过场的庸人。”石历抽动着嘴角那道很深的口鼻纹诡笑着。 “大人,这宴会不能由刺史府来办,于公于礼不合,就请这建邺城内有着江南第一世家之称谢家来举办,邀请这城内的世家才俊,要让司马景文感觉大人对他是有诚意的。另外江南世家自认清流,老琅琊王平了东吴,虽然颇有威望,但江南世家也有不少心存怨怼,我们也要让琅琊王明白南方士族是不好结交的。”高宾建议道。 “嗯,如此甚好。你让谢澄定要将那陆琉请去,陆琉与顾荣同出吴郡,与陆机、陆云是同族兄弟,却自视忧民天下,清高过甚,一向看不起北人,就让这个软硬不吃的臭石头去恶心恶心琅琊王吧,且看他如何对付。”石历说着,嘴角微微向上抽动,眼里露出阴冷而又轻蔑之色。 ※※※ 两日后,乌衣巷谢家高门大宅、宝马香车、画檐若云、灯花如雨、冠盖云集,与京都洛阳门阀士族相比,这江南世家更清华高洁,同样的流光溢彩中却尽显金粉风流。 琅琊王司马景文带着顾荣、慕容迦随石历、高宾如邀前来。 主人谢澄头戴笼帽、乌衣素裳,与亲族、江南各世家子弟已经在府门前迎接。 石历向司马景文介绍了谢家主人谢澄,众人随着主人进入内苑之中,典型的江南风格,亭、台、楼、阁、泉、石、花、木组合在一起,白色的木构空斗墙,梁架雕刻精致,涂栗、褐、灰等色,几无彩绘。 墙边植着毛竹,与白墙、灰瓦相映,色调雅素明净。 司马景文上座,左为慕容迦、顾荣,右为主人谢澄、刺史石历,众人依次落座 众人先向琅琊王司马景文敬酒,后司马景文向主人谢澄及众人回敬。 一巡酒过后,司马景文客气道:“谢氏门族一向富有美誉,谢衡治太学,京中极负盛名。今日是司马景文叨扰主人,既是家宴,还请大家不必拘礼。” 顾荣也解释道:“琅琊王蔼然随和,慕容王子更是无拘无束,大家随性就好。” 于是歌舞琴乐、琵琶款曲、吴侬软调、众宾欢饮。 酒过几巡,司马景文注意到,这江南士族与京城门阀不同,他们清高雅量,虽然欢愉、敬饮,却并不谄媚于他,也无酒后放荡不羁。 同时司马景文又注意到有一人自始未展欢颜,清高之极,便问顾荣是否识得此人? 顾荣看出司马景文在关注陆琉,站起身走到陆琉面前,举起酒杯,敬向陆琉:“自吴中一别与兄长入京,已有六年未见,士瑶兄别来无恙。” 陆琉眉头微蹙,一脸不屑,冷淡回敬:“顾兄别来无恙。” 顾荣也不计较,随后高声向司马景文介绍道:“王爷,这位是陆机的从弟陆琉,别号士瑶。士瑶兄擅翰墨,笔力瘦硬有钟繇之法,博文强记、学识广博、为人高洁,这江南才俊之中颇有声望。” 顾荣见其依旧一副清高愤俗的表情,不由的笑道:“士瑶兄不问世事,想必近年才识更是精进了,有机会还要讨教一番。” 谁知陆琉仍旧毫不领情:“顾荣兄过誉了。吾不才,未能分天下之忧。” 随后又大声冲着琅琊王说道:“如今氐人叛乱,北郡危难,关中有灾,百姓四散,琅琊王身受皇命,不思督管之责,却与我等觥筹交错,思及天下之危,恕士瑶无法展颜。” 虽然皆知陆琉之禀性,但是在场的所有人还是被他的言行给惊到了,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陆”主人谢澄陪着笑脸,刚想打个圆场。 却见石历故意斥责陆琉道:“大胆陆琉,如此狂妄,满口胡言。” 而此时高宾眼中流露着看热闹的狡诘之色。 司马景文抬手阻止住石历,面带微笑,目光炯炯却又不失柔和。 朗声说道:“视民如伤,是其福也;以民为芥,是其祸也;宴安鸩毒,不可怀也;过而不悛,亡之本也;勤俭忠义,德之共也。故陆琉所言并非妄言,此为心系天下呀!” 主人谢澄见琅琊王如此仁厚,赶忙道:“陆琉兄素有高义,一片赤诚,虽不在庙堂,却忧国天下,今日言语虽不合时宜,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海涵。” 且见琅琊王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陆琉面前拱手道:“士瑶先生今日之所言,居安思危、思则有备,为人雅重而有典则,实乃治国之士,景文钦佩!” 司马景文又转向主人谢澄道:“谢先生富有声誉,精通韵律、工于书法、才智超群,今日得以一见,果然俊杰人物,若此番顺利,他日定登门拜访。” 谢澄赶紧俯身揖礼:“琅琊王过誉,在下愧不敢当,今日薄酒未能尽兴,还请王爷见谅!” 司马景文对着众人拱手道:“本王初到江南,今天有幸结识各位世家才俊,实属上天眷顾。只因皇命在身,不便过时叨扰,还请见谅,各位还请继续,莫辜负了谢家主人的一番盛情。” 说完,司马景文便起身向外走去。 众人见琅琊王如此,皆称赞其谦躬仁义,也有人小声的埋怨陆琉。 此时陆琉也是暗暗吃了一惊,深觉自己过于冒失,向琅琊王深深揖了一礼,赔罪道:“陆琉唐突,非君子气度,琅琊王雅量,陆琉失礼,他日定当投桃报李!” 众人见琅琊王非但不恼,还如此礼贤下士,皆敛衣躬身拱手向琅琊王行道别全礼:“恭送琅琊王!” 于是琅琊王等人在众人的恭送中离开乌衣巷 ※※※ 第十四章 民间暗访 初现端倪 翌日,司马景文召见石历,大赞江南世家果然与众不同,非常满意石历的安排。 同时称赞道:“石大人镇守扬州,将扬州治理得如此富庶,民风淳朴,待失粮一案查明之后,本王回京一定禀明陛下和娘娘,给大人以表彰。” 石历面露喜色:“下官谢琅琊王,淮阴失粮,是下官疏漏,琅琊王不责问,下官惭愧,岂敢言功。” 司马景文道:“石大人且不必自责,这淮阴失粮,在是广陵郡下,属徐州治下所辖,虽说石大人押运失利,但失粮之后石大人和地方郡守也是尽心调查。此次我即负皇命,也是需要亲自查探一番,好向皇上和娘娘复命。” 石历道:“是、是,琅琊王如何体恤下官,下官定当尽心尽力协助琅琊王。” “本王已差人前往彭城,通报徐州刺使,不日到达广陵。即日就要起程前往广陵郡,调查淮阴失粮一案。” “那下官这就安排人手和兵士与琅琊王一同前往。” “石大人,现在做好朝廷征粮才是大事,你这边要广派官吏到各郡配合李肇监督征调,恐怕人员不济,我出来之时带了亲兵卫队,足以保护我的安全,何况我琅琊封国在徐州,就不劳烦石大人了。” 石历想再说什么,被别驾高宾偷偷拉住了衣角。 高宾道:“琅琊王体恤属下,我等感恩。下官这就安排琅琊王路上所需用度,送琅琊王出城。” 司马景文走后,高宾对石历:“大人,这琅琊王表面是个闲散王爷,可如今看来,并非庸才呀。” “既然如此,我等需要谨慎筹谋才是,你要派人盯紧了琅琊王等人的动向,并跟广陵郡守打好招呼,不可妄言。” “诺,下官这就去安排。” “等等!” 高宾刚走到门口,听到石历又叫住他,转过身来。 “倘若这琅琊王调查出来什么,通知查镛可见机行事,若是事情败露就。”石历说着,目露凶光的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这边,司马景文与顾荣、修无际一出城,便换上了便装。 而穆易雪和周蓉也着了男装,和慕容迦、青鹘一起与司马景文汇合,众人快马前往邗沟。 游击将军王庆率亲兵卫队大张旗鼓的继续前往广陵郡衙调查。 众人在邗沟察访了几日,一无所获,这日来到了白水镇。 白水镇是江南一个典型的水乡特色小镇,众人在镇上一家临近河道的客栈,要了几间上房,放好行李后,便来到客栈楼下点了饭食。 司马景文看着穆易雪有些清瘦,关心的问道:“出来这些时日,清减了许多,是不是累了?” 穆易雪笑了笑:“谢公子关心,无碍。” 慕容迦深深的看了一眼穆易雪,然后又恢复他那玩世不恭的语气说道:“这江南风情虽然秀美,可是这饭食实在不惯,难见面食,要是有奶酪和烤肉就更好了。” “慕容公子这是想回洛阳还是想回辽东草原啦?”周蓉打趣道。 “我哪也不去,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见识这江南的风情,比闷在洛阳好玩多了。” 慕容迦说完便招呼小二道:“你们这店内可有面食?” “对不住客官,我们这店内没有面食。”小二道。 “你这镇上可有做面食的?” “还真有一家,在镇上的最东头,有对老夫妇带着一双儿女,好像从长安逃难来的,只他一家人做面食营生。” 慕容迦丢了半吊钱给小二道:“小二,你去那老夫妇处,按我们每人一份叫几碗面过来,剩下归你了。” 小二开心的应声着,跟掌柜打个招呼便跑了出去。 就在慕容迦交待小二之时,穆易雪好像听到了店里有人在讲奇事。 但听有人说道:“这白灯鬼影,在黑暗的夜里,轻飘飘的游荡在山阳王墓附近,真把这农户吓出了魔症” 穆易雪循声朝着讲奇事的男子这边走过去。 拱手问到:“这位仁兄,我与众兄弟行走江湖,惯喜欢听各类奇闻异事,兄台刚才所述可否再细说与我们听听?” 这位食客倒也是个热心的人,他哈哈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就再讲给你们听听。” 说完,他便从自己的桌子挪到了易雪的桌子上,青鹘识趣的给他倒了杯酒,此人也不客气,一饮而尽,随后讲到。 “我有个从兄,住在山阳城(江苏淮安)下的伍公邨,前几日他来看望我阿爷,讲了一件奇事。他们邨有一农户,快要天黑的时候,发现家中跑丢了一只猪伢,农户和儿子前去找寻,天黑之时正找到山阳王墓附近,却瞧见远处出现一队白色灯笼,而这白色灯笼里发着绿色的光,向着墓地方向飘去。” 农户和儿子好奇,便远远的跟了上去,还没近前,忽然出现一道鬼影出现,阴森恐怖,可把这农户吓得不清,不知是吓的,还是中了邪,父子俩都晕倒在田里。等他们醒来,已经在自己家的院子里了,那农户因此连续几日癔语不断,这农户可真是魔症了。” 只见另一食客说道:“前阴兵借粮,后又有白灯鬼影,看来世道要不太平喽!” 顾荣听闻点头微笑道:“原来如此,的确是件有趣的奇闻。” 易雪向食客问道:“那这山阳王墓在哪里,怎么会如此荒僻?” “这山阳王墓就在距山阳城外十里地的伍公庙附近。离邗沟不远的末口,因邗沟河道经年不用,那边也就偏僻了,除了附近庄上有几家农户外,鲜有人去。离我们白水镇也就四十里地的脚程” 听一“邗沟”二字,几个人的眼神不由碰了一下。 顾荣、穆易雪、慕容迦吃过面后,便上楼都来到了司马景文的房间,修无际、青鹘、周蓉则各回房间。 顾荣道:“如此蹊跷之事,怪不我们这几日一无所获,巩怕这淮水所失粮食就在这伍公庙附近。” 穆易雪道:“如何蹊跷,顾兄说来听听。” “这邗沟是吴王夫差为了北上伐齐,由西向东北开凿的一条航道,因为邗沟底高,淮水底低,为防邗沟之水尽泄于淮,故在沟河相接的最北面的末口之处修建了北辰埝,所以这邗沟东北通射阳湖,西北通末口入淮水。而这伍公庙是为了纪念伍子胥修了邗沟而建的,从地理位置看,离山阳十里,末口五里,这官船上岸之地选在末口最为合适,而粮食的藏地一定是在伍公庙附近。” “没错,一定是这样,顾兄分析的有道理,官粮失踪之地既无水匪痕迹,又无沉船迹象,所谓的阴兵借粮只是官匪勾结,失事现场早已迹象全无。既然消息说邗沟有船出现,这船在淮水上,不会离奇失踪的,他们必定会在大雾散去之前,找一个安全上岸的地方。”穆易雪分析道。 “这邗沟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但是在孙曹相争之时,运道破坏严重,至今也未得到朝廷重视修复,所以现在漕运极少,而且这末口与淮水之间有个山阳湾,那里水流湍急,时有沉溺之患,所以商船和漕船现在一般都从新修筑的南、北斗门转运。北辰埝基本无人管理。所以末口也是最佳的上岸之地。”司马景文听了顾荣和易雪的分析,也补充道。 “既然末口是粮船上岸之地,那为何说有人只见到一艘官船在邗沟上游出现呢?”慕容迦不解的问道。 “这个不难解释,这官船既在淮阴失踪,如果在淮阴地界忽然出现过多的粮食,难免让人起疑。所以他们先放出一艘官船到邗沟,其他藏匿起来等待时机,即可以减少被查获的风险,又可以迷惑朝廷的调查方向。”司马景文说道。 “这些人也真是好手段呀,你们中原人的头脑着实是不简单。”慕容迦戏谑的说道。 司马景文白了慕容迦一眼,不再说话 三更时分,有素衣尊者来见顾荣,素衣尊者报:“主上,属下派素衣使者查探了山阳王墓,但是这墓地里面竟然是空的,地宫的官椁里面竟然什么都没有。” “什么,是座空墓?” “是的,没错,是空墓,没有陪葬物品,连尸首都没有。” “你命素衣使者继续留意山阳王墓动向” “属下遵命。” 素衣尊者走后,顾荣思忖到:这山阳王墓为何是座空墓,且先让素衣使者再去跟进调查。眼下已是三更,待明日先去末口查看再相定夺。 ※※※ 第十五章 勘察末口 蛛丝马迹 翌日一早,周蓉便下楼去找店小二,给了小二半吊钱,让小二去找城东老头做二十个烧饼包起来,以便带在路上。 众人快马行至半日到达末口,青鹘和周蓉牵马喂着水草,同时观察周围动向,修无际扮起游侠的模样去伍公庙附近的农户打探情况。 司马景文、穆易雪、顾荣、慕容迦则到埝上和渡口进行查看。 四人先登上埝堤一处高位,只见这末口的埝堤、渡口已经被历年的战争破坏的破败不堪,周围树木野草茂盛,一看便知人迹罕至。 沿着堤岸往远处望去,末口周围的河道明显比其他处宽,四周也平坦,下方一条生着杂草的大路向外延伸而去。 已到霜降时节,加上前日下了些小雨,一股冷风吹过来,易雪不禁打了个寒颤。 司马景文关切对穆易雪说:“韵儿,当心着了凉,还是把披风披上吧!” 易雪笑了笑道:“无碍,这风吹得凉爽。许是乍被吹一下,不太适应。” 慕容迦看着二人,脸上露出复杂的微笑,指着大路与河道交汇的地方道:“此处基土夯实,只有零星的杂草,想必此处为官粮上岸之地。” “慕容王子所言不错,只是这江南多雨水,能留下的痕迹不多,而那些人也定会当场清除明显的车辙。你看运道上杂草太多,再加上雨冲刷,就算被碾压过,杂草几天就可以长起来,填平盖住痕迹,恐怕我们需仔细查勘才是。”顾荣指向运道说道。 穆易雪则提醒大家道:“这埝堤和渡口有些湿滑,需小心脚下才是。” 大家沿着埝堤、渡口仔细查看着周围环境,寻找着搬运及车辆留下的蛛丝马迹,寻找了约一个时辰也未有线索。 慕容迦从地上拾起几个石子,连续飞到了水里,河面上泛起一片片的水花,慕容迦又拔起一根草,叨在嘴里,看着河面上的一圈圈的水晕说道:“这找半天也不见任何踪迹,怕是我们找的地方不对,要不要扩大范围呀?” “慕容王子有所不知,载满粮食的官船,吃水量不够的地方是靠不了岸的,之所以要这里修筑埝堤,设置渡口,就是因为这里可以满足漕船货物上岸,你看到的大路也是专门运送货物的,所以此处没错了。” “啊”,忽然易雪脚下的土松动一滑,人差一点栽到了河里,司马景文和慕容迦同时伸手去抓。 司马景文抢先拉住易雪的手臂紧张说道:“小心。” 易雪笑了笑:“谢王爷,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 说完脸一红,把手臂从司马景文的手中抽出。 慕容迦收起自己紧张的神情,换上了他那一惯玩世不恭的表情:“刚还提醒着别人小心,这下自己差点掉进水里成了落水鸟。” 易雪瞪了慕容迦一眼道:“听你这语气,我掉水里,你还开心不成?” “你掉水里,我当然开心了,只不过某人就心疼喽”。慕容迦戏谑的瞄了瞄司马景文。 易雪微又瞪了慕容迦一眼,没再说话。 司马景文看着对自己一向客气的穆易雪,与慕容迦却是谈笑风生、嘻笑自如,心里一阵泛酸,不由得眉头紧了紧。 他深吐一口气道:“大家还是小心为妙,现在天气已经寒凉,虽然这江南比洛阳暖和许多,但是落水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司马景文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易雪注意脚下,余光瞥了一眼易雪刚才脚下滑过的土皮,只见易雪脚下竟划出几个颗粒物。 司马景文半蹲了下来,将颗粒物拾起用手捻了一下,竟然有一粒米从土中捻出。 景文的动作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都跟着蹲了下来,观察地面上的土皮。 “王爷,这里有车辙的印迹”顾荣耙开土皮说道。 司马景文和慕容迦一起转向顾荣的方位,用手仔细的耙着土:“看来这些人为了掩盖痕迹,覆盖了一层土。”司马景文说道。 “这两万石粮食,按这渡口装卸的条件,也就两艘船可同时停靠,如果下船、搬运、上车,全部完成至少要两个时辰,几十车架在埝上来回辗轧,车辙必留下一道道沟印。而装粮食的麻包在搬运、装车过程中,难免有米粒掉出来。这些人在仓促之中,用土掩盖痕迹是最好的方式。经过雨水拍打,一段时日之后,地面就会夯实,所以不是特别注意是看不出来的。”顾荣一边查看着车辙和土皮的情况,一边分析着。 “顾大人说得对,这土皮表面虽然夯实,但是由于昨日夜里下了一些雨,所以靠水边的土皮有些松软,我才差一点滑到水里。” 司马景文站起身来,撮了撮手,向河道方向望去。 “王爷,这里既然是官粮的上岸之地,说明我们所料不错,这粮食一定会藏在伍公庙和山阳王墓。”顾荣也直起身子说道。 “伍公庙离这渡口只有五里路,现在过去,恐引起附近农户注意,我们且先在此休息,吃些干粮,待天色暗下来,再去不迟。”穆易雪说到。 “易雪姑娘说得有理”顾荣赞同道。 慕容迦听闻随转身喊道:“周蓉,把你准备的干粮拿过来,青鹘把我的水和披风拿过来。” “好嘞!”周蓉与青鹘对笑了一下,答应着。 慕容迦接过水,猛猛的喝了一大口,把水袋还送青鹘,青鹘从马上取下一块皮子铺在了地上,慕容迦拿起一块烧饼躺在皮子上翘起二郎腿吃了起来。 穆易雪接过烧饼,喝了口水便朝着埝堤上面一处青石上走去,她找个平整的地方坐了下来,周蓉跟在后面。 不多时修无际回来了,司马景文问道:“情况如何?” “属下在伍公庙周围查探了一番,大约有七八户的样子,这些农户离伍公庙大约有两里路的脚程,离山阳王墓也有五里路的样子,且有些散落。那个发癔症的农户,如今好些了,他的儿子倒是没什么大事。” 慕容迦从地上跃起来,急切的问道:“无际,快说来听听,那两个农户真的遇到鬼了?” 这时易雪和周蓉走了过来,周蓉拿了水和烧饼递给修无际。 无际喝了一大口,然后边吃边说:“他们寻小猪寻到了山阳王墓附近,在距离王墓约一里路的时候,忽然见到有一点点的白色亮光在空中漂着,大约有十几个的样子,那农户的儿子好奇想近前看个究竟,不想忽然两个身穿白衣,披头散发的女鬼飘到了他们面前,这父子当时就吓得不清,后面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家院子,他们也讲不清,只道是鬼怪作祟。” “农户见到鬼影大约是什么时辰?”顾荣问道。 “大约戌时的样子。” “戌时,这鬼也是出来的太早了吧!”顾荣说道。 “有何不妥?”慕容迦问道 “按这官粮从淮水消失,再到末口,差不多最快也要亥时末子时初才能上岸,搬运下船再装车,如果那山阳王墓是藏粮之地,车辆运过去也有半个时辰,那这闹鬼也太早了。”顾荣分析道 “听顾大人这么一说,这鬼好像有是闹得早些,难道这闹鬼与失粮无关?”慕容迦好像明白了附和道。 穆易雪听着顾荣和无际的对话,凝目思索着 “顾大人分析的固然不错,但是他们提前准备也是行得通的。” “说来听听”慕容迦又来了兴致。 “他们的船虽然子时才到,但是从渡口到山阳王墓这一路几里的路程,难免有路人和附近农户,所以他们为防意外,提前派人点了白灯笼,扮了鬼,准备着天一黑只要有路人出现,便吓走这些人。” “那为什么这些灯笼是飘着的?”顾荣不解的问道。 “这也不难,这些人怕是身穿夜行服的武林高手,用轻功手持白灯飞身夜行,灯光的反照之下,远远的看去,好像一队灯笼在空中起起伏伏上下飘动。如果遇到好奇之人,藏身附近装女鬼的武林高手便飞身出来,将好奇之人吓走。”司马景文答道。 “哦哦,原来如此。”顾荣点头。 “这就叫装魔作鬼呀。唉,我说顾大人,你掌管着江南第一大宗门,素衣宗内高手如云,你竟然一点武功都不懂,这也算是一件奇事了。”慕容迦带着些许戏谑的口气不解的问道。 顾荣也不生气,笑呵呵的说道:“我自幼好文不习武,二十岁在东吴文臣入仕。这素衣宗原是孙吴时的皇家暗卫,由吴主孙权所建,我祖父为孙吴丞相时,我叔父是暗卫统领,后来东吴灭了,我父亲和叔父收留残余暗卫,变成了现在的素衣宗,如今由我接管。” “原来是这样呀,那这一路你可是我们的重点保护对象了。”说完慕容迦笑了起来,顾荣也哈哈大笑。 “好啦,我们该动身啦。” 于是众人上马起程,前往伍公庙。 ※※※ 第十六章 山阳王陵 祖墓空坟 夜幕降临,众人来到伍公庙,这是一座废弃破败的古庙,相传是为了纪念伍子胥修建邗沟而修建的。 曾经有着几百年的香火,但是经过战乱早已荒废,没了这人间的烟火。 庙虽不大,众人查看的倒非常细致。 易雪、周蓉和慕容迦皆在玉山真人处习得机关之术,他们将神像底座、烛台、香案等能够设计机关的地方都细细的摸索、查看,墙壁、地砖皆敲打一番,确定这庙里没有机关和暗室,方才离开。 众人趁着夜色又来到了山阳王墓,只见这墓地修葺在高亢的坡地上,墓地外围曾建有的门阙、神道、石象生、神道柱,都随着岁月及战乱而残破,墓前立一大碑,墓碑由碑座、碑身、碑首组成,碑首波浪型,碑身刻着碑文,大约是这墓主人的生平吧,穆易雪大致瞄了一下。 此时有两位素衣使者从石象生处闪了出来,走到顾荣面前:“属下参见尊主。” “这两日可有人来过?”顾荣问。 “回尊主,这两日并无动向。” “这墓你们可曾进去探过?” “探过了,属下查探发现里面是空的,不知是否有暗室,属下怕触动墓内机关,打草惊蛇,所以未敢擅动。”素衣使者回道。 “嗯,你们做得对,这两日也辛苦,去把墓室打开吧。” 只见素衣使者走进墓碑后面,扭了一下碑座波浪上的一个突起,大墓的门阙便打开了。 青鹘、周蓉与两名素衣使者守在外面,而司马景文等人点起火把进到了墓室。 山阳王墓为砖石多室墓结构,众人在墓室中沿着回廊,查看了明堂、后室、便房、梓宫,整个墓室走完,里面的确是空空荡荡。 “这墓盗得也真是彻底,连一件随葬品都没有!”慕容迦首先开口说道。 “这墓室如此空荡,甚为蹊跷,就算再贪心的盗墓贼,也不会连随葬的陶俑也盗走,这梓宫已经被打开,连尸首也不翼而飞,着实奇怪。”司马景文疑惑道。 “这偌大的墓室的确是藏粮的好地方,如果粮食真的藏匿于此,这外面的空室,怕只是为了迷惑人的!”易雪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环顾着这空空的墓室说道。 “师妹的意思是,这墓室是疑冢?” “我看这个墓怕是有上下两层,我们看到的这是上面一层的假墓室,下面应该还有一层地宫才是真墓室。” “没错,师父在教授我们机关之术的时候,曾给我们讲过这种墓室结构和墓室机关。”慕容迦赞同道。 “是的,墓志铭上记录山阳王是东汉刘恒时的封王,东汉时期各封王墓制是大都可以按帝王的黄肠题凑的规制,可我们查看并没有发现黄肠题凑组成的正藏和外藏椁,说明这地宫还有一层。”易雪环视着墓室,自信的说道。 “易雪所言不错,虽然上层墓室的规制也可以算是一般封王的规制,却不见正藏和外藏椁。大家仔细脚下,认真敲打看是否有空石板。”司马景文听完提醒大家说道。 于是众人分别行动,将整个墓室所有石板都敲打一番。 “公子,你听!”修无际敲打着靠近梓宫的一处石板,发现声音空空。 景文过来敲了敲,将石板翻开,里面竟然露出一个机关豹头。 景文扭了下去,只见棺椁竟然动了起来,慢慢的横了过来,露出了地宫下层的台阶。 修无际和司马景文刚要进去,只听易雪喊到:“且慢!” 易雪走过去将火把在地宫台阶入口处看了看,用脚踏上第一个台阶,然后将火把向下方石阶丢了去,只见从两旁边的墙壁飞出了不少箭镞。 司马景文用赞赏的眼光看着穆易雪,慕容迦向穆易雪竖起了拇指,调皮的眨眨眼,便随着景文一起走下地宫。 众人走下台阶,来到地宫的底层,却被两道石门牢牢的挡在了外面。 易雪、景文和慕容迦用火把照着光滑的墙壁,四处敲打着试图找寻机关。 顾荣和修无际认真的敲打着地面和台阶,但是两旁的墙壁无任何机关按钮,也无空洞的石板。 就在众人犯愁之际,慕容迦忽然拾起地面上的一只箭镞,向易雪递了过去:“师妹,你看!” 穆易雪仔细看了看道,点头笑道:“这些机关是新设的,这墓有两百多年,当年所设的机关箭镞到了今天,箭头早就锈迹斑斑,不可用了,而这箭头却非常锋利。” 景文和顾荣也拾起箭镞,认真看了起来。 顾荣又接连拾起几只箭镞,端详着问司马景文:“王爷,你可识得这个印记?” “本王不识。” 穆易雪也注意到箭头之处有一凤凰印记,她向顾荣求证道:“顾大人,这标识可是落凤山庄的标志?” “是的,这印记就是落凤山庄的标志。”顾荣点了点。 “落凤山庄?”司马景文一脸茫然。 “这落凤山庄号称天下第一玄机山庄,是三国时号称凤雏的庞统庞士元的后人建立的。以玄机之术闻名天下,落凤山庄设置的机关一定会留下这凤凰印记。”顾荣说道。 “还以为是石刻的装饰,原来这石门也是落凤山庄设置的。”穆易雪又重新观察了挡在前面的这两道石门,发现石门中间竟然也是凤凰图案, 慕容迦拍了拍石门:“看来这石门之后才是真正的暗藏玄机呀” “也许这石门之后不止有粮食,还有更大的乾坤”司马景文冷笑道,“无际,将这些箭镞装回弩机之上,将一切恢复原样。” “诺。”修无际将手上的火把递给顾荣,自己便将地上的箭镞拾起,往机弩上装去,而慕容迦也将火把递给易雪,他帮修无际一起安装箭镞。 穆易雪接过火把,眼前更亮了,她又重新观察石门上的凤凰印记,发现这凤凰的眼睛竟有一孔,她将一只火把递给司马景文,用手摸了摸石孔,眉头微蹙道:“这机关竟然是自来石。” “何为自来石?” “自来石,就是在地宫石门之后挖一个石槽”穆易雪刚说着,就听见外面传来“呛啷、砰蓬”的打斗之声。 慕容迦和修无际循着打斗声直接飞出地宫,向墓外冲去 穆易雪、司马景文和顾荣则从地宫撤出,“顾大人小心,刚上了箭镞,不要踏第一层石阶。”易雪提醒道,景文听后直接拉起顾荣飞出地宫。 穆易雪来到梓宫旁边的机关豹头处,将梓宫复原,石板盖上。 这时已经有两个蒙面人闯进了墓中,穆易雪和司马景文迎了上前,一翻打斗将两个蒙面人杀死,便带着与顾荣一起撤出墓中。 墓外只见地上有几具黑衣蒙面人的尸体横在地上,而慕容迦、青鹘、周蓉等人正与剩下的蒙面人拼杀。 穆易雪刚要上前,被司马景文拉住:“顾大人不会武功,你且护好顾大人。”说完便奔上前去与蒙面上拼杀起来。 顾荣躲在墓口处,易雪提剑侧身警戒,忽见一蒙面人纵身扑来,刀锋直接戳向易雪,而易雪则迎面上前提剑横挑,将蒙面人的刀弹开,随后飞起一脚将蒙面人踢了一个趔趄,紧跟着一剑挑了蒙面人的喉咙,蒙面人闷声倒下。 这时又有两个蒙面人向易雪和顾荣攻来,而司马景文见状提剑拦住,与易雪一起不下十几个回合,便将蒙面人解决了。 经过众人一番刀光剑影,十几个蒙面人就这样横七竖八的躺在了地上。 两名素衣使者翻看着地上的尸体,在其中一具尸体上发现了一个腰牌,素衣使者将腰牌递给顾荣:“主上,这是漕运十二堂口的腰牌。” 顾荣拿过腰牌,翻着着,正面写着王扬,背面写着庆恩堂。 顾荣看着手中的腰牌,不禁皱了皱眉头:“看来这些江湖高手是漕运码头的人。” 继而抬起头对素衣使者命令到:“你们二人将这里的尸体处理了。” “诺。” “不必处理了。”司马景文制止道。 “这些人没有回去复命,他们的主人一定会派人过来的,他们必会知道我们来过。只是他们尚不确定我们是否发现了墓地的地宫,若是处理了这些尸体,反而让他们起疑。” “王爷说的没错,墓门也不要关了,就让他们以为我们只见到一座空墓,受袭击之后仓促离开,没来及得清理现场。”易雪补充道。 “就按王爷说的办,你们且先去休息。”顾荣对素衣使者说道,“你们明日再来,无论什么样的人过来查看,你们只需观察,且不可露出行踪。” “是,尊主。” 慕容迦抬头看了看夜空,说道:“已经过了三更,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看来我们只能去伍公庙里凑合一夜,等着天明了。” ※※※ 第十七章 夜宿古庙 江南漕帮 伍公庙里,众人各自找个舒服的姿势和衣而坐。 穆易雪和周蓉靠在一起,慕容迦和青鹘将皮子和披风铺在地上翘起脚躺在上面,不出片刻便已入梦。 易雪看着慕容迦和青鹘如此,不由的笑了,不愧是游牧民族出身,就算是个王子,也能天作被子地作床的和衣而眠。 而司马景文可能不习惯这破庙里的环境,站在庙门口处一时没有休息,修无际于庙外警戒。 顾荣看了看闭目半睡,面上有些倦意的穆易雪,张了张口又忍了回去。 过了片刻靠在易雪身上的周蓉动了动,易雪睁开眼睛给她重新盖好身上的披风。 顾荣终于按捺不住轻轻唤了声:“易雪姑娘。” 穆易雪轻声回道:“顾大人还未入睡?” “嗯,我有一问不得其解,所以睡不下。” “顾大人请说” “何谓自来石?” “自来石,就是在地宫石门后面挖一个石槽,将一个大石柱立于其上,待地宫封门之后,立于槽中的石柱便斜插入地宫两门的缝隙之间,门就会被顶住,外人便无法开启。” “如果想进入这地宫,有何方法?”顾荣直了直身子。 “必须由特制的钉管钥匙来开启,将这种钉管插入石门的凤眼中,钉管会套住石柱,慢慢用力推动,石柱立了起来,地宫的石门便自动开启了。” “漕运码头将粮食运入地宫,肯定有开这机关的钉管钥匙,恐怕我们要等他们来运粮食才可。”顾荣说道。 易雪听到顾荣的话,摇了摇头,凝神思索着。 见易雪不再说话,顾荣问道:“姑娘可觉不妥?” “我是担心我们此次进墓地已经惊动了漕运码头的人,想必他们的主子必不会这么快来运走粮食,这批粮食放置几个月都不无可能。” 听了易雪的话,顾荣点头赞同道:“姑娘所言不错,没有找到粮食,便没有了赃物,没有赃物既便明知这些粮食是扬州府衙与漕运码头勾结劫走的,也是无法指证。” “是呀,我们不可能耗这么久,届时琅琊王到了回京复命的时间,此案便成了无头案。所以我们必须靠自己的能力来开启这地宫。”易雪说到这,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姑娘,我还有个疑问,这地宫必竟有近两百年,又是放置梓棺之地。能将粮食放置如此久吗?” “既然地宫的机关是重新设置的,想必他们早就将地宫的陪葬物品盗走了,虽然地宫放置梓棺,但是黄肠题凑的格局,能保持封闭、干燥,我们连随葬的陶器都不曾见过一下,想必他们早已也清理干净。只要地面重新铺一层细沙与木碳,外面用石门阻断,粮食放置几个月是没问题的。” “看来我们还需要去找落凤山庄才行。”顾荣叹了口气道。 “我只道这落凤山庄由庞统后人于蜀地创立,后蜀汉灭亡后,又从迁至江南,甚是神秘,顾大人可知一二?”易雪问道。 “落凤山庄与我素衣宗都同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大门派,却并无来往,落凤山庄由蜀地迁至江都,现任的庄主叫庞清,江湖上传说不断,却从未有人见识过庞清的真面目。” “顾大人可知如何寻这落凤山庄?” “找落凤山庄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拿着凤符,这是山庄历代主人发出去的,见凤符则有求必应;另一种是出钱买事,就是江湖上有求落凤山庄时,通过凤使对出江湖暗语,凤使引见长老说出所求之事,由长老判断是否见庄主,如若认为可以见庄主,则将来客引进落凤山庄。然后根据所求之事,再确定相应的价钱。” “这江都离建邺不远,想必也是人杰地灵。” “没错,江都景色优美,落凤山庄在江都,即远离繁华,又方便耳目,这落凤山庄既然可接江湖生意,定有寻求之法。”顾荣说着站起身来,直了直腰。 “那我们就去江都寻落凤山庄!”司马景文忽然转过身来,微晕的月光下,是一张俊朗而又紧绷的脸。 ※※※ 淮阴漕运十二堂总舵,恩义堂。 章师爷正在向总舵主查镛回禀山阳王墓之事。 查镛听闻气得从太师椅上跳起来,黑红的脸上肌肉不断的抽动:“派出的十三个弟兄,竟然一个都没回来?” “是,一个都没有回来。”一个穿着儒服,紧扎腰带,戴着绾巾,读书人模样的中年人回答。 查镛顺手操起桌上的茶杯,摔到了地上。 随后又重重坐回到太师椅上,气乎乎说:“这次派出的可都是盟里武功高强的弟兄,是什么样的人能将他们都解决掉呢?” 他那健硕魁梧的身子把椅子压得吱噶一响,虽然漕运码头也偶有失手,却没有这样如此吃亏。 “回总舵主,这些人的具体身份属下不知,我们也是奉高宾之命,这月内监视末口的动向,如若出现陌生人勘察,就紧盯着他们的行动,倘若这些人接近山阳王墓,则不留活口。” “那这些人可探查出来了什么?”查镛问道。 “他们已经进到墓里去了,有两个弟兄还被他们杀死在了墓里。” “他们可否发现了地宫?” “据派出去的兄弟回报,只有墓门尚未关闭,未有其他异象。想必是没等他们发现地宫,就被我们的人惊到了,所以离开的时候匆忙,墓门未关便走了。”章师爷小心翼翼的说着,生怕又惹怒了查镛。 查镛听到章师爷的回禀,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屋子里兜走了两圈。 章师爷顺从的立在太师椅旁边,不敢多言。 查镛转过身子,用手指了指师爷:“你修书给高宾,问问他们的货什么时候运走?我折损的这些弟兄怎么算?” “是,属下这就去办?”章师爷说完就退了出去。 当天傍晚,刺史别驾高宾就收到了查镛的快报。 石历看完查镛的快报,问道:“主薄大人如何看待此事?” 高宾捋了捋胡子,屈着三角眼,瘪着嘴道:“看此情形,查探末口和山阳王墓的人应该就是琅琊王。这琅琊王也真是狡猾,当日他们出城往广陵方向,我们派出跟踪的人,只跟到了他们的随从队伍,但是却不见了琅琊王、顾荣。如今看来他们定是出城就易了装,甩掉了我们的人,好在我提前让查镛注意末口和山阳王墓的动向。” 石历面沉似水,拿起了桌子上的杯子,刚送到嘴边,又重重的放下:“没想到这琅琊王竟然能查到末口和山阳王墓。若是他们已然知晓了这里面的文章,阴兵借粮之说怕是靠不住了。” 高宾又捋了捋胡子:“大人莫急,按照查镛的说法,琅琊王尚未发现地宫,只要他们找不到粮食,就无法查得实证,哪怕他们心知阴兵借粮之说是假的,却也束手无策。” “倘若他们发现了地宫呢?”石历问道。 “倘若当真他们发现了地宫,那道石门就挡住了一切。而这自来石是落凤山庄所设,开启的钉管钥匙在查镛手上。没有这钉管,那石门是无论如何都打不开的。”高宾说到这,脸上竟露出了得意之色。 “嗯,你说的不无道理。查镛问我们什么时候运走粮食,你怎么看?” “这琅琊王既然能找到地宫,想必已经猜出地宫的问题,定会派人守在地宫旁,所以我们目前还没有时机运出,就算能将粮食运出来,一时也难以寻得合适的藏匿之处。” “你的意思是暂时放着?” “属下倒是认为,这地宫倒是最安全的,只要他们进不去,我们不妨放上几个月,我就不信他们天天守着。再有三月便是元辰(春节),琅琊王必然要在元辰前回京复命,到时这琅琊王为了给朝廷一个交待,必然继续以阴兵借粮为理由。” 高宾说到这,眯着三角眼,竟然阴笑起来。 而石历听此一言,也点着头阴笑道:“你说的有理,就按你的说法办,只要两月之内他们找不到粮食,也只能按照阴兵借粮一说回去复命。告诉查镛三月内不得运出,你再给他们送去十锭金子,安抚他死去的弟兄。” ※※※ 第十八章 江左名都 征粮谚谣 这边司马景文等人到了江都地界,找个客栈投宿吃饭,由于两日的劳累,众人未多做交流便早早的睡下了。 一夜好眠,吃过早饭,众人将马匹寄养在客栈,便来到了江都城内。 这江左名都虽不及建邺繁华,城郭也不算大,但却也是自有一番江南风情,虽然已是霜降时节,却依然是玉树妆楼,白鸟迟留,秋风萧萧草木绿,保扬城河水迢迢。 司马景文等人在城内寻找着与落凤山庄有关的信息,转了多半日,却无半点收获,眼看已是申时,看见街旁有间茶肆,门头上写着知凤茶坊。 只见茶肆的伙计半倚在门上,悠闲的望着街上的行人,一群小童叽叽喳喳跑到了茶肆前,嘻嘻哈哈的追逐打闹。 “吵什么吵,去去去,一边玩去,别吵着我家客人!”伙计一脸势利的赶着小童。 小童们也并不在意,嘴里念叨着什么,嘻嘻哈哈的跑开了。 慕容迦看着觉得有趣,正巧走了半晌,有些口渴疲累,便建议进去喝茶小憩。 茶坊不是很大,门头半面几乎外敞,店内却装饰的颇有文人清谈的气息,种着四时花,墙上装裱着字画,一排花灯装点店面。 店里的伙计见来了客人,忙上前迎请,将众人引到一处靠着街边的位置。 伙计一改刚才势利的模样,客气恭敬的招呼着:“众位公子,想喝点什么茶?” 不等他人回答,慕容迦急切的说道:“我们口渴得很,烹壶上等的好茶。” “公子,可需果子、蜜饯亦或糕饼作为茶点?” “把你们这里特色的茶点小吃都上一些。” “好嘞,公子稍等。”见来客竟是大方的主,伙计恭敬的退下安排。 环视茶坊,只见还有另外两桌穿着长袍的客人,看着是世家公子的模样,跪坐于此饮茶清谈。 品茗者尽享茶趣,啜饮一口,一副齿颊留香的表情,随后又将目光投向清谈者。 而清谈者言论精微、玉振风雅,侃侃而谈:“圣人以建天下之位,守尊卑之制,序阴阳之适,别刚柔之节,顺之者存,逆之者亡,得之者身安,失之者身危” 没想到这小小的茶坊,竟然还有人在此忧国忧民。 穆易雪、司马景文、顾荣认真的听着清谈者的高见,却被刚才那群跑玩的小童给打断了。 小童们边玩边唱: “硕鼠硕鼠,毋食我谷,丰年时节,却无乐土,官斛变大,岁粮无出。 硕鼠硕鼠,毋食我谷,丰年粮空,泪眼望土,征粮三月,狱满农夫。” “硕鼠硕鼠,毋食我谷。” 司马景文等人不由得望向这群嬉闹的小童。 这时店里的伙计拿来了茶果过来,见小童们又跑了回来,伙计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住,今儿这群小儿不知怎的,围着我们茶肆闹腾,吵着各位客官了,小的这就去把他们赶走。” 顾荣听闻,压低声音对司马景文道:“公子,这小童们所咏的像是从诗经里演化的打油诗,诗的意思听着好像跟征粮有关呀。” 司马景文点了点头。 听到顾荣的话,见伙计已经准备向店外走去,司马景文叫住伙计。 问道:“小哥,这些小儿口中所念为何歌谣? 伙计道:“回这位公子,小儿所歌大约是朝廷征粮之事吧。” “难道是农户们对朝廷征粮多有不满?” “如今朝廷征粮,再加上原有税赋,农户当真是苦不堪言呀,想必是有人不满朝廷所为,做成这打油诗让小儿传诵吧。” “朝廷征粮才不过一月有余,况这四万石粮食平摊各郡县,并未增加原有税赋便可满足朝廷征用呀?”顾荣疑惑的问道。 “这位先生说笑了,那淮水官船上的粮食不就是征粮运出去的吗?”伙计的说道。 “小哥,据我所知,这淮水所失的粮食乃是朝廷下旨由扬州官库调拔的呀?” “还有这事?这个小的就不曾知晓了。如今这不断征粮,不止农户几无出路,听说下面有不少农户因为闹事被抓了起来,还闹出了人命,如今这米价飞涨,我们这寻常百姓的日子也难过的紧呀。”伙计说着,摇头叹着气。 “小哥可知这打油诗是何人所作?”穆易雪问道。 “这小的就不知了,只是听得这几日小童们歌谣。” “谢过小哥了。” “好的,各位公子有何需求,再行吩咐便是”。说完伙计便退了出去。 这时穆易雪已喝过两盏茶,她起身走出茶肆,走到街上拉住一个红衣小童,笑盈盈的问道:“髫儿,你这诵的是什么歌呀?” 红衣小童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 “那你这诗歌是夫子教的吗?” 红衣小童又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然后又转向一起玩的小童们。 其他的小童跑过来,拉着红衣小童让他一起走,这时慕容迦抱着胸走过来,拦住小童们嘻嘻的说道:“呐,你们谁告诉我这谚歌是何人所教,我就给你们蜜饯吃。”说着便手上竟露出从桌上拿来的蜜饯。 其中有一个大些的蓝衣小童道:“我知道,我知道”。 然后指着街口道:“是我们在街口玩的时候,有个身穿蓝色短衣的大哥哥教我们的,他给了我们好吃的,让我们每天都唱。” “你能不能帮大哥哥找到教你诗的蓝衣大哥哥?” 蓝衣小童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道:“那大哥哥住在哪里我不晓得,不过我与娘亲去东市街换米,有两次都见远远的瞧着他在酒肆里。” 慕容迦夸着小童,便把蜜饯分了出去,小童们开心的拿着蜜饯跑开了。 穆易雪和慕容迦回来后,顾荣道:“这做打油诗之人,必是了解内情之人” “没错,此人做这诗,定是希望此诗能形成流言之势,等到民怨四起之时,朝廷便会派人来查。”司马景文沉吟着说道。 “那我们就去那东市街寻访这小童所说的蓝衣后生。”穆易雪说道。 只听慕容迦摇头说道:“我说你急什么呀,这街上的青年人这么多,单凭小儿一句话,这样盲目的找下去,如何寻得?” 穆易雪瞪了慕容迦一眼道:“小童不是说他会在酒肆出现吗?这东市街的酒肆也就这么几家,既然小童是跟她母亲去换粮见过的,那最有可能的就是靠近粮市的酒肆里了。” 随后看了慕容迦一眼,又补了一句:“我看你是没耐心!” 周蓉看着慕容迦噗嗤笑了,也跟着说了句“没耐心”,坐在慕容迦旁边的青鹘拍了拍慕容迦的肩膀也笑了。 慕容迦拍开青鹘的手,小声说道:“出来了就放肆了,小心回头我收拾你。” 然后又换了一副很认真的表情道:“我不是没耐心,而是觉得不能这么盲目的去找,而且我们找这个作打油诗的青年人,不就是为了问问眼下各郡县征粮的情况吗?” “那你说该当如何?”易雪问道。 “现下已是申时中,不如我们明天早些去。看看市场上的米价,再问问商家情况,如果能够找到那个青年便好,找不到我们心里不也有数了吗?”慕容迦表情很认真的说道。 “嗯,听着好像有些道理。”司马景文似笑非笑的扬起眉点头说道。 “什么叫有道理?是很有道理好吧。”慕容迦提高了声音瞪了司马景文一眼。 继而又把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这么一群人,看着不似商人,你看顾荣多像朝廷派来私访的官员,怕易引人注目,所以明天我们要分开走,大家一边找那个青年一边探询情况,一边再寻访落凤山庄的消息,如若能打听到落凤山庄,岂不更好。”慕容迦说完拿起一个茶糕塞进嘴里。 大家听着倒是全笑了,顾荣指着慕容迦笑道:“难得你还能这么正经说出一番道理来!” “好你个顾荣,我素日里很不正经吗?我很不正经吗?”慕容迦指着自己,问旁边的青鹘。 “公子是极其正经的,只是偶尔有失体统。”青鹘笑答。 慕容迦伸手拍了青鹘一下:“晚上不给你饭吃。” 这时穆易雪招来伙计,问道:“小哥,这东市街在什么方向?” “回公子,东市街在柴河边上,离此向东,大约过了两条街就到了。” “小哥,你可知落凤山庄?”易雪压低了声音问道。 伙计听闻,愣了一下,忙笑着答道:“公子见谅,落凤山庄只闻其名,却不曾识得真面相呀。” 穆易雪付了茶钱,又给了伙计几铢钱做小费,在伙计的恭送中,一干人离开了茶肆。 ※※※ 第十九章 东街粮市 米价大涨 翌日一早,众人吃过早饭,便来到东市街。 这东市街也算是比较繁华的贸易街市,青色长条砖铺地,市街两边商贾邸店林立,衣、妆、酒、药、粮、瓷、铁等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店铺一般是两层,幡布幌子接旗连旌,大的店铺匾牌高挂,偶有走街小贩叫卖,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倒也是十分的热闹。 大家来到了东市街的粮市,本地人管这粮市也叫柴市。 街口确有一酒肆,酒肆不大不小,门头上写着“盛家老酒”,酒家的前面有一酒缸,上面挂着酒幡,看样子是为了方便过路商客沽酒而卖。 司马景文停下来,望了望着这酒肆,又环视了附近的商家铺头。 转过身道:“想必这里便是小童所言之处,时辰尚早,还未到吃酒的时候,我到前面粮市、商铺查看一下行情,穆公子跟我一起吧?” 司马景文目光温柔之中,透着期待。 “不了,我们都不是江东人,还是顾先生与公子一起合适。”易雪婉言拒绝。 “呐,穆易说的对,还是顾先生去吧,我和青鹘跟着穆易一起转转。”看着女扮男装的穆易雪,慕容迦自行给她起了个名字。 “好呀,我们就跟穆公子一起。”青鹘立即赞同道,同时看向了周蓉。 “怎么样,我们一起吧!”慕容迦露出了他的大白牙。 司马景文皱了皱眉头,冷面转向慕容迦:“慕容公子如果想去看这柴市风情,就请自便,午时来酒肆汇合便好。” 见司马景文仿佛有了醋意,周蓉笑了:“唉呀,既然是分头行动,大家就各自走吧,慕容公子和青鹘,我与穆公子一起。” “大家还是分头行动吧,这样也会知晓更多的消息,说不定今天会有所收获。”顾荣做着和事佬。 “既然这样,也好,我就与顾先生前去看看这米市的行情。”司马景文说完,又冲着修无际道: “无际你跟着穆公子吧。” “是”修无际应声。 慕容迦一副小人得志的的表情:“那我和青鹘就先去逛逛啦。”随即晃着身子边走边喊青鹘跟上。 柴市上,即有走街的小贩,也有坐店的商贾,亦有黑白行商(晋武帝曾诏商人外出行商需一脚着白鞋一脚着黑鞋),叫卖之声,讨价之声充斥着整条街,嘈杂而热闹。 穆易雪带着周蓉与修无际就近在街上溜跶,不时问问走贩各式商品的价钱。 只见一个小贩处,拥着一群人,看样子像是个米摊。 一妇人拎着刚买来的半袋米,费力的挤出人群,转过头却用袖头拭着眼角,与迎面走过来的周蓉撞了个满怀。 妇人手中还未来及得扎口的米袋“啪”的掉在了地上,洒出大半的米来。 妇人赶紧蹲下身子将米捧起 “唉,你这妇人走路”周蓉刚开口斥责蹲在地上的妇人,便被易雪拉住了。 来往的行人将一些米踩在了脚下,妇人着紧的将带着泥土的米小心翼翼的拾起,生怕漏掉了一粒。 见妇人满是泪痕,易雪上前拱手道:“是我兄弟鲁莽,冲撞了大嫂,还请见谅,这米不能吃了,我们赔给你吧!” 妇人见易雪是个翩翩公子,又如此客气,倒有些不好意思,直起身子说道:“公子客气,是我心不在焉。”说完,看了看地上被踩得拾不起的米,擦了擦眼角。 见大嫂如此心疼,易雪拿出一两银子,塞给了妇人:“这是赔给你的米钱。” 妇人慌忙拒绝道:“使不得,使不得,那一点点米不碍事的。” 这妇人也是个实在人,不肯接受易雪的钱。 这时,无际道:“既然大嫂不愿意收钱,我去再买些米还给大嫂吧。” “不用了。”妇人还没说完,无际已经走了。 无际挤到刚才大嫂买米的小贩处,随后又挤了出来,空着手回来了。 “唉,无际,你不是给大嫂买米吗?怎么空着手呢?” 无际从妇人手中拎过口袋,用手捧起里面的米:“大嫂,这样的米怎么吃呀?” 易雪和周蓉看到都是还未完全去壳的糙米,“大嫂,这米怎么这么糙?”周蓉问道。 “唉,如今这米价,恐怕连糙米也难吃上了。”大嫂叹着气,眼泪又出来了。 “等着,我去买些好米来。”无际说完转身便走了。 “刚才见大嫂很是伤心,怕是家里遇到难事了吧。”易雪试探着问道。 “穷苦人家的日子,不过是难些罢了,上个月一匹布还能换一袋米,如今也只有这半袋子的糙米了。” “这江南是鱼米之乡,怎么会是这样呢?” “唉,都是征粮闹的!” “征粮?这个怎么说?”易雪不解。 “听口音你们是北方人吧?” “是呀,我们是洛阳人,来江东做生意。” “怪不得你们不知,自征粮以来,这粮价是一天一天的涨,往日里小妇人织布换得的粮食,还可以勉强糊口,而如今这粮价怕是要饿肚子了。”妇人说到这,又难过起来。 听妇人提到了征粮,穆易雪指着街市外的柴河方向问道:“大嫂,往年这柴河上尽是粜米的敞口船,今年为何这柴河上不见粜新米的田户了?” “这个”妇人瞅了瞅来往的行人,欲言又止。 见妇人不方便说,易雪道:“我那兄弟就快回来了,大嫂家住哪里,我让兄弟帮你把米送回去吧!” “这个使不得,我拿了你们的米,还要让你们送,这可怎么使得!”妇人一脸的局促。 “大嫂,没关系的,刚才也是我鲁莽,冲撞了大嫂,米是赔给你的,我兄弟力气大,腿脚也快。”周蓉也跟着劝道。 就在这时,修无际扛满满一袋子米回来了。 “无际,帮大嫂把米送回去吧。” “好嘞,大嫂,你且前面带路。”无际应道。 “这么使得呀,今个真是遇到好人了!”大嫂嘴上说着,却已经走在了前头,脸上也有了光彩,毕竟这一袋子白米,是她织一月的布也换不来的。 跟着大嫂,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便来到一个有些破败的院子,院里坐着一个老太太,正在一个破桌子旁摘着菜,旁边还放着一个不到两岁的娃娃。 “阿娘,我回来了。”大嫂跟老太太打着招呼。 见后面还跟着三个人,又见修无际扛着一袋子米,老太太疑惑的问道:“有客人来了?” “是呀,阿娘,来了三个好心人,帮我们送米。” “送米?” “老阿娘,是我兄弟把大嫂的米撞散了,所以我们赔了一袋米给大嫂。”易雪答道。 “大嫂,把米放哪呀?”无际问。 “跟我来吧,阿彩,你招待一下客人。”见有这么一大袋子米,老太太脸上开了花。 “我给你们倒水喝吧!”大嫂发现家里也没什么招呼客人的,只好问要不要水。 “不要麻烦了,我们不渴。”易雪客气的回答。 “大嫂,你这家里看着甚是冷清,就你们三个人?”周蓉问道。 “是呀,就我们三个,男人没了,剩下婆婆和这个不到两岁的娃娃,日子苦着呢。”妇人说着,抱起了地上的娃娃。 “还好我会织布,平时织布换些粮食,婆婆种着菜,有这个娃,日子总是有些盼头!” 说到这,大嫂又恢复了满脸的愁容:“只是现在的米价,不知道我织的布能不能养活我们三个。” “大嫂,刚才说到粜米,好像有什么不便,我们初来乍道,有些事不太清楚,大嫂可否告之一二。”易雪又提起了刚才的话题,“往年这柴河上尽是粜米的敞口船,今年为何不见粜新米的田户了?” “唉,当时柴市人多,当真是不好说呀,这还不是征粮闹的嘛。” “怎么讲?” “今年是个丰年,据说每亩地多收了两三斗呢,新粮刚下来之时,田户们欢天喜地的来粜米,可到了柴市,便高兴不起来了。去年一斗糙米七钱,谷五钱,可今年糙米五钱,谷三钱。” “既是丰年,这米价就算比去年低,也不至于此吧?”穆易雪听闻也颇为惊讶。 “话虽如此,可无奈商家刁钻,这多收的两三斗算下来,田户们所得还不如往年。”妇人一脸无奈的说道。 “既然田户的米价如此低,却为何市场上这般高呢?”周蓉提出了疑问。 “这田户的米价被压得如此低,田户们便不粜新米,想等等看。所以市场比往年倒少了很多新米,谁料这时朝廷竟然派下了征粮,如今田户手中又无余粮可卖了。” “江南粮食充裕,今年又是丰年,就算朝廷征粮,也应该有余粮才是。” “公子所说倒是没错,田户们本以为留足了租粮,也留足了自己的口粮,就算交税粮也是有余的,谁知这朝廷征粮的斛”妇人说到这看了下四周,闭上了嘴。 “朝廷的斛怎么了?”周蓉急着问道。 “我一个小妇人也是听这些走贩们说的,切不敢乱说话,总之这官斛是要人命的。” “大嫂是说征粮的官斛有问题?” “总之,现在田户们连自己的口粮都要拿出来纳征,商人们更是乘机抬高米价,如今这米价让我们小户人家着实难以糊口呀。” 易雪见妇人胆小不敢多说,便也不强求,便带着周蓉和无际与妇人道别。 时候差不多了,三人便回到了盛家老酒,找了一个临街靠窗的围位坐下,店内已有了闲散的几个客人,只是未见什么蓝衣青年,周蓉叫来小二,点了壶酒,又叫了小菜,等着司马景文和慕容迦回来。 ※※※ 第二十章 柴市巧遇 牙客龙四 这边司马景文与顾荣在柴市上的各门头铺面走动着,不时进去打听询问价格,也偶尔与店家搭讪几句,各家米铺的生意大多一般,偶有散客前来买米换粮。 二人最后来到了这柴市上最大的铺面,高大的门头牌匾上写着查记米铺。 偌大的米铺内并无其他买粮的客人,一个小伙计百无聊赖的望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店里的掌柜正打着算盘。 见有客人来了,且气质不俗,伙计机灵的换上一副笑脸,迎了上来:“二位贵客,有何吩咐?” 顾荣打量了一下伙计,来到装着稻米的谷缸前,用木铲将米铲起看了看,问道:“店家,一石米的价钱多少?” 伙计俯首道:“回先生,今日的米价为一百五十钱。” “一百五十钱?往年江南各县丰年一石米八十钱左右,当下是丰年,这江都的米价堪比洛阳了。”顾荣用正宗的下江话惊讶的说道。 “听阁下口音,是建邺人士,怎的不解这眼下行情。”伙计回道。 这时一身量中等,看着非常精明的中年人走过来,施礼道:“在下许琛,是这里的掌柜。” 顾荣见掌柜的过来,展颜拱手道:“许掌柜有礼。” “看阁下的装束,想必是哪个府上的贵人?”听到伙计与顾荣的对话,许掌柜便上前揣度着探问。 这许掌柜眼毒得很,自司马景文和顾荣一进门,便看出二人非寻常的生意人,更非一般黑白商贩,便一直在关注着。 “敝人确是建邺人士,而我家主人却是京城人士。我们从洛阳过来。” 听到顾荣说是从京都洛阳来的,许掌柜的笑意更深了:“恕在下眼拙,贵人是做盐粮生意的?” 顾荣:“我家主人本是只给洛阳的门阀贵人们提供玉器、珊瑚、蜀锦、绢帛等,因长安附近各县灾害严重,这米价日渐上涨,故此我们前来这江南鱼米之地,瞧瞧这行情!” 掌柜听闻,马上转向司马景文拱手深揖,满脸堆笑道:“失敬、失敬,阁下既然专做贵人们的生意,想必也是贵人,贵人有何需求但请吩咐。” 司马景文淡淡的回个礼,并未搭话。 顾荣继续道:“许掌柜的客气,我们且先看看这米价如何,再相定夺。” 掌柜听闻赶紧说道:“两位贵人,不是在下自夸,无论是米价,或是这米的供应量,整个江左,如果我们查记做不了,别家几无可能。” 司马景文听掌柜这样说来,面露一丝笑意,颇有兴致的问道:“掌柜何出此言,看你这店铺也不过比一般的铺头大一些罢了。” 掌柜不禁有些得意:“贵人,我们东家在这江左各城均有分号,就看贵人的需求了。” “许掌柜最大可满足多少石呢?司马景文问道。 “寻常的铺面生意也就五百石,大不过一千石,我们查记可做三千石,如果从分号调拔的话,可十日内上船一万石。”掌柜自信的答到。 “价钱如何?” “五千石一百三十钱一石。一万石一百二十钱。”掌柜满脸笑意。 “现在洛阳的米价也就一百五十钱,按店家的价钱,那我们运到洛阳,并无余算,这生意不值得做了。”顾荣说道。 “先生,如今已过霜降马上立冬,不足三月便是元辰大节,这米价会越来越高的,到了明年三月青黄不济之时,估计还要翻上一、两番喽。” 顾荣故作为难道:“在下不是不相信许掌柜所言,只是我们初到贵地,还需到各处探询一番才是。” “这是自然,两位贵人如有需求,尽管吩咐便是。”许掌柜谦卑的拱手躬身,也不强求。 “那在下与我家主人就先行告辞。”顾荣拱手做礼道别。 而司马景文则昂头走出查记,许掌柜和伙计则一前一后的送到了铺外。 “这两个人看样子是个大买主,掌柜的为何不留住他们?”伙计问道。 许掌柜看着司马景文远去的背影笑道:“放心吧,他们还会回来的。” 从查记米铺出来,司马景文和顾荣在街上转了转,又问了几家看上去不错的门面,价格也尽是与查记相差无已,供量最多不超过一千石,百石是平常,看来这许掌柜所言非虚。 二人见时辰差不多,便来到盛家老酒。 此时慕容迦还未回来,司马景文便叫店家换到楼上的雅间,重新上了酒菜,几个人便将各自见闻闲谈了一番,边吃边等慕容迦。 眼看午时,店里热闹起来,慕容迦与青鹘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 此人年约二十五六,身穿蓝白窄袖短衫麻布衣、下着袴裤,腰间束着穗带,甚是面善。 顾荣惊讶,指着青年道:“这位,不是我们在建邺酒楼里遇见的那位” “顾先生切莫惊讶,不止是那位,还是我们要找的那位。”慕容迦一脸的得意。 “还是哪位?”周蓉问道。 “就是”慕容迦胡作口渴状,拿起了茶喝了起来。 “慕容公子就不要卖关子啦,快说!” “嗯,就是硕鼠硕鼠,毋食我谷明白啦?”慕容迦压低声音道。 “哦?”周蓉睁大了眼睛,众人也是一脸的意外。 “在下龙四,见过各位。”龙四拱手行了个见面礼。 “这位龙公子,当真是山水有相逢呀。”顾荣想起在建邺酒肆时龙四所说的话,笑着说道。 “龙四本就是这江都人士,庶人一个,称不得什么公子。前些日子去建邺办事,与各位酒肆遇见纯属巧合,也算是缘份。” “敢问龙四郎,你做这打油诗是何?”顾荣问道。 这时店家伙计敲门进来。 龙四干咳了两声,打断了顾荣的问话:“诶,在下在这东市街做牙侩糊口,各位有何需求尽管找我。” 这伙计见龙四带了两个人,以为慕容迦和青鹘是龙四的客人,便过来问道:“各位客官,还需要加点酒肉吃食吗?” “小二哥倒是机灵,会做生意,把你们店内招牌的吃食挑几样都上来,再上两壶酒。”司马景文笑着吩咐。 “好嘞,客官稍等。”说着伙计冲龙四眨了眨眼。 “龙四郎既然是做牙侩生意,想必是各方消息灵通了?”顾荣探问道。 “要说消息嘛,看你是想做什么,这市井之事我消息还算灵通,江湖之事也略知一二。”龙四自豪的说道。 “哦,即然龙四郎也是江都人,那可知这落凤山庄?”听到龙四说自己是江都人,也知晓江湖之事,穆易雪直接了当的问道。 听到“落凤山庄”四个字,龙四的表情微微动了下。 “这个不能随便说,难道你们要找落凤山庄?”龙四说到落凤山庄时故意压低了声音。 “是的,我们有事想求得落凤山庄的帮助,不知龙四郎可有消息?” “这个落凤山庄我确是略知一二,只是”龙四面露为难之色。 这时伙计提酒上来,听到伙计的敲门声。 龙四趁机转换了话题,故意提高声音道:“不知你们想做多大生意,这粮市上的各店,我均熟悉得很。” “那你就说说这查记米铺”见龙四暂时不愿意说,司马景文便换了个话题。 “这查记米铺是这江左一带最大的粮商,老板名叫查镛,也是那淮水漕运十二堂的总舵主。 听闻这里,众人略有一惊,顾荣想起在山阳王墓时,那群袭击他们的黑衣人,就是漕运十二堂口之一庆恩堂的人。 “那这查镛看来是颇有来头了?”慕容迦问道。 “那是自然,每年这漕运码头上,各路商贾、客船、官船甚至兵船都要在人家的地盘上行走,没有来头的,怎么能震得住呀。” 龙四说完,指了指查记方向继续道:“你们瞧见没?这就查记米铺,再缺粮的年头,他们的粮食你们也是要多少有多少。整个粮市的定价,人家说了算。” “那如果价格与他们不一样呢,或者有其他渠道呢?”易雪问道。 “价格不一样?哪敢呀,除非不想在这江左一带混了。” “如何讲?” “你想呀,漕运被人家控制着,陆路人家也是手眼通天,就连这粮食的来源,总之不经过他们,你是既运不进来,也运不出去,何谈其他渠道?” “你这说这粮食的来源也由他们控制?”易雪听闻,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唉,这个就不便说了,总之整个江左,都是淮漕十二堂的势力。” “那他们背后是何来?”司马景文问道。 “说出来吓你们一跳!” “说来听听,我倒好奇他们背后是什么来头!”司马景文笑了。 龙四又一次的压低声音:“扬州刺史府。” “你是说他们是官商勾结?”顾荣说道。 “唉,这年头哪个大商贾背后没有官家。”龙四不以为然道。 顾荣哈哈笑道:“说得也是,我们也是生意人,大家各有来头。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既然你对查记这样熟悉,下午你陪我们走一趟可好?” “普通商户几百石上千石,可选择就多,不一定非查记不可。就看你们需要多少粮食?” “这还真不好说,当然越多越好。” “千石肯定没问题。”龙四见来了大生意,整个人都精神了。 “三万石呢?”司马景文轻描淡写的说道。 龙四惊讶的眼珠都快飞出去了:“公子,你确定要这么多?” “只多不少。” ※※※ 第二十一章 知凤茶坊 关老先生 听到司马景文竟然出手就是三万石,龙四着实被惊住了。 “您可真是贵人呐,这么大的生意可不是我这小小的牙侩接得住的。这淮水失的官粮也才两万石,贵客这手笔怕是查记的许掌柜也不敢轻易承诺,如果公子需要苦力,牛车我倒能帮得上忙。”龙四道。 听到龙四的反应,大家都笑了。 慕容迦也故意逗趣道:“好,若是需要牛车,我们找你。” “看来贵客确实大有来头呀。”龙四感慨着。 “你们不是想知道落凤山庄吗?”龙四此时主动提到了落凤山庄。 “那就谢谢龙四郎了,还请龙四郎将落凤山庄告知一二。” 此时龙四用筷子挠了挠头,故作为难道:“这个嘛,我们牙客的消息一般都不是免费的。” 话音刚落下,一锭银子摆在了龙四面前。 龙四见得了这么一锭银子,顿时心花怒放,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这位公子,您太客气了。” 随后凑到易雪近前,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寻那落凤山庄作何?” “诶、诶、诶,这里又没有外人,好好说话,别总往我兄弟面前凑。”慕容迦敲着桌子,提醒道。 龙四嬉皮笑脸道:“你们这位公子身上当真香得很!” 见龙四一副无赖相,司马景文不由得冷了面:“我们有事求于落凤山庄,听说此事只有他们能办到。” “想知落凤山庄,还需知凤茶坊。”龙四见司马景文一脸的不高兴,也收起了自己的无赖相。 “知凤茶坊?就是我们昨日去过的吗?他们跟落凤山庄有关系?”慕容迦来个知凤三连问。 龙四说完从袖口里拿出一张锦帕,塞给了易雪:“此手帕不得给任何人,记住上面的话。” “我到知凤茶坊找何人呢?” “只需记住上面的话,自然就能找到你想找的人。”龙四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换了一个人。 说完龙四起身道:“时间差不多啦,我也要走啦。” 说着便转身离开了。 见龙四要走,慕容迦想到小儿谚谣的事还没问呢,赶紧追了出去:“龙四,我跟你一起走,下午你再陪我转一转,钱不少你的。” 只见龙四高兴的答道:“好嘞,阁下想去哪?” “这边你熟 ” 见慕容迦与青鹘跟着龙四离开了盛记老酒。 司马景文道:“无际,你继续跟着韵儿去知凤茶坊,我与顾先生再走一趟查记。” 于是付了酒钱,众人再次分头行事。 这边易雪拿着龙四给的锦帕,记下了上面的暗语,带着周蓉与修无际来到知凤茶坊。 与头天不同的是,今日的茶坊里并无任何客人,连那群玩闹的小童也不见踪影。 茶坊伙计骑在椅子上,用手托着腮打着盹。 无际走到门口轻咳了两声,伙计马上机灵的站起身来,换了一副笑脸迎上前:“哟,是您三位,快请进来。” 伙计记性不错,一眼就认出易雪他们三个昨天来过。 殷勤的让着座:“今儿就你们三位?” “嗯,就我们三个。” “那你们想烹壶什么茶?” “今儿不喝茶。”易雪笑着回道。 伙计乐了:“公子,这是说笑了,你来茶坊不喝茶,做甚?” 易雪笑意更深了:“来此地答疑解惑。” “你看我们这茶坊有何疑可答,有何惑可解呀?” “知惑而答,知凤而解!” 伙计听闻,微微怔了一下,眼睛飞快的打量了三人,笑着问道:“山高水长,从何而来?” 易雪回答:“山高水远,打马西边。” 伙计又问:“山中无路,如何求得?” 易雪又答:“山门有向,落凤有坡” 伙计再问:“山门无人,所求何事?” 易雪再答:“山内有宅,见了再说。” 伙计礼道:“公子请稍等。” 说完便离开,向内院走去。 不多时,伙计回来了,拱手揖了个礼道:“公子请随我来。” 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便前头带路。 易雪、无际、周蓉跟着伙计进入了茶坊的内院。 内院不大,两进两出的院子,中间四间正房,旁边各三间厢房,看来是外院做茶坊,内院住人。沿着墙根种着几排毛竹,毛竹下种着花草,花草之间有用石子铺的甬路,正路与廊下青石铺地。 院内有一不大的人造假山,水池。 一身形消瘦的老者,站在水池边,悠闲的喂着池里的锦鲤。 伙计上前行了个礼道:“关先生,人来了。”说完退到了一边。 老先生没有说话,继续喂着鱼。 易雪上前行了一个拜礼说道:“在下洛阳穆易,求见落凤山庄庄主!” 老先生仍旧没有说话,继续喂着鱼。 易雪不敢轻易打扰这位看着脾气有些古怪的老者,带着周蓉和无际,恭敬的立在一旁等候。 关老先生待将手里的鱼食喂尽,拍了拍手,抬起头慢条斯理的说道:“三位公子,找落凤山庄?” 易雪上前行拜道:“在下穆易,还请老先生赐教。” 老头坐到院中的青石桌,独自倒了一杯茶,啜了一口,随后问道: “可有凤符?” “在下没有。” “没有凤符,那你可知落凤山庄的规矩是:见凤符者有求必应;无凤符者,出钱买事。” “敢问老先生,这价钱如何?” “价钱?”听到易雪这样问,关老先生笑了。 “看来,你连我们落凤山庄出钱买事的规矩也不知呀!” “请先生赐教!” “出钱买事的规矩是:看事定价,且有三不做:有损大义之事不做,有损阴德之事不做,有关朝堂之事不做。” 说完,关老先生笑着道:“既然你们能用我落凤山庄的暗语来找我,定有人助你们来找我们主公,敢问公子所求何事?” 听到落凤山庄的三不做,易雪心下暗暗思量: 如果我说是来求取开启山阳王墓自来石的管钉钥匙,这老先生肯定不允,若是有关失粮一事,又是与朝堂有关,不合落凤山庄的规矩。 易雪思忖了片刻,恭敬的答道:“在下所求之事,不损大义,也不损阴德,只是是不是与这朝堂之事有关,还请先生思量。” 听到易雪竟然把问题抛给了自己,关老先生笑了:“呵呵,还没有人这样向落凤山庄求事的。你且说来听听。” “在下代表关中穷苦流民,求一件有关天下苍生之事!” “哦?有关天下苍生之事,这倒是新鲜,说来听听”关老颇有兴致的笑道。 易雪正色道:“行道曰粮,止居曰食。凡有地而牧民者,务在四时,守在仓廪,仓廪食而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故曰民以食为天。如今北地胡人南下,关中流民饥苦,江南民众艰难,皆因一个字” 易雪说完便走到石桌,提起茶壶,倒了半杯茶,用手指点了点杯中的茶水,在石台面上写了一个“粮”字。 易雪写完向后退了三步,向关老再行拜了拜:“穆易唐突,还请老先生见谅。” 关老看着这渐渐干去的“粮”字,笑而不语,站起身便走了,留下易雪三人面面相觑。 伙计见状笑道:“公子不必担心,关老没有明确拒绝就是默许了,明天巳时来店里,关先生会带你去见主公。” 见关老先生应允可以见落凤山庄的庄主,易雪心中自是欢喜,一番道谢后便离开了茶坊,回到客栈。 ※※※ 第二十二章 查记定粮 客栈定计 司马景文与顾荣在柴市上又转了两圈,便又转回查记米铺。 查记的伙计见司马景文和顾荣又来了,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了上来。 “两位贵人,中午可吃好了?我们这江东的菜肴还吃得惯吧?”伙计搭着话。 “还好!”顾荣笑着答道。 司马景文依然冷着面:“你们掌柜呢?”。 “掌柜的在里面小憩呢,我这就唤他出来。” 伙计应着,转身进了内堂。 许掌柜听到两位贵客又回来了,从内堂迎了出来。 惯常的满脸堆笑:“两位贵人走了一圈,对这柴市的行情可清了?” “是呀,还是查记的铺面大,只是这价格”顾荣故意把价格拉得长一些,没有完全表达出来,却又让掌柜听得明白。 许掌柜当然明白顾荣想说什么,笑着道:“生意嘛,是要慢慢谈的,两位贵人,若不嫌弃,先里边吃杯茶可好?” 司马景文点了点头。 “贵人,请!”许掌柜谦让着。 说着冲着伙计道:“烹壶上好的茶来。” “好嘞!”伙计高声应道。 进了内堂,众人落座,司马景文环视了内堂,与其他商家不同的,这内堂写着:恩义相和。 只是这笔法平实,一看便是主人自己所题。 伙计上茶,三人客气了一番,不必细说。 顾荣将话题引入正题,问道:“敢问掌柜的,你们最多可以提供多少石?” “一万石,十天之内可上船。” “三万石。”司马景文手里啜着茶,漫不经心的说道。 “三万石!”许掌柜听闻不禁吃了一惊,刚提起的茶差点因为手抖而洒出。 许掌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马上满脸堆笑道:“贵人,当真大手笔呀。开口便是三万石。” “怎么?那店家是做不了了。”司马景文面无表情的说道。 “贵人误会了,不是我们做不了,是些许时日调拔才可。” “大约需要多久?”顾荣问道。 “贵人的生意着实让我这小小的掌柜做不得主,这笔生意确有为难之处,还请贵人见谅。”掌柜说完站起身来,深鞠一躬。 “哦?有何为难之处,许掌柜便说无妨”。 “贵人想必也清楚,朝廷为赈济灾民,一直在民间征粮,前些日子刚运走的两万石征粮,却又莫名在淮水上失了踪,所以这征粮摊派更重了,民间的存粮也是越来越少。贵人需求如此大批量的粮食,不是一时就筹集的,所以还需禀报东家才是。” 听到许掌柜所言,也的确如此,顾荣不禁反问道:“既然如此,你们查记的东家如何调拔筹集?” “这个在下就不甚清楚,不过以我们东家的能力,定会满足贵人的需求。” “既然如此,掌柜知晓我家主人皆是大手笔,在价格上是否可以再通融一些?” 许掌柜沉思一片刻,一番思量后,给出了价钱:“一百钱二十钱一石如何?” 顾荣以一副管家的态度,不置可否的看着司马景文。 司马景文心下思忖:这查镛一定是和阴兵借粮案脱不了干系,一定要借机见到查镛。如果给得高了,掌柜即会答应,只有给低了,他才做不得主。 于是冷言说道:“一百钱一石!” “贵人,米市上早已没有一百钱一石的价钱。贵人这个价钱恐怕难成呀!” 于是司马景文面上浮出一丝浅笑:“既然许掌柜做不了东家的主,多说无益,且等见了你们东家再说吧。” “贵人所言极是,且等我回复了东家,待东家的意见吧。” “不,是我们要见你们东家!” 听到要见东家,掌柜的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回贵人,我们东家向来不见恩客,这个恐怕难办呀?” 顾荣听闻,笑道:“别的客人也许不行,可是我们主人,你们东家恐怕一定会见的。“ 说着顾荣拿出一个做工精美的木制名刺,递给了许掌柜。 掌柜的双手恭敬的接过名刺,看了一眼,顿时变了脸色,赶紧毕恭毕敬的将名刺双手奉还。 笑意更深了,小心翼翼的探问道:“贵人竟然是琅琊王氏公子。那当今的尚书大人是?” 司马景文淡淡的说道:“许掌柜无需多问,你且安排就是。” “是、是、是,小人这就安排。” “如此就等许掌柜的消息,我们住在天成客栈,敝人姓顾,一有消息你即刻派人前来就是。” 原来司马景文此次出行,从好友王导处拿了的几个名刺,顾荣给掌柜看的是王导的名刺。 司马景文与顾荣离开查记米铺,许掌柜马上修书一封,吩咐下人即刻快马前往淮阴漕船十二堂的总舵。 司马景文和顾荣先回来,晚饭的时候,慕容迦与青鹘也回来了。 众人在客栈楼下吃过晚饭,易雪、景文、慕容迦、顾荣一起跟着司马景文回到天字号房间。青鹘、无际、周蓉继续在楼下吃酒、望风。 易雪先说了与关老相见之事,并告之翌日巳时前往知凤茶坊去见庄主庞清。 顾荣也谈了司马景文与查记米铺的约定。 对于这一天的收获,大家欢心鼓舞。 只有慕容迦认真的听完,抱着胸低着头似若有所思的站在门口。 “师兄,你跟那个龙四又得了什么消息?” 听到易雪的问话,慕容迦抬起头,定了定神道:“那龙四很是奇怪,他将我们引入一个僻静的酒肆,我问他关于小儿谚谣之事,他没答我,倒像笃定我们不是商人,建议我们去各收粮之地查看一番,见见时下征粮的现状。” 提到征粮易雪也说道:“今日我们遇到的大嫂也提及征粮之事,还说那征粮官斛有问题,是要人命的。” “龙四说,表面上各地官府还是奉行着朝廷的占田制,每亩缴纳八升谷,实际上他们大斛进小斛出。” “朝廷征粮,大斛进小斛出是惯用的伎俩,只是斛数各有不同,目的就是为了多征粮食。”顾荣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对这个还是有所闻的。 “这多征出来的,怕是进了李肇、石历这些人的私囊了。” 易雪想起白天那位大嫂的话,恨恨的说道:“百姓所收的谷粮,除了缴纳朝廷税赋,田户还要交佃租,如今奸商又囤积居奇,官府征粮作弊,号称鱼米之乡的江南,百姓的日子却也过得如此艰难,何况中原和北郡之地!” 众人听闻皆叹息着。 “这龙四让我们去各地看看征粮情况,想必就是想让我们去调查此事。”一直未开口的司马景文忽然说道。 “是呀,他是这么说的。”慕容迦回道。 “这龙四表面上好像讨生活逐小利的牙客,但看他的有些行为,总觉得不像一个牙客。”穆易雪不解的说道。 “没错,牙客怎会如此关心征粮之事,如此在意百姓的生存?仔细想来,这龙四从建邺相识,到这江都相遇,看来绝非偶然!”顾荣也赞同道。 易雪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拿出龙四所赠那个写着落凤山庄暗语的锦帕,“这可是上好的织锦,一个牙客怎会用这么好的锦帕?”易雪说着摊开织锦,前后认真的翻看着,并把锦帕递给司马景文。 司马景文接过锦帕翻看着:“这锦帕的做工很讲究,的确不是普通牙客用的。” “这龙四到底是何方神圣呢?阴兵借粮告之邗沟有粮船出现,通过小儿谚谣引导我们去粮市,有意无意告之查镛底细,就连知凤茶坊的暗语他也知晓,如今又指引我们去查征粮。”易雪喃喃的说道。 “看来这龙四的确不简单呀。”司马景文也陷入了思索中。 这时慕容迦又说道:“这龙四还暗示我们要争取查镛!” “哦,要争取查镛?”司马景文听闻抬头看着慕容迦道。 “嗯,龙四说查镛虽然是个豪强,但为人却也仗义,依附于官府也是无奈之举,查镛对漕运码头的兄弟和各铺面的伙计都不错,这淮水两岸不少百姓依靠着漕运码头过活,而且有查镛在,过往淮水的商船被水匪抢劫的事件少了很多。”慕容迦说道。 顾荣也说道:“据我所知这查镛的确不是大恶之人,人在江湖也是身不由已,不依附官府,也做不了这漕运十二堂的总舵主。” 司马景文听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慕容迦和顾荣的话:“这龙四怕是知道我们底细的,希望我们能查实征粮之事,又建议我们争取查镛,恐怕这其中大有蹊跷。” 易雪、慕容迦、顾荣听闻司马景文的话,陷入沉思中,房间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慕容迦见大家都不说话,露出他的大白牙笑道:“既然我们想不出来,那索性就等明天去落凤山庄再说了。” “那就等明天见过这落凤山庄的庄主再说吧。那查记米铺的许掌柜想必已经把消息送到了查镛那边,明日也应该有消息了。”司马景文说道。 此时已经传来二更天的更锣声,于是众人回到各自房间,洗漱安歇。 ※※※ 第二十三章 落凤山庄 神秘庄主 翌日,易雪、司马景文等人如约来到了知凤茶坊。 茶坊依然不见一个客人,仿佛是专门等着他们。 到了茶坊,伙计见大家都来了,便将众人引入临街的位置上坐下。 随后拿来一壶茶,并端来一些茶点说道:“按我们落凤山庄的规矩,主公只见穆公子一人,其余人等请在此等候,有茶奉上,正午时分有饭食,各位只需在此安心等候便可。” 慕容迦一听只易雪一人前去,顿时急了:“这是什么规矩,为何只许穆易一个人去呀?你们落凤山庄如此神秘,谁知会把我兄弟带到哪去呢,不行,我要陪着一起去。” “是呀,为何只让穆公子一人前往呢?”司马景文虽然不像慕容迦说话毛燥,也是有些不放心。 伙计笑着道:“各位公子不必担心,落凤山庄的规矩一向如此,庄主想见谁,如何见,只听从吩咐就是,穆公子由关先生带入庄内,自会安全返回。” “即是庄上的规矩,我们自当遵从,大家不必担心。”易雪安慰道。 “小的会在茶坊侍奉各位,我叫关小元,有事唤我一声便可。” 慕容迦还想再开口,却被易雪抬手止住了:“师兄,客从主便,我们是来求事的,一切按规矩,大家听从便是。” 慕容迦听到易雪如此说,只好作罢。 关小元将易雪带到内院,关老已在院中廊下等侯,易雪上前给关老行个拜礼:“穆易见过关先生,叨扰了!” 关老微微点了点头,中气十足的说道:“走吧!”。 便带着易雪来到内院的角门,角门外停着一驾马车,步梯凳早已经放好,车夫伺侯关老上了马车,易雪跟在后面。 车夫见易雪坐好,便放下深色的车帘,跳上马车扬起鞭子向城外驶去。 马车出了江都城一直向西,车上关老双目微闭也不说话,大约半个时辰的功夫,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并且时高时低有些兜转。 易雪想掀开车帘看看外面的情形,却又碍于关老,所以隔着帘子透过的光,影影绰绰的瞧着外面像是低矮的山坡,易雪心下思忖:这地方看样子是山地丘陵地貌。 大约又走了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车夫跳下车,打开帘子,放下步梯凳,车夫扶着关老下了马车,易雪跟在后面。 只见马车停在了一个院落之中,易雪环顾了四周,这是一个外院,四周高墙,墙外四面环山。 关老也不说话走在前面,易雪则跟在后面,穿过三个内院,来到一个大房子的前面,这房子的地基极高,抬头上看房子后面竟然是座山,这房子不像是住人的,倒是像座大殿。 地基石阶两旁及门前站了十多个带着面具的护卫,见关老皆低头抬手行礼。 关老走上石阶,门打开了,易雪跟着关老走进殿中,殿内的布置让易雪惊奇不已。 大殿布置的像个道观,墙上及屋顶绘着祥云及飞鸾翔凤,殿内香烟萦绕,案上香炉、花果、酒水一应俱全,只是所奉的三座彩绘的法像并不是三清真人。 只见中间一位的座像相貌轻之不卓,下面立一牌位,上面写着:先祖汉静侯庞士元之位。 易雪心下思量,原来这是供奉的是号称“凤雏”的庞统庞士元。 易雪来不及看另两位法像的牌位,但是看穿着相貌,应该是诸葛孔明和关羽关云长。 关老一直向前走着,易雪知道这已经不是大殿了,看来这房子是和后面的山里连在一起的,这让易雪不由得想起暗语中那句“山内有宅,见了再说!” 关老走进了个空旷的大厅,厅内有假山和水池,中间修了一个石质的榻座,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铺了珍贵的皮毛,一个身穿蓝袍带着面具男子坐在上面,男子的两旁站着两位老者和一个中年男子。 关老上前拜道:“属下参见尊主!” 带面具的男人威严而清朗的说道:“知凤长老辛苦了,来者可是穆易?” 易雪赶紧上前,行个拜礼:“在下洛阳穆易,拜见庄主。” 庄主庞清道:“穆公子不必客气,想必我落凤山庄的规矩你已是知晓,你所求之事既然与粮有关,本座不想听圣人的道理,具体为何事,你实话说来便是。” 易雪一路都是思忖,如何跟庞庄主开口山阳王墓之事,没想到眼前这庞清如此直接,想起龙四跟慕容迦所说的话,看来龙四确实是落凤山庄的人,他们怕是心中有数。 易雪灵光一闪便躬身说道:“回庄主,在下所求之事会让庄主为难,但这事也确是有关天下苍生。” “但说无妨。” 易雪实话实说道: “在下是跟随琅琊王前来扬州督查江阴失粮一案,我们已经查明阴兵借粮一说纯属子虚乌有,粮食被漕运十二堂从末口上岸,藏到了山阳王墓,我们在山阳王墓勘察到地宫,发现地宫机关自来石上的凤印,是落凤山庄独有的标记,所以特来求取开启这地宫的管钉钥匙。” 听到易雪前来求取管钉钥匙,庞庄主倒没拒绝,他也很坦诚的说道: “没错,这山阳王墓的机关的确是落凤山庄所设。多年以前山阳王刘氏后人拿着凤符前来,称山阳王墓曾被摸金校尉盗过,故要求重新设置墓地机关。 这刘家的祖上曾帮助过我的曾祖,故得了凤符,落凤山庄的规矩是见凤符者有求必应,所以落凤山庄断无拒绝他们的道理。但是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这机关既然是我落凤山庄所设,断无出卖刘氏后人之道理” “在下明白,此事着实为难,但是也只有庄主才能解开。庞庄主乃人中龙凤,也是心怀天下之豪杰,自汉末以来天下大乱,至先武帝时期才有了这大一统,几百年来难得如今的天平,虽贾后残暴,但天灾终比不得兵乱,如今强胡犯边,若这赈灾之粮、边关军粮一断,流民作乱、胡人南下,届时这世间必将生灵涂炭,所以在下斗胆厚颜求见庄主允了此事。” 庄主庞清听闻,面具背后传来朗朗笑声:“难得穆公子年纪轻轻如此心怀苍生,公子不必忧心,其实这自来石不必由我落凤山庄开启。” 易雪听闻大喜,忙问:“请庄主明示!” 庞清道:“其实就算落凤山庄开启了这自来石,你们也只是得到了粮食,却并未坐实查镛窃粮的罪行,更无法查实查镛背后主谋之人,此事必须逼迫查镛自已去开启自来石。” 听到庞清的话,易雪深表赞同,这是她和司马景文、慕容迦都未曾想到的,只有物证,没有抓住现场,虽然能够收回粮食,但主谋之人却逍遥法外。 于是易雪道:“那我们该如何做呢?” “既然我们落凤山庄的规矩是:见凤符者有求必应,无凤符者出钱买事。你们不妨放出话去,说琅琊王已经来落凤山庄生重金求取管钉钥匙,但落凤山庄并未应允,所以现在琅琊王依见凤符有求必应的规矩,高价赏金买落凤山庄的凤符,只为管钉钥匙的图样。” 易雪听闻,不由得佩服的深深行了一个谢礼:“在下佩服庞庄主的远见和智慧,庞庄主实乃真英雄。我们这段时日日夜追查粮食下落,却未细想如何坐实查镛等人的罪责。” 面具后面又传来了朗朗笑声:“穆公子谬赞了,先祖凤雏,雅气晔晔,致命明主,忠情发臆,亡身报德。如今落凤山庄虽在江湖,却不敢有违庞氏祖训。” 说完又冲着关老道:“还要有劳知凤长老将穆公子带离山庄!” 关老回敬道:“尊主客气了,这是小老儿份内之事。” ※※※ 第二十四章 淮漕总舵 查镛应邀 回来的路上,气氛不似来时的沉闷,虽然也是隔着帘子,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是里面的气氛却是轻松愉快的。 关老笑呵呵的问易雪:“穆公子,对落凤山庄的印象如何?” 易雪笑盈盈的答道:“出乎意料!” “哦?怎么个出乎意料?”关老的笑容更加慈祥和蔼了。 “落凤山庄在江湖传闻中,大名鼎鼎却也神秘非常,故在下一直以为庞庄主是威严不问世事之人,未曾想庞庄主竟然如此和蔼爽朗,且心怀天下大义,在下由衷的钦佩。” 关老听闻哈哈大笑:“我们主上年纪也大不了你多少,说我们主上和蔼就不合适了,爽朗却是真的。” 听闻落凤山庄的庄主竟是如此年轻,易雪由衷佩服道:“没想到统领这天下第一庄的庞庄主竟是如此年轻,却又有如此胸怀与智慧,不愧是凤雏后人,当真是家风传世呀。” “那是自然,否则自怎会有这百年的山庄呀。” “我这一路都在思量如何与庄主提及所求之事,没想到庄主竟然如此开门见山,想必我们这一行人庄主也是清楚非常。”易雪试探着说道。 关老笑而不语,易雪又继续试探道:“敢问关老,那东市的牙客龙四,可是你们落凤山庄的人?” 关老用手点了点易雪,哈哈笑道:“你呀,你呀,该你知道的事情,你自然就知道了。” 易雪见关老虽然未答,但是也未否定,心下已然有数:“想必龙四定是落凤山庄的人,只是身份不方便说吧。” 一路闲谈,不知不觉就回到了知凤茶坊,关老回到内院,而易雪则直接来到了外院茶坊,吃了些东西便离开了,虽然人都在,但在茶坊里说话总是不方便的。 话说许掌柜与司马景文、顾荣谈完之后,半分不敢怠慢,即刻修书,派出伙计前往总舵。 就在易雪与庞清见面之时,许掌柜的信函也到了淮漕总舵。 查镛坐在他的太师椅上看着许掌柜的书函,向章师爷寻求意见:“既然是琅琊王氏,师爷对这笔生意有何高见?” “总舵主,三万石粮食,我们各地分行一时凑齐恐怕有难,但是这笔生意却关乎我们淮漕十二堂的前途,就算再难,也要做成。” “关乎我们淮漕十二堂的前途?此话怎讲?”查镛一脸疑惑。 “琅琊王氏可是八大世家之首,尚书监王戎的夫人,乃当今皇后的从妹,而尚书令王衍的两个女儿,大女儿嫁鲁国公贾谧,小女儿则是当今的太子妃。” “哦?竟是这样的,如此说来,这当真是笔送上门的好生意。”查镛黑红的脸上泛着光。 但是他又问道:“那此番前来我江东的王导,是何人物?” “据属下所知,这王导可是镇军将军大司马王裁之子,王戎和王衍的从弟,而且这王导年纪轻轻就承袭了其祖父的丘子爵位,时人也称其为王丘子。他的来头可比这扬州刺使石历大得多。” “这么说来,王导的来头可当真不小。此次他忽然来这江都买粮,师爷你看此为何意?”查镛听闻章师爷的话便来了兴致。 “依属下所见,如今长安、洛阳粮价飞涨,这王家必是得了什么风声,想在这洛阳的粮市上,占得先机。” “即是这样,你即刻修书给高宾,就算不动山阳王墓里的粮食,也要让他把征得的粮食先挪一些过来,这么大的生意定要做成不可。”查镛嗡声嗡气的说道。 听到查镛的话,章师爷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凝神思索着。 见章师爷没有说话,查镛有些急了:“难道你觉得不妥?” 思索片刻后,章师爷郑重道:“总舵主,此事切不可走露风声,万不可让扬州那边得了消息呀!” “嗯?此话怎讲?” “石崇虽然富甲天下,但在朝堂上却远不如这琅琊王氏。虽说石崇的靠山是贾谧,可王衍却是贾谧的岳丈,这些年总舵主多次想要拜会石崇和贾谧,都被高宾和石历挡了回来,如今这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若是让石历知晓,怕是要生是非呀。” 听到章师爷提起自己几次进京城都没有见到石崇和贾谧,查镛原本的笑容忽然不见了。 脸上露出一丝恨意说道:“没有老子,高宾、石历能成甚鸟事?可那两个老小子却只当我是江湖豪强、莽夫之人,让老子受他们的鸟气,照师爷这么说,这事还真不能让高宾那老小子知道。” “可查记米铺已经与石历合作多年,何况石历的哥哥是石崇,石崇与贾谧关系非浅,虽然王导的背后是琅琊王氏,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石历在扬州经营多年,他们一时也难进来,一旦此事被石历知晓,我们怕是引火烧身,至少目前,我们还惹不起这石历。” 想到自己目前还靠着石历,查镛的语气不免有些凝重。 “朝堂之上、市井之间,各大门阀世家明争暗斗,不只是权利之争,也是财力之争,石崇控制江南之年,早已被各大门阀眼红。此番王导能亲自来,恐怕是要在这江东之地分得一杯羹了,何况以这位王尚书的处事风格,就算独占也不无可能。” “此话又是从何说起?” “属下听闻王衍的老婆,虽然是皇后的从妹,却极其贪财,每天拿着算筹,计算着自己的财产,一文都不能少。家里的仆人闲时都要去给别人做工换钱拿回府,就连府中树上吃不完的果子都要拿去卖钱。” 查镛听了之后,哈哈大笑:“如此强大的琅琊王氏,竟然小气到这等地步?如此重视钱财,江南这块肥肉恐怕早已惦记了。” “可不是吗,所以堂堂的尚书竟然有个外号,叫“钱癖”,而这王尚书知道世人对他的评价,便不再提钱,竟然称钱为阿睹物!” 查镛听完,笑得更甚了:“钱癖!阿睹物哈这竟然是堂堂当朝尚书所为,照师爷这么说,我们确实是要好好会会这个王丘子了。” “另外,属下觉得,这琅琊王氏远在洛阳,又不似石历和高宾这般,事事都要在他们掌控之中,此番若能与王丘子搭上关系,与琅琊王氏合作,也会摆脱我们淮漕十二堂受制于人的境遇。”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查镛连连赞同。 “倘若真能与王导合作,事成之后,就算高宾、石历知道他们也无可奈何,难不成他们还会跟当朝尚书硬碰硬?何况这漕运在我们手里,回头他们还是要靠着咱们继续在这漕运码头上成事。” “嗯,没错!”查镛脸上又重现了笑容,连连称好。 章师爷见查镛已经首肯,便继续建议道:“总舵主可定下时日与王导相见,先把这笔生意应承下来,同时可借口日前漕运不济,先发一万石。只要他们答应可以先发一万石便无忧了。随后我们以米铺补充库存为由,跟高宾要粮再发一万石。等再过一个月,朝廷调查风头过了,就可以用山阳王墓的粮食了。” “嗯,就这么定了。你现在就修书给许掌柜,通知他三日后我前往江都,让他安排一切事宜,价格就按他们给的。” “好,属下这就去办! “哦,对了,再交待许掌柜,留心那王丘子的日常,看看跟什么人接触,如若还有其他生意,切不可让他人占了先机,尤其是盐铁、绢帛。” 章师爷应声退下,修书之后,与伙计交待了几句,便遣伙计离开。 ※※※ 第二十五章 客栈定计 悬赏凤符 江都,天成客栈。 易雪、慕容迦、顾荣从知凤茶坊回到客栈,便随司马景文来到他的天字号房间。 周蓉、修无际、青鹘各自回房,暗中留意楼下的情况。 易雪将与庞清见面经过悉数说与大家,三人听后皆是赞叹。 虽然此次并未求得凤符,但庞清给大家提出了查案的方向和建议,令人佩服之余,庞清的态度更是让三人惊喜不已。 司马景文赞赏的说道:“这庄主庞清真不愧是凤雏后人,此人胸中有丘壑,眼里有山河,其才思智慧不同凡响呀。” “所以,我们必须在查镛来之前将悬赏凤符一事传扬出去。”易雪道。 “估计查镛很快就会有回信,这样大的生意,他应该不会放过!”顾荣说道。 “我拿的可是王导的名刺,他如果连这样的生意都不做,那他就不是淮漕十二堂的总舵主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对案情的进展,乐观起来。 正说着无际进来了:“王爷,客栈小二前来通传,查记米铺的伙计来找王公子和顾先生。” “哈哈,你看看,说来就来了!”顾荣说笑着下了楼。 只见查记的伙计上前礼道:“贵人,我家掌柜差我前来回复与东家会面之事。” “你们东家如何安排?” 伙计恭敬的答道:“三日后酉时,我们东家在玉香楼宴请贵人。” 顾荣和气的应声:“知道了,回复许掌柜,我家公子会按时赴约的。”说完便拿了半吊钱赏给了伙计,伙计喜笑颜开的道着谢离开了。 顾荣回到楼上,还未开口,慕容迦便急急的问道:“怎么样,确定什么时候见?” “三日后酉时,玉香楼,查镛请客。” 司马景文听闻冷峻的脸上面出满意之色:“看来这王导的名刺还是很管用的,如此我们要好好筹谋才是。” “是呀,庞庄主建议我们悬赏凤符,此事一定要在三日内传开。” 易雪说完将目光投向顾荣:“此事怕是要劳烦顾大人的素衣宗了。” “这事不难,我即刻传令素衣使者,将琅琊王派人去落凤山庄,以及如今悬赏凤符之事在江都传开。”顾荣说道。 “既然做戏,还需做足,顾大人再安排假意有人将手中的凤符出价,与琅琊王使者联系。” 司马景文点头道:“嗯,这样安排甚好,落凤山庄既然是穆公子去的,那就由穆公子这几日继续在江左一带悬赏凤符。” “嗯,此事就交给我吧,为免查镛派人查探虚时,天成客栈是不方便再住了,明日我还需再寻个客栈。”易雪点头道。 司马景文点点头:“很多人都知道我身边有个修无际,为了做得再像一些,就让无际与你一起吧。” 此时慕容迦想起了龙四,他若有所思的说道:“看今日之情形,这龙四应该是落凤山庄之人。” 易雪点了点头:“慕容师兄说的没错,从今日庄主开门见山的态度,以及我试探的关老的反应来看,这龙四定是落凤山庄的人。” “而且绝不是普通凤使,至少应该是长老级别的”慕容迦补充道。 “今日除了带我的凤知长老之外,还另有三名长老,不知落凤山庄有几位长老。”易雪说道。 “据我所知,这落凤山庄就只有四位长老,易雪姑娘今日皆已得见,这龙四应该不是长老。”顾荣接着道。 “暂且不管这龙四的身份如何,仔细想来龙四的建议与庄主庞清的建议如出一辙,除了追查粮食外,恐怕还要查征粮了。”易雪道。 “只是贾后下旨让我查阴兵借粮一案,却没有让我插手扬州征粮。现在扬州征粮一事由李肇在负责,我们要查征粮,还需师出有名,此事万不可草率行事。”司马景文说道。 易雪一听李肇的名字,心口不免郁结,顿时眉头蹙了起来,眼里带着恨意,咬着牙道:“那我们更要去查征粮,这个机会我已经等了五年,此番定要李肇这贼厮项上人头。杨征这些年一直在暗中跟着李肇,杨征已经查明,这李肇就是当年为害一方的高霸。” 司马景文和顾荣听到易雪之言不禁一惊,顾荣道:“那高霸当年可是这荆州乃至江南一带有名的江洋大盗,为害一方,当年还是你父亲亲自将他捉拿,听闻早已在行刑前说是被人寻仇毒死在天牢了。” “这李肇变成高霸是石崇的杰作。”于是易雪便将石崇如何偷梁换柱,高霸如何变成李肇投军之事讲了一遍。 司马景文和顾荣方才明白为何当年李肇甘当先锋构陷杨家,并对杨袭痛下杀手,想起杨氏,司马景文的脸上不免露出郁结之色。 慕容迦听完易雪的话,见易雪紧锁的眉头及红红的眼睛,心里一阵难过,上前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杀人容易,诛心却难,有些真相必须要世人得知。放心吧,此番定要让李肇等人伏诛,自龙四提醒我们去查征粮一事,我便一直思忖着如何行事,当下已然有了主意。” 易雪听慕容迦的话,眉头松了下来,问道:“师兄,我们该当如何行事?” 慕容迦指了指顾荣道:“这事还是要劳烦顾大人的素衣宗了。安排一些农户前来江都府衙上告征粮一事,尤其家人被抓或者出了人命的,要痛陈征粮中的贪腐,这些也要让查镛知道。” 顾荣一听豁然开朗,点头道:“慕容王子此计可行,安排苦主痛陈征粮弊案,让农户闹起来。” 司马景文也赞同道:“没错,既要断了查镛依靠石历的念头,又要给查镛另谋靠山的希望,王导的身份足以让查镛心存幻想,慕容迦就跟我一同去见查镛,你这慕容王子的身份再加十万石粮食,对查镛诱惑不浅,这查镛必定抛开石历、石崇。” 易雪听着三人的话,心口的沉闷舒缓了许多,向顾荣问道:“顾大人,李肇现在何处征粮?” 顾荣道:“我们到建邺的时候,李肇正在丹阳郡,眼下李肇应该到了吴郡,这三吴地区是他重点督导的地方,江都他没有亲自来,只派了属官。” “李肇所到之处,想必民怨比江都更甚,顾大人不光安排江都的苦主,更要让李肇那边闹起来,要把事情闹大,我派周蓉与素衣使者一起前去,与杨征碰面,看杨征是否查得实证。”易雪说道。 “没错,只有李肇那边闹起来,琅琊王才能以安东将军的名义督管,如果只是江都闹起来,李肇和石历等人只需把事情推到所派属官头上,说这是监察官与地方官勾结,他只需要主动承担用人不当之责,石历、石崇等人也必然配合其脱身。”顾荣附和道。 “所以必须先把事情闹大,闹得越凶越好,最好闹到李肇向石历求助派兵镇压,只要石历出兵这事就会闹到朝堂之上,要闹到朝廷必须派人出面才可。” ※※※ 第二十六章 祥凤客栈 依计行事 翌日一早,周蓉便与前来的素衣使者一同前往吴郡寻杨征。 众人定下有事可去知凤茶坊碰面,或留话给知凤茶坊的伙计关小元,便再次各自行动了。 司马景文以王导的身份出入天成客栈。 易雪和修无际整理行装离开客栈,另谋他处。 易雪和无际牵马走着在街上,在离知凤茶坊约一里处,发现有有一个较大的客栈,门匾写着“祥凤客栈”,易雪看这名字,不免心想:这家客栈不会也是落凤山庄的门头产业吧。 于是对无际说道:“就这里了,看着还不错。” 无际牵马上前:“店家,可有上房?” 店里伙计见有客有门,忙笑脸迎道:“二位贵客,本店正有两间顶好的上房。” 说完便冲着店内喊道:“有贵客两位,小星快将二位贵人的马牵到后院。” 只听一声“来喽”,便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伙计从店门急火火的跑出来,抖着机灵,小脸笑开了花: “二位贵客,里边请,马就交给我吧,上等的草料伺侯。” 易雪和无际见这半大孩子似的小伙计,一副老成的模样,二位皆笑了。 二人将马匹交给了这个叫小星的伙计,便跟着门口迎客的伙计进了客栈,伙计勤快的接过易雪的包裹。 易雪环视了一周,发现这客栈里面的布置竟然与知凤茶坊相似,虽然没有种着四时花,但是墙上装裱着字画,装点店面的一排花灯却与知凤茶坊相似。 心下已然明白,这确实是落凤山庄的产业。 伙计前面引路,嘴里搭讪着:“贵人这是从哪来呀?” “我们从洛阳来。” “贵人选我们祥凤客栈就对了,我们特意适合这南北的客商了!” 随即将易雪和无际带上楼,绕着多半个回廊,来到里面两间上房,打开其中一间,道:“二位贵客,这是我们客栈最好的上房,可否满意?” 易雪见这间房虽然没有司马景文住的天字号套房大,布置也没有那么奢华,但也是里外开间的套房,于是满意的点点头。 伙计高兴的说道:“贵客满意就好,旁边这间也是同等规格。二位先行住下,我先去给二位备着茶水和茶点。”易雪点点头。 无际住在偏外的一间,易雪住进了偏里面的一间。 不多时伙计端着茶水和茶点敲门进入易雪的房间,放下茶水和小食,恭敬的说道:“贵人请慢用,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就是。” 说着准备退出。 易雪道:“小二哥不必太客气,我姓穆。敢问伙计如何称呼?” “我姓关,叫我小满就好了。” 易雪听闻笑了,带着调皮的语气问道:“那个叫小星的也姓关喽” “是的,他叫关小星。” 易雪虽然明白这祥凤客栈也是落凤山庄的产业,仍不免问道“知凤茶坊与你们这祥凤客栈可是一家?” 关小满听易雪提及知凤茶坊,眼神中闪过了一丝警觉与狐疑,随即便笑脸回道:“贵人,可真有眼力,我们祥凤客栈和知凤茶坊确实是一个东家,敢问贵人去知凤茶坊吃过茶?” 易雪笑道:“我与知凤茶坊的关先生熟识,我还要麻烦你跑一趟知凤茶坊。” “哦?公子与关先生相识?” “是呀,我还认识关小元,听名字,你们三个是兄弟?关小元应该是哥哥吧?” 关小满笑答:“我们不是亲兄弟,是自幼被关先生抚养的,所以都姓了关。” “哦,原来如此!” “敢问,穆公子让小满去知凤茶坊何事?” “你去告诉关小元,就说穆易已经住进祥凤客栈了,他还会交待你一些事,回头你再来找我。” 关小满见易雪如此说,便应道:“穆公子放心,我这就去。”说完便退了出去。 这边慕容迦带着青鹘来到柴市寻龙四,他还有事要跟龙四确认,但是找了几圈却寻不得,便又来到了盛记老酒准备吃中饭。 盛记的伙计见慕容迦进来,自行找了临街的位置,便迎了上来,:“二位客官,今日吃点啥?” “切三斤牛肉,一只鸡,一盘苋菜,一份莼菜鱼汤,再来一壶酒。”青鹘说道。 “好嘞,这就给您上来。” “对了,你们这店时有没有面食?” “您还真问着了,我们柴市来往各地行商,我们还真有烧饼。” “那再每人来两张烧饼。” “好嘞,二位稍等,酒菜马上上来。” 见伙计屁颠颠的离开了,青鹘问道: “公子,你说这龙四今个怎么不在柴市呀,这到了晌午了。” “一会问问伙计便知了。”慕容迦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面漫不经心的说道。 不多时伙计便端着酒菜上来,放下酒菜,说了句“客官慢用”便想离开。 被青鹘叫住了:“小二哥,敢问这东市街面上的牙客龙四,今日怎么没来?” “二位找龙四?” “是呀,我们有笔生意还需要他帮忙。” 伙计认真看了一眼慕容迦和青鹘,想起前两天就是这二位跟着龙四与店里一桌客人见面。 于是便答道:“这龙四自跟您二位一起来过以后,这几日一直不见人,想必是有什么生意了吧。” “那还有何处可以寻他?”青鹘问道。 “龙四跟别的牙客不同,从不把行踪告诉我们。唉,这街面上的牙客又不止他一人,要不要我给二位介绍其他的牙客?”伙计热情的准备推荐。 只听慕容迦笑道:“就不劳烦小二哥了,我们这生意还需靠他,我们再等两日。” “好嘞,那就不打扰二位客官了,有事再唤我。”伙计说完便退下了。 “公子,你说这龙四能去哪?” “莫不是这龙四也回了落凤山庄。”慕容迦心下思忖,但并未说出来,只对青鹘说句:“吃饭。” 两人正吃着,只听街对面上一家米铺门口忽然传来男人吵架,女人哭叫之声。 青鹘听到街面的吵闹声,向街面望去,只见几个男人在跟伙计和掌柜模样的人在理论,有女人在一旁边哭,看热闹的人不断的聚集,一会功夫便瞧不见情况了。 青鹘跟慕容迦打了个招呼:“公子,我去瞧瞧。”慕容迦点了点头。 大约一刻钟的功夫青鹘回来了。 还未等慕容迦开口问,便自顾着说道:“是几个佃户来米铺粜米,因为米价太低,跟米铺的掌柜争论了起来,米铺掌柜让伙计拿棒子将农户赶了出来。” “那为何会闹得男人吵,女人哭?” “大约是几家米铺的情况都是如此,这家米铺的掌柜态度可能更为恶劣,佃户气不过与掌柜和伙计理论了起来,那掌柜让伙计动了粗。” 慕容迦听完又向外看去,见佃户们吃了亏,本想上前去帮他们一把,却瞧见佃户们唉声叹气的自认倒霉准备离开。 慕容迦思忖片刻,脸上露出了笑容:去衙门闹事的人送上门了。 “走,我们去跟着他们。”慕容迦站起身来。 “公子这是要做什么?”青鹘不解的问道。 “你跟着我便是了。” 青鹘赶紧放下一些碎银子喊伙计结帐,跟着慕容迦离开了盛记老酒。 ※※※ 第二十七章 巧遇佃户 煽动请告 慕容迦和青鹘与佃户们保持着距离,悄悄的跟在后面。 只见这些农户担着谷米,找了一个略为偏僻的地方放下来休息。 女人放下身上背的破口袋,从里面拿出一些干粮分给大家。 只听一个男人边嚼着干粮,边说道:“原以为征粮后,柴市上的米价高了,我们粜米的价钱能高一些,没要到这些黑心的商家不但不涨,反而拼命的压价!” 一个女人抹着眼泪道:“孩子他阿耶就指望卖些粮食抓药呢!” 女人旁边的小伙子道:“阿娘,别哭了,实在不行,我就拿着米挨家挨户的去问,总会比卖给那些奸商价格高吧。” “唉,就不知道这法子行不行,那些黑心的店家,一见我们担着米卖,马上派人把我们的米给扬进柴河,不打我们都算好的。”男人说道。 “孙二叔,这可怎么好呀,难道我们真要把口粮按这个价钱卖出去吗?”小伙子问道。 “唉,能有什么法子呢,你阿耶的药还是要抓的。” “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卖儿卖女了!”一个佃户说道。 “卖儿卖女肯定是不行的,这日子虽然穷苦了些,我们总还是良人,一旦孩子入了奴籍,不但这辈子难以翻身,恐怕世代受累。不到万不得已,切不该有这念头。” 孙二叔劝着那个佃户。 此时慕容迦带着青鹘走过去,冲着佃户们问道:“各位阿大,我们迷路了,请问天成客栈怎么走?”慕容迦随便找了个理由过去搭讪。 农户们见与自己说话的不是江南人,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皆是满眼好奇的看着慕容迦和青鹘。 “你们是胡人?”孙二叔从慕容迦的索发判断,这是个胡人。 “嗯,我们是鲜卑人!”慕容迦笑着回道。 “哼,要不是你们胡人侵犯我们北郡,中原流民爆发,我们何苦过现在这样的日子。”一个佃户说着。 “对,就是你们胡人害的!”其中一个佃户说着,拿起自己刚啃了几口的干粮,打在了慕容迦的脸上。 慕容迦被打得一愣,随即又换了一副笑脸。 可一旁的青鹘不干了,他想上前去理论一番。 慕容迦拦住了青鹘。 “阿大们误会了,我们鲜卑在辽东草原,与你们晋国一直交好,南下侵犯你们北郡的是西北的氐人和羌人。虽然我们都是胡人,但是却是不一样的。” “我说你们这些人怎么这样呀,胡人怎么啦,胡人也不都是坏人,你们晋国就都是好人吗?你们的奸商惯会投机钻营,可是很会坑人钱财呢!”青鹘一脸不愤的说着。 孙二叔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唉,我们这也是方才受了点气,对不住了二位。这天成客栈我也不清楚在哪?我们是佃户,极少来这江都城” “无碍,我们再去别处问问。” 慕容迦做出要离开的样子,忽然见那妇人擦着眼角,又见大家愁容满面,便一脸关心:“看你们如此愁苦,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佃户们互相看了看,没有做声。 慕容迦道:“我这人见到不平事喜欢管一管,你们说来与我们听听,没准我帮得上忙。” “唉,这事你是管不了的,还是不耽误二位了!” “你说来听听,反正你们现在发愁,也解决不了问题,没准正好我可以帮得上呢!” 青鹘也解释道:“这位可是鲜卑慕容部的王子,你们江南督管琅琊王的朋友,若老乡真有苦处,不妨说与我家王子。” 农户们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总觉得眼前这位怎么会是鲜卑的王子呢? 见佃户们不太相信。 慕容迦问道:“你们可曾听过阴兵借粮?” “听得听得,听说邪的很呢!” “琅琊王已经奉旨来江南查这阴兵借粮案,此次我就是跟着他一同前来的!” 一个约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听慕容迦这样说,他有些被说动了,问道:“你果真是鲜卑王子,琅琊王的朋友?” 慕容迦笑着点了点头。 “反正已是如此,若是你真是琅琊王的朋友,可以求琅琊王为我们做主,不妨就说与你。” “我叫小江,这是我阿娘。”小江指向那个抹着眼泪的妇人。 “此番前来与我们同来粜米的还有乡里叔伯,我们都是拿了自己的口粮来卖呀,谁知这些奸商知道我们用钱,便把价格压得更低了,又不许我们散卖,只要见到我们散卖,便往死了打我们!” “这些奸商也太狠了,若不是有急用的钱,你们断不会拿口粮来卖呀,这是不给你们活路呀!”慕容迦满脸同情的说道。 “可不是嘛,自征粮以来,那些狗官用大斛充官斛,已经将我们的口粮贪没的所剩下不多,我们不服,与征粮的狗官理论,怎奈民斗不过官,乡人被打的打,被关的关。” “何为大斛充官斛?” “就是这官斛比正常斛大,十四斗才能填满一斛。” “十四斗?正常的官斛是十斗一斛呀。”慕容迦顿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可不是嘛,我阿耶他们因为不满,要求验官斛,却被打得吐了血,抬着回来的,而我阿叔和一些乡亲则被关了起来。家里又无钱抓药,阿耶的伤又必须治,所以没办法我们才将口粮拿出来卖。” 小伙子说着竟掉来泪来,旁边的农妇哭得更凶了。 那个孙二叔也叹着气道:“那些狗官,把我儿子也抓起来了,说是要放人就拿钱来赎,不给吃喝,还挨着打,我怕儿子像隔壁村的小栓一样被打死,所以只能拿出口粮换钱赎人。没想到这些挨千刀的商户,知道我们急用钱,故意压着价,外埠头还停着十来只船,乡亲们还等着我们消息呢。” 青鹘听完不免有些气上心头,怒道:“这些腌臜狗官,就没人来管吗?” 农户摇着头叹道:“官官相护,我们布衣百姓,如何与官斗?” “你们这样也不是办法,即使卖了粮解了眼下之急,可没了口粮,以后也难活命呀。” “唉,我们又有何办法,闹也闹过了,如今却是这样的下场,琅琊王当真可以为我们做主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朝廷的法治需自下而上陈告,凡越级上告者,笞五十。所以我给你们写一份讼书,你们拿着,去江都府衙鸣冤请命,人越多越好,不管那些狗官如何对待你们,是打是骂都要坚持请命,我会你们的情况传给琅琊王,只有你们闹得凶了,琅琊王才能管。” 佃户们听闻觉得慕容迦说得有道理,皆面露喜色道:“如此那我们这一方百姓当真有救了,反正早晚是死,还不如拼了。慕容王子说怎样,我们就怎样!” 慕容迦转身对青鹘说道:“拿笔墨来!” 青鹘从随身的腰包里取出笔砚,又把自己的底衣撕了一片递给慕容迦,不多时慕容迦便写完诉状。 交给孙二叔:“不管府衙的官兵如何对待你们,都是坚持请命,切记人越多越好,不怕有冲突,不怕事大!” “晓得的,晓得的,只有人越多,事情才闹得大了,才有人管我们,我们才有活路的。” 慕容迦又让青鹘留了些银钱给小江的阿娘,让她先抓药给家里的男人,农妇千恩万谢,又留了一些钱让农户们买些吃用。 小江跪下谢拜见:“小江下辈子就算做牛做马也要报慕容王子的恩德,我这就让阿娘抓了药回去照顾阿耶,我留下与孙二叔带着乡里人一起去府衙。” 慕容迦拍了拍小江的肩膀:“放心,我们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们的。” ※※※ 第二十八章 玉楼春宴 查镛赴约 不知不觉便到了约定的时间,查镛一早便带着章师爷与几个保镖快马前往江都城。 正午时分查镛到了查记米铺后院,许掌柜已经备下酒菜恭候着查镛。 这查记米铺也是淮漕十二堂的一个分堂,名为丰恩堂,许掌柜自是这丰恩堂的堂主。 见查镛的马进来了,许掌柜赶忙的迎了上去:“丰恩堂许琛参见总舵主!” 查镛点了下头,径直走进了迎客厅。 下人打来了一盆水,查镛洗了手擦了脸,坐在上位,章师爷、许掌柜落座。 查镛边吃边问:“近来街面上可有什么消息?” 许掌柜放下筷子道:“回东家,这段时日江都街面确有事情发生?” “哦?说来听听!” “琅琊王到江南查案,不知为何竟派人去了落凤山庄?” 查镛听闻正伸出夹菜的手不由得停了下来:“你可知他们求什么?” “回东家,具体求什么不甚清楚,但是肯定是未求到,应该是不符合落凤山庄规矩吧!” 查镛听后稍许放下心来,夹了一片肉放在嘴里,却又听许掌柜说道:“不过这琅琊王的亲随却也没有放弃。这段时间在整个江左地区悬赏凤符,愿出凤符者不计千金!” “总舵主,这落凤山庄见凤符者有求必应,琅琊王的人莫不是冲着”章师爷说到这,便给了查镛一个会意的眼神。 查镛与章师爷同时想到有人夜探山阳王墓之事,为此他还折了十几个弟兄。 “那琅琊王的亲使可曾悬赏到凤符?”章师爷问道。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我只知道这琅琊王的使者住在祥凤客栈,现在这江都城内有名酒楼、茶坊都知道此事,那使者出手大方,能提供凤符消息的,都有赏金。” 查镛微微点了一点头,没再问下去。 “对了,还有一件事还需东家知道。” “说” “前几日,一些农户来粜米,与王记的掌柜起了冲突,后来不知怎地,这些农户不粜米了,联合起来跑去府衙请告!” “还有这等事?想必那县令蔡越也不敢受理吧?”查镛问道。 “是呀,这蔡越也是个胆小怕事之人,他不想将事情闹大,开始还抓了几个佃户说他们诬告朝廷命官,可后来人越来越多,没办法只能让衙役不断驱赶,这人也是越赶越多,冲突也在所难免。” 章师爷道:“如果各处粮户都闹将起来,若是引发民变,恐怕于我们不利呀。” 查镛此时已经吃完了,拿起旁边的麻布帕子抺了抺嘴说道:“是呀,外人只道我们查记是这江左一带最大的粮商,以为这江南的谷米皆由查记控制,却不知都是由石历那老小子掌控。” 章师爷也叹道:“总舵主也是性情中人呀。总舵主也是为了我们漕运码头的兄弟们,才处处受制于石历,这淮水两岸不知道多少人家靠着总舵主活命呀。” 旁边的伺候的伙计见查镛吃完,便上前续了茶,查镛端起茶一饮而尽。 继续说道:“世道如此,我也无可奈何。我虽是草莽粗人,从无什么慈悲心肠,却也不是绿林强盗,我们漕运十二堂也是靠着淮水两岸养着,堂里的兄弟哪个不是这淮水两岸的百姓出身,我也不愿看到这淮水两岸的百姓无以生计。” 许掌柜也跟着说道:“小老儿在这查记做了十几年的掌柜,东家的为人是再仗义不过,从无亏待过兄弟伙计。” 章师爷点头道:“许掌柜说得是,总舵主仁义心肠,上天必会眷顾,今日与王丘子的会见,可能就是我们的机会。” “这王丘子近日可有什么动向?” “回总舵主,王丘子倒没什么,好像知道他来江都的人不多,也没见什么人拜访他,只是他身边好像跟着两个鲜卑人!” “鲜卑人?可知姓名?”查镛问道。 “据伙计来报,好像姓慕容,至于什么身份就不清楚,不过听盛记的伙计说这两个鲜卑人在找牙客,好像也是在打听粮价!” 听到许掌柜的话,查镛挠了挠头,脸上浮出了一丝笑意:“难道这是上天对查某人的眷顾?” “总舵主恩义,定是我淮漕兄弟们的福报来了,一切就看今天晚上的了!” 吃过饭,查镛便到米仓看了看,又在柴市转了转。时辰差不多了,便前往玉春楼。 酉时初刻,查镛等人到了玉春楼,许掌柜早已安排好玉春楼最好的雅间,并嘱咐着玉春楼的掌柜。 这玉春楼是江都最好的酒楼,酒楼掌柜也识得查镛,知道查镛能亲自来见的贵客必是不能怠慢。 大约酉时三刻司马景文、顾荣及慕容迦带着青鹘来到了酒楼。 许掌柜早已侯在堂前,见“王导”和顾先生来了,便迎了上去行了见面礼,并将来客引进雅间,青鹘则守在门外。 众人各自引荐寒暄客套,此时酒楼掌柜也安排伙计将酒楼中的特色菜式一并上来:金花桂鱼、龙灵虾仁、锦绣鸭丝、芽菜焖肉、清汤鱼圆、富贵鸡、鸿运当头、桂花糖藕,每一人份玉春鱼羹,又特别让北方师傅准备了几样洛阳面食小点。 司马景文看着一桌的菜品客气道:“查舵主费心了。” 查镛忙回道:“王丘子客气了,早就听闻琅琊王氏的王丘子人才俊朗,深得尚书大人的喜爱和信任,今日能有机缘与王公子相见,查某荣幸至极。” 司马景文微微笑道:“查舵主过誉了,我也就是帮助兄长打理打理家务生意而已。” 说完又特意介绍慕容迦道:“这位是鲜卑王慕容涉归最爱的小儿子,此番我来江南,不想遇到了慕容王子在此游历。慕容王子听说我要与查记谈生意,也想来看看。” 查镛听闻,原来跟在“王导”身边的鲜卑人竟然是慕容氏的王子,欣喜之情溢于脸上:“今日可真是查某的福日呀,还有幸识得慕容王子。” 慕容迦哈哈一笑:“此番本王子与琅琊王一同前往建邺,琅琊王查案繁忙,我觉得无趣便自行游历了。竟巧在天成客栈遇到了王丘子,丘子说与查舵主有粮食生意,便也来凑个热闹。” 此时查镛站起身来,举杯说道:“此番查某有幸与各位贵人结识,查某是个粗人,不太会说话,查某先干为敬。” 待查镛喝完,司马景文、慕容迦、顾荣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顾荣笑呵呵的说道:“查舵主大名,掌管漕运十二堂,以及江左一带的粮食生意,也是个英雄人物,我家公子诚意与查舵主做成这笔生意的,不知查舵主有何想法?” 查镛哈哈笑道:“顾先生客气了,承蒙王丘子赏识,出手便是三万石,着实大手笔,查某人心怀感激,三万石没有问题。只是如今漕运不济,眼下朝廷正在江南一带征调粮食,扬州刺史府那边传下话来,一月内要运走四万石粮食呀。以我们目前的运力,半月内可发一万石粮食,随后一月再发一万石,余下的粮食可在上元节前发运出去。丘子以为如何?” 司马景文点头道:“查舵主的困难我们预料当中,的确要以朝廷的官运为主,按查舵主的安排,并无不妥之处。” 查镛见司马景文没有异议,心中暗自高兴。 却在这时听得慕容迦开口道:“查舵主可否愿意与我鲜卑慕容部做笔生意?” ※※※ 第二十九章 易雪无际 设下伏笔 听到鲜卑慕容部要与自己做生意,查镛喜出望外。 忙笑道:“承蒙慕容王子看得起,能与慕容王庭做生意,查某高兴还来不及,哪有不愿意的道理。” 慕容迦笑道:“我鲜卑慕容地处辽东苦寒之地,虽然我们有改牧为农,但冬季少粮,每年父王也会递交国书与大晋皇帝交换粮食,如今朝廷北郡地区有羌胡进犯,又遇天灾,所以朝廷存粮不足。父王有意自行购买粮食过冬,此番来江都碰巧遇到王丘子兄与查舵主谈粮食生意,也算是缘份吧。” 查镛听闻,高兴的说道:“敢问慕容王子需要多少石?” “十万石,价钱同样为一百钱。” “十万石!”查镛不由倒吸了一口气。 面露难色道:“查某能与鲜卑王廷做生意,实乃三生有幸,王子的价格也公道,但以目前的漕运,王丘子的三万石粮食尚需要分三次才运走,慕容王子的十万石粮食,查某怕是吃不动呀。” 慕容迦哈哈笑道:“查舵主不必为难,我这三万石粮食也无需一次凑齐,可先行半月内运出三万石,随后元辰后一月内运出即可。并且无需漕运,可陆运,至于陆运的人手与车辆调配,查舵主不必担忧,我父王在递交国书时,已经奏请朝廷派地方驻兵协助押运保护,倘若这十万石石合作的愉快,以后鲜卑的粮食生意尽归查舵主。” “承蒙慕容王子看得起查某,查某不胜感激,只是这粮食恐怕一时难以凑齐。” 此时顾荣也帮忙说道:“查舵主,这可是一笔好生意,素闻查舵主本事无人能及,若查舵主都做不成,这江东恐无人能接下慕容王子的生意。” 查镛忙客气道:“顾先生过誉了,半月内王公子要出一万石,慕容王子要出三万石粮食,查某着实为难了。” 顾荣没有理会查镛的说词,继续说道:“鲜卑慕容与王氏的生意由来已久,慕容王子不方便时常在大晋国内走动,我家公子一直从中协助,若查舵主做得了与鲜卑慕容的边境生意,届时就不止是粮食了,可能还有盐巴、丝绸、瓷器等,尤其朝廷官办的盐铁生意,别人做不得我家公子却有办法做得,查舵主只需尽力便是。” 查镛听后,转忧为喜道:“那是自然,琅琊王氏与当今娘娘的关系谁人不知,查某必当竭尽全力做成此事。” 众人相谈正欢,忽见雅间的门被敲开了。 青鹘进来了。 只见青鹘双手交叉于胸,向慕容迦禀报道:“王子,穆公子和修无际来了!” “哦,竟有这等巧事,快请进来。”慕容迦忙说道。 青鹘将易雪和无际引了进来,易雪与修无际行礼道:“见过慕容王子,见过王丘子。” 只听慕容迦哈哈笑道:“穆公子和无际怎么也来江都了,这才自建邺分开半月呀,难不成是景文差你们来寻我?” 易雪笑着答道:“慕容王子又说笑了,在下是奉琅琊王之命来江都办点事,约了人在这玉春楼面谈,刚谈完正要离开,却瞧见了青鹘,便过来打个招呼。” 此时酒楼伙计进来加了两张椅子和两套碗筷,司马景文指着查镛道:“这位是淮水漕运十二堂的总舵主查镛。” 然后又对查镛说道:“这位穆易公子是琅琊王的亲随,旁边那位修无际是琅琊王的贴身护卫。” 查镛一听这易雪和无际是琅琊王的心腹亲随,立即站起身抱拳道:“查镛见过二位公子。” 易雪和修无际,冷面点了个头,并未说话。 顾荣此时接着说道:“琅琊王此番能派穆公子和无际前来江都,可见此事非同小可,也不方便旁人知晓呀。” 司马景文用王导一贯跟他说话的语气说道:“景文持重,行事作风一向稳妥。” 查镛一听面前这位王丘子竟然直呼琅琊王的名讳,心下寻思着“看样子王丘子与琅琊王的关系也是非同一般”,却又不敢多问。 顾荣看出查镛的疑惑便笑着说道:“我家公子与琅琊王可是知交好友,琅琊王氏之称便是得于琅琊王的封国。” 查镛一听立即端起酒杯,站起身来道:“查某有幸识得琅琊王身边之人,且敬二位公子一杯。” 易雪和无际皆客气的端起酒杯,依然冷面回敬了一下。 易雪一副客气的模样冲着查镛说道:“查总舵主的大名,可是威震这江淮两岸呀。” “哪里哪里,查镛一草莽,在江湖上混口饭吃而已。” 无际此刻却黑着脸说道:“我等随琅琊王奉旨查案,根据线索查到山阳王墓地宫之时,遇到一伙黑衣人,从一个黑衣人的身上搜到了这个。”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腰牌扔给了查镛。 查镛接过腰牌,看着正面写着王扬,背面写着庆恩堂,脸上的肉抽动了两下,尴尬的不知如何作答。 章师爷看到腰牌,心下已然明白,站起身来拱手行了一个长揖礼,笑呵呵的说道:“敝人章长柏乃查总舵主的师爷,见过二位公子。” 礼毕后,章师爷继续说道:“这个腰牌上的王扬,是漕运十二堂之一的庆恩堂副堂主。” “那想杀我们的是你们漕运码头的人了?”修无际冷冷的问道。 “庆恩堂冒犯了贵人,实属无心之过,还请见谅。我们漕运码头虽然也算是这江南的大帮派,但也会为了生计不时接一些保镖护院的营生。那个山阳王墓是山阳城刘氏宗族的祖墓,刘家来人说有人要盗山阳王墓,出钱让我们保护,我们也就接下了这笔生意,不曾想竟是贵人们查案。” 无际看了一眼章师爷,冷哼了一声道:“没这么简单吧,那山阳王墓里面怕是有玄机吧?” 查镛听闻也起身行了一个长揖礼,满脸堆笑道:“在下确是不知实情,,我们漕运码头就是靠着淮水两岸的营生,养活各堂的兄弟及亲眷。只要价钱合适,我们能接的生意岂有不接的道理。冒犯了贵人,实属无心之过无心之过呀,还请穆公子和修公子见谅!” 此时慕容迦趁机打着圆场道:“人在江湖,也是身不由已,查舵主虽是江湖中人,却是满身的侠义,既然不知实情,景文的人也没折损,今日就不必再提了。查舵主毕竟掌管着淮水两岸漕运十二堂的码头,也是个人物” 说着慕容迦又转向了查镛:“琅琊王虽然是奉旨查案,却是世袭的安东将军,这扬州、徐州皆是他督管之地。查舵主的十二堂及堂下所有营生,皆是琅琊王的督管范围,既然查舵主冒犯了琅琊王的人,以后有机会查舵主亲自给琅琊王赔个罪,景文也不是个斤斤计较之人。” 查镛听慕容迦这么一说,忙笑道:“慕容王子谬赞了,琅琊王愿意见在下,那可是查某几辈子的福气呀,如若当真有此机会,查镛自是负荆请罪。” 听到慕容迦给了一个台阶,虽然修无际仍然黑着脸,易雪却展颜笑道:“时辰不早了,明早我与无际需启程去吴郡,就不叨扰各位了。” “你们去吴郡做什么?”慕容迦看似嘴快的问着。 易雪笑呵呵的并未回答慕容迦的问题,而是直接起身道:“穆易告辞!” “那我是不是要去吴郡与你们会合呀!” 易雪没有回答,与修无际推门而出。 此时只听司马景文也说道:“确实不早了,多谢查舵主的盛情,今日所谈之事,还请查舵主仔细思量。”说着起身向查镛行了拱手礼。 查镛等人赶紧起身相送,查镛道:“王丘子实在是太客气了,贵人风度大雅,能看得起查某,查某感激不尽呀。” 慕容迦拍着查镛的肩膀,没有说话,只是颇有深意笑着,跟着司马景文等人一起出了门。 ※※※ 第三十章 螳螂捕蝉 静观其变 自玉春楼回来,查镛、章师爷与许掌柜回到了查家米铺的后院。 这丰恩堂也算是查镛在江都的别院,许掌柜给查镛上了壶解酒,查镛便让他先行回房休息,他还有事与章师爷商量。 许掌柜上完了茶,又担心总舵主夜里冷,这霜降时节的江东,晚上也是阴冷的,所以命人给查镛和章师爷的房间加了炭盆。 别院的书房中,查镛心情是矛盾的,他既为能与琅琊王氏和鲜卑慕容氏搭上关系进行合作,而沾沾自喜,又为琅琊王查到了山阳王墓,已经竟然派人袭杀而惴惴不安。 查镛啜着茶,首先向章师爷问与慕容部的生意:“对于慕容王子的十万石粮食,师爷如何看待?” “十万石,恐怕有些为难呀,以目前情况来看,除非”师爷没有说下去。 “除非什么?” “除非我们提高收粮的价钱,如今是一斗糙米五钱,谷三钱。去年糙米七钱,谷五钱,倘若我们真要做这笔生意,恐怕在价钱上,至少要与去年相当。这样佃户们才能把口粮拿出来卖。” 听到这里,查镛不免愤愤道:“石历和李肇这两个黑了心的老小子,他们用十四斗的斛来做官斛,按此次朝廷四万石的征粮,就要多征出一万六千石。这多征的粮食虽说入了查记,可是却比去年还高一钱卖给我。回头给佃户的定价,却比却年低两钱。” “按朝廷的制度,丁男课田五十亩,丁女二十亩,次丁男二十五亩,每亩纳粮八升。按普通人家一百五十亩来算,需要纳粮一千两百升,合十二斛,倘按十四斗一斛来算,一户至少多出了四百八十升,这差不多就是一家人一年的口粮呀。十四斗的斛是过于黑心了。” 章师爷算着帐,不由的也深吸了一口气。 “淮漕的兄弟们,大多都是佃户出身,这样下去,我们恐怕难与各堂的兄弟交待。”查镛不由有些担忧。 随后他又问道:“还有一事,倘若我们以去年的米价来收粮食,恐怕绕不过石历,该当如何?” “这个”章师爷思忖了片刻,也没给出答案。 过了一会,师爷眯着眼睛,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总舵主,先不论慕容王子这十万石粮食如何避开石历,属下愚见,就今日之事,恐怕大有蹊跷呀!” “嗯?哪里不对劲,你且说来听听。” 听到师爷觉得事有蹊跷,查镛的神经有些紧张起来。 “今日那个修无际开口就提了山阳王墓的事。仔细思量,属下担心怕是冲着总舵主您来的。” “何以见得?” “若果真如我们所见,王丘子、慕容王子、琅琊王的关系匪浅,穆公子与修无际选在我们与王丘子见面之时来玉春楼,恐怕未必就是巧合,此事不得不防呀!” 听到章师爷的话,查镛猛然警醒:“你说的不无道理,看这般情形,那穆公子与修无际怕是来谈凤符的事,那修无际见面便提及山阳王墓另有玄机,就是在告诉我们琅琊王已经知道了一切!” 查镛的神情更加紧张了。 “联想这几日忽然出现粮户大闹府衙之事,那些佃户平素都忍气吞声,就算征粮也只是偶有不服者闹一闹,关一关也没出什么事。此番却因为粜米上告,又偏偏是在我们与王丘子见面这几日,怕是有人故意安排,要将官斛一事闹大呀。” 查镛面露焦急之色:“可我们眼下情形,怕也是身不由已了,对方来头太大了!” 师爷沉思了片刻,缓缓的说道:“此事行至此处恐怕已经由不得我们了,不过总舵主莫急,这事未必是坏事,也许正如之前所料,总舵主的机会来了。” “哦?且说来听听” “看今日之情形,王丘子等人并非恶意,他们除了谈及粮食生意外,慕容王子还谈了他可以把慕容鲜卑在辽东一带的很多生意都委托我们,这怕是大有深意。” “这有何深意?” “既然王丘子、慕容王子、琅琊王关系匪浅,慕容王子又特别强调琅琊王督管徐州、扬州,漕运码头是在他督管的范围内,似有暗示拉袭总舵主之意。” 查镛听到这,脸色放松了下来:“今日之事,还多亏了师爷,以保镖之名,向琅琊王的亲随解释,这是个误会。那慕容王子还说有机会让我亲自去向琅琊王请罪。” “这是属下该做的。只是属下担心现在案子已露端倪,案子深查下去,那石历和高宾为了脱身,一定会推脱是漕运码头的人以阴兵之名劫了官粮,私藏于山阳王墓,怕是这案子要总舵主和漕运码头来扛了。”章师爷说道这脸色有些凝重。 查镛听完锁着眉头在书房里度了几圈,长吁了一口气道:“师爷说得没错,石历和高宾让我们对于夜探山阳王墓是琅琊王的人只字未提,竟然让我派堂口的兄弟去杀他们,现在想来还真庆幸折的是我们的人。如果当时得了手,朝廷追查下来,这可是灭族之罪。” 说想这,查镛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恨得将拳头握的咯咯响。 “这石历和高宾就是怕我们得知是琅琊王的人,不敢下手。事已至此,眼下还要想个万全之策,保得总舵主的身家性命呀。” “话虽如此,若是他们悬赏到凤符,得了钉管钥匙,打开山阳王墓,虽然我们以保镖护墓为借口,但庆恩堂夜袭击琅琊王一事,也是难逃其责。不如我们主动将粮食交出,师爷以为如何?” 章师爷摇了摇头:“不妥,若是我们主动交出粮食,石历定会反咬一口,说我们漕运码头做了水匪的勾当,届时贾谧再为其开脱,我们恐怕是有口难辨。眼下情形,只能先拖着,拖着看琅琊王将此案办到何等地步。” “拖着?倘若琅琊王传唤于我,该当如何应对呀,这不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吗?”查镛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依属下愚见,既然是神仙打架,恐怕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那个穆公子临别时,说他们明日一早要去吴郡,那可是李肇征粮之地呀,恐怕琅琊王的目标是石历、高宾、李肇。” 听到李肇的名字,查镛脸上露出鄙夷之色:“像高霸这种腌臜之人,如今竟成了朝廷命官,老子虽然也是江湖草莽,但我这漕运码头和查记米铺毕竟是正经营生。” “琅琊王、琅琊王氏、慕容王子,他们的目标恐怕是整个江南。琅琊王心下已经明白一切,倘若他们真有拉拢之意,定不会深究,甚至还会跟我们合作,至少眼下情形如此,否则不会与我们相邀玉春楼,庆恩堂夜袭琅琊王的事就可以将我们请上公堂了。” “如此说来,这是个活局,既然这样,他们若真的能在吴郡查到什么,未必不是好事。”查镛赞同道。 章师父想到查镛方才问他的问题,此刻他已然有了答案:“至于我们跟慕容王子合作,此事是否让石历知道,还看形势发展如何,虽说我们与石历合作情非得已,但石崇、石历毕竟在江南经营多年,即便王导和琅琊王似有拉拢之意,也不可意气用事,为了保险起见,总舵主且先静观其变。” “嗯,也好,就先静观其变,或许此局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说完查镛望着炭盆里噼啪迸出的火花,黑红的脸上露了出笑意,毕竟这淮漕十二堂也不是浪得虚名的,他已经准备且看好戏了。 ※※※ 第三十一章 征粮民变 李肇镇压 吴郡泰来客栈。 修无际引着周蓉和杨征来到了易雪的房间。 “拜见姑娘。” “征叔,蓉儿你们辛苦了。” 周蓉摇摇头道:“只要能坐实李肇的罪证,我们不辛苦。” “这段时日可查到些什么?” 周蓉回道:“姑娘,我和素衣使者找到征叔的时候,征叔已经拿到了一些证据,现在各地征粮导致民怨极大,我和素衣使者暗查了一些佃户,有佃户被毒打的,被吊在树上几天的,还有下了狱的,也有出了人命的。这些苦主已在素衣宗的带领下,与李肇的官兵发生了几次大的冲突。” “这些苦主虽然可以把事情闹大,但是却不是关键的证据,李肇大可上报朝廷,谎称刁民拒绝纳征且聚众闹事,想要定罪须查得实证才行。” 易雪分析着眼前的情势。 “姑娘说得没错,我们也在努力在找实证,目前得了两个官斛!” “这还不够,他们会推脱这是征粮的官吏私下的行为,然后找个替罪的。征叔,有没有查得账簿?” 杨征低沉着声音回道:“属下无能,杨征没有查到实账,李肇他们非常狡猾,我偷偷的潜入查找,能看到的皆是明账。” “你看到的这个账簿应该是报给朝廷度支的,他们会另有记载实际入库的账簿,一定要想办法找到这个实账。” 杨征点头道:“姑娘,杨征一路跟踪李肇,并委托素衣使者将李肇带在身边的随从都查了一遍,发现一个叫张超的录事竟跟李肇有宿怨,或许可以从此人入手。” “哦,是何宿怨?” “张超的父兄二十年前被高霸所杀,当时他刚进扬州刺史府做书吏,那时的扬州刺史还不是石历。张超做到录事时石历已经是第三任刺史,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家事估计早已被人忘记了。张超也比较老实,不善言辞,所以此番被高宾派到了李肇身边。” “张超知道李肇就是当年的高霸吗?”易雪问道。 “看情形应该不知道。” “高宾既然敢派他们前来,怕是他们的家人早就拿捏在其手中,加上这些录事多年在官府,对官场之事早已是心知肚知,所以高宾才放心把这些事交给他们。”易雪微微蹙着眉,缓缓说道。 “姑娘,那我们要想个办法让这张超知道,李肇就是杀他父兄,害他家破人亡的高霸!” “嗯!”易雪点了点头:“征叔,此事还是要靠你了。” “是,杨征知道怎么做。” 吴郡府衙公廨内,郡太守胡冲和李肇正在听一个录事汇报官粮入库之事,胡冲眯着眼睛,而李肇一脸严肃,非常认真的听着。 忽见右都尉急匆匆的来报:“太守大大人,出事了!” “何事慌慌张张的?”胡冲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打着一副官腔说道。 “回大人,江都、海盐、丹徒、毗陵、钱塘、富春等多地皆出现刁民拒绝纳征,更有甚者聚众抢粮,恐怕压压不住了!”右都尉因跑得太急,喘着气说道。 “什么?这帮刁民竟敢如此胆大包天!”胡冲一拍桌子,差点跳起来。 随即脸色发青又气又急的问道:“现场不是有兵吗?怎么会闹成这样?” 右都尉回道:“听说事情是由江都先闹起来的,后发展到海盐、钱塘等地。原本就有一些佃户不按规定纳征,或被打或被罚,严重的也有下了狱的,本以为惩戒这些刁民,震慑他们一下,谁知他们越闹越凶。” 胡冲道:“这些事在纳征过程中经常出现,这本就是胳膊扭不过大腿的事,不足为奇,怎么竟发展到抢粮的地步呢?” 右都尉继续道:“听说江都那边,许是下头士兵手重了一些,好像有个佃户抬回去就死了,他们那个村是一姓村,死了人就不依不饶非让给个说法,并开始煽动其他各村拒绝纳征。有人带头要换官斛,有人带头冲撞官兵,并上来哄抢已经过了斛的粮食。” “可知损失有多少?”听了半天,李肇这时才慢慢悠悠的问道。 “具体不知,现场差不多有三成。” “那其他县怎么也跟着闹的?”李肇继续问道。 “江都的事一夜之间就传到随近的县,现在不止吴郡,包括丹阳、吴兴差不多都知道我们的官斛是十四斗的斛,现在各县都闹起来,我们那几个兵哪抵挡得住呀。而且现在是越闹越凶呀,海盐已经打开官仓,抢了入库的粮食,这样下去大有引发民变之势呀。” 都尉说完,擦了擦额上的汗。 “李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呀,万一引发民变,可如何收场,如何向朝廷交待呀!”胡冲是个胆小怕事之人,急得直跺脚,声音颤抖的说道。 李肇冷哼了一声,满脸的鄙夷之色道:“胡大人也是名将之后,怎么连区区几个刁民都怕?” 胡冲苦瓜一样的脸上挤出了一丝干笑了,随即又恢复了苦瓜相道: “我的李大人呐,我本就是前朝太守,要不是本官父亲有些英名留世,先晋武帝念及我还有些文干,故吴灭投晋之时,保留了我这太守之职。如今这事一闹大,你们可以说这是刁民闹事谋反,但这些佃户这都是本官治下的,我这太守怕是做到头喽。”说完,胡冲一屁股瘫坐到椅子上。 李肇冷冷的瞥了胡冲一眼,冲着右都尉说道:“麻烦右都尉派人去建邺走一趟,告诉高宾,刁民拒不纳征,且抢粮谋反,请州刺吏派兵前来镇压。” 右都尉应声着,退了出去。 李肇满眼的杀气,冷冷的笑道:“不死几个人,这些刁民不会乖乖纳征的。” 当天夜里,吴郡府衙书房内。 李肇又将三个录事一并召来,询问征粮帐数:“现在入库多少石了?” “回大人,已入库到扬州官库的有四万石,还有一万三千石在各县府库中,再征三千石便可以结束征粮了,只是如今各县” 一个年约四十岁左右身形清瘦的录事恭恭敬敬的答着,说到各县佃户抗征,抢官仓之事,他便不敢说下去了。 而张超则低着头立在最后靠角落的地方,不敢发一言。 “本来用不了多少时日,本官便可以回京复命了,如今这些刁民是想断本官的财路!”李肇脸上露出凶狠愠怒之色。 就在此时,书房的门被一名不速之客一脚踢开。 只听来人大声喝道:“高霸,你这个狗贼,竟然化身成李肇,当年你为报私怨,构陷杨家,杀了我家主公,我找了你这么多年,今日定要取你性命。” 说完,杨征一剑向李肇刺了过来。 李肇翻身躲闪着,抓起墙上的剑,未等出鞘,就见刺客的剑直奔自己的咽喉而来,李肇慌忙用剑鞘来挡,此刻方看清刺客的脸,惊讶道:“你是杨征?” “高霸,你还记得我呀,今日杨征定要替主公报仇,高霸拿命来!” 李肇奋力与杨征打了起来,李肇武功本就不弱。 三个录事抱着头蹲在角落里,其中一个胆大录事在二人打斗之时,溜到了门外,破声大叫:“来人呀,抓刺客,抓刺客” 这时杨征露了一个破绽,李肇一剑将杨征的手臂刺中,杨征受了伤,见有府兵进到院内,便一跃跳出门外,上了屋顶逃了出去 ※※※ 第三十二章 时机成熟 王导见劝 江都,天成客栈。 修无际快马从吴郡返回,向司马景文禀报吴郡的情况。 司马景文听完高兴的说道:“时机已经成熟了,我已经写好了一封书函和向朝廷上书的奏折,顾大人即刻派素衣使者前往洛阳,将书函带给王导!” 顾荣点点头说道:“好,我这就去召素衣使者即刻起程。” 司马景文特别嘱咐道:“既然李肇已经派人去请求石历派兵,石历出兵还需知会朝廷,他必定会六百里加急上报朝廷,从建邺到洛阳只需三日,一定要赶在石历将消息传到朝廷之前,将书函送到王导手上。” 顾荣接过信和奏折,向司马景文保证道:“请王爷放心,我素衣使者传递消息,定会快过石历的人。” “另要尽可能的保护佃户们的安全,不要闹出人命,你们素衣宗的人手恐怕不够。” “嗯,除了派素衣使者混进佃户中,也求助了江湖中的一些正派兄弟,现在大牢中有不少是我们的人,眼下还能应付过来。” 景文点了点头,又对无际说道:“你明日去广陵把游击将军王庆召回来,广陵郡守你就不必见了,让王庆自行找个由头吧。三日后到吴郡,我和顾大人在吴郡等你们。” “诺”。 三日后酉时初刻,京都洛阳王丘子府,一名身穿素衣的男子,骑马来到府门前,轻扣着府门。 一家丁开门后上下打量了来人,问道:“公子,有何事?” 素衣男子递给家丁一信符道:“奉我家主公令,有要事求见王丘子!” 家丁接过信符,说道:“请稍等。” 大约半刻钟,家丁出来了,将素衣男子让进了府门,并引到了王导的书房。 书房布置的很雅致,王导一身白色素袍披了件裘氅,屋内放置了炭盆,烘得屋子暧烘烘的,王导坐在书案上写着什么。 素衣男子上前拜道:“素衣使宁青参见王丘子!” 王导放下笔,客气的问道:“你是顾大人的素衣使者!” 素衣使者回道:“是,属下奉我家主公之命,特来求见王丘子,这是琅琊王给丘子的书函!”说着递上了信函和奏折。 王导接过书函和奏折,奏折被他放在了怀里,而书函看完便丢到了炭盆。 “使者马不停蹄辛苦了,你今日且先住下,明日有消息,我再修书与琅琊王。” 说完便吩咐侍从,安排素衣使者晚饭及住处。 素衣使者跟着侍从离开后,王导换了衣服,带上贴身护卫展鹏,来到尚书令王衍的府上。 王衍已经脱了外衣,正准备休息,听仆从禀报王导过来了,并且已经到了书房,心下想:“这么晚了,王导定有要事。” 于是便起身披上了貂裘大氅过到书房来。 王导见王衍进来,上前礼道:“王导见过兄长!” “王导,这么晚来有何要事?” 王导说道:“兄长,琅琊王来信了!”说完递上了奏折。 “哦,琅琊王此时来信,可是阴兵借粮一案,已经有了眉目?”王衍接过奏折放在了一边。 “琅琊王信中说,阴兵借粮一事,乃石历与漕运码头勾结所为,现在已经找到了粮食。” “原来如此,琅琊王韬光养晦多年,如今怕是要大展身手了”王衍用铁钩翻了翻炭盆,火一下就旺了起来。 “现在有一件大事还需兄长知悉!” “何事?” “琅琊王说,那李肇早已与石历勾结,在征粮时大斛进小斛出,李肇的官斛需要十四斗才可,而入库造册时,则是按照正常的官斛来计量。这多出来的,便进了这些人的私囊之中。” 王导盯着炭盆里被挑旺的炭火,伸出手边烤边说。 “那这么说,朝廷所征的四万石粮食,他们实际是征了五万六千石,这数目可不小呀。历朝征粮被官吏中饱私囊之事屡见不鲜,但是这种贪法着实过甚!”王衍轻轻的搓着手盘算着说道。 “佃户们得知官斛有弊,与征粮官兵发生了冲突,李肇镇压不得,现在已请求石历派兵,如今江南各征粮之地民怨鼎沸,石历以佃户拒绝纳征,聚众谋反之名,以六百里加里向朝廷奏报出兵镇压,奏折不日应该抵达朝堂之上,琅琊王恐生民变,所以特书函给我,让我求助于兄长。” “琅琊王让我插手此事,代呈奏折?” “是,兄长以为如何?” “石历是石崇的弟弟,此事冒然插手,恐生嫌隙,琅琊王为何不直接请表上奏,直接朝议此事?”王衍凝着眉头看着王导说道。 王导恭敬的答道:“兄长,琅琊王只是奉旨查案,虽说是安东将军,可行督管之职,但觉得还需朝廷的旨意方为妥贴。” 王衍“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王导接着说道:“石崇富甲天下,先武帝的舅舅王恺与其斗富,都与之不敌。兄长虽然位高权重,但我们琅琊王氏在财力上却不能与石崇相提并论,虽然大婶母是娘娘从妹,两位兄长位列三公,贾谧和太子更是您的女婿,但门阀之争素来是权利和财力之争,何况兄长一直想在江南分得一杯羹,只是苦无机会,如今这机会怕是来了!” “你的意思是借此打压石崇,借机争得江南之地?” “兄长,这数百年天下纷争,难得太平,可娘娘想废太子由来已久,太子一旦被动,你这太子国丈也就到头了。朝廷暗流涌动,虽然我们与贾氏有姻亲之系,可贾氏一门人丁稀少,这天下毕竟是司马天下,我们琅琊王氏宗族庞大,世事难料,不能将宝押在一个台面上,父亲和兄长让王导自幼与琅琊王交好,也意在于此,石崇经营江南多年,如今正是撼动他在江南根基的大好时机!” 王衍听闻没有说话,继续在炭盆前搓着手。 王导见王衍没反对,继续说道:“兄长,我们琅琊王氏与琅琊王本出一脉,景文此次在江南以侄儿的名义,会了江南淮漕十二堂的总舵主查镛,这查镛也是江东最大粮商查记米铺的东家,一直为石历所用。此番景文已经暗示查镛可另投明主,且为了查案与查镛谈了三万石粮食,是否愿意接下这笔生意,留下查镛为我所用,就看兄长你的意思了!” 王衍听闻思忖片刻道:“你且先回去,看明日朝堂上的情形吧!” 王导见兄长丝毫没有反对之意,便安心退下回到了府上等待消息。 ※※※ 第三十三章 朝廷下旨 督粮安民 洛阳皇城,太极大殿。 尚书左仆射上奏道:“启奏陛下、娘娘,臣收到扬州刺史石历六百里急报,扬州征粮,各地佃户拒绝纳征,哄抢官仓,特向陛下、娘娘请旨。” 说完呈上石历的奏折。 贾后看完奏折,啪的拍在了桌子上,吓得一旁的惠帝一啰嗦。 贾南风脸含怒意道:“这些不知好歹的刁民,朝廷征粮是为了赈济灾民,支持北郡将士,为了区区一点粮食,竟然拒绝纳征,哄抢官仓,这是要谋反吗?拟旨扬州刺史石历,即刻派兵镇压。” 司空张华紧忙上前奏道:“娘娘,可否听老臣一言?” “司空大人有何想法?” “陛下、娘娘,请恕老臣直言。如今北郡边境情况严峻,解系将军刚刚战败,军队士气不足,长安各地又一直灾害不断,流民等着朝廷赈济,若此时镇压田客,导致江南民变,朝廷恐怕所顾不暇呀。” 贾后听闻觉得张华说得有些道理,便问道:“众位卿家如何看待此事?” 石崇忙上前奏报道:“启奏陛下、娘娘,据微臣所知,今年江南风调雨顺,每亩比往年多收了两三斗,故此番朝廷征粮,并未影响佃户们的生活。而李肇此番江南征粮,石历已经派人协助督管,可这些刁民却抗旨不遵,大有聚众谋反之势,若不出兵镇压,恐难以完成征粮大事,届时军中无粮,军心不稳呀。” 贾谧忙跟着道:“刁民闹事,娘娘切不可姑息,否则朝廷颜面何在?一定要严惩不怠!” 贾后觉得贾谧、石崇的话也有道理,点了点头。 王衍见贾后要发话,赶紧上前道:“陛下、娘娘,司空大人所言确实不虚。如今战势吃紧,流民作乱,形势严峻,倘若征粮不利的消息,再传到北境,恐怕影响军心。何况江南的形势并不明朗,臣还有一份奏折!” 王衍抱着笏板,将奏折呈向董猛。 王衍继续道:“这是琅琊王请臣代呈的奏折,琅琊王奏折中提到,淮阴失案确是人为,正在追查幕后之人,同时在走访查案的过程中,得知此次征粮有官员贪赃枉法,将所用官斛换成十四斗一斛,引发民怨冲突,故作为安东将军特将此事上报朝廷,请求严查。” 贾后略微看了一眼琅琊王奏折的内容,脸色一变道:“这些官吏竟然如此大胆,各位爱卿如何看待此事?” 王衍道:“娘娘,虽然扬州征粮引发了民乱,臣以为还需要调查实情。若是官员行为不当,则严惩不怠,给田客以交待安抚。倘若确是刁民聚众谋反,则只需严惩首恶,以安民心。如今已经冬月,不足两月即是元辰节(春节),故石历所奏之事还需妥善处理为宜。” “娘娘,尚书令所言极是,如今北郡情况紧急,而江南历来稳定富庶,切不可再生枝节。”张华附议道。 贾后听闻点头问道:“二位大人,认为谁去合适?” “娘娘,琅琊王如今正在江南调查淮阴失粮一案,不如就让琅琊王就近行使安东将军之责,一并督管征粮一事吧,切勿生乱,以安民心。” 贾谧见此情形,急奏道:“娘娘,此事还” 贾后抬手打断贾谧道:“就依尚书令所言,拟旨琅琊王司马景文督查扬州征粮,行使安东将军之责。” 随后,贾南风又看了看王衍:“拟旨,王导为符节御史,协助琅琊王督察淮阴失粮和扬州征粮。” 说完又半笑的冲着王衍道:“就麻烦王导跑一趟江南,务必元辰之前回京复命。” “臣代王导领旨,谢陛下、谢娘娘。” “若无其他事,就都退下吧!”贾后摆了摆手说道。 于是在众臣的山呼万岁之中,就此退朝。 王衍回到尚书府,王导已经恭候多时,仆从上前将王衍脱掉官服,王导一旁恭敬的问道:“兄长,今日朝堂可议琅琊王所请之事?” 王衍将两道圣旨都给了王导,王导一边看着圣旨,一边听王衍的嘱咐:“王导,马上就冬至了,娘娘命你和琅琊王元辰之前回京复命。” “兄长费心了,请兄长放心,琅琊王一直在暗中追查,琅琊王虽是安东将军,此番向朝廷请旨也是为了防止被人诟病,。” “嗯嗯,有了这道圣旨,琅琊王行事也方便一些。” “查镛我听过此人,琅琊王所谈之事,你可见机行事,你打理家族事务这么久,为兄相信你的能力。” “王导明白。” “另外,娘娘此次派你明着去协助督粮,实则让你监视琅琊王的行事,所以你做事还需有些分寸,切不可义气用事,辜负了娘娘。” “请兄长放心!” “娘娘只给你月余时间,所以你还须提醒琅琊王,要审时势、善其身,若不能一蹴而就、永绝后患,便要留有余地,凡事量力而行,切不可强行树敌!” “王导谨遵兄长教诲!” 王导回到府上,写了一封信函让素衣使者带给司马景文,素衣使者即刻起程赶往吴郡。 这厢司马景文、顾荣、慕容迦、青鹘也从江都赶到了吴郡。 顾荣本就是吴郡人,吴郡顾氏是当地最大的世家门阀,虽然顾荣的祖父曾在建邺做丞相,但顾家祖屋和祠堂皆在吴郡。 故顾荣带着琅琊王等人先行住进了吴府,便差人去泰来客栈请穆易雪。 司马景文见易雪有些清瘦,隐隐的心疼:“韵儿,几日不见,轻减了!” 穆易雪微微颔首道:“谢王爷关心!” 慕容迦深深的看了易雪一眼,脸上随即又恢复他一贯玩世不恭的表情问道:“周蓉呢,怎么就你一个了?” “周蓉和素衣使者下到吴郡各县了!” 易雪将吴郡的情况详细的说与众人。 司马景文听完说道:“目前最要紧的是找到账册,坐实李肇等人偷换官斛、贪没征粮的事实,既然杨征已经让那个录事知道了李肇就是当年的高霸,不妨去探探此人是否可用,此事还要麻烦顾大人。” “嗯,下官这就安排与张超见面!”顾荣回应道。 “要确保张录事的安全,包括另外两个录事也要注意,一旦此案查将起来,李肇必定会杀人灭口,他们可是有力的人证。” “下官这就派人暗中保护的三位录事的安全。” “虽然石历还需等朝廷旨意,他是扬州的使持节都督,非单车刺史有领兵权,但此刻已经把兵派了下去,这几日必有冲突,我们要尽早解决李肇之事,否则引发民变,怕要死伤无数。”司马景文表情严肃的说道。 “那这几日我能做什么?”慕容迦说道。 “师兄,你是鲜卑人,太过扎眼,你和青鹘还是先等王导的消息再说吧。恐怕这几日我们要稍安勿躁。” 慕容迦点了点头。 众人又商议了一阵,而顾荣也将如意布装的掌柜,青衣使宁寻从建邺到了吴郡,顾荣自是要与跟宁寻交待了一番。 ※※※ 第三十四章 暗访张超 旧仇新怨 是夜,青衣使宁寻换了一身杂役的行头,来到吴郡府衙内院的偏房。 宁寻拿着一篮子木炭来到三个录事的房间,他轻轻的敲了敲其中一间房的门,沉着声音说道:“天气冷了,衙门管事让小老儿给录事大人加些炭火。” 一名约三十岁左右的录事将门打开了,宁寻走到泥盆边,他加了些炭进去,又留了些木炭,便退了出去。 宁寻又敲开了第二间门,开门的是一个约四十岁左右,身形清瘦的录事,宁寻同样给泥盆加了些炭进去,又留了些木炭。 宁寻敲开了靠里面的第三间房门,一个约四十岁左右,身形有些稍胖,看着比较忠厚的录事开了门,宁寻心里道“看这人的长样,应该就是张超了。 宁寻走到泥盆边,里面的炭火已经快灭了,他加了些进去,同时关心的探问道:“这几日天气转冷,张录事可还习惯?” “嗯,还好!”张超闷声回道。 “张录事有腿疾,夜里怕是难受得紧吧?”宁寻因见张超走路有些慢,腿也僵直,揣度这张录事的腿怕是有寒疾。 “是呀,老毛病了,前日下雪,这寒疾又犯了,困乏的很。”张超应和着。 “张录事为何不带着护腿?”宁寻见张录事穿着亵衣,并未绑着护腿。 “走得匆忙,去年的老护腿还没来得及重续棉花呢!”张超说着,捶打着自己的膝盖。 “家里还有什么人呀?” “一妻三子,一个已经成了亲,准备做爷爷喽。”张超说完脸上浮现出一丝满足。 “父母兄弟可还安好?” 张超听此,眼神瞬间暗淡了,他叹了口气道:“都不在了!” 随后不等宁寻开口,便继续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要歇息了,老汉先行退下吧。” 宁寻笑道:“有人托我给张录事带个话,想知道父兄之死的内情,明日酉时三刻,如意布庄,找顾先生,就说是扯三尺二的布头,做护腿。” 宁寻说完,留了些木炭便退了出去。 宁寻走后,张超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他想起当年父兄在荆州惨死,无人问津,这些年自己忍辱负重,过得没有一天安心。 尤其是石历做了扬州刺史后,更是怕有人提及当年之事,他一个小小的录事如何为父兄报仇,自己忍辱偷生近二十年,只求仇人不得好死。但自从那日晚上得知李肇就是当年的高霸,张超发现自己竟与仇人一起共事,便盼着那日的侠客再来杀了李肇。 张超心下思忖:如今有人要见我,提及当年父兄之事,怕是内情不甚简单,无论如何且先看看。 翌日酉时张超向管事主簿告事外出,称这几日天气寒冷,前日下了雨雪,他腿上的寒疾犯了,所以去买些膏剂。 管事的高主簿是李肇的从弟,他见张超为人老实,无甚差错,便应允道:“快去快回。” 张超到药铺买了些膏剂,便来到了如意布庄,到了如意布庄,问伙计道:“伙计,铺上可有一位顾先生?” 伙计问:“找顾先生何事?” “扯三尺二的布头,做护腿!” 伙计听闻,但引了张超来到布庄的后堂,伙计上前道:“宁掌柜,张录事来了!” 张超见这宁掌柜竟是昨日的老杂役,不禁暗暗吃惊。 又见宁掌柜身边站着一位素衣绾巾,气质儒雅,手持竹简的中年男子。 宁掌柜向张超介绍道:“张录事,这是安东军司顾大人。” 张超听闻忙拜道:“小人拜见顾大人。” 顾荣笑呵呵的说道:“张录事不必拘礼狭促,本官此番奉旨随琅琊王到江南督案,今日是有要事相求张录事。” 张超听闻琅琊王要督粮,吓得赶紧跪下,伏在地上道:“大大人,小人不才,小人”张超不知说什么好。 顾荣见状扶起张超,和气的说道:“张录事,且莫慌张,此事确实需要你的帮助才可。” 张超疑惑的看着顾荣:“不知顾大人所指何事?” “张录事,各地因征粮一事民怨颇深,你与其他二位录事跟随李肇先去丹阳后到吴郡、吴兴,对账目一清二楚,所以还请张录事配合琅琊王调查李肇征粮舞弊一案。” 张超垂头说道:“顾大人,我们只管负责文书、录账,录完账目便被收走,账册在管事主簿手中,我们也不敢多问呀,大人若是想调阅,可以找李大人。” 顾荣听闻笑道:“张录事,你应该明白我指的是什么,琅琊王已经深知此为李肇及所派各县督粮官私换官斛所致,你与其他两位录事都是石历派过来的,想必你们手里应该还有一套实入账册给石历的吧?” “大人,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其他知之甚少。” 顾荣走到张超面前,轻声道:“琅琊王一旦查将起来,李肇定会毁了账册,为了防止你们作为人证,以李肇和石历的处事风格,必杀你们灭口。” 张超听闻,头上已经冒出冷汗。 顾荣看了一眼张超,继续道:“张录事的父兄是在荆州行商之时,遭遇贼寇双双陨命的吧?” “大人何处得知?” 顾荣叹了口气道:“张录事原来家境殷实,少年聪颖早早入了府衙做小吏,要不要家生突变,怎会如此谨慎小心做到现在才只是录事呢。” 张超听闻身体不由一抖,暗暗的握紧了拳头。 “张录事可知李肇即是当年的贼寇之首高霸?” 张超听到这里,嘴里狠狠的蹦出两个字“高霸”。 “当年高霸本已是死囚,却被石崇偷换身份从了军,变成现在的李肇。” 顾荣说到这,拍了拍张超的肩膀道:“张录事,如今李肇与石历勾结,不知又害了多少佃户家破人亡。为了江东百姓的饥苦,也为了你自己的家仇,张录事是否应该冒一冒这个险?” 张超听闻,抬起头目光多了一分坚定说道:“顾大人,自从无意中得知李肇就是高霸,小人寝食难安,只恨身单力薄,无法报得父兄之仇,小人并非舍不得这条贱命,只求大人保得小人一家老小平安。” 顾荣向张超保证道:“张录事放心,本官已经派人到建邺保护你的妻小,包括你和另外两位录事的安全,琅琊王也早已派人暗中保护,万一有性命之忧,你只管冲着后院北角大呼救我,便即刻有人现身。” 张超听闻,跪到地上,深深一拜道:“大人想得如此周全,张超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再所不惜。” 顾荣扶起张超,并对宁掌柜说道:“张录事腿有寒疾,扯几尺布,加些棉花让铺上的绣娘给张录事做两个护腿。” 宁掌柜应声道:“属下这就安排,张录事,这边请。” ※※※ 第三十五章 打草惊蛇 一切就绪 修无际奉司马景文之命去广陵郡,如今也与游击将军王庆,带着琅琊王的亲兵来到了吴郡城外。 无际让王庆先在城外五里扎营,他自己先行进城去见琅琊王。 第二日,司马景文换上金丝莽袍,外穿金色鳞片筒袖甲,头带三珠冠,顾荣也换上了官服,早早的驾着顾府的车出了城。 王庆派人到吴郡府衙向胡冲通报琅琊王的到来,胡冲听闻琅琊王到了,慌乱的整理官服,与李肇一起出城迎接。 到了府衙,司马景文坐在正堂之上,修无际、顾荣、王庆分别立于左右。 而李肇、胡冲及李肇的主簿、副将、府衙各主簿、都尉等分别立于下面两侧。 司马景文开门见山的对胡冲道:“胡太守,本王奉旨到江南查案,听闻胡太守治下各郡县的田户闹事,拒绝纳征,有甚者抢夺征粮,便过来看看情况如何?” 太守胡冲听闻慌忙下跪:“回琅琊王,下官治下不严,确有几个刁民因不满朝廷征粮,拒绝纳征,与官兵有了些许冲突,不过下官已经派右督尉处理了。” “胡大人起来说话。” 胡冲抖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用衣角擦着额头上的汗。 “听说,还请石历派兵进行镇压了?” “回琅琊王,那些刁民目无王法,公然违抗朝廷命令、聚众闹事,抢夺官仓,下官怕引发民变,与李大人协商,是李大人建议请求刺史大人派兵进行镇压,以防世态扩大。”胡冲小心翼翼回道。 “胡大人也算尽责,但是如果强行镇压,一旦引起大规模暴动,那可真是引发民变了。如今朝廷北郡边关战事吃紧,西北流民又需要安抚,倘若江南再出事端,各位怕是成为朝廷的罪人了!” “是、是,琅琊王说的极是,下官无能,下官治下有失,请琅琊王降罪责罚。”胡冲应承道。 李肇最是看不上胡冲这副怕事的窝囊样,眼里尽是鄙夷之色,他嘴角微微一扬道:“琅琊王此番是奉旨前来查案的,而本官是朝廷亲派的督粮御史,琅琊王此番贸然来到吴郡插手朝廷征粮,怕是不合适吧?” “积驽将军此言也怕是不妥吧,琅琊王乃世袭的安东将军,宣帝(司马懿)曾孙,就算石崇、石历在此,怕也不敢如此讲话!” 看着李肇仗着有贾后做靠山的气势,对司马景文言语中尽是不敬,顾荣大声斥驳道。 胡冲深知李肇为人,听到顾荣如此说,恐怕生出事端,忙站起身来:“顾大人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随后,顾荣又缓和了语气说道:“琅琊王虽是奉旨查案,若扬州治下郡县发生民变,琅琊王身为安东将军,朝廷问责下来,怕是也难免被人质疑琅琊王失察、负有督管不利之责。” 李肇听闻不再说话,而胡冲不断的点头称是。 司马景文瞥了李肇一眼,又看了看胡冲道:“麻烦胡大人派人下去,到各县将煽动田户闹事的首恶拘押回府衙,其余田户已按朝廷规定纳征者,既往不咎!” “下官遵命,下官马上安排左右都尉!”胡冲应道。 “胡大人还是亲自下去吧,下面的人有时不分轻重,就麻烦胡大人亲自跑一趟,切以安抚为主。” “是、是,琅琊王说得是,下官亲自督办,不麻烦、不麻烦,!”胡冲擦着额头上的汗道,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李肇看着胡冲唯唯喏喏的窝囊样,狠狠的瞪了他一下,没有作声。 “王庆带一队人马跟着一起去吧,且注意分寸,不可将事态扩大。” “属下遵命!”王庆说完。 便走到胡冲面前道:“胡大人,请前面带路。” “好好,王大人,请!”说着便走在前面,而左、右都尉及相关武将也跟在后面一并离开。 司马景文问道:“官驿在何处?” 其中一个吴郡府衙的主簿忙上前道:“琅琊王,小的这就安排驿丞迎接!” 司马景文道:“不用了,你且前面带路。”说完起身便离开,顾荣和修无际跟在后面,留下李肇在那干瞪眼。 是夜,太守府内院的书房,李肇将主簿、三个录事尽数叫到近前。 李肇慢悠悠的喝着茶,不时的环视着面前的几个人,半晌不说一句话。 主簿和录事们都不知李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气氛紧张的皆是大气不敢出。 主簿憋了半天,终是忍不住,壮着胆子干嗑了两声,想要说什么,李肇抬头瞪了他一眼,他吓得嘴角抽动了一下,把话咽了回去。 李肇放下茶碗,目光留在了躲在最后面的张超:“张录事,听说昨日你出去了一趟?” 张超低着头道:“是,小人出去买了些膏药回来。” “可是本官听说你去了如意布庄,进去有一刻钟的时间,这是要买布做衣裳吗?” “回大人,小人是去做了双护腿,小人这腿上的寒疾犯了,夜里疼得睡不着。” “哦,那什么时候去取呀?” “本来今日就可以取,但是琅琊王到来,小人就不敢出去了。”张超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嗯,张录事跟着本官出来,也是辛苦,这几日琅琊王在此,就别出去了,我派人去如意布庄将张录事的护腿取回来。” “那就麻烦大人了。”张超恭顺的说道。 “琅琊王此次怕是来者不善,除了高主簿,你们三个皆是石大人派过来的,当初石大人为何派你们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用本官提醒想必你们也是一清二楚。所以该说不该说的,各位要心里有数,否则一家老小元辰节无法团圆就不好了。” 李肇说到这,眼里闪过一丝凶狠,他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扫了一遍,又做了短暂停留,仿佛在告诉录事们,你们胆敢多说一句,就休怪我不客气。 几个人被李肇的气势着实吓到了,立刻指天发誓保证定会守口如瓶。 李肇随后又换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脸色,拿出了几个金锭子,让高主簿分给三个录事,录事们千恩万谢的下去了,只留下了高主簿。 录事走后,李肇用手将门打开一道缝,向外看了看,见三个录事已经走远,关上门对着高主簿低声说道: “老七,你自荆州跟着我小二十年了,你应该清楚这琅琊王与我的宿怨,当年杨袭死在我手里,杨袭之女本来聘了琅琊王妃的,此翻怕是要置我于死地。” “你是担心琅琊王查到什么,还是担心他知道你身份?” “当年杨氏灭门,那个余孽杨征前几日跑来杀我,哪有如此巧合之事,我怀疑这是琅琊王在故弄玄虚,怕是要借机查案,并刺破我的身份。” “当日我没在场,事后听录事说了,也没见你提起,只当是一般的寻仇。” “此事不好声张,所以我也便没再提及。征粮用斛这事,琅琊王想查是瞒不住的,这吴郡是顾荣的老家,他的素衣宗本就由孙吴暗卫组成,杀人和刺探情报很是擅长。而今日琅琊王派王庆下去,无非是要拿官斛和人证,怕是闹事的刁民里早已有了素衣宗的人。” 此时李肇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傲慢和凶狠,完全是一副谨慎的模样。 “如今我们该当如何,要不要先把账册毁掉,除了那三个录事?”高主簿问道。 “且先等等看,若是我们急着除了那三个录事,便是不打自招,他们现在只有官斛还不能拿我怎么样,至于我的身份,他们也无什么证据,你且留心着便是。” “明白,大人放心。” “去吧,万事小心!” ※※※ 第三十六章 淮漕总堂 意外之喜 这边派去洛阳的素衣使者日夜兼程回到吴郡。 顾荣拿着王导的信,来到了泰来客栈。 穆易雪看完信对慕容迦道:“师兄,依信上所说,算算日程,王丘子不过五日便可到达建邺宣旨。” 慕容迦:“嗯,王导亲自前来最好不过,既已请下圣旨,景文查案可便宜行事了!” 易雪思索着点了点头道:“琅琊王一到吴郡,李肇怕是已经知道用意了,想必他已有防备,如今王导亲自前来宣旨,李肇、石历等人必会铤而走险,甚至破釜沉舟。” “没错,这李肇定会杀人灭口,毁掉证物,不过我们还要防止石历将所有罪责都推给查镛。”顾荣赞同道。 慕容迦听闻即刻明白顾荣的意思:“所以圣旨到来之前,我们还要到查镛那走一趟!” 随后慕容迦道冲着青鹘道:“你去通知景文告诉他,我和师妹与顾大人去淮阴,五日后建邺见。” 青鹘点头应承,便离开了。 穆易雪准备着简单行囊,她知道此行或许是打击石历、高宾、李肇的关键,她心中一直思虑着见到查镛该说什么,怎样才能让查镛反水,彻底抛弃石历,站到琅琊王这边 四人一路快马加鞭,只是中途人马稍作了休息,第二天一早城门一开,便进了淮阴县城。 见时辰还早,便找了一个小馆,叫了些早餐,同时给了店家一两银子,让他前去漕运总舵向查镛通传一声。 而查镛自玉楼春宴与“王导”谈过之后,虽然与章师爷在“静观其变”,但是心中却一直惴惴不安。他希望琅琊王能查出征粮案的始末,将石历、李肇等人一网打尽,由此自己可以顺利上岸,但又担心着自己曾经的所为,他派出吴郡的分堂兄弟盯着李肇的动静,以及琅琊王的动向 当查镛听见来人说有个慕容公子和顾先生即刻前来拜访,他内心一阵狂喜,他寻思着来人怕是慕容王子和“王导”身边的顾先生,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时前来,定是有大事要发生,即刻命人把最信任的章师爷也叫了过来。 查镛匆匆的换了身衣服便在恩义堂等候着慕容迦等人。 不多时慕容迦等人便来到漕运总舵正堂,众人客气的寒暄了片刻各自落座。 慕容迦开门见山道:“查舵主,此番我们前来,是有要事与查舵主商议。” 查镛忙道:“慕容王子客气了,查镛息听王子吩咐。” 慕容迦道:“既然如此,我就实话实说了。查舵主之前见过的王丘子,其实就是琅琊王本人,而真正的王丘子此时作为朝廷的符节御史,正在去建邺的路上,五日后便到达建邺。” 查镛听闻,不由的暗吃了一惊,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慕容迦不等查镛说话,便接着说道:“这位顾先生,就是前朝孙吴丞相顾雍之孙顾荣,如今是琅琊王的安东军司,官拜四品。” 查镛满眼吃惊的看着面前这几位极有来头的人物,光顾荣的身份便已经和石历相同,皆为四品,何况他人。 查镛想要说些什么,一时又觉得不妥,便咽了回去。 顾荣将查镛的神情看在眼里,心知查镛恐怕一时还回不过味来,便笑着点头道:“查舵主怕是心有疑惑,无妨。琅琊王早已明了查舵主与石历的关系,山阳王墓便是你们藏匿淮水失粮之地,李肇和石历勾结私换官斛,操控粮价,十四斗进十斗出,多征出来的粮食通过查记米铺流通到市面上。怎么样,查舵主,我说的可有出入?” 查镛脸色微微一变,更是不知如何作答。 顾荣随之又哈哈笑道:“查舵主无需多虑,之前琅琊王以王丘子的身份与查舵主见面,也是报有诚意的,否则以琅琊王的身份,无须屈尊。王丘子也确与琅琊王交情甚深,此番亲自前来建邺宣旨,就是尚书令王衍大人向朝廷替琅琊王请的旨,王丘子此行也是协助琅琊王前来查案。” 查镛听闻脸色缓和了下来,问道:“顾大人的意思,是想让查某去开启山阳王墓,将粮食运出来?” “不,我们是想人赃并获。” 查镛一脸疑问道:“顾大人,莫不是想拘查某?” 顾荣摇头笑道:“查舵主无须紧张,倘若想拘查舵主,也不必等到今日。我们的目标不是你,此番前来是想请查舵主修书给高宾,让他与你一同开启山阳王墓。” 查镛听闻面露迟疑之色,不置可否。 章师爷见状上前道:“慕容王子、顾大人,石历在江南经营多年,根基深厚。而这高宾为人奸滑多智,没有万不得已的理由,他定不会亲自前来,如今正是琅琊王调查案情的关键,此时修书恐怕高宾会起疑心。” 章师爷话音刚落,便见一小厮走了进来,只听小厮通报:“总舵主,庞庄主来了!” “庞清来了,快请进来!”查镛喜道。 对查镛来讲,庞清的忽然到来,恐怕也是为了山阳王墓的事,或许他能解这目前的局面。 而慕容迦、穆易雪、顾荣一听来人竟是落凤山庄的庞清,不由得相视一番,皆是惊讶好奇,期待着庞清的庐山真面目。 只见一身着蓝袍的年轻人迈着闲步,不急不缓的走了进来,一见查镛便笑哈哈的说道:“查兄,别来无恙。” 慕容迦三人见状,皆睁大了眼睛,只见慕容迦惊讶的站起身,指着庞清道:“龙四?” “落凤山庄的庄主竟然是你,你就是庞清?”易雪也是惊讶不已。 庞清哈哈笑道:“怎么,只许你女扮男装,不许我假装牙客呀?” 易雪听闻自己女扮男装早已被识破,不由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甚是娇媚可爱,庞清的眼睛被易雪的神态不由的吸引住了,或许他没想到的是这一眼却影响了他的一生。 慕容迦见庞清盯着易雪,不由翻了个白眼,他走过去拍了庞清肩膀一下,清了一下喉咙,道:“我们猜测过你的身份,想到了你是落凤山庄的人,却没想到你就是庞清!” “怎么不像?”庞清回过神笑道。 “我在落凤山庄见到的庄主虽然带着面具,给我的印象却是个风雅的翩翩君子,威严而清朗,的确跟龙四没有半点相联。”易雪浅笑着。 庞清笑着张开双臂,在易雪面前转了一圈,打趣道:“现在的我难道不是风度翩翩、潇洒俊朗?” “诶、诶,别卖弄了,说说干嘛来了?”慕容迦又白了庞清一眼。 庞清指了指查镛道:“为我这查兄而来,也为你们解决难题!” 看着慕容迦和易雪一脸的问号,庞清笑道:“我就跟你们说实话吧,得知淮水失粮是查镛所为,我便知道查兄这次玩大了,朝廷必派御史钦差,于是我便派人是一路跟踪。” “哈哈哈,怪不得龙四说山水有相逢呢,原来如此!”顾荣插了一句。 “不过当初我的初衷只是看看琅琊王不是真心查案的,如果琅琊王只是来唱戏走过场的,我便懒得操心。但如果他真的是胸有天下黎民,真心调查缉拿真凶,我便助你们一力,也救救我的查镛。” “哦,原来如此,不过山阳王墓是刘氏后人委托让落凤山庄重新设置的机关,怎么会让查舵主藏匿粮食呢了?”易雪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慕容迦则一副不怀好意的神态:“难不成你早跟查镛勾搭一起,把地宫的自来石打开了?” “这其中确有缘由,不过我就不告诉你。”说完庞清哈哈大笑。 ※※※ 第三十七章 庞清解围 献计诱捕 慕容迦见庞清故弄玄虚,翻白了庞清一眼,看向查镛。 也许是庞清的关系,查镛也不再拘束,跟着呵呵的笑着,说话轻松了许多: “查某的外祖是刘氏后人,也是这淮漕码头的创建者,外祖家中无男丁,便将淮漕码头传给了我,同时也将山阳王墓的地宫钥匙传给了我。山阳王墓确实在曹魏时期就被摸金校卫盗得一干二净,所以本就是一座空墓,查镛的外曾祖与庞清的曾祖交情深厚,受赠凤符,外祖怕再有战事,便重修地宫,又找落凤山庄重新设了机关。目的就是为了淮漕码头藏身藏物的。” “原来是这样呀,切,还故弄玄虚!”慕容迦白了庞清一眼。 听完了查镛的解释,顾荣将话题拉回到如何给石历写信之事:“既然如此,还请查舵主不要犹豫,琅琊王知道查舵主一直受制于石历,有些事情也是不得已为之,虽然于法不容,但只要查舵主竭力配合,琅琊王定保你周全。” “琅琊王查案之心坚决,查兄此番切不可一错再错。”庞清也郑重其事的劝道。 “慕容王子让我现在要修书给高宾,让他亲自来开启山阳王墓,你看此事该如何办才好?”查镛向庞清问道。 “这书信若是查兄来写,怕是难以让高宾和石历信服,以石历多疑的性格,定会怀疑这是圈套。” “我也是这样认为,那你看该当如何?”查镛问道。 只见庞清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信,递给了查镛。 查镛接过信,只见上面写着:“查兄亲启!” 众人疑惑的看向庞清,不知道他又在故弄什么玄虚。 庞清看着慕容迦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笑着道:“我给你的书中说琅琊王已经重金求得凤符,落凤山庄因见凤符者有求所应,故将钉管钥匙的图样给了琅琊王使者。鉴于与你世交,特修书提醒琅琊王要开启山阳王墓。而查兄收到我的信不敢擅自作主,故请刺史大人给个意见!” “如果石历只是让我自行找一安全之处,不愿派人前来呢?”查镛提出了自己疑问。 “你且提醒他,琅琊王的人去过查记米铺即可,其他无需多言。” “就这些?” “嗯,就这些!” 易雪听闻,向庞清投来赞赏的目光:“哦,我明白了,庞庄主此计甚妙。” 慕容迦、顾荣、章师爷皆点头称妙。 既然大家都觉得好,虽然查镛还没想明白,他也不好意思再问,总之照做就没错了。 易雪补充道:“查舵主,要明白除恶务尽的道理。一定要石历和高宾等人没有脱罪的机会,高宾和石历脱不了身,就没有办法让淮漕十二堂做替死鬼。” 此时查镛也是忿忿道:“穆公子说得对,这些年石历和高宾那两个老小子让我们做的事,我这淮漕码头都快成了绿林强盗了,由此下去,且不说这总舵主做得是否安稳,怕是我们这十二堂口,上千条兄弟的性命都要与我查某人一起断送了。” “查舵主跟王导的生意能不能做下去,就看王导的意思了,但我慕容迦还是说话算话的,那十万石粮食我们继续合作。” 慕容迦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郑重其事,毕竟他的身份是慕容王子。 查镛听慕容迦这么一说,立即起身跪拜道:“琅琊王和慕容王子的再造之恩,查镛没齿难忘,此番就算给查镛定罪,查镛也在所不辞。” 又像是想起什么,查镛一副忧心的样子道:“当初有一条船为了误导朝廷调查,混淆视听,被石历命令开往邗沟,最后进了查记米铺了,所卖银钱,也已经分给高宾和石历了。 章师爷听闻马上道:“总舵主,我马上去安排三千石粮食装船,届时与山阳王墓的粮食一起运走。此番就当我们漕运码头向朝廷补偿自己的过失吧。” “对对对,应该的,应该的,五千石,我出五千石,两千石就当查镛为北郡的灾民尽一份心吧。” 众人见查镛如此醒目,皆哈哈大笑 且说庞清和查镛各修书一封,便即刻派属下前往建邺送信,并嘱咐务必城门关闭前进城。 而慕容迦、穆易雪则随着顾荣前往山阳城拜见司隶校尉黄靖,顾荣以安东军司的身份调动城内的府衙驻军,前往山阳王墓提前埋伏。 高宾收到查镛的信,没敢怠慢,立刻来到刺史府找石历,此时石历已然准备睡下,听得高宾前来,便在亵衣外披个棉袍,直接来到了书房。 石历认真的看着高宾带来的两封信,看完后将信丢进了面前的炭盆,火苗瞬间变大了,石历望着炭盆里的火,拧着眉头问高宾:“信中所提之事,你如何看待?” 高宾回道:“大人,如今落凤山庄已将管钉钥匙图样给了琅琊王的人,钥匙一旦打造出来,必定会去开启山阳王墓。” “李肇那边情况如何?” “琅琊王和顾荣已经在吴郡了,并且派了王庆与胡冲一起去各郡县查刁民闹事,说是查,只拘了几个闹得凶的头头,还把官斛都缴了,大人你说这琅琊王是冲着咱们,还是冲着李肇?” “是不是冲着咱们来的,还不清楚,李肇恐怕是跑不掉了,我们的人还没到洛阳,琅琊王就先我们一步请下了圣旨。大哥来信说娘娘命琅琊王元辰前回京复命,故命我做事不要太勉强,一旦李肇出事,需先自保。” “那山阳王墓里的粮食,大人的意见是?”高宾问道。 “如今征得多少粮食,运回我们官仓入库的有多少?”石历反问。 “李肇那边具体多少还未报回,入库已有四万石。” “这么说来,就算司马景文要求停止征粮,专门调查征粮之事,入库的粮食即日漕运也能给朝廷交代了。”石历眯着眼睛望着炭盆里的火苗。 “可以这么说!” “那我们便是从中一无所获呀!”石历透露着恨意一字一字的蹦出一无所获四个字。 “是呀,王导不出五日便到建邺宣旨了,届时琅琊王想做什么,谁都拦不住他。他会让我们一起去开山阳王墓,来证明他查获了淮水失粮,虽然我们可以把所有责任推到查镛身上,琅琊王也算是向朝廷交了差,可我们此番怕是要白忙一场,而琅琊王则是立功还朝呀。”高宾叹着气说道。 “你的意思,要保住这两万石粮食,确保不能落入琅琊王之手?” 高宾在来时就一路想着设法保住粮食,在他看来,石历有个富可敌国的哥哥石崇,有没有这两万石的粮食,都不影响他们的地位和财富,可他高宾不同呀,他的每一两银子都是辛苦谋划来的,自己劳心费力布局得了这两万石粮食,怎能甘心轻易就这么飞了? 于是他打定主意道:“大人,只要琅琊王没有找到粮食,他没有找到赃物,如何破案?马上到元辰了,琅琊王要回京复命,他既然请旨查李肇,他此时的重心必在李肇身上,官斛一事已经败露,就让李肇独自承担。这边我们只需把粮食转移走,捱到琅琊王回京即可。” 石历点点头道:“嗯,好像有些道理,可如今查镛那边怕是不安全了,眼下迫在眉睫,如何能找到合适的藏匿之地?” 如果能保住粮食,石历当然也是愿意,毕竟自己也是付了心血的。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如今没有哪个地方比我们的扬州官仓更安全了。” “你是说运回官仓?” “是的大人,如今各地征粮,不断有粮食运往扬州官仓以备入库后统一上船,所以就算我们有漕船进来也不会有人注意,哪有人会在意多粮的!” 高宾一字一句的说着,听得石历连连点头。 “你亲自去一趟淮阴,让查镛准备漕船将粮食运回来,带上两队官兵押运,打上官旗。这事只有你亲自办我才放心,务必在琅琊王来建邺前办好。”石历嘱咐道。 “下官遵命,我即刻动身。” ※※※ 第三十八章 高宾上当 人赃并获 高宾得到石历的命令,连夜出城直奔山阳王墓,同时让手下通知查镛。 高宾走后,石历越想越不放心,石崇在给他的信中明确强调琅琊王的奏折提到,“淮阴失粮确是人为,正在追查幕后之人”,石历自觉不能因小失大,于是派自己的心腹跟着高宾,一旦有失,即刻便宜行事。 而查镛这边早已安排了运粮的漕船,只等高宾回信,即刻前往末口等侯,同时准备了几十辆车驾。 为了将戏做足,查镛亲自与手下的兄弟押车前往山阳王墓。 查镛到时,高宾已经到了,见查镛前来也没多说,便命其立即打开地宫。 查镛进到山阳王墓后,翻开梓宫的豹头机关,打开地宫,将通往地宫入口处的箭镞放了出来,来到地宫门口。 只见查镛拿着一把机关钥匙插入石门的凤眼之中,先左扭三下,后右扭三下,“咔嚓”一声石门打开了一道约一寸的细缝。 查镛又命人拿来准备好的一块特制的铁锥,从门缝中对着里面插了进去,并命人顶住铁锥,同时又命人将一个管铁将里面的自来石套住,这时查镛继续扭动机关钥匙,几人同时用力,石门慢慢打开。 原来这钉管钥匙竟然有三部分组成。 石门打开之后,众人并没有立即进入地宫,而是在外面稍等了片刻,等确定里面的空气已经流通后,方才进入地宫。 查镛指挥着兄弟们搬运着麻包,石历查看着粮食的情况。 众人卖力的干了半个时辰,只听外面传来嘈杂之声,高宾正命人前去查看,话音刚落已经有一队士兵闯进了地宫。 只见身着官服的顾荣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慕容迦、穆易雪和青鹘。 高宾不由得大吃一惊,正准备让查镛抵抗,但瞧查镛面不改色,从容淡定的样子,心下已然明白。 他指着查镛道:“是你,是你故意引我过来,是你串通了他们?” 查镛没有理会高宾,而是走到了顾荣的身边。 只听顾荣对一同进来的司隶校尉黄靖说道:“淮水失粮,如今人赃并获,黄校尉此人就交给你了。” 随即黄靖命令几名士兵将高宾绑了。 众人从地宫出来,来到了地宫外,高宾的士兵早已被查镛带来了人与顾荣调来的府衙士兵挟制住。 只听顾荣大声说道:“本官顾荣,为朝廷钦封的安东军司,协助琅琊王前来督察江阴失粮一案,如今人赃并获,高宾已被本官拿下。尔等乃朝廷兵士,虽然与高宾前来运粮,但是实属听令行事,自现在起,尔等且听从本官号令,如有不从者,格杀勿论。” 这时黄靖已经押着高宾从山阳王墓走了出来,兵士们听见状,立刻放下手中兵器,伏在地上表示听从顾大人之命。 顾荣看到黄靖出来,对其说道:“此番还需要劳烦黄大人派人做为押粮官,前往长安。一路下船装车,琅琊王已经安排好沿途押运事宜。离元辰只有月半,这批粮食需尽早送至长安,赈济灾民,好让灾民有粮食过元辰呀。 黄校尉道:“顾大人不必客气,参军顾长实听令!” “末将在”一个身着参军官服的汉子站了出来。 “此番就麻烦你跑一趟,切将粮食安全送达长安。” “末将领命!” 顾荣又对着查镛说道:“现在朝廷征用你们的漕船,还需查舵主将地宫里的粮食运到末口,就让你的人与高宾带来的士兵一起装船运往长安,升起皇旗,一路且听从顾参军的安排。” 查镛回道:“查镛遵命。” 顾荣上前在查镛的肩上拍了拍,小声说道:“处理完即刻前往建邺,按律是要将你一同羁押的。” “查镛明白!” 顾荣将一干事情安排好,便同慕容迦、穆易雪、青鹘与黄靖一起押着高宾回到了山阳府衙。 先行将高宾下了府衙大狱,山阳县令又安排顾荣、黄靖等人吃了晚饭,众人在山阳休整了一夜。 第二日将高宾放进囚车之中,由黄靖派人押往建邺,为防押送途中生变,同慕容迦留下青鹘与黄靖一同押送高宾。 而顾荣与慕容迦、穆易雪三人快马赶往建邺,与司马景文汇合。 就在诱捕高宾的同时,王庆与胡冲将带头闹事的田户拘回了吴郡,并带回了官斛。 周蓉则先行一步进城,来给司马景文带来了一些关于被拘“首恶田户”的情况,并告之其中有几个是素衣使者混进去的,以防止有人在押送途中暗害田户。 司马景文对周蓉道:“此时李肇必定要毁掉账册,恐怕要对三个录事下手了。虽然顾荣已经派了素衣使者暗中保护,但是今夜需要你和无际过去,保护好账册和录事,尤其那个叫张超的录事定要保他周全,他是我们的人。” “是,周蓉遵命。” “时辰还早,无需着急,你且先去寻杨征,告诉他务必盯住李肇,今夜一有机会便要将李肇拿下,且不可让他逃了。李肇肯定是不方便白日动手除掉录事,天黑之时,你去府衙后院外墙等候,无际自会与你会合” 周蓉领命后便离开驿馆,前去寻了杨征。 周蓉走后,有衙役前来驿馆禀报,王庆与胡冲回来了,请琅琊王前往公廨。 司马景文到公廨正堂时,胡冲、李肇等人已经坐好,王庆则站在了案前,见琅琊王走进来,便都站了起来行官拜之礼。 司马景文落座后,也示意大家坐下,客气的说道:“两位大人辛苦了,情况如何?” “回王爷,我与胡大人到海盐时,田户们与扬州刺史所派的兵士冲突,一些田户因此受伤,也拘了不少人,由于海盐县大牢已经人满,所以后面拘的人都反绑着跪在县牢外。下官和胡大人遵照王爷的意思,释放了非首恶田户,此次拘回来二十二人,均为游走各邨之中煽动田户闹事之人。”王庆回道。 司马景文满意的点了点头,王庆接着说道:“此番我们还带回了征粮用的官斛,这官斛确实比正常官斛多了四斗。” 司马景文又点了点头,问道:“这官斛是县衙自配,还是征粮的官吏带过去的?” “回王爷,这官斛是征粮官吏带过去的。” “海盐县令怎么说?” “海盐县令只说督粮官乃朝廷派下来的,对于官斛是否合适,也不方便多问。朝廷让地方配合进行征粮,所以一切以督粮官为主。”王庆回道。 “其他几个县呢?” “其他几个县的情况大致如此!” 司马景文瞥向李肇:“李大人,这些督粮官皆是你的手下,也是你奉旨从洛阳带过来的,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李大人你认为此事该当如何处理?” 李肇自瞧见官斛心下便已明白,琅琊王这是要将他一并定罪,只见李肇此时没了之前的傲慢,他站起身道: “此次实属下官治下不严,本官此番的确是随行带了一些官斛,但是这些官斛是从洛阳官仓带来的,就是怕地方的官斛不准,下官实属不知官斛何时换成十四斗的。下官犯有失查之罪,故等征粮完成以后,回到京都自会向陛下和娘娘请罪。” 司马景文看了看李肇,颇有意味的笑了笑道:“那李大人将如何处置你的督粮官?” 李肇道:“先行羁押,待回京后交到廷尉定罪发落。” “那就按李大人的意思办吧,另外将王庆带回来的人犯暂行羁押,不得动刑,也不许苛责饭食。”司马景文冲着胡冲说道。 “下官遵命。”胡冲站起身来说道。 ※※※ 第三十九章 吴郡府衙 击杀李肇 李肇从公廨回到书房便立即召了高主簿。 将堂上之事说了一遍,随后交待高主簿务必将账册烧掉,并除掉三个录事。 见高主簿走远了,李肇拿出了自己的银票,大致看了看,又收拾了几件衣服,打了一个简单的包裹,藏在自己的床下,他已经做好了,一旦高主簿出事,他便即刻潜逃。 高主簿回去后,让郡衙的厨房备了酒菜,以慰劳三个录事为名,请他们晚上过来喝酒。 席间高主簿一改往日的傲慢,说着客气话,殷勤的倒着酒: “来来来,几位录事这段时日辛苦了,你们都是刺史石大人身边的人,以后有机会到了建邺还要仰仗着各位呢。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请大家吃酒,一直脱不开身,今日得了空闲,先敬各位一杯。” 高主簿说完,先干了一杯,而三个录事也客气着将杯中酒干了。 看着高主簿一反常态,张超心中暗自思忖:这高主簿平时趾高气昂,今日却如此客气,物之反常必有妖,且看看他要如何? 年轻一些的录事,带着头,回敬了高主簿:“高主簿,客气了,我们也敬李大人和高主簿,就请高主簿代劳!” 一巡酒过后,高主簿叹着气道:“本来还有几天就完成征粮了,不成想这吴郡各县闹了起来,李大人说,为了安全起见,怕是要早点结束征粮,大家很快就要回建邺啦!” 其中那两个录事一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心下欢喜,但是却又不好明着表露出来,于是又是一阵客气。 而张超想起当初顾荣跟他说的话,心中不免猜测着:“一旦征粮出事,李肇必定会杀人灭口,这高主簿无故请我们喝酒,不会是今日想把我们灌醉,要我们的命吧,这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于是张超在喝的差不多之时便假意醉倒,瘫趴在桌子上,高主簿见张超醉倒,不敢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不胜酒力,便上前推了推张超:“张录事,起来呀,这点酒醉不了人的,张录事,快起来接着喝!” 说完,暗自用手使劲拧了一下张超。 只见张超很费力的抬了抬手,嘴里含糊的嘟哝着:“嗯,喝,谁说我醉了,喝”可这手刚抬一点便垂了下去,随后便睡了过去。 高主簿看着软泥一样的张超,不敢确定张超是否真的醉了,故意打趣道:“这张录事,也没怎么喝,怎么就醉啦?” 那个四十岁左右,长得瘦瘦的录事笑着道:“张录事酒力浅,我与他同袍多年,每次都是他第一醉倒,他若不倒是奇怪呢。他倒了我们接着喝,来高主簿,我敬你一杯。” 高主簿见醉了一个,脸上露出了笑容,虚伪的说着客套话,又故意与三个录事聊些家常,边说边不停的劝酒,就这样两个录事也相继被灌的醉倒了。 他们不知高主簿用的壶是鸳鸯转心壶,他们喝的是酒,而高主簿喝的是水。 高主簿见三个录事都倒了,又挨个推了推,确定三个录事都醉得不省人事之后,又开门向内院四周看了看。 确定外面也无人后,便走进内室将有账册的箱子全搬了出来,并在箱子和屋内淋了些火油,准备放一把火,妄图既毁了账册,又想借着失火,将酒醉未能逃脱的录事杀人灭口。 就在高主簿用拿起烛火正欲丢掉地上之际,张超忽然醒来,趁其不备用酒坛将高主簿砸晕,随后张超跑向后院北角,大声叫到:“顾大人,救我,救我” 只见修无际与周蓉现身,随后几名素衣使者也现身跃进了郡衙后院。 而此时烛火已经将屋里点着了,火势开始蔓延,眼看大火就要烧起来了,而无际和周蓉迅速跳入屋中,赶紧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罩住已经被点燃了的箱子,把箱子抬了出来。 素衣使者也跟着迅速跳入屋中,将两个录事架出了房间。 几人来到院中,无际打开箱子,所幸的是里面的帐册只有一部分熏乌了,并未烧到,无际先让张超确认是不是李肇征粮的实账。 得到张超肯定后,无际走到院里朝天发个箭鸣信号,潜伏于外面的王庆看到信号,便带着人冲了进来。 很快王庆就将府衙控制住了,高主簿此时已被修无际绑了起来,装有账册的箱子也被士兵保护起来,两个醉酒的录事被架着,安排回到住处。 此时李肇听到信号声后,感觉到情况不妙,将早已收拾好的细软系在身上,摘下墙上的剑,走出屋外,准备跳上屋顶逃走。 李肇刚跃上屋顶,仓促之中一不留神被人一脚给踢了下来。 只见杨征从屋顶跳了下来,李肇见是杨征,心里已然明白,便处处杀招与杨征打斗在了一起。 此时无际和周蓉也从后院来到前院,李肇很快不敌,被修无际用剑锁住了喉咙,杨征上来将其按在了地上。 此时司马景文气宇轩昂的走了过来,后面跟着王庆、胡冲。 李肇见琅琊王走了过来,不服气的想挣扎,被修无际和杨征死死的按住,动弹不得,只能勉强抬着头道: “琅琊王,本官是朝廷亲命积驽将军,也是陛下和娘娘亲封的督粮御史,你只是奉旨查淮阴失粮案,虽然你是安东将军,本官确实负有治下不严之责,但是没有朝廷旨意,你也不可随意处置朝廷命官!” 司马景文嘴角微微上扬,瞥了一眼地上的李肇:“治下不严?想要圣旨吗,本王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此时,张超从后面走上前来,对司马景文深鞠一礼道:“小人张超参见琅琊王,可否允许小人上前与李肇说句话?” 司马景文点了点头。 只见张超上前,俯下身对李肇说道:“李大人可知我是谁?” 李肇被按在地上,仿佛明白是张超做了琅琊王的内应,红瞪着双眼,扭曲着身体。 张超满眼恨意,咬着牙道:“李大人,哼!应该叫你高霸,你可记得二十年前,在荆州一对张姓父子被你抢劫杀害的?那就是我的父兄。” 此时的李肇,狰狞着双眼,哈哈大笑道:“我不记得什么张姓父子,死在咱家刀下的冤鬼多了,有本事你们都来报仇呀。” “高霸,当年你杀人如麻、恶贯满盈,也许你根本不记得自己杀过的人,可是这二十年来,我一刻不敢忘记惨死的父兄,只恨自己没有能力手刃仇人。如今你恶报来了。” 张超说完,抬起身来,满眼是泪,长吁了一口气,作为一个文人,也许这就是他最痛快的表达方式。 而杨征不同,他死死的按着李肇,提起了手中的剑,他没有话对李肇说,他只想要他的命,亲手杀了李肇是杨征这些年的心愿,当初李肇怎样砍下自己主上的头,他就想怎样砍下他的头。 此时李肇挣扎着身子,扭着头瞪着杨征,然后冲着司马景文大喊道:“琅琊王,你公报私仇,你窝藏逆党,他是杨” 李肇还未说完,便被杨征一剑割断了喉咙,李肇喉咙里咕噜了两声,血喷了出去 随后杨征砍下了李肇的头! “王庆,你与胡大人善后吧。”司马景文面无表情,冷冷的瞥一眼李肇的无头尸体,向府衙外走去。 “诺”!王庆应道。 见琅琊王走出大门,胡冲小心亦亦的问王庆:“王将军,此事你看该当如何?” “李肇贪没征粮,事情败露企图杀人灭口,拒捕抵抗,被杀!” ※※※ 第四十章 重返建邺 迎接圣旨 李肇死了,头被杨征砍了下来,在吴郡的城门上,挂了三日。 也到了王导要入建邺的日子。 司马景文选了一百名亲兵做为卫队,带修无际、周蓉快马离开吴郡前往建邺。 王庆留在了吴郡府衙,与胡冲进行善后,高主簿自知李肇已死,还未用刑便如实招了供,而三个录事也是据实招供。 王庆处理完一干事务,便带着余下卫队押着高主簿的囚车,账册、以及证物等先行回了洛阳。 胡冲人虽胆小糊涂却无甚大错,被司马景文责令处理征粮带来的问题,同时被关押在吴郡大牢里的乱民,在录完口供后皆放归于家。 胡冲尽心尽力的处理完一干事宜,便向朝廷提交奏折及请罪表,并等侯朝廷的圣旨。 当天傍晚,司马景文、修无际、周蓉到了建邺城外,顾荣、穆易雪、慕容迦已在入城的官道旁等候。 司马景文李肇已死之事告诉了穆易雪,易雪听闻,静默片刻,便转向官道旁的神道柱跑去。 只见易雪靠着石柱,肩膀抽动,似在痛哭,周蓉见状刚想上前,被顾荣拉住,顾荣冲着周蓉摇了摇头,又朝着司马景文那边努了努嘴,周蓉会意。 此时司马景文来到易雪身边,向易雪递上自己的锦帕,轻轻的将易雪揽在了怀里,易雪靠在司马景文的肩上抽泣着,司马景文深邃的眼神中透出忧伤,没有说一句话,他只希望易雪能够痛快的哭一哭。 慕容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也想上前去安慰易雪,但是见司马景文过去了,他将头扭向一边,眼眶犯了红 第二日午时,有人来向司马景文通禀,符节御史王导到了城外,石大人已经前去迎接,午时过后,请琅琊王听旨。 于是司马景文换上了冠服,带着顾荣、王庆来到刺史公廨等侯。 不多时,王导带着贴身护卫展鹏及其亲兵卫队被石历引进了公廨。 王导与司马景文许久未见,自是客套了几句,却也不方便多说,王导便宣读圣旨。 王导读罢将圣旨奉于司马景文,随之强调道:“此番陛下和娘娘体谅琅琊王江南督察之辛苦,赋予了琅琊王便宜行事之权,并特命本官作为符节御史,协助琅琊王督察淮阴失粮、扬州征粮。” 司马景文叩首拜道:“臣司马景文叩谢天恩!” 而此时石历也是一脸的附和,:“陛下圣明,娘娘圣明,琅琊王此番着实辛苦,我等下官定当竭力配合。” 石历派出跟踪高宾的人早已回来了,他已然了解一切,此时能寻求最好的自保方法,就是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高宾和李肇身上,只要不影响家兄石崇的地位,来日方长。 大家各自就座,顾荣大致说了一下拘捕高宾的情况,司马景文也未多问,只是明确道:“高宾的囚车一到,便升堂审问。王大人你看如何?” 王导客气的回道:“琅琊王是此案的主审,一切悉听尊便!” “刺史石大人呢?” “石历不敢,一切皆听琅琊王的安排!” “那好,就明日升堂审高宾!” 晚上回到驿馆,王导让自己的护卫展鹏去找修无际,他自己叫上顾荣来到司马景文房间。 此时只有司马景文一人独自烹茶,王导和顾荣径直跪坐下来,司马景文将煮好的茶汤盛在三人面前的青釉杯中。 王导看着眼前的茶,拿起来晃了晃闻了闻,觉得有些热,又将杯子放下,摇头笑道:“景文这茶煮的还是不够火侯,顾大人的茶艺精湛,景文却未学得半分!” 司马景文瞥了王导一眼道:“只有这茶,不想喝可以不喝!” 随后问道:“高宾的囚车大约什么时候可以到?” 顾荣答道:“最迟明日午时。” “也就是午时过后,就可以升堂审高宾了?”王导插了一句。 “嗯,没错。”顾荣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王导想起自己兄长王衍的嘱咐,虽然他自知兄长素来以利为先,但是其自保能力也是极强,他的话不无道理。 于是对着司马景文道:“此时石历怕是已向石崇求救了,贾谧和石崇定会力保石历。” “是呀,所以我也在考虑如何将石历定罪。” “根据朝廷法令,违令有罪者依律定罪,且士族门阀除不赦之罪外皆可杂抵罪,且我朝八议入律,亲、故、贤、能、功、贵、勤、宾之人皆需上报朝廷。这石历毕竟是武候石苞之子,乡候石崇之弟,封疆大吏、亲贵之人,故切不可强行问罪。”王导建议道。 司马景文听闻也点头道:“此事我也考虑过,石历、李肇、高宾都是朝廷任命的官吏,如今李肇已死,高宾之罪已经坐实,虽然他们是从四品官员,但毕竟不是门阀出身,如何处置想必朝廷不会过问。至于石历且看明日堂审情况,就算他的罪行坐实,也确需上书朝廷。” “如此虽好,可是也不能让石历轻松脱罪呀,若其安然无恙,怕是以后在这江南更是毫无顾及,为所欲为了。”顾荣忧心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顾大人担忧不无道理,所以此番堂审,还要提防高宾一力承担所有罪责。”王导赞同道。 司马景文听闻也点了点头。 此时传来有人比武打斗的声音,司马景文站起身,推开窗户,向驿馆院内望去。 只见慕容迦和易雪正在切磋武艺,二人打斗正酣,而无际、青鹘、周蓉、展鹏,则立于一旁笑着观战,不时的点评。 司马景文默默的注视着院中英姿飒爽的易雪。 此时王导凑上来,也朝着院中望了望,又看了看司马景文,颇有玩味的笑道: “这满眼含情地看谁呢,慕容迦吗?慕容王子这武功好像又精进了,唉哟,这易雪姑娘弹琴的手拿起剑来,也是别有一番风情呀。” 正说着,只见慕容迦故意露出一个极小的破绽,易雪提剑上刺,慕容迦及时收回胳膊,只差将剑下移的功夫,易雪的剑已擦慕容迦的剑刃而过,发出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直直的抵在了慕容的胸前。 剑微微抖动着,修玉剑闪过的银光仿佛照出了慕容迦略微狼狈的样子。 慕容迦嘻笑着一副自嘲的样子:“看来师妹的功夫又精进了!” “师兄,是你又让着我了。” 易雪额上已微微出汗,只见易雪青衣自拭,面若桃颜,不由看呆了一旁的展鹏。 见展鹏盯着易雪,青鹘拍了一下他:“来,展鹏,我们俩个比试一番!” 展鹏没有回应青鹘,却笑嘻嘻地对易雪道:“没想到易雪姑娘的功夫了得,可否讨教一番?” 出展鹏的意料,易雪爽快的回应:“那就比比看了!”说完提起修玉剑。 见到司马景文一脸的不爽,王导心知他这是吃味了,不由的想逗一逗: “我们展鹏一直是打不过无际的,,就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这娇滴滴的美人了!” 司马景文狠瞪了王导一眼,黑着面,关上窗户。 “诶,我还没看完呢!” ※※※ 第四十一章 扬州公廨 升堂断案 第二日早饭过后,司马景文、王导、顾荣正准备去府衙公廨,青鹘进来了。 原来青鹘受命押着囚车,只怕途中生变,日夜兼程的往回赶,只待城门一开,便进了建邺城,如今高宾已经入了府衙大狱,由黄靖的卫队长看管。 司马景文让周蓉安排青鹘吃饭休息,便与王导、顾荣带着修无际、展鹏前往府衙大堂。 而易雪和慕容迦也换上了琅琊王护卫的服装,跟在修无际的后面,比起在官驿等候消息,他们更想看看堂审的情况,慕容迦虽然是鲜卑的王子,可是堂审朝廷命官,他却并不方便参与的。 此时石历早已等侯,见过琅琊王后,赶紧告之高宾已经押入大牢,正等着提审,又刻意声明道:“琅琊王,臣有罪,自知有失察之责,还是不要听审了吧。” 司马景文见石历如此惺惺作态,心里虽是一阵鄙夷,表面却不动声色的说道:“石大人是朝廷亲封的单车刺史,定要听审的,石大人多虑了!” 于是下令升堂带高宾,而顾荣则充当文书,王导和石历一旁听审。 高宾跪伏在堂下,司马景文问道:“高宾请抬起头来。” 高宾直起身子。 “高宾,山阳王墓你是人赃并获,自是抵赖不得,且将淮阴失粮一事从实招来。” 高宾抬起头,用余光瞥了一眼石历,随后缓缓说道:“罪臣自知死罪,淮阴失粮全因罪臣一时贪念,利用朝廷调粮之机,指使查镛将漕船假扮官船,在淮水大雾之时以阴兵借粮之名将粮食藏匿,以待日后出手。” 高宾在山阳王城的监狱,已经被石历派去的人告之,他若一力承担,死的是他一个,如若不从,则他的妻儿连发配为奴的机会都没有。 司马景文听到高宾在独揽罪责,清声问道:“你是说淮阴之粮是你与查镛勾结所为?” “是!” “具体道来!” “朝廷下旨扬州府,从官仓调拔两万石粮食运往长安赈灾,刺史大人接旨后便交给罪臣承办。罪臣又听闻李肇也将到达扬州督征四万石粮,于是便动了私吞官粮的贪念,一番盘算之后便修书给查镛,让他准备漕船。” “你是如何让查镛听命于你?”司马景文继续问道。 “查镛是漕运十二堂总舵主,同时他的查记米铺又遍布江左各郡县,既有船有人,又有销赃之地,因此也给查镛修书,让其准备漕船运粮。查镛是个唯利之人,我们之前也有过合作。”高宾回道。 “你在给查镛的信中,是以征用漕船运送官粮的名义,还是将所有计划全盘告之?” “因此事非同小可,不能节外生枝,故罪臣给查镛一份正式征调漕船的文书,又写了一封私信,强调此次朝廷征粮,必须由他亲自押船。查镛到了建邺,便将计划告之,并与其策划官粮登岸,以及粮食藏匿一事。” “这样说来,你是对淮阴失粮之事,愿意承担主谋之责?” “此案确是罪臣一手策划,并与李肇、查镛联手做下的,罪臣自知有负皇恩,死罪!”高宾说完又伏下身去,涕泪横流。 此时石历站起身来,指着高宾道:“高宾,你与我同僚多年,我怎竟不知你如此狭隘贪婪,唉,你呀你!” 石历作出一副痛心疾首,后悔自己识人不明的模样,后又扑跪到地上道: “琅琊王,臣万万没想到高宾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臣有失察之罪,臣有负皇恩呀!更没想到李肇身负皇命贪赃枉法,与高宾勾结,使得扬州百姓饱受其苦,此番案情皆是发生在扬州治下,臣有罪呀!” 司马景文看着伏跪于地的石历,看了看王导,随后转向了身旁的修无际,其实他是在看穆易雪的反应。 只见易雪冷着面,紧锁着眉头,厌恶的看着戏精般的石历,但是她也只能心中暗恨,于此种情形,她是无计可措的。 而王导见司马景文在犹豫,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石大人之责,待审结此案后,琅琊王和本符节御史如实奏报朝廷,自有定论,石大人不必过份自责,先起来说话。” 说完王导给了司马景文一个不言而喻的眼神,起身去将石历扶了起来。 “高宾,你对供述还有何补充?”司马景文回过神问道。 “回琅琊王,罪臣没有了” 顾荣将供词拿到高宾的面前,给他看了看,确认无误后,高宾签字画押。 此时只听司马景文大声说道:“将高宾押到一旁,带查镛。” 堂外查镛只听到琅琊王传唤自己,赶紧理了理衣服,跟着衙役来到大堂之上。 原来查镛安排好漕运之事,便快马加鞭赶到建邺,早已在刺史府衙门外堂候审,只等传唤。 查镛跪到堂上,向琅琊王叩头道:“小人查镛参见琅琊王!” 司马景文道:“查镛,淮阴失粮一事,高宾已供认不讳,念你弃暗投明,助顾大人将高宾人赃并获,你可站着说话,且将淮阴失粮的过程从实招来。” 查镛又深拜一礼:“谢琅琊王”。 查镛站起身,开始将淮阴之粮的过程细细道来。 “小人查镛,是漕运十二堂的总舵主,掌管这淮水及扬州内河漕运之事。 两月之前,小人收到扬州现史别驾高大人的官函和一封私信,说是有两万石粮食运往长安,要征调漕船走水路,并安排人手转运。小人便调了八艘大型货船,由于私信中强调官府征用非同小可,为了保险起见,必须小人亲自押船前往建邺,故小人按高大人要求如约靠岸。 到了建邺,见了刺史石大人和别驾高大人,二位大人命令小人将运粮的漕船找个合适的地方上岸,并将粮食藏匿起来。 小人问二位大人此为何意,高大人说如今北郡大乱,这批赈灾的粮食,到了长安也是到了当地官员手中,层层盘剥之后,那些流民就算得到这些粮食,也是活了初一活不过十五,救了今日还有明日,不如我们发笔横财。” “你是说石大人也在场?”司马景文问道。 “是的!” “你胡说” 石历听闻急的差点从位置上跳起来,刚想说下去,便见司马景文抬手示意道:“石大人稍安勿躁。” 又继续问道:“查镛,石大人乃朝廷命官,又是亲贵,若有半句虚言,你可知此罪不小?” “回琅琊王,小人身后是淮漕十二堂兄弟的身家性命,切不敢随意攀咬,小人所言句句属实。” 司马景文点了点头,示意查镛继续说下去。 “小人接到二位大人的指令后,便与石大人和高宾一同商量漕船如何掩人耳目,寻找最佳的上岸地点,高大人说此事朝廷必然派人追查,只要找不到粮食,等风头一过,粮食便由查记米铺出手。 我们商定先派一部分官兵与漕船一起行至淮水,利用江上大雾之时,由我漕运庆恩堂的弟兄,假扮成孙曹之时战死的阴兵落到船上,由大雾作掩护,将粮船调转到末口方向,由于运道破坏一直未修复,平时漕运极少,而且山阳湾水流湍急,商船和漕船都从新修筑的南、北斗门转运,北辰埝基本无人管理,所以我们选择末口为最佳的上岸之地。” “你是说此计是也由你同石历、高宾一同商量的?” “没错,小人对漕运航道非常熟悉,以前也曾有合作,所以石大人与高宾比较信任小人,我们一同商量了此计。” “你胡说,你胡说!”石历听到这,又忍不住跳了起来。 ※※※ 第四十二章 查镛呈堂 案情大白 石历一听查镛攀咬自己,忍不住跳了起来: “此事分明是你和高宾私下勾结所为,高宾已全部认罪,你竟然敢在这里诬陷朝廷命官,琅琊王你可以替臣做主呀!” “石大人,稍安勿燥!查镛你继续说下去。”司马景文提高了嗓音。 “是,琅琊王。”查镛给琅琊王施了个礼,继续道: “石大人为了让阴兵借粮一说在坊间流传开来,特命小人安排一些兄弟假扮来往的平民、客商,在附近的酒肆、客栈大肆渲染亲眼所见。当时亦有行商和附近的船家见过,但是这些人生性胆小,又有大雾自然看不到实情,所以坊间便传得神忽其神。” “那为何有一艘粮船会到邗沟?” “石大人说此事一出,朝廷必派人追查,所以要调走一艘粮船,扰乱朝廷调查的方向。” “那这船上粮食呢?”司马景文继续问道。 “进了查记米铺了,所卖银钱,也已分给石大人和高宾。” 石历一听,当即站起身来辩解道:“琅琊王,当初查镛曾因银钱不够,所以找到高宾,高宾手头上不足于是找到臣,臣碍于面子,便借给了他们。这些钱是他们还给臣的本金及付给的利息。 臣的兄长富甲天下,查记米铺这点银钱于臣的确不足为惜,臣时刻不忘为官之本,查镛所言之事,乃其与高宾私下勾结所为,臣着实不知情呀。” 查镛见石历将罪责全部推到自己身上,忍住胸怀怒火,定了定神,大声质问道:“刺史大人,果真如此吗?” 随后又放缓声音说道:“琅琊王,查记米铺有两成利润分给刺史石大人,一成分给高宾,七成归米铺,日常开支由米铺自行承担。本次计划也是由查记米铺出手,小人愿意提供与石大人、高宾自合作以来所有分账的账册。” 石历没有想到查镛竟然冒着身家性命的风险,愿意提供账册,顿时胀红了脸,却又一时语塞,只不过他当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稍作调整便上前道: “琅琊王,臣确实收到过一些例钱,高宾说是淮漕码头孝敬本官的,臣惭愧。” 司马景文看了看石历没有作声,这时王导见石历如此狡猾,笑着说道:“石大人,朝廷颁旨也是希望琅琊王查清案情,至于如何判定,要相信琅琊王会呈报朝廷,自有陛下和娘娘定夺,石大人稍安勿躁。” 司马景文又看了看无际身后的易雪,此时的易雪却不似方才那般的愤然,她的眉头只是微微蹙着,但从她的眼神中,似乎另有所思。 而一旁的慕容迦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他的心里也别有一番打算。 司马景文转过神,不再理会石历:“查镛,继续说下去。” “船在末口上岸后,便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藏匿,小人外祖是山阳王后裔,小人想到只有山阳王墓最不为人知,故将粮食藏匿于地宫之中。 后来小人得知有人去落凤山庄求开启山阳王墓的管钉钥匙,便知此事怕是隐瞒不得,而落凤山庄庄主乃小人至交,又特意来劝诫小人弃暗投明,后顾荣大人又找到小人,讲明利害关系,于是便有了后面小人配合顾大人引诱高宾前来山阳王墓。” 司马景文听到这,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琅琊王,小人虽不是英雄好汉,却也不是绿林强盗草莽贼寇,小人与石大人、高宾合作的初衷本是为了漕运十二堂的兄弟。如今粮价飞涨,征粮搞得百姓无以为计,同时也影响了北郡的赈灾,违背的江湖道义,也违背了小人的初衷。故小人决定将实情讲出来,以还江东百姓的安宁。” 说到这,查镛跪了下去,伏在地上,叩头道: “小人自知,罪无可赦,愿意伏法,只求琅琊王保我这十二堂的弟兄。” 司马景文听完仍旧只是点了点头,清声说道: “本王奉旨查案,只为查清事实,如今人证、物证俱在,高宾与查镛也已经讲明事情经历。如今案情已然明朗,只是在刺史石历是否牵扯本案,说法不一,本王且将案卷及证据一并呈报朝廷,本王相信自有公断。” 说完顿了顿,看了一眼查镛,又继续说道: “查镛虽然参与此案,但由于其戴罪立功诱捕了高宾,同时补足了私运邗沟的三千石,又另外捐了两千石粮食赈灾,更是主动承担朝廷调拔及征粮过程中所有的漕运、人工。 本王查案中,也了解查镛与其漕运码头,为淮水两岸百姓的生计也谋了不少福利,淮漕十二堂使得淮水两岸水寇极少,保证了过往客商的安全,也提供了贸易方便。故查镛免于收押。” 查镛听闻深深的伏在地面,重重的将头磕在了地上,大声谢道: “罪人查镛叩谢琅琊王,琅琊王仁慈,罪人深感愧疚。查镛愿意再捐一百万钱,以助朝廷赈灾,以彰显陛下、娘娘天恩浩荡!” 司马景文见查镛如此醒目,满意的点点头道:“今日堂审,各位还有何要补充的吗?” 石历刚想再辩解,见王导盯着自己使了一个不必多言的眼神,虽不明其意也不便言语。 只听王导说道:“本符节御史奉朝廷之命,来建邺协助琅琊王督查,今日堂审各自具押,若无补充将封卷呈报朝廷,根据朝廷律法,从四品以下官员及无官职者由琅琊王审结定案,从四品以上官员,需朝议后再相定案。” 司马景文点点头称道:“王大人所言既是,本王依职权督查审案,绝不会违反朝廷法度。淮阴失粮案基本明了,征粮案李肇已经伏法,李肇的同案犯也具实招供,至于石大人是否牵扯其中,待本王将一应证据提交刑部勘验,具实奏报,自有朝廷定度。” 石历听闻,只好站起身来,拱手道:“下官确实犯有失察之罪,本官相信陛下、娘娘定会公断。” 此时顾荣也站起身,拱手道:“琅琊王,再有三日亚岁(冬至),官放关扑,依朝廷礼制,百官绝事,择吉辰而省事。” “再有三日竟是亚岁了,案子明日便审结吧,大家忙碌了一段时日,自是应该放松。既然官仓已入征粮四万石,待亚岁过后,安排好粮食启运长安,本王便起程回京复命了。” 说罢便宣布退堂。 司马景文起身向堂外走去,顾荣、王庆等人相继跟着,而王导却给石历使了个眼色,石历仿佛明白了王导的意思,给了他一个会意的眼神。 ※※※ 第四十三章 心有不甘 寻仇石历 石历自觉会意了王导的眼神,便准备好了酒席,晚上派人到驿站。 而王导也正等着石历的邀请,一见来人,便即刻欣然前往。 石历一见王导便拿出一副满怀歉疚的模样:“王丘子此番来到建邺,石历也不便好好的给丘子接风,实感歉意!” 说完便敬了王导一杯。 酒过三巡一番客套之后,石历将心中疑问说出:“今日堂前,丘子拦着石某,所为何意?” “石大人,今日我拦着你不自辩,是因为实属多说无意。我们琅琊王氏与石家一直私交甚好,这也是替石大人着想!” “丘子的意思是?” “这淮阴失粮的经过想必查镛说的是事实吧?”说这话的时候,王导表情严肃,颇为不客气。 石历听闻略有尴尬,脸上挤出一丝干笑。 王导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着说道: “历朝征粮被官吏中饱私囊之事屡见不鲜,朝廷上下早已心知肚明,只是此番事关北郡战事,并且贪腐的手段着实有过。倘若石大人自辩下去,只会越辩越明,证据提交的也就越来越多,于石大人可有半点好处?” 王导说到这顿了顿,瞥了一眼石历,见石历不由的暗自点头,不紧不慢的继续道: “琅琊王奉旨查案,自然要给朝廷交待,如今李肇已死,于公于私琅琊王都已完成此行目的。相对石大人,只要案情存在争议,想必家兄石崇大人和鲁国公定会为你求情脱罪,石大人何必争这一时口舌呢?” 石历听闻拱手叹道:“丘子所言极是,丘子所言极是,是在下心急了!” “听说乌衣巷谢家与石大人颇有交情,琅琊王初来江南便是谢家安排迎宴,亚岁将至,想必这江南与京城洛阳自是不同呀!” “还是丘子想得周到,我且安排下去,亚岁谢家大宴。” 这厢易雪回到驿馆,吃过晚饭,便换上了夜行装,与周蓉正准备出去,却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 周蓉不由得紧张的看了看易雪,两个人对视着,谁也没有准备去开门。 “师妹,是我,快开门!” 易雪点了点头。 周蓉将门打开了,慕容迦和青鹘进来了。 慕容迦见易雪和周蓉如此装扮,半开玩笑着道:“师妹,莫不是想去夜游刺吏府?” “你说呢?”易雪见师兄在戏谑自己,一脸的不快。 见易雪有些不高兴了,慕容迦收起自己的不正经,郑重的说道: “师妹,若是你想自己亲自解决,师兄劝你还是不要,刺史府戒备森严,此法亦不可取!” “那王子和青鹘就跟我们一起去!”周蓉道。 “为何要我们自己亲自动手呢?” “那该当如何?难道你慕容氏在这建邺还有暗藏的势力?”易雪不由的有些没好气。 “那倒没有!” “我是不会让石历活着离开建邺的,没有他和石崇,当年的高霸如何变成李肇,何况当年石历为了高霸,一箭差点要了父亲的命!” 易雪以为慕容迦想要阻止她,带着满脸的恨意,银牙紧咬。 见易雪急了,慕容迦连忙解释道: “师妹误会了,这个狗官,就凭他的所作所为,也是该死,可是单凭我们怕是难有把握,我的意思如若不需要我们出手,还可以取这狗官的性命,不是更好!” “不用我们出手,师兄的意思还有他人?” “对呀,姑娘,我们可以求顾大人的素衣宗帮忙!”周蓉仿佛恍然大悟的样子。 “不可,顾大人是朝廷命官,而他的素衣宗,也不是什么秘密,一旦留下蛛丝马迹,恐怕会牵连顾大人,甚至琅琊王!” 虽然易雪报仇心切,却也不想连累他人。 “那王子说的外援指的是什么?” 慕容迦见易雪没有想起来,便提醒到:“师妹别忘了,当初我们离开淮漕总舵时,庞清给了你什么!” “对呀,姑娘,你不是说庞庄主给了你一个信物,如果需要可以请他帮忙吗?” 周蓉也想起来了,这信物易雪在交给她保管时,亲口跟她交待:“若是需要可到落凤山庄的门头产业,只需将信物交给姓关的伙计即可!” “是呀,周蓉,明日我们便去建邺城内,找一找可有祥凤客栈,看看此事庞清能否帮得上。”易雪赞同道。 虽然她很想亲手杀了石历,但是对她来说,报仇不是蛮干,当初杀李肇的时候,她就交给了杨征,因为她知道这是杨征多年的心愿,也是她的心愿,只要仇人死了,谁出手不是一样? 杨征已经提前回了洛阳,他被易雪派去监视贾谧了,如今最能信任的,除了周蓉,便是自己的师兄慕容迦了。 易雪知道,慕容迦与琅琊王不同,司马景文对她的心,她不是不懂,但是他有太多的顾及,而慕容迦却不同,仿佛她想做的慕容迦都能理解。 “好,明日我和姑娘一起去寻!”周蓉回道。 “还是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反正明日景文还要去结案,我们几个人就再去逛逛这建邺城。”慕容迦又露出了他的大白牙。 翌日一早,待司马景文、王导、顾荣去了刺史公廨之后,慕容迦、穆易雪、青鹘、周蓉几人也出门了。 建邺城虽然比江都大了许多,但是祥凤客栈还真不难找。 就在距离他们初遇龙四的那个酒肆附近,几个人找到了祥凤客栈,只是第一次来的时候,大家没有注意而已。 “哟,几个贵人,你们是打尖还是住店呢?” 祥凤客栈的伙计依然热情如故,不由让易雪想到了关小星和关小满。 易雪笑了,正要说话,却听慕容迦开了口:“我们不打尖,也不住店。” 伙计乐了:“哟,贵人,您来我们客栈不打尖,不住店。那是作何?” “来此地答疑解惑。” “你来我们客栈有何疑可答,有何惑可解呀?” “知惑而答,知凤而解!” 伙计听闻,眼睛飞快的打量了慕容迦,笑着问道:“山高水长,从何而来?” “从来处来,从去处去!”慕容迦想不起后面的了,随便诌了一句。 伙计见慕容迦所说的并不是落凤山庄的暗语,略是一征,继而脸上勉强带着笑意道:“贵人即不打尖也不住店,这是无事拿小人寻开心呢?” 听到这里,易雪忍不住笑了,她这个师兄总是这么不正经。 “小二哥,请问你们店里可有姓关的伙计!” 见问自己话的公子长得眉清目秀,颇有善缘,伙计笑道:“小的就姓关。” “哦,那请将这个转交你家主人!”易雪拿出了庞清给他的信物。 伙计一看,立即变得恭顺起来:“几位,稍等,我家主人就在客栈,且跟我来。” 听到庞清就在客栈,几个人颇为出乎意外的相视了一番,便跟着伙计上去了。 祥字一号客房里,庞清悠闲的喝着茶。 “庞清,你不是回江都了吗?”慕容迦连个问候都没有,直接了当的问道。 庞清白了一眼慕容迦,没有理他,转而笑着对易雪说道:“想着那石历是不容易对付的,所以在这瞧瞧,看看穆姑娘会不会来找我。” “哟,你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呢!”慕容迦一脸的不以为然。 慕容迦哪里知道,庞清并不是未卜先知,从查镛那出来后,他的确是准备回落凤山庄,可是他的心里莫名放心不下易雪,他是期待着易雪会来找他,便在这祥凤客栈等着了。 易雪也懒得听他们闲扯,开门见山的将自己的想法和所求说了出来。 只见庞清微微一笑:“在这江东,杀个石历算什么,若是我落凤山庄愿意,就算皇帝老儿也未偿不可。” ※※※ 第四十四章 冬至庆贺 亚岁迎祥 亚岁日酉正,石历迎司马景文及一众人等前往谢家。 与上次不同,此番石历特意安排众人乘着一艘华丽的大灯船沿着内淮河(唐朝才称秦淮河)前往乌衣巷。 所经之处皆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一眼望去,水巷、小桥、驳岸、踏渡、码头、石板路、水墙门、过街楼等富有水乡特色的建筑小品,形成了高低错落、青砖黛瓦马头墙的建筑群体风貌。两岸街道,人头攒动,商贾走贩,商品繁盛,民殷物阜,尽显十里秦淮的繁华与风流。 灯船沿着内淮河由北向南行驶,在南岸的一个踏渡停靠了下来,主人谢澄乌衣素裳,率亲族长者已是早早的迎侯于此。 船夫放下大跳板,石历恭恭敬敬的引着司马景文走下船,后面依次是王导、顾荣、慕容迦、王庆等。 而穆易雪则恢复女装,一袭淡绿色石榴罗裙,罩着红色披风,由周蓉扶着走出船仓。 谢澄此次与琅琊王相见,已经没有第一次的局促,行了大礼,客套了一番便引着司马景文等人沿着一条尽铺石板的巷道,来到了谢家高门大宅前,此次少了司马景文初来时的宝马香车,却多几分节日的流光溢彩,深邃的庭院衬在灯花之中依旧尽显着金粉风流。 众人来到了宴客大厅,司马景文早已给谢家打了招呼,不必打扰其他人,谢氏以家宴待之即可,亚岁一应礼数按谢家往年即可,不必破了谢氏的礼制习俗,众人也好见识这江南的风情。 于是司马景文被请上座,左边是王导、顾荣、慕容迦等,右边则是谢澄及谢家的亲族长者,因琅琊王带了女眷,故谢澄夫人及几名女眷也入了席,两人一桌,依次落座 俗话说“冬至大如年”,席面已经摆好,这是特设的花九件席,每个桌面上皆是九个釉陶盖碗,为了防止菜很快就凉了,每个桌下还设了温炉。 见主人与琅琊王跪座妥当后,管事的便安排仆人们将碗盖拿走。只见碗里有富贵鸡、蒸鲥鱼、芽菜焖肉、桂花糖藕、“冬至团”、汤圆、赤豆饭,也有符合北方冬至习俗的特色月牙馄饨、汤羊肉,每个桌上一个青釉鸡首壶,里面装着香气宜人的桂花冬酿酒。 众人先向琅琊王司马景文敬酒,后司马景文向谢澄及谢家耆老回敬,王导、顾荣等人向琅琊王及谢家合族敬酒,谢家晚辈向长辈敬酒,同辈互敬等,仆人们则一旁侍候着,气氛和谐,其乐融融。 大约一个时辰酒席撤去,仆人们侍奉着洗手、漱口,摆了糕点和果品,添了煮好的茶。 只听谢府管事的人高声吟唱:“千岁昌期,一阳佳节,四方交泰,万汇昭苏,天时相催,阳生春来,贺!” 于是众人先向司马景文拜冬: “祝我天朝星斗呈祥、国祚永昌;祝琅琊王千秋圣寿、极乐鸿昌。” 管事的继续高声叫道:“亚岁迎祥,履长纳庆,贺!” 谢家的年轻一代的晚辈,在两个俊秀的年轻人的带领下,分成两列由门而入,先是给司马景文行贺冬礼。 后依次向谢家耆老尊长赠献袜履、跪拜,与此同时管事的高声吟唱:“阴极之至,阳气始生,日南之至,日短之至,日影之至,皆足履之至,福寿绵长!” 司马景文等人皆被这别有风格的江南贺岁情景所吸引,同时也被眼前的祥和被感染,尤其是慕容迦更是一脸的兴奋。 而穆易雪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与在座的谢家女眷相比,她不似江南女子的婉约,但是她的光风霁月之美,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出彩的。 晚辈们拜完准备回去之时,主人谢澄起身道:“谢鲲、谢褒留下!” 只见领头的两个十八、九岁模样的年轻人停了下来,躬身道:“叔父!” 谢澄慈爱的看着两个侄子:“快来参见琅琊王!” 两个年轻人跪下行了大礼。 谢澄道:“琅琊王,这是敝人的两个侄儿。年长一些的叫谢鲲,是兄长谢衡的长子,正值弱冠,稍小一些的叫谢褒,是兄长的次子,今年十八岁。由于兄长治理太学,日常繁忙,故此二子跟着在下于建邺与族中子弟一起修学!” “哦?竟是谢大人的公子,谢大人掌管京师太学,识量清远,出世之道,玄儒兼修,如今见这两位公子,果然风姿飘逸,气度非常。”琅琊王赞道。 石历听闻,忙站起身建议道:“谢家书画传家,文章品德一代风流,又精通音律,今日亚岁消寒,不如就让谢家的两位世侄现场琴画如何?” 王导见石历借机向琅琊王献着殷勤,也立即给了他一个面子:“如此甚好,那就有劳二位谢公子了!” 谢鲲与谢褒互相看了看,笑着答道:“晚辈献丑了!” 此时管事的已经招呼仆从摆上书案,笔、墨、纸、砚一应侍候,又焚了香炉。 这时慕容迦笑哈哈的道:“好久没听易雪姑娘抚琴了,不如让易雪姑娘与谢家公子给大家合奏一曲如何?” 王导立即点头应道:“是呀,好久没听易雪姑娘的琴了,易雪姑娘可是师出大家,如此甚好!” 而司马景文则端着茶杯,低着眉头注视着易雪,笑而不语,似是同样期待着。 穆易雪起身颔笑示意:“那小女就献丑了。”随后瞟了石历一眼。 此时石历也正将目光转向易雪这边,两人目光相撞,易雪的笑容和眼神透着古怪,让石历感受到了此中的不同寻常,却又无法说清,但见易雪已经坐到琴旁,但无多想。 此时谢褒拿起笛子,轻轻放在嘴边,婉转优美的韵律立刻在整个大厅蔓延开来。 而易雪则目光垂于琴上,玉手轻轻一拨,琴声即刻和着笛声: 时而似冬梅雪夜中萧萧绽放,又如雪花在梅树上欢快起舞,时而一种孤高现于指下,又似有寒香泌人肺腑,一曲《梅花引》让众人大饱耳福。 而谢鲲则现场临摹一幅《报春图》,谢鲲似在琴声和笛声的指引下灵感大发,笔锋流畅,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曲罢画成。 仆人上前举起画来,只见画上一枝报春之梅,从右向左横斜而出,用笔精练,墨色清淡,尤其勾花点蕊,似经意又似不经意。 顾荣不禁感叹道:“此图一气呵成,笔法简逸,格调高古,花枝错落有致,清新阅目,疏朗传神,画风颇有钟鼎之法,谢世侄不愧为谢氏名门之后,风神秀彻,乃父风范耶!” 听得顾荣的赞誉,谢鲲泰而不骄,彬彬有仪道:“顾大人过誉了,小侄所学不及家父一二,惶恐不敢自居。” 司马景文也投来赞赏的目光,微笑的冲着谢鲲兄弟说道:“你兄弟二人本王颇为赏识,可否愿随本王回京,在我琅琊王府担任掾吏?” 谢澄听闻,忙起身走到两个侄子的面前,向司马景文谢拜道:“琅琊王恩光渥泽,小侄何其有幸能得王爷赏识,谢澄代兄长叩谢王爷,两位小侄就请王爷多加提携!” 谢鲲和谢褒同时跪拜道:“谢鲲(谢褒)叩谢琅琊王!” 谢家长辈们看着两个光耀门楣的后生,面上皆是欢喜之色,此时的谢家是一派祥和喜庆,就连下人们也都欢喜的紧。 ※※※ 第四十五章 祥和之夜 不祥之事 回到众人回到驿馆之时,街上传来了“梆、梆、梆”三更鼓响。 随后便是打更人的声音:“天干勿燥、小心火烛” 众人也是忙了一天,已经有些疲惫,各自回房间洗漱,准备睡觉了。 “姑娘,这江南看着比洛阳暖和,其实却是阴冷的让人有些受不住!”周蓉边用汤婆子暧着被子边说着。 好在屋里有驿丞命人送来了早就烧好的炭盆,易雪正在将炭盆里的火拨弄了一下,又加了两块炭。 听到周蓉说起天气冷,她朝窗外看了看,廊下的灯笼被风吹的左右摇摆,从笼布投出昏蒙蒙的光,也跟着乱晃着,透过窗户的楞纱影影绰绰的看着飘起了雪花。 “是呀,外面好像下雪了。”易雪说起,便将窗户支开一道缝,向外瞄了瞄。 正瞧着雪花漫天的飞扬着,却见一个军官打扮的人,急匆匆的向驿馆里冲来。 易雪见来人行色异常,便注目瞧着。 “姑娘,天冷”周蓉想说天冷,还是不要开窗,却被易雪制止住了。 周蓉见易雪神色有些不对,便也凑到窗前。 只见军官找到了驿丞,这驿丞因为琅琊王的缘故,没有回家过节。 军官跟驿丞耳语一番,驿丞的神情即刻变了样。 远远的瞧着,驿丞得了消息仿佛颇为紧张,好像出了什么大事,立即带着来人急匆匆冲着琅琊王的房间走去。 易雪瞧不清情况了,便将窗户关了下来。 “姑娘,看样子是有大事发生,莫不是” 易雪示意周蓉不要说下去。 “姑娘,我去瞧瞧吧!” 易雪淡淡的说了句:“莫急,很快就知道了!” 这边,司马景文正准备熄灯休息,便听驿丞轻轻的敲着房门,小心问道:“琅琊王,小人有要事求见!” “何事?”房间里传来司马景文的声音。 “刺史石大人,被人被人刺杀了!” “你说什么?”旁边的房门打开了,出来的是修无际。 “石大人遇刺身亡了,就在、就在从谢家回府的路上。”来报告消息的军官说到。 此时,司马景文的门也开了,只见他披着一件大氅,从房间里出来。 “参见琅琊王,下官是刺史府的长史,石大人在回府的路遇刺身亡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赶快去通知符节御史王大人和军司顾大人!” “是!”修无际应声! 唉,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呀,本以为可以顺利回京复命,就算不得恩赏,至少也是完成了皇命。原是听了王导的话,并未深究石历之责,回京的奏折都已经拟好了,如今竟出了这事,恐怕石崇和贾谧,甚至贾后对自己怕是有所猜忌了。 司马景文想到这,不由得有些郁闷,重重的叹了口气。 此时慕容迦和青鹘闻声过来,听到石历死了,知道大事已成,心中不由暗自欢喜。 但是戏还是要做的,慕容迦一脸的难以置信:“晚上夜宴之时还好好的,怎么一分开便出了这档子事,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长史见来了两个胡人模样的人,虽然不识却也不敢怠慢,肯定的回着。 “你去过现场没有?”司马景文问道。 “还没有,现场离刺史府官邸不远,已经通知校尉李将军过去了,一得到禀报,下官便来通知琅琊王了!”长史恭恭敬敬的答道。 “我们回来之时,还特意让石历与我们一同乘着灯船,可他说府邸离谢家不远,府上的车驾已经来接了,谁知这才分开多久,竟然唉!” 慕容迦又是一阵絮叨。 “是呀,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王导和顾荣也赶来了,对于分开不足一个时辰就出了这样的事,也是大感惊讶! “走,我们且去瞧瞧现场吧,通知仵作了吗?”司马景文问道。 “回琅琊王,一接到消息便通知了。” “嗯,前面带路吧!” 又见慕容迦想跟着一起,司马景文皱了皱眉头:“慕容王子累了一天,且歇着吧。” 慕容迦见司马景文如此说,心中一想:也是,毕竟出事的是这晋国的封疆大吏,他的身份着实不合适! 于是打了个呵欠,故作疲惫之态:“唉,玩了一天也是累了,走,青鹘,睡觉去,我们不打扰琅琊王了!” 司马景文走后,慕容迦和青鹘便兴冲冲的来到了穆易雪的房间。 “师妹,庞清动手了,石历死了,刺史府的人刚刚来报过了。” “庞庄主的动作还真是快,这样的亚岁大礼送给石崇和贾谧,不知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听到庞清得手了,易雪一脸的痛快。 “嗯,真想亲眼见见石历的死状倒底有多难看。”周蓉的兴奋中带着一丝遗憾,仿佛她只有亲眼看见方能解恨。 “现在琅琊王他们去现场了,明天不就知道了。”青鹘见周蓉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听人说和亲眼见能一样吗,若不是为了万无一失,我和姑娘真想亲自动手。” “你呀,跟了姑娘这么多年,姑娘的沉稳你是半分都没学到。” 见青鹘抢白自己,周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好啦、好啦,不管怎么说,又了却一件心事。”易雪看着这对欢喜冤家笑道。 “不过此事万不能让景文、王导他们知晓!”慕容迦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为何?”周蓉瞪着眼睛问道,“此事不让琅琊王知道,他岂不是又要查下去了吗?” “不论他查还是不查,如何查,此事都不能让他们知道,这才是万无一失的。” “如何讲?”易雪听到慕容迦如此说,她也好奇了。 “扬州刺史遇刺身亡,此事非同小可,景文和王导都要给朝廷上奏折的,他们不知晓此事,奏折才会更加真实,若是他们知晓了,难免要避重就轻,反而让贾谧、石崇怀疑。” “那若是朝廷下旨查下去呢?”易雪问道。 “扬州刺吏之位不可空缺,马上就要元辰了,就看朝廷让景文继续留在江南督管,还是让他回京复命了,以这位贾娘娘的心态,恐怕根本不放心景文留在江南吧。” “嗯,师兄说的有道理,且看朝廷如何处理此事了。” 对易雪来说,她的目的达到了,此事若是司马景文来查,知道了背后的隐情,恐怕也会帮忙遮掩。倘若朝廷另派御史钦差,又不是她动的手,恐怕也查不到她的头上,而庞清那边,自然有脱身的法子。 至于日后这江南是否由司马景文继续督管,到底由谁来管,也不是她能够操心的了。 ※※※ 第四十六章 案发现场 几无线索 案发现场是在距离刺史府官邸大约五百米的地方。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来具尸体,尸体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雪,每个人的颈部都被割了一刀,地上的一滩血红,已经凝固了,原本清爽的空气,如今却夹杂着血腥味。 见琅琊王等人到了,一个参将模样的人走了过来。 “校尉李甘参见琅琊王!” 司马景文也没客套,只一句:“现场可查到什么了?” 李甘也是个爽快的人,他打开了车驾:“王爷请看!” 只见石历被牢牢的钉在了车上,胸前插着一把剑,石历睁大了眼睛,似乎是不相信,又或许是不甘心,总之他就这么死了。 而他的车驾内,钉着一支袖箭,李甘指着箭道:“这箭上留下了一个帛书,已经被下官取下。” 说着李甘便拿出了帛书,此时有士兵提过来一支火把,司马景文借着火光打开帛书,只见上面写着:了二十年之前仇,孙氏后人! 司马景文看完,将帛书递给了王导和顾荣。 司马景文抬头看着这现场,他不知这孙氏后人为何意,更不可理解的是: 这个地方离刺府官邸不远,为何凶手选择在这动手,而刺史府的人竟然一点声音都未听到。 此时仵作正在认真的翻看着地上的尸体,或者石历的尸身没什么可验的,一看就是一剑穿心而死,他倒是对地上士兵的尸体有些兴趣。 司马景文指着仵作道:“把仵作叫过来。” “是”李甘应到。 仵作听到琅琊王叫自己,没等李甘喊他,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直起了身子,来到了司马景文的面前。 “小人是这扬州刺史衙门的仵作,参见琅琊王。” “见你看得仔细,你可查到了什么?” “这些士兵仿佛没有任何抵抗,好像先是中毒,然后才被一刀毙命了,除了石大人的尸身,其余尸身还需带回义庄细细查验!” “先是中毒?”对于这种杀人的方式,倒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如今也理不出什么头绪来,于是司马景文道:“好,就按仵作说的办!” 这时长史将一个打更人模样的人带到了司马景文的面前。 “琅琊王,就是这个更夫发现刺史大人遇刺,并报到了刺史府。” “你可看到了什么?”司马景文问道。 打更人第一次与王爷说话,难免战战兢兢的,话说得磕磕绊绊: “回琅琊王,小的小的,什么也什么也没瞧见,小的过来的时候,这些人就就已经都死了,小的识得这是刺史大人的车驾,小的不敢不敢怠慢,就立即到刺史府禀报了。” “你没有听到打斗声?” “没什么也没听到,小的过来的时候,已经现在的模样了!” “你去忙吧!”司马景文见也问不出来什么,便吩咐打更人下去! 只见打更人如同大赦一般,给琅琊王行了个大礼,便退了下去,拎着更鼓跑开了。 “王爷,下官接到信便过来了,来的时候,士兵的尸体还是热的,这不像是一般的江湖高手所为,这种手段定是一流的杀手。”李甘说道。 司马景文点了点头。 顾荣拿着帛书上走了过来:“王爷,既然是了二十年前的旧怨,恐怕一时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让他们收了吧。” 司马景文见也没什么可看的,便命令军士们再好好查看现场,石历的尸身先送回他的府邸,其余人等各司其职便可。 而他眼下最紧要的是,要将石历之死上奏朝廷。 石历的死着实给司马景文带来了一些困扰,来到刺史公廨,他和王导先各自写了一份奏折,连夜六百里加急,送到洛阳,回到驿馆的时候,已经是五更天了。 而王导回到驿馆,又立即写了一封私信,他叮嘱展鹏,一定要派人在奏折朝议之前送到王衍手中。 王导虽然与司马景文交好,但琅琊王氏的利益也是需要他来谋求的,这注定王导与好友司马景文的心态不会完全一致,石历的死,他的心底是开了花的。 这雪下了一夜,下得人心里白茫茫的,可是这样的雪夜,驿馆的梅树却绽放得更艳了。 易雪和周蓉起得有些迟了,刚刚梳洗完毕,正打算去吃早餐,便听有人敲门。 门开了,司马景文进来了。 “参见琅琊王!”易雪给司马景文福了个礼。 见易雪给自己行礼,司马景文本来已是疲倦的脸上,增加了一丝忧郁。 “石历死了,昨天夜里,就在从谢家回府的路上!” 司马景文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盯着易雪,他想看看易雪的反应。 只见易雪淡淡一笑:“我们知道了,昨天夜里慕容师兄过来说的。” 听到慕容迦夜里来易雪房间,司马景文不由的皱了皱眉头,一种不爽由心底升了起来。 此时只听周蓉道:“死得好,这样的狗官,他在扬州一天,扬州百姓就多受一天的罪。” “周蓉,休要胡说。” “姑娘,琅琊王也不是外人,再说了,此番征粮案,没能将他一并治罪,这到了朝廷,顶多训斥一番,很快就会脱身了,如今他倒是死得彻底了。” 司马景文见心直口快的周蓉,如此的口无遮拦,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露出一丝苦笑,而她的这句“琅琊王也不是外人”,着实受用得很。 随后司马景文又带着歉疚道:“我一早来,也是想跟韵儿说石历的事,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恨本来我是想帮这个忙的,只是官场之上,有些事不可强来” 易雪听到这,心中暗想,原来他是放心不下,怕此事与我有关,故来试探于我。 想到这,易雪的脸上难得的冲着司马景文大展欢颜,只见易雪笑盈盈的说道:“石历的死,对我来说的确是个好消息,我心中确实痛快,若是我知道是谁做了这等好事,定要去谢他。” 听到易雪的意思是此事与她无关,司马景文紧绷的脸上有了一丝轻松之色: “恐怕原定的行程要有所改变,我已经向朝廷提了奏折,且等朝廷的旨意了。这几日事情多,你和周蓉就在建邺城里多走走吧。” “嗯,想着王爷这几日是脱不开身的,我和周蓉会照顾好自己的,王爷就不必挂怀了。” 说到这,易雪见司马景文脸上尽是倦意,她难得的柔声说道:“王爷的气色不太好,切要保重身体,莫要过于劳累了!” 听到易雪关心自己,司马景文原本心里白茫茫的一片,如今却是瞬间开了花。 ※※※ 第四十七章 江南之地 朝堂之争 这边石历一出事,石历的家人便即刻派人给石崇送信。 洛阳城内,石崇府上依旧是灯火通明,嬉声浪语。 石崇正与贾谧、潘岳等人饮酒作乐。 只见门隶带着一位信使急冲冲的奔了进来。 信使一身素镐,见到石崇便哭跪在地:“乡侯,我们主公他他” 说着便将信双手奉给了石崇。 贾谧见事情不妙,即刻轰散了舞姬:“下去、下去、都下去!” 舞姬们见情况不对,连同乐师们一起逃也似的,散了! 石崇看完信,心疼的差点晕了过去,大呼:“七弟呀,我的七弟呀,是谁,是谁,是谁杀了我的七弟,当真是疼死我了。“ 说完便是一阵捶胸顿足,与其他兄弟不同,这石崇和石历是一个娘的亲兄弟,石历死了,石崇当真是悲痛万分。 贾谧听到石历死了,赶紧从石崇手中接过信,看完之后,他也是极尽的表现出自己的难过,抱着石崇,跟着掉了几滴眼泪。 见石崇哭的也差不多了,自己也劝的有些累了。 贾谧道:“乡侯保重,请乡侯放心,我定向娘娘请旨,下令严查此事。” 随后将话题一转,攀扯道:“此事怕是与琅琊王等人脱不了干系,刚收到琅琊王关于粮案的奏折,李肇已死,高宾认罪,石历大人转交朝廷定夺,莫不是这琅琊王无法将石大人定罪,便出此下策了!” 而潘岳也附和道:“琅琊王居心叵测,此事一定大有蹊跷,一定要娘娘另派人选去彻查此案,还石大人一个公道。” 此时石崇听到二人如此说,抹着眼泪道:“初闻噩耗,我实在是悲痛难当,脑子也混沌了,就有劳鲁国公了!” “唉,乡侯哪里话,我们交情如此,乡侯的事就是我贾谧的事。乡侯保重,我们就不便打扰,先告辞了!” “唉,今日怕是怠慢了!”说完,石崇又是一阵难过。 送走了贾谧和潘岳,送信的人又拿出了一个拓下来的帛书,石崇一看:了二十年之前仇,孙氏后人。 不明其意,向送信之人问道:“这是凶手留下的?” “是现场留下的,我家主母让我将这个给您看,特意交代小的让你仔细斟酌二十年前的旧事,所以刚才未敢拿出。” 石崇看又看帛书上的字,细想着石历夫人的话,脸色不由一变:“你做的好,先下去休息吧!” 一整夜石崇独自将自己关到书房,不许任何人打扰。 下人们只当石崇是悲伤过度。 而石崇则回忆起二十年前的事: 当年老琅琊王司马伷破孙吴之时,曾上表厚待孙权后人,吴主孙皓之子孙鲁,本是得了先武帝的特赦,并给了爵位的。 可是孙权有一笔巨额的财富,藏在了荆州,当时自己还是荆州刺史,他和石历为了得到这笔财富,不顾先武帝的昭令,囚禁了孙鲁,逼他说出这宝藏的下落。 这孙鲁受不了虐打,便将宝藏说了出来,自己才有了这泼天的财富,而石历为了防止事情败露,便杀了孙鲁,这帛书所提之事,莫不是指这件事。 石崇想到这,心中不由的惊恐万分,不由的仰天长叹: “唉,七弟呀,你恐怕是要白死了,哥哥我为了石家阖族的性命,恐怕要辜负你啦。” 石崇自觉对不住石历,扑跪在地,悲痛难当。 与此同时,王衍也得到了石历被杀的消息,心中却是大喜。 只见他高兴的对着身边一位年轻人道:“这江南一直在石历和石崇手中控制,本来是想借征粮案打压石阀,好乘机插手江南,不想这石历竟然是个短命的,哈哈,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年轻人听闻也是开心不已:“兄长,如今扬州刺史之位空缺,而王导正在江南,不如就让他留在江南了。” 说话的年轻人是王衍的弟弟王敦。 “嗯,你即刻派人去把你二哥请来,再把左右仆射等人一并请来,明日亚岁休沐结束,该议一议扬州之事了。” “是,兄长!” 朝堂之上,惠帝司马衷慢吞吞的向众臣问道:“各位爱卿,琅琊王和王导的奏折大家都看了吧,有何意见?” 尚书令王衍上前道:“启禀陛下、娘娘,刺史别驾高宾对淮阴失粮一案供认不讳,李肇业已伏法,吴郡太守胡冲也上表请罪,刑部已对一应证据复查完毕。依臣之见,高宾等人依律由刑部审判即可。而胡冲,虽然有失,但念其无甚大错,更是忠臣之后,朝廷下旨苛责一番便可。” 司空张华、尚书监王戎、左右仆射等皆进行了附议,就连贾谧也进行了附议。 此时贾南风点头道:“好,就依尚书大人所言。” 说完看了看贾谧,又看了看石崇,嘴笑泛起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笑意,贾南风向大家抛出了一个问题: “这琅琊王第一份奏折说明休沐结束,便可回京复命,扬州的差事本应记他一功,可如今扬州刺史石历出了事,众爱卿议一议如何处理此事?” 此时只见贾谧上前奏道:“娘娘,现在主犯皆已伏法,虽然石历有失察之责,但已经向朝廷请罪,如今他还在扬州刺史的任上被杀,此事不止是朝廷命官遇害,损伤的更是朝廷的颜面,臣请陛下和娘娘下旨,定将此事彻查到底。” “嗯,虽然石历有过,毕竟是朝廷钦封的刺史。他遇害确实要追查到底,如今琅琊王人在江南,是否还需要他来继续追查?” 贾后问这话的时候,她对司马景文是有戒心的,毕竟石历一死,司马景文从此留在江南,这是她不愿意的,她唯恐琅琊王在江南豢养势力,但是碍于情面,她还是需要问询一下的。 只见贾谧继续道:“臣以为不可!” “哦,你且说说看?” “臣以为,石历遇刺,琅琊王恐怕脱不了干系!” “你可有证据?” “臣听闻,谢家大宴,本是欢喜之事,但是在回程的路上,除了石历,其他人皆同乘坐一船,而偏偏就只有石大人出事,此事或许是琅琊王刻意为之。” “鲁国公,此言差矣!”说话的是王衍。 “鲁国公,朝堂之上,没有真凭实据,不可妄加揣测。琅琊王的奏折里明确,凶手留字是了二十年前的旧怨,并且声明自己是孙氏后人,而这旧怨是什么,也许只有乡侯知道吧?” 石崇听闻不禁一怔,强睁着一副红肿的双眼道: “二十年前是老琅琊王破吴之时,当时我在荆州,臣想不出是何人与石历结下如此大仇,依臣看或许是凶手为了混淆视听,故弄玄虚吧!” 贾谧见王衍将话题转到了石崇身上,立即道:“娘娘,臣以为此事就由乡侯自己亲自来查为好,同时也好处理石历大人的后事。” 正当贾后想点头同意之时,只听一人大声说道:“臣以为不妥!” ※※※ 第四十八章 王导出仕 扬州刺史 随着张华的一声“不妥”,只见他手执笏板大步上前: “陛下、娘娘,石历作为扬州刺史,治下连出两件大案,皆关乎国家安危,百姓生计。如今石历遇刺身亡,恐在民间大起波澜,若此时石崇大人亲自前往扬州,定会弄得人心惶惶,故臣另有建议。” “司空大人请说!” 鉴于张华的声望,贾南风对其还是颇为尊重的。 “陛下、娘娘,扬州为天下十三州最富庶之地,江南的稳定关乎整个天下的安定,扬州刺史一职不可空缺,故臣特请奏早日任命新的扬州刺史,此案就由新任扬州刺史来调查即可!” 张华此言一出,朝堂之上一片寂静,扬州刺史非同小可,得了扬州便得了江南,其财势便是其他士族所不能企及的,从前江南一直被石崇兄弟所掌控,如今得了机会,几大门阀都想保荐自己的人,却不好直接开口,故皆不作声。 贾后扫视着朝臣的反应,又瞧了瞧几位重臣的神色,心下明白几分,向张华问道:“既然此议由司空所提,你且有心中人选?” “娘娘,老臣确有一人选,琅琊王此番江南之行颇有建树,且琅琊王本是安东将军,不如同时领了扬州刺史!” 贾后听完没有表态,但是心下已然不悦,她用眼睛向朝堂之下环视了一番。 朝臣们先是面面相觑,后又小声议论,而几个重臣皆不表态,似有静观其变之意。 此时贾谧道:“琅琊王在此次督管征粮一案中,虽然有所建树,然石历遇刺,就算与他无关,他也免不得要承担失职之责。故臣以为扬州刺史应另择他人。” “嗯,鲁国公所言也有些道理,众爱卿以为如何?” 此时只见尚书左仆射上前道:“臣附议,既然琅琊王不适,臣以为可另择人选!” 贾后见有人附议,脸上露出了笑容:“左仆射所荐何?” “臣举荐王导王丘子。王导才华卓然,仁孝高义,此番江南之行,王导作为符节御史,处事果断,忠素竭诚,协助琅琊王勘破两案,故臣以为王导可堪当此大任!” 而尚书右仆射也附议道:“臣从琅琊王奏折中看到,扬州事务繁杂,需要一一接交查验,为了让扬州府衙官务顺畅,琅琊王已经责令扬州府衙各主簿、录事尽心盘点各项事务,以备新任扬州刺史顺利上任,而王导也协助处理一应事务,臣以为不如就此让王导接手为宜!” 贾后听闻没有立即表态,看了看贾谧,又瞄了一眼王衍和王戎。 随后看向张华问道:“司空大人以为如何?” “王丘子见识器量,清越弘远,故臣以为王丘子可以胜任。” 此时攀附王衍、王戎的朝臣进行了附议,其他朝臣见贾后的神态没有不悦之意,也纷纷附议。 而贾谧正要反对,却瞧见自己岳父王衍的神态,便也不再说话。 只时的石崇自知江南已经是琅琊王氏的囊中之物了,他如今最明智的选择就是乖乖放手,这王导不同司马景文,他身后的琅琊王氏看中的是利益,王导未必真心追查石历之死,二十年前的事也就会继续尘封下去。 于是石崇上前道: “臣自知石历之死,尚无定论,臣也无心江南之事,王丘子当是最合适的人选,臣只求娘娘恩准,让臣去给石历料理后事。” 贾后听闻点了点头:“乡侯的心情,本宫理解,你且去吧。” 随后又对王衍道:“那就由王导领了扬州刺史吧,尚书令,你是百官之首,王导又是你的从弟,你且要对他训戒一番。” “臣遵旨,臣代王导叩谢陛下、娘娘天恩,王导定当简素寡欲、克已复礼、竭诚奉国。”王衍说完伏地叩拜。 于是又是一阵山呼万岁中退了朝。 不由五日,朝廷的圣旨便下来了: 司马景文处理完征粮一案,即刻回京复命,而王导则留在扬州,做为新任的扬州刺史。 此番最大的赢家,当属琅琊王氏。 司马景文、王导、顾荣一直在扬州刺史公廨,安排一应结案事宜,征粮也已运往长安,忙了几日一切落定,琅琊王便确定了回京复命的行程。 江南的世家听说琅琊王要回京了,纷纷送来拜帖和请柬,大小礼物也纷纷送到了驿馆,有个别人还送到了谢家,委托谢澄引荐。 也有人开始拜访新任的扬州刺史,无论是司马景文还是王导,皆是忙得不亦乐乎。 而易雪和周蓉无事,便会和慕容迦一起在建邺城转着,当然也少不了去找庞清。 “庞清,你好像算准了一样,你料定会是这个结果?”慕容迦问道。 只见庞清微微一笑道:“孙鲁的后人,向石历寻仇,你觉得石崇怕的是孙氏的后人?” 易雪恍然大悟:“石崇怕的不是孙氏的后人,是怕他当年的事情败露,因为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杀孙鲁事小,但是私吞孙吴宝藏却是灭九族的欺君大罪。” “所以,此事无论是否与琅琊王有关,石崇都会想办法阻止他再查下去,琅琊王已经接连查出了阴兵借粮,李肇征粮弊案。一旦此事再被琅琊王纠出,对于石崇来说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呀。”慕容迦接着说道。 就在慕容迦说话这功夫,庞清用赞赏眼神的看着易雪,看着看着眼睛便有些舍不得离开了,易雪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由面色绯红。 慕容迦见庞清又犯了花痴,拍了拍庞清:“诶诶,说说,你是怎么知道当年的事的,怎么找到孙氏后人的?” 庞清笑道:“区区孙氏后人算什么,我落凤山庄的档案里,有着江南各家氏族所有的秘事,不光是江南,包括大晋国内数得上的门阀,几无我们不知道的事!” “这太可怕了吧!”慕容迦听到这,一脸的难以置信。 “所以,这就是为何落凤山庄被称为天下第一庄的原因,不只是我们的机关天下第一,我们的情报也是天下第一。” 庞清说得轻描淡写,可脸上却掩饰不住自豪,都说落凤山庄神秘非常,可在易雪面前,庞清却并不遮掩。 此时易雪由衷的谢道:“庞庄主此番出手,报了我父当年之仇,杨韵在此万分感激。” “易雪姑娘,莫要这么说,只要姑娘需要,我庞清一定鼎力相助,只要你愿意,我便会出现在你身边。” 易雪的举动,让庞清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这天下第一庄的庄主,连皇帝老儿都不放在眼里,唯独对易雪有些难为情。 慕容迦见庞清一脸的矫情,砸吧着嘴:“啧啧啧、哎呀呀,你这是什么,要表白我师妹呀?” 随后故意憋着声音学着庞清:“还只要你愿意,我会出现在你身边!告诉你,有我在,我师妹用不着别人!” 易雪不由的被他们两个人逗笑了,见易雪难得如此开怀,慕容迦和庞清整个人都亮了! ※※※ 第四十九章 既无可能 何苦痴心 回京的日子到了,这天晴朗无云,虽有寒意,空气却清新舒爽。 建邺城官渡之上,琅琊王的仪仗已经准备好了,三艘大船放下跳板,一艘承载着琅琊王、慕容迦等,另外两艘则是王庆及琅琊王的亲兵,等待下令开拔。 码头之上,扬州府的官员在王导的带领下给琅琊王送行,谢澄以及谢氏族人也是早早的就来到了官渡。 众人与琅琊王一一道着别,说着漂亮话。 谢鲲、谢褒兄弟也分别与叔父及长辈道别,谢澄嘱咐着侄儿。 此番回程经水路转陆路,官船仪仗,自然有着亲王的威仪,一路山水迢迢,两岸美景与风情也是尽收眼底。 众人在船上自然也少不了琴棋书画、吟诗作赋,偶尔靠岸休憩,沿途查镛不时派人前来补给。 船离洛阳城越来越近了,河面开始封冻了,就要转陆路了,而易雪的心情也越来越沉了,接下来她还有更难的路要走 穆易雪独自立在船头甲板之上,一动不动的注视着翻滚的水花,仿佛若有所思,目光虽然透着清冷,却依旧面若桃颜,在斜阳的照耀下,泛着红晕,这侧影真真的是极美的。 司马景文默默的痴痴的注视着易雪。 “韵儿对我一直恭敬有礼,总是有种生疏之感,难道在她的心中,当真并无半点我的位置?” 想到这,司马景文满心的不是滋味 此时周蓉见易雪迎着风,一件淡青色的斗蓬,看着有些单薄,于是劝到:“姑娘,这船头风大,我们回去吧。” 易雪点了点头。 见易雪要回到舱里,司马景文箭步走上前去。 周蓉见琅琊王走过来,给司马景文行个礼便悄悄退了下去。 司马景文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披到了易雪身上,关切的说道:“韵儿,船头风大,如今已经腊月的天气,当心着了风寒!” 穆易雪微微躬身,给司马景文拂了个礼,嘴角浅浅的挂着笑:“谢王爷,易雪也是习武之身,这点风着实不打紧。” 见易雪恭谨客气,司马景文一脸的不自在:“韵儿,这江南一程,你对我始终礼敬有加,刻意保持着距离,你我自幼相识,算得上青梅竹马,你何必如此?” “王爷贵重,船头风大,着了凉就不好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易雪不想与司马景文继续这个话题,说着准备便把大氅还给司马景文。 “这些年你一直在我心里,难道你当真不知我的心意?”司马景文急切的阻止了易雪的动作。 江南三月,他们忙着淮阴粮案,如今闲暇了,司马景文定要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 只见易雪嘴角略微上扬,眉眼低垂,刻意避开司马景文炽热的目光,淡淡的说道:“易雪多谢琅琊王抬爱,但是王爷的情谊易雪受不起。” “韵儿,你我本有婚约,只是造化弄人,自幼时起,我便对你倾心,从未改变,你一直在我的内心深处那个最最重要的位置。” 司马景文说着,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穆易雪听到司马景文这样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情感,微微蹙着眉,没再说话,目光移向了远处,两岸江面上倒映着杂草和树木,一道残阳铺在江面上泛着红光。 静默片刻,易雪放松了神情,微微舒了口气,缓缓说道: “王爷,即是造化弄人,何苦痴心于此。当年的韵儿已死,婚约早已做废,王爷且纳了虞王妃,我与王爷之间再无可能。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穆易雪。” “虞王妃是贾后之母广城夫人作媒,当时的环境,当以保全整个琅琊王室,纳妃也是无奈之举,我与王妃相敬如宾,却无真情。”司马景文不安的抓住了易雪的手腕,解释道。 易雪瞥了一眼抓在自己手腕上的司马景文的手,眸色幽深,淡然回应:“琅琊王纳妃本是正常,你并未对不起任何人。” 易雪的冷漠刺痛了司马景文,他捏紧了抓住杨韵的手,急切的说道:“可是我希望一直陪在我身边的那个人是你呀?” “杨韵已经是个死人,况且就算杨韵不死,在世人眼中也是个乱臣贼子。如今的穆易雪只是王爷救下的一个孤女,是一个靠卖艺为生的伎娘,琅琊王就算纳侧妃,也必是门阀贵女,易雪的身份怕是入不得琅琊王府。” 司马景文不由的将双手扶在易雪的肩膀上,坚定而真诚的说道:“虽然我不能给你正妃之位,却万不想委屈你,我对你会付出一生的真情与宠爱。” 听到司马景文赤裸的表白,易雪不由得苦笑,凝目问道: “王爷何等身份,就算为我付出一生的真情与宠爱又如何?被你无名无份的养在雅庐做个外室,还是进琅琊王府做一名被你宠爱的妾室?即上不了族谱,又入不了宗室,在王爷的正妃与侧妃之间苦等王爷垂爱,王爷当真想要这样吗?” 易雪的话是他没有想过的,是呀,以她的性格怎会受此委屈,而他当真要这样委屈她吗? 司马景文听到这里内心一阵阵的抽搐,紧得快要窒息,他真的不知该说什么了。 随后易雪又轻轻舒了一口气,将目光移到司马景文的脸上,眼神坚定而从容,语气轻柔却又充满的真诚说道: “王爷一定要记得,如今没有杨韵,只有民女穆易雪,易雪与琅琊王并无渊源,机缘巧合为王爷所救,因有几分才艺而受王爷照拂。倘若易雪真的入了琅琊王府,他日被人认出,琅琊王可是要招来宗族之祸,易雪万不可为了儿女之私,让王爷冒宗室之险。 何况我身负家仇,个人感情之事,早已不放在心上,易雪感念王爷对我的厚爱、感激王爷护我周全,琅琊王终归属于司马氏,既然绝无可能,何苦痴心?不如两相安好,这才是对易雪、对王爷最好的。” 穆易雪说完微微一笑,向司马景文福个礼,便转身离开了。 “既然绝无可能,何苦痴心?” 易雪的话深深刺痛着司马景文,留下他呆呆的立在船头,独自在冷风中凌乱着。 而这边船仓里的慕容迦瞥见了一切,心情美得犹如春天里开出了朵朵桃花,得意的竟然哼出了小曲。 见周蓉与青鹘一副欢喜冤家的模样,他忽然开口问道:“周蓉,为什么今天的景色极外的美呢?” “啊?”周蓉被这莫名一问搞得不知如何作答。 “那是因为今天的青鹘很帅呀。”哈哈哈 “哦!” 周蓉与青鹘面面相觑。 ※※※ 第五十章 贾后心思 东宫位危 洛阳,司马景文、顾荣奉旨入朝复命,同时也对石历一事,进行请罪。 司马衷的式乾殿,惠帝和贾后先对司马景文说了一番夸赞之词,随后又对石历一事朝廷了训斥,最后来个功过相抵,不奖不罚。 这对于司马景文来讲,倒也没什么不好,他,又恢复了闲散王爷的状态。 洛阳北宫昭阳殿内。 一个内侍小太监来报:“娘娘,鲁公国来了。” 贾南风懒洋洋的半卧在她那凤纹透雕双翘头的榻上,身旁跪着一位薄衫半掩的面首,正是被唤作檀奴的小吏。 听见贾谧来了,眯着眼睛道:“让他进来吧。” 随后示意檀奴退下,这檀奴嘟着嘴,一脸的不情愿,扭扭捏捏的下去了。 贾谧进来,敷衍的行了个礼,便急火火的问道:“姑母唤侄儿可有吩咐?” “听说琅琊王此去江南,还带了个女子?” “嗯,是的,这女子是一个琴师,颇受琅琊王和慕容王子照拂。” 一想到易雪被司马景文带着三月之久,贾谧心里就起了一丝恨意。 “琴师?京城竟有这般人物,老奴却未曾听说,难道不是洛阳人氏?”一旁边的董猛接过话来。 “这女子是长安附近玉山人氏,唤作穆易雪,因流寇作乱,家遭变故流亡,函谷关外被琅琊王所救,带回京城安置。因其琴技超然,在京中有些声望。” “娘娘,竟有如此琴技,怕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董猛提醒道。 “嗯。这琅琊王一向不好女色,那女子竟然能被琅琊王带在身边这么久,自是不同寻常,你且留意着。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是,姑母!” “看来,这琅琊王也是韬光养晦呀,他表面看似不问朝事,对我也算恭敬,没想到江南一出手,竟然还是个大手笔呀,我且不能小瞧了他!” “姑母说得对,这琅琊王怕是心机深得很呢,如今王导得了扬州刺史,这江南怕就是他们琅琊王氏之地?” 贾南风瞟了一眼贾谧,不紧不慢的说道:“这几年你是没少得了石崇的好处吧?听说那石崇,每每迎候于你皆是望尘而拜,你如何与他私交本宫不会过问,如今扬州之事已了,你且抽身为宜,不必插手!” “可琅琊王毕竟是安东将军,姑母就不怕他与王导联合起来?” 贾后抬起手来,示意董猛将其扶起,董猛躬着身子扶着这堆华丽丽的肉,贾后直起身子坐了起来。 继续说道:“石崇、石历虽然与你交好,但毕竟是外臣,如今各大门阀盘根错节,陇西李氏、陈郡谢氏、琅琊王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可偏偏我贾氏一门,人丁不旺,何况王衍也是你的岳父,琅琊王氏与我们也算是一脉相连,琅琊王尚不足为虑,本宫之忧不在于此。” 贾谧跪坐在凤榻下的地毯上,拿起一个桔子,边剥边道:“姑母所言极是,是贾谧目光短浅,未能想到这一层。”说完将剥好的桔子讨递给贾后。 贾后拿起桔子掰了两瓣,余下给回了贾谧,贾谧恭恭敬敬的接过来,放在嘴里,作出一副香甜的模样,看得贾后不由得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本宫最大的遗憾就是膝下无子,本宫生了四个女儿,若是有你这样乖顺的儿子,还有何忧呀!” 贾谧听得贾后如此说,忙带着撒娇讨好的语气说道:“姑母对贾谧真真好过亲娘,只要能解姑母之忧,姨母让侄儿做什么,侄儿便做什么!” “听说太子妃有孕了?” “是的,太子妃前两日还特意找她姐姐进宫陪着。” 贾后的脸变得阴郁起来,眯着眼道:“一旦太子妃诞下皇长子,情况于我们更为不利呀!” “姑母的意思是……” “妇人怀孕,本就是凶险之事,发生点意外,没什么大不了的!”贾南风轻描淡写的说着。 “贾谧明白了!姑母,不过有些事还需当机立断呀!” “你所言何意?”贾后斜着眼睛看着贾谧。 “侄儿收到消息,自太子妃有孕以后,太子大量屯田圈地,并且收买四翼卫率,现在左右卫率已经唯太子是从了!” “有这等事?” “侄儿放在太子身边的内侍来报,太子对姑母非常不满,一直记恨着您对他生母的事,甚至说待他登基之后,要将您废黜,送到金镛城去。” 贾谧煞有介事的说着。 贾后一听怒火中烧,恨恨的说道:“这个贱婢肚子里爬出来的贱种,怕是有这心思已久了,只要他在位一日,本宫便难以安稳,我们贾氏便难以安稳,这件事是该做了。” “可是姑母虽然昭告天下说韩望祖在先帝居丧时所生,但一直不被宗室认可呀!” 韩望祖是贾谧同胞弟弟,贾谧对此事比贾南风还着急用心。 “这也是本宫烦心之事!” 此时传来董猛嘿嘿的笑声,那尖鸦之声着实令人不太舒服。 贾后皱了皱眉头,转向身后的宦者令董猛,问道:“大监可有计策?” “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贾后瞪了一眼董猛:“你个老东西,本宫还治过你的罪不成?” “娘娘,依老奴之见,不可为之事不如不为!” “大监何意?” “娘娘,司马家的大小王爷几十个,且不说平原、扶风、琅琊、汝南、齐五大封国,就单梁、赵、长沙、东海这些封王闹将起来,恐怕也难以招架。” “大监说得这事,本宫不是没想过,所以至今迟迟未动!” “娘娘何不学学前朝。” “前朝?” “王莽以外戚之身改元建新,曹操挟汉献帝夺了刘家的天下,他司马家不也是以同样的手段得了曹家的天下。先帝有二十六个儿子,只要是能够名正言顺的废掉太子,再立司马家的人,就算有人不满,也是他们司马家自己的事,自然有人出面解决,娘娘可坐山观虎斗,届时收拾残局即可。” “大监的意思是,可从先帝未成年的皇子物色一个?”贾谧问道。 “正是” “嗯,大监此法可行!”贾后听闻颇为满意,顿感豁然开朗。 听到董猛的话,贾谧也是心生欢喜:“这几年侄儿安插在太子身边的内侍们,不断的鼓动太子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如今太子越发的恣意妄为,只要将太子的荒唐之事大肆宣扬,让天下人知道我们这太子的品性,然后再侍机而动,姑母以为如何?” 贾南风满意的点着头,喜笑颜开的抚摸着贾谧的头,自此三国归晋后,平静了几十年的大一统局面,被这姑侄二人点燃了爆炸的导火索 ※※※ 第五十一章 元辰佳节 姐弟重逢 很快就到了年终岁尾之时,洛阳城各商贾走贩生意红火,无论是高门大户还是平常百姓,皆是预备着元辰节的吃用以及贺岁的礼物。 雅庐却是依然安静如常,穆易雪对于逢年过节这事早已不放在心上,可依然挡不住各世家的热情,不断有年礼送来,有的是仰慕易雪的才貌,有的是因易雪在权贵中的声望而巴结。 石崇、贾谧、陆机、就连昭凤台皆派人送来的年礼,同时也送来了拜贴,请易雪前往府第抚琴助兴,拜贴从元辰排到了上元节,皆被易雪挡了回去。 而慕容迦和司马景文则各送了一车年货,穆易雪交待所有年礼,由管事的两位老仆安排,这两位老仆不是别人,正是颜伯夫妇。 虽然易雪不管不问,周蓉却配合着颜伯,尤其是昭凤台的礼物是特别花了心思的,这让周蓉有些费解,特意拿来给易雪看,可易雪却对年礼并不上心,只是随意的丢回给了周蓉。 话说颜伯夫妇将杨结送到河湾村周家,便以远房亲戚的身份住了下来,后易雪回到京中,结儿这几年也算是平安长大,颜伯和颜婶借口有亲戚帮着找了一个看门的活计,便离开河湾村。 如今被慕容迦安排在雅庐保护和照顾易雪,此外还有门房的一个仆人,是司马景文安排在易雪身边的,平时颜婶做厨娘,颜伯修剪花草做些杂事。 不知不觉到了除夕之夜,自傍晚时分,天空便簌簌的飘着雪花,为节日带来了别样的气氛。颜伯、颜婶张罗酒菜、做扁食,杨征也在入夜之时潜了进来,易雪则坐在廊下看着周蓉和杨征切磋武艺。 这时门房的仆人来报,说慕容王子来了,易雪听闻站了起来,周蓉和杨征也停了下来,易雪带着周蓉前往门口迎接,还未走到照壁,便见慕容迦和青鹘已经进来了,慕容迦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 易雪看到这孩子,不禁一愣,只听慕容迦对孩子说道:“石头,那就是你阿姊,赶紧过去。” “阿姊! 石头一脸的局促,声音极小。 虽然慕容迦一路说了很多,石头这些年也心心念念的想见姐姐,但真见面之时,石头叫的仍然有些生疏,毕竟当年他还是幼儿,分开太久,一时无法适应。 还不等孩子走过来,易雪一个箭步上前,先是仔细的瞧着,随后一把将石头揽入怀中,眼泪当即如断了线的珍珠从脸旁滑了下来: “结儿,八年了,阿姊这些年没去看你,你都长这么大了,阿姊太想你了,阿姊真的是太想你了!” 易雪的话一下子打开了杨结的心扉,抱着姐姐呜地哭了出来,周蓉不禁也跟着落泪,就连杨征的眼眶也是红的。 慕容迦走过来,轻轻的提醒:“师妹,外面天寒,石头坐了一天的马车,先进屋说吧。” 易雪用手抹着石头的小脸,又哭又笑的说道:“好好好,结儿跟阿姊进屋,屋里暖和、屋里暖和!” 众人进到屋子,经过刚才的相认,石头已经确信,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亲姐姐。 杨结很郑重的给易雪跪下磕头:“杨结见过阿姊!” 易雪赶紧把杨结扶了起来:“快起来,快起来,让阿姊好好看看。” 易雪借着灯光,看到杨结虽然不似当初的白白嫩嫩,却也是长高了,长壮实了。 易雪仔仔细细的端详着杨结,直到杨征说话方才想起众人还在旁边。 “杨征参见小主人。” “你是杨征叔叔?”对于父亲曾经的贴身侍卫,杨结还是有印象的,他走过去扶起杨征。 易雪又拉着杨结指着周蓉道:“这是你周家姐姐。” “杨结见周家姐姐!” 周蓉赶紧扶住杨结:“小公子万万不可。” 虽然周蓉与易雪情同姐妹,但是周蓉的出身,她在骨子里是将易雪当成主子的。 “有何不可,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们早已就情同姐妹,他也是你的弟弟呀。”易雪说道。 “周家姐姐就不要客气了,我自幼在周家长大,周家阿爷、周家阿妈对我像亲儿子一样,你也是我的亲姐姐。” 说完,杨结又看了看眼前的众人,很认真的说道:“为免他人起疑,以后大家还是叫我石头吧。” “以后?” “嗯,以后石头就不用回河湾村了。” 慕容迦轻挑着眉头,觜角挂着笑,一副自信自己送了大礼的模样。 “真的吗?” 易雪眸中闪着光,一脸期待的看向慕容迦,生怕自己听错了。 慕容迦耸了耸肩,笑着说道:“嗯,当然是真的了,我什么时候骗过师妹,不过为免节外生枝,石头不便留在雅庐,就在我慕容王子府吧,哪怕有人生疑,也没人能拿我怎么样,你想石头了,随时可以到王子府,石头还可以跟青鹘学学功夫,我再让谢氏兄弟来教石头。” 慕容迦说出了自己的安排。 “师兄说的是,结儿在我这确实不安全,就有劳师兄照料结儿。” 脸上虽然挂着笑,却是笑中带着泪,,易雪满眼满脸的感激之情,俏颜也因为激动而红朴朴的。 慕容迦望着易雪明丽的脸庞,这些年,她难得如此开心,看得慕容迦心满意足,他做什么都值了。 此时青鹘走过去拍了拍杨征的肩膀,笑着问道:“征叔要不要也留下来?” “我?” 杨征的表情仿佛在问:真的吗?我可以吗? 只见青鹘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半边的面具,递给杨征:“戴上看看。” 杨征接过面具,满脸的问号,见杨征不动,青鹘着急的说道:“唉呀,你就戴上看看。” 杨征将面具戴在脸上,顿时多半个脸被遮住,慕容迦点头道:“嗯,不错,回头让颜婶给你编一头索发,再加上一身鲜卑人的装束,以后师妹就可以多个车夫了。” 易雪看后问道:“师兄的意思,是让征叔成为我的车夫?” “嗯,如今李肇已死,若非特殊情况,谁还提起当年那个海捕公文,就让杨征留在你的身边吧,杨征这些年也是辛苦,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我送给你的马车和车夫,杨征切记不要与贾谧、石崇等人照面即可。” “这样也好,征叔再也不必隐在外面。” 易雪又是一脸的感激,她的师兄仿佛永远知道她要什么,并尽力的去满足她。 “好,以后杨征就是姑娘的丑奴了!” 见杨征这么快入戏,竟然给自己起了名字,大家皆笑了。 此时颜伯、颜婶进来,告之已经备好了酒菜,于是易雪、慕容迦以及雅庐内所有的人一起过了一个热闹的除夕。 易雪多年未曾如此开心的过节,红润的面容挂着灿烂的笑容,犹如三月迎春盛开的桃花,而慕容迦虽然不时的跳脱搞怪,但眼里尽是浓浓的爱意,心中尽是满足。 ※※※ 第五十二章 上元佳节 贾谧宴客 元辰到上元佳节休沐期间,不时有人请易雪,皆被易雪挡了回去,就连琅琊王府的请贴也被易雪回绝了,最后易雪只答应上元节去贾谧府助兴。 上元佳节(元宵节),洛阳城热闹非凡,各世家豪族、朱门大户皆是一派欢乐,街上各式花灯、彩灯,游人如织,一身鲜卑车夫打扮的杨征驾着一辆马车,来到了鲁国公府。 此时鲁国公府已是热闹非凡,宴客大厅里已经坐满了宾客,除了石崇去江南以外,包括陆机兄弟、潘岳等金谷友人,司马景文带着谢氏兄弟、顾荣、王导、慕容迦等悉数到场。 众人喝酒、诗令好不热闹。 鲁国公贾谧坐于上位,心情大好。 只听有人问道:“太子舍人,当阳侯世子杜锡怎么没来?” 另一人道:“听说是吃醉了酒,不小心摔倒了,需要休养几日才行!” 只听一旁的潘岳故意大声回道:“唉,大家有所不知,杜舍人哪里是摔到了,他是被伤了!” “哦,被伤了?这话怎讲?” “还不是前几日,太子在宫中效仿民间在东宫开集市,杜舍人劝谏不听,太子竟然命人在杜舍人的毡里放了几只长针,听说杜舍人当即便被扎鲜血直流,疼的直跳了!” “哦?原来竟是这样,唉” 众人叹息着,但是毕竟储君不可妄议,所以也没敢说什么。 只听贾谧道:“唉,我前去看过杜舍人,当真是伤得不轻呀,那太子不但不宣太医,还取笑羞辱杜舍人,你们说这太子怎得下如此狠手!” 平时惯于奉承贾谧的,听到贾谧如此说,纷纷附和着: “杜舍人毕竟是杜老将军的长子,当阳侯府世子,虽然侍奉太子,可再怎么说也是一品军侯之子,却被太子如此戏弄,唉!” “听说东宫竟然布置得跟大集市一般,卖肉的、卖鸡的、卖菜的,还有卖米面的,这吆喝声都快传到宫外了。” “我们这位殿下,真是令人一言难尽呀”众人在贾谧面前,似乎不再那么顾及不可妄议储君,话也越说越多 贾谧也跟着叹息,一脸无奈:“太子如今是越发的荒唐,我们这些太子身边的人可真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司马景文冷眼看着众人,听贾谧与潘岳等人一唱一和,面无表情。 而慕容迦则一副听戏文的神态,看着眼前的表演,心中暗想:太子如此荒唐,还不是你贾谧一手安排的吗,太子身边的内侍哪个不是你贾谧的人,平时惯出坏主意。 此时管事贾六来到贾谧身边,胁肩谄笑着说道:“国公爷,易雪姑娘到了。” 贾谧听到易雪来了,马上终止了话题,急忙站起身来,竟然亲自来到门口相迎。 只见易雪仍是一身青色素衣,外着青色斗蓬,一根云纹簪简单的绾着发,脸上略施粉黛,挂着浅浅的笑,款款的步着了大厅。 “哎呀,我的姑娘,你可算来的,我真怕你又借口推了我!” “民女穆易雪给鲁国公贺岁!”易雪拱手福了个礼。 众人见状哈哈大笑,不时有人调侃道:“听说易雪姑娘近半月身体不适,连琅琊王的请贴都给辞了,还是国公爷有面子。” 贾谧听闻更是得意的开怀大笑。 司马景文冷着冰块一般的脸,死死的盯着贾谧。 而他身旁的慕容迦,则是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一切,嘴里喷出了一个:“切~!” 易雪又向众宾客示意:“易雪来迟,请众位见谅。” 众人皆道:“能见到易雪姑娘,也是沾了国公爷的光,易雪姑娘可不能让我们失望哟!” 易雪轻笑着,没有说话。 只听陆机道:“易雪姑娘此番准备了何曲?” 又见易雪淡淡的笑着,示意周蓉把琴放下。 “今天为大家弹奏一曲《上元佳引》”。 “好!”众宾客齐声欢迎。 只听贾谧一声:“慢着!” 众人被贾谧的给惊住了,不明其意,纷纷的看向他,等待着下文,整个大厅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只见贾谧拍了三掌,说了句:“抬上来”。 只见两个美姬小心亦亦的抬着一个非常精致的琴匣,来到了琴案上,将琴从匣中取出。 琴匣撤去,一个通体黑色的古琴展示在众人面前,只见黑色之中隐隐泛着幽绿,有如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 只听陆机惊叹道:“绿绮,这是司马相如的绿绮!” 只见贾谧一脸的得意:“陆中侯不愧是太康之英,不错,正是绿绮!” 众人啧啧称奇:“鲁国公真是好手段,传说这绿绮早已不知所踪,如今再世相见,实乃三生有幸呀!” “怎么样,易雪姑娘,此琴配你如何?”贾谧得意之中带着一丝殷勤。 易雪仍是浅浅一笑,冲着在座的众人道:“既是名琴绿绮,当不负司马相如,易雪就送上一曲《如玉赋》吧!” “好好,《如玉赋》是司马相如的佳作,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易雪款款走到琴旁,注视着眼前的这把绿绮,轻轻的将手指放在上面,凝神注视着。 众人皆禀住呼吸,伴随着第一个音节,绝妙的音色在每个人的耳中悠扬,大家陶醉在这空灵的琴声之中。 虽然琴好,曲子好,可贾谧此刻更被是被易雪所吸引,他的眼中放着别样的光,目光在易雪颀长雪白的颈部和优美的胸部曲线之间游移,手不由的在自己的腿上摩挲着,内心骚动不安。 贾谧的表现被司马景文和慕容迦看在眼里,司马景文心里憋着气,脸色甚是难看。 此时正巧有个侍女在为贾谧倒酒,慕容迦偷偷的从面前的干果盘中拿出一个干果,弹向侍女,侍女被打得吃痛,不由的手一抖,将酒泼到了贾谧身上。 贾谧被吓了一跳,又见易雪弹得投入,故忍着未并发作,只是气急败坏的小声骂道:“下贱的奴才,下去、下去。” 侍女赶紧下去。 易雪一曲作罢,起身示意,而众人则纷纷叫好,贾谧也已经顾不得刚才的不愉快,站起身来大声叫好,连声叫妙。 就在此时,只见一小厮跑进来,来到贾谧跟前:“国公爷,宫里来人了!” “是谁?” “宦者令董大监!” ※※※ 第五十三章 重回故园 魂牵梦萦 听到是董猛来了,贾谧站起身来。 话说间,董猛已经来到了,贾谧从座位上起来迎了上去。 “不知宦者令到来,有失远迎。” 虽然董猛是个太监,却是贾后面前的红人,就连贾谧对他也是一向客气。 “老奴见过鲁国公!” 又见司马景文和慕容迦在,又道:“见过琅琊王,见过慕容王子!” 司马景文和慕容迦则还礼回应。 “大监此来,可是有何旨意?” “鲁国公接旨!” 贾谧及众人皆跪下听旨。 只听董猛尖鸦似的声音唱道: “奉皇后娘娘口谕!鲁国公贾谧编修国史,忠诚勤勉,众臣高才博学,共成晋书,今乃上元佳节,知鲁国公府夜宴,故特赐御酒十斛,御菜十道” 见贾后赐了酒菜,贾谧一脸的自豪:“贾谧叩谢娘娘隆恩,恭祝娘娘万寿无疆!” 于是董猛一招手,几名内侍将酒菜抬了上来。 董猛眯着眼睛,满脸堆笑:“老奴就不打扰鲁国公及各位雅兴,老奴还要回宫复命呢!” “大监吃几杯酒再走!” “国公爷客气了,娘娘还等着老奴呢!” 正在董猛转身之际,却瞧见琴台旁的女子,容貌清丽,气质高雅,风韵不俗,不免多看了一眼。 这一瞧不打紧,董猛心中着实暗吃一惊。 “这女子好生面善,竟是哪里见过。”董猛疑惑的瞧着易雪,飞快的转着思绪。 “有劳董大监亲自跑一趟!”贾谧的一句话打断了董猛的思路。 “鲁国公客气了,娘娘体恤国公爷,特遣老奴前来,以示娘娘的恩典。” “还请大监替我谢过娘娘!” “鲁国公留步!” 说着董猛已走到大厅门口,不由自主的又回头看了一眼易雪。 董猛的眼神中,透出一种让人不祥之感。 易雪不由得心头一紧。 送走董猛,众人纷纷的恭喜着贾谧,大家都明白,贾后无子,待贾谧如亲生儿子,除了这大晋的皇位不敢给他,其他的基本都会满足他。 而贾谧听到众人的恭维,受用的连连笑纳,心情更是无比的畅快。 而易雪则起身正要往慕容迦和司马景文这边来。 只听贾谧道:“易雪姑娘,来,坐到本国公身边来!” 穆易雪给贾谧微微施个礼道:“国公爷是主人,且身份贵重,易雪一介草民,切不敢造次。” 贾谧见易雪当着众人的面拂了自己的面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是仍然挤出一丝笑容,半是认真半是玩笑试探道: “易雪姑娘与琅琊王同去江南三月,难不成姑娘已经心系琅琊王了?” 听到贾谧的话,易雪不由的朝着司马景文这边看来。 而司马景文刚要开口,只见慕容迦起身道:“贾谧,易雪姑娘此行江南是我极力邀请的,你知道的,我最怕闷了,可不干琅琊王的事。” “难道是慕容王子对易雪姑娘倾心?”贾谧又把话题转到慕容迦的身上。 “贾谧,这就不干你的事了,要不,你猜猜看了!” 这时有人开始哈哈哈的笑起来,跟着打趣道:“慕容王子是惯会玩笑的!” “那可不一定哟,美人谁不爱呢?”说着笑嘻嘻的走到易雪面前,将易雪拉到自己的座位上。 只气得贾谧干瞪眼。 而慕容迦为了缓和气氛,举起酒杯道:“今日毕竟是鲁国公宴客,我们沾了他的光才有这御酒喝,来,我借花献佛敬鲁国公一杯!” 贾谧此时也是无可奈何的举杯应承着慕容迦。 于是众人纷纷举杯相敬,有了贾后的赐酒,更是相尽而欢,一直闹到了几近更方才散了。 回来的路上,周蓉见易雪蹙着眉头,颇有不安之色,轻声问道:“姑娘,今日那个老太监是何人?看那神情好像认得姑娘!” “他是贾南风身边的宦者令董猛!” “姑娘跟他见过?” “嗯,见过一次。”于是易雪的思绪回到了多年前她还是杨韵的时候。 也是这样一个上元佳节,杨韵随母亲进宫给还是皇后的杨芷请安,正好遇到董猛随当时的太子妃贾南风给杨芷请安。 这董猛确是见了杨韵一面,当时还特别夸赞杨韵清丽脱俗,长大定是一众名媛淑女中的翘楚。 易雪思及董猛的反应,不勉有些心绪不宁,打开车帘,看着眼前熟悉的街道,易雪不由的朝东望去。 “征叔”易雪叫到。 “姑娘,有何吩咐。” “找个地方把车停下去,我们去东边兴庆坊看看!”易雪吩咐道。 “东边兴庆坊?” 杨征不禁征了一下,随后道:“丑奴明白!” 杨征继续将车赶到繁华热闹的铜驼大街,此时虽然已近三更,但街上依旧热闹非常,上元佳节三日灯会,暂停宵禁,这是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刻。 易雪和周蓉假装在街上看灯,闲逛了一会,便朝东面走去。 在繁华的铜驼街偏东一隅有一败落的大宅,门口一对石狮子守在这紧闭的大门,透着让人无法靠近的诡异,高高悬挂的门匾上赫然写着“杨府”。杨府的背面靠着兴庆坊,杨征带着易雪和周蓉来到兴庆坊,转到了大宅后面一个偏僻的角门。 三人闪进府内,借着月光,四目所及,满是结着霜的枯草干藤,积雪压着残垣墙坍,破瓷碎陶,干涸的荷塘毫无一丝生气,布满蛛网的窗楞尽是破漏,在月光照耀下,窗楞上的残雪反着白光,显得万般诡异、萧肃。 原本的生机勃勃,如今早已支离破碎,只有回廊和屋檐上的雕花彩绘清晰可见,半挂的匾额和楹联,仿佛记录着这簪缨大族曾经的盛极繁荣。 虽然同样是坐落在铜驼街,但这里是被人遗忘的世界,寂静的让人从心底透着寒。 易雪穿过回廊走在前面,而周蓉和杨征则默默的跟在后面。 走过正厅、走过祖父母的正院、走过曾经自己的小院,走过父亲的院子,易雪每走一处皆驻足停留片刻,恍惚时仿佛听到了祖父的读书声,父亲爽朗的笑声,祖母和母亲那一声声亲切的“韵儿、韵儿” 易雪面色苍白,甚是悲怆,她找寻着祖父母的身影,却怎么也寻不到。 仿佛又看见彼时自己带着结儿在院里的玩闹,母亲轻声的嗔怪着,易雪想上前去,可忽然似乎平空升腾了一团团的白气,模糊了她的视线,父母的身影越来越远。 易雪怔怔的定在那,她不由的伸出手去抓,可怎么也抓不到 此时周蓉担心的轻轻的唤了两声“姑娘”,易雪才幽幽的转过神,深吐了一口气。 惨然一笑道:“我没事” 随后,易雪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 第五十四章 回忆往事 董猛起疑 这厢董猛也是一路思忖着: “如此清丽佳人,出现在鲁国公的宴席上抚琴助兴,定不会是什么名门贵女。可若不是名门贵女,咱家怎会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呢?难道是哪个没入官婢的犯官后人,即是犯官后人能被咱家见过的,也必是三公、军侯之女呀!” 三公、军侯?董猛不禁一征,瞬间想到了什么,琅琊王江南之行莫不是带的这女子? “对没错,琅琊王,三公之女,没错了。这女子的长得颇像杨袭之女,难道当年逃走的还有此女?” 董猛的脸上阴郁起来,他的思绪同样回到了多年前见到杨韵的情景 元辰休沐结束,第一次朝会,众臣互相问着好,确定了一些对北郡调拔的军资,便无事退朝了。 退朝后贾谧又来到了贾南风的北宫昭阳殿。 “侄儿谢姑母的恩赐,姑母遣大监亲自前来赐宴,着实给足了侄儿面子。” 贾南风宠溺的看着贾谧:“不罔本宫的心意,你高兴就好。” “侄儿自然是高兴的,有姑母在,就算他司马家的王爷也要给贾谧面子!” 此时董猛想起易雪之事,问道:“国公爷,前日老奴见那抚琴女子,甚是清丽脱俗呀!” 贾谧一听董大监竟然留意夸赞易雪,不勉有些心花怒放。 脸上难掩对易雪的倾慕之心:“大监好眼力,这女子如今是京城有名的琴师,琴技了得,怕是无人能及!” “就是上次提起的,跟琅琊王去江南那个女子?” “嗯,没错,就是她。”贾谧虽然嘴上说着,但听到琅琊王三个字,心中又是一阵不爽。 “国公爷对这易雪姑娘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吗?” “似曾相识?”贾谧一脸疑惑。 “大监为何如此一问,你可知道了什么?”半天没说话的贾南风终是开口了。 “回娘娘,此女与杨袭之女杨韵颇有相像。” 贾后一听,不由的一惊:“杨袭之女?当年不是落下山崖摔死了吗?” “当年逃脱了杨袭的幼子以及他的侍卫,只道当时杨家女眷的马车摔落山崖,可车里面的人是不是杨家姑娘,并不可知,积驽营的人也并不识得杨袭妻女,只能从衣服上来分辨,若偷梁换柱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你是说此女未死,与杨袭之子一并逃脱?” 董大监道:“娘娘,这琅琊王从关中救了一个女子,并好生安置,本是无可厚非之事,这女子如此擅长琴技,可见非寻常人家之女。当年琅琊王对杨家女儿倾慕不已,特请废太后赐了与这杨家小女的婚约,这次去江南身负皇命,也将这女子带在身边,此事尚有蹊跷呀!” “贾谧,你与此女接触颇多,是否发现有不妥之处?”贾后问道。 “回姑母,贾谧只道此女是琅琊王救下的孤女,其他并不知道。至于大监所说杨家之女,当年侄儿与杨袭并无深交,杨家之女也只见过一次,是杨袭之子满月,当时杨家小女尚小,侄儿并未特别注意。” 贾后又问:“大监,你能肯定此女就是杨袭之女吗?” “这个,回娘娘,老奴也只见过此女一面,当时她不过十多岁的女娃,跟着其母进宫给废太后杨芷请安,如今过去这些年,老奴也不能一口咬定。” “不错,你一说本宫倒也想起来了,此女我也曾见过两次,虽然当年还小,但是也有十多岁了,想必模样就算变化也能端详出来。” “依老奴之见,这女子既然与杨袭之女相像,且与琅琊王在一处,故不可置之不闻。” “此次琅琊王江南之行,让本宫看清了这琅琊王表面闲散恭顺,实则韬光养晦,不可小觑。倘若真能查实这女子确是当年的杨氏逆犯,这琅琊王便是不轨之心呀。”说着贾南风的脸上浮出一丝诡笑。 “依老奴之见,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嗯!”贾后点了点头,她一夜之间可以屠了杨氏三族,区区一个小女子,管她是不是杨氏后人,杀了也便杀了。 见贾后动了杀念,贾谧心中大叫不好,他是当真舍不得易雪,对他来说区区一个弱女子,能翻出什么浪,只要顺从于他,管他是不是杨氏后人。 他真真的被易雪迷住了。 “侄儿已经派人去查证这穆易雪的身世来历!”贾谧说道。 “嗯,如何?” “这玉山附近,确实有个穆家邨,据侄儿了解,这穆易雪确实是穆员外的女儿,丘陵穆氏的后人,自幼便在玉山的玉仙宫玉仙真人处修习,后玉仙真人云游,这穆易雪便回到了家中,后适逢北郡战乱,流民四起,穆易雪家中突变,便不知所踪了,想来被琅琊王带回京中。” “若是此女的身份也被安排好了,恐怕国公爷的人也是难以查清!”董猛道。 见董猛依然不愿就此放过,贾谧不由的皱了皱眉,随即又笑道:“大监说得是,若是琅琊王有意为之,恐怕我的人一时查不清楚,不过若是因此而找个由头除了这女子,恐怕” 贾谧没有说下去,而是看了看贾后。 见贾谧欲言又止,贾后笑着道:“难不成是你瞧上了,舍不得了?” “姑母,侄儿怎会为一个女人悖逆了姑母!”贾谧说这话时,带着撒娇的成分。 “姑母,既然琅琊王如此在意此女,我们反而不能急于一时,倒是可以利用此女牵制琅琊王,若此女真是杨氏余孽,届时司马景文可是谋逆之罪了!”贾谧建议道。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杀一个女子实在算不得什么,若是能搞出点名堂,也未尝不可!” “老奴倒有一主意,可试探一二,还请娘娘示下。” “大监请讲。” “三月初三即是春禊日,也是宣华公主生辰,娘娘不妨请宣华公主出面举办“曲水流觞诗会”,再让宣华公主以琴艺助兴为名,将这女子与司马景文一并请来,到时老奴自有主张。” “既然如此,那就依大监的意思,你们且留心着。” “如今太子怎么样了?”贾后转移了话题。 听到贾后问起太子,贾谧不由的轻笑起来:“太子,恐怕现在是没人敢在他身边呆着喽。” “哦?你且说来听听!” “太子”贾谧讲起了司马遹的“丰功伟绩” 听得贾南风连连点头,脸上尽是愉快之色。 对贾后来说,现在她最关心的是太子,杨氏的余孽,只不过是她可以拿来对付司马景文的手段而已。 ※※※ 第五十五章 易雪受邀 丑奴车夫 话说宣华公主乃贾南风最小的女儿,名司马彦,生来便有不足之症,身体羸弱,所以贾后对这个女儿格外的珍视。 虽然是贾南风最宠爱的女儿,贵为金枝玉叶,这宣华公主却并不刁蛮任性,反而单纯可爱,与人为善。 宣华公主的请贴很快送到琅琊王府、慕容王子府以及一些簪缨世家的才俊和名媛手中,当然也少不了易雪的。 听到易雪也接到了请帖,慕容迦便约司马景文一同来到了易雪的雅庐。 “师妹,你当真要参加宣华的生辰宴,你宣华并无交集,恐怕此事是贾后的阴谋!” “可是宣华公主的请贴已经送到,我一介平民之身,是没有理由请辞的!”易雪一脸的无奈。 司马景文忧虑道:“董猛起疑,贾后必派贾谧调查韵儿的来路,怕是已经派人去了玉山。” “这倒是不必担心,贾谧恐怕查不出所以然,师父在我上山之时,已经对外宣称我是玉山穆家邨穆员外的女儿。” 慕容迦补充道:“穆员外是玉山附近有名的大户,穆员外供养玉仙宫,与师父经常一起修习,并且这个穆员外确实有个女儿叫做雪儿,但是不幸夭折,故师妹上山后,师父与穆员外对外称,其女拜高人上山修习,这两年经常遭遇流寇,穆员外的宅院也被烧个精光,所以没人能说清了。” 景文仍旧担心道:“如今贾后借宣华生辰举办曲水流觞诗会,特别邀请了易雪,以贾后的行事作风,即便没有证实韵儿的真实身份,怕也不会轻易放过,找个由头对韵儿下手,还是想办法辞了为妥。” 易雪道:“既然贾后起疑,若是请辞,无论何等理由,都不免有逃避之嫌,反倒让贾后认定我的身份。” “师妹说的是,请辞确实不是个办法。”慕容迦道。 “大家不必忧心,既然已经被贾后怀疑,她定不会放过我的,与其身处黑暗,不如提灯前行!”易雪坚定的说道。 慕容迦又对司马景文道:“景文,你也要小心,恐怕贾后会借机向你发难,所以不论贾后如何,你且要稳住。” “嗯,既然一定要狭路相逢,那就将计就计吧,我会小心的,她还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明目张胆的对付一个王爷!” 司马景文点头道,目光中也透着坚定。 很快就到了三月三,正是洛阳牡丹盛开之时,无论是贵族世家,还是寒门百姓,临水祓禊、水滨宴会活动都在这天进行。 在举行祓禊仪式后,人们会席坐水渠两旁,引流引觞、递成曲水,咏诗论文,赏花赏景,彼此相乐,故称“曲水流觞诗会” 司马景文和慕容迦带着无际、青鹘相约一同来到阊阖门,已然有不少宾客在此或下马或下车,阊阖门旁边的角门则是各家的礼车鱼贯而入。 四人下马,上来几个内侍,慕容迦将疾风交给内侍的时候交待了两句。 此时贾谧和石崇也乘车而来,这石崇已经从江南回来了,看他的状态,仿佛并未受石历一事影响。 只见石崇下车后,对一个提着什么物件侍从特别交待几句。 慕容迦问道:“乡侯又是得了什么稀罕贵重之物送于宣华公主做为寿礼呀?” 石崇故作神秘道:“不可说,不可说,到时大家就知道了。” “切!”慕容迦翻了个白眼! 石崇则是一脸的得意,他今天特地把自己打扮的粉头粉面,仿佛套着一袭华丽长袍的猪。 四人正准备进宫,贾谧忽然留意到一辆马车远远的停在阊阖门十丈外,下来的竟是易雪和周蓉。 贾谧转过身,望着远远走过来的易雪和周蓉,仿佛自言自语:“这易雪姑娘怎么把车停那么远呢,她的车夫看着好像是个鲜卑人。” 石崇也停下来扭过头:“嗯,是个鲜卑人,瞧着好像还带着面具。” “嗯,鲜卑人怎么啦?本王子送的!”慕容迦一副你管得着嘛的表情。 “想着也是慕容王子送的”石崇干笑着说到。 “可这车夫怎么还带着面具,莫不是无法示人?”贾谧一脸狐疑。 “确实不好示人,那个车夫被狼撕掉半边脸,所以带着面具!” “被狼撕掉半边脸?”石崇不由的吐了吐舌头。 “嗯,草原狼多。” “乡侯要不要去我们辽东见识一下草原狼群?”青鹘见慕容迦故事编的可以,他憋着笑,补了一句! “还是算了,我们中原人比不得你们东胡。”石崇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粉嫩的脸,生怕少了张皮。 “可我没听说慕容王子府有个带面具的车夫呀?” “怎么我慕容王子府有何人,还要向你贾谧报备吗?”见贾谧没完没了,慕容迦有些不耐烦了,斜着头瞟了他一下,翻了个白眼。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好奇、好奇!”贾谧讪笑着。 “元辰前父皇给我送了十几车皮子、肉和奶酪,这车夫随着车队送货来的,我见此人甚会训马驾车,也有些功夫,便留了下来。恰巧易雪姑娘还没有马车,我便连车带人一同送给了她,也好护得她日常安全。” 慕容迦边说边目光温柔的跟着易雪。 随后慕容迦又转向贾谧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诶,我说贾谧,我不是还差人送了两块上好的皮子给你吗?” “嗯,有劳慕容王子记挂,辽东的皮子确实难得,我正差人做貂裘大氅,今冬就可以穿了。” 说话间易雪已经走了过来,慕容迦故意冲着车夫用鲜卑语喊了几句,车夫也用鲜卑话回了两句。 易雪向司马景文福礼道:“民女穆易雪见过琅琊王!” 同时又向慕容迦、贾谧、石崇行了见面礼。 慕容迦对易雪说:“易雪姑娘,我刚刚让车夫先行回去,不必在宫门外等候,两个时辰后再来接你,顺便把给我做的马鞍拿过来。” 易雪笑道:“怪不得这几日我见丑奴在做马鞍,原来是给慕容王子做的!” “别看丑奴样子吓人,但却生的一双巧手,惯会训马,只要是跟马沾边的,他都极是擅长。” 慕容迦说着,心下却想着,唉,丑奴又是劳烦颜伯了。 贾谧见易雪,一副殷勤之态道:“易雪姑娘柳弱花娇,为何将马车停得那么远,莲步而来?” 易雪道:“民女只是一名琴师,虽有幸承蒙宣华公主厚爱,诏令入宫献艺,却不敢忘形造次,与贵人们并驾。” 此时司马景文道:“我们就站在这里说话吗,让宣华公主等侯你我?” “哦,对对对,还是先入宫吧。” ※※※ 第五十六章 曲水流觞 易雪献艺 宣华公主举行诗会的芳林园,有个天然的水池,名唤灵芝池,顺着灵芝池又人工开凿了水渠,以便专门举办春禊、诗会之用。 已经有大半的宾客到了,大多是这洛阳城里的世家公子和小姐,还有几个年青的王爷,只见众人席地而坐,各式底部有托的木制酒杯、装着各种精美食物的菜碗,浮于水中,顺流而下。 客人们欢声笑语,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闺阁中的小姐们可以出来与男宾同席,这些世家公子们尤其尚未婚配的,个个犹如发了情的雄孔雀,或自吹自擂,或相互吹捧,或清谈卖弄,或即取即饮。 而这些小姐们,个个精心妆扮,既想引人注目,又怕失了身份,偶尔掩口而笑,又不时眉目传情。 而宫人们则鱼贯而穿,或候于上游服侍,或低头哈腰传递口音。 宣华公主还未到,众人见琅琊王和贾谧来了,不时有人站起身过来寒暄、献媚。 一声“宣华公主到!” 一个十四五岁身着华服的女孩,款款走来,后面跟着两个十五六岁的俊俏的宫女。 众人皆站起身来,齐声贺道:“拜见公主,并祝公主殿下福寿无疆、长乐无极。” 只见宣华公主,粉色华服,螺髻凝香,略施粉黛,容貌虽不算俏丽,举手投足之间却是极和善的,只是这公主有些瘦弱,一看便有不足之症。 “免礼平身,大家不必拘礼,今日本是春禊,诗酒歌舞一并开心即好。” 宣华公主笑盈盈的说道,说话间还带着些许孩子气。 伴着笙箫琴瑟、节鼓弦乐,只见一群穿着红色轻纱罗裙的宫中舞伎,面带欢喜之色,袅袅婷婷,从盛开的牡丹花圃中摇身而出,玉手云舒,相和而舞,甚是曼妙。 一曲《相和舞》作罢,宾客的兴趣被调动起来,此时贾谧说道:“有歌有舞还应有曲呀,今日公主特意请了易雪姑娘,不知易雪姑娘为公主准备了什么曲子?” 易雪起身给宣华公主行了礼,看着眼前的宣华公主,不禁想起当年一次与母亲进宫时,也是这芳林园,一个四五岁的可爱的小姑娘,轻手轻脚的逮着蝴蝶,小心翼翼的对身边的小宫女说道:“你们不要太大声啦,会吓到小蝶的。” 宣华见易雪神思不属,以为易雪因为初次进宫,有些拘谨所以放不开,格格笑道:“我知道你,你叫穆易雪,琴弹得甚好,所以特别请你来,你长得真美。” 易雪忙收回略微游移的神情,嘴角上露出一丝浅笑,轻轻的说道:“公主谬赞了,民女且先献上一曲《鹿鸣之什》,祝福公主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此时琴已经摆好,易雪柔指一拔,凝神注目,在满园牡丹的衬托之下,更显得清丽不俗,一曲《鹿鸣之什》更是弹得美妙绝伦,和缓相宜,让宾客听得如痴如醉,贾谧更是盯着易雪,一刻都舍不得离开。 一曲作罢,宣华开心的说道:“怪不得都说易雪姑娘是这京城最好的琴师,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易雪姑娘,再来一曲吧!”宣华公主一脸的可爱。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皇后娘娘驾到”董猛搀着贾后缓缓而来。 众人叩地拜道:“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贾后笑道:“都起来吧。” “谢娘娘!” “今儿是宣华的生辰,本宫也来凑个热闹,你们继续,不必拘束。” 说完环视了众人,随之看到立于琴边的易雪,笑着问道:“宣华,母后刚刚听到有人弹琴,甚是惟妙,可是这位琴师?” “母后,这是易雪姑娘,琴技着实了得,刚刚我还想让她再奏一曲呢。” “哦?看来本宫来的正是时候,那就请易雪姑娘继续吧!” “是,娘娘!” 易雪见到贾后,内心难免起伏,只见她复坐琴边,轻吐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打定了主意,缓缓抬起手。 以慢商调开指,细腻柔和,初时犹如静中消遣,却带着一丝悲壮,随之渐渐自有一股肃杀之气,而后琴声铮铮,亦有怒发冲冠,慷慨搏杀之意 易雪弹完,竟然迟迟无人说话 而贾南风边听边端详着易雪:这女子虽然相比当年那个小姑娘已然长成,但眉眼简直跟杨袭之妻刘氏一样,莫非这女子真的是杨家小女? 再听所弹之曲,激昂慷慨,让人不由心生敬畏,贾后虽然不通音律,却也觉察出此曲的不同。 贾南风的脸色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这是什么曲?好激昂呀。”宣华的问话,打破了沉寂。 贾南风的变化被慕容迦看在眼中,只见他站起身走了过来,一副无拘无束的模样道:“易雪姑娘得化外高人亲传,有一本神秘古谱,里面皆是失传的曲子,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打什么赌?”慕容迦的话引起了宣华和宾客们的兴趣。 “若是有人识得此曲,本王子就跳一曲胡舞为宣华公主贺寿,若是无人识得………”慕容迦故意买了个关子。 “无人识得该怎样?”宣华忽闪着眼睛。 “若是无人识得,就请公主给易雪姑娘一个恩典。” “好!就这样。”宣华公主一脸的灿烂。 众人一听有机会看到慕容王子的东胡舞,皆兴致盎然,努力的搜索着记忆: “是呀,如此绝妙之曲,竟然不曾听过,这是什么曲子?” “你们猜出是何曲了吗?”宣华有些急了,她可不想堂堂大晋国的文人们被一首曲子难倒。 稍许片刻,只见陆机忽然一拍大腿惊呼:“这曲子,这曲子竟是?” 陆机本想说《聂政刺韩傀曲》这一旷世名曲,却忽然想到此曲因聂政刺韩相而缘起,因嵇康受大辟刑而绝世,今日乃宣华公主寿宴,若是如此说,怕引得贾后不快,甚至让易雪姑娘惹祸上身,所以迟疑了。 “此曲怕是《广陵散》吧!”陆机改口道。 “陆学士,你听过?”贾后问道。 “回娘娘,即是失传,在下也没有听过,只是根据此曲的节奏,忽然想到大概只有《广陵散》的气魄方能配得上易雪姑娘的琴技,故作此判断。” “陆学士果真高才博学,此曲确为《广陵散》。”易雪肯定道。 “《广陵散》是何曲,没听过呀。”众人不由得窃窃问身边之人。 虽然陆云自知此曲,但是看到陆机改口当下明白此为何意,故默不作声,而司马景文和慕容迦则向陆机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贾后一副不愿扫大家的模样,笑着的问道:“易雪姑娘如此才艺,连本宫的乐师都较之不及,民间竟有如此妙人,以后可常来宫中走动。” “民女穆易雪谢过娘娘!” 随着,她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用一种令人难为捉摸的声调问道: “不知易雪姑娘是何许人呀?” ※※※ 第五十七章 宣华生辰 贾后发难 贾南风一脸的古怪,向易雪发问:“易雪姑娘何许人呀?” “民女穆易雪,玉山人氏。” “穆易雪,穆易为杨呀,看来姑娘的名字别有深意?”一旁的董猛尖酸的探问着,阴挚的眼神看得人心里发毛。 只见易雪不慌不忙:“民女祖辈乃是丘陵穆氏,后因战乱避长安玉山,家道虽然不似从前,却也诗礼传家,焚香、烹茶、琴技、棋艺、插花、挂画,诸般闲事,不适累家。” “嗯,丘陵穆氏曾经也是累世望族,如今后人竟落魄如此。”贾后不紧不慢的说着。 “娘娘,看到这易雪姑娘,老奴觉得有些面善,不由想到一个人来!” “谁呀?” “逆犯杨袭之女,杨韵!” 董猛此言一出,易雪虽然已有准备,还是着实惊了一下,但是她依然不动声色。 而贾南风则一副端详易雪的模样道:“看着这眉眼,与那刘氏还真的像。” 随后瞥向司马景文道:“琅琊王,当年你与杨家小女有了婚约,想必你对她再熟悉不过了!” 只见司马景文起身来到贾后面前:“娘娘,易雪姑娘为臣在函谷关所救,臣见其无依,便带了回来,臣初遇易雪姑娘之时,其正是病弱之体,又见其确实与杨氏女有些相似,臣一时感念,便动了恻隐之心。” “琅琊王这是对杨氏之女不能忘怀,还是对杨氏逆案对陛下和娘娘心怀怨怼?” “臣不敢,臣的确只是一时感念,况且易雪姑娘无辜,请娘娘明察。” “娘娘,民女穆易雪一介孤女,幸得琅琊王扶救,若是因为民女而使琅琊王为难,还请娘娘责罚!” 而站在宣华旁边的慕容迦,轻轻的碰了一下宣华,眼中带着恳求看着宣华。 宣华也是个良善之人,见董猛似有为难之意,有些不高兴了:“母后,今日是宣华的生辰,易雪姑娘是女儿特意请来的琴师,大监这是要将生辰宴变成公堂吗?” 董猛忙道:“老奴不敢。” 见女儿不开心了,贾后不愿扫了女儿的兴,只好笑着作罢。 随后宣华冲着慕容迦眨眨眼睛:“慕容王子,你不是说只要有人猜出此曲,你就舞一段吗?我大晋人才济济,还能被你为难了不成?” “好好,本王子说话算话,我鲜卑世居草原,虽我在这京都之地,但终不擅诗赋,我且舞一段胡旋舞为宣华公主祝寿。” 于是一曲胡乐从宫廷乐师处传来,只见慕容迦头束小发辫,身着翻领胡服,腰系宽带,脚着卷头靴,扬首奋臂,刚劲明快,舞步轻捷,时而跳跃、时而旋转 慕容迦的阳刚之气与这魏晋世家公子的阴柔之风大相径庭,宣华公主的目光被慕容王子的舞蹈深深吸引,满眼含春,眼神随着慕容迦的身姿而动。 而贾后将宣华的表现看在了眼里 慕容迦一舞跳罢,众人喝彩:“能见慕容王子的胡舞,也算三生有兴。” “慕容王子肯屈尊为宣华舞一曲,本宫总归要有所表示才好。宣华,你说赏慕容王子何物才好?” “母后,听说年前西域进贡甚为珍贵的雪狼皮,与慕容王子甚为相配,不如就送给慕容王子。” 贾后宠溺的看着这个宝贝女儿,笑道:“还是宣华大方,大监,回头就派人送到王子府去。” “老奴遵旨。” 贾后又看了看易雪,笑道:“易雪姑娘琴技甚妙,既然为宣华助兴,也要有所赏赐才好,不然会显得我们天家小气。” “是呀,是呀,母后确实要给易雪一个赏赐。”宣华一脸天真。 “嗯,本宫一时还想不起赏什么好,大监你说呢?” “宫里有些经年不用的老物件,老奴此番拣了几个带在身边,以备娘娘之需。” 于是宫人手持一托盘走了过来,盘上置着步摇、钗、簪、玉佩、带扣等。贾后随手拿起了一个做工精美的玉质发簪。 见此物故作感慨道:“此簪名叫玉镂雕花云凤金簪,听说当年杨珧送给夫人的寿礼,花重金特意打制,后来杨府抄家入了宫册了,当年的弘农杨氏何等兴盛,却要谋反,真是可惜了,如今再提都是些陈年往事了。” 易雪听到自己祖父的名讳,又见到祖母的旧物,心头不禁一震,身体不由有些颤抖,赶紧低头跪拜道:“娘娘厚爱,民女惶恐,民女蒲柳之姿,望秋先殒,娘娘之物,万不敢受。” “大胆,娘娘所赐,你竟敢辞?”董猛半瞪着眼睛,尖声厉色道。 “母后赏赐,你就收着吧。”说着宣华从贾后手里拿过发簪亲自插到了易雪的头上。 祖母之物被插在自己的头发,易雪内心波澜起伏,生怕贾后看出异样,赶紧伏地谢罪:“民女罪该万死,竟劳烦公主千金贵体,还请娘娘赐罪!” 宣华扶起易雪,调皮的说道:“哎呀,什么死不死的,今日是本公主的生辰,本公主喜欢你,有何不可?” 而此时易雪将头抬了起来,淡然的挂着一丝浅笑,即无得了赏赐的欢喜之色,也无见到旧物的激动之色,更无贾后提起杨氏灭门的愤恨之色。 贾谧怕贾后和这董大监没完没了,他心中对易雪还是有所不忍,看了石崇一眼道:“乡候,你不是有稀奇珍品献给宣华吗?” “什么稀奇物件,拿出来让我们大开眼届呀?”陆机也想替易雪解围。 “乡侯惯会收集稀奇珍品,你又给本公主准备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宣华还是小女孩心性,很容易被转移视线。 “来人,抬上来。”石崇一脸得意的冲着远处的仆从一招手。 只见一个仆从提着一个蒙得极为严实的鸟笼过来,看样子石崇送的是珍禽。 “公主,还请亲自掀开才更有惊喜。” 宣华满脸期待的走过去,将帘子掀开,只听笼子里发出:“公主长乐无极,公主长乐无极。”宣华顿时一脸的兴奋,众人也是惊讶不已。 只见一个镶金的鸟笼,嵌着一圈宝石,鸟笼里有一对鹦哥模样的鸟,但是与日常所见的绿色鹦哥不同,这对鹦哥体型更大,粉羽白翅,头顶长有泛着彩色光泽的冠羽。 “哇,这鸟竟然长着凤头。”众人惊呼。 石崇洋洋自得的说道:“此鸟名唤玄凤,与凤凰是近亲,最通人性,得之富贵长乐。” 众人连连称奇,齐呼:“公主长乐无极,娘娘千秋万岁!” 贾后也开始心情大好 ※※※ 第五十八章 孟观安西 山雨欲来 曲水流觞诗会后,贾后对易雪的怀疑虽然丝毫未减,但对她来说也只不过是随时可以挟制琅琊王的手段,她不会把一个孤女当回事的,此时在她心中更为“关心”的是太子。 元康九年(公元299年),在张华等人的力荐下,朝廷拜孟观为征讨大将军,孟观到了北郡所向披靡,最后在中亭之战中大获全胜,生擒齐万年,并押回洛阳,历时近三年的氐人叛乱终被平定了。 捷报传回西晋王朝,贾南风及惠帝欢心不已,朝廷上下皆是欢心鼓舞,外乱已平,贾后自觉得外患无忧,她心里有了盘算。 孟观班师回朝之时,惠帝、贾后率文武百官在太极大殿正殿迎接,就连平时无需上朝,在京的一些王爷也立于朝堂之上,如此礼遇自惠帝登基以来,也是难得一见。 朝堂之上,太极大殿内,众臣山呼万岁,朝会开始。 贾后环视了一下众臣 “太子怎么还不到呀?”贾后问道。 “太、太子?”惠帝司马衷这才留意儿子没来。 贾谧朝着贾后使了一个眼色,贾后会意:“今日如此重大时刻,太子怎可不参加朝会?真是太不像话了。” “皇后息怒,太子当真不像话,回头朕去训责于他。” 司马衷见贾后一脸怒气安慰着,随后又问道:“那个孟观将军如今何在?” “回陛下,孟将军现在押着齐万年在殿外侯旨。”贾谧道。 “那个传孟观将军,那个持剑进殿!” “宣征讨大将军孟观持剑进殿!” 随着内侍一声声的传令,只见孟观身着铠甲,持佩剑威风凛凛的大步走上大殿。 众臣齐道:“恭迎征讨大将军凯旋归来。” 孟观走到堂前,行军礼道:“臣孟观恭请陛下圣安,娘娘金安!” 此时董猛展开圣旨道:“征讨大将军孟观听旨!” “臣孟观听旨!” “征讨大将军孟观,忠烈果毅,并统关中士卒,身当矢石,大战十数,所向披靡,生擒齐万年,威慑氐羌。现拜右卫大将军,开将军府,赏金千两,珍珠十斛。” “臣叩谢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时群臣皆拜贺道:“恭祝我朝四海平乐,国祚永昌!” 众臣又转向孟观恭祝道:“恭贺右卫大将军。” “右卫大将军,齐贼现押在何处?”贾后问道。 “回娘娘,现押于殿外!” “押出宫外,铜驼街斩首示众,首级悬于宫门外三天!” “臣遵旨。”孟观退出朝堂。 此时惠帝正准备退朝,只听殿外有人在说话。 “何人在外喧哗?”贾后问道。 “回娘娘,是东宫内侍。” “让他进来!”贾后道。 这时只见一个小太监惊慌失措的跑到朝堂之上,战战兢兢的趴在地上道:“启、启禀陛下、娘娘,太子他,太子他疯啦!” “大胆,竟敢妄言太子,来人,拉出去杖毙!”董猛故意大声喝斥道。 “娘娘饶命呀,娘娘饶命呀, 此时贾谧大声道:“等等。” 贾谧上前道:“陛下、娘娘,太子国之储君,身体抱恙是国之大事,且问明白再说。” 小太监像抓住了救命千稻草一般爬过来:“谢鲁国公,谢鲁国公!” “你且说明白太子如何?” “太子他一大早起来,本来好好的准备朝会,可忽然大笑不止,继而撕扯衣物,后又拿剑到处砍杀,已经有宫娥被太子刺死。” 惠帝一听不知所措,而朝臣们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就理。 “陛下,娘娘,还需亲自看看才是。” 此时贾后也惺惺作态道:“太子虽然不是本宫所生,却在本宫膝下长大,陛下只此一子,也是本宫的心头之肉,不可有所闪失,陛下,我们就去看看吧。” “就依皇后所言,几位亲王、三公、宗亲留下,其他人就散了吧。”惠帝道,司马衷虽然有些呆傻,却不是弱智,有些事他还是知道轻重的。 于是惠帝、贾南风及一些宗亲来到了司马遹的东宫。 只见太子司马遹站在几案上,披头散发,裸袒半身,手持长剑做骑马状,口中念念有词,地上有几摊血迹。 一群小太监则跪在地上哀求:”太子爷小心呀,太子爷快下来,莫要伤了自己。” 惠帝见儿子这般模样,一时没了主意,大叫道:“太子这是怎么了,太子为何如此疯颠?” 贾后看了贾谧一眼,贾谧给了贾后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贾后心下登时明白,大声斥道:“堂堂太子,竟然如此模样,成何体统,快把太子扶下来。” 司马遹此时已经看到贾后,只见他忽然用剑指向贾后,大声叫道:“大胆妖孽,竟敢在此做乱,本太子乃西天佛祖座下征西大将军,特来收服你这妖孽!”说完跳下几案,直奔贾后。 众人顿时惊呼快保护娘娘,于是有人护着贾后,有人上前抱住太子,还有人看热闹,场面真真的混乱不堪。 而太子司马遹的嘴里还不断的喊着:“妖孽要害我,我要杀了这妖孽” 司马景文看了眼前的一切,心想太子有服用寒石散的习惯,今早怕是有人故意加大了量。 于是小声对张华说道:“司空大人,这太子恐怕是服了过量的寒石散,乱了心神。” “来人,拿冷水来。”张华一听冲着旁边的内侍喊到。 内侍拿来了冷水,但是故作畏手畏脚不敢泼,张华见内侍如此,急上前去,从内侍手中抢过水盆,将水泼向司马遹。 司马遹顿时安静下来,满身满脸的水,嘴里嘟囔着“妖孽。” 而贾后则假惺惺的哭诉:“本宫日夜辛苦,半生心血都在朝堂之上,陛下只有太子一个皇子,本宫所有付出不都是为了给太子一个太平盛世吗?如今北郡已然太平,太子是用不得我了,本宫虽然不是太子生母,却也是陛下的正宫娘娘,太子的嫡母,太子竟然要杀了本宫。” “娘娘保重凤体呀,莫要动怒。”贾谧劝着,一众宗室大臣也跟着劝着。 “唉呀,皇后莫要为这逆子伤了身子,这逆子怕是服了寒石散神智不清,皇后还是莫要与他计较?”惠帝小心亦亦的说道。 “莫要与他计较?你儿子要杀了本宫,本宫莫与他计较?如今天下太平了,他今日便可杀了本宫,他日就可害了你,到时这天下就是他的了。”贾南风指着惠帝骂道。 “娘娘言重了,太子敦厚,等他神智恢复了,让他跟你认罪。”惠帝为儿子说着话。 “这样行为狂放,悖逆妄为之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贾后不依不饶。 此时张华冲着一群太监骂到:“你们这群烂了心肝的闲货奴才,平日里竟把太子带成了这样,还不把太子扶回去。” 此时太子被冷水一激,已经不再狂躁,只是嘴里不停的嘟囔着:“妖孽要害我,我要杀了妖孽”,内侍们驾着太子向东宫内室拖去。 ※※※ 第五十九章 首废太子 凤珠出场 翌日,太极大殿。 贾南风一副心痛难当的表情说道:“太子平素不思进取,蝇营狗苟,行为怪诞,本宫只当是太子年轻。本宫虽知太子表现恭顺,实则腹诽心谤,早就听说他要灭了贾氏一门,但本宫念及与陛下的夫妻情份,也并未与他计较。如今看来,本宫若再容他,这命怕是真要被他拿了去!” 说完嘤嘤的哭了起来。 贾谧假意劝道:“太子虽然荒诞,但毕竟是陛下唯一的儿子,就算再有错,娘娘也要包容于他,莫要气坏了身子。” “我还不包容于他?皇长孙生病,太子却说是与本宫冲撞所致,竟在东宫行厌胜之术。如今持剑要杀本宫,太子屡次忤逆不敬,恐难堪大任,天下交于这样的人,怕是危矣。” 而此时几位重臣相互看了看,他们此次如同商量好一般,皆不约而同的持反对意见。 首先说话的是王衍,太子是他的女婿,他当然要第一个替太子说话:“陛下、娘娘,太子乃国之储君,虽然有错,却不可擅动,储君之位关乎着江山社稷的安稳,一旦擅动,怕是引来宗室之祸。太子妃刚刚失去了孩子,太子是忧伤过度,神思不属,还请陛下、娘娘三思!” 只见张华跪在地上,语重心长的说道: “尚书所言极是,自西汉武帝废太子刘据以来,每一次废黜太子,都会引起朝廷动荡,而我朝开立不过数十年,氐人叛乱初平,而关中饥荒未除,并州胡人一直虎视眈眈,再加上诸王都是血气方刚,朋党如果再起异议的话,恐怕天下大乱,储君之位切不可擅动,望陛下、娘娘三思呀。” 张华和王衍的话,立即得到一众老臣们的支持,而蠢蠢欲动的几位亲王也觉得如若此时支持贾后,恐引起他人疑有异心,故也进行了附议。 只见赵王司马伦为表明自己对东宫之位并无私心,也上前奏道:“太子固然有些荒唐,姑且念及太子尚且年轻,心性未定之故。我等臣子定当尽心竭力辅佐太子,为陛下和娘娘分忧!” 贾南风第一次公开讨论废太子一事,在宗亲大臣的反对之下流产,可贾南风怎会是轻易放弃之人呢? 自孟观安定北郡之后,洛阳城着实太平热闹了一阵。 这日穆易雪接到了昭凤台的帖子,说昭凤台新来了一个舞伎,名作凤珠,善吹笛,又善跳明君舞,特请易雪前去。 易雪带着周蓉到了昭凤台,此时慕容迦、陆机、陆云、潘岳、贾谧、石崇已经到场,这种场合一般是不会请司马景文的,而慕容迦只要易雪去的地方,他会想办法凑过去。 此番来人中还有一个叫孙秀的,赵王司马伦面前的红人。 易雪到来后,凤无忧那银铃般的嗓音道:“今儿虽请了易雪姑娘,不过今日唱主角的却不是易雪姑娘,是我们昭凤台新来的凤珠,她可无忧特从江南重金请来的,大家可要仔细听好了!” “哦,昭凤台又来了新人?” “昭凤台的姑娘,当真是个个色艺俱佳,无忧就别卖关子了,快请进来! “好好好,这就开始!”无忧笑道。 只见易雪玉手一拔,凤翎玉笛合声而入,琴音和着笛声悠扬开来。 同时优美的歌声,犹如天籁一般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我本良家女,将适单于庭,辞别未及终,前驱已抗旌”。 一个绿衣女子边歌边舞现于众人眼前,女子恍若天仙下凡,妩媚动人,凄凄婉转的歌声,看得众人有些痴了,尤其孙秀竟听得流下了眼泪。 “凤珠见过各位大人!”曲罢,凤珠与大家礼见。 只见孙秀感叹道:“小娘子的《明君曲》,竟勾得我愁绪满怀,想起昭君出塞,恨别两相思呀。” 贾谧则哈哈大笑道:“凤珠姑娘果真是位佳人,这初次见面,会稽公怕是迷上了吧?” 孙秀此时有些不好意思,笑道:“这凤珠姑娘当真是,淡扫娥眉眼含春,花容娇俏水芙蓉,真真的勾人心魂呀!” 凤珠听闻,脸上泛起红霞,更是娇俏妩媚,看得孙秀和石崇更是魂不守舍。 石崇不甘示弱,卖弄道:“凤珠姑娘果真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改日石某举行雅集,凤珠姑娘如若不弃,可到我金谷别苑一展风采?” 石崇刚说完,还未等凤珠回话,贾谧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你们呀,真是见一个爱一个,不像我始终如一,在我心里只有易雪姑娘。” 说完将手搭在了易雪的肩上。 易雪赶紧顺势退了两步道:“鲁国公说笑了,易雪蒲柳之姿,国公爷抬爱,折煞易雪了!” “国公爷对易雪姑娘倾慕已久,不如将姑娘纳入府中,郎才女貌也不失一庄美谈!” 贾谧想纳易雪入府作妾,但碍于司马景文对易雪的照拂,一直不知如何说起,如今被石崇做个人情给说了出来。 而慕容迦端着酒壶轻飘飘的转过来,拍了拍石崇,搂着他的脖子,有意无意的向周围指了一圈道:“你看这洛阳城里,有多少世家公子不是倾慕易雪姑娘的,本王子也倾慕,怎不见你帮我做媒?” 石崇被慕容迦抢白的不知如何作答,脸抽搐了几下,似乎在干笑。 而众人见气氛不太和谐,便打起了哈哈,首先是陆机兄弟起身给大家敬酒。 而贾谧似有不甘心,带着微熏的一对色眼,来到易雪面前:“易雪姑娘,可否赏个脸吃我这一杯酒?” 易雪笑了笑,正在开口拒绝,只见慕容迦神出鬼没般的出现,一把夺过酒杯道:“鲁国公的酒,我尝尝有何不同?” 贾谧被慕容迦的举动气得咬牙切齿:“慕容迦,你?” 此时凤翎发现有些不对,忙过来:“鲁国公真偏心,我凤翎与国公爷相识这么久,也见国公爷赏凤翎一口酒,难道凤翎真的就入不得国公爷的眼?” 陆机也顺着道:“凤翎姑娘都这样说了,国公爷就敬凤翎姑娘一杯吧。” “好,那我就敬凤翎一杯。不过凤翎姑娘可要跟本国公交杯而饮哟?” 贾谧说这话的时候,有意的瞄了一眼易雪,以他肤浅的想法,仿佛在说,你不识相自有识相的人,又仿佛期待易雪能回心转意。 只见易雪轻轻的向众人福个礼:“易雪身体有些不适,还需早些回去。” 说完便带着周蓉离开了。 回来的路上,青鹘恨恨的说:“真想把那个烂了心肝的贾谧绑起来,暴打一顿。” 慕容迦昂着头向前走去,嘴里说着:“注意点分寸,贾谧怕鬼!” 青鹘像得了圣旨一般,高兴的赶紧跟上慕容迦。 ※※※ 第六十章 鲁国公府 怪事频生 自贾后首次废黜太子失败后,便经常邀请友人、朝臣宴饮,之前少有来往的王爷和重臣,也不时的请到家中或者石崇的金谷别苑。 每次都要请易雪、凤翎、凤珠等人前来助兴。 这日贾谧又借口新得了一把名琴,设宴请大家鉴赏。 大家或是听曲,赏舞,或者诗令,偶尔也一起互相敬酒,闲话玩笑,不时还与侍女们调笑。 大家正兴之时,石崇提了一句:“好久没听易雪姑娘的《凤求凰》了,今儿在国公府上,易雪姑娘是不是应该特弹奏一曲《凤求凰》来献给鲁国公呀?” “好呀,国公爷有意易雪姑娘,易雪姑娘可不要推辞哟!”有人开始起哄了。 琴台上的易雪,没有任何表情,即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而是直接就开指,弹了起来。 而贾谧听易雪弹了凤求凰,一脸陶醉,拎着酒壶吟诵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边说吟诵着,边故作微熏之态,摇摇晃晃从座位上起身,准备向琴台走去。 忽听贾谧一声“哎哟”,易雪的琴声戛然而止。 众人错愕之余,皆将目光朝贾谧方向看去,只见贾谧不知为何,狗啃屎般的趴在了地上。 一旁石崇和潘岳赶紧将他扶起来:“国公爷怎么样,摔到没有,刚刚怕是踩空了。” 原来贾谧的位置走下来,有个小台。 贾谧见易雪和众人皆看着他,自觉破坏了大家的兴致,又见自己的衣衫被酒水喷湿了大片,便道: “没事,是踩空了,各位对不住,我先回内室换身衣服再来,你们且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影响了兴致。” 又特意冲着易雪笑眯眯的交待着:“易雪姑娘,你继续抚琴,稍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易雪则起身微微福个礼! 易雪见贾谧离去,便从琴台走了下来,而凤珠则开始为大家跳舞,众人继续玩乐、喝酒。 易雪来到了慕容迦和司马景文的位置上稍作休息。 跟在易雪后面的周蓉却发现青鹘不见了。 周蓉冲着慕容迦道:“青鹘呢,刚才还见他在一旁,王子遣他出去了?” 慕容迦小声道:“他去找丑奴了!”随后坏坏的一笑。 “他去找丑奴了?”周蓉重复了慕容迦的话。 “嘘!”慕容迦示意周蓉别问了。 一旁的司马景文看慕容迦的神情,又听慕容迦如此说,也浮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笑容。 其实司马景文并不知青鹘去做什么,但是以他对慕容迦的了解,怕将有好事发生了。 易雪见慕容迦和司马景文的表情,呻怪道:“还挺神秘的!” “来,先吃些东西,这贾谧人虽不怎么样,他府上的东西还是很好吃的!”慕容迦说着,将特意留给易雪的豆汁鱼羹放到了易雪的面前。 “别说,我还真是有些饿了。”易雪看着自己最喜欢的豆汁鱼羹,顿时来了胃口。 “来,把这个也吃了。”慕容迦又切了几块小香猪肉,放在易雪面前。 并小声道:“贾谧怕是回不来了。” 易雪看了一眼慕容迦,心想:“这八成是憋着坏呢,看来贾谧是要倒霉了。”想着眼中不禁浮出了笑意。 大约两柱香的时间,见贾谧还未回来,有人道:“鲁国公不会是吃醉酒了吧,要不要去瞧瞧!” 孙秀道:“怕是吃多了,更衣之时抓住哪个美娇娥回不来了!” 众人听闻哈哈大笑。 此时只见一个小厢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大叫道:“不好啦,不好啦,国公爷,他、他被砸晕啦!” 众人听闻皆惊讶不已,石崇抓着小厢问道:“你说什么?” “国公爷他在更衣之时,被书房倒下来的横梁砸晕啦!” 石崇一听,忙跑向贾谧的书房,众人跟着石崇一起呼呼啦啦的跑向贾谧书房。 刚进贾谧的内院,只见丫头小厮跑来跑去,此时的贾谧已经被下人抬到了卧室,贾谧的几个小老婆则哭天抢地的跟着,还有刚进门,连贾谧面都没看到便开始嚎上的,真是呜呜嘈嘈的乱成一团。 众人又来到贾谧的内室,管家贾六引了宫中的太医进来了,太医见到眼前的混乱,对贾六道说道让无关的人都出去,于是贾谧的小老婆,还有一些人都被劝了出去,只留下石崇、孙秀、潘岳。 太医为贾谧诊脉,说贾谧伤了肩背,头也被碰了一下,不过没有打中要害,需要静养些时日,并开几副药调理。 而这边司马景文、慕容迦及一众人来到书房看了现场,只见书房内一个撑梁的柱子塌陷在地上,导致梁掉了下来,司马景文和慕容迦对视了一下,慕容迦嘴角露出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坏笑。 忽然有人大叫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顺着那人指的方向,借着微弱的月光,众人看到书房外的树上,挂着一件袍子,袍子空荡荡的在夜色中随风荡着,像一个吊着的人,又像一个飘着的魂,让人顿觉恐怖非常。 “那个、那个像是鲁国公的朝服!” “是,没错,是国公爷的朝服!” “快、快,把鲁国公的朝服取了下来!” 于是又是一阵手忙脚乱,贾谧府的小厢们将贾谧的朝服取下来。 此时众人已是议论纷纷,有人说鲁国公是不是撞邪了,也有人道鲁国公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被人刻意报复。 大家七嘴八舌,原来赏琴的雅事已经被眼前的怪事所代替,这转身的功夫,竟连出两件,要说贾谧被砸是意外,可这朝服是如何被挂在了树上? 带着疑问,众人散去,有的一犹未尽三五相约寻了去处继续喝酒,有的则打道回府,还有的人跟着孙秀与凤翎、凤珠去了昭凤台。 而易雪和周蓉如看戏一般,远远的望着发生的一切,直到有人开始散去。 回来的路上,周蓉问易雪:“姑娘,这鲁国公府怎么会出如此怪事,那书房的柱子怎么会塌下去?” 易雪嘴角轻轻一扬:“如果连贾谧的屋子都会地陷,怕这整个洛阳都要塌了!” “你是说有人故意弄的?” “肯定不是天灾,就算他贾谧得了报应,也不是现在。” “那朝服是为何要挂到树上去?” “这个就不清楚了,想必有人故弄玄虚吧!” 此时杨征咳了一声,又想到宴会上慕容迦的表情,易雪和周蓉顿时明白,此事怕是杨征和青鹘做的。 “征叔,此事是与你有关?”周蓉明知故问。 “是我和青鹘!” 原来自贾谧表示要纳易雪之后,青鹘深知慕容迦对易雪的感情,得了慕容迦提醒贾谧怕鬼后,青鹘就找到杨征,两人谋划着如何教训贾谧。 接下来一段日子,贾谧府上怪事不断 ※※※ 第六十一章 七煞相冲 潘岳手书 且说这贾谧府一连月余怪事不断。 先是雷雨之时,闪电击中了厢房导致走水,烧了几间屋子。 接着挂在书房的宝剑,竟然穿屋而出,飞的不知去向,这事被贾谧的管家贾六撞见,差点没把贾六吓死,连呼见鬼了。 贾谧的一个小妾名唤桂喜儿的,为人有些刻薄,仗着贾谧对自己有些宠爱,便刁难下人,一次她正苛责一位做错事的小侍女,却不知被何人扇了一巴掌,待她反应后,除了眼前的小侍女,不见任何人。 那日,她被叫去贾谧房间侍寝,二人欢愉之后,留在贾谧房中休息,却不知为何睡着睡着,人竟然半祼着睡到了院中,导致桂喜儿打着摆子,大大病了一场,醒来便有些神智不清了。 贾谧为了防止他人对府中的怪事进行非议,所以严令下人们对外提起,甚至不许府中之人议论。 最后就连贾谧自己也遇到了怪事。 他正在酣睡之时,忽敢身体一阵麻凉,仿佛是有长虫爬进了被子,贾谧大惊坐了起来,慌忙命人掌灯,下人掀开被子,果真是几条菜蛇,弯弯曲曲的盘在了床上,虽然菜蛇无毒,却直接将贾谧吓得生了大病。 如今自己也变成这副模样,贾谧不得不通知,潘岳和石崇这两个铁杆,把他们唤来商议解决府中之事。 听闻贾谧病了,二人当然不敢怠慢,第一时间便来瞧着。 见贾谧病得脸色惨白,有气无力下不得床,潘岳一脸心疼:“国公爷怎么如此模样,是否是上次受伤尚未痊愈?” 贾谧一脸的愁苦,叹息道:“家门不幸呀,家门不幸呀!” “国公莫要这样说,国公正当壮年,权势也是如日中天,何来的不幸?一场意外而已,国公莫要放在心上。”潘岳劝道。 “唉,潘公,你有所不知呀,这段时日家中可是连生怪事,扰得我全府上下不得安生呀。” “哦?都是何等怪事?”贾谧的话引起了潘岳和石崇的兴趣。 于是贾谧将一应怪事说与潘岳和石崇。 只听得潘岳直瞪眼睛:“如此一说,还真是怪是连连,国公爷要不要请法师驱驱邪气?” 而这贾谧惯信鬼神怪力之说,于是点头同意:“此事就交给二位了,不过朝廷是禁止使用邪术的,此事且不可张扬。” “国公爷放心,此事就交给我吧!”石崇应承道。 石崇在贾谧的授意下,重金请了一位自称“天师”的道士来家里驱邪作法,道士在国公府中开坛做法。 一番折腾后,道士凝视着贾谧的面相,煞有介事道:“鲁国公本有麒麟之相,可命中却与七煞相冲,如今七煞正旺,所以才横事连连。” 听到自己有麒麟之相,又与七煞相冲,贾谧连忙问道:“天师,何为麒麟之相?” “麒麟乃龙之九子,麒麟之人,当有麒麟之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听到道士的话,贾谧当下心生欢喜,却又想到自己与七煞相冲,便问道:“那又何为七煞?” 只听道士胡诌道:“七煞乃大凶之星,七煞神转世之人,与之相冲者,当地空地劫!” “我这麒麟之人也化解不了?” “此消彼长,不可共存!” 道士的一番话听得贾谧心惊肉跳:“天师,敢问七煞在何处?” 道士向天上指了指:“此人乃天命之人!” 贾谧不明,但道士却不说了,只道:“天机不可泄露,国公爷自当小心才是!” 送走道士之后,贾谧开始寻思起来: “天命之人是何意?我贾谧的权势不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差不多,还有能让我小心的?只有天子才是天命之人?有姑母在,怎会是天子!” “难道指的未来的天子?”贾谧仿佛有了头绪。 贾谧思来想去,能对他不利的只有太子,贾谧越想越对此深信不疑,在他看来,他这个麒麟之子也是天命之人,既然此消彼长,那就来个釜底抽薪好了。 于是他当即决定加紧采取行动。 贾谧打定主意以后,便将潘岳找来。 贾谧的病虽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他还是继续假装卧病在床。 “国内爷不是请了天师吗,难道还不成吗?”潘岳见贾谧还不见好,便想着或许法师没有效果。 “天师看了家宅,说宅内并无邪祟。” “那是为何?” “天师说我与七煞相冲,如今七煞正旺,所以我才横事连连,如果七煞不除,恐怕我命不久矣!” “七煞?国公可知这七煞在哪?” 贾谧故作神秘,向外看了看,朝着皇宫的方向指了指,压低声音叹道: “起初我还不信,想着虽然他是太子,毕竟他为君,我为臣,即使冲了我,忍耐一时便过了。” “国公爷是说七煞是东宫那位?” 贾谧点点头:“若不是天师明示,我也是不愿意把这些事联系在一起的,可想着那位的种种行为,先是刺伤杜舍人,后又砍杀宫人,就连皇后都被他当作妖孽拿剑追着,唉,看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呀!” 贾谧说着竟落下泪来。 这潘岳虽然号称天下第一美男,又腹有才学,却是个于趋炎附势的小人,对贾谧巴结唯恐不及,听贾谧这样一说。 便明白了贾谧的心思:“东宫那位的确是个煞星,娘娘圣明,可惜张司空一帮老臣过于迂腐。” “唉,只怕我命不久矣!”贾谧一阵哀恸。 见贾谧如此悲伤,潘岳咬了咬嘴唇,下了个狠心:“国公爷莫急,我倒有个法子可否一试。” “但说无妨。” “也罢,那潘岳就冒天下之大不韪,解娘娘和国公爷之忧了!” 见潘岳欣然应允,贾谧心中暗喜。 他不动声色的问道:“潘公有何妙计?” “国公爷手中可有太子的手书?” “有的,我这有几封太子读书时的字帖,不知可否?” “甚好!”说着潘岳便命人笔墨伺候。 只见潘岳洋洋洒洒,不多时便草拟了一封手书,贾谧拿过来一瞧,喜出望外,“潘公真是我辈之翘楚!”贾谧感叹着。 贾谧得到这封手书后,派人送到宫中,贾南风欢喜异常:“谧儿真知我心呀。” 说完递给了董猛:“大监,此事就由你来安排吧!” “老奴遵旨!”董猛谄着笑,接过手书揶在袖里。 在慕容迦的授意下,青鹘这么努力的整蛊,可如今却成了贾谧扳倒太子的借口,不知得知贾谧的结论和贾谧的行动,慕容迦和青鹘是高兴还是失落呢? 太子司马遹或许就是命中注定的倒霉蛋! ※※※ 第六十二章 荒唐太子 荒唐被废 贾谧派人将手书给了董猛,董猛便开始行动了。 式乾殿的小内侍来到东宫,说皇上忽感身体不适,娘娘请太子过去瞧瞧。 司马遹虽然有些荒唐,但听到父皇有恙,便即刻来到父皇司马衷的式乾殿。 正准备进入,却听见一个极好听的声音道:“太子殿下且慢!” 司马遹被叫住了,他转身一瞧,竟然是个颇有姿色且长相妩媚的宫娥。 宫娥行了宫礼:“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随后又道:“陛下服了药刚刚睡下,太医说暂不要打扰陛下,娘娘让太子先随奴婢到偏殿休息,等陛下醒了再进去。” 司马遹想了想:“既然父皇睡了,那个母夜叉不见也好。” 于便跟着宫娥进了偏殿,随着进来的还有两个提着酒斛、食盒的宫女。 “娘娘记挂太子殿下,特命奴婢前来服侍!” “你的声音真好听,你叫什么名字?”司马遹摸着宫娥倒酒的手问道。 “回殿下,奴婢名叫陈舞!”宫娥脸微微一红,羞涩的答道。 “陈舞,名字真好听,我叫你舞儿可好。” 陈舞羞答答的点头应到。 “来陪本太子喝几爵!”司马遹伸手揽住了陈舞。 “舞儿谢过殿下,这是刚进贡的杜康,陛下没那么快醒转,娘娘吩咐殿下尽管喝完就是。” 陈舞故意将脸贴在司马遹的耳边,呵气如兰,弄得司马遹心里痒痒,急不可待的伸手抱住陈舞。 而陈舞则一杯一杯的劝着。 酒酣之时,陈舞趁司马遹不注意,将潘岳起草的手书偷偷的塞进了他的怀里,并向进来送酒的宫人使了个眼色,宫人会意,退了出去。 不多时有内侍来报,陛下醒了,要见太子。 而此刻司马遹被陈舞灌得迷迷糊糊,听到父皇传唤,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踉踉跄跄的走了几步似有跌倒之意,陈舞赶紧扶上前去:“殿下,您慢着,小心摔到了!” 司马遹来到了式乾殿,见到司马衷,请安道:“儿臣参见父皇、母后,儿臣听闻父皇龙体” 话还没说完,身子一个不稳,似有栽倒之意,一旁的陈舞赶紧近前扶住,顺手将司马遹怀中的手书拉了出来。 贾南风见状,一副痛心无奈的神情道:“太子平素吃酒玩乐也就算了,如今你父皇身体欠安,你竟然还如此荒唐!” 此时惠帝身边的高侑看到太子掉在地上的东西,过去拾起,但见上面有字,不由得看了一眼,顿时面露不安之色,忙说:“太子殿下,您的东西掉了。” 说完便塞回给司马遹,而这司马遹竟然糊里糊涂的问道:“什么东西掉了?” 此时贾南风将高侑的表现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说道:“太子掉了什么?” 高侑迟疑了一下,道:“好像是封信。” “拿来瞧瞧。” “信?什么信?哪里有信?”司马遹朦胧着眼睛,打了一个酒嗝。 高侑暗暗的叹了口气,把信交给了贾南风。 贾南风展开信一看,大惊失色,站起身,快速的移动着她肉滚滚的身体,来到司马遹的面前,抬手就给了司马遹一记耳光。 嘴里骂道:“无耻狂悖,竟敢谋逆!” 贾南风这一巴掌扇懵了司马遹,同时也打懵了惠帝司马衷,司马衷道:“娘娘这是为何?” 贾南风将信塞给了惠帝,大哭道:“这逆子不仅要杀我,还要杀陛下呀!” 惠帝看完信,颤抖着手,半带哭腔指着司马遹道:“儿呀,这天下迟早是你的,你竟如此心急,罔顾先皇对你的厚爱,来人,将太子禁足于东宫。没有我和娘娘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接近太子。” 此时的司马遹被忽来的状况也吓得懵掉了,他不知道那手书到底写了什么,只道自己在父皇生病期间吃醉了酒犯了大不敬。 事情发生的时候,已经临近元辰。 这马上就要过年的喜庆并没有笼罩在朝堂之上,贾南风迅速召集在京的王爷、宗亲、三公大臣、有爵位的将军来到太极大殿。 “大监,把太子的手书传给各位王爷、众位卿家看看吧。”贾南风命令道。 董猛将手书交给众臣传阅,又拿来了几张太子日常的字迹让大家对比,大家看着这与太子字迹一般无二的手书,皆是目瞪口呆,朝堂一时鸦雀无声。 此时董猛又拿出另外一封诏书,清了清嗓,只囫囵的用白话读了短短的一句:“太子司马遹谋逆,应该处死!” 此时作为太子少傅的张华听闻要处死太子,担心着由此引起天下纷争,故急忙上前道: “陛下、娘娘,臣以为此事尚有蹊跷,此信虽然与太子字迹无异,但是不排除有人模仿之嫌,太子既然有此心思,为何要将手书放在身上带到宫中,而不是传给东宫左卫率,何况谢妃长久幽禁,如何与太子勾结谋反呢?” 王衍见太子女婿被扣了谋反的帽子,虽然这女婿不甚争气,毕竟也是太子,荣辱与共,故此也急奏道:“司空所言极是,此事确有蹊跷,娘娘还需传东宫左卫率卫队长刘卞,太子生母谢妃前来对质才可!” “也好,既然两位首辅大人都有此意,那就传东宫左卫率卫队长刘卞,太子生母谢妃。”贾后一副让你们的死心表情说道。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有的人觉得此事有蹊跷,还需调查,有的人看着贾后的脸色,而司马家的王爷们则一言不发,静观其变,赵王司马伦则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大约半个时辰,一个内侍跑了回来道:“启禀陛下、娘娘,东宫左卫率卫队长刘卞他服毒自尽了。” “那谢妃呢?” “也投环自尽了!” 朝臣们一听,又是一片哗然,大家摇头叹息着,此时众臣已然看出端倪,只是有些人还为保太子做一些努力。 贾后环顾了一下朝堂,见大家议论纷纷,又见张华几个重臣对此事尚有疑虑,怕是较起真来不好收场,她用了缓兵之计道: “众位爱卿的心情本宫理解,本宫何尝不是心痛难当,陛下更是悲痛的茶饭不思。本宫思及陛下只太子一个儿子,就把太子贬为庶人,押往金墉城。陛下以为如何。” 惠帝见贾后饶了太子一命,忙道:“好好好,就依娘娘。” 见张华、王衍等大臣还想继续为太子求情,贾后冷脸一黑:“陛下已经首肯,即刻发诏东宫,如有不接受者,与太子同罪。” 朝臣们见大势已去,便不再坚持。 而张华见太子性命暂时无忧,便想着还有希望,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 第六十三章 愍怀太子 惺惺贾后 公元300年,惠帝登基的第十个年头,在贾南风的建议下,改元康为永康,取永远平安之意。 又到了阳春三月,与往年不同的是,这年的春天来得格外的早,琅琊王府灼华院的牡丹早已盛开,蝶花相映成趣,低柳俯仰成姿。 谢鲲、谢褒兄弟正在教杨结练习书法,慕容迦、司马景文、修无际、青鹘、周蓉则一起在一旁的靶场比试箭法和暗器。 易雪坐在亭中,看着结儿,一脸的关爱与满足,不时的又看向靶场,此时的杨结又长高了,已有了青年才俊的模样。 从慕容迦不时得意的神态,明显看出慕容迦的箭术比司马景文好了许多,司马景文深知这慕容王子心性,由着他不时的抢白自己也未去计较,而一旁的无际则是笑而不语。 另一边青鹘比试暗器,周蓉的暗器便是青鹘教的,可周蓉偏偏一脸的不服气,青鹘也由着她,远处的易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此时顾荣急匆匆的进来了,众人见他如此神情,怕是有大事发生,皆放下手头上的事,来到了院中亭下。 顾荣确实带来了一个即令人震惊又意料之中的消息:“废太子死在金镛城了。” 随后将朝堂上贾后听闻废太子死讯后的精彩表演,讲述给众人: 朝堂上,贾南风掩面而泣:“忽闻太子殇,本宫内心悲痛不已,废太子自幼于我膝下长大,虽然行事荒唐,也是聪明的孩子,废太子虽然有错,囚于金镛城,可本宫与陛下也是期待着他能自醒,迎还东宫,有朝一日可以承陛下膝下之欢,让陛下享天伦之乐呀,谁知他竟” 说着说着竟能哭的眼泪鼻涕直流,一副说不出话的样子,而一旁的惠帝司马衷也是嘤嘤的抽泣着。 “陛下、娘娘节哀,废太子不明陛下和娘娘的苦心,心怀怨怼,自裁于金镛城,辜负了陛下和娘娘,陛下和娘娘还当以社稷为重,保重身体呀!”贾谧上前劝道。 贾谧说完,朝臣们面面相觑不敢随意表态。 此时张华已是悲愤不已,太子虽然不争气,但作为他的学生,也是这江山社稷的唯一合法继承人,如今却惨死金镛城,听闻贾谧如此说,强忍悲伤上前道:“前几日有人得了一只大鸟,不识,便送与老臣,老臣见之,竟是海凫毛,娘娘可知此鸟出现,意寓为何?” “为何?”见张华忽然如此说,贾后一脸疑惑。 “此鸟出世,意味着天下即将大乱呀!” “大胆张华,你贵为司空,三公重臣,竟行如此狂悖,行大逆不道之言,难道你质疑太子一事是陛下、娘娘错了吗?”贾谧反问张华。 只见张华长叹一声,指着贾谧:“你就是我大晋的海枭毛?” 随后张华在大殿上,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天下乱矣” “张华,你”贾谧顿时脸色铁青。 贾后此时并不想将事情闹大,给了张华一个台阶:“张司空身为废太子师,顾念旧情,神思不属。来人,将张司空请下去,回家静养些时日。” 就在张华被内侍拉下去之时,只见赵王司马伦一惯的抖抖衣衫,端端正正的执着笏板,一步一步的迈到离贾谧两尺的地方,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上前奏道:“陛下、娘娘,如今废太子已经自裁于金镛城,如何下葬还需要陛下、娘娘明示。” “娘娘,废太子畏罪自裁,且其生前已经被贬为平民,应以平民身份安葬。”贾谧道。 因刚才张华的一幕,此时众朝臣皆附合贾谧道:“应以平民身份埋葬。” 此时贾南风又惺惺作态起来,她站起身,上书司马衷:“陛下,臣妾乃太子嫡母,初闻愍怀太子噩耗,悲痛不能自已。虽然愍怀太子之罪未赦,尚为平民之身,但是臣妾私心以为,身为天家子孙,以平民安葬不妥,故臣妾斗胆以母后的身份请求,让太子按广陵王的王礼安葬。” 惠帝见贾南风如此大度,哪有不准之理:“还是娘娘有慈母之心,就按娘娘的意思办吧!” 听完顾荣的讲述,众人义愤难平。 “这贾娘娘还真会演戏呀,怕是演给天下人看的吧。”慕容迦首先开口。 “古往今来,但凡被废的太子,有哪一个会有好下场的?”司马景文感叹道。 “是呀,太子着实死的惨呀,陛下并未有杀太子之意,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是贾后矫诏命太医程据配了毒药掺到杏仁果子中,派孙虑送到金镛城,太子坚决不吃,那孙虑竟然命人用铁杵将太子活活的打死。”顾荣边说边叹息着。 听着太子的遭遇,想到司马氏前途未卜,身为琅琊王的司马景文更是一脸的悲愤。 “如今太子已死,不知贾后是要立他那假儿子韩望祖为太子,还是像她所说的要立皇太弟。”慕容迦道。 “贾后想再立太子恐怕没那么容易,虽然陛下糊涂,我司马家的王爷有几十个,她若是动了立太子之心,恐怕会引火烧身吧!” 司马景文悲愤的脸上又多了一丝的恨意。 “这孙虑是何人,此去金镛城传诏的怎会是孙虑,为何不是宦者令董猛?”易雪问道。 “这孙虑是孙秀的本家侄儿,贾后为废掉太子拉笼司马伦,这孙秀作为司马伦的亲信,到处散布大臣和禁军中有人打算逼宫废了贾后,迎接太子回宫。不时的借着与贾谧喝酒之时,鼓动贾谧向贾后进言,早日除掉太子,以杜绝朝廷某些人迎回太子的念想。”顾荣解释道。 “这赵王本就是众王爷中最为位高权重的,他怂恿贾后除掉太子的目的,恐怕不只为迎合贾后这么简单?”慕容迦猜度着。 “他的目的还未可知,但是他和孙秀假借贾后之手除了太子却是真的,这天下恐怕又要不太平了!”顾荣叹惜道。 “这怕是一箭双雕之计!”司马景文道。 “景文,如今情形,你是否也要争一争?”慕容迦试探着问道。 “诸王封国,实际上只是法同郡县,大多无成国之制,只有我琅琊国与平原、扶风、汝南、齐并为五大封国,就算我不争,别人不见得放过我,赵王司马伦一向野心勃勃,此番就看贾后如何处理,而我如今只能静观其变。” “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看来天下又不太平了,如今还是要想个法子避免日后兵戎相见为好,否则这遭殃的又是平民百姓!”易雪忧心的说道。 她虽然与贾南风有血海深仇,但她却不愿意看到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若是能相安无事自当是好,倘若有人逼迫于你,让你不得不争他一争,我们鲜卑王庭必全力支持于你!” 慕容迦拍了拍司马景文的肩膀,给了他一个支持的眼神。 “这天下终究是姓司马!”司马景文说着眼里冒着火,一拳锤在了石台上! 就在此时,只见化作丑奴的杨征引着颜伯急匆匆的进了灼华院,朝着书房走来 ※※※ 第六十四章 慕容王子 吐露心声 “姑娘,贾谧派人来雅庐了,还带来了很多礼物,说是来下聘的!” 颜伯带来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什么下聘?什么意思?”众人一脸惊愕! “说要迎姑娘入府做妾!” “呸,还真不要脸,你没打发他走吗?”周蓉一脸的气愤。 “我说了姑娘不在,可那贾谧的管事不肯走,说是有话要与姑娘交待,让老奴来寻姑娘,说是如果姑娘不回去,他便不走,直等姑娘回去方可。” “这贾谧还真是个无赖,难道要强娶吗?”慕容迦气得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立刻揪住贾谧胖揍一顿。 “师兄不必恼怒,我还是回去看看吧!” “要不我陪着你一起回去,如果我这边回绝了贾谧,谅他也无可奈何!”司马景文道。 “谢琅琊王好意,贾后与贾谧本就怀疑我的身份,如今正是各方势力暗潮涌动之时,倘若琅琊王此时为我开罪贾谧,必会落人口实,授人以柄!” “易雪姑娘所言不虚,琅琊王此时且不可意气用事。”顾荣生怕司马景文会意气用事。 “师妹,不如你就此跟我回慕容王子府,那贾六见不着你,自会回去复命,看他贾谧如何?” 易雪笑了笑,平静的说道:“劳各位费心了,此事因易雪而起,总不能一直躲着吧,既然是躲不掉的,不如我即回绝于贾谧,且去看看他如何!” “那个” 此时慕容迦灵机一动,还未开口便先红了脸,众人见慕容迦如此模样,等着他有什么奇思妙想。 慕容迦仿佛鼓足了极大的勇气道:“倘若贾谧强行求娶,你便回他,你已许了我慕容迦做王子妃,不日便入我王子府!” 此言一出,众人皆被惊到。 易雪见气氛有些尴尬,便笑道:“师兄也不必为此事想出如此之策,我还是先回去看看情况再说吧!” 于是易雪便带着周蓉和杨征起身离开,而顾荣也起身告辞,只剩下慕容迦和司马景文。 司马景文坐在他那大紫檀雕螭的书案前,抚着他的长阳剑,慕容迦则靠在门边,半晌,两人都未说话。 最后,还是司马景文一字一句的问道:“今日你所言是认真的,还是权宜之计?” 虽然司马景文早已觉察慕容迦对穆易雪有情,仍想从慕容迦口里得到证实。 “当然是认真的,你觉得我像开玩笑吗?” “慕容迦,你我相交如此,想必你自知我对韵儿的情谊!” “知道,当然知道!” “你即自知,又不是权宜之计,今日之言怕为不当吧?” “何为不当?”慕容迦问的干脆。 不等司马景文回话,慕容迦继续道: “就是因为我顾念你对师妹的情谊,故一直将对师妹的真情深藏于心,但你已有琅琊王妃,你虽钟情于师妹,却只能护她一时,你不敢明娶于她,不能给她幸福。如今贾谧怕是要强娶,以师妹的性情,必当回绝贾谧,而你能如何?以琅琊王的身份阻拦?” 司马景文阴着脸,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剑绡。 慕容迦说到这,顿了顿,随之语重心长的继续道: “而我则不同,我慕容迦,鲜卑王子,我可以娶她,可以带她远离这是非之地,贾谧他奈我何?我们鲜卑对女子并无出身要求,只要本王子喜欢,修书给父王,我不是王位继承人,我父王自不会阻拦。就算贾后证实她就是杨韵,想必在这大争之时,也不会为了曾经的旧案与慕容鲜卑为敌。” 此刻的慕容迦说得无比认真,而又真情流露。 司马景文听闻慕容迦所言,良久不能言语 这厢易雪回到雅庐,刚走过照壁,便远远的瞧见了这派头十足的奴才,扬着脑袋站在内院屋檐下。 瞧见易雪回来了,即刻换上一副谄媚的面孔,满脸堆笑紧着步,向前迎道:“姑娘可回了,小人贾六见过易雪姑娘,姑娘妆安!” 易雪微笑着点了点头:“贾管事此来何事?” “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喜从何来?”易雪继续向内院走着,明知故问道。 “嘻嘻嘻,易雪姑娘好福气,被我们国公爷看中,以后就是享受不尽的富贵。”贾六的脸如同堆了花一样。 易雪停住了脚步,故作惊讶的着着贾六。 “鲁国公是想让我家姑娘做妾室还是外室?”周蓉开口问道。 “当然是接易雪姑娘进府了,国公爷怎会委屈姑娘!” “真是做梦,让我家姑娘做妾还当天恩了?”周蓉嘴巴不饶人的说道。 “蓉儿姑娘可怎么说的?” “你可知我家姑娘祖辈也是权贵之家,虽然家道变故流落于此,却也是诗书传家,怎可与人做妾?贾管事还是请回吧!” 周蓉已然压不住火,当下拦住了贾六。 满以为易雪和周蓉听了会高兴,没想到易雪还没反应,她身边的丫头竟然是这种反应,贾六不禁有些意外。 他想起贾谧的交待,干笑了几声道:“姑娘好大的身段呀,连这身边的丫头都这样不一般,说得没错,易雪姑娘祖上确是权贵人家,还是四世三公之家呀!” 易雪听闻此话,脸色不禁变了变,晋开国以来四世三公不就是只有杨氏吗? 但随即又恢复了淡定,她拉住正准备说话的周蓉,微微一笑:“贾管事说笑了,什么四世三公呀,虽然祖上有些荫封,但小女子自流落这京城之中,便承蒙国公爷厚爱,自是受宠若惊、感激不禁!” “还是易雪姑娘识理,姑娘是不是出生四世三公之家,就看国公爷高不高兴了!”贾六搓着手指,此时又露出国公府管事那种傲慢劲。 “虽然国公爷厚爱,易雪心情感激,但却不敢受!” “此话何意?”贾六不解,但脸色已经有些难看。 “我们家姑娘被慕容王子看上了,慕容王子已经请琅琊王说媒,要娶我家姑娘做王子妃!” 此时的周蓉不顾贾六的脸色如何,见易雪文绉绉的拒绝,只觉得不应该跟他那么多废话,抢在易雪前面直接开了口。 贾六一听慕容王子要娶穆易雪,脸色登时变得复杂起来,想怒又不敢怒。 他半信半疑的看着易雪和周蓉,心下思忖着:国公爷让我直接来这雅庐下聘,说如果易雪姑娘拒绝,便提醒她自己的身份,这威逼利诱都用上了,可却半路杀出来个慕容王子,这可如何是好? 周蓉看着贾六愣在那,一脸的狐疑,没好气的质问道:“贾管事这是不信?那就亲自去问慕容王子吧!” “蓉儿!”易雪叫住周蓉。 易雪见周蓉拿出慕容迦的话做挡箭牌,也就顺着说道:“还请麻烦贾管事向鲁国爷告之实情!” “这” 贾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也罢,主子们的事就由他们自己的去解决吧,这可不是他贾六能力所及。 ※※※ 第六十五章 易雪拒婚 节外生枝 贾六回到鲁国公府,贾谧正与石崇、潘岳正一起饮酒,自太子死后,他的心情格外的好。 贾谧见贾六的神色不似欢喜,慢慢悠悠抬起眼皮,瞟了一眼贾六:“看你这副孬样,事情是没办吧成,易雪姑娘拒绝了?” “是,主子,小人无能,这事没办成!” “我不是教你怎么说了吗,那穆易雪就算清高,也不会不顾及性命吧?” 贾谧仍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易雪的拒绝在他意料之内,在他心中易雪的拒绝也只是一时的,之前易雪有琅琊王和慕容迦护着,贾谧多少会顾忌一些,如今太子不在了,朝堂大半之人已经偏向贾谧一边,贾谧已是无所顾忌了。 “主子,易雪姑娘说,慕容王子已经准备娶她做王子妃了!” “什么,那慕容迦要娶易雪做王子妃?” 贾谧听闻腾的就站起来,酒壶也被他给碰翻了,半壶好酒顺着的桌子淌在了地上,身边侍俸的美姬见势不好,赶快缩着脖子退到了一旁。 “你说是的真的?” “易雪姑娘着实这么说的,还有她身边那个刁钻的丫头,得意得很!” 虽然贾谧并不怕慕容迦,但是若是真与慕容迦起了冲突,却也讨不得便宜。 一想到慕容迦平素不把他贾谧当回事的得意样,如今又跟他抢女人,咬着牙恨恨说道:“这慕容迦仗着鲜卑王子的身份,平素无礼我都让着他,如今却是变本加厉,真真的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呀,他当真以为本国公真怕他不成?” 贾谧真是越想越气,已是火冒三丈。 “国公爷莫要动气,此事不难解决!”潘岳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 “怎么解决?” “潘岳有一主意,或许可以一试!” “潘公请讲!” “曲水流觞宴上,从公主的神情上看,怕是对慕容王子颇有好感,不如国公爷就做个媒人,牵了这宣华公主与慕容王子的红线,若是此事能成,即随了宣华公主的心愿,又可抱得美女归了!” “潘公果然妙计,可这宣华公主是娘娘的心头肉,娘娘一直想在这京中的高门中选一良婿,怎么舍得用公主与鲜卑和亲?”石崇提出自己的疑问。 “诶,乡侯,这就要看我们国公爷如何去说了!如今东宫未立,娘娘此时如果能与鲜卑慕容联姻,得到北方各部支持,稳定了辽东,对着手处理皇储之事有利而无害呀。” “国公爷,潘公所言颇有道理呀,既不伤了和气,又让慕容王子无可奈何!”石崇听着觉得潘岳的主意不错,当即表示了赞同。 “况且慕容王子在京中本就有王子府,宣华公主也可不必到辽东生活,留在京中,可赐公主府,也可大修王子府。”潘岳一脸的智慧。 贾谧听了,大为高兴,马上道:“潘公果然妙计,来人,备车,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进宫。” 贾谧进到宫中,时候已是不早,但也没人敢拦他。 他径直走向贾后的昭阳殿,此时贾后只穿了件薄衣,正慵懒的躺在寝宫的内殿,头枕着青玉抱香枕,闭着眼睛承受着,身边一涂着脂粉的檀奴,敞着上身,跪在一旁为贾后捶着腿。 董猛瞧见贾谧进来了,迎上前道:“老奴见过鲁国公,不知国公爷这么晚进宫是否有要紧的事?” “大监,娘娘现在是否得空,我有事要找娘娘商议!” 董猛见贾谧如此说,便道:“国公爷请稍等片刻,老奴进去通禀一声!” 贾谧等了半柱香的功夫,贾后已是整理好妆容,从内殿走了出来。 “贾谧,你这么晚进宫,可有要事?” “姑母,贾谧听闻慕容王子要纳王子妃了!” “哦,慕容王子要纳妃,也是件大事,不知这慕容王子看上了哪家的贵女?” “不是京中世家贵女,是那个琴师穆易雪!” “你说的可是那个像杨家小女的那个琴师?”贾后边说着,边走到榻上坐了下来。 “是的姑母,就是去年在宣华生日宴上的那个琴师!”贾谧顺势坐到了贾南风的脚下,给她揉着腿。 “看来这女人真不简单,既和司马景文有说不清的关系,现在又攀上了慕容迦!” “姑母,琅琊王和慕容王子一向交好,如今东宫未立,听说此事由琅琊王作媒,琅琊王自己当年不能娶杨家小女为琅琊王妃,如今却将这穆易雪撮和给慕容王子,其心可见呀!” 贾谧煞有介事的说道。 “嗯?这里面可藏了什么心思?” “姑母,就算我们确定她就是杨氏之女,如果慕容王子当真要娶,我们也管不了他娶亲呀,到时我们总不能去拿鲜卑慕容氏的王子妃吧,杨氏与我们的仇恨怕是几世都解不开,如此一来鲜卑与我们的盟约就” 贾谧一个示意,没有说下去。 贾后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姑母,这事倒是有转机,就看姑母的意思了!” 贾谧说这话时,由贾南风的左边换到了右边,更是殷勤的揉捏着贾后的小短腿。 “你且说说!” “姑母,宣华到了议亲的年纪,我观宣华好像对慕容王子有些好感!” “你是说让宣华与慕容迦和亲?” 贾后虽然宠溺这个侄子,但听到让她最宝贝的女儿去辽东和亲,便露出不悦之色。 “姑母莫急!” 于是贾谧将潘岳的话又经过一番加工说给了贾后,甚至还说若是司马家的王爷有异心,慕容鲜卑的铁骑便是强大的后盾。 贾后听闻,觉得还真有一番道理,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贾谧见贾南风已经有些赞同,便笑嘻嘻的说道:“姑母,不过此事还需问问宣华才是,若是宣华中意慕容王子,自当金玉良缘,不失一桩美谈。倘若宣华不愿意,也不必强求,毕竟宣华的幸福是最重要的,京城中的世家公子多的是。” 贾后听闻点了点头,对董猛道:“摆驾迎春殿!” 迎春殿内,当宣华听闻母亲的来意后,先是露出欢喜之色,随后又觉得有些失态,小脸顿时红了,露出了害羞的小女儿态,低着头喃喃道:“女儿全凭母亲做主!” 见女儿果真瞧上了慕容王子,贾南风也甚为高兴,搂着宣华,吩咐贾谧速将此事办了。 ※※※ 第六十六章 贾后宣见 提出联姻 话说慕容迦回到王子府即刻修书给自己的父王慕容涉归。 说明了晋国朝廷的巨变,以及他对各方势力的分析,又提到了自己有了意中人,想请父王成全,并派出两名自小跟着自己,武功高强的护卫,快马加鞭的赶回辽东,并派出慕容护卫快马送到鲜卑王庭。 一切妥当之后,慕容迦心情大好,兴冲冲的去雅庐找易雪。 到了雅庐却没被告之易雪被宣华公主请进宫了,自易雪在宣华生辰宴抚过琴后,宣华偶有宣她进宫,教授自己弹琴。 “王子,我们这是回王子府吗?”青鹘问。 慕容迦点了点了。 二人正要准备回去,却见慕容王子府的侍卫寻来,说是贾后有请。 北宫昭阳殿。 贾后的脸上华丽丽的堆着笑,仔细的端详着慕容迦。 慕容迦见贾后如此看着自己,一身的不自在。 “那个,那个娘娘宣慕容迦有何事?” 贾后呵呵笑着,难得脸上露出慈霭之色:“慕容王子入京中多少年了?” “回娘娘,有十二年了!” “哦,十二年了,从一个孩子如今已是一个玉树临风的俊美青年了!” 贾南风的眼中流露出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神情。 “慕容迦承蒙娘娘和陛下这些年的庇佑和照顾,也让慕容迦学习到了许多知识,慕容迦心中感激不禁。” “嗯”,贾后听到慕容迦如此说,满意的点着头。 “慕容王子早已到了成婚的年龄,在京城这些年,与各世家颇有走动,可有中意的女子?”贾后试探着慕容迦心中是否有意中人。 慕容迦嘻嘻一笑:“京中的世家女子都养在深闺之中,慕容迦喜欢热闹,喝喝花酒还是有的,闺阁女子就难以接触了。” 见慕容迦没有心仪的女子,贾南风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 她试探着慕容迦,若是慕容迦有了意中之人,不管她是哪家的小姐,她也定会让其知难而退,否则除之而后快。 “本宫的宣华马上到了婚配的年龄,慕容王子觉得我的宣华如何?” 被贾南风忽然这样一问,慕容迦着实没有准备,不由得一愣。 随即苛着眉头,觑着眼睛,爬耳挠腮,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不好意思,又似不好回答:“这个这个宣华公主聪明可爱,心思单纯,又是金枝玉叶,当然当然是世上无双了!” “那将宣华下嫁于你,可好?”贾后的笑意更深了。 听到贾后竟然要把宣华公主嫁给自己,慕容迦有着呆了,他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他心爱的师妹,这可怎么办呀,慕容迦不由的心中暗急,他想拒绝,可是他知道身为慕容王子,他不能直白的拒绝贾后。 可是不拒绝,该怎么办呢,慕容迦低着头,快速的思忖着解决的方式,由于心急气燥,脸色不由的胀红起来。 贾南风看慕容迦低着头,半响没吭声,又见他脸色发红,只道他有些难为情。 哈哈一笑道:“本宫问过宣华了,她并没有反对,她的婚事全凭本宫作主,你与宣华的确是良配,贾谧的建议果然不错。” 听到是贾谧的主意,慕容迦心中暗恨起来,慕容迦抬起头,表情严肃,极为认真的说道:“公主金叶玉枝,是娘娘心头之爱,而我慕容迦作为鲜卑的王子,总是要回草原的,公主若是和亲,怕是委屈了公主。且身为王子,我的婚姻大事,还需要父王和王兄决定,慕容迦作不得主。” 哈哈哈,贾后大笑道:“慕容王子说的是,你的婚事也是两国的大事,所以本宫已经派人向鲜卑王庭呈上了联姻的国书,且等你父王回复吧。” 见贾后如此说,慕容迦似乎也没有辩驳的余地,他总不能告诉贾南风自己有心爱之人吧,他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贾谧竟然给他来了这一手。 贾谧是料他不敢实话实说,这样一说定会置易雪于万劫不复的险地。 纵使慕容迦恨得咬牙切齿,也只能面带微笑,表现出全凭父王作主的模样,回应道:“还是娘娘考虑周全,此事就看父王的意思了!” “嗯,作为王子,确实要承担起该有的责任。你王子府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谢娘娘,慕容迦还是一直保持着鲜卑人的习惯,王子府的一应事务,都由父王派的专人打理。”慕容迦表现出了一丝躬谨。 “嗯,那就好。你们年轻人也要多多走动才好!” “大监!”贾后喊了一声董猛。 “老奴在!” “去把我的御牌拿出!” “是” 不多时,董猛奉上一块金色的腰牌。 “以后,你可以凭着此牌可以随时进宫去看宣华,宣华生性纯良,本宫的四个公主中,最疼爱的,最不放心的就是她,如今她选上了你,你也算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本宫也是放心的。” 见贾后一副已经把自己当成驸马的模样,慕容迦心中一阵犯哎。 但是这金腰牌却是个好东西,说不定以后会大有用处。 慕容迦接过腰牌,作出一副感激的模样:“慕容迦谢过娘娘!” “嗯,去吧!” 慕容迦离开了昭阳殿。 “王子,我们去哪?” “回府,难道真的去看宣华?” “王子,这贾谧给贾娘娘出了这么个主意,万一大单于答应了怎么办呢?” “唉!”慕容迦叹了口气,“我已经在给父王的信中说明了晋国的形势,也说明了我心有所属,且看父王如何处理吧!” “那易雪姑娘这边怎么办?” “还是先不要让她知道吧,且看结果再说吧!” 慕容迦本来兴冲冲的去雅庐找易雪,想告诉她自己已经向父王提出要纳她为王子妃,可如今却出了这等事来,还是什么都不要说吧。 就在慕容迦满心的愁绪,走在宫道之上,思索着自己的心事之时。 却从隔壁院中传来周蓉的声音。 “姑娘,这宣华公主倒也算聪明可爱,真的不像她那个母亲!” “你小声点,这里是宫中,切不可以口无遮拦,你这话被人听到,可是要杀头的。” 易雪提醒着周蓉,周蓉吐了吐舌头,赶紧闭上了嘴。 青鹘一看,旁边就是宣华公主的林芳苑,他正要过去跟易雪和周蓉打招呼,却听到易雪道:“周蓉,你看那个是不是董猛。” “是啊,姑娘,怎么了?” “若我没记错,那边是往东宫的方向,太子已死,这董猛鬼鬼祟祟的往东宫去做什么?”易雪望着董猛道。 “哎呀,姑娘,你管他做什么呢,太子都没了,他能去干什么!” “走,我们跟上去看看。”易雪加紧脚走跟了上去。 ※※※ 第六十七章 荒败东宫 可怜皇孙 易雪和周蓉跟着董猛来到太子东宫,如今的东宫已然荒败的模样。 两个老宫女带着一个不足两岁的娃娃。 孩子长得水嫩可爱,又有些淘气。 一个老宫女在跟着跑:“小殿下,慢点!” 孩子溜溜的跑得挺快,追得老宫女喘着粗气。 孩子跑着跑着,忽然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孩子被撞倒在地,哇的哭了起来,却不见此人去扶。 老宫女跑了过来,刚想说两句,却瞧见董猛阴鸷的脸,吓得管不得孩子,立即伏在地上磕头:“见过宦者令!” 董猛见孩子还在哭,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老宫女赶紧过去抱孩子,表情慌乱,却又不得不轻声哄着:“小殿下,不要哭了,一会姑姑给小殿下拿蜜糖吃,不要哭了哈。” 孩子还是哭着,另一个老宫女走过来,冲着董猛谄笑道:“老奴见过宦者令。” “嗯!”董猛鼻子里哼了一声。 随即这个老宫女转向孩子,阴着脸厉声厉色的唬道:“不许哭了,再哭晚上就给你关进小屋子里。” 孩子立即停止了哭声,憋屈着眼泪汪汪的望着老宫女,抽泣着,不敢再出声。 董猛见这个老宫女还有些手段,便道:“你是钱姑姑?” “是,大监!” “你先带着皇孙下去,我有话要与钱姑姑说!”董猛支开了那名老宫女。 老宫女抱着孩子,赶紧离开。 “大监有何吩咐?”钱姑姑将老脸堆成了花。 “你倒是个聪明人!” “还请大监明示!”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这孩子虽然是个庶子,却也是皇长孙,娘娘放心不下,怕有人拿这孩子说事,所以你是这宫中的老人了,你可明白?” 钱姑姑立即会意:“奴婢明白,能解娘娘之忧,也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福气。” “嗯!”董猛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要留在宫内,要丢到宫外去。”说着递给了老宫女一个令牌。 “是,奴婢明白!” “事成之后,就把你调到娘娘近前服侍。” 一听到能够离开如冷宫一般的东宫,钱姑姑脸上乐开了花:“奴婢谢过大监!” 待董猛离开,钱姑姑也进了东宫内殿。 “姑娘,听他们的意思,怕是要加害皇孙呀?” “嗯,我们先离开再说!” “姑娘,那这小皇孙” “此地不宜久留,万一被人发现,我们便是死罪。” 易雪与周蓉急冲冲的离开了。 宫门外,丑奴杨征见易雪出来了,赶着马车过来了。 “快,上车,出宫城!” 见易雪如此急,杨征也不多问,便赶着车离开了。 而慕容迦和青鹘将易雪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楚。 “青鹘,我们跟上。” “是,王子!” 出了宫城,易雪从车座下拿出夜行衣:“我们去救那孩子,” “姑娘要管这闲事,一旦被发现,可是” “这孩子是太子唯一的血脉,太子的祖母也是我的姑祖母,何况这孩子或许关乎着天下的安定!” “好,那就听姑娘的,我们怎么救?” “那老姑姑之所以不会在宫内处理,就是因为太子刚死,若是这孩子被害,怕要引起整个王室动荡。” “那皇孙不见了,就不怕人来问吗?” “如今宫内怕也不太平,谁知哪个内侍、宫女是哪个王爷的耳目,所以贾后是不敢在宫中做的,她可以对外称孩子病死的。就算有人怀疑,只要寻不见尸身,无验明,就算大家心有疑惑,没有证据,却也拿她没办法。” “哦!” 周蓉与易雪换上了夜行衣。 杨征将马车驶进了铜驼街,转到了兴庆坊,又从兴庆坊掉向宫城方向。 在离宫城较近的地方,他停了下了。 观察着一个角门,杨征知道那是下等宫人出入宫城的宫门。 一直等到亥时,方见一个身着黑色披风,挎着一只大篮子的老姑姑出现在偏僻的宫门边。 向守门的卫兵出现了令牌,卫兵见老姑姑如此神秘,又持有董猛的令牌,不敢多问,便放行了。 此人正是钱姑姑,只见她来到宫城外一处偏僻之地,这里也是护城河的最深处。 而易雪让杨征与马车呆在原地,她和周蓉上前看个究竟。 只见她打开了篮子,往篮子里加了不少石块,然后又用绳子将篮子捆住,一切妥当之后,她努力的提起篮子,却发现竟然有些吃力,她满意用尽全身力气将篮子狠狠的踢进了护城河。 只听“咚”的一声,河水溅起了水花,篮子迅速的沉入了河里。 钱姑姑脸上露出了阴狠而又满意的笑容,从此以后她再也不用呆在东宫,照顾这个令人讨厌的小崽子了。 周蓉见到这一切,正想上前去杀了这个心狠手辣的钱姑姑,却被易雪拉住了。 待钱姑姑离去,周蓉和易雪赶紧现身,只是这护城河水多深却并不可知。 周蓉刚要准备下河,却被一个人给拦住了。 “青鹘,王子?” 周蓉一脸的惊讶。 “先别说了,青鹘赶紧下河,兴许还来得及。” “咚”,青鹘跳进河中。 不多时,他便从河底捞出了篮子。青鹘费力的将篮子举过头顶,慕容迦投出钩爪,将篮子钩住,青鹘托着篮子,二人一起将篮子弄上了岸。 随后慕容迦拿出短刀,割断了绳子,倒出多半篮子的石头,将孩子抱了出来。 易雪听了听孩子的心脉,脸上露出了失望难过之色:“没有呼吸和心跳了,怕是不成了。” 只见慕容迦将孩子放平,将手掌根部置于孩子胸骨之处进行按压,随后又见其一手轻捏孩子的鼻孔,一手掰开孩子的嘴,深吸一口气,迅速口对口吹气,孩子仿佛有了一丝呼吸。 易雪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师兄,孩子活了。” 再见慕容迦一腿跪地一腿屈膝,将孩子的腹部置于屈膝的大腿上,使其头部下垂,然后拍其背部,不多时从孩子嘴里喷出水来。 孩子咳了两声,便哭开了。 只见青鹘此时已经上了岸,见孩子哭了,上去就给孩子点了穴道,孩子当即睡了过去。 “青鹘,你干嘛?” 周蓉狠狠瞪了青鹘一眼。 “这夜深人静的,又离宫城不远,孩子一哭,你不怕惹来巡防的士兵吗?” 见孩子救了过来,易雪一脸的心疼: “这钱姑姑也太狠了,好在只是下了迷药,若是毒药,这孩子是真救不回来了。” “为了生存,宫里的老姑姑大多都从如花的少女,变成了没有人性、面目可憎的怪物了。”慕容迦道。 “师兄,接下来这孩子就有劳师兄安置了!” “嗯,你放心,孩子我会好好安置的!” ※※※ 第六十八章 鲜卑王庭 王子修书 这厢慕容迦安排好了皇孙,那厢慕容迦的修书很快就到了鲜卑王庭。 而贾谧的动作也不慢,拿着礼部起草的联姻国书,派六百里加急到辽东太守张叔辽,同时又写了一封私信与张叔辽。 张叔辽收到国书,看了贾谧给自己的信,半刻也不敢怠慢,带着一队亲兵及节仗,便来到了鲜卑王城大棘城。 如今的慕容鲜卑已逐步告别田畜射猎,随草放牧,居无常处,穹庐为宅的时代,变成了现在半牧半农的经济形式。慕容涉归政事修明,广招人才,教以农桑,法同晋国,同时也发展了部分商业和贸易,这大棘城已然发展成为比较繁华的城市,初具一个都城的模样。 鲜卑王庭的白虎殿。 虽然是宫殿式建筑,除了家具由汉人工匠仿照汉人宫廷风格以外,里面的陈设、挂饰是完全带着鲜卑人的特点和习惯,这种汉胡的结合,别有一番风情。 慕容涉归坐在铺着虎皮的镂雕盘龙木榻上,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位身长八尺,身着半胡半汉服饰,有着魁岸雄杰风度,相貌方正,年约三十多岁的男子,这便是鲜卑世子慕容廆。 而另一位则是穿着传统戎服,头戴鸡冠垂裙帽的长者,他是鲜卑的大宗司慕容那圭,也是慕容涉归的堂兄。 慕容涉归看完小儿子慕容迦的信,笑道:“迦儿信中说,晋国宫廷生变了,皇后把皇帝唯一的儿子给杀了,现在晋国上下各派势力都在暗朝涌动,你们如何看待此事?” 慕容涉归喘着气说完,便是气短的一阵猛咳,他这病有些时日了,虽然以前也因旧伤引发过旧疾,但是都很快就好了,而这次一直不见好转,慕容涉归隐隐的感到自己怕是不太好了。 旁边的慕容廆和慕容那圭几乎同时关切道:“父王(大单于),感觉如何?” 慕容廆赶紧给父王一倒了杯水,递了上去,并在后背轻拍着。 慕容涉归因咳嗽而涨红了脸,他喝了两口水,稍微平复,摆了摆手,示意慕容那圭继续说。 慕容那圭见大单于好些了,便继续说道:“这晋国的朝廷一向是女人做主,如今刚平了羌人和氐人的叛乱,晋国的皇后就迫不及待的杀掉了太子,看来晋国的天要变了。” 慕容廆道:“这倒是奇了,既然晋国的朝廷一向是皇后说了算,她又无儿子可争皇位,为何还要杀太子呢?” “世子,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一个位置坐久了,就会觉得无味,会生出更多的痴心来,总是想着再要些什么,犹如草原上的狼,你每天给它一只羊,它却想要整个羊群。” “晋国局势不稳,或许是件好事,虽然晋国国强势大,但太子之位的争夺就是皇位之争,司马氏宗族庞大,搞不好晋国就要引发内乱了。晋国一旦内乱,被平定的羌人和氐人定会再次南下,甚至西北一带的其他各族都会一呼而起。父王,或者我们的机会就来了,如今我们只需静观其变。”慕容廆分析道。 “世子说得是,当年晋武帝背信弃义,与宇文部勾结,使我慕容部在昌黎一战中,近万勇士被斩杀。后我们主动示好再次结盟,且助晋武帝平乱,才得以休生这么多年。晋国虽然表面与我们交好,却总是压着我们,倘若晋国内部出了问题,皇位不稳,也未必不是我们慕容鲜卑一雪前耻的机会。” 慕容廆听了之后,连连点头赞同:“大宗司所言不错,我们慕容氏如今兵强马壮,实力早已今非昔比,我刚接到江南淮漕的总舵主查镛的书函,要拿五万石粮食跟我们交换三万件铁器,由此可见,有人已经暗中做了准备了。” 慕容那圭听闻,脸上尽是欣喜之色,而慕容涉归却没有作声。 慕容涉归对当年晋武帝封自己为鲜卑大都督一直耿耿于怀,看似晋国的恩典,也正是说明了慕容鲜卑的从属地位。也就是惠帝登基后,贾后的专治使晋国实力大减,再加上近年北郡胡人的起兵,为了北方边境的安定,晋国朝廷才对鲜卑慕容氏以盟友看待。 慕容廆看到父王的神情没有欢愉,反而有些凝重,心中自然明白,父王不是不想脱离晋国,而是担忧自己的身体等不到那一天。 慕容廆见父王神色不太好,便岔开话题:“三弟现在如何,他何时回大棘?” 慕容涉归咳了几声,随后笑道:“迦儿说他在洛阳喜欢上一位女子!” “哦,三弟有喜欢的女子了,是哪家的小姐?” 虽然鲜卑对于女子出身并不是很看中,但是慕容廆知道洛阳各世家高门的待嫁的女子也不少,三弟慕容迦在洛阳难免与各世家公子、小姐们往来,所以有此一问。 “信上倒是没说明是哪家的女子,只说这女子是跟他一起在玉仙真人处学艺的同门师妹,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希望本单于成全他。” “哦?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慕容廆和慕容那圭听闻哈哈的笑了起来,慕容涉归也想跟着笑,却是一阵咳嗽。 慕容廆看着父王因剧烈的咳嗽而胀红的脸,不由的说道:“父王,要不要让三弟马上回来,父王这是忧思三弟了!” 慕容涉归看着自己这位即有文韬武略,又极尽孝顺的继承人,他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作为父王唯一的嫡子,你素来平稳谦和,对兄长礼敬有加,对弟弟爱护亲和,就算大限到了,为父也心满意足了,且再看看晋国的局势再说吧。” “父王的身体只是一时的寒疾入体,导致了旧伤复发,之前也有过几次,父王都是很快的恢复了,父王再调养些时日定会好的,等三弟回来,又可以同父王上马引弓了。” 慕容涉归苦笑着摇了摇头。 此时只见一个军士前来相报:“大单于,辽东太守来了,还带了晋国的国书和节杖,已经入了城了。” “哦?此时晋国派辽东太守来递国书,这是何意?”慕容涉归道。 “若是其他事都有得商量,倘若是贾后提交与我们结盟,要求派兵支持她,这事恐怕不好办。”慕容廆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先看看张叔辽带来的国书再说吧!”慕容涉归于是向军士吩咐道: “你且去通知谷蠡王、大王子,以及大臣们去大殿迎接晋国使臣!” ※※※ 第六十九章 王庭大殿 商讨联姻 鲜卑王庭大殿,虽然比晋宫的太极大殿小了许多,但是王座背后那幅巨大的浮雕图腾---鲜卑瑞兽,让整个大殿呈现出一种别样的庄严,让人心生敬畏。 王座之上,鲜卑王慕容涉归虽然面有疲色,却不失威严,偶尔咳着,让人很明显的感觉到他身体有恙。 王座这下,分别站着慕容廆和慕容那圭,其他人等依次是谷蠡王慕容耐、慕容涉归的庶长子慕容吐谷浑、以及各位将军。 与汉人的朝廷不同,除了偶有将军带着护甲,其余人皆穿着自己的便服,看着有些五花八门,由此可见,虽然慕容涉归法同晋制,却还没有学习汉人的礼制。 辽东太守张叔辽带着副使手持节杖和国书进入了大殿,用鲜卑礼节向慕容涉归进行了问侯:“晋使臣辽东太守张叔辽,拜见鲜卑都督、慕容大单于!” 同时双手呈上了国书,慕容廆将国书交给了慕容涉归。看完国书,慕容涉归脸色些微有些变化,他又将国书递给了慕容廆。 张叔辽的递上来的国书竟然是联姻,这是慕容涉归没想到的,就连慕容廆和慕容那圭看完也是颇感意外。 “国书上说晋国有意与鲜卑慕容氏联姻,宣华公主愿意下嫁王儿慕容迦,确实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本单于也是心生欢喜。” 慕容涉归先是客气的说着,但是慕容涉归又想到,贾后在她弄死太子,另立储君的关键时刻提出联姻,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与慕容廆交换了一个眼色之后,慕容涉归轻咳几声,略显为难的说道:“只是本单于刚接到王儿的信,说他已有了钟情的女子,这让本王很难办呀!” “哦?慕容小王子有钟情的女子了?这听来也是件可喜的事情,大单于仁慈开明,想成全心爱的儿子,这是大单于对小王子尽显一颗做父亲的心呀,只是在我们大晋,天子的家事也是国事,不知慕容王子的婚事如何。” 张叔表面是顺着慕容涉归的话说着,但这话的后面,还是另有一层意思,大单于除了是父亲,还是鲜卑的王。 慕容涉归岂会听不出张叔辽的意思,只是他假意继续自己的意见: “是呀,本单于子嗣不多,就这三个儿子,小王子慕容迦十二岁便被送到了洛阳,如今已经十二年了,说是让他游学,也是为了缔结与晋之好。如今本单于只希望他能早日归来,辅助他的王兄,倘若能娶一个德才兼备的女子,过得开心快乐,我这个做父亲的岂能不成全于他!” “大单于慈爱,但宇文部与慕容部近年纷争未断,近年拓拔部又参与进来,慕容部处境有些艰难,若慕容王庭与我大晋国联姻,对于壮大王庭一纺鲜卑大有利益呀!” 听到张叔辽的话,大王子吐谷浑当时就压不住火,驳了回去:“ 我慕容鲜卑自建大棘城以来,在伟大的大单于的带领下,早已是这辽东草原的霸主,宇文部怎么可与我们同日而语,倒是你们晋国恐怕是内忧外患,国力日衰吧!” 张叔辽被吐谷浑抢白的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尴尬的笑道:“我大晋国早已平复了北郡叛乱,如今国势正强,我们的皇后娘娘愿将最宠爱的公主嫁与慕容小王子,这是带着诚意的。” 此时慕容廆接过张叔辽的话:“张太守所言不错,上国派公主和亲,这是我鲜卑慕容氏的荣幸,但此番联姻是两国的大事,依我鲜卑人的习惯,还需请萨满大巫师来占卜一番,张太守且先到驿馆好生休息,晚上本世子亲自设宴迎接上国使臣!” 张叔辽听闻,心下明白这是王庭要议一议联姻之事,便施礼告退。 “大单于,张太守言之有礼,倘若联姻能谋求更大利益,这是好事呀,大宗司你说是不是?”慕容涉归的小弟弟,谷蠡王慕容耐粗声粗气的冲着慕容涉归说道。 “这是晋国公主自愿下嫁,又不是我们求娶,当年汉朝的公主与匈奴王庭和亲,也不用真公主呀,我们慕容部能娶个公主过来,这也是大大提高我们慕容部在鲜卑各部的声望,也压一压晋国的气势!” 大王子慕容吐谷浑说着自己的想法,在他的心里,是最反感晋国人总以天朝上国自居。 “是呀,是呀,大王子说的对,要是小王子真的喜爱那个女子,日后娶回来做侧妃便是!”一位将军哈哈笑着附和道。 王庭大殿上就这样七嘴大舌议论开了,慕容涉归不时的咳嗽着,慕容廆和慕容那圭听着大家的议论,笑而不语。 这时慕容耐急了:“王兄、世子、大宗司,到底联姻与否,你们倒是说话呀!” 大宗司轻咳了两声,笑着道:“与晋国联姻的好处,我们英明的单于早就想到了,但是现在晋国的皇后把太子给杀了,晋国的皇帝已经没了儿子,司马家的王爷们恐怕就要有王位之争了,一旦中原人的内乱来了,我们此时与晋国联姻,娶了贾皇后的女儿,未必就是好事呀!” “什么,晋国的皇后杀了太子?这可是好事呀!”慕容吐谷浑咧开嘴,哈哈笑道:“照这么说,这晋国的皇后此时送个女儿过来,恐怕是梦想着父王帮她出兵镇压司马家的叛乱吧!” “哈哈哈,我也是听说晋国的皇后设计杀了太子,这晋国被女人统治久了,男人都变得跟女人一样,只会涂着脂胭,上不得战马,像女人一样打来打去”,哈哈哈,大殿传来一阵哄笑。 “这晋国内乱正是给我们北方各族机会呀!” “是呀,一旦晋国内乱,羌人和氐人恐怕又要卷土重来,到时这天下说不定如何了!” 大殿上又是一阵乱哄哄的,显然晋国皇帝唯一的儿子被皇后弄死了的消息,比联姻更让人振奋。 看着满朝的兴奋劲,慕容涉归示意慕容廆差不多了,只见慕容廆清了清嗓子,抬手制止住堂上的议论,随即笑着说道:“众位可有建议?” 只见一直未吭声的长史七那楼站出来道:“ “大单于,目前形势还不明朗,不能急着下结论,依臣之见,晋国的联姻还是要回的,我们且先答应下来,看看晋国的形势如何。” “嗯,长史大人说的不错,不能急着下结论!”众人又你看我,我看你的,但是皆是赞同七那楼的意见。 “好,那就先回辽东使臣,就说萨满大巫师占卜,必须要依我们鲜卑古代的婚礼习俗,今年适合王子大婚的日子都来不及了,需到明年季春之月,慕容迦迎娶晋国的宣华公主,饶水宴婚,且看这段时间晋国情势如何。 慕容涉归做了决定。 ※※※ 七十章 王子难为 易雪不畏 很快慕容迦就收到王兄慕容廆的回信,信中说明已经答应了晋国的联姻,让慕容迦稍安勿躁,密切关注晋国朝廷的局势,是否联姻且看晋国的局势。 慕容迦心里便七上八下的,表情依然凝重,眉头都快拧在一起了,。 见主子如此,青鹘问道:“难道大单于同意了贾后的联姻请求?” “嗯!”慕容迦点了下头。 青鹘心下明白,让王子娶宣华当是百般千般的不愿意,于是他又问道:“王子和易雪姑娘的事呢?” “王兄的信中没有提及我和师妹的事。” “怎么会这样?”青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兄说这是权宜之计,让我密切关注晋国朝廷的形势,且看太子死后,司马氏的王爷们与贾后之间的博弈结果如何?” “王子,大单于的意思是,若晋国内乱,这联姻或许便会不成了?” “嗯,应该是这样。”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要为司马家的王爷们加把劲了!”青鹘说着,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狠劲。 “总之,我是不会娶宣华的,贾后想联姻借鲜卑的势,她是做梦!” “嗯!如今晋国的局势,就差一把火了!”青鹘的眼里放着光,他与王子应该做点什么了。 “但联姻即是答应下来,便是两国的事,父王的使臣不日就会到洛阳,定会按两国礼仪递交联姻的国书,我真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师妹,如何与她解释。” “是呀,这可如何是好呀?就怕姑娘误会呀!”青鹘听完也是叹息着。 片刻之后,青鹘建议道:“要不现在去雅庐见见易雪姑娘吧,总是要面对的,王子应该明确的跟姑娘表明心意。” 听了青鹘括,慕容迦沉思了稍许,仿佛是下定了决心:“是呀,总是要面对的,把石头带上吧!” 雅庐,青鹘将联姻一事大致说了一遍。 而慕容迦一改往日的洒脱,一副对不起穆易雪的神情。 “哼,原以为王子对我家姑娘是真心的,一到两国利益了,就什么情义都没了!”周蓉听完慕容迦的话,气愤的说道。 “周蓉,莫要这样说,师兄这些年着实为我付出太多了!”易雪倒是一脸的平和。 “唉呀,周蓉,你误会王子了,我们王子从来就没想过要娶宣华公主,这是王庭那边暂时答应下来的,只是权宜之计。” “你们别争了,这本也不是什么坏事。”易雪笑着看着慕容迦,轻声安慰道: “师兄,不必自责,你说娶我本就是为了应付贾谧的权宜之计,宣华公主虽说是贾后的女儿,但是却也是单纯可爱,和气善良的。” “唉呀,姑娘!我们王子对宣华公主并无半点心思,你当真不知我们王子的心意吗?姑娘可知我们王子为何一直不纳妃?”青鹘见易雪如此不开窍,一脸的着急,语气中带着一丝责怪。 易雪听到青鹘如此说,再看看他的神情,仿佛明白了什么,微微一惊,抿着嘴,脸一红,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大家都不说话了,结儿年纪虽小,却也看出此中的门道,他调皮的说道:“阿姊,慕容王子对我们是真的好呢,结儿觉得阿姊跟慕容王子可真的是一对呢?” 结儿的话让易雪的脸更红了,而青鹘的冲着结儿竖起了大拇指。 静默片刻,易雪轻抚着弟弟道:“结儿,去看看颜伯吧。” “嗯。”结儿点了点头,转身冲着慕容迦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向门外跑去。 青鹘和周蓉也识趣的离开了。 屋内只剩下了易雪和慕容迦,安静得仿佛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 “师兄,我”易雪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慕容迦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易雪的身边,轻揽住易雪的肩膀,目光所及尽是温柔:“师妹,我要娶你从来不是什么权宜之计,在我心里自始只有师妹一人。” 说着慕容迦从身上解下一块雕工精美、玉质细腻的环形猪龙玉佩,放在了易雪的手中:“这是母亲留给我的,也是给我未来王妃的,这个玉佩上有鲜卑慕容氏的印记,不论局势如何,我定不负你。” 易雪知道这个玉佩慕容迦从不离身,慕容迦思念玉伽大妃了,便会拿出来看。易雪见慕容迦竟将如此重要之物给了自己,有些不知所措,想抽回手却被慕容迦紧紧的握着,情急之下不由得眼圈一红,眼里竟闪着泪光。 “师妹,父王的联姻使臣很快就到洛阳,届时你和周蓉带着结儿随使团回草原吧,父王和王兄知你是我的同门师妹,又是我心爱之人,定会善待你的。” 易雪听到“心爱之人”几个字,露出了羞涩之情。 见易雪竟然露出羞涩的小女儿态,他将易雪的手握得更紧了,他的心中最记挂的就是易雪的安危:“你和结儿回到辽东后,我也会很快回去的,只要你离开洛阳,我就安心了” 此时易雪稍稍定了定心,她明白慕容迦让她带着结儿离开洛阳,是担心贾谧不会放过她,虽然如此,但却不是她所愿意的。 她心底暗想:“家仇未报,我不会在此时离开洛阳,我就算杀不了贾南风,也一定要找机会亲手杀了贾谧。” 于是易雪轻舒一口气,目光中透着真诚:“易雪知道师兄担心我的安危,倘若我此番随使团离开,被贾后和贾谧知晓,会怀疑鲜卑王庭此次联姻的诚意,所以我不能跟着使团走!” “师妹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贾后那我自会解释。” “师兄,自太子死后,无论是谁入主东宫,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如今的朝堂内忧外患,我不希望师兄为我冒任何风险。如今贾后要动的是司马家的天下,我留下只是希望能亲眼看到贾后和贾谧的下场,我会照顾好我自己,你不用担心我。” “可是你明知贾谧那个无赖他” 见慕容迦不愿意把纳妾二字说出来,易雪不由的笑了。 “师妹,我真的怕”。 慕容迦想再劝便被易雪打断:“师兄,你让颜伯带着结儿随使团一起回辽东吧,有他们照顾结儿,我便无忧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易雪答应师兄,尘埃落定之后,我定随师兄一起回鲜卑牧马放歌。” 慕容迦听到易雪愿意与自己一起回辽东,欣喜不已。 同时他也深知易雪心性,劝她离开是万不可能的了,只好答应下来,他的心里只好盘算着如何护得易雪周全,如何将这晋国的暗流翻出大浪。 忽然一个人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庞清,落凤山庄的江湖势力”。 ※※※ 第七十一章 贾谧劝酒 从容面对 贾谧这边也很快收到了鲜卑王庭同意联姻的消息,他即刻兴冲冲的进宫回禀此事,顺便陪着贾后又去看了宣华。 两国联姻如此大事,公主出嫁需要准备的嫁妆、礼仪、规程多而繁杂,所以贾后对次年季春之月成婚并未多想,尤其是宣华听到鲜卑王庭已经同意,更是满心欢喜的准备着出嫁。 贾谧安排了迎接鲜卑使团一应事宜,商谈着大婚的细节,一切安排妥贴之后,总算有了空闲,又得知慕容迦被贾后宣进了宫,便立刻派管家贾六来到雅庐接易雪。 易雪见贾谧没有下请帖,而是派贾六来接,并特别交待只允许周蓉一人跟着,料到贾谧终此举的目的怕不言而喻,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贾六稍等片刻。 易雪对杨征交待了几句,杨征虽然劝易雪不要去,但见易雪仿佛有了自己的主意,也知道贾谧如此,拒绝恐怕不行,便直奔慕容王子府报信。 杨征走后,易雪取出玉镂雕花云凤金簪插在了头上,穿着一身素衫,腰系素带,将慕容迦的玉佩放在了腰间,一脸的从容坚定,上了贾六的车。 车驾穿过易雪所住的巷子,来到了铜驼街,迎面走来一个身着蓝白窄袖短衫麻布衣、下着袴裤,腰间束着穗带的年轻男子。 男子与贾六擦身而过之时,用手中的石子作暗器弹向贾六的马,马儿被惊得扬起前蹄,贾六对于忽来的状况始料不及,被马掀了下来。 只听年轻人哈哈大笑,并冲着贾六高声说道:“好来好去不好收,多财多宝也多忧,门前红灯高高照,户内空囊度春秋。唉,怕是白白忙忙空欢喜,可惜喽、可惜喽!” 贾六见有人冲撞了他的马,摔得他挣扎着半天起不来,又说了这没头没脑的话,不由的骂道:“哪里来的沷皮,你可知道小爷我是谁?” 易雪和周蓉听到车外的声音,都掀开的车帘循声看去,二人脸上皆是惊喜之色,周蓉惊呼道:“姑娘,是庞庄主。” 只见庞清并未理会贾六,径直走向易雪的车前,从怀里取出一小包东西飞进了车内,速度快的让人根本无法察觉,随后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贾六被几个随同的小厮拉了起来。 “哎哟,我的腰,你轻点、轻点”贾谧呲着牙,咧着嘴,看样子摔得确实不轻 “贾管事,你伤得如何?要不要紧?”一个小厮表现出了关心。 贾谧气急败坏的正想让小厮们去教训撞他的人,一转身发现人没了,便气急的吼道:“人呢,人呢?” 小厮们环视了一圈,却并不见庞清,纷纷道:“回管事,我们也没瞧见,那人一下子就不见了。”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贾六气结,冲着身边一个小厮捶打了几下,出着气。 打完又骂道:“大白天的,真是见鬼了,哪里冒出来的泼皮,神出鬼没的,哎哟,摔死我了。” 这时刚才那个关心贾六的小厮见四周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又见贾谧还能动,便提醒到:“贾管事,快走吧,国公爷还在等着我们呢!” “娘的,大白天见鬼了。”说着朝着地上啜了一口,便被小厮连扶带推又上了马。 马车又走了起来,易雪和周蓉打开包着的锦帕,只见里面有一小瓶东西,帕上有一行字,上面写着:“此药可解百毒,珍重。” 易雪看后,眉头紧蹙,表情十分的凝重。 “姑娘,庞庄主怎会到洛阳,还为姑娘送解药?” “我也不太清楚,想必庞庄主是得了什么信息。” “姑娘,庞庄主所言何意?” 易雪轻轻叹了口气,打开了车帘向外看了看,小声道:“看车驾行驶的方向,不像是去鲁国公府,倒像是去金谷别苑,庞清担心贾谧对我做手脚,所以给了此药。” 易雪说到这里,手里不经意的摸了一下自己头上的金簪,表情无比坚定。 而周蓉想起曾经在昭凤台和金谷别苑,看到贾谧、石崇等人与各色女子调笑的丑态,周蓉虽然心生厌恶,却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 经过半个时辰,马车进了这号称洛阳八景之一的金谷别苑。 金谷别苑易雪来了几次,但是都在外院的紫气凝阁,而此次易雪和周蓉却被引到了的内院兰园之中。 易雪被两名轻衣薄纱的妙龄女子引进了芳华紧簇、珠石点缀的兰堂。 周蓉想跟着进去,却被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将她和贾六一同拦在了门外,易雪见状轻轻的拍了拍周蓉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兰堂中只有贾谧、石崇、潘岳三人一起饮酒,每个人身边都有两名轻衣袒胸的年轻女子侍候着,见易雪走了进来,贾谧顿时站了起来,迫不及待的迎上前去。 “穆易雪见过鲁国公!”易雪见贾谧走到了面前,便微微一拜,却被贾谧扶住。 贾谧打量着易雪,眯着眼睛,笑中带色的说道:“有些时日未见到易雪姑娘了,真真让本国公思慕不已!” 易雪不由的向往退了一步道:“鲁国公说笑了,朝事繁杂,国公爷身心都在朝堂之上,今日请易雪前来,也是雅性,易雪为国公爷弹奏一曲如何?” 贾谧见易雪还是如此生份,忍着不悦道:“你的琴我当然要听,不过今日本国公想让你陪我小酌几杯。” 说着示意侍酒的婢女退后,将易雪拉到自己的座位旁,半搂着让易雪坐下。 石崇见状笑道:“要说这思慕却是不假,我们当真是思慕易雪姑娘的琴,而国公爷却是把易雪姑娘放在心尖上的。” 这贾谧听石崇如此说,不由得把脸凑得更近了,贾谧虽然长得风度翩翩,此刻却是一副猥琐之相,令人生厌至极,见贾谧越发的放肆了,易雪推开贾谧的手顺势拿起酒杯,强颜展笑敬道:“易雪感激国公爷的厚爱,敬国公一爵。” “好好,你敬的酒我一定要喝。”贾谧一边接过酒,一边不忘摸了一下易雪的手。 “来,我们一起敬易雪姑娘一爵!”潘岳说道。 “先等一下,我这有珍藏的杜康玉液酒,今儿难得如此高兴。”说着石崇便招了招手。 只见一个婢女手持鸡首壶,将贾谧和易雪面前的酒斟满。贾谧端起酒杯,与石崇、潘岳一同敬向易雪,并一饮而尽道:“嗯,此酒幽雅醇厚,回味悠长,真是好酒呀!” 易雪勉强假意尝了口酒,随后偷偷在袖后将酒倒掉。 贾谧又给易雪续了一杯,只见易雪冲着贾谧莞尔一笑:“国公爷,民女不胜酒力,一杯酒已是有些头晕了!” “既然易雪姑娘不胜酒力,那也不可勉强,来呀,上一盘西域特贡的蜜饯给易雪姑娘尝尝。” 石崇吩咐道,随后给了贾谧一个眼色。 ※※※ 第七十二章 金谷别苑 色欲攻心 石崇知易雪是故作推辞,便见机吩咐上盘蜜饯,同时向贾谧暗暗使了个眼色。 “哈哈哈,既然易雪姑娘不能再喝了,本公也不勉强,大家尽兴就好。” 贾谧顺着石崇的话,打着哈哈。 婢女端了一盘蜜饯上来,只见盘中颗颗晶莹剔透,看着便有着食欲,贾谧拿起一颗蜜饯递给易雪道:“来,尝一尝这西域特贡的蜜饯解解酒!” 易雪微微笑道:“谢鲁国公,我自己来!” 说着易雪便拿起一颗放在了嘴里。 这蜜饯确实是外面无法相比的,味道甜糯可口,仿佛身心都跟着舒畅,让人吃了还想吃。 吃过几颗蜜饯后,只见易雪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为她清丽高华的气质又增加了几分媚态。 见易雪如此妩媚可人,贾谧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而石崇也是识趣的说道:“易雪姑娘怕是酒意上来了,虽说是吃了解酒的蜜饯,但看着也是困倦了,我且先安排易雪姑娘休息吧。” “我也先回府了,今日叨扰乡侯了。”潘岳起身告辞道。 潘岳虽然与贾谧、石崇走得近,却不是个好女色的,世人皆知他是个情种,心中只有亡妻一人,所以石崇也便不留了。 这时上来几名婢女过来搀扶着易雪,周蓉远远瞧着易雪好像喝多了,被婢女扶进了内室便想跟过去,却被贾六拦住了:“诶,蓉姑娘,我们这做下人的,是不好打扰主子的。” “我家姑娘怕是不舒服,我要去照顾她。”周蓉一脸的焦急。 这时石崇走了出来道:“蓉儿姑娘,你家姑娘刚刚吃多了酒,我已经安排她在内室休息了,你且不必担心,你先和贾六一起去吃饭吧。” 说完刚想转身离开,又似想起了什么,对着身边的管事说道:“你安排完再派人去昭凤台将凤珠姑娘请来。” “是,侯爷。” 于是,管事过来道:“二位,这边请。” “不,我要见我家姑娘,你们把我家姑娘怎么了?我要见我家姑娘”周蓉正说着,却被人重重的给拍晕了。 “聒噪!”一个胡人模样的护卫头领一脸不耐烦的说着。 管事的赶紧命人将周蓉抬下去。 这边易雪被两名婢女扶到一间布置奢华又充满春色的寝房,只见房间里挂着各式春色图,连用的器具摆件也是一片春色,婢女将易雪扶在一张华丽的大床上,见易雪已经昏睡了,婢女便退了出去。 婢女一走,贾谧便走了进来,他来到床前,坐到了易雪的身边,端详着眼前面色绯红的女子,仿佛在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目光中带着倾慕与贪婪。 贾谧将鼻子凑在易雪的脸颊和脖颈处,闻了闻,轻轻的说道:“好香呀,如此佳人,难怪琅琊王和慕容王子都追慕不已,你自诩高洁,如今却还是落在了本国公的手中。 说完他便迫不及待将自己的外套脱掉,喘着粗气,目光贪婪的将易雪从头到脚仔细的端详了一番:“今日本国公定要好好的将你享受一番。” 正准备伸出手去抚摸易雪的脸,手还未触到,只见易雪忽然起身,反手一掌打在了贾谧的脖颈上,贾谧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易雪直直的打晕了过去。 原来易雪担心贾谧和石崇做了手脚,便一直提防着,进入兰园之前将庞清给他的解药服了下去,果然吃了蜜饯之后开始心跳加快,有些燥热。 看着晕倒在床上的贾谧,易雪满眼的杀意,当年与祖母、父母拜别的场景又涌现在脑海中:祖母的嘱托,母亲不惜自戗而让她带着弟弟逃走随后她的脑里闪过的更是父亲那悲壮的神情。 “弟弟生,你生,弟弟死,你死!” 易雪的耳边仿佛又想起了父亲的话,她满脸悲愤,心中怒火熊熊燃烧:“我和弟弟忍辱偷生,所有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贾谧,拿命来。” 说着,拔下头上的云凤金簪,狠狠的向着贾谧的颈动脉刺去 这时忽然一人飞身上前,将易雪的手弹开,易雪不由的向后退了一步,定神一看竟是石崇。 原来这内室里有一个华丽的便室(厕所),便室有间暗门通向另一间卧房,这间内室是石崇专门给贾谧设计的,贾谧经常在别苑里与石崇喝酒,有时便会在这房间过夜,为了增加情趣,偶尔大家还一同作乐,便会通过便室进入对方屋内,互相玩乐。 所以石崇在等凤珠前来之时,想起前日得来的西域密丹,为了讨好贾谧,也知易雪吃了暧情蜜饯,该让贾谧好好享受一番,所以便通过便室给贾谧送来,他也想顺便想瞄一瞄易雪的春色。 谁知竟恰巧看到易雪正拿着金簪刺向贾谧,也许贾谧此刻命不该绝吧。 易雪被弹开之后,又迅速飞身刺向贾谧,由于石崇的干涉,动作一偏扎在了肩膀上,却将贾谧扎醒了,贾谧一骨碌翻身滚到一旁。 见易雪的功夫竟然不弱,石崇不是她的对手,贾谧捂着肩膀大声叫着:“来人哪,来人哪” 门外的护卫听到贾谧的叫声连忙进来,易雪见此情形,只好破窗而出,刚到园中,便被园内的护卫拦住。 易雪功夫不弱,杀了几名园内护卫后,只见一名西域胡人打扮的人,只用了三成功力,便一掌将易雪震得向后退了几步,此人武功招式凌厉、狠辣无比,易雪走了二三十招便有些招架不住,被这名胡人给擒住了。 贾谧捂着肩膀,咧着嘴一脸的不舒服,石崇命人唤郎中过来,为贾谧包扎。 “那女人呢?”贾谧包扎后问道。 “被擒住了,在外面。” 贾谧捂着肩膀走到兰堂外,一脸的愤怒,上来便重重的给了易雪一脚,易雪被踢的向后一仰,却被护卫死死按住。 此时兰园中依势而建的回廊的一角,一个身穿夜行衣蒙着面的男子见到这一幕,正准备起身奔来,却被另一个黑衣蒙面人拉住了。 前面的黑衣人正要动手,只听后面的黑衣人说道:“哥,是我,青瑶。” “青瑶?”青鹘有些吃惊,随即又说道“放开我,我要去救易雪姑娘。” 见青瑶紧拉着自己,青鹘怒目圆瞪,压着声音气呼呼的说道。 “哥,贾谧和石崇的贴身护卫皆是江湖高手,而那个西域胡人叫达罗什,曾是郝元度的狼卫首领,郝元度死后便为石崇所用,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出去只有一起送死。” “那易雪姑娘怎么办,就不救了吗?” “嘘!”青瑶用手指了指兰堂方向。 此时传来贾谧的骂声“该死的贱女人” ※※※ 第七十三章 易雪承认 杨韵身份 听到贾谧的骂声,青瑶制止住了青鹘想说的话。 透过回廊,青鹘和青瑶拨开遮挡着的竹子,向兰堂望去。 贾谧给了易雪一脚之后,还是觉得不解恨,又上前给了易雪几记耳光,由于用力肩部一阵吃痛,贾谧咧着嘴停下了手。 随后的骂道:“不识好歹的贱女人,多少女人想要本国公恩幸,你一个琴伎,本公看上你,你不思感激,竟要杀我!” 易雪的脸上被打得红肿。 “易雪姑娘,你这是找死呀!就算琅琊王和慕容迦又能如何?鲁国公是皇后最疼爱的侄儿,杀了你也是不需要给谁交待的事,难道他们会为了一个女人当真与鲁国公翻脸?” 在石崇眼中,他实在难以理解,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不识好歹的女人呢,入了鲁国公府,虽然是做妾室,却也是荣华富贵,她一个伎人还能做元配正室? 随后只见贾谧用手捏住易雪的下巴,将脸凑到易雪的脸旁,挤出一丝坏笑,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蹦道:“这么一张别致的脸,虽然不是倾国倾城,可本国公就喜欢这样自命清高、性子刚烈的美人,慕容迦不是要娶你吗,他人呢?” “慕容王子?呵呵呵,当然在宣华公主那喽!” 石崇一脸贱笑,“听说慕容王子前几日进宫专门送了一套金步摇给宣华公主,如今慕容王子跟宣华公主正是你侬我侬,情意正浓之时,怕是早已忘记你这个琴师喽,哈哈哈!”。 贾谧松开易雪的下巴,用手轻轻的刮着易雪的脸,那丝令人厌的坏笑始终挂在脸上: “世家门阀的男人们同时看中一个女人,明里暗里的较劲也是常有的事,大家谁也不服谁,不过就是面子问题。为了你,我跟琅琊王、慕容迦较量了这么久,如今却要杀了,我还真舍不得。” 易雪见贾谧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摩挲着,气的紧咬嘴唇,用力的甩着头。 见易雪试图躲开他的手,贾谧收起笑容,冷冷的说道:“把这个不识相的女人她给我送回房间,今天我要好好享受享受。” 押着易雪的两名护卫正准备将易雪送回房内,只听易雪大声喝道:“慢着,贾谧,你可知我是谁,你和贾南风不是一直怀疑我吗?” “你是谁?难道你真的是杨家的余孽?”听易雪如此问,贾谧第一反应便是的杨袭之女。 “没错,贾谧,我就是杨韵。”易雪扬起头,目光带着火看着眼前的仇人。 “看来姑母怀疑的没错,你果真是杨氏余孽。” “你可知如今你自己承认了身份你就是乱臣贼子,这是要下死牢的。”石崇说道。 “不过如果你今天从了我,我且顾念你事出有因,饶你一命,或许还能让你平安无事。”贾谧脸上又挤出那丝令人生厌的坏笑。 易雪瞪着红红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仇人,轻蔑的扬了扬嘴角,咬着牙说道:“贾谧,你这个让人恶心的奸佞小人,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灭族之恨势同水火,就算千刀万剐也难以赎清你的罪孽,我恨不能将你食肉寝皮,如果你不怕我将你碎尸万段,你尽管来吧。” 听闻易雪的话,又见她的眼里透着切齿的恨意,,石崇担心贾谧真要在别苑出事,自己的十个脑袋都不够贾后砍的,赶忙劝阻着:“这女人身上功夫不弱,她如此处心积虑,下官恐其对国公爷不利,还是小心为宜。” “难道我还怕她不成?”贾谧一脸的不忿。 随后又对易雪道:“你是杨氏之女又如何,十年前我杀你全家,灭你族人,今日我还要将你压在身下,辱你杨氏!” 见易雪手中还攥着刺杀他的金簪,贾谧手又向易雪伸来,摩挲着易雪的手,随后掰开,拿过金簪又插回易雪的发间,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唉,啧啧,可惜了,这么美的女子,竟要杀我。” 随后贾谧又冲着身边的石崇,神经质般哈哈笑道:“她想杀我,她想杀我,我却还是舍不得她。” 随后他拔起身边护卫的剑,在易雪面前一边晃着,一边瞪着眼睛笑骂着:“你来杀我呀,你拿刀呀,拿剑呀,来砍死我呀?” 贾谧神经一般的发了会疯,继而丢下剑,狠捏着杨韵的脸,嘿嘿的贱笑几声,又一字一字的蹦道:“今日你砍不死我,我今日就要让你在我的身下生不如死。” 杨韵的脸被贾谧捏得有些变型,她忍着痛,也一字一句的说道:“贾谧,那你就试试,看看你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国公爷不必为这样一个女人动气,既然她没有中我的暧情蜜饯,怕是早已做了准备,国公爷还是小心为妙。” 随后又一脸诚恳的劝道:“国公爷,自东宫位缺以后,各地藩王蠢蠢欲动,尤其梁王、齐王对东宫之位更是觊觎已久,表面对娘娘恭顺,其实却对娘娘和国公爷处处提防,如果此事传到朝堂上,恐要节外生枝,于娘娘和国公爷不利呀,国公爷还是大事要紧。” 贾谧思忖着石崇的话有些道理,点了点头,阴狠狠的说道:“她给我押下去,好生看管,明日送往天牢。” “诺!”几名护卫将易雪押了下去。 见易雪被押了下去,青瑶便拉着青鹘离开金谷别苑。 离开金谷园,青瑶问青鹘:“哥,你怎么会出现在金谷别苑?” “是庞清说易雪被贾谧接到了金谷园,王子让我查看情况。那你怎么也出现在金谷园的?” “是石崇派人来昭凤台请凤珠,当时凤珠正在陪着孙秀,不方便,来人便说易雪姑娘也在金谷园,特请凤珠切磋琴技。我想易雪姑娘若是要切磋琴技可以请凤珠去雅庐,怎么会在金谷园,何况我早知贾谧对易雪姑娘心怀不轨,我便乔装来到了金谷园。” 青鹘赞赏的拍了拍妹妹的肩膀道:“青瑶,还是你机灵。” “哥,我们仆兰部被宇文部屠族,是大单于和玉伽姑母收养了我们,与小王子一起长大,还教我们学习武功和各种技艺,现在玉伽姑母不在了,我们对姑母无以为报,只能好好的保护王子,我化名凤翎进了昭凤台,但是心里却无时不想早日回到辽东草原。” “快了,很快我们就可以一起回辽东草原了。” “哥,青瑶还不方便暴露身份,所以先回昭凤台,你快回去吧,王子定是心急如焚!” 青鹘深深的看了妹妹一眼,转身隐在了夜色之中。 ※※※ 第七十四章 易雪囹圄 众人积思 慕容王子府中,慕容迦、庞清都在焦急的等待着。 见到青鹘回来了,慕容迦急忙上前问道:“青鹘,师妹现在如何?” “是呀,易雪姑娘如何了?”庄清也是一脸的焦急。 青鹘将易雪刺杀贾谧未果被抓,即将送往天牢一事与慕容迦和庞清简单的说了一遍。 慕容迦听着贾谧对易雪所做之事,恨得指关节攥和格格作响,又想到易雪那冰清玉洁之身,竟要关在天牢里,内心不由得一阵阵发紧。 他着急的在厅中乱转,脑子里快速的想着对策。 而庞清见慕容迦如此着急,当即说道:“慕容王子,不如由我去找顾荣,让落凤山庄和素衣宗联手把天牢给劫了吧。” 青鹘听到劫天牢,立即也赞成道:“我同庞庄主一起将姑娘救出来。” “我也去!”一旁的杨征也赞同道。 他自青鹘进来一直没有说话,因为他明白慕容迦做了很多,有些事只能等结果,但是听到要救易雪,他自当义无反顾。 “劫天牢?”慕容迦听到庞清的想法,正要表态,却被来人打断了。 “慕容迦,你个混蛋!”司马景文人还未到声音先传了进来。 琅琊王司马景文带着修无迹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不由分说便上来一拳,打得慕容迦一个趔趄。 青鹘见状急了,忙挡在慕容迦前面,慕容迦用手擦了擦嘴角上的血,没有说话。 “慕容迦,你不是说你会保护好韵儿的吗?你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娶她做你慕容迦的王子妃,可如今你摇身要成为宣华的驸马,而韵儿却变成刺杀贾谧的刺客。” 司马景文这一拳打得相当重,慕容迦的鼻子留出了血。 青鹘见司马景文出手如此重,登时急了,挺上前来,刚要动手,却被慕容迦拦住了。 “怎么,还想跟本王动手?”司马景文怒瞪着慕容迦和青鹘。 “琅琊王,你且冷静一下,慕容王子也不愿意是这样的结果。”杨征在一旁劝道。 “慕容迦,你可以呀,当初你信誓旦旦的向我保证要娶韵儿,如今为了你们鲜卑慕容氏的利益,你是什么都可牺牲呀,!”司马景文满心的愤怒。 “琅琊王,我们目前最要紧的是想办法尽快将易雪姑娘救出来!”庞清见司马景文如此激动赶忙劝道。 司马景文见说话的竟然是庞清,不由的愣了一下,一副你怎么在这的表情,随后又瞪向慕容迦。 庞清赶紧向司马景文行了个见面礼:“庞清见过琅琊王,我是接到慕容王子的信便即刻来到了洛阳。” 司马景文点了点头,他心中虽然有气,但是也不能冲谁都来吧,庞清能从江都来到洛阳,想必自是有道理的,他还是要听听庞清怎么说的。 随后庞清解释道:“琅琊王,慕容王子本欲劝易雪姑娘随使团回辽东的,但姑娘心性王爷也是知道的,所以王子早早修书给我,希望我能帮助姑娘,我刚到洛阳便见姑娘被贾谧的人接到的金谷别苑,我只好路上将落凤山庄的独门解药给姑娘,以防贾谧使用下三烂的手段。” “那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听了庞清的话,司马景文也平静了下来。 “我们准备劫天牢,将姑娘救出来。”庞清道。 “劫天牢?” 听到这三个字,司马景文露出了与慕容迦刚才同样的表情。 “是的,为了保险起见,就用我落凤山庄和顾大人的素衣宗,我们江湖势力出手,贾后就算查也无从查起!”庞清道。 此时的慕容迦虽然心急如焚,内心一万个想将易雪救出,但是他却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找个合适的方式。 “自太子司马遹死去,贾后和贾谧将与太子有关系的朝臣打击怠尽,右卫督、常从督、跟殿中郎将等有兵权的重臣皆关押在天牢,现在天牢加派重兵把守,同时也加强了宫城的防卫,就算进了天牢劫到了人,宫城附近的积驽营也会很快赶到,你们也无法全身而退,甚至连师妹也会被当场射杀。” 慕容迦将天牢的情况如实的说了出来。 “没错,以现在天牢的守卫,除非重兵攻打,否则几无胜算,但以贾后的性格,定不会留下韵儿的性命。” 司马景文一脸的忧虑,他虽然埋怨慕容迦,但他也是理智的,也不赞同冒失的去救人。 “那该当如何才能救下姑娘?”青鹘急着问道。 “贾后和贾谧怕是早已想用此事来将你牵扯其中,此事你若出手,怕是宗族之祸呀,所以你还是回避的好!”慕容迦此时也想到了司马景文的安危,他语气沉重的说道。 庞清思忖着说道:“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先保住姑娘的性命,如果姑娘性命无忧,就算在天牢,总还有时间有办法。” “对,我去求宣华公主,我明日就进宫,贾后最疼宣华,让她来求情!”慕容想到自己与宣华的婚约,或者可以利用。 “不,不,此事不能由慕容王子去,如今满朝都将王子当成驸马来看,若王子为另一个女人贸然去求公主,被贾后得知,会适得其反。”庞清此时反应很快,他直接否定了慕容迦的想法。 “那该当如何?”慕容迦问道。 “或者另有他法” 庞清沉思着,大厅里一下安静下来,只听得铜漏“滴嗒、滴嗒”的声音 大家都在想一个万全之策,青鹘和无修则摒住呼吸,生怕呼出的气重了,影响几位头脑的思路。 “我听说宣华公主身体羸弱,生来便有不足之症?公主幼时重疾,贾后曾大赦天下为其祈福?”庞清忽然开口问道。 “嗯,没错,贾后对她宠溺异常,自小便是有求必应,也确实为了宣华曾大赦天下。”司马景文点头道。 “我们还从宣华身上想办法,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能保护易雪姑娘的性命,将她从天牢转出来,我们都好将她救出来。” “无论什么手段,这是何意?你是说牺牲宣华?”司马景文没有明白庞清的意思。 而慕容迦似乎明白了庞清的意思,说道:“那就让宣华再病一次吧,事不宜迟,明日我便进宫去约她。” “此事还需谋划的万无一失方可,莫要失了分寸,毕竟宣华是无辜的!”司马景文似乎明白过来了。 “景文,你大可放心,宣华无辜,不会让她有性命之忧的。”慕容迦保证道。 “我现在担心你,若贾后和贾谧借此向你发难,你且要稳住,自贾后要立皇太弟的消息传出后,这司马伦虽然没有反对,但暗中却拉拢各封王,王爷可有意与他亲近。”慕容提醒着。 司马景文点了点头道:“贾南风荒淫暴虐,我们司马氏也不是吃素的,那我就先回府,且等你们的消息,杨征你跟我回府吧。” 司马景文转向杨征道,对杨征司马景文一向是尊重的。 “慕容王子说的对,王爷还需要避嫌自保方是大计,我如今是丑奴,就在慕容王子府吧。”杨征回道。 “嗯,如今也只能如此!” 说完司马景文带着修无忌告辞离开。 ※※※ 第七十五章 皇孙之事 托与庞清 慕容迦望着司马景文的背景,眉头紧锁,一脸的不轻松。 而庞清的心也是隐隐作痛,一想到易雪将会在天牢之中受苦,他恨不得能替易雪,但是他只能深藏于心,因为他明白他只适合尽自己的能力,远远的守护着她。 慕容迦在厅中度着步,而他脑子里又思索着另外一件事,便是还利用皇孙,或许即可以救易雪,又可以削弱贾后。 打定主意,慕容迦开口道: “前几日青鹘救了一个两岁孩子,此子乃愍怀太子司马遹的儿子司马臧。” “哦,你是说你找到了皇孙?”庞清脸上露出惊诧之色。 “是的,这孩子虽说是皇孙,却是个命苦的孩子,他不是太子妃所生,太子被废后,其生母被贾后命人毒死,太子曾写信求救于王衍保自己和皇孙的性命,可王衍接到愍怀太子的信后,不但没有替愍怀太子申冤,还让女儿王惠风与太子解除婚约。” “原来如此,怪不得太子一入金镛城,便与太子妃和离,本以为是太子不愿连累太子妃,原来是被逼无奈。” 庞清对太子的命运也叹息着,他对太子死后的天下局势更是担忧着,他深深的叹了口气,脸上不由的露出一丝悲悯之色。 “王惠风被接回尚书府后,这孩子便被贾后命人带到宫外处理,恰巧那日我与青鹘进宫,发现不对,青鹘便偷偷跟了过去,将孩子给救了下来。” 慕容迦为了简便表述,便将皇孙的事直接说成青鹘救的,并没有提及易雪。 “这么说来,若皇孙还在世,贾后就不可立旁人了。” 只见慕容迦语气颇为沉重的说道:“如今贾后想立司马炯为皇太弟,司马氏的王爷们必定不服,赵王已经暗中联络各封王,若是这火烧起来了,羌人、氐人、鲜卑段氏、鲜卑宇文氏都会顺势南下,甚至连我鲜卑慕容氏中的一些人也会鼓动父王,届时受苦的却是天下的百姓。” “慕容王子所虑不虚,若是贾后执意立皇太弟,恐怕会天下大乱,所以这孩子的出现,对局势起着至关作用。”庞清明白了慕容迦的话。 “可这孩子毕竟是皇孙,放在我慕容王子府,一旦被人发现恐怕是个麻烦?” “没错,你是慕容鲜卑的王子,皇孙在你手上,你不交给朝廷,的确会被人诟病慕容鲜卑图谋不轨。”庞清点头赞同道。 “所以,我才将这孩子的事告之于你,你想个办法妥善安置。” “王子为何不与琅琊王说明孩子之事,由他安置皇孙,毕竟他是五大封王之一。”庞清有些疑惑。 “贾后和贾谧恐怕不日便会为师妹之事向景文发难,景文此时最重要的是先自保,若是此事由景文处理,连司马氏的其他王爷也会认为琅琊王有挟皇孙,意图谋反之嫌!” “王子说得有理,那就由我来安置这个孩子吧,或许这个孩子日后真能发挥作用。” 随后庞清又问了慕容迦如何计划以宣华救易雪,慕容迦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又交待了杨征和青鹘一些注意的事项,几人一致赞同。 翌日一早,慕容迦就带着青鹘进宫,来到了芳林园,此时宣华公主司马彦还未梳洗完,慕容迦便与青鹘来到了芳林园里闲转。 迎春殿内,宫女双儿和佩儿侍候宣华梳洗,双儿看着却是个机灵的,佩儿性格便是内敛一些,但处事却是周到的。 双儿边梳着头边满是欢喜的说着:“慕容王子对我们公主真是有心,前几天刚送了金步摇,今天一大早就来约公主去放纸鸢还说要带公主骑马。” “可不是嘛,前几日公主刚说羡慕鲜卑女子的骑术,今日就来约公主了。”佩儿边选着珠钗边说着。 听得宣华抿着嘴痴笑,脸上红朴朴的。 “公主,你看这个怎么样?”佩儿拿起其中一个小巧精致的簪花问道。 “公主还是戴步摇好,就带前几天慕容王子送的步摇吧,鲜卑人喜欢步摇!” “公主今天和慕容王子骑马,还是带簪花方便!”说着佩儿将簪花插在了宣华的发髻上。 “你们两个呀,一早就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亏得公主是个好性子的!”这时一位老姑姑走了进来笑骂道。 “姜姑姑,我们公主是最和善的!” “就你话多,小心我先把你嫁出去!”宣华笑着道。 “公主,把双儿嫁给青鹘吧!” “公主,你看佩儿,要嫁也是先嫁她” 双儿听到青鹘的名字脸一红,嘴上硬着,心中却美滋滋的,不由的害羞起来。 “我呀,要永远陪在公主身边。公主,你看双儿脸红了,早就知道这丫头喜欢青鹘!” “行了行了,时辰不早了,别让慕容王子等久了。”老姑姑笑着催促着。 “是,姜姑姑。”三个女孩子嘻笑着,仿佛这世间所有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这边慕容迦与青鹘在芳林园里百无聊赖,虽然等着宣华公主,可慕容迦的心中想的却是天牢里的穆易雪,想着想着慕容迦不由的眉头紧锁,手里紧紧握着拳头。 青鹘见慕容迦如此表情,小声提醒道:“王子,公主来了,切莫让公主看出你的不快!” 慕容迦微微点了头。 此时传来双儿的声音:“慕容王子,一大早就来芳林园,可真有心呀?” 而青鹘则高声玩笑道:“这芳林园的牡丹可是洛阳最美的,我们王子是来赏花的!” “真的是来看花的吗?”双儿边说着边瞄向了宣华公主。 佩儿扶着司马彦走了过来,嗔怪双儿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慕容迦见宣华过来了,他整理了一下情绪,换作一副阳光大男孩的表情,眼里含着笑,淡褐色的眼瞳闪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光,棱角分明的面孔让宣华真真的移不开眼,他的笑太暖了,暖得宣华整个人都化了。 宣华不由的看得痴了 佩儿见宣华有些失礼,她轻轻的唤了声:“公主!” 宣华发现自己失态了,脸更红了。 慕容迦仿佛没看到这些,他笑呵呵的说道:“双儿姑娘率真可爱,倒是有些我草原女子性格。” 见慕容迦说起自己,双儿更是一副我们公主可是全为了你的表情,双儿嘟囔着道: “我们公主可是金枝玉叶,王子可以保护好我们公主,切不可有什么闪失!” “我不太会骑马”宣华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弱弱的说道。 “没关系的,有我和青鹘在,我们会护好公主的!” 这时宫中的一个小内侍跑过来道:“公主,车驾都已经准备好了!” 宣华点了点头,双儿、佩儿扶着公主,欢欢喜喜的出了宫门。 ※※※ 第七十六章 易雪周蓉 押入天牢 就在宣华欢天喜地的与慕容迦相约之时,易雪与周蓉被贾谧则被关在金谷别苑的一间下人房内,准备着被押入天牢。 一大早,不甘心的贾谧又出现了。 “易雪姑娘,哦,不,应该叫你杨姑娘,你可否想清楚了?” 易雪明白贾谧所指,她脸上浮出一丝轻蔑,嘴角微微上扬道:“贾谧,既然你叫我杨姑娘,我们之间有着血海深仇,你觉得呢?” “可惜这如花似玉的容貌,一朝进了那阴森幽暗天牢,怕是再难见天日喽。” 贾谧叹着气,或许他是真觉得可惜,或许他只是想征服眼前的女人,总之经过一夜,他忽然跑来希望易雪能够回心转意。 “贾谧,要杀要剐还是要关,随你,只要我还活着,我杀你之心就不会变。”易雪的怒火又被激起。 “唉,你说我杀你还不容易,你说这狠话有何用?”贾谧摇着头,不由的一丝苦笑。 此时石崇冲着旁边的府兵一招手,几名府兵上前,便将易雪和周蓉推了出去。 见易雪和周蓉已经被押走了,贾谧又叹了口气。 “国公爷,你莫不是对了这易雪姑娘动了真情吧?”石崇一脸的疑问。 贾谧瞪了一眼石崇:“我贾谧还没有得不到的女人,可偏偏就她让我想了这么久,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石崇听闻,心中暗笑:这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最有兴趣的,堂堂的鲁国公,也不过如此。 天牢中阴暗潮湿,空气中透着令人恶心的腥臭霉味,这里关押的都是重犯,牢房都是隔间关押,每个牢房锁着木栅门,透着微弱的光亮,可以隐约看到牢内关押着的犯人,一个个蓬头垢面,或蜷缩在角落中,或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躺在枯草上呻吟。 天牢的牢头见押来了两个漂亮的姑娘,尤其是见了易雪,心下欢喜的很,不顾在场押送的府兵,一双色眼贼溜溜的瞄着易雪。 为首的府兵见牢头如此好色,干咳了两声。 牢头回过神,干笑着问道:“犯妇所犯何事?” “刺杀鲁国公未遂,国公爷下令押入天牢,等着朝廷下旨。” 牢头一听,这两个漂亮的弱女子,竟敢行刺当朝皇后的侄儿,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恭恭敬敬的向领头的府兵问道:“没想到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是个狠主,鲁国公还有什么交待的吗?比如要不要特别照顾一下”牢头咧开了嘴,脸上的肉向上堆着,眼睛放着光。 “此女为当年谋反的杨氏余孽,就此关押,国公爷说不必审了,且等朝廷下旨即可。” “是,小人明白。” “来人,将两名女犯换上囚服,带上重镣,推进了地字号的牢房!”冲着狱卒吩咐到。 不多时易雪和周蓉便天牢中的稳婆带走,换上囚服,带上重镣,被推进了地字号牢房,咣啷啷的上了锁。 见晚雪和周蓉已被羁押,领头的府兵交接完了,便准备离开,但见牢头对易雪垂涎三尺的模样,不由的生出一些厌恶来。 心下想着:国公爷看上的女人,你是什么东西,还想染指? 想到这,领头的府兵回头看了看易雪,又瞧了瞧牢头,抬高了声音道:“这女人是鲁国公看中的,你不可动她,国公爷交待了,若是此女回心转意,你通禀一声即可。” “是、是、是!小的哪敢呀!”牢头陪着笑脸。 贾谧的府兵走后,牢头在易雪的牢门前转了两圈,眼中放着邪火。 心有不甘的没话找话道:“二位姑娘,你们可真是个狠主,竟然敢行刺贾后娘娘的侄儿,当今的鲁国公,你们的胆子可真不小。” 见易雪和周蓉都不说话,牢头又自顾自的接着道:“进了我们这大牢中,就是要乖乖的听话,否则就会有苦头吃的。虽然国公爷有了话,但是进了这诏狱,有些事情就难说得准了。” 见这牢头不怀好意,周蓉不驯道:“你什么意思,你还想动我们不成?” 牢头嘿嘿一笑:“动?”随后指了指旁边牢房。 顺着牢头所指的方向,易雪和周蓉看到隔壁牢头的地上蜷缩着一个女囚,被打得破烂的衣服粘在了身上,一条条的血痕清晰可见,浑身上下竟然没有好地方,女人不停的呻吟,看样子是受了重刑。 “看见没,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牢头威胁着。 望着女囚奄奄一息、痛苦呻吟的模样,牢头毫无半分恻隐之心,反而是一脸的得意。 他吸了吸鼻子,挤眉弄眼,慢悠悠的说道:“进入这天牢诏狱的,除了犯了十恶不赦大罪的,再有就是犯官及连坐之人,一般而言,这些人的女眷和奴婢大多直接发配为官婢。但凡跟着入了诏狱的,便是一同定了罪,你们说哪个不是曾经出身高贵的勋臣贵妇,进来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然后呢” 说到这他顿了顿,脸上的肥肉横着,露出一丝狠色,滴溜着他那贼光光的眼睛,瞄着易雪和周蓉的反应。 易雪和周蓉听到牢头的话,又望着隔壁地上的女囚,不由的紧紧的偎在了一起,这天牢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牢头继续说道:“女犯进了监房,还谈什么人格、尊严,这些都统统都不存在了。” “你想怎么样?”易雪抱住周蓉,壮着胆子问道。 “我想怎么样?就看姑娘识不识趣了。”说完一脸的坏笑,眼睛里又浮现出令人生厌的淫邪之色。 “你敢?” “我有何不敢,难道你们还指望从这里出去不成?” 牢头一脸的不以为然。 “你们这样的我见多了,哪个进来时,不是想着有机会有出去,什么王公重臣,除了定了反罪的,哪个背后不是有人撑着。可是真正走出去的一年也不见几个。” “我们尚未定罪,别忘了国公府军爷的话,鲁国公正希望我回心转意,你就不怕鲁国公吗?” 易雪厉色斥道,虽然她恨贾谧入骨,此刻也不得不搬出他自保。 牢头听到易雪的话,转念一想:那府兵确实这么交待的,且不争这一时长短,马上就了换值的时间了,先等些日子看看再说。 于是瞪着那双冒着邪火的眼睛,发着狠道:“你们就好好的在这呆着吧,这里的日子怕是比外面长得很呢。” 说着便离开了。 易雪和周蓉见牢头走了,松了一口气。 ※※※ 第七十七章 北郊猎场 纸鸢赛马 就在穆易雪和周蓉战战兢兢的押在天牢之中,慕容迦等人已经到了北郊猎场。 这北郊猎场是皇家猎场,曾经春猎之时武帝会带着群臣来此狩猎,惠帝登基后,便取消了春猎,而这北郊猎场慢慢的就被各世家门阀用作骑猎、打马球等各项活动。 这时一个猎场奴隶见慕容迦到了,牵着三匹马上来,用鲜卑礼道:“丑奴见过王子,公主的马已经选好了,都是性情比较温和的。” 说完丑奴特意拍了拍其中一匹枣栗色的马。 宣华见带着面具的丑奴,不由得觉得有些恐怖,向后退了退,拉着慕容迦的衣禁道:“这个是猎场的奴隶吗?” “不,他是我的马夫,我让他专门在猎场等着我的,别看他长得吓人,但是骑术却是了得。” “丑奴下去了!” 说完杨征瞄了一眼宣华,指挥着车夫,将宣华的车驾带离。 “公主,我们先放纸鸢吧!”慕容迦建议道。 “嗯,那你来放。”宣华一脸的幸福。 北郊猎场的草坪上,慕容迦的手牵着线,一会跑着,一会停下来拉着线,眼睛盯着天上的纸鸢,俊朗的脸旁暴露在阳光下。宣华则欢喜着围绕着慕容迦,顺着纸鸢的方向,不时的指向天空,说着、跑着、笑着。 双儿、佩儿坐在一个坡地上,望着宣华和慕容迦,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一旁的青鹘则是翘着脚,双手抱着头,躺在草坡上,嘴里叼着一根草,身后约一百米外,几匹马在悠闲的吃着草。 “公主难得这么快乐,你看他们多发呀!”佩儿感慨着。 “慕容王子对咱们公主这么好,公主又喜欢慕容王子,以后公主和慕容王子成亲了,会天天快乐的。”双儿一脸的憧憬。 “不知鲜卑的草原是什么样子的?” “应该比这里大很多吧。” “青鹘,听说你们鲜卑女子都很率真,骑术都很好,是真的吗?你的心上人也是这样吗?”双儿忽然转过身,试探着青鹘,佩儿听双儿如此问,也将脸转向青鹘。 而青鹘没有言语,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复杂表情。 双儿见青鹘不说话,拾起一枚小石子打向青鹘:“你看什么看得那么呆,我问你话你都听不见。” 青鹘被打得一愣,刚想发作,又忍了下去,转而笑道:“双儿姑娘,你问我什么了?” “双儿问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佩儿咯咯的笑了起来。 青鹘笑笑,站起身来,说道:“我去看看马。” 青鹘骑上了自己的马,在草场上跑了起来,只见青鹘忽然站在了马背,而马飞奔的速度丝毫未减,再看青鹘时而双手撑鞍倒立于马上,时而在轻身转体,时而仰面下身于马身,接着青鹘一声长哨,疾风带着其他几匹马也跟着一起跑了起来,青鹘又到了另一匹马上,双儿和佩儿看着骑术了得的青鹘,第一次见到竟有这样骑马的,惊得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满脸的崇拜之情。 而慕容迦见青鹘如此恣意的驰骋,不由得也被吸引住,嘴里喃喃自语道:“好久没有这样恣意的骑马了。” 宣华公主也惊叹着青鹘的骑术,一双含情的眼睛看向慕容迦:“想必王子的骑术更是精湛。” 慕容迦出神的看着青鹘,好像没有听到宣华的话,并未回答,一阵风吹了过来,空中的纸鸢摇了摇,慕容迦一不留神手中的线轴被扯了出去,慕容迦回过神想要再追,纸鸢已经飞走了。 宣华不由的笑了起来,慕容迦有些不好意思道:“光顾着看青鹘了,竟忘记手中的纸鸢了。” “那我们就去骑马吧,青鹘的马术真的好厉害,我也想学你们鲜卑的骑术。” “公主是金枝玉叶,怎可学习我们鲜卑的骑术,我去表演给公主看吧。” 说着慕容迦口中向着青鹘的方向长哨一声,只见疾风立即向着慕容迦奔来,青鹘听到慕容迦的长哨,也带着几匹马跟着疾风跑了过来。 慕容迦向草坡上的双儿和佩儿招了招手,大声说道:“双儿、佩儿你们过来陪着公主,我与青鹘赛马去。” 双儿听慕容迦如此交待,先一步跑了过来道:“慕容王子,我们公主来到猎场,就是想同王子学习骑术,你却要丢下公主自己去赛马。” “既然双儿姑娘这么说了,王子就教公主骑马吧,双儿和佩儿要不要也学骑马呀,我可以教你们!”青鹘笑哈哈的说道。 “好呀,好呀,那我们就学学鲜卑的骑术。”双儿雀跃着。 而佩儿去摇摇头道,“我就不学了,我在这里看着你们吧。” 慕容迦见此情形,一副阳光大男孩的表情,转头对身旁的宣华公主说:“既然公主想学骑术,那我就教公主好了。” “有劳慕容王子了,你不要嫌我笨就好了。”宣华有些羞涩的说道。 青鹘将宣华公主的马牵了过来,慕容迦将宣华扶上了马,边扶边关切的说道:“公主,慢一些,来抓住缰绳,不用害怕,马儿本是很温和的。” 听慕容迦如此温柔,宣华不由得红扑扑。 慕容迦又一副贴心的样子提醒着:“在马背上要抓紧缰绳,但不要把缰绳拉得太紧,尽量放松,先让马走起来,不要急着跑,要是跑急了可是会掉下来的,那样的话我可接不到你的哟。” 宣华的脸更红了,慕容迦看了看宣华,心里感叹着:“这小公主还是单纯可爱的,可惜呀”。 慕容迦教了大约一个时辰,有些累了,将宣华抱了下来,取了水袋递给了宣华:“公主累了吧,喝口水休息一下,这学骑马是急不得的。” 宣华接过水,喝了两口后,娇羞的说道:“是有些累了,我在这休息一下,你且不用顾着我,去与青鹘赛马吧,有佩儿照顾我呢。” 于是慕容迦飞身上了疾风,动作干净利落,疾风在这草场上激扬奋蹄,而慕容迦也跑得酣畅淋漓,时而与青鹘比着速度,时而与青鹘比骑术,双儿也早已经下了马,与宣华和佩儿一同看这两个人比着骑术,三个人兴奋的又叫又跳。 大约跑了一个时辰,慕容迦拉住了缰绳,疾风慢了下来。 青鹘跳下马来,将马后面的羊皮水袋拿了下来,咕咚咚的喝了起来,喝完一抹嘴道:“王子,你且和公主先休息着,马儿也跑累了,这草场北坡那里有个内湖,我带马儿去喂些水草。” 青鹘拉着疾风和宣华的马,冲着双儿和佩儿道:“二位姐姐,要不要一起去北坡呀,那边的风景特别好,是这猎场难得的好景致。” 宣华听闻青鹘的话,也来了兴致,说道:“那我们一起去吧。” 慕容迦见宣华想跟着去,也说道:“那就一起吧!” 于是五人牵着马,向着北坡内湖方向走去 ※※※ 第七十八章 宣华坠湖 昏迷不醒 青鹘将几匹马拉到猎场北坡内湖,便将马放开,任由马儿沿着河岸悠闲的吃草。 这内湖水不是很深,清澈见底,水草还算茂盛,靠近湖边的水草中,不时有鱼游来游去,穿梭其中。 “看,湖里好多鱼。”宣华兴奋的指向湖中。 虽然宫中养了很多名贵漂亮的鱼,但这大自然中的鱼显然要悠闲自在多了,更能吸引宣华。 “是呀,好多鱼!”双儿也睁大眼睛瞧着。 “公主,小心脚下。”佩儿拉住宣华,提醒着,生怕公主有所闪失。 只见青鹘拾起一要干木棒,比划了几下,然后用匕首削尖了一头,递给了慕容迦,随后自己又做了一个。 “这是做什么呀?”宣华好奇的问道。 “插鱼。”慕容迦说着便将外衫系起,站在湖边,目光专注的盯着湖中的水草。 “慕容王子好厉害,还会插鱼!”双儿一脸的崇拜。 “我们鲜卑慕容氏,本就是渔猎为生的。”慕容迦眼睛盯着水中,面无表情的说道。 见慕容迦如此专注,双儿和佩儿扶着宣华站在一边,伸着头紧张的看着慕容迦,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呼吸重了能将鱼吓跑。 见三人如此紧张,青鹘哈哈笑道:“公主不必如此拘谨,,很快就有香喷喷的烤鱼吃了。” 就在青鹘说话之际,慕容迦一个用力猛插,一条青黑的大鱼插在了树枝的一头。 三个姑娘拍着手高兴的叫着:“慕容王子好身手,慕容王子太神了。” 接着青鹘也眼疾手快,插到了一条鱼。 就在三个人欢呼雀跃之时,忽然传来一声马的嘶鸣,这马的叫声甚为凄惨,众人不由得转过头。 只见其中一匹嘶叫着将马前蹄扬了起来,随后便向湖边冲了过来,惊的其他几匹马也跟着乱跑,就连疾风也扬蹄奔了出去。 慕容迦一声惊呼“不好”便丢下手中插好的鱼。 那匹惊叫的马疯了一般向着几个人冲了过来,宣华和双儿、佩儿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大惊失色。 宣华见马仿佛冲着自己奔过来,本能的转身向后跑去,怎奈身后却是湖水,宣华一头栽进了湖里,双儿和佩儿想拉住宣华却没有拉住,眨眼间三人全部掉进了湖里。 青鹘此时从怀中取出一支飞镖,向马的喉咙处射去,马儿一声长嘶,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此时慕容迦看到宣华落水了即刻跳进湖中,随后青鹘也跳了下来,二人将三个不会游泳的小姑娘救了上来。 双儿和佩儿很快就吐了水醒了过来,而宣华因身体较弱,再加上惊吓,虽然吐了水,却是不见醒转,双儿和佩儿吓得大哭起来,不停的叫着公主、公主。 青鹘去查看了一下马儿,回来道:“王子,马腿上有被毒蛇咬伤的痕迹。” “现在最要紧的是将公主快快的送回宫中,找太医救治,青鹘快让丑奴将公主的马车赶过来。” “是王子。” 随后青鹘拿出鹰哨吹了起来,不多时宣华的马车来了,慕容迦将宣华放在车上,与青鹘飞身上马,向洛阳城飞奔而去。 迎春殿外,双儿、佩儿狼狈的伏在地上,仿佛两只待宰的小羊,不知命运如何。 迎春殿内太医程据隔着纱帘,微闭着眼睛为宣华诊脉,贾后一脸的怒色,忍着气等着程据的结果。 片刻之后,程据站了起来,贾后迫不及待的问道:“程太医,彦儿的情况如何?” “回娘娘,公主此番惊吓落水,引发了旧疾,情况不妙呀。” 贾后听到宣华的情况不妙,怒上心头:“来人呀,将那两个贱婢拉出去杖毙,若是公主有个三长两短,迎春殿内所有人都要为公主陪葬!” “娘娘莫要动气,要紧着身子,且等我向公主行针,再看情况。”程据劝道。 贾后点了点头,这程据本就是贾后钟意的情人,所以他的话贾后还是听的。 此时有内侍来报:“娘娘,慕容王子送公主回来一直在殿外候着,王子想问问公主如何了?” 贾后刚想发火说不见,转念一想慕容迦毕竟是宣华的未婚夫婿,宣华的事还没搞清楚,此时不便责怪于慕容迦,等宣华醒来再说吧。 于是点了点头:“让慕容王子到外堂候着吧,本宫这就过去!” 慕容迦见贾后出来了,向贾后谢罪道:“是慕容迦照顾不周,让公主受苦了,请娘娘重罚。” 原来慕容迦听到贾后要杖毙双儿和佩儿,赶紧唤小太监过来,去请贾后。 董猛将贾后扶到堂上的檀木榻上坐了下来,贾南风忍着怒气问道:“慕容迦,你带彦儿去放纸鸢,彦儿的马为何会发狂?为何公主到现在都不见醒转?” “娘娘,是慕容迦的错,没有留意猎场竟有蛇虫,马儿被蛇咬了之后发狂,导致公主受到惊吓坠河,是慕容迦没有照顾好宣华,娘娘无论如何责罚,慕容迦都无半点怨言。” “唉,罢了,你终究是慕容可汗的王子,你先回去换洗一番吧,且等彦儿平安醒来,我再命人传你!” 见慕容迦一直没有回去换衣服,衣冠不整的守着宣华,贾南风的语气不由得温和一些。 “娘娘,慕容迦要守着公主,公主不醒来,慕容迦怎能安心?” 贾南风见慕容迦对宣华公主牵挂,还算有心,脸色有所缓和。 慕容迦又道:“慕容迦斗胆还请娘娘饶了双儿和佩儿,公主尚在病中,还是不要见血腥为好,这两个姑娘都是公主身边近身服侍的,公主心地纯善,一会醒了见不到她们,怕是又要伤心难过。” 贾后听闻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而太监董猛吩咐内侍:“将双儿、佩儿各打二十大板。” 殿外的双儿和佩儿听闻赶紧叩头谢恩。 大约半个时辰,程据将针拔了出来,可是宣华却依然昏迷不醒,程据不由有些慌乱,擦了擦额头上因为紧张而渗出的汗珠。 贾后见宣华还未有醒来的迹象,急上心头,脸色又难看了:“程据,彦儿为何还未醒来?” “娘娘!”程据扑通跪了下去。 伏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娘娘,是臣无能,按理说公主应该醒转过来,臣也实在想不通公主为何无法醒来,臣无能呀,还请娘娘将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宣来,大家一起会诊或许能想出办法。” 此时一旁的董猛听到程据如此说,唤了身旁的小太监道:“听到程太医的话了吗?快去太医院。” “诺!”小太监赶紧碎着步小步出去。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太医们的慌慌张张的赶来了,慕容迦见太医们的神情,心知情况不容乐观,给青鹘使了个眼色,青鹘会意,悄悄的退了出去。 ※※※ 第七十九章 天牢刑室 周蓉吃亏 庞清得知慕容迦的计划进展顺利,宣华公主昏迷不醒,就在太医们彻夜不休,为宣华犯愁之时,他也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这牢头晚上不当值的时候,喜欢去春熙坊寻花问柳,由于看管天牢,许多犯人家属为了让亲人少受些罪,所以免不了花些金钱、物件来贿赂牢头们,有时牢头也会将从犯人身上搜刮随身财物。 牢头钱得的容易,所以便沾染了又赌又嫖的恶习。 昭凤台最华丽的包房里早有一人坐在那慢慢的喝茶,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尊主,他来了。”说着无忧指向甬路上一个哼着曲的,穿着灰色便服中年男人。 庞清点了点头。 牢头先在赌馆里玩了一个时辰,他的手气不太好,不免内心有些火,想再押注,发现没钱了,摸了摸里怀,只剩下一个云凤金簪和猪龙玉佩,这是从今天新来的女犯身上搜刮来的。 赌馆的和官高声叫着:“买定离手呀,快快下注,买定离手哈!” “诶,我说张牢,还有没有钱啦?没钱就明个再来哈!”和官问道。 “赶快下注,买定离手哈!” “啪!”牢头将猪龙玉佩拍在了赌桌上。 同桌赌钱的人中,一个身着蓝白窄袖短衫麻布衣、下着袴裤,腰间束着穗带的年轻男子,见到押在桌上的玉佩,似乎眼熟,便拿起来看,玉佩那醒目的慕容王室的标识映入眼中。 庞清想起来,这是慕容迦的,他在慕容迦的身上见过。 庞清拿着玉佩道:“慢着!” 和官停下来,问道:“恩客,有何吩咐!” “这个玉佩从哪里的?”庞清问道。 “你管得着吗?有本事你再赢去!” “此物是鲜卑慕容王子的贴身之物,如何到了你的身上?”庞清又问道。 “慕容王子的?不是那两个女犯的吗?”牢头听得慕容王子之物有些懵了,他不由自言自语的嘀咕着。 “说,你还从她们身上拿了什么?” “你管得着吗,就这个玉佩,怎么着?”牢头也是一脸蛮横。 “诶!我说你是玩还是不玩?”牢头由蛮横转为了不耐烦。 庞清看着玉佩,心想:“这怕是慕容迦给易雪姑娘的定情之物,我虽然可以赢他,但我不能让这冰清玉洁的玉佩变成赌台上的赌注。” 原本他的目的是赢光牢头的钱,再与他搭讪,不成想这牢头竟然拿着了慕容迦的猪龙玉佩,庞清当即改了主意。 于是庞清道:“我是慕容王子的贴身护卫,我家王子的随身玉佩不可以做为赌注,今天我赢的钱全归你,玉佩归我?” “这,怕是不合规矩呀!只要在这赌桌上,就是赌注,只能赌台定输赢!”和官笑着道。 “我今日就要将玉佩拿走,若你们不怕得罪我们慕容王子府,那就试试看了。”庞清提高了声音,也来了硬的。 此时,赌馆的掌柜见有人闹事,带着打手过来,正吩咐手下与庞清动手。 庞清看着赌场掌柜,一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神态,此时玉佩已经被庞清拿在手中,他翻转着玉佩,漫不经心的说道:“掌柜的,如今慕容王子是未来的驸马爷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开门做生意总是和气才能生财。” 只听旁边有人劝道:“掌柜的,听我一句,规矩是人定的,这牢头手上的东西大多不干净,若是因此惹祸上身,不值得。” 赌馆掌柜寻思了片刻,当即换了一副笑脸道:“既然是慕容王子之物,确实不该出现在这赌台上。虽然规矩不能破,但也要看什么事不是?既然恩客愿意将所赢之钱尽归张牢,那就这样吧。” 庞清拿了猪龙玉佩,冲着牢头道:“此物所持之人,你可要善待,否则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便立即出了赌馆,转身进了昭凤台。 庞清到玉佩,想着易雪在牢内必定吃了苦头,于是便决定要想办法尽快进到天牢。 话说这牢头得了庞清的钱,用了不多时,便输了个干净,他刚想再将云凤金簪当作赌注,忽然想起刚才之事,想想还是算了。 又想起答应给香荷送件像样的首饰,便将云凤金簪放回怀中,站起身:“今日太背气,不玩了。” 香荷是牢头在翠香馆相好的妓女,牢头从赌馆出来,便来找香荷奉上云凤金簪,香荷见如此做工精巧的金簪,当下欢喜非常,尽心服侍这牢头。 牢头虽与这香荷一起寻欢作乐,脑子里却不时闪现出今日的两个女犯,早把庞清的警告抛在了脑后。 到了牢头当班的日子,他便命狱卒将易雪和周蓉,带到了刑室。 看了满屋子的各式刑具,周蓉不由的心中发怵,她轻声问道:“姑娘,这是要给我们用刑吗?” 易雪没有说话,紧握周蓉的手,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牢头命狱卒将周蓉与易雪捆起来。 周蓉见牢头动真格的了,便挡在易雪面前。 一个狱卒见周蓉竟然如此泼辣,不由的更有兴趣了:“嘿嘿,竟然是匹小烈马,这个我喜欢。” 说着便向周蓉动起手了。 周蓉抬起脚将狱卒踢翻在地,见周蓉竟是个会武功的,几个狱卒拿起绳子,将周蓉套了起来。 而此时,天牢门前,庞清手里提着一个大食盒,拿出慕容迦给他的令牌对守门的士兵道:“有劳通禀一声。”同时又递过一袋子钱。 其中一位士兵拿过令牌看了看,又打量着庞清,将手里的钱掂了掂,皮笑肉不笑的蹦出两个字:“打开。” 庞清打开食盒,这老丘八检查了一遍,见无异样便将庞清请进了天牢。 见易雪的牢房是空的,庞清问道:“人呢?” 旁边那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女囚用微弱的声音答道:“被带去刑室了,恐怕好端端的姑娘,就要被糟踏喽。” 庞清一听,赶紧又丢给了老丘八一锭金子:“刑室在哪?快,带我过去。” 此时远远的已经听见周蓉的叫喊声。 只见牢头冲着易雪说道:“既然不让动你,那我就先拿你这丫头开开荤。” 说起牢头与狱卒一起上前要扒周蓉的衣服。 “周蓉!”易雪见周蓉眼见着就要受辱了,她急的挣扎着大喊,无奈自己也被捆了起来。 几只大手在周蓉身上乱摸着,她挣扎着大叫,眼见一只手摸向的自己胸部,周蓉狠狠的咬了过去。 那只手的主人被咬得大叫,被咬的正是牢头。 牢头见手臂差点被咬下一块肉来,愤怒的给了周蓉几个大耳光,嘴里骂着:“我叫你狠,今天你别想活着出去。” 其他几只手也停了下来,,随后便冲着一阵周蓉拳打脚踢。 就在这时,门“咣当”一声,被人踢开了。 庞清冲了进来,上前一脚便把牢头给踢飞了,几个狱卒刚想上前,只见一块金牌挡在了他们面前。 牢头爬了起来,仔细一看,竟然是御赐的出宫金牌,当下停止了正在进行的行为。 跪下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官爷饶命。” 庞清没有理他,冲着跟着自己一起进来的丘八道:“把两位姑娘送回牢中。” 牢头见庞清竟然昨日拿他玉佩的人,小心翼翼的问道:“爷,难道是慕容王子让你来照顾两位姑娘的?” 庞清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你不配知道,若是你再敢对两个姑娘有非份之想,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 第八十章 萨满圣女 大赦天下 庞清虽然教训了牢头,并放出狠话,但仍不放心,他又给了守卫士兵一些钱,对他交代一翻。 这老丘八见如此大方的主,当即满口应承。 这边太医们会诊了一夜,却也没见宣华醒转。 程据一脸的焦急:“江太医,你资格最老,可还有办法?” 江太医叹着气摇了摇头:“下官也实在看不明白,观公主心脉,虽有些绵软无力,但还算平实,按理说公主早该醒了,下官也实在想不出其中缘由。” 其他太医更是低着头,不敢多说一句。 贾后见众太医的神态,不禁暴怒:“一群废物,一群废物,宫中养你们何用?如果今日公主还醒不来,你们所有的人都别想活着离开。” 随后看了看程据,指着他恶狠狠道:“你也跟着他们一起去死好了。” 程据吓得扑通跪倒在地,他深知自己虽是贾后的情人,但跟公主比,他的命却是一文不值的。 众太医一听贾后放出如此狠话,不由吓得纷纷趴在地,不停的磕着头:“娘娘饶命呀,娘娘饶命呀” 一旁的慕容迦见此情景,知道时机到了,他的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眼里露出一丝狡黠。 随后,他又换了一副忧心之色,来到贾后面前:“娘娘息怒,是我没有照顾好公主,还请娘娘手下留情,饶了各位太医。” 贾后此时已然压不住火,她狠狠的瞪了慕容迦一眼,咬牙切齿道:“若是彦儿有个三长两短,这些人统统要给我的彦儿陪葬。” “娘娘,可否让慕容迦试一试?” “让你试,你有何办法?”贾后瞥向慕容迦。 “此番来晋议亲的使团中,随行了我们鲜卑萨满教的圣女,圣女奉萨满大祭司之命,留下安排迎公主回大棘城完婚,鲜卑圣女是天地的使者,若娘娘愿意,可宣圣女进宫一试。” 贾后狐疑的看着慕容迦,不置可否。 慕容迦单膝跪地,用最诚恳的鲜卑礼仪恳求道:“娘娘,我与公主情意相通,更是公主未来的夫婿,慕容迦心急如焚,恳请娘娘就让圣女试试吧。” 董猛见慕容迦一脸的真挚,又见贾后的迟疑,也跟着劝说道:“娘娘,老奴听闻萨满大祭司可通天地神灵,既然太医院无计可施,不妨一试,老奴相信公主吉人天相!” 贾后见董猛如此说,也没有其他办法,于是点头同意了, 穿过芳林园,青鹘引着一名手持通灵鼓的异族女子匆匆走进了迎春殿。 只见该女子编着结发辫,头戴狐面抹额,插着雉翎,一袭白袍上绣着鲜卑的图腾,腰间系着魂铃,腰带的四周装饰着狐尾,白纱遮面,只露出一双充满着灵性的眼睛。 圣女向贾南风行了见面礼,贾南风见圣女的确神圣非常,不由露出满意的神情。 换了一副笑脸客气的说道:“鲜卑圣女果然不同凡响,那就有劳圣女了。” 慕容迦向圣女说了几句,圣女点了点头,指了指贾后身旁的两个宫女,对慕容迦又说了几句。 慕容迦向贾后解释道:“娘娘,圣女说她在沟通天地神灵之时,任何人不许打扰,只允许两名宫人一旁协助,其他人不得入内,以鼓为令。” 见贾南风点头同意,圣女又跟慕容迦说了一些话。 慕容迦对着两名宫人说道:“你们两个,听到圣女的鼓声后,一个要不停的摆铃,一个要不停的洒圣水,一直到圣女的鼓声停止。” 两名宫女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于是两名宫女引着圣女走进了内室。 不多时,只听到“咚、咚、咚”三声鼓响,紧跟着就听见摇铃的声音,接着鼓声与跳神咒语传来,时快时慢,忽然鼓声停了,圣女好像不停的抖了起来,身上的魂铃随着身体的动作不停的响,不时的传来通灵鼓的声音,仿佛是有什么神灵附了身一般,听得外堂的众人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 就这样持续了大约半个时辰,鼓声慢了下来,忽然听到宣华几声轻咳。 贾后不由的露出喜色,却不敢说话,生怕打扰了圣女。 又听圣女用鲜卑语高声吟唱,仿佛是感谢什么,最后“咚、咚、咚”的三下鼓响,仪式仿佛结束了。 在众人的期盼中,一名宫女跑了出来,高兴的叫道:“娘娘、娘娘,公主醒了,公主醒了。” “哦?彦儿醒了?果然是彦儿醒了。” 贾后喜出望外,顾不得让董猛搀扶,自己迫不及待的从榻上站起来,径直奔进了内室。 此时的贾后已然一副慈母之态,握着宣华公主的手,高兴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吩咐着宫人准备汤粥。 宣华见众人都围着自己,连慕容迦也在,心中大致明白了。 她怕贾后责怪慕容迦,挣扎着想起身,一旁的姜姑姑赶紧扶住她,将抱香软枕垫在身后,心疼道:“公主慢点起身。” 宣华有些虚弱,努力的抬起头,眼含深情的看向慕容迦,轻舒了口气。 转向贾后道:“母后,切不要怪任何人,是宣华不小心滑到了湖中。” “你这傻孩子,就怕母后责怪慕容王子,当真是女大不中留呀!” 贾后笑着嗔怪着。 见自己贴身的两个婢女并未在场,宣华紧张的问道:“双儿和佩儿呢?怎么不见她们?” 慕容迦解释道:“公主放心,双儿和佩儿跟公主一同坠湖着了凉,娘娘让她们休息几日再来服侍公主。” “我的彦儿就是心地善良,自己都这样了,还为婢子操心,过几天她们就回到你身边了。” 贾后应承着。 宣华公主见慕容迦和母后都这样说,便放下心来,但见众人中有个异族女子,一脸的疑惑。 贾后说道:“你旧疾复发,昏迷不醒,是慕容王子带来的圣女将你唤醒的。” 慕容迦接过话道:“长生天保佑,是圣女请了草原的鹰神和虎神,为你驱除煞神。” 此时圣女用鲜卑语说了几句,慕容迦的脸色现出了为难的之色。 贾后看到慕容迦的表情,问道:“圣女想要什么封赏,本宫都可以答应。” “圣女并不是要恩赏。” “那是彦儿可有什么不妥之处?”贾后的语气中带着紧张。 “圣女说,她观皇宫内煞气极重,而这煞气在宫内游走,被公主冲撞到了,所有才有此一劫,虽然已经化解,但是为了以后长乐安康,还需要三个月内不得杀生。” “这也并不是难办之事,大监,传本宫懿旨,京城三月之内不许杀生。” 贾后笑着应允道。 此时圣女又说了两句,慕容迦翻译道:“圣女说,如果能大赦天下,则公主是一生平安、富贵无忧。” “大赦天下?”贾后不由的有些犯难。 宣华听了之后,央求道:“母后,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宫中既然有煞气,还请母后慈悲为怀。” 听道煞气二字,贾后想到贾谧曾经说过,废太子司马遹是七煞转世,心中不免有些发毛。 于是下令道:“传本宫懿旨:大赦天下。” ※※※ 第八十一章 庞清探监 好消息至 庞清收到慕容迦的消息,得知贾后不日便大赦天下,高兴的即刻准备了一个大食盒,又出现在了大理寺天牢门前。 天牢守卫的士兵见庞清这个大方的主又来了,知道他手持金牌,立即堆着笑脸迎了上去:“爷,您又来了?” 庞清没说话,又丢给了这老丘八一袋子钱,丘八顿时乐开了,装模作样的检查过食盒,便将庞清请进了天牢。 而这边周蓉正百无聊赖的编着草蚂蚱。 自上次牢头吃了大亏,也知道门口的老丘八是庞清的眼线,便不敢再骚扰易雪和周蓉。 虽然他时常带着仇视的目光盯着牢房,却没再上前,他不知这易雪的底细如何,虽然心里有恨,却不敢轻举妄动。 “姑娘,这两天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这个死青鹘在干嘛呢?” 易雪木然的摇了摇头。 “姑娘的意思,他们不会来救我们?” “不,是我又不希望他们来救我!” “姑娘为何这样说,他们不来救我们,我们如何能活着出去呢?” 易雪轻轻的叹了口气道:“这天牢可不是想救就能救的,我怕他们救不了我,反而被我连累,我不想再有人出事了。” “姑娘,怎么能说连累呢,我相信慕容王子,他不会看着我们死在这里的。” “恐怕这几日就要宣旨了,我的罪定是谋逆的大罪,只是连累了你跟着我一起在这里受苦。” “姑娘,这点苦算不得什么,何况事情不还没有定论呢吗?就算死又如何。”周蓉安慰着易雪。 “是我思虑不周,有些冒失了,刺杀贾谧不成,还连累了你” 说到这,易雪的眼睛红了,她自己的生死,自十年前的那一夜,就早已置之度外,但是周蓉却年华正当,又与青鹘情投意合,她真怕周蓉也跟着自己一起赴死。 “自我跟着姑娘玉山学艺,便与姑娘生死相随,就算死在这天牢中,也无怨无悔,当年真人赠周蓉赤心剑,就是让我赤胆忠心,不离不弃的守护在姑娘身边。”周蓉放下手中的草蚂蚱,坐到了易雪身边。 易雪一时竟然不知说什么好,红着眼睛道:“蓉儿,我想玉山了,想师父了,不知师父他老人家现在怎么样了,我辜负了他老人家的嘱托。” “是呀,我也想真人了。当年我们跟真人学艺,偶尔慕容王子带青鹘也到玉山小住一段时日,那段时光真让人怀念。” 周蓉不由得回忆起与青鹘学习暗器的时光。 说到这,周蓉不由的更加乐观:“姑娘,我相信慕容王子不会不管我们的,看得出王子对你用情至深,他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救我们出去的。” 易雪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有些憔悴,看着这些年与自己同甘共苦的周蓉,内心升出满足感,虽然自己背负家破人亡的仇恨,但是身边却一直有最贴心的姐妹,爱慕自己的师兄,爱护自己的琅琊王,还有像庞清这样的好朋友。 易雪虽然不能一一回应他们,但是自己却并不孤单。 “蓉儿,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我就成全你和青鹘。” 周蓉脸上露出了幸福而小女子的娇羞之色,狠狠的点了点头。 这时传来了脚步声,易雪和周蓉停止了对话,向牢门外看去。 丘八指着里面道:“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 “庞庄主。”易雪和周蓉见来人是庞清,一脸惊喜,不知能否带来什么好消息。 庞清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给了士兵道:“可否通融一下,让我们单独说一会话。” 丘八见又得了一锭金子,笑着道:“我先去别处查看一番,一刻钟后我回来。”说完将金子揣进了怀中,哼着曲离开了。 丘八走后,周蓉欣喜道:“庞庄主,你可算来了。” “这诏狱可不是随便进来的,哪能天天给你们送饭呢?”庞清小幽默了一下。 “我的事有没有连累师兄和琅琊王,贾后和贾谧有没有为难他们?”易雪关切的问道。 “姑娘放心,他们都还好,贾后现在怕是没心思关注琅琊王。慕容王子是未来的驸马,没人会拿他怎么样的!” 庞清故意这样说着,他偷瞄着易雪的反应。 “是呀,师兄是未来的驸马,他不会有事的。”易雪的目光黯了下去,有些失落的苦笑着。 见易雪有些低落的,庞清笑道:“易雪姑娘,慕容王子为了救你,可是煞费苦心,这几日一直为姑娘的事谋划着。” 易雪听到慕容迦为自己的事情谋划着,内心不由的泛起一丝暖意,可又怕慕容迦因此而被贾后降罪,于是又担心的说道: “贾后与贾谧本是多疑之人,又容不得任何人有异心,还请庞庄主转告慕容师兄,请他务必要保全自己,不必为强行为我出头,以免连累了师兄。” “姑娘放心,虽然慕容王子平素跳脱了些,但却智慧非常,他将此事做得滴水不露,此番我来就是让姑娘安心的,朝廷很快就会颁布诏令,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易雪和周蓉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此事说来话长,慕容王子为此是颇费心思,总之姑娘要记得,你们很快就要从天牢转到掖庭,这段时间要受上一阵子苦。” “姑娘,太好了,我们可以活着出去了。” “到了掖庭,姑娘没了性命之忧,再行谋划,总是要比在这天牢好多了。” “嗯!”易雪深深的点了点头。 “这是王子特意为姑娘准备的食盒,两位姑娘都吃完,好有力气支撑到最后。”庞清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饭菜拿出来,递给了易雪和周蓉。 “好,我们吃。”周蓉接过碗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看着周蓉的样子,易雪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这牢里的饭真的是没法吃,真是饿死我了。”周蓉也顾得不形象。 庞清见周蓉的吃相,不觉得笑了,又从食盒里拿出一小坛甜酒,递给了易雪和周蓉。 “对了,我们进来时的金银首饰都被牢头搜走了,有两件要紧的物件你要想办法从牢头那拿回来,一个是我祖母的玉镂雕花云凤金簪,一个是玉伽大妃留给慕容师兄的猪龙玉佩。” “忘记跟姑娘说了,猪龙玉佩我已经拿回来了,那牢头在赌馆正在用玉佩下注,被我们的人看到,便取了回来。却未见云凤金簪,想必还在那牢头手中。” 此时传来有人走过来的声音,大概是时间差不多,那丘八回来了。 庞清压低声音道:“姑娘,再忍耐些时日,相信王子。” “嗯,我相信师兄!”易雪的目光充满着信任。 不等天牢的丘八走过来,庞清便转身离开了。 ※※※ 第八十二章 夺回金簪 王家姐姐 自天牢回来后,庞清他便把拿回云凤金簪当成自己眼下的任务,同时也想顺便教训一下牢头。 由于慕容迦还要装模作样的关心宣华公主,脱不开身。 庞清便找上了青鹘,而青鹘得知牢头对周蓉所做的事,他更是恨的牙痒痒。 庞清知道这牢头时常来翠香馆,云凤金簪八成被他送给了香荷,便与青鹘在昭凤台盯着。 牢头惯常的先是在赌场玩,时辰差不多了,他从赌场走出来,果真来到了翠香馆,找了妓女香荷,准备在此过夜。 香荷先是陪着他喝了一阵,然后二人云雨了一翻,牢头心满意足的睡去了。 这翠香馆有三层,有些头脸的妓女们都在三楼,有的房间还有人在做乐,有的房间则已经熄了灯。 庞清和青鹘见香荷所在房间的灯熄了,二人换上夜行衣,从昭凤台后门出来,绕到来到翠香馆的后面小巷子。 庞清瞧了瞧,确认了方位,和青鹘蒙上了脸,飞身上了墙,又上了楼顶,倒挂打开香荷的窗户,跳了进来。 这香荷倒是警觉,听见有响动,马上坐了起来,只见一柄透着寒光的匕首明晃晃的横在了她的面前,香荷刚要喊出声,又生生的憋了回去。 此时牢头感觉不对,他睁开眼,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被青鹘重重的打晕了过去。 青鹘以一副强盗的口气问道:“快把金银首饰、值钱的东西都拿出,要是慢了,要你小命。” 香荷吓得浑身发抖,颤颤的指了指床对面的梳妆台,庞清过去用火折看了看,发现都是一般的首饰。 庞清假装将首饰往怀里装,吹了火折,走过来又恶狠狠的问香荷:“你就拿这么点东西打发我们哥俩,快说你值钱的东西都在哪?” “没,没有了,做我们这行的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偶尔得些钱财,也被嬷嬷拿去了!” 香荷颤着音说道。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可没有耐心听你费话,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你小命。”庞清道。 “要你小命那是便宜你了,你不是靠脸蛋吃饭的吗,我现在让你的脸开花!” 青鹘说着便将手中的刀向香荷脸上划去。 香荷“妈呀”一声,赶紧捂住脸,颤抖着哭求道:“别、别划我的脸,别划我的脸,柜角旁边的地板有个小暗格,把里面的箱子拿出来,我的家当都在那里。” 庞清走过去伏下身子,在地板上敲了敲,发现确实是空的,于是打开暗格将里的小箱子拿了出来,用内力一拍箱子上的锁便脱了下来。 庞清打开火折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玉镂雕花云凤金簪,庞清熄了火折,从怀里掏出个口袋,将箱子里的东西一股脑的装进了袋子里。 青鹘见庞清得手,便将香荷打晕,随后看到牢头,想到他曾对周蓉所做的一切,不禁一股怒意涌上心头,用手中的刀将牢头的耳朵给割了下来。 在牢头的鬼嚎声中,二人从窗户飞身出去了。 很快朝廷大赦天下的诏书就颁了出来。 穆易雪、周蓉与其他被免于死罪的女犯,包括她们隔壁那个女犯,皆以官婢身份一起被赶进了掖庭。 在掖庭虽不像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可日子却也是无比艰熬的。 整日干着又脏又累的活,吃着最差的饭食,又要被掌事的老宫女非打即骂,尤其是新来的官婢还要戴着脚镣,挨的鞭子更是不知多少。 与易雪一同进入掖庭的那名女犯由于身上有重伤,被允许休息几天,可是饭食却没有人管。 每次开饭的时候,管事的姑姑命官婢将饭菜抬到两个大桌子上,官婢们便一哄而上,慢的或是没得吃或是只剩下残羹。 易雪虽然在江湖上磨炼了许久,终归是大家闺秀,她是抢不上的。 但是周蓉却是农户出身,并且一身好功夫,她一上前,能挤走一群人。 所以每次都是周蓉去抢,并且在易雪的叮嘱下,还多抢了一人的份。 虽然饮食不怎么样,总是可以活命的。 女犯由衷的感激:“真是亏得有你们,不然我就算不病死,怕是要饿死了。” “姐姐就不要客气了,我们都是从天牢进了这掖庭,那日要不是你告诉我的朋友,我们怕是真的要出事了。” 易雪也很是感激女犯能急时告诉庞清去刑室,否则后果真是不可想象。 “是呀,是呀,你就不要客气了,抢饭这活就包在我身上了,我叫周蓉,这是我家姑娘。” 易雪看着周蓉这大包大揽的模样笑了,她冲着女犯道:“姐姐,我叫穆易雪。” 见易雪和周蓉如此坦诚的对待自己,女犯也敞开了心扉:“我母家姓王,夫家姓刘,愍怀太子左卫率卫队长刘卞便是我的夫君。 “你是说,你的夫君是那个与太子一起谋反的东宫左卫率首领,后来畏罪自杀的那个?” 周蓉又发挥了她的快言快语,口无遮拦的说着。 “周蓉,休要胡说。”易雪怕王家姐姐难过,便制止了周蓉。 只见王家姐姐苦笑着道:“恐怕连太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谋反了,他的那封信本就是潘岳伪造的,何来谋反一说?” “那王家姐姐为何入了诏狱?” 王氏此时浮现出满眼的恨意,咬着牙道:“还不是那个贾谧,他见我有些姿色,便一直想霸占我,碍于我是有夫之妇,我的夫君又是太子的卫率长,所以不敢轻举妄动,自他构陷太子之后,逼我夫君自杀,便意图将我占有,而我抵死不从,他便恼羞成怒,将我投入天牢。” “又是贾谧,这个千刀万剐的,当真是死万次都不足息。”周蓉恨恨说道。 三人正在说着,只听管事的姑姑大叫着:“上工了,上工了,快点别磨蹭了,晚了别怪我手中的鞭子不长眼睛。” “你们快去吧,看那姑姑着实凶得很,我怕是很快就要出去干活了。” “王家姐姐,切不要想那么多,你好生休养,我们走了。”易雪安慰道。 “王家姐姐,你不用好得那么快,晚几天做活,就少吃姑姑的鞭子。” 王氏被周蓉的率真逗笑了:“快去吧。” 易雪和周蓉快速的跟着其他官婢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周蓉本就是农家女,所以很多活计她是会做的,而易雪是世家小姐出身,虽然玉山学艺吃了不少苦,毕竟没有做过这些粗重的活计,没两日她的手脚皆是血泡。 ※※※ 第八十三章 粗重活计 恶煞姑姑 官婢们休息的地方,是掖庭的下厢房。 一个大通炕上叠放着十几个铺盖,地上有一张破桌子,桌上有一盏破油灯,官婢们下了工,便都回到下厢房休息。 有的早早的上炕放下铺盖休息,有的无聊的在一起八卦着曾经的风光。 周蓉见易雪满手的血泡,借着微弱的灯光,心疼的帮她包扎。 “姑娘,可真是苦了你了,明日你的活计我帮你做吧。” “那姑姑恶煞一般,怕是不行,再说了你的活也不少,我慢慢的做吧,最多挨几下鞭子。” 易雪假装不在乎的苦笑道,可她心里确实觉得自己是真做不来。 “唉哟,还真当自己的大家闺秀了,听说你是这京城有名的琴伎。” 一个年龄大的官婢瞟了一眼易雪的手,砸巴着嘴:“啧啧啧,可惜了这双手了,如今什么名曲都不如这舂米的杵子好听。” 说着大笑起来,其他的官婢跟着一同笑着。 “你们”周蓉气结,但是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易雪冲着周蓉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理她们。 “唉呀,大家都是苦命的人,这里有几个不是曾经的世家命妇,像我这种宫女出身的,因做错事被罚入掖庭的,也只是少数,你们就不要互相笑话了。” 说话的是一个长得瘦瘦弱弱的小官婢,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 “是呀,如今大家都是苦命人,不知要在这掖庭干多少年呢,这里比那诏狱也强不了多少,累死累活的干着,也只不过是为了少挨几下鞭子,抢几口饭吃。” 说话的是王氏,她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管事的姑姑命令她下地干一些轻的活计。 “熄灯了,熄灯了,睡觉了,这一天天的不死不活的,真没劲! 那几个闲着磨牙的老官婢,自觉没趣,扁扁嘴,不再说话了。 这日,易雪与周蓉同其他官婢又在一起舂米,管事姑姑看到易雪有气无力的,上来就是一鞭子,易雪的肩上现出了一道血痕。 一旁的周蓉看到,忙护住易雪恳求着:“张姑姑手下留情呀,我家姑娘没有做过这些,她的手上都是血泡,姑姑仁慈,还请姑姑开恩,姑娘的活计我替她做。” “你替她做?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一个诏狱发配过来的官婢,还当你是世家女郎呢?”张姑姑说着又一鞭子下来。 这一鞭子打在了周蓉的身上。 这张姑姑似乎不解气,又似乎觉得周蓉挑战了自己的威信,她咬着牙根,恨恨的将鞭子一个接一个的抽过来。 易雪见周蓉替自己挨了鞭子,赶忙将她推开,鞭子落在了易雪身上,粗布的宫衣打出了几道口子,渗出血来。 周蓉见张姑姑下手如此狠毒,情急之下操起舂米的木杵便朝着张姑姑打去。 这张姑姑哪经得起周蓉这个称得上武林高手的一杵子,只听“妈哟”一声惨叫,直直的被打晕了过去。 “啊,死人了、死人了!”一旁做活的官婢们吓得跳起来,见张姑姑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胡乱喊着。 喊声惊动了其他的管事姑姑,其中一个年纪大的姑姑走上前去,用手试了试,对着一个看着品级更高姑姑道:“还有气。” 然后用手指着两个看着有些粗壮的官婢道:“你们二人将张姑姑抬进屋子里去!” “是!”两个官婢不敢怠慢,立即上来使出全身力气将这个张姑姑抬走了。 “是谁干的,谁?” 品级更高姑姑脸色难看极了,嘴里发出狠来,手里拿着鞭子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官婢,仿佛随时可以落下来。 官婢们吓得大气不敢乱出,用眼睛偷瞄着正护着易雪的周蓉。 “你,出来,说,是谁?”品级更高姑姑指着一个瘦弱的小官婢问道。 “回唐姑姑,是,是”小官婢用手指了指易雪和周蓉的方向。 “废物,下贱的奴婢!” 唐姑姑抬手就给了这个瘦弱的小官婢一鞭子,小官婢挨了一鞭子却不敢出声,掩面而哭。 “是我!”见唐姑姑比张姑姑还凶悍,为了不让其他人受牵连,易雪站了出来。 唐姑姑用鞭子竿拍打着手心,绕着易雪转着圈的打量着,皮笑肉不笑的咂着嘴,晃着头,一字一字的缓缓说道: “唉哟哟,瞧瞧这小脸蛋,长得天仙一般,看着可不像是个出手伤人的,你当我是好骗的?” 随着最后明显抬高的尾音,唐姑姑忽然转身就是一鞭子,鞭子直奔着易雪的脸上甩来。 眼见着鞭子就要打在了易雪的脸上,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鞭绡。 唐姑姑见鞭子被人抓住了,不觉恼羞成怒想将鞭子抽回来,可鞭子却被死死的攥住。 “看来是你伤了张姑姑?” 唐姑姑干桔子色的脸上明显的恼怒着。 “对,是我,谁敢再对我家姑娘动粗,休怪本姑娘不客气。” 周蓉的手攥得更紧了,而顺着手一滴滴的血滴在了地上。 “蓉儿,快松手!”见周蓉的手背被鞭绡抽出一道血痕,易雪心疼的叫着。 “你再敢甩鞭子,我就废了你!” 周蓉将鞭子略往前一扯随后松开手,这唐姑姑便向后一个趔趄,若不是有其他姑姑扶着,定会摔倒于地。 “反了反了,快来人呀,将这两个罪奴推出去各打八十鞭子。” 还未站稳的唐姑姑用颤抖的手指着易雪和周蓉,干瘪瘪的嘴里传出尖鸦一样的声音。 上来了两个姑姑正准备将易雪和周蓉推出去,只听一声细长的公鸭嗓传过来:“慢着!” 循着声音,一位老太监被几个小内侍搀扶着走了过来。 唐姑姑一瞧董猛,忙迎上前去:“见过董大监!” 董猛阴鸷的笑着,慢腾腾的说道:“宫中上下皆为宣华公主祈福,公主仁慈,要求宫中三月不可杀生,这八十鞭子下去,万一打死了可不好。” “是,是,大监说的是。”唐姑姑附和着。 “这个杨氏余孽近几年在京城里风光的很,多少门阀世家的公子都为她倾倒。此番侥幸遇上大赦逃过一劫,娘娘心中总是不快,死罪可免,这活罪嘛” 董猛故意顿了顿,用他那混浊的眼睛盯着易雪放低声音:“娘娘听说你在这,特别交待要好好的照顾你。” 随后又高声命令道:“将这两个下贱的奴婢丢进窟室,三日后将她们送进军营。” 说完董大监“笑眯眯”斜睨着易雪,带着小内侍离开了。 ※※※ 第八十四章 掖庭受罚 押入窟室 送走了董大监,唐姑讪笑着走过来。 “两位,请吧,去了军营你们会想念这里的!” 于是上来两位老姑姑,推搡着易雪和周蓉,将她们推出了小院。 而躲在一边的官婢们,看此情形纷纷摇头,小声议论着:“唉,来这里就是要听话,这才来几天呀,被送去军营。” “送去军营不好吗?”王氏问道。 “你以为她们去军营做什么?在军营里,白天做女奴干活,晚上还要像妓女一样,若是不听话的,便锁起来任由军士处置,比妓女还惨。” 王氏一听,心中暗自为易雪着急,却也无可奈何,赶紧跟着大家一起干活。 窟室之中,易雪和周蓉躺在石阶上,易雪慢慢的醒转过来。 透着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借着的微弱月光,易雪发现四周都是光滑的石壁,想起白天发生的事,她们是被两个老姑姑用木杵打晕推了下来,想必这里就是窟室。 易雪转头向下望去,虽然能够感知窟室的空间狭小,但是这其中的黑暗犹如无底的深渊一般,让人不寒而栗,从下泛起的腐臭和霉味,与天牢里的味道一样,积聚了太多的痛苦、死亡还有诅咒,让人作呕,但又不得不吸入鼻息。 “蓉儿,快醒醒。”易雪边唤着周蓉,边轻轻的推着。 周蓉慢慢的睁开眼睛,虽然还有些头晕,但一见眼前的情形,马上清醒起来。 “姑娘,这里就是窟室吗?” “想必是吧。” 易雪顺着狭窄的石阶爬向铁栅栏处,她试着用内力推着,但铁栅纹不动。 “蓉儿,这窟室是在地下,只有铁栅的部分在地上,这铁栅栏锁得紧,就算有办法逃出这窟室,我们戴着脚镣,也难以逃出这深宫内院。” “不知慕容王子和青鹘是否知道我们被关在这里了。” “若是等我逃出去,定要和姑娘一起杀了那个黑心的贾娘娘。” 周蓉捶打着铁栅咬牙切齿的说着。 “且看这三日是否有人来救我们,否则到了军营就由不得我们了!” “都怪我太莽撞,要是我听姑娘的话,忍忍就好了。”周蓉自责的流下了泪。 “不怪你,就算没有今天的事,贾后也不会放过我的,她怕是早已经盘算好了,想当年我杨氏何罪之有,不还是背负着谋反的罪名。” 易雪苦笑着,伸手擦拭着周蓉脸上的泪,此时她的心反倒是平静了 过了不知多久,易雪借着月光仿佛看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走过来,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又怕被人发现。 易雪定了定神,拍了拍周蓉“蓉儿,你快看。” “姑娘,看样子好像是王家姐姐。”周蓉也仔细的向外瞧着。 这时人影已经走近了,又四下瞧了瞧,确定四周无人,她蹲了下来,轻轻的唤着:“穆姑娘、周姑娘。” “王家姐姐” “我这有两个硬窝头,是我省下来的,你们快吃吧。”说完王氏从怀中拿出两个黑黢黢硬馒头一样的东西,递了进来。 “虽然不多,总会顶着饥饱。” “谢谢王家姐姐了。”易雪满心的感激。 在这没有人情味的地方,大家似乎都已经麻木了,甚至很多人心里已经扭曲,老官婢们如此,老姑姑更是如此。 “王家姐姐,若是我和我家姑娘能够出去,定要也将你救出去。”周蓉啃着硬窝头道。 王氏苦笑:“好,我希望你们能逃出去,女人进了军营,当真是可怕的极了。” 虽然王氏心里并不认为易雪和周蓉能够逃走,但是她却真的希望她们能逃出去。 “唉,王家姐姐莫要担心,就算是进了军营,就是苦点累点吧,我周蓉不怕,就是担心我家姑娘。” 看着周蓉一脸的天真,王氏暗自叹气,却也不想将实话告之,她担心两个姑娘怕是未到军营,便自寻短见。 “我先走了,时间久了,怕被人怀疑了,你们可要保重。” 说完王氏便起身离开了。 “王家姐姐真是好人,可惜被贾谧害成这样。” “唉!” 易雪望着王氏离去的背影,也叹息着。 话说慕容迦自易雪进了掖庭,便不时的借着看宣华为名,进宫打听消息。 易雪进了窟室的第二天,慕容迦照常的来到了宫中,就在快出宫之时,遇到了正准备进宫的贾谧。 贾谧见到慕容迦便迎上前问道:“慕容王子又来看公主了,还真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呀?” “什么新人旧人?我是公主未来的驸马,公主身体抱恙,我难道不应进宫探望吗?” “想当初王子不是还想着娶那个穆易雪做王子妃吗?如今穆易雪发配掖庭,不,是杨韵被发配掖庭,王子当真不去探望?” 想起慕容迦曾经想娶穆易雪,贾谧认定慕容迦对宣华并非真心,只是为了鲜卑利益的政治联姻。 “鲁国公此为何意?当初鲁国公不也是想强娶那罪臣之女做妾室,杨家小女今日的下场,不正是鲁国公的杰作?” 贾谧被抢白了一番,也不恼,嘿嘿一笑:“看样子慕容王子还心有不平呀,男人嘛,看上个女人,玩玩罢了,本来这女人还是有机会的,是她自己不识趣找死。” 慕容迦听到贾谧的话,强忍着愤怒,一副无事不关已的模样,翻着眼道:“本王子是公主未来的驸马,公主是父汗为我选定的王子妃,我岂会为了一个掖庭的罪奴辜负了公主!” “慕容王子所言极是,是贾谧唐突了,大家以后还是亲戚,还请慕容王子见谅!” 贾谧陪着笑脸,接着又故作神秘道:“我刚从娘娘宫中出来,娘娘知道杨氏余孽被发配掖庭,发了脾气特派董大监亲自前往掖庭传了娘娘口谕。” 贾谧说完顿了顿,看着慕容迦的反应。 “哦?娘娘的口谕大不了是赐死了。这宫中死个罪奴还需要大监跑一趟,看来娘娘也真是痛恨杨氏余孽呀!”慕容迦轻描淡写的说着。 “不,不,娘娘疼爱公主,既然圣女说三月内不得杀生,宫里是不会死人的。” “那董大监去做什么?” “娘娘让大监传旨,将杨氏女和她的婢女关进窟室,三日后发配营中做营妓。不知琅琊王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像慕容王子这样淡定呢?” 贾谧说着不由的坏笑起来。 “琅琊王还在禁足之中,如今他也是自身难保,还顾得上一个罪奴的去处?鲁国公可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说着,慕容迦一副懒得搭理你的神态,上了疾风,带青鹘离开。 “国公爷,慕容王子会不会通知琅琊王,救那个杨氏余孽?”贾六问道。 “我还真怕他们不救!” “你们两个去盯着慕容迦,把他的行踪报给我。”贾谧指着身边的两个贴身护卫道。 贾谧那张俊俏的脸上又浮现了令人生厌的坏笑。 ※※※ 第八十五章 入昭凤台 定计营救 慕容迦和青鹘离开皇宫后并未回到王子府,而是转道去了昭凤台。 昭凤台大厅中间的舞台上,胡女依然伴着胡曲妖娆热舞,腰间的银铃依旧随着每一个扭动发出诱人的叮叮铛铛之声,嬉笑浪语依然不绝于耳。 慕容迦进了昭凤台,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抓起桌上的兰花豆,丢在了嘴里。 这时有人跟慕容迦打着招呼,也有人拿着酒壶晃晃悠悠的冲着慕容迦说:“哟,这不是未来的驸马爷嘛,杜某敬驸马爷一杯。” 慕容迦咧着嘴露出他的大白牙,敷衍的笑着。 凤无忧此时已经瞧见了慕容迦,风情万种的迎了上来:“这不是慕容王子嘛,真是难得的贵客,无忧以为慕容王子陪着公主,没有闲情来我这昭凤台了。” “本王子今日闲着无事,忽然想起昭凤台的玉凤酒了。” 随后慕容迦小声道:“后面有尾巴!” 无忧会意,她那银铃般的声音又响起了:“好好,难得慕容王子有这份雅兴,快去把凤翎和凤珠都叫来,陪着我们未来的驸马爷喝几杯。” 说着凤无忧扭着屁股将慕容迦让到了楼上的凤落阁。 随后,无忧转身下楼,见贾谧的护卫进来了,她笑脸迎了上去。 “二位公子,可有中意的姑娘?” 贾谧的护卫没有理会无忧,他们东张西望的寻着慕容迦的身影。 “凤昔、凤芸,你们来招待两位公子。”无忧冲这离自己最近的两位女伎命令道。 两个女人迎了上去,而贾谧的两个护卫互相使了眼色,便转身离开了。 无忧见护卫尾巴离开了,微微一笑,转身上楼了。 只听内间之中慕容迦问道:“庞清,昭凤台的姑娘都是你落凤山庄的人?” 此时一身白衣的庞清,哈哈笑道:“这倒不是,生意还是要做的嘛,再说了凤翎不就是你的人?” “什么时候你的江湖生意做到了鲜卑王城,可要跟我招呼一声。” “倘若落凤山庄的生意做到了鲜卑王城,我还真不会跟你打招呼,我可不想你们慕容氏的人天天盯着我。” 慕容迦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随你,反正我又不做大单于。” 此时凤翎和凤珠进来了,凤翎行鲜卑礼道:“仆兰青瑶参见王子。” 然后站到了哥哥青鹘的身旁。 虽然凤无忧已经知道凤翎是青鹘的妹妹,仍不免的感叹道:“真没想到,凤翎是鲜卑人,还是青鹘的妹妹。” 凤翎笑着答道:“我隐身在昭凤台,与哥哥一明一暗,只是为了更好的保护王子,没有其他用意。” 而慕容迦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将易雪和周蓉被关在窟室,易雪即将押往军营之事说了一遍。 “这个贾南风真是太可恶了,当初只想着易雪姑娘从天牢转到掖庭会安全,我们再想办法将二人救出来,没想得这贾娘娘竟然如此狠毒。”庞清愤然道。 “王子,我们可否侨装进到宫中将姑娘救出来?”凤翎问道。 “宫城防卫森严,自太子死后,贾后又增加了弩箭手于宫墙上,我和青鹘已经暗中观察多次,掖庭属于宫中内院,一旦被人发现,会召来禁宫侍卫和积驽营,就算救到人,也出不了皇宫。” “王子,我们该当如才能救姑娘?” “贾谧故意告之师妹三日后押往军营,在贾谧眼中琅琊王当年费尽心机将杨家小女救下来,又藏身在这京中,必定有所图谋,所以想逼我们出手。” “这么说贾后是故意的,他们一定会设下埋伏等着我们?”。 “有贾谧在,贾后是不会完全相信我的。她们也是料定我们不敢贸然在宫内救人,盘算着在路上营救才是最合适的,所以贾谧必然在路上设下埋伏。” “可无论贾谧设下怎样的埋伏等着我们,就算刀山火海,也一定要救姑娘的。”青鹘道。 “没错,人是一定要救的,这救人之事就由我来安排吧。贾后和贾谧定会派人监视王子府和琅琊王府的动静,却料不到真正出手的会是江湖势力。”庞清说道。 “庞庄主说的是,此事由庞庄主安排最为合适。”青鹘赞同道。 “嗯,没错。”慕容迦也点头赞成着。 “嗯,我们不只要救人,还要确保万无一失,现在我们需要有人潜进宫中,要事先告之师妹,让她们有所准备,另外还需送些饮食。” 慕容迦想到易雪在掖庭饮食不济,如今窟室三日定是无人管,就算救到人,恐怕也没有气力。 “那我进宫去,找到她们被关押的地方。” 青鹘自告奋勇的说道,恨不得一下子就飞进宫去。 “你不行,宫里不少侍卫认识你,就算是易容,你的身形也容易被人认出。”慕容迦不赞成道。 凤翎听到青鹘不能入宫,凝眉想了想问道:“王子,上次我扮作萨满圣女入宫时,宣华公主身边的有一位老姑姑,看样子颇有地位,我可易容成她的样子。” “嗯,那个姜姑姑是宣华的乳母,宫中颇受人尊敬,平素喜欢找宫中的老姑姑一起吃些小酒,你易容成她的样子是最合适不过。” 青瑶点了点头:“那今日夜里我便易容潜进宫中。” 慕容迦又从怀中拿出一个绢帛,递给了青瑶:“这是一份皇宫地形的草图,上面有掖庭的位置,窟室应该在掖庭的角落之地,只在地上有铁栅栏锁着,所以你要特别留意,顺便再带着吃食过去。” 这草图是慕容迦为救易雪,提前准备的,原本是为了找机会潜入掖庭,如今也算是有了用处。 青瑶接过草图,便离开为入宫做准备了。 “营救师妹,除了选择好路线,还要找到一个妥善的安置之处。”慕容迦说道。 “嗯,慕容王子府和琅琊王府都不合适,以贾后和贾谧的性格,也定会进行海捕,所以这洛阳城怕是难以藏身。”庞清说道。 “我们昭凤台恐怕也不行。”一旁的无忧也在想着藏身的问题。 随后,她建议道:“白马寺如何?” “白马寺?”庞清不由得有些惊讶。 “恐怕只有白马寺的大德高僧佛图澄能庇佑姑娘了。” ※※※ 第八十六章 凤翎化妆 潜入宫中 说到在白马寺藏身,慕容迦也是颇为赞成。 “没错,当年老夫人与佛图澄颇有交情,要不是当时去白马寺礼佛,恐怕师妹与结儿都在劫难逃。” 慕容迦说到这,心中暗想,或许这一切都是天意吧。 随后慕容迦又忽然想到,如今行到此处,我们何不就此将事情再闹大一些,或许由此可替师妹报仇,也可让我们鲜卑摆脱晋国。 于是慕容迦说道:“把我所知,赵王司马伦已经与齐王、梁王暗中勾结,倘若皇孙之事被司马伦知道了,这朝堂之下的暗流就会翻腾起来了。” “如此一来这天下恐怕就要大乱了,我觉得不妥!”庞清不赞成道。 “天下能否大乱,不是你我能决定的,这天下已经不太平了,如今这皇孙再现,倒增加了司马家胜算的筹码。”慕容迦说道。 “只要能救姑娘救周蓉,我青鹘什么都愿意做,这晋国江山早已风雨飘摇,贾后不除、贾谧不死,这天下只能越来越乱。庞庄主,除了贾后和贾谧,他们司马家谁做皇帝,那就看他们各自的本事了。”青鹘也支持着慕容迦。 庞清听闻不再言语,就算他是天下第一庄的庄主又如何?这天下之事当真不是他一个江湖宗主所能左右的。 “此事就交给我去办吧,我去琅琊王府一趟,且看琅琊王如何处理此事!”青鹘自告奋勇道。 慕容迦点了点头:“小心点,别让人发现了。” 这边凤翎化妆成宣华宫里的老姑姑,拿着贾后赐给慕容迦的金牌进宫。 守门的侍卫识得姜姑姑,毕竟是这宫中的老人,又是宣华公主的乳母,客气的问道:“姜姑姑,怎么出宫了?” “是呀,早上就出去了,你还没当值。” “嗯嗯,姑姑难得出宫一趟!” 凤翎笑了笑,没再理侍卫,向宫内走去。 周蓉和易雪偎在一起,她们已经在窟室两天了。 两个姑娘的头发有些零乱,月光透过铁栅照在她的苍白清瘦脸上,黑亮的眼睛在月光下有些出神,没了之前的生气,嘴唇也有些干裂。 “姑娘,明日我们便要押往军营了,为何这两日没有任何动静,自我们被押入这窟室,便没人来理我们了?” 易雪望着栅栏外,幽幽的说道:“还好王家姐姐给送了吃的,不然就算有人来救我们,我们恐怕也没精神跑了。” “姑娘,我现在心里好生不安,希望慕容王子和青鹘来救我们,可又怕事情不顺,连累了他们。” “我们蓉儿这是担心青鹘了。”易雪转过头看着周蓉,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你还开玩笑,我是替姑娘担心慕容王子呢。”周蓉有些羞涩的嗔怪着。 ”唉,是呀,明日就要押往军营了,不知道明日是什么情形?“易雪说到这,透过铁栅栏向远处望去,却瞧见一位老姑姑朝着这边走来。 “周蓉,你看,那位老姑姑好像在朝着我们这边过来。” 周蓉也定神看着:“嗯,确实是位姑姑的装扮,但没在掖庭见过。” 两个姑娘正说着,扮作老姑姑的凤翎已经走近了,她四下瞧了瞧,确定四周无人,蹲了下来。 用苍老慈爱的声音轻轻的说道:“两位姑娘受苦了。” “你是?” “姑娘不必多问。”说完凤翎从怀中拿出一包东西,和一个水袋。 “这是两块牛肉,两位姑娘饿坏了吧,快吃吧。” “你是来救我们的?”周蓉高兴的问道。 凤翎笑了笑:“姑娘恐怕还要忍一忍。” “那是什么时候?”周蓉是真的急了。 “王子本想在掖庭将姑娘救出,但这里属于宫中内院,会召来禁宫侍卫和积驽营。王子得知姑娘要被转到军营,担心姑娘,所以命我告之姑娘,在押往军营的路上,会有人救你们,请姑娘放心。” 随后又拿出一小瓶药:“这是上好的金创药,姑娘这些日子受苦了。” “替我谢谢慕容师兄。” 凤翎又笑了:“姑娘切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相信慕容王子,他一定会将姑娘救出去的。” 易雪深深的点了点头。 凤翎又四下看了看,道:“姑娘保重,我且不可久留,要赶在侍卫换防时离开宫中。” 说完站起身离开了。 “姑娘,我就知道慕容王子不会不管姑娘的。” 望着老姑姑远去的背影,周蓉激动的紧握着易雪的手。 “嗯!”易雪眼中含着泪而脸上却带着笑。 “周蓉!”易雪轻轻唤了周蓉。 “嗯?” “若是此次顺利,你便和青鹘成亲吧,这些年你跟着我,早过婚配的年龄了。” “姑娘,你还没嫁呢,周蓉要等姑娘与慕容王子成了婚,才考虑自己的事。” 易雪叹了口气道:“就算此番顺利,我与慕容师兄一同去了鲜卑,前途也未为可知,毕竟他是王子。” “慕容王子对姑娘的情义,周蓉都看在眼里,虽说琅琊王对姑娘也是真心实意的,但琅琊王却会为宗族前途而犹豫,而慕容王子对姑娘却是义无反顾的,从玉山开始周蓉便见慕容王子的眼里只有姑娘一个。” 听了周蓉的话,易雪没有吭声,但她的眼中却有了光彩。 周蓉继续问道:“姑娘,你的心里应该也是有慕容王子的吧?” 听到周蓉如此问,易雪苍白的脸上竟然泛了一丝红晕,心中起了涟漪: 这些年,她的心里只有仇恨,却从未想过自己的事情,她可以毫不讳言的拒绝司马景文,可她的内心真的拒绝慕容迦吗? “周蓉觉得姑娘对琅琊王更像兄长一般敬重。” “是呀,琅琊王自幼与我杨氏交好,对我如妹妹一般照顾,家生变故后,琅琊王对我有恩,可对我来说终是恩大于情。” “可姑娘与慕容王子便是不同。” “这十年来,我一直只想着报仇,并无心男女私情,慕容师兄性情磊落为人潇洒豪气,自玉山开始一直守候于我,于他我有感激,也有同门之情,至于。” 易雪脸又红了,没有再说下去。 “姑娘你本是天真活沷的个性,只是遭遇封了姑娘的心,周蓉与姑娘这么久了,周蓉看得真切,姑娘心中是有慕容王子的,姑娘只有在慕容王子面前才有女儿态。” 易雪听了周蓉的话,没有再说话,此时易雪的内心也是不平静的,她望向这月光下巍峨的宫殿,远处繁花美树依稀可见,似乎还可以听到宫中传来奏乐的声音,此时飘来一大片乌云,渐渐将月亮遮住了,远处的宫殿也变作一团团黑影,连树木都变得有些诡异,整个皇城竟是一片森死之态 ※※※ 第八十七章 孙秀怀恨 山雨欲来 凤翎和青鹘兄妹离开后,慕容迦又想起一个人,那就是狼卫首领达罗什。 慕容迦担忧道:“石崇身边的贴身护卫达罗什,此人原是郝元度的狼卫首领,其武功得天竺僧人真传,招式凌厉怪异,出手狠绝,此番恐怕贾谧恐怕会让石崇派达罗什出手相助,而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那我们联手呢?”庞清问。 “贾谧也还会派出其他高手,我们还最好想个万全之策,让达罗什无法出手。” 庞清听说慕容迦如此说,陷入了思考之中,随后道:“或许可以利用孙秀,来牵制住石崇,让达罗什暂时脱不开身。 凤无忧一直在一旁听着慕容迦与庞清的对话,当她听到慕容迦的想法,心中暗自思忖了一番,然后建议道:“尊主,属下倒有个主意,或许可以牵制住石崇。” “哦?你说说看!” “这孙秀看上了我们凤珠,而石崇也有意纳了凤珠,为此石崇还准备在金谷别苑建一座凤珠楼,不妨利用他们的矛盾。” 听了无忧的话,一旁始终未开口的凤珠说话了:“孙秀虽被封为会稽公,但因其是孙权的侄孙,其实颇受这京中世族的排挤,石崇一向不把他放在眼里,有几次我正与孙秀作陪,被石崇强行叫走,孙秀虽然敢怒不敢言,却对石崇怀恨在心。” “以孙秀的处境,石崇霸道,恐怕他也是无可奈何。”慕容迦道 “不过,无忧感到近日这孙秀的态度明显变了,他没那么谨慎,甚至越发的狂妄起来,虽然没有与石崇冲突,但是私下却多次表示早晚会让石崇加倍奉还。”凤无忧补充道。 “这倒也不足为奇,如今司马伦野心渐露,可真正为其谋划的却是这孙秀,以现在的情形,孙秀最想除掉的恐怕就是石崇了。”慕容迦赞同着。 “这样说来,凤珠可有办法让孙秀牵制住石崇?”庞清问道。 “尊主放心,凤珠自有办法,无忧去请孙秀即可。” 于是一切计策商量完,大家开始各自行动! 孙秀接到凤珠的邀请,欣然来到昭凤台。 孙秀一进昭凤台,便被无忧引到了一边道:“请会稽公这是来找凤珠的?” “啊,是凤珠捎信于我。”孙秀一脸的欢喜,心情相当不错。 “还请会稽公见谅,凤珠怕是不方便再与公爷见面了。” “我说凤无忧,你这话何意?”孙秀的脸色顿时变了。 “唉,这个死丫头,都到这时候了,还敢如此任性,若是被乡侯知道了,这可怎么是好哟!” 凤无忧一副生怕惹祸上身的模样,责怪着凤珠。 “无忧,你可说要清楚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又跟那石崇有关?” 孙秀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一听到乡侯石崇,火便上来了。 “唉,罢了罢了,既然公爷已经来了,那就上去吧,你自己问凤珠吧。” 无忧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带着孙秀来到了凤珠的房间。 凤珠一见孙秀,眼睛红了,却强作欢颜道:“今日恐怕是凤珠最后一次请会稽公喝酒了,就让凤珠好好陪陪公爷。” “凤珠你这是怎么了?是否有人欺负你,难道又是那个石崇?” 凤珠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眉宇间满是哀伤。 “唉呀,你可急死我了,你和无忧今儿个都怎么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凤珠摇了摇头。 “那你倒是说呀!” 凤珠给孙秀倒了酒杯:“公爷,凤珠先敬你,谢公爷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凤珠轻声细语的说着。 “难道有人替你赎身了,还是?” “凤珠很快就要进金谷别苑了。” “金谷别苑?” “乡侯石崇已经跟无忧说明要为我赎身,石崇也是对凤珠一片真心,为此还特意准备在金谷别苑建座凤珠楼。” “既然如此,凤珠姑娘当真是有了好去处呀!” 孙秀心中憋着不快,一口将酒干了下去。 “会稽公,你当真觉得凤珠是得了好去处吗?” 凤珠眼神中的哀怨更深了,又为孙秀斟了一杯酒。 “这石崇是天下第一巨富,又是朝廷钦封的乡侯,能入他的金谷别苑,是这京中多少女人的梦想。” 孙秀又是一口将眼前的酒干了下去,心中满是嫉妒。 “话虽如此,可这石崇美妾无数,据说石崇宠幸姬妾以身轻者为佳,为此这些姬妾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身轻如燕,入了这金谷别苑,恐怕还不如在昭凤台自在,何况”凤珠欲言又止。 “何况什么?” “何况凤珠已经心有所属了”。 “心有所属,凤珠姑娘当真快活,一边是石崇,一边又是什么才子佳人的故事呀。” 孙秀话中带着揶揄,又一饮而尽。 “是呀,又是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 凤珠苦笑着,眼泪却不由得漱漱的落下来。 见凤珠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孙秀即刻慌乱了,哄着凤珠道:“珠儿,别哭,只要珠儿喜欢就好。” 说着孙秀拿出锦帕替凤珠擦拭泪水。 凤珠顺势扑在孙秀怀中道:“在凤珠心中,你就是我的才子呀,凤珠一直心属于公爷。” 孙秀听闻凤珠如此说,不由内心得有些激动,紧紧的搂住凤珠道:“珠儿此话当真,你心里的才子当真是我?” “我的公爷,你能为我那明君曲落泪之际,凤珠心里便认定你了,只是凤珠在这烟花之地,身不由已呀。” 凤珠梨花带泪的说着,她的眼中透着痴情。 “既然这样,如果珠儿愿意,我现在就去找无忧将你赎了身,纳你入府。”孙秀当即也表了决心。 “可是石崇已经跟无忧说为我赎身了,无忧也是没有办法,石崇他明知我心属于你,却依然向无忧求娶于我。” “你已向石崇表明心属于我?” “当石崇要纳我入府之时,我便向无忧告之我钟情于会稽公,哪知石崇听闻竟然骂我没有眼光,他还骂你是”凤珠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石崇他说什么?” “石崇一向骄横,他的话不听也罢,免得徒增烦恼。” “但说无妨,你钟情于我,为何竟是没有眼光的,我倒要听听他都说了什么!” “石崇说我竟然看上一个在赵王府混饭吃的奴才,还说你身为孙吴宗室,却没有半分皇室的尊严,甚至连一点江南名士的风骨都没有,就是一个卖祖求荣的小人,说你是阿谀奉承向上爬的孙貉子。” 貉子是一种又短又粗的土狗,这孙秀本来就是从江东流亡过来的,在曾经的晋人的政权里求生存,所以为人敏感,尤其忌讳有人叫他“孙貉子”,所以听凤珠如此说,登时气得青筋暴露,紧握拳头,指节咯咯作响。 “哼,珠儿,你放心,如今是山雨欲来,这天迟早是要变的。”孙秀的脸上露出阴狠之色。 ※※※ 第八十八章 谢氏兄弟 见劝赵王 孙秀从昭凤台回来,便直接来到赵王府,一脸的怨气。 司马伦见他如此,便笑着问道:“你怎么这般模样?” 孙秀谎称与石崇等人一起吃酒,就因为多看了几眼石崇身边的一个花魁娘子,被石崇骂了一顿。 随后又哭丧着脸说到:“我孙秀投在王爷门下,是仰慕王爷的声威,承蒙王爷不弃向先帝举荐,让孙秀得圣眷封为会稽公,孙秀无以为报,当尽心竭力以报王爷的知遇之恩。可在他石崇眼中,竟然变成了趋炎附势的小人了。” 司马伦一边听着孙秀的话,面色有些阴沉,孙秀继续说道:“石崇骂孙秀是小人,孙秀尚可认下,可是却连累王爷也被编排” 见孙秀欲言又止,司马伦抬头瞥了孙秀一眼:“石崇他能编排本王什么?” “石崇他说王爷您一把年纪了,见到贾谧还不是恭恭敬敬,朝堂之上连步子都不敢多迈一寸,就算见到他石崇也要给几分面子,说我孙秀攀附您这样一个只会自保的王爷,能让我坐下吃酒,已是天大的脸面。” 司马伦听完愤怒的将面前的红珊瑚摔倒在上。 见司马伦动怒,孙秀登时跪在地上道:“孙秀自觉愧对王爷,害得王爷也失了颜面。” 司马伦黑着久久不言语,而孙秀则立在一旁,斜着眼睛瞄着司马伦。 就在此时,管家走进来道:“王爷,谢鲲和谢褒兄弟求见!” 说着递上了拜贴。 “他们来做什么?” 司马伦从未与二人有所交集,拿着拜贴一脸的奇怪。 “谢家兄弟是琅琊王府的掾吏,想必是琅琊王授意而来。” 孙秀站起身来,提醒到。 “请他们在隆庆堂稍等,本王随后就来。” “是,王爷。” 原来,青鹘在慕容迦的授意下,潜进琅琊王府与司马景文说了皇孙一事,并提醒他此事非同小可,弄不好会引火烧身,不由将此事交给赵王,同时也将营救易雪的计划告之。 司马景文听后大喜,当即叫来谢家兄弟。 隆庆堂是司马伦常用的会客厅,此时已经有人将茶奉上,谢鲲和谢褒兄弟却不敢坐下喝茶,双双毕恭毕敬的站在厅中等侯司马伦的到来。 见司马伦和孙秀进来了,双双上前行揖首礼道:“拜见赵王!” 司马伦见谢氏兄弟一表人才,不由的夸赞了几句:“本王一向赞赏谢祭酒的才华与风骨,早闻谢祭酒的两位公子颇有乃父风范,文章品学斐然可观,琅琊王能将你兄弟引入王府做掾吏,也算慧眼识人呀。” “多谢王爷的溢美之词,我兄弟二人万不敢当,谢鲲自愧与父亲相差甚远,承蒙琅琊王不弃,幸得赏识,只盼能为琅琊王分忧。”谢鲲道。 “这么说来,你二人此行是为琅琊王分忧的?” “王爷明鉴,琅琊王目前的确遇到了非常棘手之事,琅琊王尚在禁足之中,无法亲自登门,特命我兄弟二人前来!” “那你说说所求之事如何棘手,本王且要看看如今情势下,能否帮得上忙!” 谢鲲看了一眼司马伦身后的孙秀,司马伦笑道:“这是会稽公孙秀,无妨!” “久闻会稽公大名,今日有幸得已相见,晚生有礼了”谢鲲和谢褒双双行了见面礼。 “谢公子客气了,算来我们也是同乡,王爷雅量,谢公子但说无妨!”孙秀端出赵王亲信的身段。 “王爷,谢鲲此番前来,就是受琅琊王之托,告之您皇孙的下落。” “皇孙?”司马伦听闻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与孙秀对视了一下。 “皇孙?早闻皇孙由于宫人疏于照料,不是身染了热症不治而亡吗?”孙秀惊讶道。 “皇孙还活着。” “你的意思是皇孙在琅琊王府?” “本来这孩子生母死后,太子妃想将这孩子带到尚书府,怎奈皇后娘娘不允,太子妃念及与太子的情份,故托琅琊王将皇孙救出,并安排在一个安全稳妥的地方。” “原来如此,琅琊王还真是有胆量,竟敢私藏皇孙!”司马伦脸上笑着,可话说的却有着弦外之音。 “王爷严重了,琅琊王受太子妃之托救了皇孙,却并非私藏,否则谢鲲就不会登门特将此事告之王爷!” “这事又与本王有何干系,难不成琅琊王是想让本王保护皇孙?” “琅琊王确实有此想法,琅琊王思量再三,觉得可托之人非赵王不可!”谢鲲道。 “这可是有谋反之嫌的烫手山竽呀。”一旁的孙秀接过话道。 “会稽公所言不错,此事虽险,但王爷不觉得这也是个机会吗?”谢褒也笑着说道。 “机会?什么机会?”司马伦故作不懂。 “谢二公子难道是想让王爷学曹操挟皇孙以号令天下?可是你别忘了,当今的朝堂之上可是有皇帝的!”孙秀道。 “当然不是,会稽公说笑了!既然太子是以亲王礼下葬,说明朝廷已经恢复了太子的皇子身份,皇孙是陛下的长孙,贾后要立皇太弟便不符合礼法。所以琅琊王请王爷迎回皇孙还朝。”谢褒进一步上前道。 “既然琅琊王手上有皇孙,为何他自己不亲自来做成此事?” “赵王爷,琅琊王思虑再三,认为此事只有王爷处理才最得人心?” “此话怎讲?” “琅琊王现在被禁足,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后娘娘的掌控之中,而王爷您是高祖宣皇帝之子,德高望重,您的号召力无人能及。一笔写不出两个司马,这天下是司马氏的天下,皇后立皇太弟此举欲意何为,想必王爷心知肚明,难道王爷真的甘心这朝堂由一妇人掌控?”谢褒说到这,顿了顿。 “这”赵王故作犹疑。 “倘若王爷能迎回皇孙,立为皇太孙,效仿周公旦行摄政之权,则即能让众王爷信服,也能安天下人之心,到时王爷可就是流芳千古的一代贤王呀。”谢褒道。 “如今东宫位缺,社稷危如累卵,外有胡人虎视眈眈,内有各王爷摩拳擦掌,只有王爷才能救万民于水火,天降大任于王爷呀!”谢鲲补充着。 见兄弟二人轮番劝着,一旁的孙秀此时不失时机的问道:“二位公子认为,当下该如何做能既让各位王爷支持赵王,又让天下人信服呢?” 谢鲲道:“太子如何命丧金镛城,想必赵王心中有数,谢鲲就此告退。” “谢褒也就此告退!” 就在谢鲲、谢褒兄弟转身退出,一脚踏出隆庆堂时,只听赵王道:“请转告琅琊王,让他做好准备。” 谢氏兄弟走后,司马伦放下端了半天的架子,摸着他的山羊胡开怀大笑:“真是天助我也,这大好的机会如今竟送上门来,正如箭在弦上,非发不可了!” “王爷,既然已经提到太子之死,恐怕就要牺牲我那侄儿孙滤,让他指证太子乃贾后授意所害,然后我们就以“罢黜皇后,迎立太孙”为名,行这定天下的大事。” “好,就按你说的办,罢黜皇后,迎立太孙!” ※※※ 第八十九章 三日之期 官道设伏 三日之期已到。 经过令人忐忑的大半日,过了晌午,方见两个老姑姑领着几个宫中的侍卫走近了窟室。 “哗啦啦”的一阵锁链声,窟室的铁栅门被打开。 “出来!”一个恶狠狠的声音传来。 穆易雪和周蓉听出这是唐姑姑的声音,从狭窄的窟室里爬了上来。 唐姑姑看着被关了三日,脸色苍白的穆易雪,老得跟经年陈皮一般的脸上露出一丝阴郁的笑,干瘪瘪的嘴里传出难听的老鸦声:“关了三日还有这般气色,看来受的还不够,不知做了营妓你这清水芙蓉会变成怎样的残花败柳!” 其中一位老姑姑则上前,为易雪和周蓉打开脚镣,这位老姑姑边开脚镣边用苍老的声音说道:“入了掖庭的罪奴有性子烈冲撞姑姑受罚的,也有受不了罪寻死的,大多是干着干着也就认了命,殴打姑姑的尚属第一次,到了军营就会发现,这掖庭当真是个好地方呀。” 易雪听了老姑姑的话,没有作声,只是斜睨了唐姑姑一眼,此时一名侍卫粗暴的推了一下易雪和周蓉,示意她们可以走了。 侍卫推搡着易雪和周蓉,来到了离掖庭最近的一个宫门。此时宫门外有一队士兵,押着一辆囚车等候于此,侍卫将易雪和周蓉二人推上了囚车,与为首的一名军士交待了几句便离开了。 笨重的囚车士兵的押送之下,吱吱吖吖地伴着士兵的马蹄声,辗过甬长的宫巷,由皇宫内城来到了皇宫外城,透过宫门易雪向内城方向望去,望着御道尽头雄伟的太极大殿,易雪苍白而清丽的脸上微微露出轻蔑的笑容。 又经过皇宫外城长长的宫道,囚车来到了繁华的铜驼大街,囚车中押着如此貌美的两个姑娘,着实引来不少路人驻足观看,人们不明所以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而此时穆易雪的心里不免有些伤感,脑海中不由的浮现出当年的画面:十年前,祖父以及宗室族亲是否也如今日一般押在囚车之中,走过这铜驼大街呢? 穿过铜驼大街到了城门,守城的士兵见了文书,瞥了一眼囚车里的两个女子,带着满脸的好奇给予了放行,囚车在官道上继续向前走着,洛阳城也越来越远。 离了城的官道颇为难走,笨重的囚车一走一颠,行进的速度更慢了,领头的士兵道:“加快点脚程,再有三十里便是军营,赶在太阳落山前到军营,还来得及吃晚饭。” 说完他回头看了看囚车里的易雪,心里暗暗骂着:“妈的,这么美的娘们真是难得一见,就算沦为营妓也是轮不到自己这个大头兵的,等老子也做了将军,一定把洛阳城里漂亮的花魁娘子睡个遍。” 太阳开始西下,道路两边的树木映出的影子越来越长,只能透过树枝间的缝隙见到洒在叶子上的点点光斑,随着两旁的树木越来越茂密,终于影子与另一边的树连成了一片,眼前的视线越发的灰蒙。 这时树林传来沙沙的声音,有树叶纷纷落下,士兵们忽然感觉情况不妙,不由得停了下来。只见从树上飞身落下十来个遮着面的黑衣人,士兵们还未来得及抽出武器反抗,便被黑衣人干净利落的结果了。 解决完士兵的黑衣人迅速面朝外围成一个圈,保持着警戒,而其中一个黑衣人从领头的士兵身上摸出了钥匙,打开了囚车,:“姑娘受苦了,杨征来迟。” 囚车的铁锁刚落下,杨征和庞清正准备将易雪和周蓉从囚车里接来时,只 见“嗖嗖嗖”从树林中又窜出了一群杀手。 这群杀手来势汹汹,速度极快,杨征等人只好迅速反应与杀手迎战,而易雪和周蓉则快速的从囚车中跳出。 正当易雪准备从被杀的士兵身上抽出刀剑之时,只见一名杀手的剑已经来到了易雪的面前,眼看就要刺中,易雪一个飞身反转,躲过了杀手的剑,随后杀手连击第二剑。 此时易雪的余光瞧见死兵身上的剑,她又一个飞身反手将剑拔出,迅速挑开了杀手的剑,随后易雪变被动为主动,来了两个虚招之后忽然变招,杀手竟被打得措手不及,一个不留神,被易雪一剑刺中要害,易雪将剑从杀手身上抽出,杀手倒了下去。 接着易雪又迎上了第二个杀手 众人与杀手们搏杀了多半个时辰,双方皆有死伤,杨征见这群杀手甚是难缠,并见其训练有术,从招式上看,怕是贾谧派了晋宫的禁军中的高手 这领头的杀手与杨征走了几十招,竟然仍不分上下,杨征已认出此人正是禁军的左统领张合,当年他还在跟着杨袭的时候,这张合与他也算是熟人,他的武功确实与自己不相上下。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易雪、周蓉等人经过一番搏杀之后,双方死伤更重了,这边只剩下易雪、周蓉、杨征、庞清四人 而另一边还剩下五人,但这五人都是禁军中的高手,武功了得,庞清和杨征等人占不得半分便宜,渐渐落于下风,尤其是易雪和周蓉经过窟室三日,更是有些体力不支。 一个杀手见易雪连招架已是困难,于是提剑直刺,易雪想用剑去挡,无奈手臂酸软,已是力不从心,眼看剑锋就快刺中易雪之时,只听“铛啷”一声,杀手的剑被飞来的暗器打飞了。 只见疾风从另一侧的官道上奔了过来,转眼之间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利用马的冲力,飞身向前一跃,双腿落在了这个杀手的肩上,夹住杀手的头,转身一扭,杀手瞬间软瘫下去。 易雪认出这是慕容迦,终于舒了一口气,身体已经酸软疲累的不行,努力用刀撑着自己的身体。 慕容迦见状紧忙上抱住易雪,顿时易雪整个人瘫软在慕容迦的怀中。 此时青鹘带着慕容王子府的护卫,已经与剩下的杀手打在了一起,慕容王子府的护卫都是鲜卑王慕容涉归派来保护慕容加的,所以个个武功不俗。 此时领头的禁军统领张合见事不妙,喊了一声“撤”,便转身跳进旁边的树丛之中,没入了夜色。 可是这声“撤”已经晚了,其他的杀手来不及逃,悉数被杀了。 青鹘见有人逃了,想追出去,被慕容迦叫住:“莫要追了,此人武功高强,怕是来不及了,还是快快的离开这里” 随后慕容迦将易雪抱上了疾风,而青鹘见周蓉也已经累得瘫软在地,也将周蓉拉上了自己的马背上,杨征、庞清则从一旁的路边拉出士兵的马匹,众人在夜色中向白马寺方向奔去。 ※※※ 第九十章 白马祖寺 佛门无相 张合逃走之后,慕容迦心知很快贾谧会再派人过来。 庞清派凤珠找孙秀,到金谷别苑去找石崇的麻烦,但是也只能缠得他们一时,恐怕很快他们就会得到消息,四周追查了。 于是众人快马加鞭来到白马寺山门前。 借着微弱的月光,依稀可见白马寺的山门是一门三洞,分别象征着“空门“、“无相门“、“无作门“。 白马寺,约在洛阳以东三十里,创建于东汉永平十一年(公元68年),中原第一古刹,著名伽蓝,中国佛教的“祖庭“。 相传是印度高僧摄摩腾、竺法兰应东汉使者邀请,东赴中土弘法布教。用白马驮载佛经、释迦牟尼白毡佛像来到国都洛阳。汉明帝见到佛经、佛像,敕令在洛阳西雍门外三里御道北兴建僧院,为纪念白马驮经,取名“白马寺“。 慕容迦将易雪抱下马,此时杨征跳下马走了过来。 杨征从怀里拿出一串碧绿的手珠递给易雪:“姑娘,这是老主母留给姑娘的,老主母与高僧颇有交情,想着高僧可护姑娘平安,故杨征斗胆从姑娘的房中找出了这串佛珠。” 易雪靠着慕容迦接过佛珠,轻轻的点了点头,将佛珠放于胸口,不由的滚下泪来。 随后杨征上前轻叩白马寺的山门。 不多时其中的一个门开了,出来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沙弥。 借着月光,可以看到沙弥稚嫩而虔诚的脸,小沙弥见来了这么多人,先是一愣,继而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敢问施主何事?” 此时穆易雪打起精神,来到了山门前,易雪拿出手珠交给了小沙弥。 “阿弥陀佛,肯请小师父请将这个交给神僧。” 小沙弥双手接过佛珠,见这佛珠如此晶莹碧绿,又看了看易雪说道:“施主请稍等。” 随后将山门合上,转身离开,向大殿走去。 见小沙弥走了,周蓉狠狠瞪了青鹘一眼,虽然人还有些虚弱,但是她不吐不快的性格,一定要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只见她带着一脸的责怪道:“你们再晚,我和姑娘怕是要命丧这些杀手的剑下了。” “周蓉,你别生气,是宣华公主忽然来到王子府,我们王子被她给牵绊住了。” “嗯,又是那个小公主,难道哄她开心,比救我们的命还重要吗?” 周蓉一听竟然是让宣华给耽搁了,更生气了。 “周蓉,大家都是尽心想救我们,师兄也是没有料到公主会来。”易雪虚弱的劝道。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但是你可不能怪王子,那宣华公主来的时候,我们王子都快急死了。” 青鹘听到周蓉责怪慕容迦,心中有些不服,但见她虚弱的样子,又是心疼。 “我们与庞庄主早就定好了救你们的计划,谁知在我们准备出发之时,宣华公主忽然来到王子府,我们又打发不走,这宣华公主定要见萨满圣女,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此时慕容迦解释道。 “萨满圣女?” “就是我了!”只见青鹘旁边有一人将面纱拉下,凤翎的脸露了出来。 “你不是昭凤台的凤翎吗?”周蓉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我是凤翎,也是青鹘的妹妹,仆兰青瑶!”凤翎笑着说道。 看到这一幕,连易雪也是一脸难以置信:“你是鲜卑人,你是青鹘的妹妹?” 随后她似乎明白为何凤翎长得像胡人,原来只道她有胡人血脉,却不知她竟然是鲜卑人。 “此事说来话长啦,以后让我们王子慢慢讲给姑娘听!” 凤翎看了一眼慕容迦,有些调皮的说道。 此时山门又开了,小沙弥出来了:“阿弥陀佛,各位施主请进!” “王子,我们这么多人进到寺内恐怕会打扰到神僧,你们进去,我和青瑶带着王子府的护卫守着你们。” 慕容迦向青鹘投来赞许的目光,点头应道:“这样也好,你们小心。” 听到青鹘要埋伏在白马寺周围,杨征也自告奋勇道: “姑娘,我也不进去了,我贾谧的人找到这里,我也跟青鹘他们一同守在外面吧。”杨征说道。 杨韵点了点头,刚想进山门,仿佛想到了什么,停下来回头嘱咐道: “你们需要藏得远一些,这里是佛门圣地,神僧收留我们,已是打扰,若是因为我们而让贾谧在此大开杀戒,那我们便是罪人。” “青鹘,师妹说得对。” 说完慕容迦便扶着易雪进了山门。 易雪、周蓉、慕容迦、庞清在小沙弥的接引下穿过石砌弧券的山门,来到了白马寺内。 而青鹘、青瑶兄妹与杨征则带着护卫藏身于白马寺周围,隐在了树林之中。 这是一座天竺风格的寺院,由南向北依次为天王殿、大佛殿、大雄殿、接引殿和毗卢殿,东西厢房左右对称。 易雪走在这白马寺内,不由的悲喜交加,感慨万千。 十年了,白马寺的一切都没变,天竺式的建筑,二僧墓、大殿、香堂、客堂还有那郁郁苍苍的古柏。 小沙弥将众人引到了靠近毗卢殿的东厢房,一个身材高大,身着白色僧袍,深目高鼻垂耳,天竺人长相的高僧立于堂内。 易雪等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见过神僧!” 曾经杨韵经常陪祖母和母亲来白马寺礼佛,而十年前杨家出事那晚,也是从白马寺礼佛回程,再见佛图澄,荣辱辛酸顷刻间涌入易雪的心头! 易雪再想开口,却已是抑制不动,泪水潸然而下,已经发不出声音。 “南无阿弥陀佛!” 佛图澄从丹田发出来的声音,醍醐灌顶般从百会穴灌入了每个人的身体,让在场的人精神不觉一振。 “我与你祖母有缘,如今你再入山门,也是定数。该来的终究会来的,该偿的终究会偿,善恶终有报,很快见分晓。杨姑娘你且先吃些素粥,于寺中好生休息!” 说完将佛珠交还到易雪手中。 “谢神僧。” 于是众人跟着小沙弥退了出去。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缘生灭法,佛说皆是空!” 望着易雪等人离开的身影,佛图澄口中喃喃念道 ※※※ 第九十一章 暴风已至 风云突变 这边禁军左统领张合逃回洛阳城中,直奔贾谧的鲁国公府。 贾谧焦急的等待着,潘岳立在一旁。 贾谧见张合回来急忙问道:“怎么样,情况如何?” “人都折了,那两个女囚给劫了!” “被劫走了?被谁劫走的?” “是一伙江湖势利,本来他们是得不了手的,不过后面又来了一伙人,看功夫是鲜卑人!” “果然是慕容迦,他竟然不顾联姻亲自动手了,琅琊王呢?” “没有琅琊王的人。” “石崇的人呢,达罗什没去吗?” “没有,没有见乡侯的人。”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只见石崇带着达罗什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见到石崇和达罗什,贾谧不由得怒上心头。 压着火道:“乡侯越发的不把我这个国公放在眼里了,怕是忙着建明珠楼,连本公和娘娘的大事都顾不过来了,那贱人已经被慕容迦给劫走了。” “国公爷恕罪,今日那孙秀不知为何,竟然跑到我府上与我纠缠,一时脱不开身呀!”石崇擦着额头上的汗,说道。 “那孙秀算什么东西?怎能把你给绊住?”贾谧一脸的不信。 “那孙秀与我讨要凤珠,我自然不允,我看在赵王的面上,不便与他翻脸,我让他回去且等日后再说。谁知那孙秀不肯,竟说手上有我参与淮南王造反的证据,还要拉我进宫面圣。直到现在才摆脱了这孙秀,耽误了鲁国公和娘娘的大事,实属石崇之过。” “看样子,孙秀上门并非偶然,此事定有蹊跷。”一旁的潘岳道。 “是是是,此事定有蹊跷。”石崇见潘岳为自己说话,连忙跟着说道。 “那贱人已经被劫走,如今之计当如何?”贾谧懒得想什么蹊跷,他关心的是下一步怎么办。 “那慕容迦既然敢亲自劫人,得了手,就算国公爷到御前告慕容迦一状,只凭张合一人之词,恐怕是死无对证。所以如今之计,还需找到那贱人的藏身之处。”潘岳道。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带上人马将城外方圆五十里的地方都仔细搜一遍。” 贾谧听闻潘岳的话,立即点了二百名府兵,提着火把,浩浩荡荡的出城去了。 搜了大半夜,已经到了三更时分,府兵回命,皆不见易雪等人的踪影,没有任何可疑的情况。 此时石崇见这些府兵不中用,于是看了一眼达罗什,达罗什会意,飞身消失在夜色中。 西域狼卫的追踪术天下闻名,这达罗什作为狼卫首领,更是不同凡响,自易雪被劫的地方开始,如猎犬一般追踪到了白马寺附近,达罗什便返回了。 “回鲁国公,他们在白马寺。”达罗什眼神阴鸷的瞄向白马寺的方向。 “白马寺?那可是神僧修行之所,佛家讲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神僧执意护佑,恐怕难办!” 潘岳听到白马寺,做为文人他不由得有些犹豫。 潘岳此话一出,瞬间安静了下来,各人都秉住呼吸望向贾谧,只听得火把爆出那几点“噼啪”的火花声。 见众人一副颇为敬畏的神情,贾谧一边的嘴角上扬,不以为然道:“神僧?我中土自古秉承道家修仙长生之术,这异国之僧来我中原之地宣扬佛法,已经承了朝廷的天恩,还敢造次?” 说完摆手向前:“走,白马寺!” 就在贾谧率众前往白马寺的之时,宫廷右督卫将宫门打开。 赵王司马伦与梁王司马肜、齐王司马冏等人进宫了。 只见司马伦一入宫门便对其所掌管的三部司马进行了布防:前驱禁卫营驻守司马门,王基禁卫营驻守殿中,强弩禁卫营在宫墙四周做好布防。其他人随我去式乾殿。 惠帝司马衷见三个最有权势的王爷一同来到了式乾殿,登时吓的如呆鹅一般,战战兢兢的问道:“你们…你们这是逼…逼宫吗?” 司马伦厌恶瞟了一眼司马衷,淡淡的说到:“陛下,臣查明皇后谋反,还请陛下下诏缉拿贾后。” 说完便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诏书。 “娘娘怎么会谋反,她怎么会谋反?”司马衷自然不信,他傻呆呆的自语着。 见司马衷没反应,齐王拔剑上前。 一旁的老内侍高偃吓得赶紧跪下:“赵王,万万不可,老奴这就拿玉玺。” 而此时的司马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任凭司马伦将诏书盖上了玉玺。 司马伦将诏书交给自己的侄儿齐王司马冏,司马冏接过诏书带着一百禁卫军来到了贾南风的昭阳殿。 此时的贾南风正在与她的男宠檀奴饮酒作乐,见齐王突然带着禁卫军出现在昭阳殿,立即意识到出大事了。 贾南风脱口而出:“大胆齐王,你、你谋反?” 司马冏仿佛没有听到贾南风的话,不紧不慢的拿出诏书:“皇后贾南风秽乱宫廷,构陷毒杀愍怀太子,臣司马冏奉诏逮捕皇后。” 贾南风怒道:“你胡说,诏书是假的,所有的诏书必须经过本宫这里,你哪里来的诏书?” “娘娘若不信,自己看吧!”司马冏连诏书也懒得宣读,直接丢给了贾南风。 “你们挟持了皇帝?” 贾南风拾起诏书,看到那大红的玉玺印迹,不相信司马衷会这样做,她立即意识到自己的丈夫一定被人所控,听信了谗言。 “陛下一切安好,就不劳娘娘操心了!” 此时的贾南风渐渐的平静下来,她知道如今已经无力回天,顿时恢复了皇后的威严,冷冷的问道:“起事的是谁?” “告诉你也无妨,是本王的两位皇叔!” “赵王、梁王?” “哈~哈~哈!”贾南风一阵狂笑。 随后又冷笑着自嘲道:“拴狗当拴脖子,我却拴在了尾巴。原来狼子野心的是司马伦和司马肜,可我却把矛头对准了太子和琅琊王,怎会不落到这种地步!” “娘娘还真有自知之明呀,娘娘这一生害得人还少吗?我母亲与你同父异母,可你却屡次加害于她。你倒行逆施、残害无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哈哈哈,倒行逆施、残害无辜?你以为日后司马伦就比本宫强多少?你又比本宫能强多少,本宫从未后悔做过的事,本宫只恨自己信错了人!” 贾南风又一阵大笑之后,恨恨的说道。 “快,把她给本王押下去!” 司马冏话音刚落,便上来几名士兵,粗暴的将贾南风、董猛还有她的檀奴押出了昭阳殿。 只听贾南风挣扎着大喊着:“陛下,你连自己的皇后都保护不了,如今我被赵王废掉,恐怕不久后你也要被废掉” ※※※ 第九十二章 白马寺外 黑暗黎明 此时的贾谧对正在发生的宫廷政变一无所知。 他一心想抓穆易雪,想着将慕容迦逮个正着,甚至想借此将司马景文一并牵扯进来。 来到白马寺的山门,张合带着贾谧的府兵迅速围在了山门外,其中一部分弓箭手已经半拉弓弦。 府兵们的火把将白马寺的周围照得通明。 只听一声“咕咕-嘻~嘻~嘻”短促又如同婴儿般的叫声,从远处树林中传来,划破了幽深的天际。 “这是夜鸮的笑声!” 一名府兵听到这笑声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不怕夜鸮叫,就怕夜鸮笑!” 另一名府兵跟着小声嘀咕着。 贾谧骑在马上,轻挑着眉毛,觑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近两百年的祖寺,一边的嘴角向上歪了歪。 随后自言自语道:“今日我贾谧倒要看看,这祖庭和神僧能不能护得住这群谋反逆贼!” 说完示意潘岳去敲开山门。 潘岳走到山门之前,刚伸出手还未叩门,只见山门忽的一下打开了,潘岳不由吓的倒退了几步,就连贾谧也不由的被惊的愣住了。 “南无阿弥陀佛!”只见一众僧人双手合十分立山门两旁。 而佛图澄信步来到了贾谧面前:“南无阿弥陀佛,贾施主贫僧有礼!” “大胆狂僧,这是皇后娘娘的侄儿,当朝的鲁国公。” 石崇见佛图澄竟然称呼贾谧为施主,只是双手合十,并不行拜礼,不由得对佛图澄出言不逊起来,由于当时佛教刚入中原并未盛行,因此绝大多数人对佛教的合十礼并不熟悉。 佛图澄听闻并未理会石崇,不怒自威道:“三界无有别,唯有一心作,贫僧一佛门中人,居山林草野之地,以观世事。贾施主,如此兴师动众来山门之前,实在大可不必。” “这么说,高僧是知道本国公的来意了,那就将人交出来吧?” 贾谧扬着脸,傲慢的说到。 “杨家姑娘既然落难于本寺,这是与本寺的机缘,故贫僧不能将人交给贾施主。” “老和尚,你倒是坦白呀!”一旁的石崇道。 “佛门中人,不打诳语。” 贾谧见佛图澄气宇不凡,态度安详镇定,不由心中暗暗吃惊: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僧,果然气度不凡! 于是语气又客气了许多:“听说高僧有百岁高龄,被尊为神僧,本公虽未曾拜会,但是对神僧一向敬重,既然神僧知本公之所图,烦请将人交出,我等便不再打扰神僧清修。” “阿弥陀佛,恕贫僧不能从命!” “老和尚,难得鲁国公对人如此客气,你是谅我们不敢拆了你这白马寺,砸了你这泥塑的佛像?” 石崇已经耐不住性子了。 “阿弥陀佛,人若无敬畏之心,则无恶不作,祸乱以成。以贾施主和石施主的心性,当然敢,就连贫僧的命怕也可以拿了去!” 石崇听闻一脸的得意,一副戏谑的口气道:“传闻老和尚善诵神咒,有预知吉凶,驱使鬼神的本领,不知是否预知今日你这白马寺是吉是凶呀?” “阿弥陀佛,中土有句古话,叫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凡事因果,事情还没有结束,尔等怎知一定是老和尚的祸事?” 此时一旁的达罗什早已按捺不住,阴狠狠的笑道:“早就听闻天竺高僧神功在身,本狼主一直想领教,还请大师赐教!” 话音刚落已然出招,只见达罗什的利掌如闪电般直奔佛图澄而来 见达罗什如此心急狠辣,佛图澄轻提一口气,虚步掠影般的躲开了达罗什的这一掌。 达罗什见自己扑空,接连又来了几个杀招,都被佛图澄轻而易举的化解,这达罗什自入中原以来,还不曾遇到对手,如今自己连佛图澄的身都近不了,不由得有些恼怒。 只见他将全身真气提起,腾空飞身直奔佛图澄头面而来。 佛图澄竟然不再躲避,他双眼微闭,轻抬右臂,右手掌向外一翻,气从丹田而出,随着一声:“众生心安,无所畏怖!”竟是硬生生的接了这一掌。 众人不由的看得有些呆了,但见佛图澄身体连晃都未晃一下。 达罗什却被震得嘴角流出血来,气息已然混乱,他双目圆瞪,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捂着胸口自言自语道:“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无畏印掌?” “阿弥陀佛,你已经受了内伤,还要不要运功为好,否则有性命之忧!”佛图澄向达罗什告诫道。 达罗什想提一下真气,但是刚一用力,只感到五脏六腑都好像被火灼一般,整个腹部和胸腔都隐隐作痛,他只好深呼一口气,不再说话,而是退了下去。 贾谧见达罗什竟然吃了如此大亏,不由恼羞成怒:“听闻出家人不杀生,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老和尚今日是大开杀戒,还是舍了这一寺僧人的性命。” 说完便冲着张合示意,只见弓箭手齐齐的对准了佛图澄以及众位僧人。 “慢着!”只见易雪和慕容迦等人走了过来。 原来是易雪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贾谧等人不会放过他们的,为了避免给寺院和高僧带来祸事,几人便迅速来到了山门处。 “贾谧,不要难为高僧以及一寺的师父,我们跟你走,要打要杀我们换个地方,勿扰了佛门净地!”易雪大义凛然道。 见慕容迦扶着易雪走出来,贾谧顿时气结。 在他的认知中,应该是琅琊王司马景文,怎么会是慕容迦,他一直以为慕容迦说要迎娶穆易雪,只不过是替司马景文出头保护易雪,却没想到慕容迦真的会和易雪在一起。 “你们你们怎么在一起,原来你答应联姻都是假的,你在利用宣华?” 贾谧指着慕容迦。 慕容迦轻瞥了贾谧一样,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没有理会贾谧。 “叨扰高僧了,杨家之事今日定要做个了结,这凡俗之事就让我们用俗家的方式自行解决吧!” 易雪双手合十,向佛图澄深深的鞠了一躬。 佛图澄并未阻止,他微微点了点头: “阿弥陀佛,华藏世界所有尘,一一尘中见法界。草木归尘,不过是因果轮回,如今时机到了,一切也都报了。” ※※※ 第九十三章 景文赶到 最后搏杀 白马寺的情形被隐匿在树林中的杨征和青鹘、青瑶兄妹看得真切。 见慕容迦和易雪要将贾谧的人引离白马寺,青鹘找个有利的地形,做好了伏击的准备。 。 “哥,你听,有马蹄声,好像是一队人马从洛阳官道方向过来!” 青鹘听到青瑶这样说,屏住呼吸竖耳倾听,确实有马蹄声从远处渐渐传来。 青鹘飞身爬上了一处极高的树,向远处官道望去,顿时兴奋的喊道:“是琅琊王!” 青鹘跳下树,与青瑶出现在官道上。 “情况怎么样?”司马景文开门见山的问道。 “贾谧围了白马寺,现正要带走王子和易雪姑娘。” 司马景文听闻,没有多说话,双腿夹住马肚子,一声“驾”,加快速度向白马寺飞奔而去。 贾谧的府兵推搡着易雪和慕容迦,易雪没站稳,被推了一个趔趄,慕容迦扶住易雪,飞起一脚向?推搡着易雪的那个府兵踢了过去。 那个府兵被踢飞一丈开外,佝偻着身子爬不起来,把一旁的府兵吓得不再动。 骑在马上的贾谧折腾了大半夜有些困倦,正打着哈欠,看到这一幕,竟是一脸得意。 他吸了吸鼻子,咧着嘴,慢悠悠的说道:“对慕容王子客气些,这可是鲜卑王最宠爱的儿子,是未来的驸马爷。” “切!” 慕容迦扬着头,狠狠的白了贾谧一眼。 贾谧也不计较,“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就是不知你这驸马爷还能不能做成。” 石崇等人也跟着一起哄笑着。 就在众人的得意中,“嗖~”的一声,一支箭牢牢的钉在了贾谧的马前。 贾谧的马被惊得扬起蹄子,将贾谧掀翻在地,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慌乱的警戒,张合和达罗什挡在了贾谧和石崇的前面。 石崇和潘岳将贾谧扶了起来,贾谧刚要开口痛声骂着,定神一看,竟是琅琊王司马景文。 而一旁的修无际则手中握着一支大弓。 见琅琊王的后面跟着游击将军王庆,以及乌压压的数百府兵,贾谧不由得慌张道:“琅琊王,你不是在禁足吗?竟敢私自带兵出府,你这是要谋反吗?” 只见司马景文傲然的端坐在马上,来到贾谧近前,并未下马, 他不紧不慢的对着一旁谢褒说道:“将圣旨念给鲁国公!” 谢褒下马,从怀里取出圣旨打开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鲁国公贾谧构陷愍怀太子,开朝廷之乱源,坏朝堂之纲纪,结党营私,残害忠良,着令琅琊王司马景文缉拿罪臣贾谧,速慎为要,正犯及其附者勿使漏网!” “不可能,这是假的,陛下怎么会命你缉拿鲁国公?” 石崇的反应似乎比贾谧还要强烈。 “大胆琅琊王,你竟然伪造诏书,你这是要谋反吗?” 贾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认定诏书一定是假的。“本国公今日还进了宫见了姑母,怎么现在会有这样一个诏书?定是伪造!” “谋反?本王为何要谋反?”司马景文一脸的不屑,缓缓的说道:“这是陛下亲手下的诏书,本王只是奉诏行事,鲁国公只需跟本王回去,见到陛下不就一切都清楚了?” “你就不怕娘娘灭了你琅琊王府?” 经过刚才的一丝慌张,此时的贾谧倒是镇定起来,他不相信会有这样一个诏书,于是大声的质问道。 司马景文轻蔑的瞥了贾谧一眼:“娘娘?娘娘恐怕现在已经是自身难保!” 此时只见石崇指着司马景文道:“国公爷,琅琊王定是为了这杨氏的余孽犯上作乱!” 就在两伙人相持之时,只听一匹快马向这边驰来,马上的人远远的喊着:“国公爷、国公爷” 见来人嘴里高喊着“国公爷”,想必是贾谧的人,修无际让府兵给此人让开一条路。 来人将马驶到贾谧面前,从马上跳了下来,爬到贾谧面前,哭喊着:“国公爷,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贾六,你为何如此慌张,到底出了什么事?” “娘娘出事了?” “你胡说什么,姑母能出什么事?” “是赵王、梁王和齐王向陛下逼宫,如今皇城内外都被赵王的控制,陛下已经下诏命赵王和齐王逮捕了皇后娘娘,国公府也被包围了,我是正巧离府外出,一得到消息,便即刻前向国公爷报信的。” “姑母现在如何?” “皇后娘娘已经被陛下下诏废了后位,现被押在建始殿,等候发落!”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赵王、梁王怎么会?” 贾谧猛然认识到此事恐怕非同小可,并非一日之功,他指着司马景文道:“难道是你们早已暗中勾结?” 司马景文并未理会贾谧,他冷冷的命令道:“来人,将罪臣贾谧、石崇等人拿下,反抗者以谋反论处,就地正法。” “国公爷快走!” 只见一个身影闪电一般的挡在了贾谧的前面。 达罗什见势态已经发展如此,还未等贾谧开口,以必杀之技,鱼死网破般飞起向司马景文袭来。 而一旁的修无际迅速反应迎上前去,生生的接了一掌,修无际被达罗什的一掌震得胸口发热,吐出一口血。 而一旁的青鹘、青瑶和杨征等迅速出招,与张合、达罗什打在了一起,一时间各大高手,王庆带着府兵和鲁国公府的部曲打作一团,就连被押着的慕容迦、穆易雪、庞清、周蓉等人也加入了战斗。 这离白马寺不远的山脚下,变作了战场,打杀声与嚎叫声混在了一起,不时有血肉之躯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这些人都是部曲出身,他们不清楚为了什么而战,甚至不清楚为什么死在这里,他们拿着武器,但是却真真的死在了这个夜里。 经过大大半时辰的拼杀,张合这个禁军中的高手,终是不敌修无际,一个破绽被无际反手一剑刺中胸口,歪歪斜斜的瘫倒下去,吐着血闭上了眼睛。 而达罗什被佛图澄一掌击出内伤之后,功力大打折扣,加上这大半个时辰的运力搏杀,已是口出鲜血,而无际、青鹘、慕容迦、杨征又皆是一等高手,达罗什在几人的合围之下,渐渐的丧失反击之力,被慕容迦一剑钉在了树上,达罗什睁大了眼睛,努力着用手指着西北方向,他不敢相信这一切,满眼的不甘,他不甘心自己堂堂的西域狼主就这样死在了中土,可是他确实死在了这里。 而此时的贾谧没有了达罗什和张合的保护,见大势已去,想要乘乱溜走,却被一把剑拦住了去路 ※※※ 第九十四章 斩杀贾谧 大仇得报 达罗什和张合都被杀死了。 而此时的贾谧见大势已去,想要乘乱溜走,不料一把剑拦住了他的去路。 贾谧定神一看,只见易雪将剑横在了自己的眼前。 贾谧不由自主的向后躲去,随即被后面的人给推了回来。 贾谧回头一看,只见杨征摘下了丑奴的面具,双手抱胸站在他的身后,眼含杀意。 易雪的剑向前一步,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让你的人住手,不然今天都要死在这!”易雪厉声命令道。 而此时活着的府兵见贾谧已被挟持,听到易雪的话,不等贾谧开口,便纷纷放下了武器。 这些部曲出身的府兵,是兵也是奴隶,他们都是门阀的私人财产,如今主子的命都保不住了,他们这些财产当然是谁赢归谁。 “跪下!”杨征一脚踢了过来。 贾谧扑通跪在地上,易雪的剑在贾谧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贾谧用手摸了摸脖子,看到手上的血,当即慌乱起来。 急忙求饶道:“易雪姑娘,有话好好说,我知道你恨我,可我实在是因为喜欢你,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所以求而不得才出了下策呀,让易雪姑娘受苦了,是贾谧的错,贾谧罪该万死!” 前一刻那个高高在上的鲁国公,如今只是一个贪生怕死、乞求苛活的可怜虫。 易雪心中泛起一阵恶心,她将剑在贾谧的脖子上抬了抬,贾谧即刻闭住了嘴,不敢再出声。 “我叫杨韵!” 易雪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眼里的杀意更甚了。 贾谧听到杨韵二字,刚刚还在乞求的目光,一下子就暗淡了。 他自知杨韵与自己的深仇,怕是千刀万剐也难解其恨。 泄气了片刻之后,他抬眼看到一旁的司马景文,他的眼神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他为自己做着最后一丝努力。 “琅琊王,琅琊王,贾谧罪该万死,罪臣现在就跟你回去等侯陛下发落!” 与贾谧此刻的狼狈不同,琅琊王司马景文一直稳稳的端坐于马上,虽然他武功不弱,此番却无半分出手。 司马景文冷冷的看着贾谧,没有说话。 “琅琊王,看在你我还有些交情的份上,你把我带回去。姑母现在只是暂时被囚禁在建始殿,倘若陛下与赵王达成协议,姑母还是皇后,贾谧会报答你的今日的大恩。” 贾谧此刻幻想着只要司马衷还是皇帝,他还有一丝希望。 司马景文看着眼前天真的贾谧,冷笑道:“既然赵王已经挟天子以令诸侯了,若是把贾后再放出来,那我们岂不是自掘坟墓?” 贾谧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突然疯一般的向易雪求饶道: “易雪姑娘,不不杨姑娘,求你放过我,我求你放过我,当年是姑母忌惮杨大人的权势,指使李肇和孟观构陷了杨家,这些都是姑母做的,令尊杨袭大人也是李肇杀的,这些都与贾谧无关呀,我求你饶” 穆易雪已经无法再听贾谧多说一个字。 她的剑,毫不犹豫的,冰冷冷的,划开了贾谧的喉咙。 血即刻喷了出去,贾谧本能的用手捂住冒出来的血,嘴里再发不出一丝声音,只有瞪大了一双眼睛,向前扑倒在地,身子死狗一样的抽搐着,带着对尘世的不舍,还未来得及闭眼,便被杨征将头砍了下来。 此时的石崇、潘岳见贾谧已死,即刻扑倒在地,又被琅琊王府的士兵纠起来,押到了司马景文的面前。 司马景文指着二人,冷冷的说道:“押回天牢!” 而此时的石崇全然没了往日的跋扈,他匍匐在琅琊王面前。 带着哭腔哀求道:“琅琊王,是小人有人无珠,冒犯了琅琊王,小人罪该万死,小人愿将全部身家都贡献给琅琊王,只求琅琊王放过小人一条生路。” 而此时的潘岳,竟然有了些文人的骨气,他想起曾经在金谷别苑,为石崇写下的诗句: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 他苦笑着:“石崇兄,今天真可以说是白首同所归了!” 司马景文瞥了石崇和潘岳一眼,没有说话,摆了摆手,示意府兵将其押走。 随后,他下了马,来到了易雪的面前。 见易雪一脸憔悴,浑身血迹还有些轻伤,不由得心疼的关切道:“韵儿,你是不是伤到了?” 易雪的确是很累了,尤其她刚刚杀了贾谧,这十年来的大仇亲手得报,她的精神瞬间松驰了,身体不由得发软。 一旁的慕容迦赶紧上前扶住她。 她强撑着,冲着慕容迦挤出一丝笑容:“无碍,我还撑得住!” 慕容迦长哨一声唤了疾风过来,慕容迦抱住易雪,将她扶上了自己的马。 冲着琅琊王道:“景文,你还有公事在身,我且将师妹带回王子府,先行一步。” 说完便带着青鹘等人离开。 司马景文看着同乘一马离开的的两个人,胸口隐隐作痛,他握紧了拳头,呆呆的看着慕容迦消失在夜色中。 修无际将琅琊王眉宇间的痛楚尽收眼底。 他望着独自凌乱的司马景文,安慰道:“姑娘今日亲手杀了贾谧,了结多年的心愿,这不也是王爷的心愿吗?” 见司马景文并不想答话,修无际继续说道:“可是如今朝廷局势忽变,虽然贾后倒了,但是当年杨氏灭门赵王、梁王皆有份,姑娘还是早日随着慕容王子离开才好,她能够过得平安、快乐,不正是王爷一直希望的吗?” 司马景文听到无际的话,深吐了一口气,转身上了马。 大喝一声“驾”,惊雷疾驰着上了官道 而佛图澄带着白马寺的一众僧人,站在山门前,望着山下发生的一切,诵着佛经为死去的人超度着。 这位远离尘世的高僧,终是目睹了这一场生死,他没有去干预,因为在他看来,尘世间的种种皆为因果。 只见他双手合十,轻声说道:“阿弥陀佛,天下乱矣,百姓哀矣!” “阿弥陀佛,师祖,若是天下大乱,弟子该当如何?”其中一个僧人问道。 “三千大千世界,无穷无尽,皆在这生死循环之中,乱世之中,世人皆苦,人的心性乖戾不良,良知闭塞,智慧尽失,又不知持念佛号。 尔等需崇扬礼仪,坚修廉耻,发扬大慈悲之佛心,以慈悲仁德教化世界,以六度万行作为精进之本,勤力修持,趋善却恶,皈正弃邪,普度众生出于苦厄而往极乐平安。” “南无阿弥陀佛,弟子谨记!”众僧人双手合十道。 ※※※ 第九十五章 易雪昏睡 三天三夜 易雪被慕容迦带回王子府,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 她时而轻泣,时而微笑,时而叫着祖母喊着爹娘,时而唤着结儿念着师父,或许在她的梦里,有着与家人一起的短暂欢乐,或许有着这些年来的悲喜隐忍。 慕容迦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偶尔轻唤几声,却也未见她醒来。 慕容迦静静看着眼前的易雪,不时的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揣摩着易雪的梦里是否有着自己。 房门开了,周蓉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王子,给姑娘擦擦脸吧,已经睡了三日了,这样睡下去可不行,该把姑娘唤醒了!” 慕容迦点了点头,接过毛巾,轻轻的擦拭着易雪的脸,忽见易雪抓住自己的手,叫了声:“不要、不要离开我!” 慕容迦见易雪情绪有些激动,他握紧了易雪的手,连忙的回应着:“不,不,师兄不会离开你,我们大家都不会离开你!” 慕容迦看着易雪拧在一起的眉头,知道她又梦魇了,慕容迦多希望易雪的嘴里的不要离开,说得是自己的呀。 些许是慕容迦的手捏得有些紧,些许是易雪听到慕容迦的声音,或许到了她该醒来的时候了,只见她皱了皱眉,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头轻轻的向慕容迦转过来,微微的叫了声:“师兄!” “姑娘,你可算醒了!”周蓉见易雪醒了,放下水盆。 “师兄,我睡了很久吗?” “有三日了!” “可不嘛,王子在你身边守了三日,姑娘饿了吧,我去给姑娘拿粥喝!说完周蓉开心的转身出去了。 “这么久啦,不知道现在外面变成什么样子了!”易雪幽幽的说道。 “我们不管外面的世界,只要师妹安好,就一切都好!”慕容迦满眼的宠溺,轻声的回应着。 易雪挣扎着想要起来,但是由于睡得太久,不由的有些头晕,慕容迦赶紧扶住她:“慢些起身,你身子太虚了!” 说着拿起旁边的靠枕,放在了易雪的背后,扶起她靠在了床边。 易雪见慕容迦的脸色也是有些疲惫,心知这是师兄日夜守在自己的身边呀,她心里明白慕容迦对自己的感情,但是她的心封闭的太久了,她曾经想试着打开,可是每次都不由的自动关上了。 易雪轻叹着:“慕容师兄对自己的恩情,易雪真的不知如何报答了。” 以易雪的判断,慕容迦肯定会说,唉,报什么报呀。谁知他却反问了易雪:“师妹,俗话说的好,滴水之恩当如何?” “当涌泉相报!” “那涌泉之恩呢?”慕容迦一脸玩味的笑着。 易雪竟然被慕容迦问得有些懵了,自己刚醒转过来,师兄竟然要回报了,这慕容师兄的风格的确与众不同。 “我,还没想好,也许师兄对易雪的恩情,此生无以为报了。” “哈哈,既然涌泉之恩无以为报,那就以身相许吧,这样就不用报了,一家人了!” “师兄这”易雪的脸刷的红了。 此时碰七周蓉端了一碗鸡汤,一碗燕窝粥,两碟小菜走了进来。 她听到慕容王子的话,故意嗔怪道: “我们姑娘这段时间受了太多的苦,身子正虚着呢,慕容王子就要讨回报啦。” 说完周蓉先将鸡汤端过来:“来姑娘,我们不理他,先把鸡汤喝了,再把粥吃了!” “我来吧!”慕容迦还不等周蓉回应,便伸手接过鸡汤。 只见慕容迦小心亦亦的拿起羹勺,轻轻的吹了吹,放到了易雪的嘴边,生怕把她烫着了。 易雪见慕容迦如此认真的模样,脸又微微一红:“师兄,还是我自己来吧,我,我不太习惯这样。“ 易雪羞涩的低下了头,说到后面几个字时,发出的声音大概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见易雪如此娇羞的小女儿态,慕容迦的心头犹如被一头小鹿不停的撞着,他也不由的脸红了,温柔而又带着一丝倔强道:“不,我就要喂你,你要乖乖的全喝了。” 易雪见慕容迦的脸也红了,“扑哧”笑了,一旁的周蓉也跟着笑了起来,慕容迦更加不好意思了,喂着易雪的动作显得更加笨拙。 就在这时,青鹘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见易雪醒来,也是一脸的开心:“姑娘醒啦,王子可是一直守着姑娘呢。” 继而冒冒失失的边走边嚷嚷道:“王子,琅琊王和庞清来了!” 慕容迦脸色由红变白,狠狠的瞪着青鹘,恨恨的说道:“来得真不是时候!” 见慕容迦如此眼神,青鹘顿时一脸的不明所以,“谁呀?是我嘛?还是琅琊王?” 周蓉笑得更甚了。 易雪见慕容迦一脸的不情愿,笑盈盈的说道:“师兄,你且去吧,我把东西吃完,梳洗一下就过来!” 慕容迦点了点头,将碗递给了周蓉,嘴里还嘀咕着“真不是时候!”起身离开了。 青鹘再一次向周蓉问道:“王子怎么了?是我来得不是时候吗?” 周蓉望向了易雪,二人又笑作了一团。 青鹘被二人笑得不知如何是好,转身追着慕容迦跑了出去。 司马景文带着修无际与庞清已经等侯在迎客厅中,见慕容迦过来了,急切的上前问道:“韵儿现在如何?” “她很好,睡了三日,正在吃东西,一会就会过来!”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司马景文嘴里喃喃的重复着,不知说些什么好,此时他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关心合适。 慕容迦笑了笑,他明白司马景文此时的心情,如此尴尬的气氛也不是他想要的,他大方的露出大白牙,拍了拍司马景文的肩膀:“我们还是好朋友,还是兄弟,如果你需要,我会一直在!” 司马景文放松了表情,也拍了拍慕容迦的肩膀,露出平和的微笑:“嗯,好兄弟,好好照顾她,不许负她,否则我第一个不饶你!” 慕容迦听闻,一脸的不爽,轻轻的给了司马景文一拳:“我的女人,当然是我护着,谁敢负她?连我自己都不行,凭什么你出面!” 司马景文也不甘示弱,也回了一拳:“我跟韵儿青梅竹马,我为什么不能出面,我们谁都不可以负她!” 而此时传来庞清哈哈大笑之声,他打趣道:“我说你们两个,一个是王爷,一个是王子,要这么煽情吗?” 二人同时转向庞清:“闭嘴!” 庞清登时止住了笑声,赶忙把嘴自己给捂上。 随即三人又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只见庞清忽然道:“今日我过来,是向大家辞行的!” “你要走了,这么快?”慕容迦有些不敢相信。 ※※※ 第九十六章 庞清辞别 天下已变 听到庞清要走了,三个人又都不再说话,。 大厅里忽然安静了下来,或者他们明白,三人各自都有着对穆易雪的情感。他们也明白,“天下示散的筵席”,未来他们各自方向不同,这可能是三个人最后一次相聚,只是谁也不想先开口说出来。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穆易雪带着周蓉缓缓的走了过来。 见易雪过来了,三人顿时又有了精神。 慕容迦三步并两步,来到了易雪的面前:“庞清要回江南了!” “你要回江都?”易雪也是惊讶庞清这么快就要走了,眼神里透着不舍。 “难道你舍不得我走?”庞清故意向着易雪身边靠去。 “诶诶诶,离远一点,嬉皮笑脸的。”慕容迦横在了两人的中间。 易雪被他们逗笑了。 “庞清,真的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易雪真诚的说道。 “有姑娘这句话,庞清做的一切都值了。” “庞清,再留几日吧,我们陪你好好的逛一逛洛阳城。”慕容迦搂着庞清,他也是真心的想多留庞清几日。 “不了,京城并非久留之地,明日便要启程,一切都安排好了。” “京中出了什么大事吗?”易雪睡了三天,外面的事她一无所知,但听庞清的意思恐怕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司马景文叹着气道:“赵王用太子车架迎回了皇孙司马臧,立为皇太孙,同时自封为大都督,兼任相国。” “司马伦独揽朝政,这是意料之中的呀!”慕容迦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他随后排除异已,大开杀戒,将贾家的女眷、亲眷、同党在这三日内,几乎全部屠杀殆尽。” 将贾氏灭门,这也是大家意料之中的事,但是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但庞清接下来的话,却大大出乎在场每一个人的意料。 “张司空和解系将军三兄弟,被司马伦下令夷灭三族,今日午时即刻行刑。” “什么?”听闻此消息,易雪和慕容迦同时被惊到了。 “午时,现在已经过了,难道张司空和解系将军” “怎么会是张司空和解系将军?” 易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十年前杨氏惨案又要重演了吗? “张司空得罪过赵王,解系将军得罪过孙秀,这是借机寻了私仇呀。” 司马景文叹息着,继而他一脸的悲愤之情,紧握着拳头。 杨韵的胸口顿感憋闷,心痛难当。 易雪的眼中充满着愤恨:“这赵王竟与贾南风如出一辙。张司空一生忠君为国,贾后掌权期间,正是有了他的尽忠匡辅,天下才得以安定,朝堂才有了一丝的清明,不想如今竟是这等下场。” 张华在杨家出事后,曾力保杨珧和杨芷,但终是力不从心。如今仅仅相隔十年,他却又落得与杨家同样的下场。 “贾后虽然倒了,可这司马伦的做法,竟是给司马家自断后路,解系三兄弟死后,怕是无人再抵挡得住南下的胡人了!”慕容迦不由感叹道。 司马景文听了慕容迦的话,不由的一怔,紧紧的盯着慕容迦,没有说话。 此时易雪的眉眼尽是悲伤之色。 慕容迦怕易雪感怀自己的身世,又见司马景文如此看着自己,忙转移话题:“贾后如何处置的?” “她被押往了金镛城。”庞清应道。 随后庞清一脸的诚恳,带着劝告的口气说道:“慕容王子,你尽快带着易雪姑娘回鲜卑吧,京城怕是很快就不太平了!” “难道朝廷还有更大的动作?”慕容迦有些不解。 “有人已经在朝堂上建议陛下给赵王加九锡之礼!想必这是赵王和孙秀的暗示,赵王野心如此,诸王不服者大有之,据我所知,淮南王司马允正在联合诸王,准备讨伐司马伦,你和韵儿还是早日离开吧!” 司马景文将朝堂的现状说了出来。 “九锡之礼?这可是似同天子仪仗,曾经王莽、曹操皆是授予九锡之礼,便自登基自立,这么说来,赵王的野心昭然若揭了!” 慕容迦听闻也是暗暗吃惊,当着司马景文的面,他不好司马昭当年也是授了九锡之礼,夺了曹魏的天下。 听到这里,易雪苦笑着:“哪个乱臣贼子不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哪个朝代的皇宫又没做过刑场?这天下恐怕又要乱了。” “景文,那你作何打算?一旦诸王起兵,你这琅琊王想置身世外恐怕是不可能的。”慕容迦问道。 司马景文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或者他还没想好。 “琅琊王若留在朝廷,难免不被司马伦猜忌,如今这情形,北郡的胡人怕是也会借机南下中原,江南是你最好的好去处!”易雪建议道。 司马景文听完,似是若有所思,却依然一言不发。 自己是安东将军,自己的封国也在江南,而王导这两年将扬州治理的极好,顾荣也回到了江南,现在借机南下,确实是个最佳的选择,但是这祖宗的基业就任由司马伦等人糟踏,而自己袖手旁观? 稍许,他叹了口气道:“再等等看吧。” 随后又把话题转到了慕容迦身上:“你们呢,什么时候回鲜卑?” 司马景文知道,慕容迦很快就会回鲜卑,而他也将会带走杨韵,此生是否还能相见,未可知。 “我虽然不是质子,但也不能无故出晋。还需要我父王派人过来,使臣正在路上,恐怕还需要一些时日。” “既然要走,就早一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是呀,还是早一点离开吧。”庞清也劝道。 易雪见气氛有些凝重,走到司马景文面前:“琅琊王,易雪有一件相求!” “韵儿,不必如此客气,你说就是了?” “我想去见贾南风!” “你要见贾后?” “是的,十年前她灭我全家,太后被虐死金镛城,如今她也被押在金镛城,因果循环,我当然要见她一见!” “好,这个不难,我来安排!”司马景文应道。 “我陪你去!”慕容迦走过来,轻轻的揽住了易雪的肩。 穆易雪点了点头。 “你什么时候走,我们去送你!”易雪想起庞清是来告别的。 庞清抬眼凝视了一眼易雪,随即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知道他不能多看她,只能将她刻在的心中。 “不用送了,人生何处不相逢,有缘总会再见的。” 说着庞清豪爽的从怀里取出一支凤符送给了易雪。 易雪接过凤符:“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 第九十七章 一代妖后 退出历史 在贾后被押在金镛城的第六日,穆易雪在司马景文的安排下,前往金镛城见囚禁的贾南风。 这金镛城曾是曹魏时期的别宫,后来被司马炎废掉,用来专门关押被废的皇族或后妃,由专门的守卫看守。 慕容迦见城门有四个守卫,便示意周蓉给了城门守卫一人一袋钱。 其中一个上了年纪守卫拿着钱迎了上来,自告奋勇道:“上面招呼,今日有贵人到,想见哪位,我带着你们去!” “废后贾南风!” 老兵八一听是贾南风,不由愣了愣,打量了一下来人,也没再说什么。 引着穆易雪和慕容迦等人,穿过了宫城,便开始一路喋喋不休: “难得贵人这么大方,我们这里是清水衙门,别看在这里关押的都是曾经的皇族,说是按照规制有一定供给,可一旦进来,别说有人来看了,就是能活过三两个月的,都是奇迹。一个个的都是趾高气昂的被押着进来,没几日就被横着抬了出去,能得副好棺材就算上天眷顾了。” 许是这老丘八许久没和人聊天了,也不管后面的人什么身份,自顾自的说着。 易雪和慕容迦相视笑了笑。 “那皇后贾南风怎么样?” 慕容迦倒是有了点兴趣。 “这废后贾南风一进来,就不停的咒骂,骂完皇帝骂赵王,骂完赵王骂梁王。同样是皇后,当时的太后杨芷至死都保持着皇族的仪态,说起废太后,那是死得惨呀”。 听到杨芷二字,易雪的手不由的颤了一下。 慕容迦连忙搂住易雪,轻轻的拍了两下。 易雪抬头望了一眼慕容迦,挂着淡淡的笑容,仿佛告诉他没关系。 老丘八走在前面,依旧自顾自的说着:“当年贾后把太后杨芷关进了金镛城,如今她自个儿也进来了,而且还在同一个房间,你们说这是不是天理循环哈!” 此时已经靠近了关押贾南风的房间,当真如丘八所说,一声声的难听的咒骂之声传来。 “别骂了,别骂了,你也是曾经的皇后,竟然一点皇后的样子都没有,有人来看你了!” 老守卫一边开锁,一边说道。 门开了,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胖女人站在面前。 她看到慕容迦,疯子一般的扑了上来,拉住慕容迦,一脸欢喜的叫着:“慕容迦,是彦儿让你来接本宫的吗!是不是彦儿让你来的?” 慕容迦瞥了一眼贾南风抓在自己身边的手,又看了一眼老守卫,青鹘丢给老守卫一袋子钱,示意他可以走远一些。 丘八掂着钱袋子,喜笑颜开的离开了。 “慕容迦,快带本宫离开这,这些猪狗不如的下贱东西,竟然对本宫喝来喝去,还给本宫吃残羹冷炙,慕容迦,本宫一刻也不想多呆!” 而慕容迦面无表情的站在那,一动不动的听着贾南风说着疯话。 而青鹘则上前,一把揪住了贾南风,将她丢到了一边。 贾南风被青鹘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有些不知所措,登时闭上了嘴。 随即她发现慕容迦身边的女子,并不是宣华公主,于是又嚷嚷道:“彦儿呢,我的彦儿呢,她怎么没来?” 见慕容迦并未答话,贾南风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她掂着大屁股挪到了易雪面前。 一脸疑惑的仔细端详了一番,忽然大叫道:“怎么是你?” “是我!” “你是那个杨氏余孽,你是那个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 易雪冷笑着。 “乱臣贼子,慕容迦你怎么和乱臣贼子在一起?” “事到如今,你还敢说我杨氏是乱臣贼子,当年我叔祖父奉先帝遗诏,成为当今陛下的辅政大臣,我杨氏一门四世三公,尽忠辅政,是你忌惮我杨氏的权势,指使李肇和孟观构陷了杨家谋反,下令灭我杨家三族。 而我祖父有先帝的请表,可免于祸事,是你怕我杨家东山再起,无视先帝遗诏,对我杨家赶尽杀绝。时至今日,你已是这般下场,你还在诬蔑我杨氏是乱臣贼子?” 贾南风听到杨韵的话,没有一丝的悔意。 她先是哈哈大笑,继而瞪着眼睛,咬牙切齿的骂道: “对,一切都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 凭什么你们弘农杨氏就可以显贵四百余年,仗着自己是关中豪族,四世三公呀!好显赫呀。 而我父亲呢?杀了魏帝曹髦,助司马家登上大位,明明也是开国功臣,却被世人构病悖逆弑君,尤其是你们杨家,何以正眼瞧他? 我母亲堂堂城阳太守之女,却因是继室,打发了两个乳娘,便落个善妒的名声。 就连我做了皇后还要看你们杨氏的脸色,无时无刻不对我和陛下指手画脚,还有你那个姑母杨芷,我杀个小妾就对我不停的劝告。 每日醒来,全是你们杨家人的脸,烦都烦死了,不除了你们杨家,我何以安睡?” 贾南风胀着酱紫的脸,红着眼睛,搬牙弄齿的说着。 穆易雪木然的看着贾南风,面对着这个当年被杨氏一手扶到皇后位置的女人,她冷冷一笑,淡然说道:“我今天到此,不是来跟你清算恩恩怨怨的,更不是来看你的!” “那你来看干嘛?难道你是来杀我的?”贾南风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不会杀你的,我是来告诉你,贾谧死了,你最心爱的侄儿死了。” “贾谧是怎么死的,司马伦,是司马伦杀了他?” “不,是我杀了他。” 贾南风听闻贾谧死了,干嚎道:“是你?你为什么要杀了他呀,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陷害了你们杨家,你为何要杀他?” “真的只是你一个人吗?贾谧难道不是罪该万死吗?对了,受你牵连,司马伦的确把你们贾氏一门包括你妹妹一家都杀光了。” 易雪用言语刺激着,报复着贾南风。 “都死了,都死了” 贾南风听到家人都死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自言自语的说着。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扑上来抓住慕容迦:“彦儿呢,我的彦儿呢?” 随后目光转向穆易雪,又转回到慕容迦,来来回回的看着两个人 随即嘶吼着:“为什么你跟她在一起?为什么你跟她在一起?你们怎会在一起?” 青鹘见贾南风发疯一般的摇着慕容迦,把她拉了回来。 贾南风又发疯一般想抓易雪,被周蓉给推了回去。 “哦,我明白了,一切都是你们设计好的,慕容迦,你从未想要娶我彦儿,你故意害我的彦儿,原来暗中帮助这个杨氏余孽的是你,你跟她一直都有私情的是你?” 贾南风在一系列的刺激之下,开始抓狂,她想扑上来撕打易雪,又被青鹘和慕容迦挡着。 她无处宣泄只好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彦儿那么单纯,你们为何要利用她,你们为何要害她呀” ※※※ 第九十八章 离京之前 安排一切 看着近似疯癫的贾南风,易雪已经不想再与她计较下去了。 她的眼神中透着不屑。 比起杀了她,现在这副模样的贾南风,才让人心里更加痛快。 “走吧,她已经疯了!” 慕容迦轻轻的揽住易雪。 易雪走到门口处,忽然转过身,对着干嚎的贾南风嫣然一笑。 “十年前,这个房间,同样也住着太后杨芷!” 贾南风听见了穆易雪的话,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身体不停的颤抖着。 慕容迦揽着易雪还未走出院中,便传来贾南风凄厉的大叫声! 那一夜,贾南风死了,死状相当恐怖。 有人说贾南风是被太后杨芷索命吓死的,也有人说是司马伦矫诏派人用金屑酒给毒死的。 总之贾南风死了,结束了她作为著名妖后的罪恶一生。 回到雅庐之后,穆易雪将无字牌位取出,与杨征一起,一一刻上了亲人的名字。 易雪与杨征穿上了麻衣,郑重的供上亲人牌位,摆上烛台,焚起香炉,进行祭拜。 那一夜,穆易雪与慕容迦、周蓉、青鹘、杨征又一起来到了破败的杨府大宅。 大宅更加破陋荒凉了,但是那夜的月亮特别的大,特别的圆,易雪仿佛看见亲人们对她微笑,她知道亲人们的灵魂安了。 随后几日,易雪又随着周蓉去了河湾村,见了周蓉的父母,表达了对周家的感激之情,同时易雪也让周蓉留下照顾父母,而周家则让周蓉继续跟着易雪。 慕容迦虽然是慕容涉归派来洛阳求学的,但是作为王子,他要离开洛阳,还是需要有个正当的理由知会朝廷的。 于是慕容廆得到消息,便以慕容涉归病重为由,派来长史七那楼为使臣拜会司马伦,而此时的司马伦正准备登基,见鲜卑单于前来迎回小王子,先是满心的不情愿。 七那楼给司马伦送了许多重礼,并表示慕容单于病重,若赵王执意不放慕容王子回去,难免被人诟病这是以鲜卑小王子为质。 同时也表示若赵王放回小王子,则鲜卑慕容氏会全力支持赵王,得到慕容涉归的承诺,司马伦志得意满,高兴的笑纳了鲜卑人的礼物,还回赠了一些礼品! 一切准备妥当,慕容迦与易雪准备随着七那楼启程之际,司马景文带来了一个人,他的名字叫阎缵。 阎缵曾是杨骏和杨珧的舍人,后被杨骏任命为安利县令,杨氏一案发生后,阎缵感念杨家的知遇之恩,弃官回到了洛阳,冒着被诛连的危险,散尽家财,为杨珧、杨济兄弟收敛下葬。 而此番他回到洛阳,又为张华和解系收敛安葬。 阎缵将易雪等人带到了洛阳郊外一个空旷荒凉的地方,几座孤坟赫然进入眼帘,孤坟长满了野草,无碑无名,凄凉的令人心里发寒! 阎缵指着坟茔,一一告诉易雪哪个是她的祖父母,哪个是她的父母亲 “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杨韵来看你们了!” 说着易雪跪在坟前,深深的磕了三个头。 此时的易雪将自己唤回杨韵,她跪在亲人面前,拿出酒和祭品,没有流一滴眼泪。 一边烧着麦秸,一边静静的诉说着:“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贾南风死了,韵儿又亲手杀了贾谧,如今已经大仇得报,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可以瞑目了。 只是韵儿这些年为了报仇,并没有亲自抚养弟弟,不过结儿现在已经很有出息了,武功和书画也都有所长进,你们可以安心了。 如今朝廷又开始动荡不安了,韵儿为了结儿的安危,在慕容王子的安排下,让他去了辽东慕容部,韵儿也要跟着慕容王子一同去辽东了,韵儿不知何时才能再来看你们,你们的在天之灵要保佑结儿。” 杨韵说到这,一旁的慕容迦也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 他自言自语道:“岳父、岳母在上。” 说完瞄了杨韵一眼,见杨韵红着脸并未说话。 他又继续说道:“岳父、岳母在上,慕容迦这十年来,与韵儿一起同甘共苦,慕容迦会继续照顾韵儿的。 慕容迦知道,当初你们并不中意我,你们是簪缨世家,读书礼仪为上,而我生性跳脱,又是异族,不过你们放心,慕容迦一定会让韵儿和结儿过得平安幸福的,有机会我会陪着韵儿回来看你们的。” 说完慕容迦和杨韵一同又磕了三个头。 此时,杨韵站了起来,郑重的走到阎缵面前,深深的跪拜下来。 阎缵见状赶紧扶住杨韵:“小娘子,这可使不得,阎缵承受不起小娘子如此大礼。” “阎叔,你受得起,阎叔轻生重义,视死如归,使我杨氏族人得以入土为安,此等大恩大德我杨氏后人难以为报!” 易雪言词恳切。 是呀,当初杨之用的情形,亲者难以自保,关联者能避则避,愿意站出来为杨家人收尸的,这是何等的大义,理应受她一拜。 “小娘子言重了,杨大人乃阎缵恩师,此等知遇之恩,定当舍身取义!” 阎缵也是爽直之人,当初他能站出来,就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我杨氏后人,如东山再起,定报阎氏之恩!”说着杨韵又深深的向阎缵鞠了一躬。 就在易雪拜谢阎缵之时,杨征做了一个决定。 “小娘子,你和慕容王子明日便启程去辽东了。” “征叔,你不同我们一起走?你一个人这么多年,以后我要为你养老,让你共享天伦。” 杨征做了十年影子,也苦了十年,易雪没想到,在大仇得报之时,他竟然做了这样的决定。 “既然已经知道了老大人和公子的埋骨之地,杨征就不跟着去了,有慕容王子照顾小娘子,老夫人和公子也会瞑目的。” “征叔你的意思是要在这为杨家守墓?” “杨征自幼跟随公子,杨征的命就是公子的命,若不是当年公子重托,怕早已随公子而去。杨征与公子分开太久了,杨征不想让杨家的墓地变成孤坟,杨征在这里守着公子。” “好,杨征兄弟,我阎缵如今也无容身之地,我也留下来陪着你。” 说完,他望着不远处新立的大大小小的新坟,那是张华和解系兄弟,以及他们的家人。 杨韵听闻,深深的向杨征拜了下去。 杨征也没客气,摆了摆手:“走吧!” ※※※ 第九十九章 乱世之始 各奔前程 就在慕容迦启程之际,司马伦正式登基称帝。 易雪恢复了杨韵的身份,这里的一切与她都无关了。 如今最可怜的怕是宣华公主司马彦了。 曾经的金之玉叶、天之骄女如今变得身世飘零,前途未卜,她整日哭泣。 她想不通大家都好好的,为何会变成这样。 慈爱的母亲死在金镛城,与世无争父皇被囚禁了,她这个公主如今在别人眼中,似同灾星一般,连宫中的小太监都敢欺负她,甚至有人让她搬离迎春殿,说以后这里会有新的公主住。 她唯一期盼的就是慕容迦能来接她走,她天真的以为自己与慕容迦是有婚约的,他应该接自己离开这个没有温度的皇城。 可是她从内侍小太监的口中得到了慕容迦已经起程的消息。 小太监揶揄她的眼神,深深的烙在了她的心里。 司马彦不相信慕容迦不管她,她带着与双儿和佩儿收拾细软,化成小宫女,拿着出宫令牌,不顾一切的逃出宫去。 她们先来到慕容王子府,可王子府已是人去府空,司马彦见慕容迦连与她告别都没有,便不知去向,顿时哭倒在王子府内。 双儿和佩儿陪着公主在慕容王子府坐了好半天,然后外面传来混乱的哭叫之声,仿佛出了大事。 “佩儿,你陪着公主,我出去看看。”双儿道。 双儿打开王子府的大门,透过门缝瞧着,百姓们个个面带惊慌之色,四处逃窜,此时一队骑兵跑过,来不得逃的百姓,但被杀死在大街上。 双儿赶紧合上大门,跑了回来。 “双儿,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佩儿问道。 “公主,不好了,看样子好像有王爷谋反了。” 原来得到司马伦登基称帝的消息,齐王司马冏、淮南王司马允发动了兵变,继而成都王司马颖,长沙王司马义等纷纷兵变。 “公主,快起来,我们也快点逃吧,如今慕容王子早已离城了,王子府门前没有护卫,恐怕这里会士兵进来抢劫。” 佩儿相对还是有些主意的,内乱已起,这人去楼空的王子府很容易被当作洗劫的目标,毕竟慕容王子离开不会什么都带走。 “逃,我们能往哪逃呢,母后死了,父皇不知所踪,我们能去哪呢?”司马彦满脸泪痕喃喃说道。 “公主,我们该怎么办?”双儿问道。 司马彦一脸的茫然,无助的摇着头,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我们去江南吧,现在京城士族都开始往江南逃去,我和佩儿会照顾好公主的。” “不,我不去江南,我要去辽东,我们去大棘城,我要去找慕容迦,我与他有婚约,他不能不管我的,他不能不管我的。” 司马彦抓住双儿,急促的说道。 “公主,可慕容王子他”。双儿欲言又止。 “我不管,我要去找慕容迦,我们是有婚约的。” “公主,要不我们先回宫吧,赵王应该不会对公主怎么样的!”佩儿建议道。 “不,我不回去,他们杀了我母后,赵王自己当了皇帝,他不会放过我们的,不,我不回去。” 宣华摇着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此时她清醒的知道司马伦将贾氏一门都杀光了,当初留着她是因为父皇还在,如今司马伦已经登基,他还会留一个与他有着血海深仇的公主吗? “佩儿,既然公主不愿去江南,我们也没了去处,就去辽东吧,娘娘在时对慕容王子还是很照顾的,不管怎样,鲜卑王庭也应该对公主有所照顾才是。” 双儿赞同道。 “好,那我们就陪着小娘子去辽东!”佩儿点了点头。 于是三人加入了逃亡的人群,朝着城门方向跌跌撞撞而去。 此时大街上已经混乱不堪了,到处都是是士兵,赵王的、淮南王的、齐王的,各世家门阀的还有趁乱打劫的暴徒,孩子寻找大人的哭声、女人被强暴的哭嚎声,有人被杀害的惨叫声,百姓们死的死,逃的逃。 而此刻慕容迦带着慕容王子府的护卫,护着一辆马车早已出了城。 他在城门前驻足伫立了片刻,回望着生活了十二年的洛阳城,曾经的繁华,如今变成这般混乱的景象,心中不免感叹。 同时慕容迦希望司马景文能够出来送他们一程。 他知道司马景文虽然祝福自己和杨韵,但是如此的别离,司马景文还是不愿面对的。 “姑娘,我们现在就去辽东了,此生或许再也不回来了,要不要下去再看看洛阳城?”周蓉问道。 杨韵摇了摇头,这里是生她的地方,这里也是埋藏着她仇恨的地方,一切的过往怕是已经烟消云散,她只想好好的做杨韵,好好的与慕容迦、与弟弟杨结生活。 对她来说,关心她的人和她爱的人都在,她已经知足了。 当慕容迦离开城门,走上官道后,司马景文出现在了城楼上。 他木然的望着慕容迦的车队渐渐的远去,在他的视线里消失,眼神里充满了哀伤,久久不愿离去。 他最好的朋友带走了他最爱的女人,此生或许当不复再见,他心里隐隐作痛,但是他又祝福着他们。 “韵儿” 司马景文心里默念着。 随后,他又看向从城门不断逃出的人们。 “王爷,齐王、成都王、长沙王反了。”修无际说道。 “嗯!” 司马景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手却紧紧的攥在了一起。 或许未来,他的路更难走了,或许他的责任更大了。 就在司马景文离开城楼之后不久,宣华在佩儿和双儿的搀扶下,随着流民走出了城门 ※※※ (上部完) 第一百章 感谢词(上部完) 《风华于晋》自10月15日上传以来,正好一百章,24万字,上部《剑从心起》的故事结束。 感谢能够读完上部的所有读者朋友,感谢起点的编辑荔枝,爱你们。 马上开启中部《慕容鲜卑》,让我们一起领略鲜卑人的风俗人情,并继续与女主经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我对两晋历史的兴趣,是从贾南风开始的,《风华于晋》最初的设定,是想写一个完全的历史文,查阅了很多书籍和资料,从西晋到东晋这段历史太沉重了,让人看得看得窒息。 但是我更希望在沉重的历史中,我们能感受的是温暖,是爱,是希望。 所以,我最后决定,以女人的视觉来展示这段历史,查阅了那个时代的女人,我最后选择东晋司马睿的夫人郑迎春(杨韵、穆易雪)做为我的女主人设,用她自己真实的人生,以及格格杜撰的部分经历,将洛阳、鲜卑、江南联系在一起,将西晋和东晋贯穿起来。 所以本书最初的名字叫《简文太后送迎春传》,在编辑荔枝的建议下,有了现在的名字《风华于晋》,在此特别感谢荔枝。 本书根据时间、空间的转换,分为上、中、下三部。 上部《剑从心起》语言风格相对严肃,以悲剧开始,以喜剧结束。 中部《慕容鲜卑》大家会发现,画风会有所变化,以喜剧开始,以悲剧结束。 下部《风雨江南》暂不剧透。 整部书,耳熟能详的人物悉数登场,大家知晓的历史大事件“八王之乱”、“永嘉之乱”、“五胡南下”、“衣冠南渡”,以后鲜卑各部的大事件都会发生。 “希望和爱”是本书的宗旨。 书友圈中的朋友们,真诚欢迎你们对我的不足进行指正,对《风华于晋》进行书评。 期待你们继续支持格格,期待有更多的读者喜欢和认可《风华于晋》。 收藏、投票、推荐、打赏,格格在此一一谢过,祝大家在2021年“牛气冲天”。 第一零一章 鲜卑草原 风和日丽 美丽的白狼河(今辽宁大凌河),鲜卑人的母亲河,她犹如一条纯洁的玉带,从天上落到了人间,蜿蜒的嵌在这无垠的碧野之上,养育着她的儿女。 远处的白狼山依稀可见,仿佛与这白狼水遥相守望,。 如今正值草原的盛夏,河岸两边的草地上盛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野金莲花、油菜花、野芍药、山丹花、柳兰、翠菊、格桑花,花儿们在微风中摇曳着,仿佛在迎接远方的游子回到母亲的怀抱。 “白狼河,我仆兰青鹘回来啦!” 青鹘大喊着跳下马,奔向河边,捧起河水喝了起来,又用河水淋湿了头发。 “啊~”他在阳光下恣意叫着 而仆兰青瑶则跟在哥哥后面大声的笑着,曾经昭凤台那个风情万种的花魁娘子,如今只是天真浪漫的鲜卑少女! “王子,傍晚时分我们就能到大棘城了!”使臣七那楼望着一望无际的茫茫绿色,心情也是舒畅极了。 “嗯,快到家了,很快就要见到父王了!” 慕容迦抬起头,遥望着远处依稀可见的城郭,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要不是有杨韵在,他定快马加鞭的奔回去。 “这熟悉的青草味,多么清甜呀!” 一阵清风吹来,慕容迦扬起脸,贪婪的嗅着空气中带来的青草的气息,陶醉着 随后一鞭子打在马上,疾风扬起前蹄,长长的嘶鸣着,带着天穹压落、云欲擦肩的豪迈和洒脱,奋力向前奔去。 青鹘、青瑶看到慕容迦快马扬鞭,也跟着兴奋了起来,飞身上马,在草原上策马狂奔着。 杨韵和周蓉看着慕容迦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在草原上肆意的撒着欢,也被感染了,格格的笑着,红霞掠过两个姑娘清丽的脸庞。 “杨姑娘,你是第一次来草原吧?”使臣七那楼悠哉的骑着马,看着远处疯跑的慕容迦问道。 自离开洛阳的那一刻,杨韵便不再是穆易雪,她恢复了自己的身份。 “是的,第一次!” “草原上的男人大都这样,一上了马,骨头里就有着一股子不屈服的劲。” 七那楼迎着太阳望向之茫茫的草原,阳光打在他那青铜色的脸上,泛着光。 “可慕容鲜卑早已经实行汉制,告别射猎放牧了吗?听说大棘城还是挺繁华的呢!”周蓉问道。 “哈哈哈,傻姑娘,我们鲜卑人是马背上生的,虽然已经有了农田,修了房屋,但是这偌大的草原,只靠一个城怎么能行呢?草原有那么多部落,宇文部、段部、拓拔部、秃发部,都想成为了草原上的霸主,牛羊还是要吃草的!草原上的男儿总是要上战马的,鲜卑男儿上了战马,就是骁勇之将!” “塞外民风剽悍、淳朴,杨韵早有耳闻,如今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是呀,姑娘要想适应我们草原人的生活,怕是需要一些时日!” “长史大人可知道我的弟弟杨结他现在如何?” 七那楼一阵爽朗“哈哈,那小子精灵得很,适应力又强,在我弟弟七那颜的调教下,就像我们草原上的一头小狼。” “颜伯是您的弟弟?”杨韵有些意外。 “哈哈哈,我的弟弟是大单于帐下的勇士,是大单于为保护王子特意派到洛阳去的。” 原来如此! 远处传来了一阵歌声,仔细听来,仿佛是牧歌。 杨韵循着歌声向远处眺望,只见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仿佛与天相连,却又界线分明,天是蓝的,草是绿的,草地上盛开着色彩缤纷的花,偶有几个的毡包像绿茸上的白蘑菇点缀在这片青翠之上,还有团团的大白花在天地间游走,星星点点和谐而美丽。 “好多羊呀!”杨韵发出由衷的感叹。 再听那歌声,大概是从牧女那传来,牧女们骑着骏马,优美的身姿映衬在蓝天、绿草之间,显得十分动人。 她们欢笑着嬉逐着,不时的传来男人们“呦呦”的回声,仿佛在让天地见证他们自由自在的爱情。 杨韵看痴了,也陶醉了,丝毫没有察觉慕容迦已经回到队伍里。 “王” “嘘!”慕容迦制止住正要跟他打招呼的护卫,不知什么时候,慕容迦跑了回来,他静静的跟在杨韵的后面。 杨韵的脸上泛着红光,眼神无比清澈,慕容迦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在阳光下凝神的小女孩,慕容迦难已抑制内心的激动,他知道那个天真浪漫的杨韵又回来了,此刻他也痴了 “长史大人,长史大人!”一个鲜卑士兵打扮的男子骑着一匹枣红马,迎面奔来,后面还跟着两个骑从! 三个士兵下了马,跑到七那楼马前,单膝跪地右手抚于左胸之上,为首的士兵恭敬的说道:“长史大人,世子殿下出城十里,搭了大帐亲自迎接小王子殿下回城!” 说着士兵们起身上马,前面带路。 在一处平坦开阔的高地,一个大帐被支了起来,慕容廆与萨满大祭司站在大帐外,向着东南方眺望着。远远的瞧见到一队人马走了过来, “是慕容迦,慕容迦回了来。”慕容廆语气中带着兴奋。 萨满大祭司头戴神帽,神帽上插有鹰的饰物,身穿带有五彩飘带的长裙,腰上系着长铃。 大萨满戴上扬起右手中的鼓槌,向左手中的通灵鼓敲了三下,然后仰天跪拜: “长生天,我们的小王子回来了,请长生天降福于在这草原上,请四方神灵保护我们的小王子!” 说完便跳起了鲜卑萨满独有的欢迎舞。 “王子,你听,是大萨满!”青鹘兴奋的说道。 “是呀,终于到家啦!”听到久违的熟悉的声音,慕容迦由衷的感叹。 慕容迦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驾~”疾风奔了出去。 来到大帐前,慕容迦跳下马,单膝跪在了慕容廆的面前,右手扶在左胸,喘着粗气咧开嘴叫了声:“王兄!” 慕容廆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端详着慕容迦,而慕容迦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光彩。 慕容廆扶起慕容迦,只见兄弟二人忽然用胸口左右互相用力的撞着,连撞了三下。 随后听到慕容廆哈哈的大笑着,他用手捶打着慕容迦的胸口:“长高了,也壮实了,十二年了,我们草原的海东青,飞回来了!” ※※※ 第一零二章 王子迎归 王廷大宴 兄弟两个的见面礼着实有些特殊。 看着杨韵和周蓉都觉得特别的新鲜。 此时大萨满摇着通灵鼓,围绕着慕容迦跳了起来,嘴里念叨着萨满咒语。 随后一个萨满仆人手持一碗清水,高高举起跪在大萨满的面前,大萨满拿起碗,慕容迦见状单红泡膝跪了下来。 大萨满用手将水扬撒在慕容迦的头上和身上:“腾格里天神,保佑我们鲜卑草原的这只雄鹰吧,让他展翅高飞,啸击长空,成为草原最英勇的战士吧!” 随后又有一名萨满仆人手持托盘,上面置了三杯酒,慕容迦从托盘中拿出一杯酒,敬道:“腾格里天神,请降福于我鲜卑慕容部,保护部族子民世代平安!”随后将酒洒在了草地上。 慕容迦从托盘中拿出第二杯酒敬道:“大地女神,请降福于我鲜卑慕容部,保护部族的草场丰美,马匹健硕、牛羊肥壮!”随后将酒洒在了草地上。 慕容迦从托盘中拿出第三杯酒敬道:“四方神明、十二金仙,请降福于我鲜卑慕容部吧,保护部族子民远离疾病和饥饿!”随后再次将酒洒在了草地上。 七那楼带着众人下马,静静的看着整个仪式,对于杨韵和周蓉来说,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那么有吸引力。 “七那楼参见世子殿下!”见仪式完毕,七那楼向慕容廆拜道。 “七那楼大人辛苦了!” “仆兰青鹘(青瑶)见过世子殿下!” “嗯,快起来,这些年你们陪着小王子在晋国受苦了,你小子也长得高长壮了,我草原的勇士都回来了,回来就好!” 慕容廆捶打着青鹘的肩,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随后慕容瘣又定神看了看青瑶,眼里充满了笑意,虽然青瑶恢复了鲜卑女子的装扮,但由于她长期在昭凤台,她的气质自带着些许的妩媚,不由的让慕容廆心中起了一丝涟漪。 “王兄,给你介绍个人!”慕容迦打断了慕容廆的神思,他迫不及待的将杨韵拉到慕容廆的面前。 “哈哈哈,王兄早就瞧见了,这就是你所说的心上人吧?”慕容廆不等慕容迦介绍,便笑呵呵的问道。 “杨韵见过世子殿下!” 慕容廆看着眼前清丽的女子,眼前不由一亮,他由衷的替弟弟感动高兴:“慕容迦说杨姑娘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犹如天上的圣女今日降临到了我们草原,这是慕容迦的福气。” 听到慕容廆如此夸赞自己,杨韵竟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脸微微的红了。 见杨韵有些不好意思,慕容廆知道汉人对感情的表达比较含蓄,不像草原人这样直接,他眼含笑意,转向对慕容迦道:“父王一直在等着你,见到你带心上人回来,定是欢喜,走,上马!” 慕容鲜卑的大棘城,虽然不似繁华,民风有些彪悍中带着淳朴,人们脸上布满了笑容,欢歌载舞的欢迎小王子慕容迦的归来。 夜幕降临,大棘城在群星璀璨中一片欢乐、祥和,大街上热闹非常,仿佛家家户户都因为小王子的归来,而变得喜庆。 而王庭中正在进行着一场盛大的露天宴会,慕容涉归居中正坐,慕容廆和慕容迦分坐两边,然后是慕容吐谷浑、慕容那圭,其余人等按各自习惯依次而坐。 虽然鲜卑遵循了晋制,但是生活习俗却依然是鲜卑人的习惯,宴会上载歌载舞,一片欢乐,这里没有吟诗作词,没有相互吹捧,有的是粗声粗气的喝着酒的,有摸着一脸油啃着羊肉的,还有喝高兴了下去跳舞的,仿佛这里没有明显的尊卑之分。 “父王、父王!”酒酣之际,慕容迦拉着杨韵来到了慕容涉归面前,虽然归来后慕容迦直接去见了慕容涉归,但是却没有带杨韵。 “我的海东青,这就是你的心上人?”慕容涉归见小儿子领了一个女子过来。 “杨韵拜见大单于。”杨韵已经换上了带着鲜卑特色的半胡半汉的服饰。 慕容涉归看着眼前美丽的女子,哈哈笑道:“我的海东青说你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嗯,今日一见,确实美丽大方,即有中原女人的温宛,又有些草原女人的豪气。” “谢大单于夸奖,杨韵与慕容师兄一起习武多年,身上当有些豪气。” “你的师父玉仙真人,与我是旧识,当年他游历到辽东,曾经与我讲道,故我儿慕容迦拜他为师,而你的祖父在武帝时期,曾经助我们慕容鲜卑与晋国结盟,所以我们也算是有些渊源。” “杨韵拜谢大单于和世子殿下对杨结的照顾!” “哈哈哈,杨结这小子还真不错,很聪明,身上有股劲,我很喜欢。”慕容涉归指向杨结的方向道。 顺着慕容涉归的手,只见杨结正与青鹘、青瑶、周蓉一起开心的喝着酒,那豪气劲头,仿佛就是草原的男子,没想到半年不到,杨结就适应了鲜卑的生活。 此时慕容涉归猛咳了几声。 慕容迦赶紧跪到父王身边,轻拍着慕容涉归的后背:“父王,你慢一些。” “唉,父王老了,怕是很快就要离你们而去了。” “父王,莫要说这样的话,慕容迦回来了,父王的身体很快就会好的,还可以上马弯弓!” 慕容涉归苦笑着摆了摆手,随后慈爱的看着慕容迦和杨韵道:“杨姑娘,你就安心的在我们鲜卑住下,我的王儿心属于你,明年季春之月,你们便成婚吧。” “慕容迦谢父王成全!”慕容迦欢喜不已,杨韵也跟着拜了下去。 “起来吧,不必客气,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虽然我慕容鲜卑法同晋国,但是却不必讲究那些繁文礼节。” 就在慕容涉归与慕容迦共享天伦之时,有一双眼睛透着不善,不时的向这边瞟来。 “谷蠡王。”一个看着好像半醉的将军拿着酒壶过来,坐在了慕容耐的旁边。 “贺楼乞合,你看我这小侄儿在晋国呆了这些年,还是草原上的苍鹰吗?” “谷蠡王,这晋国人虽然骑马打仗不行,但中原人素来狡诈,崇尚权谋之术,小王子毕竟在晋国教化了十二年,如今归来,世子怕是又多了一个有力的臂膀呀!” 慕容耐一脸的不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神里带着一丝恨意望着高高在上的慕容涉归 ※※※ 第一零三章 淳朴大棘 慕容风情 接下来的几日,慕容迦比较忙碌。 他每日都到王庭议政,将晋国的形势与王公大臣们进行分析,与父王兄长们定下对晋的政策,在慕容涉归的授意下,慕容迦协助慕容廆开始接触一些军政事务,有时忙到夜里才回来。 而杨韵则在慕容王子府住了下来,慕容王子府是慕容涉归在慕容迦归来之前,特命人修建的,风格与他在洛阳的王子府类似。 “姑娘,王子这几日一直在忙,都没好好的陪陪姑娘了?”周蓉嘟哝着。 看着新鲜了几日,现在有些无聊的周蓉,杨韵笑了:“他刚回来,当然要忙了,要不我让他别带着青鹘了,让青鹘陪你吧?” 杨韵说这话虽有些逗周蓉的意思,不过这几日在王子府内,确实也有些闷了。 “姑娘,你又取笑我?”她知道青鹘是慕容迦的贴身侍卫,就算慕容迦让青鹘陪周蓉,青鹘也不会答应的。 “姑娘,你看蓉姐姐巴望着我哥的模样,当真是春愁不自任,娇思酌意深呀?” 面对着自己这个准小姑的,周蓉方适应了一段时间呢,因为在她心中,怎么也无法将昭凤台那个千娇百媚的凤翎,与青鹘的妹妹联系在一起。 周蓉白了青瑶一眼,嘟哝着:“谁说我巴望着你哥了?” “当然是你呀,不然我提议带着姑娘和你去逛大棘城,你为啥推荐说要等王子一起,姑娘都没说话,你倒等起了王子,我看你是要等我哥吧?” “你再说,我看你应该嫁了,回头我就让你哥找个人把你嫁出去。”周蓉的嘴一点没有让着青瑶。 杨韵在一旁笑了,看着这一对逗嘴的准姑嫂。 “阿姊!阿姊!”杨结刚到王子府内园便兴冲冲喊了起来。 杨韵迎了出去,笑着嗔怪道:“越来越毛燥了,虽然这里不讲究繁文礼节,但也不可如此没规矩!” “是,阿姊说的是,结儿下次改过来,也没见你这样说过我那个王子姐夫!”杨结一脸的调皮。 “你呀,现在跟师兄学的油嘴滑舌的!” “你不是跟王子去见大单于了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周蓉的目光穿过内园的回廊,向外望去! “周蓉姐姐这是看谁呢?青鹘哥哥可还没回来呢!” “谁说我看他了,我是在看王子怎么还不回来!”周蓉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揭穿,脸微微的一红,嘴上却不示弱。 “是呀,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杨韵也问道。 自慕容迦回到大棘,见杨结也十五岁了,便带着他学习一些事务,见一些世面,在鲜卑像杨结这么大的男子已经可以上战场了。 “王子姐夫还有些事要处理,他让我先回来,他怕姐姐在王子府太闷了,让我先回来带姐姐去大棘城转转!” “好吧,既然这样,我们来了这些时日也没有好好的看看这大棘城,那就走吧。” 大棘城修建不过十几年的时间,虽然一些主建筑的风格仿照了汉人的建筑,但是却也有些鲜卑人的特点,图腾和信仰是不可少的。 大棘城不大,只有一条主街,名为马鹿街。 马鹿街较长较宽,街内商铺林立,有鲜卑人的,也有汉人的,没有专门的互市,随处可见交易的商人,摆着小摊买各式小商品的小贩,这里的皮子和山货交易很是发达。 街面上具有异域风情的饰品,吸引着周蓉和青瑶,就连杨韵也是不时流露着好奇之态,尤其是对各式有着信仰符号的器具和饰品,更是喜欢。 “姑娘,你怎么对鲜卑人的信仰这么有兴趣呀?” “我们以后要久居于此,必须了解鲜卑人的信仰,他们的信仰包含着他们的风情和文化!” 杨韵解释着,眉眼间含着笑意,浑身透着轻松和自在,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是,是,以后我们姑娘就是王妃了,当然要多多了解了。” 周蓉也是深以为意。 而青瑶不时的给她解释着图腾符号的含义,杨结也不时的插几句嘴,俨然一个本地通的模样,听他的交流,鲜卑话也学得差不多。 而杨韵和周蓉与慕容迦同门十年,在玉山的时候就学了很多,加上从洛阳到大棘城这一路与使团接触,虽然说的不太好,但已经听得差不多了。 周蓉显然对各式皮子,猎人们打来的山珍野物很感兴趣,不时的摸一摸这个,瞧一瞧那个,尤其见到活的黑熊,顿时兴奋的想靠近,又有些怕。 “切,这就稀奇了,真是没见过世面!”杨结一副不屑的模样。 “当然了,我还头一次见到活的黑熊,好大呀,听说熊一掌可以把人拍死,舌头可以将人的半个脸舔没了!”周蓉不理杨结的不屑,自顿着兴奋,好奇的端详着。 青瑶看周蓉如此好奇便笑道:“等王子不忙了,就让王子和我哥带我们去打猎。” “打猎?”杨韵也显然好奇了。 “是呀,我们鲜卑人能上战马的,就能打猎,出了大棘城,除了草原就是森林和大山,除了牛羊肉,山里的野味、河里的鱼鲜,也是我们的主要食物呀。” “嗯!”杨韵仿佛明白了,她点了点头。 没错,鲜卑本身就是渔猎民族,除了放牧,打猎也是强项。 几个人边说边走着,忽然听见人们叫好的声音,只见一群人围成了一个大圈,周蓉和杨结挤了上去,原来是摆摊杂耍的。 “鲜卑人也有汉人的杂耍?”杨韵感叹着。 “是呀,鲜卑这些年变化很大,我去洛阳的时候还没有这些,如今竟然都有了。” “看来慕容鲜卑在大单于的治理下,确实富足平和呀!” 杨韵看着大棘城的百姓脸上尽是满足,如今洛阳的百姓怕是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想到这,杨韵由衷的感叹着。 不多时,周蓉和杨结又挤了出来,青瑶笑言:“看你们的兴奋劲,就跟没见过杂耍一般。” “可不嘛,姑娘,虽然在洛阳几年,可是却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好好的转转。”周蓉口无遮拦的说着。 杨韵听闻,带着笑意的脸不由的有些僵了,周蓉见自己失言,忙改口道:”姑娘,你看我光顾着自己高兴了,姑娘走得累了吧?” “可不是嘛,蓉姐姐都快嫁人了,还是这么不稳,回头我可要让我哥好好的教教你!”青瑶也打趣道。 “姐,你看,前面有家酒肆,我们去坐坐吧!” “好,依你!”杨韵笑着。 ※※※ 第一零四章 山盟海誓 情意浓浓 这个酒肆算是大棘城最大的酒肆,在马鹿街的中央,一共三层,一楼大厅,二楼雅间,三楼是客房。 杨结拉着杨韵在酒肆二楼的找了一个包间,这个包间可以看到整条街的情形。 杨结点了一壶马奶酒,一份手把羊肉、一份狍子肉,一盆羊汤,五张胡麻饼,两份果脯、一份乳酪、一份崧菜(大白菜),几个人坐了下来,边休息边吃着。 相比汉人的地方,鲜卑的食物就单调多了,尤其是蔬菜,常见的只有崧菜(白菜)和芦菔(萝卜),还是易牧为农后向汉人学的,不过蘑菇却是这里的常见食物。 逛了半日,且眼见过了晌午,杨韵她们几个也确实有些饿了,她先是吃了几块肉,又吃了些乳酪和崧菜。 她抬头透过窗向外望了望,正想起身走到窗前,远望一下整个大棘城的风光,却被杨结叫住了。 “阿姊,你吃这个,这个酒肆的果脯是最有名的,连大棘城各王府都要采买。” 说完便拿起一个杏脯送到了杨韵的嘴里。 看着帅气懂事的弟弟,已然有了青年才俊的模样,杨韵一脸的幸福,从心里甜到了心外。 “来,结儿,吃块狍子肉,陪我们转了半天,这酒肆肉的味道也是不错的!” 杨韵也夹起了一块肉,塞进了杨结的嘴里。 杨结也是一脸的幸福,姐弟两人正甜蜜着,外面传来了一阵鼓乐之声。 周蓉赶紧向窗户瞧去。 不知什么时候,热闹的大街竟然空了出来,人们退到了街道的两旁。 而街道中间竟然出现了一队穿着鲜卑民族服饰的男子在打着鼓,而一个红衣女子则站在鼓上,随着鼓点的激昂之声,跳着豪迈的鼓舞。 “姑娘,你快来看!” 从周蓉急切的语气中,杨韵听出了几分惊喜。 她也来到了窗前,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杨韵定神一瞧,发现带头打鼓的竟然是慕容迦,后面跟着青鹘和王子府的护卫。 而鼓上跳舞的女子竟然是青瑶,杨韵光顾着杨结了,连青瑶什么时候出去的,她都没有注意。 只见慕容迦扬手奋臂,包着红绸的鼓槌敲打着磨盘大的鼓面,似万马奔腾,又似春雷滚滚,带着滔天的气势,它使你鲜明地感受到打鼓之人,是如此的活跃、强盛。 青瑶一身红衣,一改往日柔美的气质,和着鼓点,英姿四溢的与慕容迦、青鹘等人和谐而舞。 而能歌善舞的大棘城的百姓们,被这气势感染着,也开始随着鼓乐、丝竹一起舞了起来,马头琴也拉了起来。 杨韵从未见过如此震撼的景象,沉浸在这排山倒海般的气势中。 鼓舞作罢,慕容迦喘着气,兴奋的看着楼上的杨韵,冲着她招手。 杨韵笑了,脸上的红霞飞了起来,转身奔下楼去。 慕容迦一声长哨,疾风飞驰而来。 慕容迦将杨韵抱到马上,飞身上马,驾着疾风向大棘城外奔去。 身后传来百姓们的欢呼声,人们为小王子的爱情欢心鼓舞,大家又继续载歌载舞的欢乐起来,整个大棘城沸腾了。 大棘城外,慕容迦抱着杨韵先是策马狂奔了一阵,随后慢了下来,任由疾风漫无目的的走着。 二人时而欢笑,时而轻声细语,时而眉目传情 如此恩爱的有情人,感染着草原上的一切,美丽的花儿们,欢快的小兔子,可爱的小狐狸,所有的生命此时此刻都一起幸福着。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一轮明月挂在了天空,月光如水银泄地,将这草原照耀得如避世之境般,清静纯洁。 如此的夜,如此的月,怎不叫人痴迷? “咦,天上怎么也飘着灯笼?” “啊!原来有人放孔明灯!青鹘,你快看,孔明灯!” 只见一只只孔明灯冉冉升起在明亮的夜空,像一颗颗明亮的星星,一闪一闪的,仿佛载着人们的美好愿望,在空中自由的飞着。 周蓉兴奋的叫着,她向前跑去。 跑着跑着周蓉收起了自己的兴奋,一脸认真的看着青鹘,随后对着天空闭着眼睛,许下了自己的心愿。 “青鹘,你也许个愿吧!” 青鹘看了看天上的孔明灯,点了点头。 “我青鹘的心愿是,让周蓉嫁给我,我会对她一生一世的好,永远不负她。” “你这哪是许愿,倒像是发誓。”周蓉笑着呻怪着,一脸的幸福。 “那你许的什么愿?” “我不告诉你。” “快说,你许的什么愿?” “我就不告诉你。” “你不说我就挠你的胳肢窝”青鹘说着,手便伸了过来。 周蓉一扭身逃开了。 “嘘,别闹,青鹘,你看。” 周蓉指了指杨韵和慕容迦。 而此时的杨韵靠在慕容迦的肩上,二人正享受着这份宁静、安逸,都没有说话。 终于杨韵发现了远处飘向天空的孔明灯。 “哇,好多孔明灯,没想到在草原也有人放孔明灯。”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今日是乞巧节!” “啊,我都忘记了,今日竟是乞巧节。” 这么多年,杨韵对节日一向是可有可无的态度,仿佛与她无关,尤其到了鲜卑,这里的人不过七夕,所以街上也就看不到节日的气氛。 “孔明灯代表了愿望,人们在放飞的孔明灯下,许下美好的愿望,希望愿望成真。” 杨韵轻轻的说着。 “那你许一个吧。”慕容迦的眼里尽是温柔。 杨韵点了点头,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我愿师兄一生顺遂,平平安安,不为前程所累,希望我们青丝白发,细水流年,相知相爱。” 而慕容迦双手合十,郑重其事的许下了自己的愿望: “愿师妹永远开心幸福,我慕容迦此生无壮志,柴米油盐酱醋茶。只愿我们儿女绕膝,子孙满堂,生下八个小孩,四个男孩像我,英俊神武,四个女孩像她,美丽聪慧,孔明灯呀,你们一定要把我的愿望带给月老!” 听了慕容迦的愿望,杨韵噗呲笑了,哪有这样许愿的,月老可不管生孩子的事。 看着满天的孔明灯,杨韵知道这些一定是慕容迦安排的,幸福与满足难以言表。 只愿自己用一生的陪伴,来还这一世的相遇相知情,两人三餐四季足矣! 第一零五章 山神不佑 风雨破庙 慕容迦和杨韵二人情意浓浓之时,宣华公主却满怀希望的奔向辽东。 逃离京城的宣华公主司马彦带着双儿和佩儿,三个姑娘跌跌撞撞走了近两个月。 路上,她们几次险些遇到危险,但好在都走的官道大路,每日投宿的也早,加上双儿比较机警,又遇了好心人,所以都化险为夷了。 可还有多久能到辽东她们却不知道,她们只知道辽东好远、越往北路也越来越难走了,人也越来越复杂了,汉人、胡人、商人、赶着奴隶的人 这日她们走到了冀州境内,虽然是官道,却有些荒凉偏僻,天有些阴沉,乌云飞快的集结着,眼看就要下大雨了,找地方落脚怕是来不及了,正巧前面有座破旧的山神庙,三个姑娘便决定先过去避一避。 “小娘子,来,这里可以休息。”佩儿将宣华扶到破庙神台旁边,从包里拿出一块布铺在地上。 自从离开洛阳,双儿和佩儿便将宣华公主唤作小娘子,为了怕一时叫错了,就连私下三个人的时候,也这样叫着。 “小娘子,你饿了吧,吃点干粮吧。”双儿拿出半块饼给宣华。 宣华接过饼,啃了两口,实在干的难以下咽,便将饼放下了。虽然出来时带了钱,但一路奔波,仍免不了忍饥挨饿,宣华的变得更加瘦弱憔悴。 佩儿拿出水想给宣华喝两口,但是摇了摇,发现水已经喝完了,看着金枝玉叶的公主,竟然如此落破,佩儿心疼道:“小娘子,你这是何苦呢!” “佩儿,我没事,我能坚持!”宣华苦笑着安慰道。 此时双儿将宣华的鞋子和布袜脱了下来,看着这双已经结了茧的脚,双儿轻轻的帮着宣华按摩。 想起刚刚上路那几天,她们的脚都被磨出了血泡,尤其是宣华的甚为严重,她身为公主,竟然一路咬牙坚持了下来,血泡如今已经变成了茧,双儿感叹着,心疼着。 此时乌云将天空完全遮住,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将山神照映得异常恐怖。 “啊”的一声,三个姑娘紧紧的抱在一起,三个姑娘着实被吓得够呛,毕竟最大的佩儿也不过十六岁。 随后“哗啦啦”瓢泼大雨落了下来。 大雨落下以后,天不似刚才那么黑了,双儿定了定神,轻轻拍着宣华:“小娘子别怕,只是打雷,下雨了,我去接着雨水来喝!” “还是我去吧,你陪着小娘子!” 于是佩儿从布袋里拿出一个有些破损的陶碗,来到破庙门口,伸出手去接雨水。 不多时,佩儿便接了多半碗,她赶紧拿过来递给宣华,宣华接过水,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 宣华喝完水,用衣袖擦了擦嘴,露出天真的笑容:“没想到雨水还这么甜。”佩儿见宣华明显在安慰她和双儿,背过头偷偷擦了擦眼泪。 此时外面传来凌乱的拍打着雨水的奔跑的脚步声,三个姑娘被吓得缩在了一起,不敢出声。 “我滴个神勒,这么大的雨,还好这有座破庙,可以避一避。”其中一个男人说到。 “这雨要是停不下来,怕是要在这里过夜了。”另一个男人说着,朝着庙的四周瞧了瞧,忽然跟发现宝贝一样惊喜的跳了起来:“嘿嘿嘿,原来竟有三个小姑子躲在这里。” “老二你说啥?”一个汉子的脸凑了过来,“哎呦嘿!这还真是意外的惊喜哈,竟然有仨,货色还不错呀!” “老大,嘿嘿,山神爷显灵了。” 三个姑娘怕是遇到歹人了,瑟瑟的蜷缩着紧紧抱在一起,那个叫老二男人蹲下身子,睁大了眼睛,屏住呼吸,像打开宝物一样,伸手扒开抱在一起的三个姑娘。 “不要碰我家女郎!”双儿见有只手伸过来,她大喊道。 “哎呦,呵!还挺厉害哈。”老二定神瞧了瞧:“大哥,这妞还真俊。” “咦,这两个小姑子好像更可人一些,不要我们碰你家女郎,那今天就由你们两个来陪我们兄弟玩玩吧!”说着老大便强拉着佩儿。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佩儿撕打着老大。 “这样没破瓜的货色卖到老鸨子那里,怕是能有个好价钱,大哥你还是忍忍吧。” 见佩儿还是个未嫁的姑娘,老二想着要卖多一些钱,说着便把老大拉了起来。 “就一次,大哥这段时间实在是憋的慌。” 老大有些饥渴难耐,他带着近乎哀求的语气:“让大哥摸摸,摸摸总行吧。”不等老二回答,老大便伸手向佩儿的胸部抓去。 佩儿吓得跳了起来,她身上的包裹滑落了下来。 老大见状收回了伸出去的手,弯下腰将包裹拾起,老二也蹲了下来,二人将包裹打开,除了几件衣服外,包裹里有一袋子银两还有一些金叶子,看得老大眼睛直瞪瞪的发亮。 “老二,这是金叶子吗?” “金叶子,是金叶子,我滴个乖乖,老子还没花过金叶子呢。” 随后老二又继续翻着包裹,见包里还一些做工精美的首饰,老二拿起一只玉镯和一只金镶玉的簪子仔细端详。 “我滴个乖乖,大哥,这物件的做工,怕不是普通人家有的,单这个镯子怕是能买十个这样的丫头了。” 虽然老二使个大劲,尽自己所能估了很大的价,却不及这镯子的价值的十分之一。 “老二,我们发财啦,嘿嘿嘿,怪不得小娘子小娘子的叫着,原来我们遇到大户啦。” 老大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是抖的,他这辈子怕是也没见过这么值钱的东西。 说着老大拿起了金步摇,一脸的好奇道:“大哥,这是什么东西,金子做的树吗?” 宣华见状直接扑过来:“不要动我的步摇,你还我步摇。” 她想从老大手中夺过来,被老大一把推倒在地上,头碰到破石台上,宣华晕了过去。 “小娘子,小娘子,小娘子你醒醒!”双儿和佩儿哭着向宣华扑了过来。 哭声提醒了两个歹人,老大又恢复了他的色心:“老二,破一个?” 老二将包裹放好,眼里也露出了色相:“都破了!” 话音刚落兄弟两个便迫不及待的扑向了跪在地上哭泣的佩儿和双儿。 两个姑娘拼命的挣扎着,凄惨的哭叫着,却被湮没在这轰隆隆的雷声中,伴随着雷鸣闪电,一道白光打了过来,破旧的山神像裂开了! ※※※ 第一零六章 王子府宴 迎接查镛 这几日的天气一直阴沉沉的,由于下雨,草地上湿滑滑的,鲜卑草原开始入秋了,清爽中带着一丝凉意。 一支看着像是行商的队伍,略带艰难的走在草地了,发出噗滋噗滋的声音。 “阿耶,前面就是大棘城吗?” 一个十四五岁,模样颇为俏丽的姑娘从车架中探出头,操着江南吴中口音,问着前面骑马的一个中年男人。 只见该男人身材硕大,看着虽然是商队的主人,却是一身江湖豪强的打扮。 男人嗡声嗡气的答道:“没错,前面就是大棘城了!” “总舵主,要不要提前派人向慕容王子通报一声!” 说话的是一个老管家的模样的人。 查镛点了点了:“通报一声吧!” 自当年与慕容迦合作至今,查镛已经与鲜卑王庭有了深层次的联系,如今得知慕容迦已经返回鲜卑,他此番亲自上门见见老朋友。 又应不住查汐月的要求,也带上了这个他最宠爱的女儿。 “阿耶,慕容王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了,他与你庞清叔叔可是如兄弟般,交情非浅呀!” 对于潇洒率性的慕容迦,查汐月早有耳闻,也曾在江南远远的瞧过这个鲜卑的王子,带着期待的眼神,瞧着远处的大棘城,这一路的辛苦被眼前的憧憬消散了。 慕容迦确实没让查镛失望,他很早就收到了查镛的来信,得到查镛快进城的消息,备下设宴迎接查镛。 除了王子府的人,还请了世子慕容廆、大王子慕容吐谷浑、王叔慕容耐、大宗司慕容那圭、长史七那楼、王子府一时间高朋满座,异常的热闹。 此番除了借着迎接查镛,还有回请各位宗亲大臣之意,查镛这几年也与这些鲜卑贵族颇有往来,粮食、盐、丝帛、瓷器从江南各地运到鲜卑,交换鲜卑的铁器、马匹。 此时的查镛已经不只是一江南淮漕十二堂的堂主,他还是个商人,同时也是慕容廆、慕容耐与司马氏一些王爷的联络人,他的势力范围已经不只在江南了。 所以,慕容氏对查镛以座上宾来待。 “来,首先我向查总舵主敬一碗马奶酒,欢迎查总舵主来到我鲜卑大棘城!” 慕容迦豪爽的敬向查镛,同时一饮而尽。 查镛与端起酒碗:“查镛谢慕容王子!”随后也是一饮而尽。 于是众人与查镛相互敬酒,不时的提起一些往事,又谈起了目前司马家王爷们,气氛愉快,大家兴致高涨。 虽然查镛是个粗人,却也是性情中人,见杨韵陪在慕容王子身边,二人已经举手之间已是亲密无间。 查镛哈哈笑道:“杨姑娘才貌双全,智勇无双,今日见王子与姑娘好合,查某自是心喜非常,来,查某敬王子和姑娘,祝你们早日成婚!” 慕容迦和杨韵的事,查镛从庞清的口中也得知了一些,此时二人还真有些夫唱妇随的感觉,应谁看都是一对神仙眷侣。 见查镛说话还是如此直接,杨韵和慕容迦都笑了。 此时在查镛身边的查汐月有些坐不住了,她可是从第一眼见慕容迦便将他放在心上的,在她的心中无论江南才子,还是世家公子,都不如率真的慕容迦,如今却瞧见慕容迦身边已经有人了,她的眼神中透出嫉妒的神情。 杨韵见查镛身边有个女孩,知他是带着女儿来的,但见女孩的眼神透着不快,只道她是吃不惯鲜卑的饮食,便笑盈盈的问道:“查总舵总,这位可是你家女郎?” 查镛才发现自己光顾着喝酒,却没有将自己的女儿引荐给众人,他又哈哈笑道:“是查某失礼了,小女查汐月!” 查汐月虽然心有不快,却还是懂得礼数,见过世面的,只见她站起身,行礼道:“查汐月拜见慕容王子、慕容世子,以及在座的各位!” 杨韵端详着查汐月,继续笑盈盈的关切道:“月儿妹妹,鲜卑的饮食可是不习惯?” “谢姐姐关心!”查汐月回道。 查镛见自己的女儿仿佛对杨韵存着一丝不善,他心知自己的女儿对慕容迦的关心似乎超过了旁人,不如有些担心查汐月看上慕容迦了。 于是他便训斥道:“月儿,你怎么可跟杨姑娘称姐妹,杨姑娘可是要成为王子妃的。” 随后查镛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小女被查镛惯坏了,有些唐突了!” “哈哈哈,查镛,你就不用客套了,在我们鲜卑也不讲究这些,喜欢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无妨、无妨!” 王叔慕容耐一边哈哈笑着,一边说道。 慕容耐打着圆场,更是给查镛一个台阶,自查镛第一次与鲜卑王庭打交道,慕容耐便对他另眼相看,一直拉拢着。 “王叔说得是,我们鲜卑随性的多,不比大晋!”慕容迦也笑着说道。 查汐月见慕容迦开口了,她的眼神不由的转向了慕容迦,眼前的男人潇洒英俊,率真可爱,尤其他笑起来让人感觉暧暧的,让人心中能照进光来。 而周蓉见查汐月失态的紧盯着慕容迦,不爽了起来。 周蓉知查镛是个粗人,他未必会重视女儿的教育,见查汐月对慕容迦有意,对杨韵带着一丝敌意,不由得对其嗤之以鼻:哼,想跟我家姑娘比,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 周蓉心中想着,她起身问道:“听闻江南的世家女子都精通琴棋书画,查小娘子想必也是才貌双全的。” 查镛见周蓉如此说,忙道:“哈哈哈,周蓉姑娘过奖了,小女粗鄙,只识得几个字,怎敢与王子妃相比,当年王子妃在乌衣巷谢家府上,与两位公子抚琴作画,在江南可是一时的美谈呀!” 查镛虽是粗人,却还是很会说话的,这王子妃叫的顺口又顺耳。 见父亲说自己粗鄙,又夸杨韵,查汐月更是不爽,她是个被父亲从小惯坏了的女子,自比不逊任何王公贵女。 只见查汐月撅着嘴,一脸的不服,嘟囔着:“阿耶怎能这样说自己的女儿,我也是请了师傅教了琴棋书画的。” 随后她看着杨韵,忽然眼睛一弯,脸上浮现着笑意,冲着杨韵道:“既然阿耶如此夸赞姐姐,可否请姐姐演奏一曲,让妹妹见识讨教一番?” “月儿,不像话,你怎可请未来的王子妃为你演奏?” 查镛面子有些挂不住了。 “哈哈哈,杨姑娘来鲜卑月余,我等只是听闻姑娘的才华,却还未能见识一番,不知今日有否幸能见识我这未来侄媳的风采?” 慕容耐又哈哈的笑道,又替查镛打了一个圆场。 ※※※ 第一零七章 刁蛮汐月 可怜婢女 见慕容耐如此说,慕容廆和慕容吐谷浑仿佛也有了兴致。 他们也想见识一下慕容迦口中这世间最好女子,到底有怎样的才华。 吐谷浑笑着道:“既然王叔都说了,弟妇就演奏一曲,让我们见识见识!” 杨韵笑着看向慕容迦,只见慕容迦点了点头。 “既然大家兴致如此,那杨韵就献丑了。” 因琴音单一肃穆,与鲜卑音乐的热闹有所不同,怕大家听不惯,为了增加气氛,杨韵看向青瑶:“青瑶,可否与我再合奏一曲?” 青瑶站起身道:“我也好久没与姑娘合奏了,青瑶也献丑了!” 慕容廆见青瑶也要献艺,眼神瞬间被青瑶吸引了,他知道青瑶在洛阳是以艺伎身份潜伏,且很有名望,他充满期待的看向青瑶。 很快周蓉便将琴架好了。 只见易雪一身白色的素衣坐到琴旁,衣边、领口和袖口皆压镶着,寸宽的红色的滚花锦边,一个红色的梅花绦系在腰间,既素雅大方,又不太显单调。 一双泉水般的眼睛含蓄着柔和的光亮,红润的嘴唇,好似两片带露的花瓣,挂着笑意,沉静的神态,既亲切又端庄。 而青瑶也是一身白色素袍,光洁黑亮的长发梳着均匀的小发辩,点缀着异族风情的配饰,素雅中带着些许的妩媚,眉眼之间尽显风流。 杨韵与青瑶此番合奏的是《梅花引》。 琴音旷古悠远,笛声婉转悠扬,琴音包容着笛声,笛声由琴音穿出。 这时一阵婉转舒缓的箫声和了进来。 只见慕容迦吹着洞箫,深情款款的走到了杨韵身边,而杨韵则抬起头,也是满眼含情的回应着慕容迦。 原来慕容迦见杨韵和青瑶演奏的投入,自己竟也起了兴致,取出洞箫加了进来。 慕容迦在玉山时,每当想念母亲玉伽大妃,便会吹起箫,但是他在洛阳却极少吹箫,以免贾谧他们卖弄风雅时,也让他表演。 而这边慕容廆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青瑶,他见慕容迦合着箫起身,他也来个兴致,打起了手拍。 众人兴致盎然。 只见慕容耐眯着眼睛合着节拍,很是享受。 而吐谷浑则是一脸的兴奋,看着两个弟弟。 查镛虽然不通乐理,但是也是被眼前的景象所感染,尤其见慕容迦和杨韵合鸣的默契,大家皆是一脸的欢喜之色。 只有查汐月抿着嘴,使劲的搅着衣角,暗暗的发着狠。 酒席上散后,慕容迦和杨韵各自回房休息,他们还没有成亲,虽然杨韵住在慕容王子府,却并未与慕容迦同房。 她和周蓉、青瑶住在主院的西厢房,而慕容迦则住在主院的东厢房。 查镛一行人则被安排在了王子府别院。 “这鲜卑人都是睡大坑的,小娘子怕是要睡不惯的!” 婢女珍儿将坑上的毡子扫了一遍,然后铺上被子。 查汐月一脸的不痛快,她气呼呼的坐在桌边,根本没有听到婢女在说什么。 此时查镛进来了,他见女儿情绪如此,便劝道:“月儿,阿耶知道你看上了慕容王子,你娘去得早,从小到大你要的阿耶都尽量满足你,唯独情爱不可勉强。” “阿耶,我要睡了!”查汐月不想听父亲在耳边唠叨。 “月儿,听阿耶的话,慕容王子与杨姑娘情意深厚,看得出慕容王子的眼中是容不下任何人的,你且不要自讨苦吃!” “阿耶,我都累了一天了,我要睡了!”查汐月不耐烦的将查镛向外推。 见女儿发了脾气,查镛也不忍心再惹她生气,便摇着头离开了。 查镛走后,珍儿打了盆水过来:“小娘子,洗脚休息吧。” 说着跪下来给查汐月脱鞋子。 只见查汐月抬脚就将珍儿踢倒在地,随后将水盆踢翻,虽然水不是太烫,却实实在在的都淋在了珍儿的身上。 珍儿吓得赶紧收拾脚盆。 只听查汐月骂道:“不中用的贱婢,今日就在外面跪着,别在我面前碍眼。 珍儿哭着端着脚盆离开了房间,一个人跪在了查汐月的屋外。 此时八月,辽东已经步入秋了,夜里更深露重,加上浑身是水,后半夜开始,珍儿便发起了高烧,珍儿辛苦的强撑着,终是抵不住晕倒在地。 最先发现珍儿的是与查镛一起随行的田管家,他不敢贪睡,怕一早有事安排,但早早起床等候。 他来到院中见珍儿晕倒在查汐月的房门前,心知又是查汐月拿她出气,怕是被罚了,又怕被慕容王子府的人瞧见,他唉着气,赶紧命人将珍儿抬下去。 老管家的举动,还是被王子府早起的婢女看见了,她走过来问道:“阿大,是不是有人生病了?” 田管家赶紧笑着迎道:“无妨,是我们的一个婢女在路上染了风寒,估计是昨夜加重了。” 婢女关切的问道:“可要请医官来看一看?” “呵呵,不麻烦了,只是伤寒而已,婢子粗陋,很快就会好的。” 田管家笑着回应。 随后田管有示意随从赶紧将珍儿抬走,婢女望了一眼珍儿,却从她垂下来的手臂上,看到了明显的伤痕。 婢女见老管家并不愿意麻烦王子府,似有遮掩之意,便退了出去。 她思来想去,担心那婢女有个三长两短,觉得还是要跟府里打个招呼,于是便将此事告之了周蓉。 周蓉见杨韵起了,洗漱完毕,便端来了早点。 “我瞧着王子一早便和查镛出去了,他知姑娘累了,让你多睡点,但没打扰你!” 周蓉将盛了碗粥递给杨韵,随后自己拿起了一个烙饼。 杨韵接过粥,吹了吹,见有些热,便放下了。 “师兄这几日要陪查镛,恐怕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谈,一会儿我们去瞧瞧查家小娘子,陪她在大棘城转转吧。” 听到要看查汐月,周蓉翻着白眼,语气中带着反感:“这个查汐月不是什么善类,我瞧着她好像看上了我们王子。” 杨韵自信的笑道:“查镛的这个女儿,怕是被他娇纵坏了,性格有些跋扈,师兄不会看上她的,这个不用担心。” “可不嘛,凭她还敢对我们王子有想法,她哪里比得上姑娘你。”周蓉一脸的不屑。 随后她忽然想起刚刚婢女跟她说的话:“哦,对了,方才府内一个婢女禀报,查汐月身边的婢女生病昏倒了,那婢女身上仿佛还有些伤,怕也是不被待见受着罪的。” 杨韵听闻,叹了口气道:“那我们一会更要去瞧瞧,在她们眼中婢女命贱,却也是一条人命呀。” ※※※ 第一零八章 人伢市场 落魄公主 接下来的几日,杨韵、周蓉和青瑶陪着查汐月在大棘城转着,又带着她去草原赛马,有时杨结也过来玩。 查汐月和杨结的年纪差不多,二人也是相互看着不顺眼,斗气拌嘴,杨韵也是将他们当小孩子看,偶尔说杨结两句。 “你把这个给我,这是我的!” 从草原回来,查汐月就跟杨结在抢一只小鹰雏。 “凭什么给你?”杨结一边轻抚着小鹰,一边说着。 “是我先看到的!” “可是我先拣到呀,看到有什么用,谁先到手是谁的!” “你讲不讲理呀,是不是我先看到,喊了一声,恐怕你连看都看不到,你怎么拣呀!” “你给我!”查汐月说着,跳着跟杨结抢。 而杨结则一转身,将小鹰举了起来:“不给,给你,你能养活吗?” 查汐月扑了个空,随后不服气的继续抢着:“你管我养不养得活,我就要!” 两个人一个抢,一个护,就这样吵着。 “姑娘,这个查汐月虽然刁难任性,倒是跟结儿满般配的?” 青瑶看着两个在斗气的大孩子,忽然闪过了这样的念头。 她的话一说出,周蓉撇着嘴道:“我们结儿才不要这样呢,伺候不起。” “你们呀,真是瞎操心,月儿姑娘明日就起程回去了,以后他们恐怕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杨韵看着互相不服气又相互緾斗的两个人,笑着说道。 杨韵虽然不会跟查汐月计较,但是她也是不太喜欢这女孩的性格,要是真做她的弟妇,她恐怕也会觉得不合适。 而查汐月虽然心里盼着慕容迦,但是慕容迦陪着查镛与王庭做成了几笔大的生意,并没有时间见她,查汐月虽然不喜欢杨韵,却也无可奈何。 查镛在大棘城呆了五日,一切都办妥当了,便起程离开了,慕容迦、杨韵等人送行,查汐月看着慕容迦,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大棘城。 这几日的天气一直阴沉沉的,由于下雨,道路上都是泥泞不堪,但是依然挡不住冀州城中牙市的热闹,一些看着颇有家财的男人围着一个大木笼子评头论足,不时的有人在笼子周围转来转去,朝着笼子里的端详着,还有一些是看热闹的。 只见一个长相粗俗的男人指了指笼中的一个有些姿色的女孩子问道:“这个小姑子几吊钱?” 人伢子见有人问价,一看还是个熟人,赶紧笑脸迎上:“张相公好眼利,这个三两银子!” “贵了,现在哪值这个价呀。” “张相公,虽说现在这菜口掉了价,但是这货色好呀,你看那模样,放在过去要五两银子,如今就算给了老鸨子,怕是不止三两,我这不是积德嘛,你买回去做妾,这位小姑子算是遇见恩主了。” 人伢子知道这张相公有些家财,就是妻妾娶了几房,也没个过儿子。 “把她拉出来看看!” “好嘞!” 于是人伢子将木门打开,一个大汉将这个姑娘扯了出来,姑娘十五六岁的样子,有些清瘦,模样还算可人,尤其那双眼睛很是漂亮。 买主用手摸了摸姑娘的屁股,姑娘吓得叫了一声,买主哈哈笑道:“嗯,屁股有肉,像是能生的样,二两银子如何?” “别呀,这么好的女子只卖二两,回头我这一笼子的女子可都没法卖了,就三两,你要是不买,可有人要呢!” 买主咬了咬牙:“二两六钱怎么样?” “得嘞,这姑娘有福喽!”于是准备文书契约,立了身契。 此时人群中有人喊道:“张屠户,你买这小姑子,不会是回去给宰了卖肉吧?” “想吃肉,三两银子买几头猪了,我这是买回去生儿子的。” 人群里爆发一阵笑声。 人群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向笼子里瞧着,向身边的人打听道:“为何冀州城的牙市如此热闹?” “你是外乡来的” “路过此地!” “自新帝登基以后,各地的王爷起兵,流民多了便四处逃散,我们这冀州城离辽东近,这些年慕容鲜卑改牧为农,收留逃难的晋人,所以很多流民便经过冀州向辽东走,或是由于身无分文,自卖自身,或是被人伢子给拐了来的,这菜口一多,也就便宜了,所以想讨小妾的,买女使仆人的,也就过来了。” 说完指着笼中的两个女子: “你看那两个的穿着和神态,定不是穷苦人家的,怕是被拐来的,自当年朝廷放开人市,这被拐的女子被不计其数。” 双儿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望着眼前的嘈杂,她忽然坐直了身子,下身一阵钻心的痛,她不由的皱着眉头,想起了前夜发生的事,一股无比的耻辱涌上心头。 原来双儿、佩儿在破庙被那两兄弟奸污之后,她们又同宣华一起被卖给了人伢子,而这人伢子见她和佩儿有些姿色,又再次将她们奸污。 可是此时她已经顾不得悲伤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跟着十几个姑娘关在一个大笼子里。 双儿定了定神,她被眼前的状况也吓得有些傻了,忽然她想起什么,目光搜寻着宣华,发现宣华就在自己的不远处,她赶紧爬过去摇醒宣华:“小娘子快醒醒!”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和宣华会昏睡不醒的给关在笼子里,怕是人伢子给下了药。 宣华经双儿一摇,慢慢的睁开眼,顿时被眼前的情景吓坏了,她发现自己竟然像动物一样与一群姑娘关在笼子里,而笼子外面竟然有一群人对她们指指点点,宣华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她惊恐的哭叫着:“这是哪呀,我怎么被关起来了。” “小娘子,我们怕是被当作菜口,要被发卖了。”双儿已经明白过来了。 “怎么会这样呀,怎么会这样呀,放我出去。”宣华哭叫着。 她今生今世怕也想不到,正是当年是她的母后贾南风亲自发布诏令,放开了人市买卖,导致人口私贩成风。 而贾南风更是想不到,自己最宠爱的女儿竟然沦落至人伢市场。 “别叫了,再叫打死你!”一个壮汉走过来,一拳头砸在了笼子上,笼子晃了晃,吓得笼子里的姑娘都跟着叫了起来,然后又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小娘子别怕!”双儿紧紧的抱住了瑟瑟发抖的宣华。 宣华和双儿的动作引起了田管家的注意。 他走了过来,仔细的看了看二人,对着人伢子说道:“把这两个小姑子拉出来看看。” ※※※ 第一零九章 宣华被卖 轮为婢女 田管家一眼就看出宣华和双儿的气质不同。 而人伢子也是眼精得很,看出这是有钱人家的管事。 人伢子满脸堆着笑问道:“您这是买女使?” “嗯,想买个婢女。” “是想要粗使的丫头还是主子身边的?” “给我家女郎买个贴身的婢女!”田管家回道。 “陪小娘子的,这个正合适。”人伢子指着双儿。 原来珍儿的病一直不见好,虽然杨韵为她请了郎中,可是一出大棘城,她便不行了,查镛训斥了查汐月几句,让田管家买了个薄板的棺材给埋了。 查汐月没了服侍的婢女,一到冀州城,查镛便让田管家给查汐月再买个婢女来。 “那这个几两银子?”田管家问道。 “四两银子!” “买个婢女要四两银子,不行,刚才那个才四两银子!” “你看这小姑子,模样和气质比刚卖的那个还好。”人伢子指着双儿道。 “姑娘,把手张开!”老管家道。 双儿不情愿意的张开了双手,老管家认真看了看:“姑娘看来也是大户人家服侍小娘子的?” 双儿听到这,扑通跪到地上,扶着宣华哭求道:“求老先生发发慈悲,救救我和我家女郎吧,我们去投亲,跑上遇到了歹人,若老先生肯出手相助,我们主家定百倍、千倍的奉还。” “这是你家小娘子?”老管家指着一旁的宣华问道。 “是的,这是我家小娘子,我们是洛阳人氏,与亲人走散了,还请老先生大发慈悲。”说完双儿给老管家磕头。 老管家暗暗思忖着:“这丫头模样和气质都不错,那个小娘子虽说瘦弱了些,但看气质,就是不像普通大户人家的,即是洛阳人氏,如若果真如她们所说,若是将小娘子送还,其家人必定重谢,也是做了一桩好事。” 于是老管家说道:“买下你们不是难事,就当我做了一件好事,不过我是为我们小娘子买丫头的,你家这个小娘子我可以好生安排,不过你这个婢女,就要先去照顾我家小娘子。” “谢谢老先生,谢谢老先生。”双儿赶紧磕头。 “七两银子,我都带走,可否?”田管家也算大方,不愿多费口舌。 “得嘞,老先生仁义,我这就给你出身契。” “佩儿,佩儿呢?”宣华此时忽然想起,她们是三个人,如今怎么只有她和双儿两个。 “佩儿被人买走了吗?”双儿也跟着问道。 “什么佩儿,只有你们两个。”人伢子一听她们叫佩儿,他知道佩儿被他那大汉奸污时,不堪大汉的羞辱折磨,撞墙自尽了。 “你们命好,遇到这么大的一个买主,还不快跟着去,你们那个佩儿被大主顾挑走做妾了。” 人伢子编着瞎话,将宣华和双儿推到了管家面前。 离开了人市,老管家将宣华和双儿带到了城中最大的客栈,只见客栈门口挂着“今日谢客!”。 见双儿一副奇怪的神情,老管家笑道:“我们主家将整个客栈包下了。” 同时老管家又交待道:“我姓田,是管家。我们主人姓查,江东人氏,是商人,此番去鲜卑慕容部,路过此地,一会我带你们去见主家,你们若是有名的大户,主家走南闯北,兴许知道你们家。” 见老管家提到了慕容部,宣华和双儿欣喜不已,双儿问道:“你们去了慕容部,你们可见到了慕容王子?” “哦,你们认识慕容王子?” 此时从客栈内院向外走出几个人,其中一个人说道:“查总舵主留步。” 见主人过来了,老管家制止住宣华想说的话,恭恭敬敬的站到了一边。 此时只听查镛道:“请转告齐王,他要的货,查某半月内必会送到。” “齐王司马冏,就是他起兵叛乱,逮捕了母后。”听到这宣华不禁心中一颤。 送走了客人,查镛见老管家回来了,还带着两个姑娘,问道:“田管家,这就是你给小娘子买的丫头?” “总舵主,请进一步说话。”田管家将查镛让进了屋内。 过了一会,田管家出来了,一脸的慈祥:“主人叫你们进去。” 查镛硕大的身子坐在了一把太师椅上,悠闲的喝着茶,不紧不慢的说着:“听田管家说,小娘子也是出身大户,落难于此,敢问姑娘是哪家的小娘子?” 听到查镛问自己是哪家的小娘子,宣华想到刚才听到的话,她不知道查镛与汝南王的关系,不敢说自己的真实身份,她改口道:“我姓马,是洛阳马家的。” “洛阳马家?”查镛一脸没听过的表情。 “总舵主,这姑娘与慕容王子相识?”老管家道。 “哦?你竟与慕容王子相识!” 老管家的话引起了查镛的兴趣:“洛阳马家,恕查某见识浅薄,敢问姑娘家是做什么的?” “我们家是商人,做做布、布庄生意的!”宣华说完红着脸低下了头。 查镛听闻思忖着:看这姑娘的神态,怕说的不是真话。 于是冷脸道:“姑娘,听你的口音,洛阳人氏不假,但京中的小娘子能与慕容王子认识,怕不是普通的商人吧,可是几大门阀中,未有马氏呀!” 说完查镛眼睛一瞪,声音如雷一般道:“你当真姓马?” 吓得宣华登时就慌了。“我,我是姓马。”宣华吱唔着。 “那你家住在何处,洛阳城的哪条街,哪个坊?”查镛嗡声嗡气的声音炸得宣华吱吱唔唔说不出话。 “我家,我家” 宣华顿时没了主意,她一国公主,除了在宫里,其他的地方都不知道,这一问她懵掉了。 “哈哈哈”查镛笑了起来,“自己家住哪都不知道还是不方便说,小姑娘,说实话,你姓什么?” “大人恕罪,我家主人姓贾,我家小娘子叫贾华,我叫双儿!”一旁的双儿知道瞒不过去了,她又不能说宣华是公主,只好用了贾后的姓。 “姓贾?京中姓贾的不是已经被灭了族了吗?”此时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走了进来。 “我的月儿来了!”见自己的宝贝女儿走了进来,查镛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即是贾家的小娘子,来头确实不小,若是放在以前,我见到你恐怕还要行礼呢,可如今自贾后死在金镛城,贾氏一门被灭,这世上就没什么贾家的小娘子,我若报了官,恐怕你至少是入了罪奴所吧。” 宣华听到自己母亲,身体不停的颤抖,强忍着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查汐月见宣华如此模样,更确定自己说的是对的。 她嘴角向上一扬,傲慢的说道:“不过本姑娘慈悲,不会报官的,你即是我家买回来的奴婢,以后就服侍我吧。” ※※※ 第一一零章 蹛林大会 前期准备 查镛走了之后,慕容迦却也没有轻闲下来。 整个草原最大的盛会,三年一度的鲜卑“蹛林大会”就要召开了。 鲜卑慕容王庭。 慕容涉归轻咳了几声,自慕容迦回来后,他的精神好多了,再加上细心的调理,慕容涉归的病大有痊愈之势。 “各位,蹛林大会还有月余便召开了,此次的蹛林大会,大家有何看法?”慕容涉归问道。 “大单于,如今除了我们慕容氏一部分人从事农业生产,其他各部还是保持传统,恐怕其他部落会请求慕容部让一些丰盛的草场出来,与他们交换。” 首先开口的是大宗司慕容那圭。 “自晋国封大单于为鲜卑都督,这鲜卑草原便以我慕容氏为首,但如今晋国朝廷内乱,鲜卑各部已经不服为我们为首,要想真正称霸整个鲜卑,还要依靠丰美的草场,和资源丰厚的山林。”慕容廆道。 “是呀,虽然我们已经有了土地,对慕容部来说,如果单靠农作物种植的话,很难满足慕容部各部落的日常生活需求,所以此次蹛林大会,当寸草不让。”大王子吐谷浑赞同道。 “说的没错,我们目前的耕地面积还需要扩大,所以此番我们对任何部落所提的条件,当不能答应,各部落难免私下与你们接触,还请大家以氏族利益为重。” 虽然慕容涉归的语气相当平和,但他同时环视了在场的每个人,眼神中透出一种不怒自威的震慑力,让大家感觉他的话仿佛冲着自己来的。 “父王,三年一度的蹛林大会,都是各部落实力的展示,我们要在摔跤、射柳、赛马等技艺取得胜利,另外也要选择一些漂亮的姑娘来展示我们慕容氏的风情。”慕容廆提醒道。 “慕容迦。” “父王!” “你就配合你的王兄选择鲜卑的勇士吧,另外杨姑娘虽然还没有与你正式成亲,但她是未来的王妃,就让她协助你的王嫂主持此番蹛林大会的仪仗和歌舞吧。” 慕容涉归吩咐道。 “是,父王!” “哈哈哈,若是杨姑娘来主持,恐怕自有一番不同气势呀,就让我们开开眼界吧!”吐谷浑赞同着。 大家都表示出了期待,慕容迦表面笑着应承,暗地却替杨韵紧张,毕竟她是汉人,与鲜卑的习俗有着天壤之别,不知会不会有所为难。 回到王子府,慕容迦将大单于的旨意传达给了杨韵。 果不出慕容迦所料,杨韵确实表现出了为难之色,她担心自己做不好。 而周蓉却是一脸的兴奋:“唉呀,姑娘,就凭你的才智,这点怕是难不倒你。再说了,你只是协助,不还有世子妃呢吗?” “你呀,就是想得简单,虽然我是协助世子妃,可是大单于在王庭点名于我,我就算协助,也要做出一些与从不同的东西。” “是呀,师妹恐怕这段时间恐怕要辛苦了,我也要随着两位王兄操办蹛林大会之事。” “辛苦倒没什么,我就是怕做不好,让人笑话,毕竟汉人的东西不适合鲜卑。” 杨韵不禁露出了一丝忧虑。 “对了,王子,什么是蹛林大会呀?听你们说了半天,我还没弄明白什么是蹛林大会呢?” 周蓉憋了半天,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让青鹘给你解释一下吧,以前他可是最喜欢参加蹛林大会的!” 青鹘听到慕容迦让自己回答,他立刻换上了一本正经的表情,认真的介绍道: “我们鲜卑各部世代皆是鱼猎、游牧为生,要想生存就必须有水肥草美的草场,但从辽东以及整个大鲜卑山,草原虽然水草丰盛,山地却大于草原,而漠北地区则草场贫瘠。并且要经过漫长的冬季,因此各部落为了生存,冬季争夺山林猎场,春季争夺草场。 时间久了,各部落冲突不断,若是放任的话,各部族相互仇杀下去,势力都会被削弱,若是引起外族乘虚而入,恐要造成整个鲜卑部族的消亡,于是各部头人们便约定秋季之时,聚在一起商量如何分配资源,应对外敌,时间久了便确定成如今的蹛林大会。” 见青鹘将蹛林大会解释的差不多了,慕容迦补充道: “我们鲜卑起源于东胡,自大鲜卑山开始,分分合合也经历了数百年,蹛林大会每三年举行一次,宇文氏、段氏、拓拔氏,还有草原上的大小部落都要参加,确实也对鲜卑的稳定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那这蹛林大会是各部落在议事呀,我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呢。”周蓉一脸的不以为然。 “这各部族的单于、世子、王子都会来,再说了大会期间还要有鼓舞、才艺表演,搏克庆(摔跤)、射箭、骑术等各式比赛,可热闹呢,尤其最后的射红最好看了。” 看到周蓉对蹛林大会不屑一顾,青鹘有些不爽了,他眼睛虽然白着周蓉,嘴上却还是解释着。 “好啦好啦,哥,周蓉就是这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青瑶笑着看着两个人。 随后她又转向杨韵:“姑娘,你放心,之前玉伽大妃在世时,操办过蹛林大会,这蹛林大会,其他的才艺表演都好说,各部落会根据自己的特点,轮流进行表演,但这开场的鼓舞一定是我们慕容氏来跳的。” “鼓舞?就是上次你们在马鹿街站的那个吗?” 杨韵想起来了,那天青瑶一身红衣,在鼓上作舞,而慕容迦和青鹘则边打着鼓,边跳着。 “哦,我也想起来了,那天的舞蹈确实与汉人的舞蹈不同,好像跟王子跳的胡旋舞差不多。”周蓉也想起来了。 “嗯,那个算是鼓舞的一种,这鼓舞也是变化多样,需要编排的,每一次主办蹛林大会的部落,都尽量会编排出与之前风格不同的鼓舞来。”青瑶解释道。 “青瑶,以前你一直跟在玉伽大妃身边,也学了不少,你就跟姑娘一起协助世子妃吧。”青鹘冲着妹妹道。 “哥,你放心,你不说我也会和姑娘一起协助世子妃的。” 见青瑶应承了下来,杨韵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上前握住了青瑶的手,点了点头。 此时一个婢女走了进来。 “王子,世子妃派人请姑娘进宫。” “好,知道了!” ※※※ 第一一一章 蹛林大会 欢乐祥和 杨韵被世子妃接进宫,也是商讨蹛林大会一事。 接下来慕容迦和杨韵各自忙着蹛林大会筹备之事。 日子充实而忙碌,虽然大家嘴上叫着杨姑娘,但已经将她视做王子妃般的尊重。 很快蹛林大会开幕了。 此次大会选在了乌侯秦河畔(今天的老哈河)的小平原,这里原是慕容氏的行营。 鲜卑时期的乌侯秦河,广袤辽阔,滋养着这片大草原。 秋季的草场,秋高气爽之下,依然郁郁葱葱,草色却已绿中透着青黄,远处大片的白桦林,也是有绿有黄,层林尽染、重重叠叠,各色野花盛开,奔跑的俊马、如云般的羊群,给这片草场无限的生机。 各部落的大帐和毡包让这片草场更加热闹。 一时间各部落的人们都聚集在这里。 “呜~呜~”随着一声声号角的吹起,蹛林大会开始了。 午时日中,太阳正高之时,提前搭建好的祭台之上,摆放着牛羊鹿等祭品,几位带着萨满面具的巫师跳着通灵舞,随着萨满大祭司口中的咒语,祭天仪式开始了。 大单于慕容涉居中站在前面,后边分别是宇文部、段部、拓跋部、秃发部、柔然的可汗以及其他一些部落首领,在萨满大祭司的指引下,拜祭着长生天。 而祭台下,各部的世子、王子、将军们则带着自己的士兵和族人,跟着大祭司一起祈求长生天的保佑。 此时此刻,所有的人都无比虔诚的祈求着腾格里天神能降福这片草原,保佑着保佑自己的部族繁荣昌盛。 隆重的祭天仪式结束后,部落首领们便来到搭建的高台之上。 依然是慕容涉归居中,两旁分别是宇文部、段部等。 大家如同老朋友般客套着,慕容涉归一副神情气爽的状态,丝毫不见之前传闻的病态。 大家还未客套完,锣鼓便响起来了。 慕容氏盛大的鼓舞开场。 只见一个身着红衣的绝色女子,飞身上了正中的云纹大鼓。 鼓面羊皮钉制,拓印着慕容部的图腾,鼓上女子梳着结发辨,带着金步摇,一身红衣却是轻纱薄裙,带着长水袖的汉人的款式。 而大鼓后面立了七面小鼓。 女子上了鼓之后,两旁伴奏的鲜卑男子先是敲了三声鼓绑,只见该女子腰肢轻柔,水袖一掷,打在后面的小鼓之上,发出“咚~咚”的鼓声。 随后鲜卑男人边舞边打起鼓来,而女子伴着鼓声的节奏,时而掷出水袖敲打着小鼓,时而甩出,展现汉家女子的圆柔之美,时而不停旋转,展现出鲜卑人的胡旋之美。 “姑娘,你看青瑶跳的真好呀,这些男人都看呆了!”周蓉感叹着。 “是呀,青瑶将汉人的宫廷舞和鲜卑的胡旋舞结合在一起,也只有她能跳的这么好。” “可不嘛,再怎么说,她也是昭凤台的头牌,这难不倒她。” 杨韵听周蓉这样说,她脸色不禁变了。 “周蓉。”杨韵的语气中透着严肃。 “青瑶是青鹘的妹妹,当初她入昭凤台也是为了掩饰身份,你以后切不可再提。” 见杨韵如此郑重,周蓉也自知自己确实说错话了,笑的嘻嘻说到:“知道啦,以后再不提了!” 随后又一脸的讨好:“姑娘今天这身打扮真美,越来越像王子妃了!” 原来杨韵和周蓉为了不显突兀,也是一身鲜卑人的打扮。 “你呀,刚说完你,就又胡说了!” 除了慕容部的开场鼓舞,其他部族也都有献艺,并且各有特色,各有千秋,杨韵和周蓉也是大饱了眼福。 晚上酒宴开始,除了部落首领们的主宴,部落世子、王子或者重臣也皆有宴会,大家欢声笑语,哪怕有着世仇的部落,此时也必须放下成见,坐在一起。 有两位王兄,慕容迦忙里偷闲,陪着杨韵充分的感受着草原各部的风情。 潮尔、胡琴、恒格勒鼓,篝火燃起,男男女女欢快的围着火堆跳起舞来,这是草原儿女最放松,最欢乐的时刻。 “来,我们也下去跳。”慕容迦拉着杨韵一起合着节奏跳了起来。 见慕容迦和杨韵下场了,青鹘拉着周蓉,后面跟着杨结和青瑶。 几个年轻人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充满着幸福和满足。 跳了一会,大家有些累了,而此时远处传来拍手叫好之声。 “王子,那边好像有搏克庆(摔跤比赛),我们过去看看吧。” 青鹘嘴上说着,脚已经开始挪步了。 “好,去看看我们慕容的勇士。”慕容迦也赞同道。 几个人挤过人群,来到了前面的位置。 只见上身着牛皮紧身背心,赤着手臂,一身彪肉的两个搏克正在角力。 “巴图鲁,快绊住他。”见是自己慕容部的勇士,慕容迦又紧张又兴奋。 “巴图鲁,先绊住他,然后再压上去。”青鹘也在一旁支着招。 巴图鲁仿佛瞧见了小王子,顿时来了精神,一鼓劲将对手绊倒,并压住了对方。 “哦,哦,巴图鲁好样的!”见自己的勇士胜了,慕容迦和青鹘高兴的拍手欢呼。 同时杨韵、周蓉、青瑶和杨结也一同高兴着。 “真是废物,没用的东西。”旁边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见自己部族的勇士输了,恨恨的说着。 随后她又瞧见慕容迦和杨韵等人的兴奋劲,顿时火大了起来。 “真是吵死了!”不顾在场的许多人,竟然拿起手中的马鞭,朝着慕容迦打来。 这一鞭子当当正正的打在了慕容迦的身上。 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了,杨韵赶紧扶住慕容迦:“师兄,你没事吧,要不要紧。” 慕容迦被打得吃痛,脸色也难看起来,但他仍安慰着杨韵:“没事,一鞭子而已。” 随后正色一瞧,竟然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见王子被打,青瑶上前推了这女孩一把:“你是哪个部族的,草原上的规矩你怎么一点都不懂。输了就要打人?” “我就打人怎么了,怎么,你还想打我?”随后女孩又扬起了鞭子。 见妹妹要挨打,青鹘一把抓住女孩子的手腕。 “你放开我,你是哪个来的狼崽子,竟敢对本郡主无理。” 但任凭女孩子怎么蛮横挣扎,青鹘的手仍然紧紧的捏住了她的手腕。 见自家郡主要吃亏了,随从的两名婢女皆喊道:“大胆,你竟然如此对待我家郡主。” “郡主?你是哪个部落的?”慕容迦忍着痛问道。 “这是鹤音郡主,她可是我们可汗最宠爱的女儿。”其中一个婢女答道。 “你是段务目尘的女儿?” “怎么了?”段务鹤音一脸的傲慢。 “青鹘,放开她。” “哼,走着瞧。” 段务鹤音揉着手腕,眼里透着恨意,带着婢女挤出了人群。 ※※※ 第一一二章 蹛林大会 提议南下 这边慕容耐满嘴流油的啃着羊肉,一边欣赏着歌舞,一边观察着慕容廆、慕容吐谷浑与各部落王公的互动,不时有小族的头人们过人与他敬酒。 慕容耐正喝得高兴,贺楼乞合过来了,跟他耳语了几句,慕容耐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他点了点头。 慕容耐起身,抹了抹嘴,挺着大肚子,跟着贺楼乞合回到自己的大帐之中。 此时,他的帐内已经有人等侯于此了。 帐中除了贺楼乞合外,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身形魁梧健壮,留着髡头,左耳戴着一只大耳圈,身着圆领窄袖的蓝色左衽长袍,领口露着白色中单,腰系金色镶玉革带,脚蹬蓝色云纹靴。 他身边的另一个人,挎着腰刀,看似他的护卫。 “宇文丘不勤拜见谷蠡王!” “丘不勤王子,选在这个时候与本王见面,若是被人瞧见,恐怕不好吧?” 丘不勤哈哈笑道:“本王子就是选在这个大家都热闹之时,来会会谷蠡王,倘若这会子营地安静了,反而倒不方便了。” “那丘不勤王子找本王有何要事?” 此时一位女仆奉了奶茶来,慕容耐端起奶茶,咕咚咕咚的喝了个干净。 “确实有件要紧的大事请谷蠡王帮忙。” “嗯,那就说来听听。” 慕容耐仿佛有些兴趣,等着丘不勤的下文。 “谷蠡王,如今南人的朝廷动荡,司马伦废了晋国的傻皇帝自己登基了,司马氏的王爷们正举兵讨伐司马伦。而益州的氐人、北郡的羌人,还有匈奴人都乘机南下,所以此番本王子希望与慕容氏结盟,我们也趁势一举南下。” 宇文丘不勤分析着目前的局势,向慕容耐建议道。 慕容耐犹疑的看着丘不勤,眼神琢磨不定,稍许他也哈哈的笑了两声: “丘不勤王子,结盟南下一事,你应向我们大单于进言,或者去找世子商量,你找本王怕是不妥吧?” 丘不勤又是哈哈一笑:“以我对大单于的了解,大单于与南人一向交好,此时南下恐怕他不会同意。” “即是如此,你找本王恐怕也难以成事!” 丘不勤听闻慕容耐的话,先是笑而不语,盯着慕容耐片刻,随后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话题一转: “谷蠡王当年跟随大单于征战草原,建立大棘城,平定宗室反叛,多次出生入死,在与晋国的昌黎一战中,本王子听闻谷蠡王曾救过大单于一命,当时大单于曾允诺如有一日他归天,这大单于之位由谷蠡王来坐,可是他却早早的立慕容廆为世子,这大单于之位就没有谷蠡王什么事了。” 慕容耐听丘不勤提及此事,脸色即刻变了:“丘不勤王子是来挑唆我与王兄之间关系的?” 丘不勤丝毫不在意慕容耐的反应,他嘴角微微一翘,继续说道:“如今慕容廆为世子,听闻大单于更为信任大宗司慕容那圭。大单于为了让自己的儿子顺利继位,难保不为了剪除后患收回谷蠡王的兵权。话不多说,本王子只求与慕容氏合作南下,而谷蠡王才是我们心中未来的大单于。” 说完,丘不勤喝下手中的奶茶,起身向慕容耐告辞。 丘不勤走后,贺楼乞合近身道:“谷蠡王,宇文丘不勤的话,属下以为还是有几分道理的,王爷还是要考虑一下。” “你的意思,难道我要跟宇文部合作,去反我王兄吗?” 慕容耐脸上露出一丝不快,在他心里,自立慕容廆为世子后,虽然对王兄慕容涉归存有怨恨,心中的不平由来已久,但却也未曾想过背叛他。 这话若不是贺楼乞合说,换了他人,恐怕他会一刀宰了这个人。 贺楼乞合虽然看出慕容耐不高兴了,但他继续说道: “谷蠡王,你自幼与大单于征战,可以说没有你,就没有今日的慕容氏,可大单于忘记当年对你的承诺,他只给你封个谷蠡王,正是对你的忌惮,听说很快慕容迦就要被封为右贤王。” “此话当真?” 听到要将慕容迦封为右贤王,慕容耐的脸色顿时难看极了,他心中的不平油然而生: 自己随着王兄到处征战几十年,建功立业,将慕容部从屈居宇文氏、段氏之下,如今变成鲜卑最强盛的部族,当年自己与王兄生死一体。 在一次平叛宗室作乱中,慕容涉归受伤命悬一线之时,他曾经许诺将慕容鲜卑交到自己手中,后来慕容涉归奇迹般的好了起来,他的三个儿子都长大成人,他仿佛忘记了当时的承诺。 见慕容耐脸色难看,迟迟没有说话,贺楼乞合心中暗喜,他接着道: “谷蠡王,大单于封了世子之后,又封吐谷浑为左贤王,慕容那圭为大宗司,如今又要封慕容迦为右贤王,处处让他参与政事,而你这个亲弟弟只被封个谷蠡王,这不是在防着你吗?倘若你手中没有这十万虎啸骑,这大宗司之位恐怕应该是你的吧。” “大宗司”慕容耐口中念叨着。 慕容耐是武将,而慕容那圭是治世文臣,对于推行汉化制度,富强慕容鲜卑的经济,慕容涉归任命慕容那圭为大宗司是没有错的,慕容涉归不是心中没有慕容耐这个弟弟,而是基于长远发展的考虑。 但这也使一些痛恨改革的宗室,在慕容耐面前朝廷挑唆,困此导致慕容耐与慕容那圭素有不合。 “如今慕容迦又回来了,他可是在南人那呆了十二年呀,汉人那一套,谷蠡王不得不防,若为了慕容廆继位,大单于在自己身体完全好转之后,难保不提前收回您的兵权呀。” “这十万虎啸骑可是当年跟着本王随着大单于征战草原,绝对忠诚于本王,大单于如何收得?” “唉呀,我的王爷,汉人最擅长什么,权术。慕容迦恐怕已经学到了精髓了。你看他为了杨韵,明知道她是逆臣之后,还不是把贾后和晋庭玩得团团转。” 慕容耐听了贺楼乞合的之言,他脸色凝重,半晌没有说话。 “难道谷蠡王要等着大单于将你手中的虎啸骑收回?” “那你说该当如何?” 见慕容耐松了口,贺楼乞合心中大喜,如此这般的与慕容耐说了一通,只见慕容耐脸上虽然严肃,却频频点头。 ※※※ 第一一三章 蹛林大会 射红开始 乌侯秦行营,慕容涉归金帐。 慕容耐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拍着自己的大肚子,闲逛着来到了慕容涉归的大帐内。 “王兄睡了吗?” “进来吧。” 慕容耐腆着大肚子进来了,瞅见慕容廆和慕容迦也在,故意打了个哈哈: “世子和慕容迦也在呀,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参见王叔。”慕容廆和慕容迦同时行礼。 “你这话说,难不成你还把自己当外人了?” 慕容涉归见弟弟来看自己,他笑呵呵的起身坐了起来。 “那倒是,王兄一直将慕容耐视作最亲的人。”慕容耐哈哈一笑,言不由衷的说着他最不想说的话。 “王兄,累了一天了,身体可吃得消!”见慕容涉归靠着休息,慕容耐一脸的关心。 “是有些劳累,不过也不碍事。” “王兄,明日就要议事了,今晚在宴客之时,宇文丘不勤给臣弟带了个话。” “哦?他说什么了?” “他说现在晋国的朝廷动荡,司马伦登基之后,各地封王都开始举兵讨伐司马伦,而益州的氐人、北郡的羌人,还有匈奴人都乘机南下,所以此番蹛林大会他希望与慕容氏结盟,趁势一举南下。” “那你如何回他的?”慕容涉归轻抬了一下眼皮,问道。 “王兄,这么大的事,我哪敢做主呀,我说这事你找我也没用,还得我们大单于定夺呀。” “那你心中是如何看待宇文部所提出的结盟一事?”慕容涉归继续问道。 “王兄,我们现在大国推行汉制,部分草场改为耕田,牧民改为佃民,可用的牧场势必减少,与其与各种族争夺草场,真不如趁乱南下,夺了幽州和冀州,那里可是有大片的良田和佃户。” 慕容涉归听了慕容耐的话,仿佛动了心,在犹豫不决之中,没有说话。 而慕容迦听闻竟然是宇文部的主动提出的结盟,他笑呵呵的看着自己的王叔,眉毛微微的动了动,他怎么跟宇文丘不勤 慕容迦不想慕容耐看出自己的疑虑,故作迟疑道:“王叔所言也不无道理,但儿臣以为现在的时机未到。” 慕容涉归见自己的小儿子说话了,他笑问:“哦?那你说说看。” “司马伦登基,司马家的王爷们虽有大反之势,但是晋国还没有形成内乱,司马伦是否有能力平叛还未为可知,以儿臣对晋廷的了解,这些封王野心不小,能力却不足。倘若此时南下,反而让司马伦有了号令天下,一致对外的借口。因此儿臣建议父王稍安勿躁。” “你的意思是说,还要等晋国真正乱起来,再做打算也不迟?” “儿臣正是此意。” 此时慕容廆也赞同道:“父王,慕容迦说的没错,此时南下确实有些草率。况且宇文部野心勃勃,他们的目标是整个草原,再者宇文部地处草原西北,若南下必须经过慕容部,若是我们与他们结盟,届时慕容部的门户便全在宇文部的掌控中,此举无异于引狼入室!” “嗯!两位王儿说的没错,鲜卑与晋国之间,北倚崇山,南临大海,这两道天然屏障无法逾越,无论是宇文部还是段部要想南下,必须经过慕容部,我们与他们结盟确实有些冒险。”慕容涉归笑着赞同道。 而慕容耐见慕容涉归听儿子的,并没有回应他的话,心中已经有了别样的想法,怕是贺楼乞合说的对呀。 第二天,依然是个秋高气爽,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杨韵和周蓉起来,梳洗完毕,吃了奶茶便来到了草场。 他们到的时候,青鹘和杨结早就到了,今日的骑术比赛是慕容迦与青鹘参加,他在给疾风和自己的马整理马鞍。 “我师兄呢?”杨韵见慕容迦还没来,她问道。 “昨天王子在大单于的大帐中呆得晚了,今早他没起那么早。”青鹘回应着。 “他昨天伤得重吗。”杨韵道。 虽然自己是公认的王子妃,可是杨韵还是恪守礼仪,没有亲自去给慕容迦上药。 “还好,不碍事。” “青鹘,今天就看你的了,一定要在射红中拔得头筹。”周蓉道。 青鹘回过身,捏了一把周蓉的脸:“好,一定拿个头筹给你。” “恐怕没那么容易,段部的世子段务鹤誉也要参加,秃发部的骑术不容小觑,而宇文部的宇文素延也要上场,并且此人手段狠决,对跟他竞争的人,一向毫不留情。” 慕容迦走过来,说道。 “此人如何狠决,难道还要伤人不成?”杨韵不解。 “骑术比赛本就是危险性比较高的,若是比赛中出了些意外,只要不是手持武器,徒手或肉身相撞,是没有人会在意的。” 周蓉听慕容迦如此说,真真的为青鹘捏了把汗:“这射红怎么听着还要拼命一样呢?” “是呀,这么危险,要不就别上场了。”此时传来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众人转头一看,竟然是昨天伤人的段务鹤音,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位颇为俊朗的男子。 “鹤音,休要胡言。”男子制止了段务鹤音的话。 “原来是鹤誉大王子。”慕容迦认得,这是段部的段务鹤誉。 “慕容世子,昨晚的事,是小妹太任性了,还请不要记在心上。” 段务鹤誉一脸真诚的,替段务鹤音表达着歉意。 随后,段务鹤誉拉着段务鹤音:“鹤音,还不快跟慕容王子道歉。 只见段务鹤音一脸的不情愿,小声嘟哝着:“对不起,昨晚是我不对。” “草原男儿是不会与女子计较的。”见段务鹤誉专程来道歉,慕容迦也大方的回应着。 此时“呜~呜~”长号角又被吹了起来。 慕容迦牵着疾风,青鹘和段务鹤誉牵马跟在后面,三人一同向出发点走去。 远处高台之上,慕容涉归与其他部族首领、世子们都已经到了。 “大单于,此次小王子也参加射红,听说小王子骑术了得,此番怕是要夺了头筹了。” 丘不勤站在了慕容涉归旁边,向着远处眺望着,说道。 “哈哈,你们的宇文素延也不错呀。比赛嘛,大家看着高兴就行。” 高台的下面,萨满大祭司拿出了一根红丝带,向着苍天乞求着什么。 此时配合大萨满的并不是小巫师,而是青瑶带着几名鲜卑女子,一身兽皮裙,跳着“射猎舞。” 随后大萨满将红丝绑在了一根柳条上,带交给了一个武士,而这名武士将柳条挂在了离御前高台大约有一百米的终点的位置。 御前高台下面,有慕容氏的卫兵在把守,以防意外。 此时杨韵带着周蓉和杨结已经来到了一个高坡之上,段务鹤音虽然一脸的不快,却也跟在了杨韵的后面。 ※※※ 第一一四章 蹛林大会 赛场出事 杨韵等人站在高坡之上眺望着远处的起点。 他们选了一个比较好的位置,此时各处的高坡上,花花绿绿的站了不少人,每个人又都用近乎同样的表情,翘首向起点处张望,期待着自己的部落此次射红能拔头筹。 大约有二十多匹骏马与它的骑手已经等待在起点处。 “咚~咚~咚”一阵鼓响,比赛马上开始了,卫兵驱赶着靠近的人们,让围观的人群出足够的空间。 骑手们都英姿勃发的骑在了马背上,而参赛的马匹也都各自抖着鬃毛,仿佛在告诉主人,它们也准备好了。 只见发令官一大喝一声,手中的彩色旌旗一挥而下。 骑手们几乎同时挥鞭,顿时人马争相跃出,开始了你追我赶。 跑出大约两百米的样子,只见途中站着第二个身着彩服的发令官,他挥动着手中的彩色旌旗,骑手们皆起身站在了马上。 虽然马的速度极快,但这些骑手们仿佛定在了马上丝毫不受影响,各自表演着骑术动作,看得出,每个参赛的骑手的骑术都非同一般,唯有区别的就是渐渐的开始拉开距离。 就这样跑了大约一里地的样子,途中又遇到第三个发令官挥动着彩色旌旗。 此时骑手们纷纷又坐回了马上,随后倒挂在马上,从地上拾起弓箭,向两旁的耙子射去,每人三箭,此时已经开始有了差距,不时有脱耙的。 果真不出所料,慕容迦、青鹘、宇文素延、段务鹤誉,秃发部的骑手,他们三箭全中,并且几匹前后相差不足二十米,你追我赶,咬得很紧。 在场的鲜卑人都知道,这骑术比赛,最后一段抢夺红带的过程,才是最让人期待的。 杨韵和周蓉远远的看着慕容迦和青鹘的马处于领先,她们兴奋极了。 而段务鹤音虽然不喜欢与杨韵在一起,但是看到自己的哥哥也是领先的,她也开心的大叫着。 高坡上的人们也同样为自己的部落的骑手呐喊着,现场气氛高涨。 而看台上的各部首领们,虽然脸上都挂着笑,可内心都在为自己的骑手加油,有些头人甚至攥着拳头为自己的骑手加油鼓劲。 “大单于,没想到慕容王子在晋国十几年,这骑术却还是这么好。” 宇文丘不勤站在慕容涉归的身旁,不时的偶尔迸出一句来。 慕容涉归哈哈笑着:“你们的宇文素延也不错,听说他刚被封了俾小王。” “是呀,他是我们宇文氏年轻一代的勇士,虽然其祖先曾经反叛过,但是终究也是宗室之人,何况他现在对我忠心耿耿。” 丘不勤一脸自豪的说着,目光。 此时的赛场上,慕容迦、青鹘、宇文素延、段务鹤誉、秃发骑手,几人前后咬得很紧,五匹马甚至已经到了几乎齐头并进的地步。 就在众人等着看四人抢红带的精彩场面之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处于最右边的宇文素延忽然向左靠近,马头撞到左边离他最近的青鹘的马上。 青鹘的马不由的向左偏去,马头撞到了秃发骑手的马头,随后又撞到了段务鹤誉的马头。 高坡上观看的人们几乎同时发生惊呼,只见杨韵和周蓉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而一旁的段务鹤音见王兄的马头被撞,也紧张的捏着衣襟,若是马被惊到了,把人甩下去,后面上来的马把人踏死也是发生过的。 而慕容迦发现情况不对,勒住缰绳将疾风向左边让去。 而大家不愧都是一顶一的骑手,而他们的马也都是千里挑一的好马,并没有由此受了惊,很快便调整了状态,继续向前奔去。 杨韵和周蓉见没事了,悬到嗓子眼的心又放了下来。 段务鹤音看到杨韵和周蓉紧张的模样,翻着白眼,故作轻松的说了句:“没见过世面。” “切,还不知道谁刚才也紧张的要命。”周蓉也不甘示弱。 见周蓉抢白自己,段务鹤音瞪着眼睛,憋着嘴,狠狠的丢出了一句:“哼,贱民。” “你说谁”周蓉刚想说话,被杨韵拉住了。 “周蓉,她是段部的郡主,我们还是不要跟她计较的好。“杨韵轻声的劝道。 周蓉气鼓鼓的“哼”了一声。 再看赛场上,被这一耽误,后面又上来了几个骑手。 这下抢夺红丝带的骑手便多了起来,大家仿佛都有了机会。 而高台上各部族的首领们,则都觉得此番比赛真是别样精彩有看头。 此时宇文素延的眼中闪过一丝狡诘之色,就在秃发骑手伸手准备摘丝带之时,宇文素延又毫不客气的撞向他的马。 经过刚才一撞,这次再撞,秃发骑手马被惊到了,它扬起了前蹄,由于领先的骑手都想夺红带,挨得太近,包括青鹘的马在内,几匹马撞到了一起。 而宇文素延却并没有罢手,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并没有趁乱去抢夺红带,而是冲着其中的一匹马的屁股狠狠拍了下去。 他手中暗藏的针被他刺进了马屁股,马经此一刺,大惊的嘶叫,随后将背上的主人给甩了下去,冲着高台奔去。 正与宇文素延抢夺红带的慕容迦发现不对,大喊高台下面的士兵:“快,把马拦住。” 而高台下的士兵,仿佛被吓住一般,钉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 随后慕容迦放弃抢夺红带,催马奔向高台,但终究是晚了一步。 只听轰隆一声,高台被马撞塌了。 众人来不得反应,皆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而随后反应过来的人们,皆是手忙脚乱的寻找着自己部族的头人。 现在一片狼藉,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慕容迦飞身从马上下来,寻找着父王慕容涉归。 他仿佛瞧见自己的父王被丘不勤的压在了身下,他正要上前去看个究竟,却被一旁边的坐起来的慕容耐给拉住了。 “哎哟,慕容迦,王叔的骨头好像断了。”慕容耐指着自己的腿道。 慕容迦心系着自己的父王,但是被慕容耐拉住了,又不能不理他,只好喊着附近的士兵过来,同时对慕容耐道:“王叔,你先在这别动,我去看看父王。” “好好,王叔能挺住,你,你快去看看你的父王。”慕容耐故作大度。 但被慕容耐一打岔,慕容迦转头去寻,却瞧不见了丘不勤。 此时杨韵和周蓉眼见高台坍塌,展露轻功迅速的来到了现场。 “师兄,大单于怎么样?” 杨韵到的时候,慕容迦站在断裂的木头中扶着慕容涉归,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臂弯中。 “父王已经昏厥,看来伤得不轻。” “不知大单于伤到骨头没有,先不要轻易挪动。” 随后杨韵又吩咐周蓉:“你快去喊人过来。” ※※※ 第一一五章 蹛林结束 回鸾棘城 慕容涉归的营帐内。 慕容迦、慕容廆、慕容吐谷浑、慕容那圭、慕容耐屏气凝神,等待着随行的大医官的诊断结果。 好一阵,医官紧绷的神情才有所放松。 “大单于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他心脉受到重创,加上之前的旧疾,身体虚弱,恐怕要调理一段时间,切勿操劳。” “心脉受到重创?”慕容迦和慕容廆、吐谷浑兄弟三人几乎同时发出惊呼。 医官点了点头。 “难道是丘不勤?我好像看到他压在父王的身上,但是没看清。” 慕容迦正想说当时正巧王叔受伤叫了他,被王叔打了岔,便再也没瞧见了,可他当他将目光瞥向慕容耐时,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虽然他觉得这事哪里不对,但也不能妄自猜测,如果这样说,王叔必会多心,王兄和大宗司也会斥责他。 “父王什么时候能够醒来?”这时慕容廆开口了。 “世子放心,大单于的头部受了创伤,不过也只是暂时晕迷,很快就会醒的,只是大单于心脉受损严重,接下来的日子一定要注意静养,不可操劳。” 医官又嘱咐了一遍。 “有劳大医官了,大单于就由我来调理吧,我在玉山同师父学了一点药理,懂得做一些药膳。” “对对,这事交给师妹最好了。”慕容迦赞同道,接下来的照顾他再也不放心任何人的,见杨韵竟然自告奋勇,慕容迦当然欣喜的应允 而就在此时,一个卫兵进来禀报:“世子,段部的大王子前来求见。” “就鹤誉大王子一个人吗?”慕容廆问道。 “还有其他部族的头人。” “好,我马上就过来。”慕容廆吩咐道。 “既然王兄需要静养,接下来蹛林议事就让我和世子一同去吧,不能让王兄再操劳了,大单于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事。” 而慕容耐不失时机的,将话题引到了蹛林大会上。 “蹛林大会事关各部族的前途,尤其是一些小部族的生存,还是要继续开下去的,后来的事就由世子来主持吧。” 说这话的是慕容那圭。 随后他又看了看慕容耐:“虽然大单于没有性命之忧,但为防意外,还需早日回鸾大棘城。此事就交给谷蠡王和小王子了。蹛林大会的事,有我与大王子协助世子。” 慕容耐刚想说话,便被慕容迦岔开了,咧着嘴道:“王叔,你的腿也受了伤,伤筋动骨养百天,我们还是一同跟着父王回大棘城稳妥。” 慕容耐被眼前这个嘻皮笑脸的小侄儿竟堵得哑口无言。 “就这么定了。” 慕容那圭用不容质疑的口吻说着,他是慕容氏的宗族之首,又是慕容耐的堂兄,慕容耐心里这个恨呀,可他又能怎么样? 由于慕容涉归的伤不能太过颠簸,回鸾的速度并不是很快。 慕容涉归的车架之上,慕容迦和杨韵在照顾着他。 慕容涉归虽然醒了,只是之前的旧疾经这次创伤,被引发了起来,精神不似从前。 “慕容迦。”慕容涉归轻咳了两声,他的胸口有些发闷。 “父王,你感觉如何?” 见父王要起身,慕容迦上去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而杨韵则倒了一碗温水,端了过来,递给了慕容迦。 慕容迦接过水,拿给慕容涉归喝了几口,但是由于胸口太闷,所以水下去,倒让他又咳了起来。 “慕容迦,你的两位王兄呢?”慕容涉归见只有慕容迦一个,他开口问道。 “父王受伤之后,大宗司担心你的身体,让我们先行回鸾,由王兄继续主持蹛林大会。” 慕容涉归点了头,随后感觉头有些疼。 一想到自己差点被砸死,摸着自己头上的伤,脸上不禁浮出了怒意: “把草场搭建的高台奴仆都鞭笞五十马鞭。” “父王,此事恐怕与草场的奴仆没有关系,是有人蓄意为之。” “嗯?有人蓄意为之,你可看到了什么?” 慕容涉归一听竟然有人要自己性命,精神一下子绷紧了。 “高台是被写赛场的惊马给撞塌的,但那马不会无缘不无故惊起来的,此事恐怕与宇文素延有关。”慕容迦说道。 “没错,我在远处看得清楚,宇文素延两次故意撞马头,最后一次还拍了一下受惊的马匹,那马是被拍之后便直奔高台而去了。”杨韵补充道。 “原来是宇文部想借射红之时,制造意外来要我的命呀。“ 慕容涉归脸上的表情由怒而转为阴沉,部落之间的明争暗斗由来已久,可在蹛林大会期间,这么明目张胆的制造危机,却也是头一次。 “不过儿臣总觉得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你可还看出了什么?” 慕容迦摇了摇头:“父王,儿臣只是感觉不对,具体我也说不清。” 慕容迦想告诉父王他对慕容耐的怀疑,但又深知慕容涉归对慕容耐的兄弟情谊,他怕自己说了,反而让父王不快。 “大单于,师兄,我也有一事不明,觉得此事颇有蹊跷。”此时,杨韵也说了自己的疑惑。 “哦,你也觉得此事有不妥之处?” 慕容涉归转向杨韵,对于这个准儿媳,他是非常满意的,也正是因为慕容涉归对杨韵的厚爱,所以鲜卑上下都以王妃之礼对待杨韵。 “按理说草原人惯常驯马,马惊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连寻常的牧民都可以驯服,而当时看台之下有那么多卫兵,都是精挑细选的近卫,怎么会被这样的场景而不失所措呢?” “父王,师妹说的没错,别说一匹马受惊,就是整个马场的马被惊到,也不足为奇,马奴们都有办法将马赶回来。这事确实有不对之处,儿臣担心我们内部有人与宇文部勾结。” “你怀疑谁?” “儿臣还不敢断言,儿子只是觉得王叔此番的表现似乎有些不同。” 慕容迦还是试探着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你是怀疑你王叔?” “儿臣只是猜测。” “你王叔与我征战数十年,他对我忠心不二,虽然父王也知道这些年他心有不满,但若是说他有不轨之心,父王还是不相信的。” 慕容涉归说到这,又是一阵胸闷,轻咳了几声,慕容迦上前轻拍慕容涉归:“父王,你感觉怎么样?” 慕容涉归摆了摆手,喘着气道:“无妨,只是感觉有些憋闷。” 随后他又把话题转移到了慕容耐身上:“说来,我也有些对不住你的王叔,当年我在与晋国的昌黎一战惨败,将士死伤万余,而我身受重伤,是你王叔将我救下,当时我命悬一线,曾允诺如有归天之时,这大单于之位便传于他。” 说到这,慕容涉归,喘了口气,胸闷的感觉让他表情略显痛苦。 “后来父王为了慕容部族的强大,与晋国结盟,学习晋制,这些需要治世的良臣,所以重用慕容那圭、七那楼,才有了现在的慕容鲜卑。再后来你们都成年了,而慕容氏的未来,也摆在了我的面前。 兄终弟及,在鲜卑也未尝不可,可是你王叔孔武有余,而治世不足,在他们的建议下,我立你王兄做世子。” “父王做得没错,王兄的才能,他定会让慕容氏更加强大,父王也是为了慕容氏的未来谋划。” 慕容涉归笑了笑:“慕容迦,你王叔是父王的亲弟弟,你和你的王兄还要善待于他。” “知道了,父王。” ※※※ 第一一六章 秋去冬来 草场射猎 自蹛林大会结束,虽然慕容涉归的胸口还是不时的憋闷,杨韵用药膳调理着慕容涉归的身体。 蹛林大会的意外,自然有人做了替罪羊,大棘城又恢复了风平浪静的日子,似乎没有不妥。 鲜卑的草原由绿变黄,由黄变枯,一夜之间又变白了,草原的秋天是最短暂的,漫长的冬天来了。 今年的冬天似乎不太友好,一入冬便经历了两场大的暴风雪,白雪厚厚的覆盖在草甸子上,天地间都被银装裹素着。 雪后初晴,几只老鸦落在白桦树上“呱呱”的叫着,一只灰白色的大野兔小心翼翼的从雪洞里探出头,见没有危险,便向前蹿了几步,停下来继续张望着。 “嗖~”,一只冷箭穿透了它的身体,它蹬了蹬腿,便不动了。 “阿姊,你看,好大的一只兔子!” 杨结跑过去拾起被他射中的野兔,手中晃动着他的战利品,一脸的兴奋。 白桦树上的雪随着他的动作簌簌的落下,雪沫子飘在了他的身上和帽子上,几只老鸦也扑腾腾的飞了起来。 一身棉裘的杨韵和周蓉跑了过来,杨韵接过大兔子,拎在手中掂了掂,一脸的阳光明媚。 “行呀,结儿,不错,这么大的一只兔子,剥下来的皮子可以给你做个帽子。” “嗯嗯,那就麻烦蓉姐姐给我做个皮帽子吧!”杨结略带顽皮的说道。 “行,就给你做个皮帽子!” 周蓉一边说着一边将身上的野鸡摘下来,挂在了杨结身上。 “青鹘哥哥可不要吃味呦!”杨结说着转头等着青鹘回应,却不见人影。 “王子和青鹘呢?” 见慕容迦和青鹘没有跟过来,周蓉的目光在林子里搜寻着。 白桦林里静悄悄的,不见二人踪影,周蓉不觉得有些奇怪。 杨韵也跟着四周张望着,忽然她远远的看见一棵树下有一只一米来高,头顶杈角,身上点缀着白色圆斑的动物,竟是一只雄性的梅花鹿。 鹿正啃着树根底下的枯草,不时的抬头向四周张望着。 “好漂亮的鹿呀!”杨韵心里感叹着。 “姑” “嘘!”杨韵打住了周蓉,指了指树下,杨结也跟着一起看过去,三人皆屏住了呼吸。 忽然一个人影从地上蹿了起来,只见青鹘迅速的抛出一根打了活结的绳索,套在了鹿角上,梅花鹿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到了,发出一阵阵“嗞嗞”的恐惧的嘶鸣,挣扎着向前跑去,鹿使用了全力的力气,把青鹘给拉得跟着向前跑了几步,青鹘用了内力,将自己定住。 这鹿倒是很聪明,见自己被拉住跑不起来,便忽然转身低着角冲着青鹘奔了过来,一副拼死的相搏的样子。 看着周蓉和杨韵都紧张了起来。 就在这时另一边的慕容迦忽然飞身腾起,他双手抓住鹿角用力一扭,这只愤怒的鹿只顾着青鹘,却没有料到还有人在偷袭,鹿被重重的摔倒。 鹿很快的站了起来,瞪着惊恐的眼睛与慕容迦对峙着,发出“嘤嘤”的低鸣,此时林外的士兵涌了过来,将鹿团团的围住。 “哇,这么大的一只梅花鹿,王子和青鹘你们好厉害。” 周蓉欢快的叫着。 “是呀,我们仆兰部的人可是这草原上最好的猎人,我很小的时候就由金吉阿大带着打猎了。”青鹘对今天的收获颇为满意。 “唉,可惜金吉阿大不在了。” 说这话的时候,青鹘的眼神又暗了下去。 慕容迦知道青鹘想起了他的金吉阿大和他小时候的兄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么漂亮的鹿,杀了多可惜!” “是的呢,杀了好可惜。” 青鹘的异样,杨韵和周蓉并没有放在心上,她们一心在鹿的身上。 看着梅花鹿惊恐的打着转,杨韵心中有些不舍。 听到杨韵的话,慕容迦边走边朝着士兵喊道,“把鹿捉回去养着。” “我去帮忙捉鹿。”杨结说着将兔子和野鸡丢给身旁的一个士兵。 这哪是帮忙呀,分明就是为了好玩,杨韵看着连跑带跳的杨结,脸上尽是满足。 出了林子,草地上的雪深的没入了膝盖,浅的没了脚踝,几个人一前一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只见青鹘忽然跑上去抱起周蓉,二人从雪坡上一起滚了下来,周蓉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大叫。 看着翻滚着的两个人,杨韵开怀的笑着。 慕容迦冲着杨韵坏笑,杨韵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叫到:“你别过来。” 说完杨韵顺手捧起一团雪打在了慕容迦的脸上,然后向雪坡下跑去。 慕容迦在后面追着:“小坏蛋,我叫你跑,看我抓住你,怎么修理你。” 几个人在雪地里跑着、笑着、叫着,累了便一头栽到了雪窝里 “蓉儿!” “嗯?” “嫁给我吧!” “姑娘和王子还没成亲呢,等春天姑娘成了亲再说。” “那就一起嘛!”慕容迦爽朗的建议着。 “那不行,姑娘还是要我陪嫁的,王妃陪嫁侍女的身份可是不一般的!” “那青鹘可要等的急死喽!”慕容迦笑着。 “青鹘,你会只娶我一个吗?” 周蓉坐了起来,很认真的问到。 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看了看慕容迦,又转回青鹘问道:“青鹘,我听说鲜卑人的婚姻习俗,兄弟之间也可以继承妻子的。这样的婚俗” 周蓉没有说下去。 “蓉儿,这个你放心,我青鹘没有兄弟,我只娶你一个。!” 慕容迦好像明白了周蓉所指。 搂着杨韵,意味深长的说道:“这种婚俗是胡人为了生存而产生的,胡人的生活太艰苦了,牛羊牲畜财产所得不易,部落之间为了活着经常互相掠夺,严酷的生存环境让胡人们明白,男人打仗会死。但是女人却能生育人口,所以为了保住部落财产,部落的人口决定了部落的强大,也就形成了这种继婚。” 随后慕容迦又一脸崇拜继续说道:“我的父王是这草原上最伟大的单于,他把部族迁到了昌黎,又建了大棘城,与晋朝交好,学习汉文化,法同晋制,一部分牧民改种农田,所以我们的军队和百姓有了粮食,有了稳定的居所,又有大片的草原,就算遇到恶劣的环境,也能生存了!” “是呀,大单于他是这辽东草原最伟大的王!”杨韵也由衷的敬佩着! 而慕容迦为表决心,他坐了起来,跪在地上,指着天:“我慕容迦对长生天发誓,只爱杨韵一个,今生只娶杨韵一个做我的女人!” “谁要你发誓了!”杨韵一脸的羞涩与幸福! “报,小王子,前面探路的士兵回来了,说白狼山那边出现了云豹的足迹!” “哦,好呀,打云豹还是十几年前父王带本王子去的,走,去白狼山!” 慕容迦从雪地上一跃而起,青鹘也跟着兴奋起来。 正当慕容迦准备带着士兵向白狼山出发时,一阵急迫的呼唤声传来:“小王子,小王子” 听这声音怕是出了大事,让人有一种不妙之感。 ※※※ 第一一七章 一代枭雄 油尽灯枯 “小王子、小王子” 听到白狼山有云豹,慕容迦兴奋的准备前往,却听到一阵急迫的呼唤声,让人顿时有大事发生。 慕容迦一骨碌的爬起来,向来人方向看去。 “小王子在哪呢?” “小王子他们在那边。”一个士兵指向慕容迦的方向。 “是青瑶的声音。”青鹘也顺着声音望去,肯定的说道。 “我们在这!” 杨韵和周蓉招手回应着,而说话的功夫,青瑶已经策马过来了。 她面色焦急:“王子快回去,大单于他晕过去了,恐怕” 青鹘没敢说下去,只是急切切的说着:“王子快随我速回大棘城。” “青瑶,你说父王他怎么了?” 慕容迦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早上出来的时候,慕容涉归还好好的,自己带杨韵出来打猎,还是父王见杨韵这些日子照顾自己辛苦,让他带她出来散散心。 “午饭过后,大单于开始胸口疼,咳了两次血,便昏过去了,大医官和大萨满都看过了,请王子速速赶回王廷。” 慕容迦听闻,片刻不敢耽误,刚才的好心情瞬间便冷了,他唤了疾风,飞身上马,向王城奔去。 一代枭雄慕容涉归,终是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慕容廆、慕容那圭、慕容耐、慕容吐谷浑、慕容廆和吐谷浑的王妃、长史七那楼,这些或是慕容涉归最亲近之人,或是他最信任的人。 大家都焦急的等待着大单于醒来。 慕容涉归终于从昏睡中醒转过来,他努力的睁开眼睛,环顾着身边的人。 “父王!”慕容廆轻轻的唤了一声。 “我的海东青呢?”慕容涉归有气无力的问道。 “三弟去打猎了,已经派人去唤了,他很快就回来了!” 慕容涉归见自己心爱的小儿子不在,他又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寝殿内的每个人都有话跟大单于说,但是每个人又都不愿意第一个开口,就这样变得异常安静,仿佛大家都在等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父王!”人还未到,声音便传了进来。 慕容迦脱掉身上带着凉气的皮袍,急切切的冲到大坑上,跪在了父王的身边。 听到小儿子的呼唤,慕容涉归又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他的眼里似乎有了一丝光彩。 “父王!”慕容迦将慕容涉归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 “我的海东青,你回来了。”慕容涉归眼里恢复了一丝生机。 他瞧见杨韵站在一旁,他抬了抬手,指了指杨韵。 见慕容涉归有话对自己说,杨韵上了坑,靠着慕容迦跪了下来。 “杨姑娘,有你在慕容迦身边,我就放心了,父王不能亲眼看你们你们成婚,父王好遗憾。” “大单于”看着慕容涉归痛苦的模样,杨韵不觉留下来眼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慕容廆!”慕容涉归深呼了口气,叫了自己的二儿子。 “父王!” 慕容廆也跪到了慕容涉归的面前,随着慕容吐谷浑也跟着跪了下来。 “慕容廆,从现在开始,慕容迦是鲜卑慕容氏的右贤王,杨韵就是右贤王妃。” “好,父王,儿臣把右贤王印和龙啸骑的兵符给慕容迦,从此三弟便是儿臣最信任的右贤王。” 慕容廆当即答应着,同时也保证自己善待弟弟的决心! 慕容涉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父王,你先休息,不要再说话了。” 慕容迦见父王如此辛苦,还要考虑自己的未来,慕容迦的心抽痛着。 自己与父王分开十二年,如今刚享天伦,却要离去,而父王在弥留之际依然心心念念为自己谋划未来,眼泪一下便涌了出来,他实在忍不住了。 “慕容迦,鲜卑男儿流血不流泪,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要哭,你们都不许哭。” 说完,他又看向了杨韵:“杨姑娘,我的海东青就交给你了,你就是我们慕容氏的右贤王妃!” 杨韵深深的点着头! 慕容涉归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想拼尽全力的守住最后那道生的防线,让死神慢一点降临在他的身上。 随后一阵短促的呼吸,慕容涉归平复了一会。 又无比虚弱的说道:“慕容廆,你是我唯一的嫡子,慕容鲜卑的未来就交给你了,你要完成父王未尽的心愿。” 说着又咳了几声,干瘪的脸因为痛苦而纠结在一起。 “慕容廆一定不会辜负父王,鲜卑慕容氏会更加繁荣富有,未来定能称霸辽东草原。” 慕容涉归继续说道:“慕容廆,你要尊敬兄长,爱护你的弟弟,他们都是父王最爱的儿子,也是你最亲的兄弟。” “慕容廆记住了,王兄和三弟都是儿臣的好兄弟,是儿臣最信任的人!” “吐谷浑!” 交代完慕容廆,慕容涉归唤了自己的庶长子。 见父王叫了自己的名字,不等慕容涉归说话,吐谷浑耿直的保证着: “请父王放心,作为兄长,我一定会竭力辅佐慕容廆,爱护慕容迦的。” 慕容涉归给大儿子挤出一丝满意的笑意。 又继续交代着:“大棘城虽好,但是我们不能忘了游牧民族的根本,父王…父王期望你离开大棘城。” “父王,你说让儿子去哪,儿子就去哪。” 吐谷浑上前握住父王手,他和慕容迦都是庶子,但是父王对他们是一视同仁。 “我将一半的…一半的牛羊牲畜给你,你是…左贤王,你带着五万慕容铁骑…去…去乌侯秦设金帐!” 慕容涉归说到这,气力已经不够了,他停了下来,大口的喘着气。 吐谷浑也流着泪道:“父王放心,儿子明白父王的意思,儿子一定为慕容廆守住北面,保护好我们慕容氏的基业。” 乌侯秦是慕容氏、宇文氏和段氏相交的地方,以乌侯秦河分段为界,其中慕容氏的草场最为广袤,也最被人所觊觎。 慕容涉归让吐谷浑去乌侯秦行营设金帐,就是为了牵制宇文部。 看着自己的三个儿子,慕容涉归努力的将三个儿子的手放在了一起,艰难的露出了笑容。 稍息片刻,慕容涉归抬手指向慕容那圭:“大宗司,我的兄长” 慕容那圭走了过来,握住他的手:“大单于,你要说的话我都知道,你的心愿定会实现。” 慕容涉归满意的微微点点头,他又想叫自己的弟弟慕容耐,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他想努力多活一刻,终是抵不过大限已至。 他倒抽了一口气,挺直了身子,带着所有的壮志与不舍,闭上了眼睛。 “鲜卑大单于慕容涉归魂归长生天!” 大萨满敲起了通灵鼓,送魂舞起 ※※※ 第一一八章 丧服葬礼 回忆往事 慕容涉归去世的时候,正是傍晚。 一轮硕大的红日,挂在西边的天空,照映在这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很快便隐在了大山的后面,随着最后一丝余光的消失,彻底的不见了。 辽东的天黑的很早,不到酉时,就已经黑了下来,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雪花,整个王廷已经挂起了一排排白色的灯笼,为这个雪夜增加了几分潇肃。 王庭宫殿的一角,一位宫官站在雕龙的飞檐之上,拿着准备好的寿衣,面向北方左右甩摆,高喊三声:“鲜卑大单于慕容涉归魂归长生天” 随后寿衣抛下,为逝者沐浴更衣,敛棺 慕容涉归的灵堂已经准备好了,黑花白帐,麻衣孝服。 萨满们敲着通灵鼓,诵着经咒,彻夜跳着送魂舞。 第二日一早,慕容廆、慕容迦、慕容吐谷浑随着萨满大祭司来到了城外,大萨满根据大单于殡天的时辰,找着方位。 随后顺着方向几个人又驱马来到了最高处,根据方位由慕容廆射出一支鸣镝,随后士兵骑着马追着鸣镝,找到箭落下的地方,便开始派人挖墓、修墓。 此时的鲜卑人还没有建立王朝,所以就算大单于的墓,也不似汉人的帝王那边奢华,还处于传统的薄葬,唯一区别的就是慕容涉归取消了人殉。 接下来便是七七四十九天的停灵,设置头龛、祭龛、祭台、烧器、毁器,出殡下葬。 而这一切,杨韵依慕容涉归的遗命,以慕容王子妃的身份,陪着慕容迦完成了整个过程。 慕容迦伤心,杨韵同样也伤心悲痛,杨韵来到鲜卑的这几个月,慕容涉归待她之好,如同父亲一般,让她的归属感更强了,所以慕容涉归的离世让杨韵的内心也是空空的。 尤其慕容涉归的殡天,让杨韵不时的想起自己的父母亲,祖父母,他们如此的疼爱自己,可他们或是坠崖惨死,或是身首异处,虽然最后有义士阎缵,但终归是薄棺薄葬。 这让杨韵怎能不触景生怀,悲从中来。 她也为慕容迦难过,父王的离世,给了慕容迦很重的打击,他这个父亲最疼爱的小儿子,陪伴父王的时间太短了。 一切都忙完了,慕容迦的身子如空了一般,开始茶饭不思。 杨韵见慕容迦又没有吃晚饭,便亲自煮了粥,周蓉又准备了一些小菜,二人端到了慕容迦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掌灯,只见慕容迦静静的坐在围炉旁,围炉中不时窜起的火苗映红了他的脸,他明显的憔悴消瘦了许多,而青鹘则安静的守在一旁! 这些日子父王的葬礼,大小部落祭拜,慕容迦伤心之余却又不得不应付大小头人,如今终于安静了! “师兄,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喝些清粥吧!” 慕容迦没有回应,他实在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他只是盯着手中的一只玉佩,玉佩上镂雕着具有鲜卑特色的龙纹,在火光的映照下,一条身姿矫健的神龙栩栩如生,龙头、龙爪、甚至龙身上的细小鳞片都清晰可见! “王子怎么不点灯呀?” 周蓉说着,放下手中的托盘,便要去把灯点上。 “别,别点灯!”慕容迦制止着。 青鹘冲着周蓉轻轻的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 随后青鹘将她拉了出去。 留下杨韵独自静静的陪着慕容迦! 杨韵将粥放在了桌子上,坐到了慕容迦身边,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然后轻轻的靠在他的肩上。 “这是父王最喜欢的玉佩,是我阿姆送给父王的,你身上的那块是我父王送给我阿姆的!”慕容迦将玉佩递给了杨韵。 杨韵取出自己的那块,将两块放在了一起。 慕容迦看着手中两块玉佩,开始喃喃的讲述起他父王和母妃的爱情。 “我阿姆原是仆兰部头人的女儿,是这草原上最漂亮的女人。 当年我父王与宇文部作战时,受了重伤,被我阿姆所救,藏了起来,宇文普拔带人搜查草原大小部落,没找到我父王,却看见了阿姆,便将我阿姆掠了去。 我父王带着仆兰部的勇士追着宇文普拔,要将我阿姆抢回来,后来我叔叔慕容耐赶到的时候,就剩下我父王和仆兰部的一个勇士了,也就是青鹘和青瑶的阿耶,他们浑身是血,却始终没有放弃,最终将我阿姆抢了回来! 虽然当时我父王已经有了阏氏,但我阿姆仍然将父王视作自己的英雄,嫁给了父王,后来有了我,成为大妃。 父王对我们母子也是甚为宠爱,父王总说我阿姆是这世上最美丽最善良的女人,阿姆对我的两个哥哥如同自己的孩子。 可是宇文普拔始终怀恨在心,在我五岁那年,血洗仆兰部,我的阿公、舅舅和青鹘的阿耶阿姆都死了,连与我的暮江表兄也找不到了,只带回了青鹘兄妹,算起来青鹘也是我的表兄,他的阿公是我阿姆的叔叔。” 说到这,慕容迦停了停,叹了口气。 “怪不得你对青鹘如兄弟一般,我一直以为你们在一起时间久了,情谊比一般的主仆要深一些,原来你们还有这样的关系。” 这是慕容迦第一次跟她提起自己与青鹘的关系,虽然慕容迦是王子,青鹘是他的护卫,但是在这主仆之上,还有一层亲人的关系,这让杨韵瞬间觉得青鹘兄弟更亲切了。 慕容迦笑了笑,继续道:“仆兰部的事,给阿姆很大的打击,身体开始变得不好。 后来慕容部与晋国交好,受晋国邀请,需要父王派一个儿子到晋国学习,父王和阿姆明白,说是学习实则为质。父王的三个儿子,大哥从小没有母亲,二哥是嫡子,阿姆理解父王,主动提出送我去洛阳。 我走之后,阿姆便一病不起” 慕容迦说到这,再也说不下去了,紧紧的抱住杨韵,他将头埋在了杨韵的怀里, 杨韵看着怀中像个大孩子的慕容迦,她第一次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自己给慕容迦带来的温度。 一直以来,都是慕容迦陪着自己披荆斩棘,而从今开始,她要好好的陪着这个全身心爱自己的男人,与他一同走过今后的风风雨雨。 她紧紧的抱住了慕容迦 ※※※ 第一一九章 雪夜图谋 岌岌王权 慕容涉归的葬礼结束,让慕容耐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他开始想自己的事情了。 对王兄的死,慕容耐心里多少还有些愧疚,但是一想到慕容涉归临死前,交待了所有的后事,唯独没有跟他这个亲弟弟说上一句,慕容耐的愧疚则又被一缕缕恨意所取代。 外面已是深夜,北风夹着烟雪,大棘城的街上安安静静,只听见北风的呼嚎。 铺着羊毛毡子的大炕上,一身素服的慕容耐眯着眼睛,靠在一叠被子的上面。 炕上一个婢女跪在一旁轻轻捶打着他的腿,屋里的中央有一个半入地下的围炉,烤得屋里暧烘烘的。 他还没有休息,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谷蠡王府门外,贺楼乞合夹裹着身子,神色警觉的向四周看了看,将一个穿着黑色大氅,带着黑色皮帽子的男人迎进了府内。 “谷蠡王,丘不勤王子到了!”贺楼乞合上站在外间屋子恭敬的说道。 慕容耐睁开了眼,见贺楼乞合与客人进来了,起身穿上靴子下了炕,来到了外间的屋子。 “鲜卑宇文部丘不勤拜见谷蠡王!” 来人摘下皮帽子,露出了宇文部标志性的髡头。 外间的屋子比里间屋子还要大一些,同样有着一个铺着羊毛毡子的大炕,炕上放着一个很大的短腿方桌。 慕容耐将宇文丘不勤让到了大炕上,丘不勤脱下他的大氅,而贺楼乞合则吩咐婢女准备酒肉。 丘不勤坐在热乎乎的炕上,向着屋内环视一圈道:“你们这慕容部住上了房子有了宫殿,怕是再也住不得毡包了。” 慕容耐呵呵笑道:“房子有房子的好,毡包有毡包的方便,像今年冬天来的早,又接连几场暴风雪,这房子的好就很明显啦。” “是呀,同样这样大北风呼号的天气,这房子就比毡包踏实多了。 丘不勤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透着羡慕,语气中丝毫不掩饰他的忌妒。 听了丘不勤的话,慕容耐有些得意,他知道丘不勤所指何事。 入冬几场暴风雪,草原各部的牛羊牲畜皆有冻死,慕容部也例外,而是毕竟他们还有一部分牧民改为农户,所以这点损失并不算什么。 “听说你们的牛羊冻饿死了小半,就连牧民也有饿死的。” “是呀,你们慕容部有了土地,种了粮食,又与南边的大商家关系不错,所以牧人有充足粮食,牛羊有足够的草料过冬。” “这冬天才过一半,离明年放牧还有三个月时间,你们怕是难过呀。” 丘不勤没有说话,他今天来的用意恐怕慕容耐已经猜出来了,虽然他有求于慕容耐,却不愿甘落下风。 这时两名婢女,上了手抓羊肉、烤羊肉、烤鹿肉、胡麻饼、马奶酒、酸奶酪,还上了一些腌菜。 “来吃,虽然有了房子,草原人总是要吃肉的!”慕容耐让道。 “丘不勤先敬右谷蠡王!”说着将一大碗酒干了下去! 贺楼乞合用刀割了一块鹿肉递给了丘不勤。 丘不勤接过肉啃了一口,边嚼边说着:“右谷蠡王,近日忙着大单于的葬礼,也是辛苦了,听说谷蠡王很是悲伤,还是要注意身体!” “哥哥死了,我这个做弟弟的当然很悲伤了!” “是呀,就算装装样子也是要的!”丘不勤漫不经心的说着。 “哼,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慕容耐丢下手中的羊肉,一脸的不快。 “来来来,难得丘不勤王子能坐在我们谷蠡王的大炕上,丘不勤王子、谷蠡王,贺楼乞合敬二位殿下!” “你丘不勤王子跑到大棘城,不是来找我喝酒,看我王兄葬礼的吧?” “听说大单于归天之时,特意封了慕容迦为右贤王,将龙啸骑给了慕容迦。又让吐谷浑带着五万慕容铁骑在乌侯秦设立金帐。” “那又怎样,这都是我们慕容部的事,还轮不到宇文部操心!” 慕容耐没好气的说道。 见慕容耐并未发火,丘不勤又继续说到:“我还听说,大单于归天之前,在他交待的所有身后事之中,唯独没有提起你这个亲弟弟,你一直守在他的身边,他连看都没有看你一眼。” 丘不勤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尽是嘲讽。 这件事的确成了慕容耐心中的一根刺,他心中的恨意,在丘不勤三言两语的挑拔下,转化成一股无名火。 “哼,丘不勤王子是来看我笑话的?还是另有所图?别忘了你们宇文部与我们慕容部也是有着世仇的!” 慕容耐将酒碗重重的墩在了桌子上! 丘不勤哈哈哈笑道:“草原上为了草场和财产,哪个部落没有世仇,可哪个部落之间又不是姻亲?” 慕容耐瞪了丘不勤一眼,没有说话! “谷蠡王能够让我成为你的座上宾,不正是对大单于之位有想法?” “我曾经在我父汗面前对着长生天发过誓,这一世都要忠诚于我王兄,绝不反叛!” 慕容耐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低落,却也正说明了他对大单于之位,不是没有想法! “做父亲的都希望自己的儿子们一团和气,可是哪个王位不是沾着兄弟的血,谁能保证慕容廆不对兄弟下手,吐谷浑不反叛?大单于活着的时候谷蠡王已经守了诺言,你并没有反叛于他。如今慕容廆就要继位了,大单于没有实践对你的承诺,这是做哥哥的失了言!” 丘不勤的话显然起了作用,又或者慕容耐缺乏一个决心,他需要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那丘不勤王子能做什么,宇文部会不会趁着我们慕容部内乱来抢夺草场?” 慕容耐的语气明显的温和了。 “谷蠡王,草原上的规矩就是强者为王,你是草原之虎,是草原上的王者,你理当做我们慕容部的大单于,为何屈尊在一只小狼崽子之下,难道要等那只小狼长大吗?” 此时贺楼乞合指着墙上的狼头道。 见贺楼乞合把话题引到了正题,丘不勤也说道: “贺楼将军说得没错,难道谷蠡王要等到慕容廆的登基大典吗?只要谷蠡王需要,我们宇文部就是谷蠡王坚强的后盾,谷蠡王可别忘了,慕容廆的母亲可是段务目尘的妹妹,我宇文部可以帮你拦住段部。” 见慕容迦还有些迟疑,他知道这老家伙动心了,同时也不放心宇文部的目的,毕竟没有无缘无故的付出。 “谷蠡王大可放心,我们只需要三万石粮食,三千只羊,只要能让我们顺利过冬即可。” 慕容耐的脸上瞬间开了花。 “来喝酒,丘不勤王子难得来我们大棘城,回头我再送你三十个美女!” “哈哈哈,慕容部的女人一直是草原男人的心头爱呀!” 哈哈哈,谷蠡王府的笑声淹没在了风雪之夜 ※※※ 第一二零章 慕容政变 今日上架 慕容耐的政变发动的很快。 做为谷蠡王,他的手上掌握着慕容氏最精锐的军队十万虎啸骑。 而且他还有一个顾及,就是一旦慕容廆继位,就要将右贤王的宝印和龙啸骑的虎符授给慕容迦。 一旦这三万龙啸骑再归了慕容迦,慕容耐再想图谋大单于之位,恐怕就是难上加难了。 而这龙啸骑一直是慕容涉归直管,龙啸骑的都统领曾经是慕容耐的旧部,此人比较耿直,只对大单于忠心,所以必须在慕容迦授封前动手。 为了配合慕容耐,宇文部借口为了过冬,向慕容氏的草场进行掠夺。 慕容吐谷浑为了北面的安定,还未等慕容廆登基,他便遵照父王遗命,带领部族离开大棘城,前往乌候秦河稳定边境。 就在吐谷浑到达乌侯秦河行营,设立金帐之时,慕容耐的行动开始了。 慕容廆对慕容耐的行动一无所知,他还在准备着登位,他将长史七那楼召进宫中,商讨继位流程和规制。 正当七那楼骑着马带着弟弟七那颜和几名士兵,刚走到宫城附近,发现整个宫城换了布防并且加了哨位,七那楼心中一惊。 对身边的护卫说到:“快去看看是谁的军队。” 不多时护卫回报:“长史大人,是谷蠡王的虎啸骑!” 王城换防,不可能用谷蠡王的龙啸骑,并且将王宫的所有护卫都掉,这明显是围了宫城。 七那楼大叫:“不好,速速去大宗司府。” “阿哥,难道是谷蠡王意图谋反?” 七那颜似乎也看出了什么。 正当护卫们转头回府之时,七那楼又想到了什么,冲着七那颜道:“你速去通知小王子。” 得到兄长的指令,七那颜飞快的向王子府跑来。 “小王子,谷蠡王围了宫城,宫城的布防已经换了。” “王叔他为何围了宫城,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容迦还没有从失去父王的伤痛中走出来,他也知道慕容耐心有满,但当他听到这位亲叔叔竟然谋反,他还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杨韵听后,很快的反应过来,对她来说,在王权面前,哪有什么亲情和道义,她经历的够多了,只不过这一次的王权更迭,不巧,再一次被她碰上了而已。 “师兄,既然谷蠡王围了宫城,很快就会派人到这里的。” 见慕容迦还是没反应,她又冲着青鹘和周蓉道:“青鹘,带我师兄赶快走,周蓉叫上所有的人。” 随后,她又嘱咐七那颜:“颜伯,结儿陪着青瑶去布庄了,你赶紧去找到他们,结儿就交给你了。” 七那颜与杨结这十多年来,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真的将这孩子当成自己孙子一般的疼爱。 于是王子府的人,连同所有护卫全部从侧门骑马离去,而颜伯则去寻找杨结和青瑶。 他们前脚刚走,贺楼乞合就带着人将王子府围住了,只是早已人去府空,贺楼乞合命人赶快追。 大棘城本就不是很大,穿过马鹿街,慕容迦等人很快就到了城门,守城的士兵也已经被贺楼乞合换掉了。 他们见慕容迦过来了,开始下令关闭城门,并从城楼上往下放箭。 慕容王子府的护卫大多自洛阳便跟着慕容迦了,这些人忠心耿耿。 “王子,你和王子妃快走,我们断后。”一个护卫首领喊道。 慕容迦和杨韵、青鹘、周蓉奋力挥动着手中的剑,阻挡和斩断射下来的箭。 护卫们,有的跟着慕容迦一起挥剑向前冲,有的则拿出背弓,向城楼的士兵射去。 见慕容迦快冲到城门边上,守门官兵全都冲了过来,但这些普通的士兵怎能是慕容迦等人的对手,很快便被杀死了。 护卫们冲过来打开城门,慕容迦不敢恋战,带着杨韵等人冲出城外。 贺楼乞合赶到城门的时候,看到是满地的尸体,知道慕容迦已经逃走了,他望着城外空荡荡的草原,淡淡的说句:“走,回王廷。” 鲜卑王庭的白虎殿。 慕容廆无比熟悉的地方,承载着他与父王的诸多回忆,如今父王已经不在了,将慕容鲜卑部托付给了他,可是他还未正式登上王位,这王庭就换了主人,坐在父王位置上的,是他的叔叔慕容耐。 士兵们粗暴的将慕容廆和他的王妃推到了慕容耐面前。 铺着虎皮的镂雕盘龙木榻上,慕容耐一脸得意。 他用手轻抚着木榻,轻叹着说道:“这个位置,大哥坐了三十年,而我站了三十年,拜了三十年,如今我终于不用再向谁低头了。” 说完他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一阵哈哈的大笑。 “可是你辜负了父王,你现在窃取了这个王位。” 慕容廆死死的盯着慕容耐,眼里冒着火。 “哈哈哈,我的侄儿,你的父王把大单于之位传给了你,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你父王想效仿晋国,嫡长子继位,可是整个草原,鲜卑人、匈奴人、乌丸人,大单于之位即可以儿子继承,又可以兄弟继承,草原人的习惯是强者为王,嫡长子继承,像晋国一样什么羊羔子都能当皇帝吗? 你父王在的时候,他是我最尊敬的哥哥,也是我拥护的大单于,而你,我的侄儿,你只是个还未长成的小狼崽子,你说的没错,现在这个位置是我的了。” 说完,慕容耐又是一阵得意的大笑。 就在此时,贺楼乞合进到殿中。 见贺楼乞合回来了,慕容耐问道:“怎么样,慕容迦抓到了吗?” “贺楼乞合无能,有人给他报信,让他给逃了。” 一听到慕容迦逃走了,慕容耐大骂贺楼乞合是废物。 听到弟弟逃走了,慕容廆舒一口气,他也哈哈笑道:“王叔,要杀要剐随你,就算我死了,还有慕容迦,还有我王兄,但愿王叔你能坐稳这个位置。” 此时的慕容廆似乎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 慕容耐却不以为然:“逃出去又怎样,就凭他一个慕容迦,本王怕什么,就算他去乌侯秦找吐谷浑,仅凭他那五万慕容铁骑,想与我这十万虎啸骑对抗?何况三万龙啸骑,如今也要归在我的手上了。” 慕容耐说完,拿出了龙啸骑的虎符和大单于的宝印。 “大中官是你的人?” 慕容廆没想到,在慕容涉归身边服侍的中官,竟然是慕容耐的人。 慕容耐得意的笑言道: “我的侄儿,你现在还有用,等我登上大单于之位,再考虑对你的处置。” 鲜卑的部族制度,宗族长老对王位继承人的继位有着至关的作用,慕容耐深知做为宗族之首的慕容那圭不会承认他。 所以,有慕容廆在手,可以做为与宗族谈判的筹码。 ※※※ 第一二一章 齐王夺权 诈酒避祸 就在鲜卑王庭政变之时,洛阳的皇宫又是一阵腥风血雨、天翻地覆。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金镛城真是神奇的地方,这次被押进来的是窃国的司马伦,又是一杯金屑酒,司马伦结束了性命,惠帝司马衷神奇的复位了。 齐王司马冏、淮南王司马允、成都王司马颖以勤王之名,杀进洛阳,司马伦的皇帝位置还没坐热,便被齐王司马冏给赶了下来。 琅琊王府灼华院,一份请柬摆在了几案之上。 司马景文站在廊下,面无表情的盯着园中的亭子,脑里回放着杨韵在亭下的一颦一笑,深邃的眼神带着些许的忧伤。 之前慕容迦给他写信,报过平安,而自己却勇气没有回信,因为以他目前的处境,他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 如今他刚刚得到鲜卑王廷政变的消息,不由的紧张起杨韵和慕容迦,可他自己的前途如何,他自己也说不清。 远处,同样的廊下,一主一婢却用着同样的眼神望着司马景文。 “王妃,王爷又在神思了!” 虞王妃没有说话。 “王妃,不过去吗?” 虞王妃摇了摇头。 “王爷对王妃也是极为宠爱,王爷至今也未曾纳其他侧妃,王妃为何对王爷还如此小心?” 刘琴不解。 她是虞王妃的贴身女官,并未见琅琊王对虞王妃有何不妥,在她看来王爷对王妃爱重,王妃的要求王爷一向满足,但王妃依然郁郁寡欢。 虞王妃苦笑:“他不是为我,是为了那个人!” “王妃为何这样说? 虞王妃轻叹息道:“有的人你就算争一辈子,也是争不过的,因为他得不到,便牵挂,也就思念成习惯了!” “王妃说的是那个杨氏之女?” “唉,走吧!” 虞王妃朝司马景文这边望了一眼,带着刘琴走了。 修无际发现了虞王妃。 “王爷,刚刚虞王妃来过了!” 司马景文仿佛没有听到修无际的话,自顾自的说道: “慕容王庭政变,不知韵儿如何了!” “王爷,您现在是鞭长莫及,何况如今境况” 无际想起了齐王的请柬。 “王爷,齐王请你雅集,怕是又想拉拢于你。当初司马伦请你入朝,你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如今齐王再请你,你作何打算?” “齐王与赵王都是一丘之貉,当初他们结盟逼宫,废了贾后挟持了皇帝,赵王称帝之后,他又以勤王之名反了赵王,他的下场恐怕也不会善终,还是离得远点好。” “琅琊王言之有理!” 一句有力的男中音从院中传了进来。 司马景文听到来人说话,立刻快步迎了上去! “顾荣见过琅琊王。” “顾大人一路辛苦,快请进。” 见顾荣一路风尘仆仆的样子,司马景文道: “前日刚接到素衣使者密报,说顾大人要回来,不想你今日便到了。” “一接到洛阳的消息,我便与王丘子商量,这次回来就是安排琅琊王和王氏族人南下的。” “如今只剩江南还是太平之地了。”司马景文叹息着。 “是呀,齐王虽然迎了陛下还朝,可他也想效仿司马伦加九锡之礼,其心可昭。成都王、长沙王已经发了檄文,他们之间恐怕又是一场恶战,而其他的王爷要么首鼠两端,要么坐山观虎斗。而匈奴、氐人、羯人、羌人已经开始南下,攻城掠地了,一旦逼进中原,天下危矣。” 顾荣也感叹道。 司马景文脸上浮现出一种悲凉的神情,他摇了摇头,低沉着声音:“自先祖宣皇帝开始,司马家坐这天下,先武帝结束了上百年的内乱,如今不过两世竟然到了如此境况。” “琅琊王可否愿意与我一同南下?” “如今怕是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司马景文叹息着,将桌上的请柬递给了顾荣。 “怎么齐王想拉拢你?”顾荣看完请柬道。 “像你所说,如今这局势,齐王自知他王位不稳,他拉拢我,也就顺便拉拢了琅琊王氏。” “顾大人,你快帮我家王爷想想办法吧,我家王爷正在犯愁呢。” 修无际也是一脸的焦急,指望着顾荣能给出个主意,回了齐王。 “是呀,王爷若是赴约,必被人诟病与齐王亲近,若王爷不赴约,必定引起齐王的猜忌。此事着实难办!” 顾荣当然也理解司马景文的处境。 司马景文重重的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顾荣在深思了片刻之后,忽然抬头冲着修无忌说道:“你将王府窑藏的好酒都搬来,今夜我与你家王爷痛饮一番,定要喝他个不省人事。” 修无际眼睛一亮,明白了顾荣的意思:“好,我这就去安排。” 原本,顾荣想以醉酒来帮琅琊王推掉齐王的宴会。 不成想二人喝着喝着便聊起了过去,提到了慕容迦和杨韵,司马景文本来已经郁结的心不由的痛了起来,犹如一只小手狠狠的纠着。 这酒倒是真的喝得彻底。 翌日齐王府大宴宾客。 那些被齐王加官进爵的部下、亲信,以及想巴结齐王的人早早的就到了。 齐王司马冏望着这一众宾客,向身旁的人问道:“怎么,琅琊王不过来了吗?” 那人道:“琅琊王接了帖子,并且说一定会到。” “你派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诺,小的这就去。” 正说着,修无际来了。 “修无际拜见齐王!” “你家王爷是看不起本王吗?只派了你一人过来。” 齐王一脸的不悦,压着火没有发出来。 “齐王误会了,我家王爷来不了了,所以无际带来了王爷给齐王的贺礼。” “他来不了,什么意思?又是身体抱恙?”齐王轻哼了一声。 “这倒没有,王爷身体安康,只是喝醉了。” “喝醉了?这倒是新鲜哈。”齐王冷笑着。 “是顾荣顾大人从江南回来了,王爷一高兴,就与顾大人喝多了,如今醉得人事不省。所以无际自作主张,替我家王爷将贺礼送来。还请齐王见谅!” “哦?顾荣回来了,顾大人可是大才之人呀,顾荣大人曾是琅琊王的军司,自顾荣被贾后遣往江南,有三年没回洛阳了,琅琊王见之高兴,贪杯也是正常。本王不是小气之人,请转告琅琊王,本王会单独设宴请他和顾大人的。” 说着又冲着身旁的随从道:“取十缸好酒,送到琅琊王府。” “齐王雅怀,无际代琅琊王谢齐王。” 看来司马家的这代王爷,草包居多,野心却是不小,当真是在矬子里拔大个呀。 ※※※ 第一二二章 风雪之夜 逃离棘城 又是一个风雪之夜。 今夜的风雪不算很大,但依然割得人肉疼,大棘城的百姓早早的关上了房门,窝在家里,享受着老婆孩子热炕头。 空无一人的街上,忽然出现了一排穿着白色羊皮袍的身影,向着地牢方向奔去。 正是慕容迦与杨韵带着护卫潜回大棘城。 慕容迦虽然派人去通知了吐谷浑,但他又担心慕容廆有危险,等不及大王兄吐谷浑派人,便行动了。 他们先是将马匹藏在离城门较近,又不易被发现的地方,派了两个护卫守着。 其余人等为了不惊动城里的巡防士兵,借着风雪夜,悄悄的向地牢奔去。 靠近地牢后,顺着墙根慢慢的移到了大门的守卫处,前面的人迅速将卫兵撂倒,随后又有人用暗器将塔楼上的哨兵打了下来。 哨兵的惨叫惊动了看守的士兵,慕容迦和杨韵等人还未进入地牢,便见呼啦啦的一群士兵围了上来。 很明显是慕容耐增加了地牢的防卫,难免又是一番刀光剑影。 见士兵被杀的差不多了,得了空闲的慕容迦和杨韵冲进了地牢中。 地牢修在靠近王庭宫城附近,是仿照晋人的刑部大狱,但鲜卑人的地牢不似晋国的天牢那般黑暗幽深防守严密。 只见一个牢头模样的人迎了过来,慕容迦正要举剑,只听牢头急忙说道:“小王子,我是大宗司的人。” 说着便拎出了一串钥匙。 “你是大宗司的人?” “是的,大宗司知道小王子定会前来救世子,所以命我在此等候。” “小王子,世子和世子妃关在最里间。”牢头一边说着,一边在前面带路。 此时慕容廆听到外面的打斗声,知道定是有人来救他,见慕容迦杀了进来,他早就冲在了牢门口。 “哗啦啦”开锁链的声音,牢门被打开了。 “三弟,我就知道是你。” “别说了,我们快走,慕容耐的兵很快就到。” 慕容迦和慕容廆走在前面,杨韵在后面扶着世子妃向地牢门口走去。 离开地牢,众人便顶着风雪向城门口奔去,由于雪天路滑,世子妃几次摔倒,又被杨韵和周蓉扶了起来。 “世子妃,坚持住,快到城门了,那附近有备好的马匹。” 杨韵鼓励着世子妃 还未到城门便见贺楼乞合带着一队人马追了过来。 “王子,你带着世子和世子妃先出城,我们去拦住追兵。” 青鹘冲着慕容迦喊道,说着便带着王子府的护卫一同迎向贺楼乞合的追兵。 城门口的守城士兵怎能敌过武林高手慕容迦、杨韵和周蓉,很快就被解决掉了。 此时凛冽的北风中似乎夹杂着若隐若现的马蹄声。 她循着声音望去,见贺楼乞合带着追兵赶了上来,青鹘正带着护卫在拦截。 周蓉顿时急了:“姑娘,怕是有追兵来了,你与王子带着世子和世子妃赶快走,我去助青鹘将追兵拦下。” 周蓉还不等杨韵回答,便已经提着赤心剑朝着马蹄声的方向迎去。 杨韵想喊住周蓉,但她知道,此时不是磨叽的时候,便对慕容廆说道:“快上马,再不走来不及了。” “好!”慕容廆正准备上马。 就在说话间,只见一只冷箭朝着慕容廆射了过来。 站在慕容廆一旁的世子妃挺起身子,挡在了慕容廆的前面,箭不偏不倚正射中世子妃的胸口。 慕容廆见世子妃中了箭,他伸手抱住了自己的女人。 “幼兰,幼兰”慕容廆唤着她的名字。 “快走,活下去,我的王,不要辜负了” 世子妃努力的想用手摸一摸慕容廆的脸,可话还未说完,便蓦然垂了下去,在自己深爱的男人怀里闭上了眼睛。 不过眨眼之间,便是天人永隔,慕容廆伤心的大吼着:“幼兰” “贺楼乞合,我跟你拼了。” 慕容廆站起身,准备杀回去。 “王兄,不可。” 慕容迦拉住慕容廆。 “王兄,大事要紧,快快出城。” 说着便推着慕容廆上马。 慕容廆看了一眼妻子的尸体,咬着牙上了马。 “师妹,快走。” 慕容迦催促着杨韵,自己也上了疾风。 此时贺楼乞合杀了两个拦着自己的王子府护卫,他又拉开了弓。 这一箭他瞄准的是慕容迦,贺楼乞合有神射手之称,而周蓉见他的大弓又拉开了,急忙打出暗器,雪花镖打在了贺楼乞合的左肩上,但是贺楼乞合依然射出了他的第二箭,这一箭射在了慕容迦的右肩。 若不是周蓉打出的这一镖,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慕容廆见自己的王妃被杀,弟弟受伤,他再一次悲痛的呼喊着:“贺楼乞合,我要杀了你!” 说完准备调转马头,冲向贺楼乞合。 慕容迦赶紧拦住慕容廆,表情略显痛苦的说道:“王兄,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不可意义用事,你是慕容氏的未来,你活着慕容鲜卑才有希望,我们去找大王兄。” 见青鹘和周蓉已经截住了贺楼乞合,并与其缠斗在一起, 杨韵也劝道:“是呀,世子殿下,师兄现在受伤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走吧。” 慕容廆还想再说什么,转念一响,慕容迦的话没错,恨恨的朝着贺楼乞合这边看了一眼,咬着牙催马出城。 青鹘、周蓉与王子府的护卫拦截贺楼乞合的追兵,辛苦的鏖战,王子府的护卫几乎死伤殆尽,而青鹘的腿上也被砍了一刀,见慕容迦已经跑得很远了 青鹘和周蓉不敢恋战,飞身上了备在城边的马,飞奔出城。 而贺楼乞合的士兵也已是伤亡过半,贺楼乞合因被周蓉的雪花镖伤了左肩,又打了半天,也没有精力再追下去。 他望着青鹘等人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他回到王庭,进宫向慕容耐复命。 此时的慕容耐斜躺在铺着虎皮的镂雕盘龙的木榻上,眯着眼睛,等着贺楼乞合的消息。 见贺楼乞合捂着左肩进来,慕容耐肥横的脸露出一丝讥笑:“看你的神情,怕是让慕容廆跑了吧?” “大单于,属下无能,慕容廆被慕容迦救走了,不过他们就算是逃出王城,也逃不出宇文氏的截杀。” “哦,你都安排好了?” “慕容廆他们一定去投奔吐谷浑,我已经早已派人丘不勤王子,他们即便逃出了大棘城,也逃不出宇文部的半路截杀,若是吐谷浑前来接应,正好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说完贺楼乞合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慕容耐听闻瞥了贺楼乞合一眼:“但愿如你所料,让他们兄弟三个一起到地下陪他们的父王吧,我的王兄现在一定很寂寞。” ※※※ 第一二三章 雪夜逃亡 宇文截杀 雪下了小半夜,已经停了,东边的天空露出了半轮月亮,抬头望望天空,并没有云层遮挡,看样子已经放晴了。 虽然月光有些昏暗朦胧,但是依然将草原上的皑皑白雪照得反着银光。 远处的群山也是朦朦胧胧,被白雪压着的树木和灌木林,借着月光,也是依稀可见。 一阵寒风吹过,竟然可以听到远处树林里,传来扑腾腾的声音,不知是野兔,还是狐狸,随之便会传来老鸹的扑腾声,以及干鸦的叫声,总之在这空旷的雪原上,可以听得真切,听得让人心里发慌。 三匹人马在这茫茫的雪原上,勒紧了帽子,夹紧了皮袍,牵着马趟着雪,踉踉跄跄的行走。 正是向乌候秦河方向逃去的慕容廆和慕容迦、杨韵三人。 他们见后面已无追兵,便将马停了下来,马跑得累了,他们也实在是太冷了。 腊月的辽东草原,不是说滴水成冰,而是撒泡尿也会马上结冰,下来走走明显的要比骑在马上舒服。 “师兄,你的伤如何?我们先停下来把箭拔了吧。” 走了一会,杨韵见慕容迦的表情似乎很不自然,她想到慕容迦的箭还没有拔,于是关切的问道。 “不碍事,还能坚持。” “三弟,杨姑娘说的对,还是处理一下吧,先把箭头拔出来。”慕容廆也赞同着。 “王兄,还有多久到大王兄的金帐?” 慕容廆抬头望着东边天空挂着的半轮月亮,慕容廆道: “看着月亮的方位,现在应该是丑时了,差不多一百里地,这雪地不好行马,你又有伤,走不快,想必还需两天的脚程,还是听弟妹的,把箭头拔出来吧。” 慕容廆说着,停了下来。 杨韵与慕容廆一起扶着慕容迦坐了下为,慕容廆准备翻开慕容迦的皮袍。 就在此时,“嗷~呜~~”远处传来一阵狼嗥的声音。 比起树林里传来的瘆人的老鸹声,这才是让人心生恐惧的,杨韵不由的紧张起来,她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头皮发麻,她还没有遇到过狼。 “师兄,这是狼叫吗?”杨韵的声音已经发颤。 “没事,草原空旷,声音传得远,听这狼叫,离我们还远着呢。”慕容迦握着杨韵的手安慰着。 而慕容廆就像没有听到狼叫一样,他翻开慕容迦的皮袍,血已经染透了内衫,由于箭留在身体的时间有些久,伤口已经红肿发炎。 “杨姑娘,围过来挡住风,别让伤口冻了。” 杨韵赶紧将自己的外袍脱下,围了过来,她怕慕容迦有任何闪失,哪怕自己被冻得瑟瑟发抖。 “三弟,忍着点。” 慕容廆说着,还不等慕容迦回应,他迅速的将箭杆掰断。 “啊!”慕容迦大叫一声。 慕容廆的动作虽然利落,但是这一用力,让慕容迦疼得脸都快拧在了一起,他倒吸了几口气。 慕容廆没有立即拔剑,他让慕容迦缓了一会。 “师兄,你怎么样。” 见慕容迦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痛苦的模样,杨韵着实的心疼,她擦着慕容迦额头上的虚汗。 慕容迦咬着牙,没有回答,此刻,他是真的很疼。 就在慕容迦的注意力被杨韵吸引之时,慕容廆将箭头拔了出来。 慕容迦吃痛得脸纠在了一起,但这次他却没有叫出来。 “很疼吧?箭拔出来就好了。”杨韵一边擦着汗,她的手已经开始抖,因为实在太冷了,可她依然颤着声音安慰着慕容迦。 慕容迦缓了一会,没有那么疼了,他慕容迦勉强露出一丝不太自然的微笑: “有一点疼,不过这点伤没关系,你不用担心。” 杨韵扶着慕容迦坐好,给他重新包扎,帮他穿好衣服,虽然被杨韵给的外袍围住了,但这伤口仍然不能暴露太久,不然会冻坏的。 他咬着牙笑了笑,将外袍给杨韵披上,就这么一会功夫杨韵已经冻得牙齿打颤,发出咯咯的声音,已经说不出话了。 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没过几天好日子的女人,慕容迦心中满是愧疚。 她曾经受了太多的苦,他答应要好好照顾她,守护她,可如今却连累她跟着自己逃亡,未来的路又未可知,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可当着慕容廆的面,他实在也说不出对不住杨韵的话来,他怕这话一说出来,让慕容廆不好受。 慕容廆向四周眺望着,在一片白茫茫中寻找着方向,忽见右前方仿佛有人影从雪坡上下来,他指着雪坡道:“三弟,你看那些人是不是大王兄来接我们了?” “难道是大王兄得到了什么消息前来接应我们?” 慕容迦不由得有些振奋,他顺着慕容廆指着的方向望去,忽然他发现那群晃动的人影,头皮在月光之下泛着亮光。 “不好,是宇文部的人!”慕容迦惊道。 “没错,是宇文部的人,看来慕容耐是宇文部勾结在了一起,他们忽然出现,恐怕是为了断我们的后路。” 看着一群梳着髡头的人从雪坡上下来,慕容廆当即做出了判断。 “快上马!”慕容廆喊到。 三人迅速的上了马。 而慕容迦已经拿起了剑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三弟,你带着杨姑娘快走。” “二王兄,我与你一起杀出去。” “三弟,他们的人太多了,你有伤在身,我们现在无法抵挡,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他们的目标是我,就算我死了,我们慕容氏还有你,还有大王兄,你不能让杨姑娘跟着我们一起死在这里。” 慕容廆焦急的言语中带着恳切,他知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所以还不等慕容迦反应,慕容耐用手中的马鞭抽向了疾风。 疾风是个有灵性的马,他仿佛已经领会了慕容廆的意思,扬起蹄向着左后方奔了出去。 “杨姑娘,三弟就拜托你了。” 杨韵明白慕容廆是对的,她没有说话,追着慕容迦而去。 慕容廆扬起手中的马鞭,策马朝着相反的方向奔去。 而宇文部的骑兵下了雪坡之后,便“哦、哦、哦”的呼叫着朝着慕容廆奔来。 慕容廆还未奔出几百米,他的前方出现了几匹高头大马,慕容廆想调转马头,其中一人飞出绳子将他从马上拉了下来。 慕容廆被拖出了几百米,他的头上始终套着绳子,为了防止自己被绳子勒死,慕容廆用双手拉住绳子,给自己可以呼吸的空间。 宇文部的人很显然将慕容廆当作了取乐的对象,慕容廆的身体像个破麻布一下,在这月光下的大雪原上,被任意的拖着,随意的摆动 ※※※ 第一二四章 遭遇狼群 生死一线 慕容迦、杨韵大约跑出了十里地,见宇文部并未派人追上来,他们也放慢了马。 “师兄,你的伤如何了?” 借着月光,杨韵见慕容迦的脸色惨白,表情异常痛苦,她是又心疼又心急,望着茫茫的雪原,一眼看不到头,杨韵是真的怕慕容迦撑不到吐谷浑部。 慕容迦打开胸前的皮袍看了看,他的伤虽然做了简单的包扎,但是刚刚的骑马颠簸,伤口的血将胸前染红了一大片。 他很快将皮袍合上,重新扎好,勉强的笑了笑:“没事,你包扎得好,有一点点渗血,不碍事。” 随后,慕容迦向四周望了望,又看了看天空,月亮的方位。 不知道是他们走错了路,还是狼群嗅到了慕容迦身上的血腥味。 只听一声“嗷~呜~~”,一种刺耳又充满悲怆的狼嗥,划破了深夜的草原,听得人头皮发麻,昏晕朦胧的月光下,一头体形健壮的头狼出现在不远的雪丘之上。 这声嗥叫悠长而平顺,随后便听见周围不断传来“嗷~呜~~”的回应声,此起彼伏。 杨韵的马儿被惊得不停的踏着雪地,时不时的打着转。 没错,刚刚杨韵听到的狼叫,正是这只头狼,只是她不会想到,这么快就与狼群遭遇了。 慕容迦听后大呼:“不好,这是头狼在召集狼群,听声音怕是有十几头狼。” 慕容迦迅速的观察了四周,他注意到远处有一片树林,他叫道:“快冲到树林中去,然后弃马上树!” 慕容迦顾不得伤痛,催促着杨韵策马向树林奔去。 而杨韵已经被吓得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她其实并没有听清慕容迦在说什么,也来不及去注意前面的树林。 见疾风向前奔去,她也慌忙的催着马跟着跑去。 而狼群已经呲着牙,从四周窜了过来,这些狼身形偏瘦,凶猛异常。 看样子接连的暴风雪,他们的食物也不是很丰富,见到有人马经过,便不留余地的围追。 很明显狼在雪地上跑得比马快,还未到树林,就有狼追了上来。 杨韵的马明显没有疾风跑得快,,眼见一只狼就要扑了上来,只见寒光一闪,随后在凄厉的“獒~獒~”声中,这只狼在雪地上滚了几下,不动了,它的身子里飞进了一个雪花镖。 随后慕容迦又射出两只雪花镖,又有两只狼倒下了。 而那只头狼显然聪明一些,它见慕容迦仿佛在保护着杨韵,它没有从后面追杨韵,而是越了过去,飞跑到了最前面,拦住杨韵的去向。 杨韵虽然也见惯了打杀的场面,自己的剑下也杀了不少人,但是遭遇狼群却是头一次,她没有想到这头狼竟然如此聪明,等她发现时,头狼已经飞起身子扑向了她的马。 杨韵心中对狼发着怵,这使她明显有些慌乱,毕竟狼与人不同,人是拿武器攻击的,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不怕对手如何。 而狼却是将人当食物的,虽然人在食物链的顶端,但是此刻人是弱者。 杨韵来不及打出暗器,只好慌忙的从靴子里拔出短刀,向头狼划过去,头狼在躲闪中,它的利爪划在了马肚子上,马肚子被划出几道深深的血痕,痛得马儿扬蹄嘶叫,眨眼功夫便将杨韵掀了下去。 杨韵在雪地上打了几个滚,迅速爬了起来。 而此时一旁的狼见杨韵从马上掉了下来,立刻向杨韵扑了过来,杨韵向前跪倒避开狼爪,随后用手上的短刀划破了狼肚子,狼擦着杨韵的头顶扑了过来,随后躺在雪地上不动了。 杨韵迅速回到防御状态,头狼没有冒然进攻,它知道杨韵手中有武器,呲着尖牙,露出血红的牙垠,闪着绿光的眼睛充满了征服和掠夺的欲望。 虽然慕容迦对付狼还是有经验的,但他同样也被其他的狼给拖住,加上他自身有伤,此时他也无暇顾及杨韵。 而杨韵这边,除了头狼,还有一只要偷袭的狼。 杨韵实在招架不住,被这只偷袭的狼扑倒,阴森呲红的狼嘴已经咬到杨韵的脖子,杨韵拼尽全力掰着狼嘴,使它不甚至咬断自己的脖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只箭从树林中射出,正正的插在了这只狼的咽喉处,狼一头栽在了雪堆里。 随后又有几只箭射了出来,而头狼见状迅速跳开了。 这头狼果真经验丰富,此时它选择不再恋战,只见它低啸了两声,便带着其余的狼朝着杨韵那受了伤的马追去。 只见树林里,哗啦啦的钻出三个人来。 三个人都穿着白色的羊皮短袄,高筒靴,背着弓箭,腰别短刀,一身猎户的打扮,其中一人身上还围着一个鹿皮肩。 年长的猎户看上去已近天命之年的,另两个是二十多岁的年青人。 “感谢腾格里天神,还好来得及。” 老猎户说着,便来查看慕容迦是否有所受伤。 慕容迦见狼群走了,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经过刚才精神高度集中的对抗,现在危险解决了,他的精神一松,加上身上的伤使他失血过多,慕容迦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便一头栽进了雪地。 老猎户赶紧查看慕容迦的情况,同时又对年轻人说道:“莫风,去看看那个姑娘怎么样。 而此时的杨韵见狼群散了,她从防御状态松懈了下来,整个人也瘫倒在雪地上,大口的喘着气。 “姑娘,你怎么样了。”莫风跑了过来。 杨韵见有人过来,强打起精神,坐了起来,苦笑着回道:“我没事。” 突然她爬起来,冲着慕容迦的方向跑了过来:“师兄,师兄,你怎么样了。” 杨韵见慕容迦牙口紧闭,昏迷不醒,顿时扑在慕容迦身上哭了起来。 “师兄,师兄,你快醒醒,你别吓我。” “姑娘,你家阿郞好像伤得很重,他的肩上受的是箭伤吧。”老猎户看着慕容迦的情况不妙,建议道。 听到老猎户的话,杨韵回过神,她明白这三个猎户救了他们。 她没有正面回答老猎户的问题,而是从雪地上站了起来:“感谢三位的救命之恩。” “姑娘,不要客气,我们是山里的猎户,在此猎捕,听到狼嚎又听到马鸣声,便想到怕是有人被狼群围住了,正巧你们朝着林子奔来,既然遇上了,就是长生天的安排,好在及时。 见眼前的姑娘仿佛有一点警惕之心,老猎户和气的说道。 “姑娘你没事吧?” 见杨韵的脖子上和手臂上有被抓伤的痕迹,年轻猎户莫风关切的问道。 “都是些皮外伤,无妨!” “如果你们不急着赶路,就随我们回毡包包扎吧,如果再不处理,恐怕就醒不过来了。”老猎户说道。 杨韵点了点头:“就麻烦阿大了。” 杨韵见老猎户也是个淳朴之人,她只希望慕容迦尽快得到救治,如今之计只能随着他们走。 ※※※ 第一二五章 宇文鲜卑 素延部落 同样在这片茫茫大雪原,一队人马悠哉的走在通往宇文部的路上。 一匹毛色黑亮,四蹄皆有白毛的马上,坐着一个头戴黑色皮帽,穿着黑色大氅的男人,他的表情甚为得意。 他的马后面拖着一个人,这个人双手被绑住,举过头顶,模样有些狼狈,双眼紧闭,不知是晕死过去,还是真的睡着了。 马匹走过的地方,被他的身子滑出了一道长长的平平的印迹。 男人回头望了望昏睡中的慕容廆,脸上露出来笑容。 今天这个结果,是他最想要的了。 等慕容廆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快到中午时分了。 慕容廆本能的挣扎着,他试图抬起头看看拖着自己的是什么人。 或许是慕容廆的动作引起了骑马之人的注意,马停了下来。 一个的硕大身形出现在慕容廆的面前。 “慕容廆,你的王叔让我截杀于你,你觉得如何?” 宇文丘不勤说这话时,得意之中,又透着一丝的讥讽。 慕容廆坐了起来,被拖了一路,实在是太难受了,他的双只胳膊已经僵直麻木,血液仿佛快凝固了,他转了转头,将手臂放到了前面,试着活动着肩膀和胳膊。 等感觉有些舒服了,慕容廆才回答丘不勤的话: “哦,好像我现在还活着,那你为何不杀了我,怕是我还有用吧!” 丘不勤看着成为阶下囚的慕容廆竟然还很自信,不由的笑了,这人有点意思,看样子比他那个草包叔叔慕容耐强多了。 “你死了,我宇文氏便少了一个劲敌,你有何用?”丘不勤依然保持着他的傲慢。 “若是果真如此,你应该早将杀了我吧。” 慕容廆搓着两只被绑在一起的手,头也不抬的说着,他实在不喜欢丘不勤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 随后,慕容廆站了起来,他要再活动活动自己的双脚。 活动的差不多了,他又向四周瞧了瞧,他望着远处一个个冒着清烟的毡包,吸了吸这夹杂着牛粪味的煮羊肉的味道, 自言自语道:“好久没闻到草原人的气息了。” 在大棘城他们住着宫殿,已经有些日子没有闻到这烧牛粪的味道了。 随后他又不紧不慢的说道:“看来马上就到宇文部的营地了,马上要有顿饱饭了。” 看着眼前死活不知的慕容廆还有这份闲情逸致,丘不勤脸上的表情不由也松了下来,这人的确有点意思。 他颇有玩味的说道:“死活不知的家伙。” “你是不会让我死的,只有我那个愚蠢的叔叔才会认为你会杀了我。” 慕容廆将目光转到了宇文丘不勤的脸上。 听到慕容廆竟然笃定自己不会杀他,丘不勤被慕容廆的话给吸引了,这人太有意思了。 他哈哈的笑了起来。 “哦,说来听听?你可别忘了,我们可是有些世仇的。” “看着这些炊烟,若我猜得没错,慕容耐定是许了你粮食和牛羊,助你宇文部度过这个冬天,若是没有这些粮食,恐怕你们部族这些毡包,至少有一半不能生火烧饭了。而你的承诺是断了我去往乌候秦河的去路,同时阻截我大王兄。” “嗯,你猜的没错,不过这样的布署也不算什么稀奇,只可惜我没等到慕容吐谷浑来救你,你就自行送上门了,不知道是吐谷浑没找到你,还是压根就不算救你。” 丘不勤说这话时,语气带着讽刺。 慕容廆没有回答,因为慕容迦没有提起是否提前派人通知吐谷浑,而他此时的心愿是两个兄弟都平安。 他用同样轻蔑的语气对丘不勤说道:“若是你果真杀了我,恐怕我那王叔很快就会翻脸了,你们的生意怕是就只此一笔了。只要我没死,我那王叔便得不到大宗司的支持,同样他还会时刻担心你与我达成协议,以丘不勤王子的智慧,我是死不了的,至少现在不能死。” 丘不勤听闻哈哈大笑:“不愧是慕容廆呀,你果真是个有趣的对手,我们合作怎么样?” 丘不勤忽然话锋一转。 “合作?你不是与我王叔慕容耐合作了吗?现在坐在大棘城王庭的是他。”慕容廆略带讽刺的语气道。 “可是我更欣赏你,更想与你合作。” “哦,怎么个合作法?” “你给你的哥哥慕容吐谷浑写信,说你已经与我宇文部达到协议,与他一起打回大棘城,助你重回王位。” “代价呢?” “你将乌候秦河以西的草场归我宇文部,我得了这片草场,我就会成为宇文部的世子。” “有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 “我不是我那个愚蠢王叔,为了王位亲手将草原上的饿狼喂饱。我若与你合作,在我们与慕容耐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之时,你要的就不是那一片草场了,怕是整个辽东草原吧。” “难道你不怕死在这里吗?” “慕容氏不只我一个,我若是死了,我还有兄弟,我不会为了活着而出卖慕容部的。” “你当真要这样吗?” 丘不勤的眼里透着凶狠与不甘。 慕容廆白了丘不勤一眼,没再说话。 而丘不勤指着前面的部落,冲着身边的人命令道:“你去通知宇文素延,将慕容世子领回去,不要将他与其他奴隶关在一起,不要给弄死了。” “是,王子!” 就这样,慕容廆被丘不勤的士兵押送到了素延部,推到了宇文素延的面前。 与草原上其他壮硕的男子相比,宇文素延个子中等,身形消瘦,脸颊更瘦,显得颧骨有些突出,眼神敏感而犀利,透着精干与老练。 宇文素延对慕容部一向仇视,若非宇文丘不勤交代,宇文素延此时最想做的,就是弄死慕容廆。 不过虽然慕容廆没有性命危险,但活罪却是难逃了,这也是丘不勤让慕容廆落在宇文素延手里的原因。 宇文素延果真不像丘不勤那样客气,他用马鞭抵住慕容廆的下巴,阴郁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慕容廆,这阶下囚的滋味如何?” 慕容廆知道宇文素延是个狠角色,心里知道自己落在他的手里怕是要受些罪了,只是不知他会怎样对待自己。 他同样冷笑着看了看宇文素延,没有说话。 宇文素延被慕容廆的傲慢激怒了,他上去就是一鞭子,这一鞭子竟然狠狠的抽在了慕容廆的脸上,顿时就是一条深深的血痕。 打脸是慕容草原的大忌,是一种对人侮辱的惩罚,慕容廆也被激怒了,他上去也是一拳,同样打在了宇文素延的脸上。 宇文素延见慕容廆竟然还手了,他抹了一下嘴角被磕出来的血,攥紧了拳头,手指关节被捏的“咔咔”作响,眼神中透出凶狠,恨不能一口将慕容廆活吞了。 宇文素延发了半天狠,最后冲着手下的士兵道:“打他的衣服扒了,打二十鞭子,丢进马棚。” ※※※ 第一二六章 仆兰族人 亲人重逢 老猎户的毡包里暖暧的,慕容迦的伤又重新包扎好了,但是却还未醒转。 而杨韵被狼抓过的地方也上了药,老猎户嘱咐着杨韵,狼牙有毒,一定要按时换药,等伤口长好再走。 年轻猎户煮了奶茶,又拿了一点兔肉、胡麻饼给杨韵吃。 而杨韵望着一直不见醒来的慕容迦,没有一点胃口。 “姑娘,放心吧,他没有性命危险,就是有些失血多了,恐怕要睡上两日,你吃点东西吧。” 杨韵听了老猎户的话,知道这是一个心肠极好的老人家,便点了点头,坐到了围炉旁边。 “今年年景不太好,前几场大雪把羊都冻死了,家里没有什么好东西吃。原本准备打些野物,遇到了你们。” 老猎户一脸的不好意思。 “是我们打扰阿大了。”杨韵说道。 随后,杨韵介绍了自己:“我叫杨韵,那是我的师兄。” “你是汉人?”那个带着鹿皮围肩的猎户听到杨韵的名字好奇的问道。 “是的!” 老猎户又瞧了瞧慕容迦:“他是鲜卑人,看样子是个贵族吧。” 杨韵点了点头。 “莫非你们是从大棘城逃出来的,他姓慕容?”老猎户的敏锐让杨韵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眼前的三个人是自己和慕容迦的救命恩人,但是杨韵又不确定是否要相信他们,毕竟慕容迦的身份特殊,他是慕容氏的王子,可如今却是逃亡的王子。 老猎户看出了杨韵的犹疑,笑呵呵的说道:“姑娘莫怕,我们绝对不是慕容耐一伙的。” 杨韵笑了笑,没有说话。 年轻的猎户有点急了:“姑娘,我们能救你们,定不会再害你们。我叫叱利莫风,这是我的阿耶。你就叫他金吉阿大吧。” 金吉阿大,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可是又一时想不起来。 随后叱利莫风又指着带着鹿皮肩的年轻人:“他是我们的头人。” 鹿皮肩的年轻人很友好的自我介绍道:“我叫暮江。” 暮江,这名字怎么也这么熟悉,哦,师兄的有个表兄叫仆兰暮江,眼前这个人的名字也叫暮江,他姓什么? 金吉阿大,暮江,这都是熟悉的名字,杨韵的脑子里开始飞快的转着:对了,青鹘说他从小就跟着金吉阿大打猎,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不是仆兰部的? 仆兰部,这是慕容迦的母族,可仆兰部不是被宇文部给灭了吗? 草原上叫同一个名字的人太多了,杨韵不敢冒着风险,但若他们真是慕容迦的母族,这对慕容迦来说也是天大的喜事。 于是她决定试探一下他们,轻轻的问道:“暮江,这名字我好像听过,你姓什么?” 见杨韵也试探着自己,暮江也笑了:“就叫我暮江吧。” 暮江与杨韵都是同样的谨慎,他们都想猜测对方的身份,却又不敢轻易的暴露自己,毕竟宇文部一直在追杀他们。 杨韵见暮江也是非常谨慎,又将话题转到了金吉阿大身上:“我认识一个人,他说他们部落是草原上最好的猎人,从小就跟着他的金吉阿大一起打猎,他叫青鹘。” 听到青鹘这个名字,叱利莫风激动起来,他明显不如他的阿耶和暮江谨慎,直接问道:“他是不是姓仆兰?” 杨韵点了点头:“没错,他叫仆兰青鹘,他的妹妹叫仆兰青瑶。” 这下子,轮到三个大男人激动了,尤其是叱利莫风,他的头像啄米一样的点着: “知道知道,青鹘是我儿时最好的兄弟,你是说他们兄妹都还活着?” “活着?是呀。” 杨韵此时已经感觉到眼前的人,应该就是仆兰部的,于是直接了当的问道:“难道你们是仆兰部的?是玉伽大妃的族人?” “玉伽大妃?你是说玉伽大妃。” 这次最激动的却是暮江了。 “没错,我们是仆兰部的,我是仆兰暮江,玉伽大妃是我的姑母。” 杨韵此时的警惕心彻底没有了,她开心的指着慕容迦道: “他是玉伽大妃的儿子。” “你是说他是慕容迦?” 杨韵点了点头。 “感谢长生天,这是腾格里天神的恩赐,将你们送到了我们仆兰部的面前。” 叱利金吉举起双手,虔诚的向长生天进行叩拜 慕容迦醒来之时,他发现已经躺在了暧烘烘的大帐里,自己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慕容迦见杨韵守在自己的身边睡得正香,他知道杨韵这段时间跟着自己很辛苦,便不想打扰她,却又忍不住想抚摸杨韵。 他抬起手,疼痛提醒了他右肩的箭伤,慕容迦不由的轻哼了一声。 “师兄,你醒了?”杨韵睁开了眼睛,轻声问道,虽然慕容迦的声音很轻,但杨韵还是警醒了。 杨韵摸了摸慕容迦的额头,眉头舒展了,眼角带着笑意:“好在烧退了,你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发着烧,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不疼?” 慕容迦干裂的嘴唇,笑开了,看着眼前的杨韵,慕容迦用手轻轻的抚着她的脸,能安然的活着,可真好。 “我好多了,我们到了乌侯秦了吗,大王兄呢?” “这里是金吉阿大的毡包,是他们救了我们,还有暮江表兄。” “金吉阿大,暮江表兄?”慕容迦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见慕容迦要坐起来,杨韵赶紧起身扶住他:“师兄,你慢一些。” “无妨,我这身子这点伤不算什么。” “你是说暮江表兄?” 杨韵点了点头,将他们遇到狼群被救后的事,跟慕容迦说了一遍。 慕容迦即感叹,又激动,没想到仆兰部还有族人,自己的暮江表兄还活着,这个消息真的是太惊人了。 这时叱利金吉走了进来,见慕容迦醒了,查看了他的情况,脸上露出了笑容:“醒了就无碍了,这几日伤口愈合期间不要用力,很快就会好了。” 慕容迦却要挣扎着起来,向叱利金吉道谢。 而叱利金吉赶紧制止住慕容迦:“小王子,切不可这样,你尽量不要动,我老金吉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王子,真的是太开心了,感谢长生天。” 就在这时,仆兰暮江和叱利莫风拿着几只山鸡和两只兔子走了进来。 “阿耶,我们打了几只小飞龙,今晚有飞龙肉吃了。” 见慕容迦醒了,叱利莫风也是一脸的开心:“小王子醒了,这就好了,我阿耶治红伤还是很厉害的。” “慕容迦,你醒了?” 一声清朗的男中音,一个身材高大,面容俊朗,围着鹿皮肩的年轻人,站到了慕容迦的面前。 “你是?” “仆兰暮江。” “你是暮江表兄?” 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是自己亲舅舅的儿子,比自己大半岁的表哥,得到了再次确认,慕容迦的声音因为惊喜而有些颤抖。 ※※※ 第一二七章 青鹘周蓉 雪地搜寻 慕容迦与仆兰暮江、金吉阿大亲人相认,自是一番感天动地,真情流露。 “当年父王去仆兰部的时候,没有找到你,只找到了青鹘兄妹,没想到你还活着,我阿姆因为没能找到你,一直自责不已。” 稍微平静会,仆兰暮江说起了往事。 “二十年前的那场屠杀,我们部族的男人除了在外狩猎放牧的,几乎都被杀了,只剩下没有车轮高的娃娃,虽然我才五岁,但是阿公怕宇文普拔斩草除根,便把我藏了起来,后来金吉阿大回来,把我找到,是金吉阿大将我养大的。” 说完仆兰暮江感激的看向叱利金吉。 “能保住老头人的血脉,是我金吉应该做的,有暮江在,仆兰部才有希望,现在好了,大家都团聚了。” 老金吉高兴的眼泪都掉了下来。 “是呀,感谢长生天,今天让我们兄弟再次相见。”仆兰暮江的手和慕容迦的手握在了一起。 就在慕容迦与仆兰暮江、叱利金吉叙旧之时,青鹘与周蓉带着士兵进入了白狼山。 说到青鹘,他与周蓉从大棘城逃出来,便一路沿着乌侯秦河追赶慕容迦和杨韵,可是他们一直没有追上,倒是遇到了前来接应的慕容吐谷浑。 吐谷浑听到慕容廆和慕容迦与杨韵先行逃了出来,放下了心,虽然还没有遇到,但总算是逃出了大棘城。 吐谷浑望着这茫茫雪原,自言自语道:“难道他们没有沿着乌侯秦河走?” “莫不是王子他们怕被人追截,走了别的路?”青鹘一脸的不安。 这无边无际的大雪原,若是相差两里,这方向就要偏很多了。 “我们先回金帐吧,或许他们也很快就到了。” 吐谷浑说着,虽然他不放心,但他更期待着他一回去,自己的两个弟弟就回来了。 可是,回到乌侯秦行营,吐谷浑等了两天,他坐不住了,而青鹘和周蓉更是寝食难安。 在征得吐谷浑同意后,青鹘和周蓉带着一队士兵往回找寻,并扩大了寻找的范围。 草原实在是太大了,这几天虽然没有下雪,但是草原上的北风足以覆盖所有痕迹。 他们在乌侯秦河附近找了一天一夜,也没有寻到足迹。 青鹘设想着,慕容迦和杨韵会不会被宇文部的人抓走了。 周蓉一听急得哭了起来,青鹘安慰着周蓉先别慌,这只是一种可能而已。 这时有士兵大声喊到:“青鹘大人,那边有被啃食的马皮!” 青鹘心中一惊,敢紧奔过去。 青鹘认真的看着马皮的情况:“这马应该是被狼群撕的。” 周蓉声音颤抖的问道:“这是不是疾风?” 青鹘摇了摇头,狼群追不上疾风,随后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掀开马皮的露出了一把剑。 “修玉剑,这修玉剑姑娘是不离身的,难受姑娘” 周蓉看着被啃食的只剩下马头、马皮及骨头残骸,抱着修玉剑,这回周蓉可真的大哭了起来:“我的姑娘” 原来这马儿被头狼抓伤,将杨韵掀下去后便落慌而逃,将挂在马鞍上的的修玉剑也带走了。 青鹘的心也跟着纠了起来,与周蓉不同的是,此时他反倒冷静了,没有看到人的痕迹,就不能放弃。 他颤抖着声音,命令着:“你们再四周找找。” 士兵们明白他的意思。 青鹘安慰着周蓉:“别怕,王子他们武功这么高,几只狼应该伤不了他们,如果只有这一匹马,那以疾风的脚力,他们反倒是安全的。” 周蓉点点头,她又燃起了希望,是呀,在没有最后确定之前,她不应该往最坏的方向想,除了修玉剑,还没看到任何与杨韵有关的痕迹。 “青鹘护卫,前面的树林,地上有被打死的狼。”一个士兵跑了过来。 青鹘和周蓉马上慌忙的奔向了白桦林。 地上躺着有几具狼的尸体,青鹘从一只狼的身上拔出了雪花镖。 “这是王子的雪花镖。”周蓉激动起来。 “看样子他们真的遇到了狼群。” “他们会不会” 周蓉不敢再说下去,她实在是太怕了。 青鹘站起来,继续往树林方向,查看着现场打斗的痕迹和每一只狼的死状,这里离树林和山很近,所以风没有把这些痕迹掩盖。 从现场的痕迹来看,这是一场怎样的恶战呀。 最后他从一匹狼的身上发现了一只箭,以及射在雪地上的箭,他将箭拔了下去,仔细看了看,忽然脸上露出了笑容。 “周蓉,你看这箭。” 周蓉跑了过来,接过箭。 “这是猎人的箭。王子他们应该是被猎户救了,草原上的狼狡猾的很,遇到老猎户,头狼便会命令狼群撤退,应该是姑娘的马受伤了,被狼群给撕了。” 听到慕容迦和杨韵被人救走了,周蓉悬着的心稍微的放下了,但是她仍然不放心:“你说他们被救走了,那他们会在哪里,这附近有部落吗?” 青鹘摇了摇头:“草原上的部落大大小小几百个,有些部落迁移的很频繁,这里离白狼山很近,怕是他们隐蔽在白狼山。” “那我们就去白狼山里寻他们去。” “好,我们进白狼山。” 当青鹘和周蓉到白狼山的时候,叱利莫风早已等候在那里。 原来是慕容迦想到,知道自己没有回乌侯秦,大王兄吐谷浑必然派人来寻,同时也为防止慕容耐派人打探消息,所以派叱利莫风在白狼山口等侯着。 若是慕容耐派人前来,他会将他们引到永远找不到慕容迦的地方,若是大王子吐谷浑派人前来,他则会将人带到慕容迦面前。 只是叱利莫风没有想到的,竟然是青鹘前来寻人。 见眼前的来人问到,有没有见到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时,叱利莫风开始端详起眼前的青鹘,随后他看到青鹘左脸至耳那道浅浅的伤疤,他可以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好兄弟仆兰青鹘。 青鹘的这道伤疤是老金吉训鹰的时候,被小鹰抓的。 “仆兰青鹘,你还记得我吗?”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青鹘看碰上眼前的叱利莫风,的确是一种熟悉的感觉,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 叱利莫风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了当的说: “你们来找慕容王子的吧,快跟我来,王子也在等着你们。” “你是说慕容王子?” “嗯,还有杨姑娘。” 一旁的周蓉见青鹘发愣,急了:“青鹘,你干嘛呢,走呀。” 叱利莫风看了看周蓉,又看了看青鹘,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 第一二八章 仆兰归顺 大帐议事 青鹘回过神,见来人提到是不是来找慕容小王子的,只好跟着叱利莫风走。 他们进了白狼山,这里看上去像一处营地,但又不是营地,像寨子又不是寨子。 这里的人虽然是草原牧人,也是猎人,他们依然住着毡包,与惯常所见的毡包不同的是,他们的毡包外面有一圈土坯,这是为了更好的固定毡包,并防止山里的野兽的。 他们的毡依着山的走势,稀稀落落的分散着,看不出到底有多少人,白色的毡包与这皑皑白雪融在一体,又隐在这大山之中,若不仔细瞧着,真的很容易被人忽略。 见叱利莫风带着一队人进山,人们的眼神中透着警觉,仿佛随时可进入战斗状态。 叱利莫风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大一点的毡包处。 “阿耶,我回来了,你们看,我把谁给带回来了。” 叱利莫风兴冲冲的走进了毡包,后面紧跟着青鹘和周蓉。 青鹘一眼就瞧见了慕容迦,果真是小王子,随后他又看到了慕容迦的伤,赶紧上前。 “王子,你受伤了,怎么样?没事吧。” “我没事,是金吉阿大救了我们。” 男人的话就是这么短,一句问候,然后就是心照不宣。 这边周蓉抱着杨韵,就是又哭又笑的。 “姑娘,我们看到你和王子遇到狼群了,可把我吓坏了,我以为见不到姑娘了。” “傻姑娘,哭啥,我们不是好好的在这呢吗,师兄猜大王兄会派人来寻,让莫风去白狼山口,没想到竟然是你们。” “可不是嘛,大王子都担心死你们了,亲自带人寻找,找不到你们,又怕你们自行回了乌侯秦,所以他返回行宫大帐继续等你们。” 随后周蓉将修玉剑交还给了杨韵。 “当时事态紧急,竟然把师父送给我修玉剑给遗失了,没想到被你们给捡到。” 杨韵拿着这失而复得的修玉剑,开心的也落下了眼泪。 随后,杨韵拉周蓉,将周蓉带到叱利金吉的面前。 “这是金吉阿大,是他和莫风,还有暮江表兄救了我们。” 而此时一旁边的叱利金吉端详着青鹘,眼角竟然湿润了,他声音有些颤抖: “像,太像了,你真的跟你的阿耶一个样子。” 青鹘疑惑的看着叱利金吉,又看了看慕容迦,而慕容迦笑而不语。 “你的阿耶是不是仆兰阿度勒?” “阿大认识我阿耶?” 青鹘很久没有听到有人称呼自己父亲的名字了,不想今日被这个老猎户叫了出来。 “你的阿耶是我们仆兰部的第一勇士呀。” “青鹘阿步干(这里阿步干是鲜卑语兄弟的意思),我是叱利莫风呀,小时候与你天天在一起摔跤的叱利莫风!” 见青鹘还是想不起来,叱利莫风急得自报了家门。 “你是金吉阿大,你是莫风阿步干?” 这真是太惊喜太意外了。 青鹘激动的上前与叱利金吉和叱利莫风抱在了一起,大笑着互相捶打着 一阵激动的相认后,大家又坐了下来。 “阿大,我以为你们都不在了,以为仆兰部只剩下我和妹妹青瑶了。” “是呀,我们都活着” “我们都活着,阿大,还能见到你们,可真好。” “当年宇文普拔血洗我们部落之时,正巧我带着莫风出去打猎,等我们回来的时候,留在部落里的男人都被杀死了,只剩下没有车轮高的娃娃了,女人和牲畜都被抢走了,我们翻遍了整个部落只发现了暮江,却没找到你们兄妹。” 叱利金吉阿大说到这里时,眼前又浮现出当年族人惨死的情景,脸上不由的浮出痛苦的神情,在那场屠杀中,除了莫风,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叱利莫风见父亲难受,赶快岔开话题:“阿耶,我们去把飞龙和兔子剥了吧,” “看我怎么把这事忘记了,对对,晚上我们可真的要好好的喝一喝了,好久没这么高兴了。” 叱利金吉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人老了,很容易就会想起以前的旧事。 “阿大,我来帮你。” 青鹘也很久没这么高兴了,他的金吉阿大,他的莫风阿步干,他要好好的跟他们聊聊,青鹘此时将周蓉丢在了一边,跟着老金吉出了毡包。 而慕容迦与仆兰暮江也是有很多话要说。 而这一切,杨韵和周蓉则完全变成了一个旁观者,虽然她们插不上话,但是两个人却是由衷的为慕容迦和青鹘开心。 而杨韵则细心的带着周蓉,吩咐随行的士兵,赶快返回乌侯秦,给吐谷浑报信,好让大王兄放心。 这天风和日丽,慕容迦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杨韵随着慕容迦,带着青鹘和周蓉返回了吐谷浑,一起随行的还有仆兰暮江、叱利金吉、叱利莫风以及部分仆兰部的勇士。 乌侯秦,吐谷浑大帐。 “这都是仆兰部的勇士?” “是的,都是仆兰部的!” 慕容迦向大王兄慕容吐谷浑介绍着,除了仆兰暮江,金吉父子,他还介绍了一些年轻的勇士。 “左贤王,我们仆兰部此次前来,有一件事想与两位王子商议。”仆兰暮江说道。 “你是慕容迦的表兄,也就是我的兄弟,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当年仆兰部被宇文部血洗之后,虽然受到重创,但经过这二十年休养,我仆兰部人口有了很大的恢复,若不嫌弃,我们仆兰部愿所有部众尽归左贤王。” 听到仆兰暮江的话,吐谷浑哈哈笑道: “这太好了,仆兰部是我三弟的母家,更是这草原上最好的猎人,你们愿意将部落迁到乌侯秦河,再好不过,我们这里粮食还是充足的,有我慕容吐谷浑吃的,就有你们仆兰部吃的。” “谢左贤王!”在场的仆兰部的勇士,也欣喜的跟着仆兰暮江向吐谷浑致谢。 归吐谷浑部,他们便不用怕宇文部,再过东躲西藏的生活了,而且草原的部落即便是被大部收编,也不会打散,依然会保持着原来的部族方式,但若有人来犯,则吐谷浑部则有保护他们的职责。 而对于吐谷浑来讲,他又得到了一支有力的队伍,草原的男子皆是上马便是兵,可以用马鞭和武器说话,何况仆兰部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是天生的猎人,天生的战士。 “大王兄,我和二王兄被宇文部冲散了,二王兄如今落入素延部,被宇文素延关着。” 慕容迦已经安全到达了乌侯秦,虽然途中有惊有险,命悬一线,但终究是平安了,如今最关心的当属自己的王兄慕容廆了。 吐谷浑拳头猛然砸向身旁的桌子,只听檀木结构的方桌“咔嚓”一声,桌面和桌腿皆被震得裂开了。 “三弟,没想到慕容耐那个匹夫竟然背叛了父王,枉顾父王这么多年来,对他信任有加,最后竟然来了这么一手。我这边有五万慕容铁骑,我们先杀进素延部救回你王兄,再杀回大棘城。” 慕容迦知道自己的这位大哥是个急性子,他对两个弟弟一直是爱护有加,此番王庭出现如此变故,吐谷浑一定不会善罢干休。 ※※※ 第一二九章 大帐议事 杨韵献策 见提到了慕容廆,仆兰暮江开口了。 “左贤王,按我派出的人回报,目前世子被宇文丘不勤关在了素延部,目前没有性命危险,不过会遭些罪。” 自他与慕容迦相识后,便受慕容迦委托,去打探慕容廆的消息。 听到慕容廆暂时没有危险,吐谷浑不像刚才那么激动了。 想到慕容吐谷浑手上的五万慕容铁骑,慕容迦不由感慨万千。 “大王兄,父王让你带走一半的牛羊马匹,领着五万慕容铁骑来到乌候秦扎营,恐怕就是为了防止他离去后,王庭发生变故,父王真是用心良苦呀。” 慕容迦说到这,声音不由的有些发颤。 “父王当真是用心良苦,即给了我大王子的体面,又保住了一支精锐,给了我们东山再起的资本。” 吐谷浑想到慕容涉归在临死前,还为儿子做如此长远的谋算,不由的眼睛发红,他的情绪又上来了。 “三弟,我现在就点兵,救出二弟再打回大棘城。” 慕容迦知道吐谷浑的个性,听到吐谷浑马上要点兵去宇文部救人,慕容迦制止了吐谷浑的想法。 “大王兄,不可。” 慕容迦虽然行事作风不拘小节,但是他在大事上一惯的理智。 “大王兄,我们这五万慕容铁骑尚不足以打回大棘城,慕容耐的十万虎啸骑也是慕容氏的精锐,何况还有三万龙啸骑。” “那当如何?如此大仇,不能不报,否则对不起父王!” 吐谷浑虽然是个急性子,但是却不是草莽之人,他知道慕容迦说的是对的,如今情形硬碰硬未必能解决问题。 “那此次营救世子,就由我们仆兰部做先锋吧!” 听了慕容迦和吐谷浑的对话,仆兰暮江开口了,由他们去当先锋打头阵,也算是仆兰部给吐谷浑的一个投名状吧。 “不可,宇文素延是草原上有名的恶狼,你们是打不过他们的,我不能让仆兰部的英雄白白送死。” 慕容迦反对道,如果五万慕容铁骑都不能硬碰硬的对抗宇文部,那仆兰部好不容易休养所得的家业,更不能轻易的被打垮了,若是这样,当真对不起自己的母亲玉伽大妃。 “可是大王子的慕容铁骑是老单于留下的,是我们打回大棘城的资本,若是这五万慕容铁骑不能有损失,仆兰部的人又不能去救,那世子就让留在宇文部被他们折磨吗?” 仆兰暮江不由的有些急了。 “这个” 大家说得都有道理,人还是要救的,可是这也不行,那也不成,这事该怎么办呢? 于是他看向慕容迦。 而此时慕容迦也是觉得仆兰暮江的话是对的,父王留下的五万慕容铁骑是他们生存和反击的根本,不能轻易损失消耗,他凝着眉毛,一脸的不轻松,脑里子在思考着。 吐谷浑见慕容迦如此模样,不由问道:“既然这也不成,那也不成,索性就不管了,我现在就点兵,去宇文部救人,乌侯秦由三弟你来坐镇,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这里的一切就交给你了。” 说完,慕容吐谷浑便起身,准备向外走。 “大王兄,稍安勿躁。宇文部想必一定是提防着我们去救二王兄,如若我们强行进攻宇文部救人,必会引起若他们向乌侯秦发兵,这五万人马避免不了对宇文部对抗的,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还是不要与宇文部发生冲突。” 慕容迦的话,如当头一棒,即刻将吐谷浑打懵了,是呀,自己想的太简单了,如若引起宇文部发兵乌侯秦,那父王的一片苦心就付之东流了。 吐谷浑不由急了:“那该当如何是好呢?” 吐谷浑一屁股又坐回了王座上。 “救一定要救的,但是一定要万无一失才可!” “那你们可有万全之策?” 吐谷浑此言一出,大帐中的人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慕容迦和仆兰暮江皆是凝眉不语。 “我听说世子的母亲是段部可汗段务目尘的妹妹,而段务目尘的大阏氏是大宗司的女儿,段氏与慕容氏既是姻亲关系,大王子何不去联合段氏,由段氏偷袭宇文部,再由仆兰部的去救世子。” 此时一直未说话的杨韵开口了,可她这一开口,却犹如口吐莲花般,醍醐灌顶,让大家豁然开朗。 “对呀,杨姑娘说的对呀。” “师妹的话有道理,段氏有十万骑兵,足以牵制宇文部。”慕容迦也赞同道。 “唉呀,你们看看,我们一群大男人急得团团转,竟然都没想到这一层,还是弟妹聪慧,这当真是个好计策,就看段务目尘是否愿意与我们联合了。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吩咐下去,准备去段部!” 吐谷浑听到慕容迦的话,马上表态要立即动身。 “大王兄,乌侯秦还需要你坐镇,你不能离开行营金帐,还是我去吧。” 慕容迦说道。 “你去?” “是,我去。大王兄放心,慕容迦定要将此事办成。”慕容迦肯定道。 “你去也好。” 吐谷浑点了点头。 “不过有一事,杨韵还要有求于大王兄。” “弟妹,你怎么还客气上了,有话就直接说。” 不知杨结和青瑶和周蓉怎么样了,杨韵与慕容迦逃出来后,她的心里惦记着他们,只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一直没方便说。 “我弟弟杨结和青瑶,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大王兄能否派人帮我去打听他们的消息。” 想起杨结,杨韵的心里不由的又纠了起来。 “是呀,大王子,我妹妹青瑶与杨结一起,当时我们匆忙出了大棘城,没来及通知他们,请大王子派人打听一下他们的消息。” 青鹘听到杨韵提起杨结和青瑶,他也将自己的牵挂说了出来,毕竟青瑶是他最亲的妹妹了。 “既然弟妹担心,我现在就再派人前往大棘城。” “那就谢谢大王兄了!” “这个是应该的,唉,我们都是一家人,若不是父王殡天,你们现在怕是要准备婚礼了,弟妹以后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吐谷浑笑着回道。 而慕容迦则轻轻的安慰道: “师妹不必担心,杨结和青瑶不会有事的。 七那颜是长史七那楼的弟弟,他们即是父王的人,也是大宗司的人。 我们鲜卑与晋国不同,大宗司是慕容氏最尊敬的宗族首领,慕容耐要继大单于之位,必须得到大宗司的认可,由他来主持继位大典才名正言顺,否则他会一直被世人诟病的。 而且就算慕容耐做了大单于,他也是不敢动他,所以慕容耐目前不敢轻易动大宗司的人,他们现在还是安全的。” 听到慕容迦的话,杨韵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第一三零章 慕容世子 宇文受难 腊月的辽东草原,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 夜里寒风刺骨,刮在脸上如刀子一样,割得人生疼,这是可以冻死牛羊的日子。 离俾小王宇文素延大帐不远的的一个破旧的马棚里,地上铺着一层干草,慕容廆脚上拴着铁链,盖着一个破毡子,抱着一只半大的羊羔子,靠着一处避风的地方蜷缩着。 慕容廆闭着眼睛,耳朵里不时的传来男人粗鲁的酒令和女人的调笑声,慕容廆拉紧了羊皮帽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怀里的小羊“咩~咩~”的叫了两声。 此时几名士兵来到了马棚,其中一名士兵打开铁链,揪着慕容廆道:“我们小王叫你去大帐!” 慕容廆放开怀里的羊羔,站了起来在身上拍了拍,在士兵的推搡之下来到了宇文素延的大帐。 大帐内俾小王宇文素延与几个百夫长一起喝着酒啃着肉,欣赏着几个舞女跳舞,一旁的女奴半祼着身子服侍着他们。 百夫长们大口嚼着肉,大口喝着酒,慕容耐给宇文氏的粮食和肥羊,丘不勤分给素延部的是最多的。 又享受着慕容耐送来的舞娘的热舞,一个个心满意足之态。 看着面容憔悴消瘦,衣袍破落,头发蓬乱、胡子拉茬的慕容廆被推了进来,宇文素延一脸的得意。 他嚼着肉,嘟塞着嘴道:“你们都停下来,退到一边去。” 舞女听到宇文素延的话,赶紧停了下来。 宇文素延继续嚼着肉,冲着慕容廆道:“怎么样,我这大帐里暖和吧,现在每晚抱着羊羔子睡觉的滋味好受吧!” 说完抱着身边的女奴亲了一口,女奴一脸妩媚讨好的搂住了宇文素延,宇文素延端起酒碗灌向女奴,酒顺着女奴的脖子流到了胸前,湿透的衣衫几乎可以看到整个胸。 女奴被咽得猛咳,整个大帐顿时充满了取乐的笑声。 慕容廆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棱角分明的脸上尽是不屑。 宇文素延明显被慕容廆蔑视的眼神弄得很不爽。 他一把推开女奴:“慕容世子,听闻你们慕容部的人都能歌善舞,你们的胡旋舞很是出名,当初你们慕容小王子在晋国人的宫廷曾为晋国小公主跳过,想必慕容世子的舞跳得更好,今日就跳一个给我们欣赏一下如何?” 几个百夫长一听也来了劲头,跟着起哄道:“对呀,慕容世子就为我们跳一个。” 其中一个百夫长拿起了一大块带着肉的羊骨头道:“慕容廆,听说你好些日子都没有吃到新鲜的羊肉了,你要是跳舞呢,这块肉就归你了。” 随后又听到一个胖胖的百夫长道:“跳了舞肉就归你,不跳舞可就给你灌马尿喽!” “阿木信,他要是不跳舞,你就亲自给他灌马尿。” 百夫长们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被人称作阿木信的百夫长,肥腻腻的脸上,一双眯缝的小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慕容廆。 而宇文素延任由他的百夫长拿慕容廆取乐,一边用眼睛瞄着慕容廆,一边不紧不慢的喝着酒。 慕容廆轻蔑的看着眼前的几个人,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大帐。 “士兵,把他给我按住!”宇文素延丢下手中的酒碗,站起了起来。 只见门口的几名士兵将慕容廆拦住了,慕容廆伸手便摔倒了一名士兵,同时拔出了他的腰刀并结果了他,随后很快的将另外几名士兵杀死。 宇文素延和百夫长们没想到慕容廆的身手如此快,见慕容廆要逃走,皆奔出大帐。 慕容廆出了大帐,见旁边拴着几匹马,便用刀割断了其中一匹马的缰绳,跳上了上去。 宇文素延和百夫长们也跳上了马,几个百夫长吹了口哨,喊着慕容廆跑了,快抓住慕容廆,听到百夫长的喊声,皆上马进行追赶,一时间几队骑从几各个方向奔向慕容廆。 慕容廆见此情形,想着怕是自己逃不掉了,他看到前方不远处有几个毡包点着火堆,隐约看到成群的马匹,甚至还听到了马的嘶鸣。 慕容廆冲向马场。 见慕容廆向马场跑去,宇文素延冲着马场的士兵大喊着:“快,把他截住。” 马场里的士兵也听到了宇文素延的喊声,跑了出来,就在慕容廆准备冲在马场时,他的马被士兵用绊马索拦住马腿,马惯性的向前扑跪下去,而慕容廆则飞了出去。 还未等他从地上爬起来,便被士兵给按在了地上。 宇文素延和其他几个百夫长都赶到了,那个叫阿木信的百夫长跳下马,挪动着他肥墩墩的身体,来到慕容廆的面前,抡起手中的鞭子便朝着慕容廆一阵笞打。 宇文素延见他发泄的差不多了,看着慕容廆抱着头蜷在地上,身上的袍子被打得开了花,他制止道:“阿木信,别打死了,留着他丘不勤王子还有用处。” 这个叫阿木信的百夫长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喊着:“去拿些马尿来。” 随后一名士兵跑向马圈,冲着一个穿着破头皮袄,正在照顾马驹子的老马奴喊到:“老东西,去拿些马尿来。” 老马奴应了一声,便一拐一拐的向着马群走去,北风吹着他蓬乱的长发,几根索发辫顺着脏乱如草一般的头发垂在肩上。 不多时,老马奴提了一个破桶,一拐一拐的马尿走过来,将马尿递给了命令他的士兵,同时他用浑浊的眼睛远远望了一眼地上的慕容廆,便转身一拐一拐的离开。 士兵将马尿提了过来。 “来呀,把马尿给他灌下去。”宇文素延命令道。 两名士兵按着慕容廆的肩膀,一名士兵将揪着他廆的头发,将他的头抬了起来,另一名士兵拎着桶,准备往慕容廆的嘴里灌。 慕容廆此时挣扎着,不过他没有紧闭唇,而是选择高声大骂:“我是慕容世子,你竟然如此羞辱于我,若我慕容廆能活着出去,他日定将你烹食。” 远处在马圈边上,抱着草的老马奴听到慕容世子、慕容廆,他顿了一下,继续又一拐一拐的走进了马圈里。 多半桶马尿从慕容廆的脸上流进了脖子,打湿了头发和羊皮袍,甚至连眼睛和耳朵里都灌进了马尿,慕容廆被这股腥骚呛得猛咳,耳朵里嗡嗡作响,眼睛无法睁开 宇文素延、阿木信还有宇文部的士兵,在他的眼前一片朦胧中,扭曲的狂笑着 ※※※ 第一三一章 刁蛮郡主 段务鹤音 就在慕容廆在宇文部备受欺凌之时,慕容迦开始了他的营救计划。 慕容迦本想带着杨韵去段部见识一番,但杨韵却觉得他此去是谈联盟一事,带着女眷不太方便,便没有跟去。 杨韵叮嘱着慕容迦,一切以联盟利益为前提,只要能救出二王兄,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而慕容迦则向杨韵和大王兄吐谷浑保证着,此去一定要与段部成功结盟。 一切准备妥当后,慕容迦带着青鹘、仆兰暮江、叱利莫风以及一队慕容铁骑,驮着吐谷浑准备的礼物,一路向西顺着大辽河来到了鲜卑段部。 到了段部大营,慕容迦下马,客气的向守卫的哨兵道:“麻烦请通禀段务可汗,慕容部慕容迦求见。” “好的,请稍等。”一个哨兵说道,便上马跑向段务目尘的金帐。 就在众人等待哨兵之时,却见不断的有雪团打向众人,随后传来一阵格格的笑声。 雪团打在人的身上虽然不是很疼,但是雪团打在脸上、灌进脖子里,总是有些狼狈。 又见一个大雪团朝着慕容迦打过来,慕容迦伸手一拦,雪团碎了,飞起的雪花飘在了慕容迦的头上和袍子上。 随后又传来一阵格格的笑声。 慕容迦见状拾起一个小冰珠,朝着笑声一弹,只声“唉哟”一声,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坐在了地上。 姑娘身边的婢女赶紧将她扶起来:“郡主,你没事吧,要不要紧?” 这刁蛮郡主站起来,嘴里嘟囔道:“你竟敢打本郡主。” 说着气急败坏的向慕容迦甩出了手上的鞭子,只见慕容迦腾空翻起,躲开了鞭子。 见没有打到慕容迦,又接连打出了鞭子,都被慕容迦躲开了。 随后慕容迦一个腾空转身来到了刁蛮郡主的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似笑非笑的口气说道:“这么漂亮的姑娘,发起脾气可不美了,鞭子会伤人的。”说完抢下了她手里的鞭子。 “是你?” 刁蛮郡主认出了慕容迦,她想再抬手给慕容迦一巴掌,手腕已经被慕容迦紧紧的抓住。 “为何我每次见你,你都拿着鞭子呢?” 慕容迦笑着,他的头上和脸上还残留着雪沫子,在阳照耀下闪闪发光,为他这张棱角分明,颇具辨识度的脸上,又增加了一分光彩。 刁蛮郡主这一刻竟然有些出了神。 “鹤音,越来越不像话了,怎么对慕容王子如此无礼。” 此时哨兵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看着颇有身份的二十多岁年轻人,此人正是段务鹤誉。 他见妹妹又任性了,不由的高声训斥着。 慕容迦松开手,段务鹤音赶紧收回自己游移的神情,又不忘狠狠的瞪了慕容迦一眼,转身躲在了段务鹤音的身后。 慕容迦向段务鹤誉行了一个见面礼,“慕容迦见过鹤誉大王子。” 段务鹤誉回礼,同时笑着道: “鹤音被父王宠坏了,慕容王子见笑了” 慕容迦也笑着客气道:“鹤音郡主天真率性、聪慧伶利,是我们草原女子的真性情。” 被慕容迦一夸,段务鹤音又偷瞄了慕容迦一眼,见他比一般草原男子又多了几分洒脱飘逸,段务鹤音的心不由的紧跳了几下。 随后,慕容迦被段务鹤誉请进了段部的金帐之中。 慕容迦献完礼物,并向可汗段务目尘讲明了来意。 段务目尘听闻,微微笑道:“慕容王子,我们段部与慕容部世代姻亲,慕容廆是我的外甥,你父王在世的时候,我们段部与慕容部一同与晋国结盟,情理上段部应该出手相助,可如今情势变了,我们段部又遭遇了雪灾,能否出兵,今日就在这大帐里议一议,且看我的将军们是否同意,慕容王子你看如何?” 见段务目尘有些犹豫,慕容迦知道此事不可强求,确实需要给段部一些时间,便礼貌的答到:“段务可汗所言极是,出兵宇文部这样的大事,还需谨慎才是。” “段部、慕容部、宇文部是辽东草原上的三大部族,以慕容部最为强大。这些年来虽然各部有些小的冲突,但是却也相安无赖,可如今慕容氏内乱,宇文部又与慕容耐结盟,若我段氏冒然出兵去救慕容廆,势必引起与宇文部的争斗。今年的光景不好,我们段氏今年能否平安熬到明年春天草场放牧都不可知呀。一旦引起宇文氏前来讨伐,恐怕我们招架不住呀!” 此时一位看上去地位颇高的长者,用一种听起来很是语重心长的语气说道。 “是呀,左大都护说得对,我们能顺便熬过这个冬天就不错啦!” “我们部落的牲畜冻死了大半,羊羔子一个都没活下来。” “可不是吗,我们部的士兵现在一天只吃一餐饭,哪还有力气跟宇文部作战?” 听了左大都护的话,将军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的困难。 “慕容王子,我们段部草原各部落的难处你也看到了,我的将军们不愿意出兵打仗,大家能平安渡过这个冬天,相安无事已经很难了。” 段务目尘的脸上带着些许的笑容,不紧不慢的说话。 “段务可汗,宇文部一向狼子野心,他们早想吞并我们慕容氏和你们段氏,慕容耐给了宇文部三万石粮食,三千只羊,他们可以平安过冬天了,就算眼下相安无事,明年春天草场可以放牧之时,宇文部一定会向西掠夺你们的草场,倘若今冬难熬,明年春天恐怕更难过。” “慕容王子说得也有些道理,明年春天宇文部来掠夺我们的草场,我们恐怕也是抵挡不了呀!” “那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这可如何是好呀!” 将军们又被慕容迦的话给说动了,但眼下的情形,他们好像也拿不出什么主意。 就在段务目尘也不置可否的时候,左大都护上前小声对他说道:“可汗,宇文部派人来了,且听宇文部怎么说再相定夺吧。” 段务目尘听到宇文部也来人了,微微吃了一惊,随后笑着说道:“既然大家一时也商量不出个结果,还请慕容王子先行休息,回头等我们讨论出结果,再通知慕容王子。” “鹤誉,你且好好招待慕容王子,我有些累了。”段务目尘吩咐道。 “是,父汗。” 慕容迦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段务鹤誉示意他还是先回去再说。 ※※※ 第一三二章 段氏鲜卑 结盟受阻 慕容迦被安排在离段务鹤誉较近的一个大毡包内,安排妥当段务鹤誉正在离开之时,被慕容迦叫住了。 “慕容迦此行,有劳鹤誉大王子费心了。” “慕容王子不必客气。” “有一件慕容迦不明,还需大王子明示!” “但说无妨!” “刚才在大帐内,慕容迦见大王子似乎有话要对慕容迦讲,还请大王子明示。” 见慕容迦问的如此直白,段务鹤誉笑道:“说来我们也是一家人,我的姑母是慕容廆的母亲,而你们的大宗司是我的阿公,从情感上讲我是非常愿意将慕容廆救出的。” “既然如此,大王子为何刚刚在大帐内,就相助我慕容部一事不发一言呢?” “我们段部在辽东三部中,实力最弱,各部落之间也不是那么齐心,若是没有所图,他们是不会出力的。” “既然大王子的心是向着我们慕容部的,可汗又信任大王子,我们与段部本就是姻亲盟友,虽然我和大王兄退居乌侯秦,但是段部的困难我们还是有能力帮助解决的,慕容迦可以允诺为段部提供过冬所需要的粮食。” “倘若在此之前,慕容王子的承诺也许会打动我父汗,但现在,我却不好回复你。” “大王子何出此言,难道你们除了粮食和牲畜还有别的困难吗?”慕容迦问道。 “刚才左大都护与父王讲,宇文部派人来我段部了,不知道宇文部此番前来是何用意。” “原来是这样!” 听到宇文部也派人前来段部,慕容迦的不由得紧张起来,他怕此行不妙,若是宇文也提出与段部结盟,事情就不好办了,就算段务目尘不与宇文部结盟,恐怕也不会再考虑与吐谷浑部结盟。 “放心吧,若是宇文部还不敢在我们段部造次,若是有人故意为难你们,我段务鹤誉也不是答应的,且看看宇文部此行的目的吧。” 段务鹤誉以为慕容迦担心自己的安危,他笑着承诺道。 “那就有劳大王子了!”慕容迦客气的回应。 段务鹤誉走后,青鹘道:“王子,要不要我去看一下宇文部的人来做什么?” 慕容迦摇了摇头:“不必了,他们要做什么,想必明日就知道了。” “王子,还是要提防一下,这段部里恐怕也有人与宇文部暗地里勾结,世子在他们手上,你且不可以再出什么事了。” “是呀,青鹘说的没错,还是小心为妙!”仆兰暮江也赞同道。 “那我今夜就守在外面,若是有个什么动静,也可以通知王子。”叱利莫风说道,他是猎户出身,警觉性是极强的。 就在此时,一个清脆的女孩的声音传来:“慕容迦,你出来,慕容迦!” 几个人相互看了看,随后青鹘没好气的说道:“是那个刁蛮郡主。” 只听段务鹤音又叫道:“慕容迦,你出来。你要是不出来,我就进去了!” “青鹘,你出去看看郡主有什么事?” 慕容迦极不喜欢段务鹤音桀骜不驯的样子,又碍于此时在段部,不好得罪她。 “是!”青鹘出去了。 不多时又听到段务鹤音的声音:“慕容迦,你再不出来,我现在就进去了。” “你还是出去看看吧,你不出去她恐怕真的会进来了!”仆兰暮江劝道。 慕容迦无奈,他走出了毡包,换了一副阳光大男孩子的笑脸:“郡主,有何指教!” “慕容迦,我美吗?” 慕容迦没想到段务鹤音竟然问出这样的话来,用手撮着眉头,快速的瞄了一眼段务鹤音,便将目光转移到了地上的雪,尴尬的笑了笑,“这个,美,当然美了。” “不行,你太敷衍了,你都没有仔细的看我,你看看我嘛!”段务鹤音有些急了,在她看来,慕容迦竟是如此不解风情。 慕容迦无奈,抬起头又瞄了一眼段务鹤音,算是看过了,随后顺嘴一说:“美,你是草原上的明珠,你今天的发型很漂亮。” “真的吗?在你眼里我真的很美吗?”段务鹤音的脸红朴朴的,倒是有些俏皮可爱。 见自己胡绉的两句话竟能让段务鹤音如此开心,慕容迦无奈的讪笑着:“真的,郡主很美,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慕容迦说着,转身就准备离开。 只听身后传来一句“那你娶我吧!” 慕容迦定住了,他没想到这段部的小郡主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慕容迦,你娶我吧,你娶了我,就可以继续与段部的盟约,我们就可以出兵救你的王兄。” 慕容迦转过身来,向段务鹤音行了个礼:“慕容迦感激郡主想帮助慕容部的情义,虽然慕容迦很想得到段部的帮助,但是却不可以误了郡主的终身大事。” “你知道宇文部来做什么吗?”段务鹤音抿了抿嘴。 “他们来做什么?” “他们做为宇文丘不勤的使者,来向父王求娶于我。若是父王答应了,段部不仅不能帮助你们救出慕容廆,可能还要出兵攻打吐谷浑部。” 慕容迦听闻,不由的身子一颤,他没想到丘不勤竟会在这个时候,到段部来联姻。 随后他笑了笑,郑重的说道:“郡主,你我相识不过两面,我慕容迦并不是你的良配,恐怕会辜负了郡主。” “不,慕容迦,就算是你没有来我段部,我也不会嫁给髡头的男人,可是我怕父汗会答应下来,父王虽然疼爱我,但是在部族利益面前,他会选择将我嫁给丘不勤的。既然让我遇见了你,我相信这一切都是长生天的安排。” “郡主,对不起,我、我已经有了心爱之人,我慕容迦早已向长生天发誓,今生定不负她。” “就是上次在蹛林大会你维护的那个女子?” “是的。” “这个没关系,我觉得慕容王子就是我段务鹤音想要的人,我向往你们的大棘城,你们有自己的宫殿,不用再继续游牧,既然你先认识她,我也不为难你,男人们总会拥有几个女人的,我做王子妃,让她做侧妃就是。” 慕容迦被段务鹤音弄得哭笑不得,刚要再说下去,被仆兰暮江打断了。 “郡主的情义,我们王子心领了,既然郡主不愿嫁给丘不勤,那我们慕容氏明日便向段务可汗求亲。” “真的吗?你们确定要明日便求亲吗?”听到仆兰暮江的话,段务鹤音露出了俏皮的笑容,但她又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慕容迦。 “是的,明日便求亲。” “这”慕容迦见自己的表哥竟然替自己做主了,不由的有些懊恼,他想拒绝,却被仆兰暮江拦住了。 “郡主,放心的回去吧,明日我们便去求亲。” ※※※ 第一三三章 慕容鲜卑 求娶鹤音 回到毡包,慕容迦气呼呼的坐在地毡上,对于表兄仆兰暮江替自己做主,应允段务鹤音求娶一事很是生气。 青鹘也没好气的说道:“暮江小王,除了杨姑娘,王子谁也不会娶的。” 见气氛有些紧张,叱利莫风劝解道:“我们小王也是为了与段部结盟的大计,只有这样才能救世子呀,那个小郡主虽然刁蛮任性,可是她说的还是有道理的。” “她说的有道理?你怎么站在那小郡主一边了,难道只有让我们王子娶她,才能阻止宇文部与段部结盟吗?” 听叱利莫风这么说,青鹘更来气了。 “那你说,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王子的个人感情,比起你二王兄的性命,比起整个慕容部的荣辱兴衰,孰重孰轻?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叱利莫风此时言语也有些激烈。 “” 青鹘被叱利莫风问得哑口无言。 “你们别吵了。”见叱利莫风与仆兰青鹘争执,慕容迦制止着。 “你们说的都对,二王兄当初也是为了让我有条生路,才落入宇文部的,我只是” 慕容迦心知大家都是为了他好,为了把事情办成,若是真的因为自己而让王兄在宇文部有个三长两短,慕容迦是不为原谅自己的,但是若是让他娶段务鹤音,自己则对不起杨韵。 他其实知道应该怎么做,但是取舍之间,让他的内心煎熬着。 面仆兰暮江听着他们争论,一言不发。 二十年来为了仆兰部的生存,他养成了隐忍谨慎,不骄不躁的性格,,他脑海中也不断的思忖着是否有更好的办法: 就目前形势若能成功联姻,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但这样恐怕要毁了慕容迦,若是这样当真对不住玉伽姑母 想着想着,他望着慕容迦心生一计。 他走到慕容迦的身边,坐了下来,轻声说道:“慕容迦,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想救你王兄,又不想辜负杨姑娘,若是你相信表兄,可否将此事交给我,我现在就去找段务鹤誉,也许会有两全的办法。” 慕容迦看了一眼暮江表兄,没有说话,他也实在想不出办法来。 见慕容迦没有反对,仆兰暮江起身找段务鹤誉去了。 第二日一早,仆兰暮江再三叮嘱慕容迦,见到段务目尘不要多说话,一切交给他便是。 段务目尘依然高坐大帐内,段务鹤誉、左大都护等人分立两侧。 慕容迦与仆兰暮江二人进来的时候,宇文部的使者已经站在了大帐中,正在向段务目尘表达联姻的诚意。 而段务目尘则是微笑不语。 宇文使者见来的竟然是慕容部的人,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宇文使者傲慢的斜视着慕容迦等人,背着手,叉着腿,一脸骄横的昂着头,仿佛在提醒着慕容迦等人:你们的世子还在我们手里。 面对宇文使者无礼挑衅,慕容迦如同无视般走过,而仆兰暮江则是带着让人摸不透的笑意,看了一眼宇文使者。 见过段务目尘后,仆兰暮江开门见山的说道:“听闻鹤音郡主正值青春,我慕容部愿以五万石粮食,三千只羊,五百匹战马为聘礼,求娶鹤音郡主。” 段务目尘显示被慕容部的聘礼打动了,这可比宇文部的丰厚多了,他不由的直了直身子,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 仆兰暮江的话音刚落,宇文使者揶揄道:“吐谷浑果真是大手笔呀,如今连王城都是慕容耐的,不知这五万石粮食,三千只羊,五百匹战马的聘礼从何而来?恐怕吐谷浑要把整个家底都要拿来作聘礼了吧。” 说完便自顾自的哈哈大笑起来。 仆兰暮江白了一眼宇文使者:“我们吐谷浑部如何拿出这些聘礼就不麻烦你们操心了。倒是宇文部当初勾结慕容耐时得了三万石粮食,三千只羊,不知此次聘礼可否将慕容耐所赠悉数拿给段部呢?” “你” 宇文使者当然不可能将粮食和牲畜都拿来做聘礼,对于宇文部来说,如何平安过冬才是大事,联姻也只不过是为了拉拢段部,防止其与慕容吐谷浑结盟。 此时段务目尘见此情形,乐了:“不知你们慕容部的哪位王子求娶我的鹤音?” “回可汗,这要看鹤音郡主的心意,先王有三个王子,只要鹤音郡主喜欢,由她来决定嫁给她所喜欢的王子。” 仆兰暮江答道。 听到仆兰暮江的话,宇文使者脸抽动了几下,眼光凶狠的说道:“你们的世子在我们手里,吐谷浑现在虽然在乌侯秦河扎了营,怕是日子也并不好过,至于你们那个小王子,听说早就有了心上人,你们此时来求娶郡主,怕是别有用心吧。” 仆兰暮江笑道:“你们的丘不勤王子已经有了大阏氏,又娶了几个侧阏氏,而鹤音郡主是可汗最爱的女儿,是我们草原上的百灵鸟,难道你们娶回去只是让她做个侧阏氏?” “丘不勤王子怎么会委屈鹤音郡主,郡主自然要做大阏氏的,现在的大阏氏则会成为侧阏氏。” “哦,原来是这样,大阏氏是可以变成侧阏氏的,听说丘不勤王子也要求娶慕容耐的女儿?”仆兰暮江一脸的不怀好意。 “你” 此时的段务目尘高高在上,感觉非常好,慕容氏与宇文氏的目的都是为了与段氏结盟,他笑着看着仆兰暮江与宇文部的使者争论,不发一言。 而左大都护见段务目尘不说话,他开口制止道:“你们都不要争了。” 听到左大都护的话,宇文部的使者鼻子冷哼了一声,又恢复了他傲慢的神态。 左大都护继续道:“可汗,自慕容部发生政变后,慕容鲜卑已经分为两部分,现在吐谷浑部根基未稳,若郡主嫁过去,万一哪一天慕容耐发兵吐谷浑,恐怕要连累郡主呀!” “就是,还是将郡主嫁到我们宇文部为好。”宇文使者粗声大气的说着。 此时段务鹤誉哈哈笑了起来:“看来真是女大不中留呀,既然慕容部与宇文部都有意求娶鹤音,此事还需听一听鹤音的意思,这样吧,你们都回去。若是鹤音愿意嫁到宇文部,那我们就收到宇文部的聘礼。若是鹤音愿意去乌侯秦,那我们也尊重她的意见,至于以后的事,就看她的造化。” 听到段务鹤誉这样说,宇文使者看了一眼左大都护,左大都护立即说道:“可汗宠爱鹤音郡主,但郡主的婚姻大事,事关段部的前程,怎么可以如此儿戏。” 左大都护的话音刚落,只听一声清脆的女声传来:“我要嫁给谁,自然由我自己做主,何来儿戏一说。” ※※※ 第一三四章 慕容段氏 联姻结盟 随着清脆的声音,段务鹤音走了进来。 她走到宇文使者面前,驻足停了一下,鼻子里发出轻蔑的冷哼。 随后快步走到段务目尘面前。 “父汗,我要嫁给谁,自然由我自己做主,何来儿戏一说?” “鹤音郡主,太不像话了,我们在谈很重要的事情,你一个女儿家,怎么可以来到大帐。” 大都户见段务鹤音对宇文使者无礼,他训斥着段务鹤音。 大都户段务阿木黎是段务目尘的叔叔,段氏最有威望的宗亲长老,所以他训斥段务鹤音,段务目尘也不能说什么。 “是呀,鹤音,我们在跟慕容部和宇文部商讨大事,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这样无礼的闯进大帐?” “父汗,你们现在说的大事,就是我的婚姻大事,我自然要来。虽然联姻关系到部落之间的利益,但这也是我个人的幸福,难道我就不能发表一个自己的意见吗?” 段务鹤音说完,她跑到段务目尘身边,跪了下来。 嘟嘟着小嘴,撒娇道:“父汗,女儿是段部的郡主,自然也要为部族未来着想。父汗你最疼鹤音,也一定希望女儿幸福。我们鲜卑草原上的婚姻,一向是自由的,何况大王兄认为此事还需要听听我的意见,那父汗是不是也要听一听女儿心中所想!” 听到段务鹤音的话,段务目尘哈哈大笑道:“我的百灵鸟要自己选夫婿,那你说你要嫁到哪里?” “我要嫁到慕容部!”段务鹤音指着慕容迦说道。 “慕容部?”段务目尘看向了慕容迦。 “父汗,慕容部虽然现在分裂,但是慕容部自先单于便开始学习汉制,他们有先进的文化,会种粮食,可以修建城池,这些都是我们段部需要学习的地方,何况慕容部与我段部历来都是姻亲,所以,女儿嫁到慕容部也是为部族的未来着想呀。” 看到心爱的女儿想嫁给慕容迦,并且能说出这样一番道理来,段务目尘笑着点着头,何况慕容廆是自己的亲外甥,他这个舅舅应该出手。 “郡主好眼利,虽然说目前慕容氏暂时有些困难,但是我们慕容男儿却个个是草原上的苍鹰,我们的慕容世子的才能,就连晋国的司空张华都称赞不已,而我们的小王子则是草原上的海东青。 何况慕容氏与段氏本就世代联姻,不像宇文部,者要靠抢的。抢不来还要怀恨在心,血洗人家的部落,草原上的豺狼你就算现在与他交好,也总会有咬人的那一天。” 说到这,仆兰暮江的眼中透着些许的杀意。 宇文部的使者见仆兰暮江形容他们是草原上的豺狼,脸上有些挂不住。 又见段务目尘如同看笑话一般,连个圆场都不打,不由的爆怒。 他冷哼道:“段氏既然选择与慕容部联姻,我们宇文部会记住今天的耻辱,休怪他日我宇文部翻脸不认人了。” 说着宇文使者带着随从,拂袖离去。 宇文使者走后,仆兰暮江也将聘礼清单过给了段务目尘。 接下来的几天,慕容迦、仆兰暮江与段务鹤誉协商着关于营救慕容廆的计划。 慕容部之所以有底气拿出这么多聘礼,原来早在来段部之前,慕容迦根据吐谷浑部现有的情况,计算好所需粮食数量,并给查镛写了信,要他筹集五万石粮食运到辽东吐谷浑部。 本来这五万石粮食是作为结盟的条件,不成想却成了聘礼。 当仆兰暮江找到段务鹤誉言明聘礼数量,加上段氏情感上还是偏重慕容氏的,而段务鹤音又喜欢慕容迦,此事也就基本成了。 慕容迦将一切事情都办妥好,便回到了乌侯秦,吐谷浑对于此行结盟成功甚为高兴,大大的夸赞了慕容迦一番。 只是回到乌侯秦后的慕容迦,似乎心情不太好,虽然表面上看着也是积极阳光,但是却难掩忧虑之色。 杨韵几次问他,他却不敢将实情说出,只是借口担心二王兄。 杨韵见他有事情瞒着自己,却也不好继续追问。 而宇文部的使者回到宇文部,将与段部求亲结盟失败告之宇文丘不勤,丘不勤登时气得爆跳。 恨恨的骂到:“段务目尘,你这个乌桓人的奴隶,竟然如此小看于我,他日我定要你整个段氏为你今日的傲慢陪葬。” 说完,走出大帐,冲着士兵喊道:“把我的马牵来。” 宇文丘不勤跨上马,疯一般的冲向了宇文素延的部落。 而宇文素延喝着酒啃着肉,独自欣赏着几个舞女跳舞,酒足饭饱后,他忽然觉得无趣,一脸的不耐烦骂着: “去去去,都给我滚出去,一天到晚就只会跳这几支舞,看着腻歪。” 舞女听闻赶紧退了出去。 宇文素延挺着肚子走出了帐外,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望着天边红色的大圆盘就要从这一片白茫茫中落下去。 “今日可是难得的好天气呀!”宇文素延自言自语道。 此时一名士兵跑了过来道:“小王,丘不勤王子来了。” “哦,到哪里了。”宇文素延听闻丘不勤来了,马上理了理自己的皮袍。 “已经进了部落了。” “哦,赶快去通知百夫长们前去迎接。” “不必了。”说话间丘不勤已经策马来到了宇文素延的面前。 他翻身下马,直接来到了慕容廆的面前,扬着手中的马鞭冲着慕容廆一顿猛抽。 只见慕容廆的破羊皮袄已经散开了,裸露的皮肤皆是一道道血痕。 但慕容廆却是哈哈的大笑:“痛快、痛快,来呀,打死我呀,丘不勤,看你现在像只爆怒的狮子,想必是吃了大亏吧?” 丘不勤被激怒了,他的鞭子更狠了。 慕容廆咬着牙,不吭一声,几次想爬起来,但是根本站不起了。 宇文素延见宇文丘不勤如此抽打慕容廆,忙上前劝道:“王子,切莫再打了,再打下去这人怕是要打死了,他是我们牵制慕容耐的筹码。” 丘不勤停了下来,喘着粗气,在慕容廆身上又狠踢了两脚,气呼呼的说道:“吩咐下去,这些日子要注意外面的动向,增加巡查的哨兵。” 宇文素延也不敢多问,只能应承道:“好,我这就安排。” 丘不勤发泄完了,也不在素延部多留,上了马回自己的大营去了。 慕容廆躺在地上,望着丘不勤离去的身影,擦掉嘴角上的血迹,脸上浮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 宇文素延在得到宇文丘不勤的命令后,自是不敢怠慢,加强了巡逻和防范,可是过了三月有余也相安无事。 天气开始转暖,春天来了。 除了山阴背面的积雪还没有融化,整个草原已经露出了枯黄草皮,草场开始返青了,万物开始复苏。 而此时宇文部的毡包里,早已经不再关注加强巡逻的事了。 各小王、将军、百夫人们经常聚在一起商量着哪块草场好,要去抢哪个部落的地盘,事实上他们也真的开始着手这样做了。 ※※※ 第一三五章 宇文部落 兄弟相逢 这日天气大好,蓝天白云,草场上的土拔鼠在草皮上撒着欢。 几个牧民骑着马,吆喝着赶着羊群,后面还跟着两辆牛车,车上放着收起来的毡包,由一个男人赶着牛车。 女人坐在收起来的毡包上,扶着捆绑着的家具,看样子这是一个牧民家庭是在进行迁徙。 只听一个年纪大的牧民说道:“前面好像是宇文素延的地界了,我们要小心了,不要被他们的骑兵发现了。” 听到老牧民的话,另一个年青的牧民说道:“阿耶,要不要绕着走呀,万一被宇文素延的骑兵发现了,我们的羊群怕是要被他们都掠走了。” “既然这么危险,我们还是绕开走吧。”车上的女人也跟着说道。 就在牧民们商量着要不要绕开的时候,只见一队骑兵呼叫着出现在他们的前面。 一个十夫长模样的人说道:“哈哈哈,你们想绕到哪去呀,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不好,是宇文素延的骑兵。” 牧民们慌张的准备掉转马头,却被骑兵们去拦住了。 只见一个士兵冲着一个十夫长说道:“大人,看样子至少有两三百只肥羊呀!还有两头牛,今天的收获不小呀,好久没遇到这样的大户了。” “我们这里是向乌侯秦河的必经之地,总有不怕死的牧民想通过我们这里去乌侯秦河附近的草场。” 十夫长显然对今天的战果很是满意。 随后他命令道:“把羊群赶回去,牧民带回去做奴隶。” 十夫长回去后,向自己的百夫长报告了今天的战果,正是那个灌慕容廆马尿的阿木信。 阿木信瞧着几个牧民,一个年长者,几个年轻人,还有两个女人,阿木信端详了一番,问道:“你们是哪个部落的?” “我们是匹娄部的!”叱利金吉答道。 “匹娄部?不是早被段部给吞并了吗,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回大人,我们是不愿臣服于段部的散居牧民,自行在草原上游牧生存。” “这都是你的家人?” “这两个是我的儿子,女人是他们的妻子,另外几个是我们的族人。”叱利金吉指着青鹘、莫风还有几个仆兰勇士答道。 把你们的手都伸出来。 青鹘、莫风、老金吉以及仆兰部的勇士都把手伸了出来,百阿木信看了看,这些人确实是牧民,但青鹘的手却引起了阿木信的注意。 阿木信狐疑的看着青鹘:“你不是牧民?” 叱利金吉见阿木信有所怀疑,马上笑呵呵的解释道:“百夫长大人,我这儿子几月前与其他部落的人发生争执,伤了腿,一直养伤,不曾干活,所以手也就细了。” 于是将青鹘的腿打开,阿木信看到确实有刀伤,看疤痕有半年多,也就不再多问了。 忽然他发现两个女人虽然是牧民打扮,长得却不像草原人,便指着问道:“她们是汉人吗?” 杨韵和周蓉低着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而一旁的青鹘指着周蓉道:“这是我的妻子,她是汉人。” “你的妻子怎么是个汉人?” “回大人,她们姐妹是关中的流民,因兵乱逃到辽东,当时就是为了她我才与段部的人发生争执的。” 青鹘略带腼腆的答到。 阿木信哈哈大笑:“哦,是这样呀。游牧的男人找个女人不容易,也难怪会动刀子。” 随后阿木信又见杨韵甚是漂亮,不由多看了几眼,一双眼睛不怀好意: “听说中原人很会做饭,你们两个就去做我的厨娘吧,老东西去养马、年轻人去做苦力!” 于是士兵们将金吉和青鹘等人带了下去,而青鹘和叱利莫风故意嚷着不能与自己的女人分开。 阿木信心情格外的好,宇文素延正愁慕容耐的粮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就有这么多肥羊送上门。 他下令先宰两只,晚上跟宇文素延等人喝酒。 是夜,宇文素延的大帐内,宇文素延与几个百夫长又在一起喝着酒啃着肉。 几个舞女则一如往常一样扭着身子跳舞。 两巡酒过后,阿木信又自豪的说道:“今日我还得了两个汉人厨娘,是他牧民的妻子,我们可以尝尝她的手艺。” 于是便命人叫杨韵和周蓉进来。 杨韵和周蓉各自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放上了几样中原做法的面点、熏肉,还有羊汤,小点心可是周蓉很拿手的。 见杨韵和周蓉低眉顺眼的将面点摆了上来,其中一个百夫长伸头想摸杨韵的脸,杨韵低着头,拉着周蓉害羞拎着食盒跑开了。 大帐里传出一阵大笑声。 就在宇文素延与百夫长们在喝酒快活之时,青鹘、莫风等人已经开始活动了。 叱利金吉被两个士兵带到了马场。 士兵见叱利金吉岁数也很大了,便将他领到了跛脚马奴处。 “老东西,给你带个人。” 跛脚老马奴没有理两个士兵,而是闷声的冲着叱利金吉说道: “新来的,跟我去翻一下草料。” 跛脚老马奴蓬乱的头发与杂乱的胡须都要连在一起了,要不是眼睛还算有神,真看不出他的脸长在哪。 士兵见两个老东西已经在干活了,便对跛脚马奴道:“老东西,好好的教教这老家伙规矩,这个给你。” 说着丢过来一块烤肉干。 “小狼崽子,我来这的时候,还没有你们呢,规矩?哼,草原上的规矩不过是弱肉强食。” 跛脚老马奴边堆着草边说闷声说着。 草原上的倒春寒也是极冷的,这两个士兵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他们可不愿意在这里受冻,看着两个老得掉渣的家伙,于是丢下了半块肉干走开了。 见士兵走开了,跛脚马奴抬头瞄了一眼叱利金吉。 “你是仆兰部的?” “你,你怎么知道?” 叱利金吉很是诧异,他的神经不由的紧张起来,若是就这样被发现了,恐怕计划的行动就要失败了,他的手暗自较着劲,若是这老马奴喊士兵,他就一拳打死他。 谁知这老马奴竟然轻轻的哼起了一个旋律。 “阿干猎歌,你怎么会这首阿干猎歌?” “这是小时候,阿姆教我和我兄弟叱利金吉的。” 跛脚马奴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依然是闷闷的,可是明显的有些颤抖。 见面前的老人家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叱利金吉更是诧异。 见叱利金吉认不出自己,老马奴颤着声音道:“金吉,我的兄弟,我是木木泰呀。” “木木泰,你是木木泰阿哥?”叱利金吉差一点跳了起来。 说完,两个老人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阿哥,你还活着,没想到你还活着。” “是呀,当年我被宇文普拔俘虏,已经二十多年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阿哥,这些年你受苦了。” 叱利金吉见自己的哥哥蓬头破袄,当真是心疼。 “唉,先不说这个了,你怎么也被抓进来了?”叱利木木泰低声问道。 叱利金吉向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我们是来救慕容世子的,他在哪?” ※※※ 第一三六章 火烧马场 救慕容廆 三日后的深夜,风卷残云。 除了偶尔传来几声牲畜的叫声,连巡逻的士兵的都放轻了脚步,部落里的人大多都睡了。 慕容廆盖着一个破羊毛毡子,蜷缩在破草上。 此时只听远处从马场外传来一阵阵马的嘶鸣声。 这马叫的很不寻常,好像出了什么事。 忽然听到巡逻的士兵大喊:“马场着火了,快去通知大人。” 一些没有巡逻值班已经休息的士兵,听到动静,衣衫不整的士兵从毡包里跑出来上了马,向着马场方向奔去。 还有的一些做杂活的女奴跑出来看热闹,被士兵打着,骂着:看什么看,你们这些贱奴,都给快回去。 慕容廆从熟睡中被惊醒,他坐了起来,望着眼前乱糟糟的宇文素延部,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宇文素延被士兵叫起,披着袍子从毡包中跑了出来,他看着马场方向起了大火,大喊着:“怎么回事?” 这时一个当值的百夫长过来道:“小王,马场着火了,传令兵说是段部来偷袭,烧了草料场。” “这群土狗,怎么这个时候来偷袭,快召集所有百夫长,前去迎战,你留下守住部落。” 随后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对百夫长道:“你再派人去通知丘不勤王子,我去看看慕容廆,随后就到。” “是!”百夫长接到命令便急切的离开了。 宇文素延来到马棚,看着慕容廆一副看热闹的表情,顿时怒气升腾,冲着旁边的士兵道:“把他绑起来,嘴堵上,把他塞进马粪里。” 两名士兵走了过来,先将慕容廆五花大绑,将其嘴堵上,随后打开将慕容廆锁在铁柱上的脚链,正要抬起慕容廆将他塞进旁边的马粪里,只听“啊”的一声,一个士兵倒下来。 一支雪花镖擦过,割开了他的喉咙。 随后又一支雪花镖射出,另一个士兵也倒下了。 宇文素延一惊,警醒的看着四周,只见不远处的毡包旁边,一个女奴站在那里,就是前几天被带回来的汉人厨娘,而她的身边倒下了两名被割开喉咙的士兵。 宇文素延旁边的士兵也看到周蓉,喊着:“她在那,是那个中原女人,抓住她。 “阿木信呢,怎么不见阿木信?”宇文素延气急败坏的喊着。 正说着,便见杨韵提着带血的剑,从阿木信的毡包里钻了出来。 毡包里是被杨韵结果了的,半祼着身子的阿木信。 “你把他杀了?” 宇文素延彻底被激怒了。 他拔出腰刀,冲向前,与杨韵打在了一起。 不愧是丘不勤信任的人,宇文素延确实勇猛非常,他身子灵活,出手狠绝,杨韵虽然是武林高手,却也占不得便宜。 青鹘、叱利莫风以及仆兰部的勇士也已经找到了马棚,与宇文素延的士兵打在了一起。 宇文素延的士兵,虽然在战场上比较勇猛,但却不是武林高手,与杨韵、周蓉、青鹘等人相比,只是人数多而已,用了不多时,便纷纷死于他们的刀下。 见杨韵与宇文素延并未处于上风,青鹘、叱利莫风、周蓉上来了。 而此时的杨韵则不再恋战,她乘机挑开慕容廆身上的绳锁:“世子,快上马,慕容迦带着慕容铁骑接应你呢。” 慕容廆跳上马后,喊道:“青鹘,丘不勤很快就很来了,不可恋战。” 随后跟着杨韵策马奔了出去。 周蓉听道慕容廆的话,只想速战速决,她冲着宇文素延打出一只雪花镖,由于宇文素延正与青鹘打斗中,身体的移动导致镖擦了过去,并没有打中,但却让宇文素延分了神。 青鹘乘机向宇文素延刺去,宇文素延慌忙躲闪,还是被青鹘刺中了手臂。 此时周蓉已经上了马,她拉住青鹘,青鹘飞上马,与周蓉一起奔了出去。 就在他们刚离开,丘不勤带着大队人马赶到了。 见慕容廆已经被救走,来不及问宇文素延的伤势,便追了出去。 而慕容迦和仆兰暮江则带着三千慕容铁骑接应慕容廆。 当丘不勤赶到的时候,杨韵和慕容廆已经在慕容迦的队伍里了。 这边是慕容迦、仆兰暮江、慕容廆带着慕容铁骑还有仆兰部的勇士。 另一边是宇文丘不勤、受伤的宇文素延以及丘不勤的狼突军,两边对峙着。 “慕容廆,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来救你,既然来了,你们谁也别想走!”丘不勤语气傲慢的说道。 “我们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将人带走!”慕容迦自信的答道。 “好呀,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虽然我只带了五百骑,可这是我的地盘,我们宇文部可是有十万狼突军。” 而此时段务鹤誉带着段部的士兵也结束了对马场的偷袭,赶了过来,在丘不勤的另一边与慕容迦形成了半包围的形势。 丘不勤看了看,不甘示弱的说道:“好呀,看来今天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丘不勤王子,大家还是平心静气的好,你与慕容耐勾结,劫持我王兄在先,如今既然我已经将王兄救出,大家还是不要争这一时之气。倘若今日两败俱伤,你在宇文部的日子也未必就好过了。” 慕容迦一副让丘不勤识趣的语气。 就在此时,有士兵来报:“王子,我们的粮仓又起火了,马场失火跑了不少战马,士兵都去围猎逃脱的战马了,王子还需派人去救火。” “你们又烧了我的粮仓?” 春节是最缺粮的时期,粮仓里是丘不勤从慕容耐那里新诓来的一万石粮食,听到粮仓被烧了,丘不勤的眼睛冒着火。 “王子,不是他们放的,是那个瘸脚的马奴木木泰,他将自己也烧死在粮仓里。” “这个老东西在我们这二十多年了,竟然最给我来了这么一手。”丘不勤瞪着眼睛,咬牙切齿。 此时在跟在段务鹤誉身旁的叱利金吉才发现,自己的哥哥并没有跟着过来,他明明是跟在自己身后的,答应与自己一起回仆兰部的,怎么竟然偷偷的掉了队。 叱利金吉听到哥哥木木泰将自己烧死在粮仓内,一口热血涌了上来,从嘴里喷了出去。 叱利莫风和青鹘看到金吉竟然吐了血,喊着:“阿耶(阿大)。” 叱利金吉摆了摆手,他长舒了一口气,冲着丘不勤道:“看清楚我是谁,你嘴里的老东西,就是我的亲阿哥。” 宇文丘不勤狠狠的瞪着慕容廆,恨恨的说道:“慕容廆,我们终究会有一场大战,希望到时你们还能像今日如此胸有成竹。” 说完,丘不勤命令队伍掉转马头,前去救火。 慕容廆看着准备离开的丘不勤,哈哈大笑,他用丘不勤曾经的口气回道:“丘不勤王子,你也是个有趣的对手!” 于是宇文部、慕容部、段部各自撤退离开,慕容廆被丘不勤囚禁大半年后终于被救回了乌侯秦。 ※※※ 第一三七章 郁闷王子 何以解忧 乌侯秦,吐谷浑部。 慕容廆在宇文部受尽了毒打和虐待,被救回来后,较之在宇文部,他的精神状态不是太好。 虽然在宇文部,他备受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他时刻都在警醒着自己,可是回来之后,或者是骤然的放松,他的精神状态反而不好,与此同时,身体也变得很弱。 杨韵用与玉仙真人处习得的药膳来对慕容廆进行调理,经过两个月的休养,慕容廆的身体渐渐的好转了。 虽然偶尔会很敏感的从梦中惊醒,但慕容廆基本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这日仆兰暮江来到慕容廆的毡包外,问道:“世子在吗?” “暮江,快进来!” 见仆兰暮江进来了,慕容廆赶忙请他坐下。 “世子,我此番前来,是有事要与你商议!” “哦,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你呢!” “世子请先说!”见慕容廆有事要问自己,仆兰暮江礼貌的让慕容廆先说。 “暮江,我总觉得三弟有些怪怪的,但是我又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他不是很开心,三弟是否遇到了难处?” “世子问得正好,我此翻前来就是为了此事!” “哦,那你且说来听听!”见暮江与自己竟然是一个话题,慕容廆更是来了兴趣。 “世子,慕容迦为了救你,也为了保存老单于留下来的五万精骑,于是去段部请求结盟。 而宇文丘不勤也派人到段部,并以求娶鹤音郡主作为结盟条件。虽然你是段务目尘的外甥,但他考虑着段部的利益,本来要答应丘不勤的,为了破坏宇文部与段部的联姻,由我出面代表慕容部向段部求娶鹤音郡主,最后才实现了结盟。” “你的意思是,你替慕容迦向目尘舅舅求娶的鹤音?” “没错,是鹤音郡主看上了慕容迦。” “哦,原来是这样,以三弟的性情,他定是不愿辜负杨姑娘的。” “是呀,所以他才闷闷不乐!” “唉,也难为三弟了,他是不知如何面前杨姑娘呀。” 慕容廆听到这,不由的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慕容迦对杨韵的感情,若是让慕容迦就此娶了段务目尘的女儿,或者于慕容部有益,但是慕容迦定会痛苦一生。慕容廆内心不由的生出对慕容迦的一丝歉疚。 “所以,这件事还需要世子出面解决。暮江此次前来,正是为了与世子商议此事的。” “我能解决,我如何解决?” 虽然仆兰暮江知道慕容廆与世子妃情谊深厚,世子妃也为了救慕容廆而死,但是世子妃已然故去,慕容廆终归还是要另娶他人的。 段氏与慕容氏素来姻亲,若是由慕容廆前去求娶鹤音郡主,想必段务目尘定会答应,所以仆兰暮江将自己的想法跟慕容廆说了一遍。 “你是说由我去求娶鹤音?可是鹤音看上的是三弟呀!” “当初我代表了慕容氏来救娶郡主,由段部来选择慕容部的三位王子,只是鹤音郡主看上了慕容迦。而且以我对段务目尘的了解,他更希望鹤音郡主嫁的人是你,毕竟你才是慕容部的世子,大单于真正的继位之人,若是世子娶了鹤音郡主,不但成全了慕容迦和杨姑娘,段氏也会全力支持世子重新夺回王位的!” 听到仆兰暮江的话,慕容廆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所以此时,还需要世子亲自去一趟段部,找你的表兄鹤誉王子,他一定会帮忙的。” “好,就这么定了,我们去找慕容迦。” 慕容迦的大帐内。 杨韵正在弹着琴,慕容迦目不转睛的盯着杨韵,似乎出了神。 慕容廆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与段务目尘的联姻承诺恐怕就要为时不远了,慕容迦内心忐忑不安,他不知道如何跟杨韵开口,可是这件事早晚还是要说的。 见慕容迦有些魂不守舍,杨韵停了下来,轻轻的唤道:“师兄、师兄。” 慕容迦回过神,忙作夸张的表情笑道:“这普天之下,就属师妹的琴最懂人心,听得我都醉了。” 杨韵娇嗔的翻了一眼慕容迦:“贫嘴。” 她没有问慕容迦在想什么,她知道慕容迦一定有事瞒着自己,这小半年来,他经常神思不属,但是几次问他,他都避而不答。 既然师兄刻意瞒着自己,就算问也是问不出来的。 杨韵轻轻叹了口气,又坐到了琴台边。 琴声又响了起来。 “哈哈哈,还是慕容迦这里惬意。弟妹的琴果然是天下一绝呀!” 随着慕容廆的话音落下,他和仆兰暮江一同跨进了慕容迦的大帐。 “王兄!”慕容迦和杨韵同时站了起来。 “坐坐,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扰了三弟和弟妹的兴致?”慕容廆哈哈的打趣道。 “哪里的话,王兄来的正是时候,韵儿也很久没抚琴了,今日难得有兴致,王兄可一同欣赏。” “这么说,我来的正是时候。” 说着,慕容廆与仆兰暮江便挨着慕容迦坐了下来。 杨韵唤了婢女添了奶茶和果脯上来。 又坐回了琴台。 “怎么不见青鹘和周蓉,这对小情人还是很有点意思。”慕容廆发现青鹘和周蓉都不在。 “青鹘去放马了,我让周蓉也跟着去了。” “哈哈,小情人是要多多的单独在一起。” 听了慕容廆的话,慕容迦的心头不由得又是一紧,他眉宇间的失落,被慕容廆看在了眼里。 “王兄,你想听什么曲子?”杨韵笑盈盈的问道。 “何曲怕也解不了三弟之忧呀!”慕容廆笑着说道。 杨韵闻言,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慕容迦,她的确想知道慕容迦这些日子为何事所忧,看来慕容廆是专门为此事而来的。 而慕容迦只是轻轻的叹着气,也是没有说话,他无法跟杨韵开口说自己与段务鹤音联姻,既然王兄来说,那就由他开口吧。 见慕容迦与杨韵各有心事的模样,慕容廆不由得哈哈的大笑起来。 “王兄,事已至此,你还能笑得出来?”慕容迦不由得气上心头。 “慕容迦,你莫急,此事并没有那么糟糕,或许当真是喜事一件。”仆兰暮江也笑着说道。 见慕容廆和仆兰暮江迟迟不将话题引到正题上来,杨韵有些莫名其妙,她带着询问的眼神,转向了仆兰暮江。 仆兰暮江收回了自己的笑容,转而换了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 “杨姑娘,你可知吐谷浑部与段氏结盟的条件是什么?” “慕容迦与我说是帮助段部过冬的五万石粮食,三千只羊,又另外给了五百匹战马。” “没错,但你可知这五万石粮食,三千只羊,五百匹战马同时也是两部联姻的聘礼?” “聘礼?” 杨韵的脸色即刻变了。 ※※※ 第一三八章 慕容世子 段氏郡主 听到“聘礼”两个字,杨韵的脸色即刻变了。 她紧紧的盯着慕容迦,希望他做出个解释来。 而慕容迦此生怕是第一次不敢正眼看杨韵。 他觉得杨韵的眼神,如同无数枚钢针,瞬间将他扎得体无完肤,他想说话,却又觉得是为自己开脱,他不想说话,又觉得自己应该给杨韵一个交待。 杨韵从慕容迦痛苦的表情看得出他矛盾着、纠结着。 即刻又恢复了平静和清冷的态度,犹如当初她在洛阳时,面对着司马景文和贾谧。 “师兄不必为难,当初答应与段氏联姻,也是情势所迫,如今世子已经平安归来,这是最好的。以后收回大棘城,也确实需要段氏的帮助,所以联姻确实是上上之策,杨韵理解师兄的难处。” “我” 慕容迦实在连说对不起的勇气都没有了。 杨韵又笑了笑:“若是我的存在会给段氏与慕容氏的联姻造成阻碍,我带着周蓉离开便是,毕竟比起慕容氏的大业,我杨韵确实是微不足道的。” “师妹,不是这样的,鹤音郡主她并没有要你离开的意思。” 慕容迦这话说的太没有底气,他深知杨韵的个性,不会委屈自己做侧妃,但他又实在想不出安慰她的理由。 “哈哈哈,你们呀。” 慕容廆用手指点着慕容迦,随后又转向了仆兰暮江,他看了半天的热闹,随后又把锅甩给了仆兰暮江。 “暮江,你这话怎么只说一半呢?” “我好好,我继续说。”仆兰暮江见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他该继续出场了。 “此事还是有转机的,我与世子商量过了,过几天,世子拿着礼物去段部,求娶鹤音。” “二王兄,你去娶鹤音?”慕容迦眼睛里闪着光,他如同看到救世主般的,看向了自己的哥哥。 哈哈哈,慕容廆和仆兰暮江又是一阵大笑,大帐里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 鲜卑,段部! 慕容廆带着仆兰暮江、叱利莫风从段务鹤誉的毡包中走出,慕容廆神采奕奕。 段务鹤音正在她的毡包旁与婢女踢着毽球。 只见鹤音时而抬脚向前勾起,时而向后跳跃,,时而又将毽球踢过头顶,而漂亮的鸡毛毽子在空中不停的翻飞,鹤音如同快乐的小百灵,整个部落都充满着她的笑声。 慕容廆站在不远处的看着他这个小表妹,未来的世子妃。 忽然鹤音有些用力过猛,眼见毽球被踢飞了。 慕容廆见状一个飞身上前,用脚外侧反踢给接住了,慕容廆接过鸡毛毽子后,远吊、近吊、高吊、旋转踢,随后又将毽球传回给了鹤音,鹤音也不甘示弱,展示起绝技。 踢累了,鹤音停了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玩了,好累了。” 慕容廆微笑着鼓起了掌:“没想到鹤音郡主的毽球踢得如此好!” 鹤音此时方才注意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样貌英俊,身材魁伟,并且气度不凡,不觉有了一丝好感。 她好奇的问道:“你是我父王的客人吗?” “我叫慕容廆,你应该叫我表兄!”慕容廆笑着回答。 “你就是慕容廆,我姑母的儿子呀,时常听起王兄提起,你是慕容迦的哥哥吗?”段务鹤音眨着她的大眼睛,带着些许的俏皮。 “嗯,慕容迦是我的三弟!”慕容廆轻挑着眉头,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慕容迦来了吗?” “三弟他没来!” 听到慕容迦没有来,段务鹤音失望的嘟着嘴,小声说道:“求了亲再也不来了,这是什么意思嘛!” 慕容廆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小姑娘,模样周正,人也有些可爱,不由的笑了:“你喜欢我的三弟?” “嗯!” 段务鹤音坦白的点了点头。 “你只与他见过一次,为何喜欢他呢?” 见慕容廆如此直白的问着自己,段务鹤音脸刷的红了,就算他是慕容迦的哥哥,自己的表兄,可自己终归是个女孩子。 鹤音有些害羞又没好气的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慕容廆笑得可甚了:“既然你都不知道,为何还要对他念念不忘?”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嘛,你这人好生麻烦,是慕容迦要你来的吗?” 慕容廆没有理会段务鹤音的问题,他继续问道:“你可知慕容迦早有了心爱之人?” 听到慕容迦有了心爱之人,段务鹤音的脸瞬间就变了:“是慕容迦让你来跟我说这些的吗?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反悔?” “不,是我自己要来的。” 听到是慕容廆自己要来的,段务鹤音稍稍放宽了心,她继续道: “我知道慕容迦有喜欢的人,上次在蹛林大会上,有见过,长得很漂亮,不知道是哪个部落的郡主,还是你们大臣的女儿?” 段务鹤音问这话颇有相比较一下的意味。 “她姓杨,是个汉人。” “汉人?”段务鹤音有些难以置信。 “是的,她是慕容迦的师妹,他们在一起从晋国到大棘城,再到乌侯秦,他们经历了很多,慕容迦早已向长生天立过誓,此生只她一人,非她不娶!” 听到慕容廆的话,尤其最后这句“非她不娶”让段务鹤音即难过又羞愤: “慕容迦在哪,吐谷浑部吗?我要去找他,他即无心娶我,为何又向父王救娶于我,他竟敢羞辱我!” 说着,段务鹤音便头也不回的朝着段务目尘的大帐跑去。 段务鹤音刚跑出不到一百米,但被一个人给拦住了,此人正是她的哥哥,大王子段务鹤誉。 鹤音气得捶打着段务鹤誉,被段务鹤誉拦腰抱住,扛进了毡包里。 而站在不远处目睹这一切的慕容廆笑了。 “世子,这鹤音郡主性格刁蛮得很,她会不会逼着小王子娶她呀。” 跟在慕容廆后面的叱利莫风皱着眉头道。 自慕容廆回到吐谷浑部,叱利莫风就成了慕容廆的贴身护卫,对于段务鹤音的性格,叱利莫风不是很喜欢。 一同前来的仆兰暮江则不以为然:“当初我们慕容部向段部联姻之时,并没有指明是哪位王子,他们已然收了我们的粮食和牲畜做为聘礼。就算鹤音郡主喜欢慕容迦,如果慕容迦不愿意娶她,她也无可奈何。” 慕容廆也是一脸的轻松:“目尘舅舅和鹤誉表兄已经答应了,这事就由不得她了,小丫头面子上过不去,先由她闹一闹了。” 原来慕容廆一到段部,就与段务目尘和段务鹤誉说明了来意,而对段务目尘来讲,显然慕容廆这个外甥更符合他的心意,岂有不答应之理。 于是双方约定一个月之后,慕容廆迎娶段务鹤音,此中详情不再言表。 ※※※ 第一三九章 杨韵出任 驽兵教头 果真如慕容廆所料,段务鹤音闹了一阵子,在无法改变的事实面前,她被迎娶到了乌侯秦吐谷浑部。 虽然她不算心甘情愿,但是成为世子妃,却是段氏与慕容氏都皆大欢喜之事。 而此事在段务鹤音的心中却埋下了一根刺,这根刺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大,成为了一把利刃。 这日,杨韵无事,在周蓉的建议下,二人一同前往校场,去看慕容迦训练慕容铁骑。 杨韵见段务鹤音也在,不想自讨没趣,便没有走到近前,只是远远的瞧着。 只见校场之上,一部分慕容骑兵坐在马上,手持长戟,由吐谷浑训练着冲杀。 另一部分则由慕容迦和青鹘训练肉搏对战,虽说都是骑兵,但是骑兵落马后,近身肉搏也是必须的技能,所以骑兵除了配置长戟,还配有腰刀。 还有一部分,则是在练习马上射击,看样子是弓骑兵,则由慕容廆带着叱利莫风一同训练。 “姑娘,这慕容铁骑好威风呀!”周蓉一副大开眼界的模样。 “慕容铁骑与慕容耐兵力悬殊,以现在的状态,要想战胜十万虎啸骑谈何容易,何况还有三万龙啸骑?” 杨韵看着校场上的士兵,她轻轻的说。 “段部不是还有十万骑兵呢吗?” “慕容耐的骑兵在先单于时期,便身经百战,这五万慕容铁骑与他相差过于悬殊,段部不会真的把兵力投入到与慕容耐的夺权大战中,毕竟这是慕容氏自己的事。” “姑娘,你的意思是段部不会出兵帮助攻打慕容耐?” “段部虽然与吐谷浑部联姻,却也不愿意与慕容耐撕破脸,何况慕容氏衰了,对段氏来说也未尝不是好事,所以段部的骑兵的作用,就是牵制住宇文部的骑兵,防止宇文部趁乱东出。” “杨姑娘说得是呀,这也是世子和慕容迦最发愁的。” 不知何时,仆兰暮江来到了杨韵的旁边。 “见过暮江表兄。” 杨韵拱手行了个汉礼。 “杨姑娘,听闻你们中原人最擅长步兵作战,你可读过兵法?” “兵法倒是略知一二,我父亲训练士兵时,我倒是见识过,不知能否帮得上忙。” “既然这样,那真是太好了,你随我去见世子和左贤王。” 说着,仆兰暮江便将杨韵带到了慕容廆处。 见杨韵过来了,吐谷浑、慕容廆也走了过来。 吐谷浑哈哈的笑道:“难得三弟妹也过来看我们训练,怎么样,有何指教?” 杨韵脸不由的微微一红:“大王兄,杨韵一小女子,指教就谈不上了,只是希望能帮上一二。” “唉,杨姑娘,莫要谦虚,刚刚你还说我们这慕容铁骑按目前的情况,是没办法战胜虎啸骑的。” 还不等杨韵回答,一旁的段务鹤音狠瞪了杨韵一眼,随后不屑的说道:“汉人的步兵怎可与我大鲜卑的骑兵相比。” 杨韵略显尴尬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唉,鹤音,杨韵可是出身四世三公之家,杨氏的先祖可是都是有名的能臣和将领呀!” 慕容廆制止了自己的王妃。 段务鹤音仍然白了杨韵一眼,小声“呲”了一下,没再说话。 “弟妹,你可有何良策,不妨说说看,我们鲜卑在战术上,还是需要向汉人学习的。” 吐谷浑耿直的说着。 “对对对,我怎么把师妹给忘记了。” 此时慕容迦猛然拍着脑门。 “在晋国,贾后不许我学习兵法,虽然我偷偷的读了一些,却不如师妹,何况她的父亲杨袭大人,是骁骑将军。” 说完,他大步过来,拉住杨韵:“师妹,你就说说看吧。” 杨韵的脸更红了,她一副怕自己说错,却又盛情难却的模样,略显小心的说道: “慕容铁骑确实勇猛非常,但是慕容耐的虎啸骑和龙啸骑也是骑兵中的精锐之师,且几乎都是重甲骑兵。两军对阵做战,成千上万的骑兵,排山倒海之势。别说慕容铁骑的数量远不如虎啸骑,就算数量相当,从实力上也不占优势。” “嗯,弟妹说得对,那可有破解之法?” 虽然杨韵说的只是个事实,但是她既然能说出关键所在,想必也思考过解决的办法,慕容廆不由的一脸期待的听杨韵的下文。 谁知杨韵却问了一句:“骑兵最怕的是弓箭,可为何慕容铁骑只有两千弓骑兵呢?” 慕容廆哈哈笑道:“看来弟妹果真是认真思考过我们慕容铁骑的战斗力呀。” 此时慕容迦接过慕容廆的话,同杨韵解释道: “弓骑兵做为轻骑,要与重甲骑兵相配合,插入敌军阵营,放箭以扰乱敌军阵形,打乱敌军的部署,但是没有重甲骑兵的保护,轻骑兵很快便伤亡殆尽,可若是受重甲骑兵保护,又会影响重甲骑兵的战斗力,所以草原骑兵多以重甲骑兵为主,甚至不用轻骑兵。” 杨韵听完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道:“为何不用驽兵呢?军中的弩兵,其射程和准头远在弓骑兵之上,弩对于骑兵来说是一种致命的武器,并且不需要太多的训练就可以操作,即使是新兵也能很快地成为用弩高手,这也是中原王朝战胜胡人骑兵的利器。” “驽兵?”慕容廆和吐谷浑几乎异口同声。 随后慕容廆、吐谷浑连同慕容迦,兄弟三人相视看了看,随即哈哈大笑。 尤其慕容迦猛拍脑门,更是豁然开朗。 是呀,虽说草原各部的骑兵皆是各有所长,但驽兵是骑兵的克星,尤其是重甲骑兵。 并且草原各部都没有驽兵,至于为什么会没有,这事好像是个传统,因为大家都没有。 “对呀,我们可以训练弩兵,而且驽兵是最易训练的。” 听了杨韵的建议,慕容廆和慕容吐谷浑顿时心花怒放,虽然自己的兵力与慕容耐相差甚远,但是若是有了弩兵,打回大棘城便指日可待了。 于是慕容廆道:“传令,将两千轻骑兵,改为弩兵,由杨姑娘任弓弩教头,拜右将军!” 杨韵见慕容廆竟然请自己做弓弩教头,并拜了将军,赶紧推辞:“二王兄,我只是随便一说,只当个建议罢了,这教头却不敢受,就让我师兄来训练弩兵吧。” “唉,你有何不能受的,那你和三弟一起训练,再招一些能工巧匠,打造两万只弩,三十万只弩箭。” “就让慕容迦和杨姑娘专门训练吧,打造弓弩之事就由我来负责吧。” 仆兰暮江自告奋勇,他们仆兰部是草原最好的猎人,同时也是草原上最好的工匠,他们尤其擅长做弓箭,只要慕容迦能提供弩的制造方法,他们一定能做出最好的弩来。 “如此甚好,这样我们就更多了一分胜算了。” 此时校场上人人热血沸腾,对未来信心大增。 ※※※ 第一四零章 杨韵青鹘 潜入大棘 校场之上,慕容迦一身金甲,而杨韵也穿上了护甲带着周蓉来到了校场。 看着颇有女将军风度的杨韵,慕容迦赶紧上前,行了个礼:“见过杨将军,杨将军威武!” 而着半边铠甲的青鹘也跟着喊着:“杨将军威武!” 将士们一听,皆跟着起哄大声齐齐的喊着:“杨将军威武!” 杨将军的脸红了,她本想狠瞪一眼慕容迦,又想着眼前的将士,怕失了慕容迦的面子。 于是笑盈盈的小声说道:“师兄莫要笑我了。” 说完,我们的杨将军便很认真的拿出一个弩来,冲着眼前的兵士道: “你们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五十名勇士,也都是神射手,我希望你们学成之后,回去每人训练出一百名弩兵。 弩兵相比弓骑兵,弩的射程更远,更容易操作,且无需冲进敌军阵营。 但是驽兵除了要射程远,精准度高外,还需要列队以阵型配合,所以你们除了学习用弩射击外,还需要学习阵型,同时也要学习做弩、修弩,回去再教会你们的士兵。” 杨韵说完,看向了慕容迦。 慕容迦此时也是极为严肃的问道:“大家听明白了吗?” “王子,我们听明白了。” 士兵们齐声回答。 于是,杨韵与慕容迦便开始配合着训练驽兵。 除了训练驽兵外,杨韵和慕容迦还不时的去仆兰暮江处,一起讨论机弩的设计改进。 同时在杨韵的建议下,又设计出了对抗重甲骑车阵型的步阵战车。 并训练了一千名步战士兵,并将步战士兵的长戟改成比戟更长的长矛,这是慕容迦和杨韵根据晋国的军队装备设计的。 经过一年的休整,慕容吐谷浑养精蓄锐,或收编或兼并一些小的部落,慕容吐谷浑的五万铁骑变成了七万铁骑,两千弩兵变成了还有三千机弩营,并制造了五十辆步阵战车。 同时杨韵和慕容迦根据兵书所学,又设计了攻击阵型。 虽然只是慕容耐的一半兵力,其战斗力却远远在虎啸骑和龙啸骑之上了。 与此同时,慕容迦也时常派人去大棘城打探消息。 这日探子回报的消息让大家顿感不妙。 原来大宗司慕容那圭一直不承认慕容耐的大单于之位,被慕容耐囚于大宗司府。 而七那楼这边,慕容耐鉴于他的威望及他与大宗司的关系,想让出来主持大局,给臣民一个交待,遭到七那楼的拒绝,也被慕容耐也囚禁于长史府。 得到这个消息,慕容迦和杨韵都坐不住了,他们担心慕容耐急了,对慕容那圭和七那楼下手。 于是慕容迦带着杨韵,急冲冲的找到了吐谷浑和慕容廆,慕容三兄弟与仆兰暮江等人定下夺回大棘城的策略。 按计划,青鹘、叱利金吉、杨韵、叱利莫风以及仆兰部的一些勇士,分别化妆成猎户扛着野物、山货,分批的进入了大棘城。 如今的大棘城在慕容耐的统治下,世风日下。 杨韵看着眼前一副衰败之象的大棘城,内心感慨万千,她心中惦念着杨结,加快脚步向长史府方向走去。 就在杨韵和青鹘经过马鹿街的时候,一群被绳索连在一起的奴隶,在士兵的抽打之下,从他们面前踉踉跄跄的走过。 这些奴隶中有两个熟悉的身影,竟是颜伯和杨结。 杨韵不禁一愣。 同时杨结也看见了杨韵,他看着杨韵,轻轻的摇了摇头,就在这迟疑的一瞬间,一个士兵上来抽打了杨结一鞭,同时催促道:“看什么看,快走。” 见杨结变成了奴隶,杨韵想上前去,却被青鹘拉住了。 “稍安勿躁,想必七那楼已经出事了。”青鹘小声的提醒着杨韵。 本来他们计划着天黑之时潜入七那楼府的,可如今这情势怕是要改变计划了。 杨韵点了点头,见路旁有一位卖女人饰品的老人家,便走过去假装挑选。 “阿哥,你看那对耳坠子好漂亮!” 青鹘被杨韵猛然一叫,有些愣了,但他很快便回过神,冲着卖首饰的老阿大问道: “阿大,那个耳坠子多少钱?” “哦,你问的是这个呀,二十钱。” “阿妹,你喜欢耳坠子?”青鹘向杨韵问道。 “嗯,很漂亮,我喜欢,难得进这大棘城一次,你就买给我吧!”杨韵纯正的鲜卑话,略带着撒娇的口吻道。 “姑娘好眼利,这是从中原过来的。” 老阿大见青鹘和杨韵一身猎户装扮,手里拎着两只山鸡,又见叱利莫风扛着一只獐子,问道:“你们是猎户?” “嗯!猎户。” “阿哥,快走吧,阿耶交待了,我们进城即刻办事,赶在太阳落山前返回部落呢!”叱利莫风故意催促着。 “哦,好的。”随后青鹘从怀里掏出二十个铜钱给了阿大。 随后青鹘又有意无意的向阿大打听着:“阿大,长史府怎么走呀?” 老阿大见青鹘竟然问长史府,他狐疑的看着三人,问道:“你们怕是很久没进大棘城了吧?” “是呀,快两年了。” “你们找长史府做什么?” “七那楼大人曾经救过我阿耶的性命,这次进城阿耶让我将这只獐子送给七那楼大人。” 老阿大向四周看了看,小声说道:“你看到街上那些奴隶了吗?” “是呀,阿大,怎么会有这么多奴隶?” “这些人都是从前世子府、王子府和长史府的人。” “七那楼大人如今怎么样了?” “世子逃走后,大单于起初还对大宗司和七那楼大人礼遇有加,后面不知为何,就被关在了土牢里,他的家人和仆从、士兵也就变成了奴隶。” 老阿大说着,叹了口气。 青鹘见老人似乎对慕容耐似有不满,便试探着问道:“那大宗司呢?” “大宗司现在被囚在大宗司府中。” “那大宗司岂不是也很危险?” 见青鹘对大宗司担心,老人家将头凑到青鹘耳边,说道:“我的儿子正巧是慕容耐派在大宗司府的卫士长,他说大宗司的女儿是段务目尘的大阏氏,慕容耐还不敢把他怎么样。” “大宗司和七那楼大人都是为我们百姓付出的好人呀!” “唉,可不是吗?”老阿大叹着气。 随后又好心的提醒青鹘三人:“你们还是快点出城吧,切不可让人知道你们是来找七那楼大人的,否则也会被抓起来。” “好的,谢谢阿大。” 随后青鹘将自己手中的两只山鸡递给老阿大:“阿大,这个送你!” “这可使不得,你们还可以卖些银钱呢?”老阿大一脸的不好意思。 “山里这个多得很,我们猎户一天可以打几只,阿大也是好心人,这个就送阿大吧!”青鹘大方的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住在王子府后面的第二条街上,院子里有一棵大枣树,就是我家。以后你们进城没地方住,可以去我家,我儿子叫硕托,大家都叫我硕托阿大。” 老阿大是个憨直之人。 “好嘞,多谢硕托阿大。” ※※※ 第一四一章 慕容铁骑 大败虎啸 乌侯秦河,吐谷浑营地。 大军出征,厉兵秣马、披坚执锐。 慕容廆任主帅,慕容迦任副帅,仆兰暮江任前锋将军,带领着五万慕容铁骑和三千机弩营,五十辆战车全力向大棘城方向进发。 并于在离大棘城外五十里之处扎营。 而慕容吐谷浑则带着两万慕容铁骑做为后援,暂时驻守在乌侯秦。 大棘城慕容王廷,白虎殿。 慕容耐斜靠在铺着虎皮的镂雕盘龙木榻上,与贺楼乞合带着几名大臣和将军,正在欣赏着汉人舞姬柔美的宫廷舞蹈。 而领舞的竟然是青瑶。 青瑶与杨结自慕容迦出逃后,便一直藏身在长史府,但自七那楼被关进土牢之后,杨结与颜伯以及长史府的其他男丁沦为了奴隶,而青瑶与其他女眷则被罚为官婢,这是慕容耐效仿汉人的做法。 后来又想起青瑶她曾经是洛阳有名的花魁娘子,曾见识过她与杨韵的合奏,便让她与其他掠来的汉人舞姬一起做王廷舞姬。 与慕容涉归时期不同,这慕容耐虽然不喜欢汉人的文化,但是他对中原的女人、珍宝、玉器却是非常的喜欢,这白虎殿相比之前,更是多了很多奢华的珍宝、器皿。 看着柔美妩媚的青瑶尽心舞蹈,慕容耐哈哈大笑,他对眼前自己所享受的一切,非常满意。 “听说,晋国的朝廷又换人了,迎回了那个傻皇帝!” “晋国。”慕容耐说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鼻子冷哼了一声。 “赵王、齐王、成都王、东海王,每个司马家的王爷都想争天下、做皇帝,可是每一个又都坐不稳,他们那个傻皇帝就是个坐在王位上的臭皮囊罢了,还是我们的大单于英明神武。” 一个将军模样的人见慕容耐心情大好,找了一个奉承他的话题。 慕容耐很受用的一阵哈哈大笑,也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听说匈奴左贤王刘渊趁着晋国内乱,又起兵叛乱了,匈奴人的军队已经快要逼阳晋国的都城洛阳,我们慕容部是否也要乘机南下?” 贺楼乞合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且看匈奴人能否攻下洛阳再说吧,先让他们打,我们坐山观虎斗。” 慕容耐眼睛盯着青瑶道,显然他对眼前的舞姬比对匈奴人更感兴趣。 虽然宇文丘不勤曾几次提出跟他结盟南下,可他也不傻,慕容廆在丘不勤手中,并以此做为要挟他的筹码。如今慕容廆又被慕容迦和吐谷浑救回了乌侯秦,他更不能离开大棘城南下了。 他才不想自己的位置不坐稳,又面临着四面受敌。 就在慕容耐惬意的享受着他眼前一切之时,守城的将军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大单于,不好了。” “什么事如此惊慌?”贺楼乞合训斥道。 “大单于,吐谷浑的慕容铁骑来了,已在城外五十里地扎了营!” “什么?” 慕容耐霍的从榻上站了起来。 青瑶听到守城将军的禀报,先是一愣,随后不等慕容耐发话,便带着舞女仿佛识趣一般的退了下去。 青瑶退下之后,脸上露出了笑容,看来自己在这王廷之中有事可做了。 “来了多少铁骑?”慕容耐问道。 “据探子报,大约有五万铁骑,还有三千弩兵!” “五万铁骑,难道吐谷浑把所有的慕容铁骑都压到了大棘城外?” 慕容耐听闻吃了一惊。 “既然他们把所有的慕容铁骑都压在了大棘城外,那这次我们就要打光他们,让他们永无翻身之力。” “不,他们除了五万铁骑扎营外,还有两万做为支援。” “他们竟有七万铁骑,三千弩兵他们怎么会有弩兵呢?弩兵可是我们骑兵的克星。” 慕容耐自言自语道,他也是身经百战之人,自然知道驽兵对骑兵意味着什么。 “大单于,我们有十万虎啸骑,三万龙啸骑,就算他们此次来的五万铁骑,但是从兵力上,也不过我们的一半,虽然有三千弩兵,但尚不足为惧,贺楼乞合请命出征。” “好,现任命你为大都护,率领八万虎啸骑出城迎战,若是打胜了,你可即刻乘胜追击,连同乌侯秦一并给我收回来。 慕容耐此次有着下了血本的意思,他留下两万虎啸骑和三万龙啸骑保护大棘城和宫城,他期待着贺楼乞合这一次能把慕容廆三兄弟一并除掉,去掉自己的心腹大患。 “请大单于放心,我不就信狼崽子长大了,就能跟虎斗了。” 贺楼乞合带着几个将军,信心满满的离开了白虎殿。 大棘城外三十里,被选作了战场。 慕容廆亲率五万骑兵,而他的前方则是布阵战车和弩兵列阵,慕容迦骑马立在弩兵前方。 而另一边则是贺楼乞合率领的八万虎啸骑。 两翼骑兵对垒,纛旗在风中猎猎招展。 “呜~~~”,一阵苍劲有力的牛角号吹起。 贺楼乞合的骑兵随之出动,乌漫漫的奔腾在草原上,冲向慕容铁骑。 而慕容迦抬起手,迅速的放下,同时嘴里大喊一声:“放!” 箭从弩兵的十字弩中射向了贺楼乞合的虎啸骑,一队驽兵射完了,马上蹲下来将箭,后面的驽兵继续放箭,由此反复。 密集的箭雨如蝗虫过境般铺天盖地,冲在前面的骑兵一批一批的从马上摔了下来,有的战马中箭倒地,而失去主人的未中箭的战马,则慌乱的四处逃着。 不愧是虎啸骑,哪怕前面的骑兵倒下了,后面的仍然踏着前面骑兵的尸体奋力前冲。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虎啸骑离慕容铁骑越来越近了,眼看虎啸骑就要冲上来了,慕容迦大声道:“撤!” 弩兵迅速向两边撤出,见弩兵已经让开一条路,慕容迦又一声令下,插着长枪的布阵战率先冲了出去。 随后仆兰暮江做为前锋将军,带着慕容铁骑跟着步阵战车一起冲出。 随着一阵冲锋的喊杀声,两翼骑兵呼啸迎击,终于排山倒海般相撞了,若隆隆沉雷,又如万里怒涛扑击着整个草原。 战车的长枪冲乱了贺楼乞合的阵法,慕容铁骑随后冲杀着,竟然将虎啸骑打得没有阻挡之力。 铁器碰击,死不旋踵,狰狞的面孔,带血的马槊,低沉的嚎叫,仿佛整个草原都笼罩在被这种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中 经过昏天暗地的惨烈搏杀之后,草原上留下无数慕容士兵、战马的尸体,既有慕容耐的士兵还有慕容廆的士兵。 望着这满地的血腥与狼藉,慕容迦没有胜利的喜悦,虽然他对这个结果期待已久,但心中仍然涌出无以言表的悲愤: 这都是慕容氏的族人呀,虽然首战告捷,但是同室操戈、自相鱼肉的惨烈,却也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可此时又不得不面对。 ※※※ 第一四二章 陈兵大棘 人质危胁 消息传回大棘城。 慕容耐犹如一头暴怒的狮子,他抓狂道:“八万虎啸骑,只剩下不到三万,你这个无能的蠢货。” 说着操起手边的一只玉瓶,砸向贺楼乞合。 贺楼乞合跪在地上,头被砸破了,血顺着脸夹流了下来。 贺楼乞合却是一言不发。 反倒是他身边的一个将军斗着胆子道:“大单于,不是大都护的带兵不力,是这弩箭和长枪步阵战车是我们骑兵的克星呀。若不是如此,当年老单于也不会臣服于晋国呀。” “八万虎啸骑,只剩下不到三万,难不成你们让我把所有的虎啸骑和龙啸骑都押上,去跟慕容廆拼个你死我活?” 慕容耐更加爆怒了。 见慕容耐如此抓狂,在场的所有人都也不敢说话了。 气氛安静的让人心里发慌,可是没有人敢劝慕容耐一句。 最后还是慕容耐忍不住问道:“慕容廆伤亡多少?” “回大单于,弩兵发完箭便撤了,战车损失十七辆,骑兵不足一万。” 贺楼乞合小心翼翼的回着,他知道慕容耐听到这些更是坐不住了,准备迎接他再一次的狂风暴雨。 谁知慕容迦听闻,竟然瘫坐在他的木榻上,自言自语道:“想必现在慕容廆已经陈兵大棘城外了。若是我连大棘城内的虎啸骑和龙啸骑都押上,怕是最后连家底都拼光了。” 此时贺楼乞合抬起头建议道:“大单于,还是派人去宇文部,求助丘不勤王子吧。” “对对,丘不勤,去找丘不勤,他什么条件都答应,只要他派兵来支援我,快去找丘不勤。” 慕容耐已经将丘不勤当成了他的救星,连连呼着 效外牧野一战后,慕容廆和慕容迦命令部队就地休整三日。 三日后大军开拔,如今已经陈兵大棘城外,将大棘城围的水泄不通。 慕容廆坐在白虎殿里,等着宇文部的消息。 得来的却是段氏在宇文部二十里外陈兵,阻断了宇文部向往慕容部所经之处,若是宇文部支援慕容耐,则段部便与其开战,双方对峙之下,宇文普拔命令丘不勤不许出兵。 慕容耐得知宇文部靠不住的时候,瘫坐在榻上,没有力气说出一句话。 此时,城门的传令兵举着一块羊皮跑了进来。 “报,大单于,这是慕容廆给大单于的。” 慕容耐接过羊皮看完,冲着贺楼乞合道:“慕容廆的信上说,他顾及城中百姓,如今围而不攻,想让我去城上与他谈判。” “大单于,这大棘城毕竟是老单于建的,他围而不攻,怕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呀!” “此话怎讲?” “围而不攻,一是想让我们出城投降,迎他还朝。若是我们不肯,他便想困死我们,大棘城一旦成为孤城,恐怕会引起城中百姓民变,慕容廆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与他争个鱼死网破。” 慕容耐将紧紧的抓着羊皮,狠瞪着两眼,呲着牙,一字一字的说道。 大棘城墙,慕容耐望着城下的慕容铁骑以及攻城战车。 他先是哈哈大笑,随即大声冲着城下说道:“慕容廆,我的侄儿,没想到你竟然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可以兵临大棘城。不愧是慕容涉归的儿子。” 慕容廆听闻,轻哼一声,似笑非笑的回敬道: “这一切还不是拜王叔所赐。若非王叔对侄儿“关照”,怕也不会有今日的兵戎相见吧!” “慕容廆,虽然你刚刚战胜了我,不过你别忘了,这大棘城中可是有几十万的百姓,这都是你父王的心血,王叔有个建议,你不妨听听。” “哦?王叔有何建议?” “我们毕竟是叔侄,当初也是我与你父王打下的这片草原,建了大棘城,你父王西去之时,让你大哥与你以乌侯秦为界分治,莫不如我们也是如此,我把白狼河以西的草原都划给你们兄弟,我们分河而治。你看如何?” 慕容廆听闻笑了,他抬起头瞧着天空看了看,皱了皱眉。 “是呀,王叔说的对,这些的确是父王的心血,父王用了毕生精力才有了如今的大棘城,既然王叔也明白,何不如开城迎我还朝,你做个闲散的王爷,我保你一家的荣华富贵。” 听到慕容廆如此说,慕容耐心中一股怒火涌上:“慕容廆,现在大棘城还在我的手中,若你一意如此,休怪我无情。” 说完慕容耐冲着贺楼乞合使了个眼色,贺楼乞合一摆手。 只见十几个奴隶打扮的人被押上了城楼。 “慕容廆,这些都是曾经跟过你的亲兵,还有王子府的,七那楼的。若是你不退兵的话,我就每天杀二十个,这些人杀完,我就杀城中百姓。” 只听奴隶中一个人说道:“世子,你不用管我们,攻进城来杀了慕容耐。” “把他们推下去!”贺楼乞合下令。 士兵推出了十个奴隶,从脖颈处给了一刀随后推下了城墙。 “慕容廆、慕容迦,你们看看他们是谁?” 随后又有几个人被推上了城墙。 慕容迦一看,大惊道:“王兄,是七那楼大人,还有七那颜,那个是?杨结!” “王兄,这可怎么办?” 见杨结也在其中,慕容迦的心提了起来,若是杨结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跟杨韵交待呀。 “这”慕容廆看到楼墙上的七那楼等人,一时也没了主意。 见慕容廆迟迟不说话,慕容迦也是有些慌乱。 他知道此番胜利得之不易,两年来慕容廆忍辱负重,若是轻易退兵,怕是功亏一篑。 见慕容廆半天没有动静,慕容耐得意的大笑道:“怎么?还是有所顾及?看来了,这里除了有七那楼,还有慕容迦你未来王妃的亲弟弟,听说他可是你的王妃用命保护的人,你们可要好好想清楚!” 慕容耐说这话的时候,特意将刀架在杨结的脖子上,做出一副随时可以下手的状态。 “王叔,有话好好商量。”慕容迦真的急了。 而城楼上的慕容耐则是得意的哈哈大笑。 此时仆兰暮江道:“世子,现在不知城中的情况怎么样,杨姑娘和青鹘等人进城几日了,若是他们能找到大宗司,也许此事尚有转寰的余地。” 慕容廆听闻,点了点头,冲着城上喊道:“王叔,分河而治这个主意不错,不过你且容我考虑两日,如今我是进不去,你是出不来。我们都好好想想,你看如何?” 慕容耐心想,反正慕容廆也进不来,他愿意围着就围着吧。 “好,那就给你两天的时间,你们兄弟两个好好想想。” ※※※ 第一四三章 里应外合 土牢救人 刚刚入夜,大棘城的百姓便已门户紧闭 杨韵和青鹘等人来到来到一个有着一棵大枣树院子。 众人看了看四周,见无人便跳了进去。 原来杨韵和青鹘得知七那楼被关进土牢,便来到慕容那圭的大宗司府,怎料大宗司府被慕容耐派重兵看守,根本没有机会潜入进去。 就在众人一愁莫展之时,城里的大街小巷都传说慕容廆大败慕容耐的消息,青鹘等人闻之欢喜非常。 欢喜过后,杨韵表达了她的担忧:“恐怕慕容耐会狗急跳墙,杀了大宗司和七那楼,甚至连杨结他们也一并处死。” 杨韵的话点醒了青鹘,他收起自己的欢喜说道:“我们要在慕容耐动手之前救出他们。” 他们随后想到了那个热情的卖首饰的硕托阿大,他的儿子硕托木隆是大宗司府的卫士长。 得知杨韵等人的来意,硕托阿大很是高兴: “自慕容耐做了大单于,大棘城百姓的日子便不好过了,大家都盼着世子能够打回大棘城。” “那太好了,不过,我们现在需要阿大的帮助。” “说吧,只要我能帮得上。” “我想见见大宗司,阿大的儿子是大宗司府的卫士长,此事还需你家硕托阿干不可,不知道硕托阿干能否愿意。” 杨韵也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这个没问题,我年轻的时候,曾是老单于麾下的十夫长,硕托一向听我的。” “太好了,这就有劳阿大了!” 听到硕托阿大这么爽快的答应了,杨韵非常高兴,看来一切都如预期的方向发展。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硕托木隆除了让杨韵和青鹘见到了大宗司慕容那圭,还帮杨韵他们打听到了关押杨结的地方。 很快,慕容廆围城的消息又传了进来,也知道城楼上发生的事,杨韵知道此番非救杨结和七那楼等人不可。 于是青鹘、叱利莫风又联系了叱利金吉,召集了潜入城中的仆兰勇士。 就在杨韵谋划解救七那楼和杨韵之时,段务鹤音在几十名仆兰勇士的护送下,来到了阵前。 “鹤音,你怎么来了?” 慕容廆见自己的世子妃来了,即高兴又担心她的安危。 “你们大败慕容耐的消息传回金帐,又得知围城时受慕容耐的要挟,我便求大王兄让我带着鹰奴过来。” “太好了,你竟然带来了鹰奴。” “我是你的世子妃,自然希望你凯旋归来,夺回你该有的一切,放心吧,后面的事交给我。” 慕容廆点着头,将段务鹤音揽在怀里。 就在杨韵和青鹘准备行动之际,一声鹰啸从头顶传来。 叱利金吉仔细听了鹰的叫声,随后也掏出鹰笛,鹰落了下来,带来了城外的信息。 “太好了,世子他们竟然用了鹰奴。” 随后叱利金吉让杨韵将城内的情况,以及她们的计划写在麻布上,传给了慕容廆。 得到消息的慕容廆和慕容迦,做出了准备攻城的指令。 这边硕托木隆带着侨装成鲜卑士兵的杨韵和青鹘等人,来到了关押七那楼和杨结等人的土牢。 这土牢是为了看管奴隶而建,说是牢,其实是露天的。 硕托木隆拿出自己的军令牌,冲着看管奴隶的士卫长道:“我们是接大都护的命令,增加防卫的,大都护说这些奴隶可以牵制慕容廆的进攻,特命我们来此值守。” 士卫长见对方是一名比自己等级高的士卫长,并没有怀疑,便将硕托木隆等人带进了土牢。 此刻虽然夜里,但是七楼颜和杨结并不睡意,他们知道城外就是救他们的军队,而自己能否在他们到来之前逃过此劫,还是未知。 他们想着如何能逃出去,可是大家都被脚链锁在了一起,就算武功再高也无法施展。 “奴隶们都在这里了吗?”硕托问。 “除了这边,前面还有一些。” “大约有多少人?” “前后加在一起有六百多人。” 说到这里,青鹘借着土牢的火把,看向奴隶们,他在寻找杨结。 而七那颜看到了士兵里的青鹘,紧忙拍了拍身边的杨结,杨结也看到了青鹘,不由直起身子。 青鹘点了点后,随后抽出腰刀,士卫长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跟在士卫长身边的两名士兵,见长官被杀,忙跑着,还没跑两步,但被叱利莫风和青鹘分别一人一刀给结果了。 但是由此也惊动了土牢的士兵,青鹘、叱利莫风、硕托、等人带着进城仆兰勇士与土牢士兵拼杀起来。 而杨韵和叱利金吉则从士卫长向上摸出钥匙,将七那颜和杨结等人放了出来,又给他们开了脚镣。 “阿姊,还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杨结上来抱住了杨韵,他已经两年没见到姐姐。 “快,拿起刀,此地不宜久留。” 杨韵拾起一把刀给了杨结,此时还不是话旧情的时候。 获得自由的奴隶们,也加入了战斗。而七那颜则喊着青鹘,快去救他的兄长长史七那楼。 混战很快就结束了。 叱利金吉吸了三声鹰笛,传来三声鹰啸。 听到鹰啸的慕容廆下令攻城,城楼上的士兵发现慕容廆的攻城动作,马上命人报给慕容耐和贺楼乞合。 慕容耐听闻慕容廆攻城的消息,慌忙问道:“贺楼乞合,快、快让他速速迎战?” “回大单于,大都护已经登上城楼了!” “对了,快去把奴隶都押到城上去,让这些下贱的奴隶去阻挡慕容廆的士兵。” “不必了,慕容耐,不必费心了!” 一声中气十足,而又极为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 “谁?谁在说话?” 慕容耐借着灯光,觑着眼睛看向来人。 “大宗司?” 慕容耐的嘴里念叨着,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是谁把你们放出来的?” 而大宗司慕容那圭则大步的走进白虎殿,身后跟着七那楼、杨韵、青鹘、仆兰暮江等人。 “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 慕容耐嘴里重复着这句话,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慕容耐,不必费心了,你已经败了。” “不可能、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慕容那圭冷哼一声,随后冲着慕容而道: “你还是老老实实束手就擒吧,跟着我去见你的侄儿慕容廆吧!” “不可能,不可能、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慕容耐显然不愿意相信他眼前的一切,他想不通大宗司和七那楼怎么会站在他的面前。 “是我将他们放进来的?” “你?” ※※※ 第一四四章 夺回五权 王廷封赏 “是我,仆兰青瑶,仆兰青鹘的妹妹!” “怎么会是你?” “对,是我杀了护卫,打开了角门,将右王妃、青鹘阿哥他们放进来,现在整个宫城都被我们控制了。” 原来,青瑶得知慕容廆和慕容迦围城的消息,又得知慕容耐用七那楼和杨结威胁慕容迦他们,她也是急得团团转。 终于找机会,趁着夜色乔装出了王廷,去了大宗司府。 正巧遇到了同时来找大宗司的杨韵和青鹘。 兄妹相见,自是欢喜。 同时与大宗司、杨韵和青鹘他们一同就如何进宫制定了计划。 随后青瑶又潜回了王廷。 按计划杨韵和青鹘等人劫了土牢,救了杨结和七那楼等人。 随后给青瑶发了信号,青瑶找了一个守卫相对比较少的角门,杀了守门的护卫,将杨韵、青鹘、叱利莫风和仆兰暮江等人放了进来。 他们穿上准备好的士兵服装,伪装成守城的士兵,将守宫城的卫兵杀死,将大宗司慕容那圭、七那楼及大批人马放了进来。 很快大宗司便控制了宫城。 慕容耐此时知道大势已去,他忽然疯了一般怒吼着: “这是我的王位,我是慕容氏的大单于,你们谁也别想夺走!” 慕容耐低声怒吼,随后抓起放在几案上的弯刀,他的眼睛红红的,充着血,犹如一只被激怒的斗鸡,随时准备着扑向他面前的每一个人。 “青鹘,快夺了他的武器。” 听到慕容那圭的话,慕容耐疯一般的挥刀的向慕容那圭砍去。 “哧”一剑穿透身体的声音,慕容耐举起的刀悬在了半空中。 他睁大了眼睛努力的转过身,瞪着仆兰青鹘,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青鹘的剑已经插在了他的身体里。 “铛啷”一声,慕容耐的刀落在了地下,随着青鹘的剑从他的身体里抽出,慕容耐直直的向后仰面倒去,他圆瞪的双眼还来不及闭上,气已经断了。 慕容耐死后,慕容那圭以自己的威望,收服了龙啸营的主帅。 这个龙啸营的主帅是个耿直之人,也就是他只对慕容王室负责,至于慕容家谁做大单于,他倒是不管这其中的曲折是非。 杨韵与青鹘、仆兰暮江则带人又杀向城楼,将贺楼乞合斩杀于自己的修玉剑下。 里应外合之下,慕容廆很快攻破了大棘城。 接下来便是慕容廆顺理成章的就任慕容大单于,并依制承袭鲜卑大都督。 慕容廆继位后,便按功进行封赏。 首先便是任命他的弟弟,小王子慕容迦为右贤王,领龙啸骑,这也是当年老单于慕容涉归的遗言。 但慕容迦深以晋国的八王之乱、慕容耐叛乱为鉴,他认为大单于的王权必须集中,尤其是对军队的控制权应该掌握在大单于的手中。 所以慕容迦虽然领了右贤王,却没有接受龙啸骑的虎符,而是建议慕容廆将龙啸骑与慕容耐残余的六万虎啸骑,进行整编成为龙骑军,由慕容廆直接管理。 慕容廆对慕容迦的决定和建议很是满意,同时也得到了以大宗司为首等一众大臣们的支持。 而慕容吐谷浑则依慕容涉归的遗命,继续在乌侯秦守卫西北境,慕容廆又赏赐了一些珠宝、牲畜。 仆兰暮江则被封为左谷蠡王,由乌侯秦分出,重新划分了营地。 但是由于当初仆兰暮江亲率仆兰部,将所有部众尽归左贤王,所以他拒绝了慕容廆的好意,草原人重承诺,所以仆兰部还是在左贤王帐下,仆兰暮江这个左谷蠡王则归左贤王直管。 见仆兰暮江执意如此,慕容廆虽然有些想法,但是也就尊重了他的意见。 封七那楼为骨都侯,硕托木隆因功也被封为都尉,叱利莫风因一直是慕容廆的护卫,所以他任狼卫统领,负责保护整个王廷的安全。 青鹘、七那颜以及仆兰部的勇士则由自己的主子回去分封。 如此这般,鲜卑的政权稳定,内部开始恢复。 就在鲜卑慕容氏政权再次更迭,慕容廆夺回大权之时。 晋国的朝廷从齐王、成都王、长沙王再到东海王,犹如水转百戏、走马观灯般的登上历史舞台,却无一堪当大任,最后终是灯媳马停步,旗卷虎藏身,闹闹腾腾的空欢喜。 与此同时,匈奴人左贤王刘渊趁着晋国内乱,起兵叛乱,直逼晋国的都城洛阳,傀儡皇帝与他所谓的皇室仓惶出逃。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司马氏的江山被司马家的王爷们折腾的濒临灭亡,各大门阀世家为了避祸开始南下。 此时琅琊王司马景文也无需诈酒避祸了,在顾荣和王导的安排下,再次踏上了前往建邺的路程。 与几年前奉旨调查阴兵借粮一案不同,此番建邺之行,司马景文没有了往日的风光,也没有知交好友的陪伴,更没有意中人的相随。 如今已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 又是一个夕阳下的傍晚,司马景文独自立在船头,目光清冷。 他望着夕阳照耀下的河面及两岸景色,思绪不禁飘忽了: 他仿佛看到独自立在船头上的杨韵,一身素衣,宛如出尘的仙子,在斜阳的照耀下,面若桃颜,泛着红晕,回头冲着他嫣然一笑 司马景文痴了,他想伸手去轻抚杨韵,想抓紧她,留住她,可杨韵却越来越模糊,最后从司马景文的指尖溜走了 “王爷!”修无际轻唤了一声。 司马景文回过神。 修无际知道,司马景文这是触景生情了,虽然杨韵随慕容迦去鲜卑有三年多了,但是司马景文对杨韵的思念却是有增无减,尤其是当他得知慕容王权易主之后,更是有所担心。 司马景文长吐了一口气,随后他又调整了思维。 望着越来越近的建邺城,自言自语道:“此番南渡,不知何时还朝了。” 他对于司马氏的乱局深恶痛绝,却又无可奈何,只希望此番能在江南有所作为,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日后是何等的建功立业。 于是司马景文回到船仓之中,提起笔,给慕容迦写了一封信。 这是司马景文第一次主动给慕容迦写信,信中将他此去江南的无奈和惆怅,向好友慕容迦进行了倾诉,同时也表达了自己的抱负,当然也问了杨韵好。 写好之后,便命人上岸将信寄给慕容迦。 司马景文到达建邺以后,住进了原东吴孙策的旧府,这旧府由王导提前进行了简单的翻新,改为琅琊王府。 而顾荣本就在建邺有自己的府邸,也就是原东吴丞相顾雍的府第。 而王导已在江东经营多年,早已在毗近谢家的乌衣巷建了府第,同时琅琊王氏族人也安排在此。 从此南朝乌衣巷的谢王两家,成为影响历史的两大家族: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 第一四五章 结交世家 奠基江南 此番南下,与第一次到建邺时的情景不同。 司马景文到达建邺一个多月了,除了谢澄,其他世家大夫皆不曾前来拜访,大有观望之势。 对江南世家的表现,王导和顾荣不禁有些忧虑。 相比江南各世家的冷漠和观望不同的只有谢澄,他更希望司马景文可以在这乱世之中,在江东争得一席之地,让谢家登上政治舞台。 谢澄深知,谢家虽然号称江南第一世家,但政治根基并不深厚,与琅琊王氏更不可同日而语,他期待着有朝一日,乌衣巷谢家能够成为像琅琊王氏一般的家族。 因此,他对王导也是尽心的帮助,就连王氏的府邸,也是谢家在乌衣巷择了一块极好的地,赠给王导建的。 两家因此还结了姻亲。 这日谢澄约了王导、顾荣,专程前来琅琊王府。 “王爷来建邺一月有余,却不见各世家前来拜会,更谈不上得到他们的支持了!” 顾荣首先开口道。 “是呀,景文若想在江东立足,必定要得到江南各大世家的支持呀,可如今看来,他们似乎并无此意。” 王导面露忧虑之色,他来江南经营数年,深知江南大族的支持对于司马景文的重要。 而谢澄道:“琅琊王虽然躬谨仁德,当年征粮一案颇有盛名,可如今天下时局如此,宗族世家的力量已经超过了皇权的影响。许多豪族,自西汉时起,已经兴盛了几百年,虽王旗变换,可世家依旧。这便是乱世中的道理。” 听完谢澄的话,王导和顾荣深以为然,他们琅琊王氏与吴郡顾氏皆是如此,有道是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权。 司马景文听完,也是深以为意,这天下无论谁当权,都离不开门阀世家的支持,于是司马景文恭谨的冲着谢澄道:“谢博士所言极是,司马景文悉听教诲。” 谢澄回礼:“小人不敢,谢鲲和谢褒蒙琅琊王照顾多年,在下定当竭力支持琅琊王。” 随后谢澄继续道:“江南各地有影响力的几大世家,分别为会稽虞氏、魏氏、孔氏、贺氏四姓,吴郡顾氏、陆氏、朱氏和张氏,顾氏的主公就是顾大人,所以吴郡的顾氏是琅琊王最有力的支持者,但是想要说服其他士族,有一个人他可以帮得上忙。” 谢澄说到这瞥了一眼顾荣。 “你是说陆琉?” 顾荣明白谢澄的意思,自己是吴郡顾氏的当家人,而朱氏是自己夫人的娘家,自然都没有问题,但是要想说服陆家,一定要先去见陆琉。 “自陆机、陆云兄弟死去,陆琉便是吴郡陆氏的当家人,虽然他性格过于清高,但在各大豪族世家之中的影响力却很大。” 王导也明白了谢澄的意思,顾荣是陆机、陆云兄弟生前最好的朋友,号称“洛阳三俊,如今能请动陆琉的,恐怕只有顾荣了,连谢澄都不行。 “所以必须请陆琉出仕。”谢澄点点头。 “好,本王同顾荣一起,亲自请陆琉出仕。” 司马景文对谢澄的建议深表赞同。 “如今天下纷乱,九州分裂,江南草创,正是用人之际。古时王者圣人,每到一处,无不恭敬耆老,存问风俗。琅琊王除了要亲自拜访各大世族,还要参加江南的风俗活动。” 谢澄继续建议着。 “正巧,再有一月就是秋禊祭祀之时,江南会有隆重的祭祀河神活动,无论是民间还是官府,都会举办活动,也会有曲水流觞诗会,届时各大世家、才子都会参加,正是琅琊王立身行道、传播声誉的好时机。” 王导算着日子,觉得秋褉是琅琊王树立威信的一个好机会,所以建议司马景文要好好准备,参加秋褉河祭。 “没错,所以此次秋禊祭祀还需刺史大人办得隆重一些。” “这个没问题,此事就交给我刺史府。”王导欣然应允。 “还有一件事,就看琅琊王的意思了!” “谢博士请说!” “在下听闻,琅琊王妃身体一向不好,琅琊王膝下只有两子,子嗣不旺呀!” “谢博士的意思是让琅琊王纳妃?”王导问道。 而顾荣看了一眼司马景文,没说话。 “江南各地的世家大族大多利益相关,联姻是最直接的手段。故在下建议琅琊王是否考虑在世家待嫁的女儿中,选几名女子做为侧妃。” 司马景文听到谢澄的话,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杨韵凝神弹琴,莞尔一笑的模样,不禁眉头微微一紧,虽然他知道谢澄的建议是对的,但是除了杨韵,他已经对任何女子都提不起兴致。 于是拒绝道:“本王初入江南,根基不稳,还是先以结交世家为先,其他的事情,日后再行考虑吧。” 见琅琊王如此说,谢澄也没再说什么。 也是,若琅琊王是个沉迷于温柔乡的庸俗王爷,那自己的一番心思岂不白白浪费了。 司马景文在王导、顾荣、谢澄的建议下,开始拜访江南各大世族。 并在顾荣的陪同下,亲自请陆琉出仕,拜为吴郡太守。 而吴郡的原太守,也就是那个胆小谨慎的胡冲,被调到建邺任尚书郎,虽说不如太守有实权,却也符合胡冲的性格,且他有些才华,为人又胆心谨慎,也算学有所用,也不算委屈他。 当然让司马景文大出风头的,当属秋禊祭祀。 各大世家、才子们见到琅琊王带着王妃亲自参加祭祀,又见有王导、顾荣、谢澄陪同,最关键的连一向不问世事,自命清高的陆琉都对他礼敬有加,竟然出仕做了吴郡太宗,各大世家对琅琊王的态度即刻变了。 并且司马景文与虞王妃,二人表现出伉俪情深,并且大家都知琅琊王府只有王妃一人,连谢澄给他做媒,让他纳侧妃,都被他婉言拒绝,顿时众人觉得琅琊王恐怕是要有番作为的。 一时间司马景文的名声大燥。 这日,司马景文与顾荣、王导、谢澄等人闲来话事,而王导乘机劝琅琊王早做打算。 修无际拿着一封信进来了。 “王爷,这是慕容王子的回信。” 司马景文打开信,读罢,脸色微微的变了一变。 随后又转而一脸轻松的,开心的说到:“慕容迦这家伙,被封为右贤王了。” “如今慕容廆又重新夺回了大单于之位,慕容迦又被封为右贤王,恐怕杨姑娘很快就要和慕容王子成婚了吧?” 顾荣见司马景文也是真心的为慕容迦高兴,便问了句。 “嗯,慕容迦说他与韵儿还有一月便大婚了。” “这当真是件大喜事,他们也算是苦尽甘来,杨姑娘这十数年来,是过得太辛苦了。” 顾荣感慨着。 “是呀,匈奴人、氐人、羌人已经占领了大半个北方,如今只有鲜卑草原是最宁静了。” ※※※ 第一四六章 大婚之喜 慕容风情 话说鲜卑大棘城,经过多半年的休整,又是日渐恢复了昔日的淳朴之风。 同时大棘城也迎来一件大喜事,那就是慕容小王子,右贤王慕容迦的大婚。 之前的慕容王子府,现在是右贤王府了,为了大婚,慕容廆特意命人又将这个具有汉家物色的府邸重新整饬了一番。 大婚当日,婚礼是按鲜卑的习俗流程,没有那么多汉人的繁琐礼节,有的是人们的欢声笑语,载歌载舞,声声祝福。 而杨韵则是一身汉式的喜服,这是杨韵自己要求的,而慕容迦也随了她。 自玉山,二人一起学艺,有的是师兄妹的情谊。 在洛阳,杀贾谧、报家仇,步步为营,为杨韵所谋所计,慕容迦将爱慕藏在心中。 而在鲜卑,慕容耐谋逆夺权,杨韵陪着慕容迦救王兄,训新军,潜回大棘,几番出生入死。 如今终于可以苦尽甘来,举案齐眉了。 慕容迦与杨韵先敬了慕容廆和段务鹤音,如今他们已经是大单于和大阏氏了,是慕容氏最尊贵的人,所以先敬他们。 慕容廆哈哈大笑:“这酒喝过了,你们可就要有个重要任务来完成?” “任务?”慕容迦和杨韵相视看了看。 “哈哈哈,当然是为我们慕容家多生几个了。” 杨韵的脸顿时红了,慕容迦随之也跟着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而段务鹤音此时,正是身怀六甲,她的眼神中透着古怪,脸上似笑非笑,她百灵般的声音,却不再悦耳。 “大单于说得对,以后呀,这慕容家就靠你来开枝散叶了。” 段务鹤音话里有话,如同杀人的利刃,当真是让人无法接住。 倘若杨韵表现出赞同段务鹤音的话,而段务鹤音才是慕容氏的大阏氏,何况她正怀着身孕,杨韵怎能在段务鹤音面前造次。 倘若杨韵表示出不赞同段务鹤音的话,说慕容氏开枝散叶有段务鹤音呢,她等于在骂段务鹤音。 杨韵只好看向段务鹤音的肚子,笑呵呵的说道:“王嫂,您是大阏氏,是最有福气的人,如今怀着小王子,以后也定是这鲜卑草原上最尊贵的人。” 听了杨韵的话,段务鹤音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见段务鹤音为难杨韵,慕容迦也笑着道:“我的小侄儿,你快出来吧,我的王嫂着急了。” 听了慕容迦的话,大家都哈哈大笑,气氛又活跃了起来。 杨韵与慕容迦继续敬酒,接下来便是依位分的主低,先是慕容那圭和他的王妃,他是宗室首领,又是堂伯,然后是慕容吐谷浑和他的王妃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乐,每个人都真心的祝福着他们二人。 尤其是左贤王吐谷浑更是开怀大笑,他是真心的为弟弟高兴,与众宾客一起开怀畅饮,畅想着未来。 这鲜卑的婚礼与汉人的婚礼完全不同,汉人拜了天地,新娘便会送入洞房,然后等着新郎喝得醉熏熏的回来,掀开她的盖头,外面的一切都与新娘无关。 而鲜卑的新娘,则可以从头到尾与宾客们一起喝酒聊天的,甚至可以载歌载舞,喝酒划拳。 并且鲜卑人婚礼的重头戏便是“抢羊骨。” “抢羊骨,抢羊骨,抢骨之前要抢酒; 抢了酒来,再抢骨,谁抢骨头谁做主。” 只见周蓉端着一个托盘,盘里放着两只拴有红线的酒杯。 而青鹘和仆兰暮江、叱利莫风迅速将两只酒杯换来换去,从而使杨韵和慕容迦两位新人分不清哪个酒杯是水,哪个酒是酒,然后让他们任选一杯。 喝到酒的,不论是男女,都要连饮三大碗,而宾客们是最想看杨韵这个汉女人如何连饮三大碗,而且不允许替代,否则视为不吉。 果然,是杨韵选中了酒杯。 而三大碗酒则被抬了上来,杨韵一看这三只大碗,没喝都感到有些晕了,这哪里是碗呀,简直就是脸盆呀。 杨韵一脸的难色,而慕容迦此时却没有半分帮她的意思,一脸的不怀好意,等着看她的好戏。 宾客们开始起哄。 杨韵咬着牙,开始喝下了第一碗。 边喝边有人叫着,鼓励着,起哄着。 第一碗喝完,杨韵还没感觉到有什么异样。 “再来一碗!”宾客们继续起着哄。 于是喘了口气,又咕咚咚的喝下第二碗。 第二碗喝完,杨韵的脸已经开始红了,她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些轻了,似乎有一点点不稳。 “好,有酒量,有胆量。” “好酒量,没想到中原女子也有这样的豪气,来,再来一碗。” 宾客中已经有人开始夸奖杨韵了。 而慕容迦此时,由看戏转为了担心:“师妹,感觉怎么样,撑得住吗?” 慕容迦虽然这样说着,但是他知道习俗不可破,只他没想到竟然为杨韵准备了这么大的碗,这是谁干的,回头一定要好好的收拾他。 杨韵缓了缓,借着酒劲,喊了声:“再来!” 端起了第三碗 还是那个让大家认识的大家闺秀,秀外慧中,光风霁月,清丽高华的杨韵吗? “好,不愧是我们鲜卑的媳妇,右贤王妃。”宾客拍手叫起好了。 这第三碗酒下肚,杨韵的脚已经飘了,可她还要马上进入下一个节目,抢羊骨正式开始。 一块羊大腿骨被高高的悬了起来。 男方和女方亲人、朋友可以为新郎和新娘助阵,双方开始抢羊骨头。 男方抢到羊骨头,会被认为是新郎勤劳能干,能养妻养子,家庭美满幸福; 女方抢到羊骨头,则被认为新娘会持家,人丁兴旺,多子多福。 杨韵这边是周蓉、青瑶、杨结。 而慕容迦这边则是青鹘、仆兰暮江、叱利莫风。 看着慕容迦的都是粗旷的汉子,而杨韵这边不是女将,就是小朋友,虽然杨结也近弱冠之年了,总还是比不得慕容迦这边。 宾客们看着这种实力无法相提并论的比拼,都说这回抢羊骨不如看新娘子喝酒过瘾了。 还有人开着玩笑,冲着杨韵喊:“右贤王妃,你认输吧,直接把羊骨送到右贤王手里,以后就乖乖的都听右贤王的吧。” 杨韵丝毫没有示弱之意,既然是鲜卑的婚礼习俗,那就按鲜卑的规矩来,虽然不一定能抢得过慕容迦,但气势却不能输。 双方一副剑拔弩张对峙之势 ※※※ 第一四七章 慕容丘达 攀上鹤音 这抢羊骨将婚礼推向了高潮。 新郞慕容迦带着青鹘、莫风、暮江充满着挑衅,一副志在必得之势。 而杨韵这边则一副严阵以待,丝毫不想示弱。 杨韵借着酒劲,冲着慕容迦大叫:“来吧,师兄,可别手下留情呀。” 而慕容迦看着半醉的杨韵,难得的豪爽起来,抹着嘴笑道:“好呀,那我就不客气了。” 望着高高悬着的,系着红色大花的羊骨头,慕容迦发出了雪花镖,羊骨头落了下来。 为了防止对方得到骨头,八个人你防我,我防你的,生怕对方占了先机。 首先飞身跃起的是叱利莫风,他虽然身形高大,却也灵活,眼见羊骨头就要被莫风接住,只见一个柔美身影上来,将叱利莫风挡住了。 莫风一瞧,竟然是青瑶,而青瑶的轻功明显比莫风好,莫风见青瑶伸手要拿到羊骨头,情急之下,伸手抓住了青瑶的胳膊,将她给拽了下来,两个人便交手打在了一起,莫风虽然力气比青瑶大,但是他的武功却不如青瑶。 而一旁的暮江见莫风和青瑶都没拿到骨头,他便伸出手去,而周蓉也几乎同时伸手。 男人的手臂比女人长,同样的距离,这便是优势,眼见一旁的暮江马上要抓住骨头,周蓉见来不及阻拦,则伸出一脚,又将羊骨头给踢了起来。 腿总还是比手臂长的吧。 这次骨头被踢得可真高,慕容迦、杨韵、青鹘和杨结几乎是同时跃起,慕容迦与杨韵交手,青鹘与杨结交手,羊骨还是谁也没有抢到。 两组人,一会你跟我抢,一会我跟你夺,一会又相互交手,一会又互相阻挡,一会的这个跃起,一会那个又落下。 而羊骨头则在这些打群架的人手中,不停的抛起、落下 宾客们这回才觉得,此次哪是抢羊骨呀,这是武林高手争霸赛呀,而羊骨头就好像那个高悬的彩头。 现场的气氛高涨起来,宾客们一会大声叫好,一会大呼过瘾。 而羊骨最后一次被抛起来时,只见两个人同时飞身将羊骨握住,而这两人四目相对,脸上带着笑,手上较着劲,谁都不愿放手。 正是慕容迦与杨韵。 一会双脚互踢,一会绕着骨头翻身,都想从对方手中将骨头抢到,但是他们的功夫基本相差不多。 只是杨韵喝了太多的酒,她似乎有些晕乎了,似嗔非嗔,似笑非笑,万种风情的皆堆眼角,看得慕容迦不由的走了神。 而杨韵在他出神的一瞬间,一掌将他推开,抢到了羊骨头。 宾客们又是一阵欢呼:“哈哈,以后这右贤王府,可就是王妃当家做主喽。” 一旁的段务鹤音,明显的与这喜庆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虽然现在是这大棘城最尊贵的大阏氏,而慕容廆对她也是宠爱有加,可她一看到慕容迦与杨韵,内心便升出一股子嫉妒,而这股子嫉妒将她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她望着这满眼的喜庆,她觉得无比的刺眼,当她听到大家的欢声笑语,听到人们的祝福声,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觉得这是世上最难听的噪音,刺得她的耳朵嗡嗡直响。 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越来越想逃离这欢乐的气氛。 而她的陪嫁侍女阿兰则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以为段务鹤音是因为怀孕劳累,不宜参加这样的热闹的婚宴。 于是关切的问道:“大阏氏,是否有身体不适?” 段务鹤音的眼神中,透着寒意,冷哼了一声:“回宫。” 阿兰听到段务鹤音要回宫,忙跑到慕容廆面前,跟他说了几句,然后又跑了回来。 “大阏氏,大单于说你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去吧。” 段务鹤音见慕容廆并没有过来关心她,更生气了,气呼呼的带着侍女走了。 段务鹤音的表现被一个人看在眼里,他悄悄的跟了出去。 “大阏氏请留步!” 段务鹤音听到有人叫她,驻足回头一看。 竟是一个身量适中,并不健壮的年轻男子。 只见这个男子头上结成小辫,由一个银发扣束着,耳朵上嵌着银环,白皮白面的脸上,一双桃花眼,一对风骚眉。一身蓝色缎面起花的长袍都绣着滚边,腰间束着彩丝结穗的宫绦,挂着玉佩。 此人身上完全找不出任何草原男人的粗旷豪的特点,一看就是哪个门上的公子哥,而且没有任何建树,放在府里被精心养着的。 瞧了半天,竟然是这样的一个货色,段务鹤音不由有些不耐烦了。 “你是谁,叫我何事?” “小的是慕容丘达。” “慕容丘达?” 段务鹤音看向身边的陪嫁侍女阿兰,阿兰摇了摇头。 “大阏氏不认识小的,也是正常。小的是大宗司的侄儿。” “你是大宗司的侄儿,我怎么没听过有你这么个人物?” 段务鹤音本来不想理这样一个花花公子的,但是一听是大宗司慕容那圭的侄儿,便有了一点点兴趣。 “小的父母早亡,是叔父收养的我,而我自幼身体不好,上不得战马,拿不起长枪。所以叔父一直让我在府里后院读书。” “哦,原来是这样呀。这么说你应该是读了很多汉人的书了?” 鲜卑没有正经的文字,各部落中只有一些记事的符号了,所以极少有人读书识字,即便读书,也只能读汉人的书籍,包括段务鹤音她也是不识字的。 所以听到慕容丘达一直在读书,段务鹤音是真的来了兴趣,读书就意味着智慧,她需要一个有智慧的人帮她在大棘城站稳,而如今,这个人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慕容丘达同样也需要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 慕容丘达,他是自卑与自负的结合体,性格敏感而有些偏执。 他读的书越多,他越有种寄人篱下的苦闷,他期望自己能有机会建功立业,证明给所有人看,他不是只能生活在叔父的保护下。 可是鲜卑是靠军功说话的,而他偏偏上不得战马,他总觉得自己是别人的笑柄。 同时,他又瞧不上那些只会打仗的莽夫,他觉得依靠这些人,是无法治理鲜卑的,他有了文人的傲气。 于是他总是想找机会结识大单于,而他的叔父总认为不是时候,他现在需要好好读书,把汉人的东西多学一学。 今天,他作为宗室终于被放出来参加右贤王的婚礼。 而大阏氏段务鹤音的表现,让他心喜不已,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 第一四八章 怒闯王府 兴师问罪 杨韵和慕容迦的婚礼热热闹闹,欢欢喜喜。 好事成双,喜事也是同样。 很快,周蓉也嫁给了青鹘,这是杨韵早在洛阳就答应周蓉的,只是这些年发生的事,周蓉一直陪着杨韵,早已错过了婚嫁的年龄,而青鹘也一直等着周蓉。 如今杨韵和慕容迦已经成婚,所以杨韵正式成为右贤王妃后,很快就为青鹘和周蓉举行了婚礼。 而青鹘自小就跟着慕容迦,仆兰青鹘与仆兰暮江是堂兄弟,所以即是慕容迦的贴身护卫,也算是慕容迦的表兄。 仆兰部是青鹘的家,所以青鹘特意向慕容迦要求回到仆兰部举行婚礼。 慕容迦欣然同意,而仆兰暮江与金吉阿大,也带着族人,把青鹘和周蓉的婚礼办得热热闹闹的。 婚礼之后,青鹘与周蓉回到了右贤王府府,慕容迦给了他们一个小院,日常的时候,他们还同以前一样,一个是右贤王的护卫,一个是右贤王妃的陪侍。 只是身份变了,青鹘被任命为王府统领,周蓉则为周夫人。 杨结和青瑶也都搬进了右贤王府,只不过杨结会经常出去历练,并不长在王府。 日子过得轻松快乐,很快周蓉便怀孕了,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满满的幸福。 当然,之所以这样轻松,也是段务鹤音有些日子,没找杨韵的麻烦。 因为段务鹤音给大单于慕容廆生了个儿子,她暂时还脱不开身去想她讨厌的人和事。 可这样的日子总是过得那么快,很快一个消息传到了段务鹤音的耳朵里。 段务鹤音抱着小王子慕容皝,带着侍女阿兰及一众随从,怒气冲冲的来到了右贤王府。 “杨韵见过王嫂。” “见过大阏氏。” 右贤王府的一众人也皆向段务鹤音行了见面礼。 见段务鹤音一脸的怒色,知其是来者不善,杨韵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又不知从哪问起,只好笑呵呵的说道: “王嫂今日竟然带着元真(慕容皝的小名)亲自来了,杨韵也没有准备,怕是要怠慢了小侄儿。” “别,这声王嫂我可承受不起,你还是叫我大阏氏吧!” 杨韵的脸色顿时有些挂不住,她的笑容此时变得有些尴尬,但是依然吩咐青瑶: “青瑶,去盛一碗新煮的甜汤,给大阏氏尝尝,再拿一些软糯的小点心给小小元真。” 以前这些事情都是周蓉安排的,正在周蓉大着肚子,所以做起来不方便,便由青瑶代劳了。 青瑶正准备退出,只听段务鹤音冷冷的说道: “不必了,用不起青瑶姑娘,她可是未来要当主子的人。” 段务鹤音的话使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尤其是青瑶,她素来与大阏氏没有任何交集,怎么听这意思,好像是冲着她来的。 杨韵又笑着问道:“恕杨韵愚笨,若是杨韵哪里做得不好,或是青瑶做得不好,惹大阏氏生气了,还请大阏氏明示?” “右贤王妃好本事,可以让慕容迦对你可是百般疼爱,千般宠爱,你调教出来的好姑娘,也真真的学得一身狐媚的功夫。 哦,听说,青瑶姑娘在洛阳就是个万人迷的花魁娘子,如今跟在右贤王妃身边,竟然勾到我这里来了。” 段务鹤音揶揄嘲讽之中带着嫉妒,而她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则是将心中的怒气一股脑的喷了出来,使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知所措。 些许是段务鹤音的话过于尖利刺耳,她的小王子“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段务鹤音的火更大了,冲着孩子骂道:“哭什么哭,以后你父王娶了侧妃,有了儿子,才是你该哭的。” 此时,一旁的奶娘见小王子哭了,赶紧上前将孩子抱走。 杨韵终于弄明白了,原来是大单于有意想纳青瑶做侧妃,所以段务鹤音来兴师问罪的,虽然杨韵早就看得出慕容廆有意于青瑶,只是由于王廷政变,后来又娶了鹤音,这事便不了了之。 而青瑶早已到了婚嫁的年龄,慕容廆也一直没有明确的对青瑶表过态,杨韵便也没放在心上,不止是杨韵,右贤王府的每一个人都不曾想过青瑶要嫁给慕容廆做侧妃。 何况青瑶与叱利莫风早已情投意合,慕容迦和青鹘正打算在周蓉生完孩子后,就为青瑶和莫风举办婚礼。 可段务鹤音这一闹,事情好像复杂了。 只见青瑶咬着嘴唇,由于情绪激动而胀红了脸,拧着眉头,想为自己辩解,却又碍于段务鹤音的身份,不得不忍气吞声,她真是又羞又愤又气。 而一旁的周蓉不干了,她一向是个直性子,见段务鹤音这样羞辱杨韵和自己的小姑子,她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不管不顾的说道:“大阏氏,我们大王与王妃恩爱,这是世人都知道的,旁人也羡慕不来的,即便是大阏氏也无法置喙右贤王府的家事吧。 至于青瑶,不知是你听了什么风说大单于要纳她为侧妃,若是大单于亲口说的,你大可以到大单于跟前去闹,让大单于打消了娶青瑶的念头。 我们青瑶也没想过要进宫当娘娘。” 周蓉的牙尖嘴利,杨韵是做不来了。 虽然她知道周蓉这样说话是以下犯上,好在这是鲜卑,不至于被治一个大不敬,所以她等到周蓉把话都说完了才出面制止。 “周蓉,放肆,怎么可以这样跟大阏氏说话。” 周蓉的话堵得段务鹤音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的脸色气得发青,阴狠狠的冲着杨韵道:“右贤王妃,这就是你调教出来的奴才,竟然这样跟主子说话。你们右贤王府可当真不把我放在眼里呀。” 杨韵赶紧向段务鹤音赔着不是:“大阏氏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都是杨韵管教无方,只是周蓉她要临盆了,这阵子情绪不好,还请大阏氏见谅。” 见段务鹤音态度如此,又担心她会惩罚周蓉,青瑶只好跪下来,向段务鹤音赔罪: “都是青瑶的错,若是青瑶让大阏氏误会了,青瑶在这给大阏氏赔罪。青瑶在这里向大阏氏保证,绝无任何想进宫为妃的念头。” “真的是这样吗?”段务鹤音一脸的不信。 “青瑶绝不敢欺骗大阏氏。” 段务鹤音盯着地上的青瑶,命令道:“你抬起头来。” 只见她一双秋水般的大眼睛,清澈明亮,粉红的小嘴随时都会漾起迷人的微笑,脸色白晳而透着红,丰满的胸脯,苗条的身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段务鹤音的火又烧了上来,她不相信眼前这女人对大单于没有想法,她一万个不放心,随后她计上心头。 ※※※ 第一四九章 周蓉解围 丘达诡计 段务鹤音看着眼前美得让人嫉妒,让人不安的青瑶,她心生一计。 冷笑着冲着青瑶道:“你跟我进宫吧,做我宫里的侍女,只有你在我的眼皮底下我才放心。” 段务鹤音的话,让青瑶彻底懵了。 杨韵虽然惊讶段务鹤音的想法,但是她却冷静了下来。 随后杨韵也是客气的,象征性的露出一丝笑容: “王嫂,若是我右贤王府做了什么对不住王嫂的事,杨韵定会和我家大王一同向王嫂赔罪。 但是想要青瑶进宫做王嫂的婢女,却是不妥。 青瑶是青鹘的亲妹妹,左谷蠡王仆兰暮江的堂妹,王嫂这样要求青瑶进宫杨韵以为不妥。” 为了让语气不那生硬,杨韵将大阏氏改成了王嫂。 “有什么不妥,我是慕容氏至高无上的大阏氏,我想让谁来服侍我,她就要来服侍我。” 段务鹤音摆出了她作为大阏氏的特权,继续着她的无礼取闹,一副你不让青瑶进宫,我就没完没了的架势。 此时忽听“哎呦!”一声。 只见周蓉捧着肚子,叫了起来:“哎呦,哎呀呀,不行了,我的肚子疼起来了!” “周蓉,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杨韵见周蓉叫肚子疼,不觉紧张了起来。 “哎呦,哎呦,不行了,我我刚刚动了胎气,现在肚子好疼,我是不是快要生了,哎呦,疼死我了!” 周蓉不管在场都有谁,大叫着肚子疼,把杨韵和青瑶吓坏了。 “快去找稳婆,周夫人要生啦!”杨韵冲着一旁的侍女喊到。 侍女赶紧跑了出去。 “嫂子,你怎么样?” 青瑶见周蓉如此疼痛,握着她的手,同杨韵将周蓉扶到炕上。 “都说生孩子是鬼门关,快叫你哥回来,万一见不到我们娘俩了怎么办!” “好好,我这就去找我哥哥,嫂子不要乱想,没事的,稳婆很快就来了,嫂子你要挺住。” 青瑶说完,便转身进屋,去取马鞭。 杨韵见周蓉快要生了,一脸歉意的冲着段务鹤音道: “王嫂,周夫人看样子要生了,杨韵恐怕是要怠慢王嫂了。” 段务鹤音阴着脸,冷哼一声,小声嘟囔着:“肚子疼的可真是时候。” 连句关心问候周蓉的话都没有,便带着她的人,呼呼啦啦的走了。 “嫂子,你挺住,我去找我哥。” 青瑶拿着马鞭准备向外走,只见周蓉伸着脖子向外望着,边望边大声“唉呦”着。 见段务鹤音出了王府,周蓉长出了一口气:“我的阿娘呀,终于把这座大神弄走了。” “嫂子,你” 此时杨韵和青瑶都明白过来了,几个人笑做了一团。 笑着笑着,周蓉忽然又喊疼,杨韵和青瑶以为,这回她真疼了。 谁知她一脸幸福的摸着肚子:“小家伙又踢我了。” 杨韵也过去摸着周蓉的肚子,轻轻的说到:“小家伙又调皮啦?肯定像妈妈一样的鬼灵精。” 周蓉调侃着杨韵道:“还说我呢,很快你也会有的。” 杨韵不由得有些失落,这结婚快一年了,周蓉在自己后面,这孩子都快落地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把话题又转到周蓉身上:“你这样骗大阏氏,回头她一定会找你麻烦的,你要小心了!” “反正我很快就生了,动了胎气,肚子疼是很正常的事,一会稳婆来了,就跟她交代一声就行了。再说了,我就不信她会蠢到自己跑到大单于那去告右贤王府一状。” 周蓉一脸的不以为然。 “你呀,这性子还是要收敛一些好,就算现在过了,以后难保不吃亏,大阏氏对我们王府一向不待见,我们以后还是不要惹她为妙。” 杨韵不放心的说着周蓉,她的担心是道理的,这段务鹤音一向的刁蛮不讲道理,做了大阏氏更不会把她们话在眼里,虽然杨韵是左贤王妃,段务鹤音还不能直接把杨韵怎么样,但是收拾周蓉和青瑶还不算个事。 想到这,杨韵又一脸担心的看向青瑶:“青瑶,以后你要小心了,大阏氏恐怕不会就此罢休的。” 青瑶却是一脸的苦恼:“我不担心大阏氏来找我的麻烦,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进宫,可是如果大单于真的想纳我为妃,这可如何是好呀?” 是呀,她的心里只有莫风,她从来没有想过入宫为妃的事。 “所以,你和莫风的婚事还是要早一点办了,但是莫风是大单于的狼卫统领,他在大婚一定要先征得大单于同意,这事真的不好办了。” 杨韵想到这,也是一脸的苦恼,她在思忖着解决的办法 话说段务鹤音回到宫里,她越想越气,直骂杨韵不把她放在眼里,右贤王府上下都没把她放在眼里,但段务鹤音今天在右贤王府闹这一出,她还真不敢让慕容廆知道。 阿兰见段务鹤音如此,便劝她还是小声点,若是传到大单于那里就不好了。 段务鹤音思来想去,便差人去请慕容丘达进宫。 慕容丘达听了事情的原尾,觉得此事并不难办,便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给段务鹤音出了一个主意。 段务鹤音听后,连连点头,看样子对慕容丘达的建议颇为满意。 同样段务鹤音也借此机会,向慕容丘达透露了一个消息:“丘达,大单于前几日跟我说,他要选拔一批年轻俊才,作为鲜卑的后起力量,我找个机会,把你推荐大单于面前。” 慕容丘达听后,赶紧作谢礼,并信誓旦旦的向段务鹤音保证:“丘达感谢大阏氏的提携,若是能得大单于器重,有机会报效王廷,慕容丘达必定全力回报大阏氏和小王子。” 段务鹤音听了慕容丘达的保证,也是一脸的开心: “丘达客气了,在所有宗室子弟中,唯有你饱读诗书,你身上颇有大宗司的风范,以后小王子成为世子,还是需要宗室叔伯的照顾,若有可能,我定会全力支持你成为继承大宗司之位,成为宗室之首。” 段务鹤音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的儿子慕容皝是慕容廆的第三子,慕容廆与元配还生有两个儿子,尤其是大儿子慕容翰(小名元邕),小小年纪便勇武善射,且由骨都侯七那楼亲自教授,深受父亲慕容廆的器重和宠爱。 又因为元邕的母亲因为救慕容廆而死,所以慕容廆对元邕两兄弟的关照,让段务鹤音心生忌恨,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甚至连吐谷浑和慕容迦两位王叔,对元邕也是疼爱有加,这些都让段务鹤音所忌讳。 因此段务鹤音担心如果慕容廆有意培养元邕,又有两位王叔支持,虽然她的儿子元真是嫡子,却未必就一定是世子。 所以段务鹤音从生下元真后,但便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 而慕容丘达早就看出段务鹤音的心思,所以他也是投其所好。 ※※※ 第一五零章 巧言令色 目的达到 晚饭的时候,见慕容廆心情大好,在逗着小儿子。 段务鹤音也表现得一脸的开心:“看大单于近日心情不错,是不是有什么好事,跟鹤音说说。” 慕容廆看着小儿子,漫不经心的答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人举荐了几个年轻人,我看都不错,现在我们需要一些年轻人了。” “这的确是值得让人高兴的事,王廷每天都是一些老面孔,这些人虽说跟着先王建功立业,可是如今都年事已高,还要培养培养年轻一代的。” “大阏氏说得是,所以这几日各府都有推荐年轻的晚辈,今天在校场上比试,真的都不错。” “可有慕容丘达?” “慕容丘达?”慕容廆有些疑惑的看着段务鹤音。 “他是大宗司的侄儿。”段务鹤音提醒道。 “哦,我记得他,对,他是大宗司的侄儿,听说由于身体不好,一直在府中读书,你怎么想起他来了。” 段务鹤音虽然跋扈,却也不敢在慕容廆面前露出半点,她私下与慕容丘达接触,倒不是担心慕容廆怀疑她行为不检,而是慕容廆不太喜欢她过问政事,更不愿意她与任何外臣接触。 段务鹤音噗嗤的笑了,半是娇嗔的说道:“大单于真是好忘性,你上次不是跟鹤音说,要学汉人选择良臣,虽然大单于只是说了一嘴,可鹤音却放在了心上。 这几天听进宫的命妇们聊起,现在这批年轻一代的宗族子弟,个个都勇猛无比,倒是这慕容丘达是特别的一个,只会读书。 鹤音就想呀,读书多的人,肯定有智慧,何况慕容丘达是大宗司亲自教养的,肯定错不了。” 段务鹤音的话,哄得慕容廆开心的哈哈大笑,搂着鹤音猛亲了几口。 随后道:“大阏氏说的没错,明个儿我就让大宗司将他带到王廷大殿上,我见见他,若是他确实不错,我就许他一个官职,宗族子弟是应该为慕容氏效力了。” 随后,段务鹤音又开口了:“大单于,我们鲜卑人读书少,如果我从小能读书识字,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笨了。” “谁说我的鹤音笨了,我的鹤音多聪明呀!” “大单于,我是说认真的呢。”段务鹤音娇嗔的白了一眼慕容廆,惹得慕容廆哈哈大笑。 “我们的元真就要周岁了,我想让大萨满给元真选个教养姑姑,做元真的启蒙师傅,我们慕容氏一直学汉制,可是会汉话的没有几个人,我想让元真从学说话开始,但鲜卑语和汉话一同学习。” “嗯,这个主意不错。”慕容廆点着头。 “大单于你同意啦?”段务鹤音一脸的开心。 “看,我的鹤音多聪明呀,让我的儿子懂汉话,学汉字,我当然同意了。” 慕容廆搂着段务鹤音,他对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大阏氏,还是非常宠爱的。 很快就到了慕容皝周岁的日子,王廷宫城内外也是一片喜庆。 周蓉也生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虽然不是儿子,但是青鹘和周蓉依然很开心,反正他们以后有的是时间生孩子,第一个是女儿也不错。 而青瑶则照顾周蓉的月子,虽然有奶妈和婢女,但是青瑶还是不放心,一切要亲自替嫂子料理。 慕容迦和杨韵做为慕容皝的叔叔和婶婶,也前来参加孩子的周岁宴。 元真的周岁宴,除了重头戏拈周,其他基本都是大人们在乐呵。 唯一需要孩子唱主角的,便是这拈周了。 参加小元真拈周的都是宗亲及贵妇,也就是三代以内的家人,其他宗族、大臣和武将们都在外面喝酒玩乐。 只见在大炕陈设一个大方桌,桌上摆着各式的物件:印章、笔、墨、纸、砚、算盘、钱币、帐册、花朵、胭脂、吃食、小木刀、小木弓、还有一些小玩具,当然这些是段务鹤音效仿汉人来特意为小王子准备的。 段务鹤音抱着一身红衣的元真,将他放在炕上,元真刚学会走路,段务鹤音示意元真走到桌子旁。 小元真看见桌子上有着各式的小物件,又见母亲让他去桌子上玩,他摇摇晃晃的朝着桌子边走去。 一屋子的大人,此刻都屏息凝神的看着今天的主角,一周岁的小元真最先选什么,虽然这是汉人的习俗,但是从桌上的物品,大人的都能猜出这个物件各代表着不同的象征。 而杨韵对这些更是熟悉了。 她笑呵呵的看着眼前的小人儿朝着桌边走后,也是一脸的慈爱。 而小元真摇摇晃晃的走到桌子前,先是看着这满桌子的物件,都充满了好奇,他抬起小胳膊,张开小手,想拿起花,但是又看到了吃食,他将手又伸到了吃的一边,但是他并没有拿起吃的,而是拿着了旁边雕刻着精美龙纹的玉章。 这下大人们都惊呼了起来:“小王子不得了呀,小王子以后必定承袭祖德,我慕容氏的基业,以后必定发扬光大了。” 而大人们的欢喜惊呼,却让小元真有些害怕了,他拿着玉章,“哇”的一声便哭了。 大人们更是开心了:“小王子的哭声都如此惊开动地,以后必定为我慕容鲜卑开疆拓土。” 慕容廆更是欢喜,他抱着儿子,也不哄,只是一味的哈哈大笑。 而小元真不干了,他哭着开张小手,找妈妈。 段务鹤音接到儿子,小元真很快便不哭了。 此时见大家都在高兴中,借着这股子势头,她说话了。 “今个儿王儿的周岁,鹤音还有个想法,就是给元真请个教养姑姑。” “对对对,大阏氏想给王儿请个教养姑姑,不知道各府可有合适的人选报上来?” 慕容廆听段务鹤音这么一说,他想起来了。 “教养姑姑?” 大家你看着我,我望着你,不知道段务鹤音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教养姑姑。 段务鹤音笑着道:“我们慕容鲜卑自先王开始,建王城,修宫殿,学晋制,现在大单于了一直沿袭先王的政制,可是我看我们这王廷会说汉话,识得汉字的,也就只有王叔慕容迦、大宗司还有骨都侯(七那楼),所以我想让王儿自幼便开始学习汉话习汉字。” “大阏氏这个想法好呀,你家府上有没有懂汉话,识汉字的女子?”在场的宗亲们你问问我,我问问你。 不知谁来了一句: “要说这最有才华的,当属右贤王妃了。放眼整个鲜卑草原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右贤王妃再有才华的女子了。” ※※※ 第一五一章 元真拈周 鹤音借机 听到有人推荐右贤王妃杨韵。 吐谷浑耿直的回了一句:“诶,哪有王婶做教养姑姑的。” 说得一旁的杨韵,脸不由的有些红了。 段务鹤音看向杨韵,随后抱着小元真,笑呵呵的来到杨韵面前:“小元真,这是婶婶,快叫婶婶。” 元真还不会说话,他哪里叫得出来。 杨韵看着可爱的小元真,只好逗逗他:“小元真,快快长大,长大了一定是个文武双全的男子汉。” 随后段务鹤音一脸认真的说道:“既然右贤王妃不可,我倒想起一个人来,或许此人最适合?” “嗯?你有中意的人选了?”慕容廆笑着问道。 “我也是看到右贤王妃才想起来的,这人就在右贤王府。” 段务鹤音眼睛盯着杨韵,一脸的不怀好意。 杨韵心里咯噔一下,段务鹤音说的难道是青瑶,放眼整个鲜卑,除了她恐怕就只有青瑶了。 果然一下子就被杨韵猜中了,这便是慕容丘达给段务鹤音出的主意。 “右贤王妃,你们府上的仆兰青瑶,听说她的才华在洛阳也是极有名气的,并且她又是鲜卑人,又懂汉文化,请她做王儿的教养姑姑是最合适的了,还请弟妹成全。” 段务鹤音难得称杨韵一声弟妹。 “仆兰青瑶?” 慕容廆被段务鹤音这么一说,不由的愣住了,他没想到段务鹤音竟然选中了青瑶。 “难道大单于不同意吗?”段务鹤音扑闪着她的大眼睛,一脸期待的问道。 “我,我当然没问题,仆兰青瑶是右贤王府上的,这要看右贤王和右贤王妃的意思。” 慕容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可能说不行,虽然他的确喜欢青瑶,想纳青瑶入宫,可是比起儿子的教养问题,他纳妃倒变得没那么重要了,何况青瑶进了宫,他倒是可以经常看到青瑶,如果他想,也未必不行。 而慕容迦和杨韵就有些犯难了,尤其是杨韵,她知道段务鹤音不怀好意,可是这等场合,她没有理由拒绝大阏氏的请求。 “既然王嫂这样说了,我们岂有拒绝的道理,小元真的教养当然是最重要的,青瑶也一定会很开心的。” 慕容迦爽快的答应了。 “能做小王子的教养姑姑,这是青瑶的荣幸,我们当然同意了,不过此事还需要跟青瑶说一声。” 杨韵违心的应允了此事。 “那是自然,这事还需要青瑶姑娘首肯,不过青瑶姑娘蕙质兰心,我想定不会拒绝的。” 段务鹤音虚伪的说着漂亮话。 于是大家继续为小元真的周岁庆祝着,整个王廷都被这份喜悦笼罩着,除了杨韵。 杨韵的眉宇间难隐淡淡的愁容,她无法预料青瑶今后的人生会是怎样,但她隐约感到此事并不简单。 如果说在右贤王府,她和慕容迦还可以保护青瑶,如今青瑶进了宫,在段务鹤音眼皮底下,就不知要折腾出多少事了。 回到王府,杨韵单独跟青瑶说了去给小元真做教养姑姑的事,杨韵暂时不敢让周蓉知道,她怕周蓉月子里,急出病来。 青瑶听到段务鹤音竟然让自己去做小王子的教养姑姑,她半天没吭声。 杨韵知道青瑶难受,她何尝不是怕青瑶出事,她安慰着青瑶:“你先照顾你嫂子,等她出月子再说,先拖上一阵子,或许我们就想到办法了。” 青瑶苦笑着摇了摇头:“大阏氏这是摆明了冲着我来的,名义上我是教养姑姑,其实就是想让我在她的眼皮底下。能有什么办法呢,恐怕只是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罢了。” 杨韵听了青瑶的话,只是轻轻的叹着气,青瑶说的没错,若是段务鹤音盯上了青瑶,除非直接去找大单于,已经别无他法。 就算去求大单于,难道让他现在纳了青瑶? 青瑶若是愿意嫁给慕容廆做侧妃,这事就简单了,在段务鹤音来闹的时候,就让慕容迦去直接跟慕容廆说。 就是因为青瑶不愿意,她心里只有叱利莫风,她怕莫风也被连累进来,所以这事才没闹大,甚至连慕容迦,杨韵也没有去提,怕他一直说走了嘴。 何况慕容廆在小元真的周岁宴上,也当着所有人的面,同意了让青瑶来做教养姑姑,甚至杨韵和慕容迦也当着大家的面同意了,如今改口恐怕是不行了。 所以,杨韵认为自己没有护住青瑶,自觉有些对不住她,却又无计可施。 青瑶看出杨韵的为难与不舍,她也知道杨韵对她,同对周蓉一样,当家人看待的。 按辈分来讲,青瑶也确实应该叫她一声表嫂,可是这是右贤王府,尊卑有别,她虽然在右贤王府被下人们当小姐一样的照顾,但是自己却不能真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主子。 何况段务鹤音一直以来,在找慕容迦和杨韵的麻烦,若因为自己的事,给右贤王府带来灾祸,那自己就是罪人了,何况现在兄嫂一家都在右贤王府生活。 只是以后恐怕要对不起莫风了。 青瑶想到这,心里深深的疼了一下,随后抬起头,硬核的一笑:“进宫就进宫,王妃不必为我劳心,也没什么大不了,最多就是受些气,看些白眼,听些不喜欢的话,段务鹤音还不至于弄死我吧?” 听了青瑶的话,杨韵只是无奈的笑了笑,她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妃,没事的,就这么决定的。我瞧着小王子挺可爱的,我只是去做教养姑姑,又不用管小王子的日常生活,我平时小心就是,或许大阏氏是真的想让小王子学习呢。” 青瑶故作轻松的安慰着杨韵。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只是这事先不能让周蓉知道,我真怕她一时冲动,急出个好歹来。我会让师兄平时多留意你的情况。” 杨韵在外人面前管慕容迦叫大王,但是在自家人面前,她与慕容迦还是师兄师妹相称。 “嗯,回去你去跟大阏氏说,让我准备几天,我很快就会进宫的。” “好。这事就让师兄去跟大单于说吧,我也不想去见大阏氏。” 一想到段务鹤音那张为难人的脸,杨韵也是发怵,她若是去了指不定段务鹤音又说出什么难听的,甚至认为她在推诿也说不定。 ※※※ 第一五二章 教养姑姑 青瑶进宫 很快周蓉就出了月子,也到了青瑶进宫做教养姑姑的日子。 段务鹤音倒也会做戏,她特意命人备好了车架,不等右贤王府将人送去,便派人来接了。 来人说话极为恭敬客气,倒是给足了右贤王府和青瑶的面子。 这些是段务鹤音做给慕容廆看的,同时也让慕容迦和杨韵挑不出个什么不适之处。 周蓉虽然舍不得青瑶,担心青瑶,但是事已经至此,她也无可奈何。 她拉着青瑶的手,千叮咛万嘱咐的:若是受了委屈一定回王府,有大王和王妃呢。 青瑶强挤出一丝笑容安慰着周蓉:“嫂子,你别担心,我这是进宫做女官,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两年时间很快就过去的,小王子三岁我就可以回来了。” 在宫中两年的时间,是慕容迦向慕容廆争取来的,毕竟青瑶早已到了婚嫁的年龄,她本就要与叱利莫风成婚的,而慕容廆出于私心,当然也同意慕容迦的这个请求。 青瑶慈爱的看着襁褓里的小侄女,又摸了摸她的小手,轻声软语:“小绒花,姑姑走啦,姑姑会想你的。” 小绒花是周蓉女儿的小名,仆兰绒花是孩子的名字,杨韵给起的,象征着勇敢美丽。 杨韵也一同安慰着周蓉:“是呀,你这刚出月子,可不能太着急上火,青瑶进宫给小王子做教养姑姑,对青鹘也是好事,妹妹进宫做女官了。何况青瑶是从右贤王府出去的,宫里总会有人照顾的。” 周蓉还想说什么,但见中官在,也不好说段务鹤音的不是,毕竟人家是大阏氏,她再口无遮拦,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不能无故给慕容迦和杨韵惹祸,只当自己是舍不得吧。 随后杨韵给了中官一些银钱:“中侍官笑话了,她们姑嫂情深,这是有些舍不得呢。” 中官倒也客气,毕竟他面前的是右贤王妃,虽然宫里的人都知道大阏氏不待见右贤王府,但是右贤王却是大单于的亲弟弟,大单于对这个弟弟却是很上心的。还轮不到他一个奴才对主子们的事置喙。 于是中官满脸堆着笑,弯着腰道:“王妃真是客气,青瑶姑娘是右贤王府的人,此番又是给小王子做教养姑姑,宫里上下哪敢对姑娘怠慢,王妃放心就是了,若是王妃想姑娘了,多进宫走动就是。” 中官说着漂亮的话,将杨韵给的银钱塞进了衣袖。 鲜卑的中官虽然也是服侍人的,也算是宫里的奴才,但是与汉人宫廷的宦官不同,他们不是太监,是正常的人,至于后面鲜卑南下,建立王朝有了宦官,这倒是后话。 杨韵不免又交待了青瑶几句,多是让青瑶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想王府了,可以向大阏氏告假回来看看之类的,别的,也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青瑶上了宫里派来的马上,很快便进了宫城,来到了王廷。 她先是被带到了段务鹤音寝宫,段务鹤音特意精心的打扮了一番。 见青瑶穿着很是朴素,没有什么多余的饰品,见青瑶如此醒目,段务鹤音很满意。 她端坐在一个美人榻上,旁边的奶娘抱着小王子元真。 青瑶看着可爱的小元真,轻轻的慈爱的笑了笑。 随后向段务鹤音行了见面礼。 段务鹤音拿出了大阏氏的架势,又拿出了她的虚伪,不知是给青瑶听的,还是给在场的其他人听的,或者是让该听的人听,总之她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从今个儿起,你就是我王儿的教养姑姑了,你是右贤王府出来的,我们自是要好好的待你。青瑶姑娘是大单于选中给王儿做教养姑姑的,也是大单于欣赏姑娘的才华。听说你的才艺不比右贤王妃差,所以将王儿交给你,我也是极为放心的。” 青瑶也是恭顺的回道:“大单于和大阏氏厚爱,青瑶惶恐,只怕青瑶笨拙,误了小王子,还请大阏氏不要怪罪就好。” “我的大阏氏哪会怪罪青瑶姑娘呢,将青瑶姑娘接来,给王儿做教养姑姑,是委屈姑娘了。” 慕容廆带着叱利莫风走了进来。 段务鹤音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大单于,今个儿怎么这么早就下朝了?你这是来看我和王儿,还是来看青瑶姑娘呢?” 段务鹤音撒着娇,故意说着吃味的话,眼睛却瞄着青瑶。 听了段务鹤音的话,青瑶连忙道:“大阏氏说笑了,大单于牵挂小王子,也惦记大阏氏,只是碰巧青瑶在罢了。” 慕容廆却搂着段务鹤音哈哈笑道:“我当然是来你和王儿的,也确实顺便见见王儿的教养姑姑,今天是王儿的大日子,以后王儿的启蒙学业,就靠青瑶姑娘了。” 慕容廆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青瑶,眼里闪着别样的光,他也是真心的喜欢青瑶。 见青瑶如此恭顺、朴素,与他曾经见过的天真中带着豪气,率真中还着一些妩媚的青瑶完全不同,他也有一点点的不舒服: “青瑶姑娘,你本在左贤王府无忧无虑的,如今却要进宫教元真,这可是真要委屈你了,以后宫里就是你的家了,还请姑娘不要太拘谨。” 段务鹤音见慕容廆这样说,她盯着青瑶片刻,心里暗自较着劲,却又不好发作。 于是她换了个态度,竟然笑呵呵的走上前,拉着青瑶的手:“大单于说的是,你就当这里是你的家好了,我们与右贤王府本也是一家人嘛。” 随后,她又故意端详了着青瑶,叹息着道:“都说右贤王妃朴素,没想到青瑶姑娘也是这么素静。” 说完便吩咐侍女:“阿兰,快去取几件像样的首饰,送给青瑶姑娘。” “是。” 阿兰正准备退下,只见青瑶道:“大阏氏,青瑶做教养姑姑不适合配带饰品,小王子年纪还小,首饰这些物件尖利,我怕会伤到小王子。” “还是青瑶姑娘想得周到,阿兰,先将此事记下,以后再多多赏给青瑶姑娘。” 段务鹤音没有诚意的借青瑶的话,下了个台阶。 青瑶的头一直没有抬起,她表现出的谨慎和恭顺,让一旁的叱利莫风心疼着。 他不明白青瑶为何这样恭敬谨慎,他虽然在慕容廆身边,但却不知道慕容廆想纳青瑶,他没有见过在青瑶与杨韵合奏时,慕容廆对青瑶的欣赏,也没有见过青瑶在蹛林大会跳鼓舞时,慕容廆所表现出的痴迷。 他认识慕容廆时,已经是慕容廆已经准备娶段务鹤音了。 而慕容廆碍于段务鹤音的面子,一直没有表露出想纳青瑶的意思。 至于段务鹤音是怎么知道慕容廆喜欢青瑶的,这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大大也实在编不出段务鹤音怎么知道的,亲们自己脑补吧。大大偷笑中…) 叱利莫风是个率真粗犷的草原汉子,他只是傻傻的喜欢青瑶,对慕容廆忠诚。 ※※※ 第一五三章 宣华公主 婢女华儿 时间过得很快,青瑶进宫差不多小半年的时间了,段务鹤音对青瑶也是客气,并没有刻意为难的意思。 而青瑶却没有放松自己,她还是一向的谦恭谨慎,对小王子元真也是尽心尽力。 而杨韵也是不敢有丝毫的差池,她知道以段务鹤音的性格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段务鹤音是个聪明的人,毕竟青瑶是段务鹤音自己请来的教养姑姑,又有大单于的面子,她不会明着做什么不利于青瑶的事。 并且杨韵听说,慕容廆自青瑶进宫后,明显对小元真比以前更上心了,时不时的就过去看看小元真的话可以说多少了。 甚至还向青瑶讨教学问,做一些逗留。 杨韵明白,段务鹤音一定会把这些都放在心上的。 所以杨韵并不放心宫中的情形,杨韵终于找到机会了。 正巧硕托阿大的表亲侄女硕托木花进宫做女官,杨韵便嘱咐木花,一定要留意青瑶,若是青瑶有什么动静就禀报给她。 这是杨韵第一次想在宫中安插自己的人,因为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江南淮阴漕运十二堂总舵。 查汐月坐在妆镜旁悠闲的理着妆容,显然她对双儿给她梳的发髻很是满意:“双儿,你是真的生了一双巧手,从前你也是这样给你家小娘子梳头的吗?” 查汐月故意瞥了一眼婢女打扮的华儿。 华儿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举着查汐月的首饰匣子,她就是宣华公主。 “小娘子,如今你是双儿的主子,双儿把您服侍高兴了,才尽到了本份。” 双儿选了一枝白玉梅花流苏钗插在了查汐月的头上。 双儿说着,望了一眼地上的宣华,如今早已入冬,宣华却是衣衫单薄,手臂露出来的地方,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 小娘子若是看不惯华儿,你就把她打发着去干些粗活,免得在小娘子面前碍眼。” “你这是怕她受苦吧。” “哪有呀,小娘子对我们再好不过了,当然我们落在了人伢子手中,若是没有小娘子,恐怕我们不知现在在哪受苦呢!” 查汐月用冷飕飕的眼神,瞥了一眼双儿,露出了一丝冷笑。 双儿赶紧闭嘴,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替华儿说话了,如今宣华的处境还不如她,惹得查汐月不快,受苦的还是宣华。 自宣华做了查汐月的婢女之后,虐待和羞辱宣华,成了这个查家小娘子的乐趣,她从宣华哀怨的眼神中寻找着快感。 随后双儿好像想到了什么,提醒着:“小娘子,你的首饰应该做好了吧,要不,让华儿去问问田管家,让他催一催。” 双儿的话确实提醒了查汐月。 “这田老头年纪大了,做事也慢了,不如让他的儿子小田管家来管事,差人给我定做的首饰,到现在都没个回信。” 查汐月絮絮叨叨的说着,而双儿接过宣华手里的首饰匣子,给了宣华一个眼神:“华儿,去问问田管家,小娘子的首饰什么时候可以做好?” “是。”宣华唯唯诺诺的应着,赶紧爬起来,向外跑去。 宣华在后院没有寻着老田管家,便向前院走去。 还未到前院,便看见查镛和章师父陪着一身白衣的男子朝着正厅恩义堂走去。 宣华不愿与查镛正面相遇,便躲在了后院通往前院的角门处,等他们走过再出来。 只听查镛边走边哈哈笑道:“庞老弟,你可是有些时日未来我这喝茶了,今儿怎么得了闲?” “嗯,是有些日子了,听说查兄又要去鲜卑,我就来看看。”庞清说道。 “怎么庞庄主也想同我们总舵主一同去鲜卑?”章师爷问道。 “是呀,我就是为这事而来,自洛阳一别,我和慕容王子、易雪姑娘有三四年未见了,有些想他们了。” “慕容王子现在可是鲜卑右贤王了。”查镛笑着说道。 “之前听到慕容政变,一直要过去帮他们,可是中原也不太平,如今琅琊王来江南了,中原已经如此,鲜卑已经稳定,我还是要去看看。” 听到三人提到了慕容迦、琅琊王叔,华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又一次的激动不已,原来这个庞庄主与慕容迦和琅琊王叔是有交情的。 见三人进了恩义堂,华儿顺着角门,偷偷的溜到恩义堂的一个角落处,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双儿跟我说过琅琊王叔来江南了,我一直想找个可靠的人离开这里,要么去投奔王叔,或者去辽东,不知道这个庞庄主是否可靠。 华儿想着,抑制内心的激动,继续听着三人的对话。 只听章师父说道:“如今匈奴人、羌人、氐人南下,皇帝逃亡下落不明,这一路怕也是困难重重呀。” “是呀,中原局势如此,可这乱局怕是也停不下来了,看样子比汉末更有过之呀。”庞清说道。 “管他谁当皇帝呢,如今是流水的皇帝,铁打的生意,打仗总是需要盐铁和粮食的,只有找上门的生意,管他胡人还是汉人,如今都是要给我查镛几分面子的。” 查镛哈哈哈的笑道,如今他已经是南北漕运的大当家,首屈一指的豪强了。 随后恩义堂里传出了三个人的笑声。 华儿听到皇帝逃亡下落不明,身子软了下去,她其实心里清楚,她的父皇不过是一个连自己的都保不住的傻皇帝,要不是这个皇帝的头衔可以被人利用,怕是早就没命了吧,可他再无能也是自己的父皇。 宣华继续听着。 庞清又说道:“本来慕容王子和易雪姑娘大婚,我便要去的,临时有事耽搁了,没有成行,此番查兄前去辽东,我定要一起同行了。” 查镛又哈哈大笑道:“那好呀,有庞老弟同行,这一路也就不寂寞了。你要不要也将生意做到大棘城去吧。” “大棘城就算了,在冀州或许更方便一些。” 宣华公主司马彦听到慕容迦与易雪(杨韵)大婚,她的希望一下子就破灭了。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在一起的,他们” “咦,华儿,你在这做什么?”宣华的耳边传来了老管家的声音。 宣华赶紧擦了擦眼泪,挤出一丝笑来:“田管家,小娘子让我问你,她定制的首饰什么时候可以做好。” 老田管家也是个好人,见华儿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只当她又受了查汐月的气了。 “正想给小娘子送去呢,你跟我来吧。” 老管家叹了口气,也没多问。 ※※※ 第一五四章 庞清发现 鹤音不善 查镛和庞清此行大棘城,并没有带查汐月。 虽然查汐月做了一些首饰和漂亮的衣服,一心想跟着父亲去大棘城,去见慕容迦,但查镛知道查汐月对慕容迦的想法,又知慕容迦与杨韵已经大婚,他带查汐月恐怕是要添乱,所以他黑着脸,将查汐月留在了淮漕总舵。 当然,查汐月也是耍了一通脾气,华儿和双儿难免要遭点罪,尤其是华儿,更是受气。 可此时,华儿的心态渐渐变了,她忽然觉得自己所受的苦难,都是这么可笑。 以前查汐月打她、骂她,她只会顺从,她甚至害怕查汐月,可自从她得知慕容迦和杨韵大婚后,查汐月对她的打骂体罚好像都变得无所谓了。 她也不再期待去大棘城,不再去想慕容迦,她要找机会逃离这个地方,比之前更想逃离。 她开始了恨,而这恨一旦生根,便会发芽,会茁壮成长 话说查镛和庞清带着商队,经过战乱的中原,一路北上,大约走了两个多月,才到了辽东草原,此时已经是寒冬腊月了。 眼见就快到了大棘城,马和车辆走在雪地上,嘎吱吱的响,平静阴亮的冬日,雪白的同样耀眼。 从早上开始便飘着雪花,只是这雪花有些羞涩,星星点点的轻的像绒毛。 到了下午,才渐渐的大了起来,漫天的大雪,犹如鹅毛般,轻轻的飘飞着,冉冉的飘落在行走的人的帽子上,身上 “这雪下得真美呀,在江东可是见不到这样的大雪的。”庞清望着这漫天飞雪,明显的有些兴奋。” “是呀,以前都是夏季来草原,虽然夏天的草原很美,可这次选在这个时节来辽东,就是为了感受一下草原的寒冬,感受一下漫天雪花飞舞,感受一下冬季渔猎,如果能亲手打只豹子,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难得查镛也像个诗人般的说话。 听得庞清哈哈大笑。 显然,查镛也意识到了什么,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一下子所有的人都笑了。 说话的功夫,就隐约瞧见远处跑来,一队人马。 “是慕容迦来接我们了吗?” 庞清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了,几年未见,他心里还是盼着的,尤其他对杨韵的感情,虽然只能深藏在心,却一直是有增无减,杨韵在他的心里,永远是那道最美的白月光。 “不知道,我是通知他了,接不接都是老朋友了。” 查镛却显得很淡然,反正这大棘城三两年就来一次,也没什么稀奇的。 人马越来越近了,确实是慕容迦,还有杨韵。 慕容迦轻快的跳下马,向远道而来的庞清张开双臂,对于这个老朋友,慕容迦还是很放在心上的。 在洛阳他们一起救杨韵,脾气相投,又最能聊到一起,所以一接到查镛的通知,慕容迦便和杨韵亲自来迎接了。 两个大男人亲热的寒暄了一阵,终于放开了对方。 而杨韵则站到了庞清面前的。 庞清又是傻愣愣的看着杨韵,他在端详着她,心中也在对比着以前的她。 当年那个高华清冷、光风霁月的妙龄女子,如今竟然是个穿着绣金滚边棉袍,戴着小毡帽的鲜卑鲜卑美少妇了。 “诶,你这人,怎么一见我的王妃就犯痴?”慕容迦带着戏谑的口气说着。 “庞庄主,怎么不认识啦?”杨韵倒是很大方。 慕容迦拍着庞清:“别愣着了,走吧。回到我的王府,你慢慢看。反正也看不走。” 说得庞清有点不好意思,而查镛和在场的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到了大棘城,自然又是住在了右贤王府,慕容迦和杨韵也给了最热情、最贴心的招待。 设宴迎接是必不可少的,而杨韵也换了一身衣服,是胡汉相结合的样式,使得杨韵的美又增添了一些草原人的豪气。 如今的杨韵已经是二十出头了女子了,比较当初更加有风韵,更加开朗迷人。 而青鹘和周蓉也抱着女儿小绒花一起,幸福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众人互相打趣,欢乐开怀,这些顺理成章的事,自不必细说。 此次查镛和庞清的到来,慕容廆也是相当重视,上次查镛来,他是到慕容迦的府上来参加宴会的。 可如今他是大单于,他再去右贤王府就不合适了,所以为了显示他对查镛和庞清的重视,他亲自设宴迎接这个中原南北漕运大当家,以及天下第一庄的庄主。 当然,青瑶做为右贤王府的故人,也少不了要出席的。 青瑶一见庞清,她仍然是像以前那样的恭敬,毕竟当年她是在昭凤台谋生的。 得知青瑶竟成了小王子的教养姑姑,庞清微微的有些诧异,虽然当时在洛阳他就知道青瑶的身份,可是在他的印象中,青瑶还是那么妩媚一笑的凤翎。 而段务鹤音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她端着大阏氏的架子,故意夸着青瑶:“不愧是右贤王妃身边的人,博学多识,如今我的王儿,汉话说得比鲜卑语还好,竟然可以背几句诗来。” 说完,她却瞥向了杨韵。 “大阏氏过奖了,是小王子聪明,正常这么大的小孩子,话是说不全的,可小王子却已经说的差不多了,而且还可以汉话和鲜卑话同时说,是我们的小王子天赋异禀。” 青瑶听到段务鹤音这样说,连忙站了起来,不敢贪功。 杨韵也是笑了笑:“青瑶说得对,是小元真聪明。” 而慕容廆有些挂不住了:“我们今天是迎接查总舵主和庞庄主,你扯什么小孩子。” 段务鹤音被慕容廆这么一说,忙改口道:“是鹤音失礼,自罚一杯。” 虽然段务鹤音是大阏氏,但是却不比汉人的皇后、妃子,就连大单于慕容廆,也是晋人的鲜卑都督,所以按一地方首领来讲,以查镛如今的实力,她确实也不该端起架子。 随后便是大家一番的觥筹交错,气氛看着还是热烈和谐的。 可青瑶的恭顺,杨韵的谨慎,段务鹤音的不善,逃不过庞清的眼睛,他是什么人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天下第一庄庄主,江湖谍者的首领。 庞清虽然也同样客气着,但是他的心里已经暗暗下了决心。 他原来计划在冀州开个客栈,只是帮他打探一些鲜卑的消息,他不在大棘城开是因为慕容迦对他比较熟悉。 如今他改变主意了,他要将昭凤台从洛阳迁到冀州,这个离大棘城最近的汉人地盘,有无忧在,他才放心。 ※※※ 第一五五章 鹤音堂妹 段务语兰 查镛和庞清在大棘城呆了半个月,与慕容廆谈了几笔大生意。 慕容迦和青鹘与叱利莫风又陪着查镛、庞清去白狼山打猎,虽然雪豹没有打到,但是紫貂和白狐却猎到了,查镛也是一样的高兴,他可以哄女儿查汐月了。 他们去打猎杨韵没有跟着去,毕竟都是一群大男人,他们还在要山里住两天,她去了还是不方便的。 而杨韵也准备了不少礼物,让查镛带回去。 同时杨韵也给她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准备了礼物,就是司马景文和他的王妃。 司马景文在江南立足,查镛和庞清明里暗里也是帮了很多忙,毕竟他们与世家大族不同,有些事他们还不能做在明面的。 庞清临走时,杨韵派人向段务鹤音请了假,将青瑶从宫里接了出来。 庞清私下问青瑶关于杨韵和段务鹤音的事,他料想的不错,段务鹤音以后恐怕会是右贤王府最大的敌人。 虽然杨韵经历了很多,但是她骨子里是个良善之人,所以庞清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庞清希望杨韵这一世都平安快乐,与慕容迦白头到老,可是万一发生什么事,让青瑶一定将杨韵带到冀州,青瑶明白庞清的用意。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青瑶入宫已经一年多了,万事小心,倒也平安,不是段务鹤音转了性,是她没有机会。 可机会总是会来的。 宫里来了段部的客人,段务鹤音的族妹段务语兰。 她比段务鹤音少两岁,两个人从小关系不错,性格脾气又有些相似。 这天,青瑶带着小元真在后花园玩,并教小元真认识植物,段务语兰走了上来,她趾高气昂的问道:“你就是仆兰青瑶?” 青瑶不知她是谁,见她的气势,也不敢得罪,只好谦卑的说:“我是仆兰青瑶,小王子的教养姑姑,请问你是?” “你别管我是谁,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勾引大单于的女人。” 见段务语兰把话说得如此难听,青瑶即气愤又窘迫,她咬着嘴唇,脸变红了,而且蔓延到耳后根,她好想辩解,却又知道这人就是故意来找茬的,所以青瑶抱起小元真,头也不回的走了。 段务语兰见青瑶并没理她,不免有些气恼,一副走着瞧的模样,冷哼了一声,转身也走了。 正走到小门处,却撞见了一个人。 段务语兰心里正憋着气呢,揉着脑门,张口就骂:“哪来的小子,竟敢撞我?” 只见慕容丘达笑呵呵的说道:“你就是语兰郡主吧,我是慕容丘达。” 段务语兰并不认识慕容丘达,见他长得瘦弱,脸色又有些苍白,活脱脱一个病秧子的模样,不由的有些厌恶。 恶狠狠、凶巴巴的说道:“我管你是谁,姓慕容的又怎么样,没听过,你给我滚开。” 慕容丘达被段务语兰这不讲理的气势逗乐了,摸着下巴,笑嘿嘿的瞧着她。 见慕容丘达一副轻俘的模样,段务语兰更生气了。 从腰里抽出软鞭,竟要打向慕容丘达。 “语兰,住手,怎么可以对少长史这么无礼。” 段务鹤音的声音制止了段务语兰。 “见过大阏氏。”慕容丘达见鹤音过来了,向恭敬的向她行礼。 段务鹤音看着慕容丘达和段务语兰,不由的笑了。 此时的慕容丘达在段务鹤音的推荐下,已经是慕容鲜卑的少长史,他也确实有些才干,在宗室的年轻人中可谓是翘楚,他为人表面恭顺谦和,嘴又很甜,颇讨人喜欢,又因是大宗司的侄儿,所以慕容廆对他也是比较信任的。 而此时大宗司的年龄也大了,身体日渐衰弱,所以他也将一些宗室事务交给慕容丘达代为处理。 如今的慕容丘达,当真是志得意满。 今日慕容丘达进宫,就是奔着段务语兰来的,他知道段务语兰是段氏左大都护段务阿木黎的嫡亲孙女,左大都护是段务目尘的叔叔,是段氏的宗族首领,所以段务语兰在族中女子的地位也是极高的。 若是他能娶到段务语兰,对于巩固他在宗室的地位,他与段务鹤音的结盟,会更有利。 “语兰,丘达可是慕容氏年轻一代最有才华的,很受大单于赏识,以后也是大有作为呀。”段务鹤音替慕容丘达说着好话。 “大阏氏过奖了,能尽自己的微薄之力,这是丘达的荣幸。以后还望大阏氏多多提点。” 段务语兰听着二人的对话,撇撇嘴,没有说话,心里充满着不屑,又有一点忌妒。 “既然你是来找鹤音姐姐的,那我也就不打扰了,我去马鹿街转转。”段务语兰说完,也不等段务鹤音说话,便自顾自的离开了。 “唉,我这个堂妹,一向骄纵,少长史莫要见怪。” 段务鹤音虽然也同样的刁蛮任性,可是如今毕竟是大阏氏,也做了母亲,说话的语气相对要成熟一些。 慕容丘达望着语兰远去的身影,眼里的神情有些复杂,他见大阏氏跟自己说话,转过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段务语兰喜欢的可不是什么才华,她和段务鹤音同是郡主,又一同长大,自从段务鹤音成为大阏氏后,段务语兰的心里便有了另一种想法。 这日夜间,段务语兰心中有些烦闷,她百无聊赖的来到王廷的后花园,想透透气。 忽然她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竟然是一男一女,起初她以为是宫中侍卫和侍女在偷情约会,正想转身,却听到传来的声音好熟悉。 “这声音怎么像仆兰青瑶?” 段务语兰轻手慑脚的向花园偏僻的一角走去,透过回廊的月亮门,偷偷的一瞄,确实是仆兰青瑶。 只见青瑶被一个男人抱着,只听青瑶说道:“我已经进宫一年半了,再过半年我就可以出宫了,这两年辛苦你了。” “你更辛苦,既然你快出宫了,我得空便向大单于请求,让他将你赐给我。”男人说道。 “这事还是先不用急,你去说恐怕不合适。”青瑶担心慕容廆会不同意,反而对莫风不利。 “哼,耐不住寂寞的女人,勾引了大单于,还要跟侍卫偷情。” 段务语兰仔细的听着两个人的悄悄话,对青瑶充满了鄙视。 不对,他们提到了大单于,这男人难道是大单于身边的人? 她又伸头仔细的瞧着,原来是他,叱利莫风。 段务语兰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欣喜不已。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oM 第一五六章 心机郡主 右贤王府 段务语兰撞见青瑶与莫风偷偷约会,她高兴极了。 为了防止被青瑶和莫风发现,她不声不响的退了回去。 回到寝宫,她在盘算着如何将这件事告诉段务鹤音,可她思来想去,心里打了另一个算盘:这事为什么要告诉鹤音呢? 黑暗之中,她的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 段务语兰来到段务鹤音处,段务鹤音正在挑选新样式的步摇,还有几个小件的配饰。 段务鹤音见语兰进来了,一脸的得意:“这些都是大单于专门给我定制的,要不你也选两样,送你拿去戴着。” 段务鹤音看似大方,其实她是在向自己这个堂妹炫耀着慕容廆如何宠她。 段务语兰脸上挂着笑,回敬着段务鹤音:“这些都是大单于给姐姐定制的,我怎么敢要呀,姐姐真是好福气,做了大阏氏,还得到大单于的宠爱。” “我像你这个年纪都嫁人了,你也快了,我看那个慕容丘达就不错。” 段务鹤音说这句的时候,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而段务语兰听到段务鹤音这样说,恨得牙痒痒:又是那个慕容丘达,同样是郡主,你虽然是可汗的女儿,却也是侧妃生的,我可是大都护的嫡亲孙女。凭什么你就做了大阏氏,让我去考虑那个慕容丘达。 想到慕容丘达,段务语兰又想到了大宗司慕容那圭,他也是慕容宗室的首领,她的女儿可是我们段部的大阏氏,凭什么我这个的嫡亲孙女就不能做大阏氏。 段务语兰心里想着,眼睛一动,她想出了一个主意,随后她笑着道:“我前几日瞧着右贤王妃的打扮,可比我们鲜卑女人精致多了,还是汉人精通呀。” 听到段务语兰提起了杨韵,段务鹤音瞪了段务语兰一眼,没说话。 段务语兰就当没看见鹤音的反应,她继续说着:“鹤音姐姐,要不你带我去右贤王府转转吧,我还没去过呢,看看有什么新鲜玩意。” “你想去右贤王府?” “鹤音姐姐,我知道你不待见那个右贤王妃,当初是慕容迦为了她摆了你一道,不如我帮你去出出气!” 段务语兰一脸无辜,特意用带着一点单纯任性的声音,骨碌着她的大眼睛,故意挑着段务鹤音的邪火。 “你给我住口,我是大阏氏,慕容迦算什么东西。” 段务鹤音的火腾的就起来了。 “鹤音姐姐,我也早看那个汉族女人不顺眼了,整天号称第一才女,好像我们鲜卑女人个个不如她一样,她再有才华,不还是要跪在你这个大阏氏的面前。” 段务语兰又换了个语气。 段务鹤音冷哼了一声,瞟了一眼段务语兰:“你真的想去?” “嗯、嗯!”段务语兰连点着头。 “好,来人,备车,去右贤王府。” 右贤王府,杨韵和周蓉正逗着小绒花,小绒花已经一岁半了,可以跑得很快了,只是话说得不全,正是小孩子最漂亮好玩的时候。 小绒花长得不太像周蓉,有一点点像青鹘,倒跟姑姑青瑶更像,活脱脱的一个小美女胚子,这让周蓉很是自豪。 因为杨韵还没有生养,所以可爱的小绒花自然也是右贤王府最大的关注点,连慕容迦得空了也会逗着她玩。 段务鹤音带着段务语兰来到了右贤王府,还不等王府的侍卫禀报,便自行来到了后花园。 “右贤王妃真是惬意呀,自己不用生养,便有小孩子逗了。” 段务鹤音不留余力的嘲讽着杨韵。 杨韵嫁给慕容迦两年多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连杨韵也时常怀疑是不是自己有什么问题。 听到段务鹤音的话,杨韵的脸霎地红了,但是必要的礼节还是要有的,她直起了身子,客气的向段务鹤音俯身:“参见大阏氏。” 见段务语兰也一同来了,杨韵脸上露出了一惯的微笑:“语兰郡主也来了。我们前厅坐吧。” 而段务语兰仿佛没听见杨韵的话,她傲慢的瞧着花园四周的景致: “都说右贤王宠爱右贤王妃,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这花园的布景可是按照汉人的习惯呢。看着比我鹤音姐姐的花园都漂亮。” 段务语兰的话,让段务鹤音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 杨韵听到段务语兰这样说话,明白今日二人恐怕是来者不善。是呀,段务鹤音什么时候对她善过。 杨韵也当没听到段务语兰的话,让奶母将小绒花带走,将段务鹤音和段务语兰请到了前厅。 前厅,段务鹤音与杨韵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不咸不淡的话,而段务语兰一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模样,这看看,那摸摸。 “这右贤王府果然与众不同,汉人的物件确实精致呀。” 段务语兰拿着一只琉璃浇做的雄鹰,好像爱不释手。 “一直觉得玉件漂亮,又珍贵,没想到竟然有这么漂亮的东西,这是什么做的?” “这是琉璃。” 段务语兰厚着脸皮向杨韵讨要道:“这东西连我鹤音姐姐的宫里都没有,右贤王妃,要不就把这个送给我鹤音姐姐吧。” 杨韵见段务语兰竟然讨要这只琉璃鹰,这可是庞清送给慕容迦的。当庞清从查镛口中得知慕容迦被称作草原上的海冬青,就特意命江南最巧的工匠做了这只琉璃鹰,也只能他们落凤山庄可以做得出来了。 杨韵笑着回绝道:“语兰郡主,这只鹰是我们大王的最爱,意义非凡,杨韵不敢擅自做主。而且这只鹰不太适合女孩子,若是郡主喜爱琉璃件,我这里有精美的琉璃瓶、琉璃璧,任郡主挑选。” 说着便命人去拿来。 段务语兰撇了撇嘴,用了一句成语:“好吧,你们汉人都说君子不夺人之美,我也不能把右贤王的心头之爱拿走。” 随后,段务语兰又道:“听说汉人的小点心做得极好,不知我有没有这口福呀?” “堂堂一个郡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野丫头,什么都要。”段务鹤音小声嘟哝着,她觉得段务语兰的表现不是帮她出气,倒是来打她脸的。 段务语兰一脸的不在意,倒是冲着杨韵摆出一副天真无害的嘻笑模样。 杨韵也只道她只是个任性的小郡主,也不跟她计较,笑呵呵的吩咐周蓉,去做些小点心过来。 随后杨韵带着段务语兰挑选她喜欢的琉璃摆件,又将自己的首饰拿了一些,让她挑选。 大约一个时辰,周蓉做几个可口的小点心端了上来,有绿豆糕、栗子糕、榛子酥,芙蓉糕。 段务语兰边吃边夸周蓉的手艺,这点心真是太好吃了。 段务鹤音心里憋着气,吃了几块,便没好气的说道:“时辰不早了,该回宫了。” 杨韵将她们送了出去,顺便也将做好的点心一并的让她都带了回去。 ※※※ 第一五七章 晴天霹雳 大事不好 段务鹤音在回来的路上,生着闷气。 而段务语兰却是一脸的不在乎,仿佛很是开心。 段务鹤音没好气的说道:“你今天可是收获很多呀,这又是琉璃瓶,又是首饰的,还有几盒点心果子,你这是嫌我宫里没招待好你呀。” “鹤音姐姐,我本是想替你出气的,哪知道右贤王府有这么多好东西,让我开了眼,我也就”段务语兰低下了头,一副等着被骂的模样。 “没见识的。” 段务鹤音也懒得再跟她废话,只顾着自己生着闷气,不想再理这个堂妹。 此时的段务鹤音不禁怀疑让这个堂妹来大棘城,是否正确。 当初自己派人跟段务目尘讲,慕容廆过于宠爱长子慕容翰,而她在大棘城无依无靠,慕容廆又随时要纳侧妃,希望父王帮自己想个办法。 所以段务目尘和段务鹤誉、大都护商量,便让语兰过来,让她帮着语兰在慕容宗室中找个合适的婆家,这样可以增强段务鹤音的势力。 可今天段务语兰的表现,活活的一个白痴,让段务鹤音着实生气。 回到王廷,段务鹤音称自己头疼,让段务语兰自己回了寝宫,顺便让她把讨厌的点心、物件一并拿走。 而段务语兰一脸无辜的带着这些战利品回去了 当天夜里,慕容迦和杨韵已经休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惊醒。 慕容迦和杨韵只在睡袍外面披了件袍子,连穿都没来得进穿,便瞧见硕托木花急吼吼的进来了。 杨韵心里咯噔一下,她最担心的事可能要发生了,白天段务鹤音带着段务语兰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气势,就让杨韵心中打鼓。 这几年,段务鹤音有事没事的找些茬来难为杨韵,这些都是小事,杨韵大多连提都不曾跟慕容迦去提。 可今天硕托木花这么晚过来,看样子要有事发生了。 “右贤王,王妃,不好了,青瑶出事了。” 硕托木花来不得行拜礼,便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你慢慢说,怎么回事,青瑶怎么了?”慕容迦被硕托木花的架势弄得有些懵了,他先让硕托木花坐了下来。 而杨韵则给硕托木花倒了杯水:“木花,你说青瑶出事了?” 硕托木花喘了口气,急切的说道:“是小王子,小王子中毒了,现在昏迷不醒,怕有生命危险,语兰郡主说是青瑶姑娘给吃的点心果子有毒。现在青瑶姑娘已经被关起来了。莫风统领急得不得了,又离不开,便让我出来向你们报个信。” “什么元真中毒了,走,我们现在就进宫问问情况。” 慕容迦小元真是他的侄儿,侄儿中毒了,他心里着急,又听到是吃了青瑶给的东西,他便起身想进宫看个究竟。 “不,师兄,我们现在不能进宫。点心,难道是周蓉做的点心出了事?” 杨韵自言自语道,她隐约的感觉此事不妙,怕是右贤王府都难逃干系。 杨韵此时反而冷静了下来。 “什么点心?” 白天的事,杨韵虽然跟慕容迦说了,但也只是说段务鹤音带着段务语兰来,但是杨韵将周蓉做的点心,给段务语兰拿回去的事,她去没细讲。 所以,杨韵又大致跟慕容迦说了一遍。 “这事与段务鹤音脱不了干系,我知道这几年她一直难为你,可是当初是我为了与段部结盟,向她求婚,她若恨我冲着我来吧,为何动我的家人?” 慕容迦又恨又自责的说道。 “师兄,目前小元真的情况我们还清楚,青瑶只是被关押,也没有定论,到现在宫里也没有派人通知我们,若我们无诏便冒然进宫,这反而让人怀疑此事与我们有关。” “你是说我们现在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宫里来人?” 慕容迦觉得杨韵说得还是有道理的,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这么等着,青瑶也是他的妹妹,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他不能看着她就这样被关了起来。 “没错,我们现在只能暗自去想办法。” 杨韵理解慕容迦此刻的心情,她又何尝不是为青瑶忧心着急呢。 “师兄,不要这些了,先让木花回去吧。” 随后杨韵又嘱咐木花,要留意宫里的动向,并让莫风千万别轻举妄动,估计很快宫里便会来消息的。 木花走后,他们将周蓉和青鹘也叫了过来,青鹘一听妹妹出了事,一下子就懵了,他急切切的要进宫去。 杨韵阻止他道:“若是此时能进宫,师兄早进了。若是这个时候若不能乱。” “点心是我做的,如果她们真的冲着右贤王府来的,那就将我交出去吧,我去把青瑶妹妹换回来。” “小绒花那么小,你去换青瑶,女儿怎么办,别添乱了,有我们男人在,还不需要你女人来解决。” 青鹘说了周蓉几句,现在他是父亲,是丈夫,就算是妹妹出了事,他也不会把老婆给推出去。 “你们都别急,且先等明日再说吧。” 杨韵轻轻的叹着气,她不知道小元真的情况到底如何,只期待孩子没事。 而同样无眠的还有段务鹤音和慕容廆。 段务鹤音守在儿子旁边,一直哭着,宫里的医官为孩子进行诊治解毒,而外面大萨满则带着一群小巫师,同样也在跳着通灵舞。 炕上的小元真,紧闭双眼,平素嫩白的脸上如今暗沉,唇色也泛着青,人事昏沉,气息微茫。 慕容廆则站在地上,一言不发,等着医官的诊治结果。 只见医官一边查看小元真的症状,一边将一块榛子酥将在一个器皿中,用药液观察反应。 许久过后,医官终于舒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站了起来。 “王儿怎么样?” 见医官起身了,慕容廆连忙问道,但见孩子还没有好转的迹象,慕容廆不由的又有些急了。 而此时段务鹤音则停止了哭声,等着医官的回答。 “回大单于,大阏氏,小王子是中了美人草的毒。” “美人草?” “是有人将美人草的果实取汁,放进了小王子吃的糕饼中,这两颗美人草的果实,对大人应该影响不大,也就是头晕恶心,可对孩子却是可是要命的。” “大单于,这是有人要我王儿的命呀。”段务鹤音哭着道。 “那王儿可还有救?”慕容廆没有听段务鹤音的哭诉,他现在关心的是儿子的命。 “既然找到中毒的根源了,小王子就无性命之忧了,大单于放心,小王子无事。只不过是这美人草的毒解起来有些麻烦。” 慕容廆点了点头,听他儿子没性命危险,他放心了,安慰了几句段务鹤音,便准备离开。 “来人,去右贤王府传右贤王和右贤王妃进宫。” ※※※ 第一五八章 青瑶受审 鹤音撒沷 白虎殿,慕容迦和杨韵被请了过来。 得知小元真没有性命危险,杨韵和慕容迦都舒了一口气。 “大单于,此事还没弄清楚,不能现在就将青瑶定罪。” “是呀,王兄,青瑶从小跟我一起长大,你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应该清楚,她没有理由要害小元真。” 慕容迦也附和着说道。 慕容廆仍然阴沉着脸:“先把仆兰青瑶带上来问问再说吧。” 随后慕容廆命令人把青瑶带了上了。 见青瑶一脸的憔悴,杨韵不由的有些心疼。 杨韵急急的走到青瑶的面前,拉着她的手安慰道: “青瑶,别急,大单于是最英明的,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的说清楚。” 青瑶点了点头,然后跪了下来,开始讲述小王子元真中毒的过程。 原来段务语兰拿着从右贤王府淘来的物件和点心果子,兴高采烈的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她把琉璃瓶和首饰收好后,便提着点心盒子来到了青瑶的住处。 见青瑶正在教小元真拿笔,段务语兰将点心盒子在青瑶面前晃了晃,丢在了桌子上,一脸的不情愿: “呐,这些的点心是我从右贤王府拿回来的,你嫂子做的,右贤王妃让我带给你的。” “哦,你和大阏氏去右贤王府了,右贤王妃和嫂子还好吧,小绒花怎么样?” 而段务语兰显然不愿意回答她的话,放下点心盒子就准备离开。 青瑶见她不想说话,也就没再问。 谁知段务语兰走到门口,自己嘟哝着: “要不是拿着右贤王妃给的东西,我才不给你带呢,不过这点心倒是挺可口的,尤其是榛子酥香甜松软。” 说完,段务语兰就走了。 而段务语兰的话被小元真倒听进了心里,他再也不想练习拿笔了,吵着要吃榛子酥。 而青瑶为了让小元真能够认真的好好练笔,便鼓励他:“呐,小元真要是今天把笔拿好了,不抖了,青瑶姑姑不但给你栗子酥吃,这一盒子点心都给小元真。” 小元真倒是很懂事、听话,很认真的练习。 所以,奶母来接的时候,青瑶让奶母将一匣子点心都给小元真拿走了。 谁知,后面便得知小元真中毒,她就被抓了起来。 听完青瑶的讲述,慕容廆仍是黑着脸一言不发。 而杨韵则一脸的不可思议,她连连摇头: “不是这样的,大单于,昨日大阏氏和语兰郡主来到王府,临走时确实让语兰郡主拿了些点心回去,这是因为语兰郡主觉得周蓉做的点心好吃,我见她喜欢吃便让她都拿了回去,但是我并没有让她将点心给青瑶呀。” “是呀,我还奇怪呢,我吃不得榛子酥,我一吃身上便会生红疹,我嫂子和王妃都知道,就算给我带点心,也不会把榛子酥给我呀。” 青瑶也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慕容廆目光犀利,紧紧盯着青瑶。 “王兄,青瑶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她确实不能吃榛子酥,王兄,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母妃让侍女砸榛子给我们吃,青瑶是不吃的。” 慕容廆听慕容迦这样一说,他好像也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大单于,青瑶从小就在王廷长大,你也是看着她长大的,虽然在晋国呆了几年,可青瑶的性情你应该是知道的呀。” 杨韵在一旁也替青瑶说着话。 “仆兰青瑶是在王廷长大的,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她是你们右贤王府的人,你们当然向着她说话了。” 这时段务鹤音在段务语兰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她一进来,便又哭上了:“大单于,我们的王儿现在还在昏迷之中,生死未卜,你不能因为她们的几句话就放松了呀。我看仆兰青瑶就是借口自己不能吃榛子酥,所以她才把有毒的点心给奶母子,让王儿中毒的呀。” 随后,段务鹤音冲上去对着青瑶又打又踢。 杨韵见青瑶受委屈,便上前护住青瑶,拦着段务鹤音:“大阏氏,事情还没搞清楚呢,有话慢慢着。” “是呀,王嫂,现在也只是怀疑青瑶。”见杨韵也挨了段务鹤音几巴掌,慕容迦赶紧上前劝道。 “够了,堂堂慕容氏的大阏氏,遇事就如此撒泼,成什么样子。” 慕容廆见段务鹤音竟然出手打人,也训斥道。 此时段务语兰扶着段务鹤音,坐了下来。 而她自己也跪了下来,哭着道:“是语兰不好,明知道右贤王妃看不上鹤音姐姐,还磨着鹤音姐姐去右贤王府,要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语兰说什么也不能答应右贤王妃给青瑶姑娘带点子果子呀。” 见段务语兰竟然污蔑指责自己,杨韵一时语塞,只有否认:“语兰郡主,那点子我只给了你,并没有提到要拿给青瑶呀。” 段务语兰却哭着一口咬定就是杨韵让她拿给青瑶的:“右贤王妃,都说你是鲜卑最有才华的女子,又出身晋国的大族世家,所以语兰一直觉得你是个和善的,谁知你做了事,还不承认。” 段务语兰哭的梨花带雨,绝对可以让人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杨韵一下子就被眼前的情景弄懵了,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她真的想不明白了,不知是段务语兰要陷害自己,还是段务鹤音要陷害右贤王府。 眼前的段务语兰信口雌黄,可自己跟她无冤无仇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如果是段务鹤音,小王子是她的儿子,就算她恨慕容迦,想算计右贤王府,也不该拿自己的儿子来做这种事呀。 杨韵竟然被眼前这一哭一闹的两姐妹,搞得百口莫辩。 “大单于,青瑶和右贤王妃都是冤枉的,青瑶是小王子的教养姑姑,我并没有要害小王子的意图,若是想害小王子,何必等到今天偏偏用右贤王府送进来的点心呢?既然大家都知道右贤王妃聪慧,她又怎能这样明目张胆的做这事,这不是将整个右贤王府都置于危险之地吗?” 青瑶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红红,尽是委屈,看了让人心疼。 站在慕容廆身旁的叱利莫风的眼睛也红了,他暗暗的咬着牙,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此时的他比谁都着急。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大阏氏和语兰郡主一口咬定是右贤王府和青瑶做的,他相信这此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可他什么都做不了,连他说话的份都没有。 ※※※ 第一五九章 元真中毒 语兰心计 相比叱利莫风对青瑶的心疼,慕容迦对今天所发生的事是深敢意外的。 段务语兰诬陷杨韵和右贤王府,他却认定这是段务鹤音指使的,但若是段务鹤音为了陷害王府会不惜自己的儿子吗? 好像说不通呀,这中间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 于是他也跪了下来: “王兄、王嫂,我右贤王府上下都敢担保,此事一定不是青瑶做的,更不是右贤王府做的。” 慕容廆见自己的弟弟,大鲜卑慕容氏的右贤王也跪了下来,又以右贤王府上下为担保,他犹豫了。 同时慕容廆本来听了青瑶的自辩,他觉得的确是有道理,青瑶为什么要害他的王儿呢,而且就算要害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呀,并且从情感上,从心里他也不愿意相信青瑶会害他的儿子。 正在慕容廆思忖着如何处理之时,段务鹤音又不干了。 她不依不饶的:“就算这点心的毒不是青瑶下的,可这点心是从右贤王府拿过来的,你们右贤王府也脱不了干系,从王府回来的一路都有我跟着,难道我还会害自己的儿子?” 随后段务鹤音冲着杨韵大骂道:“既然大家觉得不是青瑶,那就是你右贤王妃,你一定是自己生不出孩子,你就妒忌我有儿子,你看不惯我的王儿聪明,所以就生出了杀心。” 段务鹤音的话,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懵了,没想到她竟然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杨韵这几年没有生养,最怕别人说她的闲话,而段务鹤音竟然以这个做为她陷害小王子的理由。 段务鹤音的话如同万颗钢针,刺痛着杨韵的每一根神经,她又羞又气,眼里噙着眼水,努力着不让这泪珠滑下来,她的脸先是惨白,而后由白转红。 慕容迦显然被段务鹤音的话给激怒了。 “王嫂,事情还没弄清楚,你就不要在这胡乱猜测,王兄自管调查就是,若是我右贤王府做的,我慕容迦以死抵罪。但是我们夫妻的事,还请王嫂不要置喙。” “鹤音,够了,不要胡闹,注意你的身份。” 慕容廆也觉得段务鹤音的想法有些滑稽,而段务鹤音的话确实不像一个大阏氏该说的。 谁知段务鹤音竟然哭闹着道: “大单于,难道你的儿子还不如你的弟弟吗,我们的王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也不活了,你现在就让我去死吧。” 说着,段务鹤音就拔出自己的随身匕首,朝着自己的脖子上准备抹去。 慕容迦眼疾手快的闪身过去将段务鹤音的匕首抢了下来,而段务语兰则抱着段务鹤音,鹤音痛哭着不已。 “大单于,大阏氏也是因为小元真的事,导致情绪失控,说到底这事也是因我王府而起,大阏氏怪罪王府也是正常。” 杨韵见段务鹤音如此撒泼,恐怕就会没完没了,所以她不得不找个台阶给大家下,只好先将此事归到右贤王府上。 “是呀,姐夫,虽然小元真中毒还没有定论,可这事说到底跟右贤王府逃不了干系。” 段务语兰不失时机给补了一刀。 慕容廆见自己的大阏氏如此,又见各有说法,再审下去也没什么结果,于是他让慕容迦和杨韵夫妇先回右贤王府,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 段务语兰也扶着段务鹤音回到自己的寝宫。 “鹤音姐姐,小元真虽然还没有醒来,但是医官说无碍了,还请鹤音姐姐放宽心。” 段务语兰一脸的乖巧,安慰着段务鹤音。 谁知段务鹤音抬手就给了段务语兰一个耳光。 “小妮子,别以为我不知道,说,点心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鹤音姐姐,你怎么这样说?”段务语兰捂着脸,满眼的委屈。 “我们在王府吃的时候,这点心还没问题,点子装盒的时候,我们都在,这一路也没离开过,而且途中你还吃了一块。这点心不可能是右贤王府下的毒。” 段务语兰听到段务鹤音这么说,收起了自己乖巧的模样,揉了揉自己的脸,冷笑着看着段务鹤音。 “你这是什么眼神,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段务语兰的眼神竟然让段务鹤音有些发毛。 “阿兰,你出去。” 侍女阿兰看了看段务鹤音,便退了出去。 “我的鹤音姐姐,既然你知道点心没事,为何刚才在大单于面前,你不旦不揭穿我,连右贤王妃不能生养的话,想害小元真的话你都能说得出来?” “你” 段务鹤音被段务语兰抢白的哑口无言。 是呀,她明知根本不是右贤王府的事,却撒沷耍横,胡搅蛮缠的顺着段务语兰的话,诬陷杨韵和右贤王府,还不是因为自己恨慕容迦,忌妒杨韵吗? 段务语兰早就吃定段务鹤音,不敢到大单于面前去说实话,她随后又笑了笑,缓和了一下气氛,主动上前拉住段务鹤音的手: “我的鹤音姐姐,小元真中毒,这真的是个意外。” “哼,我儿子差点没命,你竟然说这是个意外?” 段务鹤音的气又上来了,她甩开了段务语兰的手。 “这毒是我下的没错,我本来是想给仆兰青瑶吃的。 两个美人草果实的汁叶对大人是要不了命的,我的本意只是想让青瑶吃些苦头,给鹤音姐姐出出气,何况那点心是从右贤王府拿出来的,就算是青瑶中了毒,她也不会声张的。 我哪知道这仆兰青瑶吃不得榛子酥,全给了小元真,这真的是意外。” 见段务语兰说的有些道理,而且她确实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去害自己的儿子呀,段务鹤音狠狠瞪了段务语兰一眼: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你不知道小元真天天被那女人带着,一旦给孩子吃了的后果吗?” 段务语兰赔着不是:“是,姐姐说的是,是语兰想的太简单,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随后段务语兰骨碌着她的大眼睛,又一个鬼主意被她想了出来。 “鹤音姐姐,现在事情已经至此,不如我们将错就错,死抓住小元真的事不放,右贤王一向重视大王子,若是能趁机打击右贤王府,此事或许让小元真因祸得福了。” 段务语兰的话,让段务鹤音的心情立即变得好了起来,语兰的话没错,事已至此,不如就此除去自己的心头之恨。 “那你可有什么办法,将这事做实?” “鹤音姐姐,此事交给我就好了,你放心吧。” 段务鹤音看了看自己的这个堂妹,没有说话。 ※※※ 第一六零章 狼狈为奸 威胁王府 段务语兰回到自己的房间,便命人去将慕容丘达请进了宫。 慕容丘达见段务语兰找自己,自然欢喜,很快便进宫了。 段务语兰见到慕容丘达后,一脸的难为,将小元真中毒的事跟他说了一遍,当然她说的只是有利于自己的一部分。 慕容丘达问道:“语兰郡主,你有什么要丘达做的?” “虽然小元真的事,让鹤音姐姐伤心又生气,好在小元真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借这件事,帮鹤音姐姐一把。” “郡主打算如何让丘达帮忙呢?” “如今大宗司已经将很多族中的事务交给你打理,你说右贤王府嫌疑陷害小元真这事,是不是该通知一下远在乌侯秦河的左贤王呀?” 听了段务语兰的话,慕容丘达的脸上立即展现出佩服的神色:“我明白了,语兰郡主当真是绝顶聪明呀,我回去就立即给吐谷浑修书一封,加急送到吐谷浑部。” 随后,段务语兰又说道:“一会,跟我去趟右贤王府吧。” “好,悉听语兰郡主吩咐。” 慕容丘达一副小跟班的模样,只要段务语兰做的,他都会支持,虽然他的心里其实很清楚,段务语兰不是什么善类。 可这又怎么样呢,这不正是对他慕容丘达的胃口吗? 而杨韵和慕容迦回到王府,便命人将王府大门紧闭。 她一夜没有休息,又被段务鹤音和段务语兰诬陷,她的心情低落,头疼得紧。 而周蓉和青鹘则被慕容迦责令在府中等消息,此次去王廷,慕容迦没带着青鹘,就是怕青鹘见青瑶受苦,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周蓉和青鹘得知杨韵和慕容迦回来了,便抱着小绒花来到了主院。 见杨韵的气色很差,周蓉问道:“怎么样,大单于怎么说?” “现在还没有定论,段务语兰一口咬定是我让她把点心果子带给青瑶的。” 杨韵有些虚弱的说着,因为头疼,她的眉头紧紧的索着,又由于担心段务鹤音会借此事来打击右贤王府,她的胸口就像堵着一块大石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什么,段务语兰竟然这么说,她怎么可以颠倒黑白?” 一股火当即涌上了周蓉的心头,她现在不止为青瑶担心,更为段务语兰的诬陷而愤怒。 “唉,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大阏氏和段务语兰一口咬定这事跟右贤王府有关,就看王兄怎么看此事了。” 慕容迦唉着气。 “没想到,段务鹤音竟然这么阴毒,为了当年的事,竟然恨到右贤王府这么久,甚至不惜以自己的孩子为代价?” 青鹘也是一脸的愤恨。 “还不能这么说,这其中恐怕另有隐情,只是现在王兄不让我们出府,我也不能去调查。” “可是不论怎么调查,若大阏氏都会以此事来的打击王府的。” 想到段务鹤音把话说的那么难听,杨韵的头更疼了。 而此时小绒花仿佛很懂事一般,看到杨韵一脸的不舒服,她张开小手:“姆妈,抱抱!” 小绒花一生下来,杨韵就喜欢的紧,认为小绒花做干女儿,所以小绒花管杨韵叫姆妈,管周蓉叫阿娘。 “姆妈不舒服,小绒花乖!”周蓉轻声的哄着女儿。 杨韵慈爱的摸了摸小绒花的手,露出了今天最美丽、最温暖的笑容。 就在此时,护卫前来禀报:“大王,王妃,宫里来人了。” “请他们进来。” 不多时,段务语兰和慕容丘达带着中官、护卫还有一个老嬷嬷进来了。 见到这种阵势,杨韵和慕容迦有些不解。 只见段务语兰道:“接大阏氏命令,将周蓉的女儿接到宫中,陪小王子。” “什么,为什么要接我的女儿带到宫中?” 周蓉对段务鹤音的命令感到不解,不只是周蓉不解,在场所有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样的命令。 “大阏氏说了,她的儿子就是吃了你做的点心出事的,既然青瑶不承认事情是她做的,那你周蓉的嫌疑就最大,大阏氏觉得凭什么的她的儿子昏迷不醒,你的女儿却在你身边享受天伦之乐呀。” “这是大单于的意思吗?” 杨韵见段务语兰要带走小绒花,她强打着精神,来到段务语兰面前,她不相信这是慕容廆的意思。 “右贤王妃,大单于因小王子的事心里烦闷,他将此事交给丘达协助大阏氏全权调查和处理此事。” “既然是调查,为什么要带走一个不懂事的娃娃?”杨韵质问道。 慕容丘达笑了:“刚刚不是说了吗,她只是想让小绒花陪着小王子,等小王子醒了,就将孩子送回来。” “她这是想趁机报复吗?” “是,又怎样?我姐姐就是想让你们尝尝这种担惊受怕的痛苦。” “你敢?” 段务语兰的话青鹘彻底怒了,这两天发生的事,他已经隐了,可如今要带走他的宝贝女儿,他再也隐不下去了。 见青鹘这样的气势,段务语兰故意装作特别害怕的模样,往慕容丘达怀里躲。 边躲边娇声叫着:“右贤王府抗旨不尊,还要出手伤人了,吓死我了。” 见段务语兰这副模样,青鹘悬在半空中的拳头停了下来。 是呀,他一个大男人当真要出手伤一个小姑娘吗? 而且对方借机向在大单于面前,向慕容迦发难,到时更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青鹘咬着牙,将拳头收了回来。 而慕容丘达趁机说道:“如果右贤王府不放心,就让孩子的母亲跟着去吧。” “不行,谁都不能带走周蓉和小绒花!” 杨韵拉住周蓉,她今天一定要护住她们母女。 小绒花仿佛知道这事跟她有关一样,紧紧的搂住周蓉。 “大阏氏这是要迁怒我们王府的每一个人吗?我跟你们进宫去见王兄。” 慕容迦料定这事慕容廆肯定是不知道的,所以他拿出了要出府的架势。 “右贤王,大单于明令王府里的所有人都不得离府,你这是要抗旨吗?若是你真的想现在就闹到大单于的近前吗?可别忘了,小王子还没醒呢。” “你这是威胁本王吗?” “不敢,你我同为宗室,虽然你是大单于的弟弟,可右贤王府谋害小王子,若是我把宗室长老都请出来,你觉得到时对你是否更有利?” 慕容丘达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阴暗和狡黠,平时的恭顺谦卑,如今在这个人身上,却看不到半分。 “你” 慕容迦没想到慕容丘达竟然是个这样的小人,慕容氏的宗族法律严苛而不讲情面,若是所有人都一口咬定是右贤王府做的,按宗族规定残害王子,杨韵、周蓉、青瑶都会被处死。 他这个右贤王会被圈禁,整个右贤王府也会被封掉,就算大单于都不可赦免。 ※※※ 第一六一章 绒花被抢 杨结赶回 在场的人,都没想到慕容丘达竟然如此卑鄙。 生活在王庭多年的青鹘,同样深知慕容宗室的法度严苛,连王权都无法干预。 虽然当年慕容涉归曾对抗过宗室,但也只是在慕容氏的发展上与宗族长老的意见不和,但无关法度。 他紧握着拳手不再说话。 随后,他从周蓉手中夺过小绒花,在女儿脸上亲了亲,狠着心交给了段务语兰带来的老嬷嬷。 小绒花“哇”的一声便大哭起来,她扭动着小小的身体,哭声中夹着含糊不清的“阿娘”。 小手努力着伸向周蓉,她想重新回到妈妈的怀抱。 周蓉被青鹘的忽然举动一下子懵住了,随后她反应了过来,当即哭着扑向女儿。 却被段务语兰带来的护卫给拦住了。 随后周蓉跪在地上,她求着段务语兰:“语兰郡主,既然一定要去,就让我跟着去吧,小绒花太小,她离不开阿娘。” 段务语兰那明艳带着一点稚气的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她又转了转她的大眼睛,笑嘻嘻的弯下腰,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冲着周蓉道: “刚才给你机会让你跟孩子一起进宫,你不愿意,现在我又改变主意了,本郡主觉得你还是不要进宫了吧,听说你的武功很高,我担心你会闹出什么事来,再对小王子下手就不好了。” 段务语兰慢悠悠的说着,仿佛只是在说一件与她无关,与所有人都无关的事。 随后她厉声命令带着孩子回宫。 慕容迦和杨韵想再上前,慕容丘达又露了他那一惯的带着虚伪的微笑,做出一副恭敬之态: “大王和王妃请留步,只要你们不出王府,这件事就不会拿到宗室长老面前。” “不行,就算这事到了宗室面前,我也不能让你们将小绒花带走。” 杨韵此时已经不顾得那么多了,小绒花是周蓉的命,也是她杨韵心爱的女儿,她不能将孩子推出去保这一府的安全。 杨韵与周蓉一同上前要将小绒花抢回来,杨韵此时已经做好动手的准备,天塌下来她也要扛下去。 慕容迦见自己的王妃上前去抢孩子,他再也忍不下去了,虽然他知道既然慕容丘达敢这样说,恐怕已经想好怎样裁脏右贤王府了,既然杨韵都不怕,那他还顾及什么,所以慕容迦也挺身上前。 “难道你们要跟我和王妃动手吗?” 慕容迦和杨韵的强势令段务语兰和慕容丘达不由的有些心虚,毕竟慕容迦是慕容廆的亲弟弟,虽然他已经想好怎么对付右贤王府了,可是真在慕容迦面前,他也不由的少了几个底气。 “难道你们右贤王府当真要跟王庭对抗吗?” 段务鹤音冷冽的声音传来。 虽然段务语兰将自己的计划说给了段务鹤音,但是她仍然不放心她和慕容丘达是否能把小绒花从右贤王府带出来。 段务鹤音随后又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们的小绒花漂亮可爱,我喜欢的很,小元真病了,我只是让小绒花去陪陪他,等我的小元真病好了,我自会把小绒花送回。” 面前段务鹤音,慕容迦和杨韵真的没有办法了,若是他们真的跟大阏氏动手,不用慕容丘达去陷害,到了宗室面前,别说保护小绒花了,右贤王府连个婢女都要被治罪的,这是不分任何原因的。 青鹘更是明白这个道理,就是慕容迦和杨韵犹豫之时,青鹘咬着牙跪向了段务鹤音: “大阏氏喜欢小绒花,仆兰青鹘自是不能推辞,相信大阏氏会照顾好她的。” 段务鹤音瞥了一眼嬷嬷手中的小绒花,又看了看即愤怒又难过杨韵,心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感。 “那是自然,走,回宫。” 周蓉眼睁睁的见孩子就这么给带走了,她哭喊着,猛打着青鹘,而青鹘任由她捶打,一言不发。 杨韵上来抱住她:“周蓉别这样,青鹘也是没办法,是我们右贤王府的错,是我们连累了你们。” 周蓉听到杨韵这样说,她停下了手,浸满泪的双眼木然的看着杨韵。 “周蓉,你不要急坏了身体。等小元真醒了,就会把小绒花送回的来。” 虽然杨韵此时的心里如刀割一般,但是最难受的一定是周蓉,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这无力的劝导。 而慕容迦则颓然的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哀伤压住了他的舌头,让他说不出一句话来,他那平时充满活力又自信的眼睛,如今却带着无限的哀愁。 看着被强行带走的,哭的撕心裂肺的小绒花,看着悲痛欲绝的周蓉,看着痛苦难当的杨韵,他第一次感到他这个慕容王子,右贤王的身份也会令他如此无助。 与其说他低估了人性的恶,不如说他对慕容氏过于乐观了,有王权富贵的地方,哪里不是一样的? 曾经他那样的讨厌贾谧,讨厌晋国的虚伪和尔虞我诈,可当时他还可以利用慕容王子的身份,让贾谧有所顾及,潇洒自如。 如今这些事就发生在他的身边,面对着段务鹤音,这个被他称作王嫂的女人,他却无力对抗,或许他顾及的不是段务鹤音,而是他的王兄,大单于慕容廆。 他隐隐的感觉到,今后的路恐怕会很难走。 看着正在安慰周蓉的杨韵,他的眼里第一次出现了悲凉之色 杨结听说了右贤王府的事后,他和仆兰暮江、金吉阿大带着一队人马,快马加鞭,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自慕容廆夺回政权后,他先是跟着慕容迦,后来为了历练自己去了仆兰部。 三人来到右贤王府,没想到却被守门的护卫给挡了回去。 原来是慕容丘达以大阏氏的名义,在右贤王府外加设了王廷护卫,即防止里面的人出来,更防止外面的人进去。 “怎么办?看来我们是不进了。” 杨结看着大门紧闭的右贤王府,又急又气。 “要不我们晚上趁着夜色偷偷翻进去?” 杨结看着无法出入的右贤王府,他更加担心杨韵了,他想不通好端端的为什么大单于忽然对王府下这样的狠手。 他不相信青瑶姐姐会对小元真下手,更不相信杨韵会指使什么。 “不可,若是被人发现,不但我们说不清,右贤王府的处境会更加艰难,甚至还会连累左贤王。” 叱利金吉否定了杨结的想法。 “走,我们现在就去见大单于。”仆兰暮江掉转了马头。 正当三人要离开之时,颜伯出现了。 ※※※ 第一六二章 三人对话 事不简单 自右贤王府出事后,七那楼便派人盯着右贤王府的动向。 又料到杨结和仆兰暮江得知消息,肯定会赶回来,担心他们直接去找大单于,便让弟弟七那颜等着杨结。 杨结、仆兰暮江、叱利金吉跟着七那颜先回到了骨都侯七那楼的府上。 骨都侯七那楼府。 七那楼的精神还是照常的矍铄,额头上虽然平添了一些皱纹,却让人感到更可敬了,编着发辫的拂胸的白髯洋溢着一种古老庄严的威仪。 听到脚步声,七那楼转过身,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阿兄,他们都到了。”首先是七那颜向七那楼回禀。 七那楼点了点头。 “见过骨都侯大人。” “见过左谷蠡王。” 大家客气的问候。 “现在右贤王府怎么样了,大单于怎么会对右贤王府下这么重的手?” “小王子的事不可能是我姐姐做的,大单于不相信姐姐和姐夫吗?” 面对着仆兰暮江和杨结开门见山式的发问,七那楼摇了摇了,随后淡然的一笑,所问非所答的说道: “你们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一定很辛苦吧,来人,把备好的酒菜摆上来,让左谷蠡王和杨公子吃饭。” 七那楼表现的淡定,让大家心里更是着急,但是却又不好发作,毕竟这是在骨都侯府,七那楼又是令人尊敬的发者。 “我知道你们关心右贤王府的情况,但是你们急也没用,先吃饭我们慢慢说。” 七那楼这句话,让大家的心稍稍的安了一下。 是呀,他们还不了解情况,就是急也没用,还是听七那楼大人怎么说吧,何况他们也的确是又累又饿。 酒足饭饱之后,几个人被带到了七那楼的外房,会客厅。 “骨都侯大人,现在可以说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仆兰暮江开始发问了。 七那楼紧闭着有些干瘪苍白的双唇,鼻息很重,与刚见面时的淡定相比,现在却明显的给人一种沉重的感觉。 “小王子现在已经醒了,不过要将余毒都清了,可能还需要几日。” “那就好,这事肯定不是青瑶姐姐做的,更不会是右贤王府做的,一定是有人陷害我姐姐和我姐夫。” 杨结笃定的说着。 “是呀,我们都不相信这事是右贤王府做的,可是这要看大单于怎么想。” 七那楼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透着复杂的神情,让人听不出这话倒底是何含义。 “老大人,这是何意?难道大单于不相信右贤王府?” 七那楼又是摇了摇头:“大单于只是将右贤王府上下禁足,青瑶姑娘也只是暂时关押,并未受刑,说明他也不是很相信这事是右贤王府做的。” “事情的调查结果只是个时间问题,既然大单于也认为此事不会是右贤王府做的,那大人的担心是什么?” 杨结对七那楼的担心很是不解。 “是呀,骨都侯大人,既然大单于也不相信小王子的事是右贤王府授意的,为何这样说呢?” 七那楼闷闷的用鼻息嘘了一口气。 “我担心大单于借此来打压右贤王府。” “大单于要打压右贤王府?”杨结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大人,你说的清楚些,大单于对右贤王一向爱护有加,他为何要打压右贤王府?” 仆兰暮江也对七那楼的话有些吃惊,要说段务鹤音对慕容迦和杨韵有所怨恨,这倒不奇怪,虽然表面大阏氏对右贤王府还算可以,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并不待见杨韵。 而慕容三兄弟一向关系很好,这是其他几个部族无法相比的,可为何大人今日这么说。 “是呀,骨都侯大人,我姐夫同大单于手足情深,大单于怎么会要打压右贤王府呢。” “如果大单于信任右贤王,就不会放任由大阏氏对右贤王府进行污辱,更不会放任段务语兰将青鹘的女儿抱到了宫中,以此为人质。” “什么,大阏氏派人把小绒花被带走了,怎么可以拿一个不懂事的娃娃来要胁右贤王府呢?” “堂堂的大阏氏怎么可以拿孩子做为手段呢,这也太不符合草原人的规矩了。”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大单于就放任这种事情发生吗? 杨结和仆兰暮江心中尽是疑问,尤其是杨结他越来越担心姐姐杨韵的安危,他恨不能马上去右贤王府,可右贤王府又进不去,他当真是无比的捉急,不知如何是好。 “小绒花现在情况如何?”仆兰暮江此时关心的是这个小侄女的安全,他心中也是有些不安。 七那楼摇了摇头:“听说孩子被带进宫里,由一个老嬷嬷看着,其他就不知道了。” 接着七那楼又说道: “虽然这些事是在大阏氏的授意下,由段务语兰和慕容丘达做的,可是大单于怎么会不知道呢?” “是呀,我儿叱利莫风在大单于身边做狼卫统领,就算大阏氏调动狼卫,也不可能越过莫风的,右贤王府的事怎么可能逃过莫风的眼睛,就算莫风不能替王府说话,但将这些事如实向大单于禀报还是可以的。”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叱利金吉开口了,他的反应也同七那楼一样,他一直听说杨结、仆兰暮江与七那楼的话,一边听一边不断的思索着这其中的微妙之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慕容廆不可能不知道。 他不出声、不阻拦,这种放任的态度,只能说明他心里对慕容迦和杨韵并不是表面看着那么好。 或许慕容廆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慕容廆了,他的经历改变了他。 “并且在这两日的朝会上,大单于只字未提,所以我担心的事情恐怕要发生了。” “骨都侯大人,难道王廷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仆兰暮江被七那楼这么一说,也觉得此事的确蹊跷,或许有他们所不知道的事发生。 “近一年以来,大单于提拔了一些宗族中的青年人,此事本无可厚非,我们这些人都老了,的确需要后继有人。而现在晋国的局势,让北方胡人纷纷南下,匈奴人又建立了政权,自行称帝,使得这些人时常鼓动大单于南下。” 胡人南下,谋取在中原的一席之地,这已经是各部落经常谈起的事,只是慕容氏一直迟迟未动。 可这不代表草原上其他部族不想,甚至慕容铁骑和虎啸骑中的不少人也私下议论,大单于是否也会如匈奴人、羌人和氐人一样南下,草原人对中原总是向往的,踏平中原仿佛是所有草原部族的理想。 ※※※ 第一六三章 慕容单于 胸有郁结 “这又跟右贤王府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姐夫反对大单于南下?” 听到有人建议慕容廆面下,杨结的第一反应便是慕容迦反对。 杨结深知杨韵一直忧心现在晋国的局势,虽然晋国的朝廷对不起杨家,但杨韵担心晋国的内乱会让胡人乘机南下。 杨韵也深知她是无法阻挡胡人南下的结果,甚至若是慕容氏南下,恐怕她也无能为力。 她忧的不是司马家的天下,她忧的是天下的生灵,而慕容迦与杨韵同出玉山,杨韵的忧虑也正是慕容迦的忧虑。 “右贤王觉得现在中原局势混乱,虽然暂时各方胡人南下,各据一方,可一旦继续下去,胡人与胡人之间也一定会发生战争。并且慕容氏经过内乱,元气还没有恢复,一旦慕容氏南下,又恐怕宇文氏趁机占领我们的草原,所以力劝大单于三思。” 七那楼将慕容迦在王廷的表现说给了在场的每个人。 “右贤王说的没错,现在南下确实有些不合适,大单于刚从慕容耐手中夺回王权还不到三年,旷野一战狼啸骑受了重创,而慕容铁骑也有所损伤,现在正是恢复实力的着急时刻,确实不是南下的好时机。” 仆兰暮江也赞同慕容迦的看法。 “是呀,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赞同右贤王的看法,可是大单于显然更喜欢听他身边的那些年轻人的意见。” “这也只是一时政见不合,为什么要打压右贤王呢?” “有人提议让右贤王妃像训练慕容铁骑一般去训练虎啸骑,被右贤王拒绝了?” “姐夫拒绝了?” “王妃这几年没有生养,所以右贤王以此为借口,要调理王妃的身体。” 是呀,杨韵成亲以来一直没有生育,虽然慕容迦表面不会说什么,他内心也是着急的。 何况杨韵怎么能去训练慕容士兵去攻打中原呢,杨韵本就是忧心天下,她担心胡人南下的兵祸会让汉人之地民不聊生,尤其有些胡人更是进行大规模屠杀,让她去训练虎啸骑,她一定是不肯的。 所以慕容迦就替她扛了此事,直接拒绝了,但是却被慕容丘达等人做了文章。 “大单于表面对兄弟都不错,也是非常开明的君王,可是他实际上疑心很重,这些恐怕跟大单于的经历有关吧,加上大阏氏对右贤王府的诋毁,慕容丘达等人的进言,使大单于的心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竟然会这样,那大宗司呢?” “大宗司现在的身体已经很难管事了,恐怕现在发生的事大宗司也并不知道,现在宗族的事务都是由少长史慕容丘达负责。” “慕容丘达,没想到他竟然是个小人,真是看错他了。” 一想到那个看着病弱,自恃才华,一脸恭敬的慕容丘达,仆兰暮江不由的怒上心头。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那个孩子。”七那楼沉思着说道。 “你是说小绒花,难道段务鹤音会对孩子出手?” 杨结一听,精神也紧张了。 “一旦那孩子出事,恐怕这将会成为右贤王府与大单于不可调合的矛盾,所以还需要先把孩子救出来再说。” “那我们今晚就潜入宫中,将孩子救出来。” 杨结一听要救小绒花,立马来了精神,这事他愿意做。 “不可现在无论谁救那孩子,都会怪到右贤王府头上,孩子总是要送回去的。所以还需要智取,你们既然回来了,明个儿就跟我一起去见大单于吧。” “好,一切都听骨都侯大人的安排。” 在杨结和仆兰暮江进入七那楼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段务鹤音的耳朵里。 段务语兰让慕容丘达给左贤王吐谷浑写信说明右贤王府的处境,她们便在右贤王府和骨都侯七那楼的府上布了眼线。 杨结和仆兰暮江没有进到右贤王府,被七那颜迎回了七那楼府,所有的举动都被如实的汇报给了段务鹤音。 与此同此吐谷浑也在进大棘城的路上。 段务鹤音接到消息后,急冲冲的去找慕容廆,她将吐谷浑与仆兰暮江即将入王廷的消息带给了慕容廆。 起初慕容廆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感到惊讶,他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叱利莫风,笑呵呵的问道:“莫风,这消息是你告诉大王兄的吧?” 叱利莫风被慕容廆这样一问,不觉的愣了一下:“启禀大单于,我确实想过将右贤王府的消息传给左贤王,可莫风觉得大单于英明,小王子的事大单于定会明察,给右贤王府一个公道。” 慕容廆知道莫风是个耿直之人,既然不是他,恐怕是七那楼吧,毕竟右贤王府如今被围个水泄不通,无法向外传递任何消息,慕容廆猜测着。 “嗯,堂堂的骨都侯都不如一个狼卫首领,看来这帮老臣真是糊涂了,对大单于连这点信心都没有,难道大单于当真向自己的亲兄弟下手吗?”段务鹤音不失时机的吹着她的风。 听到鹤音的话,慕容廆的脸阴了下来。 “不过在鹤音看来,谁向左贤王报的信不重要,主要是左贤王和左谷蠡王都来了,他们怕也会认为大单于对慕容迦不利吧。” “大王兄不会这么想的,他可能听到三弟被禁足的消息,一时着急便来了王王廷” 对慕容廆来说,他的大王兄也是个憨直的人,处事也会鲁莽一些,或许是怕他与慕容迦兄弟不和,前来王廷调节一下吧。 段务鹤音知道慕容廆一定会这么想,她笑着给慕容廆倒了杯奶茶,继续说道:“大单于说得对,依大王兄的性格来到王廷也不足为奇,只是鹤音以为,在大王兄心中,你这个大单于不如他的三弟,还是他们兄弟情深。” 慕容廆听段务鹤音这样说,他顿时来了火气,顺手便将要喝到嘴的奶茶摔在了地上。 对慕容廆来说,他最怕的就是兄弟之间的不忠,自慕容耐一事后,他对这此非常敏感,他希望他的大王兄和三王弟对他忠心不二,甚至连吐谷浑多关照慕容迦,对他来说都会不舒服。 慕容廆的这种心态,别人不知,段务鹤音却是知道的。 所以看慕容廆动了肝火,段务鹤音表面安慰着慕容廆,心里却已经乐开了。 当然,右贤王府外所发生的一切,杨韵和慕容迦是不知道的, ※※※ 第一六四章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小绒花已经被带走四天了。 右贤王府这边,全府上下,一片愁苦。 所有的人都在担心着小绒花,担心青瑶。 不知道孩子这几天怎么样了,会不会冷着,饿着,会不会生病,周蓉更是茶饭不思,惨白的脸上,没有一点生气。 杨韵亲自照顾她,劝解着她。 青鹘虽然也是担心着女儿,但是他毕竟是个男人,而且他跟慕容迦这么多年,虽然性情跟慕容迦很像,但是在大事面前,他同样也是很沉稳的。 他和慕容迦都知道,右贤王府的事,他们自己是无能为力的,但是七那楼这些人,不会坐视不管,所以此刻必须强迫自己沉下心来,坐等消息。 慕容迦不断的回忆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他对他的王兄也产生了怀疑,他越来越明白慕容廆先是大单于,后才是他的王兄。 “大王、王妃,左贤王来了,还有杨结公子也回来了。” 什么,大王兄来了,杨结也回来了,听到护卫的禀报,杨韵和慕容迦立即有了精神,赶紧出去迎接。 杨韵和慕容迦刚走到院中,吐谷浑、杨结、仆兰暮江、七那楼等人已经走了进来,后来还跟着叱利金吉和仆兰青瑶。 而青瑶的怀中竟然抱着小绒花。 “青瑶,你回来了,小绒花也带回来了?” 杨韵的眼睛都亮了,这些天的阴晦一扫而光,她赶紧走上前去。 谁知青瑶去一脸的着急:“我嫂子呢,王妃,快去请医官,小绒花病了。” “什么,小绒花病了?” 杨韵上前,只见小绒花的脸上绯红,像是发着高烧,可孩子却不停的发抖,咬着牙,打着摆子。 青鹘一听女儿病了,来不及跟吐谷浑打招呼,赶紧冲上前,从青瑶手中接过小绒花。 抱着孩子便往内院急急的走去,孩子病成这样,最需要妈妈的时候,而周蓉此时也是最想见女儿的。 杨韵也顾不得吐谷浑等人,吩咐侍卫赶紧去请大医官过来,便跟着青鹘去了内院。 留下慕容迦独自来招呼吐谷浑等人。 而此时的小绒花看着不如刚才那么热了,她的脸由红开始变白,又隐约透着青紫,她的牙关紧咬,眼皮不时的向上翻着,四肢开始抽搐。 见小绒花如此模样,在场的大人吓了一跳。 “小绒花!”周蓉吓得扑倒在孩子面前。 “医官还没来,这可怎么办呀?小绒花,你可别吓阿娘,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阿娘也活不下去了。” 周蓉握着女儿的小手,捂着嘴嘤嘤的哭着,她不敢出很大的声音,怕吓着女儿,可见女儿这般难受,她恨不得这痛苦在自己的身上。 杨韵也俯下身体,轻轻的劝道:“周蓉,大医官很快就到了,小绒花会好起来的。” 而一旁跟着来到后院叱利金吉,见小绒花抽搐的模样,立即吩咐道:“快去拿着酒来!” 青鹘听到金吉阿大的吩咐,立即取了酒过来。 “医官还没来,孩子却等不得,先给孩子退退热。” 说完叱利金吉先是将孩子放平,随后将孩子的头偏向一边,将酒喷在一块棉布上面,先是擦了孩子的手心和脚心,随后又擦了颈部和腋窝。 孩子的脸色渐渐转了过来,似乎没那么热了。 很快医官便过来了。 “见过右贤王妃。” “大医官不用客气,快来看看孩子吧。“ 大医官以前是慕容涉归的医官,与慕容迦关系也不错,也听说了右贤王府的事,虽然家人劝他三思,不要因此得罪了大阏氏,可大医官还是过来了。 “刚刚小绒花高热,不停的打摆子,金吉阿大给孩子用酒退了热,不知道有没有用,大医官你快给孩子看看吧,” 杨韵向大医官简单的介绍了情况。 虽然金吉阿大很果断的给小绒花降了烧,但是杨韵也担心他会不会关心则乱,给小绒花的病情带来不好的后果。 “我先看看情况吧!” 大医官先是给孩子诊了脉,随后又翻看着小绒花的眼皮,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大医官,孩子怎么样?” 杨韵和青鹘几乎同时问着。 而周蓉在一边,紧张的看着女儿,半声都不敢出。 青鹘用手轻轻的拍了拍周蓉,但是没有说话,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便凝神继续看着大医官。 大医官又轻轻的捏住小绒花的下巴,孩子的嘴张开了,只见红红的口腔中,孩子的舌头竟然被咬的破了。 他的神情越来越凝露,叹着气摇了摇头。 “孩子怎么样?” 大医官的神情,让在场的每个人的精神都紧张了起来,看样子情况不妙。 “是不是我给孩子退热有什么问题?” 金吉阿大不由的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再等一等大医官就好了。 “不,老阿大做得很好,孩子如果不退热就更危险了。” 听到金吉阿大退热是正确的,大家都舒了一口气。 “只是” 大医官欲言又止。 “王妃,我们出去说吧。” 杨韵点了点头。 “王妃,请。” 大医官说完,跟着杨韵来到了小院的花园内。 而此时青鹘也跟着过来了。 是周蓉不放心,让青鹘也过来听听小绒花到底怎么了。 杨韵见青鹘也跟过来了,便对大医官道:“他是孩子的阿耶,就让他听听孩子的情况,好有个心里准备。” 大医官点了点头。 “大医官,我的小绒花到底怎么了?” “孩子这种情况应该至少有三天了。连续惊厥间隔的时间会越来越短,次数也会越来越多,这种小儿惊厥,发生在两岁以前,对孩子影响太深了,就算救回来,以后恐怕也是个痴儿。” “什么?痴儿?” 杨韵和青鹘几乎同时惊呼。 “怎么可能,我的小绒花这么可爱,怎么会这样。”青鹘的身体不由的晃了晃,他感到天旋地转。 “青鹘,你要挺信,小绒花还需要你,周蓉也需要你,你不能倒下。” 杨韵上前扶住了青鹘。 “唉,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大医官你会有办法的,对不对?” 杨韵将希望再次寄托在大医官的身上,他可是鲜卑最好的医官,若是他都没有办法,恐怕孩子就真的没救了。 可是大医官却摇了摇头: “孩子拖得太久了,错过了最佳的时间,变成痴儿还是乐观的估计,她的头脑和心肺已经损伤了,若是能将我给她开的药喂下去,或者还能保住性命,可是孩子太小,虎狼之药怕是承受不住,结果恐怕是一样的。” “你是说,孩子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就算救下来,也是个痴儿?” ※※※ 第一六五章 绒花离开 悲痛难当 痴儿? 小绒花的情况,让杨韵也倍受打击,这么漂亮可爱的孩子怎么会变成痴儿。 “姆妈、姆妈” 小绒花伸出小手让她抱的情景,不断的浮现在了杨韵的眼前。 杨韵是真心的将这个孩子当成自己女儿一样看待的,她难以接受小绒花的结果,她强忍着要流下来的泪,声音已经近乎哀求: “大医官,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唉!” 大医官摇着头:“我先开副药试试吧。” “不过” “不过什么?” “王妃,这虎狼之药,就连大人都难以承受,这孩子恐怕更是不行,若是救不了,孩子可能还会倍受煎熬,所以” 杨韵明白了,大医官的意思是,这猛药孩子承受不住,与其让孩子受罪的离开,不如让孩子平静的离开,何况就算侥幸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刻,孩子也是个痴儿。 也就是说痴儿都是最乐观的结果。 所以大医官希望他们作出个决定,是否需要试试用这猛药。 虽然她是王妃,是孩子的姆妈,可是青鹘和周蓉却是孩子的亲生父母,这个决定权在青鹘和周蓉身上。 可是让周蓉去做决定,以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她能承受这个打击吗? 杨韵的内心矛盾着,这样的决定,就算再有主见的人,恐怕也是不知如何是好的。 一旁的青鹘,同样也是内心受着煎熬,他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女儿离开,他也不想女儿受罪。 大医官摇着头叹着气,吩咐青瑶带他去给小绒花开药了。 他先把药开了,让青瑶将药煎好,至于是否给孩子服下,就看王妃和青鹘最后的决定吧。 见大医官离开了,杨韵对青鹘道:“孩子的事也瞒不了她几时,不如就让她有个精神准备吧。” “我真不知道如何向周蓉开口,当初是我从她手上夺走的小绒花,唉” 青鹘此刻无比懊悔,他没想到短短的几天时间,就要直面女儿的生死。 “你也是为了王府,说到底是右贤王府对不起你们。” “王妃,不要这样说,我们也是王府的一员,大阏氏和慕容丘达是铁了心让置王府于死地。若是真的到了宗族那里,我们王府上下,哪有幸免之人呀。” 说到这,青鹘的关节咯咯的响,这个仇在段务鹤音身上,他一定不会忘记的。 可如今最要紧的是如何跟周蓉开口。 这真的是要了周蓉的半条命呀。 “还是我去说吧,你去说周蓉肯定接受不了,或者我去说会好一些。” 周蓉跟着杨韵这么多年,虽然尊卑有别,却是情同姐妹,杨韵的话她一向听的,或者也真的只有杨韵才能让她好受一些。 随后杨韵将小绒花的情况,向周蓉说了一遍,虽然很艰难。 这样的事情放在任何人的身上,都是无法接受的事实,周蓉也是一样。 这些年她也经历了不少,虽然女儿是她的心头爱,但是她跟青鹘一样,不会责怪右贤王府连累了小绒花,虽然心痛难当,但她是非恩怨却分得清楚。 冤有头债有主,她是右贤王府的一员,她的仇人是段务鹤音。 反而相比之前的撕心裂肺,周蓉此时表现的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轻抚着小绒花,在女儿的头上轻轻的吻着。 她惨白的脸上透深沉的悲哀,她依旧努力着挤出一丝慈爱的笑容,可泪珠却止不住的滚了下来,她想说我的小绒花只是睡觉了,看她多漂亮呀! 可是所有的呜咽都哽在了喉咙上,让她说不出话来。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意识是清晰的还是混沌的,她心底的灵魂已经被撕成了一颗颗、一粒粒,破碎了,她开始变得不完整了,她被毁坏了,一切的快乐或许不再重来。 杨韵泪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抖索着双唇,用极其酸楚的声调,替在场的所有的人做出了这个最艰难的决定: “让孩子平静的离开吧!” 当她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心随着小绒花气息变弱,也开始不停的往下坠,。 而慕容迦见杨韵迟迟不来前院,似乎也隐约感到不妙,带着大哥吐谷浑,表兄仆兰暮江也来到了青鹘的小院。 “孩子怎么样了?” 慕容迦问道。 杨韵摇了摇头,示意大家先行离开。 慕容迦从青鹘和周蓉的神色中,看出了什么,不再说话,跟着杨韵一同走到了房间,来到了偏厅。 “孩子这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杨韵一脸的悲愤,当时段务语兰可是保证要将孩子好好的送回来的。 “我们去王廷的时候要孩子的时候,孩子已经是这样了。” 仆兰暮江说道。 “阿姊。我见小绒花看着不好,便当着大单于的面问老嬷嬷。大单于也责令那老嬷嬷如实招来。 老嬷嬷说,小绒花被抱走时哭着要阿娘,段务语兰便吓唬了她几句,恐怕是受到惊吓生病了,当天晚上便发了高烧。” 杨结接过仆兰暮江的话,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 “那老嬷嬷就没有去请医官?” “老嬷嬷说她怕承担责任,曾经向段务鹤音和段务语兰禀报,可段务语兰却责怪老嬷嬷大惊小怪,而段务鹤音让老嬷嬷先回去。 后来小绒花高烧不退,又开始打摆子,老嬷嬷怕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承担不起,又去找大阏氏,可大阏氏却说她的儿子还病着,不许给小绒花看病。” “段务鹤音,堂堂的一个大阏氏,竟然如此卑劣,竟然对孩子下手!” 慕容迦恨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那大单于就没有说什么?” 杨结摇了摇头。 “大单于只是训斥了大阏氏,并没有说别的,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七那楼开口了。 慕容迦听了七那楼的话,脸色也变成异常难看,这样的事大单于只是训斥几句,慕容迦有些接受不了。 “大阏氏说她是悲伤过度,乱了方寸,一时激愤才命段务语兰把小绒花带回王廷的,她以为孩子只是想阿娘没什么大不了的” “唉,当时我为了慕容迦,也就顺着大阏氏的话替她说了几句。唉” 吐谷浑想起当时的情景也是一脸的激愤,可是站在他的角度他又能如何呢? 元真是小王子也是他的侄儿,小元真被人下毒,凶手直指右贤王府,他虽不相信是右贤王府,可是为了弟弟慕容迦,他也只好替段务鹤音说话。 毕竟对吐谷浑来说,孰重孰轻他要拎得更清一些。 “对了,小元真怎么样,大单于是否不再追究了?” 杨韵想到青瑶已经回来了,或许是吐谷浑和仆兰暮江等人为右贤王府说情,使此事暂时有所缓和。 “是莫风阿哥,他自行认了罪。” ※※※ 第一六六章 莫风认罪 危机暂解 “是莫风阿哥,他自行认了罪。” 杨结的话,让杨韵和慕容迦深感到震惊。 “莫风,他为什么认罪,这事怎么跟他有关?” “莫风阿哥说他本来已经可以和青鹘成婚的,可是青瑶姐姐却被选为教养姑姑,所以莫风阿哥说他对小王子心生恨意,对小王子下了手,若是小王子不在了,青瑶便可以回到右贤王府跟他成亲。” “莫风心性单纯、耿直,对大单于也忠心不二,他怎么会为了跟青瑶成亲而对小王子下手,这不可能。” 慕容迦根本不相信莫风会这样做。 “杨公子说的没错,莫风的确是这样承认的。” “我也不相信这事是莫风做的。” 杨韵也支持着慕容迦的看法,就算莫风想娶青瑶,也不会对小元真怀恨在心的,何况青瑶只有半年就可以出王廷了。 右贤王府的危机并没有因为大单于的解禁,青瑶的归来而烟消云散,反而由于小绒花的夭折,叱利莫风的自首,而更加愁云密布。 “我现在就进宫去跟王兄解释,叱利莫风不可能是害小元真的凶手。” “师兄,你去不得!” 杨韵制止了慕容迦的冲动。 这几天的经历,让慕容迦不如以前遇事淡定,也不如之前的潇洒自如,或者是他与慕容廆兄弟之间的事,让他对眼前的事还看得不太清楚,或者他已经看清了一些事,但是又不愿意相信。 总之他想通过自己右贤王的身份,慕容廆弟弟的身份,去王廷保叱利莫风。 但是杨韵却不同,她经历的太多了,从小就经历了生离死别的家族变故,并且对于这里的一切,她都是一个外来客,她的右贤王妃的身份是基于慕容迦,可是如今右贤王府接连出事,她的头脑也就越来越清醒。 “师兄,你去解决不了问题。小元真的事,本来就冲着右贤王府来的,你现在去保莫风,你以什么理由呢?你有真凶证明此事与莫风无关,还是自投罗网,将右贤王府的罪责坐实呢?” “右贤王,王妃说得对,你此去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给右贤王府带来新的危机。” 七那楼非常赞同杨韵的判断。 “可是如果不救莫风,他必死无疑。我怎么对得起金吉阿大呀” 看着叱利金吉回来之后,一直在顾着小绒花,对叱利莫风的事却只提,这位老者是多么可敬呀。 可是作为父亲,他的心恐怕是在滴血,他正承受着无法想象的痛苦。 想到这,慕容迦的无力感,让他整个身体都空空的,他忽然觉得自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三弟,这事还是我去说吧。” “这” “嗯,或许左贤王去更合适一些。毕竟他是大王兄。” 七那楼赞同道。 本来慕容廆对慕容迦这个弟弟还是信任和爱护的,没想到慕容吐谷浑的到来,非但没有解决问题,却让事情变成复杂了。 望着吐谷浑离去的背影。 段务语兰的眼里含着笑,一脸的古怪,笑嘤嘤的自言自语:“唉,这左贤王当真是兄弟情深呀,特意为了右贤王府的事从乌侯秦赶来,还带上了左谷蠡王,连骨都侯也一并来了。” “语兰,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段务鹤音其实已经听明白了段务语兰的意思,可是她还是明知故问,配合着段务语兰。 “鹤音姐姐,没什么,我只是感叹吐谷浑和慕容迦兄弟情深而已。” “兄弟情深,难道我们大单于跟他们就不是兄弟了吗?如今大王兄眼里只有他的三弟。” “够了,不要再挑拔我们兄弟的感情了。” 慕容廆将手狠狠的拍在了螭案之上,训斥着段务鹤音。随后便气汹汹的离开了。 留下了段务鹤音与段务语兰相视而笑。 回到寝宫的段务语兰,一脸的冷厉严肃。 她本想借机帮助段务鹤音打压右贤王府的,可是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自寻死路的叱利莫风。 “叱利莫风、叱利莫风” 她的脑子里想着这个名字,忽然她又是一个计上心头,或许是她的机会来了。 段务语兰的嘴角微微一笑,随即派人将慕容丘达请进了王廷。 她专门挑在了一个特殊的地方,等着慕容丘达。 这个地方离王廷的一个小院很近,这个小院是曾经的世子妃住的。 慕容廆心里有解不开的事,便会来这个小院,向他的幼兰倾诉。 “幼兰,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我的小儿元真被人下了毒,虽然小元真已经没事了,可是一切都指向慕容迦,幼兰,你也不相信是慕容迦做的对吗?” 说完,慕容廆轻轻的抚摸着世子妃曾经用过的妆台。 “幼兰,只有你对我最好了,这世界只有你不会骗我。” 现在儿子已经没事了,虽然他内心曾经想过,借机打压一下慕容迦,他有问鼎中原的野心,慕容迦的反对,使他不快,但他真的要对亲弟弟下手吗?他也很矛盾。 “丘达,我在这。” 此时外面传来了段务语兰娇滴滴的声音。 “语兰郡主,你怎么在这?” “这里僻静,我来这里散散心。” “你怎么了?可有什么心事,不妨对我说说,或许我能帮到你,就算帮不到,我就做一个听众也好,只要能在你的身边,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慕容丘达信誓旦旦的说着漂亮的情话。 慕容廆在听到慕容丘达和段务语兰的对话,苦笑着自言道:“幼兰,外面又有一对有情人了,想当初我们见面时,也是在这个小院,我在练功,你进宫看你的姑母,从我的身边经过,你是那样的美丽,快乐” 说完,慕容廆唉着气,准备离开。 他堂堂的大单于,可不愿意在这里偷听一对小情侣的悄悄话。 “丘达,我这几日寝食难安,既愧疚又害怕!” 段务语兰忽闪着她的大眼睛,泪眼婆娑的模样,可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尤其这慕容丘达本来就有意于她,更是情不自禁的生出怜爱之心。 “你别哭呀,怎么了,你说呀!” “我说了怕对不起我的鹤音姐姐,可是不说,我的良心又过不去!” “大阏氏?你是说这事跟大阏氏有关。” “就是小元真被人下毒的事,其实是我鹤音姐姐做的。” “什么,怎么可能?” ※※※ 第一六七章 语兰心计 鹤音被陷 小王中中毒竟然是段务鹤音所为? 听了段务语兰的话,慕容丘达感到不可思议。 虽然大家都知道当年是慕容迦悔婚,段务鹤音才嫁给慕容廆成为大阏氏的,段务鹤音这些年一直咽不下这口气,觉得是慕容迦羞辱了她。 可就算段务鹤音再恨右贤王府,也不至于对自己的儿子下手来陷害右贤王府呀。 慕容丘达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段务鹤音的话。 他心中狐疑,却又不敢在段务语兰面前表现出来,只好顺着段务语兰的话,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问道: “怎么会这样?你仔细说来听听。” “其实是我鹤音姐姐知道大单于喜欢仆兰青瑶,想要纳她为侧妃,所以对仆兰青瑶心生忌妒和怨恨。” 听到这,慕容丘达的脸上抽动了一下,但他并没有说话。 段务鹤音对青瑶的忌恨,慕容丘达是知道的,将仆兰青瑶弄进宫,给小王子当教养姑姑这主意还是他出的。 只是他并没有打算去就这事多说什么,毕竟一旦被大单于知道,于他可不是有利的,所以就算是段务语兰,他也不想卖弄自己的聪明。 三缄其口才是正道。 “那小王子中毒是怎么回事?” “是那天我和鹤音姐姐去右贤王府,本来我们是想找右贤王妃麻烦的,哪知右贤王妃待我还不错,又送我琉璃瓶,又送我首饰,还给我做了几样小点心带着。 可是回来的路上,鹤音姐姐见我一脸的开心,骂我没出息,我自知没有替鹤音姐姐出气,便没敢说话。 谁知鹤音姐姐说若是这有毒的点心给青瑶吃了,以后是不是就不用担心大单于被抢走了。” “你是说,点心里的毒是大阏氏下的,她的本意是给青瑶?” “嗯!” 段务语兰“单纯”的脸上尽是悔恨。 段务语兰委屈的哭着,她左一声觉得对不起大单于,右一声觉得对不起右贤王府,这事她要是早点说,恐怕就没有现在这局面了。 可是又考虑到鹤音姐姐,她又不敢说。 她的矛盾与不安,让慕容丘达着实的心疼了一把。 正准备送上了自己的手帕,给她擦拭着眼泪,安慰她。 还没等慕容丘达说话,慕容廆冲了过来,怒气冲冲的质问段务语兰:“你说的可是真的?” 慕容丘达没想到大单于竟然在附近,他登时被吓得惊住了,连礼节都忘记了。 段务语兰更是被吓住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姐姐夫,我我” “你说得可是真的?” 慕容廆的大手钳着段务语兰的双肩,眼光死死的盯着她,这眼光所透出来的冷,能杀死他想杀死的一切。 段务语兰哭得更厉害了,她上气不接下气,这次她可真是哭了,没有半点做戏,倒不是因为真情实感,而是疼的。 “真是疼死我了。” 段务语兰心里暗暗的想。 慕容廆见段务语兰哭得如此真切,感到自己有些失态,放开了她。 语气也缓和了:“你说的是真的,毒是大阏氏自己下的?” “大单于!” 段务语兰哽咽着跪了下来。 “段务语兰又请求大单于不要怪鹤音姐姐,鹤音姐姐实在是太爱大单于了,她也是害怕失去大单于。 虽然鹤音姐姐有错在先,可是也是事出有因,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我想鹤音姐姐她也是不敢承认这件事。” “段务鹤音” 慕容廆阴沉着脸,一字一字的从牙缝里挤了这四个字。 他没想到,自己宠爱的大阏氏,竟然是这样的心肠。 他知道段务鹤音刁蛮的性格,也宠她纵容她,他也一直知道段务鹤音对慕容迦当年的事,一直不能释怀,他相信她不是出于爱,只是不甘心,觉得自己受了慕容迦的羞辱。 他甚至知道她是个善妒的女人,所以对于青瑶的事,他小心翼翼,至今没有放在明面,不想让她不痛快。 可是这所有的一切,慕容廆都不放在心上,因为对他来讲,段务鹤音刁蛮也好、任性也好,就算脾气大些,也只是小女人心思。 可他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要下毒害死青瑶,连累了自己儿子不说,还迁怒于右贤王府。 随后,他不由的想起青瑶抱着小绒花时,青瑶急得哭成了泪人,请她让大医官给小绒花看病,可是段务鹤音竟然冷漠的说句:“先回右贤王府吧,不要污了我的王宫。”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认清过她,真真的不了解她了。 段务语兰见慕容廆咬着牙,发着狠,心中暗暗欢喜,她的目的达到了。 随后,她又乖巧的给慕容廆行着大礼,满脸的真诚:“大单于,鹤音姐姐有错在先,语兰也难辞其咎。 不过语兰还请大单于还要看在小王子的份上,不要将这事公布,以免给小王子的未来蒙羞。 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况且鹤音姐姐是段部的郡主” “你是在用段部来威胁我?” “语兰不敢。” 段务语兰表现出的战战兢兢,让慕容廆不由的脸色缓和了。 语兰只是个未出格的女孩子,她懂什么呢,也只不过是说一些实话而已,他一个大单于,对一个小女孩动什么怒气呢。 何况她说的好像也有一些道理,段务鹤音是自己的大阏氏,是自己最爱的小儿子的母亲,他当真要对她进行处置吗? 这是家丑,普通百姓都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何况这是慕容王室。 慕容丘达见大单于的脸色缓和了,似乎也在顾及着什么,于是不失时机的小心翼翼的靠了上来。 轻声的说道:“大单于,语兰年纪还小,有些事她没经历过,失了分寸,还请大单于莫怪。” 慕容廆用鼻子“嗯”了一声,正准备说:“你们下去吧。” 却见慕容丘达壮着胆子,又继续说道:“大单于,不过此事我们不如将错就错吧,现在已经有叱利莫风出来认了罪,虽然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但是大单于真想治大阏氏的罪吗? 这事不只是家丑不可外扬,还关乎着宗室礼法” 虽然慕容丘达最后这句话的声音很小,倒是提醒了慕容廆。 “宗室礼法?” 没错,他说的没错,若是此事确实由大阏氏所为,虽然她的目标是青瑶,可是却误伤了小元真,哪怕她是小元真的母亲,宗室长老依然会治她的罪,或许罪不至死,但是囚禁却不可避免。 这对元真的未来却是不利,而他大单于的颜面又何存? 他,真的要这样的结果吗? ※※※ 第一六七章 恶梦醒来 土牢送别 从小院回来后,慕容廆备感头疼。 他不让任何人来打扰他,连大阏氏都不可以。 他需要一个人静静呆着。 他不知道该信谁,他觉得现在全世界都在骗他,没一个人值得信任,甚至他忽然觉得所有的人都想害他,害他的儿子。 想着想着,他睡着了。 在他的梦里,他梦到了父王慕容涉归对他的指责,骂他是个逆子,不旦没有将慕容氏强盛,连自己的大阏氏都管不了。 他又梦到了王叔慕容耐,梦到了他冲着自己狞笑,笑他是个废物,连自己的王位都保不住,随后又出现了宇文丘不勤的脸、宇文素延的脸、阿木信的脸,这些人冲着他狂笑。 而他又被人灌了马尿,马尿从他的脸上流进了脖子,打湿了头发和羊皮袍,甚至连眼睛和耳朵里都灌进了马尿,他被这股腥骚呛得猛咳,耳朵里嗡嗡作响,眼睛无法睁开 宇文素延、阿木信还有宇文部的士兵,在他的眼前一片朦胧中,扭曲的狂笑着 “不要,不要” 慕容廆惊醒了,他坐了起来,大口的喘着气,原来这是梦,可这些梦是那样的真实。 没错,这些梦太真实了,因为这都是他自己经历过的。 “大单于、大单于,你没事吧?” 门外大中官听到了慕容廆的呼叫,赶紧敲着门问。 他不敢冒然进来,因为慕容廆特意吩咐,没有他的传唤,任何人不许进来。 “没事,我做了个梦,你进来吧。” 大中官进来了。 “大单于,是不是没休息好,被梦魇住了,要不要传大医官给大单于开些安神的药?” “不用了。” 慕容廆从炕上起来。 “走,去土牢,见叱利莫风。” 莫风是他最信任的侍卫,对他忠心耿耿,慕容廆对莫风的自首也产生过怀疑,莫风的话太不符合逻辑。 可是他脑子里已经太乱了,当着青瑶和大王兄、七那楼的面,莫风“自首”了,虽然有给右贤王府脱罪的嫌疑,但是当时的情形,他只能先将他收押。 并且他也有私心,就是当他听到莫风与青瑶情投意合,要成亲时,他不是大单于,而是一个男人,他忌妒叱利莫风,哪怕他只是自己的侍卫。 可现在他知道了真相,他的内心变成不安,他要见见莫风。 土牢里,叱利莫风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吊在铁链子上。 一阵哗啦啦的声音,牢门被打开了。 叱利莫风听到有声音,他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把他放下来!” “是!” 牢头带着两个人,将叱利莫风放了下来。 “将东西抬进来。” “是!” 大中官命人将一张桌子摆了进来,随后上来了牛肉、羊肉、菜、奶茶、酒,还有一些蜜饯。 “你们出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过来。” “是,大单于。” 大中官和牢头恭敬的退了出去。 叱利莫风看着满桌子吃食,露出一丝苦笑,带着一身的伤坐了下来。 也不客气,先是倒了杯奶茶,一口喝了进去,他确实有些渴了。 随后,他又拿到了羊肉,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而此时叱利莫风的模样,让慕容廆似乎看到了在宇文部的自己。 慕容廆见他一声不吭的吃着,既欣赏又愧疚的看着眼前这个跟了自己几年,又出生入死,忠心不二的侍卫。 确切的说,是狼卫统领,他有能力也有资格做慕容氏的狼卫统领。 他的武功虽然不是最一流的,但是他的骑术、箭法、暗器却是一流的,这也是他们仆兰部所独有的。 莫风吃得差不多了了,最后将壶里的酒一饮而尽,拿起旁边的麻布,在自己的手上抹了抹。 一脸轻松的问道:“大单于,这是想送我最后一程?” “你为什么要将没做过的事揽在自己的身上?” 慕容廆紧紧的盯着叱利莫风,希望得到他满意的答案。 谁知叱利莫风却笑了笑,反问道: “大单于既然这样问我,想必已经知道真凶是谁了?” “你是为了青瑶,还是慕容迦?” 叱利莫风听到青瑶的名字,内心波澜起伏,他的眼睛不由的有些湿润了,当初青瑶被段务鹤音发难,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恨自己无能,不能帮她,可如今自己终于可以为她做一件事了。 “大单于,想必真凶是你要保护的人吧?” “你为何这样说?” 慕容廆对叱利莫风的话感到意外,这个耿直的男人,在自己身边一向话不多,不该问的从不多问,没想到莫风还有这样的智慧。 “虽然莫风不是聪明的人,但在青瑶受苦,右贤王府被围禁之时,莫风也不是束手无策,可大单于知道为何莫风什么都没做吗?” “为何?” “因为我是大单于的狼卫首领,因为我相信大单于。” 莫风的话,让慕容廆不由有些惭愧,他说的没错,他是狼卫首领,有能力私下帮助慕容迦,甚至他想查清谁下的毒都不是难事,可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的忠心。 “但是叱利莫风明白,今天大单于亲自来此送我,说明大单于心中对莫风没有恨,既然没有恨,那大单于一定知道莫风不是真凶。” 随后莫风又叹了口气道: “若真凶不是大单于要保护的人,恐怕现在我就应该被迎出这土牢了。” 只有想要保护的人,才会不惜代价,牺牲这个自乌侯秦就跟着他的狼卫统领,这个道理叱利莫风明白。 慕容廆见叱利莫风难得这样的冷静,他发现自己对他能力的认知也是不完全的,若是一切可以重来,他一定会更加重用莫风的。 可是,一切还可以重来吗? “你还有什么心愿让我帮你完成吗?” 提到心愿,叱利莫风想到了青瑶,这是他最爱的女人,自己曾经答应照顾她一辈子的,可是自己却要失言了,他只希望她以后的人生不要活在他的阴影里,他希望她能快乐、平安。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老父亲,叱利金吉含辛茹苦的将他和暮江养大,老人家是个智者,可是如今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莫风背过身去,抹了把流下来的眼泪,他想见父亲,可是又怕见父亲。 “明天你就要上路了,我让金吉阿大和青瑶来送送你吧。” 慕容廆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此时的慕容廆,表现出了他的大度,虽然青瑶和莫风的感情,让他忌妒,但是如今莫风要走了,说到底这锅是替段务鹤音背的,就算二人有情,也是一对苦命鸳鸯,他此时应该大度一些。 谁知叱利莫风却拒绝了慕容廆的“好意”。 “不,别让青瑶来,我不想这件事影响她一辈子,让她有个好念想吧。” 慕容廆听到莫风的话,身子不由的一震,他停住了脚步,但很快,他便又离开了。 ※※※ 第一六九章 青瑶闯宫 被封小妃 此时的右贤王府,因为小绒花的夭折而笼罩着一层愁云。 青瑶照顾着嫂子周蓉,杨韵不时的也过来看看,大家的心情都不算好,但又都担心周蓉会承受不住。 大单于的旨意很快就下到了右贤王府。 叱利莫风即将被行刑,允许叱利金吉和右贤王府的人前去探望,但不允许青瑶前去。 右贤王府接到旨意,慕容迦、仆兰暮江、青鹘陪着金吉阿大去看叱利莫风。 唯独留下了青瑶,这个叱利莫风心心念念的女人。 杨韵知道青瑶一定不会甘心,怕她明日硬闯刑场,便来到内院,想劝解她一番。 “我要进宫。” “你要进宫,你去求大单于?” “好,你要是进宫,我陪你去,我们一起去求大单于。” 杨韵决定跟着青瑶一起去试试。 虽然事已到此,杨韵已经不认为去求大单于有用,但叱利莫风的认罪,确实也是为了青瑶和右贤王府,所以她不能坐视不管。 “不,我一个人去。我要进宫,我要去做侧妃。” 青瑶的话让杨韵和周蓉都深深的吃了一惊。 周蓉挣扎着坐了起来,她拉住青瑶的手,强撑着道:“青瑶,你不能进宫,段务鹤音不会放过你,你不能自投罗网。” “嫂子,小绒花不能就这样没了,小王子中毒的事恐怕她比谁都清楚,我一定要弄个明白。” “小元真的事,我想大阏氏明白,或许大单于也明白,从这几天他的态度可能看出,似乎他们都明白。” 杨韵从种种迹象来猜测着,大家都相信此事不是叱利莫风做的,那恐怕还是宫里面的问题,可是大单于并没有追究任何人,反而这么快就下令要处决莫风,所以杨韵猜测此事一定有蹊跷。 但是也正是这样的蹊跷,就算弄明白了又如何,怕也是徒劳吧。 杨韵不是认命的人,可是也不是什么都要去对抗的。 “我要去救莫风,我不能看着莫风去死,我不能看着金吉阿大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是你也不能违心去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呀,就算他是大单于。” 周蓉此时无比心疼自己的小姑子。 青瑶苦笑道:“事到如今,恐怕我与莫风阿哥再无可能了。既然不能嫁给莫风阿哥,我的心也就死了,嫁给谁不一样的?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不如嫁给大单于,成为他的侧妃,这样至少我还能救莫风,。” “青瑶,你要想好,一旦这一步走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杨韵握住青瑶的手,她同样也心疼着青瑶。 虽然现在右贤王府的境遇不太好,周蓉也刚失去了小绒花,可是毕竟大家还在一起。 而青瑶一旦入了王宫,她便是孤身一人,她所面对的一切都是无比强大的,或许她能得到慕容廆的恩宠,但这恩宠与恩爱却有着天壤之别。 她与慕容迦是恩爱,周蓉与青鹘是恩爱。 可青瑶却只能依赖于恩宠,而这恩宠并不是青瑶想要的,只是她能够实现自己目的的手段而已。 何况就算慕容廆对青瑶百般宠爱,他也会顾及段务鹤音的面子,只要段务鹤音还是大阏氏。 想到这,杨韵的心纠痛着。 青瑶也看出杨韵在担心着什么。 她此时的内心无比平静,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同样也握住了杨韵的手:“王妃不用替我担心,想当初我们在洛阳的时候,我是凤翎,每天面对贾谧、石崇、梁王这些人,还不是一样的?” 凤翎,是呀,当初青瑶受命隐身昭凤台,同样周旋于各大世家之间,为王廷探听消息,暗自协助和保护慕容迦。 看着为慕容迦牺牲太多的青瑶,杨韵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实际上也是慕容迦的妹妹呀,为什么又要牺牲这个妹妹呢? “王妃,没事的。” “叫我嫂嫂吧,我和周蓉一样,都是你的嫂嫂。” “嫂嫂!” 说完三个女人抱在一起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进宫前青瑶将自己打扮得很漂亮。 虽然宫城的护卫不让进,她便在宫城门口用内力吹起了笛子,为了让笛声可以充满整个王城,。 段务鹤音和段务语兰听到笛声,出来了。 她轻蔑的说道:“怎么,教养姑姑做不成了,又想侧妃了,真是死性不改,这勾引男人的本事还真是得了右贤王妃的真传呀?” 青瑶一改往恭顺的态度,目光凛冽,向刀子一样扎向段务鹤音:“还请大阏氏嘴下留德,我自己的事跟王妃无关,如果你再敢污辱王妃,就休怪我不客气。” “怎么?难道你还敢出手伤大阏氏?” 说话的是段务语兰。 “大阏氏,大阏氏” 大中官气喘吁吁的边跑,边喊着。 “大阏氏,大单于请青瑶姑娘进去。” 大中官来到段务鹤音的面前,恭敬的说道。 “你是说大单于要见她?” “是,大单于特让老奴来请青瑶姑娘。” “走,我们去见大单于。” 段务鹤音听到慕容廆要见青瑶,顿时气上心头,她担心慕容廆被青瑶给迷惑了。 “大阏氏请留步,大单于特意交待,让大阏氏先行回自己的宫中。” 大中官客气的拦住了段务鹤音。 段务鹤音的脸色胀红,她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 “鹤音姐姐息怒,这段时间大单于心情不好,我们还是不要惹大单于生气的好。” 虽然慕容廆并没有再提起小元真中毒的事,甚至还特意交待既然叱利莫风认了,以后这件事谁都不许再提起。 可是从慕容廆对段务鹤音的态度里,段务语兰明显的感到这其中的变化。与其说不耐烦,不如说有些厌烦。 但是段务鹤音此时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她只是以为慕容廆因为叱利莫风的事而烦恼。 在段务语兰的劝说下,段务鹤音一脸不情愿的回到了自己的宫中。 当然,她免不了要大发一顿脾气,她没想到青瑶竟然堂而皇之的进了宫,而慕容廆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了,她第一次感到无助。 可是这些都已经没有用了,本来慕容廆就喜欢她,此番青瑶又主动自愿进宫,哪怕慕容廆知道青鹘是为了叱利莫风,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是鲜卑慕容氏的大单于,他要的女人已经来了,他还需要去想别的吗? 第二天,右贤王府便接到旨意:仆兰青瑶被封为青瑶小妃。 同样,叱利莫风也被免为死罪,改为流放到白狼山。 ※※※ 第一七零章 庞清无忧 忽临王府 慕容王府的危机暂时解了。 叱利莫风被流放到了白狼山做守山猎人。 虽然此时的白狼山已经没有了仆兰部落,却也是他自小就生长的地方,仆兰暮江又从部落里选了几户与叱利金吉感情极好的人,他们自愿跟着金吉阿大一起重新回到白狼山。 莫风带着对青瑶的思念和祝福,与父亲和族人隐在了大山这中,这个结局虽然苦涩,但是莫风的心底却是甜的,因为他知道青瑶是因为爱他、救他,才做出了选择。 在他的眼里,这茫茫大山中,到处都有青瑶的身影,每一朵花都是青瑶的笑脸,他的耳边经常会响起那娇滴滴的声音:莫风阿哥、莫风阿哥! 青瑶,一定要快乐、平安,只要你幸福,我叱利莫风做什么都可以。 而右贤王府的事,也传到了庞清,甚至司马景文的耳朵里。 庞清和司马景文虽然分别在江都和建邺,可两个人的心情却都差不多。 尤其是司马景文,他正在进行历史有上名的“三定江南”。 江东人钱会自号“平西大将军举兵”谋反,为了获得江东大族的支持,他劫持了东吴末代皇帝孙皓的儿子孙充,并立为吴王。随后又攻克今浙江等地区,准备割据江东。 司马景文与王导、顾荣联合地方武装,讨伐钱会,这三定江南之后,司马景文在江南的地位便稳定了,虽然此时他还未称帝,可是江南已经基本在他的掌控之中。 虽然战事紧张,但是司马景文得知杨韵和慕容迦的情况,依然替他们担心着。 久封在心角深处的往事,又在司马景文内心翻腾起来,可他只能默默的祈祷和祝福杨韵和慕容迦。 可庞清不一样,因为他是自由的。 段务鹤音和段务语兰虽然并不甘心,她们没想到不但没有打垮右贤王府,还让仆兰青瑶进宫做了小妃,但这个事实她们也只能接受。 有青瑶在中间周旋,又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右贤王府似乎又恢复到了正常。 一个宁静的午后,杨韵在花园里与周蓉修剪花木、给花浇水。 周蓉的精神状态看上去比之前好多了,自小绒花一事后,以前不愿意摆弄花草的周蓉,在杨韵的带领下,现在就像一个老花匠。 这是杨韵特别教她的,既有了一份事可做,更是一份精神寄托。 “王妃,杨结公子回来了,还带了两个客人。” “哦。” 杨韵继续浇着花,丝毫没有放下水壶的意思,自小元真的事之后,右贤王府就很冷清了。 杨结从仆兰部又搬回了右贤王府,就是仆兰暮江进王廷才会过来,连七那楼也几乎不曾来过,他有什么事就让七那颜或者杨结带个话。 杨韵并没有因为有客人而准备迎接,杨结带来的,应该是很熟悉的。 “右贤王妃好雅致,嗯,难得在这辽东还能看到这么漂亮的花圃。” “这声音” 杨韵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惊讶的抬头手,随后由惊而转喜。 周蓉也停下了手中的剪刀,口中喃喃自语:“庞庄主。” “庞清,怎么是你?” “还有我!”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传来。 “无忧,你也来了?” 庞清和无忧给了杨韵一个大大的惊喜。 随后杨韵嗔怪道:“杨结,庞庄主和无忧来了,你怎么不提前通知我?” “阿姊,是庞大哥不让我跟你讲,可不是我不告诉你呀。” 杨韵又嗔怪的看了一眼庞清。 “走,去前厅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杨韵和周蓉都放下了手里的家什。 “王妃,你去陪着庞庄主,我去安排一下,大王也很快回来了。” 周蓉的脸上浮着浅浅的笑,可以看得出,她的性子淡了很多。 杨韵点了点头,王府的日常,以前都是周蓉打理的,所以她去安排什么,跟杨韵是一样的。 尤其是青瑶进了宫之后,青鹘和周蓉做为青瑶小妃的兄嫂,该有的尊贵,慕容廆还是给了的。 可是这些都弥补不了小绒花离去的伤害。 看着周蓉离开的背影,庞清和无忧的脸上都露出了淡淡的哀愁。 以前率直的周蓉,现在却是一个沉稳、淡然的性子,若不是经历了沉重的打击,怎么会变得如此。 杨韵看出了庞清和无忧的想法,同样也望着周蓉的背影,轻轻的叹了口气:“她现在好多了,她不是钻牛角尖的人。” “没想到在王廷也会发生这样的事,看来有权利的地方哪都是一样的。” 庞清感叹着,以慕容迦的心性,他也一定受了不小的打击,毕竟他曾经对他的兄弟是那样的信任。 “怎么没见慕容王子,哦,应该叫右贤王了。” 此时无忧见庞清和杨韵的脸色有些凝重,所以她将话题转移到了慕容迦的身上。 “大单于请他去王廷议事了,蹛林大会就要召开了,看这时间估计很快就回来了,到时你们好好叙叙旧。” “哦,右贤王要去参加蹛林大会?” “师兄他不想去,如今草原上各方势力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大单于又有南下之心,此番蹛林大会定会重提南下之事,师兄怕他去了会让大单于不快。” “是呀,如今北方胡人纷纷南下,鲜卑怎么会错失这个机会呢?” “哦,对了,你们怎么想起来大棘城了?” 杨韵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庞清自上次与查镛来到王廷后,他从段务鹤音的反应,以及他所掌握的消息,便开始担心有一天段务鹤音会对右贤王府不利。 再加上洛阳已经被匈奴人攻占,所以他有想法将昭凤台迁到冀州,虽然冀州不如洛阳繁华,却也是一个大城,又离紧临鲜卑,即方便刺探消息,又可以保护杨韵。 虽然冀州的昭凤台不如洛阳的大,服务的世家公子少了,但是却也是冀州城最大的楚馆,是往来客商最喜欢去的地方。 当庞清收到无忧的信,得知慕容迦和杨韵的境遇,虽然很快便化解发,但他仍然不放心,所以安排好江南落凤山庄的事务,便赶往了冀州。 此次他打算在冀州和鲜卑呆一段时间,尤其是蹛林大会又要召开了,他要看看鲜卑各部落对中原的态度,同时也要看看鲜卑内部情况。 但庞清并不打算将自己的想法跟杨韵讲,只见他一脸的不正经:“我呀,当然是想你了,所以就来了!” 看着庞清没个正经的样子,杨韵无奈的笑着,刚想说他几句,却听到另一个声音传来: “又谁在这惦记着我的王妃了?” ※※※ 第一七一章 友人带来 久违欢乐 “是谁又在惦记着我的王妃了?” 慕容迦朗声笑道,随之带着青鹘大步走了进来。 “当然是我了?还有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惦记着你的女人?” 庞清坏笑着,嘴上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就知道你最坏了。” 慕容迦用手点着庞清,二人没有因为长时间未见而欢喜相拥,反而是一见面就掐上了。 庞清是玩笑,慕容迦当然也是玩笑,虽然庞清在杨韵和慕容迦面前经常没个正形,什么话都敢说,可他对杨韵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包括慕容迦也很相信庞清,他知道他是个真正的君子。 而且慕容迦与庞清禀性相近,脾气相投,所以对于庞清这次的到来,慕容迦显得更加开心。 而无忧见慕容迦进来了,虽然庞清可以跟慕容迦称兄道弟,但是她可不能失了礼数,所以无忧用汉人的礼节行了拜礼:“无忧见过右贤王。” 慕容迦看着眼前的无忧,仔细的端详了一下,眼前这个沉静朴实的女子,真的很难与昭凤台那个八面玲珑,银铃般的笑声联系在一起。 见慕容迦打量着无忧,庞清也趁机打趣了他一把:“怎么,又看上我们无忧了?” “就属你最坏了。” 慕容迦瞪了庞清一眼。 “你呀,一把年纪了还总是没个正样,你也要关心一下身边的人,珍惜眼前人才好。” 杨韵说完,便笑着瞄向了无忧,只见无忧脸微微的一红。 此时的她一身朴实的青色衣裙,螺髻轻绾,脸上也未只是轻施粉黛,与当初那个风情万种的昭凤台的鸨儿。 她从无忧看庞清的眼神中,可以感觉到无忧对庞清的感情。 可庞清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再多说,他就一脸的不正经,东扯西扯了。 “对了,师兄,你此番去王廷,大单于可有说什么?”杨韵将话题给拉了回来,毕竟慕容迦去王廷议事,她是非常关心的,这个结果或者会对右贤王府产生很大的影响。 “王兄一定要我参加蹛林大会。” “大单于为何非要师兄参加,他不应该不希望你去吗?” “王兄还给了两个我非要参加的理由?” “是什么理由?” 杨韵听到慕容廆为了让慕容迦参加,还给了两个拒绝不了的理由,她对这个结果也是深感意外。 “王兄说,我们三兄弟很久没好好的在一起了,这次要借蹛林大会之机,好好的聚聚,他已经差人去通知大王兄了。” “这个理由确实不好拒绝。” “王兄的另一个理由,就是要带你和周蓉去散散心,毕竟蹛林大会是非常热闹的,王兄此次还带着青瑶一同前往。他已经下旨册封青瑶为大妃了。” “难道大单于想缓和你们兄弟之间的关系?” 慕容迦摇了摇头。 “那当如何?”庞清有些不解。 “此次蹛林大会,鲜卑各部恐怕要结盟南下。唉,我是真的不想看到中原百姓流离失所,天下生灵涂炭呀。” 相比六年前,中原的局势更加有利于南下,无论是宇文氏、段氏、还是拓拔氏都暗自在准备着,但是做为右贤王,他知道自己左右不了大会的结果,却也不想看到由于鲜卑南下带来的杀戮,所以便并不打算参加。 原以为慕容廆一定很乐于看到慕容迦不参加此次大会,谁知事与愿违,慕容廆要求慕容迦一定要参加。 “唉,我说你们夫妻就不要去猜了,既然躲不掉,那就参加吧,一切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庞清见慕容迦经过这段时间的阴霾,他的心境有了改变,他与王兄慕容迦之间,不像兄弟,更似君臣。 与慕容迦相比,杨韵却将此事看的很开,她时常开导慕容迦道:亲情也好,恩情也罢,在王权面前都不算什么,就算寻常的百姓,兄弟之间成了家,还会为家产闹翻,何况这也算是帝王之家。 杨韵的话,透着非常简单的道理,慕容迦深以为然。 “庞清说得对,既然一定要参加,那就参加吧,我们都会陪在师兄身边的。” 慕容迦点了点头。 “王妃说的我们,包不包括我呀?” 庞清故意作出一脸期待的模样。 “好吧,既然来了,总不能把你们丢在王府吧,就勉强带着你吧。” “太好了,我可以陪着青瑶了,几年没见了,好想她呀。” 听到可以一起去参加蹛林大会,无忧竟然开心的像个小女儿一样。 而庞清则也学着无忧的模样,一脸欠揍的开心道:“太好了,我可以陪韵儿了,好久没陪着她了。” “你找打是吧” 庞清是真的欠揍了,慕容迦也真的给了他一拳。 而庞清故意作出被打坏的模样:“唉哟哟,动不了了,韵儿,你家大王出手太狠,打坏了,你来给我揉揉。” “你要不要再来几下。” 慕容迦伸手准备再打庞清,而庞清忙躲到了杨韵身后。 庞清和凤无忧给右贤王府增加了一丝活力,仿佛欢声笑语又回来了。 三年一度的蹛林大会开始了,这次的主办方又轮到了慕容氏。 地点同样乌侯秦。 现在各方势力都有了不小的变化,慕容丘达此时已经被慕容廆任命为长史,并且全权负责此次蹛林大会的承办。 自叱利莫风被流放白狼山后,而硕托阿大的儿子,硕托木隆便接任了他的狼卫统领之位,负责此次蹛林大会的安全一事。 段务目尘虽然还是可汗,可是他的身体已经不能主理事务,一切都交给了段务鹤誉来打理,而段务语兰的祖父已经去世了,段务语兰的父亲承袭了左大都护之位,他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主战派。 宇文丘不勤也成为了宇文部的可汗,宇文素延则被任命为宇文部的谷蠡王,宇文部也是草原上有名的恶狼,他们的野心越来越大了。 而慕容廆仿佛已经也有了此心思,但曾经因为南下的事,兄弟阋墙,所以慕容廆的本意也并不想让慕容迦参加蹛林大会。 他知道慕容迦对晋国是有感情的,不愿意看到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但是对于慕容廆来讲,南下却是慕容氏发展的大计。所以当慕容迦提出不去参加蹛林大会时,正中他的下怀。 他正想同意之时,却被慕容丘达给拦住了。 慕容丘达早已准备好了自己的说辞,悄悄的递给了慕容廆,此番大会一定要让慕容迦参加,而且非去不可,当然他的两个理由让慕容廆非常满意的。 ※※※ 第一七二章 蹛林大会 再次射红 “呜~呜~”又是那一声声熟悉的号角,三年一度的蹛林大会正式开始了。 前两天,按习俗前两天依然是萨满祈福、鼓舞开场 慕容廆的身边坐着段务鹤音和仆兰青瑶,青瑶在蹛林大会前被晋封为大妃,此时的她与段务鹤音相比,一副春风得意之态。 “青瑶,看着鼓舞,不由的让我想起了你当年的风姿,如今再看鼓舞,再也见不到比你跳得更好的了。” 慕容廆感慨着,看得出,慕容廆确实对她百般宠爱。 “大单于要是喜欢,改日青瑶再跳给你看。” 青瑶妩媚的一笑,眼里尽是风情。 一旁边的段务鹤音看到慕容廆如此夸赞青鹘,忌妒、生气一股脑的冲了上来。 “妖孽,狐媚,贱人” 段务鹤音把能形容的最难听的话,在心里默默的不停的咒念着。 但是段务鹤音的脸上却硬生生的挂着笑。 “是呀,当年的蹛林大会我还是个小郡主,远远的瞧着青瑶大妃在鼓上翩翩起舞,有柔有刚,当真是世间无二呀。” 一旁的段务鹤音和宇文丘不勤则也跟着夸赞着青瑶。 慕容廆的脸上自是有光的,他开心的哈哈大笑,尤其在丘不勤面前,他这个大单于的面上和威风一定是要充分的显现。 段务鹤音也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她平时在慕容廆面前从不为难青瑶,尤其在这种公开场合她更会表现出自己作为大阏氏的威仪,哪怕青瑶受宠,她也要表现出大度。 这是段务鹤誉告诫她的,只要她是大阏氏一切都不是问题。 而段务鹤音的脸色怎会逃过青瑶的眼睛,自入宫以来,青瑶虽然并不爱慕容廆,她的心里虽苦,但是逢场作戏还是她所擅长的,毕竟她曾经是凤翎,尤其是在段务鹤音面前,青瑶更是不留余地的享受在慕容廆对她的好。 只要能打击段务鹤音的,青瑶都会不留余力的去做,但她表面对段务鹤音仍是一如从前的恭顺,同时她也很乖巧,从来不提右贤王府的人,这一点慕容廆非常的满意。 两天之中,歌舞、摔跤、骑术、箭术等传统一一如期上演,杨结带着庞清和无忧几乎看了个遍。 杨韵要陪着慕容迦,毕竟现在他们是王爷和王妃,不能像之前可以到处跑着玩,而青鹘和周蓉也就陪在了他们的身边。 最热闹也最令人兴奋的时刻也终于来临了,这就是射红比赛。 这次蹛林大会,由于女眷相比往届多了不少,所以慕容丘达还专门命人搭了一个台子给女眷,他是一个很关注细节的人。 段务鹤音做为东道主的大阏氏,当然是正中上座,其次则是各部落的大阏氏和女眷,当然也少不了段务语兰,她虽然跟着段务鹤音一起来的,却是段部的女眷。 而杨韵做为右贤王妃则和大妃青瑶、左贤王妃坐在了一起,后面站着周蓉。 “咚~咚~咚”一阵鼓响,告诉在场所有的人,比赛马上开始了,远处的卫兵一如既往驱赶着靠近的人们,让围观的人群出足够的空间。 看台上的首领们,女眷们皆举目远眺,看着自己部族的骑手,为自己的人打着气。 骑手们都英姿勃发的骑在了马背上,而参赛的马匹也都各自抖着鬃毛,踏着草地,一副蓄式待发的状态,这些马都是有赛马经验的,这种比赛的场面,同样也让它们亢奋。 此次的射红比赛,同样是慕容迦、青鹘代表慕容鲜卑,宇文素延代表宇文部,由于段务鹤誉已经是准可汗了,是段部出席此次蹛林大会的首领,所以他不方便再参加射红比赛了,而是换为段务语兰的哥哥段务述隆代替。 其他的部落,秃发的骑手、拓拔部的骑手还有一些小部落的骑手都准备就绪。 只见发令官一大喝一声,手中的彩色旌旗一挥而下。 骑手们几乎同时挥鞭,马们得到主人的命令,立即争相跃出,昂头急奔,它们也在互相较着劲,开始了你追我赶。 射红的整个过程都是无比的精彩,把整个蹛林大会推向了高潮。 本来慕容迦和青鹘已经做好了防着宇文素延的准备,而看台上的杨韵和周蓉都为慕容迦捏着汗,她们同样也担心着宇文素延的手段,六年前的蹛林大会杨韵和周蓉记忆犹新。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宇文素延并没有使用任何卑劣的手段,而是规规矩矩的参加比赛,凭着实力竞争。 显得就算凭借真正的实力,他也是慕容迦有力的竞争对手。 而段务语兰的哥哥段务述隆骑术不错,竟然成了慕容迦的有力竞争者。 看台上的段务语兰望着赛场上英俊骁勇的慕容迦,她的心仿佛被电击了一般,她的目光竟然舍不得离开了。 “奇怪,为什么我希望是慕容迦胜呢?明明述隆哥哥就在场上呀。” 段务语兰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即她的心也开始砰砰的跳了起来,脸上开始泛红发热。 随后段务语兰不由自主的望了一眼杨韵,她的内心却是一种忌妒,而且让她浑身不自在。 没人发现段务语兰的变化,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赛场之上。 而最后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慕容迦在青鹘的配合下,射到了红带,拔了头筹。 慕容迦很久没有这么畅快了,能取得这次胜利,他的内心也是欢喜非常,他第一时间冲着慕容廆扬着手中的红带,而慕容廆略带微笑,满意的冲着他点着头。 随后慕容迦又看到看台上的杨韵,向她也展示着自己的胜利成果。 而其他部族的女眷则纷纷向杨韵称赞着右贤王勇猛威武,骑术了得,当然也不忘夸一下段务鹤音这个大阏氏。 杨韵自是客气的回应着,而一旁的段务鹤音很聪明的将大家的夸赞都送给了杨韵。 段务语兰的心里却是不爽,此时她看杨韵的眼神都泛着酸。 “右贤王妃真是好福气,在洛阳就与右贤王相识,右贤王可是对王妃一直宠爱的紧呢,你看我们鹤音姐姐的小元真都四岁了,右贤王妃什么时候给慕容氏也添个小王子呀?” 段务语兰的嘴巴放着毒。 而杨韵脸上的喜悦瞬间便凝结了,她没想到段务语兰竟然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让她难堪的话来。 ※※※ 第一七三章 再提南下 结盟已成 周蓉听到段务语兰故意让杨韵难堪,她的内心被仇恨充斥着,她用最犀利的眼神盯着段务语兰。 “语兰,你怎么这么说话,三弟和弟妹还年轻,他们这才成亲不到三年,还早着呢。” 段务鹤音见周蓉脸色不对,她训斥着段务语兰,顺便替杨韵解着围。 若这是在慕容氏自己的场合,段务鹤音一定会放任语兰,可这是蹛林大会,若周蓉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她这个大阏氏也难逃其咎。 段务语兰显然也感受到了周蓉那如刀子一般的目光,她不由的心虚的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说一句。 杨韵见周蓉的情绪有些不对,怕她控制不住,在众人面前惹出什么事,便拉着周蓉道:“我们去看看大王。” 杨韵拉着周蓉,并轻声的安慰她,自己不要紧的,不要太紧张了。 这边赛场上,其他部落的骑手也是纷纷向慕容迦祝贺着,有的人是发自内心的佩服,而有的人则是客气。 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宇文素延竟然也大方的祝贺着慕容迦:“右贤王的风采真是不减当年呀,宇文素延甘败下风。” “当年?” 慕容迦冷哼了一声,脸上似笑非笑的,当年这两个字,让他想起了父王的离去。 可如今,自己的王兄仿佛忘记了父王的死,甚至连他自己在宇文部的遭遇都不曾发生一般。 虽然慕容迦清楚清楚宇文部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的目的是结盟南下,可王兄慕容廆又何尝不是,他们都是为了南下可以暂时放下心中的芥蒂的人。 慕容迦的心中的喜悦,被这种不舒服所代替。 见杨韵带着周蓉和无忧过来了,庞清像跟屁虫一般,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慕容迦马上笑着迎了过去。 此时的他不想理任何人。 杨韵看了看宇文素延,她明白了慕容迦的心情,看来自己来的正是时候。 而庞清也看出了这其中的端倪,上前拍了拍慕容迦,希望他能放松自己。 远处看台上的段务语兰,看到慕容迦和杨韵的亲密互动,心中暗暗发着狠:“别得意太早。” 随后也带着婢女向段务鹤音告退。 “语兰郡主。” 慕容丘达出现在了段务语兰的面前。 自从段务语兰利用慕容丘达之后,慕容丘达便把自己当成段务语兰所青睐的人。 “语兰,慕容迦此次能取胜,都是各部落为了结盟而让着他的,你看连宇文素延都没有尽力,你哥哥的骑术也不错,下次一定能胜。” 慕容丘达见段务语兰的脸色不自然,以为她是因为段部没取胜而生气,所以陪着笑脸讨好着她。 看到慕容丘达,段务语兰觉得今天的他怎么变得这么讨厌,她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气呼呼的说道:“走开,我不想见到你。” “语兰,你怎么了?” “走开,我说我不想见到你。” 随后段务语兰狠狠的踢了一脚慕容丘达。 慕容丘达被段务语兰踢得吃痛,他见她发了这么大的火,不敢再问。 揉着自己被踢的地方,看着段务语兰离去的背影,莫名的自言自语道:“她这是怎么了,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呀。” 随后便是蹛林大会的部落议事了。 果然不出所料,宇文丘不勤首先提议南下,同时得到了段务鹤誉以及其他部落的支持。 慕容廆虽然已经有了决定,但是他做为鲜卑都督,慕容部的大单于,还是要拿捏一下的:“既然各位可汗、头人们都希望结盟,我们慕容部也不好反对,可是我是世袭的鲜卑都督,也不好背信当年的盟约呀。” “哈哈,如今晋国的皇帝都不知道是谁了,匈奴人、羌人都自己做了皇帝,大单于的盟约恐怕连晋人自己都想不起来喽。” 秃发可汗的话,使在场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 慕容廆脸上挂着微笑,却迟迟不下决定。 宇文丘不勤看出了慕容廆的用意,当年他曾经大言不惭的将慕容廆视为自己的对手,可现在他却要低下头,将慕容廆做为最重要的同盟伙伴。 他们的南下离不开慕容部的支持。 “大单于的担忧,丘不勤明白。虽然慕容部与宇文部有着世仇,大单于怀恨在心也好,想复仇也好,都不如为了鲜卑的将来着想,暂时放下心中的仇恨,我们一同南下。 大单于放心,我丘不勤不会动慕容草原的一分一毫,现在中原的门户已经大开了,我们的目标在中原,要让我们的子民同中原人一样,都有房子住,有粮食吃。” “大单于,丘不勤可汗说得是,草原各部哪个部落没有世仇,可哪个部落又不是姻亲呢。何况百多年前,我们鲜卑各部本就是一家,虽然这些年纷争不断,可如今是我们鲜卑强大的时候,还需要放眼未来。 若是大单于实际想找宇文部复仇,等问鼎中原之后,你们再去算账。” 段务鹤誉替丘不勤说着好话,他的段部最弱,若是能一举南下,也是他富强的好时机,在场所有的人都对汉人的地盘充满着期待。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各大部族达成了南下的协议:草原上的力量分配暂时不变,任何部族都不许趁着其他部族南下,来掠夺草场资源,大家的目标是中原。 至于能占领到什么,则是各凭本事,若是遇到其他民族的胡人来掠夺,则他们要团结一致。 毕竟他们都是大鲜卑人,兄弟阋墙,外御其侮。 蹛林大会结束,也到了兄弟三人聚会的时刻。 慕容吐谷浑的心情格外的好,为了这次聚会,他做了充分的准备。 做为大哥,吐谷浑不愿意看到兄弟之间有隔阂,尤其是心疼自己的小弟弟慕容迦,他空有右贤王的头衔,无兵也无实权,不像他,当年慕容涉归将乌侯秦划给了他,又有慕容铁骑在手。 “见过大王兄、大王嫂!” 虽然同时叫出了大王兄,但是见到吐谷浑,慕容迦和杨韵才更像自家人,而慕容廆和段务鹤音则表现出了礼仪上的。 “哈哈,你们能来,我太高兴了。” 吐谷浑哈哈的笑声中,透着浓厚。 虽然蹛林大会是在乌侯秦行营举行的,但是并不在慕容吐谷浑的金帐,毕竟蹛林大会人多眼杂,而吐谷浑手上的实力不能被人一目了然了。 “见过左贤王、左贤王妃!” 慕容丘达、青鹘等随从者,也一同向吐谷浑行着见面礼。 “哦,丘达也来了。” 看到慕容丘达一副恭敬的模样,吐谷浑虽然嘴上特意强调着,但是的鼻子不禁吸了吸。 不知为什么,他不喜欢这个族弟,虽然吐谷浑对大宗司非常的尊敬,但是对慕容丘达他有说不出来的不喜欢,总觉得这小子的笑容背后憋着坏。 ※※※ 第一七四章 慕容兄弟 乌侯再聚 初秋之季,乌侯秦夜晚的风,都是清爽宜人的。 深蓝色的夜空中,稀稀落落的点缀着几颗星光,一轮满月像镜子一般挂在天上,显得格外的明亮。 乌侯秦的篝火燃起,鼓声响声,这正是吐谷浑在设宴招待着自己的兄弟。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脸,尤其是吐谷浑他那浓厚的哈哈声,行酒令的爽快之声,夹杂着个悠扬的马头琴的声,这融洽的气氛,也确实是一家人该有的模样。 杨韵看着大家的笑脸,连段务鹤音今天都无比爽朗,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不知为什么,她的脑海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或许月满则亏,这便是他们的未来。 而庞清和无忧则偷偷小声议论着,这鲜卑人狡猾起来,也丝毫不输汉人呀。 第三天则是这次兄弟聚会的重头戏便是检阅吐谷浑部的慕容铁骑。 经过这几年的经营,他的慕容铁骑已由当初的五万骑,发展成现在的十二万重骑兵,两万轻骑兵,还有一万的机弩营,两百辆慕容战车。 并且从战术上也有了极大的提升,看着气势如虹的士兵,吐谷浑脸上尽显得意之色,尤其是当他听到慕容铁骑那山呼的“左贤王、左贤王”之声,他哈哈大笑。 “怎么样,我的慕容铁骑还行呀?” 慕容廆看着这些训练有素的慕容铁骑,眼里放着光,内心隐隐的激动着。 可此时慕容丘达却在慕容廆耳边小声的嘀咕着:“看来这慕容铁骑,是只认左贤王,不认大单于呀。” 慕容廆的脸色不由的变了变。 而同站在慕容廆身后的硕托木隆听到慕容丘达的话,嘴角不由动了动,眼睛里露出了鄙夷之色。 “怎么样,有大王兄在,你自管南下,若是有人胆敢背信弃义,我这十五万慕容士兵,必将荡平他的部落。” 吐谷浑拍着胸口保证着。 显然慕容廆眉宇间的微妙变化,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尤其在吐谷浑看来,给慕容廆做后盾,让他无任何后顾之忧,是他做为大王兄应该给的支持。 随后机弩营的士兵首领看到看台上的慕容迦和杨韵,忽然大喊道:“右贤王、右贤王妃” 杨韵看到自己一手训练的机弩营,她的内心也激动着,当真是感慨万千。 但是有大单于和大王兄在,她和慕容迦也不能说什么,只好冲着机弩营的士兵招着手。 “阿姊,看来你在他们心中仍然是不可代替的。” 站在杨韵后面的杨结一脸的兴奋。 “别胡说,这种话千万不能乱说。”杨韵低声训斥了杨结。 而一旁的慕容丘达又想进言,却被慕容廆抬手给制止住了。 只听吐谷浑又哈哈笑道:“看着今天的慕容铁骑,有两个人我还真是要感谢呀,看来我们的士兵也没有忘记他们。” “大王兄说的是,当初这机弩营和慕容战车确实是三弟和弟妹一手训练出来的。” 慕容廆说这话,也是由衷的,毕竟当初他能打回大棘城,慕容迦和杨韵功不可没。 杨韵听到两位王兄这样提起旧事,又顺带着夸赞着自己,杨韵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阿姊,你看看大单于和左贤王都夸奖你和姐夫了。” 杨韵笑了笑,但她仍然不敢居功,谦虚的回道: “王兄,这都是我和师兄该做的,今天的慕容铁骑也是大王兄这几年的心血呀。” 左王妃拉着杨韵的手,笑呵呵的说道: “诶,弟妹你就不要谦虚了,论才华和智谋,放眼整个鲜卑也是没有几个的,连很多男子都是自愧不如!” 段务鹤音见左贤王妃夸着杨韵,她转脸也轻笑了起来:“大王嫂说得是,弟妹的才华果真是不同凡响,连大单于也时常念叨,当初要不是三弟和弟妹训练的机弩营,至少要晚两年才敢打回大棘城呢。” 做人,段务鹤音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只会刁蛮任性的小郡主了。 虽然当初慕容廆答应段务语兰,不要质问和为难段务鹤音关于小元真中毒的事。 但是慕容廆在一次与她争吵之后,怒气冲冲问她为什么要毒害青瑶,最后引火烧身时,平时刁蛮的她却没有做出任何解释。 在她看来,既然段务语兰这样做了,她无论做出何种解释,怕也只能让慕容廆觉得她是不敢承认,觉得她在推卸责任,况且慕容廆已经将叱利莫风定了罪,自己默认或许比不认来得更好。 同时通过这件事,她也看明白了一些事,虽然她这个堂妹不简单,可她这个大阏氏也不是吃素的,她的处事变得更老道和成熟,包括对待青瑶的态度上。 虽然她与青瑶都在暗暗的较着劲。 而慕容廆听到段务鹤音也在夸杨韵,他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大阏氏。 而慕容迦看着如今的慕容铁骑,心境却是不同的,他第一次感到当初自己放弃那三万的龙啸骑或许是个错误。 三万龙啸骑。 慕容迦的脑海里盘旋着,如果自己手上有那三万龙啸,慕容廆对自己的态度会不会有些变化,毕竟他要顾及自己手上的兵权。 听到吐谷浑、慕容廆和杨韵的对话,慕容迦笑了,他淡然平静的回道: “两位王兄,客气了,我是你们的兄弟,保护父王留下来的基业,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慕容迦的话,别人没听进去,倒是被慕容丘达给接住了。 “听闻当初先单于给了右贤王三万龙啸骑,右贤王为了王权的稳定,竟然放弃了到手的兵权,右贤王顾全大局的无私之心,丘达打心里感到敬佩。” 这慕容丘达说完这话,却将眼睛瞄向了吐谷浑,一听就是话里有话呀。 慕容迦当然听了出来,但是这话不能将吐谷浑来接,他将头转向慕容丘达,同样话里有话:“长史大人也是年少有为呀,你年纪轻轻就成为了长史,现在宗族事务也都在你的手里,恐怕我这个右贤王也要敬着你几分了。” 慕容迦说这话是在提醒慕容丘达,不要忘记当初在右贤王府以宗室相要挟,抱走小绒花的事。 慕容丘达略显尴尬的笑了笑,但慕容迦的话,很明显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的他已经早已不将慕容迦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慕容迦只是空有一个右贤王的头衔,无兵无权,他的地位全凭大单于对他的态度,连他这个长史手中的权利都要比他大。 慕容丘达继续着自己的话题: “依臣看来,这慕容铁骑若是能随大单于一同南下,定是所向披靡。” ※※※ 第一七五章 兄弟之心 话里有话 让慕容铁骑南下? 慕容丘达的话,使吐谷浑不由的愣了愣,气氛一下子就僵住了。 而慕容廆见吐谷浑愣住了,知道这话不能再继续下去,他同样也打着哈哈:“诶,丘达,这当初父王给了大王兄五万慕容铁骑,可是为了安定乌侯秦的。” “是呀,当年父王给了我们三兄弟各位有所交待,这离开大棘城,来到乌侯秦,就要替父王守住这里,守住整个辽东草原。” 提到了慕容涉归,吐谷浑望着自己的慕容铁骑,他又想起了父王去世时的情景。 “父王高瞻远瞩,可惜我空有雄心,却壮志未酬,这次南下,真怕不能实现父王的遗愿呀。” 慕容廆同样是话里有话,这次吐谷浑倒是听得清楚了。 或许只是给慕容廆做后方是不够的,看样子他要的更多。 慕容迦和杨韵也看出了慕容廆的心思,慕容迦转头看了看杨韵,杨韵冲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右贤王府无兵无权,尚不被慕容廆放心,而大王兄如今竟有十五万兵力,他怎么能放心呢? 但是杨韵显然不想让慕容迦去多嘴,担心他说什么可能都是错的。 慕容迦明白杨韵的意思,慕容廆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兄友弟恭的王兄了,他更是鲜卑的大单于,但是慕容迦也清楚,慕容廆的决策也是为了鲜卑的大计,他仍然可以称得上一个英明的单于。 慕容迦暗暗担心着大王兄耿直的个性,怕不好收场,于是他笑着打了个圆场:“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回大帐呀。” “对对对,先回大帐。” 听到要回大帐,吐谷浑便立刻接住了慕容迦递过来的台阶。 只见他又哈哈大笑,就是,有话我们兄弟三个回大帐再说。 随后吐谷浑又转头冲着自己的王妃道:“王妃呀,你不是说要专门请两个弟妹吗?你现在忙去吧,你们女人的悄悄话你们自己去说吧” 听到吐谷浑的话,左贤王妃马上笑了起来:“就是,就是,你们男人们的事,我们女人也帮不上忙,在这还碍事,走去我的大帐。” 左贤王妃也是个直率的性子,她上前一手拉着杨韵,一手拉着段务鹤音: “两位弟妹,难得你们来乌侯秦,就让我们几个女人好好的聊聊,他们男人之间的事,我们就不操心了。” 段务鹤音脸上笑得灿烂:“就是就是,还是大王嫂想得周到,好久没跟大王嫂聊聊了,那就辛苦大王嫂了。” 但她嘴上说着,可却将自己的手从左贤王妃手中抽了出来。 左贤王妃见段务鹤音端着大阏氏的架势,脸上的笑容不由的僵了僵,觉得有些讪讪的,转念又一想,段务鹤音啥时候跟她聊过呀,就算当初未打回大棘城之前,她们几个都在乌侯秦时,也只是跟杨韵聊得来。 左贤王妃的尴尬杨韵却瞧在了眼里,她转身握紧了左贤王妃的手,笑盈盈的说道:“就是呀,好久没喝大王嫂煮的奶茶了,大王嫂的奶茶煮得是最好喝的,我师兄还时常念叨着呢。” 杨韵笑盈盈的回道,虽然同为王妃,但是她和左贤王妃更加投缘,而周蓉当初跟着杨韵一起在乌侯秦,所以她们也是熟悉的。 听杨韵这么说,左贤王妃马上忘记了刚才的不快,转而笑得更开心了。 左贤王妃的心肠是极热的,此回她设宴招待一是想尽一下地主之宜,另一番也是想借大嫂的身份缓和一下杨韵和段务鹤音的关系。 而听到左贤王妃和杨韵的话,段务鹤音也转过头笑着道:“可不是嘛,大王嫂的奶茶是好久没喝了。” “好好,我亲自给你们煮奶茶和马奶酒,只要你们喜欢,我管够,我呀就喜欢热热闹闹的。” 左贤王妃开朗的笑着,她大多时候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可有个人就尴尬了,他即不方便参加慕容三兄弟谈事,又不是女眷,他该去哪呢? 庞清嘴上叼着草,一脸窘迫,两眼故意朝着天边,仿佛能看出一桌子酒菜来。 慕容迦见庞清的模样,笑着拍着他的肩膀,指着无忧道:“平时都是她跟着你,这次你就跟着她吧。” 见慕容迦让自己跟着无忧,凑上前小声道:“我还是跟着你的王妃好。” 杨韵见两个人又在那逗哏上了,用汉话道:“庞清,你呀,就是事多,跟着我和无忧不都是一样的吗,难为无忧跟了你这么多年。” “还有我呢,还有我呢,我也跟着阿姊。” “好好好,你们都来,你们都来。” 左贤王妃可是不怕人多的主,她只怕热闹不够。 这次设宴,放在了左贤王妃的大帐内。 段务鹤音此次破天荒的让左贤王妃上座,虽然左贤王妃做为主人和大王嫂,但是按身份却是段务鹤音这个大阏氏尊贵,可此次段务鹤音却谦虚了起来,她以家宴为由,大王嫂理应为上,竟然将左贤王妃让在了上座。 左贤王妃也是个实在人,见段务鹤音满脸诚意,几番谦让,也就哈哈的笑纳了。 而杨韵却暗自思忖着段务鹤音的变化,她们这几年打交道下来,面对段务鹤音,杨韵的精神始终不敢放松。 酒宴一开始还是轻松快乐的,女人们话着家常,讲着各种无头紧要的话题,不时还传出一阵阵型开心的笑声。 女人们一边说一边喝着酒,虽然不如男人们豪气,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但左贤王妃却也是精心准备了一些可口精致的菜肴,左贤王妃提前煮好的奶茶也端了上来,马奶酒也备好了。 宴会上还有吐谷浑的两个侧妃,其中一个还怀着身孕,有七八个月的样子,看得出左贤王妃对这两个侧妃也是很不错的,不时的叮嘱着怀孕的小妃要注意,不要太贪嘴。 草原女人对酒也是有量的,大家越喝气氛越好,话题也就越多,女人的家常总是围绕着男人和孩子。 段务语兰看着吐谷浑这个怀孕的侧妃,她眨着她那双看似无害的大眼睛,一脸如好奇的问道:“这位小妃姐姐怕是快生了吧?” 段务语兰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瞥向了杨韵。 ※※※ 第一七六章 左贤王妃 古道热肠 “早就听说大王兄新纳了一个侧妃,没想到不到一年的光景竟然快生了。” 而段务鹤音见语兰要将话题引到杨韵身上,她不失时机的补了一句看似没有任何含义的话。 侧妃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脸幸福的说道:“是呀,快了,都八月余了。” 左贤王妃看着快要生的侧妃,丝毫没有忌妒之心,当然她更听不出段氏姐妹的弦外之音,她笑哈哈的接着段务鹤音的话: “我呀生了五个,只吐延一个男孩子,大妃也只生了一个男孩,希望小妃这次能给大王生个男孩。” 随后又冲着吐谷浑的另一个侧妃说道:“大妃,你只生了一胎便不见动静了,你们都年轻,现在要努力调养好身子,多给大王填几个男孩。” 大妃笑了笑:“姐姐就是热心,我和妹妹还年轻,孩子总是会有的。” 而此时段务鹤音见杨韵一直不说话,又不失时机的将话题转回了杨韵:“弟妹,你看大王嫂生怕大王兄子嗣不旺,忙着给大王兄纳侧妃,你也要加紧为慕容氏开枝散叶呀。” 杨韵一脸尴尬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而此时庞清见段务鹤音又想借机为难杨韵,端起了酒杯站了起来,用不太熟练的鲜卑话向左贤王妃敬道:“庞清初到乌侯秦,承蒙左贤王妃照顾和款待,庞清敬王妃一碗!” 同时无忧也站了起来,同样的敬向了左贤王妃。 杨结也站了起来:“那我也来一个。” 左贤王妃豪气的哈哈大笑:“你们中原人就是客气,庞庄主跟着弟妹来我乌侯秦,我当然要好好的招待你们,再说了,弟妹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你们也不要拘束,随便玩,我这人呀就喜欢热闹,人越多越好。 还有你,小杨结,现在都成大小伙子了,这几年在鲜卑历练,又精通汉文化,越看越是一表人才。” 杨韵听到大王嫂这样说,笑盈盈的说道:“大王嫂,我这朋友随意的很,他可不会跟客气的。 倒是我这个弟弟,你可别夸他,他现在是一门心思的玩,比草原上的小马驹跑的欢呢,都不知哪个女孩子敢嫁他。” 杨韵也是夸张了说,毕竟段务鹤音的话让她的心里有些不痛快,见庞清在替她解围,她便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免得段务鹤音又拾了起来。 “你不说,我倒忘记了,小杨结也到了该娶妻的年龄了,不知道可有中意的女子,你这个姐姐也不替他操心操心。” 左贤王妃一副古道热肠,她明白这一年多来,右贤王府发生的事,杨韵哪还顾得上为杨结张罗娶妻的事呀。 杨结一听左贤王嫂问自己有没有中意的女子,他的脸一下子红了。 “哈哈哈,还不好意思了,左贤王像你这么大,我们吐延都出生了,不知道小杨结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左贤王妃这样一问,杨结的脑子里忽然闪现出查汐月跟他抢小鹰雏的模样,杨结不由的一激灵,赶紧将她赶走,这么刁蛮任性的女孩子,跟段务语兰一个模样,我才不要呢。 随后杨结看着青瑶,灵机一动:“我喜欢青瑶姐姐这样的?” “我?”青瑶被杨结弄得不好意思,她的脸也红了。 “哈哈哈,这就难了,青瑶和你的阿姐即通汉文化又通鲜卑文化,放眼草原也再也挑不出来了,恐怕难喽。” “大王嫂,别听我这弟弟胡说,他单纯得很,就没想过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大王嫂可帮着留意,若是有性情好的,给杨结提一提。” 杨韵说这话倒是真心的,毕竟杨结及冠,确实到了娶妻的年龄,虽然在鲜卑不行及冠之礼,但他们杨氏就只有杨结一只血脉,哪怕娶个鲜卑的女子,也是为杨氏开枝散叶呀。 “切,胡不胡汉不汉的,鲜卑女人谁敢嫁他呀,怪不得会喜欢这种伎馆出身的才女佳人。” 段务语兰对杨韵和左贤王妃的对话嗤之以鼻,她小声的嘟哝着,眼皮一翻,似乎半点都没看得起杨结。 可她的话却一字不差的被杨结听了去,杨结气结,想站起来跟她理论,被同坐的庞清给按住了。 庞清冲他摇了摇头,眼神中在告诉他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她们在故意挑事。 杨结会意,压住自己的怒火,端起面前的马奶酒,一饮而尽。 杨韵本想着换个话题,让气氛更好一些,没想到又被段务语兰接了过去。 段务语兰似乎还没有说完,她眨了眨她那看似无害的大眼睛,带着好奇的目光看向坐在青瑶身旁的无忧。 “听说这位姐姐与青瑶大妃和右贤王妃在洛阳便相识,大妃曾经可是有名的花魁娘子,右贤王妃是洛阳有名气的琴师,不知姐姐在洛阳是做什么营生的。” “你是在问我吗?” 对付段务语兰,还难不倒凤无忧,她可是昭凤台的当家人,八面玲珑也八面威风。 虽然在鲜卑要敛住锋芒,她与庞清同为杨韵和青瑶的故人身份来到乌侯秦,但是段务语兰她却不会放在眼里的。 无忧同样也笑呵呵的回应着语兰:“我呀,当然是保护你们大妃的,并协助你们大妃和右贤王了。” “你保护大妃,协助右贤王?” 段务鹤音和段务语兰对凤无忧的话皆感到惊讶,她们只知道青瑶确实是慕容涉归派到洛阳的,但是其他人她们就没听说了,虽然青瑶是潜在了昭凤台,但是她当时的身份的确是昭凤台的头牌,所以段务语兰想做做文章。 “你们大妃潜在洛阳,是为了保护右贤王,传递消息,她呀,可算是你们右贤王全身而退的功臣。我们庄主和右贤王是朋友,我当然是要协助青瑶大妃了,语兰郡主怕是不知道当年贾娘娘的残暴吧。” 一听凤无忧竟然将自己和青瑶都说成了功臣,竟然将段务语兰堵得没话说。 “是呀,多亏了无忧,我的身份才没有被拆穿,在洛阳那些年,无忧对我的颇有照顾。” 青瑶拉着无忧的手,她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充满了感激。 左贤王妃是个实在人,她没有听出凤无忧与段务语兰话里较着劲,听到无忧当年照顾过青瑶,马上敬佩了起来。 真心实意的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 第一七七章 毒舌语兰 妒火中烧 “说起三弟在洛阳,我这个做大王嫂的心里一直不是个滋味。 当年三弟被晋人请到洛阳,说是去学习,我们都明白是去做质子,父王三个儿子,我和左贤王当时刚成亲,二弟又是世子,所以只有三弟了,当时玉伽阿姆的身体又不好,可还是将三弟送去了。 说来三弟在洛阳风风雨雨的,也是不容易,青瑶功不可没呀,却没想到无忧姑娘与青瑶、三弟还有这般故事。” 左贤王妃的话,让段务语兰彻底没话说了,毕竟洛阳的事她只知道个皮毛,她想难借无忧为难青瑶不成,却搞得自己嘴软。 可段务鹤音却比段务语兰沉稳多了,她听了几个人的对话,满脸堆笑顺着左贤王妃话,也是一脸的敬佩之情继续说道: “大王嫂说的是,我们大单于也跟我讲起过三弟在洛阳的事,三弟在稳定晋国和慕容氏的关系上,当真是功不可没呀,来,我这个王嫂应该敬右贤王妃、青瑶大妃还有庞庄主与无忧姑娘一杯。” 见段务鹤音抛来了橄榄枝,这不接也要接呀,毕竟人家是大阏氏,再说了,她的话也没毛病呀。 于是,杨韵、青瑶、庞清和无忧也都客气的回敬着。 酒过一巡,段务鹤音又把她的眼光投向了杨韵,脸上依然挂着笑:“当年右贤王妃的琴伎在洛阳可是名噪一时,出入各大王公贵族之家,甚至连在贾娘娘这个大仇人面前都可以镇静自若献艺。 听闻三弟甚至为了给右贤王妃解围,还给那个什么公主跳了支舞,三弟对右贤王妃的感情当真是羡煞旁人。 这几年不知有多少部落和大臣想往右贤王府送人,都被三弟拒之门外呀,只是三弟至今没有一儿半女,我和大王嫂也当真心急得很呀!” 段务鹤音看似无意的说着,实则又是在含沙射影的指明她也只是个琴师出身,另外又借着慕容迦对杨韵的感情,来说明杨韵不能生,对不住慕容迦。 段务鹤音总是不留余力的扯着杨韵,让人心里当厌的得,可是她是大阏氏又是王嫂,她说这话好像也没毛病。 听到段务鹤音的话,杨韵的脸不由的变了色,她见段务鹤音又把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她咬了咬嘴唇,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想礼貌性的回段务鹤音两句,却又不知说什么,而此时她的注意力已经在周蓉身上了。 而观周蓉的状态,她一直在憋着劲,已经快到了忍不下去的地步,杨韵轻轻拍着周蓉的手,安抚着她。 小绒花是横在段务鹤音与右贤王府的一个不可解的结,周蓉的性格虽然沉了很多,可她见到段氏姐妹,眼是红的,牙根是紧的。 杨韵怕周蓉的情绪失控,不好收场。 杨韵的担忧,无忧和庞清都看在眼里。 段务鹤音和段务语兰的没完没了,庞清心里虽然厌烦的很,可自己是个男人,女人的话题他又不方便插嘴。 而青瑶的身份,又不方便此时替杨韵说话,与段务鹤音对着来。 而无忧则不同了,她是不会看着杨韵吃亏的,所以她笑盈盈的接过段务鹤音的话: “大阏氏说起当年右贤王替王妃解围一事,如今在洛阳可是一桩美谈。” 无忧说完,顿了顿,环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又落回了段务鹤音的身上,然后继续说道: “说起当年贾娘娘可是看中了还是慕容王子的右贤王,一心想将自己最宠爱的宣华公主嫁给慕容王子,这宣华公主可是金枝玉叶,身份无比尊贵的,贾娘娘为了女儿,不惜屈尊向鲜卑递国书,要求联姻。 自大汉以来,你们汉胡联姻,你们听过有哪个真正的汉人公主和亲的,可我们这位已经联了姻的王子,仍然选择放弃了宣华公主,不过现在看来右贤王的选择当真正确,贾娘娘倒了,宣华公主生死不明,而右贤王与王妃和和美美,你们说是不是一桩美谈。” 无忧这故事讲得当真是一语双关。 一是表明无论慕容迦对杨韵的感情,谁也破坏不了。 二是暗自讽刺段务鹤音和段务语兰,你们也只不过是段部的一个郡主,而慕容迦曾经放弃的却是晋国的公主。 段务鹤音被堵得脸胀红了起来,当年慕容迦也曾为了杨韵而放弃她,虽然自己成了大阏氏,地位更加尊贵,但是这事在她心里一直是根刺,被视作一种污辱,让她无法释怀。 可段务语兰却不干了,自蹛林大会射红比赛后,她便喜欢上了慕容迦,之前也与慕容迦见过几次,甚至她曾经去为难过右贤王府。 虽然慕容迦非常英俊帅气,可慕容氏的男子大多都不差,但当她见到慕容迦在赛场上那英勇彪悍之中,又多了几分鲜卑男人所没有的飘逸和洒脱,她的心便被重重的击了一下,从此便再也平静不下来。 她曾经那么忌妒段务鹤音成为大阏氏,她本是为了嫁入慕容氏而来到段务鹤音身边,可她的目标却是成为慕容廆的侧妃,进而谋取大阏氏之位,虽然她在小元真的事情上玩了些手段,但是段务鹤音却比她想象的聪明和强大。 虽然段务鹤音没有处罚她,甚至连她构陷之事都默认了下来,但段务语兰明白,段务鹤音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段氏的颜面,族人的利益。 段务语兰到现在还记得段务鹤音打在她脸上那一巴掌,比当时小元真中毒打得更狠,段务鹤音明确的告诉她不要对大阏氏之位痴心妄想,也不要小看了夫妻之间的话题,哪怕是吵架也会抖出一些事来。 或许成为右贤王妃也不错,她不想去跟段务鹤音较劲了,自射红之后,她把自己看上慕容迦的事说给了段务鹤音。 女孩心性,在遇到心爱的人后,会有所改变,段务鹤音听到这个堂妹想进右贤王府,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至于慕容丘达了,对段务语兰来说只是个备胎,她就从来没有看上过他。 此时的段务语兰听到慕容迦和杨韵的恩爱往事,整个神经忽然的敏感起来。 “哼,美谈?我看呀,未必!这男人呀,一旦被女人迷住了便失去了本心” 她不顾在场的左贤王妃,不顾这还算欢快的气氛,她那看似无害的大眼睛此刻已经不再单纯,嘴角向上扬了扬,一句句扎心的话,从她那张小嘴里溜出来。 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呀! ※※※ 第一七八章 周蓉暴怒 出手伤人 段务语兰咬着嘴唇,眼里充满了忌恨,她的情绪也被这一股股的酸意所控制,她的心脏蹦跳的厉害,再也稳定不下来,忌妒的本能比聪慧的思想更快的产生了行动力。 “美谈?这男人呀,一旦被女人给迷住了,总会失了本心的,我真是看不懂,一个被杀光全家的叛臣后人,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几次三番连累右贤王,右贤王喜欢她什么? 依我看,只不过仗着有几分美貌和才气,又有了些同门的情谊而已,右贤王现在宝贝着,兴许再过两年厌了,这人就变了,我就没见过只娶一个王妃的王爷。” 段务语兰的毒舌,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连段务鹤音也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话。 气氛瞬间凝结。 段务语兰的毒舌本能在此时被她自己充分发挥,让在场所有的人都被她的话都惊住了。 段务语兰话里的每个字都直戳杨韵的心,这感觉如同一个久病的人,浑身软而无力,她的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说不出一句话来。 “语兰,太不像话了,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呢,这是什么场合,哪轮得到你来造次?” 碍于面子,段务鹤音首先打破这个尴尬而又紧张的气氛,她只有训斥自己的堂妹,况且段务语兰的话确实太过火,也让她这个大阏氏有些下不来台。 而左贤王妃的脸色也变了,她请大家一起喝酒话家常,是为了让大家都开开心心的,虽然她知道段务鹤音与右贤王府的矛盾难以调合,但是她也想尽自己的能力来让大家看着好过一些。 可没想到这好端端的气氛,竟然被段务语兰的这句话直接给破坏了。 段务鹤音的训斥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每个人的脑子里都装满了自己的感受,谁也没注意这一触即发的之下,还有另一个人是大家难以控制的。 “段务语兰,我杀了你。” 只见周蓉红着眼睛,不顾一切的冲向段务语兰,犹如草原上一只暴怒的母狼,似乎要一口将眼前之人吞下去 周蓉的武功不是一般人能挡得了的,尤其在她如此暴怒之下,让杨韵和无忧,以及一旁的青瑶都来的措手不及,想拉住她已经来不及了。 周蓉虽然没有带赤心剑在身,毕竟左贤王妃请宴不适合带武器,可周蓉的赤手空拳也是威力无比,足以将不会武功的人震得五脏六腑都翻了。 段务语兰被周蓉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得掉了半个魂,愣傻傻的连躲闪都不能,刚刚那股子酸劲和霸道,都被周蓉带来的这股子怒火所湮灭。 而段务鹤音见周蓉冲了上来,她猛然挡在了段务语兰的面前。 周蓉这一掌竟然打在了段务鹤音的身上,若是换在以前,以周蓉的反应她完全可以收掌,可是现在的她,明显不如之前灵活,再加上被段务语兰一激,她不顾一切的冲上来,根本就没有想到出现在她眼前的竟然会是段务鹤音。 段务鹤音的举动让大家都感到惊讶,没有人会想到段务鹤音会替段务语兰挡下这一掌,甚至只顾着去看周蓉,等大家反应过来时,段务鹤音已经受伤了。 没有人能想到段务鹤音的头脑在此时能清醒到,将周蓉出手看作是一次机会,硬生生的是替段务语兰接下了这一掌。 可周蓉这一掌下去,当真是不得了了,段务鹤音已经被震出了两口老血,晕了过去。 段务语兰立即一边叫着有人要杀大阏氏了,一边跑了出去。 杨结一见段务语兰跑出去,怕是要去找大单于,他起身便准备去追,却被杨韵叫住了。 “结儿,不用追了,回来吧。” 杨韵此时的头脑猛然清醒了,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知道拦不拦段务语兰都没有任何意义了,因为周蓉打的是大阏氏。 此时左贤王妃和青瑶扶着段务鹤音,并已经吩咐婢女去请大医官。 而无忧和庞清则在安抚周蓉,而周蓉这一掌下来,她似乎还没有段务鹤音身上缓过神,目光有些呆滞。 杨韵明白,慕容廆很快就会来的,后面会跟着大王兄和慕容迦,今天的事无论是谁的错,都是周蓉要承担后果,没有人能说上话,尤其是慕容迦,他的话恐怕是半分的力度都没有的。 与其说不上话,不如右贤王府一并认罪好了,这事不能让周蓉一个人承担,杨韵打定了主意,拉着杨结便走出了左贤王妃的大帐。 伏首跪在大帐外,等候着慕容廆的到来。 杨结此时也明白了姐姐的用意,他也是个聪明的人,小绒花一事,左贤王府与王廷之间能够维系的恐怕只有大单于施舍的那点亲情了。 可如今段务鹤音为段务语兰接下周蓉这一掌,就是想将这一点点的亲情打得半分不剩,姐姐不想让周蓉姐姐来扛,那她已经决心放弃了,做为弟弟,他与姐姐荣辱与共,所以他一定会坚决站在姐姐这边的。 果然慕容廆带着大医官很快就过来了,他阴沉着脸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右贤王妃与杨结,没作半刻停留,而是大步的走进了毡帐。 他的后面跟着面带狡诘之色的段务语兰和慕容丘达,他们走到杨韵和杨结的面前,稍稍驻了足,同时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随后跟上了慕容廆。 而吐谷浑带着慕容迦和青鹘则走在了后面,慕容迦见杨韵和杨结跪在大帐外,便快步走上前去:“师妹,发生了什么事,周蓉怎么会打伤大阏氏呢?” “是呀,弟妹,王妃宴请大家,怎么会闹成这样呢?” “王妃,周蓉现在怎么样,她怎么会出手伤了大阏氏呢?” 每个人都有对这突如其来的事弄得措手不及,又同时有着相同的疑问。 “姐夫,是段务语兰当众羞辱阿姊,几次影射阿姊至今未孕,说阿姊是叛臣后人,还说姐夫你会再娶,周姐姐实在听不下去了,便忍不住出手了,本来是想伤段务语兰的,谁知大阏氏替她挡下了周姐姐的一掌。” 杨结替杨韵解释了这一切。 慕容迦听闻杨结的话,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这段务鹤音不会那么好心替段务语兰挡下这一掌的,她们姐妹之间没有这样深的情谊。 不惜拿自己的身体来搏,这恐怕是段务鹤音的另一个心机。 ※※※ 第一七九章 鹤音重伤 杨韵谢罪 吐谷浑想不通段氏姐妹为什么一直跟右贤王府过不去,也看不出什么心机来,但是伤了大阏氏这后果,是很严重的。 但他见杨韵跪在大帐外,又于心不忍,于是上前道: “弟妹,你先起来,看看大阏氏的情况再说,或许事情没有那么严重。” 杨韵摇了摇头,笑了笑,她知道这是吐谷浑的好意,但这好意恐怕也是于事无补。 “大王兄,此事虽说是段务语兰挑衅在先,说到底是周蓉伤了大阏氏,恐怕要重罚,我不能让周蓉一个人扛下这个事,我不能看着周蓉出事。” 青鹘听到杨韵的话,他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失去了女儿小绒花,他不能再失去周蓉,虽然杨韵要与周蓉一同扛下这件事,可这事的背后是整个右贤王妃,他又不想连累右贤王府。 他的心当真是乱成了一团,忽然他发现周蓉不在,便问道: “周蓉呢?” “她在大帐内,周姐姐现在的情绪不好,无忧姐姐和庞庄主在安慰着她。” 青鹘听了杨结的话,转身进了大帐,他不能让周蓉一个人领罚,无论大单于如今处罚,他都要陪着。 吐谷浑看着杨韵带着杨结这样跪着也不是个法。 便劝道:“弟妹,先起来,我们一起进帐看看大单于怎么处置再说吧。” 杨韵摇了摇头:“大王兄,你先去看看大阏氏如何了,以周蓉的功力,我怕那一掌真把她打坏了,我不能让周蓉一个人去扛,周蓉今天是为了我才弄成这样的。” 慕容迦见杨韵如此,也跪了下来,他拉着杨韵的手,一脸的坚定: “大王兄,我陪着师妹一同在大帐外等候消息,你替我们先去看看情况,周蓉的事就是我们右贤王府的事,当初也是受我们连累,才让青鹘和周蓉失去小绒花的,我不能再让青鹘失去周蓉。“ 慕容迦和杨韵不愿进大帐内,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不愿在段务鹤音面前跪着,既然他们要认错,避免不了要受段氏姐妹的发难,与其当面有口难辩,不如静待结果。 吐谷浑看着一心想保周蓉的慕容迦和杨韵,他觉得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还是先进帐看看吧。 吐谷浑刚想进大帐,又被慕容迦叫住了:“大王兄!” 吐谷浑的脚步停住了。 “大王兄,如今这情势,你千万不要替我说话,你先保好自己,今天的事怕是不简单。” 吐谷浑此时心里也憋着火呢,刚刚兄弟三人聊的不算愉快,慕容迦怕吐谷浑替他一说话,让慕容廆有了更多的借口。 “知道了,你大王兄虽然鲁莽,但不是没有脑子,这里还是我乌侯秦的地盘。” 说完便跨进了大帐之内。 此时的段务鹤音已经醒了,她在慕容廆的怀中,青白的脸色嵌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微微的吐着气,仿佛呼吸重了都会让她的胸口产生巨痛,如同一个垂危的病人,只剩下口中的那半点生气。 而在他们的面前是段务鹤音吐了已经变成殷红色的两口血。 此时的青鹘已经带着周蓉跪在了一边,等待着段务鹤音的结果,同时也等待着慕容廆的发落。 此时的周蓉脸色已经转过来了,她的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头脑也清醒了,她知道自己伤的不是段务语兰,而是段务鹤音,自知闯了祸,一声不吭的低着头,此时她想的已经不是解气的问题,而是如何不连累杨韵。 而大医官则跪在段务鹤音的面前,替她诊看着身体的情况,脸上有些凝重,看来周蓉这一掌当真是伤得不轻。 大帐里的人不少,可谁也不敢说话,连庞清和无忧也只能站在一边静观其变,按他们的江湖经验,不用诊脉便知道段务鹤音被伤了心脉。 而这种伤,大医官的药未必有他落凤山庄的伤药更有效,可庞清此时却不愿意出手,他不是怕段务鹤音将灵药也会变成害她的毒药,而是他还要观察一下慕容廆的态度,这药一定要在关键时刻才能拿出。 此时吐谷浑走进了大帐,他看着段务鹤音的气色,又看了看跪在一旁的青鹘和周蓉。 轻声问向慕容廆:“大阏氏的伤势如何?” 慕容廆摇了摇头,看向了大医官。 大医官此时也诊完了:“回禀大单于,大阏氏被伤了心脉,内伤严重,臣这就开几副药。” “有性命危险吗?” “暂无性命之忧,不过心脉是人的命本,大阏氏恐怕要好好调理一段时间,不可动怒,不可用力,若是调理不好,留下痛根,就算现在治好,以后恐怕也会影响寿命。” “你先下去为大阏氏煎药吧。” 慕容廆吩咐大医官先下去,毕竟接下来的事,他没必要在场了,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大医官也是个明白人,收拾好药箱便下去了。 见大医官走了,段务语兰立即跪了下来,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哭相虽然难看,却非常有效: “姐夫,是语兰不好,是语兰连累了鹤音姐姐,是语兰的错,都是语兰任性说了几句难听的。” 随后,段务语兰双指向了周蓉:“都是她,是她对鹤音姐姐痛下杀手的,语兰虽然说了几句任性的话,可鹤音姐姐终究是大阏氏,你们右贤王府的人不能下这样的狠手呀。” 段务语倒打了一耙,她轻描淡写的将自己的毒舌挑衅说成了任性,对周蓉针对的她却只字未提,硬生生的说成了周蓉要对段务鹤音下手。 此时的慕容廆黑着脸,虽然段务语兰有错在先,他也知道因为小绒花的事,周蓉受了些刺激,但大阏氏被打,慕容廆在面子上,却是过不去的。 虽然慕容廆从感情上已经不喜欢段务鹤音了,但她毕竟是大阏氏,是小王子元真的母亲,该有的尊荣还是有的。 所以周蓉,他是一定要处置的。 “大单于,周蓉伤害大阏氏罪无可恕,青鹘还请大单于念在周蓉曾经受过刺激的份上,轻罚于她,青鹘愿意代周蓉受过。” 青鹘的话,也是在提醒着慕容廆不要忘记小绒花的事,但是他并不是要逃避惩罚,而是想将周蓉的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慕容廆听了青鹘的话,他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而此时青瑶也跪了下来,哭,青瑶也会,她不但会,而且还哭得不错。 ※※※ 第一八零章 鹤音求情 出乎意料 青瑶见哥哥要同嫂子一起受罚,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求情,这是一定的。 而且放眼满毡房里的人,也只有她求情才不会被责怪。 “大单于,是青瑶不好,语兰郡主的话激怒了嫂子,嫂子受不了刺激出了手,都怪青瑶没有拦住嫂子,兄嫂的罪责,青瑶愿意一并受罚。” 慕容廆见青瑶哭得梨花带雨,哭得娇喘嘘嘘,他的心瞬间便软下来。 一旁的左贤王妃也替青瑶和杨韵说着话,提醒着慕容廆:“大单于,三弟和三弟妹还在帐外跪着呢,他们对没有管住周蓉都很自责,还是先让他们起来吧。” 慕容廆对左贤王妃还是尊重的,毕竟当初他在乌侯秦,大王嫂对他是真心的好。 可是他看了看大王嫂身边的大王兄,他今天的态度,让慕容廆心里非常不痛快,王嫂这面子,不给也罢。 慕容廆看了看怀中被伤的奄奄一息的段务鹤音,没有理会左贤王妃。 他又硬下心来,转头厉声训斥道:“青瑶,这不关你的事,你起来。” 慕容廆的反应,段务鹤音看在了眼里,她虽然伤得很重,但意识却是很清醒的。 只见她气弱游丝般的唤了声:“大单于。” 由于说话的声音振动,段务鹤音的胸口一阵刺痛,她猛咳一几声,胸口的淤血被她咳了出来。 “大阏氏,你不要说话了,我明白,我一定会严惩周蓉的。” 慕容廆见段务鹤音又吐了血,他的心又被段务鹤音给牵制了,毕竟这是他的大阏氏,他也曾很喜欢过她,甚至喜欢她的刁蛮任性,喜欢她的小女人心思。 他已经失去了一位妻子,他不能再失去大阏氏,毕竟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她嫁给了他,陪着他一起打回了大棘城。 一时间段务鹤音的好,又浮现在慕容廆的脑海中。 慕容廆阴狠狠的冲着周蓉和青鹘道:“来人,把他们给我押下去。” “大单于,不” 由于疼痛,段务鹤音那两道弯弯的眉毛被皱得一高一低,紧蹙着眉头,努力的说着话:“不,大单于,不要责怪周夫人,都怪我没有管好语兰。” 段务鹤音的话,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连青鹘和周蓉都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种通人情的话来。 而段务鹤音也知道,只要自己要求严惩周蓉,严惩右贤王府,这一次恐怕是谁也说不了情的,也不会再有人跳出来顶罪的,可她却有了另外的打算。 周蓉这一掌的力道,是出乎段务鹤音的意料的,她本以为自己还要装得重一些,却没有想到这江湖高手的掌力,丝毫不亚于草原的优秀的摔跤手,如果让她提前知道,或许她真没有勇气拦下这一掌。 如今自己伤的这么重,不需要任何故意,便引起大单于这么大的反应,段务鹤音在伤痛的作用下,她的脑子更加清醒了。 或许就是自己翻盘的机会,她要重新树立自己在慕容廆心中的位置,她要重新夺回慕容廆的宠爱。 随后,段务鹤音又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轻轻的对慕容廆说着:“大单于,如今你要南下,实现宏图大业,切不可为了鹤音这点小事,影响了你们兄弟的感情。 段务鹤音的话,让慕容廆略微迟疑了一下,他对段务鹤音在此刻还为自己着想,暗暗的吃惊,但是细品她的话,慕容廆的脸上微微放松了。 慕容廆抱起段务鹤音,这是左贤王妃的大帐,他还是要将大阏氏带回自己的大帐为好。 “慢着,大单于,请稍等。” 庞清阻止了慕容廆的行为。 “大单于我这里有颗独门的丹药,对大阏氏这种内伤最有效,先给她服下。” 慕容廆看了看庞清,又看了看段务鹤音,只见段务鹤音轻轻的点了点头。 她是不怕庞清害她的,她也不认为庞清会害她,毕竟庞清跟右贤王府关系密切,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做什么动作。 慕容廆也是这样想的,何况他对庞清和查镛都当座上宾的来待的。 “让右贤王和右贤王妃都起来吧,今天的事我会慎重考虑的。” 随后慕容廆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青鹘和周蓉,指着地上的周蓉道:“将她先给我关起来,明天我们便启程回大棘城。” “大单于,将我和周蓉关在一起吧,青鹘愿意同周蓉一起受罚。” 只见慕容廆抱起段务鹤音,走到大帐边,头也不回的冷冷的说道:“随便你!” 而慕容丘达恭敬跟在慕容廆的后面,走到了大帐。 他来到的慕容迦和杨韵面前,一副谦恭之态:“右贤王、右贤王妃,快起来吧,大阏氏替周夫人求了情,大单于让你们先回大帐,明日启程回大棘城。” “你是说大阏氏替我们求情?” 慕容迦和杨韵一副听错了的神情,尤其是杨结也是一脸的不可能。 “是呀,大阏氏仁慈,她知道你们对周夫人的维护之心,又恐你们与大单于兄弟失和,所以忍着伤痛也要为右贤王府求情。” 杨韵虽然不知段务鹤音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马上改口道:“大阏氏仁慈,杨韵万分感激,代周夫人谢大阏氏。” “右贤王妃别谢的这么早,大单于只是没有说如何处罚周夫人,关还是要关的,毕竟她伤的是大阏氏,这事回了王廷再议吧。” “那青鹘呢?” “他们夫妻情深,既然仆兰统领要照顾周夫人,大单于也就准了。” 慕容丘达把青鹘和周蓉被关进囚车,说得冠冕堂皇,可是听到允许青鹘可以照顾周蓉,这已经算是一个好结局了,慕容迦和杨韵只能感谢。 这时,只见硕托木隆亲自带着人,将周蓉和青鹘当着杨韵和慕容迦的面被押了下去,虽然杨韵知道,木隆为难周蓉,但是杨韵心中还是不放心。 她不知道慕容廆如何处置周蓉。 慕容丘达的仿佛已经看出了杨韵的心思,他又露出了狡诘之色,轻轻的说道: “不过,丘达提醒大王和王妃,这人一旦押回大棘城,再想宽恕可就难了。” 慕容丘达的话,说的很明白了。 若是此是回到大棘,一旦被宗室知道,恐怕就难办了。 宗室不只掌管慕容宗族的礼法事务,还掌管着刑狱事务,虽然慕容氏法同晋制,却并不是完全一样,他们还没有三省六部,很多事务都由宗室代劳。 若非大单于特赦,他们必对周蓉严办。 ※※※ 第一八一章 慕容丘达 一语双关 慕容丘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的话也并非危言耸听,这一点慕容迦心里是很清楚的。 此事若想万无一失,最好在回到大棘城之前,就得到慕容廆的特赦。 随后慕容丘达又狡诘的笑了笑,小声的冲着慕容迦道: “右贤王,大单于一向爱护你,更加器重你,你是他最亲的弟弟,汉人有句老话,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之前大单于都由着你的性子,可南下事关鲜卑的前途,不可儿戏呀。” 慕容迦和杨韵听了慕容丘达的话,他们没有说话。 而慕容丘达也无所谓他们夫妻的反应,追着慕容廆离开了。 “这慕容丘达确实是有些才能,可惜呀,是个小人。” 望着离开的慕容丘达,庞清自言道。 “是呀,如今大单于对他颇为信任,若不是他,恐怕我们右贤王府也不会到现在这地步。” 慕容迦冷哼着,他对这个族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哪怕他是大宗司的侄儿。 但话又说回来,慕容丘达的确是有些能力,段务鹤音替周蓉求情,他立即看出了她的用意,同时他也顺便将这话带给了慕容迦。 不过,他不是出于好心,而是有他自己的目的。 建功立业缺不了慕容迦的帮助,没有谁比慕容迦更了解汉人,他慕容丘达虽然精通汉文化,却并不懂汉人,而慕容迦的心性,慕容丘达也看得明白,这是他和段务鹤音计划的一部分。 女人的手段永远比不上战场上的较量。 所以他在建议南下之时,不留余力的推荐慕容迦。 “阿姊,这个慕容丘达是什么意思?” 见慕容迦和庞清都在评价慕容丘达,又听了刚才的一番话,杨结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杨韵没有回答杨结的话。 而慕容迦见庞清和无忧已经从左贤王妃的大帐出来,嘱咐杨结:“你带庞庄主和无忧去转转吧,我们还有事与大王兄商量。” 庞清见杨韵和慕容迦的神色,怕是真有大事要商量,虽然他们之间没有什么秘密,可也不是什么话都方便听的。 “杨结,走,带我和你无忧姐姐骑马去,看看是你的骑术好,还是我的骑术好。” 庞清识趣的催着杨结离开,再说了,他对鲜卑这些所谓的军国大事也并不关心,因为他对于结果早已经了然。 只要右贤王府无事,杨韵无事,他便不会去想太多。 看着离开杨结他们也离开了,大帐的前面只剩下杨韵和慕容迦了。 在进帐之前,杨韵要弄明白一件事,以免一会与吐谷浑说话时唐突了。 “对了,你们今天和大王兄都谈了什么,看大王兄的脸色,他好像不太高兴。” 以吐谷浑的性格,慕容迦有事,他一定第一个冲上前的,而且慕容廆对大王兄还是非常尊重的,就算周蓉伤了段务鹤音,他总会说几句好话的。 可是,慕容迦特别交待吐谷浑不要为右贤王府说话,以杨韵对慕容迦的了解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唉,今天观慕容铁骑的时侯,我还恍惚的怀疑,当初放弃龙啸骑是不是错误,如今看来,恐怕也没什么区别?” 慕容迦说出了自己的心里感受,无论你是有实权还是无实权,只要你被当权者所猜忌,你的存在都是一种阻碍,此时无权或许好过有权吧。 “你是说大单于现在想要大王兄的兵权?可这是父王留给大王兄的呀,难道大单于要不顾父王的遗命,要将大王兄的兵权收回?” 杨韵虽然深知慕容廆的野心和强势,但是要回吐谷浑的兵权,这是她想不到的,这是搞不好要内乱的。 慕容迦摇了摇头: “二王兄要集结所有的兵力南下,他怕遇到的不止是汉人的抵抗,还有其他胡人政权争夺,他要求大王兄留下一部分守乌侯秦外,其他的慕容铁骑都要调派给他。” “大王兄肯定不同意的。“ “同时为了养马和训练骑兵,慕容丘达又建议大王兄开放乌侯秦草场。” “这不是借南下,乘机将乌侯秦的牧场收回来吗?” 慕容迦的目光充满了悲凉,此刻他真的怕吐谷浑与慕容廆失和,以慕容廆现在的脾性和手段,他恐怕对大王兄也不会手软。 “慕容耐的事已经让慕容氏伤了元气,如今南下在即,鲜卑各部结盟已成,若是慕容氏内部出了问题,恐怕不用南下,宇文部就会先将慕容部吞了。就算我们手上有兵权,难道真的会跟大单于兵戎相见吗?” 怪不得慕容迦请求不参加蹛林大会时,大单于一定要他参加,还说要兄弟聚聚,原来他们的目的是乌侯秦,而慕容廆也看出,若是吐谷浑不同意,能劝得了他的只有慕容迦。 如今,能做的,恐怕只有牺牲了。 听了慕容迦的话,杨韵不由的想到了一个孩子,曾经被她和青鹘救下的皇孙司马臧,贾南风曾经对他下过手。后面为了对抗贾南风另立皇太弟,司马伦将他迎回,可是司马伦为了做皇帝,一样对这个黄口小儿下了毒手。 王权之下,哪怕只是一个身份,都可能带来祸事,吐谷浑幸免不了,慕容迦更是难免逃避。 杨韵想到这,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先进去看看大王兄,以他的脾气,现在恐怕正在生气呢。我怕事情闹得太僵,不好收场了。” “你说的对,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再说吧。” 说着,慕容迦便拉着杨韵走进了左贤王妃的大帐。 果然被杨韵猜对了。 吐谷浑正在生着闷气,左贤王妃正劝着呢,观他们夫妻的脸色,恐怕也没有想出个对策。 “见过大王兄,大王嫂!” 夫妻二人先行了见面礼。 “周蓉怎么样了?” 左贤王妃关心着周蓉的情况。 “木隆统领应该不会为难她,何况还有青鹘照料着她。倒是大王兄,看样子还在为今日的事烦恼?” “三弟,你说这慕容廆做大单于,怎么会变得如此贪心。乌侯秦草场可是父王当着大宗司的面,分给我的。没有这乌侯秦,他慕容廆怎么能打回大棘城,当年你我兄弟一心为了他,可是他如今却要把乌侯秦开放给他,这是要把我的领地给收回去呀!” 吐谷浑忿忿的说着,他的不平慕容迦是理解的,可光生气不平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你呀,说了这么多,光生气有什么用,现在三弟和弟妹在这,大家还是坐下来慢慢商量,想个对策要紧。” 左贤王妃一边说着吐谷浑,一边将杨韵和慕容迦让着坐下来。 ※※※ 第一八二章 兄弟共商 应对之策 慕容迦和杨韵坐了下来。 见左贤王妃刚给他填上了奶茶,为了缓和气愤,慕容迦端起便喝了一大碗,还一脸的香甜: “嗯,还是王嫂的奶茶最好喝,至于我师妹的奶茶嗯,也好喝。” 杨韵看着慕容迦的模样,笑了。 她煮的奶茶,确实跟大王嫂没法比,虽然慕容迦嘴上说好,可是她自己都觉得味道不怎么样。 喝完奶茶,慕容迦冲着吐谷浑说道: “大王兄,我们来也是为了今天的事。三弟知道大王兄的心里不痛快,可大王兄的反应过急了,二王兄他毕竟是大单于,我观他的脸色也不好看,王嫂说的对,我们确实是要好好商量才好。” “商量什么?你看今天他这态度,要是跟我商量吗?满口的南下,满口的鲜卑前途,要我们全力支持他,三弟你还曾经对他南下持过反对意见,可我有反对过吗?有我在,放眼整个草原,有哪个部落敢来侵犯我慕容部。 要我出慕容铁骑也就算了,可那个慕容丘达又提出让我开放乌侯秦草场,这是摆明了要将收回我的领地。 说什么开放,王廷的战马一旦在乌侯秦放牧,虎啸骑就要过来扎营了,这草场恐怕再也归不得我吐谷浑了吧。” 吐谷浑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丝毫没有因慕容迦和杨韵的到来而有丝毫缓解。 “你呀,少说几句,让你和三弟商量,你在这没完没了的说着,就算二弟要了乌侯秦,难道你还跟你的兄弟动手?” “动手,难道我怕了他?乌侯秦是父王留给我,他是大单于又如何,他有虎啸骑和龙啸骑,我有十五万慕容铁骑,论军力,到时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吐谷浑的性情,他冲动的时候,当真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而且吐谷浑的牛脾气一旦上来了,甚至直接去找慕容廆理论,若是没有适当的安抚,服软是不可能的。 可慕容廆已经把话给说出来了,而且他素来在乎自己大单于的权威,让他安抚示弱同样是不可能的,何况他现在的猜忌之心甚重,一旦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在慕容廆的眼里,吐谷浑就是第二个慕容耐。 他们一旦闹僵,打起来倒是可能的,这就是慕容迦担心的。 “大王兄,还是稍安勿燥,二王兄毕竟是大单于,今日他的做法虽有不妥,可若是我们兄弟之间不和,我们最对不起的却是父王呀。 父王当年让你带着五万铁骑来到乌侯秦,一是为了北境的安定,另一方面也是防止王廷有危难。父王当年这样分配,也是怕我们兄弟之间利益不均,可今天却因为这个失和,闹僵起来,父王的在天之灵也难以安心呀。” 慕容迦知道吐谷浑非常孝顺,对父王慕容涉归之命一向不会违背,所以他先把父王给抬了出来。 “可慕容廆他唉!” 而吐谷浑听了三弟的话,想起了去世的父王,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何况二王兄也并没有明着说要乌侯秦,可大王兄这样不管不顾的说着,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恰恰成为把柄,说大王兄不支持南下,甚至要借南下之机图谋不轨,所以,三弟劝大王兄还是要慎言。” “是呀,三弟说得对,就算二弟的做法不妥,难道你还真能跟他动手?三弟,你大王兄就是这脾气,一生气就不管不顾的,他其实是最疼你们兄弟的。” 左贤王妃也在一旁安抚着吐谷浑的情绪,自己男人的性情她是最清楚的。 “王嫂,大王兄的脾气,我当然知道。可我担心的是二王兄,如今他的雄心不是在草原,而是在中原,所以在他看来,你现在是否支持他,也关系到未来,你是否会反对他?” 慕容迦的话吐谷浑并没有听明白: “我反对他?这是什么意思,我吐谷浑对得起兄弟,无论你还是他慕容廆,我都是一腔热血,满心的爱护,难道他还怀疑我有异心?” “你别这么急,一句话不对心,这脾气马上就来了,你听三弟和弟妹怎么说。” 左贤王妃又提醒着吐谷浑,语言中带着一点点埋怨,她是想听慕容迦和杨韵有什么好的建议,不是听吐谷浑报怨的。 左贤王妃虽然直率豪气,却不似吐谷浑这般的沉不住气。 杨韵看着这对性格脾气都很相似的夫妻,笑了。 把青瑶跟她说的话讲给了左贤王夫妇: “大王兄,青瑶不止一次提醒我,大单于经常半夜从梦中醒来,慕容耐当年的所作所为,他是一直无法释怀。 青瑶又几次听到段务鹤音和慕容丘达提醒着,当年王叔慕容耐对父王也是一片忠心,可是王叔最后还是自己做了大单于,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说多了难免不让大单于多心,何况他本就有心结。 可人一旦变得多疑,要想消除恐怕就难了,所以大王兄虽是兄长,可未必就让大单于放心。” 听到杨韵这样说,吐谷浑不说话了,慕容耐的事过去只不过三年多的时间,慕容廆无法释怀,他倒是可以理解的。 而慕容迦观察到了大王兄脸上的细微变化,接过了杨韵的话,继续说道: “大王兄,如果这次南下,你只是在后方做支持,却未出一兵一卒,二王兄一定不会放心集中兵力南下,而让整个王廷处于空虚状态。 二王兄他不担心宇文部,更不担心段部,任何部族趁南下之机前来进犯,他都相信大王兄定会全力以赴。 可是,如果大王兄你对大单于之位有想法呢,又有谁来挟制你呢?” 慕容迦的话让吐谷浑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半响没有说话,他一脸的严肃,鼻息粗重,脑里子在寻思着杨韵和慕容迦的话,思维半分没有停止。 “难道他不放心我们,怕我们像慕容耐那样会反?” 左贤王妃觉得慕容迦的话不可思议,他们夫妻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至少吐谷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大王嫂,现在不是你们会不会做,而是大单于放不放心你们,在他看来,一旦南下之后,你们有了入主王廷的心思,他便无力对抗。所以他想的是万无一失。” 杨韵将慕容迦的话解释得更明白一些了。 反观慕容廆对三弟这两年做的事,左贤王妃之前的不理解,如今她倒是忽然想明白了,人一旦有了不信任,就算兄弟又如何? 听了杨韵的话,左贤王妃问道:“那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 第一八三章 八万铁骑 尽归王廷 “那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左贤王妃已经听明白了杨韵和慕容迦的意思,不是他们会不会反,而是慕容廆放不放心。 做为大单于,他想的是万无一失,“信任”二字全由他的心境而定。 “大王兄,你能接受的程度如何?” 被慕容迦猛的一问,吐谷浑有点蒙住了,他竟顾着生气,倒没想过这个问题。 “师兄,你是说让大王兄认真考虑一下,以自己的能力,来尽量满足大单于的要求,即不伤根本,又能打消他的顾忌,让他放心的南下?” 杨韵看似在发问,其实是在帮慕容迦解释一下他的话。 还是自己媳妇聪明,慕容迦笑笑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了大王兄。 吐谷浑的鼻息更重了,看来他必须表个态了。 拒绝慕容廆的要求是不可能的,但是全部答应也是不可能,虽然王权之下,兄弟相争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可真让他吐谷浑与慕容廆兵戎相见,冷静下来,他又做不出来了。 慕容迦说得对,他不能对不起父王,做父亲的永远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有所争斗,虽然乌侯秦和五万慕容铁骑都是父王分给自己的,但慕容廆成心要收回来,他这个兄长只能让步。 为了慕容氏的稳定,为了父王,他也只好委屈自己了。 慕容铁骑肯定是要南下的,至于出多少兵力呢?吐谷浑对数量迟迟下不了决心。 他在大帐中游移着 “八万。” 不知过了多久,吐谷浑终于咬着牙喊出了这个数字。 “七万重骑兵、五千轻骑兵、五千机弩营共计八万,另外再加一百布阵战车,都给慕容廆拿去吧。” 他下了极大的决心。 “不过” 还没等慕容迦回答,他又继续说道:“不过乌侯秦草场,这是父王留给我的,我是不会给慕容廆的。” “八万?这个数目确实不小,大王兄这是要将一半的兵力都借给二王兄?” 慕容迦说这话时,特别将借字拖长了音,以慕容迦来看,这借与给并无区别,一旦南下之势开始,这近八万的慕容铁骑,基本无再回乌侯秦的可能。 吐谷浑从慕容迦的话音中,也听出了什么,与其借,不如送。 吐谷浑咬着牙,作了最后的决定:“给,八万慕容铁骑,尽归王廷,我只留下七万,守乌侯秦也够了。至于乌侯秦草场,若他慕容廆还想再要,那就是太贪心了,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了。” “哎呀,既然下了决心,就不要想太多了,二弟也不是糊涂的人,我们做出了多大的牺牲,他应该清楚。” 左贤王妃怕吐谷浑的嘴里不知又说出了什么,赶紧接过话,不让他再说了,她怕送了八万铁骑,最后又落不下好。 “三弟,这次南下恐怕你是躲不掉的,如今又出了周蓉的事,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左贤王妃是明理而又热心之人,既然吐谷浑已经决定好了,为防止他又说些不中听的话,她将话题转到了慕容迦的身上。 何况慕容迦的问题,是要商量一下的。 “如今不是三弟支不支持南下的问题,而是南下需要他领兵的问题。” “你这是何意,难道二弟想让三弟领兵南下?” “嗯。” 吐谷浑点了点头。 “二弟私下说过,没有人比三弟更合适做前锋主帅了,只是他不愿意逼自己的弟弟,这种事若不是心甘情愿,只能适得其反。” 吐谷浑见王妃将话题拉到了慕容迦这里,将慕容廆跟他说过的话,说给了慕容迦。 “师兄,方才在帐外,慕容丘达的话,恐怕也是这个意思吧?” “慕容丘达的话?怎么又是他,这个另人讨厌的小人。” 听到慕容丘达的名字,吐谷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情。 “在我们进来之前,他在帐外提醒我,汉人有句老话,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看来慕容丘达的意思也是提醒我领兵南下了。” “师兄,看来南下你也要表个态了。” 杨韵看着慕容迦。 在慕容丘达在帐外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杨韵便知道慕容丘达的用意。 慕容丘达也算是个人才,虽然这手段不怎么样,可对慕容廆来讲,慕容丘达好像更能替他分忧。 如今就连段务鹤音在替周蓉“求情”时,都能说出兄弟情谊的话来,恐怕也是洞察了慕容廆的心思,而说出这种即体贴,又送人情的话来。 而在南下这件事上,反倒是慕容迦这个弟弟,却表现的好像跟哥哥不是一条心了,杨韵忽然发现,事到如今,慕容迦必须要有个姿态了。 而他们能不能保得住周蓉和青鹘,能不能被周蓉的事牵连,恐怕慕容廆也要看他慕容迦的态度了。 “唉,自东汉以来,中原大乱,三国纷争,好不容易一统,这百姓才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呀,一旦南下” 慕容迦没有说出南下的后果,在中原生活十二年的他,对中原人是有感情的。 虽然现在的司马氏已经乱成一团,可是终究集中在洛阳的皇位之争,只是小范围的争夺,但胡人南下不同,他们要的是汉人的土地和人口,而胡人的传统是掠夺,是毁灭 这也是慕容迦一直不赞成南下的原因,慕容迦不敢设想。 他脑海里是洛阳的富丽繁华,玉山的宁静出尘,江南的锦绣富庶,可这一片秀丽山河就要被战火所湮灭,就连他自己也要成为南下的一员,甚至是南下的主力了。 “师兄,也许这便是势,南下之势,谁也阻挡不了的势。事已至此,我们还是要想想接下来你如何主动请缨领命吧,既然要做,还是尽早,周蓉还在等着我们呢。” 天下已经如此,南下之势已成,就算拼了右贤王府,即保不了周蓉,又于事无补,不如坦然面对,顺势而为。 说起周蓉,慕容丘达也提醒到,一定要在回大棘城前得到慕容廆的特赦,这话说得也很明白。 夫妻二人此时要商议的是如何面对今后的事。 “三弟,依我看,既然慕容廆有意让你做前锋主帅,那不如就主动向他主动请缨,我那八万慕容铁骑由你带是最好了。” 慕容迦点了点头,若是果真如此,那当再好不过了,可慕容廆能同意吗? 谁也不知道,只能去试试。 “师兄,顺便把该带上的人都带上吧?” ※※※ 第一八四章 南下前锋 莫风回归 听到让自己带上该带的人,慕容迦第一想到了青鹘。 “你是说让我带上青鹘?” “青鹘自幼跟着你,带上他是一定的,他也会由此而轻罚周蓉,何况还有青瑶在呢。” “你说的没错,青鹘我是一定会带的。” 慕容迦明白,只要青鹘上了战场,周蓉应该就会得到赦免,慕容廆本就是个明智之人。 “只带上青鹘恐怕是不够,大单于现在的疑心越来越重了,不会放心让你单独领兵,一定会派一个心腹之人,任你的副手,所有师兄应该尽量多带得力之人。” “那我还能带谁呢?” 杨韵说的没错,以慕容廆的心性,他一定会派人牵制慕容迦的。 慕容迦身边只有青鹘,他自己没有兵权,除了府上的护卫,便没有其他信得过的了。 吐谷浑和仆兰暮江的人,他都不方便带,硕托木隆更是不可能了,最多带上杨结,可让杨结跟他南下,杨韵一定不同意。 “我是想让师兄带上莫风。” “带上莫风?” 听到杨韵竟然让自己带上莫风,慕容迦的眉下思索了片刻,随即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对呀,趁机将莫风也带出来,这当真也是个机会。 莫风和金吉阿大被流放在白狼山,以前还有仆兰部落族人生活在一起,大家可以相互照料,可如今只有他和金吉阿大,虽然暮江让几个族人陪着,但是生存的条件却是异常的艰苦,尤其是冬季吃的更少。 现在金吉阿大年龄大了,身体日渐衰弱,杨韵觉得应该尽量早些将他们从白狼接出来,无论是在右贤王府,还是在仆兰暮江的部落里,都能受到很好的照顾。 杨韵将想法说给慕容迦,慕容迦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赞成。 “哈哈哈,弟妹的这个主意好,即可以赦了莫风,身边又多了一个得力的干将。” 吐谷浑竟然哈哈的笑了,这人也是有点没心没肺,刚刚还气哼哼的,现在竟然可以笑出来。 “师兄,你们现在就去找大单于吧,他已经下令明天就拔营回鸾了,既然你和大王兄都已经决定了,不如现在就去找他,把事情都定下来。早让大单于安心,我们也早做准备。” 杨韵这话提醒慕容迦,既然想好了,就先把周蓉给救下来。 “好,师兄说得不错,要想救周蓉和青鹘,为了让二王兄安心,大王兄,我们现在就去找二王兄。” “大王嫂,我们也一起去吧,顺利再去看看大阏氏。” “好,有我在,鹤音也会客气些。” 原来需要剑拔弩张的事,如今好像又一切似乎都变得顺理成章。 慕容廆对吐谷浑的决定非常满意,虽然吐谷浑没有答应开放乌侯秦,可是大王兄已经将八万慕容铁骑给了自己,若是他强来,一是会被人诟病,二来若是真把吐谷浑惹急了,于他也是没有半分好处。 而最让他开心的,则是慕容迦主动请缨南下,任他的前锋主帅。 段务鹤音有了庞清的药,气色好了很多。 见慕容廆很是高兴,还没等杨韵开口提周蓉的事,她自己就卖了个人情,周蓉的事她也是有责任的,当初自己因为小元真的事,迷了心智害得周蓉失去了小绒花,所以她不怪周蓉出手伤了自己,让杨韵把周蓉带回去。 慕容廆见自己的大阏氏松了口,他当然也愿意送这个人情,毕竟他还是希望兄弟之间和睦相处,尤其是现在南下的非常时刻,他更需要兄弟。 只是在慕容迦建议叱利莫风任副将的请求上,慕容廆犹豫了。 “叱利莫风、叱利莫风。” 慕容廆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他当然看出慕容迦是想借这个机会,将叱利莫风从白狼山带出来,可是他心里却忌讳着莫风和青瑶的关系。 这莫风一旦回来,与青瑶旧情难了,这是慕容廆所不能容忍的。 “大单于,当初我在训练慕容铁骑时,莫风也跟在我们的身边,他对战法和布阵也学过不少,我是汉人,不能再训练南下的铁骑,但是莫风可以。” 杨韵知道慕容廆对莫风心中还有一些不舒服,而他对军队的战力和战略还是很重视的,而叱利莫风的正是一员猛将。 “大单于,右贤王妃说得对,现在是用人之际,莫风曾是你的狼卫统领,他的能力你是知道的。虽然莫风曾经有错,可是他也认了错,受了罚,再说了这仗一打起来,前锋的将领长年在外,恐怕很难回王廷了,大单于若不想再见他,自当不见就是。” 段务鹤音此时也倒帮着说了话,长期在外,不代表永远在外,而且前锋之将,要么战死沙场,要么建功回朝,她的心里又有了另外一种打算。 说起叱利莫风,没有人想到,他一直远远的注视着乌侯秦行营。 叱利莫风人在白狼山,心却无时无刻不思念青瑶,虽然他知道青瑶已经成为慕容廆的大妃,知道一切都是不可能了,而他只能在白狼山虚度光阴。 但当他得知青瑶来到乌侯秦参加蹛林大会,如今就在吐谷浑的营地。叱利莫风压制不住心中的思念,他想偷偷潜进吐谷浑营地,去见见青瑶。 金吉阿大理解儿子的心情,可是他更怕一旦叱利莫风被人发现,不但自己会丢了性命,恐怕还会连累青瑶,金吉阿大拦住了他前往乌侯秦的想法。 叱利金吉诉自己的儿子,要想青瑶过得好一些,他只能苦着自己。 莫风沉默了,他听从了父亲的建议,但他实在是太想青瑶了,所以远远的站在一个能看得见乌侯秦的山顶,远远的瞧着蹛林大会,远远的瞧着青瑶,默默的祝福他心爱的姑娘能够幸福快乐。 他本以为会在白狼山与父亲虚度人生,却没有想到,让他回大棘城的很快就到了,只不过不是慕容迦的副将,而是左前锋将军。 “莫风,我就不跟你去大棘了,不给右贤王府填麻烦了,我去暮江的营地更为合适,何况我也习惯了毡包里的生活。” “阿大,可你的身体” “放心吧,阿大虽然老了,可是身体还能扛几年,你放心的跟右贤王去吧。只是你不可以去见青瑶。” 叱利金吉嘱咐着自己的儿子,虽然他是顶罪才被罚的,可现在大单于又重新启用他,他就一定要注意分寸。 ※※※ 第一八五章 南下布局 军力分配 叱利金吉的嘱咐,莫风听了进去,他知道阿耶说得是没错的。 他将自己的阿耶和族人送到了仆兰暮江的部落,自己这一去前途未卜,甚至生死不明,他交待着仆兰暮江要照顾好自己的老父亲。 仆兰暮江早已知道慕容廆重新启用莫风,他对这个结果非常高兴: “莫风,金吉阿大也是我的父亲,你只管放心,只是你此去,一定要小心,多替慕容迦留意他身边的人。” “莫风明白,莫风一定会注意的。” “另外,不论何时都不要再见青瑶” “不用再说了,我一切都明白。” 叱利莫风制止住了仆兰暮江的话,他不想再听了。 “还有,我送你一千仆兰部的勇士,做为我对南下的支持,同时日后也可以做为慕容迦的亲兵,以保万一。” 仆兰暮江为了表明自己支持南下,也做出了姿态,让莫风带走一千仆兰勇士,但他又不能让莫风带走太多,毕竟自己手上也只有三千士兵,做为左谷蠡王,仆兰暮江只有自己部族的士兵,他并没有王廷的军队。 仆兰暮江一向是明智的。 只是仆兰暮江还不知道,很快他和吐谷浑都会收到去王廷参加议政的命令。 一切就绪。 慕容迦和杨韵也早就回到了大棘城,庞清和无忧呆了两天,便回到了冀州。 庞清临走时,叮嘱着杨韵,一定要小心段务鹤音,这女人的心机深沉,而杨韵的身份又无法跟她明着对抗,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些人和事,不是光有智慧就能化解的,一旦有事,千万别忘记他这个朋友。 杨韵笑着说知道了,若真有呆不下去的一天,她一定会投奔无忧,杨韵说这话时,其实并没有想太多,再怎么说她也会跟慕容迦荣辱与共的。 慕容迦一回王城,便开始忙着跟慕容廆等人筹谋南下的计划。 与此同时仆兰暮江、吐谷浑、叱利莫风、骨都侯七那楼,还有一些军队的将领,都被召进了王廷,慕容廆开始分配着自己的兵力。 如今在慕容廆手上的兵力,除了八万慕容铁骑,还有十万虎啸骑,五万龙啸骑,十万虎啸骑是当年慕容耐手上受到重创后,恢复过来的兵力。 虽然慕容迦是南下大军的主帅,可慕容迦并没有亲自任命副帅和各军的主将,他都交给了慕容廆,毕竟他不想让慕容廆多心。 其实慕容迦明白,慕容廆恐怕早已经盘算好了,就算他来任命,一旦与慕容廆不一致,他还会干涉的,并且很容易引起他多想,所以不如交给他来任命。 他这个主帅,只管调兵、战略、战术,军队的纪律,至于用谁、如果分配兵力,他不想管。 果然慕容廆做出了有利于自己的任命,首先是分配八万慕容铁骑: 其中两万重骑兵,由左谷蠡王仆兰暮江任主将,拜游击将军,副将由慕容廆的爱将,宗室子弟慕容然担任。 余下五万重骑兵,两千机弩营、五十布阵战车,由自己的十八岁的儿子,年轻的大王子慕容翰任主将,拜骠骑将军,由骨都侯七那楼为参将军司,辅助慕容翰。 十万虎啸骑,三千机弩营,另外五十布阵战车皆做为南下的前锋,由慕容迦任主将,而慕容迦的参将军司,则是由慕容丘达担任。 而叱利莫风则为左翼前锋将军,率领五千慕容轻骑兵和一千仆兰勇士,作为突袭和远程长途奔袭的主力,目的就是在速战速决。 五万龙啸骑则留守大棘城,与吐谷浑余下的七万慕容铁骑,一南一北共同保卫着慕容氏的安全。 慕容迦同时又是南下的主帅,拜大将军,可以根据战略、战术来调配军队和资源,副帅还是慕容丘达。 其余众将则是原各军中将领担任,无特殊情况,保持不变。 各人听到关于自己的安排,纷纷得令。 对于慕容廆的安排,慕容迦一点都不意外,他的二王兄不会完全信任他的。 虽然十万虎啸骑归自己带领,可虎啸骑是从慕容耐手中接过来的,如今是直属慕容廆的王军,将领们大多是他的心腹,何况还有慕容丘达这个监军呢。 八万慕容铁骑交给暮江表兄和慕容翰,慕容翰是慕容廆的儿子,启用暮江表兄,这是因为只有暮江表兄最为合适,没有其他人选,何况也只是带了两万铁骑。 慕容迦心里暗暗叹着气,虽然不痛快,却也只能接受,好在慕容翰正直,他们叔侄关系一直不错。 相对而言吐谷浑开朗多了,他一扫从前的阴晦,在一边哈哈大笑着: “这八万慕容铁骑交给暮江和元邕(慕容翰小名)我放心,我在乌侯秦等你们的好消息。” 看着这没心没肺的大王兄,慕容迦无奈笑了。 慕容廆也笑了: “来,拜见你们的主帅,我的弟弟,你们的大将军。” “参见大将军!” 得令的众将向慕容迦行了鲜卑军礼。 “以后就由右贤王来带领你们,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军队中当以军法为重,所以不管现在你们为何等职务何等身份,到了军中,一切应该听从大将军之令,当以军法为大。” 以慕容丘达为首的副帅,以及仆兰暮江、慕容翰等皆表示:“谨遵大单于之命,悉听大将军之令。” 随后一张由慕容迦绘制南下的地图草图,挂在了慕容廆的白虎殿内,慕容廆看着这张南下的路线图,心情大悦。 而参与慕容廆的将军们,看着这张地图,也都露出了笑容,为慕容迦点赞,表现得信心满满。 慕容迦开始向众人介绍汉人政权的情况,以及南下的路径: “慕容部在鲜卑的最南端,临我们最近的是平州,其次是幽州,然后是冀州,而冀州已经靠近中原,若能打到冀州,则便有了与汉人甚至与其他胡人政权分庭抗礼的能力。 平州管辖着昌黎、辽东、玄菟、带方、乐浪等五郡国,下属二十六县,平州刺州治所在辽东国的襄平城(今辽宁辽阳市)。 我们南下的目标先是拿到昌黎郡,然后是带方郡,最后拿下襄平,这样整个平州就在我们的控制之中。 而辽东刺史张辽,大家也都熟悉了。” “哈哈,知道,就是那个曾经来我们王廷,代表贾娘娘向我们请示联姻的那位?” 吐谷浑口直心快的说了一句,现场的人都笑,想当初慕容迦差一点成了晋国的驸马了。 慕容迦一脸的尴尬,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也笑了。 ※※※ 第一八六章 众将听令 各自领命 吐谷浑的一句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连慕容迦自己也憋不住了。 这鲜卑人就是这样,再严肃的场合,他们也能笑得出来,鲜卑人的议事,永远不会像汉人那人恪守礼节的。 气氛活跃的差不多了,慕容廆挥了挥头,大家也都停了下了。 慕容迦继续说道: “而我们最大的阻力是在幽州,现在的幽州刺史王浚,趁着司马氏同室操戈之时,割据了幽州,此人有谋略却也颇为阴险,他不同于一般的汉人刺史,他甚至比司马氏的王爷更像一个藩王。 而且他与宇文部的关系非同一般,他的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了宇文丘不勤,一个嫁给了宇文素延,他当年帮司马越出兵攻打司马义时,就借用了宇文部的骑兵。” “你是说,宇文部竟然与幽州刺史王浚勾结?” 丘不勤竟然娶了幽州刺史的女儿,这个消息让大家再也笑不出来了。 想想当初他还曾经为了阻止慕容氏与段氏的联姻,求娶过鹤音,而如今却转头娶了王浚的女儿。 慕容廆想着丘不勤的嘴脸,他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丘不勤这个狼崽子,倒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呀。” 同时慕容廆对这个信息感到惊讶,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之前没有任何人跟他说起过。 “我也是刚知道不久,是庞清在临走时告诉我的,他说我们南下的阻力非常大,宇文部为了南下,他们筹谋了很久。” 慕容廆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没想到还没出师,就得到这样一个不利的消息。 看着慕容廆的脸色,慕容迦没有说话,他继续介绍着自己的计划: 幽州所辖,辽西郡、上谷郡、代郡、北平郡、广宁郡、渔阳郡及范阳国和燕国。 我们拿下平州后,想要南下,我们需要先要拿下的便是辽西郡,然后是渔阳和北平、代郡,对幽州成半包围之势,但是要拿下整个幽州,恐怕不容易,必然引起王浚的全力抵抗,甚至宇文部也会借此机会向幽州集结兵力。 目前段部最弱,偏西南一隅,也临近上谷郡,拓拔部在鲜卑的以西,他们一定会南下平城、并州,现在要看宇文部了,他们在慕容部的北面,他们要出鲜卑草原,要么从慕容部出,要么从段部出。 听了慕容迦的南下方案,大家一直没有什么异议,只是脸色都凝重了起来。 只见仆兰暮江道: “依蹛林大会的结盟约定:各部族并不是结盟南下,只是在南下的过程中,需要借路各凭本事去攻城掠地,并为盟友提供南下的方便,主要是提供借道之需。 虽然各部承诺维持现有的力量分配,承诺任何部族都不许趁着其他部族南下,来掠夺草场资源,可宇文部的信誉实在令人不放心,何况现在已经得知他早已同幽州刺史王浚有了姻亲关系。” 慕容廆点了点头: “左谷蠡王说的没错,丘不勤虽然野心勃勃,想必不会这么快与王浚翻脸。段部又与拓拔部紧临,宇文部很可能借南下之机,吞并鲜卑草原,继而转向南下平城、并州。 所以一定要将宇文部逼到段部与慕容迦临界之地,不能将慕容氏的门户向宇文部敞开,同时也让紧临段部的拓拔部感受到宇文部的威胁。 可段部太弱,宇文部不能从慕容氏出关,很可能在借道段部时将兵力一部分滞留或者压在边境,所以还要留一部分兵力在慕容部与段部之间,提防宇文部的野心。” 此时慕容迦开始了自己的兵力布署: “左谷蠡王听令。” “末将在。” “你带领两万慕容铁骑在离段部三十里外扎营,以训练铁骑为名,时刻处于战备状态,用来提防宇文部。同时关注宇文部去向,若宇文部借道南下,只要不越境超过二十里,便不予阻拦。” “得令。” “叱利莫风听令。” “莫风在。” “你亲率五千慕容轻骑,远途突袭带方城,带方的主将是个胆小无能之人,你控制住他以后,他所属部将必会全部归顺。为防高句丽趁乱东出,随后我会派五千虎啸骑驻守带方,你带着五千慕容轻骑回到大营便可。” “叱利莫风得令,定不辱大单于和大帅的信任。” 慕容迦点了点头。 “慕容翰听令。” 慕容翰虽然只有十八岁,但已经得父王信任,成为一军统帅了,他得七那楼亲自教导,知道此番更是他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他按捺自己内心的激动,上前听令。 “慕容翰在。” 慕容翰尚有稚气的脸上,此时带着成年人的沉稳。 “你与骨都侯率领慕容铁骑,向西攻打昌黎郡,务必在一个月内将他拿下。” “慕容翰明白。” 先单于慕容涉归曾经与晋国在昌黎一战中大败,当时还是晋武帝司马炎时期,也是晋国国力最强盛的时期,而后慕容涉归不得不臣服于晋国,也就是这个原因,慕容迦被送到了洛阳。 若是慕容翰可以一举拿下昌黎,一血前耻,这对南下的士气当是最大的鼓舞,同时也为他日后奠定军队基础。 慕容翰一句明白,让慕容廆和慕容迦都颇为满意。 安排完了其他人,剩下慕容迦自己了。 “我将亲率十万虎啸骑,攻打襄平,一举拿下平州,随后由大单于派人留守襄平,慕容翰拿下昌黎后,我向西与慕容翰汇合,以龙城为营,继续南下拿下上谷、代郡。” 对于慕容迦的战略布署,慕容廆很是满意。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大军开拔。 慕容迦回到王府,杨韵已经在帮他整理出征的衣物和随身用品。 慕容迦向杨韵大致说了一下慕容廆的安排以及南下的路线,杨韵此时对他们要打哪已经不关心了,对她来说打哪里都是一样的。 只是她得知慕容丘达是慕容迦的副帅,她的心里不安起来: “师兄,慕容丘达做为副帅存在,以后恐怕还是要有些是非的。” “可王兄这样安排,我只能接受,希望慕容丘达能以大局为重,不要无事生非就好。” 杨韵没有再说话,慕容丘达能搞出什么名堂,不是靠猜的,既然防不胜防,那就顺其自然吧。 再说了,慕容迦要出征了,她也不想被未知之事影响了她和慕容迦的心情。 ※※※ 第一八七章 夫妻话别 心中不安 见杨韵不说话,低头忙着手中的事,慕容迦拉住她,将她揽在怀里: “这些让周蓉和婢女做就好了,何必你自己辛苦。” “周蓉要给青鹘打点,毕竟他也要跟着你出征,再说了我也想亲手给你整理行装,毕竟你一走,不知何时回来。” “说的好像我能走多远似的,我们这次出征攻打襄平,然后在龙城扎营,龙城离大棘城不过一天的脚程,如果你想我了,可以来军营看我。” “军营?” 杨韵苦笑了一下,自己的男人去攻打自己的母国,自己的同胞要在慕容的铁蹄下求生,她此时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 按理说像慕容迦这种拜了大将军,这对于其他人便是建功立业的好事,可对于右贤王府却不然。 慕容迦此行是否顺便,对她来说都不是值得高兴的事。 她担心慕容迦的未来,她心中有说出清的隐隐不安,这不安虽然来自于她的直觉,但是这种直觉压得她透不过气。 “你放心,我一定会颁布军令,善待汉人百姓的,成王败寇,这些都与百姓无关。” 杨韵轻轻的点了点头。 慕容迦明白杨韵的心思。 胡人的传统是攻城之后,掠夺财物和人口,掠夺不了的,便是屠杀,甚至还会放火烧城。 所以,既然让他做了这个统帅,他一定会让改一改这个传统的。 “但是你这样做会恐怕会引起大家的反对,推行起来会有很大的阻力。” “我们此次南下,不是骚扰边境,而是要攻占城池,将领土扩大,如果都杀光、抢光、烧光,我们要一座空城何用?我会颁布法令严明军纪的。” “现在已是深秋,马上就是冬季,草原人过冬难,我真怕今年一旦年景不好,掠夺恐怕是在所难免,我担心你只靠法令很难杜绝。” “师妹,放心,大单于已经声明,我是主帅大将军,军令如山,若是有不遵者,我必会严惩。” “师兄,话虽如此,可是真的推行下去,一定会很艰难,我真的很担心” 杨韵没有说下去,因为她的直觉此次南下于慕容迦来讲并不顺利,慕容丘达极力推荐慕容迦,以他的心性一定是有所盘算。 他不会无缘无故将这个建功立业的机会给慕容迦的,虽然慕容迦是最适合做前锋主帅。 “师妹,你放心,我是伟大的鲜卑单于慕容涉归的儿子,父王之志在于人民安定,无论是汉人还是鲜卑人,只要归顺了,就是我鲜卑慕容氏的子民。我一定让王兄善待他们的。 何况王兄志在中原,他会理解我的建议的。” “师兄,我” “好啦,不要去想太多,难得我现在有空陪你,来让我好好看看。” 杨韵不说话了,她不想在慕容迦出征之前说一些丧气的话。 慕容迦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杨韵顺势也紧靠在慕容迦的怀中,享受着难得的二人时光。 杨韵并不怕前期的举兵之举,她相信为了南下的大业,慕容廆也好,慕容丘达也好,甚至是段务鹤音都不会在此时为难慕容迦,为难她。 她怕的是一切成就之后的过河拆桥,尤其是段务鹤音,她不会这么轻易的让慕容迦顺顺利利的回王廷的,尤其是慕容迦的战略布局,明显将宇文部的压力转给了段部,这让她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 慕容迦的战略部署,当然也传到了段务鹤音这里。 当她听到要将宇文部逼到段部与慕容部的临界之地,迫使宇文部在段部借道南下之时,她心里的愤怒可想而知了。 她的脑海里回想起王兄段务鹤誉的叮嘱: 鹤音你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可以任性妄为的小丫头了,你是慕容氏的大阏氏,同时你也是段务目尘的女儿,段氏的郡主。 曾经段部在他祖父时,是鲜卑诸部中最强悍的一支,可现在却变成最弱的一支,段务鹤誉想恢复先祖的荣耀,所以他希望妹妹能帮自己。 同时段务鹤音听到大王子慕容翰拜了骠骑将军,这让她更恨得牙痒痒,只怪自己的儿子还太小。 虽然她的小元真是嫡子,可是慕容翰是先王妃所生,也是嫡出,而且还是长子,她知道慕容迦一向照顾这个侄儿,一旦慕容翰跟着他建功立业,她的小元真想登大位,恐怕就难了。 大军开拔在即,段务鹤音特意将慕容丘达叫到了王廷。 她的气色已经大好,看来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而经过此重创,很明显她与慕容廆的关系好了许多。 “大阏氏,长史大人来了。” 段务鹤音贴身婢女阿兰带着慕容丘达走了进来。 “丘达见过大阏氏。” “慕容丘达,你觉得我这个大阏氏对你怎么样?” 段务鹤音盘坐在坑上,开口便问出了让慕容丘达颇感意外的话,他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只好赶紧低下头: “丘达对大阏氏的再造之恩莫不敢忘,如果没有大阏氏,就没有我慕容丘达的今天。” “是吗?” 段务鹤音美艳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丘达所言,句句肺腑。” “你少跟我这装腔作势,你跟我那堂妹语兰勾搭在一起,你们在背地里都做了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大阏氏你这话从何说起,丘达对语兰郡主只有爱慕之心,对大阏氏则是忠心耿耿,丘达不会做对不起大阏氏之事。” “慕容丘达,你对我的忠心恐怕不如对语兰的爱慕之心吧?” “大阏氏” 慕容丘达刚想为自己辩解,却被段务鹤音抬手打断了。 只听她继续说道:“想必你应该知道,我是愿意成全你的,你若是娶了语兰,对于巩固你在王廷的地位是大有好处的,但你可知语兰是怎样想的吗?” “难道语兰郡主没有看上我?” 慕容丘达说这话时,心里打着鼓,虽然语兰也时常与他见面,但是忽冷忽热,态度并不明确,他曾怀疑过语兰是否对自己真心,但又怕自己想的是真的。 “那你觉得语兰对你怎么样?” “语兰郡主” 慕容丘达被段务鹤音这样一问,他反而没了底气,他是真的没弄清段务语兰对他是否喜欢。 “她对你忽冷忽热是吧!” 段务鹤音笑了。 “你虽然才气过人,但是论起心机,你未必是语兰的对手。” “心机?对手?大阏氏这话从何说起。” ※※※ 第一八八章 鹤音心机 丘达成全 心机这是谈何所起,语兰对他会有何心机,慕容丘达没听明白。 “虽然我们都是郡主,我的父王终究是段部的可汗,可语兰她不这么想,她自以为自己的左大都护一脉的嫡出,不比我这庶出的郡主差,所以她表面对我恭顺,可私下却与我较着劲。” “语兰郡主这样想就不对了,虽然她是嫡出,可再怎么比也不能跟大阏氏比呀。这要换在汉人的地方,大阏氏可就是公主之身,这嫡庶虽说有别,可还是要看在谁家嘛。” 慕容丘达说这话时,是没有底气的,因为他也听到过语兰的报怨,而他自己为了讨好语兰,并没有说太多向着段务鹤音的话。 而段务鹤音也并不在意慕容丘达的反应,对她来说,慕容丘达说什么都是无所谓,她只表达自己的想法就是了。 “话虽如此,可语兰却一直跟我较着劲,别看她表面乖巧,但是我自幼就跟着她一起长大,她想什么我是一清二楚。她谁都不爱,恐怕她只爱地位和权势。” “可您是大阏氏,难道语兰郡主还对你还有想法?” “要不然呢? 段务鹤音扫了一眼慕容丘达,这冷冽的眼神让慕容丘达的后背都起了一丝凉意。 “你们真的是小看了夫妻之间的话题,小元真的事,语兰同你怎么说的,她又是怎么让大单于知道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大阏氏,我语兰郡主也是无心的被大单于听到的,请大阏氏莫要责怪语兰。” “责怪?我若是计较,语兰还能安然的留在王廷吗?” 段务鹤音说这话的时候,满眼的不屑, “难道你相信语兰的话?” “这” “她是我的堂妹,我受父兄之托要照顾她,所以我不跟她计较。就算大单于对我不冷不热,我也是这慕容氏的大阏氏。倒是她,本来想做慕容氏的大妃,继而取代我的位置,可没想到又便宜了仆兰青瑶,你觉得她甘心吗?” 段务语兰不甘心,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丘达,对段务鹤音的话,感到一时接受不了,他内心还是喜欢语兰的,何况他一心想借助段的部力量,可今天听到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原来,段务语兰一心想嫁给大单于。 可毕竟段务语兰没有实现自己的愿望,或许她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死心的嫁给自己了呢,所以慕容丘达想着想着,反而更有了信心。 段务鹤音看着慕容丘达的脸色,由喜而忧,又由忧而变为一丝窃喜,她心中暗自冷笑着。 “慕容丘达,你以为语兰就此死心了,那你可知我找你来所为何事?” “难道她还想做大妃?” “不,她看上慕容迦了。” “慕容迦?” 这事又从何说起。 “你是说她想入右贤王府?” 这怎么可能,她不是一直跟慕容迦作对的吗?她怎么又看上慕容迦了,慕容丘达不懂了。 “大阏氏,你是说语兰想嫁给慕容迦,她想做右贤的侧妃。” “不,她想做正妃。” 慕容丘达当真被段务鹤音的话吓了一跳。 “语兰郡主想做正妃?” 慕容丘达更听不懂了,慕容迦已有正妃杨韵,而且他们的感情不是容易破坏的,别说正妃,恐怕连侧妃都是不可能的。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慕容迦对杨韵的维护之心,呵护之情慕容丘达看在眼里,他对他们之间的深厚感情也是深信不疑。 “我希望由你成全语兰” “什么?成成全” 慕容丘达既感到惊讶,又怕自己听错了,他又求证了一下: “大阏氏是让我成全语兰郡主嫁到右贤王府?” “嗯,要想遂了语兰的心愿,你先想办法让慕容迦休了杨韵,至于后面的,你就不用管了。” “这” 我、我没听错吧,大阏氏竟然让我成全语兰,慕容丘达此时的脸色不知是该难看,还是该好看,他脸部肌肉抽动着,表情当真是丰富得很。 “怎么,你不愿意?” “不,丘达只是深感突然,虽然丘达爱慕语兰郡主,但大阏氏要丘达做什么,丘达便做什么,只要大阏氏需要,慕容丘达便再所不惜。” 段务鹤音也无所谓慕容丘达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因为她知道,今天的话题,只会让慕容丘达更恨慕容迦。 “元邕现在是骠骑将军了吧?” 段务鹤音忽然又把话题转到了慕容翰的身上。 “是,是大单于亲自任命的。” “这么年轻就成为一军主帅,可见大单于对他甚为器重。” 段务鹤音实在是不想把喜爱这个词用在慕容翰的身上,在她的眼里,只有她的儿子配慕容廆的喜爱。 “大单于是想锻炼一下大王子吧。大王子年轻,还不经事,想建功立业不容易。” 慕容丘达只是嘴上说着,慕容廆对慕容翰的偏爱,谁都看得清楚,何他的身边还有七那楼,而慕容迦也是对这个侄儿一向照顾。 “你也不用宽慰我,我说这话的意思,你应该能明白,此次南下,你是副帅,你对慕容迦的所作所为,大单于一清二楚,可是他却让你做慕容迦的副帅,你应该清楚大单于的用意吧?” “丘达明白。” “既然如此你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了吧。” “丘达明白。” “不过” 段务鹤音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特意顿了顿,她又轻轻一笑。 “不过我让你成全语兰,可是语兰未必就能如愿以偿,到时你自然就知道了,我要的是什么,你应该清楚。” 听到这话,慕容丘达来了精神:“丘达明白,大阏氏放心,丘达必当竭尽全力,不负大阏氏的信任。” “嗯,你去吧。” 慕容丘达走后,段务鹤音的婢女阿兰有些不解:“大阏氏为何让慕容丘达实现语兰郡主的心愿,又说语兰郡主未必如愿以偿呢?” “我成全语兰,是为了彻底断决语兰嫁入王廷的念头,一个想嫁自己弟弟的女人,大单于会要吗?” “那又为何说语兰郡主不能如愿以偿呢?” 阿兰又问。 “这个,到时你就知道了” 段务鹤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笑,慕容迦拜了大将军又如何,“好日子”还在后面呢,对段务鹤音来说,只要慕容廆骨子里有着不信任,猜忌便可以毁掉一切他所倚重的人和事。 而慕容丘达离开段务鹤音的宫殿,回身望着段务语兰居住的院,嘴里挤出三个字: “慕容迦!” ※※※ 第一八九章 城头相送 建邺消息 终于到了大军开拔之日,虽然已入深秋,但这一天,天气尚好。 除了叱利莫风已经提前带着五千慕容轻骑向带方奔袭,慕容迦与众位南下的将领一起,各自领军,在大棘城外集结,只等一声令下开拔。 萨满大祭司正带着一众小巫师跳着通灵舞,为出征大军向长生天祈福,祈求长生天保佑大军南下顺利,保佑慕容氏的勇士得胜归来。 而慕容廆也亲自给慕容迦一干将领斟满了酒,同时用刀将自己的手掌划开,血从口子处流出,滴到了酒碗中。 而以慕容迦为首的众将领也同样将自己的手掌划开,血与酒混在了一起。 慕容廆端起酒碗:“来,我大鲜卑的众将领,今日南下,本单于祝你们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慕容迦定不辱使命。” “定不辱使命。” 众将举起酒碗,一干而尽,随后将碗纷纷摔破。 “大单于威武,大将军威武!” “大单于威武,大将军威武!” 身后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慕容廆满意的点着头,挥头示意。 此时号角声起,慕容迦上马,大军开拔。 而城墙之上,杨韵望着这开拔的大军,目睹着这支要征讨自己母国的大军,看着领兵的慕容迦,杨韵的眼中露出悲凉之色。 青瑶和周蓉陪在她的身边。 青瑶知道,这一次她也是见不到莫风的,她是来送哥哥和慕容迦的。 “右贤王妃,既然舍不得,为何不亲自去送送?” 不知何时,段务语兰陪着段务鹤音竟然站在了她们身后。 “见过大阏氏。” 见段务鹤音来了,杨韵和青瑶还是要客气一下的。 段务鹤音微微的点了点头,意思了一下。 随后她看了看站在杨韵身后的周蓉,见到她没有恭迎,却将脸别到了一边,她倒是笑了。 此时她也不会跟周蓉一般见识。 只见她望着这开拔的大军,笑呵呵的冲着语兰道:“语兰,今日的三弟真是威风,这男人上了战马果真不一样了。” “是呀,看右贤王的气势,定能一举拿下平州,为王廷带来好消息呢。” 杨韵听到段务鹤音和段务语兰这没头没脑的对话,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杨韵斜瞥了一眼段务鹤音,但观她的眼色,却又不似有什么用意。 但当她的余光扫到段务语兰时,发现语兰的眼神中,却透着欢喜和羞涩。 杨韵有些不解,这对姐妹又在搞什么,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段务语兰是看上了慕容迦,毕竟她的所作所为跟喜欢搭不上半分。 “右贤王妃,为何不亲自去送送右贤王?” 见杨韵转向了自己,段务鹤音又拾起了刚才的话。 “该说的在王府都说了,现在大军出征,大单于一定有所交待,我还是不方便上前去,与师兄儿女情长的。” 杨韵客气的回着。 她说的也是实话,鲜卑男人行军出征,是有出征仪式的,这仪式是由大萨满来主持,虽然并没有女人不许相送的规定,可慕容迦毕竟大将军,儿女情长难免有失颜面,所以慕容迦与杨韵在王府中作了一番临别之情。 话虽如此,可杨韵还是登上这城头,目送慕容迦出征。 “右贤王妃说得也是,不过就这么远远的瞧着,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妃不喜欢大将军出征呢。” “可不是吗?右贤王妃本就是汉人,如今右贤王拜了大将军,王妃不高兴,这也是人之常情之事。” 段务鹤音和段务语兰为了支持南下,消停了一段时间,这慕容迦的大军刚开拔,慕容廆不在旁边,她们的嘴巴又开始放毒。 “青瑶大妃,人家都是夫妻相送,你这是送谁呢?” 段务语兰看着青瑶在杨韵的身边,把她也捎带上了。 “青瑶大妃当然是送哥哥了,要不然你以为会是送谁呢?” 杨韵狠瞪了段务语兰一眼,可她似乎对杨韵的反应并不放在心上,继续说道: “可惜呀,叱利莫风提前去了带方,不然也可以看到莫风将军的英姿了。” 自叱利莫风回到王城,他忙着跟慕容迦等人商讨南下之计,虽然偶有进王廷白虎殿,叱利莫风却强迫自己不去想青瑶,而青瑶也知道自己不能见莫风,连平时在王廷内的走动都减少了,以免碰到莫风,被人拿人说闲话。 甚至在莫风借住右贤王府之时,她连王府都不曾去过。 “段务语兰,你闭嘴,信不信我一掌拍死你。” 见段务语兰这话头还打算继续编排青瑶,周蓉挡在了青瑶之前,吼了段务语兰。 “怎么,难道你还敢打我不成,别忘了你曾伤了我鹤音姐姐,若你再出手,现在右贤王不在,恐怕没人能保得了你。” “那我就先弄死你再说。” 周蓉的眼里冒着火,她实在是太讨厌这对当面是人,背后是鬼的段氏姐妹。 “你、你敢” 段务语兰见周蓉的脸色,她虽然嘴上硬着,却明显没了底气,向段务鹤音身后靠去。 “周蓉,我们走吧。” 杨韵怕周蓉又受刺激,上前拉住她的手,轻轻的安慰着。 “好了,右贤王和我哥都已经走得看不见了,我们也该回了。” 青瑶虽然心中厌恶着,可她的身份又不能明着跟她对抗。 “语兰,请注意你的身份,你堂堂一个郡主,跟个家奴计较什么?” “是呀,我跟一个家奴计较什么。” 后面传来段务鹤音和段务语兰的。 杨韵拉紧了周蓉,她知道周蓉平时性子淡了,但是却见不得段务姐妹,只要不被她们刺激,她还是好好的。 “王妃,我先回王廷了,一会大单于就会回来了,你带嫂子回去吧,嫂子还是需要你多操心。” “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干嘛,倒是你万事小心。” 青瑶点了点头,上了马。 杨韵与青瑶作别,带着周蓉回了王府。 刚回到王府,便见一护卫拿着一封信进来。 “王妃,这里有右贤王的信,是从建邺送来的。” “建邺?” 杨韵接过信,上面写着:慕容迦亲启,并无爵位尊称。 “送信的人怎么说?” “送信的人说这信是从建邺来的,若是回信,送到驿馆即可,其他便没说什么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等等。” “王妃还有何吩咐?”护卫停下了脚步。 “此事切不可让第二个人知道。” “属下明白。” 见护卫离开了,杨韵拿着手中的信,自言道:“建邺” “莫非是琅琊王的信?” ※※※ 第一九零章 琅琊王信 杨韵犹豫 “莫非是琅琊王的信?” 周蓉在一旁提醒着。 “哦,我倒忘记了,琅琊王已经在就在建邺了。” “是呀,前段时间庞庄主来,还特别说,现在琅琊王在江南势头正盛,平定了江南的叛乱。” “不知他此时给师兄来信有何欲意?” “可惜师兄已经出征了,琅琊王这信此时又不方便转交给师兄。” “那王妃不妨拆开看一看,你与琅琊王本是故交,大王又从不隐瞒你任何事,你看也无妨呀。” “这” 杨韵看着手中的信,沉思了一会,现在确实是非常之时,慕容迦现在已经挂帅出征,而对手正是晋国,琅琊王此时来信,不知是何用意,若是一般的问候也就罢了,可若是其他要紧的事,还是要看情况决定是否转交给慕容迦,还是看看为好。 杨韵小心的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来。 信的开头确实是问慕容迦好,代问右贤王妃好,很明显司马景文没有用韵儿,改用了右贤王妃,这是很客气的用词。 杨韵笑了笑,没想到如今司马景文对她也有几分客气了。 随后的内容,杨韵看着,脸上竟然严肃了起来。 看完之后,她让周蓉赶紧取火折过来。 “王妃,信里有何不妥之处吗?” 看着杨韵表情严肃,又十分谨慎的将司马景文的信烧掉,周蓉问出自己的疑问。 “琅琊王说,王浚助司马越从匈奴人手中夺回了洛阳,迎回了皇帝,可司马衷却一夜暴毙,他怀疑是司马越杀了皇帝,推举了更好控制的司马炽继位。” “不过又是多个傀儡皇帝。那琅琊王他这封信又是欲意何为,王妃为何会如此紧张?” “琅琊王说,他现在平定了江南,王导和谢澄建议他割据江南称帝,随后以讨伐司马越为名打回洛阳,但顾荣却私下劝下时机还不成熟,所以与听听师兄的意见。” “他要称帝?” “嗯!看样子是。” “那他为何要听大王的意见?” “我猜想,他之所以要听取师兄的意见,实际上是要看慕容王廷的态度,让师兄向大单于进言,与他结盟,稳定鲜卑草原,支持他登上帝位,打回洛阳,他必有承诺。” “可是大王已经领兵南下了呀!” “是呀,所以这封信不能留,琊王王既有称帝之心,又想收复洛阳,这与大单于定鼎中原的雄心相悖,一旦被人发现我们与琅琊王有所往来,必定落人口实,甚至构陷右贤王府与汉人勾结。” “是呀,想想段氏姐妹,她们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那王妃可要给琅琊王回信?” 杨韵摇了摇头,随后轻叹一声,目光转向庭院中已经衰败的花木,此时她还没想好是否要给司马景文回信。 见杨韵不说话,周蓉也不说话了,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仿佛时间停止般,望着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杨结进来了,她们才回过神来。 “阿姊,我回来了。周姐姐。” 杨结叫了杨韵又叫了周蓉。 “吃饭了吗?饿了吧。” 周蓉问道。 “没呢。” “那我去看看晚饭准备得准备样了。” 周蓉出去了。 “结儿,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杨韵略带呻怪的语气问杨结,杨结说去送骨都侯和颜伯,可大军早已经开拔了,难道他又去哪玩了? “我去看颜婶了,颜伯随骨都侯出征了,送完他们,我顺便去看看她。” “哦,也真是难为骨都侯这个年纪还要出征,颜伯也要跟着一并过去。” 杨韵点了点头,感叹着。 “骨都侯这不是为了大王子吗,大单于虽然看重大王子,可谁看不出大阏氏的心思,她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做世子。” “结儿,这种话以后可千万不能乱说,哪怕在家里也不能说。” “阿姊,你也太小心了吧,难道在这王府还有大阏氏的人?” “结儿,小心隔墙有耳,王府这么多人,护卫和婢女还有杂役,有些事是防不胜防,段务姐妹处处针对我们王府,若是有什么不当之处被她们抓住,恐怕又是事端。” 杨韵见杨结不太上心,便提醒了杨结两句。 “是呀,就听你长姐的吧,小心使得万年船。” 周蓉出去吩咐了婢女几句,转身回来,听到杨韵和杨结的话,她也说了杨结两句。 “哦,知道了,不说就不说,这慕容家内部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大单于爱立谁立谁。” 杨韵无奈的笑了,这个弟弟虽然自幼便遭遇变故,但有她这个姐姐总还算平安无忧的长大成人,现在她只盼着杨结能娶妻生子。 可杨结对成亲之事仿佛并不上心,一些慕容贵族的女子,又不愿意嫁给一个汉人,所以杨结也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女孩子。 “以后,颜婶年龄大了,她一手将你带大,你要多去看看她,你也不小了,早该成家了,你的事也让颜婶操操心。” “是,阿姊,反正那些贵族小姐也看不上我。” “你呀” 此时,婢女进来:“王妃,该用晚膳了。” “把饭菜都端进来吧。以后,大王不在的时候,周夫人吃住都在我的院里,你把外间屋给周夫人收拾出来。” 杨韵吩咐着。 “是”婢女退了出去。 “从前在洛阳时,就是我住里间,你住这外间,他们出征在外,我们两个就在一起做个伴。” 杨韵拉着周蓉让她跟着自己坐到外间的大通炕,北方的房子都几间房,尤其是冬天这样住会更加暖和。 杨韵想着青鹘不在,周蓉一个人,长夜漫漫,她难免一个人胡思乱想,尤其是怕她太过思念小绒花。 她们吃饭的时候,杨韵又嘱咐着杨结以后除了去看看颜婶,就在王府呆着,慕容迦归来之前,王府的人都要深居简出。 而对于司马景文的来信只字未提,杨韵不想让杨结知道信的事,他知道的越少于他才是越好。 一直到晚上快要就寝的时间,杨韵才决定给司马景文回个信。 杨韵将写好的信封上,交给周蓉。 “如今这境况,我本不应回琅琊王,可是多年交情,他也曾经竭力帮我于危难,我若对他的信不予理会,实在有违君子之交,我这回信只是朋友之间的问侯,想必师兄领兵南下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江南。我这一封问侯之信,恐怕他也会明白其中之意吧。” “王妃,我想琅琊王他会理解的。” 周蓉将信收好。 ※※※ 第一九一章 慕容大军 攻打襄平 草原的秋天很短,一场大雪过后,冬天便来了。 慕容迦率大军也走了一个多月了,这期间捷报频传,先是按计划叱利莫风带领的五千轻骑占领了带方城。 其后又是慕容翰打下了昌黎郡,并在昌黎城扎下大营,慕容迦又命令其在昌黎与上谷的边界布下兵力。 而慕容迦则率领十万虎啸骑与平州刺史张叔辽分别在太子河畔小平原打了两仗,皆取得了胜利,如今已经到了襄平城下了。 而平州刺史张叔辽命令官兵甚至百姓死守襄平城,而慕容迦则为攻破襄平做着最后的准备。 一切准备就绪后,慕容迦又颁布了一道法令:一旦城破,以后这些汉人也就是鲜卑人的子民了,要善待他们,不许再抢夺老百姓财物,不许强奸妇女,不许无故杀人,否则军法处置。 同样的法令,也颁布给了慕容翰和叱利莫风。 此军令一出,不论是虎啸骑慕容铁骑的士兵都一片哗然,这与他们的传统不符呀,胡人与汉人争斗数百年,一旦破城定以掠夺杀人为主的,尤其那些向往汉人女人的士兵,更是对慕容迦的这道军令,更是暗生不满。 慕容迦的军令无疑让鲜卑士兵们心中有所不服,但既是军令,还是要遵从。 慕容大军如今已经压在了襄平城下,襄平城下慕容迦一身戎装,攻城兵、弓箭手、投石车、云梯都蓄势待发,等着慕容迦下达攻城的命令。 襄平城头张叔辽也是铠甲上身,同样是弓箭手,投石手,火油准备就绪。 一场攻城大战即将拉开。 张叔辽望着这铺天盖地的慕容士兵,又回身看了看城内与自己准备死守的几千士兵,他的眼睛不由的红了。 这几千士兵是仅剩下的守城士兵,自己的三万士兵,在两次太子河大战中,已经被慕容迦打得所剩无几。 而城下慕容迦却有近十万铁骑,在太子河一战中,慕容虎啸骑只折损了几千人,是他十几倍的兵力。 虽说城防坚固,易守难攻,但是破城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张叔辽狠了狠心,望着这数千将士,他已经做了必死的决心。 骤然之间,梁军鼓声号角大作,先是弓箭手万箭齐发,空中箭矢狂飞,拖着长声的箭雨划破晴空,射向襄平城内。 张叔辽的襄平军只好龟缩于城头之内,只要稍微有所探头,或起身,便会被箭簇所伤。 投石车向城墙和城门以及城内投以重石。 “大家都藏好,等着步兵上来。” 张叔辽冲着士兵们喊到。 他也是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的老将,步兵要攻城之时,弓箭手和投石车都会停下来,这是因为攻城的士兵与守城士兵对抗,远程投射在伤敌军的同时,也会伤了自己人,何况攻城一方都会用远远大于敌军的兵力。 正如张叔辽所料,攻城的重甲步兵,亦是扛着云梯,平地席卷而来,这是由一部分虎啸骑的骑兵改为步兵的,上马骑兵,下马步兵,这是慕容迦为攻城特意训练的一部分士兵。 待步兵在箭簇和投石车的掩护下,到了城墙之下,弓箭手和投石车都停了下来。 “放!” 一声令下,城上的襄平军的箭也是铺天盖地向城下射去。 而慕容迦的重甲步兵除了身上的装备,又拿出了盾牌护身,架着云梯向城头爬去,不断有人掉下,又不断有人上去。 由于只能登云梯而上,因为只要有鲜卑士兵登上城墙,即刻被数名襄平士兵持刃迎上。 凄厉的嘶喊,疯狂的杀戮,炽热的烽火,鲜卑士兵越上越猛,死不罢休,而襄平士兵也杀红了眼。 见弓箭难以阻挡攻城的势头,眼看上来的鲜卑士兵越来越多了,张叔辽又喊到:“上火油。” 于是一个又一个装着火油的瓦罐从城上砸在了慕容士兵的身上,随后火箭射出,伴随着一声声惨叫,鲜卑士兵从云梯上不断的跌落下来,就连地上没有上去的,被火油淋到,也瞬间成了火团,大叫着、翻滚着。 “大将军,襄平军竟然上了火油。” 青鹘看着自己的同胞被烧得如此惨烈,心中激起了极大的愤慨,他此时已经忘记自己是入侵着的身份。 “嗯,汉人真是卑鄙,我就不信他们的火油用不尽,我鲜卑士兵十万,看他们能烧多久。” 慕容丘达眼睛冒着火,他的心中竟然只想着攻城,而对自己的士兵毫无恻隐之心。 “鸣金收兵!” “什么鸣金收兵?大将军,现在攻城的关键时刻,为何在这个时候收兵,他们的火油支持不了多久的。” 慕容丘达很显然不赞成慕容迦在此时下这样的命令。 “此时收兵,会对大大的打击军队的士气,还请大将军三思。” “我知道,但是我不想让慕容的将士白白送死。” “可即便我们今日收兵,他日再战,难道就不会面临他们再用火油吗?与其如此,不如一股作气。” “丘达,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是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大将军” “副帅不要再说了。” “若是大将军一意孤行,属下也只好领命,但是这后果大将军可要想清楚了!” “鸣金收兵。” 慕容迦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强硬,不容质疑。 “好吧!” 慕容丘达见慕容迦执意如此,他也只好服从。 “大人,他们撤兵了,他们撤兵了。” 襄平军的将士见慕容士兵撤了出去,他们不胜欢喜。 “嘘~”张叔辽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怎么这么快就撤了?” 张叔辽本以为这定会是一场恶战,可他没有想到慕容迦这么快就撤了兵。 “兴许他们见我们的火油太猛,不敢强攻了吧?” “可不是,要不末将再去多准备些火油。” “哈哈哈” 张叔辽的几位将领仿佛是受了极大的鼓舞。 “嗯!” 张叔辽点点头,显然他也没想出更好的理由来解释慕容迦为何退兵。 残阳如血,落日的余晖倾洒在了城楼之上,北风中猎猎招展的纛旗,已然残破褴褛,城里城外插满了箭簇,以及重石打击下的痕迹。 虽然战斗没有想象之中来得那么惨烈,可是这场激战依然城上城下留下不少士兵的尸体,鲜卑的、汉人的,还有一些伤兵在呻吟着。 尤其是火油烧过之处,升起的浓烟,浓浓的血腥味与火油烧焦的味道,相互夹杂着,充斥在空气中,仿佛可以弥漫整座城池。 ※※※ 第一九二章 上兵伐谋 不战之策 “受伤的士兵都得到安顿和救治了吗?” 打扫完战场,慕容迦的军营大帐内,前锋将军、千夫长、各百夫长等一众将领齐聚。 “都安顿好了,此次与之前不同,烧伤的战士属多。” 慕容丘达客气回着,在众人面前,他还是很恪尽职守的,毕竟他是大单于亲点的副帅,节操还是要有的。 “烧伤不如刀伤好得快,一定要注意不要感染了,好在现在是冬季。” 慕容迦对士兵的关心,大家还是看在眼里的,虽然很多人对他颁布的军令有所不满,但是无论是军事谋略,还是带兵的能力,这位右贤王都是没得说。 只是大家对此次忽然鸣金收兵确实感到不太理解。 私下也是议论纷纷,只等着慕容迦给出答案。 “大将军,攻城正盛之时,我们为何要退兵呀?” “是呀,不但我们不明白,就连我帐下的士兵也不太懂。” 慕容迦笑了,他没有说话,看向了慕容丘达,他想看看慕容丘达是怎么解释的。 慕容丘达心想,这右贤王也当真的精明得很,他怕我日后在众将面前,甚至大单于面前就今日之事有所微词,所以竟把这解释的话,通过我的口说出来。 罢了,既然如此,大家还是不要难堪的好,毕竟这慕容迦也是极难对付之人,我若此时说风凉话,倒显得我这监军副帅没有气量。 于是慕容丘达笑道:“大家莫急,那张叔辽也是极谋略之人,他的城中还剩多少兵力我们不知,而他又以火油来防御,若我们强行攻城,怕是要死伤无数,大将军不愿看到我们为拿下襄平城,而代价惨重。” “我们要保存实力,毕竟后面我们还要攻打幽州、冀州,不宜此时损耗巨大。” 将军们似乎听明白了,纷纷点头。 “大将军,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叱利莫风代表大家,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丘达,明日你带着八万虎啸骑前往昌黎城,与慕容翰会合,半月后,我处理完这边的事,便前往昌黎城。” “大将军,这是何意?” 慕容丘达没明白慕容迦让他撤离的意思,难道襄平不打了? 慕容迦没有回答慕容丘达的话,继续说道:“青鹘和莫风,你们带着剩下的两万士兵,就地扎营,我们围城。” “围城?” “对,围城,只围不打。” “什么,只围不打,我们鲜卑人可没有这么打仗的,只围不打,这是什么战术?” 众将对慕容迦的决议感到不可思议,不只是鲜卑人,所有胡人都只有野蛮攻城,野蛮杀戮,没有只围不打的说法。 虽然慕容迦对士兵爱护,可为了少死人,不攻城不打仗,这算什么? “现在已是冬季,襄平城里就算有存粮,他们能支持多久,若是与外届隔绝,最多两个月,这城里的百姓怕是要饿得人吃人了。” “两个月,这时间也太久了吧?” “这仗打的,还有要饿死人的打法。” 众将又七嘴八舌起来。 而慕容丘达似乎已经明白了慕容迦的意思,但是此刻他选择不说话。 “两个月对我们来说很久,对张叔辽来说更久,毕竟被围的是他们,挨饿的也是他们。” “哦,我明白了,大将军这是想逼张叔辽与我们和谈,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呀!” 看着青鹘恍然大悟的模样,慕容迦笑着点了点头:“看来你在晋国这十二年也不是白呆的。” “唉呀,你们这说的是什么呀,什么又是晋人那一套,你们说明白点。” 这些慕容氏的将军们基本都是不识字的,更别说什么兵法了,他们听不懂慕容迦的话,又见青鹘还拽上了汉文,他们又急又有些不耐烦。 此时的慕容丘达见慕容迦和青鹘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应该出面解释了,于是开始了他的表演: “这不战而屈人之兵,就是说大将军想不用一兵一卒,就让张叔辽开城门,将我们迎进去,这张叔辽如果知道我们围而不攻,或许他能挺两个月,甚至更久,可这襄平城的百姓受不了,人一旦饿急了,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最后的结果还是落在我们手中。与其这样,还不如一早就开城门迎我们进去。” 慕容丘达的解释倒是简单易懂,将军们兴奋了: “哦,我们明白了,大将军这是要把人给往绝路上逼呀,这倒是个好计策。” “我们大将军不愧是在晋国呆了十二年,汉人有句说,叫哦,对,叫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哈哈哈,要我说,先不让副帅把八万铁骑带走,我们就在襄平城外扎营,吓死他们。” “哈哈,我们再喝酒吃肉,快活着” 将军们又开始了七嘴八舌,这回他们相比刚才却是另一副心情,虽然他们对士兵的性命没那么在乎,可是不用死人,又能拿了襄平城,这事谁不开心呀。 慕容迦看着这群脾气耿直的将军们,当真是哭笑不得。 “好啦,好啦,大将军还有话要说呢。” 青鹘皱着眉头,制止住了这看着有点乱的场面。 “哦对,对,听大将军的。” 大家在闭嘴前,还是要说两句的,终于把最后一句话说完,等没了声音,慕容迦说道: “围襄平城,两万虎啸骑足矣。丘达副帅要去驰援大王子,将兵力压在冀州境外,首先拿下辽西郡。 我担心宇文部急着南下,若我们已经压在冀州城外,并拿下了辽西郡,上谷和渔阳便是指日可待,以他的心性,不会冒然突破段部,直接增援王浚,与我们对抗,而是会转道拓拔部方向,与他们争夺平城。 虽然我们与宇文部大战在所难免,但是宇文部兵力松散,除了丘不勤的狼突军,其他几支都在各部落手中,而他们一向对丘不勤并不忠心,这一点想必丘不勤也很清楚,所以我料定他不敢冒然与我们正面对抗。 所以,兵贵神速,你们要早日拿下辽西、上谷、渔阳、代郡。” “好,还是大将军想得周到,我们这些都是粗人,上马打仗只知道拼命的往前冲,可是这什么战略,兵法,就一窍不通,大将军说怎么打,我们就怎么打。” 慕容迦的一通分析,又让这些将领心服口服。 “还是大将军深谋远虑,丘达自愧不如呀。” 慕容丘达此时也表现出了自己的谦虚。 ※※※ 第一九三章 围而不攻 慕容使者 一夜北风呼啸,天气变得更冷了,除了巡逻的士兵,其他人缩在营帐之中,早已休息。 第二天一早醒来,辽东大地上,一片白茫茫,前一日激战的痕迹被这一夜的大雪掩盖。 慕容大营所有的人,都事不宜迟的忙着各自该做的事。 慕容丘达整肃军队,按慕容迦的命令,调出八万虎啸骑向昌黎进发。 慕容迦也将自己写好的信交给青鹘,由他和莫风做为使者带人进城,张叔辽转达他的意思。 以莫风和青鹘的箭术,完全可以把信射进襄平城上,可毕竟两方交战,何谈也好,交锋也罢,还是需要正式见面的。 何况慕容迦料定只有一封信恐怕打动不了张叔辽,所以又跟青鹘交代了一番。 而张叔辽一大早也登上了城楼,查看鲜卑人的动向,他也是一个勤勉之人。 “父亲。” “嗯。” 张叔辽拍了拍自己的儿子,望着小儿子尚有一丝稚气的脸,他的心不由的纠在了一起,儿子刚及弱冠,大好人生才刚刚开始,只可惜 张叔辽的内心暗自长叹着,他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心似乎也就变硬了一些。 他将目光投向了城外的慕容营地: “有何动向?” “敌军大营好像在调兵。” 张小公子指向了慕容士兵扎营的地方,远远望去,似乎确实有大批人马攒动。 慕容迦城外十里地之处就地扎营,而辽东的大平原,从城墙处可以远望到十数里地。 “通知大家做好敌军攻城的准备,看来今天是要真的打一场硬仗了。” 而城头上士兵们接到命令后,又是搬运火油,又是加强城防。 张叔辽长出一口气,一口白气从他的嘴里呵出,他回身凝望着雪后的襄平城,已经陆续有人打开门庭,扫雪出门,也有商家开门做生意。 似乎城外的慕容大军对他们影响不大,又或许他们明知大军临城,也依然想从容的过好这可能是最后的一天。 “这难得的宁静时刻,恐怕很快就要被打破了,也不知道我们能撑多长时间,自司马氏内乱以来,百姓日子清苦,国不国家不家,而如今慕容大军南下,襄平城竟然首当其冲。这一城的百姓” 张小公子见父亲回望着襄平城,他感慨着。 张叔辽从辽东太守,到平州刺史,他与鲜卑各部打交道二十几年,胡人的手段,他也是非常清楚的,所以他看着这暂时宁静的襄平的清晨,眼中的悲凉再也掩饰不住了。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却始终不见慕容大军前往城下。 “父亲,你看,他们的人好像在撤离?” “什么?” 张叔辽趴在城头,他想仔细看清楚,生怕看错了。 “撤兵了,难道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他没看错,慕容大军确实在向西调动。 “这不是撤军,他们好像在调往昌黎方向,难道他们放弃襄平城了,还是真有大事要发生。” 张叔辽嘀咕着,他有些看不明白。 “刺史大人,你看,敌军好像派人过来了。” “哦?” 张叔辽和儿子一同顺着士兵指的方向,张叔辽仔细一看,从城外白茫茫的天地之间,确实走过来一队人马。 听到敌军派人过来了,城头上的士兵和军官都向下望去。 待青鹘和莫风走近,他们亮出了使者符节,同时莫风用鲜卑话冲着城上喊到:“我是鲜卑慕容氏左翼前锋将军,奉右贤王之命,前来与平州刺史张大人面谈,递交我右贤王亲笔手书。” “父亲,他们是敌军的使者。” “大人,我们不要冒然开城门,先看看再说。” 另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向张叔辽建议道。 “嗯,且先看看他们有什么花样。” 见襄平守军迟迟不开城门,青鹘笑了,看来对我们还是有戒备之心呀。 于是青鹘又用纯正的中原官话,冲着城楼上喊道:“请刺史大人放心,右贤王派我们来只是送封信,另外再给刺史大人稍几句话,后面没有军队,不会趁机攻城的。” “父亲,难道下面的使者是个汉人?” “鲜卑人诡计多端,恐防有诈,先看看。” 只听城下之人喊到: “刺史大人,我们大王慕容迦与大人颇有渊源,知你是一方良将,又是襄平城百姓的父母官,大王对你一向敬重,若是你想这一城的百姓都活下来,我劝你还是要看看这封信。” 青鹘的话显然起了作用,张叔辽听到渊源二字,又见青鹘说得一口纯正的官话,想起当年他奉命,前往鲜卑王廷递交贾后国书联姻一事。 犹豫了片刻下令道: “开城门。” “父亲!” “开城门。” “是!” “大人有令,开城门!” 随着吱呀呀的沉重的开门声,青鹘与莫风带着几个仆兰士兵进了襄平城。 襄平刺史府公廨内,青鹘和莫风等着张叔辽的接见。 此时,张叔辽脱下铠甲,在小儿子的陪同下,换了一身官服出来,以汉人礼节迎接了青鹘和莫风。 “二位使者,久等了。” “见过刺史大人。” “二位使者请。” “我是右贤王的护卫统领仆兰青鹘,这位是左翼前锋将军叱利莫风。” 青鹘开始自报家门,随后将慕容迦的亲笔书信奉上。 借着张叔辽拆信的空当,青鹘奉承了两句: “我们大王和王妃一直敬重你,你是张司空的学生,而我们大王和王妃都曾得张司空的照顾,他们常说晋国的朝廷之中鲜有清明的好官,而你就是其中之一。” “右贤王过奖了,张某不过是于乱世之中,保持自己一颗初心而已。” 慕容迦的信不长,张叔辽很快就看完了,读完信,张叔辽的脸上露出惊诧之色。 这右贤王围而不攻,想必是要将我们困死城中呀,张叔辽心里想着,但是那不露声色的说道: “右贤王当真是写了一笔好字,想必这手字是在洛阳时学的吧。” “当年我随大王自幼在洛阳求学,大王与陆机兄弟一起做过学问,这一手好字也是那时习得。” “你们大王在洛阳十几年,受教于汉人,你们的王妃也是汉人,只可惜她是弘农杨氏后人,与这晋廷有着血海深仇,如今可是要借这南下之势,以解心中之恨?” “大人误会了,我们大王和王妃都是玉仙真人的嫡传弟子,他们当知修身如执玉,积德胜遗金,当年灭杨氏的是贾后和贾谧,而他们早已得到应有的报应,我们王妃早已风清云淡,不再有所怨恨,更不会迁怒他人。” “不曾迁怒他人?哼!你们已经南下攻城掠地了,还敢说自己风清云淡,真是可笑。” 张叔辽对青鹘的回答嗤之以鼻。 ※※※ 第一九四章 辽东公廨 君子之邀 张叔辽听了青鹘,他如听到笑话般。 随后又讽刺道: “你们右贤王不但字写得不错,这兵法也学得不错,如今撤出八万铁骑,留下两万围城,这是想将我和这一城的百姓困死城中,以保存大军的实力,围而不攻,攻而不打,能而示之不能,这可真是领悟到兵法的精髓了。” 青鹘笑着回道: “大人已经料到结果,该当如何?” “我该当如何?我已无与慕容大军作战的实力,你们无非是想逼我大开城门,做一个败军之将,迎你们进城。” “为何不呢?” “笑话,难道你让我开城投降?我已经做好城破赴死的决心,让我投降这是天大的笑话。” “张大人的忠勇和赤诚,在下佩服,但是大人既然已经知道结果,你当真忍心让这一城的百姓与你死守城中,忍心让你的一家老小与你一起舍身取义?” 青鹘说这话时,看向张叔辽旁边的张小公子。 “死又如何,孩子自幼受父亲教导,取大义而守节,能与父亲战到最后,孩儿不悔。” 张小公子表现的大义凛然。 张叔辽满意的点了点头。 青鹘笑了,汉人的忠有时令人钦佩,可有时又令人觉得可笑。 “张刺史,我们王爷对你当真是尊重,所以才命我来与你详谈,我们撤军去入昌黎不假,我们准备围城也不假,可这也取决于刺史大人的决断。 我们大王让我转你,张大人与那王浚不同,王浚先是勾结石勒杀了原冀州刺史王斌,后又与司马越勾结,现在又将女儿嫁给宇文丘不勤,而你是一方良将,若是我们这样打下去,有何意义,只不过是徒增杀戮罢了。 如今带方和昌黎已经在我们手上,其他两郡也被我们控制,你就算拼了整个襄平城又有何意义,刺史大人可以舍身取义,可你当真舍得一家老小,舍得这全城的百姓与你陪葬? 大王让我问你,你所守的又是什么,你效忠的又是谁呢?是你晋国的傀儡皇帝,还是现在站在朝堂之上的司马越,或者是下一个司马氏的王爷?” 青鹘的一番话,让张叔辽当真无言以对,如今司马家的兄弟如走马观灯般的,坐在朝堂之上,今日是司马炽和司马越,明日是谁还不可知。 他们置天下安危于不顾,哪怕胡人打进门来,可他们仍只顾着争权夺利,司马越为了控制司马炽,竟然毒死了司马衷,虽说司马衷也是个傀儡皇帝,可他毕竟是先武帝立下的正统皇帝。 而如今这朝堂上,谁是正统都说不清楚了。 是呀,自己如今效忠于谁呢,右贤王在洛阳十二年,他的王妃是汉人,若是如他们所说,愿意善待这一方百姓,也为尝不可。 张叔辽长叹一声,淡然问道:“天下如此,我张叔辽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只是右贤王将如何对待我这一城的百姓,和守城的将士?” 见张叔辽问到如何对待襄平城的百姓,青鹘知道此事已经可以谈了。 “右贤王在出征之前便已颁布军令,南下大军,一旦城破,城中汉人便是鲜卑人的子民了,要善待他们,不许再抢夺老百姓财物,不许强奸妇女,不许无故杀人,否则军法处置。” 张叔辽显然对青鹘的解释不以为然。 “一道法令,几句承诺,恐怕不足以说明什么。” “那大人可知昨日我们为何突然撤兵吗?” “为何?” 这也是张叔辽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昨日你们以火油来防御我慕容士兵,若我们强行攻城,定会死伤无数,我们大王不愿自己的士兵为拿下襄平城,死伤惨重。” 张叔辽苦笑了一下,轻哼道:“没想到右贤王竟然还是一个爱兵之人,只可惜他的这一点慈悲却不是济世救苦的。” “我们大王何止爱护自己的将士,他同样心存悲悯之心,爱护天下的百姓,他鸣金收兵除了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将士枉死,更是为了这一城的百姓。” “为这一城的百姓?右贤王说得可真是冠冕堂皇呀,若是果真如此,恐怕就不会领兵南下了吧。” “大人,右贤王领兵南下这是情势所迫,此中曲折青鹘不便在此详说。要怪只能怪晋廷自己祸起萧墙,时局如此,鲜卑士兵南下,这是谁也阻挡不了的势头,就算右贤王不领兵,恐怕还会有其他人来领兵,届时这局面恐怕会更难看。” 张叔辽阴着脸,青鹘说得没错,朝廷这混乱的局面,无异于开门揖盗,引狼入室,当真也怨不得别人。 同时他的脑子里又自动脑补着,若是鲜卑的其他将领带兵,纵容士兵烧杀抢夺的场面,或者青鹘说的对,毕竟右贤王受过圣人的教育。 青鹘见这位老大人表情严肃,不说话就表示他听进去了。 “听闻大人也是行伍出身,你以火油来阻拦我慕容士兵攻城,虽是妙计,令我慕容士兵大量死伤,可之后呢? 城防被破,你以身赴义,但受到重创的慕容士兵,破城之后会放过这一城的百姓吗?大人你应该知道胡人的攻城传统,虽然我们大王有军令在前,可是这一道军令是否能抵挡得住杀红眼的慕容士兵?” 张叔辽听到青鹘的解释后,他明白了慕容迦昨日在攻城正盛之时,忽然鸣金收兵的原因,慕容迦是即不想看到慕容士兵死伤,更想保住这一城的百姓,他怕失控的士兵屠城泄愤,甚至一把火烧了襄平城。 没想到慕容氏竟有如此大义之人,张叔辽的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虽然如此,张叔辽还是沉默了半响,毕竟这是关乎几万人的性命之事。 “事即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但只凭你一面之词,我当不能草率答应,可否请右贤王入城一叙?” “难道我们说了这么多,张大人还不相信我们右贤王吗?” 莫风有些急了,汉人做事怎么这么磨磨唧唧的。 “怎么,你们大王连这点诚意都没有吗?或者说你们是怕我使用什么手段,让你们大王不敢来我这小小的襄平城?” “莫风,只是有些心急,我们鲜卑人不比汉人,张大人不要误会。大人一生光明磊落,我们怎敢以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三日后巳时,右贤王定会如约而致。” “好,老夫就此等候右贤王大驾。” 张叔辽说这话的时候倒真是中气十足,不枉名将风范。 ※※※ 第一九五章 南下邸报 鹤音进言 确定了与慕容迦见面,张叔辽倒是变得很客气,他让自己的小儿子亲自送青鹘和莫风出城。 青鹘返回慕容大营,带回了与张叔辽相约的消息。 慕容迦非常高兴,他知道此番一切顺利,而对于张叔辽可能提的条件,慕容迦也预估的八九不离十。 同时他又写好了邸报,交给亲信可靠之人,两人四马将信于当日便送回了大棘城。 信中慕容迦建议慕容廆: 张叔辽即将率从归降,希望大单于继续保留张叔辽平州刺史之位,并派可靠之人来襄平,与张叔辽共同治理平州。 同时建议慕容廆实行仁政,如今天下大乱,各方势力纠缠较量,光靠武力是不行的,必须招贤纳士,同时吸引晋国的流民丰富人口,并以襄平为郡统管流民,这样也会吸引流亡的中原士族携带家小前来归附。 这样他们就可以积蓄实力,继续南下,甚至大有定鼎中原之势。 慕容廆见慕容迦几乎是兵不血刃便收了襄平,又知他的建议是优于其他胡人政权的良策,慕容廆不是糊涂之人,岂有不同意之理,他很快便一一回复慕容迦的建议。 此时慕容廆的心情真是无比畅快。 而段务鹤音见慕容廆如此欢颜,想着定是得了好消息,如今慕容廆与她的关系也恢复得不错,虽然慕容廆依然宠爱青瑶。 “大单于,怕是得了什么好消息。就让鹤音猜猜。” “哈哈哈,那大阏氏就猜猜看。” “莫不是大将军拿下了襄平城?” “哈哈,大阏氏真是聪慧,没错,三弟不止拿下了襄平城,还是兵不血刃。”, 慕容廆又是一阵开心的大笑。 “兵不血刃,这倒是奇事了,鹤音听说那平州刺史可是有骨气老将军,三弟竟然有如此本事将他收服,鹤音可要真的恭喜大单于了。” “可不是嘛,真没想到,拿下平州,我慕容大军毫发无伤,这三弟可真是带兵的天才。” “是呀,三弟在晋国十二年,如今当是学以致用了,我们兄弟三人,虽然我和大王兄在父王的逼迫之下,也跟着七那楼和大宗司学了一些汉文化,但是终不如三弟。” 见慕容廆说自己不如慕容迦,段务鹤音灵机一转,她故意忧虑之色: “所以,鹤音有一点点担心。” “你担心什么?”慕容廆收起脸上的笑容,语气明显重了。 “是,是鹤音担心万一右贤王” 段务鹤音还没说完,便被慕容廆打断了: “没有什么万一,大王兄已经将八万铁骑归到我的麾下,三弟在外出征为我开疆拓土,他们都是我的亲兄弟,何况大王兄和三弟都是性格耿直之人,以后休要再说这些伤感情的话来。” 见慕容廆说这话是极其认真的,这话音之中带着斥责,段务鹤音知道慕容廆此时正是器重慕容迦之时,所以她随即改口道: “鹤音只是替大单于担心,虽说三弟在为大单于开疆拓土、建立功业,可这三弟以后在慕容三军之中的威望,怕是无人能及了,鹤音只是怕万一军中只知右贤王,不知大单于,所以就一时性急,就想多说两句。” 只知右贤王,不知大单于? 慕容廆听了这话,刚才那胜利的喜悦,在他的脸上当真是一点都没有了。 当年慕容涉归将虎啸骑由慕容耐统领,而慕容耐也是屡建战功,尤其是在昌黎大战中,救了慕容涉归之后,威望更胜,所以虎啸骑只认慕容耐不认慕容涉归,这也是他在慕容涉归死后,谋反成功的根本原因。 军中之人,以军功论威望,鹤音的话,无不道理。 段务鹤音见慕容廆半响没吭声,知道他又听到心里去了,于是放低了姿态,轻轻的将手按在慕容廆的肩上,边揉捏边说道: “大单于,鹤音也是关心则乱,说了影响你们兄弟感情的话,鹤音也知道这话不能乱说,以后注意就是了。 只是鹤音真的担心三弟在晋人那里,除了学到了谋略,还学到了其他的,毕竟三弟曾经为了右贤王妃摆了晋廷一道,想当年那贾皇后连司马氏都能玩弄于股掌之中,何其威风,却也不是三弟的对手。 汉人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许鹤音的这点担心,过于小家子气,可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呢?” 慕容廆拍了拍段务鹤音的手: “大阏氏所言也并非多虑,我不会再让慕容耐的事发生第二次,但是这种话切不可乱说,尤其是现在这个时期。 慕容迦是不可多得的大将之才,他又是我的亲弟弟,南下之势正猛,如果我现在就怀疑他、防着他,会让人觉得我这个大单于心胸过于狭隘,甚至还会动摇军心,你能明白吗?” “鹤音明白,鹤音现在就去拿几件上好的步摇和首饰给右贤王妃送去。” “嗯,去吧!” 慕容廆见段务鹤音如此醒目,他满意的点点头。 可当段务鹤音带着侍女阿兰正准备出门时,却听见慕容廆道:“把我之前得的那副蔡邕的‘飞白书’拿去吧,这东西我看不懂,据说非常珍贵,可依我看还不如几头羊呢。” 段务鹤音笑着道:“大单于说得是,什么书画不顶吃不顶喝,也就是他们汉人喜欢这些东西,哦,对,他们称之为雅性。我看呀,真不如换几头羊。” 说笑间,阿兰取了飞白书。 段务鹤音正走出宫中,又碰见了青瑶带着硕托木花在园中抚琴。 段务鹤音灵机一动,走到青瑶面前:“大妃好兴致。” “见过大阏氏。” “哎呀,你我姐妹不必如此客气,我正要去右贤王府,正巧了,你跟我一道去吧。” “大阏氏这是要去右贤王府?” 段务鹤音自小绒花一事,再也没去过右贤王府,今儿这是怎么了,竟然还拿了不少礼物。 “右贤王大捷,大单于让我代表他去看看右贤王妃,你也知道当年是我做了糊涂事,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嫂子,现在想来我都恨自己。 虽说你嫂子曾经伤了我,总还是我们有错在先,我自己去终究还是有些难为情。” 说到这,段务鹤音竟然主动上前拉了青瑶的手。 青瑶淡然一笑:“既然这样,青瑶就跟着大阏氏走这一趟,我也是有些日子没回右贤王府了。” 青瑶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是暗自感叹,这段务鹤音也真是越来越会做人了,可你明知她是什么样的人,可她说的话却让你挑不出一点毛病。 ※※※ 第一九六章 王廷赏赐 右贤王府 右贤王府。 段务鹤音的到来,让杨韵着实吃了一惊,尤其是见到段务鹤音竟然是带着青瑶,而不是段务语兰。 “怎么,看三弟妹这表情,你这是不欢迎我来呢,还是怪我一直不来呢?” 段务鹤音竟然用了一种打趣的方式来进行她的开场白。 “大阏氏说笑了,怎么会呢。” 段务鹤音的话,也让杨韵实在无法接,她不能说不欢迎,但是她也不愿意说右贤王府随时欢迎,所以这话说起来还是有些生分。 倒是青瑶替她们缓解了一下。 “右贤王刚给大单于来了邸报,南下大捷,所以大单于命大阏氏来王府看看王妃。” 哦,原来如此,看来现在用人之时,连我们这冷门估计也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了。 杨韵心里想着。 不过慕容迦在前线的情况,杨韵还是不知道的,虽然她也听到此次南下好像很是顺利,莫风拿下了带方和慕容翰攻占了昌黎,可慕容迦的襄平之战她却还未得到消息。 毕竟慕容迦还不方便在军中给杨韵私信透露军情。 “怎么没见周夫人?” 段务鹤音又主动问起了周蓉。 “她这几日染了风寒,在自己的小院休息,不方便见客。”杨韵客气着。 “那是要好好休息,如今已是数九寒冬,得了风寒不容易好,回头我命人拿着上好的药过来。” 段务鹤音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客套着,其实她心里清楚,习武之人哪会容易感染风寒,这周蓉怕是不想看到她,不过不见更好。 周蓉也确实是因为不想见到段务鹤音,所以杨韵假托她生了病。 “刚在王廷,大单于对三弟可是满口称赞,说三弟竟然兵不血刃的拿下了襄平。” “兵不血刃?” 听到这四个字,杨韵的眼睛放出了光彩。 “可不是嘛。大单于都感到意外,大单于原以为拿下襄平,肯定是要损兵折将的,谁知三弟竟然说服平州刺史投诚,他们三日后就要就具体事宜详谈。 那平州刺史可是张叔辽可是有骨气老将军,三弟竟然有如此本事将他收服。连我们大单于都是深感意外。” 是呀,何止是大单于,连杨韵都对这个结果感到意外。 可是这个结果无疑是最好的结果,双方都不用死人,襄平的百姓还可以好好的过日子,这是杨韵最想看到的。 或许张叔辽老将军也是这样的想法,可对于这样一位老将军,投诚无疑是极大的耻辱,他能做到这一步,也是令人敬佩万分。 “大王还说了什么?” “三弟没有给弟妹来信?” “没有,大王可能是觉得事关军情,不方便与我书信吧。” “这三弟也真是的,三弟是多心了,他出征在外,怎能不给弟妹来个信,这夫妻之间的问侯还是要有的。” 此时的段务鹤音左一个三弟,又一个弟妹,当初杨韵唤她王嫂之时,她冷言让杨韵叫她大阏氏的事,仿佛没有发生过一般。 “哎呀,这三弟不在家,这院子都看着冷清多了,回头我给你送几个婢女过来吧,再给你们送一些物件来。” “这个大阏氏就不用废心了,王府里也没什么事,也不需要太多的人。” 见段务鹤音要往右贤王府塞人,杨韵马上表示拒绝。 而青瑶也维护着杨韵:“右贤王和我哥都不在,人太多也确实无事可做,再说了王妃也喜欢安静,有我嫂子陪着就好了。” “你看你们,又见外了,你这偌大的右贤王府总有个人气才行,总不能比不上长史府和骨都侯府吧,这也是大单于的一番心意。” 慕容廆可真没有这意思,往右贤王府送人,是段务鹤音临时起的意,她一说是大单于,杨韵就难拒绝了,至于送什么样的人过来,这就是段务鹤音的事了。 而杨韵也明白段务鹤音的心思,借口给右贤王府送人,这是明着赏,暗着防呀,所以她也就不拒绝了。 “哦,对了,你看我光顾跟你说话了,阿兰,把大单于赏给右贤王妃的东西拿来。” “是!”阿兰应着,但命人把首饰盒子和飞白书的盒子打开了。 “我知道你也不是喜欢张扬的人,可我也不会赏什么东西,这几件首饰你不要嫌弃就好。不过大单于说这有个什么飞白书,你应该喜欢。” “飞白书?” 杨韵和青瑶不约而同的说道。 随后二人起身一同走向装着飞白书的盒子,拿起了里面的字贴。 “这果真是蔡邕的飞白书。” 杨韵仔细端详着字贴上面的字,脸上不由的有些激动。 “大单于真是有心了。” 杨韵这回的感谢倒是发自内心的,蔡邕创造了这飞白书,后世的文人雅客也争相效仿,却终究不得要领,无法与蔡邕相提并论。 “哎哟,我是大字不识一个,所以什么书我都看不懂,那鬼画符一样的字,我看着就跟大萨满画的符差不多,可听大单于说,这东西值万金,我倒觉得还不如几只羊实在。” 段务鹤音说的倒是实话。 杨韵听到这实话笑了,她本想解释一下什么是飞白书,可是她又觉得段务鹤音也听不懂,还是算了吧。 “大单于也真是有心了,我曾经想跟大单于求这飞白书,他却说这个是晋人的国礼,以后恐怕会有大用处,谁知大单于竟然赐给了王妃。” “你呀,就弹弹琴,跳跳舞,大单于喜欢这个,什么书不书的,大单于他也不懂。” 听了段务鹤音的话青瑶无奈的笑了。 段务鹤音和青瑶一直跟杨韵聊到快要吃晚饭的时候,这也是段务鹤音在右贤王府呆的时间最久的一次。 要不是青瑶提醒,估计这饭都要在右贤王妃吃了。 不过杨韵也没有留她的意思,若再这样下去,周蓉就在自己的小院憋坏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是用着我们大王,连她都转性了。” 段务鹤音一走,周蓉就过来了。 “恐怕以后的日子更难过了,她们要安排几个人过来。” “什么?还要安排人过来,这还是不放心我们右贤王府呀。” “大单于给各府赏金钱、奴隶本就是正常的事,我们也说不出来什么,何况师兄又南下大捷,以后我们小心就是了。” 此时的杨韵,即替慕容迦和平收复襄平,保了一方百姓的安危而高兴,同时对于段务鹤音此番的殷勤,惴惴不安。 以后的日子,除了更加谨慎、小心,还能做什么呢? ※※※ 第一九七章 襄平会谈 如期而至 慕容廆的回复也很快到了慕容迦的手上。 除了回复慕容迦的军事奏请外,慕容廆又附了封私信,以哥哥的身份对慕容迦进行问侯,还特别说明了他让段务鹤音慰问了杨韵,并将飞白书赠予杨韵一事。 慕容迦看到自己的哥哥全力支持他的建议,他的心里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放下所有了芥蒂的。 可青鹘和莫风又将他拉回了现实。 “看来大单于对大将军南下是非常支持,他让大阏氏去右贤王府,恐怕也是安抚大将军之意,同时也向宗室表态,他还是重视右贤王的。” 莫风看出了慕容廆的用意。 “安抚、重视?哼!有些事不是说过去就过去的。” 青鹘还是不买慕容廆的账,毕竟他失去的是最心爱的女儿。 “对了,王妃也有来信?” 莫风见青鹘脸上有些愤然,他岔开了话题,毕竟此时不适合说这样的话。 慕容迦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看来王妃还是谨慎,为了避嫌,连封问候的信都不敢写。” 莫风感叹着,他自己不是也同样在避嫌着吗? “是呀,虽说是私信,但是总避免不了说现在在哪,或者有关南下的事情,若被有心人拿出来做文章便是大麻烦,我出征以来,也是一封问候的信都不曾给师妹。” “唉,这仗打的可真憋屈,别人打了胜仗敲锣打鼓、耀武扬威,恨不能昭告天下,我们却要谨慎小心、步步为营。” “好了,青鹘,少说几句。” 莫风制止住了青鹘的牢骚。 “明日你们二人陪我入襄平城,去见张叔辽吧。”慕容迦说起了正事。 “好,我现在就去选几个得力的仆兰勇士。”莫风道。 “不,就你们两个,多一个都不带。” “这怎么能行,你是大将军,三军主帅,万一有什么危险可如何是好?” “是呀,万一张叔辽他临时起意,有所变化怎么办?” 青鹘和莫风都不赞成。 慕容迦笑了:“张叔辽是行武出身,他为人坦荡,定不会行小人之行径,若是张叔辽诚心让我们有去无回,哪怕我就算是带上百人去,怕也出不了襄平城,何况兵带多了,反而让人觉得我们狭隘了。” “这” 青鹘没话说了,好像是这么个理。 “我们倒无所谓,可只我们三人去,这总是不妥,不过我观这张叔辽也确实是胸怀坦荡之人。” “放心吧,想当年关云长单刀赴会见鲁肃,我这不还有你们呢吗。” 见慕容迦坚持不带一兵一卒,青鹘和莫风只好作罢。 而慕容迦又开始向两人介绍自己下一步的军事部署: “莫风你准备好去昌黎,一旦我明日与张叔辽谈成后,你便出发,到了昌黎后,修整一天即刻向上谷方向奔袭八百里,拿下上谷郡,一旦偷袭成功你先就地留守,等待援军。” “突袭上谷?可是大王子还没拿下辽西和渔阳,若是此时突袭,就算拿下上谷也会孤立无援,恐怕还会引来王浚的大军驰援。” 青鹘觉得慕容迦此举过于冒险,一旦莫风与他的五千轻骑被王浚包围,恐怕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慕容迦说出了自己此布局的目的: “青鹘担心的没错,不过你在到达上谷之时,我已经到达昌黎,一旦你突袭成功,我即刻派两万虎啸骑驰援于你,同时慕容翰前往辽西郡,慕容丘达前往渔阳。 远程奔袭的目的就是快,让敌人没有防备之时便拿下上谷,我的目的不是防止王浚增援上谷,我是担心拓跋部和宇文部先下手,毕竟上谷是拓跋部和宇文部南下的必争之地。 我要把拓跋部向西逼进,迫使他们出太原,这样他们会遭遇匈奴人,也就把匈奴人挡在了太原,而宇文部则也会向西南下平城。 而我们占领上谷、渔阳、辽西、代郡,对幽州形成半包围形式,王浚此时便不敢轻易分散兵力驰援,若他驰援上谷,我便发动大军拿下幽州城。” “大将军的谋略莫风心服口服,好,我这就去准备。” “切记,此次远程奔袭,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慕容丘达和慕容翰。” “放心吧,莫风明白。” 如今已经到了南下的关键时期,这种远途奔袭变数极大,万一走漏了风声,莫风和他的五千轻骑很可能全军覆没。 慕容丘达不可靠,因为他很可能在此时对莫风下手,而损失五千轻骑对慕容廆来说也不算什么,但是却可以打击慕容迦。 而慕容翰的身边未必没有慕容丘达的人,所以叱利莫风很清楚,毕竟他也做了几年的狼卫首领。 到了与张叔辽约定的时间,慕容迦带着青鹘和莫风如约而至。 正如慕容迦所料,张叔辽见慕容氏的右贤王竟然不带一兵一卒,只带了两名使者,又未见慕容大军兵临城下,张叔辽彻底放下戒心,与慕容迦坦诚相谈。 张叔辽以汉人的习惯设宴招待了慕容迦,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开始聊正题。 让张叔辽深感意外的是,慕容迦竟然以邀请的姿态,让继续担任张叔辽平州刺史,与鲜卑王廷共同治理平州。 慕容迦给出的理由是,没有人比张叔辽更熟悉辽东,而如今天下大乱,各方势力纠缠较量,战乱兵祸中,最苦的还是老百姓,若能有一安身之地,以襄平为郡统管流民,这样也会吸引中原那些躲避战乱而流亡的百姓,携带家小前来归附。 虽然慕容氏建了大棘城,同时也有一部分牧民改牧为农,但是对农户和手工艺人的需求也很大,鲜卑愿意汉化,这是从慕容涉归就定下的政策。 鲜卑大单于正招贤纳士,无论士族还是寒门,只要是人才,都可以给他们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 慕容迦的理由,竟然让张叔辽老泪纵横,他没想到自己为官数十年,最关心百姓疾苦的竟然是鲜卑的右贤王,而慕容氏的大单于也是个开明之主。。 他曾感叹当今的混乱局势,感叹天下苍生,只能以微薄之力治理好平州。而现在,他这颗心终于可以落地了! 而慕容迦也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他与张叔辽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没想到当初入王廷,为贾后递国书做媒的人,如今竟然是密切的合作伙伴。 三人在回来的路上,即唏嘘又觉得好笑,这人生当真是变幻无常呀! ※※※ 第一九八章 杨韵获准 夫妻团聚 年轮流转,四季变换,不知不觉,自慕容迦出征已经两年半了,这已是第二个春天了,他和杨韵也有两年半多未见。 慕容迦的南下部署都一一实现了,除了幽州属下的辽西郡、渔阳郡、上谷郡,另有代郡、云中、右北平、定襄都在慕容氏的版图之下。 如今慕容迦已经没有最初南下的势头,慕容迦将南下的指挥中心设在了代郡,他和王浚处于对峙的胶着状态,也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了。 虽然他们思念彼此,但是慕容迦无诏不能私自回大棘城,而杨韵也不敢私自去军营。 关于慕容迦所有的消息,杨韵大多都是听人转述的,后面她和慕容迦倒是有过几封问侯的私信,却都是通过王廷军报的时候顺便转交,而且连腊印都不封。 “王妃,大阏氏来了!” 婢女过来禀报。 在慕容迦出征之后,每当有重大军事事件,或者慕容廆有什么关于南下的重大决策,他都会对右贤王府有所赏赐,遇到节日也有年例。 所以对于段务鹤音的到来,杨韵也不觉得意外了。 “请她到前厅吧,我马上过来。” 杨韵正在给新移植的花苗浇水。 辽东的花开的比较晚,要六月才可,而且有些花不能在户外过冬,要在秋季剪枝后移到室里,所以开春了她们正在移植花苗。 王府里没有花匠,杨韵喜欢自己亲自动手来照顾这些花草。 “王妃,我先回小院了。” 周蓉听到段务鹤音来了,放下松花土的铁铲,拍拍手。 “嗯,你先去吧。” “姐姐,要不我也躲躲?” 杨结也是不愿意看到段务鹤音的脸。 “你就留下吧。” “哦。” 周蓉刚离开,段务鹤音就过来了,这个花园是通往前厅的必经之路。 “弟妹好真是有耐心,亲自打理这花花草草的。” “见过大阏氏。”杨韵保持着自己的客气,自从那次之后,她再没有叫过王嫂。 “杨结也在呀。”段务鹤音又热情的主动跟杨结打招呼。 杨结笑笑:“见过大阏氏。” “托托,先带大阏氏去前厅,我先去洗个手,换双鞋子。” 杨韵吩咐着婢女,同时笑盈盈的摊开了双手,抬起了脚。 “唉呀,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干啥,你干你的,我在一旁你给打个下手,顺便也跟你学学,回去也找个给自己解闷的活。” 段务鹤音这话说得,倒真是让人感觉她与杨韵的关系好得跟姐妹似的,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这花土是新翻的,不要弄脏了大阏氏的靴子。” “这怕啥,我们草原人,哪有那么讲究,这是在王廷每天见不到泥,我们在草原住毡包的时候,春天雪水一化,还不是一脚泥一脚马粪的。” 段务鹤音说这话的时候,倒真是有些草原人的爽快。 “阿兰,你先把大单于给右贤王妃的赏赐拿过去。” 段务鹤音冲婢女阿兰吩咐道。 “托托,你带着阿兰把东西拿到前厅吧。” 杨韵见段务鹤音想在花苑里呆着,也就不勉强了。 这样也好,跟段务鹤音面对面的说话,两个人都要端着身份,客气中还有一丝的不自在,倒是在花苑里更舒服一些。 “既然这样,我就先干我的了,我还有一片土要松呢。” 杨结听到她们的对话,便继续铲着土,不再理段务鹤音。 “你们姐弟也真的是,我来了,也不问问慕容迦的情况,还要等着我说。” 段务鹤音故作呻怪。 杨韵笑答:“大阏氏来了,自然也就带了我家大王的消息,我不问,你也会说的,不然你到我王府作何?” “你这话说的,难道我没事就不能来你们王府了?” “大阏氏当然可以随时来我王府,不过看大单于又赏赐了这么多东西,大阏氏肯定不是无事来的。” “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了。” “看来,大阏氏这次是专程来看我的了。” 杨韵说着,停下了手上的活,抬头看向了段务鹤音,想听听她到底所欲为何? “我呀,还真是专程来看你的。三弟出征两年多了,大单于体谅你们夫妻分别,此番特意让我来转达,你可以前往代郡与三弟团聚了,今个儿我带来的东西,是大单于特别赏赐,让你带给三弟的。” “大单于让我去代郡?” 杨韵嘴上说的淡然,脸上也没有过多的惊喜,可对杨韵来说真是莫大的好消息。 虽然段务鹤音每次带来的都算是好消息,可这些好消息都是王廷的,属于慕容氏的,而不是属于她杨韵的。 慕容迦无论出征如何顺利,对杨韵来说,只要少死些人,百姓能安乐,便是好的。 而今天这个消息,是真的好消息,她们夫妻可以团聚的好消息。 “怎么样,这回开心了吧。” “真的吗?大单于真的让我阿姊去代郡,这真的太好了,我也要跟着一块去。” 杨结的开心却是外露的,毫不掩饰的。 “杨结,你可去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去?” 杨结的脸色马上变了。 “你呀,大单于另有任务给你。” “任务?大单于有任务交给我?” 这回不止是杨结惊讶,连杨韵也是疑惑的看着段务鹤音,想听听她给杨结带来了什么任务,让他们姐弟分开。 “大单于想让杨结去襄平城,向平州刺史张叔辽学习政务,杨结年纪也不小了,所以成天在王府里也不是个事。 大单于知道杨结当年曾经跟谢家的人学习过,这身功夫又得七那颜的真传,也算是文武双全,应该有用武之地了。” 段务鹤音的话,当真是让杨韵既意外,又感到欣慰,她一直以为杨结就这样作个闲散的人,无忧无虑的过着每一天,娶妻生子,想要有所建树应该是不可能的了,可是没想到,慕容廆竟让他去辽东,治理汉人的地方。 这是杨韵最愿意看到的,却也是最不敢想的,尤其是跟张叔辽学习,这当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杨韵和杨结此时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 “杨结,一会我们跟大阏氏进宫去向大单于谢恩吧。” “好的,阿姊,我现在就去换衣服。” “你们呀,确实是要去谢恩了。自三弟出征,你们也不去王廷,我们大单于可是一直把你们当成一家人,放在心上的。” 段务鹤音在她的笑容里,又特别加了一些真诚。 ※※※ 第一九九章 局势胶着 鹤音献计 杨韵带着杨结乘着右贤王府的车架,随着段务鹤音一起来到王廷,向大单于谢恩。 慕容廆跟杨韵说了些客气的话,无非就是慕容迦为慕容氏立下汗马功劳,他有照顾好右贤王府的责任。 又对杨结说了些勉励的话,年轻人有了用武之地自是信心满满。 杨韵和杨结姐弟丝毫没有对慕容廆的诚意产生怀疑,相反这对善良的姐弟此时心中还是感激的。 在杨韵的眼中,慕容廆始终是君,即是君主,便有君主的风格,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们是臣,哪怕是兄弟,也是臣弟,哪怕慕容迦立了再大的功,所以所受的恩赏都是要谢的。 只是杨韵不知道的是,段务鹤音忽然造访右贤王府,让她们夫妻团聚,却不是慕容迦立了战功的恩赐,而是因为慕容丘达的口信。 段务鹤音不识字,所以慕容丘达只能派心腹之人给段务鹤音送来口信: 现在南下的大盛之势已经不复存在,如今与幽州刺史王浚对峙已有半年,这种局面恐怕会三两年难以解决。 慕容丘达提醒大阏氏,慕容迦的邸报刚到,是时候该做点事了。 段务鹤音接到口信后,便去找慕容廆。 她到白虎殿的时候,慕容廆正坐在铺着虎皮的镂雕盘龙木榻上,翻看慕容迦的邸报,但是脸上却不是怎么好看。 “大单于,你这是看什么呢?鹤音看你的脸色有些不太好。” “大阏氏你来了。” 慕容廆把邸报放在了一边。 段务鹤音拿起了邸报,她虽然不识字,却分得清各路的军报,慕容迦的邸报是要加盖大将军印的。 “是三弟的邸报呀,有些日子没听到他的好消息了,难道南下不顺利吗?” 虽然女人不得过问政事,但是这随便聊聊,慕容廆倒是没什么避讳的,何况有些事也只有段务鹤音能帮他拿主意。 慕容廆虽然宠爱青瑶,但是却从不跟她提南下的事,毕竟她是右贤王府出来的,何况南下的还有一个叱利莫风。 在这件事上,段务鹤音倒显得更重要了。 “是呀,现在这种胶着对峙的局面有半年了。慕容迦说王浚向石勒求援,如今我们的南下恐怕要暂时止步于此了。” “石勒?” 段务鹤音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石勒是汉赵皇帝刘渊手下的一员大将,此人勇猛异常,又不近人情,如果王浚得到他的支持,无异于引狼入室,可是对我们南下却是最大的阻力。” “汉赵?匈奴人?” 对于刘渊段务鹤音是知道的,他是胡人南下第一称帝的,也正是因为他的称帝,才让各胡人部落对于南下跃跃欲试。 慕容廆便是其中之一。 “照这么说,现在这个局面要维持很长一段时间了?” “嗯。” 慕容廆点了点头。 见时机差不多了,段务鹤音开始了自己的话题: “我刚听到一点风声,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阏氏又听到了什么?” “慕容迦如今在军中威望极高,虎啸骑和慕容铁骑都称他为战神,叫他哦,对,战神海东青!” “战神海东青?” 慕容廆的眼中阴郁了。 海东青是慕容涉归对慕容迦的爱称,这个称呼也只有慕容涉归可以叫,可如今却变成了战神海东青,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涉归对慕容迦的偏爱,这让慕容廆都望尘莫及的,如果他不是嫡子,恐怕这世子都不是他的了。 慕容涉归在世的时候,慕容廆从未想过这些,毕竟他已经是世子了,可如今慕容廆却连这个都计较起来了。 “大单于,你怎么了?难道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妥吗?不过鹤音确实觉得这战神的称呼有些过了。” 段务鹤音故意避重就轻。 “海东青这可是父王对慕容迦的称呼呀。” “海东青,万鹰之神,在草原上,海东青可是神的使者,如今军中都称呼慕容迦为战神海东青,这这不是对大单于神权的挑战吗?” 慕容廆听了段务鹤音的话,脸色更难看了。 “如今南下局势不容乐观,既然这种局面要维持一段时间,大单于还是需早做打算为好。” “打算,什么打算?” “汉人有句话叫功高盖主,如今慕容迦公然被称为战神海东青,这其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鹤音担心就算慕容迦他没有私心,他身边的人未必没有。 当年是鹤音的错,害得小绒花没了,可就算我们再怎么弥补,青鹘这心里的结也未必能解开,何况他们身边还有个莫风呢。 恐怕这战神海东青就是从慕容迦身边之人叫出来的吧。” 慕容廆继续听着段务鹤音话,他没有言语,以段务鹤音对慕容廆的了解,他不反驳便是听进去了,他不说话就是在思考。 “大单于,鹤音又得知一些消息,鹤音派到右贤王府的人,不时的也会回复一些右贤王妃的情况,平时王府里的人基本都是规规矩矩,日常生活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收过两次书信,让鹤音觉得奇怪的是,每次右贤王妃读完都会把信烧掉。 放眼整个右贤王府,除了右贤王妃,也就周蓉和杨结他们三个识字,右贤王妃就算不烧掉,也没人能看懂信上的内容。 鹤音猜测,那信上一定有什么怕被人知道的,右贤王妃是怕这信被人拿走了。” “书信?是哪里来的?” “鹤音不知,每次她们收到信都很神秘,鹤音派去的人也听不到右贤王妃和周蓉在说什么,只知道她们会把信给烧掉。” “烧掉?” 听到段务鹤音把信的事说得如此神秘,慕容廆产生了兴趣。 慕容迦和杨韵之间的书信,都是在邸报之时转交的,而且他们为了避嫌,甚至连腊封都不做。 有什么事能让杨韵看完,偷偷的烧掉呢?慕容廆的疑心病又犯了。 “你说得没错,慕容迦的威望的确是太高了,若他真的想拥兵自重,我恐怕真难与他对抗,如今既然已成对峙的局面,那么王廷对慕容迦的倚重便不再那么强烈。” “那鹤音倒有个主意,大单于听听是否可行!” “你有什么主意?” “我的主意,也就是女人那点事。大单于,三弟出征已经两年半了,鹤音觉得大单于该体谅体谅他们夫妻。” “你是让我把慕容迦给召回来?” “鹤音的意思是让右贤王妃去代郡。” “让右贤王妃去代郡?” “大单于可不要小瞧了女人那点事,鹤音虽是妇人之见,或许也能帮大单于解忧,接下来的事,就让鹤音来安排吧。“ ※※※ 第二OO章 鹤音计划 顺利实施 段务鹤音得到慕容廆的首肯,便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她先是让段务语兰赶在杨韵之前到达代郡。 段务语兰并不是第一次去代郡,自慕容迦在代郡设了大营,她就不时的跑去,大家都以为她是去看慕容丘达的。 随后段务鹤音又让慕容廆给杨结派个去处,她不好明说是要把杨结从杨韵身边给支走,而是巧言令色的说成给杨结一个锻炼的好机会。 这个理由慕容廆不会拒绝,杨韵和杨结都会心存感激。 一切都安排好了,段务鹤音便带着大单于赏赐的礼物,来到了右贤王府。 给杨韵带来了去代郡与慕容迦夫妻团聚,杨结前往襄平赴任的旨意。 当然这些事杨韵是不知道的,能与久别的丈夫见面,对于任何女人来讲,都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她们一回到王府便开始准备上了。 对杨韵来说,此番去代郡,除了夫妻重逢外,还有另一层含义,就是时隔多年,再次踏入中原故土,她心里的激动自是无以言表。 不能不说,段务鹤音的手段即成熟又有效。 而听到媳妇要来了,慕容迦和青鹘的心里也犹如灌满了蜜糖,从里甜到外,心中的欢喜当真是难以表达,连操练士兵都会带着笑。 得知杨韵和周蓉已经到了城外,二人带着几名护卫,便立即出城去迎接。 久别重逢的场面自然也是激动人心,而又甜蜜非常的,甚至慕容迦不顾自己的身份,做出一些辣眼睛的行为,好在护卫们都是右贤王府出来的,所以都见怪不怪了。 代郡的郡治城郭并不大,也不算繁华,但是这里的边境贸易似乎发展的不错。 自慕容迦占领代郡以来,便将慕容氏的边境推到了这个临近中原腹地的地方。 而慕容迦同时也继续推行怀柔政策,吸引躲避战乱的中原士族和流民。 甜蜜的日子过得总是即充实又短暂,平时慕容迦去操练士兵,处理公务,而杨韵和周蓉无事的时候,就去帮助安置一些流民,尤其是对老人和幼童更是特别的照顾。 而代郡的百姓和流民们见鲜卑右贤王的王妃竟然是个汉人,再加上慕容迦的怀柔政策,所以一时街头巷尾皆传来美谈。 虽然段务语兰也来到了代郡,但是却很少与杨韵碰面,杨韵也只当她是来找慕容丘达的,所以对她也不甚理会。 这日杨韵与周蓉又去布施流民,由于周蓉身上来了月信,不太舒服,她们便提前回来了。 二人行至照壁处,刚准备进代郡府衙内院,便听到里面传来两个侍从的对话。 “今儿个大将军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看王妃还没回来呢。 “你小声点,兴许是大将军特意提前回来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刚看到那个语兰郡主进去了。或许是他们就是躲着王妃,怕王妃回来撞见。” “这王妃来了之后,语兰郡主确实是不方便跟大将军见面了。” “我看语兰郡主对大将军也是一往情深的,为何大将军不将她收了房,做个侧王妃,要这样偷偷摸摸的,听说右贤王妃一直没有生养。” “唉呀,兴许这鲜卑人的规矩跟我们汉人不同,再说了我们就是个下人,管那么多干嘛,就当什么也没看到。” “也是,走走别在这呆着了,这主子的事,还是少说为妙。” 这两个侍从是原府衙的,他们对慕容迦、杨韵与段务语兰的事情不太清楚,只觉得段务语兰长得不错,又对慕容迦有意,慕容迦为何不娶了。 杨韵听了两位侍从的话,浑身发抖,她的整个头都是懵的,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两个侍从的话,可是这两个侍从只是个打杂的下人,他们对主子的事,没必要无故编排。 慕容迦竟然跟段务语兰,这怎么可能? 虽然慕容迦对自己用情至深,但自己却一直未给慕容迦添个一儿半女,可倘若分离这两年半,慕容迦遇到良人,杨韵也会理解的。 毕竟像慕容迦这样的身份,纳几个侧妃,也无可厚非,相反慕容迦一直只有杨韵一个王妃,倒显得另类了。 可是竟然是段务语兰,为何是段务语兰,这是杨韵所不能接受的。 周蓉在一旁也将二个侍从的话听得真切,她想上前当面问个究竟,却被杨韵给拉住了。 而周蓉见杨韵的气色极差,担心她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所以先扶上了她。 “王妃,我们进去看看,看他们现在倒底是在干嘛?段务语兰大小也是个郡主,若是她不知廉耻,那我们就去王廷找大单于要个说法。” 杨韵打起精神,摆了摆手。 “我不想自取其辱。我不想看到这些,走吧,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杨韵知道,既然段务语兰敢这样做,她巴不得杨韵知道此事,让这件事不好收场,只是为何是段务语兰,杨韵的心里反复是这个念头? “不行,怎么就这么算了,我倒要看看是那段务语兰主动投怀送抱,还是两个人早已暗通款曲。” 周蓉虽然也不想杨韵受到太大的刺激,但她也不相信慕容迦真的会跟段务语兰在一起,或者只是段务语兰玩的一个手段。 所以,她要去看个究竟。 此时慕容迦的书房中,段务语兰哭得梨花带雨。 “语兰郡主,你自知我对王妃情深意重,并无纳侧妃的想法,你几次三番与我表情,慕容迦也实在想不明白,你想置丘达于何地,一会我的王妃就要回来的,还请语兰郡主自重。” “大王,语兰从未喜欢过慕容丘达,语兰喜欢的是大王你。 语兰自知曾经任性妄为,做过对不起右贤王府,伤害过大王的事,可这些都是大阏氏授意的, 如今语兰对大王是真心实意的。” “莫要再说这些话了,王妃就要回来了,你还是快点离开,以后我这里,你也不许再来。” 慕容迦与段务语兰说话的时候,始终未抬头看段务语兰一眼,段务语兰虽知慕容迦无意于她,但是她岂会善罢甘休? 只见段务语兰冲上前,从后面抱住了慕容迦。 “语兰郡主,请你自重。” 慕容迦此时已经厌恶之极,他是既讨厌段务语兰的行为,又担心被人撞见,他正准备用力掰开段务语兰的手,心里盘算着如果她不离开,他就离开。 可当他的手刚放到段务鹤音的手上,门忽然开了。 ※※※ 第二零一章 书房相会 杨韵神伤 先进来的是周蓉,后面跟着杨韵。 “你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周蓉厉声质问道。 慕容迦没想到杨韵和周蓉此时会进来,他一下子没有回过神,保持着将手扶在段务语兰手上的姿势。 而段务语兰见周蓉和杨韵进来了,她的脸贴得更紧了。 慕容迦忽然意识到情况不对,他慌乱的将段务语兰挣开, “师师妹,我” 慕容迦的慌乱只会让杨韵更不愿意相信,而又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事。 而段务语兰的举动更是出人意料,只见她竟然哭着跪到了杨韵的面前,只见她紧咬着双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右贤王妃,语兰语兰语兰与大王两情相悦,求王妃成全。” “你胡说什么?” 慕容迦急了。 “大王,你就跟王妃说实话吧,我们的事总是要让王妃知道的。” “师妹,我并未做对不起你的事,段务语兰你不要太过份。” “周蓉,我们走。” 杨韵不想听慕容迦说什么,若是两个小厮的话,还让杨韵有些疑虑,而如今什么解释都已经无法证明眼前的事实。 “我说大王的书房现在的味道不对,原来竟然有只狐狸在这。” 周蓉说着,便扶着杨韵离开了 入夜杨韵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周蓉,不许任何人进来,。 慕容迦在门前一直守着,只要他一开口,周蓉就出来赶他。 慕容迦见她不吃不喝不哭不闹,知道今天的事对她打击太大了。 慕容迦情愿杨韵冲着他哭闹一番,这样等她发泄的差不多之时,他也好跟她解释,可杨韵的性情她是不会哭闹的。 杨韵现在这状态,恐怕是不想听到任何人说任何话,他知道此次的误会只怕是一时解释不清。 莫风见这样下去也不行,他们夫妻本为一体,去解释那段务语兰是真情还是假意,也都无关紧要,所以他劝慕容迦先离开,如果慕容迦不在,让青鹘先找周蓉,先把话说明白,然后让杨韵冷静冷静。 慕容迦觉得莫风说的在理,所以他先回到自己的书房。 青鹘偷偷将周蓉唤出来,让周蓉想办法先让慕容迦进去,可周蓉连青鹘也给骂了。 青鹘拉着她,责怪道:“你呀,这性子要改改,这几年你也是沉得住气的,可今儿这事,你不帮着劝,怎么也跟着掺和呢?” “我跟着掺和? 段务语兰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不是不知道,她怎么会在大王的书房,而且还会跟大王有这样亲密的举动?起初府衙的下人议论我和王妃都不愿意相信,要不是亲眼看见,恐怕王妃就会被你们骗了!” 周蓉一口气连环炮似的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随后准备关门。 “周蓉,事情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我们大王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不清楚吗?这是段务语兰一厢情愿的,我们大王从来就没有答应她。” 莫风上前拉住门。 “周蓉,让我们见见王妃,让我们跟王妃把话讲清楚。” “王妃不想见任何人。” 周蓉还想关门。 只听身后传来杨韵的声音: “周蓉,让他们进来吧。” 原来杨韵听到青鹘、莫风在外面跟周蓉说的话,也看到青鹘和莫风的执着,而且他们在外面这样,惊动府里的下人们,让大家看笑话也是不好,所以杨韵决定先让他们进来。 而且杨韵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会是段务语兰,所以此时她倒有了想听听此事原委的欲望。 如果说青鹘会替慕容迦遮掩打圆场,莫风不会。 倒不是莫风不会向着慕容迦,而是莫风性格一向耿直,是非分明,他说的话还是可信的。 “王妃。” 青鹘和莫风都进来了。 “你们坐吧。” 杨韵客气的让了让他们。 两人互相看了看,都没敢坐。 “我们还是站着吧。”青鹘露出一丝不自在的笑。 “青鹘,我问你,这段务语兰是怎么回事,我们来了这么久,你怎么一点都没跟我提?” 周蓉首先发问。 “唉呀,你怎么就不信呢,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事情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这是段务语兰一厢情愿的,我们大王从来就没有答应她。” 青鹘又重复了一遍刚才在门外的话。 “大王没答应他,为什么她会出现在大王的书房?平时大王这个时候不是校场上,就是在府衙公廨,怎么今儿个这么早就回来了。” “大王每天操练完,都会亲自去给疾风喂些草料才会回公廨,可今儿有个不长眼的,在司厩里将大王的袍子给弄脏了,大王只好先回来换身衣服,让我们先去公廨等他,谁知这个时候段务语兰就来了。” 青鹘解释着。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那我问你段务语兰之前来过吗?” 周蓉不依不饶的问着。 “” 青鹘不好回答了。 见青鹘在犹豫,莫风接过来:“我来说吧。” 见莫风说话了,杨韵和周蓉都看向了他。 “莫风,我知你不会说谎,段务语兰应该不是第一次来师兄的书房吧?” 杨韵此时的语气已经完全平和了,虽然她还是很伤心,很失望,但是她的修养使她有自己一惯的说话风格。 “是,段务语兰不止一次来大王的书房。 而且自大王出征以来,无论是在昌黎,还是如今在代郡,段务语兰都多次从王廷过来。 起初我们大家以为段务语兰是来看慕容丘达的,包括大王也是这么认为的,虽然我们都不喜欢她,可是她来看慕容丘达,这也无可厚非。 时间久了,我们才发现她经常有意无意的出现在大王的面前,起初我们也没在意,甚至以为她有什么目的,可毕竟她是郡主,又是段务鹤音的妹妹,大王让我们对她客气些,不要招惹她。 可时间久了,我们才发现她竟然看上了大王。” 周蓉听到这大骂青鹘:“你是死的吗?段务语兰这是成心要魅惑大王,你不会挡着吗?” “周蓉你不要这么急,你真错怪青鹘了。 等我们发现不对的时候,我和青鹘都挡了呀,大王对段务语兰不冷不热,甚至拒绝她进到公廨里,可是她说她来找慕容丘达,而每次慕容丘达都替她解围,这我们也没办法了呀。” “你是说慕容丘达在帮段务语兰见我师兄?” 杨韵对于这个说法即惊讶,又表示难以理解。 ※※※ 第二零二章 静下心来 仔细思量 对于莫风的话,杨韵有些难为理解。 慕容丘达在帮段务语兰见慕容迦,这是在说笑吧,周蓉更是不会相信。 “那个慕容丘达不是一直喜欢段务语兰,想求娶她吗,他怎么会帮段务语兰来找大王?” 周蓉表面说的客气,可心里却是有些气。 她想说莫风,你是不是为了给慕容迦开脱,连这样可笑的理由都能想出来,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下去了,毕竟莫风是青鹘的族兄长,她不好这样说话。 莫风倒是实在的很,实话实说道: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 起初段务语兰出现在大王的面前,我们以为她是来找慕容丘达的,毕竟慕容丘达也经常在校场和公廨,而且大家都知道慕容丘达与段务语兰的关系。 可不知怎么的这段务语兰就喜欢上大王了,她第一次向大王表达情意之时,连大王都被她给吓住了。 回想曾经她做过的事,大王怎敢信她,何况大王本就不待见她。 后来她找各种借口就不时的来看大王,大王对她也是不理不睬,私下里交待我们不准她再来。 可每当我们拦她的时候,都是慕容丘达出面替她解围,段务语兰虽然会跟着他走,可后面不知怎么的又会有意无意的出现在大王的面前。 青鹘心细一些,时间久了,他就发现这其中的不对了。 我和青鹘也私下琢磨这慕容丘达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却也想不通。” 青鹘也在一旁紧忙的解释着,生怕漏了什么: “是呀,是呀,我和莫风至今也想不通这是为何? 按理说段务语兰对大王的不同,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何况是慕容丘达,他应该比谁都更注意这种事。 可这慕容丘达好像对此事视而不见,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而大王又不让我们无端的招惹是非,如果段务语兰只是来公廨便不用理她,若是她出现在大王的内院,便将她挡在外面。 至于今儿个,这段务语兰恐怕是得了空进了大王的书房。 王妃,确实是段务语兰一厢情愿,至于她今天都是胡说的,你千万别信她的。” 青鹘和莫风将这两年来,事关段务语兰和慕容迦之间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讲到最后,连青鹘和莫风都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了,该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如果杨韵还是不信,他们这两个大男人可真没办法了。 杨韵一直默默的听着,不发一言。 她在想着莫风的话,慕容丘达的行为,段务语兰的目的。 还是周蓉见气氛有些尴尬,她首先开了口: “照你们这么说,是段务语兰主动向大王投怀送抱,难道她想进王府做侧妃?还是” 这话一说出来,周蓉顿时紧张了起来。 “王妃,若是段务语兰成心想进王府,可怎么办?” “周蓉,放心吧,我们大王是不会喜欢她的,大王对王妃一心无二,你和王妃就放心吧。” 青鹘表面是向周蓉保证,实则是在向杨韵做着保证。 “如果段务语兰一心想进右贤王府,即便大王不愿意,可若是大阏氏去求大单于赐婚,也不是不可能的。” 周蓉此是更加担心了,杨韵一直无所出,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大单于给慕容迦赐侧妃也不是不可能的,若是旁人也就算了,要是这段务语兰进府,那右贤王府恐怕是要永无宁日了。 杨韵此时心情已经不似之前那般差了,她听了莫风和青鹘的解释,又细想慕容迦的为人,就算是他有心纳侧妃,也不会是段务语兰。 “难道此事又是段务语兰或是段务鹤音的阴谋,她不惜用虚情来离间我和师兄。” 杨韵不由的自语道。 “若是这样,那就是我们错怪大王了?只是今天她哭得情真意切,可真难为她了。” 听到杨韵的话,周蓉马上改了口,或许她从心里也不愿意相信慕容迦真的跟段务语兰有什么。 “可不嘛,眼见未必为实,这都是段务语兰故意的,想想她做的事,大王怎么会喜欢她呢。” 青鹘见杨韵和周蓉松口了,他自是高兴,忙应着。 倒是莫风更稳重一些:“王妃,莫风有句话,想替大王说出来,还请王妃见谅。” “你说吧。” “你和大王一路走来,不容易,不用说在洛阳,就在王廷也是举步维艰。 你们夫妻本为一体,其实那段务语兰是真情还是假意,也都无关紧要,关键是你信不信大王。” “你们夫妻本为一体”杨韵被莫风的这句话有所触动。 她的身体不由的向前倾了倾。 莫风继续说道: “当初慕容耐谋反,王妃、大王和左贤王哪个不是拼尽全力保大单于打回大棘城,可太平日子才过几天,右贤王府便被无端陷害。 虽然现在大王为王廷立了不少战功,大单于对大王对王妃是另眼相看,可是以后的事便说不清了。 大阏氏的为人,王妃心里应该清楚,段务语兰对大王的用心,她不会不知,所以还请王妃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相信大王。” 叱利莫风说得言辞恳切。 杨韵明白他的意思,太平日子没过几天,右贤王府便被无端陷害,小绒花没了,而他自己也被流放白狼山。 是呀,夫妻本为一体,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相信师兄,莫风的话说的没错。 慕容迦是什么样的人? 自己与她自幼相识,又是同门师兄妹。 慕容迦曾经为了自己,设计贾后负宣华,为了自己拒绝与段务鹤音的联姻,他文韬武略、光明磊落。 虽然今日之事有些不堪入日,若是师兄真的与段务语兰有什么,被自己当场看到,以他的性情,他不会否认,他只会说对不起。 而青鹘和莫风也不会是这样极力为师兄辩白,这世间的事,眼见未必为实,这个道理杨韵她懂。 是呀,管他段务语兰是真情还是假意,先等等看吧。 杨韵此时倒是冷静了,也清醒了。 “我饿了,去拿点粥过来吧。” “唉,粥、粥,我这就去吩咐!” 周蓉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杨韵开口要吃的了,这事估计就这么过去了。 “那个,我们大王也一直没吃呢” 青鹘倒是很机灵。 “你们也都没吃吧,周蓉,把大王请过来,我们大家一起吃吧。” “唉,我去,我去,周蓉你在这陪着王妃。” 青鹘推着莫风离开。 ※※※ 第二零三章 语兰杨韵 同现校场 “乌仁,怎么样,大王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乌仁是段务语兰的婢女,也是段务鹤音的婢女阿兰的妹妹。 “奴婢刚去打听了府衙的杂役,右贤王妃没哭也没闹,只是把右贤王关在门外,避而不见。” “什么?怎么会这样,她竟然没哭也没闹,她这是不在乎,还是根本不相信?” 这回换段务语兰感到不可思议,这事换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都不会接受的,何况他们的感情一向很好,这右贤王妃怎么受得了? 是不是那个杂役并没有认真听,或者是根本就没听到没看见,为了骗赏钱胡说的呢? 段务语兰又问:“那右贤王如何?” “右贤王起初一直守在右贤王妃的门外,想跟右贤王妃解释,后来被人劝走了。” “被人劝走了?” “好像被王妃身边的周蓉给劝走了,后来青鹘和叱利莫风进去了,也知跟右贤王妃说了什么,再后面青鹘又把大王请去了,以后的事便不知了。” 乌仁把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讲给段务语兰。 段务语兰听完之后,一直没了主意,她本想借昨天的事,让杨韵与慕容迦之间的感情产生裂痕,她才有可乘之机,没想到这闹着闹着竟然没了动静。 这个结果是段务语兰始料不及的,她想不通杨韵为何不在乎,如果这样她这段时间的努力就白费了。 “郡主,或许是杂役没弄明白,毕竟这种事是关起门的,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而丘达副帅去巡查了,要过几日才回来,还是要等丘达副帅回来再说吧。” “也只好这样了!” 此时的段务语兰心里倒没了底。 这一夜杨韵和慕容迦没休息好,但是两个却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分房睡,因为杨韵和慕容迦不想被下人们议论,更不想让段务语兰和慕容丘达以后他们出了总是。 两个人都闭着眼睛,却又都没有睡着。 杨韵不想说话,慕容迦叫了她几次,她也不想回应,慕容迦以为杨韵还在为白天的事生气。 此时的杨韵对段务语兰的事,已经没有那么计较了,心里不舒服肯定还是有的。 但是让她心里最难受的是自己一直无所出,她不知道自己跟慕容迦还能走多久,就算慕容迦对她一心一意,大单于甚至宗室都可能会过问。 没有段务语兰的事,以后也会有别的事,杨韵忽然有种不好预感。 这边代郡的官驿之中,段务语兰也是辗转难眠,她在琢磨着后面的事,右贤王府她肯定是要进的,侧妃也不是她的目标。 这一夜就这样在各人的各自心事中,慢慢的过去了。 第二天,生活似乎又回复了平静。 慕容迦照常带着青鹘和莫风去了校场。 “王妃今日还去给灾民布施吗?” 婢女托托过来问的时候,杨韵正在擦着她的修玉剑,她好久都没用过剑了。 “不,我和周夫人一会要去校场看大王。” “要备车吗?” “给我备两匹马。” “是,我这就去吩咐。” 托托刚想离开,杨韵又叫住了她。 “托托,去把我的骑服拿出来。” “是!” 原来杨韵为了亲民,这段时间去帮忙灾民,她与周蓉穿的都是汉服。 正说着,周蓉拿着赤心剑进来了。 “王妃,你怎么还没换衣服,托托你去忙吧,我来给王妃换衣服。” “是!” “王妃,今日那段务语兰会去校场吗?” 杨韵淡淡一笑: “昨天的事如果是她故意所为,她肯定去的,否则这场戏不是白做了。” “王妃说的没错。” “走吧!” 校场之上,慕容迦正在看着各百夫长们操练士兵,偶尔还做亲自示范,校场上的士兵,绝大多数是鲜卑的新兵,是慕容廆新招募派过来的,还有一部分是投降的汉人士兵。 慕容迦对鲜卑士兵和汉人士兵一视同仁,所以深受士兵们的拥戴。 杨韵和周蓉带着托托到的时候,段务语兰早已到了校场上了。 之前段务语兰偶尔也会来校场,她知道慕容迦不喜欢看见她,所以总会远远的瞧着,而这次她却到了慕容迦的近旁。 而青鹘和莫风这次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去请她走,而是很客气的让她不要打扰慕容迦的训练。 杨韵远远的看着这一切。 “大王,王妃来了。” 青鹘是先看到周蓉,再看到杨韵的,青鹘的眼里一直只有周蓉,就算周蓉跟在杨韵身后,他也永远是先看到周蓉。 慕容迦停了下来,把手上的枪扔给了旁边的一个百夫长。 “你们先练着。”。 此时段务语兰也看到了杨韵和周蓉。 “大王。” 段务语兰娇滴滴,而又有些害羞的喊了一声慕容迦。 “大王,我跟你一起去迎接王妃。” 此时士兵们看着段务语兰的样子,又不知道是谁说看到段务语兰和大将军在一起,被王妃看见了。 此番又见王妃一副骑射的打扮,所以有些人不由的停下手上的动作,想看个究竟。 甚至连百夫长也不由的好奇的转头看着。 “师妹!” 慕容迦亲自将杨韵抱了下来。 “见过王妃。” 段务语兰为了表示自己的存在,又故作谦卑的向杨韵行了个礼。 “语兰郡主,你是段部的郡主,你不必拜我。” “王妃,你是姐姐,我这个做妹妹的应该见姐姐的。” 杨韵冷笑了一声:“若你喜欢,那就随你。” 此时慕容迦伸出自己的手,杨韵笑着看向慕容迦,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慕容迦的手里。 “师兄,我过来看看,好久没来校场了,也好久没活动筋骨了,过来瞧瞧。” “我慕容氏的勇士们,这是我的王妃,大家来见一下。” 只见士兵们一齐道: “参见右贤王妃!” 百夫长是认识杨韵的,曾经他在乌侯秦接受过杨韵和慕容迦的训练,后来因作战勇猛,被提为百夫长,调到了虎啸骑,做校官训练士兵。 “士兵们,我们的右贤王妃武艺高强,也是女中豪杰,当年就是王妃陪着大将军训练我们,打回大棘城的。” 士兵们相互看了看,然后一齐道: “大将军威武,王妃威武。” 有个胆大的士兵问道:“那王妃可否让我们见识见识。” 杨韵笑着,豪气的大声应道:“好!既然大家有兴趣,那我就献丑了。” “不知王妃可要与谁比试?” 只见杨韵笑着笑着,猛然拔出修玉剑: “语兰郡主,要不我们比试比试,如何?” ※※※ 第二零四章 校场之上 较量箭术 见杨韵拔出修玉剑要跟自己比试,段务语兰吓了一跳,随后她故意躲在慕容迦的身后。 “大王,我我我怎么敢跟王妃比?” “唉,语兰郡主,你可不要给我们鲜卑人丢脸呀!” 莫风伸手将段务语兰从慕容迦身后拉了出来。 段务语兰苦着脸,冲着慕容迦求救道:“大王,语兰骑术箭术尚可,但是武功就不会了,怎么和王妃比呀。” 只见杨韵抬手,示意莫风放开她。 “语兰郡主说得对,我现在是鲜卑的右贤王妃,让你跟我比功夫,是我欺侮你,那我们比箭术如何?” 这次段务语兰拒绝不了了,因为她刚刚说自己箭术尚可,而她见杨韵想跟自己比箭术,她自认可箭术了得,而杨韵是中原女子,怎么敢跟她比? 她在慕容迦,在众人面前露脸的机会来了。 于是她抬起头,应声道:“好,那我就跟右贤王妃比比箭术。” 周蓉见段务语兰应了下来,轻蔑的笑道:“不自量力。” 而青鹘在一旁边轻声的说道:“就等着看好戏吧。” 当年杨韵在乌侯秦任机弩教头时,她一边训练士兵,一边练习箭术,杨韵本就是武林高手,所以她学箭也快很多。 如今的杨韵除了武功、暗器,她的箭术也不在慕容迦之下。 而鲜卑士兵和汉人士兵都期待着这场比试,在他们眼中,一个是王妃,一个是郡主,一个是汉人,一个是鲜卑人,一个是大将军的正妃,一个是想做大将军的侧妃。 尤其这箭术本就是鲜卑人的专长,所以这当是最有趣的比试了。 “三箭定输赢,你们谁先来?” 青鹘问道。 “我先来!” 段务语兰当仁不让。 杨韵笑了笑,一副你先就你先的表情。 只见段务语兰拿起旁边蛇脊长弓,站到箭靶百步之外。 “行呀,不错,不愧是我们鲜卑女子,竟然可以拉开蛇脊长弓。” 下面有人议论了。 段务语兰显然是听到了,她一脸的自豪,双脚打开,左手持弓,将左肩对目标靶位,将主羽冲向自己,箭尾槽扣在弓弦扣上,缓缓的拉开了弓弦 “嗖~”的一声,箭射了出去。 “好~”一声喝彩传来。 “不错,不错这箭术当不输男子。” 士兵们又小声议论了。 随后,第二箭、第三箭,全箭都在耙位上。 段务语兰每射出一箭,身后都传来喝彩之声。 段务语兰的脸由于高兴和激动红朴朴的,她看向了慕容迦,想从慕容迦的脸上看到他对自己的赞许之色。 只见慕容迦面无表情的看着箭耙,并没有她所期待的回应,段务语兰失望的咬了咬嘴唇,眼神中带着一丝恨意又转向了杨韵。 她想瞧瞧杨韵到底比她强在哪。 只见杨韵不紧不慢的看着兵器位上挂着的大弓,看见慕容迦的呼云贯日,拿了起来。 士兵们面面相觑,这王妃怎么拿起了大将军的呼云贯日,这把大弓至少要上百斤臂力才可以拉开,而且就算拉开想要射出去,并射的准也是不容易的。 而慕容迦看着杨韵拿起了自己的大弓,脸上露出了笑容。 只见杨韵同时拿出了三只羽箭,同时搭在了弓弦上。 “这” 士兵们不由的有些呆了,就连段务语兰的脸上都露出吃惊的表情。 她这是要做什么?她有这样的箭术?这箭术在我们鲜卑,连好的弓箭手都做不到 而杨韵似乎并不在乎身后人们的表情和议论,在大家怀疑和期待中,她的箭射了出去。 校场上忽然鸦雀无声,大家都屏住呼吸等待着结果。 “王妃,三箭全中耙心!” 对面的士兵报出了耙位。 还是没有声音,或许大家不相信这是真的,他们只知道慕容迦、青鹘、叱利莫风有这箭术,没想到这右贤王妃也行。 最先喊出“好~”来的是汉人士兵,他们觉得脸上太有光了,王妃为他们汉人争了面子。 “王妃威武、王妃威武”随后这些鲜卑新兵也喊了起来。 只听莫风大声说道:“我们的右贤王妃不止箭术高强,身上的功夫也了得,可称得上武林高手。要不要见识一下?” “好、好” 士兵们热情高涨。 “我们可以挑战王妃吗?” 有人问道。 莫风笑着摇摇头: “无论你们是何出身,你们身上的功夫都无法去挑战王妃,这样吧,青鹘将军是大将军的副将,他的功夫大家都见识过,就让青鹘和王妃比试一番如何?” “王妃和青鹘将军比试,青鹘将军的功夫仅次于大将军,王妃竟然敢和青鹘将军比” 士兵们又是一副即期待又怀疑的表情。 “王妃跟青鹘比没意思,要比就跟大将军比,我来跟青鹘比。” 周蓉开口说话了。 “这位是谁?” “王妃是婢女吧!” “看着不像。” “王妃的女护卫吧!” 士兵们又小声的议论起来。 “这位是周夫人,青鹘将军的妻子,她也是汉人,一直跟在王妃身边。” 士兵们又惊奇了,一会看看周蓉,一会看看青鹘。 “青鹘,我们好久没切磋了,怎么样,一柱香的时间,如果你能把我打下台,就是我输。” 周蓉指向旁边的演武台。 “好!我那就陪夫人练练。”青鹘应声。 段务语兰知道周蓉身上有功夫,上次周蓉一掌差点没把段务鹤音打死,但是真正的功夫却没见过。 她也听说过杨韵会武功,但是敢跟慕容迦对峙,她却不敢想象,虽然她心里对杨韵充满的嫉妒,可她也想看看杨韵的武功到底如何? 此时,香已经燃起。 只见青鹘已经飞身上台,抱剑向在场的人示意。 “好”士兵们兴致高涨。 随后周蓉也飞身上台,她没有青鹘那么高调,直接抽出赤心剑,将剑鞘丢给了莫风。 然后直接持剑飞身冲着青鹘直刺过来。 青鹘见周蓉的攻势凶猛,手下丝毫不留情,自是不敢怠慢。 当年周蓉在玉山与杨韵一起学艺,周蓉的剑法一向狠厉,而且周蓉出剑也快,私下里周蓉也经常向青鹘请教,所以按实际比拼,周蓉是打不过青鹘的。 但是要在一柱香的时间,青鹘想胜周蓉,几乎也是不可能的,这一点青鹘很清楚,这也是周蓉为什么要比一柱香的时间。 青鹘知道自己媳妇在耍小聪明,那就陪她玩吧,但真动起手来,青鹘也不敢怠慢,要是因为自己轻敌,被媳妇给打败了,青鹘的脸可丢大了。 ※※※ 第二零五章 紧急军情 上谷之危 只见演武台上。 周蓉飞如轻燕,赤心剑在她的手上,就像一条银龙绕着她上下翻飞,左右盘绕,剑过之处,习习生风,每一招每一式都能给青鹘带来威胁。 而青鹘则不慌不忙,动若飞龙,缓若游云,他的动作又稳健又潇洒,每一招每一式都能恰到好处的破解周蓉的攻势。 二人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 “真不错,周夫人的武功真不错,看着丝毫不弱于青鹘将军。” “是呀,青鹘将军要想取胜难了。” 果然,一柱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虽然此时周蓉已经香汗淋漓、气喘吁吁,但是青鹘并没有将周蓉打下台。 大家都看得出,再打下去,周蓉的劣势就会出来,可是游戏规则是这样,一柱香为限。 “青鹘将军,你们两口子私下没少切磋吧?” “动手的时候,谁赢呀?” 有胆子大的士兵开始调侃了。 校场上顿时哄笑起来。 此时,段务语兰如影子般被排除在外,又如空气般,没人关心她的存在。 说笑间轮到慕容迦和杨韵了。 只见慕容迦脱去了身上的铠甲,只剩下外袍。 而杨韵则拿着修玉剑准备上台。 正在这时,只听一声“报~!紧急军务,大将军,紧急军务”。 一名传令兵举着号箭大步朝着演武台方向跑来。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被传令兵吸引。 “报,大将军,紧急军务。” 青鹘上前,将号箭拿了过来,取下上面的信,递给了慕容迦。 慕容迦打信,只见上面写着:宇文部、石勒、王浚勾结,进攻上谷,仆兰暮江。 此信竟然是暮江表兄写的,看来事出紧急,上谷的留守兵力不足以抵抗三军合围,暮江表兄应该是驰援了上谷了。 而让慕容迦最感意外的是,石勒竟然也出兵了。 如果石勒出兵,不只是上谷危险,恐怕这是要将他们逼回辽东呀,若是这样,必有一场恶战。 慕容迦的脸上凝重起来,冲着青鹘道:“马上传令,各营将军即刻前往公廨。” “是!” “师兄,我和周蓉先回去了。” 杨韵见事出紧急,所以她识趣的带着周蓉离开。 慕容迦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一旁的段务语兰此时忽然心花怒放。 她虽然不知道慕容迦到底接到了什么消息,但是一定是非常不好的消息。 莫风见段务语兰在那出神,知道她一定在琢磨什么,便命令士兵将段务语兰的马牵过来。 同时道:“语兰郡主,你也回吧。” 段务语兰这才回过神,她表情复杂的看了看慕容迦,想跟他打个招呼,但见慕容迦根本没有看自己,她想了想,上马离开了。 慕容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戌时,杨韵和周蓉还在等着他们。 此时的杨韵,已经没有了昨天的阴霾,也没有让段务语兰出糗的喜悦,整整一下午都被一种深深的担忧所代替。 见慕容迦带着青鹘进来了,杨韵的脸上才稍微有些笑容。 周蓉冲着托托道:“吩咐厨房把酒菜拿上来。” “是!”托托出去了。 “我去打些水来,你们把脸洗洗吧!” 周蓉出去了,不一会,端了水进来,而托托也把饭菜端了上来。 青鹘提醒道:“托托,你在外面守着,不许让任何人进来。” “是!” 托托转身出了门。 慕容迦和青鹘洗了手和脸,上了坑。 杨韵和周蓉一直等着他们,也没有吃饭。 见饭菜上来了,几个人边吃边聊。 “今天你们在这住一晚,明天收拾收拾,我派人送你们回大棘城吧。” 慕容迦开门见山的说道。 “师兄,出了什么事?” “是呀,大王,出了什么事,你们分开了这么久,王妃才来一个月。” 周蓉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看青鹘,她与青鹘何尝不是一样? “宇文部、石勒、王浚三路合围,进攻上谷,暮江表兄带着两万铁骑已经驰援,若只是宇文部和王浚也就罢了,这石勒可是刘赵大将,以慕容氏现在的情况,目前我们与刘赵还无直接对抗的能力。” “这么说来,师兄你要迎来一场恶战了。” “没错,王浚与石勒结盟,目的是想把我们逼回辽东,好解除冀州的压力。” “可我听闻石勒为人凶残,野心极大,王浚此举无异于引狼入室。” 关于石勒的传闻,杨韵也有所耳闻,此人所到之处必定尸横遍野,城池化为焦土,杨韵不知道传闻是否属实,但是也足以说明石勒的残暴。 “是呀,你能想到的,王浚也一定能想到,可是我担心他为了对抗慕容氏南下,已经归附了刘赵。如果是这样,我们面对的就不是王浚,而是刘赵了。” 如果只是王浚,慕容迦与他现在的对峙之势是最好的,有利于慕容氏的蓄力,可若是王浚归附了刘赵,慕容迦对抗的就是匈奴人了。 按慕容迦此前的部局,自己拿下上谷的目的就是逼拓拔部和宇文部向西,入平城,将匈奴人拖在太原。 之前虽然得知王浚求助石勒,但是想到司马越从刘赵手中夺了洛阳,皇帝刘渊刚失了洛阳,又要对抗拓拔部和宇文部,不会出兵助王浚,可如果王浚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将幽州让给刘渊,这就另当别论了。 “师兄,那如此说,你之前的布局都被打乱了?” “是呀,蹛林大会的结盟,也随着宇文部这次背叛瓦解了。” 说到这,慕容迦的脸上露出忧虑之色,但是他还是没有放下筷子,这几年他养成了无论什么紧急军情,都不影响他把饭吃完。 可杨韵有些吃不下了。 周蓉见杨韵放下了筷子,她也放下了,忽然她问道: “王妃,可不可以求助琅琊王呢?” 周蓉的话让慕容迦和青鹘都愣住了。 “景文?” “师兄,我想起来了,琅琊王这两年多来了几次信,我不想因为他的信来影响你,我就没有跟你提起。” “景文信上说什么了?” “王导和谢澄建议他割据江南称帝,随后以讨伐司马越为名打回洛阳,他希望得到慕容王廷的支持,但是我猜测他们知道慕容氏南下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后面琅琊王来了几次信,也都是日常问侯,但是话语间也有询问之意,为了不让大单于多想,我便将信给烧掉了。” 慕容迦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 第二零六章 司马景文 再次示好 慕容迦得知司马景文的用意,没有作声。 他在思考如今的形势,司马景文是否有能力在南面给匈奴人造成压力,让匈奴人无法北上。 只是上谷之战已经打起来了,如果慕容迦向王廷征询意见,就算慕容廆同意,恐怕也来不及。 杨韵看出了慕容迦的为难之处,她轻轻说到:“师兄,你可是担心向大单于发邸报来不及,又恐不向大单于请示,会被人构陷你与琅琊王勾结?” “是呀!” 慕容迦长叹一声。 “师兄,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现在情况紧急,大单于应该会理解的,若是石勒大军北上,冀州的百姓,甚至辽东的百姓都要遭殃了。” 杨韵鼓励着慕容迦。 “王妃,大王是担心你,大单于不会现在动大王,但段务语兰一心要进右贤王府,段务鹤音一定会借机为难王妃的。” 青鹘知道慕容迦的忧心之处。 “师兄,不要担心我,我一人之安,与这天下的百姓相比,微不足矣,别忘了师父的教导,师兄当以天下之安为重。” 杨韵表现出了自己的无私和无畏。 “周蓉,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大棘城。” “好!” 战争使他们夫妻难得相聚,虽然慕容廆给了他们三个月的时间,但在慕容迦和杨韵的心中,没什么比天下的安定,百姓的生死更为重要,所以这才短短的一个月,他们就决定分别了。 而段务语兰却是心花怒放,同时又忐忑不安的。 本来她想等慕容丘达回来一起想办法,可如今这情势,慕容丘达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 她思前想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回趟段部。 从代郡回段部,比去大棘城可要近多了。 右贤王府的车驾走的很慢,杨韵先是转道去昌黎,后又去了趟襄平,给张叔辽带去了最新的军事情况,以及慕容迦的指令,同时顺便去看杨结。 而这边,段务语兰则是带着婢女乌仁和几个护卫快马加鞭的赶回了段部。 与此同时,慕容迦在杨韵的支持下,以鲜卑大将军的名义给司马景文的一封正式函文,请求司马景文派兵,并承诺与琅琊王缔结盟约。 为了不让慕容廆怀疑,慕容迦同时又给慕容王廷发了封邸报,说明了情况。 首先收到此信的是王导。 王导收到信后,露出了为难之色,他心中暗自分析了当下的局势,觉得此时答应慕容迦已经不符合江南的利益。 王导的为难被他的兄长王衍给看出来了。 “茂弘(王导的字),今日观你面色不佳,可有大事?” “兄长,是慕容迦的信。” “他来信做什么?” “兄长看看便知。” 说完王导将信拿出来给王衍看。 虽然王导现在位高权重,但论官场之事,还是王衍更加老辣,否则他们琅琊王氏也不会在这乱世之中,能够在江南占有一席之地了。 自八王之乱开始,许多大户甚至许多门阀都沦为流民,往日荣耀不复存在,而琅琊王氏却在江南显出比在洛阳更盛的势头,这归功于王衍的谋划。 在洛阳门阀众多,皇亲国戚众多,而如今在江南,没有哪个世家比得过乌衣巷的谢王两家了。 看完信,王导向王衍征寻道:“兄长以为如何?” “当初王浚助司马越从匈奴人手中夺回了洛阳,后又毒杀惠帝,另立司马炽,而我们想与慕容部结盟,助琅琊王称帝,可鲜卑王廷迟迟不回信息。 如今他们南下受阻,才想要与我们结盟,而刘汉势头正盛,我们现在江南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何苦要无端惹这种的麻烦。” “兄长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如果此事被琅琊王得知,恐怕他会念在旧情助慕容迦一臂之力呀。” “是呀,琅琊王性情醇厚,顾念旧情,所以此事切不可让琅琊王得知,何况胡人之间争斗,于我们也是有益而无害的。” 于王衍而言,他们想的更多的是利益,他们琅琊王氏的利益,司马景文的利益,而琅琊王氏与司马景文如今共为一体,休戚相关,至于北方的百姓如何,他们已经无暇顾及。 于是王导听从王衍的建议,扣下了慕容迦的信函。 江南琅琊王府,灼华院。 司马景文正在书房批复公文,修无际进来了。 “王爷,刚得到消息,幽州刺史王浚投靠了刘渊,刘渊已经派一万兵马与王浚进攻上谷,同时石勒亲率十万兵马,准备向代郡进发。” “竟然有这等事?” 司马景文放下了手中的笔,站起身,走到了窗前。 灼华院的花园中,虞王妃正在与两个儿子司马绍和司马冲玩耍。 司马景文看着这和谐温馨的景象,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随后这笑容又被眉宇间的一丝忧愁所代替。 不知韵儿现在如何? 他写给慕容迦的信,都被杨韵的问侯所代替,司马景文知道慕容迦南下征战,她在慕容王廷的日子一向不好过,身边也无一儿半女,她这样做也是为了避嫌。 况且自己本身也并无称帝之意,只是琅琊王氏和谢家愿意支持他称帝,如孙权一般割据江南。 但他自己觉得此时称帝时机并不成熟,天下有了两个司马家的皇帝,他恐怕会被人诟病与司马伦、司马冏、司马越等人一样,都有野心。 好在顾荣也反对他称帝,再加上江南初定,时局不稳,所以此事便就此做罢。 可现在石勒大兵压近,想必慕容迦的日子并不好过。 “王爷!” 修无际见司马景文在沉思,他轻唤了一声。 “王爷,之前我们给慕容迦的信都没有得到回应,如今慕容迦这般艰难,王爷该当如何?” 以修无际的心性,他是希望司马景文能够出手相助的。 “之前的信,恐怕并没有到慕容迦的手中,以韵儿的性情,若是这信在慕容迦手上,她不会亲自给我回信,并且只是问侯,却对信的内容只字不提。 如今若我们主动向慕容王廷示好,应该会帮到他们夫妇。” “王爷心胸开阔,慕容迦真是幸运。” 虽然王导扣下了慕容迦的信,可司马景文却顾念旧情,愿意派兵北上,替他解除压力。 只见司马景文淡淡一笑,复回案边,拿起了笔。 ※※※ 第二零七章 段部消息 另类机会 司马景文的信很快送到了右贤王府,只不过这次是先于杨韵到的。 杨韵还在襄平的时候信就到了,段务鹤音安排在右贤王府的人,知道机不可失,立即禀报给了段务鹤音,段务鹤音当即将信和收信的护卫一同带到了王廷。 只等杨韵的归来。 杨韵在襄平呆了小半月,原来她是打算呆三两天,看看杨结就走。 可由于辽东的士族大户得知右贤王妃到了,皆争相送来拜贴,宴请杨韵和杨结,请不到的还托张叔辽来说情。 尤其闺阁有待嫁女儿的,更是卯足了劲,如今辽东归了慕容氏,自杨结来到襄平,他们便有意结交,这次杨韵亲自来了,他们当然不会放过与右贤王府结亲的机会。 对于这些士族大家来讲,右贤王是大单于的亲弟弟,且拜了大将军,右贤王妃又是汉人,她的弟弟封侯是迟早的事。 这对于襄平的本地士族也好,或是中原北上的士族也好,都是一门再好不过的亲事了,即攀上了鲜卑贵族,又不会委屈女儿改变汉人的习惯。 而杨韵这个做姐姐的当然也希望杨结早日成婚,所以有合适的女子相看,她和周蓉也愿意耽搁些时日。 就这样杨韵在襄平耽搁了小半月的时间。 只是杨韵不知道,如今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段务语兰回了趟段部,但匆匆的赶回了王廷,她给段务鹤音带来了一个极为利好的消息。 慕容王廷白虎殿,慕容迦给慕容廆的邸报刚被送来,摆在了案头。 慕容廆阴沉着脸,他的心情是真的不好。 宇文部与王浚勾结,这意味着蹛林大会的结盟土崩瓦解,当初信誓旦旦的宇文丘不勤,如今重重的打了慕容廆的脸。 而石勒北上,意味着鲜卑慕容氏要正面与刘赵对抗,可刘渊称帝多年,又占据中原,无论是兵力还是财力,慕容氏都没有能力与匈奴人直接对抗。 再说慕容迦,也让慕容廆非常不爽。 虽然事急从权,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但是慕容迦求助琅琊王,这事也太草率了,据说琅琊王一心称帝,北伐收腹中原。 所有的一切,都给了慕容廆巨大的压力。 “大单于,你的脸色不好,可有事情发生?” 段务鹤音带着段务语兰走了进来,她瞥见了桌案上的邸报。 “哦,大阏氏来了。” 慕容廆抬起头,看到了段务语兰。 “语兰回来了。” “语兰见过大单于。” “段部那边现在怎么样?听说宇文部派人找了鹤誉可汗。” “大单于,语兰这次是专为此事而来,语兰还请大单于救救语兰,救救段部。” 语兰说着便跪下了。 “你快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有话慢慢说?” “宇文丘不勤派人来求娶我,让我嫁给他的儿子做大阏氏。如果可汗和我阿耶不答应,便发兵段部。” 这个消息对于慕容廆来说也真是个坏消息,宇文部主动与段部联姻,段部便只能在慕容部和宇文部之间中立。 若是段部不答应,宇文部便有了发兵的借口。 “这么说来,丘不勤是意在段部?” 慕容廆头有些大了,现在他自己都自顾不暇,如何管段部的事。 “大单于,你知道宇文部比草原上的狼还狡猾,就算我嫁过去,也无法阻挡他们吞并段部,我听闻宇文丘不勤的儿子凶残荒淫,这几年死在他手上的女人不计其数,我怎么可以嫁给这样的人?” 段务语兰说到这,她眼泪夺眶而出,哭的是真真切切。 她倒是没说谎,她回段部倒是真有此事,只不过丘不勤并未诚意要求娶她,但是无论是真是假,如果慕容廆不出手,段部都危险了。 但是段务语兰却将此事当做一次机会。 “我知道你对丘达有情,可这是段部的事,我如何管的了,这事还需要鹤誉可汗和你阿耶来解决。” 慕容廆说的也是实话,他出面名不正言不顺,虽然他以为语兰是为了慕容丘达,可是丘达并未向段部提亲,所以他无法出面干涉。 “大单于,鹤音也求你救救语兰,救救段部。” 段务鹤音也跟着跪了下来。 “大阏氏,你这是做什么,救段部非同小可,我刚收到慕容迦的邸报,如今我们慕容氏恐怕也是自顾不暇呀。” “大单于,刚刚愁眉不展,是不是为石勒北上一事?” “你知道?哦。语兰之前一直在代郡。” 慕容廆想起来了。 “大单于,我倒有个法子,即能解了大单于之忧,又可以救我们段氏。” 段务鹤音见时候差不多了,她转到了正题。 “大阏氏又有何高见?” “大单于,如果语兰嫁给三弟,她成了我们的右贤王妃,这境况可就不同了。” “嫁给慕容迦?” 慕容廆愣住了,他没反应过来。 “你是说让语兰嫁给三弟做侧妃?” “不,做正妃。” “正妃?” “是正妃。” “慕容迦与杨韵的情义,你们又不是不知,别说正妃,恐怕侧妃都难,再说语兰不是跟丘达在一起吗?。” “大单于,你有所不知,本来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可三弟南下这两年多发生了不少事。还是让语兰自己说吧。” 段务鹤音给了段务语兰一个眼神。 “语兰,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慕容廆转向了段务语兰。 “我和慕容迦自昌黎时便在一起了。大单于知道,右贤王妃嫁进王廷这些年,一直没给右贤王生个一儿半女,右贤王嘴上不说,心里难免没有想法。 只是右贤王妃对他情深意重,所以在大棘城时,他们的感情确实很好。 可自右贤王南下,他们鲜有联系,就连日常的问候,都随邸报同发,时间久了,感情难免淡了。 虽然丘达对我有些情义,但是语兰没有遇到真心喜欢的人,本以为这辈子也就算了,嫁给丘达也不错,直到与右贤王日久生情,语兰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这次右贤王妃在代郡,亲眼目睹我与右贤王在书房之事,语兰自知对不住右贤王妃,但是语兰与右贤王确实情根深种了。 语兰还请大单于成全。” “书房之事,你是说右贤王妃撞见了你们的事。” 慕容廆自动脑补了某些不可言语的场面。 “是!” 段务语兰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见段务语兰有些不好意思,慕容廆更“明白”了,只见他的表情里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 第二零八章 琅琊王信 再起风波 见慕容廆已经误会了,段务语兰心中暗自高兴。 她继续说道: “只是右贤王妃因为此事,与右贤王大闹了一场。她将右贤王关在门外,一连几天不吃不喝的闹着,右贤王只好在书房里休息。 语兰自知破坏了右贤王和王妃的感情,又见右贤王妃不容我,便回了段部,结果又遇到了丘不勤求娶一事。” “竟然有这等事!” 慕容廆有些不高兴了: 若说杨韵撞见三弟和语兰的事,一时无法接受,这倒无可厚非,闹一闹也该适可而止。 再怎么说慕容迦是堂堂的大将军,就算他跟段务语兰有什么,杨韵也不应该这样,这让别人看到,成何体统。 汉人常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本是世家女子,自己作为正妃已无所出,早就应该主动为慕容迦纳几房侧妃的。 如今慕容迦有了喜欢的女人,她就应该替慕容迦纳回王府,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善嫉的女人,看样子是慕容迦太过娇惯她了。 以慕容廆的逻辑,段务语兰跟慕容迦在一起,这是天大的好事,善嫉本就是有违女德。 慕容廆很早就跟着大宗司慕容那圭学习汉文化,他知道在汉人的礼法里,女子无出、善嫉都犯了七出,是要被休回娘家的。 虽然鲜卑没有这么严格,但是男人的权威却是不容挑战的。 慕容廆顿时对杨韵是没有好感了。 见慕容廆阴沉着脸不说话,段务鹤音知道效果达到了。 段务语兰又趁热打铁的补了一句: “语兰愿意屈身做侧妃,只愿常伴右贤王身边,为他生儿育女。” 段务语兰说到这,眼泪又掉了下来。 “不行,我段务鹤音的妹妹,堂堂段氏的郡主,怎么也可以做侧妃,要做就做正妃!” “正妃?” 段务鹤音的话一说出来,慕容廆只说了“正妃”两个字,似是有所疑虑,但却没有下文。 慕容廆看了看段务鹤音,他想起了段务鹤音在杨韵去代郡前,跟他说过的一番话,难道这便是女人的手段。 而段务鹤音知道慕容廆一定也会想起当时自己的一系列安排。 “其实鹤音早就知道三弟和语兰的事,只是三弟人在代郡,即便有心想纳语兰,也无法跟自己的王妃开口,所以鹤音便想着先让他们夫妻团聚,然后再让三弟与王妃慢慢说,或者到了代郡,王妃自己也会看出点什么。 鹤音当时也只是想成全语兰和三弟,语兰想做侧妃,我也没有意见,可如今这情况,鹤音觉得右贤王妃早已失德,不配再做正妃。” 段务鹤音倒把这事解释的合情合理,而对于慕容廆来讲,他才懒得去理这其中的细节。 “废右贤王妃非同小可,就算慕容迦同意也是不行的,杨韵是父王亲定的右贤王妃,此事必须经过宗室同意的。” 慕容廆只是听段务鹤音和段务语兰的说法,但慕容迦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就算慕容迦看上了段务语兰,不代表他就对杨韵没有了感情,废妃他未必愿意,何况后面还有宗室。 所以此事,他现在也无法做主。 而段务鹤音知道就凭这几句话是无法打动慕容廆的,所以她准备了自己的杀手锏。 “阿兰!”段务鹤音唤了自己的婢女。 只见阿兰从殿外走了进来。 “阿兰拜见大单于!” 阿兰依礼数向慕容廆施了拜礼。 “阿兰,去把那护卫带来。” “是!” 阿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护卫随着阿兰进来了。 护卫见是大单于,有些懵了,他战战兢兢的拜见了慕容廆。 本来他被带到王廷,就有些不知所措,而段务鹤音为了不让慕容廆怀疑这是她特意安排的,又恐护卫对慕容迦和杨韵忠心耿耿,这样反而坏事,所以自护卫被带进王廷好生招待,但也没理他。 段务鹤音见护卫有些惊慌,笑着引导式发问: “你是右贤王府护卫?” “是!” “你在右贤王府多久了?” “六年多了。” “这么说你也是右贤王府的老人了,应该颇得右贤王信任了?” “小的愧不敢当,只是尽心而已。” “听说琅琊王又给右贤王府来信了?” “是!” “琅琊王大约多久给右贤王写信?” “大约半年吧!” 琅琊王与慕容迦本是故交,慕容迦在洛阳时就很受琅琊王照顾,这些慕容廆早就知道,所以有书信往来也属正常,慕容廆不知段务鹤音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静静的听着他们的对话。 “这右贤王出征已经两年半,琅琊王还有书信吗?” “右贤王出征后,琅琊王还是有书信的,不过后面是给右贤王妃的。” 护卫如实回答。 “给右贤王妃的?” 这回慕容廆倒有些惊讶,若慕容迦与琅琊王有书信往来,还有情可原,这右贤王妃一介女流,如何与琅琊王有私信? “好了,你退下吧。” 护卫不知道大阏氏问他信的事为了什么,忐忑不安的看了看大单于。 慕容廆也开口道:“没你的事了,你退下吧。对了,今日之事莫要跟他人提起。” “是,小的记下了。” 护卫退下以后,段务鹤音将司马景文的信拿了出来,信还是腊封的,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段务鹤音就是在赌,若是他们日常来往的都是普通的问侯信,杨韵不会这么小心翼翼,不留任何痕迹。 此后段务鹤音又打听到杨韵与司马景文的一些旧事,所以不论是杨韵与琅琊王之间勾结,还是杨韵与琅琊王书信传情,她的右贤王妃之位都会不保。 倘若真的只是一般的问侯信,最多被慕容廆训斥几句,也是无关紧要的。 所以段务鹤音大胆的赌了这一把。 “大单于,鹤音和语兰都不识字,所以也未曾打开过信,不过鹤音觉得三弟两年多不在王府,而右贤王妃曾经与琅琊王关系匪浅,所以斗胆扣了此信。” “右贤王妃曾经与琅琊王关系匪浅?” 这是什么意思?慕容廆看了看段务鹤音。 “你有话就直说,休要这么转弯抹角的。” “大单于,鹤音听闻这右贤王妃曾经与琅琊王有过婚约,当年若不是杨氏谋反,她早就成了琅琊王妃了,鹤音觉得他们既然有如此过往,而三弟又不在家,他们当应避嫌才是。” “你说的可是真的?” 对于杨韵与司马景文有婚约一事,慕容廆倒是第一次听说,堂堂鲜卑慕容氏的右贤王妃,竟然是一个曾经有过婚约的王妃。 慕容廆的心里不舒服了起来。 ※※※ 第二零九章 单于疑心 杨韵用心 当真是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呀。 司马景文的信竟然被段务鹤音才利用了起来,恐怕是任谁也想象不到的事。 “琅琊王与右贤王妃竟然有过婚约?” 慕容廆的脸更加阴沉了。 “此事千真万确,其实三弟一直知道,只可惜三弟太重情义,大单于是知道的,三弟曾经有多喜欢右贤王妃,被她蒙蔽也是人之常情。 她跟着三弟来到大棘城,也是因为她是反臣之后,无法在司马氏的眼皮底下谋生,鲜卑是她们姐弟最好的选择。” 杨韵是杨珧之孙杨袭之女,这一点慕容廆是知道的,若说以杨氏当年的风光,她与琅琊王结亲也不无可能,段务鹤音说的是真是假呢? 于是慕容廆又重新审视着眼前的信,上面写着:右贤王妃亲启,他有了立即打开信的冲动。 慕容廆是那种有想法便有行动力的人,他伸手便撕开了司马景文的信。 只见这信中竟然还有一封信。 “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廆拿起另一封信,上面竟然写着慕容大单于亲启。 慕容廆先拿起司马景文的给自己的信,读了起来。 读罢,慕容廆的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不知是喜笑还是苦笑。 “大单于,怎么会有两封信?” “这是琅琊王给我的!” “信上说了什么,怎么会在右贤王妃的信中?” “琅琊王说慕容氏与晋一向亲如手足,景文知悉慕容氏南下之窘境,又知大单于对汉人施以仁政,本王愿派兵北上给刘赵施以压力,以解大单于之危。 这与三弟的邸报也无甚差别!” “可这信怎么会在右贤王妃的信中?” 段部鹤音又问了一遍。 慕容廆没有回答,他又拿起给杨韵的信。 只见信的开头便是很亲昵的一声:韵儿,久不通函,至以为念。 以往在给慕容迦的信中,司马景文问候杨韵,为了表明分寸还是用代问右贤王妃好。 可自给杨韵私信,他便改回了自己曾经的习惯,还是以韵儿相称。 虽然杨韵觉得有些不妥,但是司马景文如此称呼,她也只能一笑了之,反正信她是要烧掉的。 但慕容廆却不明内情,他的脸色当即变了,随之看完此信,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大单于,这信可有问题?” “琅琊王给右贤王妃的私信,确实不同寻常,看来大阏氏说的没错,他们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 “有何不同寻常?” “琅琊王提到两年前曾经写过一封信,希望三弟促成慕容氏与琅琊王结盟一事,但后面不了了之,想必是正巧慕容迦南下之故。 所以此番结盟,虽然是琅琊王助慕容氏一臂之力,但慕容王廷的情况琅琊王并不了解,他希望右贤王妃可视情况选择是否代为转达。” 慕容廆在转述的时候,并没有提及司马景文对杨韵的称呼,他不想段务鹤音就此发挥下去了,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司马景文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谨慎会变成段务鹤音陷害杨韵的实证。 当时司马景文写这封信时,确实是考虑当今天下的形势,当年慕容涉归受了鲜卑大都督,但也是因为当年昌黎一战大败,元气大伤之故,所以不得不对晋国恭顺。 如今晋国已经明存实亡,慕容廆是否接受司马景文的示好,这是说不清楚的,若慕容廆不接受,这也关系到琅琊王的颜面,司马氏的颜面。 同时司马景文也知道慕容廆的大阏氏一直难为杨韵,而慕容氏与段氏历来姻亲,鲜卑各部落关系复杂,内容情况如何,司马景文是不了解的,所以他选择让杨韵来转达。 司马景文的性情如此,或许是当年在贾后眼皮之下求生存,而形成的这种性格。他做事一直谨慎,以至于少了几分开阔,这也导致后面“王与马共天下”的局面。 他这次的谨慎,虽是无心之失,但着实是害了杨韵。 “大单于,看来鹤音姐姐说是实情,琅琊王真是跟右贤王妃关系不一般呀,就连这两国结盟的大事,都需要右贤王妃转达。” 段务语兰又转了转她的大眼睛,她的机会真的来了,只见她一脸的婉惜之情: “语兰今日初闻此事,当真是替右贤王不值,替大单于痛心。 语兰素闻汉人一向诡计多端,杨韵既然是先单于钦定的右贤王妃,就应该处处以慕容氏的利益为先。 可她时时为母国着想,先是怂恿右贤王阻止大单于南下,如今看来周蓉重伤鹤音姐姐,现在看来也是有所预谋的,这是要离间大单于与段氏的关系呀,可惜我鹤音姐姐没有看清她的真面目,还替她们向大单于求情。” 段务语兰避重就轻的说着,当初周蓉伤她完全是由于她的挑衅,又由于小绒花的事,让周蓉失去了理智。 可眼下的情景,慕容廆恐怕也早已将这些缘由忘在脑后了,人在利己主义的情况下,一个是有选择的说,一个是有选择的听,这便是人性中最常见的短处。 “我当时也是顾及大单于南下的大计,以和为贵,谁知道唉” 段务鹤音一副后悔看错人的模样。 段务语兰继续说道: “如今,琅琊王就连这结盟一事,都需要假手于她,由她来决定。 从前右贤王与大单于是多么亲近呀,可自从娶了杨韵为右贤王妃,大单于与右贤王的关系却不似从前了。” “语兰说的对,依鹤音之见,恐怕连右贤王妃不孕,也是故意为之。” 姐妹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编排着杨韵,最后又把扯回了子嗣问题。 这里的每个人都忘记了当初是杨韵与慕容迦不顾生死,将慕容廆从慕容耐手中救出,也忘记了是杨韵帮助他们训练慕容铁骑,帮助他们打回大棘城的。 人在极端利己主义原则之下,很容易抹杀别人的好,却绝口不提自己对他人的恶,这是人性中的人之常情。 “你是说她不愿慕容迦生下孩子?” 慕容廆显然被这两姐妹说动了,尤其提到子嗣,若是杨韵故意为之,他当真是不容的。 “若是旁人身体弱不能生养也就罢了,可偏偏这右贤王妃与三弟是同门师兄妹,得了玉仙真人真传,她既是个武林高手,又懂得用药膳,若说她不会生养我是不信的。“ 段务鹤音又加了把火。 ※※※ 第二一零章 鹤音建议 单于感动 没错,鹤音说的没错,杨韵与三弟师出同门,她的武功仅次于三弟,而她用药膳的能力,自己也是见识过的。 当年自己从宇文部回来,就是她用药膳给自己调理的,若是她自己身体有恙,早就自我调理了。 慕容廆此时已经是彻底相信了杨韵对慕容迦是虚情假意,她是在利用慕容迦,她甚至是在做不利于慕容王廷的事。 其实杨韵也是在不断的调理着,可是人不能怀孕的原因复杂,有先天生理的不孕,也有先天生理导致的怀孕机率低。 而且这不一定就是女人的问题,或许也有男人的问题,被称之为不育,比如先天发育不良,或精子发育不良,所以很多人结婚很多年才有孩子,便是后一种情形。 至于杨韵与慕容迦属于哪一种,便不得而知了,毕竟当时的医学没有那么发达,而且人们的认知有限,没有孩子在人们眼中。就一定是女人的问题。 此时慕容廆已经认定了杨韵心有不轨。 但他又明白此事兹事体大,首先废妃要经过宗室,于慕容迦的颜面甚为难堪,另外他也知慕容迦就算喜欢了段务语兰,对杨韵也还是有情的。 而现在南下受挫,他不想因此事影响了慕容迦,对于这个三弟他还是了解的,若是慕容迦知道他要动杨韵,恐怕会放下这三军,不顾一切的从代郡回来。 而且他还没有想好是否与琅琊王结盟,若是动了杨韵,恐怕结盟也不好办。 做为大单于他平衡的是利益,于是他大致跟段务鹤音说了自己的顾虑。 谁知段务鹤音并不以为然,她胸有成竹的说道:“大单于不必忧心,请听鹤音一言。” “你说吧!” “如今军中,三弟声威之盛,恐怕大单于也望尘莫及呀。 当初三弟眼光和谋略非同一般,他连张叔辽都能说服,兵不血刃收了襄平,这仁慈之名早已收服了汉人之心” 还没等段务鹤音说完,慕容廆马上紧张起来:“ “你是说慕容迦会取代本王?军营中也有什么异常?” 见慕容廆有些紧张慕容迦,段务语兰立即解释道。 “不不,大单于,你误会了,鹤音姐姐不是这个意思,右贤王对大单于忠心耿耿,这一点慕容丘达可以作证,只是他身边的人未必没有其他的想法。” 而段务鹤音则故意拿起了手边的信,一字一句的说道: “大单于,慕容迦是你的亲弟弟,但是在王位和权势面前,那些有野心的人,为了自己的前程,难保不推着他向前走。 当年慕容耐不就是听了贺楼乞合的挑唆,与丘不勤勾结在一起的。 可若是语兰成了右贤王妃,这便大大的不同了,那些居心叵测之心,但要仔细的考量了。” 段务鹤音的言语中,影射着仆兰暮江、青鹘、莫风等人,这些人不止是慕容迦的母族,甚至与杨韵的关系也是非同一般。 而这些人或多或少与王廷都有些过节,青鹘的小绒花、莫风与青瑶 段务鹤音知道慕容廆的逆鳞之处,她的话当真是中了慕容廆的要害。 对于一个多疑的人,最怕的就是自己的王位受到危胁。 “大单于,我们鲜卑人的事,还是需要鲜卑人自己解决,段氏与慕容氏血脉相连,段务一直在辽东三部中处于弱势,如今宇文部意在吞并段部,如果慕容氏不出手,段部恐怕要危险了。 所以,鹤音想说服王兄,效仿当年慕容氏与晋国,向大单于称臣。 如此一来,宇文部便不敢轻易打段氏的主意,而段氏的十万骑兵又可以助慕容氏抵抗石勒!” “段部向我称臣?” 段务鹤音的想法让慕容廆既吃惊又动心。 “我们辽东三部各领属地,你这个说法恐怕你的王兄不会同意。” 虽然段务鹤音的建议让慕容廆颇为动心,但在他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事。 “大单于,我阿耶是段氏的左大都护,他是可汗最相信的人。 阿耶一向疼我,他不愿意我嫁到宇文氏。阿耶知道我钟情于右贤王,心中欢喜,所以语兰愿意陪鹤音姐姐回趟段部,说服可汗。 若是两部合而为一,这自是最好的结果,若是可汗不同意,于慕容氏也无半点影响。 大单于不妨让我们一试,只不过语兰要求,若是此行成功,请大单于作主,让语兰成为右贤王正妃。” 语兰请求着。 “是呀,大单于,我也好久没有回段部了,我想带小元真回去见见舅舅。” “既然大阏氏想回去一趟,那就去吧。不过记住,你是慕容氏的大阏氏,有些事不可强求,且不可失了身份。” “鹤音明白。” 见慕容廆应允了,段务鹤音和段务语兰都面露喜色。 随后段务鹤音又把自己下了许久的决心说给了慕容廆: “大单于,光有段氏还是不行,毕竟那刘赵实力强大,石勒又狠厉,作战英勇,素有拼命三郎之称,鹤音建言大单于与拓拔氏结盟。” “与拓拔氏结盟?” “没错,拓拔部曾经破匈奴刘渊于西河、上党,刘渊对拓拔部还是有所忌惮,这才选择与王浚勾结,向东北上。 鹤音以为,拓拔部此秃发部关系非同一般,若是能与拓拔部结盟,也就得了秃发部的支持。 所以,鹤音以为大单于可向拓拔部求娶郡主,立为侧妃,大单于若能与拓拔部联姻,哪怕鹤音让出大阏氏之位也心甘情愿。” 段务鹤音的建议,着实让慕容廆大吃一惊,同时又让慕容廆心生感动。 在慕容廆的心中段务鹤音虽然不是善妒之人,对青瑶一直也不错,但是为了他竟然甘愿让出大阏氏之位,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慕容廆当即紧握住段务鹤音的手,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段务鹤音的确既有胆量,又有谋略,让人不得不佩服。 其实段务鹤音早就盘算好了,拓拔部的首领拓拔猗卢,只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也就是他们没有待嫁郡主,只能派宗室之女,所以最多也只是侧妃。 再者这几年慕容廆是太宠爱青瑶了,既然慕容廆的心不在自己这,那就让他多几个侧妃也无妨,这即分散慕容廆对青瑶的独宠,同时又表现出段务鹤音做为大阏氏的大度。 但做为男人的慕容廆,他并不会去细想段务鹤音的心思,后宫多几个侧妃总是好事,何况还可以与拓拔部结盟。 ※※※ 第二一一章 山雨欲来 风满王廷 杨韵在辽东小住半月,王廷之中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和周蓉回到王府,刚退去旅途的劳顿,准备去王廷代慕容迦向慕容廆谢恩,便接到慕容廆的诏令: 右贤王妃杨韵,无子、失德,现禁足于右贤王府之内等侯发落,在此期间没有诏令,任何人皆不得外出。 杨韵懵了,这是什么情况,自己奉诏与慕容迦夫妻团聚,这一回来就怎么就变成无子失德,而且还被禁足了。 “王妃,怕又是段务鹤音和段务语兰搞的鬼。” 周蓉气愤之极,一想到段务语兰勾引慕容迦的模样,一会装温柔一会装可怜,周蓉就恨不得把她撕了。 要不是顾及右贤王府,周蓉才不管这些呢。 谁知杨韵千小心万小心,这慕容迦还在代郡掌兵,王廷怎么突然不再有所顾及,直接下了一道这样的诏令。 杨韵虽猜测出是段务语兰和段务鹤音在背后搞鬼,但这被禁足的理由,她有些想不通,这无子她倒理解,可失德何来? 杨韵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无子或许是逼慕容迦纳侧妃,可失德这就是自己地位不保的预兆呀。 杨韵又在思量,若是无子失德,为何不见大单于将自己带到王廷,甚至带到宗室面前,怎么只是一个禁足,难道他们在等什么? 杨韵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直到青瑶的到来,才渐渐有了答案。 原来在段务鹤音和段务语兰离开王廷之前,她们的婢女阿兰与乌仁姐妹在闲聊时,提到了慕容廆要废杨韵的右贤王妃之位,让慕容迦另娶段务语兰。 当时姐妹二人欢喜非常,她们的对话被杨韵安插在王廷的硕托木花无意中听到了。 而硕托木花此时已是青瑶的贴身婢女,她第一时间便告诉了青瑶。 青瑶本来一直派人守在右贤王府旁边,只要杨韵回府,她便即刻出宫。 可是青瑶接到消息还没出门,硕托木花又给她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右贤王妃被禁足府内。 这个消息使青瑶无法再去右贤王府了,她必须得到慕容廆的同意才行。 青瑶内心急切,她想去向慕容廆问个究竟,但慕容廆却以身体为由,不见任何人。 最让青瑶奇怪的是,段务鹤音和段务语兰姐妹竟然带着小元真,带着大阏氏仪仗和人马,回段部省亲去了。 既然慕容廆身体不好,她们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段部。 这一定要有大事发生。 于是青瑶摆出了大妃的威仪喝退了左右。 见到慕容廆,青瑶哭得是悲悲戚戚: “青瑶听说大单于病了,又听到右贤王妃被禁了足,难道是右贤王和右贤王妃做错了什么事,害得大单于伤心,生了病?若是这样,青瑶一定会去劝劝右贤王妃。” 青瑶是开门见山的,一句话把所有的问题都问了。 而青瑶这一问,慕容廆竟然也不好回答了。 本来他生病只是个借口,禁足杨韵也只是等段务鹤音回来,一切都万无一失再来处理她。 慕容廆想了想,轻描淡写的说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慕容迦跟语兰日久生情,右贤王妃善嫉罢了。” 青瑶已经从硕托木兰口中知道慕容廆想废杨韵一事。 但是说慕容迦与段务语兰日久生情,她是不信的,可自己的慕容廆的大妃,她不能直接反驳慕容廆,更不能现在替杨韵说话。 所以她反其道而行,只见她故作惊喜: “大单于说的可是真的?右贤王跟语兰郡主好上了?” “你不反对?” 慕容廆对青瑶的反应倒是有点意外,毕竟青瑶跟语兰没有什么交情,反倒是与杨韵姐妹情深。 “大单于,这是好事呀,语兰怎么会反对呢。 右贤王妃嫁进来也有六七年了,一直不见动静,这右贤王府总不能一直没有子嗣呀,若是语兰郡主入了右贤王府,以后再为右贤王生几个小王子,这当然是好事了。” 见青瑶如此醒目,慕容廆拉住了她的手,满意的点了点头。 青瑶随后又说道:“别说是右贤王妃了,就连周夫人,自小绒花去了,也不再生养。若是这样下去,我阿哥岂不是无后了,我都想给阿哥娶两个妾室进门呢?” 慕容廆拍着青瑶的手:“你说的倒是实情,这子嗣问题,无论是在皇家,还是寻常百姓家都是大事。我看你的木花不错,可以嫁给你哥哥。” 硕托木花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青瑶见状笑了,这傻丫头不会当真了吧。 “木花呀,我还真舍不得,在我身边再留两年,就让她进右贤王府侍候我阿哥去。” 青瑶说这些话,都是为了打消慕容廆的顾虑。 “大单于,我有两年半没和阿哥见面了,这次周夫人陪右贤王妃前往代郡,我想去看看听听我哥的消息。顺便再帮大单于劝劝右贤王妃。” “这” 慕容廆犹豫了,他怕青瑶真以为是让段务语兰进右贤王府作侧妃,万一她说动了右贤王妃,杨韵同意段务语兰进府,最后不变成自己出尔反尔了吗? “大单于” 青瑶摇着慕容廆的手,撒着娇。 “大单于不让青瑶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单于不是禁足右贤王妃,而是轻禁了右贤王妃。 若是由此传了出去,这不是让人私下猜测右贤王做了什么对不住大单于的事吗?” 慕容廆经不住青瑶的软磨硬泡,终于同意她去右贤王府了。 但是交待青瑶只许看看,可以安慰杨韵,闲事不可多提。 青瑶满口应承着,高高兴兴的离开了。 可出了王廷,青瑶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忧虑,看来真有大事要发生,大单于在瞒着自己什么。 “王妃,嫂子,右贤王与段务语兰到底怎么回事,为何说右贤王又看上了段务语兰?” 一进王府,青瑶没有直接说她来的目的,她先试探着问问情况。 “大单于为何将我们禁足,他可有跟你说?” 杨韵没有回答青瑶的问题,而是想知道自己被禁足的原因。 “我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被禁足,大单于本不想让我来看你们,是青瑶哄骗着他才得以出来。你们快给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说右贤王看上了段务语兰?” 青瑶又回到了自己的问题。 ※※※ 第二一二章 树当欲静 风却不止 周蓉一听慕容迦看上了段务语兰,火立即窜了上来了。 “她这个贱人,不知廉耻的女人,先是勾引大王,勾引不成,又设计让王妃误会他们,现在又要散播谣言了。” 周蓉咬牙切齿的爆着粗口。 “周蓉,不要着急,我这有些疑问也要问青瑶的,青瑶已经来了,我们坐下来慢慢说,总是有个说法的。” 杨韵见周蓉有些激动,便安慰着她。 “青瑶你可在王廷曾听到什么了?” 杨韵隐约的感到不安,青瑶此番前来一定有什么消息。 “是木花听到阿兰和乌仁姐妹的闲话,王妃,你们先给我讲讲代郡的事,大单于不是让你们在代郡呆三个月吗?怎么这一个多月就回来了?” 青瑶没有立即回答杨韵的问题,毕竟慕容廆要废杨韵的右贤王妃之位,让慕容迦另娶段务语兰这事,不能一下子说出来,她怕杨韵听了受不了。 所以先弄清楚代郡的事,再慢慢的跟杨韵说。 于是,杨韵和周蓉二人便将在代郡的事,一应讲给了青瑶。 “或许这便是天意吧。 我原以为当着将士的面,扫段务语兰的颜面,立右贤王妃的威仪,好让她知难而退,在剩下的两个月不要再出现我和师兄面前,没想到竟然遇到石勒北上一事。” 讲到最后杨韵带着一丝感慨,而这感慨中又透着消极。 “是呀,这石勒北上一事,让段务语兰又有了可乘之机。听说她当天就离开了代郡,回了段部。” 青瑶不禁也感叹着。 “难道大单于给段务语兰赐婚了?” 周蓉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青瑶摇了摇头,她看向了杨韵。 此时她还是不好跟杨韵开口说,要废掉她,她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说,让她的心里好受些。 但青瑶不知道的是,这几日被禁足,没有任何消息,反让杨韵想了很多,她甚至做了“无子、失德”所带来的最坏的准备。 如果是简单的让段务语兰进右贤王府,这是非常好办的,纳侧妃又无需明媒正娶,哪怕慕容迦不在,只要慕容廆的一道旨意,杨韵便必须接纳。 至于进了府,得不得宠,这是慕容迦和段务语兰的事。 可这些日子一直不见动静,肯定不是纳侧妃这么简单,或许她们要的是自己的正妃之位。 杨韵明白,她是先单于慕容涉归临终前亲封的右贤王妃,废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她们在搞什么,在等什么,这是杨韵要弄清楚的事。 可一想到有人看上了自己右贤王妃之位,杨韵不禁有些悲从中来,她不是舍不得这右贤王妃的尊贵,而是她不可能放下与慕容迦的感情。 她不由的想起了这些年的经历,从洛阳到大棘城,从大棘城到乌侯秦,再从乌侯秦到大棘城,一路跌跌撞撞,皆是曲折。 她曾经坚毅刚强、聪慧果敢,甚至为了报仇不顾一切。来到王廷慕容涉归待她如女儿,慕容迦对她一心一意,她珍惜在王廷的一切,为了这难得的平静生活,她收敛锋芒,选择迂回隐忍、以和为贵,她自认对谁都无愧于心。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明知道段务鹤音和段务语兰的图谋,自己却难有作为,有时候真的很无助,很无能为力。 她和周蓉虽然可以轻而易举的离开右贤王府,可是她不能这样做,因为诏令,这诏令不是给她个人的,是给右贤王府的,也是给慕容迦的。 开挂的人生毕竟是凤毛麟角,绝大部分人都要直面赤裸裸的现实,因为在这场人生的游戏中,你只是一个玩家,却不是规则的制定者,哪怕你是一个最高明的玩家,最后也会在规则面前低头。 她弘农杨氏四百年兴盛不衰,可一夜之间的仍然全族被屠,她虽大仇得报,可这种影响却不是说消除就消除的。 哪怕是做了王妃,那些曾经发生的过往,也会偶有入梦;午夜梦回之时,虽有慕容迦在侧,可她却不可能不想念自己的家人。 她甚至理解慕容廆的多疑和不安,虽然这种多疑和不安一直给自己和右贤王府带来伤害。 所以她选择隐忍迂回,她愿意低头,她珍惜现在的一切,她甚至愿意牺牲自己,来避免王权所带来的危险,只求慕容迦和杨结平安。 “树欲静,而风不止呀!” 想着想着,杨韵不禁轻叹出来。 “王妃,你也别想太多,或许事情没有那么糟!” 青瑶安慰着杨韵。 “青瑶,王廷那边如何,段务语兰除了跟大单于说她跟大王在一起了,还说了什么?”周蓉问。 “青瑶,你说吧,不用担心我,我能承受。”杨韵苍白的脸上,生生挤出了一丝笑容,这笑容美得让人心疼。 “是木花听到了阿兰和乌仁的闲话,她们说大单于要废右贤王妃之位,另立段务语兰。” 青瑶说完看向杨韵,而杨韵没有说话,平静的好像她早已经知道了。 “她们真的在密谋要废掉王妃,这对狼心狗肺的姐妹,总有一天,我要了她们的命。” 周蓉真是的恨极了段氏姐妹。 “王妃,你想到了?” 杨韵点了点头:“如果段务语兰要做侧妃,只需大单于一个明旨就可以了,我无后便可,何必再给我安一个失德的罪名。” “也是呀,以王妃的智慧,猜到应该不难。” 青瑶不由的深吐一口气,难怪杨韵神情有些消沉,原来她已经想到了。 “王妃打算如何?” “无后,这无话可说,只是想不通,大单于如何说我失德?” “这个,我也不清楚,也不好开口问大单于,只知道段务语兰从段部回来后,与段务鹤音在白虎殿与大单于说了很久,至于她们都说了什么我便不得而知。只是她们说完,大单于便下了将王妃禁足的命令。” 青瑶的话,让周蓉直接下了一个结论:“她们一定是编排了王妃的坏话。” “哦对了,大阏氏和段务语兰带着小元真回了段部。” “她们回了段部?段务语兰不是刚从段部回来吗?” 杨韵觉得这是个重大的信息,也是整个事件的关键,或许大单于在等段氏的消息。 “没错,段务语兰刚到王廷,便去了白虎殿,然后大单于便让大阏氏以省亲为名,带着段务语兰和小元真回了段部。 哦,还有一件事,大阏氏竟然建议大单于跟拓拔部联姻。” ※※※ 第二一三章 万不得已 走为上策 “段务鹤音竟然建议大单于跟拓拔部联姻?这倒是奇了,她可真是转了性了。” 在周蓉眼里,段务鹤音可不是如此大度的人,可以主动为慕容廆找小老婆的。 “段务鹤音此举倒是让人刮目相看,即帮助了大单于解决南下的压力,又改变了青瑶被独宠的局面,更巩固了自己在大单于心中的地位。” 杨韵此时才发现,段务鹤音不再是她印象中那个刁蛮任性、恣意妄为的段氏郡主,也不是那个端着架子,单纯的使着坏的大阏氏,她竟然有这样的智慧。 “我倒不在意大单于是否宠我,只是大单于宠我一天,我便能为右贤王府尽一分力。” 青瑶说着自己的心里话,她的心中只有莫风,嫁慕容廆也是迫不得已的权宜之计,有没有这份宠爱她都无所谓,她只想为右贤王府做点什么。 “看来大单于是在等段部和拓拔部的消息,若我猜的不错,此番段氏姐妹定是得了大单于的承诺,若是她们成功说服段部,这段务语兰成为右贤王妃便是大单于的承诺之一吧。” “那王妃该怎么办,我们不能眼看着她们的阴谋得逞呀?这事要通知大王,大王一定不会同意大单于这样做的。” “嫂子说的对,这事只有右贤王才能解决。你们被禁足,无法向右贤王传递消息,恐怕你们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这事还是由我来办吧。” 杨韵听了青瑶和周蓉姑嫂的对话,沉思着,没有说话。 “王妃,你觉得如何?” “此事不能莽撞,师兄身为三军主帅,没有大单于的诏命他是不能擅自回王廷的,若是师兄因为我而擅自离营,非但救不了我,反而坐实了我的失德。 何况现在石勒大军逼近,若是因师兄离营而让石勒有机可乘,恐怕连师兄也是死罪难逃,甚至还会连累青鹘、莫风和杨结。” 杨韵一向处事理性,很多事不是她软弱,而是她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已之私而害了慕容迦,害了青鹘、莫风和杨结,甚至害了代郡的百姓,让这难得的安定付之东流。 虽然慕容廆在她的问题上有些卑鄙,但是对百姓来讲,他仍不失一个好的君主。 她宁可牺牲自己,也不愿意慕容迦和杨结受到伤害,百姓受累。 “既然这样行不通,那我就去杀了段务语兰。” “嫂子,这样更不行,你杀段务语兰是解了恨,却并没有解决问题,段务语兰死了,慕容氏与段氏几十年的姻亲关系将被破坏,大单于一定会暴怒,这事还是会落下右贤王妃的头上,这就不是废妃的问题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就在这等着她们的阴谋得逞吗?” 周蓉的话,让杨韵和青瑶都无言以对。 是呀,难道就这么让她们的阴谋得逞吗,倒底该怎么办呢?这真是令人头疼的事。 而让杨韵不安的是慕容廆说她失德,这失德之事可大可小,但是都不是件好事,往小了说要在宗室面前自醒,跪宗祠,颜面尽失。 往大了说,正妃之位不保,还可能还会被关进宗祠,不见天日,甚至有性命之忧,若是段务鹤音想把事做绝,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的。 杨韵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或许周蓉还不太理解,但是青瑶自幼长在玉伽大妃身边,她是见识过的,她听了杨韵的话,更加紧张了。 “若是如此,王妃不由离开这大棘城,王妃这些年在王廷受的委屈够多了,这王廷不呆也罢,若是大王对王妃有情,等战事结束自会来寻,若是大王舍不得他的右贤王之位,那就当他是个负心人。” 周蓉的这段话,倒是让人颇为意外。 离开王廷,杨韵从来没有想过,可是如今这般境况,或许离开王廷倒是一种选择。 “离开王廷是最后的选择,不到万不得已,王妃都不要离开大王,你知道大王的心里只有你,他会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再说了现在天下这么乱,你们也要有个好去处才是。” 青瑶虽然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但是她是真的不希望杨韵和慕容迦分开。 她与莫风分开这些年,她虽贵为大妃,也深得慕容廆的宠爱,可这些在她看来,都是禁锢她的枷锁,她没有一日不想逃离。 如果不是为莫风,不是为了右贤王府,她早就离开这个让她憎恨的地方了。 “青瑶,你不要担心我,你出来这么久了,别让大单于起了疑心,还是先回去吧。” “王妃,庞庄主在冀州设了昭凤台,无忧在冀州,若是真到了必须离开的时候,你去冀州吧。我相信右贤王不会对你坐视不管的。” 青瑶想起了无忧,她与无忧也是十几年的情谊,二人情同姐妹,而无忧对庞清的心思她也是非常清楚的,虽然庞清这些年执着于杨韵,但是以无忧的心胸,她一定会帮助杨韵的。 “我回去就给无忧写信,让她做好准备。” 青瑶说完,与杨韵和周蓉做了一番告别便离开了。 段部和拓拔部很快便有了消息。 果然不如段务鹤音所料,一切都还顺利。 首先是拓拔部见慕容部主动示好,他们当然乐见其成,并且为了让拓拔部的女儿有地位,不至于在王廷孤立,送了两名宗室之女过来。 而慕容廆为了表示诚意,全部都笑纳了,并且将姐姐封为大妃,妹妹封为小妃。 段务鹤音没想到拓拔部竟然一次送了两个,她心里无比难受,但却也只能表现出大度的一面,对拓拔姐妹各种恩赏。 而段部这边倒是有些小波折。 让段务鹤誉向慕容廆这个表弟称臣,他的心里还是不情愿的。 但是又经不受自己的妹妹,以及左大都护等人的游说,他的内心慢慢动摇了。 之前他受了宇文丘不勤的蛊惑,促成了鲜卑各部南下结盟一事,甚至想着从此有番作为。 当时他只防了宇文部,可他没有想到匈奴人也会参与进来,可放眼百年来,鲜卑草原除了拓拔部可以与匈奴人一战,连慕容氏都不行。 段务鹤誉为了部族子民,知道自己在这大争之世难有作为,在经过宗室讨论后,同意向慕容部称臣。 ※※※ 第二一四章 欲加之罪 何患无辞 虽然段务鹤誉同意称臣,但他也是有条件的: 慕容氏同意段部在慕容草原放牧,尤其是在冬季缺粮之时,慕容氏必须不留余力的对段氏进行救济。 段务鹤音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以慕容氏大阏氏的身份与自己的哥哥签定的盟约。 对于段务鹤音与段务鹤誉的约定,慕容廆虽心有不悦,却也没有说什么。 毕竟百多年来,辽东三部各自独立,还没有相互称臣的先例,虽然段务鹤音将慕容草原开放给段部有些不妥,可不付出点代价如何让段部向自己称臣呢。 再加上拓拔部的事情非常顺利,自己又得了两个侧妃,段务鹤音给段部的承诺倒显得没什么了。 只要段部称臣后没有异心,便一切安然。 既然一切都妥当了,慕容廆给段务语兰的承诺也该兑现了。 无忧的回信还没来得及送到王廷,段务鹤音便已经行动了。 硕托木隆得了慕容廆旨意,前往右贤王府,将杨韵和周蓉拘到了王廷。 硕托木隆趁人不注意,小声的提醒杨韵:“大单于手上有一封江南给王妃的信。” “江南给我的信?” 杨韵明白了,一定是司马景文的信,可怎么会在大单于手上,这信又有什么问题呢? 平素的信都被自己烧了,这封信有可能是自己去代郡的时候,被段务鹤音安插在府里的耳目所得。 只是这信的内容会是什么的,让硕托如此紧张。 难道是信的内容让大单于觉得自己失德? 唉,一切等到了王廷再说吧,既然是躲不掉的祸事,那就坦然面对吧。 王廷白虎殿,铺着虎皮的镂雕盘龙木榻上,段务鹤音与慕容廆同坐,慕容廆的手边是司马景文的信。 慕容廆向杨韵问道:“你可与晋国的琅琊王有过婚约?” 杨韵愣了一下,随后淡然答道:“是!” 段务鹤音见杨韵承认了,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随后问道: “你既已嫁入我慕容王廷,为何还要对琅琊王念念不忘?” 我对琅琊王念念不忘,这是从何说起? 杨韵不禁淡然一笑: “大单于,杨韵自跟着师兄踏入辽东草原已有十余年,除前日去了代郡,皆不曾离开,而琅琊王早已在江南建功立业,此生都不曾踏入过鲜卑。 而我家大王与其是故交,尚有十余年未见,我这念念不忘,不知如何而来?” 段务鹤音随后将信丢给了杨韵。 “那右贤王妃,你自己看吧。” 杨韵拾起地上的信。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句:韵儿,久不通函,至以为念。 杨韵顿感不好,这话可以理解为普通故友的一句日常问侯,也可以被有用心的人往歪了想,关键是自己与司马景文曾有过婚约,若是慕容廆和段务鹤音以此发难,她确实有些百口莫辩。 而接下来,司马景文让杨韵根据鲜卑的实际情况,决定是否转交他的结盟请求时,杨韵知道自己更难讲清楚了。 而杨韵也明白,司马景文为何没有直接派使臣来见慕容廆。 毕竟慕容涉归曾向晋国称臣,这份盟约一直都在。而司马景文是上国的琅琊王,他与其他的小王不同,他是晋国的世袭的五大封王之一,所以无论他是否称帝,都不能屈尊向慕容廆示好。 但是中间有慕容迦和杨韵便不同了,这便是司马景文的用意。 但现在司马景文的信落到了王廷,后面的事便难以控制,怎么理解全凭慕容廆的心思。 如果他需要结盟,可以把慕容迦看成慕容王廷与江南联络的桥梁,如果他不需要结盟,便可说成慕容迦与江南关系匪浅,有所图谋,对他进行明正言顺的提防。 这也是当初她为何在慕容迦领军南下期间烧掉司马景文的来信。 如今司马景文的信能落在慕容廆手中,也恰恰说明了他们早已经布了局。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杨韵冷笑了一声:“我与琅琊王十余年未曾谋面,而大单于仅凭一封信便认定我与琅琊王有私,杨韵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我看你是心虚。” 于是段务鹤音把什么阻止南下,指使周蓉伤自己,甚至连不给慕容迦生孩子这事,都一骨脑的向杨韵进行质问。 杨韵听闻,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挺直的腰杆,昂起了头。 “放肆,竟然在大单于面前这般无理?” 杨韵轻蔑一笑,露出了旁若无人的气概,她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因为她知道没有意义,但是自己应该说的话,她要说出来: “杨韵身为汉人,出身于弘农杨氏,杨家嫡女,家学深厚,虽然贾后无道,杨氏惨遭灭门,但是杨韵却从未对母国、对晋人有所怨恨。 杨韵希望这天下太平,百姓安康,这也是师父对杨韵的嘱托,他老人家在我下山之时告诫我,必须要分清私仇与大义,嘱咐我心系天下,并赠我修玉剑。 ‘修身如执玉’,方不负恩师。 我虽与琅琊王早年有过婚约,但是早已时过境迁,杨韵有幸得先单于重视,得师兄珍爱,所以不论是在大棘城,还是在乌侯秦,杨韵都愿意与师兄一路相扶,对于大单于,甚至整个慕容王廷,杨韵与师兄都无愧于心。” 当杨韵提到乌侯秦时,慕容廆有些动容,毕竟当年是杨韵和慕容迦助他打回了大棘城,而且今日的问题,他其实并不是那么有底气的。 随后杨韵又表达了,这里慕容迦的家乡,这里的人淳朴善良,所以她即不愿看到故土被侵犯,也不愿看到鲜卑男儿流血,他不愿意看到母亲没了儿子、孩子没了父亲,妻子没了丈夫。 她虽不愿看到天下大乱,可她也知道,以她和慕容迦一己之力无法阻挡这南下之势。 而大单于是个有作为之君,愿意推行仁政,这也是百姓的福气。 杨韵的表达并不是慷慨激昂的,而是气定神闲的,因为她问心无愧。 而慕容廆此时当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也觉得由此废掉杨韵的右贤王妃之位,确实不足以服众,他甚至还有些理亏,但是他已经给段部做出了承诺,这事还是要进行下去的。 他看向了段务鹤音。 段务鹤音笑笑,小声道:“大单于,既然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何不交给宗室,省了自己的麻烦。” 慕容廆点了点头,如今也只能这样办了。 ※※※ 第二一五章 体力不支 杨韵晕倒 听了段务鹤音的话,慕容廆点了点头。 此时他竟然有种无颜面对杨韵的感觉,而后面如何面前慕容迦,他更是没有想好,但是若是交给宗室,倒是一种方法。 尽快转交给宗室吧,至于结果如何,就看慕容丘达的了。 于是慕容廆暗自叹了口气,站起身:“右贤王妃是否失德,如何处理,还是由宗室决定吧。” 随后又冲着硕托木隆道:“通知慕容丘达,让他尽快赶回王廷,开宗祠。” 随后慕容廆便起身离开了。 见慕容廆走了,段务鹤音也站了起来,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走到杨韵面前,冷笑着准备离开。 只听一直在一旁看执闹的段务语兰说话了: “鹤音姐姐,既然右贤王妃失德,总要有处罚才行,不能就这么放回去吧。” 段务鹤音看了看段务语兰,又看了看杨韵:“那就罚她跪宗祠吧!” 段务语兰立即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跪宗祠,在慕容丘达回来之前跪宗祠,这期间能发生了什么事,就说不准了 杨韵和周蓉很快被人推进了宗祠。 慕容氏的宗祠是慕容涉归仿照汉人的祖庙建立的,上面供着从第一代单于慕容莫护拔到慕容涉归,几代单于和宗室重臣的牌位,最后一个进入这宗祠的是慕容那圭。 杨韵望着满眼的牌位,露出一丝苦笑,若是这些先王们在天有灵,不知对今日之事做何感想呢? 宗祠外,段务语兰派人盯着着宗祠里的动静,除了偶尔送点水,不许任何人给她们送吃的,若是青瑶得了大单于的旨意来看她们,马上通知她。 周蓉陪着杨韵跪着,后来二人跪不动了,便相互靠在一起坐着,偶尔说说话。 第一天的时候,杨韵的精神还是可以的。 可第二天,杨韵的脸色便不对了,周蓉去喊人送些吃的来,可是没人理会,周蓉被守门的侍卫给推了进来。 而杨韵也终于因体力不支晕倒了。 周蓉吓坏了,她又去喊人,但是结果一样,依然没人理会。 周蓉想不顾一切的冲出去,这王廷的侍卫是拦不住她的,但她转念一想,若是她将侍卫打伤,最后还是会找到杨韵身上的。 周蓉咬着牙忍住了,她转回来,扶着杨韵只等她醒来。 而这次周蓉的举动却惊动了在宗祠附近转悠的硕托木花,她不敢怠慢,立即跑回宫中,去叫青瑶想办法。 而青瑶听到杨韵晕倒了,也顾不得去请示慕容廆,急匆匆的向宗祠赶来。 却被宗祠外面的侍卫给拦住了:“没有大单于和大阏氏旨意,任何人不许接近右贤王妃。” 青瑶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而硕托木花则大声训斥道:“大胆,你可知道这是谁吗?这是青瑶大妃。” “小人参见青瑶大妃。”两个侍卫向青瑶行了宫礼。 只听其中一个侍卫道:“只是没有大单于和大阏氏的旨意,小人不敢擅自放行,只好得罪大妃了。” 只见硕托木花拿出一个令牌,在两个侍卫眼前一晃:“认得这个吗?” “这” 两个侍卫互相看了看,便闪开身,让青瑶和木花进去了。 原来硕托木花拿出的令牌是硕托木隆给她的,硕托木隆是狼卫首领,负责整个王廷的安全,除了大单于外,他甚至比段务鹤音都有权利决定王廷的出入。 硕托木花拿出的令牌,虽然不是通行的令牌,却可以证明她与硕托木隆关系匪浅,而这两个侍卫则是最下等的军士,不用硕托木隆出面,只要硕托木隆授意,他们的日子便很难过了。 所以,即使没有慕容廆和段务鹤音的旨意,他们也没敢拦。 而躲在一旁的段务语兰的眼线,见青瑶进了宗祠,忙去通知段务语兰。 青瑶拿了一些吃食进来了。 见杨韵脸色苍白,仍然在昏睡中,青瑶担心她身体出了问题,于是给杨韵把了脉,王妃的脉象 青瑶怕自己弄错了,她又让周蓉再把一次。 “是喜脉!” 周蓉的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 “嗯!”有了周蓉的再次确定,青瑶狠狠的点了点头。 “王妃盼了这么多年,竟然在这个时候怀上了孩子。” “王妃,你醒醒。” 青瑶和周蓉都轻轻的唤着杨韵。 见杨韵身体动了一下,周蓉忙扶正了杨韵。 “王妃,你醒了?”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晕倒。” 自己的身体何时变得这么弱,这才不过一日便如此不堪,想当年自己被罚入掖庭,丢进窟室三日,也只是有些虚弱。 “青瑶,你怎么也在,是有什么消息了?” “嫂子、王妃,你们先别说了,快把我带来的东西吃了。” “对对,先吃了东西再说。” 周蓉知道杨韵刚怀孕不久,饿不得,毕竟她自己曾经生过孩子的,怀孕初期是最容易出事的。 “来,王妃,先把这鸡汤喝了。” 周蓉把鸡汤送到杨韵面前。 杨韵喝了鸡汤,顿时觉得身上有了力气,比之前好多了。 随后又和周蓉把青瑶带来的东西都吃了。 “是大单于让你来的吗?” 吃完,杨韵向青瑶问道,她担心青瑶是私自进来,回去会被段务鹤音刁难。 “王妃,先不用管我了,你摸摸自己的脉象。” 杨韵没明白青瑶的意思,但是她仍然照做了。 竟然摸到滑如润珠的感觉,这是喜脉,难道我怀孕了? “王妃,可摸到了?” 杨韵的脸上露出了喜色,她深深的点了点头,自己盼了这么多年,终于怀孕了。 “我去告诉大单于,右贤王妃有了孩子,他们不可以废妃。” 青瑶站了起来,正准备拉着木花离开。 “等等。” 杨韵短暂的欢喜之后,她冷静了下来。 现在段务鹤音一心要废掉她,甚至要除掉她,如果知道她怀了慕容迦的孩子,或许慕容廆会让她回右贤王府,但是段务鹤音和段务语兰这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一定找机会对她下手。 何况慕容廆已经通知了慕容丘达,如今慕容丘达是宗室首领,如果他坚持开宗堂来审自己,哪怕自己生下孩子,也未必能逃最终的命运。 而这孩子,也是前途未卜,杨韵思来想去,千万不能让段务鹤音知道自己有了孩子这事。 于是杨韵狠了狠心,这次她不会再犹豫了: “和离,我要和离,为了孩子,我要离开王廷,永远不再回来。” ※※※ 第二一六章 和离手书 鹤音承诺 杨韵的话让青瑶和周蓉大吃一惊。 “王妃,你和大王盼了这么多年,你好不容易怀了孩子,为何要离开王廷,我这就回去给右贤王写信,若他知道你有了孩子,必定会拼尽全力保护你和孩子的。” 和离,青瑶是一万个不赞成,她觉得现在可以向大单于请求宽囿杨韵了,因为无子不成立了。 “不,不能让大单于知道,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这是为何?”周蓉和青瑶都不解。 “大单于已经给了段务语兰承诺,如果说之前她们只是想让慕容丘达以宗室的名义将我废掉,现在她们知道我怀孕了,恐怕这废掉就要变成除掉了。 你们知道在汉人的后宫,不孕的妃嫔是不招人待见的,虽然日子不好过,却无性命之忧,但是怀孕的妃嫔想顺便生个孩子,养大成人,却不是容易的事。 我不想带着孩子过这种整天被人‘惦记’的日子,右贤王府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 杨韵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而她的话里指的是小绒花,同时也影射贾南风当年戗杀怀孕妃嫔,毒死惠帝的儿子,甚至连三岁小皇孙都不过。 杨韵的话激起周蓉心中的痛楚,当年整个右贤王府都没有保护好小绒花,而如今是否能让杨韵母女平安呢? 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右贤王府已经有了段务鹤音的人,他们若存心想害杨韵,吃穿住行都要看着,即使这样也是防不胜防。 周蓉此时也理解了杨韵的担心,她看着杨韵,坚定的说道: “王妃,你若是想好了,周蓉便跟着你一起,你还是我的姑娘,姑娘走到哪,周蓉便跟到哪。” “嫂子” 青瑶见周蓉也支持着杨韵,她有点不是滋味了,周蓉走了,青鹘怎么办呢。 杨韵明白青瑶欲言又止的意思,她拉住了周蓉的手: “周蓉,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更不放心我,可你还有青鹘,我去冀州找无忧,她会安排我的,我不会有事的。” “青鹘?” 周蓉苦笑着。 “或许一切都是注定的,自小绒花走了,便注定我与青鹘情深缘浅,若是他放不下我,他自会来寻我,跟我走。” 周蓉虽然舍不得青鹘,但是她不会让杨韵一下人去冀州,更不放心杨韵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杨韵了解周蓉的性格,她一旦做了这个决定,劝她是不可能的,杨韵不再说话了。 “王妃” 青瑶的声音都颤抖了。 “青瑶,不用担心我们,我已经想好了,既然王廷容不下我们,还是尽早的离开好。和离也是对大单于和师兄最好的交待”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段务鹤音和段务语兰进来了。 “和离?好呀!既然右贤王妃想主动让出正妃之位,我一定会成全你。” 青瑶和周蓉相互看了看,她们不知道段务鹤音都听到了什么,她们顿时紧张了起来,若是段务鹤音想对杨韵不利,青瑶和周蓉她们就算拼了命,也要跟她鱼死网破。 只见段务鹤音轻笑了起来: “右贤王妃果然是个聪明人,你若主动在和离书上签字,我便不会难为你,大单于那我自会去解释。不过你怀孕的事,你要保证不能让大单于知道,更不能让慕容迦知道。 你们也别太紧张,我这人虽然没长一副慈悲心肠,可我也不喜欢杀人,毕竟我是个母亲,还是想为儿子积点德的,我只想拿到我想要的。 不过,如果你们说话不算,心存侥幸,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你们应该知道,大单于许了段部的就要兑现,在段部和你们之间,大单于如何选择,我想右贤王妃心里应该清楚吧。” 杨韵明白段务鹤音指的是什么,既然已经作出了离开大棘城的决定,此事已经被段务鹤音听到了,所以她更不会犹豫了: “若大阏氏保我和周蓉平安离开,杨韵自当说话算话,永远的离开慕容迦,从此不再踏入鲜卑。” 杨韵说完这句,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段务语兰。 “你别看我,我只想嫁进右贤王府做正妃,只要你永远消失,是死是活我才不关心的。” “好,那这和离书就由我来写,并置于宗室,你们也好给慕容迦一个交待。” 杨韵知道段氏姐妹不识字,要出和离书,她们一定会等慕容丘达回来,她们不可能先去跟慕容廆讲。 而这期间她们改变了主意,或许慕容丘达又给她们出了什么主意,恐怕自己走不了了,不能夜长梦多。 “王妃” 青瑶的眼里闪着泪。 “怎么,你也想离开吗?” 段务鹤音冷笑着。 “我是大单于的大妃,怎么会说走就走。” 青瑶将自己的眼泪憋了回去,虽然她早就想离开王廷,可她不能现在走,她要保证杨韵和周蓉安全。 “你要是想走,我鹤音姐姐也不拦你。” “哼,放心吧,我不会走的,至少我要知道王妃和嫂子已经安全了。” 说这话的时候青瑶的眼神变成无比犀利,让段务语兰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她知道杨韵和周蓉是武林高手,她们的功夫她是见识过的,而青瑶应该也不差,她抿了抿嘴,不敢再多嘴多舌。 很快段务鹤音便命人拿来了笔墨,杨韵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将这和离书写得干净利落: 晋女杨韵,蒙先单于厚爱,赐婚右贤王慕容迦,成婚七载,倾心相待。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杨韵无子,六亲不安,实属结缘不合,愧对慕容先祖。 为免日后反目生怨,杨韵自愿归去,愿相离之后,大王巧娶窈窕之姿,选聘贤德之女。解怨释结,切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立书人:杨韵手掌为记。 为了让段务鹤音放心,杨韵写完,又让青瑶读了一遍。 段务鹤音不识字,她想了个办法,在青瑶读的时候,她默默的记住了一共多少个字。 然后拿着杨韵的和离书,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其实她是在对字数,见字数是对上的,她放心的收了起来。 “王妃,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明日,明日一早我便离开。” “好,一言为定。” “阿兰!” 段务鹤音唤了自己的婢女。 “大阏氏有何吩咐?” “去备辆车,将右贤王妃和周夫人先送回右贤王府。” “是!” ※※※ 第二一七章 段务语兰 私会丘达 目送着杨韵离开了王廷,段务语兰的脸上尽是得意,她当真是开心了好一阵。 但她回到自己的寝殿内,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便开始思前想后,忽然又不放心起来,自己犯起了嘀咕: 就算是杨韵写了和离书,离开了大棘城,可慕容迦在代郡呀。 万一杨韵改变主意,去了代郡,自己这右贤王妃还是做不成的。退一步,就算杨韵履行承诺,与慕容迦不再相见,但若是慕容迦去找她,这事还是不好办呀。 她做了几种假设,发现都不保险,她越想越不放心,与其后患无穷,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永绝后患。 她打定了主意,可做这件事需要帮手,她自己没有能力完成。 但是她又不敢跟段务鹤音讲,她怕段务鹤音阻止她,毕竟杀杨韵这事非同小可,一旦杨韵死了,恐怕慕容迦直接会怀疑是王廷所为,他的手中掌握着南下的重兵,段务鹤音不会冒这个险的。 忽然她想到了慕容丘达,对,丘达他一定会帮我的。 丘达应该早离开代郡,在前往王廷的路上了,估计就这一两天就到了,若我现在出城,去迎他,一定会将他拦在路上的。 主意已定,段务语兰不由的又紧张又兴奋,她叫来婢女乌仁,嘱咐她自己要出去一趟,多则三五日,少则两三日,不要让任何人来见她,就说自己不舒服,受了风,出了疹子,现在房间里发汗呢。 而她自己则带了几名从段务带来护卫,在大棘城关门前出了城,直接往昌黎方向去。 因为从代郡到大棘城,要经过昌黎的,慕容丘达一定会从这个方向回王廷。 果然在前往昌黎的路上,段务语兰便碰上了慕容丘达,还有一天的脚程,慕容丘达就到达王廷了。 慕容丘达见段务语兰来寻自己,自是高兴万分,虽然他知道段务语兰是要成为右贤王妃的,但是依然挡不住他对段务语兰的觊觎。 “怎么,语兰郡主出城百里来迎我,难道是想我了?” 慕容丘达猜测段务语兰定是有事相求,而这事必须在进大棘城前解决。 他故意这样说,就是想挑逗段务语兰,慕容丘达边说,边将自己的手在她的身上摸索着,他贴着脸闻着她的体味,眼神里透着贪婪。 这要是换在以前,慕容丘达肯定不会这样,他的喜欢中是有着尊重的。 可如今他想着段务语兰一心要做右贤王妃,他心里充满了嫉妒、仇恨,还有不干。 他甚至想将段务语兰占有。 段务语兰见慕容丘达竟然如此大胆放肆,想训斥他,又想到自己有事相求,便任由慕容丘达占着自己的便宜。 只见段务语兰妩媚的一笑,手指在慕容丘达的胸前划着圈,在慕容丘达的耳边轻轻说到: “我是想你呀,不过我是想让你帮我的忙,不知丘达大人可否愿意?” “就知道你不是真的想我,说吧,让我帮你什么忙?” 只见段务语兰靠的更近了,一番耳语之后,慕容丘达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的手从段务语兰的身上拿了下来,没有说话。 段务语兰见慕容丘达面色不是很好看,又见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就没有在打扰他,等着他的决定。 大约半刻钟的时间,慕容丘达的面色舒展了,段务语兰才问他:“怎么样?” “你就交给我吧。” 段务语兰见慕容丘达应承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随后慕容丘达叫了一个随从过来,跟他交代了一番,那随从连连点头,之后便上马朝着西北方向策马而去 这边,杨韵和周蓉回到右贤王府,周蓉便开始收拾东西。 杨韵交待她不要拿太多东西,带些银两和几套普通的随身衣物便可。 往冀州去,还要经过幽州,那是王浚的地盘,她们要打扮成平民百姓的模样,以免引人注意。 随后杨韵将托托叫了过来。 她拿出了一些首饰还有一包银两,对托托说道: “托托,你也跟了我几年了,这些你拿着,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吧!” 托托见杨韵想打发自己走,她当时便哭了:“王妃,是托托做得不好吗?若是托托哪里做的不好,杨韵和周夫人尽管指出来,托托一定改,就是别赶托托走。” “不,你做得很好,只是我和周夫人要离开右贤王府了。” 杨韵之所以打发托托,也是想给她一个好的归宿,这姑娘一直尽心的照顾杨韵,可若是段务语兰成为这右贤王府新的女主人,杨韵担心托托即便不被赶出府,恐怕也会受尽折磨。 所以,杨韵想给托托一个出路,至今她有了钱,可以好好的生活。 托托也是个机灵的姑娘,她听出杨韵的意思,再加上杨韵自代郡回来便被禁足,如今从王廷回来,又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托托心中猜测,杨韵可能是真的要离开右贤王府了。 只见托托跪了下来:“王妃,我知道你是怕托托日后受委屈,可托托自幼没了父母,只有一个阿哥跟着右贤王,大王和王妃对我们兄妹一直照顾,离开右贤王府,托托也无处可去。 就让我跟着你们吧,托托一定尽心尽力的照顾王妃的。” 见托托说的恳切,周蓉有些于心不忍了。 她又想到,杨韵如今身怀有孕,是骑不得马的,从大棘城到冀州路途遥远,少说也要走半个月,这一路车马劳顿,还真的需要人照顾。 托托赶车应该没问题,烧火煮饭也都需要她,何况这丫头一向机灵。 于是周蓉将托托扶了起来:“你快起来,我们去的地方是冀州,那里可是汉人的地方,你可愿意去。” 托托听到周蓉这样问,知道周蓉同意了,她开心的狠狠的点了点头。 “我愿意,只要能跟着王妃,跟着周夫人,托托愿意。你们平时说汉话,我虽然不会说,但是有些是可以听懂的,到了冀州,如果不方便,我就假装哑巴。” 托托当真是个机灵的,杨韵和周蓉被她给逗笑了。 于是,周蓉和托托便着手收拾东西,除了钱财和必要的随身衣物,最重要的是准备路上的吃食。 杨韵身体不舒服,周蓉让她早早的歇下了。 她和托托忙活着做些囊饼、炒油茶、小点心,又准备了一些肉干,腌菜。 将羊皮袋里装满水。 二人干了大半夜,才休息。 第二日一早,托托赶着车,便载着杨韵和周蓉上路了。 ※※※ 第二一八章 野外遇袭 千钧一发 托托赶着车,三人走了三日,方才走到昌黎附近。 “夫人,前面就是昌黎城了,今夜要不要在昌黎城休息?” 出了大棘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杨韵便让托托称自己为夫人,称周蓉为姑姑。 杨韵打开车帘,远远的看见了昌黎郡的城郭。 “不,我们还是绕过昌黎城,晚上继续在车上休息吧。” “夫人,你已经三天没有好好的休息了,你的身体会吃不肖的。” 周蓉也想让杨韵进城,找家客栈好好的吃顿饭,再好好的休息一下。 但是杨韵不同意:“昌黎城的守军是慕容翰的四万慕容铁骑,七那楼大人也在那,我们一月前帮师兄给昌黎守军传达师兄的指令,如今只要我们一出现在昌黎,恐怕就会被城门的官兵认出。 若是他们知道了实情,我们恐怕走不了了,我不想给他们带来麻烦。” 周蓉觉得杨韵说的有道理,只是她是真的担心杨韵的身体。 杨韵一脸的乐观,一副没关系的模样,让周蓉既担心又无话可说。 就这样,绕过了昌黎城,她们在一个平坦背风的地方,停下了马车,再往前走一日便是代郡了,便是杨韵更不会去代郡。 托托下来生火煮油茶,杨韵准备着晚上的吃食,三人吃过饭,夜幕便降了下来。 晚上周蓉和托托轮着值夜,托托值上半夜,而周蓉值下半夜,周蓉想让托托多睡会,毕竟她白天还要赶车。 并且一般上半夜不会有什么事,下半夜就要注意了,而周蓉身手好,警觉性又强,所以她便一直值着下半夜。 篝火旁,周蓉坐在地上,而托托则裹着毯子睡下了,她们草原人这种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日子不算少,所以托托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车上是杨韵,为了让她睡得舒服些,托托没有上车去睡。 周蓉看着篝火,不时的填些拣来的干树枝。 篝火烤得她身上暧暧的,她不由的有些犯困,打起了盹。 忽然,她感觉有些不对,好像有人马过来。 只见她一机灵,便从地上站了起来,借着微弱的月光,好像看到头皮在月亮下反着光。 “不好,托托,是宇文部的人。” 托托反应也很快,她一骨碌从地上滚了起来。 将毯子往车上一丢,喊了句:“快上车!” 周蓉和托托都跳上了马车,杨韵也被惊醒了。 “夫人,是宇文部的人,我们快跑。” “这里属昌黎,慕容部的地界,怎么会有宇文部的人呢?” 杨韵有些不解,但是看周蓉的神情不会有假。 “托托,快,往东走二十里,我记得没错的话,有个小村子,看看能不能赶到那个小村子处。” 托托应了一声,便猛抽着马,两匹大马奋力的向前冲着。 但是车马总是要比人马慢一些,宇文部的人很快就要追上来了,已经有箭射向了马车。 “托托,将马车停下来吧。” 杨韵命令道。 这个速度她们是跑不过宇文部的人,而且她被颠得小肚子发胀,隐隐的有着痛,她怕再这样下去,就算没被宇文部的人抓住,自己也被颠坏了。 杨韵拿起了修玉剑,而周蓉已经将赤心剑握在了手里。 托托虽然不会像杨韵和周蓉会武功,但是她会使鞭子。 三个女人似乎已经决定,与宇文部的人拼上一拼。 这时宇文部的人上来了,为首的是宇文素延。 “右贤王妃,你这是要去哪呀,听说慕容迦不要你了,要不你跟了我,做我的侧妃如何?” “宇文素延,你休要啰嗦!” 车里飞出几支雪花镖,宇文素延闪身躲过,而他身边的人却有中镖被打下马的。 随后周蓉提剑便杀了出去,与宇文素延打在一处。 当年救慕容廆的时候,周蓉和杨韵同宇文素延交过手,她们知道他的功夫不弱,身手敏捷,出手狠辣,但是两个人跟他打个几百回合还是不成问题。 只是杨韵现在的情况,压力都在周蓉这里。 而不时又有宇文部的士兵上来,杨韵还要挡这个士兵,虽然有托托的鞭子,但是无奈这是车轮战。 三人渐渐招架不住了。 就在这时,迎面奔来了几匹马。 就在一个士兵的刀向杨韵砍过来之时,杨韵刚想躲闪,却见这个士兵中了雪花镖倒下来。 是慕容迦带着青鹘和几个护卫过来了。 慕容迦看到是杨韵,他明显的也愣了一下,显然他不知道他要救的是谁。 随后他反应了过来:“快扶王妃走。”慕容迦喊道。 杨韵见慕容迦和青鹘过来了,她不禁也愣了一下,就在她愣神的功夫,宇文素延一刀向杨韵刺了过来。 若是平时,杨韵绝对能反应过来,她一个飞身便能躲开,可现在她刚刚怀有身孕,这胎还没坐稳,又经过刚才的狂奔猛颠,她的肚子不舒服了。 她根本就无力飞身,眼看这一刀就要刺中,慕容迦猛然挡在了杨韵的前面,这一刀刺在了慕容迦的左肩处。 “师兄!” 杨韵见慕容迦刺伤了,她喊了一声。 “快,快将王妃带走。” 周蓉听见了,她过来便扶起了杨韵。 “托托,快走!” 周蓉喊了托托,她一手扶着杨韵,一手挡着宇文部的士兵。 而青鹘一直在与宇文素延缠斗在一处,不让他靠近杨韵,慕容迦则保护着她们,替她们挡住宇文士兵,好让杨韵能够上车。 “师兄!” 杨韵回头看了看慕容迦,见他受伤了,她不由的转过身。 “王妃,孩子要紧,快走!” 周蓉小声的提醒着杨韵。 周蓉随后回头看了一眼青鹘,她咬了咬牙,跳上了车。 对,我要保护孩子!杨韵又看了一眼慕容迦,狠了狠心,借周蓉伸过来的手上了车。 就在杨韵的身子刚进一半车厢里,一支冷箭从远处射了过来。 慕容迦抬头正看见这只射向杨韵的箭,他猛然向前一挡,箭射在了慕容迦的前胸处。 “师兄!” 杨韵见慕容迦为自己挡下这致命一箭,她当即颤抖着喊了一声慕容迦。 慕容迦随手推了杨韵一把,将她推进车厢。 见宇文士兵又围了上来,提剑将胸前的箭杆削断,他冲着托托喊到:“快走、快走,快带王妃走,保护好王妃!” 便朝着宇文士兵迎了上去。 托托听到慕容迦的命令,又见此情景,没有犹豫,一个鞭子下去,马嘶鸣着向前奔去。 杨韵哭着回头看着带着伤拼杀的慕容迦,她知道慕容迦伤的很重 而远处的山坡上,段务语兰手里拿着一把大弓,傻傻的站在那。 ※※※ 第二一九章 段务语兰没有想到慕容迦会出现,她恶狠狠的瞪向了慕容丘达。 而慕容丘达一副我怎么知道慕容迦为啥会出现的模样。 段务语兰也顾不得追究慕容丘达,她此时担心着被宇文部包围的慕容迦,又见慕容迦拼死保护杨韵,让她先走,段务语兰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她再也控制不住了。 她从旁边的士兵手中夺下大弓,向杨韵射去,但她没想到慕容迦竟然不顾一切的替杨韵挡了这一箭。 原来段务语兰让慕容丘达帮忙除掉杨韵,以绝后患。 而慕容丘达则派自己的心腹通知了宇文素延。 慕容丘达的这个心腹,与慕容迦有着私怨,他的弟弟因违反慕容迦的三大禁令,奸污了汉人女子,致使女子投水而亡,慕容迦大怒,腰斩了他的弟弟。 慕容丘达知道他对慕容迦心生怨恨,便将他带在身边,替自己做一些旁人不得而知的事情。 慕容丘达这是一箭双雕之计,他更想除了慕容迦,这样他可以娶段务语兰,又可以军权在握,所以慕容丘达命人在他离营后,将王廷要开宗祠废杨韵的消息故意透露给莫风。 莫风得到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了慕容迦,慕容迦得知杨韵要被废,他是一定要赶回王廷的。 慕容迦知主帅私自离营非同小可,不能让敌人借机钻了空子,所以便命莫风留下来,自己带着青鹘和几个随身侍卫偷偷的离开了代郡。 慕容丘达算计好慕容迦的时间,在他快要经过杨韵休息地的时候,给宇文素延发了信号。 而慕容迦是私自离营的,就算遭遇了宇文部的袭击,这些都跟他无关,因为他早慕容迦几天就离开了。 他也算准了段务语兰不敢说实话。 此时的段务语兰见慕容迦受了重伤,她哭着请求慕容丘达去救慕容迦。 慕容丘达假装为难道:“我们这些人都不是宇文素延的对手呀。” “丘达,你去救救他,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但是我求求你救救他,如果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说完,段务语兰便抽出自己的匕首,朝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语兰你这是做什么?” 慕容丘达伸手抓住了段务语兰的手,想将她的匕首夺了过来。 段务语兰朝着慕容丘达的手,狠狠的咬了下去。 慕容丘达任由段务语兰发泄着,而旁边的随从见这语兰郡主竟然如此泼辣,连忙上前将她给拽了过来。 “一群下贱的东西,放开我。” 段务语兰见自己被慕容丘达的随从死死的按住,她挣扎着骂着。 “你们放开她!” 慕容丘达命令着。 而段务语兰指着慕容丘达道: “若慕容迦死了,明日我回到王廷便把今天的事如实讲给大单于,虽然是我求你截杀的杨韵,可勾结宇文部杀害慕容迦的是你,我虽有错,但是我是段部的郡主,可等待你的是什么,你比我清楚,我段务语兰说话算话。” 段务语兰威胁着慕容丘达。 慕容丘达见段务语兰执意如此,他换了一副笑脸:“语兰,你知道我是最喜欢你的,只要你想要的,我给都你,好,我们去救!” 说完,慕容丘达冲着身边的随从侍卫命令道:“去把大将军救回军营。” 侍卫们得到了慕容丘达的命令,便冲了下去。 而宇文素延见慕容丘达的人冲了下来,有些不明所以。 又见这些人的气势不像是帮忙的,倒像是救人的,宇文素延大惊: 这慕容丘达让我截杀慕容迦,眼看就成功了,怎么又带人跑了出来,莫非他是想借我的手来除掉慕容迦,随后再将我除掉? “慕容丘达你这个小人!”宇文素延恨恨的骂了句,随后喊了一声“撤”。 便带着人,上马飞驰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慕容迦已经是精疲力尽,又因伤势过重,见宇文素延撤了,他的精神一放松,人一下子便栽倒在草地上,昏死过去。 “大王、大王”青鹘过来将他扶了起来。 此时慕容丘达和段务语兰也过来了。 “青鹘,怎么是你和大将军,你们怎么在这?” 慕容丘达故作惊讶。 青鹘没有理慕容丘达,而是从慕容迦的衣服里怀中,拿出一个小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给慕容迦服下。 这是庞清给慕容迦救命用的。 “大王受伤了,快回代郡!” 慕容丘达很积极主动的留下了几个随从,让他们护送段务语兰和慕容迦。 而他自己还是要回王廷的,这出戏还是要唱下去的,段务语兰让他帮自己找个合适的理由,只要能解释她为什么去代郡便可以了。 于是在这夜色中,慕容丘达快马加鞭的赶往大棘城,段务语兰随着慕容迦回了代郡。 剩下的事仿佛就变得简单了许多,作为宗室之首,慕容丘达带着几个宗室长老,先是看了杨韵与司马景文的私信,随后见杨韵与慕容迦的和离书,他们大骂杨韵这个汉族女人。 虽然他们已经判定杨韵失德,但杨韵主动写了这和离书,慕容王室的面子还是有点挂不住的,在他们看来这杨韵是要接受宗室审判,废黜的,就这样和离真是太便宜她的。 慕容丘达又将慕容迦被宇文部截杀的事,说成了慕容迦在探查敌情时,不小心中了冷箭,受了重伤,而段务语兰正是听到慕容迦受伤了,急的连招呼都没打便出了王廷。 慕容廆听到慕容迦受了重伤,他这个做哥哥的当然也是极为担心的,又听知段务语兰已经去照顾他了,哪还会去细想别的,还夸了语兰几句。 而这一切已经与杨韵无关了,她和周蓉、托托穿过代郡,进了幽州境内。 这里已经完全是汉人的地方了,她们提前换上了汉人的衣服,一进幽州城,便找了家条件较好的客栈,先安顿下来。 随后周蓉带着杨韵找了家医馆,给她看看胎象,杨韵一路颠波,又与宇文素延动了手,所以周蓉怕她有所闪失。 郎中诊看了一番,好在杨韵的身体底子好,胎象还算平稳,只是杨韵有些忧思郁结,需要放宽心便好。 杨韵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惦记着慕容迦,不知道他的伤势如何,是否逃出了宇文素延的围杀。 郎中给杨韵开了几副安胎药,周蓉见杨韵没大碍,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 第二二零章 杨韵心安 语兰有孕 杨韵担心慕容迦,他替自己挡下致命的一箭,她不知道他是否能逃出生天。 周蓉何尝不是担心着青鹘,她知道若是慕容迦出事,青鹘也一定会拼死搏到底呀。 可是她们已经出来了,便不能再回去,现在杨韵和她腹中的孩儿是最重要的,所以她们只能祈祷慕容迦吉人天相。 杨韵知道幽州离代郡不远,不过一天的脚程,若是慕容迦有事,很快就会传到幽州,幽州城的街头巷尾,酒肆茶楼应该会有人议论。 所以杨韵决定在幽州呆了几日。 杨韵确定自己无事,便带着周蓉和托托到酒肆吃饭,为了不被人注意,托托和周蓉打扮成男人的模样,杨韵和周蓉扮成夫妻,而托托也是随从。 幽州酒肆还是很热闹的,周蓉竖着耳朵听这大家在聊着什么。 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他们听到有人谈论慕容部的大将军受了重伤。 “这位仁兄,你是说慕容部的大将军受了伤?” 周蓉问旁边一个商人模样的汉子。 商人见周蓉是个白白净净的小相公,不由得有些狐疑: “你怎么会关心胡人的大将军?” “哦,我们是洛阳人士。听说代郡和辽东在招贤纳士,对汉人不错,我们想去投奔看看,但是听到兄台说那大将军受伤了,怕后面还有战事,故来问一问。” 周蓉用一口纯正的洛阳官话解释着。 “哦哦,原来是这样呀。也是,现在有不少士族百姓投奔辽东,唉,不过现在北方也不安稳,你们不如去江南。” 这商人倒是心肠不错。 “江南我们没有亲人,但是辽东我们有亲故,还有一点生意!” 随后周蓉有故意压低声音:“那大将军伤的重不重,听说匈奴人要来幽州了,传闻有那大将军勇猛非常,又有谋略,他可以把匈奴人挡在这幽州。” 对于王浚投奔匈奴人这事,基本天下人都知道了,商人懂周蓉的意思,如果大将军无事,他们就继续北上辽东。 但是若是大将军有性命之忧,恐怕辽东就危险了,他们要寻个好去处,但是大家都知道,这幽州是不能呆的。 “听说已经救了回来,没有性命之忧,不过要恢复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我建议你们还是在这幽州城小住几日,看看情况再说。” “多谢兄台!” 周蓉向商人行了礼,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把情况跟杨韵说了一下,杨韵听到慕容迦被救回了代郡,已无性命之忧,她放下心了。 接着来,杨韵就计划着下一步如何。 这幽州毕竟是王浚的地盘,此地不宜久留,周蓉和托托,一个煎药,一个补充一些食物和水,一切准备妥当便又上了车,出了城沿着官道向冀州方向奔去。 这边段务语兰衣不解带的照顾慕容迦。 此中细节不予言表。 虽然慕容迦在病重时已经知道了杨韵与他和离一事,他接受不了,他想去找杨韵,但是他被莫风给劝住了。 如今即将与石勒开战,慕容迦不能不管不顾的离开,他的身后是几十万军民的性命,孰重孰轻慕容迦心中自然是清楚的。 从个人情感来讲,杨韵虽然在慕容迦心中是最重要的,但是与天下百姓来讲,他只能舍弃个人情感。 而慕容廆在段务鹤音的建议下,一切从简,一道旨意便让慕容迦在代郡就地娶了段务语兰。 此时的慕容迦已经是心灰意冷,事已至此,他已经无所谓了,看着欢天喜地的段务语兰,他甚至连厌恶谈不上了。 这个女人他的眼里如同空气般。 新婚之夜,慕容迦告诫段务语兰,她可以拥有右贤王妃的荣耀,但是他永远不会碰她,并于当天夜里同青鹘和莫风返回了军营。 而在杨韵走后,慕容迦曾派人去冀州打听消息,如果杨韵在冀州他就放心了。 但是无忧和杨韵有意隐瞒,所以来人并没有打听到杨韵的消息,这是后话。 很快慕容氏与王浚石勒的大战开始了,这仗前后差不多打了两个月,段部也派了五万骑兵参战,而拓跋部在平城一带牵制了一部分匈奴人的兵力,所以最后石勒和王浚并没有打下代郡和渔阳,加上时间久,战线长,久攻不下,汉赵皇帝刘渊下令撤兵。 慕容氏的危机解除了。 但是慕容迦依旧住在军营。 段务语兰见慕容迦如此冷落自己,她不甘心,她去军营找慕容迦,而慕容迦则以军务为由,将她送回代郡。 慕容丘达见段务语兰伤心,陪着她喝酒,慕容丘达对段务语兰嫁给慕容迦一事一直怀恨在心,他见段务语兰醉了酒,他所有的不甘都在这一刻爆发了,他趁机占有了段务语兰。 一个月之后,段务语兰发现自己怀孕了。 段务语兰当即没了主意,她去找慕容丘达,这回她却求着丘达带她走,她愿意跟他在一起了。 对于段务语兰的请求,慕容丘达没有丝毫的喜悦,他反而惊慌了。 此事非同小可,不是慕容丘达愿不愿意的事,而是他敢不敢的问题了,慕容迦是什么身份,大单于的亲弟弟,鲜卑的右贤王,大将军,自己给他戴了这么一大顶比草原还绿的帽子,这可得了了。 慕容迦从来没有碰过段务语兰,如果事情败露,他和段务语兰都没有好下场。 慕容丘达思前想后,终于想出个主意。他让段务语兰告诉慕容迦杨韵的事,将他从军营中请回来。 也只要这件事才能请动慕容迦了。 果然慕容迦如约而至,段务语兰准备了酒菜。 慕容迦看着这一桌的酒菜,担心段务语兰在耍什么花样,他冷冷的问道: “你说,我师妹现在人在哪,她现在如何?” 段务语兰说完给慕容迦倒下了一杯酒,只见她跪了下来:“大王,是语兰该死,语兰对不起大王,王妃她走的时候是怀了大王的孩子,王妃她是为了保住你们的孩子,才要求和离的。” “什么,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慕容迦被这个消息给惊住了。 “是语兰太嫉妒王妃了,可语兰是真心爱大王的,语兰实在不愿看大王为王妃这般伤情,才说实话的,语兰向大王赔罪。” “你” 慕容迦气结 但他转念一想,这倒真的符合杨韵的性格,如果不是孩子,她不可能那么决绝的主动离开他,他相信杨韵是不会怕宗室审判的。 第二二一章 备下酒菜 虚以委蛇 慕容迦没想到杨韵离开他竟是这样的理由。 当初他以为是慕容廆为了与段部结盟,为了让他娶段务语兰,授意段务鹤音和段务语兰刻意曲解杨韵与司马景文的之间的私信,逼近杨韵接受宗室审判,才迫使杨韵写了和离书。 但他又始终不愿意相信,杨韵会怕宗室审判,因为以杨韵的个性,如果就这么离开了,自己失德的罪名就落实了。 所以她不会这么轻易的离开。 如今他明了了,杨韵怀了他们的孩子,杨韵是担心段务鹤音对自己的孩子下手,所以她才会不顾自己的名节,决绝的离开。 慕容迦想到这,他的眼泪涮的下来了。 他的心真如刀割般难受,比初见杨韵的和离书时更加难受。 初见杨韵的和离书,慕容迦只是觉得杨韵是被迫离开,他会把她寻回来,而如今她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她一定是想给孩子一个安全的地方,让孩子平安的长大。 除非自己放弃右贤王、放弃大将军的身份,跟着她永远的离开大棘城,离开鲜卑,与她和孩子在一起,否则她是不会跟他在一起的。 慕容迦忽然觉得自己好无能,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保护不了。 段务语兰见慕容迦如此难过,这样下去,这一桌子的酒菜怕是一口吃不下。 如果是这样,她不就白忙活了吗? 段务语兰心中不由的着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大王,语兰知道大王很难接受王妃失德一事,不过确实有书信为证,大单于也给了定论,如果大王想接王妃回来,语兰愿意成全大王。” “你休要胡说,王妃是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的。” 慕容迦见段务语兰此时还在编排着杨韵,他有些怒了。 段务语兰忙改口道: “语兰知道错了,语兰真的不愿看到大王这般难过,所以今天才讲了实话,语兰不求大王原谅,只愿大王将王妃接回来,语兰自愿做侧妃,只要语兰能看到大王便是安慰。语兰知道大王心中厌弃语兰,但是你我也算夫妻一场,大王就喝下语兰的这杯赔罪酒吧!” 段务语兰说的无比真诚。 “她在哪?” 慕容迦抓着段务语兰问道。 “大王,不要着急,王妃她很好,现在已经入夜,大王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走也不迟。” “她在哪?” 慕容迦又问了一遍。 “大王,看在语兰的一片真心,大王就喝下语兰的这杯赔罪酒。” “她在哪?” 慕容迦已经快没耐心了。 段务语兰依然高举着手中的酒:“大王,你能原谅语兰吗?” 慕容迦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面如冷霜一般,冷冷的说道:“我喝下这杯酒,是感谢你愿意将师妹的事告诉我,但你我之间,谈不上原谅,因为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真的?” 段务语兰露出了笑容。 “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谈何恨?在我眼里,你只是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而已。” 段务语兰听到慕容迦的评价,她的心里充满了恨意:慕容迦,我要你死无藏身之地! 这时段务语兰第一次如此诅咒慕容迦。 自她被慕容丘达占有以后,她的心态便失衡了,她对慕容迦由爱转为恨,尤其知道自己怀了孕,她更恨慕容迦了。 如果不是慕容迦这样对她,她怎么会到了今天这步田地。 而肚子里的孩子,又让她怕,但是为了让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来的“名正言顺”,她不得不继续将这出戏演下去。 “你说吧,她在哪?” “她在冀州,是庞清和那个凤无忧给她安排个小院子。她在那准备把孩子生下来。” “冀州?你可知道欺骗我的下场?” “大王,语兰这次真的没骗你。语兰知道你曾经去找过王妃,想必是王妃故意躲着你的,王妃在冀州是千真万确的。” 慕容迦听闻段务语兰的话,没有再犹豫,转身便准备出门。 却发现有些头晕,身体无力。 “你在酒中下了什么?” “语兰没有害大王的意思,语兰自愿做侧妃,大王可将王妃接回来,语兰唯一的心愿便是成为大王的女人,语兰只求大王能陪语兰一晚!” “你” 慕容迦身体软了下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段务语兰的房间,并且被人脱光了衣服,他的身边躺着段务语兰。 慕容迦大惊,立刻坐了起来。 他用力的回忆昨晚的事,他不记得自己是否碰过段务语兰,但是他清晰的记得段务语兰告诉他杨韵怀孕一事。 “大王,你醒了?” 段务语兰也坐了起来。 “你在酒里下了什么?” 段务语兰没有回答慕容迦的话,而是大喊着:“乌仁,大王醒了,给大王打盆水洗脸。” 乌仁打开了门,大声的回道:“青鹘将军和莫风将军来了。” 原来是乌仁一大早便守在公廨,等着青鹘和莫风来见慕容迦,一见到他们便将他们引到了段务语兰的院子。 青鹘和莫风知道慕容迦被段务语兰叫了过去,但若是慕容迦住在段务语兰这里,他们是不信的,但见乌仁说的认真,又想看看段务语兰到底在搞什么鬼,二人便跟着乌仁过来了。 他们见慕容迦确实在段务语兰的房间,不由的有些懵了。 只见慕容迦从床上跳下来,迅速穿好了衣服,走到门口见青鹘和莫风,三人顿时都有些尴尬。 只见青鹘指着房间问道:“大王,这” 慕容迦狠狠的瞪了青鹘一眼:“走,去冀州!” 慕容迦转身出了段务语兰的小院,青鹘和莫风紧着步跟了上来:“大王,这倒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段务语兰的房间,我们怎么又要去冀州?” 虽然段务语兰现在是慕容迦的正室王妃,但是青鹘和莫风都知道慕容迦是不碰段务语兰的。 “她以师妹为理由,骗我来她这里,她在酒里下了药。” “她这种女人。”青鹘气结。 “难道王妃在冀州?”莫风问道。 “师妹有了我的孩子,她与周蓉去了无忧那里。” 青鹘和莫风惊讶的相互看了看,随后露出惊喜之色。 “好,我们现在就去冀州。” 而躲在一旁的慕容丘达见慕容迦带着青鹘和莫风离开了,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一招手,跟他一同躲在暗处的心腹点了点头,也跟着离开了。 ※※※ 第二二二章 冀州城危 杨韵南下 冀州,曾为天下九州之首,后改九州为十三州,从冀州分离出了幽州、平州和并州。 因此冀州既是中土腹地,又紧临幽州,距离辽东也不算远,这也是庞清把昭凤台设在冀州的原因。 其实庞清最理想之地是幽州,但幽州刺史王浚的人品极差,幽州前途未卜,所以最终他选择了冀州,事实证明庞清的眼光是对的。 可这天下之乱,洛阳以北哪有什么太平之地,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当初杨韵出了幽州,一路沿着官道朝着冀州,而无忧接到青瑶的消息,她从冀州沿着官道向幽州方向,她预估着杨韵的行程,在杨韵还未出幽州境内便接上了她。 无忧从青瑶的信中得知杨韵与慕容迦和离之事,得知杨韵已经身怀有孕,她没有去安慰杨韵,因为她知道所有的安慰,只会让杨韵更加难过。 所以聪明如无忧,她将杨韵安排在一个小院中,这个小院与杨韵在洛阳住的小院很相似,这让杨韵有种熟悉的感觉,住下来也舒服多了。 此时的昭凤台不如洛阳般的风光,毕竟是少了许多的达官贵人,多了些商贾平民。 无忧也便不似洛阳一般八面玲珑,她经常把昭凤台给凤珠打理,没事过来陪陪杨韵,给她带来生活所需的物品,把杨韵安排的妥妥贴贴的。 而杨韵胎象也越来越平稳,本以为就这样可以安心的将孩子生下来,谁知竟然发生了件大事。 石勒在与慕容迦大战中受挫,他便把目光直接对准了王浚。 王浚引胡乱华、作茧自缚,他不但没有保住幽州,还让石勒霸占了他的妻妾,石勒命五百骑押王浚到襄国,又尽杀其手下精兵万人,屠城两日,并将王浚的人头献给了的汉赵皇帝刘渊。(其实此时的汉赵皇帝为刘聪,为了方便大家记忆,继续为刘渊) 石勒占了幽州之后,又将目光转向了相对富庶的冀州,而冀州刺史邵续是个老将,为人忠烈慷慨,这也是石勒从前没有打冀州主意的原因。 如今他拿下了幽州,所以他已经不能满足现在的局势,他派自己的义子石虎将军队驻守在冀州附近。 冀州的百姓听闻石勒占了幽州,屠城两日,如今石虎大军很快就要来了,并且经常听闻石虎的士兵抢夺冀州境内的一些村镇,尤其是对女子是从不放过的,关于石勒大军的作风,冀州百姓是早有耳闻的。 所以冀州城内人心惶惶,有些家财的百姓,能逃的开始准备逃了。(冀州的治所为信都,但是为了方便阅读,称为冀州城) 无忧当然也要考虑杨韵的安全问题,如果杨韵被石虎抓住了,不止是杨韵的性命之忧,恐怕她的身份会带着一系列的问题。 而且杨韵现在怀孕四个多月,行动还算方便,若是月份大了,行动不便了,或者生了孩子,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南逃的危险就更大了。 所以无忧同杨韵商量之后,决定离开冀州城,去江南。 于是无忧写了信给庞清,同时将昭凤台托付给凤珠,凤珠可以根据时局来决定是否解散昭凤台。 无忧嘱咐着凤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一旦邵老将军战败,她便带着落凤山庄的人撤回江南。 本来无忧想着带着凤珠和落凤山庄的人一起回的,但杨韵骑不了马,人太多反而会成为目标,所以不如轻装简行。 无忧、杨韵、周蓉、托托四人皆是平民装扮,除了杨韵外,其他三人皆着男装,依然是托托赶车,周蓉和无忧骑马,一切安排妥当,她们离开了冀州城,开始了南下之路。 只是她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给监视着。 而监视她们的,正是慕容丘达的人。 慕容迦赶往冀州城的时候,城内已经很混乱了,慕容迦望着这昔日繁华的冀州城,心中不由的发出一阵感慨。 “大王,不知王妃现在如何了?” 青鹘问着慕容迦,心中同时惦记着周蓉。 “希望她们还在冀州城。” 慕容迦暗暗叹了口气。 “请问老伯,昭凤台怎么走?” 青鹘用洛阳官话问道。 “顺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可以看见一个三层的花楼,那个就是。” 老伯看了看慕容迦和青鹘等人,先迟疑了片刻,随后指给了他。 “多谢老伯。” 见慕容迦三人走了,老伯摇了摇头,小声嘀咕着:“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逛花楼楚馆。唉,危矣!危矣!” 慕容迦到了昭凤台,他没有见到无忧,迎接他的竟然是凤珠。 而凤珠则将杨韵和无忧已经离开冀州城,前往江南的消息告诉了慕容迦。 离开了昭凤台,慕容迦带着青鹘、莫风走到了城门口。 青鹘问道: “大王,现在怎么办?我们要追到江南去吗?” “江南” 慕容迦念叨着,脑子里却是乱的,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毕竟他的身份不同,他来冀州已经是私自离营了。 冀州与代郡相距不远,他暂时离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他若是去江南就不一样了,一旦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慕容迦也盘算着,若是一路寻着杨韵,恐怕是行不通的,因为杨韵一定是要避开石勒的军队,她走哪一条路无从知道。 正在他犹豫不决之时,远远看见城外竟有一些惊慌失措,往回逃的百姓。 慕容迦等人赶紧驱马上前。 青鹘抓住了一个青年男子,问道: “这位兄台,你们怎么又回来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石勒的兵,石勒的兵来了。” “是石虎的大军吗?” “不,是兵一群兵,他们抓了很多女子他们到处抓女人” 男子语无伦次的说着,然后再也不想跟青鹘说话了,他急急的随着人群继续往城门方向逃着。 此时的慕容迦和青鹘是真的急了,他们虽然知道杨韵和周蓉身上有武功,却又怕杨韵有孕在身不方便,既然是高手也敌不过军队,他们担心杨韵和周蓉、无忧也会被抓。 他们知道石勒大军南下从不带军粮,他们抓汉人女子,只是想将女子当作“两脚羊”。 无论你是年轻美貌,还是腹有才气,在这个胡兵的眼中,都是晚上淫乐,而白天烹食的“两脚羊”。 如果这些女人影响了他们的行军,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将她们全部杀死,石勒曾经抓了五万少女,而对“吃”不完的八千女子,全部赶进了河中。 此时,慕容迦和青鹘再也犹豫不得,如果不去看个究竟,他们二人始终是不放心的。 ※※※ (中部完) 第二二三章 救人中计 陷入虎穴 冀州城外,一百里。 一处军营,这里关押着无数的被匈奴和士兵掠来的女子和一些儿童。 因为这里属于冀州境内,所以石虎的大军并没在这驻扎,而是派了一个百夫长带着一股士兵在这里设个临时军营。 这些士兵是专门来骚扰汉人百姓,掠夺财物和人口的。 这些被掠来的女子和孩子像牲畜一样被圈在木栅里,大家战战兢兢、哭哭啼啼的挤坐在一起,四周百步一个士兵看着她们。 与这些冷酷的胡人士兵相比,每个人的眼神中都充满着恐惧和绝望。 这些站岗值夜的士兵或许是累了,又或许是太无聊了,不时的拿着腰刀在她们面前晃上一晃,吓得女人们哭叫着乱作一团。 而他们则哈哈的以此为乐。 但很快,这些女人见胡人士兵并没有伤她们,便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而这一切被慕容迦等人看在眼里。 虽然慕容迦、青鹘和莫风的功夫不弱,但是直接对付这百十来号匈奴士兵,还是非常困难的,但是若将杨韵等人救出,七个人全力冲出去,还是可以拼上一拼的。 所以一直潜伏在附近,观察军营的情况,他们先要确定这些女子中有没有杨韵几个。 “大王,这些女人都挤在一起,我们离这么远,无法看清楚王妃是否也被关在这里。” 莫风说道。 “看来只有等到夜里,我们靠近去看个究竟了” 深夜来临,小半个月亮孤零零的挂在夜空中,似乎不忍睁开眼,看向这片被烧焦的土地,以及散落着的无人收埋的尸体。 而军营的大帐里不时的传出男人粗鲁的笑声,女人的哭嚎之声,与远处的“呱呱”的老鸹声,夹杂在刺骨的寒风中,回荡在这寒冷的夜空里,显得异常的阴森诡异。 一直等到临近三更,见时机差不多了,他们才慢民的靠近营地。 他们先是用匕首将最外围的几个士兵撂倒,随后用雪花镖将看守女子的士兵给撂倒。 好在这些士兵在惨叫时,一些汉人女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惨叫,倒也让人听不到士兵的叫声了。 慕容迦杀了士兵,随后看向这群惊慌失措的女子。 只见有胆大的跪下哭求着慕容迦救救她们,随后女人们都明白了过来,她们如同见到救星般边哭边求慕容迦救她们。 “嘘,不要再哭了,一会把匈奴士兵引来了。” 慕容迦制止着她们。 “大王,这些女子中没有王妃她们!” 莫风说道。 慕容迦点了点头。 不用辩认了,从这些女子的反应便知道没有杨韵她们几个,此时慕容迦放心了。 慕容迦见这些汉人女子实在是太可怜,他拿起剑准备砍断栅栏上的锁链,却被莫风拦住了: “大王,如果你放了她们,这么多人动静太大,会召来士兵的,到时我们便走不了了。” 听了莫风的话,慕容迦举起剑的手在空中停住了。 他又看了看这些女子,见这些女子纷纷的看向他,惊恐无辜的眼神中,透着仅有的一丝希望,慕容迦知道这是生的希望。 罢了,既然已经来了,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女子,成为匈奴人泄欲的工具,更不忍心她们被当作两脚羊吃掉,自己应该放了她们。 慕容迦知道自己杀的只是一部分值守的士兵,附近一定还有巡逻的士兵,此事虽然冒险,但他还是决定这么做。 至于这些女子是否能逃出升天,有多少能逃出去,就看她们的造化了。 于是慕容迦的手果断的落了下去,铁链被砍断了。 女人们脸上露出了笑脸,她们知道这是自己唯一逃出去的机会,她们倒是很知趣,没有一个人敢出声,甚至连谢字都不敢说,相互搀扶着悄悄的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忽然慕容迦发现情况不对,虽然这些女子悄然无声,但是也不可能不被附近的士兵发现,怎么这些士兵好像消失了一般。 这些女子跑得太顺利了,这让慕容迦感到不安,本以为会与石虎的人有一场恶战,却发现整件事透着古怪。 “不好,赶快走!” 慕容迦大叫一声。 就在他准备离开之时,忽然出现很多火把,将三人团团围住。 “不知右贤王来我营中所为何事?” 一个将军模样的人大声问道。 “石虎?” 慕容迦不由的有些惊讶:这个临时军营不是一个百夫长设置的吗?怎么会是石虎亲自带着人来,难道是专门守着我的? “右贤王,你把我们的粮食都放走了,是不是今晚我就吃她们几个了?” 只见石虎的士兵押着几个女子过来,杨韵几个被 原来,这一切都是慕容丘达设的计,他先是命人监视着杨韵的日常,随后见慕容迦从段务语兰处,听到杨韵怀孕的消息,果真去冀州寻她,又让人将慕容迦的行踪透露给了石虎。 得知杨韵和无忧一起离开了幽州,他于是命人通知石虎先抓住杨韵,然后设计先让石虎在冀州城周边方圆百里掠夺少女,然后以这些少女为饵,骗慕容迦前来救人。 慕容丘达的计策环环相扣,这次若是慕容迦死在石虎手中,他更不需要向慕容廆解释了,这完全是慕容迦的个人行为。 在接管三军的同时,他还可以名正言顺娶段务语兰,自己的孩子就不用认他人为父了。 可若是慕容迦侥幸逃脱,他与段务语兰已经在床上呆了一晚,又有青鹘和莫风等人见证,段务语兰肚子里的孩子他便要认下,自己的孩子未来就是右贤王世子。 无论是哪种结果,对慕容丘达都是最有利的。 当然,他最希望的是第一种。 杨韵见是慕容迦,她的脸上先是露出了笑容:“师兄,你怎么来了?” 随后这笑容又被一种不安所代替,看来这石虎是要拿自己来威胁师兄了。 而周蓉也喊着青鹘,她急急的想上前,却被石虎士兵给按住了。 而慕容迦此中已经明白这整件事中的蹊跷和古怪了,这石虎仿佛知道他要来一般。 “石虎,你虽勇猛善战,却并不是善谋之人,说吧,是谁给你出了这么高明的计谋?” “好,不愧是右贤王,我石虎也不是小气的人,那今天我就让你死个明白。是慕容丘达,他可比我更希望你死呢!” 石虎说完哈哈大笑。 随后大声命令道:“把慕容迦给我拿下!” ※※※ 第二二四章 激将石虎 比武救人 慕容迦和杨韵听到慕容丘达的名字,他们都明白了。 但是现实已经不允许他们想太多。 只听得石虎一声大喝:“把慕容迦给我拿下!” “等等!” 慕容迦也大喊一声。 石虎抬手,制止了准备上前的士兵。 “石虎,慕容丘达设下这个圈套,无非是想让你除掉我,今天我已经落在你的手里,只求你放过我的王妃?我的人头你尽管拿去挂在城门。” 慕容迦知道石虎喜欢将敌人的首级挂满整个城墙,尤其是敌人首领的首级,他会特别制成他突发奇想出来的所谓“景观”。 而慕容迦曾大败石勒,石虎必视他为心腹大患,所以今日他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也不求自己能逃出生天,只求杨韵几个能顺利离开。 而且慕容迦也对石虎的残暴好杀早有耳闻,尤其是以摧残年轻女子为乐,女人在他的手上不是死的问题,而是怎么惨死的问题。 石虎的残暴好杀,连性情同样残忍的石勒都受不了,想要几次想要杀了他,无奈石勒的母亲疼爱自己这个孙子,又因石虎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一员猛装,所以石勒才作罢,如果石勒知道自己的儿子最后全被石虎所杀,想必他一定后悔听了老娘的话。 书归正传,慕容迦明白石虎要不是为了让杨韵几个女人引入套,杨韵几个女人恐怕是逃不过他的摧残和虐杀的,所以现在要争取机会让杨韵脱离险境。 “放了她们?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石虎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你已经在我手里了,我为何还要放了她们,再说了你这王妃是个难得的美人,我怎么舍得放了她们。” 放了杨韵,当真不是石虎的风格。 “石虎,你的刀还没有架在我的脖子上,要不是因为这几个女人,你以为你能困得住我?” 慕容迦的语气和眼神透着无比的轻蔑。 慕容迦的表现,让石虎顿时不爽了起来,他这人自命勇猛非常,在他的刀下,是没有活口的,见慕容迦竟敢轻视他,他不由的有些怒了: “真不愧是右贤王,在我这里,还敢如此张狂?” 而慕容迦觉得似乎还不够,见石虎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又加了把火: “你与你那叔叔在战场上是我的手下将,我们一对一,你依然是我的手下败将。” 石虎忽然拍着手哈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右贤王真是勇气可嘉,不愧是个情种。 好,一直听闻右贤王在中原拜高人为师,我倒想真想试试,是你这右贤王的剑厉害,还是我的刀厉害。” 随后他即刻又换了一副面孔,怒目圆瞪:““把我的刀拿来。” 此时天空上的月亮似乎被乌云遮住了,只剩下地上的火把,石虎布满胡子的黑红的脸上在火把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狰狞。 而慕容迦反倒像个柔弱的公子。 显得这场比试极不公平。 慕容迦见他拿起了自己的斩马刀,大声道:“石虎,你也是草原上的英雄,若是今日我赢了你,我留下来,你把女人都放了,若是我输了,我们所有人随你处置。” “你先赢了我再说!” 石虎提刀便劈了过来。 这石虎天生气大无穷,他的斩马刀比寻常的斩马刀更长更重,刀头又宽,这刀一般人都拿不起来,而且他舞刀的时候是不管旁边是谁的,就算是他的亲儿子躲不及,他都会劈上去的。 所以,匈奴士兵见石虎提刀过来,他们一下子让开了。 慕容迦见石虎过来了,知道与他将是一场恶战,又见石虎是横练的硬功夫,所以他知道不能与他正面硬拼,别说赢他了,他一刀下去,自己手上的剑就会被劈成两截,而自己也会被震伤。 杨韵似乎也看出了石虎的弱点,他并没有太多的武术技巧,但是力气惊人,横里劈,竖里刺,速度也不慢,一把大刀在他手中舞得虎虎生风。 石虎的每一招都犹如泰山压顶之势,逼得慕容迦只有躲闪之力,而他丝毫不给慕容迦喘息的机会,慕容迦一个躲闪不及,顿感一股凌厉之极的劲风正向自己后心扑来。 逼得慕容迦连忙如同蛟龙一般纵身飞出,生生翻了好几个跟头,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别说取胜了,要想向前推进一寸都是艰难之极。 杨韵、青鹘几个人都在一旁观察着石虎,只听杨韵用汉话提醒慕容迦:“师兄,他的下盘不稳,柔韧也不够。” 慕容迦听到杨韵的话,他立刻改变招式,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石虎的刀法纵然厉害,力量和速度也都不错,但是慕容迦的剑可以更快。 只见慕容迦翻身向外跳开,随身如蛟龙般将自己的剑舞出去翻花般,在石虎身边转来转去,真把石虎转得找不到慕容迦的地位。 而慕容迦见时机差不多了,立刻向高跳起,向石虎胸前直刺而来,而石虎以为慕容迦要刺向自己,连忙横刀想把他的剑挑开。 忽然慕容迦一个变招收剑,随后剑锋一转,将石虎拿刀的右刀刺伤,石虎的刀很重,这手一伤,他一个不稳,刀立刻掉在了地上,而慕容迦则将剑抵到了石虎的胸前。 “你输了。” “哈哈哈,不错、不错,能胜我石虎的人不多,右贤王当真让我佩服。” 石虎虽然被慕容迦用剑顶着,可他却没有任何紧张,依然是哈哈大笑。 “放了她们!” 慕容迦命令着。 此时的青鹘和莫风见慕容迦胜了,早已经来到杨韵等人的身边,还没等匈奴士兵反映过来,赶紧将杨韵、周蓉、无忧和托托拉过来。 随后用刀将她们身上的绳索挑开。 慕容迦见杨韵的绳索被打开了,他稍稍的放宽心了。 “让她们离开。” 慕容迦命令着。 石虎却笑着并不说话。 匈奴士兵看了看石虎,没有石虎的发话,他们不敢动。 “让她们离开。” 慕容迦的剑向上抵到了石虎的脖子。 这回不等石虎发话,一旁的百夫长马上道:“放、放、快放了她们。” 士兵们立即闪开了。 杨韵看了看慕容迦,嘴里喊着:“师兄” 但是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她有心不想走,但是她知道慕容迦冒死来救她,一定什么都知道了。 如果她不走当真是枉废了慕容迦如此涉险,所以她咬咬牙,准备离开。 就在慕容迦与杨韵深情对视的那一刻,只听石虎大吼一声:“啊~”,随后不顾慕容迦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用力向慕容迦撞去 ※※※ 第二二五章 冲出重围 静等消息 慕容迦没有想到,自己的剑逼在石虎的脖子上,他竟然能这样做,这一撞,把慕容迦撞个趔趄。 头上顿时流下血来。 杨韵等人被石虎的这一举动也吓了一跳。 这石虎当真是个狠人,他宁可冒着被剑刺破脖子的风险,也不愿放过这里的每一个人。 “熊巴子的,想在我石虎手上逃走,除非我死了。” 石虎摸着脖子上的血,抽动着脸上浑横的肌肉。 石虎旁边的百夫长不干了,他见自己的主子受了伤,急了。 “将军。” 他先是喊了一声石虎,随后只听他大叫道:“把他们通通拿下不把他们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匈奴士兵听到百夫长的命令,立即向杨韵等人围了过来。 此时慕容迦又拿起了剑,与石虎重新拼杀了起来。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匈奴士兵拿着腰刀、长戟不停的围上来,虽然杨韵等人是武林高手,但是对方人多,并且匈奴士兵勇猛凶狠,所以脱身也是有些吃力。 但是这些人毕竟只是大头兵,虽然他们只有七个人,但是以他们的身手,从这一百多人中逃出也不是不可能的。 慕容迦此时要真的想要石虎的命了,这人留在世上,一定是为害天下的,所以慕容迦此时也是出手狠了许多。 由于旁边不时的有匈奴兵的冷刀,再加上石虎此次聪明了些,所以慕容迦想伤石虎更难了。 这边青鹘和莫风与那百夫长和士兵互相缠斗,终于将百夫长刺死在自己的剑下。 青鹘见慕容迦与石虎这样纠缠不是办法,他冲了过来:“大王,带着王妃和周蓉快走。” 随后与石虎打在了一处。 慕容迦此时的心中也是惦记着杨韵,见青鹘过来了,他转身向着杨韵的方向冲过去。 他见杨韵也与士兵打在了一起,心里更是急了,杨韵怀着身孕,这样下去身子恐怕吃不消。 慕容迦见一个士兵冲着杨韵过来,他上去一剑便将其挑了。 随后将自己的剑给了杨韵,因为慕容迦知道杨韵用惯了剑,担心她用匈奴人的腰刀不顺手。 而他则自己夺下了一名士兵手中的长戟。 就这样,几个人经过奋力的搏杀,匈奴士兵已经死伤大半,但他们也渐渐没了力气。 尤其是杨韵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大王,快走。”青鹘又喊了一次。 “周蓉带着师妹快走。”慕容迦担心青鹘挡不住石虎,所以他命令周蓉先把杨韵带走。 此时无忧听到了青鹘和慕容迦的喊声,她知道周蓉担心青鹘,未必愿意走,而她的任务是将杨韵安全带到江南。 所以她是毫不犹豫的一边挡着匈奴士兵,一边拉着杨韵。 同时喊着:“周蓉,再打下去,王妃的身体恐怕要撑不住了。” 周蓉回头看了看青鹘,她的眼里是满满的放心不下。 而托托过来推着周蓉:“周夫人,你快走。” 托托已经受伤了,她恐怕是走不成了。 “托托!” “你们快走!” 此时匈奴士兵又上来了,托托猛然过去,又身体挡住了匈奴士兵刺过来的长戟 “托托” “你们快走”托托用尽最后的力气催促着。 无忧强拉着杨韵将她带走了,周蓉最后望了一眼青鹘,狠着心也跟了上去。 慕容迦和青鹘见杨韵逃了,他们奋力的挡住匈奴士兵,不让他们追上去 无忧拉着杨韵跑着,一口气不知跑出了多远,但是身后早已经听不到打斗声和喊杀生了。 杨韵见逃出石虎营地范围,又见没有追兵上来,知道一定是慕容迦他们挡住了匈奴人。 “我不能再跑了,我的肚子有些发胀,刚才恐怕是动了胎气了。” 杨韵停了下来,杨韵担心再跑下去对胎儿有影响,同时她也担心慕容迦和青鹘,所以她想找个隐蔽的地方等慕容迦他们。 “无忧,王妃不能再跑了,现在追兵没有上来,我们就躲在这附近。” “是呀,不能再跑下去了,这里已经不在石虎营地的范围,应该安全了。” 无忧点了点头,随后向四周看了看。 借着微弱的月光,无忧看到前面前面不远处有个小土坡。 “去那,那里有个高坡,看那地形,后面肯定有藏身的地方。” 这果然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半包围形的小矮坡,中间是个洼地,里面长满了野草。 周蓉和无忧扶着杨韵。 “王妃,慢点,小心脚下。” 三个女人坐好,隐蔽了下来。 或许是杨韵太累了,又或许是她真的不舒服,她靠周蓉很快便睡着了。 等她睡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挣扎着要起身:“师兄怎么样了?” 她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慕容迦。 “王妃,我们这边看不到营地那边的情况,也没见大王、青鹘和莫风经过,更没见石虎的人追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看样子已经是辰时了。”无忧抬头向东方看了看。 “都过去三个时辰了,应该早结束了,我要去看看,我担心师兄他们被石虎抓住了。“ “王妃,你不能去,我们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若是真如你所说大王被抓住了,那你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无忧劝着杨韵,但是她知道如果没人去看,她一定不会放心的。 “王妃你别动。” 说着无忧便站起身上来,并嘱咐着周蓉:“周蓉,照顾好王妃,我去看看。” “无忧” 杨韵喊住了她。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杨韵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轻声说着:“小心。” 无忧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对于无忧,杨韵心里是充满愧疚的。 这个常年与显贵、富商谈笑风生的女子,庞清最信任的人,她对庞清一往情深,却为了不负庞清之托,陪着自己以身涉险,还差点丢了性命。 而接下来的路恐怕会更艰难 随后她又想到了慕容迦,想到了周蓉和青鹘,甚至想到了青瑶和莫风 就这样,在杨韵的胡思乱想中,无忧回来了。 “王妃,我去的时候,正看到匈奴人都撤了。” “那师兄呢?” “青鹘呢?” 周蓉和杨韵几乎是同时问着自己最关心的人。 无忧摇了摇头:“我去的时候,没看到大王,但是” “无忧,你说呀,但是什么?” 周蓉见无忧欲言的又止看着自己,她的心里猛然的咯噔一下,顿时感觉不好。 ※※※ 第二二六章 生死离别 天人永隔 “无忧,你说呀,但是什么?” 无忧的表情,让杨韵和周蓉都有种不详的预感。 “无忧,是师兄还是青鹘,他们是不是有事?” 杨韵从无忧的表情,她预感到了什么,她不知道是青鹘有事,无忧才看了一眼周蓉,还是慕容迦有事,无忧不敢说而望了一眼周蓉。 “王妃,我们去看看吧,终是要见面的。” 周蓉身体不由的有些颤抖,她忽然爬起来,疯了一般的冲下山坡,向匈奴人营地方向跑去。 等无忧扶着杨韵赶到的时候,周蓉抱着青鹘的一只胳膊,一言不发的坐着。 见杨韵过来了,她忽然大喊一声,然后又痛哭起来。 杨韵和无忧也早已是泪流满面。 在过来的路上,杨韵已经从无忧处得知青鹘应该是受了重伤,断了半支手臂。 杨韵看着悲痛欲绝的周蓉,哭着劝到: “周蓉,青鹘应该只是受了伤,他人应该没事,兴许已经和师兄他们逃出去了。” 石虎应该不会将他们抓走,以石虎那发狂的状态,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将他们都杀了,要么他们都逃出去了。 无忧已经查看过了,除了托托和青鹘的半只手臂,没有见到慕容迦、莫风和青鹘的人。 说明他们应该逃出去了。 “周蓉,青鹘断了臂,沿途一定会有血迹,他们也一定走不远,我们去找他们。” 周蓉听闻,腾的站了起来。 无忧说的对,若青鹘只是断了手臂,说明他的人没事,一定要找到他,才放心。 杨韵随后将青鹘的手臂放在了托托的身边。 托托,多好的一个姑娘,她本可以平平安安的找个人嫁了,然后开心幸福的过完这一生,可是却为了自己死在了这里。 杨韵顿时泣不成声。 “托托,对不起,我们不能把你埋了,就让青鹘的手臂陪着你吧。” 周蓉同样也是泪流满面。 无忧看着两个伤心的女人,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只好硬着头皮劝道: “这里危险,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走吧。” 随后拉起了杨韵和周蓉 等她们找到慕容迦的时候,她们见到的是狼狈的三个人。 只剩半只手臂的青鹘。 浑身是血的慕容迦靠在同样受了伤的莫风身上。 奄奄一息。 “青鹘你的胳膊?” 周蓉哭着快步上前,想伸手去摸那只血肉模糊,只剩下半只的左臂。 青鹘苍白的脸上夹杂着一些苦笑:“我没事,不用担心。” 随后转向地上的慕容迦。 杨韵颤抖着身体蹲了下去,半跪在慕容迦的面前。 她的眼前的是一个冒着血的血洞,她抖着手,伸了出去,想去堵住那让她胆战心惊的血窟窿,可她又缩了回来。 她又想去摸慕容迦的脸,想说:“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可她发不出声音来,她的手在抖、嘴唇在抖、她的浑身在抖,她的一切都在抖。 除了不停的流泪,她已经不会表达了 慕容迦伸出手抓住了杨韵的手,虚弱中竟挤出一丝笑来:“师妹你来了,还能看到你真好” 杨韵“呜”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泣不成声。 “师兄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不要哭,我希望看到开开心心的你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慕容迦想伸头摸摸杨韵的脸,他微一用力,鲜血随着又汩汩的冒出,杨韵慌乱的压住伤口: “师兄师兄你不要再说话了,你不要再说话了” “不没用了对不起我不能再陪着你了”慕容迦捏住杨韵的手,不让她继续。 “师兄你不要再说话了你不要再说话了,你不会死的! 哦,对了,孩子,孩子,师兄,我们的孩子我有了我们的孩子” 杨韵将慕容迦的手放在自己微微发圆发硬的小腹。 “孩子”慕容迦的脸上瞬间流下了眼泪。 “我好想看着我们孩子长大,可惜” “不你不会死的,我要和你一起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 “一直以来, 只要你要的,我都认为,我就能给你 可你却跟着我跟着我受苦 是我太自信了,现在我都不能看着我们的孩子出长大 是我太自信了” “不,师兄,这辈子有你,是我最大的幸运,我要的还很多,你要用一辈子来满足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一辈子一辈子呵 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有你,真好” 随后,慕容迦又看向了青鹘和莫风,指了指青鹘断了的手臂: “好兄弟,你跟着我受苦了小绒花的事,真的很抱歉” “大王”听到慕容迦提起了女儿,青鹘和周蓉都跪了下来。 “大王,小绒花的事,我们从来没有怨过大王。” “青鹘、莫风。” “大王!” “下辈子 下辈子我们做亲兄弟!” 青鹘和莫风流着泪,深深的点着头。 “王妃王妃就交给你们了” “放心吧大王,就算死,我也会护王妃和小王子周全的。” 慕容迦满意的微微点点头。 他又看向了杨韵。 “师兄” “如果可能不要固执,找一个人照顾你,庞清、景文都行。” “不不要师兄,我只要你活着” 慕容迦的话让杨韵此刻痛不欲生。 随后慕容迦望向天空上,拼尽全力,挤出一丝笑容: “告诉我们的孩子,他的阿耶会住在最亮的那颗星星上面,微笑着看着他” “父王,阿姆,慕容迦来了” 慕容迦用尽全力说出了一句,他的脸上挂着笑,表情瞬间变得柔和幸福,一滴清泪从眼角滑了出来,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大王” 莫风明显的感觉到慕容迦的身体在他的怀里一挺。 “大王” 青鹘也感觉到了 莫风摇了摇头:“大王,他去了。” “你是说慕容迦死了?你是说我师兄他死了?” 杨韵死死的抓住慕容迦。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师兄他不会丢下我和孩子的,他还没见过孩子,他不可能就这么走了!” “王妃” “慕容迦,你为什么不说话,慕容迦,你给我起来”杨韵慌乱的摇着慕容迦的身体“我只要你活着,慕容迦,你给我起来呀!” 慕容迦没有了回应,他再也无法回应了。 “快,快把王妃扶好,她还怀着身孕呢!” “王妃,你要注意身体” 无忧和周蓉劝着。 “师兄他就这么丢下我和孩子走了” “啊”, 伴随着一声划破黑夜的惨烈的叫声,杨韵吐出一口鲜红的血,直直的倒了下去。 ※※※ 第二二七章 忠勇莫风 送棺故土 杨韵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又回到了自己在冀州的小院。 杨韵因悲伤过度,昏厥了过去,周蓉和无忧吓坏了,杨韵与匈奴人拼杀,又奔了几里,胎象已经有些不稳,她们怕杨韵挺不过。 大王已经没了,若是因此保不住孩子,那实在是太对不起大王了。 好在这里离冀州城只有百十里地,无忧从附近被石虎毁掉的村庄中找了一辆破车,与周蓉轮流把杨韵拉了回来。 而疾风驮着慕容迦的尸身也一起回来了。 无论是青鹘还是莫风,都不会要慕容迦埋在荒野的。 无忧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过来,大夫检查完发现杨韵的胎象虽有不稳,却并无大事,又开了几副安胎药和伤药,嘱咐了几句便走了。 而青鹘和莫风也已经包扎好了。 杨韵一直昏睡了两天才醒转过来。 “唉,这孩子得来不易,当真是个心疼娘的。” 无忧感慨着。 而周蓉的眼泪止不住又流了下来。 “师兄呢,师兄呢,他在哪?” 杨韵挣扎着要起来。 “王妃,你慢点,小心,郎中让你多多静养。” “周蓉,我师兄呢?” 此时杨韵的脑子里只有慕容迦。 “让王妃去看看吧。”莫风说道。 周蓉和无忧扶起杨韵,将她带到了院中。 只见一辆马车之上,放着一口薄棺,杨韵看着躺在棺里,换了一身汉人平民装束的慕容迦。 她的眼泪又簌簌的落下。 她抱着慕容迦的头,轻轻的抚摸着,又轻轻的亲吻着。 周蓉想去劝她,被无忧给拉住了。 “就让她和大王再多呆一会吧。” 直到莫风过来,将棺盖钉上。 只见莫风跪了下来,冲着杨韵拜了三拜。 “王妃。” “莫风阿干,你这是干什么?” 杨韵将莫风扶了起来: “王妃,大王贵为先单于之子,鲜卑的右贤王,他应该享受他该有的尊荣,我不能让他这样留在中原,我要给他送回王廷,陪在老单于和大妃身边,灵位置于宗祠庙堂,还请王妃成全。” 听到莫风如此说,杨韵哪有不应之理,她满心满眼的感动,泪流满面,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是,如今这中原之地混乱,为了不引人注意,我就先用这薄棺装着大王,等到了王廷,大单于一定会厚葬大王的。” 将慕容迦带回去厚葬,这是叱利莫风在杨韵昏迷之时就已经想好了。 现在青鹘只剩下一只手,而他还要保护杨韵和周蓉,所以只有他来将慕容迦送回王廷。 并且以慕容廆的个性,他一定会以最高的礼节来厚葬慕容迦,还会把他当成慕容氏的英雄,以激发民众的复仇之心。 并且他心知,只要能顺利经过幽州境内,到达代郡便可以了,慕容丘达虽然阴险狡诈,但是他表面功夫会做好了的,一定会派护灵仪仗的。 这些是慕容迦应该得到的尊荣,他不能看着慕容迦一口薄棺,骨埋他乡。 “王妃,莫风此去,不知今生是否还能再与王妃相见,莫风这三个头,谢大王和王妃的知遇之恩。” “那我跟你一起回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青鹘听莫风如此说,他立即赞同,并也想送慕容迦一程。 “青鹘,虽然石虎也被我们重伤,生死未卜,他的大军虽一时不能进攻冀州,但是他那个人性情不定、睚眦必报。 如果他侥幸逃生,他的伤一旦好转,定会攻打冀州城来泄恨,所以你们还是早日南下。” 随后莫风拍了拍青鹘的肩膀:“兄弟,大棘城就不要回了,跟周蓉好好过日子吧,这是大王想看到的。” “弟妹,照顾好青鹘。” 莫风对着周蓉交待了一句。 周蓉点了点头,看了看青鹘,两个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莫风阿干。” 只见杨韵以汉人的稽首大礼,向莫风进行拜谢。 “王妃,你身份尊贵,怎能向莫风行如此大礼,这是莫风应该做的。” 莫风赶紧去扶杨韵。 “莫风阿干,这里已经没有右贤王妃了,只有一个失去丈夫的妻子。” 莫风听闻,眼睛红了,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定了定情绪,走向马车。 “王妃,城门很快就要关了,我要早些出城。我们鲜卑人的习惯,我要在夜里送大王。” “阿干,我送你出城。” 青鹘见莫风要走了,他是真舍不得慕容迦,他想尽量多的时候去陪慕容迦。 莫风点了点头。 “等等。” 杨韵叫住了他们。 “把疾风带走吧。” “王妃,让疾风带着你去江南吧,有疾风陪着,你还有些念想。” 杨韵摇了摇头。 “疾风陪了大王二十几年,大王离不开它,它也离不开大王。” 青鹘点了点头,去将疾风牵了过来。 杨韵上前,抚摸着疾风,泪眼婆娑,亲手将缰绳挂在了马车后面。 随后她看了看青鹘,又看了看莫风,此时她又想起了苦命的青瑶。 当年青瑶进宫是为了救莫风,为了右贤王府,如今右贤王府已经不存在了,青瑶没有了依靠,拓拔部又送了两个侧妃进来,段务鹤音又一直视她为眼中钉,她的日子一定是不好过的。 而慕容廆对青瑶的宠爱又能维持多久呢? 她的亲人和爱人都在这里,青鹘、周蓉,还有无忧,她应该跟莫风在一起,她应该有自己的幸福。 “莫风阿干,把青瑶带回来吧,我们在江南等你。” 叱利莫风听到把青瑶的名字,他的身子不由的一振。 “青瑶” 只见莫风回过身,他的眼神无比的坚定,甚至透着些许的光彩。 “王妃放心,我一定把青瑶带回来,我再也不会与她分开。我们去辽东,把杨结也一起接上。” 听到莫风要去接杨结,杨韵心慰的点了点头。 要说她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恐怕只有杨结了。 自王廷出来,已经几个月了,杨韵都选择不告诉杨结,因为她怕杨结知道会来寻她。 而自己这一路定是艰难险阻,所以她不想让杨结跟着自己一起冒险,虽然自己已经不是右贤王妃了,但是有慕容迦在,有张叔辽在,慕容廆是不会去动杨结的。 可现在慕容迦不在了,虽然有张叔辽庇护,总是不放心的,而现在自己又无法与杨结会合, 若是莫风和青瑶能带上杨结一同南下。 她也就放心多了。 “我们在江南等你们。” ※※※ 风华于晋 第二二八章 重新出发 再度南下 莫风说得没错,石虎回去后,被救了回来。 他清醒能动之后,便叫嚣着拿下冀州,要杀光冀州城里所有的人,然后再夺下代郡,夺下辽东,踏平鲜卑,要杀光鲜卑男人。 只是他大军又得到了汉赵皇帝的另一诏命,让他率军攻打邺城。 因为刘渊又重新夺回了洛阳,他有心攻打邺城,因为邺城才是最重要的军事重镇。 石虎只能气哼哼的骂皇帝:“刘渊的天下还不是我石家打下来的,有一天我叔叔坐了皇位,一定要灭了你们所有的人。” 石虎发着狠,他们是羯族人,虽然他们石家人贵为刘渊的第一大将,但是在石虎和石勒的眼中,他们只是在给匈奴人卖命。 当然他被慕容迦重伤险些丧命一事,他是不敢上报给刘渊的,甚至连石勒他也不敢让他知道。 而这个不敢,让他的心里更恨,让他不停的以骚扰汉人来泄愤。 虽然他不能大举攻打冀州城,但是对周边的骚扰却越来越频繁。 但是冀州城陷落也是迟早的事,尤其是经过上一次,石虎已经认得她们,所以她们必须尽快南下。 杨韵休息了几日,稍微调整了身体和情绪,他们又计划着重新出发。 无忧早已得知刘渊又重新拿下了洛阳,如今汉人已经没有皇帝了。 她遣散了昭凤台,让凤珠带着落凤山庄的人另外走,从外围暗中保护她们。 此次为了更隐蔽一些,不引人注意,他们连车驾都没有用,而是赶着农户那种的牛车,打扮成一家四口平民百姓的模样。 无忧这样做,是考虑到从冀州向南,要经过中原腹地,而那里情况复杂,匈奴人和羯族人的军队,司马家一些残存的势力,还有流民盗匪横行。 若是被人当作有财产的大户人家,很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别说落凤山庄了,就算派一只军队保护,也抵挡不住匈奴人,不如化妆成普通百姓来得方便。 杨韵、青鹘、周蓉、无忧一路南走着,越走境况越悲惨。 若说当年他们从玉山回洛阳,正逢氐人入侵、长安大灾,那赤地千里、饿殍遍野,流民乞讨的景象是人间地狱,如今的光景当真是无法形容了。 遍地的流民已经不限于佃户、普通平民,也有大族富户。 这些人有些本是从中原北上,准备投奔鲜卑右贤王的,可听说右贤王没了,而石勒又开始进攻冀州,所以这些人又折回南下了。 还有的是家被烧光了,侥幸活下来,不得不离开的,盲目的跟着逃亡的。 可是无论你是什么出身,都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甚至士族富户更加艰难,这些人走时带的财产,很快就会被抢光,再多的家奴护卫也没用了,最后只剩下身上的衣服可辨其出身。 偶尔经过匈奴人的临时营地,一定会留下了累累的被啃食过的人骨,残缺的肢体,让人顿觉毛骨悚然。 “大嫂,前面快到豫州城,如今的豫州城已经在匈奴人控制之下了。” 一路上为了方便,无忧称杨韵为大嫂,青鹘为二哥,周蓉为二嫂,她自己以青鹘的妹妹自称。 虽然青鹘是慕容迦的表兄,但是按尊卑他们不可直呼杨韵的名字,所以由杨韵做了大嫂。 而此时,杨韵他们走得很慢,他们要不停的躲避士兵,起初还有牛车和出来带的一些物资,后来东西也被抢了,牛也不被逃难的人给分食了。 起初青鹘和无忧还去驱赶,可是这些人太饿了,赶了一批又来了一批,杨韵最后制止了青鹘,若是这牛能救人命,也算是一种造化吧。 失去了牛车的杨韵,混在老百姓的队伍里,跟着逃难的老百姓走,偶尔还会饥一顿饱一顿的。 几个人早已经没有往日的神韵,活脱脱的难民一般,整日灰头土脸,这再美的女子也看不出好来了。 “二哥,马上就没有吃的了,我们大人能受得了,可大嫂肚子里的孩子不行呀。” 无忧从怀里拿出藏在身上的一块饼,给了杨韵。 随后望着远处的隐约可见豫州城墙,她真想等潜进城去,弄些吃的过来。 杨韵看出无忧想做什么,但是这豫州城都是匈奴人,进去了就有去无回,她阻止着无忧: “不行,你们不能去,我还能挺得住,过了豫州城,再往南一些,匈奴人就没这么多了。” 无忧又望了望远处的豫州城,她没有说话。 现在青鹘的手臂虽然已经好了,但是只剩下右手可用,他的武功大打折扣,至少投飞爪上城墙的活,他干不好了。 周蓉又照顾着杨韵,所以她打定主意,入夜的时候,干上一票。 夜晚来的很快,大家也走累了,便找了个可休息的地方,呆上一晚。 无忧正寻思着,等他们睡着了,她便起身,可还没等她动,便听有人大喊:“匈奴人匈奴人来了,快跑” 豫州是中原百姓南下的必经之地,而这些百姓都不敢进城,所以都会藏在野外。 而豫州城里的匈奴将军知道这一情况,所以他会不时的派兵出来掠夺人口。 百姓们听到匈奴人来了,立马四处奔逃。 杨韵几个一听匈奴人来了,立即就地找隐蔽之处藏起来。 这是他们一惯的作风,匈奴人的习惯是不停的策马驱赶四处逃窜的人们,逃得太远的便直接杀死,但是他们极少下马。 那些四处乱跑的百姓又很容易吸引匈奴人的注意,所以就地找地方躲藏比跟着百姓乱跑更能躲避匈奴骑兵。 此时,青鹘有个大胆的想法。 只听青鹘小声道:“你们在这呆着别动。” 说完青鹘便滚到了一个离杨韵几个远一些的地方。 青鹘这样做是为了万一自己被发现,自己好吸引匈奴士兵,他们便发现不了杨韵几个。 而单凭几个匈奴士兵,想要抓住青鹘也不是容易的。 只见他抬起头,观察了此股来掠夺百姓的只有十几个骑兵,也就是由一个十夫长领着。 他看着这些骑兵都是三两个一组,分开驱赶屠杀百姓的,偶尔也有为了赶人而落单的。 而今天夜色极重,虽然这些骑兵都拿着火把,也正是这些火把让他们在了明处,而自己在了暗处。 青鹘看准了其中一个落单的匈奴士兵,一个雪花镖上去,只见匈奴士兵应声从马上摔了下去。 ※※※ 第二二九章 难得饱餐 有肉吃了 话说青鹘安顿好杨韵几个,便一骨碌滚到一旁,寻找落单的匈奴士兵下手。 他看准了时机一个雪花镖过去,一个匈奴士兵落马而亡。 这匹失去骑手的马,被惊了一下跑走了,见没什么危险,很快便到一旁悠闲的吃起草来。 青鹘知道这种普通的战马,从生下来便在马场散养、散放,没有固定的主人,它们不会像疾风一样只能被固定的人牵走。 青鹘又观察了一阵,显然其他的骑兵正在兴奋中,他们竟然没有注意到自己有同伙被杀了。 或许他们太自信,这些手无寸铁的“羊”怎么可能伤了他们这些吃人的恶狼。 又过了大约两刻钟,匈奴士兵赶着被掠走的百姓离开了、走远了。 这种情境他们早已经司空见惯了,最开始偶尔还会去救,可是哪救得过来,你管得了一次、两次,管不了次次。 如今到了连饭都没得吃了的境地,能保护好自己已经是万幸了。 “可算又过去了。” 周蓉舒了一口气,扶着杨韵爬了起来。 “青鹘呢?” 此时她想起来,青鹘不见了。 “青鹘青鹘” 周蓉和无忧小声的喊着,生怕惊动了走远的匈奴士兵。 不多时,只见青鹘牵着一匹马过来。 “马?匈奴人的马?” “青鹘,你从哪弄来的?” 杨韵、周蓉和无忧见青鹘搞来了一匹战马,高兴极了。 “快走,一会匈奴人发现少了一个人,肯定会回来的。” 果真,她们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匈奴人便转了回来。 原来是他们将这些掠来的流民押进豫州城,收队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少了一个,十夫长气坏了,竟然失了一个士兵和一匹马。 于是匈奴百夫长又多派了两队士兵过来寻人。 他们找了一圈没打到,知道偷马的人离开了,便又分头寻找。 青鹘听到远处的马蹄声,看到前面有座矮山,便让周蓉和无忧带着杨韵去躲躲。 而他自己则跳上马,故意拉紧缰绳让马腾空前蹄,厮叫一声。 青鹘的骑术,那是在蹛林大会可以跟慕容迦、宇文素延较量的,所以这些匈奴兵想追上他也是不容易的。 果然,跑了多半夜,终于在天亮前青鹘又跑回来了。 找到杨韵她们后,他先是将栓好,先就地休息,等着晚上再走,因为这马实是太引人注意了。 “青鹘,夜路我们走得太慢了,现在又没什么吃的了。”周蓉问道。 是呀,不能为了一匹马总走夜路,而且这马杨韵又不能骑,又引人注意。 “找个偏僻的地方,把马杀了,然后把马肉烤成干,带走。” 杨韵几个明白了,这事不能白天做,要是这样做的话,一定会引起流民哄抢的。 晚上或许也会有人过来,但是总是要比白天方便一些,再说这么大一匹马,他们也带不走这么多肉。 其实,做为马背民族,青鹘是最不愿意杀马的,但是如今这光景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为了防止烤马肉的味道飘得太远,他们找了一个偏僻低矮的小山坳。 别看是这么偏僻的山坳,已经没有几棵像样的树了,叶子和树皮都被人给剥光了。 好在不远处有个小溪,倒是可以取些水来。 周蓉寻了些干枝架起了火,青鹘将马杀了,而无忧则将水袋都灌满了。 杨韵借着火光,看着忙活着的几个人,拿出了慕容迦的剑,她抚摸着。 杨韵的修玉剑在石虎处失落,再也寻不回来了,而她手上的剑是当时慕容迦将自己的青越剑给了她,这把青越剑是慕容涉归送给慕容迦的。 “哇,好香呀,好久没有吃到这么香的肉了。” 看到杨韵又在想慕容迦了,周蓉切了一块烤好的肉,递给了杨韵。 “大嫂,你现在是个双身子的,正是能吃的时候。” 杨韵笑了笑,接过周蓉递过来的肉,此时已经差不多近六个月的身孕了,肚子已经很大了。 周蓉又切了一块给青鹘,无忧则是自己动手。 “真的是太香了,还是青鹘有办法。” 无忧边吃边夸着青鹘。 忽然只听杨韵“哦~”的一声,摸向了自己的肚子。 “怎么了?” 周蓉和无忧不由的紧张起来。 “他踢我。” 杨韵一脸的幸福。 “难得他也吃顿肉,小家伙正高兴呢。” 无忧打趣着。 几个人哈哈的笑了起来。 “再这样走下去,估计差不多一个月就能到徐州了,只要到了徐州就不用怕了,我便能联系上落凤山庄的人。” 无忧对未来信心十足。 “能联系上庞庄主我们就不用遭这个罪了。” 周蓉此刻也是开心的,这么多天来,大家能吃上一顿饱饭,精神都不一样了。 “只是不知凤珠她们如何了?” 杨韵却没有周蓉和无忧乐观。 本来,她们不应该走到豫州境内,但是为了躲避石虎的军队和匈奴其他大军,她们舍近求远,又各种迂回曲折,所以便转到了豫州。 要不是因为自己身子不方便,她们几个早就应该走出去的,但是无忧却下了要在外围去保护她们的命令。 而如今遍地流民,又不时的被匈奴人冲散,同样也是没吃的,凤珠的日子怕也不好过。 “我也是有些担心凤珠,以庄主的性格一定也会派人来寻我们,只是如今遍地难民,寻起来也不容易。只期待着能顺利到达徐州。” 几个人正聊着,忽然听到附近悉悉嗦嗦的好像有人过来。 杨韵的神情马上紧张了起来,周蓉立即护在杨韵的身边。 而青鹘和无忧已经开始警戒了。 但是她们不会轻举妄动,因为这种情况大部分会是附近的流民,只是今天他们有马肉,怕被人哄抢。 果真,很快她们的周转站了一圈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的手里还拿着不像武器的武器。 这是什么情况,这么偏僻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杨韵几个不敢轻动,保持着警惕,虽然她们的身手根本不怕这些人。 但毕竟这些都是穷苦流民,只要他们不上来哄抢,他们愿意让出一部分肉给他们。 可是这些人同样也没有动,而是一个个睁大了贪婪的眼睛,吞咽着口水看着地上的肉,不时的又也看看杨韵她们。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谁也不愿意先动。 忽然人群动了一下,让出一条路来。 一个大汉走了过来。 ※※※ 风华于晋 第二三零章 乞活流民 穷苦大军 青鹘的烤马肉果真吸引了附近的流民过来。 只是这群流民与他们日常所见的不同。 这群流民人数众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的手里还拿着不像武器的武器,围住他们,也不哄抢,而是一个个睁大了贪婪的眼睛,吞咽着口水看着地上的肉。 直到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出现。 壮汉先是瞥了瞥地上的马。 然后又看着眼前警戒状态的四个人:一个断了手的男人,两个年轻的女人,还有一个孕妇。 这样的组合竟然在此杀了一匹匈奴人的战马。 “有点意思,有点意思。”壮汉一脸的玩味。 “好汉,如果你看上了我们的马肉,给女人留一点,其他的尽管拿去,只是不要动手就好。” 青鹘猜测这汉子一定是这些人的首领,他们恐怕是自发结队的流民。 “哟,还会谈条件呢,怎么动手怕打不过我们?” 青鹘也笑了,他向四周看了看,问道:“好汉,你那有老弱妇儒,我这有孕妇,你觉得这地方适合我们动手吗?” 此时一个孩子已经忍不住了,他看着被烧得滋滋冒油马肉,哇的一声哭了:“阿娘,我好饿” 而站在他旁边的一位妇人看了看壮汉,没敢说话。 只见杨韵将青越剑收了起来,用匕首削了一块肉给了孩子,并轻声说道:“小心烫。” 这个孩子不哭了,拿过马肉,哪还顾着烫,囫囵着吃着。 杨韵的这一举动,一下子就站出来了十几个孩子。 用着同样“贪婪”的眼神,期待的杨韵。 汉子忽然哈哈笑了:“我们不抢东西,都是穷苦人,若是你们愿意,将马肉分出一些给孩子便可,这些孩子很久没吃到肉了。” 汉子倒是很豪爽,这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了。 青鹘、无忧见这群人好像也没恶意,便收起了剑。 只听杨韵道:“青鹘,把马肉分给大家吧。” “是,大嫂。” 青鹘听到杨韵的吩咐,又看了看冉良,也没再犹豫,让人将火分了几堆,自己割了一块肉之后,让人把剩下的马肉全都抬走了。 “大头,你过来留下一半,给外面的兄弟,他们也好久没吃过肉了。” “是!” 看出来,这支不像军队的军队倒还是有些纪律性的。 一匹马本就可以出几百斤肉,这又是匈奴人的战马,镖也壮,所以杨韵他们本就是打算,能拿多少拿多少,拿不走的丢在路上,等着其他流民来拿。 “鄙人冉良,是这支乞活军的首领。” “乞活军?” 青鹘不解。 “来,看兄弟也是个爽快人,坐下说。” 冉良坐下来的时候,见青鹘带着三个女人,冉良也把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招呼了过来。 “这是我的内子王氏。” 冉良介绍着。 只见冉良的女人竟然用了拜礼与杨韵见面。 杨韵和无忧、周蓉不由的也回了礼。 冉良和他的夫人不由的有些惊讶。 借着火光,他们仔细端详着杨韵、无忧和周蓉。 发现她们虽然是普通农妇的打扮,灰头土脸中,却可端详出容貌非凡,不似寻常人家。 而杨韵同样也端详出冉良的夫人是大户人家的女子。 “不知兄弟是哪里人,从何而来,打算去往何处?”冉良先发问。 “在下胡青,我们是洛阳人士,这是我大嫂,这位是我的内子周氏,那位是我的妹子。 我们本想去辽东的,可是走到一半,遇到石勒攻打代郡,我们又折了回来。具体去哪还没想好。” 青鹘介绍着,他这口洛阳官话倒是不会引人怀疑,只是他说的没有一句实话。 “看兄弟也是大户人家出身,这身功夫倒不错,只是” 冉良看得出,青鹘虽然左边只有半只手臂,但是他的功夫倒是不一般。 “见笑了,弄匹马还是没问题的。” “阿娘,那位婶婶的肚子里有小弟弟吗?” 冉良的儿子指着杨韵的肚子问道。 自中原大乱以来,很少见到孕妇,所以孩子不由的有些好奇。 冉夫人温柔的笑道:“是呀,婶婶的肚子里是有个小弟弟的。” “我可以去摸摸吗?” 小家伙对杨韵的肚子很感兴趣。 还没等冉夫人说话,冉良很严肃的呵斥:“闵儿,不可以没有礼貌。” 而冉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夫人莫怪。” 杨韵笑笑,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冉闵。”童音稚嫩。 “过到婶婶这边来。” 杨韵温柔的唤着,眼中尽是慈爱。 小冉闵一听杨韵唤他,忙站起身,坐到了杨韵旁边,伸出小手去摸着杨韵的肚子。 “小心,别碰到婶婶肚子。” 王氏提醒着,她当真是担心自己的儿子碰了杨韵,这年头能顺利生个孩子是多么不容易呀。 杨韵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她温柔的抚摸着冉闵的头,只觉得这孩子聪明可爱。 只是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只有四五岁的娃娃,多少年以后,竟然是赫赫有名的冉闵大帝,而他的“杀胡令”虽然拯救了汉人,却也令他倍受争议。 “唉,想当年,我也是大着肚子,陪着我家将军出来的,冉闵这孩子就是生在这逃难的路上,从小在这乞活军中长大。” 王氏说这话的时候,她看冉闵的眼神中充满着歉意。 “夫人,你说这些做什么。” 冉良训斥着王氏。 “你看看我,竟说些没用的。” 王氏也自知自己说错了话,毕竟杨韵大着肚子,孩子生不逢时,这是做父母心里最难受的。 又见杨韵一个女人,青鹘又是周蓉的男人,且断了手臂,他们大约猜出个七八。 杨韵知道王氏也没什么恶意,只是感慨一下,她笑着转移了话题:“冉将军,何为乞活军?” “乞活,不过是乱世中之中乞求活命自保而已。 我原是并州城的牙门守将。 石勒攻占了并州后,大肆屠杀抢掠,我不忍看到并州百姓被屠杀怠尽,便带着活下来的并州百姓及手下士兵官吏逃难求食,辗转中原谋求生存之地。 只是整个中原地带如今哪里还有可安身之处,流民越来越多,所以我也就不断的吸收逃亡之人,抵抗南下的胡人。 只求中原百姓能活一人是一人,能活一户是一户。” “原来将军如此忠义,在下佩服。”青鹘站起身来,表现出了自己的敬意。 而杨韵等人的眼神中也同样露出了敬佩之情。 若是几位不嫌弃,又无去处,加入我们乞活军如何?” ※※※ 第二三一章 无忧试探 安顿杨韵 杨韵等人听到乞活军的来历,即刻心生敬仰之情。 中原百姓遭到如此大祸,十室九空,还能有人愿意为百姓生计做这样的努力,当真是让人由衷的敬佩。 又见冉良邀请自己参加乞活军,杨韵与青鹘等人互相看了看,露出一丝犹豫之色。 “这个,我还是要和大嫂商量一下。” 青鹘的犹豫,冉良倒是理解的,毕竟是头次见面,但是冉良当真是看准青鹘身上一定是有好功夫。 若他猜的不错,这几位恐怕都是深藏不露,不然这一男三女,其中还有孕妇,怎么会轻易躲过匈奴人。 “大头,拿着酒来!” 冉良命令着。 “好嘞。” “有肉没酒,岂不无趣,你有肉,我有酒,正好。” 杨韵喂着小冉闵吃马肉,小家伙当真是吃的很香。 王氏却是一直没动。 杨韵又见王氏不好意思,给了周蓉一个眼神,周蓉割下一大块烤熟的肉递给了王氏。 王氏看了看冉良,接过了肉。 很快大头将酒和碗拿来了。 “这酒,是我们自己酿的,尝尝。” 冉良给青鹘和自己满上了。 青鹘接过酒碗,二人豪气的一饮而尽。 “我看胡兄弟倒是好身手,看样子,应该从过军吧?我看你们应该不像寒门出身。” 冉良从杨韵和青鹘等人的一些细节中,已经觉察到了,这朴素的衣着之下,藏着与众不同的灵魂。 青鹘笑了:“在下曾经在洛阳做过宫廷侍卫,如今这世道不提也罢。” 听到青鹘在洛阳做过宫廷侍卫,冉良点了点头,晋宫的侍卫都是由世家子弟组成,也难怪。 而青鹘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对洛阳皇宫比较熟,经常陪慕容迦去。 毕竟青鹘也是幼年便陪着慕容迦在洛阳,他那口纯正的官话,做派不会引起他人怀疑。 二人都是军中出身,当即聊起来这天下的形式,甚至聊到到了鲜卑慕容氏。 “冉良虽恨胡人,却唯独敬佩慕容右贤王,放眼天下,也只有他才愿意将汉人百姓一视同仁。 只可惜 唉,不然你们安顿在辽东也是条出路。” 冉良深深叹了口气。 杨韵依然喂着小冉闵,但是心里却被冉良的话重重击了一下,手不由的抖了一下。 青鹘听到冉良提起慕容迦,他当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又干了一碗酒。 无忧马上转移话题:“听闻江南有琅琊王坐镇,琅琊王也算是贤王,将军为何不带着百姓们去江南呢?” 听到无忧问起江南,冉良露出一丝苦笑。 “琅琊王虽然坐镇江南,可是江南势力盘根错节,而琅琊王需要各大世家的支持,自王导任扬州刺史之后,琅琊王氏便在江南独大了。 当初洛阳被这围,琅琊王答应北上,可由于王导和王衍的反对,几十万大军眼睁睁的看着洛阳和并州陷入匈奴人之手。 这贤王怕也是徒有虚名了。” 冉良的话,让杨韵不由暗暗吃惊。 她印象中的王导并不是这样的,或许经过这十几年的沉浮变化,权利之争,一切皆有可能。 不知司马景文现在如何了? 杨韵的微妙反应当然逃出不过无忧的眼睛。 她继续问道:“虽然江南琅琊王氏独大,可琅琊王我听闻却是个仁义之人,对百姓极好呀,去江南总归是条出路。” 冉良继续道: “且不说这些人能不能走到江南,就算就了江南,如今连朝廷都没有了,这些百姓虽是良人,却早已没有了身份,到了江南若没有亲朋故人,哪有立足之地,只不过是随意被变卖的私奴而已,一旦为奴世代为奴,连猪狗都不如。 现在江南的蓄奴之风,哪会让人有活路呢。 中原虽然混乱,百姓流离,但是我们这些乞活军至少能互相帮助,一起抵抗胡人,隐藏在这山里,开荒种地,自给自足。只求这混乱的局面早日过去。” 听了冉良的话,又环视着脸上有着笑容的这些老少妇儒,杨韵的眼睛湿润了,她没有想到在这暗无天日的乱世之中,竟然有这样一群内心充满希望,顽强生存的人们。 杨韵不由继续试探的问道:“冉将军,你这支队伍大约有多少人,我怎么觉得你们这里的壮年男人很少呢?” 冉良见杨韵等人不放心的试探,看了看夫人,他笑了。 只听王氏说道:“我们这只乞活军大约有一千多人,别看我们这里都是妇儒老人,其实男人们都在山里面垦荒呢,这山里不似平原庄地,可以大片种田,只能找合适的地方开垦,又恐被人发现,所以只有把人分散开来。” 这一千多人竟然能跟匈奴人周旋这么久,杨韵和青鹘不由惊讶又钦佩。 “我们这乞活军中也有不少世家,如今早已没了身份的区别,亦兵亦农,只求活命。 我看大嫂月份很大了,与其奔波,不如就此安顿下来,加入我这乞活军。” 王氏也再一次邀请。 杨韵实在是不好回答,毕竟他们目的是去江南,投奔庞清,但是没吃没喝的再走一个月怕是不行。 可在乞活军中安顿下来,也不是长久之计。 杨韵的想法如此,青鹘和无忧的想法也是如此。 但是无忧却比杨韵多了一些心思,如果她能到给庞清送信,庞清一定会把杨韵接走的。 只是这乞活军靠不靠谱呢? “冉将军,你们在这里多久了,一直就这一个藏身之处吗?” 冉良又是一阵哈哈哈大笑,看来这小妮子是不放心呀。 “其实在这中原地界,像我们这种乞活军不止一支,多的有几千人。 大家也会互相互通消息,互相帮忙,我们也会与小股匈奴人作战,从匈奴人手中救下汉人同胞,偶尔袭击匈奴营地,所以匈奴人也知道我们的存在。 要说安全也只是暂时的,一旦被匈奴人发现,我们就要撤离的,然后再寻合适的去处。 我这只队伍差不多六年了,不断的有人离去,但也不断的有人进来,再艰难我们都要活下去。” 冉良话让无忧看到了希望。 若是这样,这地方只需保证一个月是安全的,杨韵便可以被接走了。 无忧心里盘算着,现在当务之急,她要看能不能联系上凤珠的人。 若是联系不到,她便一个人去徐州送信。 第二三二章 青越剑鞘 慕容标识 无忧试探着乞活军的情况,冉良也看出这女子好像并不放心他们,便如实相告。 无忧听了冉良的话,寻思着虽然就在乞活军并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但是只需要月余时间也就够了。 无忧想到这,便说到:“大嫂,你身子确实不方便,我们这段时间躲避匈奴人,你也太累了,我们的马肉也支持不了几日,要不我们先在这歇歇脚,住上一段时间?” 杨韵没有立即回答,她见无忧这样说,想必是不想再让她走,恐怕是要自己去通知庞清,所以显得有些犹豫。 王氏倒是很热情:“是呀,胡家大嫂,你这身体越来越重,确实是不太方便,如果你们还没想好去哪,就先安顿下来。” 杨韵见冉良夫妇热情又正直,她也实在不想再隐瞒他们,只好半真半假的说到: “实不相瞒,我们此次北上辽东受阻后,便想南下江东投靠亲友,不料途中路遇匈奴人,二弟重伤了一个匈奴将军,所以只好不断躲避匈奴人的追捕。 昨日为了弄吃的,二弟又套了匈奴人的马,被他们追了大半夜,我们只怕自己引来匈奴人,给乞活军带来无妄之灾。” 杨韵的担心是真的,本来杨韵他们打算把马肉烤成肉干便离开,谁知竟然误入乞活军的营地。 若是匈奴人寻迹而来,发现了乞活军,他们岂不是给乞活军招来了祸事。 看着男女老少,尤其还有十几个可爱的孩子,杨韵怎么能忍心冒这个险呢。 冉良听到青鹘重伤了匈奴将军,又见杨韵的顾虑,他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好,好,真不愧是条汉子!” 冉良拍着青鹘的肩膀,连连称赞:“能杀匈奴人的,我冉良收了,匈奴人早想要我的脑袋了,也不怕他们找来。 我这乞活军就是跟匈奴人对抗,为汉人谋个出路的,胡家大嫂莫要顾虑,如果你们想继续南下,我冉良派人送你们一程,若是想留在乞活军,我冉良高兴!” 杨韵见冉良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也便不好再推迟,只是不太放心无忧。 大人们在说话,小冉闵吃饱了,在杨韵身边玩的不亦乐乎。 他见杨韵的剑鞘很漂亮,竟然镶着漂亮的石头,还有精美的花纹,他便好奇的玩了起来。 由于小冉闵自幼没啥可玩的,他也经常玩父亲的剑,所以他对剑很感兴趣。 可大人们只顾着说话,却不成想小冉闵竟然把剑从剑鞘里抽了出来。 这把青越剑比普通的剑更锋利一些,精钢打造,小冉闵不小心划了手,他哇的哭了起来。 王氏赶紧过去,她怕小孩子哭闹碰到了杨韵。 杨韵见小冉闵的手划破了,自知自己没看顾好孩子,一脸的歉意,把剑收了起来。 “小孩子磕磕碰碰常有,哭几声就没事了。” 王氏倒是一脸的不在乎,这些年跟着冉良东奔西跑,摸爬滚打,除了礼节和早已形成习惯的做派,她哪还有世家女子的模样。 这小冉闵也皮实,他娘哄两下他就不哭了,见杨韵想把剑收起来,他还想要杨韵的剑玩,便指着剑要。 这也引起了王氏的好奇。 她定神看了看这把青越剑,不由的暗暗一惊。 “胡家大嫂,你这把剑看着很不寻常,可否给我看看?” 听到王氏要看剑,青鹘、周蓉和无忧的脸色有些变了。 他们恐怕王氏发现了什么,因为那剑上刻有鲜卑图腾。 “冉夫人,这是大哥留给我大嫂的,大哥不在了,大嫂对这把剑异常珍惜,连我们碰她都不喜欢。” 青鹘反应倒是很快,因为这把剑除了鲜卑图腾外,还有慕容王室的特殊标识。 如果王氏只看到鲜卑图腾,这倒是容易解释,随便编个理由就能搪塞过去。 但是这慕容王室之物,就不是随便一个理由就能搪塞过去的,所以青鹘不能让王氏去看这把剑。 果然青鹘猜对了,王氏吃惊的不是鲜卑图腾,而是剑柄上慕容王室的标志。 这标志普通百姓是不认识的,甚至很多人都不认识鲜卑图腾,可王氏世家出身,她自幼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又见多识广。 所以这标志她认得。 王氏见青鹘这样,她女流之辈,自然不能强行去看别人的剑。 于是她回到冉良身边,小声将她看到的,告诉了冉良。 冉良听闻,又见青鹘等人戒备心极强,脸色也稍稍变了变。 “胡兄弟,听内子说,你们大嫂的剑上有鲜卑图腾,又有慕容王室的标志,刚又听胡兄弟说此为兄长之物,难道你们是鲜卑人?” 冉良说的倒是很客气,没有疾言厉色。 可他附近的兄弟一听鲜卑人,马上站了起来,警觉的看着杨韵和青鹘他们。 周蓉和无忧也立马护在杨韵身边,而青鹘则也警惕的盯着冉良。 冉良哈哈哈大笑:“你们果然不是汉人,不过这口纯正的洛阳官话,倒是难得。” 随后表情严肃起来问道:“你们来我中原腹地做什么?” 而杨韵见双方剑拔弩张的架势,若是解释不清,恐怕真要动手了,而冉良又是一位英雄豪杰,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所以她先叫了青鹘。 “二弟,把剑收起来,冉将军好意收留我们,我们应该跟他讲实话。” 青鹘收起来了剑。 冉良也让他的手下将刀剑收起来。 虽然有冉良的命令,但是大头不敢怠慢,他守在了冉良的身边。 “先夫确实是鲜卑人,冉将军可知鲜卑慕容氏的右贤王有一汉人王妃?” 王氏的反应明显比冉良快,她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又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杨韵:“难道你就是右贤王妃?” 杨韵微微的点了点头。 “那你也不姓胡,你是鲜卑人?” 王氏指着青鹘。 “在下右贤王护卫,仆兰青鹘。” 王氏又看向周蓉和无忧。 她们也只好自报家门。 “周蓉,右贤王妃侍女。” “凤无忧,右贤王妃侍女。” 无忧落凤山庄凤使的身份是不能暴露的。 “怪不得你们能讲这么纯正的官话,右贤王当年可是生活在洛阳十多年。 快坐下来,虽说慕容氏也南下占了辽东,我们将军一向敬佩右贤王,他不会为难你们的。” 王氏热情的招呼着杨韵。 见王氏如此说,杨韵等人放下心来。 “只是你们为何流落于此呢?” 王氏看着杨韵的肚子问道。 第二三三章郑氏姐妹 一见如故 杨韵说出了自己右贤王妃的身份,不由的让冉良夫妇大吃一惊。 而王氏见气氛有些紧张,便拉着杨韵坐下,并说出冉良对慕容迦的敬仰之情。 其实这也是杨韵敢说出自己身份的原因,在青鹘与他闲聊之时,冉良说过鲜卑右贤王对汉人的安抚,让他心生敬意。 杨韵表明身份后,王氏问出了自己所关心的问题,堂堂的右贤王妃怎么会流落到这中原的腹地,与流民一同南下。 于是杨韵将自己如何从王庭出来,慕容迦寻她遭遇石虎以致重伤不治,她自己流落中原的经过大致说了一下。 当然关于段务语兰这些儿女情长之事,她是不方便说的,只能说成是慕容廆为了与段部联姻,共同抵抗石勒,她不得不自请离开王庭。 杨韵的话竟让王氏跟着流出心疼的眼泪,没想到堂堂的右贤王妃竟然有这样的遭遇。 “王妃,我是太原王氏女,我家与你杨氏也有些渊源,王妃自管在这安心住下便是,你这怀的是右贤王的唯一血脉,这们乞活军虽力量微弱,但是也会尽力保护好你们母子的。” 见王氏如此仗义,杨韵眼泪湿润了。 大争之时,竟然还有如此真情,这真是世间难得。 “杨韵谢过冉夫人,这里再没有王妃,只有几个流亡的苦人,我们与其他人并无区别。” “那你也别叫我冉夫人了,若是你愿意,就称我家将军一声大哥,称我一声大嫂,这样大家也亲切自在。” 冉良也哈哈大笑道:“就是,就是,你大嫂说得对,能有你这样一个妹子,我开心的很,你就放心的住下来。” 气氛又恢复了轻松融洽。 只是无忧心中还惦记着如何联系庞清,她觉得杨韵在这乞活军中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第二日无忧便与杨韵辞别,她要去联系凤珠等人。 而冉良得知杨韵还有失散的同伴,见无忧一个姑娘,便派了两名武功不错的手下陪无忧一同前去。 杨韵在这豫州山中便住了下来。 果真如王氏所说,这山中虽无良田,但在冉良的领导下,开荒种地,采麻织布,也可勉强自给自足。 士族子弟也都参与了劳动,人们的脸上也都洋溢着满足。 甚至孩子们还有书可读。 若不是外面匈奴人横行,匪盗猖狂,这里当真可以变成避世的桃源。 “若是天下永远太平,百姓永远安乐,这该多好呀!” 杨韵不禁有些感慨,这也是慕容迦一直以来的心愿。 就在这时,只听远处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杨韵和周蓉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青鹘没有在她们身边,听冉良他们去打匈奴人,他也跟着去了。 “大嫂,我们过去看看。” 自来到这山里,为了不引他人注意,周蓉和青鹘还是用之前的称呼,而冉良夫妇也同样对杨韵的身份保密,并叮嘱大头不许对外提起。 “怕是冉大哥和青鹘他们回来了。” 二人说着,很快便过来了。 “青鹘,这些人是” 杨韵见山里又来了一些流民,几乎全是女人。 “这是我们从匈奴骑兵手中救下的一批流民,我们去的时候,男人都被杀了,匈奴人正赶着她们前往附近的营地,还好我们去的及时,不然这些女子” 青鹘没有说下去,如果她们被带到匈奴人的营地,命运可想而知。 “周蓉,我们去看看有什么可帮得上忙的?” 杨韵见王氏好像在分配着这些女子,她想过去瞧瞧。 “妹妹过来了。” “大嫂,我和周蓉过来看看是否能帮得上忙!” 二人打着招呼。 “现在流民越来越多,这里的资源有限,男女比例又失调,所以为了以后的发展,人来了,我们还是要登记造册的,方便管理和分配。” 王氏抬头看了看被救下来的这些女子,让她们排好队。 “你看看有没有顺眼的,可以带过去与你们同住,大家也好互相照应。” 王氏笑着说道。 在这里,由于都是流民身份,除了杨韵身边有周蓉照顾,其他人几乎都是自食其力,没有什么婢女下人了,就连王氏身边也只不过一个从前从娘家带来的一个婢女。 大家都是相互照顾着生活,而她们住的也极其简陋,都是临时搭建的,或者在山洞里藏着。 也都没有什么重要的家当,除了贴身的物件,就算有大件,辗转几次也都掉没了。 杨韵仔细瞧着眼前的这些灰头土面、破衣蔽体的女人们。 这时上来几个女子,为首的大姐竟然也怀着身孕,只是比她月份小一些,刚刚显怀。 看长像,该女子后面跟着的,应该是她的妹妹。 她们虽然被匈奴人追得有些狼狈,却依然端庄有礼。 只见该女子和她的几个妹妹都微微向王氏做了拜礼: “奴家郑阿春,我们姐妹出身荥阳郑氏,父亲曾是安丰太守,这是我的三个妹妹,二春,三春和小春。” 荥阳郑氏也算高门望族,虽然不及弘农杨氏、太原王氏,却也是显赫一时,甚至曾与杨韵的祖上同朝为官,并列三公。 郑阿春姐妹给杨韵和王氏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杨韵见她也是身怀六甲,便笑盈盈的拉着她:“妹妹以后就跟我在一处吧,我们互相照应着。” 王氏点点头:“嗯,不错,你们都是有孕在身,在一处方便些,缺什么尽管说,虽然我们这里穷些,但不会亏了你们。” 郑阿春见自己和妹妹被人收留下来,又见杨韵与自己同样有着身孕,自是高兴。 杨韵与她也是一见如故,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缘分。 通过与郑阿春姐妹的进一步了解,杨韵方知,她们虽然出身荥阳郑氏,却也是个苦命的。 郑阿春的父亲曾经是安丰的太守,只因胡人作乱,家生变故,父母双亡。 身为大姐她带着三个妹妹相依为命,后为生计不得不嫁给田氏,无奈刚怀了身孕,夫君又病死了,她为了躲避战乱,只好带着三个妹妹前往江南投奔自己的舅舅。 只是这一路到处都是匈奴人,她们只能跟着流民东躲西藏,四处逃亡。 杨韵感慨着郑氏姐妹的命运,又庆幸她们遇到了乞活军。 或许无忧回来,若是有好消息,可以带她们一同前往江南。 ※※※ 第二三四章 佛图神僧 预言救人 杨韵看着这一见如故的郑家姐妹,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缘分,甚至还盘算着,若是可以南下,定带着她们一同去寻亲。 或许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杨韵还没有等到无忧回来,便生了变数。 郑氏姐妹刚到的第三日,这山外就传来了匈奴人来袭山寨的消息。 青鹘和周蓉立即护着杨韵和郑家姐妹随着大家一起撤离,冉良留下一队人保护老弱妇儒外,带着男人们则是去抵抗匈奴人。 可这匈奴人好像对山里的事了如指掌,甚至连他们出山的路径也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 原来这次青鹘与冉良一起从匈奴人手中劫走了这些女子,导致冉良也折损了几员手下。 其中有一位便是大头。 原以为大头是个骨头硬的,可是却经不住匈奴人的折磨,将山寨里的情况全都招了。 甚至他将杨韵的身份也和盘而出,鲜卑的右贤王妃竟然在这乞活军中。匈奴将军不敢怠慢,忙给在邺城的石虎送信。 石虎听到慕容迦的王妃竟然流落在此,想起了慕容迦差点要了他的命,又想起了杨韵等几个人的美貌,他竟然亲自带了一队人马,来到了豫州。 与豫州的匈奴守军一起前来消灭冉良的这支乞活军。 石虎的军队杀了一天一夜,这支乞活军抵死反抗,终是没有挡住,最后除了死的,都被石虎的人给抓住了。 此番他们没有将这些乞活流民全部当场杀掉,也是因为得了石虎的命令。 石虎想要活的右贤王妃和冉良的家人,而这些人不知道谁是右贤王妃,索性将没有战死的都带回了自己营地。 只是郑阿春在与杨韵一起躲避匈奴人的时候,摔了一跤,她的状况有些不好。 王氏抱着郑阿春,与杨韵带着郑家姐妹、小冉闵以及其他活下来的人,一起又被圈了起来。 石虎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杨韵。 指着她道:“右贤王妃,我们又见面了。” 杨韵知道是自己连累了乞活军,她痛心自责。 但是王氏却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杨韵昂头缓缓的走到石虎面前,轻蔑的一笑,不想与他多说一句。 此次已经凶多吉少,要杀要剐随他了。 “右贤王妃,右贤王已死,你入我的府中如何?你肚子里的孩子以后便是我的儿子。” 多了一个老婆,又送个儿子,石虎想想就觉得划算,他开心的大笑。 杨韵见石虎如此无耻,气的牙关紧咬。 “石虎,你要杀便杀,何苦羞辱我?” “我羞辱你了,没有呀,你看你丈夫死了,我成为你的丈夫,你的孩子又有了爹,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呀。” 石虎哈哈哈大笑,他是当真不觉得给别人养儿子是件不光彩的事。 杨韵不想再说话了。 只听石虎又问道:“哪位是冉良的夫人。” 没人说话,空气变得凝重起来。 “若是没有人站出来,我就当你们都是冉良的夫人。” 王氏站起身来:“我就是。” 王氏不知道石虎要做什么,她怕这些姐妹被石虎杀掉,所以站了出来。 小冉闵见匈奴大官叫自己的母亲,他小小年纪竟然挡在了母亲面前。 石虎看到这小娃娃竟然这般勇敢,不知哪根筋不对,竟然哈哈大笑起来:“不错,这小子不错。” 随后命令道:“去把那小子给我带过来。” 见石虎竟然让人把小冉闵带过去,杨韵、王氏都急了,甚至青鹘已经做好了再跟石虎死拼的准备。 小冉闵被人带到了石虎的面前。 石虎像拎小鸡一样将小冉闵拎了起来。 “管我叫爹,我就饶了你和你娘。” 小冉闵使劲踢打着石虎。 石虎依然哈哈哈大笑着:“小子,还挺有劲呀。” 随即他变了个脸,恶狠狠的吼道:“你要是不叫,我就摔死你。” 小冉闵大喊着:“就不叫,摔死我也不叫。” 谁知石虎忽然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 随后命人拿酒来。 “哈哈哈,我今天又得了夫人,又得了儿子,真是痛快。” 随后笑呵呵的命令道:“把除了右贤王妃和冉夫人,其他的人都给我杀掉,煮了!” “是!” 被俘的人群立刻骚动起来。 青鹘已经准备好雪花镖,与石虎最后一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传来一声中气不足的“南无阿弥陀佛!” 这一声当真是令人醍醐灌顶。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两耳垂肩,星目白眉的高僧竟然站在了众人面试。 只见他九环锡杖一立,这地都跟着颤了几颤。 四周层层匈奴士兵,可没有人知道他怎么过来的。 “神僧?” 杨韵的脸上露出惊喜,同样下面的青鹘和周蓉也是面露惊喜之色。 “娃儿,过来!” 眼看着石虎手中的小冉闵到了佛图澄的手里。 惊得石虎不由得看向了自己的双手。 “嗯,这娃儿的确与你有段父子之缘。” 随后佛图澄将小冉闵放到了地上。 “你是谁?哪来的秃驴?” 见石虎出言不逊,佛图澄也不生气。 此时只听石虎手下的一个百夫长道:“将军,这个人神的很,不知大王还记得幽州大火是如何被灭的吗?” 原来,石虎杀了王浚占了幽州,他下令屠杀百姓,并放火烧城。 熊熊大火从幽州城的四门烧起,城中百姓正惊慌失措四处逃亡,石虎正看得兴奋不已,哈哈哈大笑之时,忽然西南方向有片乌云飘来,骤然间大雨倾盆。 石虎起的大骂,这流进嘴里的雨水竟然有着一股子酒味儿。 随后有人传言,是洛阳白马寺的大德高僧布了这酒雨。 为此刘渊还一怒之下,命人烧了白马寺。 而这高僧竟然哈哈哈大笑,说道“刘赵亡不久已,终改为石。” 石虎不由得犹豫了,对于这位神僧的故事,他也是早有耳闻。 他虽杀人如麻,但是对神明僧道却信奉推崇。 尤其是听到刘赵会被石家所代,他便一直想认识这位传说中的大德高僧。 只见石虎斜着眼睛,围着佛图澄转了两圈,随后问道:“高僧,忽然到此,可否是为点化在下?” “你放了这里所有的人,我留下。” 石虎狐疑的看了看佛图澄。 只听佛图澄大笑道:“三日后,石勒称帝。” 第二三五章 郑家大姐 小产身亡 听到神僧说自己的叔叔就要登基为帝了,石虎高兴不已,他虽然知道石勒有取代刘赵之心,却并没有想过这样快。 相传这神僧能够预知这天下事,如若真如神僧所言,且等三日又如何? 于是石虎便痛快的应允了。 熬过了这闹心的三日,午时一过,石虎又将众人都拉了出来。 “神僧,我听你的话,将她们留了三日,如今时辰已经差不多了,神僧可有话说。” 只见佛图澄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笑着道:“不急不急,还早还早。” 石虎压着耐心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快了,快了。未时、未时,就是时辰未到。” 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午时之后是未时,未时之后是申时,这神僧的意思是申时方可? 石虎心里暗暗的算着。 罢了,既然三天已经等了,就不差这一个时辰了。 石虎虽然很焦急,但是他还是很尊重佛图澄的。 看着焦虑不安的石虎,佛图澄笑而不语。 随后闭着眼默念着《金刚经》。 忽然只见佛图澄的眼睛睁开了。 随着他那一声“来了”,只见一个士兵骑着马从远处匆匆奔来。 “报,大将军,大王大王他称帝了。” “你说什么?” “前日大王兵变成功,废了皇帝,如今被拥立为帝,并册封大将军为定北王,命大将军,哦不,命大王前去洛阳参加登基大典。” 哈哈哈 石虎一阵大笑,高兴的手舞足蹈。 “我叔叔称帝了,我是定北王了,哈哈哈” “恭喜定北王!” 石勒的士兵也是高兴不已,恭喜着他。 这些士兵虽被称作匈奴士兵,可他们大多数是羯族人,地位在匈奴人之下。 如今石勒做了皇帝,羯族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不用看匈奴人的脸色了。 待石虎高兴的差不多了,他想起了对佛图澄的承诺。 “来人,把这里的人都放了。” “唉呀,你真是神僧呀,真是神僧呀。” 石虎又是一阵大笑。 忽然他想起来,佛图澄说过小冉闵与他有父子之缘。 于是又叫到:“慢着。” 众人以为石虎有改变了主意,立刻惊慌失措的聚在了一起。 只听石虎哈哈哈笑到:“慌什么,慌什么,莫怕,莫怕。 我说放了你们就会放了你们,只不过我得那个小子留下。” 石虎指着王氏怀里的小冉闵。 王氏紧张的紧紧抱住自己的儿子。 佛图澄看了看小冉闵,面无表情的问石虎:“你确定让这娃儿留下来?” 石虎道:“这小子,我喜欢。” “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 既然如此,就留下来吧。” 王氏没想到佛图澄竟然让小冉闵留下来,甚至杨韵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但是既然高僧说了,面前又是比阎罗还凶的石虎,王氏平静中带着一丝苦笑:“妹妹,你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和闵儿一起留下来。” “大嫂” “没关系,有神僧在,我和闵儿没事的。” 说完王氏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杨韵回头看着离开的王氏,又看了看佛图澄。 只见佛图澄冲着她点头微笑。 杨韵不知高僧笑为何意,也未细想,便被周蓉扶着离开了。 只听身后传来佛图澄那浑洪的声音:“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杨韵听到佛图澄这几句对自己的谶语,她住了脚步。 随后跟着周蓉和青鹘又快步离去。 人们几近一路小跑的离开石虎的营地,生怕他后悔再把自己抓回去,直到确定没有危险,才逐渐四散开来。 郑氏姐妹一直跟着杨韵,她们知道青鹘和周蓉可以保护她们。 只是郑阿春经过这几天的连续惊吓和奔逃,她的身体已经吃不消了。 “我我怕是不成了” 郑阿春的脸色惨白惨白的。 “青鹘,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可四周荒凉,仅有的一些民房也已经破败,早已无人居住,想找个落脚的地方,只能在这些破屋中。 “青鹘,我们到那边去” 周蓉看到有个民房还算完整,她建议把阿春带过去休息。 “阿春姐,你要挺住,快到了,我们去那边休息一下就好了”二春见阿春脸色难看,虚弱不堪,哭着安慰着姐姐。 此时,郑阿春已经没有力气回应了。 她的肚子疼的越来越厉害,终于到了承受的极限,鲜血从下身涌了出来。 “不好” 杨韵和周蓉几乎同时喊了出来。 如此凶险的情况,无医无药,甚至连盆热水都没有,她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郑阿春已经昏死了过去,身边是三个泣不成声的妹妹。 等郑阿春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此时她并无好转的迹象,她仅有的一点精神头,怕也是回光返照了。 郑家大姐慈爱的看着自己三个妹妹,眼神纵是万般的不舍,此刻她也要交待后事了。 她拉着杨韵的断断续续的说着:“我这几个妹妹就交给杨家姐姐了,希望杨家姐姐不要嫌弃她们。” 郑阿春说到这,一时气短喘了起来,郑家妹妹们看着大姐如此难受,都哭着道:“阿春姐,阿春姐,呜~~呜~~”。 杨韵让周蓉扶着郑阿春,轻轻的说道:“郑家大姐,且不要说话,你会好起来的。” 郑家大姐抬起手,紧紧的拉住杨韵,喘着气说道:“我有一舅舅名叫吴泽,在吴郡也算是望族,本欲带着妹妹们投奔舅舅,如今我是不成了,还请姐姐能一路照拂,将我这三个妹妹送到吴郡。” 郑家妹妹听姐姐这样说,哭得更凶了,只听二妹说道:“阿春姐呜~你快好起来呀,我们不能没有你呀,呜~~” “阿春姐” 郑家姐妹哭的让人心疼,可杨韵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此时她已经流出眼泪了。 静静的看着她们道别。 郑阿春努力的伸出手,拉住妹妹,她倒抽了一口气,然后紧紧的捏住二妹的手,大口的喘着气说道: “以后这位姐姐就是你们的亲姐姐你们都要听她的听她的你们才能才能活命,才能到舅舅家听姐姐的话,听” 话还没说完,只见郑家大姐身子一挺,便瘫了下来,手也从二妹的手上滑落 “阿春姐” 三个女孩痛哭起来。 周蓉将杨韵扶了出来。 破屋之中只剩下郑家姐妹的哭声 ※※※ 第二三六章 江南吴郡 投亲不顺 生逢乱世,能有一抔黄土埋身,已是幸事。 望着坟前哭泣的郑家三姐妹,杨韵知道,自己恐怕是她们的唯一希望。 如今又与无忧失去了联系,只能靠自己带着她们走出中原,索性有周蓉和青鹘在身边。 而石虎忙着回洛阳参加石勒的登基大典,这段时间整个中原的羯族人和匈奴人都会放轻松对汉人的侵扰。 所以一定要在这个时间尽快到达徐州。 “不能在等了,我们现在就启程。” 杨韵示意周蓉把她们三个劝起来。 三姐妹也算懂事,知道在这哭也没用,她们能否活下去,能否见到舅舅还要靠杨韵。 所以郑二春带着三春和四春给大姐磕了三个头,便跟着杨韵离开了。 这一路,还算顺利,走了不到一个月,他们就到了徐州。 江南依然如当年南下时富饶,只不过到处都是侥幸逃过来的流民,以及大大小小的私奴市场。 虽说她们手上有文碟,但是也遭遇过奴隶贩子,那些人伢子可不管你之前是什么身份,只是这些人在青鹘和周蓉手上是讨不到便宜的。 青鹘见她们几个灰头灰脸,破衣啰嗦的,很容易被人驱赶,也容易引起奴隶贩子的注意。 便看准一个大户,趁着夜色去干了一票。 何况杨韵也要生了,总要穿的干净体面,稳婆才会来。 而郑家姐妹要投亲,也不能太狼狈吧,这些都需要有钱放在身上的。 反正这些大户平时趾高气昂,惯是欺压百姓的,所以青鹘没钱就去“借借”,也不必内疚。 大家终于像样了。 于是一路走水路来到了吴郡。 这里不止是郑家姐妹的舅舅家,还是顾荣的老家,顾氏宗祠所在地。 而如今的吴郡太守便是陆琉。 所以杨韵等人对未来很有信心。 她们先在泰来客栈住了下来,十几年前,查征粮案的时候,杨韵住的就是这家客栈。 如今老掌柜已经不在了,而现在的掌柜是老掌柜的小儿子。 杨韵不能以自己的原名入住,毕竟她们杨氏并未平反,还是叛臣。 而她更不能以王妃的身份,而郑家姐妹是有文碟的,所以杨韵便以郑家大姐的名义住了下来。 一切妥当之后,杨韵带着郑家三姐妹来到了他们的舅舅,吴泽的家中。 门房听到郑家姐妹是来投亲的,也不敢擅自作主,让她们进去,只道:“几位姑娘,且等我通禀一声。” 此时,吴泽的正妻顾氏正在听她的独生女吴倩在弹奏古琴,见吴倩也没什么长进,顾氏气的骂教吴倩的古琴师傅。 听到门房来报有人投亲,顾氏更是火冒三丈: “又是哪个腌臜亲戚胡乱认门的,说过多少遍了,所有认亲的都赶走,这一家老小还要吃喝,哪还有闲钱养活这些穷酸亲戚” “可她们说是荥阳郑氏女。那可是老爷的亲妹子家,所以我便来知会夫人一声。” 门房知道这家里一向夫人说话算,夫人是顾氏二房的嫡女,她的堂兄是琅琊王身边的红人顾荣。 但如今来的是老爷的甥女,若是赶走了,老爷怪罪下来,他也承担不起,所以他冒着被夫人骂,也过来通禀一声。 “来了几个?” 在顾氏的印象中,自己的小姑子有四个女儿,没有儿子,后来听说大女儿嫁给了渤海田氏,如今怎么又来投奔她了。 “来了五个,有一个是婢女,那个大姐好像快生了。” “快生了?” 顾氏寻思着若是不见,恐怕老爷回来不高兴,若是见了,这一下子多了几个嘴,还有一个要生了,这可如何是好。 见母亲在犹豫着,只听王倩说话了:“母亲何苦为难,见上一面,然后打发了就是,也好给父亲一个交待。” “小娘子说的是,要不老奴去打发了她们。” 顾氏身边的一个老妈子说话了。 “算了,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吧。” 顾氏起身,她是想看看这郑家姐妹长的如何,或许将来有用。 “我也去。” 王倩同样有些好奇。 她自为自己漂亮又聪明,所以她对跟自己年龄相仿,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会有几分敌意。 可顾氏却不然,因为现在各北方士族人南迁的不少,与北方士族结交,联姻是最好的方式。 如果郑家姐妹长得可以,就算是不去做正室,送给这些人家做妾室也是不错的。 这顾氏一转眼的功夫,由原来的不相见,到现在打了这样的主意。 门房此时早就跑出去将杨韵几个让进了厢房,等着夫人过来。 此次前来,杨韵只让周蓉陪着,让青鹘等着,毕竟男人,他跟着不方便。 很快顾氏带着女儿王倩过来了。 杨韵带着郑家姐妹见过了顾氏,郑家的几个妹妹也是第一次见舅母,又见顾氏脸上连个笑容都没有,这模样,并不是个好相与的,所以不免有些胆怯。 顾氏上下打量着郑家姐妹,心里盘算着:这大姐倒是长得不错,只可惜怀了孕,这三个小的,恐怕送人做妾都拿不出手。 顾氏的脸色,杨韵已经看得出来,恐怕她并不想收留这郑家姐妹。 果然顾氏吸了吸鼻子,开口道: “真不巧,老爷陪着顾大人和刺史王大人去巡查了。 你们是老爷的亲外甥女,按理说我这个做舅母的应该把你们留下来,可自中原大乱以来,我们很多产业受到重创,只剩江南这一点点的家底了。 如今倩儿也到议亲的年龄了,我现在还在愁她的嫁妆呢。” 见顾氏不愿意收留自己和妹妹,郑二春急得快要哭了,她们被杨韵三人一路护送,好不容易到了吴郡,若是舅母不收留,她和两个妹妹该怎么办呢? 想到这,二春跪了下来,肯请顾氏收留她们。 顾氏从二春的手里抽出自己的衣角,想了想,随后冷冷的说道: “若想留下来也可以,你们就去别院农庄做些活计吧。” 二春见自己的亲舅母竟然这样对自己和妹妹,她看了看杨韵,却也不敢说话。 见顾氏竟然如此可恶,周蓉不干了,她想上前理论几句,却被杨韵给暗暗的拦住了。 只见杨韵笑道:“有劳舅母了。 虽然荥阳郑氏现在落败了,但我这三个妹妹也不至于沦落到去农庄给舅母为奴为婢的境地。 我自己的妹妹,我还是自己养活吧。” 第二三七章 夜入吴府 周蓉报复 听到杨韵果然的拒绝了顾氏,并要照顾三姐妹,周蓉有些急了,她想解释清楚,却被杨韵拦住了。 “母亲你看,你好心要收留人家,人家还不领情呢。” 吴倩阴阳怪气的说着。 见吴倩跟她母亲一样的嘴脸,周蓉忍不住顶了回去: “小娘子也是大家闺秀,挺漂亮的闺阁女儿,嘴巴却如此刁钻,你们的好心就是将自己的亲外甥女赶到农庄去吗?” “哪来的下贱的奴才,竟然敢跟我们这么说话?” “你”周蓉见王倩骂自己是下贱的奴才,更气了。 杨韵怕周蓉跟吴倩闹出事来,便拉住周蓉。 “今日见过舅母,全当晚辈前来拜会,叨扰了。” 说完,杨韵拉起周蓉和郑家姐妹便离开了。 只听顾氏身边的老妈子在后面骂道:“这荥阳郑氏怎么会是如此家教,教出这般无理对待长辈之人。” 她虽然骂的是荥阳郑氏,可说话是的杨韵,气得周蓉干瞪眼。 杨韵却只当没有听见,头也不回的拉着郑家姐妹出来了。 “夫人,你干嘛拦着我呀。” 周蓉有些气不过。 自到了江南,青鹘和周蓉便称杨韵为夫人,在青鹘和周蓉的眼里,杨韵永远是右贤王妃,虽然不能直接称呼,但是大嫂却是不能叫的。 “那顾氏根本就没把她们三姐妹当成亲人,普通的婢女都不必去农庄干粗活,只是想借口打发人。” “可我们怎么安置她们呢?” “回客栈再说吧。” 郑家三姐妹当然也是知道这舅母根本就不想要她们,如今恐怕还要是靠着杨韵,所以低着头跟在后面,也不敢说话。 到了客栈,青鹘见郑家三姐妹又回来了,他有点不明所以。 “这是怎么回事?” “别提了,她们的舅母根本就不想认,还想打发她们去农庄做粗使的婢女,夫人便将她们带回来了。” 周蓉还在生着闷气。 眼看杨韵就要生了,本来打算去江都找关老或关小元他们,可是现在多了这郑家三姐妹,当真是个麻烦。 “夫人心善,是不想她们三姐妹受苦。”青鹘表示理解。 “郑家大姐将她们托付给我,我怎么可能看着她们被人欺凌。”杨韵笑着,她倒不觉得照顾三姐妹是个麻烦。 “真没想到顾荣竟然有这样的一个堂妹,看来,只好带着她们一起去寻庞庄主了。” 青鹘也觉得多几个人也没什么,反正落凤山庄势力那么大。 “不,我现在倒不想去寻庞清了。” “不去找庞庄主?” 杨韵的话让青鹘和周蓉同时惊讶了起来。 “青鹘,虽说有庞清的照拂固然好,但是我不想被他照顾一辈子,既然来了,不如我们就留在此地吧,这两日你去寻一小院。” 回来的路上,杨韵已然有了自己的打算。 江都各方势力复杂,如今杨韵已经用了郑阿春的身份,倒是可以保自己平安。 何况她还要照顾郑家三姐妹,而这三姐妹很快就到了出嫁的年龄,虽然那顾氏不怎么样,但吴泽未必就不想照顾她们,还是需要亲舅舅帮她们选门好亲事,这些杨韵是做不到的。 如今她还要等杨结过来,而杨结的身份,更是不能外露。 “可庞庄主那边呢?” “等一切安顿好之后,你去江都通知他一声就好了。” “是!” 青鹘领了杨韵的命令,便开始和周蓉盘算起来以后该怎么办。 周蓉对这其中的事有些不太理解,青鹘便解释给她听: 杨韵很快就要生产了,虽说江都与吴郡不算远,却也不方便折腾。 她的身份敏感,无论是杨氏女,还是右贤王妃,一旦被人发现恐怕再无平静。庞清倒是好说了,但查镛那里就不保准了,尤其是他那个女儿查汐月,若是知道杨韵来到江都了,说不定会搞出什么事来。 所以在吴郡安下来也好,好在郑家这三个妹妹自幼受苦,懂事乖巧,有她们在确实便于隐藏身份。 周蓉听完,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她让青鹘现在就去找庞清,他们手里的钱不多了,可是青鹘担心庞清来了,直接将杨韵接走,若是杨韵安顿下来,他就没办法了。 所以如今要弄个像样的小院,恐怕还得找个合适的大户家“借借”。 周蓉想起顾氏那般嘴脸,灵机一动,她建议青鹘去她们家,权当给郑家姐妹的安家费了。 说干就干,这次不止是青鹘一个,连周蓉也一并跟着去了。 二人乘着夜色潜入了吴府,来到了顾氏的内院。 像这样普通的大户内院进去很容易,在青鹘和周蓉的眼里,她们的门房和几个护院不过就是个摆设。 见顾氏房间的灯熄了,青鹘和周蓉进去了。 青鹘熟练的先弄醒顾氏,逼她说出银钱藏在哪,由周蓉去拿,然后再将她弄晕。 正当青鹘带着周蓉准备离开时,周蓉想起白天吴倩那刁钻的嘴脸,竟敢骂她是下贱的奴才。 周蓉想着不由趁机吓唬吓唬她,给她点教训。 “青鹘,走,我带你见个美人!” “美人?” 青鹘有点莫名其妙,他这老婆又在搞什么。 此时周蓉早已经跳上了屋顶,观察着哪个是吴倩的闺房。 确定了之后,她跳了下去。 周蓉先是打晕了吴倩的贴身婢女。 然后进入吴倩的房间,将她的嘴堵上,衣服撕破,造成被人非礼的模样,然后让青鹘将她丢到院中。 一切都完事后,周蓉带着青鹘跳上房顶,等着看好戏。 果然,由于青鹘下手不重,顾氏很快醒过来,她杀猪般的喊着“来人呀,抓贼呀” 随后吴倩也很快就就被人发现了。 顾氏见自己这未出阁的女儿,让人把衣服撕得已经不能蔽体,又被丢在院中,这比她丢了钱财更让她心疼难当。 抱着吴倩便是一顿鬼哭狼嚎 周蓉看着这混乱的局面,带着青鹘满意的离去。 “真没想到,你如今竟然有这般手段。” 他看着周蓉一路忍不住发笑。 周蓉没好气的说着:“之前在王庭就是顾念太多,才走到这般境地。一个六品郎中令的家眷都敢欺侮我们。 如今我们顶着郑氏的名头,虽然不能明着来,那就暗的。 顾氏那么宝贝自己的女儿,如今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被人非礼了,想要找门好亲事,怕是难了。” “诶,我可没非礼她呀,再说了,我想非礼,你让吗?” 青鹘笑意更深了。 “你敢?” ※※※ 第二三八章 杨韵难产 周蓉绑人 青鹘的动作很快,没几天就在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小院,将它买了下来。 小院也是两进两出。 青鹘和周蓉夫妇住外院,杨韵带着郑家姐妹住内院。 吴倩被人非礼并丢在院中的事,很快就成为了街头巷尾的话题。 虽然顾氏严令府中之人不得说出去,可吴府人多嘴杂,尤其顾氏和吴倩平素对待下人又极为苛刻,所以难免有人不趁机将此事说出去。 杨韵听到之后,便将青鹘和周蓉叫了过来。 青鹘也不隐瞒,实话实说。 本来杨韵想责怪周蓉几句的,她自己却也忍不住笑了。 最后只是嘱咐,青鹘和周蓉以后不要再去吃大户了,现在她们已经在吴郡安定了下来,以后还是要靠自己为好。 同时杨韵担心无忧和凤珠她们,于是让青鹘尽快去江都通知庞清,一是免得他担心自己,二是让他尽快去寻无忧和凤珠。 虽然吴郡离江都不算远,青鹘寻庞清也并没有多长时间,可就在青鹘走的这个空当,杨韵的肚子开始痛了起来。 本以为还有一个月才生,谁知道这么快就发作了。 周蓉也不知道这吴郡城中的稳婆在哪,她只好先让二春姐妹先准备热水,她先去找郎中。 当然如果不是难产,郎中是不会来的,但是从郎中的口中,周蓉也知道了稳婆在哪。 等她将稳婆带过来,杨韵已经是痛得不行了。 稳婆看了看杨韵的状况,虽然说提前一个月也不算是早产,可是这孩子的胎位有些不正,恐怕是要难产。 稳婆的话,让周蓉的心着实提到了嗓子眼,她自己生过孩子,知道生孩子的凶险,尤其是难产。 杨韵从下午肚子疼,一直生到了深夜。 稳婆也是一脸的焦急: “不行,我试着转胎位,可是怎么也转不过来,这已经生了几个时辰了,我怕一会血崩,这大人孩子就都危险了。” 眼看杨韵痛得已经快虚脱了,稳婆开始害怕起来。 “可还有别的办法?” “你去找济春堂的周先生,他可能有办法,只不过这周先生甚是难请” 还没等稳婆将话说完,周蓉便奔了出去。 到了济春堂,周蓉使劲拍着医馆的门。 “是谁呀,这大半夜的不让人安生?” 医馆里的伙计打着呵欠出来了。 “我找周先生,我家夫人难产,请周先生去看看。” “你家夫人?你是哪个府上的。” 周蓉被小伙计的话给问懵了。 “我” 见周蓉说不上来,小伙计立即准备关门。 “去、去、去,没事别打扰我们先生。” “我们住在桃花里,我们夫人现在很危险。” “桃花里?” 伙计一听是寒门庶人住的地方,他更是一脸的不耐烦。 “我们先生只给士族看病,难道你不知道吗?” 原来这位周先生是末落士族出身,祖上曾经做过宫廷的御医,所以他骨子看看不起寒门,不给庶人看病。 周蓉见跟伙计解释不清,她一掌便把伙计推坐在地,直冲到医馆的内院。 “周先生、周先生” 周蓉当真是不管不顾,就算绑也要把他绑去。 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披着衣服从房间里出来。 “是谁这么无礼,竟然敢闯我的内院?” 这周先生一脸的傲慢和不耐烦。 那伙计从地上爬起来,见周蓉闯进了内院,他也赶紧跟了过来。 “师傅,这女人好大的力气,我拦不住。” “我家夫人难产,请周先生跟我走一趟。” “你家夫人是谁,你是哪个府上的?” 对于这吴郡的大户,这姓周的是非常熟悉的,在他的印象中,目前没有待产的夫人,甚至妾室也没有。 再说了,就算有谁家需要急出诊,也会拿着贴子派车来接,怎么会让这么粗野的女人在这里大呼小叫。 “我家夫人出身荥阳郑氏。” 周蓉灵机一动。 “荥阳郑氏?” 姓周的狐疑的看着周蓉,这吴郡可没听说谁家的夫人出身荥阳郑氏,他倒是听说过郞中令吴泽有一个妹妹嫁到了荥阳郑氏,可是已经去世多年了。 这姓周的又见周蓉北方口音,说着洛阳官话,于是便想着恐怕是这中原逃难过来的吧,就算是荥阳郑氏女,也不必搭理。 于是,这周先生摆了摆手,转身准备离开。 周蓉急了,正当她想抽出剑,挟持姓周的,只见一个身影掠到了她的面前。 “青鹘?” 周蓉心中大喜。 “你回来了?” “还有我。” 只见庞清也是大步走了进来。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姓周的见又来了两个男人,看上去不是善茬,不由有些紧张。 “请你看病的人!难道周先生当真不想跟我们走这一趟?” “来人哪,来人哪” 姓周的大呼起来。 “周先生,你这大呼小叫的作何?你可知道在这整个江东,还没有我落凤山庄请不来的人!” “什么,落凤山庄?” 姓周的有些懵了,怎么落凤山庄也出来了,她们不是荥阳郑氏吗? 见姓周的在那傻愣着,不知想什么,青鹘急了,他上去就是一掌,将他打晕了。 随后让医馆的伙计备车。 临走时还丢下一句,若是敢报官,就给你们老爷收尸吧。 青鹘并不是怕官府,只是陆琉见过他们,他不想杨韵被认出来,若是陆琉知道他们在这,顾荣和王导也便知道了。 到时司马景文一定会来找杨韵。 闲话少说,书归正传。 姓周的被青鹘和庞清绑到了杨韵处,刚进院子,便听到稳婆大叫道: “不好了,产妇血崩了。” 周蓉一下子脚就软了,青鹘扶住她,安慰着:“没事的,大王会保护她们母子的。” 而郑家三姐妹也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们是即怕又担心。 只见庞清拎着姓周的,把他带着杨韵面前:“要是今天救不活,你们全家一个都别要活。” 姓周的被庞清这一吓,忙哆嗦着拎着药箱,来到了杨韵面前,查看她的情况。 只见杨韵用尽所有的力气道:“有劳先生了,若是只能保一个,请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 庞清道:“不行,两个都要保住。” 姓周的检查完,庞清问道:“情况如何?” 周先生此刻倒是表现的很敬业,他摇摇头道:“产妇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待我行针之后,再看情况。” 庞清点了点头。 这周先生刚转身,忽然看了看庞清:“你既是落凤山庄的人,你可知逍遥丸?” “逍遥丸?” ※※※ 第二三九章 杨韵产子 众人安心 听到周先生提到了逍遥丸,庞清愣住了。 不愧是祖上做过御医的,家学果然丰富,逍遥丸是他们落凤山庄的秘药,知道的人极少,这药对内伤极其有效,但庞清却不曾听说对产妇也有用。 “你是说逍遥丸有用?” “逍遥丸虽说是治内伤的奇药,却也是止血的良药呀,产妇血崩,只要是止住了出血,也就有了回转的余地。 我再行针将胎位转过来,可确保大人孩子无虞。只是那逍遥丸不知你们是否能求得!” 说到这,周先生又摇了摇头,心想:唉,就算你是落凤山庄之人如何,那逍遥丸只在庄主的手上。 正说着,只见庞清命周蓉去取些黄酒。 周蓉不敢怠慢,忙去取来黄酒。 只见庞清取出一个小玉瓶,从里面拿出一粒小药丸,将它用酒化开,让周蓉给杨韵服下。 周先生见庞清竟然有逍遥丸,不禁愣住了,不过杨韵的情况也不容他细想,他即刻开始行针。 半个时刻后,他拔针,对稳婆交待的几句,便出来了。 “哇~”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传来。 院子里的人都笑了,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只见周蓉跑了出来,兴奋得难以自抑:“生了、生了,是个男孩,是个男孩” 而青鹘则跪下,用鲜卑语对着天上的月亮祈祷着:“感谢长生天,感谢长生天,大王,你听到了吗?” 而庞清则给了姓周的一个凤符,并告诫他:“今日之事,你需永远烂在肚子里。” 这周先生为人虽然势利,却非常识趣,他知道落凤山庄的势力,又见庞清给了自己凤符表示感谢,他猜到眼前的人便是落凤山庄的庄主。 只听他堆着笑脸道:“这是自然,我也是世家出身,自是知道这里面的轻重。” 庞清点了点头。 “以后,这院子里的人,还请先生多多照拂。”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只要有需要,尽管来济春堂便可” 姓周的满口应承下来,虽然他不知道杨韵的真实身份,但是却也想到定是非同一般,反正与他不给寒门看病的原则也不违背,何苦与落凤山庄作对呢。 再说了,自己竟然得了凤符,这可是千金难买的,以后若是真有需要,得凤符者可是有求必应的。 这周先生开了几副产后调理的药,又仔细的交待了一番方才离去。 产后的杨韵虚弱无比,吃了药便昏昏的睡了过去。 二春是个懂事的,她让两个妹妹去休息,自己来照顾“大姐”,甚至也让周蓉回去休息,周蓉哪里肯,当然是要陪在杨韵的身边。 而庞清却怎么也睡不着,当他得知好友慕容迦已经不在了,又知杨韵这一路的艰辛,他的心里当真是难受极了。 如今杨韵终于杨韵母子平安,他虽然暂时安了心,却也在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安置杨韵。 他望着这朴素的小院,知杨韵一定是打定了主意要在这吴郡安顿下来了。 心中猜测着杨韵能接受什么,不能接受什么 第二天,杨韵醒来,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是气色却好多了,周蓉将孩子抱给了杨韵。 庞清进来了,看到初为人母,一脸幸福的杨韵,他的心也跟着暧了。 “周蓉跟我说了,多亏了有你。” 见庞清进来了,杨韵是由衷的说了句不算太客气的感谢之话,她知道这么年来的交情,跟庞清太客气,倒显得见外了。 庞清笑呵呵的看着眼前的小家伙: “当真是跟慕容迦一个样子。” 一旁的青鹘忙点头:“是呀,跟大王小时候一个样,长大了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你见过大王这么大的时候?” 周蓉抢白着青鹘,把屋子里的人都逗乐了。 “我虽然没见过这么大的,我们可是自小一起小大的。” 青鹘一脸的不服。 “给我做义子吧,以后有我落凤山庄的庇护,放眼江南也没人敢动他。” 杨韵点了点头:“这样也好,那就请义父给孩子起来名字吧。” “名字” 庞清低头深思着。 这孩子的名字当真是不好起,他不可能光明正大的的姓慕容,但是又不可能跟母姓。 而杨韵用的是郑阿春的身份,郑阿春嫁的是渤海田氏,这孩子如果不姓田恐怕也不行。 但是如果让这孩子姓田,庞清心里却是不愿意的。 于是他左思右想,终于拿了主意:“这孩子就叫田哥,慕容田哥。” “慕容田哥?好,慕容田哥,果真是好名字。” 还不等杨韵反应,青鹘第一个表示赞同。 杨韵也笑着点了点头。 这个名字,当真是所有的人都满意。 “无忧和凤珠怎么样了,可有消息了?” 杨韵的心里是一直放心不下无忧的。 “我已经派人去寻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你不必担心,她们没事的,倒是你现在过得这么清苦。” 杨韵笑了笑:“现在的日子,是我最想要的,虽然清苦了点,但是我很满足。” “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说,你跟我不要太客气。” 杨韵摇了摇头:“现在挺好的,你就不必费心了,倒是你自己的事,你要操心。” “我自己的事?” “无忧等了你这么多年,她的情义,你不会不知,这几个月无忧吃尽了苦,为了我出生入死,这一切难道只是为了你的一个嘱托吗?” 杨韵的话,让庞清无法反驳。 “你落凤山庄还需要后继有人,你庞氏一族本就不旺,你应该成家了。” “这再说吧。” “庞清,这么多年,你对无忧未必没有感觉,人不要失去后才明白应该珍惜,倘若无忧这次回不来了,你会不会痛心,后悔?” “我” 关于无忧的假设,庞清从来没有想过,因为他习惯了无忧的付出,就像落凤山庄其他人一样,对他唯命是从,忠心不二。 他对无忧,有没有情愫,他自己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这些年他的心里只有杨韵,可是杨韵是慕容迦的王妃,他只能深藏于心,不能言表。 “你当真要在这吴郡生活下去?” 庞清岔开了话题。 杨韵点了点头。 “那我派人去接应杨结和青瑶吧。听闻石勒称帝后,效仿汉人的皇帝,行大赦天下,安抚百姓之举,以求得支持,现在正好是接他们回来的时候。” 听到庞清要派人去接应青瑶和杨结,青鹘马上表态:“我去吧,我不放心青瑶。” ※※※ 第二四零章 再入王庭 兄妹报仇 青瑶是青鹘的亲妹妹,青鹘要去接应,自是没有阻止的道理。 只能嘱咐他小心行事,因为大家都不知道慕容王庭的情况,不知道青瑶和莫风有没有出来。 “你放心,我会让小元带人跟着青鹘的。” 杨韵点了点头。 此时她已经有了另一番打算: “慕容丘达与石虎勾结害死师兄,他一定是有自己的目的,如今恐怕是慕容丘达最得意的时候,那段务语兰也不会那么好心将我怀孕的事告诉师兄,想必这都是他们的阴谋。” “没错,那天晚上,段务语兰为了留住大王,还给他的酒里下了药,第二日又故意让我和莫风看到这一切。” “下药?” 杨韵和周蓉不约而同的惊呼出来。 “是,大王被迫娶了段务语兰后,从来就没有碰过她,想必她不甘心,所以她给大王下了药。 我是怕王妃听了难过,便一直没有提这件事。” “你怎么不早说?” 周蓉有些责怪青鹘。 “下药,这个有意思,不过以我看来这恐怕没那么简单。” 庞清做为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当听到一个妻子竟然下药留住男人,他觉得此事一定是另有内情。 于是他做了一番分析: 那段务语兰明知慕容迦知道杨韵怀孕,必定前去寻找,她好不容易嫁给了慕容迦,难道只是为了一晚,做出这样的蠢事? 既然慕容丘达与石虎勾结,那段务语兰找慕容迦一定是得了慕容丘达的授意,而慕容丘达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慕容迦的命。 杨韵得知段务语兰竟然给慕容迦下药,又想到当初在代郡,她为了让自己相信,她与慕容迦有情,所表现的不顾一切。 又想到慕容丘达为了目的,竟然愿意帮心爱的女人嫁给慕容迦,这慕容丘达是个不折手段之人。 杨韵心里也开始怀疑这段务语兰不会无故做这件事,慕容丘达与石虎的勾结,也定是早有预谋的。 青鹘听完,更觉得自己应该尽快赶到大棘城。 而周蓉也是恨恨的说道:“这对狗男女,当真应该要了他们的命。”要不是需要照顾刚刚生产的杨韵,她一定要跟着青鹘去替女儿报仇。 报仇,周蓉说的没错,慕容迦不能白死,小绒花也不能白死。 一想到慕容迦的死,杨韵的心就又疼了起来,她虚弱的说道:“去,拿笔来。” “你现在身子虚,不能太伤神,你要写什么,我来写。” 庞清劝道。 杨韵摇了摇头,不,这封信我一定要亲自来写。 杨韵强撑着,写好了手书,交给了青鹘。 事不宜迟,青鹘立刻准备出发。 “这里就有劳庞庄主照应了。” 庞清点了点头,又给了青鹘一个令牌,让青鹘拿着令牌,去找关小元调派人手。 青鹘和关小元带着几名落凤山庄的人,快马加鞭的一路北上 而此时的大棘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慕容迦的死,也让吐谷浑与慕容廆兄弟之间有了更大的隔阂,吐谷浑心痛难当,大骂慕容廆。 又因段务鹤音的指使,慕容王庭的战马和牛羊放牧到了乌侯秦境内,与吐谷浑的人发生的冲突。 段务鹤音以此为借口向慕容廆进言,说整个辽东草原都是大单于的,就算是王庭的马匹放到了乌侯秦,怎么可以如此蛮横,这是丝毫不给大单于面子。 而慕容廆本就有心要了乌侯秦草原,又见吐谷浑将慕容迦的死归到自己身上,所以他也就借机训斥了吐谷浑。 吐谷浑一怒之下,将乌侯秦还给了慕容廆,带着部众和人马一路向西迁徙,临走时放话要远离慕容廆万里,兄弟此生不复相见。 或许慕容廆这辈子也不会想到,多年以后,吐谷浑在青海一带建立了吐谷浑政权,一直唐朝,存在了近五百年。 这或许是对慕容涉归的另一种安慰吧。 如今慕容廆所能倚重的除了自己的儿子慕容翰,便是慕容丘达了。 大棘城中,慕容丘达在右贤王的府前经过,他抬头望着右贤王府四个字,脸上露出了一丝诡笑。 而右贤王府内,段务语兰正颐指气使的对着仆人们发号施令。 她抚摸着自己已经隆起的肚子,抚摸着她喜欢的琉璃摆件,一脸的得意,丝毫没有因为慕容迦的离去而感到半分悲伤。 如今她是这里的女主人了,又因她怀有身孕,慕容廆对她更是照顾,甚至还下旨若是段务语兰生下男孩,世袭右贤王之位。 而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莫风看在眼里。 莫风冒死将慕容迦送回王庭后,果然不出所料,慕容迦享受了做为右贤王该有的一切荣耀。 慕容廆欲对莫风进行奖赏,但是莫风以父亲年迈,需要侍奉为由,拒绝了慕容廆的封赏。 本来他想找机会带青瑶走的,但是青瑶得知是慕容丘达害死的慕容迦后,便一心想为慕容迦报仇,为小绒花报仇。 她让莫风不要将慕容丘达与石虎勾引一事说出来,因为他的话慕容廆未必相信,甚至还会被慕容丘达倒打一耙。 青瑶隐约感到这事透着古怪,杨韵这么多年才怀了孕,而段务语兰只一晚就怀上了,还是靠给慕容迦下了药,慕容丘达与石虎的勾结,也一定是有预谋的。 虽然她没有理由凭空去怀疑什么,但是她认为慕容丘达与段务语兰本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如果她的怀疑是真的,慕容丘达一定会和段务语兰私下接触的。 所以,她让莫风与自己,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观察着慕容丘达和段务语兰的行为。 青瑶的话,莫风自是听从的,相对于儿女情长,莫风的心里还有义。 他愿意同青瑶一起报仇。 如今的青瑶,已经没有了慕容廆的宠爱,拓拔部的那对姐妹,更是会讨人喜欢,更会哄慕容廆开心。 就连段务鹤音拿她们也没办法,又只能装作大度,而这对姐妹的手段也确实是高明。 对于这些青瑶看得透彻,她也懒得理会。 慕容廆不来她这里,段务鹤音不把她放在眼里了,这些倒是青瑶所乐于见到的,不被人关注,便是另一种自在。 尤其是慕容迦死了,杨韵与兄嫂已经南下,青瑶更是无牵无挂,一心与莫风报仇,在青瑶看来,她自己的生死,已经无所谓了。 ※※※ 第二四一章 慕容丘达 攀上拓跋 青鹘到了大棘城,他不方便露面,因为认识他的人不少,所以他也只能在夜里活动。 关小元则带着人,以行商的身份找了客栈,并在大棘城四处活动。 青鹘先是去找了硕托阿大,在硕托木隆的帮助下,先是进宫见了青瑶,将他们的遭遇大致说了一遍。 青瑶得知杨韵生了个儿子,慕容迦有后,她高兴的眼泪都掉了下来,青瑶又将慕容廆即将任命慕容丘达为大将军的消息,告诉了青鹘。 同时青瑶又打听到,拓拔氏姐妹有意将自己的族妹介绍给慕容丘达,想拉笼这位慕容氏最有前途的人。 于是一个计划,在他们兄妹的脑中形成。 青鹘将杨韵的信给了青瑶,让她在合适的时机再交给慕容廆。 夜里,莫风潜伏在右贤王府主院的屋顶之上,青鹘也飞身过来了。 对于这个院子,青鹘是太熟悉了,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 如今已经是鸠占鹊巢,他的心里当真是五味杂陈。 “阿干,怎么样?” “慕容丘达还没来,以前他每隔三天会在夜里,从侧门由段务语兰的婢女把他带进来,可是这段时间他都没有来。” “哼,恐怕这慕容丘达已经有了别的打算了吧!” 青鹘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 “段务语兰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能确定吗?” 现在青鹘要确定的是,段务语兰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慕容迦的,如果是慕容迦的,他会手下留情。 可是如果不是,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莫风点了点头:“从慕容丘达和段务语兰的表现来看,这孩子恐怕不是大王的。” “是呀,大王这才走了多久,他们就迫不及待的在一起了,现在就需要找到证据了。” “嘘~” 莫风指了指。 原来是段务语兰的婢女乌仁回来了,只是这一次又是她一个人。 “看来,今晚慕容丘达又是不会来了。” 随后便传来段务语兰发脾气的声音。 原来,是慕容丘达借口自己有事情要处理,来不了了,让府中的心腹过来通知一声。 慕容丘达此时已经有了自己的算盘: 不知谁传出去的,说他与段务语兰的关系不清不楚,如果他娶了段务语兰,这不是坐实了自己觊觎右贤王妃吗?一旦东窗事发,他将万劫不复。 何况段务语兰肚子里的孩子,慕容廆已经下旨袭了右贤王之位,段务语兰享受着右贤王妃的荣耀,他何必再多此一举。 尤其是现在拓拔部有意与他联姻,与段部相比,拓拔部明显更有实力,如今的段部已经向慕容部称臣,恐怕日后还要仰仗他的鼻息。 两相比较,他与段务语兰的事,千万不能再进行下去,慕容丘达决定断了与段务语兰的关系。 对于段务语兰和慕容丘达的关系,当然是关小元和硕托阿大传出去的。 关小元以自己行商的名头,讲自己在天南海北的见识,还有一些趣闻,顺便八卦了一下现在的右贤王妃。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尤其是这种八卦趣事,当然会吸引许多不明的吃瓜群众,听得有味,传得有趣。 硕托阿大则是利用吃瓜群众求证事实的心里,毕竟他有一个做狼卫首领的儿子,每当有人向他问起这事的时候,他便将这事说得模棱两可,当初慕容丘达也确实跟段务语兰有一腿不是。 所以,很快这事便传进了慕容丘达的耳朵里。 同时青瑶也行动了,她让硕托木花将拓拔部要与慕容丘达联姻的事,讲给了段务鹤音的婢女阿兰。 其实阿兰已经知道了,但是段务鹤音对于拓拔部要将女儿嫁给慕容丘达的事,她是不能持反对意见的。 毕竟这对慕容王庭也是好事。 何况她并不知道段务语兰肚子里的孩子是慕容丘达的,其实就算她知道,她也不会让段务语兰与慕容丘达再接触,毕竟这后果她太知道的。 硕托木花见阿兰没有行动,她告诉了青瑶,青瑶让她别急,没有行动不见得是坏事。 终于等到段务语兰进宫来看段务鹤音了,硕托木花知道阿兰和乌仁这对姐妹一定会私下聊天的。 于是她手里拿着几件精美的绣品,急急忙忙的,从她们面前经过。 见到乌仁故意搭讪着:“乌仁姐姐来了。” 然后又急急忙忙的离开。 “你等等,你这拿的什么,这么着急去哪?” 对于硕托木花,阿兰姐妹是看不上的,但是今日见她有些反常,阿兰的好奇心上来了。 “哦,是江南来的几件绣品,听说拓拔部和王廷又要和亲了,我们大妃让我拿几件苏绣送给拓拔大妃和拓拔小妃!” 阿兰上来翻了翻,鄙夷的说道:“你们大妃自己不得宠,倒是挺会找靠山的。” 木花也不计较,故作尴尬的离开了。 “阿姐,大单于又要纳妃吗,这拓拔部也真是没完没了,送来两个还要送。” “哪是大单于要纳妃,是拓拔部要与慕容丘达和亲。” “什么,慕容丘达要娶拓跋部的女人?大阏氏不反对吗?” 乌仁一脸的惊讶。 “唉!慕容丘达之前想娶语兰郡主,如今郡主已经是右贤王妃了,大单于自然也要给他选一门好亲事。大阏氏没有理由反对!” 阿兰说这话时,也是一脸的无奈,在她看来慕容丘达和段务鹤音是一条战线的,她担心的是慕容丘达站到拓跋氏姐妹一边。 阿兰丝毫没有注意到乌仁的脸色,当然乌仁也不敢将实话说给阿兰。 晚上回到王府,乌仁将慕容丘达要娶拓拔郡主的事说给了段务语兰,当时段务语兰便大发雷霆,大骂慕容丘达,骂累了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郡主,你要小心身体,你还怀着身孕呢!” 见段务语兰哭闹个没完,乌仁劝着。 “身孕?” 哭着哭着,段务语兰忽然眼泪一抹,发着狠: “乌仁,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郡主,我们该怎么办?” “慕容迦死了,慕容丘达既想让儿子袭了王位,又想舒舒服服的搂着拓跋部的郡主。 而我却要一个人带着孩子,一辈子孤苦无依的困死在这右贤王府,他真是做梦。 你去把慕容丘达喊过来,有些事我必须当面跟他讲清楚。” “好,我这就去。” 第二四二章 拓拔郡主 无故失踪 见慕容丘达想要抛弃自己,段务语兰怎能善罢甘休,坐看慕容丘达享齐人之福。 半个时辰之后,慕容丘达来了。 一见面段务语兰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打骂,慕容丘达也不还手,等她发泄完了,慕容丘达搂过段务语兰。 开始了他的甜言蜜语,以及一些身不由已的借口。 段务语兰并不是吃素的,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只见她冷笑着的说道:“慕容丘达,我肚子里的孩子你敢认吗?” “语兰,好好的说这些干嘛,在我心里,你和孩子都是最重要的。” “少来这套,我知道你不敢。 如果你敢做对不起我的事,小心我跟你鱼死网破,陷害右贤王是什么罪名,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至于我肚子里的孩子,你只要不敢认,便还是慕容迦的。” 看着眼前这个放着狠话的段务语兰,慕容丘达只好心虚的哄着她,脑里子却已经是xxoo 这一切,都被青鹘和莫风看在眼里,他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看来计划进展得很是顺利。 大约半月后,大棘城又热闹起来了,拓拔郡主与和亲使团高调的来到了王廷,与当时两位拓拔侧妃不同,如今各方局势已经平稳,没有了战争的压力。 慕容廆自当是设宴款待使团。 本来此次王廷大宴,段务语兰也是要参加的,可是一大早,她便不舒服起来,浑身无力。 乌仁立即请了大医官过来,只见大医官脸色凝重,直言相告这是中了美人草之毒,也就是当年小王子元真所中之毒。 虽说这美人草,对成年人不至于至命,可是段务语兰怀着孩子,如今这月份一旦小产,但是极为凶险。 大医官竭尽全力为段务语兰进行解毒救治,好在她中毒不深。 段务语兰本就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尤其作为一个孕妇,她脑子里一万个假设都告诉她,这一定是慕容丘达干的。 “不会的,郡主,慕容丘达再怎么样,也要顾及你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哼,娶了拓拔的郡主,还怕没有孩子吗?” 段务语兰苦笑着,既然他这样无情,那就休怪我无义了。 但是段务语兰也明白,她无凭无据,不能空口去指证慕容丘达,她甚至让大医官替自己保密,不要将中毒一事说出去。 慕容丘达自拓拔部的郡主来了之后,他去王廷的次数又勤了。 当然除了与这拓拔郡主培养感情外,他也不忘去段务鹤音那去讨好一番,表明自己的心还是在大阏氏这里。 这日,拓拔郡主忽然接到慕容丘达的邀请,让她去大棘外策马、踏青,来人说慕容丘达已经在城外等她了,还说要给郡主一个惊喜。 这拓拔郡主自是高兴,打扮一番后更欢天喜地的出了城。 出城之后,拓拔郡主没有见到慕容丘达,等待她的却是一伙身着黑衣的蒙面人,他们杀了拓拔郡主的护卫,随后绑了拓拔郡主。 临走时,还有人将一个段氏的腰牌放在了一个护卫的手中。 这事自然是惊动了整个王廷,拓拔部的两个侧妃则是哭哭啼啼的,矛头直接指向了段务鹤音。 此时的段务鹤音对于突来的状况,当然失口否认,但对于为什么被杀的护卫中,有段氏的腰牌,她也是感到莫名,解释不清。 对于段务鹤音的为人,慕容廆还是清楚的,他只当是段务鹤音想破坏联姻,责令段务鹤音禁足在自己的宫中。 而慕容丘达则第一个便想到了段务语兰,他当天便怒气冲冲的去找段务语兰。 听到慕容丘达的来意,段务语兰先是一愣,随后她笑了: “怎么,心疼了?要是我说这事不是我干的,你信吗?” “你?”慕容丘达气结。 “你可知道若是拓拔郡主出了什么事,这可是两个部族之间的纷争,到时难免又是一场战争。” “难道你害我一次不够,现在还想把那个小郡主失踪的事扣在我头上?” 慕容丘达看了一眼段务语兰,纠着段务语兰。 “你这是什么意思,赶快把拓拔郡主放了!” 段务语兰也不示弱,她眼神狠戾,嘴上却挂着笑: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 我说这事不是我做的,你不信是吧,不信好呀,你在我这里耗着时间,回头就等给拓拔郡主收尸吧。” 段务语兰的话更是激怒的慕容丘达,他想抬手给她一巴掌,但是又瞧了瞧她的肚子,将手放了下来。 慕容丘达走后。 乌仁问段务语兰:“这拓拔郡主怎么会忽然失踪?” 段务语兰狠瞪了乌仁一眼:“我怎么知道,我倒是想出手。不过有人替我做了,我想那么多干嘛。” 想着这拓拔郡主出事了,段务语兰倒是开心了。 这边在青瑶和木花的有意安排下,关于段务语兰与慕容丘达有私情一事,也传到了拓拔妃的耳朵里,甚至宫女们私下说这拓拔郡主失踪,是段务语兰做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拓拔姐妹直接到慕容廆处去质问,段务语兰和慕容丘达的事。 慕容廆倒是也不隐瞒,但是在他的印象中,这都是陈年往事,后来段务语兰是跟自己的弟弟好上了,一心想做右贤王妃,这慕容丘达也就做罢了。 如今又重提旧事,他自然是不信,何况现在的段务语兰还怀着身孕呢。 拓拔姐妹哪肯罢休,旧情复燃也不是不可能的,自己的妹妹刚到王廷,与人无怨无仇,被慕容丘达邀请出了事,若不是有人提前得了消息,她怎么会被人掠走。 而青瑶又不失时机的来到了拓拔姐妹身边,这次她带来的不止是段务语兰与慕容丘达的陈年往事,还有段务语兰逼走怀孕的右贤王妃,帮助慕容丘达陷害慕容迦的消息。 并说段务语兰想嫁慕容迦是假,她和慕容丘达是想夺了慕容迦的权,又想双宿双飞,甚至段务语兰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慕容迦的。 对于青瑶讲的话,拓拔姐妹即吃惊,又半信半疑。 右贤王慕容迦与曾经的右贤王妃情深意重,她们倒是听说了,甚至从吐谷浑与慕容廆的矛盾中得知,慕容迦和杨韵帮助大单于打回了大棘城。 所以她们也曾奇怪为何杨韵会做出失德之事,经青瑶这么一说,她们倒是明白,一定大阏氏和段务语兰的阴谋。 但是对于段务语兰帮助慕容丘达陷害慕容迦一事,她们还是将信将疑的。 ※※※ 第二四三章 面对指证 据理力争 如今对于王廷来说,最要紧的是找到拓拔郡主的下落,而偌大个大棘城,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不仅让慕容迦着急,让慕容丘达更是心急如焚。 见差不多了,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慕容丘达和拓拔姐妹几乎同时得到消息,是段务语兰派人绑了拓拔郡主。 慕容丘达听到消息,即刻带人来到了右贤王府,段务语兰见慕容丘达竟然为了拓拔郡主如此气势汹汹,她自是不认。 而慕容丘达哪肯听她说话,马上派人在右贤王府进行搜索。 果真在青鹘与周蓉住过的小院找到了拓拔郡主。 慕容丘达见还在昏迷中的拓拔郡主,不敢耽误,命人赶快带走。 而段务语兰则懵了,她想跟慕容丘达解释,可慕容丘达根本不想听,他说告诫段务语兰,如果郡主醒了,她再也没有解释的余地了。 就在二人纠缠不休之时,拓拔姐妹带着自己的护卫到了右贤王府,与她们一同前来的还有硕托木隆。 这回轮到慕容丘达和段务语兰同时懵了。 慕容丘达随即反应过来,他忙向硕托木隆道:“我查到郡主在右贤王府,便带人来了,没想到这右贤王妃为了段务的利益,竟然做出如此糊涂之事。” 硕托木隆点了点头:“将右贤王妃带走。” 只听段务语兰骂到:“慕容丘达,你竟敢害我!” 可是已经没人听她说话了。 王廷之上,慕容廆亲审段务语兰,段务语兰当然是哭闹着抵死不承认,至于为什么会在她的府上搜到拓拔郡主,她也不清楚,只说有人陷害于她。 她哭着说右贤王府以前就经常被人陷害,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了,还是逃不过这被人陷害的命运。 慕容廆问她,是何人陷害于她,可是她却又觉得此时还不到把慕容丘达说出来的时候,何况她也没有证据,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敢冒这个险。 慕容廆见也审不出什么,又可怜她怀着孩子,便动了恻隐之心,让她先回右贤王府,同时禁足令让她等待调查结果。 段务语兰回到右贤王府,她想不通为什么拓拔郡主在她这里,她联想起自己中了美人草之毒,她认定此事又是慕容丘达所为。 她不由的坐立不安,而一旁的乌仁只好安慰着她。 此时同样坐立不安的还有慕容丘达。 因为他刚刚接到有人飞箭传书:废王妃以书示大单于,言明右贤王之死乃大将军所为。 这个消息当同重磅炸弹,轰得慕容丘达头晕目眩。 慕容丘达如热锅上的蚂蚁,转了一圈又一圈。 慕容廆一向多疑,若是这事追究起来,恐怕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脑子里不停的盘算着: 对于他的事,最清楚的便是段务语兰,如果段务语兰不开口,单凭废王妃的一封信,是不可能定他的罪的。 如今段务语兰已经与他反目,竟然绑架拓拔郡主坏他的大事,甚至当着所有人的面指明是他陷害她。 慕容丘达想起段务鹤音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段务语兰谁都不爱,她只爱地位和权势。 想起过往的种种,这样的女人实在是太不可靠了,要想万无一失,只有让她永远闭嘴。 于是,在慕容丘达狠下心来,派出心腹趁夜潜入右贤王府,了结段务语兰。 当然,这次刺杀一定是成功的,本来莫风想阻止,但是被青鹘拦住了,段务语兰一定要死,但是她身边的乌仁不能死。 所以,在心腹杀了段务语兰后,青鹘和莫风出手将乌仁给救了下来。 同时警告杀手,要想活命,回去就不能说自己留下了活口,这心腹本也是肖小之徒,复了命便准备逃了。 一切的准备不出意料,段务语兰的死,确实让王廷震惊,正当慕容廆准备派人调查此案时,青鹘和莫风来了。 他们一个以右贤王副将的身份,一个以前锋将军的身份,与青瑶一起入白虎殿状告慕容丘达。 听了两人的叙述,同时青瑶将杨韵的手书一并呈了上来,慕容廆震怒,他让硕托木隆将慕容丘达传来对质。 王廷白虎殿。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段务鹤音并没有来,她让阿兰告诉慕容廆,自己听闻妹妹之死,伤心不已,无法前来。 慕容丘达当然对仆兰青鹘和叱利莫风的控述一概不认。 “既然两位将军认定右贤王的死与我有关,为何莫风将军在送回右贤王灵柩之时,不来指证于我,或者说你们根本就没有证据,只是凭空猜测?” 见慕容丘达在试探着,莫风道: “我当初没有指证,确实是因为证据不足,如今证据在手,所以才与青鹘将军、青瑶大妃,一起请大单于明察。” 此时慕容廆,将杨韵的手书丢给了慕容丘达:“大将军,你自己看吧!” 慕容丘达看完竟然面不改色道:“大单于,废王妃对臣、对王廷一直心存怨恨,且不可听她的片面之词。 二位将军,难道仅凭一封废王妃的手书,就想诬陷堂堂的当朝大将军吗?” 慕容廆盯着慕容丘达并未说话。 “既然王妃的手书不足为凭,那你派人杀段务语兰呢?” 青鹘冷言问道。 “什什么?右贤王妃?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右贤王妃她死了?” 慕容丘达故作惊讶,仿佛他第一次听到段务语兰死的消息。 “昨夜,她被人杀死在了右贤王府。”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这这怎么可能? 大单于,臣曾倾慕于右贤王妃,虽然已是旧事,可是在臣的心中她仍然那么美丽可爱” 说到后来慕容丘达竟落下泪来。 此时硕托木隆将乌仁带了上来。 慕容丘达见乌仁上来了,他的脸色不禁一变。 只见乌仁哭着请大单于替语兰郡主做主,同时将段务语兰与慕容丘达所做之事,以及段务语兰被人下毒合一事盘而出。 此时慕容廆阴黑的脸,如同陈年的锅底,让人看着心里发冷。 “慕容丘达,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大单于,一定是青鹘威胁这丫头,让她指证于我,若是我杀了右贤王妃,为何留下她这个活口。 还有,右贤王妃何时中的毒,我若曾经给她下过毒,为何这么大的事现在才说出来? 你们全都是口口声声,可是你们有何实据?” 慕容丘达在乌仁的指控下,也是据不承认。 ※※※ 第二四四章 往事随风 恩怨已了 面对所有的指证,慕容丘达据理力争,不到最后一刻,他是不会认罪的。 只见他又换了一副温善的面孔,冲着乌仁道: “乌仁,别怕,若是你被人胁迫,自有大单于为你做主。 你的姐姐也会让大阏氏保护你的,想想你的姐姐?” 随后慕容丘达露出了一个手镯,乌仁认出那是姐姐阿兰的,这是一对,她和姐姐各一只。 乌仁听了慕容丘达的话,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乌仁知道慕容丘达与段务鹤音一向狼狈为奸,同流合污,段务鹤音想通过慕容丘达支持自己的儿子小元真成为世子。 又见今日大阏氏和姐姐阿兰并不在这大殿之上,她不由的犹豫了,她怕姐姐受段务鹤音的胁迫。 “乌仁,你今日说的,可都是真的?” 面对慕容廆冷声质问,乌仁忽然吓得浑身发抖,哭了起来。 “大单于” “大单于,臣还有人证。” 见慕容丘达要借题发挥,青鹘马上打断了他的话。 此时硕托木隆带着慕容丘达的心腹上来了。 “慕容丘达,此人你可认识?” 慕容丘达不禁又愣住了,他的脑里子在飞快的转着 “慕容丘达,若是此人你说不认识,我可以让你府上,还有军营里的人来帮你认一认。” “你是谁?” 慕容廆问道。 “小的那顺,曾是丘达大人帐下的十夫长,后来被调到他的身边,完全听命于他。” “慕容丘达,此人的话应该可信吧,他的弟弟曾经因犯军规,被右贤王军令处死,他又是你的心腹,没有理由替我们说话吧?”青鹘说道。 “那顺,你都知道什么,从实招来,若有一句虚言,我让你全家陪葬。” 此时的慕容廆心里已经有数了,恐怕青鹘他们所说的都是真的。 那顺将慕容丘达勾结宇文素延,勾结石勒,两次截杀杨韵和慕容迦,又杀害段务语兰的事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此时已经不容慕容丘达再行争辩了。 原来那顺准备跑路,可慕容丘达哪肯放过他,段务语兰死了,就剩下他最清楚自己的事了,所以在那顺杀了段务语兰后,他又想灭那顺的口。 而关小元一直暗中盯着那顺,将他救了下来,送到了硕托木隆的手中。 青鹘和莫风知道,只有死无对证,慕容丘达才能放心的去王廷。 他们怕慕容丘达知道自己事情败露,他做另一手的准备,毕竟他是大单于新任命的大将军。 果然,慕容丘达为了以防万一,当真做了另一手准备。 就在慕容廆下令拿下慕容丘达时,慕容丘达也是大喝一声。 只见慕容丘达的人挟持着段务鹤音和两个拓拔妃过来了。 一时间,慕容丘达的人和硕托木隆的人对峙起来。 “慕容丘达,你” 慕容廆气极,他没想到自己一手养出了一头狼,不禁害了自己的亲弟弟,还让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大单于,你我都姓慕容,如今我是大将军,军队掌控在我的手里,如果我做上这大单于之位,这江山还是我们慕容氏的,不是吗? 可惜呀,慕容迦已经回不来了,你的王兄也被你逼走了,如今再也不会有人救你了。” 慕容丘达哈哈笑道。 听了慕容丘达的话,慕容廆又气又恼,又后悔,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面临背叛了。 而此时,只听青鹘大喊一声:“保护大单于!” 于是他打出了雪花镖。 莫风、青瑶、木隆等人也随机而动。 青鹘才不在乎段务鹤音的死活,而他的一声保护大单于,也让大家都听明白了,这里还有谁会在乎段务鹤音呢? 于是一场混战开始,毕竟白虎殿内高手众多,而慕容丘达的士兵又被硕托木隆的人挡在了外面。 很快慕容丘达的人便不敌了。 见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慕容丘达拿起剑,拼了命的冲向慕容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旁的段务鹤音冲了上来,慕容丘达的剑刺穿了她的胸膛。 与此同时,青鹘的剑也刺穿了慕容丘达的胸膛。 一切都结束了 “鹤音” 慕容廆抱着她,喊着她的名字。 段务鹤音替慕容廆挡这一剑,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只见段务鹤音用尽全身力气说道:“对不起大单于,是鹤音错了” “你别说话,快传大医官” 慕容廆大喊着。 “来不及了鹤音只求大单于善待我们的儿子,他是那么聪明善良,鹤音只求大单于让他成为世子。” 段务鹤音用生命的最后一刻,为自己的儿子铺路。 “这” 慕容廆犹豫了。 “答应鹤音答应” 段务鹤音还未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慕容廆又一次死了老婆。 晚上,慕容廆一个人来到了慕容翰生母,幼兰的小院,只有在这里,慕容廆的心才可以得到片刻安宁。 幼兰的眼里只有他,从来没有向他提过要求,至死无悔,幼兰临死前说的话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快走、活下去,我的王 慕容廆不由的痛哭着,他是真的想幼兰。 很快,王廷又恢复了平静。 慕容廆公布了慕容丘达的罪状,而慕容铁骑和虎啸骑则全部由慕容翰统领,如今他最相信的也只有自己的儿子了。 而对于段务语兰,为了慕容氏的颜面,也为了段氏的颜面,反正她人也死了,这罪责也就不必追究,但是也不可能与慕容迦合葬。 毕竟她也是害死慕容迦的元凶之一,若是与慕容迦合葬,恐怕慕容迦的灵魂难安。 当然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必追究是谁的,青鹘、莫风和青瑶谁都没有提,毕竟这个该死的段务语兰是慕容廆赐婚的右贤王妃,慕容迦无缘无故的被扣了这么顶绿帽子,也当真不好看。 一切落定,青瑶去找了慕容廆。 只见她脱钗素衣,拜在慕容廆的面前,请求他放自己离去。 “你当真要走,你要离开我?” 慕容廆此时已经憔悴万分,他身边的人一个个的离他而去,如今连青瑶也要走。 “是的,大单于,青瑶要走,王廷再也没有青瑶可留恋的。” 慕容廆明白青瑶要走,他是留不住的,她能来跟自己告别,这也是尊重自己。 他最后叹了口气:“走吧,越远越好,走到让我永远看不到你的地方。” 青瑶跪在地上,又拜了拜,起身离开了。 走到殿门口,转身道: “王妃和离之时,已经怀了身孕,如今生了个儿子,叫慕容田哥。” “慕容田哥、慕容田哥” 慕容廆憔悴忧郁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 第二四五章 江南小院 寻常人家 江南吴郡,一普通平民小院。 一个刚满周岁的小男孩,正在蹒跚学步。 杨结逗着自己一岁的小外甥,杨韵坐在一旁看着,脸上尽是满足。 而周蓉挺着隆起的腹部,跟着郑家姐妹学习针线活,她准备亲手给未出生的孩子做衣服和鞋子。 郑家姐妹则在一旁边做着女工。 院子里有着普通人家的温馨和谐。 此时无忧和庞清进来了,只见庞清看到田哥便上前逗着:“快叫义父,叫义父。” 小田哥咧着嘴,不清不楚的叫着:“布~布~” 见小男哥将父叫成了布,大家都哈哈的笑了起来,见大家都笑了,小田哥也拍着手跟着大笑。 看到小田哥,无忧将青瑶的信递给了杨韵。 “青瑶来信了!” 这是一封普通的平安信,信中青瑶说她和莫风在白狼山生活得很好,只是金吉阿大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唉,要是青瑶能一起过来多好呀。” 无忧感叹着。 “她和莫风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这才是青瑶想要的生活。” 杨韵笑着道。 “庞庄主,你什么时候娶无忧呀?” 周蓉倒是很不客气,直接就问了这么一个尴尬的问题。 无忧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别总看着别人的儿子好,你也要生一个,你自己再不生,你这落凤山庄恐怕就该改姓了,无忧,你说是不?” 无忧更是不知怎么回答,红着脸偷瞄着庞清的反应。 庞清听了周蓉这没遮拦的话,却是乐了。 “青鹘呢?”庞清转移了话题。 “他去码头了。” “这堂堂的将军竟然要扛麻包,周蓉,你不心疼呀?” 周蓉斜看了一眼庞清:“他靠力气吃饭,有啥不可?” 庞清无奈,又逗郑家姐妹:“你们这整天绣着,能挣几文钱?” 郑二春笑着也不理他。 “谁像你这么闲,我们不做事,怎么吃饭?” 杨韵笑着说道。 “你看你,总是这么见外,你们能吃多少,我都说你们的一切用度都由我来负担,可是你就是不接受。” “我现在的日子才好呢,我一家子人,什么都不做,还有钱花,不引人注意才怪呢。再说了,大家自己动手,各得其所,有什么不好。 你真应该去乞活军里呆上一段时间,就知道什么叫知足。” 被杨韵抢白了一顿,庞清没话说了。 忽然他又看向杨结:“要不,你让杨结跟我走吧。他这么呆着也浪费人才了。” 杨结听到庞清这么说,当即开心的说“好呀,好呀。跟庞庄主学学落凤山庄的机巧,也是好的。” 杨韵听后,想了想,说道:“可以是可以,只不过要避开查镛,我不想让太多人的知道我在这。” 杨结点了点头。 说到查镛,他又想起了那个刁蛮任性的查汐月。 “那个查汐月早该嫁人了吧?” 杨结也不知自己为何,没头没脑的问的这么一句。 “唉,说起月儿,查镛现在也是苦恼。” “怎么?” 庞清的话同时吸引了杨韵和周蓉。 “月儿的婚事当真是不顺。” “说来听听。” 一想到那个查汐月,当初还对慕容迦有想法,周蓉便来了劲。 “月儿的婚事也是一个难题,以她的出身,正经的高门世家是看不上她的,可是普通的寒门,又怎么入得了她的眼。 这一来就给耽误了,好不容易范阳王司马虎为了拉笼查镛,愿意让查汐月嫁给自己一个庶出的儿子。 可是还婚期还没到,司马虎兵败全家被杀,月儿的婚事又给耽误了。” “反正查镛疼爱他这个女儿,就算养到老也没问题。” 周蓉倒是一脸的不以为然。 “话虽如此,如果是这样,倒也没什么,只可惜月儿身边的婢女又出事了。” 说到这,庞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颇有造化弄人的感觉。 “她又把人弄死了?她弄死个奴婢应该不算什么吧,奴才本就是私产,如今这天下,连官府也管不着。” 周蓉说的倒是没错,自贾南风放开人市以后,奴为私产,甚至地位还不如牛马,哪个高门大户府中没死过奴婢。 就算主人再怎么打骂,奴婢也只能受着,要是还手,或者逃走,被官府抓到也是一定会处死的。 所以,最后所有的人都对奴婢的生命漠视了。 “人倒是没死,如果死了,怕也不会有后面的事了,谁能又料到那丫头竟然是宣华公主。” “什么,宣华公主?” 这下子轮到所有的人都惊住了。 于是庞清便讲起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宣华公主司马彦自去辽东受挫,阴差阳错被老管家买进了查镛府,成了查汐月的贴身婢女。 查汐月对宣华一直不好,宣华饱受虐待,最开始宣华是逆来顺受的,可自知道自己的父王死了,慕容迦又娶了杨韵为妃后,她的性情大变。 她不再逆来顺受,她开始讨好查汐月,哄查汐月开心。 尤其是当她得知琅琊王司马景文已经来到了建邺,她和双儿便开始计划着逃走。而双儿知道小田管家对自己有意思,所以暗中委身于小田管家,以得到一些有利的消息。 终于她们等到了司马景文带着顾荣、王导等人来淮阴视察漕运的消息。 于是她们两个人不顾一切的逃离了查府,甚至为此打死了一个看门的家奴。 宣华带着双儿去见司马景文,不料却被外面的士兵才拦住了,而双儿了为了让宣华能见到这位王叔,不惜自戗引来围观,惊动了顾荣。 顾荣发现竟然是司马彦,便将她带到了司马景文的面前。 而对这个曾经的宣华公主,司马景文这个王叔也只能接收照顾,以表示对先王的尊重。 于是司马彦便恢复了宣华公主的身份。 而恢复身份的她,第一个便想到这些年来所受的苦,她要报复查汐月,指名让她来给自己做婢女。 如今的查镛,也不似当年风光,北方的乱象,他的生意也断了,而琅琊王割据江南已然如同皇帝,登基称帝恐怕是早晚的事。 何况当年,查镛还有把柄握在琅琊王和王导手中,而琅琊王氏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这个江湖帮派一家独大。 所以面对宣华的请求,他就算再舍不得,也没有办法,只能由着查汐月被带走。 查汐月后面的遭遇可想而已。 听了庞清的讲述,杨韵和周蓉也是唏嘘不已,感叹人生无常。 第二四六章 吴郡顾府 迎春师父 就在杨韵等人为查汐月的命运唏嘘之时,门外有人敲门。 并且同时喊着:“迎春师父在家吗?” 四春跑过去开门。 很快,她的后面便跟着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厮,杨韵一看,是顾府的家奴。 “打扰了迎春师父了,我家大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小厮恭恭敬敬的。 “今日是没有你家小娘子的琴课的!” “是的,不过我家大夫人特意让小的过来请你走一趟,应该是有要事商量。” 杨韵想了想,看了看庞清和无忧,道: “你们在这带着田哥玩吧,想必我也去不了多久,晚饭前就赶回来了。” 庞清笑着打趣道:“迎春师父百忙,是我们叨扰啦。” 说着还鞠了一躬。 然后转头便抱起旁边的小田哥:“我们不理你阿娘,让她自己忙去。” 杨韵看着他又是没个正经的,也不理他,只笑着对无忧道:“晚上你和二春做些吃的,青鹘回来,让他陪你们喝点。” 说完便跟着小厮走了。 杨韵自小田哥满月起,便开始在这吴郡挂牌教授琴技,虽然她不再操琴表演,但是她教授琴技的口碑却极好,同时也根据需要教小娘子们女则、礼仪、茶艺、官话,于是迎春师父的名号便在吴郡慢慢传开。 杨韵虽然用了郑阿春的身份,但为了避其诲,便在中间改了一个字,叫郑迎春,所以现在大家都叫她迎春师父。 今日来的,是吴郡顾氏的人,也就是顾荣的堂兄家,顾荣在顾氏兄弟中排行第三,这个堂兄是顾家老大,继承祖业留在了吴郡。 很快,就到了顾府。 这顾府的格局,建筑样式与谢家很像,都是典型的江南建筑,青砖黛瓦马头墙。 小厮将杨韵引到了顾家小娘子小院,他说大夫人也在小娘子房中等侯。 顾家小娘子顾玉跟着杨韵已经学了差不多三个月的琴,虽然时间不算长,但是很有长进,这让顾家夫人很是满意。 此时顾家大夫人听着顾玉弹奏着杨韵新教的曲目,只是房中除了顾大夫人外,又多了两个人。 听着顾玉的弹奏,顾氏的脸上带着惊讶,而吴倩的眼神中则阴藏着嫉妒。 一曲弹罢,顾玉略带自豪的坐到了母亲的身边。 “几月不见,没想到玉儿的琴艺竟有了这般功底,看来嫂嫂请的师父果然不错。” “玉儿聘了谢家,谢氏以诗书礼仪治家,玉儿的未来夫婿谢褒,琴棋书画皆有造诣,谢老大人治理太学。 玉儿若不能与夫君举案齐眉,即使身为主母,也难免不被夫君和公婆喜欢。” “嫂嫂说的是,说到这,我也是愁我家倩儿,现在各大世家都想攀上琅琊王这门亲事,可倩儿的琴棋书画都不出众,唉。” “所以我今天让你过来,瞧一瞧我给玉儿请的师父,我看她家学深厚,或许可以好好的教导倩儿” 顾大夫人与顾氏姑嫂正聊着,杨韵进来了。 顾大夫人热情的介绍道:“这就是玉儿的师父。” 杨韵看着眼前之人,脸色微微的变了变。 但是她依然很礼貌的先是拜了顾大夫人,随后又向顾氏拜道:“阿春见过舅母。” 虽然杨韵是很不喜欢这个舅母,无奈她用了郑阿春的身份,这表面上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这其实也只是杨韵第二次见这个所谓的舅母。 中间郑家姐妹的舅舅来过杨韵的小院,也带来了一些生活用品,看得出这个舅舅对郑家姐妹还是念着骨肉亲情的,但这个舅母却没露过面。 看在这个舅舅的面上,杨韵也不想跟这个舅母计较,只是很意外的,今日竟然在这里见到她。 同时意外的还有顾大夫人:“怎么你们认识?” 只见顾氏一脸的不屑:“她就是我家相公那个死去妹子的大女儿。” 听到顾氏这么说,顾家夫人不高兴了。 随后问向杨韵:“这么说来,你也是出身荥阳郑氏了?” 杨韵笑了笑:“是,大夫人。” 顾大夫人狠白了自己的小姑子一眼,她这个小姑子什么性情她是知道的,郑家女儿竟然要靠教授琴技来维持生活,肯定是顾氏不想照顾她们姐妹。 只见顾大夫人温和的拉着杨韵的手,请她坐了下来。 “原本我以为你只是落难的于此,但见你琴技便知你家学渊源,没想到你竟是荥阳郑氏女,说来你是我这妹子的外侄女,也算是我们的亲故了。 玉儿这几个月琴技颇有长进,我自是心生欢喜的,平素见你与玉儿讲习,知你除了琴技,在礼仪和女则上,也是极有造诣。 玉儿和倩儿,一直生活在吴郡,虽然自幼学习琴棋书画,但与中原世家女子还是有所差距,就连这官话都讲不好。 所以今日找你过来,也是想跟你说件事。” 说这话的时候,顾大夫人瞥了一眼顾氏。 只见顾氏瘪了瘪嘴,想要说话,却又没开口。 杨韵听顾大夫人的意思,定是有事求着自己的,只是不解她为啥绕了这么一圈,为何不直说。 又见顾氏欲言又止的表情,杨韵笑了笑,等着顾大夫人的下文。 只听顾大夫人道: “今天我们所谈之事,与朝廷有关,虽然不应该妄议,但是却也是心照不宣的,好在你竟然也是自家人。” 顾大夫人先把杨韵这关系拉得很近。 “现在晋室已经没有皇帝了,而各大世家都上表拥护琅琊王,所以琅琊王称帝已经指日可待。 早在前些年,各大世家就想与琅琊王联姻,如今琅琊王一旦称帝,必然要选妃,所以这江南的各大世家都想着将自己的女儿送进琅琊王府。 吴倩还待字闺中,你舅舅有意将她送到琅琊王府,所以还请你教教吴倩,琴艺、女则、官话,这些都需要你费心了。” 本来,这顾大夫人只是想让杨韵在教自己的女儿的同时,也顺便教教吴倩,最多也就是多花点钱而已。 但当她知道杨韵与吴倩竟然有这层表亲关系,她也就不想隐瞒什么,直接实话实说。 对于琅琊王要称帝这事,几年前他就曾在信中提过,如今他要登基杨韵并不奇怪,这符合司马氏和各世家的利益。 只是她听到各大世家争着把女儿送给司马景文当妃子,杨韵不禁暗暗感到有些好笑。 但是对于让自己教吴倩女子技艺一事,她却从心里不想,于是她便准备着拒绝。 ※※※ 第二四七章 杨韵答应 教授吴倩 杨韵对顾大夫人请自己教吴倩,是一百个不愿意。 尤其是听到这是给司马景文选妃,杨韵不免要多想一些,毕竟在她心中,司马景文是她多年的好友,何况他曾经也是不留余力的帮助自己。 她的心中当然希望司马景文身边的女人贤良淑德,温柔可人,像玉儿这性情的也是不错的,看来谢褒到是有福气的。 可让吴倩做琅琊王的侧妃,杨韵是有想法的,以吴倩的性情,就算有幸进入了琅琊王府,恐怕也会是个不安分的,这不是给景文同志找气生吗? 而以杨韵对司马景文的了解,就算吴倩姿色还算可以,他也不会喜欢这类性情的女子,对吴倩来说,也无幸福可言。 杨韵的神游被顾大夫人看在眼里,她以为杨韵是在迟疑。 “迎春师父可愿意教倩儿?” 杨韵正要说些推辞的客套话,谁知一旁的吴倩翻着眼睛撇着嘴,一脸的不以为然的先开口了: “舅母说得这么好,倩儿却没看出她有什么特别的本事来,就算琴艺不错,难道还能跟宫中的教习姑姑相比?” “倩儿!” 顾氏此时倒是制止了自己的女儿,只是她脸上略带疑惑的说道: “真没想到,这迎春师父竟然是你?” 顾氏迎春师父的名号她听过的,甚至她也想过去请来教吴倩,但是她却没有想到是她看不上的郑阿春。 “倩儿,你不可对你表姐这般无理,如今能帮到你的,只有你的表姐。” 顾大夫人对这个没有礼貌的外侄女不免有些责怪。 同样的世家的小娘子,同样是娇养着的,可这吴倩明显是被娇惯坏了,性格随了她的母亲。 但杨韵却并不在意,只是笑了笑,略为客气的说道: “江南一方人杰地灵,不乏大才之人,我只是雕虫小艺,不足为奇,唯恐耽误了倩儿。” 顾大夫人听出杨韵这是在拒绝,话里又带着一丝不满,她只好拉下脸来替顾氏和倩儿说些好话: “迎春师父谦逊了,迎春师父的品行技艺当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比那宫中的教习姑姑也是丝毫不逊的。 倩儿年龄尚小,说话也确有不当之处,但她毕竟是你的嫡亲表妹,迎春师父看在你舅父的面子上就不要计较了。” 随后顾大夫人给顾氏使了个眼色。 这顾氏虽然为人势利,却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她当然希望自己的女儿有能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一日。 于是顾氏此时也拉下了面子,不阴不阳的说道: “是呀,嫂嫂说的是,怎么说也是自家人,舅母之前没照顾好你们姐妹,这是舅母没尽到心,你就不要放在心了了。” “舅母是长辈,阿春心中只有尊敬,不敢放在心上什么,也没有什么可放在心上的,只是阿春愚钝,又有小儿在身侧,怕耽误了倩儿。” 杨韵这话里已然再次明显的拒绝。 顾大夫人见顾氏虽然拉下了脸,却也是连个笑脸都挤不出来,端着长辈的模样。 她觉得不妥,但是又不好当着杨韵的面去责怪,只好转而劝杨韵: “你舅母既是长辈,她的一些做法虽有不妥,但是你的舅父却是个忠厚之人。 当年你的舅父与我们顾氏结亲,家世虽然稍逊了一些,但是家翁却是看中了你舅父是个有才之人,又品性忠良,所以便将女儿嫁予了他。 你这舅父感念家翁的知遇之恩,自然对你舅母多有谦让。 如今你父母不在,又有小儿在身边,又要照顾三个妹妹,你舅父定是对你们想要照顾,若我所料不错,你舅父一定是暗自对你们有所照顾。 所以看在你舅父的面子上,迎春师父就教教倩儿,以后我和你舅母定为你三个妹妹寻一门好亲事。” 听了顾大夫人的话,杨韵没话可说了,吴泽确实是暗地里照顾着郑家姐妹,看得出吴泽是真心的想对她们好,而三个妹妹的亲事确实也需要她们帮忙。 郑家的三个妹妹虽然不算漂亮,但是却是很懂事能干的,尤其擅长女工,虽然日子有些清苦,却真把杨韵当成亲姐姐,对田哥也是极好,如今杨韵也把三姐妹当亲妹妹般看待。 这时顾氏说话了: “是呀,是呀,嫂嫂说的对,我就是心中有些怨着当年父亲把我嫁给了吴泽,总觉得他高攀了,如今吴泽确实也做得不错,琅琊王也多次夸奖于他。 看来父亲的眼光还是对的。 既然你舅舅想要照顾你们,不妨就搬到我们吴府,虽说现在的光景不如以前,可是照顾你们还是可以的。” 此时的顾氏见嫂嫂竟然为自己放下身份劝着阿春,她也不好意思再端着了。 随后她又转向了自己的女儿:“倩儿,快叫阿春姐姐。” 吴倩虽然不太情愿,却也不敢忤逆顾大夫人和自己的母亲,只好乖乖的向杨韵客气的叫了声:“阿春姐姐。” 其实这两年来,顾氏一直有个心结,就是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人脱了衣服丢在院中。 虽说吴倩并没有真正被人非礼,但是这人嘴两层皮,传出去当真是影响不好,所以她这两年几乎没给吴倩议亲,就怕有人提起这事。 如今给琅琊王选妃,她便认定这是个好机会,毕竟建邺离吴郡有段距离,若是吴倩被选到建邺进了琅琊王府,谁敢编排琅琊王的妃子。 何况自己的堂兄顾荣一直是琅琊王最信任的人,当年江南查案还曾经在顾府住过,顾荣又与王导、谢澄等人交情匪浅,,就算再有是非之人,也不敢轻易乱嚼什么了。 所以顾氏此时只能求着杨韵去教授自己的女儿,因为她也没有更好的人选,大家都知道琅琊王喜欢有才华的女子,尤其对这古琴更是情有独钟,这琅琊王当年南下就带着一个琴师,在谢家与谢氏兄弟的献艺,还成为一时的美谈。 顾氏只能投其所好,让自己女儿的机会更大一些,入了琅琊王的眼。 杨韵哪里知道这顾氏心中竟然盘算了这么多,见顾大夫人说得恳切,顾氏又放下了面子,杨韵也当真不好回绝了。 只是淡淡的说道:“住进吴府就不必了,我现在与妹妹们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明日起我每日未时和申时开始进吴府教授倩儿。” 见杨韵答应了,顾大夫人和顾氏都露出了笑脸。 ※※※ 第二四八章 吴家示好 顾氏祭祖 杨韵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青鹘也从码头回来了。 “大姐,你看无忧姐姐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四春见杨韵回来了,一脸的高兴。 而二春正喂着小田哥。 “田哥,姨母和叔叔都没吃呢,你怎么可以先吃?不可以这样没礼貌!” 杨韵严肃的说着儿子。 “你呀,就这样大惊小怪的,小孩子饿了,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就先喂他一些,有什么不行的。” 庞清说着拿起一块肉,也先塞到了嘴里。 杨韵看着庞清这副样子,心想:还是算了,有庞清在,自己的儿子可不就这副样子! 见杨韵回来了,大家也都齐了,周蓉道:“开饭吧,我都快饿死了。” “你们以后就不要等我,周蓉是双身子,饿了还是要吃的。” 正当她们开开心心吃着饭,喝着酒的时候,却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同时喊着:“求见迎春师父。” “这又是谁呀,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今日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休息一日,竟然比平素还忙。” 周蓉嘴里嘟哝着,她可不愿又有人再请杨韵出去。 “三春,你去看看吧!” 杨韵觉得既然有人来了,总是要见一见,听听有何事,若没有要紧的,打发了便是。 不多时,三春引着人进来了,竟然是吴府的管家,而且还带了不少东西进来,有米、有油、有生活用品,还有一些衣物首饰。 “大姑娘,这是我家夫人的一点心愿,既然大姑娘不愿意带着妹妹住进吴府,夫人和老爷便命小的将这些送来。” 管家脸上带着笑,客客气气的。 “代我谢谢舅父、舅母。” 管家也算是交了差,高高兴兴的走了。 看着这些物件竟然是吴府送来的,屋子里的人当真是处于几脸懵逼的状态,纷纷看向杨韵,觉得她应该有必要解释一下。 杨韵让大家还是把饭吃完,边吃边聊。 于是杨韵便在饭桌上,将今天之事讲了一遍。 “原来,她们竟是打的这个主意,我说这顾氏竟然转了性,想起你们这几个外侄女来。” 三春听到周蓉这样说,又偷偷看了看二姐,见二春并没什么反应,她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这小丫头在心底里还是渴望得到舅父的关照,毕竟杨韵不是她们的亲姐姐。 “话虽如此,但是她们三姐妹能得到吴府的照顾,也是好事。毕竟吴老爷是她们在世上的唯一亲人。” 杨韵是深明大义的。 二春却赶紧道:“在我们三姐妹眼里,你永远都是我们最亲的大姐。” 杨韵笑着看向自己的这个妹妹,她们真的很懂事。 “夫人,你说现在要给琅琊王选妃?” 周蓉此时忽然想起最关键的事,对于吴倩能不能被选上,她才不关心呢,倒是这琅琊王选妃,对她是个稀奇的事。 毕竟她对琅琊王是很熟悉的,她更清楚琅琊王对杨韵曾经的那份情义,杨韵一直是琅琊王心中的那道白月光。 “琅琊王选妃这话题终于又被人重提起来了,琅琊王也终于选妃了,看来这顾家、吴家是一心想要将那吴小娘子送到琅琊王的面前了。” 庞清轻笑着,说着这没头没脑的话。 “怎么,琅琊王之前就选过妃?” 在青鹘的印象中,司马景文可不是一个喜欢女色之人。 虽然司马景文曾经对杨韵念念不忘,可他毕竟也是慕容迦的好友,青鹘与修无际关系不错,若不是不想暴露杨韵的身份,青鹘一定去建邺会会老友。 “之前倒是没选过,只是琅琊王初到江南之时,根基不稳,为了得到江南各世家的支持,谢澄便建议他纳侧妃,与世家联姻。 只是那时的琅琊王一心想匡扶正业,拒绝了谢澄的好意。 如今琅琊王要登基了,而虞王妃的身体这两年来又不好,估计这些世家是想在琅琊王登基之前,将女儿送进琅琊王府,以图日后能成为皇后贵妃吧。” “这些世家倒是一向想的长远。” 这些对青鹘来说,如今已经变成饭后的八卦了。 可庞清说着说着,却转头看向杨韵,一脸的不怀好意: “你说这琅琊王要知道你在这,恐怕那吴倩再怎么努力,也没戏喽。 我说,你要不要进宫当个娘娘?” “庞庄主,你这说什么呢?” 周蓉狠瞪了庞清一眼。 “就是,当着孩子的面,你这张嘴真是什么都敢说,小田哥正看着你呢。” 此时的无忧说话,也不似从前般对庞清只有恭顺,她的眼神中也多了一分嗔怪。 庞清听无忧这么一说,转头冲着小田哥做了个鬼脸。 而杨韵对这个口无遮拦,喜欢胡说八道的朋友也是没办法,她白了庞清道:“我这个两岁娃儿的老母亲,怎么能进宫当娘娘,我进宫当奶娘还差不多。 还是你,早点把无忧娶了吧。” 郑家三姐妹,觉得今天的话题当真是不一般,信息量太大了。 她们的这位姐姐不是鲜卑的右贤王妃吗?怎么又与琅琊王相识,听这意思,她们还很熟悉。 庞清虽然是玩笑,可是他却说的是事实。 如今虽然司马景文同意各世家将女儿送来,但是他的内心却并不高兴,因为无论是谁的女儿对他来说,都不如他心里的那个人。 只是他登基在即,这选妃一事再被人提起,他也不好再回绝了,确实自己的王府也只有虞王妃一人,以后这后宫当真也不能空置。 如今正在整饬扩建琅琊王府,这本就是旧时的吴国王宫,后被改为琅琊王府,但是新帝登基当有个王宫的样子,府门改宫门,并建立宫城。 而谢澄则要依礼制,主礼登基一应事宜。 同时,三月后,各世家便要将自己的女儿送到建邺,在司马景文登基的之时,也举行册封礼。 而这个期间,正好是顾家宗祠祭祖之时,顾荣便向司马景文告了假。 虽然司马景文做为未为的皇帝不能去臣下家中,但是他却让王导一同前去,以示对顾家的重视。 当然这顾氏祭祀祖先,各地的顾氏后人皆回到吴郡,尤其顾荣是新皇帝最信任的人,所以前来观礼和送礼之人也快踏破了顾家大宅的门槛,所以今年的祭祖当比往年不同。 这吴郡的大街小巷,也跟过节一般的热闹。 百姓们也是争先恐后的看这盛况,当然有一人对这些不敢兴趣,那就是杨韵。 ※※※ 第二四九章 吴府设宴 款待顾荣 顾氏的祭祖让吴郡着实热闹了一阵子,杨韵也清闲下来,好好的休息了几日。 可这清闲的日子转眼就过去了,很快她又被叫到吴府去了。 吴倩跟她学习也有三个月了,这吴倩虽然刁蛮任性,功底却不错,也是个聪明伶俐的,进步很快。 在杨韵的调教下,除了琴艺、茶艺和官话有了很大的进步,甚至性情也比从前柔和了许多。 这让顾氏对杨韵也不得不刮目相看。 而舅父吴泽对于有这样的外侄女更是欣慰,同时也为女儿的进步感到高兴。 这次祭祖,顾荣回来,又有王导相陪,顾氏当然不能放过让自己女儿露脸的机会,何况自己的这位堂兄本就是才华横溢之人,他陪伴新帝多年,对新帝极为了解。 而王导更是新帝的伴读。 因此顾氏让自己的丈夫设宴,请顾荣、王导、郡守陆琉来家里做客,明为感谢顾荣、王导对吴泽的提点,实则让女儿吴倩在露脸的同时,还请这几位当朝名士点评指导一番。 吴府家宴,时政这些就少聊了,平时天天说,难得清闲,还是诗词助兴为主,毕竟大家都是知识分子嘛,酒过三巡,大家喝的高兴之时,也是到了吴倩表演的时刻了。 借着大家的兴致,吴泽提议:“小女吴倩学琴多年,得知王大人和陆大人都是古琴名家,所以特想借机请二位大人指导一番。” 听到吴泽这样说,顾荣当然知道这是想让自己替表侄女掌掌眼,而王导和陆琉也自然明白吴泽的意思,毕竟马上要选妃了。 既然如此,替新帝看看这吴家之女品行样貌才艺如何,也未尝不可。 于是纷纷说到:“嗯嗯,这是好事呀,那就请令嫒出来吧。” 吴倩落落大方的走进来,向各位叔伯行礼,一曲《鹿鸣之什》竟让顾荣王导颇为诧异,尤其是顾荣。 这手法怎么这么熟悉,竟然有了两分当年易雪姑娘的功力,甚至她弹琴时的神韵也有两分相似。 吴倩的表现让顾荣脑子里首先便是想到了杨韵。 而他从王导的表情中,似乎也看出同样的感觉。 只听王导赞道:“没想到令嫒这般年纪,这琴技便有如此的造诣,真是不错,很久没有听到这般琴声了。” 听到王导夸赞女儿,吴泽心中大喜,便是他依然不动声色,谦逊的说道:“小女笨拙,在大人面前献丑了,还请大人指点一番。” “诶,这指点二字可不敢当,古琴方便还是顾兄和陆兄造诣更深。” 看到王导将锅甩到了自己身上,顾荣点了点王导:“你呀,这倩儿是我的表侄女,怎么说也是自家孩子,我如何点评?” 王导笑了,然后一副看看你咋说的表情。 顾荣见这老友这副神情,也只好继续道: “不过倩儿这般才情,我当是心慰,此次新帝选妃,还请二位多多美言。” 顾荣更不客气,直接替吴泽把话说了,毕竟是自家孩子嘛。 好了,王导尴尬了,必须表态吧,虽说吴倩不是顾府的孩子,谈不上名门,却也是顾氏的亲人,人家顾荣说了,自家孩子,你王导看着办吧。 王导只能说:“嗯,吴家小娘子才情品貌皆是一流,新帝定会满意。” 此时吴倩的心中更是别提有多美了。 却不成想这陆琉倒是个耿直的,他当场问了一句:“不知小娘子师承何人?” 见陆郡守问自己的师父,吴倩只得恭敬的答应:“是迎春师父。” 陆琉点了点头:“果真是她!” “你认识她?”顾荣问道。 陆琉点了点头:“她是由中原过来的,这两年在吴郡颇有些名气,下官听闻此人琴技高超,便请过她一次,不过这个迎春师父不做表演,只做教学。 我也是卖了这郡太守的面子,才将她请了过来,她的琴艺的确非凡,是在下听过的最好的琴师。” 当年杨韵跟着司马景文南下,谢家两次宴请,第一次陆琉在场,但是杨韵没去,第二次是家宴,杨韵与谢家公子的表演,虽为美谈,但陆琉却没到场。 虽然司马景文离开时,陆琉曾经码头相送,但是杨韵并未与陆琉直接碰面,所以陆琉只知司马景文带了个女子,却并不知道是何许人也。 此时顾荣也来了兴致: “哦?竟然能得到陆大人如此夸赞,当真是不寻常,我也倒想见识一番了。” 而吴泽见陆琉提起了自己的外侄女,当然也要推荐一番了。 只见他脸上带着笑,又有些自豪的说道:“这个迎春师父实则是下官的外侄女,是我嫡亲妹妹的女儿,出身荥阳郑氏,其父是安丰太守郑恺。” 说到郑恺,顾荣和王导都是知道的,毕竟他们都曾在洛阳为官,这郡太守都是朝廷任命。 只可惜这郑恺英年早逝,却没想到竟然有这么一个有才情的女儿。 对于顾荣这个琴痴,被陆琉和吴泽这么一说,兴致更甚了。 如今这迎春师父就在吴郡,定要亲耳听听她抚琴,若是可以,推荐给新帝,到宫中做教习也是不错的。 于是顾荣道:“那就请吴大人去将这迎春师父请来,让我们见识一番。” 顾荣的想法,立即得到了王导和陆琉的赞同,虽然如今这清谈之风不如当年在洛阳之时,可是这几个都是文人騒客,哪会放过这个时机。 听到顾荣等人要见阿春,吴泽马上派人去请。 杨韵此时当然是不清楚吴府的事,她只知今日吴府有客,所以改了吴倩的教习时间,哪知自己还是被请到了吴府。 只见杨韵一席素衣过来。 当她被带到顾荣和王导的面前之时,三人几乎同时大惊失色。 好在杨韵反应极快,她俯身拜道:“郑氏迎春,拜见各位大人。” 随后又向吴泽拜道:“舅父!” 吴泽高兴的说道:“阿春,今日叫你过来,是顾大人和王大人听闻你的琴技高超,所以特想请人为两位大人抚琴。” 虽然顾荣和王导不明为何杨韵又变成了郑迎春,还是吴泽的外甥女。 他们知道慕容迦已死,杨韵回到了中原,下落不明,可是今日在吴府见到,也不方便当场相认,这其中的故事只能过后亲自问杨韵了。 ※※※ 风华于晋 第二五零章 故人相见 感慨万千 杨韵见顾荣和王导,只是微微颔首,便开始十指轻弹。 一曲《梅花引》一下子勾起了三人的回忆。 只是眼前的杨韵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光风霁月、美的出尘,琴技誉满京城的易雪姑娘了。 褪袪右贤王妃的身份,经历世间种种,如今的她更像一个衣着朴实,样貌颇佳的普通琴师。 只是这普通之下,当真藏着一颗与众不同的灵魂,耐人寻味。 唯一不变的是,琴声依旧。 只是她的琴声中,比从前更多了几分历尽沧桑后的气定神闲。 时隔多年,再见故人,杨韵的心中不免暗流涌动,大家曾经是多么熟悉,尤其是顾荣,曾经也是尽心尽力的帮助自己。 而顾荣的心中何尝不是,虽然她已经是慕容迦的王妃,但他知道司马景文这些年一直忘不了杨韵的,深知司马景文一直拒绝与江南联姻的原因。 而王导在惊讶之余,也是在暗自思量。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起伏,可是大家却又装作若无其事,毕竟现在还不方便。 一曲作罢,顾荣和王导竟然没有缓过神来。 反倒是吴泽先开了口。 他同样也是暗暗吃惊,只是他是吃惊与其他人不同,他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外甥女竟然有如此超凡脱俗的技艺。 他知道自己妹妹和妹夫很早就去世了,虽然有些家产,但阿春带着三个妹妹也是很辛苦的,他实在想不出她是拜了怎样的师父才有了这样的技艺。 但当着自己的两位上司的面,他不好将自己的疑问说出,只能带着一丝丝的自豪问道: “下官这外侄女如何?” 陆琉是个直人,他当即拍案叫绝,于是顾荣和王导也缓了神,一同称赞着。 随后杨韵又抚了一曲《凤求凰》。 两曲作罢,听着众人的赞叹,杨韵也该退下了。 吴泽让女儿去送送自己的师父,此时的吴倩当表现的乖巧听话,礼貌的退下。 此时顾荣却站了起来,叫住了杨韵。 “迎春师父留步。” 杨韵此时的脸色不由变了变,她怕顾荣当场就问她,这就不好收场了。 却听顾荣道:“迎春师父技艺绝佳,顾荣有意推荐你去做司乐女官,所以顾某且有话想问你,迎春师父可否借一步相谈。” 杨韵面露迟疑之色,但听到顾荣说要借一步谈,她便知顾荣想做什么,于是她微微的点了点头道: “顾大人请。” 于是杨韵与顾荣出去了。 对于顾荣要与迎春师父私下谈,除了王导外,屋里子的人都觉得非常奇怪,即便是顾荣要引荐她去做司乐女官,也不至于私下聊呀。 尤其是吴泽望着门外离开的两个人,心中不免有些胡思乱想了,顾荣与自己的外甥女“初次”见面,这种做法不妥吧? 只有王导心知顾荣想要做什么。 院内,一僻静处,没有旁人。 顾荣开门见山的问道:“多年不见,右贤王妃可好?” 此时的顾荣依慕容迦的称呼,称杨韵为右贤王妃。 杨韵笑了笑,礼貌的回道:“多年未见,顾大人别来无恙。” 杨韵本想说,顾大人认错人了,可转念又想,这谎话也骗不了多久,自己虽然可以说样貌相似,但这琴技是骗不了人的。 何况顾荣定会派人调查,认错了她,还能再认错青鹘和周蓉。 这样的谎话不撒也罢,毕竟大家也是多年相识,实话实说了吧。 何况万一顾荣真把自己推荐到宫中做司乐女官怎么办? 这可不是杨韵想要的,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只希望自己带着儿子,在这吴郡平平安安的度过余生。 随后杨韵又道:“右贤王已经不在了,也就没有右贤王妃了,如今只有琴师迎春师父。顾大人可以如其他人一般,叫我迎春师父,或者叫我一声阿春也可。” 顾荣听杨韵这样说,稍稍迟疑后,点了点头: “那我就叫你夫人吧。” 杨韵笑道:“也好。” 顾某不解,你怎么会在这吴郡?如何成了吴泽的外侄女?” “此事说来话长,不便细说,若是方便,顾大人改日到我的小院闲叙。” 顾荣见杨韵邀请自己,他当然是很乐意了,只是一想到自己和王导明日便要启程回建邺,所以他便与杨韵约定晚饭后便去登门拜访。 很快,顾荣便与王导私服一同来到了桃花里的这个平民小院,身边只跟着王导的护卫展鹏。 让他们意外的是,除了青鹘和周蓉外,庞清和无忧也在。 尤其是无忧,在顾荣和王导的印象中,她始终是昭凤台那个风情万种的凤无忧,可眼前竟然是朴实的平民女子。 众人相见,片刻寒暄,但归入了正题。 杨韵和青鹘一同讲述了这几年的遭遇,以及如何成为了现在的迎春师父。 听了杨韵的经历,尤其是听到慕容迦死亡的真相,顾荣和王导更是感慨万千。 但想到杨韵用了郑迎春的身份,确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杨韵对外,既不能恢复杨氏之女的身份,又不能在鲜卑慕容氏的右贤王妃示人。 但顾荣依然向杨韵问道:“如果夫人愿意去建邺,陛下一定会很高兴的,他也一定会照顾你们母子的。” 杨韵笑着摇了摇头,特别的交待道:“杨韵在吴郡之事,还请顾大人和王大人替我保密,我不想节外生枝,甚至连陛下也不要知道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是九五之尊。” 听到杨韵让自己替他保密,顾荣和王导相互看了看,不置可否。 “经历了这么多,所有的荣华与富贵如今都已是过眼烟云,师兄已经不在了,除了孩子,我心中了无牵挂,就让这孩子远离所有的纷争,做过普通人,一生无忧。” 杨韵说这话时,眼神中透着无比的坚定。 顾荣看着这个跟慕容迦一个模子般的小人儿,又想到当年那个率性洒脱的慕容王子,心中难免不由的有些伤感。 随后又环视着这简陋的小院,以及郑氏三姐妹,顾荣知道杨韵若想被人照顾,庞清便完全做得到。 恐怕她真的是不想被人打扰。 于是便对杨韵道: “夫人既然想过普通人的日子,那顾某也不勉强,在这吴郡有我顾氏,便不敢再有人为难夫人。” 杨韵笑着感谢着顾荣,对于他人的好意,自然不必拒绝。 ※※※ 第二五一章 宣华得知 杨韵在吴 顾荣和王导的到来,打破了杨韵原来平静的生活。 但是故人相见,总是高兴的,尤其是展鹏再见青鹘,更是欢喜,约他找个时间,定要比试一番。 但庞清的心中却是隐约的担忧着,顾荣真的会替杨韵保密吗?他想让杨韵跟着自己去江都,去落凤山庄,但是杨韵拒绝了。 若是司马景文想找他,就算去了江都也无济于事,他只需派人前来便可,毕竟他是皇帝了。 确实如庞清和杨韵所料,顾荣回去便把见到杨韵之事告诉了司马景文。 顾荣是不敢隐瞒的,杨韵之事他早晚会知道的。 虽然自己的司马景文的近臣,可他是皇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以司马景文对杨韵的感情,一旦他翻了脸,自己可是承受不住的。 听了杨韵的经历和她的近况,司马景文恨不能现在就见到她,但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进行登基大典了,他是不能离开的。 此时司马景文的心中极为复杂,喜忧参半,他喜的是自己又能再见杨韵,忧的是如今早已是物是人非,时过境迁。 甚至他有些自责,他没想到自己当初那封信,竟然害了她,若是没有那封信,她就不会离开慕容王廷,或者慕容迦就不会死。 他越想越自责,心中默念着“韵儿”,眼神中透着无尽的哀愁。 顾荣想劝司马景文,却又不好开口。 此时正巧虞王妃带着司马彦过来了。 “参见陛下!”虞王妃和司马彦行了宫礼。 “王妃过来了?” 司马景文淡淡的说了一句。 “参见王妃!” “见过宣华公主。” 顾荣向虞王妃行了拜礼。 虽然司马景文已经称帝,如今所有的人都改口叫他陛下,可皇后要在登基大典上册封,授皇后印和宝册的。 看到司马景文的脸色和眼神都不对,虞王妃有些不解,她问道:“马上就要行登基大典了,为何陛下却愁眉不展?” 司马景文没有回答,转而问道: “王妃有事?” “也没什么,是宣华,她过来找陛下,若是陛下不方便,我们先退下。” 此时的虞王妃比从前更加恭谨。 见宣华有事找自己,司马景文悄悄舒展了自己紧蹙的眉头,说道: “有何事,现在说吧。” “陛下,我父皇已经宾天多年,如今是新朝初立,我已是前朝公主,司马彦自愿放弃公主封号,请陛下恩准,改赐司马彦郡主封号。” 宣华随后乖巧恭顺的给司马景文行了个大礼。 “这” 宣华的请求让司马景文和顾荣同时愣住了。 他们没想到宣华竟然如此醒目,更没想到她会如此的谨小慎微,连公主的封号都要放弃。 顾荣看着皇帝,没敢多言。 司马景文内心思忖着,这宣华虽是贾后的女儿,但是一向乖巧顺从,内心善良,其遭遇也是值得同情。若是褫夺了她的封号,被人说来,恐怕会被诟病我心胸狭隘。 但是如果继续让她用宣华公主的封号,也确实不妥。 于是司马景文想了想,便道:“虽然新朝初立,但是你毕竟是大行皇帝的公主,是我司马一脉,公主的封号还是要保留,只是不可再叫宣华。” 司马景文说完,看了看顾荣。 顾荣立即道:“陛下所言极是,陛下宽仁,不如就将宣华公主改为清河公主吧。” “清河公主。” 司马景文想了想,点了点头。 司马彦当即高兴的跪下行了大礼拜谢。 随后便跟着虞王妃离开了。 “顾荣,吴郡是你的老家,以后你要多多照顾韵儿。” “陛下放心,臣已经交待下去了。” 司马景文的话,被离开不远的虞王妃听了进去,她不由的停下脚步,胸口一阵难受。 “皇婶,你怎么了?” 虞王妃深深的叹了口气,故作轻松道:“没什么,只是忽然胸口有些发闷。” 于是带着宣华,又快步回到自己的宫中。 宣华交待着虞王妃身边的女官刘琴,与她一起伺候着虞王妃休息。 见虞王妃睡下了,宣华拉着刘琴偷偷问道:“韵儿是谁,为何陛下提起这个名字,王妃便感觉不好了?” “韵儿?你是说杨韵?” 刘琴不由的吃了一惊。 “她不是在鲜卑,嫁给了慕容王子,如今是右贤王妃了吗?陛下怎么又好端端的提起她来?” 听到杨韵是右贤王妃,这回轮到司马彦吃惊了。 “我怎么听说嫁给慕容王子的是当年那个叫穆易雪的琴师呀!” “没错,是她呀。” 于是刘琴将杨韵是杨氏之女,如何化名为穆易雪回来洛阳,后来又如何跟着慕容迦去鲜卑之事讲给了司马彦。 当然她省略了司马景文帮杨韵报仇一事,毕竟贾南风是司马彦的亲娘,这正主在这,还是不要给陛下拉仇恨了吧。 此时的司马彦当真是犹如当头棒喝。 回到了自己的公主府,她见到查汐月,先是不问缘由的给了她两记耳光,打得查汐月含着眼泪不敢说话。 随后她又支开了查汐月:“我今日想吃百烩鲥鱼,你去亲自给我做。” 查汐月赶紧应声下去。 司马彦回想着这些年的经历,又将刘琴的话捋了捋,她终于想明白为何慕容迦要娶那个叫穆易雪的琴师了,原来这是早就预谋好的,慕容迦从头到尾都在利用自己为杨氏报仇。 她的心里更恨了,恨得她抓狂。 原来她对慕容迦的恨在得知慕容迦死后便消散了,可如今这恨让烧得她整个人都要炸烈开了。 “双儿,你派人去吴郡打听一下,有没有叫杨韵或者穆易雪的琴师。” 双儿应道:“我就这去安排。” “等等。” “公主还有何吩咐?” 双儿停下了脚步。 司马彦没有说话,她仔细的想,使劲的想,她要把这件事做的天衣无缝。 司马彦看着远处廊下,端着托盘的查汐月,她想出了一个妙计。 “双儿,别人我不放心,你还是要亲自去一趟吴郡,确认一下那个皇叔口中的韵儿是不是当年那个穆易雪。” “好,双儿亲去确认。” 穆易雪双儿是见过的,当年宣华还多次请她到宫中教授自己琴艺。 “若你确定是她,不必回来复命,你直接去江阴找小田管家,让他从淮漕十二堂的兄弟中,选几个人,直接杀了杨韵。” 双儿明白了司马彦的意思,她领命离开了。 第二五二章 刺杀杨韵 无际相救 双儿领了司马彦的命令便启程来到吴郡。 她带着两个手下,四处打听却一无所获。 就在她准备无功而返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她的眼前掠过。 而这个身影,让她也想了很多年。 “没错,那是青鹘。” 站在码头上,看着跟着脚夫一同做着苦力的青鹘,准备登船的双儿真是百感交集。 她想不通青鹘为何会变成脚力,以他的本事,随便都可以找个轻松的营生。 见双儿呆呆的不动,手下问道:“姑娘,可发现什么了?” “去跟着那个穿着黑色衣服,个子高高的脚力,我先回客栈。” “是!” 天快黑的时候,手下回来了,告诉双儿,那个脚力住在桃花里的一个小院中。 手下还打听到,那个院子的主人姓郑,是个有名的琴师。 看来,我要亲自去看看了。 第二天,一大早双儿乔装成普通的民妇,徘徊在桃花里。 观察着小院的情况。 看到青鹘要出门上工,她马上转身,怕他认出自己。 只听后面有人喊青鹘的名字。 只见周蓉挺着肚子跟出来。 “青鹘,晚上早点回来,庞庄主和无忧明日就要回去了,你回来顺便在码头买条大鱼。” 周蓉交代着。 “好!” “儿子,阿耶走啦!” 青鹘临走时,不忘拍拍自己的孩子。 看着青鹘跟周蓉恩爱的模样,双儿此时的心里跟司马彦一样的恨。 当初她也是那么的喜欢青鹘,期待着公主跟慕容王子成婚,自己被公主赐给青鹘。 可 双儿想起这些年自己和公主吃的苦,想起自己被人伢子糟蹋,佩儿惨死。 但是她心里最大的痛,却是为了公主,委身于那个小田管家。 小田管家确实喜欢双儿,也想要娶她,原本双儿以为自己被人伢子糟蹋了,她配不上青鹘,能嫁给小田管家也不错。 可是她不可能嫁,因为有公主,她不能丢下公主不管。 所以小田管家转身娶了别人,而她则名不正,言不顺的做了他的情人。 如今看着青鹘与周蓉恩爱的模样,她怎能不恨? “姑娘,你确定是他们吗?” 见双儿有些出神,同样在桃花里徘徊的手下过来了。 “嗯,是他们,没错了。” 虽然双儿没有见到杨韵,但是周蓉她是认识的,她是杨韵身边的贴身侍女,有她在,肯定是没错了。 此时,青鹘正好从她身边经过。 虽然自己侧着身子,但是很明显青鹘根本没注意她,或许只当她是街上一普通路人。 回到客栈,双儿写了封信,让其中一个手下送到淮阴,交给小田管家。 而她则在吴郡观察小院的情况。 很快,她摸清了小院里的情况,也摸清了杨韵出门的规律。 原本,司马彦的命令让她杀杨韵,可是她不想让周蓉活着,不想让青鹘活着,她不想让小院里人活着。 庞清和无忧走了,就剩青鹘了,看他能保护这一院子的人吗? 此时的双儿,已被仇恨和嫉妒蒙蔽了心智。 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桃花里勤劳的人们早已进入了梦乡,没有人知道,此时一群黑衣人正潜入这个普通的小院。 杀手们很快便从院外和房上下来了。 就在他们准备向各个房间破门而入之时,一个暗器飞来,其中一名杀手应声倒地。 随后又有两名杀手被暗器击中倒地。 而其他的杀手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惊住了。 他们停住闯入屋中的脚步,警觉的看向四周,就在前一刻他们还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小院,今天的任务很快就会完成,现在才发现,他们的身后还有其他人。 此时屋顶出现一人,冲着院中喊到:“唉,在这呢。” 此人这话,明着是冲着杀手们喊,实则是给屋中的人报信。 青鹘、周蓉和杨韵都已经听到院内的动静的不对劲。 青鹘让周蓉不要出来,肚子要紧,他提剑来到了内院。 而杨韵则担心着自己的儿子田哥。 看着孩子并未被外面吵醒,还在熟睡,她提起剑,来到房门处,观察外面的情形。 如果青鹘一个人能搞定,她是不会让田哥一个人呆在房中的。 杀手约有十几个,看样子都是江湖中人,而青鹘已经和他们打斗在了一起。 那个是谁? 透过门缝,杨韵发现还有一个人在与杀手缠斗。 外面太黑,杨韵实在看不清那个人的相貌,但是此人的身形和功夫很是熟悉。 是无际,怎么是修无际? 杨韵终于分辨出来了。 而此时杀手明显想往屋里冲,虽然被青鹘和修际挡住了,但是毕竟对方人多。 杨韵担心杀手冲进二春姐妹的房间。 于是,她决定从屋中出来,缓解青鹘和无际的压力,有她守在屋前,杀手也是休想闯进屋里。 于是青鹘、无际、杨韵三人守在房门旁,与杀手缠斗,而他们的武功远远在杀手之上,所以也用不了多久,这些杀手便被他们都收拾了。 本想留个活口,可最后那个活口竟然很有“骨气”的咬破藏在牙后的毒药自尽了。 听到没了动静,周蓉提着灯笼出来了。 二春、三春、四春也惊魂不定的出来了。 “无际,你怎么过来了?” 杨韵先问道。 “先看看这些人是什么来路,一会再说。” 青鹘点了点头,借着周蓉手里的灯笼,看向地上的黑衣人。 无际和青鹘则分别去摸他们的腰间,但是什么都没找到。 “看来这些人是有意隐藏身份了。” 青鹘说道。 “夫人,我们先进屋吧。” 杨韵点了点头,随后又让三姐妹回去休息,应该没事了。 回到屋中,杨韵点上了灯,看着小田哥还在睡梦中,感叹着这小子也真贪睡,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吵醒他。 “这是你的儿子?” 借着灯光无际看到了小田哥。 “是呀,两岁多了。” “长得真像他的父亲。” 杨韵看了儿子一眼,笑了。 “对了,你怎么会过来?” 杨韵问回了自己的问题。 原来是司马景文得知杨韵在吴郡,他想过来,但他又因为马上开始的登基大曲,他不能随意离开,于是司马景文便派修无际代自己来看看杨韵。 修无际本来是下午便到了,他正准备来到小院,却发现附近有人神色不对,明显是在踩点,应该有什么行动。 无际不想打扰这些人,又想想对方倒底是什么目的,便守在了小院附近。 第二五三章 杀手身份 无从猜测 对于修无际的到来,除了惊讶外,更多的是欢喜。 或许一切都是注定,若不是修无际发现了有人在小院附近踩点,这一院子的人,当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尤其青鹘见到无际更是开心不已,十多年没见了,如今大家都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多了一些沉稳和干练。 而无际摸着青鹘残缺的左臂,他眼里透露着哀伤,这个昔日多次并肩作战的好兄弟,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他想说点什么,却终是没有合适的词来表达。 青鹘拍拍无际:“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 说这话的时候,青鹘转向了周蓉。 无际看到身怀六甲的周蓉,笑着道:“不错,要做父亲了。” 而周蓉也关心的问无际:“成家了吗?” 无际被问的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摸着鼻子,小声答到:“还没。” 听到无际还没成家,周蓉有点不愤了: “这琅琊王也真是的,你也三十多的人了,怎么不给你找个媳妇,不能总一个人呀,你这个年纪,成亲早的都快该做公爹了。” 周蓉的话把无际弄了个大红脸,屋子里的人却都笑了。 “陛下他这些年忙于平定江南的叛乱,又忙着治理江南,我跟在他身边,哪顾得上成家,再说了也没遇到有缘人呀。” 无际说前面的话时理直气壮的,可后面这句声音又小了。 周蓉想了想,转头问杨韵:“夫人,你说凤珠怎么样,说给无际吧!” “凤珠?” 听了周蓉的话,杨韵也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随后笑着道:“嗯嗯,凤珠不错,人漂亮,又能干,又有才华,跟无际倒是很般配。” 听到周蓉和杨韵要把凤珠说给自己,修无际的脑海里马上脑补着当年昭凤台那个风情万种,我见犹怜,徘徊在石崇和孙秀之间的凤珠。 凤珠确实漂亮,又聪慧,但是无际却对她并不感冒,连忙拒绝道:“凤珠确实很好,只是我与她应该无缘。” 无缘?这意思是不喜欢呀。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难不成是乖乖在家里,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 无际不好意思的笑笑。 “你们怎么一见面就盯着我呀,外面还躺着十多口人呢?” 是呦,外面还躺着那些刺客呢,真不愧是经历过风雨,经常打打杀杀的一群人,杀完了人就跟没事一般。 这些人怎么处理?这个问题摆到了众人面前。 如果不处理,很快官府就会介入,如果处理,这么多尸首,埋在哪里呢? 无际想了想,说道: “还是要去报官,我们刚刚那么大的动静,一定会惊动左邻右舍,这些百姓没见过这些,虽然怕事不敢出来,但过后难免不去报官,郡守陆琉又是极认真的人,他定派人追查,没了尸首,我们自己恐怕要说不清了。” 听了无际的话,杨韵点了点头:“无际说的没错,报官吧,说不定还能查出这些人的身份。” 青鹘也赞同道:“明日一早我便去府衙报官。” 这一夜注定无眠,除了周蓉累了靠着小田哥睡了,杨韵、无际、青鹘却一点睡意没有。 他们猜测着谁会下这样的杀手。 慕容王廷的死敌早已经被青鹘和莫风除了,她们在江南两年多相安无事,只能说这人是近日得知道杨韵身份才想要下手的,杨韵想不出现在还有谁会视她为死敌,来要她的命呢? 杨韵把能想到的人都想了一遍,如今知道她身份的人都是朋友,没有敌人呀。 甚至杨韵做了自己身份公开后的假设,也没有想出会有哪个仇家。 也正是这个无法猜测的结果,让无际脸色凝重起来,最怕的就是不知道敌人是谁,这会让人防不胜防。 他想让杨韵跟着自己去建邺,却又想到若是自己这样冒然开口,杨韵一定会拒绝的,那就等陛下登基大典一过,还是由陛下来决定此事吧。 于是,无际道:“对方此次失手,肯定还会再出手的,你们要小心,青鹘就不要去做事了,留在家里吧,生活上的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青鹘点了点头。 很快天就亮了,还不等青鹘去报案,陆琉带着府衙的捕快和仵作前来了。 原来是附近的打更人听到这边的动静,将事情上报了。 让陆琉惊讶的是这群杀手竟然要对迎春师父一女流下手,更让他惊讶的是,修无际也在场,随后他又看到了青鹘。 陆琉感觉青鹘好熟悉,好像在哪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陆琉隐约感到此事并不简单。 此案很明显,这群杀手是来杀人的,只是如今被反杀而已,陆琉大致问了经过,命衙差和捕快将尸体带回去,也就收队了。 只是这院外,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大多数是住在桃花里的百姓。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胡乱猜测着为何这一院子的女眷会遭来杀手。 而在这人群里,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就是双儿。 双儿也是一夜无眠,她在等着杀手回来复命,可却一直没有消息。 她只好带着手下的人再来小院看来究竟,当她看到修无际时,她就明白了。 还未等衙门的人离开,她便带着手下偷偷的走了,他们没有回客栈,而是直接去码头坐船回建邺。 她不能让修无际看到她,她也必须在修无际之前若无其事的回到建邺。 一次失手不算什么,来日方长,双儿临走时,恨恨的看了一眼杨韵和青鹘。 很快庞清和无忧又去而复返了,他知道以杨韵的性情未必愿意跟他去江都,但是能发生这样的事,恐怕杨韵的身份是隐瞒不住了。 这个小院不会再平静,所以他和无忧对杨韵是一万个不放心,这次他回来,带回了杨结,又带上了关小元和关小星兄弟。 原本杨结是跟着他在江都学本事的,可是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能安心,所以此次他又跟着庞清回来了。 尸体都被搬走了,小院却热闹起来了,一下子这多人。 二春让四春带着小田哥,不要打扰大家谈事。 而她备好了茶,又带着三春去给大家做饭。 周蓉已经快生了,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在得知现场没有留下杀手的线索后,庞清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让关小元和关小星兄弟去趟衙门,看看杀手中有没有认识的,或者有没有其他细节可以知道杀身份。 第二五四章 杀手来历 指向查镛 很快关小元和关小星回来了。 “尊主,是漕运码头的人?” 小元的话让众人皆是大吃一惊,尤其是庞清。 “怎么会是漕运码头的人呢?不可能。且不说查兄与右贤王、右贤王妃本有交情,就算查兄要做什么,他也不会愚蠢到用自己的人,此事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 庞清的话杨韵也深以为然。 此时周蓉忽然想起查汐月对慕容迦曾经有情,会不会是那个刁蛮丫头做的? 还没等庞清回答,杨结先回了一句:“不可能吧,那丫头虽刁蛮,可她并不知道我阿姊在这里呀。” 杨结的话,让杨韵和周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他,这小子好像对查汐月的感觉跟别人不同。 杨结见两位姐姐都是瞧着自己,他又忙解释道: “我只是觉得那丫头只是任性而已,却不至于做这么狠绝的事,再说了,她不是被那个宣华公主带走了吗,她哪有时间做这事呀。” 杨韵看着自己的弟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庞清倒觉得杨结说的对,他也支持了杨结的看法。 “杨结说得没错,月儿那丫头只是被查兄宠坏了,但是她却不会去做这样的事,何况现在她人在建邺,并不知道吴郡的事,也没有时间和能力做派出杀手的事。” 杨韵点了点头,虽然这群杀手是查镛的人,但不代表这事与查镛有关,这些年她经历的事,告诉她此事没这么简单。 “看来,我要去趟淮阴,看看查兄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杨结听到庞清要去淮阴,他自告奋勇。 庞清看了看杨韵,杨韵笑着答应了:“让他去吧,如今他不去,他会在这小院憋坏了。” “阿姊,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杨结在杨韵面前还是有一些孩子气。 此时二春进来了:“开饭了,你们边吃边聊吧。” 于是杨结和无忧帮忙,一起将二春做好的饭菜端了上来。 看着一桌子丰盛的中原特色的菜,无际开心了,他尝了几口,马上赞叹道: “嗯嗯,好吃,好呼,很久没有吃到这么正宗的北方菜了,虽然宫里有膳房,可是做得太精致,反而没有今天这菜地道。” 听着无际使劲的夸,二春红着脸不敢抬头,低着头喂着小田哥。 杨韵看了看二春,又看了看只顾着承受美味的无际,给了周蓉一个眼神。 周蓉这时又扮演了口直心快的角色。 “这可都是我们二春做的。” 听到周蓉提起了二春,无际这才抬头看了一眼。 周蓉又说道:“我们二春可真是最贤惠的女子,虽然出身荥阳郑氏,算是世家出身,可是这女工,厨艺却是一流的,若是谁娶了我们二春,这辈子可是有福气了。” 周蓉的话,让二春的脸更红了。 而小田哥似乎也听出大家在夸二春,很给力的不太清晰的表达着自己小小的看法:“二姨姨好好。” 说得大家都笑了,而此时无际倒是认真看清了眼前这个样貌不算出众,但是性情极好的女子。 忽然他自己的脸也红了。 这顿饭是轻松愉快的,虽然此次无际是奉命来看杨韵的,但是遇到这么大个事,什么照顾的话都不要说了,他得赶紧回去复命。 所以饭后他便告辞了。 而庞清带着无忧和杨结也离开了吴郡前往淮阴。 留下了关小元和关小星兄弟。 二春将他们安排在前院厢房,与周蓉青鹘一个院。 一切似乎又平静了。 这边无际一回到建邺,就向司马景文如实报告了发生的一切。 这让司马景文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多年前的想法又重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要娶她,他要保护她,他要给她一个安稳的环境,给她想要的一切。 其实在此之前,司马景文是没有这个想法的,虽然他心中对她依然有情,可毕竟她是慕容迦的王妃,虽然慕容迦已经不在了,但她要带着孩子过平静的生活,他只能尊重她,尽可能的照顾她。 可杨韵这次遇刺说明她想要的生活不存在了,而自己是唯一能真正保护她的人。 当年是自己顾忌太多,现在他有能力了,他是皇帝,他想娶谁就娶谁,甚至他想让谁做皇妃想要谁做皇后,都是他来决定。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司马景文但不想再将自己的心意隐藏下去。 他让无际找顾荣、谢澄、王导过来。 三人过来了,他先是问了登基大典的准备情况,谢澄一一回答。 “陛下,如今只剩下三天了,陛下可还有其他的要求?” 谢澄虽然知道司马景文不是那种享受型的,但是天家的威仪还是要有的。 司马景文肯定道:“你们都辛苦了,有谢大人和王大人负责,我是极放心的。” 随后他又问道:“选妃定在了何时?” 听到皇上竟然主动问了选妃一事,顾荣、谢澄和王导三人互相看了看。 只听顾荣道:“原本是定登基大典之前,可因时间仓促,但定在了登基大典之后。只是这大典期间朝臣和世家都会前来观礼,他们也会带着各自己的女儿前来。” 此时谢洽补充道:“按礼制,皇后会在宫中设宴,宴请贵妇和这些世家小姐,或许皇后会先有人选,替陛下选出中意的人,然后再由陛下根据自己的心意来定。” 司马景文听闻点了点头。 他又问道:“若我不想选妃了呢?” “这” 听了这话,最先惊讶的是谢澄。 他看了看顾荣和王导,虽然二人也面露难色,可是顾荣此时心中或许已经有了答案。 吴郡的事他很快便接到了消息,而能让皇上改变想法,恐怕只有杨韵了。 但这事顾荣是不会给建议的,因为他太知道司马景文对杨韵的感情,也猜出陛下现在想做什么。 而王导也猜出七七八八,此时他脑里想的是这件事的影响,想的是世家们的看法。 而谢澄却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言道:“陛下,选妃一事,已经诏告天下了,如今停下来,恐怕有损陛下天威。 陛下登基,第一次选妃,各世家都在准备着,如果此令一出,难免被人诟病。” 谢澄的话倒说的是真的,司马景文心里也清楚。 看来此事还是要好好的筹谋,做个合理的方案才行。 于是,又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司马景文让王导和谢澄先退下,而顾荣留了下来。 第二五五章 司马景文 亲临吴郡 司马景文将顾荣留了下了,他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顾荣。 看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陛下确实要将杨韵纳进宫中。 顾荣自是理解司马景文的感情,他也希望陛下能够不再有遗憾,无论是做为王爷,还是皇帝,司马景文的清心寡欲,都与杨韵有关。 但是此事确实也难办。 且不说杨韵愿不愿意,就朝堂这一关,也是不好过,若是处理不当,恐怕会让江南士族心生不满。 顾荣早就开始为皇帝想着这事了,只等他开口,能让皇帝高兴,也能趁机抬高顾氏,这是顾荣这些日子一直在苦想的事。 顾荣笑了:“陛下是否还记得,如今杨韵用的是谁的身份?” 司马景文想了想:“你是说让她用荥阳郑氏的身份?” 顾荣又笑道:“这郑氏还是吴泽的外侄女,而吴泽的夫人是臣的堂妹,他们的女儿吴倩在参选之列。杨韵大可以荥阳郑氏之名,只不过由吴氏和我顾氏推荐便可。” “可吴泽的女儿如何处理?” “吴家在江南并不算高门望族,为了补尝吴家,也为了让杨韵顺利进宫,陛下只需给吴家赐下一门让他们觉得高攀的亲事即可。” 司马景文点了点头,或许此法可行。 他随后又问道:“现在吴泽是正五品侍郎?” “是的,陛下。” “王导已经做这扬州刺史多年了,如今他既将为丞相,扬州刺史还没有人选,顾大人可有合适的人选?” 顾荣听到这话,便明白了,感情这是要将这扬州刺史的位置给吴泽呀。 但他不能自己推荐,这话还是要给陛下亲自说,于是他便说道:“臣和王大人一直在甄选之中。” 果不其然,只听司马景文道:“吴大人为官清正,是个有大才的人,我听闻当初你的叔父也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将你的堂妹,下嫁于他。成就这段门户并不相当的婚姻。” “陛下说得是,当年叔父确实是看中了吴泽的品貌和才华。” “你叔父的眼光不错,这扬州刺史之位就给他吧。” 司马景文笑着说道。 “臣替吴泽谢过陛下。” 司马景文点了点头,他的心情真的是大好,甚至比他马上要登基称帝更能让他感到神情舒爽。 公元317年司马景文登基称帝,建立东晋,史称晋元帝。 登基大典之后,便是各种祭祀和宫宴活动。 整个建邺都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除了宫宴,琅琊王氏和谢氏以及在建邺的其他世家也皆借此,相互宴请和走动。 登基大典结束后,最后要举行的宫中大宴,则虞皇后宴请进京的命妇和世家女。 女眷进京,不是皇帝下的,而是皇后下的。 各朝臣、世家的女眷只有接到皇后的懿旨才能进京,所以只有虞王妃正式册封了皇后,她才可能正式下旨。 借着这个空档,司马景文带着顾荣和修无际,微服来到了建邺。 时间紧迫,好在吴郡离建邺不远,司马景文谎称自己身体不适,由王导主持廷议两日。 司马景文当然不能直接去杨韵的小院,他在顾荣的带领下,来到了吴泽的府中。 当然顾荣提前便向吴泽透露了消息,顾荣向吴泽谎称皇帝微服来吴郡是体察民情,不方便惊动任何人,所以不必惊动郡守,也不方便住在顾府。 让吴泽就以贵人之礼相待,也不必惊动家眷,只让吴倩在院中多弹琴便可。 吴泽不禁大喜,他以为皇帝是专门来瞧自己女儿的。 但是顾荣随后又道,把迎春师父也一并请来。 虽然吴泽不解,却也不敢多问,只当或者是皇帝也听到了阿春的名气,不过对于他这个当舅舅的,自然是高兴的。 吴府花园,吴倩听从父亲的安排,精心打扮了一番,坐在亭中弹抚琴,而杨韵则依旧如平常一样,衣着朴素的在一旁边指导着。 杨韵的一举一动都被远处的司马景文看在眼里。 他端详着这个让自己日思夜想十几年的女子,内心起伏荡漾: 她还是那么美,不,她比以前更美了。 这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多了一份被岁月雕琢的成熟之美,真真的是恰到好处,真真的比从前更加有风韵了。 再见她,竟然让自己有种沐浴春风之感,多少年都没有这种感觉了。 虽然杨韵的身旁是正值二八年华,光鲜亮丽的吴倩,便司马景文的目光却只在杨韵身上。 司马景文不禁庆幸着自己还能再见到她,他真想上前去告诉她,他来了,他要带她走,他要保护她 一旁的顾荣见司马景文看得已经失神,不禁提醒了一声:“陛下。” 司马景文却没有听到。 一旁的修无际又提醒了一句:“陛下,我们该回了。” 司马景文这才回过神,点点头。 “顾大人,我和无际先回建邺,这边的事就由你来处理。” “是,陛下。” 随后司马景文离开了吴府。 送走了司马景文,吴泽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他问顾荣: “兄长,陛下此次是专程来看倩儿的?” 虽然陛下名为微服,但专门来看一个待选的秀女,吴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只见顾荣摇了摇头,他实话实说道:“陛下是来看迎春师父的。” “陛下是来看阿春的?” 对于这个信息,吴泽更是吃惊,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嗯,陛下此番就是来看阿春的。” “这是为何,难道是陛下也听说了阿春的琴技了?” 不对,他觉得这事不成立,哪有一个皇帝亲自来看一个琴师的,就算技艺再高,只需吩咐内廷司,将阿春召进宫中便可。 他自己又摇着头,自己否定了。 看着吴泽在那妄自猜测,顾荣提醒到:“不可妄加猜测圣意。” “是,是,兄长说的对。” 随后顾荣又叹了口气道:“只是你家倩儿要放弃参加秀女待选了,你让阿春以荥阳郑氏之女的身份参加待选,由我们顾氏和你吴氏一起举荐。” “兄长,你是说我家倩儿不能参加秀女待选,改由阿春参选?” 吴泽有些懵了,难道刚刚皇帝是没看中自己的女儿吗? 他看中了阿春?可他走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呀。 “兄长,就算陛下没看中我们倩儿,怎么能让阿春去参加秀女待选呢?阿春她嫁过人,还有个儿子。” 吴泽当真是十万分的不解。 “这里面的是非曲折,你是无法知道的,你也不必知道。” “这” 第二五六章 舅父吴泽 劝导杨韵 顾荣见吴泽有太多疑问在脸上,他便转移了话题。 “陛下很快就会颁布旨意,你将会是新任的扬州刺史。” 这个消息的确是让吴泽喜出望外,比让他女儿进宫更能让他高兴。 顾荣见吴泽的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他又继续说道: “另外,倩儿的婚事你也不必费心,选妃结束后,陛下自会降下旨意,将倩儿赐婚给王衍的儿子。” 听到自己的女儿会被赐婚给尚书令王衍的儿子,丞相王导的侄子,吴泽有些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随后他大喜过望,激动的赶紧向顾荣谢道: “吴泽谢主隆恩,更谢兄长提携,我们吴家当与顾家荣辱与共。” 顾荣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道:“这其中的利害你应该明白吧?” 吴泽赶紧说道:“明白,明白,吴泽当然明白,阿春我也一定会如期将她送进宫中。” 其实,这些高门世家无论是相互联姻,还是送女儿进宫,无非就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为了家族的利益。 如今这个安排对吴泽来说当然是最好的了。 顾氏离开了吴府,回到了自己的顾府。 可吴倩听到自己不能去参加秀女待选,要换成自己的表姐,她这段时间对杨韵建立起来的信任和喜欢,一下子荡然无存。 吴倩对杨韵真是又嫉妒又怨恨。 顾氏则骂着吴泽窝囊,她甚至直接要去找顾荣哭诉。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皇帝为何放着自己这年轻貌美的闺阁女儿不要,反而娶了自己那年过三十的寡妇外侄女,难道这皇帝有何特别的嗜好? 顾氏的话,让吴泽当头训斥一番,并告诫顾氏,以后切不可乱说话,这是吴泽平生第一次训斥了自己的夫人。 随后吴泽语重心长的对顾氏说道:“皇帝想娶谁,任何人都不可妄言。 兄长特别交待这其中的是非曲折,不是我们可以知道的,对于倩儿来讲,能够嫁进琅琊王氏,当真是一门上好的亲事,夫人何必劳神苦恼?” “老爷,你这意思是说我瞎操心,难道你的亲生女儿还不如你的外侄女?嫁给琅琊王氏怎么会比进宫做娘娘好?” “妇人之见,妇人之见,就算倩儿勉强进了宫,她也是得不到宠幸的,前面有谢氏、王氏,还有陆氏,倩儿封妃是不可能的,与做一个不宠的嫔或者夫人,倒不如寻一如意郎君。 何况以我吴家的家世,能与琅琊王氏结亲,这已经是圣上君恩,对于顾家和吴家都是好事。 何况陛下已经让我出任扬州刺史,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相比自己的夫人,吴泽深知宫中的生存之道,要么有品有貌,深得皇上的宠爱,要么有强大的家世,就算不得宠,皇上也会给足面子。 而对于现在这样的安排,他是最欢喜的,既让他的女儿能成为琅琊王氏的正妻,又能让自己的外甥女进宫,怎么算,他都是利益最大的,这一下子便让他们吴氏跻身于一流的世家。 不管他的夫人理不理解,也改变不了什么,如今他当想的是如何跟阿春说这件事。 其实吴泽早就怀疑皇上与自己的外甥女本就相识,只是或许他曾经就看上过阿春,尤其是顾荣那句这其中的是非曲直不是你所知道的,让吴泽一直心生疑窦。 当他将杨韵唤到府中,跟她说起当今皇上前日在后园见过她,要让她取代吴倩入宫之时,杨韵先是一愣。 随后只是淡淡问道:“陛下竟然亲自来了?” 杨韵的反应,以及这句话的淡然,更让吴泽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于是他试着问道:“阿春,你与陛下是否曾经相识。” 见吴泽问自己,杨韵心中挣扎了一下,但她想到吴泽能如此问,想必顾荣并没有将实话说给他,于是她也回道:“与陛下曾经有过两面之缘,当时他还是王爷,很多年前的事了。” 吴泽想继续问,可觉得这种男女之事他一个做舅舅的来问,好像有些不妥,随后又想,管他呢,既然皇上现在要娶,总归是件好事。 可是吴泽没想道,杨韵竟然想拒绝,只听杨韵说道:“舅舅,阿春已过而立,又有儿子在旁边,怎么可以进宫,且不说阿春这年龄,我的儿子田哥,以后该当如何? 他不是陛下的孩子,怎么可以带在身边,可不带在身边,阿春如何舍得这年幼的孩子。” 杨韵不好明着说她不想进宫,她的心里只有慕容迦,她只想安安稳稳定的过好下半生,可是她不能这么说,她只能以自己的年龄和孩子为借口。 可是吴泽却不这么想,虽然阿春的顾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既然皇上有了旨意,定是已经想好如何安排。 他只安慰杨韵道:“阿春,你的顾虑舅父理解,舍不得田哥,舅父也是理解的,但是陛下既然有了这样的意思,我们怎么可忤逆圣上,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随后,他又语重心长的说道:“阿春,对于你与陛下的过往,舅你不会过问,但是既然你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且陛下至今对你念念不忘,想必你在陛下心中当有着与旁人不同的位置。 而陛下选择没有当面见你,想必陛下定是怕你拒绝,所以他才对顾大人和我下了这样的旨意。 无论当年如何,他现在已经是皇帝了,雷霆雨露均是君恩,天子之威不可逆呀。” 听了吴泽的话,杨韵迟迟没有说话,她当真不知如何再开口,她不禁想起当年自建邺返回洛阳,在船上司马景文表达要娶她,而她当面拒绝之时的情景。 她更清楚的记得,当年自己对司马景文说的那句话: “既无可能,何苦痴心。” 他的痴心依然在,而自己虽然已经不是当年的杨韵,如今却有了可能。 见杨韵不说话,吴泽又开口了: “阿春,你们荥阳郑氏已经没落,自八王之乱开始,胡人南下,中原士族受到重创,而如今你也有了重振荥阳郑氏的机会,这才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父母双亲呀。” 吴泽的话,犹如当头一棒,打得杨韵身子不由一颤。 “父母双亲,重振家族?” 这是杨韵这几年从没想过的,可如今吴泽的话却又将她拉回了尘封多年的记忆。 “杨结” 此时杨韵的脑海里浮现了弟弟的身影。 第二五七章 吴泽的好意提醒,让杨韵想起了自己父母,想起了杨氏一族至今还背负着谋逆的罪名。 这是弘农杨氏东山再起的唯一机会,如今摆在自己眼前的不仅仅是否要进宫,也是要不要振兴杨氏。 罢了,这事就交给杨结决定吧。 于是杨韵回复道:“舅父所言极是,只是这事来的突然,我心里没有准备,除了田哥,我还有三个妹妹,且容我们商量一番可好?” “好吧,你就回去安排一下,不过你放心,舅父很快就到建邺就任扬州刺史。 你舅母会跟着我一起住在刺史府。 你那小院所有的人,即可以跟我一同前往建邺,也可以留在吴郡搬来吴府。”吴泽说的无比诚恳。 “有劳舅父费心了。” 随后杨韵拜别了吴泽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而庞清带着无忧和杨结也早已从淮阴回来了。 果然不出庞清所料,查镛对杀手一事并不知情,甚至惊讶自己的人是怎么派出去的。 他将章师爷和小田管家叫到身边,让他们去查是哪个分堂接的任务。 这事本就是小田管家派人做的,让他去查怎么可能查的出来,最后的结论是: 人是恩庆堂的,可是堂主并不知晓这件事,这件事是副堂主带人去做的,可所有的人都已经死无对证,只当是分堂的副堂主自己接的活。 对刺杀一事的调查只能暂时搁浅,现在大家对司马景文要娶杨韵的事,既惊讶又各有想法。 首先青鹘听到这个消息,闷不做声,看的出来他是不开心的。 庞清则让杨韵跟自己回江都,并表示只要她们在落凤山庄,他便可以护她们的所有人周全。 无忧却觉得,这事恐怕已经由不得自己,毕竟司马景文不是王爷,而是皇帝,他的心意已决,就算杨韵拒绝,恐怕他最后还会的一道圣旨将她召入宫中。 难道杨韵当真要抗旨不遵吗? 而周蓉却觉得只要杨韵开心幸福,无论是做王妃,做平民还是进宫做娘娘都可以,在周蓉看来,虽然杨韵与慕容迦情深意重,但是毕竟慕容迦已经走了,杨韵还年轻。 对于女人改嫁这事,并不是所有的朝代都限制,其实在宋朝以前还是非常开明的,女人从一而终的思想并没有形成,休妻的不少,改嫁的也多。 无论是帝王还是重臣,都是有娶人妻的例子。 只是到了宋朝,朱熹的一句“饿死是小,失节是大!”才有了对女子改嫁的态度,当然他自己的那点丑事不在其中。 书归正传,其实大家的态度只是一个参考,这事还得看杨韵自己,而司马景文对杨韵的感情,大家也是知道的,想必他也应该不会让杨韵受委屈的。 杨结问姐姐:“阿姊,你是如何想的?” 杨韵没有直接回答弟弟的问题,而是提起了佛图澄。 杨韵道:“在豫州石虎那里,再遇高僧,临别时他送了我一句佛语。” “哦,高僧又送了你谶语。” 杨韵点点头: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这是什么意思?”杨结不解。 可庞清却听明白了,他问道:“那你对当今的陛下可还有情意?” 杨韵摇了摇头,她的目光波澜不惊,没有任何起伏,只淡淡的说道: “我今生的情爱怕是都给了师兄,皇上曾经有恩于我,于他我心存感恩,在我的心中,他是兄长一般的人。 或许我可以陪伴他,但是却还不了他的情。” 庞清点了点头,他明白了,或许在杨韵心中,只有慕容迦一人,而他自己怕也是一个好朋友,一个兄长了。 那么对于现在的杨韵来说,无爱便无忧,无忧亦无怖了。 随后杨韵又面露坚定之色,斩钉截铁般说道: “既然姻缘际会于此,那便顺其自然吧,我要重振杨氏。” “阿姊!” 听到杨韵说要重振杨氏,杨结的表情亮了,他的眼神中泛着光。 这些年在姐姐的保护下,杨结虽然颠沛,但却不流离,在洛阳他跟着谢鲲和谢褒兄弟学习,到了鲜卑他又向七那楼学习,又跟着七那楼和仆兰暮江历练,后又到辽东跟着张叔辽学习。 而他的武功传承于七那颜,青鹘也不时的指导他,庞清这两年又教了他一些机关技巧。 杨结虽然一直没有正经的事,但是身上也确实是有些本事的。 他嘴上不说,可心中一直藏着一股劲,他曾想过若有机会,一定要重振杨家。 如今姐姐这样说,最开心的便是他了。 而对于杨韵要重振杨氏,屋里的人却没有反对的理由。 听杨韵说要重振杨氏,大家沉默了。 因为每个人都明白,兴盛四百多年的弘农杨氏就这么垮了,他们姐弟不甘心也是人之常情,而如今的确是最好的机会,或许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庞清道:“你无论做任何决定,我都支持你,只要你需要,我都是你的身边。” 庞清说这话时,看了一眼无忧,无忧马上应声道:“孩子你是带不进宫的,毕竟不是司马家的,我和庞清来带,他就是我们的儿子。” 对于庞清和无忧的支持,杨韵心中真是感动,她真的很庆幸自己竟然有这样的好朋友。 周蓉拉着杨韵的手道:“我很快就生了,怕是跟你进不了宫了,不过你可以将二春带在身边,等我方便了,我也跟着你进宫。” 杨韵笑了,看着这个跟着自己二十多年的好姐妹,她拉着她的手道:“你有青鹘,有孩子了,我希望你能幸福,在宫中你很难照顾孩子。” 此时一直没有开口的青鹘说话了:“小田哥是大王的儿子,他应该学会鲜卑人的东西,如果有一天可能,希望夫人成全,让小田哥回王廷认祖祭宗庙。 至于以后,若是可能我向修无际讨个差事,他这个禁军大统领应该不会为难。” 听了青鹘的话,杨韵的眼睛竟然有些湿润了。 虽然庞清和无忧还想争取一下,但是杨韵觉得青鹘说的对,小田哥应该继承一些鲜卑人该有的。 如果有一天,如果可能,她会将慕容田哥归还给慕容氏,毕竟他是慕容迦唯一的儿子,是慕容迦盼了许多年,才盼到的骨血。 第二五八章 杨韵参加 皇后宫宴 很快就到了皇后大宴命妇和宗亲女眷的日子。 由于虞皇后的身体不太好,这次大宴便由司马彦自告奋勇正帮着虞皇后准备着。 毕竟司马彦从小长在深宫,对于宫中的规制和礼仪她是非常熟悉的,而她也提前知道了杨韵以郑迎春的身份来参加宫宴了。 女眷们陆陆续续的进京了,此时的杨韵跟着顾氏,还有吴倩,一起再次进入这建邺。 这些女眷,在京中有私宅的便住进了自家的府邸,没有私宅的则住进官驿,而杨韵则跟着顾氏住进了顾荣的私宅。 前面说过,这顾荣的私宅是他祖父顾雍在孙权时期,任孙吴丞相时的丞相府,如今是嘉兴侯府,顾荣已被司马景文任司空一职,授嘉兴侯爵。 而此次参加皇后大宴的,是顾荣的夫人带着杨韵。由于吴倩不再参选,而吴泽的夫人顾氏并非诰命夫人,所以杨韵只能由顾荣的夫人,从一品诰命嘉兴侯爵夫人荀氏带入宫中。 大街上站了不少百姓驻足观看,毕竟这些皇亲国戚、朝廷大员的家眷不是随便就可以看到的。 因为车架前都挂有铭牌,所以识字的人便念着,这是谁家的车架。 人们评价着谁家的车架气派,期待着瞧上一眼轿里的女眷。 杨韵拉开车帘,看着这比之前更加繁华的建邺,心中不禁感慨,如今中原百姓生活凄苦,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而这建邺还是一片安乐祥和,真真的是冰火两重天呀。 此时重新扩建装饰一新的宫廷如今已经是张灯结彩,宫人们忙忙碌碌鱼贯而出。 而命妇们则拿着自家的名刺,相继进入宫中,看得出带着年轻女孩来的,都是待选皇妃的。 这些女眷们,大多是相互认识的,绝大多数不是沾亲就是带故的,所以见面便是寒暄客套。 每个座位都是两人共桌,除了皇后面前的大案,靠近座位处正中摆玉碗、金勺、金镶象牙筷和小金布碟等进食餐具,其余人都是银制的餐具。 而此时桌面上的饭食菜品,可比当年在谢家的花九件更是丰富多了。 饭面二品,汤一品,酒二品,高头五品,膳菜十二品,果碟八品。而皇帝和皇后的御案旁边,分别站着两个司膳的太监。 此时皇上和皇后还没有来,但是宫廷司乐已经响起,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的露着笑容,这些命妇有的是夫君刚升迁,自己也跟着进了阶,也有的跟着夫君刚刚有了告诰。 皇帝是新的,她们大多次也是新的,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宫宴。 或许只是以郑迎春身份出现的杨韵,她感到有一些不自在。 而她的不自在还来源于一个人,那就是坐在她斜对面的清河公主司马彦。 按礼仪规制按品级和爵位来安排坐位的,左边第一位的是清河公主司马彦,右边第一位的是王导的夫人,左边第二位的是谢澄的夫人,右边第二位的便是顾荣的夫人荀氏。 其他命妇依次排坐,由于一些重臣虽然品级很高,像王衍、王敦等,但是由于原配夫人故去,后面有续弦的却并未授予诰命也就不能参加。 司马彦似笑非笑的看着杨韵,脸上的表情写满了故事,杨韵不由的猜测着,她是否知道已经的身份。 司马彦早在协助皇后安排宫宴之时,便已经知道一切了。 只是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将此时拆穿,因为她如今的靠山是司马景文,皇上喜欢的,她一定也要表现出极大的喜欢。 一声“陛下、娘娘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恭迎司马景文和皇后虞孟母的到来。 见皇上和皇后都坐好了。 大家异口同声的说道:“参见陛下、娘娘,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司马景文和虞孟母笑着道:“免礼平身。” 众女眷落座。 而此时一身龙袍的司马景文将自己的目光,不由的转向了杨韵。 而杨韵却不敢再抬头,毕竟抬头直视皇帝是大不敬的。 只听虞孟母笑着道:“今日设宴,是陛下登基以来第一次由本宫来宴请各位夫人。虽说是宫宴,但各位夫与本宫大多是旧识,也不必拘礼客气,大家只当是闲话叙旧。” 虞孟母说完便看向了自己身边的皇帝。 司马景文笑着点了点头,平和的说道:“今日宫宴,皇后辛苦了,一切由皇后做主便是,来我先敬皇后一杯。“ 见皇上亲自向皇后敬酒,下面的所有人都不敢怠慢,拿起了酒杯,一起敬向了虞孟母。 随后只听虞皇后说道:“在座的都是各位大人的家眷,大人们平素辛苦,而各位夫人同样辛苦,夫人们对大人们的支持,也是对朝廷的支持,我和陛下敬各位夫人。” 夫人们听了虞皇后的话,皆拿起酒杯,再次回敬。 而虞孟母则继续表示,大家不必拘谨。 只听王导的夫人,一品始兴公爵夫人曹氏站起身来说道:“皇后慈爱,我等受宠若惊,臣妇斗胆,今日有几家是带着女儿进宫的,听说各小娘子们都想给娘娘献艺,不妨就让大家表演一番可好?” 带着女儿的这些命妇当然是欢喜的,而没有秀女待选的,也都好奇想看看谁家的女儿更出众一些。 所以皆带着期待的眼神看向了皇上和虞皇后。 虞孟母本就是要给司马景文选妃的,所以自然是同意的,虽然她不明去观察司马景文的反应,可她也想看看杨韵到底有何本事,能让司马景文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虽然她已经知道郑迎春便是杨韵,但是做为皇后她是要有气度的。 于是她笑着道:“始兴公爵夫人的建议不错,既然是宫宴,当有歌舞才艺助兴,既然各家小娘子都有才艺在身,自当展示一番,为今日宫宴增添一些乐趣。” 于是各命妇的脸上皆露出欢喜之色,尤其带着秀女的,皆认为自家的女儿能入选。 于是这些大家的小娘子们纷纷拿出了自己的绝活,她们表演的认真,看着人也颇有兴致。 从她们的表现可以看得出,这些世家小姐们,都接受了最好的教育,无论是相貌还是技艺都堪称一流。 而最后上场的便是杨韵。 只听司礼太监道介绍道:“吴郡顾氏外戚,荥阳郑氏女郑迎春为陛下娘娘献艺。” 当杨韵站起身之时,在座的女眷们不由的露出惊疑之色。 第二五九章 杨韵入宫 众说纷纭 原本大家都将杨韵当当成了顾府的命妇,却没成想竟然是个秀女,可这个年纪怎么瞧着也应该是哪个府上的夫人呀。 若不是碍于皇帝和皇后在场,这些人定会窃窃私语的议论一番。 杨韵自然也是知道大家的想法,可怎奈皇帝老儿亲点自己,她自己也是身不由己呀。 杨韵缓缓起身,走到司马景文和虞皇后的面前,端端正正的向他们行了个宫礼,然后又缓缓走向琴旁,淡然坐下,十指轻扣,灵动美妙之音缓缓而出。 只见杨韵身着一袭淡青色宫服,锦绣精巧细致,裙裾边用色丝线绣着细碎的樱花瓣,勾上一层金丝,仿佛给这樱花镀上了一层金边,在宫灯的照耀下,璀璨耀眼。 三千墨发绾起一个灵蛇髻,白玉兰翡翠簪、海水纹青玉簪各戴一支。双鬓浅戴金海棠珠花步摇,一缕青丝搭在胸前,略施粉黛,眼横秋水。 这些行头是顾荣的夫人特意为杨韵准备的。 与那些妙龄女子相比,杨韵虽然已经过而立,但她那含蓄柔和的面庞,透着沉静、亲切与端庄,素雅之中带着些许的妩媚,眉眼之间尽显风流。 司马景文和虞皇后皆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琴边的杨韵,不光是他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只是每个人的心境不同而已。 司马景文的目光中饱含着深情,他又有着些许的激动,这个让自己想了半生的女人,终于就要彻底的属于自己了。 而虞皇后则在杨韵的品貌气质,以及这琴声之中,思索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确实有着不同凡响的魅力,整个大殿的人恐怕都要被她比下去了。 她感叹着,若不是当年杨家之事,如今坐在这皇后之位是恐怕便是她了,想到这,虞皇后的心口如同被人猛然一抓,让她透不过气来。 而司马彦的表情和眼神则是复杂的,她的脑子是乱七八糟的飞快的想着很多事,很多很多的事 而绝大多数人则是以一种好奇的心态去猜测的眼前的女子,猜测着她为何会是秀女,偶尔有人大胆的去偷瞄着皇帝 其实,在顾荣的府上,当杨韵褪去那身素装,换上这身宫服,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亮了,顾荣又再见当年那个风姿绰约的杨韵,不,她比当年更有风情。 而吴泽和顾氏则惊讶,自己这个外甥女怎会生得如此好看,吴泽此时当真是理解顾荣话中的含意了。 一曲作罢,大家都没有说话。 杨韵则缓缓起身走下琴台,再次向皇帝和皇后行了宫礼,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还是虞皇后先开口说话了,她没有夸赞谁,而是泛泛的说道: “不愧都是名门贵女,品貌才华皆是一流,又各有千秋,让陛下和本宫心生欢喜,来人,将本宫配下的礼物赏给各家的女郎。” 几位领赏的女子一同向皇上和皇后谢恩,接着便在一阵宫廷歌舞中,结束了这次宫宴。 走出宫门,离开皇宫,相熟的命妇们自然要再聊上几句,而杨韵无疑便是大家的话题了。 没有人敢直接去问顾荣的夫人荀氏,有人去问与荀氏私交甚好王导的夫人,但是曹氏只是笑笑并不作答,上了车驾离开了。 也有人觉得清河公主司马彦与皇后走得最近,这次宫宴便是由她协助皇后打理的,她们想向清河公主打听着消息,可是却不见公主从宫中出来。 虽然这是司马彦有意留下替皇后做一些收尾的工作,她知道这些命妇一定会替自己家的女儿着急的。 清河公主司马彦则给了双儿一个眼神,双儿马上会意。 很快司马景文纳杨韵入宫这事,朝臣女眷中传开了,不论是不是命妇,官眷们互相走动时都将这当成一个话题。 而有秀女的这些命妇当然为了自家的女儿着了急,向自已的男人吹着枕边风,一个个的好像杨韵不进宫她们的女儿就能被选上一般。 而这些出身各大世家的朝臣,各有阵营和立场,但是对于皇帝要纳一个荥阳郑氏的寡妇,纷纷表示不理解,他们私下里聚集在一起,义愤填膺。 而关于杨韵与皇上的故事则流传出几个不同的版本,而且传得神乎其神。 甚至有人忿忿不平:“当年谢大人几次进言,要陛下与我们江南士族联姻,可陛下都婉拒了,我们当真以为陛下勤勉,原来竟有这般故事。” 还有人责怪吴郡顾氏竟然不顾礼仪廉耻,让自己已经成了寡妇的外侄女来选秀女,这是要行魅惑君王之道呀。 当然这些话,很快便传到了司马景文的耳中。 做为皇帝,他明白大家的有这样反应实属正常,他将命内廷司和礼部将选中的秀女列出来,待吉日进宫听封。 只是他没料到当郑迎春的名字出现时,竟然会被人拿到了朝堂之上。 司马景文不想听他们多言,致使他登基以来,第一次盛怒退朝。 回到宫中,司马景文生着闷气,冲着修无际,大骂这些朝臣连他娶老婆这事也管。 无际只好听着,他也实在想不出劝解皇上的说词来。 就在此时,只听宦者来报,皇后和清河公主司马彦来了。 司马景文此时心想,莫不是皇后也知道此事,来劝他的吧,他已经不想再听任何人说话了,于是便冲着内侍说道: “就说我睡下了,不见。” 司马景文的话音刚落,却听外面传来虞皇后的声音:“陛下何苦烦恼,此事可是简单的很呀。” 随后便瞧着虞皇后已经带着司马彦走了进来。 “参见陛下。”虞皇后和司马彦向司马景文行了宫礼。 随后虞皇后笑着说道: “清河刚刚过来跟我说,陛下正苦恼郑氏入宫之事,清河说这本就是陛下的家事,何苦由朝臣来左右陛下呢。” “这是清河的主意?”司马景文看向了司马彦。 “陛下,清河自幼生在深宫,我父皇虽为天子,这家事国事却由我母后做主,朝臣亦不敢言,如今这只是陛下的家事,外臣又何需多言呢?” 听了司马彦的话,司马景文深以为然,是呀,他就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且不论贾后的行事做风,是非功过,单就在朝堂之上,司马家大小王爷数十,又不乏张华、王衍、郭彰这样的名士重臣,谁又敢说一句呢? 看来,是这些年自己太礼贤下士了。 第二六零章 杨韵进宫 被封夫人 听到皇后和清河公主支持自己,司马景文的心稍稍放宽了。 至少杨韵入宫,在皇后这里是没有问题的,而且以皇后的性情,以后也不会为难杨韵了。 虞皇后的确是个贤良淑德的好皇后,只可惜自己并不爱她。 司马景文轻轻的拉着虞皇后的手,脸上竟然有了一些愧疚:“这些年辛苦皇后了” 后面的话,便不用说了。 虞孟母听出司马景文这话的弦外之音,她略带一丝苦笑,没有说话。 她很想告诉皇帝,她何尝想这样的辛苦,可是她又能如何? 在外人看来,这些年司马景文只有她一个王妃,琅琊王对她很好,与她相敬如宾,可她却不想要这个相敬如宾,她希望与他能够心心相印,相亲相爱。 如今司马景文又给了她至高无上的尊贵,可她何尝不知,夫妻之间如果只剩下客气,终归只是因为不爱。 而司马景文并没有在意虞皇后眉宇间的变化,他转向司马彦: “清河公主所言不无道理,此事确乃朕的家事,若朕连这个都听朝臣的,以后恐怕他们更是有恃无恐的指手画脚了。” 只见司马彦又继续说道: “陛下,这些朝臣之所以反对,不过是因为自家的利益受到了威胁,其实陛下想纳谁,他们根本无权去管。 今日之事,在前朝也并不是稀奇,汉武帝之母王太后在入宫之前,也曾嫁给良人金王孙并有生有一女金俗。 如今陛下只需给各世家一个交代便可,至于他们的女儿入宫,是否得陛下喜欢,那便要看这些女子的造化了。” “没想到清河公主竟然有如此见地,当真是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公主了。” 司马景文说这话时,竟然有了一丝叔叔对侄女的宠腻。 而这时,虞皇后说话了:“陛下,臣妾还有件事,觉得应该说与陛下。” “皇后请讲。” 只见虞孟母笑盈盈的看向司马彦道:“清河公主早已经过了婚配的年龄,此事恐怕不能再耽误了,还请陛下给清河公主赐婚。” 听到皇后竟然让皇上给自己赐婚,司马彦不禁愣住了,随后,又露出了小女儿的娇羞之态,脸上不禁微微泛了红。 而司马景文听了皇后的话,也深以为然。 是呀,清河公主已经二十七岁了,这孩子受了太多的苦,应该给她寻一好的归宿。 可是司马景文有些犯了难,清河公主身份尊贵,一般的世家子弟肯定是不行的,可是重臣世家子弟到了适婚年纪的,都要比清河小上来十来岁,这无论是对于选中世家也好,对于清河也好,都不是良配。 想到这,司马景文只好问司马彦:“清河,你可有看中的人家?” 司马彦红脸摇了摇头,她也知道自己这年纪,绝对是无比尴尬的。 于是她只好说道:“清河不想嫁人了,清河愿意陪在陛下和娘娘身边,永远服侍娘娘。” 虞皇后笑了:“傻丫头,哪有女子不嫁人的,你的人生还长着呢。” 正说着,她猛然想到,王导的兄长大将军王敦,夫人去世已经有几年了,王敦至今尚未续弦,只是王敦的年纪比清河大了十多岁,不知清河是否愿意。 于是虞皇后开口道:“陛下,臣妾想到一个,或许合适,只是此人比清河大了十几岁,不知清河是否介意这年龄上的差距。” 听到虞皇后这话,司马景文也猛然想到皇后所说的,莫不是王敦? 王敦今年正值不惑,按理说也不算太长,以家世出身,在朝的地位,确实是清河的良配。 于是司马景文点头道:“皇后所指可是大将军王敦?” “陛下英明。” “嗯,大将军之妻亡故后,确实再无续弦,当与清河公主相配。” 随后他问向司马彦:“清河,你可愿意下嫁大将军?” 只见司马彦红着脸道:“清河一切听陛下和娘娘的安排。” “那就择日赐婚!” “清河谢主隆恩!” 对于自己能够嫁给王敦,司马彦心中自是欢喜的,如今的她无所谓什么情与爱,她要的是权势,是可以立于不败之地的权势。 何况这王敦她本来就认识,不算嫁给一个陌生人,这对于司马彦来讲可以算得上真正的良配。 很快朝廷的诏书便下来了: 荥阳郑氏女,郑迎春被封为夫人。 颍川荀氏女,被封为淑仪。 琅琊王氏宗室女,被封为婕妤。 此外又封了几个才人。 同时赐婚清河公主与大将军王敦,并拜王敦为驸马都尉,封爵汉安公,此时王敦已经与弟弟王导都已经是公爵了。 赐婚扬州刺史吴泽之女吴倩与尚书王衍之子,并封王衍之子为侍郎。 此时杨韵入宫一事,便算是告于段落。 但是所有的人对于杨韵能被封为夫人,而感到不平。 虽然琅琊王氏是选了宗室女,但是了不是荥阳郑氏所有比的,何况颍川荀氏选的是嫡女,而其他几位才人的家世也不比荥阳郑氏差。 何况这个郑氏还是个年过三十的寡妇,难道皇帝真的有什么特别的癖好不成? 取消了原定的妃位,皇宫等级,是沿袭了西晋,由当初的晋武帝司马炎确立的,相对后世朝代比较简单,除了皇后外,分别是: 第一等级:三夫人(贵嫔、夫人、贵人), 第二等级:九嫔(淑妃、淑媛、淑仪、修华、修容、修仪、婕妤、容华、充华) 后面便是:美人、才人、中才人等。 很明显,杨韵被封了仅次于皇后,成为了其他妃嫔之首。 虽然这些不被大家所接受,但是对于司马景文来讲,这已经是尽他最大的能力,给了杨韵最好的。 而司马景文所做的一切,杨韵也是铭记在心。 虽然没有新婚之夜,但是杨韵进宫,司马景文仍然让人布置了椒房。 红烛之下,四目相对,杨韵不再是那个对他只有客气,以礼拒他于千里的韵儿。 “韵儿!” 司马景文轻轻的唤着杨韵,而杨韵则红着脸低下了头。 她有了娇羞的女儿态,她浑身散发出着诱人的光彩,让司马景文的身体中荡漾着雄性的荷尔蒙。 他替她卸下珠钗,脱下礼服,将她完完整整的揽在怀中,亲吻着她。 这一天司马景文等了太久了,这一夜也是司马景文这些年来,最妙可不言的一夜。 第二六一章 清河公主 来看杨韵 日子很快就步入了正轨。 青鹘在禁军大统领修无际的安排下,进入了宫中,成为修无际的副将,并兼任皇骑军的统领,负责训练和管理禁军中的骑兵。 司马景文对青鹘的信任也是不亚于慕容迦,毕竟大家相识二十几年,青鹘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周蓉又生了个女儿,杨韵赐名为仆兰玉花,小玉花依然漂亮可爱,如同她的姐姐小绒花一般,这让青鹘和周蓉夫妇心安了许多。 而杨结则在禁军招募新兵时,投了军,顺利成为皇骑军的一名新兵,重振杨氏,他要从士兵开始,一步步建功立业。 此时的吴泽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外甥女竟然封了夫人,他原以为能封美人就不错了,或许只是个才人,却不成想竟然是仅次于皇后的夫人。 这放在前朝,这不就是贵妃吗? 他这个做舅舅的,哪还能让郑氏三姐妹住在吴郡老家,直接在京中买了个带着花园的院子,将小院里所有的人都安置了下来。 吴泽想不通为何自己的外甥女有着像青鹘这样的仆从,好像青鹘与禁军大统领修无际关系匪浅,与皇上也是旧识,这更让吴泽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他好像自悟了,自己这外甥女早在中原就与皇上情根深种,这青鹘怕是当初皇上留下保护自己这外甥女吧。 至于为何他们后来分开,自己的外甥女又另嫁他人,吴泽给自己的解释是中原的战争,司马景文南下。 好像这样很合理,不管怎么说以后这京中又会多了一个门阀,就是他吴氏,对于这一点,吴泽志得意满而又深信不疑。 所有的人都在京城建邺安顿了下来。 周蓉也是不时的带着小田哥和小玉花进宫看杨韵,以解杨韵对儿子的牵挂和思念,这是司马景文特许的,毕竟这孩子也是慕容迦的儿子,司马景文自然也是愿意善待这个孩子。 若不是让小田哥进宫于礼不合,恐怕司马景文也会愿意让杨韵将儿子带在身边的。 日子似乎就这样波澜不惊的过下去了。 这日清河公主司马彦进宫来看虞皇后,顺便也看看杨韵。 司马彦从皇后宫中出来,带着阴鸷的眼神走向杨韵的寝宫。 来到宫院之前,她停了几秒,微微的向上抬了抬头,让脸上挂上了亲切的笑容,觉得差不多了,便走进了宫前。 让小内侍去禀报。 自杨韵进了宫之后,司马彦看完皇后,也会顺利来看看她。 毕竟是曾经的旧识,而司马彦并没有去问她为什么会变成郑迎春,甚至还表示中原大乱,有了非同一般的遭遇也是正常,在她的心中杨韵永远是那么温柔美丽的易雪姐姐。 面对这个曾经的宣华,在杨韵的眼中,她还是那么单纯善良,除了对查汐月有了些许的报复行为,她一点没变,只是比之前多了些沉稳,看上去更安静了。 这让杨韵不禁有些心疼她,贾后固然可恶,可却生个好女儿,甚至为自己和慕容迦当年利用她,让她受了这么多的罪而感到自责。 见司马彦过来了,杨韵命凤珠将新进贡的荔枝拿给她尝尝。 凤珠是庞清让杨韵带进宫的,庞清实在是不放心杨韵,而周蓉已经不能在杨韵身边时时照料,所以他特别命令凤珠,做为杨韵的贴身婢女,跟着她进宫。 “娘娘,我刚从皇后那回来,看着皇后的气色很不好,是不是病情又加重了?” 杨韵听到司马彦这样说,也不由的叹了口气: “早上我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但觉得皇后的精神头不好,偷偷的问了刘琴,她说昨夜皇后咳血了,一夜没休息好。” “你是说皇后竟然咳血了,这太医怎么说?” 杨韵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见杨韵不愿多说,恐怕是在避诲大不敬的话,司马彦心知若是没了皇后,这后宫恐怕是要杨韵独大了。 想到这司马彦咬了咬嘴唇,心中不免有些不平。 她本想着以后慢慢的找机会对待杨韵,可若是没有皇后,再对付杨韵可就更难了。 她每次进宫,表现上来看杨韵,其实她都在找机会,但是她又明白,杨韵深得皇上宠爱,不是可以用言语或者一些小事就能挑唆的。 至于那陷害、下毒这样的勾当,恐怕未必有用,一旦细查还会给自己带麻烦。 必须要有连皇上都无法控制的情况,才有可能伤到杨韵,而她只需要安静的等待这个时机。 或许是上天的安排,机会很快就降临了。 春猎到了。 这是司马景文登基以来第一次春猎。 曾经在洛阳的,由于惠帝慵懒无能,这皇家春猎几乎被废除了,而司马景文则恢复了春猎。 皇后身边不好,司马景文自然是要带上自己的郑夫人。 而清河公主司马彦也特别被邀请,与夫君王敦一起参加。 由于一部分禁军还要留守宫城,所以负责此次春猎安全的便落在青鹘的皇骑军。 皇骑军提前到了九安山猎场扎好营,迎接皇帝和众臣们的到来。 青鹘安排士兵们带队巡逻,驱逐附近的百姓,并将皇上和大臣的大帐都立了起来,这春猎对于青鹘可是小意思,想当年他可是协助慕容迦组织蹛林大会的。 虽然只是春猎,便是依然是浩浩荡荡的上千人。 毕竟宫女、太监、禁军侍卫都要带着,生活用度也不能减。 青鹘带杨结等几个信得过的亲随士兵,到各营帐中去查看,看看各家的随从之中,是否混进了可疑之人。 而当青鹘带着杨结走进清何公主司马彦的营帐,正碰巧查汐月被双儿责骂。 青鹘和杨结见到查汐月,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愣了一下。 随后青鹘客气的向司马彦道:“公主,我们是来巡视的,顺利登记随行人员。” 青鹘与司马彦本就是旧识,只是此时他们之间只剩下了客气。 而双儿看着青鹘,眼中却带着恨意。 青鹘知道双儿曾经对自己有意,如今这个眼神,他倒是理解,何况他自己也是理亏,又见除了双儿只有查汐月,而查汐月他也是认识的,所以便带着杨结离开了。 只是临走之时,杨结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查汐月。 这一眼却查汐月莫名的想哭,或许她是觉得委屈,或许她是觉得难堪,总之他们的反应被司马彦全部看在眼里。 第二六二章 杨结汐月 双双失踪 对于查汐月的反应,司马彦觉得非常奇怪。 她问查汐月:“月儿,看刚才的情景,你好像跟青鹘统领认识?” 查汐月点了点头,小声回道:“是!” 这个昔日飞扬跋扈的大小姐,如今被司马彦治得服服帖帖,而她自己也知道,这本就是自己作下的孽,如今回到自己身上罢了。 当初她只是淮漕十二堂主的女儿,却使唤公主多年,而如今这公主回头报复自己而已。 “你是如何认识青鹘的?” 查汐月虽有迟疑,却不敢隐瞒,便将自己曾经和查镛去过大棘城一事讲给司马彦,当然她不敢言明老田管家也是那时,买下的司马彦和双儿。 “原来你竟然去过大棘城,见过慕容迦,那这么说你认识当年的右贤王妃?” “是,不过” 查汐月欲言又止,她不明白为何杨结和青鹘会来到建邺,成为这晋宫中的皇骑军。 所以,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不过什么?” 司马彦又问。 查汐月只好实话实说:“我只是奇怪,为何右贤王身边的贴身护卫和右贤王妃的弟弟怎么会成为皇上身边的侍卫。” 对于查汐月前面的话,司马彦自然是知道为什么的,但是后一句,右贤王妃的弟弟,这让司马彦大吃一惊。 “你是说青鹘身后那个侍卫是鲜卑右贤王妃的弟弟?” 查汐月点了点头。 “他叫什么?” “他叫杨结。” 果然又是杨氏余孽,看来当初杨家除了这个化身穆易雪的杨韵,还有这个叫杨结的弟弟。 此前司马彦已经从虞皇后身边的女官刘琴处得知,当年的穆易雪就是杨氏的后人杨韵,如今她又知道杨韵还有个弟弟叫杨结。 而杨结竟然就是皇骑军之中,这个消息让司马彦心喜若狂。 一个计划便在司马彦的脑子里形成了。 围猎正式开始,司马景文多年没有打猎了,这次他的兴致是最高的,一天下来,大家的收获还真是不少。 虽然司马景文不是最好的猎手,青鹘是不能参与了,不过这里除了修无际,还有王敦是武将出身。 可是无际和王敦也不能比皇帝猎得多呀,所以他们放了下水,因此最后数猎物时,当然是司马景文最多了。 这让司马当然是非常高兴的。 夜色阑珊,明火燃起,宫女太监们忙忙碌碌的端上烤好的猎物,每个人的心情都很不错,杨韵坐在司马景文的身旁。 看着眼前的一切,又让她不由的想起初到大棘城时,慕容涉归迎接她和慕容迦。 杨韵心中感叹着世事无常,她不由的向天上望去,她知道慕容迦一定在天上望着她,保佑着她。 今天她没有去打猎,毕竟汉人的习惯更注重礼数,她是皇帝的嫔妃,恐怕以后都不能弯弓拿剑了。 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在玩着投斛的游戏,投中的喝彩,投不中的便会引来一片唏嘘声。 皇帝和大臣们玩的高兴,可这安全工作却丝毫不能放松。 青鹘带着杨结依然在巡哨着。 此时只见司马彦气喘嘘嘘的跟过来,冲着青鹘道:“月儿不见了。” “月儿?” “就是,就是那个查汐月。” “查汐月,她怎么会不见了?” “晚上我看她还在,刚刚公主有点凉,我让她去取披风,却发现她不见了,我回去营帐也找不见她。 我将披风拿给公主,便再回去找,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她。” 青鹘让双儿不用急,这里方圆数十里并不人烟,森林里还有野兽和陷井,她一定不会走远,或许内急,一会就回来了。“ 于是青鹘让杨结带几个兄弟去找找看。 双儿点了点头,道:“那我先回公主身边,若是找到月儿了,让她回大帐便可。 就这样一直到结束,皇上和众臣都回去休息,也没有找到查汐月。 睡觉前,双儿又过来问,得到还没有查汐月的消息。 双儿一脸恨愤的说道:“一定是月儿那个小妮子,借着围猎之机跑了。” 对于查汐月逃跑的说法,青鹘和杨结觉得倒是真有这个可能,毕竟司马彦对查汐月不会好到哪去。 但是皇家围猎丢失了人,这是大事,不论是自己跑的,还是出了什么事,这都是一件非常值得重视的事。 哪怕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婢女。 而杨结听到查汐月不见了,他更是着急,毕竟大家相识一场。 青鹘马上派杨结带上几个人分头寻找,并告诉他,皇上已经休息,千万不要惊动皇上。 而这边猎场树林的深处,在月光的照耀下,可以影影绰绰的看见一个人静静的躺在地上,这正是昏迷的查汐月。 而杨结正带着人分头寻找着查汐月的踪迹,行营周围没有,那便扩大范围。 忽然他发现树丛之中仿佛有黑影穿过。 杨结和两个士兵马上跟了上去。 他发现了晕倒地上的查汐月,浑身是伤,他抱起她,正准备往回走,却忽然掉进了陷井之中。 两个人都晕了过去。 等杨结再醒来之时,天已经大亮。 他将查汐月唤醒,问她是怎么回事,可是查汐月却什么都记不起来,只知道自己忽然被人迷晕。 陷阱很深,四壁光滑,别说带着查汐月了,就算他自己也跳不上去。 而这边,寻找查汐月的其他人都回来了,可杨结和跟他在一起的两个士兵却不见踪影。 这下青鹘更急了,查汐月没找到,杨结又不见了。 皇家围猎一下子丢了四个人,还有一个竟然是杨结,这让青鹘隐隐的感到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他不由的想到在吴郡小院,被杀手刺杀之事。 两件事看似不相关,但是他觉得一定是有什么联系。 他偷偷的去找杨韵,将事情说给了杨韵,杨韵听闻害怕极了,她觉得青鹘的想法是对的,此事可能还是冲着他们来的。 但不管怎么样,人还是要找的,这事不简单,若是对方冲着自己来的,恐怕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底细,还是得让皇帝知道才最稳妥。 杨韵带着青鹘,在围猎开始之前找到司马景文。 “夫人,不要着急,倘若对方真是冲着你来的,在他们的目的没有表明之前,杨结应该是安全的。” 司马景文安慰着杨韵。 随后他对修无际命令道:“围猎马上开始,我不便出面,你跟着青鹘去找。” 无际领旨:“诺,无际明白! 第二六四章 猎人相救 汐月被害 司马景文并没有因为杨结的失踪而停止春猎,毕竟皇帝若因士兵和婢女走失而中止这项盛大的活动,反倒会大家引起无端的猜疑。 春猎继续进行着,而大帐里的杨韵却是急的坐立不安。 凤珠要去找杨结,被杨韵拦住了,毕竟没人知道杨韵和杨结的关系,现在他们一个是娘娘,一个是皇骑军的士兵,是两个没有交集的人。 杨韵不能明着插手这件事,只能坐等青鹘的消息。 这边陷井里的杨结听到远出隐隐的的马蹄声,跟查汐月说道: “应该是陛下狩猎开始了,我们耐心等待便可,很快就会被他们发现的。” 杨结安慰着查汐月,他相信青鹘一定会派人来找他的。 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憔悴、气色不佳的女子,跟当初在大棘城那个跟他抢着小鹰雏,刁蛮中带些一些率性的查汐月,简直判若两人。 “看来这几年你受了不少苦,看来清河公主对你很不好。” 杨结的话让查汐月瞬间泪流满面,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看着查汐月楚楚可怜的模样,杨结不由有些心疼,他即刻表示: “你放心,出去以后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离开清河公主,回到查舵总的身边。” 查汐月感动的看着杨结,点了点头,挤出一个“好”字。 两个人正说着鼓励的话,一个猎户打扮的人过来了。 “咦,怎么没猎到野物,倒是掉进了两个大活人,还是对小情侣。” 猎户看着坑里面的情形说到。 “老哥,把我们拉上去吧。” 杨结见猎户过来了,忙冲着他喊到。 “好,你等着。”猎户说着好像去拿什么。 杨结和查汐月开心了,这下他们有救了。 只见一个绳子掉了下来。 杨结将绳子系在了查汐月的腰上,托着她,让她先上去。 随后他也被猎头拉了上来。 杨结上来后,向猎户说连连说着谢谢。 猎户一抱拳,爽快的回道: “不客气,你们掉进我的陷阱,我拉你们一把是应该的。” “这姑娘好像伤得很重,我的小户就在前面不远处,要不去上着伤药?” “不劳凡老哥了,我们怕家人等急了,他们一定在找我们,我们还是赶快回去。” 杨结随口扯了个谎。 猎户讪笑着说道:“无妨。” 忽然他发现这猎户不对。 这人的虽然脸上挂着笑,而眼神中却是闪着杀气,而他刚刚抱拳的姿势,明显是江湖人士,这是下意识的行为。 以他多年在鲜卑的经验,这个人根本不是猎户。 再说了,这几日九安山都在春猎,方圆数十里都被告诫不许百姓接近猎场,附近的猎户小屋都被清空了,这个猎户是怎么进来的? 杨结不由得犹豫着,正思忖着眼前之人到底是何许人。 却见此人忽然面露凶色,拿出匕首冲着查汐月刺去。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杨结始料不及,他以为这人会对付自己,却没想到他竟然以查汐月下手。 杨结连忙喊道:“查汐月。” 而查汐月直直的倒了下去。 杨结怒了,他不知道为何这个人要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下手,看对方的招式是个很有精验的江湖杀手。 杀手与杨结缠斗了一番,便不再恋战,故意露了一个破绽,让杨结将自己刺伤,然后转身跑掉。 而杨结此时已经很怒了,哪里会想很多,见杀手要跑,他立马便追了上去。 这杀手的轻功极好,杨结追出去一段距离,杀手便不见了踪影。 杨结四处看了看,发现这人不见了,便准备回身去看看查汐月的情况。 正在这时,杨结碰到了前来寻找他的青鹘。 杨结将事情的经过说给了青鹘。 青鹘让自己的手下按照杨结说的位置,去寻找查汐月的尸体,而他则带着杨结先回营地。 杨结回到了营地,可就在青鹘准备去向杨韵复命之时,有士兵跑过来让青鹘过去看看。 原来,在青鹘的手下找到查汐月的尸体前,她的尸身被王敦的人先发现了。 王敦认得这正是他的夫人,清河公主的婢女,王敦当时便是大怒。 他命人在附近继续寻找,看看是否能找到可疑之人。 随后,王敦的人又找到了两名士兵的尸体,正是跟着杨结一起寻找查汐月的士兵。 出了这样的事,王敦恐怕皇帝有危险,他当即决定将此事禀告给司马景文。 同时命令手下将三具尸身带回营地,让人辨认。 这一下春猎当真要被中止了! 而这边杨韵的大帐之中,司马彦正在跟着杨韵闲聊,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坐在一起,强做镇静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这时有人来报:“参见娘娘,参见公主!” 见来了个士兵,却不是皇骑军,杨韵不禁有些奇怪。 杨韵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等着士兵开口。 而司马彦则从士兵的装束看出这是王敦的人,便开口问道:“你是大将军帐下的?” 这士兵答到:“是,公主。林子里发现了两男一女的尸体,想让公主派人去认认,此女是不是公主身边的婢女!” “公主,难道是月儿,月儿死了?” 双儿做出一脸的惊恐。 “你快去看看是不是她。”司马彦催促着双儿。 双儿赶紧跟着通报的士兵走了。 此时在一旁的杨韵的心马上纠在了一起,七上八下的。 查汐月死了,还有两个士兵,杨结呢?会不会不会的不可能 杨韵脑子里乱哄哄的,脸色难以掩饰的难看。 “娘娘,你不舒服?” 看到杨韵的神态,司马彦故作疑惑的问道。 杨韵挤出一丝不自然的笑来,勉强答到:“没什么,只是觉得陛下狩猎期间发生这样的事,有些担心。” “是呀,不知是什么人,竟然在这个时候,要对一个小婢女下手,我们还是等消息吧。” 杨韵点了点头,虽然她很想过去看看到底是怎样的情形,但是她的身份不允许,她只能等。 双儿跟着士兵过来确认了查汐月的尸身,还故意留下来几滴眼泪。 而这两个士兵的尸身,也很快被皇骑军认下了。 同时昨晚一起的士兵明确,这两个人就是昨晚去寻找死去婢女的,跟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叫杨结的,不过他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一个?” 王敦一脸的狐疑。 随后命人去将杨结叫来,又让人将青鹘和修无际请来。 第二六四章 青鹘承认 杨结身份 自查汐月死,杨结便感觉不对,这事不是冲着他来的,便是冲着姐姐来的。 通过这些年的经历,杨结大致分析到,这人恐怕对他和姐姐已经了如指掌,对方有可能借机要揭穿自己和姐姐的身份。 只是对手是谁,还不清楚。 可能是现在的重臣,也可能是当年跟杨家有世仇的。 只是当年贾谧由于私心,并没有公开过姐姐的身份,能知道这些事情的,只能是现在重臣之中,与陛下有关系的。 王导、顾荣、修无际? 不像,他们都是陛下最信任的人,而且以他们的地位和姐姐的关系也没必要。 杨结在苦思之中,被叫了过去。 “不管了,且看对方如何出手,便知道了,或者姐姐能想到一些。” 杨结听到王敦叫自己,他大感不妙。 杨结想的不错,他所想的杨韵也在思索着。 在司马彦走后,杨韵望着司马彦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确定对方一定是冲着她们姐弟的身份来的。 而知道她们姐弟身份的,还有查汐月,这丫头在大棘城见过他们。 如今偏偏是她死了。 难道是司马彦? 杨韵思索着司马彦害自己的理由,毕竟司马彦那副善良可爱的模样,一直刻画在杨韵的印象。 她知道了多少? 她为什么害我?贾后?慕容迦? 杨韵越来越清晰了,这时她的心中首次怀疑了司马彦,因为她想不出还有其他的人。 杨韵想到如果是司马彦,她倒是释然了。 如果司马彦知道了她的身份,她与司马彦之间,就不存在真心相待,哪怕她曾经是那么单纯善良。 她们有着不可磨灭的世仇,也有着根植于心的恩怨情仇。 既然如此,那就看她如何出手了。 这边杨结被带到王敦面前,青鹘和无际也到了。 王敦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杨结,是皇骑军统领青鹘大人的卫兵。” “昨夜发生了什么?为何与你一队的另外两个士兵死了,你是怎么回来的?” “昨夜我和士兵们奉青鹘大人的命令,寻找清河公主失踪的婢女查汐月,我们在营帐附近没有找到,便到树林里寻找。 我和另外两个人一组,我们发现了查汐月的踪迹,便一路追查,果然在树林深处发现了她。 当时她浑身是伤,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我打算将她抱起来带回营地,但是却不小心掉进猎人的陷阱里,晕了过去。 等我们醒来时,已经天亮了。 我们被一个猎户模样的人救了上来,谁知他竟然是杀手,趁我不备杀了查汐月。 我与他打斗,他受了伤,逃走了,我去追他,想抓个活口,却被他跑掉了,随后便遇到青鹘大人。 后面的事情就是王大人您发现了查汐月。” “那你的同伴为何会死?”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掉进了陷阱里,对上面的事情一无所知,我也是回来后才知道他们两个被害了。” “带上来!” 王敦听完杨结的经过,他命令到。 不一会他的手下带上一名士兵,这名士兵看上去明显受了伤。 杨结定身一看,不禁吃惊道:“猎户,他就是那猎户,是他杀了查汐月。” “你是说是我的手下杀了查汐月?” 王敦的脸上有些微怒,他问向这个士兵:“王科,杨结说是你杀了人,你要有话说?” “什么,是我杀了人,明明是你杀了人,被我撞见,你还要杀我灭口,我这伤便是你所为。” “你胡说,明明是你假扮猎户杀了人。” 杨结与这个叫王科的各执一词的都咬定是对方所为。 此时青鹘和无际听了这个叫王科的话,又看了看杨结,他们两个也已经想到,这恐怕是针对杨结的圈套。 这时王敦又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从实招来。” 这个叫王科的人道: “公爷,早上按您的吩咐,小人带几个兄弟提前进猎场打围,我们几个驱赶看见的野物。 小人正走着,忽然看见一个穿着皇骑军装的士兵正跟一个婢女争论,小人正想上前劝阻,可这个人好像很生气,他从后面给了婢女一刀。 小人见出事了,便过去看看,却发现这婢女小人在公主身边见过,然后质问他为何要杀人,他二话不说,便要来杀小人,小人受伤逃脱便急忙回了营帐,以向公爷说明情况。”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王敦指着地上的查汐月的尸体。 “没错,就是这个女子,小人在公主身边见过她。“ “你说他们起了争执,你可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小人没有听清他们具体在吵什么,但那女子好像提到了右贤王妃之类的话,这个人好像在警告她。” “右贤王妃?什么右贤王妃?”王敦问道。 “小人也不清楚,只是听到他们这样说着。“ 此时一旁边的双儿仿佛想起了什么,忙走上前冲着王敦道: “公爷,双儿倒是听月儿提过。” “哦?” “还是我们刚到九安山的时候,当时是青鹘统领来巡查各帐的情况,月儿见到青鹘统领和这个杨结,她感到很奇怪,问我为什么鲜卑右贤王的贴身护卫与右贤王妃的弟弟会在皇骑军中。” “鲜卑右贤王妃的弟弟?” 王敦一脸的惊疑,看向了青鹘。 对于青鹘,早在洛阳他们就是熟人,青鹘跟着慕容迦在洛阳十二年,与京中的权贵、世族都有所交集,尤其是当时流行雅集,大家经常聚在一起。 所以慕容迦死去,青鹘来投奔陛下和修无际,这倒是不奇怪,并且以青鹘的能力,任皇骑军统领也是让人心服的。 可这右贤王妃的弟弟又是何人,难道是眼前这个杨结? 见王敦看向自己,青鹘明白,做了这个大个局,就要暴露杨结的真实身份呀。 既然如此,这谎恐怕是撒不过去的,不如直接承认,就算承认了,又能如何。 只见青鹘笑着道: “没错,杨结确实是右贤王妃的弟弟,当年查汐月与查镛曾去过大棘城,与我和杨结都相处过几日。 右贤王故去,我便带着杨结一同来这京城,蒙陛下厚爱,做了皇骑军。 杨结本就是汉人,他投军也只是为陛下效力,为朝廷效力。” 此时,修无际也开口了: “公爷,青鹘说得没错,杨结的身份在投军之时便已经告之了,此事陛下也知道。 若说杨结为此事而杀查汐月,恐怕有些牵强,如今双方各执一词,还是不要过早的下定论。” 修无际把皇帝搬了出来。 “这” 第二六五章 杨韵救弟 事不宜迟 修无际直接搬出了皇上,这让王敦有些吃惊。 随后无际走到王敦近前,小声道:“此事内情陛下一清二楚,公爷不必追究,人我先带回去,若是公爷有何疑问,可去问陛下。” 王敦还是略有迟疑。 “公爷难道对我这个禁军大统领还不放心?人不会跑,随时可以传唤。” 说完无际笑笑。 王敦只好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如大统领所说,人你先带回去,好生看管便是。” 就这样,杨结被修无际和青鹘带了回来。 这边司马景文听到了消息,早早的结束狩猎,回到了大帐。 杨结很详细的跟大家讲了事情的经过。 当然有些事青鹘和无际也是清楚的,毕竟查汐月失踪这事便是蹊跷。 听了杨结的讲述,以及双儿的反应,更加证实了杨韵的猜测。 这事真的是司马彦做的。 “这丫头怕是在查镛府中沦为婢女时就变了,只是我们太相信她了。” 司马景文一想到司马彦这几年一直在他和皇后面前,乖巧顺从,依然是当年那副模样,便觉得自己被骗了。 杨韵宽慰着司马景文: “陛下怀有一颗仁慈之心,怜悯她所受之苦,便一直在补偿她。只是她的心境变了。” 随后杨韵又感叹道: “其实仔细想想这些倒是都在情理之中。 这一天总是要来的,只是我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杨韵说这话的言外之意是杨氏要翻案。 司马景文自然知道杨韵的心思,可是这事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早已经物是人非,并且此间关系错综复杂,现在的重臣中,多多少少也有参与当年之事的。 这其中包括琅琊王氏,王衍当年也参与其中,他们怎么会让杨韵为杨家平反呢? 这此间的厉害关系,司马景文自然比谁都清楚。 其实杨韵也知道这其中的艰难,所以她虽然一直有心,却并没有想司马景文快提过这件事,她一直想等个合适的时机。 可她不提,如今却被司马彦别有用心的给翻了起来,而她目的也不难想象。。 “现在比较麻烦的是,若是清河公主和王敦咬定杨结的身份,这事恐怕会被拿到朝堂之上,到时恐怕陛下也不好掌控。” 修无际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是呀,无际说得没错,若是深究下去,杨结是杨氏之后的身份便会浮出水面,他们做这些,一定是为了拿到朝堂之上。” 司马景文面露忧虑之色。 杨结是杨氏后人的身份暴露之后,摆在司马景文的面前便只有两条路: 要么杨结以逆犯余孽处死,要么就要推翻当年贾后对杨家的所定的谋反之罪。 可这罪虽然是贾后定的,但是诏书却是当时的皇帝发的。 不管怎么说,惠帝司马衷也是先帝,要想推翻大行皇帝的诏命,谈何容易。 就算他是皇帝也不可以不顾宗室礼法,一意孤行,被天下人所诟病。 杨氏一族之罪,即便是构陷,却是诏告天下的,天下人并不知情,若要翻案必须要有十足的证据,可当年的人和事哪还有什么证据可言。 “夫人,杨氏之案,恐怕难以再翻,如今能想的策略便是保住杨结,不再追究他的做为杨氏后人的责任。 如果能让他以杨氏后人的身份光明正大的生活,便已是最好,其他不可强求。” 杨韵和杨结听了司马景文的话,心中不免有些难受,但他们也明白这其中的利害。 如果能让杨结正大光明的以杨氏身份生活,虽然不能为杨家翻案,但但振兴杨氏却是指日可待了。 杨韵深深的点了个头。 这边王敦回到大帐,跟清河公主聊起了今日之事,他也隐约感到这事跟自己的老婆有关。 他问清河公主是否知道些什么。 司马彦便将郑迎春是杨袭之女杨韵一事告诉了王敦。 王敦听闻很是诧异: “你是说郑夫人是杨氏的后人,是当年跟陛下有婚约的那个杨氏之女?” 司马彦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她,她当年化名穆易雪在洛阳做琴师,后来去了鲜卑嫁给了慕容迦成为右贤王妃。 至于慕容迦死后,她如何变成了现在的郑迎春我便不清楚了。” “难怪陛下不顾世俗眼光,执意立了这郑氏为夫人,原来她是杨袭之女。我只道她是当年那个姓穆的琴师,以为陛下当年就看上她了,原来竟是这般故事。” 王敦恍然大悟。 虽然他是王导的哥哥,但王导却从未跟他提起过此事,他心里不免有些责怪弟弟。 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一向站在皇帝这边。 而此时的司马彦也拿出了与杨韵势不两立的态度,对王敦说道: “公爷,我自嫁与你,便当以你琅琊王氏为重,可我毕竟是先皇的女儿,郑夫人全族都死于我母后之手,她与我怎能不生芥蒂? 如今她刚做了夫人,还不会有什么举动,但是时间久了,地位稳了,她必视我们为眼中钉。 而陛下又极为宠爱于她,我若有事,也一定会影响到公爷你,影响到你们琅琊王氏。 何况陛下早已忌惮于你?” 司马彦的话,句句在理,句句能让王敦有所考量。 没错,当年杨氏的事,他们琅琊王氏也曾推波助澜,郑夫人怎么会放过他。 陛下也不再是当年完全依靠于他的琅琊王了,尤其是坊间传言“王与马共天下”,让陛下早已心生不满,他们之间怎么会太平? 甚至他认为司马景文将司马彦嫁给他,也是一种预谋。 王敦想到这,对司马彦道:“公主放心,我心里有数。” 随后,王敦让手下去请王导,有些事他还要跟他确定一番,并听听他的意见。 很快手下便回禀,王导被郑夫人请去了。 杨韵请王导,自然是让王导站在自己和皇帝这边,毕竟她入宫这事他也有份。 杨韵明白,若想保住杨结,必须先保住自己,她的身份不能暴露,要咬定自己就是郑迎春。 否则,她不只是杨氏后人这么简单,她冒充荥阳郑氏女可是欺君之罪,到时不只是她一个人获罪。 顾荣和吴泽甚至郑家三姐妹都要获罪。 这是连皇帝都赦免不了的。 杨韵请了王导,然后又叫了顾荣。 顾荣当然是明白此中的利害关系。 而杨韵最后要请的人便是查镛。 第二六六章 查镛痛心 誓要报仇 杨韵之所以决定去请查镛,因为查镛作为查汐月的父亲,他是苦主。 同时当年也是他带着查汐月去的大棘城,查镛多次与慕容王廷接触,他对右贤王妃应该是非常熟悉的。 如果青鹘说如今的郑夫人不是右贤王妃,不足以让人信服,那查镛也咬定郑夫人不是右贤王妃,这就让人无话可说了。 因为大家都知道,慕容迦娶了杨氏之女。 于是杨韵派凤珠提前回到建邺,将此事告知庞清,让他请查镛过来。 查汐月是查镛的心头肉,女儿死了,他怎能不恨,也只有庞清能说服他,请得动他。 果然,查汐月遇害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般,击的查镛当场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壮硕的身体竟然一头栽到了地上。 查镛是急火攻心导致的昏厥,庞清命人将查镛抬到床上,只留下了章师爷,便把其他的人遣了出去。 如今整个淮漕总堂,能让庞清信任的也就章师爷。 章师爷听到查汐月没了,也是老泪纵横,这丫头可是他看着长大的。 怎么就这么没了。 查镛也是个狠角,他醒来之后,并没有因为难过而哭天抢地,他要弄清事情的原委,女儿没了,他得替女儿讨个公道。 他红着眼睛向庞清问道: “是谁?是谁干的?” “应该是司马彦做的。” 查镛听完,当场暴怒: “司马彦、司马彦你是说这事是司马彦干的?” 庞清点了点头。 于是庞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查镛。 听完之后,查镛听到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杨结,他向庞清求证道: “你确定不是杨结,而是清河公主司马彦?” “杨结没有必要做这种事。陛下比谁都清楚杨结的身份,当年还是陛下和慕容王子一同安顿的杨结。” 见查镛听进去了,庞清继续说道: “你别忘了,当年陛下和慕容王子来江南查案,带的便是现在的郑夫人,当时她化名穆易雪。就连陛下都清楚的事,杨结怎么会为了隐瞒身份而杀人。” 听了庞清的话,查镛确实觉得杨结没有必要对查汐月下手。 也真就是庞清,查镛才可以压住心中的愤懑,将话听进去。 而且此事不难分析,司马彦本就对自己的女儿恨之入骨,她把查汐月沦为婢女,不过是用同样的手段报复她。 如今为了陷害杨结,牺牲自己的女儿,也在情理之中。 查镛心中这个恨,他如今只后悔当初让司马彦将女儿带走。 他咬牙切齿的说到: “想当年那司马彦流落在人市,被我们买了下来,带到江南,堂堂公主做了婢女,她恨月儿也是情有可原。 我顾及她是公主,我的月儿曾经使唤了她,她让月儿去给她做婢女,我无话可说,这是月儿欠她的。 可是如果当真是她杀了月儿,我就是拼了整个漕运码头,也要为月儿讨回个公道。” 章师爷也是恨恨的说道: “虽说月儿使唤了那公主,可要不是我们,就中原的境况,她是公主又怎样,就她那副皮囊,能去什么好人家,死在中原战乱的王爷不只一个,她哪还有翻身的机会。” 见查镛和章师爷郁愤难平,庞清转移了话题,他提醒道: “查兄,如果司马彦没有就此罢手,以后定会向整个淮漕十二堂报复,你还需早做准备,毕竟她现在已经是王敦的夫人,王敦与王导不同,这人行事一向高调,做事不计后果。 依我猜测吴郡刺杀郑夫人的事,也是司马彦做的,她在你淮漕多年,又对你们记恨,除了司马彦应该不会有其他人。 你们十二堂的兄弟中,恐怕有她的内应,你不得不防呀。” 查兄听闻,他的气出的更粗了,或许这司马彦自恢复身份之日,便已经将我这淮漕十二堂视为死敌了。 而庞清继续问道: “这淮漕总堂,有没有人跟那司马彦关系走的近的?” “与司马彦的关系很近?” 查镛思索着,他对后院的事并不关心,何况当时的司马彦只是女儿的婢女。 她人不漂亮,又不机灵,没有什么能够让自己多看她几眼的。 而章师爷也是一旁边回想着。 忽然他一拍大腿,然后又赶紧小声说道:“不是司马彦,是她身边的那个叫双儿的丫头。” “双儿?”查镛听了这个名字,看向章师爷,等着他的下文。 章师爷先是走到房间的门口,他打开门,向外瞧了瞧,见没有人,他放下心来。 “怎么?如今我这总堂也不安全?” 查镛被章师爷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同时心中又有些不爽。 “我是怕被小田管家听见。” “小田管家?” “没错,据我所知,小田管家跟那双儿关系匪浅。” 经章师爷这样一说,查镛也想起来了。 “对,没错,小田管家还曾向我请求娶那双儿,我本来是想成全的,可那双儿却不愿意。” “可这事情奇就奇在,那双儿虽然不愿意,小田管家转身也娶了别人,可那双儿却暗中跟小田管家勾搭,两个人几次在一起被下人碰见。” “你是说那双儿宁可偷情,也不愿意嫁给小田管家?” 查镛也觉得这事有点奇怪,若是旁人说了,他定会训其胡说八道,可这话是从章师爷嘴里说出来,便是八九不离十的。 庞清倒是听明白,也想明白了: “这事也没什么特别,那双儿是公主的贴身婢女,她怎么会甘心嫁给一个小管家。 可是为了公主,她又不得不委身在这个小管家身边,以其得到好处。” “庞庄主说得没错,如果是小田管家调用了庆恩堂的人,这便说得过去了。” 在这淮漕十二堂中,能够调得动下面人的,除了总舵主查镛,但是章师爷和小田管家了。 小田管家是老田管家的儿子,由于老田管家自查镛外公做总舵主时,便是这淮漕的管事,又跟了查镛一辈子。 他的儿子小田管家自幼便长在淮漕总舵,查镛待他如半个儿子,可这小田管家的人品和忠心明显比他爹差得远了。 章师爷对小田管家的为人处事也是略有耳闻,只是没有太关系到十二堂的利益,又顾及他老爹的面子,便睁一只眼闭一眼了。 如今恐怕是真的要防他一防了。 第二六七章 青鹘王敦 朝堂对质 得知司马彦的婢女双儿与小田管家有一腿,庞清便与查镛定下了计策。 若是明着跟司马彦对抗,那是以卵击石,就算拼了淮漕十二堂也没用,毕竟她是清河公主,她的老公王敦是大将军、汉安公。 这事一定要慢慢来。 而查镛等得起,他发誓,有生之年定要司马彦来还他女儿的性命。 恨归恨,但正事还是要做,庞清此次是请查镛去建邺的。 依据计划,章师爷留在淮阴处理堂中事务,而查镛带着小田管家跟着庞清去建邺。 庞清与查镛来到建邺之时,春猎也结束了。 由于皇家仪仗不可能带着死人,所以查汐月和另外两个士兵被下令就地掩埋。 杨韵命修无际一定要给查汐月买口上好的棺材,等有一天查镛将女儿接走。 司马景文一回到建邺,王敦便上书要求严惩杀人凶手杨结,其理由便是王科和双儿的供词。 但是青鹘与王敦据理力争,杨结当场也指责是王科杀了查汐月,而那两个士兵是谁杀害的并没有人看到,不能因为杨结活着回来,便想当然的认为是他杀的那两名士兵。 而对于双儿的说法,即便杨结是右贤王妃之弟,也不能证明杨结要杀查汐月灭口。 听到青鹘提到了右贤王妃之弟,王敦笑了,他就等着这句话呢。 只见王敦道:“陛下,臣想向青鹘统领求证一件事。” “汉安公请讲。” 虽然司马景文知道王敦憋着劲是为了难为杨结,可他做为皇帝也不能不让大臣说话呀。 “臣听闻,鲜卑右贤王妃名唤杨韵,乃杨氏后人,杨袭之女,而青鹘统领曾是右贤王身边最得力之人,想必青鹘统领对于右贤王妃的身份应该是很清楚的吧?” 青鹘听到王敦这样的问自己,他没有回答王敦,而是直接回禀了司马景文:“回陛下,右贤王妃确实是杨氏后人。” “既然杨结是右贤王妃的亲弟弟,那杨结也必是杨氏后人了?” 青鹘道:“汉安公说的没错。” 只听王敦接着说道: “当年杨氏谋反,先帝下诏夷灭三族,杨结作为是罪臣之后,虽然侥幸逃脱,但是其罪却不可勉,即便没有猎场之事,也是死罪。” 对于青鹘的直接承认,这是得了司马景文和杨韵首肯的,杨韵现在虽然不能为杨家翻案,但是她却想让杨结以杨氏后人的身份光明正大的活着。 无论王敦或者其他朝臣如何就此事发难,只要司马景文不下旨,他们便动不了杨结。 因此在听了王敦所说之话,司马景文只淡淡的说了一句: “杨氏之案,乃前朝旧案,如今再被翻出来,怕是不妥,何况这杨结虽是杨氏后人,却也是鲜卑慕容氏右贤王妃之弟,若为了一桩旧案而与鲜卑慕容氏结怨,恐怕得不偿失。” 王敦听明白了,皇帝根本是不想理,这也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因为这事本就跟皇帝有关,当年他可是杨氏的准女婿。 王敦已经打定主意发难了,因为他还有另一个杀手锏。 “臣还听闻,陛下新纳的郑夫人,便是曾经的右贤王妃,也就是杨氏后人,陛下应该心里清楚,当年杨韵化名穆易雪,而后随慕容迦去了慕容王廷,如今竟然又以荥阳郑氏女的身份入了陛下后宫,实乃欺君之罪。” 王敦的话让朝臣们面面相觑,这些江南的臣子对于王敦的话感到不可思议。 见王敦是铁了心要为难杨韵姐弟,不顾皇帝的颜面,司马景文有些怒了,厉声道: “够了,汉安公,这是朝堂,为了二十年前的旧案连朕的后宫都要扯进来吗?” “陛下,若是牵扯旧案,这不是陛下的家事,而是礼法。” 司马景文压着火,又向青鹘问道: “青鹘,汉安公说朕的郑夫人是鲜卑的右贤王妃,你向各位大人说说,朕的郑夫人是荥阳郑氏女还是杨氏女?” “汉安公,郑夫人确乃荥阳郑氏女,扬州刺史的亲外侄女。 只不过郑夫人与右贤王妃相像,右贤王妃已经随右贤王故去了,如今哪里还有右贤王妃?” 随后,青鹘转向王敦和大臣们说道: “右贤王妃与右贤王成婚多年无子,这在整个大棘城,甚至整个鲜卑也不是什么秘密。 而当年石勒大军直逼辽东,大单于为此便以无子失德废了右贤王妃,将她囚于宗祠,同时赐婚段部郡主段务语兰,与右贤王联姻。 汉安公征战多年,一向关注北方胡人的情况,想必这些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此时大臣们已经有人点头,虽然这是鲜卑的事,可这也是当时的情报。 王敦哼了一声:“那又如何?” “右贤王伤重不治,右贤王妃悲痛欲绝,自戕于宗祠,人早已经随着右贤王一起走了,哪里还有右贤王妃呢? 何况郑夫人入宫前是有儿子的,而且这孩子还是在吴郡生的。” 王敦冷笑着,问道: “既然郑夫人是荥阳郑氏女,她又如何与你相遇? 郑夫人是吴大人至亲,为何她会带着自己的妹妹与你生活,而不是与吴大人在一起,她的儿子为何给你们夫妇照顾? 你的夫人好像是右贤王妃的贴身侍女吧?” “臣的夫人周蓉确实是右贤王妃的贴身侍女,右贤王妃临终前交代臣要将杨结带回中原,而臣也因为右贤王故去心灰意冷,便与周蓉带着杨结回中原。 而中原什么景象想必大家也清楚,臣也是那时失去了一只手。” 说到这青鹘亮出了自己残缺的手臂。 众人看着青鹘的手臂,有人露出同情之色,中原的情景谁人不知呢? 青鹘继续说到: “为了躲避匈奴人,我们遇到了乞活军,机缘巧合之下,在乞活军中了郑氏姐妹,当时的郑夫人正怀着身孕,初见其模样,我和周蓉也被吓了一跳,这世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人。 因此我们对郑氏姐妹非常照顾,后来乞活军被打散,我们便和郑氏姐妹一同南下投奔吴大人。 至于她们姐妹为何要与我们一同生活,那就要问吴大人了。” 此时,吴泽的脸色非常难看,今天的信息让他没有丝毫准备,他的外甥女被人质疑是假的。 而青鹘的话也让他难堪,当初确实是自己的夫人顾氏赶走了郑家姐妹。 而青鹘的反问,也明显是让他站队,这让吴泽犯了难。 第二六八章 三春被迫 讲出实情 面对青鹘的问题,面对皇帝的眼光,又面对这满朝的文武大臣,吴泽清楚他必须做出回应,而这个回应也代表了他的站队。 虽然女儿嫁进琅琊王氏,可他的荣辱却都在杨韵身上,吴泽很是清楚。 但是得罪王敦,他和女儿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他犹豫再三,缓缓说到:“当初娘娘带着三个妹妹来投奔于我,当时我正陪着顾大人巡视淮阴,是我那夫人眼皮子浅,没照顾周到,这是家丑不说也罢。 至于娘娘的身份,她们姐妹我也是多年未见,但是她们拿出来其母亲的信物,那信物是没错的,又有文蝶路引在身,我当然没有理由去怀疑她们。 至于娘娘后来如何入宫,王大人和顾大人就比我更清楚了。” 吴泽的回答也很巧妙,尽可能的两方都不得罪。 王敦一直没有将王导和顾荣牵扯进来,是因为他知道这两个人不会说实话,如果王导当场站在了皇帝一边,他便被动了。 可吴泽却将两个人抛了出来, 不过王敦却不愿意接吴泽的话,只听王敦笑道: “若是有人故意不以实情告之,几位大我被蒙蔽也是有的,此事也只有青鹘统领是最清楚的。不过青鹘统领看样子是不想承认了,既然如此,那就请郑夫人的妹妹,郑三春姑娘来说一说吧。” 郑三春? 王敦竟然把三春给带来了。 这让这让司马景文和青鹘有些措手不及。 王敦本来也并不指望青鹘能承认什么,因为他还有一个最有力的证人,郑家的三个妹妹。 司马彦一早派人,以进宫的名义,将三春和四春骗了出来,她们一上车,便被司马彦的人给分开了。 三春被带到了朝堂上,四春则被司马彦给带走了,王敦夫妇让三春在朝堂上揭穿杨韵的身份,否则四春会有生命危险。 两个不经事的小丫头这就样被吓住了。 三春战战兢兢的来到了大殿之上。 面对高高在上的皇帝姐夫,以及满朝的文武大臣,三春的心里还是发怵的。 这王敦对三春很随和,也不让她撒谎,只要求她实话实说便可,四春在王敦的手上,三春也没有别的选择。 三春也确实实话实说了,可这实话实说便是指证了杨韵不是真正的郑氏。 听了三春的讲述,青鹘的脑子里快速的转着。 等三春讲完了,只听青鹘说道: “陛下,三春所说,大部分属实,只是我不知为何她要说自己的姐姐死了,如今的郑夫人不是她的姐姐,是右贤王妃用了她姐姐的身份。” 此时青鹘已经想到,无论是二春还是三春、四春,连吴泽她们都没提起过,若不是受到威胁,三春怎么会被王敦带到殿上说这些话。 王敦既然能找到三春,也一定会找到二春和四春。 他且要试一试。 随后青鹘大声喝道:“三春,二春和四春呢?” 只见三春被青鹘这声大喝吓了一跳,她没有提二春,只是眼神躲闪着,喃喃说道:“四春四春” 由于紧张,她实在想不起来应该怎样说四春,不禁有些语无伦次。 随后三春小声说道:“四春在家里带小田哥呢。” 青鹘见三春说四春时竟然有些紧张,不禁更有底气了,他说道: “青鹘不知三春为何这样说,既然郑夫人有三个妹妹,陛下不妨把二春和四春都请上殿中,这样才更令人信服。” 听到青鹘让二春和四春都上殿,三春不由的紧张看外王敦。 三春的眼神,让青鹘更确实了自己的猜测。 因此他打定主意一定要让二春和四春也上殿来。 司马景文何尝没看出来,听到青鹘这话说,他立马说道:“来人,传郑二春和郑四春上殿。” “陛下” 王敦见司马景文要传二春和四春,他马上想阻止。 只见此时宦者令上来道:“陛下,郑夫人求见。” 听到郑夫人要到这朝堂上来,满朝的大臣不禁有些小小的噪动。 王敦听到杨韵来了,心想:必是杨韵听到朝堂上的事坐不住了。 而司马景文听到杨韵过来了,他心中暗想,韵儿一向沉稳,即便是朝堂所论与她相关,她也不会贸然来此的,一定有什么事。 于是便说道:“此事相关郑夫人的身份,既然如此,那就让郑夫人上来吧。” 杨韵上来了,不是她一个人,还带了二春上来。 “参见陛下!” 杨韵和二春行了宫礼。 “夫人,你带二春过来,可有事?” 司马景文问道。 “是陛下。” 杨韵正想说事,却见二春开口了。 见三春在堂上,二春一脸的奇怪: “三春,你怎么在朝堂上,四春呢?四春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放肆,大殿之上,陛下还没有问话,你怎可无理!” 王敦当即训斥着郑二春。 郑二春马上叩首道:“陛下恕罪,臣女刚才见到妹妹在此,一时忘形,臣女罪该万死。” 司马景文没有责怪郑二春,而是转问杨韵:“夫人,你来这朝堂之上,所为何事?” “启禀陛下,方才二春来找我,她说有人接三春和四春进宫了,可关小元却发现三春和四春上的是清河公主的马车。后来听说这朝堂之上,王大人带着三春,质疑我的身份,我便带二春过来了。” “你是说四春在清河公主手上?” 司马景文虽然是在问杨韵,便是却看向了王敦。 而杨韵则转向王敦道: “汉安公,既然你请了我的两个妹妹,那就把我的妹妹四春也带上殿如何?” 此时,却轮到王敦为难了。 如果他将郑四春带上来,无疑是承认这三春受自己胁迫。 可是如果不带四春上来,那只能一口咬定自己没见过四春,可三春是自己带上来的呀。 就在王敦迟疑之时,青鹘也跟着道: “汉安公,怎么,将四春带上来有什么困难吗?” 见王敦不回应,二春却接过青鹘的话,她表现出异常的冷静,向司马景文叩了个头,缓缓说道: “陛下,臣女有话要讲,还请陛下宽宥。” “恕你无罪,但说无妨。” “陛下,刚刚在朝堂之上,臣女不知三春都说了什么,可当着陛下和满朝文武的面,如果我与三春所说并不一致,那我们姐妹必有一个犯了欺君之罪。 三春年幼,无论说了什么,都请陛下谅解。 还请陛下下令,让王大人将四春送回,让我们姐妹团聚。” 第二六九章 查镛上殿 索要公道 郑二春的这番话,倒是令人意外。 她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任何问题,但是却为在场的人解了围,这也包括王敦。 王敦没有想到杨韵竟然直接上殿跟他要人,这无疑在向满朝文武表明,郑三春受了他胁迫,郑四春在他的手上。 那郑三春刚刚在朝堂上所说的话,也就不可采信。 就在众人以为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司马景文正准备宣布退朝时,只见宦者令踩着小碎步又跑了上来: “启奏陛下,清河公主殿外求见!” 怎么清河公主又来了,看来他们这一家子是不打算消停呀,这司马彦终究是完完全全的卸下了伪装。 司马景文虽然这样想着,可是人来了,他却是要传唤的。 既然想闹腾,就让他们一次闹腾个够吧。 “传清河公主上殿。” 司马景文道。 很快司马彦便走到殿中,给司马景文行了个宫礼。 看到杨韵带着二春在殿上,她不再像平时那般恭顺,只是礼貌性的又向杨韵行了个宫礼。 “清河,你上殿所为何事?” “陛下,清河唐突,只是事关真相,也事关这整个江南的稳定,所以不得不上殿来见陛下。” 司马景文听到司马彦这样危言耸听,他的脸色不禁一变。 “大胆清河,当着陛下和满朝文武的面,竟然口出妄言,如今江南太平,什么事可以影响到江南的稳定?” 王敦听到自己的老婆大有耸人听闻之势,他故作愠怒,训斥着司马彦。 而朝臣们一阵面面相觑后,也等待着司马彦的下文,他们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竟然这么严重。 “荒谬,何事这么严重,竟然事关朕的江山社稷了?” 司马景文本想斥责司马彦,但听到王敦已经把自己的台词都说完了,他只好压了压火气,用了个疑问句。 可司马彦却并不在意众人的反应,继续说道: “臣也知此话有些不妥,可事关重大,不得不这样说,查汐月虽然只是臣的一个婢女,可她又有另外一个身份,那便是江南淮漕十二堂总舵主的女儿。 陛下明鉴,这淮漕十二堂在江南地区势力极大,如今查汐月被害,如果此事草草了事,不给查总舵主一个交待,恐怕这江南的民心 如今这查镛找到我,让我带他来见陛下,臣也是为陛下和朝廷才出此下策。” 司马彦的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朝臣们此时不是面面相觑,而是小声的议论着。 只听有人道: “陛下,依臣之见,清河公主所说并非危言耸听,这淮漕十二堂遍布江南,自中原大乱之后,他们不仅掌握着漕运,连这南北方的陆运也在他们手中,而这查镛与北方胡人、司马各家王爷均有所交往。 查镛虽为民间势力,可他的影响不容小觑,若朝廷没有给他一个满意的交待,而让他心生不满,恐怕确实会影响这整个江南的稳定呀。” 说话的是礼部荀大人,他的女儿便是进宫便封了淑仪的,虽然以他的地位,他的女儿被封为淑仪已是抬了荀家,可是由于杨韵被封了夫人,他们被心有不平了。 本来在王敦质疑杨韵身份的时候,这荀大人心中便是暗喜,他等着看好戏,可最后却要不了了之了。 他早已看出皇帝心中清楚一切,定是有意回护,如今清河公主司马彦上殿,这事又有了转机,他怎能不出面,推他一把。 此时顾荣却以朝廷礼制表示了反对: “荀大人所言有些道理,只是这查镛虽说是江南十二堂主,但他毕竟是寒门出身,查汐月被害只需要交给刑部彻查便可,来宫殿之上,有违礼法,恐有不妥。” 顾荣其实是故意阻拦,这样才显得查镛有价值。 司马景文本欲宣查镛进殿,但听顾荣这样一说,他又露出犹豫之色,顾荣说的也没错,不管查镛是什么身份,他女儿死了,就要弄到皇帝面前,也确实不妥。 司马景文此时决定先不宣查镛,他要看看大臣们如何反应,只要他不开口,朝臣们便会继续讨论下去。 所以他也不急,听听这些朝臣们的看法,以及他们心之所向。 见朝臣们都有疑虑,又各执已见,杨韵趁机也向司马景文提议道: “陛下,查汐月的死确实蹊跷,虽然她出身寒门,但是却是在皇帝春猎期间被害,事关皇帝的颜面。 此事无论是杨结所为,或是另有隐情,都应该严查,查镛作为苦主,他也确实有权知道真相,此事不能单以朝廷礼制来定。 既然清河公主已经将他带了进来,臣妾也奏请陛下宣他上殿。” 杨韵说完,冲着司马彦嫣然一笑。 司马彦被杨韵这一笑,弄得浑身不自在,但是她此时已经是胸有成竹般,早已没有之前的恭顺。 司马景文也瞧得差不多了,又听杨韵如此说,他便将查镛宣进了太极殿中。 在一声声“宣查镛进殿中”远在宫城司马门外的查镛,一身素衣,迈着有力的步伐走进殿中。 “草民查镛参见陛下。” “查镛,查汐月被害,朕知道你悲痛难当,听闻你一早便去找清河公主,如今你已在殿中,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谢陛下。” 随后查镛将自己的来意说明: “陛下,草民查镛听闻,草民之女查汐月是在陛下狩猎期间,遇见了不该见的故人,知道了某些不该知道的事,而被灭了口。 草民又听闻此事与陛下的郑夫人及其弟弟有关,所以只好去了汉安公府,请清河公主带草民上殿,以求一个公道。” “大胆查镛,你竟敢质疑陛下的夫人!” 顾荣训斥着查镛。 查镛赶紧磕头:“草民不敢,草民只求一个公道。” “查镛,既然宣你上殿,做为皇帝,朕便不会循私,不管怎么说,你的女儿都是被人所害,只是凶手是谁尚未有定论,且不要道听途说,以免放过了真凶。” “是,陛下,草民明白。” 此时只听王敦问道: “查镛,陛下是明主,定会给我一个公道,你可看看这朝堂之上,可有你相识之人。” “是,大人!”查镛抬头。 “查镛,你且平身,仔细看看。” “谢,陛下。” 查镛站起身来,其实这朝堂之上,一多半的人,他都是认识的,要说哪家跟他没有关系呢? 第二七零章 查镛反口 危机暂解 查镛环顾着朝堂上这些熟悉的面孔,心中不免有些气愤,待女儿之事完毕,他日定将他们羞辱一番。 查镛先是看了看朝臣们,随后又朝着殿上看去。 当他看到杨韵和青鹘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嘴里嘀咕着:“右贤王妃、青鹘,你们怎么在这里?” 青鹘客气的回道:“查兄,别来无样。” 见青鹘断了的手臂,查镛不禁问道:“青鹘,你这手” 又发现自己在皇帝面前,这样问好像也不妥,虽然他早年便与皇帝相识,可是终究是身份有别。 王敦趁机问道:“查镛,你说什么,你是否与郑夫人相识,你刚才叫她什么?” 此时杨韵淡然的看向查镛,并没有因为查镛叫了自己一声右贤王妃而做出任何表情。 而查镛也不好总是盯着皇帝的夫人看呀,所以他低着头道: “郑夫人好像是鲜卑慕容氏的右贤王妃。” 此时,王敦马上道: “陛下,查镛与慕容王廷一直有生意往来,又与右贤王慕容迦是相熟,刚刚众偿还也看见了,查镛与青鹘统领相熟,既然他认定郑夫人是右贤王妃,便是没错了。 查汐月必是见到杨结,又知郑夫人是杨氏后人,便被杨结灭了口。” 查镛听闻,立即不淡定了,怒目而视:“果真是杨结杀了我的月儿?” “查镛,陛下面前休要造次。”顾荣训斥着查镛。 “陛下,查镛肯请皇帝陛下立即逮捕杨结,还查汐月一个公道。” 查镛已经顾不得什么礼数,他向司马景文叩请道。 司马景文也不急,淡淡的说道:“查镛,恕你无罪,你背负丧女之痛,神情恍惚,你抬头可看清楚了,我的夫人确实是你所说的右贤王妃吗?” 而杨韵也笑着看向查镛,心平气和的问道:“查镛,你可看清楚了,你当真认识我?” 查镛抬起头,仔细端详了一番。 随后说道:“回陛下,是查镛眼拙,郑夫人确实不是右贤王妃。” 查镛的话,让王敦和司马彦有些措手不及。 他们几乎同时说道:“查镛,你看清楚了。” 司马景文也问道:“查镛,你当真看清楚了,朕的夫人不是那鲜卑的右贤王妃?” 查镛回道:“草民看清楚了,虽然草民报仇心切,却不可随便连累他人,何况还是陛下的夫人。 郑夫人与右贤王妃颇为相似,但细看之后,草民确定郑夫人确实不是右贤王妃。右贤王妃已经随右贤王故去,只是刚才初见郑夫人与青鹘,一时忘形,错认了郑夫人。” 此时青鹘道:“陛下、各位大人,查兄做为苦主,他的话相信比我们任何人都有可信度。既然郑夫人不是右贤王妃,便不是杨结的姐姐,更不是什么杨氏后人,所以杨结为此杀人灭口便不成立。 杨结与那证人王科,本就各执一词相互指责,所以臣以为,若我们把目光只集中在杨结身上,恐怕有失不公。 王科也在被怀疑之列,臣请陛下,将王科一同收监。” 此时朝臣们已经开始偏向于青鹘了,纷纷点头称是。 王导见事情已经如此,自己的兄长再闹下去,一旦皇帝震怒,这怕是不好收场。 于是一时没有开口的王导说话了。 虽然他心里清楚一切,他不愿意帮助王敦,但他也不会看着王敦有事。 于是王导上前道:“陛下,青鹘统领所言极是,汉安公也是被人所蒙蔽,既然杨结与王科皆有嫌疑,为了公平起见,王科也应该一同收监。” 此时司马彦反应倒是比王敦快,她见再继续下去,不但不能指证杨韵,怕是自身难保,谁是真正的凶手她比谁都清楚,如今她要做的是将王科交出去,然后再脱身。 她顺着王导的话说道:“陛下,是清河与汉安公一时不查,听信了谣言,让郑夫人受委屈了。汉安公这就将王科交出去,若此事真是王科做的,一定会严惩不怠。” 青鹘听出司马彦的意思,她这是想将棋子抛出去,以便脱身呀。 于是他赶紧道:“陛下,虽然杨结与王科都有嫌疑,但臣以为,此事若确定是王科所为,这王科绝不会无故对一个婢女下手,此中定有缘由,还请陛下彻查其背后之人。” 王敦此时也反应了过来。 “青鹘统领说得对,臣这就回去将王科交到刑部,若查出主谋之人,无论是我们汉安公府的人,或是军中之人,臣绝对姑息。” “这点小事不必劳烦汉安公,臣现在就带人去将王科拘来,送进刑部。” 一旁修无际也开口说话了,他不能让王敦经手,他一经手,恐怕会来个死无对证了。 王敦再想说话,被司马景文挡了回去。 “那就按各位大人的意思去办,修大统领你就去一趟汉安公府,将那王科也拘进刑部收监。” “诺,臣遵旨!” “大统领!”杨韵叫住了无际。 “夫人,还有何吩咐?” “找到四春,把她送回去。” “诺。” 修无际转身离开。 随后司马景文对查镛道: “查镛,你痛失爱女,朕理解你的心情,朕也知你淮漕十二堂在江南颇有影响,但是在真凶查明之前,切不可轻举妄动,你可相信朝廷?” “草民相信陛下定会给草民一个公道。” 于是司马景文宣布退朝,这场热热闹闹,看上去又有些荒谬的指证告于段落。 杨韵扶着司马景文回到了寝殿之中。 此时,两个人都暂时舒了口气。 “夫人,还好你提前有所安排,否则今日之事,那王敦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是呀,这事还是庞清做得好。” “嗯,以后有机会我定会好好的奖赏于他。” 想到自己这个好朋友,杨韵当真是满心的感激。 对于庞清,司马景文也是非常熟悉的,若不是庞清属于江湖势力,他定要将他宣入朝中。 “不过经此一事,以后便不会有人再质疑你的身份,你可安稳了。” 说完,司马景文便将杨韵揽在自己的怀里,杨韵将头轻轻的贴在司马景文的肩上,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而司马景文则轻叹着: “只是我没想到,清河公主竟然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她之前竟然伪装了这么久。” “陛下,或许一开始就是我低估了人性,想着她从前的模样,却没有想过她与我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总有一天我们会面对的,如今只不过是她提前将那层伪装撕了下来。” 司马景文深以为然,只是他心里有种不祥之感。 第二一七章 杨韵建言 对抗王敦 经此一事,杨韵知道司马彦与自己必定势同水火。 但是她是皇帝亲封的清河公主,同时也是大将军王敦的夫人,背后是琅琊王氏,杨韵心中十分清楚,除非清河公主和王敦犯了谋反之罪,否则就算他们有小错,也不能将他们怎么样。 当初司马景文为了稳定江南,得到各世家的支持,不得不倚重琅琊王氏,在三定江南之时,将长江中上游的军队交给王敦掌控,统辖州郡,但是这江南稳定了,兵权却难收回来。 由于司马景文对王敦的忌惮,他让司马彦嫁给王敦,一是给司马彦一个好的归宿,二来是想让王敦身边有个司马家的人。 在司马景文看来,司马彦无依无靠之时,自己救她于水火,并重新让她有了公主的尊容,她应该心存感激,何况在他的印象中,司马彦一直是单纯善良的小姑娘,与她的母亲大为不同,却没想到司马彦一直伪装着自己,她并没有丝毫的感激。 如今她有了王敦,便不在乎皇帝如何,她只剩下表面的恭敬了,其实司马景文很清楚,就算没有司马彦,王敦对自己的王权还是有着极大威胁。 对于手握重兵的王敦,就算司马景文心中忌惮,却也只能维持表面的平和。 而王敦之所以支持司马彦向杨韵发难,不是因为他有多宠爱司马彦,而是他想借机挑战皇帝在江南的威信。 如果皇帝为了一已私欲,瞒天过海,纳一个逆臣之后为夫人,这传出去,定会被天下所诟病。 虽然王敦没有得逞,可他对皇权的挑衅也从暗地转为了明面。 见司马景文满脸愁容,杨韵知道他心中所忧,安慰道: “琅琊王氏势大,这局面已经形成,陛下再忧心自责也是无用,琅琊王氏族系庞大,有王导、王舒这样的忠臣,也有王衍这样老谋深算之人,也会有王敦这种野心勃勃之人。 如今陛下只有想办法去制衡,尽量改变现在的局面,在军中培植可靠之人。” 杨韵的话,司马景文虽然深以为然,他何尝不知呀,只是军中无可用之人,也无敢与王敦对抗之人。 除了自己身边的修无际和青鹘,他真的想不出还有谁可以信任。 但是修无际掌管宫防,他和青鹘都不适合去军中。 司马景文忍不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可惜我身边无可用之人,更无可人之人可以与王敦对抗。” “陛下,你可听说过乞活军?” “乞活军?不就是收留过你的那个流民军队吗?” 杨韵点了点头:“没错,乞活军中有陛下可用之人。” “你是说招安乞活军?可乞活军远在中原,又行踪不定呀。” 对于乞活军,除了杨韵所说,司马景文对他们也是略之一二的,乞活军虽然成员复杂,与正规军队大有不同,而且归不同的首领所带领。 虽然如此,但是所有的乞活军都有一个相似的特点,那就是英勇无畏,生存能力极强,深得民心。 “陛下,乞活军中不乏人才,他们又有丰富的作战经验,而他们虽然对朝廷不满,却又是最忠于朝廷的,他们只期待能遇到明主,结束现在的混乱局面。” “你说的,朕都知道,可是到哪里去找乞活军呢?” “臣妾知道离江南最近的一支乞活军的首领名叫祖逊,是范阳祖氏的后人,此人胸怀壮志、生性豁达、轻财重义,石勒北上攻打幽州,祖逖率领族亲乡人数百家近千人南下,避乱于淮泗。 流亡途中,他施布恩信,不断收留逃亡的百姓,并予以礼遇。他把车马让给老弱病人,又把粮食、衣物和药品分给他人,甚至收葬枯骨。 在乞活军中,他生活俭朴,不畜资产,劝督农桑,带头发展生产,将士稍有微功,便会加以赏赐,因此深得民心。 臣妾建言,若能将此人为陛下所用,假以时日,定可解陛下之忧。” 听了杨韵的话,司马景文当真是动了心:“竟然有这样的人,你可知如何找到他?” “让庞清和青鹘去吧,庞清一定有办法找到祖逖,而青鹘应该可以说服他。” 杨韵所能想到的,一定又是庞清,他的落凤山庄可以江湖谍者的领袖,有了目标,还怕找不到人吗? 而青鹘曾经在乞活军中呆过,他又是皇骑军的统领,定能有办法说法祖逖。 与王敦的君臣较量,这才刚刚开始,以后恐怕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急不得,这一点司马景文和杨韵都很清楚。 而对于杨韵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还帮杨结洗脱嫌疑,然后光明正大的以杨氏的身份在军中做事。 只有这样,杨结才有机会建功立业,重新振兴杨家。 “夫人,你放心,杨结的事并不难解决,这虽然是先帝时期的旧案,翻起来不容易,但只要有人肯为杨结求个特赦,这事便过去了。 当年卫玠便是如此。” 卫玠,杨韵听说过,此人是卫瓘的后人,卫瓘与自己的祖父同朝为官。贾后也因为卫瓘正直,自己做事无法随心所欲,便以“谋图废立“的罪名,同样灭了卫家,当时只有卫玠和他的母亲躲过一劫。 而卫玠的母亲出身琅琊王氏,中原大乱后带着卫玠一同南下,由琅琊王氏出面向司马景文请了旨,免了卫玠做为做为逆臣后人之罪。 而这卫玠也成为一代名士,只可惜卫玠身体不好,英年早逝。 有了卫玠这个先例,杨结的事也就好办多了。 司马景文给杨韵吃了颗定心丸,这让杨韵心安了不少,她马上想到了人选。 吴泽、青鹘、顾荣,甚至王导她都有把握让他们替杨结说话。 杨结已经被收押在刑部的监狱之中,而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替杨结洗脱杀人的嫌疑。 说到这,再来说说那王科。 修无际带着人去王敦的府上拘拿王科,谁知那王科竟然是效忠王敦的死士。 修无际还没将他带走,他便选择咬破毒囊自尽了。 虽然他以死效忠,让这个案子再次成了悬案,可另一方面却证明了他心中有鬼。 王敦不禁气得大骂他蠢货,死得一点不值,就算死也不能这个时候死呀。 而王科的忠心,又让查镛更加确信杀害查汐月的,就是司马彦的人。 他怎么会轻易的罢手呢? 第二七二章 无际二春 喜结连理 王科的死,虽然表面让案子又陷入了僵局,可也让杨韵有了替杨结摆脱困境的理由。 除了查镛,这满朝文武谁又关心真相如何,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死了两个人而已。 明白人都知道,这事的表象是查凶手,其实不过是君臣之间的争斗。 查镛也明白,要替女儿讨回公道,是不容易的,但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查镛等得起。 杨结的事,还是顾荣和吴泽出面最好。 杨韵派人将吴泽请了过来。 其实自王敦对杨韵的质疑之后,吴泽的心中也开始动摇了,之前对陛下执意要娶阿春有太多的不解,尤其是顾荣告诫他的那句“此中是非曲直不是他所能了解的”。 如今他终于明白这话的含义了。 自己的这个外甥女的确是生得太好了,可他们家并没有这么好的基因呀,二春、三春和四春都相貌平平, 不过,既然陛下已经确定郑夫人就是自己的外甥女,那她的一切便跟自己相关,其实她曾经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是谁。 这一点吴泽深信不疑。 见到杨韵,吴泽比从前更恭顺了。 “吴泽见过娘娘!” 杨韵赶紧搀住吴泽: “舅父,都是一家人何必拘礼。” 杨韵一声舅父,叫的极亲,一家人让吴泽定了心。 随后,杨韵问吴泽:“舅父,你对如今朝堂局势有何看法?” “娘娘指的是?” “陛下现在睡的很不安稳,舅父应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吴泽点头道:“陛下之忧也是臣之忧,如今朝堂之上,内有王导,外有王敦,这王与马共天下的局面,确实会让陛下寝食难呐。 琅琊王氏真正的家主是王衍, 虽说他是吴倩的公爹,但此人老奸巨猾,伪善的很。一面放任王敦,一面让王导坚定的支持陛下,其实最后还是琅琊王氏是最大的赢家。” 听了吴泽的分析,杨韵点了点头。 “陛下有意为舅父封侯,让舅父位列三公。” “多谢陛下,多谢娘娘。” 吴泽听闻大喜。 但他转念一想,这事又急不得,于是他很诚恳的说到: “娘娘,这事还急不得,从前王导为扬州刺史,他在江南经营多年。如今我为扬州刺史,需要慢慢扶持自己的力量,削弱王氏的影响,虽然三公大位,却不如这刺史来的实在。” 这话足以说明,吴泽是真心实意的站在皇帝这边。 “舅父说的是,所以陛下希望舅父将扬州经营好,不瞒舅父,查镛其实是我和陛下故交,舅父可与查镛私下多来往。” “哦?怪不得他表面去找司马彦,结果在朝堂上摆了他们一道,原来如此。” 此时凤珠过来了:“娘娘,大统领过来了。” 听到修无际来了,吴泽准备要走:“娘娘,想必大统领有要事,臣先告退。” “舅父留步,还有一件事,还请舅父做主!” “由我做主?” 杨韵点了点头,吩咐凤珠将无际带进来。 随后对吴泽道: “二春早该出嫁了,也没合适的,我觉得无际不错。” “你是说将二春嫁给修大统领?” 吴泽听闻不禁喜出望外。 “娘娘!” “吴大人!” 无际进来了。 “无际,我们相识多年,你一直是一个人,今日由吴大人为你保个媒如何?” 修无际见杨韵要为自己保媒,他脸色有些微红,客气的说到:“谢娘娘抬爱,不过无际心里只有陛下。对成婚之事还未想过。” “欸,修大统领,哪有人不成家的。这京城世家女子,大统领可有中意的?” 吴泽借机问道。 “这”无际不好回答。 “怎么,没有满意的?” “无际出身寒门,承蒙陛下厚爱做了禁军统领,但是无际无意与世家结盟,所以也并为留意世家出身的女子。” 见无际果真是实在人,吴泽心中不由的很是喜欢。 这个皇帝身边最贴心之人,若是能娶了二春,当真是对吴泽也是有好处的。 “无际,上次在吴郡小院,我看你对二春有些在意,我若是让舅舅做主,将二春嫁于你,你可愿意?” 听到二春的名字,修无际不由得胀红了脸。 “二春二春人不错。” 修无际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但他对二春是满意的。 虽然只见过几次,二春精通女工厨艺,性情又是极好的,正是他心中对妻子的想象。 虽然二春相貌一般,碰巧修无际似乎并不在意女子样貌。 见修无际没有反对,这是愿意了,杨韵和吴泽都露出笑容来。 吴泽哈哈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娘亲舅大,我回去就给二春准备嫁妆,择个吉日,让你们完婚。” “嗯嗯,回头我跟陛下说,让他赐给你一座府邸,你这禁军大统领还没有建府可不行。”杨韵说道。 无际见自己的婚事就这样被决定了,心中自然是高兴的。 自己的事定了,他知道杨韵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杨结。 于是他说到:“娘娘,吴大人,我与杨结是多年结拜的兄弟,如今他被设计进了刑部监牢,而王科已死。 我请陛下给他个恩旨,将他放出来,只是陛下觉得我做这请旨之人,定会被朝臣们质疑,所以需要一些有威望的大人支持,不知吴大人可否愿意?” 修无际替杨韵开了口,其实在无际来之前,司马景文便跟他打了招呼,包括二春的事也提前跟他说了。 今天这这话都是给吴泽说的。 毕竟杨韵不好主动让吴泽去为杨结请旨。 如果杨韵自己说,那不等于告诉吴泽,她确实是杨结的姐姐了吗? 关于自己的身份是不能摆在面上的,就算吴泽怀疑了,他也不方便问,大家都是明白人,不说最好。 如今由修无际出面,替他所谓的好兄弟杨结向司马景文请恩旨,吴泽支持便可,这对吴泽来说也是举手之劳的。 吴泽当然知道这其实是杨韵的意思,他能想的到除了自己外,肯定还有顾荣等人。 于是吴泽道:“修大统领放心,只要修大统领出面,吴泽必定全力支持。” 很快便如预先设想这般,王科的死反而让杨结在查汐月这件事脱了罪。 既然杨结没有罪,那就应该无罪释放。 王敦也如大家所料般进行阻挠,他的阻挠少不了会得到一些人的支持,朝堂上也是一番论理。 修无际便以琅琊王氏当年为卫阶请求免罪的理由,为杨结请旨。 青鹘也以杨结是鲜卑王室外戚的身份,不必牵扯旧案进行陈述。 这些自然是得到顾荣吴泽等人的支持。 于是司马景文便宣布特赦杨结,并且允许杨结重建弘农杨氏宗祠。 第二七三章 张狂王敦 蜂目豺声 王敦见司马景文不顾他的反对,又有一些朝臣支持杨结可以杨氏身份光明正大的生活,他不由的怒上心头。 甚至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当即给了皇帝脸色。 这让司马景文也不由的怒火中烧。 当初卫玠的事便是王敦和王导请的旨,只因为卫玠的母亲是王敦的姑母,可是如今同样的事情,他却最为反对。 这就是王敦的为人,他自视甚高,虽胸有大志,却为人傲慢冷酷、寡恩少义、狠绝残忍。 有一件事可以说明,那就是著名的劝酒斩美人: 石崇每次请客饮酒,常让美人斟酒劝客,如果客人不喝酒,他就让侍卫把美人杀掉。 一次,王敦、王导应邀去赴宴,王导不会喝酒,生怕美人死去,勉强让自己喝,把自己喝得大醉。可是王敦,他原是个好酒这人,却硬拗着偏就是不喝酒。 结果都已经杀死三个美人了,王敦的脸色还不变,王导却就慌,他再也看不下去了,说都杀了三个人了,你快喝呀! 而这王敦却说:他杀他自己家的美人,杀的又不是你家的美人,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喝成那样。 虽然同为兄弟,与王导的谦谦公子不同,王敦却是蜂目豺声。 所以有人见王敦如此,曾经预言王敦:蜂目已露,豺声未振,若不噬人,亦当为人所食。后来证明此人果然有远见,王敦果然多行杀戮。 下朝之后,王导赶紧追上王敦,向劝他道: “兄长今日过于唐突,虽说陛下登基我们琅琊王氏确实起了重要的作用,可皇帝就是皇帝,这君臣有别,兄长怎可对陛下如此不敬?” 王敦听王导在说自己,当即沉下来,愤愤说道:“世人皆说,王与马共天下,既然如此,这天下是司马家的,又为何为是我王家的,我为何要向他俯首称臣?” “兄长,此言差矣,兄长可知我琅琊王氏为何兴盛几百年,历经数个朝代而至今不衰?” 王敦最烦有人跟他讲道理了,他的火气立即上来了,大声训斥王导:“你休要聒噪。” 说完便扶袖而去。 留下王导一个人摇着摇,讪讪的站在那,心中黯然:唉,如此下去,琅琊王必被他所拖累呀。 而司马景文回到宫中,也是一肚子的气,虽然杨结的事算是了了,但是王敦的态度让他觉得杨韵的建议更是要事不宜迟。 于是杨韵派出凤珠,告之庞清派人去寻找祖逖,如若有消息,则请庞清与青鹘一同前去请祖逖。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只用了月余的时间,庞清便回复了消息。 同时不仅是青鹘去了,杨结与跟着去了,因为范阳祖氏曾经得过杨氏的恩惠,祖逖的祖父,便是杨氏的推荐,任了范阳的郡守,秩比两千石,而他的叔伯也都做了不大不小的官,从此他家便成为北方有名的大族。 既然杨结已经可以正大光明的以杨氏身份活动,那由他去劝祖逖,可能会更适合。 于是杨结、青鹘、庞清带上几个人,便去了豫州,劝说祖逖南下。 很快青鹘、杨结便回来了,他们带回了司马景文期待的好消息,祖逖同意南下,受司马景文的招安,来晋廷做官。 其实像他这种世家大族出身的人,骨子里便有门第的观念,虽然祖逖是一个轻财生义,广施恩信的人,甚至他闻鸡起舞的故事也一直被人所称道。 但是毕竟他的阶级身份在那,祖逖的骨子里便认为,乞活军本质上与占山为王草寇没什么区别,只是这乱世之中最没有办法的一个选择,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只是百姓们的理想。 如今东晋朝廷向自己伸出了橄榄枝,又有杨结这个杨氏之后,他怎么有能不动心呢? 于是双方商定,祖逖带着几个人随青鹘、杨结来江南见皇帝,他的两千乞活军先留在豫州。 听了青鹘和杨结的复命,司马景文大喜,杨韵也是十分高兴。 司马景文马上下令,召见祖逖,却被杨韵给拦住了: “陛下,先不要召见祖逖进宫面圣。” “为何?” 司马景文有些不解。 “若陛下公然召见祖逖,授予他官职,必然引起朝堂大臣的猜疑,很快就会查得祖逖的身份,并猜测出陛下的用意,王敦一定会对陛下有所防备。 以王敦的手段,臣妾担心祖逖还没有离开江南,恐怕就会遭遇不测了。” “陛下,娘娘说的有道理,对祖逖的任命,恐怕还是需要隐秘一些。” 青鹘也赞成道。 经杨韵的提醒,司马景文立刻认识到,确实如此,若是祖逖因此而丧命,王敦会更张狂,而北方的乞活军也定会对朝廷有所猜忌,以后再行招安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那就让祖逖化妆成侍卫进宫如何?” 司马景文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杨结又觉得不妥了: “宫中的禁卫虽然由大统领管理,可这后宫之中,宫人众多,必有汉安侯和清河公主的人,那祖逖相貌伟岸,气质不是一般侍卫所有的,就算乔装,只要他一入宫门,便会引人注意。” 司马景文觉得杨结说的有道理,这宫中难保谁是眼线,祖逖身份特殊,就算他乔装,只要一进宫门,很快便会被那些眼观六路之人所察觉,引起王敦的警觉。 那该当如何呢? 司马景文此时不由的有些窝火,自己堂堂一个皇帝,竟然要混到惧怕臣子的地步,可这就是事实。 只有禁军,没有军队的皇帝受制于人,这也不是什么个例,没办法,只能步步为营。 好在自己还有禁军,还有一些可信的人。 司马景文不禁心中愤恨,自己不是刘协、惠帝,王敦也休想做曹操、司马伦。 当然,他不会去想曹髦,毕竟自己家的天下也是从曹家手中得来的。 “陛下,如果宫中不行,那我们就走出去,不过此事还需要庞清来安排,毕竟外面的事,他才是最清楚的。” 司马景文点了点头。 很快凤珠便得了消息,庞清已经查得这建邺城中到处都是王敦和司马彦的耳目,只要皇帝离开宫中,无论在哪见面,都会被王敦所知悉。 听到这样的消息,司马景文不由的有些震惊,这王敦有不臣之心恐怕已经不是一两日了。 庞清建议,既然暗的不行,那就明的,皇帝可以去鸡鸣寺为皇后祈福为名,与祖逖见面。 庞清的建议得到了司马景文和杨韵的认可。 第二七四章 召见祖逖 奉命北伐 皇后虞孟母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如今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 司马景文与皇后伉俪情深,亲自带着后宫去为皇后祈福,同时也为中原百姓祈福,皇帝的仁爱之心,不但合情合理,甚至也可算是一桩美谈。 任人都不能出来反对什么。 于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司马景文带着后宫妃嫔,在皇骑军的护卫下,向着鸡鸣寺出发。 由于是皇帝为皇后祈福,为了不惊动百姓,司马景文命令不必带太多的护卫、仪仗。 从皇城出建邺,到鸡鸣寺,需要很长一段路要走。 这鸡鸣寺位于江苏省南京市玄武区鸡笼山东麓山阜上,又称古鸡鸣寺,始建于西晋永康元年(300年),至今已有一千七百多年的历史,是南京最古老的梵刹和皇家寺庙之一,香火一直旺盛不衰,自古有“南朝第一寺“, 既然祈福,司马景文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虽然他此次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见祖逖,可是他的心还是很虔诚的。 毕竟那个在病榻上的,是他的结发妻子,他对他虽然没有过多的情爱,但是也相濡以沫二十年,她陪着他一起走过风风雨雨。 她一直知道他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可是她却从来没有怨言,甚至将杨韵纳进宫中,她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他对她是很敬重的。 做为皇帝,他也为中原百姓祈福,期待有一天能北伐成功,天下太平,他壮志未酬,可又有太多的无奈。 一切都结束,寺院里安排皇帝和嫔妃们休息。 杨韵扶着司马景文来到了后堂休息。 无际、青鹘和杨结等人在外面警戒。 而在这香堂之内,早有一人在那等侯,便是祖逖。 “祖逖参见陛下。” 又向一旁的杨韵行了拜礼:“参见郑夫人。” “祖大人不必多礼。” 虽然祖逖现在是乞活军的首领,非朝廷所封,但是他们祖氏几代都是两千石以上的高官,他自己在西晋惠帝时曾经任司州主薄,因此司马景文继续称他为祖大人。 司马景文仔细瞧着眼前的祖逖,果真如杨结所说,身材伟岸,目光炯炯,而又一副忠厚敦朴之相,果真有大将之风度。 司马景文请祖逖坐下,与他详谈,也听听祖逖对当今天下局势的看法。 这是祖逖期待了很久的场面,他闻鸡起舞,便是等着有朝一日可报效朝廷,如今陛下竟然亲自来见自己,他怎么能不死心塌地,尽行其言。 只听祖逖进言道: “陛下,臣以为晋室之乱,并不是皇帝无道,百姓造反,而是藩王争权,自相残杀,给了夷狄可乘之机,如今中原百姓备受蹂躏煎熬,都有奋起反击之志,期待着朝廷派兵北伐。 臣枕戈待旦,志枭逆虏,陛下如能命臣出师,让祖逖等人为统领,江北豪杰、中原的乞活军,必定会望风响应,沦亡人士也会欢欣鼓舞。如此,或许可以申雪国耻。” 司马景文听闻,也是备受鼓舞,可他的目的不止是北伐,还有巩固他现在的政权,如果连他自己都不稳,怎么能北上中原,重新回到洛阳呢。 但是做为皇帝,他不能这么说。 所以他的面上微微有些为难之色。 “陛下,可有不妥?” 祖逖不知自己说的是否符合皇帝的心意,所以他只能试探着问。 此时杨韵说道:“祖大人,虽然陛下在建邺承袭大统,可是如今这朝堂之上并非一片太平,陛下也有为难之处。” 在外臣面前,杨韵不好说王敦的事。 但是祖逖早已经清楚现在朝廷的状况,青鹘、杨结在跟他见面时,就跟他讲了,而庞清在安排此次见面时,也说明了皇帝不方便在朝堂上宣他的原因。 祖逖自然是明白的,对皇帝的处境他也是理解。 晋室自八王之乱以来,便皇室势微,如今能有像司马景文这样的人做皇帝,保得江南一方太平,已属不易。 祖逖也是一个性格爽直之人,他直接说道:“陛下的顾虑,臣清楚,如今军政大权皆在琅琊王氏所掌控,陛下没有多余的军队给臣北上。” 司马景文点了点头。 “朕除了这皇宫禁军,确实没有多余的军队在手上,朕也只能以禁军名义,给你拨予千人粮饷、三千匹布帛,而你只能自募战士,自造兵器,你可愿意?” 祖逖听闻,这虽然没有给自己军队,却是在给自己军权呀,只有光明正大的有兵权,军队他自然有办法建立。 于是祖逖道: “陛下不必忧心,臣早已为陛下绸缪了,臣手上虽然只有区区两千乞活军,但这中原的乞活军中,有不少也如臣一般,期望能得到朝廷重用,结束这种流亡的生活,像河东裴氏便是其中极大的一支,又极为影响力,臣可去游说。” “河东裴氏?”司马景文脸上露出喜色。 此时杨韵听到这四个字,心中更是暗暗震惊。 晋武帝时,河东裴氏与琅琊王氏同盛于一时,人称“八裴八王“,是仅有的可以与琅琊王氏平起平坐的。 裴氏家族自古为三晋望族,也是中国历史上声势显赫的名门巨族。裴氏家族自秦汉以来,历六朝而盛,至隋唐而盛极,五代以后,余芳犹存,繁盛千年,在中外历史上堪称独无仅有。 杨韵之所有震惊,是因为当年杨氏被灭,裴氏也被牵连,因为当时极负盛名的裴瓒是她的叔祖父杨骏的女婿,也就是她的表姑父。 杨骏的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了皇帝,成为皇后,一个就是嫁给了裴瓒。 所以杨氏被灭三族,裴氏虽然不属于三族,但是却受此影响,裴瓒被杀,河东裴氏也被贾后排斥在了朝堂之外。 如今再听到裴氏,杨韵吃惊之余也有了欢喜,毕竟裴杨两家是姻亲。 听了祖逖的话,司马景文立即下旨: “祖逖听旨。” “臣在。” 祖逖跪了下来。 “朕任命祖逖为奋威将军、豫州刺史,即刻上任。” “祖逖谢主隆恩,定不负陛下所托。” 于是司马景文将早已起草好的诏令给了祖逖,又给了他一支铁券,用以号召北方士族。 此时司马景文的心情当真是大好呀,尤其是知道河东裴氏的消息,他更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 这裴氏与祖氏不同,族系庞大,影响甚广,是可以直接被迎入朝中的,而王敦即便是心存不满,也不敢公然对裴氏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第二七五章 回朝途中 銮驾遇刺 虽然祖逖被任命为豫州刺史,但是大家都明白,豫州现在还在石勒的手中,想要这豫州刺史名副其实,还要依靠祖逖自己将豫州打下来。 但对于祖逖来说,这也是他的壮志,只要自己是朝廷亲封的,便是出师有名,便可名正言顺的招揽江北豪杰、中原的乞活军,以及说服世家大族。 “陛下,让杨结跟着祖将军一同去吧,启用河东裴氏,杨结可能会帮得上忙。” 杨韵建议道。 “杨结?” 司马景文想了想。 然后点了点头:“不错,杨结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前面说到了,裴瓒的夫人是杨氏之女,也就是杨韵和杨结的表姑父,那裴氏天然的就应该与杨结亲近。 如果杨结去,可能效果会更好。 另外在杨韵的心中,她还有一个想法,如果杨结能得到裴氏的支持,重振杨氏便指日可待。 很快祖逖手上便会有一只强大的军队,那杨结跟着祖逖北伐,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而且杨结离开了建邺,也就脱离了王敦对他的虎视眈眈。 听了杨韵的建议,司马景文当然也是支持的,毕竟祖逖身边还是要有一个自己人,他才更放心,没有人比杨结更合适的了。 此时杨韵将杨结叫了进来。 “陛下、娘娘!” 杨结见皇帝和姐姐叫自己想必是有事。” 随后又向祖逖问好,杨结与祖逖已经很熟悉了。 “杨结,朕命你为建威将军,豫州司马,协助祖大人北伐你可愿意?” 杨结喜出望外,自己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臣,杨结叩谢陛下隆恩,杨结定不负陛下和娘娘所望。” 司马景文点了点头。 又与祖逖说了些支持鼓励的话。 而杨韵则将杨结拉到一边,小声的嘱咐着,杨结连连点头 杨结跟着祖逖走了,虽然这是杨结建功立业,重振弘农杨氏的好机会,却也是一条凶险之路,杨韵不担心那是假的。 在回来的路上,杨韵的眼睛红红的,杨结这一走,他们姐弟再见面,就不知何时了。 司马景文安慰的杨韵,一旦杨结与祖逖北伐顺利,杨结还朝之时,让给他加官进爵,赐一门好亲事。 杨韵知道这事也是急不得,担心也是没用的,所以她也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了司马景文,毕竟皇帝为已经做得够多了。 于是杨韵便换了个话题。 “若是裴氏能还朝,这对陛下可真是大大的有力,只是这条路还有些艰难。” 想起如今的朝局,君臣之争,反倒是皇帝弱了,杨韵不由的也为眼下的时局所忧虑。 虽然裴氏还朝,他为了自己门阀的长久发展,一定会支持皇帝,但是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是呀。夫人说道得对。这以后的路恐怕会更难。” 司马景文深以为然。 如今朝堂琅琊王氏一家独大,能与其抗衡的也只有谢氏,可谢澄的身体已经上不了朝,谢鲲和谢褒兄弟虽然跟着多年,但是谢家以诗书儒家,没有可掌兵之人,也无法与王敦相抗衡。 虽然顾荣一直忠心耿耿,但他也到了天命之年,吴郡顾氏虽说是江南大族,却没有出众的后辈。 而吴泽的根基又浅,就算裴氏还朝,恐怕也要有一段较长的路要艰难前行呀。 想起这些司马景文的头就有点大,可自己既然做了这皇帝,他就要尽自己的能力和努力,去当好。 “夫人,累了吧,休息一下吧。” 杨韵笑了笑,靠在了司马景文的身边。 前后几十名皇骑军护卫,护着几辆马车走在了树林之中。 第一个是皇帝和杨韵的车驾,后面几辆是荀氏和几位嫔妃的车驾,内侍宫人们则在路上走着。 青鹘驱马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凤珠、青鹘一左一右,骑着马护在皇帝的车驾旁。 太阳开始西下了。 道路两边的树影越来越长,这一队人马一定要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回建邺。 毕竟这是皇帝的车驾,一旦遇袭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话是这样说,可真是怕啥来啥。 这时树林传来树叶纷纷落下的声音,青鹘顿时感到不妙。 “停!” 青鹘摆走,示意队伍停下来, 无际和凤珠也觉察到了情况,不由得停了下来。 护卫们秀快便警戒起来。 只见从树上飞身落下数十来个遮着面的黑衣人。 “保护皇上!” 无际大喊着,便与黑衣人打斗起来。 杨韵偷偷掀起车帘,看到了外面的黑衣人。 “陛下,是江湖杀手。” 杨韵和司马景文虽然武功高强,但是以他们现在的身份,不是最后危及到生命安全,他们是不能亲自出手的。 司马景文依然很淡定,他知道这些杀手是不会得逞的。 但是后面的马车里面却不淡定了。 只要杀手靠的,便传来女人惊恐的的叫声,车驾内的几个女人早已是瑟瑟发抖。 宫人和内侍很快便被杀的干干净净。 皇骑军的护卫虽然自然是拼死保护,但是与这些江湖杀手相比,却差了不少。 显然对方派出的都是一流的高手,而且人数众多,这次刺杀,恐怕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虽然双方均有损伤,但是最后还是皇骑军所剩下无多。 无际和凤珠始终不离皇帝的车驾。 青鹘则是奋力与杀手们拼杀。 但是由于对方人数太多,渐渐的显出弱势,眼看皇帝的生命就要受到威胁,这时无际放出了信号。 不多时一队带着铁面具,身着黑色锦袍的人出现了。 这些人的能力远远在皇骑军之上。 很快便与无际、青鹘等人将杀手们杀得差不多了。 “留个活口。” 车驾里传来司马景文的声音。 “诺。” 无际回应。 此时仅剩的杀手不顾一切的同时冲向皇帝的车驾,显然他们知道此次任务已经失败了,这是他们最后的挣扎。 只可惜这最后的努力,也化为乌有。 修无际刺中其中一个杀手的肩膀,正吩咐手下将他拿住这时,他竟要咬破毒囊。 凤珠眼急手快,一拳头打在了杀手的脸上,只见杀手被打倒在地,同时吐出一口血来,血中竟然有颗牙齿。 凤珠过去捏住杀手的下巴,似笑非笑的说道:“行呀,挺忠心呀,我看看你的毒囊藏在哪?” 说完用手一拔,同时又说道:“真没出息,只会藏这一个地方呀。” 青鹘和无际见状,不由的竖起了大拇指。 这女人真猛。 第二七六章 杀手供出 淮漕之人 杀手们都已经死了,只剩下这一个活口,暗卫首领过来,向司马景文复命。 司马景文掀开车帘看了看,见还有十来名活着的皇骑军,便冲着暗卫首领道: “你们将我送到建邺城外就可以了。” “诺。”暗卫首领回到。 这些暗卫正是曾经顾荣的素衣宗。 顾荣的素衣宗原本就是东吴的皇家暗卫,只不过是孙吴被灭,由顾荣接手成了江湖势力。 而当司马景文坐镇江南之后,顾荣便将自己的素衣宗又归还给了朝廷,由司马景文统领。 毕竟他是朝廷命官,养着一支江湖势力有所不妥。 司马景文之所以有底气命令不必带太多的护卫、仪仗,也是由于顾荣的素衣宗暗卫。 这些人可是自幼便经过特殊训练的,如今只效忠皇帝。 司马景文一回到皇城,立即召集众臣。 朝臣们不知皇帝为何这么晚了还召见群臣,又见皇帝的脸色甚为难看,所以心中各种猜测却不敢多言。 除了身体不好的谢澄,大家几乎都到了,只有王敦姗姗来迟。 王敦之所以来的迟了,是因为他和司马彦在府中等着消息。 却迟迟不见他所期待的消息。 等来的却是皇帝已回宫,召见众臣的消息。 王敦知道这事失败了。 但是他并不着急,这杀人营的规矩是任务失败,不留活口的。 而他只需稳住便可。 王敦更加不着急进宫了。 他还特意喝了点酒,一副醉眼惺忪的模样,来到了司马景文的面前。 “陛下,今日不是去为皇后祈福吗?怎么这么晚了,还召臣等进宫?” 王敦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一些抱怨。 丝毫不顾皇帝的脸色。 一旁的王导看不下去了,提醒道:“汉安公!” 王敦回头看了看王导,皱了皱眉不说话了。 “无际!” “臣在!” “你把今日的事说说吧。” “诺!” 于是修无际将祈福归来路上遇刺之事,说了一遍。 并很肯定的说,这些是江湖上专门的杀手组织,杀手营的人。 王敦听到杀手营三个字,表情变了变。 以王敦的认知,杀手营是江湖上最为神秘的杀手组织,他们人物失败便不留活口,以保雇主的安全,可是修无际怎么知道这些人的杀手营的。 难道他是凭借江湖经验猜出来的? 而与王敦的反应不同,其他人都一副惊讶之色。 有人关心,皇帝遇刺,这背后是何人所为? 也有人说,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呀! 还有人说,陛下鸿福齐天,朝廷大幸。 “陛下既然知道是杀手营所为,必追查到底,覆了杀手营的老巢。” 此时王敦表态了。 “是呀,是呀,这些江湖组织当真是太张狂,连刺杀皇帝都敢接。” 王敦的话立即得到朝臣们的附和。 “廷尉张先听令!” “臣在。” “命你全力追查朕遇刺一案,有任何消息,直接呈奏于我!” “臣接旨!” 随后司马景文便宣布退朝。 对于今天的遇刺,他虽然不能无故去怀疑谁,却心知这背后的主谋定是朝廷重臣,而如果自己一旦被刺身亡,那最有可能登上大位的便是王敦。 所以他的可能性最大,何况他和司马彦也都不是省油的。 而他让廷尉署追查此案,主要是因为廷尉署专门负责大案和要案的。 但是他也清楚,廷尉署查不到幕后之人的,就算查到了,未必敢如实上报。 所以司马景文实际是让青鹘追查,而青鹘一定会找庞清。 这一明一暗不过是君臣的另一场较量罢了。 只是司马景文没想到,王敦如今已经如此心急了。 青鹘和无际连夜审问这被俘的杀手,他既然死不成,那必然是说受罪。 对这杀手来讲,活着真的比死更难受,无论他招不招认,出去都是必死无疑。 所以他索性直接认了,这样还少遭罪,反正他们这样的人只是组织的工具,活着的意义就是完成任务。 这个杀手招认,是淮漕十二堂总舵的人请的他们,任务就是刺杀从鸡鸣寺出来的一个大人物,他们并不知道任务目标的身份。 但是他并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他们的规矩也不能问。 都是事主找他们组织的首领,由首领把任务下达给他们的,至于首领知不知道任务目标是谁,他也不清楚。 同时他交代,杀手营是专门训练杀手的组织,专门去找一些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训练,每隔一段时间便一次大考,三人一组,只有一人能活下来。 到了十六岁还能活着,便开始接受任务,从第一次接受任务开始,根据等级能力而接受不同的任务。 或单独行动,或几人合作,但是像这么大规模的出动人手,还是第一次。 听了杀手的交代,又是淮漕总舵的人,无疑让修无际和青鹘同时想到了小田管家。 查镛应该不会这么做。 查镛还在建邺,并没有回淮阴,他现在没心思回淮阴去处理帮中的事,反正有章师爷在。 一大早在起床之后,上朝之前,青鹘和修无际将审讯的结果呈报给了司马景文。 杨韵也同样想到,这或许是小田管家所为。 无际要跟着司马景文去上朝。 杨韵便命凤珠与青鹘一起去找庞清,因为查镛和庞清在一起。 找杀手营,廷尉的人,还不如落凤山庄呢。 果真,查镛和庞清听到皇帝在去鸡鸣寺回来的路上,竟然遭遇了杀手营的人,都感到震惊。 得知皇帝和杨韵都没有事后,庞清和查镛稍稍放了心。 谁有如此胆量敢行刺皇帝,二人几乎同时问到这个问题。 青鹘将审问的结果说给查镛时,查镛顿时火冒三丈。 又是跟他漕运码头有关,这人害了他的月儿还不够,这是要将整个淮漕十二堂赶尽杀绝呀。 刺杀皇帝这是什么罪名,就算这是小田管家所为,可他也是淮漕十二堂的人呀,这是皇帝和杨韵相信他,否则他当真是要赔上整个淮漕呀。 查镛也是第一次吃了这么大的亏,这司马彦要了月儿的命,如今是铁了心是想要他的命呀。 此时庞清倒是冷静的多了。 他听了这些情况,只是淡淡的说道:“想必王敦这是想一箭双雕,如果一旦得手,既除了皇帝又找了替罪羊,到时又司马彦解了心头之恨。” 随后庞清说出了让在场所有的人都为一惊的四个字:“王敦必反。” 第二七七章 庞清断定 王敦必反 庞清判断,王敦必反。 几人虽然惊讶,细想之后,以王敦的为人,和他对皇帝的态度,谋反不无可能。 这次行刺,虽然好像都与他无关,但是也并非没有漏洞,只要将小田管家抓来严加审问便可。 “来人,将小田管家请来,就说查总舵主找他有事。” 此时聪明的无忧立即想到,王敦一定会将小田管家杀人灭口,好在他跟查镛一起来到这建邺,一同住在庞清的别院。 过了一会儿,伙计回来禀告:“庄主,小田管家一早便出去了。” “出去了?是自己出去的,还是什么人找他?”查镛脸色不由的一变。 大家几乎同时感到不妙。 “是一个姑娘过来,衣着很光彩,不过不是小娘子,也不是夫人,看样子是哪个府上的婢女。” “坏了,一定是双儿。” 查镛第一个想到也只有双儿才能指使得了小田管家。 “没错,一定是双儿。”无忧也点着头。 庞清的地方,本就没有几个人知道,如今竟有人主动找上门,除了又儿还有谁。 “看样子那小田管家是凶多吉少呀。”庞清已经作出了判断。 “你去找关小元和关小星,让他们务必找到小田管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随后庞清向伙计吩咐着。 伙计应声离开。 为了保险起见,青鹘此时想到,还是先找到杀手营的老巢。 “各位,你们可知这杀手营的老巢在何处?” 听到青鹘提起杀手营的老巢,庞清思索着。 而无忧则解释道: “这杀手营同落凤山庄,世人只知其名,并不知在何处,也不认识其营主。他们接活的方式与落凤山庄也极其相似。 而且他们出价极高,不是一般人能请得起的,大多都是门阀之间的暗杀。 其实他们杀人,不局限派出杀手,还可能包括其他制造一些意外事件,这主要是看事主的需要。 只是很奇怪,这小田管家他怎么能找到杀手营的?” 此时庞清补充了一句:“杀手营的老巢其实并不在江南。” “不在江南?” “不在江南,小田管家怎么跟他们联系的?” “天下各大江湖势力,我落凤山庄都有归档,唯独杀手营,对其知道的最少。不过我确定他的老巢不在江南。 我一直猜测,他的背后应该是门阀或者王爷所豢养的势力,至于是哪个门阀便不得而知。” “可是北方大族,很多都遭受了重创,甚至有些举族被灭,如今有这能力的,难道是琅琊王氏自己养的?如今这杀手营也随着南迁了。” 青鹘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他可是从鲜卑两次南下,中原什么样,他是很清楚的。 随后青鹘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若是琅琊王氏自己豢养的,王敦为何还要小田管家去请呢? 青鹘的自问自答,反而让庞清忽然想通了。 “或许真的是琅琊王氏自己豢养的。或许琅琊王氏从哪个门阀手中接过来的。” “庄主为何这样说?” “因为以小田管家的能力,他不会知道杀手营的事,可他为何又轻而易举的找到了杀手营?” 听了庞清的话,查镛一拍脑门: “对呀,司马彦肯定是不知道杀手营的存在,那就只有王敦了。他们是想让我淮漕十二堂来背这个锅。” 此时青鹘有个疑问: “如果真是琅琊王氏自己豢养的,好像从来没有听王导表露过,当初顾大人的素衣宗,你的落凤山庄,虽然在江湖上很神秘,可却从来没有隐瞒过我们呀。 而陛下跟王导王大人数十年的交情,为何陛下一无所知,难道王导对陛下也并非真心?” 庞清想了想,他猜测道:“或许是因为王导不是家主之故,这杀手营并非所有琅琊王氏子弟都知道,可能只有家主才可以控制。” “那王敦也不是家主呀?”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这杀手营是不是琅琊王氏豢养的,王敦为何知道,还有待进一步查证,但是有了目标便好。 我会派人盯紧王敦和王衍,若杀手营真的是他们自己豢养的,我一定能查出真相。” 青鹘等人都表示赞同,如今虽然都是猜测,但总是有了方向的,只需一一验证便可。 以庞清的能力,想必很快便有了答案。 此时的查镛却暗暗下了一个决心: 既然王敦有这行刺皇帝之心,谋反之意,早晚都是要做这件事的,那我不如就让他早点去做。 他王敦可真是小看了我这十二堂的力量,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这次查镛却是不动声色了,毕竟逼迫大臣谋反的计划,也是不赦的大罪,既然屋内都是可信之人,却也不可张扬,何况青鹘还是皇帝的近臣。 这边司马景文在朝堂之上,表达了向天祈福的决心,将鸡鸣寺设为皇家寺院,并设有专门的道场。 同时也为了更有利于自己的统治,他同时宣布要到中原去请大德高僧佛图澄,来江南传授佛教。 对于司马景文的决定,朝廷上下还是一致支持的。 毕竟自中原大乱以来,越来越多的人信奉佛教了。 佛教有利于教化民众,也有利于稳定。 何况这些朝臣们,很多人自己就是信奉佛教,他们早就听过佛图澄的威名。 此时,王敦不知又出什么幺蛾子,他忽然建议司马景文要早立太子,理由是虞皇后的身体不好,早立太子以安朝纲。 对于立太子之事,司马景文不是没想过,杨韵进宫以来,也快一年了,还没有怀孕,自己的两个儿子,也日益大了。 立太子这事,可以想一想。 但是王敦给出的理由便有些奇怪了,身体不好的是皇后,不是皇上,立太子安的是什么朝纲? 司马景文当即黑着脸,只淡淡的一句:立太子一事,兹事体大,不宜草率,待时机成熟再行册立一事。 说完便宣布退朝了。 司马景文回到后宫,青鹘和凤珠也回来了。 司马景文听到庞清的分析,杀手营有可能是琅琊王氏所豢养,又听庞清那句,王敦必反,他的脸色当是相当的难看。 杨韵劝道:“这些都还只是庞清的猜测,陛下不必忧心。” 司马景文却觉得庞清的分析不无道理。 只是他现在摸不准,王导对琅琊王氏的事情,对王敦、王衍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 王导还是那个他所信任的茂弘兄吗? 第二七八章 杨韵有孕 喜忧参半 司马景文脑子里在思索着王导之事。 宫人来报:“娘娘,周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嗯,请他进来吧。” “夫人,你可是身体不适?” 听到杨韵请了太医,司马景文赶紧问到。 “可能是昨日的事,有些紧张,心口一直发闷。” 心口发闷? 司马景文不由的有些紧张,杨韵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就算有人行刺也不至于如此,莫不是生病了? 看着一脸紧张的皇帝,杨韵笑了笑。 她其实心里有数了,只不过是请太医过来再看看。 “参见陛下、参见娘娘。” “周太医请。” 只见周太医拿到一个号脉枕,杨韵将手放了上去。 周太医认认真真的号起脉来。 这个周太医就是吴郡那个济春堂的周先生。 此人虽然有些势利,可医术却很好,又是世家出身,祖上也做过御医,所以杨韵进宫后,由吴泽推荐进宫做了太医。 一来吴泽相信周太医的医术,二来他是担心人心险恶,有一个自己的人在太医院,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周太医虽然有些势利,说白了也只不过门第观念重一些,人还是不错的,当初他也算是救了杨韵一命,如果杨韵进宫做了夫人,这周太医也算是有了仕途,他当然是尽心尽力了。 脉号完了。 周太医面带微笑,向司马景文和杨韵恭贺:“恭喜陛下,娘娘身体并无大碍,娘娘这是有喜了。” “喜脉?” 司马景文当然便站了起来,他高兴的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 周太医乐呵呵的站在一旁,等着皇帝的下文。 “周太医,以后你只负责郑夫人一人便可,她的饮食、药膳都由你负责。” “臣遵旨。” “等等,还有” 周太医见司马景文还有话说,便竖着耳朵等着。 “陛下,不必太紧张了,我没事的。” 杨韵看司马景文又兴奋又紧张的模样不由的觉得有些好笑。 可司马景文的脸色却由刚才的欢喜,忽然淡了下来。 他想到了今日朝堂之上,王敦无故提起立太子之事,如果杨韵怀孕被这些居心叵测之人知道,恐怕又要生出什么事端,甚至还会危害到杨韵。 “周太医,夫人的肚子没有明显看得出来之前,你还需保守秘密,且不可让任何人知道夫人怀孕的事。” “臣明白了。” 司马景文点了点头。 虽然周太医不明白皇帝为何这么紧张,可是皇帝要做什么,自己做什么便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即可。 对于司马景文的谨慎,还是有一定道理的,王敦野心勃勃,他此时提出要司马景文立太子,必然有他的目的。 恰巧杨韵此时怀孕,以司马景文对杨韵的偏爱,一旦杨韵生下皇子,难免不被司马景文重视。 而司马景文正值壮年,他必定全力教养这个孩子。 司马景文能想到的,王敦也必然能想的到。 所以司马景文在欢喜之余,也有着隐隐的担忧。 杨韵当然理解司马景文的心情,这也是对她的爱重。 而这欢喜没几日,接连发生了几件大事,彻底激化了司马景文与王敦的矛盾。 首先便是皇后虞孟母和大司空谢澄的离世,但他们患病已久,大家还是有心里准备的, 紧接着嘉兴伯顾荣突发疾病身故,对于顾荣的突然离世,司马景文有些措手不及,他失去了一个最忠诚的战友,失去了一个智者。 谢家有谢褒和谢鲲兄弟,他们算是青年一代的翘楚,对皇帝也是忠心耿耿,算是后继有人。 可顾家却是人丁不旺,也没有出众的子侄,虽然顾荣的儿子世袭了他的爵位,却不是个有才华有主见的,这让司马景文失去了一个有力的支持者。 不只是司马景文,顾荣的离去,也让很多老友感到伤感。 而现在唯一能开导司马景文的,也只有杨韵了。 虽然朝廷局势如此,可内外争斗却并未修止。 庞清已经查明,杀手营确实是琅琊王氏所秘密豢养,只不过杀手营只听命于家主王衍的命令,王氏其他兄弟子侄甚至并不知道杀手营的在在。 至于王敦如何知晓便不得而知了,这是否有王衍参与其中,不是可以猜测到的。 也正如大家所料,小田管家出去了便再也没回来,发现他时似乎死于意外,这说明确实是王敦让双儿找的小田管家。 小田管家一死,只凭一个杀手的话,来指证王敦是很难的。 而这边杨韵怀孕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司马彦的耳中。 由于皇后病逝,杨韵便成了后宫之首,她要带着后宫众嫔妃、皇室贵妇为皇后守灵,可杨韵刚有身孕,不宜久跪。 并且周太医给杨韵调理的方子,被有心人看了去,所以司马彦很快便知道了。 这日吴倩进宫来看杨韵,自吴倩嫁到琅琊王氏,做了王衍的儿媳,她的生活还是很不错的。 王衍的小儿子很喜欢吴倩,所以夫妻二人也算日久生情,再加上吴泽不时的教导,吴倩对杨韵倒是亲近了许多。 刚一进宫,还未到杨韵的显阳殿,便遇到荀淑仪。 “参见荀淑仪。” “这不是王少夫人吗,今日进宫是看郑娘娘的?” “是呀,过来看看娘娘。” “我也正好也准备去给娘娘请安,我们一道去吧。” 于是二人一路说笑着进了显阳殿。 正巧周太医在给杨韵请平安脉。 “娘娘,脉象平衡,可适当的走动走动。” 周太医道。 杨韵微笑着点点头。 此时宫人来报:“娘娘,王少夫人和荀淑仪来了。” “让她们进来。” 吴倩和荀淑仪进来了。 “参见娘娘。” 周太医则给吴倩和荀淑仪请安。 吴倩针带来的点心盒子交给了凤珠:“这是建邺城祥福记的点心,买了几样给娘娘尝尝,虽然宫中的膳房不错,可这祥福记的手艺却也是一流的。” “有劳王少夫人了,我去装进果盘中。” 凤珠接过点心,没有立即打开拿给杨韵。 而是提走了,说是装进果盘,其实是让周太医验一验。 不管是谁拿来的,按皇帝的交待,都要验好才可以拿给杨韵,周太医自然是不敢怠慢。 验完之后,周太医点了点头。 点心是没问题的,凤珠装盘拿给了杨韵。 同时也给吴倩和荀淑仪。 杨韵吃了一口栗子糕,她顿时称赞道: “果真是不错,比宫里做的还要好。” “娘娘喜欢,臣妹下次再带几盒。”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有一阵子,吴倩和荀淑仪方才离去。 可到了晚上,杨韵便不舒服起来。 凤珠赶紧去请周太医。 第二七九章 杨韵试探 吴倩态度 杨韵不舒服,这让司马景文紧张了起来。 凤珠赶紧命人将周太医请进宫。 周太医自是不敢怠慢,万一杨韵有什么差池,他也是难辞其咎。 周太医一进宫便认真察看杨韵的情况,诊断了杨韵的脉象,还算平实,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而杨韵也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周太医,如何?” 司马景文神色紧张的问道。 “回陛下,从脉象看,娘娘并无不妥。” “陛下不必心急,或许是这些日子有些劳累了。”杨韵笑着安慰道。 若是因为劳累,娘娘或许会有不舒服,但是表象却不是这样,她应该很早就有感觉,而不是已经休息了一段时日后才有。 周太医思索着,然后问道: “娘娘,你除了后腰酸痛,可还有其他不舒服?” 杨韵想了想,实在是没有其他的了。 杨韵如果只是单纯的腰酸,好像是受了凉。 “娘娘,你是否吃了生冷的食物,或者用了凉水着了凉。” 一旁的凤珠回道:“娘娘的食物都是严格按照太医给的食谱,又有太医开的药膳调理,至于用了凉水那更是不可能了。” “那娘娘可曾去了什么地方,碰到了寒冷之物?” “王少夫人和荀淑仪离开后,娘娘便在床上睡了一觉,一直到晚膳的时候,哪也没有去。” 这就奇了,或许只是一直的不舒服,周太医也实在诊断不出什么,只好交待道:“我再开两副安胎调理的方子,再观察两日,娘娘一定要注意切不可碰寒凉之物。” 就这样周太医在千叮咛万嘱咐之后离开了。 司马景文不敢打扰杨韵休息,交待完凤珠,他也自行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休息。 第二日、第三日,一连三日,周太医都很早便进宫向杨韵来请平安脉,杨韵的腰酸似乎并没有缓解,甚至更严重了。 难道是娘娘的饮食出了问题。 此时他看到桌子上的点心。 此时他忽然想起这是吴倩拿来的点心,他不放心的又查看了一番,点心确实是没有毒的。 点心无毒难道装点心的盒子有问题? 他现在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让他产生疑问的细节和事物。 “凤珠姑娘,装点心的盒子还在吗?” “在,里面还有一点没吃完的。” “再拿来看看。” “是!” 凤珠按照周太医的吩咐,仔细的检查了点子盒子,果真发现了里面的问题。 “周太医,你看这是什么?” 点心盒子下面铺了一层糯米纸,而这层糯米纸的下面有一层极其细小的白色粉末,若不仔细去看,很容易被人认为是点心的留下来的残沫。 但是这粉末极其细腻,跟点心不同。 周太医看了看,用手碾了碾,这东西无色无味,不是像是药。 他拿进嘴里试了试。 “周太医,你” 凤珠担心他以身试毒。 “无碍!” 周太医随后说出来粉末的出处:“这不是药,这是虎水东珠的细粉。” “虎水东珠?” “虎水东珠是极其寒凉之物,女子可造成不孕,孕妇可滑胎,但对男子的热症是极有好处。 但是虎水东珠极其稀有,又产物秃发鲜卑之地,秃发鲜卑贵族男子喜欢装其装饰于刀剑之上,所以汉人对其知之甚少。” 凤珠带着周太医将吴倩的点心盒子中藏有虎水东珠粉末的事说给了杨韵。 “虎水东珠?” 杨韵倒是听说过,确实如周太医所说,产于秃发鲜卑。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是吴倩来害自己,可虎水东珠在秃发都是难得之物,如何让吴倩得到。 以吴泽的实力,应该没有向他送这样的礼物,而吴泽也不会让吴倩来害自己呀。 难道是王衍给吴倩的? 除非王衍授意,就算她得了东珠,以吴倩这一闺房女子,怎么会知道东珠还有这样的功能。 若真是这样,那这事就更麻烦了,如果只是王敦有异心,皇上还可以与之周旋,若是王衍也参与了进了,那么皇上面对的便是整个琅琊王氏。 而如今这局面,皇上能否对抗得了琅琊王氏还未可知,即便是取胜,恐怕这场内斗也会让朝廷风雨飘摇。 杨韵心知,这事不能草率。 又或者这点心在吴倩进宫的中途被人做了手脚? 想到这,杨韵更是要确定这事是否与吴倩有关。 “凤珠,你派人去将吴倩请来,并说我喜欢她带来的点心。” 凤珠会意。 吴倩进宫,她对宫中所发生的一切都无所知,只当是杨韵想找自己说话。 同时也提来了祥福记的点心。 凤珠照例将点心拿走换成果盘。 在此期间她和周太医又再一次查看了装点心的盒子。 在糯米纸的下面,看到了同样的粉末。 “还是虎水东珠的粉末。” 周太医确认。 凤珠让周太医先回太医局,并叮嘱道: “周太医,今日之事,还请你保密,此切不可张扬。” “是,下官明白!” 周太医退下了。 凤珠把提前派人买的祥福记的点心装进果盘,拿了进来。 “王少夫人,我们娘娘这两日有些不舒服,还好你来了,陪娘娘说说话,娘娘这两天,心里烦恼得很。” “娘娘,你的身子不舒服,可否是前些日子太过操劳,太医怎么说?” 吴倩一脸关切的模样。 “我只是刚刚怀了身孕,有些不舒服罢了。” “娘娘,你有身孕了?” 吴倩不由跟着表现出她的高兴。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高兴之余,又觉得自己有些失态,随后吴倩又行了宫礼,来祝贺杨韵。 谁知吴倩身边的婢女一高兴,也忘了形,她多了句嘴,笑着道:“娘娘,我家少夫人也是刚刚有了身孕呢?” 听到吴倩也有了身孕,杨韵也当即表现出欢喜之色。 机灵凤珠听到吴倩也怀孕了,她托着果盘过来,冲着吴倩道:“听说这核桃酥对孕妇极好,少夫人可以多吃一些。” “是呀,是呀,倩儿,你可以多吃一点这核桃酥,听周太医说这核桃酥对胎儿极好。” 杨韵也试探着,说完自己拿起了一块核桃酥。 听杨韵和凤珠如此说,又见杨韵让着自己,她便毫不犹豫的拿起了一块核桃酥:“臣妹就不客气了。” 说完便放进了嘴里。 两个孕妇就孩子的话题又聊了一阵,见天气不早了,吴倩方才离开。 第二八零章 周蓉进宫 再买点心 吴倩的态度让杨韵有些匪夷所思。 她自己也是刚刚怀孕,难道她自己不怕东珠之寒对她有影响吗? “凤珠,你看吴倩向是装的吗?” 杨韵问了问凤珠的态度。 “娘娘,应该不像,虽然这点心被我们换过了,可如果当真是她做的手脚,她做为一个孕妇,不可能丝毫不曾犹豫。 可我观她一点迟疑都没有。” “是呀,我也是这样想。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娘娘,或许这点心在祥福记就有了问题。” “你是说,这点心在装盒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动了手脚而吴倩并不清楚?” 听到凤珠这样说,杨韵觉得也有这种可能。 此时司马景文过来了。 他问了问杨韵的身体情况,得知是吴倩带着的点心盒子的问题,他不由怒了。 “为何不把吴倩留下,问个清楚?” 而杨韵则安慰司马景文道:“陛下,此事还有蹊跷,臣妾观今日吴倩的反应,她好像并不知情,所以臣妾没有轻举妄动。 吴倩身份特殊,她的身后是琅琊王氏,也有舅父吴泽。如果就此贸然审问,必会引起琅琊王氏的不满,甚至舅父也会与我产生隔阂。” 司马景文虽然怒气未消,却也是思索着杨韵的话,杨韵说的也不无道理,哪怕就算确定吴倩要加害杨韵,琅琊王氏也不会承认。 以这是吴倩的个人行为为由,他们完全可以撇的一干二净,而吴倩又是杨韵的表妹,这事传了出去,动不了王衍和王敦,恐怕还伤了皇家的颜面,以及与吴泽的关系。 “陛下,此事还需要再查证才可。” 司马景文点了点头。 于是杨韵便想了一个主意,让周蓉进宫,她想看看儿子。 而凤珠让青鹘带话,周蓉进宫前一定要去祥福记买点心。 青鹘回到家中,跟周蓉说了宫中发生的事,同时也要周蓉注意一些,他担心司马彦会对周蓉和小田哥下手。 第二天周蓉便带着小田哥来到去了祥福记。 由于二春和无际成了亲,所以三春和四春便跟着去了司马景文赐给无际的大统领府。 但是为了小田哥的安全,也为了杨韵方便,庞清让关小元和关小星还是住在了青鹘的府上。 周蓉拉着小田哥,带着婢女和奶娘来到了祥福记。 下了马车,周蓉故意在门口多看了看这个点心铺子的门面。 店里的伙计倒是见过世面的,从里面便瞧见这个女人身上,穿着烫着金丝的苏绣宫服,便知这女人有些来头。 周蓉的衣服,是杨韵赏的布料,自然是贡品,就算一些士族也难穿的上。 这伙计却是识得的,也真是不一般。 只不过平时这样的人家都是婢女前来,做主母的亲自来却是不多见的,伙计心里想着,脚步却是快的。 满脸堆笑的忙上前招呼:“夫人,里面请,夫人,喜欢什么口味的点心果子?” “听说你这祥福记做的点心比那宫里的御膳房还好,我便来瞧瞧。” 听到周蓉提起宫里,伙计便试探的问道: “夫人,也是跟宫里有关系?” 周蓉没有回答伙计的话,而是问道:“小二,你这里可有什么招牌的口味?” “夫人这话可问到了,我们祥福记的点心果子,可都是招牌,就看夫人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给谁吃了。” “哦,你说的可是真的?” 周蓉一脸的不信。 “夫人,你还别不信,就拿我们这豌豆黄来说,入口即化又不粘牙,最适合老人和孩子了。 你看这蟹黄糕,可只有我们祥福记有,过了这个季节,就没了。 ” 伙计喋喋不休的介绍着,随手拿了一块豌豆黄掰成两块,一块给了小田哥,一块给了奶娘怀里的小玉花。 小田哥吃了一块,马上忙点头,跟周蓉道:“阿娘,好好吃,我还要。” 小玉花也是口吃不清的跟着哥哥说要。 伙计见两个孩子很是捧场忙自夸道::“夫人,您别看祥福记门面不大,可我们不敢说比宫里的好,但这建邺城各大世家的点心师傅肯定是做不出来的。” 周蓉见伙计如此卖力,笑着点了她所要的东西: “掌柜的,来一盒栗子糕,一盒豌豆黄,一盒杏仁酥,一盒蟹黄糕!” 伙计又问到:“夫人是否要装盒?” 以前的点心,都是用油纸包着,只有很讲究的人才将点心装盒。 而且这盒子也不便宜。 “装盒。” 伙计高兴的说到:“好嘞,这就给夫人装盒。” 伙计刚要拿出盒子,却听到周蓉身边的丫头提醒道:“夫人,听说孕妇不能吃蟹黄和杏仁,夫人您忘啦娘娘她” 婢女不敢再说下去了。 周蓉却不以为意,大大咧咧的说道:“唉呀,可不是嘛,你不说我真忘记了,娘娘刚怀身孕。” 随后便问伙计:“这蟹黄糕和杏仁酥都不行,可有其他的?” 伙计已经听到是给孕妇吃的,又听到是宫里的娘娘,如今正得宠怀孕的嫔妃,除了郑夫人还有谁? 于是伙计道:“既是给孕妇吃的,当属这核桃酥了,对胎儿极好,还有这桂花糕,温中补气。” “好,那就换核桃酥和桂花糕。” “好嘞。” 伙计从柜台下面拿起装点心的盒子,忽然在周蓉面前随便晃了一下,说道:“夫人,真不巧,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这盒子没放好,弄脏了,我再给夫人换两个好的。” “夫人,您稍等,我去去就来。” 周蓉笑笑表示没关系。 伙计的腿脚可真快,不多时便回来了,还一直跟周蓉说抱歉。 然后手脚麻利的将点心装盒打包。 并帮着婢女提到了车上,并欢迎她们再来。 周蓉笑了笑没说话。 进到宫中,周蓉将点心交给凤珠,便急切切的问道:“青鹘说你不舒服,有人做了手脚,娘娘现在感觉如何?” 杨韵笑笑表示没关系:“虽然还没有好转,好在发现及时,周太医正在给她调理,应该没有大碍。” 此时小田哥跑到杨韵面前,撒娇道:“阿母抱抱。” 杨韵慈爱的摸着小田哥的头,将他搂在怀里,吻了吻儿子的额头。 对于这个儿子,杨韵心里充满了愧疚。 “唉,之前在慕容王府就被人算计,没想到进了这进宫,还是被人算计。” 周蓉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不由的红了。 此时凤珠过来了:“娘娘,点心盒子里也有东珠粉末。” “这么说这事真的和吴倩没有关系!” 杨韵思忖着。 “ 第二八一章 其人之道 还其人之身 周蓉的点心盒子里,也发现了东珠粉末,这说明问题可能出现在祥福记。 杨韵很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将责任归到吴倩身上。 “娘娘,看来这祥福记不简单呀,会不会又是司马彦?” 周蓉问道。 其实杨韵也是第一个想到了司马彦,虽然王敦与她夫妻一体,且野心勃勃,将陛下不放在眼里,可这些后宫的手段,却不是一个男人做的。 何况以司马彦的身份,她有东珠,知道东珠的用途也不足为奇。 “是不是司马彦,都要查清楚再说,毕竟还是需要证据的。” 周蓉点了点头,问道:“娘娘,那下一步该当如何?” 杨韵略微思考了一下,但吩咐道: “周蓉,你让小元和小星盯着祥福记。” “凤珠,你让庞清查查这祥福记的底细。” “是!”凤珠回道。 “娘娘,若是确定是她,你当如何?”周蓉又问。 “若果真是她,那便是你死我活。” 此时杨韵已经下定决心,若是确定是她,自己必定不再手下留情,如今她对司马彦心中的仅存的那点内疚已经荡然无存。 周蓉和凤珠按杨韵的吩咐,一一照办。 周蓉和无忧分别试着买了点心,只要是周蓉买的,便会出现东珠粉末,而无忧买的则没有任何问题,这说明只是针对进宫的点心。 另外关小元和关小星发现,这祥福记里的点心师傅竟然是洛阳皇宫的御膳房的司膳太监。 后流落到了江南,得到司马彦嫁到了王敦的汉安公府,便投奔而来。 司马彦没有让这个司膳太监来汉安公府,却开了这家祥福记,做为汉安公府的暗线。 同时庞清也查到,这个祥福记也接杀手营的活,这说明王衍已经将杀手营转给了王敦。 司马景文分析了王衍的这一举动,原因可能有两个: 一是王衍支持了王敦,已经有了异心; 另一个原因就是王衍现在的身体也不行了,但是他又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接手杀手营,又知王导的性格,杀手营的事还是不让他知道为好,于是便将杀手营给了王敦。 司马景文当然希望是第二个原因。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切都已经确定了,而他和杨韵就要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就在司马景文和杨韵为王敦和司马彦的卑劣行径苦恼,并在想出对策之时,杨结传回了消息。 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祖逖由最初的两千人,已经发展到了三万人,并且拿下了焦城,打开了北伐的通道。 祖逖的下一个目标便是豫州。 同时河东裴氏也答应还朝,并且准备启程。 司马景文大喜,对杨结和祖逖赞不绝口。 这个消息无疑让司马景文信心大增,虽然裴氏未必有顾荣忠心,但是裴氏的家主裴兴是极有威望之人,世人尊称其为裴令公,他的影响力要远远大于顾荣。 他失去了顾荣,现在有了裴兴,怎能不高兴? 而且裴氏曾经在杨氏一案中倍受打击,裴兴的哥哥裴瓒被贾南风处死,若不是张华,他们的父亲老家主裴楷差点也死于贾南风之手。 而当时的推手便是王衍。 这样的世仇,裴兴必然会全力支持皇权,以求重振裴家。 当然,事情也不会有期待的那么顺利。 河东裴氏还朝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王敦的耳朵里,他对此非常不安。 可王敦无法在朝堂上阻挠,他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派杀手营的人去截杀裴氏家主裴兴。 在他看来,只要没了裴兴不仅皇帝失去了一个强大的支持者,还会让北方想归顺的士族望而却步。 不过皇帝早就防着王敦的这一手,而且裴兴南下走水路,都是查镛的势力范围。 杨韵一接到杨结的消息,便告知庞清和查镛。 王敦很是执着,杀手营的人竟然多次出手,多亏有淮漕十二堂的保护,王敦才没有得逞。 但这一路的截杀也让裴兴大怒,与琅琊王氏更是新仇旧恨一起算,定要在朝堂之上见分晓。 司马景文也是给力,亲迎裴楷于皇城外。 同时下诏令裴兴承袭其父裴楷的爵位和官职,任尚书令拜安定公。 公侯伯子男,其为公爷,与王敦地位相当。 因为这是承袭,任何人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意见,王敦只能干瞪眼。 裴兴的到来也让杨韵认清个事实,那就是到了主动出击的时刻了。 这时,杨韵以去鸡鸣寺为未出世的孩子祈福为名,大着肚子出宫,去见庞清、无忧和查镛。 “娘娘,你这身子怎么出来了,可要小心了。” 无忧关切的问着杨韵。 “皇上派了很多暗卫过来,没关系,再说了,不还有你们呢吗。” 杨韵笑言。 随后她冲着查镛道: “查舵主,陛下听闻是你一路保护裴令公,对你大为赞许。” “娘娘客气了,能为陛下分忧,查镛万死不辞。” “陛下听闻你的几个儿子都有投军的意愿,你可让他们过来,禁军或者去豫州都可,若能建功立业,陛下可为你查家封爵。” 听到他们查家的子孙若能建功立业便可封爵,查镛当真是欢喜非常。 虽然女儿没了,可他还有三个儿子两个侄儿,除了两个成家的,可以在淮漕做事,继承他的事业,其他的都让他们去投军。 一旦封爵,他查家便再也不是寒门了。 其实查镛外祖家曾是刘姓山阳王,皇亲国戚,只是刘家没了天下,到了查镛这里已经是寒门了。 所以重新回到门阀时代,也是查镛最大的心愿。 所以查镛当即表示:“只要陛下和娘娘需要,我这淮漕十二堂几千弟兄,万死不辞。” 杨韵满意的笑了,随后问向庞清:“杀手营那边怎么样,可有什么消息?” 庞清回答:“虽然还没找到杀手营的老巢,但可以通过祥福记联系到他们,只不过必须有活让他们接。” “我有个想法,你们看如何?” “娘娘请讲!” “我想不论王衍是否参与其中,都要拔掉杀手营。但是拔掉杀手营,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此事还需查总舵主开办!”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查镛有些没听明白,瞪大了眼睛询问着。 无忧和庞清他们互相交换了眼神,表示已经会意。 只听无忧道:“娘娘,妙计呀,这样定会让王敦成为众矢之的,逼着杀手营出手。” 第二八二章 大臣被杀 王敦吃亏 杨韵的意图,待查镛明白过来,他也是连连称妙。 这日大理寺主簿陆聪与几位同僚朋友在建邺的一家名为醉花间的花楼喝酒清谈,大约到了亥时仍然意犹未尽,当他略带醉意的走出醉花间,跟着大家告别之时,来了两名杀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斩杀于大街之上。 随后便是礼部侍郎胡令宣,员外郎江家福,军中司马王燕庆等几位朝廷大员被杀。 他们有的死在家中,有的死在大街上,有的死在酒楼。 就连杨韵生孩子那天,也有朝廷大员被杀。 这些人都是亲王敦一派的,官职不高不低,表面和善恭谨,没有什么站队,暗地里却替王敦做了不少坏事。 但是朝堂大员被杀,尤其是在娘娘生皇子期间,这让皇帝倍感没有面子。 朝堂之上,司马景文故作愠怒之色,先是大发雷霆,大骂朝臣无能,在天子脚下竟然连连发生刺杀朝臣的重案。 骂的朝廷上没人敢说话。 发泄的差不多了,司马景文问道:“刑部、廷尉、大理寺,你们可查到是什么人做的?” 廷尉属张成道:“回陛下,看其做事的手段应该是江湖杀手所为”。 司马景文一听火就大了:“江湖杀手,我还不知道是江湖杀手吗?如今除了我的禁卫军,就是汉安的巡防营在京中,另外汉安公还有十万细柳营在荆州,不是江湖杀手,难道是汉安公做的?” “陛下,这怎么可能是臣做的呢?” 王敦见司马景文把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他有些不爽。 “你们可知是哪个江湖帮派?是淮漕十二堂,还是落凤山庄,或者是其他什么江湖帮派?” 朝臣们听到皇帝这样问,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真的不知道是谁干的。 此时大理寺卿卢克文道:“回陛下,大理寺主簿陆聪被害,臣就派人调查,发现他们为江湖上的杀手组织,杀手营所为。” “杀手营?”司马景文听到这三个字更是怒不可遏。 “就是上次鸡鸣寺回来途中,行刺銮驾的那个杀手营?” “是,陛下,臣一直在追查杀手营,这次刺杀大臣的手段确实与杀手营的手段一般无二。” 青鹘此时说到。 随后司马景文痛斥杀手营,并大骂朝臣们无能,连一个江湖帮派都剿灭不了。 这时王敦却提出了异议:“大理寺卿怎么知道这是杀手营所为,可有证据?如果没有确切证据,不可妄言。” 司马景文马上驳斥道: “汉安公,既然大理寺卿确定是杀手营,定期是有证据,难道汉安公有别的证据证明朝廷大员被杀另有帮派所为?” 王敦被皇上一问,顿时没话说了。 “杀手营太过嚣张,竟然刺杀皇帝?就算没有刺杀朝臣之事,也应该以谋逆论处,汉安公这还要什么证据?” 被裴兴这一顿抢白,王敦更是无话可说。 毕竟上次司马景文遇刺,确实是杀手营所为。 皇帝早就憋着这个火呢。 如今再听杀手营几个字,怎么能不大发雷霆。 王敦也是窝着火没处发,他总觉得这事透着古怪,这中间一定有人故意为之。 这是冲着他来的呀,可是谁敢跟他作对? 难道说对方已经知道这杀手营是他所豢养的? 听着皇帝口口声声的骂杀手营,他却不能多说一句。 王敦回到府中,正跟司马彦讲了朝堂上的事,还没讲几句,便被王衍叫了去。 此时王衍已经凸显老态,不时的咳着。 看来他的时日不多了。 王衍喘着气指责王敦:“杀手营是你派出的吗?你为何刺杀朝廷大员,你可知这是什么罪?” 王衍说到这,猛咳着。 “兄长,这次的事不是我做的,对方冒充杀手营的人,但死的都是我的人,这事恐怕就是冲着我来的。” “难道说对方已经知道杀手营是琅琊王氏的?” 王衍说到这更气了。 “这杀手营在我手中几十年都未出过纰漏,江湖上只当是个神秘组织,你怎么一到你的手里便是这般模样?” “兄长,此次我真不知为何。” “那上次鸡鸣寺刺杀皇帝难道不是你做的?” 王敦没说话。 王衍继续道: “你这是要把琅琊王氏历代先祖创下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呀!” 听到王衍这样说,王敦当真是不痛快了,他愤愤的说道: “兄长,何苦这样说?我这不也是为了琅琊王氏吗?凭什么他司马氏就可以做皇帝,而我们琅琊王氏就要俯首称臣?” 王敦一脸的不服,他司马家的天下不也是从曹家夺来的。 “你糊涂,有道是铁打的门阀,流水的皇帝。别人都说我王衍狡兔三窟,你可知为何?” “兄长为人老辣圆滑,我王敦学不来,世人都说王与马共天下,可是朝堂上下跪称臣的不还是我们?” 王衍的话,王敦一句也没听进去,反而把王衍气个半死。 二人不欢而散。 “去,把王导叫来,王家不能会在这个泼皮手里。” 王衍吩咐着,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一定要把后事交代清楚,为了琅琊王氏,也为了自己的儿孙,王衍要把家主之位传给了王导。 不愧是王衍,永远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他知道王敦的空有野心却没才华和能力,若任由他这样下去,恐怕会把家族带向衰亡! 王导来了之后,王衍将身后事都跟他交代一番,并把这家主之位传给王导。 这边司马景文一下朝堂便急匆匆的回到杨韵的显阳宫。 “参见陛下!” 司马景文摆了摆手,示意宫人起来,不要吵到杨韵和孩子。 司马景文看着襁褓里儿子,眼里全是慈爱之色,这是他的第三个孩子,可从司马景文的反应,如同第一个孩子般珍贵。 不多时杨韵醒了。 “皇上,你来了!” 杨韵轻轻的唤着司马景文。 “你醒啦,怎么不多睡会?” “嗯,睡了一天了” “饿了吗?” “还没有。” 随后司马景文示意宫人和奶娘退下。 “凤珠你留下。” 见司马景文心情极好,杨韵猜到定有好事,便问道: “皇上,今天朝堂可有事?” “夫人,你真是妙计,不但除了那些私下给王敦做事的人,还让所有的人都以为是杀手营所为,王敦这次当真吃了个哑巴亏了。” 第二八三章 江湖之事 江湖手段 司马景文心情确实是极好的,自己又有了儿子,还是心爱的女人生的。 如今杨韵的妙计,让所有的人都以为朝廷大员被杀是杀手营所为,王敦这次当真吃了个哑巴亏了。 “接下来,就要将杀手营一网打尽,坐实王敦谋逆之罪了。” 司马景文信心满满。 “陛下,你当真要将王敦的谋逆之罪坐实?” 此时杨韵却有了不同的看法。 当年杨氏被污谋逆灭了三族,族人之人尽丧,只剩下她和杨结,与杨氏相关的宗族和旧属,也是备受打击。 王敦虽然有罪,但杨韵不想让杨氏的惨剧再发生一次。 “陛下,琅琊王氏族支庞大,王导对陛下忠心耿耿,又有王彬、王舒、王棱等青年才俊也对陛下忠心。 王敦谋逆,可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臣妾以为,此事还需要妥善处理,不要牵连太广,以免伤了自身。” 杨韵的话让司马景文陷入了沉思。 杨韵的话不无道理,一旦王敦行杀之事水落石出,那便是诛族之罪,别说九族,就连三族,琅琊王氏的男人基本要被杀光的。 可王导这些人何罪之有? 何况一旦没有了琅琊王氏,也便动了他自己的根基,如今是谢氏、裴氏、王氏可以相互制衡。 一旦王氏被灭,那谁又来制衡裴氏和谢氏呢? 门阀政治无怪于此,他们之间互相制约,皇权才能安稳,如令能让司马景文不安稳的,不就是因为琅琊王氏过于强大了吗? “夫人说得对,这事确实不可牵怕世人也不会信,朝臣们也会上奏弹劾,所以这事还需要王导自己站出来。” “陛下说得没错,不过臣妾以为,为了避免陛下与王敦正面相对,杀手营的事还得需要查镛和庞清继续解决。” “嗯!” 司马景文点头。 同时又叮嘱道:“你刚生了皇儿,切不可过于操劳。” 杨韵笑着说:“无碍,只要能为陛下分忧便好。” 此时的杨韵,做为女人,她基本已经站在了权力的最顶端,又有皇帝的宠爱,她已经不再担心自己被人陷害,偶有的那些小伎俩已经伤不到她了。 如今她要做的,便是替皇帝分忧,好好的照顾儿子。 江湖之事,江湖了,无论背后是谁,还是需要江湖手段。 查镛借用杀手营的名义杀大臣,果真让王敦坐不住了,他无法忍受自己被他人构陷。 他也要查出真相。 是一直与他作对的谢氏,还是新入朝的裴氏,甚至是皇帝? 他要查清楚。 于是他将杀手营的人都派了出去,暗中只等再有案子,他一定要将对方的人拿住,问出背后之人。 可查镛却消停了。 这日,庞清乔装来到了祥福记。 杨韵自东珠一事,本可以就端了祥福记,可杨韵仔细思量一番却觉得此事不可。 端了祥福记,也只能说明是祥福记有问题,不能说明与司马彦有关,而且祥福记的人一定都是死士,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来。 还不如留着。 周蓉跟伙计也混“熟”了,周蓉一副特别喜欢那伙计的模样,偶尔也跟他讲一些宫里的事。 周蓉的身份,那伙计可是门清的。 所以为了不记司马彦起疑,周蓉特意跟伙计讲,以后进宫不能带点心,并告诉伙计,娘娘不知为何,身体不舒服,连她带进去的点心都检查了,太监说点主没问题,可皇帝还是下令所以宫外的东西都不许进宫。 伙计也是很意外,这来来回回的买了这么多次,杨韵竟然没有滑胎,难道是宫中的太监医术过于高明,保住了龙种? 其实他哪知道,后面吴倩和周蓉买的,杨韵根本没有明的伙计、掌柜和司马彦也曾怀疑过是否杨韵和皇帝已经察觉,可又见祥福记一直平平安安,不见有人查封,于是便放宽了心。 只是杨韵的孩子顺便的生了下来。 不过生意还是要做的,因为他们不只是一家点心铺。 这日庞清乔装来到了祥福记。 “郞官,可要买点心?” 庞清没有说话,继续看着。 伙计观察着庞清,瞧他好像对这铺子有兴趣,并不是对点心有兴趣。 “郞官,可要买点心?” 伙计又问了一遍。 庞清又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切,这人,可真” 那个怪字还说出去,便见门口留下了一个帕子。 伙计过去拾起,便见上面的字,赶紧拿给掌柜的,掌柜的看过之后,同样不敢怠慢,赶紧拿着帕子去见王敦和司马彦。 “公爷,你看这帕子是什么意思,是否可信?” 司马彦拿关帕子问王敦。 “不管是什么意思,既然对方公然挑衅,会在这几日动手,而目标竟然是王导,那我怎么能坐视不理。” “公爷是要通知王导提防?” “提防?” “恐怕王导已经认为这是我要做的了!” 王敦一丝苦笑。 “公爷为何这样说?” 司马彦有些不解,她期待着从王敦这里得来答案。 “他们这招也太狠了。”王敦此时才明白对方的用意。 原来王导曾在下朝之时质问他,有人送信,说王敦因家主之位而对自己心生不满,要派人杀他。 而且王导已经得知,杀手营便是王敦从王衍手上接过来的,王导让王敦尽快将杀手营遣散了。 可是当时王敦却强硬的否认一切。 可是今日对方送来了消息,证实了王导的说法。 而且对方是以杀手营的名义来做,这让王敦不由的很是懊恼。 王敦不确定这事还有多少人知道,但是王导既然能问自己,对方也定会让天下人都相信是自己的杀手营做的。 到时皇帝必然以谋反诛杀他,琅琊王氏也会因王导一事,全族反对他,站在自己一边的族亲,定会急于与自己撇清关系。 他之所以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不过是仗着自己是琅琊王氏,自己有兵。 而如今,他的军队都不在建邺,他的根基在荆州,就算反,也不是现在。 这就让他恼怒了。 王敦虽然没有什么才华和谋略,可是他不是傻子,这简单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那公爷有何打算?” 听了王敦的讲述,司马彦不由的有些担心。 “来人。” “小的在。” 管家进来了。 “把公主先送到荆州。” 听到王敦要将自己送走,司马彦不干了:“公爷,我不能走,我要与公爷在一起。” 虽然司马彦谈不上与王敦有多深的感情,但是他们早已夫妻一体了,他们所做的事,定要一同进退才可。 第二八四章 依计找到 杀手老巢 司马彦表达出自己与夫君共进退的决心。 这倒是让王敦有些感动。 不管怎么说,司马彦是正统的皇族公主,是大行皇帝司马衷的女儿,她可是有号召力的,所以王敦一直对这个相貌一般的老婆不错。 甚至为了司马彦将自己的妾室都遣散了。 “公主,你拿我的令牌去荆州,并让骁骑将军王应带人来接我,他见到我的令牌,便会明白一切。” 此时王敦已经在想着自己的退路了,他得做两手准备。 若此时皇帝拿了证据来杀他,他只能束手就擒,但是如果王应来了,那就不一样了,他可退回荆州。 “既然如此,那便去了,公爷,你可要小心。” 夫妻二人此时倒是情真意切的。 为了防止司马彦被人跟踪,王敦派了几个杀手营的人,从他们的秘密通道离开了汉安公府。 司马彦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模样,在杀手营的护送下,出了城。 之后的几天,冒失杀手营的人好像也消失一般,并没有要对王导动手的意思。 可朝堂上却有了大动静。 尚书令,安定公裴兴上书朝廷弹劾王敦,这让王敦甚为恼火。 原来裴兴上书道:随着王敦的势力越来越大,屯兵荆州,又在荆州又自收贡赋,不向朝廷纳征,日益跋扈,打击排队异已,任人为亲。 面对裴兴的弹劾,王敦自然一一否认,并大言不惭这些都是为了朝廷,为了皇帝,为了江南的安定。 而皇帝却任由他们之间互相指责,并不阻拦。 王敦认为这是皇帝故意让裴兴为难自己,最后他在与裴兴争的面红而赤之时,竟然当着上皇帝和百官的面,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他越想越气,如果除掉了裴兴,朝堂之上,便是他一家独大,百官必须对他有所忌惮,就算是王导为了琅琊王氏,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相对于起兵谋反,王敦更加采取一种平和的方式才达到自己的目的,毕竟起兵会被天下人所诟病,司马景文也会因此号召天下人来讨伐他。 于是他打定主意,召来杀手营的首领,向他布置了杀裴兴的任务。 对他来说,反正现在大家都觉得杀手营在杀朝臣,那他就再做一次。 就在杀手营对裴兴下手之时,查镛也派人以杀手营的模样,对王导下手了。 当然,王导这边,杀手们肯定是不会得逞的,青鹘前来进行了“保护” 王导一直在提防着自己的兄长,只是他没想到王敦真的做出这种事。 而裴兴这边却是天翻地覆。 杀手营的人惊动了禁卫军,无际亲自带人来围剿。 除了杀手营的人,还有两个假扮杀手营的人,在双方交手时混了进来。 这两个假扮杀手营的人,趁着夜色和大家激战之时,跟着杀手营的人在一起与裴兴的府兵和无际的禁军故作激战。 此时杀手营这边伤亡惨重。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撤!” 然后便有人开始边打边撤,其他的人也跟着便打边撤。 他们在建邺城内跑了大半圈。 见终于摆脱追兵了,领头的人才将他们领进一个偏僻破败的院落,院落有主屋和东西厢房,东厢房已经塌了半边,看样子已经是有些年没人住了。 只见杀手营的首领走进破落不堪的主屋,房间里布满了灰尘,看摆设曾经也是个殷实的人家,不知为何竟然变成如何这模样。 首领朝着一个缺了角的破瓦罐走去,只见他俯下身子,用力一扭,只见这屋子的一面墙壁便打开了。 原来这是道暗门。 首领带着剩下的几个活着的杀手走进暗门,便着密道一直走,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他们来到了一个空旷的山洞内。 “想必这便是杀手营的老巢了。” 而王敦早已等在那里。 杀手营的首领示意他们先退下。 “废物,怎么又失手了?” 庞清和小元跟着其他杀手离开,却远远的听到王敦在骂杀手的首领。 这次任务是首领亲自带人来做的,竟然还失败了,不由的让王敦大发雷霆。 “现场可有活口?”王敦问。 “除了回来的弟兄,没有活的了。” “上次就是因为有个活的,才暴露了我们杀手营,好在那是一个刚涅槃的新人,什么都不知道,不然连这个地方恐怕也保不住。” 王敦气呼呼的说着。 杀手首领却不敢说话。 杀手营的规矩一直都是任务失败者死,要不是杀手营从中原转到江南,后续力量跟不上,而这几次任务失败杀手营连受重创,王敦才没有处死他们。 否则真的会难逃一死。 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就是因为这才让庞清躲过了一劫难。 杀手营里的人皆是身着黑衣,头戴面罩。 可是他们要是清点人员,一定会发现自己和小元的,庞清想到这,便示意小元寻找新的出口出去。 庞清是机关专家,试问天下还有谁比他更懂机关? 这样一个杀手营地,他们的出口绝不止一个。 除了刚才那个破屋,王敦府上绝对会有一个,此外这样的山洞,一定会在后山有一个,而后山这个一定是主出口。 王敦得知任务失败发了一顿火,又知修无际带着人救了裴兴,他便知大事不妙。 他赶紧回府。 果真,他一回到府中,便见管家急急的来报:“公爷,陛下派人来传你进宫。” “可说是什么事?” “没说。不过老奴以为应该是裴令公的事,老奴还听说,丞相那边也出事了。” “你是说冒充杀手营的人今夜动手了?” “是。” “王导如何了?” “丞相无事,青鹘统领带人去了相府,不过丞相受了惊吓,连夜进宫去了。裴令公也进了宫!” 王敦一听,他跌坐在太师椅上。 自己现在进宫,不是自投罗网吗? 如今这情形,恐怕王导也要站在皇帝那一边呀。 “公爷,依老奴看,你不能进宫,你应该立即出城呀。” “出城?” 王敦阴沉着脸,如果出城意味着他要放弃现在的一切,逃到荆州,这便是真的要谋反了。 他让司马彦去找王兴来接自己,有大军在手,他即可以要胁朝廷,又可以趾高气昂的离开建邺,回到荆州做个土皇帝,对司马景文对抗。 如今还未等到王兴,自己就要仓惶出逃,他的心里难免有些悲凉。 可是不逃,难道等死吗? 第二八五章 青鹘无际 抄查王敦 王敦此时,他能做的,恐怕就是灰溜溜的逃离。 否则小命不保。 “管家,去通知巡防营,今夜我要杀出城去。” “是!” 老管家刚要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又折回来了。 “公爷,不可。” “为何?” “公爷,还要委屈你从后山走吧。” 于是老管家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王敦听闻,只好按老管家的说的。 这边朝堂之上。 果真如王敦的管家所说,王导和裴兴连夜进宫,状告王敦目无皇帝,无法无天,连朝廷一品大员都敢暗杀。 而王导更是痛心疾首,他没想到王敦真的对他下手,他不只自己一个人来了,还带族中的年轻子弟一起来了,他们要表明立场与王敦划清界线。 同时王导带来了王衍的手书,声明王敦已经被逐出宗籍,以后王敦的所做所为,与他琅琊王氏无关。 见琅琊王氏自保,这也正符合司马景文的心思。 司马景文立即派无际和青鹘去缉拿王敦。 这边后宫,杨韵哄着司马昱,等着消息,今晚的事情若是顺利,于陛下和她将是另一番景象。 很快凤珠过来,脸上尽是欢喜之色:“娘娘,成了。” 杨韵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庞清和查镛做事,我放心。只是有些担心庞清。 毕竟庞清深入虎穴,虽然他纵横江湖多年,可是只带小元一人深入杀手营的老巢,一旦被发现,却也是性命攸关的事。” 听了杨韵的话,凤珠也跟着有些不安。 虽然庞清在杨韵的撮合下,最后选择了无忧,她与无忧也是多年的姐妹,一起被老庄主收留,在落凤山庄长大,但是她对庞清也是有情意的。 只是她的身份只能将这份情意放在心里。 毕竟当年她为了除掉石崇,游走在石崇和孙秀之间,要说关系清白那是不可能的,不可描述事是一定有的。 所以凤珠安守自己的本份,按庞清的吩咐做事。 对于凤珠的心思,杨韵怎会不知,她轻轻握住了凤珠的手:“凤珠,虽然周蓉跟了我多年,可她终究还是有自己的生活,幸好有你在我身边,真的是辛苦你了。” “娘娘怎的如此客气,能够呆在娘娘身边也是凤珠的荣幸。” 凤珠说的是心里话,如今她只想安安稳稳的服侍杨韵,虽然是个女官,却也是锦衣玉食,偶尔还能看到庞清,这样的生活她也知足了。 两个人正聊着,司马景文回来了。 “夫人,果真如你所料,王导和琅琊王氏已经表明了态度,将王敦逐出宗室。” “恭喜陛下,除了王敦,这京城的巡防营便在陛下手中了,陛下以后再向琅琊王氏施压,顺势收回荆州的兵权。” “是呀,待荆州的皇权收回,朕便可无忧了。” 司马景文从杨韵接过司马昱,他哄着儿子,心情当真是好得不行。 可是事情真如司马景文和杨韵所期待的无忧了吗? 这边王敦从暗道经杀手营的老巢,想从后山逃走。 他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带着府兵,在禁军的眼皮底下逃走。 虽然巡防营在他的手上,可是他真的以巡防营与禁军对抗,巡防营能不能打得过禁军,只要巡防营跟禁军动手,他这一谋反,京城各大世家的府兵都会够他喝一壶的。 他恐怕会被碎尸万段了。 所以最保险的做法便是放弃巡防营,留下老管家带着府兵与禁军对抗,而他则由杀手营护送到城外,一路逃往荆州。 如果顺利的话,或许中途还会遇到前来接他的王兴。 这是老管家给他的建议,这老管家跟了王敦几十年,倒是忠心,他此次也是报着必死之心。 青鹘和无际带着禁军来到了王敦的汉安公府,却只见老管家带着府兵,以青鹘和无际的经验,恐怕王敦是已经逃走了。 他们很快将府兵杀了个干净,留下了老管家。 想问出王敦的去处,可是老管家怎么可能说出王敦的去向。 只见他仰天长笑,大吼一声:“公爷,老奴先走了。” 于是咬破毒囊。 “大统领,他死了。” 一个士兵前去查看后,回道。 青鹘这个气,不见了王敦的踪迹,如今他们该何去何从都不知道。 “看样子,王敦应该是从密道走了。”无际道。 “这偌大的汉安公府,如何知道密道的入口呀,这庞清还没有回信。” 青鹘生气之余,还有些气馁。 “大统领、青鹘快跟我走。”无忧带着关小星来了。 青鹘的脸上立即露出了笑脸,可真是救星呀。 原来,庞清和小元假扮杀手混进杀手营,途中留下了落凤山庄独有的标记,小星一路跟踪,已经得知杀手营的老巢所在地了。 青鹘带着皇骑军和无际一起离开,留下一部分禁军抄查汉安公府和公主府。 刚走出不过两里路,迎面遇见了王导的护卫统领展鹏。 “大统领、青鹘。” “展鹏。” “你们是去追王敦的吧?” “嗯,你这是” “我家丞相让我过来助你们一臂之力,丞相说王敦出逃一定会出城,让我去城外将他拦住。” “好,辛苦展兄了。” 原来王导听到皇帝下令要抓王敦,他动了恻隐之心。 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 他不想王敦真的背上谋反的罪名,哪怕王敦的杀手营刺杀皇帝和大臣,可是他没有得逞,王导虽然与他划了界限,却也想着赶在皇帝前将他拿住。 王敦毕竟是汉安公,驸马都尉,如果有琅琊王氏作保,留得一条性命也不难。 对于杀手营的事,他也是从王衍处得知的,但是王衍告诫王导,千万不能承认杀手营是琅琊王氏家主所豢养。 只能咬定是王敦一人所为,所有关于杀手营的事,都假装不知。 其实对于王衍的做法,杨韵和司马景文早就想到了,所以只能派庞清用江湖的方法得到杀手营的信息。 这边杀手营的首领正在清点人员。 这里有上百名杀手。 他们清点人员的规矩挺特殊。 杀手们并不会将面罩摘下,露脸让首领去核对。 而是每个杀手都有自己的编号,这些编号是这些杀手从小进到杀手营中就被编上的。 这期间有的人通不过大考,也有人执行任务死了,所以活着的杀手并不是一一排下去的。 杀手们自已报着自己的编号和姓名,首领对着名册。 来确定任务之后又有谁死了,谁活着。 眼看就要到庞清和小元了。 此时小元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保全庞清的准备。 第二八六章 棋差一步 王敦逃走 杀手们一一报着自己的编号和名字: 一一三宁大虎 一五七张离 二二一吴小二 二九四赵立新 眼看就要到庞清和关小元了。 此时小元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保全庞清的准备。 一旦点到他,他便露出本色,杀了身边的杀手,造成混乱的局面,好让庞清逃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敦乔装进到了杀手营。 “别点了。皇帝已经下令查抄汉安公府,现在快送公爷出城。” 王敦身边的贴身护卫冲着杀手首领喊到。 而杀手们听了护卫的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虽然没有说话,却都在等着任务。 从这些杀手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好像汉安公府被查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的命运跟王敦一点关系都没有一般。 这些人从小就被训练成杀人机器,除了接任务杀人,他们是什么都不会做,甚至做一件事的时候,连个为什么都不会。 但庞清和小元便不同了。 他们的眼里流露出喜色。 他和小元虽然在这杀手营找出口,但是他们只找到了两个,但是看这两个出口的方向,都不是通往城外的。 就在庞清和小元继续寻找之时,便被叫来清点了。 如今王敦如丧家之犬一般,一定会带着这些杀手走那条出城的通道。 他们给无忧和小星留下了记号,相信很快他们便会找上来,剩下的只需要庞清和小元继续留下标记便可。 果真如庞清的所料,王敦现在最迫不及待的就是出城。 如果出晚了,被皇帝的追兵追上,可就麻烦了。 王敦也是武将出身,所以跑得也还是很快的,不到半个时辰,他们便来到了后山。 这后山真接通往便在了城外,相当于王敦到了后山,便是出了建邺城。 所以既然城门之处设下重兵也无济于事。 “快把这里封死。” 王敦下令。 虽然他相信老管家不能出卖他,但他以防万一,怕修无际通过密道跟过来。 这王敦倒有些老奸巨猾。 旁边有个巨石,只见几个杀手过来,准备将石头封住洞口。 庞清不觉有些气。 唉,还得动手。 庞清向小元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出手便干倒了去搬石头的杀手。 庞清和小元的举动,让王敦和杀手首领有些措手不及。 他们没有想到杀手营里竟然混进了外人。 但王敦不能耗在这里,他不知后面还有其他人。 杀手首领留下几个人解决庞清和小元,便护着王敦离开。 留下的几个杀手,虽然不是庞清和小元的对手,但也是被训练的高手,庞清想干掉他们,也不能轻而易举的。 所以庞清和小元被这几个杀手也拖住了。 他们激战了不下百个回合,后山的石门又打开了。 无际第一个冲了出来,然后是无忧。 后面是大批的禁军。 见救兵来了,庞清和小元扯下了面罩。 这回那几个杀手可折腾不起了,没几下便被无际和禁军解决了。 “王敦呢?” “跑了,不过他们应该跑不了多远。” “青鹘呢?” 见青鹘没有跟来,庞清问道。 “青鹘带着皇骑军跟着展鹏,从城门方向去追了。” “展鹏?”庞清不禁有些疑惑。 不过时间也不允许他多想,便带着无际和无忧去追王敦。 那王敦倒真是狡兔三窟。 在这个后山竟然有一处隐密的庄园,这个庄园竟然联着建邺城的内淮水(秦淮河)。 王敦带着人过去,庄园的管家早已准备好的船只。 “公爷,快上船,再往前三十里,便可转进了外淮水,一路向南便能到荆州地界。” 古代天下十三州,古荆州并不是现在的荆州市,而建邺在扬州境内,扬州与荆州交界。 而长江江南地区水系比现在还在发达,基本是四通八达。 所以只要王敦一路向南,离开扬州便是到了自己的地盘。 这边青鹘、展鹏一路在追到城外也没见王敦的身影,城门也是平安无事。 他们又继续向南追了几十里,不仅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就连人马走过的踪迹也没有。 他们想到或许王敦走了水路,于是便朝着外淮河方向奔去。 而无际和庞清一路追着,却也是不见踪迹。 王敦好像消失了一般。 他们并没有发现王敦那个隐密的山庄。 但是他们想到有青鹘和展鹏在陆路拦截,所以便朝着水路方向追去。 果真王敦走了水路,只是他们来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 望着夜色中隐隐可见的大船,无际不由的有些懊恼。 “唉,还是晚了一步,让他给跑了。” 无际岔岔的说道,棋差一步,他该如何向皇帝交差呢。 又想到庞清冒着生活危险潜入杀手营,不由的了觉得对不起庞清。 于是无际唉了口气说道:“庞庄主,是我对不住你和陛下。” 庞清笑了笑:“大统领客气了,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我们计划如此周密,他若还能逃出生天,只能说这是天意。” “庞庄主这是何意?” 庞清脱下那身杀手服,露出自己一贯的蓝白窄袖短衫麻布衣,依旧是下着袴裤,腰间束着穗带,一脸轻松的说道: “等消息吧。王敦要顺顺利利的到达荆州恐怕也不容易。” “你是说查镛?” 无际倒是不笨,能在水路拦截的,只有查镛的淮漕十二堂。 庞清点了点头。 “你们可曾看到清何公主司马彦?” 无忧的一句话,倒是一下子点醒了所有人。 大家都忙着追王敦,可是却没有人瞧见司马彦。 公主府里也没有,难道司马彦没有跟王敦在一起? “坏了,恐怕王敦早就把司马彦送出城了。” “我得赶紧回去回禀陛下,如果司马彦此时已在荆州,江南恐怕要大乱了。” 听了修无际的话,大家赶紧上马,往回赶。 修无际的话,可不是危言耸听。 司马彦早于王敦到达荆州,就算中途拦住了王敦,恐怕司马彦也会拿着王敦的令牌,调集荆州的十万大军。 现在荆州大军的主帅王兴是王敦的儿子,他是王敦与前任夫人所生。 若查镛拦住王敦,一定会要了他的命,到时司马彦必然会联合王兴犯上作乱。 这可是非同小可的。 司马彦与王敦不同,她虽然是公主,却是惠帝的女儿,她一旦掌控了荆州大军,就连琅琊王氏也无可奈何了。 修无际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第二八七章 杨韵建议 再立太子 修无际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快调转马头赶回宫城向司马景文回禀。 而庞清也明白了,他自己留下与查镛汇合,必要时他甚至要去荆州探听消息。 情况紧急,分别行动。 无际在回城的路上遇到了青鹘和展鹏,将王敦从水路逃走,查镛会从水路拦截,司马彦有可能已经到荆州的消息告之了青鹘和展鹏。 展鹏一听便赶紧跟着无际回城,快马回到丞相府将情况通知了王导。 “你是说兄长已经出城走了水路。” 听到展鹏说王敦已经逃了,王导暗自舒了口气,若是能就此逃掉也好,只是他担心王敦会反出朝廷。 “不过查镛会在水上拦截,恐怕” “查镛?” 王导听到这个名字,身子不由的向前倾了倾,随后又软软的靠在了椅背上,王导知道哥哥此次恐怕必死无疑。 “不过清河公主好像提前出城了,青鹘无际他们在汉安公府和公主府都没有发现她的踪迹,应该是提前出城了。” 展鹏的话让王导陷入了沉思,若司马彦到了荆州,这定是王敦早就计划好的,原来他早有谋反之意呀。 王导痛心之余,他的想法跟无际如出一辙,担心司马彦作乱。 于是派儿子王棱前往荆州,劝住王兴。 “去把王棱叫来。” “是!” 王棱是王导的侄儿,王导早逝兄长王荀的儿子,由王导抚养。 王棱与王敦之子王兴年龄相仿,两人一起读书一起长大,虽然是堂兄弟,却如亲兄弟般,所以王导想让王棱劝住王兴。 很快王棱便过来了。 王导对着王棱交待了一番,王棱领了叔叔的嘱托,便带着十几个护卫上路了。 这边司马景文听到修无际和青鹘的禀报,半响没有说话。 他在思考着万一司马彦谋反,该如何面对。 杨韵看到司马景文紧锁的双眉,也在积极的想着办法。 “陛下,如若司马彦和王兴谋反,她必然要有个理由的,否则他们孤掌难鸣,天下人都可以讨伐他们,所以我们必须在他们发檄文之前,做好应对之策。” “嗯嗯,夫人说的没错。” 司马景文点点头。 确实司马彦想要谋反,必然要荆州甚至南北士族的支持。 如果是清君侧,便是有要清之人,他们能针对的恐怕是裴氏。 如果是想拥立新皇,必然要有现在皇帝失德的理由,并且要看她是支持王兴,还是司马氏的子弟了。 “陛下,既然庞清过去了,他一定会很快传回消息的。陛下不必过于忧心。不过臣妾觉得有一事,需请陛下早做安排。” “何事?” “立太子之事。” “立太子?” 司马景文的眉头不禁皱了一下。 上次王敦提过立太子,司马景文以自己还是壮年,现在立太子还太早为由当廷驳了王敦。 之后便发生行刺圣驾一事。 王敦的意图很明显,想挟天子以令诸侯,然后再自立。 如今杨韵又提起来。 只见司马景文说到:“三个皇子,绍儿虽然仁厚,却性情优柔寡断,难成大事。 冲儿性情冲动鲁莽,喜欢刀剑却不好读书,不是帝王之才,但是可以做个带兵的将军。 我们的翌儿又太小,若是立翌儿恐怕受朝廷大臣的非议和反对呀。” 关于太子的设立,司马景文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觉得三个儿子都不合适,他想再等几年,杨韵的儿子长大一些再看。 “陛下,我观绍儿就不错,虽然性子柔了些,以后却可做个仁慈的君主。” “你是说要立绍儿?” 这让司马景文有些惊讶。 “如今司马彦谋反在即,如果陛下此时立了太子,确定了东宫,这是给朝臣一个交代,让大臣们安心。” 司马景文看着眼前这个聪慧贤淑的夫人,他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历来皇权之争都是你死我活的,只有不死不休,哪有拱手让人的? 可杨韵却顾全大局,没有一点要立自己儿子的意思。 司马景文搂住杨韵:“再给我生个儿子吧。” 杨韵笑了:“陛下,我觉得公主很好。” 司马景文宠溺的看着杨韵,只要是她生的都好。 此时他的心里又有了一个想法,他要立皇后。 第二日早朝,皇帝还没有上朝,大臣们便早早的到了,大家交头接耳,话题无外乎王敦一事。 朝堂上的消息,传是当真是异常的快。 “听说汉安公哦,逆贼王敦眼看着就开荆州地界了,江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伙水匪,连船带人都杀了个精光。” “你说是陛下还是” “嘘” 旁边的人指了指王导,示意他别说了。 此时王导和裴兴都面无表情的等着皇帝的到来。 随着一声:“皇帝驾到。” 一身龙袍的司马景文上朝了。 “众位爱卿,王敦豢养杀手营刺杀朕,并多次刺杀朝廷大员,结党营私,私收贡赋。 王敦之罪,十恶不赦,依律本应诛其九族,但琅琊王氏早已经将其逐出宗籍,丞相王导也已与其断绝来往,所以此罪为王敦一人之罪,如今王敦已经伏法,其党羽也被剿杀。 朕决定,不再进行诛连。” 最后一句,司马景文说得铿锵有力。 听到皇帝说不再进行诛连,很多人心中暗自乐开了花。 “陛下仁慈,当属天下之幸呀。”王导首先跪下。 “陛下仁慈,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此景恐怕是司马景文登基以来,朝臣们最由衷的山呼声了。 朝堂的这些大臣,要说跟王敦完全没关系的,恐怕不出五个,绝大多数都是墙头草型的。 不一定跟王敦有多近,但是巴结的时候总是有的,尤其是家族不算强大的,不过是想靠个大树而已。 贾后之政,他们很多人都经历过,诛连下来,恐怕这朝堂上要少很多人。 所以当听到皇帝说不朝廷诛连,这不只是脑袋保住了,连官也保住了呀。 此时王导上前奏道:“臣听闻,王敦将司马彦送往荆州,骁骑将军王兴为王敦之子,手握十万细柳营,为防司马彦与王兴生变,臣已派王棱前往荆州稳住王兴。” “丞相劳心了,朕已说过,王敦之罪,罪他一人,若清河公主与王兴愿同逆犯划清界线,朕愿保留其二人现有身份。 尤其清河公主,毕竟是大行皇帝之女,其公主府继续保留,供奉不变。” 朝臣们又一阵山呼。 第二八八章 册立皇后 朝臣反对 司马景文先是夸赞王导一番:丞相劳心了,朕已说过,王敦之罪,罪他一人,若清河公主与王兴愿同逆犯划清界线,朕愿保留其二人现有身份。 随后又表示了清河公主,毕竟是大行皇帝之女,其公主府继续保留,供奉不变。” 朝臣们又一阵山呼,他们觉得这个陛下确实是个明主。 司马景文看着大臣们的态度,尤其那么与王敦暗中交往的墙头草,心中不由暗自苦笑。 随后他话锋一转,提起了立太子一事。 ”众位爱卿,现在江南局势尚不明朗,为安定天下,朕决定册立皇太子,众位以为朕的哪个皇儿更适合太子人选。” 听到皇帝要立太子了,裴兴和王导等人都露出了笑容。 立太子、安天下、乃正途,看来皇帝心中有数。 只不过该立哪个皇子呢?大家却拿不定主意。 朝臣小声议论着,毕竟司马景文现在还没有成年的皇子,皇长子司马绍也不过十三岁,二皇子司马冲十一岁。 这两位皇子都是元敬皇后所生,可元敬皇后已经殁了。 如今正得宠的是三皇子之母郑夫人,可三皇子年纪太小,不过周岁。 于礼于法当应立皇长子司马绍,可若因此得罪郑夫人,恐怕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于是大臣们都不敢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 “陛下心目中的皇太子人选是哪位皇子?” 裴兴首先发问。 这个老狐狸,又在试探朕的心思。 司马景文心中暗笑,可他仍然不动生色,想听听朝臣们的意见。 “太子是东宫储君,是社稷的根本,历朝都有因太子之位而引起皇室内乱,天下之争。所以此番太子一经确立,如太子无大错,当不予以再行废立。” 司马景文也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他的前任也是一个例子,司马炎二十六个儿子,偏偏立个傻子司马衷,所以才导致后面的乱象,他也不愿意因为自己一时的私心,而立了不合适的太子。 所以,杨韵的建议他才听进去了。 “陛下,太子当立长立贤,皇长子为人敦厚,仁德,又与陛下从中原南下,一路跟着陛下经历了更迭与动荡,臣以为他当能做个好皇帝。” 说话的是王导。 而顾荣在临走之时,也曾交待过王导,如果陛下要立太子,切不可立郑夫人的儿子,以免引起士族之间为储君之位内斗。 所以王导此时第一个说出了他的想法。 “丞相推荐司马绍,你们呢?” 裴兴:“臣附议。” 吴泽:“臣附议。” 众臣:“臣附议。” 司马景文点了点头。 笑着说道:“此事实则我已经想好了,又与郑夫人商量过了,郑夫人也建议朕立司马绍为太子。” 听到这也是杨韵的想法,众臣连连点头。 此时司马景文正式宣布:“诏命,皇长子司马绍为太子,裴兴为太傅,王导为太师、吴泽为太保。” 于是就这样,司马景文确立了皇太子和太子三师。 这时司马景文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元敬皇后去世,皇后之位空缺,如今郑夫人又生下了皇子,我有意立她为后,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朝臣们一听皇帝的话,立刻噪动了起来,大家小声的议论着,但是从大家的表情来看,似乎并不赞成。 此时,裴兴直言不讳道: “皇后正位中宫,事关大统,需出身钟祥勋族,秉教名宗,贞静持躬,茂本支奕叶之休,佐宗庙维馨之祀,方应正母仪于天下。 陛下爱重郑娘娘之心,老臣明白,然郑娘娘母族势微,入宫前又曾为渤海田氏妇,并有子田哥。故老臣以为,皇后之位,请陛下三思。” 对于裴兴的反对,司马景文倒是有心里准备的,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司马景文又看了看朝堂众臣,脸色其为难看。 “陛下,臣以为皇后之位如安定公所言,确应慎重,如果立郑娘娘为皇后,那陛下可曾想过立皇长子后,这可能会为未来的皇权产生隐患?” 说话的是王导,他这是以理性出发来规劝皇帝的。 王导的话意思很明确,如果立杨韵为皇后,那皇太子定要立司马翌,可司马翌年龄太小,恐怕引起朝堂动荡。 若不立司马翌,其他两位皇子又非皇后所生,势必以后会因皇权之争而引起皇室动荡。 “臣以为,丞相所言极是,如今江南形势严峻,陛下还当以立太子为先,皇后之事以后再议。” 虽然皇帝还是壮年,如果司马景文自己不提,恐怕大臣们也不会现在催他立太子。 但现在他自己提起来,大臣们也就顺着他的话说了。 此时吴泽出乎意料的表态了,只见他上前一步,深深的拜了朝礼,语气诚恳: “陛下爱重娘娘,臣心中万分感怀,又万分惶恐。 正如丞相之言,若皇后与太子 众位大人所说极是,如今江南形势危急,清河公主与王兴屯兵十万,一触即发,此时确实就当以立太子为先。” 司马景文本想着先提立皇后,以太子一事,最终促成皇后的册立,但他没想到连吴泽都反对。 不过仔细想想,大臣们说的还是极有道理的。 于是他又改口道:“既然大家都这样说,那今日就到此,皇后之事改日再提。” 司马景文回到后宫,将朝上的事说了一遍。 杨韵听到司马景文要立自己为皇后,她当即跪下了下来,对司马景文道: “杨韵半生命运多戗,虽然出生显贵之家,然命薄缘悭,阴差阳错之下才来到这宫中,能受此荣宠,已属万幸,故不敢奢求,皇后之位非臣妾之命,唯愿此后的人生,平平安安,无需大喜,没有大悲即是功德圆满了。” 杨韵说的是自己的心里话,经历了种种过往,道道坎坷,杨韵已经不在乎皇后的名份。 “夫人,如果不立你为后,恐怕会” 司马景文虽然尊重杨韵,但还是有种对不住杨韵的心情。 于是司马景文又下了诏令: 追封原妻子虞孟母为元敬皇后,不再另立皇后,册封郑迎春为皇贵夫人。 郑迎春虽然是夫人,但晋元帝令太子司马绍、东海王司马冲,都按母亲之礼事奉她。 第二八九章 众人商议 应对谋反 虽然司马景文想立杨韵为皇后,但是奈不住朝臣们的反对。 在司马景文看来,杨韵的心愿便是恢复重振杨氏,而杨氏曾经出了两位皇后,所以他也要立杨韵为皇后。 但经历了种种过往,道道坎坷,杨韵已经不在乎皇后的名份,何况司马景文已经下诏不再另立皇后,册封自己为皇贵夫人,又令太子司马绍、东海王司马冲,都按母亲之礼事奉她。 虽然名位没有,但位份却在。 如今有皇帝的宠爱,又有了两个可爱的儿子,杨韵已经很满足了,她知道从今以后自己的人生将为是顺风顺水的,因为她已经在权利的顶端,没有人能伤得了她了。 虽然小田哥不在自己的身边,但是周蓉将他养得很好,青鹘也教的不错。 并且她想小田哥的时候,周蓉便把他带进宫来。 自己的两个儿子。分别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的孩子,这对杨韵是莫大的安慰。 她偶尔也会想起慕容迦,偶尔会抬眼看看天上的星星。 她知道他一直在保护着自己和儿子,也在祝福着她现在的生活。 庞清很快传回来了消息,。 因为庞清是江湖人士不方便在朝堂上,于是被凤珠接进宫中,将荆州之事回禀给司马景文和杨韵。 应庞清的要求,他们将王导、裴兴和吴泽也请来了。 原来司马彦到了荆州,本想让王兴去接王敦,就在王兴动身之时,传来了王敦被杀的消息。 司马彦让王兴找到王敦的尸首,哪寻得来,早被查镛烧了个干净。 不死心的司马彦便让人王敦生前的遗物,做了个衣棺,在细柳军中设立灵棚。 司马彦抚着王敦的衣棺,嚎啕大哭,表现的悲痛欲绝。 同时司马彦将王敦行刺皇帝,阴谋造反一事说成是皇帝忘恩负义。 她以未亡人的身份,声泪俱下的控述着司马景文的种种不是,说当今皇帝在琅琊王氏的支持下登上大位,然而自从皇帝纳了郑氏为夫人,便听信妖妃郑迎春的挑唆,任命奸臣裴兴和吴泽,猜忌王敦,甚至不顾琅琊王氏之声威,下令查抄汉安公府。 听得细柳营的将士个个义愤填膺,誓死要为王敦报仇。 随后她又让王兴在灵前发誓,一定要让司马景文和杨韵血债血偿。 整个过程,她只字不提王敦飞扬跋扈,自收税赋,拥兵自重。 随后司马彦下令将王棱押上来,她命人将前来劝说的王棱杀掉祭奠王敦的在天之灵。 这王兴也遗传了其父王敦的凶狠暴虐,此时已经完全被复仇之心冲昏了头脑,丝毫不顾与王棱的兄弟情,竟然还亲自动了手。 庞清的话,让司马景文气急败坏,裴兴和吴泽愤恨不已。 而王导听闻王棱竟然被王兴杀头祭旗,当着皇帝的面,心痛的当场流下了眼泪。 哭道:“棱儿,心疼死我了。” 这王棱虽然不是他的亲儿子,可也是他自小养大的,王棱甚至比他自己的亲儿子都合他的心意。 听到王棱之死,怎能不心疼。 王棱的死也让司马景文感到心痛和惋惜。 王棱是琅琊王氏年青一代的大有为之人,司马景文正准备重用于他,却没想到就这样惨死在司马彦和王兴之手。 司马景文痛心的说道: “没想到司马彦竟然如此狠毒,王棱之仇,必报。” 庞清又道:“陛下,现在司马彦和王兴已经派人使前往梁州、湘州,还请陛下早做决定。” “梁州、湘州?那是甘卓和司马承的地界,难道他们要约二人一同起兵。”裴兴听闻大为诧异。 此时王导已经顾不得悲伤了,听了裴兴的话,他向皇上说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陛下,甘卓和司马承都曾拥立你有功,尤其是司马承更是被陛下封了湘州刺史,如果他和甘卓与司马彦、王兴一同谋反,那江南则有半壁落在了他们手上,我们只有死守江东了。” 是呀,如果他们一同谋反,我真的就只剩江东可守了,而我手上只有三万禁军,两万巡防营,而他们一旦联合,那将是十五万大军呀。 司马景文阴郁着脸,此时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司马承?” 司马景文嘴里念了这个名字几遍,便不说话了。 大家不知皇帝在想什么,在场的各位都不说话了。 而杨韵则看出了司马景文的心思,他是担心司马彦以拥立司马承为帝号召宗室一同反对司马景文。 于是杨韵道:“几位大人,你们看,这司马彦是何用意,是相约他们一同起兵,还是想拥立司马承?” 几个人听了杨韵的话,也明白了皇上的心思,这事确实要弄清楚。 只听杨韵继续道: “随从起兵和被拥立为帝可不同,若司马承只是随从起兵,司马彦必须有所承诺,可是她现在只是起兵,她的承诺就算兑现,也只要等谋反成功。 可如果司马彦拥立司马承为帝,则不同,这就变成司马承为自己打天下了。” “没错,娘娘所言极是,这其中的差别可是大得很呀。”说话的是王导。 听了杨韵和王导的话,司马景文连连点头,向杨韵投来赞赏的目光: “夫人所言极是,不过依我看,司马彦未必愿意拥立司马承。” 说是司马景文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首先司马承是高祖皇帝(司马懿)的弟弟司马进的后人,谯刚王司马逊次子,虽然位份极高,有些威望,却属于宗室旁支,在宗室中的号召力不强。 其次便是这辈份,那司马彦便应称其为一声皇叔。司马彦怎么会拥立一个比自己位份还高,很难掌控之人呢。 王导听闻也赞同道: “陛下英明,以司马彦和王兴的性格,就算现在为了起兵拥立了司马承,最后也未必会兑现承诺。” 听了大家的话,裴兴也豁然开朗: “对对对,娘娘聪慧,陛下圣明,老臣佩服。但凡天下起兵,无外乎三种人,一种为是附庸,一种为反对,还有一种为观望,而这观望者占之为最。 司马彦之所以派人联络司马承,无非是想借他的威名,笼络湘湖,乃至江南的民心,只要能稳住司马承,便稳住了江南的观望者。” 裴兴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竟有些喜色。 司马景文点了点头,表现赞同。 第二九零章 杨韵请求 前往湘州 司马彦之所以派人联络司马承,无非是想借他的威名,笼络湘湖,乃至江南的民心,只要能稳住司马承,便稳住了江南的观望者。 裴兴的话,让大家几乎同时想到了接下来该怎样做。 此时只听裴兴道:“陛下,老臣舍了这把老骨头,愿前往湘州,去劝那司马承。” “裴令公,你是朕的肱骨之臣,你舍弃石勒,从中原来到江南,我怎么可将你置于危险之地?朕离不了你呀。” 司马景文没有称裴兴为安定公,而是称其为裴令公,这是一种最为亲切的称呼,有尊敬也有器重。 “陛下”裴兴听了皇帝的话,激动的不由的说不出话来。 在裴兴心中,司马景文当是难得的明君,他常暗自感叹:当初八王之乱时,如果陛下承袭大统,这天下定是另一番景象。 只可惜如今只能在这江南一隅了。 “我去,我王导是陛下的丞相,琅琊王氏的家主,王兴的叔叔,他谋反,我出面,定是更有说服力。” 王导的话确实是极有道理的。 但是王导这些年对陛下忠心耿耿,他在陛下身边,琅琊王氏也便在陛下身边,所以同样也不能让王导以身犯险。 于是杨韵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安定公、丞相,你们都是朝廷的肱骨,陛下离不开你们,无论你们谁去,都凶险万分,一旦有所不测,更会助长司马彦的气焰。 随后杨韵又冲着庞清道: “庞清,按你刚才的意思,他们谋反打的旗号应该是清君侧?” 现在这檄文还没有诏告天下,因为檄文的内容会让杨韵和裴兴难看,所以庞清一直没有说。 “哦。” 庞清点了点头。 “檄文的内容是什么?” “这” 庞清看着杨韵,他实在是不愿意说出。 “没事,你说吧,不就是说我裴兴是奸臣吗?” “他们已经草拟了檄文,清君侧、诛妖妃、除侫臣,估计这檄文很快就会传遍江南。” “诛妖妃、除侫臣?” 司马景文一脸的怒气,大骂道:“除了他王敦,我的身边哪有什么侫臣,夫人聪慧、贤德,诛妖妃、诛妖妃,我看她司马彦才是祸乱天下的妖孽。” 说完司马景文随手将桌上的茶碗摔到了地上。 “陛下息怒!”众人齐齐劝道。 听了庞清的话,杨韵倒是没有生气,而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真没想到经历竟然可以如此的改变一个人,如今的司马彦活生生的就是另一个贾南风呀。一旦开战,这江南的百姓也要饱受这战乱之苦了。” “是呀,娘娘说的极是。” “陛下,既然司马彦要诛我这个妖妃,那此次湘州,就由我去吧。”杨韵下了决定,向皇帝请求道。 “你去?不可,夫人怎么可以亲历那危险之地。” “是呀,娘娘是后宫之首,也深受陛下爱重,怎么可以让娘娘前去,如若陛下和娘娘觉得我和丞相不合适,那明日朝堂之上,定有不顾个人安危的忠义之臣,作为陛下的使臣前去。 娘娘为陛下分忧之心,老臣钦佩。” 说完裴兴向杨韵深深的行了个宫礼。 忠义之臣? 庞清不自觉的露出一丝玩味的笑。 满朝文武,忠义之臣 杨韵知道司马景文一定不会同意。 而且在裴兴看来,她一个后宫之人,若是前去湘州,不是让人笑话朝廷无人了吗? 可是杨韵相信,她才是最合适的。 她也知道庞清在暗笑什么,满朝文武,除了王导、裴兴、谢家兄弟和自己的舅舅吴泽,恐怕都是观望形的。 甚至连顾荣的后人,如今都是提不起来了。 但是谢家兄弟又过于年轻,恐怕资历不够。 若要完全解除皇帝的后顾,还需要自己亲自去不可。 于是杨韵说道:“既然司马彦的檄文上说我是妖妃,那更应该让天下人看一看,陛下的圣明。” 随后杨韵一脸诚恳的说道:“陛下,二位大人,朝廷派人,必然是逃不过司马彦的眼线,到湘州必然要经过荆州境内,若是司马彦派人暗中截杀,别说去劝服司马承,恐怕连见都未必见上。 而我一介女流,打扮成一般的士族夫人模样,以投亲的名义,低调前行,便不会引人注意,我与庞清和无忧,带上几个贴心之人,走水路由查镛保护一定会没事的。” 听了杨韵的话,裴兴和王导思忖着不说话了。 司马景文知道杨韵说的是个事实,荆州正好在湘州和扬州之间,朝廷使臣到湘州不被发现,确实很难,哪怕乔装打扮,万一到不了湘州,确实也是耽误了大事。 杨韵看司马景文和二位大臣的表情,知道他们被自己说动了。 于是不等他们回答,便又接着说道: “庞清,此次你和无忧跟着我一起去,你要搞清司马彦派了谁去游说司马承。一旦确定定要将此人杀掉,以绝司马承后路。” 庞清抬头抱拳:“草民遵命。” 随后杨韵又对司马景文道: “陛下,为了混淆视听,吸引司马彦和王兴的注意,你还需要派人化装成你的使唤臣前去,我们一明一暗,才更稳妥。” “夫人!” 司马景文当真是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他虽然舍不得杨韵冒险,可是为了天下,为了江山,他又只能这样做。 “娘娘,大义,请受老臣一拜!” 裴兴此时当真是被杨韵的勇敢和智慧所折服。 朝着杨韵跪了下来。 “裴老请起。” 杨韵扶起了裴兴。 之后便开始准备启程。 第二日,当司马景文将司马彦和王兴谋反的消息一说,整个朝堂都炸开了一般。 有人骂,有人叹,还有人看 但是也都表现的义愤填膺。 此时司马景文当即决定讨伐司马彦和王兴,冲并作出一系列军事部署: 以王导为大都督,总领征讨诸军。 召回祖逖,以祖逖为卫将军,统领从驾诸军。 以杨结为中垒将军,与右将军卞敦负责守卫石头城。 以光禄勋应詹为护军将军,负责守卫建康城南的朱雀桥(秦淮河上的浮桥)。 命徐州王邃、豫州祖约、兖州刘遐、临淮苏峻、广陵陶瞻等边军镇将率部入卫建康。 同时司马景文换上了铠甲,带着群臣,亲自驻屯于宣阳门外的中堂,号召所有的禁卫军和巡防营。 此时整个建邺都待命。 第二九一章 一路向南 来到临湘 皇宫显阳殿。 凤珠在准备着杨韵出发所带的东西。 而杨韵则坐在桌案旁擦拭着青越剑。 看着眼前的剑,杨韵的眼神中闪着异样的光彩。 心中暗暗的感叹: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拿剑,就此平平安安的过好下半生,却不曾想为了天下,她又再次拿起了它。 “师兄,你会保佑我的吧。” 杨韵轻轻的说着。 而这一切,却被司马景文都看在眼里,他心中不由的有些难受,他知道在杨韵心中,慕容迦是不可替代的。 他想转身离开,可在转身的那一刻,司马景文又笑了,他自嘲的摇了摇头:他这是在忌妒慕容迦吗? 现在杨韵在他身边不是最好的吗? 他们已经在一起了,还有了皇子,如今杨韵为了他,为了朝廷甘愿冒犯,他何苦去自寻烦恼。 这一转念,司马景文又转过去,昂着头,大踏步的走进殿中。 “陛下!” “准备好了?” “嗯!” “真是难为你了。” 司马景文说着,轻叹一口气,将杨韵搂在了怀中。 凤珠见状退了出去。 还没走到门口,便被杨韵叫住了。 “凤珠,去把周蓉叫过来吧。” 凤珠看了看皇上。 “去吧。”司马景文脸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是呀,杨韵此去少则一月,如果不顺的话 她要见见儿子,作为母亲,这是人之常情。 司马景文与杨韵说着体已的话,叮嘱着杨韵一定要安全回来,他和孩子们都在等他。 很快,周蓉带着小田哥和小玉花来了。 而奶娘也将司马翌带了过来。 慕容田哥已经很大了,他知道自己的与众不同,也知道自己的母亲如今是皇妃,知道自己还有个弟弟。 “阿娘,我可以带弟弟去花园里吗?” “小公子,三皇子还小呢。” 奶嬷嬷生怕磕碰了司马翌,忙提醒着。 “没关系去吧,注意拉着弟弟。” 杨韵却并不在乎。 而司马翌特别高兴,今天哥哥姐姐都来陪着他玩了。 看着大哥哥模样的小田哥还着弟弟妹妹,杨韵的眼睛里尽是慈母之色。 同样,司马景文的眼里,也尽是慈爱之色。 “这孩子长得真像慕容迦。” 司马景文由衷的说了句,看得出,他对小田哥也是喜欢的。 他看小田哥,如同看到当年的慕容迦:那年他十四岁,慕容迦十二岁,他对这个胡人王子很是好奇。 刚开始,他仗着自己是琅琊王世子身份,经常欺侮这个自鲜卑草原、编着一头小辫子的慕容王子。 可他从来都不服输,渐渐的他们打着打着便成了好朋友,什么事都在一起商量。 一起骑书,一起读书,一起习武 忽然司马景文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便问道: “你打算让他一直在江南,留在你身边,还是” 杨韵明白皇帝的意思,他不是嫌弃自己的儿子,而是考虑到孩子的身份,毕竟他是慕容氏右贤王的儿子。 “陛下,此事回来再说吧。” 杨韵其实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是她又舍不得? 第二天一早,司马景文照例上朝。 而一驾普通的马车出了建邺城。 车夫是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可惜缺了半支手臂。 车上坐着打扮成普通官家妇人模样的杨韵,以及她的侍女凤珠。 庞清、关小元和关小星则是骑车,他们一起离开了建邺城。 按照查镛给的行程路线,他们水路和陆路结合,走了多半个月,到达了湘州郡治所在地临湘(今湖南长沙市)。 这一路,他们也收到了司马彦和王兴讨伐皇帝的檄文。 老百姓们议论纷纷,各种版本的传闻都有,不过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那个妖妃郑迎春。 当然,司马彦也会编一些故事在民间流传,以证明妖妃多么可恶,皇帝为了妖妃,如何不理朝政,如何陷害忠良。 杨韵感叹这老百姓的嘴,当真是股无形的力量,她更坚定自己此行的正确了。 到了临湘,他们没有投宿客栈,而是来到了临湘最大的官驿。 这湘州官驿倒很是气派,是一种南北结合的建筑。 院子由几幢三层相连的青瓦灰墙的厢房组合而成,古色古香,四处弥漫着古老悠远的味道。 除了正房、庭院、厢房,还有会客厅、马厩等,而且每座厢房的小青瓦屋顶上都有翅角飞檐,琉璃瓦当,以及精妙绝伦的雕梁、木墙,这是典型的中原风格。 在院前的空阔草地上,高高悬挂起来的大红灯笼上赫然写着“临湘官驿“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风一吹,仿佛一团火苗在半空中摇荡。 而驿站外的栅马桩,以及悬挂在高竿上的驿站标旗,则显示了此处是专为官家豪族这些有尊贵身份之人歇脚的。 在院坝的角落里,还有两辆专供官员、贵客们外出使用的车驾。 杨韵对这里的环境非常满意。 既然要来劝说司马承,自是住官驿最好,而且这里往来投宿的要么官员,要么是官眷,所以也是官方信息传递的重要地点。 安顿好了杨韵,庞清带着小元和小星便出去了。 不出三两日,他们便将杨韵要他们打探的消息一一反馈回来。 “夫人,前来劝说司马承的是王敦的姐夫湘东太守郑澹。” 首先说话的是小元,这是他从司马承的门房那打听到了,这个郑澹之前仗着自己是王敦的姐夫,所以在湖湘一带颇为跋扈,甚至连司马承都不放在眼里。 可是这几日却一改常态,对司马承很是恭敬,甚至连那门房都给了赏钱。 也正是郑澹的一反常态,让门房犯了嘀咕,使小元打叹到了这个消息。 “湘东太守?” 杨韵第一次听到此人。 不过听闻他是王敦的姐夫,恐怕也是王敦任人为亲了,而且听了小元的话,杨韵也猜出郑澹为人应该是不怎么样。 “夫人,既然郑澹对司马承的态度是前倨后恭,想必司马承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好感,他未必劝得到司马承。” 庞清也从小元的话出得出了结论,因为没有人会喜欢对自己傲慢无礼之人,尤其是在有求自己之后,那副小心翼翼的嘴脸是更讨人厌的。 “没错,所以我们要看司马承的态度,如果他没有答应郑澹,而是采取中立的态度,那我们就先静观其变。 但是如果他答应了郑澹,那这个郑澹就必须非死不可。” 第二九二章 刺史夫人 王家姐姐 “关于司马承的家眷有没有什么消息?他可有什么喜好?” 杨韵又问道。 一个人对家眷的态度,以及他的喜好,可是看出一个人的性格,也更容易让他找出他的弱点。 “回夫人,司马承为人还算是正直,他除了喜欢字画和抚琴外,也没有特别的喜好,也从来不去烟花之地。 而且他只有一房夫人,听说那个夫人还是个继室,但司马承对她很是珍重。” “这么说来,此人品行颇为端正。” 杨韵对这个消息有些意外,因为她不曾听到任何关于司马承的评价,包括皇帝也没有说过。 她只知道司马承是宗室之人,但由于是旁系,并不受重视,即没有封王也没有封爵,甚至连一些有爵位的世家大族都不如。 要不是他位份较高,与晋武帝同位份,南下之后,又以宗室之名拥立司马景文登基,恐怕连这湘州的刺史都混不上。 天下十三州并不包括湘州,这湘州是司马景文从荆州中分割出来,划给司马承的。 也难怪郑澹不把他放在眼里,毕竟郑澹背后是王敦。 “大凡品行端正之人,是不会轻易被收买利用的,何况他应该自知自己的身份,虽然同姓司马,却并不是被拥立的对象。” 杨韵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相比那些无能又自负的人,这算是个好消息。 庞清也点了点头,赞同着杨韵的话。 “既然这司马承爱重自己的夫人,恐怕我们先接触他的夫人,比直接接触他要来得好些。” 庞清说完,便转向小星:“你去打听一下司马承的夫人。” “不劳主上吩咐,小星已经打听到了。” 小星果真是个机灵的。 屋子里面的人都笑了,凤珠冲着小星直竖大拇指。 “这司马承的夫人姓王,是洛阳人,长得很是漂亮,并且非常贤惠,对司马承的两个儿子也是极好。不过这个刺史夫人好像在洛阳还嫁过一次人,到司马承这里已经是第二家了。” 说到这,小星顽皮的耸了耸肩,仿佛在说,看,我连这个都打听了。 一旁的凤珠打趣道: “是不是真的,你连这个都能打听来?” 小星白了凤珠一眼:“怎么不信我呀,我不但打听到这个刺史夫人嫁过人,还知道她之前嫁的是哪一家。” 说到这,小星一脸的自豪:“这王氏之前的夫君也不简单呀,就是当年那个愍怀太子左卫率卫队长刘卞,被贾南风诬陷谋反,被逼自杀的那个。 所以,我说这刺史夫人跟司马彦她老娘有仇,肯定会劝司马承的。” “行呀,小星,你怎么打听到的呀?” “主上说了,猫有猫道,狗有狗道,我是得了主上的真传了。” “好了、好了,夸你几句你还和主上比了。” 小星和凤珠二人互相贫着嘴,庞清、青鹘、小元一旁笑着。 而杨韵丝毫没有去关注他们两人后面的话,脑子里闪现出一个人来。 “王家姐姐,是你吗?” 杨韵的思绪回到了当年在天牢和被押进掖廷后的情景。 天牢中那个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女犯,掖庭中无人管差点被饿死,而后又与她和周蓉互相照顾的王家姐姐。 就连自己被关在窟室,她都能冒死来给自己和周蓉送吃的。 王家姐姐,二十年了,原来你还活呢。 杨韵不由的流出了眼泪。 杨韵的反应倒是吓了大家一跳。 庞清和凤珠几乎同时问道:“夫人,你怎么了?” 杨韵此时发现自己的失态,她擦了擦眼泪,笑着道: “没什么,小星的消息真是太好了。如果真如小星所说,那这司马承的夫人,应该是我的一位故人。” “夫人的故人?” “嗯,是我在天牢认识的,你应该见过。” “我见过?” 庞清被说愣了,当初在天牢时,他除了那牢头,和门口的老丘八,不认识什么人呀。 见庞清没想起来,杨韵提醒道:“要不是她,恐怕周蓉在那天便受委屈了。” 杨韵话音刚落,青鹘立刻想起来了。 “哦,我想起来了。夫人说的是那个在天牢中,让我们赶快去救人,还给我们指路的那个女犯?” “没错,应该是她。” 此时庞清也想起来了:“照这么说,倒真算是故人。” “什么叫算是呀,那可是真正的故人。我听周蓉说,她们因贾南风大赦天下同押掖庭,夫人救了她,后来她也曾冒死往窟室给夫人送过吃的。” 青鹘对这个过往倒是很清楚,看来周蓉和他说过了。 杨韵点着头。 “那这么说来,倒真是故人,而且还是患难之交。” “是呀,当年在掖庭,王家姐姐被折磨的奄奄一息,是周蓉给她喂水喂饭救了她一命。也就是那时,知道她的夫家是愍怀太子左卫率卫队长刘卞。 当年贾谧,一直想霸占她,碍于她是太子的卫率长的妻子,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也是因为这样,贾后和贾谧构陷太子时,贾谧逼死了刘卞,并意图将她占有,而王家姐姐抵死不从,贾谧便恼羞成怒,将她投入天牢。 而后,便是我和周蓉进了天牢,遇到了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王家姐姐,而后我们又一起进了掖庭。 后来贾后倒了,但因当时情况危急,我和师兄要离开洛阳,便与王家姐姐失去了联系。 真没想到,她竟然嫁给了司马承,真是上天保佑。” 听了杨韵的讲述,众人不禁唏嘘,虽然已经过了很多年,可是大家也能想到王氏那段经历是何等的凄凉。 不过一想到王氏如今过得很幸福,杨韵又替她感到高兴。 “太好了,这刺史夫人经历竟然这样悲惨。” 小星这冒冒失失的一句话,让大家都转而看向他 “不,我的意思是说,既然这刺史夫人跟司马彦的老娘、舅兄有这样的仇,怎么会让司马承跟着司马彦谋反呢?” 小星吐了吐舌头。 凤珠嗔怪的看了小星一眼,随后道: “既然如此,那何不就此让夫人与王氏见面,既续了旧情,又可让王氏安排夫人与司马承见面。” “是呀,如此一来,倒是省了不少心。” 杨韵点了点头,此时的她,不由的有些小激动,但是如果以她现在的身份去见,恐怕会吓到王氏。 当年自己是化名穆易雪的,不如就按当年的身份去见她。 风华于晋 第二九三章 姐妹重逢 再叙前缘 湘州刺史府门前,一辆马车停了下去。 凤珠拿着拜贴向守门的卫兵走过去。 “我家夫人前来拜见刺史夫人。” 卫兵看了看凤珠,道:“敢问是哪个府上的夫人?” 哪个府上的? 总不能说宫里来的吧。 夫人说以穆易雪的身份,可是这个身份好像也没人知道呀。 于是凤珠道:“我们夫人与刺史夫人是故人,请求一见。” “故人?” 卫兵心想,哪个府上的都说不清,怕又是商贾之家,想见夫人,让刺史大人行方便的吧。 于是卫兵笑了:“这一年下来,想拜见夫人的故人数不胜数,若是你们不能说出是哪个府上的,可真是为难我了,我恐怕无法通禀。” 随后,卫兵板起了脸,不再理凤珠。 杨韵从车里已经看到凤珠碰了钉子,于是便将凤珠叫了回来。 杨韵吩咐道:“你去买一个黑窝头,让刺史府的门房转交,就说洛阳故人转给夫人的,感谢她在掖庭窟室冒死相助。” “是!” 不多时,凤珠回来了,她绕过卫兵,到侧门的门房处,按杨韵的说法,又给了门房一锭银子。 门房狐疑的看着凤珠,看在银子的面上,将用丝帕包起来的黑窝头交到老管家手上,并按凤珠的说法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在门房看来,怎么见大人和夫人的都有,而这拿窝头的倒是头一个,反正有银子挣,回头打发了便是。 却见老管家脸色凝重:“洛阳,掖庭,故人?” “是这么说的。”门房毕恭毕敬。 老管家是见过世面的,他想或许真是夫人的故人,否则给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跑到刺史府来诓刺史夫人呀。 又见包着这黑窝头的绣帕,这这是宫中之物。 来人倒底是什么身份? 老管家不再迟疑。 “你等着,我进去问问。” 王氏见到这黑窝头想到了当年在掖庭曾经救她一命,与她相互照顾的穆易雪,她不由得激动起来。 “快,快将她请进来。” 此时老管家见夫人的如此,知道对方定是与夫人关系非同一般,于是又提醒到:“夫人,你看这绣帕,是不是之前我们进贡给陛下的贡品?” 王氏认真的看了看:“没错。这是去年湘州给宫中的贡品。” 以我这妹妹的品貌,嫁给圣上也不足为奇,若果真是这样,我还要亲自去迎才是。 “来人,更衣。” 王氏此时心情无比激动。 很快,刺史府门大开,王氏竟然亲自出门来迎接。 杨韵从车驾上下来。 故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个人不由的都泪眼婆娑。 王氏将杨韵请到了内院。 像刺史府这样的府第,都是有卫兵把守的,除非身体贵重之人才可以从这大门进来外,其他的来客都要从侧门进。 像奴仆,还要从角门走。 而杨韵是皇帝的夫人,就再她再屈尊降贵,也不可能到侧门去等。 这也是为何小元可以从侧门打听到消息的原因,毕竟侧门的门房都是些见钱眼开的小厮。 而杨韵则特意让凤珠准备了湘州的贡品,也是在提醒王氏,好让她有个准备,以免见面时尴尬。 姐妹二人自是客套一番,然后开始又哭又笑的回忆着,又讲述起各自的经历。 杨韵让王氏与自己继续以姐妹相称,不要拘泥于礼数。 尤其是她现在需要王家姐姐安排与司马承见面。 得到杨韵便是当今皇帝的郑夫人,王氏早已猜出她此行的目的了。 所以,见面,这是必须的。 忽然王氏倒觉得有趣,她不禁调侃道: “真没想到,这司马彦口中的妖妃,竟然是妹妹。” 杨韵笑了,调皮的问道:“那姐姐觉得妹妹会是妖妃吗?” “妹妹说笑了,在没有见到妹妹之前,我和夫君对司马彦的檄文是将信将疑,如今见到妹妹了,便知那不过是司马彦蒙骗天下的手段罢了。” “这么说刺史也不是完全相信司马彦了?” “司马彦,贾后之女”王氏冷哼着。 听到司马承和王氏并不相信司马彦,她放心了。 随后王氏又道: “在夫君眼中,陛下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三定江南,一心为了天下着想,怎么会为了个女人便失了本性。再说了,当初也是陛下将我从掖庭救了出来,才有机会遇到夫君。” 原来当时杨韵急着与慕容迦离开洛阳,在离开之前,她有很快事要做,所以就拜托当时的琅琊王,当今的皇帝,将所有关在掖庭的人都放了出来。 王氏也就是那个时候遇到了司马承。 因此,这也是司马承支持皇帝登基的原因。 只是时间太久了,杨韵再来江南也没有想起这些,而司马景文更是没有提。 “姐姐如今是刺史夫人,听闻临湘刺史对姐姐很是宠爱,妹妹真是替姐姐开心。” “是呀,我自天牢重刑伤了根本,一直没有生养,夫君对我却从未嫌弃,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待我也如生母,此生得夫君如此爱重,足矣。” 王氏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尽是满足感。 姐妹两个正聊着,老管家过来了。 “夫人,大人来了。” 司马承从公廨回来后,听到老管家说夫人的故人来了,想见他,他便吩咐杨韵来正厅的。 之后又听到老管家的汇报,是皇帝的郑夫人,他改变了想法。 还是自己去见更为合适。 于是他连官服都没有脱,直接来到了内宅。 “临湘刺史司马承参见娘娘。” “大人请起。” 司马承虽然已经五十开外,却也是精神矍铄,说话干脆,身形稳健,眼神清亮,一看就是一个正直之人。 “夫君,郑夫人就是我曾经提起的穆易雪,穆家妹妹。” “哦,竟然是这般的机缘。” 虽然司马承不明白为何穆易雪又变成了郑夫人,但既然当年曾经救了自己夫人,如今又是皇帝的夫人,他自当发自内心的敬重。 “司马承拜谢娘娘当年救内子一命。” 虽然事隔这么多年,司马承仍然对杨韵进行了拜谢。 “大人,快快请起。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如今你们夫妻伉俪情深,我这个做妹妹,自是替姐姐高兴。我此番前来,还有要事与大人相商。” 杨韵开门见山的说道。 司马承怎会不知杨韵想要做什么。 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老臣惭愧,辜负了陛下。” 第二九四章 临湘刺史 当场表态 杨韵开门见山的将自己的来意说明了。 司马承怎会不知杨韵想要做什么。 只见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老臣惭愧,辜负了陛下。” “夫人,难道你答应了郑澹,与他起兵?” 王氏不由的脸变了色。 “没有,虽然我没有答应他,跟着司马彦一起起兵,但是我答应他暂时按兵不动。 虽然那郑澹也是个小人,但是毕竟我们相交多年,又听他说陛下自从有了妖妃,便不理朝政,将朝廷大小事宜都交给裴兴和妖妃的舅舅。 为了排除异已,谋杀朝廷重臣,陷害汉安公,致使汉安公惨死。 我与汉安公曾有过同袍情义,听闻他的死讯,我怎能不痛心,不生气,我虽然不能起兵,但是我也便选择不反对他们起兵。” 听了司马承的讲述,杨韵到是有些理解。 毕竟他远在临湘,对朝堂上的事并不清楚,而且当年琅琊王氏支持司马景文南下,以致后来称帝,王敦和王导兄弟是有着汗马功劳的。 尤其是三定江南,王敦的军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也是为何司马景文信任他们,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爵位都封给了王敦的原因。 只是王敦后来变质了,膨胀了,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了。 可这些,像司马承这样的外臣是不会知道的。 而朝廷大员被杀,也确实是查镛的手段。 如今被人都算在了皇帝头上。 “老大人,我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妖妃,且不说我在陛下身边如何。 说说他们口中的侫臣,裴兴裴大人。 裴令公是大贤裴楷之子,自贾后灭了杨氏之后,裴家便倍受打击,避世于豫州,不再过问朝堂之事。 中原大乱,无论是司马伦、司马冏,还是刘渊,石勒,都请过裴令公出山,但是老令公都拒绝了。 石勒是什么人,他的侄子石虎拿裴氏族人威胁,老令公却宁死不从。 直到祖逖大人带着陛下的亲笔书信,他才同意南下。 老令公南下,一路被王敦的杀手营追杀,千辛万苦才来到了皇帝面前。他整吏治,图中兴,却影响了王敦的利益。 虽然王敦曾经大力支持陛下,可以说没有琅琊王氏,便没有如今的陛下,可终究是君臣有别,王敦早就动了称帝之念。 在陛下去鸡鸣寺为元敬皇帝祈福时,竟然派人刺杀陛下。” “陛下遇刺,竟然是王敦做的?” 这个消息不由的让司马承感到惊讶。 皇帝遇刺这样的大事,他肯定是听说过的,当时他还是气愤的不行,但是谁做的,他是不会知道的。 如今听到是王敦,他当是吃惊不小。 “那王敦不仅派人行刺陛下,还派人暗杀老令公,连他自己的亲弟弟,王导也一并要杀,就因为王导支持陛下。” “王敦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那他当是死有余辜了。” 司马承嘴里念叨着。 今天得到的信息,与之前听到的完全是不一样的。 虽然之前他对司马彦的檄文半信半疑,又经郑澹的游说,选择中立、观望。 但是现在听到王敦确实是死有余辜,而司马彦和王兴的谋逆便是师出无名,人人得而诛之。 他知道,杨韵既然能冒死来到临湘,定是要他表个态才是。 他中立,恐怕不是陛下所要的。 司马承不说话,自己在那仔细的思量。 而杨韵也不打扰他,给他时间考虑,毕竟这是大事。 可王氏有些坐不住了。 她本身就是非常痛恨贾南风的,继而对司马彦也没有什么好感,如今听了杨韵的讲述。 这司马彦不是贼喊捉贼,颠倒黑白吗? 一想到自己的先夫被贾后诬陷谋反,被逼自杀,自己被投进天牢受了那么多罪,甚至连孩子都生不了。 王氏心中充满怨恨,对司马彦由讨厌,变成了仇恨。 “夫君,那司马彦怎生得与她母亲一个样,竟是个祸国殃民的,这样的人人得而诛之。虽然我们是宗室旁支,却也是司马氏的血脉。夫君不能偏隅这临湘,而对即将到来的江南大乱,置之不礼呀。 那司马彦即是个颠倒黑白的,夫君又如何能做到按兵不动。迟早她会算计到夫君头上。” 王氏对司马承的犹豫,不由的有些生气。 杨韵知道司马承是在思量着如何去走这一步,他即是正直之人,当不会与司马彦为伍。 所以,她笑笑安慰着王氏:“姐姐不必着急,老大人是个心有乾坤之人,他定是要想好了才可。” 看到一向稳重贤淑的夫人,今日竟然急得面红耳赤,司马承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夫人,不必着急,我心中有数。” 随后他冲着杨韵道: “司马承深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 司马家自高祖时,便坐拥天下,我们这一脉虽是宗室旁支,却也享受着高官俸禄,锦衣玉食,。 如今是司马彦有求于我,所以才对我礼敬有加。他们看中的不是我司马承,而是我司马承手上的八千水军,以及临湘刺史之位。 可我今天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没有司马氏的天下,我司马承恐怕与那草民无异。 如今娘娘以身犯险,亲临临湘,司马承自当要表态。” 随后司马承跪在地上,冲着东边建邺的方向郑重的拜了三拜。 然后起誓道:“臣司马承,身为司马家后人,当禀承高祖之志,当以宗庙社稷为先,以身报国,誓死效忠陛下。” 杨韵见司马承已经表明了态度,她自是高兴。 她将司马承扶起:“老大人,忠义。按辈份,陛下都应称你一声皇叔呢。” “不敢,不敢。” 随后杨拿出了皇帝的诏令,她没有宣读,而是口头转述。 “皇叔,陛下封你为临湘王,拜车骑将军。 司马辉(司马承的大儿子)为临湘王世子,拜勇武将军。 司马宏(司马承的小儿子)为湘侯,拜游击将军。 这是陛下的诏令。” 自己封王了? 司马承抚摸着诏命的手,不禁颤抖,他的眼睛也湿润了,他们这一脉本来是有王位的,他的父亲便是谯刚王,虽然封地很小,总还是个王。 无奈贾后觉得司马氏的王爷太多了。 嫡系的就一百多个,旁支的再封王,那天下全是王了。 所以,她取消了旁系的荫封,甚至连个爵位都不给,致使他们这一脉混得都不怎么样。 如今他又封王了,怎么能不激动呢。 第二九五章 王兴大军 直逼建邺 司马承捧着诏书着实激动了一番。 随后他将湘州一带的情况向杨韵汇报了一番: 司马彦在说服他的时候,同时也派人去劝镇南将军甘卓,这甘卓是孙吴将领甘宁的孙子,驻守在襄阳,虽然属于荆州势力范围,但是甘卓却只是表面归王敦管,而实际上,他手上的甘家军是祖上传下来的,不属于任何势力。 因此在这江南吴地,甘宁是有一定的号召力的。 但是甘卓与司马承关系不错,他们即是好友,也是儿女亲家,甘卓的女儿嫁给是司马承的小儿子,而司马承的女儿又嫁给了甘卓的大儿子。 他们是唇齿相依的关系,所以司马承的态度也决定着甘卓的态度。 之前司马承的态度是中立,所以甘卓也一直未曾出兵,在朝廷和司马彦之间持观望态度。 如今司马承决定誓死效忠皇帝,那甘卓自然也是誓死效忠皇帝了。 听了司马承的介绍,杨韵自是欢喜,这么说来,甘卓那边是不用操心了。 于是他们定下了接下来的计策。 第二日,司马承便差人去给甘卓送信。 与此同时,司马承将郑澹请了过来,为此还专门备下了酒宴。 郑澹见司马承请自己,以为司马承改了主意,自是欣然赴宴。 席间免不了觥筹交错,一番的推心置腹,哄得郑澹当即决定给司马彦书信一封,以报告自己劝说司马承之功。 而郑澹的这封信写完,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司马承先是哄骗着郑澹,在临湘刺史府住了两天,等到郑澹的信使差不多到了司马彦手中,他便杀了王敦的姐夫湘东太守郑澹,同时占领了湘东。 并严格的封锁消息。 此时的司马彦和王兴还沉浸在司马承与甘卓附逆的喜悦之中,当即誓师,大军开始东出。 司马彦和王兴起兵之初,还很顺利,他们先后占领了宁州、益州,王兴还亲封自己为宁、益二州的大都督,开始与朝廷对抗。 沿途的一些官吏听到王兴的大军来了,有的归顺,有的逃走,王兴打下了离建邺最近的石头城,直逼建邺。 同时王兴公开挑衅皇权,他要求司马景文将郑夫人打入冷宫,宣布裴兴是奸臣,并斩杀裴氏一门。 又要求皇帝派公卿百官到石头城拜见他,同时大赦天下,宣告他清君侧无罪,并拜自己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江州牧,封武昌郡公,食邑万户。 王兴还算聪明,虽然已经直逼建邺,却没有再前行,而是选择了挑衅的方式,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再前进一步,必须会引起皇帝的激烈反抗。 虽然他这一路很顺,不外乎是没有人真心的抵抗,但是建邺不同,这里有皇帝的禁卫军,又有巡防营,想要打下建邺,恐怕很难。 就算是勉强打了下来,也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到时说不定便宜了谁。 而王兴又深知江南士族为了自家的利益,很可能主和,万一皇帝答应了呢? 那他不是可以大摇大摆的进建邺吗? 司马景文当真是坐不住了。 朝臣们争论不已,有主战的,有主降的。 让司马景文没想到,此番主降的却占了多数,这些人都是江南本地的世家,他们不想让自己家族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所以在皇权和天下面前,选择了保全自己。 在他们看来,如果皇帝只做出一些让步,便可保全建邺,保全皇位,也未尝不可。 “陛下,如果当真以裴氏一门来换取天下太平,老臣甘愿受死,可果真如王兴所说,陛下的让步就可以换来王兴退兵吗?” “裴公爷,那你说该当如何,你手上可有军队阻挡王兴的十万大军?就算祖逖的三万士兵,可这些士兵都是中原人,不擅水战。 至于温峤、祖兴这些人手上的军队,恐怕自保都难。 而王兴的十万大军,有七万擅长水战。 你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王兴攻入建邺吗?” 说话的这位是荀淑仪的老爹,工部的荀尚书,此时他已经顾不得自己是皇帝的老丈人了。 “你” 裴兴被堵得也无话可说,是呀,没有可对抗的军力,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司马景文苦恼的坐在王位上。 他知道主和也好,主战也好,如今恐怕都行不通。 主战,如荀尚书所言,他现在没有与王兴对抗的兵力。 主和,更不可能,他是皇帝,怎能受臣子威胁,再说了他就算牺牲了裴氏,满足王兴的要求,果真就天下太平了吗? 此时杨韵那边还没有传回来消息,她是否说服了甘卓和司马承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司马彦起兵,杨韵恐怕被堵在湘州回不来了。 司马景文即为消息隔断而感到窝心,又为杨韵而感到担心。 “陛下,丞相率宗族子弟,在司马门外待罪。” 修无际小声的说道。 此时司马景文才发现,今日的早朝,王导并没有来。 王导做为王兴的叔叔,他没有早朝,而是率宗族子弟二十多人,至宫城外脱冠待罪,以向天下表明琅琊王氏的态度。 听到这,司马景文再也坐不住了,他知道自己的背后还有支持者,只要他们在,自己就不能认熊。 只见司马景文猛然站起身,一言不发的走到龙椅。 百官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皇帝要做什么。 司马景文大踏步的走出了太极殿。 百官们也不能等着呀,皇帝都动了,他们也得动呀,于是跟在了司马景文的后面。 司马景文径直来到了司马门外,见王导与一众子弟都跪在外面。 见皇帝来了,王导大哭道:“陛下,王导有罪呀,王导对不住陛下,琅琊王氏对不住陛下呀。” 他上前扶起了王导。 “茂弘,王兴之罪,与琅琊王氏无关,你已经失去了王棱,大可不必自责。” 随后司马景文大声说道:“忠我司马景文者,王导也。” “陛下,王兴谋逆,祸乱天下,罪无可恕,王导愿意率琅琊王氏一众子弟,亲出建邺,与王兴决一死战,以赎王氏之罪。” 司马景文在杨韵出发之时,命令王导为大都督,总领征讨诸军,只是他可用的兵力实在寥寥无几。 京城的兵力是保护皇城和皇帝的,祖逖和杨结得到消息,从中原南下,需要一段时间,现在祖逖和杨结还没有到。 这也是为何王兴一路顺畅的原因。 现在王导亲自挂师,出征就能挡住王兴吗? 第二九六章 查镛入朝 献出漕帮 王导向皇帝请命率琅琊王氏一众子弟,亲出建邺,与王兴决一死战。 王导虽然为大都督,总领征讨诸军,只是他可用的兵力实在寥寥无几。 京城的兵力是保护皇城和皇帝的,祖逖和杨结得到消息,从中原南下,需要一段时间,现在祖逖和杨结还没有到。 这也是为何王兴一路顺畅的原因。 现在王导亲自挂师,出征就能挡住王兴吗? 一旁的裴兴道:“陛下,还是请丞相请进殿内吧。” 司马景文点了点头,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此时一个内侍小太监跑了过来:“陛下,宫城外有个叫查镛的请求面圣。” “查镛?” “陛下,恐怕是有什么消息了,我去将他带过来。”修无际第一反应便是杨韵的消息。 “请他上太极殿” 司马景文对查镛是一直看中的,虽然他是江湖人士,但是在杨韵的引荐下,查镛将自己的子侄送到了军中。 如今消息最灵通的,恐怕只有他这个淮漕十二堂的总舵主了吧。 听到要请查镛上太极殿,一些大臣又小声嘀咕着,露出不满之色。 这些人,关键时刻没甚用,可是拆台却是一流。 没想法,谁叫人家会投胎呢。 司马景文复回太极殿坐到,王导也换上了朝服,站在丞相的位置上,与裴兴分立两侧,等待着查镛的到来。 很快,查镛硕大的身形出现了。 “草民查镛参见陛下。” “平身。” “陛下,草民这次前来,给陛下带来了好消息。” “快说说。” “陛下,娘娘已经成功说服司马承和甘卓,司马承已经杀了湘东太守郑澹,并占领了湘东。甘卓的甘家军也已经分兵截断彭泽湖口(彭泽湖长江入口,在今江西湖口西),断绝了王兴与司马彦的联系。 娘娘现在一切安好。” “太好了!” 司马景文从龙椅上一跃而起,这当真是好消息呀。 如此一来,只要祖逖一到,就会与司马承和甘卓形成前后前往夹击,而那些观望的地方武装,也会见风使舵的助朝廷一臂之力。 司马景文这段时间的阴霾当真是一扫而光了。 “你可知祖逖如今在何处了?” “祖逖将军和杨结将军,已经过了徐州,草民已经调用了所有的商船和民船,助祖逖将军南下。” “太好了,太好了,过了徐州走水路,估计很快便到了。” 司马景文搓着手,高兴的来回走着。 “陛下,草民查镛愿将淮漕十二堂尽归朝廷所有。” 查镛的声音落下,整个太极殿内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司马景文竟然愣住了。 “草民查镛愿将淮漕十二堂尽归朝廷所有。” 见皇帝一时没反应过来,查镛又重复了一遍。 “查总舵主,你说的可是真的?” 王导问道。 “查镛怎敢欺瞒陛下,淮漕十二堂并三千弟兄,尽归陛下。” “查总舵主高义,王导佩服。” “查总舵主,请受老夫一拜。” 裴兴走到查镛面前,正要俯下身子,却被查镛一把给扶住了。 “裴公爷,可不敢这样,你是安定公,当朝司空,太子太傅,怎可向查镛行礼。” “查总舵主受得,老夫南下,自徐州到这京城,一路多次遭到王敦的暗杀,若不是查总舵主,恐怕老夫是到不了陛下身边了。”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查镛能为陛下分忧,便是查氏一门的福气。” 此时司马景文已经想好了如何安排查镛: “查镛。” “草民在。” “你能将淮漕十二堂并三千堂下兄弟献给朝廷,朕深感欣慰。不过,这江南民间的漕运,如果没有淮漕十二堂,恐怕也会影响淮水两岸百姓的生计,也会影响南北往来客商的安全。 虽说你们是江湖组织,却也为朝廷分了不少力,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就算现在没有了淮漕十二堂,也会有其他江湖势力觊觎淮漕,与其让淮漕成了绿林争夺的目标,不如还由你查镛继续坐镇。 不过朕感念你的一片心意,又碍于眼下形式,所以朕决定你这淮漕十二堂,官助民办你看如何?” “官助民办?” 查镛没听懂,这个词他是第一次听到。 “官助民办?陛下真是圣明呀,官助民办,即不失淮漕十二堂的原本模样,又可得朝廷相助,更加有利于这江南水系的发展呀。 而朝廷需要之时,又可被朝廷征调,亦兵亦民。 陛下圣明,陛下圣明呀。” 裴兴对司马景文的想法是大为赞成。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了朝之后,司马景文又将查镛请到了后宫,专门与他一起吃了饭。 席间司马景文拜托查镛将杨韵接回来。 自王兴起兵,杨韵便被困在了临湘,虽然局势会慢慢的好转,可是这仗打能打多少,却是个未知数,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年都有可能。 能将杨韵接回来的,恐怕也只有查镛了。 这边,司马承杀了郑澹,战了湘东,得知王兴已经南下,并且到了石头城,便准备攻打荆州。 杨韵却有了另外一种想法。 如今由于隔断了消息,司马彦并不知道司马承已经起兵支持朝廷,为了减少生灵涂炭,杨韵想把司马彦骗出来,如果司马彦死了,这王兴的气势便少了一半。 “你想杀司马彦?”已经成为临湘王妃的王氏问。 “嗯,司马彦本就罪该万死。” “那你如何能将她骗出来?” “只要她知道我在这边,一定会来的。” 杨韵胸有成竹,因为她知道司马彦同样也恨她,无时无刻不希望她死。 “临湘王,你只需要将我从临湘返回的消息透露给司马彦即可。” “难道你想回去?” “嗯!” “不可,你这回去太危险了,荆州是你的必经之地,你让司马彦知道了,不是你杀她,而是她必拿你。” “就是因为她必拿我,所以我才这样做。” 杨韵已经笃定了,虽然此举很危险,却是最有效的方式。 “临湘王,不过还是需要你来配合。” “娘娘请说,只要需要老臣的,定当鼎力。” 于是杨韵将自己的计划说给了众人,临湘王司马承听了之后连连点头佩服。 果真这是此举虽然危险,却是最有效的方式。 第二天,郑小星便提前离开临湘,他要去找查镛,此事还需要查镛不可。 而查镛也正在前往临湘的途中。 第二九七章 仇人相见 分外眼红 结束战争的普遍方式便是以戈止戈,以战止战,但是如果能减少生灵涂炭,却也是最好的选择。 杨韵经过一番思量,她想出了一个危险,却是最有效的办法。 于是杨韵将自己的计划说给了众人,临湘王司马承听了之后连连点头佩服。 第二天,郑小星便提前离开临湘,他要去找查镛,此事还需要查镛不可。 而查镛也正在前往临湘的途中。 而司马承也是按杨韵的计划,将她从临湘返回建邺的消息透露给司马彦,当然司马承肯定不会实话实说,在给司马彦的信中他写明:杨韵来劝他不假,可他怎么能被朝廷所利诱,背信与王兴的盟约呢,所以他假意答应朝廷。 并将杨韵回程走的路线说给了司马彦。 可想而知,司马彦得知杨韵在经过荆州的消息,她得多兴奋。 双儿劝司马彦还是要谨慎些,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可司马彦怎么肯听,有什么不对的,来到自己的地盘,难道她还能反出天来。 但是司马彦也不傻,她立即派人去盯着杨韵。 得知杨韵一直从临湘、湘东、襄阳与荆州交界之地绕着回扬州。 司马彦笑了:“以为避开我的势力范围,我便对你无可奈何?” 于是吩咐双儿:“去准备人马,我要亲自杀了那贱人。” “公主,不可,虽说这是在荆州地界,但是你离开武昌大营还是危险的,要不我派人将那贱人抓来,再行处置。” 双儿知道司马彦不会满足于只是杀了杨韵,一定会想着亲自动手的,所以她也不建议暗杀。 但是司马彦离开武昌大营还是非常危险的,她不放心。 “抓来?” “你以为那么好抓,既然能抓住她,为何不就地格杀? 那贱人本就武艺非凡,何况身边还有其他高手,当年连我母后都没弄死她,就算你抓住她,恐怕还没等押到武昌,她身边的庞清就号召整个绿林,将她救走了。 为防夜长梦多,我一定要亲自带着人马去将她杀了,再把她的脑袋送到石头城。 以振三军。” 在司马彦看来,整个荆州、湘东、甚至宁州、益州都是她们的势力范围,司马承和甘卓都是她和王兴的盟友,她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只要带足人,将杨韵就地格杀是不成问题的,押回武昌费时费力,又生变数。 杀完直接将首级送到王兴处,即鼓舞了士气,又让司马景文难看,打击了朝廷。 公主执意如此,双儿也不能说什么,她只能让校尉挑一些武功好的,点足人马,并做了一番交待。 这边杨韵已经走到了豫章境内。 “夫人,前面就是赣水了。” 庞清望着远远的一条大河,说道。 此时小星已经回来了,他指着前面的河道说道:“查总舵主已经把船安排好了,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建邺都会有查总舵主的人保护娘娘。” “我们继续走陆路,只要见不到司马彦,我们便继续在下一个渡口上船。” “夫人,这是为何?” 小星不解。 “夫人这是欲擒故纵,表面上朝着渡口方向,实际上只是为了让司马彦误以为夫人要在此登船。” 庞清明白杨韵的意思,杨韵故意没有走水路,但是却一直走在离水路很近的官道,始终与水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因她知道司马彦很近了。 杨韵早就猜出,以司马彦现今这种偏执的性情,她如果不亲眼看看杨韵的下场,怎么能解她的心头之恨。 司马彦一定也会想到查镛会保护杨韵,所以她也会将重点关注水路的。 但杨韵又想起当年她曾掉进过水中,昏迷不醒一事,一个连游泳都不会的人,一定不适应长久坐船,甚至以她的经历,对水会产生恐怕,所以杨韵断定司马彦一定是在陆上等侯着消息。 果真,司马彦将大部分军士都派到水路上跟踪,而她自己带着部分士兵,坐着马车和双儿走在岸上。 很快,杨韵的行踪被司马彦的人发现了。 “太好了,太好了,她果真在这里上渡口?” 司马彦心中大喜。 “贱人,你的死期到了。”司马彦一阵冷笑。 得知杨韵身边只带了几个人,正朝着渡口方向,她派人通知被调在水路上的士兵,便去堵截杨韵。 杨韵的车驾走了一片林密草盛的官道之上。 忽然庞清发现前边停着一辆马车。 “青鹘。” 庞清给了青鹘一个眼色。 青鹘驾着车,将车停了下来,他明白庞清的意思,不是要提醒马车,而是在提醒林子里。 杨韵缓缓的打开车帘,看到对面的车驾之上,司马彦正似笑非笑的看向自己。 “郑夫人,别来无恙呀。” 司马彦首先开口。 “清河公主,看来你在这里等侯多时了吧。这里风大,你不怕吹着了自己?” 杨韵眼睛环视了四周的林子,也是同样的似笑非笑的回敬着司马彦。 “是呀,我等这一天实在是太久了。风大不大我知道,我只知道这风从来就没停止过。” 司马彦的话还没说完,已经从两边的密林中钻出了差不多百十号士兵,将杨韵几个层层围住。 杨韵看着这些士兵,一脸的满不在乎,她笑着冲司马彦道: “看来,你准备的挺充分。” “是呀,这些年受了这么多的苦,不亲手杀了你,怎么能解我的心头之恨呢!”司马彦说的轻飘飘的,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心头之恨?” 杨韵冷笑着看向了天空,心头之恨,真是太可笑了。 “你的苦不是我造成的,你有何心头之恨?” “如果不是你,我母后怎么会死? 如果不是你,慕容迦怎么会不要我? 如果不是你,我堂堂的大晋公主,又怎么会给查汐月做了七年婢女? 如果不是你,我的驸马都尉怎么会死?”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司马彦一口气说了自己的怨恨。 杨韵此时的眼神变了,很多年都没有过这样的眼神了,她冷眼直盯司马彦,冷冷的问道: “你觉得苦? 真是太可笑了。 贾南风杀了我杨氏一门,我和杨结的苦又和谁来算呢? 造成这一切的,不是我,是你的母亲贾南风,是她作恶多端,祸乱朝纲,陷害忠良,轻信奸侫,乱了天下,致使你的父皇失去王位。 你所有的遭遇是她一手造成。” 杨韵的话显然刺激到了司马彦,她大叫着:“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要你死。” 风华于晋 第二九八章 王兴之乱 彻底平定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司马彦诉说着自己的怨恨。 可在杨韵看来,这是多么可笑的逻辑。 当年慕容迦为了救自己,利用过她,没错。 可是她之所以被利用,也还是因为她的母亲贾南风,既然一切从最开始便注定了,她们只不过都被命运所摆弄罢了。 但是从杨韵口中听到自己的所有的遭遇,是母亲一手造成,司马彦显然是不愿意接受的。 她大叫着:“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要你死。” 随后周围的士兵便动起手来。 青鹘、凤珠、庞清、关小元和关小星围着杨韵,一直处于警戒状态,见有人动手了,他们马上投入了战斗。 士兵人多,虽然几个人是武林高手,跟这么多人打斗,也是困难重重,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打斗之时,不时的有冷枪刺过来。 司马彦洋洋得意,一副等着看杨韵下场的表情。 可就在这时,树木中又出现了几十个江湖人士。 为首的便是查镛。 双儿见查镛带着这么多人过来,她马上发信号弹。 “别发了,你的兵都被我解决了。” 查镛知道司马彦在给水上的士兵报信,让他们回援,得意的通知了她一声。 “公主,这可怎么办?”双儿一听士兵们过不来了,一下子急了。 司马彦已经近于疯颠了,双儿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大叫着:“给我杀,给我杀,你们把他们都给我杀了。” 随后拿起身边的剑,站在马车上,胡乱的挥舞着。 经过半个时辰的打斗,司马彦的士兵都被杀死了。 而司马彦还拿着剑在那乱舞着 杨韵拿着青越剑,看着发着疯的司马彦,走了过去。 司马彦见杨韵向自己走来,她持剑指向杨韵,近乎崩溃状态的她,嘴里念叨着:“我要杀了你。”向杨韵冲来。 可她怎么能伤得到杨韵呢。 杨韵连躲都没有躲。 司马彦被查镛一把给薅住了。 “夫人,这个女人就交给我吧。” 查镛看着眼前这个害死自己女儿的女人,他眼里冒着火,三年了,自己终于可以为女儿仇了。 司马彦如小鸡子一般,被查镛从地上拎了起来。 她转回头,看到查镛,先是一愣,随后扭动着身子,大叫着:“放开我,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公主。” 双儿坐在地上,喊着司马彦。 她忽然爬到杨韵面前,如捣蒜般磕着头,哭求道: “娘娘,娘娘,双儿求你放过我家公主,公主她本是单纯善良的人,她实在是吃了太多的苦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只要娘娘你愿意放过她,我保证带着公主离开这里,找一个避世之所,度过此生。 娘娘,我求求你放过她。” 听到双儿的哭求,又见司马彦疯颠的模样,杨韵动了恻隐之心。 在她看来,司马彦也是个可怜人,她只是被仇恨迷失了心智。 但见她已经落在查镛手上,她知道司马彦今天是必死无疑了,她想上前去劝一劝,却被庞清拦住了。 见杨韵有心放司马彦一马,庞清摇了摇头。 杨韵想了想,算了,这也是司马彦咎由自取,就由着查镛吧。 查镛将司马彦重重的摔到了地上,用手上的刀,狠狠的刺向了司马彦。 清河公主司马彦软软的趴在了地上,一大滩血从她身下流了出来。 眼睛却不甘心的死盯着杨韵。 用尽全力指着杨韵,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杨韵见司马彦如此状态,临死都想杀自己,她缓缓的走到司马彦的近前,在她咽气之前说道: “你跟我的帐,算是了了。 至于你的苦,你还是到地下去跟你的母亲贾南风慢慢算吧。” 说完便起身头也不回的上了车。 双儿见公主死了,她大叫一声,然后转向青鹘,她看着青鹘手里的剑,猛然挺了上去。 青鹘被双儿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双儿竟然会用自己的剑自戗。 “你”青鹘连双儿的名字都没叫,只喊了一声你。 双儿苦笑着,倒了下去。 结束了自己悲惨的一生。 杨韵坐在车上,看着双双毙命的主仆二人,叹了口气,吩咐道:“把她们埋了吧。” 说完便驾车而去。 很快杨韵在查镛的保护下回到了建邺。 司马景文得知杨韵归来,心中的激动和欣喜难以言表,他亲自带着朝廷大臣出宫城,迎接夫人的归来。 此时朝臣们已经不再摇摆,大声山呼皇帝万岁,娘娘千岁。 杨韵返回宫中,沐浴更衣,这一路是有惊无险的,终于完成了任务,即除了司马彦,又替皇帝解了围。 而司马彦的死讯此时也逐渐传开。 王兴听到司马彦死了,当真是大怒,他可不是为司马彦的死而难过,而是因为司马彦死了,他的气势低落,而投靠他,跟着他一起叛军顿时军心涣散,甚至已经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另有打算了。 而这边晋军将士登时士气大振。 王兴不得不孤注一掷,他将所有的军队都召集在一起,水陆并进,屯于秦淮河南岸,想全力攻打建邺。 司马景文则亲临建邺城墙,鼓舞着士兵们的气势。 王导则带着将军温峤移驻北岸,因兵力薄弱下令烧毁朱雀桥,与叛军隔河对峙。 而祖逖则绕过后方,切断王兴的退路。 王导期间曾试图劝降王兴,以免秦淮两岸人民又陷入战火这中,造成太多的杀戮,可如今的王兴哪里肯听,还将送信的信使杀掉了。 王导见王兴一意孤行,只好以战止战。 而杨结则和归来的青鹘,主动请缨,率领数千淮漕的兄弟,乘夜渡河袭击叛军,并斩杀其前锋将领。一部分叛军以为朝廷的大军到了,以为大势已去,遂连夜烧营溃逃。 王兴的十万大军,死的死降的降,跟着逃走的,已经不足三万。 司马景文命王导一定要一举歼灭叛军。 王兴在部将的劝说下,只好率领残兵败将逃奔荆州,以图日后。 可祖逖已经早早等侯着他,可想而知,王兴和他随从的下场。 祖逖将王兴的首级传送京师建邺,来不及回京复命,但直接奔回豫州,因此他再不回去,豫州就要被石虎给占领了。 司马景文命人将王兴和随从叛军的首级一同悬挂在城南朱雀桥上示众。由此司马彦和王兴之乱至此被彻底平定。 风华于晋 第二九九章 慕容田哥 送回慕容 虽然王兴和司马彦之乱被平定了,但是给江南的经济和人民的生活也带来了不少的创伤。 至此司马景文便致力于恢复江南的经济和社会的稳定。 同时,为了安宁、和乐,将建邺改为建康,取国泰安康之意。 经过司马景文一系列的举措,江南水路畅通,经济开始恢复。 此时又有一个问题摆在了司马景文的面前,那就是慕容廆派使者递来了国书。 原来宇文鲜卑暗中勾结高句丽,甚至还叫来了段部鲜卑,并联合石勒,商议着消灭慕容廆,并瓜分土地。并且决定一起联合讨伐慕容廆。 虽然慕容廆在政策上一直沿用慕容迦的仁政,将大棘城以及辽东治理的很好,国力和兵力都很强,但也抵不住这四面夹击。 对于段部参与其中,这让慕容廆很是恼火,段务鹤音死后,如今他的大阏氏是拓拔氏,所以拓拔部可以对付宇文部。 只要牵制住石勒,以慕容鲜卑现在的实力,联合拓拔氏来对付宇文部、高句丽和段部都不成问题,甚至可以顺手灭了段部。 慕容廆想来想去,能够牵制住石勒的只有司马景文,只要司马景文同意北上,石勒便不敢冒然进攻。 所以他派出使者前往江南,表示愿意为复兴晋室作出努力,只是碍于自己孤军进攻难有成果,期待东晋大举北伐。 慕容廆的国书让东晋朝廷又分成了两派,这是朝廷讨论最激烈的一次,甚至超过了平定王敦、王兴之乱。 一部分激进的北方士族,由于家族上百年的根基都在北方,所以有人建议此时北伐,只会遇到石勒一股胡人势力,对于重新入主中原也是个机会。 但是南方士族却是大力反对,他们反对的理由有二: 朝廷经王敦和王兴之乱,伤了元气,需要恢复。而北方石勒政权强大,如今已经有祖逖在北方了,以朝廷的实力不宜再北上。 南方地势险要,有长江天险,易守难攻,十分易于防守,有战略的优势。南北疆界以长江为分界线,可保住晋室及江南的安稳,不宜再去冒险。 此时司马景文也很是为难,连裴老和王导的意见都不一致。 司马景文被吵的头疼,猛咳嗽了几声,这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何,他感到有些不舒服,见一时也确定不了,便宣布散朝。 确实,司马景文的身体有了异样。 回到了后宫。 此时的杨韵又为司马景文生下了一个公主。 杨韵带着儿子司马翌正逗着女儿玩,见司马景文愁眉苦脸的进来,知道有事,便让奶娘将小公主带下去。 凤珠也将司马翌带走了。 “陛下,可遇到了不顺心之事?” “慕容廆来信了。” 说完,司马景文将慕容廆的信给杨韵。 这是除了国书以外,慕容廆给杨韵的私信。 看完信,杨韵的脸色没那么好看了。 “信上说了什么,难道是让小田哥回鲜卑?”司马景文不用看信的内容,看到杨韵的表情他便 杨韵点了点头,眼泪却落了下来。 虽然她一直做着让田哥回到鲜卑,继承生父慕容迦之志,回到属于他的地方,但是真到了这一天,杨韵是真的舍不得儿子了。 虽然田哥不能生活在宫中,但是由青鹘和周蓉带着,她可以经常看到孩子。 可是如今要将小田哥送回去了,她担心此生恐怕再也见不到儿子了,怎么能不难过。 司马景文将杨韵搂在怀里,安慰着她 “既然孩子要走,那就把大家都叫过来吧。” 司马景文说道。 “不,我们去周蓉那吧,在宫中大家总是会放不开的。” 司马景文觉得杨韵说的有道理,便道:“朕跟你一起,我们就像一对普通的父母一样,让小田哥体会着家人对他的爱。体会到兄弟姐妹之爱,让他永远记得,他在江南的家人。” 杨韵点了点头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这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孩子们都很开心。 而杨韵虽然脸上挂着笑,心中却有着万分的不舍,毕竟是骨肉分离,小田哥这一走,此生难再见。 但是杨韵觉得这种牺牲值得。 送田哥的任务肯定是落在青鹘的身上,杨韵交待着青鹘,并为多年未见的青鹘准备了礼物。 于是青鹘带着小田哥,在杨韵的目送下,离开了建康,奔向了辽东草原。 杨韵或许此生都不会想到,她的这一举动对鲜卑会有何影响。 自慕容迦故去,慕容吐谷浑西迁,慕容廆陷入了自责之中,他甚至做了一首《阿干歌》来表达自己的对兄弟的思念。 慕容田哥回到鲜卑后,慕容廆马上带他进宗祠,举行了认祖归宗仪式,并将他的名字改为慕容疆。 多年以后,慕容疆的儿子,慕容迦和杨韵的孙子慕容永,在符坚攻破前燕后,慕容氏的后人兜兜转转的,最后将慕容永推到了皇帝位,也成了西燕最后一个皇帝。 风华于晋 第三百章 繁华一梦 终归为尘 杨韵送走了小田哥,这边司马景文的身体日渐不好。 或许是之前经历的事太多,司马景文的右肋下经常疼,继而浑身无力,气色也越来越差,俗话说,病来如山倒。 司马景文真的很快就倒下了,没过几月就驾崩了,时年四十七,葬于建平陵,谥号元皇帝,庙号中宗。 司马景文驾崩后,由太子司马绍继位。 因一直尊郑夫人为母,但因杨韵并未成为皇后,所以司马绍继位后,尊杨韵为会稽太妃,并封杨韵的儿子司马昱为琅琊王,杨韵的女儿为寻阳公主。 鸡鸣山上。 杨韵与一老者弈棋,下着下着,杨韵忽然将棋盘一推,气哼哼的说道:“跟你下了半辈子棋,就是赢不了你,你不会让着我吗?” 老者摸着花白的胡须哈哈的笑道:“你久在深宫,本来就闷,庞清要是让着太妃,太妃岂不是感到无趣?” 杨韵狠白了庞清一眼。 “是呀,老家伙就剩下你和我了,你不陪我谁陪我,连下个棋都不肯让我。” 庞清又哈哈一笑。 “你把儿子送进宫一个吧,总不能都在落凤山庄呀。现在天下又乱了,还是帮帮朝廷吧。” “行,太妃发话了,就送过来一个。谢太妃手下留情,还给我落凤山庄剩一个。” 杨韵笑着呻怪道:“老滑头。” 随后又问道:“北边如何了?” “慕容皝称帝了,国号为燕。” “慕容翰还是败了,他始终是不如慕容皝呀。” “好在田哥被封为洛阳王,青鹘的女儿小玉花又回了鲜卑成为了洛阳王妃,你就放心吧。” 杨韵点了点头。 随后又问道:“听说中原又闹起来了?” “是呀,石虎的养子冉闵杀了石遵,自行称帝,又发布了杀胡令,现在中原的汉人是见胡人就杀呀。” “冉闵” 郑迎春站起身来,走到石围前面,向远处远望。 她的脑海里回想起了当年在乞活军的一些事,那时的小冉闵不过才几岁,乞活军被石虎破了。 这石虎非但没杀冉闵,还非要认他为义子。 如今自己的儿孙,自己的天下竟然被这义子夺了,甚至一个杀胡令,连他们胡人的生路都给断了。 不知石虎地下有知,会做何敢想。 想到这,杨韵的嘴角不由的浅浅一笑。 杨韵的这一笑,不是因为慕容迦死在石虎手中,冉闵替她解了恨,而是经历了这么多,她对世间之事的感慨。 这感慨只化作了这浅浅的一笑。 此时皇城方向隐隐传来一阵“当、当、当”的钟声。 杨韵年龄大了,听的不太清。 可随之鸡鸣寺传来悠远而深沉的钟声“当、当、当”之声,就算是个聋子,也能听得见。 杨韵心中不由的一惊。 她表情木讷的听完了所有的钟声,直到最后一下,她才开口问道: “庞清,多少声?” “二十七声。”庞清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赶紧上前扶住杨韵,怕她承受不住。 “丧龙钟”杨韵喃喃自语道。 “太妃,你要挺住呀。” 杨韵挣扎着向前走了几步,表情无比悲伤的说道:“他也走了,他也走了” “太妃” 杨韵摆了摆手:“我没事,我早把生死看淡了,只不过皇帝还太年轻,真的太可惜了。” 很快,太监和宫女过来,安排杨韵和庞清回宫。 宫中,杨结、谢褒、谢鲲、桓温等一众老臣、将军跪在杨韵面前,请郑太妃召回琅琊王,由琅琊王司马翌在大行皇帝灵前继位。 听到这,杨韵有些恍惚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儿子有一天会成为晋国的皇帝。 但是现在最合适的继承人,恐怕只有自己的儿子了。 杨韵拿出自己的印鉴,将琅琊王司马昱召回,奔丧,继位。 太和六年十一月十五日,率百官到会稽王府奉迎司马昱,司马昱在朝堂更换服装,戴平顶头巾,穿单衣,面朝东方流涕,叩拜接受皇帝的印玺绶带,即日便即位为帝,改年号咸安。 其母郑太妃,尊为简文宣太后。 司马昱为了表达自己的孝心,将成语皮里春秋,改为了皮里阳秋。 繁华一岁,终归为尘。 简文宣太后杨韵已到了垂暮之年,她看着廊下嘻笑玩闹的孙女,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 晚霞铺红了半个天际,一双充满好奇的大眼睛,扑闪闪的向那红彤彤的天边眺望着,残阳映红了一张清丽脱俗却有些稚嫩的脸 如果那天晚上,她还在母亲的怀里撒着娇,人生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此时,一阵晚风吹来,杨韵的手垂了下去,一个印着鲜卑图腾的丝帕,从她的手中滑落在地。 (完结) 风华于晋 完结感谢 本书主人公原型介绍: 杨韵:郑阿春(?-326年),河南荥阳人,临济县令郑合孙女,安丰太守郑恺长女,晋元帝司马睿的妃子,晋简文帝司马昱的生母。郑阿春少时父母双方,先嫁渤海人田氏,田氏死后守寡。建兴三年(315年),晋元帝司马睿在担任丞相时纳郑阿春为妾。 太兴元年(318年),晋元帝称帝,封郑阿春为夫人。永昌元年(323年),晋元帝去世,晋明帝继位,郑阿春称建平园夫人。咸和元年(326年),郑阿春去世,追封为会稽太妃。太元十九年(394年),晋孝武帝追尊郑阿春为简文太后,谥号宣。在太庙路西立庙,陵墓称嘉平。 慕容迦:慕容运,生卒年不详,昌黎棘城(今辽宁义县)人,鲜卑族,慕容部首领慕容涉归之子,大单于慕容廆的弟弟。 东晋太兴三年(321年),封为西平公。性格内敛,容让哥哥慕容廆,从没想过争位。长子慕容疆,前燕时期洛阳王。孙子河东王慕容永,西燕末代皇帝。 司马景文:司马睿(276年5月27日-323年1月3日),字景文,河内郡温县(今河南温县)人,东晋开国皇帝(318年-323年在位)。晋宣帝司马懿曾孙,琅琊武王司马伷之孙,琅琊恭王司马觐之子,晋武帝司马炎从子。 太熙元年(290年),袭封琅琊王,参与讨伐成都王司马颖。作战失利后,离开洛阳,回到封国。晋怀帝即位,拜安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后来,听从王导建议,南渡建康,笼络结交江左士族。永嘉七年(313年),拜丞相、大都督中外军事。永嘉之乱,晋愍帝被俘,西晋灭亡。 建兴五年(317年),在晋朝宗室与南北大族拥戴下,即位为晋王(东晋),年号建武。太兴元年(318年),正式即位,史称晋元帝,开启了“王与马共天下“的局面。 永昌元年闰十一月初十日(323年1月3日),王敦之乱后,郁郁而终,时年四十七,葬于建平陵,谥号元皇帝,庙号中宗。 ***************************************************** 我们主人公杨韵这跌宕起伏的一生已经落下帷幕了,历史永远是精彩的。 感谢读者们和作家朋友们一路以来的支持,感谢编辑的建议和指导。 《风华于晋》是作者的第一本小说,作为一个网文小白,作者也是一边写一边学,无奈在最初的人物和故事设定上,没有考虑过网文的市场需要,所以只能在写的过程中不断总结经验。 真的非常感谢读者和作家们给的一些中肯的建议,也从起点大学中不断去学习写作技巧,从大神的书中总结。 新书《大金勃极烈》即将上线: 一不小心穿成了奴隶,逆袭吗? 别逗了,这么土渣渣的事,没兴趣。 要不,来场从倔强青铜到钻石王者的奇妙之旅?顺便再娶几个媳妇如何? 特别声明: 本书非常值得一看,但是吃饭的时候别看,坐公交地铁的时候别看,睡觉前别看,造成喷饭、扰民、影响睡眠,皆与大大无关。 敬请期待....... 风华于晋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