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疯犬与美人》 第1章 第 1 章 正值酷暑,阳光穿过树叶打下斑驳的阴影。 领头的小厮被热的脸色通红,回头不耐烦地急声催促着:“还不快些!四小姐可在等着呢,耽误了时辰都给我等着领板子吧!” 一行人不由加快了步伐,走在前头的一个胆子大的四处望了望,忍不住问道:“大人,听说府里四小姐美的跟仙女似的,上京城传的神乎其神的,可是真的?” 小厮带人穿过回廊,步伐又加快了些,斥道:“美不美干你一个奴才什么事?可别给我存着那些腌臜心思,上一次敢乱看的眼睛已经喂狗了!给我老实点!” 男人缩了缩肩膀,不敢再问,讪笑道:“我就问问……” 行至一道精致高大的朱门前,小厮才停下脚步,绷着脸让这些人整理衣装。 “都给我注意些自己的仪容,到时候污了小姐的眼被赶出去,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房内,镂空浮雕的三足香薰炉内燃着沉香,袅袅的升起又飘散,丫鬟正给铜盘里换冰,丝丝冷气钻了出来。 沈至欢半靠在贵妃塌上闭目养神,一手半曲撑着脸颊,露出半截葱白的玉臂来。手里的圆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雪肤乌发,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因着她身上的薄汗贴在了莹润白皙的锁骨处。 丫鬟快步走了进来,放缓了声音道:“小姐,三少爷给您送的人到了,您可要看看?” 沈至欢睁开眼睛,神色冷清眼尾却挑出几分艳色,肩颈露出的皮肤似白的发光,锁骨陷出好看的弧度延至肩膀,骨而不瘦,干净与靡丽恰如其分的融到一起。 她懒懒的坐直了身子,理了理稍稍散开的衣襟,挡住了乍泄的春光,慢悠悠道:“带进来吧。” 没过一会,几名身着粗布衣的男子鱼贯而入。 这些人是她三哥临走前从今年的禁军招募里留下来的,说是再给她院子里添几个护卫。 但她院里的护卫已经够多了,因着容貌过于惹眼,曾也招过不少祸事,沈乐然日日担心她出意外,隔三差五的就来送人。 一旁的丫鬟道:"三少爷一共给您挑了六个呢,小姐您看该如何处置他们?" 屋外蝉鸣阵阵,这些人尽数低垂着头,姿态恭敬的同沈至欢请安。 天气燥热,有几个被热的满头大汗,通红的脸泛着油光,皮肤黝黑,獐头鼠目的,勾着头翻着眼想要偷偷看她的脸。沈至欢只看了一眼便轻皱起眉,仿佛闻见了那根本就不存在的汗臭味,虚掩了下口鼻,抬手指了两个,道: "让他俩出去。" 话音才落,就有小厮领着这俩人下去了。 房间的气氛莫名紧张起来,其他几个存了心思的顿时哑了火。 关于沈至欢的传言,除了她的相貌还有她的脾气。性情冷漠,目中无人,据说有人只口头说了她几句就被拔了舌头。她的长相并不带有攻击性,反倒美得让人看一眼就想亲近,但和善这词实在与她不搭边。 刚来伺候她的下人大多都战战兢兢,要么怕的像个鹌鹑,要么有色心没色胆猥琐的似个癞□□。 沈至欢支着脑袋,看着这些人低眉顺眼的模样,只觉得无趣极了。 但正当她打算把他们都打发出去的时候,忽然撞上了站在最边上那人的目光。 方才瞧他时看不见他的脸,但他肩宽腿长,清爽干净,比别的要顺眼多了,而今他一抬眼,那张脸便清晰了起来。 轮廓刚毅俊挺,线条凌厉,眼眸乌黑,长了双冷中含欲的桃花眼,眼尾狭长,平白添了几分韵味。 看沈至欢时眼中未曾流露出别的情绪来,瞳仁漆黑,带着隐约的压迫感。 沈至欢移开目光。 丫鬟沁兰在旁边道:“小姐,咱们院子里已经不缺护卫了,三少爷临走之前说就让他们在您院子里打打杂,也好过那些细胳膊细腿的小丫鬟。” 沈至欢没答话,人一多空气便燥热了,她换了个姿势,稍提了点厚重的裙裾,凉风扫过脚踝,舒爽了些。 陆夜低着头站在她面前。 他垂着目光时,恰巧能看见沈至欢粉白色裙裾下裸露出的纤巧精致的脚踝。 她穿着海棠花刺绣的白色绣鞋,天气炎热,没穿袜子,那处有明显的凸起,连着隐在裙裾里线条流畅的小腿,以及白皙的微微泛着粉红的,稍弓起的脚背。 左脚脚踝上有一颗红痣,被莹白的肤色衬的格外明显,裙裾轻擦过她精致细嫩的肌肤,红痣在轻纱间隐隐若现,带着惑人的风情。 它那么小,却足以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想舔。 沈至欢换了个动作,不着痕迹又拉了下衣裙,裙裾垂了下来,那节脚踝又隐在了衣裙里。 她的声音虚虚的传过来,陆夜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 “……说起三哥,他现在也该到临江那块了罢。” 沁兰道:“对啊小姐,再有一个月,三少爷就能同将军汇合了。” 沈至欢低着眉眼,美的像画一般:“我三哥如今才十七岁,西北那边环境恶劣,最近又乱的厉害,也不知他能不能习惯。” 沁兰安慰道:“少将军虽然年纪小,但是骑射功夫在上京城是顶好的,小姐你要相信少将军呀。” "而且大少爷和侯爷都在那边,定然会护好少将军的。" 沈至欢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 她继续摇着扇子,目光重新回到这几个人身上,漫不经心道:“我这儿人够了,三哥送来我也用不着。” 沁兰出主意道:“要不就听三少爷的,将那打扫的丫鬟换成他们?” 沈至欢面露嫌弃,不太赞同:“一群男人哪有姑娘做事细致,再塞我这院子里尽是男人了,成什么体统。” 沁兰道:"那要不放他们去城西的铺子那帮忙?" 沈至欢端起旁边放凉的茶水抿了一口,继续道:“去一半,余下的就让他们去外院,问问王管家哪还需要人。” 沁兰福了福身子,道:“是。” 她转而又朝这些人吩咐道:“都听见了吧,去外头找兰嬷嬷,让她带你们去。” 一行人不敢有怨言,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陆夜走在最后一位。 他站在这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架势,看着偏瘦一些,但宽肩窄腰,身材精悍,肌肉线条透过衣裳隐隐的能显现出来,并不过分夸张,甚至可以说赏心悦目。 蝉鸣声仍在继续,细碎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投进来,午时的侯府静的出奇,越发显得蝉鸣聒噪。 才刚走了没几步,一直兴致缺缺的的沈至欢忽而出声道:“等一下。” 原本要出去的一行人纷纷停住脚步,心里纷纷猜测着小姐是不是回心转意要留下他们了,不敢抬头,心下却都激动起来,惶恐中又夹杂着欣喜,等着沈至欢发话。 陆夜也跟着停了下来,转过身来。 沁兰轻声问:“怎么了小姐?” 沈至欢没做回答,忽而抬手,拿着圆扇慢悠悠指了过去。 停在了陆夜那个方向。 “你,叫什么名字?” 陆夜的好皮相显而易见,这般被单指出来实在惹人遐想。周遭一片静默,旁边的人低头偷瞥了陆夜一眼,瞧见他的脸后顿时明白了过来,撇了撇嘴心生不屑,却又忍不住嫉妒。 沈至欢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那双冷清的眸子淡淡的望向他,像初春的薄冰。 陆夜喉结上下滚动了下,他沉声道:“奴才名叫陆夜。” 他垂首,脊背微弓,像一只凶悍的野兽被迫臣服。 在沈至欢面前自称奴才有很多人。她懒懒的靠在椅背上,这个名字在她唇齿间滚了一圈,轻声重复道:“陆夜啊……” 房内静的落针可闻。半晌,沈至欢在一片静默中缓缓开口,道:“隔壁的东厨最近不是要新建两间穿堂吗,你看着也是个有力气的,去帮忙吧。” 如今正值酷暑,去帮着建穿堂显然不是什么好差事,不受待见又卖的是苦力气,同最下等的杂役也没什么区别。旁边的人听见了无一不在心里幸灾乐祸,个个都憋着笑,心道这人许是还以为是撞了什么大运,没想到空欢喜一场。 清风吹拂着,撩起了深至欢的发丝,将她身体上淡淡的清香送到了陆夜鼻间。 是茉莉香。 带着凉意的清晨,纯白色的小花含苞待放,沾着露珠,倘若他摘下用力碾碎,汁水会沾上他的手指。 他应声,道:“奴才知道了。” 一行人出去以后,脚步声渐远,只余几阵热风掠进来。 沁兰心有余悸,在一旁笑着打趣道:“小姐方才突然叫住他,奴婢还以为您见他长的好,想留他在院子里呢。” 沈至欢勾着唇角笑了笑,随手摆弄着扇穗,嗤道:“一个奴才罢了,长的再好有什么用。” 沁兰应声道:"小姐说的是,这人看着就没那么安分,再好看也不过是个低贱的奴才。" 沈至欢站起身来,粉白的裙裾扫过地面,行至案桌边的停下,木窗支起,斑驳的树影照在她瓷白的额上,层层翠绿中,可以看见小厮领着方才那些人出去,远远能听见了几声模糊的嘲讽。 那行人才刚刚走到院门口,青石板的小路上七个人走了两排,前面的人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官话说的还不好,听不清楚具体说的什么,而走在最后的人依旧低垂着头。 沁兰这时走上前来,手里拿着个托盘,道:“小姐,昨日表小姐回来,给您带的那个玉簪子,说是宛南的独山玉,昨日送来的时候时辰太晚了,奴婢就没拿给您看。” 沈至欢侧身睨向了沁兰手里的托盘,一个绿白色的玉簪子,簪头是朵未开的月见草,静静的躺在帕子上。 沈至欢轻轻蹙眉:“表小姐?” 沁兰提醒道:“就是三年前打碎了夫人的遗物,还不知死活的说您诬陷她,最后被贵妃娘娘罚去江南分家的那位。” 沈至欢大约记起了什么。 一个寄住在候府的庶女,表面像朵小白花其实最爱暗地里与她攀比,打碎了她母亲的簪子后,顶着张楚楚可怜的脸,在众人面前哭的梨花带雨倒打一耙。 送她走的那位贵妃是沈至欢的长姐,已于半年前难产故逝,算着日子,这是她长姐才刚去世,这人就迫不及待回来了,真当候府是自己家了。 沈至欢别开眼,嗤道:“什么脏东西都往我面前拿,扔了。” 沁兰对沈至欢的回答并不意外,她家小姐向来不待见那位,而正打算端着托盘出去的时候,一抬眼目光正好落在了月门处。 她目光顿住,歪着头疑惑道:"咦?" 沈至欢看向她。 沁兰抬手指了过去,眯起眼睛仔细的又看了看,道:"……奴婢方才见那好像站了个人在往这边看,一晃神又没了。" 沈至欢顺着沁兰的目光看过去,树影婆娑,静谧安逸,哪有什么人。 沁兰不确定起来,道:"许是那儿树影子晃的叫奴婢看错了,这府里大约还不至于有这般胆大包天的人……" 第2章 第 2 章 临近傍晚时,府里热闹了起来。 沈至欢下午就着软塌休息了一会,这会刚刚睡醒,房中有些昏暗。 她揉了揉眼睛,脑袋还有些发懵。 旁边有人叽叽喳喳跟她说了一段什么,她没注意听,直到脚边一个小丫头急慌慌的给她穿鞋,站起身来时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沈至欢眉头一皱,扶了她一下,斥道:“你慌什么?” 小丫头苦着脸,道:"……夫人说今晚是表小姐的接风宴,派人来催了好几回,说是一定要去。" 沈至欢站起身来,觉得有些好笑:"我就是不去又能怎么?" 沁兰给房里燃了灯,暖黄的烛光盈满了屋子,她走上前来道:"小姐,李氏从今早就派人来过一次,奴婢给推了以后中午又来了一回,您要是不去,依她的个性估计又要三天两头拿这事给您寻不痛快。" 沈至欢坐在妆台前,镜子里的人雪肤乌发,漂亮的眉眼间稍带些烦躁:“她也只会这种死缠烂打的招数了。” 如今的侯府夫人叫李艳芬,确切来说只是沈至欢的继母。 她的生母早年病逝,父亲是声名赫赫的大将军,在她母亲去世不久就受命出征,少年成名从无败绩的沈长鹭就在这次发生了意外,在一次围追中掉入的湍急冰冷的河流里。 一个渔家女救了他,又对他悉心照料。沈长鹭面容俊朗,气度不凡,渔家女很快就爱上了他。 那渔家女就是李艳芬。 救命之恩非同小可,恢复了之后,沈长鹭允诺答应她一个条件。 黄金万两,功名利禄,只要沈长鹭能做到都行 她都没选,但也可以说都选了。 她让沈长鹭娶她回家。 那位表小姐是李艳芬的侄女,自幼失怙失恃,六岁就被她接进了将军府。 三年前,这人偷了她一个玉簪,被发现之后直接把簪子摔在了地上,碎了。 玉簪是沈至欢母亲的遗物,她从前并不屑于去仗着身份欺凌别人显摆自己,先前几回她偷她东西,划烂她衣裳,惺惺作态的暗讽她骄纵,沈至欢都不在意,全当笑话一般看她,但谁知这人后来越发得寸进尺。 沈至欢见她那幅嘴脸就厌恶,便去宫里找了她的长姐沈长宁,沈长宁听说以后就不顾李艳芬的反对,打发她去了河东的分家。 不想才三年,这人就回来了。 她长姐去世才不到七个月,算着日子,想必是她姐姐才去世,李艳芬就迫不及待派人接人了。 如今侯府嫡系仅剩沈至欢一人,长姐难产去世,父兄守在西北,沈至欢虽厌恶李艳芬,却还没到真正撕破脸的地步,她们闹的越凶,外面那些人便越乐的看笑话。依着李艳芬的性子,她那样宝贝这个侄女,若是不去,还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 到晚上虽没了那仿佛要给人晒化的太阳,但空气闷热,感觉总是黏腻腻的让人心里烦躁的慌。 沁兰在她耳边继续道:“自从三少爷走了以后,李氏越来越过分了,上回她在城西的缕坊做了套头面,整整花了四百两银子,侯爷一年的俸禄都没那么多,那些商铺她时常也不打理,花起钱来可是一点也不含糊。“ 李艳芬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沈至欢冷着脸没应声,也不知是听了还是没听。 路过东厨时,里头传来施工的声音。 沈至欢遥遥看了一眼,里面多数都是男人,一个个大汗淋漓的,有的还光着膀子,她面色有些不太好看,嫌恶的蹙起眉。 里头的管事一看见沈至欢停住脚步,忙迎了上来问:“小姐可有什么吩咐?” 管事的一过来,里面正忙碌的人便纷纷看了过来。清一色的都是男人,看她看的目光痴迷到近乎呆滞。 却没有那张让她过目不忘的脸。 沁兰见沈至欢朝里面看,轻声问道:“小姐,怎么了吗?” 沈至欢浑不在意的收回目光,随口道:“没什么,让他们好好干吧。” 管事忙弯着腰应和:“小姐放心,奴才在这看着,他们绝不敢偷懒!” 越往前走便越热闹,沈至欢远远的就听见了嬉闹声,今日来的人不少,除了几个平日相熟的,连她那个常年不着家,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表叔都来了。 侯府的其实并没有多少主子,嫡系如今就剩沈至欢一个还在府里,除了沈至欢的大伯一家,其余都是些不太重要的表亲。 甫一进来,就看见一个穿淡青色衣裙的女子手里正拿着个画本,旁边围了两个小孩,三个人脸上均带着笑意,正说着什么。 沁兰在沈至欢旁边提醒道:“小姐,那个应该就是表小姐了。” 女眷们正在另一边围着说话,沈至欢一进来她们便纷纷站了起来,迎上去道: “至欢来啦。” “哎呦,我回回见至欢移不开眼,这长的多好看啊。” “至欢快进来坐吧。” 沈至欢垂着眼睛一一打过招呼后,将目光移向了站在一旁的那位表小姐,李书锦。 李书锦拉着方才的那两个小孩在旁边站着,小孩抬着脑袋,怯怯的看着沈至欢。 似是察觉到小孩的害怕,李书锦将小孩又往身边拉了拉,沈至欢美足以给她一种无声的气势,李书锦就莫名让人觉得弱了一截,她低着头,小声道:“表姐,好久不见。” 沈至欢淡淡的嗯了一声,道:“才三年,不久。” 李书锦脸色一僵,头又垂的低了些。 她和李书锦不合这府里的人大多都有所耳闻,但李书锦平常为人处世都很平和,待谁都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而沈至欢却恰恰相反,她虽然知书达礼,但大多时候都不怎么爱说话,冷脸总比笑脸多,让人觉得她不好接近。 一旁的三姑姑见状况不对,拉着李书锦道:“亲姐妹哪有隔夜仇,快些进来吧,书锦一直挂念着你,打碎了个簪子到现在都在愧疚呢!” 李书锦也跟着低头认错:“……表姐,对不起。” 沈至欢看她一眼没作回应,直接走了进去。 落座之后没多久,李艳芬才姗姗来迟。 她穿的很富贵,没见她人就听到了她头上步摇晃荡的声音,绛紫的外衫,上面的刺绣栩栩如生,裙摆上一层极透的娟纱,额上描着花钿,玉镯子,金耳环,恨不得把‘富贵’两个字写在脸上。 平心而论,这个女人长的其实算得上美,但沈至欢却讨厌极了。 挟恩图报鸠占鹊巢也就罢了,身为侯府主母,这么些年除了一个劲的捞油水,给她使袢子外也没干成什么正事。 好歹做了十几年的主母,笼络人心的本事还算过得去,众人一见李艳芬过来便纷纷站身来,同她客套几句,唯独沈至欢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突兀极了。 李艳芬脸色沉下来,道:“至欢,见到母亲也不知行个礼吗?” 沈至欢不给她行礼是常有的事,今天大概是大家都在,她不想丢面子才这般开口。但沈至欢任性惯了,半点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悠悠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很明显。 你在做梦吗? 李艳芬大抵读懂了她的意思,睁大眼睛瞪着她,训了一句:“真是没教养。” 沈至欢听见了,没做反应。 李书锦坐在沈至欢旁边,闻言凑近她道:“表姐,姑姑没什么恶意的,你可别误会也别怪她。” 沈至欢瞥她一眼,道:“你不是也没什么教养吗。” 李书锦面色难看起来,道:“表姐你怎么……!” 沈至欢补充道:“我没什么恶意,可别怪我。” 李书锦一哽,没再说下去。 李艳芬适时笑着道:“书锦一走就是三年,我这个做姑姑的当初也没能好好给她主持公道,孩子也受苦了,至欢娇纵不懂事,书锦是她妹妹,合该让着她的。” 沈至欢:“……”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又觉得李艳芬这话过于离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何反驳。 李艳芬约莫还在记恨着沈至欢方才不叫她让她失了面子这事,顿了顿又挑了个最能刺痛她的,端着幅主母的架势道: “至欢,你说你这番仪态将来怎么进宫伺候陛下?连这最基本的孝道都不懂得,陛下如何容你?” 这话一出,在座众人皆不约而同的噤了声。 谁人不知沈至欢最忌讳的就是这事,李艳芬竟然还敢这样说出来。 沈至欢的姐姐不明不白的死在了仿佛吃人一样的深宫里,坐在皇位上的那位皇帝,昏聩无能沉溺享乐,得到了她的姐姐又间接地害死了她,沈长宁逝去还没半年,他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想要让沈至欢也进宫侍奉他。 沈至欢面色冷了下来。抬头看见李艳芬那自得神色。 那张脸妆容精致,红艳艳的嘴角勾着,发髻梳的严谨油亮,斜着眼看人的尤其的丑陋刻薄。 沈至欢捏紧了杯子。静静的看她,脑子里却在想,如果把这杯子砸她头上,再撕开她的嘴,划烂她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会是怎样一副局面。 半晌,她移开目光。 可李艳芬还在纠缠不休,火上浇油道:“你这般看着我做甚?陛下青睐于你可是你的福气,每天这样成何体统?” …… 沈至欢压下心里的冲动,呼出一口气,在一片静默中忽然平静开口:“李艳芬,你从前当村妇的时候说话也是这般吗?“ 李艳芬主母当惯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沈至欢继续道:“你还知道体统呢?我母亲十二岁做的诗文现在还在被传诵,你呢,你十二岁的时候知道诗是什么吗?” “你用救命之恩绑着我父亲,尖酸下作,还想让我叫你母亲?” 旁边有人拉了拉她的袖子,轻声制止道:“至欢快别说了,这传出去不……” 沈至欢松了手,杯子滚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目光轻蔑,嘲道: “你看看你自己,你配吗?” 周遭一片寂静,方才还在劝她的人也收了声,局面一时有些紧绷。 沈至欢在府里的地位不言而喻,她说的话没人敢反驳,但众人显然也不太想招惹李艳芬。 这是沈至欢第一回这么光明正大的刺李艳芬,之前就算是再不喜,也会顾及着别人说闲话,顾及候府的面子把不满都憋回去。 李艳芬显然也是惊住了,她面色通红,猛地一拍桌子,道“你放肆!你,你这般嚣张跋扈,还哪里有个小姐的样子!” 沈至欢笑了,道:“我再没有小姐的样子,也是府里嫡出女儿,你呢,一个乡野村妇谁给你的胆子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你给我住口!” “……” 眼看局面越来越失控,旁边坐的人便不能再继续当缩头乌龟坐视不管了,劝阻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这般针锋相对……” “都别说了,吃饭吧。” “……” 第3章 第 3 章 一顿饭吃的心身俱疲。 待到沈至欢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带着沁兰走出中堂的大门,路过的小丫头恭敬跟她请安,沈至欢抬脚下了一层台阶,站在那停了一会。 她仰起头,看见天际的晚霞还剩下几丝没有褪去的金黄,几只飞鸟从天空上掠过,晚风徐徐的吹着,带点清凉。 沁兰跟在沈至欢身后,试探着小声开口:“小姐,那…那李氏不过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村妇罢了,小姐您不要因着她气坏了身子。” 沈至欢低下头走下台阶,冷着脸道:“我有什么好气的。” 沁兰在后面跟上沈至欢的脚步,回想起方才的场景来便替她觉得委屈。侯爷少爷都在边疆,府里嫡系只剩小姐一个姑娘,受了欺负也没处说,从前她可从没见过小姐这般模样,心里对李艳芬的怨怼也就越明显,继续道: “李氏她这幅样子,大家之同她客套个表面罢了,这么些年还当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了,终究是长久不了的。” 沈至欢轻嗤了一声,心道长不长久不知道,至少这枝头属实是让她抓住了。 “……也许吧。” 沁兰知道沈至欢心里还在想方才的事,苦着脸道:“小姐……” 沈至欢没再回话,沁兰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她家小姐生来便尊贵无匹,样貌更是举世无双,可那都是旁人眼里的。 生母早逝,继母无良,父兄出征在外,为皇室出生入死。她独自留在京城里,被那位帝王光明正大的觊觎窥伺也就罢了,还要日日同李氏这样的女人周旋。 沁兰偷偷抬眼看了看沈至欢的背影,她听过许多人说小姐骄纵冷漠,目中无人,被皇帝瞧上,入宫至少也是个贵妃。她却还仿佛多看不上一样假清高。 但她知道,不是那样的。 彼时帝王的话的确让许多人望而生畏,但那些痴念小姐的人,也不乏有愿意为了“爱情”对抗皇权的,其中刑部侍郎的小公子就是其中之最。 小公子对沈至欢的追求极为热烈,宫宴过后热情也不减半分,沈至欢日常出行基本都会躲着他,她家小姐对谁都不假辞色,但这人出现的多了,也算也混了一个脸熟。 那日是个雾气蒙蒙的雨天,大雨兜头往下砸,沈至欢那时待在城西的别院,小公子不知从那得了消息也跟着去了,他说他最近得了好多南海的夜明珠,想要亲手送给沈至欢。 别说是送了,沈至欢根本就没有让人进入别院,沈至欢不见他,他就自己拿着盒子,可怜巴巴的站在外头,默不作声的捧着盒子,大雨把他淋了个透。 那天沈至欢许是心情好,见他在外面淋雨心生不忍,没许他进来,却让人出去给他送了把伞让他回去。 然而就是这把原本出于好心的伞,让一切都翻天覆地。 当晚,沈至欢给封家小公子送了伞这事就传遍了上京城。 沈至欢是出了名的清冷无情,这么些年可从未青睐过谁。这事被越传越离谱,人们总爱茶余饭后的说上几句。 就在人们纷纷开始猜测这封家的小公子是不是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时,皇帝忽然下旨,指婚封延与谊宁郡主,月底完婚。 皇命难违。 谊宁郡主是已逝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已然年近三十,此前有两任夫君,但皆死于非命。 据说这谊宁郡主阴毒放_荡,在床第之事还有些极是难以启齿的癖好,尤其喜欢折磨男人,传闻她那前两任夫君都是死在了床上。 圣旨一下,整个陆府都笼罩在一种绝望的氛围之下,刑部尚书封大人在太和宫前跪了整整一宿请皇帝收回成命都无济于事。 显然,皇帝这一手杀鸡儆猴很成功。 此事过后,再没人敢向沈至欢表述爱意。 那些曾痴恋她的贵公子只能悄悄的将她放进梦里,妥善珍藏。 沁兰知道沈至欢并不喜欢那人,但出了这事以后她还是总沉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甚至还想去帮着封延反抗那道圣旨。 她厌恶被压制,被掌控,厌恶被人居高临下的随意摆弄,也不想让别人受她牵连。 仅余的几缕金黄也被黑暗吞噬,银白的月光温柔的铺盖下来,院角那株合欢树花开的正艳,清香伴随着月色一起涌过来。沈至欢踩着小径上的青石板隔了半天的沉默,忽而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你说这个李艳芬,为什么对李书锦这么好?" 沁兰愣了一下,思考片刻道:"表小姐是她亲侄女,许是这李氏觉得这京城也没几个可亲之人,对这唯一的亲戚就比较看重?" 沈至欢仰着头,看着高高悬挂的圆月,悠悠道:"那李书锦这次回来住哪里呢?" 沁兰说起这个就有些不太高兴,道:"轩月阁一直都在留着呢,李氏这些年一直都在定期派人打扫,估计就等着这一天呢!"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问沈至欢:"怎么了吗小姐?" 沈至欢道:"我记得楚夏家里那几只小奶狗这几天也快满两个月了,她上会说送一只给我,你明天去给接过来吧" 沁兰应了声是。 楚夏是祈侯府的三小姐,是沈至欢在这上京城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她家的狼狗,不久前生了小狗崽,一直催着沈至欢讨一只。 沁兰刚应完忽而察觉出了不对来,瞪大眼睛道:"小姐,您是想……" 沈至欢弯着唇道:"记得讨那只额间有点黑的,楚夏家的狗我记得可是她哥哥从西戎带过来的狼犬,名贵着呢,轩月阁久不居人,狗来了就让它住轩月阁吧。" 沁兰一时竟不知道作何表情,兴奋之余又有些担忧:"小姐这……不太好吧,李氏知道了怕是又要来找您麻烦。" 沈至欢不以为意道:"怎么,住的又不是她的院子?这侯府姓的是沈,我的狗凭什么要给一个外人腾地方?" 沁兰心里佩服自家小姐损人果然有一招,这不是明着告诉别人李艳芬带来的表小姐连狗都不如吗?她偷偷掩着唇笑了笑,道:"那奴婢一会就带人先去给轩月阁布置布置,让小狗娃来了住的也舒坦些。" 沈至欢敛起笑容,不再说什么,慢悠悠的走在小花园里。 穿过垂花门,东厨那铛铛的施工声渐渐弱了些,而越往前走,带着讥讽的训斥声就越发明显。 “一个狗奴才而已,老子让你干什么你就乖乖给我干,现在跪下,给我磕个头我且就当今日的事没发生过!” 沈至欢皱了皱眉,放缓了脚步,她随意的瞥了一眼,在重重叠叠的树枝遮掩下,看到了两个身影。 身形高大的男人比正在训斥他的那个男人高出半个头来,个子低的那个皮肤黝黑,脸型瘦长,两个三角眼间间距很大。沈至欢这个角度看不太清高个子男人的神色,却能清楚的看见那个三角眼趾高气昂的表情。 正被训的男人低着头,不发一言。 是他啊。 沁兰跟着沈至欢停下脚步,疑惑道:“小姐,您……” 沈至欢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她噤声。 这人名叫钱斯,是里头一个工匠的儿子,他仰着头看着陆夜,似乎尤其享受这种把人踩在脚下的感觉,伸手拍了拍陆夜的脸,道:“怎么,还不服气?别说是故意扣你的银钱,我就是一个子儿都不给你,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小姐把你打发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还不明白吧?” “小畜生,你既然那么厉害,明日就把我的活也一起做了,听见没有?” 陆夜低着头,并不吭声。 他越是这副样子钱斯就越是生气,沉默或许代表妥协,可他却觉得不应止于此,陆夜应该跪下来一边磕头一边求他才对。他这样想着,嘴上的话变越发难听,又低声道: “那万种风情的四小姐可是连皇帝都想睡,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配不配,你这种人生下来就是贱种……” 陆夜垂着眸子看向他,目光沉沉的,却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沈至欢没再听下去。 沁兰气的脸都红了,道:“小姐,奴婢去叫人把他赶出去,竟敢如此无礼!” 沈至欢摇了摇头,迈开步子离开。 方才看了半天,那人竟也没做什么反应来,呆板极了,实在是无趣的很。 至于那个男人,沈至欢道:“今晚先让他好好吃顿饭吧,既然不会说话,明日帮他把舌头剪了。” 沈至欢走了,那边的辱骂却还在继续:“我告诉你,你既然在这府里待着……” 陆夜抬眼,重叠的深绿里已空余一片昏沉的夜色,月光静悄悄的打在树叶上。 钱斯看见陆夜的目光,怒道:“你在看什……唔!” 一句话没说完就卡在了嗓子里。 方才还逆来顺受的男人忽然钳住了他的脖子,动作极快,根本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力道大仿佛可以直接捏碎他,男人的脸色瞬间憋的通红,他开始剧烈的挣扎的起来。螳臂当车。 陆夜半阖着眼,漠然的看着男人在他手下挣扎。 手底下的人神色越来越痛苦,陆夜忍不住又加重了力道,漆黑的眸子涌出几丝阴郁的疯狂来,他提着男人将他按在墙上,对上他惊恐的眼神,然后慢悠悠的弯起了唇角,陆夜凑近他,声音缓慢又温柔: “方才你说什么呢?” 他的吐息落在男人身上,一阵刺骨的寒意从尾椎升起,男人眼球外凸,窒息感让他的眼泪被迫流出:“救……救……” 陆夜的另一只手抓住了男人的头发,让他被迫侧过脸去,那方向正好对着沈至欢所居的院落,瞳孔放大,血丝密布:“不,不……求你……” 陆夜居高临下的欣赏着他的挣扎,听他微弱的求饶声,像在欣赏什么令人心情愉悦的物事一般。 待到欣赏够了,他才满意的收回目光,在男人耳边温声道: “皇帝算什么?" "只有我才能……” 男人的脸色已经变的青紫,挣扎的动作也越来越弱,陆夜唇角仍带着笑意,眼底却尽是阴鸷。 直到男人双手无力的垂下。陆夜松手,尸体无力的倒在地上。 眼睛瞪着,眼球泛血丝,带着惊惧,面色是骇人的青紫。 第4章 第 4 章 翌日清晨,沾染着细雾的阳光细细碎碎的洒街道上,一顶轻巧低调的软轿停在了安平侯府的门前。 楚夏走进沈至欢的应月阁时,沈至欢罕见的正在绣花。 她的手法很娴熟,嫩白修长的五指捏着细针,走近了方才能看见布面上绣的是一朵艳红色的扶桑。 她手里那块锦缎是嫩粉色,扶桑花颜色艳红,已经完成的那部分栩栩如生。 沈至欢抬眼看见楚夏进来,手里动作没停,快速将那一针勾完,然后放下的手里的东西道:"你怎么亲自过来了,我不是让人去接了吗?" 楚夏带着怀里的小狗走到沈至欢旁边,温声道:"我在家里待的实在腻烦,就趁这个机会来找你啦。" 楚夏是御史台楚逢易的小女儿,两人从两三岁就开始在一起玩泥巴。 楚夏怀里的小家伙睁着一双黑漆漆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很胖,小尾巴慢吞吞的摇着,腿很短,软乎乎的,任谁见了都喜欢。 沈至欢却毫无想要碰它的意思,目光淡淡的落在它身上,问:“给它沐浴了吗?” 楚夏道:"它还小,不可以用水,但是人家干净着呢。抱抱看呗至欢。” 沈至欢面露嫌弃,楚夏早就习惯了她的性子,捏了捏小狗的爪子,道:“坏姐姐,不可以嫌弃人家!” 沈至欢道:“它怎么这么胖?” “因为它是哥哥,性子最凶,别的小狗吃奶都抢不过它呢。" 沈至欢似乎这才看它满意了些,开口道:"我喜欢凶一点的。" “对呀,待它长大了可以保护你!” 楚夏说完弯腰将小狗放在地上,想让它熟悉一下这的环境,见门窗都在关着才凑近了沈至欢,压低着声音问:"至欢,你真的要那样啊,你继母她该不会……" 沈至欢看着趴在自己脚边的小狗似乎对她的裙子很感兴趣,奶奶的叫唤着,她有意逗它,绣鞋有一下没一下碰一下它的小肉爪,心不在焉道:"不会,她倒是还没胆大到能做出伤害我的什么事。" 楚夏脸色有些发红,不好意思道:"至欢,我…我的意思是说你继母她该不会……做出伤害小狗的事吧。" 沈至欢:"……" 二人简单说了几句之后,沈至欢便站起身来:"走吧,带它看看它的新家。" 她起身时,绣了一半绢布掉在地上,楚夏伸手捡起,问道:"至欢,怎么突然想起刺绣啦?"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颜色还这么嫩。” 沈至欢的绣工在上京城闺中女子也算数一数二,但她并不是安静温和的性格,绣东西倒并不频繁。 沈至欢侧眸看了一眼,不以为意道:"是给狗的,粉色配它。” 楚夏看了眼黄黑黄黑的小狗娃子:“……配吗?” * 李书锦初来府里时,李艳芬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让李书锦跟着沈至欢,不止吃穿用度竭力比着她,就连住处都选了一个和沈至欢最近的轩月阁。 沈至欢带着楚夏走进轩月阁,这里已经被喜春带的丫鬟重新收拾了一遍,为了方便小狗活动,屋里不必要的家具都撤了出去又铺了一层地毯,故而这会甫一进来,就显得空荡荡的。 屋里打扫的丫鬟还是三年前照顾李书锦的那一批,但喜春带人来收拾的时候,却愣是没人敢说一句不好,只因这府里人人都知道,不管李氏多宠李书锦,这府里现在真正名正言顺的主子,只有沈至欢。 楚夏站在沈至欢旁边,看了看四周,小声道:“这儿其实还挺大的。” 沈至欢轻哼了一声,精致的面容透出几分嘲讽来:“能不大吗?” 毕竟轩月阁原本就不是为了李书锦建的,而是为她建的。 沈至欢如今住的应月阁原本是沈长宁住的地方。她幼时一直同沈长宁住在一起,沈长宁比她大了七岁,又尤其疼爱这个妹妹。李书锦被送来的时候,轩月阁才刚刚完工,沈至欢年纪还小,不想同沈长宁分开,就没有搬出去。 谁知反倒在李氏的要求下便宜了李书锦。 这段过往楚夏也知晓,她叹了口气,低下头嘟囔道:“也不知道沈伯伯怎么想的,就算是救命之恩也不至于……” 话才说一半,外头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沁兰快步从外院走进来,弓着身子同沈至欢和楚夏请了个安。 沈至欢问:“何事如此匆忙?” 沁兰脸色有些难看,道:“小姐,是夫人,他听说您将轩月阁给…住以后大发雷霆,一定让您去见她。” 沈至欢面上没什么表情,哦了一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沁兰深知沈至欢的性子,未曾多说什么,福了福身子退下了。 沁兰退下以后,楚夏许是见沈至欢神色不虞,便有意调解气氛道:“依我看,你就是不去她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且就当她不存在就好了,你说对不对?” 沈至欢没回答,她知道楚夏刚刚想说什么。 ——就算是救命之恩也不至于对李艳芬做到这种地步。 沈至欢自己也不懂。 沈长鹭的确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救命之恩自然该报,可就一定要救命恩人说什么他就满足什么吗? 给荣华富贵,给功名利禄都可以,逼一个才丧妻不久的人被迫再娶算什么? 若是李艳芬宽宏大度有主母风范也就罢了,偏偏又是个这样的货色,沈长鹭分明知道李艳芬不好,分明知道他这四个孩子都对李艳芬不满,可不管李艳芬做什么,他也都只是简单的训斥几句就罢了。 沈至欢长大以后之所以不要回轩月阁,一方面是不想住李书锦住过的地方,另一方面便是因为当初把轩月阁给李书锦住,是沈长鹭亲自应允的。 沈至欢现在还记得沈长鹭的话。 年轻高大的男人把她抱在腿上,对她温声道:“至欢啊,到时候等你大些,父亲命人再给你建一个更大更好看的来,你既然不想同长宁分开,不如就让轩月阁先给你表妹住吧。日后你若是想要,再给要回来。” 后来她长大了,沈长鹭被派往边疆,更大更好看的房子就被一年又一年的搁置。时至今日,也不会再有人注意到,表小姐住的地方精致宽广,正对着后花园最为繁盛的一块,夏有阴凉冬有暖阳,而嫡小姐住的还是沈大小姐的住所。 沈至欢知道她的父亲很好,于公,他保家卫国,于私,除却李艳芬这个“迫不得已”,他从未纳过妾,也尽可能的给他们兄妹四个最好的东西。 但她真的不懂沈长鹭为何对李氏如此纵容,莫非当真是日久生情吗? 她低头看着自己脚边胖乎乎的,正跟自己的裙摆玩耍的小狗,隔了半天才答非所问道: “它那么喜欢裙摆,不如给它取名叫沈摆摆吧。” 楚夏走了以后,沈至欢还没从轩月阁出去,她懒懒的坐在椅子上,两腿交叠,一只脚翘着逗着蹦蹦跳跳的沈摆摆。 沁兰待在旁边面上不显,心里却不免有些着急,因为她家小姐好像没有丝毫要去找李氏意思。 隔了半天,沁兰终于按捺不住提醒道:“小姐,李氏那边……” 沈至欢还没回答,喜春便从外院走了进来,同沈至欢行了礼,气还有些喘,道:“小姐,奴婢方才本要去东厨找昨晚那人,但那人好像是知道您要找他麻烦似的,今天一早就不在东厨了。” 沈至欢也有些意外,突然觉得这事有些意思,便问道:“都找了吗?” 喜春点头道:“都找了,奴婢后来去找了刘管事,才知那人名叫钱斯,是东厨负责采购建材的钱砀的弟弟,亏着这层关系,被钱砀带进来帮忙混点银钱,但这钱斯仗着有点关系,便时常做些偷奸耍滑的事。不止是昨天那人,还有好几个曾被他欺辱过的。” 沈至欢问:“会不会是回家了,今天没过来?” 喜春摇了摇头,道:“奴婢问了守门的几个人,没一个见过他。” “那他那个哥哥呢?” 喜春道:“也审了,说自从昨天晚上起就没人见过他了。” 沈至欢指节一下接着一下的敲着桌子,唇角带的笑意不及眼底,语气带着丝荒唐: “那还当真是奇了怪了,活生生的一个人难道就这样消失了不成?!” 房里一时间静的出奇,喜春知道沈至欢是动怒了,当即软着腿跪了下来,道:“小姐息怒,奴婢这就去彻查此事!” 但喜春还未曾退下,沈至欢忽然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那双暗藏凶光的,黑漆漆的眸子,她抬了抬手道:“…慢着。” 喜春愣了愣,小声道:“小姐……?” 沈至欢理了理自己的衣裙,方才的戾气消了个一干二净,笑意里带着抹兴味,没解释缘由,只改口道:“不用了。” “那小姐打算就这样放过那人吗?” 沈至欢道:“倒也不算放过。” 她想了想,道:“他哥哥不是还在吗?对自己弟弟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处理一下他吧。” 第5章 第 5 章 窗外蝉鸣阵阵,日光倾洒。 沈至欢将绣棚取下来,嫩粉的绸缎覆在葱白的手指上,小巧透明的指甲染着淡淡的寇丹。她捏着这块布举起看了看,映着日光,艳红的扶桑张扬的盛开,美艳又鲜活。 沁兰在旁边赞叹道:“小姐,您绣的可真好看。” 沈至欢也觉得自己绣的很好看,她弯了下唇角,不以为意的将帕子收起攥在手里,喃声道:“布选的好像有点小,若是做成件衣裳,怕是穿不了多久。” 沈摆摆年纪小,尤其的贪玩,随便给它一只鞋子他都能战斗一上午,这会玩累了,正四肢敞开趴在地上睡得正香。 沁兰道:“没事的小姐,您绣完后奴婢拿去翠竹坊,让她们给沈摆摆做衣裳,您想要什么样式的?” 沈至欢低头看着自己脚边把肚皮贴在凉凉的地上酣睡的模样,道:“暂且还是算了吧,他这样也凉快,入秋再说。” 沁兰应了一声,道:“还是小姐考虑的周全。” 沈至欢随手将这块布料放在一旁,懒懒的靠在椅子上,玉指摆弄着手边碧绿色的瓷杯,听着瓷器碰撞的脆响,漫不经心的问:“李艳芬最近有什么动静没有?” 沁兰答:“奴婢听说您上回拒绝去见她,李氏知道后大发雷霆说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脏话。晚上表小姐去了之后才算消停。后来她带表小姐去了西苑,据说脸色可差了,活像别人欠了她银子似的。” 沈至欢一听李艳芬不高兴,她便高兴了,悠悠道:“你说这人啊,怎么偏就喜欢找些自不量力的事干。” 她管不了李艳芬,李艳芬也管不了她,大家相安无事也就罢了,偏偏总爱给她整不自在。 沁兰应和道:“李氏这么些年不过是仗着当面对将军的救命之恩,这样一年比一年得寸进尺,迟早会被反噬。” 反不反噬沈至欢不知道,但她只要她在候府一天,就不会让李艳芬称心如意。 脚边的沈摆摆换了个姿势,沈至欢低下头,用脚碰了碰小狗的小爪子,随口道:“它平常那么闹腾,可要看好了。” 沁兰道:“小姐放心吧,轩月阁每天都有人轮流照顾它。” 沈至欢点了点头:“好了,送它回去吧。” 沁兰应了一声,抱着呼呼大睡的沈摆摆退了出去。 然后往往事与愿违。 暮色四合之际,晚霞收起最后一抹温柔。 一派寂静与宁和中,人来人往的轩月阁显得有几分喧闹。 “还没找到吗?” “你们怎么办事的!” 碧衣丫鬟脚步匆匆,从长廊快步走过,焦急道:“怎么办啊,沁兰姐姐,院子里都找过了!” “后院呢?草丛里看过了没?” “都找过了,会不会…跑出去了?” 沁兰拧着眉,道:“不是让你们一刻不离守着吗?!要是出事了惹怒了小姐,等着挨板子吧!” 小丫鬟慌的脸色通红,惊慌道:“奴婢…奴婢这就去找!” “快去看看东苑有没有。” “……” 事情传到沈至欢这的时候,已经过去有两柱香了。 大门敞开,沁兰带着一众丫鬟跪在沈至欢脚边,个个垂着头缩着肩膀不敢出声。 轩月阁算下来足足有四个丫鬟,四个丫鬟看不住一只刚满两个月的小狗。 沈至欢靠在椅背上,一手撑着太阳穴,神色略微有些疲惫,目光一寸寸扫过众人。 她开口问:“所以现在是跑出去了?” 沁兰小声答:“……是,轩月阁里里外外都已经找过了,应、应当是跑出去了,奴婢已经派人去各个院子问了,一定会……。” 沈至欢抬手,沁兰噤声,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她显然不关心那些,冷声问:“我上午就让你看好它,你就是这样看的?” 沁兰额上泛了些冷汗,双手撑在地上求饶道:“小姐息怒,是奴婢蠢笨,奴婢该死!” 沈至欢她面色有些不耐,她轻叹了口气,声音也跟着大了些:“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找不回来你们也别回来了。”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沈摆摆才在候府住了不到两天,就这样丢了沈至欢属实没办法向楚夏交代。更遑论目前她还不知沈摆摆到底是自己跑的,还是被李艳芬那个女人带走了,若是前者倒是不必太担心,候府就这么大,总会找到的。 可若是被李艳芬带走了,现在可还活着都难说。 沈至欢想到这里,脸色越发不好看。 这个李艳芬,果然是个不安分的老东西。 沁欢带着人出去以后,沈至欢站起身来走出了院子。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站了约莫一刻钟左右,沈至欢回到房里,那块绣着扶桑花的绸绢还搭在她方才坐的扶手上,她越看心里便越发郁燥。 不会真的是李艳芬带走了吧? 这个女人,果真还是嫌现在日子过得太舒坦吗? 就在沈至欢按捺不住正要出去找李艳芬时,外头忽然由远及近的传来一阵惊喜的声音。 “小姐,找到了!” “快快快,走快些!” 沈至欢停住动作,只见喜春面上带着喜色,急匆匆的从外院进来。 而紧接着,她错开身子,身后出现了一个男人,迈着长腿也跟着走了进来。 沈至欢目光顿了一瞬,又坐了回去。 男人眉眼俊朗身材颀长,大手托着条肉乎乎的小狗,幼犬睁着大眼睛,尾巴怯怯的夹着,乖乖的待在陆夜手里不敢乱动。 沈至欢的目光只在男人身上停了一瞬便移开了,她冷着脸问喜春:“怎么找到的?” 喜春道:“是他找到的,奴婢方才正好在门口碰见他,奴婢心里着急,就直接带着他进来找您了。” 沈至欢靠在椅背上,随手拿起了那块绸绢,这才对上了陆夜的目光:“说说吧,你是在哪找到的?” 陆夜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嗓音低哑道:“奴才正要回去,它自己撞上来的。” 沈至欢把玩那块绸绢,细白的手指被泛着光泽的绸缎松松的包裹着,她微微上扬着语调,意有所指问:“自己撞上去的?” 陆夜道:“正是。” 沈至欢轻声笑了下,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这么巧吗?” 她忽然又开口问:“那你可知与你同工的一个叫钱斯的男人,已经失踪好几天了。” 陆夜面色不改,道:“略有耳闻。” 他的目光一直不偏不倚的放在她身上,顿了顿竟反问她:“怎么了吗,小姐。” 那句小姐语调放的轻缓,仿佛贴在她的耳畔呢喃。 沈至欢抿了抿唇,指尖缠着那块嫩粉的绸缎,她开口,平静道:“喜春,去把沈摆摆送回轩月阁。” 喜春愣了下却并未多问,从陆夜手里接过了沈摆摆,弓身退了出去。 房门被轻轻关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尤为明显。 夜风从窗户吹进来,带来几阵清凉。 陆夜显然也并不意外,薄唇带了几分笑意,开口问:“小姐有什么想问奴才的吗?” 他似乎根本就不屑于伪装自己直白的目光,沈至欢懒懒的坐在椅子上,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陆夜身材高大,站在她面前时全然不似他人一样会毕恭毕敬的弓着腰,沈至欢这般坐着时,竟还要仰头看他。 这让她觉得些许的不满。 沈至欢这辈子,不可能仰望任何人。 她将帕子放在桌上,神色傲慢,漠然道: “是谁准你在我面前站着的,跪下。” 陆夜挑了挑眉,朝沈至欢走近了几步,压迫感陡然强烈起来。 沈至欢后背有些发僵,她冷了脸:“我让你跪下,听不懂?” 所幸陆夜并未继续得寸进尺,他停下脚步,缓缓屈膝,单膝跪在了她脚边。 他仰头看着她,在寂静的房间里低声道:“小姐,奴才只是想跪的离您近一些。” 沈至欢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男人,只要她轻轻的一抬脚,鞋尖就会抵上男人的宽阔的肩膀。 沈至欢勾了勾唇,这才满意了。 她念了一遍他的名字:“陆夜?” 陆夜应了一声:“小姐。” 沈至欢轻声问:“沈摆摆是自己跑出去的吗?” 陆夜答:“是。”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奴才碰巧碰见它,就迫不及待过来找小姐了。” 沈至欢轻声笑了出来。唇红齿白,眉目精致,裸露出来的皮肤在夜色下像白的发光。 陆夜目光微暗,喉结上下滚了滚。 他的反应被沈至欢尽收眼底。 她垂眸看着他,道:“上回,你看见我了吧。” “当着我的面装的那么纯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怎么就不装到底呢。你以为我发现不了你对付他了吗?” 陆夜垂下头,淡声道:“小姐您在说什么,奴才愚笨,听不懂。” 房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伴随着静静流淌的夜色,合欢花缠绵有轻浅的淡香跳跃在空气里,房内没有燃灯,凭借着从木窗倾洒进来的月色,恰能看清两人身影。 “不愿意说?” 陆夜没回话,沈至欢脸上的笑意敛了起来,散漫的靠在椅背上,嫩粉色的布帛又被她拿起来,拇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扶桑花。 她裸露出的手腕很纤细,玉指细腻光滑,绸缎过于顺滑,沈至欢稍失了力,布料便一不小心从手边滑落了下去。 恰巧落在陆夜的腿边。 陆夜身形顿了一顿,缓缓伸手将绸缎捡了起来。 布料冰凉光滑,像情人的爱抚。他慢慢的收紧手指,看这块颜色鲜嫩的布料在自己手里变皱,只觉得全身好像都颤栗了起来。仿佛他手里的,不止是这块布,还有美人细白的手。 他拿着软绢,伸出手来递给沈至欢,声音喑哑,几近颤抖:“小姐,您的东西掉了……” 沈至欢没接,用那张极是漂亮的脸神情淡漠看着他。 陆夜喉结动了动,败下阵来,嗓音暧昧:“小姐,不要动怒。” “那一幕不太好看,奴才不想脏了您的眼。” 夜风吹过,轻柔的扬起了沈至欢的纱裙,她今日穿的是乳白色的苏绣云烟裙,裙摆处绣着淡粉色的扶桑。 美人的裙摆轻轻扫过陆夜的脸,像无声的勾.引。 陆夜又看见了她的脚踝。 精致,小巧,勾人心魄。 无声的挑衅着他的耐力。 可他一抬头,看见了沈至欢倨傲的脸。 她惯来爱用这样的表情,微微上挑的凤眼半阖着,唇角微绷,带着轻蔑,居高临下的看人时,漂亮又娇衿。 也像一只白天鹅。 脆弱又高傲。 喜欢沈至欢,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了。大多数情况下,只要见过沈至欢,只要是个男人,都很难不对她心生好感。 这些男人,大都千篇一律。 脸红,心跳,磕磕巴巴的向她表白。或者贪欲从眼睛里流出来,急切的妄图得到她,用权势,用最下三滥的手段,怎么都好,只要她臣服,然后迫不及待的驯化她的高傲,撕碎她的冷漠。 陆夜知道,自己也不例外。 他脑里有惊涛骇浪,却不敢表露丝毫。 沈至欢的手放在一旁的案桌上,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的明显。 她将跪在自己脚边的陆夜从上到下扫量了一遍,一片静默中,不知想起了什么,她忽而开口,轻问他:“想跪的离我近一点,为什么呢?” 沈至欢仍旧没有丝毫要接过帕子的意思。陆夜收回手,将帕子攥在手里,目光仍停在她若隐若现的脚踝上,道:“小姐觉得呢?” 沈至欢微微挑眉,脸上带着嘲意,讽他自不量力:“是谁给你胆子让你反问我的?” 她的声音像她的人一样。语调上扬,冷清又漠然,这般高高在上的模样令他兴奋极了。 他道:“小姐息怒,您肯同奴才说话,已是恩赐了。” 话是这般说着,然而这其中的隐忍与贪婪却半点不带遮掩,她的脚踝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的发烫,沈至欢轻哼一声,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命令道:“把你的眼睛收一收。” 陆夜仍未收回目光,他低下头,攥着软帕的五指稍紧了紧,道:“小姐恕罪,但奴才是真的想……” 沈至欢垂眸看他,问:“嗯?” 陆夜滚了滚喉结,继续道:“……想看您。” 沈至欢道: “每一个看我的,都是真心实意的想要看我,你又算的了什么?” 他弯着嘴角看她:“可小姐不会多看他们一眼。” 她像是听见了什么荒唐的笑谈一般,略微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对上了陆夜的目光。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将这种无理的反抗的说的理直气壮。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沈至欢抿了抿唇,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过度的窥探让她警觉起来。 沈至欢面色没什么变化,看不出什么喜怒来,她分明厌恶这样直白的反抗,却又喜欢男人此刻臣服的姿态。 隔了半晌,她道:“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再看的话,就把眼睛剜了吧。” 陆夜却问:“小姐舍得吗?” 沈至欢:“?” 沈至欢还未曾回应,他又开口道:“奴才的一双眼睛算不了什么,但生在奴才的脸上,会叫小姐看的顺心一些。” 沈至欢轻笑了一声,像是满意起来,她慢悠悠的抬脚,裙裾擦过细嫩瓷白的肌肤,绣鞋从陆夜身前一路往上,划过他的锁骨与喉结,抵在了他的下巴上。 稍一用力,挑起了他的下巴。 暮色四合,光线暗淡,嫣红的唇像一朵蔷薇。 她压低了声音,目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道:“唔,的确是顺眼一些。” “但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以为我多给你一个眼神你就能得寸进尺了?” “问问自己,你配吗?” 陆夜却丝毫不见动怒的样子,他仍旧淡淡的笑着,看她目光带着极强的侵略性,偏执又阴鸷。高大俊美的男人跪在她脚边的模样竟没有丝毫狼狈,像弓着腰,随时准备进攻的野兽。 美人抬着脚,莹白的脚腕露了出来,清风送来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淡香,陆夜滚了滚喉结,倾身又靠近了些沈至欢。 沈至欢感受到危险,下意识想要收回脚,却被陆夜一手抓住了脚腕。 带着一层粗粝,轻而易举就握住了她。 漆黑的瞳仁参杂着浓烈的兴奋与疯狂:“奴才自然不配。” 纤细的脚腕沾染了他手掌的温度,磁沉低缓的男声再次入耳: “但奴才胆大妄为偷偷痴心妄想了小姐许久,小姐愿意……看看我么?” 第6章 第 6 章 略有些昏暗的账房里,刻工精美的三彩博山炉内青烟袅袅升腾,竖成一道直线,从窗棂透过来道道日光照在上面,显得有些虚幻。 沁兰端着托盘进来,瞧见沈至欢坐在翘头案旁,青丝垂下,一手执着笔,目光却并未落在账本上,而是虚虚的落在某处出神。 沁兰不敢贸然打扰,托盘里的清茶还热的烫手,此时喝想必还不太适口,沁兰在旁边站了一会,待到估摸着温度合适了,才轻脚上前去,将瓷壶放在桌上,轻声道:“小姐……” 沈至欢回神,道:“放着吧。” 沁兰退到一旁,沈至欢拿起瓷杯,轻抿了一口。 略微有些涩口,清香弥漫在口腔里。 叫她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昨晚那个异想天开的男人。 胆子真大。 不过男人这种东西,属实是太好懂了。 陆夜这样的,一样妄图得到她,却又必须卑躬屈膝。他说对了,她的确不想多看别人一眼,因为她最爱的,就是被驯服的野性,还有让她过目不忘的美貌。 这样来说,她其实和那个昏庸的皇帝,或者说是那个让人作呕的皇室,好像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这样说似乎也不太对,因为她喜欢的是心甘情愿的臣服而不是被迫折腰。 但她以前其实并不是这样。 她的姐姐沈长宁刚及笄时就被接进了宫里,沈至欢那时还小,但也记得姐姐常常同礼部尚书的儿子偷偷见面,后来一卷皇帛下来,姐姐就嫁给了后宫佳丽三千的帝王。 刚进宫那会,沈长宁艳色殊绝,荣宠一时,后来四五年过去,皇帝腻了这位绝色无双的美人,开始寻找更加年轻貌美的姑娘。 这年轻貌美的姑娘里,就包括沈至欢。 她姐姐尚且在世时,沈至欢曾去宫里看她,那位皇帝会借奉茶之由摸她的手,会故意绊她然后把她抱在怀里试图亲吻她,以上大多都被她借机躲了过去。 沈长宁发现之后,就再没让沈至欢进过宫。 父亲知晓此事后,连夜想要为她寻一门亲事,绝了皇帝那龌龊的想法,但还没定下来,转眼就到了宫宴。 没过多久,皇帝就拿封家小公子杀鸡儆猴。 在明在暗这位皇帝都敲打过候府许多次,她的父亲刚正不阿,一辈子效忠皇室,到头来两个女儿却都要被迫进那吃人的宫廷里。 滔天权势下,再谈反抗就显得可笑起来。可以预见的是,不久之后她的命运也不外乎同她姐姐那样,侍奉一个龌龊下流的老皇帝,荣宠一时然后死在后宫争斗里。 沈至欢以为自己是鸟,她应该是自由的。 别人也觉得沈至欢是鸟,她应该被锁在笼子里。 但或许她可以主动放弃自由,但她厌恶被强迫着放弃自由。 可她又没办法。 因为皇命难违。 这种分明厌恶到了极致,可是不得不屈从于现实感觉一直在若有若无笼罩着她,无时无刻不在被宣告无能,告诉她她是一只稍稍动手就能碾死的蚂蚁,只配成为男人的附庸与玩物。 可她反抗不了皇帝,同样也逆转不了李艳芬进府,这些让她不喜欢的事情她都改变不了。越改变不了就越憋闷,时间久了就生出了反骨来。 “啪嗒”一声,不知什么时候手边的笔掉在地上,沁兰连忙弯腰捡起,为沈至欢换了一只新的的紫霜笔。 沁兰道:“小姐,您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沈至欢接过笔,淡淡道:“在想你们昨日里,为何没看住摆摆。” 昨日里负责看顾沈摆摆的丫鬟都被赏了罚,那些人虽然归沁兰管,但她是沈至欢身边的大丫鬟,平常心思都在沈至欢身上,也怪不得她。 一提起这个,沁兰神色就变得心虚了许多,她再次保证道:“小姐放心,定不会再有下回了!” 沈至欢轻哼一声不予理会,她停下思绪不再去想方才那些。结果一垂眸就看见了不久前李艳芬一笔大额出账。 她先前便知道李艳芬花钱去流水,然而此刻这般看见又是另一番感想。 她搁下笔,道:“去叫刘管事过来。” 沁兰应了一声,没过多久,一个两鬓发白的男人便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朝沈至欢行了个礼。 沈至欢揉了揉眉心,道:“听说昨日李氏又来要钱了?” 刘管事面色发苦,道:“回小姐,夫人昨日的确来了,说是西苑蚊虫多,要在中堂附近再建一个院子。” “……” 沈至欢道:“她属实也是敢提,这院子说建就建。父亲一年正俸才二百二十两银子,她一要就要两百两。” 候府除了沈长鹭在朝中的俸禄外,还在京城有十几家铺子和几百亩田地,足够养活这一大家子,沈家又是功勋世家,自然不会过于拮据。 但李艳芬从上个月起就多了好几笔大额支出,沈至欢也能猜的出来,无非是李书锦要回来了,她得给李书锦排面。 对此沈至欢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还要重新再建个院子就过于夸张了些。 好在帐是沈至欢和李艳芬一起管的,过于大额的支出,如果沈至欢不应允,她就拿不到钱。 刘管事道:“小姐放心,奴才昨日已经回绝夫人了。” 刘管事是府里的老人,李艳芬虽独揽中馈那么多年,但他心里像是向着本家小姐的。 沈至欢点点头,道:“倘若她今日再来,你就说是我不同意。” 刘管事点了点头,道:“老奴明白了。” 沈至欢合上账本,道:“府里这个月要缩减开支了,你看着控制一些。” “那夫人那边要是问起……” “你就说是我吩咐的。” “是。” 又交代了些杂七杂八的别的事之后,沈至欢站起身来走出了账房。 外面蝉声阵阵,灼热的日光透过树缝打下斑驳的阴影,账房离轩月阁不远,府里的帐大多都是刘管事在记,但沈至欢每隔十天都会查一查帐。 主要还是防着李艳芬那个女人又拿着候府的钱挥霍无度,如今她的父兄皆不在京城,家里唯一能制住李艳芬也就剩她一个。 李艳芬对李书锦就像对亲生女儿一样,供菩萨一样供着她,花在李书锦身上的银子比沈至欢这个嫡女都多。 李书锦虽然说来是候府的表小姐,但是在外名声却一点不比沈至欢差到哪去。 毕竟见过沈至欢的人还是少数,相比于沈至欢这种好像已经美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众人还是更喜欢安静贤惠,温柔小意的李书锦。 背景不似沈至欢那般显赫,娶回家来也不必担心外家的压制,更不必捧着供着生怕惹她不高兴。 同沈至欢这个空有绝世美貌却要被迫进宫伺候皇帝的人来说,不知幸运了多少。 而可笑的是,她沈至欢是候府嫡女,而李书锦只是个连庶女都算不上的,来自小山村的农家女。 走过垂花门,沈至欢便远远的看见一个穿鹅黄色衣裙的女子站在她的院门口。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沁兰提醒道:“小姐,是表小姐。” 沈至欢嗯了一声,脚步没停,略微走近了些,李书锦便朝沈至欢扬起个温柔笑容,道:“表姐!” 沈至欢的态度显得有些冷淡,她睨了她一眼,随口道:“有事说吧。” 李书锦闻言忙将手里的食盒抬了上来,笑意盈盈道:“表姐,这个是我亲手做的板栗糕,姑姑说很好吃,我就想着拿来给表姐你尝尝。” 沈至欢看了一眼李书锦手里的红木食盒,道:“一直在这等我?” 李书锦低下头,默认了这点:“也没有等多久的。” 沈至欢抬头看了看正盛的太阳,又注意到李书锦泛红的额头上细密的薄汗,唇角扬起了笑,她示意沁兰接过李书锦手里的食盒,道: “接了,可以回去了。” 炎炎夏日,一个娇小姐在她门口等了那么久,她竟也不请人进入喝口凉茶,就让人灰头土脸的回去,好像只当李书锦是个来送东西的小丫鬟。 前头说人家连狗都不如,后头又不给一点面子的拿人当丫鬟,妥妥的是欺负人了。 李书锦亦有些难以置信,她微微睁大了眼睛,一双眸子像含了水一般,委屈的看着沈至欢。 沈至欢丝毫不为所动 沁兰拿了食盒,沈至欢同李书锦擦身走过,真的不打算管她。 李书锦略有些僵硬的站在原地,这处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她在这站了有一会儿,丫鬟婆子们该看的都看到了,出去乱说是一定的,属实是有些狼狈。 沈至欢不在乎那点欺负人的名声,但李书锦这般被传出去定然是要被取笑的。 才走出去没几步,忽而听后面一声惊呼:“表小姐!” 沈至欢回过头,看见身形瘦弱的李书锦正歪着身子被一名女使扶着,面色发红,额上泛着细汗。 女使道:“小姐,表小姐好像中暑了!” 李书锦半阖着眼神情虚弱,气若游丝 道:“表姐……” 沈至欢:“……” 第7章 第 7 章 沈至欢命人给李书锦倒了杯凉茶,放在了她的面前。 李书锦看着尚且还有些虚弱,细手软软的拿起瓷杯,稍抿了一口,气色看起来好了些,柔声道:"多谢表姐。" 沈至欢嗯了一声,然后道:"喝完就走吧。" 李书锦脸色有些僵硬,低头看着瓷杯里的清茶,道:"表姐,你就那么不喜欢我吗?" 沈至欢斜睨她一眼,心道这人问的问题可真有意思。 她就是不喜欢她,这不是从李书锦六岁那年刚来候府的时候,她就明明确确的表现出来了,还用问? 其实沈至欢在京城贵女中的名声其实并不算太好。 伴随着“祸水”二字一起来的,还有关于她仗着身份美貌目中无人的传言。 沈至欢的性子的确有些冷淡,但远远没到传闻中“冷漠无情,目中无人”的地步,她虽说称不上“和善”二字,但基本的礼仪还是知晓的。 之所以会有这般传言,大多都与这位表妹有关。 她确实没在明面上和沈至欢发生过什么争执,她看着柔柔弱弱的又同沈至欢不合,人们多是同情弱者,给一个方向就能自己想像出来一整个内宅欺凌的故事。 “可是我并没有做什么呀,你为何一直不待见我呢。” 沈至欢睨了她一眼,不耐烦道:“你这是还不满意?面子也回来了,我不让你进门,又害你差点晕倒的恶人名声估计也传出去了,还在废话什么?” 李书锦捏着茶杯,沈至欢说的话格外的刺耳,她总爱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语气,李书锦似乎是想反驳:“表姐我没有,你怎么能……” 沈至欢打断她:“你我之间,就别惺惺作态的了。” 李书锦不再说下去,又抿了一口茶。 隔了半天,她放下茶杯,瓷杯碰在桌面上发出很轻微的响声,缓缓开口道:“表姐,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便如你所愿吧。“ “我今日来,其实是因为封小公子。” 沈至欢终于正眼看向她。 李书锦见沈至欢看向她,满意的弯了弯唇,继续道:“是昨日我去城西一家成衣铺子的路上碰上他的。” 她说到这顿了一瞬,然后看着沈至欢的脸色,犹疑道:“封小公子他……看起来好像不太好。” 沈至欢不出声,李书锦便继续道:“我见他好似是同谊宁郡主一起来的,小心翼翼跟在后头不敢抬头,很可怜。也瘦了许多,俊是俊的,但远没了曾经意义风发的模样。” 见沈至欢不出声,她又继续道:“他大概是认出我了,趁郡主没注意的时候,问了我几句关于表姐的事。” “还说叫我带句话给你。” “表姐就不想知道是什么吗?” 沈至欢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隔了半晌,忽而冷笑了一下,略有些嘲讽道:“他同我有什么关系?你那个好姑姑就是这样教你冒犯主子的?” 李书锦并不生气,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表姐,你还是这样刻薄。”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李书锦像是丝毫没有察觉,继续道:“除了这张脸还有嫡女身份,你还有什么呢?” 温柔的眸子里透出了几分恶毒来,像是蛰伏的毒蛇卸下了伪装。 她身子稍稍前倾,红唇开合:“他是因为你才到如今这般境地的,从贵公子沦成玩物,全是拜你所赐啊表姐。” 话音才落,沈至欢身后沁兰便沉声警示道:“表小姐,请您注意规矩!” 李书锦弯着唇,又是那幅温婉安静的模样。 “表小姐,您赖在这也没什么用,请回吧。” 她像是听不见沁兰的提醒,低声与沈至欢道:“让她不要自责,我过得很好。” “这话他笑着跟我说的,嘱咐了我好几遍一定要告诉你,可我分明瞧见他的侧颈还有勒痕呢……” 此话诛心,不见血。 沁兰根本不敢看沈至欢的脸色,厉声道:“表小姐!” 李书锦稍稍歪头,对上了沁兰身后沈至欢的目光。 沈至欢靠在椅背上,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不得不说,李书锦的确是个挺聪明的人,她看着柔弱,但得罪过她的人都会被以一种特别的形式报复回去。 恰如此刻的沈至欢。 她知道沈至欢不过是嘴上刻薄,心里却一定会对封延带有愧疚。甚至觉得封延就是因为她才落得如此境地,人性就是如此,倘若封延此后怨恨她也就罢了,偏偏到如今还在想着让她不要自责。 正如当初故意打碎夏稚的遗物一样,李书锦一直都知道怎么真正的刺痛沈至欢。 还让人无法反驳。 确实无法反驳,因为李书锦猜对了。 沈至欢对上她的目光,淡声道:“沁兰,回来吧。” 沁兰脸色有些难看:“小姐……” 沈至欢重复了一边:“回来。” 沁兰遂低下头,默不作声站在一旁。 所以沈至欢并不否认,她的手臂搭在桌上,一手撑着太阳穴,慢悠悠道:“你下次跟我说话的时候,要注意些。” 李书锦没明白沈至欢这话的意思,愣了一下没有吭声。 沈至欢指了指她的眼睛,道:“你的嫉妒很明显。” 李书锦无奈的叹出一口气,像是在嘲笑沈至欢的幼稚:“不是每个人都……” “你嫉妒我是嫡女,嫉妒我生的貌美,也嫉妒不仅皇帝,连太子都倾心于我。” 听见“太子”这两个字,李书锦方才还从容的神色一瞬间变的僵硬起来,她死死的盯着沈至欢,拳头收紧:“你……” 沈至欢道:“你喜欢太子,以为我不知道吗?” 她脸色青白,眼睛死死的盯着沈至欢,手里的帕子被拧的发皱,指节泛白。 挑人软处攻击沈至欢也会,她缓缓道:“…太子他人挺好的。”紧接着又继续道:“也挺专情的。” 纯粹的怨恨。 太子,周誉。 李书锦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人,清隽温和,惊才绝艳,他是皇天贵胄,待人却谦恭有礼,像冬日泼洒在雪地里的光,冷冽中带一点纯白的暖。 她从没告诉过别人她喜欢太子,也并不奢望周誉会多看她几眼,但偏偏三年前,她知道了周誉喜欢沈至欢。 不止喜欢,还念念不忘了整整两年。 到现在,该是五年了。 喜欢谁都好,为什么偏偏是沈至欢? 看李书锦咬牙切齿的模样沈至欢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她语气有些恶劣,道:“你该不会忘了吧?你姓的是李,你吃沈家的用沈家的,还在我面前如此嚣张跋扈,养狗也知道认主吧?” 沈至欢一提到狗,李书锦便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如今轩月阁正住着什么东西,沈至欢在告诉她,她李书锦连狗都不如。 因为她姓李不姓沈。 可这一切本来不是这样的,沈家本来就欠她。凭什么她沈至欢就能高高在上,而她要就要寄人篱下,小心翼翼的过日子。 她面色发青,道:“你……” 沈至欢不等她说完便冷冷笑了一下,道:“给我找不自在,你说你图什么呢?我就算过的再不顺心,碾死你还不简单吗?” 沈至欢提到周誉,无疑是往李书锦心口捅刀子,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让自己没有颤抖起来,她呼出一口气,面色又恢复了往常的从容温和。 她站起身来,道:“碾死我么?表姐,那我们走着瞧吧。” 她才一说完,就站起身来,身影看着有点孱弱,沈至欢知道,李书锦同她那个蠢姑姑不一样,她的确不是省油的灯。 “等等。”沈至欢忽然出声。 李书锦转过身来,皱着眉看她:“你又想说什么?” 沈至欢伸手,捏起手边碧绿色的瓷杯,当着李书锦的面,缓缓松手。 瓷杯摔在地上,轻易就四分五裂。 就听沈至欢悠悠道:“表姑娘向来粗心,这杯子是宫里赏的,因着私愤随意砸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表姑娘这么不听劝,就去外头跪两个时辰反思一下吧。” 沈至欢平常懒得管她们家,但时间长了,怎么反倒让人以为她好欺负了? 李书锦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我姑姑她…” “怎么又拿姑姑说事?按规矩你得叫我一声小姐,怎么,表姐叫多了,还真以为我是你表姐了?” 她懒得再同李书锦废话,挥了挥手,沁兰便示意外头候着的两个护卫强行把李书锦带了出去。 但李书锦离开以后,沈至欢仍坐在圈椅上,她脸上的笑意敛了去,并不开心。 沁兰在一旁小心着道:“小姐,封小公子的事……并不能怪您,表小姐方才就是故意气您呢,您要是放在心上岂不如了她的意。”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你不懂。” 就是怪她。 如果当初她没有心软给了他一把伞,如果她能提早委身皇帝去求他,如果…… 可是这样想好像又不太对。 皇帝是为了杀鸡儆猴,就算她不送伞,皇帝也能找到其他由头。如果她甘愿委身去求皇帝,皇帝或许会表面应承她,得到她之后,封延等待的将会是更加惨烈的下场。 男人劣根性如此,更何况是皇帝,他不会允许一个能让她求他并且甘愿退步的男人还留在世上。 她没有办法。 若真的追根溯源,那她的脸就是原罪。 无法反抗大概是这世上,最让人窒息的事情了。 沁兰跟着叹了一口气,道:“这表小姐,果真是讨厌极了,同沈氏也不遑多让。” 沈至欢轻嗤了一声,道:“她俩自然是一脉相承,要不怎么是亲……” 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发觉出一丝诡异的不对劲起来。 可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出来,沁兰见沈至欢凝着眉,不由问道:“小姐,您可是发现了什么?” 沈至欢没回答,像是喃喃自语一般,疑惑道: “李书锦她……为什么会对我有那么大敌意?” 这是沈至欢这十几年来第一次产生这个疑问。 她能感觉到,这种敌意不仅仅是嫉妒,甚至可以说是恨。 是因为太子吗? 可在太子没有同她表明心意之前,她就察觉到李书锦那隐藏起来的敌意了。 或许还是因为她是嫡女,总是高她一等 这似乎也能勉强说的通。 可她本就是沈家嫡女,这是无法更改的血脉,她会羡慕她,或者嫉妒她,但是恨……为什么? 真要这么说的话,皇后的身份比她还尊贵,怎么就不去恨皇后去。 沁兰道:“小姐您同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还样样都比她好,她就是嫉妒您呐。” 沈至欢支着下巴,又觉得自己属实想的有点多,人和人毕竟是不一样的,她或许觉得不至于恨但在李书锦眼里许就不是这样。 她不再继续想下去,只道:“她要是真那样,不如让她去嫁给皇帝好了。” 沁兰小脸皱着,语气低落下来:“小姐……” 沈至欢没再继续说下去,侧头看了看自己手边的桌案,桌面干净光洁,只有一杯瓷盏放在她的手边,暖光照在她的手指上,恍惚让她想起了那日傍晚被揉皱的绢布,她忽然记起一件事情来: “我给沈摆摆绣的那块绢……被你收起来了?” 沁兰愣了一下,道:“不是一直都在小姐这吗?” “奴婢自前天晚上起就没见过了,奴婢还以为被小姐您收起来了。” 沁兰说到这里,道:“既然小姐您没拿,那肯定还在这屋子里,奴婢一会找找,您就放心吧。” 沈至欢抬了抬手,道:“罢了,丢就丢了吧……” 第8章 第 8 章 东厨的穿堂还是沈乐然还在王府的时候要求建的,如今快有一月余,也即将要完工了。 因为上次钱斯的事,沈至欢让人把里头的人里里外外清了一遍,让那些靠着关系进来浑水摸鱼的人都卷铺盖滚蛋,李艳芬向来不管这些,一向由他们兄妹几个操持的家务,所以她兄长走了以后,东厨的穿堂一直都是她在盯工。 暮色四合的时候,暑气褪去。 刘川是东厨的管事,弓着腰跟在沈至欢身后:"小姐,大体上是盖完了,还余些收尾的小活今晚就差不多可以结束,只是如今那些剩下的建材还在那堆着,您看是放后院堆着兴许下回还能用得上,还是奴才让人给送到瓦市上给卖了?" 沈至欢走过回廊,远远听见了东厨正西处传来一下一下敲打的声音,答道:"都卖了吧,以后约莫是用不上了。" 刘川应了一声,沈至欢穿过垂花门后便停住了脚步。 当时建穿堂还是秉持着一切从简的原则,也并未做什么过多的表面上修饰,里面的人都多都在各忙各的,沈至欢站的并不近,也没几个人看见她,看见了也不敢多做停留,只能默默低头卖力干活。 天气热又干燥,灰尘很多,沈至欢跨步走进去,仰头看着这两间略有些单调的建筑,思忖片刻皱着眉道: "到时候你去后院李生那去取两包蔷薇花的种子……算了,花园里种的有,你带人去移几棵过来,让它们顺着墙角爬上去,看着好看些。" "是,奴才待会就去。" 刘川想了想,又问道:“那小姐您看到向西的那个穿堂正对着游廊,已有一扇门了,可否需要再重新装一扇门吗?” 沈至欢摇头,道:“遮风挡雨便够了,弄得多了显得累赘。” 刘川点点头,道:“那奴才一会就吩咐下去,叫他们不必再忙活了。” 沈至欢嗯了一声,踢过自己脚边的一块碎木头,穿过右侧的穿堂走到长廊边上,她稍稍侧了一下头,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陆夜就在她正前方坐着,他才从东厨后院出来,手里拿了一节麻绳,正侧对着她绑一节木桩。 动作很娴熟,平日里在沈至欢眼中粗燥的简直要划破手的粗绳在他手里反倒乖巧了起来,粗绳缠着他的宽大有力手掌,一层一层的被紧缠在木桩上。 长腿叉开,修长的手臂上肌肉微微凸起,他面无表情的微垂着头,显得有些冷漠。身姿挺拔,肩膀宽阔,蕴藏着力量的背肌隐藏在衣服里,又到腰腹处收窄,腰臀曲线几近完美。 领口稍微敞开着,锁骨处沟壑分明,蜜色皮肤上汗珠细密。 未被驯服的野性被泄露出来。 沈至欢觉得喉间有些发涩,她抿了抿唇,正想移开目光时,男人却毫无预兆的偏头看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的对上。 “……” 沈至欢心里一跳,这时候再移开岂不就像是她偷看他被抓包一般? 她心里有些慌张,面上却丝毫不显,坦坦荡荡的同他对视,带着一贯的冷傲与不屑。 男人将手里的木桩缠好,站起身来,长腿将木桩踩的更深了些,对她弯着唇笑了一下,俊朗干净。 沈至欢轻哼了一声,并不理会他,旁边的刘川这时跟了上来,道:"小姐,您看可还有其他要吩咐的?" 她转过身去,扫量了一眼四周道:"余下的你再看着修整修整就好了。" 刘川应了一声,道:"那等完工了,奴才就立马通知小姐。" 她想了想,又低声道:“给他们多发二钱银子的工钱,天气热,给他们补贴些家用。” 刘川道:“交给奴才吧,小姐您放心。” 沈至欢嗯了一声,又道:“…完工之后,你看着将几个顺眼的留下来,给他们在府里安排些杂事做。” 刘川嘴上应的快,心里却不免疑惑:他家小姐可从来不会管这些人的去处的,一般都是临走时多给点银钱,这次怎么突然想留下几个了? 沈至欢吩咐完才抬脚走下了台阶,她走路不喜人时刻扶着,刘川和沁兰都恭恭敬敬的跟在后头。 沁兰下意识伸手提醒道:“小姐,您慢些。” 这台阶上有些乱,有未曾收拾干净的碎木,旁边堆落着一堆散放的木材,有几条横亘在了台阶上。 墙角也竖着许多备用的沉重粗大的木柱,沈至欢下台阶的时候提了裙摆,看清了自己的脚下,甚至也注意到了墙角堆放整齐的粗壮木柱。但正当她抬脚的时候,从东厨里急忙跑出来一个丫头正脚步飞快的往前冲。 这丫头名叫阑珊,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汤盏。 这儿本身就有些乱,工人们做活的声音响个不停,大家都在各忙各的,她又是从侧面冲出来的,所以一开始也没人注意到她,但待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丫头已经端着托盘冲到了沈至欢面前。 沈至欢抬头看见,下意识就想躲开,阑珊却先一步被台阶上的木材绊的踉跄了一下,手里的托盘一下脱手滑落——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之中,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阑珊下意识去扶住墙,却一抬手扶住了竖在墙边的木柱,木柱受力,一下子没稳住,正好朝沈至欢这边砸了过来。 而沈至欢方才为了防止托盘里的热汤洒在自己身上,侧身想躲时,踩空了台阶,身体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她若这般摔下去,粗壮笨重的木梁就会直直的砸她身上。 众人目光齐齐的望过来,人群中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 有人惊呼:"小心!" 沁兰瞳孔紧缩:“小姐——” 刘川脸色青白,想伸手去扶,但事发突然,人的身体需要反应的时间,待到他跨步上前时已经来不及了。 而就在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身手很快,出手揽住了沈至欢的腰,他身量高,掐着腰直接将她提了起来,带她躲过了木柱。 砰——! 沉重的木柱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地上的灰尘飘散起来,又沉了下去。 不难想象,木桩如果就这样砸在人身上,不死也会半残,更遑论沈至欢这样一个身娇体弱的小姑娘。 没人看清楚陆夜到底是怎么从长廊的另一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过来救下沈至欢的。 沈至欢落地时没站稳晃了一下,额头磕了一下男人的肩膀,很硬。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很快,大概是紧张的,砰砰砰一下接着一下。可奇怪的是,她耳边听见的却是属于另一个人的,粗重的喘/息声。 她待在他怀里,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胸口的起伏,那双粗糙有力的大手在自己腰上扣的很紧,像是要给她的腰掐断一般。 甚至沈至欢自己都不知道方才那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一切都太快了,她甚至生出些不真实感来。 像是一场迅速而虚幻的梦境,朦胧褪去,周遭的纷乱与嘈杂就尽数涌了过来。她听见你来我往的议论声,急切的询问,甚至还有不远处被波及弄倒的竹竿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沈至欢缓缓抬头,男人扣她扣的紧,她这样只能看见男人绷紧的下巴。 沈至欢动了动身子,在他怀里淡声道:“放开我吧。” 陆夜没动。 沈至欢只觉得自己的腰被他握的发痛,她稍稍动了动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冷了一些:“放开我。” 陆夜几不可闻的呼出一口气,稍稍松开了手,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也很缓慢。 陆夜松开沈至欢以后,沈至欢后退了一步,同他拉开距离。那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和几乎令人窒息的紧张也随之一同消失,她的腰上似乎还存留着那阵紧绷感,她控制着想要去揉一揉的冲动,冷着脸看向面前一脸紧张看着她的众人。 沁兰白着脸跑了过来,声音有些颤抖:“小,小姐……,你没事吧?” 刘川连忙赶过来跪在地上:“是…是奴才的疏忽,请小姐责罚!” 原本候在一旁的丫鬟小厮也都跟着跪在地上,有人匆匆忙忙的想要去找大夫,被沈至欢制止,之前各自忙活自己的活的工人也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瞪着眼睛看过来。 沈至欢垂眸看着在自己面前跪了一片的众人。 这次多亏是有陆夜,如果不是他,她现在是怎么样还是两说。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她面上未曾表现出来,轻声道:“起来,都去忙吧。” 跪着的众人三三两两的站起身来,沈至欢转过身来,神色有些疲倦。 刘川还垂着头跪在一旁,沈至欢道:“起来吧,不怪你。” 刘川苦着脸站了起来,道:“小姐,要不是奴才……” 而一旁原本在干活的人在惊吓过后,目光渐渐开始变味起来,不停的在沈至欢和陆夜之间游离。 毕竟方才众人看的是清清楚楚,这个不知姓名的男人,可是搂了四小姐的腰。 不止是搂,两人几乎是贴到一起去,若是这算轻薄,这人该被砍了手脚杖责逐出府才对。 沈至欢,上京城出了名的高山雪,皎皎如明月,她的美不容亵渎,看一眼都是恩赐,而这个奴才却抱了她,同她肌肤相接。 沈至欢打断刘川,冷眼扫过围观的众人,厉声道:“看什么看?今日之事谁敢给我多说一个字,仔细你们的眼睛!” 美人美则美矣,轻易却碰不得。 众人连忙收回目光,略有些慌张的开始继续自己手里的活,却还有意无意的用余光关注这边的动静。 沈至欢说话时,陆夜站在沈至欢旁边。 他心有余悸的稍稍动了动手指,那股高度紧张之下僵硬已经缓和了许多。 撞到沈至欢的那个丫头显然也吓得不轻,她脸色青白的缩在一旁,身形微微颤抖着。此刻趁着众人都在关注沈至欢有没有受伤,暂时没人注意她,竟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想要爬走。 然而她才刚刚挪动了一步,却忽然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 阑珊停住动作,慢吞吞的抬眼看过去。 男人正在看她。 见她看向他,男人唇角咧起对她缓缓笑了出来,目光却阴鸷凶狠。 他只静静的站着,可她却已经觉得自己被掐住了喉咙,寒意从尾骨升上来一下席卷了全身。 死亡仿佛顷刻而来。 她哑声叫了出来,“不……饶命,我……” 沈至欢察觉到小丫鬟的不对,看见她惊恐的神色后,顺着她的目光朝自己身边看过去。 陆夜却并无异样,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低下头来望向她,唇角翘起,笑意里带着点温和。 沈至欢移开目光,小丫鬟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一个劲的跟沈至欢求饶:"……小姐,奴婢不是不是故意的,小姐开恩,放……放过奴婢吧。" "小姐求您……" 沈至欢不为所动,冷冷轻声道:"第一件事是向我求饶,而不是跟我认错?" 小丫鬟一愣,连忙认错道:"奴婢知错!是奴婢走路不带眼睛冲撞了小姐,是奴婢莽撞,小姐开恩……" 其实严格来说,方才的事算是一场意外,沈至欢并没有传言那么冷漠无情,照她以往的行事方式,罚罚月钱仗责几下让她吃个教训也就罢了,但沈至欢见她这副模样不知怎么,总觉得心里不太痛快,她随口问了句:"你是哪个房里的丫鬟?" 小丫鬟愣了愣,低下头来支支吾吾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沈至欢眯了眯眼,明显有些不耐,道:"不说?" 她看了沁兰一眼,沁兰立马意会,扬声道:"把这蠢婢拖下去,杖责八十,剥光衣服逐出府去!" 小丫头脸色煞白,一般杖责二十就没了半条命,杖责八十岂不是要活活给她打死,更何况还要剥光衣服,这是死也不让她死的体面。 她连忙开口,声若蚊吟,磕磕巴巴道:"奴婢…奴婢是夫人房里的。" 沈至欢蓦然笑了出来:"是就是,有什么不敢说,莫非方才你是故意的不成?" 阑珊瞪大双眼,惊恐道:“不…不是!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奴婢急着…急着给夫人送汤所以才……,还请姑娘明察。” 沈至欢神色有些厌烦。 理智上来说,她倒是不太相信这事是李艳芬指使的。 沈至欢自认还算了解李艳芬,她虽不是个好人,却也不会对她下什么死手。 原因只有一个,她没那个胆子。 她要是出了什么事,不说是皇帝那边会彻查,她的父兄都不会善罢甘休,李艳芬归根到底还是个市侩刻薄的小女人,她承受不了那么大阵仗的。况且她若是进宫,对候府发展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李艳芬巴不得她赶快嫁出去,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设计这种事? 况且今天去东厨是临时决定,她站的那个位置也是随机的,说是提前策划属实有些牵强。 “小姐,求您……求您饶了奴婢。” 沈至欢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小姑娘,她不把这件事定性为谋害,但这也并不意味着沈至欢会觉得这小丫头有多无辜,更不会轻易放过她。 “把这半年月钱罚了,三十大板,逐出府去吧。” 阑珊闻言一下瘫倒在地上,无力的道:“小姐……” 沈至欢转过身去,俨然是不想再就此事再说什么了。 “回去吧。”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际的云色彩诡丽,暗淡的灰和浓烈的金黄交织着构成了一幅颓丧壮丽的画卷。 沈至欢带着一行人走出了东厨,陆夜站在原地,看她脊背挺直,高傲又纤细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远。随着她的走动,雪白的裙摆一晃一晃,翻涌的像云朵,好像无形中轻轻掩住了他的口鼻,在一片虚幻与朦胧中陷入让人迷醉的窒息。 他们之间横亘着一条天堑,她不会回头,但这没关系。 就在她将要跨出门槛时,沈至欢忽然停住脚步,站在广阔的苍穹下,转身回头看向他。 陆夜有些意外,听见她开口道:“你,跟过来吧。” 云层悄悄的翻涌,灰暗的云吞噬掉残存的金黄。 陆夜对上她的目光,弯下腰应声:“是,小姐。” 第9章 第 9 章 陆夜跟在沈至欢的身后。 刘川就站在他的旁边,两人并排走着,刘川偷偷用余光看了一眼旁边的陆夜,说来奇怪,他好歹也是个管事,走在这人旁边却总莫名觉得有种压迫感。 他对陆夜的印象比较深刻,不仅仅是因为他出众的长相,更是因为他这人着实有些让人费解,或者说是很神秘。 陆夜大多数情况下是沉默的,面无表情的时候总有种莫名的凶性,让人不敢招惹他。而最奇怪的是,他出现在东厨的时间好像并不长,有时两三天才能看见他一回,但他的活每次都能按时按量的完成,让人抓不住把柄。 刘川早先就觉得这人不简单,今日之后这种想法变愈发的强烈。 因为他很清楚,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隔着这么远赶过来救下小姐,他不知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但一个普通的,连禁军新兵都算不上的,是绝不可能有这种身手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有,这人怎么不去军队大展身手?混个军功加官晋爵多好,当初三少爷挑人时可都是一个个问过意愿的,绝不存在强迫一说,他有什么想不开的要来侯府当个护卫呢? 莫非这人进侯府是有什么别的目的不成? 他正漫无边际的想着,没注意脚下,忽然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有人拉住他的胳膊,扶了他一下。 刘川年纪大了,要是摔倒可不是小事,他不禁心有余悸,正想开口道个谢,一抬眼却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陆夜垂眸看着他,缓声道:"看着路。" 那一瞬间让他几乎有种被窥视的错觉。 “啊……好,多谢。” 刘川有些僵硬的应了一声,没再想下去,默默跟这人拉开了距离。 陆夜跟着沈至欢来到了应月阁。 这是他第二回光明正大地来到这里。精致小巧的院子,角落里有一颗已有百年的梧桐树,一到秋天会落下好多金黄的叶子。 沈至欢先是就着沁兰端过来的木盆洗了洗手,又拿过帕子拭了拭手,转身看着面前的陆夜,道:“在外面候着吧。” 丫鬟们都熟悉沈至欢的性子,沁兰的话音刚落,就有一群丫鬟送了水进来,穿堂灰尘多,又经历了那样的事,她家小姐素来最是爱干净,回来第一件事定然是要沐浴的。 沈至欢将外衫搭在屏风上,沁兰为沈至欢拿来来换洗的衣裳,轻手轻脚的将托盘放在不远处。 伺候的丫鬟动作毫不拖沓,待到沈至欢走到湢室时,已然一切都准备完备退了出去。 光洁的足踩在暗红的地毯上,热汤袅袅的散着热气,上面飘着芍药花的花瓣以及几片当归,沈至欢沐浴时不喜别人伺候,虽说都是女子,但她也不想让那么多人一起看自己的身体。 沁兰候在屏风外,听见沈至欢道:“你也出去。” 沁兰听着里头的水声,应了一声,道:“是。” 她出门时将房门带上,去了外间。 陆夜仍站在那。 毕竟是才救过沈至欢的人,沁兰亲自倒了杯茶递给陆夜,道:“小姐一会就出来。” 应月阁的内外间隔的其实一点也不远,说到底不过是一扇门罢了,仔细听的话,其实仍能听见里头若隐若现的,清脆水声。 像是妄图拉他入梦的钩子。 他捏着杯壁,低声嗯了一声。 沁兰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没再同陆夜多说什么。 这个人天生就让人觉得不好接近。 她自然也听到了暖阁里低低的水声,换作别人,她定然就让这人出去等了,但此刻,她却并不打算出声。 她跟了沈至欢十年,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约莫两柱香左右,沈至欢从暖阁里走出来,她换了一身粉白的纱裙,格外衬她的肤色,头发半干,身上仍带着水汽,唇色嫣红,一双含情目氤氲着水汽,显出几份纯真来。 就连沁兰呼吸都顿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她迎上前来,倾身给沈至欢斟了杯凉茶道:“小姐,润润嗓子吧。” 沈至欢接过,目光落在面前的陆夜身上。 他眼里的惊艳和痴迷太明显了,沈至欢像是看不着一样,随口问道:“今年多大了?” 陆夜站在沈至欢面前,道:“刚过二十。” 沈至欢嗯了一声,道:“还算年轻。” 说完她将茶盏搁在桌面上,歪着身子靠在椅子上,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他的长相和身材都很符合沈至欢的喜好。 唇薄,鼻梁高挺,线条锋利,眼角眉梢带点混不吝的痞气。身材高大笔挺,宽肩窄臀,肌肉匀称,浑身透着力量又不过分夸张,偷偷看她的时候,像见着骨头的野狗一样,目不转睛的,生怕她发现不了一样。 天色已经暗了,沁兰给房里燃了灯,暖黄色的烛火摇摇晃晃。 沈至欢指了指面前的椅子,道:“坐吧。” 陆夜坐在沈至欢面前。 沈至欢一手支着下巴,双腿交叠坐着,翘起的那只脚一下接一下的晃着,衣袖垂下来,洁白的皓腕上带着个颜色碧绿的碧绿的镯子。 她直接开口道:“今日你救了我,想要什么赏赐?” 陆夜看了她一眼,控制着垂下了目光,道:“救您是奴才的本分。” 沈至欢并不意外他的回答,继续道:“你即有这般身手,待在候府难免委屈了你。不若我给兄长写一封书信,你带着去北部找我兄长去,他自会给你行个方便。” 陆夜垂首听着,依旧摇摇头,拒绝了她:“多谢小姐好意,但奴才志不在此。” 沈至欢偷偷翘了翘唇角又敛住笑容,凑近了些他,压着声音像诱哄一般轻声道:“今日你救下我,我便不追究你的来历。不管你来候府是图谋什么,我且给你个机会。” 她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她身上的传言这上京城可没几个没听过的,将来她会入宫为妃,只要皇权还在,她沈至欢这辈子这不可能属于任何一个,除皇帝以外的其他男人。 同她走的近了,下场可不会好到哪去。 况且再美的容颜也有老去的一天,他既然救了她,那当初陆夜不管是因为沈至欢进候府,还是因为荣华富贵进的候府,她都不再追究。 如今她给他一个大展宏图的机会,把握住了,那就是前程似锦,甚至称候封爵也不无可能。 到时他不必称奴,荣华富贵,温香软玉还不信手拈来。 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陆夜却仍旧摇头,道:“奴才知晓小姐的意思,但奴才的确志不在此。” 第一回拒绝是客气,第二回便是不识相了。 沈至欢眯了眯眼,靠在椅背上,神色似乎不太好看,像是在嘲他不知好歹:“不在此?你眼里莫非只有这一亩三分地吗?” 陆夜弯着唇角,掀起眼睑,黑漆漆的眸子看着沈至欢,沉声道:“奴才眼里的,不止您说的那些。” "千篇一律是荣华富贵。可奴才眼里,还有晚山秋水,是世间独一无二。" 最后四个字,吐息擦过嘴唇,低沉缓慢。 气氛无端变得暧昧了起来,沈至欢不知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她靠在椅背上,似乎并不打算往深了问。 半晌,她移开了目光,轻哼了一声,道:"……你这般,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大多数时候沈至欢可能觉得自己情绪掩藏的很好,但只有对她十分熟悉的人才知道,她开心的时候即便嘴上再不满意,目光再冷淡,语调也是轻微上扬的,透着一股娇俏。 就像方才的那声轻哼一样。 高傲的小孔雀就算被取悦了,也不会轻易承认的。 陆夜滚了滚喉结,看着沈至欢,刚要开口说话,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陆夜沉了脸,看着匆匆进门的喜春,透出几分危险来。 喜春没注意到陆夜的目光,快步走到沈至欢面前,开口道:“小姐,夫人派人传话过来,说让您过去。” 沈至欢眉头一皱,漂亮脸蛋分明透着不耐烦:“又干什么?” 喜春走近了些,叹了口气道:“奴婢猜测,说不定…是因为方才在东厨的事,他还让这位…额”喜春顿了顿,看了一眼陆夜道:“……还让他一起过去。” 纵然她方才说了不准外传,但同样在侯府里,李艳芬知道只是早晚的事,只是没想到这人竟这么迫不及待的就来找她了。 但沈至欢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好意思找她的,是李艳芬府里的人冲撞了她,她不找她算账就已经是仁慈了。 沈至欢别开脸,道:“把人打发了,我不去。” 喜春脸色有些为难,道:“……奴婢移一开始也想替您回绝,但她猜到您会这么说,特地强调您要是不去,她就亲自过来过来找您。到时候弄的不好看了,又要被外人说道。” "……" 沈至欢无声的呼出一口气,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抓住扶手,复又缓缓松开。 她站起身来,回头看了一眼陆夜,语气多少有些迁怒:“都听见了,跟过来吧。” 第10章 第 10 章 李艳芬住在中堂后面的迎香院,沈至欢进门时,两个正在扫地的粗使丫头见沈至欢过来,停住了动作朝她请安。 迎香院看着大概是侯府最"富贵"的地方了,假山怪石,金瓦飞檐,各种名贵的花无论好看与否一股脑的往院子里堆。 沈至欢原本以为,李艳芬也就是就方才的事再给她寻几句不痛快,却属实没想到,她会在这里看见方才那个撞她的丫头。 阑珊才刚从房里出来,熟料一出门就与刚进来的沈至欢打了一个照面,她一看见沈至欢就瑟缩着往柱子后头躲,眼神闪躲着不敢看她。 沈至欢停下脚步,目光在阑珊脸上停了半晌像是在确认一般,隔了一会,语气中才带着一丝荒唐道: “沁兰,我记得我方才是说过的吧?三十大板,逐出侯府,那我眼前的是谁?” 沁兰也没想到阑珊会站在这,当时可是她亲眼看见这丫头被拉下去的,谁曾想还不到一个时辰,这人竟又出现在了小姐面前,还分毫无伤。 还没等沁兰说话,阑珊就已经率先吓得腿软跪了下去:“……小姐,小姐息怒,奴婢方才真的不是故意的。” "……" 沈至欢只觉得自己额角突突的跳,她压住自己的怒气,道:“这样了让我息怒?你们可真是厉害啊……” 沁兰道:“奴婢这就去把刘管家叫过来!” 话音才刚落,李艳芬便被一个绿衣丫鬟搀扶着走了出来,皱着眉道:"在吵什么,没一点规矩。" 李艳芬目光扫过众人,然后朝阑珊招了招手:"到我这来。" 阑珊忙快步走到李艳芬旁边,低下头一幅被吓坏了的模样。 "一个小丫头而已,何必赶尽杀绝,她在府里待了有三四年了,你这般轻飘飘的说一句打她再逐出府,是一点活路都不给她留,你如今怎么长成这幅毒蝎心肠了?" 沈至欢静静地看着李艳芬避重就轻,颠倒黑白,心道这人现在这样也算本事见长,李艳芬无非就是想看她批急败坏的样子,沈至欢便偏不如她意,道:"哦,我就是蛇蝎心肠,今日你若是铁了心要护着她,我也就不必再顾及情面了。" 她问沁兰:“家奴蓄意谋害主子,是什么罪。” 沁兰道:“回小姐,按律法规定,该黥字,杖八十,流放三千里。” 阑珊一怔,抖得更厉害了:“夫人…夫人救救奴婢。” 沈至欢继续道:“大理寺卿沈大人是父亲至交好友,他若是知道这贱婢有这行径,想必会顺道给她送诏狱里去吧。” “你作为她的主子,看不好自己的狗,还好意思维护她?” 李艳芬伸手指着沈至欢,艳红的指甲有些刺眼,声音尖利:“家丑岂能外扬,内宅之事你居然还想麻烦沈大人,你是想弄的人尽皆知吗?” 沈至欢嗤道:“人尽皆知又怎么?” 她克制着想上去将李艳芬那红指甲掰断的冲动,顺着她的话道:“自从我父亲娶了你,我家笑话被看的还少吗?左右我是要出去的,你不是一直自诩主母吗,该担心声誉的是你才对吧。” 李艳芬疾声道:“真……真是放肆!你给我住嘴!” 局面紧绷,而就在此刻,一声轻柔的声音忽然响起,李书锦掀起珠帘缓步走了过来:“表姐,不要动怒。” 李艳芬一见李书锦过来,脸上的气急败坏便散了大半,叹了口气道:“小锦,唉……” 李书锦轻轻拍了拍李艳芬的手,看向了沈至欢,又将目光缓缓移到了站在一旁的陆夜身上。 陆夜在看沈至欢。 沈至欢在发火的时候,周边的都人人自危低着头,只有陆夜敢光明正大的看着她,带着隐隐的笑意,那眼神分明写着“她好可爱”几个字。 “……” 这种目光太明显了。 但凡稍微细心一点就能发现,陆夜眼里好像只有沈至欢一个人。 李书锦心里觉得怪异,还是直接开口道:“想必这位便是救下表姐的人吧。” 陆夜侧头扫过来,目光有些锋利,李书锦心下一紧,不再看他,弯着唇看向沈至欢,继续道:“表姐,你打算怎么处置他呢?” 甫一话落,沈至欢几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又是这样。 李书锦的手段比李艳芬要高明太多,她总能抓住她的要害之处,让她被迫接受又无法反驳。她这一辈子好像一直都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停的循环往复。 世家之女,她要知书达礼,不可逾矩。 要拿出嫡女风度,接受李艳芬的鸠占鹊巢,对她恭敬有加。 要和不喜欢的李书锦朝夕相对,入宫被老皇帝轻薄反抗了还要跪下说一句“皇上恕罪”。 此刻,这些人和此前那位被赐婚的封家小公子一样,又要用同样的理由处置接近过她的人。 李书锦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次数一多,沈至欢就不觉得有多生气了,强烈的逆反欲之下她反倒平静了下来,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她顺着话道:“处置?他是我哥哥留给我做护卫的人,你想我怎么处置?” 李书锦掩唇惊呼出声,道:“表姐这话莫非是想继续留他在身边吗!” “阑珊她冲撞了你,一条贱命自然不算什么,可这位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表姐莫非忘了……”李书锦的声音刻意的放低了些,继续道: “官家可在上面看着你呢,他搂了你的腰,那么近。我记得可从来没有哪个男人离你那么近呢。他又爱慕你爱慕的这样明显,还是这般相貌。你想留他在身边,表姐觉得官家会允许吗?” “封小公子是侍郎之子尚且落了个这样的下场,又遑论他一个奴才呢。只怕到时候,连尸骨都得去喂狗吧。” “您金枝玉叶当然不怕,可他毕竟是你救命恩人,总不至于把人往火坑里推吧?” 话音一落,房里便安静了不少。 真不错。 想给她鼓个掌。 预想中的说辞。她看问题的角度总是这般清奇,偏偏又能逻辑自洽,这是料定了沈至欢会迫于天家威严将陆夜赶出府。 沈至欢笑着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一眼陆夜。 却发现陆夜在看着李书锦,目光冷的像在看一个死人。察觉到沈至欢看过来的时候,陆夜又冲她安抚的笑,他似乎很怕她当真为了那些让他出去。 沈至欢一边在心里轻蔑他的盲目却又一边在他的注视下,缓缓走到他的面前,然后站在他身边,转身看着李书锦,淡声道: “一条贱命而已,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值得费心的?救我,是他的本分。” 她半阖着眼,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样,容貌美的如梦似幻,却出口成冰,神色却淡漠近乎刻薄。 人命一文不值,哪怕是才救过她的人。 可她面前的陆夜却兴奋极了。 第11章 第 11 章 李书锦表情僵了僵,她知道沈至欢刀子嘴豆腐心,说这些只是想让沈至欢愧疚而已,却没想到这人竟然真的不在意别人的死活。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讪讪道:“…表姐果真变了许多。” 沈至欢垂眸看她,沉声道:“也许是吧,那你以后要小心些,我可不是每时每刻都能容忍你的。” 李书锦倏的抬眼看她,而沈至欢说完这些,便移开目光,懒得再同这群人做这些你来我往的口舌之争。 她伸手拉住了陆夜的手腕,带着他朝门外走去。 走到一半,忽而停了下来。 陆夜任她拉着,见她停下也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还有,那个丫头,倘若不按我说的处置,那就大理寺见吧。” 随即又扫了一眼旁边的沁兰,道:“沁兰,你就在这里等人过来,看着他们打,我倒要看看谁敢手下留情。” 沁兰福了福身子,道:“是,小姐。” 沈至欢说完便拉着陆夜走出了院子。 晚风静悄悄的吹着,不远处传来几声虫鸣,飞蛾盲目的撞击着石柱上的灯罩。 陆夜一言不发的跟在沈至欢身后,目光紧紧的盯着那只抓着自己手腕的手。 她的手指匀称纤长,却扣不住他的整只手腕,又白的像雪,同他手形成了鲜明的颜色对此,衣袖轻薄的布料偶尔会擦过他的手掌,有点痒,又有点想让人一把抓住把它留在手里。 她的手是温凉的,而他的皮下是沸腾的血液。 他在牵他的手。 仅仅是这个简单的认知就让陆夜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 夏季的夜里,爱欲在不停的膨胀,犹如烈火燎原。原野之上,所有饱含爱与期待的风穿过高耸入云的山林,抵达惊涛涌起的海岸,再掠过山川河海,长街村镇,然后化成了繁华的上京城里,安庆候府的,一个让他不知今夕何夕的沈至欢。 沈至欢却在此时停下脚步,松了手。 凉风掠过他的手腕。 那块洁白的软帕被她捏在手里,细致的擦拭着方才捏他手腕的那只手,慢悠悠的问他:“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陆夜稍稍动了动方才被沈至欢拉过的手,食指蜷起摩挲了下方才被沈至欢触碰到的地方,道:“没什么打算,今后如何,全凭小姐吩咐。” 沈至欢走在他前面,小径两侧的花枝擦过她的肩膀。沁兰留在了李艳芬那,如今这小径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李书锦刚才说的你都听见了。” 陆夜目光冷了冷,并不做回应。 沈至欢侧头看他:“问你话呢。” 陆夜这才道:“奴才不知道她是谁。” 沈至欢挑了挑唇,嗤道:“继续装。” 陆夜抿了抿唇,隔了半天才道:“如果真的有人想对付奴才,不管奴才在哪都逃不过的,小姐不必费心奴才的去处了,就让奴才呆在这吧。” 沈至欢轻声笑了两下,对他的话不做认同也并不否认,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道:“你以为我身边是那么好待的?分明救了我,却说不定还为此搭上性命,真就甘心如此吗。” 陆夜道:“为了您,奴才什么愿意的。” 沈至欢面上并不屑于这些花言巧语,心里却十分受用,她居高临下道: “你不会当真以为我会因此感动而对你另眼相看,从而在我心里占一席之地吧。" 陆夜跟着停下了脚步,在她面前低着头,道:"不会。" "奴才也从没那么想,小姐您金枝玉叶,奴才不配。" 沈至欢这才翘起唇角,显然是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她抬眼,目光从他宽阔的胸膛攀岩而上到他俊朗的脸,然后对上他那双收敛的锋利的双眸,声音低缓柔和: "不过,你若是不怕,我倒是可以……允许你待在我身边。” 留下一个明知他图谋不轨的人在身边。 这是什么意思,沈至欢没有明说,陆夜却清楚的明白。 幽深漆黑的眸子像是一瞬间光亮起来,浑身的血液都开始躁动沸腾,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时,嗓音已有些暗哑:"奴才不怕。" 他话音略一顿,像是在思考着措辞,隔了一会又继续道:"就算为您死了,也是奴才……梦寐以求。" * 沈至欢身边配的护卫其实有很多。 同陆夜一批进来的那群人严格来说根本算不上护卫,挑着些身强力壮的来打杂也算是多一道防线。守在她院子周围的多是训练有素的死士还有身手过人的普通护卫,她除却偶尔会遇上几个不知死活的登徒子,寻常也用不上这些人,次次出去,随便挑几个也就罢了。 能固定贴身跟着她的,至今还没出现过一个。 此外就更别提能贴身伺候的小厮了,她家小姐似乎天生对“男人”比较抵触,认为他们多数都又脏又臭,寻常都是不会搭理他们的。 所以此刻,喜春看着跟着小姐进门的高大男人,一时失了语,站在原地直接愣住。 “小姐,这,这是……” 沈至欢瞥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陆夜,看着沁兰理所当然道:“愣着做什么,我让你给他安排地方是没听见吗?” 喜春反应过来,咽了咽口水又偷偷扫了一眼沈至欢身后的陆夜,结果正好与他对上目光。 高大的男人站在门边,男人许是心情不错,在同她目光对上的时候,竟然缓缓咧起嘴角笑了起来,然而那张俊美的脸上却找不到丝毫让人觉得亲和的东西,甚至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 喜春连忙移开目光,磕磕巴巴应声,又转言道:"是,奴婢这就去……,小姐您饿不饿,奴婢现在就叫人传膳吧。"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你派人去看看沁兰那边怎么样了。" "是,小姐。" 喜春从房里退出去,沈至欢便只剩沈至欢和陆夜两人。 沈至欢半靠在椅背上,神情慵懒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看着有些许的疲惫,纤细白皙的手腕上仍挂着那那碧绿的镯子。 陆夜按耐住心底的兴奋,朝沈至欢走近了几步,喉结上下滚动,试探着开口道:“小姐,奴才此前曾学过几个为人疏解疲劳的法子,就让奴才给您按按吧。” 沈至欢缓缓抬眼,目光落在他身上,意态有些疏淡,红唇微微张合,还没说出什么来,沁兰便从外面走进来。 她给沈至欢请了个安,道:“小姐,事情已经办妥了。” 沈至欢放下手臂,注意力从陆夜转移到了沁兰身上,她道:“那俩有什么表示吗?” 沁兰道:“小姐都亲自发话,她们自然只能在旁边看着,那贱婢一直在叫,指甲抠地板都抠出血了,身上的流的血也弄了她们一院子。” 沈至欢听着却还觉得心里堵得慌,她又问:“死了吗?” 沁兰摇了摇头,道:“被拖走的时候应当还有一口气。” 沈至欢道:“去派人看着她们俩,要是谁敢擅自给那丫鬟送东西,去的时候不必管,回来的时候才让人抓住送到李书锦院子里去,人证物证都在,就说是管教不严,送她去抄两个月佛经。” 沁兰翘起唇角,道:“奴婢遵命。” 沈至欢这才稍稍解气一些,目光一转看见了还站在一旁的陆夜,他对上她的目光,扬起笑容来。 沁兰一来,她倒是没什么心思同他说什么了,皱了皱眉道:“你也下去吧。” 陆夜神色不大好看,道:“小姐……” 沈至欢不喜别人忤逆她,冷眼扫了过去:“废话什么,我让你出去。” 陆夜抿了抿唇,垂下头道:“……是” 阑珊其实严格来说,是李书锦的丫鬟,上会李书锦过来送板栗糕带的那个丫头就是阑珊,沁兰和沈至欢提了她才想起来,怪不得她看阑珊总觉得好像见过似的。 李书锦去分家之前,阑珊是伺候她李书锦的,后来李书锦走没有带她,阑珊就又去李艳芬那当梳头丫鬟,这回李书锦回来,阑珊就又回去她身边。 如此一来,也就不奇怪李艳芬为何这样护着这个小丫头了。 她对李书锦就像对亲女儿一样,沈至欢毫不奇怪,只要李书锦流露出一丝一毫对这小丫头的喜爱,李艳芬就不会对这小丫头坐视不管。 沁兰不知自己坏了陆夜的事,继续同沈至欢道:"这次打板子的人是奴婢指的,那小蹄子下来直接没站稳,出了不少血,奴婢亲眼见着她从南门被赶出去,这回总不至于再被李氏护着了。" 而沈至欢却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兴致缺缺起来。 她起身坐在梳妆镜前,将耳环放在妆台上,娇小的珍珠泛着柔和的光,镜中的美人散着青丝,雪肤乌发,闻言嗯了一声,神色看不出多少情绪。 沁兰察觉到沈至欢的情绪变化,问道:“小姐,还需要奴婢去做什么吗?”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将来我要是出府了,父亲,还有二哥三哥都都守在边疆,动辄就是一年半载不回京。这偌大一个候府,可不就是李艳芬的天下了。” “这样的话,也未免太可笑了一些,沈家人卖命的卖命,卖身的卖身,在府里享清福的竟然是个同我们毫无血脉联系的村妇。” 沁兰见不得她用“卖身”来形容自己,脸色带着伤感:“小姐……” 沈至欢摇了摇头,叹息道:“恐怕这样才是真正的笑柄吧。” “我如今说是教训她们,不伤筋动骨又算得了什么?” 沁兰替沈至欢将耳环收起来,出声安慰道:“奴婢倒觉得,将军虽然对沈氏多有纵容,但等您出府以后,未必会让李氏来管家业。她又没个一子半女,再怎么都是个外人,到时候奴婢估摸着要么二少爷三少爷回来一个主持家业,要么把沈氏也接到那边去。左右是不会留她一个人的。” 其实沁兰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沈至欢仍旧觉的心里堵得慌,她就是见不惯李艳芬这种小人得志的样子。 * 夜色深重,月亮高高的悬挂着。 镂空的雕花木窗里泄出几丝光亮,不大的暖阁里燃着昏黄的烛火,房里放了个矮炉,药汤沸腾发出一阵一阵的声响,屋里响起两人低低的说话声。 苏嬷嬷是跟了李艳芬十几年的老嬷嬷,她坐在榻边,给满脸泪痕的阑珊重新递了一张帕子,缓声安慰道:“夫人也是没有办法,你就拿着这些银子去置办着土地房产吧,也足够你安身立命了。” 阑珊拭了拭眼下的泪,一张清秀的小脸上布满了泪痕,哽咽道:“可…我舍不得小姐,小姐过的太苦了。” 苏嬷嬷叹了口气,赞同道:“小姐的命是苦,同样是小姐,待遇却天差地别,处处都要被四小姐压一头。” “这也没办法,谁让四小姐才是夏夫人的孩子呢?” 阑珊身上有伤,只能趴在床上,闻言脸上透出几分怨恨来:“她沈至欢不过是空有一张皮囊罢了,心思歹毒,傲慢娇纵,这样的人我只恨她不早点死了算了!” 苏嬷嬷并未做反驳,顺着道:“别这样想。你看,她就是再美,再尊贵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在我们面前逞逞威风罢了,到时候等她入了宫,还不得夹着尾巴做人。” 阑珊低下头,不满道:“可她再怎么,也至少会是个妃子……” 苏嬷嬷摇了摇头,道:“…好歹是四小姐,谁让人家命好呢。”她说到这,话音略一顿,忽然压低了声音,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的郑重: “你实话跟我说,今日你撞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虫鸣声穿透纱窗传进来,同沸腾的汤药一起,显得房里越发寂静。 阑珊捏紧了帕子,别开脸躲过苏嬷嬷的目光,道:“当然不是。” 苏嬷嬷显然不信,她低头看着阑珊,道:“你那点小心思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今日得亏有人救了她,要是真出事了,你这条贱命谁也保不住。” “小姐知道你是为了她好,但今日你也太莽撞了,你是小姐身边的丫头,要是出事了此事必会彻查,老爷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别说是你,夫人小姐都得遭殃!” 阑珊脸色白了白,手指有些僵硬,嘴上还在否认着:“……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当时根本没去考虑后果。 当时她从厨房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台阶上的沈至欢,她仍像往常一样那般美丽又高贵,可她越这样,阑珊心里就越讨厌她。 恶意逐渐沸腾,一步一步燃烧掉理智。 她竟也不知怎么了,脑子一懵,只想着这人消失了才好,直接就冲了过去。 现在想起来仍有些后怕。 一边遗憾沈至欢仍旧在候府耀武扬威,又一边庆幸还好没有引发太惨烈的后果。 “好了,我也不能在这待太久,所幸只打了你三十大板,伤的虽重却也不是没救了,你自己要按时吃药,平常多注意些。” 阑珊还没从那份后怕里缓过来,声音闷闷的:“知道了,你也赶快回去吧。” 苏嬷嬷站起身来,去矮炉旁替阑珊把滚烫的药汁到出来放在她床边才迈步离开。 门吱呀一声又关上,只剩阑珊一个人的房间显得越发寂静。 她有些费劲的伸手将苏嬷嬷带来东西拿过来,粗略的数了数,里头少说也有八十两银子。 她家小姐向来大方,从不会苛带下人,平日里也是温温柔柔的没有架子,可就是这样的人,因为失手打碎了个簪子就要被送出去两年,回来之后也要处处被沈至欢羞辱。 若她家小姐真是“表小姐”也就罢了,身份摆在那里也没办法,可偏偏…… 又思及自己眼下的处境,她就越发厌恶沈至欢。叹了口气,阑珊放下东西,慢吞吞支起身子端起了药碗。 还没入口,忽而觉得有些许不对。 她停下动作,看着四周。 房间不大,苏嬷嬷走的时候也带上了门,虫鸣依旧在继续。 没什么异常。 阑珊低下头喝药。 一阵凉风掠过耳畔,寒意从尾骨升起,她还没做反应,胸口就忽然一凉。 低下头看去,银白的剑刃没过血肉,鲜血一点一点的渗出来,染红了了一片衣襟。 这怎么了…… 她颤抖着,双手失力,药碗砸在地上。 疼痛终于后知后觉的侵袭过来,阑珊瞪大眼睛,张开嘴巴想要叫出声来,长剑却从她的胸口抽出来,然后猛地一下刺入了她的喉咙,根本不给她叫出声的机会。 嗓子里还为叫出的呼喊,只余一声扭曲的咕噜声,血浆翻涌而上,从嘴角缓缓留下。 人还没死,血液已模糊的她的眼睛。 “不……” 黑衣人面色冷峻,思及自家主子的以牙还牙的性子,又从外面寻了块几近四尺高的巨石,抬起,对着阑珊的脸,在她恐慌惊惧的目光忽然一松手—— 房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黑衣人这才翻身跳窗,回去复命去了。 第12章 第 12 章 夜阑人静,月明星稀。 陆夜靠在椅背上,一双无处安放的长腿交叠着,手里把玩着一块质地柔软颜色嫩粉的帕子,夜色模糊了他的轮廓,看不出神色。 "说说吧,你觉得哪不对劲。" 黑衣人脸上的面罩已经取下,面色沉冷,他半跪在陆夜面前沉声道:"属下发现,李书锦身边的下人似乎都对四小姐颇有不满,那两人谈话时特地提到了'同样是小姐'这样的字眼,无一不替李书锦觉得不公平,且还提了句谁让四小姐是夏夫人的孩子这样的话来。" 连游向来不是个会多说废话的人,他办事效率一向很高,既然提出来了,就说明的确是有可疑的地方。 "同样是小姐。" "谁让她的母亲是夏夫人。" 这两句话再普通不过了,说是两个蠢货下人护主也能说的过去,可若是细细想来,又的确是耐人寻味。 月色如练,银白的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落在陆夜的侧脸上,更添了几分冷漠,他的目光仍落在那块软帕上,闻言挑了挑眉,颇有些意外:“若是当真如此……” 说到这顿了顿,喉间发出一声轻笑来,转而道:"我说这些人怎么这么胆大呢。" 连游低下头,道:"属下去杀了她们。" 陆夜站起身来,摇了摇头道:"先不用,不要给她惹麻烦。" 他侧眸睨向他,道:"你先退下吧,让人盯着她俩,我不希望再出现上回的事。" 连游道:"属下明白。" 陆夜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是。"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陆夜独自站在窗边,他在这里恰能看见不远处沈至欢住的房间里一点昏暗的烛火。 在沉冷的夜幕下,显出几分柔和来。 好近。 那点昏黄烛光好像触手可及。 软帕仍被他握在手里,乖顺着的包裹着他的手指,他站了半晌,忽然伸出手来,将手里的粉色软帕展开,捏着帕角看着垂下的绢布,看它轻轻的晃动。 扶桑花开的娇艳,恍然间细长白嫩的手指握着这块帕子的场景又再他脑中一幕一幕的闪现,干净又洁白的手指,漂亮的腕,离他好远却又似乎很近。 勾魂夺魄。 他将帕子收到眼前,目光垂下,记忆里的淡香又若有若无的飘散过来, 他低头。 慢慢的伸出舌头舔了舔,柔软的布料擦过他的唇,布料蒙住了他的双眼,虚幻与现实交织,低低的笑声伴随着夜色流淌出来。 旋即,他收起帕子。 * 沈至欢睡觉时习惯留一盏灯,灯芯燃烧发出细微的响声,火光暖暖的照亮了房间。 她对自己的肌肤状态要求很高,每天巳时之前必须入睡。床榻上的人闭着双眼,呼吸均匀,俨然是已经睡着了。 月华从半开的木窗中倾洒进来,铺散开来照在塌上美人身上,她的睡姿并不如想像中的那般端庄。 但见那乌黑浓密的长发披散开来,她半侧着身子,薄被移到了腰际。肌肤瓷白,那双惯来冷淡骄矜的双眸轻阖着,脖颈线条优美,肩膀纤细,锁骨因为侧身而有明显的下陷。 再往下,她侧身躺着,小腿交叠,一双嫩白小巧的玉足裸露在外,连着细削光滑的小腿,小巧圆润的脚趾泛着嫩粉。 而薄被只覆盖了腰至膝盖,薄被至腰际有明显的下陷,又到臀处隆起,曲线起伏如同令人心驰神往的,隐在雾气里绵延山脉。 空气里浮动着从窗外飘散进来的合欢花香。 陆夜坐在榻边的椅子上。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缓缓移动,隔着夜色里不过咫尺的距离慢慢抚摸着塌上人曲线玲珑的小腿。 来,回。 即便隔着距离,他也不敢再往上。他的手继续往下,虚虚的停在美人的脚踝处。 那里有一颗小痣。 他动了动拇指,闭上眼睛。 一定带着她身上特有的芳香,光滑甘甜,他稍稍用力一些,娇嫩的肌肤会承受不住,被吮出红色来,看它还还怎么耀武扬威。不仅如此,他还要…… 啧。 如果她睁开眼睛,一定会害怕吧。 会惊慌地蜷缩起身体退到床角,但可惜他已经看过啦。他还会故作镇定,用柔软纤细的手指指着他,生气地让他滚。 她的声音一定带着厌恶的,像看着什么令人恶心的东西一样看他,可是她声音还是那般让他迷醉。 他会觉得她说的对。 不堪的,卑劣的,令人作呕的,都是他。 但这并不妨碍他妄图摘下她,私藏她,叫她不见天日,只见他。 多好啊。 面前的人仍在睡着,呼吸均匀轻浅,不知梦见了什么,发出了两句软软的嘤咛。 陆夜收回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倾斜而下的月光,他倾身靠近她,唇角扬起带着笑,目光里带着迷恋,夜色中显得阴郁又叫人毛骨悚然。 他伸手,却只轻柔的捏起了她的被角,缓缓将她把被子提了上来,盖住了她裸露在外的肩膀,又去床脚盖住了她的小腿。 全程都小心翼翼,没碰到她一丝一毫。 * 翌日清早,沈至欢正站在屋檐下倾身给种的几株兰花浇水,楚夏坐在院子里的吊椅上看沈至欢的背影。 窈窕婀娜,站哪哪就是绝美名画。 楚夏看着看着便忍不住道:"至欢,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哥哥吗?" 沈至欢没回头,道:"你就那么看不惯楚斯宴吗?" 楚夏哼一声,道:"没事,他不害怕,他愿意跟你私奔。我跟他说他肯定开心死了。" 这事压根不可能,但楚夏好像还是很热衷于过把嘴瘾:"你俩可以去江南那边,人好景好,等那什么驾鹤西去了你俩再回来。"楚夏说到这里,有点不好意思:"说不定会有小宝宝呢,一定很漂亮!" 陆夜带着沈摆摆过来的时候,听见的就是这句话。 楚夏想了想如今的情况,聋拉着小脸叹了口气道:"可惜我兄长只能做做梦了。沈摆摆怎么还不来啊?" 沈至欢转过身,正好看见陆夜带着沈摆摆进来,她便指着刚刚进门的陆夜道:"来了。" 楚夏转过身,看见陆夜朝她走过来。 "!!!" 这男人是谁?! 陆夜走上前来,朝的是沈至欢的方向。 沈至欢坐在藤椅上,懒懒的指了指楚夏,道:“给她。” 陆夜脚步顿下,唇角向下压了压,转而将沈摆摆递给楚夏。 楚夏有点发愣,看了看陆夜的脸,又不好意思的别开脸,隔了一会后然后又忍不住看他的脸。 见楚夏不接,陆夜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正好对上楚夏几分兴奋几分羞涩的目光。 陆夜微微笑了起来,温声提醒道:“这位姑娘。” 楚夏对上陆夜的目光才陡然反应过来,连忙红着脸接过沈摆摆,开口道:"多谢。" 陆夜收回手,道:"不必。" 沈至欢一直坐在旁边支着手臂看着他俩。 直到陆夜站到她这边同她说话,沈至才摆了摆手道:"好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这用不着你。" 陆夜 抿了抿唇,离开了。 陆夜一走,楚夏便急急忙忙的问:“我以前怎么没见过这个人?” 沈摆摆待在她手里不太老实,楚夏便把沈摆摆放在地上,看着陆夜离去的背影,声音放的很低,大概是不好意思:"他是你府里的下人吗,好俊呀。" 沈至欢顺着楚夏的目光看过去,陆夜才出门,肩宽腿长,连背影都好看。 "一个下人而已,怎么就值得你说谢谢,原来是见他长得好。" “…那是他太好看了,我一下有点懵。” 沈至欢笑了两声,又道:"你喜欢他,那要不你把他带回家吧。" 楚夏道:"我才不要,他长的其实有点凶,虽然俊,但看我的眼神一点也不友善。而且他一看就喜欢你!" “他不是对你笑了吗?” 楚夏哼哼两声,道:“笑里藏刀,当我看不出来。” 楚夏说到这又悲伤起来:“不过我也算明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哥哥了,他真的没有一点竞争力……” 沈摆摆又在咬沈至欢的裙摆了,翘着尾巴撅着屁股玩的很兴奋,胖乎乎的身体像一个小肉球,滚来滚去尤为有活力。 楚夏没再继续问陆夜的事,她想了想在心里措辞了一番,又低声同沈至欢道:“至欢,你知道吗,皇后娘娘要过生辰了,到时候……说不定会在宫里举办一场宴会。” 是一定会。 沈至欢没回答,把沈摆摆抱到了自己的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玩它的小肉垫。 楚夏继续道:“这次拟的单子上肯定还有你……要不你这几天先准备一下,到时候就说身体抱恙去不了?” 沈至欢摇了摇头,看不出什么情绪:“还是算了。” “皇后帖子一般都是差李德春亲自送过来的,我要是拒绝总归不太好。” 李德春是皇后身边的大太监,别人的帖子都是宫里一批送的,唯有沈至欢这边,是李德春亲自送的,这是摆明了不给沈至欢拒绝的机会。 楚夏叹了口气,一脸愁容道:“可怎么办啊这以后。” “长的太美也不是件好事,他现在也没个动静,不知道啥时候突然来一下,你说他要是突然病重救不过来多好……” “闭嘴。”沈至欢制止她,皱着眉道:“青天白日的,说多少次了,谨言慎行知道吗?” 楚夏嘟着嘴哼了一声,小声道:“我说的是真的嘛,除了你又没人听见。” 楚夏是上面只有一个兄长,在翰林院当值,家里也没有同她适龄的玩伴,她无聊的狠了便会跑来找沈至欢,今日来说是要看看沈摆摆,同沈至欢说了会话,又在这用了午膳才离开。 沈至欢送她到门口。 走过中堂,一抬眼就看见了门口正在下马车的李艳芬。 第13章 第 13 章 李艳芬穿着一身湖绿色的对襟妆花裙,李书锦似乎也跟她一起出去了,正站在马车下搀扶着她。 沈至欢停下脚步,已经可以预想到这要是碰见了,必然又少不了一番无意义的明嘲暗讽,她不太想跟这两个人打个照面。 她道:"你等会再走吧。" 楚夏看了看门口正在说笑的两人,小声不满道:"你每天愁这个愁那个,她们俩倒是过的快活。" 李艳芬有几个固定的牌搭子,有事没事就喜欢出去玩几排,偶尔也会带上李书锦一起去。 沈至欢面带冷笑,道:"你说我父亲他要是知道李艳芬成天这么膈应我,还会让她留在府里吗?" 她说完没等楚夏回答便自顾自的道:"想必还是会的,毕竟他以前就知道我们不喜欢她。" 李书锦今天穿的也是一件绿色的裙子,她搀着李艳芬的手臂走在她身边,不知两人说起了什么,一起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李艳芬这几年保养的不错,瞧着也不过三十。 李书锦的个子和李艳芬相仿,两人的性子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但明媚的阳光下,红墙绿瓦的映衬里,这么一笑倒是莫名有点重合起来了。 沈至欢歪着头看着,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第一次这么细致的去看这两个人的眉眼,都是杏眼翘鼻,嘴唇很薄没有唇珠,唇线并不明显,颌骨瘦削,颧骨有点高。 大概是性格原因让人先入为主,沈至欢以前一直没觉得这两个人有多像,现在细看了,才发现两人气质天差地别,单论长相的话乍一看也不觉得多像,因为两人是画的是不同的眉形,但细看的话,其实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楚夏见沈至欢一直盯着她们俩,出声提醒道:"至欢?" 沈至欢没有收回目光,而是张了张嘴犹豫着问:"你有没有发现……她们俩长得很像。" 楚夏看过去,隔了一会道:"确实有点像,不过李艳芬是李书锦亲姑姑,两个人有点像也很正常。" 的确很正常。 沈至欢想起了小时候李书锦刚被接来侯府的那段时间。 李艳芬一个劲的给李书锦争取好东西,吃的用的住的,所有的都得比着沈至欢,就算后来轩月阁给了李书锦,人都搬过去了,李艳芬还是会每天都来看她。 对侄女好是应该的,但是李艳芬队李书锦却有些夸张了。 沈至欢压下这种怪异的感觉,看见那两人已经越走越远,才对楚夏道:"……好了,出去吧。" * 皇后的帖子还是按时送到了沈至欢手里。 送走了皇后身边的那名大太监,沈至欢一抬眼就看见了坐在不远处的李书锦盯着她手里金黄色的帖子发呆。 皇后的生辰宴一般只有世家大族的嫡系子女才能去,别说是李书锦这个只是养在府里的表姑娘,就算她是李艳芬亲生女儿,也是续弦之女,总比不得沈至欢名正言顺。 她必定是想去的,毕竟去了就可以见到她心心念念的太子殿下。 想到李书锦这会心里憋屈,沈至欢原本有些郁结的心情突然舒畅了不少,她随手把帖子扔在桌上,叹道:"每年都有这么一次,推躲不掉又兴师动众。" 李书锦果然表情果然僵了一下,眼里的渴望都快溢出来了却还是竭力的掩饰着,皮笑肉不笑道:"这是皇后娘娘的帖子,表姐这么说不合适吧。" 沈至欢道:"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去年就说身体抱恙去不了,结果李公公又过来了几趟,非是要我去。" 她说到这顿了顿,心里那点隐藏的恶意泛了上来,对李书锦道:"我听说这次去了很多世家姑娘,皇后娘娘许是也觉得太子必须得娶妻了。" 李书锦握紧帕子,低下头道:"太子殿下年纪到了,自然是该要娶妻了……" 沈至欢继续问:"嗯?那你觉得殿下应当找个什么样的姑娘呢?" 李书锦显然很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压抑着情绪低声道:"你我怎好妄断殿下的婚事……" 沈至欢却咄咄逼人道:"茶余饭后说说有什么?你那么关注太子殿下,应该有点看法吧。" 沈至欢才说完,李书锦终于装不下去了,豁然站起身来,向来温柔的脸上显出几分怨毒来,道:"你何必如此?" 沈至欢轻笑了下,丝毫不为所动,虽然她也很不喜欢那位太子,但想到能膈应李书锦还是道: "我看礼部侍郎的女儿很适合,秀外慧中,花容月貌。陈将军家的二小姐我也听说和太子殿下说过几回话,落落大方的……" 李书锦忽然大喊道:"沈至欢!" 房间忽然变得安静下来,沈至欢见她眼眶泛红,委屈和难过都写在了脸上,眼泪要掉不掉的。 竟然是把她给说哭了? 沈至欢像是发现什么新鲜事一样微微睁大了眼睛,眼看着她眼里的泪珠从脸颊上滚落。 那位太子殿下的魅力就当真那么大吗。 沈至欢知道自己利用她喜欢的人来刺激她这种行为令人不齿。 但她看见李书锦被她说的掉眼泪又觉得自己奇奇怪怪的心理被满足了,忍不住继续道: "……你怎么哭了啊?哦,我倒是忘了你好像也喜欢于太子了,不过话说回来,你一个依附于沈府的表姑娘,不会真的觉得自己有希望嫁给太子吧?" 李书锦长舒一口气努力收敛情绪,嗓音还有些喑哑:沈至欢,你难道觉得自己很厉害吗,你除了这张脸你还有什么?" 沈至欢闻言点点头道:"对啊,我就是觉得自己很厉害。你不是一直很嫉妒我吗?" "我至少还有这张脸,你呢?" 李书锦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沈至欢,你能……" 沈至欢满意地掩唇笑了两声,站起身来,她个子比李书锦高一些,走到她面前,倾身贴在她耳边低声道:"喊我做什么,又要跟我走着瞧?" 李书锦侧眸,道:"你以为你还能得意多久?" 沈至欢走到门边,临出门前道:"别管我还能得意多久,至少现在,哪怕是我将来入宫了,你见了我都得行个礼。" 她从小到大都是这么一个人。 如果讨厌谁,就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非要给那人找不痛快。 她也并不像她表面上表现的那样淡然,所谓的风度都是装出来的。相反,她斤斤计较,刻薄又恶毒,但是她的长相却很有欺骗性,一点也不不具有攻击性,一般人根本无法对这张脸说出重话来。 * 纵然沈至欢很不情愿,进宫的日子还是很快就来了。 太阳明晃晃的照着,沈至欢左手轻轻搭在陆夜伸出的手臂上,抬脚上了马车,陆夜替她拢住车帘,将里面人挡的严严实实。 马车在南门停下,宴席就设在御花园西南角的百花园里,恰是在坤宁门后方。 不远处还有同沈至欢差不多一个时辰来的人,他们正停在原地三三俩俩的说着话,但自从方才带着安庆候府标识的马车一过来,四周的人都在有意无意的注意着这边。 “快,快帮我看看,那是安庆候府的马车吗?” “是,不过这里头坐的,是那位吗?” “马车停了,我们悄悄走近些。哼,我还没见过这位四小姐,外头都把她说的像仙女一般,委实是太夸张了!” “确实是过于浮夸,我听人说还不抵那位表小姐,哪有那么……” 说话间,沈至欢终于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一双细白的手率先挑开车帘,皓白的腕子露出来,她穿了一身透着温柔的淡紫色的刺绣纱裙,暖暖的日光照在她身上,平添了一丝不真实。 肤色欺霜赛雪,唇色又不点而红,那双瞳色浅淡的眸子像含了一层雾气般,温和又纯然,遥遥的看过来时已无形之中夺人心魄。 …… 四周忽然静了下来。 这样的美貌仿佛自带一种吸引力,方才还意图只偷偷看两眼的人此刻目光仿佛黏在她身上一般。 方才说话人咽了咽口水,有些呆滞的将方才要说的话补完:"……惊为天人啊。" 天姿国色不外乎此。 就连天潢贵胄,达官显贵都为她倾倒痴狂,妄图拉她下神坛,这种殊荣都仿佛更像一种亵渎。 “四小姐真的不是天上下来的吗?” “我要是去提亲的话……” “她刚刚好像朝这边看了一眼,是在看我吗?” 这些议论一字不差的传入陆夜的耳里,他早早的站在了马车。 沈至欢下来时,陆夜朝她伸手想要扶她一下。 沈至欢目光淡淡的落在那双带着薄茧子的手上,然后移开目光,手指只轻轻隔着衣服扶了陆夜的胳膊一下。 陆夜喉结滚动了下,收回了手,默默跟在沈至欢的身后。 周围的人还在看。 陆夜抬眼看了看那群衣着光鲜,看着呆愣的人们,暴戾的欲望又开始沸腾。 早先便看出来了,这些人通通道貌岸然却恶心至极。不如杀了算了。 他面无表情的跟在沈至欢身后,脑中却在思考将那些人眼睛挖掉的可行性。 前来引路的小太监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努力克制着自己不盯着沈至欢看,道:“四小姐,您跟着奴才这边请吧。” 第14章 二合一 沈至欢一抬眼,对上小太监的目光,缓声道:“有劳公公。” 小太监脸颊一红,躲开了沈至欢的目光,对她越发热情了起来,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娘娘将宴席设在百花园,今日宴的客可比往常都多呢。” 沈至欢顺着道:“嗯?今年是有什么不一样吗?” 小太监迈着小碎步拐了个弯,道:“奴婢听说像是要给太子殿下选太子妃呢,小姐想必也听说过了,太子殿下这么些年,可连个通房没有,娘娘都劝过好多回了……” 沈至欢点头道:“那确实是拖不得了。” 陆夜默不作声的跟在沈至欢身后。 他眼看着沈至欢同小太监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别的男人,心里越发暴躁。 然而对沈至欢而言,他只是一个卑贱的奴才,这种场合下根本不配说话。 “奴婢也听了好几回太子殿下提起您呢。” 沈至欢心下一紧,她属实不想出现在皇室这些人的任何一个人的口里,问道:“说我什么?” 小太监掩着唇笑:“宫里谁人不知陛下喜欢您呀,不止我们这些奴才,连殿下也想让这宫里再出现一位国色天香的娘娘……哎呦!” 话还没说完,小太监便膝盖一屈,身体不受控制朝前栽去,两手着地直接摔了一跤。 沈至欢并不喜小太监方才的话,见他摔跤还有些意外,敷衍的跟着伸了下手,颇为不走心的道:“公公小心。” 小太监扶着墙站起身来,他分明感觉到方才有什么东西狠狠的砸了他的膝盖一下,这会一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他扭过头来,只得道:“…小姐恕罪,奴婢只顾着跟您说话了,没注意脚下。” 两人说话间,已然到了园内,小太监一瘸一拐的拦住沁兰和陆夜道:"两位随奴婢一起去偏院等着罢,待到散席会有人来通知两位的。" 除了宫女太监,从外头带来的丫鬟小厮是一律不允许入内的,例年来皆是如此,沈至欢将贴子交给小太监,道:"你们去等着吧。" 陆夜没吭声,显然是不太想去,沁兰服了服身子,道:"是,小姐。" 沈至欢没心思去搭理陆夜,直接就转身走了。 这种宴席沈至欢每年都要参加几回,她没有与人攀谈的心思,刚进来就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着。 但事实上,即便沈至欢什么都不干她还是从一进来就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单单是坐在那,这百花园里花团锦簇仿佛都一瞬间暗淡了起来。 才一落座,便有几声窃窃私语落入耳中。 “看,来了。” “哼,长的再好看有什么用,这般性情娇纵目中无人,不过是金玉其外罢了!” 几名年轻小姐频频往沈至欢这边偷瞄,你一句我一句,大多都是对沈至欢的不满。 “她看着就是一副对人爱理不理的模样,在宫里还岂容她这般嚣张,叫我去杀杀她的威风!” 粉衣姑娘微微抬颌,端着架子朝沈至欢这边走过来。 然而才一靠近,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没忍住多闻了几口。沈至欢微微抬眼,一下撞上了她的目光。 瞳孔颜色有些浅淡,五官并不浓艳,端庄又温柔,还透着股仙气,不冷不淡的看过来一眼,只叫人连心都化了。 她方才不满消了个一干二净,舌头一打转,说的话就拐了个弯儿:"你……你那个钗子是金缕阁的吗,好好看啊。" 沈至欢认出了这是礼部侍郎的女儿甄蓁,嗯了一声随口道:"应该是的,是以前我姐姐送我的。" 甄蓁啊了一声,道:"那应该不是诶,可能是陛下赏的。" 突然不想戴了。 沈长宁还在时送了沈至欢不少头面,放了几箱都放不下,这个钗子好像就是其中之一,她抬手将钗子取了下来,钗头镶着细碎的宝石,在日光下熠熠生光。她递给甄蓁道:"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吧。" 可恶,这个女人太有魅力了! 她真的很美,甄蓁对上她的目光竟然开始紧张起来,脑子里懵懵的,只觉得自己离这样的美貌这么近简直呼吸都不敢用力: "……谢谢你,你人好好啊。" 沈至欢礼节性的笑了笑,没有回话。 两个人说话间,一阵尖利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甄蓁连忙坐回原位,沈至欢随众人一起站起来向帝后请安。 皇帝已近知命之年,年轻时这位皇帝看着英俊挺拔,如今上了年纪有些许富态,脸上的肉也有些松弛,他一进来,沈至欢便觉得有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平身吧。”高坐在主位上的人沉声道。 沈至欢低下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虽说很多事情她改变不了也无法反抗,但真正对上这位皇帝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她静静的听着上面的人走流程,一点点的说着你来我往的客套恭维话,心里默默想着话题千万别引到自己身上来。 "多谢陛下关心,臣妾在宫里待的久了的确憋闷,今日这么热闹臣妾心里也甚是欢喜,不过去年至欢还说会经常来看看臣妾,陪臣妾说说话,这都快一年了也不过来一回。" 沈至欢:"……" 落在自己身上那道目光仿佛更灼热了,紧接着就听那位帝王紧跟着道:“至欢,你可听见了?” 沈至欢站起身来,温声道:"回陛下,臣女心里日日都在记挂着娘娘,只是家中琐事绊住了脚,还望陛下,娘娘不要怪罪。" 皇后掩着唇笑道:"那本宫今日跟你说了,日后可要多来本宫这走动走动," 沈至欢扯着嘴角应和道:"能陪着娘娘,臣女求之不得。" 个屁。 她对这位皇后并无好感,她姐姐当初是难产而死,消息传入府里的时候已经快要下葬了,她直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深宫的事哪能不让人多想。 这位皇后看着仁慈宽厚,里头是个什么样的芯子谁又能说的清楚。 不过好在这俩人没有再继续将话题放在她身上,她默不作声的端坐着,旁的人都在三三俩俩的说着话,宴席中间有世家女为皇后跳舞祝寿,她百无聊赖的看着,偶尔会伸手拿一颗玉盘里放的荔枝。 荔枝圆润洁白,同染着淡粉色寇丹的细手映衬,嫣红的唇微微张开,指尖微微一推,含下明珠般的果肉。 没过一会,便有一个宫女迈着碎步走到了沈至欢的旁边,手里拿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用丝缕金盘盛着的荔枝,个个嫣红又饱满。 沈至欢停住手中的动作。 宫女轻声道:“小姐,是陛下看您爱吃荔枝。” 宫女弓着腰,用这盘明显质量要上乘许多的荔枝换掉了沈至欢方才吃的那盘。 沈至欢抬眼望过去,恰逢看见那位帝王正看着自己,微微笑着,目光中带着隐晦的,两人都懂的暗示。 他放在桌上的那只手上,捏了一颗剥了壳的荔枝,软嫩滑软的果肉被他拇指一下又一下揉搓,汁水四溢,摧残的不成样子。 看见沈至欢望过来,他拿起手里的酒杯,遥遥一碰。 周边丝竹鼓乐,无人在意这边。 沈至欢垂下目光,低声同宫女说了句:“多谢陛下,” 宫女退下,桌上那盘颗颗鲜红饱满的荔枝却再没被动过。 * 约莫半柱香左右,由远极静的一阵骚动伴随着一阵脚步声抵达了百花园。 这次来参加皇后生辰宴的多是世家女,沈至欢分明察觉到自己两边的人都激动了起来,待到那人走近了,周边反倒安静了下来,但席中少女的目光,大都紧紧的放在这个姗姗来迟的人身上。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儿臣来迟,还望父王母后恕罪。” 来人便是那位在传言中温润如玉,不近女色几近完美的太子周誉。 不得不说,就算他不是太子,他这般长相也足以让那些人尖叫疯狂。 沈至欢是一个非常注重外表的人,周誉在她这里最起码可以打九分,他的长相根本挑不出错处,每一处都让人神魂颠倒,从皮相到骨相,还有一身浑然天成的矜贵气质,用完美无缺来形容并不为过。 但她不喜欢。 她喜欢的样子,是要肤色再暗一些,高一些,要精壮有力不能夸张,要有结实的肌肉,要看着凶一笑起来却会显得阳光俊朗的,愿意在他面前下跪甘当一条狗的,要在规则之外,要有被克制的欲.望。 可她的喜好并不重要。 不久之前周誉被派去调查久不结案的青州一案,才去了不过半月,便解决了耽搁了两三年的案子,今日大概是才刚刚回来。 元成帝并无多大反应,只道:“回来了就行,落座吧。” “是。” 周誉第一回对沈至欢表明心意的时候还是在他十四的时候。 十四岁的周誉并不像如今的太子殿下一样完美,他会紧张的拉住她的衣袖,一句话还没说完,脸上的红就蔓延到了脖颈,然后磕磕巴巴,故作镇定地跟她说: “我好喜欢你,做我的太子妃好吗?” “若是你同意,我立刻去求我父皇给我们赐婚。” “好吗?” 现在的周誉,恐怕是再不会有那般时候了,他做事向来妥当,从前她父亲兄长还在府里时,便不止一次的夸奖过他。 周誉一过来,那些献艺的女子们便更加卖力了,就连沈至欢身边方才一直两两私语的几个小姐也不再小声,坐的一个比一个端庄。 沈至欢收回目光,这一场宴会开的同往年也并没有多大不同,一会席散了还要跟着去赏花。元成帝没坐一会便走了,皇帝一走,大家说话行事便相对没有那么拘束了,话题几次落在沈至欢身上,都被她不轻不重的拨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散席。 沈至欢长舒一口气,赏花这事是分散的,皇后乃中宫之主,不可能就盯着她一个人。所以大多都是愿意跟着皇后就跟着,不愿意的话自己找地方也行,从前沈至欢都是趁此机会直接出宫,左右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再召她回去。 她跟在人群中,渐渐的放慢脚步,落在了人群后面,周边寂静,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个温柔的声音忽而在耳边响起。 “至欢。” 沈至欢一抬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周誉站在了她身边。 沈至欢不是很想面对他,退后一步,福了福身子,道:“给殿下请安。” 周誉伸手,扶了扶沈至欢的胳膊,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她稍躲了一下,周誉便扶了个空,当即就道:“殿下日理万机,臣女就不耽误殿下了。” 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一句话也不想同周誉多说。 周誉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错,这些年他多在外处理政务,一年里在京城待的日子屈指可数,也没怎么打扰过她。 只是沈至欢一见他,便会想起那个笑里藏刀,令人作呕的老皇帝。 “你我一同长大,如今却连说句话都不行了么?” 周誉并非从小就是太子,当初还是六皇子的时候,两人曾短暂的在一个地方上过学,但说是一起长大,也属实是过于勉强了。 “殿下你还是……” 沈至欢话还没说完,便忽地听见不远处一个老太监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声音: “你们几个,看见安庆候府的四小姐了吗?” 沈至欢记得这个声音,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苏全安的,她心中一凉,知道自己绝不能被找到,放下也顾不得周誉,匆匆道:“殿下恕罪,臣女就先告退了。” 然后还没等她转身,周誉却拉住了手腕,沈至欢皱起眉头,下意识就想挣脱。一抬眸,就对上了周誉骤然冷下来的目光: “你以为你走的掉吗,他想找你就不会给你逃出去的机会。” 沈至欢当然明白周誉的意思。 去年皇后生辰宴的时候,她姐姐还在,皇帝多少都会顾及一点情面。如今她姐姐不在了,皇帝之所以没有立即让她进宫,多少还是顾及一些,沈长宁刚去世不久她就入宫,明面上听着不好听。 然而这并不妨碍他想要借此机会要她,让她上他的龙床。 泼天权势下,只允许屈服。 眼看着老太监就要往这边走过来,沈至欢语气也越发不好:“所以呢?我现在就出去大喊一声我在这,让他给我送去?” 周誉并未松开握住沈至欢手腕的手,他的脸色称不上好看,沉默半晌,他才道: “我可以帮你。” 这样的目光沈至欢再熟悉不过了。 她心里清楚眼下这种情况,除了让周誉帮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但她并不想接受周誉这般一看就有条件的帮助,委身老皇帝和委身周誉在沈至欢看来,都是被迫,一样的恶心。 她心里越慌张表面就越镇定。 心道只要周誉还喜欢她,约莫是个正常男人大抵都不会见得她同另一个男人亲热的。 她听见自己冷笑了一声,垫脚凑近周誉,在他耳边轻道:“殿下,臣女突然觉得被发现就被发现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誉侧脸看向她,沈至欢弯了弯唇,眼看就要走出去。 周誉忽而伸手,将沈至欢重新拉了回来。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腕,然后在沈至欢发怒之前意犹未尽的松开。 他温声道:“至欢,我只是单纯的想帮你而已。” “没有别的意思,不要误会。” 说话间,他便从小径走了出去,正好迎上了下一瞬就要过来的苏全安。 “苏公公。” 苏全安一看见周誉,便弯着腰恭恭敬敬的同周誉请了个安,又道:“太子殿下,陛下方才还在念您呢,想让您过去呢。” “那还请公公去回复父皇,儿臣马上就去。”他顿了顿,又道:“方才本宫听见公公在找人,可找到了?” 苏全安道:“回殿下,是陛下要寻四小姐,您也知道……。” “这还未曾找到呢。不过已经通知在这园里候着奴才们了,约莫也就是一会的事。” 周誉道:“那你慢慢找,本宫来的时候并未看见四小姐,你不妨去西边找找。” “是,殿下。” 沈至欢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她从前便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命运,但是当这种命运真真切切降临的时候还是觉得很抗拒。 周誉轻声同她道:“至欢,你先随我来吧,我会安排人把你送出去。” 她看着周誉,心底并不确定他到底会不会做什么,但她别无选择:“多谢殿下。” “我说过的,你不必同我这般客气。” 东宫还是太远了,周誉便带沈至欢来了他常在宫里暂时休息办公的地方,益宁宫占地不大,但离太极殿相对较近,周誉中午偶尔会留宿这里。 “你若是需要什么尽管吩咐,这的可以信任。” 沈至欢嗯了一声,道:“多谢…” 周誉面露无奈,目光注视着沈至欢,道:“我说过的,你不必同我说谢。” 沈至欢摇了摇头,想说一句‘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可如今她还需要周誉的帮助,便在过说出口前犹豫了一下,只嗯了一声。 周誉亲自为沈至欢倒了盏茶,伸手递给了她,垂眸,声音平缓道: “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也会让你永远属于我的。 第15章 第 15 章 沈至欢接过他递来的茶盏,指尖捏着杯壁,对周誉的话并不作回应。 房内的丫鬟都识趣的退了出去,仅余沈至欢和周誉两人,炉内青烟袅袅,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房内有一种轻浅的木质香,这儿临近太极殿,格外的寂静,轻易就让人觉得心神安稳。但沈至欢却一点也无法放松下来。 周誉看她的目光过于直接,就算是想忽略也难。 此刻,她稍稍冷静了下来,知道方才她属实是太过僭越了。 站在她面前的人是当今太子,是将来会继承大统,生杀予夺说一不二的人,是将来老皇帝死了决定沈家命运的人。他对她温和有礼,一派深情,可沈至欢心里却清楚他归根结底仍是不允许别人忤逆他的。皇帝如此,太子更会如此。 她垂着眸,轻轻的抿了一口周誉递过来的茶水。 沉默开始在两人之间蔓延,气氛平白显得有些紧绷起来。 她心里想着周誉可以快点走,可是又害怕倘若周誉不在这里,她自己一个人在这遇到了什么意外情况说不清楚。毕竟不管当下如何,至少消息稍微灵通一些的人都知道她将来一定会是皇帝的女人,若是被人发现她在太子寝宫,老皇帝颜面受损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况且周誉走到如今这地步并不容易,同窗之谊,她也不想因为自己害了他。 “今日席间我见你没吃什么东西,你想吃什么,我叫膳房送过来。”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多谢殿下好意,臣女不饿。” 周誉又道:“之前我见你总喜欢拿些话本子看,我也收集了一些,我让她们给你拿过来。” 沈至欢依旧拒绝道:“不必劳烦殿下了。” 周誉沉默了片刻,忽而道:“至欢,你不信我吗,我方才所说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沈至欢仰头看他,问:“什么?” 周誉站在沈至欢面前,他低头看沈至欢时恰能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 她的眼睛很好看,睫毛卷翘,眼皮内敛外开,衍生至眼尾微微上挑。 仰头看他时,脖颈微微扬起,挺成了一个漂亮又脆弱的弧度。她的表情似乎惯来是冷淡的,但是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她其实并不同表面那般漠然。 眼睛里仿佛藏着淡淡的水汽,潋滟生光,有些诧异的微微睁大双眸显出几分纯真来,红唇张开了一些,唇间有一颗小小的唇珠,挺翘着显得红唇很饱满。他轻易就能找出她故作镇定的双眸中被掩藏的慌张和无措,捏着杯壁的手收紧,直接有些发白。 她在紧张。 心里八成还在想着让自己早点离开。 真可爱啊。 周誉隐隐的勾了一下唇角,开口却仍是温和认真的语气:“我说我会保护你。你不愿意的事情不会有人强迫你的。” “我们少时相识,如今怎的生分了。” 这种话听听也就罢了,当不了真。 她生在闺阁之中,却也隐隐明白老皇帝一直那么执着的盯着自己不仅仅是因为她这张脸,更是因为沈长宁死了,沈家必须再送一个女儿进宫以稳帝心。 沈至欢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隔了一会才道:“礼不可废。” “陛下九五至尊,能进宫是…臣女的福气,殿下日后,还是慎言吧。” 周誉轻声笑了下,笑意却不达眼底。 方才在百花园里的沈至欢同现在的沈至欢可一点也不一样,那会她可是敢瞪着自己反驳他,如今倒是想起他是将来握她命脉的人了,乖巧下来处处都是顺从的敷衍。 “既然是福气,方才为什么要躲?” 沈至欢对上周誉的目光。她属实不懂周誉到底在想什么,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想同他就这件事情多说什么,他却偏要继续问下去。 “可臣女也说过被发现也没什么,不是殿下要带臣女来的吗?” 周誉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 大体还是温顺的,但她眼底隐有些不耐烦,唇角微微绷紧,语调下沉,瞧着比方才凶了不少。 周誉这才满意,他向沈至欢伸出手。 沈至欢下意识的往后倾了下身体,身体有些僵硬,警惕的看着周誉。 周誉的脸实在太有迷惑性了,他这般看着一个人时候会让人不会让人觉得冒犯,只会不自觉的就对他产生好感。 但沈至欢却不一样,她微微睁大眼睛,语调紧张起来:“你做什么?” 周誉却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他的目光从面前人因为身体后倾,一直撑着榻而裸露出来的,塌陷的锁骨轻轻扫过,手指轻巧的从沈至欢手中拿会那个茶杯,指尖扫过她的手指,一触即分。 他同沈至欢拉开距离,压迫感陡然消失。 面前的人脸上仍挂着清浅的笑,气质清列又温和,他道:“只是想给至欢添些茶而已,至欢在紧张什么?” 沈至欢暗暗松了口气,却一点也不想在这里待了。 “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但日后不管如何,都有我在。” 她不知周誉如今同她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三番两次的这般。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那殿下想做什么呢。” “难道殿下觉得,您能阻止他吗?让他对我失去兴趣有一万种方法,可殿下怎么能保证,这些法子里有一种可以让我们都全身而退无人伤亡呢?” “您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当比我更清楚吧?” 周誉显然对终于说了实话的沈至欢很满意,他低声道:“有办法的。” 沈至欢抬眼望他,问:“什么办法?” 周誉将茶盏搁在桌面上,里面的水晃了出来溅在了他的手上,他看沈至欢的目光有些晦暗,叫人摸不清情绪。 他再次伸手,勾起沈至欢颊边散落的发。这个动作实在过于亲昵。紧接着,周誉的手又碰到了她的脸,轻轻摩挲。沈至欢却只觉浑身僵硬,她不知周誉这是什么意思,才刚要推开他,却听他在自己耳边道: “他啊,活不了多久……” 仿佛平地一声雷,沈至欢蓦的睁大眼睛,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起来。 她侧眸看过去:“你说什么?” “皇上驾到——” 一声尖利的声音打破两人间紧绷的气氛。沈至欢站起身来,还没出声,周誉拉住她的手腕,快步将她带到了暖阁边的一间藏书室中。 她原本和周誉就在西苑,皇帝从正门进来朝这边走,周誉根本不可能再带她出去寻别的可以藏身的地方,这里说是藏书室,其实同她和周誉方才待的那件房子也就隔了一间暖阁而已,只靠一道珠帘自己一扇屏风阻挡视线。 周誉显然也是没料到老皇帝会突然朝这边过来,事出紧急,他带着沈至欢走向了藏书室的角落,那儿正好有一台高大的箱柜,外围又被绘着山水江河的曲屏风挡住。 沈至欢低声催促道:“你快去迎他,我会自己藏起来的。” 眼下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周誉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她,便转身离开了。 沈至欢不敢耽搁,提着裙摆轻脚躲在了柜子旁边蹲了下来。 才刚刚蹲下,外面便隐隐传来了元成帝与周誉对话的声音。 说话的人语调带着不满:“这是在做什么呢,我不是让苏全安告诉你让你朝我那去吗。” “回父皇,儿臣方才从席间退下来,身上酒水味太重,贸然前去怕冲撞了您,便让人备水想要更了衣再去。” “竟还劳烦父皇亲自过来,儿臣实在罪该万死。” 元成帝声音听不出喜怒来:“罢了,我也是想出来走走。” 沈至欢听着两人似乎坐下了,没有再继续往里走,悬着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下来。 外面的谈话声还在继续。 “清洲一案可还有什么疑点?” 周誉的声音似乎在有意放的和缓,沈至欢在这听的不太真切:“回父皇,薛氏一脉已经被押解回京了,一家四十三口,嫡系已经被就地处决,回来的都是不多重要的旁系,此次证据确凿,还请父皇放心。” 沈至欢心里疑惑,她从未听说过这朝中还有姓薛的,但青州毕竟离京城太远,说是当地商贾也不无可能。 她并未放在心上,心底却开始想,此时若是被发现,可就不仅仅是同太子那点事了,偷听今上与太子议论国事,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她算是明白,周誉这人看似温和有礼,实则也是个阴晴不定的主儿,能在皇室权利倾轧在前太子被废后脱颖而出的人,就不可能仅同他表面上表现的那样无害。 此时思及方才周誉同她说的话,她不敢去想其中深意,只是想想便觉得一股寒意油然而起。 命运或许是注定的,但能躲一时算一时,她心里打定主意此次若是能好好出去,必须得同这位太子保持距离。 外头的说话声还在继续。 沈至欢蹲的久了,腿有些发麻,然而正当她想要悄悄换个姿势时,身后的窗户却忽而发出一阵极是细微的响声,不刻意注意的话根本听不出来。 她陡然僵硬起来,顿住了动作,玉指捏紧了衣袖,慢慢的回头,却忽然察觉自己身后贴上一个人来。 沈至欢差点惊呼出声,身后的人及时捂住了她的口鼻,然后凑近她,唇几乎贴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是我。” 陆夜。 她几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 然而仅是片刻,她又不满起来。 此时此刻,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身后人硬邦邦的胸膛还有灼热的体温,这人真的好生大胆,竟然才一进来就直接揽住了她的腰,不经她的允许同她一起挤在了这个狭小的角落里。 还靠的这样近,她几乎是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虽说这间房除了这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绝佳的藏人地方。 沈至欢伸手把陆夜放在她的脸上的手拿了下来,回头瞪了他一眼。 因着方才的惊吓,眼里带着水光。 毫无威慑力可言。 陆夜被她瞪的喉间发涩,他将手收回,放在了沈至欢腿边,又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小姐恕罪。” 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耳侧,有些痒。 他像是故意的。 然而眼下沈至欢根本不敢说什么,外面元成帝同周誉的对话还在继续,稍有一点差错,今日她同陆夜都走不出去。 不过陆夜,是怎么找到她在这里的? 这话当然不能当即问出来。 陆夜的存在感太强了。 他身上有种特殊的香味,淡淡的,沈至欢很喜欢。 她的背靠在他的胸膛上,能感受到他呼吸的起伏,比自己身上要高的体温。 这个角落根本挤不下两个人,陆夜又生的高大,一双长腿只能在这狭小的地方叉开,而沈至欢就躲在他的两腿间。 他又道:“别怕,我带你出去。” 陆夜的声音很轻,但沈至欢却连话都不敢回,害怕被元成帝听见。她摸索着伸手想要拧一下他让他别再说话,却只摸到了结实的腰肌,拧也拧不动。 然而才刚想收回手,就被陆夜一把抓住。 他道:“不要乱摸。” 沈至欢:“……” 她将手从陆夜手里抽出来,不想再搭理他。 藏书室里有些许的阴暗,外面两人的话像是说不完了似的,沈至欢从来没觉得时辰这么难熬过。 她实在是无法忽视自己身后的人。 从小到大,她根本没有和哪个男子挨得这么近过,纵然陆夜的长相合她心意,但是她仍旧觉得有些许的奇怪,算不上厌恶,但属实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都怪这个奴才贴她这么近。 她动了动身体,不想再这样靠着他了,便慢吞吞的自己撑着地转了个身,但是这里实在是太过狭小,她的动作又不敢太大,一不小心差点崴了一下。 好在陆夜扶住了她。 他大概是知道她想做什么,直接揽住了她的腰,轻而易举的就让她转了过来。但沈至欢的腿早就蹲的发麻了,这般一动,更是让人瞬间清醒,她动了动脚,越发觉得时辰难熬。 直到她把目光放在了陆夜平摊着那条腿上。 陆夜的腿太长,在这样一个狭小的地方,他只得一条腿半曲着,另一条腿就放在地上才能容的下他。 一个奴才罢了,本就是伺候她的。 沈至欢没有多想,直接就侧坐在他的腿上。 第16章 第 16 章 沈至欢曲了曲腿,觉得舒服多了。 她想着陆夜大概是也没想到她会忽然有如此举动,因为她分明察觉到身下人腿上的肌肉僵硬了一下。 她轻哼了一声,做了个口型,看向了他对他说:“放松——” 然后身下人的大腿绷得更紧了。 沈至欢想,这地方小,想必他也不太舒服。但谁让他只是一个奴才呢,就算是再难受也得受着,她肯坐他的腿,他应该觉得荣幸才对。 更何况这人就这般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到时候她俩若是一起被发现,那后果可就更难想象了,这人一点也不可靠。 她对着他微微抬着下颌,神色有几分娇矜,像是在告诉他——不可以忤逆她。 陆夜没再继续说话,但沈至欢明显的察觉到,他的腿放松了些。 外间人说话的声音继续传过来,老皇帝和周誉不知道已经什么时候结束了薛家的话题,开始谈论起了周誉的婚事。 “今日你可有看中的女子,你如今年岁不小了,房里没人成什么体统!” 周誉推拒道:“儿臣现在只想替父皇分忧,平日里政务繁忙,多不在京,就算娶人进门,恐怕耽误她。” 老皇帝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一个女人罢了,本就是拿来解闷的,你是太子,为何要顾忌她怎么想?” “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如此小家子气。” “……” 沈至欢在心里翻了翻白眼,对老皇帝越发看不上,她对周誉的婚事一点都不感兴趣,索性就不想再听下去,开始试着将注意力放到别的方面。 结果一抬眼,就撞上了陆夜的目光。 她坐在他的腿上,要比他稍高出一点来,方才她一直在看着屏风那边,这下回过神才忽然反应过来,陆夜从刚才开始,似乎一直在看她。 目光有点灼热,也很专注。 其实这样的目光同往常也没什么不同。但沈至欢还是察觉一些不对来。 他们俩离得太近了,此时又在一种极为微妙的姿势中,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尤其是触感。气氛无端显得有些暧昧起来。 好奇怪。 这是沈至欢从小到大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从心底密密麻麻泛出的无措,带着一点细微的紧张,脸有点热。她猜想自己可能有点脸红,但她又不想让陆夜看见自己脸红,于是略有些慌忙的躲开陆夜的目光。 避开之后,她又羞恼于自己的反应太大,也不太明白这是怎么了。 自己在心里别别扭扭的转了好几圈以后,又开始埋怨起陆夜来。 这狗奴才,出去以后一定要把他的眼睛挖掉。 谁准他这般看她的。 可眼下她一句话也不敢说。 令人心慌的暧昧氛围仍在蔓延,方才没有察觉还好,如今意识到了,她便觉得如坐针毡起来,尤其是两人紧密贴合的地方。 她低着头,稍稍动了动臀,开始思索着要不还是从他身上起来,然而才刚动没几下,面前的人忽而攥住了她的胳膊。 声音低却也能隐隐听出来他语气并不好,甚至有点凶:“别乱动。” 沈至欢望向他,却见这人微微皱着眉,唇角紧绷,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本来就显得薄凉,如今一皱眉脸色便越发不好看。 这狗奴才居然敢命令她,还用这种冷漠的语气!她有些不可置信,又觉得很气恼。于是那种莫名其妙的逆反心又上来了。 凭什么你不让动她就不动,他只是一个卑贱的奴才,而她是她的主子,还不是想怎么动就怎么动。 沈至欢这般想着,就不服气的又动了几下,陆夜这回倒是没阻止她,但还没等她满意,就忽然发觉自己的臀侧好像碰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 她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低头看去,陆夜却没让她看。 她有些迷茫的对上陆夜的目光,半天才后知后觉。 “……” 淡淡的红从脖颈一下蔓延到了脸上,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哽住,脑子里像是‘轰’的一声炸开,她也不知自己彼时是如何控制住自己没有跳起来的,但那是她这十几年的人生里头一回碰见这种事。 他怎么敢…… 她睁大双眸瞪着陆夜,纵然心中已然是惊涛骇浪却还是害怕惊动外面的人,只得小心翼翼的从他的腿上移开,她也不顾这个姿势舒不舒服了,蹲在了他面前,玉手指着他的脸仿佛下一句就要骂出声来。 追求她的人很多,但从来没有哪个胆敢这样冒犯她。 她胸口上下起伏着,而陆夜这厮竟然当着她的面笑了出来。 心里那点羞恼被无限放大,在沈至欢眼里,这样的笑就像是嘲笑一样。 她的第一反应是生气。 可在这般关头,生气到一定地步,她反倒冷静了下来。 不行。 她的反应好像的确大了一些。这样显得她很不冷静,就像没见过这事的,懵懂好骗的小姑娘一样。 想清楚之后,沈至欢抿了抿唇,脸色和缓下来。目光露出几分轻蔑来,故作镇定的指着他腰下,低声道:“管好它。” 空气越发的燥热起来,陆夜背靠在有些冰凉的墙壁上,她的神色变化被他尽收眼底,他兴奋到几近颤栗,面上却丝毫不显。 不可以再继续了。不然她真的会生气的。 陆夜听话的将脸上的笑意收敛,没有再出声。 沈至欢移开目光,被羞恼冲散的理智回笼了大半。 不管她同陆夜怎么样,有一个事实是全然不会改变的。 她是他的主子,他得听命于她。就算撇出这些不谈,陆夜也不过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他垂涎她的美色,她也恰巧看上他的脸,他们两个人根本不可能会在一起。 而谁又会在意一个狗奴才的想法呢? 沈至欢想到这里,心里便舒服多了,方才那种令人心慌的无措渐渐褪去,竟也不觉得方才那算是多大的事了。 但上天似乎注定不想让她心里顺畅一样。 沈至欢忽而听见外间的谈话声中出现了自己的名字。 不止是她,陆夜也听见了。 老皇帝饮了一口茶水,问周誉:“你是当真没看见至欢吗?” 周誉道:“未曾,儿臣见至欢妹妹好似是随同母后一起赏花去了。” 老皇帝笑了起来,语气中透着一种粘腻的亲昵:“她可不会,躲我跟躲猫似的,早就自己偷偷溜走了。” 沈至欢总觉得老皇帝不会无缘无故跟周誉提起自己,她微微握紧了手,外面的谈话声仍旧继续。 “父皇要找她吗?” 元成帝呼出一口气来,声音有些沙哑:“你不是知道朕在找她吗。” “这宫里的女人大都一个样,见得多了便没什么兴致了,但至欢不一样,她啊……” 元成帝沉湎酒色不是一天两天了,上了年纪之后说话做事也不再顾忌,哪怕是当着自己儿子的面,有些话也是一点都不避讳。 他咂了咂嘴,继续道:“滋味一定很好。” 沈至欢没听见周誉回答。 但她听见这些,只觉得从胃里泛出一点不适来,回想起老皇帝那张脸,她越发觉得恶心,厌恶感席卷而来,她光是想起来就觉得浑身难受。 而与此同时,那些被压迫,被控制的感觉又再次包围了她。 皇权之下,她是他可以随意说要还是不要的女人,从她姐姐在世的时候,但凡她同那个男子有点不好的传闻,那个男子就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他长姐去世以后更甚,她不能拒绝宫宴,每一次都要接受那种令人作呕的目光的扫量,他甚至不会直接给她一个痛快,就像逗弄什么动物一般,给她看似自由的空间,却实则无时无刻不在控制着她。 “朕当然知道她不愿意,但这样不是更有意思吗?” “她是朕见过最冰清玉洁的人,那个冷冰冰的性子,那张脸…干干净净的给朕,只有朕能碰她。” 这样的话实在过于露骨。 “父皇您还是……” “……今年十月份一过,朕就把她接进宫来” 沈至欢松开紧握的手,抬眼盯着陆夜。 陆夜正低着头,额前散落的发挡住了他的眼睛,叫人摸不清情绪。但这也不重要。 沈至欢忽而伸手,将他额前的发揽到后面去,露出了他整张脸。她的目光一点一点地从他线条凌厉的下颌线,到紧抿的薄唇,再到挺拔的鼻梁,还有那双冷中含欲的眼睛。 陆夜看着并不高兴,甚至叫人觉得有些阴冷。面对沈至欢突如其来的动作,他似乎有些诧异,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朕喜欢她了,下回见了她,记得把她带进宫里来,若是直接去候府宣她,怕是不太合适。” “…儿臣知晓了。” 元成帝又笑了起来,道:“朕原本没想今日要她的,但荔枝同她,过于相配了。” “她如今竟也学会勾.引朕了。” 沈至欢的目光扫过陆夜脸上的每一寸,最后落在他的唇上。 陆夜滚了滚喉结,低声问:“小姐……” 沈至欢跪在了他腿边,双手捧着他的脸,仰头亲了他一下。 第17章 第 17 章 一触即分。 但沈至欢并没有退开,两人仍旧离得很近,唇与唇之间大致只有一指的距离。 她垂着眸回想方才的吻,轻轻软软的,他的唇有些干燥。除却觉得自己同另一个人突然这么亲近有一丝新奇之外,其实也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感觉。 沈至欢的手攀在陆夜的胸膛上,像得到一个新奇的玩具一样把手从他的胸膛移到了他的腰腹。 陆夜静静地垂眸看她,沈至欢一抬眼就同他灼热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他身形有些僵硬,没有动弹就这般任她动作,一双黑眸透出沉冷的光,半阖着眼的样子显得神色有些晦暗。 可沈至欢并不在意他是怎么想的。 她稍稍又一仰头,意犹未尽般在陆夜的的目光下再次贴住了他的唇,轻轻的触碰,须臾后大抵是又觉得无趣,伸出舌尖来慢慢的舔了舔他的唇瓣。 一下,两下,湿润又极度温柔的触感。 她像是终于寻到了一点乐趣,柔软的玉手按住了他腹部的肌肉,又靠近了他一点。 然而不过片刻,身下的人便忽然抬手按住了她的背,让她更为亲密的同自己贴合在一起,另一只手近乎粗暴的按住她的后脑,不由分说的占据了主动权。沈至欢一惊,下意识想退缩却毫无反抗的余地。 被压制住的欲.望一朝释放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蛮横的抵开她的唇齿,凶狠的入侵。 她尚且没完全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牢牢的禁锢,双唇被吻到有些发痛,方才让她觉得不过如此的‘吻’竟然一下变的凶恶起来,像引人如深渊的泥沼,强势占据她的理智。鼻尖充斥着特属于他的味道。 狭小空间里亲昵的触碰,暗室里的禁忌仿佛突然之间杂糅到了一起,方才还尽在掌控之中的情形陡然之间变得失控了起来。 沈至欢甚至开始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她推着陆夜的胸膛:“不……” 陆夜却丝毫不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一双大手几乎急切的在她腰间游走,那些从前被她欣赏的线条流畅的肌肉把其中蕴藏的力量用在了她的身上,沈至欢有些害怕起来。 她咬住了陆夜的唇,淡淡的血腥味开启蔓延,面前人的动作和缓了下来,沈至欢趁机别开脸,开始小口的喘气。 “朕方才所说,你可都听见了?” 周誉垂着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回道:“儿臣知晓了。” 元成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慢悠悠的站起身来,对着透着光线的雕花木窗,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挑着窗边待开的花骨朵,道:“你做事朕是放心的,朕今日派人寻她,倒是没料到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竟还没找到。” 周誉道:“儿臣这就派人一同去找,偌大的皇宫,至欢妹妹若是真的想躲起来,要找到恐怕还是要废些功夫的。” 元成帝摇了摇头,道:“至欢那个丫头,还是年级太小了,待到她懂事一些,迟早会求着朕要她的。” 沈至欢额上泛了点细汗,方才不知怎么,她又坐在了陆夜的腿上,她一时间浑身使不上劲,索性就将胳膊搭在了陆夜宽阔的肩膀上小口的呼吸,陆夜的手碰到仍放在她腰间。 黑漆漆的眸子望着她,沈至欢大脑有些迟钝,愣愣的同他对视。 陆夜伸手挑了下沈至欢下巴,两人又吻到了一起,但不同于方才疾风骤雨,这时的陆夜温柔多了,细细的舔邸着她的唇舌。 “可至欢妹妹向来清冷,怕是……” 元成帝轻哼一声,勾着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手边花骨朵被他轻易摘下,洁白的花瓣被他用手指一层层的碾开: “朕已经许多年,都没为哪个女人这般着迷了。” “朕喜欢她,她就一定是朕的女人。” 沈至欢双手勾住陆夜的脖颈,开始慢慢的回应他,她学着陆夜的动作,寂静的房间中偶尔会想起唇舌交缠的声音,陆夜抱住了沈至欢的腿,翻身让她背靠着墙壁,沈至欢被迫仰头,在这样亲密的毫无距离的接触中,获得了让她意外的,毫不抵触的欢愉。 她无意识地抬起脚,却未曾想鞋尖忽而撞上了柜壁。 元成帝道:“那你又怎么——什么声音?” 气氛陡然凝滞起来,分明是暑气蒸腾的夏日,一股寒意却平白散在空气里。 周誉脸色沉了沉,嘴上答道:“许是母后的猫,方才它便在儿臣殿里,许久未曾出现,儿臣还以为它回去了,想必是跑里面去了。” 元成帝站起身来,掌心仍留着方才的花瓣,他扫向周誉,目光晦暗不明,重复问他:“猫?” 周誉面色不改,道:“母后的猫常常会跑儿臣这来。” 元成帝看向周誉的目光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他忽而他扬起唇角,迈步朝传出声音的藏书室走过来,脚步沉稳和缓:“哦?那朕倒是有好些日子没看见她的猫了。” 周誉跟在元成帝身后,望着帝王的背影,目光沉冷。 元成帝不由分说地掀起珠帘,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她的猫儿最近越发的野了。” 走过屏风,眼前场景映入眼帘,元成帝顿住脚步。 周誉站在元成帝面前,收回目光,低声道:“父皇。” 一只白猫乖巧的待在高高的箱柜之上,藏书室并不大,站在这里所有可以藏人的角落都一览无遗,木窗静静地来着,柔和的光线从外面照进来。 打开的这扇窗很高,几乎到人的头顶,寻常是绝不可能翻出去的,又更遑论一个娇柔的世家小姑娘。 小猫舔了舔爪子,柔柔的叫唤:“喵~” 没有被发现。 可她是怎么出去的。 周誉垂在身侧的手微微紧了紧,温和的目光中掺杂了几分阴冷,他低头道:“儿臣这就派人把猫给母后送过去。” * 沈至欢坐在回程的马车上。 陆夜的身手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她虽不了解这些,却也隐隐察觉到陆夜可能不比她镇守边陲的二哥差多少,此前她便想过陆夜的来历恐怕没那么简单,这次之后却使她这个认知越发深刻。 毕竟陆夜就算是带上一个手无寸铁的她也能轻松的皇宫里自由出入而不被人发现,训练有素的禁军被他在他面前好像小孩过家家一般可笑。 她想问问陆夜到底是什么来历,竟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动了动唇,方才那些混乱又带着艳色的记忆便汹涌而来。 算了,以后再说吧。 马车走的很平缓,沈至欢挑起帷裳,外头的风掠了进来,让她觉得清醒了不少。 她伸手碰了碰唇,疼痛感让她皱起了眉头——这个不知轻重的狗奴才把她的唇咬破了。 嘴里被吸允舔邸的触感仿佛仍旧存在,那种感觉很新奇也似乎带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沈至欢越回想便越觉得自己挑中陆夜,其实并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不管表面如何,她从小到大的确都不是个多么循规蹈矩的人,从前也看过一些关于这方面的图册,也算是有所了解。她暗暗安慰自己,这些说起来令人脸红心跳的东西,回头再看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羞耻的。 再说了,陆夜是她的奴,又是自愿跟在她身边,她未曾有半点强迫,还不是想怎么对他便怎么对他。 脑中思绪混乱,她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思维又转到了别的方向,她略有些迟钝的想,如果他不那么用力就好了。 像没见过似的,真没出息。 然而过了片刻,她又觉得有些恼怒。她生平最厌恶别人欺骗她,极不喜欢那种像个傻子一样在别人谎言之下的状态。 她轻哼一声,暗暗道不管陆夜他具体是个什么身份,既然他选择来安庆候府当奴才,那他就是一个奴才。 得了皮相的便宜,莫非还真以为自己能在她这里讨得什么真心吗。 这般一想,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她扬声对前面正在驾车的人道:“走西门进。” 正在驾车的陆夜低低应了一声。 西门所在的地方比较偏僻,少有人来,但相对比较靠近沈至欢所在的院子,她有些疲惫,实在不想待会运气不好再碰见李艳芬和李书锦两个人。 沈至欢昏昏沉沉的靠着,马车走的很稳,比来的时候车夫驾车走的还要稳,叫她有些昏昏欲睡。 西门的侧面是一片小型的竹林,显得这里越发的幽静,陆夜停下马车,悠悠的马蹄声停歇了下来,他道:“小姐,要直接进去吗?” 马车里并无回应。 “小姐?” 仍旧无人应答。 陆夜回身掀开车帘,见算不上宽广的马车内,美人正靠着车厢,青丝垂下,红唇微微张开,乖巧极了。 他知道沈至欢并不把他当一回事,她那般高傲的人合该如此,甚至也许今天之后他就会被她撵出去,她一定会对他露出极是厌恶的神情来,她讨厌他,因为他除了这张脸得她喜欢,这种趁虚而入的行径同那活不久的狗皇帝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但他再见她时,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冷漠。 因为她睡着了。 恬静又美好,是他偷来的月亮。 第18章 第 18 章 陆夜并未出声,坐在沈至欢身旁静静地看着她。 马车外蝉鸣声声,微风轻柔的掠起车帘的一角,她的呼吸很均匀,长睫乖顺的垂下,陆夜不动声色地又向她靠近了些,高大的身躯缓缓蹲下,几乎笼罩了沈至欢的整个上半身。 他舔了舔唇,目光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沈至欢,也不知盯了多久,他才慢慢的伸出手来,带着粗茧的指腹将甚至散在脸颊前的一缕发丝揽到耳后,面前人精致漂亮的五官便完完全全的显露了出来。 如果真的可以把她藏起来就好了。 最好再有一个笼子,他一定把那个笼子装饰的很华丽,她这般娇气的人一定是不会喜欢硬邦邦的地方的,所以他为她铺上上好的绸缎。她生的这般美,到时候只能允许他一个人看,如果只记得他一个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要有孩子,那些讨人厌的小东西不能来到这个世界上,那样一定会分走她的注意的,这个世上她最爱他,怎么可以去爱别的人呢。 陆夜越想便越觉得兴奋,他滚了滚喉结,她主动吻他的场景又清晰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那样的吻叫他至今仍觉得不真实,仿佛身处迷雾般一样,太阳一出来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所以,她还要每天都要主动亲吻他。 至少一个时辰亲一次,还要每天晚上都做一做最亲密的事,从他注意到她那天起,他就在认真的学习姿势与技巧,她一定会满意的。 沈至欢并不知自己在睡着的时候面前人都是怎样的想法,她无意识地蹭了蹭垫子,换了一个姿势。 陆夜闭了闭眼睛,敛去不正常的想法,伸手从她的膝下穿过,轻轻的将人抱了起来。 沈至欢靠在他的怀里,乌黑浓密的发垂下,随着男人的动作飘动,一下一下,像扫在人的心上。 陆夜身姿轻巧利落轻易就带她翻身进了候府,身形在屋脊间跳动,没几下就稳稳当当的落在应月阁的院子里,他避开正在扫地的丫鬟,就这般堂而皇之的进了沈至欢的闺阁中。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进来了。 他动作轻缓的将沈至欢放在床上,倾身后却没有起身,美人紧闭着双眼,脖颈修长白皙就像一只优雅美丽的白天鹅。 他垂眸盯着这截嫩白的脖颈半晌,然后克制住了自己,面色如常的起身,半蹲在床边大手握住沈至欢的脚,开始为她脱下鞋子。 她今日穿的是鹅黄色的绣鞋。 陆夜忽而顿住动作,冷峻的脸上浮现出几许笑意来。因为他才发现,此时此刻的沈至欢静静地躺在这,只要他动作轻一些不惊醒她,怎么都没事的。 这个后知后觉的认知让他兴奋起来。 他本来就是一个卑劣到极致的人,关于沈至欢会不会忽然醒过来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很快就被他抛开了。 他动作又轻了一些,抬手将沈至欢的绣鞋脱掉,她的脚好小,似乎还没有他的手大,陆夜滚了滚喉结,将鹅黄色的绣鞋整齐的摆放在床边。 她穿着洁白的袜,不难想象里面包裹着的娇小的足。 外面阳光正盛,蝉鸣声便显得这样的夏季越发的燥热,房里并没有放冰块,让人觉得有些燥热。 陆夜仍旧半蹲在床边。 天气燥热,她向来是不喜身上粘腻,若是睡觉还是将鞋袜一起脱了更为妥当。 他很快说服了自己,左手有些颤抖,他率先脱下的是记忆里那只脚踝带痣的脚。 同想象中一样的顺利。 沈至欢素来爱美,娇嫩的足上染着淡淡的寇丹,指甲圆润小巧,她有些瘦,脚踝微微凸起,那颗痣就那般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面前。 好美。 他忍了又忍,没忍住,大手托着她的足,低下头伸出舌头舔了舔。 一瞬间情.欲直冲云霄,脊背几近颤栗,隐晦的刺激叫他头皮发麻—— “你在做什么?” 床上传来沈至欢略微有些冷淡的声音,陆夜抬起头,他甚至觉得自己没有来得及收回自己脸上沉溺到扭曲的表情。 * 沈至欢可以说是被舔醒的。 她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时,就觉得自己的脚踝处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轻柔触感,她睁开眼睛微微的坐起身来,床边的男人似乎很兴奋,连她坐起身都没有发现。 陆夜抬起头看着她,目光痴迷又兴奋,夹杂着一点没有反应过来的慌张,沈至欢面无表情的同他对视,气氛一时间变的僵持起来。 半晌,还是沈至欢率先开口,道:“还不把你的脏手拿开。” 陆夜慢吞吞的松开手,方才脸上一瞬间的慌张被他敛的一干二净,他看起来甚至丝毫没有没抓包的尴尬,直白的同沈至欢道:“小姐,奴才忍不住。” 沈至欢:“……” 她慢慢收回脚,扔出一块帕子砸在陆夜身上,陆夜伸手接住。 沈至欢语调中透着傲慢,道:“给我把你的口水擦干净,不准用你的脏手再碰到我。” 她没有赶他出去。 他的小姐知道自己这样,算是一种允许他得寸进尺的暗示吗。 陆夜捏紧帕子,并没有多问,按照沈至欢的要求轻轻的擦拭着她的脚踝。 他不敢用力,这样轻缓的动作叫沈至欢有些痒,她收回脚,道:“够了。” 陆夜将手中的软帕折好,递给沈至欢,低声道:“小姐,您的帕子。” 沈至欢目光冷淡的扫了一眼:“丢掉。” 陆夜默不作声将帕子收回,攥在手里,道:“是。” 陆夜没有退下,沈至欢也没有说话,两人之间又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中。 沈至欢知道自己并不厌恶陆夜的触碰。 她从小到大读过各种各样的书,大多数的书籍里都在说女人应该如何,名节和清白是何等的重要,沈至欢看一眼便忘了。 她从小就生活一种被娇养的环境里,她的父兄并不会耳提面命的告诉她身为女子应该如何,他们只觉得她过的舒心自由就好,而她的长姐就更不必说了,他们从来不会刻意要求她一定要恪守礼教。 她不同别人亲近不过是因为看不上罢了。 她的目光从陆夜的脸上扫了过去,被不经允许冒犯的不满稍稍淡了些,但她未曾表现出来,面上仍是一副漠然的样子。 陆夜站在她面前,在长久的沉默中开口道:“……小姐。” 沈至欢轻嗤一声,双腿交叠,半躺在床上,问道:“喜欢我?” 陆夜抿了抿唇,控制着自己不去看沈至欢裸露出来的脚,道:“小姐您不是一早就知道吗?” 沈至欢道:“那你说说,你有多喜欢我呢?” 陆夜不知沈至欢问这些话的意思,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个问题的兴趣,他脑中浮现了千百种答法,最终却只从中挑了一些最隐晦的。 “奴才想一辈子待在您身边。” 沈至欢却轻蔑道:“就凭你,也敢妄想这些吗?” 夏季的风掠进来,竟然比预想中要冰凉。 她笑了起来,道:“你是不是又忘了自己的身份,今日我可以找你,明日我便可以找别人,你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或许不是奴才。 但他的确算不了什么。 陆夜一直都明白,他会幻想千百遍这只骄矜的小孔雀属于自己,会心甘情愿的对他温柔的笑,会踮起脚尖笑嘻嘻的亲吻他说爱他,但这种东西,同样就像清晨的雾气一样,太阳一出来就散了。 他道:“奴才方才说错了,此时此刻能陪在您身边,奴才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沈至欢观察着陆夜的神色,却见这人除却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贪欲,喜怒似乎并不明显,但陆夜的回答叫她很满意。 她道:“今日之事,你若是胆敢说出去一个字,小心你的脑袋。” 所以她果真还是没有想要赶他走。 要拼命的把眼前的东西抓在手里,这个道理陆夜很小就知道了,他道:“奴才遵命。” “我可以允许你留下来陪我解闷。” 她动了动脚,道:“但今天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陆夜绷着唇角,还没应声,便又听她道:“下次要经过我的同意。” 陆夜笑了起来,那双冷中含欲的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从三分欲一下成了七分,冷峻的面容一下变的柔和了起来,俊朗阳光的样子倒有些不像他。 但沈至欢看着很喜欢。 她想再让他吻她一下,可又觉得不可以再给这个男人多少好脸色,他惯的会得寸进尺,可不能这般放纵他。 而陆夜却坐在沈至欢床前,一手撑在她脚边,嗓音暧昧:“小姐,奴才可以吻你吗?” “……” 沈至欢动了动脚趾,莫名有种被窥破心思的错觉。 面对这样的询问她不受控制的又开始紧张起来,紧张之余心里又有点恼怒,想着男人果真都是这样上不得台面,一点都忍不了。 他还在问:“小姐,行吗?” 沈至欢微微张唇,手指下意识的抓住了被角,神色却依旧是冷淡的,她像是恩赐一般,道:“你不许用力。” 第19章 第 19 章 宁安殿内,丝竹声伴随着袅袅升起的龙延香一同飘荡在空旷的寝宫内,才一走进去,便能清楚的闻到这殿内伴随着淡淡药香传过来的,还有男女欢好后的麝香味。 周誉面色如常的进殿,朝半躺在檀木椅上的帝王请安。 这才不到一个月,元成帝便看着比之沈至欢进宫时要消瘦许多,两颊颧骨凸起,眼底带点青黑,他只穿着明黄色的内衫,外头随意的罩了个褂子,衣领稍稍敞开,锁骨深陷,整个人带着一种很明显的病态,他睨视着 “朕听闻你下个月又要南下了?” 周誉道:“回父皇,南方突发水灾,儿臣随同李大人一齐去看看,顺道将近段日子募集的灾款押送过去。” 元成帝点了点头,又掩着唇咳嗽了几声,一旁的老太监立马送上了茶盏,元成帝接过喝了几口这才继续道:“朝中有你,朕就算是走也算是走的安心了。” “陛下!” 老太监闻言忙惊跪在地,周誉也跪了下来,道:“父皇您洪福齐天,定会长命百岁。” 元成帝将茶盏搁下,目光晦暗不明,嘴上却不以为意:“生老病死,人总该接受的。” “父皇……” “你做事朕总是放心的,朕这些日子原本总是觉得乏困,不过你为朕找的神医果真是妙手回春,这几日精神便好了许多。” 话说到这里,殿内便走出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女子被宫女搀扶着,裸露在外的皮肤无一不遍布青紫,女子娇娇柔柔的向元成帝和周誉行礼,周誉扫过去,目光顿了顿。 元成帝摆了摆手,道:“你出去吧。” 女子应了一声,便被带了出去, “宴之觉得这个女子如何?” 周誉道:“父皇挑的人,必定是天姿国色,一般女子都无法与之相比的。” 元成帝哈哈笑了两声,颇为认同,道:“这女子是扬州送来的瘦马,本是上不得台面的,但她属实长了一张足以让她逆天改命的脸,朕方才在塌上给她重新取了名字。” 周誉不想再听下去,便道:“儿臣今日来还是想要父皇好生调养好身体,女人不过是一时的放纵,父皇还是当以身体为重……” “就叫欢欢,宴之觉得这个名字如何呢?” “……” 周誉抿了抿唇,面不改色道:“父皇起的名字,必定是最好的。” 元成帝道:“你我父子,说话便不必要这般客气了。朕瞧她,同候府的至欢有三分相似。” 周誉道:“父皇这般一说,确是同至欢妹妹有些许相似。” 元成帝大笑了两声,在这空旷严肃的殿中显得有几分冲突,他忽而盯着周誉,道: “朕把欢欢送你如何,朕听说宴之这些年尤为洁身自好,但身为储君,又怎可不碰女人?” 周誉唇角紧绷,道:“谢父皇赏赐,只是儿臣无心这些,怎可夺父皇所爱。” 元成帝沉默半晌,继续道:“宴之啊,比之老三老四,朕知晓你向来最是妥当了,朕并不留恋这些,这个位置传给你,朕自然是放心的。” “如今朕也不奢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之术,只是人生在世,若不能及时行乐那岂不是一大憾事?” “安庆候常年驻扎边外,手握重拳,长宁还在时朕还算放心,如今长宁不在了,也不知安庆候一家会不会怨恨朕。” 周誉低着头不发一言,脸上的冷意却越来越明显。 “朕起初要至欢确是为了拿捏住他,可如今朕的身体每况愈下,此时若是再让至欢进宫,难免会叫安庆候心有怨言。” “故而朕决定,赐婚你与至欢,将来你登临帝位,正好也可借安庆候稳固地位。” 元成帝的话宛如平地一声雷,周誉忽的抬头,面带诧异:“父皇您…” 元成帝靠在椅背上,瞧见周誉的反应缓缓地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重叠,殿内门窗尽数在关着,显得他脸色有些阴暗 “只是朕想至欢已有许多年了,得不到她,朕就算走也不安稳,宴之愿意替朕先圆了这个心愿吗?” * 沈至欢最近过的并不开心。 虽然上回那个撞她的丫鬟不知怎么惨死家中,李艳芬等一直以为是她做的,那种手法太过残忍,吓得李艳芬这一个多月都没怎么给她使绊子,但是她仍旧觉得不顺心。 起因是因为她私下叫人去查了查陆夜的来历。 农户出身,父母双亡,家中只剩他一个,住在城外的一个小村镇里,因为家中实在困苦,连饭都吃不上了所以才去宫里试着应召禁军,背景干净的简直挑不出来一丝一毫的错处。 可是一点也不可信。 她曾经敲打过陆夜几回,但这人给的回答同查出来的也一般无二。 虽说不管陆夜来自哪里,只要他不会伤害候府的利益,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回回她想起这个看似顺从的男人其实连真实来历都不肯说就觉得有些气恼。 这段日子以来,她其实并不常常出门,但每次出门都会带着陆夜。 因为这人每次在她出门的时候都会那般眼巴巴的看着她,就像沈摆摆想让她带它出去玩的眼神一样,她虽心里不太愿意,但是每次都莫名其妙的让他跟着一起来了。 故而今日她要出去看商铺的时候,她心里还存着气,就冷着脸没搭理他,只带着沁兰还有几个护卫走了。 临走时,男人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同她认错道:“小姐,奴才知错了。” 沈至欢问:“知道你错哪了吗?” 陆夜哽住,措辞了半天想了自认为不会出错的答案,道:“小姐您说奴才错哪了,奴才就错哪了。” 然而沈至欢看他的目光却越发冰冷了:“今日你若是敢偷偷跟着我,明日你便不必再待在候府了,自己滚出去吧。” “……” 中午日头烈,她特地挑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出门,马车晃晃悠悠的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行驶,沈至欢半靠在软垫上,眉宇间有些许疲惫。一连转了七八家铺子,如今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李艳芬不管这些商铺倒是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无论如何这些铺子都在她手里,不会被李氏糟践。 沁兰给沈至欢倒了杯凉茶递给她,道:“小姐,喝些茶水吧,润润嗓子。” 沈至欢接过,道:“天色有些晚了,再看一家就回去吧。” 沁兰应了一声,坐在一旁,今日转的这几家铺子生意都还算可以,沁兰见沈至欢心情还算不错,便试探着道:“小姐,小陆最近可是犯了什么事了,您若是不方面,奴婢去帮您教训他。” 沈至欢微微睁开双眸,皱着眉头,略微有些不可置信:“小陆?” “你什么时候同他这般熟悉了?” 沁兰当然和陆夜不熟悉。 她甚至并不喜欢这个男人,相貌就暂且不提,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就是阴晴不定,他除却对着沈至欢的时候会把爱慕表现的尤为明显之外,大多数时候都是冷漠的,远远一眼看过来,能叫人直起鸡皮疙瘩。 但是最近陆夜却找上了她,理由竟然是想让她帮忙问问沈至欢,为什么生他的气。 她想了想陆夜来找她时脸上带的笑,顿时便觉得寒从脚起,不敢不问。 “奴婢其实——” “请问里面的是沈姑娘吗?”沁兰的话被打断。 马车缓缓停下,沁兰同沈至欢对视一眼,率先掀开了车帘,看见了对面站着的人,认出了是太子身边的贴身侍从。 “姑娘好,我家殿下有要事请姑娘相商,不知姑娘可否赏脸移步东宫呢?” 沁兰道:“还请稍等片刻,待我问过我家小姐。” 沈至欢将茶杯放在手边,皱眉疑惑道:“太子这是什么意思,他能有什么要同我商议的?” 太子同沈至欢认识也有许多年了,可从未这般正式的邀请过她,主要也是他们俩实在是没有什么正事可言,如今若是说起有什么改变,恐怕也只有一个月前藏书室那件事了。 难道因为这件事,皇帝对太子起疑了? 沈至欢并不想连累周誉,上次的时候说到底周誉还是在帮她。 沁兰面露难色,心底并不想让沈至欢去,道:“那奴婢出去帮您回绝掉。” 沈至欢摇了摇头,制止她道:“外头是太子的人,传的是太子的命令,他让人来请那是客气,哪容得你真的不去。” 沁兰想了想,觉得也的确是如此,左右太子殿下不可能对她家小姐做出什么来,便道:“那奴婢这就告诉他们。” 然而一出去,外头的人便像是料到一般,道:“太子殿下说事出紧急,姑娘可以直接随同奴才一起,戌时末前准给姑娘送回来。” 他这么一说,沈至欢便越发觉得是因为上次的事,毕竟上回她还没有同周誉解释过她是如何从藏书室出去的。 对面停着的是辆轻巧低调的马车,上面印着的是东宫的标志。一切都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但沈至欢出去之前,想了想还是以防万一习惯性地同沁兰道:“若是我过了亥时还不回来,你便拿着我哥哥的令牌,带人去东宫寻我。” 第20章 第 20 章 待到沈至欢到东宫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东宫比沈至欢想象中的要冷清的多,这儿丫鬟奴才并不多,除了周誉也没有其他的主子,陈列布局都透着股严谨。 屋内袅袅的燃着熏香,是最是常见的杜衡,但约莫是燃的久了,房内又不曾开窗,显得有些刺激,沈至欢甫一进来,便觉得熏香的味道略重,皱了皱眉。 此前沈至欢并未来过东宫,带着她的丫头叫她留在了西苑的留香园,沈至欢才刚刚坐下,便有一群丫头上来为了上了好几盘精致的点心,然后又匆匆退了出去。 沈至欢扫了一眼,问一旁一直带着她的姑娘:“殿下还有多久才能回来?” 紫衣丫头低着头,道:“殿下今日约了姑娘,约莫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沈至欢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什么。这儿的丫头大都谨小慎微,处处透着股严肃,她本还以为像周誉那般宽和的人,身边伺候的人想必也是温柔可人的。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沈至欢坐着坐着便不自觉的想起来上回周誉同她说的话——他啊,活不了多久。 这样的话想怎么解读都行,她倒是宁愿自己没听过这话。 不过这个香味道属实不好闻,若是能开个窗就好了。 正胡思乱想之际,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和缓的脚步声,丫鬟们请安的声音隐隐传入房里,沈至欢站起身来,一转头就看见一身黑色常服,面如冠玉的周誉。 他随手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朝沈至欢弯起唇角,温声道:“今日临走时被李大人留住说了些事。” 沈至欢朝周誉请了个安,周誉抬手虚扶了她一下,道:“至欢妹妹不必如此客气。” 沈至欢开门见山道:“殿下今日寻臣女来,是所谓何事?” 周誉没有回答沈至欢的问题,只忽而皱了下眉,吩咐一旁候着的丫鬟,道:“去把香息了。” 丫鬟福了福身子,道:“是。” 沈至欢原本便觉得因为这香房里有些憋闷,看着丫鬟去把香息了她心里便舒服多了。 周誉将面前的茶朝沈至欢面前推了推,面色有些凝重道:“孤本不想劳烦你过来,但此事的确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沈至欢问:“是上次的事叫皇上知道了?” 周誉挥退了房内随侍的丫鬟太监,房内显得越发空旷寂静,周誉拧了拧眉心,面色不大好看道:“应当是知晓了。” 沈至欢捏着杯壁,本就白皙的小脸显得越发苍白。 “那…他可有说什么?” 周誉摇了摇头,道:“还什么都没说,上次让我去或许只是敲打一下。” 沈至欢抿了抿唇,她自己身上一堆破事,属实是不想连累周誉,有一个封延就算了,周誉确实再因为帮他而让自己陷入险境,那她更会良心不安。 “那若是他下回仍就这个事找你,你便说是我央求你这般帮我的,你我同窗之谊实在不忍心弃我于不顾。” 沈至欢自己说完这些,又觉得有些不对便改口道:“左右他上回也没发现什么,你要不只管不承认便罢。他总不会真的怀疑你我……” 周誉笑着打断了沈至欢,看她一张温婉俏丽的小脸上露出几分惊惶的神色来便觉得心神舒畅,他抬手安抚性的想要拍一下沈至欢的手,才刚落下却被沈至欢轻轻躲开。 气氛一时有些许的凝滞,周誉的手顿了顿,并不在意,道:“至欢,不要担心。” “孤今日来找你,便确是找出了应对之法。” 沈至欢问:“什么?” 此时房内的香已然散了大半,但沈至欢仍旧觉得心神并不那么舒畅,脑中思绪有些许的混乱,她只当是自己今天太累,强打起精神来听周誉说话。 周誉许是看出了沈至欢的疲惫,体贴道:“至欢,还是先喝口凉茶,提提神,等孤说完,孤便派人送你回去。” 沈至欢抿了抿唇,今天属实是累了,身体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晕眩,冰凉的瓷杯握在手里的确是叫人舒适不少。 她低头看着瓷杯里澄黄的茶水,里头没有一丝杂质。 面前的周誉仍旧是温朗的模样,修长白皙的手指搁深色的桌面上。 沈至欢虽不喜欢他,但印象里的确对他颇有好感,从前同窗时,他们曾短暂相处过,那时他们比之一般好友甚至要亲密一些,只是如今他贵为太子,便必须要保持距离了。 况且这世上大抵没有哪个女人会厌恶周誉这样的人,她嘴上对周誉破为疏远,但心里是记住那些过往的。 思绪有些混乱,她低头抿上。 可没由来的,也许是心里那阵焦躁越发明显,她只是克制性的用茶水碰了一下唇,并未真正的喝下去。 她放下瓷杯,道:“好些了,殿下您说吧。” 周誉默了默,隔了半晌才缓缓道:“倘若你实在不想入宫,我可以向父皇求娶你。” 沈至欢:“……什么?” 周誉重复道:“至欢,你愿意当我的太子妃吗?” 沈至欢对上周誉的目光,道:“可我并不喜欢你。” 她闭了闭眼让自己精神起来,认真道:“这般说喜欢与否的确是可笑,我并不喜欢任何人,若是要嫁,殿下您同您父皇,对我而言,其实是没有什么差别的。我之所以一直不想,不过是想为自己再争取些自由罢了。” 预想中的回答。 周誉垂下目光低声笑了一声,他道:“至欢,方才孤是同你说笑的。” 沈至欢松了一口气,道:“殿下你……” 周誉堪堪敛住笑意,道:“不过孤方才同你说的的确是计划中的一环。” “他要你绝大多数不过是因为你身后的安庆候,但他大抵是知晓自己时日无多,便想赐婚你我。” “不过你与孤可以先行定下婚约,到时孤会想办法拖延,待他走了,孤会宣布同你解除婚约,但是至欢你想做什么,孤都不会阻拦。” 沈至欢没有出声,周誉道:“这是让你不进宫,唯一的法子了。” 沈至欢垂眸去想周誉所说的这些,不仅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反倒觉得自己身体里那阵晕眩越发明显,甚至生出了几分燥热来。 刚刚就开始这样了,可是她甚至不能去思考为什么,因为思绪每走一步好像都无比困难。 而此刻,她也自己越发难以集中心神,身体上的那股奇怪的热也越发明显。 她咬了咬舌尖,疼痛让她的思绪清晰了一些,开始隐隐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她动了动手臂想要支着桌子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竟然浑身都使不上力气,身子一软,直接倒了下去。 周誉接住了她,他揽住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垂眸看去,怀里的人嫣红的唇微微张开,娇嫩的皮肤微微泛红,眉头紧皱着,寻常一双冷淡的眸此刻像氤氲着雾气一般,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洁白的皮肤来。 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大约是愤怒的,可毫无威慑力,反倒叫人觉得很好欺负。 “你……” 她明明没有喝那口茶,为什么? 周誉将沈至欢抱了起来,迈步走向床榻,轻柔的将她放下,垂眸温声道:“不要怕,相信我——” 周誉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怀里的人在微微挣扎的时候,衣领又散开一些,而那修长白皙的侧颈上赫然一块殷红的痕迹,同白嫩的肌肤映衬,显得尤为靡丽。 吻痕。 空旷的宫殿内空气仿佛结了冰一般。 周誉的手有些颤抖,仍是那张清隽温雅的脸,目光却变的阴鸷,他死死的盯着这块红,大手钳制着身下的人叫她动弹不得。 所有曾经压抑着的,不见天日的爱欲和痴狂,在一瞬间扭曲成了阴冷的怨恨,所谓的隐忍与克制,珍藏与美好都灰飞烟灭。 曾经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东西被轻易弄的稀碎,而方才那句话,他大概也永远不会再说出口。 ——不要怕,相信我。你只需要配合我一下,我会保护你,就算没有那个位置,又能如何呢。 我愿意给你自由的。 他忽而低声笑了起来,伸手抚上了她的脖颈,拇指用力的捻揉着那一处的痕迹,疼痛令沈至欢在迷乱中找回了一些理智,恍惚间察觉到一处温热印上自己的额头。 他的声音温柔的像梦:“不要怕,只是陪他一晚而已,明日孤就接你回来。” “此后,你便是孤的太子妃。” 第21章 第 21 章 她根本抗拒不了自己身体所起的变化。 周边的一切好像都很热, 身后的被褥,自己的皮肤,她的额上控制不住地泛了些细汗, 手指握成拳,指甲深陷进肉里, 唯有疼痛能让她清醒, 她张开嘴, 呼吸变的急促起来, 方才周誉所说的话终于在她脑中拼凑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她并不知道他“他”是谁。 但这并不妨碍她觉得恶心。 她别开脸,不想再看他, 周誉却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她听见他模糊的问:“至欢,你会怨我吗?” “但这也不重要了。” 沈至欢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思绪混乱一片,她努力的想要让自己清醒的去思考, 却发现她越努力, 就越会陷入更深的迷幻。 沈至欢无意识地微微张唇:“不……” 周誉盯着这张脸盯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终站起身来,一手背在身后, 面容沉冷, 吩咐道:“准备一下。” “是。” 沈至欢只觉得自己被摆弄来摆弄去,紧接着她又被换了身衣裳,然后她便陷入更深层次的迷乱,不知今夕何夕。 待到她再次稍有些清醒的时候, 已然是在马车里了。 周誉并没有跟着她一起。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看见马车里只有一个垂眸等候的丫鬟, 她身体乏力,周誉也没有把她绑起来。 毕竟此时的她,还的确是一个丫鬟就可以轻易的控制她。 仍旧算不上多清醒,体内的燥热还有那种难以启齿的渴望并未消退,但相比至少方才几乎五感尽失的时候好上许多。 马车行驶的速度并不慢,沈至欢还不知自己要被送到哪里,身体的变化还有对未知的恐慌无声的侵袭。 夏季的夜晚,凉风慢慢的吹拂,掠过车帘吹进来,让她身上的热稍微缓解了些,但也无异于杯水车薪。 到现在为止,她才后知后觉让自己中招恐怕不止是那杯茶,她当时一进来就觉得有些刺鼻的香恐怕也不简单。 她动了动手指,察觉自己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不至于一点都动不了,这药效似乎并不如一开始那般强劲了,她看了一眼一旁的丫鬟,这个丫鬟虽不说话,却能看出身体骨骼都比一般丫鬟要壮硕的多。 她费劲的呼出一口气,脸色泛红,语调中透着虚弱,试探着说道:“能…能让我喝口水吗?” 丫鬟却像是听不见她说话一般,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沈至欢情绪迟钝,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也知道此时距离亥时末还早,若是等到沁兰找人来寻她,怕是黄花菜都要凉了。 她动了动身子,原本想要抬手掀开帷裳看看窗外,但又生生顿住——脑子钝钝的想,或许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如今已经恢复了些神智与力气,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再次给自己灌药? 她还是选择靠着窗边没有动弹,感受着凉风一下一下的吹在自己的脸上,帷裳被一下又一下掀开一角又轻飘飘的落下。 沈至欢目光有些木然的看着飘起又落下的帷裳,终于在一处拐弯时,帷裳被掀起了大半,沈至欢趁机往外看了一眼。 看管她的人很多。 这是最直观的印象,光她看见的便少说就有十多个,而且这些人大多都是宫里禁军侍卫的装束,腰间带着刀,很有秩序。 而 这个认知叫沈至欢心中凉了大半。方才还迷惑的东西渐渐明朗起来,周誉恐怕,是要将她送给那个老皇帝。 而现在,她已经进了宫,事情看起来好像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她有些悲凉的想,若是在宫外说不定还有一线转机,如今她在宫内,老皇帝只手遮天,就算是她父兄都在京城,恐怕也难给她弄出去,更遑论如今她只孤身一人呢。 沈至欢呼出一口气来,开始设想自己拖着这样的躯体从宫里逃出来的可能性有多大,想着想着那股子无力感又涌了上来。 她不是一个人。 她在某些程度上代表的是整个安庆候府,如果她不顾一切的以死相逼,那无疑是在把天家威严按在地上羞辱,这些年皇室本来就对他爹多有忌惮,她在闹出这么一出来,估计最后非但没了清白,还会给老皇帝钳制她爹的机会。 况且对她自己来说,她也不是什么把清白这种东西看的比命重要的人。 所以说到底,其实她还是一个可以被摆弄来摆弄去的玩偶罢了,她的反抗和逃避都摆脱不了注定的结局,今日就算是没有周誉,她一样会在将来某一天入宫,就像她姐姐一样。 夜晚的皇宫寂静极了,静的连声虫鸣都听不见,马车里尤为昏暗,无声的沉默仿佛在宣告着一种命定的绝望。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终于缓缓停下。 沈至欢被抱着下马车时,又扫了一眼周边看管她的人,方才成片的侍卫已经退下了,如果这个宫女一会再离开的话,那这儿只剩两个守门的小太监。 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做无谓的挣扎。如今她浑身使不上劲,连逃跑都做不到,她不想再被灌药,不管有没有希望,至少留些理智,能给她些许的安全感。 这些人带她进的并不是帝王寝宫,而是宫里一座沈至欢几乎从没来过的寝殿,她被那个高大的丫鬟抱着,房内没有燃灯,只能借着朦胧的月色看清房内的陈设。 丫鬟将她放在了床上,塌上滑软的被褥并没有让她觉得舒适,反倒让她觉得恐惧。 宫女将她放下后便退了出去,她侧了侧头看过去,发现门口正站了两个太监,沈至欢模糊的听见他们的对话。 “陛下怎么还没有过来?” “陛下本就在路上了,熟料首辅何大人突然求见,这会还在御书房,估计用不了多久。” 小太监又道:“殿下这会也在宫里,一会……” 后面的话小太监似乎有意放轻了声音,沈至欢听得并不真切。 她有些费劲的从塌上坐了起来,脱下了鞋子赤脚踩在地上,一边留心着外面守着的人,一边走到案桌边拿起了茶壶,这儿的水难保没有问题,所以她就算是觉得渴也没有喝下去,只将清凉的水倒在了自己的手上,然后洗了洗脸。 她能感觉到药效正在褪去,皇帝还没过来,这也就意味着,这段时间是她唯一有自救可能的时候。 可天不遂人愿,还没等她想出什么法子来,外面便传来一阵极为清晰的脚步声。 房门被缓缓打开,沈至欢微微喘着气看了过去,皎洁的月光洒在那人轮廓分明的侧脸,显得晦暗不明,他身形颀长,丰姿秀逸,可沈至欢却觉得厌恶。 小太监退到一旁恭恭敬敬的请安,周誉走了进来,房门也被轻轻合上。 沈至欢一时摸不清周誉此时过来的意思,她怕周誉觉得她不听话又给她用药,可她又想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周誉站在沈至欢面前,道:“至欢,现在感觉怎么样。” 沈至欢没有出声,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 周誉也不指望沈至欢能够回答他,自问自答道:“应当不太好受吧,那种香是皇上亲自给孤的,说是从民间寻来的。茶里的药也是他给的,还嘱咐了孤好几次,一定要用在你身上。” 沈至欢从小就听她姐姐说,皇家人最是薄情,如今来看,确是如此。 伪善又贪婪,为了皇位,为了博老皇帝的喜爱与信任,什么都做的出来。 沈至欢捏住衣袖,道:“……滚出去。” 周誉却不以为意,他道:“他大约还要两刻种就要过来了。” 沈至欢没有回答,她知道周誉这个时候过来,不会只是简单同他说几句这样没用的废话。但她也并不指望周誉会救她。 其实到现在,她已经有些认命了。 躲了那么久也算是够了,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她从前并未经历过那些事,并不想第一回做这些就同那个丑陋恶心的老皇帝。 不过老皇帝既然都活不了多久了,也没什么关系,忍个一两年,最好再晋升一下妃位,老皇帝一死她也就没什么怕的了。 她问:“所以呢?” 周誉神色有些漠然,道:“孤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你跟孤说,你喜欢孤,孤便带你出去。” “你不用陪他,孤一样娶你。” 虚情假意也好,被逼无奈也罢,他都可以,这仿佛是把生路送到了沈至欢面前。 可沈至欢听见这些,觉得有些好笑。 她对上周誉的目光,因为药性她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粉色,那双清丽的眸子却尽是轻蔑。 她就是那样一个宁愿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的女人,那种莫名执拗让她偏偏不想让他如愿。 她重复道:“……滚出去。” “呵……”周誉脸上的笑莫名叫人觉得阴冷,他后退了两步,目光冷淡的睨视着面前脆弱又艳丽的人,道: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他说完便转身阔步离开了这里,房门被打开又关上,沈至欢瘫倒在床,安慰自己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誉他今日利用她坑害她,竟然还妄图叫她去依附他向他妥协求救,哪有那么好的事。 周誉走出殿门,下了台阶驻足去看不远处的灯火,一名老太监跟在他身后,沉默良久,才轻声道:“殿下您当真……” 周誉收回目光,月亮高高的悬挂着,年年月月都是如此。 老太监道:“陛下那边一切如常,他并未起疑。只是何大人那边就快要结束了,待会陛下就要过来了。” 周誉嗯了一声,他的脊背挺拔,步子却走的很慢,没有多说什么。 老太监上了年纪,声音有些苍老:“东宫的细作方才都被处理了,沈姑娘没用那茶,药性三个时辰内会自己消退的。陛下此番是借沈姑娘给您警示,若是不按他所说行事,恐怕日后终成祸患。” “您如今反悔还来得及,这宫里到处都是陛下的人,就算您今日拖住了他,明日他一旦反应过来,若是想跟您鱼死网破可如何是好。” “再说陛下已经盯上了沈姑娘,沈姑娘无论如何都是护不住的。” 周誉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方才那间漆黑的,一盏灯都没燃的寝殿,它静静地矗立在暗夜中,同不远处灯火璀璨的皇宫格格不入。 回想起往事来,他的一生过的其实并不好。 幼时他并不受宠,母妃早逝,他六岁时就过继到了皇后膝下,皇后的亲生子是那时的太子,她总是担心自己会动摇她亲生子的地位,所以从小就待他很不好。 他同沈至欢同窗的那几年,过的也不好,但或许是那时过的太不好了,所以遇见沈至欢便叫他觉得尤为可贵。 沈至欢一直都很美,她聪慧又端庄,众星捧月,多少王公贵族对她穷追不舍她却都不假辞色,她总是一副冷傲的样子,好像多看谁一眼就是恩赐,虽然事实也是如此。 那时他虽然贵为皇子,却没有太多人把他放在眼里,沈至欢其实也并不例外。不过能让沈至欢放在眼里的本来就没几个人,那时年纪小,许多人都以能得到沈至欢的青睐而洋洋自得,包括他的太子哥哥。 但即便是贵为太子,同沈至欢表明心意的仍叫她不留情面的拒绝,她拒绝先太子时,他就在角落里偷看,看见他一向风光的太子哥哥恼羞成怒离开的时候,他第一回觉得心里很爽快。 然而还没等他开心一会,不知何时沈至欢竟站到了他面前。 他有些怔愣的看着她。 她的表情说不上好看,但是她真的好美,她的眼睛像琥珀色的宝石,比他从前在画卷里看的仙女还要漂亮,她一贯是那般冷淡的表情,但是那目光很纯粹,没有轻蔑,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她说:“下回不可以偷看了。”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但是后来每当他鼓起勇气找她说话的时候,她都不会拒绝自己,日复一日,他就同她成了朋友。 然后他也渐渐发现,看似高高在上,神女无情般沈至欢,内里其实也是一个温柔可爱的人,别人同她表明心意时,她会偷偷紧张,看见别人因她难过时,她也会愧疚,但是她都不会表现出来。 后来他回宫,参与那些血腥的权利倾轧,阴毒残忍的手段,他见了太多的虚伪和丑恶。可每每想起那年初春,在春风料峭,日光和煦中,她站在自己面前,跟自己说话的模样,就觉得那才是生命的鲜活和纯粹。 几年过去,好多东西都变了,但沈至欢好像还是当初那个惯爱用冷淡的表情掩藏自己情绪的,善良又温柔的小姑娘。 老太监出声提醒:“殿下?” 周誉回过头,继续向前走着,没有回头,只道:“你说护不住就护不住么。” * 房内仍旧是漆黑一片,可这样的漆黑不仅没有让沈至欢习惯,反倒让她越发的恐慌,纵然她一直在努力的告诉自己,不过是睡一夜而已,又不会死,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心底的抵触就越发明显。 她从床榻上走了下去,活动了一下四肢,忽然发现相较于之前,现在已经好上太多了,或许过一会,她的体力就能完全恢复也不一定。 可她知道,她若是想走,就不能再等了。 沈至欢赤脚踩在地上,再三确认了门口只有两个小太监之后,才走到案桌边,然后拿起方才的瓷杯摔在了地上,瓷杯四分五裂,她故作惊慌的大叫了一声,门口的小太监果真问道:“姑娘,您怎么了?” 沈至欢捡起一片碎片,用力的朝自己手背上一划,殷红的血液顺着白皙的手指滴在地上。 她没有出声,直接躺在地上,让手背上的血越流越多,看着尤为的骇人。 没过一会,大门便被打开,一名小太监走了进来。 沈至欢躺在地上,趁机看了眼门外,然后收回目光。她呼吸急促,微微轻喘着,衣衫有些凌乱,俨然是药性发作的模样。 “沈姑娘!” 小太监急忙赶过来,另一名守在门边的也匆匆走了过来,颤抖着问:“这…这可如何是好?” 沈至欢闭着眼睛,脖颈上绯红越发明显,嘴里无意识地说着:“水……” 纵然沈至欢生的再美,这般沾了一身血的样子也不会好看,小太监道:“陛下待会就过来了,若是看见了会不会责怪…” “可…那该怎么办?” “要不还是先告诉苏嬷嬷,还是直接去通报陛下?” “你疯了不成!看着沈姑娘只有我们俩,上头若是怪罪下来,还想不想要脑袋了。” “那这样,我去告诉苏嬷嬷,你在这里守着她。” 那名小太监说说着便跑了出去,留下的这个看着沈至欢正在流血的伤口,慌张道:“要…要不奴婢先替您包扎一下,这样流下去也不是办法。” 沈至欢半眯着眼,另一只手还攥着那块碎片,她的手心说不清是血还是汗,总之她能不能走,就看这一会了。 “水……” “水?好,好,奴婢这就给您倒……” 小太监颤颤巍巍的转过身去拿起茶壶倒水,而她身后的沈至欢竟撑着地慢慢的站了起来,拿着手里的碎片,纤细的手臂环住了小太监脖颈,对着他的喉咙狠狠的一划—— 鲜血涌出,小太监叫不出声来惊慌的捂着伤口,沈至欢药性未退,力道不重,但足够拖住他了。 沈至欢从小到大第一回做这种事情,当下也顾不得太多,颤抖着手扔了碎片,便直接跑了出去,将小太监关在了门内。 夜晚的凉风吹在她身上,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用力的跑过,皇帝同周誉坐的这事毕竟上不得台面,不可能整个皇宫都知道,所以她得在另一名太监回来之前跑到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 可皇宫数以千计的太监宫女,一旦碰见她这么一个浑身带血,衣衫凌乱的人定然是会大声喊人的。 “快!快!沈姑娘跑了!!” “快去追!” “就在前面!” * 而与此同时,太和殿门前,首辅何寄从殿内走了出来,元成帝喝了口随侍太监递来的茶,随口问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苏全安道:“一切都妥当了,是太子殿下的人亲自把人送过来的。” 元成帝将茶盏搁下,笑着道:“老六这人,确实是块当帝王的料子。” “朕给他的药,他都给至欢用了吗?” 苏全安道:“回避下,都用了。人现在正在等着您呢?” 元成帝大笑了两声,站起身来走了出去道:“那摆驾吧。” 苏全安应了一声,一张老脸布满了褶皱,贴心道:“外头天凉,奴婢先去帮您拿个薄毯。” 苏全安转身进了内殿,熏香袅袅的升起,打开的木窗吹进来丝丝凉风,苏全安将薄毯拿起,忽而察觉出不对来——窗户明明一直是关着的啊。 还没喊出什么来,脖颈处便贴上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冷白的剑刃微微陷进皮肤,泛出了丝丝血迹,仿佛下一秒就要割下他的头颅。一阵寒意自尾椎处升起,他微微颤抖着身体,只听耳后一个沉冷至极的声音问:“她在哪?” 苏全安僵硬着身体,颤颤巍巍道:“…谁,谁在哪?” 剑刃又陷的深了些,鲜血浸湿了他的衣襟,“安庆候府四小姐,沈至欢。” 苏全安道:“在…在清和殿的偏苑。不要杀我……” 陆夜收回手,苏全安一朝得了自由,便连忙跑了出去,嘴里大喊着:“有——” 然后才一句话连一个音都没发完整便僵在了原地,鲜血飙射,染红了剑刃,苍老的头颅从脖颈上滚下,陆夜却连看也没看直接翻身出去。 他对皇宫似乎无比熟悉,直接跃上了房脊没有丝毫耽误的朝清和殿过去。 站在外面的元成帝不悦的皱了皱,指了指身边的一个小太监,道:“你去看看苏全安在看什么,还不出来。” 小太监低了低头,道:“是” 然而等到小太监路过元成帝时却突然转身,袖里藏着刀,那刀直刺元成帝,事发突然,元成帝瞪大双眸,惊慌着后退,没有一点帝王仪态。 “有…有刺客!” “护驾!!” 话音刚落,不知从那跃出来数十名黑衣人,连同闻声赶到的巡逻禁军混斗在了一起,刀剑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宫女太监大声喊叫,越来越多的侍卫与禁军赶了过来,而这些突然出现的人却并不那么好对付。 一瞬间,以太和殿为中心的皇宫,陷入了极度混乱,方才还一派寂静深幽,如今灯火通明。 陆夜赶到清和殿时,殿内已经燃起了烛火,而奇怪的是清和殿周边并没有人看守,待他持着剑闯入方才沈至欢所待的房间时,房内已空无一人。 只余案桌边摔碎的瓷杯,以及地上大片鲜红的血。 陆夜站在门边没动,盯着地上已经快要凝固的鲜血,原本冷的骇人的神色竟出现那么一瞬间的僵硬,像是在辨认那是什么。 他这一生实在是见过太多鲜血,不管是幼时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还是这么些年腥风血雨的生活。有许多人都死在了他的手里,他们求饶,惊恐,粘腻的血液浸透了他的剑,粘湿了他的衣裳,他都从来没有停下过。 但是如今他站在这里,盯着那滩血却在想—— 那是血吗?也许是水吧。 是那个死太监骗他,不然这里怎么会有这么血呢? “快追啊!” 不远处模模糊糊的声音传过来,他才后知后觉的转过身去,陆夜随手拉了路上一个慌忙跑着的小太监,长剑抵着他的喉咙,开门见山问:“沈至欢呢?” 小太监惊叫一声跪在地上,道:“…跑…跑了。” * “在前面,快去追!” “一会陛下来了…” 皇宫比沈至欢想象中要大的多,她身上的这身衣裳虽算不上多暴露,但重重叠叠的轻纱跑着仍不太方便,她回头看了看,追着她的人越来越多,一开始只有几个小太监,她多绕一绕,在不显眼的地方躲一躲也就过去了。 一开始她跑的时候,其实对自己能跑掉就没有抱多大的希望,这是皇宫,她就再熟悉也不会比那群太监丫鬟熟悉的,更遑论她药性没过,本就是强撑着跑出来。她甚至也不能大喊,因为不管谁见了她,都会选择把她抓住。 可总该是要试一试的,万一就跑出来了呢。 但她现在真的没有一点力气了,除却宫女太监,还有几个侍卫也在后面。 她回过头来,发现自己转弯后,正前方是一堵朱红色的宫墙。 她提着裙摆停了下来,双腿已经跑到近乎没有知觉。她抬头望着这仿佛不可逾越的,高高的宫墙,忽而生出一种极为后悔的情绪来。 她不应该去那般生陆夜的气的。 她只要知道陆夜不会伤害候府的利益就够了,为什么非要知道他的真实来历呢,他那样厉害,必定也是有不可说的理由的。 身后的人越来越近。 如果她今天带上陆夜了,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呢,陆夜是真的喜欢她吗,那到时候等她做了宫妃,他还愿意待在自己身边吗…… 她才想到这里,眼前忽而白光一闪,一个试图抓住他的太监便瞪大眼睛倒了地上,而下一秒她就被人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轻声问:“陆夜?” 陆夜身上沾了很多血,脸色冷的仿佛要结冰,沈至欢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吓人的样子,他注意到了沈至欢的手,问她:“手怎么了?” 沈至欢拉了拉他的衣袖,:“我们还是先出去吧,他们人好多。” 陆夜目光扫过众人,带头的老太监气喘吁吁道:“你是何人!还不快把沈姑娘放下,你可知这是谁的……” 陆夜总是不给这些人把话说完的机会,老太监倒在地上,陆夜收回剑同沈至欢道:“等我一下。” 沈至欢有些害怕,愣愣的收回目光,可她仍不确定陆夜能不能一下对付那么多人,便道:“我们还是先出去要紧,他们人多,万一你打不过他们怎么办?” 陆夜低头笑了一下,俊美的脸庞沾着血,这样的笑只叫人不寒而栗,但他的声音却温柔极了: “乖,不能让他们看见你同我在一起。” “闭上眼睛,很快。” 他伸手盖住了沈至欢眼睛,同她说:“听话。” 沈至欢闭上了眼。 感觉到陆夜从她身边离开,其实这个过程并不难熬,因为她连惨叫都没听见几声,只有□□摔在地上的声音。 半柱香不到,陆夜便过来揽住了她的腰,带她跃上了那道方才在她眼里极高的宫墙,她想回头看了看那些人,却被陆夜制止,道:“别看了,脏了你的眼睛。” 第22章 第 22 章 沈至欢至今仍没有什么真实感。 陆夜带她出了宫, 她不想这样浑身是血的回府,陆夜就带她去了一处别苑,这儿伺候的人不多, 且大多都是男性,但个个看着都人高马大的, 也不像是普通的小厮。 但沈至欢没有多问, 陆夜已经不是第一次救她了, 若是他的身份真的不方便说, 她也不会勉强他。 男人已经换了身衣裳,瞧着没有那么肃杀了, 他背对着她,微微弯着腰,将毛巾从浴桶那边拿了过来,对折好,放在一旁。 沈至欢坐在桌边, 看男人的背影, 他的背长的也很好看,背肌稍稍隆起, 肩膀宽厚有力,脊背中间有一道凹陷, 腰腹相对精瘦。 美的事物天生就对沈至欢有吸引力, 她手肘放在桌上撑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得看着正在她面前忙活的陆夜。 她好像没有办法把刚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阴鸷男人同眼前的人联想到一起去,这中间有一种极为割裂的感觉。 可是尽管陆夜方才在她面前杀了那么多人,她好像仍旧不觉得害怕, 她待在他身边, 会让她觉得很安全。 沈至欢低下头, 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身体的不适让她没办法集中精力去思考一件事情,她伸手拿起一旁放着的瓷杯,仰头喝了些凉茶。 药性没解,她身上仍旧没有什么力气,方才她一心想着逃跑,除却四肢酸软,身体因药物而产生的反应被她极力的忽视了,如今安稳下来,那股子从心底泛出来的密密麻麻的不适越发的明显。 陆夜回来只简单的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用凉水随便冲了冲,然后匆匆换了件衣裳,就来给她准备沐浴用的水,这儿的人大多都是男人,亏的陆夜还专门给她找来了澡豆和花瓣等。 他转过身来,正好对上了沈至欢的目光,微微笑了起来,问她:“怎么这样看着我。” 沈至欢不好意思跟他说自己中了那奇奇怪怪的药,移开目光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陆夜走上前来,将沈至欢方才被他包扎好的左手放在自己掌心里,问她:“还疼吗?” 陆夜离她越近她就越难受,她收回自己的手,道:“不疼了。” 她的伤本来就不重,只是看着有些吓人,其实一点都不深,但陆夜方才给她上药的时候还是沉默了半天。 陆夜的手还停在空中,沈至欢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突然把手收回去似乎有点不太合适,不过好在陆夜看着并不介意,他定定的看着她,道:“小姐。” 沈至欢嗯了一声,又问:“怎么了?” 陆夜道:“您沐浴的时候不要让水碰到您的手。” 沈至欢又嗯了一声。 她绷着嘴角,没敢看他,她有点难受,陆夜离她越近,那种说不上来的燥热还有渴望就越发明显。 可陆夜却不知她心中所想,站在她面前,垂眸看她道:“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奴才就在外面,您喊一声,奴才就会过来的。” “嗯。” “奴才备了膳食,您沐浴之后就可以吃了。” “嗯。” 房里静的针落可闻,陆夜的声音很轻,他继续道:“小姐…” 沈至欢终于忍不住看向他,刚要开口就听他问: “奴才现在,可以亲你吗?” “……” 沈至欢突然有点后悔她曾经和陆夜说亲她之前要取得她的同意了。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现在更难受了,她想让陆夜出去,又有点想让他留下来。 沈至欢低下头没出声,莫名觉得羞恼,这个人总是这样,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就算他直接吻她又能如何呢,她又不会怪他。 “小姐。”他的声音很低,有些暗哑,他缓缓的弯下腰,离她很近。 沈至欢手心泛了些细汗,将自己的紧张还有一些说不清的情绪都归结于那未曾消退的药物。 他道:“你的脸好红。” “……” 沈至欢终于忍无可忍,看向陆夜张开唇正准备说他时,带着些许强势的吻便铺天盖地而来,他捧住了她的脸,沈至欢被迫仰着头,白皙的脖颈仰出脆弱的弧度。 陆夜的手摩挲着她的侧颈,强势的入侵她的口腔,吸允她的舌,在她嘴里攻城掠地,在唇齿交融间,呼吸仿佛逐渐升温。 寂静的房间内,偶尔有两人两人接吻的声音响起,更叫人觉得暧昧非常。 待到两人微微分开,陆夜还意犹未尽的轻轻咬了一下沈至欢的唇,换作平常沈至欢都会皱着眉把他推开,告诉他:“下回如果再敢咬我,就不许你亲了!” 但是今天沈至欢非但没有推开他,反倒顺从的环住了他的脖颈,一吻结束也没有松开。 隔了半天,陆夜蹭了蹭沈至欢的脸颊,温声道:“小姐,怎么了?” 沈至欢轻轻的吐着气,在迷乱中闻见了陆夜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但想起陆夜冲过澡了,才反应过来可能是她自己身上的,她轻轻推开陆夜,道: “还是沐浴吧。” 她的衣服上沾了不少血,有她自己的也有别人的,陆夜站起身来,重新拉住了沈至欢的手,道:“奴才去帮您找一个丫鬟过来,您的手不方便。” 沈至欢任他拉着,薄薄的肌肤上仍旧泛着粉,她没什么力气,又不自觉的想要亲近陆夜,听见他的话乖乖点了点头,道:“好。” 陆夜伸手碰了碰她的脸,比他预想中要烫一些,她拉着沈至欢要带她过去,沈至欢却迟迟不肯站起来。 陆夜道:“乖,一会水该凉了。” 沈至欢有些懵懵的想,夏天那么热,水就算是凉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她理智尚在,但在这般安稳平和的环境下,没了那种必须要清醒的信念,就越发的放纵起自己来。 她想,反正陆夜又不是别人。 沈至欢动了动脚,道:“我的手动不了,你抱我过去。” 陆夜看了看她的手,脸上浮现出几许笑意来,并未多说什么,走到她旁边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将她拦腰抱了起来,阔步走向了木桶,然后将她放在了旁边,对她道: “奴才要出去了。” 再不出去水真的要凉了。 沈至欢心里其实并不想要陆夜走,但是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迹,还是决定洗洗的好,便道:“那你走吧。” 陆夜又嘱咐了一遍:“…小姐,您一定要记得,伤口不可以沾到水。” 沈至欢道:“知道了。” “那您等着奴才,一会丫鬟就过来了。” “哦。” 沈至欢站在浴桶旁边,伸手试了试水。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十分纠结。 她的唇上还残留着被吸允舔邸的触感,陆夜亲她的时候,很少会有温柔的时候,大多都是恨不得把她吃掉一样。她虽然羞于回想,但那样的吻的确让她觉得好受一些。 她知道药效再退,或许她再忍一个时辰药效就会完全褪去,但是眼下又不是在宫里,她凭什么要去忍这一个时辰。 她再次告诉自己,反正陆夜不是外人,管他是什么来历,她就是他的主子,他得听她的话。 而且他都亲过她了,两人也算肌肤相亲过,再说了,她那么好看,他可不吃亏。 就在陆夜准备把门关上的时候,沈至欢将手从水里拿出来,看向陆夜,强装镇定的命令他:“你进来。” 陆夜动作一顿,看向房里即便一身凌乱也依旧美的惊心动魄的沈至欢,看她透着薄红的小脸,重新走了过去,道:“怎么了。” 沈至欢背对着他,开口道:“我不要丫鬟了,你帮我洗吧。” “……” 房间里静默了片刻,静到沈至欢几乎都要绷不住,才听陆夜愣愣的问:“什么?” 真是个傻子。 沈至欢抬起双臂,叫陆夜给她脱衣裳,道:“我不想要丫鬟,你伺候我吧。” 陆夜却没动,又过了片刻,他才道:“小姐,您当真要如此吗?” 沈至欢心道有什么当真不当真的,她既然说了那自然就是要如此的。 她有些不解的看着陆夜:“你不愿意吗?” “……怎么会。” 沈至欢放下心来,道:“我不喜欢我身上的这件衣服,你要帮我脱掉吗。” “……”要。 陆夜滚了滚喉结,大脑短暂的空白了一下,他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这样类似的场景,彼时他觉得,若是有朝一日他得偿所愿,他一定不会给她反悔的机会,他得把握机会,叫沈至欢这辈子都待在他身边离不开他。 可是真当类似的场景发生的时候,他却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沈至欢的衣服同她平日的风格并不一样,她寻常不会喜欢这样一层又一层的轻纱,可是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白色的轻纱却同她格外相配,衣服很有垂感,裙裾处绣着银丝,她的肩膀瘦削但曲线圆润又优美,透过半透的外衫,能看见她若隐若现的,瓷白的皮肤。 陆夜慢慢的伸出手来,将沈至欢身上披着这件轻薄的外衫从肩膀处褪了下来,他只看一眼便匆匆移开了目光,只觉得身体的火开始不断的往两个地方乱窜。 他忍的很难受,但他却不愿意停下。 待到外衫全部褪下,沈至欢赤着肩膀转向他。 他觉得沈至欢就像不识人间险恶的仙子一样,他是个坏人,她这样招惹他,到底想过后果吗?可是在沈至欢那里,又似乎不会有什么后果,反正她总是觉得自己会听她的命令。 她好可爱,这样的天真,有的时候,他可不会尽数都听她的。 他沉沉的看着她,只见她指着自己衣带,道:“你还能继续吗?” 第23章 第 23 章 她的长发垂下, 散在白里透红的肩头上,手臂纤细恰好可以环住他的腰,只要他伸出手来, 轻轻的解开这根细小的软带,就能看见曾令他朝思暮想的那些。 他其实想问沈至欢, 天底下真的会有这样的好事吗? 这一瞬间他想了很多。一开始他在想, 过于天真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那么美好又那么脆弱, 他只要一只手就能轻易的钳制住她,她一定会大声的哭喊, 泪水会从那双漂亮的眼睛流出来,她会褪下高傲,然后笨拙的求他放过她。但他不会松手,他只会吻去她的泪水,跟她说别再挣扎。 后来他又想, 他捧在手心里的小姐, 像高山之雪,松间明月, 他这样活在臭水沟里的人怎么配亵渎她呢? 可是他又好想把她弄脏。 最后他抬起手来,脑中渐渐清晰地只有一个想法——沈至欢是他的, 谁都不准碰, 只有他自己可以。 他的手指稍稍移动,衣带被轻轻解开,她的衣服解起来异常的方便,衣带一松开, 轻纱便垂直掉在了地上。 他大概这辈子也忘不掉了。 他根本没有办法去一寸一寸的观察她每一处令人神魂颠倒的地方, 因为他眼前的景色足够直观, 那种惊心动魄的美携裹着铺天盖地的玉几乎是排山倒海的朝他汹涌过来。 沈至欢在此之前并没有在哪个男人面前裸.露过身体,可能是因为药物叫她胆大了些,此刻真的这样做的也并不觉得有多不好意思。 她观察着陆夜被惊艳到几乎有些呆滞的神情,颇为满意的微微抬了抬下颚,漂亮的双眸里透出几分微不可见的得意来。 她喜欢陆夜为她神魂颠倒的样子。 她将脚从重叠堆积的衣服里抬起踩在上面,再次命令道:“抱我进去。” 陆夜却一动不动。 他这样盯着她的身体,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她说的话。 沈至欢轻哼一声,心道有那么好看吗,真是没出息。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陆夜的胸膛,道:“跟你说话呢。” 陆夜这才收回目光,对上沈至欢那张透着薄红的脸。他动了动了拇指,神色晦暗。 沈至欢皱了皱眉,道:“你是怎么当奴才的?我说什么你都记不住,我让你抱我进去,你下次不可以——啊。” 沈至欢惊呼一声,她方才话还没说完就被这人拦腰抱了起来,她下意识的环住了他的脖颈,赤.裸着身体靠在他怀里,陆夜的靠近让她觉得很舒服,于是她又趁陆夜没注意,情不自禁的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衣服。 陆夜向前走了几步,将怀里的人放在了漂浮着芍药花瓣的热汤里。 沈至欢脸上被溅了些水,热水蒸腾着她的脸,使得原本就泛红的皮肤更添了一层惑人的风_情。 她的手搭在木桶边缘之上,仰头看着陆夜,她这才发现陆夜的神色其实并不好看,微微皱着眉,唇角紧绷着。 可明明这个人刚才还是一副痴迷的样子的,怎么变脸这么快。 沈至欢不禁开始在心里反思自己方才是不是哪里做错了,还是说自己太主动让这个臭男人不喜欢了。可他那么喜欢她,她能允许他抱自己他应该很开心才对,竟然还摆出这副表情。 沈至欢心里有点委屈,但是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骂他:“狗奴才,谁让你这么突然抱我的。” 沈至欢觉得自己已经把生气表现的很明显,她等着陆夜来哄她,但是陆夜却道:“奴才还是找个丫鬟伺候您吧。” 沈至欢动了动唇,有点不可置信,反应过来后更委屈了,因为不管她嘴上怎么说,表现的再如何镇定,可她其实一点也不好受,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就是想和他亲近一下怎么了。 再说了,相比之下,吃亏的应该是她才对。 陆夜说完就直起身子来,转过身不再看她,好像一点都不留恋,直接就朝门边走去。 眼看陆夜就要走出去了,沈至欢一时羞愤交加,扬声叫住了他:“站住!” 这个狗奴才如果敢不听她的话,直接走出去的话…… 好在,陆夜还是停下了。 沈至欢道:“转过身来。” 陆夜慢吞吞的转过来,沈至欢又命令道:“过来。” 陆夜道:“小姐,您再这样的话,奴才……” 沈至欢这会正在生气,根本就不想听他说这些,她打断他,道:“我让你过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有些羞耻的觉得自己这样没有一点威慑力。 光着肩膀坐在浴桶里,就算她是公主估计也没什么气势,但不管怎么说,表情还是要绷住的,她冷着一张脸,问他:“你觉得不开心吗?” 沈至欢以为自己面色冷淡,一定会让陆夜害怕。可在陆夜眼里,面前的沈至欢雪肤乌发,眼睛里像带着雾气,那层水汽就像散不开似的,宛如一只被水淋湿的,可怜的小猫。 小猫对着他张牙舞爪虚张声势:“你刚刚想说什么?我再这样的话又能如何,我一点都不怕你,不要以为你今天救了我你就可以——”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陆夜从水里捞了出来,寂静的房间里一阵哗啦的水声,沈至欢的上半身几乎全部脱离的水面,还没等她惊呼出声,陆夜就倾身而下。 这样凶的吻让沈至欢有些承受不住,凶的就像他杀人时一样,沈至欢想要别开脸喘口气却被陆夜强硬的捏住下巴,让她被迫仰起头迎合。 “你这…” 仿佛要把她拆吞入腹般,沈至欢原本就四肢无力,被他这样一亲,几乎是瘫倒在他身上,而她的重力维持也全凭陆夜紧紧扣在她腰上的手。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沈至欢甚至觉得自己晕死过去的时候,陆夜才同她分开,沈至欢猜想自己的唇一定是肿了,可是她又提不起力气来怨陆夜,因为她模模糊糊的在想,这样似乎可以让她觉得身体里的不适缓解些。 结束之后,沈至欢心里原本的怒气就散了大半,她环住陆夜的脖颈,示弱般的蹭了蹭他的侧脸,小声说:“我都说了让你给我洗,我不想见别人。” “你不出去不行吗?” 陆夜看向她,目光里有沈至欢看不懂的东西,他又低头舔了一下沈至欢的唇,一下接着一下轻轻吻她。 在这样细碎的亲吻中,他轻声道:“但是您这样,会叫人忍不住的。” 沈至欢眨了眨眼睛,问:“忍不住什么?” 陆夜唇角藏了点笑意,贴在她耳边,像是故意的一样,低声道:“忍不住上您。” 沈至欢身上的红一下陡然深了许多,脸颊发烫,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一而再的顿住,憋了半天才磕磕巴巴的道: “你…你放肆,你敢这样……” 陆夜又轻声笑了起来,微微侧脸舔了舔她小巧的耳垂,道:“不敢。” 沈至欢愣了愣,紧接着便听陆夜道:“所以小姐,放过奴才吧。” 她似乎隐约听见了陆夜轻声叹了一口气,然后抱她的力道轻了些,想要将他重新放在浴桶里。 “水要凉了,还加点热水了。” 沈至欢却抱着他不松手,陆夜有点无奈的道:“小姐您真是……” 沈至欢的脸很红,她抱着陆夜借力站在了浴桶里,环在他脖颈上的手渐渐移到了他的腰上,经过了一翻思想挣扎之后,她靠在他怀里,声音很小: “其实我,我今天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陆夜没听清楚,拍了拍她的后腰,道:“嗯?” 沈至欢眼睛一闭,豁出去一般道:“…我进宫之前,中了那种药,我有点难受。” 陆夜身形僵硬了一下,脸色骤然冷了下来,怪不得他总觉得今天晚上,沈至欢的反应有些反常,来不及多想,他直接道:“我带你去找大夫。” 他说着就要帮沈至欢穿上衣裳,沈至欢却紧紧的环住他的腰不让他动,陆夜被迫站在原地,而怀里的沈至欢说话时带了一点鼻音,就像在撒娇一样:“不用大夫。” 她仰起头,眨了眨眼睛目光纯然,问他:“不是有你吗?” 她这样问,这世间大概没有哪个男人可以抵抗的了。可是她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吗。 陆夜没有出声,沈至欢就主动吻了吻他的唇,跟他说:“我知道那是什么事情,我以前看过这种书,没关系的。” 她的声音闷闷的,却说的很认真,“你放心,如果以后你要成亲了,我不会强留你的,反正我也不会喜欢你的,所以你就不必担心被我绑住。” 这样的话沈至欢很久之前就同他说过。不能指望他会在她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其实说起来也对,如今的亲昵还有被他暂时拥有的口口都是他偷来的,但他得知道,这都并非是属于他的。 这已经比预想中的结局要好太多了。 他滚了滚喉结,脑中还残存一丝理智:“小姐,你明日清醒过来,会后悔的。” 沈至欢道:“我就是清醒的,我才不会后悔。” 沈至欢知道自己的神智其实并没有特别受药物的影响,否则她也不会在那时还能试图从清和殿跑出来。 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可以接受陆夜,而不是因为药物驱使让她被迫着,不得不选择陆夜。 因为当她去回想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时,叫她印象最为深刻的,竟然不是那种惊慌和害怕,而是那时她精疲力竭的站在那堵高大朱红的宫墙前,心里的遗憾。 她是世家大小姐,长的好家世好,父兄都很疼她,可是她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的称心如意生活过。 她和陆夜胡闹的那段日子,竟然会让她觉得幸运,可能她是一个极度自我的人,就算她不是真的喜欢陆夜,她也会喜欢和他亲近,因为她爱他的脸,喜欢他身上野性和力量,那是她这种从小在各种规制管控下一直都不曾拥有的东西。 陆夜半天没出声,沈至欢道:“陆夜,你要想好了,今天晚上,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陆夜垂眸看她,伸手轻轻将她颊边的发丝揽到耳后,然后拦腰将她整个人抱了出来。 他道:“…我给过你机会的。” …… 而此时此刻的皇宫,仍旧灯火通明。 宁德殿门口,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侍卫,在场的每一个人均面色严肃,不断的有太医出入,整个皇宫都陷入了一种极为沉默又压抑的气氛。 苏全安的死法实在是令人不忍直视,这位在宫里待了将近五十年的老太监,被人一剑削掉了头颅。但这并不是真正让人不寒而栗的地方,而是苏全安是当今圣上几乎寸步不离的贴身太监,刺客能无声无息的杀掉苏全安,是不是也能无声无息的杀掉圣上? 这个夜晚的皇宫注定不会太过安宁。 皇宫里闯入刺客这个事情本来就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等到周誉带着人敢去清和殿的时候,那儿已经不见沈至欢的踪影了。 一问,太监侍卫们都知道她自己跑出去了,可是没人知道她到底跑去哪了,今天晚上的皇宫几乎乱成了一锅粥,宫门的守卫也被情急之下调动了大半,若是说沈至欢趁乱跑出去了,也不是不可能。 面前跪了一地人,周誉坐在主位上,光线昏暗看不出他的神色。 “殿下,沈姑娘可能是自己跑回去了,明日奴才就去安庆候府打听一下。” 周誉没有出声,修长的指节一下有一下的瞧着桌面,他当然喜欢沈至欢跑出去了,他甚至确定沈至欢现在一定是安全的。 只是可笑的事,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刺杀要是今天呢。 哪怕再等他一会,让他成功阻止元成帝过去,让他亲自去告诉沈至欢,那一切不过是做戏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但如今想什么都没用了。 空旷又寂静的大殿内,周誉开口问老太监: “你说日后,若是再见到至欢,孤同她说今晚的一切其实是个误会,孤本就不会让她过来的,他会信吗?” 没等老太监回答,他又低下头自言自语道:“恐怕是不会的。” “她大概会恨我的。” * 房内纵然开了窗,但夏季的夜仍是有些闷热的,沈至欢躺的那个地方恰好可以看见从窗外倾泄的月光,她恍然间想起来,这好像是她长那么大一来,第一回在除沈府家业外的地方睡觉。 她曾经看那些书时其实并不觉得羞耻,当时她皱着眉看完了一整本,其实并不是多理解书中所说的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她从小就很聪慧,不管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眼下这种事也是一样,她并不觉得有什么难的,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她会努力回忆书中的内容回应陆夜。 但那只是刚开始,或者说它根本算不上开始,因为没过多久,她就再也使不上劲了。 夏季的夜并不凉爽,月亮高高的挂着, 沈至欢闭上眼睛,在梦里海面上飘荡的一艘小船,或者说她自己似乎就变成了这样的船。风一吹过来,她就会不停的摇,叫她觉得她这样一艘小船,根本经不起这样的大风。 在抵达不知终点的过程中,她还看见绝美月光之下,陆夜的侧腰之上有一块暗色的雕青。 她先看见了几根尾羽,从侧腰一直延伸。但是她看不太清楚,在这样的大海中,风浪有些大,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她最终还是看清了那片图案。 尾羽绕过他的侧腰延伸至后背,在右肩处一只凶猛的,振翅而起的鸟,它双翼强劲,微微弯曲着,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瞬直击长空,她并不确定那是什么鸟,可能是猎隼或是其他的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微微的屏住了呼吸。 有人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没有听清楚。 梦有些长,后来她记不清了,但是再回想起来,总能记起那些仿佛不停止的风浪。 而夏季的夜里,月光总是格外的让人心醉,那艘小船最终还是没有像她想象中一样四分五裂,反倒在浩瀚无边的大海之上,在皓月之下,盛了一船银白色的月光。 * 翌日。 沈至欢缓缓睁开眼睛,昨晚打开的窗不知什么时候被关上了,日光透过窗纸被柔和了许多,房内并不热甚至有些清凉,她扫了一下眼前这相对有些陌生的环境,昨天晚上的惊险和混乱的记忆才慢慢的,重新灌入她的脑海。 后知后觉的,她的脸又红了起来,从耳根一下蔓延到脖颈,她微微抓紧了被子,试图坐起身来,但酸痛感又让她躺了回去。 随着记忆回笼,她才慢慢意识到,这房间里此时只有她一个人。 她特地看了看四周,确定陆夜的确不在这里。 她有些不满,慢吞吞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昨天晚上她隐约记得陆夜凌晨的时候好像又给她清洗了一遍,然后便抱着她睡下了。 她身上没有穿衣服,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却发现连自己的胳膊上都是被他啃出来的痕迹,脸色越发的红,不禁在心里又骂了陆夜一句狗奴才。 她张了张嘴,嗓音有些沙哑,喊道:“…陆夜?” 房门被打开,沈至欢以为陆夜进来,即便哑着嗓子也要开口斥责,“谁让你先出去的,你应该等我醒过来。” 然而她的话才说完,便发现进来的人并不是陆夜,而是一个看着只有十三四岁的小丫头。 小丫头只匆匆扫了她一眼就慌张的收回目光,脸色有些发红,声音软软的:“姑娘,您醒了。” 沈至欢上下扫了一眼这个小丫头,敛了敛神色,恢复了以往冷淡的模样,问她:“陆夜呢?” 小丫头答:“主子今天早上出去了,特地嘱咐奴婢来伺候您穿衣洗漱。” “他什么时候回来?” 小丫头摇了摇头,道:“奴婢也不知。” 沈至欢没再多问什么,关于她醒过来第一眼没看见陆夜这件事情让她觉得心情很不好,她看了眼小丫头端进来的东西,她还是不习惯让不太熟悉的人伺候自己,便道: “把东西放下,你出去吧。” 小丫头面色有些为难,道:“可是主子说您的手受伤了,不能……” 沈至欢冷着脸打断她:“我让你出去,听不见吗?” 小丫头被沈至欢吓得一抖,连忙道:“奴…奴婢知道了。” 待到那小丫头走出去关上门,沈至欢将自己身上的薄被掀开,她的胸口,小腹还有腿根都是那个臭男人留下来的痕迹,她慢慢的动了一下身体,待到适应之后才下了床,赤脚踩在地上,拿起了那小丫头方才拿过来的衣服给自己穿上。 而等到她重新打开门时,恰巧看见了站在门口准备进来的陆夜。 沈至欢清楚的看见,他原本的脸色并不好,在看见她之后才缓缓的扬起笑容来,他说:“欢欢。” 第24章 第 24 章 沈至欢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要绷不住自己的表情。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心情, 她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烫,心里也微微一跳,然后再看陆夜时, 就不那么生气了。 但是她还是冷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不准这么叫我。” 陆夜靠近了些她, 沈至欢被迫往后退了两步, 陆夜反手关了门, 继续朝她走过来。 沈至欢微微睁大眼睛, 目光里透出几分慌张来:“你做什么?” 陆夜又笑了起来,他站在沈至欢面前, 道:“小姐,不要紧张。” 沈至欢向来嘴硬,明明嗓子在昨晚都喊哑了,却仍旧嘲道:“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我为何要对着你紧张?” 她大概是没有用他给她准备的小丫头, 一头及腰长发被她随意的盘起, 露出曲线柔美的脖颈来,日光从纸窗透进来, 照在她身上,温和又柔美。 他一点也不觉得沈至欢那样倨傲的表情冷淡, 他只觉得好想就这样把她藏在这里。 他看着沈至欢那张分外艳丽的小脸, 目光逐渐从她仍有些红肿的唇下移到了她的脖颈,他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 沈至欢抬了抬下颌,问:“你笑什么?” 陆夜道:“回来能看见你,奴才很开心。” 这人惯的会甜言蜜语, 沈至欢轻哼了一声, 说出了自己的不满, “我今天早上醒过来没看见你,你不能比我先起,你要躺在我旁边。” 陆夜温声哄她,“是奴才错了,下次一定睡您身边。” 他说着又从自己的腰封里拿出了一个粉色的小瓷瓶,这样的嫩粉在他手里格外不相称,沈至欢成功的被这个小瓶吸引了注意。 陆夜适时道:“小姐,这个是奴才为您找的药,听说会很有用。” 沈至欢有一瞬间的迷惑,她看着陆夜手里的小瓷瓶,道:“为我找的?可我又没有受伤,而且我的手根本就不需要……” 沈至欢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陆夜,连那双冷淡的眸子好像因为过于惊讶氤氲出水汽来,雾蒙蒙的。 她努力保持着镇定,寻思陆夜大抵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指着这个小瓷瓶道:“这…这个是……?” 沈至欢看向陆夜的手,有些艰难的将一句话说完:“这是要上哪里?” 陆夜垂眸看向他,漆黑的瞳仁映出她的影子,语调低沉:“您说呢。” 沈至欢:“……” 沈至欢一瞬间小脸涨的通红,床上是床上,在那上面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都不能算数,左右她第二天就全忘了,但是陆夜这人也太不知羞耻了。 他还继续道:“小姐,让奴才帮您吧。” 沈至欢张了张唇,看了看陆夜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小瓶,只觉气血直往脑袋上涌,沈至欢从小到大其实遇到过许许多多会让她尴尬羞恼不知所措的时候,但是她几乎每次都能稳住自己的表情,然而这次实在是…… 她实在是气不过,可又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磕磕巴巴道:“…帮什么帮,青天白日的你怎么,怎么敢如此放肆!” 陆夜眼里的笑意就没停过,他道:“可是小姐……” 沈至欢打断他:“什么可是!你给我闭嘴,我不准你说话了!” “您侧颈上的红痕太明显了,真的不需要上一下药吗?” “……” 沈至欢有一瞬间的僵硬,她自我怀疑的反应太过明显,陆夜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问:“小姐在想什么?” 沈至欢呼出一口气来,将瓷瓶从陆夜手里拿过来,道:“那行,我自己上,用不着你。” 这个人真是,她脖子上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痕迹啊!还不是因为他像条狗似的啃起来就没完没了!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心里很气闷,道:“以后不许你再在我身上留下痕迹,如果你不听,你就不能再碰我。” 陆夜笑不出来了,他收回手,认错道:“小姐,是奴才错了。” 沈至欢不搭理他,随手将瓷瓶搁在桌上,坐在了一旁。 陆夜若是不提药还好,他一提沈至欢就想起另一件事来,她开口道:“帮我把药端来吧。” 陆夜目光顿了顿,问:“什么药?” 沈至欢歪着头看他,道:“避子汤。” 房内的气氛莫名凝滞了起来,不远处模糊的蝉鸣声不知倦怠的响着。 沈至欢自己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在她眼里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她虽然对男女之事并不过份的在意,心里也没有和谁睡过觉了就要跟那人一辈子的想法,可是难道她真的要给陆夜生儿育女吗?这怎么可能呢。 陆夜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人,她又不是真的喜欢他非他不可,还不至于为了他去承担同他真的在一起之后的后果。 她见陆夜沉默,皱了皱眉道:“你怎么了?” 陆夜道:“没怎么。” 沈至欢眯了眯眼睛,从陆夜尤其明显的情绪变化中发现:“你不会生气了吧?” 陆夜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沈至欢见他不出声,又问了一遍:“难道你不想让我喝避子汤吗?” 他靠在桌边低下头,默默拿起沈至欢搁在桌上的小瓷瓶,蹲在了沈至欢面前用指尖沾着乳白色的药膏轻轻的涂抹在沈至欢脖颈上的红痕上。 沈至欢也没有反抗,她稍稍扬起脖颈方便他动作,心里对陆夜的心思摸了个七八分,无非就是觉得她的话过于冷漠了些,但是她说的东西一开始陆夜就应该知道。 有什么好难过的,再说了,她都跟他行那种事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陆夜否认道:“没有。” 陆夜当然不想要小孩,他讨厌小孩子,可是沈至欢口里的避子可并不只是不要小孩,而是不想要跟他又联系的东西。 沈至欢才不信他的鬼话,但是嘴上继续道:“你也没有立场生气。” “快端过来吧。”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能用什么别的药汤替换,不然有你好受的。” 其实如果陆夜真的惹到她了她也没有办法,陆夜这么厉害,连皇宫都敢闯,杀了那么多人居然还能全身而退,又怎么可能被她一个候府小姐左右呢。 心里知道归知道,她是绝不可能说出来的。 陆夜又沾了点药,轻轻叹了口气,有点无奈道:“奴才会吩咐人去熬的,小姐您还是先吃饭吧。” 沈至欢半眯着眼感受着陆夜的动作,道:“你在这里还有别的事吗?” 陆夜问:“怎么了小姐?” 沈至欢道:“如果你没什么事了的话,一会就跟我回府吧。” 她话音刚落,忽而想起一件事来,低头来对陆夜道:“我昨天同沁兰说,如果我亥时还不回来,就让她去太子那边寻我,她还不会真的去了吧?” 陆夜给她上完药。将小瓷瓶放在旁边,道:“奴才带您回来前,已经叫人去通知她了。” 沈至欢站起身来,陆夜也跟着她站了起来,他拉住了沈至欢的手,道:“小姐,还是先用膳吧。” 沈至欢却站在原地没动弹,抿了抿唇欲言又止的看着陆夜。 陆夜问:“怎么了?” 沈至欢看向陆夜的脸,他这样的长相虽然好看,但是沉下脸的时候会很冷叫人看着就想远离,陆夜好像也并不是一个好惹的人,但他几乎从来没有跟她冷过脸,那么凶的一个人,也没有跟她说过一句重话,而且他还三番两次的救她,沈至欢如果说心里没有一点触动是不可能的。 不管怎么说,在沈至欢父兄都不在京城的时候,还是多亏了有他。 这个来路不明的,有点奇怪的人。 沈至欢别扭了半天,然后有些认真的同他道:“…谢谢你。” “你救了我好几回,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如果我可以做到,我都会尽力满足你的,你也不必同我不好意思,尽管说就好了。” 陆夜对沈至欢的道谢其实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他的小孔雀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沈至欢见他想的认真,便没有出声不想去打扰他,隔了半天,这人道: “小姐可以亲奴才一下吗?” 沈至欢:“……” “我在跟你好好说话,谁让你说这些了。” 陆夜面色无辜,目光移到了沈至欢的唇上,暗示意味格外的明显:“可是奴才就是这么想的。” 沈至欢有些恼怒,道:“…你怎么整日都这么不正经!” 她不想再搭理他,走在了他的前面,率先打开了门,陆夜跟在沈至欢身后。 沈至欢一开门,原本候在门边的两个小丫头便朝她行了个礼:“姑娘。” 不远处路过的两个男人朝她这边飞快的瞄了一眼,脸上露出沈至欢无比熟悉的被惊艳的神情来,然后低下头匆匆走过回廊。 沈至欢发现陆夜带她来的这处别苑里四周都是相对比较高大的树木,起到了天然遮蔽的作用,别苑并不大,生活气息也不重,她一眼看过去也没有看见几个下人,相对来说更像是一个临时休息的地方。 沈至欢侧头看了眼旁边的陆夜,却见他正好在望着自己,她什么都没问,只道: “不要忘了让人熬药。” * 待到沈至欢重新回到候府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了。 其实陆夜那里没什么好待的,但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就迷迷糊糊的在那待了一下午,陆夜几乎一下午都陪在她身边,两个人什么也没干,就说了说话,一下午就过去了。 虽然陆夜一直陪在她身边,但是沈至欢能察觉出来他好像很忙,因为每过一会就会有人过来找他,他跟那人说两句就会回到她旁边。 而且他最终还是没有跟她一起回来。 沈至欢也没有多说什么,她虽处在深闺,却也知昨天的事非同小可,别说是陆夜,就连是她都得小心一些,否则稍有不慎就是危极候府满门。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昨天晚上那些事,不料还没走进应月阁,就听见里面一声接着一声的小奶狗凶狠着叫唤的声音。 沈至欢蹙起眉,才刚进门,就与正要出来的李书锦狭路相逢。 时隔两天再看到李书锦这张脸,还是觉得很讨厌。 “咦?表姐,你怎么回来啦?” 沁兰原本现在李书锦身后,一看见沈至欢便睁大眼睛,欣喜的跑到了沈至欢的旁边,一句话还没说出来,眼眶就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但这儿还有一个外人在,沁兰只低低叫了一声“小姐”便站在了沈至欢身后。 沈摆摆一看见沈至欢也摇了摇尾巴不再叫唤,圆圆的身子跑过来,然后用脑袋蹭了蹭沈至欢的鞋子。 沈至欢看见李书锦心里就觉得难受,问沁兰:“谁让你放她进来的。” 沁兰连忙道:“小姐恕罪,是表姑娘她…硬闯进来的。” 李书锦道:“表姐,你不要怪沁兰,是我见您一直不回来,心里实在是担心,才忍不住过来看看你的…啊,表姐!” 沈至欢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李书锦缓缓伸出手来,瞪大眼睛,向来温和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她指着沈至欢的脖颈:“你身上那是什么痕迹?表姐你昨晚……” 沁兰也不由的看了过去。却见沈至欢的脖颈上的确有一块极是浅淡的红痕,她多少是知道一些昨晚的情况的,却不敢多想。 沈至欢知道自己脖子上还有陆夜留下来的痕迹,临走时陆夜给她拿了一块围纱,但她懒得带就直接回绝了。 “表姐,你如今尚未出阁,怎么可以在外面找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若是让今上知道了,还如何是好?” 从前沈至欢对她多有容忍一来是因为她毕竟是自己父亲带回来的人,她喜爱,尊重自己的父亲,所以也不会对李书锦太过分。 二来是因为她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李艳芬大字不识几个,闹起来没完没了,除非让李艳芬消失,否则她就得天天被烦。 况且这两个人也对她造成不了实质的伤害,也就是言语上隔应一下,忍忍就过去了。 但是今天沈至欢从陆夜那回来,恍然又想起来她站在那高高的宫墙前心底的遗憾。 她就突然不想忍了。 面对李书锦的指控,她脸上并未露出什么表情来,只抬了抬手,淡声道:“来人。” 李书锦面露诧异,“什么?” 沈至欢道:“把她给我绑起来。” 在沈至欢院子里,别说是小厮护卫,就是丫鬟都比别的丫鬟要壮一些,沈至欢话音刚落,就来了两个小厮将李书锦连同随她一起来的小丫鬟钳制起来。 李书锦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你要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沈至欢你敢做什么吗?” 沈至欢站在李书锦面前,垂眸看着她,问:“你方才说什么?” 李书锦冷笑了一声,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敢对我做什么吗——” 啪! 整个院落陡然安静了下来,沈至欢打完她之后,细白的指头挑起了李书锦的下巴,她方才用了十足十的力,李书锦的侧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她有些不可置信,甚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你居然敢打我?” 沈至欢看见她红彤彤的侧脸,心里满意极了,道:“再说一遍。” 李书锦问:“什么?” 旁边李书锦的小丫鬟一直在哭叫着企图吸引别人过来阻止沈至欢,沁兰连忙吩咐一旁的丫鬟道:“把她的嘴堵上。” 李书锦大概也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安庆候府内,不温不火相处了这么些年的沈至欢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来,她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沈至欢不回答,道:“拿把刀来。” 李书锦瞪大眼睛,挣扎的幅度越发大了起来,但根本无济于事,她还没喊几句,沈至欢要的刀就被递了过来。 冰凉的刀片直接贴在了她的脸上,方才还喊叫个不停的李书锦骤然间安静了下来,看向沈至欢的目光里终于多了点惧意。 她咽了咽口水,软化了些态度:“……表姐,方才是我太过冲动了,我也是关心你。” 沈至欢半阖着眸,那张向来美的不似人间的脸上今日不知为何多了点艳色,而越艳,便越显得此刻的她冷漠。 她重复道:“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不说也行。”沈至欢用刀背拍了拍李书锦的脸,“那就往你这张脸上划一刀吧。” 她轻声笑了一下,道:“左右都那么丑了,在不在乎这几道疤了。” 李书锦嘴唇发干,她想叫出来让别人来救她,可这候府里大多都是向着沈至欢的,而且只怕她一出声,沈至欢真的会用刀……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半晌,她低下头,声音很低,重复道:“你…你敢对我做什么吗……” 沈至欢笑了出来,又扬手打了她一巴掌。 李书锦下唇碰到了牙齿,鲜红的血液流了下来。 院落里越发寂静,打的是李书锦,却给了在场所有人一个警示。 沈至欢从来都不是一个会任人宰割的人。 她再次挑起李书锦的脸,瞧见两边的红肿都对称了才满意,她松开手,用刀背从李书锦的脸颊划到了她的下巴。 “你不是最爱说我不近人情吗?那你看我今日做的还让你满意吗?” 李书锦抬头,目光中带着惊慌:“……表姐。” “嘘——”沈至欢将食指放在唇中,低声对她道:“其实杀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又是谁呢,这么些年我看着父亲的面子上容忍你,你是不是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沈至欢退后一步,伸出手来,一旁的沁兰识趣的为她递上了帕子。 沈至欢仔细地用帕子擦了擦方才碰过李书锦的手,然后将帕子扔在了李书锦的脸上。 天际汹涌着成片的金黄,太阳已经落得不见踪影,应月阁的院子里站了许多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说什么。 帕子从李书锦脸上掉下,沾上了她的嘴上的血。明晃晃的侮辱。 李书锦向来是个聪明的人,即便心里恨不得把沈至欢千刀万剐,嘴上还是道:“…表姐,是我错了,您原谅我吧。” 沈至欢居高临下的扫了她一眼,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她对沁兰道:“让她继续重复她刚刚说的话,不说就划烂她的脸。说了就打她一巴掌。” 李书锦听见沈至欢的话,却是没料到沈至欢能做到这种地步,她情急之下张开嘴想要继续喊人。 “来人——” 沈至欢慢悠悠的开口:“如果大喊大叫的话,就割了她的舌头。就当表姐给你长个教训罢。” 李书锦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抬头看着沈至欢,沈至欢对上她的目光,弯着唇笑了一下,很美。 可她觉得,沈至欢好像变了。 “就让她说个二十遍吧。” 二十巴掌下去,她的脸还要不要了? 李书锦的表情突然一下子变的扭曲起来,“不,沈至欢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没有资格!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沈长——” 沈至欢冷声打断她:“给我把她的嘴堵上。”她抬手指了指一个高大的护卫,“你来打,三十巴掌,不准留情。” * 房屋内轻烟袅袅,烛光摇曳,沈至欢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的人。 陆夜午时为她抹的药的确见效很快,几个时辰前看着还分外明显的红痕消退了很多。 外面掌嘴声一声接着一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尤为明显。 沁兰站在沈至欢旁边,手心泛了细汗,一直没敢出声。 因为方才李书锦没有说完的话。 没有资格,因为她是沈长—— 不难猜测,后面没有说完的人名必定是沈长鹭,可她是沈长鹭的什么? 她是什么沈长鹭的什么,才会让她这样喊出来? 而真正令人觉得可怕的是,李书锦的话她听见了,那她家小姐也必然听见了,可是沈至欢却制止了她。这是为什么? 沈至欢忽而透过镜子看向她,问:“你在想什么?” 第25章 第 25 章 沁兰膝盖一软, 连忙跪在了地上,她低着头急忙说道:“小姐恕罪!奴婢什么都没听见!” 沈至欢轻声笑了出来,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不出喜怒来, 道:“我不是要怪你,说说吧, 你怎么想的。” 沁兰跪在地上不出声, 肩膀微微发着抖, 可能是因为沈至欢方才对付李书锦的手段太过残忍, 这是她跟了沈至欢好多年,第一回这般紧张。 沈至欢语调沉了下来, 道:“说话。” 沁兰连忙出声道:“奴婢…奴婢觉得……” 她闭了闭眼,告诉自己小姐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主子,才继续道:“奴婢觉得,表姑娘她…可能和老爷有什么关系。” 沈至欢面色并不见惊讶,只问:“那你觉得是什么关系呢?” 沁兰道:“奴婢不敢妄断。”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是那些不过是表姑娘一面之词, 或许是她情急之下随口胡说的也不一定, 老爷对夫人一往情深,这府里的老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沈至欢道:“你不妨大胆猜测一下, 我不会怪你的。” 沈至欢都已经说到这种地步了,沁兰也不敢再遮掩, 如实道:“奴婢…奴婢怀疑表姑娘他或许, 是老爷的,老爷的女儿……” 沈至欢没出声,房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沁兰额上泛了些冷汗, 不敢再出声。 她在心里想着, 其实若是真的要说李书锦是沈长鹭的女儿的话, 也不一定说不通。 虽说李艳芬自从进府起,就没听说沈长鹭在她那里歇过几回,这副态度俨然是并不宠爱她,但是当初李艳芬接李书锦进府时,沈长鹭可是亲自去的候府门前接的她。 试问如果在沈长鹭并不宠爱李艳芬的前提之下,他为什么要亲自去接李艳芬一个小小的侄女? 沁兰不比沈至欢大多少,但是府里的事她也听许多老人说过。 沈长鹭少年成名,他年少时是朝中最惊才绝艳的小将军,他的长相也是俊的让人过目难忘,追求他的世家女不少,但他却独独只喜欢自己的未婚妻,御史之女夏稚。 两人成婚数年,沈长鹭都不曾有过纳妾通房,直到夏稚病逝,头七都没过的时候,沈长鹭临危受命上了战场,发妻的死让这位几乎从无败绩的将军在战场之上精神恍惚了几瞬,被敌军刺中,为了不被生擒,跳入了湍急的河水内。 他被李艳芬所救那年,是景和七年冬,李书锦是六岁的时候来的候府,那年恰是景和十四年冬。 去除孕期,正好六年。 这府人人都知道,李艳芬是挟恩图报,沈长鹭为人向来极有原则,所以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有些匪夷所思,但是对于沈长鹭来说,答应李艳芬的条件让他入府也并不是不可能。 可若是说,李艳芬当初怀了沈长鹭的孩子,救命之恩加上对李艳芬负责,那便就说的通了。 而一直以来隐藏李书锦的身份,或许也只是为了在自己的四个儿女中留些体面罢了。 沈至欢淡声道:“起来吧,不必这么怕我。” 沁兰弯着腰站起身来,道:“多谢小姐。” 沁兰能想到的东西,沈至欢自然也想得到。 沈至欢将发上的簪子取下来,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她对着镜子里的这一张脸,想起了她的母亲来。 姐姐说自己的母亲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也说过父亲很爱她。她问沈长宁,既然很爱母亲,又为什么要让李艳芬进府呢? 那时沈长宁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姐姐低着头,目光有些许复杂,那时她还看不太懂,只知道姐姐并不高兴,她说:“父亲他……很不容易,你要相信他。” 沈至欢没有多说什么,只对沁兰道:“今日之事,包括当时在场的所有丫头,都不准再提起。李艳芬若是敢来闹,你就直接带人去把她赶出去。” “她说是在外面乱说,便也随她,左右这贵门圈子里也没几个看的上她的。” 沁兰应了一声,看了看窗外倒在地上的李书锦,忽而又问:“那……” 沈至欢睨她一眼:“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沁兰没了顾忌,她是沈至欢的丫头,左右都得替沈至欢想,低声道:“那表姑娘她这次定不会善罢甘休,不如我们直接把她……” 沁兰剩下的话没说话,意思却十分明显,沈至欢道:“先不必,再等等。” 处理李书锦的事并没有花多长时间,她被送走的时候人已经昏过去了,一张脸红肿的不成样子,不难想象,这张脸日后就是用再好的药,也不会彻底恢复了。 月明星稀,清风透过窗户徐徐的吹进来。 而今日,向来睡得很早的沈至欢,躺在塌上到了亥时,仍旧破天荒的还睁着眼睛。 她想了许多这么些年来,她同她父亲相处的场景。 毫无疑问的是,她知道她的父亲很爱她。她和她的哥哥姐姐,父亲一直都想给她们最好的东西,他会抱着她讲很多有意思的小故事,会逗她结果自己哈哈大笑,父亲又总是很忙,但他并不吝啬于陪伴他们。 作为一个保家卫国的将军,他父亲很称职,作为一个父亲,他也不欠他们什么。 沈至欢翻了个身,心里越发的烦躁,隔了半天,她从塌上坐起身来,走到书桌前,打算给她三哥写一封信,问问他关于李书锦的看法。 她心里觉得憋闷,说不怨沈长鹭是不可能的,可是她总觉得这个事情没那么简单,李书锦不那么说也就罢了,她一这么说,沈至欢就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明朗了起来。 那就是整件事情实在是太不合理了。 她知道他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生都光明磊落,倘若李书锦当真是他的女儿,他是绝不可能为了求心理安慰就瞒着李书锦的身份的。 可是如果不是,那李书锦又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那样说? 沈至欢皱着眉头写完信,把笔一搁,正准备将信晾凉收起来,忽然被一个人抱住了腰。 沈至欢惊呼一声,反应过来之后,不用想也知道是陆夜,她将信放在桌上,转过身来果真看到了陆夜那张俊脸。 但是她站在心里烦躁,连带着看陆夜也不顺眼,细白的手指抵他他的肩膀上,冷声道:“松手。” 陆夜依依不舍的松开手,低头看了眼沈至欢手里的信,道:“怎么啦小姐?” 沈至欢将信折了起来,道:“不关你的事。” 陆夜目光扫了下被沈至欢放在桌上的信,然后面带笑意的抓住沈至欢指着他肩膀的手指,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招惹小姐了,奴才替您去杀了他。” 大概是已经在沈至欢暴露了他并不那么干净的事实,这人索性也就不再遮掩:“小姐想让那人怎么死?” 沈至欢将手指从陆夜手里抽出来,道:“你整日都在想些什么,杀人就能解决问题吗?” 陆夜觉得手中有些空荡,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沈至欢那只细嫩的手,低声道:“…如果不能解决问题的话,就把制造问题的人全杀了。” 沈至欢微微睁大眼睛,夜风侵袭,陆夜的话说的有些轻佻,可她对陆夜的话有些有些不寒而栗。 在上次去皇宫之前,她几乎没有见到过死人,更没有目睹过一个鲜活生命在自己的面前流逝。如今回想起来,陆夜大多数时候在她面前都是一副顺从温和的样子,叫她忘记这人是个手上沾满无数鲜血的人。 陆夜低头看着沈至欢有些发愣的样子,道:“小姐不要害怕,跟您开个玩笑罢了。” 沈至欢抿了抿唇,不再去想那些。她轻哼一声,心道陆夜真是越发大胆了,居然三更半夜跑到她房里,:“下次不许这样随随便便的进来,一点规矩都没有。” 陆夜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不经允许偷偷进来了,他应声道:“一定不会下次了。” 沈至欢看着他,问道:“说吧,来做什么?” 陆夜看着面前只着一件轻纱质地内衫的沈至欢,她冷着一张小脸,小巧圆润肩头微微凸起,线条优美的锁骨深陷,身体玲珑的曲线微微显露出来。 陆夜抿了抿唇,目光有些晦暗。 面对沈至欢的时候,陆夜总觉得自己作为男人的那些不可见人的劣根性会尤其的明显。 他想干什么?他看她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无非就是那些事,那些原本是难以启齿的东西,可她越这样天真的问他,他就越想把那些污言秽语说出来。 她大概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道:“喂。问你话呢。” 陆夜张了张嘴,还是按耐住了自己,只自认为隐晦的道:“奴才想您了。” 这些直白的情话听多了,沈至欢便多少觉得有些腻烦了。 从前跟她说这些的人其实很多,大声喊着非她不娶的人也不在少数,但是陆夜却是第一个当着她的面,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情况下说这些的人,一开始听见还会觉得很有新鲜感,让人觉得涩然,如今听多了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她双手交叉在胸前,觉得自己说出这些话也是为陆夜好,她道:“你可以想我。” 她顿了顿又道:“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我跟你说过的话,最好也不要对我动什么真感情,我左右是永远不会同你在一起的,也永远不会真的喜欢你。” 她伸手摸了摸陆夜的脸,指尖下移到他的下巴,陆夜的长相很合她的心意,又三番几次的救她,剩下的那些重话她还是没说出来,只道:“你应该早就明白吧。” 陆夜抓住她的手指,道:“奴才明白。” “奴才不配。” 沈至欢想,其实她从来没觉得她同陆夜之间有什么配不配,可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收回目光,道:“知道就好。” 陆夜将她揽进怀里,特属于陆夜身上淡香包裹着她,沈至欢挣扎了一下,却被陆夜抱得更紧了。 他开口将方才那句话补充完整,道:“想抱你了。” 沈至欢没有再动弹,同陆夜说清楚之后,她便也没什么顾忌,左右今天晚上也睡不着,他便缓缓的抬手,环住了陆夜的腰,用脸颊蹭了蹭陆夜的下巴,红唇贴在他耳边,道: “还有吗?” 欲壑难填大抵是每个人都难以逃脱的东西,从前的陆夜只要能远远看她一眼就能兴奋很久,后来他可以每天看见她了,又开始每天祈祷如果她可以看了看自己就好了,等她终于看他了,他却又开始想如果可以碰一碰她就好了。 而如今,他竟然在一次又一次欲.望被满足的时候,他开始想要独占她,甚至开始幻想,如果可以得到她的心就好了。 可是现在的他,却连把那些妄想说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下半夜时,陆夜将沈至欢身上的薄毯往上拉了拉,又倾身吻了一下美人光洁的额头,才从床上走了下来。 夜风仍旧在静静地吹着,陆夜去到了沈至欢的书桌前,抬手将她写好的信拿了出来,缓缓的展开,后又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 他此前对安庆候府的事其实并不了解,也没有兴趣去了解,所闻都是道听途说而来。 信里透露的信息其实并不多,但是陆夜明白沈至欢的意思。 她确是比自己想象中要聪慧很多,跳脱出那些肤浅的恩怨纠葛来看,当初沈长鹭留下李艳芬母子,未必没有什么别的,根本不可说的理由。 这件事情,未必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 最近的上京城,世家大族们几乎个个都处在一种风声鹤唳的氛围当中。 原因无他,自从上次的宫廷巨变之后,皇帝就开始卧病在床,清醒的时候连三个时辰都没有,每日的朝会也暂且由太子主持。 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寻常朝中大臣总爱谏来谏去,这几日也消停了下来,太医几乎是一天三回的往太极殿跑。 有些事情人们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明朗,这次皇帝的病来势汹汹,只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沈至欢自然也听说了这些。 老皇帝快死了,她自然是开心的,虽说日后登基周誉仍旧让她很厌恶,但是这父子俩终于快要死一个已经足够让沈至欢觉得心里舒畅了。 清晨,日光从打开的门窗里照进来,房间被照的透亮。沈至欢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以前仗着底子好,几乎不怎么梳妆打扮,今天偶尔用心装扮一下,同往常的自己也有几分不同,从前她浑身的气质都是清冷又浅淡,今日她心血来潮换了一身颜色相对鲜艳的衣裳,又略施粉黛,便多了几分艳丽。 沁兰跟了沈至欢好些年,但是每每看她的时候,还是在心里惊叹怎会有如此好看的人。 还是待到沈至欢问话,沁兰的思绪才回神:“李艳芬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沁兰道:“来闹了好几回,都被赶出去了,不过她最近估摸也没什么心思来同小姐周旋,表姑娘的脸伤的不轻,李氏又是请宫里太医又是请大仙的,光是寺庙去了好几回呢!” 沈至欢道:“李书锦那张脸,不要也罢。她早就同她那个好姑姑一样,把脸都丢尽了。” 沈至欢又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然后移开目光状似不在意的问:“陆夜呢?” 自从沁兰多少猜到陆夜同沈至欢的关系之后,“小陆”这两个字就再也说不出口了,可说什么好像都有点奇怪,她顿了顿,才谨慎道:“奴婢从前天起就没见他了。” 陆夜的行踪总是这么模糊不定。 距离上回宫变已经过去有快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里沈至欢至少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他,甚至还有几天是他专门赶在夜里溜进她的房间里同她说话。 沈至欢在心里轻哼了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变成她想见他却找不到他的局面了。 但是她自然不会在沁兰面前表露出她想见陆夜这件事,只是小声骂道:“他那个人,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她有些失望的站起身来,走出门将在院子里玩耍的沈摆摆抱在怀里,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 陆夜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 身穿烟罗紫的云缎裙的沈至欢,披帛随意的垂在手臂处,她坐在重重叠叠的绿相映衬的花团锦簇边的秋千上,垂下的紫色小花乖巧的待在她的身旁,她微微垂首,纤长细弱的脖颈在并不强烈的日光下仿佛白的发光。 她比平常要多了好些艳丽,他知道他瓷白的肌肤稍微一掐就红了,只要那双垂眸藏笑的眼睛有多妩媚,陆夜觉得,这个世上,大概是不会有谁比沈至欢还要好看了。 她从前总是嫌弃沈摆摆脏不肯抱它,如今沈摆摆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球了,她反倒不嫌弃它了。 他走了过去,道:“小姐。” 沈至欢抬眼看他,眼睛里还藏着方才逗弄沈摆摆时没有收回的笑意,陆夜紧紧的盯着她,眼里的迷恋还有惊艳都很明显。 沈至欢有些意外,她还以为陆夜今天又不会回来了。 她将沈摆摆放在地上,看着陆夜紧紧盯着她的目光,心里有些得意,她喜欢陆夜为她神魂颠倒的样子。 但她嘴上却道:“不准看了,再看眼睛挖掉。” 陆夜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道:“奴才听说小姐今日要去金缕阁取东西。” 可沈至欢又不满起来。 这人怎么这么说不看就不看了?他以前不是最是大胆的吗?难道他没看见自己今天上了妆还带了许多曾经没带过的发饰吗? 他明明知道她方才那种话只是说说而已,又不会真的对他做什么。 况且他不是最能花言巧语吗,居然连夸她一句好看都没说。 她道:“去又怎么了?” 陆夜道:“奴才想跟您一起去。” 沈至欢心里不开心,张口就要拒绝,但是想起上回她被太子带走这事来还是有些后怕,拒绝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只得有些别扭地道: “那你既然那么想跟我一起,那就跟着吧。” 陆夜扬起唇角,看着美人明显有些许失望的模样,道:“小姐,您今天很好看。”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您每天都很美。” 陆夜同沈至欢相处久了,对沈至欢的情绪把握就越发熟练,她总是喜欢自己一个人别扭,不高兴了也不会直接说出来,只是此后说的每句话都会透露出“我不开心,快来哄我”这样的暗示来。 如果接收不到这样的暗示也没关系,没过多久她就会自己消气。 而且她真的很好哄。 沈至欢闻言果真缓和了神色,她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裙,道:“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 陆夜走在她旁边,道:“奴才心里时刻都想着您的。” 沈至欢悄悄翘起嘴角,道:“我才不信。” 陆夜忽而停下脚步,道:“小姐。” 沈至欢有些疑惑的看向他,道:“怎么了?” 陆夜目光扫过沈至欢的脸,从自己身上拿出了一个白布包裹着小小的布袋。 “这是什么?” 陆夜将袋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根润泽无暇的白玉簪子,在日光的照耀下微微透明,沈至欢从小就见过各种各样的名贵的珠玉,自然一眼就识得这根簪子必非凡品。 “奴才可以把这个送给您吗?见它第一眼就觉得它很适合小姐。” 沈至欢没有动作,道:“送我这个做什么,我有很多簪子。” 陆夜道:“既然那么多,小姐定然也不会在意多这一个吧。” 他走近了些沈至欢,抬手将簪子插在了沈至欢的发上,乌黑的发同这样的白玉簪尤其相配,陆夜满意的笑了起来,倾身在沈至欢耳边道: “奴才求您,收下吧。” 沈至欢知道自己不该收的。 但她还是收下了。 金缕阁是上京城最大的银楼,这儿东西的做工并不比宫里差多少,沈至欢半个月前叫金缕阁造了对步摇,原本是可以叫人送来的,但沈至欢已有一个半月没出门了,便也想出去走走。 这次出去她只带了陆夜和沁兰两个人,左右带上陆夜比带上她所有的丫鬟护卫都管用。 金缕阁内往来皆达官显贵,沈至欢面上带了一层面纱,陆夜的脸色并不好,有些凶,来往的人虽都对沈至欢有些好奇,但都没敢靠近。 但沈至欢没想到,自己就这样随便的出来一趟,居然在这里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封延。 是尚书家的小公子,曾经因为她递给了他一把伞,就被那个老皇帝赐婚给了谊宁郡主。 而封延显然也看见她了。 封延看着清瘦了一些,但其实并没有当初李书锦同她形容的那般落魄,他身上仍旧带着一股落拓的少年气,面容俊美,唇红齿白,说起话来声音很温柔。 在沈至欢的印象里,封延同她认识的那些达官显贵都不太一样,他说话做事总是慢悠悠的,一点也不着急,曾经追求她的时候,也是看着有点悠闲的,说话做事都有些温吞,她对这个人是有些欣赏的。 封延率先对她笑了起来,喊她:“沈姑娘。” 沈至欢揭下了面纱,对他浅浅的笑了一下,道:“封公子。” 而沈至欢身后的陆夜却在沈至欢看向封延的那一刻起就警惕了起来,在沈至欢同他说话之后,那种警惕直接变成了一种实质般的恐慌。 这是陆夜第一次看见沈至欢对一个男人那样的客气,她还对他笑了。 可沈至欢几乎从来没有这样对自己笑过。 他的呼吸不受控制的急促了一些,想要拦住沈至欢不让她过去,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理智告诉他,兴许不是他想的那样。 封延将手里的钗子放下,脸上带着笑意,道:“我还以为你不会自己过来呢。” 沈至欢道:“左右在府里也没什么事,就出来走走。” 沈至欢目光不着痕迹的从封延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扫过,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伤痕,心里舒服了一些,她想了想又问:“你来是……?” 封延拿起方才的簪子,脸上的笑意明显了一些,道:“哦,我来替谊宁拿簪子。” 他说起谊宁郡主的时候,语调里听不太出什么。 沈至欢其实说不清自己对封延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封延虽然追求她,但是言行都不曾让她太过困扰,他的不幸不管如何,都有她的责任,那样的得愧疚在这一年多里,总是像一根细软的针一样,时不时的刺她一下。 沈至欢嗯了一声,没有再开口。 两人之间一时有些沉默,还是封延率先道:“不知沈姑娘可否有时间,在下…有些话同姑娘说。” 陆夜脸色倏的沉了下来,看向封延的目光里泛着淡淡的杀意,他微微握紧了手,那股恨不得所有除他自己觊觎沈至欢的人都去死的,有些病态的情绪,又强烈的翻涌了上来。 下一刻,他听见向来对人不假辞色的沈至欢道:“好,去三楼的阁间如何?” 第26章 晋江独发 封延笑了笑, 同身后的小厮道:“你们先在这里等我,我稍后就过来。” 小厮应了一声,封延便看向沈至欢, 道:“沈姑娘,请。” 陆夜一直在看着这两个相处极是和谐的人, 心里那星星点点的恶意成倍的涌了上来。 他并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但是并不妨碍他能感觉到沈至欢对待这个人的态度和对待别人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她可是沈至欢, 向来是对谁都冷淡疏离, 从来不会因为那人的身份高低而有所变化,除了楚夏, 她也没有要好的知己。 沈至欢跟着封延上了楼梯,待到进房间时,沈至欢才转身同沁兰和陆夜道:“你们俩在外面等我。” 沁兰应了一声,陆夜冷不丁道:“小姐,奴才进去才能更好的保护您。” 沈至欢看向陆夜, 但也没有多想什么, 道:“如果有什么我会叫你的。” 沈至欢说完便要转身进去,陆夜却有些强硬的伸出手抓住了沈至欢的手臂, 沈至欢被他抓得手臂一痛,再度回过头来看着他。 可陆夜又说不出什么来, 只道:“小姐…” 沈至欢动了动胳膊想要让他松手, 陆夜却怎么也不松,沈至欢低声道:“你先松开。” 封延也望向了陆夜,他很早就注意到了他,此刻见他居然胆敢这样对沈至欢时还是觉得有些诧异, “沈姑娘, 这是……” 陆夜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似乎打定主意了要进去,沈至欢蹙起眉,脸色变的有些许的难看,她停住动作冷下声音:“松手。” 她显然是真的生气了,若是再不松手的话还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陆夜滚了滚喉结,目光从封延脸上扫过,然后缓缓松开了手,他想开口说什么,沈至欢却直接转过了身,同封延道:“走吧。” 陆夜又闭上了嘴,站在了门口没有跟进去。 房门被吱呀一声关上,陆夜站在外面,在燥热的夏季里,却觉得有一种无声的,象征着未知的恐惧开始包裹他。 陆夜常年习武,听力相对于一般人要好一些,他听见那两人的脚步声一直在往里,他们似乎走到了这间房的最里面,直到他再也听不清楚里面的人在说什么,又在做什么。 他站在门口,看着偶尔往来的人,他面色如常,可头脑却开始纷乱起来。 其实他对沈至欢而言,原本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罢。 他一开始就以一种十分卑贱的姿态接近她,靠最容易留住人也最容易让人厌烦的皮相去吸引她,在她眼里,他除了随时可以被厌烦的长相似乎根本就没有其他值得喜欢的地方。 所以她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所以认定自己不会喜欢他,而且这个上京城,有无数值得她喜欢的人,那些人出身权贵,身世清白,知天文又知地理,他们光鲜富贵,是谦谦君子。 而他却什么都没有。 他只会不停的杀人,他有着阴暗的过往,背负着无比沉重的仇恨,他同这个充满欢声笑语的,阳光灿烂的人间格格不入。 他的确不配。 他想要那么多,却不低头审视一下自己配不配。 沁兰偷偷抬眼看了一下一旁的陆夜,她从一开始就察觉陆夜的不对劲了,想到这段时间陆夜同小姐的关系,沁兰在心里纠结了半天,还是开口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陆夜那双沉如黑夜的眸子微动了下,像是从思绪里回神,他看向沁兰,问:“是谁?” 沁兰斟酌了一下措辞,简单的将当初的事情说了一遍,特地强调了泼天权势下的无奈。 陆夜早知狗皇帝觊觎沈至欢,就算没有上次那场紧急策划的刺杀,甚至就算不为沈至欢,他也不会让这个狗皇帝活多久。但这件事情的重点并不在于狗皇帝。 他敏锐的从中抓到了他认为的重点:“为他求情了很久吗?” 沁兰顿了顿,道:“…小姐只是同老爷说了几句,是老爷去圣上面前求的情。但是圣上他似乎铁了心的如此,怎么求情都没用。” 陆夜问:“还有吗?” 沁兰道:“已经说完了。” 陆夜却抓着这点不放:“一个不相干的人,她凭什么要冒险为他求情。” 沁兰突然有点后悔把这些说出来了,她不懂陆夜是怎么想的,有些不解道:“多少也是因为小姐才落得这般地步,小姐这样做也是情理之中。” 陆夜又问:“她还做了什么,她很难过吗?” 沁兰默了默,道:“……小姐是很难过,可也在情理之中吧?” 陆夜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她为什么要替他难过?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沁兰:“……” 陆夜抿了抿唇,又有些认真的问:“她为他难过到了什么地步?她哭了吗?” 其实沈至欢并不怎么掉眼泪,但是封延出事时候,沈至欢的确消沉了很久,她总是会一个人发呆,听说尚书大人跪了很久都不能使皇帝收回成命的时候,她的确红了眼睛。 而沁兰的沉默,却间接的给了陆夜肯定的答案。 他不再问为什么,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 他动了动拇指,有些疯狂的想着,就算他不配又能怎么样呢? 如果他悄悄的把她喜欢的人都杀掉,那也没关系吧?如果那些人都不见了,那她就只有他了。 到时候,她就算不愿意,不还是得被迫乖乖的待在她身边。 反正她也不会喜欢他,所以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而房内的沈至欢和封延面对面坐着,气氛却有些许的尴尬。 沈至欢很少会同不熟悉的人坐在一个房间里说话,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不管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封延的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笑,他皮肤白,腕骨也凸出的很明显。他静静地垂眸替沈至欢倒了杯茶,递给她道:“沈姑娘。” 沈至欢接过,道:“多谢。” 封延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一些,从窗口泄出来的日光打在他的侧脸,有种说不出的清隽。 “上一回见沈姑娘还是一年多以前,姑娘近来可好?” 沈至欢道:“我很好,每日都是一样。”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来:“……你呢?” 封延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一些,同她说:“我也很好。” 他看着沈至欢的眼睛,道:“当时沈大人也去御前劝陛下收回成命这件事我听说了,多谢姑娘。” 沈至欢垂下眸,知道自己受不起这个谢字。 当初就算求情了又能怎样,圣旨一下,什么都改变不了。 “可是陛下最终还是…”沈至欢顿了顿,继续道:“如果当初不是我,你也不会这般。” 沈至欢说到这里,封延将茶杯搁在桌面上,他的唇色有些苍白,浅色的瞳孔里带着细碎的笑意,像是极为庆幸一样:“说起这个,我还是想要感谢你。” “谊宁她,同传言中其实并不一样。” “她的前两任丈夫并非是死于那些,只不过是染病后没能抗过去,一个风寒,一个是心疾,她也不知那般传闻是如何传出来的。” 沈至欢忽的抬起头来,看着封延,有些小心问:“真的吗?” 封延对上那样带着些许期待的目光,看她微微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放在桌面的手又拿了下去,他的清瘦和闲散惯来会给人一种极是舒适的感觉,说话也是,慢悠悠的,很温和。 “当然是真的。” “谊宁她人其实很温柔,也并不限制我的自由,她向来是不在意那些传言的,当时陛下赐婚的时候,也没有问过她的意愿。” “我们俩就这样,明明一开始的时候她不愿意,我也不愿意,但是渐渐的倒是发觉对方都很适合。” 他顿了顿,继续道:“能遇见她,我觉得很幸运。” 沈至欢如今听这些话,总有一种处身云雾的感觉,她嘴上不说,但封延的事让她愧疚了很久,此前她根本不敢去想象封延在谊宁那里的样子。 但是现在封延告诉她,他觉得很幸运。 谊宁是个很温柔的人。 她的话有些急切,“可是…可是人们都说谊宁郡主……” 封延温声道:“那都是假的。” “传言中的沈姑娘,还是个不近人情,盛气凌人的人,可沈姑娘并非如此不是吗?传言不可信的。” 传言不可信的。 沈至欢抿了抿唇,拿起面前的瓷盏轻抿了一口茶,在她心里横亘了许久的东西,忽然之间就开始慢慢的消失。 她再三确认道:“当真如此吗?” 封延有些无奈,道:“的确如此。” “沈姑娘下次可以来郡主府,在下同谊宁会好好款待姑娘的。” 他大概是又怕沈至欢不放心,继续道:“今日就算没有碰见你,我也会找个机会与你碰面的,想跟姑娘说,当初的事情不必介怀。” “人生在世,许多事情,是福是祸,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命运无常,只得接受罢了。 沈至欢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都轻松了一下,像是困住她的重重枷锁忽然之间少了一道,她替封延觉得庆幸,也为自己感到庆幸。 “…那就好。” 她说。 封延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裳,道:“好了姑娘,在下也该回去了。” 沈至欢应声,道:“好。” 她想了想,又道:“我今日原本是来取一对步摇的,这对步摇是我亲自画的图样,郡主若是不嫌弃,你可否替我带一只送给郡主,全当是当初缺下的贺礼。” 封延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低头跟她说:“好,那在下就先替谊宁谢过姑娘了。” 沈至欢跟着站起身来,笑道:“不必了。” 两人走到门前,沈至欢走在封延旁边,他见封延顿住脚步,也没有伸手开门就像是在发呆一样,她轻声问:“怎么了吗?” 封延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方才再想谊宁让我带什么回去,我突然给忘了。” 沈至欢道:“嗯?是簪子吗,在楼下你自己说的。” 封延道:“啊对,是簪子。” 他伸手打开门,谁知一抬眼就对上了陆夜黑漆漆的双眸,面无表情的,很凶。 封延看向沈至欢:“这……” 沈至欢瞪了陆夜一眼,陆夜动了动嘴角,还是收回目光,然后转过身去。 沈至欢道:“沁兰,将我的步摇拿过来。” 沁兰应了一声,没过多久便拿来了一个檀木盒子。 沈至欢将盒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对一模一样的白玉海棠滚珠步摇,海棠花边上有极细的一圈金丝,沈至欢拿起一个,然后将檀木盒子连同里面那个送给了封延。 封延接过,道:“多谢姑娘了。” 沈至欢应了一声,道:“那我们一同下去吧。” 封延点了点头,并排走在了沈至欢旁边。 陆夜跟在后面。 到了底下厅堂中后,封延取了簪子,又再次同沈至欢告别,“姑娘,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封延离开之后,沈至欢显然开心了起来,唇角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甚至都没有计较方才陆夜的无礼。 沁兰将步摇收起来,见沈至欢心情不错,便道:“咦?封小公子同姑娘说什么啦?” 沈至欢没有多说,只道:“问这么多做什么。” 她说完又在金缕阁里指了好几个钗子还有耳环叫一旁店家装了起来,嘴里还在问沁兰这个怎么样,那个好不好看。 陆夜一直默不作声的跟在沈至欢旁边。 “你看这两个,哪个好看一些?”沈至欢碰了碰陆夜,将两个不同款式的碧玺簪拿在手里给他看。 陆夜的思绪似乎没在这上面,沈至欢问了两遍陆夜才看向她:“什么?” 沈至欢道:“你今天怎么了?” 陆夜正要说话,沈至欢却不打算再理他,继续道:“管你怎么了。这两个都要了。” 封延前脚才走没多久,沈至欢一行人便也跟着离开了金缕阁,沁兰给沈至欢打着伞,挡住了日光,扶沈至欢上马车时,道:“小心。” 沈至欢坐进马车,仍觉得今天有种不真实感。 还好她今天心血来潮的出门了,看见封延过的好她很开心,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心里的那些负罪感,更是因为她也不想让封延这样好的人去遭遇不幸。 她又将那个白玉步摇拿出来看了看,这个图样她画了很久,用料是直接从候府拿过去的,也不知道谊宁郡主会不会喜欢。 应该是会的吧? 她这样想着,忽而察觉了一丝不对来。 “陆夜呢?怎么还不走?” 沁兰道:“他方才说有一点急事要处理,叫我们等他片刻。” 沈至欢皱起眉头:“他怎么不直接跟我说?” 沁兰道:“奴婢原本要来告诉您的,但他说他不出一刻钟就会回来了,叫奴婢先不要告诉您。” 沈至欢没有问陆夜都去干什么了,反正陆夜整天行踪不定,问了沁兰估计也不知道。 只是她有些不满陆夜就这样把她仍在这里的行为,还让她等他,就算去的时间再短,也该跟她说一下吧。 这个狗奴才,真是越发的胆大了。 但是沈至欢今天心情好,决定不跟这个狗奴才计较。 沁兰坐在沈至欢对面,两人先说了几句话之后便陷入了沉默,沈至欢将步摇重新放回盒子里,坐在马车中等陆夜回来, 马车里很静,隔了半晌,大概都大半刻钟了,陆夜还没有回来。 沈至欢有些不耐烦起来,“不是说不到半刻钟吗?” 沁兰道:“…奴婢也不知,他走时就是这般同奴婢说的,要不奴婢下去找找他?” “他若是走了。谁能找得到他在哪。” 沁兰不说话了,两人之间又有些沉默。 沈至欢随口道:“今日在门外,你同他说什么了吗?” 沁兰想了想,如实跟沈至欢说了她同陆夜之间的对话。 沈至欢越听便越发觉得不适,道:“我同别人如何关他什么事,怎么一直问,你也不烦他。” 沁兰不知该如何回答,道“兴许是…或许太在意小姐您了。” “他可能同别人的,都不大一样呢?” 这个问答并没有让沈至欢觉得愉悦,她不喜欢别人过多的干涉她的感情和生活,而陆夜反应分明是过线了,他根本理解不了她的愧疚,只能看到她对封延与众不同, 真是个傻子。 沈至欢的好心情被陆夜破坏了些。 毕竟都跟他说过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能太过当真。 沈至欢静静地坐在马车里等陆夜回来,街上人来人往的,有些喧闹,沈至欢闭上眼睛靠在软垫上休息,脑中乱糟糟的想着关于封延,还有关于陆夜的事情。 轻风掠进,扬起沈至欢鬓角的发丝,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 “如果不能解决问题的话,就把制造问题的人全杀了。” 陆夜说的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忽而清晰的浮现出来。 沈至欢睁开眼睛,缓缓的坐直身体,她心跳有些快,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他走的时候,神色怎么样?” 沁兰回想了下,道:“……好像也没什么异常的,就是面无表情的。” “怎么了吗小姐?” 纵然沈至欢极力想要忽视心底那没由来的恐慌,但是她越想便越觉得有些害怕。 “总不至于……” 她话没说完,还是站起身来掀起车帘跳了下去,“你待在这,我去找找他。” * 而此时此刻,同沈至欢所在的地方只隔了一条街的小巷里,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巷子里面堆放着很多废旧之物,大多都是还没来得及清理的街道上一些卖时令水果的摊贩扔掉的烂果,还有已经烂黄的菜叶,被污水浸湿的木板,以及其他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 巷子内散发着一种难言的恶臭。 方才还在金碧辉煌的金缕阁内被整整齐齐采访的东西散落在地上,木匣子几乎被摔得四分五裂,两根簪子被摔落在地上,沾上了恶臭的污,而那根白玉步摇被封延紧紧的握在手里。 他坐在地上,一身整齐洁净的衣裳变的凌乱脏污,手肘有些艰难的撑着地,另一只手抹了下自己唇边的血迹,抬头看着陆夜,道:“……在下怎么不记得是何时招惹了兄台啊。” 陆夜并不理会封延的话,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封延,道:“给我。” 封延问:“什么?” 陆夜道:“你手里的东西。” 封延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步摇,忽而笑了起来,问道:“兄台喜欢沈姑娘吗?难怪方才会那样呢。” 陆夜低声道:“现在给我,尚且留你一个全尸。不给的话,就只能剁掉你的手了。” 封延答非所问道:“兄台你这样,沈姑娘知道吗。” 陆夜垂眸看他,“她知不知道很重要吗?” 封延捂着胸口咳了两声,又咳出一些血他,他身形原本就清瘦,如今唇边带血的模样更显得有些许的脆弱单薄。 “那看来是不知道了,可沈姑娘若是知道了,恐怕是不会开心的。” 陆夜冷笑了一声,道:“那同你一个死人也没什么关系了。” 封延看着并不害怕,即便到现在了,他仍是看着云淡风轻的样子,就像并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一样:“死的话也行,不过兄台…咳咳……” 他咳了两声又继续道:“不过兄台能让在下死个明白吗?” “兄台这是觉得在下喜欢沈姑娘,让您有了危机感吗?可这上京城喜欢沈姑娘的如过江之鲫,兄台恐怕杀不干净吧。” 陆夜看着被他紧紧抓在手里的簪子,道:“你说的对,但他们就算再喜欢又能如何,他们不会有机会的。” 封延愣了一下,随即低声笑了出来,他一笑咳出来的血就越发的多了,“所以兄台的意思是,我就有机会吗?” “你是如何看出来的,你可知道在下其实……”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夜死死的掐住了脖颈。 大概是他方才某一句话一不小心刺激了他,陆夜看他目光冷的像看一个死人,眼底泛着红,手掌不停的收力,封延唇角的血滴落在了陆夜的拇指上。 封延的脸不受控制的迅速涨红起来,窒息越发强烈,他也没有挣扎,那双清透的眼睛看着陆夜时似乎仍有笑意。 可是陆夜却讨厌极了,在他眼里这更像一种讽刺。 在看着封延的意识一点一点消退的过程中,陆夜终于笑了起来,让人觉得有些森冷:“死人能有什么机会呢。” “你不知道啊,她还以为她有朝一日她会离开我,怎么可能呢?我会把她留在我身边,叫她只能看见我一个人,如果她喜欢上别人,我就把他杀掉。” 看着封延已经有些青紫的脸,陆夜有些兴奋的继续道:“这样她只会乖乖呆在我身边,再也不看别人,因为她只有我——” “陆夜,松手。” * 那道平稳又有些冷淡的声音,像是一把软剑,直直的抵住了他的心口。 陆夜脸上原本疯狂阴鸷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空白,他似乎还在反应说话的人是谁,在反应自己在说什么,那双漆黑的瞳孔里浮现出慌乱来,他的动作也直接僵硬下来。 他蹲在这里,听见有让他无比的熟悉的脚步声慢慢接近。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背仿佛在被凌迟一般,这样无声的沉默,更让他觉得恐惧。 他微微松开手,封延摔在地上,他的脖颈上有很明显的一圈指痕,只要沈至欢再来迟一刻,他就会死在陆夜的手里。 陆夜不敢回头。 他刚刚说了什么? 沈至欢走了过来,她半蹲在封延面前,裙摆落在地上,被那些污水弄脏了。她那样爱干净的人却一点也不嫌弃,拿出帕子来小心的擦了擦封延唇上的血。 封延还在不停的咳着,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陆夜呼吸有些急促,他动了动身体,看向沈至欢,道:“小姐…” 沈至欢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拍了拍封延的背,道:“我先带你去找大夫。” 封延道:“不…不用……” 沁兰这个时候快步从后面追了过来,她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小姐!” 她连忙跟着沈至欢扶住了封延,沈至欢对封延道:“先别说话了,这附近好像就有一个医馆。” 封延一说话,嗓子里就会不停的涌出鲜血来,他想安抚性的拍一拍沈至欢的手,但最终还是顿住了动作,缓了一下之后,终于把一句话说清楚了,“我真的…真的没事,沈姑娘你……” 沈至欢帕子上沾了很多封延的血,已经有些透了,她将帕子收起来,再说话时嗓音有些哑,眼里的泪不受控制的直直的砸了下来,但是她的声音仍旧很平缓,“沁兰,帕子拿出来给他擦擦血。” 陆夜的手不受控制有些颤抖,他没有见过沈至欢哭的样子。 他看见沈至欢的脸上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表情,愤怒,焦急,通通都没有,就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藏了好多泪水。 她一眨眼睛就会掉下来。 封延走的有些慢,但还没几步,他就顿了下来,有些费劲的回过头来,看着地上掉的两根簪子:“我得…我得把簪子捡回来……” 陆夜见沈至欢看过来,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想要去捡那两根簪子,但沈至欢却直接走了过来,捡起了簪子又回去,跟封延道,“好了,捡回来了。” “别说话了,先去看看。” 陆夜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他看着沈至欢扶着封延慢吞吞的走,一会在想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做梦,一会又在想,这个男人是不是故意的,他一开始那一脚踢的好像不是特别重,为什么会吐血吐的这么厉害呢? 他现在去回想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居然一句也想不起来。 他低下头,心想,她没有听见吧。 一定是没有听见的。 不过是杀个人而已,再说这个人又没死,如果他哄一哄沈至欢,她一定会原谅自己的吧。 他这样想着,慢慢的朝前走了几步,站在了沈至欢的旁边,轻声道:“我来扶他吧。” 沈至欢像是看不见他一样继续扶着封延慢吞吞的走着,陆夜以为沈至欢没有听见,加快了些脚步,走到了沈至欢的前面,挡住了她的她的路。 他伸出手来,重复了一遍:“我来扶他吧。” 沈至欢停下脚步,目光终于落在了他身上。 她的神色其实并不冷淡,陆夜甚至没有看到斥责和愤怒,就只是毫无情绪的看他,她的美是柔和的美,陆夜甚至觉得她有些温柔。 可是她却和自己说:“滚。” 第27章 27晋江独发 所幸出了巷子没多远就有一个医馆, 沈至欢同沁兰将封延扶到医馆后,太夫没说几句话就将封延带进了内间。 除却脖子上的伤,陆夜那一脚踢在他胸口上, 的确需要好好检查一下。 小药童过来替沈至欢和沁兰斟了杯茶,声音脆生生的:“几位不必担心, 我觉得只要能站起来, 问题是不大的!” 沁兰看向沈至欢, 道:“小姐,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了,封小公子他一定会没事的。” 沈至欢坐在这里坐了半天, 才稍稍缓了过来,她用衣袖将帮封延捡的那两个簪子擦干净,同沁兰道:“你去马车那把里头放着的檀木盒子拿过来。” 马车停的地方离这不远,沁兰抬眼看了看站在医馆外头的陆夜,道:“那小姐奴婢去去就来。” 时间过得仿佛很慢, 沈至欢坐在医馆, 看着进出来往的人,心里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 她一会想封延会不会有事,一会又在想刚才陆夜掐着封延脖子的模样, 甚至还有那几句让她恨不得把陆夜撵走的的话。 封延说遇见谊宁郡主很幸运, 那一定觉得自己很不幸吧。先是皇帝,又是陆夜,围在她身边的,好像没有一个正常人。 没过一会, 沁兰将檀木盒子拿了过来, 又拿了些银两, 然后放在了桌面上。 沈至欢看了看自己的衣袖,上面有封延的血,鲜红又刺目,她回想起走的时候封延朝她温温柔柔笑着时样子,如今坐在这样的医馆里,竟然觉得恍然隔世。 隔了很久,两鬓发白的太夫才从内间走了出来,沈至欢连忙站起身来,问:“怎么样?” 陆夜站在门口朝里面看,他不敢进去,沈至欢也没有看他一眼,而沈至欢越不看他,他就越发不敢现在她面前。 封延也掀开帘子从里面走进来,他捂着胸口,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但是说话时嗓音仍旧很沙哑,他道:“沈姑娘,我没事。” 太夫将方才带进去的银针放在桌面上,道:“暂时没什么大碍,胸口的伤好好调理的话也不会留下病根,嗓子养几天就好了,不必担心,只是看起来有些吓唬人罢了。” 沈至欢松了口气,再看封延时,心里的愧疚几乎让她在封延面前无地自容。 封延撑着桌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沈姑娘,我的簪子你把我收好了吗?” 沈至欢连忙将木盒子拿过来,道:“都在这里面了。” 封延点了点头,又看向沈至欢,语气中有些许的无奈:“我好像又叫你觉得内疚了,但是真的没关系。” 他顿了顿,甚至还打趣道:“那位兄台的身手很好,你是在哪找到这样的护卫的。” 提起陆夜,沈至欢脸色变的有些不太好看起来,她抿了抿唇,道:“他不算是我的护卫。” “今天他这样对你……” 其实沈至欢知道,她不能拿陆夜怎么样,陆夜的来历不简单,倘若非他自愿,她也不可能对他进行什么处罚。 “对不起。” “每一次都是因为我,如果……” 封延看出了她的无力和愧疚,打断她道:“真的没关系沈姑娘,我身体向来是好的,只是我回去谊宁又要担心了。” 沈至欢道:“那我现在叫人去通知谊宁郡主,叫她派人来接你,到时候我一定去探望。” 封延却摇了摇头,道:“方才那小药童出去的时候,我已经让他去找我那两个小厮了,估计一会谊宁就过来了。” 沈至欢道:“那也好,到时候郡主过来,我也好当面向她赔罪。” 封延轻声笑了两声,道:“沈姑娘你还是快些走吧,谊宁她并不擅长与人交际,她过来若是突然发现你也在这,大概是会手足无措的。” 沈至欢头一回听说谊宁郡主竟然还有这样的习性,一时有些愣住了。 “我真的没事,沈姑娘您还是快些回去吧。” 沈至欢还想要在说什么,毕竟她的人将封延打成这样,就这样一走了之实在是不像话:“要不…我还是再这等着,等到谊宁郡主一过来,我马上就走,如何?” 封延却摇了摇头,道:“还是快些走吧,我这嗓子…实在是说不得太多的话,叫我一个人在这缓缓吧。” 封延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沈至欢也不好再说什么想要留下来看着他的话,她想了想又将沁兰带过来的银两一并给了封延,道:“那若是有什么意外,你可以先用这个付,然后再找一辆马车回去。” 封延点了点头,接过银两,道:“知道了。” 沈至欢嗯了一声,又多说了两句:“以后你若是有什么其他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同我说一声。好了,你不要回我的话了,你的嗓子还是少说话的好。” “那我就先走了。” 封延抿了抿唇,看着沈至欢一不三回头的看他,颇为无奈的笑着。 他想要开口说一句什么,但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出声。 直到沈至欢走了出去,他才微微低下头来,拇指轻轻的摩挲着仍攥在手里的白玉步摇。日光打在他温柔的清瘦的侧脸上,显得有些透明。 他转过身来,方才勉强直起来的肩膀塌陷了下去,他撑着桌角,又用手擦了擦嗓子里涌出的血。 他有些虚弱的又咳了几声,微微侧头看向了一旁的大夫,温声道: “多谢您了。” * 沈至欢从医馆出来以后,沁兰跟在沈至欢旁边,敏锐的察觉到了她情绪的不对,只快步跟着她,一句话也不敢说。 沈至欢上了马车,低声道:“走吧。” 陆夜还没有上来,沁兰犹豫了半天,道:“……陆” 还没说完,沈至欢便打断她“你管他做什么?” 沁兰连忙闭嘴,同前面的车夫道:“好了,可以走了。” 马车缓缓的行驶起来,几刻钟之前叫沈至欢还极有兴趣的东西,此时孤零零的堆在一旁,再没有被碰一下。 沈至欢心想,或许她今日本就不该出来的。 没过多久,马车便停在了候府门口,沈至欢一言不发的从马车上下来,面色冷凝,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她心情很差。 但就是这时,她碰见了面色有些憔悴的,似乎想要出门的李艳芬。 李艳芬一见沈至欢,脸上的表情便扭曲了起来,她也再不同以往那般明嘲暗讽,而是有些阴毒的看着她,像是暗处的毒蛇一般,一句话都没说。 沈至欢却注意到了李艳芬的表情,寻常见了她倒也不会觉得如何,今日见却觉得心里格外的憋闷,所以她走过李艳芬身旁时,忽而停住了脚步。 她缓缓侧头:“看什么?” 李艳芬收回目光,直言道:“你怎么有胆子那样对书锦?” 沈至欢转过身来,看着李艳芬这张保养的极是到位的脸,忽而面无表情的伸出手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 她的指甲像是故意的一样,划过了李艳芬的侧脸,露出几道血痕来。 “怎么不敢。日后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和眼睛,否则别说是姓李那个无知蠢妇,就连你我也一块打。” 李艳芬瞪大眼睛,尖叫着想要还手,沈至欢却抓住她的手腕,冷声将自己压抑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道:“李艳芬,你知道你为什么能在候府待这么年吗?” “你别跟我说这些……” 沈至欢打断她,吐出的一字一句仿佛都如同刀刃一般:“因为你救了我父亲。所以纵然你愚蠢又虚伪,自私又恶毒,说话做事都令人作呕,甚至父亲也从未正眼看过你,我们兄妹四个也从来没有欺辱过你,从未在父亲面前说过你一丝一毫的不好。” “但是你若是拿这种容忍当做你无法无天的资本,那么不用我兄长回来,信不信连我都可以让你就此消失。” 沈至欢说完,周边一片寂静,她松开李艳芬的手,力气并不小,李艳芬一下没站稳,差点摔在了地上。 骂了李艳芬一通之后,沈至欢仍旧不觉得自己心里有多舒畅。她的呼吸有些快,不自觉的又想起陆夜来——他怎么敢对封延下手,哪怕他来问问她也好。 不想还好,一想就觉得陆夜这人简直坏透了。 他胆敢抱着那样的心思,仅仅如此也就算了,他似乎一点也不顾忌她的想法,难道日后这人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吗? 今日有封延,那明日会不会还有无辜的人。亏她这些日子还那么信任他,如今来看,这人是一点都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她气着气着,又开始觉得有些许的委屈起来,眼眶不自觉泛了红,可是她可不知道自己委屈什么,兴许是陆夜实在太叫人失望了。 她一生气脚步就有些快,然而她一进门,却见陆夜站在回廊下看着她,身后是她的房间。 他站在那里显得有些孤独,看见她进来小心翼翼的想要上前,但最终还是停住了脚步。 日光已经并不那么强烈了,陆夜看她的目光有些无措,像一只惶恐害怕的狗,高大的身躯透着一点可怜。 “小姐……”他低声对她说。 沈至欢脚步顿了顿,将思绪收敛,面无表情的走上前去,站在他面前,道:“让开。” 陆夜伸手拉住了沈至欢的衣袖,“对不起。” “松手。” 陆夜不松,他又低声道:“对不起。” 沈至欢轻呼出一口气来,同身后的沁兰道:“你先下去吧。” 沁兰低头福了福身子,道:“是。” 沈至欢推开房门,陆夜也跟着走了进来。他心中虽忐忑,但看见沈至欢还肯让他进房门又不由自主的开心起来。 沈至欢将衣袖从陆夜手里拿出来,对上了陆夜略带乞求的目光。 “小姐……” 沈至欢现在并不想跟他说话,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她移开目光,坐在了椅子上。 陆夜低下头,像个认错的小孩:“我今天不该去找那个人,我不该伤害他的。” “我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 沈至欢听完却并无反应,道:“然后呢?” 陆夜顿了顿,又继续道:“我不该去干涉你的事情。” “只有这些吗?” 沈至欢这样问陆夜心里便越发的害怕,因为他并不确定沈至欢有没有听见他当时说的话,如果她听见了……那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可如果她没听见,又为何还要这样问呢。 要是他不主动说出来,沈至欢会不会真的就因此不要他了。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回答,沈至欢忽而道:“你说的话我听见了。” 她当然听见了陆夜的话。 如今回想起来,陆夜每一字每一句她还能清楚的回想起来,她甚至还记得陆夜说出那些时,略带着疯狂的神色。 可她一早就知道陆夜并不是一个多正常的人,她看见了他眼里的贪欲和占有,可这是她亲手挑中的人,怨不了别人。她最讨厌别人试图掌控她,所以她觉得老皇帝很恶心,可是事到如今,她仍旧没办法把陆夜和那个老皇帝混为一谈。 沈至欢亲眼看着陆夜的表情一点一点的僵硬,在这张好看的脸上显得格格不入,她看见他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口,他的恐慌表现的实在是太明显了。 “……对不起。” 沈至欢道:“你应该说对不起的人不是我。” 陆夜愣了愣,道:“那我去跟他说对不起,我让他原谅我。” 沈至欢眼里的陆夜其实很少有那么卑微的时候,他好像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除了在她面前的时候。 “你想让他怎么原谅你,靠威胁吗?” 陆夜哽了哽,道:“小姐想让我用什么方式,我就用什么方式。” 沈至欢扯了扯嘴角,道:“不必了。” 她不再看他,道:“我不想看见你,滚出去。” 陆夜蹲在她旁边不动,沈至欢踢了一下陆夜的腿,道:“出去。” 陆夜仍旧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他滚了滚喉结,忽而低声道:“……小姐,我很爱你。” 沈至欢愣了下,垂眸看向他。 她很生气,可是听见陆夜这么说时还是不受控制的心脏狂跳一下,她一点不想让自己有这样的反应,冷笑道,“爱我的人那么多,你又算得了什么?” 陆夜知道自己不算什么。 因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可以得到沈至欢的心,所以他才总是会有那样阴暗的想法,想把她据为己有,可是如果叫他真的按他所说的那样去做的话,他又知道自己做不到。 “你说你不想伤害他。可你那是伤害他吗,你想杀了他。” 陆夜慌忙道:“没有。” 他又道:“其实今天你就算不来…我也不会真的杀了他的,我只是想给他掐晕而已。” 这样的话如今再说出来就显得有些讽刺,陆夜也知道他这样说沈至欢必定是不会信的。 但他还是继续道:“我想要他手里的东西,我觉得他喜欢你,我这样吓一吓他,他知道我在你身边,肯定就不会再接近你了……” 沈至欢肯定是不会信的。哪怕他真的是这样想的。虽然不掐死并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因为害怕他真的死了会让沈至欢起疑。 沈至欢看着并没有因为陆夜的这句话而有所触动,她道:“你现在跟我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吗?” 她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甚至没有去思考陆夜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她的确很生气。 气陆夜不听她的话,气他擅自去伤害别人,也气他又那样疯狂的想法。 她同封延其实并不熟悉,更是谈不上对他有什么感情,可是她不想再让这个不相干的人再次因为她而受到什么伤害,而且她对陆夜一直都很满意。 虽然这个狗奴才常常不说一声就走了,他总是那样不知羞耻,还特别会得寸进尺,包括她一早就知道陆夜手上并不干净,但她并不在意。 所以今天看见他那样时,她才会很失望很生气,甚至不想再要他了。 而且他的爱,她一点也不稀罕。 “小姐,你相信我好吗?” 沈至欢别开脸,道:“别跟我说话了,我不想看见你。” “如果你再不滚出去,你就永远别见我了。” “……” 陆夜最终还是走了出去。 他走了之后,沈至欢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却觉得自己比没有同陆夜说话之前更烦了。 她微微握紧了手,清楚自己在烦什么之后,觉得自己更讨厌陆夜了。 她真的很不喜欢陆夜说的话,不管他只是说说而已,还是真的有这种想法,她也并不是很相信陆夜说的那些关于原本没想杀死封延的那些话,甚至觉得陆夜那样求她原谅的样子有点烦,她不想看见。 可是当陆夜离开,她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的时候,出现在她脑海里并不是那些偏执又疯狂的话。 而是那句似乎是随口说出来的,“……我很爱你。” 第28章 28晋江独发 第二天一早, 鸟儿叽叽喳喳的在林间叫着,声音清脆,伴随着一声开门声, 几只落在窗边枝头的布谷鸟扑腾着翅膀飞远去。 沈至欢走出门,院落里的打扫丫鬟垂着头跟她请安, 沈至欢轻轻的嗯了一声, 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她昨天晚上睡的并不好, 可能是昨天被封延的样子吓到了, 总是忍不住回想陆夜掐着他脖子的场景来,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结果梦里都是她同陆夜刚开始认识的时候。 “小姐,用早膳吧。” 沈至欢还没来得及点头,忽而看见回廊那头陆夜的身影走了过来,他俨然也是看见她了,一对上她的目光就开始弯着唇跟她笑, 然后张口想跟她说话。 沈至欢一偏头, 在他说话之前转了过去。 陆夜脸上的笑意僵了下,又闭上了嘴, 然后走到了沈至欢面前,同她没话找话的手段极为拙劣, 道:“小姐, 您今天怎么那么早?” 沈至欢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低声同沁兰道:“让她们端进来吧。” 陆夜似乎也不觉得尴尬,继续站在旁边,就这样眼巴巴的看着沈至欢。 沈至欢习惯性地早起时会去院子里走一圈, 沁兰便道:“小姐, 奴婢昨天瞧着后花园里的秋海棠开了, 小姐要去看看吗?” 沈至欢应了一声,道:“走吧。” 陆夜默不作声的跟在沈至欢身后,沈至欢身旁只跟着两个丫鬟,陆夜这样紧紧的跟着她们显得尤其的突兀,沈至欢的话不多,但一般这两个小丫头跟她说的话她都理会了。 唯独陆夜在见沈至欢拨弄花朵时说了几句话沈至欢没搭理。甚至一直到沈至欢再次回到院子,她都没有要理会陆夜的意思。 这样的局面一直持续到了午时,顾家的长子顾槐过来拜访沈至欢。 顾槐如今刚过二十,十五岁时就从军去了,如今在沈长安手下任中郎将,他们从小也算是一起长大。现在边防战事暂歇,顾槐两天之前才从外面回来,遥遥千里,愣是走了好几个月才回来。 顾槐从前对沈至欢表露过喜欢,但被沈乐然知道之后愣是拉着他去校场练了一天一夜,从那之后,顾槐就再没敢同沈至欢说过那些。 沈至欢见顾槐时并没避着陆夜,而陆夜见她去前厅见客竟然并不避讳自己,也不自觉的兴奋起来,他被沈至欢几乎冷了一天,如今这份默许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他跟在沈至欢身后,小心的再次试图跟着沈至欢说话,道:“小姐,这次要见的是谁啊?” 等了半天沈至欢都不搭理他。 但是没关系,至少沈至欢没有继续让他滚。 他悄悄翘起唇来,跟在最后面。 却不知沈至欢看见他偷笑时,眼底露出的轻蔑。 沈至欢进去时,顾槐就早早的在前厅候着了。 顾槐一见沈至欢眼底就亮了起来,他叫她:“欢欢。” 陆夜原本有些愉悦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而当他看清楚顾槐的长相时,脸色越发的不好看了。 或许是因为常年从军,顾槐的肤色并不多么白皙,他的个头同陆夜没差多少,身材颀长挺拔,肩膀宽阔,那张脸长的也十分俊朗,宽大的手掌上有几道细小的疤。 平心而论,顾槐的长相很占优势,但这并不是让陆夜最恐慌的地方,最让他恨不得这个人就此消失的是,他的长相特点,同他自己一开始出现在沈至欢面前的模样是差不多的。 换言之就是,这个叫她“欢欢”的男人,同他是一个调调的。 既然沈至欢一开始可以因为外貌选择他,那有没有可能她也可以因此选择别人? 陆夜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准备等着沈至欢听见这样的称呼后露出厌恶的神色来,时间似乎凝滞起来—— 他听见了沈至欢的笑声,然后又见她颇为自然的道:“你如今当真变了好些。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顾槐微愣了下,也没想到时隔许久他再同沈至欢见面,沈至欢一眼对他笑了。 顾槐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道:“其实也没有变多少,在那边都不注意这些。” 他又问:“欢欢这些年过的如何?” 沈至欢道:“我当然还是老样子,你呢?” 顾槐道:“还是多亏沈大哥的提拔,他训我训的可一点都不留情面,前些日子乐然去了,我可差点就把乐然按在地上打呢!” 陆夜又敏锐的从中搜寻到了在他看来关键的信息。 多亏沈大哥的提拔? 这里的沈大哥自然不可能是安庆候,那十有八九就是沈至欢的二哥沈长安。这让他不禁想起一开始的时候沈至欢同他说过的话。 “待在候府难免委屈了你。不若我给兄长写一封书信,你带着去北部找我兄长去,他自会给你行个方便。” 陆夜清楚的知道自己一开始能够吸引沈至欢纯粹是靠脸,那在他之前,有没有别的人也这样吸引过她呢? 只不过那个人接受了沈至欢提出的好处。 陆夜越想便越觉得恐慌,看着顾槐心里的恶意再次明显起来。 沈至欢笑道:“我三哥他就是玩心太重了,当初他那般对你还是怪我没有拦住他。” 提起当年的事,顾槐便跟着笑了起来,“也是怪我,那时我年少气盛,当着好几百人的面说喜欢你,沈可然他可不是非得打我。” 陆夜:“……”所以果然就是这样的。 不仅如此,顾槐的存在,连沈长宁沈乐然都知道了。 陆夜的脸色沉的不能再沉,他好想把沈至欢挡起来,不给这个明显图谋不轨的人看,也好想把这个对他造成威胁的人除掉,可是她不能。 沈至欢掩唇,提起往事来眼睛里也带了些许笑意,她道:“那我父兄在那边,现在都还好吗?” 顾槐道:“欢欢你不说我还忘了,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这个的。” 陆夜面无表情的想,如果这个人再敢这样说一声,那他就…… 沈至欢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们有说什么吗?” 顾槐道:“欢欢你就放心吧,现在那边有你父亲和沈大哥坐镇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他们也好得很,就是时常念叨你,若不是圣上下旨,沈大哥怎么说这次也会跟我一同回来的。” “那我三哥呢?他以前没上过战场,我一开始还担心他会不会不敢杀敌呢。” 顾槐大笑了两声,道:“欢欢你太小看你沈乐然了,他听见了非得生气不可!” 又是欢欢。 他凭什么那样叫沈至欢。 陆夜一言不发的站着,心底对这个姓顾的人容忍度越来越低,心道他倒是要看看这人还能说出什么来。 片刻后,顾槐收敛笑意,然后同沈至欢道:“欢欢,不过我今日过来,的确是有要紧事找你。” 沈至欢正色下来,问:“什么?” 顾槐抿了抿唇,没有出声,沈至欢立马会意,低声道:“你们都出去。” 顿了顿又道,“都给我站到院子里去,谁敢偷听,以后就不必待在候府了。” 寻常奴才必然不会只是赶出候府那么简单,这话显然是说给陆夜听的。 陆夜看了看坐在沈至欢的旁边的顾槐,还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出去。 他没有再敢去听沈至欢和顾槐的谈话,而是老老实实的待在院子里,脑中不时浮现顾槐叫她欢欢的样子。 沈至欢对他笑了。 可是他叫沈至欢“欢欢”的时候,沈至欢就会骂他狗奴才,让他不许再叫。这个人姓顾的叫她时候,她还对那个人笑。 他默不作声的守在外面,好像过去的每一刻都是煎熬,未知的恐慌又开始侵袭,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甚至还想要故技重施去威胁顾槐不准再出现在沈至欢面前。 但是这场秘密的谈话似乎比陆夜想象的要九。 半个时辰过去了,里面的人似乎仍旧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就在陆夜按耐不住想要过去看看的时候,房门才被缓缓打开,顾槐从里面走了出来,沈至欢跟在他身后。 方才所有阴暗的想法在看见沈至欢的那一刻迅速的隐藏了起来,他没有再想下去,默默的低下头不再看他们。 直到沈至欢送走顾槐,他才重新走到沈至欢旁边,沈至欢默不作声的往回走,陆夜在后面一直盯着沈至欢的背影。 他问:“…小姐,刚才那个人是谁?” 他原本是并不指望沈至欢理他的,可是沈至欢的脚步却忽而慢了下来,她垂眸看着他淡声道: “是我哥哥至交好友。” “倘若没有皇帝,我日后不出意外,是要嫁给他的。” 第29章 29晋江独发 她肯跟他说话, 他想必是无比欣喜的。 但沈至欢亲眼看见陆夜眼底欣喜一点一点的破碎,看他唇角的笑容僵硬,可沈至欢一点也不觉得不忍心。 她继续道:“顾槐他父亲总想让他做个留京的文官, 他不愿意,很早就跟我哥哥一起上战场了。” “我第一回见他时, 他父亲还在训他, 跟他说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 他若是喜欢肆意张扬的边外生活, 大不了做个外派官,可顾槐却说, 他去战场从来不是为了好玩,而是想要保家卫国。” “如果都不愿意流血的话,那我们的国家和人民怎么办呢。所以我很欣赏他。” 陆夜总是一个很卑劣的人,即便到了现在,他仍旧在想, 顾槐说不定是知道沈至欢再看才故意说的。 可是他不敢说出来, 只得缓缓低下头,安慰自己不管怎么说, 沈至欢都是主动和他说话了。 沈至欢依旧在缓缓向前走着,陆夜还想和沈至欢说话, 他想了想又违心的说了句:“……心怀天下的人, 的确值得欣赏。” 沈至欢却冷笑了一声,道:“你这种人也会这么想吗?” “你恐怕还在思考着该怎么让他和封延一样,在你手里奄奄一息,然后如何骗过我吧。” 陆夜滚了滚喉结, 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想法被直接挑明让他觉得惶恐, 可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冤枉。因为他这样想了, 可是不一定就会这样去做他真的一点也不想再叫沈至欢觉得失望了。 “……奴才没有。” “你如今也越发让人厌恶了,开始对我撒谎了吗?” 陆夜顿了半天,才回答一句:“没有…” 沈至欢却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俨然是再多说一句话就觉得厌烦的样子,陆夜还想要再说什么,可是这一路沈至欢都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他多次想要开口,都在看到沈至欢冷漠的脸色时又闭上了嘴。 直到沈至欢走回自己的房间,陆夜还在跟着她,沈至欢脸色有些不耐烦,道:“你还想做什么?” 陆夜不出声,就那样站在房间里,没有丝毫要出去的意思。 沈至欢道:“滚出去。” 陆夜像是没听见一样,不仅不出去,还又朝沈至欢旁边走近了几步。 沈至欢有些无奈的闭了闭眼,然后看了眼一旁的沁兰,道:“你先出去吧。” 沁兰应声,出去时替他们俩关上了门。 门一关上,房内便暗了一些,屋内寂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就变了一些,沈至欢有些疲惫的侧身靠在软榻上,道:“想说什么。” 陆夜走上前来,慢慢的蹲在沈至欢面前,轻声道:“小姐…” 沈至欢无动于衷,语气里露出刻意的嫌恶来,“谁准你离我那么近的。” 谁知陆夜不仅不知悔改,反倒伸出手来握住了沈至欢放在身侧的手,拇指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背,手上传来熟悉的触感才让他觉得稍许安心。 他再次道歉说:“奴才真的知错了。” 沈至欢轻哼一声,道:“你的知错值得了什么,也就是说说罢了。” 陆夜问:“那小姐想要什么呢?” 沈至欢没有回答,左右不管陆夜做什么,这人在她心里都不抵从前了。 陆夜见沈至欢不说话,继续道:“上回是奴才鬼迷心窍,如今小姐不喜欢,奴才日后便再不会如此了。” 沈至欢垂眸睨着他,看着陆夜的手握着自己的手,忽而缓声道:“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挑中你吗?” 陆夜当然知道为什么。 沈至欢继续道:“除了你的脸,我更喜欢你的顺从,如今你却连顺从都不再顺从了,你还觉得自己剩下什么呢。” 她将手从陆夜的手掌里抽出来,指尖轻轻的划过他的脸庞,声音和缓:“我并不想同你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毕竟你救了我那么多回,我是该感谢你的,可我的确不喜欢别人过于干涉我的事情。” “否则你觉得,你同皇位坐着的,快死的那位,又有什么区别呢?” 没有什么区别,他的心里甚至藏着比老狗皇帝更深的妄想,可是他不能说出来。人的欲念是永无止境的,沈至欢给了他一点甜头,他就想一直待在她身边。 “我同你说的话,你全都忘记了。” 他们不可能长久,沈至欢不会喜欢他。 这点他早就记住了。 可是他知道自己并不满足做他在暗处恣意纵欢的工具,他想要她的心。 他知道,沈至欢从来都不是一个左右摇摆的人,既然她一开始没有赶他走,那就证明,至少他还是有机会留下的。 “小姐……” 他低下头,道:“奴才知道自己的位置,日后…再不会动小姐身边的人了。” 除却一味的道歉,这样具体的保证似乎显得更有份量一些,她道:“那我如何相信你呢?” “像你这种人,不是有许多方法叫他们死于非命吗?” 陆夜抿了抿唇,沈至欢离他那样近,他不想再同她疏远,哪怕是片刻的欢愉也罢,这是沈至欢给他的机会。 他道:“那就以后……若是他们有谁出了什么事,小姐到那时再来怪罪奴才吧。” 这是不管是不是他,一旦有什么问题便都算是他。 沈至欢收回自己的手,看向陆夜的脸。在一点一点仿佛在拉长的时间中,隔了好半晌,那清丽的,令陆夜欲罢不能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她说:“下不为例。” 陆夜低低的应了一声好。 沈至欢不再看他,淡声道:“出去吧。” 陆夜却仍旧不动弹,沈至欢微微蹙着眉,问他:“又想做什么?” 陆夜弯着唇朝她笑了起来,小声说:“让奴才抱抱您吧。” 沈至欢知道自己虽然嘴上那么说,但她自己心里清楚,陆夜同老皇帝是无法相提并论的,可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兴许是陆夜这点处处都合她的眼缘,所以她愿意再多给他一次机会。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陆夜救了她很多回,她本就心存感激,对他无法狠下心来。而这些又怎么能说的清楚呢。 她没有回答。 而陆夜却已经微微站起身来,弯着腰,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这人一旦得了她的原谅,便有些肆无忌惮起来,他搂住了沈至欢的腰,将头放在她的肩膀,细细的嗅着她颈间的清香,说话时灼热的吐息让沈至欢觉得有些痒。 他用下巴蹭了蹭沈至欢的肩窝,像一只小狗,声音低低的,“小姐,别不要我。” 沈至欢有些许的不自在,她稍稍的换了个姿势,叫陆夜抱她的姿势更舒服一些,然后冷声道:“如若真有那么一天,也是怪你自己。” 陆夜没有回答。 他觉得自己真的好久没有再抱她了,然而分明还没过三天。 这样亲昵的动作总是会不自觉的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和对方是多么亲近一般,可是陆夜却清楚的知道,他和沈至欢之间,永远有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能被沈至欢喜欢上的人,那该是有多幸运。 可是陆夜觉得自己生平最厌恶幸运的人。 * 深夜时分,摇曳的烛火下映出女子纤瘦的身影,沈至欢坐在案桌前,今日顾槐偷偷给她的信,此刻正平摊在桌上。 老皇帝的病来势汹汹,他父兄大概还不知道,而今天顾槐的话,让她如今再回想起来,仍旧觉得毛骨悚然。 “欢欢,如今的西部只是看似安稳,人人都以为如今国泰民安,其实远非如此。” “而且你有没有觉得,你父亲圣上不让他回来也就算了,他身为抚国将军不能离开。可沈大哥也不能回来这不是有些奇怪吗?乐然原本沈将军是不打算让他也去的,这个候府不能没人,结果圣上圣旨一下,你家除了你就在京城,居然无一嫡系。” 沈至欢并不知道沈长鹭不打算让他三哥从军,当时沈乐然走的时候还嘻嘻哈哈的安慰她,她以为迟早沈乐然都是要出去的。 “可是安庆候府世代为武,这样虽说有些奇怪,也并非说不通……” “话是这么说,可沈家世代都为君王鞍前马后,不管前朝党羽之争多严重,沈家都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皇上。” 沈至欢知道他的意思,沈家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利刃,如今外戚仍在猖狂,边防不稳,就算要削沈家的权也绝不可能是现在。相反,他还要抚慰臣心,让沈家越发效忠于他。 但看看现在的皇帝都做了些什么? 沈长宁在宫里死的不明不白,她二哥沈长安想回来不能回来,就连沈乐然都应诏走了,余下一个她,还要等着进宫。 但凡有点脑子,都不可能做出这些来。 不说还好,一说这些事便处处透着诡异。 “陛下还是太子时,沈将军同圣上关系要好,如今圣上登基,疏远不说,反倒越来越提防沈家了,如今朝中谁还记得当年的景明太子和沈将军是亲如兄弟般呢?” 为什么? 沈至欢将信折了起来,信中除却大篇幅的问候了她最近的生活,还告诉她不必担心皇帝强行让她入宫,甚至特地提了提李艳芬母子。 说是不久之后会有人接李艳芬母子过去,至于沈至欢,到时候沈乐然会回京接她。信中不便多说,关于那两人,她若是有疑惑,届时沈乐然回来会一并告诉她。 沈至欢如今已经不想去了解李艳芬母子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了。 因为顾槐同她说的东西她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而且她实在是难以想象那个下.流龌龊的皇帝还是太子时同自己的父亲交好。 顾槐同她说的大抵还比较含蓄,从前沈家原本是一心效忠皇帝的,可是如今皇帝太伤臣子的心,他父兄兴许要有所行动了。 沈至欢不由得开始猜想,她之所以不跟李艳芬一起离开京城,或许是因为她根本就不被允许离开。 沈家将在外,她说起来是沈家嫡出四小姐,恐怕在皇室眼中,她就是一个被强行扣留的沈家人质。 用她来威胁她远在外的父兄。 这四面八方,恐怕布满了眼线,一旦她想要离开京城…… 沈至欢将信烧成了灰烬,她对这些东西了解的并不多,沈乐然他们从前也会刻意不把这些东西告诉她,如今跟她透露,恐怕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 老皇帝的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这次恐怕就是不死估计也只能继续卧床了,想要再处理政事,基本是异想天开。 沈至欢日日待在府里,没了总是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接旨要去伺候老皇帝的忧虑,仍不觉得轻松多少。 陆夜手中莲子粥喂给她,沈至欢偏了偏头道:“不吃了。” 陆夜道:“中午就没有吃多少,要不还是找大夫来看看。” 沈至欢心情一不好,就莫名的想要对陆夜撒气,“说不吃就是不吃,你话怎么那么多?” 陆夜也不恼,笑着道:“乖,还是再吃一些吧。” 但他一笑,用这种温柔的语调同自己说话,沈至欢又觉得气不起来了,她就着陆夜的手又吃了一口,道:“最近天气有些凉了。” 陆夜嗯了一声,又喂了她一口,道:“要下雨了。” 沈至欢看着陆夜端着碗的样子,忽而笑了出来,道:“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越发像我的男宠了?” 大概是“男宠”这个两个字逗乐了沈至欢,她被自己逗的笑出了声来,弯着眼睛从上到下审视了一遍陆夜,“你这样的男宠,应当不太好找吧?” 她笑起来好好看。 陆夜被滚了滚喉结,配合道:“自然不好找,而且只伺候小姐您。小姐还满意吗?”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一点也不满意,你说说你这五天来,在府里才待了多久?” 其实陆夜相较于之前已经好多了,他没事的时候基本上都待在沈至欢旁边,但是沈至欢还是想看他跟自己认错。 陆夜果真温声道:“下回不会了。” 沈至欢这才满意起来,她又吃了几口之后实在是觉得没有胃口,陆夜便将粥放在了一旁,替她擦了擦唇。 她的唇形很好看,不薄,小小的唇珠微微凸起,他知道很软,如果轻轻的咬上去,她会生气的骂他,让他不要咬那里。 他离她离得很近,目光紧紧的盯着她的唇,那些不可告人的欲又沸腾起来。 他停下动作,嗓音暧昧,“……那小姐知道,许多人要男宠,都是做什么的吗。小姐应该物尽其用。” 物尽其用那几个字他说的格外的慢,很难不让人多想。 沈至欢:“……”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退,目光冷冷的,“你胆子又大起来了。” 陆夜用自己的唇轻轻碰了碰沈至欢小巧的耳垂,道:“奴才胆子很小,不敢冒犯您。” 沈至欢惊讶于无耻,她别来脸看了看外面一片明朗,道:“这是白天。” 不仅是白天,她坐在这里还能听见外面丫鬟走动的声音,她想她大概就不应当让这人进来喂她,连沁兰都没有喂过她吃饭。 沈至欢没有和别人在一起过,也没有特意问过其他人,陆夜曾经跟她说,那种事情寻常夫妻什么的,每日都要做,如果时间隔的长了会不适应,下回再开始时就会像第一次那样痛一下,还要适应个好几个时辰。 好几个时辰把沈至欢吓坏了,陆夜说这话时神色自然,有理有据,她没有多想,相信了。 后来她觉得自己身体似乎不太能受得了,日日都那样白天干什么都没有力气,便问陆夜“三天一次的话,会痛吗?” 陆夜拧着眉想了半天,告诉她“我去问问太夫。” 沈至欢不知这种事情应该怎么和太夫开口,但反正是陆夜丢人,她就也无所谓了,等了半天,陆夜才回来告诉她,太夫说勉强可以。 她又信了。 陆夜道:“…小姐想试试白日宣淫吗?” 沈至欢:“……”也不是不行。 陆夜大概是没有羞耻之心的,沈至欢知道自己如果认真的说个不字,陆夜就会停下来,但让她恼火的是,她居然什么也没说。 她没有问过陆夜以前有没有跟别人做过这些,但是至少跟她在一起时,好像是一次比一次熟练又更加技巧丰富的。 等到沈至欢再次意识清明的时候,她睁开眼,窗外已经是暮色四合了。 她身上被盖了一层薄毯,身体很干燥,多半是被清洗过了,甚至他还给她穿了里衣,房内只燃了一盏烛光,摇摇晃晃的,是她睡着的时候熟悉的亮度。 可是陆夜又不在她身边。 有好几次她这样醒过来的时候陆夜都不在她旁边,可是每一次她跟陆夜说的时候,陆夜都会跟她说,下次不会了。 这个人真讨厌,沈至欢穿了衣裳,从床上走下来。 房间里空荡荡的,有些昏暗,身上倒是不痛,就是腿有些软,她走着走着,忽而平白生出点委屈来。 她上次就不该原谅陆夜原谅的那么快。 沈至欢打开房门,沁兰没有在门外待着,她向四周看了看,结果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站在回廊里的那两人。 一个是陆夜,另一个是个身材窈窕的小丫鬟。 沈至欢站在门边没有出声,静静地看着。 她看不清楚陆夜的神色,只能看到他静静地站在那个小丫鬟的面前,像是很认真的在听她说话,小丫头微微低着头,偶尔会冲陆夜笑起来,然后隔了一会,小丫鬟开开心心将手里的一方食盒递给了陆夜。 沈至欢冷冷的看着,料定陆夜必然不会接。 她也算是了解他,陆夜寻常的时候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当他不想同谁说话的时候,是半个目光都不会给那人的。 但陆夜伸出手接过了。 沈至欢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陆夜是真的接了。 她突然间很生气,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憋闷涌了上来,连带扶着门框的指节都开始用力,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的移开目光不再看。 她轻呼出一口气,又碰巧沁兰走了过来,她冷着脸走进了房门,沁兰随后跟了过来,道:“小姐,您醒了,奴婢让膳房送晚膳过来。” 沈至欢的确是有些饿了,可是她又实在是被气的吃不下去,便道:“不吃了。” 她估计着自己方才进门的时候动静有些大,回廊那边的陆夜定然是看见她了,估计一会就要过来。 沈至欢想,这个人实在是太过分了,如果他这回哄她,那她一定要隔很久才原谅他。 果然,她话音刚落陆夜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只是方才手里的那个食盒不知放到哪去了。 他走了过来,道“小姐,什么时候醒的?” 沈至欢背对着陆夜坐着,有意讽刺道:“我什么时候起关你什么事吗?” 陆夜显然也察觉到了沈至欢的情绪,他猜想是沈至欢方才醒过来自己不在她旁边这件事,便道:“小姐,奴才见您这些日子食欲不振,就出去为您寻了几个开胃的小吃。” “买完就直接回来了,奴才去给您拿过来。” 沈至欢心里还想着方才那个身段很好的小丫鬟,她回想了半天也没想起那个丫鬟是谁,两人说话的场景这时候在她脑中尤为的清晰,她越想语气便越不好,“我不想吃你买的东西,扔掉。” “小姐,我……” 沈至欢有些凶的回头看他,道:“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这话才一说出来,沈至欢就有些后悔了,她觉得自己的话有点过分,可是说都已经说了。 陆夜果真顿了一下没有出声。 隔了一会才道:“……那我先出去了。” 陆夜走了以后,沁兰也不敢对沈至欢和陆夜的事多做评价,只得道:“小姐息怒,您还是吃一些吧,不然夜里会饿的。” 沈至欢想起陆夜离开时的样子越发的吃不下去了,她低低道:“不用了。” 沈至欢以前其实并不是一个情绪起伏很大的人,旁人觉得有意思的,难过的,她只会觉得无聊。 但是自从遇见陆夜之后,她好像变的格外敏感了一些。 她没听沁兰的话,夜里果真被饿醒了。 夜色清凉,四周静悄悄的。 她慢慢的睁开眼睛,不知是睡了一觉清醒了一些还是怎么,她静静的想,陆夜和谁亲近其实并不关她的事,她不准陆夜干涉自己,又凭什么自己去干涉陆夜呢? 但是好在陆夜对她向来好脾气,明日她主动跟他说个话就没事了。 但她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她率先等来的不是陆夜,而是一道皇后的懿旨。 第30章 30晋江独发 皇帝的病算来已有两月多了。 老皇帝大概是真的时日无多了, 所以皇后才会下旨令上京城四品以上官员的女儿同皇后凤驾一起,去往玉漾山为皇帝祈福。 到底能不能保佑皇帝龙体安康不说,这满朝文武都在看着,作为皇后,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 总该拿出点态度来。 日子定的急, 沈至欢明日就得走。 沁兰忙着给沈至欢收拾东西,念叨着:“小姐, 这次既然是去祈福, 那奴婢就给您多带一些素淡的衣服。省的落人口舌。” 沈至欢手里摆弄着前几天陆夜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小琉璃球, 百无聊赖的盯着门口, 道:“你看着收拾吧。” 喜春问道:“也小姐这次去不知道要去几天。” 沁兰应道:“想必是比上回要长些, 毕竟圣上龙体安康可是社稷大事,非同小可。” 说完又念叨着:“这几天看着都有些阴, 这雨要下不下的, 怎么挑着这个时候去。” 喜春道:“估计也是拖不得了,再拖下去估计……” 剩下的话喜春没说,但两人都明白。 沈至欢坐在这, 手里的琉璃球被她滚来滚去, 两人的话是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陆夜怎么还不过来? 自从上回他惹她生气以后, 陪她的时间久忽而多了许多,平日里他就算是在忙,这个点也都是在的。 这人到底在忙什么,怎么好像一天比一天忙了。 还不过来难道是生气了吗,昨天晚上她说话确实有点过分, 估计陆夜也觉得她无理取闹, 可是谁让那人随便同府里的小丫头调笑的。 她将琉璃球攥在手里, 状似随意的问:“你们有谁看见陆夜了,他今天没过来吗?” 沁兰手中的动作慢了一些,正在思考着怎么答话,不知他俩关系的喜春便率先道:“兴许是出府了,昨天小姐把他赶出去之后,奴婢就没见他了。” 她说完又道:“不过小姐,陆夜这个人看着好凶啊,还三天两头的出去偷懒,怎么感觉一点也不把小姐放在心里。” 沁兰咳了咳,试图阻止喜春,打断道:“他向来比较忙,可能遇见什么突发情况了。” 沈至欢并不觉得陆夜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但是对于喜春说的“赶出去”有些介怀,她犹豫着道:“……我昨天说的话是在赶他出去吗?我也没有那么凶吧。” 喜春眨了眨眼睛,疑惑道:“小姐不是吗?” “奴婢还一直以为您讨厌他呢,看在他身手好才留他在府里的。” 沈至欢:“……” 沈至欢不说话了,看着两人忙来忙去,自己一个人琢磨了半天,又问:“最近我们这是不是新来了一个丫鬟?” 沁兰道:“最近新来了好几批丫鬟,小姐说的哪一个?” 沈至欢努力回想了一下昨日那个丫鬟的长相:“皮肤白,杏眼,看着同喜春差不多高。” 她顿了顿又道:“……身段有些许丰腴。” 沁兰停下动作想了一会,道:“新来的丫鬟里倒是没有符合小姐说的条件的,不过奴婢倒是想起一个在府里待了一年多的一个丫鬟。” 沈至欢问:“哪个?” “可能是膳房的蓁竹,怎么了吗?”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上回碰见她感觉自己没见过她。” 喜春将沈至欢兴许要用的首饰放到小匣子里,道:“蓁竹感觉为人还挺可爱的,她特别喜欢小姐,回回送膳都抢着过来呢,小姐居然没有注意过她。” 沈至欢哼了一声,道:“我注意她做什么。” 沁兰道:“说起这个,奴婢还想起来,昨日里蓁竹说她准备了一盒马蹄糕想要献给小姐,说什么那马蹄糕费了很大功夫,比天香楼的还好吃,就随便找了小姐院子里一个护卫,让他送到小姐面前来呢。” 沈至欢愣了愣,不记得自己昨天吃了什么马蹄糕,道:“…她怎么不找你们?” 沁兰道:“兴许是这马蹄糕不能多放,她再找她熟悉的人有些费时间罢。” 沈至欢想起昨天那个小丫鬟递给陆夜的那个食盒,难道这就是那盘马蹄糕? 可是陆夜并没有送给她呀。 但沈至欢没有就此再多想什么,知道自己误会了陆夜又对他那般态度,越发觉得心中愧疚了,心里想着等陆夜回来一定要补偿他一下。 可是陆夜喜欢什么呢? 这个疑惑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都没能得到解答,因为陆夜根本就没有回来过。 * 火舌卷起信纸的边角,顷刻间就把一封信烧了个干净。 周边跪了一群人,陆夜交叠着双腿靠在椅子上,手指轻点着桌面,房间里越发安静。 “…主上,不能再拖了。”跪在前面的一个女人声音有些发颤,她不敢抬头,目光只能看见男人的靴。 一旁的连尤也面无表情道:“周泽恩时日无多,不必再管他,周誉此人颇有几分手段,我们留在煦洲的分支被他查到了,那边人没杀干净,留下一个去跟周誉报信了。” 女人继续道:“安庆侯府只余一个四小姐,主上您留在那里……” 陆夜像是有点不耐烦,道:“煦洲那边是怎么被查到的。” 另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道:“出了个奸细,太子的人。” “找到是谁了吗。” 男人道:“还未曾,不过那边已经陆续处理十几人了,但凡有点嫌疑的都没放过。” 连尤看向陆夜,他是唯一一个知道陆夜和沈至欢关系的人,问道:“那主上目前可有何打算?” 陆夜站起身来,颀长的身躯站在窗边,月光照在他几乎无可挑剔的侧脸上。隔了半天才听他道: “去煦洲一趟,明天一早走。” 待到一群人都陆续离开,已经过了子时了。 陆夜翻进沈至欢的房间时,外面的月亮并不抵寻常晴天的时候凉,漆黑的夜幕远方看着有一点点的泛红。 陆夜坐在床边,沈至欢正好侧对着他躺着。 房间里很静,静的能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陆夜目光定定的看着她的脸,他的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俊美的脸庞在黑夜里甚至有些冷漠。 陆夜伸出手,想碰一碰沈至欢的脸颊,可就在将要碰到的时候又顿住了动作。 算了,她大概是不想见到自己的。 虽然他很喜欢沈至欢,不管她是什么样,但是相对来说,他还是不想要沈至欢冷冰冰的让他滚开,也不想从这双漂亮的眼睛里看见厌恶的神色。 他知道自己不该把擅自把那个小丫头送给她的糕点扔掉,可是看见沈至欢因为一个并不熟悉的小丫鬟也可以对他这样冷漠,还是让他觉得有点难过。 算了,还是等从煦洲回来再道歉吧。 陆夜坐在沈至欢床边又看了半天,才悄无声息又从窗户翻了出去,然后替她关好,阻隔外头一阵一阵吹过来的凉风。 * 翌日。 沈至欢一上午心情都不大好,因为陆夜昨天一天都没有回来,甚至直到她上马车,都没有看见陆夜出现。 沁兰看沈至欢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温声道:“如果他回来后知道小姐您去了玉漾山,他一定会来找你的。” 沁兰寻常说起陆夜都会用“他”来代替,一来是她也是找不到什么其他的来称呼陆夜,二来也是害怕叫有心人听见。 提起陆夜,沈至欢心情越发不好,她口是心非的哼了一声,道:“我可没再想他。” 沁兰低头抿着笑,道:“是,还是奴婢多想了。” 沈至欢不在出声,挑起帷裳向外看了看,她们已经走了有一段路了,前面是数白名禁军开路,皇后的凤撵走在最前方,后面跟着的马车很长一串,浩浩荡荡的都前往玉漾山上的越和寺。 玉漾山是抻洲第一山,而越和寺一直都是当朝国寺,以前皇帝为百姓祈福去的都是越和寺,寺庙位于玉漾山的山脊处,常年都是云雾缭绕,那儿地形复杂,山谷河流众多,相对有些潮湿,草木茂盛,寺庙就越发被认为是佛祖授意的地方。 上京城离玉漾山并不算太远,但由于出行的人多,即便是一早就出发了,但还是走到了晚上。 沁兰扶着沈至欢走下马车,坐了一天的马车实在是谈不上舒畅,腰酸腿疼的,沈至欢皱着眉,心道这狗皇帝都快死了,也不让人安生。 天色很暗,再加上又是阴天,这会隐隐有些起风了,寺中来接待的小僧还有宫中随行的宫女太监提的灯笼被风吹的胡乱摇晃。 皇后一行人还在前面,沈至欢站在这只能看见皇后同寺中的方丈正在说这话,那位方丈看着很年轻。但他们具体说着什么,又听不太清楚。 沁兰小声道:“小姐你若是累的话,先靠着奴婢休息一会吧。” 沈至欢直了直腰,道:“坐了一天,站一会挺好的。” 大概有一刻钟左右,一个面带皱纹的老太监提着灯笼,声音有些尖利:“皇后娘娘有旨,如今天色已晚,祈福一事明日午时还请各位小姐们准时到大殿来,今日都先请各位在寺中休息一晚。” 言罢又道:“各位的房间里都备有纸笔,相信各位若是诚心为陛下抄经祝愿,陛下必定会龙体安康的。” 说的这么好听,还不是摆明了要让她们夜里都别睡了,为老皇帝去抄经。 沈至欢不置可否,跟着前来引路的小沙弥去了后院的一出禅房。 寺中环境清幽,不愧为朝中第一大寺,竟能一下容得那么多人安寝。 不过这也是因为沈至欢安庆候府四小姐的名头,撇出加上她的几个相对尊贵的,其余都是两人,或者四人六人住一个房间。 外面看着是要下雨的,沁兰替沈至欢关好了门窗,道:“估摸明天就要下雨了,这能顺利举行吗?” 沈至欢取下了耳环,低声道:“下了雨更好,左右是做给别人看的,帝王重病,皇后大雨祈福听起来不是更好听吗?” 沁兰道:“也是,不过早些弄完也好,这样小姐也能早些回去。” 沈至欢没再多说什么,只道:“睡吧。” 沁兰嗯了一声,吹熄了蜡烛,躺在了沈至欢不远处。 夜里果真下起了雨,雨声哗啦,噼里啪啦的打在窗外的绿叶上,轰隆隆的雷声一下又一下的响着,闪电划破天空时,房内亮如白昼。 沈至欢住的禅房相对有些偏远,没有跟那些人挤在一起,胜在清净。 雷声其实并不大,沈至欢睡觉时也并不算浅眠,但今日不知怎么了,竟然醒了过来。她缓缓的睁开眼睛,思绪还有些迷糊,沁兰仍闭着眼睛还在睡着。 伴随着大雨倾盆而下还有雷声轰隆的声音,特属于雨间的清香缓缓的从门窗缝隙飘了过来,沈至欢眨了眨眼睛,越发的清醒。 此时已是丑初时刻,外头静悄悄的。 可沈至欢听着听着,却觉察出不对来。 在雷声和雨声的遮掩下,她好像听见了…男女欢好的声音? 她并非是不经人事的小姑娘听不出来这声音是什么。声音有些模糊,女声有些大,但伴随着雷雨声让她听的并不真切。 是谁那么胆大? 沈至欢又觉得兴许是自己听错了,翻了个身不打算再管,可不知怎么,自从听见了是什么声音以后,这样的声音就越发明显,尤其是再雷声未起的时候。 一声接着一声的,并不大,甚至有些模糊,可就是让人心里不太痛快。 她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正值深夜,她原本还想再睡一会,这两人不知疲倦的声音实在是让人无心入睡。 她心里越发烦躁。 这儿若是别的地方还好,可这里乃佛门重地,在这里做那些秽乱之事,难道不怕佛祖怪罪吗?更何况还挑着这个时候,稍不注意可就是无视天威,置皇帝性命于不顾。 她正烦躁着,又隔了半天才坐起身来,道:“沁兰。” 一旁的沁兰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对上了沈至欢清明的目光。“小姐,怎么了?” “你听见了吗?” 沁兰听了一会辨认出辨认出是什么声音后,沁兰瞳孔微微睁大,道:“难道是……” 沈至欢走下了床,打开了门窗,那道声音便越发明显,她低声道:“你可知道我们附近住的都是谁?” 沁兰想了想到,“这儿有些偏僻,住在这儿并多,小姐您在清心林的后头,这附近只有首辅何大人的女儿,还有两位公主。”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皇后娘娘就在竹林那边的禅心苑。” 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沈至欢总觉得自己心里乱糟糟的,她将窗户关上,忽然道:“我去看看到底是谁。” 沁兰愣了一下,拦住了沈至欢,低声道:“小姐外面还下着雨,若是被发现了,恐怕……” 其实沈至欢原本是不打算出去的。 这深宫里的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可自从上次知道了安庆候府如今面临的局面之后,她就越发觉得不能再置身事外。 况且,最让她觉得不寒而栗的是,这个声音她听着听着,竟然有些耳熟。 可她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道:“没事,你在后面替我看着,若是有人来了,记得想办法提醒我。” 沁兰还是道:“……小姐,要不还是让奴婢去吧。”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算了,我自己去。” 她说罢便拿了一把伞,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风很大,即便打了伞豆大的雨点还是打在了沈至欢身上,她外头穿的是白色的砂制披衫,一被雨弄湿,纤细瘦弱的肩膀便显现了出来。 风一吹,有些发冷,她一出来,那道声音反倒越发的淡了,耳边充斥的尽数都是哗啦的雨水。 打了伞似乎也没有什么作用,这样拿着伞反倒行动不太方便,到时说不定还比较引人注意。沈至欢索性将伞收了起来,大雨兜头砸下,外面清冷冷一片,除她之外没有一个人影。 沈至欢顺着声音一点一点的找着方向,身上的衣裳已经尽数被淋湿,半披散的长发也被淋湿。 ——这个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 寺中铺的的青石砖,被大雨洗的发亮,雨声盖过了很多声音,她还是刻意的放轻了自己的脚步。 她跟着这个声音走的方向并不在方才沁兰所说的任何一个方向内,就说明可能并不是刚才沁兰提到的那些人,可是沈至欢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声音并不远,摸了一会之后,沈至欢才算是找对了方向,越往前走声音便越明显。 她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看,沁兰还在不远处找了一个地方藏着,撑着伞看着她。 这个地方沈至没有来过,也一点都不熟悉,正前方有一处小小的院子,院子门口站了一个正在打瞌睡的小沙弥。 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不可能仅是寺中人,一定是宫里的某一位。 一到这种关头,沈至欢反倒冷静了下来,她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特地从竹林绕了一下,绕到了房子外面,绣鞋上粘的全是泥土,她小心翼翼的摸着墙,站在了屋后窗户的旁边。 走近了才发现窗户居然被打开了一点,也怪不得声音能传到她那去。 她屏住呼吸,小心的蹲在墙边,里面在经过一段激烈后,平静了下来。 那声尖叫带来了越发强烈的熟悉感,可是仍旧想不起来是谁。 直到里面的人开始说话。 “…明日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这一声有些虚弱的,带着点点沙哑的声音传过来,在辨认出的一瞬间,几乎叫沈至欢头皮发麻——皇后。 这个认知叫她睁大了双眼,越发觉得紧绷起来。 而那道男声沈至欢从未听过,此刻带着淡淡的餍足:“娘娘放心。” “不过娘娘,您当真不怕您的那位天子夫君,发现你我之事吗?” 皇后的声音有些嗔怪:“一开始不是你拉我上你的床的吗?” 男人笑了起来,低声道:“那娘娘日后,要多来。” “左右他活不了多久了,我来这还不简单。” “不是还有太子吗?” “呵,他算什么。父子俩都是名不正言不顺……” “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的声音有些低缓,被雨声模糊了些许,沈至欢又靠近了些窗户才勉强听清楚:“…你以为他是皇帝吗?三十多年前北行宫的那场大火,真正的皇帝早就被他杀了,不过是一个鸠占鹊巢的东西,瞒住了天下人——” 一道银白劈开天幕,照亮了沈至欢瞬间煞白的脸,大雨砸在她身上,冰冷的寒意攀岩而上。 她几乎不敢呼吸,双手死死的捂住了自己嘴巴不敢惊呼出声,若是方才她还有退路,那听见了这些的她,就全然没有退路。 她掐着掌心,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她绝不能被发现,否则必然会死在这座山上。 男人隔了半晌,才笑了一声,道:“我说这么些年,他怎么同少时交好的安庆候这么疏远,甚至还想温水煮青蛙的让他们一个个死在战场上,原来不是不想,是根本不能啊……” 沈至欢抿着唇,脸上尽是雨水,她浑身发凉,忽然间所有的困惑一下子清明了起来。 不是元成帝变了,而是原本的元成帝早就死了,留下的这个自然不敢亲近她父亲,毕竟是儿时玩伴,不管装的再像都必然会留下破绽的。 到时候她父亲察觉出不对来,说不定会率军进宫亲手弑君以正朝纲。 沈至欢心跳很快。可她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 不管这次她是死是活,她都赌对了。 如果沈家不做出行动,那必死无疑,他们沈家只要还在这个世上一天,那就是祸患多留一天,她是个女人尚且不论,她父兄可就不一定了。 而周誉是这人的亲生子,如果现在的皇帝名不正言不顺,那周誉这个太子自然也是如此,待他登上皇位,对沈家赶尽杀绝是早晚的事。 沈至欢从小被养在深闺,但多少也听说过一些。 这么些年,当初陪元成帝一路从太子走到皇帝的那些老臣,辞官的辞官,被诛满门的诛满门,真要算起来,只有沈家挺到了现在。 带着真相去纵观这三十几年,才发现关于权利的这场围杀,已经悄无声息的进行了数十年。 沈至欢呼吸有些急促,她缓缓的直起身子,想要去看一眼这个男人是谁。 房内没有燃灯,她看的并不真切。 但待到看清那张脸时,还是叫沈至欢觉得讶异,因为那个人,是越和寺新上的,那位最年轻的方丈。 几个时辰前,还在寺前同皇后客气的你来我往。 沈至欢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她知道自己必须得走了。时间越长,她就越有可能—— “谁在那?!” “轰隆——” 雷声贯彻了整个玉漾山,沈至欢没有片刻犹豫,提着裙摆就开始往回跑,身上已经湿透了,她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拼命的向前跑着。 这次同上次在皇宫里不一样。 皇后一定不会放过她的,不止皇后,哪怕刚才那个方丈,跟着一起过来的侍卫统领,他们不会大张旗鼓的寻找她,但是一定不会让自己活着走出越和寺。 看到沁兰时,身后的人还没追过来,但她已经听见了脚步声,她一把抓住了沁兰的手,带着她迅速的回到了房间里。 “小姐……” 沈至欢没说话,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她身上湿透了,匆忙去书桌边拿了纸笔,快速的写下了几个字,然后将纸折好递给沁兰。 沁兰眼眶有些发红,她不知道沈至欢方才经历了什么,但是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小姐这副样子。 沈至欢将纸放在一个小小的木桶里,语调冷静但又颤抖着道: “来不及了,沁兰,你是沈家的人。” “一会我们窗户翻出去,那些人大概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你带着这个,从西边跑,千万不要被抓到。也不要管我,出去之后去找从前我哥哥留下的人,让他们带你去找我父亲。” 沁兰抓着沈至欢的手,听见自己问:“小姐…你呢?” 沈至欢呼出一口气,道:“你是我的丫头,我们说不定都跑不掉,但…算了。一会他们一定会先追我,顾不上你,你趁机赶紧走。” 沁兰的泪水砸在了沈至欢的手上,温温热热的,而大雨中纷乱的脚步声越发明显。 她不能去赌那万分之一的,那些人不知是她并且也不会怀疑到她的可能性,她甚至不能去临时伪装,装作不是自己的样子。 因为到时候,但凡有一丝破绽,她就必死无疑。 不能赌。 沈至欢打开窗:“到时候谁能活下来,且就看命吧。” 第31章 31晋江独发 眼下的情形根本不给人犹豫的机会。 沈至欢从窗户处跳了出去后, 沁兰也忍着泪水跳出了窗,将沈至欢给她她的小竹筒紧紧的握在手里,贴着自己的衣服。 她回头看了一眼被大雨模糊了身形的沈至欢, 然后转过头朝与沈至欢相反的方向跑了出去。 大雨瓢泼, 外面黑漆漆一片,趁着人还没追来, 沈至欢专门跑了一条极是偏僻的小路, 玉漾山草木丛生,倒是给了她遮掩身形的机会。 皇后过来时带了数百侍卫,侍卫统领是皇后母家的人, 除此之外皇后与那年轻僧人手下必定还有数不清的暗卫。 沈至欢从禅院后门跑了出去, 大殿前头有几个小沙弥正在守夜, 沈至欢不敢出声, 弓着腰小心地在殿旁有些稀疏的竹林里慢慢走着, 泥土粘在鞋上,每走一步都有些困难。 还没走一半, 殿内忽而涌进了很多侍卫,几个小沙弥被吓得一愣, 带头的人没有喧哗,低声问了他们几句, 沈至欢听不清楚, 小沙弥摇了摇头,那些侍卫便开始无声的分了两边开始搜索。 沈至欢僵在了原地,身体紧绷着,她该庆幸现在下着大雨, 就算是黑也用不上火把。 现在还没走出寺庙, 要是现在就被发现了, 那是真的没有活路了。 她想,只要她能成功下山,那她活下来的可能就会大一些。 沈至欢几乎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站到腿脚僵硬才等到殿前的人少一些,她小心的抬脚,将发上的簪子取了下来。 那是一根白玉簪子,当时陆夜送给她的。 此时已然被水浸湿,沈至欢拇指按了按簪尖,比不上金银锋利,但也聊胜于无。 四周的脚步声明显多了起来,成片成片的,但是大概还没有搜到这里。 沈至欢从竹林走出去,方才那群人已经走了,殿里只剩一个小沙弥在谨慎的看着四周。 沈至欢摸着墙角,捏了捏手里的簪子忽而闯入大殿,小沙弥瞪大眼睛,下意识就张嘴想喊,沈至欢却快速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同时用力将玉簪刺入了他的喉咙—— 小沙弥倒地,喉咙里发出不明的咕噜声,鲜血飙射出来,溅了她一身。 沈至欢微微张唇,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她低头看着倒在地上抽搐的小沙弥有些愣神,但随即又反应过来,簪子染了血捏在手里有些滑。 沈至欢出了大殿以后,却发现唯一一个她知道的可以出去的正门旁边,守了少说也有四个侍卫。 他们一个个都生的很高大,目光警惕的看着周围,沈至欢心下一凉,缩在角落里不敢动。 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她对越和寺并不熟悉,并不知道寺中到底还有没有后门,但以如今的情况来看,想必就算是有,也应该被守住了。 寺庙左右只有那么大,等到他们完全反应过来,所有人都出动了,她就更不可能逃出去了。 所以现在她只能坐在这里等死吗? 沈至欢还没想出办法来,忽而见不知从哪出现了一群黑衣人,直接剑那几个侍卫。 “在这!!” 有侍卫在打斗中喊出声来,才刚说完就被冰冷的剑锋斩掉了脑袋,沈至欢周边围了好些个,其中一个低声道:“小姐。” 沈至欢看向他们,这才想起来她二哥走的时候给她留了好些保护她的人,其中有好几批暗卫,这大概是多少其中一批,寻常不会出现,只有在她遭遇生命危险的时候才会出来。 她呼出一口气,可一点也不敢放松。 没过一会,四个侍卫便尽数倒在了地上,而从院内也涌过来了更多的侍卫。 “快走!” 有两个人带着沈至欢出了越和寺,剩下的留下阻挡她身后追捕过来的人。 沈至欢没有多言,跟着跑进了山林深处,她走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带人,即便有这几个暗卫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不知跑了多久,打斗声越来越近,而来追捕她的人也越来越多,沈至欢回头看了一眼,追来的有仅百人,除了侍卫还有明显身手更好的死士。 沈至欢喘着气,跑的时间太久,她只觉得自己的胸腔仿佛要炸开一样。 “……他们,他们都死了吗?” 旁边的暗卫没有说话,后面不断有脚步声传过来。 “在前面!你们快去追,只有三个人。” 她低下头,雨水从鼻尖滑落,绝望感越发的强烈。 “皇后娘娘有令,不必活捉,直接带尸体见她。” 沈至欢的脚步慢了下来,她甚至有些感受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了,却还在麻木的向前走着。 一节枯枝绊倒了她,而身后此时又追上来一群人,看装束也不是侍卫,身手利落,距离他们不过数十丈。 一旁的暗卫扶了一把沈至欢,然后摸向了腰间的剑,低声道:“小姐,顺着东南方向走,那里草木多高大,您自己一个人小心。” “……属下无能。” 仅余的两名暗卫松开手,挡在了沈至欢面前,横出的长剑在冰冷的雨夜泛出冷白的光。 大雨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沈至欢的鞋已经掉了一只,光着的那只脚全是血痕,衣衫被树枝勾破了许多。 她真的跑不动了。 但她还是她伸手抓紧了一旁的树干,按着暗卫说的在他们打斗时跑向了东南方,脚步踉跄着,却在爬上一处高坡时,失足跌了下去。 细小的石头划破了她的身体,被雨水一冲越发明显,她缓了一口气,重新站了起来,却发觉自己的脚好像踩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她咽了口口水,低下头去看,是一个发白的,碎了一半的人的头骨。 她踩在了牙齿上。 沈至欢连忙收回脚,觉得自己的皮肉仿佛都在被切割一样,眼泪滚落出来,她继续向前跑着。 可全身上下都好痛。 雨水冲刷着她留下来的好像都是血水,她从小到大,但凡是手指被针刺了一下,就会有人过来为她上药。 而似乎全身都被划开的强烈疼痛同心里的恐惧和绝望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黑漆漆的夜,不停歇的大雨,还有下一步不知还会踩在什么上的恐惧都在成倍的包裹着她。她也听不见雨声了,耳边全是自己喘.息的声音。 手里的白玉簪子还被她紧紧的捏在手里,在不知终点的,绝望的逃跑里,她迷迷糊糊的想起了陆夜把这个簪子送给她时的场景。 日光打在青绿的树叶上,蝉鸣声渐渐弱了,他的眼睛里有细碎的笑意,垂眸看着她,低声跟她道: “…奴才求您,收下吧。” 她觉得自己好像要撑不住了,仿佛下一刻就要倒在这里,眼睛不自觉的流出泪水来,同雨水混杂在一起,她另一只鞋子也被她跑掉了,光洁的小腿上全是血痕。 她想起刚才一个个暗卫在她身后倒下的样子,又想起了临走时沁兰睁着眼睛满脸泪水看她的模样,还有沈乐然回头跟她说“妹妹,如果有机会,哥哥要回来接你啊。”时的模样。 在她极度疲惫与绝望的时候,这些年的过往好像飞快的在她脑中过了一遍。 前面的路看着好像有些平坦了,但她并没有注意到大雨汇成的水正在朝不远处流去。 可是让她觉得最清晰的,还是陆夜看向她时目光。 “荣华富贵是千篇一律,可奴才眼里,还有晚山秋水,是世间独一无二。” 他蹲在她旁边,声音低低的,跟她说“……小姐,我很爱你。” “找到了!在那!”身后忽而传来一声男声,沈至欢回头看过去却看的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们离自己好像很近。 “不必留全尸,要确保人的确死了。” “快去拿下。” 眼泪从沈至欢的眼眶中直直的砸了下来。她真的跑不动了,而真正让她停住脚步的是眼前的景象。 她的面前是一道高而深的山谷, 她不会水,跳下去也是活不了的。 她瘫坐在地上,全身仿佛都虚脱了一般,她看着他们提着刀一步一步的朝自己逼近,锋利的刀刃上滴着雨水,在森冷的夜里,无声的暗示着死亡。 她声音有些沙哑,“不……” 可是她并不想死,她很怕疼,人一临近死亡,求生的欲望就越发强烈。 她声音颤抖,一点一点的往后退着。 她的声音很小,小道听不见,比起求救,似乎更像一种自我安慰:“陆夜……” 她手里紧紧的抓着簪子,嘴里有些无助的喊着:“陆夜…,陆夜,我在这里…” 她知道陆夜不可能来的,可是陆夜每次都会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过来都会救下她。 眼泪模糊了视线,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有些破碎,“陆夜……” 可是陆夜可能不会来了。 她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山谷,呼吸有些急促,那些人已经走近了她。 其实不管她怎么选,大概都是必死无疑的。可是那样锋利的刀刃,真的很可怕。 “快,抓住她,她要跳下——” 银白瞬间劈开黑幕,大雨依旧在下着,松软的泥土上所有的痕迹都被大雨冲刷了个干净。 唯有一根通体莹润的白玉簪,静静地躺在泥泞里。 * 大雨终于在第二天一早停了下来,夏季的雨似乎来的快去的也很快。 雨后的越和寺,隐藏在以前青翠中,原本就泛清的瓷砖上的青苔长的越发茂盛,寺中贵女陆陆续续的起身。 而竹林之后的那间禅院,窗户还在开着,房里空荡荡的,一把油纸伞掉落在地上,再不会有人捡起了。 几日之后,林间阳光照在树叶上,打下斑驳的阴影,一行人骑着马快速经过,一群雀儿被惊的飞离枝头。 一行人在上京城之外的一处别苑休整,陆夜从马上下来,却迟迟没有进去。 连尤问:“主上,有什么异常吗?” 陆夜摇了摇头,他这几日总觉得心神不宁,纵然煦洲一事已经解决,但心里还是有种若有若无的恐慌感。 可有说不上来是什么,让他害怕的东西其实很少。 隔了半晌,他又翻身上马,冷声道:“你们在这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说罢便不等众人回答,直接走了,马蹄声由近及远,有人问连尤:“主上这是要去做什么?” 连尤收回目光,冷声道:“主上的事岂容我等过问。” 陆夜离开之后,没有直接进京,而是去了一趟街市。 他这次见了沈至欢还是要同她道歉的,他扔了她的马蹄糕叫她那么生气,必定是要想些什么补偿的才行。 想起沈至欢,陆夜才觉得心里的慌乱稍稍平息了一些,沈至欢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一直生气的,但一会等他回去,她一定还不会搭理自己的。 因为他这次一走五六天,以前他的小孔雀隔一天不见他就会冲他生气,告诉凶巴巴跟他说以后不许这样。 每一次都是这样,但是一哄就好了,如果一会他再送她一个东西,她一定会嘴上很嫌弃的说不想要,但是最后还是会收下的。 她还会板着脸跟自己说:“下回我不会这样轻易原谅你了!” 陆夜微微的翘起唇角,不知不觉中停在了一家卖马蹄糕的铺子这里。 差点忘了,上京城旁边的月泽糕点类都很出名,许多宫里的师父都是从这儿过去的。陆夜看了一眼铺子上一块块洁白的马蹄糕,想了想还是找了月泽最大的一间糕点楼为沈至欢买了一盒马蹄糕,还有一盒桃粉圆子以及看着颜色很好看的桂花糕。 陆夜将三盒糕点放在马背上,害怕路上弄碎了所以特地骑慢了许多,月泽离上京城很近,不到一个时辰,陆夜就赶到了上京城。 他甚至没有回去,直接就骑着马来到了安平侯府门口,然后将马停在安平侯府外,习惯性的翻身进府,直接就进了沈至欢的院子。 院子有些静。 他提着糕点走进去,却见沈至欢的房门正紧紧关着。 难道出门去了? 房门上了锁,陆夜这才发现,自从自己进来,好像还没碰见一个下人。 他脸色沉了下来,恰逢这时,喜春从后院走了过来,她低着头,陆夜走上前去,问她:“小姐呢?” 喜春一抬头,陆夜才看见她肿着一双眼睛,俨然是才哭过的模样。 一股巨大的恐慌莫名席卷了他,他伸出手掐住了喜春的脖子,声音有些颤抖,又问了一遍:“沈至欢呢?” 陆夜这样一问,喜春的眼泪就又掉了下来,她哑着嗓子,断断续续道:“小姐…小姐……” 陆夜松开对喜春的钳制,听见她道:“小姐她前几天…前几天随皇后娘娘一起去越和寺,可昨天有人回来说…说小姐失踪了。” 乍一听见这句话时,陆夜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失踪了?” 喜春点了点头,道:“已经派人去找了,一天了还没有消息……” 喜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并不害怕他,大声指责道:“你那么厉害!你为什么不跟小姐一起去!小姐都说过你好几次了,你还是三天两头的走!你不是要保护她吗…” 她抬起头来看着陆夜:“现在你满意……” 喜春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面前原本面目俊朗的男人目光有些空洞,眼底泛着红,提着东西的手还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喜春的声音软了下来,道:“其实也不怪你……” 陆夜却像是没有听见她说话一样,手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什么也没说,直接转过了身。 * 玉漾山却并不抵开始那样寂静了。 在沈至欢失踪的消息传出来以后,前来搜寻的人有很多,不只是周誉派了大量的人过来,就连顾槐都带了人过来。 而陆夜也已经在玉漾山找了两天多了,他带的人并不少,几乎要将整座山翻遍,仍没有她的踪影。 他眼睛有些赤红,他坐在沈至欢曾睡得那间禅院内,低垂着头,一双沾满泥土的绣鞋被放在他的脚边,周边静的可怕。 他回来的太迟了。 这间房间早就被人收拾过,也寻找过,现在这间房里的线索几乎已经全部被消除干净了。 连尤进门,单膝跪在陆夜面前。 陆夜声音有些沙哑,“找到了吗。” 连尤没有出声,答案显而易见。 陆夜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缓:“让他们都去,三天内如果还是还是没有线索,提头来见吧。” 连尤应了一声是,站起身来,思忖片刻后还是道:“…主上,沈姑娘她会不会是被谁带走了?” 陆夜摇头,摆了摆手道:“你先出去找吧。” 连尤没再多说什么,退出了房间。 陆夜忽而双手掩面,高大的身躯弯曲着。那双绣鞋上泥土已经干了,鞋底里面还能看见一大片没有雨水冲掉的血迹。两只鞋落在不同的地方。 从这两只鞋推断的路程里,明显有打斗的痕迹,甚至草丛里还没有没有被清理掉的残肢断臂。 如果沈至欢真的被带走也是一件好事。 可是他知道,她很聪明,她会取舍。如果那些人只是想要抓住她,她不会那么拼命的,甚至那些暗卫也不会出来。 除非他们是想…… 陆夜放下手,痛苦之中,目光里却尽是凛冽的杀意,他忽而弯着唇矛盾的笑了起来,笑容显得有些诡异,他目光下移到那双粉白色的,满是泥土的绣鞋之上,轻轻的伸手碰了一下,然后收回手。 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那是皇宫的方向。 皇后。 坤宁宫内,皇后正卧在软榻上,她紧闭着双眸,身后的宫女正替她按着太阳穴,熏香袅袅。 “娘娘最近还是应当好好休息,不可再费神了。” “至欢还不见踪影,叫本宫怎么放得下心。” “娘娘还是宅心仁厚,奴婢看那四小姐次次入宫没有一回是自愿来找您的。” 皇后缓缓睁开眼,道:“毕竟是长宁的妹妹,总该照看些些。” 宫女掩着唇笑,不再同皇后继续演下去,道:“依奴婢看,四小姐到现在,恐怕尸体都叫鱼吃了,娘娘怎的还不放心……” 皇后皱起眉头来,斥责道:“你这贱婢在胡说些什么,至欢只是‘失踪’罢了,本宫日日担忧,你怎可说这般话。” 小丫头还没说话,忽而见一个男人提着一把正在滴着血的剑直接从正门走了进来,男人下巴上沾了血,身材颀长,一身凌乱又杀戮的气息,像是暗夜里的恶鬼一般。 “娘…娘…娘娘……” 皇后斥责道:“又怎么了?” 话音刚落,陆夜已经走到了二人面前来,她蓦的睁大双眼,“来人!!来人!有刺客!” “快来人!!” 可不管她怎么喊,就是没有人进来,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悄无声息的潜入皇宫,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杀光坤宁宫的人的? 小丫鬟高声叫了出来,却被陆夜一剑封喉,声音戛然而止,流出的血飙射出来,溅了一屋子来。 皇后惊慌的看着陆夜,故作镇定道:“你…你是什么人?” 陆夜将剑抵着地上,双手搭在上面,道:“皇后娘娘,好久不见。” 听见陆夜这么说,皇后有一瞬间的呆愣,但看着这人略微有些熟悉的眉眼,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面带惊恐:“是你,你居然……” “居然还没死是吗?托您的福,我短时间内不会死了。” “可您就不一定了。” “你…你是来杀我的吗?当年的事跟我无关,我只是被迫而已……” 陆夜抬了抬手,道:“我那时还小,同您没什么旧可叙,今日来,主要还是想问您……” “什…什么?” 陆夜走上前去,长剑慢悠悠的抵住了塌上女人的喉咙,“沈至欢呢?” 皇后一愣,原以为碰到他自己定然不会有活命的机会,如今看来倒也不尽然,她声音颤抖,看向陆夜,道:“是我…是我抓了她,你放过我…你放过我,我就放过她,否则……” 陆夜仍在笑着,可眼底却没有丁点笑意,道,“你没有资格同我谈条件,若是不说,你会死的很惨。” “若是说了,我尚且考虑一下……” 皇后紧紧的盯着抵住自己喉咙的这把剑,她并不知道陆夜和沈至欢是什么关系,一时也不敢回答,若是说谎被他发现了,恐怕死的更惨,她可是曾亲眼看见这个人折磨人的手段的。 可是……若是他同沈至欢有什么关系,她再说是自己弄死了沈至欢,那照样没有什么好下场。 不过这个人怎么可能同沈至欢有什么关系。 他嗜血残忍,是不会有心的。 他的脸被明黄的烛火下照的俊美非常,可她却只觉得惊悚,他垂眸看着她,像是在宣告她的死亡。 “咦,不说么?我数三声……” “三,二,……” “她死了。” 第32章 32晋江独发(小修) 陆夜的目光看着并没有什么变化。 皇后放下心来, 刚要开口问他找沈至欢干什么,抵住她喉咙的剑刃又往前了半分, 陆夜嘴角笑意未褪,倾身靠近了她,压迫感陡然强烈了起来。 他居高临下的看她,唇角挑着笑道:“敢跟我说谎,你果然还是不怕死啊。” 皇后直觉得自己脖颈处的肌肤好像已经被划开了,鲜血一点一点的流进衣服里, 死亡第一次离她那么近,身体控制不住的开始颤抖,“……我不敢…不敢骗你,她真的死了。” “昨晚雨夜, 她从山谷上摔下去, 来的。” “…不要杀我, 你想让我做什么, 都是可以的。” 她的话一字一句陆夜都听的很清楚。 他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僵硬,他慢慢的看向了别的地方,连同拿着剑的手都有些颤抖, 额角隐泛青筋, 黑漆漆的瞳仁看着有些可怕。 皇后被吓的不敢出声,像是等待宣判一样, 她低着头想:应该是没有赌错吧, 沈至欢虽然是沈长鹭的女儿, 但是他如今人远在边外, 到时候问起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行了。他陆夜想要什么, 她这个做皇后的,照样能给。 她坚信沈至欢的利用价值没有自己大,久久等不来陆夜的回答之后,鼓起勇气抬起眼来。 陆夜忽而收回了剑,然后问她:“你做的?” 果然是赌对了。 皇后心中忍不住欣喜起来,她又往后退了退,心里祈祷着这时候坤宁宫最好来几个人,不知道陆夜带的人多不多,如果惊动内宫,他就算是再厉害,也不可能逃过皇宫天罗地网的。 她这样想着,嘴里就像开始为自己争取逃跑的时机,“……不是我,我只是知情罢了,你找她做什么?我也可以帮你,你要的不过就是——啊!” 一根染着鲜红寇丹的手指滚落榻下,皇后惊声尖叫了出来,头上的沉重的发饰因为太多惊慌而散落开来,陆夜看她的目光冷的像冰,重复道:“是你吗?” 皇后捂着自己的断指,恐慌陡然间被无限放大,连声道:“是…是我,是我!” “是…是她偷听了我同云湘的谈话,知道了当年的事,我才…我才派人追杀她。是我,是我。” 陆夜站在原地,闭了闭眼,周边的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太真实。 他又听见自己问:“她跑了多久。” 皇后不敢再说谎,眼泪也血糊了一脸,毫无仪态的跪在地上给陆夜磕头,一边磕头一边道:“…大半个时辰左右,不要杀我,求你,当年的事真的与我无关,求你,我帮你…我帮你上位,我是皇后,我可以的,求你……” 陆夜无动于衷的站着,微微歪了歪头,似乎是在想什么东西,隔了半天才看向她,问:“…大半个时辰?” 皇后声音弱了下来,道:“是…是大半个时辰。” “求你放过我,我做什么都行,你的仇不应该……” 陆夜大抵是觉得聒噪,转过身去微微抬了抬手,皇后立马噤声,睁大眼睛看着陆夜的背影。 陆夜将剑收了起来,微微低着头,看着有些疲惫,轻声道:“连尤。” 连尤从殿外走了进来,抱着剑给陆夜行礼:“主上。” 陆夜问:“从这骑马到玉漾山,大概是三个时辰吧。” 连尤看了一眼跪在陆夜身后的皇后,道:“是的,主上。” 陆夜走出殿门,他的脚步有些慢,声音伴随清凉的夜风掠进来:“绑住她的双手拖在马后,骑到玉漾山去。” “不管尸体最后还剩什么,都扔到泽月河里。” * 陆夜从皇宫里出来以后,天色已经暗了,他骑着马停在宫门口的一处路口,看着来往的行人,那股不真实感仍旧在脑中停留。 他罕见的有些迷茫。 在这路中央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他应该去找沈至欢,可沈至欢在哪呢?她也不会水,跳进那样河水里,现在被冲到哪去了,或许她跳的那个地方很浅,但是她不敢出来,等他过去她就敢出来了。 可他又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思考这些了,他想了想又自己一个人又回到了安庆候府。 他应该来这里的。 他还得和他的欢欢道歉,她每天睡得那么早,如果他过一会再去就可以偷偷潜进她的房间,看见她乖乖的在榻上睡觉。 陆夜微微笑了起来,可是如果现在去的话,她应该还没睡吧? 她可能在院子里和沈摆摆玩,也可能在用膳,或者她想去后花园里走走也不一定。 如果他就这样贸然去了,她肯定会有些生气的,可是他带的马蹄糕不知道被他忘到哪里了,被他扔掉的马蹄糕肯定也坏掉了。 可是没关系,他好想见她。 他这样想着,就策马又来到了安庆候府,有些兴奋的翻墙进去,然后熟练的进到了沈至欢的房间里。 空荡荡一片。 她去哪了? 陆夜站在房里,高大的身躯四处张望着,房里很暗,傍晚的时候都是如此,可是往常情况下,她都会让点灯的。 陆夜将榻旁的油灯点燃,房里显得没那么昏暗了。 他坐在塌上,在想,沈至欢什么时候回来呢?她去哪了? 他又觉得头好痛,一阵近乎尖锐的疼痛过后,陆夜面无表情的坐着。 耳边有一个沙哑的女声跟他说:“她死了。” 陆夜站起身,又从安庆候府走了出去,他还是要去玉漾山,沈至欢在那里。 而那个女声还在跟他道,“她死了。” 不不不,她没有死。 但是说沈至欢死了的人,马上就要死了。 * 第二日中午,陆夜身上几乎已经湿透,他有些狼狈的瘫坐在草地上,看着 不止是他,已经有无数人顺着这条河道寻找过数遍了,可是仍旧一无所获。 他的眼底有些青黑,额发潮湿,双手被水泡的有些泛白,他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坐着,不知再想些什么,隔了半天才撑着地想要站起来。 然后手掌才刚碰到地,他的动作便微微一顿,陆夜将手拿开,手指将看着并无异常的泥土浅浅的拨开一层。 一根通体莹润的白玉簪子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将簪子捏起,静静地看着,额发挡住了他的目光,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可能是额发上的水滴聚集,一滴直接砸在了泥土里。 沈至欢的确是失踪了。 找她的人少说也有两千多人,这还是第一次朝中那么大阵仗的找人,可是她的确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不见一点踪影。 太子一批又一批的派人过来在玉漾山夜以继日的找,仍旧一无所获。大多数的人表面都不会说什么,但是众人心里都明白,找了三四天了,如果人真的没有被带走的话,那肯定是死了。 可是没有人敢说。 一向温和有礼太子曾当众处决了一个在他面前劝说放弃寻找的工部官员。 没有沈至欢的上京城好像也没有变的有哪里不一样,只是人人都会扼腕叹息,她的美给上京城众人,实在是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纵然从未谋面,但众人还是觉得,总觉得这样的人没有了,更像是一种遗憾。 皇帝的病还在一点又一点的拖着,皇后娘娘却意外的因病薨逝了,上京城的局势好像每天都在变,又好像几十年了,仍旧是一个样子。 一天,两天,快半个月过去了,找沈至欢这个事情渐渐不再被那多人议论了,几乎每个人都断定她死了,不难预见,好多年后的那个安庆候府的沈至欢最终还是会成为人们口中的一个颠倒众生的传说。 * 而与此同时,在距离上京城数百里的一个河边小渔村里,却沸沸扬扬的议论着另一件事。 河东头住的是瞎眼麻子一家,原本他们家是这村里最穷苦的,赵麻子瞎了一只眼,平日里总爱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捕了鱼卖给去城里的商贩总是缺斤短两,原本也没谁在意这点,时间一长收他鱼的就少了很多。 他有一个儿子叫赵举,成日里爱吃酒,跟着赵麻子打渔也是两天晒网,如今都二十五六了,还是说不来媳妇。 而现在,却忽而听说,这个赵举找到媳妇儿了,长的跟天仙似的,美的叫人看一眼就仿佛能晕过去,而且不要一分钱。 几名妇人在河边议论:“哼,我就不信,真长成那幅模样能不要钱?你怎么尽听赵举跟你瞎扯。” 另一个女人急忙道:“杨婶儿,这次姓赵的可真不是骗人的!” “赵麻子他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那小丫头天天被不当人看当畜牲使,心地但是可以,听说那美人,是捡回来的!” 旁边围着的几个人来个兴趣,道:“又是捡的?咋尽叫赵麻子捡着人?” “嗐,可不是嘛!听说那姑娘到现在还没醒么,好像是伤了脑袋,昨日里那赵举还请我家那个过去看了,药不舍得买一副还想要媳妇,哪有这理儿?我看啊,能不能醒过来,还不一定呢!” “那姑娘也是可怜,咋就碰上他们家,这会想跑也跑不了……” 这些日子里的纷乱都围着沈至欢,而好像跟她又并不相关。 她感觉自己似乎在一片片空荡荡的黑暗里,怎么都跑不出去,她拼命的跑,感觉自己好像要废掉一样,无休止的黑暗如同潮水一般密不透风的挤压着她,她大口的呼吸,指甲掐着掌心,终于一切戛然而止—— 她睁开眼睛,思绪一点一点的回笼,她脑中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想,看着有些破旧的房屋,只觉得陌生无比。 头有些痛,她想伸手揉一揉却发觉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气,她又看了一眼四周。 真的很破,房里甚至有淡淡的鱼腥味,她有些艰难地试图去回想起什么来,却仍旧空白一片。 这是她的家吗? 她不知道,她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又是怎么了。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铺了一层纱一样,让她觉得困惑。 而此时,紧闭的木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下一瞬,房门直接打开。 沈至欢下意识的重新闭上双眼,听见进来的人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哥,你不能打扰她休息!” “什么休息!这么就还没醒,不会是醒不过来吧?!” 说话的两人是谁,是她的家人吗? “小蹄子,你给她喂的药可不便宜,这钱不会打水漂吧?” “她不醒过来,该怎么给我当媳妇儿?怎么给我生孩子?该不会是已经醒了,然后故意装睡吧?” 第33章 33晋江独发 沈至欢闭着眼睛, 心底有些害怕,这个男人该不会真的要过来看自己是不是装睡吧? 他的大声喊叫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说的话也让她心底越发厌恶。 “太夫说就是这几日了,肯定会醒的,你再这样吵下去,要是这个姐姐有什么事,你不是就更找不到媳妇了吗?” 小丫头的声音脆生生的,即便闭着眼, 沈至欢也能感受到有人正在目光粘腻的盯着她,她整个人几乎崩成一条直线,心里想着这个人为什么还不走。 他听见男人又骂骂咧咧了几句,然后摔门走了出去, 房里只剩下那个小丫头, 听声音这个小孩年纪应当不大,但沈至欢仍旧没有睁开眼睛。 “…你快醒过来吧, 再不醒过来, 他们就要把你扔了。” “我每天给你喂药, 那些药要好多钱呢!要不是你长的太好看,那我把你捡回来,他们肯定又要打我了。” 原来自己是他们捡回来的。 小丫头又叽叽喳喳的跟她说了半天, 然后她便听见一声很轻的关门声, 房里没了动静。 沈至欢重新睁开眼来,扫视着周边破旧的环境, 然后坐起身来掀开被子走下了床。 地是泥土地, 有些脏, 可是她旁边没有鞋子。她看了看自己的衣裳, 是一件白色的纱裙, 破了好几个口子,但是材质上等,价格应当并不低,看这户人家的情况,大概是她自己原本的衣裳。 她无暇再去思考自己自己是谁,又遭遇了什么这个问题,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从这里逃出去。 她偷偷的跑到了窗户边,稍稍打开了一点望外看了看,没什么人。 那两人也走了有一会了,不知道出去没有,她又静静地贴在门边听了半天,才大着胆子稍稍把门拉开了一个缝。 外面只有一张破旧的矮桌,上面粘着油污,上面放着吃剩下的鱼骨头,地也不干净,房间里那股腥味越发的重。她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十分抵触这样的环境。 犹豫了半天,她才打开门轻轻的赤脚走了出去,白嫩脚趾轻轻的蜷缩,提着裙摆快步跑了出去。 这家人似乎是出去了,她从房门里跑出去没有遇见一个人,可当她即将要跑出院子里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开心,忽而听后面一声有些老态的声音: “谁!你干什么?!” 沈至欢回头看了一眼,一个身形尖嘴猴腮的老头提着裤腰带不知从那走出来,正怒目圆睁的看着她。 瞧见她回头,分明看的呆愣了一下。 沈至欢被他喊得身形一抖,越发的害怕,但她不敢停下,推开院门就跑了出去。 “那个小蹄子醒了!”赵麻子随即反应过来,但他腿脚不太方便,一瘸一拐的追她,嘴里还在喊着:“大举!大举!还不快去追!” 沈至欢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跑,李麻子在后面追她,嘴里还在大喊着,这一路碰到的人都勾着头看她,她不知那些人是好是坏,也不敢轻易求救。 “那是我大举婆娘!老刘给我拦一下她!” 那个叫老刘的就在沈至欢斜前方,闻言愣了一下没动弹,大概是还在纠结,但沈至欢已经跑出去了。 沈至欢心底对这个渔村充满了恐惧,李麻子好像都认识这村里的人,虽然没有几个人真的过来追她,但也有几个伸手拦她,都被她推开了,她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跑,害怕那些人跟李麻子一样追她。 可没过一会,赵举就从后面赶了过来。 李麻子道:“就在前头,刚才又死哪去了,一会人都跑没了!” 沈至欢跑起来的时候,一头长发会随着风摆动,皮肤白的像雪,裙摆被风扬起,赵举看的几乎呆滞,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一想起来这是自己的女人,便迫不及待的想要把人带回来。 他一句话没说,瞪大双眼,一阵风一样几乎是疯狂着朝沈至欢追过去。 沈至欢心里越发慌张,不知不觉间竟然跑到河边,旁边有不少妇人在看着,纷纷议论着:“瞧见没瞧见没!我就说李麻子捡的那个丫头美的跟天仙似的。” “……这大举是走了什么运,我天天在河边洗衣裳,咋就没让我捡着给我儿子?” “你看她还跑呢,这肯定跑不掉了,真是可怜一姑娘。” 沈至欢喘着气,赵举追她追的太快了,她根本就跑不过他,她踩在河滩上,被一块不知是石头还是什么硌了脚,踉跄了一下。 而赵举此时也追上了她,伸着手要抓她,捏住了她的肩膀,沈至欢转身挣扎,结果一下摔进了及脚踝的潜水里。 她的衣裳瞬间湿了大半,而赵举见沈至欢摔倒,也喘着气停了下来,看着倒在水里神情惊慌,害怕的一点一点往后退的沈至欢,露出丑陋猥劣的目光来。 他一点一点的逼近她:“小娘子,跑什么呢,哎呦你哭的可真他娘好看,回去老子让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 “啊——!” 这声惊呼是沈至欢发出的,因为眼前方才还正在说话的男人,他的头忽然被一把剑刺穿,剑身穿出来很长一节,足以见得剑的主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沈至欢双手撑着地,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一抖,一双清丽的眸子满是惊慌,眼角粘着泪,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瞪直双眼,歪着身子倒在水里。 嘭—— 一阵水花。 方才还议论纷纷的周边一下子静了下来,赵举倒下,沈至欢才慢慢看清了他身后的男人。 那个人离她有些远,他穿着一身黑衣,身材颀长挺拔,目光很冷,轮廓分明,薄唇微微抿着,很好看。 剑是他扔过来的,他救了她。 沈至欢遥遥的对上他的目光,她对这个人很陌生,他看着也很冷很凶,可她好像不太怕他。 周边一片寂静,根本没人敢说话,因为方才一下忽然过来了很多人,他们个个面色肃穆,腰间都带着剑。而且他们可是亲眼所见,为首的那个赶过来的时候,赵举就要碰到那个小姑娘,隔了那么远,他直接拔了腰间的剑就那样一甩手,剑尖直指赵举的后脑,颅骨那样坚硬也被一下刺穿。 沈至欢双腿有些发软,她还坐在水里,而那个男人却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男人的神色,像是痛苦又像是庆幸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但她能看出他的手正在微微颤抖,然后单膝半跪在了她旁边。 沈至欢不认识他,但她猜想自己以前可能认识他,因为她看他,好像是有一点点的熟悉的。 她张了张嘴,看向他:“你……” 男人却低下头,小心的朝她伸出手来。沈至欢没有躲,直到这人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力气好大。 “…对不起。”他说。 沈至欢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低头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有些许的困惑。 沈至欢开口道:“没关系。” 陆夜抬起目光看她,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一眼就看见了她额头的伤,可她看他的目光很陌生。 他很确定这就是沈至欢,可除却陌生,沈至欢看他的目光不该是这样小心翼翼的,带着困惑的。 沈至欢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她动了动手臂,将自己的手从陆夜手中收回来,然后小声开口问他:“我以前是不是认识你?” 陆夜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什么?” 沈至欢想了想,又直接问:“你是谁…?” 像是一股不可言说的冲力直击天灵盖,翻涌的情绪好像突然间被一股清脆的薄冰覆盖,它轻轻柔柔的蹭着自己的思绪,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像是天性卑劣的那种东西已经悄无声息的开始肆无忌惮的扩散。 他滚了滚喉结,听见自己问:“你不认识我了吗?” 沈至欢摇了摇头,有些难过,低下头道:“我受伤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陆夜看着她,周边静默一片。 她脸上泪痕没干,那张让他神魂颠倒好多年的脸上还有泪痕,额上有道伤疤,一张苍白的小脸上满是困惑与无助,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半垂着眸,目光纯然。 安庆候府的四小姐,是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的。 这二十天里,他没有一刻停止找她,在月泽河岸,但凡是哪里有传言说捡到什么了,他都会亲自过去看看,这一路看了无数地方,一直都一无所获。 他总是在想,如果没有沈至欢的话,他该怎么办呢。 旁人见他总是带着畏惧,他们都觉得自己将来会有什么什么作为。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很没出息,如果没有沈至欢了,他什么也不想要了。 不想报仇,不想管自己部下,也不想去思考以后还怎么办。 那都不关他的事。 如果沈至欢可以平平安安的回来,她要是不想见到他,那他一定再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 他想了很多很多种情况,可唯独没想过眼下这种。 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 心里的渴望在不停的叫嚣,曾经所有出现过的试图去忍耐,退缩,都在那一瞬间化为飞灰。 沈至欢见他不出声,又歪着头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呢?” 他是谁? 从他刚开始隐隐察觉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选择。反正他一直都是一个卑劣的人。 没关系的。 沈至欢是他的。 他藏住眼底的兴奋,面色平静的重新拉住了沈至欢的手,在她有些期盼的,又懵懂不安的目光下跟她说: “乖,我是你夫君。” “欢欢,跟我回家吧。” 我很想你。 第34章 34晋江独发 沈至欢有些惊异的睁大双眸, 看着陆夜俊美的侧脸,试图从自己空荡荡的记忆中找出些佐证他的话的东西, 但一无所获。 可是他一说出“欢欢”这个字,的确让她觉得有一丝丝的熟悉。 她问:“真的吗?” 陆夜轻声笑了一下,道:“不信我吗?” 他指了指自己身后跟着的那群人,缓声道:“我们成亲半年了,他们都知道,要不你问一问?” 陆夜这样一说, 沈至欢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从她醒来起,她就一直很害怕,碰见他以后才觉得安心许多,而且他还叫出了她的名字。 应该不会骗她吧? 她看他的确有那么一点点微妙的熟悉感, 而且他长的很好看。她第一眼见了, 就很喜欢。 就算是失忆,她的喜好大约也是不会变的, 如果是之前的她, 见了应当也会很喜欢的。那同他成亲, 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沈至欢移开目光,道:“…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所以不太确定。” 陆夜将身上黑色的外衫脱了下来盖在了沈至欢身上, 拦腰抱住了她,然后倾身在她耳边道:“没关系。” 他抱着沈至欢站起身来, 道:“欢欢, 我们走吧。” 沈至欢靠在他怀里, 很多人都在看她, 她将脸别向陆夜那一边, 不想面对这些目光。 陆夜抱着沈至欢走到河岸边,吩咐道:“这里处理一下。” “是。” 连尤才应完,不远处就忽然跑过来一个一瘸一拐的老头,他一看见前头倒在河滩上的人便一下瘫坐在地上,爬着向前扑倒了赵举的身前,哭喊出声来: “你怎么了,大举你快睁开眼睛啊!” “谁…是谁干的,杀人了!杀人了!” 沈至欢方才被那些人追怕了,她下意识的又往陆夜怀里缩了缩,细白的手攥着陆夜的衣服,像一直受惊的白兔。 陆夜睨了过去,神色不变,像在说一件极度平常的事情一般,:“这家人一个都别留。” “是,主上。” 陆夜才说完,却忽然发觉自己的胳膊被轻轻碰了碰,他垂下眸子看向怀里的人,沈至欢正有些小心的看着他,声音软软的,“他们家还有一个小丫头,好像是她救了我,不要杀她。” 说罢她捏着陆夜衣服的手又紧了紧,问他:“可以吗?” 陆夜滚了滚喉结,看向了连尤,淡声道:“夫人说的话,听见了吗?” 连尤垂着头,目不斜视,应声道:“听见了。” 沈至欢听见陆夜叫她夫人,心里有些涩然,脸颊微微泛红,只想着快些回家去。 陆夜带沈至欢上了马,坐在她身后两手环过她的腰,清风掠起沈至欢的长发,柔柔的轻抚着陆夜的脸,他在沈至欢耳边道:“欢欢,冷不冷。” 沈至欢摇了摇头,回答道:“不冷。” 陆夜又加快了些速度,没过一会便带着沈至欢出了小渔村,来到了一间客栈。 街市上人来人往,陆夜抱了沈至欢下马后还要抱她进去,沈至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挣扎着道:“我自己可以走的。” 陆夜目光看向了她光洁的脚,沈至欢缩了缩脚趾,道:“…不要看。” 陆夜没再继续看下去,跟她道:“地上凉。” 沈至欢没再说下去,别开了脸,露出了一小节光洁修长的脖颈。 陆夜唇角带着笑,抱着沈至欢在小二的引领下上了楼。 进了房间,陆夜将沈至欢放在榻上,道:“稍等我一会。” 他才要走,沈至欢便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她大概是还不太适应,看他的目光除却依赖外还有些小心翼翼,清丽的小脸上那双漂亮的眼睛直直的望着他,嫣红的唇微微张开:“……我想要沐浴,身上好难受。” 陆夜伸手覆住沈至欢拉住他衣袖的手,道:“好,欢欢等一下。” 言罢,他也没有离开只这般看着沈至欢,目光从她光洁的额头,到她轻抿的唇。这样的目光暗示性太强,沈至欢愣了一下便明白了过来,她低下头,淡红从脖颈一直蔓延到耳后,她不敢再看陆夜,“你…还,还有什么事吗?” 陆夜松开手,喉结滚了滚,道:“没事,等我回来。” 直到陆夜离开,那股令人心跳加快的压迫感才消失,沈至欢轻轻呼出一口气,稍稍的往门边看了看。 陆夜出去了。 她身上有些湿,坐在榻上把被褥都弄得有些湿了,想了想她还是光脚下了床,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没过一会,便有几个小丫头上来送了水,衣裳,还有一些吃食。 又陆陆续续进来好几波人以后,送的东西才被送完,陆夜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沈至欢坐在椅子上,道:“怎么不坐床上?”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我身上太湿了。” 陆夜走到沈至欢面前,道:“没关系的,一会会有人来换。” 他拉住了沈至欢的手,道:“水已经备好了,快去吧。” 沈至欢点了点头,在脱下外衫时看了一眼站在她旁边的陆夜,动作慢了下来。 她猜想陆夜应该明白她的意思,但等了半天也不见陆夜有什么动作,她有些窘迫的道:“我可以自己洗吗……” 陆夜像是料想到沈至欢会这样说一样,他面不改色道:“欢欢,我以前经常会帮你洗澡的。” 沈至欢:“……” 她脸上的红越发明显,夫妻之间会一起沐浴应当也是正常的,可是她还是觉得自己脸颊很热,道:“真的吗?” 陆夜点头,重复了一遍:“我们成亲,已有半年了。” 意思是该做过的,都已经做过了。 陆夜走到了她身边,将她手里脱下的外衫拿在手里,目光从她手臂上有些泛红的,血痂已经脱落的伤痕上划过,温声道:“你离开以后,我很担心。让我看看你身上还有哪些伤好吗?”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温柔,叫沈至欢一下就有些内疚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失踪了有多久,只知道她眼睛一睁就是被别人救下,然后他就过来找到自己了,可是在她失踪的这段时间里,他作为自己的夫君,一定很担心吧。 他赵她找的一定很辛苦,不然也不会那么快的就找到她。 她低下头,道:“……那好吧。” 她背对着陆夜,解下了自己的衣带,白色湿润的纱裙掉在地上,她就这样光溜溜的站在陆夜面前,觉得自己的脸就像是要着火一般,可是还是要让陆夜能看清她的身体,不可以遮挡,极度的羞耻之下,她说话也不顺畅了:“我…我可以进去了吗?” 陆夜没有出声,眸光暗沉,极是认真的扫过了沈至欢身体的每一个一方。 沈至欢身上的伤很多。 有的血痂已经脱落只能一道淡粉的伤疤,有的还没脱落,在光洁胜雪的皮肤上格外的刺眼。 他知道沈至欢其实很怕疼,她以前总是很要强,不管再害怕,再难过都很少掉眼泪,唯有疼痛会让她一瞬间眼睛里就蓄满泪水。 那天晚上她该有多疼呢? 那里草木那么多,有的甚至一片叶子就能划破她的肌肤,她没穿鞋子,脚一定会很痛吧。那她会不会怨自己没有好好保护她呢? 如果不是他的话,沈至欢的应当会有另一个贴身护卫,不一定会比他厉害,但是总好过他三天两头就不在候府。 或许他一开始就应该同沈至欢说不要那么相信他,再找一个贴身侍从也是可以的。 可是他没有说。 “你为什么不跟小姐一起去!小姐都说过你好几次了,你还是三天两头的走!你不是要保护她的吗?!” “现在你满意了吗?” 喜春的话再一次声嘶力竭的出现在他的脑中,沈至欢身上一道接着一道的伤疤不断的刺激着他的神经,额上青筋凸现,呼吸变的粗重。 沈至欢看见陆夜有些怪异的神色,睁着眼睛小声的问:“怎么了吗?” 翻滚的情绪戛然而止,陆夜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来,然后一言不发的抱起了她,将她轻轻的放在水里,在她耳边再次道: “小姐,对不起……” 沈至欢愣了一下,看向他:“你叫我什么?” 陆夜敛去眼底的情绪,道:“没什么,没有成亲之前,我叫过你几回小姐。” 沈至欢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她知道陆夜在愧疚,想了想又安慰他道:“不要难过,我现在好好的。” 陆夜嗯了一声,将她的长发揽起,道:“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沈至欢抿了抿唇扬起唇角笑了一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几个月之前的夏天,她也是这样问他的。 那时候正是盛夏,外头蝉鸣声声,强烈的日光从窗户投进来,她有些慵懒的坐着,清风送来她身上的淡香。 她居高临下的看他,遥遥的一指,问: “你,叫什么名字。” 陆夜看着当初居高临下的人此时正乖巧的坐在浴桶里,光着肩膀,眼睛里带着点点的笑意,正仰着精致漂亮的小脸看着他。 他微微弯起唇,道:“我叫陆夜。” 沈至欢重复了一遍,“陆夜。” 陆夜嗯了一声,拇指摩挲过她锁骨上细小的伤疤,轻道:“不过欢欢,你有许久都没有叫我的名字了。” 沈至欢有些疑惑,眼睛像氤氲了一层水雾,漂亮又纯然,像一张洁白的纸,任他想涂抹上什么颜色,又写上什么名字。 “那我都叫你什么呢?” 陆夜低声告诉她:“你应该叫我……夫君。” 第35章 35晋江独发 【回江南, 隐瞒/】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落在她耳里,却如同在她心里掀起了疾风骤雨般。从醒过来到现在, 一直都有一种朦朦胧胧的不真实感,直到此刻,关于她已经成亲了的这个认知才逐渐清晰起来。 她还是想问一句“真的吗”,可是又发觉自己自从醒来起,好像一直在问这些,如果陆夜他一直找自己, 一定很辛苦吧。 她总是这样问岂不是显得很不信任他,大概会叫他伤心的。 她垂下头,想了想唇,思忖着该说些什么, 可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还好陆夜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又道:“一会我要帮你重新上药。之后也会有大夫进来, 你不要害怕。” 沈至欢摇了摇头, 道:“我不害怕。” 她的手搭在浴桶边, 问道:“那你知道我是怎么出现的意外吗?” 陆夜垂眸,低缓的声音伴随着水声悄悄入耳:“我们本来是北上游玩的,后来我又点事离开, 你在泽月的一座山的寺庙里休息, 后来你想要找我,结果夜间下起了大雨, 你就失足从山坡上滚落了下去。” “ 沈至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道:“…若是如此的话, 我只是失忆, 其实还很幸运。” 陆夜点了点头,道:“嗯,很幸运,” 沈至欢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她又问:“那我们原本是哪里的人呀?我跟你回去,能不能见到我的父母呢?” 料及沈至欢会问起这些,陆夜面不改色道:“你我原是江南桐洲人,你的父母早些年外出经商,至今还没回来,这些年你也一直在找他们,待到有消息了,我会同你说的。” 沈至欢的唇角垂了下来,有些不开心道:“他们出去,为什么不带我呢。” 陆夜安抚道:“父亲母亲出门的时候,家境尚且还很贫寒,他们出去本就朝不保夕,将你就在家里,也是为你好。” 沈至欢听完果真又道:“那等他们回来,看见我已经不记得他们了,一定会很失望吧。” 陆夜勾了一下唇角,道:“不会的。在他们回来之前,我会努力帮你回想起过往的。” 陆夜是沈至欢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觉得有些好感又熟悉的人,她很信任他,道:“那好吧。” 陆夜嗯了一声,然后像以前一样帮沈至欢洗澡,她显然很不适应,起初还红着脸任他摆弄,等到陆夜的手逐渐下移的时候,沈至欢却像是忽然受惊一般,鼓起勇气顶着一张大红脸抓住了陆夜的手腕,很小声的道: “我自己可以的…” “你…你在旁边等我吧,要不然如果你待的无聊的话,出去走走也行。” “你…你觉得呢?” 她的心思简直就是完完全全的写在脸上,实在是很可爱,陆夜故意停下动作,像是真的在思索一般。 沈至欢抓紧了自己手里的毛巾,道:“热水蒸腾,房里其实有些热的,你要不出去走一走吧……” 陆夜道:“欢欢自己真的可以吗?” 沈至欢立马点头,道:“真的可以。” 陆夜轻声笑了出来,然后站直了身子,道:“那就好,那我就出去了?” 沈至欢道:“好…好,那你出去吧。” 陆夜擦了擦手,道:“那等你洗完了,一定要叫我。” 沈至欢点头,道:“我会的。” 她坐在浴桶里,看陆夜迈步走出去,直到房门轻轻关上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脸颊上的红渐渐褪去,她就算是再信任他,陆夜在如今的她眼里,也是一个陌生人。 她对陆夜并不熟悉,就算是对他有些许好感也实在接受不了他帮她洗澡。 虽然他们以前可能做过很多次了。 沈至欢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她虽不懂医术,到也能大致看出这样的伤是被什么划出来的,她的脚上也有伤。 陆夜说她是夜间去找他,然后突然下雨,这伤或许是她为了快些下山跑出来的,倒也没什么矛盾的。 她仔仔细细的给自己给洗干净之后,才站起身来,拿起了陆夜给她准备的衣裳穿在了身上。 穿上之后,她才发现这件衣裳出奇的合她心意,裙摆处绣的扶桑也很好看。 陆夜似乎就在门外,她才一出声,他就从外面推门进来了。 陆夜的目光紧紧的放在她身上,沈至欢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问:“怎么了吗?” 陆夜摇了摇头,上前拉着她的手,沈至欢一愣,下意识就像把手收回。 陆夜却毫不给她收回的机会,动作有些强硬的抱住了她,跟她道:“你以前最喜欢这套衣裳了。” 沈至欢眨了眨眼睛,道:“怪不得我觉得它很好看。” 陆夜用下巴蹭了蹭沈至欢的脸颊,道:“我有好久都没看见你了。” 沈至欢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失踪的这段时间,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慢慢抬起手来环住了他的腰,道:“对不起。” 陆夜侧过脸看她,唇角带着笑,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解:“怎么总是道歉?” 之前的沈至欢可是几乎从来不会说这几个字的,她惯来骄矜,即便是意识到自己错了,大多数的时候,也会选择别别扭扭的变着法子对你好,说几句好话,然后告诉他不许在意那些事情。 他喜欢以前的骄傲小孔雀,可也很好奇失忆之后的沈至欢,怎么会变化那么大。 沈至欢移开目光,乖巧道:“我不应该那么晚出去的,不然也不会出这样的事,你也不会这样费劲的找我了。” 陆夜笑出声来,同沈至欢稍稍分开了点,看着她同以前一样精致漂亮的小脸,见多了她骄傲的样子,这样便忽而觉得有些新奇。 他又忍不住想要逗一逗她,“你以前很少同别人道歉的。” 沈至欢睁大眼睛看着陆夜,讶异道:“为什么?” 陆夜摇了摇头,道:“因为……” “因为你可能不好意思说出来,但是已经在心里说了很多次抱歉了。” 这样的话带着很明显的偏爱,他这样自然的说起之前的她,就像是很了解一样。 沈至欢默了默,又问:“那以前的我,脾气很不好吗?” 陆夜道:“没有。” “你以前很可爱,我很喜欢。” 那现在可爱吗?沈至欢默默的想, 莫非她以前是个多娇纵的人吗,那陆夜既然连娇纵的她都喜欢,她此刻这样顺从,他应当也会喜欢的。 可是现在她没有了以前的记忆,似乎变化也有些大,那陆夜会不会觉得没有以前喜欢自己了呢? 没有记忆让她很没有安全感,下意识就想抓紧陆夜,听见陆夜的话叫她心里不太舒服,但是没有表现出来。 她推了推陆夜的腰,陆夜松开她,沈至欢问:“那我们一会要回家吗?” 陆夜嗯了一声,跟她说:“我们回江南。” * 房里来了很多太夫,有两鬓发白,留着白胡子的老太夫,也有看着相对年轻一些的,他们陆续走了进来,又陆续为沈至欢诊脉,看她头上的伤。 她一问,这些太夫就会说她是脑内许是有了瘀血,想要想起来过往兴许会十分困难,几乎每一个都是这么说,沈至欢有些失望。 陆夜坐在她旁边,贴心的告诉她:“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会把你的,还有我们的过往都告诉你的。” 沈至欢不知是听见没有,垂下目光没有应声。 陆夜睨了一眼为首站着的,那个弯着腰老太夫。 老太夫同陆夜目光交汇了一瞬,又出声道:“姑娘,不过老朽可以为您再开几副药,你的病虽说来不容易好,但万事无绝对,若是做一些曾经做过的,或是曾见过的人,兴许会被刺激到,然后一晚就恢复记忆了也有可能。” 沈至欢果真看着好了一些,她道:“其实我到底能不能恢复,也是说不准的对吗?” 老大夫点了点头,道:“是的,姑娘。” 沈至欢侧过脸看向陆夜,道:“那等我们回江南了,还是要多见见以前的好友。” 陆夜嗯了一声,道:“会的。” 老大夫又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告辞了。” 陆夜站起身来,道:“辛苦各位。” 去往江南的日子比沈至欢想象中要来的快的多,她们只在客栈修整了几日便开始动身离开了。 沈至欢同陆夜坐在马车里,她掀开帷裳看着底下一众人,这些人个个高大挺拔,腰间都带着剑,就连女子也是一脸英气,看着便像是不好惹的。 沈至欢看了一会,然后放下帷裳,问道:“我们以前是做什么的?” 沈至欢现在已经接受自己同陆夜是夫妻这件事了,所以再问及以前是做什么的时候,用了“我们”这样的字眼。 陆夜道:“我家原是江湖世家,世代习武,后来同你成亲以后便在江南那边行了商,我们一起经营茶叶生意,这些人是从前我父亲留给我的山庄里的人。” 所以才会个个都会武。 沈至欢点了点头,一边思考着陆夜的话一边道:“这样…” 陆夜剥了个荔枝送到了沈至欢嘴边打断了她的思绪,沈至欢这一路被伺候习惯了,下意识的张开了嘴。其实一开始陆夜喂她的时候,她竟然也没有觉得受宠若惊或是什么,等她很自然的张开嘴后才恍然反应过来。 但这份不适也仅仅是不适应一时间同人这般亲近而已。 荔枝鲜甜,特属于其的淡香在口里蔓延开来,汁水将粉嫩的唇染的红润,陆夜目光落在她的唇上,掠进来的清风叫沈至欢身上清香越发明显。 她正要将口里的核吐出来的时候,陆夜很自然的伸出了手,放在她的嘴边。 沈至欢愣了愣,抬起眸子看向他。 陆夜道:“没关系。” 沈至欢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吐在了他的手上。 圆润晶亮的核滚到了陆夜的手心,她低下头的时候,嘴唇微微碰到了陆夜的手,轻柔的触感像一根羽毛,静静地撩拨着他。 沈至欢道:“荔枝好甜。” 她仰头看着陆夜,红润的唇微微张合:“你要尝尝吗?” 陆夜道:“那你要给我尝一尝吗?” 沈至欢以为陆夜说的是让她剥一个喂给他,礼尚往来,沈至欢道:“好啊,你等一下——” 沈至欢剩下的话被陆夜堵了个严严实实,他有些强硬的捏着沈至欢的下巴,叫她被迫仰头看着自己,然后入侵她的唇舌,动作熟练的攻城掠地,她的唇很软,也很香,她似乎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陆夜会突然亲她,嘴唇还在微微张开,于是更加方便了陆夜的动作。 他有好久都没有亲她了,在不断的深入中,这样的吻更像是某种带着情.色意味的暗示,岌岌可危的克制在这样温香软玉的诱惑下显得一文不值。 陆夜习惯性地扣住了沈至欢的腰,然后将人按在身后的软垫上,沈至欢被这样突如其来又急促非常的吻弄得不知所措,她睁大眼睛被迫承受着,舌尖有些发麻,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她费力的别开脸,伸手推拒着他,隔了好半天两人才微微分开。 陆夜的仍捏着她的下巴,两人挨得极近,连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 沈至欢小口的喘着气,双唇红艳,眼睛雾蒙蒙的,她避开陆夜的目光,说:“不要这样……” 陆夜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捏住她下巴的手摩挲着她有些红肿的唇,他轻声跟她说:“荔枝很甜。” “你也很甜。” 沈至欢神情涩然,她抿了抿唇,伸出舌头似乎想要舔一舔自己似乎肿了的下唇,却舔到了陆夜放在她唇上的拇指。 “你……” 陆夜目光暗沉,喉结滚动,“欢欢是故意的吗?” 沈至欢诧异的看着他,小声道:“…我没有。” 陆夜又覆了上去,他轻轻的啄吻着她的唇,然后有些涩.情的舔着她的唇,吻又慢慢移到了她的耳侧,她听见他跟她说:“…真的没有吗?” 沈至欢脖颈上的红瞬间蔓延到了耳侧,她有些气恼的说:“就是没有。” 陆夜轻笑出了声,像是妥协一般道:“好,欢欢说没有就是没有。” 沈至欢越发羞恼了,她别开脸不想理他,道:“本来就没有。” 她心道她早就知道陆夜很喜欢她了,根本就用不着“故意”。 陆夜同她拉开了距离,忽然问道:“你期待回家吗?” 沈至欢并不知道她在江南的家长什么样,但她也有些好奇她之前的生活,便道:“期待。” 陆夜像是很开心的样子,跟她说:“我也很期待。” 这一路实在是太过漫长了,沈至欢见到了许许多多的新奇的东西,但凡她多看了几眼的,陆夜都会买给她。 以至于到最后快到江南的时候,队伍足足增加了两个马车。 一同陆夜相处的久了,开始时的拘谨便也散了大半,她不再同那时一样会小心翼翼的问他“好不好,可以吗?”,甚至也不会再动不动就同他道歉。 越来越有之前那个沈至欢的样子了。 这一路走了旱路又走水路,断断续续的走了两个多月,才抵达陆夜口中的江南。 沈至欢站在岸边看着那些人将陆夜这一路给自己买的东西一箱一箱的从船上运下来,有些生气的冲陆夜哼了一声,小声埋怨道:“我都说了我不要,你偏偏要买。” “带了这么多东西,他们说不定会嫌我多事。” 陆夜拉住她的手,道:“他们不敢。” “说不定心里会想呢,你又不知道。” “不会的,他们一直都很喜欢你。巴不得你多买些东西叫他们搬呢。” 连尤这时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恰好听见了这句话,他面无表情道:“主上,都准备妥当了。” 陆夜嗯了一声,指了指前面正在抬东西的众人,道:“你也去帮着抬吧。” 连尤应了一声,然后一跃到了河边的船上。 沈至欢的美实在是太过了,她脸上带着一层面纱仍有许多人偷偷看过来,她有些兴奋地道:“我们一会就到家了吗?” 陆夜道:“嗯,一会就到了。” 沈至欢很好奇她同陆夜的家长什么样,甚至在想,她的家既然住了那么长时间,必定也是记忆里很重要一部分吧。 可是等她真正到了家,才觉得有些失望。 这是一处宅院,布置的干净利落,院里的绿植有丫鬟正在浇水,青黄色的鹦鹉叽叽喳喳的在笼子里蹦哒,处处都充满了生活气息,可沈至欢一点也没有觉得熟悉。 陆夜跟她道:“欢欢,进来吧。” 沈至欢拉住陆夜朝她伸出来的手,迈步走了进去。 才刚一进去,便有一个圆脸的小丫头跑了过来,看见她即是难过又是开心的样子,“夫人!夫人你终于回来了,自从您走了,奴婢每日都在想您……” 沈至欢想这人或许自己的贴身丫鬟,她仔细地观察着小丫头的脸还有她说话的声音方式,试图翻出一丝熟悉感,但仍旧一无所获。 她问:“你是…?” 圆脸丫头一愣,道:“奴婢是竹兰啊,夫人您不记得奴婢了吗?” 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有些自暴自弃的道:“嗯,我确实忘了很多事情。” 陆夜道:“没事的。这才一开始,日后会越来越好的。” “好在你已经回来了,记忆我会慢慢的将给你听的。” 沈至欢看着还是不太高兴,但还是道:“好吧。” 这间宅子里的所有人看见她都很兴奋,有些激动的喊着她夫人,沈至欢见了许多人,可没有一个叫她觉得熟悉的。 看来她的伤还是有些重,像陆夜这种同她朝夕相处的她才只有一点点的熟悉感而已,更遑论这些下人丫鬟呢? 陆夜朝她淡淡笑着,缓声道:“不必介怀这些,这一路你也累了,我们还是回房休息吧。” 沈至欢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然后跟着陆夜走到了中庭,进到了一间宽阔的房间里。 陆夜关上门,沈至欢也伸手取小自己身上的面纱,打量着房里陈设。 房内陈设并不简单,桌椅都用的是极好的木头,打磨的很光亮,瓷瓶等也是色彩艳丽,妆台处光是明面上放着的,便有许多首饰水粉。 “渴不渴,我给你倒些水。” 沈至欢随口应了一声,四处看着房中摆设,不知不觉间,就从中堂走到了一间有些狭小的暖阁里,她轻轻的推开门。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她甫一进去,就看了悬挂在墙上的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像。 而画像上的人,正是她自己。 第36章 36晋江独发 这间房极不起眼。它在卧房西南角的后方, 一扇小小的门,她随便一推,里面竟然还有这些东西。沈至欢侧身看了看正在门边告诉丫鬟送些热水的陆夜, 然后收回目光,轻轻的迈步走了进去。 房间中视线最直接的地方, 无疑是正前方的那面墙, 上面悬挂着这副巨大的,属于她的画像。 画中的她穿着一身青白色的衣裳,披着带着一圈细小绒毛的斗篷,正微微侧身朝作画人看过来, 眉目冷淡, 稍稍蹙眉, 像是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长发半披散垂至腰际, 旁边有一根艳红的腊梅伸展着, 梅花与她身上都落了洁白的雪。 而她已全然不记得自己曾有这副光景了。 沈至欢看了一会,然后垂下了目光看向了桌上放的有些散乱的杂物, 而她也忽然发现,桌上居然还有许多她的画像, 画幅没有那般大, 画中画的是谁却也十分明显。 正无一例外都是她。 各样的姿态,脸上的表情细节都极为明显,足以看出作画人对她十分熟悉。 甚至不止是有些杂乱的书桌,就连旁边的红木箱子上也放了好几张, 那几张是翻着面的,沈至欢犹豫了片刻还是上前去将那张画翻开看了看。 仍然是她。 沈至欢放下画像, 一时间表情有些空白, 这一个房间里, 居然放的全都是她的画像。 隔了半天,她才慢慢的反应过来。抿了抿唇后,目光下移,从一片杂乱中注意到了一张放在角落里的,似乎只完成了一半的画。 这张画并未上色,可还是吸引了沈至欢的注意。因为她这样倒着看,只能隐隐看出姿势好像有点奇怪,可是又具体说不出来是什么。 她心中疑惑,便慢慢的蹲下身子,眼睛半眯着,一边想要辨认出这画的具体是什么,一边伸手将这张落了些灰尘的画捡起来。 然而才刚刚捡起来,身边便有一个人忽而按住了她的肩膀。 温热的吐息落在她的耳侧,沈至欢一惊,手里的画落在了地上。 “欢欢,在做什么?” 陆夜贴着沈至欢的面颊,目光从掉落的画上扫过。 沈至欢面色有些尴尬,就像是被陆夜发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注意力瞬间就从画上移开,她不自觉的心虚道:“…你怎么过来啦?” 陆夜道:“方才我从外面回来,没有看见你,我很担心。” 沈至欢道:“……我就是随便走一走。” 陆夜拉着沈至欢站起身来,沈至欢任她拉着,然后同陆夜一起站在满是她的画像的房间。 同他一起看又多少同自己看着不一样,心里觉得有些奇怪。画里全是姿态各异的自己,饶是沈至欢再怎么安慰自己没关系,也觉得面颊发热,她悄悄看了一眼陆夜,却发现这人也在很是认真的看着正前方那幅最为显眼的画像。 沈至欢率先开口,打破这有些奇怪的氛围,道:“…这些画像是画师画的吗?” 她还不至于会去想这些是陆夜画的,因为这样一屋子的画像,未免也太过于匪夷所思了些。 陆夜却摇了摇头,跟她说:“是我画的。” 沈至欢微微张开嘴,面露惊诧,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陆夜低头看向她,手指轻轻揽过了沈至欢鬓边的发丝,怀里的女子同画像上一般无二。 曾令他朝思暮想却只可远观的人如今乖乖的待在她怀里,他可以肆意的碰一碰她的脸,吻一吻曾经目光冷淡的双眸,他知道总是带着有些轻蔑冷笑的红唇,是多么的软。 从前对他不假辞色的高山之雪,最终还是被他据为己有。 “我们幼时相识,还未成亲的时候,我便好给你作画,成亲以后次数就更多了,我就把这些就都收集起来,放在这里了。” 沈至欢环视着房里的画,对陆夜的话并不怀疑,她点了点头,了然道:“原来是这样。” 陆夜嗯了一声,拉着她走出了房间,道:“这儿灰尘多,还是先出去吧。” 沈至欢跟着陆夜来到案桌前,陆夜拿起桌边的碧绿瓷盏递给她,沈至欢抬手接过,轻抿了一口。 她抬起头,有些惊喜道:“这个茶好香!” 陆夜道:“这是你以往最喜欢的茶。” 沈至欢对这个茶的味道并不熟悉,但她也只当是自己伤的太重,若是真的见了什么以前见过的就觉得熟悉,那找回记忆便不怎么难了。 沈至欢道:“我现在也喜欢。” 陆夜轻笑一声,道:“这一路舟车劳顿,要先休息下再用膳吗?” 自从自己遇见陆夜以来,他对自己向来体贴入微,回程的这两个月,沈至欢逐渐习惯了他的照顾,一开始的生疏也逐渐褪去。她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当初能和陆夜相爱想必定是极为幸福的吧。 他对她很好,只要她稍一蹙眉,陆夜几乎就能立马明白她是哪里不满意,然后极尽可能的让她开心。 沈至欢将茶杯放下以后,在陆夜想要拉她上床前忽而抬手搂住了他的腰。 这两个月里沈至欢极少会有主动的时候,虽然她也很少拒绝,但陆夜也不知道,在那份默许里,到底是心甘情愿多一些,还是因为失忆时心中恐慌,不想叫唯一可以依赖的他失望的委曲求全多一些。 沈至欢道:“我以前和你成亲的时候,一定很开心吧。” 陆夜轻笑出声,问:“怎么这样说?” 沈至欢仍旧没有松手,靠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道:“因为你很好啊,以前的我一定很喜欢你。” 她仰起头来,道:“对吗?” 陆夜低头轻轻啄吻了一下她的唇,任她抱着,道:“嗯。” “你很喜欢我,从小就嚷嚷着要嫁给我。” 沈至欢又连忙低下头去,轻声道:“什么嘛,我小时候真有那么说吗?” 陆夜像是在努力回想,然后对她道:“是,你三岁那年第一次见我,就说我长的好看,要把我带回家。” 沈至欢脸上带着笑意,没有再出声。 她想她之前一定过的是很好的,很快乐的。 她不会愁吃穿,同自己青梅竹马喜欢的人成亲,而那人也很喜欢她,他们一起住在山好水好的江南,如果她不失忆就好了。 这个意外不仅让她把自己的身世忘了,更让她把和陆夜的感情忘记了。 沈至欢松开陆夜,被木窗透过来的,暖暖的日光晒着打了个哈欠,陆夜便道:“还是先休息一会,一会我叫你起来。” 沈至欢嗯了一声,坐在了塌上,她看见陆夜还在站着,便问:“你不睡吗?” 陆夜摇了摇头,温声道:“你先睡吧,我不困。” 沈至欢没有多想便躺在塌上闭上了眼睛。 陆夜在旁边看着沈至欢呼吸逐渐均匀,才抬步走出房间。 动作轻柔的关上门,他脸上轻缓温柔的笑意便渐渐褪了下去,眼底尽是冷色。 守在门边的那名叫竹兰的丫头冲陆夜弯了弯腰,轻声道:“主上。” 陆夜双手背在身后,脸色并不好看,道:“布置这个房间的,有几个人。” 竹兰道:“有四个。” “你最后检查过了?” 竹兰道:“检查过了。” 陆夜道:“少了个房间,自己去领鞭子吧。” 竹兰知道陆夜说的是哪个房间,但当时她并不确定这间房到底允不允许她们进去,毕竟上次一个不小心误入已经连骨头都不剩了。可是没有问过主上,的确是她的失职。 她没有多说什么,道:“是。” 沈至欢并没有睡多久,如今快到秋天,太阳一过了午后,下山便越来越快。 她睡得也并不安稳。 在一片黑暗之中,她好像一直在跑,看不清前路,可是她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喘/息声,伴随雷声共鸣,大雨打在她的身上,冰的刺骨。 为什么要跑这么快? 她不明白,但是梦里的她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灭顶的绝望一点一点的增加,她以为她在找着什么,可是这样的场景,却像是在逃脱什么? 难道有谁在追她吗? 沈至欢猛然间睁开眼睛,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来,可等到思绪清明的时候,她竟然只能记起梦里的那份慌张来。其余的竟然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从塌上坐起身,陆夜已经不在房间了,房间里静悄悄的。 她从塌上走了下去,喝了口水后心里残留那份恐慌才渐渐消退,从窗棂传过来的轻风摇动着窗帘。 沈至欢将茶盏放下,想起今日那张被陆夜打断,从而没有看清楚是什么内容的画卷来。 她又看向了那扇藏在角落里的,小小的木门。 第37章 37晋江独发 房间里静悄悄的, 只有她一个人。 陆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若是她现在偷偷进去,应当也不会有什么的。况且既然她同陆夜都成亲了, 只是一间小小的藏画室,又有什么不能进的呢。 就算陆夜回来看见又能如何?她也并未做什么过份的事, 只是想再看看那里的画而已。 沈至欢虽然这样想着, 但心中还是有种淡淡的心虚感,坐在凳子上纠结了半天,沈至欢才站起身来。 她实在是太好奇那幅画上画的是什么了。 脑中回想着之前的匆匆一瞥,实在是没有看清画的是什么, 但她知道那幅画画的东西大概同别的画都不一样。 别的画里, 她大多都是穿着精致端庄的衣裳, 发髻精致又端庄, 很少会笑着的时候, 可是那幅画,况且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 她好像还看到了裸露的手臂,还有披散的长发……? 夏天穿的清凉, 也不至于把整个手臂露出来吧。 但兴许是她看错了。 轻轻推开木门, 没发出一丝声音,沈至欢走进去,果真看到了方才她掉在地上的那副画。 她加快了些脚步,蹲在地上将画捡起来, 如愿以偿的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然而只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画像罢了,用墨还很简单, 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她的形象, 画中她坐在秋千上, 笑意盈盈的看过来。 沈至欢抿了抿唇,看了半天。 的确只是一副极是正常的画像。她忍不住为自己一开始脑中的猜测而感到羞愧,明明这么正常的一幅画,她到底是怎么看成那样的? 沈至欢将画翻转过来又仔细看了看,她中间睡了一觉,也不太记得当时看见的到底是什么样了,只能回想个大致出来,这般看着,想来的确是同刚才一样的。 确定了之后,沈至欢又将画放在原位,心中觉得有些对不住陆夜,他对她体贴入微,有求必应,如今做的最过的事就是会猝不及防的亲吻她,但左右他们是夫妻,这样习惯了之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如今怎能这般猜疑他呢? 沈至欢叹了口气,将门关好,又到妆台前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然后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竹兰正在外面候着,看见沈至欢出来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来,活脱脱一个灵动小丫鬟的模样:“夫人,您醒啦!” “夫人您饿了吧,主上临走的时候交代奴婢待您醒了就叫膳房的人来给您送饭呢!” 沈至欢的确是有些饿了,她走到前厅,上菜的只有一个老妇人,沈至欢看着一盘接着一盘精致的菜色,道:“陆夜他走的时候,用膳了吗?” 竹兰笑盈盈道:“夫人不必担心,主上已经吃过啦!” 沈至欢嗯了一声,道:“那他要去做什么呢?” 竹兰挠了挠脑袋,道:“奴婢也不知道,不过这段时间茶庄似乎生意不错,主上兴许是见商客去了!” 沈至欢点了点头,道:“那我也该帮着他的,我以前是做什么呢?” 竹兰适时道:“夫人您什么都不用做,您就不必担心啦,茶庄都有专人搭理,主上他平日里也并不多忙的。” 那看来陆夜的生意应当做的还是十分得心应手的。 那老妇人将菜上完之后,偷偷的打量了沈至欢几眼。 早先就听说主上带回来的姑娘貌若天仙,不出意外,日后必定就是少夫人,如今一看果真是惊为天人,可若是想当少夫人,空有美貌可远远不够。 沈至欢看向老妇人,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老妇人心中一惊,道:“夫人您看今日的菜色,可还合胃口?” 沈至欢点了点头,问:“我之前也爱吃这些吗?” 老妇人慌忙低下头,开口应道:“是的,夫人。” 沈至欢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筷子从那盘清炒茭白上移开,她神色淡淡,瞧不出什么来。 她的口味大概是偏好清淡一些,上的菜不多,大多都是清淡的,可这盘茭白她却实在不喜欢。只是失忆的话,口味应当是不会变的。 竹兰这时在一旁忽而道:“呀,差点忘记同夫人说了,这人厨房新来的,他的儿子从前在院里当护卫,后来不幸身亡,主上见她一个老太太可怜,就让她在厨房帮忙。” “夫人不吃茭白,瞧奴婢都给忘了,快给撤下去吧。” 沈至欢愣了下,道:“没事的。” 这本就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就算是竹兰不说,沈至欢也不会放在心上。 吃过饭后,沈至欢跟着竹兰在院子里转了转。 这处宅院其实并不大,下人也没有多少,林林总总算起来,只有八个丫头六个小厮,比起别的富商的府邸,这处显得不够看起来,可这样的小地方,却也更加显得像一个家起来。 院子里种了许多说不上名字的花草,墙角一颗巨大的垂柳,葱绿的柳枝成片的垂下,映着明亮的日光,在和风的吹拂下,轻轻的摆动着。 竹兰道:“那颗柳树听说已有一百多年了,往年您同主上夏日里,都会坐在那里乘凉呢。” 沈至欢闻言又看向柳树下摆放的石桌石椅,上面落了几片叶子,沈至欢看了半晌,试图去回忆她和陆夜曾经坐在那上面的样子。 他们既然是茶商,那石桌上一定会有一壶茶的吧,她会和陆夜一直说着话…… 想到这沈至欢就有些想不下去了,别说是回忆,就连是幻想她都想象不出来。 院门边有两个小厮正在扫着地上落的柳叶,竹兰还在一旁道:“您之前同主上过的像是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呢。” 沈至欢听她这样说,内心却并无什么波动,甚至觉得有些难过起来。 之前再好那都是之前了,她什么也不记得,如今听着更像是在听别人的生活一样,她不认识竹兰,也不认识这府里除陆夜外的任一个人。 她开口,像是自我安慰一般,道:“日后会想起来的。” 竹兰点点头道:“一定会的。” 沈至欢没有同竹兰在外面呆多久,这儿环境再好,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这儿的人瞧见她再亲近,她都生不出归属感来。 竹兰似乎也察觉到了沈至欢的心绪变化,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安安静静的送沈至欢回了房间。 快要回到房间时,沈至欢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她觉得自己有些想他了,这里的人她都不认识,只有陆夜会让她觉得开心一些。 她问竹兰:“陆夜什么时候回来呢?” 竹兰道:“奴婢也不知,不过主上心里想着您,一定事一办完就会回来的。” 沈至欢有看了眼大门口,那儿毫无有人要进来的样子,她有些失落,道:“那好吧。我先进去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竹兰道:“没关系的小姐,奴婢就在这外面守着您。” 沈至欢嗯了一声,然后自己回到了房中。 这儿没有她认识的人,她自己这样呆着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如果陆夜下回出去的时候,可以带她一起就好了。 她自己一个人东想一些细想一些,没过多久,外面便传来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沈至欢认得这脚步声,她噌的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门边。 听见陆夜问竹兰:“夫人在里面吗?” 还没等竹兰回答,沈至欢便直接从里面打开了门,看着陆夜高大的身形,道:“我在里面呀!” 陆夜面无表情的时候是很冷的,一看见她面上的表情便柔和了下来,他走进房中,反手关上了门。 原本守在门口的竹兰也自觉的去了更远的地方守着。 陆夜将沈至欢抱在怀里,眼里的迷恋一点也不遮掩,道:“在家感觉怎么样。” 沈至欢环住陆夜的腰,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她低垂着眉眼,不太开心:“不太好,感觉很无聊。” 她轻哼一声,语调有些埋怨:“你要出去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我一醒过来你就不见了。” 这样的不满让陆夜又想起了从前来,可这样的回忆却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他总是擅自离开,沈至欢好多回都表露出不开心了,可是他还是不改。就连最后那次也是这样,又是他不打招呼的擅自离开。 沈至欢又蹭了蹭陆夜的胸口,小声的跟他道:“我有一点点的想你。” 她特地加重了“一点点”这三个字,语调有些羞怯,却直直的刺中了陆夜的心口。 他开始自欺欺人的想,当初的沈至欢总是埋怨他隔三差五的走,是不是也是有一点点的想他呢。 这样的光景他曾经想都不敢想,如今却真实的发生了在他身上。 他带着沈至欢走到房中间,问:“真的只有一点点吗?” 沈至欢道:“就是一点点。” 陆夜笑了出来,他将沈至欢搂起来,抱到了桌子上坐着,拇指轻轻的捏着她的下巴:“可是我想你比‘一点点’还要多一点怎么办。” 他轻声道:“这样我们就不对等了。” 陆夜看沈至欢的时候,目光总是很专注,那双敛欲的桃花眼瞳仁黑漆漆的,像是一汪深潭,他身上的味道令沈至欢熟悉,而这份熟悉也令她在这陌生的环境中感到安全。 她微微张唇,目光从陆夜的眼睛下移到了他的薄唇,她觉得嘴唇有些有些干燥,伸出舌尖舔了舔。 她问:“那怎么办呢?” 陆夜抵着她的额头,两人挨得极近,在这般暗示性极强的氛围中,他并没有主动去亲吻沈至欢,而是问她:“欢欢觉得该怎么办呢?” 沈至欢环住了陆夜的脖颈,并未出声,而是主动浅浅的吻了吻他的唇角,然后问:“这样可以吗?” 陆夜不回答,答案显然易见。 沈至欢又主动将自己的唇贴上了陆夜的唇,肯定道:“这样可以了。” 方才的耳鬓厮磨像是他强撑的克制,如今像是再也忍不了强悍的吻住了她的唇,沈至欢渐渐的已经习惯陆夜这样凶悍的吻,她同陆夜朝夕相处两个月,亲吻似乎每天都在做,可是从未更进一步过。 她甚至会回应他,对这样简单又亲昵的事情乐此不彼。 但每当陆夜想要更近一步的时候,她都会推拒,次数多了,陆夜也就不再试图同她再做些什么了。 沈至欢下意识的以为这次也是这样。 她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是这样,但是她同陆夜每回亲起来就会亲很久,直到沈至欢觉得自己的嘴唇有些肿胀时,才推着陆夜的胸口,道:“不要了。” 陆夜却没有松开她。 他仍旧抱着她的腰,目光沉沉的,沈至欢以为陆夜没有亲够,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明天,明天可以吗。” 她的脸颊红红的,道:“我舌头麻了……” 陆夜吻了吻她的下巴,又在她脖颈处游移,沈至欢被弄得有些痒,笑出声来,道:“痒。” 然而她一抬眸就见陆夜的目光落在她胸口上,她顺着陆夜的目光看过去,衣服被陆夜弄乱了,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连同一小处柔软来。 沈至欢脸色越发红了,她伸出手想要将自己衣裳理好,却被陆夜制止。 陆夜按住了她的手,问道:“我可以为欢欢理衣服吗?” 沈至欢:“……” 她没有回答,陆夜却像是已经得到了答案一般伸出手来,拉住了她的衣领,他的手在她肩膀处摩挲,就像是抓不住那轻薄的衣裳一样。 从她的锁骨到纤细的胳膊,隔了半天才终于捏住了她的衣裳,将衣领往上提了一些。 可这仅仅是遮住了她的心口,却使正中间的那道隐隐约约的,柔软之间的狭缝越发的明显。 沈至欢受不了陆夜这样的眼神,她别开脸,跟他说:“…别看了。” 陆夜目光仍停在那,道:“嗯,不看了。” “……” “你不是说不看了吗。” 陆夜不说话,他的手一下轻一下重的捏着她的腰,一下实一下虚的,后来竟然渐渐往上,覆住然后捏了一下。 沈至欢浑身抖了一下,她倏然睁大双眸,脸色通红的看着他:“你你你……” 好在陆夜只是捏了一下就移开了,但他居然还对着她笑了出来,道:“你以前反应都没有这么大的。” 沈至欢:“……” 她迅速将自己的衣服揽好,然后推着陆夜让他走开,“你好烦啊,谁让你……” 他恬不知耻的继续问:“谁让我什么?” 沈至欢实在是说不出口,憋的眼尾发红,隔了半天才道:“你怎么这样。” 沈至欢实在是拿他没办法,她一气之下用力的拧了了一下陆夜腰上的肌肉,她以为自己会捏到一块硬邦邦的肉,可让她惊奇的是居然是软的。 她很轻易的拧动了。 沈至欢瞬间被吸引了,她睁大眼睛,道:“我还以为会是硬的。” 她从来没有拧过这里,她见过陆夜的身体,修长又精悍,充满力量,看着就像是硬邦邦的地方,没想到居然会是软的。 还没等陆夜出声,沈至欢就像是发现什么一样,眼睛亮晶晶的:“如果这里是软的,那这里岂不也是……?” 话音刚落,沈至欢的手就捏向了陆夜的胸口,果不其然,比她想象的要软一些。 陆夜:“……” 沈至欢觉得好玩,还想要再捏一下,可陆夜却抓住了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你想摸硬的吗?” 沈至欢脸上的表情一僵,道:“还是算了。” 陆夜拿住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腹部,沈至欢有些涩然,却没有挣扎着收回手。 她咽了口口水,没有忍住小小的又捏了一下。 可是这回却叫她失望了,是硬的。 她的失望实在是太明显,陆夜却像是看不着一样,道:“我就说欢欢会喜欢更硬的吧。” 沈至欢:“你……!” 陆夜低低笑着,倾身在沈至欢耳边说了什么,沈至欢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目光有些迷茫,待到看到陆夜眼底不怀好意的笑时,才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她惊愕地张开双唇,脸红的像一个小番茄。 “好吗?”他又问。 * 沈至欢侧躺着,睁大眼睛看着不远处的烛火一点一点的摇晃着,明黄色的,即便是没有风,却仍旧一下又一下的跳跃着。 她的手垂在床边,手腕无力的弯曲着,掌心红彤彤的。 陆夜走了过来,他光着上身,手里拿着一块湿帕子。 他轻声哄她:“不要不开心了。” 沈至欢不搭理他,翻了个身不再看他。 陆夜伸手想碰一碰沈至欢的肩膀,却被沈至欢躲开,她的声音闷闷的:“不想看见你。” 陆夜将湿帕子放在瓷盆里,道:“欢欢,我错了。” 沈至欢背对着陆夜,心里又羞又恼的还在生着气,听见这句话却又开始出神起来。 总觉得这样的认错好像听过一般。 她说:“你再说一遍。” 陆夜没有多想,继续哄她:“真的是我错了。” 她努力的想要回想却又实在是想不起来,只隐约的觉得,她记忆里的那声认错,应当比这个要诚挚一些。 陆夜将沈至欢翻过来,柔声道:“……我日后定不会如此了。” 沈至欢才不信他的鬼话,道:“你的道歉一点也不真挚。” “我才不相信你。” 陆夜拉过她红彤彤的手,用热水轻轻的替她擦洗,道:“那我下次真挚一些。” 沈至欢气的瞪他:“你刚刚都说了没有下一次了。” 陆夜将沈至欢的手擦洗干净,然后抱着她躺在了她身边,道:“你不是不相信我吗,欢欢真聪明,你说对了。” 沈至欢闭上了嘴,不想再同他说话。 陆夜抬手,再沈至欢不注意的时候用内力弄熄了烛火,房间里一下暗了下来。 沈至欢不是第一回看见陆夜隔着很远弄熄蜡烛了,她也没有多问,倔强的缩在床脚就是不搭理他。 陆夜手臂长,他一伸手就把缩在墙边的沈至欢拉倒了自己的怀里,“墙壁凉。” 陆夜的怀抱让沈至欢觉得很舒服,她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便没有再继续动弹,她窝在陆夜的怀里,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回想起了这两个月。 沈至欢又觉得其实陆夜的确是个很好的人吧。 他没有强迫自己一定要跟他做那些事,按理说她是她的妻子,陆夜对她有那种要求也是不奇怪的,但他却顾忌她的想法忍了两个月,甚至不去问她为什么。 最过分的也只是像今晚这样。 其实仔细想想,她并不是抗拒和陆夜那样,只是她毕竟没有之前的记忆,在她眼里,就像是同陆夜重新认识一般。 她们之前肯定是做过的,也没什么好别扭的。 她给自己做了半天的思想准备,才仰着头吻了一下陆夜的下巴,很小声的叫他的名字,“陆夜。” 陆夜嗯了一声,声音低沉动听。 沈至欢抿了抿唇,隔了一会后才道:“我们下回…可以试一下。” 陆夜问:“试什么?” 沈至欢不肯再说:“听不懂算了。” 借着外头朦胧的月色,陆夜看着怀里漂亮柔软的人。 他有些晃神,小小的院子,还有会等他回家的沈至欢,这样的场景在他眼里同梦境成真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沈至欢一直都是一个柔软的人,从前是安庆候府四小姐的时候是这样,如今是欢欢的时候更是这样。 可是当她有一天知道,这些让她渐渐接受的,适应的,通通都是一场骗局,那她还对对他这样柔软吗? 陆夜没有再想下去,他抚了抚她柔软的发,对她道:“我听懂了。” 第38章 江“我家主子带夫人来了…… 天蒙蒙亮的候, 沈至欢睡得『迷』『迷』糊糊的,躺在陆夜旁边嘤咛了一声,翻了个身面着他。 恍惚间感觉到好像从这人怀翻来了, 半梦半醒的睁开眼睛,朦胧间看陆夜居然没有睡觉, 而是正撑着脑袋静静地看着。 现在还很早,大概是寅过半, 天刚破晓,也不知道陆夜就这样盯了多久,这本该是一件有些惊悚的事情, 但是沈至欢在是神智不太清醒, 情绪也比较迟钝,半睁开眼睛,嘴发一句不明的软哼来。 朝陆夜那边又挪了挪, 『迷』『迷』瞪瞪的问:“你在干嘛呀?” 陆夜抱住的腰,道:“没干什么,快睡吧。” “胡, 你是不是在看我。” “嗯, 在看你。” “干什么啊。” 陆夜将沈至欢又贴近了些自己, 道:“想要多看看。” 沈至欢又哼哼两声, 想什么,但在是太困了也没来, 抓着他的衣裳又闭上了眼睛。 但也不是全然就什么也没想, 昨天夜睡觉前就在想,今天一定不会再让陆夜趁睡着的候偷偷溜走了,得警惕一些,明天陆夜起来, 也要醒过来。 要跟陆夜一起醒过来这个想法在沈至欢困顿至极的脑中一闪而过,没过多久,便再次睡过去了。 一早,沈至欢还在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的睡着,陆夜就轻轻的松开放在腰上的手,不想打扰睡觉,轻轻的坐起身来。 他知道沈至欢有一点点的起床气,很不喜欢别人把吵醒,所以故意没有叫醒。 他看着沈至欢的睡颜,想要倾身吻一下,想了想还是作罢,正准备掀开被下床,他的手臂却忽而被一只温热柔软的手抓住。 陆夜有些惊诧的回头,还以为是自己吵醒了,轻声道:“你先睡,我这就去。” 沈至欢眨了眨眼睛,意识尚且没有完全回笼,抓住陆夜纯粹是一下惊醒后的下意识行为。 陆夜同四目相,沈至欢不话,陆夜便试探着道:“欢欢?” 沈至欢仍旧没有松手,但看着清醒了许多,因为刚睡醒,的声音起来软糯软糯的,“你要去吗?” 陆夜嗯了一声,道:“还早,你尽管睡吧。” 沈至欢唇角下垂,半眯着眼睛,松开手翻了个身不再看他,有点委屈道:“你又这样。” 陆夜愣了一下,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哪样?” 沈至欢斜睨他一眼,俨然是生气了:“又一声不吭的离开。” “我又不是不让你走,你跟我一声就好了呀,你什么都不。” 其他并不是要走,他只是习惯地这个辰起来去练剑,一会也不会走,他会跟一起用早膳,而且自从昨天后,他就打定主意下次去哪前一定会跟沈至欢一声。 可是这样的抱怨还是霎同陆夜脑中那些惊骇的记忆联系到了一起,他坐在沈至欢旁边,一有些措。 “不是,我不是要走。” “我只是去练剑而已,一会你醒过来的候,还能看我。” 沈至欢他这么,好像的确是知道错了的样,又很快的原谅他了。又转回来,故意板着脸问他:“是的吗?” 陆夜又躺了下去,睡在沈至欢旁边,伸手臂轻而易举的将搂到自己怀,愧疚过后,他又可耻的觉得有点开心。 “欢欢就这么舍不得我,离开这么一会都不行吗。” 沈至欢在他怀拱了拱,否认道:“我才没有。” “反正你下回要跟我。” 陆夜吻了雪白的脸颊,道:“好,夫人什么都好。” 沈至欢同陆夜相处的这两个月可算是看来,陆夜就是惯来嘴甜,什么话都能不知羞耻的来,不理会他。 “你今天会去吗?” 陆夜道:“会,但我会陪你用完早膳,竹兰陪着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沈至欢自然而然的以为他的是因为茶庄的事情,便又道:“那你是具体要去做什么呢?难道是要来买茶的客商吗?” 沈至欢都已经把答案送到陆夜面前了,陆夜便顺着道:“嗯,催的有点急。” 沈至欢手放在陆夜的胸口,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可是我在家待的很聊,都没有我认识的人,怎么办呢?” 陆夜思忖片刻,道:“那你想要去转一转吗,去买些东西?” 沈至欢道:“我不想再买东西了。” 陆夜这些女喜好的消遣方式知甚,他蹙着眉,隔了半晌又道:“万花园的戏班似乎很名,我叫人把们带到府,你想什么就点什么。” 沈至欢还是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想戏。” 陆夜在是想不别的了,他问:“那你想做什么,你尽管给我,我都给你。” 沈至欢闻言眼睛亮了起来,用细白的手指点了点陆夜的下巴,有些兴奋的道:“其不难的。” 陆夜抓住不老的小手,道:“看,” 沈至欢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客商吗?” 陆夜:“……” 沈至欢陆夜不回答,又道:“我虽然失忆了,但是我觉得我前是读过许多经商道的,你从前不是也跟我茶庄是我俩一起经营的吗。” 晃了晃被陆夜握在手的手,央求道:“陆夜,你就带我去吧。” 可是陆夜根本不是要去客商,而是去练兵。 虽当为了不就破绽,他的确接手了桐洲的一部分茶叶生意,可那根本就不是他在管。此刻若是答应了,就意味着他们洗漱后就要立马发去“客商”。 沈至欢从来都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从前就是一个博学多闻的大小姐,失忆了陆夜也不能保证从前学的东西也一起忘了,若是有了什么破绽…… 找人伪装成客商并不难,可问题是作为一个买茶的商贩,就必须下茶叶的价格还有官府管制以及茶叶种类与质量有所了解。 陆夜还是没有话,沈至欢觉得陆夜可能是不想带自己去了。 想,可能陆夜觉得是个女人还失忆了,可能这样同他去的确不太妥当,虽然可能的确帮不上什么忙,要同他去也并不是想要帮他,只是想要自己不那么聊而已。 这些道理都明白,但是陆夜拒绝还是让觉得难过。 眨了眨眼睛,问:“你不想带我去吗?” “好吧,你不带我去也没关系的,的确是有些不太合适,别人瞧也不太好的。” 低着头,道:“那你去吧,家其也不是特别的聊。” 陆夜道:“不是。” 他补充道:“不是不想带你去。只是要一上午,或许会比较累。” 沈至欢他这么,明显又开心了起来,摇了摇头,笑的眼睛弯起来,道:“没关系的,你要带我一起是不是?” 沈至欢一开心,陆夜就什么都顾不得了,他道:“嗯,那我们一起吧。” 沈至欢原也不是一个特别喜静的人,想到要同陆夜一起去便觉得兴奋起来,环着陆夜的脖颈,着他的下巴亲了一口,“陆夜,你好呀。” 陆夜拍了拍的后腰,道:“不要『乱』蹭。” 沈至欢问:“这个人我们以前过吗?他是第一次买我家的茶叶吗?” 陆夜抿了抿唇,道:“没有过,是第一次。” 沈至欢嗯了一声,道:“起来我还不知道我们家生意到底怎么样呢,明日我要多了解一些,不能让你一个人辛苦。” 陆夜根本就没有管过茶叶,他道:“你身体不好,在家好好休息就好。我…也并不辛苦的。” 沈至欢轻轻的笑着道:“没关系的。” 没等陆夜回答,靠在他怀又忽然问起了别的问题:“你每天早上都会练剑吗?” 怪不得身体会那么好看呢。 陆夜道:“幼我师父总是『逼』我起来练,后来我长大了也习惯了。” 沈至欢顿了顿,又问:“那你今天不练了吗?” 陆夜道:“不练了,我要跟你一起躺一会。” 沈至欢却一下坐起身来,道:“习惯不可以随便荒废,你还是去吧。” 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道:“我也要快些起来了。” 陆夜原本想不必,但思及目前还没有客商这号人物,便道:“那好。” 他拉着沈至欢从床上坐起身来,想要帮沈至欢穿衣服,沈至欢却推了推他道:“你快自己穿衣服去吧,我要想想我穿哪一件。” 陆夜穿上衣服后被沈至欢推着走了门,竹兰弯了弯腰,道:“主上。” 陆夜的目光从紧闭的房门上移开,眼的笑意渐渐褪去,他道:“让连尤过来我。” 竹兰应声,道:“是。” 要找一个正懂茶的客商不难,但是威『逼』利诱的话难保那人会不会太过紧张从而让人看端倪,所以眼下最好的办法还是“的去客商”。 当初接些茶叶生意这事陆夜是叫连尤去办的,叫底下的负责的临去找一个要面议事的商人应当不难。 “主上,属下去问过了,负责管理那些产业的人叫张执,他今日碰巧就是要一个刘姓客商。” 陆夜问:“那个姓刘的,前过张执吗?” 连尤道:“没有过,他甚至不知道张执的名字,那刘袁这些年一直在与东洋那边进行商货往来,同张执是昨天晚上才被人搭的线。” 这样是再好不过的,陆夜拧了拧眉心道:“这次的事先别让他们知道,你随便带个人,同我一起去吧。” “是。” 待到陆夜再回到房间的候,已然快要过去半个辰了。 他站在门口,思及房的人,脸上不自觉『露』笑意来。 纵然编了一个谎言就需要再来数个谎言来圆,但倘若可以用这些一个接着一个的,惊心编造的谎来把沈至欢围住,那也是值得的。 他走进房间,伸手掀开珠帘,脚步顿在了原地。 穿了一身孔雀蓝的曳地挑线纱裙,乌发轻垂,绾的是『妇』人髻,淡蓝的步摇垂在耳边,映衬着雪白的肌肤,额间是桃花花钿,唇型美好,唇『色』嫣红。的美毋庸置疑,可这般明艳的装扮,从前的沈至欢来却相有些。 以前的大多都是清冷,像清晨的雾一样朦朦胧胧,再添上一抹艳丽,那就是冷中含艳,叫人一眼难以忘怀。而现在却将那些从前刻意遮掩起来的,铺天盖地令人窒息的美不加遮掩的显『露』了来。 陆夜目光沉暗。 沈至欢着陆夜笑了来,道:“我这样好看吗?” 陆夜道:“好看。” 他站在面前,看着面前精致漂亮的人,垂在身侧的手拇指轻轻摩挲,道:“你怎样都好看。” 沈至欢被陆夜看的有些涩然,心当然自己自己怎样都好看,可还是想陆夜继续夸,就继续道:“…胡,我也有不好看的候。” 陆夜道:“没有的。” 沈至欢满意的弯了弯唇,道:“那你觉得,我怎样最好看呢。” 陆夜目光从雪白的脖颈上扫过,脑中浮现起这节细弱的颈后仰着,泛汗水,透一层薄红的样。 下意识的了自己心中所想:“…不穿衣服的样最好看。” 沈至欢:“……” 的脸『色』瞬间通红,陆夜成功的看那节细弱的颈泛薄红的样。 沈至欢睁大眼睛,想骂他却又不知该骂些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往复次,才像是终于从匮乏的积累中找了一句杀伤力微乎其微的: “你你…你不要脸!” 陆夜在沈至欢面前早就没什么脸面了,他喜欢,没有底线,没有自我,从小到大所追求的,被要求的,其正在眼,都抵不住沈至欢的一根手指头。 是安庆候府的四小姐,那他是的狗奴才。 是沈至欢,那他就是的狗。 陆夜像是没有一样。他忍了忍,没有忍住,然后揽住沈至欢的腰,将吻落在了的锁骨处。 轻轻柔柔的,像轻风吹拂,不含『色』欲。 果他离开,没有伸舌头『舔』一下的话。 “小姐是第一天知道吗?” 他又叫小姐,但这样的称呼沈至欢不觉得别扭,甚至觉得很自然。 沈至欢捂着胸口,在想不来什么骂他的词,道:“…你怎么这样。” 陆夜『舔』了『舔』唇,不再下去,道:“都是你太好看了。” 沈至欢有些生气,可是还是被陆夜取悦了,抿了抿唇,道:“罚你今天不许看我。” 陆夜道:“好,不看。” 沈至欢:“……” 并没有被陆夜的顺从安慰到,反倒更加憋闷了。 可当想些什么的候,脑中却不合宜的忽然闪过一些画面来。 花团锦簇的秋千上,旁边垂下来的紫『色』小花,女微微垂首,目光有些傲慢,的声音起来也有些冷淡,“不准看了,再看眼睛挖掉!” 那些画面在是太过模糊,拧了拧眉心,有些痛苦,脑中却又想起一个男声: “您每天都很美。” 是谁在话?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可是想不起来,而越去想脑袋就越痛,直到陆夜关切的声音:“欢欢,你怎么了?” “我去找大夫。” 就是这个声音。 沈至欢睁开眼睛来,看了陆夜惊慌的目光。 轻轻的喘着气,抓住了陆夜的手,道:“不,不用。” “我只是想起我一点我们的从前了。” 并没有注意到抱着自己人身形一僵,头顶传来他的声音:“记起什么了?” 沈至欢不太好意思,却仍旧笑着道:“你我每天都很美。” 哼了一声,道:“陆夜,原来你以前也是这么会话。” 指着他,道:“快,你的那些都是心的吗!” 陆夜身形不着痕迹的放松下来,笑道:“当然是的。” 这次沈至欢想起来的东西似乎并不影响他们目前的状态,甚至叫沈至欢越发的相信他就是的丈夫,可陆夜却不敢去想,果下一次沈至欢再想什么来,会不会让眼前的生活有所怀疑。 这样的一个小『插』曲并未影响到沈至欢的心情,门陆夜的话带了一层面纱,便随同陆夜一起坐上了马车。 陆夜同讲了一遍那位客商的情况后,便记了个大概,又同陆夜了会一会该怎么办以后,才道:“我们俩都还很年轻,日后生意一定会越做越大的。” 陆夜嗯了一声,生意做多大并不关心,反正他不缺这点钱。 沈至欢却以为陆夜是没有什么信心,继续道:“虽然我们现在住的房小了点,平日也不抵别的富商过的富裕,还得亲自去同这样的小商贩去交涉,但我们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陆夜却敏锐的注意到了别的地方,他打断沈至欢,问:“……你觉得我们现在并不富裕,房也很小吗?” 这套宅是年前他老师还在的候他们一同住的,相于别的地方,他这比较有归属感,就下意识的把沈至欢藏到这来。 可是他的确没有考虑过,娇生惯养,多了宽广宏大金碧辉煌的沈至欢,会不会觉得这不好。 沈至欢愣了愣,一间竟然被陆夜问住了。 们肯定是富裕的。 朝廷不设海禁,闽粤一代外贸兴盛了很多年,百姓比别的地区的要相富裕一些,但们家的生活水平定然也是普通人家不能比。 又没有在更加富裕的人家生活过,怎么张口就不算富裕呢? 难道的那般娇纵的还嫌现在的生活不好? “不是不是,我很喜欢现在的家啊,太大了没有用的,我主要是想,我们的生意一定会越来越好,我们会赚更多的钱……” 陆夜开始隐晦的道:“其我们并不缺钱,这些年积攒了很多,欢欢你果想换大一点的府邸……”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我不想换。” “的吗?” 沈至欢肯定道:“的啊。” 两人话间,不知不觉便到了当初约定的地方。 连尤跟在陆夜身后,指了指,道:“主上,是那。” 翠柳垂湖,人群往来的街市上很是喧闹,挑担的摊贩四处行走,相比于官话的严谨认,这儿的方言更加的轻清柔美,湖面上肉眼可着许多画舫,有的还能瞧有精心打扮的女现在画舫上咿咿呀呀的唱着歌。 沈至欢从一下马车就频频惹人回首,面纱挡住了的下半张脸,却『露』了清丽的眉眼,纵然陆夜站在身边挡了大半,却仍能透过宽容的衣裳,看女身材窈窕有致。 陆夜一直拉着沈至欢的手,沈至欢好奇的四处张望,偶尔与哪个偷偷看的姑娘上了目光,还会眯起眼睛冲着别人笑。 陆夜脸『色』越发的不好看,好在这画舫靠岸,陆夜不加犹豫的就带着沈至欢走了进去。 这艘船从外面看着并不算特别大,可一走进去,却发现头还像一个装扮精致的房间一样,甚至若是只有前,头还有好间这样的房。 沈至欢拉了拉陆夜的衣袖,趁着旁边只有连尤一个人,小声在陆夜耳边道:“画舫好漂亮。” 陆夜闻言面上带了分笑意,沈至欢从前没有下过江南,总是喜欢各种各样美的东西,他从前设想过带沈至欢来江南的样,一定什么都很好奇,可是却碍于面不会表现来。今失忆了来,还是这样什么都好奇,不知要是去上京城,还会这般吗。 “是吗,还有更漂亮的呢。” 两人进了房间,连尤在旁边候着,面表情道:“主上,刘老爷还在隔壁厢房,一会就过来。” 沈至欢皱了皱眉头,脑中不自觉的开始幻想这个刘老爷是不是故意让他们等他,给他们个下马威暗示他们茶商不止他们一家,从而想要压低茶叶价格。 但陆夜看着没什么反应,沈至欢也不好多言。 隔了一会,连尤大概是看不下去了,道:“主上,属下过去看看。” 陆夜嗯了一声。 沈至欢看着连尤修长挺拔的身形,突然好奇道:“这个人,他是不是也很厉害呢?看起来就像是也会武功的。” 陆夜:“他不会。” 沈至欢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他很厉害。” 陆夜道:“他只是看着此罢了,其体虚多年,连竹兰都不。” 沈至欢有些惊诧,道:“竟然这样?” 陆夜面不改『色』道:“所以他只能做一些不费体力的事,但好在人还算忠心,勉强留下了。” 而此刻的刘袁正在隔壁的厢房中着一众美艳的女纠结,他连尤过来,便道:“哎!可是陆老爷过来了?” 他指了指面前的个女,道:“你叫陆老爷过来看看他喜欢哪两个,我看这两个不错就算陪我了,边上站的那个我一看就知道身段绝是……” 连尤道:“我家主不需要。” 刘袁啧了一声,显然不信,道:“怎么能不需要啊,哎,这谈生意,就我们俩多没意思,你家主又不是神仙,他肯定想坏了,哪能没有女人呢?” 连尤看了一眼刘袁,下意识想把手按在剑柄上,可又想起自己没有带剑,重复道:“我家主不需要。” 刘袁道:“你怎么那么木呢?什么不需要,我才不信!” 他指着那一排环肥燕瘦的姑娘,“你们都跟我来吧!” 连尤道:“我家主带夫人来了。” “……?” 刘袁动作僵住,表情一有些僵硬,像是从来没想到还会有谈生意带家眷过来的人。 他一甚至以为自己错了:“…什么夫人?” .... 第39章 江要看好我哦 连尤看一眼刘袁, 他脸上惯来没什表情,可刘袁不知为何却清晰的从中看出鄙夷。 “……” 刘袁回过头来,又随手点一个船『妓』, 才转过来一脸的匪夷所思:“这可不是胡闹吗?家主子知道今天是来干嘛来的吗?还把夫带上,这哪这样的啊。” 连尤像是没听见一样走出门, 刘袁跟在连尤后头,很是不满:“别走我前面啊, 没点规矩。” 刘袁的腿没连尤的腿长,费力的跟着他,一边跟一边回头招呼着跟过来的三个船『妓』:“哎!小美, 快跟我过来。” 一路上絮絮叨叨个不停, 直到进门还在念叨着:“我跟谈生意这年,带什来的都,还是第一回见着带夫来的, 家主子娶的该不会是个母老虎罢,非要跟着,看着他不在头偷腥。” “嗐, 不是我说, 这男啊都是一个样, 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家夫别说是个母老虎,就算是个天仙……” 他抬起头来, 看见坐在那个高大男边的女子, 女子遥遥的朝他望过来,轻轻蹙眉,眼里带几分好奇。 用一句间绝『色』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江南水土养,可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美。 他看的呆愣, 咽口口水,重复道:“天仙……” 陆夜脸『色』不太好看,微微侧挡住沈至欢的影,他站起来,道:“刘老爷。” 刘袁勉强从沈至欢上回过神,看陆夜,他比陆夜要低上半个头,作为一个男,陆夜无疑是极为俊朗的,兴许是太好看的缘故,这俩上种说不出来的气质。 刘袁对着他俩莫名拘谨起来:“这…这…久等,刘某给两位赔罪。” 他又忍不住将目光放在沈至欢上,鼓起勇气对着这几乎让窒息美貌问道:“想,想必这位就是令夫吧。” 沈至欢也朝刘袁微微颔首,跟着陆夜叫他:“刘老爷。” 陆夜仍旧拉着沈至欢的手,沈至欢觉在别面前还是如此不太合礼数,手想要将手拿开,却被陆夜死死抓住。 刘袁已然也看见两握在一起的手,方才的匪夷所思烟消云散,心中开始艳羡,能这样的当夫,试问谁能忍心让她孤独的待在家里呢? 沈至欢目前还在尴尬中,因为她清楚的听到刘袁方才喊她母老虎,心中对这个的观感并不好,想到己家里的生意还是忍下来,在现他总看己的时候,还朝他笑笑。 刘袁心都要化,哪里还顾上生意,恨不死在她旁边。 陆夜又开始后悔带沈至欢出来,他强忍住把刘袁眼珠子抠下来的冲,面『色』不善的提醒道:“既然都到,那就开始吧。” 刘袁再次艰难移开目光,点头应:“好好好。” “……我听说们的茶都是中原南部的,今年的雨季这长,该不会受『潮』吧?” 陆夜道:“雨季两个月前就结束,给的这批是三天前才运过来的,品质不必担心。” “虽如此,也查过才能放心。” 陆夜道:“眼下说查货未免早,若是定下,一会就带过去取货,但凡一点受『潮』,再退给我就是。” 刘袁哈哈笑两声,道:“我这可不是不信,主要是今年收的废茶太,可别瞧那邦好糊弄,他们的银子可也不好赚。” …… 沈至欢待在旁边静静地听他们说,这才知道原来说是在经营茶庄,其实并没归属于己的茶区,他们家的茶数还是从中原运过来,然后再卖给当地同东洋往来的茶贩,他们到底是不抵本朝懂茶,少糊弄。 会留下一层级上等的,会以高价售给当地富商官员,不过是上供还是留用,总归每年都是供不应求。 沈至欢听个大概,可陆夜却没什兴致在这同刘袁谈论茶,他直接道:“二十七钱一斤,刘老爷觉如何。” 刘袁瞪大眼睛:“二十七钱?往常我买他们的,可都是二十五钱,陆兄这茶同别好在什地方吗?” 沈至欢接道:“然不一样,茶分三十六等,给的是中原寻安场的茶,年年都要上供朝廷,况且在运来江南前已经被筛选过一遍,二十五钱去买别的茶,筛一遍少说筛去三文。可我家的茶不必再筛,要卖给东洋,说是寻安场的,把朝廷贡茶这个名头说出去,的是会买。” “我家夫君收二十七文,已经很便宜。” 陆夜看沈至欢。 沈至欢方才说很,他什都不记,脑中仅仅剩下“我家夫君”几个字。 可是沈至欢却在看刘袁这个蠢货。 刘袁愣住,这样一个大美突然己说这,他还没反应过来,盯着沈至欢的脸问:“…啊?” 沈至欢不悦,正打算再说一遍的时候,陆夜不耐的将茶盏搁在桌上,出一阵不小的静来。 “听不懂吗?” 刘袁被这架势吓一跳,脑袋清醒过来,虽然对着沈至欢这张脸他很想立马答应,但是仅存的理智还是让他道: “哦哦,这样啊,那要是这样的我考虑一下。” 沈至欢嗯一声,道:“我夫君这个好年,日后若是成,下回也来找我们家就方便一,都是熟,刘老爷也放心。” 刘袁应着:“对对,熟熟,可不熟嘛这是,哎夫,您可真是秀慧中,怪不陆兄还带着您呢,这样的福气可不是都……” 刘袁带来的船『妓』姿『色』也是上等,伺候在刘袁边为他斟茶倒酒,待着这的大都是家境贫寒过来靠着姿『色』谋生的,也部分是管家小姐败落后被充入『妓』坊,分到这画舫来。 在这的无一不抱着被哪个富商大贾看上,春风一度留赏钱,好还能怀上孩子然后被带回家当个妾的心思。 原本这该是一场朗声嬉笑,甚至『淫』靡的饭局,可沈至欢一来就全然变味。 刘袁当着沈至欢的面根本不好意思做什,全程就只是不停的喝着美姬倒的酒,连『摸』都没『摸』一下。 靠近陆夜的那名船『妓』偷偷的看陆夜好几眼,第一回时沈至欢未曾注意,直到那接二连三的看过来时,沈至欢不不仔细仔细看看这。 竟然出乎意料的好看。 沈至欢每天照镜子照的的,寻常不会觉谁长的好看,但是这名女子的确是很出众,她浑一种说不出的风情,又混杂着一种近乎纯真的柔弱,这两种东西夹杂在一起会叫男越的想要欺负她。 就连刘袁都更愿意喝她倒的酒。 陆夜长的好,光是长相,就胜过一群男。况且他能来这也注定不是什普通,连沈至欢己都想偷看他,更别说是这。 看一下而已,爱美心,皆。 沈至欢默默收回目光,不打算理会这。 一顿饭吃的并不怎宾主尽欢,快要结束时,头忽而进来一个小厮,倾在陆夜耳边说什。 陆夜稍皱皱眉,道:“已经到?” 小厮点点头。 陆夜沉『吟』片刻,还是站起来,松开握着沈至欢的手,道:“欢欢在这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沈至欢看看过来的小厮,没问,只点点头道:“那去吧。” 陆夜站起来,走到连尤面前时停顿片刻,“留在这。” 连尤道:“是。” 陆夜又回头看眼沈至欢,沈至欢又冲他摆摆手,笑着道:“快去吧。” 刘袁酒喝,此时甚至不太清醒,昏昏沉沉的说着胡,在沈至欢面前也没那拘谨,他上手揽住方才那个总是偷看陆夜的美『妓』的腰,“美,刚一来我就看见,一会陪我……” 美『妓』神『色』惊慌,想躲却又不敢,眼睛红红的,越显可怜:“…大别。” 刘袁哈哈哈的笑,道:“别什啊,快过来给爷亲亲,就这腰,在床上肯定……” 沈至欢听的不太舒服,皱皱眉。 “不,奴,奴继续给您倒酒吧,奴不卖的……” 细弱的挣扎更添几分情趣,眼看刘袁手上的作就要更过分,沈至欢制止道:“刘老爷。” 刘袁双颊通红,看着沈至欢:“夫……” 沈至欢道:“她说她不卖,要不是试着找别吧。” 沈至欢太美,大数时候们只会惭形愧下意识对这种美臣服,而鲜少会去亵渎。 沈至欢一说,刘袁虽然心不愿,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松手,道:“夫说的是,这见笑……” 沈至欢嗯一声,又道:“已经醉,还是快下去休息吧。一会我夫君来,我会同他说明白的。” 连尤识趣的走到刘袁边,高大的形一笼罩,压迫感立马就强起来:“隔壁房间。” 刘袁:“……” 刘袁带着两名船『妓』离开,余下的那个柔柔的朝沈至欢服服子,小声道:“谢夫搭救,奴感激不尽。” 沈至欢随口嗯一声,她心里对这个总是偷看陆夜的还是没什好感,毕竟另两个都不抵她那样,隔一会偷看一次,她道:“也下去吧。” 沈至欢的冷淡明显,那名船『妓』抬头看沈至欢一眼,再次小声的道谢便离开。 房里便只剩连尤与沈至欢两个。 连尤面『色』冷峻,站在沈至欢旁边一句也不说。 两相顾无言片刻,沈至欢心中对连尤好奇,陆夜的随侍中,她对连尤为熟悉,歪着头看他半天,率开口问道:“是从什时候开始跟着陆夜的?” 连尤答:“九岁。” 沈至欢哦一声,对连尤的冷漠早已习以为常,这对陆夜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对她更是不必说。 “们俩小时候是一起玩的吗?” 连尤想想,己小时候的确经常主上一起练习杀,便道:“嗯。” 沈至欢然,原来连尤算是陆夜的小。怪不什体那样虚什都不会,『性』子还冷淡木讷却还能在陆夜边充当随侍那久。 “生的这般高大,是出什事才影响体吗?” 连尤想半天,没明白沈至欢的意思:“夫在说什?” 沈至欢道:“陆夜说体虚年,可找大夫看过呢?” 连尤:“……还没。” 沈至欢道:“那还这年轻,是该去看看的。” 连尤道:“…夫说的是。” 沈至欢嗯一声,又同连尤说一会,连尤『性』子虽冷,对她却问必答,可是陆夜不在己边,沈至欢还是觉无聊。 她问连尤:“陆夜要谈到什时候呢?” 连尤听听脚步声,道:“现在应该出来。” 沈至欢问:“怎知道?” 连尤道:“夫可以出去看看。” 沈至欢早就想出去看看,连尤这样一说她越的按耐不住,嘴上还是矜持道:“那这样说,我就去看看吧。” 连尤嗯一声,跟在沈至欢后。 沈至欢推开门走出去,觉这个画舫的确比她一开始以为的还要大一,连尤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没出声。 沈至欢隐约听见不远处在说,她寻着声音走过去,走到一个转角处,却在长廊那边看见陆夜。 他一黑衣,长玉立,后跟着一众,此时他停在原地,正神情淡漠的的垂眸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妩媚女。 是方才那个船『妓』。 她跪在陆夜面前,微微垂首,弯下的颈在昏暗的长廊内白的光,穿着青绿的衣裳,弱化那层风情,突显纯然娇弱,面颊带泪,一双勾的眼眸里蓄满泪水,柔若无骨的手按在陆夜的靴子上。 沈至欢的神『色』霎时冷下来。 一股说不清的憋闷从心底蔓延而上,她抿抿唇,没出声。 “…求公子搭救,奴原本是清洲氏,父母双亡,家中遭陷害才沦落至此,请公子怜惜。” 她抬眼看着陆夜,柔声道:“……奴做什都是可以的。” 还没等陆夜出声,沈至欢便实在忍不住带着连尤走过来,裙摆扫过船『妓』的手,她站在陆夜旁边。 陆夜敛去眸中的冷意,缓缓神『色』,移步子,温声道:“怎过来。” 沈至欢不理他,船『妓』抬头,像是没料到沈至欢会突然过来,惊慌的看着她:“夫不要误会……” 沈至欢打断她,歪着头问:“叫什名字呢?” “夫,奴刚才只是……” 陆夜慢悠悠的看她,声音冷的像出鞘的薄刃道:“她问叫什名字。” 船『妓』抖抖,畏惧的低下头,道:“…奴,奴叫颐殊。” “颐殊?” “嗯…” 沈至欢道:“别都说我家夫君看着并不好说,找他搭救,难道在眼里,他是个大善吗?” 陆夜面『色』不改,心中却因为沈至欢对他的称呼而再次兴奋起来。 如果沈至欢不来,这个女半保不住己碰到他的那只手。许都会被他的表『迷』『惑』,从而忽略他可能是个极度凶残的。 陆夜来喜欢看希望破碎后绝望的挣扎,他的癖好几十年如一日,可当他现沈至欢过来的时候,又不想让她看见己凶残的一幕。 况且,她脸上明显怒的神情,实在是令他愉悦。 沈至欢在为她吃醋啊。 颐殊像是被吓到一般,连忙道:“…不是,不是,奴只是没办,公子看着不像坏,所以奴这才求助公子。” 沈至欢问:“难道我看着像是坏吗?我方才还为解围,为什不来求助我呢?” 她指指连尤:“就连他看着都比我夫君要正派吧,还是说看不上我是个女,而他是个下属呢?” “…不是,夫您误会,奴只是碰巧遇见您的夫君所以才求他的……” 越说越站不住脚,颐连干脆直接看陆夜:“…公子,求您,求您救救奴吧,奴虽不抵姐姐那般貌美,但姐姐清冷,而奴做什都可以的,奴什都会的。” 她这的暗示『性』极强,这是摆明在说沈至欢虽然美,但是不可亵玩,男在床上数还会喜欢招数一的女,脸反倒是次要,她什都会,想怎样都行。 她所的希望都在陆夜上,她在这样的环境里实在是待够,不想再去伺候那龌龊下流的老男。 她不是未经事的小姑娘,陆夜看着就挺拔精悍,说行事都一种说不出的魅力,分明透着冷,却叫她一眼就看出欲。她断定这个男就算是那方面,同一般也是不一样的。 就算是不能让她入府,叫她从这出去,做个室也是很好的。 沈至欢气的说不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刚要将她撵走,陆夜拉住她的手,轻声跟她说:“欢欢,不要气坏子。” 颐殊形顿住,惊愕地抬起头来。 陆夜垂眸淡淡的看颐殊,道:“…怎能惹欢欢生气呢?” 这样平缓的语气却叫听着莫名不寒而栗,颐殊睁着眼睛看着陆夜,种极是不好的预感,方才哭的梨花带雨,现在一双含泪美眸中写满惊慌。 陆夜并不想在沈至欢面前说出那血腥的东西,只简单吩咐道:“处理一下吧。” 陆夜说完,后便上来一个直接捂住颐殊的嘴,将她一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轻而易举的提起来,然后带走。 陆夜微微侧脸,道:“们也走吧。” 包括连尤在内的一行弯弯腰,应声道:“是。” 走廊内安静下来,只余下沈至欢陆夜两个,沈至欢心中仍是气,可是她不知道己在气什,明明陆夜什也没做,后还帮她把这个弄走。 她挣脱开陆夜的手,就要离开这里。 陆夜重新拉住沈至欢,他脸上仍旧带着笑,道:“欢欢,不要生气。” 沈至欢气道:“我什好气的。” 陆夜喜欢看沈至欢为他呷醋的样子,心中雀跃,道:“我同她没什的。” 沈至欢道:“就算同她什又能如何呢?反正我又管不着,爱怎样怎样。” 沈至欢才一说完她就后悔,因为他觉己似乎点无理取闹,陆夜并没做什。 除让那只手停在己的靴子上停一会。 沈至欢想,这也没什吧,或许是陆夜没反应过来呢,她难道就是因为这个生气吗,是不是太小肚鸡肠呢? 可是她又想,为什陆夜没第一时间躲开呢? 如果是她遇见别的男这样碰她鞋子的,她肯定会立马躲开的。如果她当时不来,陆夜会不会伸手把她扶起来,然后救她出去呢。 就算他救她也不会说什,只会当是她的夫君随手救一个落难的女,不会想。 陆夜大概知道沈至欢在意的时候,可是他并没承认己当时没移开还一部分微妙的原因是想要看沈至欢的反应。 “我当时只是在想该怎处置她。” “后来我现过来,就全看去,根本就没在意她。” 沈至欢走在陆夜旁边,听他这样解释还是觉不太开心,她没记忆,不知道己以前同陆夜是什样的,陆夜喜欢她,也可以去喜欢别。 他可以己保证没别,她可能也会相信他,可是没记忆,她对什都不确定,这份不安,陆夜是没办跟她感同受的。 沈至欢不说,陆夜起初心中那点雀跃也被心里泛出的惊慌掩盖去,他拉住沈至欢的手,沉声道:“不相信我吗?” 沈至欢看陆夜,不答反问道:“以前也碰到过这样的事情吗?” 陆夜摇头,道:“我以前出来的不,她们见我长的凶,大都不敢亲近我。” “那她怎敢?” 陆夜道:“所以她比别都惨啊,欢欢看,所以下一次一定要看好我,不要再让别的女碰到我。” 沈至欢哼一声,道:“我才不管。” 她想想又道:“反正又不是只一个可以找别,我不是也可以吗?” “长的凶,我长的可不凶,如果不喜欢我,的是喜欢我呢,要是一天被我现别,我也会别的。” .... 第40章 江“就让奴才伺候您洗脚吧…… “你说什么?” 沈至欢侧脸看向陆夜, 只见阴沉着一张脸,显得有几分可怕,在昏暗的长廊中, 叫人不寒而栗。 沈至欢从没见过这,一有些害怕, 她眨了眨眼睛,忽略自己心里点点的畏惧, 道:“反正我说的你也了。” 陆夜的呼吸有些粗重,额青筋显『露』,暴戾在寂静中被压抑着, 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收紧, 面容几乎是有些扭曲:“我不准你说那的话。” 沈至欢被吓得往后退了退,道:“凭…凭什么不能说,你这害怕难道是真的想背着我和别人有什么吗?” 沈至欢本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可她向来吃软不吃硬,陆夜这,反倒让她把话说的越发的直白。 陆夜走近她, 强硬的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沉声道:“我没有别人, 可你就是不能说这的话。” 沈至欢被阴鸷的神情吓, 她咽了咽水,目光浮出几分惊慌来, 下意识的就想挣脱来陆夜抓着她手臂的手:“…你捏疼我了。” 陆夜不松, 沈至欢觉得自己的胳膊肯定红了,她声音又了一些,道:“陆夜,你弄疼我了!” 沈至欢的话叫陆夜一愣, 缓缓松开手,指节有些泛白。 其回想起来并不是特别痛,真正叫她难受的还是陆夜的态度,这她觉得委屈,在这的情形下,伴随着胳膊淡淡的疼痛,委屈成倍的增长。 明明她不想这在陆夜面前『露』出脆弱的子,可是眼底还是不由自主的泛出了泪水。 陆夜见沈至欢眼睛湿了,所有的暴戾和毁灭欲戛而止,怔怔的看着沈至欢,看她有点泛红的眼尾还有紧皱的眉头,长睫若有若无的挂着泪水,她仰头看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把沈至欢弄哭了。 这个认知叫觉得无措起来,慌忙收回手,道:“……对不起。” 沈至欢不再看,低着头『揉』着自己的胳膊,没有回答。 陆夜有些慌神,想抱住沈至欢,可是看着自己的手还是没有动作,只又朝她走近了些,道:“…我错了,你打我吧,我刚才不是故意用力的,我……” 陆夜鲜少会有这语无伦次的子,其并没有做错什么,沈至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为这一点小事感委屈。 陆夜一认错,方才她还能勉强控制住的眼泪,在就突鼻头一酸,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从白皙的脸庞划过,砸在了她的衣袖,在那件孔雀蓝的衣裳,静静地洇出一片水迹来。 陆夜动作僵住,的目光直直的落在这点湿痕,后慢慢移开,面前的女子明明玲珑娇小,她柔软瘦削,个头只自己的下巴,单一只手就可以把她轻而易举的抱起来。 她那么弱,可是眼泪为什么带着那么的威力呢。 陆夜滚了滚喉结,轻声道:“欢欢…” 沈至欢还是不看,只是因为她在不想这让陆夜看她泪流满面的子。 可落在陆夜眼里,那就是另一层意了。 下一瞬,她的手里就被塞了一个匕首,陆夜带着她的手握住刀柄,将掌心送她面前,像是在哄她一,语调甚至有些诙谐,跟她说:“我的手做错事了,教训它一下,它以后就懂事了。” 沈至欢瞪眼睛,完全不知道陆夜为什么突这,她有些慌张的挣扎着,道:“不要,你干什么啊!” 陆夜仍旧抓着她的手,有自己抓着她的手给自己划一刀的意,沈至欢将刀锋朝向自己的手腕这边,陆夜才收了力,沈至欢原本并不算多生气,她只是委屈陆夜这凶她,可是眼下沈至欢觉得自己都快要气死了,她扬声道:“陆夜!” 一声清脆的响声,匕首掉在了地。 沈至欢呼吸有些急促,她对陆夜的目光,道:“你在干什么?” 陆夜愣愣道:“…我错了,你原谅我好吗?” 像一只犯错的狗,低头解释道:“我从小,只喜欢你一个人,这双靴子我以后不会要了,不会再有下回了。” 沈至欢:“……” 她一开始并没想事情会发展成在这。 为了一个被陆夜拒绝过的,仅仅是手指碰了的鞋子的女人。 陆夜的子有些可怜,高的身形说出这话显得有点违和,可是可是沈至欢竟觉得有点熟悉。 莫非陆夜以前也这跟她认错吗? “你……” 她张了张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夜仍低垂着头,周边寂静无比。 方才心里所有的憋闷不知为突烟消云散了,她知道陆夜喜欢她。 委屈来的快去的也快,沈至欢主动靠近了,后将自己送她怀里抱住了,声音闷闷的:“那你下回不准再那跟我说话了。” 陆夜先是没有反应过来,随即像是怕她跑掉一在她靠近的一瞬间就紧紧的抱住了她,问:“哪?” 沈至欢道:“就是刚才啊,你不知道你很凶吗?” “我很害怕。” 见陆夜沉稳有力的心跳,低哑的声音缓缓入耳:“…下回不会了。” 沈至欢抓住陆夜腰侧的衣服,隔了半晌还是小声道:“我也做错了。” 陆夜嗯了一声,语调扬,问:“什么?” 沈至欢道:“我不应该因为这点事跟你闹脾气的,你也没有怎,是我自己想的有点多,对着根本就没有发生的事情发脾气。” 陆夜道:“你没有发脾气。”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我不该在这的场合说这些的。” 她没有说不该说这些,而是不该在这种场合说这些,她知道陆夜是明白她的意的。 她说完又仰头冲着陆夜的下巴亲了一,道:“不要难过了,我们回家吧。” 陆夜道:“好。” 牵住沈至欢的手,那种极度恐慌的状态总算是有所缓解。 沈至欢又弯下腰将掉在地的匕首捡起来,道:“还有!” 陆夜一僵,问:“…怎么了?” 沈至欢道:“你下回不可以做出伤害自己这种事来,你以为我要是真的生气了,是你划自己两刀就能解决的吗?” 陆夜看了看沈至欢手里的匕首,担心她这那些会伤自己,接过来将它放进了刀鞘,来来回回就那么一句:“…下回不会了。” 沈至欢心里一顺畅,脸的笑也多了起来,她晃了晃陆夜的胳膊,道:“我们走吧。” 这场不算争吵的争吵就像是一场梦一。 沈至欢转眼就忘了,陆夜知道自己这辈子只会有沈至欢一个人,自己一个人想了半天,那些话虽叫害怕,可是那个前提根本就不可能成立,换个方向去想,沈至欢的意是不是只要始终一心一意,那沈至欢也只会有一个呢。 而以前的沈至欢,可是明确跟说过自己以后会嫁给别人这种话的。 回程的路显得没有来那般有意了,这一路让人觉得奇的,她一开始看过一遍,这会再看就不觉得有什么了,甚至能静的下心来静静地欣赏江南美景了。 陆夜见她看的入神,道:“我们明日出来游玩怎么?” 沈至欢摇了摇头,她并不喜静可这也不代表她是一个喜欢四处玩耍的人:“还是过些日子吧,今日已经玩过了。” 沈至欢坐在陆夜身边,她撑着胳膊看向窗外的候,脊背会下陷弯曲成一条美好的曲线,陆夜的手来回抚着这条曲线,缓声问:“今天这也算玩吗?” 沈至欢点点头,道:“出来看看就好了,不一定非要玩什么。” 马车又走了一会,沈至欢不再看向外面,她觉得有些无趣的坐了回去,靠在陆夜的身,随手拿起了放在陆夜面前的,已经喝过一的茶盏抿了一,道: “原来这就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啊。” 陆夜的手顺着从脊背移了沈至欢的腰,道:“嗯,你之前就喜欢这些地方,说它们很好看。” 沈至欢回想起自己方才看见的亭台画楼,只道:“的确很漂亮。” 她将茶盏放下,问:“我们还就多久家呀?” 陆夜道:“约还有一个多辰。” 沈至欢嗯了一声,随道:“那等我们家的候,天就得暗下来了。” 她又问:“明天你还要出去吗?” 陆夜沉『吟』片刻,道:“下午会出去一趟。” 还在索如果沈至欢问去干什么该怎么说,但是沈至欢似乎不感兴趣,只哦了一声就又说起了别的。 马车走过人多的地方,速度会慢下来,沈至欢同陆夜说了一会话后又挑开了帷裳看向街道两边。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沈至欢目光随意的扫着,忽而看见一处摊贩处买的一种白『色』透明的,奇奇怪怪像粥一的东西。 沈至欢见有人将粉质的东西搅和了几下成了这种像粥但又不太像的东西,她半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后拉了拉陆夜的袖子,问:“陆夜,你看。” 陆夜应声过来,顺着沈至欢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问:“怎么了?” 沈至欢道:“你看们吃的那个是什么呢?是粥吗,可是我没有看见米。” 她蹙眉『迷』茫的子可爱极了,陆夜低声笑了几下,道:“那是藕粉,你没有见过吗?” 沈至欢没有说过藕粉,她想了想道:“我以前概是知道的,兴许是我忘了。” 陆夜道:“你要尝尝吗,我让人买一些给你。” 沈至欢想了想,道:“那我们一起下去自己买好不好?” 陆夜牵着沈至欢下了马车,沈至欢又围了她脸的那层面纱,两人走那家买藕粉的摊子,沈至欢问摊主:“这个怎么买啊?” 还没等摊主回答,沈至欢忽而见一声有些激动的呼喊。 “沈姑娘?!” 沈至欢虽见了,但她并不觉得是在喊自己,她仍同摊主说着话,拉着陆夜的衣袖叫付钱。 可陆夜却有些心不在焉的子,她刚要问陆夜怎么了,方才那人又激动的喊了一句:“至欢姑娘!” 这回沈至欢下意识的回头看过去。 她本来仍不觉得这个人是在叫她,可是当她一转头,却正好同这个笑的满面春风的男子目光对。 她同那人对视了片刻,才自言自语般的小声说了一句:“难道是在叫我吗?” 陆夜此将手放在了沈至欢的肩膀,让她转身对着自己:“欢欢,我们该走了。” 沈至欢的注意力从那人身移开,看向陆夜手里的东西,道:“这么快呀?” 陆夜说着就带她走了马车旁边,就像是在要去赶着做什么一般,沈至欢心中虽觉得怪异,可也没有多想。 正当她打算马车的候,那个声音终于来了自己的耳边。 沈至欢动作顿住,看向了。 是个长相很俊秀的男子,额有点细汗,看见她很激动:“沈姑娘,真的是你!” 沈至欢对毫无印象,她下意识的看向陆夜。 陆夜的表情并不好看,但在察觉沈至欢看过来的候才稍微有所缓解。 弯着唇看向沈至欢。 男子可能是因为太过激动,所以脸盖了一层薄红,也看向了陆夜,目光尤为『迷』『惑』道:“咦?这是——” “快让开!让开!” “都妈不见吗?让开!撞死了算是谁的——” 几乎是瞬间,人群忽混『乱』吵闹了起来,沈至欢抬眼看过去,却发居是不远处的一辆马车,马突失控,像疯了带着马车朝这边横冲直撞。 “躲开啊!” 马车冲过来方向正好是沈至欢待的这个方向,人群四处逃串做年兽散,方才还悠闲的街市一下子就混『乱』起来,而此处人又很多,惊急之下变的尤为拥挤。 而这一切,几乎都是发生在瞬息之间。 沈至欢睁眼睛,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陆夜横腰一揽进了马车。 陆夜的动作很快,沈至欢甚至还没看清楚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这一切都太过紧急,尽管她成功的被陆夜救下还是觉得心有余悸,她靠在陆夜身微微喘着气,心里还带着惊诧。 “…明明,明明我刚才看那个马车好像离我们并不算近,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陆夜拍了拍她的背,道:“马失控了,它跑的多快。” 马车缓缓的行驶着,沈至欢缓过来之后,这才想起来自己方才碰见了一个人,她还没有跟那人说完话。 她忽道:“那个人呢?” 陆夜问:“哪个?” 沈至欢有些着急的挑开帷裳,道:“就是刚才叫我沈姑娘的那个人,该不会被撞了吧?” 陆夜轻声哄她,“不要着急,我们回去看看。” 沈至欢嗯了一声,马车缓缓停下,陆夜带着沈至欢方才站的地方,可人却已经不见了。 沈至欢找了半天都不见那人踪影,“去哪了?” 陆夜这道:“兴许是刚才同你分散后,也在找你,后你们就这错过了。” 沈至欢还在四周看着,她好不容易在外面碰见一个认识她的人,有些失望道:“就这一条街,能去哪呢?” 陆夜揽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没关系,我以前见过,你若是想见,明日我带过来。” 沈至欢语调开心了些:“真的吗?” 陆夜点了点头,语气温和。 “快马车吧,明日我带来见你。” 沈至欢对陆夜很是信任,几乎从不设防,跟着陆夜了马车之后,沈至欢回想起方才那个男人的话,才有些疑『惑』道:“刚刚是叫我沈姑娘吗?” 沈至欢说这里,忽不可置信道:“等等,我竟还从来没有问过你我的字!” 陆夜面带着笑意,道:“小笨蛋。” 沈至欢:“……” 她打了一下陆夜的肩膀,道:“不许那么说我,你快告诉我,我叫什么字?” 陆夜直直看着她,沈至欢毫不回避那的目光,还在不停的催促道:“快说快说,我是姓沈吗?” 陆夜嗯了一声。 “沈什么?” 陆夜的手仍在揽着沈至欢,她期待的目光下,更像是初春里的薄冰,似乎多说一个字,都是临近深渊的危险。 轻声说出了她的字:“你是沈至欢。” 沈至欢问:“是至欢而会意的那个‘至欢’吗?” 陆夜点了点头,道:“是。” 说完这三个字,空气似乎就此凝结了一般,仔细地观察着沈至欢的神『色』,隔了一会才沈至欢道:“怪不得你叫我欢欢。” 她笑着道:“我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叫沈欢欢。” 陆夜跟着笑了出来,直接倾身过去吻住了沈至欢的唇,轻轻的撕咬『舔』邸,沈至欢没想陆夜会这候亲她,微微睁眼睛,但也没有反抗,乖乖的靠在身任亲。 待自己有些喘不过气了,她才推开陆夜道:“…别亲了。” 陆夜看她的目光有些灼热,沈至欢同贴的近,垂着目光不太好意看,小声埋怨:“一会该家了。” 她说家这个字说的太自了,好像们当真有一个家一。 陆夜问:“回家可以继续亲吗?” 沈至欢后退一些,同陆夜拉开了一点距离,道:“你怎么天天脑子里都是这些啊。” 她抿了抿唇,又道:“每天都亲亲亲。” 陆夜抓住她的手,不答反问道:“那你的脑子里,有天天都是我吗?” 沈至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别开脸,道:“我才不跟你一。” 陆夜低笑出声来,又叫了一遍她的字:“沈至欢。” 沈至欢这个字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也没有想起什么,但是被人叫出来的候,她会隐约有种熟悉感。 她道:“…陆夜。” 回来的间用的似乎比去的候要短一些,她们出行没有带几个人,只有连尤还有几个小厮,那些陆夜在画舫碰见的,没有带回家来。 沈至欢跟着陆夜进门,疑『惑』道:“连尤怎么不见了,我记得是很我们一起走的。” 陆夜道:“刚刚有点事走了。” 沈至欢道:“我都没有看见走。” 陆夜关门,将沈至欢按在墙,道:“你怎么总是问?” “我才问了两句。” 陆夜道:“可是你已经主动跟说好几回话了。” 沈至欢道:“哪有好几回,不是只有两回吗?” 陆夜道:“那也不行。” 沈至欢笑了起来,道:“咦?你是吃醋了吗?” 陆夜啄吻了一下她的唇,道:“你居才发吗?” “你多跟别的男人说一句话,我都要酸死了。” 沈至欢哈哈笑出声来,同打趣道:“我不会喜欢很虚的人的,我回只是提醒去看夫。” 陆夜沉『吟』片刻,道:“其自从我接收茶庄以来,身边带的这些人都不比连尤强多少。” 还特地拧着眉想了想,道:“兴许的做茶的,体质都不太好。” 沈至欢才不信的鬼话,她推开陆夜道:“好啦,我要沐浴。” 沈至欢走了过去,陆夜在她身后看着她窈窕的身影,看她在面前毫不设防的脱下绣鞋。 那颗长在娇小的脚踝的那颗玲珑红痣忽在脑中清晰了起来。 她的全身下都对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可是一开始让欲罢不能的,是她的脚踝。 骨节匀称,轻轻的凸起,仔细看过去,有淡青『色』的血管,肌肤瓷白,连着光洁的小腿还有脚背。 一手可握,它会老老的待在自己的手里。 包括那颗红痣。 陆夜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嗓间有些干涩,走前去抱住了沈至欢。 沈至欢惊讶回头,道:“你怎么又来啊。” 陆夜『舔』了『舔』她的侧脖颈,道:“欢欢今天累不累?” 沈至欢道:“不累的。” 陆夜像是不见一,道:“我就知道你很累了。” 有些『色』/情的□□着她的耳垂,“累的话回来应当先泡脚的,让奴才伺候您洗脚吧。” 第41章 江“我在想……”…… 她以为陆夜自称“奴才”又是这人在这方面奇奇怪怪的癖好, 越发觉得他不正经,但也没有多想什么。 她被『舔』的有些痒,沈至欢忍不住叫了一声。 “你怎么……” 他抱得太紧, 沈至欢一时挣脱不了,这样的作带着极强的暗示『性』, 沈至欢微微别开脸,脸颊碰上了他的唇。 他用唇蹭着沈至欢的脸, 问:“你觉得怎么样呢?” 沈至欢知道陆夜肯定没存什么正心思,她道:“什么怎么样啊,我要去沐浴…” 陆夜拉住她, 道:“欢欢听话。” 沈至欢转过身来, 语调带了一点细弱的鼻音,道:“你怎么这样啊。” 陆夜轻轻笑着,道:“我一直都是这样啊。” 房间里有些昏暗, 陆夜如愿以偿的为沈至欢脱下鞋袜,到了那双令他朝思暮想的玉足,木盆中的热水散发着袅袅的热水, 清澈见底。 沈至欢坐在塌上, 双撑在床边, 着陆夜盯着她的脚, 她有些不自在,蜷了蜷脚趾, 道:“有什么好的。” 陆夜轻轻的她的足放水中, 着晶莹的热水漫过她的脚踝,小小的涟漪一圈接着一圈的晃,拍打着她光洁如玉的小腿。 “好。” 他的上有多细小的疤痕,肤『色』又暗, 同她的细嫩白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样的对比叫他越发的兴奋起来。 这样的反差本就叫人觉得脸红心跳,可陆夜偏偏要直接说出来:“欢欢,你好白。” 沈至欢了的脚趾,道:“是你太黑了。” 她闭上眼睛不想再,催促道:“你作快些。” 陆夜偏偏不如她意,相比于在给她洗脚,陆夜这样的作倒是更像是在玩.弄她。 沈至欢不,可陆夜偏要说给她听:“欢欢你,你的脚没有我的大。” “这样的痣,我记得你的腰上也有一颗。” “……” 他用握住她的脚掌,在温热的水中肆意亵玩,隔了好半天,沈至欢终于听不下去,她将脚从木盆中拿出来,水声哗啦,她睁开眼睛,有些凶的着陆夜:“洗好了。” 陆夜半蹲着,她的脚这样一抬,正好抬在了陆夜的脸边。 嘀嗒,嘀嗒。 水滴从葱白如玉的脚后跟滴下,落入盆中。 陆夜着这双玉足,不知在想些什么,眸光逐渐变暗。 沈至欢自然也注意到了陆夜的目光变化,她一下涨红了脸,用脚尖踢了踢陆夜的肩膀:“…你都在想些什么。” 陆夜不出声,但目光直白。 沈至欢道:“…不许再想了,你怎么成天都在想这种事情啊?” 她低着头,脚又移到了他的胸腹,像是在责怪他,小巧的足上下的,用他的衣裳蹭干了自己脚掌的水。 她就像是不懂自己在做什么一样,蹭完了之后就要把脚收回去,被陆夜一把抓住了脚踝。 沈至欢惊慌道:“…陆夜?” 陆夜忽然抬着她的脚站起身来,倾身覆在身上,沈至欢因为被他握着脚踝,身体不受控制的倒在了床上,长发散在枕头上。 陆夜一早就知道她的柔韧『性』好。 沈至欢了腿,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你快松开我。” 陆夜的从她的脚踝滑倒了她的膝弯,然后再往上,沈至欢下意识想逃,陆夜一点机会都不给她:“我在想什么,欢欢心里不是知道吗?” 沈至欢别开脸,道:“我怎么会知道,你快松开我。” 他低头吻了吻沈至欢『露』出的大片锁骨,道:“那我说给你听吧。” 沈至欢制止道:“……别说。” 然而已经迟了,陆夜的比她想象的更加恬不知耻:“我在想……” 就像是刻意的一样,他贴着她的耳朵,说着那些同他质十不符的,甚至有些下.流的话。 沈至欢同陆夜待的久了,对这方面并不多保守,可每次陆夜的大胆都能令她大开眼界。余赠送在专栏。 烛火摇曳,房中寂静的时候,能听见外面呼呼的风声。 伴随着星星点点的疼痛,沈至欢『迷』『迷』糊糊的想,秋天到了,起风了。 * 二天清晨,沈至欢睁开眼睛。 她像以前一样,习惯『性』地睁着眼睛发一会愣,这些日子以来,她每天都会在陆夜怀里醒过来,今天也不例外。 记忆回笼,沈至欢了身体,才发觉薄被下的身体连件里衣也没穿。 “……” 陆夜的脚压在她的脚上,叫她弹不得,但这并不是最离谱的,最离谱的事她慢慢的察觉到,自己的好像碰到了一个什么。 “…………” 她抬眼,着陆夜道:“你不会累吗?” 陆夜早就醒了,盯着沈至欢了半天,听到沈至欢跟他说话,将沈至欢整个抱起来放在了自己身上,“早上都这样。” 沈至欢没有力挣扎,趴在他的胸口,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这样毫无缝隙同一个人贴近的感觉有些奇异,就像是无比的亲密一样。 她的抬戳了一下陆夜的胸口,道:“你的胳膊压到我的头发了。” 陆夜微微抬起,将沈至欢一头长发轻轻的揽起,然后熟练的给她绾了个随意的发髻,用床边他昨晚亲取下来的簪子再给她戴上。 “这样就好了。” 他又将杯子往上拢了拢,盖住她『裸』『露』出来了肩膀:“不要着凉。” 沈至欢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扫过陆夜的胸口,有些痒。 她问:“我们以前经常做这些吗?” 陆夜的顺着她的脊背滑倒她的腰『臀』,回想起从前来,道:“我们是夫妻,然会经常” 沈至欢伸『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道:“我们成亲那么久,为什么没有宝宝呢?” 陆夜的顿住。 沈至欢疑『惑』的抬起头,问他:“怎么了?” 因为从前的每一次,沈至欢都不会忘记喝避子汤,可他虽然不想要小孩子,可是对于沈至欢来说,同他生的孩子,更像是一种屈辱。 “生小孩麻烦又有危险,我们以前都不想要。” 沈至欢道:“怎么会这么想呢?宝宝可爱啊。” 陆夜问她:“你喜欢小孩子吗?” 沈至欢道:“喜欢啊。我觉得可爱。” 陆夜没有出声。 起初他觉得,沈至欢大抵也是不会喜欢小孩的,她这样『性』格的人,应会跟他一样讨厌那种吵闹又粘人的东西,可是原来沈至欢这么喜欢小孩吗? 她这么喜欢孩子,仍旧不忘每次都喝避子汤,大概是的确不喜欢跟他有什么联系。 不过幸好,现在的沈至欢在他的怀里。 以前的她不喜欢没关系,现在的沈至欢就是属于他的,卑劣一点又如何呢,反正沈至欢这辈子都逃不掉了。 可他这样想着,又忽然开始害怕,倘若有一天,沈至欢恢复记忆了该怎么办呢? 这种恐惧从一开始他把沈至欢接回来起就没有断过,密密麻麻的侵蚀着他的理智,那些灭顶的欢愉就像是空中楼阁一般,不管他把表面建造的多么华丽,多么的固若金汤,没有根基是脆弱无比。 如果沈至欢这辈子都不会想起来就好了。 沈至欢呼出一口,道:“不过说起来,幸好我们没有孩子。” 陆夜道:“为何?” 沈至欢的从小腹出移开,放在了陆夜的肩膀上,道:“如果有的话,我经历那样的意外,它肯定就不在了。” 房中一时有些寂静。 陆夜听沈至欢说完这些,才在一种巨大的愕然中,一次感受到了命运的眷顾。 他不想要孩子,可是沈至欢是比他处心积虑要得到的人,是比他的命要重要的存在,他根本无法想象,怀着孕的沈至欢,她能在大雨中拼命的跑那么久吗? 她被抓到后会怎么样? 如果她带着腹中的孩子跳下冰冷的河水,他能在那个小渔村里找到她吗? 这一切的假设都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幸好她不喜欢他。 幸好幸好。 陆夜抱紧沈至欢,隔了半天,声音有些暗哑道:“…沈至欢。” 沈至欢听他叫自己的名字有些不适应,她轻声问:“怎么了啊?” 陆夜在他耳边道:“…谢谢你。” * 天已经渐渐入秋了,夏季的闷热在渐渐褪去,门口那颗巨大的柳树叶子掉了一地,秋风乍起,凉意丝丝浸透,沈至欢倚在门边,陆夜从屋内走出来,为她披了件云肩,道:“天冷了。” 他身上的温度总是高些,沈至欢仰头着他,道:“怎么不来呢?” 陆夜道:“再会儿。” 陆夜话音刚落,连尤便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名青年,青年亦步亦趋的跟着,脸上的神『色』有些拘谨。 沈至欢见他便站直了身子,小声同陆夜道:“来了。” 陆夜嗯了一声,道:“屋吧。” 屋之后,青年也在连尤的带领下走了来,他一见沈至欢脸上的表情就明显激了离开,在见陆夜时又敛了笑意,有点害怕的低了头。 沈至欢以为是陆夜太凶,所以才让他感到害怕,悄悄的在桌子底下碰了一下陆夜的腿。 陆夜对着青年笑了一下,青年更害怕了。 沈至欢抬示意,道:“快坐吧。” 青年稍稍了一眼陆夜的脸『色』,然后有些拘谨的坐下,道:“…沈姑娘。” 面前摆了一桌子的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没人筷子。 沈至欢对着青年笑了一下,觉得麻烦别人过来有些不太好意思,她解释道:“我之前遭遇一点意外失忆了,原来你认识我呀?” 青年嗯了一声,道:“以前见过几回。” 他又有些僵硬的补充道:“沈姑娘怎么出了这般意外,不过幸好人没事。” 沈至欢点了点头,道:“嗯,说来也的确,好只是失去记忆。” 青年点了点头。 沈至欢不知道再说什么,人一时陷入了沉默,隔了一会,沈至欢才又问道:“…那…那你能说说我之前同你是怎么认识的吗?” “陆夜同我说了一部,但我总觉得若是你亲自告诉我,我兴许会觉得更熟悉一些。” “贸然请你过来,在是不好意思。” 青年了一眼沈至欢的人,道:“差不多就是陆…陆……你夫君说的那般。” “…我叫徐舟槐,也是桐洲人,我们是幼时玩伴,那时我们家离得近,时常会在一起玩,后来我十二岁那年搬家了,虽说走的并不远,但同你的联系也越发的少了,上回在街上见到你,所以才那般激。” “徐舟槐…”沈至欢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并不觉得熟悉,她哦了一声,道:“那你现在住在哪呢?” 徐舟槐道:“就在上回你见我的那个地方附近,日后你可以同你夫君一起去找我玩呀。” 沈至欢回想了一下那个地方,嗯了一声,道:“今日麻烦你了。” 徐舟槐摆了摆,道:“不麻烦不麻烦,…你是什么时候同陆夜成的亲呀,小时候你们家订的娃娃亲,但许久不联系,没想到最后居然的在一起了。” 沈至欢有些诧异道:“娃娃亲?” 徐舟槐了陆夜的脸『色』,继续道:“对啊!不过说是我们一起长大,你同他在一起的时候更多一些。” 沈至欢毫无印象,呆呆地应了一声哦,道:“这样啊。” 同徐舟槐的对话行的中规中矩,他说的东西同陆夜一开始跟她说的那些,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差别,沈至欢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 吃过饭后,沈至欢同陆夜一起送徐舟槐出门,待到人走了之后,沈至欢才有些失望的叹了口,问陆夜:“我需要再喝点『药』吗?” 陆夜道:“怎么突然这么说?” 沈至欢道:“我感觉已经回来好多天了,可是我什么也没想起来。” 丫鬟们默不作声的收拾着桌上没怎么过的饭菜,收拾完之后又轻轻脚的退了出去。 陆夜将沈至欢抱在怀里,道:“为什么一定要想起来呢?” “就算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的,我都在会在你身边。” 话虽如此,可是她的生命中不能只有陆夜一个人。她信任他,依赖他,她不想让自己成为所以的记忆与生活都是一个人的人。 这些沈至欢都没有说出来。 陆夜在她耳边继续道:“从前也是我们俩,今后仍是我们俩,过去的事就算想起来也已经是过去了,就这样走下去多好啊。” 沈至欢低着头,道:“…也许过去不重要,眼下过的好就足够了,可是那也是我生命里的一部。” 不过沈至欢只失落了一会便又调整了过来,来日方长,总不会一辈子都是这样的。 后来沈至欢又见了徐舟槐几次,可他似乎并不如一回叫她时那般了,甚至让她觉得,徐舟槐并不是想见她,次数多了,沈至欢便也没有再同陆夜提起徐舟槐这个人。 * 日子一天天过着,陆夜每次出门前都会同沈至欢说清楚要去干什么,大概什么时辰回来,沈至欢也渐渐的同府中众人开始熟悉,沈至欢的美原本就会让人觉得亲切,她刻意的和善的时候,几乎没有人能对这种善意冷下脸来。 “夫人,方才您睡觉的时候,主上回来过一趟。” 沈至欢用湿帕子擦了擦脸,道:“怎么不叫醒我?” 竹兰为沈至欢理了理发髻,道:“主上不让告诉您,她在您旁边了您好久呢,可温柔啦。” 竹兰又忍不住道:“主上您的时候,就是主上最温柔的时候,夫人您都不知道,以前的主上有多可怕,现在温和了好多。” 沈至欢是一回听竹兰用“可怕”这个字来形容陆夜,她笑出声来,道:“他不笑的时候的确是有些凶,不过能有多可怕啊。” “他上回帮了许多北方来的难民,他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竹兰嘴上应着沈至欢,可心里清楚的知道,“面冷心热”这四个字,这辈子都不会同陆夜有什么关系。 上回的难民,如果不是沈至欢在旁边着,陆夜不仅不会管,那些人若是胆敢过来抢东西,连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夫人您说的是。” 沈至欢对着镜子上了一层口脂,她日日待在家里,日日都会精细的打扮,陆夜的『迷』恋明显,可是她是想要每天都见陆夜瞧见她时,被惊艳的样子。 她抿了抿唇,对着镜子忽而想起一件事来,“陆夜的生辰似乎快要到了,我上回问他,似乎就是后天。” 她家主上从来不过生辰,竹兰自然不知道生辰是哪天,她道:“应是的,奴婢也不太清楚。” 沈至欢问:“以前我没有为他过过吗?” 竹兰道:“…自然是过过的,不过奴婢愚笨,给忘了到底是哪天了。” 沈至欢想起这个便发起愁来,道:“那我以前都是怎么给他准备的呢?” 竹兰:“…奴婢也不知。” 沈至欢:“我没有告诉你们吗?” 竹兰道:“没有。” 沈至欢自己想了半天,忽然发觉她竟然不知道陆夜喜欢什么。 他似乎从来没有对什么什么东西表现出特别的喜好来。 这些日子过的快,但是每天都过的温馨满足,他们会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然后说一些无聊又琐碎的东西。 好像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沈至欢不知道别人的成亲后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可是她觉得自己过的好,陆夜每天从外面回来偶尔会给她带一些好吃的好玩的。 相濡以沫的生活不外乎此,可直到这个时候,沈至欢才惊觉,她居然不知道陆夜喜欢什么。 她问竹兰:“你知道陆夜喜欢什么吗?” 竹兰想了半天,道:“主上最喜欢的就是夫人您啦。” 沈至欢:“……除了我呢?” 竹兰然不会说她觉得陆夜只喜欢沈至欢,配合着想了半天,然后苦着脸道:“奴婢也不知道。” 沈至欢:“…你说你知道什么。” 转眼间,暮『色』四合之际,陆夜从外面回来,他一门就抱住了正在修剪花枝的沈至欢,对她的唇亲了一下,道:“在做什么?” 沈至欢放下剪刀,转过身来回抱住他,道:“你不见吗,我在剪花枝。” 陆夜抬,不知从哪『摸』出来了一个东西,放在沈至欢面前,道:“,欢欢。” 沈至欢低头着陆夜里的东西,是个用干草编成的小鸟,她捏住小鸟的翅膀,道:“怎么带了这个。” 陆夜总下巴蹭了蹭沈至欢,弯着唇道:“我感觉你会喜欢。” 沈至欢将小鸟收了起来,笑着想日后可以穿个绳把它挂在房里,嘴上道:“我又不是小孩,这个只有小孩才喜欢玩。” 陆夜嗯了一声,道:“反正我就要给你买。” 沈至欢的下巴放在陆夜的肩膀上,她想亲一亲陆夜的侧颈,好像隐约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嗯?我怎么觉得……” 陆夜问:“什么?” 她又踮着脚尖仔细闻了闻,道:“有一股血腥味呢?” 陆夜松开沈至欢。 往常他每次要做什么的时候。都会先换身衣裳,到事办完了在冲个澡然后换回自己出门时穿的衣服,但是今天事出紧急,遭到了一帮人的暗算,纵然他已经注意不弄脏自己的衣服了,没想到是沾了点。 沈至欢皱着眉,语中不乏担心,她在陆夜身上寻找着:“你受伤了吗?” “怎么会有血腥味啊,你不是试货去了吗?” 她找了半天,最终在陆夜的衣领上发现了血迹:“这里怎么会有血,快让我你伤在哪里?” 陆夜抓住她的,安抚道:“不要担心欢欢,不是我的血。” “连尤他今天没站稳摔了一天,胳膊摔破了,我扶了他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 沈至欢翻开了他的衣裳的确没到伤痕,才半信半疑道:“的吗?” 陆夜点了点头,『摸』了『摸』沈至欢的头。道:“然是的啊我的欢欢,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第42章 江“当然啦我的夫君………… 沈至欢当然知道陆夜不会骗她, 可她嘴上还是问:“真的没有骗过我吗?” 陆夜抱沈至欢抱更紧了,不改『色』道:“那是当然。” 沈至欢弯起唇,转而道:“那你记连尤送些『药』去, 他身体不好还跟你那么多年,多不容易呀。” 陆夜点了点头, 道:“知道啦夫人。” 沈至欢靠陆夜怀里,又想起了陆夜生辰的事, 可是她又不敢直接问陆夜喜欢什么,还是想要陆夜一惊喜。 看见了叫她放桌上的鸟,沈至欢想了想便道:“你怎么总是我买这些呀?难道是你自喜欢吗?” 陆夜顺着沈至欢的目光看过去, 那是一用干草编的鸟, 翅膀展开,好像一秒就要飞起来一样。 “欢欢不觉这鸟很像你吗?” 沈至欢皱起眉头,道:“怎么会, 好丑啊。” 陆夜抱着她低声笑了来,道:“和你一样可爱。” 沈至欢也是一鸟,她爱自由, 可是他偏偏想让她停留她的掌心, 让她有些美丽华贵的翅膀, 可是却永远飞不去。 多像啊。 沈至欢道:“你成天都想什么呢?” 陆夜很自然的接话道:“当然是想你啊。” 沈至欢又问:“那你的生命里除了我, 难道就没有别的吗?” “有的人喜欢棋,有的人有喜欢作诗, 喜欢收集古玩, 可是你呢?” 陆夜道:“我喜欢你就够了。” 沈至欢:“……” 他似乎惯来会说这种哄人开心的话,一开始沈至欢的时候,还觉他甜言蜜语,后来相处的时候久了, 她就发觉,或许陆夜原本就是这种人呢。 爱是可被受的,沈至欢从来没有怀疑过陆夜喜欢她,他好像从来没有对别的事情表现什么兴趣来,就算是每日去看看生意,也都像是例行公事一般,沈至欢也看不这人有什么要把生意做好的大志向。 沈至欢默默的想,也许是她自作多情了,可是她真的觉陆夜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待家里。 这样的话,她还有什么发挥的余地吗? 可能是跟陆夜相处久了,她的脑子也渐渐变不正经起来。 要不去偷偷看几眼春宫图,他这人对那种事情这么热衷,或许可…… 意识到自想什么后,沈至欢满脸通红,谴责了一番自后又重新陷入了纠结。 她叹了口气,陆夜抬起她的巴看着她,直白的问:“你想什么?脸怎么红了” 沈至欢:“……” 她拨开他的手,道:“你抱我抱太紧了,我都要呼吸不过来了。” 陆夜抱她的力道松了些,轻声问她道:“饿不饿?” 沈至欢点了点头,从陆夜怀里来,道:“你也还没吃饭呢吧。” 陆夜点了点头,道:“我喜欢和你一起用膳。” 说罢她便吩咐外头候着的人过来,叫他们端来了一早准备的膳食。 厨房上菜的已经换了人,不再是那老『妇』人,她和陆夜就两人,吃的也并不多,一顿饭大多时候有两三菜,围着一不大的桌子,而且都是她很喜欢的菜『色』。 今天晚上端上来的事一道雪菜鲈鱼羹,一道清炒茼蒿,还有一道胭脂鹅脯。 等到两人坐,陆夜不停的为她夹菜时,她才十分愧疚的发现——她好像一直都不知道陆夜喜欢吃什么。 这认知让沈至欢觉有些难过,她努力的回想起这段日子来陆夜对哪些菜比较偏爱,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想所然来,他似乎对所有的菜都是一样的。 沈至欢放筷子,不太开心。 陆夜很贴心的问:“欢欢,怎么啦?” 沈至欢唇角垂,道:“这些都是我喜欢吃的菜,难道你就没有自喜欢的吗?还是说你一直都迎合我呢?” 陆夜看了看今天的菜『色』,道:“怎么会,我的确是对食物没有什么要求。” 沈至欢问:“怎么会没有要求呢?”她随手指了指前的菜,道:“白菜和茼蒿,你总有更偏爱的吧。” 陆夜摇了摇头,道:“没有,们对我来说都是填饱肚子的东西。” 沈至欢从来没有见过陆夜这样的人,她嘟囔着道:“怎么可能呢,你又不是从饿到大的,觉食物来之不易才会不挑。” 可陆夜就是从饿到大的,他的幼年过的并不好。 可这些陆夜不会同沈至欢说,他道:“怎么不可能呢,我不就是这样一人吗?” 他『摸』了『摸』沈至欢的头,道:“怎么突然想到这些,快吃饭吧。” 沈至欢又重新拿起筷子,道:“你这人真奇怪。” 同陆夜相处的这几月里沈至欢比刚来的时候胖了一些,但腿和腰还是很细,她吃的并不多,回回有剩的饭的时候,陆夜都会毫不嫌弃的把她的碗拿过来,然后吃掉她的剩饭。 沈至欢一开始并不让陆夜这样子,家里又不是真的已经贫苦到那般地步了,可是陆夜总是不她的话,渐渐的,沈至欢就不太好意思剩饭了。 但是今天沈至欢吃了一半就再也吃不了,陆夜把自的饭吃完后又来吃沈至欢的,他吃饭总是大口大口的,不会显狼狈,但是也并不多矜持。 前看见陆夜吃饭,沈至欢总会变的更加有食欲一些。 沈至欢撑着脑袋看着看看,忽然就知道送陆夜些什么了。 * 第二天一早,陆夜离开后,沈至欢就来到了膳房,平常他们做饭的是两看着四五十岁的『妇』人,一见沈至欢过来就弯着腰同她行了礼。 “夫人,您今日怎么过来了” 沈至欢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们可教我做菜吗?” 竹兰一旁解释道:“主上快要过生辰了,夫人想亲手为主上做一桌菜,可夫人从前没有做过这些,还需要你们两帮着夫人学一学。” 两人对视一眼,『露』为难,悄悄的看向了竹兰。 竹兰又继续道:“夫人的一番心意,辛苦两位了。” 两人这才应声。 沈至欢之前并未想到平日里那么好吃的菜竟然都是这两位『妇』人做的,但宫里竹兰说这两人原来都是的人,近些年宫了,叫陆夜重金请过来了。 一叫芳姨,另一叫兰姨。 沈至欢原本为自学起来应当不难的,可是不是她失忆了还是当真从到大没有过厨房,她居然连最简单的『揉』都不会。 好芳姨和兰姨都对她很耐心,会一步一步的教她,一天过去,沈至欢试着炒两菜,一糊了,另外一犹豫她不敢放多盐,淡的没味。 芳姨道:“夫人,要不您还是主子煮碗吧,生辰似乎都是要吃一碗长寿的。” 沈至欢看了看旁边那被她『揉』的根本就没有发酵的团,脸『色』并不好看。 竹兰一旁安慰道:“姐您不要着急,『揉』其实很简单的,明天您要再多『揉』一会就好了,而且又兰姨和桂姨您旁边,根本就不用担心。” 她捏着沈至欢肩膀,道:“夫人,主子看见您有这份心意,一定会很开心的。” 沈至欢点了点头,想起自今天弄的那两道菜,想不通为什么明明知道看着很简单的事情,做起来却那么难。 傍晚陆夜回来的时候,连尤跟陆夜身后正同他汇报着什么,连尤的脸『色』本来就冷,今日看起来似乎更冷了一些,沈至欢猜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不过她没有上前打扰,而是老老实实的呆房间里等陆夜和连尤说完话。 等了好一会,陆夜才敲了敲门。 沈至欢走过去开门,心道门又没锁为什么不直接进来。 她打开门,见陆夜带笑意的站门外,双手背后。 沈至欢道:“怎么不进来呀?” 陆夜倾身亲了一沈至欢的脸颊,然后道:“我今天你带了一东西来。” 陆夜总会她带各种各样的玩意,今日这般同往常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她靠门边,道:“又是什么呀?” 陆夜慢慢的伸手来,递了她一圈…绳子? 还没等沈至欢问声,陆夜就错开身子,一直差不多到沈至欢膝盖的狗正坐地上,一看见她就兴奋的站起身来,用狗脑袋蹭她的鞋子。 沈至欢:“……” “汪汪!汪!” 狗兴奋的朝沈至欢叫唤着,这条狗看起来并不多大,大概有三多月,额间有一点白『毛』,看起来是一直猎犬,极是威风。 沈至欢僵着不敢动弹,这条狗就像是认识她一样对她极是亲密,她看着陆夜道:“这是……?” 陆夜道:“这是你之前养过一段时间的狗,后来他跑了,你还难过了好一段时间。我今日去,谁知又碰巧找到他了。” 沈至欢又看了看这狗,狗一看沈至欢看更加开心了,尾巴摇不停,还用嘴轻轻的扯着沈至欢的裙摆。 “叫什么字?” 陆夜道:“沈摆摆。” 原本这条狗不该现这里的,沈至欢刚过来的时候,陆夜见她每天待宅子里兴许会觉无聊,所才派人把远上京城的沈摆摆接了过来。 后来他改变心意,意图不让沈至欢接触到丝毫前的人和事,狗却已经路上了。 沈摆摆过来之后,陆夜想了好几回直接把狗杀掉了事,可都没能真的动手,这段日子他同沈至欢的日子过很平静也很温馨,沈至欢再没想起过什么前来,她平日里没有什么消遣方式,所他最终还是把沈摆摆带到了沈至欢前。 一条狗罢了,能有什么关系。 他细细的观察着沈至欢的神『色』,没看什么异常来才道:“你看,很亲你。” 沈至欢不记自之前见过这条狗,可是沈摆摆看见她的这兴奋劲实是太有说服力了,她伸手『摸』了『摸』后头,不自觉笑了来:“真可爱啊。” “还好找到了。” 她走门,沈摆摆还不停的用脸蹭她的鞋子,她看向陆夜,问:“为什么要叫沈摆摆呀?” 陆夜道:“因为时候很喜欢咬你的裙摆。” 沈至欢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她抱住陆夜的胳膊,道:“居然还可再找到,丢了之后他还坚强的活了来。” 陆夜连绳子从沈至欢手里拿了回来,道:“好啦欢欢,他刚回来要先洗澡,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陆夜揽着沈至欢进了房间,问她:“今天想我了吗?” 沈至欢哼了一声,道:“我才没有想你。” 她转过身道:“谁让你今天中午没有回来吃饭。” 沈至欢一转身,陆夜才发现沈至欢后颈上有点点白『色』的痕迹,他伸手捻了一,问:“这是什么?” 很显然这是粉。 沈至欢身形一僵,不改『色』道:“是铅粉啊,我今日闲着没事想要上妆来着,可是想想又觉没有必要,没想到蹭到这来了。” 陆夜问:“真的吗?” 沈至欢道:“当然是真的。” 陆夜放手,不再多问,搂住了沈至欢道:“夫人今天真的没有想我吗。” 沈至欢道:“想了一点点,” 陆夜弯着唇笑,道:“可是我好想你。” * 夜半,沈至欢累的动也不想动,没过一会就睡着了,呼吸均匀,睡正熟,而她的身侧空空『荡』『荡』。 此时的陆夜正坐离沈至欢不远的暖阁里,竹兰颤颤巍巍的跪着,道:“主上…” 陆夜摩挲着食指和拇指,那里沾的粉早就不见了,“她今天做什么了?” 竹兰道:“夫人今日还同往常一样,院子里转了转,然后就一直待房间里。” 陆夜不声,竹兰便越发紧张,她道:“怎么了吗,主上。” 陆夜道:“竹兰,我再你一次机会。” 竹兰身子猛的一软,立马道:“主上饶命,夫人今日还去了膳房。” 陆夜皱起眉,道:“去干什么?” 竹兰原本不打算把这些告诉陆夜,因为凭着私心,陆夜每天的生活太累了,她也想让夫人可主上一惊喜,让他开心。 “夫人想您生辰那天,您做一碗长寿。” 陆夜这才想起来,很久之前沈至欢问他生辰,他随便说了一日子,没想到他居然记住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竹兰为陆夜是不满意她没有说完,便道:“夫人今日本来就像您做一碗试试的,可是没有『揉』好。后来夫人又吵了两菜,一糊掉了,另一太淡了。” 陆夜先是一愣,随即淡淡笑了起来,一种说不清的暖意包裹着他,大概再没有比心爱的人为他洗手作羹汤更幸福的事了,可这叫他更想把沈至欢牢牢地抓掌心。 他问:“菜呢?” 竹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什么?” 她说完才意识到陆夜说的什么,连忙道:“…已经倒了。” 本来就是该倒掉的,还是沈至欢自倒的。 陆夜什么没再多说什么,摆了摆手,叫竹兰去了。 第二天一早,沈至欢刚醒来就想起今天要为陆夜的事,她从前可能连厨房都没有过,对这种事情毫无熟练,兴许不难,可沈至欢想陆夜的好吃一些。 所今天陆夜起来要走的时候,沈至欢不打算跟他说话浪费时间,便一直装睡到陆夜低头她耳边轻声道:“欢欢,我要走啦。” 沈至欢故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嘤咛着嗯了一声,道:“…快走吧。” 陆夜又道:“我中午不回来啦,晚上酉时初就回来。” 怎么还不走。 沈至欢又嗯了一声,装作被吵醒一般一样,有些不耐烦的道:“知道了,我要睡觉…” 陆夜笑了笑,吻了吻她的侧脸,轻声道:“…傻瓜。” 沈至欢没有清陆夜说的什么,她也没多想,等到陆夜一走她就一翻身坐起身来,特地等陆夜门之后,才起来洗漱。 她想了想,还是觉有一碗实是单调,反正今天有一天,她还可再学两菜。 沈至欢从上午就开始跟着兰姨和芳姨忙活,中午直接跟着她们俩膳房吃的饭,弄了一手的粉。 “你们这呆了多久呀?” 兰姨道:“回夫人,已经有两三年了。” 沈至欢又问:“陆夜跟我说没有喜欢的菜,这是真的吗?” “这奴婢也不知道,不过主子前的确从来没有刻意吩咐过他的喜好。” 沈至欢用筷子戳了碗里的米饭道:“那就是做什么都吃嘛,他可真好养活。” 芳姨没有声,她同兰姨不一样,当年她是坤宁宫的宫女,是跟着皇后娘娘一起逃来的人,后来她跟娘娘失散,偶然间联系上了陛的旧部。 陛后的那几年都是皇后娘娘和当时太傅一起带着三四岁的陆夜逃亡的,他们一边逃亡一边寻找着东宫旧部,而那时又碰巧饥荒,追杀的人又不计其数,说是穷途末路也不为过,也不知三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直到陆夜十二岁那年,陛旧部才找到了他。 她仍记那时看见陆夜的场景。 他瘦的几乎全是骨头,身上很脏,坐一巷子里,旁边倒着一乞丐的尸体,头被石头砸的稀烂,不堪入目。巷子里被腐烂味充斥着,甚至能地上看见白『色』的蛆虫,令人作呕。 的陆夜坐尸体旁边,弯曲着脊背,旁边放着一块沾满血的石头,而他正像狗一样捡着地上的被啃过的剩骨头吃。 他看见他们时,为他们是像老乞丐一样抢他食物的人,快速的把碎骨头塞到嘴里,看着他们时,瞳仁漆黑,带着凶光。 而那时,皇后娘娘和太傅,都已经了。 按照沈至欢往的经验,陆夜说他酉初回来那他应该就是酉初回来,忙活了一天,沈至欢终于赶陆夜回来前,将自做的最满意的一碗,还有两盘菜端到桌子上。 竹兰识趣的退开,沈至欢害怕凉了,就把房门关上了。 没过一会陆夜便从外走了进来,他第一眼看见的是沈至欢的笑脸,她主动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唇,然后对他说:“今天是你的生辰!” 陆夜揽住她的腰,目光很温柔:“欢欢。” 沈至欢用脸颊蹭了蹭陆夜的巴,然后从他怀里挣脱开来,道:“这是长寿,你快尝一尝。” 陆夜看向桌上摆的东西,很明显可看同平日里芳姨做的不一样,明明知道他却还故意问:“这是芳姨做的吗?” 沈至欢没有回答,她拉着陆夜坐,把筷子递他道:“你快尝尝嘛!” 陆夜拿着筷子,看向碗里的。 汤很清,大概是滤过的鸡汤,浅黄『色』的条有点粗,圆圆滚滚的待汤里,热气袅袅,香味扑鼻而来,上撒一层碎碎的葱花,很好看。 他拿着筷子,按照预想,他会吃一大口,然后告诉沈至欢他很喜欢。 可是他却迟迟没有动筷子。 沈至欢催促道:“快些尝尝,一会不好吃了。” 陆夜拿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沈至欢的手搭陆夜的肩膀上,见他不吃,倾身问他:“你为什么不吃呢?” 陆夜抿了抿唇,看向了沈至欢,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带了一层水一般,可是他却是笑着的。 “有点舍不。” “为什么?” 他道:“…吃了就没有了。” 沈至欢静静地同他对视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隔了半天,沈至欢才伸手捧住了陆夜的脸,然后亲了他的一口,说:“不许这么没息。” “我每天都你做不就好了吗,后每一年你的生辰,我们都一起呢。” 沈至欢觉自说的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陆夜却看着她,很认真地问:“真的吗?” 沈至欢笑的眼睛弯起来,很漂亮,她的长发垂他的腿上,他能闻见身上很清浅的香味,她的声音轻轻的,很温柔,像梦一样: “当然啦,我的夫君。” 第43章 江…… 窗外月光皎洁, 院子里静悄悄的,青石砖上投下斑驳的树影,秋季的夜有些许的清凉, 而门窗紧闭,房内熏香袅袅, 一片暖。 沈至欢裹着淡粉『色』的轻纱,站在屏风后纠结了半天, 她仔细听着陆夜在外面的静。他关了窗,习惯『性』她倒了一杯茶冷在桌面上,然后坐在了床上。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着, 沈至欢沐浴完后向来是还要有许多事情要做的, 她要抹一抹脸,往头发上擦擦精油,陆夜习惯了, 没有出声催促。 而此时站在屏风后的沈至欢,已经在“管那多干什”和“要不还是算了”之间纠结许久了。 她低头了自己的装束,一头长发用一根木簪绾起来, 『露』出脖颈, 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裙子, 裙子只到她的腿根, 而外头只罩了件淡粉的纱衣。 浑身的布料加起来,可能还没一个发带厚。 “……”救命, 要不还是算了吧, 这怎穿的出去? 事情还要两天前说起,自陆夜过完生辰以后,沈至欢就像是发现了新的乐趣一,每天都会去厨房待一会, 待了这几天,炒的菜越发像,陆夜每次都特给面子的全部吃完。 沈至欢就越发的热衷于做一些会让陆夜觉得开心的事,可是她想,除了陆夜吃她做的饭,还有什其他会让陆夜觉得欣喜的事呢? 直到那天,沈至欢一个人在家里实在是太无聊,她就打开了那个藏画室。 里面的每一幅画都好,像是出自名家之,不管是勾勒还是上『色』都极有水准,陆夜能画成这,想必是废了大一番功夫的。 所以陆夜或许喜欢作画呢? 后来她不知道怎想的,蓦然就想起了当初被她错的那副画来。 一开始她还以那幅画是那种不堪入目的东西,后来发现是她想多了,她就没有再在过这件事。 但是另一个想法却悄悄的在他的脑海里萌生了出来。陆夜这『色』,有没有可能,其实他会喜欢那种画呢? 可是,可是…… 这种东西,一般人接受不了吧。而且她怎可能会摆出那的姿势叫陆夜的画呢? 一开始她觉得她不行,后来时间过得越久,沈至欢反倒真的开始思考这件事到底是否可行起来。 事到如今再去回想,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几天都在想什,她亲做了这件极大胆的衣服,在沐浴之后亲给自己套上,如今箭在弦上,那种极度的羞耻,才让她察觉出几分真实感来。 许是隔了太久,陆夜察觉出不劲起来,沈至欢听见他走下床,扬声道:“欢欢,你在做什。” 陆夜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至欢甚至开始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她根本就还没做好准备,一会陆夜过来了瞧见她这…… 沈至欢猛然喊出声来:“等一下!” 陆夜果真顿住脚步,可沈至欢知道陆夜离屏风已经近了。 “怎了?” 沈至欢长呼一口气,道:“你眼睛闭上。” 陆夜道:“怎了吗?” 沈至欢道:“快点闭上,不然我要生气了。” 隔了一会,她听见陆夜道:“闭上了。” 沈至欢道:“不许骗我哦。” 陆夜道:“不会,出来吧欢欢。” 沈至欢隔了半天才试探『性』的屏风后探出脑袋,她偷偷了一眼陆夜,见他果真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她松了一口气,提醒道:“……我不让你睁开,你就千万不能睁开。” 陆夜嗯了一声,沈至欢这才小心的迈出脚,屏风后走过去,她光脚踩在上,心跳如鼓,全然不知道应该怎去面一会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真正到了这时候,沈至欢越发的不敢起来,她止不住的想陆夜会不会觉得她太放『荡』呢,这真的好吗,一会应该怎跟陆夜说,万一陆夜不想给她作画怎办。 这些问题伴随着成倍的窘迫朝沈至欢汹涌而来,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一下散了个干净。 反正陆夜还在闭着眼,要不自己现在偷偷衣服穿上吧?反正他发现不了。 这件衣服胸口低,空『荡』『荡』的一片,沈至欢不适应,这个想法一出来,她就连忙要去衣柜找自己衣服,她的亵衣亵裤在柜子最底层,她得弯着腰去找,而她一弯腰,挺翘的,带着肉感的『臀』便突显了出来。 陆夜睁开眼睛时到的就是这一副光景。 长发绾起,一节修长的脖颈无声的诉说着魅『惑』,光洁瘦削的肩膀曲线几近完美,淡粉『色』的薄纱轻轻的覆盖,隐约可见里面白嫩的肌肤。 而最吸引人的,无疑是那双笔直修长的腿,薄纱下若隐若现,再往上,陆夜滚了滚喉结,没有出声。 沈至欢找出衣服便着急想要穿上,刚身上的薄纱褪下来一点,她想着还是再同陆夜说一声不要睁眼,这个人向来… 沈至欢一抬眼,撞上了陆夜有些灼热的目光。 他的目光几乎是毫无遮掩的扫量着她,上到下每一寸肌肤,明明没有说话,可是沈至欢却他那暗流涌的目光读出了所有。 这一瞬间,沈至欢沈至欢不知道是羞耻多一些还是慌『乱』多一些,她作僵住,缓缓的用亵衣挡在自己身前,努平静着开口道: “…我不是不让你睁眼吗?” 陆夜站在原没,可他的目光实在是太『露』骨,沈至欢实在是忽视不了:“欢欢今天,想干什?” 沈至欢抿了抿唇,道:“我什没想干…” 陆夜走近她,压迫感越来越强,“真的吗?” 沈至欢:“……” 她默默将亵衣自己身前拿开,明显察觉到陆夜的目光她的脸渐渐下移到了她的胸口。 他这认真的目光反倒让沈至欢逐渐大胆起来,她着陆夜笑了笑,然后指尖挑起了他的下巴,他越来越暗的目光忍不住道:“你能有点出息吗,昨天晚上不是才有一回吗?” 陆夜向她的脸,道:“欢欢觉得昨晚不够刺激吗?” 沈至欢一直觉得不管多不要脸的话陆夜都能面不改『色』的说出来,她拉住陆夜的,道:“其实我今天晚上,的确是有一个计划的。” 陆夜反握住她,离她离得极近,道:“说来听听。” 沈至欢带着陆夜走向画室,道:“你想再我画一副画吗?” 她主坐在了檀木椅子上,道:“这画。” 越是这种时刻,沈至欢反倒没有那紧张了,其实仔细想想,她跟陆夜之间,实在是没什好害羞的。 于是她放松了一下,问道:“夫君,要画吗?” “……要” 一开始见到陆夜的时候,沈至欢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会这坐在椅子上,而那个一身黑衣面『色』沉冷的男人,会站在她的不远处,她画这几乎比拟春宫图的画。 她默默的想,原先她并不是这一个不知羞耻的人,可是同陆夜这不要脸的人待久了,她就变的越来越像他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秋越来越浓,院子里的那颗大柳树叶子落的一日比一日多,越发显得光秃秃的了,如今竟然是快要入冬了。 沈至欢里牵着沈摆摆,带它在院子里溜了一圈,转眼间,她同陆夜已经相处近四个月了。 这四个月里,他们耳鬓厮磨,只要陆夜在家里,他们就几乎形影不离。 沈至欢仍旧没有想起来多少关于以前的事情,在这个院子里待久了,她渐渐不像一开始那急切的想要恢复记忆了。 陆夜说的是的,不管能不能恢复记忆,只要他们还在一起,仍是继续相爱,那就再好不过了。 然而今日陆夜回来,却同往常有些不太一。 沈至欢敏锐的察觉到陆夜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沈至欢替陆夜倒了杯茶,送到他面前,然后温声问道:“怎不开心呀?” 陆夜摇了摇头,道:“没什。” 沈至欢不太开心,轻轻的哼了一声,道:“你明明就是不开心,什不跟我说呢?” 陆夜着她,抿了抿唇,问道:“你觉得这段时间,在这里过的好吗?” 沈至欢不知道陆夜何要这问她,她点了点头,道:“好啊,怎突然说起这个?” 陆夜道:“如果…我说我们要换一个方住,你觉得怎?” 沈至欢愣住,道:“怎了吗?” 陆夜抚了抚沈至欢耳边的碎发,面不改『色』的轻声道:“最近生不太好,但是江北那边还算可以,如果我们可以搬到那边,做事会方便一些,可解当前的燃眉之急。” 倘若陆夜真的只是一个桐洲的茶商的话,那他完全可以真的同沈至欢一起,在这处老宅里生活一辈子。 可是他不是。 他要做的事情,沈至欢作他的夫人,是不可能一辈子都不知情的,他们不可能在江南桐洲这个方一直待下去。 江南繁华,但这里注定是养不了军队的,他们不可能一直停留在江南,若是想逃过朝廷的耳目,埋一条贯穿朝廷内外的暗线,就必须得去一个加广阔的方。 “那我们具体要去江北的哪里呢?” 陆夜道:“叶康。” 沈至欢陆夜生上的事过问不多,以前她还会经常问起陆夜家中生如何了,可不知道什时候起,她再没问过了。 沈至欢不知道这个方,她哦了一声,没有多问,拉着陆夜靠在他怀里,跟他说:“好啊。” “你去哪我就去哪,反正我不会跟你分开的。”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 第44章 二合一 外头的天气看着很阴沉, 天空被压的很低,乌云片的聚集,空气有些许的憋闷, 像是雨了。 她刚回来的时候,这个院子还是姹紫嫣红一片, 如今却已经枯萎半了,沈摆摆坐在沈至欢旁边, 看见陆夜从不远处走过来开心的摇了摇尾巴。 沈至欢『摸』了『摸』沈摆摆的头,对陆夜道:“怎么去那么久?” 陆夜将手里的汤盏放在桌上,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件厚一些的衣裳为沈至欢披上, 念叨她:“不久。怎么穿这么薄, 不冷吗?” 沈至欢不想穿这件衣裳,她挣扎一没有挣脱功,嘟囔着:“我真的不冷。” 陆夜强硬的扶着她的肩膀, 道:“必须穿,不着凉了。” 沈至欢拗不过,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衣裳穿上以后道:“这样一点也不好看。” 陆夜道:“你是最好看的。” 沈至欢听陆夜这么说悄悄的翘起唇角, 道:“我当然是最好看的。” 陆夜端起汤盏, 汤匙搅了搅里面的甜粥, 道:“怎么突然吃莲子粥了?” 喂了一给沈至欢, 沈至欢现在被喂习惯了很自然的张开了唇,里面添了点糖, 加上莲子的清新, 吃起来唇齿留香。 沈至欢道:“想吃就是想吃,哪有为什么。” 沈至欢话才一说完,听见外面有什么东西倒来的声音,风声呼啸, 掠过窗楹,沈至欢道:“起风了啊。” 陆夜嗯了一声,喂了她一。 “你说我们搬家的话,概是什么时候动身呢?” 陆夜看了一外面的天『色』,道:“就是这几天了。” 笑了笑,道:“若是这几天不雨,说不定明天就走。” 沈至欢把碗从陆夜手里接过来,道:“那这次我们搬到那里之后,还会不会再搬别的地方呢?” 陆夜知道自己暂时没有办法给沈至欢足够安稳的生活,可是她的也绝不可把沈至欢一个人留在这个地方。 陆夜没有出声,沈至欢已经明白了的意思。 她叹了气,没有再多纠结这个问题,看了看房间四周,道:“那提前收拾一东西,我们以后还会回来吗?” 还没等陆夜回答,沈至欢站起身来:“不过不管回不回来,有一些习惯了的东西还是带走。回来的话更好,不回来的话叫人过来取然后送过去也是一样的。” “快入冬了,不也给沈摆摆带两件衣服呢?” 陆夜看着她自己认真的在那琢磨都应该带什么东西,忽然开始觉得,们其实就是一家人。 沈至欢身上不止有的爱,还有的归属感,们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朝夕相处,过着最简单最普通的生活。以前是没有家的,可是沈至欢给了一个家。 荣华富贵,权力纷争,帝王之位,还有那些仇恨,都不算什么。 从记事起,就在不停的逃亡,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到最后只剩母后和太傅两个人,母后最后也病死了,就只剩跟太傅了。 太傅曾经教过的父皇,母后死的时候,太傅已经七十岁了,走路都不太稳当,一开始太傅睛还看见的时候,会写字画,替人读信写信赚一些银两,吃不饱却也不会让饿死。 们一边隐姓埋名的生活一边找着父皇留的旧部,直到某一天,们住的破茅草屋里进来一个醉汉们给钱,可是和太傅一老一小饭都吃不上哪里会有钱呢。 醉汉一脚踹在了太傅的胸,没过多久,太傅就死了。 除之外,欺负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可是其实都不太在意,因为不管是复仇还是什么,都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了。 想,如果沈至欢知道了时刻想法,恐怕骂没出息了。可是就是一个没出息的人,别的都无谓,只想沈至欢。 人的欲望总是永无止境,若是以前或许还不会这么想,可是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一辈子都离不开沈至欢了。 真好啊,沈至欢现在在身边。 陆夜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出来,沈至欢将汤盏放,捧住了陆夜的脸,道:“在想什么呢?” 陆夜回过神来,道:“在想你。” 沈至欢眯起睛,道:“你在想我什么,你该不会在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陆夜佯装『迷』『惑』,“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沈至欢不吭声了,而外面白光一闪,轰隆声紧随而至—— 雨了。 沈至欢听见雨声,不自觉的往陆夜怀里靠了靠,声音闷闷的:“我们等收拾一东西吧。” 陆夜抱住沈至欢的腰,道:“还有几天,不着急。” 沈至欢将身上的衣服拢了拢,道:“那好吧。” 天『色』已经暗了,沈至欢陆夜过晚膳以后没有像之前一样出门带着沈摆摆转一圈,而是直接沐浴准备睡觉了。 沈至欢从湢室里出来,陆夜过来帮她擦头发,沈至欢微微侧身躲开,道:“快点去沐浴。” 没有沐浴完不碰她。 陆夜洗澡向来很快,沈至欢把头发擦到不流水滴就停了来习惯『性』的等着陆夜过来帮她。 但放沐巾,思及过几天就走了,还是提前收拾一比较好。 这间屋子自沈至欢回来跟陆夜住了有四个月,这四个月说起来很短,可其中的每一天都是跟陆夜一起过的。 陆夜总是会给她买各种小玩意,这样的习惯渐渐的也让她如果出去逛街见到好玩的好吃的也会带给,还有们平常会的饰品,甚至衣服等,如果带的话,有很多都是带的。 沈至欢走到博古架边,寻思着先收拾一些不常但是带走的东西。 博古架上放着的,多数都是她陆夜一起挑的玉器还有一些陆夜曾经买给她的东西,她看着好看也都放在了上面,有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也有像上次一样干草编的小鸟。 沈至欢将小鸟拿起来看了看,然后放了去,小鸟带着。 她扫视着整个博古架,忽然注意到了最右边角落里放着的一个锦盒。 如今注意到了,沈至欢才惊觉她在这个房间里生活了四个月,竟然从来没有打开过那个锦盒。 估『摸』是什么夜明珠,孔雀石之类的东西,她本不想去看的,可是不知为什么,还是走到了那个锦盒旁边。 她抬手将锦盒拿了来。 里面果真是一块一块『色』泽艳丽,形状圆润的孔雀石,在摇曳的烛光泛着细碎的光。 沈至欢将石头拿起来,跟一旁那个盒子里的孔雀石对比了一,发现还没有旁边那块好。 沈至欢有些失望的将石头放了回去,刚收回手,她却忽而察觉出不对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盒子底好像凸起一块。 沈至欢顿住动作,手指滑过底垫着的那块软布,这才确定,这底的确是有什么东西。 她没有多想,将锦布掀开,这才看清楚藏在这底的东西。 是一根通体莹润,『色』泽纯粹的白玉簪。 沈至欢将簪子拿了出来,对着光线眯着睛细细的看了看,这样的『色』一看就价值不菲,比之那孔雀石不知贵出多少来,怎么叫陆夜这般随意的放在盒子面。 她把孔雀石放回原位,自己拿着簪子走到妆台边,然后坐在铜镜前,将自己有些湿润的长发簪子绾了起来。 白玉簪静静地『插』在湿润乌黑的长发中,镜中人不施粉黛,长发湿透,身上穿着最简单不过的一身白『色』轻衫。 美当然是美的。 沈至欢对着镜子照了半天,突然察觉出一点不对劲来。 她蹙眉,镜子里的人也蹙起眉来,她静静地看着镜子看了半天,镜中人的确是她,可是到底是哪里奇怪? 这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让她觉得不太舒适,直到她听见湢室里传来陆夜的脚步声,沈至欢没在继续想去。 陆夜一边朝她走过来一边拿了一块新的沐巾:“好了欢欢,现在我可以为你擦——” 陆夜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沈至欢朝转过头来,她笑意盈盈的指着头上的白玉簪:“陆夜,这个簪子好好看。” 陆夜手里的沐巾掉在地上,没有出声,房间里静的出奇。 沈至欢没有得到陆夜的回应,她见陆夜这般,脸上的笑意敛了些:“……怎么了吗?” 陆夜的目光却仍旧停留在这跟簪子上。 沈至欢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簪子,她一时间还以为是这根簪子不戴,愣愣的把簪子从自己头上取了来:“我刚刚想收拾东西,碰巧看到了,就随带了一…” 她想解释,可是不知道有什么解释的。 不就是一个簪子吗,戴了如何呢,陆夜凭什么不让她戴,还给簪子藏起来。 沈至欢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簪子,的确是女人戴的玉簪,也的确很好看,可是簪子这种东西,一般人怎么会把放在博古架呢,还这样藏在一个不起的小盒子里。 …为什么藏起来? 难不还是陆夜送给其人的不? 沈至欢失忆了,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簪子有什么来历,心有点委屈,刚说话时自己手里的簪子就被陆夜一拿了回去。 道:“这个不是好东西,欢欢还是不碰了。” 沈至欢有些不满,道:“你当我很傻吗,这个簪子明明看着就很贵。” 陆夜将簪子收了起来,道:“可是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至欢语气不好,她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陆夜抿了抿唇,道:“……这个簪子原本是我妹妹的,她说戴上会带来厄运。” 沈至欢神『色』僵住,隔了半天才道:“…怎么会?” 陆夜面不改『色』道:“总之还是不戴的好,之以还留着,无非只是觉得好看罢了。” 沈至欢问:“那你妹妹呢?” 陆夜根本就没有什么妹妹,碰了碰沈至欢的脸,道:“…她死了。” 沈至欢一愣,道:“对不起,我不该问起这些的……” 陆夜摇了摇头,道:“怪我一开始没有告诉你。” 拿起了沐巾为沈至欢擦拭着湿润的长发,站在她身后然后吻了吻沈至欢的侧脸,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沈至欢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起簪子的事。 夜里两人相拥而眠,沈至欢商讨着次搬家应当带些什么,外头的雨仍旧的很,哗哗啦啦的打在石板路上。 沈至欢说着说着觉得困顿了,闭上睛,在陆夜怀里睡着了。 陆夜说话的声音淡了来,侧眸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身边的沈至欢,她的呼吸均匀,面容恬静,现在睡觉的时候会习惯『性』的抱住的腰,像只小猫一样窝在怀里。 陆夜轻轻的吻了吻她的唇,在她耳边缓声道:“我好爱你。” 沈至欢自然不会有回应,陆夜抱紧了些她,然后闭上了睛。 可后半夜的时候,沈至欢睡得不安稳。 外面的雨越越了,雷声轰隆,伴随着风一起敲打着门窗。 半梦半醒间,沈至欢觉得自己刻似乎没有躺在陆夜的怀里,被褥带来的温暖好像离她很远很远,外头倾盆而的雨似乎一点一点都打在她的身上。 一切都尤为的混『乱』。 雨几乎让她难以呼吸,鼻里全是雨水,她在不停的往前跑,漆黑的一片还有属于她自己的喘息声。 好累,可是必须继续向前跑,后面有人在追她。 她在山林里磕磕绊绊的跑,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追上了她,她声尖叫着可是无济于事,她的手攥的很紧很紧,就像在攥着什么东西一样。 可是她不知道那是什么,男人离她越来越近了,于是她扬起手,将自己手里攥着的东西狠狠地『插』入那人的喉咙。 鲜血飙『射』,似乎连雨都变了血『色』。 可是恐慌和绝望仍旧没有结束,她仍旧在跑,那个东西还被她握在手里,她全身都很痛,雷声一声接着一声,天就像是永远也不会亮似的。 她手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拼命的想去看,可是始终像隔着一层薄雾一样,知道一道白光照亮屋子,似乎也照亮了梦里的黑夜。 是个通体莹润的玉簪。 血丝正伴随着雨水,顺着簪尖缓缓流。 “陆夜……” “陆夜——” 沈至欢猛的睁开了睛,入是陆夜那双带着关切的睛。 “我在,我在。” 沈至欢唇『色』苍白,额上泛了冷汗,这是沈至欢这几个月里第一回做噩梦害怕这样。陆夜将沈至欢抱在怀里,手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没事了,不害怕。” 沈至欢仍旧在喘着气,可她一看见陆夜,那种说不上来的害怕就开始慢慢的褪去。 沈至欢靠在陆夜怀里缓了一会以后,才分开道:“好了,没事了。” “我做了一个噩梦。” 陆夜抿了抿唇,看着沈至欢的脸,问:“…什么梦?” 沈至欢道:“有人在追我,我很害怕……” 她顿了顿,看向了窗户道:“好像也在雨,很的雨,我还很痛,可是我觉得自己可没有受伤,但就是很痛。” 陆夜继续拍着沈至欢的背,道:“都过去了…” 沈至欢把巴搁在陆夜肩头,往陆夜这边缩了缩,问道:“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陆夜带着沈至欢躺在床上,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道:“兴许是你出意外的那天让你太害怕了。” “那天也雨了,你自己一个人在山林了应当是很害怕吧。梦里有人在追你,兴许是你当时太害怕了,梦境将那种害怕放在身后追你的人身上。” 沈至欢眨了眨睛,道:“你说的也对。” 她叹了气,道:“还是睡吧,不想那么多了。” 她『揉』了『揉』脑袋,道:“想多了会觉得头疼。” 外面的雨势似乎是有停歇的意思,陆夜抱住沈至欢,她的身体很香很软,也很脆弱,好想在力一些,她就消失似的。 陆夜在她耳边问:“欢欢会自己努力的回想东西吗?” 沈至欢点了点头,道:“会的,但是以往深了想就会头疼。” 陆夜接着问:“那有没有想起来什么呢?”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可是有一点点零碎的片段的,不过可也算不上,只是有时候做一些事情,会觉得曾经好像做过一样,若是想的多了,就会觉得头很痛。” 陆夜的手顺着她的脊背来回摩挲,道:“那就不再想了。” 沈至欢点了点头,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试图去想过了。” 陆夜嗯了一声,然后开道:“快睡吧。” 外面的雨的确是越来越小了,雷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消失了,房间里变的越发的安静,一片冰冷的黑暗中,床塌上却是一片暖意。 沈至欢再次睡着了,可是陆夜却一直睁着睛。 日子过得太顺遂,让忘了那种仿佛从骨髓深处蔓延而上的恐慌。 如果有一天,沈至欢恢复记忆了应该怎么办? 长夜变蓝,一夜未眠。 第二日,沈至欢起的比往常晚了一些,她醒过来的时候,陆夜还躺在她旁边,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甫一醒来,就看见有人一直盯着自己,沈至欢被心一抖,待到反应过来起陆夜的时候,才笑了起来,声音还带着刚刚起床时的沙哑,道:“你干什么呀,一清早的就这样看着我。” 陆夜吻了一她的额头,道:“你的睛好漂亮。” 陆夜生活在一起,会无时无刻的对沈至欢『露』出痴『迷』的目光,沈至欢会觉得很满足。 她翻身趴在了陆夜的身上,脸蛋蹭着陆夜的巴,道:“我明明哪里都好看嘛。” 陆夜趁势抱住了她的腰,双唇有一没一碰着她的耳侧,她尾音拖长的时候,就像是在撒娇一样,陆夜道:“嗯,我都很喜欢。” 沈至欢的双腿半曲在陆夜的跨边,几乎是坐在的腰上,陆夜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掩住了会透风的地方,道:“乖,去吧。” 沈至欢很多时候就像一块小粘糕一样,她黏陆夜黏的很明显,会像小孩一样抱着不松手。 她抱住了陆夜的脖颈,道:“我不去。” 沈至欢一动,不知道蹭到了陆夜哪里,眉头一皱,然后捏着沈至欢的巴让她看向自己,问:“感觉到了吗?” 早已经习惯的沈至欢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说脸红就脸红了,她对着陆夜弯着唇盈盈一笑,然后伸手抓住了陆夜捏着她巴手,将拇指微微上移,伸出舌头『舔』了一的指腹。 然后小声对说:“感觉到啦!” …… 等到陆夜从房里出去的时候,已然过去了一个时辰。 方才叫的水还散发着袅袅的热气,沈至欢四肢酸软的躺在床上,左右她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就没有跟着陆夜一起起来。 陆夜轻轻关上门,连尤从垂花门那走了过来。 一句话没有多说,直接就出了门,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上,许蛰已经在楼里等您了。” 陆夜没有出声,面『色』很冷。 连尤没有再说话,默默的跟在陆夜身边。 的子原本就是一个阴晴不定的人,跟了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江南已经不再待了,一来该办的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了,二来老皇帝虽还吊着一气,可周誉已经总国政,而也已经知道了陆夜的存在。们如今根基不稳,还不朝廷去硬碰硬。 陆夜到时,房内已经有一群人了,见来了跪着朝行礼。 的侧颈上带有明显的一块红痕,一看就知道什么痕迹,以前还经常会有,只是那时家都看得出心情不错,可今日,全程都冷着一张脸,也没人敢妄加猜测。 直到结束之后,众人纷纷退,陆夜还坐在位上没有动弹。 隔了半天,连尤才出声道:“上,夫人该问了。” 陆夜唇角紧绷着,神『色』未因为这句话而有改变。 道:“去把盛白胡叫过来。” 盛白胡是个夫,医术精湛,坊间总是流传着的传说,可却鲜少有人请的动,因为但凡请动的,都得有陆夜的授意。 连尤道:“是。” 没过一会,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弓着腰朝陆夜行礼:“上。” 陆夜的手放在桌面上,问:“至欢的病,有好起来的机会吗?” 盛白胡低着头,道:“有。” 这个答案盛白胡早就陆夜说过了,恢复记忆的可『性』不,可非是全然没有机会。 隔了半晌,才道:“是吗?” 盛白胡抿了抿唇,道:“上……” 陆夜打断,空『荡』的房间里显得的声音尤为冷漠:“那如果我让她永远都好不起来呢?”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 第45章 45晋江独发 盛白胡佝偻着腰, 对陆夜的话似乎并不奇怪,他声音有些平缓:“目前若是想让夫人永远都想不起来,怕是有些困难。” 陆夜没有出声, 靠在椅背上, 漆黑的眸子半阖, 神色淡漠。 盛白胡继续道:“不过也并非是全然没有办法,只是就算是老奴将这药弄出来了, 也多多少少会对夫人的身体造成些伤害, 毕竟是损人心智的东西。” 陆夜问:“什么伤害?” 盛白胡如实道:“药老奴尚且还没弄出来,但凭经验来看, 若是想直接让夫人全然想不起来,那此药对夫人的头脑多半会造成损伤,日后兴许夫人会时常记不起东西,偶尔可能会神智混乱甚至觉得晕眩…” 盛白胡说到这里顿了顿,思及沈至欢如今的身份, 提醒道:“主上还是谨慎行事的好, 老奴也不能保证, 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情况。” 陆夜既然能如此大费周章的把沈至欢弄来, 还让周边的人陪着一起演戏,那必然是对她极为重视的。盛白胡跟陆夜已有五六年了,对他的习性了解一二, 他鲜少会对谁这般重视, 应当是决计不会伤害她的才对。 可是眼下陆夜的沉默, 盛白胡又不确定起来。 隔了半晌,他才听陆夜沉声道:“来日方长, 药性不必特别猛烈, 把伤害降到最小。” 冬日将至, 空旷的房间里尤为的冷清。 盛白胡年纪大了,站的久了腿就开始有些泛疼,他又弓了弓腰,道: “老奴知道了,还请主上放心。” 陆夜走出房间时,外面的天灰蒙蒙的,冬天一到,树木的枝丫就光秃秃的,一阵风吹过来,就像裹着刀刃一样。 连尤将手里的鹤氅递到陆夜面前,“主上,天冷了。” 陆夜瞥了一眼,直接走开了。 连尤站在原地,看着陆夜脊背挺拔的背影,然后缓缓收回目光,将鹤氅递给了旁边的小厮,缓声道:“收起来吧。” * 陆夜回到房间时,沈至欢正坐在案桌前,手持针线,一件纯黑的衣裳放在她膝上,衣袖垂下,沈至欢起身拿东西时,衣袖会随同衣摆一起晃啊晃。 沈至欢的绣工向来是尤为上等的,但她并不轻易绣什么东西,一来觉得费眼睛,二来左右家中不缺银两,想要什么花样直接买就好了。 她绣的认真,连陆夜打开门都没有听见,冷风从外面灌进来,陆夜却没有关门,而是静静地靠在门边,无声的看向她。 沈至欢的长相很美,从骨子里透出一种清丽柔和,五官又偏向艳丽,中和了那种不似人间清冷,每个人对美的理解都是不尽相同的,可沈至欢却是一个不管是谁看了,都会觉得美的赏心悦目的人。 她的长发半绾着,纤细的手指灵活的,被纯黑的衣裳映衬的格外白皙,手边放着剪刀,可是弄断针线时,她可能是懒得伸手,直接低头咬断了线。 柔软红润的唇贴着他衣服的领口,露出一点洁白的的牙齿来。 沈至欢咬断了金线,被忽然灌入风吹的瑟缩了一下,她抬头先是看了看紧闭的木窗,然后才抬眼看向了门边。 就是一潭宁静的湖水泛起涟漪,陆夜站直身子,将门关上,然后走到了沈至欢旁边,淡声问她:“在干什么?” 沈至欢两个人针线收好,然后把自己手里的衣裳抖了抖,然后站起身来,仰头看着陆夜,“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陆夜没回答,而是捧住沈至欢的脸,他的唇很冷,可吐息是温热的,缓缓的贴上沈至欢的唇,认真的舔邸,细细的啃咬,这样的入侵并没有让沈至欢觉得抗拒,她顺从的张开嘴,同他纠缠在一起。 一吻毕,沈至欢气息微乱,小声的埋怨他:“你亲不够吗?” 陆夜捏了捏沈至欢的脸颊,道:“不够,真想把你吃掉。” 沈至欢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意有所指的笑了起来,她声音缓缓的,甚至带着一种难言的纯真:“不是早就被你吃掉了吗?” 陆夜目光暗了暗,他的手下移到了她的腰,这样摩挲的动作让沈至欢无比的熟悉,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沈至欢连忙从陆夜的怀里逃了出来,道:“我的腰都快被你折断了!” 陆陆夜怀里陡然空荡,他又拉住了沈至欢的手,吻了吻她微凉的耳廓:“嗯,我不闹你了。” 话是这样说,可陆夜却没有丝毫要放开她的意思,沈至欢眨了眨眼睛,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她把手里陆夜的衣服放在了桌上,然后抱住了陆夜腰,问他:“是不是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啦?” 陆夜摇了摇头,没有出声。 沈至欢踮起脚尖,亲昵的吻了吻陆夜的唇角道:“我才不信,你今天回来没有对我笑。” 陆夜闻言眼睛里这才泛出了星星点点的笑意,他道:“我没有吗?” 沈至欢道:“没有啊,你要是在外面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回来跟我说说嘛。” 陆夜轻笑出声来,道:“好,下回一定跟你说。” 他将沈至欢抱起放在桌上,垂眸看向她,低声道:“我只是在想,你会永远的陪在我身边吗?” 陆夜问的有些随意,动作甚至带着散漫。 沈至欢并不知道陆夜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她,她还是道:“当然啊。” 沈至欢的回答并不让人意外,但听她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一种刀刃落地般的安稳感,陆夜嗯了一声,道:“那就好。” 沈至欢又继续道:“那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陆夜道:“会的。” “就算有一天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沈至欢哈哈笑出声来,道:“你今天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当然不会离开你啊,我们是夫妻,会一辈子都在一起生活的人,我为什么要离开你啊。” 她稍稍推开了陆夜一些,然后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拿起了方才放在一旁的衣服,将衣服展开比着陆夜的肩膀,道:“我喜欢你的这件衣服。” 沈至欢手里的是件材质偏硬的黑色长袍,陆夜身姿颀长挺拔,宽肩窄腰,这件衣裳能很好显出他的身形,她又继续道:“但是纯黑色不大好看,我在衣领用进线绣了祥云,你喜欢吗?” 陆夜接过衣服,道:“喜欢。” 他又道:“其实我还有很多各样的衣服,欢欢还有别的想法吗,你想绣什么就绣什么。” 沈至欢哼了一声,道:“你想得美,我只绣这一件。” 沈至欢嘴上说着他想的美,可是还是稍稍的给他绣了好些件衣裳,甚至给他做了一件外衫,衣摆处绣着仙鹤,长衫广袖,显出几分端庄来。 这场雨一连下了好几天,终于在十二月初的这一天云销雨霁。 可冬日的天就算是不下雨也难能有太阳,雨一停,搬家一事便提上了日程。 收拾东西很快,带好几个大箱子,可是走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却只有四个人。 加上沈至欢和陆夜,还有连尤和一个车夫。 离开桐洲宅邸时,沈至欢还尤其的舍不得,她把这里当成家,可是才住了没多久就要走了。 陆夜就在沈至欢耳边轻声道:“以后我们还会回来的。” 陆夜和连尤骑马在外面,沈至欢一个人坐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运物品的马车,陆夜偶尔会陪沈至欢坐在马车里,沈至欢也偶尔会跟着陆夜一起骑马。 她有些疑惑为什么只带连尤一个人,便直接问了出来:“竹兰还有芳姨她们,都不去吗?” 陆夜嗯了一声,道:“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会有新的丫鬟。” 可是沈至欢还是更为熟悉以前的人,她有些不懂陆夜为什么不带她们,不过是多几个人而已,好像也不会怎么样。 “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她们是都回家了吗?” 当然没有。 竹兰他们暂且留在江南,因为江南仍有分部,她们在江南待的时间久,要更为熟悉一些,所以暂且还不能随便离开。而要离开的,根本就不能跟他们一路。 可这些不能跟沈至欢明说。 不过好在见陆夜久不回答,沈至欢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转头就跟陆夜说起了别的。 走了大概有四五天,他们终于出了桐洲,今日难能出了太阳,又一连走了快一夜,临近中午的时候,一行人便停了下来,在山谷的一处林地里休整。 沈至欢坐着马车,其实并不算累,只是待的有些闷,沈至欢喜净,这点无论有没有失忆都不曾改变。 陆夜往地上铺了软缎,又将水拿给了她,“欢欢,休息一下。” 沈至欢被陆夜扶着坐下,这两天陆夜多数时间都在外面和连尤一起骑马,同她亲近的时间就变少了,沈至欢其实想亲亲他,可是偷偷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给马喂草的连尤,抿了抿唇还是不太好意思。 沈至欢坐下以后,陆夜将水壶的盖子拧开递给她。 沈至欢接过喝了一口,又递给了陆夜,问:“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陆夜就沈至欢喝过的地方喝了一大口,道:“约莫今天晚上就能到汝南。” 沈至欢也不知道汝南是什么地方,她只是想跟陆夜说说话罢了,点了点头,道:“哦。” 她又往陆夜身边靠了靠,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服,她拧了拧陆夜的腰,问他:“你这两天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待在马车里?” 陆夜疑惑的问:“怎么了吗?” 沈至欢:“……”这是怎么问出口的? 沈至欢有些气愤离他远了点,不经思考就道:“你说怎么了,我怎么觉得我跟连尤,你好像更愿意跟连尤一起骑马呢?” “……” 不远处听力异于常人的连尤喂马的动作默默慢了下来,快速移步到了树后将自己的身形藏了个七七八八,面无表情的脸上透露出几丝失语。 第46章 晋江 独发 陆夜将水壶放在地上, 朝沈至欢旁边挪了挪,语调有些无奈:“欢欢…” 沈至欢又偷偷看了一眼树后的连尤,声音放轻了一些, “你自己想想你这几天在我身边待了多久?我昨天还跟你说想要你在马车里多待一会, 可是你一点都不听。” 沈至欢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还是说别人成亲之后都会这样,她好像无时无刻都想跟陆夜腻歪在一起,以前陆夜出去也就算了, 现在就在她面前,却只能坐在马车里看着, 沈至欢就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可是她不想承认自己其实是一刻也不想跟陆夜分离,就继续道:“反正你也不听我的话,那你别管我好了。” 陆夜:“……” 陆夜上前将沈至欢抱在怀里, 一点不留情面的笑着揭穿道:“原来夫人这么喜欢我啊。” 沈至欢费劲的推开陆夜, 道:“你干什么啊,还有人在呢。” 不远处的连尤清了清嗓子,适时道:“主上,属下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水源,带马喝点水。” 陆夜道:“早点回来。” 沈至欢眼看着连尤牵着马走了,心里知道连尤肯定是听见他们俩说话了, 脸色不经有些泛红, 这样显得她似乎很无理取闹,明明只是一件小事而已,还要和陆夜闹别扭。 都怪陆夜。 沈至欢越想越气,待到连尤走远了, 沈至欢才道:“谁让你来哄我的, 我又没有生气!” 陆夜脸上含着笑, 道:“好了,是我错了。” “马车里太小了,我们赶路赶的急,这一路都没怎么停下来休息过,我若是跟你一起待在马车里,怕你睡得不舒服。” 陆夜一解释,沈至欢就瞬间不生气了,她将地上的水壶捡起来,道:“我又没有说过我睡得不舒服。” 陆夜道:“可是我想让你更舒服一些。” 等到连尤回来的时候,已然是一刻钟以后了,沈至欢不太好意思见连尤,不过好在连尤向来面无表情,干什么都是一张脸,回来之后兢兢业业的继续喂马,没有看他们一眼。 沈至欢默默同陆夜拉开了些距离,自觉的走到马车旁边,道:“我们走吧,不然一会天快黑了。” 沈至欢说完看向陆夜,却发现一直待在她身边的陆夜要扶她上马的动作顿了一下,沈至欢回头问:“怎么啦?” 不远处的连尤也没有上马,而是低声同陆夜道:“主上,有人过来了。” 林子里很静,只有飞鸟扑腾翅膀的声音。 沈至欢不知道连尤是怎么知道有人过来的,她也不知道就算有人过来又能如何,一条路上总不至于只有他们几个人。 她不懂连尤怎么突然说起这些,看向陆夜的目光有些迷惑。 陆夜的脸色看起来并无什么变化,他将沈至欢扶上马车,温声同她道:“没怎么,欢欢进去吧,一会不要出来。” 还没等沈至欢回话,陆夜便车帘放下。 厚重的车帘垂下,挡住了沈至欢的目光。 与此同时,箭羽破空的声音紧随而至,方才还寂静的山林似乎突然之间涌入了许多人,没有人说话,可是沈至欢能听的出来外面的人很多。 兵刃相接的声音十分急促,衣料摩挲,还有肉/体倒地的声音,外面乱作一团,可沈至欢坐的马车里依旧一片温暖,像是同那些厮杀隔绝了一般。 沈至欢就算是再傻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下意识的想要掀开车帘走下去,可转瞬又想到陆夜同普通人并不一样,她这时下去无疑是给袭击的人一个活靶子,帮不了陆夜就算了,多半还会拖他后腿。 她看不见外面,可是声音却尤其的明显,似乎有什么东西飙射到了马车上,沈至欢心底大致能猜出这是什么,心跳的很快,连垂在身侧的手都止不住的颤抖。 伴随着恐惧,她还不知道陆夜到底能不能对付那么多人,那种带着恐慌的无力感密密麻麻的包裹着她,沈至欢咽了口口水,伸出手想要看看外面的情况。 她缓缓的将车帘挑开一个缝,看见了外面的情形。 来的人的确很多,地上躺了很多人,鲜血几乎染红了地面,方才还对着他温声说话的陆夜面色冷峻,那双冷中带欲的眼睛里就像凛冽的冬雪,他出手尤为利落也格外的狠绝,穿着黑衣,沈至欢也看不出来他身上是否沾血。 她屏住呼吸,看着陆夜挥剑斩断一个人要朝她所在的马车过来的手,还没放下心来,就见陆夜身后一个男人拿刀朝他冲了过来。 沈至欢猛然睁大眼睛,张嘴就要提醒陆夜,而没等她说出口,那人手里的刀便被踢落,然后胸口被贯穿。 那人缓缓倒下去,沈至欢才看见他身后收剑的连尤,他脸上沾了血,一击毙命。 幸好。 沈至欢放下车帘,不再看着外面。 没过一会,外面的声响逐渐弱了下来,沈至欢能感觉到有人坐在了前室,马车缓缓的动了起来。 隔了一会,沈至欢才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了下来,她试探性的叫了一声:“陆夜?” 陆夜的声音传了过来:“是我。” 沈至欢这才放下心来,她就知道陆夜一定能解决。 她掀开车帘,看见陆夜半曲着腿的背影,脊背稍稍弯曲,显得有些散漫,丝毫看不出方才经历了一场残杀。 他们已经不在方才那块空地了,沈至欢沈至欢连一个尸体都没看见,连尤骑着马走在旁边,脸上的血已经被擦干净了。 大概是察觉到沈至欢的动作,陆夜回过头来对沈至欢笑,:“害怕吗?” 像是有意要让她放松下来,陆夜继续打趣道:“害怕的话就来我怀里。” 沈至欢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小心的坐在了陆夜身边。他身上还有淡淡的血腥味传过来,但沈至欢却丝毫没有顾及这些。 她抱住了陆夜的胳膊,马车走的并不快,可是迎面吹来的冷风还是让沈至欢打了个哆嗦。 陆夜一手拿着缰绳,另一只手将沈至欢揽在怀里,“外面冷,快进去。” 沈至欢乖顺的靠在陆夜的怀里,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才觉得找到一丝安稳,她这才开始回答陆夜的问题。 “很害怕。” 陆夜脸上有些散漫的笑顿了一顿,然后道:“我在你身边,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那你不会受伤吗?” 陆夜道:“不会。” 沈至欢才不信他的鬼话,再厉害的人都不可能不受伤的,她又往陆夜的怀里缩了缩,道:“那些都是什么人啊?” 陆夜道:“是以前的仇家,他们老巢都没了,这次损伤大半,以后都不会来了。” “我们还有这样的仇家吗?” 陆夜点了点头,道:“不过没关系,都是一群随便组织的人,根本不足为惧。” 沈至欢哦了一声,道:“那就行。” 沈至欢刚才全部心思都在陆夜身上,如今回想起来,那些人虽然行动没有什么明显的想法,但也能隐约的看出来,是集体受过训练的。 说是随便组织起来的人似乎有点不太可能,可沈至欢对这些也不大懂,兴许陆夜口中的“随便组织”同她理解的随便组织也不一样。 她道:“还好有连尤帮你,这么多人只靠你自己,肯定是不行的。” 陆夜哈哈笑了两声,道:“你太小看你夫君了。” 沈至欢皱了皱眉,道:“本来就不应该自视甚高,万一呢……” 她顿了顿,又道:“还有,你居然骗我!” “你上回不是还跟我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吗’,连尤他根本就不…” 沈至欢一顿,看了一眼连尤,还是没把那个字说出来,继续埋怨道:“你骗我这个做什么?” 马车拐了个弯,沈至欢的身体不受控制朝陆夜那边倒,陆夜握住了沈至欢的手,道:“你怎么这么关注他呢。” 马车的速度又慢了一些,陆夜缓声催促道:“快进去吧,手那么凉,当真是想着凉吗?” “乖。” 沈至欢垂下脑袋,道:“那好吧,我进去了。” 进马车前,沈至欢又侧头看了一眼一旁目不斜视的连尤,她早先就觉得连尤不是普通人,结果陆夜随便一说她竟然就信他了。 她刚才坐在马车里,没有看见外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让她奇怪的是,她居然连一句说话声都没听到。 甚至是受伤时的惨叫都没听见几声,那些人一来就目标明确直接动手,既然是仇家,居然连一声咒骂都没有。 而且不知为何,沈至欢总觉得,比起报仇,那些人似乎更像是在……执行什么任务? 沈至欢没有再往深处去想,兴许陆夜对她有所隐瞒,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可能只是不想让她担心而已。 经过方才一事,沈至欢便再不能安安稳稳的待在马车里了,这让她意识到,他们这一路,其实并不是安全的。 没过多久,马车的速度再次减缓,外面人群喧闹的声音越发明显,沈至欢半梦半醒的靠在软垫上打盹,一闭眼全是刚才的场景,街道上的叫卖声把她吵醒,沈至欢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城镇了。 她掀开帷裳,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各式各样的店铺与小摊,沿街叫卖的小食等,没走一会,马车便停在了一处客栈门前。 沈至欢才从马车里探出手,陆夜就拉住她的手扶住了她。 “一连走了好些天了,去客栈休息一下吧。” 沈至欢一下马车,陆夜便不知从哪拿来了一个帷帽给她带上,跟她道:“欢欢,你太好看了,别人一见你就移不开眼睛了。” 沈至欢将帷帽调整好,道:“哪有那么夸张。” 陆夜冷眼扫过街边瞄向沈至欢的男人,然后道:“一点不夸张。” 才刚进客栈,便有人过来迎接,连尤要了两间房,沈至欢一直跟在陆夜身后。 一进房间,陆夜就把沈至欢头上的帷帽取了下来,然后倒了热茶递给沈至欢,问她:“累不累?” 沈至欢坐在案桌前,抿了一口热茶,道:“我一直在打盹,哪有什么累不累的。” 她仰头看着站在她身边的陆夜,看见他干燥的薄唇,将自己手里茶递给陆夜,“你的嘴唇很干,快喝一点吧。” 陆夜蹲在沈至欢面前,就着她的手把茶喝了一半。 陆夜抓着沈至欢的手腕时,沈至欢能够清楚的看见他的手背上各种细小的伤痕。 陆夜喝完茶以后,沈至欢将茶杯放在桌上,手指轻轻的点过这些伤痕,轻声道:“受伤的时候一定很疼吧。” 陆夜顺着沈至欢的目光看过去,道“不疼。” “你又骗我,怎么可能会有伤口是不痛的呢。” 陆夜蹲在沈至欢面前,他仰头看着沈至欢柔美的脸,“欢欢亲亲就不疼了。” 这样明显调笑打趣的话却并没有让沈至欢笑起来,她的指尖轻轻点过那些伤口,仿佛不敢触碰一样。 最明显的一块伤痕是在陆夜的手背上,那块伤痕是由无数细小的伤痕组成的,就像是被按在了什么碎的东西上,用力碾磨出来的。 看着像是很多年以前的了,不难想象,这里受伤的时候一定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沈至欢低下头,柔软的唇贴上他的手背,轻轻的吻落在了伤痕最密集的那里。 他与人动手时,动作狠绝到有一种不死不休的凶残,可没人是天生如此的,陆夜很少提及他的过往,沈至欢也从未问过。 * 见了那样血腥的一幕,沈至欢吃饭时也实在是吃不下什么,陆夜劝着她也吃不下,以后只叫陆夜哄着隔了几口粥便让人撤了下去。 一路风尘仆仆,沈至欢才吃过饭就叫了水沐浴,陆夜熟练的给水里加茅香茯苓等,将沈至欢需要的都搭在了浴桶旁边。 沈至欢脱了衣裳走进去,热气腾腾的水流便瞬间包裹住了她的身体,陆夜站在浴桶旁边,将她的长发揽在木桶外面。 渐渐的,沈至欢也习惯了陆夜给她洗澡,甚至做到了在那种灼热的视线里淡定自如。今天也不例外,沈至欢不看他,就能感觉到身后的陆夜看自己的目光就仿佛要冒火一般。 说起来其实也有几天没有做了。 沈至欢用脚试了试浴桶的长度,然后抓住了陆夜放在他肩头的手,问道:“你要跟我一起洗吗?” 陆夜根本不可能拒绝这样的要求,沈至欢向来喜净,纵然是同她亲昵无比的陆夜,她也没有跟他同浴过几回。 虽说次数少,但每一次陆夜都尤其的兴奋,水波似乎能为那种事情增加一些别样的情.趣。但是在浴桶里,沈至欢总是觉得被摆弄的不太舒服,所以多数都会拒绝他。 她知道陆夜不可能拒绝,所以转过头就要去解陆夜的衣带,谁知才刚解开一点,陆夜就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眉头紧皱着,道:“不行。” 沈至欢愣住,有些不可置信,她睁大眼睛看着陆夜,思考了半天才恍然:“我忘了,你今天应当很累了,也没有力气。”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陆夜道:“怎么可能,别急,一会去床上。” 相比于被拒绝的尴尬,沈至欢更多的是一种不解,她眯起眼睛,手仍旧放在陆夜的衣带上:“不行,我就要在这里。” 她又扯了扯陆夜的腰带,命令道:“快点,脱衣服。” 陆夜仍旧抓着沈至欢的手不松,大有一种不管如何就是不脱的架势。 “欢欢,等一下。” “为什么要等?” “不是……” 两人僵持间,沈至欢哗的一下从浴桶中站起来,被水浸湿以后,空气就显得越发冰冷起来。 陆夜连忙道:“快坐下,这样冷。” 沈至欢仍旧把手放在他的腰带上,目光逐渐变的认真起来,她蹙眉看着陆夜,质问他:“你是不是受伤了?!” 陆夜催促道:“没有受伤,你快坐下,会着凉。” 沈至欢不理他,仿佛是认定他就是受伤了,继续道:“那为什么不肯脱衣服?” 陆夜:“你先坐下,房里冷。” 沈至欢不说话。 陆夜抿了抿唇,道:“…真的没有受伤,我脱,你先坐下。” 沈至欢这才坐了下去,她仰头看着陆夜,道:“脱吧。” 陆夜滚了滚喉结,道:“是你让我脱的。” 拒绝她的陆夜实在是太稀奇了,沈至欢静静地看着陆夜慢吞吞的脱衣服,知道陆夜一定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 腰封,长袍,一件接着一件的脱下,露出了白色的内衫,他身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血迹,可能就是没有受伤。 “看,我真的没受伤。” 他手里那些脱下来的长袍,顺手叠了叠,就要把衣裳放在一旁去,没走两步,一个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被陆夜伸手接住。 沈至欢道:“那是什么?” 陆夜转过身来,将身体折叠起来的纸给沈至欢看了看,“没什么,一个地图。” 沈至欢随口道:“拿过来我看看。” 隔了半天,陆夜道:“……真的要看?” 沈至欢越发怀疑了,她伸出手,道:“就是要看。” 纤细的手臂还滴着水,陆夜缓缓走过来,用自己的衣裳的沈至欢的手擦干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真的只是地图。” 沈至欢不搭理他,缓缓将纸展开,发现是一幅画,而画的内容…… 沈至欢看了半晌,空气一时有些凝滞,她然后抬起头,问道:“你把这种画,随身带在身上?” 陆夜嗯了一声,“放别的地方不安全。” 沈至欢长舒一口气,她一直都知道陆夜满脑子不可说,又极度的不知羞耻,可她也没想到他居然能把这种画随身带着。 一时之间沈至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把画递给陆夜,道:“是从我们离开开始才带在身上的吗。” 陆夜道:“刚画完第二天就带了。” 反正已经被发现了,陆夜索性也就不藏了,越发的坦荡起来,“在家里我每天出去的时候见不着你,会在没人的时候看看你。” 可画的内容实在是淫.秽至极。 “欢欢,你好漂亮。” 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袭上心头,可这话又的确是她自己配合陆夜画的,沈至欢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你脑子里只有这些吗?” 而陆夜竟然恬不知耻的嗯了一声,承认了。 “小姐,奴才每天都在想您。” 沈至欢闭了闭眼,心道这人又来了。 陆夜将画放在一旁干燥的地方,缓缓倾身有些色.情舔她的耳垂,沈至欢伸手推他,道:“…你就那么喜欢称自己奴才吗?” 浴桶中溅出来的水打湿了陆夜的衣裳,身上没了画,他也就没了顾忌,进到浴桶中将沈至欢抱在怀里,低声道: “我本来就是你的奴才啊。” 第47章 47晋江独发 树叶枯黄, 窗外冷风掠过树梢,飞鸟也不愿停留,冷意一寸一寸的蔓延, 一到冬天, 冷的似乎就格外的快, 一切都静悄悄的,寒意在寂静中逐渐扩散。 然而此刻,屋内却是一片温暖。 在这样的情形下, 就连空气似乎并没有那样寒冷了,沈至欢额上泛着细汗, 纤纤玉手抓着深蓝色的床单,白玉般的白同浓墨重彩的蓝撞在一起 她被迫仰起头,不知是泪还是汗从下巴上低落, 声音颤抖:“你……” 陆夜在她身后, 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声音从头顶传来:“不要说话。” 沈至欢没有力气去把他的手推开,张开嘴贝齿咬住了他的手指,她力道不轻,细微的疼痛感蔓延而上,却丝毫没有威慑住身后的人, 而是让他越发的变本加厉。 五感在逐渐衰退, 从虚妄的精神中抽离,属于世俗的,那一身皮肉的触感便越发的明显,礼数, 克制, 约束等通通不翼而飞, 在猛烈的,日渐契合的动作中,获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快/感。 她道:“…以后你不许再带着那幅画了。” 陆夜声音不见起伏,夜色里有些低哑:“为什么?” 沈至欢艰难开口道:“…为,为什么要带,你难道还看不够吗。” 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陆夜的动作更重了,“当然看不够。” 沈至欢退而求其次的问:“那…可以带个稍微正常一点的吗?” 可陆夜的恶劣比之想象中的更甚,他忽而停住动作,叫沈至欢面对着他,然后慢悠悠的回答:“不可以。” “……” 在潮水褪去时,沈至欢躺在床上,侧脸看着看着陆夜的背影。 他身上只敷衍的穿了件内衫,怀敞开,露出那片凶悍到冲击力极大的雕青,沈至欢意识有些模糊,又困又累,陆夜细心的给她清洗,然后把她抱到床上,用厚厚的被褥包裹住她。 睡觉的时候,陆夜会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夏天的时候陆夜也喜欢这样,可是沈至欢总是觉得热,不愿意跟他靠这么近。 然而冬天就不一样了,陆夜身体好,火力也比较大,分明穿的就那么两件,身上却总是热气烘烘的,睡到床上也是一样,像是一个天然的暖炉。 他抱她抱得紧,没过一会儿,沈至欢整个人就叫他捂的暖暖的,兴许是好几天没有做了,今天的陆夜好像格外的凶狠,沈至欢累的睁不开眼,在这种极致的亲昵和温暖中,还是撑不住的闭上了眼睛。 梦境来的很快。 她梦见了之前和陆夜一起生活的那个小院子,夏日未过,酷暑仍有余威,蝉鸣阵阵,日光从重重叠叠的绿中撒下来。 院中众人各司其职,她坐在一个躺椅上,在门檐之下吹着风。沈摆摆坐在她的脚边,一边打瞌睡一边摇尾巴。 陆夜从外面走进来,原先他的脸色并不太好,看见她之后笑的有些轻佻叫她“欢欢。” 她问:“今天去干什么了?” 陆夜道:“去卖茶了。” 沈至欢又问:“卖了多少钱呢?” 陆夜同她并肩走着,道:“不多,只够今天中午一顿饭。” 沈至欢带着他走到案桌前,指着桌上摆着的鲈鱼,道:“可是鲈鱼很贵,我们今天是不是花的太多了。” 陆夜脱下了身上的外衫,有些无奈道:“那明天我们多卖几斤就好了。” “…那明天还可以吃鲈鱼吗?” 梦境到这里就一点一点的消退了,末夏的余热渐渐的抽离,一种特属于冬日的温暖不断蔓延而上,沈至欢渐渐神智回笼。 她知道了自己在做梦,而这个梦平淡极了。 如果可以和陆夜一辈子都过这样的生活就好了,就算是没有那么有钱也可以。 可是她又隐隐觉得,陆夜这个人可能并不如同他说的那般简单,甚至有可能瞒了她一件很大的事。 关于陆夜不太对劲,好像有事瞒着她这个念头,已经不是第一天产生了,她同陆夜朝夕相处,说是没有察觉到一点异样是不可能的。 但是也没有关系,他是她的夫君,只要不伤天害理,不管是什么事,她都会试着去理解他的。 沈至欢漫无目的的想着,突然之间,她察觉出不对来。 沈至欢睁开眼双眼,此时可能是深夜,眼前漆黑一片。 她身上很暖,可床上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沈至欢慢慢得伸手朝旁边摸了摸,却发现旁边的衾被十分的冰凉。 沈至欢坐起身来,在一片黑暗中小小的喊了一声:“陆夜?” 无人应答。 沈至欢坐在床上愣了半天,像是在思考陆夜去哪了,这其实并不能算得是一件大事,纵然之前陆夜每日都会准确的告诉自己他去了哪干了什么,可沈至欢还是觉得陆夜身上,有一种不可言喻的神秘感。 不管他去哪了,天亮之前都一定会回来的。 沈至欢默默的想着。 想了半天,沈至欢还是随手拿了一件外衫披在身上,走下了床。 刚一下床,沈至欢的腿还有些软,站不太稳当,她扶着床头,摸索着给房里点了灯,暖黄的烛火亮起,为房间里增添了一丝暖意。 她拿着铜油灯慢吞吞的走到了门边,然后轻手轻脚的打开了门。 外头漆黑一片,被罩在琉璃盏中的灯芯发出暖黄的光亮,沈至欢站在门口的长廊上,想喊一声陆夜,可又害怕惊扰别人休息。 她顺着走廊往前走了走,周边实在是太静了,就像是只有她一个人一样,沈至欢有些害怕,心想着要不还是去连尤那里问问,刚要转身,就发现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不远处似乎有响声。 沈至欢拿着灯盏走了过去,途径一处转角,她偏着头向前看,果真见嘴前方有一间房的灯在亮着。 沈至欢只看了一眼,并不打算过去。 因为她并不觉得那里面会是陆夜,二楼的房间那么多,这个点了有人还没睡实属正常,而且陆夜就算是有事走了,也不至于还在这个客栈吧。 她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转过身打算老老实实的回去睡觉。 * 房内的灯芯燃烧,发出“啪”的一天声响,显得房中越发的安静。 房间很大,此时跪满了人。 连尤站在陆夜旁边,道:“主上,客栈上下十八人,都在这里了。” 陆夜右侧的站了个蒙着黑纱的女人,女人手里慢悠悠的玩着一把弯刀,道:“半年之前,客栈还是另一批人经营,半年以后就尽数换成了你们,确实人不动也就罢了,连人都换了,这是生怕我们发现不了吗?” 为首跪着的老头颤颤巍巍道:“…各位…各位在说什么?小的听不懂啊,这家客栈以前的主人姓张,他回老家娶妻了,小的才把客栈买了下来。” “您…您说的什么太子,小的不知道啊,太子殿下…那是远在天边的人,岂会同小的有联系。” 另一人适时道:“主上,这人名叫李德全,二十年前是那狗皇帝身边的太监,除了这间客栈,他还有十八家酒肆,店铺,这些年里一直在接应去江南查探的人。” 李德全脸色一白,连忙否认道:“大人你在说什么,小的听不明白,小的……” 陆夜双腿交叠,眉宇间略有不耐,伸手拧了拧眉心。 他打断李德全,低声问:“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房里一时鸦雀无声,李德全身形颤抖,否认道:“什么?…小的听不懂,小的只是……” 陆夜抬了抬手,拿着弯刀的女人便随便抬手抹了跪着的众人其中一个的脖子,那人离李德全很近,血溅了他一脸。 女人又重复问了一遍:“还有其他人吗?” 李德全睁大眼睛,血液似乎流进了他的眼睛里,他道:“没有……” 女人便抬手,又杀了一个人。 “不!跟我们无关——” “救救我,救救我,你快说啊……” 十八个人只剩十六个,除却李德全,其余的人皆惊悚至极,甚至有的大喊出声来,有的爬着要去门边开门。 这些人皆被一刀毙命。 眨眼间,房内就多了十具尸体。 其余活下来的人,一句话不敢多说,跪在李德全旁边,眼泪鼻涕无声的流着。 李德全低着头,扫过这一房的尸体,瞳孔紧缩,苍老的手指微微颤抖,杀这些人前,根本就没有丝毫预兆,他道:“…他们并不知情,你为何…为何要滥杀无辜?” 陆夜靠在椅背上,有些倦怠的闭上了眼睛,似乎丝毫不在意李德全的话。 他慢悠悠道:“不说的话,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他又问向旁边的人:“他如今还有亲近的人吗?” “有一个十岁的孩子跟他比较亲近。” 陆夜道:“一并解决了吧。” 李德全抹了抹脸上沾的血,他年纪大了,身形有些佝偻,这样跪着,仿佛下一瞬就要散架一样。 “…先帝若是知道你如今这样的阴毒狠辣,恐怕也极是后悔生下你这个逆子。” “放肆!”李德全话音一落,陆夜身边的人便抬脚直接将李德全踹了出去,骨头断裂的声音尤为明显,他趴在地上不停的咳着血,挑衅道:“…我要是死了,你…你就永远都别想知道,当年先帝是怎么死的。” 陆夜看他的目光并无变化,半阖着眼,手指轻轻的点着桌面。 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陆夜此刻的心情并不好。 同他对视了半晌,陆夜轻笑出声来,他站起身,长靴踩在地上随着他的步子发出响声,他停在李德全面前,用鞋子碰了碰他苍老的脸。 “他怎么死的,你以为我很想知道吗?” 李德全倏然瞪大双眼,根本没想到陆夜会说出这样的话。 陆夜转过身,道:“不过既然你说我阴毒狠辣,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才叫阴毒狠辣吧。” “你以为我会怕吗!我活了七十年,半截身子入了土,你的那些折磨人的手段……” 陆夜退开几步,然后道:“李公公真的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吗?” 不过是一条命罢了,死了也好。 陆夜却随手抓起了跪着的一个年轻男人,男人在陆夜手里哆嗦个不停,不停的小声乞求:“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李老头,救救我…救救我……” 比起一开始兴致缺缺,眼下的陆夜显然来了兴趣,接过女人手里的弯刀,卸了男人的下巴后,然后把男人舌头割了下来。将还在抽搐的肉/条塞进了男人嗓子里。 男人直接痛昏过去,可不知陆夜点了一下他哪里,人又醒了过来。 “嗬!嗬……”男人只能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声响,可他脸上的神色,足以表明,此刻他有多痛苦。 李德全几乎睚眦欲裂,挣扎想要阻止,可他的腿被踢断了,根本动弹不了。 他看着年轻男人痛苦的表情,不再看他,低声道:“很快就过去了。” 却有人掰着他的头,强迫他必须要看。 “敢闭眼睛的话,那个十岁的小孩也是这个下场。” 陆夜像是在玩乐一样,一点一点的敲断了年轻男人的四肢,让这人像一条蛆虫一样趴在地上。 陆夜道:“我们就来玩一个木偶游戏吧。” 他拿出帕子擦了擦手,道:“连月,你来。” “是,主上。” 连月放下手里的弯刀,随手拿了两根筷子。 李德全睁大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水来。 “李公公可要记住了,您身边的每个人都会是这个下场。” 话音刚落,木筷便直接穿进了男人的手腕。 连月提着筷子,男人就像是木偶一样也无力的抬起了手。 就在连月想要穿进第二根筷子的时候,李德全就像是卸了力气一般,忽而道:“我说…我说……” 陆夜继续坐在椅子上,目光从浑身是血面容扭曲的男人身上依依不舍的离开,“那说吧。” 李德全道:“…我说了,你要放过他们。” 陆夜点头,道:“那是自然。” 李德全抿了抿唇,顿了许久才道:“…在我房间里,书桌下有一个暗格,那里是我这些年以防万一留用的书信证据。” 得到陆夜的允许,连尤翻身出去。 “你我无冤无仇,我既然都告诉你了,你一会也要履行约定,放了我们。” 满屋子的尸体让陆夜格外的兴奋,他有些敷衍的嗯了一声,道:“放心。” 没过一会,连尤回来,核查后告诉陆夜:“主上,是真的。” 陆夜问:“确定?” 连尤点头:“确定。” “好了,该放了我们了。” 陆夜站起身,走到了李德全面前。 李德全仰头看着他,苍老的面容带着绝望的恐慌:“你得说话算话……” 陆夜又嗯了一声,然后亲自拔出长剑一扫,其余的两人头颅便滚了下来,正好滚在了趴着的李德全的头颅边上,同他四目相对。 李德全缓缓移开目光,对上了陆夜面带笑容的脸。 他的声音有些随意:“我出尔反尔了。” 纵然是歇斯底里的时候,李德全的声音都尤为苍老,很是嘶哑:“你——” 他突然笑了起来,撑起手臂看着陆夜,一下说出了许多话来:“哈哈哈,你这个样子根本不配为帝王。你以为你还能改变的了什么?正统血脉又如何?皇帝他活得好好的,现在的太子是周誉,你看看你自己,就算把皇位给你,你看看你自己这个畜牲还配吗!” 连尤皱了皱眉,道:“属下去割了他的舌头。” 陆夜摇了摇头,面上仍有笑意:“让他说。” 这样的声音并不大,可诡异又扭曲,就像是指甲划过墙壁的声音:“…你以为还有谁不知道吗,皇后娘娘,你的亲生母亲,是你亲手杀的!真可笑啊,她当妓卖身供你读书吃饭,你却亲自弄死了她!你天生就是个恶种。” 陆夜蹲下来,将穿在年轻男人的手腕上的木筷掰断一大节,将断口抵住李德全的下颌,旋转碾磨,皮肉被磨烂,筷子进去一节。 他道:“继续。” 李德全死死抓住陆夜的手,剧烈的疼痛让他下意识的想要求饶,可是想起方才身边人的死状,还有连孩子也不打算放过的陆夜,就偏偏不想如他的意。 大概是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他的话也越发的恶毒:“…你是不是忘了你当初跪在大街上不停的给人磕头让人赏你一口吃的时候了,有一个人扔给一个包子,你还记得吗?那个人就是你最恨的,鸠占鹊巢的当今陛下啊!” 断口不断的碾磨血肉,陆夜的脸上表情有些癫狂,额间青筋显露,瞳孔带着红。 红黑色的血不断的从李德全下颚流出来,他声音越来越哑:“你以为当初是幸运逃过追杀吗,不过是耍耍你们罢了,摇尾乞怜的样子真好看啊,可怜皇后娘娘一国之母居然真的去当妓,玩够了你们就可以去死了……” 筷子已经进了大半,李德全声音也越来越弱:“谁会可怜你啊,谁会可怜一条狗啊……” 筷子从他的后颈穿出,陆夜的袖子上全都是血,他的胳膊微微颤抖,而李德全尚未断气,暴戾的情绪翻滚成了一种扭曲的颤栗,他在他耳边道:“可是我活下来了,所以你们都该去死了。” 陆夜一拍,筷子从他的后颈直接整个出来,李德全倒在地上,捂着脖子不停的抽搐。 陆夜仍旧蹲在地上,满屋子的血腥味突然让他开始有点恍惚,这样都血腥味实在是太熟悉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如今回想起来的,却是十几年前那个破茅草屋里的血腥味。 小孩子的大声哭叫,还有母亲的哀求不断的涌入他的脑海。 “小夜,救救母后……” “母后真的,已经受不了了。” “小夜,帮帮娘亲,好不好……” 那些混乱的记忆最终都变成了满幅的鲜红,成了他脑海里,最初的,关于鲜血的印象。 这样的记忆就像是虚晃一下似的快速的闪过,他按了按太阳穴,觉得候间有些干涩,目光落在蜷缩着的李德全身上,面无表情道:“与他有关的,一并处理了——” “啪!” 是东西碎裂的声音,木门紧接着被推开。 连月冷声道:“谁!” 陆夜额上青筋显露,面目沉冷,他一扬手,手中那根带血的筷子破空而去,钉在了门边。 离沈至欢的眼睛仅有一指的距离,她鬓边的碎发被强劲的空气削断,轻飘飘的落下。 沈至欢光着脚,瘫坐在地上,纤细的小腿还带着些许红痕,面色煞白,眼角甚至带着泪,身上披着的长衫落在地上,身形削瘦。 她看着一身血迹,面色阴鸷冷漠的陆夜,颤声开口:“……陆夜。” 第48章 晋 江 独 发 门一打开, 房间里浓郁的血腥味像是突然之间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般争先恐后的朝沈至欢涌了过来,潮湿的,沉闷的, 腥臭的, 味道几欲令人作呕。 沈至欢的手死死的抠着门框, 眼泪不受控制的留了下来,冷风吹过让人汗毛竖起,她不知是冷还是害怕, 浑身颤抖。 陆夜仍旧蹲在地上没有动,浑身的狠戾和凶气在一瞬间收敛, 那双深黑的眸子里情绪逐渐空白,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似乎发不出声音来。 他的的目光从那很带血的筷子上慢慢移开, 对上了沈至欢的眼睛。 她很害怕。 陆夜的呼吸粗重了一些, 方才扔筷子的手似乎一下子脱力,无力的垂在身侧,稍动一下,就牵扯出莫大的恐慌。 只差一点,差一点他就…… 房里所有的一切都无所遁形,连尤站在案桌边, 低声说了一声:“夫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不是她想的那样。 沈至欢此时此刻,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陆夜用手撑了下地,站起身来朝沈至欢走了过去,他刻意露出的尽量和善的笑容实在是过于牵强, “欢欢, 你怎么过来了……” 他又忽然之间变的很温柔, 同刚才残忍凶戾人格格不入,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出一中割裂的矛盾来。 沈至欢眨了眨眼睛,眼眶里蓄的泪水从脸颊滚落,是吓的。这个满是尸体的房间她一刻也不想再待了,蜷了蜷手指,想要站起身来逃离。 可是陆夜却走到了她面前,他看她的目光小心翼翼,向来修长挺拔的身躯第一次让沈至欢察觉出了脆弱。 陆夜伸手拿过鹤氅,慢慢的蹲了下来,伸手把鹤氅盖到沈至欢的身上。 惊惧感越来越强烈,沈至欢下意识的朝后退了退,一双带着湿气的美眸里尽是慌乱。 陆夜的动作一顿。 空气似乎时凝结住了一般,沈至欢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刚才听见的,看见的,所有混杂在一起,实在是乱极了,乱到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 在一片静默中,沈至欢注意到了陆夜身后的那群人。 共有七八个,除却连尤,那个女人沈至欢好像也见过,是她刚从渔村醒过来时,跟在陆夜身边的人,应该是他的属下。 他们都尽数低着头,不敢看过来。 沈至欢突然清醒了些。 她暗中呼出一口气来,目光直视着陆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很晚了,回去吧。” 陆夜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了,他动作有些慌乱,将鹤氅披到沈至欢身上,“这么冷怎么出来了。” 沈至欢被陆夜抱起来,她来时端过来的油灯已经灭了,碎在了陆夜脚边,黑色的靴子踩在碎片上,发出咯吱的响声。 沈至欢靠在陆夜怀里,能感觉到他的手很凉,仰头又看见陆夜的线条凌厉的下颌,上面粘着点点的血迹。 沈至欢垂下目光,乖顺的被他抱着走出房间。 长廊依旧静的出奇,陆夜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长廊中格外的明显,陆夜没有出声,两人之间,除却脚步声,唯余呼吸声。 走过转角,黑暗中陆夜才开口道:“……欢欢。” 沈至欢静静地被他抱着,没有回答。 陆夜收拢抱着沈至欢的手,将她又抱紧了些,他道:“对不起。” 身上盖着的鹤氅就像是捂不热一样,总是冰凉的,沈至欢垂着眼睛,这几个月同陆夜相处的片段犹如走马观花一般从眼前闪过。 离开了那样一个冲击力极大的场景,那种扑面而来的恐惧褪去了一些,可是她仍能清楚的回想起来那根小小的,粗糙的筷子从下颚贯穿到颈部的场景。 她抬手慢慢的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唇色越发的苍白。 陆夜察觉到沈至欢的动作,黑暗中目光缓缓的从沈至欢身上移到前方,他脸上的表情还算镇定,可心脏却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就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都有可能断掉。 他们的房门还在来着,因为门开的太久,外面的冷风灌进来,让原本温香柔软的内阁也充满的冷意,房里很暗,接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弱的光,勉强能看清屋里的陈设。 但看不清人的神色。 陆夜将沈至欢放在塌上,没有燃灯,他拉过被褥将沈至欢裹得严严实实,道:“怪我,我不该那时候出去的。” 他抿了抿唇,声音在暗夜里有些沙哑:“……下回我再有什么,一定会同你说的。” 陆夜的手轻轻按在沈至欢的肩头,道:“欢欢……” 纵然沈至欢竭力想要平复自己心里的情绪,可是她的肩头还是不受控制的轻颤着,陆夜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他一靠近,方才那些画面就开始不断的往脑中涌。 她闭了闭眼睛,缩了一下肩膀,同陆夜拉开了一点距离。 这种闪躲对于陆夜来说宛如某种宣判,陆夜的手一下就顿在了原地,纤细瘦弱的肩头离他的手掌只差毫厘,温暖柔软的触感一下脱离,心里陡然一下空了下来。 是黑暗给了他一层脆弱的保护层,让他看不清沈至欢脸上的情绪,可是眼下这些就足以让他丢盔弃甲的了。 他猛然握住了沈至欢的肩膀,手指掐的很紧,他倾下身强行抱住沈至欢,语气中有一种近乎崩溃般的恐惧,“…不要害怕我。” “不要害怕我,我…我不会伤害你,不要害怕我。” 可沈至欢全然没有反应,她不说话,也没有推开他。 幸好她没有推开他,至少这样他就感觉不到沈至欢的抗拒,她不说话,至少他就听不见那些令人害怕的拒绝。 眼睛变的干涩,一片漆黑中似乎所有的情绪都被无限的放大。 他能感觉到沈至欢身体的紧绷。 隔了半晌,陆夜松开手,他不再强行的碰她,而是站在床边,很小声的说了一句: “欢欢,我身上不干净,我去沐浴了。” 他像是想要极速逃离一样,说完不等沈至欢回答,就走出了门。 门被轻轻的关上,沈至欢碰了碰自己肩头,那里似乎还有被陆夜捏紧的触感,有些发痛,她坐起身来,在黑暗中看向房门。 陆夜从房间里出来以后,直接从长廊尽头的窗户跳了出去,街道上空无一人,月亮半隐,几个稀疏的星星孤零零的挂着。 陆夜跳上了客栈房顶,面无表情的越过一重又一重的房脊,然后一个人坐在了街道尽头一座高楼的屋脊上。 凛冽的冷风犹如兵刃,陆夜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沾了好多的血。 他想,怪不得他的欢欢那么害怕他,他手上实在是沾了太多鲜血了。 他曾经目睹过无数条鲜活的生命流逝,他在这这世上生活了二十年,一共杀了多少人呢? 这其中有多少是老幼妇孺,又有多少是无辜的。李德全说的对,他是一个阴毒狠辣的人,没有底线,没有原则,一开始是为了活下去,后来是为了复位报仇,什么都能做。 他的目光有些空洞,麻木的想着他杀了那么多人,如果李德全不说,恐怕没人想到,第一个死在他手里的,的确就是他的母亲。 遥远的记忆不受控制的被牵扯出来。…… 他出生的那一年,就是父亲死的那一年。 那一天也不是什么他跟沈至欢胡乱编的夏末的某一天,而是在一个凄清寒冷的冬夜。 接生他的是个老嬷嬷,在一个极度偏僻的村子里。 从他有记忆起,他就在不停的逃亡,六岁那年,身边的人除了母亲和太后就都死光了。六年过去了,追杀他们的人好像从不会累一样,一波接着一波的追捕中,有很多东西都变得不一样了。 不停的逃亡,又适逢水灾,一切都在雪上加霜。能留下的银钱早就花光了,家中困苦,可母亲和太傅对他很好,从小就教导他不同的知识,如果有吃的都会让他先吃,自己饿着肚子。 某天他跟太傅出去摘野菜的时候,一个人在家的母亲,被一个醉酒的男人□□了。 那时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隐隐约约的记得,房间里很乱,母亲眼神空洞的躺在地上,胡子花白的太傅跪在一旁掉眼泪。 母亲见他过来了,才微微的笑了起来,纤细的手指捡起了地上扔的几个碎银子,哑着嗓子跟他说:“…小夜,饿不饿,去买包子吧。” 之后不知道怎么了,家里好像并没有那么的困难了,他们有了钱,母亲还给他买了新衣裳,买了好几本新书,甚至是纸笔。 只是那个时候,家里总是会出现一些他从没见过的男人。 那些男人很凶,会骂他小野种,也会骂他的母亲,每每他们从母亲屋里出来的时候。都会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 后来太傅会把他拉走,太傅不说话,只会一个人默默的红眼睛。 他不懂。 他们之后又逃到了别的地方,他以为他不会再见到那些了,可是每当穷的快要过不下去的时候,还会有新的男人过来。 他年纪渐渐大了点,懂得那是什么。 第一个男人□□母亲的时候,顺手扔了点钱,但后来的每一个,都从一场侵犯变成了一次金钱交易。 可是在他眼里,那些人都是一场单方面的施虐,他们的每一个都罪不可赦,包括他自己这个用这些钱吃饭,读书的人。 七岁半那年,在他再次发现有男人过来的时候,冲进屋哭着推开了压在她身上的男人,男人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母亲就跪在地上不停的哀求。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皇太子。 一开始有嬷嬷的时候,嬷嬷会喊他殿下,没有嬷嬷了,太傅也会继续叫他殿下,跟他说他要受万民朝拜,这辈子不能跪任何人。母亲也会不停的跟他说,要活下去,要替父亲报仇,要把江山夺回来,他每一次都说好。 如果他是皇太子的话,那母亲就是皇后。 那时他看着跪在地上头发散乱,不停哀求的母亲,第一次有种荒诞的感觉。 皇位是什么,太子又是什么?江山,还有未曾谋面的父亲,所谓的报仇,都太遥远了,他碰不到,也不想去碰。 还在挣扎着从深渊里的沼泽里爬出来的人,连活下去都做不到的人,怎么能奢望去碰到月亮呢。 他记得那天,他拼命的挣扎想要去把男人打走,可是男人一脚就把他踢出去好远,男人抓住了他母亲的头发,不停的打着她的脸,太傅跑过来了,他也跪在男人的脚边,乞求男人放过他的母后还有他。 太傅是个很有风骨的老人,他总是把自己收拾的整整齐齐,穿长袍,干什么都慢悠悠的。 可是太傅也对着这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磕头了。 他没能把男人赶走,但是他突然明白,他到底算什么了。 不是尊贵的皇太子,也不是什么其他不能跪别人的人,他只是一个贫贱的流民,他要在别人的脚下努力的活下去。 尊严人格又是什么,都跟他没有关系。 所以他也费劲的爬了起来,跟着太傅一起跪在男人脚边。 “求求你,放过我母亲……” “不要打她,求你了,不要打她。” 那次之后,母亲再也没有用这种方式赚过钱,偶尔那些追杀的人追的不紧的时候,太傅会给人读信写信,母亲会给人绣东西,追的紧的时候,就得不停的换地方。 后来母亲病了,听说是花柳病。 她日日躺在床上,瘦的不成样子,那种病很是折磨人的,母亲日夜都睡不好。 他们没有钱。 追杀的人几乎从没见过他的样子,所以他会偷偷出来乞讨,去大街上,那些人看他是小孩,多少都会容易给点的。 他给母亲买药,可是医馆的大夫看他年纪小好骗,卖给他毫无作用的干草和药混杂在一起。 母亲的病每况愈下,太傅也总是叹气。 八岁那年,太傅出去采草药了,屋里只有他和母亲两个人。 母亲躺在床上,动一下都很困难。 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跟自己说:“小夜,母后好难受…” “每多忍一天…就难受一天,小夜…你帮帮母后吧。” “帮帮母后,母后真的…已经忍不了了…” “我也不想长烂疮…好丑……” 他哭着说不要,可是母后实在太痛苦了,她流着泪不停的哀求他。 过了好久,他还是动手了,用一个小小的瓷片,划开了母亲的手腕。 红色的血就像是鲜艳的花,盛大又壮丽。 母亲临走时,是笑着的,她嘱咐他:“小夜要好好活下去啊…” “你是太子…是皇室正统,要好好活下去。” 陆夜放下手,手上的血已经干了,按在石瓦上,冰凉的触感传过来。 那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他一直都知道,他是烂泥里的狗,就算是如今穿上了光鲜的衣裳,洗掉了污垢,也摆脱不了曾经的那些肮脏。 他给好多人磕过头,乞求他们给自己一点吃的,乞求他们放过自己,后来他长大了,有了点力气,就开始杀人。 乞求解决不了的,就跟他拼命。 他活得很艰难,那些人找到他,培养他的时候,每个人都很兴奋,很欣喜,皇室有后,他们都把他看做是唯一的希望。 他是带着期望出生的人,要活下去,要走到更高的位置,要夺帝位。 可是十岁之前的他一直都在想,他们都期盼自己可以这样,可以那样,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并不想出生在这个人世上。 因为他并不知道这样穷困,被践踏被侮辱的人生,有什么好期待的。 冷风仍旧不停的吹着,他没再继续想下去。 他两手交握了一下,很冰。 如果是沈至欢在这里,她一定会睁大眼睛看着他,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哈哈哈的笑他:“你不是说自己就是暖手炉吧,看,你还没我的手暖和。” 陆夜想着,就不自觉的的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身上的冷的几乎没有知觉,她害怕的模样仍停在他的脑海里。 怎么办呢。 没有办法了。 她什么都看见了,他没办法让她不去害怕他。 可天快亮了,他得回去了。 陆夜慢吞吞的站起身来,从屋脊上跃了下去,没过一会,便走到了客栈前,可他却不敢进去。 * 沈至欢亦是一夜未眠。 陆夜说自己去沐浴,可是一个时辰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沈至欢沉默的穿衣,然后打开房门要出去,结果刚一打开门,便与站在门外的陆夜四目相对。 他没有换衣裳,下巴上的血还在,嘴唇干裂,漆黑的眸子看向她,然后露出一个小心的笑容来。 他一笑,原本就干裂的唇就流出了血来。 “……欢欢,你醒了。” 沈至欢的脸色并不好,陆夜知道沈至欢不会搭理他的。 她一定很怕他。 沈至欢蹙着眉,直直的看着他,他的脸也很干,嘴唇不止流血,甚至还泛着青。 陆夜一见沈至欢蹙眉,以为是她还在害怕,这时候看见他一定觉得很讨厌,张嘴道:“…对不起。” “我…我下午再过来。” 沈至欢却开口问:“你去哪了?” 陆夜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沈至欢微微叹了一口气,她捏着陆夜的衣袖把他拉进房里,然后关上了房门,冷道:“你昨晚不是自己说的吗,以后去哪都会跟我说一声。” 一种前所未有的欣喜涌了上来,陆夜顾不得其他,沈至欢肯跟他说话,就证明她还愿意给他机会。 他一兴奋,就控制不住的想要去拉沈至欢的手,可才一抓住,沈至欢就甩开了他的手。 陆夜动作顿住,欣喜的神色僵在了脸上,“……对不起。” 可接下来,沈至欢却抓住她的手腕将他的手抬起来,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两只温软的手一起握住了他的右手,他听见她很不开心的问: “为什么你的手冰成这样?” 大喜大悲不过如此,他愣愣的开口,道:“……我也不知道。” 沈至欢脸色看着仍不太好,她轻轻的摩挲陆夜的手,捂了半天也不见暖和,房里也没有暖手炉,沈至欢就把陆夜的手放在了自己外衫下,阖着一层布料,她的身体都被陆夜的手冰的一抖。 陆夜缩手想要把手收回来,沈至欢神色看着更不好看了,“别动!” 陆夜不敢动了,只得小心的不把手贴到沈至欢的身体上。 房中一时有些寂静,陆夜垂眸看着沈至欢的脸,隔了好半晌才低声问:“…欢欢,你不害怕我吗?” 沈至欢抬眼看他,道:“你也知道自己让人害怕吗?” 陆夜一哽:“我…” 沈至欢道:“那么多的尸体,谁会不害怕啊。” 她本来就很害怕,本来以为陆夜出去会好一些,可是他一出去,她脑中不停浮现的便是那些尸体的样子,可而陆夜她怎么等也不见回来。 陆夜问:“那我呢……” 他抿了抿唇,还是直接把自己想的东西问了出来,“是我杀了他们……” 沈至欢问:“他们真的是无辜的吗?” 陆夜想了想,如实道:“不算无辜。” 沈至欢低下头,将陆夜的另外一只手也放进了自己衣服里,他没有回答,但她知道陆夜很恐慌。 就像是昨晚的她一样。 她直接说:“我已经不害怕了。” 陆夜一喜,可转瞬又反应了过来,他低声道:“我以后会收敛自己,我不会…不会再叫你害怕了。” 沈至欢垂着眼睛,道:“陆夜。” 陆夜嗯了一声,认真道:“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呢?” “我不该杀掉他们。” 沈至欢道:“该不该杀掉他们是你的事,既然不算无辜,那我也不置喙什么。” “那……” “我不害怕了,可是我很生气。你不是说自己是茶商吗,骗我骗得很开心吗?” 第49章 49晋江独发 昨晚一开始, 沈至欢的确是没有想要继续往前走的,可是她才刚转过头,就听见后面的那间房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声响。 那是一声有些惨烈的喊叫, 让她的脚步顿在原地, 深夜里这样的惨叫令人毛骨悚然, 她不想再在外面待下去,还没动身,就紧接着模糊的听见了“陆夜”两个字。 于是她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门虚掩着,让她可以清楚的听见里面的人说的话。 但彼时的她, 还万万想不到,她会听见那些让她认知颠覆的东西。 此刻,陆夜老老实实的被她拉着手, 默不作声的站着。 沈至欢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呢?” 陆夜唇角紧绷着, 眼下的情形似乎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让他圆谎了,然而他身上的那些,他又不敢跟沈至欢说出来。 沈至欢跟他是不一样的。 她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从小到大都是千娇万宠的大小姐,倨傲又矜贵,她的哥哥姐姐把她保护的很好, 除了那个令人作呕的狗皇帝, 她也没有遇见什么特别阴狠的手段。 就算是同李氏不对付,但她们只限于口舌之争,没人敢真的去动她。 所以她看见尸体会害怕,看见他凌虐他人会颤抖, 当她发现自己的枕边人不仅仅是个说谎成性的骗子甚至还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时, 她会有什么反应呢。 这些他想都不敢想去想。 陆夜仍旧不出声, 沈至欢将陆夜的手松开。 她道:“所以你打算继续这样骗我吗?” 陆夜终于摇了摇头,道:“……没有。” 沈至欢叹了一口气,从未想过,事到如今,她居然还要一点一点的去引导陆夜说出来,原本该是他自己过来跟她解释的。 沈至欢退开一步,就像是收回了某种机会一样,她转过身,道:“不说算了。” 才一转过身,陆夜就忽然伸手从后面抱住了她,一夜过去,陆夜身上的血腥味消减不少,他的怀抱向来是温暖的,而今天却冰凉极了。 嫣红的唇抿了抿,沈至欢没有躲开,她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看向陆夜紧紧扣在她腰际的手。 他的手掌很大,上面带着粗茧,现在他的手上能看见皮肤由于过于干燥而显现出的白色的纹路,指节弯曲的明显不太正常,应当是冻的太狠了。 他道:“我说。” 沈至欢仍在看他的手。 他不会在外面动了一夜吧。 沈至欢不着痕迹将自己往陆夜怀里缩了缩,然后听见陆夜道:“……可我害怕我说了,你就不要我了。” 沈至欢问:“那你是什么妖魔鬼怪吗?” 沈至欢明显软和的态度安抚了陆夜,他忍不住蹭了蹭沈至欢的脖颈,她身上的淡香让他觉得很安心,将柔软的人抱在怀里,他才敢开口道:“对不起。” 沈至欢:“……”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陆夜觉得自己有那么多对不起她的地方,这三个字说起来仿佛没完没了一样。 陆夜又将沈至欢抱紧了一点,极是简单的概括道:“我父亲以前是皇帝,后来他死了,他留下的人就总想着让我复位。” “……” 他的话轻飘飘的落在了沈至欢的耳里,声音那么低,但又似乎振聋发聩。 纵然心中隐猜测,但是当沈至欢真正的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睁大了眼睛,脑中的思绪一时有些停顿,她张了张嘴,还是觉得太过于魔幻,竟然不知道该怎么问。 于是她很没意义的问了一句:“这是真的吗?” 陆夜道:“真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当今的那位皇帝,同我父亲是同母异父,他同我父亲长的有七分相似,布局很久然后弑君取而代之” 若是让人跟她说当今的皇帝还有这样一段秘辛,她是绝不可能相信的,别说是她,就算是换作任何一个人,想必都不会相信。 原因无他,这实在是太离谱了。 连把自己的疑惑问出来,她都觉得这件事像一个玩笑一样。 “只是七分相似而已,满朝文武大臣……难道都没发现吗?” 不止大臣,还有后妃,皇子,所有同皇帝熟悉的人,难道认不出一个只有七分相似的冒牌货? 陆夜笑着摇了摇头,如话家常一般将当年的事概括了出来:“当年北行宫的一场大火,烧死了后宫几乎所有与我父亲特别亲密的妃子和太监,余下的只是见过我父亲几面的而已。” “而大臣,从东宫起就跟着我父亲的有三个,其中一个在北行宫失事之前就被杀了,还有一个因为护送我母亲逃走,也死了。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因为刚从边疆回来,而他威名远震内外,失了他必定会造成时局动荡,所以虽然他没有被杀,但也不曾知道这场暗处的谋杀,所有前去求救的,告密的,都死于非命。 这么些年,他同皇帝接触的机会少之又少,便日渐生疏。 而这个人,就是沈至欢的父亲沈长鹭。 沈至欢问:“还有一个怎么了?” 陆夜道:“还有一个一直在外,这件事情他没有参与。” 沈至欢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可是…这也不至于吧?只有七分像而已,又不是十分,就算特别亲近的都无法指认,还有别的人,难道一点都没发现吗?” 陆夜嗯了一声,道:“因为北行宫之后,皇帝被烧伤了脸。” 几乎半边脸都是痕迹,大火之后,皇帝整整一年没有露面,再出现时,脸上的疤就没有了。 据说那样骇人的疤痕被一个神医医治好了,脸也因为药物发生了轻微的变化,可变的又不多,神态举止都似以往,就连太后都没说什么,其他人更不必说了。 所有人都认为不约而同的那是一场意外,陛下真龙之子大难不死,却殊不知,高位之下已有人暗度陈仓鸠占鹊巢。 沈至欢神色有些难看,她有些艰难的开口道:“可是……” 陆夜读懂了他的疑惑,道:“嗯,就是这么的离奇。这出戏他暗中谋划了十年,收拢了极大一批大臣,一开始追杀的人就铺天盖地,二十年过去了,这场追杀仍未停止,不斩草除根,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当初的很大一部分的大臣都辞官的辞官,逝世的逝世,母后和太傅也都死了,毫无证据证明他是假的。直接指控他,根本就不可能。 所以与其坐以待毙,不若起而拯之。 “那…那个还活着的大臣呢,你如今这么厉害,应该是可以找到他的吧……” 前提是那位大臣二十年过去了,仍旧是旧皇室的心腹,甚至相信这个离奇的说法,也甘愿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帮陆夜。 这话沈至欢只是说出来,就觉得不太可能。 她的声音弱了下来,陆夜轻笑了一声,道:“没关系,我自己可以。” 沈至欢心里有些复杂,没有出声。 陆夜的身世实在是太离奇了,怪不得她总觉得陆夜不太简单。 因为以前早有怀疑,所以缓了一夜之后也不觉得有多生气,陆夜这样,他也有诸多无奈吧。虽然不够坦诚,但他过的应当也不好。 陆夜不知道,其实她很早之前就开始觉得他不对劲了,所以一开始她会经常担心家里的生意怎么样,甚至经常问他,会跟他一起出去,可到后来她也不问了,只老老实实的待在院子里,因为她相信陆夜。 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也相信他的隐瞒必定事出有因。 但还没等她真正的接受这些,陆夜又开始小心的跟她道歉:“都怪我,我很麻烦。” 她暂且按耐住自己的情绪,不知道陆夜为什么又说起这些,尽量平静的问:“又怎么了?” 陆夜道:“如果我是一个普通人,那我一定可以带你一直在江南生活下去了,我们不必奔波……” “就这吗?” 陆夜又道:“…还有点危险,你本来可以不卷入这些的。但是我会保护你的,就算是我死了,我也不会——” “闭嘴!”沈至欢皱着眉打断他,她呼出一口气,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郁结凝在心里。 她转过身来,仰头看着陆夜的眼睛,陆夜仍在抱着她,两人贴的极近,“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呢?” 陆夜愣住,目光里隐有一丝迷惑。 沈至欢沉默了半晌,才垂下头,声音低低的,“陆夜,你真的很笨。” 不止很笨,还很让她失望。 如果她不说清楚,陆夜兴许永远不会明白,明明他对她很好,沈至欢自问自己平常对陆夜也并不冷淡,寻常不会发现,但很多时候,沈至欢都能感觉到陆夜对她总是小心翼翼。 她主动环住了陆夜的腰,道:“我虽然的确很害怕,可是我既然选择跟你成亲了,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为了你去接受这些呢。” “你凭什么就觉得,我一定会因为害怕而抛弃你呢?” 陆夜身形僵硬,一种巨大的狂喜从心底蔓延出来,他甚至来不及去思考沈至欢这些话的前提是“愿意跟他成亲”,只在这一瞬间觉得好像所有都鲜活了起来。 原来她愿意为了他接受这些。 为了他。 她道:“我不会的。” 其他的都不重要,再没有比此刻更让人觉得兴奋的了。 “…你会后悔吗?” 沈至欢道:“不会的。” 陆夜忽然直接将沈至欢抱起,让她坐在圆桌上,动作有些急促,倾身就要去吻她,沈至欢却抬手把他推开,道:“不要,你身上太脏了。” 才刚说完,她的手就被陆夜钳住,然后不顾她的反抗直接吻住她的唇。 这个吻一点也不温情,分开时沈至欢舌尖都开始发麻,气息微喘。 她眼睛发红,又开始生起气来:“你脏死了,谁让你亲我的。” 陆夜舔了舔唇,直到此刻,从他找到沈至欢起,从谎言萌发的那一刻,不断翻涌的,细细麻麻的恐慌才终于安定了下来。 因为他不再开始迷茫于如果沈至欢恢复记忆了该怎么办,而是清晰又明确的开始确定—— 他绝不能让她想起来。 绝不能让她离开自己身边,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 见陆夜不说话,沈至欢以为方才自己说话太重了,又叫他觉得没什么安全感了,于是将语调放软了一些,轻声哄他:“那你亲就亲吧,没关系。” 她看着陆夜的眼睛,声音清丽柔软:“这次姑且理解你,以后可不许了。我很不喜欢别人骗我哦。” “除了这件事,没有别的事情在瞒着我了吧?” 陆夜眼含笑意,轻声道:“没有了。” 他的吐息落在她的耳侧,有些发烫,是情人之间的耳语,“欢欢,我好爱你。” 第50章 50晋江独发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 沈至欢从床上惊醒,她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倏然睁开眼睛, 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有些沉暗的云一层又一层的堆在天边, 天空颜色渐变成深蓝, 沈至欢神智回笼,她睡在柔软的衾被里,暖融融的。 身后贴着一具温热的躯体, 腰身被紧紧的禁锢着。 沈至欢慢慢的将陆夜放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抬起来一点点,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陆夜。 还在睡着, 陆夜睡得向来很浅,这次她偷偷抬他胳膊他都没醒,大概是真的累着了。 沈至欢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 仰起头来看着陆夜的脸。 他闭着眼睛, 呼吸均匀,仔细看他的话,会发现他长的比记忆中要更好看。脸部的线条极为优越,这是一种清瘦冷然的美,他闭着眼睛的时候没有了平时的那种沉敛肃杀,生出一种特属于少年人张扬的俊美来。 此时, 仍能看见他的眼底有点青黑, 嘴唇仍旧有些干,可并不影响他的俊朗。 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洗干净了,沐浴之后,身上的血腥气也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这样侧躺着, 颈下的锁骨就尤其的明显, 弯曲出利落优美的线条来。 她默默的想, 其实一开始她能那么自然的,毫无抵触的跟他走,有一半都是因为他长的太好看了。 她一看见他,就觉得他长的这么好看,肯定不是什么坏人吧。 沈至欢不自觉的笑了出来,她慢吞吞的抬出手,纤细葱白的指尖隔着一点似有若无的距离轻轻的描绘着他的唇形。 描了一会,沈至欢收回手来,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了,她缩在陆夜的怀里,用脸蹭了蹭陆夜的肩膀,然后再次抬起眼看他。 已经酉时末了,她们从早上睡到了现在,这一天连饭都没吃。 陆夜仍旧没醒,沈至欢极少会这样看陆夜睡着,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呼呼睡着,一醒来发现陆夜正在看她。 这会她一定要亲眼看着陆夜醒过来。 她盯了没一会,陆夜抱着她的胳膊就动了动,一声梦呓传了出来。 “…小姐。” 沈至欢还是第一回听见陆夜还会说梦话,她竖着耳朵仔细听着,清楚的听见了他说的就是“小姐”两个字,一时间脸不禁有些发烫。 “……” 这人都睡着了,梦里居然还在跟她玩这种游戏。 陆夜喊她小姐多数都是在床上,或者逗弄她的时候,他似乎格外热衷于去扮演小姐奴才的游戏,怎么都玩不腻。 这声之后,陆夜就什么都没再说,抱着她的手习惯性地轻拍了拍她的背。 沈至欢眼睛笑的弯起开,她凑过去很轻很轻的吻了一下陆夜的下巴。 她觉得自己的动作很轻,但她想离开时,那只原本只是松松的放在自己背上的手一下用起力来,她睁大眼睛,人已经被迫贴合陆夜的身体,脑袋也扬了起来,同陆夜吻到了一起。 唇齿交缠,对于陆夜这样蛮横又强势的吻,沈至欢向来没有反手之力,柔软的身躯被他抱在怀里,嫣红的唇被肆意采撷,等到索取够了,他才不依不舍的把沈至欢松开。 沈至欢喘着气,捂着自己的唇,眼睛被他问出了薄泪,雾气蒙蒙的看着他。 陆夜道:“你怎么能偷亲我呢。” 沈至欢:“……” “你怎么那么不讲理,明明是你…!” 陆夜嘿嘿笑了两声,有些无赖,他翻了身,连带着沈至欢也翻身躺在了他身上。 他问沈至欢:“什么时候醒的?” “有一会了。”沈至欢把自己的湿湿的唇往陆夜胸口蹭了蹭,然后道:“你知道吗?你刚刚说了几句梦话。” 陆夜摩挲她脊背的手慢了下来,问:“说了什么。” 沈至欢有模有样的学,“小姐。” 她又道:“你说小姐,你好漂亮,我好喜欢你呀。” 陆夜抱着沈至欢闷声笑,沈至欢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什么啊,是真的。” 陆夜点了点头,道:“嗯。” 他又重复道:“小姐,你好漂亮,我好——喜欢你呀。” 他特地拉长了“好”字的音,沈至欢道:“你本来就说了。” 陆夜道:“我也本来就是这么认为的。” 沈至欢盯着陆夜的眼睛,从他黑漆漆的瞳孔里发现了自己的身影,她一时没有回答,陆夜也没有说话。 隔了一会,沈至欢才叹了口气,趴在了陆夜胸口,声音闷闷的道:“所以你真的是太子吗?” 陆夜笑道:“我不是太子,我是乱臣贼子。” 沈至欢笑不出来,道:“谁说的,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他们才是乱臣贼子。哪怕是光明正大的起兵也好过这样阴毒的手段。” 她把手放在陆夜的胸口,感受着身下人沉稳的心跳,道:“你这些年过的好不好呢,那么多人追杀你,一定很不好的吧。” 陆夜道:“没有,我过得很好。我母后身边留得很多,从小到大,她们一直都怕我磕着碰着了。有人教我武功,太傅也会教我诗书。” “我才不信,那个人他明明说……” 陆夜道:“他的话你也信,人都快死了,无非是想编造点根本不存在的事情来刺激我,可其实我过的很好,叫他失望了。” 沈至欢问:“真的吗?” 陆夜点了点头,道:“你看我长那么高,像是吃不饱穿不暖的样子吗。” “的确不像。”她又道:“那你先前还跟我说我们此行去叶康是因为那边方便卖茶,其实并不是为了这个吧?” 事到如今,陆夜也没有再去隐瞒沈至欢这些,他点了点头,道:“叶康那边更方便行事一些,我们在江南待的久了。” 而且如今老皇帝眼看就要不行了,此时全靠药汤吊着命,叶康虽然偏向西北比较偏僻,但是相对来说离上京城要更近一些。 但他们的主体仍在江南一带。 沈至欢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陆夜道:“怎么了?” 沈至欢顿了半天,才道:“那日后倘若你当皇帝了,岂不是也要三宫六院?” 虽然陆夜一直在做着这些事情,可是他从未去幻想过他当了皇帝的话会怎么样。 陆夜道:“我只喜欢你,三宫六院都给你住。” 沈至欢掩着唇笑,道:“没有皇帝是这样的。” “那就不当皇帝了。” 两人说了会话,外头的天色便越来越暗,沈至欢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下子坐起身来:“等等,我们现在还在赶路,怎么在这里停了那么久?!” 陆夜道:“没关系,不急。” 反正现在也是晚上了,就算是走估计也走不了多远了。 沈至欢叹了口气,揉了揉肚子,道:“好饿啊。” 陆夜也根本坐起身,道:“我让人送膳食过来。” “先吃饭,今晚再休息一晚,明早再走。” * 第二日清晨,他们再度从客栈出发。 陆夜重新找了个车夫,仍旧是他们四个人。 沈至欢再度坐在马车里,这样的光景实在是熟悉极了,可是一夕之间,好像什么都发生了变化。 他们一下从一个普普通通的茶商,变成了朝廷想要追杀的人,这种身份上的转变让沈至欢不自觉的警惕起来。 陆夜的确很厉害,他的追随者好像也很多,可是不是谁都可以跟朝廷抗衡的。 如今二十年过去,真相是什么已经全然不重要了,也没有人会相信。所以陆夜说自己是乱臣贼子,某种程度上还的确是如此。 他们曾路过上京城,那是在一个昏暗的傍晚,从不远处的野道上走过,沈至欢脸上带着面纱,被陆夜搂在怀里坐在马上。 她远远的看过去,只能看见高大巍峨的城墙,透过大开的城门,人来人往的,隐约能窥见一点其中的繁华。 路边支起的茶摊上,人们三言两语的议论着。 “我听说沈小将军是今天下午动身离京,也不知他找着他妹妹没有。” “都失踪那么久了,能找着那不是奇了怪了,依我看人多半是没了…,你说这沈乐然当初一听见四小姐失踪就火急火燎的违抗圣旨回来,如今又有什么用呢。” “沈将军也是令人唏嘘,两个女儿居然都没了。他还远在边疆,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是边陲进犯的,你说这谁受得了。” “不是,沈将军就算了,他的两个儿子居然也不被准许回京,你说这不是伤老臣的心吗?” “唉,这事就别说了,跟我们没关系。我就说这四小姐命不好,红颜薄命啊。” “我以前在大街上远远的瞧见一回,那是真好看啊,谁都没法跟四小姐比…” “醒醒吧,这也跟你没关系。” 沈至欢静静地听着,不知为什么,听见沈乐然这个名字,心里总有中异样的感觉。 “想什么呢?” 陆夜吻了一下沈至欢的侧脸,贴在她耳边道。 骏马仍在不疾不徐的有些,那两人的说话声也离沈至欢越来越远,她回过神来,道:“没什么。” “欢欢想去京城看了看吗,你还没有去过呢。” 沈至欢自觉摇了摇头,道:“不能去,太危险了。” 她又道:“你快走快一些,这个地不能多待,太危险了。” 陆夜面上带着轻缓的笑,加快了些速度,而那高大的城门,也离他们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 这一路除了在那个客栈耽搁了几天几乎就没有怎么在路上停留,有的时候甚至夜里也在赶路,就这样也走了快两个月,才抵达叶康。 进城门那日,天上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沈至欢身上裹着斗篷,伸出手接过雪花。 洁白的雪花落在细嫩的掌心,沈至欢举起手给陆夜看,道:“落在我的手上也没有化。” 陆夜嗯了一声,道:“你的手太凉了,不要随便拿出来。” 沈至欢就故意用手捧住陆夜的脸,然后哈哈哈的笑他:“凉不凉?” 陆夜拿着她的手然后放进了自己胸口的衣裳里,直接贴着他的肌肤,暖意直直的传过来,陆夜道:“这儿暖和。” 既然沈至欢已经发现了陆夜的身份,那陆夜也就不必再想尽办法藏着了,他直接带着沈至欢来到了原本在叶康的庄子。 这儿的人多数都像连尤一样不苟言笑,但也有几个特别活泼的,比如沈至欢一进门,就有一个俊朗的男人活蹦乱跳的跑过来,然后笑眯眯的跟她道:“夫人您回来啦!夫人好!” 习惯了陆夜身边的人多数沉默内敛,忽然碰见这么一个活泼的,沈至欢还有些不习惯。 陆夜睨了他一眼,目光里全是警示之意。 他没搭理他,直接拉着沈至欢直接走开了,沈至欢觉得这样不好,就回过头和善的冲他笑了笑。 她动作小幅的碰了碰陆夜的胳膊,一边走一边道:“你也太冷漠了,这样会叫你的属下难过的,好歹是为你做事的人。” “他不必理,那张嘴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沈至欢皱着眉,道:“那你这样也是不对的。” 连尤牵着马跟在后面,走了进来,男人捂着唇拉住连尤的胳膊,一边晃激动道:“连尤,你看见了吗!那一定是夫人吧!夫人怎么会这么好看,她刚刚冲我笑了!” 连尤面无表情道:“你之前不是还说她美色误人让主上不务正业,对她颇有微词吗?” 男人撇了撇嘴,有些扭捏的道:“嗯…其实主上也没又特别不务正业吧,主上做了很多啊。” 连尤默不作声的看向他。 男人心神一凛,立马摆了摆手道:“好嘛好嘛,我的确这么说过,可是……” “什么。” 男人眼睛亮晶晶,兴奋道:“可是她刚刚冲我笑诶!” 第51章 51晋江独发 沈至欢这一路碰到的人其实并不算多, 他们大多都在各忙各的,像男人那样跳脱的人其实并不多。 等到走到房间,沈至欢才一下子躺在了床上, 懒懒的不想起来:“终于走到了。” 陆夜将沈至欢方才随手脱下来的斗篷规规整整的搭在屏风上, 然后拍了拍身上的雪道:“我叫人送膳食过来。” 房间里烧了地龙, 暖暖的,沈至欢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踢掉了自己的鞋子,道:“我们以后就生活在这里吗?” 陆夜嗯了一声, 道:“在这的话我就不必每天出去了,我们可以天天待在一起。” 沈至欢小声的哼了一声, 道:“谁要跟你天天待在一起。” 她问:“刚刚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呀?” 陆夜走到沈至欢身边,将她踢掉的鞋子摆正,道:“问这个做什么?” 沈至欢道:“我们好歹成亲了, 虽然我不管那些, 但是你身边几个熟悉的人,我总得知道名字吧。” 陆夜默了默,道:“他叫落云,你平时不要搭理他。” 沈至欢坐起身来哦了一声,外面送膳食的丫头就敲了敲门,送进来的吃食竟然意外的同在江南差不多。 她又想起以前的院子:“我们过来了, 沈摆摆也不知道在那边好不好。” 陆夜道:“如果我说我把它带过来了呢?” 陆夜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 沈至欢欣喜道:“它在哪?” 陆夜看着沈至欢笑了笑,道:“先吃饭,待会我就告诉你。” 闻言沈至欢用脚趾碰了碰地,发现地毯上也暖和极了, 便直接踩着地走了下来, 结果还没走几步, 陆夜就揽腰把他抱起来,沈至欢惊呼一声,陆夜又重新把她放在了床上。 紧接着抬起了她的脚,细心的将鞋子给她穿上。 “不能不穿鞋。” “我要是偏不穿呢?” “那我给你穿。” 沈至欢歪着头看陆夜的侧脸,忽然用那只还没穿上鞋子的脚悄悄往上,点了点他的胸膛。裹着白袜的脚小巧绵软,隔着一层白袜,仍旧能看出玲珑的曲线起伏。 沈至欢用脚尖抵在他的胸口,柔声道:“陆夜。” 陆夜喉结滚动,给她穿鞋的动作顿住,问:“怎么了?” 陆夜给她穿鞋的动作尤其熟练,她道:“日后你再这样给我穿鞋,是不是就不太合适了呢?” 陆夜嗯了一声,语调上扬。 “哪里不合适?” 沈至欢道:“可是如果没有出这些意外的话,你是太子啊,太子是不会给人穿鞋的。” 她将抵在陆夜胸口的脚放回去,一边叫陆夜帮她把这只脚的鞋子也穿上一边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呢?” 陆夜顺从的把沈至欢的另外一只鞋子也穿上,眼含笑意,道:“可我不是你的奴才吗?” 穿上鞋子之后,沈至欢收回了脚,不解道:“你怎么总爱跟我玩这个,巴不得自己是奴才一样。” 陆夜笑而不语,给沈至欢穿上鞋后猛然间起身将沈至欢按在了床上,手臂撑着床头,脊背肌肉隆起,脊柱处微微下陷,力道强劲就像是一头凶狠的饿狼一般。 沈至欢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顿了一会后大概知道陆夜要干什么,一双美眸在惊讶中显出几分迷惑来道:“走了一路了,你不累吗?” 陆夜是个花样很多的人,他在这方面总是进步神速,一开始他就没让她多疼,更遑论现在了。她虽然每次都累的不想动,可是几乎每次出力的都是陆夜。 她跟陆夜待久了,在床上也听他不知羞耻惯了,连带着自己说话时也不再顾忌,没经思考就问:“你还干的动吗?” 陆夜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沈至欢被他压在身下一动不动,面色如常,可绯红已经出卖了她,从脖颈一下蔓延到耳后。 沈至欢发誓,她一开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赋予“干”这个字那个下作的意思,她自然而然的把那种事当成了一种比较费体力的活儿,干活,这不就是一个很正常的词。 很自然的就顺出来了。 于是她又看见陆夜的目光逐渐变为她最熟悉的那种,他慢慢的按住了沈至欢的手,道:“干.你当然没问——” “咚咚咚。”很规律的三声敲门声,盖过了陆夜的话。 沈至欢连忙推开陆夜,扬声应了一声:“怎么了?” 外头是个男声:“主上,杨逄回来了,说有要事要向您禀报。” 神喜欢看见陆夜慢慢变的铁青的脸色,没忍住笑出了声,她推了推陆夜的肩膀,从陆夜身下坐起身,道:“快去吧。” 陆夜站起身来,脸色很不好看,他蛮横的拉过沈至欢,狠狠地往她的唇上亲了一口,道:“晚上我们再继续。” 沈至欢捂着唇,笑道:“你快出去吧。” 陆夜唇角紧绷着,眼看着不太高兴,随手扯过了旁边的氅子,阔步走了出去。 陆夜出去以后,房间里恢复了寂静。 桌子上的菜还没走动过,沈至欢算不得多饿,随口吃了几口就算吃完了。陆夜还没回来,她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的无聊,就在塌上躺了一会。 这一躺足足就是一个时辰,又做了几个零零碎碎的梦,具体梦见什么她都不记得了,只隐约的想起来,梦好像很热闹,有人喊她欢欢,也有人喊她至欢。 可是她都看不清他们脸,只知道他们都在对自己笑,声音也很温柔。 可此刻,她睁开眼睛,而陆夜仍旧没有回来。 坦白来说,长久奔波的安定,其实并没有给她什么归属感。 因为她突然间发现,现在的她就算是已经正常生活了那么久,生活的中心好像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只有陆夜一个人。 丫鬟小厮就不必提了,她还是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是财物她都没有,当然更没有什么可以与人结交的机会。 如果没有陆夜了,她的生命就是贫瘠一片。 这个认知让她觉得有些不太舒服。可她没有多想,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思考片刻后还是走了出去,刚一出去,门口的丫鬟便道:“夫人,您要出去吗?” 外头的雪还在下,地面已经积了一层薄雪,沈至欢问:“陆夜是还在庄子里吗?” “主上在后厅,奴婢这就带您过去。” 沈至欢将斗篷上的帽子戴上,一层毛茸茸的帽檐显得这张脸越发的清丽绝伦。 沈至欢道:“算了,那我就只去旁边看看吧。” 大雪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沈至欢一边走着一边不时问旁边的丫鬟一些问题,这个庄子很大,她同陆夜住的,只是南边的一个苑罢了。 “这也是主上第一次过来,寻常主上都是是在南方的。” “江南桐洲吗?” “奴婢也不知,主上的行踪向来飘忽不定。” 沈至欢也没放在心上,这路上没遇到几个人,直到走过一垂花门,沈至欢远远的看见急步走来的老人。 老人身形佝偻,胡子花白,看着年纪就不小了。他步子迈的小但看着有些急促,身边跟着一个小顽童,肩膀上背着一个巨大的药箱,正气喘吁吁跟着老人。 老人一门心思只是赶路,就像是没有发现就在他正前面的沈至欢一样。等到走近了,老人才察觉自己前面有人。 而这个人就是沈至欢。 盛白胡脚步顿住,弯腰行了个礼,道:“夫人,您回来了。” “你是……” “属下名叫盛白胡,是个大夫。” 盛白胡身上有一种浓郁的药香,就算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沈至欢仍旧能闻到他身上的药味,看样子就知道不是个简单的人。 沈至欢嗯了一声,问:“这么匆忙,你是要去找陆夜吗?” 盛白胡低着头,叫人看不清表情,他嗯了一声,道:“夫人也去吗?”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他现在还在忙,你可以去后厅等他一下。” 盛白胡点了点头,然后跟一旁的小药童道:“我们一会走快一些。” 小药童应了声是。 沈至欢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看着盛白胡离开了。 她看着盛白胡苍老的背影,看了半天这才发现怪不得她看盛白胡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当初她才一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请的大夫里,好像都为首的就是盛白胡? 沈至欢的本意是在庄子里转一下熟悉一下,可转着转着,她还是不自觉的来到了后厅。 小丫鬟指了指不远处的房间,房门大开着,有丫鬟在里头洒扫道:“主上刚才就在那里,现在兴许是回去了。” 第52章 52晋江独发 沈至欢偏着头看过去, 只能看见几个男人零零散散的从里面走出来,有的朝沈至欢看过来一眼,然后又收回目光。 沈至欢道:“可我怎么没有碰见他?” 丫鬟道:“主上兴许是走的那边, 那边要近一点, 我们是从内院绕过来的。” 沈至欢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回去吧。” “夫人!” 才要转身, 不远就传来一个欣喜的声音。 不管是江南小院还是这一路,她基本都在陆夜的身边, 没有结识什么朋友,寻常下人们碍着陆夜的关系, 也不会有谁对她对她太热情。 听着这声音, 沈至欢毫不意外的看了过去。 落云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 眼睛眯了起来, 对着她远远的挥了挥手:“夫人,你怎么过来啦?” 沈至欢原本并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 但是过惯了每天除了和陆夜一起就基本毫无水花的日子, 听见有人这么兴奋的喊她还是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来。 落云说话间就跑到了沈至欢面前, 沈至欢叫出了他的名字:“落云。” 落云有些惊喜的睁大眼睛,道:“夫人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沈至欢道:“陆夜告诉我的。” 落云哈哈笑了两声, 道:“夫人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需不需要我带你转转!”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刚才我过来这里的时候,已经看过了。” “其实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啦, 这儿人也不多, 也没什么好玩的。” 他说到这里, 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继续道:“昨天庄子来了一条狗, 黑色的,胖乎乎的,听说是夫人你的狗?” 这说的肯定就是沈摆摆了,沈至欢惊喜道:“原来昨天就到了,它叫沈摆摆,现在在哪呢?” 落云打了个响指,道:“我就知道那宝贝程度,肯定是夫人你的狗!” “夫人你等下我一下,我去把它牵过来。” 沈至欢制止道:“不是,等等,我自己可以……” 说话间,落云已经跑出去了,他回过头来扬声道:“就在前面,我去去就来!” 沈至欢收了声,不再试图叫住他。 一个呼吸间,落云就已经消失在沈至欢的视线了,沈至欢站在原地,因为方才和落云对话,周边有几个路过的人都望了过来,带着探究。 沈至欢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目光,他们并不是庄子里的丫鬟小厮,大多数看着都像是有身份的,沈至欢并不认识他们,从进庄子起,这里的人她就只跟落云说过话。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等落云回来,而落云才刚走,沈至欢的目光就突然对上了不远处一个中年男人的目光。 男人看着有五十多岁,身材高大,留着胡子,一脸的端正严谨,看她是目光里全是审视,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沈至欢甚至从这样的审视里看出了几分轻蔑来。 沈至欢抿了抿唇,错开了他的目光,她心里有些慌张,甚至也开始去想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不好,叫陆夜身边的人看不惯了。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身边全是陌生的人,这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她咽了口口水,开口同丫鬟道:“这儿住的人很多吗?” “不多的,但这段时间主上在这里可能人来人往会多一些,主上每日要处理的事情很多。” 沈至欢哦了一声,还想再多说些什么,却忽而察觉好像有人走了过来,而这个人不是落云。 她抬眼看过去,方才那个男人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不止是他,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男人。 这下看来是不能不面对了。 她不知这俩人是什么样,抱着不想给陆夜添麻烦的想法,刚要开口问候一下,那人便道:“你就是小夜的夫人?” 相比于别人的主上,他能这么亲昵的称呼陆夜看来并不是一般的属下。沈至欢浅浅笑了一下,并未对这样听着不太客气的开场计较什么,“你是……?” 男人道:“我是他的表叔。” 沈至欢没有听陆夜提起这个人,但还是跟男人问了声好。 他没有应,继续道:“听说你是他从江南带回来的人,小夜这些年向来不近女色,你是怎么把他留住的?” 男人话里的轻视越来越明显,况且沈至欢失忆了,她自然不知道自己是把陆夜留住的。 她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道:“您问这个……” 跟在男人身后的年轻男人大概是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有意开口调解道:“夫人国色天香,谁见了不喜欢呢,主上一个人太久了,这有什么好问的。” 男人哼了一声,沉声道:“你懂什么,娶妻乃是大事,小夜身份特殊,又岂可如此草率?一个民家女儿,不说能帮得上小夜什么,她又生成这副祸水模样,当真不会拖他后腿吗?” “……” 年轻男人面色有些尴尬,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他说的不无道理,这位漂亮的新夫人还没进庄子的时候,便已经有风声了,据说主上很宠她,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至于身份背景似乎也没什么,只是一个孑然一身的孤女罢了,落难时被主上所救。 陆夜十岁那年被找回来,他有些超乎常人的韧性和天赋,不管是什么都学的很快,谋略过人,做事狠辣果决,杀人也从不手软。 不过短短十年,这支隐藏在暗处的组织就被他发展成如今这样,与朝廷抗衡指日可待。但是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想过陆夜会在大业未成时这么沉迷一个女子,毕竟若是要娶,分明有更好的选择。 更何况陆夜今天还特地跟他们提了这个女子,强行勒令不许怠慢,若有违抗决不轻饶。 沈至欢被他说的一时竟不知该反驳些什么,她站在这里,周边偶尔会有人路过,她忽然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 她没有父母,没有朋友,也没有记忆,连自己是谁都是陆夜告诉她的,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她只有陆夜。 而陆夜身边的人,好像并不欢迎她。 况且…她的确无父无母,这在这场暗处的争夺里,的确给不了陆夜什么帮助。 可是她又不想听这个人这么说,张了张嘴,只有些可笑的反驳了一句:“…我不会拖他后腿的。” 男人果真轻笑了一声,就像在嘲讽她的天真和愚蠢一样。 沈至欢低下头来,她有点生气,可是她又不敢去惹怒这个人,因为她不知道会不会她惹怒他,就是在拖陆夜的后腿。 不过好在这时,落云从后面跑了过来,扬声喊她:“夫人!” 沈至欢这会再听见落云兴奋的呼喊,一开始心里那点微妙的满足感就寥寥无几了,落云牵着沈摆摆跑过来,沈摆摆一看见沈至欢就兴奋的扑到了沈至欢的身上。 “汪!汪汪!”沈摆摆吐着舌头,兴奋的冲她叫喊着,沈至欢被沈摆摆扑的后退一步,心里这才舒服一些。 她摸了摸沈摆摆的狗头,笑着道:“沈摆摆,乖,坐下。” 沈摆摆连忙端正的坐在沈至欢脚边,用圆圆的眼睛斜瞟着沈至欢。 落云一看见男人,脸上原本张扬的笑意收敛了一些,道:“诶?苏总领,你也在这?” 男人嗯了一声,没有多言,而是继续同沈至欢道:“当真没有吗?你让他对你如此痴迷,就已经是在拖他后腿了。” “他是天生的帝王之材,谁都不能成为他的软肋。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还是少做为好。” 若是说前面的话还留有几分面子,那这话说的可谓是一点都不留情了,沈至欢蹙眉想要反驳他,可是竟在开口时一下哽住了。 应该反驳什么呢? 我与陆夜的事轮不到你来置喙,跟你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作为陆夜的追随者,他们想让陆夜去娶一个有家室有背景,又对他有帮助的人好像也没什么错,因为此事成他们就是功臣,此事败,他们都得陪陆夜去死。 她没有做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这些东西她反驳出来都觉得可笑,她也不想跟他解释那么多。 她甚至不能把话说的太难听,因为事到如今,她还是不想因为她而让陆夜为难。 况且虽然沈至欢很不想承认,这个人话虽说的难听,但也有他的道理。 而让她说不出来话的更深层次的原因,甚至是来源于她的不安,那种在极度陌生的环境中下意识变的小心翼翼,变的迎合的感觉。 她想,但凡她有记忆,有亲人,她此刻都不会这么的任他嘲讽,她才不会去管他说的有没有道理。 落云的目光在沈亦欢和苏桐之间游走,连忙道:“嗐,你说这个做什么?人家好好的相亲相爱,什么变凤凰啊。” 落云说完又打着哈哈道:“诶?你们俩才出来啊,苏统领平常忙的都不见你人,今天怎么有空好好在这说话啦?” 苏桐瞥了一眼落云,大概是不想跟他多说什么,只道:“就你天天没个正形。” 苏桐说完就带着人走了,只剩沈至欢与落云站在原地。 沈摆摆趴下身子,用狗头开心蹭着沈至欢的衣摆。 落云看了看沈至欢的脸色,道:“夫人,他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沈至欢低低嗯了一声,道:“我知道。” 可是这副模样一点也不想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落云想了想又道:“主上他其实没有什么亲人,苏桐算起来是主上的表叔,其实并不怎么近的。” 沈至欢走的慢,心里还在想苏桐的话,落云便继续安慰道:“主上他并不是个会为了利益而娶妻的人,我跟在主上身边那么多年,还从没见过他跟哪个女子亲近,苏桐这个人…我其实不太喜欢,夫人您就别不开心啦!。” 沈至欢知道陆夜不是一个会为了利益娶妻的人,可是苏桐的话还是让她觉得有点难过。 不止是他的态度,更是因为她居然觉得苏桐说的对,她作为陆夜的枕边人,的确帮不了他。 她甚至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因为她没有记忆,她见到他杀人还会觉得害怕,陆夜还要照顾她。 落云拉了拉沈至欢的袖子,沈至欢看了过来,落云就适时给沈至欢做了一个鬼脸,鼻子眼睛挤在一起,哄她:“夫人,不要难过啦!” 沈至欢没有忍住笑了起来,她道:“我没难过。” 落云也不拆穿她,道:“夫人,我就偷偷跟你说吧。” 沈至欢挑了下眉,疑惑问:“嗯?” 落云凑近她,道:“其实苏桐他啊,有个女儿。” 沈至欢睁大眼睛:“啊?” 落云啧了一声,继续解释道:“你看我家主上长成那样,可不招人喜欢吗!苏桐的女儿小时候就喜欢主上,主上硬是没怎么搭理过她,这会主上把你带回来了,苏桐他可不得生气吗?” 落云有些洋洋得意道:“其实我们都很喜欢你啊,只是主上太凶,他们都不敢靠近您,只有我敢!” 沈至欢笑的弯起了眼睛,道:“这怎么了,我回头去说说陆夜。” “夫人,你笑起来好漂亮啊。” 沈至欢道:“他其实很温柔啊,就是长得凶。” 落云瞪着眼睛:“温柔?不行不行,主上要是突然温柔起来,那肯定是又想出什么折磨人的新招了。” …… 落云跟着沈至欢一路走到了沈至欢和陆夜住的院子外的青石板路上,不远处有人招手喊他,落云应了一声,才匆匆同沈至欢告别,朝不远处跑了过去。 落云一走,沈至欢耳边便清净了下来,和落云说了会话,她还真不觉得有什么了。 将自己心里一开始那点纠结忽略,她告诉自己,虽然她无父无母,好像也没什么其他亲近的亲戚,但是她跟陆夜又不是什么各有目的别有用心才在一起的,他们互相喜欢,这怎么了。 连陆夜自己都没说她什么,他一个表叔凭什么说她,也犯不着为了一个不想干的人影响自己。 她不想让陆夜为难,不想给陆夜添麻烦,下回见着这人躲开就是,都不算什么。 她这么想着,便走进了院子里,远远的就看见陆夜正在长廊下跟人说话。 陆夜察觉到她进来,抬眼看向她,抬手叫停身后的人,抬脚就要朝她走过来。 沈至欢可不想再让人觉得她耽误陆夜,便摆了摆手,做了个口型道:“你说吧,我先进去。” 陆夜还要过来,沈至欢皱了皱眉,不许他来。 陆夜顿住脚步,只得让身后的人继续说,目光却一直停在沈至欢身上。 “沈乐然回来一个多月了,一直在找四小姐,周誉跟他爹还是不一样,他当政之后,对沈氏一族采取怀柔政策,对沈长鹭和沈长安颇有优待,近来也允许他们回京了。” 沈至欢放轻步子,打开陆夜身后不远的房门,走了进去。 “不过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若不是如今外有战事,沈家被削权是迟早的事,京城四小姐一死,沈家也没了顾忌,他们会如何,如今也难说。” “主上,要不属下去派人接触一下沈将军,探探口风也好。” 沈至欢关上房门后,丫鬟给她倒了杯水,道:“夫人,请用。” 沈至欢接过瓷杯,刚才她进门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听见多少陆夜和那人的谈话。 说话的人声音很小,尤其是她走近以后,几乎停顿了下来,她关门之后,就什么都听不见了,当然,沈至欢也没有刻意去听,她也没有兴趣。 可是如今她坐在这里,慢悠悠的想要端起茶杯喝水时,方才那人轻的几乎要听不见的声音从她耳边一掠而过。 这样的声音,她几乎是不可能听的清楚的。可是沈至欢不知道怎么了,脑袋里还是忽然闪过了一个人名——沈乐然。 沈乐然。 沈至欢端着瓷杯的手顿了一顿,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想起了这个名字,她也说不清楚,与其说是想起来,倒不如说是很自然的顺了出来,好像她先前就听过这个名字似的。 她将茶杯放在桌上,轻声念了一声:“……沈乐然。” 沈乐然是谁? 沈至欢揉了揉太阳穴,她不能仔细地去想东西,不然很容易觉得头痛,揉了半天,沈至欢放下手,她想起来了。 “…你说这沈乐然当初一听见四小姐失踪就火急火燎的违抗圣旨回来,如今又有什么用呢。” 是来时的路上,路两边支起的茶摊里面的人闲聊的东西。 当时只是匆匆听了一嘴,没想到这回居然能想的起来。 沈至欢靠在椅背上,开口问一旁的小丫头:“你知道…沈乐然是谁吗?” 小丫鬟摇了摇头,道:“奴婢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沈至欢哦了一声,没再多问什么,只道:“你先下去吧。” 小丫鬟服了服身子,退下了。 陆夜恰就在此时走了进来,他关上房门,才一进来就抱着沈至欢亲了一口,沈至欢推开他,道:“好凉。” 陆夜笑着道:“谁让你刚刚不让我过来找你的。” 沈至欢道:“你正事要紧,不必管我的。” 陆夜道:“欢欢你在说什么,你不就是我的正事吗?” 沈至欢莞尔,道:“就你会说话。” 她说完又想起来方才的事,问道:“对了,你知道沈乐然吗?” 陆夜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但转瞬即逝,他揉了揉沈至欢的头发道:“知道啊,怎么了?” “是个小将军,我们还没有什么接触。”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也没什么,就是感觉……” 陆夜看着她,问:“感觉什么?” 沈至欢犹豫着道:“我也说不清楚,就是…有点熟悉。” 第53章 53晋江独发 窗外月光皎洁, 院子里静悄悄的,青石砖上投下斑驳的树影,秋季的夜有些许的清凉, 而门窗紧闭,房内熏香袅袅, 一片暖意。 沈至欢裹着淡粉色的轻纱,站在屏风后纠结了半天, 她仔细地听着陆夜在外面的动静。他关了窗, 习惯性地为她倒了一杯茶冷在桌面上, 然后坐在了床上。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着, 沈至欢沐浴完后向来是还要有许多事情要做的,她要抹一抹脸,往头发上擦擦精油,陆夜习惯了, 没有出声催促。 而此时站在屏风后的沈至欢,已经在“管那么多干什么”和“要不还是算了”之间纠结许久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一头长发用一根木簪绾起来, 露出脖颈, 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裙子, 裙子只到她的腿根,而外头只罩了件淡粉的纱衣。 浑身的布料加起来, 可能还没一个发带厚。 “……”救命,要不还是算了吧,这怎么穿的出去? 事情还要从两天前说起, 自从陆夜过完生辰以后, 沈至欢就像是发现了新的乐趣一样, 每天都会去厨房待一会, 待了这么几天,炒的菜也越发像样,陆夜每次都特别给面子的全部吃完。 沈至欢就越发的热衷于做一些会让陆夜觉得开心的事,可是她又想,除了看陆夜吃她做的饭,还有什么其他会让陆夜觉得很欣喜的事呢? 直到那天,沈至欢一个人在家里实在是太无聊,她就又打开了那个藏画室。 里面的每一幅画都很好看,像是出自名家之手,不管是勾勒还是上色都极有水准,陆夜能画成这样,想必也是废了很大一番功夫的。 所以陆夜或许也喜欢作画呢? 后来她不知道怎么想的,蓦然就想起了当初被她看错的那副画来。 一开始她还以为那幅画是那种不堪入目的东西,后来发现是她想多了,她也就没有再在意过这件事。 但是另一个想法却悄悄的在他的脑海里萌生了出来。陆夜这么色,有没有可能,其实他会喜欢那种画呢? 可是,可是…… 这种东西,一般人也接受不了吧。而且她怎么可能会摆出那样的姿势叫陆夜的画呢? 一开始她觉得她不行,后来时间过得越久,沈至欢反倒真的开始思考这件事到底是否可行起来。 事到如今再去回想,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几天都在想什么,她亲手做了这件极为大胆的衣服,又在沐浴之后亲手给自己套上,如今箭在弦上,那种极度的羞耻,才让她察觉出几分真实感来。 许是隔了太久,陆夜察觉出不对劲起来,沈至欢听见他走下床,扬声道:“欢欢,你在做什么。” 陆夜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至欢甚至开始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她根本就还没做好准备,一会陆夜过来了瞧见她这样…… 沈至欢猛然喊出声来:“等一下!” 陆夜果真顿住脚步,可沈至欢知道陆夜离屏风已经很近了。 “怎么了?” 沈至欢长呼一口气,道:“你把眼睛闭上。” 陆夜道:“怎么了吗?” 沈至欢道:“快点闭上,不然我要生气了。” 隔了一会,她听见陆夜道:“闭上了。” 沈至欢道:“不许骗我哦。” 陆夜道:“不会,出来吧欢欢。” 沈至欢隔了半天才试探性的从屏风后探出脑袋,她偷偷看了一眼陆夜,见他果真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她松了一口气,提醒道:“……我不让你睁开,你就千万不能睁开。” 陆夜嗯了一声,沈至欢这才小心的迈出脚,从屏风后走过去,她光脚踩在地上,心跳如鼓,全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一会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真正到了这时候,沈至欢越发的不敢起来,她止不住的想陆夜会不会觉得她太放荡呢,这样真的好看吗,一会应该怎么跟陆夜说,万一陆夜不想给她作画怎么办。 这些问题伴随着成倍的窘迫朝沈至欢汹涌而来,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一下散了个干净。 反正陆夜还在闭着眼,要不自己现在偷偷把衣服穿上吧?反正他也发现不了。 这件衣服胸口很低,空荡荡的一片,沈至欢很不适应,这个想法一出来,她就连忙要去衣柜找自己衣服,她的亵衣亵裤在柜子最底层,她得弯着腰去找,而她一弯腰,挺翘的,带着肉感的臀便突显了出来。 陆夜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光景。 长发绾起,一节修长的脖颈无声的诉说着魅惑,光洁瘦削的肩膀曲线几近完美,淡粉色的薄纱轻轻的覆盖,隐约可见里面白嫩的肌肤。 而最吸引人的,无疑是那双笔直修长的腿,薄纱下若隐若现,再往上,陆夜滚了滚喉结,没有出声。 沈至欢找出衣服便着急想要穿上,刚把身上的薄纱褪下来一点,她想着还是再同陆夜说一声不要睁眼,这个人向来… 沈至欢一抬眼,撞上了陆夜有些灼热的目光。 他的目光几乎是毫无遮掩的扫量着她,从上到下每一寸肌肤,明明没有说话,可是沈至欢却从他那暗流涌动的目光读出了所有。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54章 二合一 外头的天气看着很阴沉, 天空被压的很低,乌云成片的聚集,空气有些许的憋闷, 像是要下雨了。 她刚回来的时候, 这个院子还是姹紫嫣红一片, 如今却已经枯萎大半了,沈摆摆坐在沈至欢旁边, 看见陆夜从不远处走过来开心的摇了摇尾巴。 沈至欢摸了摸沈摆摆的头, 对陆夜道:“怎么去那么久?” 陆夜将手里的汤盏放在桌上,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件厚一些的衣裳为沈至欢披上, 念叨她:“不久。怎么穿这么薄,不冷吗?” 沈至欢不想穿这件衣裳,她挣扎一下没有挣脱成功,嘟囔着:“我真的不冷。” 陆夜强硬的扶着她的肩膀,道:“必须要穿, 不要着凉了。” 沈至欢拗不过他, 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衣裳穿上以后道:“这样一点也不好看。” 陆夜道:“你是最好看的。” 沈至欢听陆夜这么说又悄悄的翘起唇角, 道:“我当然是最好看的。” 陆夜端起汤盏, 用汤匙搅了搅里面的甜粥,道:“怎么突然要吃莲子粥了?” 他喂了一口给沈至欢,沈至欢现在被他喂习惯了很自然的张开了唇, 里面添了点糖, 加上莲子的清新, 吃起来唇齿留香。 沈至欢道:“想吃就是想吃,哪有为什么。” 沈至欢话才一说完, 便听见外面有什么东西倒下来的声音, 风声呼啸, 掠过窗楹,沈至欢道:“起风了啊。” 陆夜嗯了一声,又喂了她一口。 “你说我们要搬家的话,大概是什么时候动身呢?” 陆夜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就是这几天了。” 他笑了笑,道:“若是这几天不下雨,说不定明天就走。” 沈至欢把碗从陆夜手里接过来,道:“那这次我们搬到那里之后,还会不会再搬别的地方呢?” 陆夜知道自己暂时没有办法给沈至欢足够安稳的生活,可是她的也绝不可能把沈至欢一个人留在这个地方。 陆夜没有出声,沈至欢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叹了口气,没有再多纠结这个问题,看了看房间四周,道:“那要提前收拾一下东西,我们以后还会回来吗?” 还没等陆夜回答,沈至欢又站起身来:“不过不管回不回来,有一些用习惯了的东西还是要带走。回来的话更好,不回来的话叫人过来取然后送过去也是一样的。” “快要入冬了,要不要也给沈摆摆带两件衣服呢?” 陆夜看着她自己认真的在那琢磨都应该带什么东西,忽然开始觉得,他们其实就是一家人。 沈至欢身上不止有他的爱,还有他的归属感,他们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朝夕相处,过着最简单最普通的生活。以前他是没有家的,可是沈至欢给了他一个家。 荣华富贵,权力纷争,帝王之位,还有那些仇恨,都不算什么。 从他记事起,他就在不停的逃亡,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到最后只剩母后和太傅两个人,母后最后也病死了,就只剩他跟太傅了。 太傅曾经教过他的父皇,母后死的时候,太傅已经七十岁了,走路都不太稳当,一开始太傅眼睛还能看见的时候,会写字画,替人读信写信赚一些银两,吃不饱却也不会让他饿死。 他们一边隐姓埋名的生活一边找着他父皇留下的旧部,直到某一天,他们住的破茅草屋里进来一个醉汉要他们给钱,可是他和太傅一老一小饭都吃不上哪里会有钱呢。 醉汉一脚踹在了太傅的胸口,没过多久,太傅就死了。 除此之外,欺负过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可是他其实都不太在意,因为不管是复仇还是什么,他都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了。 他想,如果沈至欢知道了他此时此刻想法,恐怕又要骂他没出息了。可是他就是一个没出息的人,别的都无所谓,他只想要沈至欢。 人的欲望总是永无止境,若是以前他或许还不会这么想,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就是一辈子都离不开沈至欢了。 真好啊,沈至欢现在在他身边。 陆夜想着想着便忍不住笑了出来,沈至欢将汤盏放下,捧住了陆夜的脸,道:“在想什么呢?” 陆夜回过神来,道:“在想你。” 沈至欢眯起眼睛,道:“你在想我什么,你该不会又在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陆夜佯装迷惑,“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沈至欢不吭声了,而外面白光一闪,轰隆声紧随而至—— 下雨了。 沈至欢听见雨声,不自觉的往陆夜怀里靠了靠,声音闷闷的:“我们等下收拾一下东西吧。” 陆夜抱住沈至欢的腰,道:“还有几天,不着急。” 沈至欢将身上的衣服拢了拢,道:“那好吧。” 天色已经暗了,沈至欢同陆夜用过晚膳以后没有像之前一样出门带着沈摆摆转一圈,而是直接沐浴准备睡觉了。 沈至欢从湢室里出来,陆夜要过来帮她擦头发,沈至欢微微侧身躲开,道:“快点去沐浴。” 没有沐浴完不能碰她。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55章 55晋江独发 盛白胡佝偻着腰, 对陆夜的话似乎并不奇怪,他声音有些平缓:“目前若是想让夫人永远都想不起来,怕是有些困难。” 陆夜没有出声, 靠在椅背上, 漆黑的眸子半阖, 神色淡漠。 盛白胡继续道:“不过也并非是全然没有办法,只是就算是老奴将这药弄出来了, 也多多少少会对夫人的身体造成些伤害, 毕竟是损人心智的东西。” 陆夜问:“什么伤害?” 盛白胡如实道:“药老奴尚且还没弄出来,但凭经验来看, 若是想直接让夫人全然想不起来,那此药对夫人的头脑多半会造成损伤,日后兴许夫人会时常记不起东西,偶尔可能会神智混乱甚至觉得晕眩…” 盛白胡说到这里顿了顿,思及沈至欢如今的身份, 提醒道:“主上还是谨慎行事的好, 老奴也不能保证, 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情况。” 陆夜既然能如此大费周章的把沈至欢弄来, 还让周边的人陪着一起演戏,那必然是对她极为重视的。盛白胡跟陆夜已有五六年了,对他的习性了解一二, 他鲜少会对谁这般重视, 应当是决计不会伤害她的才对。 可是眼下陆夜的沉默, 盛白胡又不确定起来。 隔了半晌,他才听陆夜沉声道:“来日方长, 药性不必特别猛烈, 把伤害降到最小。” 冬日将至, 空旷的房间里尤为的冷清。 盛白胡年纪大了,站的久了腿就开始有些泛疼,他又弓了弓腰,道: “老奴知道了,还请主上放心。” 陆夜走出房间时,外面的天灰蒙蒙的,冬天一到,树木的枝丫就光秃秃的,一阵风吹过来,就像裹着刀刃一样。 连尤将手里的鹤氅递到陆夜面前,“主上,天冷了。” 陆夜瞥了一眼,直接走开了。 连尤站在原地,看着陆夜脊背挺拔的背影,然后缓缓收回目光,将鹤氅递给了旁边的小厮,缓声道:“收起来吧。” * 陆夜回到房间时,沈至欢正坐在案桌前,手持针线,一件纯黑的衣裳放在她膝上,衣袖垂下,沈至欢起身拿东西时,衣袖会随同衣摆一起晃啊晃。 沈至欢的绣工向来是尤为上等的,但她并不轻易绣什么东西,一来觉得费眼睛,二来左右家中不缺银两,想要什么花样直接买就好了。 她绣的认真,连陆夜打开门都没有听见,冷风从外面灌进来,陆夜却没有关门,而是静静地靠在门边,无声的看向她。 沈至欢的长相很美,从骨子里透出一种清丽柔和,五官又偏向艳丽,中和了那种不似人间清冷,每个人对美的理解都是不尽相同的,可沈至欢却是一个不管是谁看了,都会觉得美的赏心悦目的人。 她的长发半绾着,纤细的手指灵活的,被纯黑的衣裳映衬的格外白皙,手边放着剪刀,可是弄断针线时,她可能是懒得伸手,直接低头咬断了线。 柔软红润的唇贴着他衣服的领口,露出一点洁白的的牙齿来。 沈至欢咬断了金线,被忽然灌入风吹的瑟缩了一下,她抬头先是看了看紧闭的木窗,然后才抬眼看向了门边。 就是一潭宁静的湖水泛起涟漪,陆夜站直身子,将门关上,然后走到了沈至欢旁边,淡声问她:“在干什么?” 沈至欢两个人针线收好,然后把自己手里的衣裳抖了抖,然后站起身来,仰头看着陆夜,“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陆夜没回答,而是捧住沈至欢的脸,他的唇很冷,可吐息是温热的,缓缓的贴上沈至欢的唇,认真的舔邸,细细的啃咬,这样的入侵并没有让沈至欢觉得抗拒,她顺从的张开嘴,同他纠缠在一起。 一吻毕,沈至欢气息微乱,小声的埋怨他:“你亲不够吗?” 陆夜捏了捏沈至欢的脸颊,道:“不够,真想把你吃掉。” 沈至欢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意有所指的笑了起来,她声音缓缓的,甚至带着一种难言的纯真:“不是早就被你吃掉了吗?” 陆夜目光暗了暗,他的手下移到了她的腰,这样摩挲的动作让沈至欢无比的熟悉,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沈至欢连忙从陆夜的怀里逃了出来,道:“我的腰都快被你折断了!” 陆陆夜怀里陡然空荡,他又拉住了沈至欢的手,吻了吻她微凉的耳廓:“嗯,我不闹你了。” 话是这样说,可陆夜却没有丝毫要放开她的意思,沈至欢眨了眨眼睛,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她把手里陆夜的衣服放在了桌上,然后抱住了陆夜腰,问他:“是不是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啦?” 陆夜摇了摇头,没有出声。 沈至欢踮起脚尖,亲昵的吻了吻陆夜的唇角道:“我才不信,你今天回来没有对我笑。” 陆夜闻言眼睛里这才泛出了星星点点的笑意,他道:“我没有吗?” 沈至欢道:“没有啊,你要是在外面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回来跟我说说嘛。” 陆夜轻笑出声来,道:“好,下回一定跟你说。” 他将沈至欢抱起放在桌上,垂眸看向她,低声道:“我只是在想,你会永远的陪在我身边吗?” 陆夜问的有些随意,动作甚至带着散漫。 沈至欢并不知道陆夜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她,她还是道:“当然啊。”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56章 晋江 独发 陆夜将水壶放在地上, 朝沈至欢旁边挪了挪,语调有些无奈:“欢欢…” 沈至欢又偷偷看了一眼树后的连尤,声音放轻了一些, “你自己想想你这几天在我身边待了多久?我昨天还跟你说想要你在马车里多待一会, 可是你一点都不听。” 沈至欢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还是说别人成亲之后都会这样,她好像无时无刻都想跟陆夜腻歪在一起,以前陆夜出去也就算了, 现在就在她面前,却只能坐在马车里看着, 沈至欢就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可是她不想承认自己其实是一刻也不想跟陆夜分离,就继续道:“反正你也不听我的话,那你别管我好了。” 陆夜:“……” 陆夜上前将沈至欢抱在怀里, 一点不留情面的笑着揭穿道:“原来夫人这么喜欢我啊。” 沈至欢费劲的推开陆夜, 道:“你干什么啊,还有人在呢。” 不远处的连尤清了清嗓子,适时道:“主上,属下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水源,带马喝点水。” 陆夜道:“早点回来。” 沈至欢眼看着连尤牵着马走了,心里知道连尤肯定是听见他们俩说话了, 脸色不经有些泛红, 这样显得她似乎很无理取闹,明明只是一件小事而已,还要和陆夜闹别扭。 都怪陆夜。 沈至欢越想越气,待到连尤走远了, 沈至欢才道:“谁让你来哄我的, 我又没有生气!” 陆夜脸上含着笑, 道:“好了,是我错了。” “马车里太小了,我们赶路赶的急,这一路都没怎么停下来休息过,我若是跟你一起待在马车里,怕你睡得不舒服。” 陆夜一解释,沈至欢就瞬间不生气了,她将地上的水壶捡起来,道:“我又没有说过我睡得不舒服。” 陆夜道:“可是我想让你更舒服一些。” 等到连尤回来的时候,已然是一刻钟以后了,沈至欢不太好意思见连尤,不过好在连尤向来面无表情,干什么都是一张脸,回来之后兢兢业业的继续喂马,没有看他们一眼。 沈至欢默默同陆夜拉开了些距离,自觉的走到马车旁边,道:“我们走吧,不然一会天快黑了。” 沈至欢说完看向陆夜,却发现一直待在她身边的陆夜要扶她上马的动作顿了一下,沈至欢回头问:“怎么啦?” 不远处的连尤也没有上马,而是低声同陆夜道:“主上,有人过来了。” 林子里很静,只有飞鸟扑腾翅膀的声音。 沈至欢不知道连尤是怎么知道有人过来的,她也不知道就算有人过来又能如何,一条路上总不至于只有他们几个人。 她不懂连尤怎么突然说起这些,看向陆夜的目光有些迷惑。 陆夜的脸色看起来并无什么变化,他将沈至欢扶上马车,温声同她道:“没怎么,欢欢进去吧,一会不要出来。” 还没等沈至欢回话,陆夜便车帘放下。 厚重的车帘垂下,挡住了沈至欢的目光。 与此同时,箭羽破空的声音紧随而至,方才还寂静的山林似乎突然之间涌入了许多人,没有人说话,可是沈至欢能听的出来外面的人很多。 兵刃相接的声音十分急促,衣料摩挲,还有肉/体倒地的声音,外面乱作一团,可沈至欢坐的马车里依旧一片温暖,像是同那些厮杀隔绝了一般。 沈至欢就算是再傻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下意识的想要掀开车帘走下去,可转瞬又想到陆夜同普通人并不一样,她这时下去无疑是给袭击的人一个活靶子,帮不了陆夜就算了,多半还会拖他后腿。 她看不见外面,可是声音却尤其的明显,似乎有什么东西飙射到了马车上,沈至欢心底大致能猜出这是什么,心跳的很快,连垂在身侧的手都止不住的颤抖。 伴随着恐惧,她还不知道陆夜到底能不能对付那么多人,那种带着恐慌的无力感密密麻麻的包裹着她,沈至欢咽了口口水,伸出手想要看看外面的情况。 她缓缓的将车帘挑开一个缝,看见了外面的情形。 来的人的确很多,地上躺了很多人,鲜血几乎染红了地面,方才还对着他温声说话的陆夜面色冷峻,那双冷中带欲的眼睛里就像凛冽的冬雪,他出手尤为利落也格外的狠绝,穿着黑衣,沈至欢也看不出来他身上是否沾血。 她屏住呼吸,看着陆夜挥剑斩断一个人要朝她所在的马车过来的手,还没放下心来,就见陆夜身后一个男人拿刀朝他冲了过来。 沈至欢猛然睁大眼睛,张嘴就要提醒陆夜,而没等她说出口,那人手里的刀便被踢落,然后胸口被贯穿。 那人缓缓倒下去,沈至欢才看见他身后收剑的连尤,他脸上沾了血,一击毙命。 幸好。 沈至欢放下车帘,不再看着外面。 没过一会,外面的声响逐渐弱了下来,沈至欢能感觉到有人坐在了前室,马车缓缓的动了起来。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57章 57晋江独发 树叶枯黄, 窗外冷风掠过树梢,飞鸟也不愿停留,冷意一寸一寸的蔓延, 一到冬天, 冷的似乎就格外的快, 一切都静悄悄的,寒意在寂静中逐渐扩散。 然而此刻,屋内却是一片温暖。 在这样的情形下, 就连空气似乎并没有那样寒冷了,沈至欢额上泛着细汗, 纤纤玉手抓着深蓝色的床单,白玉般的白同浓墨重彩的蓝撞在一起 她被迫仰起头,不知是泪还是汗从下巴上低落, 声音颤抖:“你……” 陆夜在她身后, 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声音从头顶传来:“不要说话。” 沈至欢没有力气去把他的手推开,张开嘴贝齿咬住了他的手指,她力道不轻,细微的疼痛感蔓延而上,却丝毫没有威慑住身后的人, 而是让他越发的变本加厉。 五感在逐渐衰退, 从虚妄的精神中抽离,属于世俗的,那一身皮肉的触感便越发的明显,礼数, 克制, 约束等通通不翼而飞, 在猛烈的,日渐契合的动作中,获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快/感。 她道:“…以后你不许再带着那幅画了。” 陆夜声音不见起伏,夜色里有些低哑:“为什么?” 沈至欢艰难开口道:“…为,为什么要带,你难道还看不够吗。” 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陆夜的动作更重了,“当然看不够。” 沈至欢退而求其次的问:“那…可以带个稍微正常一点的吗?” 可陆夜的恶劣比之想象中的更甚,他忽而停住动作,叫沈至欢面对着他,然后慢悠悠的回答:“不可以。” “……” 在潮水褪去时,沈至欢躺在床上,侧脸看着看着陆夜的背影。 他身上只敷衍的穿了件内衫,怀敞开,露出那片凶悍到冲击力极大的雕青,沈至欢意识有些模糊,又困又累,陆夜细心的给她清洗,然后把她抱到床上,用厚厚的被褥包裹住她。 睡觉的时候,陆夜会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夏天的时候陆夜也喜欢这样,可是沈至欢总是觉得热,不愿意跟他靠这么近。 然而冬天就不一样了,陆夜身体好,火力也比较大,分明穿的就那么两件,身上却总是热气烘烘的,睡到床上也是一样,像是一个天然的暖炉。 他抱她抱得紧,没过一会儿,沈至欢整个人就叫他捂的暖暖的,兴许是好几天没有做了,今天的陆夜好像格外的凶狠,沈至欢累的睁不开眼,在这种极致的亲昵和温暖中,还是撑不住的闭上了眼睛。 梦境来的很快。 她梦见了之前和陆夜一起生活的那个小院子,夏日未过,酷暑仍有余威,蝉鸣阵阵,日光从重重叠叠的绿中撒下来。 院中众人各司其职,她坐在一个躺椅上,在门檐之下吹着风。沈摆摆坐在她的脚边,一边打瞌睡一边摇尾巴。 陆夜从外面走进来,原先他的脸色并不太好,看见她之后笑的有些轻佻叫她“欢欢。” 她问:“今天去干什么了?” 陆夜道:“去卖茶了。” 沈至欢又问:“卖了多少钱呢?” 陆夜同她并肩走着,道:“不多,只够今天中午一顿饭。” 沈至欢带着他走到案桌前,指着桌上摆着的鲈鱼,道:“可是鲈鱼很贵,我们今天是不是花的太多了。” 陆夜脱下了身上的外衫,有些无奈道:“那明天我们多卖几斤就好了。” “…那明天还可以吃鲈鱼吗?” 梦境到这里就一点一点的消退了,末夏的余热渐渐的抽离,一种特属于冬日的温暖不断蔓延而上,沈至欢渐渐神智回笼。 她知道了自己在做梦,而这个梦平淡极了。 如果可以和陆夜一辈子都过这样的生活就好了,就算是没有那么有钱也可以。 可是她又隐隐觉得,陆夜这个人可能并不如同他说的那般简单,甚至有可能瞒了她一件很大的事。 关于陆夜不太对劲,好像有事瞒着她这个念头,已经不是第一天产生了,她同陆夜朝夕相处,说是没有察觉到一点异样是不可能的。 但是也没有关系,他是她的夫君,只要不伤天害理,不管是什么事,她都会试着去理解他的。 沈至欢漫无目的的想着,突然之间,她察觉出不对来。 沈至欢睁开眼双眼,此时可能是深夜,眼前漆黑一片。 她身上很暖,可床上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58章 58晋江独发 梅枝断裂,花瓣落在了她的衣袖上,来的人不是翠屏,而是陆夜。 他站在她身后,同她挨得很近,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梅花,在她耳边问:“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过来折梅花了?” 沈至欢身形僵硬,寒意自尾椎攀爬而上,她心跳如鼓,面上却极为自然:“我见今天出太阳了,就想折一点放在屋里。” 言罢她主动转头亲昵的抱住了陆夜的腰,在他脖颈处充满依恋的蹭了蹭,道:“你今天说话倒是算数,说是一会居然就是一会。” 陆夜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我今天一天都在家里。” 沈至欢睁大眼睛,道:“你今天怎么突然闲下来了?” 陆夜道:“还是我前几日太混蛋了,今天我在待在家里哪也不去。” 沈至欢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忙的。” 她说罢又主动问道:“落云出任务还没回来吗?” 陆夜轻声笑道:“怎么,这么关注他?” 沈至欢道:“我就是随口问问。” 陆夜拉着沈至欢走向檐下,道:“今天就差不多能回来。” 冬日的暖阳并不刺眼,陆夜命人搬了两个竹椅过来同沈至欢坐在屋檐下晒太阳,温和的日光柔柔的照在人身上,在这种暖意里生出了几分困意来。 沈至欢看向陆夜的侧脸,道:“你说我父母他们还能回来吗?” 陆夜道:“我也不知,但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过,想必是……” 沈至欢看着也没太大反应,她叹了口气,道:“我也没有什么兄弟姊妹吗,这么久了,居然没有一个人来问过我。” “哪怕是几个好友,我居然也没有吗?” 陆夜拉住了沈至欢的手,安抚道:“没关系,你还有我。” 沈至欢没有挣扎,心却越来越凉。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以前的她生活究竟怎样一副光景,仅仅靠着陆夜的爱吗? 就算真的是如此,那没有跟陆夜成亲以前呢?她住在哪里,都跟谁一起生活,平日里都在干些什么? 或者再往前一些,没有遇见陆夜之前呢? 她总不会在这世上,除了陆夜谁都不认识吧? 沈至欢想到这里,突然想起来很久之前陆夜曾告诉她,她跟陆夜从小是一起长大的。 一起长大的…… 沈至欢没来由的想起来苏嘉月那张明艳到刺目的脸,她笑的很得意,跟她说:“当然有关系啊,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 落云和连尤都在场,苏嘉月犯不着编造这些骗她,那她跟苏嘉月都是跟陆夜一起长大的,没来由她跟苏嘉月会不认识啊。 就算可能关系不好,但也绝对是见过的,可是苏嘉月看起来分明就是没有见过她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 沈至欢看向陆夜抓住她的手,就像是漫不经心随口一问一样:“苏嘉月呢?” 陆夜道:“走了。” 沈至欢问:“去哪了?” 陆夜道:“反正你日后不会再看见她了。” 沈至欢哦了一声,道:“我听说你跟她关系很好,她从小就一直粘着你。” 记陆夜笑了出来,道:“呷醋啦?你这是听谁说的啊?” 沈至欢抽回自己的手,道:“你管我是听谁说的,反正你就说是不是吧。” 陆夜拧着眉认真想了想,道:“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给她黏我的机会。但她属实是胆大了些,若不是因为她姓苏…” 陆夜说到这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继续道:“我同她除却十三四岁那几年,其余时候连面都很少见,这次若不是回叶康,我都忘了还有她这个人。” 陆夜后来又跟她说了一堆,可是沈至欢却一点也听不下去了。 因为陆夜并没有跟她否认“从小”这个点。 那是不是就说明,陆夜的确是跟苏嘉月一起长大的,再不济也一起生活了两三年,那她呢? 在陆夜口里跟他一起长大的她,又在哪里? 又或者说,她真的是跟陆夜一起长大的吗? 沈至欢突然发现,她好像一直以来都太信任他了。自从她见到他起,几乎是陆夜跟她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可是陆夜就一定不会骗她吗? 她从竹椅上坐起身来,道:“反正你今天在家,不如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她紧紧的盯着陆夜,细细的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原本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没有立即回答的她的话,而是顿了一会才答话,面色看起来毫无异常:“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出去了?” 沈至欢又把自己的手递到他手里,道:“不是因为你在家嘛,你陪我出去总比那些本就跟我不熟悉的人要好。” 她又嘟囔着:“上回就是连尤和落云带我出去,结果我才走了一家铺子,他们就说什么有人盯上我们了。” 陆夜将她鬓边的发揽到耳后,道:“今天难得有太阳,欢欢不多晒一会吗?” 沈至欢别开脸,有点生气了:“反正我要出去。” 陆夜拿她没办法,拉着沈至欢的手把她拉到了自己身上,道:“那好吧,既然欢欢要出去,那我们就出去看看吧。” 沁兰手里的包袱里有足够她生存很久的银票,连尤看着冷漠,做起事来却比她想象中要细心很多,可这只会加重她的疑惑。 “我只送你出城,接下来会由别人送你,如果途中你想逃跑,他会直接杀了你。” 连尤用这副表情说出这种话来格外的使人信服,沁兰坐在马上,脸上被连尤强制性的带了一层面纱,身体也被他裹得严严实实的,没有应声,过一会连尤便上了马,一句话都没有多久就带她走了。 沁兰的手紧紧的抓着缰绳,走出至渊阁时她回头看了几眼,这个地方看起来更像一个山庄,她所在的地方很偏僻,他们出山庄走的都是后门。 这个地方这么大,说不定小姐也住在这里。 连尤道:“不要乱看。” 沁兰抿了抿唇,收回目光。 她是决计不可能就这么乖乖的跟着他出去的,这样一走,还不知道这人会把自己送到哪里。 况且今天三少爷会途径叶康,哪怕她能吸引到三少爷的注意,这群贼人就不会轻易逃脱。而且小姐也在叶康,这是她最后的机会。记 连尤的马很快,等快到街市时她才拉住连尤的袖子,一脸难色:“等等。” 连尤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凉风掠过耳畔,沁兰一脸痛苦的伏在马背上,她这个动作连尤不好骑马,他道:“说。” 沁兰道:“我想如厕。” 连尤就像是料定她在胡说一样,冷声道:“出城再上。” “可是我憋不住了。” 连尤不理她。 而此时此刻,沈至欢同陆夜正在这条街道上的一间客栈里。 沈至欢坐在阁楼之上,从上往下看着。 她直觉陆夜今天一开始不想带她出来时有原因的,可是她想不通有什么原因。 叶康那么大,随便在哪个角落发生点事情要是有心瞒她的话,她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他今天没有出门,还说会一直待在自己身边,听见她说想要出门又不太开心,到底是为什么。 陆夜问:“欢欢,你在看什么?” 沈至欢回过神来,道:“我许久没出来了,看看也不行吗?” 陆夜夹了一筷子芹菜放在沈至欢碗里,道:“你若是不喜欢叶康的话,今后我们一起再去江南的话也是可以的。” 沈至欢吃掉碗里的菜,兴致缺缺的应了一句:“住哪都一样。” 她跟陆夜已经转了一上午了,这城里一切都很正常,她开始觉得兴许是自己想多了。 用完膳食以后,沈至欢跟在陆夜身边道:“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陆夜眼中带着笑意,道:“不再走走吗?”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好看的。” 她戴上了帷帽,被陆夜揽着坐上了马,陆夜坐在她身后,道:“那我们可就回家了啊。” 沈至欢嗯了一声,将帷帽扶正了些。 街边的摊贩仍在卖力的叫喊,街上行人各式各样,嬉闹声,叫卖声,各个形态的喜怒哀乐在街市上不停上演,极不起眼的,不知从哪跑出来几个看着十三四岁的小孩,嘻嘻哈哈的从街里跑了出来,一阵风似的从沈至欢身边跑过。 沈至欢看向他们跑的方向,这样一留神,她才发现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很多人步伐都有点急促,就像这群人有着相同的目的一样。 身边的嘈杂还在继续,在这样的街市里,沈至欢的这种猜想显得格外站不住脚,可是她就是有一种很奇怪的预感。 心脏狂跳起来,趁着集市人多,陆夜走的慢,沈至欢没有出声,然后看准时机在马上随手拦住了一个十五六的少年。 她轻声问:“冒昧问一下,你这是要做什么,怎么感觉很多人都往那边跑。” 少年愣了一下,然后有些腼腆的回答了沈至欢问题:“…是有个大将军,他今天带好多兵从管道上路过叶康,我们早就听说沈家军很厉害,今日都想去一睹威风呢!” 沈至欢收回手,轻轻敛着眉道:“沈家军?” .... 第59章 59晋江独发 沈至欢对沈家军这几个字毫无印象。 她试图去看陆夜的反应,陆夜却伸手将她的帷帽上的轻纱拨下来,主动的缓声问她:“要去看看吗?” 沈至欢抿了抿唇,应了一声:“…那去吧。” 仅仅凭借着她这什么也想不起来的脑袋是怎么都不够的,可是关于欺骗她这个怀疑,一切都太微妙了,她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怀疑起,也不知道自己对陆夜到底应当是什么态度。 陆夜的自然反应让她失望,可也让她觉得庆幸。 关于他们的过往,她允许陆夜对她有所欺骗,因为人性如此,因为很爱他,所以她会试着去努力理解他。但这种欺骗必须限定在一定范围之内,否则… 沈至欢没再继续想下去,因为如今的一切都是她没有确凿根据的,凭着那极不靠谱得直觉猜想的,她一想就容易跑的很远,但兴许没有必要想的那么严重。 不过片刻,陆夜就带她来到了靠近城郊地区,还没靠近就听闻一阵乌云压镜般的马蹄声,沉闷的踩在地上,兵革撞击的声音偶有发出,随行众兵个个神色肃穆,气势惊人。 周边的人多数都是年龄不大的男孩,还有一些来看热闹的叶康百姓,人群里不时响起惊呼声,沈至欢和陆夜坐在马上,他们站在一处巷子口,这里可以直接看见好像走不完的队伍从自己面前经过。 她再往前看,可见不远处为首的,正中间的坐在马背上的青年,他脊背直挺,身材颀瘦,有一种少年人的清凌,但宽阔的肩膀上又好似的确有能号令诸军的力量。 沈至欢看不清他的脸,她站在这里只能瞧见他的背影,还有一点点的侧脸,能看出他的皮肤很白,日光照耀好像泛着光一样,唇角紧绷着,下颌线利落又锋利。 隐隐的怀疑是怀疑,沈至欢仍旧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孤女,所以即便有所怀疑,她也不会认为自己跟他有什么关联。她只是远远的隔着轻纱看着那人,有点出神。 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轻风轻轻掠动沈至欢面前的轻纱,陆夜握着她的手,问她:“欢欢,我们来的正好。” 沈至欢回过神来,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陆夜握着她的手微微紧了一些,没有出声。 而此时,大军仍在缓缓的行进。 沈至欢看的有些无聊,她也不懂自己当初为什么就要陆夜过来看看,如今看了好像也没什么用,她可能是江南的人,就算遇见熟人也是应该在江南,而是叶康。再说了,这个世间姓沈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她微微低下头,有点想离开了。 就在这时,她模糊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短而急促的声音。 那个声音沈至欢没有听清楚,好像是“笑”这种类似的音,在人群喧闹里极不明显。 沈至欢一听见就立马回过了头,身后是个有些僻静的小巷子,地上长着点青苔,一眼看过去就望到了头,记幽深静谧,哪有什么人。 陆夜也跟着回过头看了过去。 他问:“欢欢,怎么了?” 沈至欢皱着眉,仅仅的盯着身后的小巷,问:“你刚刚有没有听见……” 沈至欢说了一半,才发现自己形容不好那个声音,这儿实在是太嘈杂了,别说是她刚才听见的那个模糊的音,就算她听到一句话又能如何呢。 这周边的每个人几乎都在说话。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也没什么。” 陆夜也没有多问,只道:“那在看一会我们就回去吧。” 沈至欢低低的嗯了一声。 而就在身后的巷子里的转角处,沁兰正在被连尤死死的捂住嘴巴,连尤的力气大的难以想象,沁兰的口鼻都被他紧紧的捂住,身体亦丝毫不能动弹。 她死死的睁大眼睛,泪水不自觉从眼角流下来,沾湿了连尤的手指。 巷子内的静谧与巷子外的喧闹好像是两个世界,时间一下子被拉的很长,心脏极速的跳动着,所有的得见自由的,还有使命完成的希望一寸一寸的化成绝望。 她发不出声音,甚至连拼命挣扎都做不到,连尤的手臂仿佛是铁铐一般。 就只有不到半臂的距离。 她就能看见她的小姐,她只要稍稍转个身,哪怕是伸出一只手来,如果她的小姐在往这里看,不是手也没关系,一片衣角也可以,让她注意到。 小姐会来看看的。 如果她可以发出声音的话,她要去大喊,小姐,那是你的哥哥。 你看看我,我是沁兰。 可是她甚至连一句叹息都发不出来,她只能在心里祈祷与乞求。 求你,求求你小姐,你去喊一声,去前面让他看见你。 那是你的哥哥。 你如果发出声音来让他听见,他一定会认出是你的,你只要让她看见你或者听见你的声音就好了。 求你。 让他看见你吧。 那么的近,如果他走了,那世间那么大,下一回再遇见又该是什么时候。 可是她没有一丁点反抗的机会。 沈至欢收回目光不再看下去,转头跟陆夜道:“我们回去吧。” 陆夜应声,道:“好。” 骏马疾驰,走的是跟沈乐然完全相反的方向,马蹄声哒哒的踏的地上,陆夜将沈至欢紧紧的揽在怀里,风掠起沈至欢吹散的长发,同陆夜的发纠缠在了一起。 沈乐然的长相并不是冷冽刚硬的,他的五官相对柔和,如果忽略他一身坚甲,倒是像上京城里张扬肆意的美少年,而此刻,他面色沉冷,显得疏离冷淡。 沈乐然坐在马上,过了叶康前面仍有许多路要走,上京城几乎都已经翻遍了仍旧没有她妹妹的踪迹。 顺着越和山的那条河一路找了几个月,记仍旧一无所获,前几日传过来说,在一个小渔村曾出现过一个来历不明的漂亮女子,但那儿的人多数都不肯多言,甚至直接否认,这话还是从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嘴里说出来的,信不信的过还是两说。 父亲总是说沈家男人都很废,起初他还不服气,如今看来确是如此。 母亲早逝,长姐薨于深宫,唯余一个妹妹,他们也没能保护好她。 二哥常年征战,年近三十尚未娶妻,家中女眷如今竟无一人,多年为皇室卖命,落的一身伤病,此次击退外敌后,周誉势必会将他们全部召回京,物尽其用之后,也该放权让位了。而这就是外表光鲜的沈氏一族。 沈乐然走着走着,忽然似有所感,回了一次头,后面乌压压一片,极不起眼的,他远远的看见一匹疾驰的马,马上坐了个黑衣男人,将前面的人挡了大半,唯能看见颜色柔和的裙裾在风里飘荡。 沈乐然收回目光,一旁的顾槐也回了回头看看沈乐然在看什么,但什么也没发现,他问:“乐然,怎么了?” 沈乐然摇了摇头,道:“无事。” 千山万里,绵延无休。 自从发现药渣被偷偷换了以后,沈至欢就觉得自己同陆夜之间好像悄悄的生了一层隔膜一样,她实在是做不到像之前那样毫无保留的信任他了,甚至她总是在想,除了药,陆夜还骗了她什么。 沈至欢不是一个特别会掩藏自己喜恶的人,她同陆夜亲吻,燕好的次数没有以前多了,只要一想起那些被换的药渣她就没有兴致。 但她不知道这些,陆夜都是否有所察觉。 但陆夜对她还跟之前一样,甚至要比之前更好,他跟她说话好像变的越来越小心了,会格外注重她的喜好,就连陪她的时间都比以前要多了一些。 自从知道药渣被换以后,沈至欢就没有喝过那种药,每次她都会借口放一会,然后趁丫鬟或者趁陆夜不注意的时候倒掉。 陆夜应该也没有发现过。 就这样过了几天之后,某一天的深夜,陆夜突然在她耳边道:“…欢欢,再等几天我们就回江南好吗?” 沈至欢赤条条的在他怀里,身上还没有清洗,有点粘腻,她抱着陆夜的腰,手指轻轻的戳弄他腰上的的肌肉,问:“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陆夜的手顺着她的脊背下滑,道:“没有突然,我想了好几天了,我喜欢桐洲,你也喜欢,我们一起在那慢慢的老去不好吗?” 沈至欢有些困了,他蹭了蹭陆夜的下巴,道:“那样你会不会不方便,我不想每天都见不到你。” 陆夜笑了出来,他拍了拍沈至欢的背:“不会,我要跟你每天在一起。” 跟沈至欢每天在一起。 这是他的愿望。 沈至欢道:“你不要闹,还是大事重要。” 可到底什么才是大事呢。 在他心里,只有沈至欢才是人生大事。 他的一生都在被迫前行,一开始是为了活下来,后来是为了不辜负别人的期待,为了太傅和母后的遗愿,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这一切都是虚记无缥缈的。 权力,财富,地位好像都唾手可得,可是他并不想要,所以当这些东西放在他手里的时候,才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风一吹就没有了。 唯有沈至欢落入他怀里的时候,才有从虚空落地的,沉甸甸的真实感。 他笑着说:“哪有什么大事。” 沈至欢打了个哈欠,跟陆夜说会话之后觉得更困了,她迷迷糊糊的答:“你是太子呢,要当皇帝啊,你不要皇位了吗。” 眼前片刻的欢愉实在是太容易使人沉溺了,他什么都改变不了,可他真的好想沈至欢永远都能这么温柔的看他,会乖顺在他的怀里,真的有这种可能吗。 他那么倒霉,不会有的。 陆夜轻轻的吻了吻沈至欢的额头,然后在她耳边轻声道:“不当了,也不要了。” 可沈至欢已经睡着了。 .... 第60章 60晋江独发 隔天一大早,沈至欢正对着镜子给自己戴耳环,陆夜就从后面走了过来,沈至欢停下自己手中的动作,看着陆夜道:“嗯?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夜走上前来替沈至欢把耳环带好,道:“我只是起来练剑了。” 沈至欢哦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有点期待的道:“你今天也没有事吗,我们再出去转转吧。” 她还没等陆夜答话,又自言自语答了一句:“可是你的手下看见了会不会说我总叫你不务正业,还是不成。” 陆夜对着沈至欢轻笑出声,道:“不过欢欢,我今天的确没办法陪你出去。” 沈至欢默了默,也习惯了,道:“我知道的,你有事嘛。” 陆夜没有说话,而是定定的盯着她。 沈至欢被他看的有点不自在,正色起来问:“怎么了吗?” 陆夜道:“欢欢,你想回江南吗?” 只有在桐洲的生活才是真正让沈至欢觉得快乐的生活,虽然她也是什么都不记得,陆夜也不会一天到晚的陪着她,但是那时候她会有一种家的温馨感。 她问:“可以回吗?” 沈至欢这样问,那她的答案就已经很明显了,陆夜道:“可以的。” 沈至欢有些兴奋起来,她问:“真的可以回?我们这么快就回去啦?” 沈至欢唇角一弯,陆夜见她笑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柔声道:“可以的,不过我要先出去几天。” “等我这几天把这边的事处理好了,我就带你回去,我们继续卖茶叶好不好?” 沈至欢才不信他卖茶叶的鬼话,她只当陆夜是在逗她,便道:“什么卖茶叶?你又骗我。” 陆夜道:“没有骗你。” 他将沈至欢揽在怀里,听见自己藏在胸腔里的心脏一下接连着一下的跳着。 他要带沈至欢回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在那里沈至欢不会过的不开心,不会开始对他有疑心,他不要这些了,等到回到了桐洲就好了。 回到桐洲,一切就会变回一开始的样子,她的欢欢看他的时候眼睛里带着信任,她有什么疑问,有什么不舒服会直接跟他说出来,他跟沈至欢也永远都是夫妻。 “等我几天,好吗?”他问 虽说对陆夜有所怀疑,可是半年多的朝夕相处还是让沈至欢无比的依赖他,她缓缓的伸手抱住他的腰,道:“那你要去几天呢?” 陆夜道:“我争取五天内回来。” 沈至欢算了算,五天也不算太长,她道:“那你要是五天内没回来呢?” 陆夜莞尔,道:“那我第六天一定回来。” 沈至欢并不知道陆夜具体要去干什么,她也习惯性地不多过问,但是陆夜说这次回来以后就带她会江南还是让她充满了期待。 至少待在江南小苑,她还有人可以跟自己说说话。 陆夜走的很匆忙,几乎是才跟沈至欢说完要离开,就匆匆的跟她告别离开了。 在陆夜的所有属下里,沈至欢最熟悉的就是连尤,所以陆夜把连尤留给了她。 不过沈至欢在庄子里也记不出去,自从上次之后,沈至欢也在没有遇见过以前的那种情况。 所以两天之后的一个下午,连尤过来跟她请示要出去几个时辰的时候,她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到了晚上,沈至欢和翠屏一起在院子里遛沈摆摆,才刚进花园沈摆摆就兴奋的上窜下跳,沈至欢顺着看过去,才发现是长廊下落云正在和一个女子说话。 落云之前经常带沈摆摆玩,所以沈摆摆格外的亲他,沈至欢被沈摆摆拽着,也朝落云的方向走了过去。 等到落云察觉看过来的时候,沈至欢拽着兴奋的沈摆摆有点无奈的笑,同落云打招呼:“落云,你出任务回来啦?” 落云看见她时目光顿了一下,随即才应道:“夫人好。” 沈至欢道:“感觉好几天都没见你了,任务还顺利吗?” 落云摸了摸后脑,挑着唇角隔了一会才问:“你怎么知道我出任务去了?” 落云鲜少用这样的态度跟她说话,沈至欢愣了一下,然后浅浅笑着回答道:“陆夜说的,你…不是吗?” 落云忽然哈哈笑了起来,连声应着:“是,是,我这次任务…可艰巨着呢!” 兴许是沈至欢的错觉,她总觉得落云这次回来对她的态度好像变了一点,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也没有做错什么。 可是这样直接询问又显得有些冒昧,她抿了抿唇,低头道:“那你这次要好好休息。” 落云又问:“诶,夫人?听说你想回江南?” 沈至欢愣了一下,她的确是想回江南,一直都是这样,可是这应当只有陆夜知道吧,可陆夜是不会把她的事到处说的。 落云继而又补充道:“其实也不是我听说的,是我猜的。我见主上最近有要回江南的意思,便猜想应当是夫人的主意。” “我其实……” 落云盯着沈至欢的脸,像以前一样笑的眼睛弯起来:“夫人,您长的可真好看。” “属下这辈子都没见过比您还好看的人,苏嘉月那个家伙总是说自己美若天仙,她跟您一比简直连颗草都不如。” 是溢美之词,可沈至欢听的却并不舒服,大抵是因为她连苏嘉月的名字都不想听到。 而且落云这么说让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我……” 落云摆了摆手,道:“咦,连尤怎么没跟着你,我记得主上把他留给你了。” 沈至欢应道:“他今天下午有事先出去了。” 落云摸着后脑勺,自言自语了一句:“他能有什么事?” 还没想一会,他便又冲着沈至欢笑了起来,道:“不管她,我这还有事,夫人您就先遛摆摆吧。” “属下这就先告退了。” 沈至欢嗯了一声。 又听见方才跟落云说话的那个女子跟着说了一句:“奴婢告退。” 沈至欢原本都转身走了,闻言蓦的顿住脚步,一时间觉得这个声音无比耳熟。 她回头看向那个女子,确信自己没有见过她。 女子也有些惊慌,同她四目相对问:“夫…夫人,怎么了吗?” 沈至欢的确没见过她。 她摇了摇头,道:“无事。”记 直到两个人离开,沈至欢还在一边走一边想着那个让她极为熟悉的声音,没过片刻,就像是一根薄纱被突然扯开一样,她想起来了。 是那个傍晚,说她出身卑贱蓄意勾引的人。 可等她回头,落云和那个女子已经不见人影了。 陆夜将这庄子里属下换了大半,丫鬟小厮也清了一批,但这个人居然没有被清掉。 她的声音让沈至欢如今回想起来仍旧觉得畏惧,沈至欢想起同自己关系比较近的落云与她刚刚在说话,就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那个人会不会在落云耳边也说什么诋毁她的话,落云应当不会信吧,她也不想让落云也认为她是那样的人。 可是倘若她特地去找落云说明又显得欲盖弥彰。 她还是这么的在意别人的看法,尤其是像落云这种为数不多的,对她施与善意的人。 回到房间之后,沈至欢一直都有点闷闷不乐。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不过一个时辰,落云就主动来找了她。 他来到她的小院里,兴奋的叫她:“夫人!” 沈至欢诧异的问:“你怎么过来啦?” 落云道:“我忙完了,想来看看您。” 沈至欢命翠屏给落云斟了茶,笑道:“我这有什么好看的,陆夜说他还得好几天才能回来。” 落云端着茶盏,道:“主上对您可真好!” 沈至欢笑着看他,问道:“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落云道:“你不知道主上这次去干什么吗?” 沈至欢正色起来,她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落云捂住嘴巴,道:“主上没跟你说,那我也不说!” 沈至欢道:“别卖关子了,你跟我说说吧。” 落云还是摇头,道:“哎呦夫人,到时候等主上回来自己告诉你更好,反正对你来说是好事!” 沈至欢不知道什么叫“对她来说”,还没细想,落云就将茶杯搁在桌面上,沈至欢没有接话,落云也没有出声,两人间一时有些许尴尬。 沈至欢看向他,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沈至欢问:“…有什么事吗?” 落云支支吾吾了好一会,才慢慢的开口道:“其实…是有个事儿。” 沈至欢道:“你说,只要我可以帮得上忙,一定不会拒绝的。” 落云满是希冀的问:“真的吗?” 沈至欢点了点头,又道:“但是如果违背了底线,我还是不会做的。” 连尤连忙摆了摆手,道:“不会不会!” 他清了清嗓子,道:“这个事吧……” 沈至欢认真的看着他。 落云又“嗐”了一声,然后道:“我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没事,你说。” 落云又犹疑了半天,他伸出食指比划道:“就是可不可以请夫人您去见一个人呀?” 沈至欢面露疑惑,道:“谁啊?” 落云道:“…苏嘉月。” 他才一说完就道:“我知道夫人您肯定不想见她!但是其实苏嘉月这人不坏的,我,连尤,还有苏嘉月我们仨都七八年了,她有时候就是说话讨人厌了点,本性不坏的!” 沈至记欢脸色有些难看,在落云说出是苏嘉月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并不想帮这个忙。 “那她为什么想要见我啊?” 落云连忙道:“就是她说她上回自己想了很久,已经知错了!就是她好歹喜欢主上那么多年,就是想知道主上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你,还想跟你道个歉。” 沈至欢回想起当初苏嘉月那个明艳又盛气凌人的样子,实在是想象不出来她同自己道歉,而且见她也没用,陆夜为什么喜欢她应该去问陆夜才对,为什么要来问她。 “…我不需要道歉,而且可能帮不了她,我以前出了一场意外,丢了一部分记忆。” “这个属下听说过,但是嘉月就是想跟你谈谈…嗐,我也觉得没什么好谈的,但是她求我求了好几天……” 沈至欢抿了抿唇,实在是不想见她,试探着道:“…那要不你就先拒绝她?” 落云低下头,道:“可是…我这……” “我都已经答应她了,她回头肯定骂我。” 沈至欢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太好意思开口。 落云继续道:“上回主上罚她罚的很重,她现在肯定没力气嚣张了,而且她跟我说的时候…很真挚。” “她就要被调离叶康了,就是想见见您……” “可是……” “夫人你放心,这会她要是敢再说您,属下一定不会手软的,您就见见她吧。” 沈至欢为难极了,她本来就有些难以拒绝别人…“可是我真的不想……” “夫人,就当属下求您了,您别拒绝我,好吗……” “……” 一直以提着的那口气还是一下松了下来,沈至欢抿了抿唇,还是答应了:“那好吧。” .... 第61章 记忆 沈至欢虽答应了落云,但她以为至少要等几日才动身,没想到她才刚答应,落云就兴奋的站起身来要带她离开。 沈至欢几乎毫无防备。 苏嘉月在的地方算不得特别远,来回如果坐马车的话只要一个时辰,连尤还没回来,沈至欢便不太放心,她问落云:“明天我再去如何?连尤他还没回来,陆夜说不管我去哪都要带着连尤的。” 连尤摆了摆手,拍着胸口跟她打包票:“没事的夫人,您就跟着我就行了,她现在都虚弱成什么了,指定威风不起来了!而且她身边的人基本都叫主上撤了,您就放心吧!” “况且我今儿敢来求你,就肯定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沈至欢心思被戳破,有些不好意思,道:“…没事,我就是随便说说。” 落云点了点头,又道:“不过夫人您要是不放心,属下再带几个人去。” 沈至欢最终还是没有拒绝,落云带了四个人,但是沈至欢能看出来他只是意思一下随便带的,他断定她不会出任何意外。 马车走的很快,沈至欢坐在马车上,一路心情都不大好,回想起来迷迷糊糊的,她都不知道明明自己刚才还在房里好好的带着,这会为什么就已经坐在马车上要去见自己讨厌的人。 落云的话从外面传过来:“夫人,还有两刻钟就到了,您别着急。” 沈至欢默默的想她属实是一点也不着急,巴不得就此转头不见她了。 落云又在念叨着,“她开始跟我说了,这回一定跟你好好说话,再不会像上次那样没大没小了。” 但这根本就不是重点,她跟苏嘉月到底有什么好见的,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唯一的联系就只是陆夜而已,还要跑这么大老远,就为了说几句话,至于吗? 按照落云的说法,苏嘉月现在很虚弱,而且都要调走了,就这了还坚持要见她,她们俩又无仇无怨,她对她竟然执念这么深吗? 沈至欢脑子里不停的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过一会,马车就悠悠停了下来。 沈至欢听见落云从马车上跳下的声音,她掀开车帘自己走了下去,落云伸出了一条手臂来扶她。 这儿的环境还算不错,偏远又平静,冬天已经快要过去了,道路两旁的柳枝已经生了绿芽,马车停在一处别苑的门口,街道上除了他们也并无别的行人。 别苑的大门半敞着,也看不清里面的陈设。 落云站在沈至欢旁边,嘀咕道:“嘉月怎么也不出来接一下,真是没大没小。” 沈至欢看向他,落云又道:“肯定是她伤的太重了起不来。” 沈至欢这才有些诧异:“伤的太重了?” 落云带着沈至欢向前走,没有直接回答沈至欢的问题,而是含糊道:“嗯…” 他继而又说起了别的:“没事,她肯定一早就在里面等着您。” 落云推开院门,沈至欢跟着走了进去。 院子很大,七拐八拐的,但是整体看着有些空旷,像是久不居人一般。 沈至欢一抬眼,就看见苏嘉月坐在竹椅上,面色苍白,腿上盖着厚重记30340;毯子。 看来的确是受伤了。 落云一见着苏嘉月就笑嘻嘻的开口道:“嘉月,亏得夫人心地善良,这搁别人谁乐意来见你?” 苏嘉月没有回他的话,而是看向沈至欢道:“夫人。” 沈至欢有些疏离的微微颔首,轻嗯了一声。 苏嘉月道:“我最近身体不大好,不能站起来给你行礼了。” 沈至欢道:“没关系。” 她用余光看了眼四周,没在这周边发现什么其他人。 落云侧头跟沈至欢道:“夫人,那您就站在这跟她说,我就先去旁边待着了。” 言毕,他又跟沈至欢说了一句:“嘉月这人有时候就是嘴太欠了,夫人您心肠好,多担待一些。” 还没等沈至欢出声,落云就冲苏嘉月摆了个鬼脸,然后熟练的走到了不远处的石桥边。 沈至欢想要叫住他,她不想跟苏嘉月单独相处,可是还没说出口,落云见沈至欢看他,就远远的跟沈至欢投来了一个让她放心的手势。 沈至欢就把没有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一名丫鬟在苏嘉月面前摆了椅子,苏嘉月道:“夫人,坐吧。” 沈至欢坐下来,开门见山道:“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苏嘉月道:“我本来以为你不回来的,毕竟以前曾羞辱过你,但没想到你还真的来了。” “落云说的对,你果真是个没什么脾气的废物。” 沈至欢一下站起身来,冷着脸道:“我今日过来是看在落云的面子上,是你求我过来。” 苏嘉月道:“不要激动,你先坐下。” 沈至欢觉得这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冷笑一声,转身就要走。 不远处的落云有些慌神,急忙想要赶过来,却见不知从哪一下子出来了十几个黑衣暗卫,齐刷刷的挡在了沈至欢的面前。 大门也被紧紧关上。 就连落云也被两个人按住了,落云身手并不差,可身后这两人因为他毫无防备,竟直接就擒住了他的要害,落云眉目一凛,厉声道:“苏嘉月,你干什么!”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沈至欢站在原地。 苏嘉月淡淡道:“夫人,您还是坐下吧。我今日没想伤您的。” 那些人的确没有伤她,可是压迫感却很重,沈至欢顿了半天,才道:“你想怎么样。” 苏嘉月道:“你先坐。” 而落云还在奋力的挣扎着,他喊道:“苏嘉月你有完没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是你说你有话跟她说话,我今天才把人带过来的,你若是敢对夫人不利,你自己想想后果!” 沈至欢又被迫重新坐在苏嘉月面前,苏嘉月没理落云,而是打量着沈至欢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原来美色在这个世间竟如此重要吗?” “明明陆夜不是那样的人的。” 沈至欢心中不知为何总有一股说不上来的闷气,她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道:“陆夜为什么不喜欢你,你应该去问他,而不是把我困在这里。” 苏嘉月道:“可他不会理我的。” 沈至欢瞥了她一眼,目光记很明显。 苏嘉月轻笑了一声,然后主动掀开了自己身上的毛毯,她穿的衣裳很单薄,裙子轻轻的贴在她的腿上。 沈至欢没注意看,只觉得这双腿有点奇怪。 苏嘉月又轻轻的把自己右腿边的裙摆掀开,接着又是裤子,从下往上缓缓的捋了上去。 沈至欢目光逐渐变的惊诧。 她的右脚脚踝出又一片极其骇人的伤口,有很明显的一块被什么东西绑住的痕迹,那一块的肉深陷下去,周边都是大片蔓延的青紫。 “上次我在山庄门口说了你两句,他就把我吊在山庄门口吊了一天一夜,我父亲求了他很久,结果被他分了一个几乎必死的任务。我父亲不想送死,他就直接革了他的职。” 沈至欢愣了愣,这些她都半点都没听说过。 苏嘉月又继续道:“不仅如此,他后来还把我送进了刑司局,我出来的时候没了半条命。当时他站在我面前问我还敢不敢,我就说我不敢了。” 沈至欢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她被苏嘉月说的几句不痛不痒的嘲讽比起苏嘉月遭受的这些来,好像不算什么。 不远处原本还在挣扎着的落云听见苏嘉月的话也安静了下来,沈至欢看过去的时候,落云也正在看她,目光很奇怪。 好像是落云也在怨她一样。 “别说了嘉月,都已经过去了,你再说就没意思了。” 沈至欢忽然知晓了为什么落云对她的态度有些奇怪了,在他眼里,是她把苏嘉月害成这样的。 “我跟陆夜有年少相识之谊,若非是你从中破坏,他是不会对我这样狠心的。” 苏嘉月一开始对沈至欢的态度还算温和,可她越说语气便越显得激动,“你很开心吧?你一定很开心,你轻易就得到了我梦寐以求的东西,现在还来我面前耀武扬威,告诉我,我苏嘉月,就是输给了你这样一个卑贱的庸脂俗粉。” “你一定不止美貌吧,我忘了,你以前应该是个瘦马吧,在床上——” “住口!” 沈至欢只觉得一瞬间气血上涌,她脑袋懵懵的,几乎是嘶吼一样喊出来,她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那些不堪的东西,她一个字也不想听见。 这是沈至欢第二次被她这样劈头盖脸的羞辱。 她偏头去看了一眼落云,落云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没有帮她说话,也没有制止苏嘉月。 她一点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了,她只觉得自己脑中嗡嗡响,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别再废话了,你到底要怎么才能放我出去。” 苏嘉月问:“你觉得陆夜有多爱你?” 沈至欢不想回答这种无意义的问题,她呼出一口气,道:“怎么才能放我出去。” “别管陆夜有多爱我,如果我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你的父亲,你,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你当我离开,今日之事,我便不同你计较。” 苏嘉月将毯子放在一旁,有些费劲的站了起来,她走到沈至欢面前,重复问道:“你觉得陆夜有多爱你?” 沈记至欢直视着她,问:“你想干什么。” 苏嘉月后退一步,道:“我给你两个选择。” “什么。” 她指着沈至欢身后的这群暗卫,道:“第一,你从中选两个让他们成为你的入幕之宾,我就放了你。第二,我不会动你,但我会拿你去威胁陆夜,让他交出他手中所有的权力然后自废一臂。” 苏嘉月的话犹如一道惊雷,沈至欢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看向这里唯一一个有救她的机会的人。 落云皱着眉,对苏嘉月大喊:“嘉月,你是不是疯了?你以为你能成功,主上不会放过你的,你快点收手!” 从进来到现在,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跟落云出来。 落云是当初为数不多向她表露过善意的人,她没有记忆,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她害怕陌生的环境,所以她格外的在意这个环境里对她怀有善意的人。 所以落云求她的时候,哪怕她不想答应,但还是因为做不到强硬的拒绝所以跟着来了。 但是现在,落云关心的其实并不是她的死活,而是苏嘉月这样做了,陆夜会不会放过她。 她也觉得自己很蠢,苏嘉月早就对她表露过恶意,她应该对她的戒心更强一点的,可是一开始就算犹疑,也不会认为苏嘉月会对她做出这些。 她以为苏嘉月可能会继续羞辱她,人应该不会这么坏吧,她跟苏嘉月又没有深仇大恨,应该不至于吧。 指甲几乎要把掌心掐出血来,她哪个都不想选,而且她知道,如果她选了一,苏嘉月可能不仅不会放过她,还会继续拿她对付陆夜,而同样,如果她选了二,她未必不会用一来报复她。 “你……” 苏嘉月道:“选吧。” 这是一个死局,而且箭在弦上。 这样的绝望好像似曾相识,她呼出一口气,道:“我都不选。” 苏嘉月大抵料定如此,她随手对着一个人做了一个手势,一个男人便走了过来。 “夫人,您没有拒绝的机会。” 沈至欢不想让别人靠近她,她挣扎着往后退,可男人却离她越来越近。 沈至欢转过头拼命的朝大门跑过去,可是别人看她的逃跑就像是看热闹一样,只有那个男人在不慌不忙的追她,别人甚至都没有动弹。 这样的你追我赶,像极了秦楼楚馆里笑语盈盈的呷戏挑逗。 沈至欢的眼睛干涩极了,这一瞬间她想了很多,从之前的江南小苑到陆夜今天走时跟她说的话,她想,她是真的喜欢陆夜啊,可是她这段时间真的好累。 陆夜还是对她很好,可能他尽力了,但是她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落云还在挣扎:“…苏嘉月,你给我住手!” 男人想要追上沈至欢实在是太容易了,就在离落云不过几步远的桥上,然后将沈至欢堵在了桥拦处。 她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嘴里慌乱的说着:“…不要过来。” 可是男人仍不停下,他朝沈至欢伸出手,想要强行抱住她。 “不……” 沈至欢蓦然睁大眼睛,后退记了一大步,结果重心没有稳住,身体不受控制的下倾。 落云还是挣脱了那两人的控制,他迅速的敢过来,可是另一人却先他一步将男人头颅割下。 沈至欢从桥上摔落,她看见连尤朝她伸手,想要抓住她,沈至欢见连尤来了,便知道知道自己得救了,她努力的想要碰到他,可是身体下坠的太快,一切来不及了。 扑通—— 水花溅起。 一切不过瞬息之中。 池水并不深,但尖锐的巨石却很多,沈至欢极速的坠入池底,池水瞬间掩住了她的口鼻,在这一瞬的混乱当中,后脑突然撞到了什么,剧烈的疼痛让她陷入彻底的黑暗当中。 而混沌的黑暗里,某些被尘封的,恍若隔世般得记忆却重新清晰了起来。 水面,浮起了大片的血红。 连尤的手还伸出着,落云也终于跑了过来。 刺目的红似乎像一种宣示,霎时间,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了声音。他目光有些空白的扫视着周边,看像了惊慌的苏嘉月,又看向了大开的院门,外面是一众羽卫。 最后他看向连尤,问:“夫人会原谅我跟嘉月吗?” .... 第62章 晋江独发62 就像是一场漫长又虚幻的梦。 在混沌中不停的起伏,半年多以来潜藏在心底的惶恐不安,惊慌忧惧,在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属时尽数化为乌有,恰如春风掠过,一切都归于初始。 耳边渐渐嘈杂起来,无边无际的黑暗终于被撕开了一条裂缝,阳光照进来,刹那间亮如白昼。轻缓的脚步声,若有若无的说话声,鼻尖萦绕的药香,还有越来越清晰的触感—— 沈至欢睁开眼睛。 她率先看到的是陆夜的背影,挺拔的脊背有点疲惫的弯着,他低着头,盛白胡站在他旁边低声跟他说着话。 沈至欢眨了眨眼睛,脑袋有些迟钝。 她移开目光,两种截然不同的认知在她脑里相互交织,割裂般的痛苦不断的侵袭,她动了动手指碰上了床褥,这样的触感让她找回了一丝真实,复杂的,截然相反的两种过往开始渐渐的,在脑中连成一条线。 “夫人!”惊喜的声音在沈至欢耳边乍起,她觉得聒噪,轻轻皱了皱眉。 丫鬟的声音才刚刚落地,现在门檐下的陆夜就转过身来看向了她。 正好撞上了沈至欢的目光,大概是才醒过来,她的目光还有些迷茫,轻轻蹙着眉,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些许的不耐烦,看向他时目光里没有什么尤其强烈的情绪。 可是陆夜不知怎么,无来由的害怕起来。 他快步走了过去,蹲在了沈至欢的床前拉住了她的手,问:“欢欢,你醒了。” 沈至欢闭了闭眼,她仍有些混乱,想自己静静地思考一会,暂且不想同陆夜有什么激烈的争吵。 沈至欢不理他,陆夜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当沈至欢是人才刚醒还不舒服,他站起身来,让盛白胡提沈至欢诊脉。 沈至欢全程都很配合,躺在床上伸出手,目光静静地落在不远处。 房里很静,盛白胡拧着眉,问:“夫人现在觉得身体可有不适之处?” 沈至欢答:“头有点痛。” 这是沈至欢醒来起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沙哑,辨不出什么情绪。 盛白胡收回手,道:“夫人伤势未愈,头痛是正常现象,属下为您再开几副药,您按时吃,注意休息,多食清淡的食物,属下每隔三天会过来为您施针。” 沈至欢嗯了一声,收回了手。 盛白胡站起身来,同陆夜道:“主上。” 陆夜道:“你先下去吧。” 沈至欢把脸偏向床榻里侧,她现在身体不好,厘清这些复杂的关系之后,沈至欢尽量让自己心绪平和下来,不要有过激的情绪,否则头会痛。 陆夜的声音很轻,问她:“饿不饿,我让人送点粥过来。” 沈至欢嗯了一声。 没过一会,温热清甜的银耳百合粥就被端了上来,里面被放了细糖,让沈至欢原本苦涩的口里多了点甜味。 陆夜亲自喂沈至欢一口一口的喝着,期间两个人很是沉默,陆夜见沈至欢不太舒服,所以记也不敢多说什么。 一碗粥喝完,陆夜问她:“再来一碗吧。” 沈至欢摇了摇头,沉声道:“你先出去。” 躺在床上的沈至欢看着虚弱极了,苍白又脆弱,好像一碰就就要碎掉了。 他不敢大声说话,也不敢让沈至欢说太多的话,甚至不敢去问沈至欢什么,沈至欢让他出去,他便道:“我就在门口,你有事一定要叫我。” 沈至欢没有出声,闭上了眼睛,显然是不愿意跟他多说。 陆夜走时,房里的一干丫鬟也跟着退了出去,房里顿时清净了不少。 沈至欢慢吞吞的从床上坐起身来,吃了点东西后总算是有了力气,她静静地打量着屋里的一切,这是她生活了一个多月的屋子,里面的所有陈设都令她无比熟悉,可是现在一觉睡醒,再看又是另一番感触。 她有点迟钝的想,陆夜这个人,的确是太卑鄙了。 倘若她一开始知道陆夜卑鄙到这种地步,她是绝不可能去选择和陆夜有什么交集的。 这半年多的光景又在她眼前一晃而过,沈至欢低下头,一言不发。 傍晚的时候,沈至欢想要下床,却一下没坐稳歪了一下身子,不过好在她扶住了床头,兴许是听见了沈至欢的声音,陆夜在外面轻敲了下门,试探着道:“欢欢?” 沈至欢低应了一声,道:“进。” 陆夜这才小心的打开门走进来,沈至欢看了看天色,从陆夜出去到现在过去有两个时辰了。 这两个时辰里他一直站在门外。 陆夜见她坐在床上,步子又加快了些,上来帮她把被子往上提了提,道:“会着凉的。” 沈至欢推开他,陆夜一怔。 但他什么也没有问,而是转而笑着道:“欢欢,盛白胡说你的伤不出一月就能差不多痊愈,到时候再让他开点调理身子的药,一定可以把身体养好的。” 陆夜说到这里,沈至欢蓦的想起当初梅花树下被他换了的药渣,可是倘若她就算直接问了,陆夜也未必肯说。 况且她暂时不打算让陆夜知道自己恢复记忆了。 她想伸手碰碰自己的额头,才刚伸出手就被陆夜抓住了,他道:“你的伤口还不能碰。” 沈至欢放下了手,想起自己的伤,她问:“苏嘉月呢?” 这是一个极其简单的问句,可是听起来就是和以前不太一样。 自从沈至欢醒来起,好像就有哪里不一样了,陆夜说不上来是哪里。她仍旧是沈至欢,也没有赶走他,最让他害怕的后果也没有发生。 他赶回来的时候,沈至欢还在昏迷,她静静地躺在床塌上,好像一碰就要没了。 盛白胡在他耳边说了很多。 “此次夫人若是能醒过来,恐怕…多半是要想起来,但具体是什么时候想起来属下也拿不准。” “起初属下观夫人脉象肝郁不舒,气血不畅,而如今虽玉体微恙,但夫人脉象有力,恐怕是……” 那个时候盛白胡跟他说这些,他其实一点也不怕这个“恐怕”,他只想沈至欢醒过来就好了。 可如今沈至欢醒过来了,他又开始害怕了。 他必须要一辈子都跟沈至欢待在一起,他也不会给沈至欢抛弃他30340记;机会。 “还在刑司局。” 他一开始就没打算留着苏嘉月的命,只是这两天他一直守在沈至欢身边,没心思去管别人,而他又不想苏嘉月死的太简单,所以才一直留到了现在。 沈至欢道:“带我去见她。” 陆夜柔声道:“刑司局湿气重,对你身体不好。” 沈至欢看向陆夜,目光有些冷:“我说带我去见她。” 陆夜那一瞬间几乎要以为沈至欢全部都想起来了。坐在他面前的不是褪去高傲的欢欢,而是当初的四小姐。 但她接下来语调就软了一些,有点失望道:“是她害我成这样的,你难道还要庇护她吗?” 陆夜暗叹自己想多了,他摸了摸沈至欢垂下的发,道:“好,我带你去。” 他继而又温声解释道:“我没有想要庇护她,我只是觉得她不应该脏你的眼。” 沈至欢还是没忍住,问道:“那上回你又在哪里?” 陆夜哽住:“我…” “我不是你夫人吗?我被人带走又差点被侵犯,你在哪里?” 沈至欢承认自己对陆夜说出这些话有明显撒气的成分,陆夜走时嘱咐了她好些遍让她倘若没有重要的事不要出去,出去也务必要带着连尤,也并不是没有留人保护她,而是她过于轻信于落云,配合他骗过了大部分保护她的人,只带了四个走。 但陆夜不是喜欢她,爱她吗,她就是想看他痛苦的样子,谁让他竟敢胆大妄为的骗他。 她盯着陆夜僵住的脸,缓缓的冷笑了一声,“你从前跟我说过好几回要保护我,你做到了吗?你上一次杀人明明那么利落,为什么上次苏嘉月冒犯我,你还要留着苏嘉月的命。” “不是这样……” 看着陆夜的目光变的慌乱无助,沈至欢这才觉得自己心情好了一些,她的话音里带了点嘲讽,道:“是,我一介孤女,没有家世没有背景,靠脸才高攀了你。她说要让我选两个男人当我的入幕之宾,说我是废物,是风骚浪荡的瘦马,我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被她羞辱,你很满意吗?” 沈至欢成功了,她的一字一句都在往陆夜的心口扎,让他说不出话来,让他痛苦万分,陆夜低下头,他张了张嘴,却觉得嗓子因为情绪上涌,涩的发痛,他声音很低,道:“不是的……” 沈至欢有些漠然的垂眸看着低下头的陆夜。 这个陆夜,虽然一下从低贱的奴才变成了皇室的正统血脉,可沈至欢至今仍旧觉得他还是自己的狗奴才。 她不能去承认失忆的她就不是她,也不能否认在这半年的朝夕相处里,她的确爱上了他,这让她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干脆直接的不要他,但她也的确很痛恨陆夜这样趁虚而入的卑劣行径。 更恨他居然的确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路子圈住了她。 眼下的陆夜说什么,都好像是在为自己辩解,可是他又没有什么好辩解的,因为沈至欢的这些不信,的确都是因为他,才给沈至欢带来记这些不幸。 他只能不停的跟沈至欢道歉。 这样的道歉却并没有让她的心里畅快多少,她哼了一声,道:“好了。” 她主动扶着陆夜站起身来,道:“带我去见苏嘉月吧。” 陆夜抿了抿唇,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扶着沈至欢打开了门,此时正值傍晚,天色很暗,沈至欢再看这院中熟悉的场景,觉得有些恍若隔世。 .... 第63章 63晋江独发 刑司局离庄子并不近,临走时陆夜给沈至欢披了一件大氅,细细软软的绒毛簇拥在苍白漂亮的小脸边,眼睫下垂着,透着清冷,像敛了一层冰霜一样。 陆夜将马车门帘掩好,不让外头的冷风吹进来,沈至欢手里捧着手炉,有些昏昏欲睡。 她的头上伤口还没好,怎么睡都不太舒服,直到陆夜在自己的腿上铺了一层缀着细软绒毛的薄毯,然后让她轻轻的躺在上面,沈至欢才觉得好一些。 她闭着眼睛,问:“还有多远。” 陆夜到:“不出一个时辰。” 沈至欢没再多言,陆夜也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尽量让沈至欢睡得安稳。 她闭上眼睛的时候比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要显得恬静许多,陆夜心里明白,从她醒过来起她的脸色就算不得多好。 这一次的确是他太过分了。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沈至欢自从失忆起,她好像就在下意识的讨好身边的一切。 所有的东西都无比的陌生,在这种陌生的环境下,她的害怕和焦虑其实都很明显,她拙劣的隐藏着,将不满还有委屈都藏起来,努力的让自己看着平易近人,不管对谁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用这种方式去希望别人也可以对她善良一些。 所以她原谅他的欺骗,忽视在他不在的时候,他的某些属下的目中无人,不管喜不喜欢,对谁都很和善,沈至欢明明那么好懂,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看明白。 他望着沈至欢的脸出神,结果沈至欢蓦然在他的注视下睁开了眼睛,两人四目相对。 陆夜也不心虚,问:“睡不着吗?” 沈至欢道:“你在想什么?” 陆夜如实答:“我在想你。”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之前我为你考虑的太少了。” 沈至欢闭上了眼睛,她原本不想就这个问题跟陆夜争吵,因为说起来实在是太复杂了,可是她闭上眼睛,还是觉得忍不住,便道:“你现在才发现吗?” 陆夜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沈至欢听他这么说,心里的怒气又消了些,陆夜不是个普通人,他很难去兼顾,他总是能尽量最快的完成自己的事然后来陪她,努力给她周全,但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但是既然他一开始就没有可以给她安稳生活的机会,为什么还要对她说出这些谎言呢。 沈至欢抿了抿唇,没再继续说下去。 她问陆夜:“连尤那天为什么会出去?” 陆夜原本正在给沈至欢揽衣服的手指一僵,然后面色如常道:“他底下的人出了点问题,他去解决去了。” 这个问题多少有点笼统,沈至欢拧着眉,道:“你在骗我吗?” 陆夜道:“……怎么这么说?” 沈至欢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可是陆夜注定不可能告诉她连尤出去的原因。 沁兰出城以后,连尤把沁兰交给了另外两个人,带她去和叶康方向截然相反的地方,但是记还没过两个城市,沁兰就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从那两个人手里逃脱了。 连尤收到消息后这才出去寻找,沈至欢一直都待在庄子里,她不喜欢出门,而连尤也没想到,他不过才离开几个时辰,沈至欢就被落云带了出去。 落云是庄子里的老人了,也算是核心人物,他平日里同沈至欢走的近,想带沈至欢出去,沈至欢自己又很配合,陆夜没有限制过沈至欢的自由,所以带她出去简直轻而易举。 这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沈至欢只觉得自己才闭目养神了一会儿,马车的速度就缓缓的慢了下来。 陆夜道:“欢欢,你要不再休息一会,我们等会再进去。” 沈至欢冷冷的看他一眼,然后睁开眼睛从他的腿坐了起来。 陆夜扶着沈至欢走下马车,沈至欢仰头看着面前的地方,刑司局的大门是已经生了锈的厚重铁门,上面没有任何的文字,但门很高,仅是这样看着就有一种十足的压迫感。 大门缓缓大开,里面的气味便顺着风扑面而来,混杂着一种说不出的腐烂的味道,封闭久了的沉闷,甚至还矛盾的有青草刚刚发芽的清香。 一名一身黑衣的狱卒弓着腰同陆夜和沈至欢请安,然后带着他们朝里走去。 从前沈至欢在上京城的时候,从来不会来这些地方,刑部大牢,诏狱她都没有去过。 他们才刚进去,后面那高大厚重的铁门就被缓缓的关上,这条路很漆黑,路两边燃的油灯被成片黑暗里显得很微弱。 周边静悄悄的,隐有血腥味传过来,还有种湿热的,令人尤其不适的的味道静静地蔓延,沈至欢有点排斥这种味道,伸手掩了一下口鼻。 陆夜握住她的手,道:“就在前面,待会就到了。” 沈至欢没有答话,沉默的跟着。 没过一会,两人便来到了一处转角处,这儿被燃了好几盏灯,比其他地方看着都更明亮一些。 而沈至欢也看到了坐在里面的苏嘉月。 她的身形在凌乱肮脏的牢狱里显得尤为孱弱,肩膀无力的耷拉着,初春的天气仍是极寒的,她却只穿了一件宽大的单衣,头发乱糟糟的,全然没有了当初耀武扬威的模样。 如今再看苏嘉月,沈至欢倒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以前她每每想起苏嘉月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排斥,焦虑恐惧,她很害怕她。怕她那张嘴再说出什么让自己是在无法反驳的羞辱性的东西,也怕也会联合别人一起轻视她。 沈至欢开始试着回想从前的苏嘉月,可想了半天仍旧没有想明白,她为什么会怕这样一个女人呢,有些可笑。 而此刻,苏嘉月似有所感猛然的转过头来,她的脸还算干净,只是看沈至欢的眼神十分可怖,直勾勾的,像是有多恨她一样。 沈至欢面色不改,见她忘了过来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示意一旁随侍的人端了一记把竹椅过来。 陆夜害怕竹椅太凉,就脱了身上的氅子铺在竹椅上,袖子落在了脏污的地面上。 沈至欢也没有觉得那里不对,缓缓坐下了,上下打量着里头的苏嘉月。 苏嘉月的目光有些呆滞的从陆夜身上移开,看向沈至欢的目光时仍旧充满了怨恨。 沈至欢大致可以明白她心里大致在想什么。 她双腿交叠,摸了摸自己的头,有点随意的道:“就先跟我道个歉吧。” 陆夜看向苏嘉月。 苏嘉月第一时间是冷笑,她不知道沈至欢为什么突然硬气起来了,但是张嘴就要下意识的辱骂她,可触及到陆夜的目光,身形又不自觉的缩了缩,到底还是没有出声。 沈至欢料定如此。 苏嘉月不是喜欢陆夜吗。 她撑着脑袋,看向陆夜道:“她害我成这样,我让她道个歉很过分吗?” 陆夜柔声道:“当然不过分。” “可是她不说怎么办呢?” 陆夜目光淡淡的,道:“她会说的。” 陆夜说完,苏嘉月的目光一下子变的惊恐起来,她跟了陆夜五六年,除却留守叶康,在陆夜身边出任务也有一年多,所以她才格外的清楚陆夜说这种话都意味着什么。 就像是一下子清醒一样,她连声同沈至欢道歉:“…夫人,夫人我错了,夫人您原谅我吧。” “是我一时被蒙蔽了双眼,定不会再有下次了!” 沈至欢静静地听着,不太满意。 她问陆夜:“你觉得她的道歉真心吗?” 陆夜摇了摇头,道:“既然不真心,那便让她也感同身受一下吧。” 沈至欢弯了弯唇,对陆夜的反应很满意。 当冰桶被端上来的时候,陆夜同沈至欢道:“欢欢要不还是先回避片刻,待会她同你的道歉必定会是真心的。” 沈至欢嗯了一声,转身要走,却听身后的苏嘉月就像是疯了一般的辱骂她。 “你凭什么敢来报复我!本来就是你抢走了我的一切,你除了依靠他,你还会别的吗?!” “你要杀就杀,哈哈哈哈你以为没了我你就能安枕无忧吗,你以为自己是谁啊,当你不配的时候,全世界都是你的敌人。” 沈至欢听见那句“本来就是你抢走了我的一切”时没忍住笑了出来,她转过身看着歇斯底里的苏嘉月,那双清丽的双眸好像透过她的疯狂看向了她的心底深处一般。 她才说了两句话,就被人捂住了嘴巴。 沈至欢弯着唇没有出声,旁边的陆夜沉着脸吩咐道:“说话不好听就永远别说了。” 他缓声示意左右,道:“去拔了她的舌头。” 接下来沈至欢就没有看了,她连尖叫都没听见几声,等到她再看向苏嘉月的时候,她整个人都伏在地上,鲜血也被清理干净了。 沈至欢面上毫无怜悯,她同陆夜道:“我要跟她说几句话。” 陆夜默了默才嗯了一声,自觉的退开,道:“有事只管喊我。” 陆夜出去之后,沈至记欢走近苏嘉月,隔着生了绣的铁栏。 不用想也知道她此时必定是极为痛苦的,沈至欢把脚伸进去,踢了踢她的额头。 苏嘉月睁开眼睛,隔着湿乱的头发看向她,她的疲惫让她的怨恨表露的不明显了。 沈至欢收回脚,缓声道:“我记得你一开始说我是只靠脸的废物。” 苏嘉月扯着唇角冷笑,就像是在嘲讽她一样。 沈至欢也不恼,道:“那现在躺在废物脚边的感觉好受吗?” 沈至欢后退了两步,又歪着头道:“我从前一直想不明白,你我本无冤无仇,只因一个男人罢了,怎么要狠毒这般地步。” “如今倒是懂了些,你也想去恨陆夜,可是你不敢,所以只得把一切过错都归咎到软弱的我身上。” .... 第64章 64晋江独发 苏嘉月倒在地上,嘴里的血就算是被擦干净了还是会不停的涌出来,她拼命的往下咽,但嘴边还是淌了一摊的血。 沈至欢见她这幅奄奄一息的模样眸子里不见多少怜悯,她淡声道:“但凡你不这么无能,我今日倒也能看得起你一些,可你这般又坏又蠢实在是太不入眼了。” 苏嘉月的口腔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她有些艰难的抬眼看着沈至欢,目光仍旧是愤恨的,可是同时也复杂极了。 因为沈至欢说的对,她最恨的人是陆夜,也是她自己。 很早很早以前,她就知道陆夜不会喜欢她,他对谁都是一个样子,所有给她的例外都只是因为她和她父亲与陆夜母亲那可怜的一点血缘关系。可是就算是这样她也觉得没有关系,因为她知道,就算陆夜不会喜欢她,也不会喜欢这世上的其他任何女子。 但是她却是最有机会嫁给他的人,因为他们门当户对,她是陆夜身边唯一除了真正的属下外待的最久的女人,这么多年来,她有意博得他们的好感,和陆夜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相处融洽,而且她能帮到他。 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得到相互的爱情呢,所以没关系的。 但是陆夜的冷漠比她想象中的要更甚,即使她知道,就算没有这个沈至欢接下来可能也会出现另外一个人。 她的愤恨没有宣泄口,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无能和自不量力,所以才对横空出世的沈至欢充满恶意。然后自欺欺人得告诉自己,如果没有沈至欢,那她的选择就是正确的。 但事到如今不管她承不承认她都得死,陆夜如此不顾旧情,敢割她的舌头,那等这个女人走了,想必还有更为严苛的刑法。 左右都是死,不如死的痛快一些。 她有点费劲的撑起身子,血液滴落,忽然猛的一伸手抓住了沈至欢的裙摆不松手,满是鲜血的双手弄脏了沈至欢的衣摆,挑衅般得对着沈至欢大笑,甚至还用力的去扯沈至欢的衣服。 这儿除了陆夜外还有许多其他的男人,苏嘉月想让沈至欢在这么多人面前衣衫不整,可她才刚刚用力,方才一言不发守在旁边的狱卒便直接挥刀砍向了苏嘉月的胳膊。 苏嘉月发出一声扭曲的呼喊,握着自己的手贴歇着墙角躺着。 陆夜听见动静也赶了过来,他率先看向了沈至欢,确信她全须全尾的站着才暗暗松了口气。 “主上,需要属下杀了她吗?” 陆夜走到了沈至欢身边,冷冷扫过苏嘉月,苏嘉月咽了口口水,静静地等着死亡的宣判。 沈至欢看向自己被抓出手指印的裙摆,脸色非常难看。 还没等陆夜说话,她就道:“你就那么想死?” 陆夜拉住她的手,道:“我带你去换衣服,这你就放心吧。” 沈至欢站着没动,看着窝在墙角的苏嘉月冷笑了一声,道:“既然那么想死,那记我怎么可能会让你如愿。” 陆夜轻声道:“欢欢,你想……” 沈至欢想了一会,然后指着苏嘉月道:“她弄脏了我的裙子,砍个手也不过分吧?” 当然不过分。 陆夜带着沈至欢离苏嘉月远了一点,吩咐道:“都听见了吗?” “属下遵命。” 紧接着,陆夜又道:“拔了舌头也不安生,那我看这张嘴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淡声道:“割唇拔牙吧。” 沈至欢侧眸看向陆夜,这样的的刑法相较于沈至欢简单粗暴的砍手要听着残忍许多。 沈至欢不知苏嘉月如今是怎样一个心情,倘若陆夜是随便的一个人也就罢了,偏偏是她喜欢了那么久的人,她忍不住想要去看苏嘉月的表情,可是她颓丧的低着头,长发挡住了她的脸,沈至欢什么也看不清楚。 沈至欢轻哼了一声,同陆夜道:“你可不要把她弄死了,我要她就这样老死在这里。” 陆夜明白沈至欢的意思,道:“欢欢放心。” 沈至欢这才满意,垂眸看着自己裙摆,眉头又皱了起来:“脏死了。” 陆夜便道:“我带你去换衣服。” 沈至欢应了一声,她身上一脏心情就不好,连带着看陆夜也不顺眼起来。 此时陆夜正跟在她身边,牵着她的手走的很慢,周边灯光依旧是昏暗的,印着他的线条锋利的侧脸,显得整个人有点冷漠。 沈至欢语气不大好:“你是不是不开心?” 陆夜不明所以的转头看她:“什么?” 沈至欢道:“我那么折磨你心爱的手下,你现在心里应当很怨我吧。” 陆夜不知道沈至欢怎么想到这来了,他解释道:“我只觉得你罚她太轻了,她能活下来得对你感恩戴德才对。” 沈至欢此前也从来没有对某个人用过特别严重的刑,一来是她没有遇到这么让她心梗的人,二来也是因为她被父兄保护的太好,生活中遇见的最常的不快也就是个李氏两个的斗嘴,血腥的场面见的不多。但这时候做了,倒是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沈至欢睨了陆夜一眼,道:“活下来?你懂什么。” 生不如死才是最可怕的。 陆夜听着沈至欢的语调不自觉的低头笑了出来,道:“嗯,我什么都不懂,所以全凭夫人吩咐。” 沈至欢听见“夫人”这个两个字实在是觉得别扭极了,但是她忍了忍,还是没有说出来。 陆夜看着沈至欢的侧脸,继续道:“她本来就不该活着的。” 就算她没有绑走沈至欢,陆夜也不会给她活下来的机会。 这么多年来,苏桐的能力倒还尚可,但仗着自己同他的血缘管得太多了,一两次的越界他尚且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次数多了,这个人就不能留了。 而苏嘉月就更不必说了,同她父亲差不了多少,此次又胆敢出言挑衅沈至欢,甚至暗中散播关于沈至欢的谣言,警告一次还不够,甚至越演越烈,上次对她的惩罚以及对苏桐记30340;调职不过是放在明面上的杀鸡儆猴。 留他们命则是因为这些人毕竟是皇帝旧部,跟了他很多年,他若是仅仅借着对沈至欢不敬的名义处理他们难免会让那群人对沈至欢心生不满,寒了人心。 按照原计划,苏嘉月不日将会出城与苏桐回合,到时再随便给他们按一个什么其他的罪名,这两人照样难逃一死。 那日苏嘉月说是为了报复沈至欢,倒不如说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用沈至欢的命来威胁他放过她。 沈至欢突然毫无预兆的跟他道:“陆夜,上回那件事如果再出现第二次的话,我是不会像这次一样轻易就原谅你的。” 果然她还是知道的。 她的不幸都是因他而起,沈至欢是个很好的人,但她还是怨他的。 陆夜低头道:“不会了。” 沈至欢也没再多说什么,沉默的在昏暗的长廊中走着。 而恰逢此时,沈至欢旁边的牢房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喊:“夫人!!夫人你终于来了!” 沈至欢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喊吓了一跳,她赶着去换衣服,这样一被打断下意识就皱起了眉。 “夫人,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我在这里!” 沈至欢顿住脚步,率先看到了一张蓬头垢面的脸,她一时间没有认出来这是谁,但是听着声音倒是熟悉。 “夫人…,属下真的对不起你,上次属下是被苏嘉月那个家伙骗了,她没说会那样对您……” 沈至欢后退一步,陆夜沉声道:“闭嘴。” 落云倏然闭了嘴,圆溜溜的眼睛看了看沈至欢又看了看陆夜,最后停在了沈至欢身上,目光中透出乞求来。 沈至欢差点把这个人给忘了,是他把她带到苏嘉月面前的。 但是眼下沈至欢的关注点并不在这个,她觉得有些荒唐,问:“你刚刚说什么?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落云紧闭着嘴,看了看陆夜的脸色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不…不是吗?” 沈至欢:“……” 落云又接着道:“夫人,上回真的是我被蒙蔽了,我也不知道那个苏嘉月她居然那么胆大,我以为她真的是跟你说说话,她求了我好久我才答应的,我要是知道的话,我肯定就不会带你去了。” 落低下头,有点委屈道:“她骗了我,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他自己一个人说了半天,沈至欢都没有应声,落云一时间有些拿不准起来,一开始语调里的欣喜也降了一些,他小心翼翼的道: “…夫人,你那么善良,我又不是故意的,你一定会原谅我的吧。” 沈至欢抿了抿唇,一时有点失语。 于是她由衷的问了一句:“你脑子是也磕坏了吗?” 落云一愣,道:“夫人,你怎么……” 要知道,以前的沈至欢是从来不会对谁口出恶言的,哪怕是个小丫鬟,沈至欢都是和颜悦色的。 而且她心肠软,好说话,基本上求求她她就会狠不下心来拒绝。 落云一直都记知道沈至欢是这样一个人,所以那时候苏嘉月让他帮她的时候他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反正沈至欢和善,虽然苏嘉月骂过她,但是应该也会答应的吧。 沈至欢道:“你与苏嘉月一丘之貉害我至此,居然还想着让我救你出去?” 落云愣愣的眨了眨眼睛:“可是…我不是故意的啊。” 而且你不是一直都很善良吗,我不是故意的,你就算原谅我又能如何呢。 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没有说出来。 沈至欢被气笑了:“所以呢?” 她转而问陆夜:“你的手下都这么蠢吗?” 陆夜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落云显然也被沈至欢的态度惊住了,在沈至欢没来之前她一直很忐忑,因为他害怕夫人不管他,如果让主上来处罚他,那他就算不死也会没半条命,可是如果是夫人那就不一样了。 以前的他其实并不喜欢脾气太好的人,但他生来就是一个话多又热情的人,沈至欢长的那么好看,不管是谁看了都会有好感的。 可是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更想让苏嘉月当他的夫人的。 尤其是当他上一次被主上罚了以后,再看沈至欢那副浑然不知温温柔柔的样子,更加的看不惯了。 但那都是以前了,现在他身在牢狱里,每时每刻都在庆幸,还好他的夫人是个善良的人,这样如果他能见到沈至欢的话,他求求她,一定可以出去的。 眼前的夫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夫人,你不管我了吗?” 沈至欢道:“你我有什么关系吗?” 落云哽住,他们不止没有什么关系,他还是她的属下,要服从于她。 “可是……” 沈至欢实在是觉得离谱,她难得稳住心绪,好好跟他道:“之前的我的确是好说话一些,可那并不是你在我面前放肆的资本。” “其实在你心里,你也是觉得我配不上的他的吧,但是我不懂,你这个人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配不配跟你有什么关系,哪里轮得到你来评头论足。” 落云还在否认:“夫人,我没有这么想。” “我…我真的没想害您,我以为没什么事的。” “您不相信属下吗?” 沈至欢如今恢复记忆,她再去回想这段时间来同落云的相处时,才发现落云对她其实也很轻视。 只不过他的轻视不像别人一样流于表面。 他天生就是一个热情的人,不止对她,对谁都是一样健谈,他生性圆滑所以轻易不会表现出来,那时候的她又缺乏安全感,所以轻易就相信他,轻易就对他有好感。 落云和苏嘉月认识了那么多年,她早该动脑子想想的,苏嘉月那么厌恶她,而作为她的好朋友的落云怎么可能对她全无怨言。 沈至欢眼中露出轻蔑来,嘲道:“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你算什么东西,从前就以下犯上我尚且不同你计较,如今竟敢妄想我带你出去?我就算善良那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故意根本不重要。” 记 沈至欢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说的好听点,你是属下,不好听点,你不就是一条狗吗,我给你吃的那是你三生有幸,你敢怠慢我,那你就得偿命,很难理解吗?” 沈至欢说完就后悔了,因为她想起了沈摆摆,说落云是狗,属实是辱狗了。 可是落云却整个人僵住了,他道:“……你怎么能这么说?” “不然?我好说话久了,你莫非就当我理应如此?” “不是的,可夫人你不能不管我,如果你不管我我会死的…” 沈至欢后退一步,漠然道:“那你去死吧。” 她说完实在是懒得再同落云废话下去,转身直接走了,落云在身后不停的喊着自己错了,可是沈至欢却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事到如今,他才惊觉,他们每个人好像都忘了一件事,不管沈至欢配不配上主上,不管她好不好说话,只要她待在主上旁边一刻,那她就完全有机会让他们消失。 可是以前他似乎她的忍让当成了一种理所当然,如今想要去改的时候,却已经没有机会了。 等到沈至欢除了刑司局,又去旁边的府邸换了衣裳,陆夜蹲下来给她穿鞋时,她才冷冷的看着陆夜道:“你的这些属下里还有正常人吗?” “就像落云这样的蠢货,是怎么能执行的了任务的?” 陆夜帮沈至欢穿上鞋子以后站起身来,方才落云说话的时候他也觉得离谱,如若不是沈至欢在旁边,他早就动手了。 “还好有欢欢,让我及时清了一批人下来。” 沈至欢道:“本来就是该清了。” 从刑司局出去之后,沈至欢心里总算是顺畅了一些,在京城的时候她反抗不了老皇帝也就罢了,在这种地方一个小喽啰她还能任其欺负吗。 因为沈至欢说还是可以闻见刑司局的腐臭味,所以马车里点了味道清淡的熏香,沈至欢盯着车窗外,陆夜也坐在沈至欢的旁边盯着她,纵然从沈至欢醒来起,他觉得觉得很不安,但此时可以坐在她旁边静静地看她的侧脸,就觉得满足极了。 沈至欢倏然转过头来,同陆夜四目相对,她命令道:“不准看我。” 陆夜没有躲开目光,瞳孔漆黑,仍在看她。 这样的光景似曾相识,是在沈至欢没有失忆的时候。 沈至欢说完大抵自己也觉得表露的有点明显,又补充道:“你的目光太明显了,还让不让人好好坐马车了。” 陆夜道:“可是我以前就常常看你,你都不说。” 沈至欢:“……我以前不好意思说,现在我受不了了。” 陆夜道:“…是吗?” 他抿了抿唇,静静地看着沈至欢略显倨傲的脸,心跳的很快,那种可怕的猜测在他心里越发的明显。 在这一瞬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试探着把这句话说出来的:“…欢欢,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陆夜的话问的很轻,好像是但凡说重一点就能提醒她什么似的。 直到把这句话问出来,那种特别急迫的感觉才强烈起来,他脑子里想的东西不多,全部都在祈祷着沈至欢快些否记认。 所有的理智都消失了,他甚至后悔自己就这样问出来,一定没有想起来的,沈至欢一定会否认的。 不过片刻,沈至欢就如他所愿了:“没有。” 陆夜暗舒一口气。 果然是没有,一定是他想多了,一定是的。 沈至欢看着陆夜明显觉得庆幸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她忍不住问:“那如果我想起来了吗。” .... 第65章 65晋江独发 沈至欢直直的看着他,清凌的眼睛好像直接就得以窥见他脑中那些肮脏和卑劣的想法一样。 陆夜没有低头,他甚至没有躲开她的目光,而是与她四目相对,轻轻莞尔,道:“那我会很开心。” 沈至欢饶有兴致的问:“嗯?为什么?” 陆夜面色不改,缓声道:“我当然会开心,你找回了自己的记忆,想起了我们的之前,难道不值得开心吗?” 沈至欢撑着脑袋,静静的看着陆夜毫不心虚的样子。她回想起这半年来的种种,属实是佩服他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她也不戳穿他,唇角有些嘲讽的翘起,应和道:“当然值得。” 陆夜仍旧眼带笑意,没有再说什么。 他坐在沈至欢旁边,伸手将沈至欢搂在了怀里,沈至欢倒是没有反抗,在陆夜的身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了。 陆夜把手放在沈至欢的肩头,听见自己胸腔内的心脏一下又一下的跳动着,他曾经过过很久刀口舔血的生活,朝不保夕日日紧绷。 可是他很少会这样担惊受怕,日夜惶恐,大概是每一个小偷都是这样,偷来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要夜以继日的拼命守着,他不会让别人的偷他的月亮,也怕他的月亮自己逃走。 如果说生活本身就是乏味且没有没有意义的,那真实与否就显得并不重要了,他愿意永远的活在虚假的爱情里。 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事情都不会如他所愿,所以才会有抗争会有争夺,就连对沈至欢也是一样。 沈至欢大概还不明白,无论有没有恢复记忆,她都必须待在他的身边。不管用什么手段。 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 马车走的很慢,没过一会就到了山庄门口,沈至欢被陆夜扶着从马车上走下来,她仰着头看着山庄的大门,道:“你上次不是说要带我回江南吗?” 当初的沈至欢没有细想,如今回想起来才发觉,倘若陆夜说的是真的,那这个人属实的太过奇怪了。 陆夜嗯了一声,道:“我们下个月就动身。” 这个月已经快要过半了,沈至欢侧眸看向他,道:“这儿的人你都不管了?我们从此就待在江南了?” 陆夜没有多做解释,道:“你且放心。” “你不跟我说,我怎么放心?” 沈至欢之前鲜少会有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察觉到陆夜不想说就不会再问下去。 他默了默,还是模糊道:“的确是有所变动,回桐洲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我不想你跟我漂泊,眼下的计划,是最好的选择。” 沈至欢才不管他什么最好的选择,当初她就是因为这一桩陈年秘辛失的忆,如今关于陆夜的身份,她父兄可能都还不知道,那这件事就注定不是他陆夜的一个人的事,最好的计划得等他父兄都看过了之后,无害于沈家并且无愧于当初记30340;皇室才能定论。 而眼下,沈至欢心里有个猜测,这人恐怕是不打算再管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事业了,什么皇帝太子,他可能都不想再要了,说是带她回江南桐洲安定下来,说不定就是打算割据一方,不再管这皇帝到底谁当了。 沈至欢轻哼了一声不可置否,她心中打算带陆夜去见她的父兄,但眼下她伤还没好,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弄明白也没有解决。 反正这个狗奴才脑子里无非就是跟她谈情说爱那点事,不必太过在意。 兴许是照料得当,沈至欢头上的伤才刚过半个月就好的差不多了。 盛白胡每天都会过来给她扎针,养身子的药也是每天都在喝着,春寒料峭,外头枯了一冬的草木开始发了新芽,如今朝外面看过去,总算不是光秃秃一片了。 温暖的阁房里,陆夜动作熟练的给沈至欢喂着粥,她半躺在美人榻上,推开陆夜的手,道:“不想喝了。” 陆夜便将瓷碗搁在一旁,为沈至欢拭了拭嘴角。 沈至欢睨着正在收拾东西的盛白胡,忽然开口悠悠喊了一声:“……盛太夫。” 盛白胡浑身一僵,道:“……夫人。” 沈至欢继续道:“我记得之前你曾给我开过一种药,说是专补气血,我接连喝了半个月也不见效果,怎么回事呢?” 此话一出,房里一派寂静。 沈至欢就坐在他面前,盛白胡紧紧的低着头,全然不敢去看坐在沈至欢旁边的陆夜,他动作自然的将药箱合了起来,恭敬道:“是药三分毒,属下为您开的那副药照顾着您的身子,所以剂量都很小,总归是时间长了才见效的。” 沈至欢哦了一声,语调上扬。 她继续道:“所以盛太夫的意思是我现在还得继续喝是吗?” 这庄子里的人都知道,夫人自从受伤以后性情就变了许多,没几个人敢去招惹她,但是见到她时又不能视而不见,必须尤为热情的打招呼,否则夫人心情好只是杖责,心情不好那就是直接把他赶出去。 盛白胡自然也听说过,他额上泛了些冷汗,这会要是抬头看陆夜那就等于是把主子卖了,他极力控制着自己,道:“那倒是不必了,夫人近来恢复的不错,平日里只要注意好休息,膳食规律那便用不着吃药了。” 沈至欢自然是不信他的鬼话。 只是她还的确想不到那是什么药,当初竟然还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把药渣换了,这是在害怕什么? 她自诩还算了解陆夜,人的确是偏执了点,但是应当是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所以药这件事她其实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而且陆夜是最清楚她的性子的,按照沈至欢以往的性子,她是断不会原谅陆夜的。 可是人总是在变的,她向来是个可以直接面对自己内心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既然她现在已经开始考虑把陆夜纳入自己将来选亲队伍备选中,那自然也会对他多一丝宽容。 如果他表现的好,那陆夜在她失忆时趁虚而入这件事,她勉强可以既往不咎。 毕竟他也算及时救了她,又那么喜欢她,经受不住诱惑也能理记解。 “我看要不还是继续喝吧,这种补身子的药还是不嫌多的。” 沈至欢突然之间主动提起当初的药这事实在是太诡异了,简直就像是已经发现了什么不对一样。 难道当真给她再开那样的药吗?还是说换一副药糊弄一下?就是不知道不同的药熬出来味道会有极细微的不同,夫人如果尝出来那就不妙了。 “夫人,这……” 沈至欢挑了挑嘴角,道:“不行吗?” 这段时间的沈至欢身上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和陆夜身上的有所不同,说是盛气凌人也不至于,但是每每在她面前回话的时候都会觉得有些紧张,尤其是对着那样惊人的,甚至是有些耀眼的美貌,着实是很难让人冷静下来。 盛白胡对沈至欢的真实身份了解的并不多,但是主上如此藏着掖着,恐怕也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人。 “这个…这个当然……” “你以前不是不爱喝药吗?”好在这个时候陆夜在旁边接了话,他又继续道:“我以前你以前喝药的时候都是苦着一张脸的,盛白胡也说了,是药三分毒,剂量再小,能不喝还是不喝的好。” 沈至欢道:“我以前都觉得那么苦了,你不还是让我每天都喝吗?那个时候怎么没见你这样心疼我。” 这样的话指向性实在是太强了,盛白胡越想越觉得沈至欢就是察觉出不对了。 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陆夜揽着沈至欢的头发,毫不心虚道:“那也是迫不得已,现在就没有必要了。” 沈至欢知道陆夜在想什么,他不过就是咬死了不承认罢了,她不懂药理,刨根问底下去估计也没什么结果。 沈至欢没再继续问下去,她摆了摆手道:“行了,你退下吧。” 盛白胡如释重负,背起自己的药箱匆匆行个礼都赶忙跑出去了。 沈至欢用手臂撑着脑袋,跟陆夜道:“你也出去吧。” 自从沈至欢恢复记忆之后,她其实并没有有意的去掩藏她自己的变化,陆夜但凡用点心就能看出来,但是陆夜从来没有问过。 陆夜不知道沈至欢为什么要给他苟延残喘的机会,是看他继续编造拙劣谎言的笑话也好,还是有什么想要报复她的计划也好。 这层都窗户纸不能被捅破。 陆夜闻言却没有动弹,他坐在沈至欢榻尾,为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按着小腿。 沈至欢动了动想要挣脱他,却被他一下子抓紧了。 沈至欢睁开眼睛,道:“听不见我说话?” 陆夜喉结滚动,沈至欢对他有天生的吸引力,而他们俩已经很久没有亲近了。 他的手法极具暗示性,沈至欢与陆夜在床上无比的契合,在以前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几乎天天会做,在房里的各个角落。 所以沈至欢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转了个身,外衫从肩头滑落,肩颈处优美的曲线便完全显露了出来,她双腿交叠姿态慵懒,故意问:“你想干什么呢?” 陆夜的手滑倒了沈至欢30记340;脚踝处,道:“欢欢觉得呢?” 沈至欢的目光从陆夜放在她腿上的手移开,看向了陆夜的脸,道:“今天怎么突然有兴致了?” 陆夜俯身,有力的臂膀撑在沈至欢的面前,滚烫的呼吸流连在她的耳侧,告诉她:“每天都有兴致,只不过今天你的伤好了。” 陆夜说完就要亲她,沈至欢伸出一指抵住了他的唇,道:“等一下。” 陆夜目光沉暗,“嗯?” 沈至欢坐起身来,双手向后撑着床面,道:“可是我现在不能来太刺激的。” 陆夜连忙道:“我不会用力的。” 沈至欢摇了摇头,漂亮的脸蛋上带着有点跃跃欲试的兴奋,她道:“不是,我们不如试试别的。” 陆夜同她玩过的花样其实不少,可这却是沈至欢第一次主动提出来。 于是陆夜也跟着兴奋起来,他吻了吻沈至欢的唇,眼睛亮亮的,道:“是什么?” 沈至欢弯着唇角,道:“其实被你藏着的那些图册我都看过。” 沈至欢突然提起这些陆夜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图册?” 沈至欢但笑不语。 发现陆夜的这个小秘密纯粹是个意外,那天她闲来无事让丫鬟把整个院子还有房间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清扫,那个木匣子就是她一不小心碰到了某个机关发现的。 里面全是书。 但是陆夜为什么会藏书呢? 这些书的书皮上大多都什么没印,其中有的更像是不知道从哪收集来装订在一起的,这些书的边角大多都被磨的起了卷边,一看就是经常翻看的。她翻开一页…… 一下午,沈至欢把这个木箱子里的书全部看完了。 怪不得一开始陆夜的技巧十分出众,原来是有偷偷学习。 她记东西比普通人清楚,所以就算已经过了好几天,里面的内容还是让她记忆犹新。 看见沈至欢的表情,陆夜几乎立马就明白了。 他一点也不觉得羞耻,反倒越发兴奋,“你看完了?” 沈至欢当然不会承认,她只道:“随便翻了几页。” 陆夜又问:“那有你喜欢的吗?” 沈至欢默了默,告诉他:“有一个。” 陆夜急切的问:“是什么?” 沈至欢贴近陆夜的耳侧,稍稍跟他说了一句什么,陆夜愣住。 “这个?” 沈至欢不开心起来:“不可以吗?” 陆夜道:“可以是可以,就是结束之后,我可不可以再…” 陆夜还没说完,沈至欢就在陆夜期待的眼神中告诉他:“当然可以。” 陆夜一听,果然整个人都亢奋起来,遂而迫不及待的把沈至欢按在了美人榻上。 …… 原本站在门口的丫鬟自觉的退远了一些,春日的绿在不知不觉中破土而出,外头枝头上蹦哒着的布谷鸟此起彼伏的叫着,在春日的温柔3034记0;浪漫里,令人沉溺。 春天一到,太阳出来的次数就多了,太阳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的时候,恬静又安稳。 从下午就开始紧闭的纱窗终于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重新打开。 然而陆夜的脸色却并不如往常那样好看,他衣领敞的很大,腹下的纹身若隐若现,开了窗之后,陆夜走回房间。 沈至欢有些疲惫的坐在软榻上,浑身清爽,安慰他:“这次我累了,下次一定会信守诺言的。” 陆夜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但他还是试探着问:“其实你可以用手……” 还没说完,沈至欢就道:“我真的累了。” 陆夜不说话了,沈至欢就道:“你出去吧。” “……” 陆夜不想出去,他动作磨蹭,沈至欢就皱起眉头,不满道:“你听不见吗,我要睡觉了,你以前不是都很忙吗,忙你的去吧。如果我被你吵醒了…” 这段时间,陆夜几乎对沈至欢有求必应。 而她也经常会让陆夜有一种错觉,是不是就算沈至欢恢复记忆了也没关系呢? 因为她除却偶尔会在言语上嘲讽他一两句,以及在那种事上不让他尽兴好似纯粹把他当成了一个工具之外,似乎也没什么显得特别怨恨他的地方了。 但是陆夜又不敢去抱希望,因为在他眼里,这根本不可能。 沈至欢全然不知道陆夜心中所想,她自觉自己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陆夜应当是明白的。 算着时间,沈乐然差不多是一个多月从叶康经过,那走了这么长时间,应该与父亲重新会合了。 她把陆夜这边的人手布局还是势力分部摸了个大致,除却她仍旧不知当初的药是什么药,以及沁兰被陆夜放在哪了之外,其余也没什么了。 这可恶的狗奴才把她留在这里,让她与兄长对面不相识,这笔账她日后再算。 她消失了那么久,父兄想必也是担心极了,所以沈至欢不打算再跟陆夜玩这种互相假装的游戏,这层似有而非的窗户纸也该捅破可。 自从沈至欢的伤好了差不多之后,来为沈至欢诊脉的人就从盛白胡自己变成了他的徒弟。 盛白胡的小徒弟叫雪月,看着年岁不大,清秀俊朗,像一根挺拔青竹一样,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无比端正的。 他为沈至欢例行诊脉的时候表情无比的认真的,沈至欢从前几乎是没有无他搭过话的,但今日陆夜不在,她又闲着无聊,便随口问了一句:“你是什么时候成盛白胡的徒弟的。” 雪月正在为沈至欢诊脉,神情无比的认真,他没有立即回答沈至欢的话,等诊完了才道:“回夫人,三年前属下就跟着师父了。” 沈至欢看着雪月一脸端正老成的样子,心道盛白胡这是收了一个小古板当徒弟。 她又顺口问:“我前段时间失忆了,你知道吗?” 雪月拧着眉,道:“略有耳闻。” 沈至欢有意逗他,道:“我说你师父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怎么就在陆夜旁边跟了那么久。” 雪月果然有点生气,他道:“夫人不妨去了解一下,记师父向来百治百效,有回春之术,能跟在主上身边,自然不是空有虚名之人。” 沈至欢又道:“那他既然这么厉害,怎么连我的病都没治好?” 雪月道:“师父才不是治不好,他只是……” “只是什么?” 雪月哽了哽,又道:“师父是太夫,又不是神仙,自然不可能药到病除。” “那你师父之前还给我开了补气血的方子,我接连喝了大半个月,一点作用都没感觉到。” 沈至欢失忆的事他有所耳闻,但这件事雪月从未听他师父提过,便直接道:“那怎么可能,夫人想必总是不按时喝药,我师父这些年一直在专研养身补体之道,就算是极度虚弱,喝了我师父半个月的药,也不会一点作用就全然没有的。” 沈至欢稳住自己的声音,而雪月仍旧没注意到他面前的沈至欢望他的目光已经不如一开始那样戏谑了。 “…那会不会是他给我开的剂量比较小?” 雪月道:“药材的剂量都是固定的,剂量小并不就意味着效果就弱,师父才不会做这种事情。” “师父只会根据您的体质,把一些药性猛烈的换成温和的……” 直到雪月离开好半天,沈至欢仍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坐着。 雪月的话其实并没有透露出什么特殊的信息。 因为她一早就知道关于那副药,盛白胡和陆夜是在骗她。 可是雪月前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倘若那句话不是纯粹的徒弟为师父辩解而说出的夸大之词 那盛白胡并不是治不好她,只是他…… 不想治?不能治? 这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顺着陆夜的思路去想,兴许他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情,可是问题就在于,如果把这种思路同后面的连接在一起,逻辑好像更加的顺畅了。 他给她喝的药,当真没有问题吗? 他真的不会为了阻止她恢复记忆,而做出什么不顾她意愿的举动吗? 这个念头才一产生,沈至欢就觉得不太可能,因为她心里笃定陆夜虽然偏执阴郁,但是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她想,陆夜可能会不帮助她恢复,但是他绝不可能试图用药物去阻止的。 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不是那么容易拔出的。 此时此刻,正当沈至欢开始疑心的时候,沁兰却又再次出现在了至渊阁。 当初连尤送她出城,让两个一路护送她离开,说是保护也算是监督,但谁料半路,沁兰一个弱女子,竟然在那两个人的日夜看守之下跑了。 也正是因为接到了沁兰跑了的消息,那天原本对沈至欢寸步不离的连尤才会临时跟沈至欢请求出去几个时辰。 抓了整整半个月,才将沁兰重新带回来。 可是眼下的沁兰,同一开始比又是另外一番心态。 因为她知道了一些本不该知道的东西。 禁锢她家小姐的人就是当初的陆夜,趁小姐失忆编造了一段美好3034记0;过往,不顾小姐本来的意愿,竟企图将小姐据为己有,让她在方寸之地里抛却身份,只给他一人承欢。 不久之前,她家小姐还落水重伤,如今虽然安然无恙,但又如何能料到这种事情还会不会发生第二次。 除却这些,陆夜的手段本身就极度的卑鄙无耻。 沁兰是沈家的人,她更是沈至欢的人,她这辈子是为了沈至欢而活的,她的小姐就是她的命,以前逃跑是为了找人来救下小姐,可是现在她被抓了回来,那她就算是拼了命也不会再让陆夜这人继续折辱小姐。 可是连尤只会不停的冷声告诉她:“你再这样,我保不住你的。” “他会杀了你。” .... 第66章 66晋江独发 窗外的日光明亮非常,沈至欢静静地坐在窗边,外头正是春意盎然的时候,寒意已经退却了,充满活力的小鸟在枝头蹦哒着。 沈至欢的思绪跑了很远。 直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蹭自己的衣摆时她才回过神来,低头看过去正好对上沈摆摆的狗脸,他一脸开心的朝沈至欢吐舌头,然后又撅着屁股用脖颈蹭沈至欢的鞋子。 陆夜还没回来,沈至欢闲来无事索性就打算带着沈摆摆出去溜两圈。 自从沈至欢恢复记忆以后,她每次带沈摆摆遛弯的范围也比之前大了不少,从来没人敢限制她。 一到春天,花园里便不如冬天那样只有梅花孤寂的绽放了,路边指甲盖儿发现的蓝色小野花也开了一串,沈摆摆不喜欢走青石板路,专门喜欢踩泥地儿。 穿过正堂,在一处偏远附近沈至欢闻到了一股子药香。 她侧眸看过去,那是一个不大的院落,没什么人进出,看着有点偏僻,只有侧方的门槛上被刻了歪歪扭扭的“药堂”两个字。 翠屏见沈至欢顿住脚步,便在一旁介绍道:“夫人,这是盛大夫住的地方,盛大夫喜静,所以挑了这么一个静谧的地儿。他同他的徒弟们大多数时候都在这,不过盛大夫家中有妻女,是在外面安排的宅子里,所以盛大夫散值时,兴许会去外面陪他的妻女” 沈至欢点了点头,像是并无多大兴趣的样子。 沈摆摆可不想就这么停下,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继续往前走,沈至欢收回目光,牵着绳子跟着沈摆摆继续走。 沈摆摆仍旧像刚才一样四处跑,但还没走几步,它窜出去想要扑蝴蝶的时候力道太大,沈至欢被拽了一下,她原本就走在路边,脚下垫的青石板同旁边的泥土地有一定的高度差,沈至欢忽然一下矮了一下身子,痛呼了一声。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当中,翠屏甚至都没怎么看清楚,她急忙上前扶住沈至欢:“夫人!” “夫人,您怎么样?你没事吧?” 沈摆摆的绳子早就被沈至欢松了,它兴许是也察觉到自己做错了事,蝴蝶也不扑了,歪着脑袋看着沈至欢。 沈至欢皱着眉头,道:“看不见吗,脚崴了。” 翠屏道:“那…那奴婢……” 翠屏目光一扫,看见了不远处的药堂,眼睛一亮道:“夫人,药堂就在那,奴婢这就带您去!” 沈至欢没有拒绝,又将身子靠在翠屏身上一些,才被她扶着一瘸一拐的走到药堂中。 “不过夫人,现在这会正值晌午,盛太夫恐怕不在…不过应该没事,就算盛太夫不在,他徒弟肯定也是在的。” 越走进去,里面的药味便越来越严重,沈摆摆没人牵也自觉的跟在沈至欢后面。 “夫人,您忍一下…” 正值晌午,此刻也真是换班间隙,一路进去竟然没碰到一个人,等到走入正堂的时候,正在里面点药材的雪月才看见沈至欢。 他手机拿着把钥匙,看着也是要走的样子,方才正在给一些名贵的药材上锁。 “快,快过来看看!夫人方记才脚崴了,你们这晌午居然只有你一个人吗?” 雪月连忙放下自己手里的活,匆匆的赶过来迎她。 雪月将椅子拉住,让沈至欢坐在上面道:“师父还有师兄们都休息的休息,回家的回家了,不过他们待会就过来了。” 沈至欢的左脚微微翘起,打量着这房中的布局,同一般的药材店也没什么特别大的不同,这儿要更乱一些,案台还能看见一些碎了的叫不出名字的药材。 雪月仍旧是一副古板认真的样子,他拧着眉毛就要检查沈至欢的脚,却被沈至欢制止:“净手了吗?” 当然没有,事出紧急,雪月也没想到都这时候了沈至欢还计较这个。 他默默站起身来,转头去屏风后洗手,水声从屏风后传过来。 沈至欢打量着这屋里,目光从雪月方才随手放在案桌上的钥匙扫过,道:“你拿钥匙做什么,你也要走?” 雪月的声音从屏风后传过来:“我要去吃饭了,这儿有些贵重东西得锁住。” “这一把钥匙锁的完吗?” “自然锁的完,本就没什么好防的,庄子里人都是自己人,外人也进不来的。原本按师父的意思都是不必锁的。” 沈至欢从巨大的药橱上移开了目光,看向了不远处满是纸张还有散落的药材的案桌,她语调有些嫌弃道:“这难道都不打扫吗,那案桌也太乱了。” 雪月用帕子擦了擦手,道:“那是我师父研究药材的地方,他一钻研起来哪还管得了这些?我师父可厉害着呢,他的好多方子都是世间仅此一份的。” “你师父每天都待在这?” 雪月从屏风后出来,道:“差不多如此。” 雪月走到沈至欢,才一蹲下身子,沈至欢又皱起了眉:“这儿太难闻,熏的我头疼,你去点些香去。” 雪月默默的想着难道夫人崴住的脚就不疼吗,怎么一而再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耽搁。 他动作顿住,为难道:“这儿好像没有香。” 沈至欢一副不讲道理的样子,“这儿是药堂,如何会没有香。没有的话你去后面借一些过来。” 翠屏在一旁道:“要不还是让奴婢去吧,就让他先为夫人诊治。” 沈至欢轻哼一声,手臂撑着脑袋,脸色很差:“我说让他去就是让他去。” 雪月当即站起身子,道:“属下这就去。” 翠屏见沈至欢脸色不好也没敢再说什么,但雪月才刚走出门,沈至欢又指了指不远处睡在地上的沈摆摆,“它叫我崴了脚,我现在不想看见它,把它送回去吧。” 翠屏道:“可是奴婢…” “等你送完了顺便叫人抬了轿子过来接我。” 翠屏走了之后,整个中堂便只剩沈至欢一人。 前后门都在敞开着,穿堂风掠动了她的衣摆。 等到脚步声彻底消失的时候,原本崴了脚的沈至欢竟然直接站了起来,她一刻也没有耽搁,径直去了对面的杂乱的案桌。 拿起方才被雪月随手放下的钥匙记,试错好几个之后终于打开了矮柜的柜门,里头有好几个小抽屉,均上着锁,沈至欢连开了好几个都没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眼看雪月就要回来了,沈至欢就随便又开了一个柜子。 这个柜子里零散的放这几张药方,像是随手放下的,沈至欢此刻还算镇定,她将药方拿起来,一个一个的比对。 她并不识药理,但回想起当时的药渣,除却几味极为常见的药材之外,相对特殊的,沈至欢隐约还记得两种。 女贞子,胡桃肉。 时间紧迫,沈至欢没有细看,这次来这里本就是临时起意,关于盛白胡到底有没有将药方销毁沈至欢也不不确定,但他们应当想不到自己会来药堂找。 幸运的是,她原本只是碰运气,没想到竟还真的从这为数不多的里几张药方里还真的找出了有这两味药材的方子。 不过片刻,雪月就从后院走了过来。 他手里提着香炉,里面的香已经燃上了。 雪月面色严肃:“夫人,属下现在可以为您看诊了吗?” 忙活了半天,沈至欢呼吸还有些急促,她伸出脚,懒懒道:“看吧。” 雪月蹲下身子,旋即再次愣住,再次抬头时仍旧是一张不苟言笑的古板脸:“夫人,您方才痛的不是左脚吗?” “……” 沈至欢毫不尴尬,她收回脚道:“你动作太慢了,我这会已经自己缓过来了。” 雪月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他顿了顿还是道:“还是让属下为您看看。” 他小心的抬起沈至欢的脚,面色严谨的掀开了沈至欢的衣摆。 “冒犯了。” 雪月脱下她的鞋袜,只见玉足小巧精致,线条流畅,白皙如玉。美的不似人间,可连一丝红痕都没有。 “……” 雪月还是按例碰了碰沈至欢的踝下,问:“夫人,这里疼吗?” 沈至欢摇了摇头。 “这儿呢?” 沈至欢又摇了摇头。 雪月抬头,与沈至欢四目相对。 片刻后,雪月放下沈至欢的脚,为她穿上鞋袜道:“属下觉得夫人兴许是没有大碍,夫人不妨下地走两步?” 沈至欢站起身来,而恰逢此时,翠屏也走了进来,她面色慌张:“夫人!您怎么站起来了,轿子奴婢已经为您叫过来,您还是快坐下吧。” “夫人的脚如何了,可是要吃些药内调?” 雪月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目的已经达到,沈至欢索性也不再装下去,她走到了门口,道:“行了,走吧。” “一群废物,你们干什么都这么慢,我的伤早就自己好了。” 出了药堂,沈至欢还是坐在了轿子上,翠屏虽然不知道夫人的脚怎么突然就好了,但是还是顺从的跟在旁边,什么也没问。 快要回去的时候,沈至欢忽而道:“慢着。” 轿夫停了下来,翠屏道:“夫人可有何吩咐?” 沈至欢道:“我要出去转转。” 翠屏不明所以的啊了一声,问道:“现在吗?” 记 沈至欢目光沉冷了下来,睨向她:“怎么,你想阻止我?” 从前那个温婉和善的夫人好像是藏起来了一样,夫人自从落水之后便性情大变,这庄子里的每个人都有所察觉,但无一人敢议论。 倒并不是怕主上责罚,而是因为性情大变之后的夫人,属实是……惹不起。 “奴婢不敢…,只是主上一会可能就要回来了。” 等陆夜回来那还查什么,沈至欢脸色越发不好,“他回来关我什么事?” “可是夫人……” “呵,我只是让你去吩咐下去伺候我出门,而不是让你劝我不要出去,你若是也想去领罚大可直说。” 翠屏不敢多言,连忙下去安排去了。 等到沈至欢出门的时候,才堪堪过去半柱香。 晌午的街市已然并不那么热闹了,沈至欢一路都兴致缺缺的,翠屏一路上跟沈至欢顺着街市上发生的好玩的事儿,看见新奇的小玩意儿也没能引起沈至欢的注意。 她只道:“让马车再走快些。” 直到马车走到叶康最大的医馆门前,沈至欢才叫停了马车。 翠屏仍旧不明所以,沈至欢却丝毫没有顾忌她,直接下了马车快步走了进去。 “夫人,夫人您怎么突然来医馆了?” “夫人您等等奴婢。” 里面的人并不算多,沈至欢一进去就叫人找了这里最好的太夫,沈至欢气质出众,这儿的人也不敢怠慢她。 没过一会,就有一名侍者从内间走了出来,“姑娘,您里面请。” 翠屏虽不知怎么了,但她还是下意识觉得不对,试图阻止:“夫人,我们回去让盛太夫看吧。” “盛太夫可不是寻常庸医可比的。” “夫人…” 翠屏被拦在了外头。 “姑娘,苏太夫只见一人,您就现在外面稍等片刻。” 沈至欢一进去,就废话不多说直接将自己藏起来的药方拍在了苏太夫面前:“这两幅药都是什么功效?” 苏太夫也没有多言,看沈至欢面色着急便直接拿起了其中一张看了起来,越看他面色就越欣喜:“姑娘这方子是从哪弄来了,开药之人果真是别出心裁,竟然……” 沈至欢知道自己一出门就会有人把行踪报给陆夜,所以她没时间废话:“我问你是什么功效?” 苏太夫话音顿住,又看了看才道:“这张是专治由风寒引起的胸痹——” “那这张呢?”沈至欢将另外一张递给他。 苏太夫遂又拿起另外一张,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这……” 沈至欢问:“怎么了?” 苏太夫拧着眉道:“容老夫再看看。” 沈至欢静静地等着,没由来的慌张起来,陆夜此时若是回府了,随便一查恐怕就知道她出去干什么了。 又过了半天,苏太夫才啧了一声,道:“这一张倒是有些奇怪。” 沈至欢问:“哪里奇怪?” “我本以为这是一张益脑化郁的方子,可细来又并非如此,这其中竟还参杂好几味毒物,剂量虽小但也不可小觑,其余不影响,但若是脑部受伤,恐怕会使伤者更伤,长期服用会致使记忆衰退,出现幻觉等……” “不过这方子尚有缺陷,约莫是还没写完,但目前来看大致就是如此功效了。” 记苏太夫将药方放在桌面上,薄薄的纸张上黑色的墨迹尤为的粗重,沈至欢其实还想问一句“真的吗?” 可是又觉得有点可笑。 这位大夫说的声音很和缓,有点老态显得很慈祥,可沈至欢一时间只觉得自己不知是哪好像空了一块似的,相比于震怒,她其实更觉得害怕,甚至是迷茫。 她站起身来,摸了摸自己脑袋,然后用手撑着桌面,外面的喧闹一下子变了样似的,好像有人闯进来了。 杂乱的脚步声,呼喊声,沈至欢都听的不大清楚,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却镇定极了。 因为此时此刻,她的脑中其实什么都想,满满的都是陆夜第一次把药端给她的样子。 她真的怕苦,说了好几回不想喝,陆夜却特地为她找来了糖,诱哄着让她喝了下去。 ——门帘被哗的一声掀开,苏太夫瞪着眼睛道:“你们是什么人!” 沈至欢用手指捏起药方,缓缓的转过身去。 陆夜的手还放在门帘上,他的目光从沈至欢手上的纸移到沈至欢的脸上。 沈至欢面无表情的同他对视着。 陆夜抿了抿唇,在沉默之中有些沙哑的开口:“…不是这样,你听我说。” .... 第67章 67晋江独发 盛白胡也也跟着陆夜接连赶到,他脚步匆忙,进门之后一眼就看到了沈至欢手里熟悉的药方,脸色当即大变,房间里气氛凝滞,盛白胡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眼下这个场合似乎太适合他说话。 于是还是退到一旁,弓着腰不敢说话。 沈至欢轻呼出一口气来,周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除却陆夜带过来的人,还有医馆原本的人站在旁边。没人说话,可沈至欢不想在这么大庭广众的时刻和陆夜发生什么争执。她稳住心绪,在陆夜走到她面前时没有拒绝他的触碰,声音很轻,有些疲惫:“算了,先回去吧。” 陆夜嗯了一声,僵硬着胳膊拉住了沈至欢的手道:“……好。” 出了医馆,沈至欢上了她来时坐的马车,而陆夜则翻身上了马,像是故意的一样,没有跟她同处在一个地方。 沈至欢上马车之前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陆夜不去看她冷漠的目光,只跟他道:“…我们先回家。” 回家,他还真敢说。 到底哪里才是她的家。 回到庄子以后,沈至欢从马车上下来,翠屏不敢吭声,默默的扶着沈至欢,沈至欢站在原地没动,陆夜也从马上翻身下来。 他把缰绳递给连尤,动作很慢,然后转身跟沈至欢道:“欢欢,我临时有点事,你先回去,我等会就回。” 沈至欢没有回答,陆夜旋即转过了身,动作有点慌忙,然后低声跟连尤道:“走吧。” 盛白胡站在旁边,雪月也从药堂赶了过来。 他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今天上午夫人走了之后,师父和主上相继赶到,问了他一大堆东西,又打开了矮柜,看见药方丢失了之后,师父就陡然跪在了地上,他不知道怎么了,就也跟着跪下。 可是主上却没有闲暇去管他们,那是他第一回看见主上露出那样的表情来。他的主上,明明做事向来游刃有余,狠辣无情,鲜少会有无措的时候。 雪月站在盛白胡旁边,看着陆夜和沈至欢往两个不同的方向走着,周边肃穆一片。 “主上是不敢面对夫人吗?” 盛白胡没有回答。 雪月不解,问:“师父,发生什么了?” “难道是我刚才做错什么了吗?” 盛白胡看着陆夜离开的方向看了半天,旋即摇了摇头道:“没有,是我做错了。” 雪月笃定道:“师父没有错。” 他又问:“那个药方很珍贵吗?可是夫人是主上妻子,就算拿了也没有关系吧。” 盛白胡收回目光叹了口气,声音苍老,解释:“那个药方是我原本写的关于阻止夫人恢复记忆的方子,只不过毒性太强就弃了,还没来得及销毁。” “谁能想到夫人会过来找这个呢。” 雪月木着一张脸,思忖片刻后,青涩俊朗的脸上露出几分认真来:“主上本不该那么做的。” 盛白胡道:“你不懂。” 雪月道:“就算是废弃的方子又如何,主上最终给夫人用的,就算毒性再小也还是有的。就算对夫人的身体没有那么大的伤害,也不该擅自如此。” 盛白胡被雪月搀着,走的慢慢悠悠:“你年纪小,这世间因记爱生欲,是人之常情。” 雪月道:“因爱生欲,可爱也会让人克制欲望,主上却选择了放纵。” 盛白胡一哽,竟说不出话了,他轻斥了一句雪月:“你这孩子,这世间又哪有你说的这般简单。” 直到傍晚,陆夜都没有回来。 暮色四合的时候,天际灰暗一片,倦鸟归巢,从空中掠过。 绿衣丫鬟迈着碎步走过长廊,然后敲开了沈至欢的房门。 是翠屏开的门,丫鬟倾身跟翠屏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又匆匆退下了。 药方被沈至欢平摊在桌上,翠屏轻手轻脚的走到沈至欢身边,道:“夫人……” “说。” 翠屏斟酌了一下措辞,道:“主上派人传话过来,说振江那边有人叛乱,他要带人去解决,最快三天才能回来。” 沈至欢坐在圆凳上,她问:“还有吗?” 翠屏道:“…主上让您按时用膳,好好休息。” 沈至欢声音听着很平缓,道:“我不管他现在在不在庄子里,半个时辰内如果他没来见我,那这辈子都不用回来了。” 翠屏道:“可是夫人,主上他…” 沈至欢打断她:“照我的话去做。” “……是。” 没过一刻钟,外面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脚步声到门口戛然而止,沈至欢朝门口看过去,能看见陆夜映在一旁窗纸上的身影。 他站了好半天,才慢慢的推开门走进来。 见沈至欢坐在圆桌边,便一如往常一般问她:“欢欢用过膳了吗,没有的话我叫人送过来。” 沈至欢没有回答,陆夜又走到灯台旁燃起了灯:“怎么不燃灯,天已经黑了。” 火光燃起,摇摇晃晃的,房间里变的昏黄,显出了几分暖意。 沈至欢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他身上,可是这浅淡的神色里其中到底夹杂了几分怨恨,陆夜根本不敢去看。 直到此刻,他仍在幻想兴许还有转机,于是他主动的故作轻松的主动提起道:“…欢欢,你看的那副药根本就没用在你身上,你下次如果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好了。” 沈至欢冷笑了一声,道:“问你,然后让你继续骗我,对吧。” 陆夜脸色一僵,道:“……我没有骗你。” “你的嘴里还有一句真话吗?” 她笑了两声,道:“行,你没有骗我。” 她指着自己道:“那你跟我说说,我是谁?” 陆夜不出声,沈至欢心里便越发失望,她甚至直到此刻都缓不过神来,心跳的很快,甚至呼吸不过来。 她不相信这是陆夜会做出来的事情,毕竟陆夜曾经救过她那么多次。 救过她,也爱她,又怎么会忍心去伤害呢。 可她越想,心里的郁燥就越发的明显,她长舒一口气,道:“你说,沈长鹭沈沈乐然是我什么,前几天从叶康经过的人,他是我什么?!我与兄长对面不能相认,与沁兰对面不相识,你说你没有骗我?” 陆夜却有些木然的想,她果然想起来了。 “你想起来了。” 沈至欢道:“嗯,这不是很明显吗?” 沈至欢盯着陆夜的脸,道:“你知道我是记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吗?” 沈至欢声音放的轻了些,甚至像情人温柔的耳语:“你一定是知道的。” “从你的青梅竹马苏嘉月把我骗出去,劈头盖脸的辱骂我的卑贱,指着脑袋告诉我,我配不上你,把我,没人问没人管的沈至欢踩在地上羞辱的时候——我是那个时候想起来的。” 陆夜拉住了她的手,道:“可我以后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你能相信我吗?” 她的手被他握的发痛,她不答反问:“陆夜,我问你,我是谁?” 陆夜呼吸粗重,没有回答。 沈至欢又问:“我是谁。” 陆夜这才道:“…是沈至欢。” “是,我是沈至欢。我有父亲有兄长有姐姐,我什么都有,是你剥夺了我的一切,你很开心吧。” 陆夜哑着嗓子,问:“什么?” 沈至欢直视着他,道:“我被人追杀落入山谷,失去记忆后任你玩弄,你以前遇到过这种好事吗?” 沈至欢的话直直的击穿了他这数天来的伪装,拨开了其中一层又一层伪善的自我安慰,把其中最悲哀的事实拿到了他的面前。 她把她的不幸说成他的幸运,讽刺至极。可对陆夜来说,又的确无可辩驳。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清晰无比的意识到,沈至欢就是想起来了。 那就没什么好解释的了,不管他说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 沈至欢其实没有想要在陆夜面前表露出伤心与难过,她不愿意去承认自己狗奴才在自己心里的地位,可是说了这么多,她的眼睛还是红了。 陆夜凭什么这么对她。 她拿起那张药方,甩在了陆夜的胸口,还算冷静:“想让我不怪你也可以。解释吧,如果你能说服我,我就相信你。” 陆夜接住药方,拇指和食指紧紧的捏着,几乎要给它碾碎一般。 沉默了半天,他才道:“你当时喝的药不是这个。” 沈至欢问:“那是哪个?” “它药效并不强劲,对你的危害几近于……” 陆夜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他闭上了嘴,第一回觉得开口竟如此艰难。 他想对沈至欢说,最终定下来的方子,对她的身体伤害降到了最小,只要后来调理得当,完全是可以弥补的。 还想说,其实他后悔了。 可是这似乎又是另外一层自我伪装,不管伤害再小,那都是伤害。 如果沈至欢喝第一口的时候他真的后悔了,那沈至欢又怎么可能会再喝第二碗,第三碗。 “……对不起。”他道。 苍白无力这四个字已然不足以形容。 沈至欢等了很久,陆夜都没有再说出别的来,于是她问:“还有呢?” “你承认了是吗。” 没有什么承不承认的,事实摆在眼前,他说什么都没用。 沈至欢点了点头,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不再看他,指着木记门,道:“滚出去。” 陆夜站着没有动。 沈至欢道:“我让你出去,你听不见吗。” 可陆夜还是没有动,他静静地站在沈至欢面前,低着头不发一言。 这场争吵里,好像只是沈至欢一个人的宣泄,这样的沉默却无时不刻都不在告诉她,她这些日子是活在了一个怎样的环境里。 是,陆夜救了她。 她的失忆与陆夜无关,他可以骗她,没有关系,他忙,所以疏忽了让人欺负她,也没有关系。 可是他凭什么阻止自己想起来,就算那副药对身体伤害不大又如何,她根本就不在乎这点伤害,只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自己,没人有资格去控制她的记忆。 如果她的一辈子,连记忆都是编造的,那这样活着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这不是爱,这是牢笼。 可是陆夜他一点都不懂,他站在这里,还在试图让她原谅他。 沈至欢忽然伸手狠狠地推了一下他,可是陆夜身材高大,沈至欢的力道也只够他往后退一步罢了。 “欢欢…” 沈至欢突然大喊:“不要这样叫我!” 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呼喊,通红的眼眶中泪水直直的砸了下来。 她真的不懂,凭什么,陆夜他到底凭什么。 “别哭,我…” 啪——! 是瓷器碎裂的声音,茶盏碎裂,连同托盘一起,尖锐的碎片四溅在地。 陆夜的衣裳湿了一片,他手里的药方也湿了,刺目的鲜血就顺着他的额头缓缓的流了下来,伤口很深,没一会他的领口就被鲜血浸湿了。 他滚了滚喉结,伸手想要去擦沈至欢的眼泪,“…别哭,是我错了。” 沈至欢后退一步,不去看他脸上的血,她道:“滚出去。” 陆夜收回手,轻声道:“可是地上有碎片,我先收拾一下。” “不用你管。” “好,好我不管,我让翠屏进来……” 什么翠屏,沈至欢一句话也不想听他说了,她呼吸急促,指着他失控般大喊:“谁都不准进来!你出去!” “我让你滚,我让你滚你听不见吗!” 陆夜还是出去了。 他慢慢的转身,沈至欢去看时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地上有血滴溅开,沈至欢伸手抹了一下自己的眼泪,不再看他。 她听见门被拉开,然后又缓缓关上了。 不知不觉间,月亮已经稍稍的攀上了枝头,清辉倾洒,照在了木阶之上。 空旷的房间里,仅余疲惫的呼吸声。 .... 第68章 68晋江独发 初春的夜晚并不像冬日里一样带着刺骨的寒冷,但是细碎的,无孔不入的冷依旧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陆夜站在门口,同沈至欢只隔了一扇门。 他们俩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沈至欢从一开始根本就看不见他,到现在为止的与他同塌而眠,好像进步了不少,他是应该开心的。可是陆夜却越来越清晰的感受到,当初两人之间的那道不可逾越的天堑鸿沟,其实从未消失。 就像他第一次见沈至欢的时候一样,她是众星捧月的千金小姐,而他是流浪着的,饥寒交迫的小乞丐。 他慢慢的蹲下身子,心里想着沈至欢可千万不要踩到那些碎片啊。 一夜未眠。 翌日清早,沈至欢打开木门走出去的时候,脚尖一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她低头看过去,正好与陆夜四目相对。 他还穿着昨晚的衣裳,蜷缩着身子缩在门口睡在地上,她刚才踢到了他的背,力道有点重。 陆夜一见她就笑了起来,牙齿很白,弯着眼睛:“你醒了。” 陆夜头上的伤已经血液已经凝固了,模糊一片。沈至欢也看不出来伤的怎么样,外衫被他脱了下来,脸上的血也被擦了个七七八八,这样看着倒也不影响这张脸的俊美,沈至欢已经没有昨晚刚刚砸出来的时候严重。 沈至欢原本经过一夜之后冷静了不少,一见他这样只觉得又一瞬间气血上涌,连带着呼吸都急促起来,她站在原地,道:“你是不是有病。” 陆夜站起身来,随手拍了拍自己的身上的灰尘,脸上的笑意敛了敛,小心的问:“怎么了吗?” 沈至欢听他这么一问更生气了,用力的推开陆夜,道:“谁准你睡在这儿的?” 陆夜脸色僵了一下,道:“……不是你让我出去的吗。” “你也知道我让你滚出去,你睡在这里算什么?” 陆夜又不说话了。 沈至欢拉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外拉,她的动作算不上温柔,陆夜被拉扯着往外走,听见她的声音有些暴躁:“你以为你不管自己的伤,就这样睡在门口我就去对你心生怜悯吗?” “陆夜,我是真的不知道你的伎俩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拙劣了。所以现在是发现没有什么可以继续骗我的,就开始用苦肉计了?” 陆夜一时哽住,他一开始其实没有想要用自己的伤去博取沈至欢同情的意思,他从小到大受的伤实在是太多了,这点根本不算什么,所以他昨天晚上简单擦拭一下就给忘了。 可是如今看来,虽说他一开始没有那样的意思,但似乎有一点意料之外的效果。 于是原本想要解释的他默默转而道:“并不疼的。” 沈至欢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了,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丫鬟小厮,他们都只匆匆看了一眼之后又迅速的低头不敢多看,甚至连请安都不敢了记。 他们还没人见过自家主上这么狼狈的模样。 才一到药堂门口,沈至欢就冲里面喊:“盛白胡。” “诶!来了来了!”盛白胡连忙放下自己手里的药材拍了拍衣连忙裳跑了过来。 他瞪大眼睛:“这,这是怎么回事?主上您可是遭到什么人——”话说了一半又生生顿住,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这伤必然不简单。 “还有救吗?”沈至欢问的很冷漠 盛白胡哪敢多说,比起主上之前受的伤这属实不算什么,“夫人放心,主上没事的。” 沈至欢站在旁边,她其实一点都不想去看这个男人伤的怎么样,可是她又忍不住,这会再回想起昨晚自己把瓷杯扔出去的时候,竟然有点后悔。 “他有事没事可跟我没关系。” 盛白胡见沈至欢既然还肯把陆夜拽到这里来,便知主上这事兴许还有转机,人心是最为脆弱最难测的,他一边给陆夜处理伤口一边开口道: “夫人,您要不先坐一会吧。” “雪月,去给夫人斟茶。” 沈至欢扫了陆夜一眼,他额伤的伤被盛白胡处理过后看着没有那么吓人了。 雪月到了一杯茶,递到沈至欢面前,道:“夫人,您请用。” 沈至欢没有接,陆夜坐在椅子上,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就像是怕她跑了一样。 沈至欢心里觉得有点可笑。 可是现在她觉得更可笑的是她自己,明明她可以随便拉一个人送陆夜过来的,再不济她也可以待在院子,然后让盛白胡过来。 又何必拉着陆夜走着一路匆匆过来,这人不止骗她,还妄图去控制她,是跟当初的老皇帝一样令人作呕的人。 换作以前,她再不会多看他一眼了。 “我真的没事,你不要担心。” 沈至欢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她对上陆夜的目光,冷着脸同他道:“陆夜,如果下次还用这样的手段来让我内疚,那你就永远也别想再见我了。” 沈至欢说完就转身走了。 再多待一瞬,她都会觉得自己很懦弱,因为她知道自己就是变了,她会忍不住去心疼他,去从他的角度思考问题,甚至昨天整整一夜,她都在想陆夜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如果他不这样的话,那他们就能好好的在一起了。 她的这些想法,全都令她无比痛恨。 可走出药堂,清凉的风吹过来的时候,所有的痛恨都变成了一种疲惫。 “如果下次还用这样的手段让我内疚,那你就永远也别想再见我了。” 这是她的话。 是警告的同时,也在告诉他,不管下次如何,这次她和他之间,并不是死局。 陆夜的确听明白了。 就像是无限的窒息中陡然出现的清新的空气一样,他坐着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心脏狂跳起来,欣喜几乎要从胸腔里涌出来,他甚至来不及去思考为什么事已至此沈至欢仍旧愿意给他这个无耻的人机会,他满脑子都是这唯一的转机,或者也可以称之为是最后的机会。 陆夜站起身来,盛白胡一时不查记给陆夜上药的手重了一些:“主上,您的药还没有…” 可陆夜现在管不了什么药不药的了,他好想去追上沈至欢,就算她骂他,打他,怎么都行,他像看看她。 可陆夜还没走几步,连尤就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脚步急促,看见陆夜便直接道:“主上。属下无能。” “沁兰她…跑了。” 陆夜目光里的欣喜一寸一寸的褪去,这时他尚且还算冷静,问:“是在哪跑的。” 连尤垂下头,如实道:“庄子里。” 庄子里。 这三个字无异于当头一棒,把他方才的欣喜映衬的脆弱不堪。 陆夜很清楚,沁兰极度的厌恶他,她恨他把沈至欢私藏了那么久,也恨他把她送走,甚至差点把她送到刑司局。 他知道沈至欢不可能喜欢他,如今对他的宽容不过是这半年朝夕相处里狠不下心罢了,可若是让沁兰见到沈至欢,她一定会去劝沈至欢不要他的。 沁兰是跟了沈至欢十几年的贴身丫鬟,她说的话沈至欢多少都会听一些。 可原本他就差一点…差一点就让沈至欢厌恶了,如果这个时候…… 陆夜没再继续想下去。 他阔步走出了门,脸色冷的像要滴出冰来,他道:“传令下去,不准声张,如果谁让夫人有所察觉一律处决。” “全庄搜捕,找到之后不必禀报,直接就地斩杀。” 连尤仍旧弯着腰,他喉结滚动道:“主上,夫人若是知道了…” 沈至欢若是知道了,那他们俩之间这纠缠数日得不出结果的爱恨,就可以彻底结束了。 陆夜走出门,额角显有青筋,黑色的瞳孔里映出扭曲的爱:“她不会知道的。” 沈至欢从药堂出去以后没有直接回去,她脑中杂乱,迫不及待的想要找一个宣泄口。 但是她也没有走远,挑着几处看着清幽且人迹稀少的地方走了过去,陆夜带她来的这处庄子环境很好,比之当初的安庆候府甚至也不差多少。 安庆候府在上京城的西城区,难免喧闹,但是这儿在山脚下,山林溪流清幽静谧,若是长时间在此处居住的话也未尝不可。 沈至欢蓦然想起当初在桐洲的那段日子来。 记忆恢复的她其实并不愿意承认,她其实留恋那个时候,就算她没有记忆也没关系,因为在那里,比她在安庆候府的时候要快乐。 她在毫无保留的去喜欢某一个人,每天都在满怀期待的生活,同陆夜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让她觉得生活很美好,所以那个时候陆夜跟她说“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永远都在你身边。”的时候,她也并不抵触。 不仅如此,她甚至觉得觉得的确如此,如果有那样纯粹又饱含期待的爱欲和生活去构成她新的记忆,那此前的种种,也许就真的不重要了。 她昨天晚上总是在想,她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就算是被欺骗,落寞,失望,都可以没有关系。 现在才明白,原来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给了陆夜最低的底线。 .... 第69章 69晋江独发 不知不觉间, 沈至欢已经走到了自己从没来过的地方,她停下步子向四周看过去,这里看着只有她一个人, 细碎的阳光静静透过葱绿的树叶间投射下来。 沈至欢转过身, 不欲在这里多待。 她还没走几步, 忽而听见这附近好像传来了一声及其轻微的,衣料摩擦的声音。 沈至欢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她站的这块地方很隐蔽, 被一排重重叠叠的绿树遮掩着。 她并没有在意,从山坡上走了下来。 但是习惯使然,纵然她没有在意但还是下意识放轻了自己的脚步,果然不过片刻, 她就隔着一到红墙, 听见了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其实仔细听的话算不得是说话声,更像是被捂住口鼻的挣扎声,仅仅只出现了一瞬就没了。 咦, 难不成这庄子里还有什么内斗吗? 陆夜也能允许吗? 但是她并不打算去管, 只想悄悄的从这里离开, 因为她现在孤身一人,若是惹出什么是非来恐难以自保。 她照着原路返回, 走出一大截后还是顿住了脚步,因为刚才那个一闪而逝的声音不停的在自己的脑中不停的回放。 为什么会觉得有一点熟悉,难道还能是她认识的什么人不成。 沈至欢思及此抿了抿唇,加快脚步朝红墙另外一侧走了过去,但走过去才发现那条长长的青石板路上静悄悄一片, 哪有什么人。 但她绝不可能听错。 可这四周好像并没有藏人的地方, 草木低矮, 一览无遗,沈至欢心中疑惑,往前走了几步。 仍旧一无所获。 正当她要转身的时候,突然注意到就在自己的脚边,弯曲着的草尖上有一点鲜红。 她蹲下身子用手碰了碰,还很湿,是刚刚滴滴上去的。 她站起身子,心中确信在她听见声音与原路返回赶回来中间隔的时间很短,那人根本就跑不远,而她站在这里,前后都是看不见尽头的空荡荡一片,那唯一有可能藏身的…… 沈至欢看向红墙。 她忽然提起裙摆快速的照着原路跑着,可等到她跑回方才她站着的地方的时候,那里仍旧不见人影。 那种毫无来由的,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伴随着心慌的越发明显,沈至欢当下也顾及不了那么那么多,她应该庆幸这个地方不易藏人,所以如果那个人要躲着她,那必定就只能从南方这一个方向走。 沈至欢提着裙摆跑了起来,也顾不得自己的脚步声会不会被听见了。 再继续的往南的一草一木都令她无比陌生,直到她看见一扇朱红色的大门。 她气息微喘,脱下鞋子,赤着脚小心的一点一点的靠近。 而有的越近,里面的说话声就越来越明显。 “夫人走了?” “走了,是我亲自看她转了弯我才回来的,应当不会再回来了。” 男人顿了片刻,又道:“可连尤似乎同她有点渊源,要不等他过来再处置。” “不必了,主上方才已经传令,不必禀报,直接斩杀。动手吧。” “不,不要——” 在沁兰喊出声的同时,沈至欢也走向前用力的推向了朱红色的大门。可是门被锁了,依着沈至欢自己根本就撞不开。 是沁兰。 因为陡然出声,沈至欢的声音甚至有点破碎,“住手!!” 她用力的拍着门,语调慌到颤抖:“你们给我住手!” 就在这时,一双略带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面前的大门被直接一脚踢开,陆夜沉冷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耳侧,对里面的人吩咐:“停下。” 沈至欢闯进去,看见沁兰躺在地上,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只是手脚都在被绑着,一把长剑掉在沁兰的脸旁边,她的目光掠过这把泛着冷光的长剑落在了沈至欢身上。 时隔八个月,她终于与她的小姐面对面的相见。 幸好,只差一点。 沈至欢甩开陆夜的手,朝沁兰跑了过去,她一边解着她手上的布绳一边语调还算冷静的问她:“你有哪里受伤了吗?” 沁兰摇了摇头,双手被解开之后直接跪在了沈至欢面前,“小姐,是奴婢无能,让您被困了那么久。” 沈至欢将她扶起来,道:“不怪你。” 陆夜一直站在门口。 连尤也接连赶到,看见沁兰毫发无损的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方才正要动手的男人站在一旁,对眼前此景尚且有些迷茫,他看了看陆夜,轻声道:“主上……” 陆夜没有看他,只道:“下去吧。” 房里便只剩包括连尤在内的四个人。 大门敞开着,初春的风吹进来,温柔极了。 沈至欢把沁兰扶了起来,上一次她见沁兰的时候还是她失忆的时候,那时她因为没有记忆与沁兰擦肩而过,但她后来恢复记忆后才明白过来,当时的连尤肯定是去找沁兰了。 这八个月里,陆夜给她带来的变化是刻骨入心的。 所以她根本就没有去思考陆夜可能会为了一己私欲做出伤害沁兰这种事,她只天真又愚蠢的认为,陆夜一定把沁兰藏在某个地方,会好好的照顾她。 她以前甚至还打算,等到她伤养好了,陆夜这里差不多闲下来了,就带陆夜和沁兰一起去漠北。 如今来看,失去记忆的,怯弱到愚蠢的人是她沈至欢,恢复了记忆的沈至欢却依旧自以为是到愚蠢。 她以前总是笑别人把爱情看的太重,以至于连理智都没了,但现在的她不也是这样吗。 沁兰站起身子以后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目光警惕的看着陆夜。 沈至欢站在陆夜面前,看见他垂着双手有点孤独的站着。 此时此刻,她没有像自己想象中一样歇斯底里,实在是有一点疲惫了。 她静静地问:“就地处决,是你说的吗?” 沈至欢也不知道自己问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他的属下没有理由说谎。 陆夜对上沈至欢平静的目光,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好像才在这时突然清晰的摆在他的眼前,而关于他与沈至欢好像彻底结束了的这个认知,在沈至欢这平静的目光里越发的真实。 就像是死亡的宣判一般,没有人会来救他了。 “…不是。”他否认:“不是我说的。” “还在骗我?” 陆夜摇了摇头,“…我没有骗你,如果我真的想杀她,我刚才就不会开门了,你可以再相信我一次吗?” 可能陆夜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话一点也没有说服力,反而带着乞求,明明是在否认,可他却更像是急迫的哀求她原谅自己。 沈至欢唇角扯出了一丝嘲讽的弧度,她道:“因为根本不想杀她,你想要的,不过是继续骗我而已。” “而我难不难过,快不快乐,都没有关系。” 陆夜道:“不是这样。” “你嘴里还有一句真话吗。” 陆夜很迷茫,他低着头,不答反问:“可我不知道,我应该说什么。” “欢欢,你能告诉我,我还应该做些什么吗?” 还能做些什么才能让沈至欢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沈至欢摇头,告诉他:“你什么都不必做了。” 第70章 70晋江独发 暖阁内的一派温香, 博山炉内燃起的熏香袅袅的升上半空,继而又消散。 沁兰站在沈至欢面前,将她这半年来所历所闻尽数禀报。那天还是多亏了沈至欢吸引了绝大多数的追兵, 沁兰才得以逃脱的机会, 起初搜寻的人太多,她不敢露面,在一处山洞里整整待了两天才出来。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快要抵达漠北的时候, 却发现那里比自己想象中要乱的多, 流寇四起,边境也正在打仗。 她当时只是一个流民, 连靠近前线的机会都没有,想要见沈长鹭简直难若登天, 她试了各种法子,但次次都失败了。明明在同一个地方,可是想要见上一面却如隔天堑。 所以在她听说沈乐然即将从上京城返回的时候,才会又从漠北回来, 想要在必经之地叶康等他。 “小姐,奴婢没能完成你给的任务。” 可沈至欢目光望着一处, 也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沁兰又唤了一声:“小姐?” 沈至欢这才反应过来,她宽慰道:“不怪你。” “到时我亲自同他说就好了。” 沁兰抿了抿唇, 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道:“可是小姐, 我们什么时候时候动身呢?” 沈至欢道:“明日就走。” 沁兰望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有些黑了, 现在走的确不大安全。 沈至欢道:“你今天晚上先好好休息一下, 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 可沁兰看着却并不开心, 反倒面露忧色:“可是小姐, 恕奴婢多言,陆夜那厮他竟敢趁您失忆做出那等行径来,您若是要走,他会让您…” 沁兰的担心其实不无道理。 可提起陆夜,沈至欢就觉得自己心里一梗一梗的痛,她下意识就想要逃避不去想他。 但越不去想,命运就仿佛是越要给她添堵一样。 她对陆夜的脚步声很熟悉,所以外面的人就算是刻意放慢了脚步,沈至欢仍旧一下就听出了是他。 她心里就越发的难受起来,牵动着所有她试图掩藏逃避的情绪,一下子涌上来,沈至欢只觉得心烦极了,甚至有一种反胃的感觉。 门被推开。 陆夜站在门口,沁兰拦在沈至欢面前,道:“你又想做什么?” 陆夜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他侧了侧身子,大概是想让沈至欢看见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他道:“……天色晚了,我来找你用晚膳。” 沁兰简直被他的无耻惊住,从前在安庆候府时,小姐就对陆夜比较偏爱,那个时候陆夜看着就不简单,她也不敢招惹,可谁曾想这人竟然恩将仇报。 走这一路,沁兰早就不同于以往了,相较于害怕,她更不想再让自己的小姐受到伤害,“你怎么还有脸过来?还不从小姐面前滚开!” 陆夜仍旧像听不见一样,他侧头看着沁兰身后的沈至欢,道:“…欢欢,你再听听我的解释好吗?” 沁兰面露讥讽:“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陆夜越走越近,沁兰便越发警惕,“你又想做什么!” 隔了半天,一直沉默着坐在这的沈至欢才站起身来,声音听不出情绪:“沁兰,你先去休息。” 沁兰面色有些急迫:“可是小姐…!” “你留在这有什么用吗?” 沁兰默默的闭了嘴,但仍旧站在沈至欢面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已经和沈至欢分开了太久,就算是知道这里全都是陆夜的地盘,还是不想跟沈至欢分开,她真的太怕这一走就见不到她了。 沈至欢原本就很烦躁,耐着性子道:“你先退下。” 沁兰磨蹭了半天,还是走了出去。 才刚一出去,连尤就面无表情道:“你房间不在这里,跟我来吧。” 沁兰自然不愿意走,但还没说几句话,连尤就像是料到她要如此的直接捂着她的最把她抱了起来,不过几瞬,就消失在了院落里。 沈至欢一见陆夜心就乱,现在的陆夜同她认知里的陆夜反差实在太大,她面上虽什么都没有表露,可心底却仍在害怕陆夜会伤害沁兰。 倘若陆夜真的想让沁兰走有的是法子,她反抗也反抗不了。况且若是她们想明天就走的话,少不了得陆夜的帮助,她得和陆夜说清楚。 沁兰才一出去,陆夜就关上了门。 他有些无措,煎熬了一个下午之后,再次见到沈至欢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至欢开门见山道:“想说什么。” 陆夜岔开话题,转过身道:“我先让他们把膳食端进来,你一定饿了吧。” 纵然沈至欢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闻言还是忍不住讥讽道:“你这样可真没意思。” 陆夜动作顿住,有点僵硬的弯起唇角道:“…你在说什么。” 沈至欢看他这副样子,实在是觉得太可笑了:“你又在装什么,你装成这样一副用情很深的样子干什么呢,我今天跟你说的难道还不够清楚吗陆夜?” “可我…真的就没有机会了吗?” 陆夜蹲在沈至欢面前,在沈至欢略显鄙夷的目光中迫切的解释着:“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下次…一定不会再这样不顾你的意愿再去伤害别人了,我也不会再骗你了。你想要我做什么你跟我说好吗,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会满足你。” “不要生气了,我们和好吧欢欢,你知道吗,我实在是……太…” 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明明他的每一次机会,都足够努力的去试图抓住了。 在得到沈至欢的这条路上,他一直都在竭尽所能的奔跑,去接近她,去把月亮摘下来抱在怀里。 就像是一开始,他没日没夜的忙了很久,才腾出空来去上京城,想尽办法的遮掩自己的身份,然后作为一个护卫进了安庆候府。 他努力的吸引沈至欢注意,想尽办法的试图多和她待在一起,后来沈至欢失忆了,机会放在他眼前,他也努力的抓住了,极力的阻止她想起来,阻止一切可能让沈至欢离开他的事情发生,可是命运的大手却常常不让他如愿。 “别说了。”沈至欢道 她看陆夜的目光冷漠极了,“如果你不明白,那我就再说一遍。” “我跟你从此之后绝无任何可能,如果可以,我宁愿一辈子都不见你。” 陆夜身形僵硬,蹲在沈至欢的面前问她:“什么意思?” 沈至欢知道陆夜肯定是明白的。 她说完又不知想起来什么,抿了抿唇又忽然静静开口道:“陆夜,你知道吗?” “昨天晚上我还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你让我很失望,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担心你的伤好了没有。你及时包扎了吗?血还淌不淌了?可是我没有想到,第二天你就要下令杀了我最亲的丫头,只因为一个可能会发生的结果。” “你知道你自己有多让人失望吗?” 陆夜当然知道,他本来就觉得自己是个坏种,所以当沈至欢说他令人失望的时候,他并不觉得失落,只觉得恐慌。 关于他这么坏,这么自私,只会给别人厄运的的这个秘密,还是被沈至欢发现了。 “……对不起。” 这几个字沈至欢听的累了,实在是没什么意思,她再也不想跟陆夜继续纠缠下去了。 沈至欢不再看他,语调还算冷静,与他交易:“明天一早我就会跟沁兰一起离开,我若是可以成功见到我的父兄,你折辱我的这半年,我不跟你计较。” “此前种种一笔勾销,如何。” 陆夜仍旧蹲在沈至欢面前。 他花了很久才明白沈至欢的意思,或者说才去接受沈至欢真的要离开他了,而此事再无转圜余地的事实。 “……你可以不走吗?” 沈至欢动了动唇角,道:“陆夜,你若是再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陆夜的脊背弯曲着,从沈至欢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他凹陷的脊柱,从前的陆夜蹲在她面前的时候,是猛兽臣服,但现在更像是失去爪牙的老虎在对她摇尾乞怜。 他拉着沈至欢裙摆的手很细微的颤抖着,就像是极力再压抑着什么一样。 沈至欢继续道:“我不想把话说的这么难听,你也别再想着我以后还会见你,你凭什么我会去原谅你这种人。” 她说完很久,陆夜都没有抬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陆夜已经单膝跪在了她的旁边,手一直在抓着她的裙摆没有松手,他的颤栗越来越明显,直到整个人支撑不住倒了一下。 沈至欢下意识想要去扶他,可是陆夜却自己伸手撑住了地。 沈至欢抿了抿唇,她没有再继续说那些仿佛带着尖针的言语,而是道:“送我回家,今后你我再无瓜葛……我也不会恨你。” 陆夜身上的颤抖终于平息了下来。 沈至欢听见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陆夜抬起头来,宽大的手掌从裙摆顺延而上,握住了沈至欢的小腿,他慢慢的站起身来,眼底泛红,带着阴鸷的笑意。 “陆夜…” 沈至欢有些害怕起来,她想要去挣脱陆夜的手却丝毫动弹不得,她听见他在她耳边轻声问:“欢欢,原来你想跟我再无瓜葛啊。” “你一定早就这么想了,可是我怎么会允许呢?” 沈至欢伸手想要推开他:“你发什么疯!放开我!” 陆夜钳制住沈至欢的手,吻了吻她的侧脸,唇瓣冰凉。 他的声音静静地飘散在充满凉意的春夜里,宛如就像是从地狱吹过来的,惹人共同沉沦的风。 “我可不想要你的原谅,你恨我吧。” * 沈至欢仍旧没能走的了。 因为每当她以为陆夜已经足够让她失望的时候,他总是可以做出新的事情来让她颠覆认知,逼迫着她认清楚,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肮脏东西。 这样的一次又一次的叠加,让沈至欢觉得,就连是想起自己曾经喜欢他,都是一个污点。 丫鬟默不作声的扫拾着地上的碎片,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来。 满地的碎片,还有滚在地上的圆凳,宣示着一场闹剧的结束。 这样的情形,这几天来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陆夜将粥端到沈至欢面前,饱满的米粒被煮的软烂,就像裹了一层晶亮的外衣一样簇拥在一起,甜甜的清香飘散着,汤匙被送到沈至欢面前。 沈至欢却看都没看一眼。 陆夜轻声道:“吃饭了欢欢。” 啪—— 瓷碗碎裂的声音。 方才还软糯的粥撒了一地,甚至有些许溅在陆夜的衣摆上。 陆夜也不生气,他道:“欢欢,你若是再不吃饭,沁兰就该饿了。” 沈至欢缓缓睁开眼睛,她的唇很干,是这几天骂陆夜骂的。 一开始的不可置信,歇斯底里过去后,她已经不想再多看陆夜一眼了。 陆夜莞尔,吩咐道:“再端一碗过来。” “是。” 没过一会,陆夜脚边的东西就被清理干净,而另外一碗热度适中的粥被重新端了过来。 沈至欢张开嘴吃了一口,陆夜满意的笑了出来,问她:“好吃吗?” 沈至欢不出声,陆夜又自言自语开口道:“在等两天。我们就可以动身了。欢欢你会想让我当皇帝吗?如果你想的话,我就去抢抢皇位,如果你不想的话,我们从此就江南也好。” 沈至欢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些话说的那样轻巧的。 他关于皇位,他说一句不要就是不要了,那跟了他这么多年的下属会同意吗,不过这些都不是沈至欢关心的事情了。 “老皇帝死了吗?”沈至欢问 这是这几天以来沈至欢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跟他说话,陆夜的欣喜简直溢于言表,他道:“还没,但人几乎每天都在昏迷着,即便醒过来也是神志不清的。” “那周誉呢?” 陆夜知道周誉喜欢沈至欢,听沈至欢主动问起他心里有点不太舒服,但为了不让沈至欢扫兴还是道:“他仍在代理国政。” 沈至欢道:“就凭你也配跟周誉抢皇位,跟他比你不过是条烂泥里的臭虫,痴心妄想罢了。” 沈至欢说的话一点也不留情,陆夜给沈至欢喂粥的动作稍稍顿了顿,他道:“欢欢一会想要干什么,你若是想出去走走,我可以带你出去看看。” 沈至欢看着陆夜的眼睛,道:“我不想出去走走,我想让你死在我面前。” “行吗?” “你不是爱我吗?” 陆夜又喂了沈至欢一口粥,认真的问她:“那你愿意跟我死在一起吗,如果你愿意我马上就安排。” 沈至欢哼了一声,道:“我嫌你脏。” 陆夜笑了出来,他道:“可我们以后一定会葬在一起的,但我会努力把自己干净一些。” 喝完粥沈至欢就躺在睡下了。 陆夜想躺在沈至欢旁边,可是他知道沈至欢不想碰他,还是忍住了。 他站起身来,道:“我晚上再来看你。” 沈至欢希望他一辈子都别过来了。 陆夜走了以后,沈至欢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房间里亮堂堂一片,桌上还摆着今早刚摘回来的花,窗户大开着,徐徐微风吹进来,温柔极了。 可是这里的一切又让人觉得无比窒息。 陆夜是个疯子,根本就不能以正常人的行为去衡量他。他把沈至欢关了起来,像养一只金丝雀一样养着她,就算沈至欢对他口出恶言,她打他,骂他,歇斯底里的摔东西,都没有用。 他已经不在乎了。 从前沈至欢没有记忆时,他的圈禁是温柔又悄无声息的,而现在他就是正大光明的囚禁她。 这一点直到现在仍旧让沈至欢觉得匪夷所思。 陆夜是她唯一动过心的心的人,被囚禁被限制也是她最厌恶的事情,这大抵是命运在嘲讽她曾经的动心,是烂到多离谱。 夜晚,陆夜还是按时过来了。 只是身上有点淡淡的血腥味,沈至欢对他身上的气味很敏感,从前他杀人再见他都会换一身衣裳,但现在他已经换过衣裳了,身上仍旧有这种味道,就证明兴许是他受伤了。 可沈至欢一点也不觉得心疼。 陆夜看着一如往常,他陪沈至欢用膳,独角戏一样说着他自以为的今天发生的比较有趣的事情。 沈至欢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沈至欢吃完饭之后,陆夜拿着帕子过来为沈至欢擦拭唇角,这个动作亲昵极了。 “你下午都干什么了呢,我说要带你不是同你说笑了,你想去哪我都带你过去。” 沈至欢受够了他这副样子,拍开他的手,然后推了一下他。按照往常,这样的力道是决计推不动他的,但是陆夜居然没有站稳歪了下身子。 沈至欢目光顿了顿,看向了陆夜的脚。 “你受伤了?” 陆夜原本想说没有,可是他想起上一次自己受伤沈至欢明显软化的的态度,还是临时改口,如实道:“趾骨断了。” 第71章 71晋江独发 他回来的时候急着来见沈至欢, 所以脚上的伤还没有处理。本就是小伤,所以原本是想着从沈至欢这里出去之后再去处理,现在他突然就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去包扎了。 他欣喜的想, 沈至欢一定会觉得心疼的,毕竟上回他就因为他额上受伤然后给他机会了。 陆夜一边这样想着, 一边又用力的把自己已经断裂的趾骨向下弯曲, 致使原本就血肉模糊骨骼断裂的脚趾越发严重。 他坐在沈至欢面前, 脱下了自己的鞋袜露出了鲜血淋漓的的左脚来。 他按耐不住自己的兴奋, 迫不及待解释道:“这是今天不小心中了暗器, 我没有躲过去。” 沈至欢看一眼就移开了目光,陆夜语调里的窃喜实在是太明显了, 他可能还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抬起目光看着沈至欢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直接就明晃晃的写着“快来关心我吧。” 沈至欢道:“我让你给我看了吗?” 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可陆夜也习惯了。他把脚放了下去,鞋子是黑色的,就算是沾了血看的也并不清楚。 “你不是很厉害吗, 连个暗器都躲不过, 竟然还好意思让我看你的伤口。” “我只会觉得你很无能。” 陆夜明显失落起来,他默默的穿上鞋子, 方才让他抱有希望的事陡然变成了一种无能的象征。 “我下次会躲过去的。” 沈至欢不知为何,看他这么明显的情绪变化实在觉得幼稚又可笑, 这几天下意识口出恶言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她含着笑道:“你还是不要躲吧。这样你死了, 我就能逃出去了。” 陆夜站起身来,闻言脸色又变的冷硬, 他紧紧的盯着沈至欢, 道:“你很想我去死吗?” 沈至欢轻哼了一声, “难道你觉得我会希望一个囚禁我的人活着?” 陆夜呼吸有些粗重,他走到沈至欢面前,在她面前轻声道:“…是,你的确不希望。” “但是没有用,你就是要一辈子待在我身边,我就算是死了,你也要跟我一起死。” 他不顾沈至欢的反抗抱住了她,大手钳制着她的身体,蹭着她的脖颈道:“欢欢,你不能离开我。” “你放开我!” 沈至欢对他的触碰抵触极了,她拧着眉剧烈的挣扎着,可是陆夜抱她抱得太紧了,根本挣脱不开,这极度的愤怒中她什么也没想,抬脚直接踩在了陆夜的脚上。 她用了十成的力,可等她踩完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好像是陆夜受伤的那只脚。 陆夜仍旧紧紧的抱着她,就像是没有感觉一样,他侧头在一片沉默中用下巴蹭了蹭沈至欢的脸颊,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脖颈,跟她说:“我不想放开。” 这句话一下让沈至欢气的气血上涌,她突然一下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在陆夜怀里转过身来,然后重重的打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的明显,陆夜微微侧头,侧脸有沈至欢指甲的划痕。 “你不想,那我呢?” “陆夜,你总说你爱我,你是爱我吗?你是恨我吧,你恨不得我这辈子烂在你手上吧!” 陆夜静静地听着不说话,黑色的眼眸半垂着。 “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讨厌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再与你有什么可能。” 陆夜倏然对上沈至欢的目光,面无表情道:“那我要做什么才能让你跟我有可能呢。” “你本来就不喜欢我,我想跟你在一起,你会同意吗,我想跟你成亲,你会同意吗。” 沈至欢微微喘着气,身形几乎颤抖,说不出话来。 陆夜看着她,直言道:“你不会的。” “…所以你就用这种手段吗?” 沈至欢实在是疲惫极了,陆夜身上的淡香仍旧一如往常,以往沈至欢闻到的时候只觉得心安,现在却很抗拒。 “没有别的办法了。”陆夜道。 趁着陆夜的力道松了些,沈至欢趁机从陆夜的怀里挣脱开,她微微喘着气,道:“滚出去。” 沈至欢不知道,她和陆夜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沈至欢不知道陆夜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被陆夜关在这里已经有四五天了,陆夜并不限制她的的行动,如果她想出去的话也可以,只是不能出大门罢了。 这几天里沈至欢也从没见过沁兰,若不是陆夜再三跟他保证沁兰现在好好的,沈至欢都要怀疑陆夜是不是已经丧心病狂到已经把沁兰杀了。 等到沈至欢再次见到陆夜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陆夜来告诉她,一切都准备好了,可以返回江南了。 在一个晨岚未散的清晨,他们动身从叶康离开返回江南,只不过他们并不跟大部队一起,而是像来时一样,只有陆夜还随侍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男一女,沈至欢观察过,他们多是像连尤一样不苟言笑,且都会武功。 沈至欢一言不发的坐在马车上,距离从叶康离开已经有一个月余了,这一个月里沈至欢试过各种方法,可她发现,当陆夜想要真心防着她的时候,她竟找不到任何机会。 两人之间越来越沉默。 从前的时候,沈至欢还会绷不住情绪和陆夜争吵,甚至试图软化态度和陆夜好好商量,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沈至欢也渐渐的从一开始的愤怒变成了如今的冷漠麻木。 很多时候都是陆夜一个人在跟沈至欢说话,像是独角戏一样,就算沈至欢会偶尔回话,也不是什么好话。 只有陆夜冷着脸用沁兰威胁她的时候,沈至欢才会对他的态度好一些。 可陆夜大抵也知道沈至欢这方面的底线在哪里,威胁她的次数并不多。 陆夜总是这么喜欢自欺欺人,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陆夜可能是急着赶路,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带沈至欢回桐洲,好像只要回到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他和沈至欢的关系也能回到从前。 兴许是还记着沈至欢身体不太好,不能长时间奔波,走到一半的时候陆夜还是挑了一个环境极好的地方带着沈至欢停了下来。 这个地方叫镜湖,沈至欢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进客栈的时候,陆夜一直站在沈至欢旁边,她的头上带着帷帽,遮掩了绝伦的美貌,但身段气质仍能叫人看出殊绝非常。 在镜湖停留好像是临时决定,客栈并没有像以前几家暂住一晚的会提前全部清空,大抵是镜湖最大的客栈,金碧辉煌的同时,来往的人也不少。 沈至欢才一从马车上下来,就吸引了多数人的目光,但碍于陆夜身形高大,冷着脸显得很凶,所以基本都只敢偷偷的瞄一两眼。 陆夜拉住沈至欢的手,刻意挡在沈至欢面前,可来往人众多,挡的了左边也挡不了右边。 一个满身华服的俊俏公子才从客栈里出来,他脚步很快,一直在侧头跟旁边的人说话,路过沈至欢没有注意看,差点就要撞上。 好在陆夜及时将沈至欢拉到怀里,撞到沈至欢的那人也当即反应过来,弯着腰赔罪:“是在下莽撞,惊扰……” 那人一抬头,看见了轻纱扬起时沈至欢的脸,当即愣了愣。 沈至欢明显感觉到陆夜握着她胳膊的手收紧了些,不用想也知道,他这会又开始了。 沈至欢将轻纱撩起,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来。 那人脸颊开始泛红,磕磕巴巴给下半句说了出来:“……惊扰了姑娘,在下…在下……” 沈至欢道:“没关系。” 男人脸更红了,抓住机会道:“不知姑娘有没有……” 沈至欢倏然被陆夜搂紧了一些,陆夜的脸色简直沉的滴水,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滚。” 陆夜实在是太凶,男人愣了愣还是鼓起勇气道:“姑娘,可是他欺负你?” 沈至欢还真想说一句是的,可是眼下这个情况她知道但凡她再同这个男人多说一句,陆夜下一瞬就能当场了结了他。 沈至欢摇了摇头,没再多说,陆夜冷着脸扫了男人一眼,然后阔步带着沈至欢走了进去。 进入房间以后,沈至欢将帷帽脱了下来随手扔在桌子上,一句话都没说半躺在了床上。 陆夜将帷帽挂好,然后朝沈至欢走近:“你刚才对他笑的真好看。” 沈至欢看都没看他一眼,只道:“怎么,现在也不准我笑了?” 陆夜问:“你对他笑,你喜欢他吗?” 沈至欢冷笑了一声,嘲讽意味十足,懒得跟他多说。 陆夜隔了好半天,道:“我不准你喜欢他。” 沈至欢越发觉得陆夜幼稚,她以前倒是没这么觉得,毕竟陆夜给人的感觉向来是强大又靠谱,再配上他的长相,的确同幼稚搭不上边。 可是现在却像是全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一旦对上她,陆夜就像是没长脑子一样。 “你管我喜欢谁。” 陆夜扯着唇角,冷冷道:“你喜欢谁我就杀了谁。” 沈至欢双腿交叠,悠悠的看向他:“我喜欢你。” 陆夜愣住,纵然知道沈至欢这是什么意思,可是乍一听到这句话仍然让他觉得整个人都坠入了一场美丽的梦境,他滚了滚喉结,知道沈至欢接下来肯定会说出什么好的话,可是还是问道:“…你说什么?” 沈至欢收回目光,道:“你不觉得最该解决掉的是你自己吗。” 意料之中,陆夜也不觉得有多难过,。毕竟只要他努力去回想,就能给自己营造一种美好的幻觉。 沈至欢侧过头闭着眼睛,她躺的随意,长发从塌上垂下来,光洁的脚踝好像泛着莹润光。 陆夜默默背对着沈至欢,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然后伸手探进衣服里,从里面缓缓拿出了一根做工精致的链子。 是一根脚链,细小的链子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链子上缀的有红色的通体莹润的宝石,耷拉在泛着流光的,金色的链条下,而链子正中央,是一个小小的,白色的小葫芦。 像是被什么东西打磨而成。 第72章 72晋江独发 沈至欢虽闭着眼睛, 可她一直在留心听着陆夜出去的声音。 这些日子里陆夜虽违背她的意愿囚禁她,但好在还不是特别丧心病狂,强迫她做什么她不愿意的事情,也鲜少会对她动蛮力, 或者总是凶她。 只要沈至欢极力的抗拒不跟他单独相处, 陆夜就会很自觉的出去。 但沈至欢等了半天也没听到这人出去, 她睁开眼睛, 正打算骂他, 就见陆夜已经走到了床边。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从外头透进来的日光,沈至欢警惕的双臂撑着床, 坐了起来,她冷声道:“出去。” 就算沈至欢对他还是很冷淡, 可陆夜的心情还是克制不住的好。他似乎格外的擅长把自己丢进自己臆想的美梦中。 他看向沈至欢的目光也很温柔。其实陆夜看她的目光一直都是这样温柔又依恋的,只是有时候会参杂愤怒还有恐慌。 沈至欢无动于衷的坐着, 道:“你想干什么。” 陆夜摇了摇头,道:“不要担心, 我不做什么。” “那你站在这干什么?” 陆夜朝沈至欢伸出手来, 沈至欢下意识的往后推了推,可陆夜并没有碰她, 而是在她面前摊开手掌。 里面是一条精致又华贵的链子。 沈至欢的目光落在这条链子上面, 红色的宝石被打磨的圆润,就算是光线暗淡, 仍旧能从中看出好像流动着红色光芒,与那华贵的的宝石相映衬的, 是链子正中央的白色小葫芦。 这个小葫芦瞧着甚至有点可爱, 表面并不如宝石那样光滑, 也不透亮, 一眼看过去沈至欢看不出材质。 沈至欢从小到大对各种名贵宝石几乎都如数家珍,可这种白色的石头,她确真的没有见过。 陆夜语调里带着笑意,道:“送给你。” 可这是什么材质沈至欢并不关心,她移开目光道:“丑死了,拿开。” 陆夜也不生气,或者说他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收拢手掌,耐心道:“你带上看看吧,不丑的。” 沈至欢皱着眉不想理他:“你可真没意思。” 陆夜面色仍是温柔的,他在沈至欢面前半蹲下来,然后伸手握住了沈至欢的小腿。 沈至欢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的掉:“把你的手拿开!” 陆夜握着她的力道并不大,他抬眸对着沈至欢,那双曾经让沈至欢亲吻过无数遍的眼眸里藏着期待,乌黑的瞳孔里带着真挚,好像能把这个东西送给她,本身就是让他觉得很幸福的事情。 “…就带一次好吗,很好看的。”他轻声道 沈至欢其实还有很多讽刺他的话,这的确是个好时机,他这么期待,只要她说了就能完美的击碎他的期待,多好的报复方式。 可是那些话却一下子卡在沈至欢的喉咙里,她看着他认真的目光愣了下,什么都没说。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陆夜已经捏着那条细小的链子为她戴上了。 冰凉的金属贴在她的肌肤上,殷红莹润的宝石在雪白的肌肤映衬下显得妩媚又诡魅,那个小巧的,骨白色的小葫芦滚在脚踝处,亲热的贴着她。 的确很好看,可爱的小葫芦和圆润的红宝石不知怎么,竟然出奇的搭配。 是个脚链,金属圈住了她的脚踝,就像是一个小孩捉住了一只漂亮的鸟,他舍不得它走,所以翻遍了家里,找了一条特别好看的绳子,缠在了小鸟的脚上一样。 然后把它关笼子里,驯养它。 沈至欢陡然清醒了过来,她猛的收回了脚,她的动作实在是太突然,陆夜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沈至欢紧抿着唇,伸手动作很粗暴的将那条已经扣好的脚链拽了下来,白皙的肌肤上因为力道太大甚至被划出了红痕,细小的链条陡然断裂,圆润通透的宝石四散外地,就连那个小葫芦也掉在了地上。 在空旷又寂静的房间里滚啊滚,滚到了黑暗的,见不到太阳的地方,沾满了灰尘。 沈至欢的动作太快,一点都没犹豫,陆夜的目光里甚至还残存着方才的欣喜。 沈至欢呼吸有些粗重,指着他道:“滚。” 陆夜定定的看着她,动作有些僵硬。 沈至欢将手里的链子扔到了陆夜的脸上,陆夜下意识的侧头闭上了眼睛,然后又睁开,小小的链子已经掉在了地板上。 小葫芦不见了,宝石也不剩几颗。 沈至欢前后推了推,道:“把你的脏东西拿开。” 陆夜喉结滚动,半跪的时间久了,腿有些痛,尤其是弯曲着的这条腿,他的脚背曲着,脚趾抵在地上。 伤口其实已经很久都没有感觉到痛了,可是此时此刻却突然疼了起来,他平静的想,可能是伤口又裂开了,四根脚趾还是不抵五根,一会要去找盛白胡。 他默默的捡起地方那根并不完整的脚链,在初春的日光下忽然间恍然想起了桐洲。 那天的阳光比今天的好多了,沈至欢在葡萄架下乘凉,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她主动吻他的脸颊,问他:“陆夜,你今天为什么回来的那么早呀?” 她亲昵的靠在他身上,在斑驳的日光下跟他说:“我好想你多陪陪我啊,你昨天回来没有带礼物,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不管。你要赔我。” 残缺断裂的链子被陆夜握在手里,又叫他放了回去,在胸口的位置。 时至今日,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恰如沈至欢再也不会那样看他,他们再不会有那样毫无保留的亲昵。 沈至欢只觉得给的按暗示太明显,明明都已经这般做了,却连送个东西都要对她进行这种暗示,这对于沈至欢来说并不是警示也不是威胁,而是一种侮辱。 陆夜走了以后,沈至欢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她的呼吸仍旧没有平复下来。 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说不出来憋闷感,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陆夜的离开并没有让她觉得畅快,她甚至并不觉得开心。 可是她的每一次心软都会让她有一种自我厌弃的感觉,以前她从来没有怀疑过陆夜对她的爱,甚至有些可耻的不想回应却享受其中,如今这种爱变的令人窒息的时候,她却连割舍都轻易割舍不下。 隔了好半天,沈至欢走下了床,看见床边散落了几个小珠子,她弯腰捡起来用指腹擦了擦,目光定定的看着,最后却又轻轻放下了。 陆夜是个不会爱人的人,或者说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真正的爱。 他根本不值得别人对他抱有期望。 * 像往常一样,陆夜他们刚刚在客栈住下的时候,就包下了整个客栈,沈至欢的门口总是守着人,没有丁点放松。 那次之后,沈至欢一直都不想看见陆夜。 好多回陆夜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过来了,沈至欢都会冷着脸让他出去,如果他不出去,沈至欢就不会上床,他们就那么耗着。 陆夜基本不会对她动粗,所以每次都熬不过她自己走了。 况且陆夜比她预想中要不要脸的多,不管他们经过了多惨烈的争吵,他再次从外面过来的时候都能像没事人一样。 这样的情形下,沈至欢实在不懂囚禁还有什么意思。 可在陆夜眼里,好像就算是这样的相互折磨也好过直接放过她。 这样的情形在这间客栈已经持续两三天了,她也不知道每天都在干什么,但这几天能明显的看出来他似乎很累。 但这跟沈至欢没有关系。 夜半时分,沈至欢独自一个人睡在柔软的大床上,她这几天有点嗜睡,所以大多数这个点都睡得很死。 就连陆夜偷偷进来她都没发现,他的动作很轻,站在床边看了沈至欢一会后,小心翼翼的和衣躺在了她的身侧。 静悄悄的房间里,能听见沈至欢均匀的呼吸声,陆夜害怕吵醒她,躺下之后就不敢再动了,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实在是困顿极了,模模糊糊的想着,如果可以回到以前就好了。 月光静悄悄的洒在房间里,床上的两个人挨得很近,可却没有触碰到对方一丝一毫。 天还没亮,沈至欢睡觉一直都不太老实,等她翻了身发觉自己身边有个人时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下意识的就伸手抱住了陆夜的腰,然后顺从的睡在他的怀里。 她迷迷糊糊的想,今天陆夜回来的太迟了,明天要骂他,她都睡醒一觉了。 不过片刻,沈至欢倏然睁开眼睛,看向了睡在自己旁边此时仍旧闭着眼的陆夜,那一瞬间沈至欢什么也没想,她蹭的坐起身来,手脚并用的用力将陆夜从床上推了下去。 第73章 73晋江独发 陆夜没能想到, 时隔那么久,他仍旧能在梦里梦见第一回见到沈至欢的场景。 那已经是好久好久之前了。 那年他刚过十岁,母亲已经死了, 他跟太傅逃到了青州, 青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当年那个总是阴雨绵绵的雨季。 青绿色的, 满地的青苔, 隐在云层里的太阳, 几缕刺穿云层的日光。 潮湿, 喧闹。 陆夜十岁的时候并不像别的小孩十岁的时候一样,他的骨骼很小, 瘦的像一只猴子, 长的也不好看, 削瘦的脸庞显得眼睛格外的大, 皮肤比现在要黄的多。 有些人就算不知道家世背景, 一眼看过去也能知道气质出众。但那时候的陆夜, 就是一个一眼看过去, 是一个乞丐, 是个活在最底层的人,为了生存而拼命的挣扎,是个没人要的, 流浪的小孩。 太傅年纪大了, 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雨, 太傅淋了雨身体受不了,这几天一直在发热, 他们没有钱, 钱早就花完了, 可是太傅如果不吃药的话会死的。 以前太傅在的时候不让陆夜出来乞讨,他也不让陆夜去偷东西。 可是现在太傅病了,躺在草堆上起不来,没人管他,陆夜听说出去乞讨的话来钱会快一些。 他虽然有十岁了,可是表面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只要他装的可怜一些,青州的达官显贵很多,他总能碰见几个心地善良的人。 可是他挑错了地方,但凡繁华一些的地方,都有固定守在那儿的乞丐,他们告诉陆夜,那是他们的地盘,让他滚出去。 他那时还是个小孩,一脚就能被踢走好远。 于是他只能去一些来往的人并不那么多的地方。 走了好久,他才拐进了一条相对宽阔的街道,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屋檐正滴滴答答的滴着水,地上长了很多青苔,有点滑。 他捧着一个碗,只要有人从他面前走过,他就学着自己以前在街上看到的那人一样,弓着腰说一句:“大人,可怜可怜吧。” 可路过的人并不多,他蹲了好久才要到两文钱,这远远不够。 反正现在也没人,他蹲的累了就坐在了屋檐下。 隐约间听见了围墙内传来几句读书声,还有大声调笑的声音,没过一会,读书声消失了,里面变的越发喧闹起来。 他侧头看过去,才发现那好像是个书院。 脚步声从里面传出来,他做好准备,捧着碗想着一会应该怎么乞求,第一个人出来的时候,陆夜嘴里的话还没说完,那个人就走过去了。 这个书院的人大多都是像他那么大的小孩,他们穿着一眼看过去就很名贵的绸缎,脸白白净净的,长的比他高大很多。 他们笑的好开心,陆夜捧着碗,看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跑出去。 隔了好一会,他反应过来收回目光,心中很是懊恼,他还没有说话呢。 于是他守在门口,等着接下来的出来的人。 没过一会终于又有几个人出来了,他们的年纪看着和陆夜差不多大。 “大人…” 但他才刚刚张口,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人踢倒在了地上,提他的人是个小胖子,他指着他:“你身上太臭了,滚远点好嘛!” 他身边跟着两个人,一个在捂嘴大笑,“哈哈哈,他叫你大人诶!” “我要回去跟我娘亲说,今天有人叫我大人啦!” 陆夜坐在地上,他护住自己兜里的两文钱,朝后退了退。 这种情况很常见,忽略就好了,下一波出来的人脾气肯定会好一些。 他坐在地上没有说话,那些人也没有怎么为难他,笑了几句就走了。 没过一会,他又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这次出来的人好像很多,但是他们走的并不快。 “至欢,夫子问什么你都会,你好厉害。” “至欢至欢,我娘亲想要邀请你去我家里做客。” “至欢…” “闭嘴。” 陆夜还蹲在地上,他仰头看过去。 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在那一瞬间他还是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他微微睁大眼睛,猜想自己这辈子大抵都不会忘记这样的场景了,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看到了仙女,她好漂亮,皮肤白的像雪,有一双很大的眼睛,穿着淡紫色的衣裳,每一处都精致华贵到让人不敢直视。 她的身边围了很多人,每一个人对她都小心翼翼的,极力的想要讨好她,但是她一直都是冷冷的,不怎么说话。 “至欢,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家吗?” 她没有搭理他,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身边的小厮,然后冷冷的说了一句:“不要烦我。” 陆夜一直都没站起来,他蹲在角落里,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偷偷的看着她。 那时候陆夜还很小,但他知道,天堑之别这四个字,终于还是以一种最为直观的形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没有人注意他。 沈至欢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被簇拥,被各种人喜欢,她其实并不是真的讨厌那些人,只是不想去跟别人客套而已。 小时候也是这样。 “至欢至欢,我父亲会做桃木剑!你跟我回家嘛,我让我父亲做桃木剑给你玩好不好。” 簇拥她的人太多了,沈至欢不喜欢跟别人靠的太近,她朝后退了几步,小脸露出几分厌烦来:“我不喜欢桃木剑。” “那你喜欢什么呀?” “我不想告诉你。” 沈至欢并不知道,她这样一退,离陆夜更近了。 他缩在角落里,沈至欢往后退的时候陆夜一点声音也没敢发出来,他贴紧墙根,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的裙摆和小巧的脚。 原来淡紫色的的裙子才是最好看的裙子,他紧紧的盯着她的脚,看见她绣鞋上面的花纹,还有凸起的,藏在白袜里的脚踝。 一种他从来闻过的淡香传了过来,他顿在原地,忍不住伸出手来像碰一碰。 可是他的手会不会把鞋子弄脏呢,如果弄脏就不好看了。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没关系,就碰一下就好了。 他的手才刚一碰到她的脚踝,原本近在咫尺的她就退开了一步。 “你在干什么?” 陆夜的手还顿在原地,愣愣的抬起头来,好多人在看他,包括她。 “我…我……”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收回手来,慌张极了。 “小姐,怎么了?” “他刚才好像碰了我的脚。” 沈至欢才一说完,离陆夜最近的一个男孩就踹了他一脚:“臭乞丐!” 有一个人开始打他了,沈至欢身边的所有人就都围了上来,他们年纪不大,但是力道却一点也不小。 陆夜躺在地上,看见她的丫鬟半跪在地上,用帕子替她擦拭着刚才他碰过的地方,就像是在擦什么脏东西一样。 其实好像是没有碰到的,也没有弄脏。 这些小孩其实并不能把陆夜打成什么样,但结束之后他摸了摸自己的头,还是流血了,可能是被石头砸的。 他们把自己拖到了一个巷子里,其实一开始陆夜是可以反抗的,可是他光顾着看沈至欢去了。 巷子里很安静,陆夜缓了半天才坐起身来。 他摸了摸自己兜里的两文钱,还在。 血还在流,他用手抹了抹,心里想着回去太傅肯定要担心了。 他想要站起来。 但就在这时,那双紫白的绣鞋再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陆夜动作顿住,抬眼望去。 她垂眸看着他,神色倨傲:“你没事吧。” 陆夜愣愣的,全无反应。 她又问:“你刚才是不小心碰到的吗?” 陆夜仍旧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不说话?” 一旁的小厮提醒沈至欢,“小姐,他会不会脑子不太好,也可能是个哑巴。” 陆夜眨了眨眼睛,眼睛里好像进了血水,他抹了抹。 他磕磕巴巴道:“没有…” 沈至欢看见他脸上的血,又见他只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大抵还是心存愧疚,抿了抿唇道:“你下回不可以随便碰别人了。” “就算不是故意的也不可以。” 她后退了一步示意一旁的丫鬟。 一锭银子被放在了陆夜面前。 “刚才我没有制止他们是我的不对,你快去看看大夫吧。” 她说完就走了。 从此之后的好久,陆夜都没再见过她。 那锭银子救了太傅,甚至维持了很长一段他们的生活。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一直觉得,她是天上的月亮变成了人,然后坠落下来。 他好幸运,遇见了。 * 一下从梦中抽离。 陆夜对沈至欢没有丝毫防备,他这些天睡得时间很少,等他扶住床边看向沈至欢的时候,她已经坐起身来,正拧着眉看向他。 “谁让你上来的?” 她睡觉一直都不太老实,衣襟散了大半,雪白的肩头露了出来,锁骨深陷,呼吸时隐隐可见胸前隆起。 那双白玉般的足在夜色里像会发光一样,小巧又玲珑,细嫩光滑的皮肤诉说着某种暗示。 他跟沈至欢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亲近过了。 陆夜滚了滚喉结,道:“……对不起。” 沈至欢睡意全无,道:“还不出去。” 陆夜却并没有动弹,他目光下移,竟胆大妄为的抓住了她的脚踝。 粗粝的指腹摩擦感格外的明显,沈至欢想要踢他却被陆夜强硬的钳制住。 沈至欢冷着脸刚要发作,陆夜就低头吻了吻她的小腿,道:“…小姐。” 沈至欢道:“陆夜,你想干什么?” “你应该知道,只要我不愿意,我今天就算是死在这里,你也别想碰我。” 陆夜的轻轻的摩挲着她的腿,看了她一眼道:“…我不会强迫你的。” “那你就放开。” 他复又低头,吻她的膝头,声音很轻,:“可是,可以让我伺候你好吗?” “就像上次一样。” 第74章 74晋江独发 这是这一个多月以来, 沈至欢第一次允许陆夜睡在她的旁边。 快要天亮的时候,陆夜自己出去冲了个澡,再回来的时候沈至欢已经睡着了, 轻薄的绸缎还在瓷白的肌肤上, 陆夜小心的躺在她身边的时候,伸手缓缓的将她肩头的衣裳拉上去。 他甚至没敢碰到她,害怕她醒过来之后又把自己赶走。他们之间距离好像回到了从前在安庆候的时候一样,连简单的触碰都是痴心妄想, 但这已经足够让陆夜满意了。 兴许是因为中间醒了一遍的缘故,沈至欢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巳时了, 她刚醒过来的时候懵了半天才慢吞吞的反应过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陆夜恰巧就在这个时候敲了敲门,沈至欢揉了揉眼睛, 道:“进来吧。” 陆夜手里端了一个托盘, 他将托盘放在沈至欢面前,上面是一碗清汤面,有零碎的葱花点缀着。 沈至欢看了一眼, 然后穿上鞋子,没有跟他说话。 陆夜道:“欢欢, 该用早膳了。” 沈至欢刚醒过来的时候大都没有什么食欲, 她站起身来自顾自的洗漱,没有跟陆夜说话。 陆夜还继续跟在她身后, 道:“这是我亲手做的, 你尝尝吧欢欢。” 沈至欢又瞥了一眼陆夜端过来的面,心道陆夜居然还会做饭, 这还是他第一回给她做饭。 “我不想吃面。”她道。 不想吃那就是碰到想的就可以吃, 总之不嫌弃是他做的。 陆夜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 他连忙问:“那你喜欢吃什么?” 沈至欢一点也不避讳的当着陆夜的面换了身衣裳, 这段时间她虽心情不怎么好,但一顿饭都没落下,平日也不怎么出去,倒是比之前丰腴了一些。 换上衣裳之后,沈至欢道:“我想吃酒酿清蒸鸭,还有瑞香汤。” 她原本没有要为难的陆夜的意思,这段时间她的食欲就是比以前要好些,她如实说了之后看着陆夜的脸,又多问了一句: “你会做吗?” 沈至欢这样问,陆夜就算是不会也得会,他点了点头道:“会的。” “…只不过现在已经巳时了,等做好了大概就是午间了,厨房里还有牛奶茯苓霜和青茄陷的包子,你若是不想吃面,我去拿着过来给你。” 沈至欢又看了一眼那碗面,道:“罢了,就这吧。” 但沈至欢最终也没有多吃几口,放下筷子时面还剩一大半。 因为要给沈至欢做饭,所以陆夜没再多说什么就端着碗出去了。 沈至欢向来不是一个会为了别人委屈自己的人,她大多时候都是随性而为,眼下的情况她暂时改变不了,那成日哭闹也没什么意思。 午时刚过,陆夜就亲自端了菜走进来。 其实大多数的菜他都会做,只是这几年也没什么动手的机会,想不到能放在今日让他在沈至欢面前表现。 鸭子被剁成了适口的大小,且只取下半身,应当是才刚长大的鸭子,鸭肉很嫩,软烂入味,表皮是呈金黄色,但一点也不肥,不知是怎么处理的,没有一点特属于鸭子的腥臊味。 考虑到沈至欢这段时间口味有点重,他还特地为她调了一个符合她口味的的蘸料,放了点野山椒在里头。 瑞香汤清淡解腻,山药已经融进了汤里,只能看见几片乌梅和陈皮飘在上面。 淡淡的酒香扑鼻而来,沈至欢夹了一筷的鸭子放进口里,味道果真像她想象的那般好。 陆夜一脸期待的看着沈至欢,问:“怎么样?” 但沈至欢才刚咽下去,却不知怎么的就生出一种反胃的感觉来,这心里感觉直接反应在她的生理上,她慌忙放下筷子,扶着桌角干呕了几下。 陆夜连忙蹲在她面前,拧着眉问:“怎么了,我……” 沈至欢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她第一口吃的时候其实并不觉得油腻,可一咽下去就觉得胃很不舒服。 但陆夜不知沈至欢心中所想,他给沈至欢端上来以前自己尝过,现在只觉得大概是沈至欢可能的确是极度的讨厌他这个人了,连他做的东西都觉得这么恶心。 沈至欢结果陆夜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按照这些天的习惯,她下意识就想借此刺陆夜几句,但看见他明显有些受伤的表情时,嘴里的话还是没能说出来。 沈至欢越发觉得自己没出息了,她不能对陆夜心软。 “还是不吃这个了,我让人给你送膳来。” 他无疑是对她很贴心的,除却囚禁她这一点,几乎毫无差错。 陆夜对上她的事的时候简直是个傻子,对于他的情绪,其实比想象中要更好拿捏。 沈至欢看着陆夜的脸,在这短短的几瞬里,忽而生出一个绝妙的主意来。 她收回目光,然后缓缓摇头道:“不必了。” 她坐直身子,心里想着方才大抵是个意外,缓过来之后那种反胃感也不剩多少了,“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不好的事,跟你做的菜没关系。” 为了证明自己,沈至欢又夹了一筷子,吃完之后终于对着陆夜露出了这段日子以来,除却嘲讽之外的第一个笑容:“原来你还会做菜啊。” 陆夜一见沈至欢笑了,当即恨不得保证从此变成一个厨子,一时间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得道:“我可以以后…都为你做菜吗?” 沈至欢心中鄙夷,面上却不显,那种突如其来的反胃感过去之后,她的食欲上来就又吃了几口。 她哼了一声,回话道:“那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很好吗?” 沈至欢一说起这个,陆夜就不再说话了,他低下头,心里想着,不管好不好,只要沈至欢还在他身边,那其他的都无所谓。 沈至欢知道陆夜在想什么,她没再继续说下去,一边吃着饭一边问他:“你饿不饿?” 陆夜心中隐有猜测,于是道:“…饿的。” “那就一起吃吧。” 从昨天晚上起,沈至欢的态度就有所软化了,陆夜并不指望沈至欢会原谅她,但是以前那种状态沈至欢觉得煎熬,他过的其实并不好。 沈至欢没有跟陆夜再多说什么,她知道仅仅是这个信号,就足以让陆夜兴奋好几天了。 吃过饭之后,沈至欢没有再留陆夜在房间里。 她现在跟以前好像不太一样了,兴许是每天也没什么事,除了对陆夜生气以外,眼前也没有什么其他让她觉得不顺心的事儿,竟然吃的好睡得也好。 偶尔半夜还会被饿醒,然后指挥陆夜去给她做饭。 自从发现陆夜有这项技能以后,沈至欢就再没吃过客栈厨子做的东西,她的一日三餐都是陆夜给她做的。 上回的那件事,陆夜给她做的也越发频繁,沈至欢本不是一个重欲的人,但是陆夜每天都会想方设法的去诱哄她。 但她一次都没让陆夜进去过,回回结束的时候,他都自己出去冲澡,然后一身冷气的回来,小心的躺在沈至欢的旁边。 每每陆夜想借此机会跟沈至欢说点什么的时候,沈至欢已经一翻身睡着了。 他们在客栈住了六七日,一开始陆夜连进沈至欢房间都会被她骂,但现在已经渐渐可以在沈至欢的默许下跟他睡在一起了。 兴许就像盛白胡跟他说的一样,这种情况不可能维持一辈子,他跟沈至欢两个人,过的久了都会逐渐的妥协的。 可是他不可能在沈至欢离开她这件事上妥协。 所以现在,是沈至欢开始妥协了吗? 但这并没有让陆夜开心起来,这种感觉是在复杂,他庆幸这样的结果,可又觉得自己很坏,这是他逼沈至欢做出的选择。 临行的前一天,沈至欢又多跟陆夜说了两句话。 虽然大多数时候对他还是冷漠,但这已经让陆夜很开心了,她的每一次回话,都让他觉得欣喜若狂。 而且这几天沈至欢一直都没有出言讽刺他。 所以用过晚膳,在他陪沈至欢睡觉的时候,还是大胆的伸出手来,小心的揽住了沈至欢的腰。 沈至欢在被他碰到的一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她静静开口道:“你现在越来越胆大了。” 陆夜的手一僵,又慢吞吞的抬起来想要收回去。 沈至欢又大发慈悲道:“算了,放着吧。” 陆夜便没有再动,他甚至又朝沈至欢这边挪了挪,想要离她再近一些。 这个姿势维持了好一会,沈至欢忽而转过身来面对着陆夜。 这样一来,他们俩之间就离得极近了,就连呼吸好像都交融在了一起。 陆夜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沈至欢缓声开口叫他的名字:“陆夜。” “嗯,怎么了。” 隔了一个多月,沈至欢终于心平气和的跟陆夜提起的当初来。 在一片模糊的黑暗里,沈至欢看着陆夜的眼睛,问:“你真的觉得我们这样很好吗?” 兴许是这一次沈至欢的声音太过温柔,这段时间里他跟沈至欢相处还算的上融洽,陆夜并没有再像之前一样试图去逃避,而是隔了半天道:“…可我没有办法。” 沈至欢不喜欢他,沈至欢讨厌他,除了这种极端的手法,他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让沈至欢留在他身边的办法。 沈至欢道:“可是你本来没有必要这么做的。” “陆夜,你真是一点也不了解我,我是恢复记忆了,如果我真的讨厌你的话,我会第一时间离开你,你以为我会给你靠近我的机会吗?” “换成别人,我杀他一百次都不解恨,你凭什么认为我讨厌你呢?” 沈至欢的话很轻缓,陆夜一时哽住,如果现在房中是明亮的,她一定可以看见陆夜惊诧欣喜到有些呆愣的表情。 “…真的吗?” “你觉得呢?” 陆夜不觉得是真的,可是他仔细想想,却又觉得好像就是这样,他眼里的沈至欢,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那段时间她恢复记忆了,那她为什么不揭穿他呢? “我觉得……” 沈至欢道:“可是你当时要杀了沁兰,的确是让我很失望。” 陆夜连忙道:“…其实就算你当时不来,我也不会让他们杀了她的。” 不然那个时候他也不会恰巧出现了,纵然那时候他的确是想杀了沁兰,可是他心里仍旧是惶恐的。 他害怕,万一有一天沈至欢知道沁兰是他杀的,那该怎么收场呢。 他可以继续把沈至欢困住,可是沈至欢会因为沁兰的死作何反应,他不敢去细想。 沈至欢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可她嘴上却道:“我知道。” “我只是气你不管做什么,从来都不问问我的想法。” “你总是用你的想法来揣测我,你总是说害怕我离开你,可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离开你呢。” 第75章 75晋江独发 他愣愣的问:“…你不会吗?” 沈至欢道:“当然不会。” “如果我真的想离开你, 你以为你困的住我吗?用沁兰威胁我又如何,她不过是一个奴婢,难道我要为了她牺牲自己的自由吗?” 沈至欢的每一句话陆夜都听得懂, 可是连在一起却又让他觉得很茫然,这种茫然就像是被一种极大的欣喜兜头砸中, 让他觉得晕晕乎乎的。 沈至欢的话让他觉得自己仿佛飘进了云层,在这种近乎荒诞的欢喜里, 他又找到了一丝真实感。 仔细想想的话,他的欢欢的确是有可能这么做的。 他一直觉得沈至欢不可能喜欢他, 可是当这种前提被踩碎的时候,那这段时间以来她的行为好像也有迹可循。 于是他沉默了半天, 声音听着还算冷静,问她:“那你喜欢我吗?” 他听见她静静道:“我是失忆了, 可是失忆的我也是我。” 换而言之,失忆的她口口声声说出来的喜欢也是真的。这种真实,是不管她有没有记忆都存在的。 不管她醒过来之后,是恨他还是怨他, 那份喜欢是不会减少的。 陆夜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他甚至兴奋到从没去想过沈至欢会骗他这个可能性。 沈至欢翻了身,仰面躺着,继续道:“但是我不喜欢你这样动不动就私自把我囚禁起来, 甚至用别人的性命来威胁我的这种行为。” 她听见陆夜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可我的确从没想过,像我这样的人, 你也会喜欢。” 像他这样的人的确没人会喜欢。 沈至欢心里这般想, 说出来的却是:“可是你现在这样对我, 我迟早有一天会不再喜欢你的。” 陆夜抱着沈至欢的手收紧了一些, 道:“我不会这样了。” “只是我害怕一放手,你就会离开我了。” 到时候还能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再次回到自己身边呢。 他问沈至欢:“你以后会离开我吗?” 黑暗中沈至欢直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只要你不要再这样对我,我就不会离开。” “我以前最讨厌老皇帝,你是知道的,不要让我像讨厌他那样讨厌你。” 沈至欢几乎从来没有骗过他,她生性坦率,爱或不爱,厌恶还有喜欢都挂在脸上,大抵是个不屑于去骗人的人。 当陆夜以为他已经处在绝境之时,沈至欢又给了他转机。这样的转机甚至叫他不敢抓住,拼命抓紧的时候久了,他害怕只要他一松手沈至欢就像预想中一样飞走了。 可是这些他不可能跟沈至欢说出来。 但就算他不说,沈至欢也明白他怎么想的,所以她没有说的太多,也没有转变的太突兀,让一切都让他觉得惊喜却又合理。 他跟她保证:“我不会的。” 沈至欢冷哼了一声,声音没有丝毫温度:“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机会。”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拥而眠。 沈至欢背对着陆夜,靠在他温暖的怀里,能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这样的距离和亲昵几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陆夜还真的是个傻子。 她说陆夜一点都不了解她还真的是说对了。 一开始陆夜没有想到她为什么恢复记忆了还愿意留在他身边,事到如今,他也没有想到,沈至欢是绝不会容忍自己身边有这样一个控制欲极强动不动就囚禁她的人的。 从陆夜第一次接近沈至欢的时候,他就该明白,真正踩在沈至欢逆鳞上的,不是趁虚而入的欺骗,也不是在她失忆的时候身边人的轻视,而是他陆夜竟然真的妄图去掌控她,压制她,让她做一个提线木偶一样的人。 第二天一早,沈至欢一睁开眼睛就看见陆夜眼含笑意的盯着她。 “欢欢。” 沈至欢没有搭理他,又闭上眼睛缓了缓。 陆夜对沈至欢可能喜欢他这件事接受的格外的快,也越发的得寸进尺,随口说了一句跟沈至欢搭话:“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这么喜欢睡觉啊。” 沈至欢也觉得自己最近变懒了,她道:“你又不让我出去,我每天除了睡觉还有别的事要干吗?” 陆夜顿了顿,道:“谁说我不让你出去了。” 沈至欢冲他翻了个白眼,从陆夜怀里滚了出去,道:“热死了。” 陆夜又蹭了上来,道:“我们今天就要动身了。” 沈至欢眼中这才渐渐清明,她问:“沁兰呢?” 陆夜道:“你放心,我没有伤害她。” 沈至欢道:“我怎么知道你没有伤害她,上回你可是要杀了她。” 陆夜的声音低了下去,再次替自己辩解:“我上次其实也没有想……” 但是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陆夜又转而道:“她只是跟连尤一起走的其他路,到了桐洲我们自会会合的。” 沈至欢脸色却并不好看,她道:“你骗了我这么多次,你觉得我还会轻易相信你吗?” “如果你真的杀了她的话,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昨天晚上那些话,就权当我说给狗听了。” 陆夜果然慌张起来,他坐起身来,郑重道:“我真的没有伤害她,如果你不相信的话,三天之后我们应该都会经过泽野,到时候你见到她就好了。” 沈至欢这才满意瞥了陆夜一眼,然后跟着一同坐起身来道:“我饿了。” 陆夜连忙走下床,道:“我去做。” 哄了陆夜几句之后,生活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每天指挥陆夜干活更顺手了一些。 有时候陆夜想跟她亲近,但都被她拒绝了,或者就是纯粹的把陆夜当成一个缓解的工具,从来不去顾虑他的感受,完事之后就让他自己去冲澡。 他也不生气,只要沈至欢肯纡尊降贵的让他吻一吻,他就觉得很开心了。 很像一只狗,狗链子永远被她握在手里。每天开开心心的冲她摇尾巴,却不知她早就不想要他了。 真是个蠢货。 三天之后,她跟陆夜果真如同陆夜说的那样到达了泽野。 刚一到泽野,沈至欢就直接跟陆夜道:“让沁兰过来找我吧。” 陆夜让人被刚才给沈至欢剥橘子留下的橘子皮撤了下去,道:“今天太晚了,要不还是明天吧。” 沈至欢扫了他一眼,肉眼可见的变的冷漠了。 “……” 陆夜默默的走出门,他再进来的时候,便半蹲在沈至欢身边跟她说:“可能要等一会,他们那队人多,还没到。” 沈至欢问:“要等多久。” 陆夜算了算,道:“大抵还有一个半时辰。” 沈至欢嗯了一声,陆夜见沈至欢神色缓和,便张口想说什么。 可话还没说出口,沈至欢就打了个哈欠,生理性的眼泪涌了出来,她道:“好困,我先睡一会,到时辰了你叫我。” 陆夜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到:“好,你快睡吧。” 沈至欢入睡很快,没过一会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陆夜其实很庆幸沈至欢是这样的,他害怕沈至欢对他冷言冷语,可也害怕沈至欢因为做的太过分而成日吃不下睡不着,她本来身体就不太好。 但是现在沈至欢并没有那样,她想吃什么会毫不顾忌的跟他说,饭量比以前提升了些,睡觉也比以前睡得多,整个人懒懒的,很可爱。 有时候脾气不大好,总是挑他的刺儿然后骂他,比如明明她说想吃茯苓豆腐羹,可是又嫌弃汤汁太白,看着没有味道。 比如她想要吃切的很碎的香菜拌在米饭里,可是又嫌弃他把香菜切的太碎了不好看。 她的不开心总是很明显,陆夜就会想方设法的让她开心起来,不管她说什么,都半句不会反驳。 沈至欢睡了一觉,所以觉得这一个半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她再次被陆夜轻声唤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她过来了?” 陆夜告诉她:“就在门外。” 沈至欢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声音还有些沙哑:“那让她进来吧。” 陆夜早就迫不及待的证明自己真的什么都没有干了,他应了一声便要开口让连尤带人进来,可沈至欢却像是料到他要这么说一样紧跟着又道:“你出去跟她说,连尤不许进来,你也不能。” “我要跟你单独说话。” 这个要求也没什么过分的,陆夜虽然心有不愿但也没有多想,轻轻的哦了一声,然后就慢吞吞的走到了门边。 沈至欢又看向了他,继续出声嘱咐道:“如果被我发现你派人偷听……” 陆夜才信誓旦旦的在沈至欢面前表露自己不会对她控制的太强,没等沈至欢说完便自觉道:“放心,不会。” 沈至欢这才满意。 陆夜才出去一会,沁兰便从外面走了进来,门被她紧紧的关上,然后朝沈至欢跑了过来。 才一过来,就一下跪在了沈至欢面前,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的往下掉,眼睛通红,肩膀微微颤抖,沁兰看着瘦了很多,这段日子看来过的并不好。 “小姐,他居然…” 沈至欢知道她要控诉陆夜,抬了抬手制止她,道:“你这段时间过的怎么样?” 沁兰只得转而道:“那个连尤一直看着奴婢,奴婢好几回都想偷跑出来,可是每次都被他抓住,是奴婢无能。” 沈至欢也不指望沁兰能做出什么来,陆夜他们在武力上就高出了他们一大截,想要逃走,强来根本是不可能的。 她并没有跟沁兰多说什么,只道:“今天起你就不必跟着他了,待在我身边就好。” 沁兰连连点头,想起陆夜,脸色又变的难看起来:“小姐,陆夜那厮如此胆大妄为,小姐您…该如何脱身呢?” 沈至欢抿了抿唇,道:“你日后不要总是想着脱身了。” 沁兰一皱眉,还以为沈至欢是沉溺于陆夜的手段了,劝说的话还没说出口,沈至欢便捏了一下她的手。 沁兰顿住,应了一声是。 沈至欢看了一眼门外,她不确定到底有没有人在偷听,但他们那些人听力总是相较于常人要好些。 沈至欢放了声音,并没有把话说的太明显:“我心里自有分寸,他做错事了就是该罚,你对他也不必刻意收敛脾气。” 沁兰好歹是跟了沈至欢那么久的丫鬟,她心中大致明白了沈至欢的意思,配合道:“奴婢才不会刻意讨好他。” 陆夜这个人生性狡诈,只不过对上她时候满脑子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情情爱爱,所以要是拿感情这事糊弄他倒是不难。 可沁兰就不一定了,若是沁兰还成日想着逃跑,陆夜难免会想多,然后对她多加防范。若是沁兰突然对他转变态度变的和善,那陆夜也势必会察觉出不对来。 第76章 76晋江独发 沁兰再次出去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 陆夜站在客栈二楼的长廊尽头,连尤则面无表情的站在陆夜身边。 一见沁兰出来, 陆夜便侧过身来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陆夜站的位置离房门并不算近,看来的确把沈至欢的话放在了心上,没有试图去偷听。 沁兰可不是陆夜这边的人,所以她根本就没有要给陆夜请安的意思。她厌恶极了这个人,多看一眼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跟陆夜迎面走近的时候,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反倒是陆夜问她:“你跟她说实话了吗?” 沁兰问:“什么实话?” “我没有伤害过你。” 沁兰冷笑了一声, 心道这个时候知道害怕了?这般假惺惺是做给谁看。 她没有回答他,讽道:“今后我会自己照顾我家小姐,就不劳烦你派人看管了。” “小姐已经睡下了,你不要再去打扰她。” 陆夜自然不可能如沁兰所愿,沁兰才一走陆夜就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沈至欢坐在床塌上, 半躺着看着他。 陆夜快步走近,道:“欢欢, 这回可信我了?” 沈至欢悠悠道:“这次是这次,谁知道你日后还不会犯这种错误。” 陆夜连声保证:“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不会做什么的。” 沈至欢目光含笑,意味不明:“嗯?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陆夜的声音轻了下来, 道:“我爱你。” 沈至欢可没见过这样的爱,这种自欺欺人的游戏陆夜倒是玩的乐此不彼。 她心中不屑,睫毛低垂着敛住眼中的情绪,缓声告诉他:“那我们以后就不要折腾了。” 陆夜猛的搂住了沈至欢,他兴奋极了,沈至欢的这句话无疑像是某种宣示, 告诉他, 他梦寐以求好多年的人就在眼前, 他得到了沈至欢的爱情。 沈至欢被陆夜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一惊,像是有所预料一样,在陆夜吻住她之前用手堵住了他的唇。 她直直的看着陆夜,告诉他:“不可以。” 陆夜显然不满意起来,沈至欢道:“我这几天都不想跟你做,等回到桐洲再说。” 陆夜不满的嗯了两声,沈至欢听出陆夜是在问她为什么。 沈至欢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想就是不想。” 陆夜握住了沈至欢的手腕,挣脱开她的手,低声困惑又小心的问她:“是我让你不舒服吗?” 陆夜不管干什么都很细致很认真,又带着一种跟他本人性格很像的凶狠,包括那件事也是,但凶狠归凶狠,沈至欢几乎从来没有在这方面吃过苦,他长的好看,看着也赏心悦目,又勤于学习,当然不会让她不舒服。 “我只是不想在路上做。” “可我们现在在客栈,我已经好长时间都……” 沈至欢皱着眉打断他:“你脑子里是只有这些吗,还是说你跟我在一起只是为了这些?” “当然不是…” “那不就行了,我都说我不想了,你还问什么?很烦。” 看得出来陆夜被她说的有点委屈,但是沈至欢说的话他不敢多做反驳,只得有些失望的低下头,应了一声:“知道了。” 沈至欢看他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抿了抿唇双手捧住他的脸,仰起头吻了一下他的唇,不过一触即分。 “好了吧。”她道 陆夜同她对视,半晌猛然把她推到在床上,双腿夹住她的腿,大手钳住她的手,以一种压迫性十足的姿态看着他,轻声问:“可以再亲一下吗?” 他这个动作一点也不像是询问。 沈至欢动了动手臂,问:“我能说不吗?” 陆夜直直的盯着她,然后缓缓俯身,唇从沈至欢的眼睛慢慢吻到了她的唇,然后又慢悠悠的绕到了沈至欢的耳边。 “就亲一下,求你了。” * 第二天一早,沈至欢才刚起床没多久,沁兰就从外面走了过来,平日里伺候沈至欢洗漱的要么是陆夜,要么是客栈的丫头,现在沁兰来了,沈至欢的生活起居便多是由她负责了。 她一看见沈至欢便注意到了那比平日里好像要鲜艳不少的红唇,心中心有猜测但又不太确定,直到她给沈至欢梳头时无意中看见了沈至欢唇上的伤口。 粉嫩的唇上那块细小的伤口是在是太明显了,就像是被什么咬出来的一样。 手里的钗子一下没拿稳,落在了地上。 沈至欢皱起眉:“又大惊小怪什么?” 沁兰将钗子捡起来,跪在地上眼睛里又蓄出了泪水,“小姐,您…您……” 她认定沈至欢是厌恶极了陆夜的,为了脱身而对一个自己极度厌恶的人委曲求全,甚至还要同他…她家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 小姐看着从容不迫,可心里必定也是恐慌无助的吧。她是个废物,什么忙都帮不上。 沈至欢摸了摸自己唇,大致明白了沁兰的意思,可是她又实在没有办法跟沁兰解释她其实算不上抵触,只得道:“起来。” “我都跟你说过什么,你又忘了?” 沁兰默默的捡起簪子,抿了抿唇没在多说什么。 她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只能让自己不要再添乱。 “可是小姐,你难道要一直这样下去吗,虽说…他最近对您放松了警惕,可若是这样逃走,也势必会再次引起他的注意的,若是被抓回来……” 沈至欢自然知道就算陆夜对他放松警惕了也不能逃跑,所以现在一直都在等一个机会。 她道:“没有办法,只能先等等了。” 沁兰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这样的等待就像是根本没有期限一样,而她家小姐,也不知还要经历多少次这样的羞辱。 沈至欢道:“不要着急…” 沈至欢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因为陆夜最近对她几乎形影不离,怎么把他支开都是一个问题。 可沈至欢却未曾想到,在她眼里兴许要等上一两个月的机会,就在第二天的傍晚,猝不及防的来了。 沈至欢这些日子越发的不爱出门,她性子变懒了不少,所以傍晚时陆夜提议出去走走的时候,被沈至欢直接的拒绝了。 夜晚的街市实在是漂亮极了。来来往往的人,各式各样的花灯,在夜色中与月光两相辉映,沈至欢现在二楼的廊台上,纤细的手指随意的搭在栏杆上,静静地从楼上看着底下的嬉笑繁华。 沁兰和陆夜都在她身边,只不过沁兰站的远一些。 “欢欢喜欢这里吗?”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我没有特别喜欢的地方。” 她说起这个,不知又想起了什么,侧眸同陆夜道:“你要带我回江南吗?” 陆夜道:“…你不想去吗?” 沈至欢瞥他一眼,直言道:“我不是孤身一人,我有父兄。” 虽说沈至欢现在的意思已经很是明显了,她并不在意他从前犯的错,也说过会一直待在他身边,可陆夜下意识里其实并没有接受这些,他踩在虚空里,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坠落在地。 陆夜一沉默,沈至欢就知道陆夜心里又在想什么,她又继续道:“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去吗?” 陆夜一愣,看向沈至欢。他其实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沈至欢会对他提出要带他见自己的家人这种要求来,这让他极度的受宠若惊。 他当然愿意,可同时他也知道沈至欢的家人多半不会接受他。 他们的接受与否对于陆夜来说其实无可厚非,陆夜害怕的是他们会劝沈至欢离开他。 不过这都不重要。 沈至欢趴在栏杆上,她侧眸望着自己的时候,身后是盛大又皎洁的月亮,那双眼睛实在是太明亮了,藏着他们的以后。 “好。”他说。 陆夜是个极度自卑的人。 可当沈至欢跟他提起自己的家人的时候,陆夜却开始想,也许的确是不一样了。 就算他这个人很坏,很不好,可是仍旧被沈至欢喜欢着,因为她愿意带他回家。所以他其实并不是一无是处,也不是一无所成,他得告诉自己,他是值得被人爱的。 沈至欢还没回话,忽而冷不丁打了一个喷嚏。 夜风清凉,撩动沈至欢的发丝,陆夜连忙问:“冷了吗?” “要不还是先进去吧。”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又没什么事,现在太早了。” 陆夜看了看外面,便又道:“那你站在这里等我,我去 沈至欢嗯了一声,摆了一下手。 陆夜走了以后,沁兰站在旁边看着陆夜走下楼梯,轻声朝沈至欢道:“小姐,您真的打算带他去见老爷吗?老爷他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那是我父亲不知道他的身份,如若知道了……” 如若知道了,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她自己也想象不出来。 沈至欢站直身子,突然又有些困了。 她不悦的皱起眉,自己嘀咕了声:“怎么又困了。” 沁兰没听清楚,问:“什么?” 沈至欢想起这个月来自己的生活,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越来越懒了,总想着吃和睡——” 一道火箭犹如流星坠落,直直的射在沈至欢不远处的墙壁上,窗纸瞬间被火苗点燃,顷刻间就席卷而上。 紧接着,无数的带着火星的箭矢射了过来,划破了寂静的长空。 “小姐!”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当中,方才还充斥着嬉笑的街市一下混乱起来,人群四散奔逃,尖利的惊叫声刺破耳膜。 沈至欢与沁兰躲进了房内,可天气干燥,木材极是易燃,热浪一层一层的扑过来,带着窒息的恐惧。 在越演越烈的喧闹里,沈至欢和沁兰顺着楼梯快速跑了下去,可火势实在是迅猛,沈至欢匆匆一瞥发现楼下大厅里涌入了许多黑色劲装的人,这些人皆手持弯刀,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小姐,快过来!” 沈至欢回过神,下一瞬便被迅速赶过来的陆夜揽住了腰,他面色沉冷,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带着沈至欢朝一跃跳到了大厅里。 沈至欢看见一直跟着他们的那两名属下,他们皆与人缠斗在一起,招式利落,招招毙命。 沈至欢甩开陆夜的手,道:“沁兰还在那!” 陆夜踢开一个黑衣人,道:“连尤会救她,你先跟我走。” 他说完便强硬的把沈至欢抱在了怀里,迅速的从这里到门口杀出一条路来,街道上空无一人,陆夜却并未停留,一言不发的带着沈至欢朝西南方跑了过去。 没过多久,陆夜便带她来到一处有些破旧的驿站,这里空无一人,只有两匹马在马厩里。 沈至欢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陆夜牵出一匹马,同她道:“走。” 这里相对安静,追过来的人也差不多被陆夜杀了个干净,沈至欢声音有些急促问:“发生什么了?” 陆夜道:“应该还是仇家追杀,只是不知是哪一家。” 骏马扬起马蹄,陆夜说完便要带沈至欢上马,沈至欢却挣脱开他的手,她呼吸急促,道:“沁兰真的会来吗?” 陆夜手上还有血,声音散在夜色里:“她是连尤的妹妹,连尤不会不管她。” 沈至欢睁大眼睛,愣在原地。 陆夜又朝沈至欢伸出手,道:“这里不安全,我带你先走。” 沈至欢一时没有动作,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夜提醒道:“欢欢?” 她咽了口口水,就像是陡然从温暖的房屋跃上陡峭的悬崖,脑中的念头越发明显,跃跃欲试破土而出。 春季的风算不上寒冷,可沈至欢却遍体生寒。 她听见自己问问:“一会连尤带沁兰,也是来这里吗?” 陆夜嗯了一声,道:“不出半刻钟,他就会过来,你要等他们吗?” 沈至欢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一眼他们来时的方向,黑夜里借着月光,仍能看见不远处烟雾升天,隐隐火光跳动。 沈至欢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仰头看着陆夜,陆夜就在她面前,他的脸上沾的的有血,手臂刚才也因为保护她而被划了一下。 “欢欢?” 沈至欢惊醒般突然抓住了陆夜的衣角,道:“不行!” 陆夜诧异,问:“怎么了?” 沈至欢呼吸急促,道:“那个簪子,还在客栈里。” 陆夜皱起眉,道:“什么簪子?” 沈至欢语速很快,面色焦急:“就是那个你曾经送给我的白玉簪,我把它放在妆台右侧的小匣子里!” 沈至欢死死的掐住自己的掌心,告诉自己,他们离开的时候,火势并不算大,那么大一间客栈不可能那么快就烧透。 她拉着陆夜要他带她上马,道:“…我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我真的想把那个簪子带走!你陪我回去吧。” 陆夜面色有些难看,沉吟片刻后才道:“现在回去的话,围守的人只会更多,你在外面,我不放心。” 沈至欢面色焦急,眼睛都红了,她声音有些沙哑,道:“没事,我陪你一起进去。” 她有些无措,慌忙道:“那个簪子,我其实很想要。你可能觉得没什么,但我…当时掉崖的时候就……而且是你送我的。” 周边寂静一片,唯有马蹄偶尔踩落在地的声音,陆夜的脸上的血已经干了,手臂半曲着,他的衣服是黑色的,沈至欢只能看见他的衣袖被划了个口子,看不出他到底流血了没。 他的瞳孔颜色很黑,在这样的长夜里,竟叫沈至欢不敢直视,她低下头来,拉住了陆夜的衣袖,小声道: “…我们回去吧,好吗?” 隔了一会,陆夜才握了一下她的手,掌心很暖。 “好。” 他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同沈至欢道:“那里太危险,我去帮你。你在这里等着连尤,我一会就过来。” 沈至欢缓缓的松开手,一声不吭的看着陆夜。 陆夜冲她笑了笑,沉冷的脸庞一下子温柔起来,“别担心。” 陆夜没有再跟她多说什么,沈至欢站在原地,只能听见渐行渐远的马蹄声,还有盛大又皎洁的月光下,陆夜逐渐融入黑夜的身影。 沈至欢原本挺直的脊背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她有些站不稳,抬手扶住了一旁的柱子。 正如陆夜所说的一样,没过多久,连尤便带着沁兰骑马跑了过来,沁兰一见沈至欢便睁大眼睛:“小姐!” 连尤刚停下来便扫视一圈,问:“主上呢?” 沈至欢慌忙道:“你刚才没有碰见他吗?他又回去了说要拿什么东西!可是那里好像还有很多人,会不会……” 连尤把沁兰放了下去,闻言皱起了眉,看向了客栈的方向,可是却没有动身。 火光越来越大了。 沈至看着连尤的侧脸,红唇开合,静静道:“他的右手受伤了,被砍了一刀。” 连尤的脸色终于难看起来,他调转马头,道:“夫人你们先待在这里那都不要去,我去去就来。” 第77章 77晋江独发 在一片苍茫的夜色中, 沁兰朝沈至欢转过头来:“小姐……” 沈至欢呼出一口气来,拉住了沁兰的衣袖,声音镇定:“走。” 陆夜既然可以把她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 那就证明这个地方一时半会必然还是安全的, 从客栈到这里,若是骑马的话最快连一刻钟都要不了,所以若是想走的话, 一颗都不能耽误。 沈至欢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冲天的火光, 心下快速做出决断, 道:“这里离漠北太远,你我孤身两人想要过去难如登天,先回上京城,他在京城不好行动, 我父亲再上京城留的肯定有人, 到时候我们一回去, 他们应该就会得到消息。” 沁兰跟着沈至欢跑出驿站, 他们走的是与陆夜相反的方向, 可是眼前却有一条岔路口, 沁兰问:“小姐, 我们走哪个方向?” 沈至欢没有多做犹豫,带着沁兰走了相对广阔一些的路:“如果那边顺利的话, 他们俩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就不要指望跑多远了, 先想办法躲起来。” 沈至欢她们走的路并不偏僻,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村镇或是城镇, 若是山林倒是好找一些, 一旦去了人多的地方, 她若是有意要藏起来,那陆夜是怎么也不可能找得到她的。 * 这一晚沈至欢跟沁兰几乎都没有停下步子,天上的繁星由明至暗,长夜在疲惫与喘息中渐渐变蓝,清晨的雾气萦绕在山林里,沈至欢将自己头上的钗环取了下来捏在手里,她站在一处角落里,沉着声音跟沁兰道:“这个钗子最少可以卖五十两,你去跟他说要七十两,如果他压到五十两以下你就直接出来换一家铺子,这儿离上京城不远,官府官府管的不会松,光天化日之下他也不会敢动粗的。” 沁兰应了一声,没过一会就从当铺了走了出来,手里的钱袋已经装满了:“小姐,他给了我六十两。” 沈至欢的脸色并不好,这一宿都没闭眼,一直都在不停地奔逃,唇色苍白极了,额角甚至有冷汗泛了出来,任谁看都是一副虚弱极了的样子。沁兰看着沈至欢的脸色,关切道:“小姐,奴婢先带您找一个客栈休息一下吧。” 沈至欢闭了闭眼,明明一点东西都没吃,可现在胃里却很不舒服,反胃感一阵一阵的袭来,而最奇怪的是他的小腹,竟然在隐隐做痛。 她以为自己是来了葵水,算起来加上这个月她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来了,可是以往她来葵水的时候是从来没有痛过的,最多只是脚步虚浮,腰肢酸软而已。 沈至欢捂着自己的小腹,额上的冷汗越来越明显,沁兰扶住沈至欢的胳膊,焦急道:“小姐,你可是哪里不太舒服?” “要不奴婢还是先带你去找找大夫吧。” 沈至欢摇头,用面纱将自己的脸围了起来,道:“不行。” “我那个钗子陆夜认识,这个城镇又离驿站不远,他肯定可以找到这里的,我们的快点离开。” 沁兰看沈至欢的脸色越来越差,抬头看了一眼四周,道:“可是小姐,你的身体还撑得住吗?” 沈至欢低声嗯了一声,可才一步子便猝不及防的膝盖一软,差点倒了下去。 “小姐!” 沁兰连忙扶住了沈至欢,道:“奴婢这就带您去找大夫!” 沈至欢嘴唇很干,说不出话来,小腹的痛楚越来越明显,此时的沈至欢仍旧觉得是因为她要来葵水了,因为昨天晚上走的路太多,兴许是伤了身体,所以这次的葵水才肚子痛。 “可是一会陆夜他们找了过来……” 沁兰没有带沈至欢去方才他们兑换银两的那条街道,而是转了个弯去了另外一条街,她一遍扶着沈至欢慢慢的走着一边道:“没事的小姐,昨天我们跑了一夜,他们都没有追上来,可能他们根本就没有找对地方。说不定他们直接走了那条偏僻的小路也不一定。” “况且昨天晚上来的人奴婢看也并非是一般人,身手并不差,他们早有预谋,本来能跑出来就不容易,他们又这样堂而皇之的回去,说不定根本就没有跑掉,现在已经死在那……” 沈至欢拇指抵住小腹,疼痛越发强烈。 让她一直试图去忽视的,昨天晚上的细节突然在这时候不受控制的涌了上来。 当初陆夜带她离开的时候,她曾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不只是刺目的火光还有奔逃的人群,她看见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涌了进去,他们手里拿的弯刀一点也不比当时她掉崖那天追她的那个人手里拿的刀钝多少,她甚至仍然能记得那样锋利的刀刃反射除月光和火光的场景,是一群穷凶极恶的人,如果他们抓到陆夜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呢? 他们会杀了陆夜吗? 沈至欢又止不住的开始想,如果陆夜闯进去了,大火在那个时候烧成了什么样,她其实并不记得哪个簪子放在哪了,当时跟陆夜说的那些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 如果陆夜找不到的话他一定会意识到不对然后快点赶回来的吧。 沈至欢突然觉得有些后悔,早知道她换一个东西说了,至少说一个陆夜可以找到的东西,让他可以满怀期待的回来。 沁兰还是顾虑着沈至欢心中所想,没有找哪家当铺旁边的医馆而是特地绕了个远路,找了一家位置并不那么显眼的医馆。 沈至欢一进去就有一个小药童过来帮着沁兰扶住了沈至欢,他一边扶着沈至欢坐下一边扬声喊着:“师父!来病人了!” “小姐您快坐。” 沈至欢浑身虚软,坐在了竹椅上,小药童倒了一杯温热的茶递给了沈至欢,道:“姑娘,您先润润嗓子。” 沈至欢接过茶杯,而碰巧这时一个两鬓发白的老者走了进来,他擦了擦手道:“怎么了这是。” 他说着便走了过来,坐在了沈至欢对面道:“姑娘,就先让老夫为您诊个脉吧。” 沈至欢大抵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本来因为当初落水的事情身体就不大好,气血很虚,现在精神高度紧绷了一晚上,又劳累,头晕也是应该的,至于小腹,大抵就是葵水要来了。 大夫诊脉并没有用多长时间,没过一会就收回了手。 沁兰着急问:“大夫,我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大夫皱着眉,道:“这是你家小姐?” 沁兰道:“是,是我家小姐,你快说我家小姐怎么了?” 沈至欢也看向他。 只见他站起身来,慢悠悠的转到了案桌边坐下,一遍提笔写方子一边道:“既然有了身孕就不要再过度劳累了,姑娘此前恐怕可是害过一场大病,伤了根本。现在气血虚亏,脾胃虚弱,又这般劳累难免胎像不稳……” 等到他把一张的方子写完让人去抓药,房里仍旧没有人说话,方才小药童放在沈至欢手边的茶水已经凉了。 沁兰手脚冰凉,问道:“你说……什么身孕?” 大夫眉头一皱,声音清楚的传过来:“你说什么身孕?你们不会还不知晓吧?看脉象已经两个多月了。” 沁兰声音有些颤抖,鼻头酸涩,眼睛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她抿了抿唇,艰难的开口道:“大夫,您要不再看看吧,您会不会是诊错了?” 大夫哈哈笑出了声来,道:“你可知每日来我这里看诊的人有多少,多数都是有孕的女子,不会看岔的。” “可……” 沁兰还是没能把话说完,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她家小姐真的没有可能怀孕吗? 从他说出身孕这两个字起沈至欢就没有动过,她的脑子乱糟糟的,就像是一瞬间陷入了一场巨大的玩笑一样,她甚至都听不清楚沁兰和大夫的对话,一直以来阵阵尖锐的疼痛这回似乎是消停了一些,但是还是会有不适感传过来。 这里有一个小孩吗。 沁兰喉间酸涩,道:“小姐……” 沈至欢缓过神来,她不自觉的把手放在了自己小腹上,这里平坦一片,很难想象这里居然孕育着一个生命。 可是他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欣喜,更多的是一种迷茫。 明明一刻钟以前,她还清晰无比的在想自己该怎么回到上京城,怎么见到自己的父兄,怎么摆脱陆夜,但是现在她却觉得荒唐急了。 所有的一切都被打乱了,命运在猝不及防间给她当头一棒,叫她晕头转向。 她觉得自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想了好多好多,可是当她最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腹,告诉自己这里有一个小东西的时候,与那种挥之不去的迷茫一同而来的,还有一点新奇。 沈至欢没有出声,沁兰道:“小姐,没事的。” 不管怎么,沈至欢在上京城都还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她就算曾与皇帝有些许的传言,那也只是皇帝单方面的权势欺压罢了,同未婚先孕比根本算不了什么,沈至欢这样回去了,那些人会怎么想,她日后又应该如何。 沁兰咽了口口水,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慌乱的开口道:“这里……这里离上京城不远的,我们只要走半个月……没有半个月,兴许快一些的话十天就到了,我们回府,对,回府,到时候大人和少爷一定会好好地保护您,补偿您的……” “没关系的小姐,不管怎样,您都是他们高攀不起的人,企图用孩子……” “别说了。”沈至欢打断她。 沈至欢轻轻呼出一口气来,声音淡的几不可闻,像是疲惫急了:“先去拿药吧。” 沈至欢最后还是因为这个孩子,没能像她原定的那样迅速的离开这里。 第78章 78晋江独发 沈至欢仔细想了想, 关于她怀孕这件事情也并非是全无预兆。 算着时间,孩子应当是在她还不知道陆夜要杀了沁兰的时候怀上的。那段时间她刚恢复了记忆,同陆夜燕好的次数并不算多, 但也并不是没有。 手边放着刚刚炖好的汤,沈至欢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食欲,看着上面有极淡的一层油反倒觉得浑身都难受起来。 沁兰从外面走进来,看见沈至欢坐在窗前吹风,连忙上来把窗户关上。 “……” 看着那碗汤沈至欢动也没动,沁兰小心问道:“小姐,不合您的胃口吗?” “小姐你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去买。这家客栈就是条件不好,小姐您先忍一忍。” 沈至欢心中郁结, 一点东西也吃不下,她止不住的想以前陆夜经常给她做的饭菜,可却又越想越觉得心里憋闷, 在心里把陆夜骂了个狗血淋头以后, 沈至欢想起自己肚子里的小东西,还是妥协道:“我给忘了, 重新端一碗过来吧。” 新的一碗热腾腾的鸡汤端过来以后, 沈至欢就着沁兰的手接过来。 鸡汤里应当放了药材, 有种淡淡的药香,与浓郁的肉香混杂在一起。 沈至欢闻了闻, 心里那种淡淡的抵触就明显起来,胃里的翻滚越发的明显。 她屏住呼吸,端起碗一口喝了下去。 以前在陆夜身边时, 她的孕期反应并不明显, 如今才离开陆夜, 反倒明显了起来。 强行压制住不适感,一碗浓香的鸡汤对她来说却像是在喝药一样,她端起手边的茶水喝一口,才道:“大夫开了几幅药?” 沁兰道:“开了七副,小姐您已经喝了两幅了。” 沈至欢心里更烦了。 这就意味着她至少还要在这个地方带上五天。 沁兰大抵知道沈至欢在想些什么,她试探着开口道:“小姐,没事的。这家客栈其实算是有些偏僻的,这儿客栈那么多,他们是不可能这么快找过来的。” 沈至欢心里烦躁,但她说不出来自己为什么烦躁,各种复杂的情绪的交织着,让人越发难受。 如果陆夜知道她怀孕了,恐怕更不会放她走了。 明明她已经打定主意,从此之后都再不要跟陆夜有半点关联,可是肚子里的孩子却狠狠打了她的脸,有这个孩子在,她以后的生活就不可能再彻底的脱离陆夜。 不管她之后还见不见他,只要孩子在她身边,就会一刻不停的提醒她,她跟陆夜并不是两个毫无交集的人。 * 出乎意料的是,这五天里沈至欢日日担心,可陆夜的人并没有找到这里来。 陆夜没有找过来,沈至欢却并不如自己预想中那样开心。 这里离上京城很近,沈至欢与沁兰买了一辆马车,又雇了个瘸了脚的车夫,才重新启程。 夜以继日的赶路对沈至欢来说是一种负担,她的孕吐反应在这段时间也越发的明显,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沁兰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能在一旁看着干着急。 按照沁兰的说法,她原本是提议走一段歇一段的,这样也好让沈至欢缓缓,可是沈至欢总觉得自己心里憋着股气,她就偏要快点赶到京城。 故而在沈至欢的坚持下,还没到十天,两人就到了上京城。 春天好像很短,这几日的气候越发让人觉得闷热起来,葱绿的树叶在轻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晃,一切好像还是从前的模样。 而不曾想,她已经快一年没有再回来过了。 沁兰告诉沈至欢,如今的安庆候府里只余她几个叔嫂,不过也在商量着出去了,现在安庆候府里还有没有人还不确定,如今的局势不同以往,周誉上位之后就越发的敏感。 当初李艳芬被人接走,现在情况也不明朗,不过这都不重要。沈至欢回回来的事不能瞒着,只有这样,朝中与她父亲同一派别的人,自己藏在暗处的人才会知道她没有死。 到时候整个上京城都在看着她,就算是陆夜过来了,也不可能把她再轻易带走。 只是沈至欢十多天都没有见过陆夜的人,一时间还真不确定,陆夜是否还活着。 沈至欢掀开帷裳往外看,上京城的繁华还一如往常,熟悉的红墙绿瓦,再看来竟恍若隔世。 马车走的缓慢,走到安庆候府所在的那条街道上时,沈至欢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这条街上并没有什么行人。 偶尔有人从沈至欢旁边路过的时候,会多看几眼她的脸,为这般美貌震惊的同时,却也不会想起她就是当初名动京城的四小姐。 直到沈至欢带着沁兰,堂而皇之的走进了安庆候府的大门。 才一进去,原坐在门边正与人说闲话的青年只瞥了一下进来人的衣角,不耐烦道:“站住,府里没人你就能随便进了?” 说罢便继续跟着一旁的小门童道:“我就说,就像李姑娘最后嫁给太子殿下一样,你说这谁能想到?” 小门童不说话,瞪大眼睛愣愣的盯着沈至欢。 青年见人还不走,便不耐烦的抬起头,“非得人赶你走……” 沈至欢站在青年面前,殊绝的脸庞上尽是冷淡,一双夺人心魄的眸子静静地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不能随便进?” “……” 青年整个愣住,空气就像是凝滞了一般,青年盯着沈至欢的脸盯了好一会,青年才猛然跳了起来,然后跪在了沈至欢的面前。 “四…四小姐。” 青年一跪,原本跟着发愣的两个小门童也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跟沈至欢请安。 他们几个动静太大,又是在安庆候府大门口,这样一来,不止是府内的人,就连外头路过的行人也驻足看了过来。 “小姐…小姐你回来了…” “是四小姐!” 青年眼睛通红,哭着道:“小姐,小姐是你,你回来了。” 眼看旁边跪着的人越来越多,沈至欢抬了抬手道:“行了,别跪了。” 沁兰扶着沈至欢,看着外面人越聚越多,道:“把大门关上。” “奴才这就去!” 大门一关,沈至欢扫过面前的人,道:“起来吧。” 一众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时不时偷偷抬眼看两眼沈至欢,似乎是在确信,现在这个现在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已经失踪了将近一年的四小姐。 “小姐,您这段时间…都…” 沈至欢打断他,没有要交代自己去了哪的打算,而是道:“府里都还有谁?” 一旁的刘管家道:“回小姐,自从三个月前夫人被接走以后,府里就只剩沈三姨几个了,但前段日子她们也都搬出去了。” “那就是说府里也没什么人了?” 管家应了一声,道:“不过听说二少爷要回朝了。” 沈至欢这才多问了一句:“二哥怎么要回来了?” 刘管家脸色变的讳莫如深起来,压低声音道:“老奴猜测,兴许是因为天家那位…” 沈至欢懂了,老皇帝能扛到现在也属实是不容易,但估摸是真的没几天活头了,到时候帝王驾崩,别说是他二哥,就算是他父亲也得回来。 但这样比沈至欢想象中要好得多,这京城里他父亲的人再多,总归是不可能比他二哥靠谱的。 估计用不了一会,她回来的消息就会传遍上京城,这大半年里沈至欢对政事几乎是从未了解过,对眼下情景可谓是半点不知。 她其实搞不明白,为什么周誉迟迟没有让老皇帝死,竟拖了有这么久。 说起周誉,沈至欢忽而想起另一个问题来。 她皱着眉,指着刚才那个青年,问:“你刚才你没想到什么?谁嫁给太子殿下了。” 沈至欢和李书锦不合的时候府里的人大多了解,青年偷偷看了沈至欢一眼,支支吾吾道:“……是表小姐,不过不是正室,只是一个良妾罢了。” 就算是个良妾,日后周誉登临大宝,李书锦少说也是个嫔妃。 “那她现在在东宫?” “…是。” “按着日子,应当明日就是…。” 沈至欢对他们俩怎么样其实并不感兴趣,只是她想起李书锦对陆夜迷恋的样子,就不想让她得偿所愿。 沈至欢原本想问一句周誉跟李书锦怎么有所交集,可转念一想,又想起李书锦对周誉痴迷的样子,又觉得没什么不可能。 “此事说来话长,其实表小姐原本应该是随夫人一起离开的,但后来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说太子殿下想要留下她。小姐您离开的这段时间,表小姐她其实…”管家顿了顿,然后想了个折中的词“其实是并不怎么安分的。” 沁兰一看沈至欢皱眉,就知道沈至欢心里隔应了,她顾及着沈至欢的身体,适时道:“小姐,您一连赶了好些日子的路,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管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招呼着人去准备。 原本寂静的安庆候府因为沈至欢的回来一下子忙碌起来,而这个消息也风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上京城。 皇宫内周誉把持朝政已久,这段日子以来,周誉的雷霆手段满朝皆知,众人都明白,此时的周誉同从前那个温润的太子殿下已不可同日而语。 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周誉正在书房同人议事。 鎏金的三足铜炉内徐徐飘着青烟,清瘦白皙的手指缓缓合上折子,如玉的脸庞挂着浅淡的笑意: “该怎么做,想必大人自己是明白的。” 坐在周誉面前的,是当今的内阁次辅陈之临,年近七十,却被一个年岁不足三十的人逼出了冷汗。 “可殿下,太后那边若是知道您要停许将军的职,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周誉不以为意,声音清冽:“知道也没关系,祖母这些年为了政事操心太多,早该歇歇了。” 恰逢这时,外头有人敲了门,很轻缓的三声。 “进。” 进来的是个一身素衣的美人,妆容很淡却精致无比,看向周誉时目光里尽是爱意,卷翘的睫毛一敛,垂眸时显出几分冷淡来。 美人款步走进来,手里端了个托盘,盈盈服下身子,道:“殿下,这是膳房刚熬好的雪梨汤。” 周誉脸上的笑敛了敛,淡声道:“放着吧。” 李书锦早已习惯周誉的态度,眼底也不见多少受伤,温声提醒道:“殿下,你要注意休息。” 陈之临目光从李书锦身上淡淡扫过,继而又道:“那…殿下您先忙,老臣就先退了。” 周誉站起身来,道:“孤送送您。” 李书锦站在周誉旁边,一句话都没有多说,跟着周誉一起送陈之临。 “不必劳烦殿下了,殿下还是……”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进门的是个蓝衣的小太监,额上带着细汗,“殿下!” “殿下!殿下!奴才……” 周誉不着痕迹的蹙了下眉,道:“慢些。” 小太监站在周誉面前,喘着气道:“殿下,安庆候府的四小姐…回来了!” 此言一出,房间陡然间陷入了死一般寂静。 隔了好一会,周誉才问:“…至欢回来了?” “是!是的殿下,就是刚刚才传过来的消息,是四小姐自己走进候府的,好些人都看见了!” 陈之临亦是一脸震惊:“回来的只有她自己吗?” 周誉的表情一时有些空白,反应过来后,他快步走了出去,甚至没有理会陈之临的话,而是沉声吩咐道:“去安庆候府。” 转眼间,只余李书锦一个人站在原地。 她整个人都是愣的,就这般站着显得有些无助,也有些傻,她掐了自己一下,这才开始明白。 啊,是沈至欢回来了。 一个本该死了的人,在她嫁给周誉的前一天,回来了。 第79章 79晋江独发 简单的沐浴更衣过后, 沈至欢坐在正堂里,刘管家站在沈至欢旁边,简要的同沈至欢说了些她离开的这几个月里的事 。 沈至欢的失踪可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世家贵女失踪那么简单。她是沈家留在京城的唯一嫡系女眷, 是朝廷制约远在边陲的沈长鹭的一大利器。她在, 沈家与皇室的那种微妙的平衡还能勉强保持,可她一失踪, 局势就全然变了样子。从沈乐然宁愿违旨也要从边陲回来便看出沈家人对沈至欢的重视。 其实沈乐然回来的时候, 沈至欢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但凡是该找过的地方全都找过了,沈乐然归程时带了一万重骑回来,找了数十天, 硬是没有沈至欢半点消息。 这还只是明面上,暗地里他几乎把与沈至欢相关的人扒了遍,却仍旧一无所获。 但沈家目前仍旧未曾表露出什么, 边患未绝, 战事紧绷, 为了女眷而弃国家于不顾也难免叫人失望。朝廷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轻易的去削权,否则难保不会适得其反。沈至欢失踪一事不管怎么看朝廷都没有立场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周誉是个聪明人,在沈乐然还没回来的时候, 也是尽心尽力的在找。所以事态未明时, 还是仅以边患为重, 双方都默契的没有提及此事。 但沈家如今还立场不明,不管怎么都是个隐患。 更有甚者, 居然还有传言称当今的皇帝并非是真正的皇帝, 这种传言在前段时间才如雨后春笋一般快速四散, 到这段时间才有所平息。 刘管家谈了口气, 嗓子有点干,继续道:“不过,依老奴看,还是觉的皇后娘娘的病实在是太过蹊跷。” 沈至欢皱眉,问道:“什么?” 管家这才道:“小姐您有所不知,在您失踪的几天后,宫里边忽然传来皇后娘娘突染重疾的消息,没过几天就薨了。” 沈至欢不确定皇后的死跟她有没有关系,但是既然她的父兄都不知他是为何失踪,那做下这些的便只有…… 沈至欢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想,她下意识想要逃避与陆夜有关的话题,转而问道:“那周…太子殿下同李书锦又是怎么回事?” 沈至欢一问起这个,管家便哽住了。 沁兰此前听说一些传言,但因为她也不知这些传言是否可信所以从来没有跟沈至欢提过,但很久之前,她知道家小姐其实自己也有所感觉。 管家一不说话,沈至欢便蹙起了眉,冷冷的看着他:“说。” “……” 管家清了清嗓子,声音很低,道:“…不是奴才不说,主要是奴才也不知这是不是真的,将军也没有亲口承认过,谁知这上京城怎么就突然有这个传言了。” 沈至欢不想跟他说这些废话,静静地看着他。 管家知道躲不过去,这才缩写脑袋继续道:“奴才听说…表姑娘可能是将军的女儿。” 最后一句细若蚊吟,仔细的观察着沈至欢的神色,生怕沈至欢听了生气。 可沈至欢看着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是道:“继续。” 管家看沈至欢神色还算正常,便胆大了些继续道:“表姑娘曾有一次差点被失控的马撞到,是殿下身边的人救了她,从此表姑娘便对殿下…而奴才猜想,殿下之所以愿意纳她为良妾,恐怕还是是因为那个传言。” 沈至欢在当时的人们心中已经同死人无异,皇家若是想缓和与沈家的关系,那结亲便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李书锦一个表姑娘,便轻易就得了这门好亲事。 从表面看来,周誉既然答应了纳李书锦为妾,似乎在一定程度上坐实了这种传言。 “我哥哥知道吗?” “知道的,但当初三少爷回来的时候,并未就此事多说什么。” 沈至欢还没做反应,外头忽而传来一声急促的通报。 “小姐,太子殿下过来了!” “……” 沈至欢这才刚回来,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周誉,如今周誉在朝中一手遮天,能被他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况且周誉之前给她的印象实在算不上好。 但事出紧急,也容不得她想太多。 等到沈至欢加快走出中堂要去正门迎接的时候,周誉却已经站在了院中的石子路上。 沈至欢顿住脚步,俯下身子:“臣女拜见太子殿下。” 周誉站在沈至欢面前。 他们俩之间离得并不近,沈至欢大概是刻意跟他保持距离。 她看着还一如往常般美丽,甚至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甚至觉得沈至欢好像比失踪之前要更加明艳了。 至少他这样看着,可以安慰自己沈至欢这段时间过的可能并没有他想像般那样困难。 明明还不到一年,可却恍若隔世。 他轻声道:“平身吧。” 沈至欢站起身子,道:“殿下突然造访,臣女招待不周,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至欢,你太见外了。” “礼不可废。” 周誉静静地看着沈至欢,忽而道:“至欢,欢迎回来。” 沈至欢抿了抿唇,下意识抵触周誉的这种态度。 周誉朝沈至欢走近了几步,目光一直停在她身上,温柔的像一潭春日的水。 从前的周誉也是这般喜欢她,可是他看向她时从来都是克制的。 但今日这般,但凡是见到这样目光的,都会察觉到几分不对来。 沁兰与管家默不作声的跟在身后,沁兰对周誉的心思倒能猜出几分,可刘管家却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心里激动万分,可又全然不敢表现出来。 沈至欢没有往后退,眨眼间,周誉便走到了她的面前。 沈至欢垂着头,道:“殿下此行可有什么事吗?” 周誉道:“至欢不请我进去说说吗?” 沈至欢无法推拒,同周誉一起重新走进了正堂。 进去之后,周誉只同沈至欢寒暄了几句便挥退了身边的人,沁兰待在沈至欢的身后,得到沈至欢的授意后退了出去。 房中便只剩沈至欢与周誉两个人。 自从周誉上次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来以后,沈至欢便不得不重新审视周誉此人。 不过此刻,她笃定周誉不可能对她做出什么来。 “至欢,你失踪以后,孤找了你很久。” 沈至欢其实很不想花时间应付他,可周誉不同于陆夜,她又不得不面对。 “…劳殿下费心了。” 距离感比之之前更甚,沈至欢其实并不是一个特别会藏情绪的人,例如此刻,她的不耐都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 周誉目光一寸一寸的从她的脸上移过,最终释然一般的低头莞尔,道:“至欢,你还是老样子。” 沈至欢这才抬眼看了下周誉,她与周誉也算是年少相识,她也并不是一个没有心的人,否则之前也不会处处为他着想,只是周誉做的事,的确是太让人失望了。 她忍不住道:“可殿下却变了很多。” 周誉闻言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些,道:“时势如此,谁能不变呢。” 沈至欢直白道:“那你我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周誉没有出声,隔了半天,他才开口道:“至欢,对不起。” 沈至欢抬头看了一眼周誉,心中颇为意外:“殿下是什么意思。” 周誉为沈至欢斟了杯茶放在她的面前,沈至欢看了一眼,没有动。 “至欢,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沈至欢止不住想要冷笑,动了动唇角,道:“臣女不敢。” 周誉收回手,清凌凌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沈至欢:“至欢,你这段时间过的好吗?” 沈至欢没有出声,只觉得这问的毫无意义。 周誉也没有指望沈至欢能回答他,他注视着沈至欢道:“其实你失踪以后,我每天夜里都会想,如果那个时候我同你说清楚就好了,或者是换一种方式也可以。总不至于让你最后都还在恨着我。” 沈至欢道:“我不恨任何人。” 没人没有一个人值得她去恨。 周誉道:“我知道你肯定又要说我自作多情了,但今日我还是想跟你说,当初的事,并非你所看到的那般。” “父皇的的确同我说过一些。他知道我喜欢你,所以他问我想不想要你做我的太子妃,还说只要我答应把你送给他一晚,他就立马给你我赐婚。” 提及此事,沈至欢便忍不住觉得隔应,露出厌恶的神色来。 “你知道的,当着他的面,我无法拒绝。” 沈至欢实在不想听他的辩解,便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 周誉继续道:“所以当时你吸入的药,还有候着的那些人,都是一早安排好的。” “你还…” “就像当初你来东宫,彼时那间寝殿里随侍的人全都是父王安插在东宫内的。”周誉继续道:“但那天晚上,就算没有那场刺杀,就算你没有被那个人救走,你也不会有事的。” 沈至欢:“……” “你信我吗?” 沈至欢当然不信。 事情已经过去了,她并不了解当时的情况,现在他不该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周誉自嘲道:“你定然是不信的。” “但我还是想跟你说,那天晚上他是不可能过去的,因为马上就会有人过来禀报,说仄洲任务失败。那件事是他的逆鳞,是他决不允许出一点差错的存在,所以他不会过去的。” “可是……” 可是禀报的人还没有过来,陆夜就先一步带走了沈至欢,以至于时至今日,所有的解释都像是一场苍白的伪装。 大抵命运如此。 沈至欢问:“那件事是哪件事?” 周誉好像并不避讳她,答非所问道:“至欢,皇后的死应当同你有关吧。” “我想你应该是明白的。” 第80章 80晋江独发 沈至欢惊诧于周誉的坦然, 毕竟若是老皇帝是假的,那他这个太子,也不会真到哪里去。 沈至欢笑了起来, 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 周誉道:“至欢,你太小看自己了。除却这件事,我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让皇后这样对你赶尽杀绝的。” 沈至欢没有回答,周誉大抵也觉得这个话题实在是过于敏感, 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隔了一会, 他才开口道:“你能回来,我很开心。” 沈至欢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 她并不喜欢这样暧昧不清的氛围, 尤其对方还是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看见沈至欢面色不虞, 周誉弯了一下唇角,轻声道:“我就知道,你还是不信我的。” 沈至欢忍不住道:“可你我之间, 信与不信并不重要。” 这俨然是要与周誉划清界限的意思了,周誉今日过来的时候,设想了许多沈至欢见他的场景。 沈至欢不待见他不过是意料之中,可周誉还在想, 他好想知道沈至欢这段时间过的好不好, 如果她愿意跟他讲一讲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些什么, 她可有受什么委屈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是他跟沈至欢, 的确没到这份上。 自作多情这几个字, 他认得很清楚。 沈至欢自觉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她不想再跟周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率先站起身来, 看了一眼周誉, 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主动道:“听说你要娶李书锦?” 周誉自然听说过沈至欢与李书锦的关系,他如实提醒道:“至欢,娶为妻,纳为妾。” 这两者在沈至欢眼里并没有什么关联,她扫了一眼周誉的脸,道:“看来在你眼里,婚姻,情爱都是不太重要的东西,所以可以随意利用。” 沈至欢说的是实话,他身为太子,婚姻大事本就身不由己,但这却不止在告诉周誉他在李书锦这件事的随意,更在嘲讽他,明明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当初却又把她送给老皇帝。 只不过沈至欢还顾及着他是太子,说话还留了三分。 周誉一哽,面色变的有些难看起来,他的解释实在是太过苍白,明明知道沈至欢是不会信的,可是当那种讽刺□□裸的劈头盖脸的过来时,他还是会有一种羞辱感。 他跟着站起身,清瘦的手指搭在桌角,淡声道:“可我觉得重要的,并不属于我。” “至欢,你又怎么知道,我只会随意的利用而不会去保护呢。倘若我说我愿意为了所谓的情爱奋不顾身,你相信吗?” “……”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两人也没必要再隔着那层心知肚明的窗户纸说话,她道:“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她直言道:“你跟我本就没有可能,实话说,你的解释于我而言没有丁点意义。你不懂吗,就算你说的真的,那又如何?我跟你算起来。”她看着周誉白皙如玉的脸,似乎在斟酌一个合适的措辞,然后继续道:“其实并不相熟吧。” 沈至欢这人,她总是能一下击中别人的痛点,当她想要伤害某个人的时候,总是能把最真实,最丑陋的那一点拿出来。 周誉一直都是知道的。 他低下头,没再多说什么,只道:“不过一个侍妾罢了。” 沈至欢思及那些传言,原本想要提醒一下周誉不要做无用功,李书锦对沈家而言实在是算不了什么,企图用她来维系什么作用基本微乎其微,可想了想还是没有出声。 这一场对话进行的并不愉快。 房门敞开着,院子里的绿植开的茂盛,仔细的看过去,能看见花盆里有黑色的,不知名的小虫子正惬意的趴在树叶上。 送周誉出门时,沈至欢随便的扫了一眼,她其实并不怕虫子,但是就在那一瞬间,一种说不清的反胃感再次涌了上来。 她慌忙扶住门框,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这次沈至欢反应很大,白皙的额间甚至能看见淡淡的青筋。 周誉显然也被沈至欢吓到了,他忙伸手轻轻的拍着沈至欢背,继而又递给她一张洁白干净的帕子,冷着声音道:“快来人!” 沈至欢分神打断他,“等等…” “……不,不用叫人。” 周誉皱着眉,道:“可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怎么吐成这样?” 沈至欢又干呕了一下,难受的实在是没有办法理会周誉,她只是拉了一下周誉的袖子,然后摇了摇头。 周誉见她吐成这样,周身气场也不自觉的冷了下来,道:“我叫宫里太医过来看看,你此前都——” 周誉的话说到这里忽而停了下来。 沈至欢并没有吐出什么来,只是半持续的干呕,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她的手偶尔会滑倒自己的小腹。 听见他说要叫太医,沈至欢摇了摇头,有些艰难道:“不用…” 一个荒谬的猜测突然浮现了上来。 恰逢此时,一名太监从外院快步走了过来,“殿下有何吩咐?” 空气一时有些寂静,周誉问:“至欢,当真不用让太医看看吗?” 沈至欢皱着眉,大抵是真的不想说话,但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周誉便道:“没什么,下去吧。” “是。” 太监离开,沈至欢欢欢松开了自己扶着柱子的手,看着很疲惫。 周誉为她到了杯凉茶,递到了沈至欢手边。 沈至欢接过,漱了漱口,道:“多谢。” 周誉抿了抿唇,静静地看着沈至欢,他听见自己问:“至欢,你怎么了?” 沈至欢身形顿了一下,道:“胃不太舒服,老毛病了。” 周誉道:“胃是这段时间才弄坏的吗?” 沈至欢嗯了一声。 “我让太医过来给你看看,总是这般这不是办法。” 沈至欢只摇头,道:“不用。” 她心里很烦,各种事情堆在一起让她郁燥无比,身体也不大舒服,实在是没有什么心思跟周誉周旋。 她将茶杯搁在桌面上,道:“走吧。” 沈至欢走在周誉前面,等她跨过门槛,才发觉身后的人并没有跟上来。 她回过头来,看见周誉仍然站在原地。 周誉的目光静静地落在沈至欢身上,最终望向了她的小腹。 她穿的衣裳很宽松,纱制的衣裙在微风吹过的时候会轻轻的扬起,但仍能看出来,她的小腹还很平坦,让人根本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 “怎么了?” 周誉开口问:“至欢,你是有身孕了吗?” 沈至欢难得的愣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周誉。 可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让周誉忽而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窟。 “没有。”她否认。 周誉张了张口,却发现不知该如何开口。 隔了很久,他才有些颤抖的问:“至欢,你…你是自愿的吗?我去…我去帮你杀了他。”他垂下目光,手臂撑着桌角,就像是自言自语一样道: “至欢,你跟我说是谁,我去杀了他!” 沈至欢抿了抿唇,她不知道周誉是怎么确定的,可是现在再去狡辩就显得有些滑稽了。 所以她没有出声。 周誉看着她的目光很复杂,近乎乞求一般,道:“至欢,你跟我说说好吗,是谁,是他强迫你吗,你那段时间到底……” 不怪周誉多想,沈至欢这样的容貌,曾给她带来多大的荣光就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危险。 倘若她真的身陷囫囵,在孤立无援的状况下,她真的可以保护好自己吗? 在绝对的权势和力量面前,所有的小聪明都犹如螳臂趟车一般。 沈至欢还是道:“不是谁,一个普通人罢了。” 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是自愿的。” 周誉看着沈至欢面无表情的脸,才发觉他果真是一点都不了解沈至欢。 因为他竟然判断不出来她到底是不是在撒谎,她应当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可是他也实在是一点也想不到,在什么情况下,沈至欢才会甘愿去为一个男人生儿育女。 他甚至也想不到,是什么样的人,才可以入她的眼。 “那你就这样回来了,他呢?” 沈至欢轻描淡写道:“死了。” 周誉呼出一口气,冷静了些,道:“…至欢,你喜欢他吗?我不知他可是真的死了,可既然是你自己回来的,恐怕你跟他之间也不会多顺利,那你有想过后果吗?” “什么以后?” 周誉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并不在意名声,可是当你日渐显怀,这个秘密瞒不住的。” “沈将军他们都在漠北,兴许上京城留的有人,可据我所知,那时沈乐然回来确信你失踪了以后就带走了大半,其中多数都还在天南海北的找你。” “这上京城中的形势我不知你了解多少,但当今的朝廷可是一点都不安稳。” “你……” 沈至欢皱着眉,直觉周誉的说的这些,是她未曾考虑过的东西。 “边患之乱,流寇四起,这暗中涌动的势力可不紧紧只有我们皇室,你是沈家的四姑娘,两位兄长皆未娶妻,你的父亲手里几乎握了我朝大半的兵权。而战场无情,他们能否活着回来还没有定数,你若是孤身一人也就罢了。”他紧紧的盯着沈至欢,继续道:“可你若是有了身孕,你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整个沈家唯一的血脉。” “到时候,谁能护得住你?” 沈至欢一时说不出话来,周誉说的问题,她的确从未考虑过。 一来是因为她实在是消息闭塞,二来就是她回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怎么不被陆夜带走,却全然忘记了去考虑这些。 “可我哥哥他还有一个月…” “是还有一个月,可这一个月,你怎么保证你的秘密不被别人发现?” 沈至欢怀孕,连周誉都能看出来,别的不说,至少安庆候府里的小厮丫鬟,时间久了必定有所猜测。 就算她严格封锁消息,又如何能保证,消息真的就一点也传不出去吗? “……”沈至欢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她其实抱着一点侥幸心理,总觉得应当不至于,可若当真发生了,她又该怎么办。 周誉叹了一口气,面色并不好看,他道:“至欢,你有想过这些吗?” 沈至欢不自觉的又摸了摸自己小腹,实在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她甚至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心里对陆夜的怨气便越发明显,这个男人心里总想着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他满脑子的情情爱爱,现在她怀孕了,这样纠结受苦的是她,而他却什么事都没有。 “可已经这样了,我总不至于再离开吧。” 周誉定定的看着她,看她精致的脸庞,还有明显带着不耐的眼睛,开口道:“…你愿意跟我回东宫吗?” 第81章 81晋江独发 沈至欢并没有当场答应周誉, 但她也没能说出拒绝的话来。 因为按照目前的形势来说,如果周誉对她说的那些,不是另外一种形势的陷阱的话, 那去东宫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她跟周誉在一起也不会特别的出人意料, 有皇室的庇佑总比待在这空荡荡得安庆候府要强的多。 况且算着日子, 她的兄长回来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了, 她回家的消息早就传出去了,到时候周誉总得向沈长安交代, 所以他兴许也不会拿她怎样。 周誉临走的时候, 跟沈至欢说不管她想不想去, 三天之后都会有人过来接她,希望她能慎重考虑。 第二天, 从宫里派过来的太医还是过来了,他为沈至欢开了几副安胎的方子,还带了一些补身体的药材。 沈至欢这几天过的并不好,她一边控制不住的担心陆夜为什么迟迟没有消息,她的孕期反应似乎在这个时候达到了顶峰,看什么都想吐,这也就罢了,更叫人难以启齿的还是她的胸口总是有些许的胀痛,明明才几个月, 可那儿就是寻常碰一碰就觉得难受的不行。 除却这些, 她每日要做的只是保护好自己罢了。 到了晚上,府里寂静一片, 沈至欢静静地躺在床上。 这房间的陈设仍旧一如往常, 里头燃着她熟悉的熏香, 味道清淡, 衾被柔软,不远处暖黄的烛火轻轻摇曳。 沈至欢睁着眼睛,再次回到这熟悉的地方心中却并不如预想中一样欢喜。 她也习惯了父兄不在身边,但现在的上京城,却同以往给她的感觉大不相同了。 她知道以前陆夜总是偷偷来看她,就在她睡着的时候。 但她从来没有同他明确说过,这个狗东西恐怕到现在为止还以为她对他的窥视全然不知。 他每回进来的时候都会留下破绽,但凡她用心一点就能发现。 沈至欢翻了个身,躺在床上心里还在想着陆夜为什么还没有过来。只要他发现她说的那个地方没有簪子,应该就会立刻发现她的谎言,到时候他赶回来,就算是路途上找她有点困难,但她都回到安庆候府了,再想找她肯定就不难了。 为什么还没过来? 他不是一直都说自己很厉害吗,难不成真的会在这次阴沟里翻船? 应该不会吧。 沈至欢不自觉的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小腹一片平坦,难以想象这里头正孕育着一个生命。 她想着想着,忽而察觉除了不对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有人在盯着她? 她仿佛回到了从前被陆夜窥视的那段时间,给她一种十分错乱的感觉,心里甚至不受控制的开始想,难道是陆夜回来了? 可同从前不同的是,这次她觉得阴冷危险,甚至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沈至欢的手渐渐从小腹上移开,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没有出声,心却越跳越快。 房间里静的出齐。 而下一瞬,离着沈至欢极近的那面窗户,随着一声破空声,木屑断裂,沉重的木块四分五裂的散在房间里。 砰—— 沈至欢迅速的坐起身来,下意识的背过了身子,尖锐的木刺被打到床边,划伤了沈至欢胳膊。 寂静陡然被打破—— “保护小姐!” 兵刃交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至欢的身边瞬间围了一群人,一片混乱当中,沈至欢觉得自己甚至没有看清楚来人是谁,她被簇拥着到相对安全的地方,沁兰在旁边不停的安抚她。 沈至欢身上被随意的披了一件衣裳,春风料峭,寒意渐渐攀升。 喧闹归于渐渐平静之后,有人半跪在了沈至欢面前:“小姐,刺客已经尽数处理了。” “留活口了吗?” “……活着的都已经服毒了。” “可知是哪里的人。” “…还不知。” “……”沈至欢摆了摆手,没在说什么。 兵荒马乱的一晚,收拾残局,包扎伤口,直到天将破晓,沈至欢才躺在床上撑不住睡了过去。 在那之后,沈至欢明显能感觉到自己身边的防护又严了些,除却暗处的,平日里跟在沈至欢旁边的小厮也从四个增加到了十二个。 这样她但凡走到哪,声势都浩浩荡荡的。 与此同时,她也听闻,原本暂定今日的,李书锦入东宫也推迟了。 这些隐蔽的防护放在以前,沈至欢大多会说一句没有必要,但是经过昨晚之后,她就没再说什么。 一种说不清楚的,极其压抑的气氛渐渐在府里蔓延开来,沈至欢身边除了看守的人在渐渐增多以外,其实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他们都顾忌着沈至欢的心情,没有再提起这些。 但压力并没有就此减少。 直到三天之后,东宫的人来到了安庆候府。 沈至欢上了马车。 这样的安庆候府,并没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地方,她去也并不是因为信任周誉,而是在赌他周誉不敢拿她怎么样。 别人是沈长鹭的对立面,可周誉不是,他还需要沈家,沈至欢需要掣肘沈家,只要撑过这一个半月,等她兄长回来,那就不必再用她操心什么了。 沈至欢被接进东宫的这天,几乎满城皆知。 周誉亲自在门口接她,长身玉立,矜贵又不染尘埃。 众目睽睽之下,他朝沈至欢伸出手,沈至欢看了一眼,然后慢慢的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同陆夜总是温热又粗糙的手不同,周誉的手是冰凉的,修长又白皙,手背上能看见淡淡的青筋。 他握住沈至欢的手,站在她身边,瞳孔颜色浅淡,敛着笑意,跟她说:“至欢妹妹,欢迎回来。” 沈至欢没有挣脱,站在周誉的身边,两人靠的很近。 周誉并没有明确的对外说他与沈至欢是什么关系,只道是其实当初沈至欢出事没多久就被找到了,只不过身体一直不好,不好见风也不好见人,这段时间一直都被藏在山庄里,怕有人心怀不轨,所以才一直对外宣称找不到。 现在她身体痊愈,安庆候府人丁稀少,太子同四小姐又有青梅竹马之谊,便先行将沈至欢接到东宫里来照顾。 话是这样说的,可今日这样的架势,只要是有心人便多少都能看出来,这四小姐一回来,便直奔着太子妃的位置来了。 要知道,太子殿下向来洁身自好,身边从无女人亲近,如今看来,前段日子被殿下救过的那个安庆候府的表姑娘,恐怕也是殿下看在沈家四小姐的面子上才收的。 入了内殿,沈至欢远远的看见了一身紫色含烟群的女子现在门口。 隔了那么远,那么长时间,沈至欢看那副姿态,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李书锦。 沈至欢的手还放在周誉的掌心里。 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李书锦这个时候看见她跟周誉亲近心里肯定不舒服。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沈至欢原本可以收回手了,看见李书锦后又临时改变了注意。 周誉侧脸看了看她,唇角带了一丝无奈的笑。 李书锦紧紧的掐着自己的掌心,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放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在周誉走近时款款弯腰,“殿下,您回来了。” 她又看了一眼沈至欢,眼眶里盈出几滴泪来,红彤彤的,随即又像是害怕失了礼数般拭了一下眼睛,“表姐,你…你没事就好,我这段日子日夜担惊受怕,生怕你…” 她哽咽了一下,道:“表姐,你平安就好。” 沈至欢看着李书锦的脸,实在是找不出一丝一毫跟自己父亲相像的地方。 她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李书锦说自己是沈长鹭的女儿,这些人就不怀疑呢,就算她哥哥没有否认,那对着这张脸也该有所怀疑的啊。 周誉还没有说话,沈至欢便率先道:“不劳你的担心,听说你要给殿下当良妾啊,恭喜。” 给周誉当妾,这原本在李书锦的心里是一件幸福又值得说道的事情,可是被沈至欢用这样的口吻,当着周誉的面说出来,她只感觉到了羞辱, 妾这个字,就是是一把利刃,不仅刺入了她的胸口,还挑开了她的衣裳。 “…谢谢表姐。” 沈至欢这才收回手,道:“…不过我也要在东宫住一段时间,想必你不会介意吧。” 李书锦还没说话,周誉便道:“至欢,你问她做什么。” “你自然是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沈至欢最近心情不好,也只有刺刺李书锦能让她稍微舒服一点,她嗯了一声,道:“差点忘了,她就是一个还没进门的妾。” “表姐你…” 沈至欢话一说出来就刹不住聊似的,在站满的下人的中堂门口,毫不避讳的道:“但是我记得你从小就想着殿下,还常常因着他跟我闹别扭,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这话一出,周边的人看李书锦的目光就变得不一样起来。 倘若没有老皇帝的话,沈至欢同周誉无疑是最为匹配的,一个温润如玉,俊朗如谪仙一般,一个容色殊绝,艳冠京城。从小又是在同一个书院读书,家世背景也十分相配,而他李书锦不过是个表姑娘,哪里轮得到她因为殿下来跟真正的凤凰闹脾气。 还真是不自量力。 就连周誉都淡淡扫了她了一眼,就是这浅浅一眼,却叫李书锦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 沈至欢说够了,没再看她。 而周誉终于跟她说了这一天的第一句话。 “你先下去吧。”像是在吩咐一个丫鬟,毫无感情。 两人从李书锦身边走了过去。 周誉一直跟在沈至欢旁边,脸上的温柔是她从未见过的,她听见周誉轻声问沈至欢,“西苑有彼扶宫,如今桃花开的正好。南苑也有笙月宫,春日采光是极好的,至欢想去哪一个……” 从李书锦身边走过去,沈至欢又觉得自己太可笑了些,她本就不把李书锦放在心里,全当看不见她就好了,专程说几句话倒显得自己很把她当回事。 她侧头看了看周誉,又觉得自己方才利用周誉讽刺李书锦似乎有一点不太尊重他,可动了动唇,思及周誉以前对她做的事还是没能把那句道歉说出来。 反倒是周誉主动跟她解释道:“她来东宫也没有很长时间,我让她过来,只是因为她……” 剩下的话周誉没有说出来,但沈至欢能猜个大概。 “无事,反正她从小就喜欢你。” 周誉自然看出沈至欢讨厌李书锦,但一般的人并不能怎么勾起沈至欢的情绪,他就着这个话题应着:“是吗?我一直都没看出来。” 沈至欢道:“嗯?你这都看不出来?以前她可没少因为你给我绊子,小动作倒是不少。” 周誉笑了出来,道:“你还能被旁的人欺负了去吗?” 沈至欢思及以前,心道的确是没人敢欺负她,但李氏这俩,属实是叫她生了不少气。 她从前有诸多顾虑,不管是家族门面,还是她父亲的期许,又或者是时刻玄在头顶的那把利刃,叫她总是不能彻底的去随心所欲的解决她们。 但时至今日,倒也不必顾虑那么多了,况且她总觉得自己是差点死过去的人,做事也不想再去畏首畏尾了。 “她若是惹你不开心了,我便将她赶出去就是了。” 沈至欢道:“你可不必因为我做些什么。” 沈至欢侧过头看周誉,道:“你若是喜欢她,一直留着她也是可以,不必问我。” 周誉嗯了一声,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道:“那就这样吧。” 沈至欢:“……” 她的脸色变的有些复杂起来,这下她不得不重新审视周誉了。 刚才的话不过是她随口一说,她可是一点都不想让李书锦如愿的,但她没想到,原来居然周誉真的对李书锦有想法吗? 像李书锦这样的人,她的一些手段和伪装都太过拙劣,连她沈至欢都能看出来,周誉难道看不出来? 看见沈至欢的表情,周誉不自觉的轻声笑了出来,他道:“至欢,你可真可爱啊。” “我逗你的,曾经沧海难为水,我哪能喜欢这样一个人呢。” * 沈至欢最终住到了西苑,因为她想看看桃花。 大抵是周誉特别吩咐过,沈至欢在东宫里过的极为顺心。 吃的喝的都是宫里的御医做的,丫鬟也机灵,用着很顺手,日日都有太医过来为她诊脉,她不喜欢喝那些又苦又黑的汤药,太医就给她准备了药膳。 而沈至欢怀孕的消息终于还是不胫而走。 有人觉得意外,有人指责沈至欢不检点的,也有不少人对这样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的婚事乐见其成。 但他们大都认定了一个事实,沈至欢肚子里的孩子,是周誉的。 况且沈至欢到现在为止,月份才三个多月,并不显怀。 就连李书锦都以为是这段日子怀上的。 沈至欢在东宫待了足有十多天,一直没有来过的李书锦在听说沈至欢怀孕之后,终于还是按耐不住的过来了。 彼时沈至欢正坐在门口看话本子。 周誉并不允许李书锦私自过来见她,只有经过沈至欢允许,她才能进来。 在李书锦接连过来好几天后,沈至欢终于还是松了口,大发慈悲的让她进来了。 第82章 82晋江独发 沈至欢坐在屋檐下吃葡萄, 如今已经快要入夏,沈至欢穿的单薄,皮肤白的发光, 体态丰盈,相比于从前的清冷, 多了几分柔媚, 美的像画上的人。 李书锦虽然进来了, 但她还是没能靠近沈至欢,朗朗晴日下, 她被拦在了离沈至欢足有两丈远的地方。 沈至欢用帕子擦了擦手,道:“说罢。” 李书锦看着沈至欢, 目露恨意,可这周边都是周誉的人,纵然她恨极了沈至欢, 此时也根本不敢对沈至欢说什么,只暗暗的垂下眸子,道:“表姐,恭喜。” 沈至欢靠在椅背上, 问:“恭喜什么?” 李书锦道:“表姐你才来东宫没多久,就怀了身孕,是天佑的福气。” 沈至欢的手腕懒懒的撑着脑袋,问她:“你三番几次的求见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李书锦摇了摇头,看向两边的人, 轻声道:“自然不是, 只是表姐, 你我本是一家, 从小一起长大, 长久不见,想来见见你,同你叙叙旧,不曾想表姐竟如此防备我。” 沈至欢觉得李书锦做戏果然有一套,她抬了一下手,拦住李书锦的人便退下了,李书锦亦是有些意外,她道:“表姐你…” 沈至欢道:“你说的对,你我本是姐妹,用不着这般生分的。” 李书锦这才得以靠近沈至欢的机会,她之前其实并没有去想该怎么对付沈至欢,只是甫一听说沈至欢怀孕,压着股憋闷便直接闯过来。 沈至欢不让她进,她就偏偏要来。 当初李艳芬被接走的时候,她因为喜欢周誉所以冒险才留了下来,所有人都认定沈至欢死了,没了沈至欢,周誉不好女色,娶谁都一样。 就算周誉不喜欢她,没关系,她只想一直陪在他身边。 李书锦不自觉将自己的目光放在了沈至欢的肚子上,就像是要盯出一个洞来一样,隔了好一会她才移开目光,道:“表姐,你这孩子是……” 她还没问出来,沈至欢便打断她道:“你怎么没有随你娘去漠北呢?” 李书锦直接愣住,抿着唇看着沈至欢。 她知道了。 差点忘记,很多人都知道了。她是李艳芬的女儿,是沈长鹭的私生女。 沈至欢从小到大,她实在是获得了太多的宠爱了,而她李书锦在安庆候府里,一直都是被忽视,被比较的存在,明珠如沈至欢,别人又怎么能看见她的光芒呢。 那也是她的父亲,贵妃娘娘也是她的姐姐,张扬得意的少年郎也是她的哥哥,凭什么只有沈至欢一个人享受这些宠爱呢。 沈至欢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毕竟在她心里,沈长鹭一直都是一个长情且专注的人。 李书锦冷静下来,道:“原来你知道了啊表姐,父亲他身边兴许还是需要一个女人吧,我虽然也很想念父亲和兄长,可我…还是想要留在东宫。” 她握住了沈至欢的手,笑意盈盈道:“现在好了,我们姐妹俩可以一起留在东宫。” 沈至欢的目光放在李书锦同她交握的手上,慢慢的收回手来,道:“你叫的还挺顺畅。” 李书锦道:“以前总是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同姐姐相认,我心里也是万般煎熬的,但现在好了。” 沈至欢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看着并不开心,她问:“不过你既然是我父亲的女儿,他为何这些年不公开你的身世,还千方百计的让你六岁的时候才回来?” 李书锦一哽,道:“父亲这么做,想必是他的理由的,但父亲这些年未曾亏待过我,我也不怨他的。” 沈至欢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李书锦还以为是自己都已经把她气到肚子痛,心里一喜,紧接着又听沈至欢道: “我说你是李艳芬的女儿,没说你是我爹的女儿啊,你给自己找亲戚找的还挺快。” 李书锦道:“可我的确是你的妹妹呀。” 她继续解释道:“姐姐你有所不知,我母亲留下将军以后,照顾了他很长时间,就是这段时间,两人才…然后我母亲就怀孕了,否则将军他怎么会答应我母亲这样的要求呢。” 沈至欢不出声,静静地听她说着。 生怕沈至欢不信,李书锦又继续道:“有了我之后,母亲才回去的。” 李书跟着沈至欢说了半天当初沈长鹭是怎么见到李书锦的,又是怎么救他的,这些年是多么隐忍委屈。 沈至欢默不作声的听着。 李书锦说的故事,同她想像中的差不多,且不说是不是编的,倒还是比较合理的。 但说句实话,她,还有她的姐姐,她的哥哥,都不会信。虽然她目前仍不知道还有什么内情,但这事绝不会就这么简单。 沈至欢配合性的嗯了一声,评价道:“那我们日后可以好好的做亲姐妹。” 李书锦料定沈至欢是打碎牙齿往肚子吞,笑着道:“当然会啊。” 李书锦还在为气到沈至欢添砖加瓦,可沈至欢同李书锦说着说着,却有些困了。 大致知道了在李书锦口里当初是个什么故事,也就没必要再陪她说道下去了,她打了个哈欠,道:“嗯,说完了就回去罢。”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殿下他不准你来我这,若是被他知晓,他会生气的吧。” 李书锦方才才觉得自己心里顺畅一些,这会又怨恨起来,“可姐姐你若是不跟他说,他又怎会无故不准许我来呢?” 沈至欢道:“你心中应当有数吧,他知晓你是什么样的人,善妒狠辣,自然要防着你。” 所在的院子是在西苑,宽广的院子里种了许多桃树,有鸟儿现在枝丫上叽叽喳喳的叫唤。 “善妒狠辣…?姐姐你何必编出这样的谎言来骗我。” 她垂着眸,道:“姐姐你来东宫才不过一月,怎么这么快就怀上了,姐姐你的孩子当真是殿下的吗?” 可沈至欢却在这极不合时宜的时候,再次察觉到那种被窥伺的感觉,熟悉感一寸又一寸的蔓延。 沈至欢一时没有回答,她放下交叠的腿,目光不经意的扫向院子,春意盎然,日光明亮。 她知道,她所在的这间院子,外围有数十名精兵围守,寻常人根本进不来,就算进来了,但凡有什么动静,就会被立刻围攻。 可是这种窥伺感如影随形,就像一双眼睛粘在了她身上一样。 霎时间,沈至欢的心头狂跳起来。 李书锦却全然不知,她心里憋着气,道:“姐姐,你肚子里的孩子,当真是殿下的吗?” “可你之前不是…不喜欢殿下的吗?” 李书锦等了沈至欢半天也不见她回应,她望向沈至欢,见她就像是在发呆一般。 “姐姐?” 沈至欢终于回过神,她将手放在这里的小腹上:“当然是殿下的。” “我同他本就少时相识,他这样的人,很少有人会不喜欢罢。我回来也是他接我回来的,我们久不相见,难免情难自禁。” 李书锦其实一早就接受了沈至欢怀的是周誉的孩子这个事实,只因周誉是不可能随便揽下这个名头的,他再喜欢沈至欢,他也是当朝太子,孰轻孰重他不可能分不清。 李书锦离开以后,沈至欢遣走了身边的人,独自一人待在空旷的房间里。 房里静的出齐,沈至欢如往常一般躺在塌上,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绸缎。 她闭上眼睛。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沈至欢一直在听着房里的动静,可这么长时间,她只听见了轻柔的,和风掠过树梢的声音。 约莫有一刻钟,沈至欢翻了个身,心里有些不耐烦,她仰面躺着,然后睁开眼睛。 陡然便对上了一双漆黑的双眸,藏着寒冰一般,像出洞的阴冷毒蛇,紧紧的盯着她。 沈至欢心头一跳,看清了陆夜的脸。 他瘦了很多,俊美的脸庞显得废颓又阴冷,精瘦的腰似乎比以往更细了一些,浑身竟显得落拓清瘦,就这样站在沈至欢的榻边不知站了多久。 见他仍好好的站着,沈至欢暗中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天心里那种说不上来的憋闷就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一样,一下子消散干净。 可随之而来的,又是另一种的怨恨。 她避开陆夜的目光,道:“你想做什么。” 陆夜仍旧在紧紧的盯着她,答非所问道:“你怀孕了?” 沈至欢闻言用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可她面上为表露丝毫,而是道:“关你什么事?” 陆夜的目光跟随沈至欢的手一同移到了她的小腹上,他一时间未曾答话,久到沈至欢以为他就要一直这般下去时,他才放轻声音,轻到沈至欢都有些听不见了,“是我的孩子吗?” 沈至欢看着他削瘦的侧脸,不知他这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她没有问,她跟陆夜之间就算有了孩子,也不会改变什么。 而沈至欢最不喜欢这样拖泥带水的感情,她扯了一下嘴角,语调嘲讽:“你觉得呢?” 陆夜动了动手指,道:“…是我的吧?” 沈至欢往后退了一些,道:“如果是你的,你觉得我会留下它吗?” “为一个强迫我,囚禁我的人生育,你觉得有可能吗?如果是你的,我只会毫不犹豫的将它堕掉,它待在我的肚子里,我都觉得恶心。” 沈至欢看见了陆夜额角的青筋,她有些害怕,可是她并没有继续后退。 他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中流出来,“那是谁的?” 沈至欢道:“太子的。” 把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沈至欢心里其实并不痛快,她觉得自己其实也并不算说谎。 而且依陆夜的性子,想必是不会信的。 第83章 83晋江独发 可让沈至欢未曾想到的是, 他好像相信了。 沈至欢听见了骨节响动的声音,她目光向下,看见陆夜的手攥的很紧, 指节甚至有些泛白。 他问:“你们…你们是什么时候……” 沈至欢咽了口口水,面不改色的回答道:“一个月以前,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是他接回了我,我受你胁迫跑了很远,所以我很感激他。” 他呼吸粗重, 道:“只因为感激,你就这么作践自己?” 沈至欢听这话又笑了出来,道:“什么才是作践?如果这是的话,那我一开始同你在一起岂不是更作践自己吗?他同我一起长大, 又皎皎如月乃浊世佳公子,我愿意跟他在一起不行吗?” “你们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陆夜咬牙切齿, 几乎是一字一顿道:“沈、至、欢…” 沈至欢冷笑一声道:“你有什么资格生气啊, 你算什么?” 他的确不算什么。 同沈至欢这段时间的短暂相处,是他偷来的,是他用极其卑贱的手段骗来的,他凭什么生气, 沈至欢从来都不是他的所有物, 她愿意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 沈至欢话音才落,陆夜救猛然间抓住了沈至欢的胳膊,沈至欢被他抓得有些痛,皱起眉来:“你干什么?” 陆夜的眼睛有些赤红, 他道:“你跟我走。” 沈至欢想要去挣脱他, 可他的手指却犹如铁钳一般, 沈至欢掰着他的手指, 道:“陆夜,你有病吗?” 他又重复道:“你跟我走。” 沈至欢被他攥的急了,上前咬了他一口,沈至欢不喜欢让人胁迫她,陆夜这样无疑是在不断的挑战她的底线,她用了不小的劲儿,直到口腔里泛出血腥来她才堪堪松开牙齿。 她咽下口里的血腥,同陆夜四目相对。 陆夜仍旧没有松手,可是他的手臂上已经出现了一个清晰的牙印。 “我在问你一次,跟我走吗?” 沈至欢胸口起伏,直直的盯着陆夜,道:“不可能。” 陆夜扯了下嘴角,这样的笑显出几分残忍来,目光阴鸷,他转而擒住了沈至欢的下巴,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姿势禁锢着她:“你喜欢他啊。” 沈至欢不甘示弱道:“反正不会喜欢你就对了。” 陆夜毫不在意,他低声笑了出来,薄唇离沈至欢极近,他道:“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了吗?” 沈至欢的思绪出现了一丝空白。 陆夜吻了吻她的耳廓,唇瓣冰凉:“我会把她留在我身边,叫她身边只有我一个人,她敢离开我吗?不敢的,只要她敢多看谁一眼,我就杀了谁。” 沈至欢这才想起,这是许久之前,他捏住封延的脖子对他说的话。 时光流转,那时同此刻忽而重叠了。 陆夜继续道:“沈至欢,是我对你太宽容了。” 陆夜的强硬并没有让沈至欢惧怕,她原本就是个宁为玉碎的人,闻言沈至欢冷笑了一声,她抓住了陆夜的手,然后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火上浇油似的告诉他:“…感觉到了吗,这是别人的孩子。” “你知道是怎么怀上的吗,让我说给你听听吧。” “他的吻比你温柔很多,在脱下我的衣裳的时候之前,他还在小心的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做,我之前没有除你之外别的男人,但我也想试试,所以我们一次就——” 陆夜陡然捂住了沈至欢的嘴,双目赤红:“闭嘴!” 沈至欢目露嘲讽,对陆夜眼中的疯狂与崩溃无动于衷。 他的表情是凶狠的,看着沈至欢的目光几乎恨不得吃了她一样,怒火蔓延,他的手臂颤抖,额角青筋显露。 沈至欢毫不怀疑,如果她再说下去,陆夜真的就会这样杀死她。 她被迫仰头,同他凶狠阴鸷的目光对上,僵持之间,沈至欢忽而觉得颊边一凉。 他的眼睛仍然是深不见底的黑,杀意和暴戾仍旧未曾褪去,以至于沈至欢并不确定,落在她颊边的水滴,真的是陆夜哭了吗。 直到她再仔细看时,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水光。 陆夜松了手,道:“沈至欢,你不可以怀别人的孩子。” 沈至欢脖子仰的有些发痛,她低着头没有出声。 他倾身覆在她身上,手臂将沈至欢搂在怀里,道:“他们配不上你。” 沈至欢淡声道:“那你呢?” 陆夜在她耳边道:“…我也配不上,所以我要把你抢过来。” 沈至欢道:“可我已经有别人的孩子了。” 陆夜道:“这有什么,杀了他就好了。” “只要从小就告诉他,我才是他的父亲就可以了。” 沈至欢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陆夜把下巴搁在了沈至欢肩膀上,声音很轻:“沈至欢,你怎么可以骗我。” “你不是也经常骗我吗?” 沈至欢才把话说完,就察觉自己的掌心被陆夜放了一根冰凉莹润的东西。 她莫名觉得陆夜的话有点可怜:“我回去以后,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你的簪子,但我不觉得你骗我,我以为是你记错了。所以我就努力赶着那场火没把这间房烧毁之前找到了它。” “可等我回去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 “我那时候还不觉得你在骗我,我以为你被他们抓走了。” 等他孤身闯入那名自立为王的流寇老巢中是才发现,原来沈至欢在骗他啊。 沈至欢捏紧了手里的簪子,她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在那样冲天的大火和天罗地网般的围杀中,陆夜是怎么找到这个小小的玉簪的。 沈至欢推开陆夜,道:“所以现在你还不够清楚吗。” “我是骗了你,不仅如此,我做梦都想离开你,我不想再跟你纠缠了。” 陆夜却并不认可,他仍在问:“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骗你,我以后不会了。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做什么都可以。” 沈至欢抿了抿唇。 她陆夜还是跟以前一样,跟他说再多都是没用的。 而恰逢此时,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连沈至欢都听见了,陆夜必定也是听见了。 可他却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沈至欢蹙起眉,道:“你待在这是想干什么?” 陆夜盯着沈至欢,道:“是他来了吧。” 沈至欢并不想让周誉和陆夜相见,这两个男人都心机深沉,沈至欢也不知道周誉是否知道陆夜的身份,到时候倘若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 敢在周誉过来之前,沈至欢道:“你待在这干什么?” “你以为你走的时候会像你来的时候那样容易吗,他若是派人追捕你,你身处东宫,插翅也难逃。” 陆夜挑了一下嘴角,沉声道:“要试试吗?” “……” 沈至欢不知道陆夜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妥协道:“可我不想让他看见你。” “怎么,怕他多想吗?” 沈至欢没有否认,道:“你还能让我的生活变的更坏一点吗?” 这样的言语好像完全不会刺痛他,他挑着唇笑,道:“好啊,既然你这么抗拒,那我就偏让他看看……”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至欢甚至可以猜到现在周誉一定走到了台阶上。 不消片刻,就会推门而入。 她低声催促:“陆夜!” “你当真就这么恨我吗?” 陆夜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沈至欢。 周誉推门进来的时候,从窗户洒下的日光照在沈至欢的侧脸,美的不似人间。 她侧头看过来,问他:“殿下怎么突然来了?” 周誉关上门,道:“听说刚才她来找你了,我过来来你有没有事。” 沈至欢坐在塌上,理了理自己原本有些凌乱的的衣裳,道:“她能拿我怎样,只是她总来找我,叫我烦的慌。” “那我明日便禁了她的足。” 沈至欢并未反对,而是道:“你今日没有主持朝会吗?” 周誉道:“已经结束了。” 他说罢又道,“不过至欢,我今日过来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能被周誉称为好消息的,并不多。 方才陆夜带来的心慌总算淡了下去,她语调有些急切,问道:“可是我兄长回来了?” 周誉嗯了一声,道:“只是他如今还在城外,约莫明天就到了。” 沈至欢头一回觉得周誉这么顺眼,她道:“那我明日可以去接他吗?” 周誉莞尔,道:“那是自然。” 沈至欢在东宫的这段日子,周誉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他也鲜少会提及让沈至欢觉得抗拒的东西,不得不说,当周誉想要同一个人维持好关系总是尤为的简单。 沈至欢跟他在一起时,并不会感到什么压力,他总是可以把那份亲密,牢牢地把控在朋友范围之内。 沈至欢原本想多谢他这段时间的照顾,可转念又想起说不定陆夜还没走,就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周誉看沈至欢的手还放在小腹上,问:“怎么了,肚子痛吗?” 沈至欢摇了摇头,笑道:“其实没什么感觉,有它没它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周誉道:“日后等它再大些,你可就不会这么说了。” “左右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就好。” 沈至欢嗯了一声,道:“我本就没同你客气。” 周誉脸上的笑意深了些,道:“至欢,这么多年,你果真一点都没变。” 沈至欢道:“你倒是变了不少,众星捧月,以前可只有我愿意跟你玩儿的。” “那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你怎么还记得……” 在沈至欢同周誉说笑的时候,一阵飞鸟突然掠起,飞向了别的地方。 沈至欢看了一眼大开的门窗,外头日光依旧,照在她的脸上。 陆夜已经走了。 第84章 84晋江独发 隔天一早,沈至欢便被送回了安庆候府,沈长宁原本是要向皇帝述职,可皇帝昏睡不醒,便由如今周誉代理国政。 周誉并未留沈长宁多长时间,沈至欢与安庆候府众人一早就整装站在门口,等着沈长宁回来。 巳时末,寂静的长街上若有若无的从远方响起马蹄声,沈至欢唇角紧抿着,盯着拐口,竟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不过片刻,一阵轻装骑兵便露了头,人群缓缓走出,沈至欢看见她快三年没见的兄长。 他高坐在骏马之上,长发竖起,一身银白的盔甲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身材高大,脸庞削瘦硬朗,瞳孔漆黑,一双剑眉,肤色算不得白,多年来战场厮杀沉淀了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 沈至欢的二哥向来沉稳淡漠,但当他目光触及安庆候府门口站着的那个小姑娘时,还是加快了速度。 马蹄声急促起来,沈至欢朝前走了几步,沈长宁翻身下马,看着面前的沈至欢,竟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他有三年没有见到沈至欢了,上一次打算回来的时候,却听闻的是沈至欢失踪的消息。 这样的下落不明,无疑是一种变相的死讯。 在沈至欢回京的消息传过来后,原本一个半月的路程硬生生被他赶成了一个月,在一系列繁琐的觐见之后,终于回到了家里,而在这里,她的妹妹正在等着他。 他定定的看着沈至欢,道:“妹妹。” 沈至欢捏紧了手里的帕子,看见沈长宁的侧脸上又多了几条细小的伤痕,鼻头酸涩,泪水涌上眼眶。 她原本并不是一个感性的人,沈长宁没有回来的时候,她在心里想象了很多遍要同沈长宁说什么,但这会看见他,又不自觉生出一种委屈来。 “不要哭,妹妹。”沈长宁上前抱住了沈至欢,道:“乖。” 日夜兼程的赶路,沈长宁身上并不好闻,沈至欢抱住了沈长宁的腰,眼泪糊在了沈长宁的肩头。 她从小到大基本都没受过委屈,小时候但凡有谁说她一句不好,他哥哥就会去教训那人,叫招惹她的人登门给她道歉,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她的二哥生性淡漠,似乎钟情于战场与格斗,但父亲忙的时候,她哥哥就会把年幼的她抱在怀里,带她去骑马,去校场看人射箭,说一句有求必应也不为过。 如果当时沈长宁留在京城,他是断不会允许她就那般在越和寺孤立无援的。 沈至欢无声的靠在沈长宁肩头掉眼泪,沈长宁就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哄她:“欢欢,是我回来的太迟了。” “这次带你一起走,日后不会让你离开我们的视线了。” 沈至欢隔了半天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松开沈长宁,随便的抹了抹自己脸上的眼泪,清凌凌的眼睛望着他,道:“…欢迎回家,哥哥。” 沈长宁一回来,府里便彻底热闹了起来,他带了很多近卫回来,空荡的安庆候府突然人气重了很多,东厨里食物的香气记一路传到了正堂,玄秋堂里热闹极了,丫鬟小厮忙来忙去的。 午膳一早都在准备着,这会直接端上来就好了,沈至欢缓和了情绪,亲自给沈长宁布菜,问了许多沈乐然还有沈长鹭的消息。 挥退下人,沈长宁便问沈至欢:“妹妹,那段时间是怎么回事,是谁做的?” 沈至欢如实道:“是皇后。” 沈长宁蹙眉,道:“她前段时间死了,便宜她了。可她同你又有什么纠葛,竟会下如此狠手。” 沈至欢叹了口气,思考了措辞之后把当初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眼看着沈长宁面色越来越凝重,沈至欢道:“…哥哥,我们不能再在京城待下去了。” 沈长宁沉声道:“这个传言我此前也听说过,只是没有确切的证据,蛮夷又三番五次犯我地界,便先行将这些搁置了。” “没想到,当初的那个孩子居然还在活着。” 不管这是谁的天下,但国家始终是这一个,内里如何倾覆不说,决不能给外敌可趁之机。 但同沈至欢比,这个消息就显得不重要起来,“那你那段时间是怎么…” 沈至欢放下筷子,思及沈长宁回来的匆忙,恐怕还没听说自己怀孕的消息。 她不想骗沈长宁,可也不想告诉沈长宁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陆夜的。 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沈至欢的沉默无疑像是某种暗示,沈长宁捏着筷子的手越来越紧,却仍压着情绪,缓声道:“不好说吗?” “妹妹,你只需告诉我,是有谁曾在这段时间欺负了你吗。”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没有人欺负我。” “我落进水里,醒来的时候已经离京城很远了,一时半会不方便回来。” “可有受伤?” 沈至欢的后脑至今仍有一块伤痕,但她没有说出来,“轻伤而已,养了几天就好了。” 沈长宁却仍不放心,他知道沈至欢有事在瞒着他:“你自小就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若是有什么,你跟我说说好吗?” 沈至欢还是摇头,道:“真的没有什么。” 她转而道:“哥哥,你们现在可有那个孩子的下落?” 沈长宁道:“他若是活着,只怕比你还大。” 沈至欢心道的确是比她大几岁,而且下落就在上京城。 “当初有所怀疑的时候,父亲派人去找过,只是至今仍没有什么消息” “那…找到之后呢,我们会帮他吗?” 沈长宁默了默,道:“还不知道。” “此事三言两语说不清,还是要等父亲决断。” 沈至欢不想提及那些,沈长宁也就没有追问下去,但这不代表这事就这么算了。 沈长宁同沈至欢说了许久现在的局势,一直到面前饭菜放凉。 等到一桌子菜撤下去,沈至欢给沈长宁倒了杯茶,沈长宁接过,仰头喝了一半。 茶杯搁在桌面上,沈至欢观察着沈长宁的神色,将手放在小腹上后有缓缓移开,坐在一旁斟酌了半天,终于趁着沈长宁看起来心情不错时开口:“哥哥。” 沈长宁:“嗯?” 沈至欢欲言又止,沈长宁渐渐意识到不对起来。 他没有说话,等着沈至欢开口记。 沈至欢咬了咬牙,然后道:“我…我有身孕了。” 四周一片死寂。 沈至欢低着头不敢看沈长宁,她甚至有些不敢面对这样的沉默。 隔了许久,沈长宁才道:“…没事,你不要害怕,生下来就是了。” 沈长宁的拉过沈至欢的手,满是粗粝的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沈至欢能感觉到沈长宁平静之下的暴戾。 他问的很轻,“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沈至欢道:“已经快四个月了。” 四个月,那就是沈至欢失踪期间发生的事。 “那个人呢?” 沈至欢道:“死了。” 沈至欢说死了,沈长宁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不愿意就她失踪期间的事说太多,他也不愿意去多想。 他只能祈祷,那些不幸,并没有发生在他妹妹的身上。 “左右也不需要他,生下来你若是要,我们全家一起养着他,你若是不要它,哥哥帮你带。” 依着沈至欢的身份与美貌,她其实并不需要担心如果有了孩子会不会没有人愿意娶她,就是可能并不像之前那样顺利了,闲话也是不可避免的。 沈至欢道:“我要它,日后…也不想嫁人了。” 沈长宁知道这多半跟沈至欢之前的经历有关,他不敢多问,只应了一声:“好。” “你是我妹妹,想做什么都随你心意。” 沈至欢低下头,无比庆幸自己有这样的家人。 她从前总是因为陆夜而烦扰,到现在见到了沈长宁,便觉得同陆夜的那些事,也算不得什么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呢?” “我此行回程,原本是要看看宫中态度的。” “可现在正是我们的时候,他们肯定会顺着我们来。” 沈至欢不明白,为什么周誉就这么放任她和沈长宁见面,毕竟毫无疑问,她知道当年的那些事。 她同沈长宁一说,难道不怕沈家就此倒向陆夜那边吗。 “话虽如此,但周誉同以前那位是不一样的,他比之元成帝,多少更具帝王之相一些。” “可他原本就不是皇室正统,难道我们也要这样将错就错吗?” 沈长宁没有回答,但沈至欢却多少明白了。 不是一定会将错就错,而是同真相比起来,沈家安危更重要一些罢了。 站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稍有差错,那这数十年用血汗拼来的根基,可就毁于一旦了。 “不过也不一定,到时候再看看形势吧。” 提起这些,沈至欢又突然想起来一个人,她问:“等等,李书锦是怎么回事?她难道真的是父亲的女儿?” 沈长宁道:“自然不是,你怎么也信了这些。” 沈至欢道:“我才不信。上回我三哥回来没有否认,你们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沈长宁道:“此事还是说来话长。” .... 第85章 85晋江独发 李艳芬救下沈长鹭的地方是在大昌与混夷交界处的苍连山脚, 苍莲山上的冰雪融水使得越河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的边境牧民,李艳芬住的地方是越河支系的一个小村子里。 沈长鹭因为身体原因在那里住了两月有余,这期间无论是大昌人还是混夷军队都在找他。 而这个地方边界模糊, 严格来说离混夷要更近一些,若是时机不成熟, 他就算是贸然出去恐怕也会被混夷人抓住。 沈长鹭一睁开眼睛, 看见就是彼时不过十八岁的李艳芬,她的口音并不纯粹是大昌的口音, 生活风气也融合大昌和混夷两边。 起初的一个月倒还正常,这户人虽总是暗示他娶李艳芬, 但都被他直言拒绝了。 救命之恩自然会重金相报, 但家中已有妻室, 且族中有训,四十无子才可纳妾,他又怎可再带他人回家。 他被李艳芬捡到的时候, 身上的穿着瞒不了人, 他虽没说自己的真实身份, 却也显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兵卒。 而一个月之后,他就明显察觉到这些人急切了起来, 他不愿意再在这户人家待下去,便隐瞒了自己的腿已经差不多可以动了, 欲找一个合适的时机从这里离开的时候, 却在一个普通的清晨,察觉出不对劲来。 这户人家可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他们的欲望和虚伪都表现的太过明显。他知道这户人家一直都想用这份恩情在他身上索取什么, 不过是财富罢了, 他也不抗拒。 但那天早上, 不知怎么,他们见到他时,竟害怕起来。 她们在努力的装作自然,却仍破绽重重。 说是害怕,其实更像是紧张。 这让沈长鹭警惕起来。 又在这个村子待了几天,沈长鹭这才发现,是混夷人与李氏一家取得了联系。 至于为什么不来抓他,沈长鹭猜测是因为发现他的人并不多,并且一时也难以调动军队过来围堵,以免打草惊蛇所以只吩咐了李氏一族什么。 半个月以后,一天傍晚用晚膳的时候,沈长鹭察觉到自己的茶杯内被下了迷药。 那天李艳芬分明有精心装扮的痕迹,他握着茶杯,倒是想知道,这家人到底想干什么。 第二天沈长鹭睁开眼睛,李艳芬一脸娇怯的躺在他身边,一个月之后,她告诉自己,她怀孕了。 但沈长鹭知道,那天晚上,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而在此期间,李氏一家同那群混夷人的联系从来没有断过。 后来他的部下找到他,李艳芬跑过来,跪在他的马下,抚着自己的小腹,问他难道不管他的孩子了吗。 她执意要跟他回京。 沈长鹭盯着她的脸,选择了将计就计。 他带着她回京了,所有人都以为他与李艳芬是一场贵族落难被善心女子救下的浪漫戏码,但各自都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那这些年……” 沈长安道:“李氏一直在给夷邦传递信息,他有一个弟弟,现今已是部落首领了。” 沈至欢道:“那她的信息都是父亲刻意透露的吗?这么些年那些混夷人毫无进展难道不会察觉出不对吗?” “她的信息自然有真有假,况且…”沈长安声音轻了些,道:“击退夷邦,本就是长远之策,皇室阴晴不定,我沈家总得有自己的价值。” 若真是太平盛世,那他们这个在马背上打下功名的安庆候府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功勋之下必有暗疮。 与蛮夷之地这种微妙的平衡,在满朝几千双眼睛下,竟暗暗的被沈氏维系了这么多年。 他们一族看似是永远忠于皇帝,是帝国开疆拓土的一个工具,但却也有自己的生存方式,而事实证明,当初他父亲的选择是正确的。 元成帝这么些年,杀了多少当年开朝功臣,尤其是在改革方面居功至伟的功臣,但唯有沈家屹立不倒,那就是因为沈长鹭的无可替代性,武将千千万,可从来没有一个能像沈长鹭一样,不止是皇帝,就连百姓也有这样的认知,只要有他坐镇,那外敌就不敢进犯。 沈至欢面色并不好看,道:“那我们当真要追随周誉吗?既然陆…那个太子还在活着,为什么不去找找他,扶持他登上大统呢?” 沈长安的指节碰了碰桌面,道:“妹妹,你觉得血脉,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沈至欢无可辩驳。 她记得当初陆夜也跟她说过类似的话,在她还没有回复记忆的时候。 为什么陆夜不来求助沈家,当时陆夜是怎么回答她的,原话她已经忘了,但现在看来陆夜所猜竟分毫不差。 情谊和利益比实在算不得什么,只有当陆夜真正打出皇室太子这面旗帜,当他的能力足以与现下这个庞大却鸠占鹊巢的王室抗衡的时候,他才有资格与沈家谈判。 那个时候,他才配去讲情谊二字。 沈至欢都懂,可她仍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连皇帝都能被偷偷换人,这也太…” “嗯,所以当初必定是从内部就先瓦解了,能凭借一场大火就一举成功,这也不是仅两三年布划就可以的。这个王朝上下,没有哪个是省油的灯。” 这些沈至欢都管不了,这其中所牵连的因素太多,她得为她的每一句话负责。 她没有再说下去,转而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呢?” 沈长安问:“你想什么时候走?” 沈至欢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拖的久了也不好,我不想挺着大肚子走那么远的路。” 沈长安伸手轻轻拍了一下沈至欢的手背,道:“那我们过几日就走。” * 在沈长安回来的第三天,宫里突然传来消息,皇帝驾崩,传位于太子周誉。 皇帝在一年前就卧病在床,沈至欢那时候以为老皇帝撑不了几日,但没想到他居然能活到现在。 皇帝驾崩,正是是举国缟素的时候,沈长安一回来,沈至欢便不需操持什么府内事务,她被保护的极好,每天要诊两次脉,每日最大的事就是想一想三餐吃什么。 皇帝驾崩,沈长安这两天便格外的忙。 沈至欢在府里闲的紧了,就忍不住想要绣点东西。 一开始她什么都没想,只是凭着感觉随便绣一些,当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鲤鱼出现在绣布上的时候,沈至欢皱着盯了半天。 沁兰道:“小姐,您在给小少爷做衣裳吗?” 沈至欢不绣了,把针线一推,道:“我给它做什么衣裳。” 沈长安下午回来之后,告诉沈至欢他们明天一早就会动身,问她还有没有别的事要处理,要不要再缓两天。 沈至欢当然没有,她巴不得赶紧离开,好像从上京城离开,就能把某种联系切断一般。 东西到晚上就收拾好了。此时已经入夏,夜晚的上京城微风徐徐,夜色清凉。 沈至欢坐在院子里坐了一会,然后回到了房间里。 临睡时,她关上了门窗,沁兰就在外面候着。 但或许是要离开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到听见有细碎的响声从窗户那里传过来。这声音很弱,若是不仔细听,是全然听不见的。 两个月以前,沈至欢刚回上京城,命人加固了门窗,窗户只能从里面打开,外头怎么也打不开。 沈至欢掀起被子,赤脚走下床去。 直到停在那扇窗面前,这扇窗是以前陆夜最爱翻的一扇。 声音还在继续,就是是有人在小心翼翼的用蛮力挤压木头的声音一样。 沈至欢抬起手,陡然从里面打开窗户,清冷的目光垂下,与手还没放下的陆夜一下子四目相对。 陆夜显然愣了一下,他慢吞吞的收回手,道:“…你知道我来了啊?” 沈至欢心道得亏发现的是她,若是府里巡逻的人,那如今沈长安待在府里,陆夜绝不可能跑的掉。 沈至欢不着痕迹的放低了声音:“你又想干什么?” 陆夜原本什么也没想,他只是想像以前一样偷偷看看沈至欢而已,但是现在沈至欢这样问起,他便又明确了起来:“你要跟我走吗?” 沈至欢:“你是不是有病。” 陆夜伸手,探进窗户拉住了沈至欢的手臂:“周誉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他长的没有我好看,也没有我厉害,你为什么会喜欢他?你肯定是不喜欢他的,不然你又怎会跟沈长安回漠北。” 他盯着她的眼睛,在冷清的月色下神色倨傲,就像是自己给自己留得的一层体面一样:“虽然你骗了我,还跟别人好,但我原谅你了。我以前虽然也骗你了,但我已经认错很多回了,你还不原谅我吗?” 沈至欢:“……” 她抽回手,道:“你再不走我要叫人了。” 陆夜站着没动。 沈至欢道:“还是说你还想再试试自己能不能跑的掉,我哥哥若是知道你趁我失忆折辱于我,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 陆夜这才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跟你有关系吗?” 陆夜道:“沈至欢,你就那么不想见我吗?” 沈至欢道:“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我要叫人了。” 陆夜转过身,沈至欢看不清他的脸,只听见他咕哝了一声:“那我就偏偏不如你所愿。” 陆夜的离开也是静悄悄的,沈至欢没有看清楚他是从哪走的,不过几瞬,她的面前便空荡荡的一片,夜晚的凉风一刻不停的灌进屋子里来。 第二天一早,沈至欢上了启程的马车,临走的时候,前来送行的人很多,也包括太子在内。 边境战事频发也不安全,但相比于她孤身一人待在上京城,那儿总算是有人照应。 除了上次的失忆,沈至欢几乎没有离开过上京城。 她掀开帷裳回头看走过的街道,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待在这里,但是时逢乱世,到底还会不会回来,又是另一个未知数。 沈至欢要去的地方位于苍连山右侧,那里正是大昌与南蛮北狄的交界处,这些北狄人依靠苍连山脚下丰美的水草,养育出了优良的战马,且他们的民族向来崇尚杀戮与征服,这些年来同大昌摩擦不断。 沈长安走在沈至欢马车的正前方,离沈至欢不过几丈远。 越往西,地域就越发显得宽阔。 大昌的疆土呈一个牛角形,人口多数集中在中部以及东部,越往西就越因为相对干燥的气候而人烟稀少。 地形也比较复杂,穿过长长的马涧口,气候才湿润起来,成片的草地带来了清新又混杂着湿润泥土气息的风,沈至欢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风光。 他们从六月底一直走到了九月初,沈至欢的腹部凸起也越发的明显,别说是腰封,就算是稍微紧一些的衣服她也穿不了。 沈长安没有取过妻,对女子怀孕的事也知之甚少,所幸随行带了两名太医,纵然太医说了无数遍沈至欢的状态很稳定,但沈长安每每看见那凸起的腹部,还是会极其小心的对待她,弄得沈至欢哭笑不得。 沈长鹭他们停驻的地方是芈阳城,这儿地域宽广,数十万大军驻扎在这边,一边翻耕劳作补给粮草,一边加紧训练仅防夷人入侵。 沈至欢一行人到达芈阳城的时候,沈乐然就站在城门口,沈至欢掀开车帘,看见她许久不见的三哥冲她笑嘻嘻的挥手,旁边还站了一个温婉秀丽的女子。 沈至欢想要下马车,却被沈长安制止:“等到了门口再下,这儿还有一段路呢,风大,可不能受凉了。” 还没有到冬天,沈至欢身上已经披了一层厚厚的云肩,直到现在,在这个对她来说足够陌生的城市,她心里才真正的涌出归属感来。 陆夜给不了她,空荡的安庆候府也给不了她,只有她的亲人可以。 * “妹妹,可算是见到你了!” 沈乐然张开双臂想要把沈至欢抱住,被沈长安瞪了一眼,看向沈至欢的腹部又堪堪收回手来。 “妹妹…” 沈至欢主动上前抱住了沈乐然,道:“二哥他太小题大做了,怀个孕而已。” 沈乐然不比沈至欢大几岁,在沈至欢来到之前,沈长安就派人传了书信过来说了沈至欢怀孕的事,特地叮嘱不准多问。 沈乐然有点不敢碰沈至欢,他虚虚的环着妹妹,有点失落道:“还好你回来了,我上回回去找你,怎么都找不到。” 沈至欢松开手,道:“让你们担心了。” 沈乐然道:“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你,就连当初姐姐也是…” 提起沈长宁,沈至欢也沉默了下来。 沈长安走在沈至欢旁边,清了清嗓子道:“乐然,你不跟欢欢介绍一下吗?” 沈乐然这才反应过来,他连忙转而道:“对了妹妹!” “你看,这是我还没有过门的媳妇儿!” 沈至欢其实早就注意过这个女子了,气质温婉,眼睛灵动,沈乐然这个时候就介绍给她想必是打着主意要娶了。 这府里总算是要不止她一个女子了。 他们俩还没成亲,沈至欢还是对着这个姑娘服了服身子道:“三嫂。” 小姑娘脸有些红,也有些局促:“四…四小姐好。” 沈乐然继续道:“父亲他前几天听说你要过来,他表面不说,我可是知道他好几天都没睡好呢!” “他平时可糙成什么样了,今儿一早还穿了那件特华贵的灰白的氅衣,问我好不好看,我说不好看他还骂我。” 沈至欢脸上不自觉显出了笑意,道:“那父亲呢?” 沈乐然乐的更开心了:“他等了一上午,结果刚刚王守军过来非说要带他去检查这几个月练兵的成果,你说这还不能不去,估摸晚上就回来了。” 府衙内特地给沈至欢找了一处寂静幽美的地方给她住,沈长安听着沈乐然喋喋不休,带着沈至欢走到了她的院子,道:“妹妹,你以后就住在这吧。” 沈乐然道:“我就住你旁边!” 沁兰给沈至欢搬了椅子,沈至欢坐下以后,沁兰又问:“小姐,腰痛不痛?”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这才几步路。” 沈乐然道:“妹妹,你还会腰疼吗?” 一旁的姑娘提醒他:“四小姐怀着孕,自然是会的,小姐,我父亲是太夫,我也懂一些,小姐若是不介意,我可以替小姐按按。” 沈至欢道:“三嫂叫我至欢就好了。” “我这也不是常有的,就是偶尔才疼一会,也算不得强烈。” 沈乐然憋了半天,还是没能憋住:“…妹妹,是哪个王八蛋干的,他凭什么什么都不管。” 沈长安又瞪了沈乐然一眼,沈乐然心虚的低下头,嘟囔了一句:“本来就是,我要是知道是谁,非得去杀了他。” 沈至欢摸了摸凸起的腹部,道:“没事。” 话音刚落,院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门口停顿下来,一群人望过去。 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缓缓从外头走了进来,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像是被风吹的,那件灰白的氅衣上沾了灰尘,在肩膀上,有些明显。 他穿这件衣裳很俊朗,可也的确是有些违和,太华贵了,反倒刻意起来。 但他确实一副沉稳的模样,好像刚才急忙赶过来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看向了沈至欢,温声道:“过来了。” 沈长鹭在他们面前一向如此,沈至欢嗯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要给沈长鹭行李。 沈长鹭急忙伸出手,道:“还不给我坐着。” “父亲。”沈长宁道。 沈长鹭没有应,仍在看着沈至欢,连手都没松。 “女儿让您担心了。” 沈长鹭垂着眸,淡声道:“平安就好。” 沈乐然终于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不是吧爹,你装的也装的像一点好不好,你老端着干什么啊。” 沈至欢低头忍不住弯了弯唇,并不跟着揭穿,反正她父亲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总是致力于在他们面前留下一个沉稳大气的模样,但总是有各种小细节出卖他。 “胡说什么!” “谁胡说了!我还以为您得晚上呢,跑这么快,累的不轻吧?” “你这…!” 沈长鹭从来都说不过沈乐然,沈至欢抓住了沈长鹭的手腕,眼睛红红的,跟他道:“父亲,我好想你。” 沈长鹭抿了下唇,抱着沈至欢拍了拍她的背,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闭了闭眼睛,不想让他们发现自己眼睛红了。 沈乐然站在旁边,没有打扰,小声的问旁边的人:“刚才妹妹见到我的时候哭了吗?” “哭了吧,肯定哭了,我妹妹最喜欢的就是我。” 沈至欢的到来,使得他们一家才真正算得上是团聚,以前在安庆候府的时候,沈乐然还偶尔会捉弄一下沈至欢,但现在沈至欢怀孕了,腹部凸起,家中上下对待她的时候,就像是在捧着一连薄如蝉翼般精美的瓷器一样,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 “妹妹,他刚刚是不是动了?”沈乐然惊喜的抬起头来看着沈至欢,补充道:“肯定是动了,好大一下!” 沈至欢的身孕快有七个月了,这样的动弹也越发的明显起来,沈乐然没有他父亲和沈长安那样忙,当然也可能是刻意在家里陪着沈至欢,常常跟在她旁边。 “它每天都动,真烦。” 沈至欢靠在椅子上,道:“你说,我每天吃的是不是太多了,它会不会很胖呢?” 沈乐然道:“你吃的才不多!胖就胖呗,健康,这要是一个小姑娘就好了。” “我们家都没有几个女孩子。” 沈至欢哼了一声,道:“男孩子我也喜欢。” “就是他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不知道……” 沈乐然道:“这怎么了?” “我这小外甥,他一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要他那王八蛋爹干什么?有舅舅就够了。” 沈至欢没忍住笑了出来,想起陆夜的脸,笑的更开心了,“什么啊……” 笑了半天之后,沈至欢收敛笑意。 她抿着唇,眼睛里笑意褪去,仍旧觉得不圆满。 第86章 86晋江独发 沈至欢怀孕已经有七个月了。 到这个时候, 胎像已经稳定了下来,沈乐然身边的那个女子叫扶虞,父亲是太夫, 行医多年, 一点不比宫里的太医差, 她同沈乐然原本在三个月前就要完婚, 但因为听说沈至欢要过来, 硬生生的拖到了现在。 “也不知道这仗什么时候才能打完。” 沈至欢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沈乐然从外头带了一盒奶卷回来, 回答道:“恐怕一时半会都打不完, 现在朝中局势还不安稳, 我看周誉这位置未必稳当。” 沈至欢来了兴趣, 道:“怎么说?” 沈乐然将盘子放在桌面上,道:“你知道那个传言吗?” “是关于皇帝被偷梁换柱这个吗?” “是这个。当初的真皇帝早就死了, 但是他还有一个儿子留了下来,能在这么些年天罗地网的围杀中活下来,肯定不是个简单的人。” “他会对周誉造成威胁吗?” 沈乐然点了点桌面:“已经造成威胁了。” “从这个传言流出来开始,他就已经开始行动了, 妹妹你听说过吗, 从江南一直到越泽,迹河以西这一片, 已经不受朝廷控制了。不过我还没有见过他, 想来也不比我大几岁。” “他今年二十有一。” “二十一啊, 我就说不比我大多少。”沈乐然抬头看着沈至欢, 诧异的问:“诶, 你怎么知道他多大?” 沈至欢抿了抿唇, 答道:“我听二哥说的。” 沈乐然坐在沈至欢旁边, 道:“但是听说控制那一片的是个叫陆夜的人,可不姓周。” “陆夜?” “嗯?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没。” 沈乐然晃着自己手里的剑穗,道:“其实我还挺想见见他的,父亲也是,他总觉得对他有愧。” “不过我们沈家作为皇室宗族,的确是欠他。” 沈乐然彼时只是随便一说,却万万没想到,还不过十日,他就真的见到了陆夜。 * 那是这位失踪了整整二十一年的皇太子,第一次出现在他们眼前,也是第一次使那些原本隐藏在暗处的势力浮出水面。 沈至欢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陆夜已经见过沈长鹭了。 她赶过去的时候,恰好看见沈长鹭与陆夜并排走出房间,陆夜仍是那副冷漠的样子,而沈长鹭却面色复杂。 她看着沈长鹭的口型,大抵能猜出来是还在与陆夜道歉。 沈至欢一过来,陆夜就看见她了。 他顿住脚步,沈长鹭看见以后朝沈至欢招了招手,道:“欢欢,你怎么出来了?小心摔着。” 陆夜一直紧紧的盯着沈至欢,他淡声问:“沈将军,那是您的女儿吗?” 沈长鹭嗯了一声,道:“她身子不大方便,见谅。” 沈长鹭不太想让沈至欢见到陆夜,但说话间陆夜却已经朝沈至欢走了过去。 沈长鹭只得跟上,道:“小女前些日子才过来,她寻常也不怎么出去。” 陆夜嗯了一声,道:“从前听闻过您女儿的风采,得此一见果真……” 沈至欢站在原地没有动,眼看着陆夜同沈长鹭站在一起,然后朝她走过来。 沈长鹭看沈至欢额上泛了细汗,换了个角度替沈至欢挡了下太阳,“欢欢,有什么事吗?” 沈至欢问:“爹,你怎么跟他……” 沈长鹭这才想起来介绍,“哦,这位是…”他顿了一顿才继续道:“是以前说过的,那位太子殿下。” 沈至欢动了动唇,皱着眉看着陆夜。 沈长鹭道:“怎么了吗?” 沈至欢这才反应过来,看向了沈长鹭,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房里待的急了想要出来走走。” 她扶着沁兰,道:“那既然父亲您在忙,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快些回去吧。”沈长鹭朝着沈至欢摆了摆手,道:“注意着些路啊,沁兰你扶好她。” 沈至欢转了身,却仍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以前他跟陆夜说过许多回要不要过来找沈长鹭都被他拒绝了,但他竟然偏偏选到这个时候过来。 沁兰有些恐慌:“小姐,他怎么找过来了,该不会是对您还有什么想法吧?”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没事,管他怎么想,他总不会再把我强行带走了。” 沁兰道:“不过小姐,我们真的不把这些告诉将军和少爷们吗?”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别说。” 陆夜在西北这边驻扎的军队一开始只是以地方军的名义,他的活动重心一直都在中南部,这次来到这边与沈家并没有利益冲突,他把练兵放在明面上,一来都是向朝廷宣战,二来也是向包括沈长鹭在内的重臣展示自己的势力一角。 自从知道陆夜也来到这边之后,沈至欢出来走动的次数便比之前少了许多,也连带着她现在怀着孕不方便。 只是陆夜好像是故意的一样,好像每天都要来她家里走走。 沈至欢只觉得很烦,她本身就是个极不喜欢别人死缠烂打的人,陆夜若是不出现还好,她自己还能纠结纠结,这样总是用各种方式出现在他面前,反倒不讨他喜欢。 桌上放了很多吃食。 沈至欢自从怀孕之后食欲比之前好了许多,来到这儿之后,她的哥哥们害怕这儿的吃食不合她的口味,每天变着法的找厨子给她做好吃的。 但今日这些吃食都是陆夜送的。 准确来说,是陆夜送给沈乐然的,用料都极为讲究,一块荔枝冻在这地方就能卖出几十两的高价来,他给沈乐然,沈乐然思及自己的妹妹便没有拒绝,叫人拿到了沈至欢这里。 但这些东西沈至欢一看便知,是当初她在江南爱吃的东西,分毫不差。 沁兰站在一旁,有些为难的问:“小姐,这些东西应该怎么处理?” 沈至欢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道:“你们拿下去分了吧。” “是。” 沁兰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抬眼看了看沈至欢,试探着道:“小姐,您是不喜欢陆夜那厮的吧?” “怎么这么问?” 沁兰连忙道:“小姐您别误会,奴婢只是觉得…奴婢以前觉得您恨他定然是恨极了,但现在却觉得也不尽然。” “只是他之前对小姐您做的事情也太过分了,若非如此,他同您纠缠这么久,至少也是一种真心。” 沈至欢捏起桌上的一块糕点,继而又放下:“可这样的真心,谁敢要呢。” 沁兰并不否认,道:“但奴婢觉得至少他很爱您,再偏执的爱都是爱,这样他眼中只有小姐一人,这换别人,可做不到这些。” “你怎么了?今日怎么突然为他说起好话了?” 沁兰呸呸了两声,道:“奴婢才没有,奴婢只是看小姐您过的不开心,所以说说的。” 沈至欢心道,她过的不开心吗。其实也没有吧。 “他是个喜怒无常的人,我不想要这样令我窒息的感情。” “好了,出去走走吧。” 沈至欢的肚子大了,她最近也胖了一些,太医建议她没事可以出去走走,这样对胎儿也有好处。 所以隔了快半个月都没出来的沈至欢,还是被迫每天都出来走走。沈至欢身子虽然弱,但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怎么折腾她,就是偶尔踢她的力度有些大。 在后院,有一处花团锦簇的小阁楼,傍晚的时候,沈至欢习惯去哪儿都吹一吹晚风,伴随扑鼻而来的清浅花香。 她才踏上阁楼,便看见门口的沈乐然和陆夜并排从街道上走了过来,两人偶尔会说一两句话,沈乐然还会偶尔把手搭在陆夜的肩膀上。 她现在二楼的凭栏处,看见陆夜跟着沈至欢停在了她家门口。 沈乐然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家门,好像是在问陆夜要不要进来。 这么好的机会,陆夜肯定不会错过。 沈至欢这样想着,看见果然陆夜侧身要进来时,忍不住勾着唇角笑了出来。 这个狗奴才还真是不放过一点机会,他总是执着于这样毫无意义的事情。 但在看清陆夜身边的女子时,沈至欢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 不仅如此,她站在高处,能清楚的看见女子的长相是清秀温婉型的。有些怕生,离陆夜离得很近,手指轻轻的牵着陆夜的衣袖,陆夜没有挣脱。他会无意的把女孩留在他的可控范围内,这是一种保护的姿态。 女孩抬眸时,正好撞上了沈至欢的目光。 沈至欢面无表情的时候,有一种温柔却直击人心的攻击性,女孩就像是被吓着一般慌忙收回目光,抓住了陆夜的胳膊。 陆夜仍旧没有挣脱。 沈至欢清楚的看见陆夜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但不是针对那个女孩,而是在寻找吓到女孩的人。 沈至欢并没掩藏自己,陆夜看过来的时候她就像方才一样垂眸对上他的目光。 身上的冷意瞬间收敛,陆夜朝沈至欢笑了出来,还对着他挥了挥手,做了个口型,“欢欢。” 沈至欢仍旧冷着一张脸,看陆夜什么时候回来把自己的胳膊抽回来。 陆夜就像是习惯沈至欢对他的冷漠一样,收回了目光跟沈乐然走了进来。 沈乐然挠了挠脑袋:“以前没听你说有妹妹啊,真的假的?” 陆夜任女孩抱着自己胳膊:“不是亲的。” 沈乐然眯起眼睛,“那我懂了,扶虞也是我妹妹。” 陆夜淡声道:“别瞎说,她是我老师的孙女,这些年过的不好,我昨天才找到她。” “你的老师是…” 陆夜嗯了一声,道:“是许太傅。” 沈乐然脸上的神色认真了些,哦了一声,没再继续打趣他。 第87章 87晋江独发 沁兰道:“小姐, 他看见您了,我们要回去吗?” 她们站在阁楼之上,陆夜进来之后, 重重建筑挡住了他的身影, 沈至欢目光还停在方才陆夜身影消失的地方,道:“不了。” 沁兰哦了一声, 继续替沈至欢捏着腿。 没过多久,陆夜与沈乐然的声音便从楼下传了过来,沈至欢坐着没动,听着他们上楼梯。 “欢欢,你怎么还在这儿坐着, 天色晚了, 小虫子多。” 沈至欢肚子大了,整个人显得有些笨重,她扶着沁兰站起身来,目光从陆夜以及那个姑娘身上扫过,落在了沈乐然身上:“在屋子里太闷了。” 沈乐然又道:“最近走路腿还痛不痛?” 陆夜蹙起眉:“为什么会腿疼?” 沈至欢不搭理他, 见那个怯弱的小姑娘仍跟在陆夜身边, 手指紧紧的抓着陆夜的衣袖。 “不疼了, 哥哥你最近怎么总是带外人进来?” 沈至欢的话指向性太明显, 小姑娘闻言又往陆夜身边缩了缩。 沈乐然哈哈笑了两声,道:“什么外人啊, 这是陆夜, 算起来你也得叫一声表哥呢。” 沈至欢真不知道陆夜算他哪门子表哥, 道:“那这位姑娘呢?” 小姑娘闻言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沈至欢又倏然低下头, 小声跟陆夜说:“陆…陆大哥, 我们回去好吗?” 陆夜低声跟她说:“等会啊。” 沈至欢扯了扯嘴角, 不自觉把手放在了自己肚子上,她原本想出言讽刺一句,可又觉得陆夜这厮肯定会认为她是在吃醋便又憋了回去。 憋回去之后她又更生气了,心里越发堵得慌。 “她是我妹妹,我带她出来走走。” 妹妹? 他这个孤家寡人还能有妹妹? “那看来你的妹妹对你的感情还挺深的。” “不是…” 沈乐然想起她的身份也不好跟沈至欢多介绍,打了个哈哈道:“陆兄弟一表人才,当然会有很多妹妹啦!”他冲沈至欢挤了挤眼睛,道:“欢欢就不要多问了,人小姑娘会不好意思的。” 沈至欢抿了抿唇,道:“这样啊。” “那你们好好说吧,我就先回去了。” 沈乐然全然没发现沈至欢的情绪,对着沈至欢摆了摆手:“下台阶要小心些啊。” 陆夜看沈至欢走的慢,又看见前面对于沈至欢来说似乎显得陡峭许多的台阶,突然开口:“等等。” 沈至欢停下步子,沈乐然也看了过来:“怎么了吗?” 陆夜抿了抿唇,道:“……没事。” “听说沈姑娘喜欢锦云锻,我那存了一些。” 沈至欢扯了下嘴角,道:“多谢啊,但我不太想用外人的东西。” 说完便扶着沁兰的手走了下去,出了阁楼。 沈乐然悠悠收回目光,手指轻轻的敲击栏杆,看了看陆夜的神色,隔了一会才淡声道:“我妹妹可从没对别人这样直接过。” 陆夜也收回目光,道:“可能是不太喜欢我总过来。” * 沈至欢回到房间之后,沁兰递了一杯凉茶过来,道:“小姐,不要生气了。” 可能是怀孕的缘故,沈至欢总觉得自己格外的容易暴躁,她想也没想一下将瓷杯扫落在地。 茶水溅了一地,房间里陡然安静下来。 沁兰愣了一下才慌忙跪地:“小姐饶命!” 沈至欢的手还停在半空,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长呼出一口气来,道:“起来吧。” 沁兰这才慢吞吞站起身,门外的小丫鬟进来打扫,沁兰扶着沈至欢坐在了美人榻上,缓声道:“小姐,是因为他吗?” “奴婢觉得…那个女子应当不是……” 沈至欢伸出手,道:“别说了!” 沁兰闭了嘴,不再说下去。 沈至欢道:“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 她顿了顿,又道:“让我哥哥也别在带他过来,我不想见他。” 沁兰道:“…是。” 她打定主意要与陆夜不再相见,可却不曾想,竟真的一连数天都没见。 * 冬天来的很快,伴随着越演越烈的战争形势。 陆夜从那以后就没有再来过,她的哥哥也察觉出了不对,但是众人都能察觉到她的抵触,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 沈至欢身上被裹上了厚厚的毯子,在最近一次的交锋中,混夷人攻势猛烈,似乎不想再与大昌就这样耗下去,誓要拼个你死我活来。 沈长鹭和沈长宁在一个月之前就驻扎到了前线,陆夜留下一万兵力同沈长鹭一起抗击外敌,然后率其余人回到了中土。 边境局势紧急,周誉一心两用,这个时候,是在大昌推翻朝廷的最好时机。 大昌疆土广阔,安稳了近百年的疆域终于在经过了近一年紧绷的局面之后,彻底陷入了破碎之中。 疆土被一分为三,北部还在被这个虚假的朝廷控制,而南方则被一个横空出世的人割据为王,而西方作为与混夷人战争的主阵地,一时间混乱无比,朝中众人根本无暇顾及。 进入十月,不止是边境交火之地,就连沈至欢一直住的芈阳城也陷入了紧绷。 因为城内并不安全。 在往前数百公里,就是两军交锋的地方,战火尚且没有蔓延到这里,但局势千变万化,谁又能想到意外会不会就此发生。 沈乐然是带着伤回来的,他回来的事情并没有声张,只有身边几个亲信知道。而他这次回来,是要带沈至欢离开的。 原本交给别人就可以,但沈长鹭不放心,硬拉着两军之首的沈乐然从前线回了芈阳城。 沈至欢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八个月了,她孕期养的还可以,孩子也很健康,沈乐然回来之后,连伤口都没有来得及包扎,直接走进了沈至欢的院子。 “妹妹,你听我说,你现在必须离开芈阳城。大哥和父亲现在顾不上你,混夷大军压境,说全面进攻随时就能打起来,那些人知道你的存在,如果到时候他们那群丧心病狂的人抓到你…,我会把你从芈阳城送到马涧口,到时候会有人在那接你。” “妹妹,你放心。” 沈至欢抓住沈乐然的胳膊,有些慌乱的问:“那你们呢?我大哥和父亲他们会有危险吗?你送我走了以后,会再回来吗?” 沈至欢觉得自己问了几句废话,可是她从小就生活在钟鸣鼎食之家,从未如此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战争,甚至是第一次看见沈乐然一身盔甲带血的样子。 沈乐然安抚性的笑了笑,摸了摸沈至欢的头,道:“不要担心,到时候战争结束了,我们去找你。” 沈至欢眼睛有些红,她低下头道:“可是……” “可是你们这样送我离开,会不会耽误你们。我其实没事的,我可以保护好自己。” 沈乐然道:“你没办法保护好自己的,欢欢,是我们对不起你。” “你们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沈至欢还想说什么,但沈乐然看她的目光陡然严肃了起来:“妹妹,你知道吗?如果他们的人抓住了你,不会杀了你的,他们只会拿你来威胁父亲,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 沈长鹭是不会因为沈至欢个人的安危而至万千将士而不顾的。 她不仅会死,还会动摇军心。 沈乐然吩咐道:“你们去收拾东西,我们即刻就走。” 沈至欢抹了抹自己的脸,她心里有些难受,可并不像在这个时候优柔寡断拖别人后腿,有些笨拙的拿起旁边的帕子来:“好…哥哥,你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父亲不该让你回来的,相比于我,你才是沈家最重要的人。” 沈至欢在芈月城连两个月都没有待够,沈至欢身子不方便,一行人走的也不快,大雪就在一个普通的日子悄然而至。 苍连山原本就比别的地方要高,山顶是终年不化的积雪,今年的雪来的格外的早,七天不到,整个苍连山就雪白一片。 马车走的也格外困难。 沈至欢坐的时间久了也不舒服,她仰靠着,时隔一个月,终于主动问起了陆夜。 “奴婢听说他留了几千精兵保护您,这次送您走的,有一半都是他留下来的人。” 送沈至欢离开的有四千精兵,沈至欢原本不想要这么大的阵仗,可沈乐然害怕撞上敌军,便带了一队人离开。 “我哥哥有问起他吗?” “少爷知道您认识他,但是奴婢说您不想让他们知道,他们就也没有多问。” 沈至欢低下头来,道:“那他现在呢?” 沁兰道:“奴婢也不知道。” 沁兰顿了顿,又道:“不过小姐您此番回去,他就算在忙,也肯定回来找您的。” 沈至欢哼了一声,道:“他才不会过来,他不是有他的好妹妹吗?” 风雪吹进了帷裳,打在了沈至欢的脸上,冰凉一片。 马车有些晃,沈至欢掀开门帘,扬声问:“怎么了?” 沈乐然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没什么,雪又大了,路不太好走。” 可沈至欢仍旧觉得不太安稳。 风雪的声音似乎掩盖了一切,队伍异常的安静。 沁兰还想再说什么,沈至欢却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风雪凛冽,冷风就像是压在耳边一样遥远的平原吹过来,携裹盐粒般的雪,沈至欢听见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与此相对的,是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操,追过来了。” “保护小姐——” 沈至欢猛然掀开车帘,看见沈乐然已经带人迎了上去,她与沈乐然出城的消息时严格封锁的,甚至为了混淆视听,派了两路人马,结果这才不到半月,就有人得到了消息。 这时沈至欢第一次直面战争,那些弯刀似乎刀刀致命,但皆被沈乐然躲了过去,鲜红的血渗入了雪,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这些人到底是为她而来还是为沈乐然而来,但无疑,这次行动是十分高明的。 不管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沈乐然这个少年将军,都是沈家的命脉所在。 沈乐然骑在马上,守在沈至欢不远处,吩咐道:“先带小姐走。” 但马儿因为受惊偏离了方向,车轱辘陷在了一处深坑中,怎么也出不去,沈至欢只得从马车上下来,被沈乐然身边的亲信带着朝相反的方向跑过去。 沈乐然一直跟着沈至欢。 但这显然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围杀,从山脉西侧又冲上来数十名兵士,沈至欢被逼的朝东跑过去,沈乐然则带人作为沈至欢的最后一道防线。 “哥哥……”身边的人在不停的拉拽着他,沈至欢回头看见沈乐然被围住。 “将军他这种局面见的多了,不碍事的。当务之急是您得先逃出去。” 沈至欢走不快,大雪又走一步陷一步,但没过多久他们还是跑出了些距离。 “沈小将军一会就回来。” 沈至欢知道这人是在安慰自己,可是眼下她却连哭都哭不出来,大抵是命运如此,她身处这个位置,这个环境,就永远不可能安稳。 沈至欢脚下一崴,跪在了地上,“小姐!” 四周皆是白茫茫一片,沈至欢捂着自己的肚子,牙齿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她觉得肚子有点痛,可是现在她更关心她的哥哥怎么样了。 “哥哥……” “沈乐然没事。” 这一句熟悉的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沈至欢抬起头来,看见是陆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边。 陆夜将她扶起来,问:“你还好吗?” 沈至欢回头看,却只能看见仍有人在追杀她,她颤着声音:“我哥哥呢?” 陆夜道:“我带了援军过来,你放心。” 只是沈至欢跟沈乐然并不在一个地方,陆夜是自己过来找到她的,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轻声道:“你先在这等我。” 不等沈至欢回答,陆夜就抽出剑迎了上去。 大概是害怕波及沈至欢,他离沈至欢很远,但可以看见她的身影。 沈至欢靠在一旁落满雪的石头上,抚着自己的肚子,声音很轻:“不要怕啊宝宝,你父亲过来了。” 第88章 88 但变故就在一瞬间。 那一声响就像是从山底深处发出的一般,脚底的山体在隐隐的晃动,伴随着巨大的一声闷响,叫喊声便撕破了寂静的雪天。 沈至欢瞳孔缩了一下,她抓紧身旁的石块,生平第一回撞见这样铺天盖地的灾难,厚厚的冰雪盖住了她的手掌,她看见不远处的山坡上积雪大块大块的往下掉,轻易就携裹了在她眼里不可撼动的巨石。 陆夜也第一时间发现了身后的异动,沈至欢看着不远处铺天盖地的雪,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的力量。 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她看向陆夜直接嘶声喊道:“别过来!快跑——” 陆夜没有再与身边的人纠缠,他也没有回答沈至欢的话,在那一瞬间,沈至欢看见陆夜收了剑,几乎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朝沈至欢跑了过来。 陆夜所处的位置原本有逃跑的机会,沈至欢撑着石头站起身来,在风雪中对着不管不顾朝她过来的男人喊道:“陆夜!你是不是有病,我让你快跑!” 下一瞬沈至欢就被陆夜揽腰抱了起来,她根本不敢回头看,仿佛在猝不及防的下一瞬,厚重的积雪就会淹没他们俩。 风雪刮过沈至欢的脸,陆夜跑的很快,沈至欢只能感觉到他们在不停的往上跑,雪崩时那样的闷响简直令人窒息,陆夜唇角紧绷的,箍着她手臂的手指攥的很紧。 每一刻都仿佛被拉长一般。 在陆夜带她躲进山洞的下一瞬,大雪顷刻间就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撞在了石壁上,陆夜把她的投护在怀里,但沈至欢的脚还是受到了一种极大的冲击。 若不是陆夜抱她抱得紧,她能直接被冲下去。 片刻的寂静之后,沈至欢在陆夜怀里睁开眼,她呼吸急促,拉了拉陆夜的衣襟:“陆夜?” 陆夜咳了两声然后沉声道:“你怎么样?”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你呢?” 陆夜送过来手,轻轻的把沈至欢放在地上,沈至欢撑着地坐了起来,听陆夜道:“你先朝里面走几步。” 沈至欢不明白,但还是依照着陆夜的话网山洞里面走了几步,“怎么了?” 沈至欢一离开,陆夜便收了些劲,整个人往前倾了一半,双手撑在地上,后面方才被堵住的雪涌过来盖在他身上。 等到平息之后,陆夜才站起身来道:“出口被堵住了。” 沈至欢过去替陆夜拍了拍身上的雪,低着头道:“我不是不让你过来吗?” 沈至欢这样主动接近他叫陆夜不自觉笑了出来,在沈至欢即将把手收回去的时候,他握住了沈至欢的手指,道:“我以前不是说了吗,我会保护你。” 可沈至欢不想要这样置自己性命于不顾的保护,她强行收回手,道:“先想想怎么出去吧。” 山洞几乎被堵的严严实实,陆夜将自己佩剑拿出抬手往前一刺,剑鞘立马陷了进去。 记“怎么样?” 陆夜道:“雪压的还不实,这次的雪崩并不大,我们上来的时候威势已经有所减缓了,应该可以出去。” 沈至欢站在旁边,环顾了一眼这个山洞,山洞并不大,几乎一览无遗,以前可能有人在这里待过,留下了几块烧过的木头还有些看不出颜色的布料。 陆夜爬上山洞顶处,积雪滚落在了沈至欢脚边,陆夜用剑鞘不停的凿着雪最浅的那一块,他看了一眼沈至欢,道:“欢欢,你先坐那歇一会。” 沈至欢没有回答,揽了揽自己身上的衣服,感觉暖和一些了,然后才找了一块高一点的地方坐下了。 砰的一声,是剑鞘碰到石壁的声音。 陆夜从雪堆上走下来,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衫,不由分说的盖在了沈至欢的身上,沈至欢有些抗拒:“我不冷。” 陆夜拿起沈至欢的手摸向了自己的额头,上面泛着汗水:“我也不冷。” 抓着她手的手很热,沈至欢犹豫了片刻才停下挣扎。 陆夜笑了笑,然后抓准机会亲了一下沈至欢脸颊,得逞之后看着沈至欢紧蹙的眉,道:“欢欢,我去继续干活了!” 山洞被积雪堵的严严实实,如果他们不弄出一个孔洞出来,迟早会窒息在山洞里。 沈至欢抹了抹自己被陆夜亲过的地方,看他背对着她不停的动作,脊背微微弓起,肩甲骨很明显的上下起伏,手臂的肌肉凸起。 沈至欢知道自己身体不方便,也没说什么需不需要她帮忙的话,她坐在旁边犹豫了半天还是问道:“上回我走了之后,你受伤了吗?” 陆夜手上动作不停,道:“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沈至欢道:“你自己看不出来吗,你瘦了很多。” 陆夜扫了沈至欢一眼:“关心我?” 沈至欢笑了一声,“你自己觉得呢?” 陆夜也没有继续反驳,道:“没有受伤。” 沈至欢知道,陆夜又在骗她。 “你都跑了,我当然过的不好,吃不下喝不下,肯定会瘦了。” 他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沈至欢的肚子,轻轻蹙眉,“我记得你不是才怀六个多月吗,肚子怎么…” 沈至欢把手放在了自己凸起的小腹上,抿了抿唇想也没想就道:“是双生子。” 所以肚子才这么大。 沈至欢话才一出口,陆夜抿了抿唇没有出声,沈至欢也静静地坐着,山洞里一时只剩下剑鞘摩擦墙壁的声音。 “那生的时候,是不是很危险?”他又问 “……太医说应该不会。” 陆夜却笃定道:“肯定会危险的。” “但那个时候我怎么保护你呢?” 沈至欢低着头道:“我不需要你保护我,这些都跟你无关。” 陆夜用的力气又大了些,连带着他的声音都似乎藏着怒气一般:“那跟谁有关?他吗?” “他?” “沈至欢,你至于这样吗?你就那么喜欢他,我又没有再说什么非要带你走这种话。是他让你变成这样,让你来芈阳城,只顾着跟我斗来斗去,这次你要回京,记他派人来接你了吗?” 沈至欢道:“他对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还是你以为你就好到哪去了?你有什么资格去说他?所以现在你跟我一起被困在这里,你觉得你救了我,啊对,你的确救了我,然后你就比他有优越感了吗?” “你放心,若是我还有命出去,必定会好好感谢你的。” 沈至欢摸着自己的小腹,在心里不停的骂陆夜,是她没有把孩子的父亲就是他这事告诉陆夜,可是思及自己这几个月因为这个孩子受的苦,又觉得委屈起来。 而陆夜从来都说不过沈至欢,他被气的额角直跳,可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不知道沈至欢是怎么扯到这些优越感的,他只是想让她知道周誉不是个好东西罢了。 山洞里再次安静了下来,沈至欢看见陆夜就觉得生气,不再试图跟陆夜说话, 没过一会,她就靠着石壁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很混乱的梦,梦里她把孩子生了下来,可是陆夜却找到了这个孩子,掐着孩子的脖子问她为什么要跟周誉在一起。 她慌忙的跟陆夜解释孩子并不是周誉的,可是陆夜却并不相信,他的神色疯狂又扭曲,要当着她的面掐死这个孩子。 “不要。”沈至欢猛然惊醒,对上了陆夜明暗交错的脸。 心跳的很快,火光映衬下显得他的五官柔和了不少,她的身子暖暖的,热浪一阵有一阵的袭过来。 陆夜轻声问:“做噩梦了吗?” 沈至欢呼出一口气,心跳渐渐平复,她的手习惯性的放在小腹上,道:“没事。” 她这时才察觉到陆夜的外衫还罩在她身上,而他身上的汗早就没有了,她想要脱下来,陆夜却抬手制止了她:“我不冷。” 沈至欢看了看陆夜身上单薄的两件衣裳,道:“你是铁吗,不冷。” 陆夜笑了笑,伸手用自己的衣服把沈至欢又裹紧了一些:“真的不冷。我跟你不一样,我火力大。” “你不为自己想,也想想你肚子里那个小东西。” 沈至欢这才止住了动作,低声念叨了一句:“不准你叫它小东西。” “我就要叫。” 他冲沈至欢咧着嘴笑,明知道会惹沈至欢不开心却还是道:“出去之后我要杀了周誉,让这两个小东西没有父亲,这样他就会认我了。” “没有周誉也不会认你的。” 陆夜笑的更开心了:“你居然不骂我,我刚刚说要杀了周誉诶。” 沈至欢白了陆夜一眼,懒得跟他计较。 她看了眼山洞,那里透进来一丝光亮,应该是陆夜刚刚弄出来的口子。 “咕~” “……” 沈至欢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许的不好意思。 陆夜旋即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还真叫他摸出了一块饼出来:“给你,快吃吧。” 沈至欢的确是饿了,自从她怀孕以后就是这样,饿的格外的快。 她伸手接过,将饼掰成了两半,将其中大一点303记40;那块递给了陆夜:“你怎么随身还带着饼?” 自从知道沈至欢要回来之后,他便怎么都不放心,快马加鞭数天才赶到马涧口,这期间饿得时候也没有去找过客栈,随便啃两口东西就凑合过去了,现在他突然庆幸起来自己顺手放了块饼在身上了。 “喂,你怎么不接?” 陆夜伸手接了过来,但他没有吃,而是放回了自己衣裳里:“我不饿。” “我来找你之前已经吃过了。” 沈至欢有些不信,但她的确很饿,“那你饿了要吃,不要逞强。” 陆夜道:“放心,不会。” 火光明明灭灭,沈至欢仍觉得有些冷,她偷偷看了一眼陆夜,却见陆夜穿的不多,没有一点冷的感觉。 “我睡了多久?” 陆夜道:“不久,就两个时辰。” “那现在天肯定黑了,又该睡觉了。” 陆夜回头看了一眼洞口,随着洞里温度的升高,有些积雪已经开始融化了。 沈至欢打了个哈欠,道:“你不困吗?” 陆夜摇了摇头,道:“不困。”他看着沈至欢昏昏欲睡的样子,道:“没睡好吗?” 沈至欢怀孕之后本就嗜睡,她没有多想,道:“还好。” 陆夜原本坐在沈至欢的对面,他站起身来坐在了沈至欢的旁边,然后搂着沈至欢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你干嘛啊?”她的声音有些无力 陆夜道:“你不是冷,这样暖和一点。” 陆夜的怀里的确比他想象的要暖和一些,沈至欢靠着觉得还挺舒服,她没有挣扎,不着痕迹的将原本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衫盖了点在陆夜的身上:“我才不冷。” 陆夜没有反驳她,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 上一次沈至欢这样心甘情愿靠在他身边的时候,还是一年前。 “也不知道我哥哥他们现在还安全吗。” 陆夜道:“沈乐然肯定没事的。” “你怎么那么确定?” “你太小看你哥哥了。” 陆夜没有说原因,可沈至欢就是因为他的话心里安稳了不少,她听见陆夜沉稳有力的心跳,大抵是太无聊,想找个人说说话,声音因为睡得时间久了软软的: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陆夜搅弄了一下火堆:“第一眼见你就喜欢你。” 沈至欢并不意外,她眨了眨眼睛道:“哦,毕竟我长的这么好看。” 她又问:“那我要不是这张脸呢?” “谁说我是因为你好看才喜欢你的?” “不是吗?难道我还有什么别的能让人一下喜欢的东西。” 陆夜把目光移向了沈至欢的脚,他想起了他第一次见沈至欢时,裙摆被风扬起,脚踝处的一小处凸起。 沈至欢动了动脚:“不是吧陆夜。” 以前她就发现陆夜格外喜欢她的脚,尤其是她的脚踝,他喜欢握也喜欢舔,就像是多痴迷一般。 陆夜移开目光道:“这只是其一。” “嗯……,我还喜欢你高高在上的记样子,像一只花花绿绿的小孔雀。” “花花绿绿?” “你不是很爱打扮吗?” 陆夜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低着头,沈至欢能看见他唇角的弧度:“我当时就在想,我要给她买全世界最漂亮的衣裳。” 原本要说出口的嘲讽又被沈至欢咽了回去,只念叨了一句:“哪有那么爱打扮,我本来就好看。” “嘶——”沈至欢忽然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肚子。 陆夜瞬间紧张了起来,他忙坐直身子,问:“怎么了欢欢?” 沈至欢道:“它踢我。” 陆夜浑身僵硬起来,语气慌乱:“那怎么办,他们要出来了吗?” 沈至欢:“……” “只是踢一下而已。” “…哦。” 他盯着沈至欢的肚子盯了半天,手指张开又攥上,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沈至欢问:“你要摸摸吗?” 陆夜道:“我不喜欢小孩。” 沈至欢道:“那算了。” 下一瞬,陆夜的手就放在了沈至欢的小腹上,隔着厚厚的衣裳。 这种感觉是有些奇妙,在这小小的地方,有生命的律动。 肚子里的小家伙有动了一下,陆夜连忙收回手,神色紧张:“他刚才…” “又踢我了。” 陆夜唇角紧绷着,道:“那你痛不痛?” 沈至欢没想到陆夜会问她这个,因为月份越大,孩子踢她的次数就越多,陆夜也不是第一个把手放在她肚子感受孩子踢她的人,但却是第一个问她疼不疼的人。 “你有两个,肯定很痛吧。” 他就像是自言自语般,声音很轻:“周誉他凭什么。” “我出去就杀了他,他一点也不配你为他生儿育女,你是我的。” 沈至欢对陆夜这样的态度习惯了,她倒是好奇起来:“我跟周誉在一起,你不介意吗?” “我还怀了他的孩子。” 陆夜看了一眼沈至欢肚子,道:“当然不介意。只要他死了,我就可以把你抢回来,那就是我的孩子了。” “谁敢跟我抢,我就杀了他。” 陆夜满脑子都是这些,沈至欢听完竟然一点也不意外。 她道:“你越来越胆大了,当着我的面也能说出来这些。” 他低声道:“那不然呢,就算我不说,你也不会原谅我的。” “那你怎么知道这个周誉死了,不会有下一个周誉呢?我跟你说过好些遍了,你好像听不明白。” 陆夜又不吭声了,继续拿着一根细棍挑着火堆。 沈至欢知道陆夜在听着,她也想借机跟陆夜说清楚,:“除了会给彼此增添厌烦以外,跟我这样耗下去没有一点意义。” “如果能出去,你就当没有见过我吧。” “我累了。” 空气寂静,陆夜没有回答,只有火苗之下,木材炸裂的声音。 .... 第89章 89晋江独发 两人就这样和衣靠着躺了一夜,陆夜一直把手虚虚的放在沈至欢的肚子旁边,害怕沈至欢睡觉的时候不老实压着她。 昏昏沉沉睡过去之前,关于外界的一切陆夜其实都没有怎么去想过,他真的已经好久都没有跟沈至欢靠的这么近了,这样静静地跟她说话,虽然她说的话通常只会让他更难过。 这一觉睡了不知几个时辰。 沈至欢毫无察觉,睡梦之中她觉得冷,下意识的往她觉得温暖的地方缩,可是寒冷无孔不入一般侵袭着。 迷迷糊糊的被陆夜推醒的时候,沈至欢脑子懵懵的,她半睁着眼睛看着看陆夜,问…“怎么了?” 陆夜皱着眉,道:“怎么睡那么久?” 沈至欢打了个哈欠,指着自己的肚子道:“有了它就是比较嗜睡。” 陆夜仍不放心,道:“火灭了,洞里只有那几根木头,我们得出去了。” 沈至欢看了看被封住的洞口,道:“能出去吗?” 陆夜站起身来,用自己的外衫把沈至欢裹紧,道:“可以的,不过得废些时间。” 他又提着剑走了上去,昨天火几乎燃了一夜,雪化了一些,看着没有一开始那样的厚重了,他找到了当初被他凿出孔洞的地方,开始就着这个洞继续挖下去。 他们不能再继续在这个山洞里待着了。 洞里的木头已经烧完了,外面也不知道风雪停了没有,陆夜身强力壮倒是没什么,再待几天说不定可以等到人过来救他们俩,可沈至欢本就因为当初的两次落水伤了身体,如今又怀着孕,就更不能耗下去了。 剑鞘撞击墙壁的声音再次回响在洞里,沈至欢靠在墙壁上坐了一会后,然后慢慢的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我来帮你吧。” 陆夜头也不抬:“不用,你等着就好了,雪很深,一时半会挖不出去,你不要着急。” 沈至欢从火堆里挑了一个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木棍,朝洞口走了过去:“我只是怀孕了,又不是手断了。” 陆夜拧着眉,道:“真的不用你,你去歇着。” 沈至欢慢吞吞的挑了个合适的位置蹲下来,用手里的木棍和陆夜一起挖:“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如果我累了,我自己会停下的。” “再说了,我也想快点出去。” 陆夜抿了抿唇,不再说什么,他看向沈至欢站的地方,确认还算安全才继续干着自己手里的活。 “那你千万不要逞强。” “我才不会。” 两个人都没在说话,默不作声挖着雪,沈至欢从小到大没干活,力气也小,可陆夜干的很快,他就像是不会累一样。 沈至欢挖了快一个时辰,双手就像是脱力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陆夜注意到了她的异常,连忙放下了自己手里的东西,上去抓住了沈至欢的手。 她的手指原本是纤细白嫩的,可是现在却明显能看见被木棍磨掉一小块皮的掌心,她弄不掉的地方会用手来挖,现在一双手被冻的通红。 记他把沈至欢的手里的木棍扔到一旁,语气并不好:“你不是说不会逞强吗?” 沈至欢还没说话,陆夜就抱着她从雪堆上走了下去,“你别弄了,在这等着我吧。” 沈至欢低着头,觉得自己有些没用:“可是你也会累的。” 陆夜指着沈至欢方才挖的地方,道:“可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们不需要挖一个特别大的地方,只要够我们俩爬出去就好了。” 她握着沈至欢被冻的冰凉的手,拿着她的手探进自己的衣摆,贴在他的皮肤上,沈至欢挣扎着要移开,却被陆夜强硬的按住。 “陆夜,你干什么!” “给你捂手。” 陆夜本来就穿的不多,就算是他身体好也经不起这样,更何况他不久之前才受过伤,沈至欢气的眼睛都红了,可是她实在是使不上什么力气:“我不想这样,你放开我!” 陆夜看沈至欢眼睛红了,这才有些发愣的松开手,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小声的问:“怎么了?” 陆夜手一松,沈至欢就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她别开脸不吭声,陆夜就问: “…你不想碰我,嫌弃我吗?” 沈至欢绷着唇角盯着他,陆夜以为沈至欢默认了,便有些失落的低着头,用衣服把沈至欢围紧,把她的手也放在里头,道: “那我继续干活了。” 沈至欢又坐回了原位,看陆夜自己一个人继续用力重复着那些动作,还是忍不住在一片沉默中开口道:“我要是嫌弃你我会穿你的衣服吗?” “陆夜你知不知道,你真是一个蠢蛋。” 陆夜不明所以,但他还是笑了起来:“我就说你不可能嫌弃我。” 沈至欢哼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陆夜也没有再跟她逗趣,继续着自己手里的动作。 沈至欢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以前也嗜睡,可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明明才醒了不到两个时辰,她居然又困了。 说是困也不尽然,四肢乏力,头脑也不太清醒,睁着眼睛的时候有些眩晕,只有闭上眼睛才觉得好些。 这种症状从今天一早就来开始了,但是并不明显,她就没有说出口,也不想让陆夜担心。 迷迷糊糊中她又睡了过去,这次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谁紧紧的搂在怀里。 她的唇上被送来了有些冰凉的水,陆夜的声音在她耳边清晰了过来。 “…欢欢,喝点水。” 沈至欢顺从的张开嘴,水流从干涩的口里顺着咽喉流了下去。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怎么又睡着了。” 陆夜又喂了她些水,道:“欢欢,你听我说,你可能有些发热,现在我们必须得快些出去。” 沈至欢有些疑惑的嗯了一声,她动了动手指,道:“可以出去了吗?” 陆夜嗯了一声,道:“还差一点,我怕风灌进来就没有再继续挖。” 他带着沈至欢爬上去,然后在雪堆上用力将最后遮挡着的雪踢通,大片的光亮从外面泻了进来,那是个足有半臂宽的口子,沈至欢透着不记适应的眯了眯眼,然后站起身来道:“外面还在下雪吗?” 陆夜道:“不下了,有点风。” 沈至欢哦了一声,走上前去,看见陆夜紧绷的唇角还有蹙着的眉心,她有些心虚,道:“我没事的。” 顿了顿又补充道:“一开始有点头晕,现在睡了一觉觉得好多了。” 陆夜却没有放下心来,他扶着沈至欢的胳膊,道:“先出去吧。” 外面银白一片,洁白的雪似乎覆盖了所有东西,肉眼可及皆是刺目的白,太阳升在高空,可这样的太阳并没有增添多少温暖,反倒在太阳的照射下,原本就令人惊悸的广阔的白,显得夺目了些。 乍一看倒还好,这样看久了沈至欢就觉得眼睛不大舒服。 面前一片苍茫,她有些不确定的道:“我们来的时候…是这样吗?” 陆夜拉着沈至欢的手,带着她往前走了几步,沉声道:“不是。” 他松开沈至欢的手,自己挑着陡峭的地方爬高了一些,原本起伏有致且狭长的山脉在北麓堆满了雪,苍茫又巨大的山脉向西延展,茫茫不见尽头。 大雪封山。 原本下山的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雪崩尽数掩盖。 沈至欢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四周的明亮让人分不清朝暮,她看见陆夜从前面走了下来,“…我们还能出的去吗?” 如果下山的路被堵住,那在此番光景下,几乎要刻进骨髓的寒冷,不定的天气随时会再起的风雪,最重要的是,再这样荒无人烟的茫茫大雪里,他们没有食物,沿途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藏身的地方。 陆夜的沉默就像是一场无言的宣判,他们会丧命在陡峭又荒芜的苍连山。 陆夜走到沈至欢旁边,告诉她:“肯定不止这一条路,趁现在天好,我们找找。” 沈至欢心中绝望,可是她没有说出来,应了一声好。 堆满雪的山路并不好走,沈至欢知道自己在拖陆夜的后腿,可是她的确走不快。 陆夜顾及着她的身子,碰着稍微不好走的地方就会把她抱过去,他牵沈至欢牵的很紧,但命运似乎注定了一般,他们马不停歇的走了将近三个时辰,仍然没有找到出路。 一望无际的白就像是某种终点一般。 沈至欢微微张着唇,纵然被陆夜的手握着,她的手仍旧冷的像冰。四周的雪刺目无比,不知道什么时候,看雪竟成了一种折磨。 沈至欢走的时候,眼睛睁开又闭上,但眼睛的不适比之疲惫根本不算什么。 长时间的奔走早就让沈至欢的体力耗尽了,在跨过一节枯木时,她终于还是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是陆夜拉住了她。 “欢欢。” 沈至欢觉得自己头很痛,昏昏沉沉的,嗓子也黏,说话时喉咙振动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明明身体很凉,可呼吸记却很热。 她抓着陆夜的衣襟抬起头来,可她却发现她看不清陆夜的脸了。 她轻轻念他的名字,“陆夜…” 她看不清陆夜,却能听出他的声音很狂乱,他带着她停在原地,在她耳边说:“我在,我在这里。” 沈至欢闭了闭眼睛又重新睁开,可仍旧是模糊一片。 她靠在陆夜胸口,跟他说:“…我好像看不清你了。” 陆夜把手放在她的脸上,问道:“很模糊吗?” 沈至欢又努力的想要去看清陆夜,可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好像是的,我看不清你的样子。” “我是不是要瞎了……” 沈至欢的脸很烫,陆夜此时还算镇定,他从自己的衣摆下撕下了一根长长的布条,然后遮住了沈至欢眼睛,轻声跟她说:“没事,应当是看雪看的太久了。” 他想安慰沈至欢,到这个时候还在跟她调笑:“看不清就不要看了,反正你也不想看见我。” 可他的手却是颤抖的。 沈至欢一点也笑不出来,她紧紧的抓着陆夜的衣袖,问:“我们真的还能出去吗?” 陆夜把沈至欢抱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当然可以,我都说过肯定会带你出去的。” 沈至欢没有出声,一双秀眉紧紧的拧在一起,她没有说,可是陆夜知道她必然很痛苦。 从八个时辰之前,沈至欢就开始发热,更何况她身体不好又怀着孕,能撑着走那么长时间,已经很厉害了。 她总是这样一个人,叫别人不要逞强,结果自己不到累倒就不会说一个不字。 太阳已经落了下去,山上的大雪让黑夜也亮如白昼。 沈至欢靠在陆夜的怀里,她的唇离他的下巴很近,双眼被蒙住,这本该是让她觉得危险的姿势,可她知道这个人是陆夜又觉得很安全。 她此时还算清醒,捏着陆夜衣裳,贴着他的下巴开口喊他:“陆夜。” 陆夜声音很轻,也很温柔:“怎么啦。” 沈至欢说话时褪去了平常的冷漠,她好像很累,对他似乎也没有恶意了,让陆夜以为怀里的沈至欢是当初在桐洲的她。 “如果不行的话,你就把我随便放在一个地方自己走好吗?” 他记得那个时候,她不爱干活,可是她会每天变着花样学做菜,然后给他惊喜。 她给他他说:“不许这么没出息。” 还告诉他,以后每一个生辰,她都陪他过。 “但是也不要太随便啊,不要让野兽发现我了,我和宝宝不想被吃掉。” 陆夜道:“我不会把你放下的,我还要把你从周誉身边抢回来呢。” 沈至欢笑了一下,道:“什么啊,你怎么这么没……” 陆夜打断她,他绷着脸:“你肯定又要说我没出息了,但我脑子里只有你,随便你怎么说。” 沈至欢脸上的笑意敛了敛,她又往陆夜的脖颈处偎了偎,隔了半天,轻缓的声音才慢慢3034记0;钻进了陆夜的耳朵: “…我只是想让你活下来啊。” 冰凉迎面打在了陆夜的脸上。 又下雪了。 .... 第90章 90晋江独发 就像纷纷而下的鹅毛一样, 盖在了沈至欢头发上,又融化。 陆夜抱着沈至欢,就算是怀着孩子,她仍旧很轻, 在这样铺天盖地的雪里, 显得脆弱极了, 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会伴随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一起永远留在苍连山。 沈至欢, 她真的好像一场雪。 温柔又冰冷,给人一场盛大又难忘的美。没有人能留住她,他们都得不到这样的美。 像他们刚来时那样的山洞并不好找, 但还是被陆夜找到了,这之前应当是某种动物住的地方, 但陆夜管不了那么多了, 沈至欢身上很烫,两颊也也泛着红。 他拍了拍沈至欢肩膀:“欢欢?” “欢欢,醒一醒好吗?” 沈至欢被陆夜叫醒,抬起手慢吞吞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第一时间问道:“我的孩子还好吗?” 陆夜连忙回答道:“很好, 只要你好它就会好的。” 沈至欢歪着头靠在陆夜身上,陆夜从自己胸口摸出了半块饼来,喂到了沈至欢嘴边,道:“欢欢, 吃点东西。” 沈至欢伸手接过来, 她的确是饿了, 算起来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可咬了几口之后, 她才慢慢的反应过来, 她的动作僵住,问:“你没有吃吗?” 她听见陆夜道:“我不饿。” 从他们被关在山洞里到现在已经两天了,陆夜又在不停的消耗,他怎么可能不饿,可这块饼沈至欢能够感受到依旧是当时她掰给陆夜的那块,他一点都没动过。 沈至欢突然觉得嘴里苦涩了起来,鼻头涌起酸涩,眼前的黑布被泪水浸湿,她将饼递给陆夜,“我不吃。” 那半块饼差点掉在地上,又被陆夜接住,他轻声哄她:“怎么了,我真的不饿。” “我吃过东西了,这是专门留给你的,不要哭好吗,对眼睛不好。” 沈至欢把手收回来,陆夜离她很近,可她却觉得很无助也很恐慌,说话时带上了鼻音:“陆夜,你快把它吃了吧。” 陆夜拿着饼没有动,在沈至欢看不见的地方,拿着饼的那只手已经被冻的紫红,几乎要拿不住它。 “我真的吃了别的,你还有孩子,再不吃东西的话孩子会出事的。” 眼泪就像是止不住一样,沈至欢情绪有些克制不住,声音高了一些:“又不是你的孩子!” 她看不见,自己坐在地上,“…你把它吃了好吗,我知道你身体好,可是也不能一直东西,你不知道吗,你几乎没有注意过。” “我知道我可能撑不下去了,但是我不想看你倒在我面前你明白吗?” 那种恐慌沈至欢无法形容,她只想让陆夜活下去,她看见他不停的消耗,他抱着她抱了很久,他挖开洞口,他一定很累。 沈至欢抱住自己的头,声音很弱:“求你了陆夜,别这样好吗。我的头好痛,我不想不说话,你能听我的话吗,这是最后一次了,你好好活着可以吗。” 陆夜没有吭声,寂静中的风雪声让绝望渐渐升温。 “好。”他说。 沈至欢这才慢慢的抬起头来,看向了陆夜,明明她什么也看不见,但她却能想像出来陆夜的样子。 她伸出手,陆夜握住她的手,然后轻轻的吻了吻她的手背。 那块饼还是被陆夜重新放了回去,他随手抓了些雪放在嘴里,咽了下去之后跟沈至欢道,“欢欢,睡吧。” 我带你出去。 * 再回头时,已经看不见他们来时的路了,沈至欢醒过来的次数越来越少,那半块饼最终还是被陆夜在沈至欢意识不清楚的时候给她喂了下去。 冰雪高原之上,能吃的东西实在是少之又少,陆夜沿途会给沈至欢在雪下翻找可以食用的植物,他自己会吃些雪,或者抓些土里的小虫子。 第二天的晚上,沈至欢又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问陆夜:“那块饼…你吃了吗?” 沈至欢一醒,陆夜就不再继续赶路,他抱着沈至欢停了下来,甚至就算是再轻,但陆夜一天有大半时间都在抱着她,胳膊根本承受不住。 手臂很僵硬,手指被冻的开裂,甚至可以看见血肉,他的唇很干,脚早就没有知觉了,若是沈至欢能看见,必定会被陆夜的样子吓一跳,可是她看不见。 “吃了,你睡着之后我就吃了。” “真的吗?” 陆夜点点头,道:“真的。” 沈至欢点了点头,又问:“我这次睡了很久吗?” 陆夜又骗她,“没有,就两个时辰。” 沈至欢放下心来,道:“我不是不让你带着我了吗?” 陆夜揉了揉沈至欢的头发,道:“傻瓜,那也得等我坚持不住啊,唔,我还要杀了周誉,然后把你从他手里抢过来呢。” “到时候我还要让他的孩子叫我父亲,我还没有跟你成亲呢。” 沈至欢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病了,可是她的孩子好像还很健康,她能感觉到孩子又在踢她,她抓着陆夜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唇角笑意浅淡道: “它又踢我了。” 陆夜看着沈至欢唇角的笑,也跟着笑了出来,他一笑干裂的嘴唇就渗出了血,他舔了舔唇道:“他们两个长大后一定是个皮猴。” 沈至欢听见这话,唇角笑意淡了淡,她抿了抿唇,摩挲着陆夜的手背。 他会想要一个自己孩子吗?如果这个时候她告诉陆夜这是他的孩子,陆夜会觉得开心吗? 应该会的吧,虽然这个人嘴上总是说他不喜欢小孩,他还以为她没有发现,他总是偷偷的望她肚子上瞄,艳羡的,好奇的,太明显了。 他是孩子的父亲,也该有知道自己曾有过一个小孩的权利吧。 可这样的大雪实在太令人绝望,她做好了会带着这个小家伙永远留在这里的准备。陆夜不一样,他聪明又有力量,没有她这个拖油瓶的话很容易就能存活下来,如果他出去了,他有广阔而明亮的未来,整个天下都会是他的,他的身上承载了那么多人的期望,他以前过的不好,命运就得在以后去补偿他。 如果他知道了,他还会那么甘心抛下她吗。 她的死好像冥冥之中是一种必然,可是陆夜不是啊,他是为了救她才被困住的。 “喂。” 陆夜嗯了一声,道:“怎么了?” 沈至欢还是没能把这些事说出来,而是问他:“上一次你带回我家的,真的是你妹妹吗?” 陆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道:“是,但不是亲妹妹,他是太傅的孙女。” 沈至欢哦了一声。 陆夜又道:“她小时候见过我,把我当亲人。” 陆夜看着沈至欢的侧脸,继续补充道:“但前几天回中部的时候,我把她送到她的未婚夫那里了。” “未婚夫?” “前段时间定下的,是她未婚夫救了她。” 沈至欢哦了一声,觉得自己当初有些幼稚。 每次沈至欢醒过来的时候,陆夜都会不停的跟沈至欢说话,他又顺势继续道:“太傅当年帮了我很多,没有他我就不可能活到现在,那个小姑娘是太傅唯一的血脉,照顾她是我的责任。” 沈至欢道:“本来就是嘛,我又没说不让你照顾。” “欢欢,你呷醋啦?” 沈至欢皱着眉:“你胡说什么。” 陆夜看着沈至欢笑了起来,就像是已经过去了许久,就全不在意了一般。 他道:“…如果不是我的话,太傅也不会死。” 关于那些记忆,陆夜已经很少想起了。 但在这样的大雪天,他却再次想了起来,时间的流逝并未使那段记忆变的模糊。 太傅死的那一年,陆夜刚过九岁生日。 他的母后早就病逝了,只剩下他跟太傅两个人相依为命。 太傅年纪大了,走不动路,他并不像他母亲一样喜欢时时刻刻的告诉他,他要复仇,要去找王室旧部。 他像一个很普通的老人,把陆夜当成他的亲孙子,舍不得吃也舍不得穿,只想把他能得到最好的都给陆夜。 叫陆夜印象最深的那一次,是那天村里的一个小孩拿了一根糖葫芦,他故意在陆夜面前炫耀,嘲讽他是贱民,肯定没有吃过糖葫芦。 陆夜的确没有吃过,他只是见过而已,红艳艳又亮晶晶的,一颗串着一颗,那是什么味道呢。 一根糖葫芦只要两个铜板,可是他们买不起。 后来太傅看见之后,拿着自己藏了很久的药钱,带着自己拐杖走了几乎一天去城里给陆夜买了一根糖葫芦。 把糖葫芦带回来递给陆夜的时候,太傅很高兴,可是纸袋一打开,糖葫芦外面的那层糖衣已经化了,和纸粘在了一起,怎么都撕不完。 陆夜还是把糖葫芦吃完了,带着上面粘的纸。 真的很甜。 太傅很少跟他说家国,只是希望他好好活下去,告诉他不要做太子,要做陆夜。 他们在那个村子停了很长一段时间,住在一个破旧的茅草屋里,在那里没有追兵,没有人认识他们,太傅会给人写信读信,挣得的钱不止可以让他们填饱肚子,还可以存下一些。 那是陆夜生命的前十年,为数不多的安稳日子。 变数是在夏天的某个普通清晨。 那天太傅早早的起来,要陆夜读书写字,可是他实在是厌倦了这样的的生活,就在太傅给别人写信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 村西的傻子家昨天买了一个陀螺,他见别人玩过,好像很好玩,那家人的孩子是个小傻子,不管谁去都会带他玩的。 这个普通的清晨,是陆夜几乎第一次因为贪玩而跑那么远。 等他玩够了中午跑回来的时候,却见茅草屋里混乱一片,笔墨都散落在地上,太傅头朝下的躺着,一动不动。 他们家的隔壁住了一个鳏夫,日日酗酒,每次路过他们家的时候都会大骂几句,非说陆夜他们占了他家地方。 那天早晨,就在陆夜离开没多久,宿醉归来的他满身酒气,一脚踹开了茅草屋岌岌可危的木门,仍旧是像以前一样的说辞,他们占了他家的地方,太傅年纪大了,不敢跟他争执,可男人越说越过分,非要他拿钱来赔。 太傅不肯,他就自己翻,房里被弄的混乱一片,年近八十的太傅上前阻止,却被这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一脚踹在胸口。 陆夜回去的时候,家里的钱已经分毫不剩。 太傅骨头断了好几根,动弹不了,连说话都说不出来,没过多久就死了。 而那个鳏夫,就是陆夜生平,杀的第一个人。 第91章 晋江独发91 风雪停下的时候, 沈至欢已经再次睡了过去。 她的睡颜很恬静,乌黑的长发吹散,遮了半张清丽绝伦的脸, 陆夜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面无表情看着她。 外头仍旧是白茫茫一片。 他伸出手碰了碰沈至欢的额头,热度并没有消退,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小心翼翼的重新把沈至欢抱了起来, 然后从山洞里走了出去。 不能再耗下去了,否则他的沈至欢终归会再也醒不过来的,陆夜沉默着向前, 但这样的巨大的山脉,实在是很难找到到底哪里才是可以下山的路,他只能带着沈至欢不断的试错。 每隔半天陆夜都会把沈至欢叫醒, 喂她喝一点雪水,跟她说说话,雪山上的食物太难找,几乎没有停歇得走了两天以后,陆夜才抓到了一只叫不出名字的鸟。 他把鸟粗略的用雪洗了一遍之后,找到了枯枝, 半天火才升起来, 鸟肉被烤熟以后, 香味四散, 陆夜将沈至欢叫醒, 把烤熟的肉一点一点喂到了她嘴里。 沈至欢的意识已经开始不清醒了, 陆夜喂她吃东西的时候, 她甚至没有问一句是从哪弄来的食物,他跟她说话的时候,她多数也不会回答。 喂沈至欢吃完东西以后,陆夜将鸟骨头嚼了嚼咽了下去,又推开了一块巨石,下藏着几只虫子,陆夜把虫子捏起来,在雪上蹭了两下以后放进了嘴里。 等他回去的时候,沈至欢靠在石头上,她的身上被陆夜裹了个严严实实,但沈至欢还是皱着眉头,他蹲下身子在沈至欢耳边轻声道:“欢欢,再坚持一下。” 沈至欢自是不可能回答他,陆夜动了动手臂,然后又把沈至欢抱了起来,每走一步,鞋子就会陷入雪里,他的鞋早就湿透了。 漫步边际的大雪,如果他就此躺在这里,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他的人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卑贱的,被人尊崇的,这些所有好像都没有什么差别。 孤寂的大雪之下,掩藏一个人尸体太容易。 沈至欢无知觉的抓着他的衣摆,陆夜偶尔走的累了会低头看看沈至欢的侧脸,叫她的名字:“欢欢。” “沈至欢。” 沈至欢偶尔会迷糊的应他一声,问他为什么还不她放下,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没有回应的。 他的声音很哑,在大雪中听的不太真切,可透着一种坚决的执拗:“你想让我把你丢在这里,怎么可能呢沈至欢。” “你又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了,你是我的,就算是死,我们俩也会死在一起。出不去的话,我会待着你找个地方,到时候我们一起腐烂,那不也是血肉相容。” 他面无表情道:“还有这两个孩子,我们才是一家人。” 而前路漫漫,他的话早晚会印证。 死亡算什么,跟沈至欢死在一起,不也是一种圆满吗,他这么爱沈至欢,做梦都妄图独占她,在这苍茫的雪山上,沈至欢就算到死,那也是他一个人的。 没关系。 又接连走了好几个时辰,陆夜找到了一点还算新鲜的菜,他像往常一样把沈至欢放下,他碰了碰沈至欢的手指,道:“欢欢,醒一醒。” 可沈至欢却全无反应。 陆夜捧着沈至欢脸,继续道:“欢欢,快醒一醒,看看我好吗?” “欢欢?” 沈至欢却仍紧紧闭着双眼。 陆夜心脏狂跳起来,抓着沈至欢胳膊的手用力了些,他的声音不自觉的颤抖起来,“欢欢,醒一醒好吗?” 此前沈至欢也一直都是昏睡着,但只要陆夜晃晃她,她就能醒过来,而且她就算睡也睡不安稳,会紧紧皱着眉头,偶尔还会说两句话。 他捧着沈至欢的脸,沈至欢的头却无力的垂在他的手掌上,脆弱又纤细的脖颈似乎一折就断。 她的身体烫的惊人,就连呼吸都比之前微弱了不少。 “沈至欢?” “沈至欢,你醒醒。” 毫无反应。 陆夜抓着沈至欢的肩膀,面无表情的脸陡然变的狰狞了起来,他颤抖着声音,说出的话却近乎乞求:“沈至欢,你听见了吗?快给我醒过来。” “睁开眼睛看看我好吗?” 可不管陆夜怎么喊她,沈至欢都没有半点反应。 她已经彻底昏过去了。 陆夜又重新抱起她,可是才刚刚抱起来,手臂便突然脱力一样,他踉跄了一下,摔在了雪地上。 沈至欢被他搂在怀里,倒在了他身上,陆夜的手护着沈至欢的肚子,摔倒之后立马把翻身起来,检查自己有没有摔着她。 “对…对不起,欢欢,你睁开眼睛好吗?” 她的长发散在雪地上,因为这一摔反倒让她有了些感觉,她微微张开双唇,嘴唇因为太干又长时间没有说话有些粘,细弱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水…” “水……” 陆夜贴着沈至欢才听清楚她的话,反应过来后,他立马伸手抓了一把雪,他的动作有些慌乱:“…好,好,水,水来了。” 雪在手里却没有丝毫要化的意思,他敞开自己的衣领,把雪放进去,用自己的体温加速雪的融化,好不容易化出点水,等她的手掌即将要碰到沈至欢的唇时,他的动作却陡然停了下来。 他不知道沈至欢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可是他手里的水很冰,而她正在发热。 陆夜收回手,没有多做犹豫,抽出了自己腰间的剑,划开了自己的胳膊。 鲜红的血液缓缓流了出来,陆夜扶着沈至欢的脸,温热的血液一点一点滴到她的唇上。 沈至欢无知觉的张开嘴,小口的吞咽着,等到沈至欢喝的差不多了,陆夜才撕了一条自己的衣摆,草草的将伤口包扎一下,然后重新抱起了她。 沈至欢的唇角仍有未凝结的血液,陆夜低下头,轻轻舔去了多余的血液。 前路似乎没有尽头,寒冷,饥饿,疲惫无孔不入。 他面无表情的说着:“…太好了欢欢,我们会死在一起的。” “太好了。” 不知走了有多久,陆夜的小腿以下已经全无知觉,手指僵硬,冻的黑紫溃烂,但沈至欢仍然被他稳稳的抱着,他也始终没有停下去寻找出路的脚步。 变故就发生在陆夜刚刚走过一片陡坡时。 他的五感正在逐渐衰退,所以此前连脚步声都没有听见,眼前赫然是正在搜寻的北狄士兵,他们正朝他的方向走进。 他们约莫有七八个人,腰间带着弯刀,陆夜在发现他们的一瞬间就带着沈至欢藏了起来。 陆夜把手放在剑柄上,又轻轻把沈至欢放在地上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沙哑道:“欢欢,有人在找我们。” “但你不要害怕。” 这四周无藏人之地,他带着沈至欢走不快,所以与这些人必定会有正面冲突。 他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发脓溃烂,小腿和脚也僵硬无比,长期走在雪地里,光线刺激让他的眼睛看东西也开始模糊,抱住沈至欢的动作似乎已经定住了,当他想要把剑抽出来的时候,肩膀抽搐般的疼。 他绷着唇角强行拔了剑,然后看了一眼静静躺在雪地里的沈至欢,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他们足有八个人,陆夜站在离沈至欢几丈之远的地方,隆起的山坡正好挡住了沈至欢的身形,刀剑碰撞的声音在雪地里尤起明显,陆夜面色沉冷,出手狠绝,但他原本就是强弩之末,撑着杀了四个人之后,在试图用剑刃挑开弯刀的时候,被其中一个人从背后踢了一脚。 陆夜旧伤未愈,吐出一口血来,剑也掉在了地上,弯刀划在他的腰际。 北狄人的话他听不懂,他们可能在劝自己投降,陆夜没有抹了抹嘴角的鲜血,模糊的看见弯刀刺向他。 他伸手抓住他的手臂,然后靠着蛮力肉搏将人按在地上,溃烂的手指紧紧的掐住他的脖子,瞳孔漆黑,在杂乱的发里显得犹如地域恶鬼一般。 手下的人脸色渐渐变的紫红,双腿胡乱的登着,另一个人从地上站起身来拿着刀过来刺向陆夜,却被陆夜一脚踢开,弯刀直接被踢了出去。 陆夜手上的力道不见丝毫收敛,皮肉从他的指缝里溢出来。 刀被踢走,但谨慎的同伴即将命丧黄泉,那人开始不停的提打着陆夜的要害之地,可不管他怎么打,陆夜的手就像是铁钳一般不把身上人掐死就绝不罢休。 他慌乱的上前去掰陆夜的手指,中指,食指,小指…… 可他的同伴还是死了,眼球突出,口水直流。 陆夜这才松开手,但他的手已经不能看了,十根手指有六根都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弯曲着,漆黑的瞳仁透着疯狂,绝路的之中的猛兽仍旧与人不死不休。 他慌忙着往后退,陆夜又咳出几口血来,他捡起地上的剑,用两根尚且还算完好的手指捏着,咧着唇看向他,齿缝里竟是鲜血。 他张口想要求饶,可下一瞬,长剑破空而来,穿进了他的喉咙。 一切都归于寂静。 陆夜终于支撑不住,脸朝下倒在了雪地里。 断掉的手指往外翻着,刺目的白终于在陆夜合上眼睛的时候,变成了温和的黑,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一下接连一下,朦胧又模糊。 高原的风吹过他手臂上血液已经凝固的布条,然后又拂过了沈至欢鬓角的发,她静静地躺在一个小小的土堆后面,身上是陆夜的衣裳,唇角是他的血。 在离她不过几丈的距离之外,她的陆夜了无声息的趴在雪里,身体里的血渗入了雪中。 天际的光好像在逐渐的暗淡,听说人之将死的时候,会回忆起生平种种。 陆夜的人生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回忆的,让他觉得珍贵的,除了母亲和太傅,就只剩沈至欢了。 从遇见她的时候,生命就变的不一样了。 可是他真的是一个很坏很脏的人,他不配,他总是说想要占有她,那不过是给自己的安慰罢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这样的人从来都不配得到这世间一切与美好有关的东西。 所以他用卑劣的手段去接近她,拼尽全力的想要得到她,但命运总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不停的跟他强调,他这一生就是上不得台面又不幸的一生。 一个曾经偷过抢过,给人下跪过,磕头求饶过,大喊过自己是贱狗的人,配吗。 所以就连他为数不多觉得快乐的日子,都是他用谎言骗来的,他没有亲情没有友情,连触手可及的爱情,都是虚妄的。 他闭着眼睛,自言自语一般:“太好了,我们一起死吧。” ……是我的。 他的声音逐渐变的微弱起来,可不知什么时候,干涩的眼睛满是泪水,从眼角滴下融进了雪里。 …可他不想让沈至欢死。 他张开嘴,再次睁开了眼睛。 手腕曲起顶着地,然后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扭曲的手指捏着剑收回去,然后撑着破败的身体慢吞吞的走了回来。 他的沈至欢还躺在地上,恬静的面容一如他第一次见他一般。 “欢欢……” 陆夜弯下腰,重新把沈至欢抱在怀里,靠着手臂的力量撑着她,几根还能动的手指放在她的侧腰上。 “你……”话还没说完,嗓子便涌出一口鲜血来,他把血咽了回去,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你不要害怕。 我会带你回家。 既然那几个士兵可以上来,那就证明必定有其他出去的路,那些士兵来的方向也足以证明陆夜一开始选的这条路是对的,只要他带着沈至欢一直往前走,就一定可以下去。 沈至欢一直昏睡着,陆夜一刻不停的走,偶尔会停下来喂沈至欢一些自己的血,他的眼睛看东西越来越模糊,但好在这条路还算平坦。 不知走了多久,在看见前方一条模糊的小路时,陆夜终于停下了步子。 他跟沈至欢说:“找到了…” 回应他的是一片静寂。 他低头用脸蹭了蹭沈至欢的脸颊,温软的触感让他笑了起来。 “等我们出去,我要杀了周誉,然后……” 他看着沈至欢的侧脸,隔了一会后又轻声道:“我好像杀不了他了,但你能别跟他在一起吗?” 他想了想,又道:“算了。” 他继续抱着沈至欢走着,他知道他的身体早已油尽灯枯。 可他还没有把沈至欢送到家。 好在走了没多久,他模糊的看见前方有一对人马,陆夜努力的想要看清却仍旧事与愿违,他喘着气想要喊一句,可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他下意识的用手臂去碰自己腰间的剑,却在听见那声熟悉的声音之后,动作顿了下来。 他停下脚步,低头用唇碰了一下沈至欢的头发,唇角裂开笑了出来,他在心里告诉她:欢欢,你哥哥来了,你要回家了。 但我真的好累啊。 陆夜身体有些僵硬的将沈至欢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地上,然后慢慢的倒在了她的身边。 这次他很快就睡了过去。 因为他终于知道,他其实并不想跟沈至欢死在一起,他想让她活的快乐,让她永远做高高在上的月亮。 第92章 完结 仿佛仍旧置身于漫天的大雪里, 呼啸而过的风吹的皮肤生疼,她下意识的侧头,想要往陆夜怀里缩一下, 可却只触及了柔软的枕头。 沈至欢睁开眼睛。 入目是精美的横梁,熏香内夹杂着药香, 她模糊的听见有人在急促的呼喊着什么, 脚步声匆匆, 四周并没有凛冽而过的风, 只有一片温香。 那些声音与她之间, 就像是隔了一层薄布, 听的不太真切, 她抬起手,想要摸一摸自己的肚子, 可下一刻她的手就被人紧紧握住。 温热又带着粗粝的指腹让她陡然从梦境回到现实, 沈至欢眨了眨眼睛,看过去。 是沈乐然。 “哥哥……” 他面色沧桑, 声音有些哽咽:“…欢欢,还好你醒了。” 沈至欢扫视了一眼房间, 一时竟不知今夕何夕。 “我……”她揉了揉脑袋,看向了自己肚子。 沈乐然适时解释道:“妹妹你放心, 孩子很好。只是从陆夜把你带回来起你昏睡了整整五天, 我快急死了, 还好你醒了妹妹。” 就像一根弦突然在脑中崩断,沈至欢陡然清醒过来, 问:“陆夜呢?” 沈乐然声音顿住, 没有回答。 沈至欢撑着身子想要做起来, 沈乐然忙扶着沈至欢让她躺在床上, 道:“大夫说你得好好修养,快躺下。” 他坐在沈至欢床边,又补充道道:“陆夜他…会好起来的。” 沈至欢看向沈乐然,长久不开口让她的声音沙哑极了:“什么会好起来?他怎么了?” 沈至欢抽离自己被沈乐然握在手里的手,道:“什么意思,你…你和我说清楚好吗?” “小姐!” 沁兰此时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一听沈至欢醒了原本颊边带着笑,可沈至欢一看见她,便问:“沁兰,陆夜呢?” 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好含了水雾一样,她的声音尚且还算得冷静,可是沁兰却觉得自己从未见过沈至欢这副模样,好像轻轻一碰就要碎掉。 “他……” 沈乐然这时跟着道:“他没事的,只不过大夫说他需要修养,所以暂时不方便见人。” 沈至欢听完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是隔了一会后问:“他是还活着吧。” 沈乐然连连点头,道:“是,你放心。” “那我现在在哪?” 沈乐然道:“还在马涧口。” 他看出沈至欢情绪不太对,转而道:“妹妹,你要吃点东西吗?厨房里一直温着鸡汤,你睡了那么久,我的小外甥肯定也饿了。” 沈至欢躺在床上,目光有些空洞的注视着墙面:“不了。” “妹妹,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冷不冷?” “不冷。” 沈乐然同沁兰对视了一眼,无奈道:“那…妹妹你先好好休息,我过会儿在过来看你。” 沈至欢侧着身子,身体缩了缩,厚厚的被褥挡住她的脸。 沈乐然叹了口气,还是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房间里寂静下来,沈至欢的脑袋很痛,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砸过一样,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也不知道陆夜到底怎么了。 她对那时的记忆不多,可但凡他能想起来的,都是陆夜抱着她,在一望无际的大雪中逆风行走。 沈至欢闭上眼睛,甚至不敢回忆了。 * 沈乐然他们从雪崩之下逃离出来以后,就开始一刻不停的在苍连山找人,可那时不止沈乐然,还有北狄正虎视眈眈,他不止要在这几乎横亘了几百里的大山上找人,还要警惕北狄的人。 陆夜的伤很重,被接回来的时候,随行太夫面色都不好,旧伤,大面积的冻疮,溃烂发炎的伤口,高热,扭曲的指节,衰退的五感,甚至难以想象他是怎么撑着这样的身体走出来的。 直到盛白胡被紧急接过来,才把鬼门关的陆夜拉回来,可时至今日,情况仍不客观,高热不退,人也没有丝毫要苏醒的迹象。马涧口不抵中南之地,许多药材都是有价无市,但陆夜的身体经不得这样来回奔走,只得快马加鞭把药材运过来。 沈至欢在床上养了两天,期间她提过想要去看看陆夜,却都被盛白胡婉言拒绝了。 沈至欢怀着孕,经此一事后胎像并不稳定,她的月份还不够,倘若受了刺激,随时都会早产。 盛白胡对她对她的孩子并不意外,一下就猜出了这是他主上的孩子。 “夫人您还是好好养胎,主上那边有属下看着,倘若……” 他顿了顿道:“那主上也算是有后,主上这些年策划的大业也不算徒劳。” “夫人,属下知道您身份特殊,但您同主上的孩子,是万不能隐下身份从此效忠这个王朝的。属下僭越,但还望夫人理解。” 就像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一般,陆夜在赶来马涧口之前就早已安排好一切,在大军攻进上京城之前,孤身带人来接沈至欢。 他遭遇了意外,但中原的夺位之战仍在继续,十年一盘棋,此时正是见输赢的时候。 沈至欢坐在椅子上,手指放在自己的的小腹上,道:“连你都知道我怀的孩子是他的。” 可是陆夜却信了这是别人的孩子,哪怕她再多破绽。 盛白胡抬眼看了下沈至欢,抿了抿唇才答道: “主上只是相信您而已,他相信您说的每一句话。” 沈至欢低着头,没有出声。 盛白胡站在台阶下,在长久的沉默中开口道:“夫人若是没事的话,属下就先退下了。” 盛白胡一走,房间里就只剩沈至欢与沁兰两个人。 沁兰小心开口道:“小姐,您…” 沈至欢抬手轻声道:“你先下去。” “……是。” 沁兰走了之后,沈至欢自己一个人坐在空旷的房间里静静地坐着,她抬手抹了抹脸,却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 半个月以后,陆夜的伤势稳定了些,沈至欢看着也不再那般浑噩,当她再次跟盛白胡提起想要去看看陆夜的时候,他同意了。 房间里的药味很重,雪月跟盛白胡一起来到了那涧口,沈至欢进去的时候,雪月手里拿着药渣急匆匆的从里面跑出来,看见沈至欢甚至没有给她行礼。 沈至欢轻手轻脚的走进去,掀开门帘,看见了躺在床上的陆夜。 他真的瘦了很多,身上盖了一层毯子,只有手指露了出来,他的手黑,斑驳一片,有的痂已经掉了,有的还覆在上面,手指旁边被绑了一块木板,就像是以前断过一样。 她不敢再看,在离陆夜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雪月这个时候又从外面赶了过来,沈至欢自觉的侧开身子。 “雪月,他…他还好吗……” 雪月熟练的掀开被子,沈至欢看见了他的小腿,沈至欢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范围的溃烂,以至于她生生愣在了原地,眼睛直直的落在了他狰狞的伤口上。 雪月熟练的给他换药,那些草药放在那些血肉上都让沈至欢觉得痛,可是陆夜仍然无知无觉的躺着,没有丝毫生气。 沈至欢轻声问:“他…他会痛吗?” 雪月换好药,又把被子盖上,道:“不会,主上已经深度昏迷很久了,他多数不会有痛觉的。” 沈至欢问:“这期间,他醒过吗?” 雪月摇了摇头,道:“属下在的时候,主上没有醒过。” 沈至欢又问:“那他会醒的吧。” 雪月看着沈至欢的眼睛,告诉她,“会的,夫人。” 他将被角折好,道:“夫人,属下先出去吧。” 沈至欢呼出一口气,在雪月走后看向了陆夜。 他站了半天,终于朝陆夜走了过去,然后坐在了陆夜旁边。 她轻轻碰了碰陆夜的手指,然后挪了挪位置,让陆夜的手可以碰到她的肚子,轻声告诉她:“这是我们的宝宝。” 她微微弯起唇角,缓缓倾身,在陆夜耳边道:“陆夜,我是你的。” 她吻了吻陆夜的唇,亲昵的蹭他的脸,跟他说:“陆夜,我好爱你。” 沈至欢是个极度向往自由的人,她不喜欢任何想要束缚她的人,所以一开始陆夜妄图掌控她,囚禁她的时候,她恨不得把陆夜狠狠推开,这辈子都不要见他。这样偏执又错误的爱让她退避三舍。 可是现在想想,这些事情真的很重要吗。 如果她喜欢陆夜,如果陆夜爱她,那囚禁这个词实在是太重了。 她跟陆夜在一起,这不能算囚禁,这只是得偿所愿而已。爱从来都不会限制谁,它让人小心翼翼也让人勇敢无畏,它也没有对错,只有愿不愿意。 * 一个月转眼而过,在马涧口的某个平淡的清晨,一场大雪悄然而至。 一阵突如其来巨痛让整个府邸忙活起来,府里早就候了十来个产婆,沈长鹭沈长宁也在几天之前匆匆赶了过来。 房里的水换了一轮又一轮,沈至欢满头大汗的躺在床上,扶虞握着她的手,道:“妹妹,不要慌,先放松下来。” 真的好痛,沈至欢觉得自己人生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痛过,她被痛出了眼泪,哽咽的问:“为什么还不出来。” 沈至欢身子不好,她生这一胎格外的艰难,孩子有些大,产婆在一旁急得满头汗,一边鼓励沈至欢再用些劲。 “小姐,您再坚持一下,就快了!” 沈至欢有些虚弱的躺着,沁兰拿来参汤喂给沈至欢,沈至欢抓住了她的衣摆,问:“陆夜还没醒吗?” “小姐……” 沈至欢松开手,大概已经知道了答案,这一个月里,沈至欢时常坐在他的床边陪他,有时候会跟他说说话,有时候就那样坐着也觉得很安稳。 她想起陆夜,才发觉似乎陆夜从出生起就一直在努力,努力的生存,努力的不让别人失望,努力的爱她。他就是一个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人。 沈至欢闭上眼睛,听着身边嘈杂的,一遍又一遍重复的话,将参汤喝完以后又重新开始了新的一轮仿佛无止境的痛苦。 这场痛苦足足持续了一天一夜,当听见那一声啼哭的时候,沈至欢虚脱的躺在床上,明明是冬日,可她身上的汗却浸湿了衣裳。 小小的孩子被扶虞抱过来放在她的身边:“妹妹你看,是个小少爷。” 沈至欢有些艰难的侧过头来,看着这个孱弱却哭声响亮的婴儿,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却还是看这个小孩问了一句:“他醒了吗?” 没有人回答她。 沈至欢伸出手,碰了碰小孩的手,道:“……算了。” 破碎的光影从窗隙透进来,照在她的指尖,她觉得好累啊,如果可以闭上眼睛再也不睁开就好了。 可这个时候,她忽而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欢欢。” 她抬眼望过去,看见她的小狗站在窗前,天光泄露,照在他的侧脸上。 从破碎的光影里得见从虚妄跨越现实的爱与浪漫。 第93章 番外一 一 “欢欢, 这个孩子真的是……是他的吗?” 沈长鹭端坐在沈至欢面前,一向在沈至欢面前沉稳慈和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崩裂。 沈至欢回头望了望屏风后正在哄孩子的陆夜,然后缓声道:“是真的。” 长久的沉默后,沈长安面色越发难看, “我说那时你怎么不愿意说, 陆夜这厮果真是心思歹毒, 竟然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沈长鹭也突然反应过来,看了眼陆夜放轻了声音道:“是不是他逼迫你欢欢?没关系,就算有了孩子你也不必顾忌,他若是欺负你我现在就去教训他!” 沈至欢连忙否认道:“不是这样”她顿了顿又继而道犹豫道:“…也不全是这样。” “我同他早先便认识,他没有逼迫我。” 沈长鹭有些急迫起来,“可欢欢你跟他是如何认识的?你不是一直待在上京城吗?”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这事说来话长,但我跟他……” 沈至欢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索性直接道:“但他的确是孩子的父亲,我已经跟他在一起很久了。” 沈长鹭与沈长安对视一眼, 一时无言。 陆夜这时从屏风后走了过来,按理说沈长鹭该给陆夜行个礼,但他还正别扭着没有立即站起身,谁知陆夜竟然先朝他行了个礼, 并喊道:“父亲。” 沈长鹭:“……” 沈至欢:“……” 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看了看沈至欢, 见女儿的注意力已经全然放在陆夜时心里便起了火,气不打一处来, 哼了一声:“老臣可担不起殿下这一声。” 沈长安也道:“我记得你们俩还没成亲。” 如今中原势分两股, 陆夜自从醒过来之后回了一趟中部, 但不到一个月便又回来了,一直待到了现在。中原战事如火如荼,他一点也不着急,每日跟着沈至欢一起住在了马涧口似的。 陆夜道:“欢欢早已是我夫人了。” 沈至欢默默伸出手,原本想掐一下陆夜的腿,但没下去手,只戳了戳他小声道:“我俩本来就没成亲。” 陆夜一点也不避讳,抓住沈至欢的手道:“那你看明天怎么样?” “明天?你好草率,不行。” “那欢欢你觉得……” 沈长鹭清了清嗓子。 沈至欢把手从陆夜手里抽出来,看着一脸复杂沈长鹭有些愧疚道:“父亲,一开始女儿不告诉您事出有因。” 手里一空,陆夜有些失落,又转而对沈长鹭道:“但我们以后会好好在一起的,父亲。您觉得我们什么时候大婚好呢?” 沈长鹭其实不想让沈至欢和陆夜在一起,他愧对这个孩子归愧对这个孩子,陆夜自己一个人在外面闯荡的时间太久,谁知他成了什么样。 沈至欢从小就聪明,但年岁不大,指不定就落了这人的圈套。 沈至欢接着道:“父亲,您别管他。” 沈长鹭抿着唇,隔了一会道:“不过殿下,我女儿从小娇生惯养,从前我不知道,叫她吃了不少苦,但殿下能保证今后她能富贵平安呢。” 陆夜道:“她想要什么,我都会给她,我会给她那个位置。” 沈长鹭又笑了,道:“殿下,不管是什么位置,我女儿都是不会与人共侍一夫的。” “…可她能呆在我身边,我就很感激了,什么共侍一夫,我只喜欢她。” 二 陆夜的身体并没有好完全,盛白胡每天追着他让他喝药,他寻常不会在沈至欢房里喝药,药味并不好闻。 孩子生下来以后有奶娘会带,但沈至欢左右也闲来无事,就时常会自己带。 小孩才两个月,比之刚出生的时候长开了不少,白白嫩嫩的一个包子,性子也不知随了谁,格外的爱笑,看谁都乐呵呵的,大眼睛眯起来,露出一排粉嫩的小牙花。 尤其是被沈至欢抱在怀里的时候,高兴的手舞足蹈,不停的往沈至欢胸口蹭。 陆夜坐在沈至欢旁边,不禁皱起眉来:“我去把奶娘叫过来。” 沈至欢瞪他一眼,然后低头亲了亲小孩的脸蛋,柔声道:“宝宝饿了呀?” 沈至欢说着就挑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胸口处一块细白的皮肤来。 陆夜不说话了,目光直白的移到了这块细嫩的皮肤上。 沈至欢的动作却忽而顿住,发现陆夜正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胸口:“你转过去。” 陆夜不肯,不满道:“凭什么他可以看我不可以看?” “你怎么能跟他比,他是小孩。” “小孩怎么了?” “他是你儿子啊。” “可是他不是有奶娘吗?凭什么要你喂他啊,你每次跟他说话都很温柔,跟我就不是这样。” “……我明明对你也很温柔啊,” 大概是提起了陆夜的伤心事,他又继续道:“已经两个月了,你就是比较关心他,不关心我。” 陆夜到现在为止走路看着还是有些奇怪,他每次喝药都会藏在别的房间喝,也从来不在沈至欢面前说自己不舒服。 陆夜的这些话不知为何,又叫沈至欢觉得愧疚起来,她抿了抿唇道:“算了,随便你。” 她跟陆夜之间也没什么好避讳了,毕竟孩子都有了。 小孩很少会吃奶娘的奶,大多都是沈至欢亲自喂,生过孩子以后,她的身体还是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陆夜早就发现了。 小孩吃的正开心,陆夜忽然伸手戳了戳小孩胖乎乎的脸蛋。 沈至欢问他:“你不是之前说自己不喜欢小孩吗?” 陆夜的确不喜欢,这样的小家伙会分走沈至欢的注意力,但是当这个小孩这样在他面前的时候,又是另一番感觉。 这是他跟沈至欢的孩子,是他的欢欢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来的。 他道:“我就是不喜欢,可是他是你生的。” 沈至欢抿着笑,道:“你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啊,傻乎乎的,见谁都笑。” 陆夜怎么可能记得自己小时候什么样,他否认道:“我才不会这样。” 他的手还停在小孩脸蛋上,在跟沈至欢说话之际已经渐渐上移,碰到了他觉得更软的地方。 沈至欢眯着眼睛看他,“你干什么?” 陆夜毫不心虚,一副认真的样子道:“我感觉这儿好像比之前大了一些,我量一下。” “……你好下流啊。” 沈至欢原本想让他拿过去,可在看到那支手上斑驳的伤痕后,还是随他去了。谁知陆夜这人惯来回得寸进尺,他捏了半天后忽然抬起头来,咽了咽口水问:“我…可以尝尝吗?” “……” 小孩并不知道自己的爹娘在说什么,他吃着吃着便睡了过去,沈至欢轻轻的把他放在自己床边,看着陆夜道:“你说真的?” 陆夜一看沈至欢没有拒绝他,立马兴奋起来,点头道:“当然是真的!” 沈至欢半靠着床,此时已经开春了,外头被暴雪压弯过的枝丫又重新发了绿芽,她没有理自己的衣裳,懒懒的靠着,连纤细圆润的肩头都露了出来。 陆夜呼吸几乎停滞,他吻着沈至欢的手指,然后一寸一寸往前。 手指点向陆夜的唇,轻轻的探进去,“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想做到最后。” 陆夜想不到还有这种好事,当即就道:“你说什么都行!” 沈至欢收回手,一句话点醒了陆夜:“可是你能行吗?” 能行吗,这无疑是一种侮辱。 但陆夜一时竟真的说不出话:“……” 沈至欢不是故意提这些,但谁让陆夜是在太下流了,他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虽然他从来没有在沈至欢面前表现过,但沈至欢还是能看出来。 他瘦了很多,总是会压着咳嗽,也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扶着桌角放松自己的腿,稍微累一些,面色就会变的苍白。 沈至欢被陆夜的表情的逗笑了,她随便揽了揽衣服,然后捧住了陆夜的脸,低头对着他的唇亲了一口:“你跟他比做什么,我难不成也要叫你宝宝吗?” 陆夜没有说话,沈至欢方才的话还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却没想到还是被沈至欢发现了。 沈至欢道:“上次盛白胡要给你施针,还让你泡药浴你都没弄,可别以为我不知道。” 陆夜道:“我觉得那没有用。” “你那么厉害不如你去当大夫算了。”沈至欢抱住了陆夜,把下巴搁在了他的肩膀,声音闷闷的,“你要好好养身体,我可不想守寡。” 陆夜轻轻抬手放在了沈至欢背上。 他垂下目光,蹭了蹭沈至欢的侧颈,否认道:“我身体很好,你不能因为这个离开我…” 沈至欢轻声道:“谁说我要离开你了,下回不准这么说了。” 她大概知道陆夜是个很没有归属感的人,他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关于感情的一切他都不相信。 这点从陆夜刚醒过来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当他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之后虽然很开心,但那种兴奋其实从未落到实处。 沈至欢对他说了很多回爱与保证,他从不否认,每一次都欣然接受。 她在心中措辞片刻,还在想着要怎么才能让陆夜相信她,刚要开口,就听陆夜有些可怜的道: “……那我真的不能尝尝吗,两个月了,我第一回看见就想尝尝了。” 第94章 番外二 一名字 陆夜原本并不姓陆,皇室姓为周,他出生时母亲曾经给他起过一个很正经的名字,叫周琅玉。后来为了隐藏身份,就随母性又给他随便取了一个名字,因着他出生在一个黑夜,所以就叫他陆夜。 叫的时间久了,连他自己都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现在突然想起来,又觉得这个温文尔雅的名字一点也不适合他。 小孩刚生下来没多久的时候,长的像一块圆圆滚滚的糯米团子,所以小孩的小名就叫团团。 但在给孩子起大名的时候陆夜却犯了难。 到底是让这个孩子姓陆还是姓周呢。 毫无疑问,按理说肯定是要姓周的,到时候大军攻进皇宫,天下正名的时候,不止是团团要姓周,就连陆夜也得改回周姓。 可是陆夜对这个姓没有丝毫归属感,他甚至觉得这是别人的姓,是那个让他觉得厌恶的皇室的姓。 陆夜刚刚喝完药,嘴里仍满是药味,他看着不太开心,沈至欢就把团团放到他怀里,道:“别想了,肯定是要姓周的。” 陆夜捏了捏团团肉乎乎的脸蛋,不吭声。 沈至欢继续道:“原本就是他们鸠占鹊巢抢了你的姓,我们要回来怎么了?” 一个东西被别人抢走的时间久了,连被抢的人自己觉得那本该就是他的东西了,正如陆夜现在仍觉得自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乱臣贼子。 沈至欢坐在陆夜面前,干脆提议道:“要不这样。” 陆夜抬起头来,道:“嗯?” 沈至欢道:“他肯定是要姓周的,但团团他不是有一个小名嘛!” 陆夜皱起眉,不太确定的问:“陆……团?” 沈至欢面色不改的点了点头,道:“不好听吗?” 陆夜说不出不好听这几个字来,在‘怎么可以这样’和‘好像还行’之间反复犹豫,最终还是道:“那…好吧。” 陆团的小名就这样敲定,大名是是沈长鹭起的,周景和,希望小孩日后前途光明,一生坦荡,春和景明。 在即将离开马涧口的时候,沈至欢见到了一个被她遗忘了很久的人。 她那时在家里实在是无聊,便想着可以出去转一转,在一处偏僻的小院里,他听见了细弱的嘶吼的声音。 她觉得好奇,问旁边的陆夜:“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陆夜朝小院里看了一眼,道:“我还以为你知道。” “什么?” 陆夜斜睨了一旁的守卫一眼,守门的兵便自觉打开了门,里面的声音便清楚了起来,是个女人的哭声。 一边哭还一边骂着,沈至欢对这些词尤其的熟悉,她拉住陆夜的手,顿住脚步没再往前:“这里面不会是…李艳芬吧?她怎么会在这里?” 陆夜思考片刻,道:“她的身份有点复杂,爹跟你说了吗?” 沈至欢点了点头道:“说了。” “现在还不能杀了她,还需要她继续传信,只是前些日子这人越发不老实记,我就把她关在了这里,等到这边一平定就把她杀了。” 投过薄薄的窗纸,沈至欢能隐约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在里面,她动作夸张的撞着木门可是无济于事,就连声音也越来越弱。 “李艳芬救了我父亲,她在候府富贵了十几年,因果循环也算是还清了。” 陆夜轻声笑了笑,道:“欢欢,是你太仁慈了。李艳芬这种人,你从一开始就不该容忍。救命之恩算得了什么,沈家给她选择,那已经是偿还了,她得寸进尺,那又是另一码事,更何况……” “什么?” “你怎么就确定一定是她救了咱爹呢?” “我听说她们家原本有一个十四岁的幺女,智力只停在了八岁,在家里并不受待见,在咱爹醒来的前几天就离奇失踪了,再也没出现过。” 沈至欢越想脸色越难看,她实在无法想象,这些年的容忍居然竟然给了一个说不定跟她父亲根本毫不相干的人。 眼看沈至欢情绪越来越不对,陆夜适时补充道:“不过这事只是我的猜测罢了,那个小姑娘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这种事就仁者见仁吧。” 二沁兰 在马涧口待到第四个月的时候,沈至欢还是离开了这里,沈长鹭他们还是要回西北,而陆夜则要赶往中南,两方商议之下,沈至欢还是随同陆夜一起走了。 这一次的行程同以往大有不同,陆夜上次从中原回来的时候,带了不少他的属下来,连尤也随同一起过来了。 这次再见连尤,沈至欢才想起陆夜曾经说过,连尤与沁兰两人是兄妹。 沈至欢挑开帘子,从她这个角度恰能看见外面高坐在骏马之上的连尤,他的表情向来是极冷的,仔细看来,也称得上俊美,只是额角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疤痕,叫人看着就觉得不太好惹。 她还没有问过沁兰关于连尤的事,以前她总是下意识逃避与陆夜相关的事,有想着恐怕沁兰自己也不知道连尤是她的哥哥,问了估计也没有什么用,所以这事就一直搁置。 她试图从连尤脸上发现一些与沁兰相像的地方,可看着看着便觉得不对劲起来。 沈至欢侧头,与陆夜四目相对。 “干什么?” 陆夜眯着眼睛:“你已经盯着他看了快一柱香了。” 马车外的连尤在沈至欢收回目光的那一刻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跟旁边的人交换了个眼神,然后骑着马换了个位置。 沈至欢早已习惯陆夜这个冤种模样,直接问起正事来:“连尤跟你说他是沁兰哥哥吗?” 陆夜坐在一旁不吭声,还哼了一声表明自己生气了。 沈至欢晃了晃他的胳膊,“是吗?” 陆夜咧嘴笑了起来,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沈至欢懒得搭理他,再次掀开车帘,扬声喊连尤的名字:“连尤,你怎么跑那去了?” 陆夜脸色又垮了下来,瞪向了连尤。 连尤没敢过来,面无表情的问沈至欢:“夫人有何吩咐。” 沈至欢刚要开口,陆夜便把沈至欢拉了回来,道:“行,我说还不成吗?” “连尤他原本就是沢县的人,沁兰也是。” 沈至欢皱起眉:“就凭这?” 记陆夜把沈至欢搂进怀里,自从沈至欢生育过后,身子越发的软了,陆夜平常有事没事都爱搂着她。 沈至欢自己找了一个舒适一些的位置躺着,伸手顺着陆夜的大腿摸下去,问:“你的腿现在还痛吗?” 陆夜没有回答,把沈至欢抱到自己腿上,还颠了两下,“抱你没问题。” “当然不是只凭这些,当时沢县闹饥荒,沁兰作为妹妹被她父母卖了出去,连尤是家里唯一男丁,卖沁兰的钱原本是要给连尤买个童养媳的,但后来连尤自己跑了。” 沈至欢皱起眉:“沁兰以前倒是真的跟我提起过,说她父母因为她是女子,所以不喜她,把她卖了,王叔看她可怜就给买了回来。” “连尤一开始跑出去就是找沁兰的。” “那连尤是怎么发现沁兰的身份的?” “他找到了当年买走沁兰的人,然后顺着一路摸到了上京城。” “沁兰现在知道吗?” 陆夜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但他们的事,他们自己可以解决好。” 沈至欢叹了口气,道:“沁兰的命不好,如果连尤要带走她,我不会同意的。” 陆夜揉了揉沈至欢的腰,道:“嗯,你说怎么都行。” 沈至欢离开时,沈长鹭专门分了一对人马跟着她,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这队人足有两千人,只听沈至欢的命令,专程保护她。 沈至欢自从生下周景和以后就再没有关心过当今的局势,沈长乐一开始的顾虑不无道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陆夜的确是父凭子贵,有这个孩子在,沈家无论如何也得站在陆夜这边的。 从两个月前,皇室传令让沈至欢回宫,而沈长鹭抗旨扣押传旨的太监起,态度就已经很明显了。 他们并没有直接进驻京城,而是先行留在了叶康。 再次回到叶康,沈至欢便觉得恍如隔世。 关于她失去记忆,大部分的日子过得还是颇为让她满意的,除却在叶康的这段时间。 一到这里,陆夜便有些心虚,他低声提议:“欢欢,你若是不喜欢这里,我们换个地方也行的。” 沈至欢侧头看了他一眼,在沁兰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夫人。” “夫人您回来了。” 这些人的面孔有些熟悉,大抵是从前庄子里的人,沈至欢上次出现在这里时候还只是一个攀附陆夜来路不明的女人,再次出现时,却摇身一变成了沈将军唯一的女儿。 到底谁才是高攀,似乎重新有了答案。 .... 第95章 番外三 (这章跟正文无关, 平行世界校园,两人由于环境变化性格也有变化,这段话不收多余的币) 盛夏的日光投过薄薄的玻璃打在木质课桌上, 数学老师布置完作业夹着书本走出去,寂静的教室开始喧闹起来。 坐在沈至欢前面一个扎着马尾的同学双手合十,语气诚恳:“信女愿牺牲沈至欢一半的桃花, 换这个月的月考不是老周出题!” “上节课讲了是个什么玩意儿?这题真的有人会写吗?” 同学c啪的把书合上, 冲他使了使眼色:“陆神肯定会!你要是胆大你去问他去!“ 她敲了敲沈至欢的桌子:“诶,欢欢,你别睡了,缺了一个月的课你月考怎么办啊?” “你忘了她同桌是谁了,咱陆神要是愿意,半个月五十分不在话下ok?” “啊,陆神一般不会这么好心肠吧?” 沈至欢迷迷糊糊的被吵醒, 她睡眼朦胧的坐起身来, 周边嘈杂无比, 她迷迷糊糊的听见 “什么六神…?” 旁人一看沈至欢醒了,连忙凑了上来,冲她说:“欢欢,你还不知道吧?你有新同桌啦!” “啊?” 旁边的一个平头男生插话道:“陆夜啊, 我靠!学习好就算了还贼她妈帅,上个月刚转过来, 听说以前是一中的, 知道什么叫他陆神吗?连续三年市第一……” 沈至欢眉头紧皱着,刚刚睡醒, 仍有些困顿, 脑袋里嗡嗡的满满都是花露水:“六神在我们县上市啦?” “……” “不是吧沈至欢——” 这时, 同学a的目光落在了刚进门的清俊少年身上,话音戛然止住。 沈至欢:“我怎么了?” 周边陡然寂静下来,方才围着沈至欢吵闹的同学纷纷噤声,坐在了各自的位置上。这个新来的转学生好像就是有这种奇奇怪怪的魔力,明明长的也好,脾气似乎也还行,可就是让人不敢靠近。 他从走道走过来,面容清俊,轮廓优越,校服领口的扣子解开了第一颗,露出凸起的喉结,眼尾微微下垂,显出几分阴沉来,唇色有些淡,病态而淡漠。 他身材高大,停在沈至欢面前时,倾泻在沈至欢身上的日光被遮了大半。 沈至欢默默抬起头,对上了少年淡漠如水般的琥珀色双眸。 这想必就是她的新同桌了。 隔了半天,沈至欢终于彻底清醒,尴尬开口:“六,六同学…你好。” 陆夜并无什么反应,:“麻烦让一下。” 沈至欢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里面的位置,连忙道:“啊?啊好好好。” 沈至欢一起身,陆夜走了进去,没有碰到沈至欢的一件东西。 两人落坐,陆夜沉默的收拾东西。 沈至欢偷偷侧头看过去,发现她的新同桌好像是有强迫症一样,书本,卷子,文具摆放的无比整齐。 不做题的时候,连笔都必须放在课本封皮对角线上。 他把一个练习本放在旁边,沈至欢偷瞄过去,看见上面苍劲峻逸的两个字。 “陆夜。” 沈至欢这会才意识到他的新同桌到底叫什么名字,回想起自己方才对他的称呼,好像不太礼貌。沈至欢犹豫片刻,还是试探开口:“陆同学…” 陆夜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握着笔低头演算。 沈至欢又叫了一声,“陆同学?” 笔锋不停,“请说。” 沈至欢解释道:“你刚才听见了吗我那样叫你,就是我其实没有那个意思,…我没有听清楚,所以就那么说出来了。” 她哗啦哗啦说了一大堆:“如果让你觉得不舒服,我真的很抱歉,刚才……” 一道复杂的函数大题被陆夜写出答案,瞳孔颜色浅淡的双眸扫向她:“没有。” “什么?” 他没再出声,沈至欢却又明白了。 没有听见她的话。 当然也可能是懒得跟她多说。 沈至欢默默闭嘴,恰逢此时,上课铃响起。 胖墩墩的班主任从外面走进来,把生物卷子啪放在了桌面上。 班主任扫视一眼班内,目光在沈至欢身上停留下来,笑眯眯的道:“沈至欢,咱们班大明星回来啦?” “一个月不见你人影,艺考还顺利吗?” 沈至欢点头,道:“顺利的,之后就安心准备文化课了。” 班主任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笑:“到时候红了也得给咱们签名啊。” 班内同学也跟着笑了起来,纷纷打趣沈至欢。 “欢欢,苟富贵,勿相忘啊。” “现在就签个名呗!” “欢欢我要当你经纪人!” 沈至欢一时有些尴尬,所有人都在看她,唯有她的新同桌,正低着头不发一言的做题。 班主任拍了拍桌子,开始维持秩序:“好了好了,沈至欢我跟你说啊,还有半个月就月考了,你要是再考三百多分,可没学校要你。” “可是老师……” “别可是了,不会的来问我,也可以让你同桌帮帮你,他,半个月帮你提五十分不在话下哈。” “……” 沈至欢又看了过去,陆夜仍然不为所动,连头都没抬一下,冷漠极了。 * “欢欢,我先走了啊!” 沈至欢挥了挥手:“再见。” 沈至欢开始慢悠悠的收拾东西。 她把书包拿出来的时候,不小心从里面带出来一个粉红色的信封。 “嗯?” 沈至欢面露疑惑,捡了起来。 上面画了一个很Q的爱心,毫无疑问,这是一封情书。沈至欢从小到大都很受欢迎,收到过的无数情书,但她每一次都会小心打开认真看完然后义正言辞的拒绝,虽然不接受别人的表白,但好歹没有辜负别人的心意。 这次,她依旧如常打开。 字很好看。 “四月的雨淅淅沥沥,正如我对你的喜欢,小心翼翼。 很抱歉我没有勇气方面跟你说出我的爱意,但我却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你,渴望你能看到我的小期许。 请原谅我的怯意,但我实在是畏惧,或许你看见了我的冷寂,但那绝非是因为我不爱你,我只是把你藏在了我的心里。” ……害,还怪押韵。 看来是个心思敏感脆弱的文艺小男生。 沈至欢见怪不怪。 此时,陆夜已经收拾好东西,站在沈至欢旁边。 冷淡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麻烦让一下。” 沈至欢还有两句话没有看完,她一边应声,一边道:“嗯好,等下,我这就起来。” 信纸上面的字一点也不小,陆夜这个角度是完全可以看见的,他似乎无意窥探别人隐私,但目光扫过时还是看见了几句。 最后两句。 “我喜欢你,却不奢求能与你在一起,请不要揭穿我的遮羞的外衣。 今天,请你倾听我的秘密。” 易受伤的陆夜。 沈至欢:“……” 陆夜:“……” 沈至欢默默抬头,撞上了陆夜的目光,她的确是没有想到,外表冷漠的新同桌,内心竟如此火热。 陆夜拧着眉,静静开口:“你听我说……” 沈至欢一下脸色通红,她慌忙抓起信纸,抬头对上陆夜的目光,向他保证:“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陆夜面色复杂,继续道:“不是我……” “你放心!我嘴巴很严,你也不要感觉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一般看什么下一秒就忘了!” “我只是想说我没写。” 沈至欢害怕陆夜太敏感,继续道:“嗯嗯,你没写。我一定不会揭下你遮羞的外衣的!你喜欢我这件事我就当不知道,你不要想不开。” 沈至欢在陆夜脸上成功的捕捉到了无语的情绪,在那张出奇优越的面容上格格不入。 “同学,今天是我第一次见你。” 可已经迟了,陆夜话音刚落,抬眼看见了去而复返的三名同学,正震惊的盯着他们俩。 “……陆…陆神,是你吗?” “艹?陆神在跟沈至欢表白?” “陆神被拒绝了??” “呜呜呜我就说!果然没有人可以抵抗沈至欢的魅力!” 陆夜:“……” 眼看陆夜脸色越来越黑,三人识相的改口,拍着胸脯道::“这事我们绝对烂肚子里,天知地知,只有我们五个知,放心吧陆神!” “我没有表白。” “别说了我们都懂!” “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兄弟仨就先撤了!” 门被啪的关上,只余沈至欢与陆夜四目相对。 这人看着怎么有点凶。 该不会表白不成打人吧。 沈至欢默默后退两步,小心开口:“我…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第96章 番外四 除了奶娘还有沈至欢和陆夜, 每日陪团团最多的就是雪月,雪月今年不过十三,是庄子里除了团团年龄最小的孩子。 他每日会协同厨房的人一起给沈至欢熬药膳,端过来的时候会陪团团玩一会, 也是团团最喜欢的哥哥。 雪月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古板, 但团团就是很黏他, 他做事稳妥, 有时候陆夜嫌团团烦了都会让雪月把团团抱走。 来到叶康之后, 陆夜很明显的忙了起来,沈至欢虽然不参合这事, 但也着实想象不出来这种打天下的事成天交给别人算得了什么。 陆夜一走,这山庄便只剩沈至欢一个主子,每个人对沈至欢都像供祖宗似的供着,想方设法的在沈至欢面前表现, 能得她一句夸奖就能乐呵好一会。 沈至欢闲惯了,旁边的丫鬟端过来一碟奶枣卷, 沈至欢随手捏起一块, 看雪月熟练的把团团抱起来, 又递给团团一个一个毛绒绒的小玩偶, 把原本正在哭喊的奶娃娃哄的眉开眼笑。 “雪月, 你以前抱过小孩吗?” 雪月抱着团团, 像是怕吵着小孩一样, 声音放的轻:“没有,但是书上有讲应该怎么抱小孩。” 沈至欢又捏了一块奶枣糕,又问:“什么书啊?” 雪月道:“《育婴六经》里面有提到过。” 团团用自己的小胖手拉扯着雪月的头发, 沈至欢道:“你怎么还看这种书?” 沈至欢只是随口一问, 她又吃完一块奶枣卷, 看向了一旁站着的小丫鬟,问:“这糕点是厨房做的还是买的?” 小丫鬟低着头,听见沈至欢的问话明显激动起来:“回夫人,是奴婢自己做的,夫人您若是喜欢,奴婢再去多做一些。” 沈至欢的确是觉得这奶枣卷还可以,她笑了笑问:“那你还会别的吗?” “会的!夫人您想吃什么奴婢都可以做,奴婢的祖上一直都是厨子,小时候奴婢的阿娘还总是夸奴婢有天赋呢!” 沈至欢点了点头,想着要不要把这个丫头就在自己身边。 雪月轻轻握住团团的小手,看向沈至欢:“为医者……” 他的目光放在了沈至欢旁边的小丫头身上,话音顿了一顿,皱起了眉。 “夫人……” 沈至欢道:“怎么了?” 雪月抿了抿唇,又看了那个小丫头一眼,没有吭声。 沈至欢觉得好奇,也看向了那个小丫头。 小丫头一直低着头,颤巍巍道:“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沈至欢道:“抬起头。” 小丫鬟慢吞吞的将头抬起来,长的并不出众,也没有什么记忆点,平平无奇的模样叫人看过一眼转头就忘了。 沈至欢仔细看了半晌,小丫头便抖得越发厉害,沈至欢自认自己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也用不着怕成这副模样吧。 “很怕我吗?” “没…没有,奴婢只是第一次靠夫人这么近,心中太…太紧张了。” 团团咿咿呀呀的在那边闹着雪月,雪月早已收回目光,绷着一张还没褪去奶气的小脸陪团团玩自己的头发。 这个丫鬟,仔细看了这么半天,若是说眼熟,倒还真的有那么点眼熟。 沈至欢伸手,纤细的手指轻轻挑起小丫鬟的下巴,问:“我见过你吗?” 小丫鬟连忙摆手,道:“没…没有的。”她才说完又道:“兴许…兴许夫人就是见过奴婢,奴婢以前也在庄子里伺候,夫人若是觉得奴婢眼熟,大抵是奴婢之前给夫人送过东西。” 她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段话,沈至欢一直静静地听着。 就在某一个瞬间,这样带着恐慌的声音陡然同早已经尘封的某段记忆,一下子碰撞到了一起。 是那天她遛沈摆摆的时候,听见一男一女的对话声,把她贬的一文不值的那个女声。 她见她的那天是一个很普通的上午,她跟落云在说话,那时沈至欢认出了她的声音,短暂的看了他一眼。 沈至欢已经很少想起那段时间了,她也不觉得那是她的耻辱或是什么,而是根本就不在意,说她脾气不好,说她目中无人她兴许都会生气,但说她卑贱,她只会觉得可笑。 现在在看,沈至欢倒觉得这个人变脸倒是挺快。 沈至欢笑了出来:“是你啊。” “……夫人…夫人知道奴婢吗?” 沈至欢并不拆除她,而是点了点头道:“我早先就听说有一个丫鬟手很巧,想必这说的就是你吧。” 小丫鬟连连应声道:“奴婢只是会做一些点心罢了,今日能跟夫人多说两句话,就已经是奴婢的福气了。” “是吗?” “自然是真的,奴婢…奴婢……”小丫鬟脸色通红,一副激动的说不出话的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阿紫。” 沈至欢用帕子擦了擦方才摸过阿紫的手,然后道:“既然如此,以后就来纺西苑伺候吧。” 沈至欢就住在纺西苑伺候,这庄子里的丫头足无一不挤破脑袋的想着来纺西苑伺候,都盼着能得贵人点恩惠。 阿紫连忙额头,兴奋的话都说不明白,沈至欢挥了挥手道:“退下吧。” 阿紫离开之后,沈至欢懒洋洋的站起身来,从雪月怀里抱回团团,亲了亲他的脸蛋道:“陆团团,以后可不许再随便抓人头发了。” 团团听不懂,只知道傻呵呵冲沈至欢笑。 雪月在一旁欲言又止半天,还是道:“偶夫人,属下觉得您不该要阿紫。” “怎么说?” “她以前跟落云走的很近。” 提起落云,沈至欢好奇起来,问:“嗯?落云最近怎么样了。” 雪月想了想道:“属下也不知道,不过应该是从刑司局里放出来了,主上把他赶出去了。” “现在还不知道是生是死。” 沈至欢没有出声,道:“那个苏…” 她一时想不起来名字,不过好在雪月知道他的意思:“早就死了。” “那时候主上派我师父过去吊着她的命,让她别死那么轻易,但后来还是死了,口舌生疮,很难看。” 阿紫来到纺西苑的第一天,就兴冲冲的给沈至欢端了她最拿手的马蹄莲藕冻,可这不合沈至欢的口味,她当众把这碗做的极是好看的糕点扫落在地。 阿紫跪下求饶求了半天,沈至欢都无动于衷,杖责二十之后,还罚她在烈日之下跪了快三个时辰,最后又把阿紫打发到了西厢,让她去喂马。 这事听起来显得沈至欢尤为的不近人情,不过是因为一碗甜点不合口味罢了,重做就是了,不管是掌嘴杖责都可以,但这次实在是罚的太重了,就算她是主子,这样也属实过分。 但庄子里似乎无一人认为沈至欢做的不对。 她们都觉得,这样高贵又美丽的夫人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吧,阿紫一定还做了什么逾越的事,庄中上下,无一人怜悯她。 五月的天,还算不得特别热,可跪的久了却也受不住,更何况她身上还有伤。 眼前有些眩晕,她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了。 模糊间,她听见好像有人再说话,阿紫强打起精神,想让那人代她再去求求夫人。 可入目便是一句接着一句的辱骂。 “别管她,夫人那么好,怎么可能就针对她一个小小的奴才,定然是这贱婢还做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我平常就看她心术不正,今日可算是出气了,我看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阿紫闭了嘴,想要开口辩解,可是她的嗓子已经干到说不出话来了。 说不上来的委屈涌了上来,她认得那个说她的人,前日还笑着夸她做的糕点好吃,会甜甜的叫她阿紫姐。 眼泪一滴接着一滴的掉了出来,她软软的抬起手想要抹抹眼泪,却正好对上了沈至欢目光。 她现在很远的地方,阿紫慌忙着想要继续跟沈至欢求饶,却见她对着轻轻笑了一下。 她瘫坐在地,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了。 没有突如其来的恶意,这世上的所有大抵都是因果相连的。 * 沈至欢在叶康待了两个月时,沈长鹭带兵回朝同陆夜汇合,这段时间愈演愈烈的真假皇帝之事,终于以另外一种方式坐实。 沈长鹭作为当年皇党的最后一个臣子,无疑是最有话语权的,当他把沈家大旗倒向陆夜这边的时候,运转了二十多年的王朝终于开始分崩离析。 一时讨伐声四起,从前的皇室旧部以及陆夜蛰伏十年积攒的势力,足以给这个奢靡虚假的王室致命一击。 而让人意外的是,周誉似乎并不积极,相比于陆夜的势如破竹,周誉节节败退也就罢了,他的抵抗更像是一种形式。 这些陆夜都没有跟沈至欢说过,是沈至欢自己听沈乐然说的。 沈至欢其实也不知道周誉到底是怎么一个人,倘若他集结手里的兵力,其实未必不能与陆夜抗衡,就算沈长鹭帮陆夜又能如何,皇室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不可能只有明面上的那些东西。 这世上会有人不想当皇帝吗,恐怕很少吧。 七月初,上京城被攻破,失踪了二十年的前朝太子终于以一种极为强势的姿态入主京城。 以沈长鹭为首,朝中近千臣子,长跪太史街,恭迎这位年轻的帝王。 而“殿下”这个称呼,在一开始的破茅草屋里有许多人喊过,数年的流浪之后,这个称呼更像是一种讽刺。后来在无人知晓的黑暗里,也有人喊过,但为了成就所谓的大业,还是被禁止了。 如今这两个字,终于以一种被人敬仰,被尊崇的姿态,叫了出来。 第97章 番外五 沈至欢曾见过周誉一面。 她知道自己是站在周誉对立面的人, 但当她再次见到周誉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软了一下。 这样的心软毫无意义,周誉跟陆夜,他们俩原本无冤无仇, 可是但凡踏足这场战争就注定你死我活, 陆夜什么都没做错, 他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 他仍旧如同沈至欢记忆里那样的端庄清冷, 好像那么长时间的争夺, 对他而言不过是下了一盘棋那么简单一样。 可是败局已定,不管是天下之口, 还是他手里的兵力都无法跟陆夜相比。 他笑着跟沈至欢说:“至欢妹妹,原来你的孩子是他的。” 沈至欢不知该怎么回答,回头看了一眼陆夜,他站在远处, 一直盯着这里。 是周誉说有话想跟沈至欢说,陆夜原本不同意, 但沈至欢自己还是过来了。 她嗯了一声, 道:“是他的。” “那他对你好不好?” 沈至欢点头, 道:“好的。” 她目光复杂的看着周誉, 道:“你今日就只是想跟我说这些吗?” 周誉着一身白色的锦衣, 显的他一点也不像那种处在权利倾轧中的政客, 反倒像一个舞文弄墨的书生, 他道:“我说别的应该也没有用吧。” 沈至欢犹豫片刻,还是道:“…我回上京城的时候你帮了我,你若是有什么要求, 你说给我听, 不过分的话, 我会试着跟他提一下的。” 这样的话似乎出乎周誉意料之外,他弯着唇角,道:“你是想要帮我吗?” 沈至欢别开脸:“你想多了。” 周誉道:“至欢,我这时候再跟你强调当初我的确是另有打算你肯定仍旧会说没有意义吧。” 沈至欢不知道为什么,周誉对当初的那件事格外执着。 周誉道:“对你来说可能没有意义,但对我来说,我还是想跟你说,不管友情还是什么,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 四周围着很多人,只要周誉有一点异动,长箭就会立刻贯穿他的脖颈。 周誉低下头,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了一块虎符,虎符静静地躺在他白玉般的掌心里,“这个送给你。” 沈至欢蹙着眉,道:“你……” 周誉摇了摇头,道:“你也知道,我没有什么胜算,这只军队一只驻守在北江西部的幽关,足有八万人。” 他看了一眼沈至欢身后的陆夜,然后轻轻拉起了沈至欢的手,将一小块玉佩随同虎符一起,放到了沈至欢的掌心,“现在沈将军大势仍在,他动不了你,可将来的事谁又说的清楚。” 那块虎符控制不过是一对残兵败将,虎符 沈至欢睁大眼睛,看着周誉没有出声。 “不要惊讶,我原本就不太想当皇帝,一开始…只是想配得上你而已。” 沈至欢有些不太理解,不管是周誉对她的感情还是他如今的态度,“可你这样值得吗?我会把玉佩交给陆夜的。” 周誉退开一步,周边就显然没有方才那般紧绷了,他摆了摆手道:“你若是信他就交吧。” 他盯着沈至欢的脸道:“你能那么信谁,我也会为你开心。” 周誉在沈至欢的生命里一直都没有留下过太过深刻的痕迹。 少年求学的时候,是他们相处时间最多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待在一起,而那个时候,周誉做过最大胆的事情,不过是在沈至欢睡着的时候,为她挡住从窗口照射进来的日光。然后对着她无声的说一句 “我好喜欢你。” * 沈至欢最后还是成了皇帝的人。 夜深时分,烛火摇曳,夜风有些清凉,陆夜走近寝宫的时候,沁兰弯腰朝陆夜行礼,陆夜抬了抬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沁兰回头看了看屏风后熟睡的人儿,服了服身子然后离开了。 陆夜刚刚登基不久,朝中事务尤为繁忙,他日日都待在养心殿处理政务,就算有沈长鹭的协助,还是每天忙的几乎连饭都吃不上。 有时候实在太晚,他不想打扰沈至欢就直接待在养心殿,若是早一些就会回来跟沈至欢睡到一起。 沈至欢睡相不好,陆夜不习惯别人伺候他穿衣,就没有让太监进来,自己轻手轻脚的脱了衣服,然后小心的坐在了床边。 沈至欢一个人几乎占据了一整张床,她睡在正中间,胳膊腿都随意的摆着,领口松开一些,露出奶白的肌肤来,胸前有一片湿痕。 陆夜不想把她吵醒,所以动作尤其的小心他慢吞吞的躺下,害怕碰到沈至欢的胳膊把她弄醒,所以只睡了床边一点点,然后一点一点的朝沈至欢挪过去,高大的身体这样小心的蜷缩着,属实是有些好笑。 陆夜的动作已经足够小心了,但沈至欢还是拧着眉发出一声难受的嘤咛。 陆夜顿住动作,不敢再挪。 但隔了一会,沈至欢翻了个身似乎越来越烦了。 陆夜索性翻了身把沈至欢抱进怀里,大手轻轻拍她的背,像哄团团一样哄她,“好了,睡觉欢欢。” 沈至欢拧着眉,她实在是涨的难受,烦躁的睁开了眼睛。 看见陆夜她心里更烦了,埋怨他:“今天晚上知道回来了?” 陆夜倾身吻了一下沈至欢的唇,道:“可是事实在是太多了,早知道我就不当皇帝了。” 沈至欢轻轻咬了一下陆夜的唇,“看你没出息的。” 她习惯性的抬起腿搭在陆夜的腿上,伸手环住陆夜的腰,埋在他胸口道:“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不忙呢?” 陆夜莞尔,道:“想我啦。” 沈至欢叹了口气,道:“我难受。” 陆夜蹙眉,俨然是一副马上叫太医的样子:“怎么了?” 沈至欢叹了口气,不说。 陆夜继续问:“欢欢,你快说,可是有哪不舒服?” 沈至欢还是没有出声,她不说陆夜就越发着急,眼看着他就要掀开被子下床,沈至欢才不情不愿的拉住了陆夜的手,“别去。” 她的声音闷闷的:“我说。” 陆夜拧着眉,认真听着。 沈至欢却拉着陆夜的手,在陆夜严谨的目光中慢慢上移,然后在起伏处停下。 “这儿难受。” 陆夜:“这……?” 他的目光渐渐有所变化,看着沈至欢的目光带了笑意,甚至有些意外,沈至欢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脑子指不定又在想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嗯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有一处十分难受,只是现在时间很晚了,宝贝你还挺得住吗?” 他说着还下意识捏了两下,给沈至欢痛个不轻。 她一点力气没留的踢了陆夜一脚,陆夜夹住她的腿,道:“你干什么呢。” 沈至欢瞪他:“我说我太涨了,你有病吧!” “团团已经断奶了,我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还是涨的慌,你天天都睡在养心殿,烦死了。” 她越想越气:“今天还知道回来,我都涨好几天你都不知道!还要我跟你说!你是不是现在当皇帝就想着可以纳妃了,团团生下来你带的也不多,你说要你有什么用?!” 陆夜被沈至欢劈头盖脸的凶了一堆,手依旧没有从她的胸口移开,沉默之中,他咽了咽口水,先道歉:“我错了……” 沈至欢烦了好几天了,逮着陆夜就开始撒气:“错了错了你只会说这一句话,你娶我干什么,你下次别跟我过好了,你跟我爹待的时间都比跟我待的时间多。” 沈至欢越说越委屈,眼睛都红了,“而且我还好涨,你还不管我。” 陆夜终于慌了:“…欢欢,不是的,你别哭,我没有不管你。” “我…我明天不出去了,我就在这陪你。” “那要你还有什么用,能不能有点出息,你眼里只有这些儿女情长吗?我爹都快五十了还每天那么辛苦的帮你处理政务,你凭什么说不去就不去了。” 陆夜:“……” 他的手虽仍放在沈至欢胸口,却一点不敢动弹,他咽了口口水问:“欢欢,我这样放在上面你疼不疼?” 沈至欢终于不再说下去,气鼓鼓的回答了一句:“不疼。” 以前沈至欢也偶尔会涨一下,但那时候团团还没断奶,让小家伙吸一吸就好了,但现在团团断奶了,可就全然不一样了。 “那我去问问太医吧。” 沈至欢摇了摇头,道:“你敢去。” 陆夜抿了抿唇,看向了沈至欢的胸口,他盯了半天,然后对上了沈至欢的目光,跟她提议:“…要不…要不我来试一下?” “试什么?” 陆夜舔了舔嘴唇,答道:“就试试……,正好我有点渴了。” 沈至欢:“……” 半个时辰过去了,沈至欢不涨了,陆夜也不渴了。 第二天一早,陆夜起床的时候轻声在沈至欢耳边道:“欢欢,我要去上朝啦。” 沈至欢没搭理他,翻了身继续睡了。 中午陆夜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一包炒麦芽,沈至欢不知道陆夜带这个回来做什么。 陆夜叫人用麦芽泡了水递给沈至欢,道:“欢欢,快喝吧。” 沈至欢问:“喝这个干什么?” 陆夜笑了两声道:“我找太医开的,你没事多喝一些这个,然后我每晚再努力一下,过不了几天你就不涨了。” “……我不是不让你找太医吗?” 陆夜道:“那可不行。” 沈至欢哼了一声,还是乖乖把茶盏里的水喝完了,道:“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跟我一起吃饭呀?” 陆夜道:“那些事哪有你重要。” 沈至欢唇角弯了起来,嘴上却继续道:“下回可不许了哦,我才不想让人说你美色误人。” 陆夜把她抱进怀里,笑着道:“他们不敢。” 沈至欢仰头道:“什么不敢,你可不许做暴君。” 陆夜虽然当了皇帝,但两人之间的相处仍旧没有发生什么变化,陆夜很少在沈至欢面前自称朕,没人的时候,沈至欢也不用对陆夜行礼。 第98章 番外六 沈至欢和陆夜在一起之后, 地位的变化好像没有给生活带来什么明显的不同。 宫里也不乏有想要在陆夜这个年轻的帝王面前好好表现试图诱引她的宫女,但都没成功过, 而且大多会无故的在宫里消失,这种事来个几回,就在没人敢动什么心思了。 也没人劝谏陆夜扩容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一来是因为皇太子已有人选,周景和作为嫡长子,地位无可争议。二来则是因为沈家如参天大树,陆夜御极不久, 沈家荣宠极盛, 尚且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公然做出让沈家不悦的事来。 从陆夜登上皇位到现在, 沈至欢一直有一种不真实感,兴许是她之前也并不是很关注陆夜在这种政治权利中倾轧的事, 所以以前就不知道陆夜的势力到底扩展到什么范围, 以至于现在陆夜取代周誉成了皇帝,让沈至欢觉得似乎格外的轻易。 可仔细想想, 陆夜蛰伏十年,这十年又谈何容易呢。 在陆夜御极的第二年,边患已绝,朝堂已稳,陆夜也渐渐闲了下来。他幼时过的虽不好,可那位至今仍然大名鼎鼎的许太傅一点也没懈怠, 陆夜通晓帝王之术, 他不太像一个宽宏的明君,但也不至于是个暴君, 他的手段多以震慑为主, 有时甚至有几分毒辣。 偶尔做的过分了, 沈至欢会说他几句,陆夜会乖乖的听她命令,但大多数时候,沈至欢不会干涉陆夜的决定。 在他上位初期,想要让旁人臣服于这位年轻的帝王,震慑远要比宽和有用。 深夜,外头寂静一片,而房内温香一片。 沈至欢身上粘腻,她有些疲惫的伏在陆夜身上,毫无阻碍的贴在陆夜的胸口,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充满生命力的跳动让沈至欢再次回想起了去年冬天。 沈至欢本并不是一个会囿于过去的人,她也从来都没有跟陆夜提起过,当她看见他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的时候,思绪甚至有些停顿,生平竟再没有那般后悔过。 那时她想,她愿意永远被困在陆夜身边,什么爱与不爱,什么自由与否,都不重要,爱与占有从来都是相互的,如果有一天陆夜说不爱他,她大概也会把他想方设法的留在自己身边。 她沈至欢,似乎也并不是一个多么洒脱的人。 陆夜的手滑在她的光滑的脊背,忽而出声道:“欢欢,你在想什么?” 沈至欢摇了摇头,撑着手臂直起腰来,质问他问:“一年了,你的腿还没好,可我瞧你平时走路不是挺好的吗?” 陆夜面不改色道:“朕是皇帝,就算不舒服也得强撑着,欢欢是你不一样,朕的脆弱只能——”沈至欢忽然捂住他的唇,拧着眉道:“闭嘴啊!” 陆夜眯着笑,双手环住了沈至欢的腰,亲昵的问她:“欢欢不是说没力气了吗?” 沈至欢瞪他一眼,道:“说一次就一次,你想都别想。” 陆夜晃了晃她的腰,求她道:“欢欢,求你了,大不了我明天骑你骑回来——” 沈至欢实在听不下去了,白皙的脸庞原本就泛着细细的红,叫陆夜这么一说变的越发的红了,她又去捂住陆夜的嘴,骂他:“你这张嘴不要也罢。” 陆夜舔了舔她的掌心,沈至欢怕痒,倏然收回手来,陆夜坐起身来,两人陡然间换了个位置,沈至欢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陆夜便伏在她耳边又小声说了句什么。 沈至欢:“……” 陆夜这个人向来比较下.流,有时候从来嘴里说出来的东西,沈至欢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或者就是她连听都觉得脏了耳朵,可陆夜却能面不改色的说出来,她有时会羞的去打他,有时候羞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不管哪种反应,陆夜都会乐此不彼跟她说这些混账话,然后欣赏她的反应。 这次也不例外,沈至欢双手被他束缚着,下意识抬起脚想要去踢他,但还没碰上又想起陆夜的腿可能还没好,又硬生生顿了动作。 “你……” 她呼出一口气,道:“你看看你,你哪还有一个皇帝的样子,叫别人知道了,还成什么体统?” 陆夜问她的侧脸,轻声道:“什么体统,你不就是我的体统吗?” 沈至欢哼了一声,道:“反正你惯来就会说这些话,你如今可是皇上了,我不过一介女流,哪里能反抗你呢?” 陆夜闻言哈哈笑了两声,随即收敛了笑意,缓声道:“…小姐,可奴才永远是您的狗奴才啊。” 两人又连着胡闹了一会,这会沈至欢是真没了力气,沐浴完后是被陆夜抱着回到踏上的。 陆夜下床吹熄蜡烛的时候,沈至欢侧躺在床上,无力的睁着眼睛昏昏欲睡,陆夜身上只随意的披了一件长袍,能看见他精瘦的腰际那每看一回都能受到视觉冲击大面积雕青。 几乎一年的修养,让陆夜的身体又恢复到了从前,之前身上留下的伤疤,看着倒不比之前那般消瘦了。 他肤色比沈至欢深不少,小腿上能看见凸起的肌肉,他身量高,连着脚踝那一块看着都比别人长些。 继续往下,是他赤着踩在地板上的脚,其中一只,只有四根脚趾。 沈至欢早先就看见了,只是她从来没有问过。 因为她知道那应当是也是当时在那种大雪里弄的,她也并不怎么同陆夜提起那个时候,因为她不想让陆夜认为,她跟他在一起,原谅他,仅仅是因为他在那场大雪里救了她。 沈至欢眨了眨眼睛,觉得清醒了些,等到陆夜上了床,她才靠在他的怀里,不经意的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陆夜轻轻顺着她的发丝,没有出声。她以为陆夜没有听见,可陆夜却也跟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沈至欢抬起头来,对上了陆夜的目光,陆夜抿了抿唇,喉结滚动了下,他移开目光,道:“反正我只会跟你说对不起。” 沈至欢明明没说什么,可她却觉得陆夜的话越听越委屈:“……我以前给过你机会的,你自己愿意留在我身边。而且我们已经成亲了,全天下都知道你是跟我成的亲,周景和是你我的儿子。” 他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又想到哪去了,跟沈至欢说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东西:“父亲也不会允许你这女人这么善变的。” 明明只说了三个字的沈至欢皱起眉:“我变什么了?” 陆夜看了她一眼,道:“反正现在挺好的。” 他似乎不想再跟沈至欢说这个话题了,搂着她躺在床上,道:“好了,快睡吧。” 沈至欢被陆夜弄的没了睡意,她从陆夜怀抱里挣脱开来,黑夜里一双眼睛好似泛着流光:“你在说什么?” 他伸出手碰了碰陆夜的肩膀,道:“你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是吧陆夜,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跟你在一起是有什么别的奇怪的原因吧?你要这样想的话,可未免也太让人失望了。” 陆夜隔了好半天没说话,等沈至欢不耐烦催他两遍的时候,陆夜才慢吞吞的说了一句:“…没有。” 沈至欢不相信,她继续道:“什么没有。你怎么变成个闷葫芦了,你今天不跟我说清楚……” 陆夜又伸手抱住沈至欢,有些委屈:“我就是有些害怕…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爱情他来说是个多虚幻又捉摸不透的东西,高高在上到无法触碰,甚至无法信任。 沈至欢不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 过往并非雁过无痕,他们多少都会在陆夜的生命里留下痕迹,在那一层又一层屈辱,自卑,腐朽的痕迹里,陆夜对于世界的认知就是如此,他知道能被他紧紧抓在手里的东西少之又少。 让他接受这个世界上有人爱他这件事太难了。倒不如让他接受,沈至欢是因为愧疚才跟他在一起的,这反倒让他更有安全感一些。 可他又知道沈至欢爱他,知道他有一个家,知道归知道,让他理解让他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陆夜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完,可沈至欢却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不是她说一两句温情的话,指天指地的几句誓言就能解决。 这世间能化解岁月留下的创伤的,唯有岁月自己。 沈至欢垂下眼睫,掩去眼眶里的湿润,靠在他的胸口,低声说了一句:“我明白的。” “我只是想说,你的脚趾…,我很抱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不是我,也不会这般残缺。” 身体有伤痕同有缺陷是全然不同的。 提起这些,陆夜抱着沈至欢的手陡然僵硬了些。 “……真的怪我。” “……” 他滚了滚喉结,原本的情绪开始被一种慌乱所取代。 看来沈至欢至今还以为这是当时在雪地里留下的伤。不仅如此,她还对此无比愧疚。 “…也没有。” 沈至欢摇了摇头,如今也不再顾忌陆夜会不会认为她是因为愧疚了,继续道道:“就是怪我。”他吻了吻陆夜的唇,道: “你一定很痛吧?我早先就听说你脚上的冻伤很严重。” 陆夜不敢再想下去了,沈至欢在某些方面有些莫名其妙的坚持,他其实有些害怕沈至欢真正生气的样子,倘若叫沈至欢知道,这是当初他想哄她开心自己砍下来的…… 陆夜抿了抿唇,随即道:“…不是很痛。” 沈至欢叹了口气,知道陆夜会这么说,她靠在陆夜胸口,环着他腰的手又紧了紧。 陆夜不敢再说话。 隔了半天,沈至欢忽然从他怀里抬起头:“你心跳为什么这么快?” 第99章 番外七 陆夜蜷了蜷自己的脚趾, 一阵慌张涌上心头,他脑子有些发麻, 尽量面不改色的道:“是想你想的。” 沈至欢不信他的鬼话,她跟陆夜在一起那么长时间,陆夜要一直想他的时候心跳都这么快的话那早就跳出病了。 她正色起来,道:“你可别骗我,要不找太医过来看看,可是有什么病症?” 陆夜搂住沈至欢的腰, 闭上眼睛,一副极是困顿的样子:“不必了,真的是想你想的,快睡吧。” 沈至欢很快就被陆夜转移了注意力, 毕竟她也不至于因为一个心跳就刨根问底。 但第二天, 沈至欢就觉察出了不对劲起来。 她跟陆夜几乎朝夕相处, 对陆夜日日的行程熟悉无比,等陆夜上朝以后, 沈至欢闲来无事想要去御书房看看他。 这一去, 正好看见陆夜身边的贴身太监李贤从殿外急匆匆的过来。 他迈着小碎步,一副慌忙的样子,这本也没什么,陆夜性子阴晴不定, 在他旁边做事战战兢兢也正常。 但太极殿的宫女太监都格外的喜欢沈至欢, 因为每每皇后娘娘一过来, 殿中的气氛就会缓和许多, 娘娘还总喜欢赏赐她们东西, 回回沈至欢过来, 这儿的小太监都格外的开心。 李贤是掌印太监李德的徒弟, 年岁不大。 迎面撞上沈至欢,李贤猝不及防间被吓得抖了一下,像是多害怕一样,但随即便反应了过来,恭敬的给沈至欢行了个礼。 沈至欢本不放在心上,瞧他这样吓一跳便多问了一句:“何事这么匆忙?” 李贤接话道:“回娘娘,是陛下让奴婢去送送宋大人,这不,奴婢送完人才回来。” 沈至欢站在李贤面前,她沉默不语时格外有压迫感。 李贤咽了咽口水,又补充道:“宋大人临行时透露有想要调离京城的意思,奴婢寻思这可不是小事,就想着赶紧回来禀报陛下,冲撞了娘娘,还请恕罪。” “你说的是大理寺的那个宋大人,还是都察院的?” 大理寺的宋大人新官上任,京城案子可够他忙的,断不可能这时离京,李贤遂而答道:“回娘娘,是都……都察院的。” “都察院的宋大人已年近六十,不过几年就要致仕回家了,他这时候想离京?” “李贤,本宫尚且再给你一次机会。” 李贤不过是随口一编,万没想到沈至欢问这么细,深知这位皇后娘娘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李贤冷汗直冒,纠结半天后还是觉得得罪了皇后娘娘更可怕一些,连连求饶:“求娘娘恕罪!奴婢并非有意欺瞒娘娘——” 沈至欢打断他:“说。” 李贤摸出一条链子来,双手呈给沈至欢:“娘娘,是陛下叫奴才去万珍阁取来这个的,还叮嘱奴婢,万不可叫娘娘发现。” 李贤不知这链子是什么,但陛下的深情有目共睹,总不至于是拿来送给旁人的,想着就算被发现应当也没什么。 沈至欢目光落在这条链子上,怎么看都觉得眼熟。 伸手捏起,那大概是一根脚链,链子上缀有殷红色通体莹润的宝石,在日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红色的光来,链子正中间,是个白色的,小小的葫芦。 沈至欢还没想起来,恰逢这时,陆夜大概得知了什么,从殿中走了出来,一出来就看见沈至欢捏着链子不吭声。 李贤跪在地上缩着脑袋,完全不敢看陆夜。 看见陆夜,沈至欢才忽然间想起来,这是当初陆夜想送给她,却被她扔掉的那个脚链。 沈至欢问:“这个你还留着?” 陆夜抿了抿唇,有些心虚看了看别处,然后轻道:“嗯,后来又给捡回来了。” 沈至欢哦了一声,随口道:“不过是一个链子罢了,怎么还叫人瞒着我。” 陆夜行至沈至欢面前,接过沈至欢手里的链子,道:“当时你不喜欢它,我怕你现在看见它心里不舒服。” 沈至欢看向陆夜手里的链子,道:“你怎么还记得,那都是以前了。” 跟着陆夜一起走近大殿,她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思及中间的那个白色小葫芦,她至今仍不知道这个小葫芦用的是什么材质。 她伸手道:“再给我看看。” 陆夜蹙了蹙眉,道:“你看了若是心有不悦……” 沈至欢不耐烦的说了一句:“给我。” “……” 陆夜慢吞吞的伸出手,链子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小葫芦与周边殷红的宝石比起来,显得平庸起来。 沈至欢捏起小葫芦,目光落在上面,一时无言。 陆夜又蜷了蜷自己残缺了一部分的脚趾,不敢打扰她,生怕提醒了她什么。 隔了好一会,沈至欢才收回目光,把链子收起来。 陆夜见她面色不好,心中也越发忐忑。不过好在,她什么都没问,而是静静道:“该用膳了。” 陆夜应了一声,李贤便连忙下去叫人传膳。 精致的饭菜端上来,陆夜挥退众人,亲自为沈至欢布菜。 待到此时,殿中无人,沈至欢才重新把链子拿了出来。陆夜看了一眼,没敢说话。 沈至欢捏着小葫芦,问:“这是什么?” 陆夜:“是我无意间发现的一块乳石,我看着好看,便雕了一个小葫芦送你。” 沈至欢放下筷子,目光下移,看了一眼陆夜的脚。 沈至欢道:“我记得当时你的脚受伤了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我没受伤啊…” 沈至欢声音冷了下来,“陆夜。” “受伤了后来养好了…” …… “……盛白胡说已经断了,我觉得扔了可惜。” 果然。 沈至欢隔了好半天没有说话,她被气的胸闷,想开口又觉得嗓子干涩。这种难以想象的事,果真像是陆夜能做出来的,她明明一直都希望陆夜好好的,没有伤痛的活着。 沈至欢很生气,她不想搭理陆夜,这个人从来都不知道爱惜自己,她甚至想骂他,可是还没骂出来,眼泪就不争气的先留了下来。 她抹了抹眼泪,别开脸不再看陆夜。 雪白的脸颊上沾上了泪,清凌的眸子泛着红,沈至欢哭的时候总是悄无声息的,唯有眼泪一滴接着一滴。 陆夜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她上前环住了她,跟她说:“我不疼的。” 沈至欢很委屈,她试图把陆夜推开,可伸出手时又忍不住抱住了他,想了千百种骂他的话,最后只说了一句:“可我那时给扔掉了。” 扔掉的时候他会不会觉得疼呢。 陆夜吻了吻她的侧脸,告诉她:“但我捡回来了。” 陆夜用掌心包住了沈至欢拿着脚链的那只手,跟她道歉:“欢欢,我以后再不会如此了。” “我才不信你,你就会哄人。” “我这次说的是真的。” 他顿了顿,闻言又弯起唇角,洋洋得意的道:“不过你看,我就在你身边,是撵不走的。” “你这次相信我。” 第100章 番外八 宫里的日子大多都是平静温和的, 幸好沈至欢并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她以往给人的感觉就是高高在上,如今当了皇后, 在众人心里越发不容亵渎。 陆夜总是往她这送些名贵华丽的首饰, 她闲着没事的时候就会装扮装扮自己, 团团年纪还小,白日里会跟沈至欢待在一处,陆团特别好带,他不像别的小孩一样爱哭闹,反而好骗也好哄。 但今日却不太一样。 小孩皱着小脸, 站在沈至欢旁边仰头看着她, 操着一口小奶音语出惊人:“母后,我不喜欢父皇,我们…换一个好不好。” 沈至欢:“……” 小孩童言无忌,可这让旁边听见的宫女太监齐刷刷低了头, 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 团团总是有许多奇思妙想,沈至欢就没怎么在意,他被养的胖乎乎,沈至欢没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一边问:“怎么了呢?下回不准说这样的话哦。” 团团闻言一双大眼睛顿时蓄满了泪水, 红彤彤的, 不吭声。 沈至欢蹲下身子, 看了一眼沁兰,沁兰连忙把旁边的果盘端了过来,里面是慢慢一盘的西瓜。 团团很喜欢吃西瓜, 但他年纪小, 吃多了总不好, 陆夜就每天只让他吃一块。偶尔让团团学东西,他不想学的时候才会给他一块奖励,这样小孩就会认真起来,屡试不爽。 但这次团团看了一眼这盘鲜嫩多汁的西瓜,眼睛里的泪水却越发的多了,齐刷刷的开始往下掉。 小孩一哭,沈至欢心疼坏了,她把团团抱到怀里,心想团团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想要换父皇,定然是陆夜又做了什么事来。 她轻声哄着:“怎么了宝贝,跟母后说说好不好。” 团团伸出短短的小胖手给自己抹眼泪,没有跟沈至欢多解释,只说:“要换……团团不喜欢父皇。” 团团生的可爱,性格也好,从小到大遇见的每个人几乎都很喜欢他,沈至欢和陆夜都不想让团团还不到三岁就去学那些枯燥的东西,所以寻常也没人教他礼仪等等,才会叫这小孩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殿内宫女悉数退下,团团仍旧瘪着小嘴,一副很想哭却努力忍住的模样。 沈至欢皱着眉,继续哄他道:“可是父皇做什么惹团团不开心啦,你跟母后说,母后晚上去凶他。” 团团摇摇头,小声说:“要跟母后睡。” 沈至欢嗯了两声,道:“那就跟团团睡。” “你也要跟母后说父皇是怎么了呀,万一团团误会了父皇,那父皇不是很可怜吗。” 团团把胖胖的脸颊放在沈至欢的肩膀上,委屈极了:“才没有!” 他说着说着又淌眼泪了:“我自己听见的。” 沈至欢柔声问:“听见什么?” 沈至欢越温柔团团就越委屈,他埋在沈至欢肩头,声音闷闷的:“他不喜欢我……” 陆夜喜不喜欢团团沈至欢在清楚不过。 她生下团团那一天,陆夜终于从长达数月的昏睡中醒了过来,他刚醒过来时身体还极为的虚弱,根本站不起来,但还是在连尤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陆夜昏睡时是可以听见旁人在他耳边说话的,他没醒的时候,沈至欢每天都会在他身边待几个时辰,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全叫他听见了。 所以陆夜才一醒过来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孩子是他的。 陆夜的伤很重,手指用了很久才养好。 在他手指还没完全好的时候,他就敢重新拿剑回中原,带人攻进皇宫,却不敢把小小的团团抱起来。 等到他的手指几乎已经全然没问题的时候,他才第一次抱起了团团。 于是,一个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大高个,竟在那时手足无措起来。沈至欢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好笑,他似乎努力想要装作一副云淡风轻“不过是抱个孩子”的样子,但是沈至欢还是能看见他的目光藏着少见的认真,甚至额角都开始泛出了细汗。 不仅如此,还身体僵硬,手指都不敢乱动,生怕自己稍微用力一些伤到了小孩。 把团团抱起来的那一刻,陆夜动也不敢动,看着沈至欢紧张的问:“我,我这样行吗?” 后来团团一天又一天的长大,陆夜虽面上不说,但沈至欢还是能注意到他若是吃了什么好吃的,都会让人给团团备一份。 团团越说越委屈,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他说我是小烦人精,还说一点也不喜欢我,要把我送到外祖父那里…” “这……” 眼泪糊了小孩一脸,看来是真的伤心了,哭的声音都打颤了,哼了一声后,又委屈又凶狠的道:“他不喜欢我,我还不喜欢他呢!” “天天就知道拉着个脸,不跟我笑,凶死了……” 沈至欢拍着小孩的背,道:“那确实是父皇不对,他怎么可以这么说团团呢。” “我才不是烦人精,昨天雪月哥哥说我很懂事,连尤哥哥还帮我做弓箭了,大家都喜欢我,凭什么…凭什么他不喜欢我。” “…可是父皇肯定是喜欢你的,团团那么可爱。” “而且如果我们走了,父皇一个人在宫里多可怜呀。” 小孩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就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样:“母后,我决定了。” “什么?” “他对人那么凶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反正他的皇位以后也是我的,不如我们现在就把他丢掉我当皇帝吧,不然等他发现了…他就要先把我扔掉了!” “……” 沈至欢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能从团团嘴里听到这么一句话,这话可不是能胡乱说的。 而她一抬头,正巧看见陆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此时正黑着脸站在门口。 “母后,你觉得怎么样?” 沈至欢站起身来,看了看陆夜,又看了看三岁不到就想着篡位的团团,道:“我觉得…你不如听听父皇怎么解释。” “我才不要听他解释,他又坏又凶……” 陆夜适时沉着声音开口:“朕怎么又坏又凶了?” 团团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陆夜,刚憋回去的眼泪又流出来了。 篡位计谋惨遭败露的团团仰着脑袋看着陆夜,旋即又扑到沈至欢怀里呜哇呜哇哭了起来。 沈至欢把来龙去脉给陆夜解释了一遍,陆夜脸更黑了,问:“朕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你??” 团团止住了哭声,道:“早上,你跟我舅舅说的!” “你说我小烦人精,每天都缠着母后!” 陆夜点点头,道:“你不就是每天赖在聆天宫吗?” 团团本来等着陆夜哄他,陆夜这么一说,团团更不服气了:“你还说要把我送走!” “等你大一些,你舅舅想带你去校场看看,去沈家住一段时间怎么了?况且那朕从未说过不喜欢你啊。” “你都闲我烦了,肯定……” 团团思及此更难过了,抽抽搭搭的道:“…你平日总是凶我,还从来没有叫过我宝贝,我都不烦你。我那么爱你呢,我今天还听你的话多学了三个字,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和母后了,你不准那么说我。” “你叫我伤心了……” 陆夜:“……” 陆夜向来抵不住这种情感攻势,他同沈至欢对视了一眼,旋即败下阵来,软下了声音道:“我没有不喜欢你。” 团团眨了眨泪眼朦胧的大眼睛,道:“我才不信。” 沈至欢清了清嗓子,在陆夜求助的目光中缓缓开口道:“你父皇只有你一个小孩,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你不听话的时候父皇当然会教训你呀,他说你烦人是他说错了,可你也不该把他丢掉,这样不是也叫父皇伤心吗?” 沈至欢把团团抱给陆夜,陆夜伸手接过,满脸泪痕的团团也没有抵触,靠在陆夜的肩膀不吭声。 沈至欢说完戳了戳陆夜的肩膀,让陆夜说两句软话哄哄团团,陆夜面色有些为难,沈至欢眯着眼睛,目光危险。 陆夜便有些僵硬的开口:“那朕给你道歉好了。” 团团靠在陆夜肩头,隔了好半天才道:“那你下回不可以再说那种话了奥。” “你要是不犯错就不说了。” 团团撅着嘴,道:“那你要叫我宝贝。” 陆夜张了张嘴,继而又陷入沉默。 他只这么喊过沈至欢,对团团还是叫他大名比较多,团团性子软,跟人腻歪起来没完没了。 陆夜不说话,团团又闹起来,眼泪说淌就淌:“呜呜呜你就是不喜欢我……” 沈至欢瞪他:“你叫一下怎么了?” 陆夜抿了抿唇,犹豫半天后只得僵硬着开口:“…宝…宝贝?” 团团闻言勉强原谅了陆夜,用自己的小肥脸蹭了蹭陆夜,然后又对着陆夜的脸吧唧亲了一口,糊了陆夜一脸的眼泪口水:“那我原谅你了哦。” 沈至欢憋着笑,绷着声音道:“可是团团也要父皇道歉呢,下回不可以再说要把谁丢掉这种话。这样不止父皇,母后也会难过的。” 团团想了想,又亲了陆夜一下:“父皇,团团错了。” 团团从小就特别的粘人,除却沈至欢,陆夜不管对谁都显得有些生硬,就连团团也是,他鲜少会放软声音好好哄他,大多都是板着脸告诉他不许哭,也不许胡闹。 沈至欢对团团向来温和,几乎没有训过他,按理说团团应该更亲沈至欢一些,可奇怪的是,团团对沈至欢和陆夜态度竟几乎毫无区别。 虽然陆夜不怎么对他笑,但团团还是喜欢腻在他身边,甜甜的叫他父皇。 等到团团又重新开心起来,在陆夜怀里睡着后,沈至欢才轻声对陆夜道:“你看,团团多喜欢你呀。” 陆夜低头看着小孩胖乎乎的脸颊,道:“他见谁都这样,刚才还想着篡位呢。” 沈至欢板着脸道:“胡说,这世上除了我,就属团团最爱你了。” 陆夜害怕给团团吵醒了,轻手轻脚的把团团放到小床上,然后拉住沈至欢手道:“嗯?那你有多爱我呢?” 沈至欢又对着陆夜另一边脸亲了一口,不答反问:“那你有多爱我呢。”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