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江湖探案传奇》 作者: 朱小川 这是一个充满是非的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奇闻,有谜案的地方就有他。 苏拙,一个初出江湖的青年,凭借自己的机智,破解一个又一个疑案谜局,却身不由己卷入神秘的岳阳王的阴谋中。他不惜牺牲自己,扳倒这个对手后,却忽然发现,岳阳王只是冰山一角,更大的阴谋远远没有浮出水面… 不喜欢单调故事的朋友,来与苏拙一起寻找线索吧! (警告:每一卷一个推理故事,由于悬疑太多,受不了一章接一章的烧脑问题的朋友,那就收藏下来,等待每一卷完结时再看吧!) 第一章 骤雨 湘西之地,山峦叠嶂,数十里之间,只见大山,没几户人家。 盛夏时分,天气闷热难熬。到了黄昏,乌云渐浓,遮住蓝天,却不见一丝阴凉,反倒闷得更甚。在这种天气赶路,最是难受。一股火气全闷在心里,身上温吞吞出汗,却又没有大汗淋漓的畅快。 便是这种天气,此等地形,也依然有人在外赶路。山间小道上,当先走来两个少年,瞧模样十五六岁,一男一女。两人衣着朴素,打着补丁。男的背着一个大木箱,女的斜挎一个布包袱。两人急匆匆赶路,想是看着天色不对,想赶早找到一个落脚之处。 两人身后,离得不远,是一队官兵,瞧数量十人左右,在这狭窄山道上也算浩浩荡荡,队伍拖了有几丈远。其中九人身着甲胄,足蹬官靴,腰间别着长刀。他们个个牵着马,缓步而行。另有一人有些别样,四十多岁,短衣结束,唇上留着短须,看上去精明干练。他手上牵着缰绳,眼睛不断四面瞟着,身旁一架马车上只放了一只红漆木箱。 马车两边插着几面旗号,上书:“蜀中万里镖行”六个大字。有识货的便会知道,这万里镖行在西南赫赫有名,号称“镖行万里,鬼神退避”。只是今日这情形却有些奇怪,不知走的是哪一趟镖,只请了一名镖师,其余却由官兵护送。 马队之后,还有一人远远跟着,是一个青年。他斜骑着一匹黑驴,看不出身形,只见他一身素衫,轻衣缓带,像个落榜的书生,不过二十出头,剑眉星目。他坐在驴背上,一颠一颠,晃晃悠悠,生出无限的困意。 青年虽在打盹,前面官兵的言语,却清晰传到耳中。只听一人大声道:“妈了个把子,他娘的鬼天,怕是要下雨。这要往哪儿躲?”听口音是个川汉子。 这人话音刚落,天空中响起一声闷雷。顿时有人骂道:“******,闭上你的鸟嘴!”其余人又嘈嘈杂杂骂了一阵。 这一声雷也将驴背上的青年惊醒。他揉揉眼睛,自语道:“这可如何是好?”前面一众官兵不觉加快了步伐,青年拍了拍驴屁股,催促道:“快快……” 众人转过山坳,前面现出一片草甸,视野宽阔了些。不远处赫然矗立一座木楼,坐北朝南,依树林而建。门口竖着一根旗杆,顶上旗幡迎风招展,写着:“陈家客栈”四个大字。遥遥可以看见最前面的那两个少年已经率先进了大门。 官兵中有人笑道:“好了,真是盼什么来什么。这儿居然有座客栈,大伙儿今晚不用愁了!” 那镖师却皱了眉头,沉吟道:“这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怎会有这一间客栈,莫不是打劫的黑店?” 为首的汉子显是军头,始终阴沉着脸,沉吟不语,一时也拿不定主意。那川汉子大声道:“怕个锤子!咱是朝廷命官,哪个瓜娃子敢打咱的主意?” 为首的汉子点点头,道:“大家小心些,不要大意!”说着加快脚步,领着众人前去。 骑驴的青年听了他们这一番言语,也不在意,拍驴跟紧了,生怕未及时投进客栈,当真要淋雨。不多时,他便来到客栈门口,将驴往门口一停,跨步进屋。只见那队官兵已投了店,两人抬着马车上的木箱,一行人拿着行李正上楼。 青年打量一眼客栈,进门便是一间大堂,方桌条凳一应俱全。门口左边是张柜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站在柜台里,正拨打着算盘。青年走到柜台前,开口道:“劳驾,打尖。” 那老板娘抬眼看了一眼,道:“呦,对不住客官,小店已经住满了。” 青年眉头一皱,道:“老板娘,这天就要下雨了,我也没处去。不如你通融通融,让客人挪一间给我?我加倍付钱。” 老板娘向那群官兵一努嘴,道:“有本事你让他们给你挪啊!” 青年一怔,暗道:“这不是强人所难么?”又道:“实在不行,我睡这大堂也行啊。” 老板娘有些不耐烦,道:“我说你这人怎么一根筋。没房就是没房,难道我有钱还不赚么?你有这功夫在这儿啰嗦,还不如赶紧往前赶一赶。” 恰在这时,门外走进一个中年文士,身上长衫洗得发白。脚上一双布鞋沾满了污泥,显是刚走过山路。他还没进门便听见了老板娘与青年的对话,便道:“竹娘,天要下雨了,你让这小兄弟往哪里去?不如留下来吧,与我合住一间也行。” 竹娘便是这老板娘了,她见了文士,又听他这么说,有些犹豫,道:“吴先生,这怎么成?” 这时,那一男一女两个少年正下楼,听见几人说话。那姑娘道:“出门在外,就该相互照应。不如我把房间腾出来,让给这位大哥。我与哥哥挤一间就行。” 青年忙向这几人一一作揖,感激不尽,嘴里道:“多谢多谢……” 竹娘道:“好了好了,就这样吧。”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个壮实青年,身材稍矮,皮肤黝黑,短衣短裤,扛着铁锹,拿把斧头。竹娘唤道:“小五子,给这位客官把驴牵到后面去!” 小五子道:“我叔呢?”原来他与这老板老板娘是叔侄。 竹娘道:“他笨手笨脚的,给几位官爷栓马也要这半天!你给他去帮帮忙。” 小五子点点头,道:“好嘞!”说着便出门牵驴。 突然天空中响起一声雷,雨水哗哗,便落了下来。店里众人眼见这暴雨说来就来,不禁都有些庆幸。那伙官兵下了楼,只听那川汉子喊道:“老板娘,快快上酒肉!” 竹娘忙招呼道:“来啦来啦!”说着一手拎一个酒壶,向几人走去。 官兵们先请那军头和镖师坐了,其余呼啦啦坐了两桌。那文士向几人瞧了一眼,转头对青年道:“小兄弟,你可有行李?我倒可以帮你搬上楼。” 青年一笑,道:“我身无长物,只不过一个破包袱,无需相帮。方才真要多谢兄台,可否赏脸喝一杯?” 文士拱手道:“好!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说着就在窗口一张桌子坐下。那竹娘忙着招呼官兵,也无暇顾及两人。青年便四面环视一眼,只见这客栈四壁木墙陈年日久,多有腐朽破烂,稍稍用木板打着补丁。那些木板倒是很新,兀自散发一股松木清香。 他正看着,文士道:“不知兄弟高姓大名?” 青年道:“小弟姓苏名拙,苏杭之苏,笨拙之拙。” 文士笑道:“非也非也,我看不是笨拙之拙,而是大巧若拙之拙。” 苏拙摇手道:“兄台谬赞了,不知兄台尊称?” 文士道:“我姓吴,口天吴,单名一个常字。” 第二章 客栈 苏拙听见吴常的名字,眼珠一转,道:“听吴兄口音,不像本地人吧?” 吴常点头道:“我在百里外一处府上做了两年教塾,如今期满,正准备归乡。昨日走到此间,看看天象,要有大雨,便索性在此住了下来。” 苏拙竖起拇指,道:“原来是吴先生,失敬失敬。想不到吴兄还识得天文地理!” 吴常笑道:“在这地方呆上一些时日,谁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苏兄弟一路从何而来?” 苏拙道:“我今年二十有三,只因世道艰辛,不愿去考功名,索性出门游山玩水。” 苏拙与吴常正说着,就见那一对兄妹下了楼。想必那女孩儿已经将屋子腾了出来,将东西搬到一间屋里去了。苏拙立马起身,道:“二位,不如我来做东,咱们一道喝两杯,算是谢过两位的帮助!” 那少年神情冷漠,淡淡说道:“不过些许小事,喝酒就不必了。” 吴常也起身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大家出门在外,就当交个朋友吧。” 那少年的妹妹也道:“是啊,哥哥,我看这两位大哥盛情难却,就答应了吧。” 那少年这才点点头,与苏拙坐了同一张桌子。竹娘正招呼众官军,正见着一中年男子从侧门进堂。这人穿着一身绸缎长衫,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四十不到,微微有些佝偻,始终低头看路,也不多话。 竹娘瞪他一眼,道:“当家的,还不赶紧做菜去,客人都等急了!” 那男子唯唯诺诺,低头道:“是是是……”赶忙穿过走道,向后厨去了。原来这人就是这间客栈的老板,只是远没有这竹娘泼辣,怪不得没本事招呼客人,只能去掌勺。 小五子也跟着掌柜从侧门进来,想是已经将苏拙的驴子安顿妥当。他倒是机灵,不需竹娘唠叨,看到苏拙一桌四人枯坐着,立马拿了一壶酒过来,笑道:“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吴常皱眉道:“酒易乱性,我就不喝了吧。” 那对兄妹也都道:“我们也不会喝酒。” 苏拙点点头,道:“那这酒就算了吧,给我们上一壶好茶,再把你们店拿手好菜都上来。”说着“啪”地一声拍了一锭元宝在桌上。 小五子喜笑颜开,拿起元宝道:“好嘞好嘞!客官稍等。”说着便向后厨而去。 那群官兵听到动静,都看见了苏拙这一番举动。有人看着苏拙,眼中露出异样神采来。吴常皱了皱眉头,低声道:“苏兄弟,出门在外,不可露富啊!” 苏拙笑道:“无妨无妨。”又对那对兄妹道:“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那少年依旧冷漠不语,少女便答道:“我叫风铃,我哥哥叫风虎。我们不过都是走江湖卖艺的。” 苏拙来了兴趣,“哦”了一声,道:“看不出你们小小年纪,居然身怀绝技啊!” 风铃脸一红,笑道:“什么身怀绝技,不过是耍些傀儡戏,博人一笑罢了!” 正说着,就听竹娘“哼”了一声,道:“各位军爷,咱这小店清清白白,您要是不放心,我也不用非做你这生意不可,各位就请便吧!” 苏拙等人不知她为何生气,扭头看去,原来是那位镖师小心谨慎,止住了众人喝酒,取出一根银针依次试毒。竹娘被他怀疑成开黑店的,自然没了好脸色。 那位首领道:“马师傅,你是不是太过小心了?” 他一说“马师傅”,苏拙眼珠一转,小声道:“原来是他……” 吴常怪道:“苏兄弟认得这人?” 苏拙小声道:“认倒不认识,只是听过他的名号。万里镖局几大镖师在川渝一带名号很响,其中有一人最是谨小慎微,闻名江湖,便是马真马师傅了。想不到他亲自押镖,这一趟不知送的是什么宝贝!” 吴常笑道:“管他送的什么,也与我们不想干。” 马真也不管竹娘冷嘲热讽,自顾试了酒水,果然没有毒,便收了银针,对那军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江总兵,干我们这行可不比行伍之间啊!” 那江总兵姓江名魁,打个哈哈,道:“马师傅说得是,小心总归没错的。老板娘,你也别介意,赶紧给咱上菜吧!”这伙官军虽然脾气都大,也不至于跟这老板娘置气,况且此刻屋外正下大雨,总不能当真不住店了。 竹娘刚转身要走,听了这话,回头“哼”了一声。一名坐得近的兵丁满脸淫笑,伸手掐了一把竹娘丰腴臀部,道:“快点啊,可别让爷们等急了!” 竹娘回头瞪他一眼,却不似生气,反而露出丝丝风流之态。苏拙等人看不见竹娘神情,只见着那兵丁肥头大耳令人生厌的表情。几人都眉头皱了起来,吴常小声道:“这种人就是如此,苏兄弟,咱们还是少管事为妙。” 苏拙点点头,道:“这是自然,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我何必自讨没趣。” 那兵丁占了便宜,兀自笑笑。另一人对他道:“胡光,你已经折了一条腿了,可别把第三条腿也折了。” 胡光骂道:“放屁放屁!” 江魁沉声道:“胡光,你那点毛病收敛收敛。咱们把这次差使做好了,有的是荣华富贵。大家都长点心眼!” 胡光不敢对他无礼,唯唯诺诺道:“是是是。” 竹娘离了那群人,径直端了茶水来到苏拙一桌。她陪笑道:“怠慢怠慢,这壶茶算是我向各位赔罪。” 苏拙一闻茶水味道,便知这茶叶相当普通,算不得什么好茶。他也不说破,微微一笑,并不理会。竹娘方才也见到了苏拙出手阔绰,忙贴了上来,笑道:“客官可别生气,咱这小店人手不够。今天来了这么多客人,真是忙煞我了!” 吴常已经住了一日,对她的性子知道些,便道:“好了好了,我们也没怪罪你,快些上菜吧!” 竹娘道:“好嘞!”说着一阵风往后厨而去,想是催促她那猥琐丈夫去了。 不多时,竹娘和小五子端着盘子上菜了。一人给那伙官军上菜,一人便给苏拙等人上,果然不再偏颇。两人来回几趟,三张桌子上便各摆了五六个盘子。菜肴果然丰盛,都是些野味。有红烧野猪肉,爆炒野兔,油炒山菌等等,不一而足。竹娘赔着笑脸,道:“各位军爷,咱这小店靠山吃山,只有这些野味,您可别介意!” 一人笑道:“这些正合我们口味!”说着便伸筷子去夹。只听江总兵沉“哼”一声,众人一愣,忙又收住了筷子。竹娘冷笑一声,知道他们麻烦,也不再理会,任由他们折腾。 苏拙斜眼看那伙人,果然都不动筷子。马真用银针试过了,确信无毒,众人才放心大吃。而苏拙这桌几人却没有这般小心,菜一摆上,便动了筷子。想不到那掌柜的看着老实胆小,畏畏缩缩,炒菜的手艺倒是一绝。吴常和风氏兄妹都是赞不绝口。 第三章 傀儡 屋外雨越下越大,刚到申时,已经是昏天暗地。客栈门口雨水汇聚成条条小溪,肆意流淌。雨水滴溅,将屋里也弄湿一大片。竹娘索性将大门关闭了,以防雨水再往屋里打。这样一来,屋内便有些昏暗。竹娘招呼小五子一道,点起两根蜡烛,分别将大堂四壁挂着的十来个红灯笼一一点着。四面火光,顿时映得屋内亮亮堂堂,分外清晰。 苏拙一瞧这样陈设,倒也颇有风情,忍不住赞道:“想不到这客栈布置得倒也颇有新意。” 风铃朝四周一瞧,也看见了四壁悬挂的一式红灯笼。她少女心性,对这等漂亮玩意最是欢喜,不禁拍手道:“真好看!” 竹娘点完灯笼,左右无事,与小五子在角落坐了。不多时,那掌柜的端了两盘菜肴出来。三人竟也自顾自吃起了晚饭,也不再招呼客人了。只在那伙官兵要酒时,才去送上两壶。 酒过三巡,那伙兵丁便有些醉意来。有的开始划拳行酒令,大声吆喝。一人站起身,微微有些摇晃,走到苏拙一桌旁边站定。苏拙等人不知他要做甚,抬眼看他。 那人一瞪风氏兄妹,大着舌头道:“听说你们两个小娃娃会杂耍,何不来给大爷们表演表演?” 风虎满脸不屑,冷冷哼了一声,不去理他。那人一拍桌子,怒道:“你小子听见了没有?” 风虎道:“小爷我爱表演就表演,不爱表演就不想给你表演!” 那人火冒三丈,喝道:“你小子大胆!”说着竟要拔腰间长刀。突然江魁沉声喊道:“钱豹!”那人听了总兵唤他,稍稍醒了酒,知道自己一时冲动,险些儿要坏事。然而他被风虎这一个少年藐视一顿,心里又有些怒气,难以下台。 胡光知道总兵所想,知道不愿多生事端,起身向钱豹道:“好了好了,怎的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说着便来挽钱豹胳膊。苏拙果然见他走路一瘸一拐,左腿有些残疾。 钱豹顺势下台,瞪了风虎一眼,转身往回走。吴常轻声对风虎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小兄弟还是别得罪这些人的好。” 风铃也一个劲扯风虎的袖子,显然也是害怕得罪了这伙官军,没有好果子吃。风虎叹口气,哼了一声,起身向楼上走去。风铃紧随其后。 不多时两人下楼,将杂耍的行头扮上了。风虎着黑衣,风铃着白衣。两人手中各拿了一个半人高的布娃娃,想必就是演戏用的傀儡了。苏拙颇感兴趣,与吴常一道凑了过去。 风氏兄妹走到官军面前空地上,也不多话,深鞠一躬。众人见他们主动来表演,当然不好与两个少年为难,纷纷鼓起掌来。就连竹娘等三人也坐到一旁,想要观看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荒山夜雨,一屋的人精神全集中到两个少年身上。 两兄妹相对而立,将娃娃立在地上。只听一声鼓响,伴随一声铃铛。原来风虎腰间斜挎一只小皮鼓,风铃手腕带着一串铃铛。两人相得益彰,便是好戏要开场了。 只见两人手指急抖,地上四个布娃娃便似活了一般,站在地上手舞足蹈。苏拙哑然失笑,原来这演的是一出三英战吕布的戏码。中间那吕布手执方天画戟,被刘关张围在中间。四个布偶手中兵刃锵锵相交,拳打脚踢,刀光剑影,打得十分热闹。更妙的是,这打斗之声全是两人口技模拟,配合腰鼓铃铛,相映成趣。 风氏兄妹十指不断抖动,令人惊叹。每根手指佩戴的指环连着一根细丝线。正是这些丝线,牵动布娃娃,做出各种的花样。屋内虽有灯烛,依然有些昏暗。那丝线若隐若现,仿佛那些布偶娃娃真活了一般,令人拍案叫绝。 一场演罢,众人由衷叫好鼓掌。江魁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随手扔到风氏兄妹身边一张桌上。风铃微微鞠躬,伸手捡起了银子。两人谢过众人,又回楼上,将布偶放好,过了一柱香时分才重新下楼。 苏拙和吴常忙起身将两人迎了,到位坐下。苏拙赞道:“想不到两位神技,果然令我大开眼界!” 风氏兄妹满头大汗,微微有些气喘。风虎破天荒露出一丝笑容,道:“不过是无用的小玩意罢了,苏兄过奖了!” 苏拙却说道:“若你这都是无用,那我与吴兄就真是百无一用了!”说罢与吴常相视一笑。 几人对这傀儡戏甚感兴趣,便不停谈论,风氏兄妹也是有问必答。不觉时光飞逝,已过了酉时。那伙官军仍在划拳饮酒,好不热闹。 一人踉跄起身,道:“老子不行了,先去睡了!” 那川汉子笑道:“赵成德,你做啥子,这才什么时候,就要躺尸了?” 赵成德骂道:“他娘的王山贵,你成日骑在马上,倒是自在,老子赶一天车,早累得不行了!”说着便向院中去。他取下廊上挂着的灯笼,提着穿过走廊。东边走廊往后有一间茅房,与外相通,想来是要去解手。 王山贵兀自笑了两句。江魁道:“成德架了两日车,从明儿起,山贵你去替他。”王山贵脸上笑容转而变成了愁苦,想来驾车自然是十分辛苦。 赵成德从茅房回来,将灯笼又挂好,便向楼上而去。突然一人道:“赵成德,你这冒失鬼可别认错了门!” 胡光也道:“你别锁门,老子待会儿还要进去呢!”原来赵成德粗心大意是出了名的。胡光与他住一间房,自然怕赵成德自行锁门,把自己拒之门外。 赵成德不耐烦地挥挥手,便上楼去了。众人也没在意,继续吃酒。过不久,风氏兄妹忍不住困倦,便要回房休息。他们赶了一天路,又要到处卖艺,自然疲累。苏拙也不愿强留,几人便都散了,分别回房。 陈掌柜早已回后厨忙去了,竹娘和小五子则过来收拾桌子。苏拙最后上楼,回头却瞥见那叫胡光的向竹娘靠过去。他也没有在意,由吴常指了房门,站在回廊上,将四周打量一遍。 站在二楼,他才将这客栈格局看清楚了。这院子四四方方,成回字形。一楼除了大堂,还有厨房、茅房等等。二楼便是八间客房,均匀排布。苏拙的房间是由风铃让出来的,位于西南一角。与风氏兄妹、吴常的房间正好位于南面一排,旁边便是楼梯。虽然有些吵闹,但也方便。 苏拙站在房门前,冷风吹雨落在脸上,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他目光突然被小院吸引,原来由四面房屋围出一块小院子中,只有一棵大树,却是枝叶茂盛,。苏拙嘴唇微微翕动,沉吟道:“四方合围,中有树木,这不是个困字么?” 他只觉奇怪,转身进房休息。 第四章 血案 第二日清晨,雨势并不见停。卯时初刻,苏拙便起身下床。他多年来养成了习惯,反倒不爱多睡。客栈冷冷清清,还都无人起来。 他梳洗完毕,拉开房门。一股清凉气息迎面而来,让人神清气爽。苏拙猛吸了几口,却微微皱起眉头。他似乎闻到一丝奇怪味道,但又说不清楚,便笑道:“疑神疑鬼……” 廊外已经变成毛毛细雨,万物都显得湿漉漉的。苏拙瞥见回廊拐角,一个兵丁坐在地上上,靠着栏杆睡得正香。他认得这人是昨晚嘲笑过胡光的那人,名字好像叫做林冬的,晚上负责守夜,想不到灌了几碗黄汤,站岗守夜也马虎起来。 苏拙摇摇头,不愿吵醒旁人,蹑手蹑脚下了楼。恰巧见竹娘打着哈欠,从柜台后面一间房门中出来。 竹娘一见苏拙,微微一愣,道:“客官好早啊!” 苏拙笑道:“习惯了。老板娘,可有开水,给我泡壶茶来。” 竹娘有些歉疚,道:“哎哟,客官对不住,这火还没生。我家那口子也刚起,正去柴棚劈柴呢。” 苏拙点点头,道:“无妨,我等等就是。” 两人正说着,就听“啊”一声尖叫。竹娘脸色一变,听出是陈掌柜的声音,正是从柴棚传来。竹娘高声骂道:“你要作死啊!”说着便急匆匆往柴棚而去。 苏拙听这叫声凄厉,心里打了个突,也跟在竹娘身后。两人穿过一条过道,正是昨日陈掌柜和小五子从马厩回大堂所走。过道昏暗,小五子睡眼惺忪站在中间,开口道:“什么事?一大早就在吵?”原来这过道里有一个小隔间,挂了块门帘,小五子便睡在这里。 竹娘没有理他,径直推开门,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出门便是空地,搭了几座竹棚,作为马棚和柴棚。只见陈掌柜身上穿着蓑衣,遮得严严实实,却瘫倒在地。他正对着柴棚,面前地上殷殷红迹,竟是一滩滩鲜血,被雨水一冲,四处流淌,成了淡红色。 看到此景,几人都倒抽一口凉气。竹娘颤声道:“怎么……怎么回事?” 陈掌柜手指柴棚,几人顺他看去,只见柴棚门口,正趴着一人,一动不动,生死不知。那血迹正是从那里流过来。陈掌柜胆小如鼠,早已吓得站不起来,浑身直打哆嗦。竹娘倒是胆大,小心翼翼往前挪了几步,想要看一看那人是谁。 苏拙拦住竹娘和小五子,双目在地上细细看了一圈。他早已看见那人身着官府,正是一名官军。此刻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已经湿透,只怕已经死去了。他怕竹娘和小五子贸然上前,留下足印,便伸手阻拦。 苏拙一言不发,眉头紧皱,双目有神,在地上搜索什么,一路向柴棚而去。竹娘等人见他古里古怪,有些奇怪,却也不敢上前,只得任凭苏拙。 方才这一阵吵闹,早已将楼上客房众人吵醒了。一人在二楼推开窗户,骂道:“大清早的,吵什么!” 苏拙抬头望去,是在二楼角上的一间屋子,喊话的正是钱豹。他视线被柴棚顶挡住,看不见地上的死尸。小五子颤声道:“死……死人了……” 他声音虽不大,钱豹却听见了,脸色一变,忙缩头回屋里去了。过不多时,客店里一阵吵嚷。二楼住的人全都起来了,来不及洗漱,便全聚到空地上。吴常、风氏兄妹不敢上前,远远观望。众官兵则围在前面。 苏拙已经蹲在尸体旁边,细细查看。尸体面目朝下,苏拙没有触碰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只见尸体后脑被打破,脑浆都已迸出,血正是从那里流出来的。尸体脑后的血迹已然凝固,全身衣衫湿透,虽然大半个身子有草棚挡雨,却还是湿透,显然已死去多时。 江魁分开旁人,大步上前,一见尸体,目瞪口呆,又见苏拙自顾自蹲在前面,一把将他推开,喝道:“你是什么人?给我拿下!” 身后两人应声而上,按住苏拙肩膀。苏拙这才回过神来,道:“你们做什么?” 江魁没有理他,蹲下身子,将尸体翻了过来,原来竟是胡光!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苏拙却仿佛恍然大悟,自语道:“果然是他!” 江魁听见,起身面向苏拙,阴冷道:“你说什么?莫非就是你害死胡光的?” 苏拙摇头道:“不是。” 江魁道:“那你为何说果然是他?” 苏拙道:“方才我并没有翻动尸体,却大概能猜出来死者就是胡光。只因这地上的脚印就是证据!” 江魁一愣,道:“脚印?”众人都低下头去看地上的脚印。但是一块地上本就泥泞,已经被众人踩得不成样子了。 苏拙挣脱两人,道:“方才我与竹娘到此处时,现场还没被破坏,地上只有一行脚印。”说着往前远离柴棚数丈,向地上一指。此处没人走过,隐约可见一排方形印子。 有人疑惑道:“这怎么可能是脚印?” 苏拙点头道:“怎么不可能?昨日半夜开始,雨势转小,但是此处泥土很稀,要让脚印留到此刻也不容易。但胡光的脚印却与旁人不同。只因他左腿有伤,右腿便要使出更多力气来行走,所以他右脚的足印比常人更深。昨日一场雨将泥土打湿,再加上他所穿官靴底子坚硬,就留下了这样一行印子。” 众人照着他所说的再去看,果然一点不错。苏拙又道:“尸体右脚鞋底沾了厚厚一层泥土,左脚上泥土却不厚,这也是明证。” 江魁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也信了七八分,大声道:“是谁最先发现尸体的?” 陈掌柜畏缩地举起一只手,低声道:“我……是我……” 江魁狠狠道:“来人,把他也拿下了!” 陈掌柜被他一吓,又瘫在地上,嘴唇哆嗦,连话也说不出来。竹娘颤声道:“军爷,这可不关……我们的……事啊……我们当家的……胆小怕事……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杀人啊……” 江魁瞧陈掌柜模样,早就心中鄙夷,也不信是这样的人能杀死五大三粗的胡光,哼了一声,道:“与你们有没有关系,也由不得你们说了算,先押下再说!” 众官兵中突然一人大叫道:“恶鬼索命……恶鬼索命啊!”喊着就往外跑。 江魁“哼了一声”,喝道:“唐人杰、杨树华,把李金按住了!”两人应声而去,可是那李金似乎被吓傻了,任凭旁人如何劝慰,只是一个劲喊“恶鬼”。 苏拙没有理会旁人,走到尸体旁边,用手捏捏按按。钱豹喝道:“你干什么!” 第五章 大盗 苏拙头也不抬,道:“死者身上只有后脑一处伤口,是由身旁这根木棍造成,乃是致命伤口。照血液凝固情况来看,他应该已经死了有两三个时辰了。不过因为尸体在凉水中泡了一夜,或许时间有些微提前,大约是昨夜亥时。” 江魁略一思索,喝道:“林冬!”林冬忙从人后奔到前面来,战战兢兢。江魁沉声问道:“昨夜胡光一夜没回来,你不知道吗?” 林冬道:“江头儿,昨夜……我……我太累了,就……就睡着了……” 江魁气结,一巴掌扇了过去,结结实实打在林冬脸颊上。林冬手捂着脸,低下头,眼中却射出一股不服的神色。苏拙起身问林冬道:“昨夜你们喝酒喝到戌时二刻,以后你可曾再见过胡光?” 林冬向江魁望了一眼,江魁喝道:“快老实回答!” 林冬身子一颤,没好气道:“昨天……昨天夜里,大家喝完酒都回房休息。胡光是最后一个上楼的。”他顿了顿,努力回想昨夜的情形,生怕遗漏什么,又道:“那时候大伙儿都进房了,就剩我站岗。我记得胡光回房,却没推开房门。他用力拍了几下房门,也没人开门。” 苏拙听他这么说,猛然想起来,自语道:“不错,昨夜我的确听见隔壁有人拍门。我的房间正与胡光的房间挨着。” 林冬又道:“胡光开不了门,骂骂咧咧道:‘他娘的,赵成德,老子还交代他别锁门!’我当时回了句:‘胡哥,赵成德就是这德性,你要不去我那儿睡?’可是胡光骂了句:‘睡个屁!’便下楼去了。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 众人一想,果然不错,有人嘀咕道:“这赵成德也睡死了吗?胡光一夜没回来也不知道。” 江魁怒火上涌,喝道:“赵成德,赵成德!” 但是四下里哪有人答应,有人道:“他不会到这会儿还没起吧?”江魁又抬头冲二楼喊了两声,依然没人答应。 苏拙眉头一皱,抬头看去,正好西边正中,赵成德那间房窗户半掩着,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江魁冲林冬道:“把胡光的尸首抬到大堂安置。”说着气冲冲往屋里走,“噔噔噔”上了楼梯。 众人在细雨中站了这么半天,身上早已湿透了,巴不得赶紧回屋,都跟在江魁身后。林冬和另一人将胡光抬到大堂,停在一张桌上。竹娘满脸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 江魁上楼便去拍赵成德房门,众人好奇心起,都想看看什么情况,也跟在后面。江魁喊了两声,没人答应,一想不对,手上运劲,“喀喇”一声便推开房门。 房中情形霎时现在众人眼前,只听竹娘风铃两个女子同声尖叫,吓得连往后躲。就是一群男人,见了这情形,也心里一颤。只见房中地下、床上、墙壁,全是大片大片的血迹。一人趴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不用去看,众人也猜到他肯定是赵成德了。 苏拙一惊,原来方才出门时闻见一阵隐隐的血腥气,果然不是自己的错觉。只是这房间四壁木板都是新鲜松木,气味盖住了血腥气味,竟让人一时分辨不出了。 一夜之间,两人毙命。江魁脸上肌肉不住抽动,也不知心中在想什么。苏拙低头看了看房门,只见门栓从里合拢,已经断裂,正是方才江魁以劲力震断。他小心迈进房间,细细看了一阵地面。地上鲜血肆意流淌,有些已经干涸。 江魁上前将赵成德尸身翻转过来,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只见赵成德脸上、胸口、腹部,到处都是刀口,皮肉翻卷,几乎没有一处好肉。他死得如此之惨,让人只觉可怖。突然听见风虎道:“你们看!” 众人顺他手指望去,只见墙壁上竟有几个大字,以鲜血书写。吴常小声念道:“留下宝箱,速速离去,湘西大盗手书。” 江魁将拳捏得咯咯响,沉声道:“果然是冲着东西来的,这湘西大盗是什么人?” 旁人均摇摇头,马真沉吟道:“这什么湘西大盗的名号,我从来没听说过,若不是新近出现的毛贼,就是有人拉大旗做虎皮。” 钱豹“噌”地一声抽出腰间钢刀,怒道:“管他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是打错了算盘!”其余几人纷纷附和。 马真道:“这人不论是哪条道上的,看情形是冲着咱们的镖来的。” 江魁一惊,忙道:“钱豹,快去看看镖箱有没有事!” 钱豹知道厉害,忙奔向江魁与马真的卧房。他两人的房间在北面正中,左右拱卫,就是竹娘等人送茶送水,也不能靠近,理当不会有什么危险。果然,过不多时钱豹就奔回来,冲江魁轻轻点了点头。 江魁脸色稍稍松弛下来,又道:“钱豹,你到房门口守着,务必确保咱们的东西万无一失!” 钱豹领命而去,江魁看着地上的尸体,楼下还停着一具,一时又怒又悔,也没什么主意,道:“不管怎么回事,先把这店里所有人都拿下了!只怕都与这个大盗有关联。” 他话音刚落,众手下便将苏拙等人按住。竹娘三人只是求饶,毕竟在他们店里死了人,肯定难逃干系。吴常和风氏兄妹立时哗然,他们受这无故牵连,都有些无奈。也不知这江魁要如何处置。 苏拙始终在凝神思索,似乎对周遭全无所知,此刻突然被惊觉。江魁又道:“唐人杰,你带上通关文书,骑上快马,赶到前面县城,到县衙报官!” 唐人杰领命而去,马真道:“县城离此地尚有数十里,一来一回快马也要大半天,今天赶得及么?” 江魁道:“没法子,这里毕竟是其他州府,我们虽是官差,也不能自行处置。” 苏拙突然道:“总兵大人是要处置我们?” 江魁听了苏拙方才的分析,知道此人有些眼力,便问道:“你有什么话说?” 苏拙道:“你凭什么说这里的人与盗匪勾结呢?” 江魁冷笑一声,道:“有没有勾结,挨一顿鞭子就知道了!” 吴常看不过眼,上前道:“这位总兵大人,你不能无凭无据就这么冤枉好人……” 他话还没说完,江魁冷哼一声,道:“我是官差,这里自然由我做主!我说你们与盗匪勾结,这便是凭据!” 吴常气结,以手指他,说了两声:“你……你……”便说不出什么来。风氏兄妹脸色煞白,风铃紧紧抓住风虎胳膊,生怕马上要被严刑拷打。 苏拙轻笑一声,道:“江总兵,何必对这些平民百姓摆这么大煞气呢?” 江魁回头对他道:“你别以为我将你忘了,我看你嫌疑最大!你的房间就在这间房隔壁,难保不是从你房里窗户爬过来的。” 苏拙没有丝毫惧色,笑道:“江总兵,无凭无据可不能轻易给人定罪。不过我答应你,我定然会将这件事情查清楚。你何不将这些人先放了?” 江魁瞧他神色坦然,凛凛不可侵犯,一时倒不知他底细,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使唤我?” 苏拙淡淡道:“江总兵从苗疆一带来的吧,赶到这里也走了不少日子了吧。” 第六章 疑点 江魁猛地听苏拙这么说,不禁脸色一变,道:“你怎么知道的?” 苏拙笑道:“这有何难,昨天见你们第一眼,我便猜到了。苗疆一带群山众多,你们的官靴脚跟比旁人的官靴略高,正是方便登山所用。这也是胡光留下的鞋印是那种形状的原因。第二,你们每人身上都挂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香囊。那是苗疆一带军中统一配置的,里面配些草药,为的是驱走毒虫,防治瘴气。这第三嘛,江总兵你刀上的刀穗色彩斑斓,倒也别致,却是苗人的手艺。不知我说的对吗?” 江魁一惊,道:“是又怎样?” 苏拙道:“你们是孙守备的人还是李将军的手下?” 江魁更惊,道:“你认识孙守备?” 苏拙听他这么说,那是不打自招,微微一笑,摇头道:“孙守备我倒是不认识,不过我这个人朋友不少,恰好有一位朋友认识你家孙守备的顶头上司。所以我奉劝你还是把人放了吧。” 江魁心里有些怯,低头权衡片刻,大声道:“好!暂且放了他们也可以,不过……”说着一挥手,示意将竹娘等人放了。他又道:“王山贵、林冬,你们两人去搜搜他们几人房间!” 众人无奈,为了避免嫌疑,也只得任他们如此。过不多时两人便来回报,客店里这些人东西都不多,看情形当真没什么嫌疑。 江魁没奈何,冲苏拙道:“姓苏的,你当真能找出杀人凶手?” 苏拙也不答他问话,径自道:“你们不觉得赵成德之死有些诡异么?” 众人听他这么说,都有些奇怪,问道:“此话怎讲?” 苏拙道:“方才江总兵第一个进门,当知道这房门是由里面拴上的。这一点林冬也可证实,胡光昨夜正是因为房门被锁,才不得进屋的。” 林冬站在一边,忙不住点头,江魁也道:“不错,方才是我以内力震断门栓,才打开的房门。” 苏拙又道:“昨晚胡光叫门未应,只怕当时赵成德已经身亡了。可是胡光在屋外,空气潮湿,身上血迹也干了,而这房里血迹却还没有干透,这不是很奇怪吗?再者,赵成德大约是酉时三刻离开,独自回房睡觉。而我与吴先生、风氏兄妹大约在戌时左右也回房了。这短短一刻钟时辰,赵成德就已遭不测了!” 吴常突然奇怪道:“可是那个时候大伙儿都没睡,却没听见半点声响。这赵军爷就这么没声没息地死了?” 苏拙点头道:“这是第一个疑点,照理说赵成德应当与凶手有一场打斗,至不济,也能发出两声喊叫。可是我们都没有听见,这说明赵成德还不及发出警示,就已经毙命。” 江魁摇头道:“不可能!赵成德平常虽然粗心大意,有些迷糊,但身手却不弱。要想让他连一声都喊不出来就已经毙命,除非事先下了毒,否则根本不可能!” 竹娘吓了一惊,忙摇手道:“军爷,我们可没下毒,你们的酒菜,这位爷可都一一试过的。”说着一指马真。 马真点点头,道:“饭菜里确实干干净净。”众人都知道他所说实情,昨天试毒,马真小心谨慎,大伙儿有目共睹。 苏拙淡淡道:“天外有天,武功高强的人有的是,想要让他不发出一点声音就死去,也没什么难的。”江魁听他这样说,沉默下来。苏拙又道:“而且我方才查看过胡光和赵成德的尸体,面色、嘴唇都正常,也没有呕吐、口吐白沫等情形,不是中毒之象。” 江魁沉吟道:“看来这个湘西大盗来头不小啊!” 苏拙道:“可是这又产生了第二个疑点,凶手既然能一出手便要了赵成德的命,何必还要砍这么多刀?而且看房间所溅血迹来看,刀伤并不是死后很久产生的。因为若是人死之后,血液停止流动,就算砍断血脉,也不会出现鲜血喷涌的现象。而这墙上和床上的血迹,分明成喷涌形状。” 吴常怔怔道:“你是说,赵成德是还没死的时候被砍的?” 苏拙点点头,道:“不错!如此高手,非要在一个必死之人身上砍这么多刀,当真令人费解。” 江魁恨恨道:“我要是抓住这人,非抽筋扒皮不可!” 苏拙又道:“这件案子第三个疑点,就是这房门到底是谁栓的,而那凶手杀了人,又是如何离去的?” 只听那叫王山贵的川汉子道:“这有什么,当然是从窗户出去的。我们进来时,这窗户不是开着么。” 苏拙微微一笑,走到窗前道:“这座房子楼层甚高,窗口距离平地足有两三丈。这屋子是西面,窗口正对着下面的柴棚。方才我在下面就看过了,那柴棚由竹篾搭成,顶上只铺了一层茅草。就算这里身体最轻的风铃,一脚踩上去也要垮塌。” 风铃听他突然提到自己,吃了一惊。苏拙冲她一笑,风铃不禁有些脸红。这半天看苏拙精妙解说,全不像昨日呆书生的样子,风铃青春少女,不禁心里怦然。 江魁道:“如此说来,这人的轻功当真高强!” 苏拙叹口气,道:“这轻功匪夷所思,当真不像人了。” 林冬颤声道:“不像人?莫非是鬼?”他话一出口,众人想起李金不断喊的恶鬼索命,都莫名感觉一阵寒意。 江魁突然骂道:“放屁,这世上哪来的鬼怪!林冬,你小子也变得像李金一样疯癫了么?” 林冬轻轻“哼”了一声,苏拙看在眼里,摇摇头道:“如果不是凶手轻功通神,那么这件案子就另有玄机。凶手如何在这封闭室内杀人逃脱的,恐怕要费一番周折了。 江魁瞪一眼苏拙,大声道:“姓苏的,既然你夸下海口,我便暂且听信了你。在本地官差到来之前,你给我好好查。”说着便带领手下下楼去了。 屋里只剩下苏拙等人,竹娘忙谢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苏拙摆摆手,道:“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把早饭做好。” 竹娘又鞠了一躬,与陈掌柜和小五子离去了。风铃声音颤抖道:“我们是不是走不了了?” 苏拙一笑,道:“放心,很快你们就能继续上路了。” 吴常笑道:“想不到苏兄弟才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昨日真是失敬失敬!”说着双手抱拳,一拱到底。 苏拙笑道:“吴兄休要胡说,咱们先填饱肚子再说。”说着与吴常、风氏兄妹一同下楼。 楼下江魁等人抬起胡光尸体,与赵成德的安置在那间房中。竹娘虽不愿意,也不敢多嘴。突然只听门外一声喊,原来是唐人杰回来了。 他走了不过一盏茶时分,众人都感奇怪,只见他蓑衣也不及脱,喊道:“头儿,走不了了!” 第七章 困局 唐人杰跑进大堂,上气不接下气。江魁等人还没明白他所说何意,便问道:“你把话说清楚!” 唐人杰喘了口气,道:“往北二三里路,山道上发生了坍塌,将出山的道路全堵死了!” 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在这种时候还发生这种天灾。江魁左思右想,仍不甘心,起身道:“林冬看着李金,与钱豹留下,小心我们的东西,也看着这伙人。其余的跟我前去看看,人杰,前面带路。”说着一行五人披上蓑衣斗笠,往马棚而去。 苏拙起身道:“我也去看看!”江魁看他一眼,不置可否,转身便走。 吴常和风氏兄妹也起身道:“我们也去吧。” 苏拙想想道:“吴兄与我同去即可,你们两个小的留下。”说着与吴常一同出门。 马棚里算上那车的,共有十一匹好马。苏拙看一眼便知都是上好的滇马,个头不大,却是耐力十足,善走远路。苏拙与吴常骑上两匹,跟在江魁等人后面。 唐人杰最先带路,顺着山间小道一路向北。经过一夜大雨,山路泥泞不堪,马蹄踩进泥土,十分难走。众人走了约莫一盏茶时分,果然远远看见前面道路被土石覆盖,挡住了去路。 再向前走了不远,已经无法前行。只见两边山势陡峭,两侧半山腰被雨水冲刷,垮下无数山石泥土,裹挟着树木,将山间空隙堵得严严实实。 江魁叹了口气,道:“这堵了有多远?” 那个叫杨树华的汉子跳下马背,三两步奔到前面。他皮肤黝黑,个子不高,手脚并用,往土石顶端爬去。下方众人仰头看他攀爬,苏拙道:“这位兄台身手如猿猴,是滇西一带人士吧?” 江魁随口道:“他从前是滇西一带的猎户。” 杨树华爬到顶端,回头喊道:“头儿,堵得也没多少,把这些土石挖开就行了!” 江魁点点头,自语道:“光凭我们这几人,要挖到猴年马月去。”说着冲杨树华招招手,让他下来。 这当儿,苏拙下马走近前方土石堆积处,瞟了两眼,又走到两边崖壁边,看了看,微微皱了皱眉头。吴常无奈道:“想不到天灾**一起来了!” 苏拙陷入沉思,没有答他的话。杨树华爬到平地,马真对江魁道:“江总兵,为今之计,只有舍了马匹,带着箱子从这两边山坡翻过去了。等赶到前面市镇,再另行买马上路。” 江魁沉思片刻,断然道:“不行!翻山太过危险,万一东西出了岔子,谁也担待不起。” 马真有些愠怒,道:“江总兵,虽然你是官府中人,但这句话我也不得不说。事先你们来请万里镖局出人,却不告诉所押是何镖,这已经坏了规矩。如今已经死了两条人命,你还不愿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么?” 苏拙一惊,道:“马镖头并不知所押是什么物事?” 江魁脸色阴沉,道:“我说过了,箱子里是孝敬王爷的宝贝,也没什么稀奇!”说着拨过马头,带着人向客栈方向而去。 苏拙跟在最后,越想越觉这事情不同寻常。吴常对苏拙道:“苏兄弟想到什么?” 苏拙微微一笑,道:“吴兄,你可知我昨晚突发奇想,这陈家客栈格局分明就是个困字,谁想到一语成谶。” 吴常点点头,嘀咕道:“是啊,谁能想到这大雨还会引发这场天灾呢。最可气的是这伙人,出了事反要怪到我们头上。” 苏拙摇摇头,道:“天灾?我看未必。方才我见两边山坡上的树木根部明显是被挖出来的。山壁泥土也经过掏挖,早已松软不堪,这才导致山体坍塌。” 吴常倒吸一口凉气,惊道:“你是说,是有人故意想把我们困在这里?” 苏拙点点头,道:“恐怕是冲着他们押运的东西来的,我们不过是碰巧赶上了。” 一行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话。不多时回到客栈,竹娘等人已经将早餐备好,不过是些菜叶面条。众人心中阴霾,草草填饱了肚子。马真依旧十分小心,一一试过无毒,才让江魁等人下口。这位镖师的小心当真是出名的。 吃过早饭,雨势又渐渐大了起来。吴常看看天色,又偷眼瞧了一眼江魁等人,小声道:“苏兄弟,如今大伙儿困在这里,如何是好?” 苏拙端起茶杯,笑道:“自然是找出凶手,困局自解。” 吴常疑惑道:“苏兄弟已经有眉目了?” 苏拙答非所问道:“吴兄可还记得,昨夜赵成德离去之后,这个大堂之中有谁不在?” 吴常沉吟片刻,小声道:“听你这么一说,好像当时陈掌柜并不在堂上,说是去后厨忙活了。苏兄弟是说……陈掌柜是凶手?” 苏拙莫测高深一笑,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吴兄可愿意与我一同上楼瞧瞧?” 吴常微一犹豫,点点头。只听江魁道:“为今之计只有翻过山去,到县衙求援。你们谁愿前往?” 旁人还没说话,唐人杰起身正色道:“还是我去吧!” 江魁点点头,道:“也好!你轻功好,脚底快,一定要快去快回!”唐人杰领命,披上蓑衣斗笠,便大步出门。江魁转眼见苏拙要上楼查看尸体,向林冬使个眼色,道:“跟着他,看他怎么说。” 三人上楼,经过风氏兄妹门前,苏拙停住脚步,轻声道:“他们吃过早饭,便一直待在房中?” 吴常叹口气道:“两个孩子怕是被吓坏了。” 苏拙没有多说,径直来到赵成徳胡光房中。吴常再进此屋,明显有些后怕,迟疑半天才进屋。苏拙看见林冬跟在身后,便有意等了等他。林冬见了两个同伴尸身,长叹一口气,便跟着进了屋。 苏拙面无表情,又细细将房间中的情形打量一番。地上一只枕头吸引了他的注意。苏拙捡起枕头,只见枕套已被扯开,露出里头棉絮,吸饱了血水。苏拙紧皱眉头,只觉蹊跷,却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吴常道:“苏兄弟,放才你还没回答我呢,莫非陈掌柜当真与此事有关?” 苏拙微微一笑,转向林冬道:“林官爷,依你所见,陈掌柜像是武林高手么?” 第八章 头绪 林冬一怔,道:“苏公子叫我林冬便可。”他听过苏拙的分析,大为心折,又道:“公子是说那个掌柜么?瞧他模样,瘦胳膊瘦腿,怕不是练武之人。” 苏拙道:“没错,陈掌柜绝无能力杀死赵成德和胡光。” 吴兄“哦”了一声,叹息道:“那这么看来,这个什么湘西大盗不是陈掌柜了。那又会是谁呢?这件案子当真是朴朔迷离啊。” 苏拙笑道:“其实这案子难就难在我所说的那几个疑点中。林冬你可还记得?” 林冬挠挠头,道:“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这间屋子是从里面拴起的,凶手却是如何出去的呢?” 吴常嗤了一声,道:“窗户分明是开着的,肯定是从窗口跳走的。” 林冬道:“苏公子明明说过了,一是这屋子楼层高,不可能在地上不留下脚印,而且这窗户下面就是草棚,根本无处落脚。” 吴常想不到林冬精明,将苏拙的话都记住了。他一时词穷,又道:“这……说不定……是从窗户爬到隔壁房间去了。”吴常突然想到这隔壁两间房,一间是那钱豹所住,另一边就是苏拙的房间。他忙向苏拙告歉道:“苏兄弟,我可不是怀疑你……” 苏拙摆摆手,道:“有无这个可能一看便知。”说着走到窗前,道:“此地气候湿润,这木楼外壁满是青苔,而并无踩踏痕迹。这说明凶手既不是从窗户进来,也不是从此处离开的。” 吴常手摸唇上短须,沉吟道:“果真如此,难道这大盗真能上天入地不成?” 苏拙笑道:“你们能解开这个谜团,一切便迎刃而解。” 林冬有些跃跃欲试,道:“会不会是这样。凶手事先已躲在房中,待赵成德睡下,下手杀害。完事之后,因为正碰着我们回房,他不敢出门,索性将房门拴死,自己隐在房中。待今早,我们推开了房门,又悄悄溜了出去。” 苏拙点点头,眉头一皱,随即又舒展开来,笑道:“你这假设倒也新奇大胆,有几分道理。” 吴常嗤笑道:“我看纯粹是胡说八道。”他看苏拙神情,蓦地明白苏拙必然已经想出了其中的问题,便道:“苏兄弟自然知道他这话中的破绽,早上我们十几人一同进门,怎么可能有人溜出去,而没人注意到呢?” 林冬不甘心,强辩道:“当时……当时大家都被屋内惨象吸引心神,没有注意到,也是有可能的。” 吴常道:“你当所有人都与你一样么?若说你这个假设要想成立,除非……” 他沉吟半天,林冬忙问:“除非什么?” 吴常道:“除非,这人就混在我们当中,众人一拥而进,根本没注意凶手已混进了人群。” 林冬恍然道:“不错不错,你是说这凶手根本就在我们当中!” 苏拙听他二人分析得头头是道,也不禁有些好笑。他没有插话,转身去看那门栓,断痕宛然。吴常突然有些丧气,道:“真是想得我头都大了。其实这什么密室杀人说得玄乎,我看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林冬疑惑道:“这话怎么说?” 吴常犹疑一阵,压低声音道:“今早是谁第一个进门?” 林冬道:“是……是江头儿,怎么了?” 吴常道:“照啊,江总兵第一个推开房门,这房门到底是开着的还是拴着的,自然都是听他一人说的……” 林冬被吓了一跳,小声道:“你……你是说……江头儿……不会吧……” 苏拙显然也听见了吴常所说,陷入沉思。林冬低声自语道:“若是真照你所说的,江头儿要撒这个谎做什么?” 苏拙听他居然当真怀疑起自己的上级,讶然道:“怎么,你居然真敢怀疑江魁?” 林冬道:“不……不不,我也不是真怀疑他……只不过……”他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多说。 苏拙随口道:“想不到你们这几人居然不齐心,竟还一起走了这么远。” 林冬忙道:“苏公子,这话可别乱说,要是让江头儿听见……” 吴常道:“放心放心,我们又不是傻子。再说看他凶神恶煞的模样,谁愿与他多说什么。” 林冬略略放下了心,却依旧愁眉不展。苏拙猜到他的心思,明白他怀疑到江魁,自然惴惴不安。其实何止是他,苏拙心中也是难以平静。吴常所说在理,这门倒底是不是拴着的,只有江魁知道。可若是江魁捣鬼,他这么做又是何意?他为何要杀害自己的下属?他有作案的时机么?胡光又是如何被杀的呢?苏拙心中谜团接二连三,全没头绪。 林冬看着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叹了口气,道:“赵大哥啊赵大哥,你说你咋就被害死了呢?前几日我们还开玩笑,说你以后要死也是走路跌死,要么就是喝水呛死。你怎么就这么被人害死了?” 苏拙听他念叨,突然问:“你们为何与赵成德开这种玩笑?” 林冬一楞,道:“怎么……怎么了?我们当兵的,也不忌讳这些……” 苏拙道:“我是问你,为何要说赵成德会走路跌死?” 林冬哦了一声,道:“赵哥最大的毛病就是大大咧咧,粗心大意,当真是喝口水都会把自己呛死。” 苏拙沉吟道:“对对对,所以昨晚胡光才会嘱咐他不要关门。” 林冬道:“没错,要不是大伙时常提醒着,赵哥不知要干出多少糊涂事来。” 苏拙又问:“那胡光有什么毛病?” 林冬道:“他么……好色吧……要是这也算的话。” 苏拙点点头,自语道:“不错不错。” 吴常问道:“苏兄弟,你想到什么?” 苏拙摇头道:“没什么……”他又在房中转了一圈,确信再没什么特别之处,而那两具尸体也找不出什么问题。苏拙颓然走出房门,回头又问道:“林冬,你们到底运的什么宝贝啊?一路上遇上不少麻烦吧?” 林冬道:“苏公子,这运的东西,我可不能随便对你说。一路上倒没什么麻烦。一来我们都是官差,二来马师傅行走****多年,一般盗匪都不会来找麻烦。” 苏拙一楞,道:“这么说,这个凶手也太不长眼了。” 林冬冷哼一声,道:“这个湘西大盗胆子不小,他死定了!” 吴常打了个寒噤,道:“只要别牵连到我们就好了。” 苏拙不言不语,自顾自走回自己房间,关上房门,端坐沉思,只觉脑中思绪纷然,却始终抓不到最关键的那一个。 第九章 争执 过了许久,房门被轻轻推开。风铃端着一个白瓷碗进门,苏拙一怔,道:“你怎么来了?” 风铃将碗放在桌上,见了苏拙模样,噗嗤一笑,道:“苏大哥这是在打坐么?” 苏拙笑笑,问道:“这是什么?” 风铃道:“这都到午后了,我看你也没有下楼吃饭的意思,便给你端了碗面条来。想案子也不能饿肚子吧!” 苏拙笑道:“那就多谢你了。” 风铃道:“苏大哥说哪儿的话?我们还盼着赶紧破了案子,我们也好早日上路呢!苏大哥,这案子还没有头绪么?” 苏拙道:“不是没有头绪,而是头绪太多,反倒让人无所适从了。” 风铃没听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一脸茫然。这时就听楼下竹娘喊声:“军爷军爷,我们当家的绝对是清白的啊!”风铃嘀咕道:“这又是怎么了?” 苏拙叹道:“江魁一伙喝了一天闷酒,自然又不安生了。” 风铃道:“可是怎么又寻起那陈掌柜的麻烦来了?我看陈掌柜老实巴交的,不像坏人!” 苏拙微微一笑,道:“昨夜赵成德离去后,到众人散去这段时间,只有陈掌柜始终不在。怀疑到他身上,也无可厚非。” 风铃却有些气不过,道:“我可不能让他们欺负老实人!”说着就要下楼去打抱不平。 苏拙起身道:“也罢,我陪你去看看。” 两人下楼,正见着陈掌柜跪在地上,钱豹和杨树华按着他肩头。苏拙四周一看,李金缩在屋角,那叫王山贵的川汉子不在,想来是他替换了钱豹守门。江魁坐在条凳上,一拍桌子,喝道:“姓陈的,你昨晚酉时至戌时在做什么?快从实招来!” 陈掌柜吓了一惊,哆哆嗦嗦说不上一句话来。江魁怒道:“你还想有所隐瞒么?” 风铃突然道:“总兵大人,这陈掌柜原本就胆小,被你这么一吓,还能说出什么来?” 钱豹怒道:“小丫头滚一边去!” 苏拙道:“昨晚陈掌柜吃过晚饭,看过了风氏兄妹的傀儡戏,便直接去了后厨,这是人所共知的。之后虽然未再露面,可是也不会悄悄上楼,而不被人看见,所以说他并不好犯案。” 江魁哼道:“就算如此,他也是嫌疑最大的一个!” 风铃抢道:“说起嫌疑,那这位官爷岂不是嫌疑更大?”她说着一指林冬,接着道:“他昨晚一夜站岗,要说做案时间,杀十个人也够了!” 林冬平白被她这一顿指证,脸刷地白了,又见江魁满面怀疑地看向自己,忙摇手道:“江头儿,你可别听她胡说八道……” 风铃不等他说完,便道:“而且他说昨夜站岗睡着了,那为何凶手不去杀他呢?反倒要费尽心思杀一个房中之人?” 苏拙听她居然说得条理清楚,不禁抚掌微笑,暗道:想不到这小姑娘倒也聪明。他饶有兴趣,钱豹急性子,却已按捺不住,喝道:“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打死你!”说着就上前要拿住风铃。 风虎猛然站起,冷冷道:“你敢动她试一试!” 吴常和苏拙也忙拦在前面。风铃虽有些惧怕,仍道:“这位……这位钱大人……也脱不了嫌疑……照你们说,他与林大人一间屋子,昨夜林大人站岗,钱大人自然也是独自一人。也有可能是他从窗户爬到隔壁房间做案,不也是神不知鬼不觉么?” 钱豹气极,只睁大了双眼,说不出话来。江魁满面狐疑,始终一言不发。苏拙已看出他生性多疑,必然已对钱豹和林冬起疑。只听江魁突然哈哈大笑,道:“小毛孩子懂什么!我们一伙人出生入死,怎么会可能自相残杀?真是笑话!” 苏拙转眼便知江魁这么说是为了安定人心。他早判断这群人并不齐心,从林冬率先怀疑江魁便可看出来了。苏拙道:“江总兵,你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赶紧想想今晚怎么过吧!” 江魁疑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拙道:“那个凶手留在墙上的血书难道你忘了吗?他既那样说,想来你们若是不留下宝箱,原路返回的话,只怕他还要杀人!”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江魁怒哼一声,道:“我倒要看看这个湘西大盗到底是何方神圣!从现在起,所有人聚在一起,不得单独行动。若是被我发现有偷溜的,按盗匪论处!” 众人不敢异议,苏拙笑道:“难道陈掌柜他们不用做饭了么?” 江魁道:“钱豹,你跟着他们!”他想了想,又道:“杨树华,你与王山贵一同去看守宝箱。我就不信我两名好手,还会一同着了道儿!” 江魁布置妥当,便坐在大堂上。众人摄于他的威势,都只得留在堂上。苏拙要了壶茶,平静地饮了起来。众人挨到天黑,又见竹娘将四壁挂着的灯笼点起。但众人心情与昨日迥异,谁也无心注意这些灯笼好看了。 雨势稍稍大了起来,甚至打起了闪电。钱豹果然寸步不离陈掌柜等人,直到将晚饭做好,所有人都齐聚大堂。众人正要吃饭,钱豹忽然道:“我得去趟茅厕。” 林冬放下饭碗道:“你怎的这时屎尿多!” 钱豹骂道:“你又没有跟着别人半天!”说着便向长廊走去。 林冬好心提醒道:“你提上灯笼。” 钱豹嗤道:“老子不怕黑!” 林冬闹了个没趣,好没意思。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大堂内四壁的灯笼猛地一黑,竟都灭了。只留下楼梯边长廊口那一盏灯,昏昏暗暗,什么也照不分明。 大堂之中陡然暗了下来,众人一阵嘈杂。江魁喝道:“怎么回事?”话音刚落,天空猛地打了个闪。闪光映出窗外一个黑影,马真喝道:“什么人?” 那黑影听见喊声,纵身一跃,竟一手勾住了屋檐,从气窗向里偷窥。这一手轻功,让屋内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江魁和马真一同颤声道:“想不到……真有人有这样的功夫……” 那人影晃了一晃,便翻过屋顶。江魁脑中火光一闪,大叫道:“不好!东西!” 第十章 鬼影 江魁他话音刚落,便听见楼上杨树华和王山贵的喊声:“什么人!”两人喊着便“噌噌”拔出佩刀。大堂中众人才醒悟过来,原来那人竟直奔了二楼放宝箱的屋子。 江魁率先往楼上冲去,手下一帮人也赶去帮忙。怎奈屋内一片昏暗,桌椅板凳到处都是,众人磕磕绊绊,更是相互推搡,反倒赶不上前。有人骂道:“还不把灯点上!” 竹娘慌忙应道:“好……好……”与小五子和陈掌柜便去掌灯。屋内乱成一片,惟独苏拙始终站立不动,双眉紧锁,似乎在思考什么。他身边风氏兄妹似乎也受了些惊吓,一直哆哆嗦嗦。 吴常突然说道:“咱们也去帮忙!” 苏拙一把握住他手腕,道:“现在只会越帮越忙,况且此刻惊险万分,吴兄还是自己保重得好!” 吴常犹豫了一下,道:“可是……”终究听了苏拙的话,并没有动。 江魁等人“噔噔噔”奔上楼梯,乱喊道:“人呢……” 苏拙暗叫:“不好!”忙向走廊奔去。廊口那盏灯笼发出昏暗亮光,照见廊上一个人影。苏拙认得那是刚刚去如厕的钱豹。 身后吴常也跟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这时二楼上江魁冲两个守门的喊道:“刚刚那人呢?” 杨树华颤声道:“没……没看清……” 王山贵接着道:“刚才那道人影翻过屋顶,奔我们而来,谁知还没近前,又折向了楼下走廊。可他也没停留,马上就跃上院中这棵大树,又翻过那边屋顶,就没影了。” 江魁气急,但也想不到对方身手如此敏捷,不过这片刻功夫,就已经跑了。他沉声道:“追!” 马真道:“那边是树林,此时只怕追不上了!” 江魁怒道:“此人欺人太甚,不能就这么算了!” 苏拙在廊口小心唤了声:“钱兄弟?”却无人应声,那人影也一动不动。苏拙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谁知钱豹身体应手而动,直挺挺往前扑倒,“咚”一声伏在地上。吴常跟在苏拙身后,吓了一跳,“啊”一声叫出口来。 江魁等人在二楼,自然也能瞧见这一楼廊上的情景。钱豹猛然倒地,让所有人吃了一惊,心底不竟泛起一丝寒凉。江魁率先奔下楼,来到廊上。 苏拙蹲在钱豹身边,摸了摸鼻息,叹了口气。江魁心一沉,忙扑到钱豹尸身,只说道:“钱豹兄弟!我……我会为你报仇的!”话音中透着无尽的阴冷。 苏拙猜想钱豹与江魁之间关系,定然较其他几人要深些,江魁才会如此愤怒。但这凶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倏忽来去,还声东击西,下手杀人,着实欺人太甚。想到这里,苏拙也有些愤怒起来。 江魁向几个手下道:“杨树华和王山贵守在这里,我们去追,非要抓住这厮不可!” 马真也怒道:“不错!他当着我的面杀人,分明没有将万里镖行放在眼里。若是不能收拾了这人,从今往后,我马真也不必在江湖上混了!” 李金早已吓得在墙角瑟瑟发抖,江魁和马真只得带上林冬,一同出门向西边树林追去。杨树华和李金掣刀在手,打量着四周,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此时竹娘等人已将厅中灯笼依次点着,屋里亮堂了许多。但因为又死了一人,每一个人心头都异常沉重。吴常站在苏拙身后,轻声道:“先把他抬回屋吧……” 苏拙道:“等等!”他蹲在地上,仔细观察尸身。风铃拎着灯笼走了过来。苏拙借着这亮光才能看清,只见钱豹面向着茅厕方向,趴在地上,显然他刚从大堂走到此处,便遭了毒手。苏拙叹了口气,皱起眉头,用手在钱豹尸身上摸了摸,随后又将他身体翻了过来。只见钱豹双目圆睁,牙关紧咬,脸上筋肉紧崩。 苏拙看了半天,却越来越疑惑。原来钱豹浑身上下竟没有明显伤痕,也没有刀口剑创。如此一来,他到底如何死的,又成了一个难解的谜团。苏拙心中千头万绪,一时难以理清。他叹了口气,冲杨树华道:“把他抬到大堂上去吧……” 杨树华点点头,与苏拙吴常七手八脚,抬着钱豹尸身,平放到大堂中间一张桌上。短短两天不到,竟已死了三人,竹娘等人再也不敢抱怨,生怕触着霉头,只站在一边,口中念佛。 苏拙将钱豹放好,眼角猛然瞥见钱豹领口上一点暗红色斑。原来他们所着官服颜色较深,再加上方才在廊上灯光昏暗,这才没能发觉。苏拙将他衣领翻开,果然在左侧领口有一块血斑,约莫铜钱大小。而脖子上对应之处也有一点红印,形似针孔。想来衣领上血斑便是由此渗出。 苏拙自语道:“原来如此……”就在这时,只听屋外不远传来长啸之声。听声音是由江魁所发,江魁啸声一落,马真声音响起。两人啸声悠长,声传数里。苏拙知道必是几人并未追踪到对手,这才发声挑战。但谁也知道,对方躲在暗处,如何会现身应战? 过不多时,门外响起几人脚步声。杨树华提着灯笼,开门去迎。江魁三人浑身上下湿透了,面上神情无比沮丧。几人还没进门,马真陡然道:“这是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屋外木墙上几个斗大血字,被雨水一淋,流下道道血痕,在灯笼火光的映照下呈现暗红色。闪电不时划过天际,更显出血字阴森可怖。 吴常倒吸一口凉气,颤声念道:“盘龙玉壁!” 江魁的几名手下怔怔望着血字,全不顾雨水淋湿全身,林冬甚至微微发抖起来。江魁低声自语道:“他怎么会知道盘龙玉璧的事……”他仿佛失了魂一般,嘴里念叨着“盘龙玉璧”几个字,走进屋里,颓然坐在长凳上。 马真疑惑道:“这盘龙玉璧是什么意思?” 苏拙察颜观色,道:“想必这就是江总兵一行护送的宝贝吧?” 第十一章 宝物 江魁一惊,猛然站起,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是与那盗匪一伙的?” 苏拙道:“我只不过猜猜罢了。盗匪在墙外留下这几个字,定然有所指,再看江总兵神情,自然不难猜到。只是我很好奇,这盘龙玉璧到底是个什么宝物,难道总兵大人到现在还不肯告诉我们吗?” 江魁断然道:“不行!” 马真不悦道:“江总兵,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我看那盗匪知道的都比我这个护镖的多。若是再出岔子,再死人,可别怪我不尽力了!” 马真如此一说,江魁就有些动摇。这一路上全靠这位马镖头和万里镖行的名头,一行人才能安然走到此处。不然光靠几个官兵,如何能通过数个山头匪寨。杨树华等人也劝道:“江头儿,要不就告诉他们吧……” 江魁叹了口气,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竹娘忙回道:“子时快过了。” 江魁道:“还有两个时辰天才亮……”他转头对杨树华和王山贵道:“你们去把箱子抬下来。” 两人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将那只大木箱抬了下来。江魁让两人把箱子放到中央桌上。除了江魁几个手下,客栈里其余人都好奇地围拢过来。江魁四周看了一眼,面色有些不悦。众人又不自禁退了两步。 江魁从怀中拿出一把钥匙,打开箱上铁锁。他轻轻打开木箱,一道耀眼光芒随之从箱中射出。箱中各样金银玉石不计其数,映出的光芒眩人心神。 苏拙一眼便看见金银正中一座玉璧,似一块青石从中劈开,还未完全脱出石胎。玉璧上晶莹青翠,弯曲模样竟是一条盘旋巨龙,张牙舞爪。瞧那形状,全没有镂刻痕迹,竟是天生天养的一件宝物。那龙身中,一条淡淡红痕,如同洇洇鲜血一般。 堂中众人无不被这宝物吸引,目不转睛。马真由衷赞道:“我也算见宝无数,这件玉璧当真是一件希世珍宝啊!无怪这湘西大盗要来抢夺了。” 苏拙目光从屋内几人脸上扫过,问道:“江总兵,这件宝物是从何而来?又要运到哪里去呢?” 江魁道:“我们都是苗黔一带孙守备的手下,这件玉璧也是孙守备从山中得来的。孙守备得了这件宝贝,想献给岳阳王,便差遣了我们几人护送,也算给众兄弟们一件功劳。说不定得了王爷赏识,便留在王府听用了。” 苏拙点点头,接着道:“只是这件事本该万分隐秘,却不知为何泄漏给了这个所谓的湘西大盗。” 江魁道:“没错,这一路上没有盗匪打我们的主意,一半是因为马镖头的威名,一半也是不知道是这么个宝贝。只是不知怎的,在这儿着了道儿。”他说完,又关上了箱子。 苏拙明显看出众人眼中失望之情,他微微一笑,心道:“刚才打开箱子之时,江魁几个手下神色平常,显然都知道这箱子里的东西。莫非他们之中真出了叛徒?” 吴常突然道:“江总兵,这玉璧可是万里无一,你家大人当真是好运气!” 江魁嘴角不自禁抽动,道:“是、是。” 苏拙看在眼里,没动声色。堂中又陷入死一般寂静,江魁望着钱豹尸身,叹息道:“钱兄弟,都是我害了你……” 马真劝慰道:“江兄,这个凶手武功高强,也怪不得你,你就不要太过自责了。” 杨树华道:“这人武功如此高强,何必还要偷偷摸摸的,若是直接来抢,只怕我们也不是对手啊!” 王山贵怒道:“妈个巴子,他要真敢来,老子拼上这条命,也要剐他几刀!” 他一句说完,本指望振振士气,谁知却没人附合。谁都知道,以今晚这人的轻功,只怕王山贵连人家衣角都碰不着。吴常道:“江总兵,你看今晚那盗匪也已经现身了,与我们都没干系。可否让我们几人明日一早就上路啊?” 江魁心中烦闷,挥挥手道:“滚滚滚!” 吴常和风氏兄妹忙作揖谢恩,马真突然道:“不行!江总兵,那大盗必有同党,现在还不能放他们走!” 吴常三人一愣,面上犯难。风铃涨红了脸,大声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要有同党,也该是你们的人,不然那盗匪怎么知道你们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她这话说得在理,马真等人一时无言以对。江魁目露凶光,也不知心里是何想法。苏拙突然对吴常说道:“吴兄,我看你们不如暂且再忍耐一下吧。如今有个高手躲在暗处,你们贸然就走,只怕也不安全。只要我们齐心合力,抓住了这个盗匪,大家都好上路。” 吴常与风氏兄妹对望一眼,无奈道:“苏兄弟说得也有道理。好吧,我们就先呆着吧,希望不要连累到我们才好……” 江魁起身向苏拙道:“苏公子,这个湘西大盗来去无踪,可是在这间店里定然有同伙,请你一定将他找出来!” 苏拙听他口气居然软了下来,反倒吃了一惊,心想,他当真无计可施了么?苏拙想了想,道:“江总兵,再给我一天时间,我定然将整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江魁得他承诺,大声道:“好!只要苏公子帮我们度过这一关,日后但有差遣,我姓江的绝不推辞!” 马真也道:“不错,只要解了眼下的困境,苏公子也是我万里镖行的朋友!” 苏拙摆摆手,道:“两位抬举了,还是等我查明白了再说吧。现在可否请李金兄弟帮我将钱豹的尸身抬到楼上房间去?放在这里终究不好。” 墙角的李金听见有人喊自己,微微一愣,抬头看向苏拙。江魁向他看了一眼,面露厌恶之情,向王山贵道:“你去帮忙!” 苏拙道:“王兄和杨兄还是快给三位拿些干衣服换一换吧,我有李金相帮就行了。” 江魁点点头,冲李金一瞪,道:“还不快去!” 李金吓了一跳,忙上前与苏拙一齐搬动尸体上楼。两人人上了楼,走进那间停着两具尸体的房间。黑暗中屋里阴森恐怖,虽然是夏日,却让人感觉寒意阵阵。 苏拙点上蜡烛,示意两人将尸体并排放好。他却去转了转胡光和赵成德的尸体。两人尸身已经僵硬,只能勉强掰了掰脖颈肩膀。李金也不知苏拙在干嘛,只觉身在这屋里无限恐怖,便道:“苏公子,要是没事,我……就下去了。” 苏拙回头道:“李金,你也是滇黔一带人士吧。你们一行都是那里的人么?” 李金不知他为何这么问,回答道:“有几人人来自蜀中、荆襄等地。” 苏拙“哦”了一声,又问:“你们那宝贝,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第十二章 密辛 李金吓了一跳,说道:“公子……为何这么问……这盘龙……玉璧的来历,方才江头儿……不是都说过了么?” 苏拙哼哼一笑,道:“方才江魁言语之中模糊其辞,你当我听不出来么?而且刚才他说起这段来历的时候,你们几人神情各异,分明有些隐情。李金,我看你还是跟我说实话吧,不然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拙边说就见李金额上冷汗直冒,说到最后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苏公子,不是我不愿说实话,只是……只是……” 苏拙道:“只是这宝贝来路不正,你们心里有愧,对不对?” 李金更惊,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苏拙知道李金性子有些懦弱胆小,不想逼他太甚,便将他搀扶起来,道:“李金,你莫害怕,我要你说出实情,也只是为了查这件案子,免得再有人遇到不测。” 李金心情略略平复,轻声道:“我知道,我知道……苏公子猜得不错,这玉璧的来历确实没那么简单,为了它,我们……已经死了好几个弟兄了……”说到这里,他向左右看了看,神色有些诡异。苏拙不想打断他,便沉默不语。李金咽了咽唾沫,道:“而且这都是恶鬼索命……因为这件事太过伤天害理……” 苏拙一愣,疑惑自语:“伤天害理?” 李金点点头,继续说道:“不错。这件宝贝并不是我家大人发现的,而是属于一个苗人村寨,名叫南羽村。据说这件玉璧天然成龙形,被这个村寨当中的苗人奉为神灵,专门建了一座庙来贡奉。” “这原本也没什么,南羽村隐于大山之中,与世隔绝,玉璧的事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可是,几个月之前,我家大人,也就是孙守备听说了这件事,便起了好奇心,专程带着随从到山里村寨中去看这宝贝。那日我们随行护送,也一道跟着。村里族长听说守备官来了,忙组织了全寨所有人热情接待。” “我们一行人在寨中喝了顿酒,相谈甚欢。苗人确是热情,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席上孙守备提出想瞻仰玉璧,那老族长面色一变,就有些犯难。不过他也没多说,便答应下来。喝过了酒,孙守备便迫不及待去到那座小庙中,一见那宝贝,两眼就离不开了。” “那天晚上,孙守备竟然向族长提出要花重金将盘龙玉璧买下来的想法。可是这玉璧是他们村寨的神明,怎会轻易就卖?族长当即回绝,众人也只得不欢而散。孙大人不甘心,后来多次派人上门求购,都被寨中的人赶了出来。” “孙大人无法可想,威逼利诱,各种手段都用上了。可是那伙人就是不为所动,软硬不吃。到了后来,南羽村人见到我们便赶,根本不让我们说话。孙大人气愤不过,觉得这群刁民真是不识抬举,竟敢与自己对着干。就这么着,两个月之前,孙大人把江头儿我们一队人叫到府中,竟商量出了一条毒计!” 苏拙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忙问道:“什么毒计?” 门外风雨吹进来,猛地将窗户吹开。李金打了个寒噤,续道:“孙大人派我们一队人去……去……” 苏拙有些不耐烦,问道:“去做什么?” 李金道:“他让我们去……去把盘龙玉璧抢回来。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为免日后麻烦,将村寨里所有人,都杀了灭口!” 苏拙心中巨震,想不到这个孙守备居然歹毒如此。他一跤坐倒在椅子上,脸上吃惊之色难平,心中更是波澜起伏。过了许久,苏拙稍稍平静,冷冷道:“光凭你们九人,怎么会将一个村寨都杀个干净?” 李金摇摇头,道:“我们这一队人原来共有二十人,一同去做这件事。那天夜里,江头儿计划妥当,几人将路口要道守住了,其余的人就在村中放起了火。那村寨都是木头房子,天气又干,一把火很快就烧旺了。” “村里有人跑出来,我们便手起刀落,毫不留情。江头儿则亲自冲进那小庙中,将玉璧抢了,放火把庙也烧了。当时他正撞见那个族长,老头儿竟认出了江头儿,只喊了一句话:‘你们会遭诅咒的!’便被江头儿一刀砍死了。” “那场大火足足烧了一夜,映红了半边天。村寨中一百多口人,都被烧成了焦炭,这情形至今想来,都会做噩梦,真是太惨了!”李金将这段秘辛往事说出,只感觉松了口气,长叹了一声。 苏拙听完这人间惨剧,一时也是心悸不已,他问道:“那你们二十人怎么只出来了九人?” 李金叹息道:“那一夜,我们二十人便折了七八人。因为那村寨中人都是以打猎为生,居然都有些本事。当时几个年轻人反应快,便占着地利与我们斗了起来。他们有自制的弓弩,还有一种独特的吹箭,在黑夜中防不甚防。最后虽然将他们全部正法,但也损失不小。” 苏拙奇怪道:“那还有几人呢?也死了?” 李金突然颤抖道:“有一人伤口化脓,不治身亡。之后一个月间,我们几个兄弟竟接连出事。一个掉进河里淹死了,一个半夜喝酒不知怎么也死了。还有……还有我大哥,竟然看到恶鬼来索命,生生吓疯了,自行跑到山里,再也没有回来……” 苏拙呆了呆,双目无神,盯着远处,脑中却在飞速转动,自语道:“有这样的事?” 李金点头道:“没错!就因为这样,孙大人才不敢再把那盘龙玉璧留在身边,就怕这苗人的巫蛊之事成真了,这才打发我们几人将这东西送出来,孝敬王爷。” 苏拙道:“你们不怕这种不干净的东西犯了王爷忌讳?” 李金道:“这我也不知,只是听说那位岳阳王最好这些古怪玩意儿……” 苏拙点点头,轻轻挥了挥手,道:“你先去吧,让我再想想……” 他说得有气无力,眼睛也没有向李金看上一眼,心中兀自想着这么一桩惨事。也不知想了多久,突然听到“笃笃笃”敲门声。苏拙拈头一看,只见天竟已亮了。李金早已经不见了,只有风铃站在门口。房里有死尸,她不敢进来,这才敲了敲门。 苏拙问道:“有事吗?” 风铃微微一笑,道:“你一个人坐在这里,我……们有些担心,便过来看看……你肚子饿吗?” 苏拙凝视风铃一阵,只说道:“天亮了啊……” 第十三章 执迷 风铃只当苏拙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苏大哥可饿了?” 苏拙笑着摇摇头,自顾自去看了看赵成徳和胡光的尸体。风铃脸上露出厌恶之情,只觉要作呕,忙道:“我……先走了……”说完扭头就走。苏拙却没有察觉,蓦地说了句:“果然是这样!”说罢便走出门去。 苏拙站在门口,静静凝视着院中那株大树出神,脑海中想起昨夜杨树华和王山贵的话来。昨晚那个高手从东面屋顶直奔二楼北面有宝箱的房间。可是房间门口有人把守,那人又折到一楼东侧走廊,将钱豹杀死。这才攀上这棵大树,翻过西边的屋顶逃走。 苏拙心中有个巨大的疑惑,却又说不清道不明。他漫步下楼,心中一直若有所思。大堂中所有人齐聚一起,都怕再遭暗算,一夜都没有回房,只能趴在桌上凑合了一夜。就连那只宝箱,也依然放在桌上。 众人见苏拙现身,齐齐望着他,都希望他已经破解了谜局。吴常和风铃齐声唤了一句,苏拙却无知无觉,径直走到东侧走廊上。他仔细回想着昨夜的情形,缓步走到钱豹身死之处。他抬头看向二楼北面那间房,正好可以看见房门紧闭。 苏拙嘴角一扬,轻声自语道:“原来问题在这里!”他转头,果然左侧就是走廊立柱。那立柱已经有些年头了,柱身满是伤痕。 苏拙跃过栏杆,来到小院中。此时雨已经停了,地上还略有些湿滑,空气中弥漫着水汽。苏拙小心攀着桃枝往上爬,想看看昨夜那人经过的地方。树干满是青苔,苏拙算是身手敏捷,也不敢大意,生怕一跤滑倒摔下去。 往上爬了几步,就看见几处枝叶断折翻卷的痕迹。苏拙小心稳住身形,转头就看见方才所站之处的那根立柱。他脑中飞速转动,眼角余光不经意看见一片布条。那片布条挂在一根枝桠上,已经湿透,成深绿色,不仔细看当真难以发现。苏拙将那布条扯下,在手里揉了揉,小心放入怀中。 此时树下已站了几人,都在抬头看着苏拙,不知他独自在树上不言不语在做什么。吴常喊道:“苏兄弟,你发什么呆?小心一些!” 苏拙回过神来,小心退了下来。林冬上前扶了一把,苏拙笑道:“我可没有这么娇贵。”他看见吴常、风氏兄妹和林冬杨树华等人都围在身边,眼神中全是询问之意,但苏拙却并不打算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不远处小五子斜靠在厨房门口廊柱上,也向这边观望。苏拙微微一笑,向大堂中而去。堂上江魁马真四人正喝着闷酒,抬头向苏拙看了一眼。这几人一夜没合眼,显得十分憔悴。 苏拙问道:“江总兵还不准备上路吗?为了安全起见,不如扔下这个宝箱,带着兄弟们快走吧!” 江魁一愣,不悦道:“你不是说一天之内就能破解眼前困局吗?” 苏拙叹口气道:“难道你不担心自己兄弟再遭不测吗?难道这个宝箱比性命还重要?” 江魁咬牙切齿,恶狠狠道:“这个湘西大盗害了我三个兄弟的性命,我岂能甘心?若不能将此贼千刀万剐,难消我心头之恨!” 马真道:“算起来唐人杰兄弟应该已经请到县衙的救兵了吧?” 江魁点点头,道:“人杰轻功不弱,按脚程今日定能赶回来了……”他言语之中突然有些犹疑,心里猛然冒起一个想法来,陡然惊出一身冷汗。 苏拙看见他神色,叹了口气,道:“江总兵只怕也开始担心这位唐人杰了吧?外面有个高手暗中窥伺,怎么会轻易放人去搬救兵?” 众人一惊,王山贵怒道:“妈个巴子的,难道说人杰已经……” 江魁一挥手止住了他,说道:“不要乱说!再等等……”他这话说得全无底气,自己先就有些心虚。 吴常吸一口气,冷不丁说道:“你们说,会不会昨夜……杀害钱兄弟的……就是唐人杰?” 众人异口同声道:“什么!”王山贵一拍桌子,骂道:“胡说什么!” 吴常忙低头道:“是我妄言了……”他话音刚落,风铃突然说道:“我看吴大哥说得一点都不错。昨晚所有人都在这大堂中,只有这什么唐人杰不在。谁知道他是去报信了,还是根本就一直躲在暗处?” 她这一起哄,旁边立马就有人附合,竹娘道:“对对对,而且这宝箱里有什么只有你们自己人知道,昨晚在墙上写字的一定就是他了!” 几人越说越像真的,就连林冬和马真也犯起了嘀咕。林冬犹豫道:“莫非当真是他?昨天他那么主动要求去报信,原来……” 他话还没说完,江魁起身怒道:“都给我住嘴!”他顿了顿,叹口气又说道:“我相信人杰的为人……”说完便坐下来,继续喝着闷酒。 江魁发了话,旁人自然不好再说,都沉默下去,各干各的。苏拙自从昨夜知悉了江魁等人的秘辛,心中对他们厌恨到极点。他看了这一出闹剧,也不愿多说,自行转身上楼。 苏拙回到自己房间,轻轻关上房门。过不多时,房门又轻轻被推开。苏拙抬头一看,原来是风铃。她端着一个白瓷大碗,进门就说道:“苏大哥,我看你忙了这么久也没吃一口东西,可别饿坏了身子。”说着将碗放到桌上。 苏拙越发对这个少女喜欢起来,心道:“这走江湖的姑娘就是不一样,一点也不会扭捏害羞。”他确实饿了,一看那碗里,竟又是白水煮面,面汤里漂着几根菜叶。苏拙叹口气,道:“又是吃面!就没有其他的了吗?” 风铃也叹气道:“唉,是啊。竹娘说这几天天气不好,那个凶巴巴的官儿又不让人出去,小五哥不能去打些野鸡野兔什么的,只能凑合凑合了。” 苏拙点点头,道:“原来小五子还会打野味,第一天我们吃的就是他打来的吧。”他也是饥不择食了,端起面碗,大口吃了起来。 风铃随口答应着,坐在苏拙对面,静静看他吃面。苏拙反倒有些拘谨起来,几口吃完,说道:“你看什么?我脸上有花儿么?” 风铃笑嘻嘻道:“你怎么倒害羞起来?吃饱了么?”说着就起身收拾碗筷。 苏拙道:“别急着走,我从前在江湖上走得不多,可以给我讲讲你们兄妹行走江湖的故事么?” 风铃顿时来了兴致,一屁股坐下,喜道:“好啊!”说着便开始讲起兄妹两人遇到的趣事,讲得眉飞色舞,兴致盎然。 苏拙也不插嘴,不时还给她倒上一杯水。两人关在房间,毫不避嫌,聊得畅快至极,不时相视大笑,如同亲密好友一般。不觉时光飞逝,风铃正说着那戏场的恶霸如何被众人戏弄时。突然一阵喊叫声惊起,苏拙弹身而起,风铃也打住话头。 小五子突然推门而入,急道:“不好了!苏公子,你快去看看吧!他们打起来了!” 第十四章 内讧 苏拙和风铃听了小五子的话,也不及问个清楚,忙往楼下跑。三人还没下楼,就听见刀剑相交,锵锵作响。大堂之中桌椅翻倒,碗筷狼藉。吴常、李金等人躲在角落,瑟瑟发抖,唯恐殃及池鱼。 空地上六个人影打成一团,来来回回,一片混乱。苏拙站在楼梯上,一时也上不得前。只见马真手执三尺长剑横胸一架,格开王山贵一刀,抬脚踹中对方胸口。 江魁一见王山贵吃亏,忙舞刀踊上。他将一柄普通钢刀舞出了一片烂银雪光,登时将马真堵得密不透风。马真识得厉害,舍了王山贵,手中长剑如疾风骤雨一般。只听“叮叮叮”声响,刀剑相交,迸出火星点点。 林冬眼见两人斗得难解难分,掣刀从后劈向江魁。江魁猛地听见身后风响,急使一招迫开马真剑势,反手架住林冬一刀。王山贵从地上爬起身,怒骂道:“妈个巴子的,当真反了你了!”说着挥刀从侧翼攻向林冬。 林冬本就不是汉魁的对手,更何况再加上一个王山贵,他忙喊道:“杨树华,还不动手!不然早晚……都要被他害死!” 杨树华本就犹犹豫豫,此时终于一狠心,挥刀拦住王山贵。他人虽胆小,但武功却是不弱,与王山贵难分高下。但他二人与江魁二人相比,还是有所不如,仍旧被压在下风。 林冬心中一急,看见一旁马真长身而立,并不愿混入这场争斗。他猛地喊道:“马师傅,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吗?” 林冬武功本就不及江魁,何况此刻性命相搏,如何容得他分心。只这么喊了一声,江魁刀势如风,一刀砍在林冬大腿上。林冬着了这一招,猛地一呆,顿了一顿,钻心疼痛便汹涌而来,腿上鲜血喷涌。他这一下破绽百出,江魁反手一刀,剌过林冬臂膀。林冬登时握不住钢刀,捂着伤口,委顿倒地。 马真听见了林冬的喊话,只犹豫了片刻,林冬已然落败。他眼见江魁猛起一刀,便要结果了林冬性命,顿时怒喝道:“果真要下狠手了么!”猛然刺出数剑,将江魁逼退。 苏拙向风铃道:“先救人!”说着便几步下楼。 风铃答应一声,蹲在林冬身边,撕下衣角布条,一双眼睛却盯着苏拙,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见苏拙不急不缓,貌似闲庭信步,竟然径直从恶斗的几人身边安然而过。躲在一边的几人无不为苏拙捏了把冷汗,但场上刀光剑影却丝毫没碰着苏拙衣角。 苏拙绕过几人,站在那只宝箱旁边,伸手用力拍了拍木箱。打斗的几人听得分明,心里都记挂着宝箱,不约而同回身向苏拙而来。三刀一剑转瞬而来,苏拙斜跨一步,故意与四人隔在宝箱两边。 那四人见刀剑都奔向了木箱而去,这若是砍实了,非将箱子劈烂不可。几人急忙收招,顿住了身形。只听苏拙笑道:“各位何不立时分个死活,如此这一箱宝贝正好便宜了我!” 众人经他这一阻,也都冷静了些,心中虽有怒气,终究罢手不斗了。江魁重重“哼”了一声,就在宝箱旁边凳子上坐了。马真与他隔阂不小,远远走开,找张凳子坐了。王山贵与杨树华两人身上都挂了彩,一个就在江魁身边坐了。杨树华则走到林冬身边,去看他伤势。 苏拙见角落里还有个瑟瑟发抖的李金,显然又有些神智不清了。苏拙叹口气,上前扶起李金,安顿他坐在门口。竹娘等人见几方人马终于消停了,才小心上前几步。竹娘向小五子使个眼色,两人忙提了茶壶,分别去给恶斗的两边倒茶。 竹娘分别给江魁和王山贵倒了一杯,口中赔笑道:“消消火,消消火,有什么事慢慢说……” 江魁心中憋了一团火,端起茶杯一口饮尽。竹娘忙不迭又给他续上水,还不住劝慰。 马真看着江魁一双眼狠狠瞪着自己,丝毫不惧,接过小五子递来的茶杯,慢慢饮酌。杨树华和王山贵两人斗得口干舌燥,连喝两大杯,才略略好些。只有林冬一人裹好伤口,根本无力动弹,靠着楼梯低声呻吟。 苏拙看看几方人,道:“莫非各位都已确定了对方就是凶手,这才要拼个你死我活么?” 江魁怒道:“我早该想到,第一天晚上就林冬一人醒着,不是他还有谁!可笑我还拼命说服自己,相信了他!” 林冬流血过多,气得浑身发抖,低声道:“分明是你……想独吞这个功劳……才想把我们都害死!” 苏拙心知肚明,突然对吴常道:“想必吴兄又给大伙儿分析了案情了吧。我就猜到会有这种局面,但只道不会这么快来到。” 吴常一愣,道:“苏兄弟你说什么?我没听明白。” 苏拙没有回答他,轻轻笑了笑。江魁一拍桌子,怒道:“苏拙,你说一天之内会给我答案,到现在怎么说?你要是不给我说清楚,休怪我将你一道收拾了!”他说这话时,眼角瞥向一旁的林冬,脸上横肉抽动。 苏拙并没有惧怕,反倒面露微笑,踱了两步,道:“江总兵,你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让你留下这箱财宝,带着手下兄弟离去的话么?难道此刻这个局面,真是你想看到的吗?” 江魁眼角微微一跳,重重叹口气,道:“废话少说,你只管将真相说清楚!” 苏拙见他依旧执迷不悟,道:“也好,那就由我给大家说说,这个局的答案!” 马真疑惑道:“局?什么局?” 苏拙笑道:“没错,这整件事情都是精心策划的一个局,什么山体坍塌、湘西大盗、同袍相残,都是这个局的一部分!马师傅,想必您是最无辜的人了,可是谁让你卷进这是非里了呢!” 风铃端杯茶走到苏拙身边,道:“苏大哥有什么发现吗?喝口水慢慢说!” 苏拙接过茶杯,向她看了一眼,微微一笑,道:“多谢!”随手将杯子放下,又道:“方才我说过了,发生的所有这些事都是精心策划好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抢夺盘龙玉璧,根本就是因为你们曾经做下的一番恶事!” 江魁一惊,隐隐猜到了实情,一拍桌子,道:“你废话少说,只管告诉我们这个湘西大盗是谁!” 苏拙道:“你急什么?你们方才性命相拼,有如仇雠,就不去想想为何会变成如此情形么?” 第十五章 破绽 江魁哼了一声,指着林冬杨树华二人,说道:“这还用多说么?分明是这两个吃里爬外的家伙,勾结盗匪,想要抢夺宝箱!” 林冬呲着牙,怒极反笑,道:“哼哼,真是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想独吞这个功劳,竟然不惜将我们都除去,也好掩盖你犯下的罪恶!” 马真疑惑道:“苏公子,我听他们争执,觉得两边说得都有道理,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到底谁说得对?” 苏拙道:“既然马师傅问了,我便解释给您听听。说穿了其实很简单,这场内讧正是这个凶手一手推动的。想必马师傅也看明白了,江总兵一行九人,虽是同袍,却并不齐心,虽不至一盘散沙,也可说各怀鬼胎。据我猜想,钱豹、唐人杰和这位王山贵应当与江总兵最为贴心,可说是心腹。而这位林冬想必是最不受江总兵喜欢的,因为他脑子活络,又对江总兵没有敬畏之心。而杨树华嘛也差不多,他为人耿直,甚至有些顽固。凶手正是利用这一点制造了这场内讧!” 江魁细细思索,果真如此,怒道:“你是说是他……” 苏拙打断他道:“你不用急,事情我已查得一清二楚!好了,言归正传,其实怀疑江魁的人,你们不妨瞧瞧李金,如此疯疯癫癫,对你们这一路可说毫无裨益。可是江总兵依然带他同路,想必是为了送他些富贵,以尽同袍之谊吧?” 江魁哼道:“不错!我连李金都没丢下,怎么会杀害其他人?”他怒目直视林冬杨树华二人。 苏拙道:“说得没错,江总兵,也许你不知道。其实林冬从凶案发生后的那天早上就开始怀疑你了。他与我还有吴兄三人一同苦思密室杀人的谜题。当时吴兄和林冬两人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林冬你可还记得?” 林冬喘气道:“我如何会忘,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怀疑到他!” 苏拙接过话头,道:“这个假设想必大家也知道了,那就是那间房间其实根本就没有上锁!昨天早上,是江总兵率先撞开房门,所以这门上锁的话全是江总兵的一面之词!” 江魁怒道:“放屁!那房门明明是锁着的……” 苏拙摆摆手打断了他,道:“这个假设貌似很有可能,也曾让我怀疑过,不过很快便被我推翻了。首先那门闩确有折断痕迹,与门推开的角度相差无几。若是凶手伪造,那也伪造得太像了。其次,林冬,难道你忘了吗?前一天夜间你站岗,胡光确实拍了门,也没能进屋,说明房门确实锁着。” 林冬无法反驳,张口道:“可是……” 苏拙没有理他,继续道:“当然胡光拍门也可能只是一场戏,目的就是掩盖门并没有锁这件事。胡光事先得了江总兵授意,如此做作,合谋占了这一场功劳。可是他完成了任务,随即就被灭口了!但是这个假设太过牵强,也有许多破绽。旁的不论,难道江总兵就不怕林冬当真去推一推门吗?再者,林冬你夜间站岗睡着了,凶手为何偏偏不杀你呢?” 大堂中众人听这一番解释,连连点头。苏拙又道:“当然江总兵昨日派人去求救,唐人杰请命,也是让林冬他们怀疑的一点。他们都知道唐人杰是江总兵的心腹,此时唐人杰不顾外面有一个湘西大盗窥伺的危险,主动请命。而且当晚这大盗就现了身,且轻功不俗。这自然容易联想到这个所谓的大盗就是唐人杰。” 江魁只觉荒谬,连骂:“放屁放屁……” 苏拙笑道:“没错!这的确站不住脚,因为若这大盗是唐人杰,他为何要杀钱豹?钱豹不也是江总兵的心腹么?而且钱豹居然连招都没出,就毙命了。唐人杰武功能有这么高么?” 林冬杨树华听了这番解释,无话可说。杨树华埋怨道:“林冬,你真是害了我了!唉……” 江魁怒道:“林冬,你还有何话说?分明就是你害死了赵成德胡光!那一夜谁能比你还有杀人时间?” 苏拙摇手道:“江总兵也说错了,林冬若真是杀人凶手,那又是如何将那房门反锁的?又是如何杀害钱豹的?那个湘西大盗又是谁呢?” 江魁点点头,道:“这么说,林冬也不是凶手?” 吴常突然道:“苏兄弟,你这么说,就是在怀疑我在挑拨离间了?我确实跟他们猜测过案情,可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打起来……” 马真道:“好了好了,这事也算过去了。在坐的都推想过谁是凶手,犯错误也是难免,而且谁又没受过怀疑?苏公子既然说他们两人都不是凶手,那凶手到底是谁?这密室杀人又是如何做到的?” 苏拙道:“一开始我也被这些谜题难住了,我怀疑过林冬、江总兵,甚至还怀疑过马师傅、装疯卖傻的李金和这客店里的每一个人。可是这些猜想都站不住脚,直到昨夜那个湘西大盗现身杀人,我才找到了解开谜题的关键!”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马真道:“苏公子,你就别卖关子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拙道:“这个关键就是钱豹的死法!大家都以为他是被湘西大盗打死的,可是真正的死因却是暗器!” 众人疑惑道:“暗器?” 苏拙点点头,说道:“没错!我昨夜仔细检查过,钱豹全身并没有外伤,只有左侧颈部有一个细小针孔,若不仔细观察,还真不容易发现。钱豹正是被钢针刺进左侧颈项而亡!” 马真脱口道:“钢针?江湖上有哪位是使这种暗器的高手?” 苏拙摇头笑笑,道:“马师傅不用想了,因为这暗器根本不可能是那个大盗发出来的。因为钱豹死时站立之处左边正是一根廊柱,若真是那飞贼所为,钢针就会刺进廊柱中。而且那根针并没有留在钱豹体内,哪里有凶手杀完人,还拔去钢针的道理?你说这不是很奇怪吗?” 马真点点头,道:“那钱豹又是怎么死的呢?” 苏拙叹气道:“我想,定然是有人事先在廊柱上设下机括,钱豹走到此处,触动机关,机括射出钢针,正好能射进钱豹颈项。虽说我没能找到证据,但这也是唯一能解释的通的了。” 江魁显然不是很满意,道:“姑且就如你所说,那赵成德和胡光又是如何死的?” 苏拙道:“钱豹的死让我灵机一动,便重新检查了赵成德和胡光的尸体,果然在两人的肩膀上都发现了同样的针孔! “让我们回到第一天夜晚,赵成德提前回房,当时胡光还特意嘱咐过他不要锁门。可以想见这位兄台平时是多马虎大意,简直就是脑子里少根筋。可他再不像样,也不至于转头就忘了胡光的话。赵成德一人上楼回房,其实并没有关门,便上床睡觉去了。可是随后不久,凶手便进入了房间!” 第十六章 真相 江魁立马打断道:“等等,凶手那时进了房间,为何赵成德一点知觉都没有?这凶手又是如何进房间的?若不是有绝顶轻功,如何能到二楼?” 苏拙笑笑,道:“凶手并不需要绝顶轻功,而是从院子里这棵大树爬上二楼的。当时大家坐在大堂中,我们是都看不见的。可是当时所坐的位置,只有一人能看见院子,这就说明,他必然与凶手脱不了关系!至于赵成德根本没有知觉,原因就在他肩膀上的针孔和房中那只撕破的枕头里!” 众人有些迷惑,不知又跟什么枕头有何关系。马真有些恍然,道:“那针涂了迷药,就藏在枕头里,赵成德最是大意,上床时一不小心就会扎到!” 苏拙点头道:“没错!” 马真又问道:“可是他们又怎么知道那针一定能扎到赵成德?若是别人,随手一摸,定然就露馅了。” 苏拙道:“说得不错,所以胡光自然要被引出去,这计谋才好实施。凶手进了房间,发现赵成德已经昏迷,便栓上门,躲在房中。直到后半夜才将赵成德杀害,这也是为什么房中的血液凝固得比室外慢的缘故。而凶手为了不让迷倒赵成德的手法过早暴露,就必须将针取出来。也许是枕头中棉絮缠绕,反而使针深陷其中,所以凶手才要将那枕头撕破!” 江魁道:“那凶手又是如何从外面将房门反锁的呢?” 苏拙摇头道:“凶手根本不可能从外面反锁房门,而是从窗户爬出去的!” 江魁怒道:“你不是说凶手绝不可能从窗户跳出去么?怎么这会儿又说出这种话?” 马真点点头,道:“苏公子当时分析得也没错,不过昨夜见识了那个大盗的轻功,那么他从窗口跳出去也是不无可能!” 苏拙依旧摇摇头,道:“若那个大盗真有如此身手,何必要这么麻烦呢?凶手是天亮以后,用柴棚里那架旧梯子爬下去的!” 众人一愣,纷纷道:“这么简单?”江魁怒道:“放屁!你当时不是说什么凶手并没有留下脚印么?这是怎么回事?” 苏拙嘴角一扬,道:“谁说凶手没有留下脚印?只是我们都没有注意罢了!” 众人都有些迷糊,王山贵突然说道:“不对啊,那天大伙明明都在,不可能没注意到有凶手的脚印!” 苏拙道:“不,我们确实都忽略了。当时地上除了胡光那道特殊的脚印,还有一个人的脚印,那就是最早发现尸体的陈掌柜!”苏拙转身一指靠在柜台一旁的陈掌柜,将这个猥琐中年人吓了一大跳。 马真也有些不敢相信,道:“你是说凶手是陈掌柜?” 苏拙正色道:“不!凶手一共有六人!”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口渴,端起桌上茶杯一饮而尽,接着又说道:“这六个人就是吴常、风氏兄妹、竹娘、陈掌柜和小五子!” 众人骇了一跳,全都怔怔望着苏拙,只当他疯了。吴常怔怔道:“苏兄弟,你别乱说……” 苏拙笑道:“我怎会乱说?陈掌柜从二楼爬下来,收好梯子,再装作发现尸体,这样谁也不会怀疑现场他的脚印了,果真设计巧妙。陈掌柜昨日早上发现尸体时,穿着一身蓑衣,想必正是为了掩盖身上的血迹吧。可是他忘了自己的鞋底也沾上了血迹,于是在地上又留下几个有淡淡血迹的脚印。当时我们都以为是胡光流的血,可是胡光死了半夜,鲜血已经开始凝固,如何会在陈掌柜脚底留下印记? “而且我还注意到柴棚里那架旧木梯,明显已经废弃很久,所以压在地上的一侧开始腐朽,外侧则生了青苔。可是那时候那架木梯居然长青苔的一面压在了地上,腐朽的一面露了出来,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大破绽吗?” 众人恍然大悟,马真道:“原来如此,这赵成德之死姑且说得通,那么胡光又是如何死的呢?照你所说,陈掌柜整夜躲在房中,绝无可能再下楼杀胡光!” 苏拙点点头,道:“没错,胡光是死在竹娘和小五子手里!前夜大家都看见胡光对竹娘手脚不干净,而当时竹娘并未生气。这并不是竹娘见惯了风月,而是为了引诱胡光上当。当夜胡光没有叫开房门,便下了楼,这是林冬亲眼所见。可是胡光为何下楼,却没说清楚。而胡光为何会去柴棚呢?想必是和竹娘约好的吧!胡光自以为能有艳遇,谁知小五子当时正隐在柴堆旁,突然将胡光打死了。而后竹娘和小五子将那梯子搭好,方便陈掌柜逃出来。” 小五子“哼”了一声,怒道:“你这不过都是凭空捏造,难道还有什么证据么?” 苏拙道:“我自然有证据,大家可还记得第一天见到陈掌柜时,他穿什么衣服?” 众人茫然相顾,根本记不清了。 苏拙自答道:“是一身湖绿绸衫。”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小片布条,正是一片绿色绸缎料子。他接着说道:“这是我今早在树上发现的。我本想找找昨夜那个大盗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却意外发现了这个,更让我确信了自己的推断。这布条正是你爬树时不小心勾破的吧,陈掌柜?你怕万一那根针没能迷晕赵成德,你从正门进屋,还有借口搪塞,才费劲爬上二楼,却没想到留下了这个证据!” 陈掌柜瑟瑟发抖,不知如何回答。苏拙又道:“竹娘,你还记得昨天清晨我与你相见时的情形么?当时你刚起,才从房间出来,可是为何我看见你鞋底和衣裙下摆都有泥渍,而且已经干了!前天你可是一步都没离开这大堂,衣裙为何会沾上污泥?这只能是你半夜跑出去过,才会沾上的。这两****无暇洗衣服,那身衣裙还在房中吧?” 竹娘狡辩道:“一片破布条,一件脏衣服就能证明我们杀人了?真是笑话!” 江魁道:“不错,我不信这小子能杀了胡光!” 苏拙道:“我说过胡光肩膀也有针孔,说明他也是被迷晕的。竹娘身形远够不着胡光肩膀,自然不会是她扎的。可是江总兵,想必你应该还记得一种叫吹箭的技艺吧?” 江魁和手下几人瞠目结舌,江魁颤声道:“什么……什么……” 苏拙道:“吹箭就是将针藏在细竹筒中,以口吹气将针射出。这是苗黔一带猎户擅长的一种捕猎手法。小五子根本就是个猎户,善于以吹箭捕杀野味。前夜我们吃的野味,想必都是小五子捕来的。他用吹箭将胡光射晕,自然能将胡光打死。小五子所用的吹箭是他吃饭的家伙,定然没有丢弃,一定也还在他房里藏着吧?既然一片破布没法证明,那么这一件凶器能否证明呢?” 竹娘三人瞠目结舌,无言可对。江魁大喝一声,怒道:“原来果真是你们!王山贵,还不动手!”两人一拍桌子,拔刀起身,怒目向竹娘等人望来。 第十七章 天网 吴常等人不自禁向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惊恐之色。风铃突然向苏拙哭道:“不是的、不是的……苏大哥,你跟他们说,竹娘和陈叔不是凶手……” 风虎喊一声:“小妹!”拉住风铃,双目恶狠狠向苏拙瞪来。 苏拙笑道:“你们着急什么?我不是将那杯茶水喝了么?” 风铃突然一怔,道:“什么……你……你知道了?” 苏拙道:“那茶里下了迷药,连气味都变了,我怎会不知道?” 风铃呆道:“那……那你还喝了……” 马真暗叫不好,忙问道:“迷药?什么迷药?”他话音刚落,江魁和王山贵大叫一声,委顿倒地。旁人慌乱不解,忙问:“怎么回事?” 苏拙道:“马师傅小心一世,只因恶斗一场,终于也大意了。方才大家喝的茶水中都被下了迷药,想是药下得轻,到此时才发作。” 江魁坐在地上,使不出力气,怒道:“原来……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苏拙摇摇头,道:“事先我并不知道那茶里下了药,直到风铃端给我的时候,我才清楚。而那时候你们打得口干舌燥,都已喝下至少三杯了。”说到这里,他也觉有些使不上力气,忙扶一张椅子坐下。 马真只觉全身越发绵软,懊恼道:“唉,想不到终究着了道儿!可是苏公子,你既然知道茶水古怪,为何又要喝下去呢?” 苏拙道:“因为我相信,他们只为报仇,并不想伤及无辜。对吧,吴兄?其实你们这个局露出了无数破绽,我早该看破。可是吴兄也是个高手,始终在误导我,让我看到江魁等人的嫌隙。后来怕我起疑,又让风铃来将我引向歧途。当然你也知道,像风铃这样的小姑娘更容易让我相信。” 风铃突然急道:“不是的,不是的……”眼眶中也急出了泪花,当真惹人爱怜。吴常换了一副神色,叹道:“想不到你知道得这么多!” 苏拙点点头,道:“我还知道,你应当是南羽村老族长的儿子,下一任的族长吧?” 吴常淡淡一笑,道:“这你也知道?” 江魁等人无不大惊失色,脱口道:“什么……南……南羽村……” 苏拙并没有理会他们,说道:“当我猜到你们是南羽村人之后,这个便不难猜到了。南羽村如此偏僻,不通教化,能够有如此学识的,身份定然不凡。而且店里这些人,个个对你唯命是从,不论是让我住店,还是风氏兄妹肯受我邀请,都是因你的一句话。如此明显的事情,我若再看不出来,岂不是傻子么?” 吴常赞道:“仅凭一些蛛丝马迹,便能猜到这么多事情,苏兄弟的本事,我由衷佩服。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如何怀疑到我们身上的?” 苏拙笑道:“我说过了,你们的这个局破绽无数,只是我太过愚蠢,一开始竟没能发现。首先,这间客栈分明是一间破败木楼修补而成,有些木板还散发着新鲜松香,我想这一定是专门为江魁一行修的吧。第二,这位所谓的陈掌柜不伦不类,根本就是个厨子,却穿一身绸袍,说明他们或许根本不熟悉汉人的衣着打扮,只是照猫画虎罢了。 “第三嘛,便是这位风虎兄弟,身为一个江湖卖艺的,本该与人为善,笑脸相迎才是,却始终对江魁等人怒目相视,这不是更奇怪吗?其实他们前夜从竹娘口中得知了赵成德的房间,晚饭中途利用表演傀儡戏的机会,进了赵成德和胡光的房间,这才把针藏进枕头里。第四,昨天发生血案之后,江魁命人搜查了每个人的房间,可是他们却说,你房间里只有个包袱,其他什么都没有。若你真是回乡的教书先生,怎么只有这点行李?第五,两次出现的血字更是惹人生疑,因为这两处血字字体、书写高度都不同分明出自两个人之手。前者是陈掌柜受你指示而写,后者则是你亲自写的。正是这么多疑点,才让我将你们联系到一起!” 吴常叹口气,道:“受教了!想不到我自以为算无遗策,可是在苏兄弟眼中是漏洞百出。苏兄弟若是愚蠢,那这世上的人真是与猪狗无异了。可是这些也只是你的推论罢了,若我矢口否认,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些都是我们策划的呢?” 苏拙道:“没错,我找到的证据也只能证明是竹娘三人联手杀了胡光和赵成德。可是证明你和风氏兄妹的证据也应该不难找吧。竹娘,天色暗了,怎么不点灯呢?” 众人一愣,这才发现屋里已经昏暗一片。竹娘向吴常看去,吴常点点头。竹娘等人这才又将屋内那一盏盏灯笼点燃。 苏拙道:“证据就在这些灯笼之中,虽然昨夜湘西大盗在所有人面前现身,貌似将店里所有人的嫌疑洗得一干二净。可是这么一个高手着实让我琢磨不透。当我知道钱豹并不是死在他手上时,我就开始怀疑这人是否当真存在,也很好奇这些灯笼那时为何会突然熄灭。大家都以为是那个高手的掌风所致。可是我却注意到,走廊口那盏却没有熄灭,这是为何?幸好我眼神奇佳,看到了灯笼上那两点针孔,于是所有难题迎刃而解。 “我想这手法一定是以钢针穿引钢丝,穿过所有灯笼。钱豹触动机关,扯动丝线,钢针飞过,正好将蜡烛火头打灭。而这些灯笼都是同燃同灭,唯独走廊口那盏灯笼,由于夜间有人如厕,会不时点上,导致蜡烛高度与其他的灯笼不同,这才没有熄灭!” 吴常叹道:“精彩精彩!” 苏拙又道:“如此想来,那个飞贼自然也不过是个由丝线牵引的假人罢了。在屋里多处木梁木柱都有丝线勒过的痕迹就证明了这一点。而能有这等手法机巧的,只有熟练傀儡戏的风氏兄妹了。我想昨夜江魁和马师傅之所以没有追到那假人,自然是因为那个假人飞过屋顶又从窗户回到了风氏兄妹的房间。这便是证据!至于吴兄嘛,证据就在你身上吧?昨夜钱豹死后,你紧随我来到走廊,也只有你能取走机括,拔出钱豹脖子上的钢针!而这一日之中,江魁的人步步紧盯,你肯定没有时间将这见两件东西藏起来!” 吴常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奇形怪状的机括和一枚钢针,鲜血凝结,针孔还连着一截丝线,正是为了拔针时方便用的。他说道:“苏兄弟所说分毫不差!那你又怎么猜到南羽村的事的?” 苏拙向墙角的李金看了看,道:“他当初一定是看见你们杀人,才会如此疯癫的。可是昨夜经我一吓,将什么都说出来了。而今日风铃与我聊天,无意中说了两句‘你们中原人’,更让我确信了你们就是南羽村人,为了报仇才设下这个局!” 吴常冷冷盯着江魁,道:“没错!江魁,你还记得南羽村一百一十三条人命么!” 江魁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道:“不关我的事,是……是孙大人的主意……” 吴常一挥手,小五子突然从柜台下面扔出一个包袱,打开一看,竟然是一颗人头,扔在地上轱辘乱转。吴常道:“他死前也说这事是总兵大人你的主意呢!” 江魁定睛一看,那人头居然是孙守备,脸色刷地惨白,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吴常又道:“血债血偿,你以为带着人跑了,就算了吗?” 江魁等人面如土色,似乎知道难逃劫数,竟然都不再说话了。马真突然道:“我与你们的恩怨没有半点干系,为何将我也牵连进来?” 苏拙道:“马师傅,我相信吴兄不会为难我们的,否则这茶里就不会是迷药,而是毒药了。而且,若是他们想牵连无辜,当日就不会让我住店了,因为前面坍塌的地方一定也是吴兄的手脚,而且肯定也是布满陷阱,你们才能放心唐人杰去求救。” 风铃向江魁怒视一眼,厌恶道:“我们若是想牵连无辜,与这些禽兽有何等分别?” 苏拙说了半天,又受迷药影响,越发疲累,说道:“就是……因为我相信……你们……才不知道要不要揭穿……” 风铃突然心疼道:“苏大哥,睡一觉醒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苏拙点点头,只觉她话音渐渐飘渺,终于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写作不易,跪求鼓励!(第一卷盘龙玉璧完) 第一章 金陵春 日暮将晚,华灯初上。秦淮河两岸灯火辉煌,青楼画舫不计其数,丝竹管弦,游女长歌,一片歌舞升平。无论世道如何,这秦淮河永远是人们销金买醉的乐土。悠悠长河,流的仿佛不是河水,而是权贵的铜臭,文人的酸腐和红袖的辛酸。 醉仙楼是秦淮河畔最大的青楼,公子王孙来往无数,千金一掷,只为红绡帐底佳人一笑。一楼大堂之中,人头攒动,热闹非常,此刻正是醉仙楼生意开始的时候,无数妙龄女郎左右穿梭,招呼客人。 恰在此时,一队捕快突然冲进来,大堂中瞬间便安静下来。老鸨赶忙过来招呼:“呦,这不是王大人嘛,什么风把您吹来啦!快请快请!” 为首那人环眼一瞪,嗡声嗡气地道:“官府办案,少罗嗦!” 老鸨吓得赶忙退在一旁,心里有些奇怪,平时这群人来这可不是这副派头,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了。两个五大三粗的莽汉往门口一站,寻欢作乐的公子哥儿是进也不是,出也不得,老鸨躲在一边恨地低声咒骂。 那为首的捕快却置若罔闻,领着其余几人“噔噔噔”便上了楼。大堂里一群人看着他们,心里都在想这醉仙楼会藏了什么绿林悍匪,引得这么大阵仗。几个捕快径直走到角落的“冬梅轩”,隔着房门,却不闻屋内声响。几人对望一眼,都有些纳闷,不知里面在搞什么鬼,更不知要找的人是否就在里面。 王捕快一脚踢开房门,只见屋里空空荡荡,居中一大桌菜肴。只有一个青年男子坐在桌前,兀自自斟自酌,好不惬意。青年茫然看着王捕快,有些愣神,不知道这人闯进来是要做什么。 王捕快更是奇怪,眼前这人将妓院作了酒楼,不找妞儿,却一个人喝酒,若不是有那龙阳之好,就是脑袋有些问题。不过他也无意理会,上头叫他来这里准没错。王捕快大声道:“你可是苏拙?” 男子道:“我倒是想说不是。不过,我猜你们早已调查清楚我是谁了。所以,这隐瞒也没用了,不错,我便是苏拙。” 王捕快道:“这便最好。来人,拷上,带走!” 苏拙忙道:“慢着!”说着从袖间摸出一块银锭,道:“我这酒钱还没付呢,酒也不能浪费!”说着,将银锭摆在了桌上,拿起酒壶,将壶中所剩琼浆一口饮尽,这才披上一件月白外衣,伸出双手,任由捕快锁了。 屋外远远围了不少人,都在指指点点,议论这名叫苏拙的奇怪青年。一众捕快前前后后,簇拥着苏拙一阵风似的出了醉仙楼。门外早有一辆马车侯着。两名捕快夹着苏拙上了车,其余的骑马护在左右,一路向城北而去。 苏拙坐在车厢里,细细打量了一圈,只见车厢装饰华贵非常。他微微一笑,靠在兔绒靠背上,闭目养神。 一行人在空旷的街道飞驰,大约一柱香的功夫便来到一座衙门前。门里早已有人出来接着,一行人下了马,进了衙门。一路兜兜转转,不多时进了一间大屋,屋里灯火通明,不像审案的公堂,倒像是一个拷问犯人的刑堂。十几名捕快武夫静立两边,中间一张桌案,桌后一个壮汉沉着脸,坐在太师椅上。 王捕快走近那人,低声耳语了几句。壮汉挥了挥手,几名捕快便退到一边,只剩下苏拙一人大大咧咧站在中间。壮汉沉声问道:“苏拙?” 苏拙接口道:“正是在下。” 壮汉讥道:“你的兴致倒是不错!” 苏拙面带微笑,道:“不敢不敢,比起大人来,小可无案牍之劳形,自然能寄情声色。大人若是舍得这功名富贵,定然也能如小可一般!” 壮汉没有理他,起身走到苏拙身旁,左右打量,道:“我听说你来到金陵数日,每晚只在醉仙楼厮混。” 苏拙回道:“醉仙楼的玉瑶春是秦淮,不,是金陵一绝。只可惜概不外卖,我想喝这酒,自然只能到醉仙楼去。” 壮汉道:“哦,你到醉仙楼居然都不找妞儿,莫非醉仙楼的姑娘都入不了你的法眼?” 苏拙皱眉道:“这个嘛……” 壮汉也不等他回话,又道:“你每夜在醉仙楼喝到亥时,必然乘着城门关闭前出城。” 苏拙眉头皱的更深,道:“想不到堂堂衙门捕头还有窥人**的癖好。” 壮汉哈哈大笑,道:“老子对你的**不感兴趣,只不过是好奇,你每晚花重金喝酒,却要去城外小庙借宿。” 苏拙无奈道:“今日被大人耽搁了,恐怕只能露宿街头了。” 壮汉仰头哈哈大笑,道:“你这人倒真有点意思,你可知道我是谁?”他声若惊雷,此时在苏拙耳边响起,震得苏拙耳膜鼓荡。 苏拙道:“我不但猜到大人是谁,还大概猜到大人这么晚请我过来所为何事。当然,那个给大人出馊主意的人,我也是猜得**不离十了。” 壮汉显然一愣,满脸狐疑,道:“哦,那你倒说说看。” 苏拙道:“若我猜得不错,大人便是人称震天雷的秦雷秦捕头了。” 秦雷目瞪口呆,问道:“你以前见过我?” 苏拙道:“我倒从未见过大人,只是这也好猜。从醉仙楼出来,我虽看不到外面,但心算一下,便知向北走了大约三里地,而这一带只有金陵的天牢。能坐在天牢衙门里随便呼喝的,整个金陵城不过五人。而方才我看到大人右手手掌里的茧子与旁人大不相同,乃是所使兵器奇特所致。我若猜得不错,该当是铁尺。金陵城里使铁尺的高手,又在官府当差的,自然便呼之欲出了。我听闻秦捕头性如烈火,又为人忠厚,嫉恶如仇,所以我今日称呼一声大人。若是换了旁人。苏某早已扬长而去,岂会在此聒噪这许久。” 秦雷哈哈大笑,模样竟有几分憨态,道:“你说得不错,我便是秦雷。那你再说说,今日带你过来所为何事啊?” 苏拙道:“自然是为了昨夜在江边发现的无头尸了。” 第二章 无头尸 秦雷没想到苏拙猜得这么准,愣道:“难道王凡他们已经告诉你了?” 苏拙道:“没人告诉我,只不过我一进来便看见秦捕头双眼布满血丝,显然是昨夜没有睡好。这几日金陵城并未下雨,可大人官靴却沾满湿泥,隐约可见还有水藻混杂其中,自然是走过水边湿地的缘故。秦捕头公务繁忙,哪会去踏青游玩,肯定是为了案子。恰巧今天我无意中听到醉仙楼的妞儿说起,江边出了件怪事,水鬼把人的脑袋吃了。由此就不难猜到秦捕头找我当然便是为了这桩事。只不过我苏拙一向奉公守法,人命官司是从来不会犯的,不过难保不会有人出些馊主意,唆使大人将我抓来。” 秦雷边听边点头,到最后心底越来越敬佩苏拙,他说道:“你难道知道是谁教我将你拷回来的?” 苏拙道:“认识我苏拙的人不多,金陵城里恰好就有一个。早在我上马车的时候我便猜到了。等进了这间屋子,就更加确定。” 秦雷道:“哦?” 苏拙接着说道:“认识我的人大概都知道我的脾气,最不愿往官府跑,所以请我是决计请不来的,索性将我拷来。不过他总算还有点良心,把自己的马车派来接我。那马车华贵非常,内饰绸缎均出自苏州织造,质地档次仅次于御用,除了苏州凌家,谁能用的起。等到我进了屋,隐隐闻到一股香味。这香味可与一般香料不同,不是中原所产,乃是出自西域波斯。这儿站的都是一群粗人,除了现在躲在屏风后面的凌家二公子凌霜,还有谁会随身带着香囊?我说得可对,凌兄?” 他话音刚落,后堂传来几声鼓掌,一个翩翩公子走了出来。他全身素锦,手持折扇,肌肤白皙细腻,剑眉如飞,眼似明星,唇若涂朱,一张脸比女子还要精致几分,但又不显阴柔之态,眉宇间透出一股阳刚英姿。 凌霜说道:“苏兄弟啊苏兄弟,想不到我们仅有数面之缘,你却还记得愚兄。自从听说你来到金陵,我就盼着与你相见呢……” 苏拙没好气打断他道:“于是你便出这个馊主意,在这天牢之中相见可是别有一番风情?” 凌霜不以为忤,摇摇纸扇,说道:“这怎么能说是馊主意呢?我知道苏兄弟眼界高,不如此一定见不着你的面。” 秦雷道:“凌公子,你所言果然不错,这位苏拙兄弟确实有些门道。” 苏拙道:“凌霜啊凌霜,我苏拙当真是交友不慎,落得如今成了阶下囚。” 凌霜哈哈大笑道:“苏兄,这区区一把枷锁,怎么锁得住你呢?” 苏拙忙道:“凌兄,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苏拙最是奉公守法,这铁锁哪里是说开就开的。” 秦雷一挥手,那王凡捕快早上来将枷锁解了。凌霜道:“不瞒苏兄,秦捕头是我的好朋友,今日碰上的这件案子有些棘手,所以我才找上了你。” 苏拙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人在金陵?”话一出口,一拍脑袋,道:“我怎么忘了你凌公子风流倜傥,醉仙楼里自然有你的眼线了。” 凌霜笑道:“昨日有人给我说起一个怪人,在醉仙楼里只知道喝酒,又从不过夜。我稍稍问了问体态相貌,便猜到是苏兄弟来了!” 苏拙道:“我不过是贪了几杯醉仙楼的玉瑶春,果然喝酒误事啊。” 秦雷大声道:“想喝好酒有何难,我家里有陈年佳酿五十坛,只要这件案子了了,尽管到我家喝酒去。” 苏拙笑道:“如此最好!” 几人兀自斗着嘴,两个捕快举着火把在前引路,三人已来到停尸的冰窖。偌大的冰窖里寒意森森,阴风阵阵,屋子中央木台上横陈一具尸体,用白布盖着。几人走到近前,秦雷提醒道:“这是今早运回来的,死的有些惨,你们小心些。” 苏拙却没理他,一把将白布掀开。看见尸体,凌霜和另两个捕快不禁倒退了一步。只见尸体身穿素白衬衣,没有外套,颈子上头颅不知何处去了。秦雷提醒道:“尸身是在江边发现,由于过往的人太多,只好给抬回来了。尸体已泡了很久,发现时就没有头颅,附近找了,也没发现。” 苏拙点点头,细细看着尸体。尸身经过水泡,已经发白浮肿,但仍然可以看出来死者瘦骨嶙峋,皮肤苍老。苏拙看了一阵,又将尸体翻过来,端详一阵便将白布重新盖上。秦雷问道:“这样就好了?” 苏拙道:“反正也看不出更多的东西了。尸体后背伤口才是致命伤,颈子中并没有多少血流出的痕迹,说明是死后许久才把头颅砍下来的。死者年近古稀,体弱多病,穷困潦倒,而且不会武功。” 秦雷道:“我们倒是也知道他是个身体瘦弱的老人,但是穷困潦倒,不会武功这些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苏拙道:“这倒不难,死者贴身衬衣虽然是新的,但却不甚合身,想必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别人送的甚至是施舍的。至于不会武功嘛,但凡练武之人,或拳掌或兵刃,在手中茧子上均有不同的体现。这人双手皲裂,布满老茧,筋骨无力,自然与练武之人不同。” 秦雷道:“那凶手为何要砍了头颅呢?” 凌霜接口道:“自然是不想让别人认出死者来。” 苏拙沉吟道:“话虽不错,但我总觉得不是这么简单……” 秦雷道:“我觉得凌公子说得在理,还有什么不简单的?” 苏拙反问道:“那秦捕头以为这案子是怎么回事呢?” 秦雷道:“我看嘛这就是谋财害命,你看死者连外衣都被剥去了,真是被抢得一干二净。凶手为了干扰官差办案,故意砍去了死者的头颅!” 苏拙无奈摇摇头,道:“死者连一件内衣都做不起,这样的人有什么好抢的?” 秦雷道:“那么就是仇杀?” 凌霜道:“死者穿这身衣服未必就说明他穷困潦倒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也许这正是害死他的原因!” 苏拙蓦地想起盘龙玉璧来,那件事已过去大半年时间,他却依然记得清楚。一时间,苏拙也想不出什么头绪,叹口气道:“明天去发现尸体的江边找找线索吧。”说着就往外走。 秦雷答道:“好嘞!”与凌霜对望一眼,眼中喜难自禁。 凌霜做了个手势,意在让他莫得意,转身便跟上苏拙脚步,问道:“苏兄这是要去哪里?” 苏拙笑道:“自然是找地方睡觉,难不成当真要在天牢里过夜?” 凌霜折扇轻摇,笑道:“苏兄弟,既有愚兄在此,哪里还会让你露宿街头,这便随我走吧!” 苏拙哈哈一笑:“我等的便是你这句话。”说着两人便向外而去。 第三章 佳人 苏拙随凌霜又上了马车,向南而去。只不过此时只有他们两人加一个车夫,并不着急赶路。 两人一上车,凌霜便道:“鬼隐先生可安好?方才人多口杂,我也不便相问。” 苏拙笑道:“老头子越发康健了,只是年纪大了,开始喜好清静来,嫌我在山上聒躁,这才打发我下山。” 凌霜叹口气道:“算来我也有两年没有去拜访你师父了……” 苏拙一扬手,道:“你去过几次,老头子也没跟你说过一句话,想不到你倒记着他。他纯粹是为了跟你师傅下棋罢了!闲话少说,凌兄有什么好去处?” 凌霜笑笑,说道:“难得苏兄弟喜好醉仙楼的玉瑶春,我们自然还去醉仙楼!” 苏拙笑道:“原来如此,想必向你通风报信,泄露我行踪的,便是醉仙楼里的红颜知己了吧。” 凌霜道:“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红颜知己?” 苏拙道:“你这人最爱臭美,又喜欢附庸风雅,醉仙楼的妞儿虽都有些姿色,却入不了你的法眼。我倒是听说醉仙楼的花魁是一位卖艺不卖身的才女,只是我不如你凌公子年少多金,风流倜傥,自然是从没见过。不过我敢打赌,你这眼线必是这位姑娘。” 凌霜笑道:“苏兄,你可知道为何你朋友不多?因为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不过这位姑娘可不是我的眼线,也没有向我告密。说起来,她还是你的本家,名叫苏琴。话说回来,我还真没想到你不好醉仙楼的美人,却好美酒!” 苏拙笑道:“我生平有四大喜好,好酒、好茶、好书、好朋友,莫非你不知道?” 凌霜笑道:“我知道,旁人却未必知道。这几天来,醉仙楼的人都以为你有断袖之癖呢!” 苏拙呸道:“你知道什么,孔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两人说笑着,马车已停在醉红楼门口。此时已近子时,街道人已渐少,醉红楼倒是还热闹非常。两人从马车上下来,老鸨早已听了消息,等在门口,看到凌霜下车,赶忙迎了上来,招呼道:“是凌公子啊,快请快请!”待见到凌霜身后的苏拙,不禁一愣,道:“你不是……” 苏拙笑道:“哈哈,你何必像见了鬼一样,放心吧,我可不是什么朝廷钦犯。” 凌霜道:“给这位苏公子安排一间清爽的院子,多备几壶好酒。姑娘嘛,就不必了。” 老鸨露出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连声说道:“明白,明白……”眼睛不住往苏拙身上瞟,倒让苏拙一脸尴尬。 凌霜又问道:“苏琴姑娘可歇着了?” 老鸨面色一变,支吾道:“苏琴姑娘她……有些不方便……” 苏拙笑笑,凌霜显得有些关切,还想再问。就在这时,一个华服公子从后院出来,穿过厅堂,看见门口的苏拙和凌霜,微微一楞,顿时怒火熊熊,气冲冲向外走,边走边骂:“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 老鸨见了,忙向那公子道:“吕公子,什么事惹您生气了?”那吕公子“哼”了一声,带着两个随从便走了。 苏拙问道:“这人是谁?” 凌霜道:“他是金陵知府的公子吕康,金陵有名的贵公子。” 苏拙“哦”了一声,不说话了。那老鸨不知道何事让吕康气愤离去,兀自在惴惴不安。凌霜也不理她,领着苏拙向后院而去。 穿过后院,两人从侧门进了东厢一个花园。这里离前厅已远,临近河边,清幽宁静。花园里只有一座雅致小木楼。月下一个清丽女子俏生生地站在门前,看到凌霜,欢喜地迎上来,笑道:“凌公子,你来啦!” 凌霜笑道:“苏琴姑娘你好啊,我今天来为你引荐一位朋友。”说着拉苏拙上前道:“这位便是你前日跟我说的那个怪人,他叫苏拙。” 苏琴行礼道:“小女子见过苏公子,早闻大名,幸会幸会。” 苏拙道:“我的大名嘛,可没什么好闻的,今晚厚着脸皮来此,打扰二位的雅兴,只怕姑娘讨厌倒是真的。” 苏琴被他说破心思,微微有些尴尬,笑道:“苏公子说的哪里话,我虽是个小女子,也是好结交朋友的人,尤其是凌公子的朋友,我更是欢迎之至!” 苏拙道:“能做苏姑娘的朋友才是荣幸,只是一晚上先要陪吕公子,又要陪凌公子,姑娘不累么?” 苏琴面色有些尴尬,冷冷道:“你说什么?我可没听懂。” 苏拙道:“难道我说错了吗?姑娘身上尚有酒气,衣袖上酒痕未干,虽故意用香粉遮掩,却逃不过我的鼻子。屋里桌上分明有两个酒杯,姑娘方才难道不是在与人对饮?方才我们进醉红楼,老鸨语焉不详,恰好吕康从后院出来,想必这金陵城能进姑娘闺阁与姑娘共饮的,这吕公子可排的上一位吧!” 他说话极快,兴之所至一气说完,苏琴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已是泫然欲泣。她以手掩面,泣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说完转身奔回房间。 凌霜跺脚对苏拙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说着追苏琴进屋了。苏拙耸耸肩,甚感无趣,走到桌前,提起酒壶,见壶里好酒尚满,似乎没有动过,忙藏到袖子里,不动声色。 这时一个丫鬟进屋收拾桌子,沉着脸冲苏拙道:“快滚开!” 苏拙吓了一跳,道:“我得罪你了么?” 丫鬟道:“你欺负我家小姐,就是得罪我。小姐本来就受了委屈,好不容易凌公子来了,偏带了你这个讨厌鬼来。我告诉你,我可不似小姐那般软弱,再不滚,小心我鸡毛掸子抽你。”说着抬手欲打。 苏拙道:“是你家小姐心急,我还没说完,她就跑开了。你家小姐衣袖扯皱,手臂上还有淤青……莫非是与吕康起了争执?对了,醉仙楼里敢得罪吕康的恐怕也只有小姐了!” 那丫鬟哪管他自言自语,一掸子打在苏拙胳膊上。苏拙“啊”地一声,揉揉胳膊,道:“我走还不成?”说着赶忙往外走,边走边道:“你好歹也将我带到我那间院子去啊!” 那丫鬟虽恼苏拙,但也不敢得罪他,唤来一个女童,将苏拙带回房间。苏拙独自站在窗口,窗口秦淮河水悠悠。苏拙举起藏在袖中的酒壶,微微皱了皱眉,自斟自酌起来。 第四章 失窃案 天刚刚亮,四周寂静一片,苏拙蓦地睁开双眼。不远处传来一声声叫喊,隐隐可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苏拙所居的院子较为清幽,但那喊声在清晨的醉仙楼里甚是突兀。 苏拙回想了半天,才突然想起这喊叫居然是秦雷的声音。秦雷站在醉仙楼门前,扯起嗓门大喊:“苏公子!苏拙……” 苏拙忙穿上衣服,三两步奔到前厅,只见已有不少小厮和丫鬟已被惊醒,打着哈欠,连声咒骂。苏拙忙打开大门,冲到奉雷面前。 秦雷一见苏拙,喜笑颜开,便不再叫了。苏拙气道:“秦捕头,一大早的,怎么叫嚷起来?你是怕别人都不认得我么?” 秦雷诡秘一笑,道:“我这身份,又不方便进去叫你。你们年轻人流连这烟花之地,也要注意身体,别折腾太晚……” 苏拙气结,打断他道:“你这么早找我做甚?” 秦雷一愣,道:“今日说好要去江边,这路途可不近,不早些动身,要赶到什么时候?” 苏拙还想再说,脑海中浮现出昨夜所见无头尸体,满腹牢骚出口变成了一句:“那就快走吧!” 秦雷一愣,道:“那凌公子……” 苏拙跨上身旁一匹黑马,一夹马腹,便向前去。秦雷忙招呼手下人,跟了上去。一行人驾马奔行一个时辰,方才赶到发现尸体的江边。苏拙只顾啃了两个热馒头,便抬眼望去,只见江水湍急,岸边芦苇茂盛。 王凡押过一人到面前。秦雷道:“他就是发现尸体的元三儿,我已经问过话了,不像有什么问题。苏公子还要问两句吗?” 苏拙向那元三儿打量一眼,见他右手持着鱼叉,粗布短衫,天气还不甚暖,他已卷着裤腿,俨然一个渔夫打扮。苏拙道:“秦捕头既已问过,我何必多此一举?让他走吧。” 秦雷向王凡点点头,示意放元三儿离去,自己反倒凑到苏拙近前,小声道:“会不会是这元三儿贼喊捉贼,故意报案,混淆视听?” 苏拙摇摇头,道:“这个元三儿的确是渔夫不假,如今天气还不炎热,河水刺骨,他就已经能赤足下水,说明早已习惯多年了。看他模样,也不像穷凶极恶之徒。而且你是否注意到死者背后的刀口是在什么地方?” 秦雷细细回想,道:“是在后心之处……” 苏拙道:“没错,伤口在背后,说明凶手是从后偷袭。”他说着转身背向秦雷又道:“秦捕头,你现在若是举刀刺我,会刺在什么地方?” 秦雷举起右手比划一下,顿时恍然大悟,说道:“没错没错!若是用右手,只能刺在右边,只有用左手才能刺到后心。这个凶手是个左撇子!” 苏拙点点头,道:“没错!元三儿总是右手拿着鱼叉,说明他不是左撇子,自然不会是凶手。” 秦雷道:“那我们现在就应该找一个左撇子,可是金陵城里这么多左撇子,要如何去找?” 苏拙叹口气,问道:“你派出去打听的人回来没?” 站在一旁的王凡回道:“禀大人,人都已经回来了,可是据查,这附近乡村并没有人失踪!” 苏拙一愣,自语道:“死的不是本地人……” 秦雷也道:“刚刚大伙儿也在附近搜过了,并未发现死者头颅。想是凶手杀完人后,将尸体绊倒此处投江,头颅却埋在其他地方。” 苏拙沉吟道:“搬到此处么……” 苏秦二人都沉默下来,死者身份不明,案发地点也不知道。线索到此似乎一下子都断了,让人摸不着头绪。苏拙双眼盯着奔流的江水,突然想起死者身上多处挫伤痕迹。虽然尸体肿胀,已难以辨认,但从淤痕来看,这些伤痕是死后造成的。 苏拙心中隐隐想到什么,却抓止不住。他自言自语道:“搬运尸体留下的?那样的话应该在手脚关节处才对,不至于胸腹有那么多伤痕!” 他视线顺着江水逆流而上,只见一条支流弯曲进山,显是从山上流下的泉水。如今雪水消融,春水暴涨,河流也湍急了几分。苏拙薇薇一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突然一声马嘶,一个差役滚下马来,奔至秦雷面前,道:“秦捕头,刚才接到报案,仁济寺的佛骨舍利昨晚失窃了!吕大人命您速速赶去,查明真相,追回佛宝!” 秦雷一听,大声道:“什么!舍利丢了?可是老子正办着案呢!你回去随便找个捕快去看看。” 那差役却不肯离去,道:“吕大人说了,秦捕头务必亲自前去,出不得差池。这个无头尸案,能缓缓就缓缓吧!” 秦雷火冒三丈,怒道:“什么!老子办的可是人命关天的大案,什么叫能缓缓就缓缓?” 苏拙拦住秦雷,问道:“这个仁济寺在什么地方?” 秦雷没好气地一指,道:“就在前面山上!” 苏拙笑道:“反正现在无头尸案也没什么线索,去看看也好,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呢?” 秦雷看着他莫测高深的笑容,心里一阵嘀咕,疑惑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还没告诉我?” 苏拙已经率先跨上马背,道:“边走边说……” 秦雷无奈,只得在后面跟上了。谁知苏拙却不走上山大路,反而沿着那条山泉蜿蜒而行。秦雷不解道:“你怎么放着大路不走,偏要走水边小道?这要走到什么时候?” 苏拙道:“想必你也看出来了,那具无头尸体的死亡地点并不是江边。” 秦雷道:“没错!江边没有找到有大量血迹的地方……说明尸体是凶手从别的地方搬运过来的!” 苏拙摇头道:“不会!江边一览无遗,若有人搬运尸体,难免被人看到。而且尸体身上多有挫伤划伤痕迹,我猜想死者是被凶手扔到这山泉里,被水流冲到此处的!” 秦雷做捕头多年,一点就通,一拍脑袋道:“没错!一定是这样!尸体足踝处有一道勒痕,定是凶手将尸体绑在石头上沉尸水底。谁想春水汹涌,把绳索冲开了!” 苏拙点点头,道:“回头找两条狗,沿着这山泉找一找。” 第五章 仁济寺 苏拙与秦雷来到仁济寺门口,已是中午。仁济寺座落山腰,一间间殿阁直延伸到山顶。单从巍峨的寺门便能猜想出寺里的雄伟。山门前一条大道宽阔平坦,蜿蜒至山脚,方便前来进香的善男信女。 此时寺门前已聚集了不少人,但门口几名武僧守住了,不放一人入内。苏拙无意中瞥见道边不远停着一辆马车,细细一看,竟然是凌霜的那一辆。车帘飘卷,露出车厢中一张白皙俏脸,正是苏琴。苏拙微感奇怪,暗道:“他们怎么来了?” 正想着就听见凌霜声音喊道:“秦捕头、苏兄弟!想不到你们一大早出发也不叫上我,真是太没义气了!” 两人回头就见凌霜满是怨气的脸,秦雷并未看到车中的苏琴,哈哈笑道:“凌公子与苏姑娘有说不完的话,我们怎好冒昧打扰!” 凌霜一脸尴尬,苏拙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凌霜趁机道:“我与苏琴原本准备到仁济寺进香,听圆信方丈法坛。谁知一早就听说仁济寺的佛骨舍利失窃了,这便急匆匆赶了来!” 苏拙“哦”了一声,秦雷道:“那我们赶紧进去看看吧!” 两人答应了,凌霜便去请车中的苏琴。只见伊人一如昨日打扮,光彩照人。秦雷这才知道苏琴方才一直在不远处,必然听见了自己开凌霜的玩笑,顿时好不自在。倒是苏琴落落大方,走到近前,向秦雷福了一福,轻声道:“这位就是秦捕头吧!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能够见上一面,真是小女子三生之幸!” 秦雷满脸通红,抱拳道:“姑娘……过奖了!姑娘的芳名才是如雷贯耳……” 苏琴掩面一笑,向一旁的苏拙瞟了一眼,却仿佛视若不见,回头便与凌霜说话。苏拙耸耸肩,只觉女人的心思当真奇怪。几人一道向山门而去,早有官差分开百姓,让出一条道来。 寺门前的武僧知道是来办案的,不敢怠慢,忙让了进去。一个面目清秀的沙弥在寺门内接着,合十向秦雷行了一礼,道:“各位大人,小僧慧智,奉方丈之命,在此等候各位大人。” 苏拙见这小沙弥眉眼中透着一股伶俐,确实不负他法号中一个智字。他忽然对这小和尚来了兴趣,盯着慧智光头一阵打量,忽地心里一动,似乎想起什么来,若有所思。 秦雷却没想太手,冲慧智一挥手,说道:“好好!快带我们去见你家方丈!” 慧智答一声:“是,请大人随我来。”说着当先在前引路。 秦雷让手下众人在此等候,只与凌霜苏拙几人去见方丈。一行五人绕过大雄宝殿,径直向后而去。约莫走了半柱香时分,穿过一道月门,进入一间院子。 迎面走来两名女子,一样的打扮,看见来人,忙站在路边相候。待众人来到近前,两名女子一一行礼,口中轻道:“大人万福、两位公子万福、苏姑娘好!”两人不识苏拙,便向他点了点头。 苏拙只觉奇怪,又见院中曲水宛然,怪石嶙峋,花草树木无不精细,仿佛置身豪宅花园,小声道:“寺庙里也有女人么?这里也不像僧人的禅房……” 慧智却听得分明,回头一笑,道:“施主说得不错,这里并不是禅房,而是供香客居住休息的客房。方才那两个女子也是吕公子的侍婢,与本寺可无瓜葛。吕公子这一段时日在本寺斋戒礼佛,就住在此处。此刻方丈正在与吕公子说话,小僧便直接带到这里来了。” 苏拙明白过来,点点头,“哦”了一声,突然又道:“那吕公子可是知府大人的公子?” 凌霜奇怪道:“你怎知就是他?” 苏拙道:“我看这仁济寺规模宏伟,想必方丈也不是一般人。能让方丈屈尊来到客房的人自然也是非富即贵,碰巧他又姓吕,不是那个吕公子,还能是哪个吕公子?” 他说话时不自觉瞟了一眼苏琴,只见她皱起眉头,脸上表情复杂,显是听闻吕康也在此处,心中不悦。慧智果然点头道:“施主真聪明,一猜就中。” 苏拙虽说对了,脸上却殊无喜色。另外三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各自想着心思。苏拙略略猜到他们心中所想,也不点破,只能静观其变。 走不多时,只见前面亭中一僧一俗两人相对而坐,相谈甚欢。慧智行礼道:“禀方丈,捕头大人来了!” 亭中两人闻声回头看过来,吕康自然是相识的。那方丈须眉皆白,模样已有六十多岁,脸上有不少皱纹,保养得却很好,肤色白里透红,一双眸子精光闪现。 秦雷几人先向方丈圆信行了一礼,道:“方丈好!” 圆信起身回礼,吕康却一眼看见凌霜与苏琴站在一起,眉眼跳了跳,笑道:“这不是苏姑娘么?今日也有兴致前来进香听道么?” 苏琴不去看他,双眼瞟向一边,只微微福了福。苏拙瞧吕康神色,真不像昨夜吃过闭门羹。 吕康又向凌霜道:“这位不是苏州凌家二公子么?久仰久仰!” 凌霜客气地打了声招呼,道:“吕公子大名,小可也是久仰了!” 苏拙有些奇怪,寻思道:“这吕康分明是认识凌霜的,怎的昨夜却没有打招呼?只是因为生苏琴的气么?” 苏拙正胡思乱想,吕康却已换了一副神色,冲秦雷道:“秦雷,你怎的到这会儿才来?仁济寺佛宝失窃,一早就去报案了,你难道一点都不上心?你这个天牢捕头怎么当的?” 秦雷“哼”了一声,道:“我另有大案要办,难以分身来此。再说,你无官无职,我做什么需要向你汇报么?” 吕康火起,怒道:“你说什么?你再敢说一遍!” 秦雷也是个火爆脾气,登时就要发作。苏拙忙上前拦住,对吕康笑道:“吕公子何必发火,秦捕头这不是赶来了么。再说仁济寺失窃,方丈尚且不急,还能与吕公子相谈甚欢,吕公子又何必如此急公好义?依苏某来看嘛,这佛宝丢与不丢,都是一样。不丢时,佛宝在空门,丢了嘛,乃是落入红尘。佛经里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门红尘岂不是都一样?再说佛宝在寺中,不过蔽荫了一寺僧人,如今落入红尘,乃是仁济了万千黎民,岂不更应该高兴才是?” 一席话说得众人一愣,圆信合十哈哈笑道:“善哉,善哉。施主智慧深渊,禅机隐隐,老衲佩服!” 吕康却骂道:“什么丢与不丢一样?简直放屁!你是谁?秦雷,你怎的什么人都带来了?” 秦雷不悦道:“他是我请来协助办案的,姓苏名拙,苏公子!” 吕康一愣,接着阴笑道:“苏拙?哦,听说去年湘西地方,一队官差暴毙一案与你有些牵连啊!” 第六章 死者身份 吕康说出这句话,旁人都莫名其妙,只有苏拙心里打了个突,不知他如何得知盘龙玉璧的事。苏拙不动声色,微微一笑,道:“吕公子真是消息灵通,不过事情可与吕公子说得不大一样。我记得分明是官差力擒湘西大盗,结果同归于尽了!” 吕康“哦”了一声,脸上笑容深不可测,却不再说话了。秦雷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道:“我来是干正事的,方丈,你还是快把失窃的情形说来听听吧!” 圆信点点头,道:“好!各位请坐!”说着一行人便在亭中石凳上坐了。圆信不忙开口,先给每人斟上一杯茶,说了声“请”。 苏拙一闻茶香,双目一亮,知道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便连泡茶的水也不一般。再看这一套茶具,也是名贵紫砂,古朴内敛。苏拙小酌一口,顿时一股甘甜清爽沁入心脾,说不出的舒爽。 喝完茶,圆信才开口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想来对秦捕头破案也难有裨益,真是惭愧。还要劳烦秦捕头辛苦了!” 秦雷也客气道:“职责所在,不敢劳烦!” 圆信道:“事情是这样的,这几日那颗佛骨舍利都供在大雄宝殿,供香客瞻仰。谁知今日一早众僧前去大雄宝殿做早课时,却发现殿门没有打开。大家都很奇怪,到处也找不着钥匙,只能将锁砸开。谁知大家一进殿,便发现贡台上的舍利没了!大家都惊慌失措,只得先去报了官,又将寺门封闭了,严禁有人进出,先在寺中搜查一遍。” 秦雷点点头,道:“早上什么时候发现佛宝丢失的?” 圆信道:“大约在寅卯之交。” 秦雷又问:“殿门的钥匙是由谁保管的?” 圆信答道:“平时各处的钥匙都是由老衲的师弟圆知保管的。不过平时这些殿门都是不需要上锁的,因为谁也不会去偷佛祖的东西。但最近舍利贡奉在大雄宝殿,这才每日上锁,钥匙就由老衲亲自保管。不过老衲有时也有些老眼昏花,害怕出了差子,便将这些琐事将由劣徒慧可打理。” 就在这时,一个小沙弥手捧袈裟走进亭中,道:“禀方丈,时辰到了,该去开坛讲道了。” 圆信一拍额头,道:“真是真是,差些忘了!”说着起身披上袈裟,整理一番。 苏拙见那袈裟质地轻柔,金线勾勒,也是一件宝物,开口问道:“大师这会儿还要讲道么?” 圆信一边收拾,一边道:“今日的****是早就定下的,因为出了这档子事,已经耽搁了。如今寺门外信众都来了,我若不去,便是失信,佛祖要责罚的!” 苏拙又道:“寺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要到哪里讲道呢?” 圆信笑道:“只有在寺门外的山道上将就将就了。不过众人席地而坐,说不定正合我佛宗旨呢!”说着便要走,突然又回头道:“慧智,你随秦捕头差遣,协助破案。”他想了又想,对那来报信的沙弥道:“慧空,你也不用跟着我了,就随着奏捕头一行吧。若是秦捕头有任何需要,你便速来报我!” 两个小僧答应了,众人起身送圆信离去。吕康冲秦雷笑道:“我要去听大师讲经,就不奉陪了。秦捕头辛苦,不过还是要尽快破案啊!否则百姓传开了,这影响可不好。”说着转头又向苏琴道:“苏琴姑娘不去听经讲道么?陪着这群凡夫俗子有什么意思?”说罢哈哈一笑,转身也去了。 秦雷冲吕康背影重重“哼”了一声,满脸不屑。苏琴却目视凌霜,凌霜道:“你也去吧,今日不就来听经的么!需要我送你么?” 苏琴道:“那我便去了,你陪秦捕头吧!”说着向秦雷行了一礼,便离去了,自始至终,也没有向苏拙看上一眼。 该走的都走了,秦雷大声道:“终于可以好好查案子了!” 凌霜却道:“慢来,是查舍利失窃案,还是查无头尸案?” 秦雷一怔,一拍脑袋,道:“我差点将这茬给忘了!苏公子,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苏拙笑道:“这有何难?自然是两个案子一起查了!” 秦雷和凌霜两人一头雾水,不知两个案子如何并在一起查。苏拙也不会说,向慧智道:“前面带路,去大雄宝殿!” 一行人出了院子,又向外走。苏拙问道:“这大雄宝殿每天何时关门,何时开启?” 慧智答道:“每天都是寅时中刻开门,到了下午申酉之交,天快黑了,就要关门了。” 苏拙“哦”了一声,道:“那今天早上那个保管钥匙的慧可丢了钥匙,你们也没追究么?” 慧智道:“实不相瞒,今日一早我们就没看到慧可师兄,后来到他房间里也没见人,这才把锁给砸开的。” 苏拙眉头一皱,道:“慧可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慧智寻思道:“我昨晚就没见他了!” 一旁的慧空插口道:“我好像前天晚上就没见了。” 苏拙有些迷糊,道:“这怎么回事?你们师兄不见了也不奇怪么?” 慧智解释道:“是这样的,慧可师兄虽与我们同门,但却不与我们住在一起。他因为要照顾方丈生活起居,便独自住在方丈禅院中一间小屋里,所以不常见面也是有的,大家也没在意。” 苏拙点点头,道:“如此我们还是先去慧可的禅房看看吧!” 秦雷奇怪道:“你倒底要去哪儿?一次说个明白可好?” 凌霜见怪不怪,摇摇折扇道:“秦捕头,他就是个怪人。你既然找上他了,就相信他吧!” 苏拙笑道:“秦捕头,你还记得那具无头尸么?为什么凶手要在死者死后砍下他的头呢?” 秦雷与凌霜面面相觑,苏拙自答道:“因为死者就是个和尚!” 秦雷恍然大悟,道:“哦!怪不得,和尚没头发,就算毁了面貌,也能知道身份!苏公子,真有你的!” 苏拙笑而不语,一行人来到方丈禅院。院中幽静古朴,众人无心赏景,进到院中一角的慧可禅房。房中陈设简单,一目了然。苏拙轻轻拿起床上叠起的一件素白衬衣,随手抖开,对秦雷道:“你看!” 秦雷双目一瞪,大声道:“哦!我明白了,无头尸就是慧可! 第七章 挂单的和尚 苏拙笑着摇摇头,秦雷兀自兴奋不已,向满脸狐疑的凌霜解释道:“那个无头尸体身上穿的衬衣与这一件一模一样,又是个和尚。恰好慧可突然无故失踪了,两相对照,不就说明那个死者就是慧可么!” 慧智和慧空两个小和尚一听慌了神,颤声道:“什么!慧可师兄……死了?” 苏拙道:“我可没说那无头尸就是慧可。” 秦雷一愣,道:“这不都是你说得么?还把这件衬衣给我看。” 苏拙道:“我让你看这衣服,确实是说无头尸体与仁济寺有关系,可是死者身上那件衣服虽有破损,却是崭新的。而慧可的这件衣服已洗过许多次,是一件旧衣裳。而且你看,这件衣服较为宽大,说**可体态微胖,而那死者却是骨瘦如柴。第三,慧可是个年轻人,而那死者年纪已不小了,怎么可能是慧可?” 秦雷张口结舌,一旁凌霜忍不住偷笑。秦雷自觉没趣,反问道:“那你说那个无头尸是谁?这慧可又跑到哪里去了?” 苏拙皱眉不语,凌霜插口道:“按理说慧可掌管着大殿的钥匙,舍利失窃定然与他脱不了干系,说不定他是畏罪潜逃了!” 苏拙并没下结论,转身看到一旁桌上有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个精瓷小碗,碗里素面已经凉透,干结成坨。碗左边摆着一双精美竹筷,一边一把小勺子却摔碎了,断了半个勺柄。 苏拙奇怪道:“这面已经放了很久了,说**可最少一夜都没有回来!” 秦雷道:“莫非真是慧可监守自盗,将佛骨舍利盗了去?” 慧智犹豫道:“不会吧,慧可师兄平日虽说有些贪小便宜,但是胆子却不大,不太会做出这种事吧……” 秦雷道:“你懂什么,这种人平日不犯事,要做就做个惊天动地的大案子!” 苏拙微微点头,道:“早上你们发现大殿门没开,却都没有起疑,说明大殿并没有遭到破坏。” 慧智道:“没错,殿里面一切如旧,什么都没动过,只是不见了舍利子。” 苏拙道:“可是这舍利在寺里这么久,为何慧可偏偏要现在偷呢?为何以前不下手?” 凌霜道:“这舍利子也是最近才在寺****人瞻仰的,以前倒没听说过……” 苏拙打断他道:“最近?佛骨舍利不是仁济寺的宝物?怎么从来没人跟我说过?” 秦雷和凌霜面面相觑,道:“原来你不知道?我们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 慧智也道:“舍利子确实不是寺里的宝物,而是半个月之前一个来挂单的苦行僧底师父带来的,放在寺里,供金陵信众瞻仰供奉。” 苏拙沉吟道:“苦行僧?那位师父现在何处?” 慧智摇摇头,望向慧空,后者也是摇头。苏拙似乎明白什么,转身对秦雷道:“进寺时你可曾留意到,我说的那条山泉正好从寺外流过。你让人在那附近找一找,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 秦雷也猜到他的意思,出门就去安排了。苏拙一看天色,已经过了午时,众人却还没吃饭,肚子早已饿得乱叫,便问:“你们寺里还不开饭么?” 慧智道:“今日因为方丈还在讲经,大家都不好开饭,估计还得等上半个时辰。若是各位施主饿了,我可以先带各位去斋堂吃些素斋。” 凌霜道:“苏拙,你要是饿了,我们就下山去吃,何必麻烦人家?” 苏拙笑道:“哪有进庙不吃饭的道理!这顿饭一定要吃。” 凌霜目瞪口呆,骂道:“这是什么歪理?我只听说过进庙要烧香,从来没听过进庙要吃饭!” 苏拙不理他,已经笑着往外走去。禅房门外有一条长廊,通向一间大屋。苏拙问道:“那是什么屋子?” 慧智答道:“那就是方丈的居所。” 苏拙“哦”了一声,低头一看,猛然看见长廊一旁栏杆下有一小块碎瓷片,不仔细看当真难以发现。苏拙弯腰捡起,皱眉想想,却没想到什么,便将瓷片放进袖口中。 几人在院外碰到秦雷,秦雷道:“我已经安排下去了,让他们仔细搜索,若是有什么东西,肯定逃不过去!” 苏拙点点头,道:“走,吃饭去!” 秦雷一愣,还是跟了上去。几人来到斋堂,只见里面冷冷清清,果然没几个人。慧智道:“施主稍坐,我去知会一声。” 苏拙跟他转到后厨,见一位胖大和尚正在忙活。慧智道:“慧清师兄,方丈交待过的那几位施主来了,你先弄些吃的吧!” 慧清头也不转,大声道:“马上就好!” 苏拙道:“小师父要做多少个人的饭啊?” 慧清回头一看,并不认识,微微一楞,答道:“全寺上下一百二十八人!” 苏拙点点头,道:“真是辛苦啊!不会因为多出我们几个让谁没饭吃吧?” 慧清大笑道:“施主不用担心,方丈交待过了,几日中午会有几位施主用斋,我已经准备好了!” 苏拙突然问道:“这一百二十八人里有那位挂单的师父吗?” 慧清道:“你是说那位性觉禅师?他只挂了半月的单,前两日已经走了。” 苏拙顿感奇怪,嘀咕道:“走了?” 苏拙沉吟一阵,重新坐回秦雷身边。秦雷问道:“苏兄弟,又想到什么?” 苏拙摇摇头,道:“没什么。还是等你的人找到埋在河边的人头吧!” 正说着,王凡一阵风跑进来,见了秦雷的面,来不及喘口气,道:“秦捕头,人头!我们找到那颗人头了!” 秦雷一拍桌子,道:“苏公子,你真神了!你怎么就知道死者的头颅就一定被埋在河边?” 苏拙淡淡道:“我不知道啊,碰巧猜中了。” 秦雷一愣,凌霜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即然你们推测出凶手在这条山泉边抛尸,只要不是经常作案的人,那么很有可能就会把头颅埋在抛尸的河边。因为若是在到另一个地方去埋,不但不符合凶手紧张的心理,也增加了被人看到的风险。” 正说着,慧智与几名僧人端上几碗素面,放在仍几人面前,竹筷汤勺一应具全。苏拙看了一眼碗筷,道:“原来是这样,看来该结案了!” 第八章 凶手 几人草草吃过几口面条,便向大雄宝殿前的广场走去。圆信讲经也已结束,得了禀报,已在场上等待。听道的百姓围在门口,听说官差已经查明了盗窃舍利的人,都要看个究竟。 吕康看到秦雷等人走来,皮笑肉不笑,道:“想不到秦捕头短短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已经找到了佛宝,真不愧神捕之名!” 秦雷没有理他,苏拙说道:“我们并没有找到舍利子,但知道是谁拿走了!” 吕康一愣,道:“哦?那是谁偷的?” 圆信接口道:“是啊!还请施主快快告知老衲,也好安众人之心!” 苏拙点点头,道:“偷走舍利的就是服侍方丈师父生活起居的慧可!”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都不相信偷走佛宝的竟然是慧可。圆信倒吸一口气,沉吟道:“慧可?想起来是好久没见着他了,难道……” 苏拙又道:“慧可不但盗走了佛骨舍利,还是杀害苦行僧性觉禅师的凶手!” 圆信“啊”了一声,目瞪口呆,急忙道:“苏施主,还请你把话说清楚!” 苏拙点点头,秦雷向王凡一挥手,便有一名捕快端上一个托盘,上面用白布盖着。秦雷伸手揭开白布,只见托盘上竟是一颗人头!头颅没有头发,面目也被划花了。由于头颅一直埋在湿润泥土里,已经开始腐烂,发出阵阵恶臭。腐烂血腥之气随风飘散,虽还是春日时分,竟引来了几只苍蝇,围着头颅“嗡嗡”乱飞。 外围百姓不禁惊呼出声,靠近的几人更是吓了一跳。圆信合十闭目,口中不住念佛。苏琴躲到凌霜身后,瑟瑟发抖。 苏拙道:“圆信方丈,你还认得这是谁吗?” 圆信上前看了一眼,惊道:“这……这不是性觉师兄么?” 秦雷大声说道:“昨日早晨我接到报案,说在江边发现了一具无头尸体。而这颗头颅则是有寺外山泉旁挖出来的,在水底也发现了沉尸用的麻绳大石。据我们推测,这颗人头就是那具无头尸身上的。死者正是性觉禅师!” 圆信道:“可是性觉师兄前日就已离去了,为何……为何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居然……居然身手异处,这凶手……凶手真是……穷凶极恶,罪无可恕!” 苏拙道:“性觉禅师原本前日就要离开,那么他自然也会将属于他的佛骨舍利带走。而慧可平素有些贪小便宜,早已对舍利垂涎,自然不甘心舍利这么被带走。于是慧可便在前夜将性觉禅师杀死,而后为避免被别人知晓,将性觉头颅砍下,沉尸水底。” 说到这里,慧智突然插口道:“哦!怪不得前天半夜我看见慧可师兄鬼鬼祟祟出西门,原来竟是做……做这个……” 圆信双目一瞪,道:“你……你怎么不早说?” 慧智支吾道:“当时……我也不知道……他竟然……” 苏拙接着说道:“慧可本以为这一切天衣无缝,因为性觉是个苦行僧,到处云游,行踪不定。他既说过要走,那么突然消失也不会引起寺里僧人的怀疑。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沉尸之时因为心慌,并没能将麻绳捆紧,加之春水又急,导致尸身顺山泉漂到了江边,被人发现。” 说到这里,王凡呈上一根湿漉漉的麻绳道:“苏公子说得不错,这根绳子就是从水底找到的,一头系在一块石头上,另一头绳扣松了!” 苏拙又道:“慧可昨日一定是听闻了无头尸的消息,自然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于是他便趁夜,将舍利子盗了出来,一走了之。慧可手里有大雄宝殿的钥匙,能打开门上的锁。这也是为何大殿并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众人都似如梦方醒,凌霜却疑惑道:“如果真是慧可杀人,那么凶器在哪里?还有自己沾上血迹的衣物又藏在哪里?” 苏拙道:“你可还记得我们在慧可床上看到的那套叠放整齐的衣服?我用手摸过,是刚晾干不久,肯定就是他行凶时所着衣物,而后连夜洗净的。至于凶器……”他沉吟片刻,道:“也许慧可还留在身上一道带走了吧……” 秦雷和凌霜都听出苏拙话语中并不十分确信,显然也不能肯定。凌霜又问:“苏兄弟,你为何如此笃定一定是慧可所为呢?” 苏拙道:“原因有三个,第一,慧可无故失踪,而且是在如此微妙的时候,这不能不让人起疑。况且只有他有打开殿门的钥匙,这让他更有嫌疑。第二,慧可不与其他僧人住在一起,这也让他有了作案的机会而不会被人发现。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慧可是个左撇子!” 秦雷和凌霜惊呼道:“真的?”旁人却不明白这跟左撇子有什么关系。 苏拙道:“我们都检查过尸体,知道死者的致命伤是背后的刀口。而刀口是由一个左撇子刺下的。慧可房中的那碗面条,筷子正是摆在左手边的。这就让我确信慧可是个左撇子!” 众人恍然大悟,议论纷纷,无不称赞苏拙机智,咒骂慧可丧心病狂。圆信合十道:“阿弥陀佛,苏施主当真机智过人,心思细敏!若不是苏施主罹清真相,我们至今还蒙在鼓里呢!请受老衲一礼!”说着便躬身福了一福。 苏拙笑笑,忙扶住了他。圆性又道:“慧可这个孽障居然犯下这等滔天罪恶,真该下阿鼻地狱!我身为主持方丈,有监督管教不严之责,难辞其咎!”说着低头念佛,不住忏悔。 吕康冲苏拙笑道:“想不到你这小子还有点门道。现在只要将慧可找到,便能将佛宝寻找到了!” 秦雷对苏拙道:“我这便让人发下捐捕令,画下慧可图影,务必尽快将他捉拿归案!” 苏拙点点头,凌霜却道:“到此刻为止,慧可已经消失至少一昼夜了,只怕早已跑出城去了,这要到哪里追?” 秦雷一愣,目视苏拙,希望他能想出办法。苏拙沉吟片刻,问圆信道:“慧可是何方人士?” 圆信答道:“慧可很小便出家了,从前俗家似乎在……钱塘……” 苏拙道:“慧可从小出家,似乎除了回家乡也没别处可去了。秦捕头,你试着向东南方向追一追看。” 秦雷答道:“好嘞,我这就去办!另外这头颅和麻绳也要回去找仵作比对过方可入证。这便先走一步了!” 第九章 慧可之死 秦雷风风火火一走,看热闹的百姓也开始散去。凌霜冲苏拙笑道:“我们也走吧。” 苏拙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口里答应一声“好”,却始终低头沉思。凌霜将苏琴送上马车,回头仍见苏拙站在原地。他上前问道:“怎么了?” 苏拙随他缓步向外走,轻声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还没有想明白……” 凌霜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哦?你方才不都已经证实凶手就是慧可了么?” 苏拙沉吟道:“慧可确实嫌疑最大,可是有些地方说不通。性觉前日说过要走,可是昨日舍利还供奉在殿中,为何没人觉得奇怪呢?还有为何慧可整日没见了踪影,圆信也不奇怪呢?还有,慧可是在什么地方杀人的?河边只是沉尸之处,并不是杀人现场。这些问题都还没有解决,便有许多事情说不通。” 凌霜一拍他肩膀,道:“好了!你别看什么都奇怪,说不定事情根本没有你想的这么复杂。总之现在只能查到这些了,其他的等找到慧可,一切说不定就清楚了。” 苏拙点点头,随他跨上马背。两人骑马在前,苏琴马车随后,迤逦回到城中。一路上苏拙仍旧闷闷不乐,满腹心事。凌霜知道他的脾性,也不多话。 回到醉仙楼,几人径直走进苏琴所居小院。还没进屋,就听见屋里那个小丫鬟道:“这才几月天气,就有苍蝇了,真是的!”说着就听“啪”一声,想来是在拍苍蝇。 苏琴进屋,冲丫鬟道:“绿萼,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绿萼答应一声,转眼见苏拙也跟着进来,脾气就不打一处来,骂道:“怎么又是你!这里不欢迎你!” 苏拙满心想着案子,全没听见绿萼说什么,茫然抬头。苏琴忙道:“还不下去!” 绿萼见主人生气,赶忙出去了。凌霜却笑道:“绿萼这丫头真是越来越皮了。” 苏琴歉然道:“都是我管教无方。”说着转身向苏拙行礼道:“小女子冒失,苏公子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苏拙倒是没想到她终于正眼看了自己,微微一笑,只怕言多必失,便不再多说。凌霜与他坐了,苏琴道:“二位虽在仁济寺吃过素面,想必也吃不痛快,而我却还没吃过呢。你们稍坐,我这便去备些酒菜来!” 凌霜笑道:“对对对!多拿些好酒来,我要与苏兄弟好好庆贺一番!” 苏琴答应转身去了。屋内只剩两人,苏拙却道:“庆贺什么?” 凌霜一愣,道:“自然是你大破奇案啊!” 苏拙摇摇头,道:“慧可还没找到,这案子并不能算破。而且我总觉得这件事太容易了些……” 凌霜无奈摇头,说道:“我看这案子一定都不容易……” 苏拙道:“你可知道,我名中拙字原为卓而不群之卓。师父说我聪明太过,反而容易自误,急功近利,得意忘形。因此为我改为笨拙之拙,希望我能返璞归真,学会守拙。也许这一次我又犯错了……” 凌霜知道苏拙从不乱说,便劝慰道:“反正现在也没有更多线索,只能先找到慧可再说了。” 苏拙叹口气,道:“也只有如此了……” 话音刚落,苏琴带着几名丫鬟摆好菜肴美酒,道:“这会儿早已没吃的了,我让大师傅特意做了些!” 凌霜为苏拙斟酒,笑道:“能结交苏姑娘真是万幸!” 苏拙也笑道:“应该是我能交到凌公子这个有钱的朋友才是万幸!” 三人相视而笑。酒过三巡,谈兴渐起。突然只听醉仙楼外有人扯着嗓子喊。苏拙叹口气,道:“秦捕头多喊两回,全金陵城的人都要认得我了。” 苏琴掩嘴而笑,吩咐绿萼道:“你去将秦捕头请进来。他若是不来,便拉进来!” 绿萼答应,果然不多时,秦雷便被两个小丫鬟硬拉进小院中。秦雷涨了脸,道:“苏公子、凌公子,你们为何不出去见我?” 凌霜自斟自酌,道:“你为何不进来见我们?” 秦雷道:“我好歹也是官差,怎能随便进醉仙楼?” 苏拙笑道:“我看是因为嫂夫人家教有方才对!秦捕头所使钱袋绣工精细,绣了一对鸳鸯,也是尊夫人的手笔吧。一个大男人带这种钱袋,况且钱袋中并没有多少银钱,肯定是平时管得紧张。这也是为何秦捕头总是在门外呼唤我们了。” 秦雷怒道:“放屁!我们那叫相敬如宾,老子、老子……”他“老子”了两声便不再说,这才想起正事,说道:“我来有正经事,慧可找到了!” 苏拙一惊而起,脱口道:“这么快?” 秦雷接过苏琴捧来的茶水,喝一大口,说道:“是啊!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中午我快马赶回,便四处张榜。又派人沿你说的方向去追,果然就在金陵东南郊的方山中找到了他!” 苏拙忙问:“那他现在何处?” 秦雷道:“慧可已经死了!” 屋里几人都大吃一惊,齐声道:“死了?” 秦雷点点头,道:“发现慧可的兄弟说,尸体就在山道边,像是被山贼杀死的。” 苏拙疑惑道:“山贼?离金陵城这么近,怎么会有山贼?”说着来回踱了几步,道:“秦捕头,尸体现场还没破坏吧?” 秦雷道:“那条道上平时没什么人走动,我也立即派人去保护现场了。” 苏拙点头道:“好!我这就随你去看看。” 凌霜道:“非要亲自赶过去吗?将尸体搬回来不就好了?” 苏拙摇摇头,道:“大雄宝殿的现场因为已被破坏,所以我没去。性觉被沉尸的河边我也没去,因为没什么好看的。可是这个现场却一定能告诉我许多答案!”说着与秦雷便往外走。 凌霜喊道:“等等我,我也与你们一道去!” 苏拙回身点点头,突然附在秦雷耳边嘀咕了一句。三人急急忙忙出门,拍马出城,向东南而去。 第十章 再查仁济寺 慧可陈尸之处并不难找,就在进山的小道旁。方圆几里都已被官差封锁起来,严禁任何人进出。苏拙三人很远便步行而来,只见慧可穿着俗家服饰,头上戴着小帽。尸身伏在草丛之中,身旁并无异样。 苏拙叫来发现尸首的官差,问道:“你发现他时就是这样?一动也没动过?” 那人拍着胸脯道:“就是这样的,绝对没有动过!” 苏拙点点头,沉吟道:“嗯,这就怪了……” 凌霜问道:“有什么奇怪?” 苏拙没有回答,轻轻将慧可尸身翻转过来。只见慧可胸口衣衫破裂,被砍了数刀,皮肉翻卷,惨不忍睹。咽候处还有一道刀口,若不仔细看,一时真难以发觉。 秦雷也道:“有些奇怪啊!”说着冲几名差官喊道:“在附近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东西!” 苏拙道:“秦捕头也看出奇怪之处了么?” 凌霜在一旁急道:“你们就别打什么哑谜了,有什么事快说出来听听!” 苏拙瞧他着急模样,不禁一乐,说道:“这慧可死得蹊跷。首先,此处根本不是案发现场,因为慧可身中数刀,可这片草丛却并没有沾染多少血迹。第二,此处离金陵城不过十多里地。慧可做下案子,必然是连夜逃跑,怎么可能只跑到了这里?” 凌霜恍然大悟,说道:“哦!怪不得你听说这么快找到慧可会吃惊了。” 秦雷点头道:“这些疑点正说**可并不是死在这里,而是死后被抛尸在这里的。” 说话这功夫,苏拙已将慧可全身上下摸了一遍,叹气道:“舍利子已经不在身上了,只剩下这个。”说着从尸身上拿起一个钱袋。 凌霜接过一看,道:“这是他的钱袋?已经空了,难道真是强盗杀人夺财?” 苏拙“嗤”地一笑,道:“凶手正是希望我们这样想,便落入了他的圈套。如此一来,官府派兵剿匪,也寻不到舍利的下落。这个案子便会成为一桩悬案!” 凌霜疑惑道:“话是这么说,可是你怎么确信这不是强盗所为?” 苏拙道:“这很简单,因为凶手实在太多此一举了,反而露出了破绽。第一,若是强盗劫财,为什么要留下一个空钱袋呢?这原本是凶手想让我们以为是劫财而留下的,却反而不合常理了。第二,一般山贼土匪根本不会认识佛骨舍利是什么宝贝,只会当普通石头丢弃,可是这附近却找不到舍利。除非这个强盗是个鉴宝的大行家,否则就说明根本不是强盗劫财这么简单!” 凌霜点点头,叹道:“原来如此,这凶手好深的心机。” 秦雷叹气道:“如今慧可也已经死了,舍利的下落莫非真就成了悬案不成?” 苏拙断然道:“未必!” 秦雷和凌霜眼睛一亮,道:“你还有办法?” 苏拙手指尸身道:“你们看慧可咽喉上那道刀痕,这就是凶手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凌、秦二人疑惑不解,问道:“这刀痕有什么问题?” 苏拙举起右掌,自右至左在秦雷颈上横切而过。秦雷猛然醒悟,脱口道:“原来如此,这刀口右深左浅,平平横过咽喉,根本就是左手持刀划出的!凶手又是个左撇子。” 苏拙点点头,道:“不仅如此,这刀口如此平,说明下刀时慧可已无法动弹了。如果他胸口的伤是致命伤,凶手便没必要补上咽喉这一刀,暴露自己。因此咽喉这处刀伤才是致死原因。而胸口这些刀口不过是为了造成强盗杀人的假象。” 秦雷道:“只是一个左撇子……难道自始至终凶手都不是慧可,而是另有其人?” 凌霜忙道:“不可能吧?”说着向苏拙看去,生怕他因推断错误而过分自责。 苏拙却长叹一声,道:“这次确实是我心急犯错了,秦捕头说得不错,杀害性觉禅师和慧可的凶手也许另有其人。” 秦雷劝道:“苏公子,你也不必自责,只怪太过狡诈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苏拙又叹一口气,低头却无意看见来时小道上竟有两道车辙痕迹,直延伸到三人站立之处戛然而止。他感觉奇怪,伸手比对片刻,沉吟道:“这道车辙痕迹尚新,只通到此处,难道是凶手抛尸时所乘马车?” 秦雷兴奋道:“一定是的!自从发现尸体,这里便被封了,不会是其他人。” 苏拙道:“既然如此,我们恐怕要再查仁济寺了!” 三人跨马上路,苏拙沉思半晌,快到城门时,突然说道:“凌霜,说不定今日就可真相大白,这么有趣的事情,你不请苏琴姑娘去看看吗?” 凌霜喜道:“不错不错,她是最喜欢听故事的了,我这便邀她同去仁济寺。”说着拨马进城。 秦雷问道:“你怎的让他把苏姑娘也叫了去?” 苏拙附在秦雷耳边交代几句,秦雷却更加迷惑,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苏拙道:“你先别多问,若我猜的不错,真相很快就见分晓!”说着拨马绕过城门,径往仁济寺而去。 苏、秦二人站在仁济寺门前,却迟迟没有进去。苏拙让人在附近细细搜索,找寻什么。此刻已近间黄昏,天色转暗,越来越难找。苏拙脑海中思绪纷杂,竭力将整件事情理出个头绪,全不顾身旁秦雷反复询问。 寺中僧侣已经听说秦捕头再查仁济寺,不禁躲在一边议论纷纷。慧智上前合十道:“方丈请二位施主入寺说话。” 苏拙向官差道:“找到了吗?” 王凡大声答道:“没有!” 苏拙点点头,当先走进寺门。慧智和尚一路领着几人来到方丈禅院,躬身道:“方丈就在屋里,请!” 苏拙侧目看见慧可房间,只见房门大开,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苏拙推开圆信房间的门,正见着圆信与吕康对坐下棋。 圆信看见两人进屋,起身行礼道:“不知秦捕头突然造访敝寺,有何贵干?” 苏拙道:“没什么,只是想来看看而已。” 正说话间,凌霜带着苏琴也进了屋。屋里几人互相望望,不知苏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气氛转瞬微妙起来。 第十一章 真相 苏拙轻笑一声,说道:“该到的都到齐了!” 圆信不解,问道:“苏施主说什么?什么到齐了?” 苏拙却莫名其妙地抽抽鼻子,转身问秦雷等人道:“你们闻到什么气味吗?” 秦雷不知他说得什么意思,茫然摇摇头。苏拙对圆信道:“这才几月的天气,就有苍蝇了。你们看,那儿就有一只!”众人随他手指望去,哪里有什么苍蝇。苏拙始终盯着圆信,道:“听说苍蝇最喜欢血腥腐烂之气,对了,定是今日找到的那颗头颅招来的。方丈大师,我说得对吗?” 圆信低头合十道:“施主真聪明,说得肯定不错!” 秦雷忍不住说道:“苏兄弟,你不是说来找线索的么?怎么又说什么气味、苍蝇的?” 苏拙道:“秦捕头,杀害性觉和慧可的真凶就在眼前,你何必着急?” 秦雷一惊,忙问:“就在眼前?是谁?” 苏拙手指圆信,正色道:“真凶就是他,圆信方丈!” 圆信一愣,瞠目结舌,连反驳都忘了。秦雷和凌霜面面相觑,道:“苏兄弟,你别乱开玩笑……” 门外聚集的官差和众僧也议论纷纷,仿佛苏拙在胡说八道。吕康先是一愣,继而大笑道:“秦捕头,你找的这人是不是疯了?还不快带回去?” 苏拙轻笑道:“吕公子,我是不是疯了,你应该最心知肚明才是。” 吕康一怔,怒道:“你胡说什么?” 圆信似乎终于回过神来,合十道:“阿弥陀佛,苏施主今日不是已经查出慧可才是杀人偷宝的首犯么?怎么又无缘无故指证起老衲来了?” 苏拙叹口气道:“正是我今日自以为查证清楚,指证了慧可,才害得他丢了性命。既然大家都觉得我刚才所言匪夷所思,那我便从头说起。” 众人都安静下来,苏拙开口道:“昨天夜里,秦捕头找上我,因为江边发现了一具无头尸体,引起了百姓恐慌,而他又一时没有头绪。我当时检查了尸体,也没想明白为何凶手要在杀完人以后还要将死者头颅砍下。因为若是要掩盖死者身份,大可以将他面目毁坏。可是凶手却选了砍头这么一个费时费力的办法,说明死者的头颅才是重点。” “可是当时我并没有想到死者是出家人,直到第二天一早,我与秦捕头赶到发现尸体的江边。我发现那里并不是案发现场,而且周围村镇并没有人走失。联想到尸体身上磕碰的伤痕,我猜测死者是被人抛尸,顺水流漂至江边的。” “当然那时候我绝不会想到仁济寺,就在这时丢失佛宝的消息便传来了。碰巧的是,上山的路上正好有一条山泉汇入江里,完全符合抛尸漂流的猜想。后来果然在寺外水边挖出了头颅,而且是一个和尚的头颅。可是寺里除了不见了慧可和尚,并无人失踪。而我也说过死者不会是慧可。” “直到这时我才从旁人口中得知,丢失的佛骨舍利并不是本寺所有,而是外来挂单的苦行僧性觉和尚的。如此一来,杀人劫宝的案情不言自明。而所有嫌疑都指向了无故失踪的慧可,因为只有他有大殿钥匙,又单独居住,有作案时机。而且慧智小师父也说慧可有些贪小便宜,在案发当夜更是看到了慧可鬼鬼祟祟出门。是吧,慧智?” 慧智站在门外答道:“没错,是这样的!” 苏拙继续说道:“而最终让我确信凶手是慧可的,是他房中那碗面。当时我是觉得奇怪,直到在斋堂吃面时,才想起原来房中那碗面的筷子放在左边。由此我判断慧可是个左撇子,也正是他杀害了性觉,携宝潜逃。” 众人听得入神,觉得苏拙推断丝毫不差。凌霜道:“没错,这些都没错啊!” 苏拙摇摇头,道:“直到下午,我们发现慧可死在了东南郊的山道上,我便开始怀疑自己的推论。因为慧可的死留下太多疑点。当时慧可尸身才刚开始僵硬,说明死亡时间并不长,大约就在中午吧。而死亡地点也不是山上,而是被抛尸的。更可疑的是,慧可咽喉上有一道左撇子留下的刀口。于是我知道真凶另有他人,正是我忽略了的那个人。” 秦雷试探着猜道:“是圆信和尚?” 苏拙点头道:“不错!慧可虽然保管着钥匙,可那是替圆信保管的,所以能拿到钥匙的人,还应该有圆信才对!” 圆信怒道:“一派胡言,我根本没拿过什么钥匙!” 苏拙道:“你这么急着反驳作甚?我并没有说你能拿到钥匙就是凶手,因为也有可能钥匙被真凶偷去了。真正让我对你起疑的还是那碗面!方才我见慧可房中已被收拾得一干二净,想必你也是害怕那碗面再次被我看到吧?” 圆信怒道:“你胡说什么?我让人打扫房间是因为慧可已被定成了杀人凶犯,自然不能再为他留着。而且你不是从那碗面推测慧可是凶手么,怎么又说到我了?” 苏拙道:“没错!我初时确实以为那碗面是慧可的,才认定他是左撇子。可是你们注意到没有,那碗是精瓷青花碗,筷子是上等玉竹筷,这可不是寻常人能用得上的,全寺也并无旁人用。也只有圆信方丈如此考究的人才会挑选这样的餐具。所以那碗面根本就是慧可端给你的!他服侍你多年,知道你是个左撇子,便很细心地将筷子放在了碗左边。” “据我推测,前夜你将性觉叫到这间屋里,恳求他不要将舍利带走,因为它大大增加了寺里的香客和香火钱。可是性觉不同意,于是你乘其不备杀死了他!谁知这一幕恰好被给你送斋面的慧可看到,他不敢进屋,忙往回走。慌乱中汤匙摔在地上打碎了,他匆忙间没能收拾干净,于是在廊上留下了这么一块瓷片。”说着从袖中拿出白日捡到的瓷片。 他接着说道:“门外的动静让你发觉,你开门正好看见慧可进屋的背影。你知道此事被他撞见了,心里很慌。幸好慧可十分听话,你将他叫到房中,欺骗一番,命他将性觉的头颅砍下,沉尸到山泉中。这便有了慧智所见一幕。你本以为此事绝不会被人所知,因为性觉说过要离去,也不会有人找他,而舍利子又能继续在寺中供奉。唯一的破绽就是慧可!” 第十二章 佛宝下落 苏拙叹口气道:“圆信害怕慧可将此事泄漏出去,只得将他囚禁在这间屋里。可是此事却被吕公子撞破了!” 吕康一怔,道:“怎么又跟我扯上关系了?”旁人也是惊诧不已,只觉今夜只是真是匪夷所思,瞬息万变。 苏拙道:“怎么跟你没关系?东南山道上那道车辙印迹较普通马车印迹较宽,那是因为马车豪华笨重,采用较宽的车轮来承受重量。你敢说这抛尸的马车不是你的吗?昨夜在醉仙楼门口,我见过吕公子的马车,现在也停在客房院中,要不要比对一下?” 吕康怒道:“一派胡言!胡说八道!秦雷,这个疯子如此诋毁我,你还不把他抓起来?” 秦雷却纹丝不动,只当没有听见。苏拙继续说道:“全寺僧众无人能随意进出这院子,只有吕康可以。我想他定是昨日进来发现慧可被囚禁在此,由此逼问圆信,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于是吕康以此要挟圆信,两人达成了协议!” 秦雷疑惑道:“他们两人能达成什么协议?” 苏拙笑笑,道:“你忘了佛骨舍利被盗之事吗?原本圆信只是希望舍利留在寺中,光大仁济寺,多添些香火。而吕康却想将它据为己有。于是昨夜圆信拿到慧可保管的钥匙,将舍利偷了出来,拿给了吕康!” “他们本意就是将佛宝丢失嫁祸给慧可,当然慧可是绝不会被找到的。如此一来此案成了悬案,也就不了了之了,而后再想办法安顿慧可。可惜,慧可沉尸时太过紧张,没有将绳子系紧,导致尸体被发现,引来了官差。而我又指证慧可就是凶手,这样一来,普通失窃案成了人命案,就没那么容易了结了。于是你们顺水推舟,在我们走后,杀害了慧可,再到我推断的方向抛尸,让我们找到。这样死无对证,再次将嫌疑推到所谓的土匪的身上。可惜啊,只因吕康你不愿手上沾上人命案,圆信只能自己解决慧可,这样反倒漏出了破绽!” 秦雷似乎如梦方醒,“哦”了一声。吕康气急,怒道:“哦什么哦,苏拙,你这根本是栽赃陷害!秦雷,你们是串通好的,对不对?” 圆信也冷冷道:“苏施主,你编的故事确实不错,可惜无凭无据,怎能说我就是真凶?” 苏拙冷笑一声,突然一扬手,手中那枚碎瓷片向圆信面盘激射而去。圆信猝不及防,忙抬臂遮住脸面。谁知那瓷片未沾到圆信身体便落在地上,而旁人却都“哦”了一声。原来圆信情急之下,果然伸出的是左手! 苏拙道:“你平日里有意纠正,已将右手使得与左手一样流利。可是情急之下,仍然会不经意伸出左手来,这便是第一个证据!” 圆信额上冒出点点汗珠,张口不语。苏拙信步走到桌案前,拿起桌上一柄小刀,原来是专为出家人剃度的剃刀。他又道:“这就是第二个证据!我一直找不到凶器,为此还跑到寺庙后厨,而那里只有切菜的菜刀,显然不是凶器。可惜我忽略了这柄小刀,它就在人眼皮底下,却也是最易让人视而不见的。” 苏拙转头对秦雷道:“秦捕头,这柄刀背厚刃薄,与性觉伤口情况相符,拿回去与两名死者的伤口比对一下,便可知道了。而且这柄刀沾过血,虽然洗净了,但仍能检验出来。对了,这间房的地上肯定也留下过血迹,也可以检验出来。” 秦雷接过剃刀,大声道:“好!” 苏拙又道:“第三件证据也在这房里,那就是大殿门锁的钥匙!那把钥匙我在慧可尸身上并未找到,在寺周围也没能找到。我想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不敢乱扔,一定还在这房间里!” 秦雷大喝一声:“搜!” 圆信手中念珠应声而落,额头已是冷汗直冒,面上神情懊丧万分,许久才低声道:“性觉他任凭我怎么恳求,就是不愿留在寺里,我也是……没办法……” 他这么说便是承认了杀人,此时那把钥匙果然也被找了出来。门外众僧无不悄声议论,指指点点。圆信再也支撑不下去,一跤坐在地上。凌霜忽然问道:“那佛骨舍利又被他们藏到哪里去了?” 苏拙道:“这就要着落在吕公子身上了!” 吕康一挥袖,道:“你休要信口雌黄,圆信杀人与我何干?” 苏拙笑道:“当然与你有关,你们知道舍利丢失后,官差和众僧必然将寺院翻个底朝天,所以你自然不会把舍利放在寺里。于是昨夜你拿到舍利便赶去了醉仙楼!” 一直站在凌霜身后的苏琴突然惊叫一声,苏拙转头看向她,说道:“没错!吕公子就是想到了苏琴姑娘,便带着舍利去了。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吕公子这些时日一直在寺庙礼佛,为何昨夜突然跑下山去。而且吕公子的两名丫鬟连凌公子也不认识,怎么会认识一个青楼歌伎?这说明吕公子与苏姑娘早就相熟,并不像两人表现出来那样。” “想通了这点,一切便迎刃而解。昨夜吕公子在醉仙楼门口见到我与凌霜,明显一愣,知道我们是来找苏琴的。于是你便故意装作气急败坏的样子,但你这样难道不奇怪么?苏琴卖艺不卖身是全金陵都知道的,就算你是吕公子,也不会例外。当我进到苏姑娘屋里,疑点就更多了。” “桌上的酒菜根本没动过,筷子干净,酒壶也是满的。这说明吕公子根本不是去寻花问柳的。除非他一进门便急色用强,否则就是在说什么重要事情。至于丫鬟绿鄂看到的争执……” 他说到绿鄂,果然有一名官差带着绿鄂走到人前。苏琴一愣,道:“绿鄂,你怎么来了?” 绿鄂手捧着一个小盒子,也诧异道:“不是小姐让我来的么?” 苏拙道:“是我让秦捕头将绿鄂带来的。绿鄂,昨夜你在屋外看见你家小姐与吕公子争执,拉拉扯扯。你以为小姐是受了欺负,对不对?” 绿鄂没好气地答道:“对!” 苏拙道:“其实吕公子并不是欺侮苏姑娘,而是想把舍利藏在苏姑娘处,而苏姑娘不同意,两人才起了争执。当然吕公子最后自然是如愿以偿。” 凌霜突然道:“苏拙,你别乱说!苏姑娘怎么会与这件事有关?”秦雷却问道:“那么舍利究竟藏在了什么地方?” 苏拙一指绿鄂,道:“就在苏姑娘的首饰盒里!” 第十三章 波澜未已 苏拙说道:“昨天晚上,我看见这首饰盒并不在梳妆台上,而是摆在茶案上,旁边还散放着几枝珠钗,我便有些奇怪。而这两日间,苏姑娘居然都是同一套装束,首饰一件也没换过,这对一个花魁来说是不可能的。于是我更怀疑这盒子里有蹊跷。后来,无意间我听绿鄂说有苍蝇,正是在这首饰盒附近。我想那是因为性觉身死时,血沾到了怀中舍利上面,这才会招来苍蝇吧。如果我猜得不错,那颗佛骨舍利现在就在这盒子里吧?” 凌霜拉住苏拙道:“苏拙,你别乱说!这……这怎么可能?” 苏拙没有答他的话,对苏琴道:“苏姑娘,开这盒子的钥匙一定在你身上,你可否把这盒子打开,让大家看一看?” 苏琴脸色吓得惨白,踟蹰不敢上前。凌霜道:“苏琴姑娘,你就把盒子打开让他瞧瞧,也好堵住他这张臭嘴!” 秦雷也道:“是啊,为免嫌疑,你就打开盒子吧!” 吕康却说道:“笑话!我与苏姑娘平白受了你这个疯子的冤枉,现在还要我们来为自己洗刷清白!秦雷,我现在就回去禀明家父,让他也知道,你就是这么办案子的!还有这个苏拙,来历不明不白,明明身上也背着案子,却在这儿对我指手画脚!”说着气冲冲就往外走。 秦雷身躯往门口一挡,道:“案子没查清之前,谁也不能离开这里!” 苏拙也说道:“吕公子何必着急走,清者自清,苏姑娘,你还是快打开盒子吧!” 苏琴扛扭不住,双手哆哆嗦嗦拿着钥匙打开盒子。盒盖打开一刹那,她不禁吓得闭上了眼睛。吕康也是面色惨白,怔怔闭上了双眼。其余人不自禁往前靠了靠,只见盒中只有几根金钗、几条项链,哪有什么佛骨舍利? 苏拙一愣,盯着木盒发呆。秦雷拿起木盒反复查看,也不见有什么机关暗格,不禁问道:“苏兄弟,没有啊!你不会弄错了吧?” 苏琴长出了一口气,吕康则笑道:“怎么样?苏拙,怎么样?哪里有什么舍利?你……你纯粹是诬陷!” 苏拙喃喃自语道:“一定是什么地方出错了……什么地方错了呢?”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喊道:“知府大人到!” 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来,一个高瘦中年人大步走进屋内,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队卫兵,里里外外都守了起来。吕康向中年人喊了一声:“父亲!” 吕知府喉头中发出了一声“嗯”,头也没回,径直走到屋中央站定。秦雷忙上前躬身行礼,道:“知府大人,我们正在查案……” 吕知府手一抬,道:“我都已经知道了!”他向瘫坐地上的圆信打量两眼,道:“他就是罪魁圆信和尚?” 秦雷答道:“是,可是还有些案情不明……” 吕知府点点头,又问:“那佛宝找到没有?” 秦雷犹豫道:“这个……”他不住向苏拙使眼色,希望他赶紧把事情想明白,找出舍利。谁知苏拙就如老僧入定一般,以眼观鼻,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秦雷手下一名官差从人后闪身而出,道:“禀大人、捕头,这是方才在圆信卧榻上找到的!”说着呈上一个小布包。吕知府伸手接过,打开布包一看,只见里面正包着那颗失落的佛骨舍利。 众人“啊”了一声,低声议论道:“原来真是老和尚偷的啊……” 苏拙却怔怔望着那舍利,想不明白为何这又会出现在这房间里。秦雷和凌霜则如释重负,一个想着终于找到了,另一个则想着终于与苏琴没关系了。 吕知府道:“人赃俱获,看来这案子已经真相大白了!” 秦雷道:“是是,下官这就把人犯带回去!” 吕知府点点头,向一旁的苏拙望了望,笑道:“这位就是苏公子吧?我听说他为破这个案子出了不少力,是不是怎么回事啊?” 苏拙并不答话,秦雷道:“没错!若不是有他,这案子也不会这么快就破!” 吕知府“哈哈”一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这样吧,明日中午由我设宴,犒赏大家。尤其是秦捕头、苏公子,都有封赏!这位是凌家二公子吧?失敬失敬,明日也要赏脸前来啊!”说着冲众人笑笑,便迈步出门。 他走到门外,正见着一个老和尚,便问道:“大师法号?” 老僧回道:“贫僧圆知,是圆信的师弟。” 吕知府“哦”了一声,交待道:“如今这仁济寺就交由你住持了,那颗舍利先要作证物,等事一了便即归还宝寺。” 圆知合十谢过,恭送吕知府一行离去。吕康自然一言不发也跟着走了。秦雷因没有证据指证吕康,心里虽不服气,却也无法可想。凌霜向秦雷打声招呼,便送苏琴回去。只有苏拙一人仍旧站在屋里,愣愣出神。 转眼众人走得干干净净,秦雷一拍苏拙肩膀,道:“苏兄弟,我们也走吧!” 苏拙突然道:“等等,刚刚找到舍利的那名官差叫什么名字?带绿鄂来的又是谁?” 秦雷一愣,目视王凡。王凡也向身后几人一望,问道:“刚刚是谁来着?”众人面面相觑,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原来刚才大家注意力都在案情上,全没注意那名官差是谁。 苏拙叹口气,暗道:“想不到棋差一着!”想着便往外走去,头也不回独自离去了。 第二日午时,秦雷和凌霜站在吕府门前等苏拙,谁知怎也不见人影。凌霜道:“他答应来的啊,不会以为是在你府上吧?” 秦雷疑惑道:“不会吧?”虽这么说,还是拍马赶回了家。一进府门便问妻子:“刚才有人来过没?” 秦妻道:“方才有一个小厮来说你要宴客,取了两壶好酒就走了。” 秦雷忙问:“往哪里去了?” 秦妻答道:“骑驴向西去了。” 秦雷出门看时,哪里还能看见什么人影。 夜半,吕康与另一人站在石亭中。吕康向那人行礼道:“多谢阁下援手,吕某感激不尽!” 那人头也不回,冷冷道:“你不必谢我,主人说了,苏拙这个人不好惹,你好自为之!”说着一纵身,便不见了踪影。 (第二卷无头尸案完) 第三卷 恩怨经年 第一章 渡口镇 苏拙离开金陵,渡过长江,一路向西北,来到河南境内。渐入北地,风光自然与江南不同。他斜跨驴背,不慌不忙,一路游山玩水。从秦雷家中拿来的两壶好酒也堪堪将尽。苏拙虽好酒,却不滥饮,况且荷包见底,更要节省一些。 苏拙将酒壶中最后一滴酒水仰头滴入舌尖,叹口气将空酒壶扔进道旁草丛中。忽听得身后马蹄声急促,不知发生何事。他回头望去,只见烟尘遮天,忙吆喝毛驴闪到道旁让开。 十几条汉子腰别刀剑飞骑而过,赶得甚急。苏拙等烟尘消散,方才重新上路。走不多远便看见一座镇甸,方圆不大,却是人头攒动。镇上多是客栈饭店,家家生意红火。 苏拙连问几家客栈,竟都已住满,当真无法可想。转悠半天,看看已是中午时分,苏拙走进街尾一家名叫平安客栈的酒楼。只见大堂内已坐满了人,只剩下冲门口一张空桌,因为位置不好,还没人去坐。苏拙侧目突然瞥见大堂一边几张桌边坐着一伙蓝衫人,个个手边放着钢刀,竟是方才道上遇到的一伙。 苏拙心道:当真有缘。径直踱到柜台,掌柜的是个中年人,抬起头笑道:“呦,客官,吃饭还是住店?” 苏拙还没说话,一人大步走到柜台,大声道:“店家,我要住店!” 苏拙一愣,心道:“这人怎的不懂先来后到的规矩?”那掌柜则欢喜道:“好嘞,小店只剩一间房,客官您赶得巧,一两银子一晚!” 那人一拍桌子,怒道:“什么?一两?你这是黑店吗?” 掌柜斜眼道:“嫌贵你可以不住啊!反正镇上的客店都住满了,价钱自然水涨船高。只此一间,爱住不住!” 苏拙暗笑,伸手一模钱袋,顿时脸色难看之极。那人还要与老板理论,苏拙忙拦住他,道:“兄台兄台,要不这样,我们两人合住一间,分摊这一两银子,你觉得如何?” 那人微一犹豫,有些心动。掌柜手拿着钥匙晃了晃,不耐烦道:“还要不要住?” 那人最气不过掌柜势利神色,将一块碎银子重重往桌上一拍,大声道:“好!”抢过钥匙就去那张空桌坐了。 苏拙看那碎银子不过半两,微微一笑,也取出一块散碎银子交到掌握手中,问道:“老板,这镇上怎么这么热闹啊?” 掌柜一听便明白过来,笑道:“客官是第一次来这儿吧?您有所不知,这儿名叫渡口镇,往西北十里地就是风陵渡口。这南来北往的行人客商,要想过黄河,都要打这儿过,您说能不热闹嘛?而且这两天风大水急,今明两日没有渡船,人都要滞留在此了。” 苏拙听他口气中无比兴奋得意,也不想与他多说,转头走到桌边,坐在那人对面。苏拙打量那人一眼,见他也不过二十五六岁模样,个头不高,穿一身粗布衣衫,浓眉大眼,面相老实,开口问道:“小弟苏拙,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这时店小二为那人端来一碗打卤面,放在他面前,向苏拙问道:“客官,您要什么?” 对面那人并也不抬,从一旁包袱中拿出三个小瓷瓶,整齐摆在面前。苏拙饶有兴趣望着他,冷不防他说道:“华平。” 苏拙一愣,才明白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对小二道:“跟他一样。” 小二风风火火去了,华平则拈起筷子,左手依次拿起瓷瓶,轻轻往面中抖了三抖,抖出一些粉末。他按部就班做完,才将面条拌匀,大口吃了起来。 苏拙见他模样,吃得无比香甜,不禁奇怪他那小瓷瓶里装的是什么。不多时小二端上面来,苏拙看着眼前有个谜题难解,只觉浑身难受。于是他厚着脸皮道:“华兄,这……” 华平抬头一看,见他伸手指向自己几只瓷瓶,明白苏拙何意,道一声“请便”。苏拙十分高兴,也学华平的模样将三个瓶子里拿起抖出点粉末,这才发现不过是盐、胡椒和花椒而已。 苏拙哑然失笑,又问道:“华兄,你这是从军中归籍回乡么?” 华平一惊,抬头瞪视苏拙,道:“你是谁?你认得我?” 苏拙摇摇头,道:“我不过是随口猜的。方才我看你走路方正如风,分明像是当差的。而你脸上有风霜之色,随身还带着调味料,看来是经常露宿野外。而且你官话说得很好,可依然带一点河北燕赵之地的口音。就是依据这几点,我便大胆猜测你是出身行伍。” 华平深感佩服,道:“你说得一点都不错。” 苏拙又问:“在军中受了气,待不下去了么?我看你没穿军服,也没有腰牌哨棒,而且说话中语气失落不快,想必是被解籍了吧?你坐着时腰挺得有些不自然,大概是受了杖刑,对不对?” 华平目瞪口呆,道:“你是人是鬼?怎么好像亲眼见过的一般?你一定早就认识我了!或者是牛都头派来的?你调查我到底想做什么?” 苏拙正要解释,就听“啪”一声响。苏拙忙转头看去,只见那伙蓝衣人摔碎杯盏,个个拿起刀剑,怒视着大堂另一边。 另一边则也有**个身着一式白衣的男子,也是刀剑在手,毫不示弱。两边话也没说就对峙起来。店内旁人一见这阵势,也见机得快,顾不上吃饭,便匆匆溜出店去。 华平两边一看,也意识到形势不妙,赶忙将包袱收拾好了,见碗里面还剩几口,又猛吞了一大口。谁知他一心急,反而噎住了,涨得满脸通红。 两边人马聚到大堂中央,正好站在苏拙这桌两边对视。蓝衣人道:“怎么,你们云家都是无胆鼠辈吗?这就要逃了?” 白衣人为首的是个二十**岁的高个青年,怒道:“王季,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放屁!你家主子呢?难不成真成了王八,缩进壳里了不成?” 那王季是个瘦小中年人,也不甘示弱,道:“我家大公子二公子马上就到,有种的就不要走!” 两边正打口水仗,苏拙见华平要走,一把按住他手,坐到他身边小声道:“我刚才听老板说这两天没法过河,看来还要在这儿住个一两天。你要想白吃白住,就听我的!这两家摆明要在这儿打起来,只要我们给调解调解,那老板还不对我们感激涕零?” 华平大吃一惊,不知苏拙搞什么名堂。正犹豫间,店门外走进两个年轻公子,相貌相近,都是雄姿朗朗,意气勃发。而店里楼梯上也踱下一个中年妇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第三卷 恩怨经年 第二章 恩怨 店内争吵众人见这几人现身,都安静了下来。那妇人站在楼梯上,冲两名公子冷哼一声,道:“我们孤儿寡母走到哪里,二位公子就追到哪里,一定要赶尽杀绝!难道你们真以为云家没人了么?” 她不怒自威,气势倒把堂内一众男子压了下去。门口两位公子向她望了一眼,年长些的说道:“少说废话!我们与你云家仇深似海,就算到天涯海角,也要将姓云的斩尽杀绝!” 那年少些的似乎有些犹豫,悄声道:“大哥,事情到现在也没有清楚,还是先不要动手的好……” 王家大哥转头突然骂道:“混账东西!你是被云家的丫头迷晕了吗?忘了咱们的深仇大恨了?” 他那兄弟低头惭愧道:“不敢……” 大哥喝道:“云夫人,我对你也算客气了,算是尽了晚辈之礼,可是家仇如山,你就是天王老子,我也要跟你斗一斗!众位兄弟,今天我们就与云家拼个不死不休!” 那妇人怒道:“王伯成,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们云家与你们的账还没算呢!”她转头对那白衣领头的道:“肖鹏,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王家人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肖鹏谨遵道:“是,师娘!”说着一晃手中两根熟铜短棍,喝道:“众师弟,上啊!” 王伯成接过单刀,其弟王仲平手执长剑凛然而立。王伯成对苏拙华平两人道:“刀剑无眼,两位若与云家无干,还是躲远些吧!” 苏拙一直在华平耳边嘀咕,此时见两边战火一触即发,站起身道:“谁说我与你们没有关系的?”他走上几步,挡在王伯成面前,微一行礼,轻声说道:“阁下就是刀剑双杰王百山老师的公子吧?今日一见,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啊!” 与此同时,华平竟也走到楼梯口,躬身向云夫人行礼。两人说话声音不高,两边恰好都听不见。 王伯成有些疑惑,问道:“你是谁?你认识先父?” 苏拙闻言一愣,道“先父?王老前辈过世了?哦,小弟姓苏名拙,曾与王老前辈相交,算是忘年之交吧。” 王伯成有些怀疑,道:“你与先父相交?我怎么从没听父亲提起过?” 苏拙微笑道:“当年小弟不过是个无名之辈,得王老前辈提携。可能王老前辈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我却永感大恩啊!当年王老前辈在洛阳一战,左手刀右手剑,力战不哭不笑两兄弟,赢得了刀剑双杰的名号,风采何等雄壮!只是,唉,天不佑英雄,王老前辈不过五十余年纪,怎得就过世了?” 王伯成听他说起父亲十多年前的壮举,丝毫不差,对苏拙所言也就更无怀疑。此刻与云家剑拔弩张,得了外援,他自也欣喜,便道:“原来是苏兄弟,今日来得正好。咱们的大仇人便在对面,等我们报了仇,再来把酒言欢!” 苏拙奇怪道:“他们莫不是棍里天地云家的人?我听说王、云两家不是世代交好么?怎得成了仇家?” 王伯成悲痛道:“兄弟有所不知,家父正是被云家这群宵小之徒所害!” 苏拙大惊失色,脑中飞转,道:“什么!原来如此,可是今日双方势均力敌,不敢言必胜。王兄,不如听我一言,现在我们赶紧召集帮手,还有武林耆宿,让他们主持公道,申明云家罪恶,再将他们一网打尽!如此又占理,又得势,岂不更好?” 王仲平也劝道:“是啊,大哥!苏兄所言不无道理,我们要从长计议,不能让众师兄弟们受不必要的损失啊!” 王伯成有些心动,道:“好!那我们这就快马去请人!”说着向云家人“恨”了一声,带着众人呼啦啦出了店门。 就在此时,云夫人也向王家人怒视两眼,不多说话,转身上楼。一场冲突居然就此平息了下来。两边人马暂且散去,苏拙站在大堂角落,见无人注意,悄悄向华平招了招手。 华平小心到他面前,低声道:“苏拙,你让我跟那位夫人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啊?你认识那个什么云夫人?” 苏拙故意装作一脸茫然,反问道:“我怎么会认识什么云夫人?” 华平骂道:“那你让我跟他说什么跟云前辈是旧识?还说什么要相助云家讨个公道?”他转念一想,忽然豁然开朗,道:“哦!我明白了,你与这什么云家、王家都认识,想从中调解,这才这么做的!你跟王家人一定也说的一样的话吧?” 苏拙没想到华平脑子还挺活,便笑道:“其实我跟他们一点都不认识,只不过了解一点两家老头子的往事,就编点瞎话骗骗他们罢了!” 华平目瞪口呆,手指苏拙道:“你你你,这种事你都敢做,真是不要命了!更想不到居然真让你瞎猫碰上死耗子,给骗到了!” 苏拙“呸”了一声,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什么叫瞎猫碰上死耗子?这两家都是这河南道上的江湖世家,家大业大,平时交友广泛,又爱面子端架子。有个把叫不上名来的朋友并不奇怪,他们只会真把你当朋友,绝不会怀疑的,否则失了人心更没了面子。” 华平如梦方醒,笑道:“想不到两个武林大家,被你这个江湖骗子戏弄了。那他们怎么会真听我们的,罢手休斗了呢?” 苏拙道:“这两家势力相当,谁也不敢说能斗得过对方。起初两家能作主的没来,其他人就不敢先动手。因此我们一说要广邀朋友,联起手来,他们自然乐见其成。” 华平大摇其头,道:“那岂不是还要有一场更大的冲突?你想的这是什么馊主意?” 苏拙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两家原先走得近,认识的朋友和武林耆宿也就是那么些人,大同小异。所以等他们召齐了人手,这仗应当更打不起来。”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两家势力都不小,若真打起来,死伤必多。华兄,云夫人有没有跟你说他们与王家倒底有何恩怨?” 华平点点头道:“她说云老头子就是被王家害死的!” 苏拙皱眉道:“什么?” 正说着,只见那掌柜从柜台下爬起,颤颤道:“他们……走了?” 第三卷 恩怨经年 第三章 王伯成的故事 苏拙一见掌柜模样,笑道:“我们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们劝开,老板该不该好好谢谢我们啊?” 掌柜擦擦冷汗,笑道:“是是,多谢两位客官!” 苏拙见他故意装傻,当真吝啬,便道:“不过他们今天罢斗了,明天我就不好说了。你也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你肯定惹不起。可惜啊,我们两人囊中羞涩,明天就住不起了,只能走啊……” 掌柜再傻也明白过来,忙取出两人的碎银子,道:“两位客官尽管住,一切饭食都免了!不知这样还满意么?” 苏拙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说道:“也好,我们就暂且住下,等他们离去了再说吧!” 华平取回自己的银子,心中暗笑。苏拙对他说道:“左右无事,我们不如就给云、王两家辨一辨是非,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何?” 华平早就对他心折,立马答应道:“好啊!” 苏拙点点头道:“不过我们相见要小心一些,别被人发现,否则就要露馅了。”说完附在华平耳边嘀咕一阵。 两人将行李扔进房中,使各自出门,分头行动。苏拙出了客栈,便看见街角两名王家弟子,正警惕地盯着平安客栈的方向。苏拙走上前去,行礼道:“两位小哥,你家大公子往何处去了?可否带我前去?” 那两人认得他是客栈中与王伯成说话的朋友,便向不远处一家“吉祥客店”一指,说道:“大公子就在那家客店之中,公子自行前去吧。”说话之时,眼睛不离平安客栈,生怕云家人趁机溜了。 苏拙向他们点点头,径直向吉祥客店而去。进入客店,便见王家兄弟两人坐在靠窗的一张桌上喝闷酒。两人也不多言,长吁短叹,各自想着心事。 苏拙上前行礼道:“王大哥、仲平老弟,原来你们在这里。” 王伯成看他一眼,说道:“原来是苏兄弟啊,快快请坐!方才我已经派出几路人马,去请好朋友助拳了。最快明日就能赶到,到时必要让云家上下一个不留!” 王仲平听见大哥的狠话,不禁打了个寒噤,说道:“大哥,我们与云家也是十几年的交情了,非要弄得家破人亡吗?” 苏拙微微一笑,问王伯成:“王大哥,这件事到底是因何而起,王老前辈又是何时身故的?” 王伯成怒道:“起因就是云家那帮阴险狡诈之徒暗害了先父!” 王仲平见大哥酒意上头,说话越来越难听,也有些郁闷,起身便离去了。王伯成向他看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苏拙只觉这两兄弟莫名其妙,又问道:“王大哥,云家是如何害死老前辈的?小弟有些不解,还请大哥相告。” 王伯成说道:“事情发生在去年初春,云深那老贼约先父切磋武艺。你也知道,我们两家原本关系挺好,两位前辈经常一起比试。可谁知道在二月初二那夜,先父竟无声无息死在房间中,而且身上所受之伤正是棍伤,房内也找到了云深的兵器摩云短棍。你说这不是一目了然么,云深一定是不敌先父,恼羞成怒,趁夜杀害了先父!” 苏拙皱起眉头,自语道:“去年初春……已经快一年半了啊……” 王伯成喝一口酒,点头道:“可不是么,这一年多里,我们两家纠纷不断,互有损伤,只是都没死人。这次我们得到消息,云夫人要回河北娘家搬救兵。我们岂会这么容易让她离去?这次非一次解决不可,绝不能留后患!” 苏拙又问道:“老前辈是在何处被害的?可有人作证?” 王伯成大声道:“还要什么作证?地方就在王屋山脚下的一间客栈内。当时先父与云深要比武,其他人便约定同游王屋,于是提前将客栈包下。两家数十人都住在店里,一个外人也无。这事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苏拙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当时情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伯成道:“去年正月底,我们到达客栈。先父与云深白日便进山找清静之地切磋,也不让人跟随。天色晚了,两家人便在客栈聚会饮酒,不醉不欢。如此过了两日,在二月初二这天夜里,我们酒喝到一半。先父与云深却突然说,两人白日切磋颇有心得,要先回房钻研。于是两人先行离去,一同进了先父房中。” “我们也不以为意,便自行喝酒,直喝到二更天上。当时我们发现先父与云深还在秉烛夜谈,便不敢打扰,各自回房去睡了。第二天一早,先父却没有起身。我们以为昨夜睡得晚了,便没有去叫门。谁知到了午时仍不见动静,我们只得推门进屋,却看见先父已经被害了!可恨云家居然反咬一口,诬陷先父行凶。你说我们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苏拙听明白了事情大略经过,眉头紧皱,问道:“那天夜里,你可曾听见什么动静?” 王伯成细细回想一阵,说道:“当夜我们酒喝得不少,进屋就睡了。半夜时,好像隐隐听见有争吵之声,但听不真切。当时我也没有在意,可谁想到……竟然……” 苏拙沉吟道:“争吵?照你所说,两位前辈是一起钻研武学,纵使有所争议,也不至于恼羞成怒,伤害性命吧?他们白日可曾有什么不快?” 王伯成摇头道:“白天他们比武都不让人跟随,谁也不知情形如何,但却不像有不快之事发生。” 苏拙“哦”了一声,道:“这就怪了。他们从前比武也绝不让人看见么?那旁人怎知输赢?” 王伯成有些愠怒,道:“苏兄弟,你怎得像审问犯人一样,问个不停?你不是来相助我们的么?” 苏拙忙赔笑道:“哦,是是。我只是有些好奇,云家宵小怎会害得了王老前辈。” 王伯成叹口气道:“都怪我们不识狼子野心,中了这帮奸人的毒计!” 苏拙跟着感慨一阵,起身道:“王大哥,小弟就住在平安客栈,正好可以助你监视云家众人,绝不会让他们跑了!” 王伯成大喜,道:“如此就多谢苏兄弟了!” 苏拙道:“那我就赶回去盯着,也查查他们又有何奸计!” 王伯成起身相送,苏拙劝了一阵就大步离去。赶到平安客栈,回到房中,就见华平早已回到房中。华平见他,起身便道:“你可知云老爷子是何时遇害的?” 苏拙想也没想,脱口道:“去年二月初二!” 第三卷 恩怨经年 第四章 肖鹏的故事 华平双目圆睁,不可思议道:“你怎么知道的?” 苏拙叹口气,道:“因为我刚从王伯成口中得知,王百山也是二月初二死的,而且正是死在云深的棍下,王家就把这笔账算在云家头上。” 华平更惊,道:“什么!这怎么可能?刚才我听你安排,去询问那个肖鹏,你道怎么着,原来王深是在二月初二夜里,死在王屋山脚下一间客栈里,而且正是死在云百山的刀下!” 苏拙沉吟道:“这真是天下奇闻了,这两人怎么可能会在同一天死在对方手里?看来又是一个难解的谜啊……” 华平道:“是啊,我看你也别管这档子闲事了,小心惹祸上身!” 苏拙却没在意,仍旧在思考此事中的玄机,随口说道:“你说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华平没好气答道:“我又不是断案的官差,我怎么知道。依我看,这事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其中一人杀了另外一人。死去那人化作厉鬼,又将凶手索命致死!” 苏拙没想到他信口胡诌,笑道:“这世上根本没有鬼神,你好歹也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么不愿意动脑子?小心越来越笨,脑子就坏掉了!” 华平白了他一眼,道:“那就是这两家人其中有一家在说谎!” 苏拙不置可否,说道:“可是那么多人住在一起,众目睽睽,怎么能圆好这个谎呢?华平,你将肖鹏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说给我听听。” 华平点点头,说道:“这个肖鹏是云深的大弟子,深得云深的喜欢。云深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因此对肖鹏更是倚重,据说以后云家的担子都要交给他。刚刚我去跟他套了套近乎,问了问具体情况。他跟我说,去年正月底,王百山提出要与云深比武切磋,于是两家人便乘机相聚一起同游王屋山。” “就在二月初二那天夜里,云深和王百山没有陪同大家喝酒,而是一道回房钻研武学心得。众人也没有在意,继续喝酒,直到二更天上散去。肖鹏回到房间后却一时睡不着,便想去外面走走。于是他先在大堂之中看了看负责守夜的四名弟子,而后便踱到后园。据他所说当时在走廊拐角看见王家二公子,就是那个王仲平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做什么。” 苏拙皱起眉头,道“哦?大概是什么时辰?” 华平答道:“他说也就是在亥时将尽,子时不到吧。肖鹏说他并没有在意,便走到园中,却突然听见二楼王百山房间中传来争吵之声。他知道房中正是云深和王百山,就想上楼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就在这时,争吵之声却停了。过不久房中烛火也被吹灭,想来是两人聊完,熄灯就寝了。于是肖鹏便没有上楼去看,径自转了一转,也回房睡觉了。” 苏拙点点头,沉吟道:“所说与王伯成大致相似,没什么破绽。他们都提到了争吵声,那么云深和王百山到底吵什么?” 华平叹了口气,说道:“我也问过肖鹏,可是他说离得较远,听不真切。既然王伯成也说听到了争吵声,看来这场争吵恐怕是确有其事。但是这两人为何要争吵呢?他们不是好朋友么?难道就为了比武的输赢?” 苏拙摇摇头,说道:“单纯因为比武切磋,不至于闹出人命。可是当我问到这件事的时候,王伯成就开始起疑了,我也不好再提。看来这件案子又是一个难题啊!”说着长叹一声。 华平也感慨道:“是啊!事情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到哪里去查找真相?我看你还是算了吧!” 苏拙摇摇头,面色沉重说道:“现在放弃已经晚了,这件案子过去一年多,我们既看不了案发现场,也检查不了死者尸体。而且经过这么久,更别提寻找证据了,真凶一定将一切痕迹都清除得干干净净!” 华平道:“不错,那我们怎么查?又会是谁能在一夜之间将王百山云深二人同时杀害,而不留痕迹,不让人察觉呢?” 苏拙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说道:“能做到这一点的凶手一定不简单,而且我有种感觉,凶手就在这两家人中间!如今我们也只能从他们说的故事里寻找蛛丝马迹了!” 华平不解道:“怎么找?我看他们说的都没什么问题,不像是在撒谎啊?” 苏拙笑道:“这件事这么多人知道,他们也撒不了谎。但是言由心生,每个人出发点不同,所要考虑的事情不同,说出来的话也就不同。同一桩事情,十个人说出来就是十个样子!” 华平只觉苏拙神神叨叨,不可理喻,满脸鄙夷之色。苏拙也不生气,说道:“就说王伯成和肖鹏吧。这两人所说虽然相似,但在细微处却有所不同。比如王伯成说王百山和云深比武之事是云深主动提出来的,而肖鹏却说是王百山先提的。你说这不是很奇怪吗?” 华平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如此,这两人一定有个人在撒谎!可是谁先提出比武这事很重要么?为何两人都急于撇清与自己的关系呢?” 苏拙沉吟一阵,道:“现在还不好说。还有一点,肖鹏给你讲述这事的时候,着重强调了在半夜看见王仲平鬼鬼祟祟的。他这等心机可不简单,只略微提这么一句,便留给人无限遐想。这种事只说一句,却比说十句管用。可是我就很奇怪,肖鹏并不说明王仲平当时在干什么,怎么会觉得他行为鬼鬼崇崇?而且王伯成却对此事绝口不提,是根本不知道王仲平半夜出去,还是在刻意隐瞒?” 华平像见鬼一样看着苏拙,说道:“你这人脑子里都装的什么?跟你说话岂不是要万分小心!” 苏拙“哈哈”一笑,不以为忤,说道:“华兄,看来我得找王仲平聊聊了。你再去找肖鹏,把他说的事情反过来再问一遍。若是能记录下来最好!” 华平顿时兴奋不已,说道:“我明白了,反过来问一遍就能知道他是不是在说谎!这事交给我了,我肯定记得清清楚楚!” 苏拙笑道:“看来你这个伙头军还有两把刷子嘛!” 华平一愣,道:“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是伙头军?” 苏拙不等他问,起身出门,说道:“不是你告诉我的么?” 第三卷 恩怨经年 第五章 王仲平的故事 苏拙没想到一出门就看见了王仲平,只见他在街上信步游荡,似手有些神不守舍,连经过苏拙面前也没有注意到。苏拙微觉奇怪,再联想到今日他的行为举止,似乎与乃兄并不齐心。 苏拙悄悄跟在后面,却见他只在平安客栈附近转悠,不敢接近,但又不愿远离。苏拙似乎有些明白了,上前一拍王仲平肩膀。王仲平猛然一惊,差些惊呼出口。苏拙歉然笑道:“仲平老弟,为何在此出神啊?” 王仲平看清是他,松了一口气,招呼道:“原来是苏兄啊……”说完叹了口气,又低下头去。 苏拙道:“老弟是有什么心事吧?不如说来听听,我说不定能帮得上忙!” 王仲平叹口气,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你也帮不上忙的,还是算了吧……” 苏拙道:“你还没说,怎么就知道我帮不上?不如这样,前面有一个茶摊,我们去坐下来,让我来猜一猜你有什么心事。若是我猜对了,你就跟我说实话,怎么样?” 王仲平看着苏拙自信满满的笑容,心里也没有主意,便点了点头。苏拙领他坐下,茶博士给两人沏好香茶。苏拙不慌不忙抿了一口,倒让王仲平有些纳闷,问道:“苏兄,你不是说要猜一猜的么?” 苏拙笑道:“你先别心急,其实你的心事我已经一清二楚。你是为了云家小姐而烦恼吧?” 王仲平大吃一惊,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苏拙听他这么说,知道自己猜对了,便解释道:“方才我见你在平安客栈附近晃悠,又没有带兵刃,看来并不是去打架的。而你在想心事之时,右手总是有意无意把玩挂在腰间的那个香囊。我看这香囊制作精美,绣工不敢恭维却很有心意,想来是出自一位姑娘之手。但是这个香囊却已经很旧了,边角也有些磨损,而你依然如此珍爱,每日挂在身上,可以想见你对这位姑娘是何等挂心。再想想你的言行,始终不愿与云家真正冲突,我就猜到这位姑娘定是云家人!” 王仲平听他说完,心悦诚服,点点头说道:“苏兄弟,你说得一点都没错,让我整日烦恼的,正是小锦,也就是云家独生女云小姐!” 苏拙“哦”了一声,说道:“不如把你的心事说给我听听,最起码不用一直憋在心里。” 王仲平长叹一声,说道:“我与小锦是青梅竹马,从小便在一起玩耍了。我母亲还在世时,两家便将亲事定下了。可谁知道出了这种事,真是……唉,其实这一年多里,我们两家的弟子多次争斗,都是我尽力约束,才没有出大乱子。我也知道云家那边,小锦也在努力劝说两家不要再冲突。可是我们两人都知道这门亲事恐怕是不可能了,从那以后也再没见过面。可是我心里始终放不下她……” 苏拙静静倾听,轻声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去年二月初二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仲平说道:“那是正月底,先父提议与云家人聚一聚,准备将我和小锦的婚事就在当年办了……” 苏拙突然打断他说道:“什么?你是说两家聚会是准备商谈你们的婚事?” 王仲平点点头,说道:“千真万确,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天气甚好,先父心情也很好。当时他是这么说的:‘天气开始转暖了,不如叫上老云一家,把你和小锦的婚事定下了,了却我一桩心事!’于是先父便吩咐大哥前去送信,临行前又随口说了一句:‘让老云将家伙什带着,好久没活动筋骨了,趁此机会切磋切磋!’当时他只是随口一说,可是后来云伯父却专门下书,要求比武,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苏拙沉吟道:“他是这么说的……那两位老前辈以前也常切磋比武么?” 王仲平道:“是啊,两人一有心得,便会相邀切磋钻研。” 苏拙问道:“那他们每次切磋都不让人看见吗?” 王仲平摇摇头,说道:“不会啊,倒是这一次他们不让旁人跟随,让我们有些奇怪。” 苏拙皱眉道:“哦,这是怎么回事……那二月初二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王仲平道:“那天也没什么反常,先父与云伯父白日觅地比武,我们就一同游玩。到了晚间回到客栈,大家照旧喝酒说笑。刚喝到一半,先父与云伯父突然离席,说要先回去钻研今日的心得。我们其余人喝到二更天上,便各自散去,回房休息。” 苏拙听他说的与先到两人所说大致不差,便问道:“你回房后没有再出来?” 王仲平听他这么问,却有些支支吾吾,说道:“没……没有……” 苏拙点点头,也没有说破,又问道:“那你半夜可曾听见什么动静?” 王仲平道:“没……没有……我睡觉一向很死,并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苏拙“哦”了一声,说道:“那第二天你们是如何发现王老前辈遇害的呢?” 王仲平答道:“我们直到第二天中午,发现先父还没起身,这才感觉奇怪,推门去看。这才发现父亲竟然已经身故了,尸身旁边就扔着云伯父所用的摩云短棍。大家这才认定先父定是被云伯父杀死的!可就在此时,云家也突然发现云伯父死在自己房中。如此一来,两家相互诘责,都认定是对方杀了人。” 苏拙奇怪道:“两人都死了,你们为何就会断定是对方杀了人呢?难道不是外人将两位前辈杀了?” 王仲平道:“只怕不大可能,先父与云伯父虽称不上绝顶高手,但在武林中也是叫得出名号的。我不相信有人能在无声无息间将两人害死!” 苏拙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继续询问道:“当时王老前辈遇害情况具体怎样,你可还记得?” 王仲平黯然道:“我怎么会忘!当时先父额头中棍,血流了一脸。房中地面上也是一滩滩鲜血,十分惨烈。” 苏拙问:“房中可有打斗痕迹?” 王仲平细细回想一阵,说道:“屋内也还整齐,不像有打斗的痕迹。” 苏拙“哦”了一声,仔细想了一遍,也想不出什么异常来,只得起身说道:“老弟,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免得令兄担心。你的事我记在心里了,一定会为你想办法的!” 王仲平默然点了点头,情知苏拙所说不过是宽慰自己,但多时来憋在心里的话终于发泄出来,也稍感轻松了些。他起身向苏拙行了一礼,颓然而去。 苏拙看他孤独背影,不禁长叹一声。 第三卷 恩怨经年 第六章 劝解 苏拙回到客栈房内,华平却还没回来。他不敢出门吃饭,只能吩咐小二送些吃食到房里来。苏拙独自在房中苦思冥想,奈何仅凭三人的叙述,实在难以厘清谁是谁非。一气之下,他倒头便睡。 正睡得迷迷糊糊,苏拙就觉有人在身边推推搡搡。他睁眼一看,原来是华平回来了。只见他坐在床边,将衣物鞋袜脱下,整整齐齐叠放在椅子上,而后倒水洗漱,井井有条,不慌不忙。 苏拙被他惊醒,迷迷糊糊问道:“你才回来?” 华平道:“这才什么时辰,你就睡下了?你可别忘了,明天两家的江湖朋友就要来了,你怎么让他们不要打起来啊?” 苏拙睡意正浓,翻个身便不说话了。华平无奈,收拾好一切,这才上床。只是床身狭小,两人同睡稍显拥挤。华平只得使劲推了推苏拙,却突然骂道:“苏拙,你怎的睡觉也不洗脚!” 第二日上午,渡口镇上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江湖豪客,都是云、王两家请来助拳的朋友。果然不出苏拙所料,前来之人大都与两家人都有交情,同时受了两边邀请。 苏拙坐在房中,也不说话。华平却在窗前注视着外面的情形,眼看着人越来越多,心里就越是焦急。苏拙忍不住劝道:“你不用急,人来得越多,这架就越打不起来。” 华平嗤道:“你一个落魄书生,知道什么!你就能摸清楚这些江湖人的心思?” 苏拙笑着摇摇头,也不反驳。将尽中午,许多人已经坐在了平安客栈正堂上,将一间屋子挤得没有一处空当。人越来越多,王伯成王仲平两兄弟和肖鹏等人反倒安静下来。因为他们也发现这些请来的人大多受两家同时邀请,来了之后也不知该帮谁,索性来了个两不相帮,在大堂中间坐下喝茶聊天,倒将云、王两家弟子隔了开来。 华平在屋中偷瞧,说道:“看这情形果真一时半会打不起来了,只有从中一劝解,说不定就把这事给解决了。” 苏拙抿了一口茶,说道:“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恨,岂是三言两语能够劝解的?只有查出事实的真相,才能避免这一场冲突。” 华平道:“外面已经有几十人了,我们该出去了吧?” 苏拙摇摇头,低声自语:“再等等……” 就在这时,门口有人喊道:“少林寺方丈怀善大师到!” 屋里众人赶忙起身,涌到门口迎接。只见一个老僧,须眉皆白,从马背上跃下,风尘仆仆,额上渗着汗珠。众人拥着怀善老僧进入堂中坐了,立即有人递上毛巾茶水。 王伯成和肖鹏竟同时一愣,满怀深意向对方看了一眼,都在暗想:“怀善大师竟都被对方请来了,看来形势越发不利了。” 两人同时上前,向怀善行礼问安,生恐落后。华平在屋里啧啧有声,说道:“想不到连少林方丈都被请来了,真难为了他们。” 苏拙起身笑道:“少林寺是武林巨擘,怀善方丈更是德高望重,他说的话,两家人都不敢不听。现在河南武林两大家族出了纠纷,少林寺怎能不出面调停?于是昨天我悄悄找送信的快马将大师接了来,方能不误大事……” 华平一愣,讶道:“什么?方丈大师是你请来的?” 苏拙整整衣衫,“哈哈”一笑便推门而出。王伯成和肖鹏蓦地看见苏拙和华平同屋而出,不禁一愣,心中充满疑问。苏拙径自走到怀善面前,行了一礼,道:“大师安好,晚辈有礼了!” 怀善一时认不得他,合十问道:“你是……” 苏拙凑近轻声道:“家师鬼隐老人也问大师安好!” 怀善突然一笑,道:“哦!原来你是他的徒弟!看来把我接过来的是你了。” 苏拙笑道:“大师慧眼。”他附在怀善耳边将此事大致说了一遍,请怀善能够主持大局,作个公证,以免事态恶化,死伤无辜。 怀善正色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此事义不容辞!只要用得着老衲之处,贤侄尽管吩咐!” 旁人都吃了一惊,不知苏拙到底是什么身份,竟能劳动怀善大架。就在这时,云夫人也缓步下楼。她显然听见了苏拙与怀善的对话,略有深意地向苏拙看了一眼,才向怀善行礼。 她身后跟着一位清秀女子,娉娉袅袅,苏拙并不认识。但他瞥见王仲平看这女子的眼神,便立即明白过来,她便是云小锦了。 众人吵嚷了一阵,这才重新分开坐下。大堂内已挤得水泄不通,客栈掌柜从没见过这么多人,一时竟不敢招待。怀善刚要起身说话,突然门外又一阵嘈杂,呼啦啦来了数十人,都着一样的服色。一个虬髯大汉翻身下马,跨步进门,见屋内已有这么多人,便喝令众手下就在门外等候。 苏拙不认得他,便轻声问怀善:“大师,此人是谁?” 怀善答道:“他是擒龙帮的帮主万苍,与云、王两家也是不浅的交情。” 果然,云夫人和王伯成众人都起身去迎,想是将万苍当成了强援,谁也不敢怠慢了。苏拙却若有所思,低声自语道:“擒龙帮?离这儿挺近啊……” 万苍瞧见正中坐着的怀善,微微一愣,上前行礼道:“大师也来了?” 怀善起身,向众人合十行了一礼,开口说道:“老衲就不啰嗦了,刀剑双杰王家与棍里天地云家的恩怨,想必大家都知道,但是具体内情恐怕还不清楚。今天大伙大都是受邀前来助拳的,但是在坐的从前都是老相识了,恐怕也不愿真的动手。不如听老衲一言,我们在此作个见证,让我这位贤侄查清楚事情真相,也给大家一个交待!” 坐在中间的都点点头,同意怀善之言。而坐在两边的云、王两家的弟子却沉默不语,显然心里憋着火。但怀善已经发话,众人又都同意,他们也不好发作。 苏拙向众人抱拳行礼,说道:“自古以和为贵,王、云两家都是中原武林响当当的豪门,若因一件悬案大动干戈,岂不是很不值得?万一再让有心之人从中渔利,那便更不好了。因此希望大家能暂息怒火,先将真相查清楚再说!” 第三卷 恩怨经年 第七章 云夫人的故事 苏拙说完,众人便开始议论起来。有人喊道:“你若真能查清楚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也是功德一件。既然方丈大师都信你了,我们自然也不多说什么,就看你的了!”旁人哄然称是。 苏拙作了个四方揖,谢过众人。他回头看见云夫人、王伯成和万苍三人还站在一起,面上表情各异。苏拙便笑问道:“万帮主觉得我的提议如何?” 万苍一愣,笑道:“好……自然是好!大家以和为贵最重要!” 王伯成却有些对苏拙不满,冷冷道:“苏兄弟好本事啊,我竟看走了眼!”说完便转身回座。 苏拙微微一笑,不以为意。云夫人正眼也不看苏拙,淡淡说道:“希望苏公子不要说大话,早日查清真相,还我们一个公道!” 苏拙笑道:“这是自然!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就先请夫人随我来,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云夫人皱眉道:“有这个必要吗?再说在这里不能问吗?” 王伯成突然讥刺道:“昨日苏公子已经拷问过我了,若是心里没鬼,何必怕人问!” 云夫人双眉一轩,有些愠怒。怀善上前劝道:“苏拙既想如此做,必然有他的深意。为了查明真相,还是委屈各位了!”说着向众人鞠了一躬。 怀善话说至此,旁人再无多话。云夫人斜了苏拙一眼,道:“既然方丈大师如此说了,我就依着你了。” 苏拙感激地向怀善看了一眼,拉上华平便引着云夫人进了自己房间。堂内众人不懂苏拙搞什么名堂,只得耐心等待。幸好客栈掌柜终于晓起事来,忙端茶倒水,忙个不迭。 苏拙关上房门,请云夫人坐下,便问道:“夫人,我就开门见山了,去年你们两家想相聚是谁先提议的?” 云夫人答道:“自然是王百山提议的!那天王伯成突然到府,说是为他父亲送信。先夫见他一路辛苦,便先安排他休息。直到吃过午饭,先夫才拆开信来看,谁知看了一遍,面色就不对了。我有些奇怪,便接过那封信,细细一看,原来是邀约先夫比武切磋之事。这原本也没什么,只是信中言语实在难听,与挑衅无异。先夫这才有些不悦。” 苏拙点点头,又问:“这封信你可还记得?信中只说了比武一事?旁的都没说?” 云夫人略略回想,说道:“信中具体内容记不太清了,总之说什么年纪大了,定要分出个高下,免得百年之后旁人不知王家、云家谁更高一筹之类的。信中就只说了这一件事,旁的没有。我当时也奇怪,本以为王百山要商议王仲平与小锦的婚事,谁知他说这等胡话!” 在旁记录的华平抬头看了苏拙一眼,有些迷惘。苏拙知道他心中所想与自己一样,云夫人所言与昨日王仲平所言大相径庭,到底是谁在说谎?苏拙压住心中疑惑,问道:“当时还有谁看到这封信?可有人为你作证?” 云夫人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会故意说谎不成?当时堂上小锦、肖鹏都在,他们都可作证。肖鹏看到书信,还说了两句狠话……” 苏拙打断她,说道:“肖鹏当时说了什么?” 云夫人也自知失言,淡淡道:“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年轻人争强好胜的那些话。后来还是小锦和我劝解了一番,先夫也没多说什么。于是我们便打发王伯成先行离去,说晚些时候再送信过去。” 苏拙“哦”了一声,道:“云前辈是如何回信的?谁去送的信?” 云夫人想了想,说道:“先夫只在信中说同意王百山的提议,又提议了时间地点。同时小锦说不如两家人都趁机聚一聚,同游王屋山。于是又在信中加了这么一项。而后先夫便派肖鹏前去送信。” 苏拙心中略有所得,转头见华平记得清楚明白,十分满意。于是他又问:“那你们到王屋脚下后,客栈中只有你们两家人么?有没有外人可能会进入?” 云夫人没有明白苏拙所问何意,说道:“如果你怀疑是有旁人在二月初二那夜潜入杀害了先夫,我可以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我们也算武林大家,护卫暗哨一个不少,他们也都说了,那夜根本没有外人进来过。所以这事只会是王家那帮人做的!” 苏拙解释道:“我一点也不怀疑云家的护卫能力,既然那一夜没人进入客栈,那么前几天是否有外人来过呢?” 云夫人道:“在那之前自然是有人来过的,就是几个好朋友。” 苏拙问道:“都有些什么人?都说了什么?” 云夫人哼哼一笑,道:“这我哪记得清?反正有好几个人,我只记得有张大侠的夫人和公子一同来登过山。还有万苍也来过,对了,宋知县也来拜会过……” 苏拙陡然听到万苍的名字,忙问道:“万帮主也来过?他来说过什么?” 云夫人仔细回想,却摇了摇头,说道:“也没什么,就喝了顿酒,与王百山和先夫聊了半天,也就走了。我记得他当时也劝两人,说什么都一把年纪了,还非要分什么胜负之类。我就觉得他这句话还像句人话!” 苏拙沉吟片刻,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便继续问:“二月初二那天夜里你在做什么?” 云夫人答道:“那天晚上,先夫与王百山说要先回房钻研什么心得,提前离席。我和小锦自然不会陪他们一群人,便简单填饱肚子,也回房休息了。可谁想到第二天就发现先夫倒在血泊中,身上剑口分明就是王百山所为!”说到这里她有些抽噎。 苏拙奇怪道:“你没有与云前辈睡同一房间?” 云夫人道:“先夫每晚都与他们喝到很晚,我便一直与小锦睡在一起。” 苏拙点点头,自语道:“原来如此。那晚你们你与云姑娘一直在一起吗?夜里可曾听见什么异样?” 云夫人听他这么问,却有片刻犹豫,说道:“是的……我们一直在一起……我们住在二楼边角,自然也听不见什么声音……” 苏拙没有深究,转而问道:“当你发现云前辈遇害时,为何能笃定是王百山下的毒手呢?因为王百山也在那一夜丧命了啊?而且据王家兄弟说,在王百山尸身旁边还发现了云前辈的武器摩云短棍?” 云夫人急道:“这都是他们胡说八道!先夫那日回来就将兵器放在自己房中,怎会出现在王百山房里?分明是他们故弄玄虚,想要诬陷我们!” 第三卷 恩怨经年 第八章 云小锦的故事 苏拙一时也想不出能再问出什么,只得将云夫人送出了门。华平叹口气,说道:“看来又是一无所获啊……” 苏拙微微一笑,拿起华平记录的那张纸卷,见上面记录十分详细,连云夫人何处停顿何时犹豫都标明一清二楚。他细细一看,赞道:“谁说一无所获的?我看是收获颇丰才是!” 华平短短两天已习惯苏拙这故弄玄虚的模样,索性也不去理他。苏拙又赞道:“华平,想不到你能记得这么清楚,真是了不起!看来我们该找云小锦聊一聊了!华兄还是不劳其烦,出去请一请吧!” 华平愤然道:“凭什么让我去请?” 苏拙奇怪道:“你不是云家故旧嘛?自然是你去请啊!再说我还要想想云夫人说的话呢。” 华平愕然,道:“明明是你让我骗他们的……”他话还没说完,苏拙已低眉垂目看起了卷宗,根本不理他。华平无奈,只能起身出门。 过不多时,云小锦小步走了进来,向两人行了一礼,坐下来也不说话,低着头不敢看人。 苏拙放下那张卷宗,刚要开口询问,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苏琴来,一时竟生怕又口无遮拦说错了话,得罪到这位姑娘。他微微犹豫,想了想措辞,问道:“云姑娘与王公子郎才女貌,真是天生一对啊!你们两人原本已经要成婚了吧?” 云小锦明显一愣,不解地望着苏拙。华平也停下笔,不满地瞪了苏拙一眼,心想:“他怎的这会儿说这些废话?” 苏拙尴尬一笑,又说道:“王仲平已经把你们的事都告诉我了,所以你也不用隐瞒。” 云小锦俏脸一红,低头不语。华平忍无可忍,不住干咳,提醒苏拙。苏拙只当没有听见,这才开始问:“云姑娘,你们两家相约,是为了你与王公子的事吗?” 云小锦摇摇头,羞道:“不是,王伯父约我爹切磋比武,我们这才一道前去的。” 苏拙“哦”了一声,问道:“当时王伯成送来一封书信,你可还记得?” 云小锦脱口说道:“没错,当时王伯父在信中说他们两人从来没分过高下,在江湖上排名也是不分先后。可如今年纪见长,要与爹爹最后一次分个胜负,免得后人晚辈误会,以为刀剑双杰竟只能与棍里天地相提并论,没了王家的声名。当时爹爹看了书信,十分生气。还是我与娘亲劝慰了一阵才好的。” 苏拙有些奇怪,满含深意地望了她一眼,淡淡问道:“那天王伯成来送信,是什么时辰走的?” 云小锦一愣,犹豫道:“这我还真有些记不清了,大约就是爹爹看完信,打发他先回的吧……而后爹爹想了半天,才回了封信,派肖师兄前去。” 苏拙微微点点头,道:“王家送来的那封信你们可还收着?” 云小锦说道:“应当还在,这种事情一般都是肖师兄为爹爹打理的,你去问他即可。” 苏拙笑道:“我自然会去问他的……那你们在客栈中几日,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来过?” 云小锦回想片刻,说道:“可疑的人倒是没有,只有几位家里的朋友来过。不过他们也都在事发前两天就离开了,想必跟此事没有关系吧!” 苏拙摇头道:“这可不一定,云姑娘,我听说万苍也去拜访过你们?” 云小锦点点头,答道:“不错,万叔叔确实在二月初一那天来过,不过他喝了一顿酒就走了,并没有停留。” 苏拙皱眉道:“他来说过什么?有没有单独见过什么人?” 云小锦不假思索道:“他只是说了一些场面话,也没有单独见谁。” 苏拙又问一遍:“云姑娘,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会不会是你没记清?” 云小锦笑道:“你有所不知,我的记性可好了,看过的东西绝对忘不了!” 苏拙十分惊讶,想不到她居然还有这种本事,便道:“原来如此,这样再好也没有了,那你可不可以跟我讲讲二月初二那天夜晚发生的事?” 云小锦说道:“那天晚上跟往常也没什么不同,只是爹爹与王伯父提前回房了。我还记得王伯父当时打趣说要去他房里,免得打扰到娘亲休息。其实他该知道娘亲一直是与我一起睡的,他们根本不会打扰到我们。爹爹走后,我与娘亲也就回房了,直到第二天……” 苏拙打断她道:“你一夜都没出门?可是我却听说……”他故意拖长声调,果然见云小锦脸刷地红了,低下头去。苏拙叹口气,说道:“云姑娘,我是在为你们查清真相,还请你不要有所隐瞒!” 云小锦红着脸说道:“那天晚上……我……我跟仲平哥哥在一起……不过后来我娘发现了,便把我叫了回去……” 苏拙恍然大悟,说道:“那是大约子时左右,对不对?那你那时可听到王百山房中有争吵之声?” 云小锦道:“确是听到有动静,不过那会儿我正担惊害怕,并没有太注意……” 苏拙又问:“当时云夫人在何处?” 云小锦答道:“娘亲在二楼房中,在窗前看见我与仲平哥在后园,便唤了我一声。于是我便匆忙回房,在廊角还碰到了肖师兄,我也没敢打招呼就上楼了。因为我的房间与王伯父的在走廊两端,上楼时并没有听见他房中动静。” 苏拙沉吟道:“当时你们都听见了争吵之声,却都没有当一回事,直到第二天发现两人遇害……” 云小锦道:“没错,第二天先是王大哥他们发现了王伯父的尸体,只见房中全是一滩滩血迹。王伯父就倒在血泊之中,额头都碎了。可是房中却没有爹爹的踪影,我们都吓了一跳,忙去他房中看。这才发现……爹爹竟然也……”她说到这里有里有些泣不成声。 苏拙急问道:“你父亲的房间是什么样子?” 云小锦擦了擦泪水,平复了片刻,说道:“爹爹躺在床上,被褥都被血染红了。他胸口有一道刀口,斜划过胸腹。这道刀口与王家刀法中的‘关河斜雨’一式一模一样,因此我们才认定是王家人所为!” 苏拙奇怪道:“仅仅因为这一道伤口?房中没有其他证据吗?比如凶器?血迹?脚印?” 第三卷 恩怨经年 第九章 守夜人的故事 云小锦摇摇头,说道:“没有,房中并没什么异常,血迹大都在床上,地上没有多少。但这难道不能说明正是凶手趁爹爹熟睡之时,下手杀害的吗?” 苏拙不置可否,沉思片刻,起身亲自送云小锦出去。云小锦向两人行了一礼,转身出门。肖鹏正守在门外,见她出来,忙迎上前问:“小锦,他们没有难为你吧?”待看见云小锦脸上的泪痕,不禁向苏拙狠狠瞪了一眼。 苏拙耸耸肩膀,转身进屋,就听见华平笑道:“苏拙,真有你的!你怎么就知道云小锦那夜偷偷与王仲平私会?” 苏拙道:“我只是瞎猜的,王仲平、肖鹏、云夫人说到那夜的事都有些语焉不详,似乎有所隐瞒。于是我就诈了一诈,果然云小锦说了实话。” 华平点点头,说道:“这一下就都清楚了,他们三人撒谎都是怕影响到云小锦的名节。照我看来,王百山和云深遇害都是在子时左右,也就是他们听见争吵声的时候。而王仲平、云小锦、肖鹏、云夫人这四人都能互相证明,凶手就不会是他们。只有王伯成最有可能是凶手!” 苏拙沉吟道:“不会这么简单,你难道忘了客栈大堂中还有几个守夜的弟子吗?” 华平也想起来,说道:“不错不错,那我现在就去将那几人叫来问问!”说着就急匆匆出门而去。 苏拙独自坐在房中,兀自沉思。过了许久,华平才回来,身后跟着四人,想是云、王两家那夜负责守夜的四人。四人分别落座,互相仍有些介蒂,时刻防范。 苏拙叹口气,起身问道:“你们都是云、王两家的弟子?入门多长时间了?” 云家一个小个子答道:“我入门五年了,他才有两年。”说着指了指身边坐着那个青年。王家两人则说是从小便拜王百山为师,一直留在门中。 苏拙向四人道:“既然你们都在门中多年,想必都知道从前这两家人的关系。至于变成今日的情形,我想其中定有玄机。我希望各位助我查明真相,也免得两家真打起来,死伤的还是你们。” 王家那面色黝黑的青年说道:“苏公子,你放心吧,我们也希望此事早日解决,我们一定知无不言!” 苏拙点点头,向华平使个眼色。华平便带着云家那两人转到另一间空房。苏拙如此做,是不希望他们之间互相干扰,反而问不出真相了。 苏拙关上房门,先问了两人姓名,而后才问:“二月初二那晚是你们负责守夜?你们都在何处看守?” 那个面色黝黑的名叫王俊,答道:“其实原本我们两人分工明确,我负责前门,他负责后院。正好与云家那两人配合,每处两人。只是多日来一直相安无事,根本没什么异常。于是每天夜里守夜,四人都是聚在前厅喝点小酒,掷两把骰子。那天夜里也是如此。不过我们可以保证,夜间绝没有外人进入客栈!” 苏拙问道:“你们四人整夜都在一处?没有分开?期间也没有打过盹?” 王俊立马摇头道:除了如厕,我们一直都在一起,而且整夜我们都很清醒,绝没有开小差!”他的同伴立即附合,让明王俊所言不假。 苏拙点点头,说道:“我姑且相信你们。那你们是从何时开始值夜,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一件不落,都说出来吧。” 王俊答道:“是!那天大伙儿喝酒喝到二更天散去,小二过来收拾杯盘。我们四人便聚到了前厅,让小二留下一些好酒和没吃完的小菜。此时所有人都回了房,小二收拾完了也离开了,大堂内只剩我们四个。此时已是亥时二刻左右,我们看见二公子急匆匆从房中出来,往后园而去。云家那两人本来还想打声招呼,还好是我机智,拦住了他们,悄声一解释,他们才明白过来。” “因为之前我眼尖,已经看到云家小姐偷偷跑到后园了。二公子此时去不正是与她幽会么?其实这事大伙儿都知道,也没怎么在意。不过过了一会儿,肖鹏那小子也跟着出来了。他看到我们聚在一起,过来打了声招呼,便装作散步一样往后园走去。哼,谁不知道他在打坏主意!” 苏拙“哦”了一声,说道:“他能打什么坏主意?” 王俊说道:“肖鹏那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始终惦记着云小姐。他肯定是看见二公子出门,知道他们约在后园,故意去搞破坏的!” 苏拙回想起肖鹏方才关心云小锦的模样,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你接着说。” 王俊道:“果然过不多久,我们就听见楼上云夫人在窗口向后园呼喊小姐的名字。我们都有些恼恨肖鹏。但这是人家家事,我们自然不敢多说。果然,云小姐听见喊声,急急忙忙往楼上房中跑去。这时我们看见肖鹏站在廊上嘿嘿偷笑,悠然自得往回走。二公子因为要与云小姐分开走,又被姓肖的堵在走廊上,只得等肖鹏回屋了,才敢现身。就在这当儿,楼上师父房间传来一阵争吵声。” “当时我们四人在悄声谈论二公子与云小姐的事,一时都没有注意。不过我们都听出来,是云老爷的嗓门,说什么绝不同意!我们虽觉奇怪,但也没太在意。两人就吵了两句,便安静下来,恰好房中烛火突然熄灭了。” “我有些奇怪,就见师父他出门说道:‘蜡烛怎的点不着了!’我便答道:‘师父,要不我给您重点一支吧。’师父说道:‘不必了,反正也该睡了,明日再说吧。’说完转身就进了门。过不多时,师父与云老爷一同出来了。师父对云老爷说道:‘灯灭了,你看着点,别绊着。’说着搀着云老爷,送他回了房,师父这才回房休息。那之后就再没人出来过,一夜也没有动静。” 苏拙紧皱眉头,问道:“当时你师父穿什么衣服?” 王俊一愣,道:“呦,这我可真记不得了。当时天气还寒,大家都穿着毛皮大氅,但师父具体穿的哪件,我记不清了。” 苏拙点点头,起身送两人出门。此时天色渐暗,众人都还坐在堂中。苏拙远远看见王仲平枯坐角落,并没有如乃兄一般在招呼朋友。苏拙绕开众人走到王仲平身边坐下,突然问道:“仲平老弟,当初肖鹏送给王老前辈的回信还在么?” 王仲平一愣,想了想,说道:“去年有一天夜里,家里遭了个贼,将先父房中几件古玩偷了去。那封信好像自那时就不见了!” 第三卷 恩怨经年 第十章 丢失的书信 苏拙双眉一轩,想不到如此紧要的一封信居然会不翼而飞。可他转念一想,顿时觉得疑窦丛生,寻常盗贼怎么会偷一封信呢?于是苏拙又问道:“你会不会记错了?那封信是不是被收到什么地方去了?” 王仲平奇怪道:“先父向来会将来往书信好好保存,分门别类,装订起来。那封信是先父收到的最后一封,就收在最新的那一堆里。自从来了贼,就再没见到那封信。怎么,那封信很重要么?” 苏拙一时想不出其中端倪,便问:“除了这封信和一些古玩,还丢了什么?” 王仲平答道:“当时书房被翻得很乱,具体少了什么也没细细查点。不过值钱的东西都没丢,丢失的古玩也不过是些铜钱印章,连前朝名家字画都还在,估计也没丢什么东西吧。” 苏拙沉思片刻,附在王仲平耳边嘀咕几句。王仲平听完,神色愕然,不过他并没有多问,起身便出门,跨上一匹快马,绝尘而去。 他突然离去,倒让很多人摸不着头脑。苏拙笑道:“各位江湖朋友不必奇怪,是小弟央求王家二公子去办些事,很快便回。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大伙儿就在此处用些酒饭,歇息一晚,说不定小弟明日就能给大家一个说法!” 众人齐声称好,掌柜的忙不迭给众人准备饭食住宿,忙得不亦乐乎。苏拙转头看见华平已经问完了话,便大步朝他走去。两人心有默契,回到房中两相对比,果然四名守夜弟子所言大致相同,并没有刻意隐瞒撒谎。 华平奇怪道:“这就奇了,照他们所说,客店所有人都有没有杀人的可能了啊。那到底谁是凶手?” 苏拙叹口气,道:“把所有可能性都排除了,剩下的就是真相了。”说着忽然想到什么,低声对华平道:“你待会去跟肖鹏喝两杯,顺便问问,到处王百山挑衅的那封书信现在何处。如果我没猜错,这封信肯定被他不小心弄丢了!” 华平看见苏拙莫测高深的笑容,知道他必然已想到关节所在,也懒得多问,答应一声就出门去了。 大堂中众人嘈嘈杂杂,已喝上了酒。苏拙独自坐在屋里,却没有吃饭的心情。事情并不像想的那么简单,更难的是事情过去这么久,所有的痕迹证据都已掩藏起来。即便苏拙推测出了真相,也没有足够证据指证。而且相关的几人所说的证词严丝合缝,并没有太大破绽。这说明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即使有人心中有鬼,也已经经过深思熟虑,将故事编得圆融,无懈可击。 苏拙坐在椅子上,深深叹了口气。如今只有希望王仲平能给自己带来一点线索,否则明日该怎么向众人交待,他还真不好说。想到王仲平,苏拙不禁会心一笑。他其实与自己年纪差不多,但却仍有些不成熟,甚至稍显软弱,远没有乃兄老到城府。就像这次,家族大仇与个人****摆在面前,王仲平竟似迷失一般,难以抉择。 想来王仲平从小生活在这么一个武林大家,又有父兄蔽荫,他从没经历风浪,自然会有如此性格。不过,也许正是王仲平的这么一点纯真,才让苏拙选择相信他。 苏拙这么胡思乱想,不觉时间过得飞快。大堂内嘈杂声已渐息。华平突然推门进屋,手中还端着一盘囱肉,一壶好酒。苏拙奇怪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华平一愣,怪道:“你脑袋不会糊涂了吧?这会儿已经戌时将尽了,难不成大家还要通宵达旦不成?” 苏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问道:“他们请来的群雄都已经安顿好了?” 华平放下酒菜,道:“这些还轮到你来操心?云、王两家早安排得井井有条,一点也不敢怠慢。我见你一晚上没出门,还特地给你带了些酒菜,快趁热吃吧!” 苏拙并没有心情吃喝,却笑道:“想不到你还真关心我!我交待的事,你办得怎么样了?” 华平“嗤”了一声,答道:“我办事你还不相信吗?果然如你所料,肖鹏说当日云深看完信,有些恼怒,险些将信撕了。后来他们忙着准备出行,便没将那封信放在心上。想不到后来再想找时,已经找不到了。” 苏拙轻蔑一笑,华平奇怪道:“照理说这封信与这件事干系挺大,怎么这么巧合,两封信都丢了?” 苏拙道:“这世上的事情正是因为巧合才有趣。华平,你先睡会儿吧,说不定今夜还要忙一阵。” 华平没有多说,稍稍收拾一下,便卧床而眠。苏拙吹熄蜡烛,独自坐在黑暗中,阖上双目,脑中却没有休息。 更漏声传来,已是子丑之交。街道之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苏拙双目猛地一睁,起身点燃蜡烛。片刻之后,王仲平便推门进屋,风尘仆仆,满头大汗。 苏拙请他坐下,倒上茶水,问道:“路上还好么?” 王仲平喝了口水,点点头,说道:“嗯,我一刻也没停留,取了东西就赶回来了,希望没有误了苏兄的事。” 华平也被两人动静吵醒,起身道:“苏拙,你让王老弟连夜取什么东西啊?” 王仲平从背上取下一个包袱,打开一看,竟然全是书信,简单地捆成几摞。华平啧啧道:“乖乖,这么多书信!怕是有几百封吧?” 王仲平答道:“差不多,这些书信都被翻乱了,我们也没顾上整理。苏兄看看可还行?” 苏拙拍拍他肩膀,道:“辛苦你了,这里还有些酒菜,填一填肚子吧!”说着就拿起那一包书信。 王仲平早就饿急了,也不管菜凉酒冷,拿起就吃。苏拙拿起第一摞,一眼就看见最上面一封,正是云深寄给王百山的。苏拙微微奇怪,说道:“这封信是什么时候寄的?” 王仲平抬头看了一眼,说道:“这封信我记得,是最近的一封,应该就是前年腊月寄来的。就是云伯父挑战信之前的那一封。” 苏拙点点头,若有所思,轻轻打开信封,取出信纸。他细细读了一遍,初时还不明所以,再读第二遍,恍然大悟,轻声自语道:“难道是……” 华平翻着几大摞书信,愁道:“这么多信,我们该找哪一封?” 苏拙摇摇头,说道:“我们不是要找有什么信,而是找没了哪些!” 第三卷 恩怨经年 第十一章 诈 苏拙、华平和王仲平三人在房中忙活半夜,总算将数百封信件分类记录妥善。而此时远处鸡鸣声也响起,外面天已亮了。华平伸个懒腰,望着纸卷上记录的密密麻麻,七八十个人名,疑惑道:“把这些寄信人的名字记下来有什么用?” 苏拙拿起纸卷,逐一看过,心中已有了计较,转身问王仲平道:“你看看这上面少了谁的名字?” 王仲平看了半天,却也没想起谁的名字来。苏拙提醒道:“你想想伱父亲的知交好友,比如……那个万苍!” 王仲平一愣,再一看,纸上果然没有万苍的名字。他奇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万叔父与先父有许多书信往来,都统一收在一处了。怎的这里却没有?”说着便去翻看那堆书信,怕一时疏忽遗漏了。 苏拙摇摇头,说道:“不用找了,这里肯定是找不到了!” 华平也觉奇怪,问道:“苏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封邀约比武的信丢了,我姑且还能猜出一些端倪。但怎的万苍寄来的信也不见了?” 苏拙说道:“你看过这个就明白了。”说着将一封信递给他,正是云深寄给王百山的最后一封信。 华平大致浏览一遍,却仍有些不解。苏拙叹了口气,感觉轻松许多,说道:“谜题就快解开了,现在只需要再使一些诈!” 华平与王仲平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深深的困惑,异口同声自语道:“使诈?” 就在这时,房门“笃笃”敲响,华平开门一看,原来是王伯成。王伯成进门看见王仲平也在,似乎出了口气,说道:“仲平,你果然在这里!昨夜去哪里了,也不回来,害我担心。” 王仲平有些歉然,刚要回答。苏拙抢先说道:“哦,昨日我让仲平老弟回去找一找云深送来的那封挑战信。想不到还是没找到,看来是白忙活一场了。” 王伯成也叹口气道:“是啊,谁也没想到啊!也许是下人收拾屋子,不小心弄丢了吧。” 苏拙打了个哈哈,对王仲平道:“你先回去歇着吧,我还有些问题要请教一下王大哥。” 王仲平点点头,说道:“我就在外面等着。” 苏拙看他离开,将门关上。此时华平已将桌上散乱的书信收拾进包袱,请王伯成坐下。王伯成也已看见了一桌子的信封,却猜不透他们在弄什么玄虚,便问道:“苏公子有什么话尽管问吧!” 苏拙淡淡一笑,道:“王兄对我介心很重啊?” 王伯成冷哼一声,道:“我也是没想到苏公子手段高超,将我一家玩弄于股掌之间!” 苏拙摇摇头道:“我这也是为了大家好嘛,王兄若还是介怀,小弟在这儿向你赔罪了!”说着起身一揖到底。 王伯成摆摆手,道:“你可查出云家那帮人是怎么谋害先父的?” 苏拙笑道:“王兄别心急,我想问你的是,云家要途经此地过黄河,这个消息是谁透露给你的?” 王伯成没想到他会问到这个,支吾道:“你管这个干嘛?自然有明白公道的江湖朋友会跟我们同仇敌忾!” 苏拙耸耸肩,无奈道:“这个问题你不回答也不要紧,我总会从旁人那儿知晓,不过到时候……” 王伯成看他表情,分明是成竹在胸的样子,终于道:“这个问题与我们两家的事有关吗?我告诉你还不成?是万苍叔父传给我的消息!” 苏拙脸上惊诧之色一闪而过,沉思许久,终于长叹道:“原来是这样……” 王伯成有些不耐烦道:“你问完了没有?完了我可要走了。” 苏拙回过神来,起身相送,笑道:“王兄慢走!不过可别走远,说不定真相不久就会大白了!” 华平将王伯成送出门,回头对苏拙嚷道:“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我是越来越理不清了,怎么这件事万苍也掺合进来了?” 苏拙刚要回答,猛然看见肖鹏坐在大堂中一张空桌旁。他方才正好看见王伯成从苏拙房中出来,脸上表情阴晴不定。苏拙顾不上华平,径直走到肖鹏对面,自行坐下,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了杯水。 肖鹏冷冷望着苏拙,对他充满了敌意。苏拙心中暗笑,对肖鹏所想可谓了如指掌。他抿一口茶水,不慌不忙道:“肖兄,你是云家大弟子,想必很得云老前辈器重吧?” 肖鹏“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苏拙又道:“可惜啊,你为云家做得再多,也敌不过门当户对四个字啊!” 肖鹏知他所指,有些愠怒,起身想走。苏拙忙道:“肖兄莫生气,是小弟说错了。肖兄可知道方才王伯成对我说了什么?” 肖鹏一愣,神色微变,坐下说道:“他说什么跟我有何关系……” 苏拙淡淡道:“大有关系啊!肖兄你也知道,这案子过去这么久,我只能靠你们陈述的事实来推断。原本我一直猜不到真相,直到今早王伯成来对我说了一番话,我这才恍然大悟。看来肖兄对两位老前辈的死有很大干系啊!” 肖鹏面色一变,怒道:“胡说八道!王伯成这个小人,我只不过与他商量,把信改了……”他说到一半,立马意识到不对劲,住口不说。 苏拙则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放下那杯茶盏,轻笑而去。肖鹏登时面如死灰,仿佛全身力气都用尽了,坐在那里好久都没能动上一动。 苏拙心中已经全然明白了一切,此刻不停盘算着:“只剩下那个人……”正想着迎面见万苍迈步进了客栈大门,左瞧右看,似在寻找什么人。 苏拙看着他,不住冷笑。万苍被他看得有些发慌,厉声道:“兀那小子,你笑什么?” 苏拙凑身上前,轻声道:“万帮主来得好早啊!只是云夫人却不会起这么早,就算起身了,也不会到大堂里来。万帮主就不用找了。” 万苍干咳两声,掩饰尴尬,说道:“你胡说什么!我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苏拙长长地“哦”了一声,说道:“万帮主其实已经帮了大忙了!如果不是你把云家在此的消息透露给王伯成,这事又怎么会被我撞到?只是不知道云夫人若是知晓了这件事,会如何反应?” 第三卷 恩怨经年 第十二章 各怀鬼胎 万苍听到苏拙所言,吃了一惊,颤声道:“这……这……”这了两声,忽然又换了一副神色,声色俱厉道:“你不要胡说八道,小心我……我……”说着重重“哼”了一声,转头走到角落坐下。 苏拙轻轻冷笑,暗暗盘算:“果然不出所料,这几人的反应与猜测的一模一样!”他知道时机已到,便让人通知所有人到大堂集合,自己坐在大堂中央等候。 过不多时,所有人集齐。苏拙环顾一圈,该来的都到了。怀善和尚说道:“贤侄,大家都到齐了,你查到什么,就向大家说说吧。” 苏拙起身,作了个四方揖,开口道:“各位武林前辈、朋友,小子不才,为了阻止武林两家相互仇杀,斗胆在此调查去年二月初二云、王两位前辈的身故之谜,现已查到些结果,请诸位静听。” 他抿了一口水,说道:“这件案子其实根本不难,只是经年累月,真相已渐渐隐藏。因此我也只能靠几位当事人的口供来推断,甚至有时候要用一些诈术等非常手段。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知道了一些内情。不过这个内情也让我心惊,真可谓各怀鬼胎!” 苏拙向华平示意,华平将几人供词记录的几张大纸,分发给几位年长的前辈。怀善看了看,说道:“贤侄,你就快告诉我们谁才是凶手吧!” 苏拙笑道:“大师莫急,待我细细说来。我想先问大师一个问题,江湖中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找一个无人的地方,悄悄比武?” 怀善一愣,一时无法回答。苏拙一拍脑袋,说道:“我真是笨了,大师是方外高人,万物不萦于怀,自然不知其中缘由。” 此时群雄中突然有人说道:“肯定是他们不想胜败结果被人知道,这才躲起来比!” 苏拙大声道:“不错!我们询问的几人,无一例外都说王百山、云深两位前辈每日都是觅地比武,不让人见,说明他们这一次是定要分个胜负的。但他们毕竟是多年好友,又都很爱面子,所以才商议了这个办法,胜负不让人知,也就保全了两人的面子。” 众人听后连连点头,王仲平、云小锦等人更是恍然大悟。苏拙又道:“但是我们不禁又要问了,他们两人为何要定这场必分胜负的比武?这件事的起因到底怎样?在这里我遇到第一个疑点,那就是到底是谁先提出的比武之约?” 有人忽然说道:“不对啊,他们两家人怎么说的不一样?”那人拿着两张供词不解地问道。旁人立马也去看,果然发现了其中诡异之处。 苏拙点点头,说道:“云家的人都说,是王百山先下书挑衅,邀约比武,而云深是被迫应战。云姑娘,我说的可对?” 云小锦点点头,对面的王伯成却破口大骂起来:“胡说八道!明明是云家先下的战书!” 苏拙接着说道:“王公子刚刚也说了,是云家先下战书。而且王二公子也告诉过我,王百山原本是打算邀请云家,商谈他与云姑娘的婚事。如此一来,两家各执一词,究竟谁是谁非?本来只要找出那两封书信看一看,就能知道其中奥秘。可是凑巧的是,两封书信竟然都丢了!” 怀善疑惑道:“过了这么久,丢了也是可能的。可是你说了这么多,到底跟这件案子有什么关系呢?” 苏拙正色道:“自然有关系!难道大家不觉得相约比武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吗?为何两位老友会突然翻脸,要分个胜负?这其中难道没有什么玄机吗?” 众人听他问话,都陷入沉思。苏拙说道:“其实只要稍加琢磨,就能想明白其中门道。当时王百山先下书信,信中约定要与云家商谈婚事。可是怎么会变成一封相邀比武的文书?这只有一个解释,就是负责送信的王伯成做了手脚!” 王伯成反驳道:“你是说我篡改了书信?胡说!” 苏拙微微一笑,说道:“其实不光是你,云家的大弟子肖鹏也篡改了书信!据云姑娘和夫人所说,她们当时劝过云深,于是在回信中并没有刻意挑衅。可是王家竟然也受到了一封挑战书,这不是肖鹏改的吗?” 怀善疑惑道:“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苏拙道:“大师有所不知,其实他们两人各有自己的小算盘,不过归根结底都是因为王仲平和云姑娘的婚事!王伯成是因为嫉妒其弟,因为云家无子,王仲平娶了云姑娘后,定然会继承云家家业,身兼两家之长。这一点自然是王伯成不愿看到的。” “而肖鹏则是因为一直惦记着云姑娘,希望能得到云姑娘的芳心!可是他虽是云家大弟子,又任劳任怨,但云深却没看上他。于是这两人便计划了这么一个阴谋。他们知道王百山和云深都是极好面子重胜负的,只要让他们比上一场,闹得不欢而散,说不定就能使两家的联姻泡汤!” 王伯成和肖鹏两人被他猜中心思,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他们还都以为是对方出卖了自己,互相瞪着。华平也明白过来,大声道:“他们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相互勾结,合谋害死了两位前辈!” 苏拙却摇摇头,说道:“他们合谋,只是想达到两家失和的目的,并没有杀害两位前辈的动机和时机。你还记不记得那几个守夜弟子所说的?当夜王伯成一直在自己房中没有出来,肖鹏则故意去破坏王仲平和云姑娘的幽会。他们两人都没有时机从一楼跑到二楼杀人。” 怀善说道:“这么说来,凶手并不是他们两人。不过,他们身为徒弟、儿子,却心怀鬼胎,合谋算计自己的老师和父亲,可算是不忠不孝不义之徒了!” 群雄议论纷纷,无不指责王伯成和肖鹏两人。王仲平看着兄长,始终不愿相信,颤声问道:“大哥,他……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王伯成无言以对,以手捂脸,羞愧万分。肖鹏则更被同门排挤出人群,独自站在角落,成了丧家之犬。 苏拙叹了口气,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怀善又问:“既然事情起因是这两人引起,那么王百山和云深又是怎么死的呢?” 苏拙道:“这我们就该问一问另一位有心人了,我说的对吗?万帮主?” 万苍一愣,说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第三卷 恩怨经年 第十三章 关键的书信 群雄听苏拙忽然牵扯到万苍,也觉诧异。苏拙却对云夫人笑道:“夫人难道不奇怪,为何你们在此处落脚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王伯成那里?” 云夫人也有些迷惑,听到这里突然醒悟,说道:“你是说……是他……” 苏拙点点头,说道:“没错,就是万苍传递的消息!其实,当我想明白王伯成和肖鹏在书信上做手脚的时候,我一直以为是肖鹏传递的消息。可是这有些不合常理,因为肖鹏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应该再做这种事。于是今早我询问王伯成,果然在我的逼问下,王伯成证实了就是万苍给他的消息!” 万苍破口骂道:“放屁放屁!” 苏拙道:“万帮主,其实我从昨天就开始怀疑你,你可知为何?首先,你擒龙帮离此地并不远,何以反倒落在了怀善大师等人之后再来?想必你是想云、王两家先斗个两败俱伤,这样你才好渔翁得利吧?其次,凡是受邀前来的两家好友,无不是想要调解矛盾,化干戈为玉帛,所以都是孤身前来。可是你万帮主却带着数十帮众,还配刀配枪,你这不是居心叵测又是什么?” 众人大哗,想不到万苍居然藏此祸心。万苍戟指怒骂:“你你你,纯粹是胡说八道。我带着帮众,也是因为受他们邀约,前来助拳。来的晚了,是因为心中犹豫,不想坏了与两家的情谊。难道这也有错吗?” 苏拙道:“哦?这么说来,万帮主还是一片好心了?可是我就不明白,你是想助王家呢,还是助云家?如果你要帮助云家的话,为何要透露消息给王伯成?可如果你一心助王家,那你与云夫人不清不楚的暧昧又是怎么回事?” 云夫人大吃一惊,站起身瞪着苏拙好半天说不出话。万苍更是张口结舌,无法作答。旁人陡听这等桃色新闻,吃惊之余,不免指指点点,暗暗偷笑。这让万苍和云夫人更加羞惭,无地自容。苏拙看这两人神情,心中暗想:“果然没有猜错!” 云夫人恼羞成怒,冷冷说道:“苏公子你胡说八道,坏我名节,到底有何居心?” 万苍也骂道:“你这全是瞎编,若拿不出证据来,休怪我将你碎尸万段!” 苏拙道:“我当然有证据。”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交到怀善手中,说道:“昨日我问王仲平,那封云深回书挑战的信还在不在。他却说,去年家里遭了贼,那封信不见了。我暗暗觉得有些奇怪,王百山是个武人,他的书房也不过放了些古玩字画。可是这个贼只偷了些普通的铜钱印章,名贵字画却一件没拿,反倒还把桌上那封信弄没了。于是我就请仲平将王百山书房中所有往来信件全部拿来。” “今日凌晨,王仲平返回,我第一眼就看见了这封信。这封信是前年腊月云深寄给王百山的,正好是挑战信之前的最后一封书信。原本我以为那个贼就是王伯成,目的自然是销毁那封被肖鹏做过手脚的挑战信。因为这是他们两人相互的约定,一齐将不利对方的证据销毁,使此事永不得真相!” “可是当我看到这封信,我就产生了怀疑。若真是王伯成做的,那他也太着于形迹了,应该将这近期的书信都拿走才对。因此我知道,王伯成确实利用此事销毁了证据,可那个贼却另有他人。于是我们几人连夜将书信统统整理出来,果然发现所有信中独独少了万帮主的来信!” 万苍一惊,脸上汗珠滚滚直下。怀善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拙微笑道:“我推测那个贼就是万苍,而他真正的目的就是偷那些书信。据我猜测,万苍一定是在信中劝王百山一起做一件大事。可是到底是什么,我不得而知,不过可以从现在这封信中推测出来。万帮主只知道偷自己寄来的信,却忽略了这一封。云深在这封信中说,王百山劝他顺应天命,共谋富贵,这竟与云夫人所劝不谋而合。他们说只要云深与万苍、王百山三人一起成了大事,就有无尽的权势。” “我想这就是万苍偷去的信中的内容吧?你劝服了王百山,便通过他去劝说云深,这才有了这么一封回信。可是我奇怪的是,云夫人为何会知悉你们的这件事呢?若她与王百山有来往,那王百山就不用这么麻烦,亲自来劝。所以她一定是与你万帮主有勾结!” 万苍无言以对,云夫人更是面如死灰。云小锦突然对云夫人道:“娘亲,他说的都是真的?” 云夫人无法作答,眼看着云小锦充满怨恨的眼神,一时心如刀绞。群雄中有人起身冲万苍喝道:“你这小人,竟然勾引好友之妻,真是丢尽了人!”旁人纷纷附合大骂。 万苍茫然四顾,目光最后落到苏拙脸上。他突然恼羞成怒,暗想:“全是你这小子!”想着,面色一变,腾身而起,向苏拙冲来。 苏拙早料到他会如此,忙后退两步。华平挡在他身前,另一边怀善早已离座迎了上去,口中喝道:“想行凶么?”说着一掌击向万苍侧腰。 万苍不得不回身抵挡,两人就战在一处。门外擒龙帮弟子见打了起来,纷纷抽出兵刃冲了进来。屋内群雄见了,心想,这还了得。纷纷出手迎了上去。 擒龙帮众人不过是普通帮众,如何敌得过群雄,不多时便一一被制服。万苍听见动静,心神一慌,手上招式稍乱。怀善觑着破绽,一指点在万苍侧腰章门穴。万苍气劲一泄,登时浑身使不上劲。后面两人立马上前,将万苍按住。 怀善合十怒道:“孽障,犯错犹不知悔改,真是罪无可恕!” 苏拙上前道:“万帮主,其实那封信根本不能指证你们的事,若是你坚决否认,我便一点办法也没有。可惜你太沉不住气,如此作为,正是自投罗网!” 万苍怒火攻心,大喝:“竖子!小人!” 苏拙微微一笑,道:“现在你可愿意将你要劝说云深的事情,对我们说说?” 万苍咬牙切齿,怒道:“你痴心妄想!岳阳王不会放过你的!”他喊了两声,突然一口热血上涌,直冲脑门。万苍瞪着双眼,竟已没气了。 第三卷 第十四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万苍竟然自己急死了,倒让众人吃了一惊。苏拙细细回味万苍方才那句话,只觉“岳阳王”三个字十分耳熟,可是一时又记不起在哪里听到过。 怀善合十叹道:“阿弥陀佛,想不到他竟这么死了。那他到底为何害死云、王两位施主,岂不是永远不可能知道了?” 苏拙摇摇头,说道:“王百山和云深不是万苍害死的。” 众人又是一惊,奇怪道:“怎么万苍又不是凶手了?那到底谁才是凶手?” 苏拙道:“万苍只不过想劝服王百山和云深一同谋划一件大事,他没有理由害死这两人。他甚至不想见到两人比武伤了和气,因此在二月初一那天还去劝了两人一句。只是后来王百山和云深双双暴毙,打乱了万苍的计划。但同时他就想到顺势消灭王、云两家的势力,从此这河南武林就数擒龙帮势大了。” “因此万苍才会先偷走他与王百山的书信,消除原先的计划痕迹,再暗中透消息给王伯成,盼他们打个两败俱伤,而他坐收渔人之利。这才会有了今日之局。” 众人齐齐“哦”了一声,怀善不解道:“既然如此,王、云两位施主到底是如何遇害的?” 苏拙道:“起初我也弄不清楚其中玄机,我怀疑过那一夜在客栈中的所有人。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王、云二人都是被一招杀害,而且没有任何打斗的声音和痕迹。因此我推断凶手是两人都熟悉的人,这才能做到出其不意,杀害二人。可是经过我询问了在场的所有人,却发现每一个人都没有机会没有可能去杀害二人。虽然各人都有不同的心思,但并不至于杀了王百山和云深。” “于是我排除了所有可能性,最终得出了唯一的解释。那一晚许多人都听见了王百山房中的争执之声,除了王仲平和云夫人因后园幽会一事,没有听见。所有人都没有在意,而据我推测,王百山和云深正是争执的万苍那件事。从这封信中也可看出,云深并不同意这件事。于是王百山一时恼火,抓起一旁的刀,砍向云深。云深全没防备,正中这一刀,倒下的时候将烛火碰灭了。” “王百山根本就是一时急躁,却失手错杀好友。他自觉懊悔无比,就想以死谢罪。但他又是个十分要面子的人,知道如果这件事传出去,不但他从此声名狼籍,就连王家上下,也永远受人鄙视,无法在江湖立足。于是他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将云深的尸身抱起,夹着向云深的房间走去。” “王百山知道云夫人睡在云姑娘房中,因此不会惊动别人。而当时天气尚寒,他们都穿着毛皮大氅,十分臃肿,加上灯火昏暗,致使守夜的王俊等人也没能发觉异样。但其实他已经露出了马脚,只是王俊没察觉罢了。当时他叮嘱喝醉的云深小心走路,是不是有这么回事?但是那晚他们明明没有喝多少酒,而且还刚刚发生了争执,怎么会突然醉倒?” 王俊等人一拍脑门,懊丧道:“对啊!我们怎么就没想到。” 苏拙接着说道:“王百山将云深放到他房中床上,这就是为什么王百山房中有许多血迹,而云深房中只有床上有血迹的缘故。而后王百山将云深的兵刃摩云短棍拿到自己房中,以短棍自尽!这就是为何王百山伤口是在额头上的原因。若是别人行凶,短棍只会落于顶门或其他地方,只有自己手持短棍,如此从下而上砸向自己额头,才会在那里留下伤口。” 众人都沉默下去,想不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王百山为了自己的脸面,险些害得两家人大打出手,遗害无穷。怀善合十道:“善哉善哉,这件事当真匪夷所思,老衲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唉,王施主啊王施主……” 苏拙却说道:“这件事起因大家都知道了,这几个心怀鬼胎的人,大家自有公论。而一手造成此局的王百山也早已自尽谢罪。俗话说人死灯灭,既然人已经死了,我想云、王两家的误会恩怨,也该解开了吧!” 怀善合十笑道:“善哉善哉,正该如此!”群雄也哄然称是。 王伯成看看左右,有心说两句,可是他早已失了人心,王家众人理也不理他。王仲平突然起身,向云夫人走去,说道:“云伯母,这一年来,两家多有误会。既然今日已查清了事实,希望伯母能大人大量,原宥我们两兄弟以往的不是。云、王两家世代交情不易,希望友谊再续!”说着一揖到底。 云夫人脸上发烫,但不敢再丢人现眼。云小锦起身道:“仲平哥,既然误会已解,我们两家自然还是好朋友。原谅的话就不用再说了,只盼今后不要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这两人说话得体,正合众人心思。华平突然道:“我看既然误会消除,那这亲事也该抓紧了。不如就让方丈大师为你们证婚,岂不是好!”群雄听了,齐声喊了起来,大声叫好。惹得王仲平和云小锦两人羞得无地自容。 怀善对苏拙道:“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贤侄这次功德无量啊!”苏拙微微一笑,看着众人欢闹,只觉浑身轻松。 众人又欢闹了一日,到第二天一早,才陆续散去。王仲平和云小锦亲自送苏拙华平两人出了镇。王仲平衷心谢道:“苏兄,你的恩情,小弟无以为报!” 苏拙摆摆手道:“不用客气,以后两家的担子就在你肩上了,可要辛苦了。你们两人也算好事多磨,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们两个穷光蛋也没有彩礼,可不要介意。” 云小锦笑道:“苏哥哥千万别这么说,以后若是来河南,小妹随时盛情招待。也祝两位哥哥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苏拙与华平笑笑,对望了一眼,只觉无比别扭。云小锦自知说岔了,忙改口道:“是你们分别找到有情人……” 苏拙摆摆手,笑道:“天下女子与我八字都不和,还是免了吧!”说着哈哈一笑,与华平转身上路。 苏拙骑在驴上对华平道:“这次你帮了我大忙,要不我也还你一个人情吧!” 华平一愣,道:“什么人情?” 苏拙道:“你就不要过河了,我们去长安,替你讨回公道!” (求收藏,求推荐,如果喜欢,请多多支持,明日更新第四卷唐诗杀人) (第三卷恩怨经年完)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一章 长安 (本书设定于宋朝初年,本卷中长安城早在唐末已被毁,许多官职称呼也与历史不符,不过是为了迎合唐诗这一主题,各位看官不必深究。) 诺大长安,人流熙攘。繁华富饶,较之江南富庶之地也不遑多让,更因其前朝古都,人杰地灵、名士风流在中原更是首屈一指,非其他地方可比。 东西两市,自早至晚,往来之人络绎不绝,摩肩接踵。其中东市交易之物多是珍玩宝贝,价值不菲,专供附近几坊的达官贵人。辰时刚到,正是店铺开门,百姓上街的时候。苏拙早已荷包见底,自然只会在西市一带闲逛。 他与华平离开渡口镇,一道奔赴长安,为节省盘缠,一路上只能风餐露宿。到了长安城,也只在光德坊内找了一间便宜客栈,将就住下了。连日来,华平始终对苏拙将信将疑,虽说在渡口镇见识过苏拙的手段,但仍不信他能为自己讨回公道。 苏拙却只淡淡笑道:“华平,你难道还不信我么?我既然能猜到你是伙夫,也猜到你是因为金钱犯了官司,就能帮你出这口气!” 提起此事,华平便纳闷,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猜到我是伙头军的?我仔细想过了,在渡口镇时,我根本没有告诉过你!” 苏拙答道:“这有什么难的?军中之人大多行事粗犷,不拘小节。而你却会将佐料瓶随身携带,说明这是你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而且你这么注重饭食口味,不是伙夫又是什么?” 华平斜了他一眼,道:“原来你第一天就知道了,那你怎么知道我受了冤,要给我讨回公道?” 苏拙道:“这就是我猜测的了。我第一天见你时,你也是囊中羞涩,甚至付不起店费。而据我所知,退出军籍的军士,一般都会发放一笔金银,至不济也该有多年的积蓄。既然你如此拮据,想必钱都花在了别处。再联想到你受过杖刑,说明你是因金银官司,将自己的银子全赔了进去。可是在渡口镇时,你虽与我素不相识,却乐意相助,可见你古道热肠。而且连日来,你处事公道,嫉恶如仇,这些都不是装出来的。像你这样的人,照理说不该犯什么案子,所以我想你也许是受了冤枉吧。” 华平忍不住叹口气,说道:“苏拙,你说得不错。我原是长安右武卫中一名行营裨官,负责本队五百人的伙食炊事和采买,也可算是个伙夫吧。三月之前,我在核查买卖账目时,发现队中银两短缺了数百两。我将此事上报本队偏将,谁知几日后,他却说我侵占军饷,中饱私囊,将我杖责了四十,没收一切财物,贬出军籍。后来还是靠几位好友相助,我才能养好了伤,回归故里……”说着他又深深叹了口气。 苏拙轻“哼”一声,道:“若真是私吞军饷,恐怕你早已被问罪充边了。这位偏将军分明是栽赃陷害,将你当作了替罪羊。又想大事化小,将你打一顿,赶了出来。看来他与这件事干系不小啊!” 华平无奈道:“就算知道他有嫌疑,我们也无从查起,更无处申冤。我看这事还是算了吧,免得惹祸上身。” 苏拙笑道:“在渡口镇你帮我那么大的忙,现在就是我回报你的时候。这件事虽难,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既然你在军中多年,应该会有一些朋友。你先去找他们,将你那本账册取出来。” 华平将信将疑,但仍旧点了点头。于是他一早便出门,找他军中的好友去了。苏拙留在屋中,左右无事,便闲步踱到西市。刚转了两间店铺,忽听街上人声嘈杂,有人喊道:“死人了!死人了!” 苏拙一惊,忙出门去看,只见街上百姓纷纷向一间店铺涌去。苏拙也跟着人流凑上前,几个官差正站在一间店铺前,挡着众人。苏拙挤过看热闹的百姓,站到最前,冷不防被那守门的官差推了一把,喝道:“站远点!” 苏拙没有理他,眼睛却已看向店内。这是一家书籍字画店,店里摆着两排书架,书架上的书籍散乱一地。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其中不乏前朝名家手笔。书架一边摆着一张桌案,桌案脚边趴着一具死尸,地上血迹宛然,十分吓人。 围观百姓见着死人现场,有的掩面欲躲,有的则议论纷纷,兴趣盎然。嘈杂声吵闹,惹得店内那名虚胖文官越发烦躁。他冲百姓怒道:“都别吵了!” 这大人名叫刘问天,是长安城的右街使,专门负责朱雀大街以西的治安。百姓被他这一喝,顿时安静了许多。刘问天回头又对一名猥琐师爷道:“陈师爷,这人到底何时死的?马老鬼怎么还不来?他不来,本官怎么查案?” 那师爷张口结舌,也无言以对。旁边一名干练差官上前禀道:“刘大人,您稍安勿躁。马仵作那边已经派人去了,一会儿就来。” 苏拙突然喊道:“大人,这名死者大约是昨夜亥时至子时被害的!” 他这一声突兀异常,众人眼光都落到苏拙身上。那刘大人听见,皱起双眉,瞧了苏拙一眼,眼神中满是狐疑。 苏拙轻笑一声,往前迈了一步,想走进店去。门前两名差役往前一拦,蛮横地道:“滚开!” 刘问天却突然喊道:“让他进来!” 苏拙向那两名差役笑了笑,便跨进店门。刘问天问道:“你是仵作?” 苏拙一愣,摇摇头,答道:“不是。” 刘问天“哼”了一声,怒道:“你既不是仵作,怎么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人死于何时?莫非你就是凶手?来人,把凶手给我拿下了!”两旁差役应声就要上前。 苏拙一愣,全没想到自己一时好心提醒,竟被这官儿当作了凶手。他忙后退一步,大声道:“大人,我可不是凶手!我是推断出来的!” 刘问天“哦”了一声,挥手止住差役,说道:“你是怎么推断的?说来听听。” 苏拙道:“西市直到夜间戌时二刻才会关闭,在关闭之前街上都还有百姓来往,凶手必然不会公然行凶。再看地上血迹,已经干涸凝结,说明死者死了两个时辰以上。而死者身上衣服鞋袜穿得好好的,说明他被害时还未上床就寝。而一般人是不会在后半夜还不睡觉的。这不就可以推断出,他是死于亥时至子时么?” (小川水平有限,书中难免有所偏颇错漏,希望喜欢的朋友多多留言。求推荐,求收藏,小川会以更好的故事回报大家!)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二章 奇怪的遗言 刘问天手捻颌下短须,连连点头,道:“嗯,说的不错,本大人方才也正想到这一点。想不到你与我英雄所见略同啊!看来你不是凶手。” 苏拙一愣,暗叹:“这个什么刘大人脸皮果然够厚!”但他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微微一笑,便不多说,转眼打量那具尸身。 刘问天转头问师爷:“这死者到底是什么人?查清楚了没有?是谁报的案?” 师爷领来一个十**岁的小厮,说道:“回大人,死者姓赵名言,是这家书画店的老板。报案的是他家的伙计孙小六。” 刘问天沉吟道:“赵言……赵言……这名字怎的这么耳熟?” 师爷忙凑上前小声道:“他就是几年前出过名的那个写诗的!” 刘问天一拍脑门,道:“哦,原来是他!当年我也曾拜读过他的诗文啊,写得真不错!唉,想不到天妒英才,怎么就这么被人害死了……” 他兀自感慨了一番,苏拙则蹲下身,摸了摸尸身,见尸身上下没有伤口,只在前胸有一处刀口,直抵心房。因为刘问天方才发话,众差役竟没想着去阻止他。 那师爷小声打断刘问天,道:“大人,还是快问案子吧!” 刘问天回过神,点了点头,冲孙小六道:“本和官问你,你叫孙小六?” 孙小六哆哆嗦嗦答道:“是是,小人孙小六……” 刘问天道:“孙小六,你家老板就与你两人住在这里?他的家眷呢?” 孙小六答道:“我也是前年跟着老爷的,听说夫人前几年就过世了,也没给老爷留下子嗣,老爷也没有续弦。因此就我们两人住在此间。” 刘问天点点头,心想:“这赵言也算文人,自然有些风流之气。想是他常常流连烟花之地,不续弦娶妻,也是轻松自在。说起来我也好久没去宜春院了,不知小红……”他越想越岔,猛地回过神来,又问:“尸体是你发现的?你是怎么发现的,快从实道来!” 孙小六颤声道:“小的与主人住在后院,今天早晨起来,照例来前堂开门做生意。谁知我刚打开门,就看见满地的血迹。我吓了一跳,跑进屋里一看,这才看到主人尸体,就去衙门报了案。” 刘问天想了一想,厉声道:“你说你今早才发现尸体,那你家老板昨夜一夜未回屋睡觉,你也不知道吗?” 孙小六道:“昨日小人忙得累了,老爷便吩咐我早点睡了。夜里的事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刘问天端详孙小六一番,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便道:“你昨夜何时睡的?睡觉之前可有什么人来找过你家老板?” 孙小六答道:“昨天戌时,我收拾了柜台,便要关门。正当我上门板时,又来了一个客人。当时我对他说:‘小店关门了,你明天再来吧!’可谁想他递给我一本书,让我交给老爷,说是老爷见了这本书,定然会见他。于是我送进去之后,果然老爷让我把那人叫进来。” “老爷与那人就在这儿书案边,我给两人倒上茶,将门关好了。老爷吩咐我先回后院去睡,他要与人说话。于是我便回去了,后来的事情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刘问天“哦”了一声,问道:“那人是谁?这么晚来找人,定然有鬼,说不定他就是杀害赵言的凶手!” 苏拙也留上了心,隐隐觉得刘问天这句话总算说对了。孙小六却摇摇头,说道:“那人我不认得,夜里太暗,也没看清长相,只是看他穿一件奇怪的黑衣服。” 刘问天忙问:“什么衣服?怎么个奇怪法?” 孙小六支吾半天,也说不出所以然,颤声道:“小人也说不出哪里奇怪,只是感觉十分别扭。” 刘问天问了半天,孙小六竟是什么也不知道,顿时火起,怒道:“大胆!我看你分明是与那凶手一伙。说不定昨夜根本就没有什么来人,全是你杜撰出来的,而你就是杀害赵言的真凶!” 孙小六吓了一惊,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求道:“大人冤枉啊!老爷待我恩重如山,我怎么会害老爷呢!” 刘问天冷哼一声,道:“我怎么会冤枉你?赵言昨夜被杀,血流了一地,难道他都不会叫喊一声?你就在后院,竟然什么都没听见,岂不是笑话?你定是看中了你家老爷的钱财和藏书,这才杀了人,又翻找宝贝,这才将这屋里书架弄得如此凌乱。” 孙小六无言以对,只是大叫冤枉。苏拙突然说道:“孙小六不会是凶手!” 刘问天一愣,问道:“怎么不可能?” 苏拙手指尸体胸口,说道:“死者胸口中刀,一击毙命,干净利落。这种手法不但需要很大的力气,还要出刀精准,以免碰到胸骨,这说明凶手一定身怀武艺。而这个孙小六瞧上去弱不经风,胳膊这么细,想来也不是个会武的。” 他顿了顿,向四周看了看,又道:“而且凶手也不可能为财!” 刘问天疑惑道:“怎么不可能,你没看见这里分明有被翻箱倒柜的痕迹。” 苏拙微笑道:“屋里虽被翻乱,但挂在墙上的几幅名人字画却原封未动。而且柜台里一格抽屉上着锁,肯定是放钱的地方,而这格抽屉却没有动过,说明凶手根本就不是求财。而且尸体身边有一团丝布手帕,上面有涶液痕迹。死者齿缝中也有几根丝线,正与这布团材质相同。说明凶手是以这条手帕堵住了死者的嘴,令其无法叫喊。所以孙小六没有听见喊声也是有可能的。” 刘问天按他所说之处,逐一查看,果然不错,心中对这位青年又欣赏了几分。他干咳一声,道:“小伙子,我看你眼光不差,可是在哪个衙门当差?叫什么名字?” 苏拙暗暗好笑,一时兴起,索性就与这个官儿玩上一玩。如此想着,他躬身行礼,道:“小可姓苏名拙,只是一介平民布衣。” 刘问天心中一阵盘算,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哦……那你说说谁是凶手啊?他又为何将这里翻得如此混乱?” 苏拙皱起眉头,沉吟道:“凶手如果不是在找什么,就是想掩盖什么。可是凶手到底想做什么呢?” 他绕着尸体转了一圈,尸身下压着的一堆灰烬引起他的疑惑。苏拙蹲下身子,摸了摸灰烬,已经凉透。刘问天也看到异样,忙喊差役搬开尸体。 尸体身下压着的不仅有一堆黑色灰烬,竟还有几行歪歪扭扭的血字。刘问天一惊,讶道:“血字!这是死者的遗言!” 苏拙却将眉头皱得更深了,只见那几行血字竟是几行诗句: 鸟语传春意, 不得到辽西。 一丛深色花, 十户中人赋。 (如果喜欢,请给作者一点鼓励吧!)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三章 账册 华平费了一天功夫,直到晚饭时分,才将那本账册拿到手。他略略翻看一遍,并没有什么改动之处。甚至最后一页内容,还是他在三月之前所写。华平略一思索,便明白其中缘由。右武卫中能写会算的人不多,他被罚之后并没有找到接替之人,记账之事自然耽搁下来。 华平兴冲冲拿着账册回到客栈,却见屋内漆黑一片。他只道苏拙外出未归,猛地推门进屋,不禁吓了一跳。苏拙正定定地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瞪着墙角。 华平叹口气,对他早已见怪不怪,晃亮火折,将蜡烛点上,说道:“苏拙,你怎的连灯不点?” 苏拙仍旧无动于衷,华平忽然看见桌面上摊着一张纸,其上竟抄录了一首小诗,正是苏拙在西市书店中抄来。华平嘿嘿一笑,道:“苏拙,你怎的还附庸风雅起来?学人做诗?可惜这首诗却不怎么样啊!第一句我倒是没见过,可后面三句都是听过的。你这是抄的吧?” 苏拙回过神来,说道:“这首诗我想了半天,也琢磨不出其中的含义。第二句‘不得到辽西’出自金昌绪的巜春怨》,说的是女子对征战夫君之思。后两句‘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则是白乐天的巜秦中吟》,是写牡丹价值连城。这几句凑在一起,到底想说什么?第一句又是什么意思?” 华平一愣,道:“怎么?这首诗不是你写的?那这诗真奇怪,七拼八凑,怎么可能凑出什么意思来!” 苏拙顺着他话头沉吟道:“七拼八凑……没有什么意思……”突然苏拙猛地一拍额头,道:“对啊!根本就不是一个意思!既然每一句出处不同,自然就是表达不同的含义!” 华平一愣,道:“可是这闺妇和牡丹有什么关系?” 苏拙听见问话,茫然抬头,仿佛此时才看见华平回来,讶道:“你怎么这会儿才来?这一天忙什么去了?” 华平无奈,将怀中账册扔到桌上,道:“我花了一天功夫才拿到这本账册,你居然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苏拙一拍脑门,道:“对对对!”说着拿起账本一翻而过,奇道:“这本账册是由你亲手所记?” 华平点头道:“不错!所以我也不知你要它到底有何用。” 苏拙笑道:“自然是有用。你跟我说说,到底账上有什么问题。” 华平手指年初那一页,道:“这里面的账目没有任何问题,可是奇怪的是,根据账册记载,正月各项支用只有白银五百三十两。可是府库却说当月月饷七百四十五两银子竟然已全额支取完毕。” 苏拙点点头,道:“而你却不知是谁支取了这二百一十五两!这么说是府库那边的问题了……你当时对我说,你向偏将刘忠汇报此事,却在两日后,他才诬你私吞军银?” 华平点头道:“不错,我汇报之时,刘将军只说前去查察。没想到两天后却突然将我拿下,宣布罪状。” 苏拙点点头,又翻看一遍账册,道:“在这个月之前,并没有财账错漏,难道只有这一个月有问题?” 华平道:“不错,若是以前就有问题,我早已发现!” 苏拙笑道:“看来与我所料不错,这位刘偏将虽然定然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但只怕不是私吞军银的罪魁祸首。按理来说,他是最有可能前去府库支取银两的,但若是府库稍加核查,就会露馅。因此,能够将这件事隐瞒这么久的,一定是能在府库的账册上做手脚的人!而当日你向刘将军汇报后,他必定是去向这位幕后之人请示。得了指示之后,这才将你作为替色鬼。” 华平倒吸一口凉气,道:“你是说……” 苏拙道:“不错,能够在军中府库做上手脚的,最大的自然是右武卫大将军。其次还有监军、长史、都督等等。而这些人可都不好对赴啊!”苏拙微微一笑,又反问道:“华平,你想将这件案子查到什么程度?若是没有坚定心性,我劝你适可而止吧!” 华平一愣,随即双目一瞪,透出无比坚决的光彩来,说道:“原本我对此事已经心灰意冷,可是既然再回到长安,我便非要将这件案子查个一清二楚。就算幕后那人是大将军也罢,我也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苏拙也深受感染,道:“既然你有此心,我便放心了。如果我没猜错,被侵占军银的并不会只有你们。因为二百一十五两纹银,对于偏将以上将官来说,并不是一个大数目。而且按照律法,只要贪没军银,就是发配砍头的罪名,私吞百两也是罪,吞千两也是罪,他何不多占一些?因此他会将这笔数目分摊到几家。你明日去查看查看,看还有哪一队有人因银饷不足而发牢骚的。” 华平点点头,道:“不过各队所驻之地不同,要一一打探,恐怕要费些周章。” 苏拙道:“不急,正巧我也碰上一件案子,需要两天时间来想。” 华平立马明白过来,笑道:“原来桌上那首诗就是你碰上的难题!” 苏拙点点头,将今日发生之事简略讲述一遍,最后叹道:“这件案子看似没什么玄机,但就是这首诗有些奇怪!” 华平也有些奇怪,道:“照你所说,这首诗是死者留下的血书,那他为何不直接写下凶手的名字?却要如此大费周章,拼出这么一首诗,他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 苏拙摇摇头,沉吟道:“一定有什么线索是我没有注意到的……”他闭上眼睛,仿佛再度置身于那间书店。屋内一片狼籍,书架被翻得乱七八糟,书籍扔了一地。死者赵言就在苏拙面前,双目眦裂,满脸惊恐。可是他口中被堵,只能从喉中发出“嗬嗬”的低喘声。 那名凶手隐在阴影中,看不清面目,突然提起手中钢刀,对准赵言胸口直刺而下。凶手嘴角露出残忍微笑,这一刀直透心房,赵言必死无疑! 苏拙猛地睁开双眼,脱口道:“原来是这样!” (求收藏,求推荐!)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四章 一波未平 苏拙知道案子没解决,刘问天一定还会到西市赵言的书店去。第二天一早,苏拙便赶了过去,果然屋里已站着许多人,刘问天正在其中。 刘问天一见苏拙,脸上喜色一闪,迎了两步,道:“苏公子,来得这么早啊?是不是对这案子有了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看看与我是否不谋而合。” 苏拙微微一笑,进屋环视一周,见尸体虽已抬走,但屋里还保留原样,并没有动过。他向众人道:“昨夜我细细想过,这件案子也许并不像我们昨日看到的那般。首先,凶手进来后,并不是直接杀死了赵言,而是将他擒住,以绳索捆住了他的手脚。这一点只要回去检查尸体手足的勒痕,就可以确定。” “在控制住赵言后,凶手在书架上翻找,故意将书架上书随意丢弃,造成一种劫财的假象。你们看地上这些书,朝上一面几乎都溅上了鲜血。若是杀人后再如此做,那这些书只会在朝下一面浸上血迹,不会在书面留下这么多血。凶手如此做,就是为了掩饰他的真实意图,那就是想找到一本书!” 刘问天打断他,道:“书?什么书?他干嘛要找书?莫非那本书价值连城?” 苏拙笑着摇头,道:“我昨日已经说过了,凶手不是为财。而且就算哪一本书价值不菲,也不会放在这种书架上了。凶手是为了将这本书烧毁!” 旁人一愣,不明白苏拙所言何意。苏拙解释道:“你们看,尸体所趴之处有一堆灰烬,是纸张烧过留下的。而昨日我发现,死者胸口的衣服有轻微烧焦的痕迹。这说明凶手是在死者面前将这本书册烧尽,而后杀死了赵言。其时火堆还有余温,尸体倒在火堆上,便会留下那样的痕迹。” 刘问天终于明白过来,疑惑道:“凶手为何要这么做?” 苏拙道:“只要找出凶手烧的是哪一本书,也许就能知道凶手为何要这么做了……” 站在一边的孙小六忙上前道:“我这就去查查!” 苏拙点点头,道:“第二个疑点,就是这首诗。昨日我们看到这首血诗,自然而然会以为是赵言留下的,可是这却有几个问题。我发现,赵言右手食指已经咬烂,说明他是生前咬破手指写下的血字。因为他若是临死前写的,根本无需咬破手指,只要沾着地上的血就可以了,没必要再咬破手指。而且赵言被一刀刺进心包,很快就会毙命,他不可能有时间留下这么多字。” “但是,赵言如果在凶手动手之前留下这几行诗,凶手不可能没发现。当时尸体的位置是这里,血诗的位置就在他的小腹下方。这种情况只能是赵言跪在此处,弯下腰写下血诗。这样的动作太过惹眼,凶手怎么会发觉不了。由此看来,就只有一个解释,这首诗并不是赵言留下的,而是凶手留下的!” 刘问天吃了一惊,脱口问道:“凶手留下的?怎么可能?他如此多此一举,到底是何意?” 苏拙叹口气道:“这也只是我的推测,并没有证据证明。但也只有这样假设,才能解释凶案现场的情形。”他说完,众人都沉默了一阵,似乎在消化他的观点。苏拙信步走到那排书架边,只见架上的书几乎全散落在地,只留下两三本还安然放在架上。 苏拙随手拿起,原来都是同一本书,书面上写着题目:闲庭诗抄。苏拙翻开扉页,上面只写着“卓青莲录”几个字,并没有对作者作过多介绍。苏拙微微奇怪,再看书中内容,不过是抄录一些前人名篇诗章,加以鉴赏一番,并无出奇。苏拙没觉出问题,便将书随手丢在书架上。 就在这时,孙小六突然喊道:“找到了!找到了!这里不见的是巜幽兰诗集》,一共有十几本,全不见了!” 刘问天沉吟道:“幽兰……诗集……”突然一拍脑门,叫道:“啊呀!我怎么这会儿才想到!” 苏拙讶道:“想到什么?” 刘问天道:“那首诗啊!昨日我们苦思这第一句,不知是什么意思。到现在我才想起来,那句‘鸟语传春意’就是出自幽兰诗集!这本诗集几年前我也是拜读过的,写得很不错……” 苏拙忙打断他,问道:“那本书哪里还有得卖?” 刘问天道:“我……我家里就有一本!”说着唤过一人,命其飞速回家取书来。 过不多时,那差役果然携书飞奔而回。刘问天以手翻书,感慨道:“这本书多年前也曾风行一时,其中百多篇诗章,无一不是精品。当年一经雕板堪印,也可谓一时长安纸贵!”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终于找到一页,说道:“在这儿!” 苏拙忙接过去一看,果然见到“鸟语传春意”一句,是一首五律的首句。他将全诗通读两遍,不过是写春日闲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突然苏拙瞥见诗题下一行小字:壬申年春赵言醉酒草书。他不禁“咦”了一声,道:“这诗就是赵言所作?” 刘问天点点头,道:“不错!这本诗集就是当时几位有才学的文士所作,其中就有这个赵言。此集一出,他们几人更是声名鹊起啊!前些年,本官还想拜会他们呢!怎的昨日竟没想起来……” 苏拙沉吟道:“可是这首诗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为何凶手要写在地上呢?拼凑的那几句又是什么意思?” 刘问天手捻短须,摇头晃脑道:“看来这个凶手也是一位风雅博学之人哪!不然他也不会能写出这些诗句来。难道,他写这血字,竟是为了卖弄学问?没错,没错,凶手定是一位博学书生,只因文人相轻,便下手杀害了赵言,而后留诗卖弄,告诉世人他的学识比赵言高!” 他越想越觉得在理,越说越像亲眼所见一般。苏拙却微微苦笑,心道:“这种解释也太过牵强了。凶手作案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说明他已经策划很久,不是临时起意。再说若真是卖弄学问,为何不留下自己的诗,而要拼凑这么一首歪诗?” 正想着,门外一名差役飞奔而来,口中喊道:“报——禀报大人,出了人命案了!” 刘问天一惊,脱口道:“什么!又死人了!什么地方?” 那人回道:“在居德坊一处府上,刚刚来衙门报的案!” 刘问天骂道:“你不会让师爷和仵作先去看一下!这里的案子就快结了,等我抓到人犯,再去看!” 那人却支吾道:“陈师爷已经去了,就是他让我赶紧来叫大人的。他说那边尸体旁边,也有一首诗!” 苏拙和刘问天异口同声,惊异道:“什么!”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五章 连环杀人 刘问天听了禀报,忙喊:“快!快!快备马!”说着忙向外走。←百度搜索→ 苏拙上前道:“大人,可否让我也去看一下?” 刘问天在心里早已对苏拙刮目相看,言听计从。方才一时着急,竟忘了叫他,这时忙道:“快给苏公子也备马!” 居德坊离此并不远,就在西市西北角。一行人赶到那差役所说的府邸,刘问天不禁心里一跳。门前牌匾上写着沈府二字,府邸虽不甚大,但他却认得这家主人。 刘问天下马步行入内,口中嘀咕道:“怎的是他家出了事……” 苏拙问道:“怎么?大人认得这家人?” 刘问天小声道:“苏老弟你初来长安,有所不知。这个沈府的老爷名叫沈田,是宁侯府里的清客幕僚。这沈田倒没什么,关键是宁侯爷可得罪不起,这案子可要小心在意。” 刘问天还在絮叨嘱咐,两人已进了一间堂屋。昨日那名陈师爷忙迎了上来,屋里还有几个浓妆艳抹,俗里俗气的女子哭闹着涌了上来。刘问天一愣神就被众女子围了起来。 那几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道:“大人,我们老爷死得好惨啊!你可要给我们作主啊……” 刘问天一时脱不开身,只得不住安慰几人,同时心里也一惊:“怎么,竟是沈田被人害了?”苏拙早已躲开众人,进入内室,去看现场。 这是一间书房,书架也摆了一排。窗边一张桌案,桌案左边窗户紧闭,阳光透进来,将屋里照得十分亮堂。桌后一张太师椅,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坐在椅上,低眉垂首,已经气绝了。他胸口心包处开了个口子,鲜血早已流干凝结。 一名仵作正在查看尸首,测量伤口形状。苏拙低头看地,不禁叹了口气。地上鲜血肆意流淌,早已干结。但血迹上却留下了数个脚印,形状小巧,正是那几位夫人的。 苏拙知道这几人必定已经进来过,不知现场被她们毁到何种程度,只怕凶手留下的痕迹已再难找到。他环顾书房,屋里并没有多少书籍,桌上堆了一些沈田的文章,都是些公案文书,写得狗屁不通。他又走到沈田所坐之处,桌面上四行血字顿时映入眼帘: 闲云无尽总关情, 玄都观里桃千树。 二十四桥明月夜, 玉人何处教吹箫。 这首诗是正对尸体,只有站在死者角度才能看清。苏拙心中一惊,似有所悟,却一时抓不住头绪。这时候刘问天终于摆脱几个女人纠缠,进屋就问:“老马,检查情况如何?” 那仵作边看尸体边答道:“从尸体僵硬程度和地上的血迹看,死者大约是昨夜戌时至亥时之间被害的。尸体全身上下只有胸口一处伤口,直达心包,一击毙命。伤口宽两寸,深五寸,背厚刃薄,是一柄锋利短刀。” 刘问天倒吸一口凉气,惊道:“与赵言伤口一致!难道是同一个凶手?” 苏拙回答道:“凶手就是同一个人!你看这首血诗,第二句是刘禹锡所作,最后两句则是杜牧的诗。这种拼凑的手法,只会是同一个人使出来的。” 刘问天走过去一看,果不其然。他不禁骂道:“这个凶手当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连续犯案!这人简直是个疯子,为了卖弄学问,已经连杀两人了,他到底还想杀多少人?” 苏拙猝然一惊,似乎有所醒悟,忙提醒刘问天道:“还是赶紧审问一下府里的人吧!” 刘问天醒觉,忙问道:“府里谁是管家?” 一个颤微微的老者上前躬身道:“禀告大人,老奴宋太,是沈府的管家。” 刘问天“嗯”了一声,问道:“府里都有些什么人?” 宋太忙答道:“府里除了老爷,还有三位夫人、一子一女,小姐已经出嫁,公子昨夜与好友出外玩耍,至今未归。另有下人仆从八人,除老奴外,三名侍婢侍候夫人,一名小厮陪伴公子,三人在后厨。” 刘问天奇道:“这么大一个沈府,只有你们几个下人?” 宋太答道:“老爷常教导我们要勤俭持家。再说老爷在侯爷府上做事,更不能太过张扬。” 刘问天一挥手,道:“废话少说,昨夜谁与沈老爷在一起?可有什么奇怪的人来?” 宋太道:“昨晚并没有哪位夫人与老爷一起。老爷吃过晚饭便回到书房,吩咐老奴说晚间会有客来访,让我在门房等着。大约戌时左右,果然有一个年轻后生来访。我将他带进书房,泡上茶,便关门出去了。老爷与那人聊了很久,直到亥时过了,那人才走。” 刘问天一惊,沉吟道:“戌时来,亥时走,正与沈田死亡时间一致!宋太,你可记得那人长相?” 宋太摇摇头,道:“小人年岁大了,眼有些花,加上天大黑,并没有看清那人长相。不过他倒是彬彬有礼,有些书卷气。他走时与我在门厅相遇,他还问候一声,嘱咐我早点歇着呢!” 刘问天一愣,道:“那他长得高矮胖瘦总该看得清吧?” 宋太仔细回忆,道:“他不高不矮,不胖也不瘦。” 刘问天一噎,当真无可奈何了。苏拙心急,问道:“他走后,你也没有去看你家老爷?” 宋太呵呵一笑,突然意识到不该发笑,忙敛神道:“那人走的时候,我回头向书房看了一眼,老爷还坐在窗边看书,我便没去打搅。再说老爷经常忙到很晚,一般也不需要我去服侍。” 苏拙不想碰到了这么一位糊涂老人,当真哭笑不得。刘问天却沉吟道:“那人走的时候,沈田还在看书,难道他当时并没死?” 苏拙苦笑一声,看见尸体右手边一盏烛台,蜡烛已燃尽,留下一堆蜡油。再去看屋里其他烛台,都只点完了一截。他心中明了,便道:“大人,那人一定就是凶手,他走的时侯,沈田已经死了。当夜,凶手将屋内其他烛火都吹灭,只留下桌上这一盏。而沈田被害时便是这样坐在椅中,如此一来,右边的蜡烛刚好能在左边窗户上投下一个模糊的影子。这就是宋太看到沈田还在桌前看书的原因,也能解释,为何房中其他蜡烛都完好,只有这一盏燃尽了。” 刘问天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么说那人就是凶手了!可是宋太方才说,沈田早已知道有人来访。难道说沈田根本就知道凶手是谁,他与凶手认识!”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六章 诗谜 沈田居然会知道凶手来访,苏拙对此也是百思不解。宋太却突然说:“老爷昨日是看过一封信,才这么吩咐小人的。” 他终于说了一句有用的话,刘问天骂道:“你怎么不早说!” 宋太兀自强词夺理道:“大人您也没问啊!” 刘问天也无法与他动气,只得道:“那封信在哪儿?赶紧拿过来!” 宋太说道:“那封信就在老爷书房里,是老爷收着的。” 刘问天大声道:“那封信一定是凶手寄来的,还不快找!” 苏拙却叹了口气,暗想:“这个凶手行事周详,只怕那封信昨夜就被他取走了。”他一时没有头绪,脑海中不断假象昨夜情形,却找不到蛛丝马迹。忽然椅子上一段磨痕映入苏拙眼帘,那是一段麻绳磨出的痕迹,将椅背上的漆都磨掉一块。 苏拙蹲下身子,伸指比较了一下,果然与赵言手脚上的勒痕差不多粗细。苏拙暗道:“他竟然用的是同一根绳子,而且照这磨痕和赵言手脚勒痕看,这根绳子一定很粗糙。” 苏拙叹口气,对刘问天道:“到西市看看有没有卖麻绳或草绳的地方,问一问前两日有没有什么人买过一卷绳索。”他也知道这种大海捞针的方法不一定管用,但此刻也是聊胜于无。 刘问天明白过来,立马吩咐差役前去。苏拙刚想起身,猛地看见死者沈田脚下踩着一张纸片,被沈田身体遮住,不蹲下身子根本无法发现。他轻轻将沈田右腿抬起,抽出那张纸片,原来竟是一个拆开的信封。 信封上只写了一行字:“惊梦先生亲启”。苏拙奇怪道:“惊梦先生是谁?” 宋太答道:“惊梦先生是我家老爷从前用过的一个号!” 苏拙点点头,嘴里沉吟道:“惊梦……惊梦……”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大声道:“莫非是这样?” 刘问天吓了一跳,问道:“苏老弟想到什么?” 苏拙在桌上拿出纸笔,将昨日赵言店中那首血诗抄录下来,而后说道:“先前我们都以为这首诗是与死者赵言有关。而第一句出自赵言笔下,也说明了这一点。可是看来我们都错了,这后面几句应该是指的沈田!” 众人有些糊涂,问道:“这跟沈田有什么关系?” 苏拙以笔划过第二句,说道:“这第二句‘不得到辽西’出自金昌绪之笔,前一句则是‘啼时惊妾梦’,正与沈田的号‘惊梦’相合!看来这信封就是凶手寄来的。凶手走时将寄来的信取走了,却忘了落在地上的信封。” 刘问天一惊,道:“照你这么说,难道凶手在杀害赵言的时候,已经计划好要杀沈田了?” 苏拙点点头,道:“不光如此,凶手已经计划好下一个要杀的人是谁了!”说着一指桌上的那几行诗句。 刘问天倒吸一口凉气,道:“若真是如此,岂不是还有人要死?这……这……这……”他为官多年,也没碰到过这种怪事,一时有些慌乱。 苏拙沉声道:“要是我们不尽快破解这诗中的谜题,只怕凶手今晚就要得逞!” 刘问天颤声道:“这……这……照你的推测方法,桌上这首诗第二句‘玄都观里桃千树’,后一句是‘都是刘郎去后栽’。凶手是指下一个要杀的是个姓刘的?” 他突然想起自己就是姓刘,吓得大叫一声:“啊!我就是姓刘,难道……难道,凶手想杀我?” 其他人听他这么一喊,都吓了一跳。苏拙摇了摇头,道:“第一首诗中,已经指明了要杀沈田。而且诗中的含义,一般人很难一眼看出。凶手留诗是给沈田看的,摆明要来杀他!依此推测,这第二首诗不会只留个姓,也一定会指明要杀者是谁的。” 刘问天依然有些后怕,颤颤道:“那他要杀的到底是谁?‘玄都观里桃千树’……玄都观在南岳衡山,莫非是指住在城南道观的道士?” 苏拙沉吟道:“城南道士……如果第二句指的死者是谁,那后两句又是什么意思?‘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一……十……二十四桥……”他念叨几遍,猛然惊醒,道:“快拿长安城图来!” 刘问天忙喝令下属,不多时便取过一卷地图。苏拙在墙上挂好地图,在图上指点一番,长出了一口气,道:“果然如此!” 刘问天上前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拙脸上终于露出轻松的微笑,说道:“我还没到长安时,便听一位朋友说过。长安城自隋朝建城以来,格制方正,规规矩矩,横平竖直。今日见了这图,才知果然如此。你们看,图上显示,长安成方形,东南西北各三处城门,六条主干大路贯通全城。城内各坊整齐排布,丝毫没有错落误差。” 刘问天疑惑道:“这我们都知道,可是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 苏拙笑道:“自然有关系!凶手留下的第一首诗,指明要杀沈田。其中三四句‘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就是指明了沈田所在的地点!这幅图上北下南,左西右东。若是从西向东依次数过去,一就是最左一排。再由南向北,数到十,所指的正是居德坊!” 刘问天依他指示,看了一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那么第二首诗中的‘二十四桥明月夜’,莫非就是……”他在图上指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 苏拙接着说道:“从左至右只能数到十,从下往上只能到十三,因此不会是二、十四,或二十、四的组合。便该剩下二,十二,三、八,四、六,这三个组合,由此可以找到五个坊。那就是安定、光德、晋昌、崇德、兰陵这几个坊!” 刘问天犯难道:“可是这五个坊人口众多,姓刘的想必也不少,要怎么找?” 苏拙沉吟一阵,道:“晋昌、兰陵两坊属于左街使管辖,只能派人通知他们加强戒备。至于剩下三个坊中,安定坊在城北,有卫军驻扎,我想,凶手不会选那个地方。剩下崇德、光德两坊,只有派出人手,在今晚多加巡查了。” 刘问天正色喝道:“卓武!” 一名捕头上前领命。苏拙对他有些印象,想起他就是昨日赵言店中那名干练差役。 刘问天道:“卓武,你今晚带着所有捕快在这两个坊严加巡查!决不能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再次申明,本文中描写的长安城,早已在唐末黄巢之乱时被毁,读者朋友大可不必深究。希望喜欢的朋友多给一点支持!)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七章 正中下怀 苏拙见刘问天安排妥当,也想不出更好的计策,便告辞离去。他婉拒了卓武送上的马,步行穿过坊间道路,往西市而去。他知道华平出去打听消息,决不会这么快回去,自己独自在客栈也无所事事。 苏拙信步在西市闲逛,不知不觉竟又走到赵言书店的门口。门前除了两名差役还留了下来,屋里只有孙小六一人在默默收拾。这里已经没有更多线索,刘问天便同意他将店堂清理出来。 孙小六将书重新放上书架,地上血迹也清洗干净,希望能继续做生意。然而路过百姓无不对这间店铺敬而远之,路过也要绕开些。苏拙看孙小六背影,忽觉他有些可怜,便走进书店。 孙小六听见动静,回头见是苏拙,便行礼道:“原来是苏公子!杀害我家店主的凶手抓到了吗?” 苏拙摇摇头,见书架已经收拾整齐。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早上在此看到的那本巜闲庭诗抄》来,于是便问道:“店里那本巜闲庭诗抄》多少钱一本?给我拿一本来。” 孙小六一愣,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径直走到书架最里面,拿了一本书册出来,道:“这本诗抄是好多年前,我家主人委人撰写的了,并没什么特点。公子居然也听说过这本书?” 苏拙随手翻了翻,口中问道:“小六,你在这里很多年了?这么大一间店铺,就你一个伙计,想必很累吧?” 孙小六点头道:“我十一、二岁时便跟了老爷,至今也有八九年了。原先还有个伙计的,几年前走了。哦,对了,就是给老板出这本诗抄的那个人!” 苏拙点点头,道:“这么多年,想必你也耳濡目染,很有才学了吧?” 孙小六羞涩一笑,道:“苏公子说笑了,我不过认得几个字,可以在这里帮忙而已。” 苏拙笑笑,问道:“这本书多少钱?” 孙小六摇手道:“这本书是多年以前的了,如今也卖不出去。既然公子喜欢,就送给你了!” 苏拙也不推辞,谢过孙小六,便告辞出门。他随意翻看诗抄,在西市又闲逛半天,直到黄昏才回到客栈。谁料华平早已回来,正焦急等着苏拙。 华平一见他,便道:“苏拙,果真被你说中了!我今日通过从前好友,探听了虎、豹、鹰等队,也发现他们有过银两短缺的情况。只不过他们听说了我的事,竟然没敢上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苏拙点点头,道:“这也怪不得他们,有你给他们做榜样,谁都知道这件事不能轻易碰。” 华平心中有火,道:“可是难道就让那个侵吞银子的人逍遥法外吗?刚刚我回来,你知道我碰见谁了?就是刘忠!他居然还去了光德坊寻欢作乐,真是全没天理!” 苏拙灵机一动,打断他道:“你刚才说刘忠去了光德坊?”说罢,他低头思索起来,不知在想些什么。←百度搜索→想了片刻,苏拙竟嘿嘿笑出声来。 华平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他高兴什么,便问:“你想到了什么?” 苏拙一笑,道:“你包袱里还留着一身军服吧?带着它,等天黑了,我们去会会这个刘将军!” 华平一愣,更不知道苏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人草草吃过晚饭,等到天色黑了下来,准备好一切,便向光德坊出发。 光德坊毗邻西市,也是热闹非常,更有几条花街柳巷,引得无数男子流连忘返。苏拙和华平两人坐在路边一处茶摊里,注视着街对面热闹的绮香楼。等了半天,终于见一个醉汉左拥右抱,踉踉跄跄往外走。 华平小声指道:“他就是刘忠!” 苏拙向刘忠看了一眼,点点头。正巧此时一队差役经过,打头的正是苏拙认识的卓武。苏拙忙上前拦住,说道:“卓捕头,还在忙?” 卓武没想到在此处遇到苏拙,微微一愣,笑道:“是啊,我们这一队刚刚忙完,正准备换班回去呢。不过我们都已经照公子的嘱咐,在此地加强了巡查,应该不会有事,公子也不用太担心了。” 苏拙微笑点头,凑近卓武,小声道:“那边那位是右武卫的一位将军,也姓刘,今晚正巧也在这光德坊,我怕他就是凶手的目标。为了以防万一,不如你们将他先行护送回衙门吧!” 卓武有些犯难,到:“这右武卫与我们从来都是进水不犯河水,我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吧。” 苏拙摇头道:“话可不能这样说,刘将军现在喝醉了,情形十分危险。再说若是他在这里死了,右武卫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还是要到你家大人那儿扯皮。” 卓武权衡一阵,终于下定决心,冲手下几人一挥手。数名衙役一拥而上,将刘忠围了起来,架起就走。刘忠酒醉未醒,不明白发生何事,陡然见有人欲对己不利,揪住一人便扭打起来。 苏拙忙向卓武道:“为免兄弟们受伤,还是先把刘将军先捆起来!” 卓武答应一声,从腰间扯出一根麻绳,扔给差役,喊道:“捆起来!” 众人吆喝一声,三拳两脚把刘忠按在地上,将手脚捆得结结实实。刘忠虽勇,架不住人多,倒在地上不住挣扎。那名被打衙役心中有火,管他是天王老子,扑上一拳,便将刘忠打晕过去。 卓武一愣,对苏拙道:“这,这只怕不好交待……” 苏拙笑道:“卓捕头只管放心,我保证明日刘将军醒来,不但不会怪罪你们,还会大大感谢一番。” 卓武将信将疑,忙令手下将刘忠扛了回去。路人见官差抓了这人,不明就里,站在路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苏拙故意落后,走到华平身边,附耳交待一番,便跟着卓武等人而去。 一行人赶到右街使衙门,正见着刘问天在院中团团乱转。刘问天见着卓武回来,喜出望外,忙上前道:“卓武,你可回来了!” 卓武一愣,道:“这么晚了,大人怎么还在衙里,不回府去?” 刘问天叹气道:“唉呀!你怎么忘了,我也姓刘啊!今晚衙里人手全派到街上去了,倒把我自己给忘了啊!你回来得正好,快跟我去商量一下我府上的守卫事宜!”他说了半天,才注意到众人扛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回来,忙问:“这人是谁?” 卓武一指苏拙,道:“哦,这是苏公子让带回来的,怕他被凶手所害……” 刘问天一听,这人并不是凶手,便没了兴趣,道:“好好好,找两个人看着就行了。”说着向苏拙点头笑笑,拉着卓武就走。 苏拙求之不得,示意几名差役将刘忠扔进一间空房。就在这时,华平身着军服,跨进大门。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八章 攻心 . 华平进了衙门,径直向安置刘忠的房间而去。苏拙正站在门口,为的就是给他指路。门口两名衙役看见华平,不由得愣住了。 华平从腰间摸出一个铜牌,向那两人道:“我是右武卫的,听说你们把刘将军抓回来了?” 那两人看华平腰牌上果然写着右武卫,吓了一跳。他们哪里知道,这腰牌是刘忠在街上被抓时所掉,苏拙眼尖,趁别人没注意,顺手捡了拿给华平的。 其中一人忙道:“不……不关我们的事,都是苏……”说着手指一旁的苏拙,不迭撇清责任。 华平笑道:“急什么,你们帮我抓了右武卫的败类,我还要感谢你们呢!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我审问他几句?” 那两人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一人见机得快,忙道:“好好,您尽管问!”说着就将另一人拉走了。 华平与苏拙相视一笑,没想到一切都如苏拙所料,而且进行得顺利无比。他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拙微微一笑,推门进屋。刘忠兀自昏睡不醒,苏拙抬一桶凉水,冲着刘忠,泼头浇下。刘忠打了个激灵,一下惊醒,连打了两个喷嚏,口中骂道:“是哪个王八蛋偷袭老子!” 华平隐在暗处,微微冷笑。苏拙站在他面前,不言不语。屋内没有电灯,光线昏暗,刘忠盯着苏拙看了许久,也看不清他的面容。他挣扎一番,发觉自己手脚被缚,稍稍清醒了些,骂道:“你是谁?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敢捆老子,你当真活得不耐烦了!” 苏拙厉声喝道:“右武卫偏将刘忠!” 刘忠听他一口喊出自己名号,不禁一愣,道:“既然知道我是谁,还不快将我放开!” 苏拙冷笑,从怀中摸出一本书册,正是华平交给他的那本账册。苏拙道:“刘忠,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刘忠只觉今夜之事诡异之极,不由得警惕起来,他小心问道:“是什么?” 苏拙道:“这是右武卫府库的账册!这上面记着,正月二十这一天,你刘忠到府库支取本队二百一十五两银子。不知你还记得这件事么?”他将账册翻开一页,在刘忠眼前晃了晃。刘忠什么也看不清,只依稀看见一行行记账条目,哪里想到这本根本不是什么府库账册? 他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怒道:“胡说!我什么时候去府库支取过银子!” 苏拙道:“刘将军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给你提个醒,几个月前,有个被你杖责赶走的行营裨将名叫华平的,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刘忠听到华平的名字,暗暗心惊,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拙笑道:“华平已将银两被侵吞一事捅了上去,而这本账册上写的清清楚楚,是你将那笔银子取走了!这可是证据确凿的,你抵赖也抵赖不掉啊。你可知道私吞军银是什么罪……” 苏拙还没说完,刘忠就怒吼起来:“老子没有拿银子,休要冤枉我!” 苏拙却不动怒,哈哈一笑,笑声中满是轻蔑,说道:“白纸黑字写的是你的名字,有谁会冤枉你?” 刘忠被他吓得冷汗直冒,酒彻底醒了,脸色惨白。他挣扎几下,也无法动身,不禁更加着急,嘴里念叨:“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冤枉我……” 苏拙厉声问道:“是谁?” 刘忠吓了一跳,脱口喊道:“是万长史!一定是万长史冤枉我的!” 苏拙眼中闪过一丝光彩,冷冷一笑,说道:“刘将军,你可不要疯狗乱咬人。万长史勤俭奉公,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刘忠一时也急了,急于证明自己清白,道:“我没冤枉他!这件事几个偏将都知道,不信你去问他们!” 苏拙点点头,道:“刘将军,你知道的可不少啊!既然你把知情人都供出来了,那就再好不过了,省的我再去调查。” 刘忠满面狐疑,突然道:“你是万长史的人?” 苏拙笑道:“想不到你还挺聪明,长史大人吩咐不能留你性命,看来果然没错!受死吧!” 刘忠被他骇地瞪大双眼,一声喊叫堵在喉中。华平从他身后猛然纵出,手持木棍,重重击在刘忠后脑。刘忠满脸不可思议之色,便昏死过去。 苏拙向华平笑道:“干得好!怎么样,刚才这么一下,可曾出气?” 华平长长出了一口气,笑道:“要不是你嘱咐过,我下手肯定还要重些!不过,我不明白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苏拙解释道:“刘忠向长史禀报过,说明他知道到底是谁侵吞了这笔银子。只有用这种方法吓一吓他,才能从他口中套出实情来。现在我已经在他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很快就可以看见成果了!这里的事完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华平点点头,道:“那你呢?” 苏拙向刘忠努努嘴,道:“我自然要等他醒来,再点一把火!” 华平担心道:“可是,你不怕他认出你么?” 苏拙哈哈一笑,道:“他喝了这么多酒,又受了这么一吓,肯定认不出我来。” 华平点点头,嘱咐道:“那你小心!”说着便悄悄离开了。 苏拙独自留在屋里,四周静极,更感孤寂。他点燃烛火,就在灯下取出了那本《闲庭诗抄》。夜半读诗,别有一番情趣。苏拙仿佛又回到多年前,山间陋室,读书学艺的时光。 苏拙随手翻开一页,便轻声诵读起来。书中所抄唐诗,他几乎都能背出,此时再读,却也自有趣味。苏拙读到杜牧那首青山隐隐水迢迢,不禁又想起了赵言沈田之死。这件案子如鲠在喉,令苏拙一时读不下去。 苏拙有些心烦,胡乱翻过那一页,跳到一首《春晓》。这首小诗颇有意趣,令他稍稍开怀。“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苏拙轻轻读来,会心一笑。 突然诗文下面,一行小字注解映入眼帘。上面写着:春来无事,携幼子文儿于花树下读此诗,不禁悠然,遂吟道:鸟语传春意,竟想不出下句,一时惘然。 苏拙微觉奇怪,随口念道:“鸟语传春意……这不是第一首血诗的头句么?这句诗是赵言所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拙想到谜题难解之处,便再也无心看书,起身走到院中。月光泻银,院中被照得一片银亮。苏拙抬头,又想起卓武等人,一定还在街头巡视,不知他们可有什么收获。他感叹一番,只盼今晚能安然度过。 (人气始终惨淡得可怜啊,希望朋友们多多支持,让本书被更多人看到!) .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九章 道士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刘忠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他躺在床上,脑中一时有些糊涂。不远处坐着一个年轻人,笑盈盈说道:“刘将军,你终于醒了!” 刘忠挣扎着坐了起来,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谁?” 年轻人说道:“我叫苏拙,这里是右街使府衙。” 刘忠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头疼欲裂,低语道:“右街使?我怎么到了这儿?难道昨晚是一场梦?” 苏拙道:“刘将军,是巡街的差役带你回来的。他们说昨夜在一处偏僻宅子里听见将军的喊声,赶过去时只见一个黑影飞奔而去,将军则倒在屋里。不知道您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刘忠一惊,道:“原来不是做梦!”他忽然又意识到夜间之事难以对人言说,支吾道:“没什么……没什么……” 苏拙心里暗笑,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道:“刘将军,照我们看,这事可不一般呐!昨夜是有人想袭击您吧?看他下手,只怕是要害你性命。这件事我们右街使可是不敢大意的,而且最近出了个连环杀手,弄不好就是他啊!” 刘忠自然知道不是什么连环杀手,心中左右为难。他犹犹豫豫,权衡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一拍床沿,恨恨道:“万长史,你不仁我不义!既然想杀我灭口,就别怪我了!”说着对苏拙道:“不瞒你说,昨夜想杀我的其实是万长史!” 苏拙装作惊讶万分,道:“万长史?不可能吧?他为何要杀你?” 刘忠道:“只因我知道他侵吞了军银,他才要杀人灭口,再将罪责全赖到我投上来!” 苏拙疑惑道:“侵吞军银可是重罪,他为何要做这种事?” 刘忠叹口气道:“万长史好赌,我听说是因为他赌马欠了一大笔债,还不上了,才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 苏拙点点头,终于弄清了缘由,便装作胆怯模样,说道:“刘将军,这,这是你们右武卫的事,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职责……看来,我也帮不了你啊……” 刘忠听他这么说,不禁有些丧气,叹道:“难道,我就这样被他害死吗……” 苏拙试着提醒他:“这件事还有没有其他人知情?说不定他们也有危险啊!” 刘忠得他提醒,猛然醒悟,脱口道:“对了!还有梁兄他们,我就不信……”他突然想起苏拙是个外人,忙住口不语。 苏拙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心中却暗喜,知道刘忠必然会去找人商议对策,如此一来,事情就会照自己计划进行下去了。他不露声色,起身道:“刘将军,既然你没事了,我这便派人送将军回去!” 刘忠心里有心事,冷冷说了声:“不必了!”说着便向外而去。 谁知刘问天一早听说刘忠被卓武绑了回来,急急忙忙来赔罪。他慌忙进屋,两人便迎面碰在一起。刘问天忙歉然道:“刘将军,昨晚……” 刘忠打断他,道:“刘大人,昨晚一切都好!我还要多谢你们呢!”说着干笑两声,赶紧走了。 刘问天和身后的卓武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有苏拙知道刘忠不愿此事声张,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刘问天向刘忠背影看了一眼,对苏拙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苏拙也不多说,感觉一夜未眠,着实疲累。他揉揉肩膀,问道:“刘大人,昨夜可还平静?” 刘问天知他所指,笑道:“今天一早各处人手都来回报,昨夜一切安好,并没有发生命案!看来苏公子果然猜对了,这凶手再也不敢行凶了!” 苏拙却未感轻松,眉头紧皱,说道:“凶手必然不会死心的。他杀死一人,会留诗给下一个死者,说明此人极度自信。他杀人时,并不着急,而是会绑住死者,说明他十分享受死者垂死时害怕的模样。这样的人,绝不会就此放弃的,他现在不过是蛰伏待机!” 刘问天骂道:“我看这个人杀人取乐,根本就是个疯子!不过,现在我们这样日夜巡视也不是办法啊,到底怎么才能知道凶手下一个要杀的是谁呢?” 苏拙沉吟道:“这里面一定有某种联系,只是我还没发现……”他脑中不断闪现那首写在沈田书桌上的血诗,却是全无头绪,似乎诗中再也没有透露死者准确信息的线索。 刘问天看他双眼中布满血丝,也不禁叹了口气,道:“苏老弟,想不通就先别想了,谁让我们碰上这么个疯子呢!他想杀谁就杀谁,我们也猜不透啊!” 苏拙摇摇头,道:“不!我不相信凶手会随意杀人,这几个死者之间一定有什么关联!”他忽然想起了赵言的那首诗,猛然醒觉,脱口而出:“《幽兰诗集》!” 刘问天和卓武被他吓了一跳,问道:“什么诗集?” 苏拙兴奋道:“就是《幽兰诗集》!赵言那句‘鸟语传春意’就是出自那本诗集。如果我猜得不错,沈田桌上那句‘白云无尽总关情’一定也出自那本诗集,而且,很有可能就是沈田所作!” 刘问天忙将那本书册重新拿出来,递给苏拙,问道:“苏公子,你是怎么想到的?为什么说那一句是沈田所作?” 苏拙一页一页翻看诗集,解释道:“从第一首诗,可以推断出凶手留诗的规律。凶手在命案现场留下的诗,并不是胡乱拼凑,而是每一句都有深意。第一句就是出自赵言所作,所以我想第二首诗第一句一定也与沈田有关。” 正说着,他就翻到一页,果然其中一首七绝,打头一句正是“白云无尽总关情”,而作者一栏赫然便是“惊梦”二字。 刘问天深感佩服,道:“惊梦正是沈田的号,这也是苏公子发现的。苏公子真是聪明绝顶啊!” 苏拙不理会他的夸赞,继续翻看诗集,想找出刘姓作者。然而翻过全本,并没有谁姓刘。他不禁又有些奇怪了,寻思道:“怎么会没有呢?” 刘问天看看书中内容,也说道:“这没有姓刘的啊!不过倒有个什么玄真人……” 苏拙猛地醒悟,道:“没错,一定就是他!我怎的这么笨,凶手都已经说得这么明显了。玄都观跟道士有关,白、云是说的意思,说就是道。白云无尽就是说得长,就是道长!” 苏拙话还没说完,刘问天已经兴奋不已,大声吩咐卓武道:“卓武,你马上去光德、崇德两坊,务必将所有道士,特别是姓刘的道士,都给我抓来!” 苏拙一愣,对他这种方法顿感无奈,卓武也不禁冲苏拙偷偷一笑,但终究答应下来,风风火火而去。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十章 第三个死者 苏拙目送卓武离去,心里仍旧难以放心。他向刘问天辞行,向客栈走去。华平一定还在等着自己,而下一步计划也需要他去办。当然,还有最重要一件事,就是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 苏拙如此想着,不觉加快了脚步。途经光德坊,果然见街上有数名官差在四处寻找刘姓道士。但此坊临近闹市,根本没有道观,更遑论什么道士了。苏拙隐隐觉得此法欠妥,但一时也难以想出什么好办法,只好让刘问天折腾,只盼这样能稍稍震慑凶手。而且现在华平之事也到了紧要关头,万万不能出错。 回到客栈,华平也是一夜没睡好,正在房中等候消息。苏拙一见他,便道:“你快收拾一下,准备出城!” 华平一愣,问道:“出城做什么?” 苏拙道:“右武卫的大将军王成最近都在城外校场演兵,要想扳倒长史,必须将他请回来!” 华平疑惑道:“你怎的知道大将军是王成?还知道他现在在城外校场?” 苏拙笑道:“要想做什么事,首先就要了解你面对什么人。我一来长安,便将右武卫这几人都调查过了。” 华平由衷敬佩,但又犯疑道:“可是王大将军岂会听我一言,就能返回?” 苏拙微微一笑,道:“据我所知,王成是个粗人,向来抓大不管小。若是据实相告,他一定不会理睬你。但如果有人要率军造反,他一定会星夜赶回!你现在就去校场,将刘忠等人意图率部造反的消息透露给王成,一定要让他明日中午之前赶回!” 华平一惊,道:“刘忠要造反?这怎么可能?” 苏拙哼了一声,道:“我让他造反,他自然得乖乖听话!” 华平有些担心,道:“苏拙,这种事可不是玩的,万一惹祸上身,就会性命不保,你可要慎重!” 苏拙叹口气,道:“我理会得。只是不行此险招,难以对付得了堂堂都督府长史。” 华平拍拍苏拙肩膀,便起身出门去了。苏拙独自留在屋里,长长出了一口气,顿觉阵阵困倦袭来。他往床上一躺,便人事不知,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连番噩梦,睡得极不踏实。苏拙猛然从梦中惊起,抬头一看,天竟然已经黑了。屋内没有点灯,伸手不见五指。他喘了几口气,心中不安感觉越发明显。 苏拙起身,也不去点灯,用凉水洗了把脸,便匆匆往光德坊而去。此时已是亥时将尽,坊间已经禁行。苏拙没有通行凭证,在坊门被卫兵拦下。 他急急问道:“光德坊不是应该有巡视的右街使衙役么?他们人呢?” 一个卫兵道:“哦,你说的是他们啊。昨天巡得还挺勤,今天就不行了,这会儿大概找个地儿睡觉去了吧。” 苏拙心里一跳,暗叫不好。突然一声稚童尖叫划过天际,打破夜间的宁静。苏拙一惊,脱口道:“从坊东面传来的!” 那卫兵也吓了一跳,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苏拙对一人道:“你快去右街使府上禀报,十万火急!留两人在此守着,其他人跟我来!” 苏拙吩咐下去,自有一股威严,那五六名卫兵竟自觉听从他的安排。苏拙带着三四人,向东直奔。刚跑进一条小巷,就见迎面跑来一个垂髫小孩儿,边跑边喊。 苏拙一把抱住他,问道:“刚才是你喊的?” 小孩儿哭喊道:“死了……死了……”说着手向后指。 苏拙抱起他,奔进所指宅院。园门开着,院内的清新雅致,陈设简单。院中一个大铁炉,形似香炉,里面还燃着火光。堂屋大开,空空荡荡。一人披头散发,伏地而卧,身下流出汩汩血水。 苏拙放下那小孩,忙上前查看那人。只见那人已经气绝,胸前伤口正不断向外涌血。他心道:“尸体还热,伤口喷血,凶手刚刚行凶,一定还没走远!” 他奔出堂屋,站在院中,环视一周,脑中闪过数条可以逃走的路线:此地位于光德坊东南角,院后墙外就是坊门,有卫兵把守;刚才自己从大门方向而来,并未见人;宅院左侧没有巷道,只有从右侧!苏拙脱口道:“右边是死胡同,快追!” 几名卫兵忙向外追去,正见卓武面色惊惶跑进来,一帮衙役远远跟着。卓武一进宅院,果然见又死了人,脱口道:“完了!” 苏拙追到右边小巷,谁知巷子里空空荡荡,根本没人。他心中一惊,茫然四顾,周边围墙都甚高。凶手若是翻墙逃进别人家院,不会没有动静。而且此处都是大宅院,院内一定有仆从或家犬,怎么一点示警都没有? 卓武带着一众手下,心中惴惴,来问苏拙:“苏公子,凶手哪去了?” 苏拙微微摇头,道:“先散开找找吧……”说着便陷入沉思。 卓武忙喝令众人搜查,自己懊恼道:“都怪我偷懒!本以为白天把姓刘的道士都带回府衙,就没事了,谁知道……唉……” 四周邻里听见动静,都被惊醒了。许多人点上灯,披着衣服出来看怎么回事。过不多时,刘问天也带着一帮人赶来。他一进门,便抱怨道:“不是把所有姓刘的道士都找到了么?怎么还出事了?” 卓武忙上前附和道:“是啊!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刘问天“哼”了一声,说道:“你们是不是又偷懒了,没有好好巡查?”他对自己手下这帮衙役倒是了如指掌。 卓武支吾两句,说不出话来。苏拙无心理会他们的事,四面打量。只见堂屋里空空荡荡,简单整齐,并没有打斗痕迹。死者身着一件道袍,已被身下的鲜血浸湿。 苏拙将尸身翻过来,那人胸口中刀,粗粗一看,与前两名死者伤口一致。死者右手食指被割了一个口子,指上伤口已经凝固。而不出所料的是,死者身下也有两句诗: 万里长迁夜郎国, 三年归及长风沙! 刘问天站在一旁,倒吸一口气,恨恨道:“这个凶手究竟还是出手了!可是我们都已经把所有姓刘的道士带回去了,这人又是谁?” 苏拙摇摇头,道:“这个人虽然穿着道袍,却不是个真道士!”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十一章 最后的目标 刘问天闻言一愣,问道:“不是真道士?这是什么意思?” 苏拙道:“这里不是道观,这人也不是正常道士打扮。看他模样,倒像个方士或者神汉。” 卓武在旁附和道:“没错!光德坊毗邻闹市,道士本来就不多,都被我们查的一清二楚,根本没有这个人啊!” 苏拙唤过方才那个小童,抚慰一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刚才是你叫喊的?” 那小童颤巍巍道:“我……我叫青牛,刚才我看见师父倒在血里,就吓得大叫……” 苏拙又问:“你师父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你怎么看见他死去的?慢慢说清楚。” 青牛道:“师父叫玄道人,是炼丹的神仙……刚才,我在厨房烧水,出来时就看见师父……”说着就要哭出声来。 苏拙明白这小童也没能看见凶手行凶,而且他惊吓不轻,恐怕一时也问不出所以然来,便挥手让人将他带下安置。一个跟来的坊间卫兵道:“这人叫刘文中,原本是个教书先生。不过他迷恋长生,连妻儿也不要了,搬到这里炼丹,搞得乌烟瘴气。他平日也不出门,就靠那个叫青牛的小童照顾起居。” 苏拙心中暗想:“他果然姓刘!他这么个糊涂人,也能写出那样精彩的诗文?” 刘问天蹲在尸身旁,对那两句诗起了疑惑,道:“苏公子,你来看这两句诗,似乎与先前不同啊?” 苏拙早已看过,叹口气道:“没错,这两句出自李白的《江上赠窦长史》……”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万长史,沉吟道:“长史……头一个字也是万,莫非当真与他有什么关系?” 刘问天却没有多想,说道:“这次只留了两句诗,而且不是拼凑出来的,也没有数字密码,难道不是同一个凶手留下的?” 苏拙点点头,道:“很有可能,但杀死刘文中的又会是谁呢?他留下这两句诗又是什么意思?” 刘问天疑惑道:“会不会是凶手听说了最近发生的唐诗杀人案,就故布迷阵,试图混淆视线?” 苏拙摇摇头,道:“刚才卫兵说了,刘文中迷恋炼丹,平日并不与人接触。这样的人,会与谁结仇呢?而且从死者伤口来看,与先前两人伤口大同小异。再者,刘文中道袍上有明显褶皱痕迹,必是经历捆绑所致。而且他右手食指被割开,也必然是凶手以此写诗的缘故。这些特征,都与原来那个凶手不谋而合,这难道是巧合?据我猜想,这三起案件,必然都是同一个人所为。而这个刘文中就是他想杀的第三个人!” 刘问天一惊,打了个哆嗦,道:“照你这么说,那他再次留诗,难道还想继续杀人?” 苏拙叹口气,道:“我想是的。唉,想不到我今天偷了懒,就致使有人身亡……”说完他深深叹息,显得无比自责。 卓武也懊悔道:“苏公子,都应该怪我,如果不是我们偷懒,也不至于让凶手得逞!” 刘问天看见他两人都在承认过错,反倒不好过多苛责,便安慰道:“都别自责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抓获这个凶手。不然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苏兄弟,这件事还望你多多帮忙啊!如今此事已穿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如果再不破案,只怕百姓要人人自危了!” 苏拙自然也知道压力巨大,极力压抑住心神,深吸一口气,道:“如果我的推测没错,凶手的杀人名单上,应该只剩下最后一个名字了!”说着从怀中拿出刘问天那本《幽兰诗集》,接着说道:“三名死者都是这本诗集的作者,而诗集中只剩下最后一名作者,他一定就是凶手最后的目标!” 刘问天恍然大悟,忙道:“原来凶手是按着这本书杀人的!那最后那人是谁?赶紧看看!” 苏拙翻开书本,指着一个名字道:“就是他,长风!而且这也与地上这两句诗相合。只是这书中所用的都是别号,没有真名,一时难以查出到底此人是谁。” 刘问天却突然兴奋道:“长风!他不就是如今的都督府长史,万章万大人!他从前就是右街使,我还在他手下当过差,是以知道他的别号。难道这个凶手竟想刺杀长史大人?” 苏拙一惊,暗道:“果然是他!”他只觉世间之事真是奇妙无穷,先前自己与华平还在谋划如何揭露万章罪行,而此刻却要查清到底谁想杀他。 刘问天却急道:“卓武,快派人去长史府上通知万大人,让他提高警惕,别中了凶手的诡计!” 卓武得令而去,苏拙问道:“长史府中守卫重重,只怕凶手很难得逞吧?” 刘问天却面有忧色,轻叹一声,道:“万大人留在府上,我倒不担心。不过……”他突然压低声音道:“不瞒你说,万大人生平有一嗜好,那就是赌马!明日正好有马赛,他是必去不可的。而且,他身为长史,想去赌马场,必然要轻服简从。我就是担心这个时候啊!” 苏拙点点头,道:“如此说来,刘大人是想派人暗中保护万长史?” 刘问天道:“不错,明日我会让卓武带人暗中跟随保护。只是赌马场人多眼杂,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苏拙道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分头行动。刘大人安排保护事宜,我这就去查凶手!” 刘问天大声道:“好!就照你说的办,你想怎么查?” 苏拙若有所思,说道:“如果我想的不错,整件事情已经渐渐清晰了,只是还要大人准许我前去府衙查询卷宗档案。” 刘问天从腰间取下一块腰牌,道:“这是我的令牌,你只管去,想看什么都无须禀报!” 苏拙拿了腰牌,也不多说,要了一匹快马,便向右街使府衙奔去。他知道事情紧急,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他沉吟道:“如果我想得没错,事情一定就是这样!凶手的四个目标全是《幽兰诗集》的作者,说明一定与这本书脱不了关系。这本书是十年前所著,只要查清了其中的关联,就能明白这个凶手为何要杀他们了!”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十二章 风波迭起 苏拙从文山书海中出来,已是第二日巳时。日头升起老高,苏拙心中却没有这般阳光明媚。有时候看见了真相未必是一件好事。 他来不及感慨,急急离开右街使府衙,向长史府而去。途经街市,猛然看见一人在街角冲自己点头,正是华平。他昨日办完了事,连夜返回,在去长史府的必经之处等着苏拙。苏拙与华平心照不宣,也冲他点点头。两人朝不同方向而去,一切依计而行。 苏拙赶到万章府上,果然见到卓武带着几人侯在路边。一旦万章离府,他们便会紧随其后,保护其安全。苏拙径直走到府门前,被门前守卫拦下。 苏拙亮出刘问天给他的那副腰牌,道:“我是右街使衙门的,将这张字条亲手交给你家主人!”说着递给那人一张折好的字条。 那名守卫一见腰牌不假,不敢耽误,忙进去回报。苏拙不等回信,转头就走。路边的卓武等人见他来,跟门口两人说了两句,立马就走了,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过不多时长史府大门敞开,出来一列军士,足有四五十人。他们身着长史府字样的军衣,是长史府的府兵。万章骑马走在军士中间,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南而去。 卓武等人更加摸不着头脑,明明听说万章要去赌马场,却不知他这是作甚。他们不敢再轻忽偷懒,忙尾随在后,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行人一路小跑,直奔西市。西市百姓陡然见来了一队军士,忙躲到路边看热闹。万章率众到了天阙茶楼,一挥手。手下众人将茶楼四周团团围住。 茶楼内客人见了这阵仗,忙散了个一干二净。万章骑在马背上,冲楼内喊道:“逆贼刘忠,你们已被团团包围,今日是插翅难逃,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楼内传来一声怒骂:“万章狗贼,老子跟你拼了!”喊声刚落,大门口冲出一条人影,迅疾无比,直冲万章而去。 万章嘴角冷笑,把手一挥。手下众人弯弓引箭,一时飞矢如蟥,直射那个人影。 那人见机得快,知道厉害,忙向后退去。然而羽箭来势甚疾,他退到门内,仍有两支羽箭迎面而来。他气力用老,一时闭目待死。电光化石之间,一旁伸出一只手来,抓住那人衣领,猛然向旁一扯。那人身形不稳,向旁倒去,也正好躲过了两箭。 那两只箭簇直直钉入茶桌上,兀自颤动不已。屋内四、五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心惊不已。那冲出去之人正是刘忠,他爬起身,向旁一看,只见方才救他之人竟是苏拙。他惊鄂道:“是你!” 苏拙笑笑不语。屋内一人道:“刘大哥,果然不出你所料,万章这狗贼欲置我们于死地!” 此时屋外万章又喊道:“刘忠,想不到你们竟敢侵吞军银,还意图造反,真是胆大包天!如今奸谋败露,还不束手就擒?若等到我的人攻进去,你们休想活命!” 刘忠恨恨骂道:“这狗贼!” 苏拙道:“刘将军,各位将军,如今万章掌握先机,定然不会留各位活口,一定会赶尽杀绝。到时候在大将军面前,将侵吞军银、意图造反的罪责全推在给位身上,死无对证,他便奸计得逞!” 另一人点头道:“这位兄弟说得不错!如今只有拼死一搏了!只是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恐怕不是对手。” 刘忠也道:“万章无权调兵,门外的必然只是他的府兵。可惜今日我们没有带人前来,不然还会怕他!” 这时从茶楼后院转出来一人,道:“我已经去通知了给位的部属,相信他们不久就会赶到!” 众人循声望去,竟是华平。刘忠认得他,大吃一惊,道:“怎么是你!” 华平不愿理睬他,走到苏拙身边,向他点点头。苏拙道:“既然如此,我们只要抵挡一时半刻,相信便会有人前来救援。” 其余几位偏将不知刘忠与华平之事,听闻两人所言,无不大喜。刘忠心中虽有疑惑,一时也想不明白。 突然门外箭如雨下,冲茶楼里射来来。原来万章不愿再等,下令放箭。苏拙大声喝道:“用桌椅抵挡!” 众人醒悟过来,忙抬起茶桌,挡在身前。华平站在苏拙身前,害怕飞矢射伤了他。谁知一只流失从斜刺里射来,华平一时没有察觉。眼见华平就要中箭,苏拙忽的伸出两只,轻轻一弹,正弹在箭身,将羽箭弹了开去。 那支羽箭落地,华平才察觉到自己方才已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不可思议地瞪视苏拙,道:“你会武功?” 苏拙耸耸肩,笑道:“我没说不会啊!” 华平无法可想,想不到苏拙武功不弱,害自己为他担心。他再也不挡在苏拙身前,自行找桌椅躲避。门外万章见一轮羽箭射完,并没有效果,大声喝令:“给我杀进去!屋里的人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众府兵便手执腰刀,冲了进来。刘忠等人并未携带兵刃,更兼以寡敌众,颇感吃力。华平被两人围住,幸亏事先早有准备,带着一根短棍,尚能支撑。只有苏拙一人好整以暇,面对三四人也丝毫不惧。 他左奔右跳,凭借身法凌厉,招式精巧,将来人一一点倒。其余众兵也知道苏拙厉害,纷纷冲他涌来。可惜屋内地势狭窄,众人涌入,反而施展不开,束手束脚。 而苏拙身手灵巧,在人群中更显优势,人越多,反倒越难以奈何他。几人支撑了一炷香功夫,突然听见门外喊声嘈杂,有人吼道:“刘将军,属下来救你了!” 一片喊杀声传来,刘忠等人大喜,知道救兵已到,再也不用怕万章。几人相互看了一眼,一同向外杀去。街市上百姓突然见两队官兵互相杀将起来,纷纷四散逃命。 万章见右武卫几营兵力一起到来,吃了一惊,只想拨马快走。谁知刘忠几人的手下将街道两头一堵,谁也难走。万章心中一凉,心中暗叫:想不到他们真要造反,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斗得正激烈,突然一骑飞马由远及近,马上一人身披甲胄,厉声大喝:“谁敢造反!还不放下兵刃!” (无论本书数据怎样,一直都在认真写作ing,关于苏拙的武功问题,前几卷都没有过多涉及。本书毕竟是写江湖,以后这样的打斗情节肯定还会有的,并且会有更详细的交代和描写。) 第四章 唐诗杀人 第十三章 连环计 众人正打得热火朝天,猛然听见这一声喊,不由得都停下手来。←百度搜索→来人翻身下马,只见他身材高大,行走如风,一股威严自身周散发,令人不敢逼视。他便是右武卫大将军王成。 王成站在当街,众兵卫再也不敢动手。他又喝一声:“是谁敢造反?” 众人不自觉地都丢下武器,向着王成跪倒在地。万章忙翻身下马,一路小跑到王成面前,禀报道:“大将军,反贼刘忠等人现在就在这间茶楼里,请大将军发落!” 王成脸色阴沉,重重哼了一声。众兵士忙闪开一条道路,王成大步向茶楼走去。 茶楼里早已听见动静,苏拙道:“刘忠,你们还不快向大将军揭发万章的罪行?否则你们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刘忠等人也想到这一层,忙向外走,想面见王成。两方人在门口相遇,王成抢先开口道:“把一干作乱的逆贼给我拿下!” 刘忠等人来不及分辩,万章早向手下使个眼色,将他们按住。就在这时,只听街上一人喊道:“大将军,大将军……”竟是刘问天的声音。 原来卓武等人跟随万章至此,见两方人马当街打了起来,忙回去禀告了刘问天。刘问天率人早赶到此处,只是忌惮两边,没敢露面。直等到王成赶到,平息了事态,刘问天才跑出来。 王成冲刘问天看了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他是武官,向来看不起这等文臣。刘问天也不敢动气,走到近前,仍旧赔笑道:“大将军可算赶来了!”他转眼瞥见一旁的苏拙,惊愕道:“你怎么在这儿?” 王成不愿在此啰嗦,一挥手,说道:“把他们全都带回去!” 华平忙上前拦住,行礼道:“大将军且慢,刘忠等人并未造反,事情另有内情!” 王成见他,吃了一惊,道:“怎么是你!你不是昨日向我告密之人么?怎么现在又说他们不是造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刘忠得了空隙,忙道:“大将军,卑职并未造反。而是万长史侵吞军银,反而将罪责推在我们身上,想要杀人灭口!” 王成一时糊涂了,大声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苏拙上前道:“大将军,这件事一切内情,我都清清楚楚。将军何不坐下来,细细听我说完,再决断此事?” 王成沉吟不语,刘问天在一旁附和道:“大将军,这个苏公子很有本事,不妨就听听他怎么说。” 王成道:“好!我就听听你怎么说。”说着往堂上一坐。身边众军士忙将茶楼收拾出来,茶楼伙计也战战兢兢出来为众人奉上茶水。 万章方才见到苏拙与刘忠等人混在一起,不知他们有什么牵连,有心不想让他说话。可是再一看王成脸色,阴沉吓人,便不敢多言,只得坐在一边,生怕王成生疑。 苏拙向王成行了一礼,道:“大将军恕罪,其实这一切都只是在下设下的计谋,目的是想让将军赶回来,揭发一件侵吞军银的案子!” 王成一头雾水,疑惑道:“你的意思是,他谎报刘忠等人造反,只是为了让我赶回来?你好大的胆子!” 苏拙微笑道:“大将军先别动气,听我说完再发火。侵吞军银一案,可大可小,稍有不慎就会激起兵变。可是我查问了将军的为人,知道你喜欢疆场杀敌,对这类事情并不上心,因此不会为了这件事特意赶回来。所以我才不得不设计了这一出连环计。” 王成嗯了一声,也看不出喜怒。万章起身怒道:“大胆!你敢谎报军情,已是死罪,如今还在这里胡言乱语!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王成却沉声道:“先听他怎么说。如果说的有不实之处,我定然不会饶!” 苏拙点头说道:“事情要从年初说起,这位华平原是刘忠手下一名裨将,掌管行营开支伙食。可是他在账上却发现短缺了二百多两银子。他将此事上报刘忠,谁知几天后却被刘忠诬陷,说他侵吞军银,将他杖责一顿,赶出了军营。” 王成听到此处,怒喝道:“混账!侵吞军银,应当依法治罪,按罪行轻重,处以发配边疆,直至斩首示众。怎能如此轻易就了结了?” 苏拙笑道:“将军说的是,刘将军想必并未将此事禀报将军。那么他为何不去上报,而是草草处理。从华平上报,至刘忠处罚之间的三天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刘忠此时急于撇清罪责,忙道:“禀报将军,当时卑职到府库查询,确实得知有一笔银子被人支取走了,支取银子的正是长史大人。而且不光是我一队,在此的几位将军营中都发生了此事。卑职不敢造次,便向长史询问,谁知他让我将此事压下,将华平打一顿赶出去了事。” 王成重重哼了一声,苏拙笑道:“刘将军所言只怕有些不实。首先,万章早已在府库做好手脚,你是怎么能查到是他取走了银子?华平也到府库查过,却并不知道到底是谁取走了银子。若不是那一夜我使诈,从你口中套出实情,至今万章也不会浮出水面。再者,万章让你如此做,难道你就没有起疑心?依我推测,此事你必是早已知道是万章所为。于是你向他禀告,万章与你商议,只要隐瞒下这件事情,便予你多少好处!” 苏拙句句直击刘忠心底,逼得他汗如雨下,张口结舌。王成察言观色,心中越想越气愤。万章起身怒道:“一派胡言!你到底是谁,为何要诋毁本官?” 王成重重“哼”了一声,便无人敢动。苏拙冲万章笑道:“清者自清,长史大人何必激动?其实只要稍稍思考,就知道此事绝不是华平所为。第一,华平作为一个小小裨将怎么能在府库随意调动数百两银子?第二,短缺银子的并不是刘忠一家,难道每一队的行营裨将都商量好了,要在同时贪污军银?” 王成心里有了数,道:“那今日之事又是怎么回事?” 苏拙道:“当我得知,府库的人在这件事上有所牵连,便想到此事定然是一个大人物所为。于是在前天夜里,我委托右街使的衙役,将喝花酒喝得大醉的刘忠捆了回去。” 刘忠恍然大悟,手指苏拙,恨声道:“原来是你!” 苏拙不理他,继续道:“我猜想刘忠必然知道幕后之人,便使计诈他。果不其然,刘忠乖乖说出了长史大人的阴谋,而且还说出万章侵吞军银,是为了还赌债。事后我托人去万章常去的赌马场核实,得知他在年初刚还完一笔赌债。”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十四章 凶手 苏拙顿了顿,接着说道:“于是我将计就计,假装是万章的人,要嫁祸给刘忠,再害他性命。←百度搜索→他当时醉得迷糊,自然全当了真。到第二日,刘忠回到军营。我知他必然会通知另外几位将军商议此事。而他们为免嫌疑,不会当晚就聚会,肯定得等到今天白天。于是我让华平先将大将军引回来,再去刘忠等人军中报信,说万章意图造反,对几位将军不利。” “众军士听到消息,自然要赶来相助,而我则去到万章府上报信,说刘忠等人要将他的事情揭发,劝他先下手为强。于是便有了大将军看到的一幕。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揭露万章的恶行,希望大将军明断!” 王成脸色阴沉,许久没有说出一句话。众人也不敢多嘴,生怕触了他诗的逆鳞。万章早已跪倒在地,浑身打颤。王成望着他,沉声道:“万章,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真偷了府库里的银子?” 万章知道再难抵赖,不住磕头,求道:“大将军饶命……大将军饶命……我是一时糊涂……” 王成怒道:“哼,贪污军饷,你还想饶命?来人,将万章收押狱中,待此事一干人犯查明,一起治罪!刘忠等人虽然并未谋反,但知情不报,与万章有串通之嫌,先行革去职位,收入狱中。”他起身对苏拙和华平道:“至于你们两个,虽然引起骚乱,但并未出大祸。而且帮助本将军破获了这件案子,也算大功一件。苏拙不是军中之人,我无法赏你。华平嘛,你是被冤枉的,我就免去先前的处罚,返还没收的金银,另外再擢升你为偏将。” 华平喜出望外,行礼道谢。苏拙笑嘻嘻望着他,也感高兴。几名军士上前,将万章等人五花大绑,就要押下去。苏拙忙道:“且慢!” 王成一愣,道:“怎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苏拙笑道:“将军别误会,我并不是不满意。而是今天还有一件案子要了结,万章还应该留下来听一听。” 王成也起了兴致,问道:“难道他还犯了其他案子?” 苏拙摇摇头,走到万章身边,道:“万章,其实你可知道,我今天设计你们这场戏,虽说揭发了你,其实也救了你一命啊!” 众人都有些不解,万章更是疑惑。他此时对苏拙充满仇恨,怎么会相信他会救自己一命? 苏拙笑道:“万章,你今天若不是收了我的信,一定会去赌马场,对不对?而那里就会是你的葬身之处!” 众人大吃一惊,刘问天明白过来,起身道:“哦!苏公子,你是说那件连环杀人案?不错,凶手确实想对万长史……万章下手,但是我们已经派了衙役跟随保护了!” 苏拙摇摇头,道:“刘大人你错了,你派去的人根本无法保护万章。←百度搜索→因为凶手就是……”说着,他伸手指向大堂一角站着的一人,大声道:“凶手就是他!卓武,卓捕头!” 苏拙话音刚落,屋里所有人都一愣。卓武更是惊愕万分,道:“什么?凶手是……我?苏公子,你别开玩笑了!” 苏拙正色道:“我没有开玩笑!那个杀了三个人,还想继续杀万章的人就是你!万章是你最后一个目标,你就是准备今天在赌马场杀了他。因为万章府上守卫森严,你没有机会下手,只能找这个机会。当然,你杀了他之后,也不准备隐瞒了。因为光天化日,当着那么多人面杀人,一定逃不了。我想你是准备自尽吧?” 刘问天一时摸不着头脑,疑惑道:“苏公子,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卓武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 苏拙道:“一开始我也没有怀疑到卓捕头,可是有几个疑点,令我不得不怀疑到他。第一,赵言死的那天夜里,据孙小六所说,有一个穿着奇怪的人来拜访赵言,与赵言聊了很久。可是那里是在西市,人来人往,即使是夜晚关门的时候,街上店铺也有许多人。那么怎么会有一个穿着奇怪的人走过,而没有引起别人注意呢?而且几名死者都是死在刀下,现场没有凶器,说明这个凶手随身带着刀,这更应该惹人注目才对。因为这点,我也曾怀疑,凶手是赵言店中的孙小六。因为只有他有杀人的机会,又不引人注意。” “但这样无法解释第二个疑点,那就是刘文中尸体下面那首诗,所用手法改变了。而且我观察过,在诗句开头有一块血污。那是因为凶手已经知道我们破解了他的手法,在写下第一个字之后,想到这一点才重新改写。只有当日在沈田书房的人才会知道,我已经解出他的血诗。而当时在那里的人,就有卓捕头!” 卓武大声道:“可是这也不能证明,凶手就是我啊!” 苏拙笑道:“没错,这的确不能让我找出凶手是谁。但是在刘文中死的那天夜里,我就在现场。当时刘文中刚刚气绝,我断定凶手必然没有走远。于是,我顺着最可能的路径追去,却不见了凶手的踪影。当时我就很奇怪,凶手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就在这时,你出现了!虽然你是等着众手下赶来时再现身的,可是你却没有注意到,你与他们有些不同!” 卓武一惊,脱口问道:“什么不同?” 苏拙道:“那晚众衙役偷懒,找地方睡觉了。听到声音赶来时,他们个个都是睡眼惺忪,而且衣冠有些不整,有的腰间佩刀都没有挂好。而你却是收拾整齐,一点也没有刚睡醒的样子,反而气喘吁吁,微微有些紧张。这怎么不让我起疑?” 刘问天双眉一紧,忙唤过一名衙役问道:“那晚卓捕头与你们在一起吗?” 那人仔细回想一阵,摇摇头,道:“那天捕头并没有和我们在一起。” 刘问天摆摆手,让他下去,双目注视着卓武,显然也开始怀疑他。卓武急道:“我当晚确实没有与他们一起,但是也不能就说是我杀了他们啊!请大人明鉴!” 苏拙道:“既然你不愿承认,我就给大家看证据。首先是第一个疑点,大家想一想,有什么人带着刀在街上游荡,却不会引起别人怀疑?而且,这人还要在夜间能通行各坊,却不被卫兵阻止?” 华平终于想到,脱口道:“我明白了!是捕快!” 苏拙点头道:“没错!就是捕快差役!至于孙小六看到那个衣着别扭的人,是因为这样!”说着他拉过身边一名衙役,将他官服外套脱下,翻了过来,里子冲外,给那人穿上。 苏拙忙完,唤一声:“孙小六!”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十五章 诗集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孙小六早就在门外等候,听到呼喊,忙进屋里来,向众人行过礼。苏拙问道:“你看看,这人是不是那晚上你见过的那人模样?” 孙小六盯着那名改过装的衙役看了半天,大声道:“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当时天黑,居然没看出来是把衣服反着穿的!” 苏拙道:“不错!衙役捕快的官服内衬有垫肩、束腰等,将之反过来穿,便会不伦不类,看着别扭。再加上天黑,孙小六只会觉得别扭,却认不出来。” 刘问天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苏拙又道:“第二个证据就是那两首血诗,其中表明了沈田和刘文中所住之处。不是右街使衙门的人,甚至衙门中的一般人,都是很难查到这几人的住址的。卓武就是利用职务之便,翻阅府衙卷宗知晓的。即使这几人几经搬迁,也能被他找到!” 苏拙接着道:“第三件证据就是捆绑死者用的绳子。卓武,你可还记得那夜我让你将刘忠捆了,当时你从腰间拿出一副麻绳。当时我便奇怪,衙门捕快配有绳索并不奇怪,可是却不会是那种粗糙麻绳。这绳子现在还在你身上带着吧?只要拿它与几个死者手脚的勒痕和沈田所坐椅子上的磨痕比对一下,便可知晓。←百度搜索→” 刘问天喝道:“来人!把卓武腰间的麻绳取出来看看!” 两名衙役大声答是。卓武却突然诡异一笑:“哈哈哈……”笑声中无比凄凉,又似乎有种解脱的轻松。他冲苏拙道:“苏公子,你说得一点都不错,人是我杀的!只可惜……”说着他深深叹了口气,目视万章,眼中充满刻骨仇意。 刘问天忙喝令:“将卓武拿下!”众衙役拥上前去。卓武并没打算抵抗,束手就擒。刘问天见拿住了他,又皱眉问苏拙道:“虽然他已经承认了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何他要在杀人之前留下血诗?” 苏拙似乎颇为同情卓武,叹气道:“卓武留下的前两首诗,我们已经解出来了。诗的第二句是指他要杀的下一个人,最后两句,是表明了要杀的人所住之处。他这么做,一是告诉当前的死者,他已经知道这几人的底细。二是想让下一个要死的人知道,让他害怕。卓武非常享受他们害怕的样子,这样才能满足复仇的快感。” “可惜的是,沈田等人似乎并未得知这件事,对血诗的事一点也没有提防。卓武自然有些恼火,因此在刘文中尸体下所留的诗,不单是想改变手法,混淆视线。也是直接点出要杀之人是长史,甚至直接出现了万章的姓和别号。就为了明白告诉万章,让他心怀畏惧,惶惶不安。” 刘问天不解道:“可是他为何要这么做?他与这几人无冤无仇,又为何要杀他们?” 苏拙摇摇头,道:“谁说无冤无仇?你还记得在赵言店中,有一堆燃烧的灰烬,当时便查出,这是凶手将店中十几本《幽兰诗集》焚烧后留下的。而这本诗集,正是万章与三名死者合著。当时我想不明白,为何他要烧掉这些书。直到昨夜我翻阅陈年卷宗档案,才明白事情原因。” “昨夜,我得知凶手的目标是这四人时,我便开始起疑了。这四个人中,赵言是个书店老板,除了写过这诗集中几首诗外,并无著作。甚至当年想出本诗抄,也要他店中一名伙计代笔,看来他不像有多大学问。沈田是一位幕僚清客,他书房中多是他写的公案文书,或是一些无聊文章,狗屁不通,也不是风雅之人。” “至于刘文中,痴迷神仙之术,更是乱七八糟。而万章嘛,认得的人都知道,他沉迷赌博,只会曲意逢迎,没有学问。可就是这样的四个人,居然能写出一本诗集,在当年风靡一时,这难道不奇怪吗?” 刘问天沉吟道:“嗯嗯,是有些奇怪。这本书中的诗,可谓篇篇精彩,非饱学之士不能写!” 苏拙道:“正是出于这点疑惑,我去翻阅了这四个人的档案。我发现,十年之前,也就是这本诗集刚风行之时,这四人虽有些名气,但都是虚名。赵言的店铺还没开到西市,沈田是个侯府帮闲文人,万章是右街使,刘文中则是他的一个师爷。而这本诗集出名之后,这四人也是声名鹊起,各得赏识,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可是十年后,他们却因此而死,就因为这本诗集根本就不是他们写的!” 刘问天一惊,脱口问道:“什么?不是他们写的?那会是谁写的?” 苏拙叹口气,道:“这本诗集是卓武,不,应该说是卓文的父亲,卓青莲写的。” 卓武满脸惊愕之色,颤颤道:“你怎么知道……” 苏拙轻轻一笑,道:“怎么知道你的真名?你们可还记得在赵言店中,书架的书都被扔到地上。可是有一本书却安然放在书架上,就是这本闲窗诗抄。”说着从怀中拿出那本孙小六送给他的诗抄。 刘问天接过书册,随手翻看,沉吟道:“卓青莲……” 苏拙道:“在春晓那一页上有一句注解,说到他与幼子文儿坐在花树下,吟了一句鸟语传春意。” 刘问天翻到那一页,一看果然不错,说道:“这一句不正是赵言的诗么……这本书出了十多年了,是在幽兰诗集之前,这么说这诗是这个卓青莲所作?” 苏拙点头道:“当时我并未想到这一点,直到卓武要杀的四个目标全浮出水面,我才隐隐猜到。从孙小六口中,我得知,这个卓青莲正是原先在赵言店中的伙计。赵言当年想出这本诗抄,作为教塾启蒙书,也是找他代笔。而书成之后,并未有幽兰诗集一事,书中便留下了这么一句。” “后来卓青莲写出幽兰诗集,拿给赵言看。赵言一看之下,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伙计居然有如此才学。据我猜想,当时沈田、刘文中、万章必然也在场。卓青莲本想让他们品评一番,给他一个机会出人头地。谁知这四人竟将诗集据为己有,公然发行。” “而卓青莲口中的文儿,自然就是如今的卓武。昨夜我对他起疑后,也翻阅了他的档案,想找出他杀人的动机。终于,卷宗中显示,卓武原名卓文,是八年前改的名字。这样,一切就都清清楚楚了,卓武正是为父报仇,才要杀这四人的!” 刘问天沉声问道:“卓武,此事是不是真的?”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四卷 唐诗杀人 第十六章 其情可悯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卓武见苏拙将往事调查得清清楚楚,哈哈一笑,道:“苏公子,谢谢你将这件往事公之于众。前些天,我在赵言书架上看到那几本闲窗诗抄,没有将它们扔到地上。一是因为它是先父的心血,其次也是暗暗希望有人能借此了解其中内情,免得先父的冤情无法被世人所知!” 他顿了顿,有些哽咽,道:“你说的不错,我今日早已饱了必死之心。万章府邸森严,夜里难以接近,只有今日这一个机会,我是必杀他的。不过现在也好,万章多行不义,也不会有好下场!”说罢仰头大笑。 旁人都安静下来,没有阻止卓武之意。卓武便接着道:“当年先父因为被他们四人窃去诗集,郁郁而终。从那之后,我便弃文学武,发誓一定要为父报仇。可是这四个人得了名利,早已飞黄腾达。我不但找不到他们具体所在,更难以报仇。于是我便进入右街使,终于爬到捕头之位,这才能翻阅府衙卷宗,找到了这四个人的住址。” “于是我便开始了复仇计划。我查到赵言店中只有一个伙计,沈田家中管事的老眼昏花,只要想办法将他们支开,便没有麻烦。我不会滥杀无辜,所以,第一夜我将先父原来那本幽兰诗集给赵言看。他一看之下就知道怎么回事,立刻与要与我单独商谈。第二天则写了封信给沈田,揭露他这件丑事。沈田自然也与赵言一样的表现。” “刘文中虽然也不复杂,但是因为苏公子那一夜设计,使我无法脱身才耽搁了。但我也不会饶过他,于是昨夜我趁无人,强闯进他宅中,杀了我刘文中。当然我没有让他们这么轻易死去,我在街市买了一卷麻绳,每次都将他们捆起来。我在他们面前,将他们的丑事明白道来,细数罪状。他们那时的惊恐表情,哀求的声色,真是大快人心。于是我就割破赵言手指,在地上留下血诗。我要让他们受到内心的煎熬,是他们害死我父亲的,他们必须要赎罪!” 卓武说完,屋内众人都沉默下去。许久之后,刘问天才悠悠叹道:“其罪难恕,其情可悯……” 苏拙默然点点头,卓武向苏拙深鞠一躬,又向一角的万章瞪了一眼,再无牵挂,跟随衙役而去。 屋内安静了片刻,突然王成大声拍手,赞道:“精彩精彩!这件案子扑朔迷离,我也有所耳闻,想不到苏公子凭借一己才智,将十多年前的冤情查得一清二楚,真是不简单啊!” 刘问天也附和王成道:“大将军所言极是啊!我当日一见苏公子,就知道他极不简单,所以才委托他来查清真相,果然他不负众望啊!” 苏拙闻言,不禁心中暗笑,越发觉得刘问天脸皮之厚,实在无人能及。 王成也笑道:“原来他是刘大人先发现的人才,看来刘大人也怕我跟你抢啊!既然如此,我也只能算了。”说着他冲万章一瞪,喝道:“想不到你是这么一个虚伪小人!带走!”说着带着右武卫呼呼啦啦离去了。临走时,王成还回头看了苏拙一眼,颇有深意。 王成走后,茶楼一下子空了。刘问天向一旁的师爷使了个眼色,立时有人端上一个托盘,上面码放着一锭锭银子。刘问天对苏拙道:“苏公子,本官看你有些潜质,只要跟随本官,日后定有一番作为。只要你来补卓武的空缺,这些银子就算你的俸禄了!”说着满心欢喜,自觉苏拙一定答应不迭。 苏拙心中好笑,看了看银子,确实心痒。他伸手拿起两锭,足有五十两,说道:“刘大人的好意,苏某心领了。这五十两算是为你破案的赏银,其余的,刘大人还是收好吧!”说着将两锭银子收在怀中,扬长而去。 刘问天一愣,望着苏拙背影,百思不得其解。倒是身边那名师爷点头笑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真是高人啊,高人……”刘问天闻言,瞪了他一眼。师爷忙低眉垂首,唯唯诺诺,跟在他身后而去。 苏拙斜坐在毛驴背上,一手捧着刚刚买来的酒壶,不时小酌一口,另一手执着那本幽兰诗集,时而吟上两句,无比惬意。一人一驴出了长安城,在官道上渐行渐远。 突然身后蹄声得得,苏拙有些疑惑,转头看去。只见华平竟也骑了一头毛驴,从后赶来。苏拙停住毛驴,等他近前,问道:“王成都升你官儿了,怎么又跑出来了?” 华平哈哈一笑,道:“经过此事,我也不愿在右武卫待了。我跟他回去,取回了我的积蓄,有二百两银子。想想足够咱们一道行走江湖了吧?” 苏拙一愣,道:“怎么,你要跟我走?” 华平却拍驴上前,头也不回,道:“反正家乡也没有亲人了,不如四海为家,倒也逍遥!” 苏拙哈哈一笑,也拍驴去追,大声道:“你那二百两可不够,你知不知道,金陵的玉瑶春,一小壶就要十两银子呢……” 千里之外,一座广大花园之中,一个中年男子负手立在凉亭之中。他身形魁梧,不动声色,却已散发出无形气势,逼得人只能仰视。他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一个清丽女子走进亭中,瞧她模样,不过二十出头,一张瓜子脸,轮廓秀美。肤色极白,加上一身鹅黄衣衫映衬,更加明艳。她气冲冲道:“父亲,我刚得到消息,长安的万章也栽了!听说又是那个苏拙!” 中年男子微微点头,轻声低吟:“苏拙,苏拙……”他将这两个字放在口中反复咀嚼,似乎想将苏拙这个人咀烂嚼透。 少女又道:“父亲,这个苏拙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专门与我们作对?前些时日在河南,他硬生生把万苍整死了,还调和了云王两家,使父亲的在河南的部署付之东流。这一次又将我们在右武卫的人除去了,他实在是忍无可忍!” 男子轻轻一笑,好似并不生气,说道:“秀儿,莫生气。他除去的,都是些没用的饭桶,这些人留着只会坏事。所以我们还要感谢这个苏拙呢!” 那个秀儿却并不买账,撅嘴道:“可是他三番五次与我们作对,难道就这么算了?依女儿看,不如派人去给他点颜色看看!” 男子呵呵笑道:“不急不急!秀儿,你虽比你两个哥哥有出息,也更得我心,但是还欠一些火候啊!首先就要学会沉住气。这个苏拙来历不明,现在我们应该静观其变,好好查查他的底细。贸然出手,只会陷自己于被动。” 秀儿默然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说:“那不如让女儿去会一会这个苏拙?” 男子摇摇手,道:“杀鸡焉用牛刀,苏拙只是一个小蚂蚁,他要玩,自然有人陪他玩!” (还是那句话,如果喜欢,请给作者一点鼓励吧!求推荐,求收藏!明日更新第五卷深宅大院。) (第四卷唐诗杀人完)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一章 凌霜有难 (部分人物参看第二卷无头尸案) 已是盛夏时分,金陵城中烈日炎炎,如炙如烤,热气蒸腾,更使人烦闷。午后时光尤甚,令人昏昏乏乏。楼台上公子王孙手摇折扇,悠然自得,看着烈日下仍在劳作的农夫匠人,口中吹起口哨。 官道上,一骑飞驰,遥遥向金陵城奔去。马上那人风尘仆仆,面有疲惫之色,却掩不住精光闪闪的双眸,正是苏拙。 三日之前,他收到一封书信,只看了一眼信封,便足以让苏拙起疑心。写信之人正是苏琴,那位金陵城中色艺双绝的名伎。数月之前,苏拙还曾怀疑过她,虽然后来不了了之,但他心中始终难以忘怀。 信中内容很简单,只有四个字:“凌霜有难”! 苏拙虽然怀疑苏琴,却知道她对凌霜的情意不假。她不会拿凌霜来骗人,因此她说凌霜有难,那就绝不会有假。苏拙一收到信,便撇下手头一切,快马加鞭,赶赴金陵。 此刻,苏拙满身尘土,手牵一匹瘦马,突然出现在金陵繁华街市,还穿街过巷,目标直向秦淮河而去。这样的一个怪人,与此地此情极不相称,自然惹得旁人指指点点。 苏拙牵马走到醉仙楼门口,上前使劲拍打几下门环。过不多时,大门打开,走出来一个衣不蔽体的艳俗女子。她手摇团扇,斜眼瞥了苏拙一眼,没好气道:“你谁啊?这会儿来早了,晚上再来吧!”说着就要关门。←百度搜索→ 苏拙无心与她啰嗦,从怀中取出那封苏琴的信,道:“把这个交给苏琴姑娘。” 女子“哼”了一声,接过信,“砰”一声将门关上。苏拙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门才重新打开。出来的是苏琴的丫鬟绿萼。她盯着苏拙看了好一会儿,才辨认出他来,忙将苏拙请进后院。苏琴手执书信,站在屋檐下,焦急等候,额头上也渗出点点汗珠来。她看到那封信,便知道是苏拙来了。 苏琴虽与苏拙有些不快的往事,但此刻是却最希望见到苏拙的人。苏拙远远望见她,身着轻纱,依旧明艳动人。两人见面,并没有多说废话。苏拙开口道:“什么事?” 苏琴冲绿萼道:“快去泡茶!”说着将苏拙让进屋里,道:“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到了,进屋慢慢说。” 苏拙点点头,进屋坐下。苏琴看他满面风尘,身上也有些脏乱,好心道:“要不要给你准备水洗漱一下?” 苏拙摇摇头,道:“先说正事!” 苏琴道:“好!半月前,凌霜父亲凌至善携一家来到金陵。谁知就在第二天晚上,凌老爷子就死在了房中,而凌霜就在他房中,自然被当作凶手,抓了起来。知府大人已经定了罪,上交刑部核准,就要行刑!” 苏拙一惊,问道:“秦捕头呢?他没有追查此案?” 苏琴答道:“案发的前一天,秦捕头就被派到外地公干了,至今也未返回,看来对这件事并不知情。” 苏拙沉吟片刻,又问:“凌霜现关在何处?我这就去瞧瞧!” 苏琴道:“就在天牢里。”说着取下墙上的柳笠,戴在头上,柳笠上轻纱遮住面庞,说道:“我与你同去!” 两人乘马车赶到天牢,门口一个牢子一眼就认出了苏琴,笑道:“苏琴姑娘又来了?” 苏琴也不多话,递上一锭银子。那牢子嘻嘻一笑,就在前带路,穿过一片阴湿幽暗的牢房,直带进牢房最里一间阴暗的囚室。苏拙借着微弱烛光,看见囚室中坐着一人,蓬头垢面,双目无神,全不是当初风度翩翩的公子模样了。牢子将门打开,自行离去。 苏琴摘下柳笠,进到囚室里,挨着凌霜坐下,柔声道:“凌霜,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凌霜却浑然无觉,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依旧盯着墙角发呆。苏琴早已知道他的情形,无奈地叹了口气。苏拙走上前去,突然厉声喝问:“你为什么要杀你父亲?” 凌霜被吓了一跳,脱口喊道:“我没有杀人!”说完这句,他眼中终于慢慢回复了神采。他向身旁看了一眼,不禁喜道:“苏琴!”再抬头看去,喊出声来:“苏拙,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 苏拙也笑道:“你怎么把自己搞到天牢里来了?” 凌霜长叹一口气,摇摇头,黯然道:“一言难尽……” 苏拙道:“那你就慢慢说,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 凌霜道:“好,我从头说起。苏拙你有所不知,这几年来我并不与家里来往,家父也从未管过我。半月前,家父突然从姑苏过来,事先我是一点也不知情,直到家父和兄长找上门来。那天我在家招待了家父,我们相谈甚欢。家父只是问了问我在金陵的情况,便与兄长回到租下的一处宅院。那处庄院叫水乡别墅,就在城东。” “第二天一早,我便去请安。家父说今日有晚宴,要请一些生意上的朋友和几位权贵公子,让我留下陪客。于是我留下来,本想帮大哥张罗,却一直插不进手去,只得陪着家父聊天。到得傍晚,客人陆续到来,我也认识几人。席上我多喝了酒杯,有些醉意。家父便留我住下了,谁知第二天一早,就被敲门声惊醒,这才发现房中躺着一具尸体,竟是就是家父!” 苏拙急忙问道:“当时现场的情形怎样?” 凌霜道:“当时我专门留意,家父的尸体就趴在房间中央,其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有一点,地上并没有大滩血迹!而家父是胸口中刀,怎么可能不留下大滩血迹?于是我便猜想,那间房间根本不是凶案现场!” 苏拙点点头,道:“不错!凶手不可能是在房间中杀人,况且你就在房中。可是半夜有人将尸体放进你的房间,你竟一点察觉也没有?” 凌霜有些犹豫,摇摇头,道:“不!根本不是凶手将尸体放进我的房间!那天早上,当我打开房门,我才知道,我根本不在自己房中,而是在家父房中!” 苏拙一愣,沉吟道:“你在凌老爷房中?可是你刚刚明明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难道有人半夜将你迷晕之后,将你背到凌老爷的房间,以此来诬陷你杀人?” 凌霜点点头,却又摇摇头,道:“看情形似乎是这样的,可是这不可能啊!那天我被惊醒时,发现门栓是拴上的,窗户虽然开着,但是蒙着的窗纱完好无损,真凶是怎么将我留在房中,而自己却从外面将门反锁?” 苏拙若有所思,一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许久才轻轻自语道:“房门反锁,窗纱完好,又是密室杀人?”他已经意识到案情似乎很简单,可是每一个细节都透着怪异,心中不觉又沉重起来。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二章 吊唁 苏拙忽然有些奇怪地问:“凌霜,我记得你酒量不小,怎么那晚会喝醉?” 凌霜也皱眉道:“我也觉得奇怪,难道是酒里有问题?” 苏拙不敢妄下结论,正色道:“凌霜,你将那天晚上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我听,不要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凌霜点点头,道:“那天晚上,大约酉时开席,所有人都坐在厅堂上……” 苏拙打断道:“都有哪些人?” 凌霜道:“除了我和家父、兄长,还有二娘和三弟、小妹,其他的就是客人,共有十来人。哦,对了,还有吕康!” 苏拙一惊,脱口道:“吕康?他也来了?” 凌霜点点头,道:“没错,我事先也不知情,听说是代替其父,吕知府来的。不过,他并没有与我为难,况且又是家父的客人,我自然不能无礼。” 苏拙“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凌霜道:“我记得当时我坐在家父下手,家父首先向大家敬第一杯酒。可是喝完一杯,我却明显看见家父脸色有些异样。不过,他随即又回复正常,继续跟大家谈笑。 “可是过不多久,家父脸色越来越难看。我不由得小声问:‘父亲,是不是不舒服?’家父对我摇摇头,又忍了片刻,手捂着腹部,对众人歉然道:‘各位,对不住了,老夫身子有些不适,失陪了!’说着向众人行了一礼,又吩咐我代为招待客人,便对大哥道:‘风儿,扶我回去休息片刻!’说着便由兄长搀扶着去了后院。←百度搜索→” 苏拙挥手打断他,问道:“他们离开了多久?” 凌霜想了想,道:“家父回屋,就没再回来。兄长凌风倒是很快就回来了,与我一道招呼客人。酒席直到戌时二刻才散……” 苏拙缓缓摇头,问道:“席间就没有人离开过么?” 凌霜一愣,道:“酒席上人来人去,并不奇怪,我自然没有十分留意。不过若是你觉得这是一个疑点的话,我倒记得吕康离席,去后院如厕,时间就在家父离去后不久。二娘和凌雨也先后离开过一阵,回房换了一身衣裳,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你这么问,难道是怀疑家父在酒席期间就已经被杀害了?可是当时我们都在前厅,却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常动静。” 苏拙若有所思,点头道:“没有打斗呼喊的动静,说明凌老爷与凶手的关系很熟悉。而且,既然凶手能在半夜将你迷晕,自然也能将令尊迷晕。之后情形怎样?” 凌霜道:“大哥回来后,见我有些醉酒,便说,家父让我索性留宿这里。等酒席散去,我们一起送客离去。可是沈东来和吕康却迟迟没有离去。我实在支持不住,便问了大哥房间的位置,想要先行回房休息。大哥告诉我,房间就在走廊左侧第一间,非常好找。而后我离开正堂,在走廊上却被二娘叫到了后园凉亭中。她对我说了些不相干的话,我因为醉酒,什么也没听清,只是答应一阵。好不容易说完,我赶紧回屋,倒头便睡了过去。之后的事情就再也不知道了。” 苏拙皱眉道:“吕康和沈东来为何席散之后,没有离去呢?你二娘又为何要找你单独说话?” 凌霜却摇摇头,显然对事情到底如何也无从回答。一觉醒来,不但父亲身故,自己也成了杀人凶手却无从辩解。苏拙听完他的叙述,虽然心中认定凌霜绝不会是真凶,但一时也想不出事情的所以然来。 时间一长,那牢子担待不起,便来催促。苏拙满怀心事,与苏琴只得先行离开天牢。苏琴回头望了一眼天牢大门,担忧之色溢于言表。她对苏拙道:“苏公子,先回醉仙楼休息一下吧,我为你安排个清静的院子。” 苏拙淡淡道:“不必了,我们还是不要经常见面的好!” 苏琴一愣,本来就满腹心事,突然听了他的冷言冷语,就有些愠怒,道:“苏拙,想不到你是这么一个气量狭窄的人!你还在为仁济寺那件案子耿耿于怀么?那我跟你说实话,那颗舍利是放在我那里。可是我并不知真相。都是吕康逼我的!你要怎么恨我都随便,可是现在是凌霜出事。你总不能让他这么白白送死吧!” 苏拙一言不发,静静听她说完,才说道:“既然如此,这次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行踪的?难道不是受了吕康的指点?” 苏琴俏脸涨得通红,即使隔着纱帘也能看出来。她怒视苏拙,偏偏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突然,苏琴转身上了马车,再也不理苏拙。 苏拙也不向她看上一眼,转身朝水乡别墅走去。路程不近,他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到。在这种大热天里,动一动也会出汗,更别提走远路了。苏拙来到水乡别墅门前,已是满头满身的大汗。 这座庄院坐落在水边,坐北朝南,十分宽敞,环境也是清幽雅致。此时大门外也挂满了黑白挽联,正在办丧事。门口站着一个仆从,专门迎接前来吊唁之人。苏拙上前道:“劳驾通传一声,就说二公子的朋友前来吊唁!” 那人一愣,转眼就怒火汹汹,道:“你是什么人?专门来找茬的吧!快滚!” 苏拙知道他们认定凌霜是凶手,自然不会善待自己,也不以为意。就在这时,大门内走出一人,披麻戴孝,高高的个子,很结实,三十出头,面目倒与凌霜有些相似。他开口轻轻道:“凌贵,什么事吵吵嚷嚷的?来者是客,怎可失了凌家的礼数?”他转头对苏拙道:“你是凌霜的朋友?那便请进吧。” 苏拙知道此人方才听见他与凌贵的对话,这才出来,不过他却不认识这人,只得问道:“请问阁下是……” 那人回头道:“你不认识我?我就是凌霜的兄长,凌风。” 苏拙恍然大悟,原来此人就是凌家长子。他跟着凌风走进大堂,此处已经改成了灵堂。堂中摆着一具灵柩。灵堂四周也满是花圈挽联,两边坐着几人,苏拙都不认识。他虽与凌霜相交,却从没问过凌家的事。 苏拙恭敬点上三炷香,鞠躬行礼。一个披孝的少女斜眼瞥了苏拙一眼,闻见他身上的汗臭,连忙捂住了鼻子,口中嘟囔道:“哪里来的,脏死了!” 苏拙行完礼,向两边家属微微点头。坐在少女旁边的一个少年还不到二十岁,双眉斜飞,开口问道:“我们家也有这种穷朋友么?喂,我问你,你是谁?” 苏拙微微皱眉,一边的凌风也有些不悦,向少年瞪了一眼,随即向苏拙拱手道:“还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苏拙回礼道:“我叫苏拙,是凌霜的一个江湖朋友。” 凌风吃了一惊,道:“原来你就是苏拙!”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三章 水乡别墅 那一对少年男女也起身上前,少女道:“你是苏拙?听说你很聪明啊!前些时候的那个无头尸案就是你破的?” 少年则搭腔道:“我听说那一次你还闹了个笑话,怀疑到了苏琴姑娘和吕公子头上。你是不是想出名,才这么干的?怎么,你这次来,是想救凌霜?” 这两人颇没礼貌,凌风有些看不过去,沉声道:“不得无礼!”随即歉然道:“苏公子不要介意,这两位是三弟凌雨和小妹凌雪。” 苏拙也不多说,向两人一点头,算是认识了。凌风又道:“苏公子来得正好,家父死得不明不白。如今凌霜又身陷囹圄,我正希望有个像苏公子一样的人来为我们释疑解惑呢!” 他刚说完,凌雨大为不满,大声道:“凌风,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说我们都冤枉了凌霜?那天你也在场,亲眼所见,难道有假?” 凌风一愣,无法反驳。苏拙却轻轻一笑,道:“亲眼所见未必为真!凡是都不要说得太过绝对。” 凌雨无言以对,突然从后堂转出一个女子来,拍手笑道:“说得好,说得好!” 苏拙见她并未着丧服,脸上轻施薄粉,约莫三十多岁,十足风韵。她眼睛并未向苏拙看上一眼,说道:“话说得漂亮,可是不知道办起事来漂不漂亮!” 苏拙淡淡笑着,并不答话。凌风看见她,皱起眉头,说道:“二娘,现在还在守灵,你怎么把丧服也脱了?” 女子没好气道:“我要回家,难道要让我穿着丧服出门吗?”说着哼了一声,对那对少年道:“雨儿、雪儿,我们走!” 凌雨凌雪也学母亲模样,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跟着女子就走了。凌风看着几人离去背影,无奈摇摇头。 苏拙奇怪道:“她是谁?她说回家,难道是回姑苏?” 凌风道:“她是先父的二夫人,凌雨凌雪的生母。她这是要回娘家,就在金陵城中。” 苏拙点点头,若有所思。凌风又道:“苏公子,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务必答应!” 苏拙问道:“什么请求,你说说看。” 凌风道:“凌霜为人我还是了解的,说他弑父,我实在难以相信。而且他也从没承认此事,我想此事定有蹊跷。但是当时很多人都是人证,我实在难以为他开罪。我想请苏公子暂且住在此处,务必查清这件事的真相,也好给大家一个交代!”说着抱拳行礼,深鞠一躬。 苏拙忙扶起他,道:“不瞒凌兄,我此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不过我有个请求,可否让我就住在凌霜曾经住的那间房中!” 凌风听到苏拙的要求,微微一愣,奇怪道:“后院厢房东西两进,共有八间房,还算宽敞,苏公子为何要住那一间?况且相隔不远就是先父生前房间,苏公子不忌讳?” 苏拙摇摇头,道:“我就住那间!” 凌风点点头,道:“好吧,苏公子请随我来。”说着当先引路,出了大堂后门,是一条南北走向的走廊。穿过走廊,就见后院左右两边两排房间,格局相似。 凌风站在走廊月门处,做了个手势,道:“请!”就向左边那排屋子而去。 苏拙跟在身后,问道:“这里这么多房间,都有人住吗?” 凌风回头道:“不是,这里房间甚多,我们只住了几间,下人仆从则住在前院。我住在西进,二娘和凌雨凌雪住在东进。哦,家父生前就住在东进第一间。”说着他推开西进第一间房间,说道:“这就是了。” 苏拙点点头,跟着进屋,只见房中陈设一应俱全,收拾得很整齐。他随手摸了摸桌面,却摸到些许灰尘。 凌风歉然道:“这间房自从出事后,就没人来打扫过,我这就让人来收拾!” 苏拙笑道:“不急,可否带我去令尊生前的那间房去看看?” 凌风虽然有些奇怪,但是也没有反对,又带着苏拙出门,向东进而去。两边离得很近,走了几步便到。凌风推开房门,引着苏拙进屋。 苏拙进屋一看,有些奇怪,问道:“这些房间陈设都一样?” 凌风笑道:“没错。这处宅子本来就是出租之用,自然是将每间房间设置得一样。本来我打算这次来就住在凌霜家里,先父说我们人多,他那里住不下,这才租了这间宅子。” 苏拙点点头,又问:“这间房也是自从出了事,就没人住过?” 凌风答道:“没错!” 苏拙也伸手去摸了一把桌面,却发现并没有太多灰尘。他感觉有些奇怪,转头细细环顾四周。只见屋内陈设一切如常,原先凌至善的东西已经收拾走了,屋内显得有些冷清。倒是桌上一盏新蜡烛,红通通的,使屋子有了些生气。 苏拙没有多说什么,向凌风点点头,转身退出了房间。两人重新回到走廊上,苏拙突然道:“顺着这条走廊继续走,是不是就是后花园?” 凌风道:“没错,我带你去看看。”说着没有去西进,而是顺着走廊直走下去,不多远就到了后园。 苏拙站在月门前,并没有进园,随眼打量了一番。园中布置雅致,从院外河中引来一条小流,蜿蜒而过。水上一座凉亭,想必就是凌霜口中那座亭子。 凌风站在一边,静静等他看完,便问道:“苏公子,可有什么不妥?还要看看什么地方吗?” 苏拙心中若有所思,闻言笑着缓缓摇头,道:“不必了。” 凌风点点头,道:“如果苏公子想到什么,可以随意查看。我还有些事情,就不相陪了。苏公子可以回房歇息,我已吩咐过下人,苏公子一应要求,无有不从。”说着抱拳向苏拙行了一礼。 苏拙忙还礼,道:“那便多谢了!凌兄有事,就请去忙,不必管我。” 凌风又行一礼,转身离去。苏拙叹了口气,慢慢踱回房间。不久之后,几名丫鬟端来热水木桶。原来是凌风吩咐下人,来服侍苏拙沐浴。 苏拙谢过几人,关上房门,脱下脏衣,钻入水底,让热水浸透身上每一个毛孔,也抚去多日来奔波的疲累。躯体上的放松,也让他头脑清醒。然而苏拙心头,却始终压着一块大石头。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四章 女贼玲珑 这一天来所见所听,一一在苏拙脑海中闪过。凌家家大业大,凌老爷在世,一切都是无限风光。如今他死了,家中的人便蠢蠢欲动。几个性格截然不同的兄妹,还有那个夫人,他们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凌霜所言漏洞百出,可是他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父亲?而且杀人之后不但不逃,还要留在房中被人发现?这些都太奇怪了。还有这个宅院,为什么凌霜会出现在凌老爷的房间?到底是他在说谎,还是其他所有人串谋? 一个个问题都难以解答,所为关心则乱,苏拙毕竟与凌霜有些交情,心里自然偏向于他。但是众口一辞,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当然,还有那一双似有似无得眼睛,一双自从苏拙进入金陵城,就若隐若现的眼睛。 苏拙一言不发,将自己泡在水里一下午,直到整桶水都凉透了。手脚也泡得发白起皮,他这才爬出来,换上一身干净衣服,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苏拙走出房间,便有下人立即进来收拾。他心中不禁感叹,有钱真好。当然,他心里却比谁都清楚,有钱也不好。因为风光的是钱,凄凉的是自己。就像此刻凌老爷的灵堂,空空荡荡。凌风出去办事,到现在也未回来。而那位夫人带着两个孩子,更是不知会不会再回来了。只剩下凌老爷的灵柩,孤零零躺在屋里。 苏拙在灵堂里站了半天,也没人回来。他绕着灵柩转了两圈,心中寻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想着想着,他不自觉又转到了凌至善那间屋子。 苏拙左右看看无人,推门进屋,转身就将房门关上。他轻轻挂上门内的搭扣,房门便锁了起来。苏拙暗道:“当天房门就是这样关的么?” 突然他感觉搭扣触手有些异样,凑近一看,原来竟是烤焦了一小段,不知是怎么回事。苏拙不以为意,坐在椅子上,心道:“前后窗户虽然开着,但是都蒙着纱幔,轻轻一扯就会破裂。房门从内上锁之后,这间屋子就是一个密室。那么灵老爷子的尸体是怎么放进屋的?凶手又是如何做到将房门反锁的?凌霜为何会进这间屋子? 苏拙独自坐在屋里苦思冥想,也难以捉摸其中关键。直到夜幕降临,凌家一家人居然谁也没有回来。苏拙不禁有些奇怪,正想出门看看,突然只听房门“笃笃”敲了两声,却没人说话。 苏拙暗自提防,轻声问道:“什么人!” 门外传来一个女子声音:“是我!” 苏拙听见门外人的声音,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轻声道:“你终于来了!”说着起身开门。 门刚打开一半,窜进来一个人影,在月光下显出娇小的身形,身着黑衣,似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她如一阵风般,闪身进屋。苏拙两鬓被她这阵风拂起的发丝还没落下,她已经坐在了方才苏拙坐过的凳子上。 苏拙无奈笑笑,重又将门关上。那女子开口道:“苏拙,一别数年,也没见你找我。如今遇到麻烦,才想起我来?” 苏拙却答非所问地说道:“怎么没想你?去年我在湘西碰到件杀人的案子,我第一个就想到你,只有你有那样的轻功杀人!” 女子啐了一口,道:“怎么好事不想到我?” 苏拙哈哈一笑,道:“你来的时候,发现什么人了没?” 女子冷笑一声,道:“你摊上什么事了?居然会有人寸步不离监视着你,而且还是个高手!不过我刚刚过去打了个招呼,他这会儿在屋顶好好睡着呢!” 苏拙有些担忧,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女子淡淡道:“你三天不眠不休,他自然也没好好休息。等他这一觉醒来,根本记不住发生了什么。” 苏拙一惊,恍然道:“我真是大意了,监视我的人就是那个送信的!” 女子却开心地“咯咯”笑了起来,道:“原来也有人能骗过你苏拙这双贼眼,真是有意思!” 苏拙无奈摇摇头,笑道:“我苏拙是狗眼、猪眼,却不是贼眼。这贼眼应该说你才是,江湖第一女飞贼,燕玲珑!” 燕玲珑腾身而起,在苏拙头上敲了一个爆栗,转眼又回到原处。苏拙根本也躲避不了,也没想着能躲避,足见女子身手快到何等地步。但两人脸上一点着恼的神色也没有,倒像是多年的好友调笑一般。 燕玲珑笑骂道:“你这小子!你的轻功是我教的,我好歹也算是你的长辈了吧?怎么一点礼数都不懂?” 苏拙起身,抱拳恭敬行了一礼,脸上却笑嘻嘻地,说道:“玲珑姐教训的是,小弟知错。” 燕玲珑摆摆手,问道:“凌霜到底犯什么事了?” 苏拙听她提起,心头便沉重起来,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拜托你的事怎样了?” 燕玲珑不答反问道:“在姑苏给我留记号的那个呆子是谁?你从哪儿找来的?” 苏拙一愣,笑道:“你是说华平?他是我的朋友,是我拜托他去凌家的。我虽与凌霜相识多年,却从没问过他家中的事情,因此要先了解一番。” 燕玲珑道:“他能查到的都已经查到了,一五一十都跟我交代清楚。我先行赶来告诉你,他随后就到。目前凌家人都在金陵,老宅只剩下一个老管家和下人。灵堂已布置好了,只等这边事了,扶灵回去。” 苏拙道:“时间不多,捡紧要的说。” 燕玲珑道:“华平毕竟是外人,那个老管家也是个下人,能问出来的也不多。凌至善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分别取名风霜雨雪。其中长子凌风、次子凌霜是原配夏夫人所生。夏夫人生凌霜时便难产而死,凌至善后来才娶了现今这位沈夫人。她是金陵富商沈东来的亲妹妹,为凌至善生下一儿一女。” 苏拙若有所思,道:“这几人我已经见识过了。” 燕玲珑又道:“凌至善此行来金陵,说是处理生意上的事,因此并没打算带多少人来。可是不知怎的,先是沈夫人以省亲为借口,带着子女同行而来。凌风也说要沿途照料,跟在一起。” 苏拙疑惑道:“只怕没这么简单吧?凌至善不过来金陵一趟,凌风和沈夫人却好像十分紧张?” 燕玲珑笑道:“你猜得不错!据那老管家悄悄告诉华平,凌至善此行其实是来看凌霜的。听说凌至善近来身体不好,正打算找接班人继承家业!他听说凌霜在金陵干得不错,便想来看看。” 苏拙寻思道:“这么一说,我倒有些奇怪了,为何凌霜会一个人留在金陵,长年也不回家?” 燕玲珑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做了你苏拙的朋友,可真没什么好处!听说当年夏夫人生下凌霜,便去世了。凌至善和凌风都对他十分厌恶,很不待见凌霜。后来沈夫人生了凌雨凌雪,凌至善对这两人十分宠爱,也就养成了两人飞扬跋扈的性子。凌霜在家受气不过,便在十多岁时,跟着师父苦禅和尚走了,后来才到金陵。” 苏拙点点头,自语道:“原来是这样……凌至善到老了突然想起了凌霜,莫非凌风不合他心意?”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五章 问话 【播报】关注「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蒸玲珑道:“听说凌风打理家业也有几年了,但一直不被凌至善认可。而凌雨凌雪两人,年纪还小,而且近年来愈发不像话,凌至善对他们自然不放心。” 苏拙冷笑一声,道:“这都是被凌至善从小惯出来的,难道怪得了别人么?” 燕玲珑深有同感,感慨一阵,忽然正色道:“我来时刚得到消息,刑部已经核准了这件案子,还下了批示,以子弑父,有违人伦,罪大恶极,立即行刑。凌霜三日之后,就要问斩,今天已经过去了。所以你如果要救他,就要快点了!” 苏拙一惊,嘴里喃喃道:“三天……” 燕玲珑瞧他模样,叹了口气,道:“若是给我天牢的图纸,要把他救出来,应该没有问题!” 苏拙打断了她,摇头道:“如果把他劫出来,凌霜这辈子就要亡命天涯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行此下策了!”说着在屋里来回踱了两转,可见他心中也是无比纷乱。 燕玲珑知道他这副模样,一定是在想办法,于是站在一旁,静默不语。苏拙沉思许久,凑近燕玲珑耳边,低声说了半天。燕玲珑听他说完,默想一遍,确信记忆无误。 苏拙郑重望着她,道:“一切就交给你们了!” 燕玲珑也不敢玩笑,嘱咐一声:“你也小心!”说着便打开房门,如一阵风般没入暗夜之中。 燕玲珑刚刚离去,院子里便有了声响,几个丫鬟来来回回,似乎有些慌乱。 苏拙开门便看见几个下人提着灯笼,在院中似乎在寻找什么,不竟有些奇怪,问道:“你们在找什么?” 几人见到苏拙,似乎暗暗松了口气。一名丫鬟上前道:“苏公子,方才奴婢给您送来晚饭,在房中没找着您,因此有些担心,这才四下寻找。” 苏拙“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忽然问道:“你家大公子到现在还没回来么?他上哪儿去了?” 那丫鬟摇头道:“大公子还没有回来,他去哪儿也没跟我们说过。” 苏拙微微叹气,口中喃喃道:“三天……”忽然他似乎想起什么,说道:“你们之中,谁负责这间房的打扫?” 一名小厮上前道:“是我!” 苏拙道:“你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几个下人互相望了一眼,不知苏拙想做什么。但凌风早吩咐过,他们不敢停留,行了一礼,便离去了。院子里只剩下苏拙与那名小厮两人。苏拙见他有些拘谨畏缩,便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答道:“我叫杨大志。”他想了想,又道:“苏公子,你那间房间,我已经打扫过了,绝对不会有问题!” 苏拙点点头,道:“杨大志,你是不是有些偷懒啊?凌老爷的这间房可没好好打扫吧?” 杨大志有些着慌,忙辩解道:“小的不敢,这间房在老爷出事以后,我专门打扫过的!” 苏拙“哦”了一声,又问道:“当时是谁叫你打扫的?” 杨大志不疑有他,想了想,答道:“那是老爷出事的第二天,衙门的人来检查过后,将二公子抓了去,便没再说什么。夫人便吩咐我将这间房打扫干净,免得秽气。当时我可不敢怠慢,而且大公子也在一旁监督,小的真没有偷懒!” 苏拙轻声沉吟:“沈夫人么……”他抬头说道:“我相信你没有偷懒,那你可不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 杨大志这次没有犹豫,道:“大公子吩咐过,说苏公子是来查案子的。若是您有什么差遣,一定遵命!” 苏拙说了声“好”,转身回到那间屋子走里。杨大志提着灯笼,尾随其后。两人进了屋,杨大志赶忙将屋里蜡烛一一点着,屋里终于亮堂了许多。 苏拙环顾了一圈,坐下问道:“杨大志,你那日打扫这间屋子,可曾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杨大志一时没有明白他这一问是什么意思,想了半天,也回答不上。 苏拙只得又问:“你那天打扫屋子时,这屋里很脏很乱么?” 杨大志答道:“这屋里并不脏,我记得当时地上没有多少血迹,只是有些黑乎乎的什么东西。于是我便清扫了一阵,又端水将血迹擦去。哦,对了,还将桌上的蜡烛换了新的。” 苏拙仔细记住他所说的每个细节,在心中慢慢琢磨。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自语道:“黑乎乎的东西?那是什么……”他想了半天,突然眼角瞥见地上的砖缝,似有所悟,猛然趴到地上,仔细找着什么东西。 杨大志也忙俯下身子,道:“苏公子你要找什么?我来帮你找!” 苏拙一扬手,止住杨大志,又挥手示意他退开。杨大志不敢违逆,忙退到门口。苏拙趴在地上,脸几乎贴到地面。他沿着一条条砖缝,细细查看,终于喊道:“找到了!” 杨大志正奇怪他找到什么,只见苏拙扒开砖缝,拈起一点黑乎乎的东西。杨大志也惊呼道:“就是这个!原来我还是没有打扫干净……” 苏拙见他有些懊恼,笑道:“这是一些灰烬,有的结成块,用手指一捻,便成了粉末,掉进砖缝里谁也看不见,所以也怪不得你。再说还多亏了你的粗心,我才能发现这个秘密呢!” 杨大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嘀咕道:“灰烬?”他想了一阵,想不明白,便憨憨笑道:“公子发现了就好!” 苏拙脸上笑了笑,随即又沉重起来,目光落在桌面上那支红红的蜡烛。院中因为办丧事,一应蜡烛都换成了白蜡烛,只有这间屋子,自从死了人,谁都觉得晦气,没再开启过,连蜡烛也没换。他开口问道:“杨大志,你方才说,除了打扫地面,还换过桌上这支蜡烛?” 杨大志点点头,道:“不错!当时这支蜡烛已经烧完,我便重新换过一支新的。” 苏拙奇怪道:“为何这支蜡烛烧完了,而墙壁上那几支不过才烧了一半?” 杨大志却不觉奇怪,答道:“是这样的,就在前一天晚上,老爷在房中只点了这一支蜡烛,大概在算账吧,老爷经常会一个人算账到很晚。” 苏拙问:“你那晚见到凌老爷了?” 杨大志摇摇头,道:“见到没有见过,不过我还负责巡夜,经过后院,看见屋里的烛光,就知道老爷还在忙着。老爷经常是算账直到深夜,我们都已经习惯了。而且没有他的吩咐,我们都不敢前去打扰。直到后半夜时,我才看见屋里烛火熄灭。” 苏拙自语道:“你家老爷可够节约的,只点一根蜡烛么?”随即沉吟道:“直到后半夜?他是后半夜被害的?”他还有些不放心,又问道:“杨大志,你并没有见到老爷本人了?隔着这窗纱也没看见吗?” 杨大志道:“屋里只点着一盏烛火,十分昏暗,即使这窗纱再薄,也看不见的。” 苏拙点点头,又问:“你那晚巡夜,有没有见到什么人?” 杨大志摇摇头,刚要说话,只听门外一阵响动,有人快步走来。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六章 夜探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苏拙一听脚步声,便猜出是凌风回来了。果不其然,房门一开,凌风急匆匆进来,歉然道:“苏公子,怠慢了!” 苏拙笑道:“无妨,不知凌公子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凌风微微犹豫,道:“我下午听说,凌霜的刑部批文下来了,想打探一下情况而已。” 苏拙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说着便出门回到西进自己房间。 凌风目送苏拙离去,回头看了杨大志一眼,轻声道:“跟我来!” 苏拙回房,站在门口,清晰听见两人脚步声向前厅而去。就在这时,只听“嗖”地一声,窗外一枚钢刺射穿窗纱,直钉在桌上。苏拙看见那枚钢刺,忙上前解开钢刺上绑着的纸条。纸条上只写着两个字:吕康。 苏拙看见纸条,满腹疑惑,自语道:“他去见吕康做什么?难道真是去打听凌霜的情况?可是从这两兄弟的关系来看,似乎有些不对啊……” 他想了片刻,不得其解,无奈叹了口气,这才发觉院中静悄悄的,不知凌风带着杨大志去了哪里,似乎好久未回了。苏拙一想到凌风,更感觉他有些奇怪。凌风身为长子,本该老老实实为父亲守灵。可他似乎有忙不完的事,他到底在做什么? 不单是他,凌家上下全都奇奇怪怪,每个人都透着秘密,不愿让人知晓。从这一点看来,凌雨和凌雪两人虽然飞扬跋扈,目中无人,反而显得单纯一些。 月到中天,已是三更时分。院中静极,没有一点人声。苏拙打开房门,银白月辉立时洒遍全身。苏拙走到院中,忽然感到一丝寒凉。这并不是体表的凉意,而是心底升起的寒,是置身这间深宅大院的凉。他忽然明白了凌霜当年离家时的心境。 苏拙心中几乎可以笃定,凌至善的死,定然与凌家这几人脱不了干系。如果凌霜没有撒谎,凌至善前胸中刀,可是室内并没有扭打痕迹,而且行凶过程也没有惊动旁人,这只能说明凶手定然是凌至善熟识之人! 他转身看向他住的那间屋子,旁边便是凌风的房间,到现在依然是黑灯瞎火,没有人气。苏拙忽然想到什么,眉头一皱,又来回看了看两边厢房,感觉有些奇怪,原来东西两进是东西对称的。他径直走到凌风门前,轻轻推开门。 月光极亮,将房间也照亮了。房内陈设大同小异,一览无余。房中并没有多少东西,十分简单,只在床边摆了一个小箱子,并没有上锁。苏拙也不客气,顺手打开箱子。箱子里也空空荡荡,只有一套换洗衣裤,另有几本账册。 苏拙又在房中转了几圈,再没看到多余物什。他重新出门,自语道:“难道是我想错了?”他并没有停留,穿过走廊又到东进院子。这里四间屋子倒是住满的,分别是凌至善、沈夫人、凌雪、凌雨。 苏拙微一犹豫,自知贸然进女子房间,殊为不妥。但转眼又想到凌霜,口中嘟囔着:“莫怪模怪,恕罪恕罪……”便直接推开第二间房门。房中一股花香扑鼻而来,苏拙记得这是沈夫人身上的胭脂香味。只是这阵香气,在此时的宅院中,显得怪异非常。 苏拙走进房中,随意看了两眼,不过都是妇人衣物和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唯有桌上摊放一封书信引起他注意。苏拙借着月光细读一遍,原来是沈东来邀其妹与侄子侄女回府叙话,信中并没有写明到底何事。 只是读这信中语气,不像有哀悼感伤之意。反观其中言辞,如“别后数日,甚为挂念”、“回府小叙,以慰天伦”等等,措辞轻快,竟似有暗喜之情。 苏拙嘴角冷笑,将信中内容记在心中,便转身出门。他素来喜怒分明,对这家人越发厌恶,只想赶紧查清真相,立即离去。苏拙毫不犹豫推开下一间房门。 这间是凌雪的闺房,房中随意乱放着一些首饰玩意。苏拙皱了皱眉,这房中杂乱,不像是一个女孩子的房间,显然是父母宠爱惯了,一点女子仪态也无。 他无意品评凌雪,随手翻看屋里物品,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忽然苏拙顺手从一堆杂物中扯出一件衣服,盯眼一看,居然是一件贴身亵衣。他脸一红,忙扔下衣物,逃也似的退出房间。 苏拙叹口气,自语道:“怎的这种衣服也随意乱扔……”却没有去想,明明是自己先贸然闯入别人闺房的,无礼在先。他收拾心绪,推门进入最后一间房,这是凌雨的房间。 屋内杂乱程度与乃妹凌雪房间相差无几,到处都扔着各种玩意儿,光是马鞭就有三、四根不同式样的。苏拙摇摇头,翻看时自然大胆了许多。 他寻找一阵,并没有发现什么,心中不禁有些暗暗沮丧,心道:“莫非是我想错了?还是时间过去这么久,线索早已被清理掉了?”正想着,忽然眼角余光瞥见墙角有一团白色衣物。 苏拙上前捡起,展开一看,原来是一件月白小衫。只是这件衣服却是破烂的,双袖和前襟都已被撕去一半。苏拙暗叫可惜,看这料子,触手柔滑,又轻又簿,夏日穿着正是凉快,就这么被扯坏了,当真暴殄天物。 突然,他猛然想起什么,双眉一轩,再摸着那件衣服,沉吟道:“这件衣服的料子名贵特殊,其他几间房中居然都没见到过,这不是很奇怪吗?莫非……” 苏拙将这件衣服收进怀中,转身关上房门,急急回到自己房间。他将房门紧闭,从那件衣服上小心撕下一段布条,放在烛火上稍微一烤。只见那布条遇火,立时变焦,成了黑乎乎一块,用手一搓,便化为粉末。 苏拙喃喃自语:“果然是这样!凶手就是用的这样的方法么?只要再检查一下,就能确定了!”他心中隐隐猜到了一丝端倪,在屋里来回踱步,既兴奋又。 正想着,忽然房顶上隐约传来“咔啦”一声响动,在这静谧夜晚,显得尤为突兀。苏拙略略一想,便明白,定是那个被燕玲珑迷晕的监视之人醒过来了。 苏拙有些奇好奇,到底是谁对自己如此感兴趣,居然要派人监视自己。而且这人的轻功不弱,竟险些将他也骗了过去。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人定然与凌家的案子有关,而且是对自己十分熟悉的人。如此看来,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只有一个:吕康! 如果是吕康在监视自己,那么他在这件事中又扮演什么角色呢?他与凌至善无冤无仇,自然不会杀人。那么他与凌风暗中交往,又是为了什么?他到底在图谋什么? 苏拙冷笑一声,自语道:“凌家这潭水很深啊……”说着便躺倒床上,阖上了双目。苏拙是个聪明人,吃一堑长一智,既然已经知道自己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算计之中,不如索性什么也不干。他心神一松,困倦便如潮水袭来,很快便沉入梦乡…… ps. 5.15「」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七章 赴宴 第二日一早,凌风便敲响苏拙房门。苏拙早已坐在房中,只是不愿出门罢了。他打开房门,笑道:“凌公子好早!” 凌风行礼歉然道:“这么早实在不愿打扰公子休息,只是沈府一早送来一张请柬。我拿不定主意,想来问问公子的意思。” 苏拙“哈哈”一笑,道:“有人请凌公子,何必要来问我?” 凌风脸上神色复杂,想了想,说道:“苏公子,还请偏厅用饭,待我细细说给你听!”说着当先在前引路,穿过走廊,没有进灵堂,而是到了一旁的偏厅。 偏厅里已经摆上各式早点,只是因为丧事缘故,精简了不少。凌风先请苏拙喝茶,并不着急。苏拙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已经有些好奇,到底什么人会在这种时候还请凌风赴宴?沈府,莫非是沈东来?昨日沈夫人一夜未回,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只抿了一口茶,便忍不住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凌公子可以说了吧?” 凌风从怀中取出一张请柬,递给苏拙,道:“是沈东来的帖子,让我今天中午去府上赴宴。” 苏拙将请帖浏览了一遍,其中并没有说明所为何事。他淡淡道:“你们也算是亲戚,邀请赴宴也不是什么奇事。凌公子为何如此举棋不定?莫非还有什么隐情?” 凌风有些犹豫,似乎不知该不该说。终于他下定决心,开口道:“苏公子,我也不瞒你了。昨日你也看到了,我那个二娘是什么样的人。家父暴毙,她不但不留在此守灵,还打扮成那样,全然没有将家父放在心上。她兄长沈东来今日请我,我看根本在打我凌家家产的主意!”说着他冷哼一声。 苏拙心中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故意笑道:“他沈东来如何能打你家的主意?” 凌风叹口气道:“苏公子,你有所不知,沈东来自然不会想霸占我家家业。他们定会借着家父暴毙,让凌雨继承家业,到时候还不是他们沈家得了便宜?”他站起身,走到窗口,眺望花园,显得有些落寞。 过了一会儿,凌风又道:“家父生前对凌雨凌雪极为宠爱,沈家也是对家父是俯首贴耳。如今家父亡故,他们一个个都露出嘴脸了!”他回头,看着苏拙,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一定会说我与凌霜的事脱不了干系,逼我放弃家产。如今凌霜关在牢里,我一个人只怕争不过他们了……” 苏拙默然点头,想不到凌家亲情淡薄至此。他起身道:“既然如此,不如我陪凌兄一同去沈府赴约,我也想见一见这个金陵富商沈东来,不知这样可好?” 凌风双手一拍,喜道:“如此真是最好不过了,有苏公子陪我同往,我底气也足一些!”说罢便请苏拙用餐,一边找些闲话说,再不说及沈府的事。吃完早点,又闲聊一阵,两人才乘上马年,便向沈府而去。 沈府位于金陵东城,宅院甚大,周围也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凌风下车,与苏拙向大门走去。早有人通禀进去,不多时出来一个瘦削老者,满面堆笑,迎上前来,道:“凌公子来了,快请!快请!” 凌风轻轻“哼”了一声,道:“你是谁?” 那人赔笑道:“小的沈富,忝为沈府管家,奉老爷之命,特在此迎接公子。公子快请进!” 苏拙站在门前,并没有动。他从凌风的表情,已经猜到他必然认识这个沈富。刚才故意问一句,也许只是发泄心中的不满吧。苏拙抬头看了看门楣上斗大的“沈府”二字,低声自语道:“果然气派,架子也不小……” 沈福将两人领进花厅,沈东来已经在厅中相候。他面容与沈夫人果然有几分相似,只是身材雍肿,大腹便便,确实有几分富态。坐在一旁的凌雨看见跟在凌风身后的苏拙,突然起身怒道:“凌风,你怎么把他带来了?今天是家宴,带外人来,是什么意思?” 倒是一旁的凌雪见苏拙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果然是一表人才,饶有兴趣上下打量。苏拙一见她,就想起昨夜的事,脸不禁一红,将目光转到别处。 凌风见凌雨无礼,有些气愤,道:“凌雨,苏公子是我的朋友,难道不能来么?还有,我毕竟是你大哥,你如此直呼名号,是不是太没礼貌了?传扬出去,别人只道我凌家家风不严!”说罢重重“哼”了一声。 两人一见面,便箭拔弩张。凌雨还想再说,沈东来挥手止住,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位苏公子肯赏光,那是我沈某人的荣幸,大家快请入席吧!” 苏拙暗赞,这沈东来其貌不扬,但为人却是圆滑老到,不可小觑。众人入席而坐,沈东来端起酒杯,向凌风道:“凌风,来,我先敬你一杯!” 凌风看也不看,冷冷道:“服丧期间,恕小侄不能饮酒!” 沈东来一愣,举起的酒杯微微一晃。但他很快压下不悦,笑道:“是我疏忽了。来人,给凌大公子上杯茶!” 凌风大声打断他:“不必了!今日这顿饭的意思,大家心知肚明,何必要遮遮掩掩呢?你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沈家的用心么?” 沈东来涵养再好,也有些动气。坐在一旁的沈夫人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忍不住道:“凌风,你神气什么?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怕讲给外人听。凌霜是你的亲兄弟,他杀害老爷,难道你能脱得清干系么?只怕你也是同谋吧!” 凌风被她白口指认,怒极反笑,转头看了苏拙一眼,道:“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 苏拙轻轻一笑,并不回答。凌风冲沈夫人怒道:“你不就图我们凌家的产业么?何必要往我身上泼污水?不过我也告诉你,我是长子,由我继承祖业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管到哪里,都是有理!” 沈东来“呵呵”一笑,道:“凌风,你别动气。凌雨跟你一样,都是凌家的儿子,而且颇得你父亲的宠爱。我想,就算他在世,也会将家业传给他吧!据我所知,凌风你打理生意也有几年了,凌老爷子并不欣赏,他这才来金陵,想看看老二有没有出息。看来,他并没有将家业传给你的意思吧?” 凌风驳道:“你怎知道先父会传业给凌雨?凌雨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先父一没立过遗嘱,二来也从没说过要传业的话!” 沈夫人冷笑一声,道:“你怎么知道老爷没立过遗嘱?”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八章 遗嘱 沈夫人此言一出,凌风大吃一惊,愣愣不语。苏拙也没料到他们会有这一招。不过他转念一想,又有些奇怪:凌至善确实不看好凌风,也许真不想传家业给他。但若他已立遗嘱,为何又要来金陵看凌霜呢?凌霜已多年不回家,显然对家业不感兴趣,凌至善这样做岂不是多此一举? 沈东来道:“凌风,不管你与凌霜的案子有没有牵连,我们暂且不管。如今你爹既已立下遗嘱,你总不好再争了吧?不过你放心,凌雨识得大体,懂得手足之义,肯定会将姑苏祖宅留给的。” 凌风突然厉声道:“不!遗嘱一定是假的,是你们伪造的!” 沈夫人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好的纸条,展开一亮,道:“你父亲的笔迹,你总该认得吧?拿去看清楚吧!”说着往桌上一拍。 凌风双手微微颤抖,拿起那张遗嘱,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父亲的笔迹,果然不假。苏拙在他身边,也盯着那封遗嘱,想找出什么破绽,然而他也是越看越奇。 信中笔迹他不认得,但这纸却知道。这纸薄而韧,是产自姑苏本地。金陵用纸,都是产自宣城,纸质厚实,与这种苏纸有所不同。在金陵根本买不到这种纸,这说明这封遗嘱是在姑苏就写好的。如果遗嘱是伪造的,那么沈夫人怎么会有先见之明,特意带来这么一张纸? 沈夫人又道:“这封遗嘱早在一月之前已经立下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苏拙盯着看了许久,疑窦渐生。他知道沈夫人绝不会将遗嘱交给他们,因此只能将其中内容记在心里。 凌风看完,却似乎有些呆了,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沈东来自觉得意,笑道:“凌风,你父亲本来就不看好你,传业给凌雨也是意料之中的。就算他来金陵是想看看凌霜的出息,但凌霜狼子野心,竟然弑父,很快就要偿命了。凌家还是要靠凌雨啊!” 凌风已经有些崩溃,兀自发呆。苏拙突然起身道:“你错了!凌霜有没有杀人,根本还是未知。若他真杀了凌老爷,何必留在房中,等你们去抓?而且据我所知,凶案现场根本没有凶器,难道凌霜会将凶器扔掉,再折回那间房里去吗?依我看来,真正的凶手根本还逍遥法外,就是那晚出现在水乡别墅的人,沈老爷自然也脱不了嫌疑!” 沈东来怒火中烧,起身怒道:“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你方才的诬蔑之词,只要我告到知府大人那里,定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苏拙却全然不惧,目光略有深意,一一扫过在座每一个人。沈东来被他看得心头发毛,怒道:“沈福,送客!” 凌风和苏拙不等人送,已经转身,头也不回,径直出门去了。←百度搜索→凌风一路上虽还有气,但更多是发呆出神,显然因为遗嘱一事,受打击不小。 苏拙也一言不发,心中却一直回想着那封遗嘱。两人一路沉默,知道水乡别墅。凌风下车,回到灵堂,定定望着凌至善的灵柩,也不知在想什么。 苏拙低头走进屋,眼前不断晃过那封遗嘱。忽然,他似有所悟,道:“凌兄,可否将你那几本账册借我看看?” 凌风一愣,问道:“你要账册干什么?”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回到房间,取来了两本书册。 苏拙接过一看,确实是昨夜在凌风屋中木箱里所见。他随手翻开,问道:“这账册不是你记的吧?” 凌风摇头道:“不是,这几本都是先父生前所记。只因父亲暴毙,我才将账册收起,为日后照应生意。” 苏拙点点头,从头一直翻到尾,眉头舒展了又皱起,全猜不透他心中所想。沉思许久,苏拙忽然道:“原来如此!” 凌风一愣,问道:“苏公子说什么?” 苏拙忽然想到隔墙有耳,便淡然一笑,摇摇头,道:“没什么……” 然而凌风却也知道他必然发现了线索,只是苏拙不说,他也就不问。沉默片刻,凌风道:“苏公子,在下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出去处理一下,暂且失陪了……哦,晚饭自有下人送来,苏公子不必等我了。”说着抱拳向苏拙行礼。 苏拙笑道:“凌兄有事,就去忙吧,不必管我。” 凌风又微微躬身,才转身出门。苏拙目送凌风上了马车,轻声自语:“又去找吕康么?”随机“哼”了一声,转身回房。 苏拙独自坐在房中,摒除杂念,将所有细节一一回忆起来。他在等燕玲珑,在她来之前,他必须将所有事情串连起来。明日午时,凌霜就要被押赴刑场了,如果再找不出证据,只能看着凌霜送死了。 苏拙虽然面上轻松,但心中却十分沉重。如此时刻,只有冥想,才能让他静下心来。苏拙自然做到了,就连天色越来越暗,丫鬟推门进屋,他也没有察觉。 那丫鬟不知苏拙着了什么魔怔,不敢惊动,小心将食盒放在桌上,便又悄悄走了。直到月上梢头,院中才又轻轻响了一声——“咔”。苏拙猝然惊醒,轻声说道:“你来了!” 屋外传来燕玲珑“咯咯”笑声,道:“那个俏丫鬟给你送饭的时候,我就来了。真是可惜,这么个美人儿在你面前来去,你居然无知无觉。我真怀疑你根本就是断袖之癖!” 燕玲珑说着话,已经坐在了苏拙对面,而那扇门似乎从来没有开启过。苏拙笑道:“那丫鬟再美,也及不上玲珑姐啊!” 燕玲珑笑骂道:“油嘴滑舌!”但瞧她神色,却对苏拙这句马屁非常受用。 苏拙问:“你来了怎么不进来?” 燕玲珑道:“我这不是怕打扰你思考么!再说我还想摸一摸那个成天盯着你的人的底。” 苏拙双眉一轩,道:“哦?有什么发现?” 燕玲珑叹了口气,道:“他身手确实不错,只可惜警觉还是差了些。我在他身后呆了半个时辰,他也没发觉!” 苏拙笑道:“那是当然,谁能有你那么高的轻功!” 燕玲珑“咯咯”一笑,道:“好了,还是赶紧说正事吧!” 苏拙突然打断她,说道:“不忙,先帮我办一件事。” 燕玲珑问:“什么事?” 苏拙答:“我要开棺验尸!”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九章 开棺验尸 燕玲珑一惊,大声道:“你疯了!” 苏拙忙去捂她的嘴,燕玲珑压低声音道:“你要在凌家的灵堂上开凌至善的棺?他们能同意么?” 苏拙笑道:“所以我才要你帮忙啊!” 燕玲珑斜他一眼,道:“这种损阴德的事,我可不帮你!” 苏拙央求道:“这件案子我已想得差不多了,只差这最后一环了。只要让我看一看尸体,也许就能破解所有谜局!” 燕玲珑“哦”了一声,道:“你果真把一切都查清楚了?若真是这样,我还真要帮你一把了。说吧,要我怎么做?” 苏拙道:“我在这院中貌似非常自由,实则到处都有人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所以我希望你能将凌家这些下人先引开,给我一柱香的时间!” 燕玲珑嘴角一弯,道:“太麻烦了!”话音刚落,她已出了门。 过不多时,苏拙便听见前院几声轻响。他无奈摇头,知道燕玲珑必然是将所有人都击晕了过去。苏拙来不及考虑其他,径直来到灵堂上。他向凌至善的灵位拜了一拜,一把推开棺盖。 棺盖一开,木棺中一股尸臭扑鼻而来。棺中放着许多防腐香料,椁内又盛放冰块,每日更换。因此在盛夏之时,又过去半月之久,还能保持凌至善尸身完好,没有腐坏。 苏拙心中暗喜,仔细察看尸体。只见凌至善面色蜡黄,形容消瘦,确实是患病之象,与华平所查到的一致。他又解开尸体身上寿衣,果然见胸口一道口子,约莫三寸长短,入肉甚深。 苏拙想了想能造成这种伤口的刀,只有一种剔骨的尖刀,看来凶器就是这个了。他又伸手摸了摸尸身,只觉凌至善胸腹处微微凹陷一块,用手一按有“咯咯”轻响。 苏拙有些奇怪,自语道:“这是肋骨断折了,难道是与凶手搏斗时,被凶手打断的……” 他又将凌至善全身检查一遍,并未再有其他伤痕,只有右手腕一处挫伤。不过伤口在生前已经愈合结痂,并不是临死时留下的。 苏拙站在灵柩边,将所有线索又在脑海中闪现一遍,忽然灵光一闪,脱口道:“难道是这样?”说罢,将棺盖重新盖好,急急奔向后院厢房。他推门进入凌至善那间房,抬头打量了一番。 忽地,苏拙一纵身,双手一勾,便跃上房梁。他晃亮火折,仔细找着什么。然而房梁上空空如也,并没有物什。苏拙却嘴角上扬,露出笑容,重新落回地面。←百度搜索→ 他吹灭火折,将怀中那件破烂衣衫取出来,陷入沉思。门外忽然传来燕玲珑的声音:“你苏拙什么时候也成了梁上君子了?” 苏拙知道方才一幕一定被她看见了,忍不住要与她斗嘴,便道:“近朱者赤,这两日跟你呆时间长了,自然也养成了这个毛病。” 燕玲珑啐了一口,道:“废话少说,他们就要醒过来了,你查得怎么样了?” 苏拙耸耸肩,自顾自出门道:“八九不离十吧。” 燕玲珑见他露出轻松的神色,就知道他心里有了底,只是不愿跟她讲罢了。然而她好奇心被勾起,便按捺不住,忙跟上苏拙道:“苏拙,你个鬼灵精!你到底说不说?” 苏拙自顾自朝前走,推开自己房门,莫测高深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燕玲珑叹口气,知道依苏拙的性子,不愿说时,谁也别想撬开他的嘴。她无可奈何,道:“苏拙,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明日午时,凌霜就要被押赴刑场了,你可别忘了!” 听她提及此事,苏拙表情也郑重起来,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他什么时候能到?” 燕玲珑却听懂了,道:“怎么也该明天吧……” 苏拙若有所思,掐指心算片刻,自语道:“来不及了……” 燕玲珑心知肚明,急道:“赶不上凌霜行刑么?那怎么办?不如让我今夜去试一试,将凌霜劫出来!” 苏拙手一挥,断然道:“不可!再让我想想……”沉默片刻,他突然又问道:“你今天来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燕玲珑做了个心服口服的表情,道:“你终于想起来了!忙了一晚上,弄得我也差点忘了!” 苏拙将她请进房,关好房门,又给她倒了杯茶,道:“好姐姐辛苦了,快说,快说!” 燕玲珑喝口茶水,道:“头一回见你小子这么有良心!昨天你让我去查查凌风晚上跟谁见面。” 苏拙点点头,道:“没错,昨夜我看到你给我的纸条。他去见的是吕康!” 燕玲珑点点头,道:“没错!昨天从你这儿离开,我就去找凌风。他乘的马车那么豪华,十分惹眼,随便打听一下,便找到了。我在朱雀大街看到他,只见他下了马车,却又进了另一辆马车,自己的座车则转头回了这里。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藏身在那辆马车厢下,想听一听。谁知那车隔板甚厚,根本听不见车里人说什么。不过我可以肯定,车里是两个人。两个人脚板踩在车厢板的声音很不一样,其中一人似乎身负武功。” “我不敢大意,小心躲在车底。那辆车在城里绕了一大圈,最后居然又回到了这里。我偷偷下车,正看见凌风下车,与车里那人道别。于是我便看见那人到底是谁。就是那个知府的公子,吕康!” 苏拙沉吟道:“我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他的事!那你当时怎么没来找我,而是留下一张字条?” 燕玲珑道:“当时我对这个吕康也很感兴趣,便想跟着他,也就来不及过来与你细说。不过这一跟,还真发现了新线索!你可知他坐车从这儿离去,又见了谁?” 苏拙茫然摇头。 燕玲珑神秘道:“你一定想不到,他昨夜又去了沈府,见了那个沈东来!可惜那里防卫森严,我没敢靠近,也就不知道他们说什么。不过吕康很快就从沈府出来了,之后就径直回了家。” 苏拙确实吃了一惊,喃喃道:“他又去见沈东来做什么?凌风与沈家不是对头么?两边今天才为了家产,闹得不欢而散。吕康这么做……是想两头得利?”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十章 从犯 三里长街,路两边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一队官兵押着一辆囚车,缓缓向刑场而去。队伍最前是两人鸣锣开道,官兵手执长枪,将囚车簇拥在中央,十分警惕。其后是一辆官轿,缓缓而行。最后还跟着一队甲士,阵仗可真不小。 不明就里的百姓还以为是要处决什么江洋大盗。有人冲囚车指指点点,道:“这么大阵仗,这个囚犯一定是个穷凶极恶的大盗!不然要派这么多兵护送?” 旁边一人奇怪道:“看这人白白净净,细胳膊细腿的,怎么也不像什么江洋大盗啊?” 另一人嗤道:“你们真是孤陋寡闻了,这哪是什么江洋大盗!前阵子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凌至善被杀的案子,这就是凶手,他的儿子!” 原先那人“啊”了一声,感叹道:“这儿子杀老子,要遭天谴啊!他到底图什么呢?” 旁边几人也是感慨一阵。突然一人道:“你们不要胡说!他不是凶手!” 那几人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女子。她头戴柳笠,轻纱遮住面容,看不清是谁。那人哼了一声,道:“你是谁啊?怎么还帮这个囚犯说话呢?他都要被杀头了,还不是凶手?”说着回头,再不理她,继续指指点点。 女子轻轻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根本没法堵住众人之口。她向囚车中的凌霜望了望,眼中又泫然有泪。身边的丫鬟绿萼心疼,搀住她,道:“小姐,你别再哭了,眼泪都已经哭干了……哼,那个苏拙真不是东西!还以为他能救凌公子,小姐低声下气求他。谁知道他只顾自己快活,竟然再不露面了……” 苏琴却没再听她啰嗦,甩开她手,便跟着囚车往前走,视线片刻也不离囚车中那个身影。 就在街对面,苏拙蓦地打了喷嚏。他揉揉鼻子,自言自语道:“谁在说我坏话?”不过他也没再胡思乱想,眼睛也盯着凌霜,快步向刑场而去。 凌风并没有跟着苏拙。他说不愿再见到亲弟受刑的场景,独自跪在凌至善灵前,一言不发。苏拙无心理他,急忙赶到刑场,一定要救下凌霜。 凌霜站在囚车中,双目无神,周围人的议论也充耳不闻。他本以为见到了苏拙,就有一丝希望,谁知这么快就要上断头台。凌霜已经放弃抵抗,认了命了。只是还有最后一个让他记挂的人,那就是苏琴。不知她今天会不会来看他行刑。 凌霜一路就这么发着呆,直到被人推上了刑台,才终于有所感觉。他跪在地上,抬起头,眺望着远处人群,希望在其中能找到苏琴的身影。←百度搜索→只是人群拥挤,哪里能找到她? 苏琴正站在人群中,也在看着凌霜,双目红肿,已经再也哭不出来。只怕待会儿见到行刑的场景,她就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吕孝如吕知府坐在监斩台上,看看天色,向一旁一个师爷使个眼色。那师爷点点头,手拿罪状,走到台前,大声读起了凌霜的罪状,无外乎什么“忤逆之子,罔顾人伦,以子弑父,罪不容诛”之类。 师爷读罢,吕孝如大声道:“时辰已到,斩!”说着,在令牌上划个红叉,一把扔了出去。 刽子手举起钢刀,闪现阵阵寒光。忽然人群中一人喊道:“慢!”这一声突兀至极,刽子手也愣了一愣。只见苏拙挤过人群,奔至台上,口中喊道:“且慢行刑!等一等!” 刽子手看向知府,征询他的意思。吕孝如则看着苏拙,厉声喝道:“大胆!你是何人,居然敢阻止行刑?” 苏拙躬身行礼,道:“大人,你不记得我了?我叫苏拙,几个月前,见过一面。” 吕孝如想了起来,道:“哦!原来是你,你上次帮秦雷破了案子,挺有本事。怎么,这次难道想为凌霜翻案?这件案子人证物证俱全,刑部也已核准,可谓铁案如山!你休想阻止今日行刑!” 苏拙笑道:“大人,你错了,我不是来翻案的。案犯凌霜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这是众目所见,板上钉钉。他可谓罪大恶极,罪不容诛!” 他这话一出,凌霜不禁一愣,怔怔地望着他。苏琴在人群中,见苏拙现身,瞬间生起了一丝希望,谁知他说出这番话来,转眼又陷绝望。她哀极怒极,挤出人群,开口骂道:“苏拙,你这个卑鄙小人!算我瞎了眼,居然会相信你!”喊罢,瘫倒在地,嘤嘤哭了起来。 众人见她哭得伤心,一时也不好说什么。吕孝如听了苏拙的话,则有些纳闷,问道:“既然你对这案子也无异议,为何又要来阻止本官行刑?” 苏拙道:“吕大人,你有所不知。我这几日细细查了一下这件案子,发现了一个重大线索。凌霜确系主犯无疑,但是本案还有一名从犯,尚未落网。因此我才要阻止大人行刑,想将从犯一并抓住,再绳之以法!” 吕孝如一愣,想不到还有什么从犯,问道:“从犯是谁?” 苏拙答道:“不是别人,正是金陵总捕秦雷!他借口外地办差,其实是协助凌霜犯案去了。如此一来,谁也怀疑不到他头上。” 凌霜一听,顿时怒道:“简直胡说八道!苏拙,你怎么可以诬陷到秦大哥?” 吕孝如则更加纳闷,这秦雷明明是自己特意支走的,怎么就成了从犯了。但他转念又一想:这个秦雷向来跟我不对付,我早就想除掉他了。如果这个苏拙真能帮我除去秦雷,也不失为一条妙计!这样想着,他便有些犹豫。 苏拙毫不理会旁人,继续说道:“吕大人,凌霜已经是死囚,晚一刻行刑也没什么。若是放跑了从犯秦雷,可是大大的失职啊!” 他一番话说得吕孝如心动,他问道:“苏拙,你可有办法抓住这个秦雷,让他认罪?” 苏拙心里暗笑,面上不动声色,道:“不瞒大人,我正是探听到秦雷今日要悄悄潜到水乡别墅去。只要我们崖着凌霜到那里等着,等秦雷自投罗网,不怕他不招供!” 吕孝如大喜,一拍桌子,大声喝道:“好!即刻传令,押解人犯,前去水乡别墅!” 众兵士哄然答是。苏琴已快哭晕,由绿萼搀扶着,慢慢往水乡别墅而去,想看看结果。苏拙跟在吕孝如身后,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十一章 大理寺卿 凌风独自跪在灵堂上,盯着父亲牌位,一动不动,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抬头看看天色,已经过了午时。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眼圈忽地有些泛红。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似乎有一大群人涌了过来,与平时的宁静极不协调。凌风有些愠怒,起身想要去看看,是谁敢在此地喧哗。正走到门口,只见吕知府当先走进门,身后跟着苏拙和一大群官差。 凌风微微一愣,显然没有料到他们会来,更猜不到这些人来是干什么的。他向吕孝如行礼道:“不知知府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吕孝如知道他算是凌家当家人了,也不敢怠慢,回了一礼。两人客套几句,苏拙便上前对凌风道:“凌大公子,吕大人今日要在此公干,还请你好好招待一下。” 凌风心中犯疑,面上却笑道:“这是自然,吕大人快请!” 吕孝如点点头,先到灵堂上了一柱香,随后便跟着凌风来到偏厅。他手下一应主簿师爷等小吏,也先上了香才走进偏厅,其余官差卫队则在院里院外各处把守起来。凌风见来了这么多人,忙吩咐下人上茶,不敢怠慢。 突然,两名官差押着凌霜也走进偏厅。凌风一见,心中暗惊,不知怎的居然没有行刑。两兄弟对望一眼,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凌霜精神颓唐,但表情平静,双眸中也渐渐恢复了些神采。 他向苏拙看了一眼,并没有激愤,反而微微点了点头。方才在刑场上时,他只是一时激动,没能猜透苏拙的深意,才出言喝骂。然而凌霜也是极聪明的,这一路而来,便猜到苏拙的苦心。他虽不知道苏拙的具体计策,但也知道他是为了解救自己。 苏拙却没有向凌霜看上一眼,躬身向吕孝如道:“我已算定,秦雷今日一定会到这里来。我们只要在此守株待兔,就一定能将他绳之以法!大人稍坐,这里自有凌公子招待,我去后院准备点东西。” 吕孝如一边品茶,一边“嗯”了一声。一旁的凌风更是有是摸不着头脑了,不知道与秦雷又有什么关系。但他也不好多问,只得坐在吕孝如下手,陪他说话。 苏拙一出偏厅,脸色便沉重起来。他径直走到后园凉亭中坐下,什么也不说。此处安静,没有前院吵闹,也没有下人来往。 忽然,燕玲珑笑声从亭子顶上传来。她翻身坐到苏拙对面,笑道:“刚才在刑场上真吓了我一跳,想不到你的计策还真成了!” 苏拙道:“我也是暗暗捏了把汗。我虽然知道吕孝如对秦雷怀恨在心,但也不敢肯定他就这么想除掉秦雷。若是他没信了我的话,又或者他直接砍了凌霜,再找秦雷的麻烦,那么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燕玲珑也正色道:“是啊。如今我们怎么办?你把该请的人都请来了如果今天这出戏演砸了,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苏拙沉声道:“只能孤注一掷了。我还有一件重要物证没有找到,需要再想一想。你帮我盯着外面,秦雷到了到了,就来告诉我。” 燕玲珑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就纵身而去。苏拙坐在亭中,叹了口气,低声自语道:“到底在哪里呢?” 偏厅中,各个官吏都坐着闲聊。炎炎夏日午后,直让人昏昏欲睡。凌风又特意让下人准备瓜果招待,为众人解暑。门外却还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苏琴在绿萼的搀扶下,慢慢走近偏厅。她摘下柳笠,厅内众人不觉都站了起来。吕孝如上前道:“这不是苏琴姑娘嘛!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快请坐!” 苏琴并不想搭理他,微微福了一福,眼角却向屋角的凌霜瞥了一眼。吕孝如却不停献殷勤,请苏琴坐下了,又问渴不渴、热不热。下人也忙不迭奉上香茗冰瓜。 正说着话,门外又走进一人,手摇折扇,优哉游哉,正是吕康。他进屋一瞧,这么多人,笑道:“这儿真热闹啊!” 吕孝如回头一看是他,眉头一皱,道:“你怎么来了?” 吕康笑道:“我听说这儿有热闹看,就来瞧瞧啊!” 吕孝如一怒,上前沉声道:“瞧什么热闹!我是在办案,别给我添乱!” 吕康依旧嬉皮笑脸,压低声音道:“父亲,我听说你要在此除掉秦雷这个眼中钉。这种喜事,岂能不让孩儿一同分享?”说着自行坐到苏琴身边,笑道:“这不是苏琴姑娘么?你好啊!等过两天我还去听你弹琴如何?” 苏琴向他看了一眼,似有深意,却没有多说。吕孝如也对这个独子无可奈何,只能由得他去。 过不多时,门外又进来几人。当先的是沈东来,后面跟着沈夫人和凌雨凌雪。四人进屋,向吕孝如行礼问安。吕孝如有些奇怪,道:“你们怎么来了?” 沈东来一愣,道:“不是知府大人差人唤小人来的么?” 吕孝如也一愣,道:“我什么时候……算了算了,来了就在这里看看吧,你们毕竟也算是凌家人。” 沈东来等人依言坐在一旁。吕孝如此时却已想到,一定是苏拙自作主张将他们叫了来。他没有深究,便不说出口。凌风与沈东来、沈夫人互瞪了一眼,仇意渐深。 沈东来更是阴笑两声,他得知吕孝如来此是为了捉从犯,便想到凌风一定要遭了,心里自然暗爽。凌风此时何尝不是一样的想法,几人各怀心思,暗暗得意。 堂上已经坐满了人,耐心等候。然而足足等了两三个时辰,天色渐黑,也再不见什么动静。众人越发不耐烦起来,只等吕知府的意思。吕孝如此时也是按耐不住,不时起身来回多两步。 吕康哼哼一笑,道:“父亲,看来你是被人耍了!” 吕孝如重重“哼”了一声,心里也有了怒气,暗道:“再等一柱香,若是再没什么动静,非要治苏拙一个戏弄之罪!” 正想着,门外奔进来一个官差,近前禀报:“大人,秦雷来了……” 吕孝如一喜,骂道:“还不抓起来!” 那人却有些犹豫,支支吾吾的。吕孝如一急,问道:“还有什么话说?” 官差答道:“一起来的还有……大理寺卿……”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十二章 原委 天色已黑,苏拙却还坐在凉亭里苦苦思索。燕玲珑忽然出现在眼前,道:“他们来了!” 苏拙把手一拦,自语道:“应该就在这里了……”说着站到小溪边,伏在地上,向着凉亭看了一阵,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他起身冲燕玲珑道:“走!我们去将真凶揪出来!” 燕玲珑却摇摇头,笑道:“我是贼,外面的都是官儿。我怎么能去见他们?” 苏拙哈哈一笑,也不强求,整整衣衫,大步向前院偏厅走去。 偏厅里,吕孝如已经将大理寺卿诸葛铮迎了进来,请他在上手坐了。堂上所有人都恭敬站起,偷眼瞧着这个大官儿。吕孝如躬身行礼道:“诸葛大人,不知您何时到的金陵,下官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收到……” 诸葛铮国字脸,面色有些黝黑,看着吓人,说起话来却十分和气,道:“我也是紧赶慢赶,一路上歇都没歇,此时才赶到啊!” 吕孝如一怔,问道:“不知大人这么着急来次,有什么要紧事?” 诸葛铮笑道:“还不是就为了凌家这件案子?吕大人有所不知吧?我从前做金陵知府时,秦雷就是我的部下。这次就是他来相求,我才赶来的。” 吕孝如一惊,看了一眼诸葛铮身旁的秦雷,支支吾吾道:“下官着实不知秦捕头与大人还有这一层关系……不过……下官查知,秦雷正是此案的从犯,正要将他逮捕归案!” 诸葛铮一愣,向秦雷看了一眼。秦雷更是瞠目结舌,大声道:“吕……吕大人,这话从何说来?半月前是你派我去越州办差,我走后,凌家才出了事。这怎么跟我扯上关系了?” 吕孝如心里一惊,暗叫:“不好,中计了!” 就在这时,苏拙哈哈一笑,走进堂中,道:“苏拙见过诸葛大人!” 诸葛铮道:“你就是苏拙?看来这里的事只有你能给我解释解释了?” 秦雷上前道:“苏老弟,这是怎么回事?我怎的就成了从犯了?” 苏拙伸手拦住他,向众人看了一眼,有的已经猜到,更多人还蒙在鼓里。他轻轻一笑,道:“秦大哥莫怪,小弟出此下策,全是为了救凌霜。” 诸葛铮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快快道来!” 吕孝如有心要阻止苏拙说话,但又碍于诸葛铮在一边,心里真是一团乱麻。苏拙道:“原本凌霜一案,今日午时就要行刑。我虽知道凌霜是被冤枉,奈何此案已被吕知府定为铁案。我孤掌难鸣,只能兵行险招。我知道吕知府向来视秦捕头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于是便谎称秦雷是本案从犯,让吕知府延迟行刑,这才救下了凌霜一命!而早在我来金陵时,听说秦捕头正好外出了,就觉得此事有蹊跷,便托人赶紧给秦捕头送去消息。幸好他也已听说了此事,正在往回赶,这才赶上了!” 他这一解释,众人才恍然大悟。沈东来道:“怪不得秦雷来见我说有十万火急的事,今日一定要赶过来,原来都是你的安排!” 苏琴明白了事情原委,不禁暗自惭愧,恨自己错怪了苏拙。沈东来、吕康等人见苏拙又得计,恨得牙痒痒,可惜此刻有诸葛铮在场,再不敢多说什么。 吕孝如干笑道:“苏公子果然好计策!”话音却充满刻骨深仇。 诸葛铮道:“嗯,虽然你是救人心切,但你怎知凌霜就是被冤枉的?若是你不找出证据来,我可不能饶你!” 苏拙笑道:“此事要从头说起。早在四五日之前,我刚出长安城,有一人给我一封信,就是这位苏琴姑娘给我的信。”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接着道:“这封信只有四个字,就是凌霜有难!当时我不及多想,便要赶来金陵。但是我却有些奇怪,我行踪不定,这位当红的金陵歌伎怎么会派人传信给我?” 诸葛铮也点点头,感觉确实有蹊跷。苏拙接着说道:“当时我便想起金陵一位高人,也就是吕知府的公子,吕康!早在几个月之前,我还曾经在这位吕公子手底下吃过暗亏,所以不得不对他留个心眼。我猜想,一定是吕公子知道我的行踪,苏琴姑娘才去求他帮忙找我的,对不对?” 他突然对苏琴发问,苏琴没有犹豫,便点点头。苏拙又道:“既然我心里有了怀疑,便不能不防。于是我让一位好友替我先赶到姑苏凌家老宅,查一查凌霜到底发生何事,而我则独自往金陵赶。然而一路上,我总觉得有人暗中跟着,后来我才想到就是那个送信之人,他必定是吕康的人!” 吕康冷哼一声,不屑道:“胡言乱语,本公子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苏拙淡然一笑,冲屋外喊道:“华平,进来吧!” 话音刚落,华平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黑衣人进屋。苏拙造就知道是燕玲珑擒住了此人,让华平带了来。苏琴一见那人面,惊呼道:“果然是你!” 苏拙道:“这就是给我送信之人,也就是这些时日以来一直暗中监视我的人。” 诸葛铮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畏畏缩缩,不敢说慌,道:“小人名叫金阳,是吕公子的门客……” 吕康怒道:“胡说八道!我根本不认识这人,苏拙,你随便找个人来诬陷我么?我为何要监视你?” 苏拙不以为意,笑道:“你不承认也罢,你知道我查案子有些门道,便想让这人时时给你报告我的进展,你也好从中做梗,从中牟利!不过,想来他也没给你报告过什么有用的事情吧?因为我还有一位更高明的朋友再帮我,这些都是你没料到的吧?” 吕康哼了一声,被苏拙说中心事,一时说不出话来。 苏拙又道:“因为得知有人跟踪,我只能暗中查探,又暗中摆脱朋友,这才能查到真相,而又不让别人知晓,免得再蹈一次仁济寺的覆辙!” 诸葛铮道:“你说了这么多,也没说清楚凌霜为何是被冤枉的?” 苏拙道:“其实此事原本很简单,大人试想,凌霜若是凶手,为何会将自己关在凶案现场,等着人来抓?而且凌霜当时身上并没有血迹,他是临时来次,没有更换的衣裳,那么怎么会身上不沾染一点血迹呢?第三,凶手杀人用的凶器也不翼而飞,根本不在凌霜身上。有这些疑点,难道还不能怀疑凌霜是被人冤枉的?” 诸葛铮点点头,眉头紧锁,从书吏手中拿过此案卷宗,慢慢看去,半晌悠悠道:“不错,确实很有问题!”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十三章 真凶 吕孝如听诸葛铮口气,竟是也觉得凌霜之案有蹊跷。他忙道:“可是当时房门反锁,屋里只有凌霜一人,不是他杀的,还能有谁能杀人之后,再反锁房门?再说,凌霜自己有房不睡,为何跑到其父房中?” 诸葛铮眉头紧皱,沉吟道:“是啊……确实很奇怪……”他抬头问苏拙道:“苏拙,你看这事怎么回事?” 苏拙道:“我刚到金陵,曾进牢询问过凌霜案情。事情确如案卷上所写,凌霜独自在其父房中,而且房门反锁。然而此事之中却有蹊跷。大家随我来!”说着领着堂内众人出门转到走廊上。 众人站在走廊这头,向对面望去,并没有什么奇怪。苏拙道:“这间宅子是凌老爷来金陵时,凌风租的,凌霜也从来没来过。案发当晚,这里宴客,其中来客就有沈东来和吕康。在席上凌老爷喝了几杯酒,便有些不适,由大公子扶回房休息,由沈夫人和凌霜待客。” 凌风点头道:“确实有这么回事。” 苏拙点点头,道:“凌霜也多喝了两杯,有些醉酒。凌老爷让凌风留他在这里睡,凌风转告了凌霜此事,并且告诉凌霜,他的房间在走廊左手边第一间,对不对?” 凌风和凌霜同时点头,吕孝如冷哼一声,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拙微微一笑,道:“我想说的是,事情就出在这里!凌风当时醉酒,昏昏沉沉,只记得一句话,就是走廊左边第一间。他正要回房去睡,却在走廊岔路这里被后园中的沈夫人叫住,到后园亭中说了番话。” 沈夫人道:“确有此事。” 苏拙又道:“然而凌霜从后园离去,想回房间,依然只记得走廊左边这一句。这座院子是坐北朝南,左右对称的。从走廊南边看,左边就在西进,而从后园那边看,左边却是东进。于是凌霜就这样走进了东进,凌老爷那间屋子!” 诸葛铮和吕孝如等人来回看了两遍,果然如苏拙所说,而且走廊两头到厢房距离相近,晚上很容易看错。诸葛铮叹口气道:“原来是这样,凌霜无意走错房间,竟惹出了这么一场官司。那房门反锁又是怎么回事?” 苏拙道:“这就是真凶设好的一条计策了。”说着将大家带到了凌至善的房间。他接着说道:“在这间房里,我已经将凶手设下的机关重新设好,大家在房中细看。” 苏拙说着,将桌上蜡烛点燃。众人只见一条白布条连着桌脚,另一头系在门后门栓上。苏拙将门关上,将蜡烛放在布条旁边。过不多久,蜡烛烧到布条。只见布条受热之后,立马燃了起来,迅速化为了一团黑灰。而那门栓没了布条拉扯,“咔嗒”一下落了下来,正好将门锁上了。 众人恍然大悟,议论纷纷,道:“原来是这样,真是匪夷所思啊!” 苏拙道:“我问过打扫房间的杨大志,在第二日,确实在地上扫起了许多这样的黑灰,就是这种布条燃烧所致。而桌上这根蜡烛也是燃烧尽了,第二日换的新的。这些都可证明这个密室形成的原因。” 吕孝如还想找些疑点反驳,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是这也不能证明凶手就不是凌霜。说不定这些就是他设计的呢?不然他错走到这间房中,怎么会没看见凌至善?” 苏拙笑道:“其实当凌霜回到这间房时,凌老爷就在房中,不过不是他的人,而是尸体!凌霜进房时,凌老爷已经死了。当时他就被凶手用那样的布条绑着,绕过房梁,吊在半空,凌霜这才没看到尸体。而后凶手趁凌霜昏睡,点燃蜡烛,关好房门。等蜡烛烧到布条,就会放生刚才我们见到的一幕,房门被栓,尸体落到地上!” 诸葛铮断案多年,此时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如此设计,真是骇人听闻。吕孝如有些急,道:“这全是你的猜测,根本没有证据!” 苏拙笑道:“谁说我没有证据?第一,房梁上本是落满灰尘的,此刻却有几道干净痕迹,这就是布条挂在上面,擦干净的。第二,这条门栓有一道熏烤的痕迹,说明就是那条布条燃烧所致。第三,昨夜我开棺验尸,发现凌老爷胸腹处有肋骨骨折,这根本不可能是与凶手搏斗产生,因为没有听见动静。这处骨折是尸体从半空落下时摔断的!” 苏拙一番话,彻底使吕孝如哑口无言,再无力反驳。诸葛铮点点头,道:“虽然你私自开人家棺椁,不过你也查出了事情真相,也算功过相抵吧。不过你现在还没有什么物证证明,而且那些什么布条又是哪里来的。” 苏拙笑道:“这正是我要给大家看的第一个证据!”说着从怀中拿出那件破烂衣衫,道:“这些布条就是从这件衣服上撕下的。这衣服布料可不一般,不但坚韧非常,而且轻薄凉爽,正是凌家绸庄特产的名贵布料,专供达官贵人夏日所穿。只是有一点,这布料遇火就会立即燃烧,化为黑灰,消失得无影无踪。” 诸葛铮忙问:“这件衣服是哪里找到的?” 苏拙向凌雨看了一眼,道:“这是前晚我在凌雨的房间找到的。” 众人眼光全看向凌雨,凌雨一怔,怒道:“胡说,我根本没有这件衣服!” 诸葛铮突然道:“我明白了!如果这件衣服真是在凌雨房中找到的,那么凶手应该就是沈夫人和凌雨!那也沈夫人故意叫住凌霜,不但设计使他走错房间,也为凌雨杀人设机关留下时间!” 苏拙点点头,道:“大人推断得一点也不错,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特别是看到沈夫人伙同沈东来,竭力要夺取本该由凌风继承的家产时,我更相信这件事是他们设计的。然而这里面却有一个很大的破绽!” 诸葛铮问道:“什么破绽?” 苏拙将那件衣服交给他,反问道:“大人看看这件衣服有什么奇怪之处?” 诸葛铮看了片刻,茫然摇头。苏拙解释道:“如果凶手是专门找的的一块布料,那么没必要做成衣服。既然做成了衣服,一定就是为了穿在身上,杀人时正好派上用场。可是这件衣服太干净了!如今是炎炎夏日,如果这件衣服穿在身上,如何会没有汗渍汗味?而衣服却很干净,凶手自然不可能第二日将这件烂衣服洗干净。因此这件衣服根本就不是凌雨穿着的,而是有人故意要设计嫁祸给他!” 诸葛铮一惊,道:“这个凶手也真是费尽心思了!那么真凶到底是谁?” 苏拙伸手指向一人,道:“凶手就是你,凌风凌大公子!”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十四章 案情 众人都一惊,凌风更是大惊失色,茫然道:“苏公子,你……你不要乱说……” 苏拙冷笑一声,道:“我是不是在胡说,想必你应该心知肚明吧!你确实非常聪明,差点就将我骗过去了。” 秦雷突然大声道:“苏老弟,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苏拙道:“好!说来真是惭愧,我虽与凌霜相交,却从没过问过他的家事。于是我就让华平去凌家老宅查问,这才得知,凌霜在家既不得兄长爱护,因为母亲因为生他而亡。同时凌至善宠爱凌雨凌雪,凌霜又受这两人欺侮。因此他才留在金陵,常年不回家。” “而凌至善这次来金陵,就是为了看这个老二有没有出息,因为他想找一个继承人!从凌家管家处得知,凌风这几年所做,凌至善并不满意。而凌雨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凌老爷也不至于糊涂到传给他家产,因此才想到了凌霜。本来此行只有他一人,后来沈夫人要求同行,凌风也想同行,打理父亲生活起居。” 苏拙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早在这个时候,凌风就想好了后面的事。凌老爷身体不好,不能饮酒。昨夜我验尸时也发现了他面色蜡黄,身形消瘦,这是肝气郁结之症。凌老爷只要沾酒,就会难受。我猜想,在事发那夜,凌至善原本嘱咐过凌风,将他的酒壶中换成白水。” “谁知他喝下第一杯,就觉出不对。杯子里不是水,而是真正的酒。但是当时宴席上有贵宾,他不好揭穿。凌至善只得硬着头皮,喝下几杯酒。然而他身体却支撑不住,便叫起凌风,让他扶自己回房休息。他本想责备凌风一顿,谁知身体实在难受,竟不知凌风根本没有带他回房,而是到了这后园中。在这里,凌风拿出准备好的剔骨尖刀,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诸葛铮一惊,道:“你是说案发地点其实是在后园里?” 苏拙点点头,道:“不错!当时检查,这房间中没有多少血迹,与尸体伤口根本不合。而这宅院中也没有其他地方有血迹,只有后园有一条从院外河里引来的小溪,又从后墙流出院外。如果血流到水里,流出院子,在夜里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凌风在水边杀人之后,让血都流到水里,而后抱起尸体,回到凌至善的房间。而后做好一切机关设计,便回到前厅。此时凌霜已有些醉了,你便谎称凌至善留他在此住宿,又告诉了他房间。在此,你故意没说清楚,只含糊地说了个走廊左边,因为你知道他一定会搞错的!” “凌霜酒量不弱,但为何那晚会醉的那么厉害?因为啦凌风早已在他酒里做了手脚,而且也只有在此打理一切的凌风能办到。因此凌霜才会一直昏昏沉沉,以至于弄错房间。原本凌风是要亲自将凌霜叫到后园的,谁知沈夫人恰好帮了他这个忙,更是正中下怀,因为你也是要嫁祸他们的!于是一切按照你的计划进行,凌霜被认定为犯人。而此时吕康便出现了,将这潭水搅得更加浑浊!” 吕康一愣,怒道:“你胡说什么,我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苏拙冷笑道:“吕康,你不要抵赖。你在那晚的酒席上去了趟茅厕,正是凌风扶凌老爷回房的时候吧?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一定看到了凌风的某些行动。当时你并不知详情,第二天得知凌至善身亡,才恍然大悟,于是你以此要挟凌风。我想,要挟的内容一定是跟凌家家产有关。凌风同意后,你便又开始为他出谋划策,要借机再除掉沈夫人和凌雨,因为他们是凌风顺利继承家产的阻碍!” 苏拙说完这番话,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吕孝如瞧了独子一眼,心中惴惴。沈东来等人更是惊愕万分,手指着吕康,说不出话来。吕康怒道:“胡说!胡说!” 诸葛铮冷冷道:“他是不是胡说,自有大家评断!苏拙,接着说!” 苏拙道:“凌风并不知道凌霜有我这么个朋友,只有吕康会想起这招来。他联系上苏琴姑娘,表示能找到我。于是苏琴自然求他给我带封信,要我赶来救凌霜。他们想利用我来查案,将真凶指认为凌雨和沈夫人。而吕知府早已将此案上报刑部,要求对凌霜立即行刑。这样一来,我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洗脱凌霜冤情。凌霜冤死,凌雨又会被查为真凶,便无人再跟凌风争夺家产了!” “因此,你们才会暗中派人监视我,要了解我查案的进程,好做下手脚。而且这宅里的下人丫鬟也对我盯得很紧,一旦找不到我了,就很紧张。如果不是凌风交代过,又怎么会这样呢?而我第一天来这里,其实凌风早就知道了。他故意装作不认识我,还委托我帮凌霜洗清罪名,就是想让我不会怀疑到他头上。只可惜我知道了这凌兄弟原本就不和,多年不来往的关系后,凌风的这一番做法就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了!” “那天晚上,你猜到我一定会对这间宅子进行搜查的。于是你便躲了出去,让我随便看,随便找,因为你不怕查。事实也证明,你房间里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查的。反倒是凌雨房间里有这么一件破烂衣裳。可是你还是棋差一招了,这件衣服上的破绽我已说过了。第二个破绽就是你的房间!你为何会不住西进第一间,让它空着?这难道不是很奇怪吗?似乎你特意为凌霜留了一间房间,而且还知道他一定会在此留宿。” “第三个疑点,你的房间太干净了,太让人放心了!这么热的天,每天都要换洗衣服。而你的换洗衣服只有一套,不仅不符合你这个凌家公子的身份,也与事实不合。当然,那是因为你杀人时,一身衣服染上血迹,你只能藏起来。而且为了让我相信你没有疑点,你也尽可能将屋里东西都收拾了,只可惜你做得太过啦!” “所有这一切设计,只有你能办到。从选择宅院,到安排酒宴,再到设计陷害,只有你有条件能做到。你说,凶手不是你,还能是谁?” 苏拙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只听凌风忽然“哈哈哈”笑了起来。他淡淡说道:“苏拙,你太可怕了……我最后悔对我一件事,就是听信了吕康的话,将你拖进了这潭水里……” 诸葛铮沉声道:“这么说,你承认是你杀人,还设计嫁祸给别人了?” 吕孝如突然道:“可是这推理虽然合情合理……但是,毕竟没有则什么确凿的证据啊……而且,这个凶器也没找到,不能算圆满啊……” 诸葛铮刚要说话,苏拙却笑道:“吕知府,你要证据,我就给你证据!凌风杀人的血衣和凶器,就在那座凉亭底下!”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十五章 恶有恶报 诸葛铮忙命人下水去看,果然在凉亭底下发现一个包裹。取上来一看,正是一件贴身血衣和一柄短刀!苏拙微笑道:“拿这件血衣和凌风的身材比对一下,便可知道这件衣服就是他的。不知这个可不可以作为证据?”说着望向吕孝如。 吕孝如哑口无言,灰溜溜躲到一边。诸葛铮奇怪道:“你怎么知道凶器和血衣在这凉亭下面?他又为何把这些物证留在这里?” 苏拙笑道:“这很简单,凌风杀人之后,血衣和凶器无处可藏。这宅院里人多眼杂,一不小心就被看见了。而且他知道,第二天早上官差肯定要搜查,因此他不能藏在屋里。然而他又无法单独行动,将这些东西带出去,因为实在太惹眼了,会让人起疑。而这条水流进出之处都有铁网,以防水草进来,因此也不会由此扔出去。因此,就只有凉亭悬空的下面可以藏了!” 诸葛铮信服点头,命人将血衣拿上前比对,凌风却突然道:“不必了!苏拙说的一点都没错,人是我杀的!” 众人虽然从苏拙推理中知道了真情,此刻听凌风亲口承认,还是颇感震惊,想不到平素一个翩翩君子,居然会是弑父凶手。诸葛铮沉声问道:“你为何要杀自己的亲生父亲?” 凌风凄然一笑,道:“他算是我的父亲吗?我这么多年来,尽心尽力为了凌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可是他偏偏只宠爱凌雨和凌雪这两个败家子!就因为我几笔生意失败了,他就要跑来金陵,想将家产传给凌霜!凌霜这么多年,为这个家做过什么?凭什么他来坐享其成,得到家产?” 凌霜突然走上前,道:“大哥,你错了!我根本对凌家的家产没有兴趣。要是父亲真交给了我,我也会让给你的!”他早已解除了枷锁,只是有些虚弱,由苏琴扶着。 凌风冷笑起来,道:“谁要你可怜!我的东西就要我自己争取!所以我要杀了他,我要冤枉你和凌雨!我要让你们都付出代价!” 沈夫人转过头,骂道:“疯了疯了!他真是疯了!” 苏拙叹口气道:“凌风,你太过偏激了,你选择了不相信自己的亲兄弟,却去相信吕康。只可惜你以为吕康在真心帮你么?他只是在利用你罢了!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吕康不光跟你暗中有来往,与沈东来也是过从甚密呢。我想他是怕你成不了事,最后家产被凌雨夺取,于是便两头讨好,想两头得利呢!” 凌风听完,怒火攻心,一张脸变得十分吓人。他怒视吕康,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吕康心里有些怯了,慌不择言,道:“你横什么?人是你杀的,又不关我的事……” 凌风心里明白了,怒道:“你逼我将一半家产都送给你,才答应帮我,想不到你根本是一个奸险小人!”话音刚落,凌风纵身而起,如一只大鸟一般,扑向吕康。 苏拙脱口道:“原来那个会武功的人就是你!” 吕康吓了一跳,忙向后躲藏。周围几个官差也顺势上前拦阻。秦雷见他还要行凶,便要出手,却被苏拙一把拉住。 秦雷不解地问:“你这是干什么?那个凌风可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难道还让他作恶?” 苏拙叹口气,道:“我想凌风并不是狼心狗肺,他每晚在父亲灵前守灵,一定不是装的,他是诚心忏悔的!他只不过是选择了一条错误的路罢了……” 秦雷听了,也不禁叹了口气,握紧的拳头便松开了。诸葛铮哼了一声,道:“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到头来还不是狗咬狗,一嘴毛?” 吕孝如却是一心担忧儿子,无心其他。他不断呼喝,让手下官差上前救吕康。谁知人越多,反而越手忙脚乱。凌风瞅准空当,一把将那柄凶器短刀抢到手里,再两个纵跃,一把揪住了吕康,将他挡在自己身前。 众人投鼠忌器,都不敢上前了。吕康早已吓得双腿发软,吕孝如也是面如土色。诸葛铮沉声道:“凌风,你不要乱来!” 吕孝如更是颤颤道:“凌风,你放了我儿子,我就放你走……” 凌风对这两人却是毫不理睬,只看着苏拙,道:“吕康虽然没有亲手杀人,但他犯的恶更深!” 苏拙深有体会,但心里实在不愿凌风再造杀业,便道:“凌风,回头是岸……” 凌风凄然一笑,道:“来不及了……”说着倒转短刀,一下刺入吕康胸口,双手再一使力,刀身穿透吕康胸膛,又刺入自己心窝。两人竟串在一起,就这么死了。 吕孝如一下瘫软在地,似乎傻了。众人也是大吃一惊,想不到凌风竟自杀了。苏拙怔怔不语,所受冲击也是不小。 过了许久,官差救了半天,谁也救不了了。诸葛铮长叹一声,只说了一句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旁人都是心有同感,只是碍于吕孝如在场,没能说出口。诸葛铮过了一会儿又对吕孝如道:“吕知府,吕康暗中做这些事,你不会全不知情吧?我想,这个包庇之罪是逃不了的了!” 吕孝如却什么也没说,呆呆望着吕康尸身。吕康终究是他独子,如今死了,吕孝如的心也死了。他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多岁,再也站不起来了。 凌霜上前,轻轻为凌风合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兄弟之情,虽然有过误会,但是终究难以割舍。 只有沈夫人忽然笑道:“如今真凶也死了,凌霜根本不能算凌家人。我们又有老爷的遗嘱,这家业就是雨儿的了!” 旁人纷纷侧目而视,心中对她十分鄙夷。苏拙冷冷一笑,道:“你的那份遗嘱,根本就是伪造的!” 沈夫人一愣,怒道:“你胡说!” 苏拙淡淡道:“你以为你能瞒过我吗?你很早就开始筹划伪造这份遗嘱了,证据就在这两本帐册里!”说着取出那两本帐册,道:“这是凌至善生前记账的册子,都是他亲手所书。你正是利用苏纸轻薄的特点,蒙在这本帐册上,描出来的!” 第五卷 深宅大院 第十六章 曲终人散 就在主持人满怀期待的看着那名中年秃头男子希望他再顶一手价格直接顶到五点五亿的时候,那中年秃头男子却是突然举起了手,说了一句话让主持人都愣住了。新地址:.xnb. “我弃拍!”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没有人明白他弃拍的目的是什么吗,如果只是单纯的定价格的话那很明显没有必要说一句他弃拍,这样肯定会为自己带来报复。 林风微微一愣,莫非是自己碰到和自己之前一样性质的的顶价了? “弃拍?”主持人虽然失望了一下,不过还是本着职业的精神说道:“弃拍是每一个拍主的权利,现在五亿一千万一次,五亿一千万两次。” 主持人故意的停顿了一下,不过依旧没有人顶价,所以他只能一锤定音:“五亿一千万,成交,最终的成交方是我们的建方房地产公司的林董林董事长,我们恭喜他!” 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虽然这一块拍品不是整个拍会价格最高的一个,但作为压轴的拍品被林风给拍去,这本人就应该获得尊重,原因也很简单,这是拍会的行规,拍的压轴拍品的人理应获得这样的掌声。 “林董,恭喜你,不过之前也没见你对青铜器感兴趣呀?”竹竿没有说什么,李秘书却是有一些好奇,这段时间以来,她几乎天天都待在林风的身边,对于林风喜好古风这件事情他也是清楚,只是之前林风交出的古玩也都是一些小物件,从来都没有接触过青铜器。 林风笑了笑:“只是好奇吧,从来都没有接触过青铜器,买回来看看,这柄剑如果是真的话,那么他就值这个价格,甚至我还捡了一个大漏,走吧,拍会结束了就去签合同,然后我们还有四十亿的款项没收回来呢,哈哈!” 由于都是后台现场交易,所以拍会结束之后林风就来到了拍会的后台,负责这场拍会的是天启拍行的一个管理,林风在签合同的时候向他透露了自己想要见一见天启拍行的老板谈一谈合作洽谈的事情。 林风本来以为那管理会答应自己,毕竟这样的一个小拍行如果能有一个大公司的合作,将会对他们的项目有着很大的帮助,但林风没想到那管理竟然婉言的拒绝了自己。 林风也没有强求,只不过听莫天行说这天启拍行的老板和自己有的一拼,心里面难免会有一些不舒服。 毕竟自己是作弊用了夺予之手了,自然能够比别人出色很多,可是如果有一个人能够和自己差不多,那自己还要这夺予之手有个什么用? 这让林风想起了鉴宝大赛上的水清寒,那是自己唯一佩服的人,不过可惜的是水清寒也不是一个普通人,如果让自己能够找到水清寒,林风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说服水清寒跟自己说一下关于自己这一类人的事情。 “林董,我们老板性格比较怪癖,自从开了拍行之后就很少抛头露面了,商务合作洽谈的事情也几乎都是我在打理,所以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林董见谅@!”天启拍行的管理在合同上印上了天启拍行的印章之后,将那青铜剑交给了林风:“还有这柄青铜剑,我们老板说不管价格多少,但是只有有缘人可以得到,看来林董就是有缘人了,在这里先恭喜林董了。” 这句话,林风自然没有放在心里面,这是作为商人的一个技巧,尤其是古玩这一行里面,你说一件古玩的成本也就那么一点,邀不了多少,可是为什么可以出那么高的价格? 还不是因为兴趣喜好?以为信仰?因为历史? 所以关于有缘人这种扯淡的说法在林风的眼里面看来只不过是一种营销的手段而已,如果他不跟自己这么说的话,自己花了这么多钱就买了一把剑回去,心里面能好受吗? 不过在古玩这一行里面也不能抱怨价格有多高,毕竟这种事情向来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 拿到了用木质包装包装好的青铜剑之后,林风便走出了后台,这个时候刘老板也已经签好了合同,只见他笑嘻嘻的走了过来,有些歉意的说道:“林董,不好意思了,临时接到莫董打来的电话让我拍下这块地,说是你要用到,因为拍会已经开始了我已经来不及通知您了,所以就直接拍下了,你看我们找个地方转移一下合同就好了。” 林风点了点头,看来果然是这样,莫小念这妮子就会给自己整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不过不得不说这段时间以来莫小念虽然一直呆在家里面,但在家里面的莫小念也可以说是帮了自己不少忙,就比如说这一次,如果没有莫小念帮自己拍下这块地的话帧及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够找到合适的绿色生态用地,这样对于自己的项目来说就有一些耽误时间了,一个项目拖的越久就会对公司的利润造成损失。 和刘老板签完合同转移了第一块绿色生态建筑用地的归属权之后,林风便找到了那第二块绿色生态用地的吴老板,按照自己和吴老板的约定,这八十亿的成交价格里面有自己的四十亿。 吴老板看见林风过来,脸上的笑意全无,这事放在谁的身上估计都是这样,毕竟好好的八十亿就要送给别人四十亿,如果是林风而且还是不可逆的话,林风也不会多高兴。 不过那吴老板也是一个聪明人,他知道如果他毁约的话,林风完全有能力整的他秦家荡产;现在交出这四十亿,说不定以后有好事的话自己还能够捞到。 想到这里,那吴老板便爽快地说道:“林老板,嘿嘿,我刚刚和他们的工作人员已经交易完成了,这张卡里面有六十亿,还有那二十亿就当是我的一点小意思,如果以后还有这种事情希望林老板能多带带我!” 林风惊讶的看着王老板,他不知道是什么促使着王老板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本来说好的是一人分一半,也就是四十亿,这家伙倒是挺自觉,把他的那四十亿又分了一半出来孝敬自己,要知道这二十亿对于谁来说可都不是一个小数目,尤其是像王老板这样的铁公鸡,他竟然会愿意拿出二十亿出来。 不过对于这样的赠礼,林风自然是不会不好意思了,理所当然的接下来了。 旁边的李秘书和竹竿都爱十分的惊讶林风竟然可以将这一次活动的收益提高这么多,对于一个商人来说在项目开始之前就已经盈利了八十亿,这简直就是一种神话。 晚上回道怡情别苑的时候,刚进门莫小念就送给了林风一个拥抱:“某人今天赚的有点多啊,是不是有分红啊?” “切,我不知道要干多久,才能把这么多的股份全部都偿还完呢!”林风将莫小念抱到了外面的摇椅上:“你今天股市收益怎么样?我听公司里的几个懂事最近都是愁眉苦脸了,问清楚了原因之后才知道他们是故事亏了,说是最近股市动荡的额比较多!” “那是他们傻!”莫小念翻了翻白眼:“股市的钱虽然好赚,但总会陷进去,很多人都避免不了陷进去,所以往往都是在股市里面倾家荡产,但你见过愁眉苦脸过吗?” “你是忘了股市动荡你受到损失的时候!:”林风捏了捏莫小念的小鼻子,他还记得自己刚搬来没多久的时候,莫小念就因为一次故事的动荡和自己闹了好几天,那时候林风完全不知道莫小念是因为什么和自己闹的,还墨明棋妙了好几天,后来莫天行才告诉自己,如果股市动荡的时候可千万不要招惹莫小念,否则的话后果是严重的。 不过刚说到这,林风就看到莫小念的脸上开始躁动起来,这是莫小念要发怒的迹象,早就已经把莫小念的脾气摸的差不多的林风这个时候赶紧说道:“嘿嘿,乖宝贝不激动哈,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无论你要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我要吃你!”莫小念恶狠狠的说道。 林风坏坏的一笑,直接将莫小念给抱了起来往卧室走去:“嘿嘿,你要吃我啊,你要吃我就早说啊,我现在就让你吃了我好不好!” “混蛋,混蛋你快放我下来,你个坏蛋!”莫小念惊呼一声:“你个坏蛋,我今天亲戚来了不准这样。” “没事,偶尔闯一闯红灯也是可以的嘛!”林风坏笑着直接将莫小念扔到了柔软的大**上:“嘿嘿,晚餐开始之前,你就是开胃菜。” ……………… 第二天,林风**满面的来到了公司,绿色生态项目组的项目经理已经在会议室等着林风了,林风将昨天从刘老板那里交易来的第一块绿色生态用地的图纸和资料交给了他们,让他们开始以这一块建筑用地从新设计,用最快的速度开始动工。 与此同时公司内部也已经知道了昨天晚上林风在天启拍行举行的一次拍会上打击了隆盛房地产公司,让对方以八十亿的价格买走了第二块绿色生态用地又以低价收购了堆一块绿色生态用地的事情,林风的威信再一次上升了一个高度。 第六卷 第一章 四海盟 越向北走,越是阴雨连绵。有时候,雨下得让人分不清方向,只觉天地都连成了一片。如此大雨,也是多年未见。 苏拙坐在马背上,叹了口气,自语道:“如此大雨,只怕要酿成天灾……” 华平在旁,深有同感,说道:“今夏大雨已经持续了十多天,再这样下去,只怕黄河又要泛滥……” 两人身着蓑衣,头戴斗笠。饶是如此,也已浑身湿透。胯下两匹马儿也着实吃了不少苦头,此时喘着粗气,喷出一口口白雾,转瞬又隐没在雨中。 他们从金陵出发,赶到京西北路境内,便碰上了这场大雨。燕玲珑人快,马也快。她那一匹白驹,万中无一,很快便赶到前面去了。苏拙和华平两人驾着驽马,也只能望马兴叹了。他们爱惜马力,慢慢在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行。 突然,华平坐下黄马打了个响鼻,前蹄一软,打了个踉跄,险些将华平颠下马背。华平忙下了马,道:“不能再赶了,我们受得了,马也受不了!” 苏拙点点头,向前眺望一眼,只见不远处山林边似乎有一座大屋。他跳下马背,道:“前面有间屋子,我们去那儿避一避。”说罢,两人牵着马,向前走去。 走了一里多路,山林转过,果然现出一间房子。但瞧大门,却是一间破败的宅院。←百度搜索→门楣上匾额也掉到了地上,摔成四五块。两扇大门随意敞着,看样子想关也关不上了。 苏拙自言自语道:“看来是间破屋。” 华平点点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在这儿躲一晚吧。明日一早赶路,应该能及时赶到历城。” 两人说着话,就进了大门。他们将马拴在堂屋檐下,也能稍稍遮住风雨。苏拙率先进屋,四面打量一眼,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只见屋里桌倒椅翻,都被拆成一根根木条,几片帷幕挂帘也扯了下来。墙角挂满蛛网,屋顶还有几处在漏雨,地上却有一堆干草。 华平看见干草树枝,便找了个淋不着雨的地方,铺上干草,坐了下来。他见苏拙还站着出神,以为他嫌屋里破陋,便笑道:“在这样的雨天,能找到这处地方,已经很不错了,将就将就吧!”说着从坏中掏出一个油布包袱,打开油布,里面是几块烧饼和一根火折子。 华平晃了晃火折,却已燃不起来。原来两人在雨中淋了一日,即便有油布包裹,里面也已湿了。他叹道:“这火折子没用了!” 苏拙看他一眼,走到墙角,俯身拾起两块圆石扔给他,道:“试试这个。” 华平依言试了试,果然一打就冒出火星。他小心点燃干草,放上一根木棍,烧起一堆火。两人脱下身上湿衣晾起,又将烧饼烤干了。华平突然叹了口气,道:“不知燕姑娘现在到了哪里……一个女子,不知会不会遇到危险……” 苏拙瞧他神色,心中暗笑,道:“你放心,她好歹也是个盟主,能奈何她的人不多……” 华平奇道:“盟主?什么盟主?” 苏拙自觉失言,也不愿隐瞒,便道:“燕玲珑是四海盟的盟主!” 华平一愣,问道:“这个四海盟是个什么帮会?怎么从来没在江湖上听到过?” 苏拙笑道:“你自然没有听到过,这是贼的帮会,燕玲珑就是天下偷儿的头头!” 华平惊得目瞪口呆,说道:“她……她,不会吧?” 苏拙道:“这事说起来话就长了。大约十年之前,我不过还是个不懂事的少年。有一次陪师父到山下小镇采买粮食果蔬。两人正在街上走着,迎面来了个少年,与我年纪相若,瞧着面黄肌瘦的。他走到我们身边,忽然一下子晕倒。幸亏师父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这才没让他摔着。你可知这少年是谁?” 华平犹豫道:“难道就是燕姑娘?” 苏拙笑道:“没错!她就是女扮男装的燕玲珑,只是当时我傻得很,竟没看出来。她那时也不过是个小毛贼,见我师徒二人一老一小,自以为很好下手。她假装晕倒,从师父腰间摸去了钱袋。我眼尖,便想叫喊。谁知师父拦住我,只笑了笑,带着我就回了落脚的客栈。” “我原本气不过,谁知晚饭后,燕玲珑居然来客栈找我们了。她从窗口翻进来,见了师父,倒头便拜。我正纳闷,燕玲珑突然哭道:‘我知错了,求您高抬贵手!’说着恭恭敬敬将钱袋交还师父,又道:‘我母亲卧病在家,只因无钱买药,才一时鬼迷心窍,请您放过我这一次,千万不要报官!’” 华平也纳闷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拙道:“师父听了她的话,淡淡道:‘还在撒谎吗?你分明就是个惯偷!今早我扶你的时候,就闻见你身上一股幽香,混合着淡淡胭脂香味,便知道你是个女子了。而你手臂有力,脉象正常,不应该无故晕倒。因此我就知道你的来意了,也就顺手从你身上摸来了这个。’说着拿出一块玉佩。燕玲珑见了玉佩,就要伸手去拿。” “师父却收了回去,道:‘如果你真无钱买药为母亲治病,那么这玉佩又是怎么回事?你身上的胭脂香味又是怎么回事?’我看师父神色,虽在诘问,却并无责备之意。只是我当时并不明白师父费这么多口舌,是何用意。燕玲珑听了师父的话,虽然一惊,但心思灵巧,居然也看出了师父的心思,抱着师父双腿一阵哀求。” “师父被她磨得消了气,只是拿着玉佩问她的师父是谁。燕玲珑眼圈一红,说师父几年前就去世了。师父一怔,愣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燕玲珑问:‘莫非您与家师认识?’师父没有回答,却道:‘你今晚肯来,说明你还有些江湖义气。我白日看你鞋上有淤泥,而只有镇东河在疏浚,你只会在那里染上淤泥。碰巧我知道镇东有间龙王庙,很多贼都在那儿落脚,因此我才在你后背写上了镇东龙王庙几个字。’” “燕玲珑见师父什么都知道了,也不敢隐瞒,道:‘我就是见了这几个字,又丢了师父的玉佩,怕您告到官府,再连累朋友,这才来请罪的!’师父点点头,没有怪她。第二日,居然将她带回山上,住了两天。可是她耐不住寂寞,很快就跑下山去了。打那以后,她每隔几个月,总要回山住几日,我的轻功也是她教的。后来,师父为她定下几条规矩:一不偷穷急老弱;二削皮不伤筋;三所偷之物,三分自取,七分散与附近。燕玲珑谨守这几条规矩,居然再没失过手,越来越有名气。后来就被武林中的偷儿推举为盟主了,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四海盟就这样成立!” 第六卷 第二章 疯子 华平听苏拙说完,悠悠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燕姑娘还有这么一段往事,这么多年,也算难为了……” 苏拙看他神色,笑道:“那日在金陵,她拦着我,不愿告诉你她的身份。不过我看你知道了,也没有对她反感,看来真应了那句话,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华平白了他一眼,道:“胡说什么,燕姑娘那是劫富济贫,比许多所谓的正人君子,江湖大侠更能配得上一个侠字!” 苏拙哈哈笑道:“既然你们如此惺惺相惜,情投意合,不如快快结成一对,从此大偷生小偷,人丁兴旺……” 华平忙捂住他嘴,脸涨得通红,呸了一声。过了一阵,他才又道:“不过你师父才是高人!他给燕姑娘定下的规矩,条条不违江湖道义,不违人情世故。削皮不伤筋,为富不仁之人只当破财消灾,再扶危济困,别人也会拥护。” 苏拙取下烤干的衣服,裹在身上,舒服地躺了下来,道:“我怎么没看出来他有多高……” 华平轻笑一声,看着柴火,悠悠出神。 两人睡到半夜,雨势稍小,屋内柴火也将要熄灭。忽的一声轻响,即使在深夜之中,也不易被人发觉。一个暗影从屋角废墟之中钻了出来,慢慢向门口挪动。 苏拙蓦地睁开眼,“腾”地一声坐起身,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躲在屋里?”说着拨了拨柴火,将火苗又扬了起来,屋里顿时亮堂了许多。 火光照着不远处一人,只见他披头散发,浑身脏污,一身衣服也是破破烂烂,模样就是个乞丐。那乞丐一见苏拙,吓得瘫坐在地,张口喊道:“啊!鬼啊!”喊着便向门外爬去,生怕恶鬼来捉他。 这阵响动将华平惊醒,他坐起身,看见那乞丐,问道:“他是什么人?” 苏拙笑道:“他应该是这儿原来的主人,我们才是不速之客。” 华平“哦”了一声,再看那乞丐,见他疯疯癫癫,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心生不忍,便上前搀起他,拉到火堆边。那人不住挣扎,口中只是喊“鬼”。华平叹了口气,道:“只怕这人是个疯子,腿也受了伤。” 苏拙顺他手指看去,果然见那人右小腿处有一道割裂的口子,鲜血殷殷。华平轻声对乞丐道:“你别害怕,我们是来借宿的,不是鬼。”说着拿出一个烧饼,递给乞丐,道:“这里有干粮,你要是饿了,就吃一个吧。” 那人一见吃的,一把抢走,就往嘴里塞。想是他饿的急了,腿脚又不便,在这大雨天里弄不来吃的。乞丐吃上了东西,也就安静了许多。 华平撕下一段布条,为他包扎伤口,口中却问苏拙:“你怎么知道他是这里的主人?” 苏拙笑道:“我刚刚进这屋里的时候,就猜想这屋里肯定住过人。这虽是一间破屋,但也还算干净。地上有干草,正好为了雨天睡觉之用。而且屋内桌椅,分明是被人拆开的,就是为了烧火。更奇的是,我在墙角还找到的那两枚打火石。这些不都说明,这儿其实是有人居住的么?原本我以为只是附近的乞丐时常来此,可是屋里却并不见人。于是我留了个心眼,想不到半夜果然等到他现身了!” 华平听苏拙说完,道:“你觉得他是一直躲在屋里的?不会吧,看他模样像个疯子,怎么可能在屋里躲了大半天也不出声?” 苏拙却笑了笑,道:“你真以为他是个疯子?”说着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 乞丐被他这一抓,吓了一惊,手中烧饼也掉落在地。他看了苏拙一眼,又喊叫起来:“不要抓我!鬼啊……” 华平见他实在可怜,道:“好了,你就别难为他了。他不过就是个乞丐,又疯疯癫癫的。”说着拉开苏拙,捡起烧饼,还给乞丐。 苏拙冷笑一声,道:“大凡乞丐,无不面黄肌瘦。可是这人,脸上虽有污泥,看不分明,但是胳膊粗壮,甚是有力,哪里像个乞丐?” 华平摇摇头,道:“苏拙,我看你太过疑心了。他就算不是乞丐,也是个疯子。我看他躲在这里,肯定是一时害怕。我们贸然闯了进来,吓着了他,有错在先嘛。” 苏拙其实也并不担心这个乞丐能有什么阴谋,他方才一抓,若是会武之人,自然而然会闪避过去。而这人毫无所觉,可见他并不会武功。只是苏拙慧眼如炬,心中装不下疑问,自然也受不得别人欺骗。他微觉奇怪,道:“华平,你什么时候成了大善人了?” 华平一愣,反问道:“怎么,我以前不是好人么?” 苏拙哼了一声,忽然道:“哦!我明白了,是燕玲珑……” 华平知道他嘴里绝吐不出象牙来,忙打断他道:“你别扯上燕姑娘!” 苏拙和衣躺下,道:“好好好,不说她,真是重色轻友!你既然要做好人,那他就由你看着了,别让他乱跑!”说着转身便睡。 华平没好气地说道:“他腿伤成这样,想跑也跑不了。”说着又向火堆里扔了几块木柴。 那乞丐有了东西吃,又见苏拙睡了,便不再闹,安安静静坐在火堆边,将身上潮湿的地方烤干。华平一点也没嫌弃,坐在他身边。看着这疯丐,不知怎的,华平忽然想起自己来。 十多年前,战乱不休。年幼的华平跟随父母一起逃难,多少人一起流亡,模样还不如眼前这个乞丐。乱世人命如草芥,为了能够活命,人连猪狗也不如。为了一口吃食,人人相互争抢,打得头破血流。 后来父母在战火中死去了,华平无依无靠。幸亏一个老乞丐,省下半个馒头,才救活了华平的小命。就为了这半个馒头,华平才没有在浊世沉沦,心中便始终怀有一丝善念。 华平看看苏拙,知道他并绝不是嫌弃这疯丐,也许只是智者千虑吧。华平一阵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忽然传来那个乞丐的呼噜声。华平笑了笑,和衣躺到,放心地睡去…… 第六卷 第三章 山林抛尸 第二日一早,雨比前一天小了一些。←百度搜索→苏拙醒来,一眼就看见那乞丐躺在不远处的草堆上,睡得正香。华平在自己身旁不远,慢慢睁开眼睛。 苏拙轻声道:“趁着雨小,早些赶路吧!” 华平点点头,坐起身却去推了推疯乞丐。苏拙站在门口喂马,见华平叫醒疯丐,便猜到他的心思,道:“你想带着他?” 华平点点头,道:“这里荒山野岭,他伤了腿,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不如把他带到历城,也好安生。” 那疯乞丐听见这一句,却似乎有些害怕,不住向后退,口中大喊:“不要抓我……” 苏拙轻笑一声,道:“你看他并不领你的情呢!” 华平上前安慰两句,却不见成效,拿出烧饼引诱。那疯乞丐也并不上当,依旧挣扎喊叫。华平无奈看向苏拙,苏拙却耸耸肩,走近那疯乞丐,蹲下身子,轻轻在他肩头拍了拍。 那疯乞丐一愣,登时不知怎的,半身酥麻酥麻的,竟动弹不得。苏拙凑到他耳边悄声说了两句,那疯丐居然真不吵闹了,拿眼睛茫然瞪着苏拙。苏拙不理他,转头向华平道:“带他走吧!” 华平不知他跟疯丐说了什么,居然这么有用,奇怪地看着苏拙。苏拙却已出门解马,喊一声:“走了!不然今日赶不到历城了!” 华平无法,只得扶起疯丐,两人共乘一骑,缓缓上路。由于多带了一人,比前几天走得更慢了。到午间,苏拙华平也不敢停留,只在马背上吃了些干粮。幸亏雨势小了不少,路上好走了许多。 一路上华平不停问苏拙,到底跟这疯丐说了什么。苏拙只是笑着看了一眼华平身后的疯丐,并不说出答案。 官道渐宽,到了黄昏时分,几人已经能远远看见历城高大的城墙了。苏拙忽然勒住马,华平一愣,问道:“怎么了?” 苏拙手指前方一棵大树,树干上刻着一只燕子。华平对此并不陌生,当日他就是在姑苏凌家院墙上画了这一只燕子,才能见到燕玲珑的。他一惊,脱口道:“难道燕姑娘……” 苏拙不等他说完,拨马就向燕首所指方向而去,口中道:“这燕子刻痕尚新,燕玲珑也许还在这片树林里!” 华平忙跟在他身后,两人进入树林,走了不多远,果然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个灰蒙蒙的背影。苏拙一眼就认出来,高喊一声:“玲珑!” 燕玲珑回头看见两人,没有说话,仍然站在原地。苏拙和华平忙赶上前,却一下子呆住了。只见燕玲珑身前躺着一人,是个妙龄女子,穿着一身黑衣,满身泥污。只是她没有一点生气,睁着双眼,已经死了。 苏拙惊道:“小雁儿!” 燕玲珑眼圈通红,泫然欲泣。苏拙曾经与雁儿见过几面,十分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子,也知道燕玲珑与小雁儿感情深厚,默然上前拍了拍她肩膀。 燕玲珑沉声道:“我昨日一早赶到历城,多方打听,也没有找到雁儿的下落。给我报信的弟兄也只是说在城中看到了她的求救标志,并没有找到她人。谁知今天一早,我就听到了噩耗……” 华平看见她伤心模样,心中也十分难受,再去看那具尸体,容貌俏丽,正当青春年华,却已与这黄土为伴了,思之令人感伤。他沉声道:“燕姑娘,你别伤心,苏拙一定会找出凶手,为雁儿姑娘报仇!” 燕玲珑听他柔声安慰,默默点了点头。苏拙已蹲在尸体旁边,开口问道:“尸体是谁发现的?” 蒸玲珑答道:“是今早一个樵夫来此砍柴时发现的,我已经查过了,他没有问题。樵夫跑回最近的县衙报官,也许是因为连日阴雨,县官到现在也没来。我猜到你今日定能赶到,因此在道旁留下记号,自己在这儿守着。” 华平恨恨道:“这些贪官污吏,人命关天的事,竟然不闻不问!” 苏拙冷哼一声,道:“他们不来也好,免得旁生支节。尸体是你挖出来的么?看这个土坑的深度,应当是埋尸之人嫌阴雨潮湿,草草了事。雁儿右手比左手干净,是这只手露出土坑,才会被人发现的。尸体身上有多处血淤紫斑,生前受过毒打。颈部有一对手印,是被人掐死的……这是什么……”尸体颈部掐痕青紫,手指一节上却有一道红肿痕迹。 苏拙自语道:“难道是一枚戒指……” 华平打断他,道:“苏拙,这些就不要说了,赶紧找凶手吧!” 苏拙抬头看见燕玲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才意识到方才自己自言自语,又引她伤心,华平这才出言提醒。他不再出声,在尸体上摸了几把,突然惊道:“雁儿心包经受损严重,经脉气血淤积,在胸口形成一个红肿疙瘩,这是被内家功夫所伤!这是什么功夫……” 燕玲珑一惊,道:“你是说有一个会武功的人伤了她?” 苏拙叹口气,道:“不错,而且此人应当是一个高手!” 他又蹲在地上查看一阵,道:“你们看地上,除了我们几人的脚印之外,明显还有两人的脚印,应当就是埋尸之人。这两对脚印不是步鞋,而是硬底长靴。除了大小不一,其余印迹花纹一模一样,又不是官靴样式,应当是某个富家府上的家奴。” “这些脚印还没被雨水冲刷掉,说明应该是今早凌晨时分埋尸的,离天亮不久。城门早上寅时初刻开启,这两人应该是那个时候出的门。路上没有车辙印,说明是步行而来。既然是抛尸,定然不会背着尸体招摇过市,走太远的路,因此那座宅子一定就在离这里最近的城南!” 燕玲珑听他下定结论,说一声:“我这就去找!”说罢转身就要出发。 华平忙拦住她,说道:“燕姑娘,你先别着急!城南那么多庄院,这么大海捞针也不是办法。还是等苏拙查清楚吧!” 燕玲珑只是一时激动,从而方寸大乱,听了华平的安慰,心神宁定许多。她向华平看了一眼,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 苏拙还在检查尸体,只是顾及燕玲珑的感受,什么话也没说。他拾起雁儿右手,猛然见五个指甲中布满灰色污泥。苏拙有些奇怪,此地都是黄土,这污泥颜色却有些不同,这到底是什么? 第六卷 第四章 观音庙 苏拙抬起雁儿左手,果然左手指甲缝中并没有那种污泥。苏拙小心刮出一点污泥,用手指细细碾碎,凑到鼻孔闻了闻,有一股香味,原来是香灰,经雨水浸泡,结成了这样。他有些奇怪,暗想:“这香灰是哪里来的?” 苏拙寻思道:“香灰?莫非她去过寺院?这几日连绵阴雨,可是雁儿脚底并没有太多的污泥,衣裤上泥点也不多,应该没有走远路,就在这附近才对。可是她去寺院干什么?”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忙问道:“这附近有没有寺庙?” 燕玲珑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这个,答道:“来时我见离此不远有一座观音庙……” 苏拙点点头,大声道:“一定就在那儿了!我这就去一趟观音庙!”他说着,就跨上马背,问明了方向,拍马便走。 观音庙就在五里之外,规模不大的一个小庙,但是香火却十分旺盛。此刻已是黄昏,仍有不少人在庙中。这个时节进香,也许是祈求菩萨,不要再下雨了吧。 苏拙将马拴在门口树上,迈步进门,站在门口四周打量一眼。庙里已点上蜡烛,昏黄的暖色更让这座小庙增添几分神秘之色。一个小沙弥见苏拙站在门口,便上前道:“施主,请问您是进香还是求签?” 苏拙淡淡道:“进香!”说着跟随小沙弥进入主殿。刚跨进门,他好似无意问道:“我听说前几日有一伙歹徒闯进庙中,抓走了一名女子,不知这事是不是真的?” 那小沙弥一愣,忙摇手道:“没……没有……小僧不知。”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将苏拙让进殿里,自己则转身离去。 苏拙方才只是一番试探,但从这小沙弥的表现来看,果然印证了心中所想。雁儿果然就是在这里被抓的,而入寺抓人不可能不惊动庙里僧人。这小沙弥却推说不知,若不是这和尚有问题,就是受人恐吓,不敢乱说。 他不动声色,向着殿中那尊观音像走去。殿中有几个人,并没有注意到苏拙。殿中只有一个大香炉,他慢慢走近。苏拙心道:“小雁儿为何要跑到这里?她想告诉我什么……” 他目光瞥见神龛上香炉,自语道:“莫非……”说着合十向菩萨默念了几句:“罪过罪过……”随即手抓着香炉一脚,用力一带,那香炉“啪”一声便摔到地上。 这一声惊动了屋里所有人,苏拙忙向众人赔罪道:“抱歉抱歉……”一个老僧气冲冲走来,看见神龛上香炉打翻在地,忙向菩萨叩首,口中不住念佛。 幸好那香炉是铜制,摔在地上也不会坏,但炉中香灰却撒了一地。苏拙忙去摸那一堆香灰,果然有一张纸,折了几折,藏在其中。他心中一惊,脱口道:“果然在这里!” 苏拙将那张纸抓在手心,来不及去看,向那老僧赔笑道:“失礼失礼,还请大师恕罪,以后若有机会,必来为菩萨重塑金身……”说着便向庙门外走去。 那老僧追不上他,只得由得他去,自行唤沙弥来收拾。苏拙刚出庙门,还未松一口气,警觉陡生,忙向旁边跃出半步,躲开一道凛冽寒光。 苏拙刚站稳身形,就见前后左右已经站了四个黑衣人。面前一人手持钢刀,寒光闪闪,冷声道:“小子,把你刚才藏的东西交出来!” 苏拙心里一动,暗想:“果然不出所料!”他笑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道:“我只不过打翻了庙里的香炉,报应不会来得这么快吧?” 身后一人厉声道:“少废话,纳命来吧!”说着挥刀直朝着苏拙背心砍来。 苏拙微微斜身,那刀便从身侧滑过。他脚下微转,足尖一勾,伸手在那人腰间一推。那人身形不稳,不由自主向旁边摔倒。 其余几人见了苏拙这巧妙一招,再不敢大意,呼喝一声,一齐围了上来。再加上摔倒那人,一共四人围住苏拙身周,四刀齐砍。苏拙不慌不忙,脚下步伐流转,在四人之间倏忽来去。 庙中香客僧侣听见几人打得热闹,纷纷躲在庙里,谁也不敢出来。只得院墙外“叮叮叮”刀剑相交之声不绝于耳,好似数十人乱斗,哪里知道这只是四把刀相护碰撞而已。 苏拙借着灵巧身法,跃到一人身边,轻轻一拨他胳膊,那人手中的刀便向身边一人脑门砍去。被砍那人只得伸刀格挡,如此一来,倒好似这两人在相斗一般。苏拙经过几招,便知道这几人不过是一般庸手,根本不在他话下。 苏拙不愿再纠缠,挥出四掌,穿过刀网,击在四人胸口。四人仰面摔倒,除了些微疼痛,却并没有受伤。四人翻身跳起,相护看了一眼,知道了苏拙的厉害。为首那人喝一声:“走!”四人便一齐向树林方向奔去。 苏拙也不去追,好整以暇拍了拍手,目视几人逃离方向,冷笑一声。突然树林里“嗖嗖”响动,眨眼间射出几枚银梭。苏拙一惊,想要拦阻,已然不及。 那几枚银梭射入那四人咽喉,几人手捂着咽喉,叫也叫不出声,倒地而亡。苏拙上前一看,果然没有活口,不禁叹了口气。 他向树林方向看去,就见燕玲珑站在那里,身后华平牵着马缓缓而来。苏拙道:“你怎么把他们都杀了?” 燕玲珑却反问道:“他们与雁儿的死定然脱不了干系,你为什么把他们都放了?” 苏拙有些急躁,道:“我怎会不知他们与雁儿的死有关?可是他们不过是受人之命行事而已,如果不放他们离开,怎么查出幕后之人?” 燕玲珑一时气结,她也知道自己出手莽撞了,但全是因为雁儿之死带来的打击。华平看着不忍,上前劝苏拙道:“好了,你也不要再说她了。你走之后,燕姑娘不放心你,才急忙赶过来的。” 苏拙叹口气,说道:“我也不是责怪她……如今只有看看这东西能不能帮上忙了……”说着从袖中取出香灰中找出来的那折纸。 燕玲珑就知道他还有办法,问道:“这是什么?” 苏拙将纸上香灰吹净,道:“我在雁儿右手指甲中发现了香灰,便猜想她一定去过寺院。可是她为何要去寺院?而四海盟的人偷盗,一般是不会引起这么紧急的追捕的,那么抓她的人又有什么目的呢?于是我大胆猜测,雁儿一定是知道了那伙人的什么秘密,而她一定就是在这座观音庙里留下了线索。果然在神龛上的香炉中,我找到了这折纸。”说着将纸展开。 华平惊道:“这似乎是一封信!” 第六卷 第五章 工部员外郎 苏拙点点头,掸干净信纸。信上只写着一句话:事情已办妥!落款只是一个“曹”字。 华平在旁边看见,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苏拙沉思一阵,道:“这封信中一定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这封信还没寄出,便被雁儿偷走。她将信藏在了香炉之中。而写这封信的人抓到雁儿,却没找到那封信,这才对她百般毒打,最后掐死泄愤!” 燕玲珑道:“这么说来,雁儿并不是因为破坏了规矩,才被抓的?” 苏拙点头道:“没错!她是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才遭此横祸的!” 燕玲珑捏紧拳头,恨恨道:“既是如此,此人便是我四海盟的仇人了!我必与此人不死不休!” 华平沉吟道:“照苏拙的推断来看,害死雁儿的凶手,也就是写信之人,应当姓曹,家住城南,而且不是一般人!” 燕玲珑大声道:“我这就去把他找出来!” 华平也跟着道:“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说走就走,苏拙大喊一声:“都给我站住!”两人一愣,回头看着苏拙。苏拙叹气道:“你们两个现在一个是方寸大乱,一个是妇唱夫随,只能坏了事!” 燕、华二人没想到他此刻还有心思开玩笑,又羞又怒。苏拙忙道:“今日天色不早了,我们不如就将雁儿尸身留在这座观音庙中,请庙中僧侣做法事超度。玲珑只需吩咐四海盟在历城的兄弟,帮忙到找这个人。他们是这里的地头蛇,自然事半功倍。只要知道是谁,明日我会亲自去会会他!” 他安排得井井有条,华平和燕玲珑只得遵从。燕玲珑在庙外放出信号,呼唤人手。华平与苏拙先将那四个黑衣人的尸体掩埋干净,再抱起雁儿尸身进庙。 庙中人原本都躲了起来,此时没了动静,不知发生了何事。乍一见到苏拙等人进庙,远远躲着,趁机溜出门去,跑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庙里的和尚,惊惶地站在一边。 那老僧见苏拙去而复返,畏畏缩缩道:“施主,你……你还要作甚?” 苏拙道:“我有位朋友不幸身故,还请大师代为超度!” 老僧忙合十道:“这个……这个自然,自然……” 苏拙从怀中拿出一锭十两金子,放在老僧手中,道:“我说过,有机会要给菩萨重塑金身,定不会作假!” 老僧见了金子,连声念佛,召呼众和尚就来为雁儿超渡。几人将尸身安置在偏殿,华平不禁问道:“苏拙,我们要是真找到了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办?” 苏拙哼了一声,一抖手中那封信,道:“我自有办法!” 华平见他不愿多说,只得不再相问,叹了口气。 第二日清早,雨势又渐渐大了起来。苏拙等人在观音庙守了一夜,也算为雁儿守灵。吃过早饭,便有个贼目鼠眼,形容猥琐的年轻人走进庙门。他在殿门口,向里探头望了望。 苏拙突然道:“喂,你找谁?” 那人吓了一跳,没好气地道:“反正不是找你的!”说着便向燕玲珑看去。 燕玲珑冲苏拙道:“他是来找我的!”说着便向那人走去。 那人冲燕玲珑谄媚笑笑,说道:“盟主,昨夜小人在城南转了一圈,终于打听到您要找的人了!城南只有一家姓曹的,叫做曹礼义,听说是个什么工部的员外郎,是朝廷专门派来负责监督黄河水利的。他家就在城南,是一个大宅子。” 苏拙微微皱眉,沉吟不语。燕玲珑冲报信那人点点头,道:“辛苦你了!” 那人笑得更欢了,忙道:“不辛苦不辛苦,能够为盟主办事,是小人的福份!今后盟主如果有需要,只要一句话,小的一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燕玲珑又褒奖那人一番,才打发他离去。苏拙在一旁偷笑,道:“想不到你四海盟里,也有这种阿谀奉承之人啊!” 燕玲珑没好气地骂道:“再怎么样也比你强!好了,既然查到这个曹礼义,我这就去将他捉来问问!” 苏拙忙拦住她,道:“别忙,这么直接去,不一定能捉到他。况且还不确定这个姓曹的就是杀害雁儿的凶手。那封信里也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雁儿就是为此送了命。若不查清楚真相,雁儿岂不白死了?” 燕玲珑没好气地说道:“我没有你这般的好奇心,我只要报仇!” 华平劝道:“燕姑娘,苏拙说得对。这封信涉及的绝不止这一个曹礼仪,若不能查明真相,或许还要死更多的人。我想这也不是雁儿姑娘愿意看到的。” 他的一席话说得燕玲珑无言以对。燕玲珑只得点点头,道:“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我暂且就留着这姓曹的性命。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苏拙无奈叹气,想不到对燕玲珑来说,华平的话居然比他更有分量,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他想了想,说道:“你留在这里,我去见见这位员外郎大人!” 燕玲珑皱眉道:“不行!你虽然有些功夫,但是江湖经验尚浅,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华平在一旁忙道:“我陪他去!”说着就与苏拙一道穿上蓑衣,戴上斗笠就出门去。 两人骑马,一路飞奔,直朝城南曹府而去。到了府门前,只见府门关闭,门口有两名护卫虎视眈眈。华平下马,低声问道:“苏拙,你怎么去见那个姓曹的?” 苏拙嘴角微微上扬,道:“我自有妙计!”说着就像府门走去。 门口护卫拦住,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苏拙从腰间拿出一块腰牌,递给他,道:“劳驾你通报一声,我是长安右街使衙门的捕头刘问天,有要事要见你家大人!” 那人看了一眼腰牌,就赶忙进门通报去了。华平目瞪口呆,悄悄问道:“苏拙,你怎么有长安右街使衙门的腰牌?” 苏拙诡秘一笑,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长安查那起唐诗杀人案时,刘问天为方便我查案,将他的腰牌给了我。抓住凶手那天,他忙着去请功,将这事就给忘了!” 华平一愣,恍然大悟,原来苏拙一直留着这块腰牌,就知道日后一定用得上。他不禁在心里衷心夸了一句:“果然老谋深算!” 过不多时,那名护卫就出门请道:“大人有请!”说着为两人打开大门。 第六卷 第六章 天灾 苏拙和华平缓步进门,一路左看右看,只见这座府邸占地颇大,各处厅堂楼阁,一应具全,装饰精巧。花园中,假山怪石,亭台水榭,别具匠心。两人边走边看,恍惚间竟有些迷路。 华平不禁小声赞道:“这真是大富之家才有的景象!” 苏拙轻笑一声,道:“只有你这等没有定力之人,见了这繁华世界,就会迷失本性!”说着背手向前走去。 华平一愣,嘀咕道:“说得好像你就是圣人一样……” 两人正说着,迎面走来一个老奴,躬身道:“两位大人,老爷在花厅等候。二位请随我来!”说着在前引路。 苏拙华平两人跟随他走了不远,就来到花厅。厅上主座上坐着一个人,四十多岁,相貌儒雅,想必就是主人曹礼义了。 苏拙和华平在门口脱下蓑衣斗笠,迈步进屋。那人起身笑道:“两位请坐!曹得,上茶!” 几人分宾主坐下,曹礼义问道:“刘捕头?不知两位找敝人有何贵干?” 苏拙一眼就看见曹礼仪右手拇指上戴着的绿玉戒指,心里一惊,暗想:“果然是他!”他淡淡一笑,说道:“是这样的,曹大人。我们两人是长安右街使衙门的。我们从长安一路追查一个惯盗来此,始终没有抓到人。日前无意中找到这个惯盗的巢穴,起出了一批赃物,其中有一封信,貌似是曹大人的……” 曹礼义一听这话,端起茶杯的手顿时放了下来,故作淡然道:“哦,是吗?可是本官并没有什么东西失窃了啊?” 华平一愣,几乎就要被他骗过。苏拙暗暗冷笑,起身道:“哦,如此看来,那封信就不是曹大人的了。是我们冒昧打扰了,恕罪恕罪,这便告辞了!” 曹礼义却起身挽留道:“哎,刘捕头怎么刚坐下就要走啊!你们一路辛苦,一定要在舍下用些酒饭嘛。刚刚刘捕头说的那封信……不如给我看看,万一我知道到底是谁丢的,也好给二位提供一些线索啊!” 苏拙呵呵一笑,重新坐下,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再坐一会儿?”说着从怀中拿出那封书信,递给曹礼义,说道:“这就是那封信,曹大人看看,可知道是谁丢的?” 曹礼义展开一看,果然是自己被盗的信,面色微微一变,心中不知在想什么,两只眼睛却充满狐疑,盯着苏拙和华平,似乎生怕他们已经查到什么事情。 苏拙一见到他这样的神色,再一次确信自己推测不错。可是他却不动声色,起身凑近曹礼义,轻声道:“曹大人,你可要仔细看看啊!照我看来,这封信似乎有什么内情啊,若是丢信之人找不到这封信,可不知道该有多着急……” 曹礼义满含深意地望了苏拙一眼,这才明白他话中有话。苏拙分明已经知道这封信就是自己的,而且似乎并不打算查下去,这难道是在向自己示好? 曹礼义深明官场之道,打了个哈哈,将信放在桌上,以手压着,分明就是不再还给苏拙之意。他笑道:“若是我想起来这封信时谁丢的,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两位也好助你们早日破案交差。我看两位十分能干,又肯吃苦,日后定有一番作为。今日一定要留下来喝两杯,交给朋友,以后就兄弟相称!” 苏拙哈哈一笑,道:“承蒙曹大人抬举,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曹礼义与他们相谈甚欢,仿佛真是莫逆之交一般。苏拙和华平两人向他告辞,已是午后。华平跟着苏拙出了偏厅,小声问道:“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咱们来这一趟,就为了跟这个姓曹的交朋友?你还把雁儿用命换来的那封信就这么交给了他?” 苏拙边走边说道:“不用那封信作饵,他怎么能那么轻易跟我们称兄道弟?放心,很快我们就会查清楚!” 话音刚落,半空中陡然打了个惊雷,雨水如倒灌一般,越下越大。天色也越来越沉,浑不似午后时光。苏拙看了一眼天,深深叹了口气,自语道:“真的要酿成天灾人祸了么……” 两人刚出府门,只见一名驿站小吏慌慌张张向里跑去。苏拙向那小吏的背影看了一眼,一股不详的感觉笼罩心头,但一时又不知到底为什么。他轻声道:“这么大的雨,先在对面茶楼躲一躲吧!” 华平点点头:“也好,只是不知道燕姑娘她……” 苏拙进了街对面茶楼,直接上了二楼。屋里一个客人也无,茶博士也无心招待二人,端上两杯茶水,便不知去向。 雨越下越大,道路上已经汇成小河。两人坐了大半个时辰,忽然街上出现一队军士,向北城齐步跑去。苏拙暗惊:“难道真出事了!” 还不及细想,只听燕玲珑的身音在楼梯口响起:“你们果然在这里!出大事了!” 苏、华两人齐声惊问:“出什么事了!” 燕玲珑不及喘气,道:“刚刚我听到北城传来的消息,有不少百姓正往历城而来。恐怕……”她顿了顿,一时没敢将心中猜测说出来。 华平脱口问道:“恐怕什么?” 苏拙心中巨震,已明白了燕玲珑没说出口的话。他轻轻叹道:“恐怕是黄河决口了……” 华平一惊,道:“怎么可能?黄河治水,筑堤修坝,从年初就开始了。怎么会连下了几日的雨,就这么决口了?” 苏拙轻声叹道:“这只有去问曹礼仪了……黄河泛滥,绵延千里,不知要有多少人流离失所,丢掉性命……” 天越发阴沉,压得茶楼里三人喘不过气来。不过个把时辰,街道上已经漫起浑浊的积水。地势稍低的人家,只能站在齐膝深的水中,尽力抢救家里值钱的物什。黄河沿岸的灾民转眼间就冲进城里,只听远处人喊马嘶,哀鸿遍野,乱成了一锅粥。 燕玲珑一时也没了主意,问道:“现在怎么办?” 苏拙沉声道:“事发仓促,我想州府一定没有准备。灾民涌进城中,如果没有衣食,定然死伤甚多。玲珑,你感觉召集四海盟人手,将历城城中达官富贾的粮仓尽数打开。现在管不得你的那些规矩了,先救了眼前再说。华平,你去帮忙,以防发生骚乱。” 第六卷 第七章 失踪 华平与燕玲珑对望一眼,没有丝毫犹豫,随即行动起来。苏拙目送二人离去,悠悠叹道:“难道曹礼义的秘密就是这个吗……” 他转头朝楼下看去,此处正好可以看见曹府大门。从他与华平出来之后,府门就一直紧闭。忽然蹄声笃笃,几骑飞奔至府门前。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跃下马背,径直朝府门冲去。他也没穿蓑衣,浑身都已湿透了,也不等护卫通报,便冲了进去。 苏拙不认得此人,微微有些奇怪。看他模样,像与曹礼义有仇似的。在此刻来找曹礼义,莫非也是为了水灾一事?苏拙如此想着。 不过半炷香功夫,那人便带着一名随从出来了,脸色阴沉无比。那位曹府的管家老奴曹得,恭敬地送他出门,不住地点头哈腰,似乎在赔不是。 苏拙更奇怪了,不知为何没见曹礼义送他出门。那官儿没多说什么,跨上马背,忽然又想起什么,在马背上大声对那曹得吼了一句。雨声很大,苏拙只隐约听见:“你家老爷回来了,去找我!” 老曹忙弯腰答应。苏拙更加疑惑了,暗道:“曹礼义出去了?可是我一直坐在此处,怎么没见着?” 他越想越奇怪,忙冲下楼去,径直朝对面曹府而去。那曹得还没来得及关门,就被苏拙一把推开门。他认得苏拙,忙行礼道:“刘大人,你,你还没走?” 苏拙先是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盗用着刘问天的名字。他问道:“刚才来的是谁?” 曹得疑惑道:“你是说邱知府?” 苏拙这才明白过来,那人竟是历城知府邱恭仁。他又问:“他来做什么?” 曹得将苏拙让进门,道:“哦,也没什么事,就是来找我家老爷的。” 苏拙道:“他找曹大人干什么?” 曹得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苏拙问:“曹大人呢?他现在在哪里?” 曹得又摇摇头,却说不出话。苏拙奇道:“曹大人不在家?邱知府也没见着他?” 曹得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拙,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苏拙无心与他啰嗦,道:“曹大人中午不是还在么?这才过了一个时辰,到哪里去了?” 曹得一脸无辜,道:“老奴也不知啊!中午老爷送你们出门之后,就回到了书房,我就一直没见过他,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出来的。方才邱知府来找老爷,我就将他带到书房。邱知府当时脸色阴沉得吓人,说他自己进去。我只得退下了,谁知过了一会儿,邱知府便带着人出来了。我很奇怪,上前问了一声。邱知府却骂道:‘书房里哪有什么人?曹大人到底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我赶忙到书房一看,果然什么人也没有。我自然不知老爷到了哪里,自然大叫冤枉。邱知府便嘱咐我,等老爷回来,立马通知他。说了这一句,便急匆匆走了。” 苏拙眉头一皱,道:“不见了?带我去书房看看!” 曹得不敢怠慢,忙领着苏拙转到后院。遥遥就看见一座大屋,足有四五丈宽。曹得领到门前,道:“这就是书房了。” 苏拙自语道:“这么大的屋子,用来作书房,这姓曹的果然奢侈!” 曹得没听清楚,问道:“大人你说什么?” 苏拙没理他,推开房门。屋里一览无余,井井有条,并没有什么异样。苏拙皱起眉头,问道:“曹大人就是一直呆着这间屋子里?” 曹得点点头。苏拙疑惑道:“你家老爷不会得知了黄河决口,自知罪责难逃,偷偷跑了吧?” 曹得一怔,忙道:“不会吧!几位夫人公子都还在后院,老爷怎么会独自离去?” 苏拙点点头,四周打量了一阵。只见窗边书案上被墨迹泼了一块,是边上一方砚台洒了。他伸手摸了摸,墨迹尚未干。曹得忙取下腰间抹布,将墨迹擦干,口中嘟囔道:“老爷最爱干净,怎么将墨汁洒出来了!” 苏拙眉头紧皱,又问道:“曹管家,有没有其他人看到曹大人离府?” 曹得没有犹豫,答道:“方才邱知府来的时候,我就问过护院了,他们并没有看见老爷离开。” 苏拙沉吟道:“这就奇怪了,曹礼义莫非生了翅膀,飞走了不成。怎么会突然就消失了?”他此刻已经笃定,大堤决口,黄河水灾,一定与曹礼义有牵连,否则他不会这么急着离去。可是他是怎么在这么多人眼皮低下消失的呢? 此事谜团重重,饶是苏拙心有七窍,一时也想不明白。他在房中转了几圈,本来就不甚大的书房,每一样陈设都被他看了几遍。那老奴一脸无辜,望着苏拙,也盼有人能给他解答。苏拙心中烦闷,随口问道:“你可知方才邱知府离开,要去哪里?” 曹得想了想,道:“城北遭了水灾,流民最多。想必邱知府是去那儿了吧!邱知府可是个好官,一心为民啊……” 苏拙无心听他啰嗦,急匆匆出了曹府,跨上马背,向北门而去。他暗想:“城北灾民聚集,燕玲珑一定会先在那里动手。可不能让这个邱知府与她撞个正着!” 未时刚过,天色已十分昏暗,便如黑夜一般。大雨瓢泼,一些地势较低,房屋破旧的人家,已然浸在了水里。许多人打起了火把,忙着将家中值钱的东西往高处搬。苏拙借着火光,一路向城北飞驰。 穿过几条大街,路上人越来越多,到处都是衣不蔽体,拖家带口的灾民。苏拙猜想,他们必是从黄河南岸的村庄逃过来的,脸上没有劫后余生的欢喜,只有无尽的惊恐和悲哀。 越往北走,水势越大。街道也已被淹没,大水已没过马膝,而且水势甚急。苏拙只能驾着马,小心往前走。远处城门已经被大水冲毁,还有许多灾民淌着浊浪,往城里走。 一些官差撑起小船,在城墙边接应灾民。然而人多船少,更有许多人看见船,疯一般往上挤。一艘小舟吃不住人多,哗啦一下便翻了,一船的人全滚落到水里。大人小孩站立不稳,随着水流便向前冲去。 苏拙一惊,从马背上高高跃起,扑通一声便冲到水中。 第六卷 第八章 知府 苏拙没有多想,便跳进水中。他双手一抓,抓住两个少年,往旁边一丢,便丢到水流较缓之处。然而落水的人多,苏拙一人也无法全救起。加之水流甚急,就连他也险些站立不住。 忽然一艘小舟驶到身前,舟上一人大喊道:“少侠,快快上船!”说着伸出手来拉他。 苏拙扭头一看,正是历城知府邱恭仁。他抓住邱恭仁的手臂,跳上小舟。 邱恭仁拉他上了船,来不及说话,先指挥周围小舟抢救落水者。过不多时,越来越多的小船从城外驶来,船上站的都是身着铁甲的军士。一个青年将军当先站在一艘船上,猛地见几个灾民往船上挤,呼喝一声。一众甲士噌的一声,一齐拔出腰间钢刀。 灾民看见这阵势,吓了一跳,再不敢骚乱。经过这一吓,场面顿时得到控制,官差军士不住接应灾民上船,运到高处。 邱恭仁松了口气,这才回头对苏拙道:“这位少侠,方才多亏了你啊!” 苏拙摇头道:“哪里,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邱恭仁示意将船撑到路边,两人登上街边一家店铺屋顶。邱恭仁问道:“不知少侠怎么称呼?” 苏拙又取出那块腰牌,道:“我是长安右街使捕头刘问天!” 邱恭仁眉头一皱,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但一时又想不起来。←百度搜索→他问道:“原来是刘捕头,不知你为何到了历城?” 苏拙道:“不瞒邱知府,我是追查一件案子来的历城。这件案子与工部员外郎曹礼义有些牵连!” 他故意说出曹礼义的名字,果然邱恭仁听见,明显吃了一惊,问道:“什么牵连?” 苏拙故作犹豫道:“我们怀疑曹礼义在河堤工程中做了手脚!” 邱恭仁一拍巴掌,怒道:“我就猜到是这样!黄河水利从年初就开始了,修起的堤坝足有十来丈宽,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一冲就垮?而且曹礼义一听说黄河决口,便不见了。我看是自知罪责难逃,躲了起来!” 曹礼义消失,苏拙早已知道。两人正说话,方才那位青年将军从小舟上一跃而起,落到两人站立的屋顶。苏拙暗暗一惊,那小舟距离屋顶足有数丈,这人却能一跃而过,武功着实不俗。 苏拙不由得打量了那青年将军一眼,只见他约莫三十年纪,一身素衣,眉目硬朗,英气勃勃。邱恭仁见了他,忙行礼道:“卫将军!”话语中似乎对这人有些畏惧。 那人“嗯”了一声,看向苏拙,问道:“他是谁?” 邱恭仁忙给二人互相介绍:“这位是长安刘捕头。刘捕头,这位就是历城屯卫将军,卫胜卫将军!” 苏拙并不认得他,躬身行了一礼。卫胜瞥了他一眼,手也不抬,鼻腔里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了。苏拙不意他如此傲慢,心头不悦,但也不好多说什么。 卫胜突然说道:“历城城高,济水、黄河沿岸的灾民必然会蜂拥而来。邱知府可准备好了没有啊?” 邱恭仁恭敬道:“是是,下官一定尽力而为!” 卫胜哼了一声,道:“如此最好,如今曹礼义畏罪潜逃,救灾重担,就落在我们头上了!” 话音刚落,三五个身着官服之人搀扶着,跑到近前。邱恭仁与卫胜看见几人,不由得皱起眉头。那几人如同落汤鸡一般,见了两人,忙下跪道:“卫……卫将军,邱知府……” 卫胜冷笑一声,道:“你们不是跟随曹礼义治水的小吏么?你们不是在沿河大堤上么?想不到跑得倒快!” 那几人颤巍巍不敢说话。卫胜大声对邱恭仁道:“邱知府,本将军还要指挥卫军疏通洪水,告辞了!”说罢头也不回,便离开了。 邱恭仁抱拳行礼,直到卫胜身影消失不见。那几名小吏始终跪在地上,不敢言语。邱恭仁看了他们一眼,冷冷道:“曹礼义现在在哪儿啊?” 那几人面面相觑,道:“小人……小人刚刚死里逃生,不知曹大人在哪里……” 邱恭仁哼哼冷笑,道:“那他贪赃枉法,导致水灾的事情,你们自然也不知道了?” 几名小吏知道他说的是反话,不禁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苏拙站在一旁,暗想:“这几人是曹礼义属官,曹礼义所有事情,都要他们具体实施,怎么不知道曹礼义做了什么!” 一人却道:“邱知府……曹大人做了什么,小人……小人真是不知啊!” 邱恭仁重重哼了一声,只是此时没有证据,也找不到曹礼义本人,这几人好歹也算官儿,自然不好拘押。他正准备说话,只听不远处突然跑来几人,便跑边哭喊:“邱大人,你可要为小民作主啊!” 邱恭仁向跑在最前方的胖子看了一眼,顿时皱起眉头。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苏拙只看见几个胖大黑影一颠一颠往这边跑,近了才看清,是几个身着绸缎,大腹便便的商贾。 一人跑上前,跪在邱恭仁面前,抱住他双腿,哭道:“求邱大人为我们作主啊……” 邱恭仁不耐道:“你先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人道:“大人,刚才小人家里来了一群匪徒,将粮仓开了。我的那些粮食……都被流民给抢走了啊……求大人快派兵去捉拿匪徒啊!” 旁边几人也纷纷附和,不是家中粮仓遭抢,就是米店布店大门被开,店中货物不翼而飞。苏拙心中暗喜,看来燕玲珑他们已经得手了!只要安置得当,这些东西可以缓解灾民此刻的燃眉之急。 邱恭仁哼了一声,压住火气,问道:“可有人死伤?家中其他财物可有损失?” 那人摇摇头,道:“这倒没有,那些泥腿子就是抢了些吃的……” 邱恭仁大声道:“胡老板,我的人手现在都在救灾、安置灾民,哪里还有人去给你们看家护院?再说,现在黄河泛滥,绵延千里,灾民何止千万。你们不想着拿出些积蓄赈灾救人,却还来求我给你们看门?” 胡老板几人听了怒骂,哆哆嗦嗦,不敢多言。苏拙道:“邱大人,这几件案子听来不像灾民哄抢,倒好像有人组织。我想,可能是江湖豪侠劫富济贫之举吧……” 邱恭仁点点头,深以为然,他虽身在官场,并不支持如此做法,可是此刻也无暇顾及了。他对那几人道:“你们还不赶紧回去,保护好家人也就是了。这次也只能当破财消灾吧!” 胡老板听他这么说了,哪里还敢再说,唯唯诺诺走了。邱恭仁回头见那几个小吏还站在那里,心中更加烦躁,骂道:“如今灾害已成,还不快去救灾救人,站在此处作甚!” 几人如闻圣旨,忙不迭跑远了。苏拙却不由得皱起眉头,心道:“这几人干系重大,这么放走了,不会有事么?” 第六卷 第九章 将军府 夜已过半,燕玲珑将历城城中四海盟中的大盗尽数召集了起来,忙了大半夜,将所有为富不仁之家的粮仓店铺全都打开了,而后在燕玲珑和华平的组织下,悄悄分给了灾民。←百度搜索→众人许久没有干过这样惊天动地的大案了,虽然自己分文未得,却直呼过瘾。 华平看着燕玲珑忙碌的身影,心头一热,上前道:“燕姑娘,忙了一夜,休息会儿吧!” 燕玲珑擦干脸上雨水,道:“我不累。历城城高,大水很快就会退下去,但是流民却会越来越多,官府若不开仓赈灾,死伤必多。我们也只有这一夜的机会,等官府腾出手来,再想做这种勾当,就不容易了!” 她向远处一间府邸看了一眼,道:“我去那家看看!” 华平道:“我陪你去!” 燕玲珑摇摇头,笑道:“怎么?你华老兄也想加入我四海盟不成?” 华平一愣,让他当偷儿,还真是勉为其难。燕玲珑也不等他回答,一纵身,便隐入夜色之中。她从小饱受一些为富不仁之徒的欺负,今日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机会,终于感受到复仇的快感,竟有些乐此不疲了。 燕玲珑悄悄接近那座大宅,远远便看见门口两个执戟武士把手。她心里一惊,只是夜色昏暗,看不清门楣牌匾上写的什么。她暗暗寻思:“瞧这模样,只怕不是寻常人家,恐怕难以得手……” 燕玲珑刚这么想,心中的好胜之心立马又压过顾虑,心道:“就算是龙潭虎穴,我燕玲珑难道会怕了?”她把心一沉,绕到僻静之处,一提气,窜上墙头。 燕玲珑一个箭步,溜达到一处屋檐边,借着屋脊的遮掩,向院中瞧去。只见院内每隔不远便点着灯笼,照得没有死角。不时有一队铁甲武士巡视而过,把守十分森严。 她看到此情景,便有些后悔。可是转念一想,若是自己知难而退的事情传到江湖上,以后定然难以立足了。于是燕玲珑将心一横,便找了个树丛,跃了下去。 燕玲珑捡树丛暗角,从前院转到后院,居然当真没被人发现。她心头暗喜,自语道:“也不过如此!”说着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前面不远,有一间屋子亮着灯火,屋里传来人语声音。燕玲珑一时好奇,寻思道:“我如果都不知道这里主人是谁,岂不是白来一趟?”这么想着,脚步便往那间屋子里去。 她躲在墙角,压低身子,想听屋里人说话。所幸夜间静谧,雨声也小了许多。燕玲珑耳聪目明,隐隐听见屋里两个男子的声音。 一个年轻些的说道:“历城城地势高,城中积水明日就能退尽。后天你就可以到德胜钱庄取货上路了!” 另一个中年声音说道:“是!德胜钱庄,天字第一号库房,我记住了。您放心吧,我一定多选镖师走这一趟,一定保证万无一失!” 那年轻人却道:“不!不要多派镖师,人越少越好。扮作寻常挑夫,一路只管走官道。只要你们能安然出了河南府,自然有人接应!” 燕玲珑有些奇怪,怎么有人托镖,却不用镖局多派人手的道理,好像生怕别人知道似的?她心中想事,一时失神,只听一声喝问:“什么人!” 燕玲珑一惊,猛然感觉屋内疾风骤雨般的破空之声传来。她忙飘身而退,手中连射出三枚燕子镖。一枚接屋内射出的暗器,一枚挡住屋内之人,第三枚直射屋内灯火。 只听“当”一声,燕子镖与屋中射出的物什相撞,只见碎片四飞,原来竟是一个茶盏。屋内灯光一暗,房门一开,出来两个人。一个身材魁梧,满面虬髯,四十多岁。另一个身着素衣,身材矫健,不过三十出头模样。 燕玲珑不知道方才是两人中的哪一个掷出茶盏,却知道此人功夫精纯,实是劲敌。她不敢大意,更知道此地凶险,不宜久留,忙轻轻点地,借着夜色掩护,向墙角蹿去。 那中年汉子大喝一声:“什么人,想走么!”说着纵身而上,猛挥一拳,直冲燕玲珑而来。 燕玲珑一惊,想不到此人看似粗豪,身手却极是矫健。她知道自己虽然能攀住墙角,却势必要挨这一拳。她不敢托大,身子一矮,躲过这一招,斜身一扭,极其灵巧地避开大汉,跃向旁边柏树。 大汉一击不中,也有些纳罕。但他刻意要在那年轻人面前表现一番,拧身一拳,又朝燕玲珑而去。 燕玲珑不胜其烦,手往大汉拳锋上一搭,却没有硬接,身子似乎轻飘飘得全不受力,被大汉的掌风吹开了三丈。 年轻人一怔,轻轻自语道:“好轻功,难道是传说中的凌霄飞渡么?” 大汉却没有听见,两招接连失手,心中火起,双拳直出,非要打到燕玲珑身上不可。 燕玲珑口中喃喃道:“五岳开山手么?你是历城镖局的孙举!”说着双手搭着他双拳,往边上一引。只听喀啦一声,孙举双拳打在树干上,竟将碗口粗的大树从中打折。 那年轻人喊一声:“孙局主且退!” 孙举听了他的话,向燕玲珑瞪了一眼,无奈退到一边。他虽退了,可就在这么一会儿功夫,周围已经围满铁甲武士。燕玲珑心中暗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青年上前两步,道:“姑娘是谁?为何深夜闯入我的府邸?” 燕玲珑道:“黄河水患横行,我没活路了,只能来找点吃的!” 青年道:“原来今夜许多人家失窃,都是姑娘的手笔!我听说江湖上有一个由一群大盗组成的帮派,叫什么四海盟的,帮主就是个女的,莫非就是你?” 燕玲珑不想他一猜就中,心中更加忌惮,脸上却依旧笑盈盈的,说道:“什么四海盟?我可没听说过。既然这里不好客,我只好告辞了!”话音刚落,猛地一纵身,竟跃过了人群。 她心中暗喜,谁知耳边疾风飒飒。那青年竟已跃至身侧,挥掌拍来。燕玲珑一惊,此人虽然轻功不及自己,但计算精准,早就猜到自己要逃的方向,提前到来。就好像自己故意撞到他掌上一般。 燕玲珑劲力用老,只得双手一勾,挑那人手腕。哪知双手一接,一股火辣辣的内劲透过指尖,直传手臂。她忙向后跃开,口中惊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青年淡淡道:“我姓卫!” 燕玲珑一惊,陡然又想到府中铁甲武士,猛地想起一人来,颤声道:“你姓卫?难道……难道你是……” 第六卷 第十章 浮尸 历城中,一夜无眠。到处都是人头攒动,慌张奔逃的场景。所幸降雨慢慢减小,到得凌晨丑时,已经变成淅沥沥的小雨。 苏拙浑身湿透,与众官兵一道救助灾民,忙了一夜。数万屯卫在城外加紧疏通水道,加之历城地势高,城中积水慢慢下降,也不似初始那般汹涌。 苏拙站在道旁,伸展一下早已酸麻的胳膊,望着忙碌的众人,微微叹了口气。远处街口,邱恭仁正指挥众人架起一口大锅,燃起木柴,不知要煮什么,不一会儿,就冒出腾腾白汽,散发出阵阵药香。 苏拙走上前,行礼道:“邱大人到现在还在奔忙,真是可敬啊!” 邱恭仁一见是他,笑道:“刘捕头不也一夜没歇着么!只是可怜这些灾民,流离失所,妻离子散……”他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也是多亏了昨夜那些侠客啊!若不是他们劫富济贫,昨夜不知要死多少人啊,说不定还会激起民变,对历城损失更大!其实我早就看那些为富不仁的奸商不顺眼,这次也让他们吃点苦头!” 苏拙也心里暗笑,想不到燕玲珑等人一夜辛苦,总算没有白费,而且还得到邱知府的赞赏,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他忽然又有些奇怪,寻思道:“此刻已经天亮,四海盟的人应该散去了,怎的华平和燕玲珑却没有现身?” 他暗自奇怪,又问道:“邱知府,你这是在做什么?可有用得着在下之处?” 邱恭仁说道:“大灾之后,必生瘟疫。这锅里煮着些防病治病的草药。我刚刚吩咐手下,这药一定分到每个人手上,避免爆发疫病。” 苏拙点点头,到:“邱大人未雨绸缪,令人敬佩!若是还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只管吩咐!” 邱恭仁笑道:“刘捕头忙了一夜了,已经帮了我们不小的忙了!”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见远处一声尖叫,有人喊道:“尸……尸体!” 苏拙眉头一皱,便要去看,转头发现邱恭仁也是满面疑惑,便说道:“邱大人,一道去看看?” 邱恭仁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想必是落入大水中淹死的百姓,尸体被水冲来了……” 苏拙也是一样想法。两人走到北门处,只见这么一会儿,已围了许多人,指指点点,口中不住感叹。邱恭仁命官差分开众人,官差已将水中浮尸捞起,并排摆在空地上。总共有了五六个人,有老有少,不过都是男性。 尸体散发出阵阵恶臭,令人作呕。苏拙眉头紧皱,一言不发。←百度搜索→他蹲下身,查看一阵几具尸体的口鼻,又看看手脚四肢。 邱恭仁捂着鼻子,并没有靠近尸体的意思。他叹息一声,道:“尸体都发臭了,还是赶紧埋了吧。适逢大灾,估计也没人会来认尸了。别再放着,生起瘟疫来!” 手下一名官差大声答道:“是!”说着就喝令众人去搬尸体。 苏拙突然大声道:“慢!” 邱恭仁一愣,疑惑道:“刘捕头,怎么了?” 苏拙起身道:“这几人不是落入大水淹死的,而是被人杀死的!” 邱恭仁一惊,说道:“你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这几人身上都没有伤口啊?” 苏拙道:“黄河济水昨日才决口,冲到历城也不过几个时辰。可是这几人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死了已经有四五天了。但凡淹死之人,必定会吸入大量泥水,使得口鼻中留下泥沙。而这几人口鼻中并无泥沙,说明他们根本不是落水淹死的。” 邱恭仁此刻也顾不上尸臭了,亲自上前查看一番,果然确如苏拙所说。他疑惑道:“照你这么说,他们是早已死了?” 苏拙点点头,道:“这几具尸体都是男子,虽然有两人年纪不轻,但都十分健壮。邱大人,灾民中有许多老弱妇孺。你说就连他们都逃过一劫了,这几个健壮之人怎么逃不过呢?”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这几人脖颈上有淡淡的瘀血,不可能是在水中摔的。他们口鼻虽然没有泥沙,但手脚指甲缝中却满是河底淤泥。如果我猜的不错,应该是有人用绳子勒死他们,而后埋尸的!” 围观百姓不禁议论纷纷,邱恭仁也吃了一惊,道:“不会吧!这场大水居然冲出一起杀人案来!” 苏拙沉吟道:“不错,这是一起杀人案!而且这五个人死法相同,又是一起被水冲到了这里,一定是被同一人所杀。如果凶手将尸体挖坑埋了,按理说不会被水冲出来啊。除非……” 邱恭仁也顺着苏拙的思路想了下去,突然惊呼道:“凶手是将这几人埋在河堤里面!只有这样,大水冲垮河堤之后,尸体才会被冲出来!” 苏拙大声道:“没错!而且按照尸体被冲到此处的时间推算,埋尸河堤距此地应该不远。从尸体指缝和口鼻里的淤泥来看,河堤中填的一定全是烂泥,这才会如此不堪一击!” 邱恭仁点点头,道:“这么说,曹礼义果然在筑堤工程上弄虚作假?那这些人又是被谁杀的呢?为何要埋尸在河堤里?” 苏拙沉吟道:“只有将这几人的身份查证清楚,才能知道他们为何被杀啊……” 他说完便沉默下来,眼睛始终不离那几具尸体的双腿。这几人双腿不满细小红肿水泡,十分奇怪。苏拙仔细查看一阵,低声自语道:“这几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几个人腿上都生有水泡,红肿溃烂?” 身边一个百姓听见,大声说道:“他们不是渔夫就是水手,只有长期双腿泡水,双脚才会这样溃烂!” 苏拙皱起眉头,低头沉思起来。邱恭仁看他沉思模样,心中不知怎的,想起一个人来。他没有多想,大声对那官差道:“把尸体抬回去,贴出画像告示,让人来认尸!” 那人领命而去,苏拙忽然对邱恭仁道:“邱知府,此事只怕与曹礼义脱不了关系。” 邱恭仁点点头,道:“我也是一般想法。只是如今曹礼义不见踪影,一时也腾不出手来追捕……” 苏拙道:“大人可还记得昨夜那几名小吏?我想,要想找到曹礼义,查清他的罪行,还要着落在那几人身上!” 邱恭仁猛然醒悟,忙吩咐道:“来人!快去将那几个曹礼义属官抓起来!” 第六卷 第十一章 情愫暗生 天已蒙蒙亮,淅淅沥沥的细雨也终于收住了。←百度搜索→一夜的骚乱终于结束,随着雨势减小,灾民悄绪也稍稍平复。再加上有了衣食,官府安置妥当,他们也不似刚开始时的惊惶。只是长途辗转,流离失所,对这些普通百姓而言,不啻天蹋了下来,到处都是愁眉苦脸,哀声叹气。 华平忙了一夜,全身酸痛,心中却舒畅得很。四海盟众人乘着夜色,已经四散离去,走得干净利落,什么线索也没留下。华平舒展一下胳膊,周围转了转,突然心一沉,到处都没看到燕玲珑的身影! 昨夜燕玲珑离去后,便再也没见到她。华平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又四处看了看,可是除了灾民,哪里有燕玲珑的影子。他大声呼唤燕姑娘,依旧没有人应声。华平心中不安之意越来越浓,也不由得暗自懊悔,昨夜说什么也该与她一同去的。 华平眺望远处那间宅院,暗想:“燕姑娘如果出事了,一定就是在那间院子里!”他向路人问道:“请问那家大院是谁家?” 那人道:“这你都不知道?那就是屯卫将军卫将军的府邸啊!” 华平心一沉,暗想:“将军府岂是寻常人家,必然是守卫森严。←百度搜索→燕姑娘这次只怕失手了。”他迫不及待,就想进府区看一看。可是转念一想,此刻已是天光大亮,就算自己有燕玲珑的身手,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更何况还是去救人。 然而他心中担忧终究战胜了顾虑,再一想到燕玲珑生死未卜,恨不得立马闯进府里,看看她是否无恙。但华平也不是冲动之人,在心里盘算了一阵,便悄悄靠近卫府,躲在一条小巷中,暗中观察。 城中积水已经开始退去,到处还是湿漉漉一片。华平身上湿透,十分难受,可是他也无暇顾及。等了足有半个时辰,只见府们大开,一列军士当先出门,而后一个青年将军骑着白马,缓缓出门。一行人迤逦向北门而行,从那里出城,正有上万的屯卫军散在各处疏通水道,抗击水患。这将军想必是去视察情况了。 华平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等人走尽了,府们重新关上。他一溜烟跑到院墙外的小巷里,双足蹬地,双手攀住墙头,一提气,便翻上了院墙。 华平虽然没有燕玲珑那般轻功,但多年在军中磨练,身手也是十分矫捷。他落到院中树丛里,并没有惊动旁人。然而置身如此府邸,华平却有些发懵了。 院里房屋一间连着一间,怕有数十栋房子,这到哪里去找燕玲珑?华平一时犯难,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他灵机一动,脑中冒出个计策,虽说有些冒险,但为了救出燕玲珑,也是值得的。 华平伸手在地上摸了一把泥,将脸上抹脏,而后从树后探头出来。他捡大路而走,鬼鬼祟祟向后院走去。谁知越是躲藏,越是容易被发现,而他大摇大摆地出来,反而遇不到巡查的了。 华平无奈,故意弄出点动静来。果然不一会儿,便有两名铁甲武士走了过来。华平一见,故意装作吓了一跳,往树丛中躲。 那两人早已看见华平身影,如何能让他逃了,一个箭步上前,如老鹰捉小鸡一样,拎住华平衣领。一人喝问道:“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到底想干什么?” 华平哆哆嗦嗦答道:“我……我就是来偷点吃的……你们别抓我啊……” 那两人哼哼一笑,一人道:“这真是巧了,昨夜刚抓了一个女贼,这会儿又来一个!” 另一人道:“这也难怪,外面那么多灾民,难保没有小偷小摸进来偷东西。” 原先那人问道:“现在怎么办?要不要禀报大将军?” 那人骂道:“你傻啊!这种小事也要禀报,大将军岂不烦死?把他捆起来,也关到柴房去就行了。昨天晚上大将军就说过了,这种小毛贼成不了大事,不必管他!” 两人说着便找来一根麻绳,将华平结结实实绑了起来,一路提着奔柴房而去。这正遂了华平心思,从方才两人话语中,他也已经猜到燕玲珑果真就陷落在这里,而且就关在柴房。 华平被扔进柴房,两人将门一关,便离去了。华平坐起身,左右打量一眼,就看见燕玲珑被五花大绑,扔在墙角,此刻正睁着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 华平笑道:“燕姑娘不认得我了?我是华平啊!” 燕玲珑惊愕道:“你怎么也被抓来了?” 华平一边往燕玲珑那边挪动,一边道:“要不这样,我还找不到你呢!跟着苏拙时间长了,我也学会冒险了。要是换了以前,我一定不会这么自投罗网!” 燕玲珑叹了口气,骂道:“你这个呆子!你要是在外面,还能通知苏拙来救我,现在连你也被抓了,还有谁知道我们在这儿?” 华平挪到她身边,道:“苏拙能救你出去,我当然也可以啊!”说着向燕玲珑使个眼色。 燕玲珑低头一看,只见华平双手背缚,却从衣衫里摸出一柄小刀来。燕玲珑笑道:“看来你也没那么傻嘛!” 华平脱口道:“为了你,我自然也要变聪明些!” 这句话说得大胆至极,饶是燕玲珑见惯风浪,也不禁俏脸一红,有些羞涩。她支支吾吾,终于转移话题,骂起苏拙来:“苏拙那个浑小子,一夜没见着我,也不知道担心么!” 华平握刀,背对燕玲珑,为她切割绑缚麻绳,口中道:“他这一夜想必也没闲着,怪不得他!” 燕玲珑笑道:“想不到你倒为他说起话来!在金陵时,他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我看你们两人才是心有灵犀,天生的一对儿!” 华平苦笑道:“燕姑娘忒会开玩笑了,我华平再不济,也不至于跟苏拙那种人有什么断袖之癖吧?” 燕玲珑咯咯直笑,怎么也忍不住。过不多时,华平将麻绳割开。燕玲珑一得自由,三下五除二,也将华平身后绳索割了。 华平麻利地界去绑缚,就见燕玲珑站在一旁,有些忸怩地道:“这次谢谢你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华平笑道:“说这些干什么?我们快离开这儿吧!” 燕玲珑笑道:“不急,昨夜卫胜说我不过是个小毛贼,成不了大事。我却要让他看看,毛贼到底能干成什么事!” 华平奇怪道:“你想怎么做?” 燕玲珑冷哼一声,低声自语道:“德胜钱庄……” 第六卷 第十二章 河工 苏拙心事重重,又回到观音庙,果然不见华平和燕玲珑的身影。倒是那疯丐依然缩在雁儿灵堂的角落,怔怔发呆。 苏拙早知道他并不痴傻,冷哼一声道:“你倒是老实,居然没跑!” 那疯丐始终呆呆的,似乎没听见他说话。苏拙没有再管他,转头瞧了瞧四周,给雁儿念经的和尚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微微有些奇怪,又看了疯丐一眼。 突然他卷起的裤腿引起苏拙的注意,他那双光脚,生满小小的水泡,已有些溃烂。苏拙心中忽的灵光一闪,脑海中涌起万千思绪,那几具腐烂的浮尸和雁儿藏起的信又闪现眼前。他突然对疯丐道:“你认得雁儿!” 那疯丐身子微微一震,被他这一喊,似乎吓了一跳。转眼他又回复痴傻模样,冲着苏拙一阵傻笑。 苏拙冷冷道:“这里就你我二人,你就不必再装疯卖傻了吧?你不记得我那日在历城南面破庄中对你的耳语了么?当时我说,我已经知道你的底细,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们自会保护你的安全。” “你果然便老实了,这不正让我猜中了么?而后当我们发现雁儿尸首之时,你就有些不对劲,不过当时我并没有注意到你。到这会儿,庙里的和尚都跑了。而你却依旧在这里为雁儿守灵,你还敢说你不认得她?” 那疯丐忽然挪着那条伤腿,朝苏拙跪了下来,颤声求道:“公子饶命啊!小人真不是有意欺骗,只是不如此,小人的命就不保了啊!” 苏拙点点头,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叹口气,道:“小人不敢瞒您,我叫庄力,也不是疯子乞丐,而是个苦力。←百度搜索→我原本虽见过雁儿姑娘,却不认得她,还是从你们口中知道她的名字。” 苏拙奇怪道:“那你是如何见到她的?” 庄力叹口气,说道:“雁儿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而我装疯卖傻,也是为了躲避杀手的追捕啊!” 苏拙忙问:“是什么人要杀你?雁儿又是怎么救你的?” 庄力老老实实交代:“前些时日,我在河工上劳作。突然有一天夜里,我起夜撒尿,突然看见几个黑衣人悄悄摸进我们睡的窝棚。我感觉奇怪,便躲在门口偷看。只见他们掐住棚里人的喉咙,一个个竟都掐死了!” “我吓了一跳,没命地跑。谁知这一下反而惊动了那几人,马上有两人追了出来。我哪敢回头,就这么慌不择路地往前跑,跑进一个树林里。谁知一时慌乱,走到了死路上。就在这时,雁儿姑娘突然出现,将那两人轻松打发了,这才救了我的性命!” 苏拙点点头,突然问道:“你方才说你是河工?” 庄力点点头。 “那你脚上的溃烂,就是因为长期泡在水里之故?” 庄力答道:“没错。洛河水边有一种虫,叮咬之后会生红肿,又疼又痒。抓挠破皮之后,浸入河水中就会溃烂。” 苏拙终于明白那几具浮尸到底是什么人了,他忙道:“你们是如何招来杀身之祸的?” 庄力似乎吓了一跳,有些恐惧,哆哆嗦嗦,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苏拙根本没心思跟他啰嗦,大声道:“跟我来!”说着拉起庄力,直奔出寺,跨上马,就朝知府衙门而去。 那几具尸体就摆放在衙门牢房中,苏拙赶到时已经是中午。两人顾不得其他,直冲进牢房。苏拙拉着庄力,凑到尸身旁边,大声道:“你看清楚,这几人是不是你被杀的那几个同伴!” 庄力看见死人,早已吓得瘫软,再被苏拙一喝,居然低声抽泣起来。他点点头,嘴里说道:“是……是……” 苏拙厉声道:“你的同伴都已经躺在这里了,雁儿也为了救你,丢掉了性命!难道你还要装疯卖傻,当一个缩头乌龟吗?” 庄力已经濒临奔溃,哭着摇摇头,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苏拙又道:“庄力,你如果还是个男人,就该为他们报仇!你只要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一定会查清楚真相!” 庄力痛苦地摇摇头,道:“不……不……那人有权有势,我报不了仇……” 苏拙叹口气,放开庄力,问道:“你说的可是工部员外郎曹礼义?” 庄力茫然望着苏拙,道:“你怎么知道?” 苏拙道:“你只管告诉我,曹礼义为何要暗杀你们。” 庄力轻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就在事发那天上午,曹礼义恰好来堤坝巡视。就是这个李老头突然跑上前,跟他说堤坝修得有问题!” 苏拙奇怪道:“有什么问题?他怎么知道的?” 庄力道:“李老头是历城李家庄人士,干河工几十年了。他早就跟我们几人悄悄说过,这堤坝中填埋沙土,定是有人贪赃枉法,敷衍了事。他那天去见曹礼义,一定就是为了这件事。” 苏拙点点头,道:“果然是这样!可是李老头向这位曹大人报告之后,当晚就遭到灭口!” 庄力道:“没错,如果说这件事与曹礼义无关,我死也不信。可是我只是个苦力,怎么能与他斗。只得装疯卖傻,逃出历城。” 苏拙又问:“雁儿也问过你这些?” 庄力答道:“没错,雁儿姑娘救了我之后,问我为何会遭人追杀。我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她。就是她教我赶紧向南逃,只要逃出历城,还有一线生机。我问她要做什么,她告诉我她要去找曹礼义理论。可谁知道……” 苏拙微微叹了口气,许久问道:“庄力,如今只有你知道整个事情的内情了。如果要你指正曹礼义,你敢吗?” 庄力茫然望了苏拙一眼,似乎心中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许久之后才说道:“如今黄河水患已起,我还有什么不敢的,大不了一死罢了。我早就该死了……” 苏拙摇摇头,道:“你不会死的!” 正说着,就见邱恭仁一路小跑赶了进来,也来不及喘气,说道:“刘捕头,我听说你到了这里,便急急赶来了。这人是谁?” 苏拙打了个哈哈,没有是说,反而问道:“邱知府,那几个小吏找着了?” 邱恭仁迟疑了片刻,点点头,说道:“找……找着了……不过……都死了……” 第六卷 第十三章 杀人灭口 苏拙听见邱恭仁的话,不由得一惊,脱口惊呼:“什么?死了?” 邱恭仁点点头,道:“没错,我也是刚刚接到手下报信……” 苏拙打断他道:“尸体现在在哪里?” 邱恭仁忙道:“还没动,我听说之后,觉得还是告知你一声,便赶了过来。” 苏拙道:“多谢邱大人,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邱恭仁点点头,突然指着庄力问道:“他是谁?要带着一起?” 苏拙心中计较一番,微微犹豫。接二连三有人死去,已经使他不敢轻信旁人。为保护庄力免遭不测,苏拙只得带着他。他点点头,终于说道:“他是我的朋友,我要带着他!” 邱恭仁没有多说什么,当先向外走去。苏拙扶起庄力往外走,门口已备好马匹。苏拙与庄力同乘一骑,跟在邱恭仁之后。 几人紧赶慢赶,到了一家客栈门外。客栈门口已经被官差团团围住,任何人不准进出。邱恭仁领着苏拙进屋,直奔二楼客房。一间房间房门大开,门口站着官差守卫。 屋内躺着四人,面色惨白,都已气绝了。一名仵作正在尸体身边忙碌着,邱恭仁进屋,他也没有抬头。苏拙等人站在一边等了一会儿,就见那仵作抬起头,冲邱恭仁摇摇头,说道:“大人,他们……他们似乎是……几个时辰以前,得病死的……” 邱恭仁一愣,说道:“得病死的?笑话,四个人一起病死了?” 仵作一脸无辜,说道:“可是……可是我实在检查不出他们身上有伤痕,也没有中毒的症状……” 苏拙并不相信他所说,这四人外表确实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是这名仵作一定不会武功,否则定然可以看出这几人都是受了内伤。他蹲下身子,掀开几人的衣领,暗叫一声:“果然如此!” 原来这几人胸口都有一块红肿瘢痕,与雁儿胸口的红肿一般无二。这块痕迹乍一看,似乎是按压所致,但却是以内劲伤了心脉,气血阻滞产生的。若不是苏拙早已见识过,也要忽略掉了。 邱恭仁在一旁见苏拙检查得仔细,忍不住轻声问:“刘捕头,可有什么发现?” 苏拙头也不回,说道:“他们是被内劲震伤心脉而死的!凶手是个武林高手!” 邱恭仁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这种官场文人,最不愿与江湖人士打交道,偏偏这几人要死在武林高手之下,线索似乎立即就断了。他一个头顿时有两个头大,问道:“这……这怎么办?这些江湖人,来去无踪,要怎么抓凶手?” 苏拙冷笑一声,说道:“所谓雁过留声,只要他下手杀了人,就一定会留下抹不去的痕迹。这几人外表没有任何伤痕,是以仵作检查不出来。但是江湖上,能有这种身手的人不多,会使这门武功的人更少。” 邱恭仁还是抓不住要领,问道:“可是,凶手到底是谁呢?”他长叹一声,挥挥手,对官差道:“先把尸体抬回去吧!” 苏拙又向那几人尸体看了一眼,谁知这么不经意一瞥,竟让他眉头紧皱。那几人中一人右手紧握,指甲中似乎残留一丝断线。 官差正要抬那人尸身,苏拙忙喊一声:“慢!” 官差一愣,停了下来,走出门外的邱恭仁也不由得回步进屋,奇怪地看着苏拙。苏拙重新蹲下身子,抬起那人右手,将他指甲缝中丝线轻轻拈了出来。 邱恭仁蹲在他身后,轻声问道:“这是什么?” 苏拙沉吟道:“这一定是他从凶手衣服上抓下来的。”他站起身,沉默许久,才轻声自语道:“这几人躺在屋里,并没有搬动的痕迹,说明凶手是进入屋里再下手的。” 邱恭仁一惊,脱口道:“这说明凶手是他们认识的人!” 苏拙点点头,道:“这几人身上衣服干爽,说明昨夜并没有照大人所说,去救助灾民。床上放着几个包袱,说明他们一定是知道曹礼义的罪行,自知逃脱不了干系,这些包袱是准备逃命的细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可谓是惊弓之鸟,一定不会随便放人进屋。那么这个凶手不但是他们认识的,而且极有可能就是黄河决口一案的参与者!” 邱恭仁似乎想起什么,双手一拍,大声道:“一定是他!”旁人都被吓了一跳,邱恭仁继续说道:“一定是曹礼义做的!他假装失踪,实则躲在了暗处。这几个小吏是唯一知道他贪赃枉法的人,一定是他杀人灭口的!” 苏拙奇怪地问:“曹礼义不是一个文官么?怎么,他会武功?” 邱恭仁一愣,道:“这个,这个倒没人知道……也许他会武也不一定……” 苏拙皱起眉头,曹礼义可能会武功,这是他原来没有想到的。他一直以为曹礼义只不过是个文人书生,绝不可能使出这种能一击杀人的功夫。他忽然说道:“看来我们还要走一趟曹府了!” 邱恭仁也正有此意,要想证明曹礼义是不是躲在暗处的杀手,只有到曹府,去查问那位跟随曹礼义多年的老奴曹得了!他说走就走,招呼几个官差将尸体抬回去,便率先出门。 苏拙向庄力看了一眼,示意他依旧跟紧自己。几人又出门上马,直接朝着曹府而去。这一天全城奔波,路上的时间就花去大半,几人赶到曹府时,天已经快要黑了。 曹府依旧大门紧闭,邱恭仁昨日就派人将周围盯上了,以防曹礼义出现或者曹家人逃跑。邱恭仁下马直接往府里闯去,苏拙扶着庄力,紧随其后。 府门前两个护卫上前行礼,邱恭仁问道:“你家大人还没回来?” 那两人面面相觑,显然不知内情,自然见不着曹礼义。邱恭仁又问:“那老奴曹得呢?把他叫出来!” 一人答应:“大人稍等,我立马去叫!” 邱恭仁略微想了想,又拦住他道:“算了,还是带我们去见他吧!” 那人不敢违扭,当先在前引路。几人进门,在前院一间下人房间门口停下。那人道:“曹管家就住在这间屋里,今日一直都没见他出门,想必此刻还在屋里。”说着就轻轻拍门,呼唤曹得名字。 然而那人喊了两声,也没人应承。苏拙心中略感不详,猛地踢开房门。屋内情景不禁让门口几人大吃一惊。 只见屋里躺着两人,曹得七窍流血,仰面倒在地上。另有一人,只着内衣,双目圆睁,面色惨白,也已死去多时。 第六卷 第十四章 密室 邱恭仁面色大变,站在门口,怎么也不敢迈步进门。苏拙进门,蹲在曹得身边,仔细看了看现场情景,随口道:“地上洒出的酒已经干了,形成水印,曹得已经死了一个时辰以上了……”躺在一边那人苏拙并不认识,便问那护卫:“他是谁?” 那护卫也呆了半晌,定了定神,才说道:“他,他是一名下人,叫曹棋,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厮,时常跟在曹大人身边。” 邱恭仁终于也回过神来,走进屋里。他没能想到还会死人,没有将仵作带来,此刻不禁有些懊悔。他简单看了看,见到曹得死状,桌上又有一壶酒,猜道:“曹得是中毒而死?” 苏拙点了点头,他心里不禁有些着恼,想不到这一次自己竟然处处落后一步,不管走到哪里,与案子有关的人就一定已经被灭口。他尽力克制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邱恭仁不知苏拙心中所想,伸手想去摸那名小厮的尸身。苏拙猛地一把握住他手腕,冷然道:“你做什么?” 邱恭仁一愣,看见苏拙眼神,不由得有些心慌,道:“怎么了?” 苏拙心中思绪纷乱,已然开始怀疑邱恭仁来。因为只有他知道曹礼义一案的所有知情人,也只有他能进入那间客栈的房间,而不被人怀疑。 可是他转念又一想,知道自己猜错了。邱恭仁一整天都与自己在一起,根本脱不开身去杀人灭口。可是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苏拙轻声道:“邱大人小心,尸身上只怕有毒……”他这么说是为了掩饰方才的怀疑。 邱恭仁却没有多想,道:“无妨……依我看,曹得似乎是饮毒酒自尽的,不知对不对?那这个曹棋又是如何死的?” 苏拙道:“邱大人以为曹得是自尽么?我却不这么认为!” 邱恭仁一愣,问道:“何以见得?” 苏拙一指曹得尸身,道:“他身上这几处水印,是毒酒洒在身上造成的。如果他真是自饮毒酒,怎么会在身上洒上这么多?这只有一种解释,就是凶手强行将毒酒灌进曹得嘴里。曹得死命挣扎,这才将就泼洒在身上。” 邱恭仁一想不错,道:“原来是这样,难道又是曹礼义所为?那么这个曹棋一定就是不小心目睹了曹礼义行凶,才惨遭毒手的!” 苏拙摇摇头,道:“曹棋不是中毒死的,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凶手何不也灌他一杯毒酒?况且他的尸身已经开始发臭,只怕是昨天就死了!” 邱恭仁一惊,道:“昨天?” 那名护卫突然道:“好像曹棋确实从昨日起就没见着……” 邱恭仁恨恨一拍桌子,大声骂道:“这个曹礼义!”他转头冲跟来的官差道:“还不去将曹府家眷都带到这里来?他们一定知道曹礼义的下落,我今天非问出来不可!” 众人领命而去,直奔后院抓人。不多时,一群哭哭啼啼的老弱妇孺就被带到曹得的屋里来。这些人平素哪里见过这等场景,吓得早已脚步瘫软,跪倒在地。 邱恭仁厉声问道:“你们知不知道曹礼义躲到哪里去了?快说!” 那些家眷大声哭号,只说不知。邱恭仁一时也是无法可想,面对这些妇孺,又无法狠下心来动刑。他无奈地望向苏拙。 苏拙却无心理会他审讯,心中疑团重重,暗想:“曹礼义为何昨日要杀曹棋?又为何将他衣衫剥了?护卫说昨日就没见着曹棋,说明不可能是曹礼义假扮曹棋离府的,那他又是怎么离去的?” 他忽然伸手扯开曹棋内衫,只见他胸口赫然也有一块紫红肿块。苏拙倒吸一口气,暗惊:“果然又是同一个人!” 苏拙心中千头万绪,不知如何解开谜局。两日不眠不休,让他更感疲惫。他站起身,只觉浑身酸痛,微微活动筋骨,转头打量了一眼房间。忽然苏拙脑海中灵光一闪,一直盘桓在心头的那个被迷雾笼罩的大案一下子蹦了出来。 他惊呼一声:“书房!”不及多说,率先向书房奔去。 邱恭仁不明所以,忙跟在后面。赶到书房时,只见苏拙早已站在院中打量这间大屋。邱恭仁问道:“怎……怎么了?” 苏拙嘴角又恢复一丝冷笑,道:“那天来时,我就隐隐感觉到这间书房奇怪。邱大人还没看出来么?” 邱恭仁一愣,问道:“有什么奇怪?” 苏拙手指书房道:“你看这书房,屋子足有四五丈宽,可是我昨日进入房中,却发现内室陈设简单,顶多两三丈,这不是很奇怪吗?” 邱恭仁经他提醒,顿时也发觉了这一点,寻思道:“难道这屋子另有房间?” 苏拙不答,一脚踹开房门,进屋贴着墙壁仔细察看起来。他手中秉着一支毛笔,不时用笔杆轻轻敲响墙壁。 邱恭仁不敢说话,苏拙耳朵贴着墙壁听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出一处异常。他又在周围来回确认几遍,墙壁中分明有一块是中空的! 那面墙壁以书柜挡着,看不出有什么异样。邱恭仁忙唤人手搬开书柜,果然见墙壁上有一条小缝,原本用书柜挡着,根本发现不了。 苏拙试着推了推,墙壁纹丝不动。他知道这其中定然另有机关,一时皱起眉头。他忽然想起昨天进屋时,书桌上一方洒出墨汁的砚台。当时曹得就很奇怪,不知为何墨汁会洒出来。 苏拙眉头一皱,低声自语:“难道是……”他伸手把着那方砚台轻轻一提,砚台纹丝不动。他又尝试转动两下,果然听见机括缓缓转动的咯吱声。 众人都是一惊,苏拙却没有理会他们,暗道:“这机关精巧非常,难怪别人很难发觉!” 正想着,只见墙壁上那条缝缓缓张开,露出黑漆漆一个小门洞。门洞极窄,只能容一人侧身而过。苏拙忙道:“快点蜡烛进来!” 邱恭仁手下赶忙送上烛火,苏拙一马当先,秉着蜡烛,侧身穿过门洞,邱恭仁紧随其后。穿过一道狭窄甬道,前面豁然开朗,似乎是一间很大的空房间。苏拙拿烛火四处照了照,就见一个人影投在墙壁上,晃晃悠悠,十分吓人。 第六卷 第十五章 德胜钱庄 苏拙心里一沉,仔细一看,果然就是曹礼义的身子挂在房梁上,来回微动。邱恭仁也吃了一惊,忙招呼人手将人放了下来。苏拙则四面打量了一眼,见四壁上均有烛台,里面有一段蜡烛未燃尽。他一一点燃蜡烛,屋里顿时亮堂了许多。 那名仵作本来听到曹得的死讯,匆忙赶来,却正好碰见了曹礼义的尸身,便就地检验起来。尸体发臭,仵作看了一天的死人,也有些厌烦,匆匆看了一眼,便道:“尸体挂于梁上,全身上下没有外伤。双眼大睁,面色青白,舌头伸于口外。咽喉一道勒痕,不交于脑后,确系上吊自尽而亡。”他一确定曹礼义是自杀,便无心再验,起身远远站开。 邱恭仁看了一眼尸体,长叹一声道:“果然是曹礼义,难道是因为自知罪责难逃,这才悬梁自尽了……”说完,他又深深叹了口气。 苏拙耳中听着仵作的话,目光在屋里四处打量,这间密室四面墙壁,没有窗户,只有屋顶上一个小天窗,尺许见方,用以透光透气。除了他们来时的那条通道,并没有其他入口可以进入这间密室。 他皱了皱眉,突然想到,昨日曹得似乎并不知道这间密室的存在,这么隐秘的所在,还会有人知道吗?苏拙有些谜题一时难以破解,便在屋里缓步来回。室内布置极其简单,只摆了一张书桌,一把椅子。 桌椅都已十分陈旧,显然有些年头了。桌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一边摆了一个小箱子,没有上锁。苏拙一时好奇,打开一看,只见箱子里全是金银珠贝,在烛光照耀下,闪亮亮地晃人眼睛。 邱恭仁也看见了,惊道:“这就是曹礼义贪没的钱财么?不算珠宝,其中的金叶子就值上千两银子了!这姓曹的真不是个东西!” 苏拙不置可否,突然看见宝箱旁边有一根倒竖起的钉子。钉子光亮如新,是从桌子下方钉上来的,不知道做什么用。他用手无意中摸了一把,却发现钉子上和周围桌面干干净净,不禁让他十分奇怪。 邱恭仁长叹一声,道:“曹礼义畏罪自杀,也算是恶有恶报吧!” 苏拙淡淡冷笑,道:“邱大人真的认为曹礼义是自杀么?” 邱恭仁一愣,开口问道:“方才仵作已经验过了,似乎就是自杀无疑啊?” 苏拙不答,蹲下身子,重新检验一遍尸体。脖颈上的伤痕确如仵作所言,是上吊所致。但是他却知道曹礼义绝不会是自尽,他一把掀开曹礼义衣襟,果然在他胸口,也有一块红肿痕迹,只是颜色略淡,似乎并不致命。 苏拙叹了口气,低声自语道:“又是一样的伤痕……”忽然他眼角余光一瞥,看见曹礼义右手紧握,似乎藏着什么东西。苏拙掰开手掌,取出一看,竟然是雁儿偷出来的那封信。 苏拙暗吃一惊,自语道:“奇怪……” 邱恭仁疑惑道:“什么奇怪?” 苏拙回过神,说道:“哦,这尸体已经发臭,分明死了一日之久了!” 邱恭仁一惊,道:“死了一天?那……那岂不是昨日已经死了?” 苏拙点点头,道:“而且曹礼义不可能是自杀!疑点有,第一,如果是自杀,他就在书房自杀就行了,为何要躲到这密室里上吊?第二,曹礼义悬挂之处下面这把椅子上并没有脚印,说明曹礼义根本不是踩在凳子上自杀的。” “第三,我们进来时屋里漆黑一片,可是墙壁上蜡烛却并没有燃尽。哪有人了吊,还会将蜡烛都吹灭的道理呢?第四,你们看这根上吊的绳子,粗糙不堪。如果是上吊,死者必会挣扎,在颈部留下挫伤的痕迹,可是死者颈部只有一条勒痕。第五,那天我发现外面书桌上那方砚台洒出了墨汁,而曹礼义其人十分爱干净,是绝不会将墨汁洒出来的。我想那必定是凶手所为!”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恍然大悟,就连那名仵作也有些惭愧,只因自己一时偷懒,居然犯下这么大的失误。邱恭仁向他瞪了一眼,没有说话,心中却对苏拙起了疑惑,想不到长安一个小小的捕头,居然这么有见识,只怕他并不是一个捕头这么简单! 他没有点破心中疑虑,问道:“刘捕头,既然曹礼义不是自杀,那又是谁杀的呢?如果他昨日就死了,那岂不是说明,曹得和那几名小吏都不是他杀的?那凶手到底是谁?” 苏拙不言不语,整件事情的真相已经渐渐开始显露。他需要从头细想一遍,把所有线索联系起来。旁人见他陷入沉思,都不敢再说话。一时间密室中静谧非常,夜风从气孔吹进,更显阴森可怖。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拙忽然抬起头来,眼中神采闪闪,自语道:“我知道了!” 邱恭仁问道:“知道什么?” 苏拙刚要回答他,突然屋外一阵嘲杂,一个胖大中年男子强行闯了进来。邱恭仁一见那人着急模样,心中也不由得一沉。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历城最大的钱庄,德胜钱庄的掌柜,沈成。 此刻已是丑时将尽,不出事则以,一出事绝对就是大事。而且沈成如此模样,定然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了。邱恭仁双手不由得握起拳头,德胜钱庄牵动整个历城命脉,大半富商的银子都存在里面。这德胜钱庄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便要让他头疼不已。他十分紧张,忙问道:“沈老板,出什么事了?” 沈成哆哆嗦嗦道:“钱庄……钱庄,被盗了!” 邱恭仁明显吃了一惊,德胜钱庄的防护他是知道的,可以说比天牢还要严密,怎么会随便就失盗?他忙确信了一遍,道:“你没开玩笑?丢了什么?” 沈成又强调了一遍:“没错!天字一号库房,被盗了!” 邱恭仁心中仅有的一点侥幸完全破灭了,声音都有点哆嗦起来:“走……走,快去……”说着就往外走,连苏拙要说的话也顾不上了。 苏拙也意识到事态不小,跟在邱恭仁身后,想去看一看到底怎么回事。而且他心中隐隐觉得,此事定然与燕玲珑有关,说不定到那儿就能找到她! 德胜钱庄位于城北,本是受灾最重的地方,却因基高墙厚,没有受一点水淹。这也是为什么邱恭仁听到钱庄失窃时,如此惊愕的原因。几人沿着大道,又穿过半个历城,赶到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德胜钱庄门口出了几个官差,却已经出现了一队全副武装的甲士。 邱恭仁一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成哆哆嗦嗦道:“不瞒大人,这天字第一号库房里存的,就是屯卫大将军卫将军的东西。他昨日派人来说,今天丑时将派历城镖局的人来取走东西。谁知刚刚我们打开库房,却发现东西不见了。我们不敢隐瞒,也派人去了大将军府……” 邱恭仁只觉头疼不已,正要说话,只听一声冷哼,卫胜出现在门口,他看见邱恭仁和苏拙,脸上不悦之色一闪而过,阴冷道:“沈成,你做的好事!” 第六卷 第十六章 全城搜捕 沈成浑身颤栗,说不出话来。邱恭仁忙上前劝道:“大将军,我们还是快进去查看查看吧!” 卫胜重重哼了一声,当先向钱庄里走去。苏拙跟在邱恭仁身后,一路打量起这座历城最大的钱庄。一行人穿过前堂,又穿过一排排房子,到了最里面一间小屋。 苏拙在脑海中构思半天,才想象出,这座钱庄原来是成方形,从里到外有四圈的屋子,如同迷宫一般。若是从屋顶俯瞰,便能一眼看出来。这几圈的屋子都是库房,从里到外依次是天地玄黄。按照东西的贵贱和存货者得身份,依次存入库房。最靠里面的天字号库房,自然放的都是最贵重的东西。 苏拙经过每一道门,都有严密守卫,确实不负铜墙铁壁之名。几人站在天字号库房门口,只见一间房门已开,里面黑黝黝的看不分明。 几名甲士手举火把,进入库房,将里面点亮。只见屋里有数口大木箱,此时都已打开,里面却是空当当的,什么也没有。 卫胜面色难看到极点,阴沉沉的十分吓人。苏拙不知道他在这天字号库房里究竟放了什么,只是看这些个大箱子,就能断定,东西不少,还很贵重。 他忽的灵光一闪,暗暗吃惊:“难道这里存放的是……”苏拙想到这里,心惊不已。他看了卫胜一眼,不知卫胜此刻心中在想什么。 一个镖师模样的人走上前,正是孙举。他对卫胜道:“卫将军,我们进来时,就是这个样子了……” 卫胜大喝一声:“沈成,你不是说东西在你这里,一定万无一失么?现在怎么说!” 沈成不知如何回答,低声道:“这……这……门也没坏,守卫也没发觉……这到底是怎么丢的……” 那孙举似乎急于在卫胜面前表现一番,冷冷道:“我看是沈老板监守自盗吧!” 卫胜一双眼睛瞪向沈成,沈成冷汗直冒,忙解释道:“卫将军,这……这从何说起啊……这门上两把铁锁,我们两家各保管一枚钥匙。今天也是孙镖头带着钥匙来,我们才开的门。没有钥匙,谁也打不开啊!” 他所言不假,卫胜又不禁泛起疑惑。忽然他似乎想起什么,大声喝令手下兵将:“封锁全城,把昨夜那个女贼模样化成图纸,挨家挨户搜索,一定要抓到她!” 苏拙一惊,几乎能断定,他口中所说女贼一定是燕玲珑无疑,也只有她,天下第一盗,能在这守卫森严的天子号库房中盗出东西来。然而此刻燕玲珑又在何处?她能躲过卫胜的搜捕么?苏拙一时心乱如麻。 卫兵领命而去,不多时就关闭了城门,街上也出现一队队手执长枪的士兵,挨家挨户搜索。原本就因水灾而骚乱的百姓,一时间更加人心惶惶。邱恭仁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由着卫胜处置。只是众人都在好奇,到底这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这恐怕只有卫胜自己知道了。 苏拙站在邱恭仁身后,一时也想不出办法去提醒燕玲珑,况且她跟华平现在在哪里,他都不知道。苏拙一时有些急躁,偏偏邱恭仁此时也是有求于他,绝不会放他离去。 苏拙心中有事,便显在了脸上。卫胜无意间瞥见,微觉奇怪,淡淡道:“这位公子似乎有心事啊?!” 苏拙一怔,忙摇头道:“没有,只是觉得此事有些奇怪罢了……” 邱恭仁回头道:“哦?刘捕头有何高见?”他知道卫胜必然没有将苏拙放在眼里,特意喊苏拙名号,旨在告诉他苏拙的身份。 卫胜听了这一声“刘捕头”,脸上缓和些许,怀疑之色一闪而过。他顿了顿,也问道:“有什么奇怪的?” 苏拙轻轻踱进库房,四周看了看。这间屋子四面石壁,石板厚达尺许,人力绝难以毁坏。铁门完好无损,连那两把大锁也没有破坏的痕迹。 他抬头,见头顶一孔气窗投下些微天光。这孔气窗不过一尺见方,就算是六七岁的小儿,也难以钻进来。苏拙心中已有些眉目,但却不愿点破。 他问沈成道:“除了这间库房中的东西不见了,还有什么东西丢了?” 沈成向身后一个帐房先生看了一眼,那帐房道:“刚刚粗略查了一遍,店中并没有丢失什么东西……” 苏拙皱起眉头,故意大声道:“这就奇怪了,为何这个盗贼偏偏要偷这里的东西呢?据我观察,天字号库房位于最里面,是德胜钱庄方位最严的库房。这个盗贼为何要舍近求远,不去偷容易偷的地方,反而偏偏要偷这间屋里的东西呢?” 众人一听,也觉奇怪。邱恭仁问道:“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苏拙看向面色阴沉的卫胜,道:“这就要问卫大将军了,这间屋子里到底放的是什么啊?” 卫胜冷哼一声,道:“屋里有什么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只要找到偷东西的贼就行了!” 苏拙还没说话,邱恭仁便上前劝道:“卫大将军,话不是这么说的。查案最重要就是线索,现在你不肯说出这屋里放的是什么,让我们从何查起啊!” 卫胜怒道:“少废话!邱恭仁,你好大的胆子,敢这么跟我说话!你以为我没有你相帮,就找不到盗贼了么?我已经知道做出这件案子的,就是四海盟的帮主,是一个女飞贼!只要她还没出城,就绝对跑不了!” 邱恭仁一愣,敢怒不敢言。苏拙淡然笑道:“卫将军不肯说,我也能猜到,这间屋子里放的是什么!” 卫胜脸色一变,不愿听他多说。苏拙却径直走到库房一处角落,俯身拾起地上一个物事。他眼尖,旁人起初都没能看到,却被他一眼看到了。那是一块银锭,苏拙看见,便猜到是怎么回事。 燕玲珑知道库房失窃后,苏拙一定会来查。而她故意留下这块银锭,就是为了提醒他!苏拙把手一摊,向众人展示,说道:“这几口箱子里装的,想必就是这样的银锭吧!而且,看下面的印花,这可是官银!” 第六卷 第十七章 情深意重 苏拙话音刚落,旁人还没惊呼出声,卫胜便重重哼了一声,大声道:“胡说八道!你凭什么说这里放的是官银?难道就凭一锭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银锭?” 苏拙轻轻一笑,说道:“我早知你要这么说。既然如此,如果最后找到这些官银,也就不是你的了?” 卫胜气结,竟然无言以对。邱恭仁上前道:“刘捕头,你不要乱说啊!官银都存放在官衙库房,绝对不会散落在外。这里五口大箱子,如果真是这样的银锭,足足有几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啊!”他转头冲沈成吼道:“沈成,当初东西存进来时,你不知道是什么吗?” 沈成摇摇头,道:“我们的规矩就是,只负责保存,并不管存的是什么……” 卫胜显然有些恼怒,道:“邱恭仁,你不去抓盗匪,非要在这里听一个不知哪里来的捕头胡说八道吗?” 邱恭仁无言以对,苏拙却笑道:“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先听我解释不迟。你们看地上!” 众人低头去看,不知道要看什么。苏拙又道:“地上有几个印子,这是这几口箱子压出来的。只有箱子里放的是银锭这样的重物,才会在石板地上压出这样的痕迹。” 邱恭仁有些明白过来,道:“没错,这么说这几口箱子被人挪动过!可是谁能进来动这些箱子呢?” 苏拙道:“这间库房四壁全是厚石板,确可算是铜墙铁壁。可是却有一个漏洞!” 沈成也不禁疑惑道:“什么漏洞?” 苏拙一指头顶那孔气窗,道:“就是这孔气窗!” 沈成不禁笑了起来,道:“你不要胡说了,这孔气窗只有一尺宽。就算是小孩子也进不来,怎么可能有盗贼从气窗里进来偷东西?” 苏拙冷笑道:“我何时说过人是从气窗中进来的?地上的印痕,已经说明箱子被挪动过,既然无人进来,箱子怎么会动呢?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有人从气窗中伸进勾爪,将箱子提到屋顶,而后打开箱子,将东西拿走的!” 众人恍然大悟,邱恭仁点头道:“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这些线索。可是这也不能说明箱子里就是官银啊,而且东西现在在何处?盗贼到底是谁?” 苏拙自然不会轻易说出自己与燕玲珑熟识,刚要掩饰。突然门外奔进来一个甲士,对卫胜道:“将军,找到了!” 卫胜面露喜色,苏拙则暗暗一惊,想不到这么快就找到了燕玲珑的藏身之地,只怕是因为城门关闭,他们没来得及出城。卫胜也不管苏拙怎么说了,带领手下,跟着那甲士便走。 邱恭仁对苏拙道:“我们也去看看?” 即使没有他这句话,苏拙也是非去不可。两人跟在卫胜众兵之后,缓缓而行。一路上苏拙满腹心事,连邱恭仁几次问话,也没听见。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一行人到了一间客栈门口。整条街都已被执枪甲士包围起来,百姓见了这等阵仗,早已吓破了胆,躲在家中不敢出门。各处高楼上,满是弓箭手,弯弓引箭,指向客栈二楼。 苏拙见了眼前情景,心底一沉,脑中飞转,想要想出对策,可是一时间竟想不出任何办法。他暗暗为燕玲珑和华平捏了一把汗,甚至盼望卫胜手下找错了人,店里的并不是燕玲珑。 卫胜站在街心,大声喊道:“屋里的人听着,你有胆子盗我的东西,难道没胆子出来见一见吗?” 这一声以内力远远传出,靠近的人只觉耳膜震得生疼。众人本以为无人会应答,谁知二楼一间房中传来“咯咯”一声轻笑,一个女子喊道:“我不过取些不义之财花花,卫将军何必大动肝火?莫非我一不小心,偷的是你的赃物?” 苏拙心一沉,心中一点侥幸也消失无踪,只得急思对策。 卫胜大怒,吼道:“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出来!”喊声刚落,他抢过身边一人手中长枪,奋力一掷,直冲那扇窗户而去。 长枪破窗而入,屋里人无处藏身,只得现身。只见燕玲珑带着华平,从窗口轻飘飘飞出来,轻轻落在地上。众人不禁为她的绝妙轻功暗暗喝了一声采。 卫胜却恼怒异常,冷笑道:“果然是你!” 燕玲珑却似乎并无惧色,依旧笑盈盈道:“卫将军别来无恙啊!” 卫胜无心与她啰嗦,厉声道:“快告诉东西藏在哪儿!否则我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燕玲珑嘻嘻一笑,道:“你真要让这么多人看到那些东西么?” 卫胜大怒,喝道:“受死吧!”说着纵身而上,双掌齐出,直取燕玲珑。 这一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谁也没有想到他会猝然动手。苏拙大吃一惊,想要上前,已然不及。 燕玲珑虽然表面轻松,实则早已暗自提防。她知道卫胜武功不凡,一见他动手,便忙飘身后退,堪堪躲过卫胜一击。卫胜占了先手,岂肯轻易放弃,一拳从下伸出,指向燕玲珑胸口。 这一招诡异阴毒至极,令燕玲珑也吃了一惊。苏拙面色一变,脱口道:“暗流汹涌!原来是他!” 邱恭仁一愣,问道:“你说什么?” 苏拙不答,正想去救,可惜离得太远,难以近身。燕玲珑招式用老,双手轻轻在卫胜手腕一搭,想要借力后退,卸去力道。谁知触手处,一阵灼热内劲袭来,震得她胸口隐隐作痛。 燕玲珑抵受不住,向后便倒。卫胜紧追不舍,一掌拍向燕玲珑。他知道燕玲珑轻功高强,一旦被她逃了,就再难得手,是以一出手就是杀招。 眼看燕玲珑万难躲避,忽然一旁一个灰色人影一闪而过,将燕玲珑拦腰抱住,向一旁倒去。只听“喀拉”一声,卫胜那一掌劈在那人肩头,显然已将肩骨打断。 救人的正是华平,他虽然武功不及燕玲珑,却不惧生死,竟以一己之躯,救下了燕玲珑。他大喝一声:“快走!”说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燕玲珑推开。 卫胜一把按住华平背心,燕玲珑则已在三丈之外。燕玲珑没想到华平会舍身相救,看了他一眼,眼眶中竟有些湿润。 卫胜大喊:“放箭!” 四周高楼上箭如雨下,直射燕玲珑。燕玲珑在半空中,身子一扭,躲过羽箭,又向华平看了一眼,转身飘然而去。 卫胜咬碎钢牙,怒吼道:“今天晚上,你不将东西带来卫府,明日就给这小子收尸吧!”喊声远远传出,直达数里。可是燕玲珑已不见了踪影。 苏拙始终没能出手相救,心中暗暗懊恼。他双眉一轩,面色无比森然,话也不说,转身便走。 第六卷 第十八章 幕后黑手 卫府大门敞开,卫胜脸色阴沉,坐在堂上,旁边跪着华平。他肩骨断裂,钻心的疼痛让他浑身微微发抖。但他咬紧牙关,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卫胜忽然冷笑一声:“想不到你还挺硬气。只是你拼死救了那个女的,不知道她会不会像你这么有情意!” 华平讥笑两声,声音微微颤抖,却充满嘲讽,说道:“卫胜,你以为你的秘密还能藏得住么?” 卫胜知道他所言何意,却并不理会,说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本事!想跟我作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华平忽然露出莫测高深的笑容,卫胜看见,不由得心里打了个突,竟有些发毛。他越发有些焦躁起来,不时向外望去。 忽然大门口进来几人,卫胜猛地站起身,然而进来的却不是他要等的人。当先一人是邱恭仁,而后跟着苏拙,另有一人衣着破破烂烂,就像一个乞丐一般。 华平看见苏拙,眼中闪现一丝光采来,心里也安定许多。卫胜却有些不悦,沉声道:“邱知府,你怎么来了?!” 邱恭仁其实根本不愿意到这里来,他转头朝苏拙看了看,面露无奈之色。苏拙上前道:“卫将军,是我拉着邱知府一同来的。” 卫胜始终捉摸不透这个小小的捕头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哦”了一声,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苏拙笑道:“卫将军不是与那女飞贼约定,今天晚上让她带着东西来救人么?我们也想来看看,她到底偷去了什么东西。” 卫胜冷笑一声,道:“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吧!” 苏拙也不动气,依旧笑道:“卫将军不要动怒,我们也只是一时好奇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这会儿天色尚早,我想那女贼不会这么早就来。左右无事,不如我们来听一个故事可好?” 卫胜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苏拙便接着说道:“此人想必卫将军已经不认识了。”说着将那衣衫褴褛之人带到前面。 他正是庄力,卫胜自然不认得,心中更加疑惑。苏拙说道:“庄力,把那天的情形再说一遍吧!” 庄力有些胆怯、犹豫,向苏拙望了一眼。苏拙坚定的眼神,似乎也给他带来了勇气。庄力大声道:“我叫庄力,是黄河河堤上的一名河工,专事修建堤坝……” 他说到这里,卫胜面色一变,冷冷向邱恭仁望了一眼,道:“邱大人,你这是何意?” 邱恭仁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茫然望着苏拙。苏拙则示意庄力接着说下去。庄力便接着说道:“就在十几天之前,工部员外郎曹礼义突然到河堤巡视。而我们一队人中,有一个老河工,说发现了堤坝中有问题,便向曹礼义禀报。谁知当晚,我们竟遭到了暗杀!” 说到这里,邱恭仁明显吃了一惊。而卫胜却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谁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苏拙忽然说道:“庄力只是一个苦力,故事讲出来也平淡无味,不如让我来说吧。江湖上有一个帮派叫四海盟,由盗贼组成的。帮里有个小姑娘叫雁儿,庄力等人被害的那天晚上,雁儿正好就在历城。她无意中救下庄力,又得知了他的事情,便潜入曹礼义家里偷到了一封曹礼义写给某人的信。” 他说着,就将从曹礼义手上拿回的那封信拿了出来,给邱恭仁看了一眼。苏拙接着说道:“只有知道了庄力等人的事情,才能知道这信上说的什么。很明显,曹礼义与另一个人,正是滥造河堤,造成今次水灾的始作俑者!曹礼义派人杀害知情河工之后,给这个人报信。可是这封信偏偏被雁儿偷了出来,曹礼义为防止秘密泄漏,便派人四处追杀。” “雁儿自知无法逃脱,将这封信藏在了观音庙香炉里,自己则被人杀害,埋尸城南。我为了查找凶手,先找到了这封信,继而顺藤摸瓜找到曹礼义。就在此时,黄河决口,酿成水灾,而曹礼义也忽然失踪。” 邱恭仁接口道:“没错!后来的事情我们都知道,曹礼义的属官和曹府老奴先后死去。最终曹礼义也被你发现,死在了密室里。可是这跟我们来卫府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拙道:“因为,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是卫胜!而德胜钱庄里被盗的,就是他与曹礼义贪没的治水银饷!” 卫胜冷笑两声,似乎根本没有将苏拙的话放在心上。邱恭仁一怔,声音略略颤抖,说道:“这……这怎么可能……” 苏拙忽然冲他冷笑一声,道:“怎么可能?邱知府,你还在演戏吗?我想,当你看到曹礼义的尸体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整件事情了吧!” 邱恭仁额头忽然冒出密密的冷汗,道:“这……这……从何说起啊……” 苏拙正色道:“即然你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就从头开始讲。昨天在城北发现的几具浮尸,经庄力辨认,确实是死去的河工。他们被埋在堤坝中,随大水冲到此处。而这他们指甲缝中的泥土,却证明了堤坝中并不是砌的石头,而是以沙土糊弄的。” “这就是他们招来杀身之祸的原因。而后四名水吏和曹府老奴相继被杀,而所有被杀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心脉被内劲震伤,在胸口形成红肿淤血。此人的武功十分高明,就连一般仵作,也查不出来。” 他顿了顿,双目直视卫胜,道:“当时我也以为是曹礼义在暗中所为。可是事实证明,曹礼义是在前天就已经被杀了。而且他是不会武功的,原因在于他右手拇指上带着的那枚绿玉戒指。雁儿脖颈上的掐痕上,就有一块戒指的痕迹。如果曹礼义会武功,怎么会用这种方法杀人呢?因此凶手自然是另有其人!” 卫胜忽然轻拍两下手掌,手指着一边的华平,笑道:“精彩精彩!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一定跟他认识吧!” 第六卷 第十九章 证据 邱恭仁听见卫胜的话,吃了一惊,看看华平,又看看苏拙,似乎想不通这两人怎么会认识。卫胜脸上却并没有惊讶之色,似乎早就猜到了一般。 苏拙冷冷一笑,道:“卫胜,你侵吞水利饷银,偷工减料,致使黄河决口,祸延千里。滥杀人命,岂图脱罪,私运官银出城。哪一条都够得上千刀万剐了!” 卫胜哈哈大笑,仿佛听见什么笑话。他笑罢,厉声道:“故事讲得十分精彩,可惜全是胡说八道!” 苏拙冷哼一声,道:“你还不想承认么?庄力,我问你那天曹礼义视察河堤时,是跟谁在一起?” 庄力看看卫胜,有些胆怯,小声道:“就是……就是……卫将军!” 卫胜冷笑道:“我就算是跟曹礼义一起,那有怎么样?难道就能证明是我跟他合谋么?” 苏拙摇摇头,道:“起初我也并没有怀疑到你头上,直到见到了跟燕玲珑动手时所使的功夫,终于让我确信,凶手就是你!你不单是杀死曹礼义和四名属官灭口的凶手,也是杀死曹府那一老一小两个奴仆的凶手!” 邱恭仁一惊,道:“他……他为何要杀死那两个人?他们不过是奴仆,难道也参与了这个阴谋?” 苏拙道:“莫非邱大人到此刻还没想通么?看来我把你想得太聪明了。那两个奴仆并没有参与此事,只是知道卫胜杀曹礼义的线索而已。起初我对曹礼义为何会死在密室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曾反复询问曹得,那天在我离开曹府之后,还有谁来过。可是除了邱知府进去了片刻,并没有人去过。” “这就很奇怪了,这个凶手是怎么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进入曹府,而又无声无息离开的呢?其实说出来很简单,凶手并不是在我见过曹礼义之后来的,而是事先就在曹府密室里的!” 苏拙说到这里,看了邱恭仁一眼,果然见他额头冷汗直冒,颇有些不知所措。他接着说道:“曹礼义从我手里得到了丢失的信,便急急去密室告知凶手。可是凶手已经对他动了灭口之心,随即将曹礼义打昏,挂在梁上,伪装成自杀现场。曹礼义死前紧紧握着那封信,就是想告诉别人,正是这封信的收件人,是罪魁祸首!” “而后凶手出了密室,正好见到曹府那名小奴仆曹棋。于是凶手又将曹棋杀害,换上他的衣衫,想装作曹府奴仆混出曹府。碰巧这时候,邱大人来找曹礼义!” 邱恭仁忽然浑身一震,苏拙目光逼视着他,厉声道:“邱知府,你那天在书房里没有见到曹礼义,却看到另一个人,对不对!?” 邱恭仁哆哆嗦嗦,缓缓点头,道:“对,我那天是见到了卫将军……可是我并不知道他在那里做什么……” 苏拙点点头,道:“我猜他也不会告诉你实情的,因为你不过是个懦弱的文官而已。他就是利用你,扮作了你的随从离开曹府的!我那天虽然看到了,却跟曹府之人一样,并没有注意到,你进府时是没有带随从的,而出府时却跟着一个随从!” 卫胜脸色越来越难看,想不到苏拙居然将事情查得一清二楚,丝毫没有差错。 苏拙冷笑一声,道:“曹礼义能抓住雁儿,就是你出手相助。那天你就到了曹府,目睹了曹礼义杀人埋尸,一直没有离开过。而曹得就是因为知道你来过曹府,却又没有见你离开,这才遭到杀害的。可惜我当时没有想到这一层,害他丢了性命!”说罢叹了口气。 卫胜冷笑道:“说了这么多,不过是你的推测而已。难道你还有什么证据么?” 苏拙冷笑道:“我自然有证据!第一,所有死者胸口都有一块红肿痕迹。历城里能造成这样的伤痕的,恐怕只有你能吧!若我猜的不错,这门武功叫天狼啸月,是出自塞北天狼派的功夫。第二,就是你藏在德胜钱庄的官银……” 邱恭仁忽然插嘴道:“你为何一直笃定,那里一定就是官银?” 苏拙轻笑一声,道:“实不相瞒,盗取那批官银的女贼叫燕玲珑,就是我的朋友!她留下的锭银子,就是给我一个提示。而且那批银子足有几十万两,凭她一人之力,是无法运走的。因此,我猜想,那些银子还在德胜钱庄天字号库房里,只不过在隔壁那间二号库,或者三号库罢了!” 邱恭仁和卫胜同时一惊,转而就明白过来。燕玲珑一定是从气窗偷出银子,又从其他库房的气窗中扔了进去。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他们也无法打开别人的库房查看。如此简单的设计,却让这么多人束手无策! 苏拙接着道:“第三个证据,在曹礼义密室桌案上,有一根钉子。那里没有灰尘,是他装钉书信的地方。我想那些与你来往,协商密谋的书信一定都被你取回来了。你可知道我为何在这里跟你啰嗦这么久?” 卫胜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地回头向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苏拙笑道:“燕玲珑是偷中圣手,只怕此刻已经将书信偷来了!” 话音刚落,燕玲珑从屋檐上跃下,手中拿着一沓纸张,中间穿孔,正是穿在曹礼义密室桌上的。 卫胜腾地站起身,双目喷出熊熊怒火,手中瓷杯也被捏得粉碎。他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拙淡淡道:“现在才想知道我是谁么?我便是苏拙!” 卫胜和邱恭仁都吃了一惊,邱恭仁不禁暗暗惭愧:我早该猜到是他!卫胜忽然诡异地笑了笑,叹道:“苏拙啊苏拙,早就有人提醒我要小心这个人,想不到我还是栽在了你手里!” 他忽地换了一副神色,面露狰狞,喝道:“不过,你们今天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院中冒出来无数持枪甲士,将苏拙和燕玲珑围了起来。墙头也有一行府兵,个个引弓拉箭,直指二人。卫胜桀桀而笑,道:“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将你射成一只刺猬!苏拙,哼,江湖上说得神乎其神,也不过如此!” 第六卷 第二十章 武道 燕玲珑双指攥在唇间用力吹声口哨。+忽地墙头上冒出无数黑影那些弓箭手不及反应连数声喊叫一个个栽下墙头。苏拙冷笑道:“卫胜你忘了燕玲珑是四海盟的盟主了么?在这历城中她的势力也不算小啊!” 燕玲珑沉声道:“卫胜今日我便要为雁儿妹妹报仇雪恨!” 卫胜虽惊不乱冷冷说道:“那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说着一挥手院中持枪甲士便朝墙角黑影刺去。他自己双掌一分直取燕、苏二人。 苏拙猛地推开燕玲珑大喊一声:“去救华平!”自己则迎着卫胜而去。 两人双掌相交只听“啪”的一声。卫胜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苏拙却向后连退三步脸上泛起潮红。卫胜一招占了上风笑道:“苏拙看来你除了有点小聪明并没有什么真本事吧!” 苏拙也被他激起了热血之性压制住体内真气笑道:“是么?只可惜从前说过这句话的人都已经死了!”说着纵身而上一招“紫电青霜”足下疾动如一道闪电一般向卫胜射去。 卫胜淡淡道:“风雷掌么?使得倒是不坏可惜有形无神!”说罢脚下不丁不八双掌一抬稳稳接住苏拙双掌而后手腕一勾便向苏拙胸口击去。 苏拙不敢硬接抽身后退口中却道:“你的天狼啸月使得也算差强人意!看来我更可以笃定雁儿和曹礼义都是伤在你手下了。”他嘴里说话手上却不停留连出数拳封住卫胜上中两路。 卫胜眉头一皱脱口道:“乱花拳?想不到你会的还不少!” 苏拙那拳果真如乱花一般迷人眼帘虚实相生令人防不胜防。然而卫胜却不为所动双臂一圈将无数虚招尽数圈在中间而后破空一拳直指苏拙面门。 苏拙也不禁骇然而惊情急之中脚下使出燕玲珑的看家轻功“凌霄飞渡”堪堪避过拳锋。 卫胜一招又失咬牙切齿说道:“想不到连琼霄仙子的独门轻功你都会真是小看你了!”说罢蹂身而上双拳隐隐有万钧之势势必要将苏拙毙于掌下。 苏拙经过这几招也不觉有些灰心丧气暗想:“自己精通数门功夫想不到今日在一个小小的卫胜手下处处碰壁毫无胜算!”他越想越是沮丧眼见拳到只得以轻功躲避。 如此数个回合卫胜讥道:“苏拙你这般躲闪要逃到什么时候!” 苏拙叹气蓦地耳畔响起师父的话。当初他学武之时师父便曾对他说过:“苏拙你聪明绝顶什么功夫一学就会。这是你的强项可也是你的弱点。武学之道贵在静心持之以恒。你心性跳脱终究难登武学至高境界。不过你心思敏锐善于看破迷局。如此不妨将武功也看作一场局局中破绽便是那虚实不接力强力衰之间。如此或许能对学武稍有裨益……” 当初苏拙全没将这番话放在心上此刻想起顿有所悟。他猛地睁眼卫胜拳招赫然在眼前。而那招式中的破绽似乎一目了然了。他口中猛然喝道:“避强击弱避实击虚原来就这么简单么!”随即双指一指恰点在卫胜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 卫胜手臂一麻急忙后退心里不禁一惊。苏拙领悟至理招式使得越得心应手。卫胜以“雁阵低回”苏拙便还以乱花拳中的“平湖式”;卫胜变招“如山如峙”苏拙也变一招琴瑟曲中的“周郎顾”。处处压制卫胜的黑云万钧拳法招招都攻在卫胜招式中的破绽。 卫胜终究修为尚浅不知以智谋以力胜的道理。苏拙虽然招式繁多能够克制卫胜但从小便没有专心修习过内力买票内劲不足。卫胜只要长拳直入非要一举将苏拙击败不可。然而他已入彀中偏偏舍己之长与苏拙比起了变招。 苏拙是何等聪明之人反应迅捷远在卫胜之上。如此相斗数十招卫胜不及变招被苏拙一招“灵犀一点”点中肩井穴登时半身酸麻动弹不得。 苏拙右手扣住卫胜厉声大喝:“卫胜已败其余人还不束手就擒?” 话音刚落众人倏然停手眼见卫胜果然一脸颓丧被苏拙制住。那些甲士本就是听命行事此刻纷纷丢下兵刃退在一旁。燕玲珑扶着华平冲苏拙欣然而笑。 苏拙冲邱恭仁道:“邱大人如今证据确凿主犯伏法我想你该知道怎么向朝廷交代了吧!” 邱恭仁连连点头大声道:“来人将罪犯卫胜绑起来!” 话音刚落忽然墙头冒出个人影隐在暗处看不清面容。他手臂一抖一根绳索直向苏拙面门射来。苏拙看得分明忙向一边闪避。 那绳索却似活了一般轻轻勾住卫胜腰身将他一卷而去。苏拙一愣正要抬脚去追。墙头那人忽然道:“八月十五洞庭湖畔望尊驾务必赏光赴宴!”说着左手一抬扔出一封书信。 那书信平平向苏拙飘来看似轻飘飘的。燕玲珑却喊了声:“小心!” 苏拙不敢大意双手接住书信。忽的双掌一热一股劲力向小臂蹿去。他连退几步方才消解了这股力道。而就在这功夫那人已带着卫胜不见了。 苏拙心中骇然不知此人是谁而他所说八月十五又是何意。他抽出书信只见里面是张大红请帖上面写着:八月十五岳州洞庭湖畔岳阳侯卫潜五十寿辰设宴广邀武林群雄务请赏光! 苏拙眉头一皱自语道:“原来是他……” 华平在一旁跟着读了一遍请帖却不认得这个卫潜问道:“这人是谁?为何给你送请帖?” 苏拙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如今真相大白只是放跑了卫胜。” 邱恭仁手指着苏拙手上的那一沓罪证犹豫道:“刘哦不苏公子这证据是不是……” 苏拙将那沓纸随手一丢叹气道:“其实这只不过是我诈卫胜的把戏。我根本不知道他还没有将这些信件销毁只能赌一赌。现在放走了他又没有证据只怕难以定罪……” 燕玲珑叹口气到:“我看救他那人武功深不可测远非卫胜可比。就算有证据也不一定能定罪。” 苏拙若有所思轻声道:“卫胜是那人的长子想动他谈何容易……华平肩骨断折只怕要麻烦燕姑娘照顾些时日了。” 燕玲珑叹口气看了华平一眼道:“方才我们已经商议过了他随我一道送雁儿的骨灰归乡。” 苏拙哈哈一笑转身出门说道:“好好好!今后你们二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好好过日子去吧!”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已经出了卫府大门独自没入夜色中去。 华平和燕玲珑面面相觑。空中依旧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然而这雨已不如前些时日那般凛冽…… (明日起更新第七卷洞庭烟波。女主角终于要登场了实在抱歉拖到现在。) (第六卷天地不仁完) 第七卷 第一章 岳阳王 距离八月十五还有两月时间苏拙不慌不忙悠哉游哉出了洛阳骑驴向西直抵凉州遥望西夏。而后南折到得蜀中掐指算来时日无多也不再游历登上渡船顺江而下经三峡抵达湖南境内便舍船登岸。 岳阳县城民丰物阜人杰地灵。自古以来便为南北交冲要道。毗邻洞庭风景更是绝佳。有唐以来无数才子骚客留诗作文流芳百世。 苏拙斜坐驴背终于在八月初十提前赶到了岳阳城。刚进城门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街边店铺旗幡迷人眼帘。苏拙却似乎有一双火眼金睛隔了繁华的街道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茶棚中的华平。 华平正端着茶杯朝着苏拙微笑。苏拙无奈耸耸肩向茶棚走去。华平早为他斟上一杯清茶笑道:“你怎么才到?如果不是我提前半个月到了此地只怕现在连一间客栈都找不到了!” 苏拙一愣问道:“你半月前就来了?来做什么?” 华平道:“自然是跟你来打这场秋风啊!再说卫府水这么深没有我帮你你能应付的了么?” 苏拙骂道:“你可也太热心了些!卫侯请的是我又没请你。你这么空着手去只怕要吃闭门羹。” 华平摇摇头说道:“凭你苏大公子现在在江湖上的名头我还怕进不了卫家的门?” 苏拙呵呵一笑忽然警觉陡生。他不动声色向左右瞥了瞥。果然在街边茶楼酒肆之中有许多人朝自己看来。这些人无不短衣打扮提刀带剑都是武林人物。他们发觉苏拙目光扫来忙低头掩饰。 苏拙脸上笑意盈盈口中却叹道:“想不到小小岳阳城居然汇集这么多武林高手当真不简单啊!” 华平没有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苏拙笑笑道:“我是说城中气闷得紧不如我们趁机出城到洞庭湖边游玩一番如何?” 华平点头同意随即吩咐茶棚小二将苏拙的黑驴和行礼带回客栈自己则与苏拙步行出城。一出城门人便没有这么多了显得清静不少。 华平不经叹道:“真想不到一个岳阳侯过寿居然会来这么多人。城中大小客栈在几天前就已全部住满。可是人还是不断往城里涌。不单有朝堂高官还有许多江湖人物。” 苏拙早已料到如此情形笑道:“卫家面子大谁敢不来?你可知道卫潜到底是什么人?” 华平显然对此知之甚少疑惑道:“他不就是一个千户侯么?” 苏拙摇摇头道:“他可不知一个千户侯这么简单。卫潜本名卫潜龙为防止犯了皇帝的忌讳才改名卫潜。他虽只是侯爵但江湖上、官场上有不少人私下称呼他为岳阳王你可知道为何?” 华平茫然摇头苏拙解释道:“二十多年前卫潜就已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了。当时天下分裂诸国混战。卫潜祖居岳州凭自己一柄神剑保得一方平安。而后连败三大派高手在江湖上一时声势无两。” “后来太祖起事长江以北倏然归附只有江南李唐、西南蜀国等国负隅顽抗。当时北有契丹据燕云数州虎视眈眈。西有西夏摇摆不定。太祖建国方兴未艾百废待兴无力南征。卫潜当时已隐隐为江南武林魁首。他深知天命所归便联络江南各派豪侠不断在南唐、后蜀等国起事策应太祖大军终于顺利平定江南。” 苏拙顿了顿又道:“后来太祖论功行赏卫潜却封剑离去泛舟洞庭不问朝堂之事。太祖只得封了他一个侯爵的虚衔算是表示对他的钦仰。卫潜虽不问政事但在江湖上却是无人不敬门人弟子也多在军中任要职势力不容小觑。” 华平恍然大悟点头道:“怪不得他这次做寿不但朝堂大臣要来许多江湖人物也是趋之若鹜。不过你才行走江湖一年多怎的知道这么多?” 苏拙叹口气道:“从前师父对我讲过对卫潜很是推崇。可惜我却没有放在心上导致去年我听到岳阳王三个字时居然没有想起来。你还记得在渡口镇时万苍死前说的那句话么?他当时说岳阳王不会放过你们的。当时我依旧没有在意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寿宴可没有这么简单啊!” 华平吸了一口气也想起那件事来道:“那卫潜请你莫非是摆了鸿门宴?” 苏拙笑道:“我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哪里配得上堂堂岳阳王特意给我摆什么鸿门宴!放心既来之则安之静观其变就好!” 两人边走边聊不觉已到湖边。湖上正有两艘大船模样一般打着相同旗号。只是一艘离岸一艘正向岸边驶来。苏拙一时好奇问道:“华平你看那两艘船一模一样。可是离岸的却走得十分缓慢靠岸的却非常轻快。” 华平嗤了一声道:“开得慢的自然是装载了许多货物将货卸了返航时就快了这都不懂?” 苏拙摇摇头疑惑道:“可是洞庭湖并不是水运枢纽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货船?再说那船分明是游船!” 华平怀疑苏拙胡思乱想不愿理他一指前面一座破旧凉亭说道:“我们去那里坐坐。” 话音刚落面前人影一闪从道旁树丛里跃出一人来。只见他身着粗布葛衣手执鬼头钢刀相貌狰狞冲着两人阴冷一笑厉声道:“苏拙你可知道我是谁?” 苏拙微微一愣茫然道:“我们见过面么?” 那人冷哼一声道:“我与你没见过面。不过难道你已经忘了一月之前在甘凉道上的事了么?” 苏拙“哦”了一声笑道:“罪过罪过我这人向来心宽就算有人得罪了我我也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一月之前的事恐怕记不得了!” 那人重重哼了一声恼怒至极大声道:“你记性倒差!那我就给你提个醒免得你到了黄泉路上还是个冤死鬼!熊文龙这个名字你还记得吧?我就是他的胞弟熊文虎。一月之前你使阴谋诡计害我大哥断了双腿。今天我就是来讨回这个公道的!” 第七卷 第二章 女扮男装 苏拙听了熊文虎一番交代,恍然大悟,一拍脑袋,说道:“原来你是那人的兄弟,怪不得有些不过,华平,你来评评理。”他说着转向华平。 “一月之前,我游历到甘凉一带,途经一处山村。听村里人说山上有个土匪,叫什么熊文龙的,约定了三日后来村里劫掠。遇上这种事情,我自然要管一管。于是我便将几十个村民组织起来,给这伙土匪设了埋伏。不但打退了土匪,也将这个熊文龙打成了一条虫!” 华平初时还有些些心惊,听到后来,才终于明白,苏拙根本没有将这个熊文虎放在眼里。他装模作样地说道:“好!就该如此。若是这种事情叫我遇上了,岂止是打断双腿这么简单?” 熊文虎听他二人一唱一和,越发狂怒,大喝一声:“废话少说,受死吧!”说着举起手中钢刀,冲两人劈来。 苏拙一看他刀势,才发现熊文虎比他兄长高明不少,招式有模有样,不可大意。他退后两步,正要出手。忽然只听“当”一声脆响。熊文虎右手虎口一热,手中钢刀顿了一顿。 在场三人都是一惊,熊文虎首当其冲,定睛一看,地上掉了一枚碎瓦片。原来刚才挡住他这劈山裂石一刀的,居然就是这么一小块瓦片! 在场三人心中都是一惊,这瓷片轻薄,以之挡开熊文虎这威猛一刀,掷出瓷片之人不但准头极佳,内功也是高深莫测。放眼江湖,只怕这样的人屈指可数。熊文虎大喝一声:“是谁敢挡老子杀人!?” 树丛里忽然传来一声轻笑,一个长衫文士缓步走出,手摇折扇。他悠闲自得,浑没有将场上众人放在眼里。文士打开折扇,随手摇了摇。 这把折扇全是竹木所制,方才与钢刀硬碰,竟没有丝毫破损。这下就连苏拙也有些惊讶于面前这人的内功来。文士笑道:“熊文虎,你个宵小败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岳阳王大寿在即,你竟敢在此闹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熊文虎从方才这一番交手,已知自己绝不是此人的对手。他冷哼一声道:“阁下武功高强,熊某佩服。不过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何必架这个梁子?” 文士笑道:“笑话!苏公子是岳阳王的座上宾,若是他有什么麻烦,岳阳王岂会坐视不理?熊文虎,识相的就赶紧滚出岳州!” 熊文虎听他言辞中,对自己当真不屑一顾,心头早已火起。他这等江湖莽夫,哪能受得了这种气,顿时不顾一切,大喝一声,举刀向文士砍去。 文士气定神闲,手中折扇一挑刀背,轻轻松松将鬼头刀挑开,左手轻飘飘一掌,印在熊文虎胸口。他这一招姿势无比潇洒,说不出的写意。 熊文虎双目圆睁,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在一招之内,便败了。他蓦地呕出一口鲜血,身子直挺挺向后仰倒。 华平一惊,脱口惊呼:“死……死了……” 苏拙则轻声赞道:“好一招分花拂柳……” 文士淡然一笑,向苏拙拱手道:“苏公子,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啊!被这等无赖缠上,可是不小的麻烦!” 苏拙抬手抱拳,微笑道:“四君子之首孟书田,果然名不虚传!一招击毙江洋大盗,也算为武林除去一害。” 孟书田淡淡笑笑,道:“想不到苏公子也听过区区贱名,孟某之幸。既然苏公子有兴致游湖观光,孟某就不打扰了,告辞!”说着一手提起熊文虎的尸身,转身便走,头也不回。 华平目送孟书田离去,兀自惊愕非常,说道:“苏拙,他就这么走了?” 苏拙耸耸肩,道:“不然还能怎样?他武功这么高,我可打不过他。”说着转身朝凉亭而去。 华平无奈摇头,跟他坐到凉亭。正要说话,就见迎面小道上走来一个小厮,个头不高,穿着粗布衣服,面色有些黝黑。他一出现在路上,苏拙便注意到了,上下打量了一眼,微微皱眉。 那小厮走进凉亭,向两人微微躬身行礼,开口问道:“你们谁是苏拙?” 苏拙一愣,道:“我就是。你是谁?找我何事?” 那小厮从袖子里取出一个信封,说道:“有人交给我一封信,让我拿来这里交给你。” 苏拙伸手接过信,朝封皮上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只写了几个字:“苏拙苏公子亲启”。字体娟细,十分秀气。他抬起头,却见那小厮仍直勾勾盯着自己看,奇怪地问:“你还有事?” 小厮说道:“托我送信的那人说了,只要我将信送到,苏公子就会给我一两银子的酬劳!” 苏拙一怔,不觉莞尔一笑,道:“小兄弟,大概托你送信的那人不大清楚,我苏拙可是个穷光蛋。别说一两银子了,就是一个铜板,我也拿不出来。实在不行,你就把这信还拿回去吧!”说着就作势要把信还给他。 这下轮到那人愣住了,没有伸手去接,反问道:“苏公子,你还没有看信呢!” 苏拙双手一摊,无奈道:“没办法,谁让我一文不名呢。怎么,不相信?不信你来搜一搜就知道了!”说着居然真的站起身,伸手就要解扣子。 那小厮脸涨得通红,倒退两步,似乎没想到这个有名的公子竟是这般无赖。华平忙上前劝道:“好了好了,苏拙,你没银子,我给你就是了!”说着掏出一两碎银,交给那小厮。 小厮眉开眼笑,说道:“还是这位大哥明白事理!”说着向苏拙“哼”一声,头也不回走了。 苏拙重新坐下,抽出信来,边看边埋怨道:“华平,你有这一两银子,还不如请我喝顿酒。” 华平无奈道:“苏拙,你好歹也有些名气了,怎么还是这么一毛不拔?再说,人家不过是个跑腿送信的,你为难他作甚?” 苏拙长叹一声,道:“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哪里是一毛不拔?而是真的没毛可拔了!再说,我敢肯定,那一两银子根本就不是什么送信人说的,而是那小厮临时起意,随口一说!” 华平一愣,道:“你怎么知道?” 苏拙道:“难道你没有发现,那小厮根本就是女扮男装么?” 华平吃了一惊,脱口道:“什么?你说那人是个女子?!” 第七卷 第三章 赴约卫侯府 苏拙忙伸出食指,搭在唇上,“嘘”了两声,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一惊一乍的!” 华平跟着苏拙,已经慢慢习惯随时要大吃一惊了,很快就平复下来,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苏拙道:“她从路上走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她走路时,步子只有一般男子一半远近。虽然故意装作豪壮之势,反而是不伦不类,欲盖弥彰。刚才她拿信时,不小心露出一段小臂,比她头颈和手上的肌肤要白得多了。这不就说明,她脸上和手上的肤色,根本就是用药草汁液涂染过的么?”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方才故意让她搜身,她脸上明显露出羞涩厌恶之色,这还不能说明么?当然,我凑近她身边时,还闻到一股隐隐的幽香之气。若不是妙龄少女,怎么会散发出这一股香气呢?” 华平听完,不禁哈哈大笑道:“苏拙啊苏拙,你不单有一双贼眼,还有个狗鼻子。你既然知道人家是姑娘,为何还要她搜身?这不是调戏么?” 苏拙淡淡笑道:“我只是顺便再确定一件事情罢了。这封信是卫潜给我的,内容是约我午后过府一叙。不过这信的笔迹却是个女子的笔迹,但这女子却不是个普通女子。你看这字迹,娟细清秀,却挺直有力,说明写信之人气度不凡,有一股男子的英气。” 华平有些奇怪,问道:“这又如何?” 苏拙道:“我敢肯定,刚才那个女子就是写这封信的人。方才我故意轻薄于她,但她却不像一般女子那般慌乱,不知所措。只是微微震惊之后,立时恢复如常。这等女子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卫潜绝不会随随便便让一个不相干的人代他写信。据我所知,卫潜有一个独生女,名叫卫秀,机智过人。如果我没猜错,刚才那个女子就是卫秀!” 华平一惊,脱口道:“什么?你说刚刚给你来送信的,是卫潜的独生女卫秀?不会吧!” 苏拙见他大惊小怪,皱眉道:“你嚷嚷什么!我只不过是猜测而已。不过若我所料不差,这封书信应该是卫潜送来的,内容大概就是请我过府一叙吧!” 华平不信,接过书信,拆开一看,果然与苏拙所说差不多。华平拉长了脸,道:“苏拙,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什么事情都让你猜到了!” 苏拙笑道:“怎么没意思?” 华平问道:“那什么对你来说有意思?” 苏拙起身道:“自然是猜不透的东西啊!”说完哈哈一笑,出了凉亭,向县城方向走去。 华平愣了半天,琢磨着苏拙的话。突然他骂了一句:“呸!我怎么听信了他的鬼话!”说完追着苏拙就去了。 吃过午饭,苏拙换了身干净衣衫,独自向卫府走去。他没有让华平陪同,因为对他们来说,卫府仍然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地方,冒险没有必要一起去。 苏拙站在卫府门前,仰望这座府邸的门楣,一时有些恍然。他已经对所要面对的所有情况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事情的发展依然有些出乎意料。 门口两名护卫并没有对他正眼相看,似乎对这样的访客已经见怪不怪了。苏拙只得上前说道:“劳驾,请通传一声,苏拙应约前来拜会!” 一名护卫冷冷道:“等着!”说完就进去了。 过不多时,一个中年奴仆出来,笑道:“这位就是苏拙苏公子吧!快请进,快请进!”领着苏拙便进了府门。 这人面上似乎十分热情,但苏拙仍能察觉出他的一丝冷漠,似乎并没有将苏拙当作什么真正的贵客,苏拙暗笑道:“卫府的人果然都是眼界高!我原本以为卫潜会对我另眼相看,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那人直接将苏拙领到后院书房,说道:“苏公子稍坐,侯爷正在花厅会客,稍后便来!” 苏拙一愣,颇感无奈,想不到卫潜约自己相见,却似乎并不怎么上心。他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那仆人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不多时一位婢女为苏拙奉上香茗。 苏拙闻到茶香,知道是极品的我碧螺春。但此时此地,又遇着此种情形,苏拙当真无心品茶。书房中就只有他一人,四周静谧非常,连一个过路人也无。 他静候了一盏茶时光,依旧没有一个人来招呼自己。苏拙有些沉不住气了,起身到门口看了看,院中并没有人。他叹了口气,又回到房中,感觉有些无聊,便四处打量起来。 这间书房颇大,除了会客的桌椅,另有几个红木架子。一个上面摆满了书,苏拙正眼也没看一眼。另一个架子却摆了一些瓷器古玩,瞧来都是十分名贵,价值不菲。 苏拙饶有兴致看了几眼,忽然一个碧绿玉璧闪现在眼前。那玉璧通体闪着绿光,其中有一丝血红色。玉璧成龙纹,没有一丝人工雕琢的痕迹,全是天然生成。 对苏拙来说,这块玉壁真是再熟悉不过了。他脱口惊呼:“盘龙玉璧!?” 这块玉璧正是一年之前,苏拙初下山时,游历到湘西,在那座陈家客栈里,看到的那块盘龙玉璧。他猛然想起那时候,负责押送宝箱道的总兵江魁曾经说过,这东西是送给岳阳王的。 苏拙心想:“怪不得每次说起岳阳王,都感觉在哪里听到过。原来自己早就跟他在无形当中打过交道了,可怜自己一直无知无觉。” 当初他破解了那起所谓的湘西大盗杀人迷局,但同情南羽村遗民,故意喝下了迷药,放了他们一马。第二天醒来,客栈当中所有人都已不见了,连尸首也未留下。按理说,他们应当将江魁等人全都杀了,而后带着玉璧远走高飞了。怎的这盘龙玉璧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苏拙越想越觉得奇怪,然而更奇怪的是,就在盘龙玉璧旁边一格,摆着一颗乳白圆珠。他再次脱口道:“佛骨舍利!?” 原来这颗竟是当初在仁济寺见到的那颗引出两条人命的佛骨舍利。苏拙心中震撼无以言说,暗暗寻思到:“当初佛骨舍利不是还回仁济寺了么?怎么也会到了这里?难道当初吕康没有死心,又将舍利偷了出来?如此看来,莫非吕知府吕康等人,也是卫潜的人!” 第七卷 第四章 交锋 苏拙越想越惊,想不到自己下山以来,发生的事貌似全无关联,实则都与卫潜有关系。从最初的江魁吕康,到万苍卫胜,自己竟然已经除掉了这么多卫潜的人! 苏拙蓦地感觉到一阵恐惧,这间屋子也似乎变得阴森起来。周围安静的气氛,更是让人无比压抑。他下山以来,第一次感到了害怕,暗暗责怪自己狂妄自大,不知深浅,怎么贸然就进了岳阳王的家里了? 苏拙盯着两件宝物,一动不动,额头上却已渗出点点冷汗。突然门外响起一个雄浑的声音:“想不到苏公子也喜好这些玩意儿!若是喜欢,不妨挑两件拿去玩玩!” 苏拙吓了一跳,回头望去,只见门口进来一人,身高体壮,留着长须,双目炯炯有神,眼光如利刃一般,直刺苏拙心底。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岳阳王卫潜! 苏拙居然一时没敢与他对视,抱拳行礼道:“晚辈见过卫前辈!” 卫潜哈哈一笑,大声道:“果然是江湖中人啊,这声招呼听着便比那些官场上的繁文缛节亲切!” 苏拙点点头,稍稍平复心情。卫潜瞟了一眼桌上茶杯,竟原封未动,说道:“苏公子嫌这茶不好?我这就让人换了!” 苏拙忙道:“不必了,茶是好茶,只是苏某一介草民,只怕喝了这等好茶,惯出一张刁嘴,日后就喝不惯粗茶了!” 卫潜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又道:“苏公子果然出语不凡啊!方才我见苏公子盯着这架上的小玩意儿出神,莫非对古玩玉器也有研究?” 苏拙摇摇头,笑道:“我只是好奇,这么多宝贝,件件都是价值连城,侯爷想必花了许多心思才得来的吧?” 卫潜毫不在意,淡淡道:“哦?这些东西很值钱么?这老夫倒不是很清楚。这些都是朋友送的,我也没当回事。不过就是几件玩物罢了!” 苏拙见他轻描淡写,一句带过,也不好深究,闭嘴不语。 卫潜转过头,在主座上坐了,大声道:“老夫久闻苏公子之名,只是可惜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得知苏公子抵达岳州,本来想亲自前去拜会。可是你也知道,我这一出门,便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有不少人跟随。于是老夫只得冒昧,派人送了一封信过去,将你请到府里来了!” 苏拙忙道:“卫侯爷是武林前辈,晚辈理当先来拜会!” 卫潜盯着苏拙看了一阵,夸道:“苏公子气度不凡,果然是人中龙凤!不知苏公子师从何方?” 苏拙听他这么夸自己,都要不好意思起来。他摇摇头,答道:“侯爷谬赞了。家师不过是个乡野教书先生,贱名难登大雅之堂。” 卫潜哈哈一笑,也没有深究,又道:“其实我今天找苏公子来,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想见见你,交个朋友!” 苏拙已渐渐从最初的心惊中平复下来。如果卫潜从前说出方才这句话,苏拙恐怕要感激涕零。可是他闯荡江湖这一年,见识不浅,听了这番话,只是淡然笑道:“苏拙何德何能,怎敢与侯爷交朋友。” 卫潜摇摇手,道:“苏公子何必说这样的话?孔圣人也曾说过,三人行,则必有我师。不论是谁,都有值得老夫学习的地方啊!说到孔圣人,我这里还有一幅前朝大家的字画,苏公子不妨来猜一猜,这画的是什么!” 他领着苏拙走到一面墙壁前,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幅人物画。画中寥寥几笔,勾勒出两个人物,简单明了,却余味尽显,确是名家手笔。 苏拙看了一眼,便知道画中内容,他只是一时不明白卫潜让他猜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苏拙有些犹豫,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幅画画的是《左传》里,孔文子问道于仲尼的故事。” 卫潜哈哈一笑,说道:“苏公子果然博学,说的一点都不错。这幅画的典故出自《左传·哀公十一年》,当时孔子身在卫国,却因政治昏暗,得不到重用,而准备离开。而孔文子当时准备出征大叔,求教于孔子。苏公子,你可知道孔子说了什么?” 苏拙心中恍然,终于有些明白,原来卫潜请自己来,以礼相待,就是为了仲尼这句话。他不动声色,淡淡道:“这我倒有些记不清了。” 卫潜继续道:“仲尼对孔文子说,胡簋(音同鬼)之事,则尝学之矣,甲兵之事,未之闻也。意思是说,自己只懂得礼仪,不懂打仗。而后又说,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仲尼是自古第一大圣人,也是有他能说出这番至理啊!” “其实每个人都是一样,路有这么多,真正能选对的,却没有几个。因此,世人往往被命运主宰,浮浮沉沉。苏公子,你是人中龙凤,可不能枉费了这一身本事啊!” 苏拙淡然一笑,道:“卫侯教训得是,只可惜我对孔大圣人并不大感兴趣,倒是十分喜欢老庄的无为之道。对了,前些时日读庄子,看到一则有趣的故事,不知侯爷是否听过。” 卫潜眉头微皱,“哦”了一声,饶有兴趣地看着苏拙。 苏拙接着道:“秋水里说,南方有一种鸟,名叫鹓鹐,从南海出发,要飞到北海去。这一路上千里迢迢,然而这鸟儿却是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侯爷,你说这奇怪不奇怪?” 卫潜端起茶杯,眉眼低垂,淡然道:“这鸟儿如此做法,可谓自讨苦吃,终究要饿死、渴死。苏公子以为它是为了什么呢?” 苏拙笑道:“依我揣度,这鸟儿是颇有志气的。他宁可饿死渴死,也是不能与鸱鸟、腐鼠之流同饮同食的!” 卫潜面色一沉,端茶杯的手也有些发抖,似乎在极力压制心中的愤怒。他冷冷说道:“看来苏公子志趣高洁,果然不同凡响。不过那鹓鹐是天界神鸟,与我们人世间的凡夫俗子不同。正所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做人最重要是要学会与时俯仰!” 卫潜抿了一口茶水,接着说道:“我们身处这浑浑浊世,谁能说自己真的能出淤泥而不染?就连圣人也不能免俗,苏公子执着追求的,岂不是成了空中楼阁,水中月影?看着好看,却虚无缥缈啊!” 苏拙也不禁有些暗暗佩服,抱拳道:“侯爷博学多才,文武双全,晚辈着实佩服!”说着一揖到底,十分恭敬。 第七卷 第五章 双侠 卫潜以为苏拙已然想通,哈哈大笑,说道:“苏公子年轻有为,才是真的前途无量啊!” 苏拙却摇摇头,说道:“侯爷过奖了,我苏拙虽不会学屈原投江明志,但也不至于随波逐流。侯爷可曾听过赵高这个人?” 卫潜似乎已经意识到他要说什么,面色又阴沉下来。 苏拙毫无惧色,继续大声道:“赵高是大秦朝的一个弄权宦官,有一天,他牵着一头鹿上朝,跟众大臣说这是一匹马。与他同流合污的人自然连声附和,而那些刚正不阿的则直斥其非……” 他还没说完,卫潜断然道:“指鹿为马的故事,谁没听过?你是在说,老夫就是那指鹿为马的奸臣?” 苏拙不置可否,道:“侯爷息怒,赵高奸佞小人,怎么能与侯爷相比?不过他除掉了那帮刚直大臣以后,不过数年之后,大秦帝国便轰然倒塌。那些当时得计的人,也跟着身首异处,乃至到今天,仍背负青史骂名。所以说,此一时彼一时。今日之举,未必就有对错。以后回想起来,什么是与非,不过都是浮云而已!” 苏拙越说越是兴奋,挺直腰背,直抒胸臆,只觉痛快非常。他目视卫潜阴沉的面孔,语气稍稍缓和,说道:“我苏拙,不过一介江湖无名之辈。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一心只想寄情山水,做个闲散之人。侯爷抬举,晚辈受之有愧。今天时候不早了,晚辈就不打扰侯爷了,这便告辞。八月十五,一定准时到府恭贺!”说着躬身行了一礼,便退出书房。 卫潜始终一言不发,直到苏拙离开。许久之后,才重重一拍桌子,将那只紫砂茶碗打碎在地。帘子后转出一个女子,冷哼一声道:“这个苏拙,太不识抬举了!” 卫潜忽然阴冷一笑,轻声说道:“他自以为聪明,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聪明!” 两人的议论,苏拙早已听不见了。他出了卫府大门,日光照在脸上,还有些恍惚,背上冷汗至此才冒了出来。他拔腿就走,猛然被人一把扯住袖子。 苏拙心中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华平。华平看他大松一口气的模样,奇怪道:“你怎么了?怎么跟见了鬼似的?” 苏拙长叹一声,道:“不是见鬼,是比鬼更可怕!” 华平更加疑惑,忙问怎么回事。苏拙将他拉进路边一间茶馆,将自己在卫潜书房所见一一讲来。华平没有亲历过盘龙玉璧和佛骨舍利之事,自然无法体会苏拙的惊骇。 苏拙又将他与卫潜的对话,细细讲给华平听。华平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你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苏拙将一杯凉茶大口饮尽,这才解释道:“卫潜借着那幅画,想告诉我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 华平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他是想拉拢你?” 诉诸点点头,道:“而我给他说了一个庄子秋水中的故事,就是告诉他,我们志向不同,是不会走到一起的。” 华平叹口气,说道:“可是你这说得也太难听了,居然将卫侯爷比作鸱鸟、腐鼠?你不怕他恼羞成怒么?” 苏拙耸耸肩,无奈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谁让我一时口快呢!现在想后悔也没用了。后来他又劝我要识时务,我自然也忍不住了,以指鹿为马的故事告诉他,我今日所作所为,未必就是不对的,说完后便告辞离去了。” 华平“哦”了一声,道:“怪不得你慌慌张张出的卫府,原来是得罪了卫侯,瞧把你吓的!” 苏拙“哼”了一声,正要反驳他两句。忽然听见靠近窗边那一桌传来一声轻蔑笑声。一人背对他们,捏着腔调,说道:“你们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居然敢得罪岳阳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苏拙眉头一皱,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回过头来,只见他二十多岁,身着华服,摇着折扇,似乎是个公子哥儿。他起身道:“你又是什么人?居然敢在这里议论岳阳王?” 苏拙还没来得及开口,又有一人起身道:“欧阳吉,卫侯是你老子,还是你什么人?怎么比卫府的下人还贱?难道在这茶楼里,议论卫侯一句都不行么?” 苏拙转头看去,原来是一个年轻侠客,身着粗布短衫,个头不高,面色有些黝黑。他毫无惧色,朝着那个叫欧阳吉的人对视。 欧阳吉见了他,面色一变,轻笑一声,手中折扇摇来摇去,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荆门刘飞,你又是岳阳王什么人?莫不是与他老人家有仇?” 苏拙恍然明白,原来这两人本就是认识的,只怕还有些仇隙。刘飞大声道:“欧阳吉,我与卫侯无冤无仇,看不惯你这种谄媚小人罢了!” 欧阳吉大怒,厉声道:“刘飞,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们旧账还没算清呢!要不是在岳州城里,我非要跟你好好算算清楚!” 刘飞寸步不让,道:“欧阳吉,你以为我怕了你么?你那老鬼师父使奸计害死我师父,这笔账迟早要你们加倍还回来!怎么,莫不是你师父知道我在此,便当起了缩头乌龟,不敢现身了么?” 欧阳吉如何忍得下这等侮辱,折扇啪一声合拢,摆了个架势,就要准备动手。 苏拙没想到他们一言不合,就要动起手来,不愿牵涉其中,起身向两人道:“两位既然有心叙旧,我们也不便打扰,这就告辞了!”说着拉起华平远远站开。 刘飞也不认得他,见他临阵退缩,似乎是个胆小的,眼睛看也没看,冲欧阳吉道:“我现在还没空陪你在这里动手。况且马上就是卫侯大寿,我更不会动手的。”说着拿起桌上的佩剑,扬长而去。 那欧阳吉似乎在他手下吃过亏,自知不是对手,居然也不敢强留,站在原地,颇有些尴尬。 苏拙目送刘飞离去,低声自语:“想不到他也来了……” 华平不解,问道:“这刘飞是什么人?似乎有些盛气凌人。” 苏拙点点头,道:“没错,他是荆门一带的游侠,颇有些侠名,自视甚高,得罪了不少人。” 华平笑道:“看出来了,想不到他居然认不得你。我们得罪了卫侯,现在怎么办?” 苏拙叹口气,边走边道:“小心谨慎,莫理是非……” 第七卷 第六章 斗嘴 此后几日,苏拙华平二人果然深居简出,终日留在客栈当中。如此一来,也少了许多是非。 好不容易熬到八月十五,岳州城街上人流突然就多了起来。加之正值中秋佳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更增添热闹气氛。天刚亮,卫府便人头攒动。最先到的是卫潜门人子弟,他们从各地赶到,以家人的身份帮忙起来。 而后便是江湖人物,至于大派领袖,朝堂重臣,要到中午才会到来。苏拙自从前两日在茶楼中碰到那两人,终于意识到自己并没有那么大的名气,老老实实拿着请帖,混在一群武人当中,进入卫府。 只隔了几日,苏拙再进院中,仍有些惴惴。一名老管家在门口待客,凡是江湖人物,进门便向右侧花厅而去。而那些朝堂恩人,则去左侧花厅。 武林中人看不惯文人酸腐,官场中人也厌恶江湖人的粗莽。这样分开,对两边都好。苏拙跟在一群不认识的名门子弟之后,穿过长廊,猛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逆人流走来,竟然就是卫胜! 卫胜自然也看见了他,什么也没说,冲苏拙阴恻恻一笑,便即向左侧花厅而去。苏拙被他看了这一眼,顿时心事重重,想不到卫胜居然并没有因为洛阳之事受到牵连,以他的性格,断然不会善罢甘休。 他满腹心事,穿过走廊,进入一间院落,便是东花厅了。门口站着一位清秀女子,落落大方,正在迎客。她长得十分好看,肌肤雪白,目若繁星,五官无一不精致,脸上略施薄粉,瞧来明艳动人。 苏拙一见她面,不由得愣了一下。华平也觉出奇怪,疑惑道:“这姑娘是谁?怎么”有些面熟? 旁边一人讥笑道:“你们是哪里来的乡巴佬?连岳阳王掌上明珠,卫秀卫小姐都不认识?” 华平一怔,道:“她并没有在江湖行走,我不认得,有什么奇怪了!你既然对她这么熟悉,不如给我们引荐引荐。” 那人一愣,居然有些词穷,似乎对卫秀也只是闻其名,不识其人。他嗯啊两声,忙向前紧走,经过卫秀身边,也没好意思打招呼。 华平不禁嗤笑一声,自语道:“原来也是一个装模作样的!这卫秀美是美,可也没有跟天仙一般。莫非是她武功高强?” 苏拙讥笑道:“你是因为心里装了燕玲珑,自然不会将其他女子放在眼里。这个卫秀可不简单,不论她的武功样貌,但是独当一面,在此迎客这一样,就将无数男儿比了下去。” 华平斜眼瞥他,道:“莫不是你看上她了?” 苏拙摇摇头,正色道:“你还记得那天在湖畔凉亭中,那个给我送信的小厮么?” 华平经他这么一提醒,猛然想起,惊呼道:“原来就是她!怪不得这么眼熟。原来你果然没猜错!” 两人走近门口,所说的话自然被卫秀听了去。她冲苏拙微微一笑,道:“苏公子来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苏拙笑了笑,回礼道:“卫姑娘明艳动人,几日不见,风采可比昔日胜出许多,另苏某刮目相看!” 卫秀知道他是在说那天女扮男装一事,也不点破,嫣然一笑,说道:“苏公子侠名远播江湖,小女子有幸相见,也是大吃一惊啊!” 她这一句话说得似褒实贬,是讥笑苏拙为人吝啬。苏拙哑然失笑,行不到这女子如此伶牙俐齿,针锋相对,竟让自己无话可说。 然而他是个极不服输的人,稍一受挫,便要反击。苏拙凑近卫秀,低声道:“我也没想到卫姑娘如此受卫侯器重,居然能抢过乃兄卫胜的地位。不过看样子你们兄妹感情不大和睦啊,方才我见卫胜从这里离去。你不要告诉我,你手腕上这道新的红印是自己捏出来的,左边鬓发也是自己弄散的!” 卫秀暗暗一惊,方才卫胜确实因为此事来与自己争执,想不到瞒得了旁人,却逃不过苏拙的眼睛。她忽然感觉在苏拙面前,根本藏不住什么秘密,也终于领会到,为何这么多人害怕苏拙了。 然而这样一个对手,对她来说却是既兴奋又好奇。卫秀压抑住涌动的思绪,脸上依旧笑盈盈的,伸手将散乱的发髻理好,对苏拙道:“多谢提醒,还是快请进屋入座吧,别挡着后面人的路。” 苏拙也不由得有些佩服眼前这个女子来。然而后面一些世家公子见到苏拙一直堵在前面,与卫秀说话。他们听不见声音,只觉得苏拙嬉皮笑脸,似乎在打情骂俏一般,又妒又恨,大声嚷嚷起来:“快进去快进去,堵在门口做什么……” 苏拙无奈,冲卫秀笑了一笑,便进了花厅。卫秀满含深意地向他背影望了一眼,心中泛起一种一样的情愫。对一般女子而言,苏拙不仅高傲无趣,而且令人讨厌。但卫秀却不是一般的女子,她能看到苏拙身上的魅力。反倒那些世家公子哥儿,如绣花枕头一般,令她打不起精神。 卫秀站在门口迎客,不多时额头便已渗出密密的汗珠。但越到后来的人,越是辈分高,她一点也不敢怠慢,口中叔叔伯伯不住地叫。 苏拙和华平坐在厅中一角,恰好能看见卫秀。他微微一笑,心中对这个不凡女子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是苏拙见过的,为数不多的有智慧的女子。比她美貌的或许大有人在,但没几人能有卫秀的智慧、机变和胸怀。 苏拙忽然自语道:“看来我们之间,还有许多交道要打啊……” 直到中午,所有宾客终于到齐,花厅中乌泱泱坐满了人。与苏拙同桌的,他一个都不认得。大家互相点头微笑,一时也找不到话头。少林、峨眉等大派门主,都有卫潜在正厅亲自招待。 在这花厅里的,最高不过是一些庄主门主。不多时一行婢女鱼贯而入,个个摇曳生姿。厅中江湖豪侠不少都是粗莽汉子,见到漂亮姑娘,眼睛都直了。 苏拙看见,不由得轻轻嗤了一声,很是看不起。女婢为各桌奉上美酒佳肴,满满摆了一桌,令人食指大动。卫秀端起酒杯,众人自觉安静下来。 她大声道:“诸位武林前辈,江湖朋友,今日是家父大寿。这第一杯酒,我代表家父,感谢大家的光临!请!”说完一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第七卷 第七章 宴席 众人见她如此豪爽,竖起拇指大声叫好,跟着干杯。卫秀环视一周,又端起第二杯酒,大声说道:“这第二杯酒,是向大家致歉,小女子才疏学浅,招呼不周,还请大家见谅。稍后家父会亲自过来敬酒,感谢诸位亲朋!”说完一仰头又干了。 卫秀看着众人饮尽第二杯,端起第三杯酒,说道:“各位江湖朋友,既然来到岳州,就是卫家的朋友,一切玩乐,我们自当满足。今日午宴过后,在园中设有戏台,偏厅设有赌局。若是喜欢的朋友,一定要尽兴而归!”说完将第三杯饮尽。 她连喝三大杯酒,脸上泛起红晕来,顿时有了几分醉态,瞧来更添俊俏。众人轰然叫好,一个矮胖男子突然起身说道:“乖侄女,说到这里,叔叔可要插句嘴了。各位,偏厅赌局全是由我们万利赌坊安排,绝对让大家玩好!今日侯爷做寿,大伙儿只管玩,输了算我的!” 众人呼声更高了,有人起身问道:“娄老板,你的万利赌坊不是开在洞庭湖君山么,怎么生意都做到卫府来啦!” 娄老板全名娄湾,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万利赌坊的掌柜。他满脸对笑,露出生意人特有的狡黠,说道:“小弟不才,与岳阳王也算老交情了。岳阳王做寿要办赌局,就算是君山,我也要搬来啊!” 众人一阵哄笑,卫秀也掩嘴微笑。又一中年男子起身笑道:“老娄,你今天夸下大口,恐怕要赔进去不少银子啊!这可不是割你的肉?” 他生若洪钟,震得众人耳膜一鼓。苏拙身边一个青衣老者低声自语道:“想不到他也来了……” 苏拙好奇,问道:“这人是谁?” 老者指向那中年人,道:“他你都不认识?他就是聚义山庄庄主曲圣州曲四爷,平素最是个桀骜不驯、眼高于顶之人。想不到他也会来给卫侯祝寿。” 苏拙看那曲圣州身材高大,双眉斜飞,不由得笑道:“他地位再高,也未必高的过卫侯,来祝寿也不是难想之事。” 谁知那老者嗤笑一声,说道:“年轻人懂个屁,这个曲圣州连少林、峨眉的掌门人都不放在眼里,怎么会因为卫侯势大就来呢?依我看来,这里面关系可不简单啊!” 苏拙看他说得摇头晃脑,仿佛说书一般,淡淡一笑,由得他去。只听那娄湾说道:“岳阳王大寿,我就算赔个精光,也要撑起这个场子!”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爽朗大笑:“哈哈哈,我卫潜再不是东西,也不会让好朋友为了我,赔个精光啊!来的朋友,只要想赌,全都算我的。吃完这顿饭,只要认我卫潜是个朋友的,先领一千两银子再说!” 原来是卫潜到了,众人不禁站起身。更兼他出口惊人,如此爽快,让众人真是意外之喜。苏拙也是一惊,暗想:“没人一千两,这该有多少银子!” 他是穷光蛋,简直不敢想象这么多银子。况且他前几天刚刚得罪了卫潜,只怕与这一千两是无缘了。身旁的华平默默叹了口气,似乎也在感慨。 卫潜虎步进屋,身后跟着卫胜端着酒杯。卫潜大声道:“各位朋友,招呼不周,还望恕罪!这一杯我先干为敬!”说着仰头喝干。 卫胜忙为他斟满第二杯,卫潜又道:“今日大家一定要各尽其欢,不醉不归。明日大伙一起坐船到君山娄老板的地盘,再赢他娘的!干!” 众人轰然叫好,想不到卫潜地位如此之高,一点也没改江湖秉性,一下子与众人拉进不少距离。卫潜挨个桌敬酒,连干数十杯,面不改色。而后便告辞离去,卫胜跟在身后,始终一言不发。临走时,有意无意向苏拙瞪了一眼,目光阴毒无比。 苏拙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头疼不已,想不到树下这个仇敌,竟是如此麻烦。这样一来,他便怀了心事,美酒佳肴也变得无味了。直到酒席散去,他再没多说一句话。 席散后,大多数人都奔偏厅赌局而去。**无贵贱,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江湖草莽,只要有钱,便是英雄。华平久在军中,也喜好玩两手,很快便挤到人群中。 苏拙对此并无兴趣,坐在一边茶桌旁,自斟自饮,倒也逍遥。正喝着,忽然一个人影匆匆从面前走过。苏拙记得他是前两日在茶楼中遇到的刘飞。刚想大声招呼,谁知刘飞脚步极快,一眨眼已出门走远了。 苏拙微觉奇怪,想想刘飞刚才模样,似乎有些着急,又有些小心谨慎,是不是左右偷瞟,仿佛在提防什么人。苏拙嘀咕两句,也就没有再想。 谁知刚一抬头,正好看见对面不远处,欧阳吉冲着刘飞离去方向,阴恻恻一笑,不知又在想什么主意。苏拙暗暗好笑,这两人似乎积怨颇深,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 一下午时光一晃而过,到得晚宴时,众人还意犹未尽。连华平也赢了不少银子,鼓鼓囊囊向苏拙炫耀。苏拙淡淡道:“你这算什么,今天每个人都能赢钱。你押得少,也就赢这些罢了。” 华平嗤了一声,道:“这怪谁?若不是你图一时口头爽快,得罪了卫侯,我们也能拿个一千两的赌本!” 苏拙无奈摇头,笑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你今天能赢,明天必然会加倍赔出去。那个娄老板是个极精明的人,怎么会做这等亏本的买?” 华平并不滥赌,听了这话,深以为然,默然点头。 晚宴依旧是卫秀主持。她忙了一日,丝毫没有疲惫之色,反倒周旋于各派武林人物之间,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这一点就连苏拙都有些自愧不如。 酒过三巡,忽然一年轻人起身,越众而出,站在厅堂中间,抱拳行了个四方揖。众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原来竟是欧阳吉。他大声说道:“各位武林前辈,大家都是江湖人,这么喝酒实在无趣。不如我来耍一套拳法,为大家助兴,可好?” 众人鼓掌叫好。谁知欧阳吉却皱了皱眉头,道:“小子学艺不精,光我一个人打实在难看。不如我再找一位朋友上场,互相切磋一下,给大家评评!” 他话音刚落,苏拙隐隐猜到欧阳吉的用意,转头看去,果然见坐在角落的刘飞面色一变。 第七卷 第八章 挑衅 欧阳吉手指刘飞,笑道:“刘兄,不如我们来切磋两下可好?” 苏拙心里泛起一丝疑惑,那天在茶楼,欧阳吉跟刘飞也要动手,但显然知道自己不是刘飞的对手,只是放了狠话。怎的今天这个欧阳吉忽然转了性子,主动邀战,难道不怕当众出丑么? 谁知刘飞看了欧阳吉一眼,端起酒杯,淡淡道:“今天是卫侯大寿,我们在这里动手动脚,岂不是放肆了!如果欧阳兄有兴趣,改日刘某定当讨教!” 欧阳吉却有些不依不饶,话语中带了讥嘲,说道:“刘兄这话就说错了,在座的都是武林中人,而且卫侯也是出身江湖,岂会忌讳我们两个晚辈在这里互相切磋?莫不是刘兄自认不是对手,不敢应战么?若是这样,我也不该强人所难。只要刘兄当着众人的面,给我磕上三个响头,这事就算过去了!” 他这话说得十分无礼,刘飞热血上涌,面上怒气一闪而过。群雄当中也有不少人皱起眉头。苏拙更加不解,这欧阳吉今天怎么如此咄咄逼人,在卫府寿宴上,也敢说出这种话来,难道有谁在给他撑腰?莫非是得了卫秀的暗示?而这刘飞被人欺到脸上,居然不敢应战,真是奇了。 他看向卫秀,只见她若无其事,正眼也没看过这二人,悠然自得斟满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如此做派,更坚定了苏拙心中所想,只是不却猜不透,这个刘飞到底哪里得罪了卫府,会招来如此折辱? 厅堂里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刘飞号称荆门游侠,自然是独来独往,又年轻气盛,与在座的交往不多,甚至还得罪过不少人。众人虽觉得欧阳吉过分了,但也不愿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出头。 而那欧阳吉似乎稳操胜券,满脸得意之色,盯着刘飞。刘飞却满脸通红,始终坐着,不愿起身应战。苏拙忽然意识到这里面一定有隐情,面色沉了下来。他看向与卫秀一桌的那几人,曲圣州、娄湾等人无不低头饮酒,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堂上发生何事。 这时一个华服老者哈哈一笑,说道:“吉儿,你就别再为难这位刘少侠了。他跟他孬种师父一样,都是没种的家伙。当年他师父败在老夫手里,跪在地上,摇尾乞怜的模样,大伙是没有见过啊!此后,不管老夫到哪儿,他师父都是退避三舍!哈哈哈!” 他就坐在曲圣州身后,话音刚落,娄湾就忽然笑了起来,道:“严老兄,这等耀武扬威之事,怎么从来没听你讲过啊?” 那姓严的老头正是欧阳吉的师父,名叫严虎,人称笑面虎,此刻装模做样道:“娄掌柜谬赞了,老夫岂是那种喜欢到处显摆之人?不过刘飞的师父真是小肚鸡肠,不过一年功夫,居然抑郁而死了!哈哈哈!” 众人听了都跟着笑了起来,苏拙面露不悦之色,他不知道这个老者与刘飞的师父有何恩怨,但如此讥笑已死之人,绝不是正道人士所为。可是这姓严的似乎与娄湾有些关系,而娄湾身为天下第一大**的老板,人面广泛,自然没人敢得罪。怪不得刘飞孤掌难鸣,没人相帮了。 刘飞听他们如此侮辱先师,实在忍无可忍,一拍桌子,恨恨道:“严虎,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与先师相提并论?当年那场比武,你敢说你没有使诈?” 严虎一愣,继而桀桀怪笑,道:“小东西,你在这里信口雌黄,以为大家会相信吗?你说我使诈,有什么证据?” 刘飞一怔,嘴里有什么话似乎又说不出来,冷哼一声:“严虎,你的事情,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娄湾忽然笑了起来,道:“原来荆门游侠,不过是个只会说嘴诋毁的人罢了!哈哈哈!” 刘飞满脸怒气,向众人看了一眼,竟然没有一人出言相帮,顿时失望透顶。他冷冷道:“想不到卫府的待客之道就是如此,刘某见识了!”说着也不向众人告辞,转身就走,大步出门。 苏拙盯着卫秀,果然见她面色一变,然而转眼又回复平静。经此一闹,众人酒兴散了大半。华平小声道:“这欧阳吉师徒真是欺人太甚,这些人自称江湖豪杰,居然能看得下去……” 苏拙轻哼一声,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众人摸不清风向,自然不愿当出头的鸟儿。别急,我想好戏才刚刚开始……” 话音刚落,娄湾起身道:“诸位,今日想必大家赌得都不尽兴。明日上午,我邀大家到君山万利赌坊,好好玩个三天三夜!” 这个约定,卫潜中午就定下了。此刻娄湾再度提起,大家也没有意外,一时并没有表现得多兴奋。卫秀忽然起身道:“各位,家父知道大家前来赴宴,并没有带多少银两。明日若是大家愿意再到君山玩玩,我们自当为大伙银两,只管拿去,一定要尽兴才好!” 她此言一出,群雄顿时就沸腾起来。许多人下午得了不少好处,自然乐此不疲纷纷表示一定要去。卫秀又说:“明日有卫府楼船送大家前往,愿意来的,只管上船领银子!” 厅堂内瞬间就恢复热闹气氛,众人推杯换盏,喝得更欢了,把先前的小小不快,全抛到了脑后。华平向苏拙看去,见他依旧一脸平静,一点惊喜都没有,奇怪道:“这种难得的发财机会,别人都乐开了花。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苏拙抿了一口酒,道:“我又不靠赌钱发财,高兴什么?” 华平郑重其事地说道:“苏拙,如果你把你的才智用到这上面,早就发财了!” 苏拙摇摇头,道:“我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给运气,再说我的赌运向来不佳,还是不赌为妙!” 华平叹了口气,问道:“那你明天去不去?” 苏拙道:“当然去!我虽不好赌,却爱看热闹!” 这一顿酒直喝到半夜,所有人都有了些醉意。更漏响过三声,客人才陆续散去。苏拙和华平自从进了卫府,就绷着的神经,到此时终于松懈下来。 苏拙暗想:“看来是自己杞人忧天了,卫潜根本没将自己看得这么重要,还不至于出手对付。” 两人随人流走到门口,正好看见卫秀送客。卫秀看见苏拙走来,美眸一瞟,笑道:“苏公子,明日共赴君山,这种热闹的事,想必你不会错过?” 苏拙冲她笑笑:“这是自然!” 卫秀又冲他嫣然一笑,便转头招呼其他人去了。苏拙对这个女子越发感兴趣起来,回客栈的一路上,始终在琢磨着她,却始终捉摸不透。刚刚躺到**上,就迫不及待想再见到她了。 第七卷 第九章 万利赌坊 华平一觉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苏拙早已坐在窗前,泡好一壶清茶,自斟自饮,悠然自得。 华平埋怨道:“苏拙,你怎的不早点叫醒我?错过了去君山的船,岂不是可惜?” 苏拙不急不缓,伸手从窗口向楼下一指,说道:“急什么,大多数人也才刚刚起身,只怕要到中午才会开船,我们还赶得及。” 华平松了口气,忙穿衣洗漱,收拾好一切,便拉上苏拙出门了。两人径直往城外码头而去。那里已经挤满了人,排队上船。河边泊着两艘楼船,还是那日初来岳州时,苏拙见到的那种大船。 卫府下人正在码头迎客,却没见到卫秀。苏拙忽然有种莫名的失落,随着武林群雄上了其中一艘船,另一艘则载满达官文人。除了少林、峨眉等派出家人之外,昨日的客人几乎都来了。 大船载满人,缓缓起航。楼船在洞庭湖中转了一圈,以供大家欣赏湖光山色。苏拙和华平站在船舷边,眺望湖面。远处岳阳楼耸峙,十分壮观。湖风徐徐吹来,让人心神为之一爽。 苏拙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华平,你可还记得那天刚到岳州时,见到的那两艘大船?” 华平点点头,道:“那两艘船跟现在这两艘一样,也是卫家的。” 苏拙道:“你记不记得,那天那两艘船,一艘出航,另一艘返航。离岸那一艘吃水很深,走得很慢。可是返航那一艘却轻快如飞。” 华平嗤笑一声,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出航的船载满货物,走得自然就慢。而返航的卸光的货物,也就走得快了。” 苏拙却皱眉道:“可是这个码头并不是货运码头,卫家的船也是观光楼船,怎么会运货?而且那船的航向正是去君山,哪里会运货了?” 华平反问道:“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苏拙道:“你想想现在这艘船,也是走得缓慢,这是因为船上载满了金银赌本。” 华平一惊,道:“照你这么说,那艘返航的船那么轻快,岂不是全输光了,一文不剩?” 苏拙抚掌笑道:“想不到华老兄终于想通了,所以此行未必会像大家想得那么好啊。你可别忘了,你的赌本里还有我们的盘缠,可省着点!” 华平“呸”了两声,骂道:“晦气晦气!我看你苏拙就是智者千虑,尽说一些丧气话!” 苏拙不以为意,摇头苦笑。忽然身后两人喊道:“这不是华兄么?原来你也来了!” 华平转头看去,也笑道:“原来是赵兄、吴兄!” 苏拙奇怪,不知华平怎的还会在这儿遇上朋友。不过几人下一句话就让他恍然大悟。 那姓赵的说道:“华兄,昨日你赢了我不少银子,今天可要乖乖吐出来!” 华平笑道:“那要看看老兄你有没有这个运气了!” 几人哈哈大笑,苏拙心中也在暗笑:想不到居然是赌桌上的朋友,当真奇了。那两人似乎对苏拙视而不见,拉着华平道:“走走走,我再给你引荐一位大财主,人傻钱多,今天不如一起宰他一顿!” 华平向苏拙看了一眼,丢下一句:“我去去就回!”便跟那两人挽着胳膊走了。 苏拙笑了笑,无意中瞥见那两人挽起袖子的胳膊上,各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骷髅刺青。他心头掠过一丝疑惑:“那是什么标记?怎么会两个人纹一样的文身?” 他并没有太过在意,转过头去,忽然眼角瞥向船尾,只见角落里闪现出一个灰衣身影,向外探头看了一眼,正好与苏拙目光想接。那人微微一愣,忙又缩回去,躲了起来。 方才这一瞥,苏拙已经认出那人正是刘飞。他不由得“咦”了一声,暗想:“怎么,他还没走?他也到了船上,难道还想着发财不成?” 到君山的路并不远,到了中午就靠岸。君山与岳阳楼遥相呼应,岛上郁郁葱葱,景致甚佳。更兼瓦栏酒肆一应俱全,全是娄湾的产业。到了岛上,只要有银子,什么样的享受都能找到。 娄湾已经为众人摆好酒宴,许多人却已经在船上吃饱了肚子,一上岸便直奔赌场。苏拙跟在人群最后,左右张望一眼,却没见着华平的身影。 万里赌场是岛上最大的建筑,整个院落有四五亩地之广。门口两名健壮汉子目不斜视,笔直站着。苏拙刚刚走进大堂,里面已经十分热闹。赌局早已开始,人声嘲杂。苏拙从当中一条通道走过,着实大开了眼界。 这里不单有骰子、牌九等各样赌局,连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也着实不少。他抬头见二楼并没有人,十分清静,便踱步上楼。刚到楼梯口,就见四个壮汉,一般高矮胖瘦,一样光秃秃的脑袋,将道路完全堵住。 苏拙一愣,说了一句:“劳驾!” 谁知那几人仿佛聋哑一般,动也不动,面无表情。苏拙从几人缝隙看去,只见娄湾胖大的身躯背对着自己。他躬着身子,连连点头。过了片刻,就直起腰背,转身向楼下走来。 四个壮汉并不聋哑,听见身后脚步声,身子向两边一分,让开一条道路。娄湾对苏拙视若无睹,径直下了楼。苏拙微微皱眉,又向楼上看去,居然看见卫秀坐在方才那个位置,向自己微笑。 卫秀淡淡说了一句:“让他上来吧!” 那四人果然听了吩咐,站到两边,放苏拙过去。苏拙四周打量一眼,只见二楼只摆了些茶桌,并无旁人。 卫秀正洗着茶具,身边一个小炉子上煮着水。她头也不回,道:“苏公子若是有兴趣,不妨坐下来喝一杯清茶。” 苏拙也不推辞,坐到卫秀对面,笑道:“刚才不小心看见娄老板对卫姑娘俯首帖耳的模样,想不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万利赌坊,背后的大老板竟是卫姑娘!” 卫秀淡然一笑,不置可否,慢条斯理地将茶叶拨进茶壶,提起烧开的水壶,将开水缓缓倒进茶壶里。 苏拙饶有兴致的望着,想不到她居然有如此雅兴。两人谁也没说话,直到卫秀为苏拙斟上一盏茶水,端到他面前,才开口问道:“苏公子怎么就一个人?那位华老兄呢?你们不是一直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么?” 第七卷 第十章 赌局 苏拙接过茶盏,摇头苦笑,道:“卫姑娘不要乱开玩笑,会被别人误会的!”说着抿了一口茶水,顿时一股清香在口中蕴开来,他不由得赞道:“好茶!碧螺春也只有配上君山溪水,才能如此相得益彰!” 卫秀对他能猜得出这茶中来历并不感到奇怪,目视苏拙,忽然说道:“苏公子似乎十分爱笑?” 苏拙微微一怔,道:“想不到卫姑娘观察入微,华平与我相交大半年,也没看出来的事情,居然被姑娘先发现了。苏某幼时小名就叫痴笑儿,后来也有人叫我笑痴,我自然是十分爱笑的。” 卫秀却叹了口气,道:“世上烦心事这么多,也只有痴人才能笑得出来……” 苏拙摇摇头,说道:“姑娘这句话说错了。正是因为烦心事太多,才要多笑一笑。不然活着也太无趣了。” 卫秀看着他,似乎在咀嚼这句话中的含义,许久之后忽然一笑,道:“苏公子果然不是一般人。”说着又为他斟上一杯茶。 苏拙略有深意说道:“我看卫姑娘才真是不简单!” 卫秀避开话中机锋,道:“苏公子到万利赌坊,怎么不下场玩两把?” 苏拙听她岔开话题,也不再多说,向楼下看了一眼,说道:“苏某赌技太烂,又是身无分文。要是厚着脸皮,下场跟这些高手过招,岂不是自取其辱,最后输得连裤子都不剩?” 卫秀噗哧一笑,道:“苏公子对自己也太没信心了吧!” 苏拙摇摇头,道:“这叫自知之明!赌之一道,七分运气三分谋划。运气无分彼此,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真正输赢,就在那三分谋划上。除去赌技,还需心性、境界等等,这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的。若是自视甚高,笃定自己必胜,未必就不会输。反倒除却胜负之心,或许能拔得头筹。其中奥妙,谁又能尽知?” 他抿了一口茶,又道:“不过世人谁又能真正修心,抛却胜负?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一论到赌字,便有胜负二字。一旦有了胜负之心,心性难免左右摇摆,长久下来,必然伤身。” 卫秀抚掌大笑,赞道:“苏公子高论,真如醍醐灌顶,令人茅塞顿开。只不过,若是让娄老板听见这番话,怕是立马就要将苏公子赶出去了!”说罢与苏拙相对大笑。 笑了一阵,卫秀又说道:“不过我们这般枯坐,也是无趣。既然来了,就该入乡随俗。我们不如也在这里对赌一局,如何?” 苏拙一怔,道:“可是我苏拙穷光蛋一个,哪里有本钱来和姑娘对赌?” 卫秀道:“苏公子方才也说了小赌怡情,我们就以一两银子为注,谁输了也不心疼。” 苏拙听她这么说了,也起了好奇之心,问道:“姑娘想赌什么?” 卫秀俯视楼下大堂,看了一阵,伸手指着一张赌桌,说道:“我们就赌他今天是赢还是输!” 苏拙顺她手指看去,只见那张赌桌围了不少人,显然是赌得激烈。桌子两边各有一人,一个妙龄女子,身着万利赌场字样衣服,是坐庄荷官。对面一个中年男子,身着青衣,脸色有些难看。 苏拙疑惑道:“崆峒派掌门杜清风?” 卫秀点点头,道:“没错,他就是崆峒派掌门杜清风!我们就赌他今天能不能赢!” 苏拙皱起眉头,再向下看去。这两人正掷骰子比大小,那女子好整以暇,面色平静。杜清风轻轻将骰钟打开一条缝,看了一眼自己掷出的点数,面色微微一变,脸上汗就下来了。 苏拙开口道:“我听说崆峒派七伤拳,一练七伤。若不是心性坚定之人,定然无法打成,更遑论当上掌门了。可是你看这杜清风到了赌桌上,却没了练武的修为境界。方才他一把输了百两,额头虚汗不断,气息短促,口干舌燥,干咽唾沫,双目游离,心火上升。如此状态,还要一味赌下去,只有一个输字。” 他顿了顿,又道:“他对面那个女子,始终气定神闲,好整以暇。如此高下立判,卫姑娘还要坚持赌下去么?” 卫秀却笑了,说道:“苏公子这么说,是认定杜清风必输无疑了。既然如此,我就赌他会赢!” 苏拙哑然失笑,想不到这个卫秀似乎有些小孩儿的执拗脾气,明明知道自己必输无疑,还坚持要跟自己做对。虽然一两银子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是如此行事,确实是大家小姐的秉性。 两人立下赌约,就再没向楼下看上一眼,似乎都认定自己必胜无疑,自信满满。卫秀泡茶功夫甚佳,两人就在楼上品茶闲聊,尽说一些江湖趣事,倒也自在。 不觉时光飞逝,天色渐晚。下人来报,酉时将尽。卫秀向苏拙一笑,说道:“时辰快到了,不知是谁赢谁输呢?” 苏拙一怔,这才想起赌约之事。他与卫秀聊了一下午,几乎将这件事忘了。忽然楼下传来一声爽朗大笑:“哈哈哈,老子又赢了!快给钱!” 苏拙一愣,听出是杜清风的声音,忙向楼下看去。只见杜清风已经完全改了一副神气,面前堆了一堆白花花的银子,足有千两。他得意满满,找了个布袋,将所赢白银一股脑装了,大声道:“走,喝酒去!” 卫秀忽然笑道:“看样子杜掌门赢了不少啊!苏公子,这赌局嘛,好像是我不小心胜了!” 苏拙只觉奇怪非常,想不到杜清风一幅倒霉鬼投胎模样,居然短短几个时辰,就咸鱼翻身。不过他是愿赌服输之人,也没多想,忽然摇头苦笑,道:“看来我才是霉运缠身,真不该赌的。等我找到华平,就将一两银子奉还!” 卫秀轻声笑道:“苏公子果然是守信之人,不过也就一两银子,还是算了吧!” 苏拙一愣,卫秀这么说就像是以退为进,反而让他不得不尽快尽快将这一两银子还给她不可了。他开口道:“卫姑娘,借笔墨一用!” 第七卷 第十一章 惨死 卫秀点点头,不多时就有下人端上纸笔。苏拙提笔一挥而就,写下一张欠条,上面某年某日,欠卫秀赌金白银一两等等。写得十分详细,连利息几何也加了进去。 苏拙写就,对卫秀道:“这样怎么样?” 卫秀拿起欠条,轻轻将墨迹吹干,笑道:“苏公子果然是君子,这张欠条可比千金还贵重,我可要小心收好了!”说着当真仔细叠好,塞进怀中,贴身放着。 她对苏拙微微一笑,转身带着人便下楼去了。苏拙站在原地,直到楼上几人走得一干二净,才回过神来,却怎么也捉摸不透卫秀离去时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下楼看了一圈,却没有找到华平,不禁低声骂了一句:“忘恩负义的家伙,怎么一到岛上就没影了!” 然而骂归骂,苏拙身无分文,却是最要命的。他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只好索性坐在大堂里,拿些不要钱的果品糕点随意填了肚子。天色已晚,所有人几乎都去喝酒,赌坊里反倒清静许多。 苏拙这么混了一顿,起身向后院走去。他知道每个人在后院都被安排了一间客房,想要回房早点休息。后院一个人也没有,十分安静,连晚风吹拂树叶的声音也听得分明。 苏拙穿过走廊,忽然看见前面不远一间客房里烛光亮着。他不禁有些好奇,怎么居然还有人跟自己一样狼狈么?这个时候没有呼朋引伴去喝酒,反而独自留在房中。 他信步向那间客房走去,想看看到底是谁。谁知走到门口,就见房门大开,晚风吹进,烛火摇曳不定。房中空地上趴着一人,一动不动,身下一滩血水,肆意流淌出来,已经在地上凝结了。 苏拙心中一惊,第一眼先看了看地面,从房门到尸体的地上干干净净,既没有脚印,也没有血迹。他小心进屋,环顾了一圈,房中收拾得也很整齐,没有打斗的痕迹。倒是那根蜡烛有些奇怪,蜡烛是新的,刚刚燃烧了一小截。 苏拙略一琢磨,忙纵身出了房门,四面一看,并没有什么人。他心中惊疑不定,低头沉吟一阵,又慢慢回到房中,蹲在尸体旁边,将那人面孔翻过来。 这一看更让他吃惊,原来死的不是别人,正是刘飞!苏拙不由得皱起眉头,将刘飞尸身整个翻转过来。只见他咽喉处血肉模糊,有几个爪印,是被人一爪抓破血管而死。咽喉乃人体要害,出血极多。屋内情景着实惨不忍睹,阵阵晚风带起血腥气味,令人作呕。 苏拙叹了口气,暗想:“刘飞虽然年轻气盛,但在江湖上颇有侠名,也算是条汉子,怎么会不明不白死在这里?更奇怪的是,他到底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正想仔细检查一遍,忽然听见门外一阵嘈杂,有人喊道:“你做什么!” 苏拙扭头一看,原来是几个江湖武人回来了。他们看见房中情景,自然以为苏拙正在行凶,大声叫喊,冲了上来。苏拙闪身躲过,大声道:“住手!先听我说!” 那几人不过都是粗莽汉子,看见屋内惨景,更激起血性,哪里听得进去,张牙舞爪又冲了上来。 这一阵动静,引来更多的人,围在门口,不知发生何事,一时也不敢进屋。忽然门口传来一声断喝:“住手!” 这一声颇具威严,那几人忙停下来,莫名其妙向后看去。他们不纠缠,苏拙自然也不会动手,静静站在一旁。门口走进一个胖大身躯,正是娄湾。这里是他的地盘,一有风吹草动,立时就会得知。 娄湾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面色铁青,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这一问,也不知是在问苏拙,还是问那几人,最先进来的那人大声道:“娄老板,方才我们兄弟喝酒回来,经过这个院子,看见房中有灯光。谁知再一看,就看见这人在行凶!”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目光齐刷刷盯着苏拙,仿佛就认定他是凶手,生怕他逃了。当先进来那三人摩拳擦掌,似乎只要苏拙一有异动,就要上去动手。方才他们三人合力,居然没有占到苏拙一点便宜,已让他们在人前大大丢脸,若不能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以后只怕更难在江湖上立足。 苏拙心中想事,根本没有理会他们说什么,一双眼睛在每个人脸上扫过,却也是一无所获。 娄湾看着苏拙,说道:“这位公子,这件事到底如何,你不做一下解释么?” 苏拙这才看到众人对自己指指点点,顿觉滑稽无比。自己屡破奇案,还是头一次被别人当成凶手。他看向娄湾,道:“娄老板,你不认得我了么?今天下午,我还在二楼喝过茶!” 娄湾板着脸,冷冷道:“公子对不住,老夫招呼客人太多,实在无法一一记在心里。” 苏拙无奈,有些哭笑不得。突然有人喊了一句:“大伙儿还愣着做什么?他是杀人凶手,还不快将他拿下!” 众人扭头一看,原来是崆峒派掌门杜清风。他刚到现场,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只是听了旁人几声议论,便要指挥群雄了。 娄湾阴沉着脸,对苏拙说道:“对不住公子了,你现在嫌疑最大,只能先委屈你了!”话音刚落,群雄便跃跃欲试,想在人前表现一番。 忽然院中传来一个女子声音:“他不是凶手!” 这一声不高,却让众人不得不停下手来。大家回头一看,果然是卫秀到了。众人自动分开一条路,让她进屋。卫秀向地上的死尸瞟了一眼,又重复一遍:“他不是凶手!” 娄湾不禁疑惑道:“卫小姐怎么如此笃定?” 其他人嘴上不说,心里也是一样的想法。更有猥琐之人暗想,莫不是这妞儿看这小白脸长得不错,故意袒护不成? 卫秀向众人看了一眼,淡淡道:“你们可知道这位公子是谁?” 大多数人茫然摇头。卫秀接着说道:“他就是苏拙苏公子!你们说他这么聪明的人,如果想要杀人,还会让你们抓个正着么?” 她话音刚落,众人纷纷议论开来:“原来他就是苏拙!”“听说他破了江湖上许多奇案,聪明绝顶!” 第七卷 第十二章 旧伤 苏拙却皱起眉头,道:“卫姑娘,你这是夸我还是贬我?” 卫秀没有理他,继续向众人解释道:“你们看这地上的血迹,早已经凝固了,说明这人死了足有一个时辰。而那个时候,苏公子还在跟我一道喝茶打赌,难道他能分身过来杀人么?” 她这么一解释,众人疑惑尽去。娄湾皱着眉头,疑惑地问:“卫小姐,既然凶手不是苏公子,那又是谁呢?” 卫秀眼中满是笑意,盯着苏拙,道:“这就要看苏公子的了!” 众人目光又都聚焦在苏拙身上,苏拙看了一眼卫秀那莫测高深的笑容,一时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但此刻更重要的事情不是去猜卫秀的心中所想,而是找到杀人凶手。 苏拙忽然莫名其妙地问道:“娄老板,这房间里的物件都是新换的?” 娄湾一愣,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答道:“不错,这次为了招呼卫府的贵客,这里每一间客房里的用具全部都换成了新的!” 苏拙手指蜡烛,说道:“刚才卫姑娘也说了,死者死了一个时辰。而那个时候,天还没黑,根本用不着点蜡烛。而且你们看这蜡烛,燃烧的高度,不过一刻钟而已。也就是说,在我到院子里来之前,蜡烛才刚刚被点上!”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苏拙又道:“那个时候会是谁来点上这根蜡烛呢?只有一个解释,蜡烛就是凶手点上的!这座院子只有我来的那条路一个出入口,往里全是客房,没有出路。除非凶手有上天遁地之能,否则就说明,他还在我们中间!” 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似乎不相信凶手就在他们中间。娄湾疑惑道:“这间院子虽说只有一个出口,但是不排除凶手轻功绝佳,从院中几棵大树上跳到院外啊!” 苏拙并没有说什么,他方才说完那句话时,眼睛始终盯着屋里这些人面孔,希望能看出什么破绽,但却依旧一无所获。如果不是凶手伪装得极好,没被这一诈慌了神,就是凶手早已如娄湾所说,逃走了。 他低头不语,沉吟道:“凶手为什么要点上蜡烛呢?按理说,凶手杀人之后,不是极力掩盖,就似立时逃离现场。可是这人却在屋里呆了一个时辰,还点上蜡烛,打开房门,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苏拙对此也是无法解释,娄湾忽然道:“苏公子,你先别想其他没紧要的了,这尸体若不用看了,我可就抬走了!” 苏拙知道他是何想法,这具尸体留在这里,让别人看见,对万利赌坊影响太坏。现在在这里的都是江湖人物,见惯了打打杀杀,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最怕的是待会万一被那些个达官贵人看见,岂不是要翻了天? 苏拙叹口气,暂且放下心中疑惑,蹲下身子,将刘飞上衣解开,想看看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痕。忽然有人道:“这道伤口不是饿虎爪的招式么?” 他这么一说,旁边人也有些恍然,纷纷点头称是。突然又有一人道:“老白,你可别乱说!严老爷子今天下午一直都跟我们在一起赌钱,莫非你忘了?” 最先说话的老白一拍脑袋,道:“我倒把这个忘了!” 在岛上,姓严的没几个,每个人都知道他们说的是谁。苏拙听明白了,原来这饿虎爪正是那严虎的拿手功夫。忽然又有一人说道:“严老爷子没有嫌疑,但他不是还有个独门弟子欧阳吉么?你们今天下午谁见到他了?” 他这么一问,众人都愣了,纷纷摇头。原来居然没有一个人下午是跟欧阳吉在一起的。娄湾忙道:“诸位,赶紧去找找这个欧阳吉吧!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群雄轰然应声,四散开来。转眼间,屋里就剩下苏拙和卫秀。卫秀问道:“苏公子不去找杀人凶手问一问吗?” 苏拙头也不抬,淡淡道:“欧阳吉么?你怎么就能肯定杀人凶手是他?” 卫秀“哦”了一声,显得十分好奇。 苏拙解释道:“欧阳吉的武功根本不及刘飞,这房里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移尸的迹象。欧阳吉怎么可能一招之内就杀死刘飞?况且他们之间素来不和,刘飞根本不可能让欧阳吉近身!” 他说着脱下刘飞内衫,露出上半身。卫秀毕竟是个女子,扭过头去。苏拙更加惊讶,原来刘飞胸腹、侧腰等处各有红肿淤血,显是与人斗殴所伤。只是这几处伤痕不是新伤,已经有几天了。 苏拙轻轻摁了摁,发现脏腑均有些微损伤。他沉吟道:“怪不得刘飞昨夜没有应战……” 卫秀没听见,问道:“你说什么?” 苏拙答道:“刘飞身上这几处伤痕是几天前造成的,正是因为这些内伤,昨日面对欧阳吉百般挑衅,他才隐忍不发。” 卫秀“哼”了一声,道:“刘飞这种人,不识时务,得罪了不少人,与人斗殴也是正常。既然这些伤是几天前留下,与他的死自然有没什么关系了。” 苏拙不置可否,忽然觉得奇怪,这些伤痕共有四处,居然各不一样,分别是拳、掌、脚。最后胸口一块是用头顶出来的。苏拙不禁沉吟道:“这人的功夫可有些奇怪……” 他翻了翻刘飞衣服,身上什么也没有,就连钱袋也不见了,似乎被人洗劫了一遍。苏拙连叫奇怪,却什么也没说。忽然他发现刘飞的外衣下摆少了一块,是用力撕下的。 苏拙在屋里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布条。忽然院中有人喊了起来:“快来快来!” 众人不知发生何事,忙向喊声处涌去。卫秀扭头看了一眼,说道:“苏公子,你不去看看他们发现了什么?” 苏拙默默点头,带着满腹疑问,慢慢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口,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刘飞一双鞋布满淤泥。淤泥已经干结了,一些地方剥落开,露出鞋底的一点青色印记。苏拙心中一动,伸手将刘飞一双鞋脱了下来。 卫秀走在他前面,还没到众人围着的那间客房,就听“啪”一声巨响,房门被人撞开。而后便有人惊呼出声:“死……死了……” 第七卷 第十三章 离奇之死 苏拙闻声,心中一惊,加快脚步,赶到那间客房,分开门口众人,挤到前面。只见房中昏暗一片,隐约可见房中趴着一人,背上插着一柄长剑。 娄湾忙吩咐下人点上蜡烛,屋里转眼亮堂许多。众人这才看清,地上那人身着华服,正是欧阳吉!他背上插着一柄长剑,剑穗随着晚风吹进,晃晃悠悠。剑鞘就扔在尸体旁边,不远处掉落了一块方石,是写字用的镇纸。地上有一个打碎的茶杯,瓷片散落一地。 早有人通知了欧阳吉的师父,严虎匆匆赶到,挤到屋里,看了一眼现场,怒喝一声:“是谁?!到底是谁杀了我徒儿?”喊着就要往尸身走去。 苏拙面色沉重,一把拉住了他,说道:“先不要过去!”说着从地上捡起那块撞断的门闩,翻来覆去看了看,又环顾一圈房内,只见几扇窗户也是紧紧插着。他不由得皱起眉头,开口问了一句:“各位方才进来时,没有看到屋里有什么人吗?” 最先撞门进来那人摇了摇头,道:“我们进屋时一片漆黑,但是并没有其他人,除了地上躺着的这位!” 苏拙又问:“你是怎么知道欧阳吉就在这间房里的?” 那人回答:“我是看见房门外面贴着欧阳吉的名字,这才知道这间房是欧阳吉所住。于是我推了推门,却发现房门反锁,根本推不开。我感到有些奇怪,如果屋里没人,怎么会从里面反锁?于是我叫人一起撞开了房门,就见到了这副情景!” 苏拙沉吟道:“门窗反锁,凶手是怎么杀死欧阳吉的呢……”他这句话说得虽轻,离得近的几人还是听得分明,一时也是摸不着头脑。凉风从门口吹来,摇动烛火,显得更加诡异。 苏拙走到欧阳吉身边,蹲下身子,打量一眼那柄插在背心的剑,不禁“咦”了一声,脱口道:“这不是刘飞的剑么?” 严虎听在耳里,猛然怒道:“是刘飞那个小混蛋!我这就找他算账去!”他已经怒火中烧,显然还没听说刘飞已死的消息。 旁边一人小声提醒道:“严老爷子,刘飞已经死在你徒弟的饿虎爪之下了!” 严虎一愣,茫然道:“什么?也死了?难道他们是互斗身亡的?” 有人细心,指着地上的血迹说道:“按照方才卫小姐的说法,这地上的血迹也是刚刚凝固,与刘飞死亡的时间差不多啊!” 众人细细一看,果然如他所说。娄湾忽然道:“这真是见了鬼了。刘飞死在欧阳吉爪下,欧阳吉又被刘飞的剑杀死。而且两个人分别死在自己的房间,那到底是谁杀的谁?” 苏拙抬起欧阳吉右手,果然看见手指上有血迹。他又拿起那截断掉的门闩,在烛光下观察一阵,发现上面有几个血指印。他将指印与欧阳吉右手一比,果然相符。 苏拙对众人说道:“你们看欧阳吉右手,指甲缝里有血迹,可是手上并没有。你们再看脸盆里的血水,一定是欧阳吉洗手留下的。这说明,这指甲缝里的血迹极有可能是刘飞的。换句话说,刘飞是死在欧阳吉手上!” 严虎道:“不错,饿虎爪中有一招,就是用右手食中二指,捏碎敌人咽喉!” 苏拙点点头,道:“你们再看门闩,上面有几个血指印,与欧阳吉右手相符。这就说明这扇门是欧阳吉杀完人后,回到房间自己关上的。” 娄湾明白过来,道:“这么说,是欧阳吉杀死了刘飞。可是他又是怎么死的呢?刘飞难道还能跳起来,找欧阳吉报仇不成?” 有胆小的忽然颤抖着嗓音,说道:“这……这莫不是刘飞死了,来找欧阳吉索命?” 他这话一说,立马就有人附和:“是啊是啊,你看这间房间,门窗反锁,凶手怎么可能进来杀死欧阳吉呢?只有厉鬼索命!” 几人小声议论,越传越邪乎。苏拙并不相信什么厉鬼索命的说法,欧阳吉根本不可能是死在什么刘飞的鬼魂手里,一定还有第三个人! 但是他不明白的是,凶手是如何进入这间房间,杀死欧阳吉的?刘飞在这里并没有朋友,谁会为他报仇?苏拙皱着眉头,小心将那柄长剑拔出来,那柄长剑并没有透体而过,只刺进去约莫一尺。 苏拙有些奇怪,暗想:“屋里虽有些散乱,但桌椅都很整齐,说明欧阳吉死前并没有与人打斗。这柄剑从背心刺入,是被人偷袭刺进,可是居然只刺进了一尺深。” 接连死了两个人,娄湾这时已经有些焦躁起来。群雄也算见惯了生死的,却因为这等离奇的死亡,而有些心惊。人群不时推推搡搡,忽然有人“哎呦”一声叫,嚷道:“你推我做什么?这是什么?扎死我了!” 苏拙扭头看去,只见那人从地上捡起一个碎瓷片,嚷道:“原来是这个!”说着气呼呼往地上一摔。 苏拙伸手捡起,看了看,原来是地上摔碎的那个茶杯的一块。然而这本该很正常的一件事,却让苏拙皱起眉头。他低头沉思,旁边的人却没有这么镇定,不安的情绪开始蔓延。 严虎面色阴沉,伸手轻轻将欧阳吉圆睁的双眼阖上。苏拙叹了口气,忽的脑中灵光一闪,大声道:“等等!” 旁人一惊,不知他又要做什么。只见苏拙摸了摸欧阳吉的脸,自言自语道:“他脸上有泪痕?难道欧阳吉死前哭过?这是怎么回事?” 忽然有人叫道:“欧阳吉分明是死不瞑目啊!他脸扭曲成这样,分明是被吓的。我看就是刘飞的鬼混来找他报仇的!” 旁边立时有人附和:“可不是这样么!不行不行,这岛上有厉鬼,我不要留在这里了!老子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是鬼神的事情,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卫秀皱眉,向那人看了一眼,也不知是厌恶他胆小,还是有别的深意。娄湾脸上现出为难之色,低声问道:“卫小姐,你看……” 卫秀大声说道:“大家稍安勿躁,这件事还有很多疑点。我们一定会尽快查处真相,请大家安心!” 谁知众人这次并不买账,大声嚷道:“这根本不是人做的,而是厉鬼,让我们怎么安心?” 卫秀难犯众怒,向娄湾轻轻点头。娄湾立马吩咐下人去准备开船事宜。大伙儿这才稍稍安定,他们没有什么行礼,都聚在院子里,等着出发,谁也不敢落单。 忽然那名下人气喘吁吁跑来,口中大喊:“不好了……沉……沉了……” ... 第七卷 第十四章 被困 娄湾脸一沉,骂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什么沉了?” 那人喘了口气,道:“船,大船沉了!”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忙拉住那人问道:“你说什么?船怎么会沉呢?” 又有人问道:“大船沉了,还有其他小船吧?” 那名下人下一句话,顿时让大家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他说:“所有小船都不知道漂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下苏拙也吃了一惊,隐隐意识到事情越发扑朔迷离起来。他双眉一轩,道:“走,去看看!” 群雄也齐声附和:“大伙儿一起去看看!” 那名下人在前带路,一大帮人点着火把,呼啦啦向码头走去。卫秀和娄湾面色沉重,跟在最后。一群人赶到码头,远远就看见离岸深远的湖面上,两艘楼船斜斜停着,只露出甲板上一截船舱,已经搁浅到湖底。几条小舟原本停在岸边,这时候也远远漂走,不知踪迹。 娄湾大声惊呼:“这是怎么回事!” 苏拙问道:“船不是停在码头边吗?怎么会漂到那么远?这里没人看守么?” 娄湾也搞不清楚状况,道:“中午大家都下了船,这里就没人守着。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啊!” 苏拙走到栓纤绳的木桩前,细细看了一遍,只见木桩上留着一截绳索,断口粗糙,显然是被人砍断。苏拙心头一跳,接过旁边一人的火把,向前照过去。 码头下面是一段浅水,往上还有一段淤泥河滩。用火把一照,就看见河滩上有几个脚印,似乎是谁来回踱了几步。苏拙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想起刘飞那双沾满淤泥的鞋。苏拙觉得这双鞋奇怪,从刘飞脚上脱下来后,一直挂在腰间。 他拿起一只鞋,对着河滩上的脚印比对一下,居然一模一样。苏拙疑惑道:“刘飞来这里做什么?可是这里只有淤泥,并没有青苔,他鞋底的青苔又是怎么来的?” 身后的群雄早已按耐不住,你一句我一句埋怨起来。娄湾一个个好言相劝,却也无济于事。杜清风身为崆峒派掌门,在群雄中算是地位最高的。他带头道:“娄老板,现在不是说好话就能解决问题的。这船分明是有人故意弄沉的,大伙儿都困在了这座岛上,到底怎么办啊?” 卫秀大声道:“大家听我说,今天确实是出了一些意外情况。但是我向大家保证,我们一定会尽快查出事情的真相,尽快安排大家离去。岛上有信鸽,只要放出去,就可以给卫府传递信息。家父很快就会派船来接咱们的!” 她这么一说,众人稍稍安下心来。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是啊,卫小姐说得对。她是岳阳王的千金,难道岳阳王会不管她了?大家放心吧!” 娄湾又在旁边好言相劝,大伙儿这才安静下来。一个个只觉无趣,纷纷离去,回赌坊的客房去了。码头上只剩下苏拙和卫秀两人,卫秀道:“苏公子,你不回去么?” 苏拙摇摇头,没有说话,却纵身一跳,跳到河滩上,踩着没脚踝的湖水,向大船走去。卫秀十分不解,大声问道:“你做什么?” 苏拙向她看了一眼,道:“我去船上看看!” 卫秀问道:“船都沉了,有什么好看的?” 苏拙大声道:“河滩上的脚印是刘飞的,船也很有可能是他弄沉的。我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正说着,一不留神,脚下踩着什么东西,差点滑倒。 苏拙弯腰在水中摸了摸,捡起一把斧头。他皱起眉头,沉吟道:“斧头?这里怎么会有斧头?难道刘飞就是用这把斧头,砍断纤绳,凿沉楼船的?” 然而苏拙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刘飞的剑削铁如泥,怎么会舍近求远,用这把斧头呢?但是如果船不是他凿沉的,又是谁呢? 苏拙带着疑问,一步步向大船走去。离得越近,水也开始深起来。苏拙纵身一跳,跃出水面,抓住船上垂下的纤绳,荡了一圈,便落到甲板上。 卫秀在岸上,见了这么一手轻功,暗暗喝了声采。苏拙举着火把,借着火光,在大舱里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退出船舱,微微有些泄气,心想:“是不是我疑神疑鬼,想错了?” 他在甲板上来回踱了两步,猛地想起,中午见到刘飞时,他实在船尾。苏拙忙向船尾走去,船身已经倾斜,船尾高出来,走过去有些吃力。 船尾空间狭小,只是船上水手堆积杂物的地方,船客很少来此。苏拙随手将水桶扫帚翻开,细细摸索。忽然看见一条灰色布条,夹在木桶间。那段布条颜色质地与刘飞的衣服想同,正是他那段撕掉的下摆。 苏拙心头大喜,伸手拾起,正要打开看看。忽的警觉陡生,他下意识低下头,只听“笃”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掠过苏拙头顶,钉在船舱木板上。 苏拙心中一惊,手中火把落到地上,顺着甲板斜坡,向船头滚去,而后落到水里。船上顿时漆黑一片,他忙稳住身形,向后直退。谁知一个黑影如影随形,伸手向苏拙手中的布条抓来。 苏拙猛然醒觉,这人原来是来夺这东西的,如此看来,它可是干系重大。想到这里,苏拙更加在意,右手一缩,左手竖掌,去挡那黑衣人。 谁知那人动作更快,手臂绕过苏拙左掌,准确无误抓住布条,轻轻一拉,便夺了过去。苏拙心中一沉,双掌如霹雳之势,拍向黑衣人胸口。 这是风雷掌里的绝招,苏拙本不想下如此重手,实在是因为迫不得已。黑衣人脸面蒙着黑布,只露着一双眸子。但这双眼睛里却射出一股嘲弄的神色,似乎全没将苏拙放在眼里。 他将布条塞进怀里,左臂在苏拙双掌下一架,右掌如鬼魅般,轻轻拍在苏拙胸口。苏拙只觉一股大力涌来,身子不由自主向后摔去,直撞到另一边船舷,才停了下来。 黑衣人轻笑一声,飘身后退,足尖在船舷上一点,倒飞出去,一下子跃过数丈宽的河滩,隐如黑暗。苏拙捂着胸口,方才这一下,虽说没受重伤,但也不好过。但是他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低声自语道:“原来是他!” 这黑衣人苏拙或许不认识,但这招“分花拂柳”,他却是见过的! ... 第七卷 第十五章 神秘的院子 苏拙坐在地上,喘息一阵,终于消除胸口窒闷之感。他起身向岸上望去,码头上一个人也没有。卫秀不知何时就已经离去了,苏拙沿着原路返回码头,慢慢往回走。 他虽然猜到那个黑衣人身份,但一时却想不通,他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为何要抢夺那段布条,那布条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苏拙带着满腹的疑问,一路经过几家酒肆,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原来刘飞欧阳吉的死讯已经传开了,众人都没了玩乐的心情。幸好娄湾处置得当,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更大的乱子。 苏拙回到赌坊,还没进门,就看见厅堂里也是空空荡荡的。娄湾的声音从一角传来:“小姐,刚才为何不趁这个机会除掉……” 卫秀的声音忽然响起:“闭嘴!如果你也小瞧了他,早晚跟那几个蠢材一样……” 苏拙只听了半截话,不知他们在说什么,进门去看。却见卫秀已经转身朝后院而去。她走的是另一条过道,并不是去客房。大堂有两条过道通往后院,一条就是苏拙等人居住的客房。而这一条却不知通向哪里。 娄湾也跟在她后面离去,只剩下两个护卫,守在过道口。苏拙一时好奇,也想跟过去看看。谁知那两人将过路堵住,瓮声瓮气道:“库房重地,闲杂人等严禁入内!” 苏拙奇怪道:“后面是库房?我要见卫姑娘!” 一人凶神恶煞地说道:“卫小姐从不在这个时候见客,你还是明天再来吧!” 苏拙知道再说什么也是徒劳,只得悻悻返回。来到客房院中,他越想越觉得奇怪,也有些不甘心。忽然传来“砰”的一声,接着一人痛哼一声:“哎呦!”似乎是什么重物掉在地上,砸着谁的脚了。 苏拙分辨出,声音正是从一墙之隔的那个库房院子传来。只是这堵墙足有两三层楼高,什么也看不见。他抬起头,正好看见院中那棵大树,枝繁叶茂。由于雨水充足,树枝上布满青苔。 苏拙心中一动,暗想:“院子里什么地方都能打扫到,只有这树上会有青苔,难道……” 他纵身一跃,攀住一根粗壮树枝,翻到树上,小心地寻找着什么东西。果不其然,在一根树枝上,苏拙找到几个脚印,将一片青苔踩掉了。 他松了一口气,小心站到那个位置,果然可以看到那个神秘院子的一角。院子里并没有看见卫秀,也不知她是不是到这里来了。不过娄湾倒是在,他怒气冲冲,对着几个下人低声责骂。 那几人忙把一只翻到的木箱抬起来,又从地上将滚出来的东西收回木箱。苏拙仔细一看,原来地上散落的全是银锭。几人收拾干净,重新贴好封条,扣上大锁。 苏拙观察半天,在心里数了数。院中足有十几口箱子,如果全装的是白银,怕是要有几十万两!他知道万利赌坊是江湖有名的销金窟,有个几十万两白银并不稀奇。只是这么多银子装箱封存,看样子是要转运带走,这是所为何意? 苏拙一时搞不清楚这其中有什么蹊跷,轻轻跳下树枝,回到那间房门上写着自己名字的客房。他这时才发现,君山岛上,到处都透着古怪,但是到底古怪在哪里,又难以说清。 但是,更奇怪的是,华平居然一天都没见人影。苏拙心中不安之意越发浓烈起来。他睡不着觉,坐在屋子里。房门关着,但阵阵晚风还是徐徐吹进屋,带来丝丝清凉。 苏拙抬头向风来处看去,原来墙壁上层是一排雕花木格气孔,既美观又透气实用。他盯着气孔,发起呆来,脑海中不停闪现零星片段。忽然灵光一闪,苏拙腾地站起身,向欧阳吉那间房奔去。 房门没锁,但里面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根本看不出死过人的模样。苏拙先是叹了口气,接着走到房间正中,欧阳吉陈尸的位置。抬头仰望,果然看见头顶上正好是房梁。 苏拙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自语道:“果然是这样!我终于知道这个密室之谜的答案了……”然而他脸上轻松神色还没持续多久,又重新皱起眉头,沉吟道:“可是欧阳吉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心里压着的石头,一点也没有轻几分。若是这时候有个人能一起讨论案情,也许能够破解谜局。只是此刻华平不知所踪,卫秀也不方便在深夜见自己这么个年轻男子。苏拙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和衣睡倒,等待天明再说。 一觉醒来,天已蒙蒙亮。苏拙翻身而起,走出房间。院子里静悄悄的,还没什么动静。中秋的清晨有些寒凉,露水湿重。他穿过走廊,来到赌场前厅,依旧一个人也没有。 但是卫秀那四个光头护卫的身影从楼梯口露出来,苏拙一愣,想不到卫秀竟已经到了楼上。他也往二楼走去,那四人这次没有拦他,径直让他上楼去了。 卫秀还坐在昨天的位置,将手中一只信鸽腿上的纸条取了下来,粗略看了一眼,便都交给身旁一名小厮。她抬头看见苏拙,微微一笑,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一般,只淡淡说了一句:“苏公子来得真早!”说着低头剥着几颗菱角。 苏拙也不客气,大咧咧在她对面坐下,道:“卫姑娘更早!” 卫秀没有接话,苏拙又问:“方才是卫侯的来信么?什么时候有船过来?” 卫秀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你可以猜一猜啊!”说着嫣然一笑,不知何意。 不多时,一名婢女端来早点。苏拙起初有些尴尬,想不到正碰上卫秀用饭。谁知摆上桌后,才发现,居然是一模一样的两份。点心不多,但无不精巧。 苏拙一愣,疑惑道:“卫姑娘我要来?” 卫秀笑道:“你不是很聪明么?不妨猜猜看!”说完吃了几颗菱角肉,再低头吃早点。 苏拙脸上有些发烧,居然猜不到卫秀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跟着喝粥,用以掩饰尴尬。忽然他想到华平,皱眉道:“卫姑娘,既然你如此古道热肠,不如再帮我找一个人!” 卫秀听完,就猜到是怎么回事,问道:“华平?” 苏拙点点头,不无担心道:“华平自从上了君山岛,就不见了踪影,我确实有些担心。” 卫秀道:“君山巴掌大的地方,怎么会平白无故不见踪影?我看他昨天就离开了吧!”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说道:“昨天有人给我一封信,让我交给你。想不到因为刘飞和欧阳吉的事,居然忘了。” 苏拙接过信,取出一看,居然是华平的笔迹! ... 第七卷 第十六章 四金刚 苏拙低头将华平的信浏览一遍,上面只有几句话:“苏兄,我受邀赴武夷山一行,不及告辞,还请恕罪。你若有空,可速来相聚!” 苏拙看完信,低头不语,脸上表情平静如水。卫秀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只得开口问道:“怎么样?” 苏拙将信往边上一放,淡淡笑道:“没什么,华平不知为何,跑到武夷山去了。”说着便低头喝粥。 卫秀“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一直没见着他,既然没出事就好。”两人一下子找不到话题,只能各自低头吃饭。 不多时,赌坊里便渐渐热闹起来。众人起来吃过早饭,又聚到这里。虽说昨天死了两人,但经过一夜,大家似乎都忘了昨天的惊吓。而且娄湾也说了,信号已经发出,很快就有船来接,担忧也是无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趁机赌两把。 顿时大堂里,骰子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卫秀向下看了一眼,冷笑一声,轻声自语:“世人无知……” 她声音虽小,苏拙却听得清楚,也淡淡回了一句:“无知故能无忧,知道太多,反而伤神……” 忽然,下面传来“啪”的一声,一个人一拍桌子,起身怒吼:“你们是不是出老千,连赢老子十把?!” 苏拙扭头看去,只见一张牌九台子上,一个粗莽大汉将桌子一抬,扔了出去。牌九、银子散落一地,一片狼藉。想是他输急眼了,发起火来。 和他一起的是几个年轻武人,见状起身道:“褚相,你发什么火,莫非输不起么?” 旁边一人附和道:“是啊是啊,你不过就是把昨天拿的卫侯一千两银子输光了而已,急什么?反正都是白占的便宜!” 众人指指点点,小声议论,更似火上浇油。褚相怒火难平,一时又下不来台。虽说自己确实没有损失什么,但这口气难咽。他大吼一声,怒道:“你们几个仗着是卫府门人,就合伙出老千诈我么!”说着双臂一抡,挥舞起来。 他身材魁梧,双臂一挥,虎虎生风。一般人居然不敢靠近,纷纷后退。眼见整个大堂被他一人搅得鸡犬不宁,站在楼梯口的那四个光头大汉齐声发一声吼,大步上前。 他们将褚相四面一围,褚相吼道:“想倚多为胜么?老子也不怕你们!”说着双拳舞得更快。 那四人似乎不知道害怕,步步紧逼,往中间挤。每个人身上先挨了两拳。但他们浑然不觉,似乎没有痛觉,连叫也没叫一声。这么一来,褚相攻势立减。 四人靠近了褚相三尺之内,攻守之势悄然转换。四人同时出手,围攻褚相。最奇的是,四人招式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笨拙至极。一人出拳,便是直来直去,毫无花巧。一人出掌,也无掌法的灵动。一人出腿,最后一人居然练的是铁头功,不停地用头顶褚相胸腹。 这四人仿佛孩童打架,直来直去。许多人看见这种斗殴,不禁笑出声来。但是识货的却皱起眉头,想起这四个人的来历。苏拙凝神观望,低声自语:“四金刚?” 四人招式虽然笨拙,但是配合起来,却互补短长,威力奇大。褚伟攻也攻不过去,更收不住四人围攻。时间一长,气息渐渐散乱,手上招式破绽迭出。 四金刚一起攻来,褚相连吃三招,最后被铁头功那人一脑袋顶在胸口,仰天倒下,口中痛得直哼哼。 苏拙看向卫秀,发现她始终如古井不波,忍不住说道:“卫姑娘好本事,连四金刚也会甘心听你驱使,做你的护卫!” 卫秀笑而不语,起身下楼,冲四金刚点点头。四人恭敬地站到她身后,赌场下人将褚相搀扶起来。幸好褚相皮糙肉厚,四金刚又没有下死手,他这才留住一条命,只是受了些内伤。 卫秀大声道:“大家稍安勿躁,来赌场就是图个乐子,何必为了些许银两,闹成这样?方才这位大哥想必是喝多了,有些醉了。还不把他扶回去休息?对了,若是他还想赌,就给他再拿五百两银子。” 群雄小声议论起来,有人羡慕褚相运气好。只是瞧他这模样,哪还能站起来再赌? 苏拙始终站在人群外旁观,这时听见身边两个年轻人议论道:“卫府真是财大气粗,五百两银子说给就给!” 另一人深有同感,说道:“我那一千两已经输得差不多了,不知有没有好运气,再给我五百两啊!” 原先那人嗤笑一声,道:“难道你也想被这四个莽汉打一顿?” 后面那人忙摇手道:“免了免了,挨这几下,我非把命丢在这里不可!不过,我看那几个卫府子弟也输得很惨啊!我看不止输了一千两了吧?” 他同伴点点头,道:“昨天我就看见两人输了快五千两了,真不知道这娄老板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也不给卫府一点面子?” 那人附和道:“是啊,原本还想趁机捞一笔,想不到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幸好没亏本,也就当来玩两天了!天下第一赌坊,可不是虚叫的。” 杜清风站在这两人身后,哼哼笑了两声,怪声怪气道:“自己没本事,就不要在这里抱怨。老子还不是赢了千两?”说着一拍钱袋,冷笑着走了。 许多大派掌门自重身份,都没有来趟这趟水。杜清风身为崆峒派掌门,在群雄中算是地位高的。那两个年轻人自然不可能得罪他,待他走远才嗤了一声。 苏拙在旁边听了他们的话,有些奇怪,问道:“两位兄台,这两天大家都没赢么?” 经过昨晚的事,这两人自然认得他,拱手道:“原来是苏公子啊!你说的没错啊,大多数人都是输的。似乎只有那几个朝廷的官儿赢了些!不过大家拿了卫府一千两银子,输完了也能剩下百十两,算是赚的了!”说着两人又回到赌桌。 苏拙越想越奇怪,喃喃自语:“娄湾到底是在搞什么鬼?哪有所有人都输的道理,不怕别人怀疑出老千么?”他隐隐感觉到其中有一个巨大的谜团,只是一时难以想到是什么。 第七卷 第十七章 鸩杀 卫秀说完那番话,就回到二楼。≥≧苏拙却没有再跟上去,他忽然想起昨夜看见的那一箱箱白银,会不会就是问题的关键? 想到这里,苏拙便坐不住了,想找娄湾问问看。然而奇怪的是,方才赌坊里生这么大的事,闹得这么热闹,娄湾居然始终没有露面,不知到哪里去了。 苏拙在大堂转了一圈,都没有看见娄湾的身影。他只得问一个站在门口的下人:“你家老板到哪里去了?” 那人摸摸脑袋,道:“今天一早就没见着……” 苏拙心中一惊,忙说:“快带我去娄老板的房间!” 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往后院而去。娄湾在**有一间专门的房间,若是留宿赌坊,便会住在那一间里。 苏拙跟他上楼,来到一间大房门口。那人轻轻敲了敲房门,道:“老板,老板,苏公子想见您!” 敲了半天,并没有人答应。苏拙推了推房门,房门紧闭,纹丝不动。他喃喃道:“房门是从里面反锁的,难道……”想到这里,不祥之意笼罩心头。 他顾不了太多,用力一撞,将房门撞开。迎面就看见娄湾端坐书桌前,只是他双目圆睁,面色青紫,口鼻内流出鲜血来。 这情形诡异至极,那小厮直接吓得瘫倒在地,放声大叫。苏拙上前探了探娄湾鼻息,却无奈摇头。娄湾已经死了许久,身体也凉了下来。 在娄湾面前的书桌上,摆着一壶酒和一个空酒杯。烛台上蜡烛已经燃尽,在桌上流下一堆蜡油。 苏拙看了看娄湾的死状,拿起那壶酒闻了闻,酒是好酒,但是那个空酒杯中却有一股异味。酒杯旁边洒了些白色粉末,苏拙用手指粘了,凑到鼻孔闻了闻,喃喃道:“是毒药……” 小厮的尖叫声,引来了院中的其他人。不多时,所有人就都知道了,都赶了过来。群雄刚刚忘记昨天的惨案,就现娄湾也死了,不由得吃了一惊。 现场情形十分明显,是娄湾饮毒自尽。但是让苏拙想不通的是,娄湾为什么要自杀?昨天他还没有任何自杀的征兆,书桌上也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旁人交头接耳,众说纷纭,但大都也是十分不解。娄湾身为万利赌坊的老板,不仅腰缠万贯,而且在江湖上也颇有势力,怎么会突然抛下这一切,自尽身亡? 苏拙还比旁人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昨夜娄湾还在那间院子里安排人封存银两,显然是要做什么大事。既然他还有事情没做完,怎么会突然自杀?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叹息,苏拙回头看去。原来是卫秀来了,她看着娄湾的尸体,面色黯然。看见卫秀,不知为什么,苏拙似乎能感受到她内心的伤感。 也许是娄湾与她熟识,如此惨死,谁都会难受。卫秀问道:“苏公子,娄叔叔是自杀的吗?” 苏拙点点头,道:“照这个情形来看,似乎只有自杀能解释了。” 群雄中立马有人反驳:“娄老板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自杀?” 这人将苏拙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让苏拙也张口结舌,无法回答。他看看娄湾的脸,忽然现他脸上也有两道泪痕。苏拙有些奇怪,想起欧阳吉脸上的泪痕,这两者之间,莫非有什么? 他叹了口气,眼角忽然瞥见书桌砚台边,搁着一支笔,狼毫沾了墨汁,已经凝固。这支笔显然是娄湾写完后随手搁下的,但是桌面上并没有什么书册信笺,甚至连一张纸片也没有。 他抬起娄湾的手,果然现手尖上有些许墨迹。这说明娄湾死前确实写过什么,但是不管写的是什么,在书案上乃至整个房间里都没有看到一丝痕迹。 这是一个新的疑点,苏拙皱起眉头,娄湾到底写了什么?他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呢?他随手在书桌书架上翻找了一遍,只看到几本无关紧要的书,并没有现有用的东西。 而最奇怪的是,房间里没有一封书信和一本账册。这对于娄湾来说,实在是不可想象的。苏拙越起疑,这么大一个漏洞,使得他怀疑娄湾根本不是自杀,而是被别人杀死的。但是现场的情形,又难以解释,凶手是如何将他毒死,而后离开掌房间的。 忽然有人小声说道:“你们说,娄湾会不会也是被刘飞的厉鬼弄死的啊?” 旁人原本还没将昨天的事起来,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感觉脊背凉,阴风阵阵,仿佛真有厉鬼正站在自己身后一般。昨天那个密室之谜还横亘在心头,娄湾也不明不白死在了反锁的房间里,这似乎只有用厉鬼杀人解释了。 卫秀大声道:“大家不要疑神疑鬼了,今早我已接到飞鸽传书,卫府的船很快就会到来,到时大家就能离开这里了!” 但这句话并没有打消大家的疑虑,杜清风站出来问道:“卫小姐,不是我们信不过你。只是现在已经死了三个人了,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大伙儿人人自危啊!若是再不快点离开这儿,是不是我们都要被刘飞的鬼魂害死啊?” 忽然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杜掌门,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那天似乎也曾对刘飞冷言冷语,怪不得你怕得冷汗都出来了!” 杜清风回头想找出是谁讥讽,然而看了一圈却是徒劳,只得大声骂道:“哪个小兔崽子背后胡说?在站的诸位,那天晚上都在,有谁站出来替刘飞说话了?要真是刘飞厉鬼报复,我看所有人都跑不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沉默下来。那天晚宴上,刘飞势单力孤,被欧阳吉羞辱的事情,可谓历历在目。大家心头升起一股寒意,惴惴不安。 苏拙忽然说道:“这件事根本不是什么厉鬼报复,而是人为!杜掌门,麻烦你把所有人都集合到大堂等候,一个都不能少,凶手就在我们中间!” 许多人倒吸了一口气,大家本已是无法可想,总算苏拙站出来说了一句话,安了众人的心。杜清风忙招呼众人依命行事,全到赌坊大堂集合。 房间里只剩下苏拙一个人,现如今还有许多疑问难以解释,但似乎时间已经来不及让他细细思考了。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号角,连响三声。 院子里有人叫了起来:“卫府的船来啦!大家有救啦!” 苏拙却心一沉,暗道:“来不及了!” 第七卷 第十八章 密室之谜 苏拙听到号角声,就向大厅而去。 所有人都已听到,卫秀大声道:“船已经在五里之外,很快就会靠岸!” 群雄居然出一声由衷的欢呼,似乎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苏拙猛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挡住他们出门的道路,大声说道:“大家请等一等!” 杜清风自认为是众人头领,又因为独赢了上千两白银,时刻都是趾高气昂。他怒视苏拙,道:“等,等什么?大家要上船回去了!” 苏拙微微一笑,道:“楼船缓慢,到此还有些时候。大家与其到码头上干等,不如在此坐坐,听我将这两天的几桩案子解说解说!” 杜清风一愣,问道:“你已经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苏拙有意无意向卫秀看了一眼,现她面色也是微微一变,便笑道:“虽然还有些疑点未明,但已经猜得**不离十了!” 众人好奇心一起,都返回座位坐下。苏拙站在大厅正中,环顾一圈,果然现上岛的人几乎都到齐了。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大家都愿意听我说,那我便从昨天的两起命案说起。” 苏拙顿了顿,见没人插话,接着道:“昨天下午,刘飞惨死房中。有人现他是死于欧阳吉的饿虎爪下,后来我在欧阳吉右手指甲里确实现了血迹,证明刘飞确实死于欧阳吉之手。但是其中有一个疑点,刘飞房中并没有打斗痕迹。欧阳吉武功并不如刘飞,怎么会迎面一招,就取了他性命。而刘飞居然连手都没有还?” 杜清风嗤笑一声,道:“酒宴那天晚上,欧阳吉当众挑衅刘飞,刘飞并不敢应战,这不是说明刘飞自知比不过么?这样的人,被一招杀死,也是情理之中!” 苏拙淡然一笑,道:“杜掌门何必说违心的话?在座的虽然与刘飞不熟,但是想必都听过他在江湖上的名声。凭他一人一剑,闯下这么大名头,绝非侥幸。那天他之所以不肯应战,实际上是受伤了。我检查他尸体时,现他有几处内伤,是伤在四人之手。此事稍后再说,我继续破解这两件人命案子。” “刘飞被杀,现场的情形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还有一个人在场。是他帮助欧阳吉杀死了刘飞,而且他的武功一定比刘飞高出许多,才会让刘飞没有还手之力!” 有人插嘴道:“你有什么证据?” 苏拙看那人一眼,道:“不知大家还记不记得,昨天欧阳吉紧接着刘飞死去,而刘飞房中那根蜡烛却是在我到房间之前,刚刚点燃不久。这不正说明,当时房中还有另一个人在场么?” 许多人微微点头,想通了其中关节。杜清风忽然道:“照你这么说……那这个人也就是杀死欧阳吉的凶手?” 苏拙大声道:“没错!杜掌门果然聪明绝顶!” 杜清风被他这么一捧,十分受用,左右看看,志得意满。苏拙接着说道:“欧阳吉死在封闭的房间,致使大家疑神疑鬼,以为是刘飞鬼混作祟,这正中了凶手的下怀。真凶就是希望混淆我们的视线,隐藏他杀人的真正目的。而且让欧阳吉下手杀死刘飞,也是他隐藏目的的手段,意图让我们以为这起案件,纯粹是个人恩怨。” 一个老者说道:“苏拙,你说得有理。但是这个欧阳吉又是怎么死的呢?凶手怎么能进入房间,又走出来的?” 苏拙道:“这就是本案最精彩的部分!昨天我现,欧阳吉房间门闩上,有几个他的血指印,可以判定,房门是欧阳吉亲手关的。而凶手根本没有进入房间!” 杜清风嗤笑道:“笑话,凶手没有进房间,他是怎么杀死欧阳吉的?” 苏拙大声道:“他可以!只要他会一门流星飞矢的功夫,就可以!” “流星飞矢”这门功夫,所有人都听过。这是一门以内功射暗器的偏门功夫,名字虽然堂皇,实则十分阴毒。施者射出暗器,无影无踪,即使摘叶飞花,也能杀人于无形。 苏拙接着道:“昨天晚上,大家都看到了,欧阳吉背后插着刘飞的剑,剑鞘也在旁边。剑鞘上有血指印,说明是欧阳吉自己拿回来的。” 众人听到这一句,并没有感到奇怪。因为打败对手,取走对方兵刃,也算一种炫耀。苏拙却说道:“欧阳吉拿回宝剑,将门闩上。而后去将手洗净,房中水盆里血水就是他洗手留下。而他没有洗仔细,在指甲缝里还留下些许血迹。” “然后他用镇纸压住剑穗,将那把剑挂到了房梁上,自己则趴在了正下方。而后凶手在屋外,射出一枚瓷片,通过墙壁上方气孔,打中房梁上的镇纸。宝剑落下,正中欧阳吉背心!房里那个瓷杯是早就摔碎的,目的就是为了掩饰凶手这个手法。但是他计算失误,茶杯摔碎后,还聚在一起。而射出的那枚瓷片,因为反弹之力,落得较远,这才露出了破绽!” 苏拙又道:“还有一个疑点,也能证明这个手法。欧阳吉背上那柄剑,插进去不多不少,正好约莫一尺,刺透欧阳吉身体,却没有穿过。如果不是欧阳吉趴在地上,怎么可能如此精准?” 众人神情有些不可思议,虽说苏拙说得若合符节,但是总感觉有些问题。沉默片刻,杜清风才道出大家的疑惑:“照你这么说,整个事情全要欧阳吉亲力亲为,难道他是自愿赴死?” 苏拙叹了口气,道:“我想他是不愿意死的,但是不得不死!昨天我现,欧阳吉双目圆睁,面上有泪痕。说明他在死前是极不甘心的,而且并不愿赴死。但是他一定是受到凶手的威胁,不敢不这么做!不光是他,我想娄湾也是这么死的!娄湾房间反锁,没有任何人能在不破坏房门的情况下,进屋毒死他。而且娄湾脸上也有泪痕,他必定也是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服毒自尽的!” 许多人不禁摇摇头,想不通为何会生这样的事。杜清风问道:“苏拙,你说得有些道理。但是,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死呢?岛上有这么多武林豪杰,难道他还怕别人的威胁?又有谁能威胁到他呢?” 苏拙道:“我想,欧阳吉之所以不得不死,一定跟他手臂上的那块骷髅刺青有很大关系!” 第七卷 第十九章 骷髅刺青 苏拙说出骷髅刺青,大厅内众人表情各异。多数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怎么回事。还有几人站在角落,低下头去,似乎生怕别人看到他们的脸。卫秀眉头微微一皱,向身边一人悄悄使了个眼色。 苏拙并没有注意到许多人的神色,问杜清风道:“杜掌门,不知道江湖上有那个门派以骷髅刺青为标记?” 杜清风想了想,缓缓摇头,道:“这种邪门标记,想必只有什么邪魔外道会用。” 苏拙皱着眉,微微点头,道:“昨天我就发现,欧阳吉胳膊上就有这样一个骷髅刺青!更奇怪的是,刘飞胳膊上,居然也有一个这样的标记!” 众人听得更奇怪了,杜清风疑惑道:“他们两个难道是一个门派的?” 苏拙摇摇头,说道:“不会!如果他们是同门,就不会如此仇视了。他们之中必定有一个人的刺青是假的!” “假的?谁是假的?”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 苏拙道:“因为欧阳吉的身在左臂,而刘飞的身在右臂。如果我猜的不错,严虎老前辈左臂上,应该也有一个这样的身?”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聚焦在严虎的身上,许多人暗暗奇怪,怎么他今天站到角落去了。平常严虎都是咋咋呼呼,生怕别人忘了他似的。尤其今天的事,与他徒弟的死有关。怎么他反倒躲得远远的? 严虎一愣,茫然望了望众人,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他冲苏拙厉声道:“胡说,我哪里有什么刺青身……” 他这句话说得言不由衷,毫无底气。旁人都疑惑起来,不知严虎在隐瞒什么。苏拙径直走上前,一伸手便抓住严虎的左臂。严虎这一下眼看着他手掌抓来,居然没能躲开,不由得大吃一惊。 苏拙将他衣袖向上一捋,果然见胳膊外侧有一个骷髅图案,阴森吓人。众人惊呼一声,严虎左臂上,果然也有这样的刺青。这么说,刘飞那个一定就是假的了! 杜清风疑惑道:“刘飞为什么要在右臂上刺上这么一个身?这骷髅刺青到底代表什么?” 苏拙叹了口气,道:“这个骷髅刺青的秘密,我也难以知晓。不过,我大约可以猜出刘飞为何会有这样的刺青。大家想必还没忘记刘飞与欧阳吉师徒是因何结怨?” 大家异口同声说道:“当然是因为刘飞的师父败在严虎手下,郁郁而终。刘飞就把这笔账记在了欧阳吉师徒身上了。” 苏拙道:“不错,我想刘飞一定是怀疑当年那场比武存在隐情,这才暗中调查严虎、欧阳吉师徒。后来刘飞查到他们其实都属于一个秘密组织,也就是这个有骷髅身的组织。刘飞便怀疑,当年的事情,与这个骷髅身有关。于是他也刺了个骷髅身,想混进去查探。只不过刘飞将左臂上的身,错误地刺到了右臂上。” “后来大家来参加卫侯寿宴,刘飞也跟着严虎、欧阳吉来到此处。而他忽然发现,欧阳吉师徒居然暗中与骷髅刺青组织的人接上了头。刘飞想查清楚他们在搞什么鬼,却不小心被识破身份,遭人重伤!” 忽然有人想起苏拙方才说过的话,大声道:“对对对,方才苏公子说,刘飞之所以在那晚没有应战,就是因为身受重伤!” 苏拙点点头,道:“刘飞虽然受伤,但是一定没有暴露身份。于是才有了欧阳吉挑衅,只是为了查明那个探到他们秘密的人是谁。而刘飞知道,一旦动手,必然露陷,这才隐忍下来。” 杜清风道:“那到底是谁伤了他?你口中所谓的骷髅刺青组织,又是些什么人?” 苏拙微微一笑,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刘飞身上的几处伤痕?有拳有脚,是不是与今天早上一件事很像?” 忽然有人反应过来,大声道:“是他……”但他话说了半截,就不敢说下去了。 苏拙接口道:“没错,就是卫姑娘的贴身护卫,四金刚!” 众人瞬间都不说话了,眼睛齐齐看着卫秀。四金刚站在她身后,还是面无表情,仿佛发生的事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卫秀微微一笑,说道:“我倒不知道四金刚还跟刘飞动过手。想必是刘飞在岳州城中惹是生非,四金刚负责维护寿宴安全,不得不动了手。” 她这解释倒也合理,苏拙也没有追究,接着说道:“刘飞虽然没有动手,但是也引起了那伙人的怀疑。而娄湾曾在寿宴上,帮严虎说过话,自然也成了刘飞怀疑的目标。也许就是因为娄湾的势力,才使得严虎如此嚣张。” “因此刘飞偷偷潜到船上,跟到了此处。而他将自己查到的一些内情,写在了自己衣服下摆。他知道如果娄湾等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此去必然是九死一生。他留了个心眼,将那段布条藏在船尾杂物堆里,想在返回时再拿出来。” 苏拙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可惜,当刘飞上岛之后,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更是耸人听闻,于是刘飞想赶紧拿出那块布条,向大家道出实情。可是他到河边时,已经发现船漂走沉了。他想上船,可是在河滩上走了两步,发现很难,于是只得返回。这也就是为什么河滩湿地留下了刘飞几个脚印的原故。刘飞脚上的淤泥也是这样来的。” 杜清风疑惑道:“照你这么说,船不是刘飞凿沉的?” 苏拙道:“我在河滩上捡到一把斧头,就是这把斧头砍断了码头上的纤绳。刘飞有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为何要用斧头呢?将船弄沉的人自然也就是方才我说的,杀害这三个人的罪魁祸首!他弄沉船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知道刘飞来到了岛上,也猜到他一定将查到的线索留在了船上。为了掩盖这个秘密,他只有将船弄沉!其次,他当然也怕刘飞还有同伙,悄悄将这个秘密说出去。索性将船弄沉,把大家困在岛上,慢慢查清。” 杜清风又问:“那你说的这个什么秘密到底是什么?刘飞那块记录了秘密的布条,现在又在哪里呢?” 苏拙道:“昨天晚上,我爬上船,当真找到了那段布条。不过,还没等我细看,一个黑衣人就将布条夺走了。不过他虽然抢走了唯一的关键证据,却也使我豁然开朗,将事情想通了。” 一个老头问:“黑衣人?莫非就是这个真凶?他是谁?” 苏拙抬手指向角落的一人,正色道:“那个杀害刘飞,逼死欧阳吉、娄湾的真凶,就是你!” “严虎?!怎么可能?” 第七卷 第二十章 黑幕 严虎怒极反笑,说道:“苏拙,你胡说八道什么?难道你就凭我胳膊上一个刺青,就怀疑我是什么杀人凶手?照你所说,所有事情都是这个什么骷髅刺青引起,那么娄湾胳膊上肯定也有刺青喽?可是事实似乎不是这么回事吧?” 苏拙叹了口气,说道:“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娄湾胳膊上确实没有刺青,而我也没有真正弄清楚这个骷髅刺青的含义。不过我说你是杀人凶手,却是千真万确!” 严虎冷笑道:“笑话,莫非我会杀自己的徒弟?” 苏拙摇摇头,道:“你当然会杀欧阳吉,因为你根本不是严虎!而是四书生之首,孟书田!” 严虎忽然呵呵笑了起来,原先脸上的猥琐神色一扫而光,腰身也直了起来。就连他的声音也改了,淡淡说道:“苏拙,你是怎么发现的?” 苏拙道:“起先我只是怀疑,昨天你见到欧阳吉的尸体时,本该悲痛万分。然而你愤怒有余,悲痛不足,根本不是至亲死去的模样。如果我猜的没错,欧阳吉不光是严虎的徒弟,还是独子才对!而且刘飞的师父就是与严虎结仇,就是因为严虎夺走了他的情人!” 那个假的严虎伸手在脸颊处抹了几把,慢慢撕下一张皮质面具,露出一张儒雅的脸庞。旁人忽然都惊呼出声,孟书梅没有理会旁人,对着苏拙竖起了大拇指,道:“苏拙,这你都知道了?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苏拙摇摇头,道:“没人告诉我,是我自己猜到的。其实答案就在欧阳吉那把扇子和刘飞的佩剑上。欧阳吉的扇坠上有一枚蓝田玉,而刘飞的剑鞘上也有这样一枚蓝田玉。两块玉石样式正好是一对,我就猜想,这两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刘飞的剑极有可能传自其师,而欧阳吉么。严虎向来形单影只,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徒弟,只要有点想象力的人都能猜到他们的关系。欧阳吉那把扇子面上有一行小子,写着赠爱子几个娟细小字。这当然不是出自严虎这个粗人之手,那么肯定就是欧阳吉的母亲。欧阳吉的母亲跟刘飞的师父有一对玉佩,这还不难猜到严虎和刘飞的师父为何结仇么?” 孟书梅拍手笑道:“看来别人说得没错,这世上只有你苏拙不想知道的事,却没有你查不到的!” 苏拙没有理会他的夸奖,接着说道:“想通了这些,我就对你产生了怀疑。就在刚才,我伸手抓你手腕时,终于确定,你根本不是严虎!方才我这一抓,你是可以轻易躲过去的。但是你为了掩藏自己的武功,故意让我抓住了。可是你却忘了,严虎独门绝技饿虎爪,一生浸淫这双手臂。他怎么会这么轻易让人抓住自己的手?” 孟书梅摇头苦笑,道:“想不到是我欲盖弥彰,失策失策。不过我虽然假扮严虎,却没有杀人!” 苏拙道:“你还不承认吗?当日我刚来岳州时,在湖边遇到熊文虎。你有意显露武功,想给我一个下马威。当时你用瓦片挡开熊文虎一刀时,用的是流星飞矢。而打死他的那一招,就是分花拂柳!我想这两门功夫,除你之外,这里恐怕没人会了。杀死欧阳吉的人是你,在沉船上抢夺布条的人也是你!” 孟书梅忽然哈哈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嘲讽。他忽然说道:“苏拙,你想凭借亮记招式,证明我是杀人凶手?这似乎有些牵强吧?” 旁边有人也疑惑道:“是啊,就算会这两招,也不能说明就是他杀的人。江湖上除了流星飞矢,还有其他使暗器的好手,也能用那种方法杀死欧阳吉。至于在沉船上抢夺布条,更是苏公子你的一面之词。” 杜清风接着道:“是啊,四书生向来是江湖闲散,怎么会卷进这场是非?他为什么要杀人呢?” 苏拙拿出刘飞那双靴子,扔到地上,说道:“这是刘飞的靴子,上面的淤泥,证明他去过湖边。而鞋底上有一片青色的印记,那是踩在青苔上留下的痕迹。我顺着这个线索,发现他是站在院子里一棵大树上留下的。昨夜我也爬上那棵树,终于看到了刘飞发现的秘密。也就是这个秘密,让他先受四金刚重伤,后又死于非命!” 杜清风忙问:“你看到了什么?” 苏拙道:“我看到了银子,在赌坊另一个院子里,有十几箱封好的银子!” 杜清风嗤笑一声,道:“万利赌坊是有名的销金窟,有银子算什么秘密?” 苏拙看了一眼卫秀,慢慢说道:“这些银子不是一般的银子,是万利赌坊帮卫侯府转移的黑钱!” 大伙儿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这件事情怎么又牵扯上了卫家。不过卫家不好惹,他们不敢多嘴议论,只是深深看了苏拙一眼,心里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 卫秀终于站起身,但还是一脸淡然,微笑道:“苏公子忽然把矛头指向我们卫家,不知是何用意。不过你既然言辞凿凿,我也不妨洗耳恭听。” 苏拙接着说道:“娄老板死后,我检查过他的房间,却发现里面少了一样本该有的东西,那就是赌坊的账册!当时我就很疑惑,娄湾身为赌场老板,居然没有一本账册。这是为什么?其实很好解释,因为那本账册里记录的内容,会暴露某些人的阴谋!” 他顿了顿,又道:“我想在座的一定都没有怀疑过卫家,因为拿人手短。大家拿了卫家那一千两银子,自然不会认为他们有什么坏心。但是请大家想一想,自己那一千两,现在还剩多少?” 众人听到他这句话,都皱起眉头。苏拙笑道:“我想,大部分人都所剩不多了吧?这些银子都被万利赌坊赢了去,卫家就是用这种手段,将自己的黑钱成功转移出去。” 他顿了顿,又道:“众所周知,卫侯府是江湖豪门,非常惹眼。一有风吹草动,不但大家关注,朝廷也会注意到。像这种几十万两白银的来往,更是难以逃过监督。银子的来龙去脉,很快就会被查得一清二楚。于是卫侯将这些银子散给各位,让大家来万利赌坊赌钱。再利用万利赌坊,把银子收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通过这样一个简单的方法,几十万两银子,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转到了万利赌坊名下。卫侯知道大家都是粗人,又得了好处,绝不会对这件事起疑心。至于那几个朝廷文人,并没有像大家这么好运气,有白拿的银子。不是因为他们有钱,而是他们比江湖武人精明,容易发现这里面的猫腻。这就是万利赌坊的大秘密!” 大堂里忽然死一般安静,事关卫侯府,谁也不敢随便乱说。卫秀忽然拍起手来,咯咯笑道:“苏公子,想不到你还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今天这个故事说得有声有色,就连我也差点信以为真了呢!不过你说的终究是故事,没有任何证据!” 苏拙叹了口气,道:“你们确实做得很隐秘,我也没时间找到更多的证据。不过,这会儿船应该已经靠岸了。你们的人,想必正准备往船上搬银子吧?不如我们一起去码头看看,到底我说的是真是假!” 第七卷 第二十一章 算有遗策 苏拙一马当先,往湖边码头奔去,身后跟着武林群雄。这些人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一方面此事当真匪夷所思,不由得让人想一探究竟。另一方面,卫府势力不容小觑,如此怀疑,不知以后会不会遭到报复。 苏拙忽然又想起方才看到卫秀那一脸冷笑,心中升起一团阴云,隐隐有一种不安。他不知到底为何,只想尽快赶到。若是让他们将银子搬上船,就再也揭不开万利赌坊的阴谋了。 赶到码头只用了片刻,湖边果然停着几艘大船。码头上几个壮汉正在往船上搬大木箱。苏拙远远看见,心中似乎定了下来,暗想:“还好赶到及时!” 苏拙纵身一跃,挡在那几人面前,说道:“看来你们得等一等了!” 几名壮汉面面相觑,不知道苏拙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卫秀不会轻功,这时堪堪赶到,微微有些气喘,但神情仍是不慌不忙。她淡然说道:“既然苏公子要你们停下,你们就停下好了!” 那几人依言放下手中木箱。群雄不解地问道:“苏公子,你是说这些箱子里就是万利赌坊洗黑钱得来的银子?” 苏拙大声道:“没错!卫姑娘,到了这个时候,你是不是该打开箱子让大家看个明白?” 卫秀冲那几人道:“既然苏公子想看箱子里的东西,你们还不赶紧打开,满足一下苏公子的好奇心!” 几个壮汉并没有犹豫,伸手打开箱盖,只见木箱里面空空如也,竟然什么都没有。苏拙心一沉,又打开旁边几口箱子,无一例外,全是空无一物。 卫秀淡淡道:“苏公子,看完了么?这些箱子里可什么也没有啊。不知道你说的什么银子在哪里?” 众人仿佛受了苏拙莫大的欺骗,纷纷哧了几声,发泄心中不满。杜清风笑道:“苏拙,你说的证据呢?难道就是这几个空箱子?” 孟书田淡然一笑,道:“原来苏公子的名声就是这么吹出来的?哈哈哈……” 卫秀趁机大声说道:“各位,既然船已经来了,想离开的就请赶紧上船吧!” 众人早就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听了卫秀的话,就一起往船上涌。杜清风又对苏拙道:“苏拙,原来你也不怎么聪明嘛。这件案子查成这样,不但没找到真相,还平白无故冤枉了卫小姐。你还是好自为之吧!”说着目光满含深意,转身上船。 不过片刻功夫,两艘大船就已经装满。码头上只剩下卫秀和苏拙。卫秀回头看了苏拙一眼,淡淡说道:“苏公子,你不上船么?若是再不走,就只剩下小渔船可坐了。” 苏拙心中百味杂陈,始终疑惑不解,怎么也想不通到底那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难道真是自己眼花?卫秀见他沉思不语,也不着急,向大船上挥了挥手。两艘大船缓缓启动,离岸远行。码头上只剩下苏拙和卫秀两人。 湖面清风吹来,让人心旷神怡。苏拙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是我输了……” 卫秀轻笑一声,道:“苏拙,你知道自己输在什么地方么?” 苏拙双眉一轩,凝视卫秀,静静听她说下去。卫秀背对着他,眺望湖面,完全没有提防苏拙之心,悠然说道:“你败在太自信了!你自以为很聪明,没把别人放在眼里。从你踏进岳州的城门,就注定要输了!” 苏拙点点头,沉声道:“不错……” 卫秀继续说道:“家父想将你收入麾下,原本是看得起你,想不到你如此不识抬举。你虽然聪明绝顶,可是不过是一些小聪明罢了!你就算能查到这几个人是怎么死的,但是你怎么想得到,欧阳吉、严虎、娄湾、四金刚和孟书田,他们全都是我的人!” 苏拙一愣,道:“全是你的人?那你为何还要杀死他们?” 卫秀淡然一笑,道:“因为他们该死!欧阳吉严虎因为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居然把刘飞引了过来。娄湾更是不小心,将万利赌坊的秘密不小心让刘飞知道了。你说他们是不是该死?” 苏拙默然点头,卫秀接着说道:“不过你还是很聪明的,即使我百般设计现场,你还是能站到破绽,破解其中的谜局。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苏拙忽然笑道:“这么说,杜清风能赢,也是你安排的?我很好奇,你宁愿赔上千两,也要赢我一两银子?” 卫秀点点头,道:“不光是那一千两,就算这十几箱白银,我也可以尽数扔进这洞庭湖里!” 苏拙一惊,道:“你把几十万白银全扔进了湖里?” 卫秀淡然点头,仿佛把银子扔进湖里的根本不是她。她又说:“我已经解答了你的疑惑,你能不能也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怀疑到我的?我自认为安排得天衣无缝,绝不会让你联想到我头上!” 苏拙道:“是华平那封信!” 卫秀疑惑道:“信?” 苏拙道:“华平自认识我以来,从来都是直呼姓名,根本不会叫我苏兄。这就是他在信中留下的破绽,想要告诉我的话。” 卫秀皱了皱眉头,转眼又笑了起来,摇摇头,转身就走,走时随口说道:“原来是这样……苏拙,看来我还是小瞧你了……” 苏拙见他要走,说道:“你站住!” 卫秀回头道:“怎么?” 苏拙沉声道:“你这么有恃无恐,就不怕我在这里抓住你,去救华平?” 卫秀却一点也不害怕,笑道:“孟书田杀你易如反掌,我没让他动手。昨天娄湾本想将刘飞的死栽赃到你头上,我也为你说话。我有很多次机会可以置你于死地,但都没有杀你。我猜你也不会真想抓我的,因为你是个正人君子。你虽然表面上玩世不恭,疯疯癫癫,但我早就看透你了!”说罢摇摇头,扬长而去。 苏拙望着她背影,喊道:“华平是个老实人,也是局外人。你们抓他到底想干什么?” 卫秀头也不回,大声道:“你不是很聪明么?你倒是猜猜看啊……” 苏拙望着卫秀远去的背影,心里笼罩阴云的同时,也升腾起一股斗志。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对手,也是第一次击败自己的对手。苏拙嘴角一弯,喃喃自语:“卫秀……卫秀……” (写得不好,请多担待。明日更新第八卷聚义山庄。) (第七卷洞庭烟波完) 第八卷 第一章 厉鬼传闻 (本卷大部分内容是在西藏高原反应状态下完成,可能会有胡言乱语的部分) 气候转凉,天色也黑得越来越早。不过未时刚过,日头已近西山。闽南地界天气湿热,如秋以来,也没见舒服多少。 郊外酒肆。这个时辰不应该有什么酒客,况且此地偏僻,只有周围几个村镇,并不繁华。酒店的生意一直不温不火,不过也能糊口了。陈掌柜早已习惯日上三竿起身,日头落山就打烊的日子。 然而此刻,靠窗的一张桌子上,却坐着一个年轻公子,而且已经喝了很久了。桌上那几碟小菜也已见底,但酒还没喝完。他不但在喝酒,而且喝的滋滋作响,仿佛在喝什么玉液琼浆,舍不得一口喝完,非要一点一点抿。 陈掌柜无精打采靠在柜台旁边,耳朵里听着那人喝酒的滋滋声,心里却有些烦躁。他先前还有些奇怪,店里的酒都是自家酿的米酒,虽说还不错,但也不至于像这位公子表现的这样。况且,这位公子虽说衣着朴素了点,但一看就知道是见过世面的,怎么会为这种浊酒沉迷? 后来才知道,敢情这位公子囊中羞涩,只点了一壶酒,居然喝到现在。陈掌柜越想越烦,若不是他,这会儿说不定自己已经关门搂媳妇了。而且他一想起那件怪事,就不寒而栗,若是不早点关门,万一…… 陈掌柜一想到这里,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再也顾不得得罪人,起身就要去哄这个不识趣的酒客。他站在年轻公子身边,琢磨着措辞。那公子却浑没察觉,继续滋滋地喝酒。 陈掌柜陪笑道:“客官,这酒菜可还满意?” 公子抬起头来,笑道:“甚好甚好!我是头一次来建州,想不到此地自酿米酒居然别有一番风味,辛而不辣,味甘爽口!果然与此地风土人情一样,别具风格!” 陈掌柜听他夸得真诚,哄人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他讪讪笑道:“听客官口音,不是本地人吧?来此访亲啊,还是做生意?” 公子点头道:“来找个朋友,也算访亲吧!只因今日中午错过了午饭,这才叨扰到贵店。想不到竟有意外惊喜啊!” 陈掌柜嘴里不说,心里却嘀咕:你倒是惊喜,再喝一会儿,只怕要变成惊吓了。他说道:“客官,你看啊!出门往左三里,是山岗村,往南是陵水镇。若是您脚程快,天黑之前都能赶到。” 公子顺着陈掌柜手指,点点头,问道:“掌柜的此言合意啊?” 陈掌柜索性道:“客官,你看我这酒馆就这么一间大堂,并没有客房。客官若是不早些觅地投宿,可就没地方住了。” 公子纳闷道:“天色尚早,掌柜的就要赶我不成?” 陈掌柜左右看看,似乎生怕隔墙有耳,又压低嗓音,说道:“不瞒公子,这里不远有一座乱石岗。那里闹鬼啦!公子还是趁着白天赶紧过吧,不然天一黑,就要被恶鬼给抓了去啦!” 年轻公子看见陈掌柜谨小慎微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但他终究忍住了,说道:“掌柜的,我苏拙第一怕麻烦,第二怕女人,可就是不怕鬼。你且说来听听,到底是什么鬼,让你吓成这样?” 这年轻公子自然就是苏拙了。他在君山棋差一招,没能揭露出万利赌坊的阴谋,败在卫秀之手,已有半个来月了。这半月里,曾在君山的以杜清风为首的一干江湖人物,四处宣扬这件事情,终于把苏拙江湖第一聪明人的传言给破了。甚且许多没见过苏拙的人都认为,苏拙不过是一个沽名钓誉、言过其实的宵小罢了。 风言风语传到苏拙耳里,他也不以为意。他本就不是一个热衷声名的人,如此返璞归真没什么不好。而他来到建州武夷山一带,自然就是因为那封神秘的信。为了华平,就算这里有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况且这里并没有龙潭虎穴,只不过有一座聚义山庄罢了! 陈掌柜见苏拙不以为意的表情,心中嗤笑: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大言不惭,等你真撞见了鬼,只怕就要哭爹喊娘了。 不过讥笑归讥笑,陈掌柜还是要好言相劝几句:“苏公子,你一定以为我在说笑吧?你莫要不信,你可知这乱石岗是个什么地方?其实说是山岗,与这莽莽武夷山一比,不过算个坡。但这乱石岗就是奇怪!你看这里树木茂盛,但这乱石岗上,就是不生大树,只能长些小草。我在此地土生土长,只在十年前见过乱石岗上有树,后来居然全都枯萎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苏拙饶有兴致,只当村野怪谈而听。不过这山上不生大树,倒是确有些奇特。此地气候湿热,应该极利树木生长,树木怎会枯萎? 陈掌柜谈兴一起,索性坐到苏拙对面,接着道:“前些时日,一到晚上,乱石岗附近就会飘出鬼火。这我可不是信口胡说,好多人都看见了。那里又没有树木遮挡,一到晚上,阴风阵阵。幽幽鬼火,飘来飘去……” 他说到这里,只觉脊背发凉,浑身微微发抖,继续说道:“半个月之前,武夷剑派掌门陆清尘大侠突然暴毙!这件事你听说过吧?” 苏拙点点头,道:“此事略有耳闻,不过具体情形,江湖上倒是众说纷纭。” 陈掌柜道:“武夷剑派离这里也就七八里路,这件事我们都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不敢说罢了!其实啊,陆大侠就是被这乱世山的厉鬼害死的!” 苏拙终于收起了满不在乎的嘴脸,正色起来。陆清尘身亡一事,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江湖上传言纷纷,许多人都说,陆清尘是与聚义山庄庄主曲圣州结怨,被曲圣州害死的。 武夷剑派和聚义山庄作为东南一带最大的两个门派,作了十几年邻居,始终有些龃龉。毕竟一山不容二虎,两大门派一起,不斗个天翻地覆,已经算万幸了。 苏拙一听到陆清尘死讯,便已意识到此行不易,隐隐有些担忧。于是他未雨绸缪,即刻写下了书信,托人送到少林,只希望赶得及…… 不过,这小小酒店掌柜居然说知道真相,倒也让苏拙有些意外。他问道:“掌柜的,这陆掌门怎么被厉鬼害死的,你快说来听听!” 陈掌柜刚要开口,忽然说不出话来,嘴角有些哆嗦。他所坐位置对着店门,门外进来什么人,他都能率先看见。这时候,门外正好跑进来一个人。 这人往门口一站,陈掌柜便说不出话来,继而全身都在哆嗦。 第八卷 第二章 漂亮女人 苏拙已经知道从脚步声听出来有人来了,只是来人脚步极轻,及时在奔跑,也是到了门口才让人发觉。这倒令苏拙有些奇怪。现在还是大白天,来的自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但是陈掌柜还是哆嗦得厉害。 苏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终于恍然大悟。门口进来的是一个女人,是一个美丽的二十多岁的女人。她一身素布衣裙,有些破旧。但是配在她的身上,也显得华贵典雅。她一进门,仿佛带进一束光,将整个酒店也照亮了起来。 原来陈掌柜就是因为看见了她的脸,才哆嗦地说不出话。不过苏拙却是不以为意,在他心里,漂亮女人就意味着麻烦。女人长得越漂亮,麻烦自然也就越大。他就认识几个漂亮女人,第一个自然就是燕玲珑。两人相识十几年,苏拙从来没有占到过便宜。 而印象最深的当然就是卫秀了,君山一事,至今也难以释怀,也许这一辈子也难忘。因此,苏拙看见门口无端站了一个漂亮女人,头已有些大了起来。 女子站在门口,神色有些惊惶,向里面瞟了一眼,只看见了两个人。 女子似乎有些失望,但还是立即向苏拙而来。她站在他面前,有些发抖,说道:“公子,救救我!” 苏拙一愣,笑道:“我没看出来,你有什么需要我救的。” 他话音刚落,酒店门口又冲进来几个人。这一次进来的不是女人,而是几个男人。这几个人长得也不好看,甚至非常丑。但是陈掌柜却哆嗦得更厉害了,因为他看见,这几个人手里都带着刀。 打头的一个刀疤脸汉子向店里看了一眼,正好看见瑟瑟发抖的少女。他大步走上前,大声道:“看你还往哪儿逃!乖乖跟我们走吧!” 女子下意识退了一步,苏拙摇头苦笑,英雄救美的故事似乎只在说书人口中听到过,想不到居然让自己遇上了,果然漂亮女人就是麻烦啊!不过他总不能见死不救,便开口说道:“你好像没看见我?” 他这句话正是对着刀疤脸说的,刀疤脸一愣,看见对方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轻蔑道:“我看没看见你有什么关系?” 苏拙摇头晃脑道:“你若是没有看见我,那还情有可原。你若已经看见我,还要带这位姑娘走,岂不是没把我放在眼里?难道你没看见,这位姑娘正要请我喝酒么?” 刀疤脸哈哈大笑,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小贱人要请你喝酒?难道你没看见她这身破烂衣服,根本没有钱?” 苏拙笑道:“这位姑娘虽然穿得不好,但是腰间有个鼓囊囊的钱袋,怎么会没钱请我喝酒?” 刀疤脸忽然怒道:“******,这钱袋就是她偷的老子的!” 苏拙“哦”了一声,道:“莫非是你要请我喝酒?” 刀疤脸已听出苏拙有意架梁子,被他胡搅蛮缠弄得烦躁不已,大声道:“你是什么人?识相的滚一边去,休要管爷们的事!” 苏拙淡然道:“原来你不知道我是谁,都怪我没有事先通报。我姓苏名拙,苏拙便是在下……” 苏拙话没说完,刀疤脸怔了一下,大声道:“你就是苏拙?” 苏拙点点头,道:“如假包换!” 刀疤脸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听过你的名字,你不就是那个传说非常聪明的人么?”说着与他身旁两人互相望望,笑得更欢了。 苏拙什么也没说,静静站着。这个绰号他已听过,原先别人谈论到苏拙,都说聪明人苏拙。而现在这聪明人三字前,一定要加上传说中的一词,借以讽刺他其实并不聪明。 那个女子也安静地站着,并没觉得刀疤脸说出来的话有多好笑。苏拙等他们笑完,说道:“笑也笑过了,那就不要打扰这位姑娘请苏某喝酒了。” 刀疤脸双目一瞪,怒道:“你知道我是谁么?老子跟你啰嗦这么久,已经是抬举了你,你不要得寸进尺!” 苏拙淡淡笑了一声,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却能猜到你们来历。” 刀疤脸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咧嘴笑道:“哦?你倒是说说看,我从哪儿来?” 苏拙上下看了他一眼,说道:“瞧你们三人衣着,是平常便服。再加上没有骑马,说明你们并不是出远门。据我所知,这里方圆十里只有两个江湖门派。一个是聚义山庄,另一个是武夷剑派。武夷剑派的人都是使剑,而你们三人却都是带刀。说明你们都是聚义山庄的人。” 刀疤脸一愣,继而哈哈一笑,大声说道:“你小子还挺有眼光,既然知道老子是聚义山庄的人,还不赶紧夹着尾巴滚远点!” 那个女子忽然说道:“公子,他们聚义山庄的人经常仗势欺人。你可不能丢下我啊!”原来她见苏拙知道聚义山庄,生怕他怕了这几人,不敢管此事。 苏拙没有看她,而是对刀疤脸说道:“聚义山庄广结天下英雄,听说庄里不管什么时候,最少都有几百个江湖好汉。如今看来,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了。人一多,难免良莠不齐,居然冒出你们几个欺侮弱女的脓包来!” 刀疤脸没想到他敢公然侮辱自己,心头火起,右手一扬,握住刀柄,喝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此时虽已深秋,但这人仍只穿了一件外衣。右手扬起,露出一截胳膊。苏拙恍惚见到一团青影,只是并没有看清到底是什么。而这刀疤脸已要拔刀,苏拙反应更快手掌轻轻在他拔刀那只手上轻轻一拍。刀疤脸那只手又将刀送回了刀鞘。 其余两人见状,也伸手拔刀。苏拙依法施为,三个人居然谁也没法将自己的刀拔出来。他们握着自己的刀抽出半截,又送回去,如此反复,居然有些滑稽。陈掌柜呆呆坐在原处,双腿已软,站不起身。但见这诡异情形,似乎又有些想笑。 刀疤脸脸涨得通红,连声叫道:“怪哉怪哉……” 话音刚落,门口忽然又进来七八个人。这次进来的几人,穿得都很干净,手持长剑,向大堂内看了一眼。几人看到苏拙身后的女子,明显愣了一下,似乎也被她的美貌打动。不过他们随即醒转过来,朝刀疤脸看了一眼。有一个人忽然说道:“没错,果然是聚义山庄的人!” 第八卷 第三章 是非恩怨 酒店里的几个人都楼愣了一下,苏拙也停下手来。这一来,刀疤脸三人终于如愿以偿,把刀拔了出来。但是刀没有指向苏拙,而是指向了门口的几名剑客。 这几个剑客脸上都有愤怒之色。他们当然不是来喝酒的,店里的几人也知道这一点。因此陈掌柜没有起身招呼客人,而是又哆嗦了一阵,眼中也露出了心痛的神色。 几名剑客纷纷拔出腰间长剑,为首一人又问了一遍:“你们是聚义山庄的?” 刀疤脸却认得他,眼睛一瞪,怒道:“宁玄晨,我可从没得罪过你们武夷剑派。咱们各走各路……”他这话说出来,远没有方才对苏拙的威风,想来是看对方人多,知道不能吃眼前亏。 宁玄晨冷冷一笑,说道:“听说你叫乔老三?我虽然不认得你,不过只因你是聚义山庄的人,就该死!” 苏拙一愣,想不到武夷剑派跟聚义山庄的恩怨已经越发白热化,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大打出手。这与陆清尘的死,也是分不开的。想必武夷剑派弟子都认为,陆清尘的死,一定与聚义山庄脱不开干系! 乔老三神情瞬息万变,脸上那道刀疤看起来更加狰狞。他向身后看了看,自己两名跟班早就吓得面色苍白。而那个莫测高深的苏拙似乎并不像别人说得那么不济,此刻他脸上挂着微笑,依旧是一幅事不关己的神色。 如此大敌环伺,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鲁莽行事。乔老三咽了一口唾沫,对宁玄晨说道:“宁玄晨,你好歹也是武夷剑派的大弟子,我不过是聚义山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门客。你就算杀了我,聚义山庄也不会在意。” 武夷剑派的几个剑客围成一个半圆,将乔老三的退路尽数封死。宁玄晨知道他是瓮中之鳖,也不着急,慢悠悠说道:“乔老三,你这话说得也对。不过谁让你错投进了聚义山庄?要怨就怨曲圣州那个混蛋吧!”说着一扬手,作势就要动手。 没想到乔老三把刀一丢,连声叫道:“慢!慢!” 宁玄晨挥挥手,止住行动,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乔老三,仿佛猎人望着到手的猎物。他问道:“乔老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乔老三喉头耸动,一咬牙说道:“宁兄,我不过是小人物,杀了我是脏了你的手。我知道现在聚义山庄和武夷剑派闹得正凶,这全怪曲圣州。宁兄,我早就不想在聚义山庄待了。不如这样,我改投武夷剑派门下。今后只要是跟聚义山庄冲突,我乔三一定身先士卒!” 他把话说完,武夷剑派众人,包括苏拙和那女子都露出了鄙夷之色。谁能想到这乔老三这么没有骨气,居然临阵反水。 宁玄晨身后一人说道:“大师兄,别相信他!这种反复小人今天可以背叛聚义山庄,明天也一样会背叛我们!” 宁玄晨眼珠转了转,对乔老三说道:“乔老三,你有一句话说得不错。我要是杀了你的确脏了我的手。不过你这种人也进不了我们武夷剑派。不如这样,你还回聚义山庄,当我们的内应。只要曲圣州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就给我报信,怎样?” 乔老三自然也知道宁玄晨打的什么算盘,杀不杀自己,对宁玄晨没有丝毫影响。但是如果自己乖乖作奸细,他便是赚的。乔老三脸上露出犹豫之色,但总归能过了眼前的难关,以后什么样,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宁玄晨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口脸色一沉,说道:“乔老三,你这条狗命是我给的。如果你不乖乖听话,我就把今天的事透露给曲圣州知道。我想你一定知道聚义山庄是怎么对付叛徒的吧?” 乔老三忽然打了个寒颤,连连点头称是。宁玄晨骂了一句:“快滚吧!” 乔老三却没有走,而是转身指着苏拙和那女子说道:“宁兄,这两个人知道了今天的事,不能留活口!” 苏拙脸上鄙夷之色更甚,想不到这个乔老三除了没骨气,还是个阴险小人,居然想要借刀杀人。 宁玄晨进门前并没有看到屋内动手情形,看见苏拙一脸无辜模样,而那女子十分柔弱,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他没将这两人放在眼里,心里暗想:如果乔老三真能发挥作用,自己这一方可就占了先手。如此看来,今日之事必然不能泄漏出去。可是这两人看来并不像武林中人,不知可不可信。 他想了片刻,开口对苏拙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拙不喜欢撒谎,也霉运必要撒谎,又老老实实将名号报了一遍。 宁玄晨愣了一下,似乎在想苏拙是谁。过了片刻,才说道:“哦,我听说过你的名字。苏拙,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苏拙耸耸肩膀,说道:“来找一个朋友。” 宁玄晨眉眼跳了一下,问道:“什么朋友?可是聚义山庄的人?” 苏拙摇摇头,道:“我可没有聚义山庄的朋友。方才这位乔老三正要杀我呢!” 宁玄晨点点头,两边看了看,说道:“既然你不是聚义山庄的朋友,那就是我们武夷剑派的朋友了。今后若是有聚义山庄的人找你麻烦,就报我的名号!” 苏拙心中暗笑,心想:这姓宁的倒真会拉拢人,只要不是聚义山庄的朋友,便是自己的盟友。不过也难怪,武夷剑派在江湖上远没有聚义山庄名头大,他们要跟聚义山庄作对,非要多拉拢些朋友才行。 宁玄晨对乔老三道:“行了,你们可以滚了!” 乔老三兀自不甘心,向苏拙狠狠瞪了一眼。不过他能活命,已是万幸了,哪里再顾得上苏拙,更不用说那个偷他钱袋的女子了。他带着两人,连刀也不要了,灰溜溜奔出门去。 宁玄晨轻轻笑了笑,向苏拙看了一眼,也不道别,带着人就走了。 苏拙这十几日来,已经习惯不被别人看在眼里,也没有在意,依旧坐下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忽然笑道:“想不到这个武夷剑派大弟子,也是个自大短视之人,言过其实啊!” 那个女子居然坐了下来,笑道:“你叫苏拙?你怎么就知道那个宁玄晨言过其实?我看他倒是少年英才,前途无量!” 苏拙笑道:“乔老三不过是个反复小人,宁玄晨居然就这么放他回去了,而对我们三人,他居然也轻易放过,丝毫不加防范,这还不能看出他自大无知?” 他忽然叹了口气,悠悠说道:“他早晚死在自己手里……” 第八卷 第四章 离奇惨死 女子嗤笑道:“你这人真是奇怪,别人放过了你,难道你不该谢天谢地?怎么反倒说出这种话来?” 苏拙微微一笑,也不与她理论。一个聪明男人都知道,绝不要和女人争论。女子见他不说话,顿感无趣,又说道:“我叫竹丝曲!” 苏拙并没有想知道她的名字,淡淡说道:“竹丝曲?好奇怪的名字。” 竹丝曲一拍腰间钱袋,说道:“今天多亏了你,我请你喝酒!” 苏拙没想到她把自己一句玩笑话当了真,淡淡“哦”了一声。有人请喝酒,他是从来都不会拒绝的。他只是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你有个姓燕的朋友么?” 竹丝曲摇摇头,说道:“我就住在附近的村子里,不认识什么姓燕的人。怎么,这人是你朋友?” 苏拙点点头,道:“算是吧!” 竹丝曲笑道:“怎么,难道我不是你朋友的朋友,你就不敢喝我的酒了?我们既然通了姓名,也算上是朋友。难道这还不能让你消除疑惑?” 苏拙看了看这个叫竹丝曲的女子,想不到她瞧来柔柔弱弱,行事却有一股江湖中人的风范。陈掌柜坐在一边,脸上却露出苦涩神情。原本苏拙一个人,已经很难打发,再加这么一个女子…… 他无奈道:“苏公子,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言下之意,自然想让他们赶紧离去。 竹丝曲也是个聪明的,闻言愠道:“你这老板真是奇怪,难道有生意还不做?” 苏拙不理她,对陈掌柜道:“对了,掌柜的,你方才还没说完呢。陆清尘是怎么被厉鬼害死的?” 陈掌柜叹了口气,看来今天不满足了这公子哥儿的好奇心,他是不会走的了。谁知竹丝曲忽然插嘴道:“这事儿我知道,不就是被乱石岗的厉鬼索命了么!” 陈掌柜解释道:“其实我也没亲眼看过,只是听人说的。十几天前的一个夜里,月黑风高,鬼气森森。陆掌门独自一人走在山路上……” 苏拙开口问道:“他为何深夜独自一人在山野中?” 陈掌柜道:“这我怎么知道,反正他就是一个人走夜路就是了!” 竹丝曲插嘴道:“这就叫常走夜路,难免撞鬼!” 谁知苏拙并不理会她,而是示意陈掌柜继续说。竹丝曲顿感无趣,手撑着脑袋,摆弄杯盏。 陈掌柜继续说道:“那天晚上,陆掌门一个人在山路上走。途经乱石岗,就看见点点鬼火围拢而来,夜风中还有鬼哭之声。这个恐怖啊,就算是陆大侠,也难免脊背发寒。不过他终究是一代高手,随即拔出手中宝剑,对着鬼火便展开招术。陆大侠这柄剑薄如蝉翼,使将开来,嗡嗡剑鸣,与鬼哭声交相呼应。” 他咽了口唾沫,道:“不过这人力怎么打得过厉鬼?只见陆掌门与众厉鬼大战三百回合,终究还是棋差一招,被厉鬼给害死啦!第二天一早,有上山打柴的樵夫才发现了陆掌门的尸体,连忙去报了官。官府一来,见了现场这个惨象,也是吓了一跳啊!陆掌门的头颅被自己的剑给割了下来,浑身的血也被厉鬼吸干了!啧啧啧……” 苏拙听他描绘得绘声绘色,不禁笑了起来,道:“掌柜的,你这张巧嘴不去说书,真是浪费了!” 陈掌柜急道:“怎么,你以为我在编瞎话?” 苏拙微笑道:“第一,既然陆掌门是独自走夜路,又是谁看见他与厉鬼大战三百回合的?第二,陆掌门死在剑下,怎么就能说明是厉鬼所为了?头颅被割,必然大量出血,导致尸身中血液流尽也是有可能的,怎么就说是被厉鬼吸干的?掌柜的,你故事讲得好,可惜不是事实!” 陈掌柜脸涨得通红,大声道:“就是厉鬼!一定没错的!要不是厉鬼吸干鲜血,尸体周围怎么会没有血迹?而且照官差所说,陆掌门身上并无其他伤痕。你说,若不是厉鬼索命,有谁能一招就将陆掌门的头颅割下来?” 苏拙皱起眉头,低头沉思。陈掌柜见把他难住了,不禁高兴地笑了。竹丝曲忽然问道:“苏拙,想不到你竟然不信鬼神!” 苏拙头也不抬,反问:“我为什么要信鬼神?” 竹丝曲道:“你不信鬼神,难道就不怕他们来找你?” 苏拙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为什么要怕鬼神找我?” 竹丝曲又问:“难道你一件亏心事也没有做过?” 苏拙忽然愣住了,沉默了许久,最后居然茫然摇头:“没有!” 竹丝曲“嗤”了一声,满脸不信之色,说道:“既然你一定不相信是厉鬼所为,那陆掌门之死,到底怎么解释?” 苏拙道:“其实这些都很好解释,只是暂时还没有证据证明罢了。陆掌门被一招割掉头颅,只能说明凶手是一个武功极高的人,又或者此人根本就是陆掌门熟悉的人,使他没有防备。至于现场没有血迹,就更好解释了,那是因为杀人现场根本就不是在乱石岗上!” 陈掌柜张口结舌,他自然没有苏拙的脑袋,想不通其中原委。他仍旧相信是厉鬼索命,因为这是最好解释的原因了。 苏拙又问:“掌柜的,你可知陆掌门的尸身现在在何处?” 陈掌柜道:“这件事是厉鬼所为,官府哪敢多管,草草结案,将尸身还给了武夷剑派。武夷剑派掌门死了,陆掌门的师弟周清平主持大局。由于这事吓人,谁都怕惹上厉鬼。因此一过头七,尸身就被焚化了!” 苏拙脸上现出失望之色:“烧了?” 陈掌柜强调一遍:“当然烧了!难道还要留着引厉鬼来么?” 苏拙叹了口气,道:“说不定陆掌门的尸体会告诉我们,是谁杀了他呢!” 陈掌柜只觉遇到了疯子,骂道:“疯了疯了,死人怎么可能跳起来跟人说话!” 苏拙轻声自语:“有时候死人比你能告诉我的,还要多。可惜……” 陈掌柜仿佛见到疯子一样,撇嘴道:“你这公子,真是疯了!你就真不怕鬼?” 苏拙笑道:“你说得没错,我不怕鬼,是鬼怕我啊!曾经就有人说我是人厌鬼嫌,你看,我何必去怕鬼呢?” 陈掌柜只当自己今天遇见了疯子,不耐烦道:“好好好,你不怕鬼,我可怕。小店要打烊了,你看……” 苏拙仰头喝干最后一杯,起身道:“走了!” 竹丝曲居然也跟着起身,问道:“你要去哪里?” 苏拙不假思索道:“聚义山庄!” 第八卷 第五章 敲山震虎 竹丝曲脸上惊讶表情一闪而过,问道:“你要去聚义山庄?为什么?” 苏拙道:“莫非你刚才没听见我对宁玄晨说的话?” 竹丝曲想了想,道:“你跟宁玄晨说,你来这里是找一个朋友。我还当你是随口敷衍他。” 苏拙道:“我这个人不喜欢敷衍别人。” 竹丝曲笑容僵在脸上,问道:“你不是对宁玄晨说过,你的朋友不是聚义山庄的么?怎么现在又要去聚义山庄?” 苏拙道:“他的确不是聚义山庄的人,不过也许在那儿做客也说不定啊。所以去聚义山庄找找,又有什么奇怪的了?” 竹丝曲面色有些难看,说道:“那他也可能在武夷剑派做客啊!你为何不先去那里找?而且看你刚才的样子,分明是对陆掌门的死很有兴趣,难道你不去武夷剑派调查调查?再说,我们刚刚跟那个乔老三结了梁子。他是聚义山庄的人,我们这么去聚义山庄,岂不是羊入虎口?” 苏拙皱了皱眉,心里有些嘀咕,但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乔老三只是聚义山庄一个普通庄客,莫非曲庄主会为了他将我轰走不成?再说,乔老三今日这事遮掩还来不及,怎么会公然与我作对?若是这件事抖露出去,只怕他下场更惨!我有预感,现在聚义山庄才是最热闹的地方,这种热闹,我岂能不去凑一凑?” 竹丝曲张口结舌,喃喃道:“可是,可是……” 苏拙道:“可是什么?我可没有强迫你同去,竹姑娘,我们就此别过!”说罢转身就走。 竹丝曲忽然紧追几步,赶到他前面,大声道:“哼,竟然将我一个姑娘家丢在这荒郊野外,你也算男人么?” 苏拙疑惑道:“你方才还说你住在附近……” 竹丝曲抢着打断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哼,你不用赶我,既然要去聚义山庄,本姑娘也不怕!去就去!”说着迈开大步,蹭蹭蹭就往前走。 苏拙看她背影,嘴角露笑,便跟了上去。山路迢迢,曲折难行。两人步行并不快,走了一炷香功夫,迎面看见一座石岗。苏拙忽然停下脚步,道:“这里就是乱石岗?” 竹丝曲走在前面,回过头,道:“没错,陆掌门就是死在不远的山脚。” 苏拙缓缓点头,又问:“从这里到聚义山庄还有多远?” 竹丝曲一指前面曲折小道,说:“到聚义山庄只有这一条路,还得走约莫一个时辰。不过这里离武夷剑派倒是近,只有二三里地。怎么样,是不是改主意了?” 苏拙似乎没有听见她最后这一句话,低头径直往聚义山庄方向而去。竹丝曲哼了一声,跺了跺脚,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果然如竹丝曲所说,两人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地势平坦,不远处耸起一座花岗岩牌坊,上面四个斗大石刻隶书:聚义山庄! 苏拙喃喃道:“原来这就是聚义山庄,果然气势不凡……” 竹丝曲嗤笑一声,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苏大公子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不过看见一座门楣,就惊叹起来。” 苏拙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他知道跟一个生气的女人多说一句话的后果,宁可被她嘲笑一句,也不要反驳。 两人走到聚义山庄大门前,门口一个武士拦住,大声道:“站住!干什么的?” 苏拙道:“劳烦去通报你家庄主,就说苏拙拜访。” 那人冷言冷语道:“苏拙是什么东西?我们庄主岂是你说见就见?” 竹丝曲在一旁掩嘴大笑,对苏拙道:“哈哈哈,你来见人家,人家还不乐意见你呢!这个闭门羹好吃么?还不如早听我的,去武夷剑派,说不定已经找到你的朋友了!” 苏拙没有理会她的嘲笑,略略一思索,对门口那人道:“你去告诉曲庄主,我是卫秀的朋友。” 那人一听见卫秀两个字,脸色变了变,丢下一句:“您等等!”便跑进去了。 苏拙叹了口气,想不到卫秀两个字,在这里已经能算通行证了。他胡思乱想了一阵,转眼那名护卫就跑了出来,礼貌了很多,躬身请两人进庄。 日已西斜,仅留下一丝余晖,天色逐渐昏暗。苏拙一进门,就看见一个大广场,约莫十几丈见宽,四周已有人开始点燃火把。广场边上摆着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刃,广场上还有十几个练武的武人。他们看见苏拙两人进门,不由得停下手来,站在一边打量。 他们目光无一例外,全聚焦在竹丝曲身上,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苏拙无奈而笑,竹丝曲自然也很不习惯被人这样看着,仿佛自己变成了市场上待价而沽的货物一般。 他们快步走过人群,一直向前面的大厅走去。还没走近,就看见乔老三从大厅里走出来。 乔老三远远看见苏拙,不由得愣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转身就走。苏拙却莫名地感觉有些奇怪,这乔老三进了聚义山庄,仿佛变了一个人,整个人都精神了,腰背也挺直了,哪还有刚才在酒店里的那副窝囊像? 苏拙来不及多想,跟着那人走进大厅。厅堂上坐着一人,锦缎华服,端着茶杯正在喝茶。他就是聚义山庄庄主曲圣州,苏拙曾在卫潜的寿宴上见过。 曲圣州放下茶杯,眼角余光向苏拙瞥了一眼,也不起身,道:“你是苏拙?” 苏拙站在他面前,见他坐着,便也不行礼,点了点头,说道:“没错!” 曲圣州道:“我倒不知道你是卫小姐的朋友。”他说话的语气不冷不热,让人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苏拙摇摇头,笑道:“曲庄主知道的事情,未必就很多吧?” 曲圣州双眉一竖,脸上愠怒之色一闪而过,随即阴冷一笑,眼睛紧紧盯着苏拙,沉声道:“你胆子倒不小,敢孤身一人闯进我的山庄!你可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苏拙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倒让曲圣州有些琢磨不定。苏拙道:“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曲庄主对我一无所知,我却对庄主很是了解。” 曲圣州竟有些纳罕,道:“你知道什么?” 苏拙开门见山,大声道:“我知道骷髅刺青!” 第八卷 第六章 聚众围庄 曲圣州脸色变了变,眼中杀机隐现,继而哈哈大笑,道:“什么骷髅刺青,我怎么不知道?” 他虽这么说,苏拙心中却暗喜。方才苏拙这一招敲山震虎,就是想知道骷髅刺青到底与聚义山庄有没有关系。果不其然,曲圣州这一笑,正显示出内心的惊慌。只是此刻情形实是凶险至极,曲圣州已起杀意,若不能唬住他,只怕近日难以全身而退。 苏拙并没有追问,转而笑道:“既然庄主不知道这个骷髅刺青,那我们便来说说卫侯,如何?” 曲圣州一愣,皱了皱眉头,端起茶杯,道:“跟卫侯又有什么关系?” 苏拙道:“曲庄主跟卫侯关系想必十分密切吧?” 曲圣州不置可否,淡淡喝了口茶。苏拙接着说道:“如果我没猜错,庄主并不是卫侯的好友,而是下属!您一定跟万利赌坊的老板娄湾一样,是卫侯的左膀右臂!” 曲圣州心中巨震,将茶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搁,强自按耐:“笑话!你在说什么,我根本没听懂!” 苏拙道:“哦?曲庄主没听懂么?那么八月十五,卫侯寿宴上。以庄主和娄老板在江湖上的地位,本应该坐在正堂,与各大派掌门坐在一起。可是为何卫侯要把你们安排在偏厅,而两位没有丝毫愠怒之色,不但泰然处之,还帮卫小姐撑起了场子。这就不能不让我浮想联翩啊……” 曲圣州手一扬,重重哼了一声,打断了苏拙说话,道:“坐!” 苏拙拱拱手,在曲圣州下手坐下,心里松了口气,暗想:曲圣州已经对自己捉摸不透,如此一来应该暂且没了危险。 竹丝曲居然也大咧咧在苏拙身旁坐了,眼珠转了转,不知在想什么。苏拙没空去注意她,坐下后,也没有再说话。 曲圣州却微微叹了口气,心中暗想,卫小姐果然说得不错,苏拙此人不能小觑,只不知他到底知道多少。可笑我还想……。 他不愿苏拙再说关于卫潜的话题,便开口问道:“不知道你今天来聚义山庄,所为何事?” 苏拙道:“不瞒曲庄主,苏某是为了一个朋友来的。” 曲圣州“哦”了一声,道:“你的朋友倒是不少,莫非我这山庄中有谁是你的朋友?” 苏拙道:“我这位朋友并不是山庄中人,不过我想,他也许正在山庄做客,是以前来看看。” 曲圣州道:“我在山庄,来往朋友无数。只是不知道你要找的朋友是哪一位?” 苏拙道:“我这位朋友姓华名平,在江湖上不过是个无名之辈。” 曲圣州装模作样想了一番,最后摇摇头,说道:“我记不得有叫华平的来过山庄,苏公子是不是找错了?” 苏拙盯着曲圣州的脸看了片刻,微微一笑,道:“哦,原来如此,看来真是我找错了。既然如此,苏某就不打扰了。告辞!”说着起身拱手离去。 曲圣州起身道:“苏公子怎么刚来就要走?若是传到江湖上,岂不是显得我曲某小气?既然来了,怎么说也要住上三五日!”他虽是挽留,但口气中不容置疑,根本不想给苏拙拒绝的机会。 苏拙暗叹一声,想不到这聚义山庄不仅进门难,连出去也不容易。正在这时,门口那个护卫又奔了进来。那人也不及行礼,径直走到曲圣州面前,禀道:“庄主,武夷剑派的人把庄子都围了起来,要您出去给个说法……” 曲圣州满脸不信,大声道:“放屁!武夷剑派才有几个人,就能把山庄围起来?” 那人道:“不止武夷剑派的人,他们还请来了龙潭寨、正义帮等十几个帮派的人……” 曲圣州嗤笑一声:“哼,一群乌合之众!” 那人声音怯了一些,又说:“还有江西鹰爪门的也来了……” 曲圣州面色微微一变,苏拙也停下了脚步,站在一旁,鹰爪门算得上是大门派了,如此一来,就不是门派恩怨,已经上升到江湖****了。曲圣州什么也没说,阴沉着脸,大步往外走去。 苏拙跟在他身后,向山门而去。广场上这会儿一个人都没了,全聚到山庄大门,一个个虎视眈眈,盯着庄外更加虎视眈眈的武夷派众人。 两方人马对峙之势已成,场上火药味十足,只要有一点火星,就要打起来。曲圣州沉着脸,走到最前面,大声道:“周清平,你给我出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武夷剑派一方走出一个畏畏缩缩的微胖中年人,说道:“曲庄主,这……” 曲圣州不等这个周清平说完,大声道:“周清平,你找人把我聚义山庄围了,是想干什么?” 周清平也憋了一股气,道:“曲圣州,你不要欺人太甚!”刚说完这一句,声音立马就矮了下来,道:“这,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曲圣州一愣,道:“陆清尘死了,武夷剑派不就是你当家么?你说了不算,谁说了算?” 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从人群中响起:“武夷剑派我说了算!”一个老者从人群中施施然走出来。他须眉皆白,一身宽大青袍无风自动,瞧来似乎有一股出尘之态。 曲圣州面色一变,道:“韩中誉,你不是退隐江湖了么?怎么,临老了静极思动,还想出来活动活动?” 白须老者韩中誉道:“如果不是我那清尘徒儿惨死,我也不会出面。曲圣州,你真当武夷剑派没人了么?今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武夷剑派的手段!” 聚义山庄有不认得这个老者的,纷纷小声议论此人是谁,口气居然如此大。苏拙微微一笑,自语道:“武夷剑派,中清玄阳几代弟子,这韩中誉是最德高望重的了。看来这下有好戏看了……” 曲圣州经过先前的慌乱,这会儿已经沉静下来。他大声道:“韩中誉,你的宝贝徒弟死了,跟我有什么相关?你不要把屎盆子随便乱扣!” 韩中誉怒极反笑,道:“姓曲的,你的那些把戏,骗骗傻子还行,想蒙骗老夫,还差得远!我已经知道了,清尘出事那天晚上,他就是在聚义山庄和你见面。你敢说不是你害死他的?” 苏拙一怔,这件事他倒是不知道,原来陆清尘死前与曲圣州见过面,怪不得武夷剑派众人信誓旦旦指正聚义山庄。 曲圣州大怒,厉声道:“韩中誉,你不要欺人太甚!今天也让你瞧瞧我聚义山庄的手段!” 韩中誉嘿嘿一笑,道:“那就试试了。”说着大喝一声:“摆阵!” (要感谢好多朋友的支持,要不以后每周日更两章吧。先这么着,要是时间空余了,再加更。小川现在还是兼职写书,不求打赏,只要大家看得开心就行。小川现在正在经历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不论怎样,小川一定会把这本书好好写完的。) 第八卷 第七章 武夷剑阵 韩中誉话音刚落,武夷剑派二十几个人越众而出,其中就有那个宁玄晨。他早就看见站在曲圣州身旁的苏拙,恶狠狠地向他瞪了一眼,鄙夷地向地上吐了口痰。 苏拙知道他一定是误会自己与聚义山庄有关系,这才如此鄙视。不过此时形势紧急,他也无暇解释。竹丝曲倒是饶有兴趣,打量武夷剑派众人,眼中神采闪烁。 宁玄晨身为武夷剑派玄字辈大弟子,是这二十几个人的首脑。他大喊一声,拔剑斜指。这些人纷纷拔剑在手,围着宁玄晨转了两圈,各按方位,依次站立。武夷剑阵一成,二十几人齐声一喊,颇有气势。更奇的是,这些人手中长剑俱是轻薄锋利,手腕一抖,剑锋直颤,发出嗡嗡剑鸣。 曲圣州面色微微一变,识得此阵厉害,脑中急思对策。他还没开口说话,身旁一个七尺大汉跳到阵前,瓮声瓮气道:“我是陕南方全,承蒙曲庄主款待,待为上宾。你们武夷剑派小小门派,也敢来这里撒野!就让我替曲庄主,来会会你这劳什子剑阵!” 宁玄晨等人也不说话,手中剑指向方全。方全手上提着一根狼牙棒,瞧瞧这人,又看看那人,似乎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苏拙嘴角微笑,知道这个方全必定是个有勇无谋之辈。他看向曲圣州,只见曲圣州抿着嘴唇,也不说话。想是要让方全这个莽夫试试武夷剑阵到底有什么威力。 方全看了一阵,不耐烦起来,举起狼牙棒,冲着剑阵最前的一个小个儿劈头砸下。那人见机得快,知道对方狼牙棒势大力沉,自己手中长剑无法与之相抗。他一言不发,向后退开两步,躲过方全锋芒。 旁边两人一左一右,挺剑疾刺方全肋下。方全一愣,躲得了左边,右边就得挨剑。他脑筋不灵活,一时想不出招式破解,只得向前冲了两步,避过了剑锋。 然而如此一来,他便在剑阵中陷得更深了。前后左右数把利剑刺来,方全左支右绌,一根狼牙棒再也举不起来。 众人暗暗惊呼一声,想不到方全一招便落了下风。若不是武夷剑派众人留了情面,只怕他这会儿身上已经多出几个窟窿了。 韩中誉手抚胡须,哈哈笑道:“曲庄主,这武夷剑派依先天八卦而设。你还是多派些人上!” 曲圣州重重哼了一声。他身旁的庄客都是江湖中人,平时在山庄白吃白喝,这时候也知道是该出力的时候了。十几人互相看了看,跳出来,一齐往剑阵里闯。 韩中誉还是微微冷笑,一点也不担心,全没有将聚义山庄众人放在眼里。宁玄晨站在剑阵正中,挥剑呼喝,身旁二十四名师弟兜兜转转,放开一个个口子,将聚义山庄众人尽数放进阵中。 然而聚义山庄这边随着人数增加,似乎并没有占到便宜。最后人数已经上了三十多人,仍然奈何不了剑阵。阵外之人看着奇怪,阵中的人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己方人数占优,不知为何,却依然感觉自己是在与数名剑客相斗。 旁人只听叮叮当当乱响,不时有人手臂被长剑划过,发出痛哼。竹丝曲站在一边,皱着眉头,问道:“这武夷剑阵到底有什么鬼名堂?怎么这么多人都奈何不了他们?” 苏拙微微一笑,道:“你可别小看了这个剑阵,武夷剑阵依先天八卦,三人一组,分为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个卦象。剑阵中天地交泰、风雷交加、水火相济、山泽通气,威力不可小觑。而八卦运转,形成阵法,又有生伤休杜景死惊开八门。” “若是从伤、杜、惊三门而入,必定受伤。从休、死两门而入,必定身首异处。只有从生、景、开三门而入,才能安然出阵。武夷剑派众人还是留了情面,只让他们从伤、杜、惊门进入阵中,这才只是受伤,而没有死人!” 苏拙声音不大,只有身边几个人能听得见。他说完,曲圣州望了他一眼,似乎在心里又重新衡量起这个年轻人来。他眼看着山庄这么多好手都奈何不了这个武夷剑阵,心中不禁有些焦急。 苏拙却皱了皱眉,心中暗道:“聚义山庄在江湖上名头比武夷剑派响得多,怎么只有这么一点实力?难道曲圣州还有家底没拿出来……” 另一边韩中誉捻须微笑,对徒孙一辈的表现甚是满意。聚义山庄已经上场了将近四十人,仍然攻不破武夷剑阵,这已经是一件极为丢脸的事了。 五六十人在空地上乱战一团,看似杂乱无章。但真正的高手却已经看出了胜负。又撑了一会儿,聚义山庄众人一个个倒下,或多或少受了些伤,不少人都挂了彩。一个个灰头土脸,抬不起头来。 韩中誉哈哈大笑,道:“曲圣州,你就这点能耐?” 曲圣州右手按胸,长啸一声,大声道:“都让开了,看我破阵!” 话音刚落,聚义山庄众人忙从空地上退开。武夷剑阵二十五人,回到自己位置,凝神应对。 曲圣州忽地纵身一跃,跃到三丈高,直直向着剑阵俯冲而去。他一眼就看到剑阵的阵眼就是宁玄晨,是以一出手就奔他而去。 韩中誉哼哼冷笑,道:“蠢材!以为能这么轻易破阵么?” 曲圣州身在半空,下面七八人挺剑疾刺,要他没有落脚之地。眼见曲圣州就要掉到剑端,谁知他半空中拧腰翻身,凭空生出一股力道,带着他往阵中落去,所去之处正是宁玄晨站立的中央。 韩中誉面色一变,暗叫不好。苏拙也惊讶于曲圣州的功夫,心中暗想:“曲圣州如此狂妄,自有他狂妄的资本。” 剑阵诸人忽然意识到曲圣州要做什么,有七八人长剑一转,向曲圣州背心刺去。曲圣州头也不回,双手齐出,抓住身边两人胳膊,往后一拉。 这两人站立不稳,就往曲圣州身后那几人剑锋上撞去。那七八人怕伤了同门,慌忙撤剑。如此一来,曲圣州如入无人之境,径直向着宁玄晨而来。 宁玄晨挽起一个剑花,迎着曲圣州而来。曲圣州笑道:“你的武夷剑法只有这么点造诣么?看来我高看你了!” 话音刚落,曲圣州袖袍一圈,将宁玄晨剑锋隔开,突出一掌,拍向宁玄晨胸口。他这一掌去势甚疾,隐隐带着风雷之声,竟是要将宁玄晨毙命于此。 苏拙不由得皱起眉头,没想到曲圣州出手如此狠辣。宁玄晨呆了呆,那一掌已到面前。忽地身后一股力道一扯,宁玄晨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刚好避过掌风。 原来韩中誉看到形势不对,已然出手。他救下宁玄晨,伸手从一名弟子手中将长剑取来,刷刷刷,连挽起三朵剑花,分袭曲圣州上中下三路。 宁玄晨捡回一条命,兀自怔怔喘着粗气,冷汗已经湿了后背。曲圣州知道韩中誉剑法厉害,不敢正撄其锋,倒退七八步。 他躲过这一剑,也伸手从一旁一人手中抢过长剑,往前一送。两人剑瞬间绞在一起,内劲一吐,当啷啷断成几截。这种薄剑,轻灵有余,刚硬不足,受了两人之力,怎能承受得住? 两人不暇思考,对出一掌。双掌相交,啪地一声,两人齐齐往后退了两步站定。 刚要再出手,互忽听远处一人高喊:“住手!” (今天更两章) 第八卷 第八章 众人劝和 (说到做到,多更一章) 这一声叫喊从远及近,只在片刻之间。蓦地武夷剑派众人身后乱了起来,纷纷叫喊拔剑。韩中誉往后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深深忧色。曲圣州虽然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来了,但看到韩中誉的脸色,就知道必然不是他的帮手,不由得露出笑容。 武夷剑派骚乱了一阵,数十人马上反应过来,拔剑向后,又结成一个武夷剑阵。谁知来人却不上当,从两边人少的空档处绕过了剑阵。他们越过人群,来到中间空地,竟是四个光头大汉。 苏拙看见这四人,心中一惊,暗道:“她也来了?!” 曲圣州更是面露喜色,哈哈一笑。这四人正是四金刚,卫秀的贴身护卫。他们脑子迟钝,往人群中间一站,也不说话,只是隔开了聚义山庄和武夷剑派两方人马。 韩中誉久不在江湖,不知这四人是谁,大声道:“喂,你们是谁?是曲圣州找来的帮手么?” 四人不答,曲圣州却哈哈笑道:“韩中誉,就兴你请帮手,我就不能有几个江湖朋友么?” 韩中誉面色阴沉,从方才的情形来看,这四人来去如风,实力不容小觑,只怕又是劲敌。看着曲圣州得意的神情,韩中誉心中窝火,怒道:“曲圣州,你不要得意!不管你有多少江湖朋友,凡事也逃不过一个理字。你害死了我的徒弟,就算你手眼通天,也逃不过江湖公理!”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马蹄得得声,一架马车飞驰而来。这辆马车在山路上疾驰,却没有丝毫摇晃,走得比平坦大道还要稳当。赶车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一手拉缰绳,一手甩起马鞭,“啪”地一声,惊到了众人。 单看这人驾车,就可以猜到他内功不凡。驾车老者忽然开口道:“我家小姐说,韩老前辈说得极好!” 众人一愣,原来这声音正是方才喊住手的那人。而他只不过是在为车厢里的人传话。苏拙已经猜到车厢里坐着的是谁,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自语道:“你果然来了……” 竹丝曲站在他身边,疑惑道:“谁来了?” 苏拙不答,静静观望场上形势。这会儿谁也不知来人是谁,但是四金刚先声夺人,这个驾车老者又隐隐是个高手,如此阵势,谁也不敢妄动。 马车驶近,武夷众人分开一条道路,让马车过去。马车缓缓停在中央空地,驾车老者跳下车,打开车门,便垂首站在一旁。众人都有些好奇,到底是谁有如此气势。 一个女子慢慢从车厢中走出,走到四金刚前面,四周环顾了一圈。人群中有认得的,都惊呼了一声,原来是她! 她当然就是卫秀,卫潜之女。 韩中誉虽然不认得她,但从众人表现,就知道此女不凡。他放缓语气,说道:“小女娃,你是谁?到这里干什么?” 卫秀还没开口,曲圣州先骂道:“韩中誉,你这个老糊涂!连岳阳王的千金都不认得么?” 卫秀微微一笑,伸手拦住曲圣州,道:“曲叔叔不必多言,韩老前辈久不在江湖,我没有前去请安,当是我的疏忽。” 她话说得虽好听,但韩中誉却不买账,看见她与曲圣州亲昵非常,心中警惕,道:“卫姑娘,你来是给聚义山庄做帮手的么?实话告诉你,不管你们带多少人来,老夫也不怕!” 卫秀摇摇头,道:“韩老前辈果然老而弥坚,令人欣赏。只不过你却说错了,我并不是来帮聚义山庄的。” 曲圣州脸上惊愕之情一闪而过。苏拙也有些奇怪,难道卫秀真不是曲圣州请来的? 那个叫周清平的在韩中誉耳边小声说了什么,韩中誉哼了一声,口气却缓和下来,说道:“卫姑娘,既然你不是来帮聚义山庄的,那所为何来?” 卫秀大声道:“武夷剑派掌门半月前无故身亡,江湖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而韩老前辈再度出山,来与聚义山庄对峙的事情,江湖上也知道了……” 众人不明白卫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静静地听她说。卫秀道:“我今日来此,正是奉了家父之命,来调和武夷剑派和聚义山庄这个梁子,希望两家以和为贵!” 韩中誉哼了一声,道:“你说得倒轻巧,难道曲圣州杀害我清尘徒儿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卫秀道:“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武夷剑派与聚义山庄做了几十年邻居,实在不该因为这件事大动干戈,引起武林纷争。再说,令高足陆清尘掌门身亡一事,尚有悬疑。是不是曲庄主所为,还有待商榷。” 苏拙总算听出来了,卫秀虽说没有明着帮曲圣州,实则还是为他来的。韩中誉不依不饶,道:“卫姑娘,我知道卫侯爷面子大,可是江湖上的公理却不是这样讲的!你向着曲圣州,以为老夫不知道么?今天不要说是你,就算少林方丈来了,我也定要曲圣州认罪!” 卫秀冷笑一声,道:“韩老前辈莫非未卜先知?实不相瞒,来的路上,晚辈正好碰见少林方丈怀善大师。若不是大师出世高人,不愿受晚辈之邀,这会儿应该与我同车而来了。算算脚程,怀善大师当还有个把时辰就能到此……” 她没说完,韩中誉脸色微微一变。忽然不远处山道上传来一声轻笑,有人说道:“卫姑娘,你先来一步,倒把贫僧要说的话,抢先说了!” 众人转头看去,山路上一个灰影一步三丈,眨眼间就到近前。卫秀微微一惊,似乎没料到他这么快就到了。苏拙也微笑自语:“老和尚身子越发轻快了!” 来的正是少林方丈怀善大师,他站稳脚步,率先合十,向众人行礼。所有人都忙向他还礼,少林方丈德高望重,乃是江湖上的泰山北斗,无人不敬仰。 韩中誉合十道:“方丈大师来此贵干?” 怀善道:“韩老施主,贫僧不才,来这里正是充当一个和事佬。聚义山庄和武夷剑派都是江湖名门,为了一件扑朔迷离的谜案大动干戈,还引来江湖几家帮派牵涉其中,殊为不智之举啊。若是因此酿成武林大祸,这个责任谁也担当不起吧?” 韩中誉哼了一声,虽然没有反驳,但是面色却不善。想是因为对方是少林方丈,地位尊崇,不能得罪。 怀善又道:“贫僧知道只有我一人,定然不够分量,让两家罢斗。东南几大帮会门主稍后也会到来,不单如此,九华剑派掌门、昆仑剑派掌门等等也都会来。不知这样能不能让韩施主赏个面子?” 第八卷 第九章 事出有因 怀善说出来的几人,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之人,韩中誉自然认得。若是这些人都来说情,只怕真要给他们些面子。 韩中誉一时难以决断,道:“方丈大师,你请来这些人,就为了帮曲圣州说情?莫非你们都没有听过聚义山庄在江湖上的事迹?这些年来,聚义山庄仗着有些势力,在东南一带称王称霸,向来不把武林同道放在眼里。曲圣州这么一个人,值得你们帮他么?” 怀善还没开口说话,远处又传来一人的声音:“哈哈哈,韩老哥说岔了,方丈大师请我们来,绝不是为了帮聚义山庄!” 众人回头看去,山道上两个中年男子并肩走来。两人走得也不是很快,但落脚很轻,仿佛脚不沾地,眨眼间就站到了众人面前。 两人都是身着长衫,衣袂飘飘,手执长剑,说不出的潇洒。韩中誉认得两人,拱手道:“原来是九华剑派白老弟和昆仑剑派何老弟!” 方才说话的正是九华剑派掌门白三剑,他笑了笑,说道:“韩老哥恕罪,方丈大师请得急,没向您打招呼,就来了!不过我们来此,全是一片好心!” 韩中誉“哦”了一声,道:“什么好心?” 昆仑剑派掌门何言痴说道:“韩老哥,我们三大剑派同气连枝。我们说什么也不会帮着外人来欺负武夷剑派啊!这次方丈大师邀我们同来,就是为了查清楚这件事情的真相,给逝去者一个公道!” 韩中誉听完,方才明白自己错怪了怀善,忙行礼道:“方丈大师高义,是韩某小人之心了!还请大师恕罪!” 怀善呵呵一笑,并不在意。另一边曲圣州和卫秀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想是没料到这么多武林耆宿会来主持公道。 卫秀道:“既然有少林方丈主持公道,想必定然能查出真相,给大家一个公道!” 怀善合十笑道:“卫姑娘过奖了,和尚念经还行,若说调查谜案,可不是拿手之事!” 卫秀“哦”了一声,笑道:“那方才大师和几位前辈言辞凿凿,要查清真相,岂不是笑话?” 白三剑笑道:“小姑娘,论辈分,我们都是你叔伯一辈了,口下留点情啊!” 怀善伸手按了按白三剑肩膀,对卫秀笑道:“卫姑娘说得没错,我们几个老骨头自然没有破案的本事。不过在场有的是能人,想必一定会解开谜局!” 卫秀道:“哦,倒要请教,大师说的能人是谁?” 怀善大声笑道:“苏小子,你还不出来吗?” 苏拙无奈微笑,挤过人群,来到怀善面前,合十行礼道:“大师好尖得眼睛!” 卫秀脸色一变,淡淡道:“原来苏公子也来了,我倒是没见着!” 苏拙也对她躬身行礼,道:“这也怪不得卫姑娘,只因我这手下败将自惭形秽,见到了卫姑娘,只能退避三舍。若不是大师召唤,我定然不敢出来!” 旁人不知他两人之间的事,怀善疑惑道:“什么手下败将?” 苏拙笑笑不语,卫秀岔开话题,道:“苏公子鼻子倒是灵得很,哪里有热闹,就凑到哪里!” 苏拙摇头道:“卫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那华老兄至今杳无音信。我虽没什么义气,但还是要尽些义务,到处找找的。若是卫姑娘有了消息,还请不吝相告啊!” 卫秀别过头去,哼了一声。怀善道:“苏拙,你已经赶到这里,那是最好也没有。想必这件事情,要着落在你身上解决了!” 苏拙还没说话,韩中誉先鄙夷道:“方丈大师,你说的能人就是他?这么一个年轻人,真的能给我徒弟查清冤屈?” 何言痴道:“韩老哥,方丈大师说他行,那一定就没错。您久不在江湖,不知道江湖上的事。这位苏公子啊,传说……” 苏拙听他又要提起这件事,忙出言打断,道:“苏某不才,既然大师有令,我们还是先请韩老前辈和曲庄主说说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怀善道:“对对对,正事要紧,我们既然是来查清真相的,自然要先听听两方怎么说。” 曲圣州始终一言不发,脸上阴晴不定。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只得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进庄详谈!” 韩中誉大声道:“要我进你这山庄?那是休想!” 曲圣州双眼一瞪,怒道:“你以为我想请你进来么?” 怀善忙圆场道:“韩施主,既然都到了山庄门口,何妨进去一坐?我们既然要查清真相,总不能就在这里席地而坐?” 白三剑和何言痴也劝了两句,韩中誉这才消了气,对武夷众人道:“周清平,你随我进庄。玄晨,你带着众师弟在庄外安营扎寨!” 宁玄晨大声应答,周清平却似乎有些不情不愿。苏拙看在眼里,不由得皱起眉头,这人身为陆清尘的师弟,如今陆清尘死了,他便应该是武夷剑派掌门,谁知他居然是如此猥琐的一个人。 曲圣州当先进庄,而后是怀善。苏拙和卫秀落在最后,卫秀淡淡道:“苏公子,多日不见,你倒是清健了!” 苏拙正要开口,谁知卫秀说完就扬长而去了。他讪讪笑了笑,随即跟上。竹丝曲却拉住他,狡黠笑道:“想不到你居然跟卫家小姐这么熟,当真不简单啊!” 苏拙始终捉摸不透这个女子心里在想什么,本着敬而远之的原则,并没有说什么,摇摇头,就跟了上去。 曲圣州将一行人带到大厅,分宾主坐下。下人奉上香茗,怀善便开口道:“闲话少说,还是先说说事情经过吧!这件事我们也有所风闻,只是多数都说什么厉鬼索命,不知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韩中誉大声道:“什么厉鬼索命,全是胡说八道!老夫从不相信什么鬼神邪说!” 曲圣州冷哼一声,怪声怪气道:“韩老前辈浩然正气,令人佩服。只是这鬼神之事,宁信其有。若是过于强项,说不定哪天真被厉鬼找上门!” 何言痴怕他们又吵起来,忙劝韩中誉道:“还是说正事要紧。” 韩中誉哼了一声,向周清平看了一眼,道:“清平,你是清尘的师弟,当日的情形应当最清楚才是。你来说说!” 周清平一对小眼睛在竹丝曲身上转了一圈,猛然听见师父问话,忙垂下眼帘,嗯嗯啊啊了半天,不知从何说起。曲圣州冷笑一声,道:“还是我先说吧!事情发生在半月之前,也就是我从岳州回来的时候。事情的起因,就是一座银矿!” “银矿?”怀善疑惑道。 曲圣州点点头,道:“没错!大家都知道,建州盛产银矿。朝廷也建了几座银场。不过半月之前,陆掌门忽然找到我,说他发现,武夷剑派和聚义山庄之间这座乱石岗下,居然也有银矿!” 第八卷 第十章 谁是谁非 韩中誉一愣,道:“这乱石岗下是银矿?我怎么从来不知?清尘又是怎么知道的?” 曲圣州道:“陆掌门如何得知,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那天他神神秘秘来找我,说得信誓旦旦,让我也不由得不信。不过我并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于是也就不动声色,开口问道:‘陆兄所言,是什么意思?’当时周清平周兄也在场,他可以作证!” 周清平看到众人投来的目光,畏缩地点了点头。曲圣州继续道:“陆掌门对我说:‘这座乱石岗在我们两家之间,山下的银矿也应该由我们共享才对!’” 旁人忽然吃了一惊,何言痴道:“这,这陆清尘胆子也太大了!” 卫秀点点头,道:“是啊,当朝律法,偷采银矿,最轻的也要腰斩弃市。陆掌门此举欠妥啊!” 韩中誉皱起眉头,问周清平:“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周清平点点头,道:“曲庄主说得不错,当日陆师兄是这么说的。” 韩中誉拉下了脸,闭口不语。曲圣州道:“我当时反应也是跟各位一样,既惊又怕,便对陆掌门陈述利害。谁知陆掌门丝毫不理会,最后居然恼羞成怒,说道:‘既然曲庄主如此胆小怕事,也别怪兄弟胃口大,要将这银矿独吞了。只是希望曲庄主事后不要眼红,偷偷去告密才好!’” “我岂是那种眼红他人,跟官府告密的小人,于是也呕气说道:‘我曲圣州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岂是见不得别人好的小人?陆掌门请放心,我绝不会坏你好事!’说完之后,我便送陆掌门出门了。” 韩中誉道:“这就是你们那日争执的过程?那你第二天为何又将清尘请到庄上?” 曲圣州道:“那天陆掌门离去后,我思来想去,始终觉得偷采银矿这事危险。我聚义山庄与武夷剑派好歹做了几十年的邻居,若是让我眼睁睁看着陆掌门走上错路,我曲圣州实在是于心不忍……” 苏拙心中忽然感到好笑,若不是已经领教了曲圣州的为人,他几乎就要相信曲圣州所说的话了。 曲圣州接着道:“于是我好心请陆掌门来此相会,陈之以法,晓之以理。我们这一番谈话,一直到晚饭后才结束。当时陆掌门已经被我说动,说回去之后会好好考虑。就这样,我送陆掌门出了山庄,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韩中誉冷笑道:“一派胡言,那为何玄晨却说,那天清尘来聚义山庄后,就一直没有回去。直到第二天早上,剑派众人感觉不对劲,一齐出去寻找,却在乱石山脚发现了清尘的尸体!” 曲圣州道:“韩老前辈说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当日陆掌门出门离去,是所有人都亲眼所见的。而且当天晚上,我还延请了天阶山庄夏庄主。当时我送走陆掌门后,便与夏庄主饮酒叙旧,一直到子时才散。我怎么可能是杀害陆掌门的凶手呢?韩老前辈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天阶山庄,将夏庄主请来,一问便知!” 韩中誉哼了一声,道:“什么夏庄主冬庄主的,分明是跟你一伙的。找他作证,有什么用?” 怀善却摇摇头,道:“韩施主此言差矣,天阶山庄夏庄主是江湖上有名的老实人。他号称一生从不说谎,若是他真证明曲庄主那天一直在跟他喝酒,那就绝不会错!” 韩中誉见何言痴、白三剑也点了点头,无话可说。他转头看见苏拙好整以暇坐在那里,心里的气便似乎找到了发泄口,大声道:“你不是要来解谜么?你倒是说话啊!” 苏拙一愣,叹了口气,起身先问周清平:“周前辈,那天陆掌门与你一同到的聚义山庄,之后可说是不欢而散。而第二天曲庄主又来相邀,为何陆掌门还会去呢?” 周清平叹了口气,道:“其实陆师兄那天与曲庄主闹僵,回来之后一直不安心。他本来去找曲庄主,便是为了拉人入伙,也给自己壮胆。若说自己单干,还是颇多顾虑。因此第二日,曲庄主的信使一到,师兄便欣然前往。” 苏拙又问:“那你为何没有一同前往?” 周清平道:“当时已是午后,师兄估摸着在天黑之前回不来,便没有要我同行。况且,我在派中也无足轻重……”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倒让苏拙有些奇怪。 苏拙问:“我听说乱石岗一带一直有厉鬼传闻,陆掌门独自一个人来回,就没有顾虑么?” 周清平道:“我也听过那些传闻,说是十多年前在乱世山岗的一户大户人家惨死之后,化为厉鬼作祟。师兄也是从不信这些鬼神传言的。” 苏拙点点头,转而对曲圣州道:“曲庄主,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陆掌门离开山庄大概是在什么时辰?” 曲圣州想了想,道:“大约是在酉时初刻。” 苏拙道:“也就是说,陆掌门已经是到了晚饭时分才离去,难道曲庄主没有留他用饭?” 曲圣州到:“那天他来与我商谈,得知我并不是想与他合伙,便生起气来。我几番挽留,陆掌门就是不肯多留,饭也没吃,就走了。” 苏拙点点头,道“陆掌门离去之后,曲庄主一直在跟夏庄主喝酒,一步也没离开过?” 曲圣州大声道:“那是自然,我何必说谎?” 苏拙点点头,又问韩中誉道:“陆掌门尸身是在哪里发现的?” 韩中誉看向周清平,后者说道:“就在乱石山脚下,靠近武夷剑派的那一侧。哦,距离山下那座深巷酒家也就四五里路。” 苏拙听他这么一说,就明白了,那座深巷酒家,就是今日他喝酒的地方。苏拙又问:“武夷剑派弟子是在什么时候发现的尸体?” 周清平又道:“我们早上都是卯时就起来了,玄晨师侄给掌门师兄请安时,发现掌门师兄一夜未回,这才出门寻找。半个时辰之后,就在山脚发现了掌门师兄的尸体。” 苏拙沉吟了片刻,道:“方才两方说的几个时间,想必大家都已经清楚了。前一天晚上酉时初刻,陆掌门离开聚义山庄。而曲庄主从酉时开始,便与夏庄主喝酒,直到子时。其间有三个多时辰,如果曲庄主所言不假,这段时间内,他是不可能分身杀人的!” 曲圣州大声道:“我自然没有撒谎,你们自可以去问夏庄主!” 韩中誉哼了一声,道:“我自然会找人前去询问的!”他虽然这么说,但瞧曲圣州如此有恃无恐,想必此事必然不假。 苏拙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又道:“陆掌门从酉时离开聚义山庄,三个时辰的时间,能不能走到武夷剑派呢?今天我与这位竹姑娘从深巷酒家出发,也不过走了一个多时辰,就到了聚义山庄。而以陆掌门的脚力,姑且算上夜路难走,也应该在两个时辰之内赶到武夷剑派才对。那么他为何会死在距离武夷剑派还有四五里地的山脚呢?” 第八卷 第十一章 乱石山脚 苏拙道:“这有两种可能,第一,就是陆掌门走到山脚的时候,就被人杀死了。这样一来,陆掌门死亡时间一定是在子时之前,换言之,曲庄主绝没有杀人的时间。第二种情况,就是陆掌门在路上被什么事情耽误了,那他就有可能是在子时之后被杀死的。” 韩中誉忽然道:“一定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 苏拙微微一笑,心道:“这老头认定是曲圣州杀的人,自然不管其他了。” 曲圣州怒道:“胡说!” 苏拙拦住两人,道:“第一种情况姑且先不论,我们来看第二种情况。陆掌门在子时之后被杀,那么我就想问韩老前辈,陆掌门武功与老前辈比,谁高谁低?” 韩中誉一愣,道:“清尘自然是青出于蓝!” 苏拙道:“好,方才韩老前辈与曲庄主对过招,自然知道曲庄主的功夫。陆掌门要是跟曲庄主动手,会撑几招才落败?” 韩中誉大声道:“胡说!清尘怎么会败?” 卫秀听到此处,忽然笑了。她已经明白苏拙这一番问话是何意,只是不禁又有些奇怪,苏拙怎么会忽然帮起曲圣州来? 苏拙笑道:“那我们假设陆掌门与曲庄主的功夫在伯仲之间,曲庄主要杀死陆掌门,必然要经过一番苦战。那么这就产生了几个疑问,第一,陆掌门尸身并没有伤痕,不像是与人搏斗身死的。第二,如果曲庄主是在子时之后,赶去杀人的。而这条山道乱石纵横,马匹走夜路反而快不起来。那么曲庄主飞奔到事发地点,也要一个多时辰。那时离天亮,武夷剑派弟子起床也没多久了。两人再激斗一番,岂不是很容易被人发现?” 韩中誉一愣,道:“你说的虽然有理,但也不能为曲圣州洗脱嫌疑!他自己不能亲自动手,难道不会指派他庄中的人做案么?” 苏拙点点头,道:“这个自然是有可能的。不过我听说陆掌门是被人一招割去了头颅。那么这个人武功得高到何种地步?这样的人,岂会甘心屈居曲庄主之下?” 韩中誉冷哼一声,道:“不能正大光明对清尘下手,那就是使了旁门左道!说不定那定然就是曲圣州在聚义山庄中使奸计,杀害了清尘!” 苏拙沉吟道:“这确实是一个关键!因为当日陆掌门陈尸之处,并没有什么血迹,以致竟有人以为是厉鬼吸干鲜血!这其实说明陆掌门出事的地点并不是在那处山脚。然而也不会是在聚义山庄。因为当日天阶庄主既然在聚义山庄,就可以证明陆掌门确实已经离去了。而陆掌门是没有理由再返回的。” 韩中誉无话可说,怔怔坐了下来,喃喃道:“这么说,就跟聚义山庄一点关系也扯不上了?” 曲圣州哈哈大笑,道:“苏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三言两语,就为曲某洗脱了嫌疑。苏公子说得一点都不错,我根本不可能跟陆掌门的死有关。韩老前辈,这下你还要闹什么?” 苏拙却忽然道:“韩老前辈,你也不必沮丧。曲庄主是个重义之人,试想陆掌门要偷采银矿,曲庄主都要三番两次劝诫。如今陆掌门无缘无故地死了,曲庄主岂能坐视不理?他一定会与我们一道,将真凶找出来的。我说的对不对啊,曲庄主?” 曲圣州一愣,本想打发了韩中誉,就此无事。谁知苏拙来这么一手,而且还让自己拒绝不得。他此刻的表情就仿佛吃了个苍蝇,狠狠瞪了苏拙一眼,道:“是啊,苏公子说得不错。我曲某一定会与各位一道,查出事情真相的!” 韩中誉悠悠叹了口气,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苏拙道:“我想,既然知道了陆掌门有可能是被移尸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找到真正的作案现场!不如我们就一道去乱石山脚看看如何?” 卫秀忽然起身道:“事情已经过去半个月,还能留下什么线索?况且今日天色已经不早了,是不是先在山庄吃过晚饭,明日一早再去?” 韩中誉断然道:“不必了!既然苏公子要去那里看看,定然有他的道理!曲圣州,你是不是不敢让我们去啊?” 苏拙心里暗笑,这韩中誉开始还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此刻怎么忽然变了脸。而卫秀为何又似乎不愿我们去那里看? 曲圣州重重哼了一声,道:“你们爱去哪里,就去哪里。****什么事!” 怀善起身合十道:“善哉善哉,既然无人异议,我们还是去事发地点一看究竟吧,否则大家也无心吃饭安眠。” 韩中誉率先向前走去,其他人自然也跟在后面。卫秀落在最后,瞪了苏拙一眼,轻声道:“苏公子手段越来越高明了!” 苏拙故作不知,问道:“卫姑娘什么意思,苏某可听不懂了。” 卫秀冷笑道:“我知道你要查清陆清尘的死因,可是却想不明白,为何方才要为曲庄主洗脱嫌疑?” 苏拙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也许我今天说这么几句话,华平就能早点找到了!”说完再不停留,快步跟上。 卫秀站在原地,恨恨地跺了跺脚,也只得跟在人群后面。 韩中誉出了山庄,将宁玄晨叫上。聚义山庄和武夷剑派都跟了好些人,一同举着火把,乘着马匹,朝发现尸体之处迤逦而行。 此时还有些天光,火把又多,大家一路快马加鞭,很快赶到地方。宁玄晨忽然勒住缰绳,指着前方道:“师父的尸体就是在前面不远处找到的!” 众人下马,看着苏拙。苏拙却忽然捡起地上一块石头,没头没脑地问道:“宁玄晨,陆掌门就是看到地上这几块石头,才猜到这山下有银矿的么?” 宁玄晨点点头,道:“没错!这些石头含有银质,师父就是前些时日发现了,才知道的。本来以前谁也没想到这里会有银矿,只因今夏大雨,将乱石岗土石冲刷下来,露出了里层山体,这才被我们发现。” 苏拙点点头,众人定睛细看,果然发现他捡起的那块石块上,有一层银质。苏拙跟着宁玄晨走到当日陆清尘陈尸之处,地上只有一堆碎石,什么也没有。 苏拙站在宁玄晨所指陈尸之处,举着火把,慢慢打量周围。曲圣州阴阳怪气道:“怎么样,找到什么啊?” 苏拙没有理他,一指脚边一个黑乎乎的洞口,自语道:“这是什么?”他皱起眉头,蹲下身子,只见那个洞口似乎很深,里面乱石堆积,漆黑一片。 怀善似乎注意到苏拙的异样,上前道:“似乎是个山洞?” 苏拙将火把凑近一瞧,忽然猛地往后一缩,似乎吓了一大跳。 怀善忙问:“怎么了?” 苏拙惊愕道:“鬼?!” 第八卷 第十二章 山洞骸骨 站在苏拙身后的几人,听见他的话,不由得吃了一惊。就连卫秀也吓了一跳,脱口道:“真有鬼?!” 她知道苏拙为人稳重,且素来不信鬼神,因此鬼这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才更显恐怖。 苏拙稍稍镇定心神,才发觉方才失态。只是方才火光一闪,这洞中的东西着实吓人。不过他反应过来,就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鬼。他忽然伸手刨起土石来,刚扒拉两下,就觉土石松软,似乎刚被翻动过不久。 怀善问道:“苏拙,这里面有什么?” 苏拙道:“骷髅!全是骷髅!”他口中答话,手上却是不停。 怀善闻言一惊,忙动手帮忙,韩中誉看见有异,也招呼宁玄晨等人一起动手。 洞口土石本就松软,这许多人动手一刨,洞口越来越大,露出一个深洞,朝里看去,根本看不到边。不过一炷香时分,洞口已能容一人通过。苏拙口中所说的鬼也渐渐露出真面目来,原来真是一堆白骨! 众人纷纷变色,不知这山洞里怎么会有白骨。苏拙接过火把,当先朝山洞钻去。怀善、韩中誉等人依次跟在后面。曲圣州看了卫秀一眼,眼中露出隐隐深意。 两人跟在最后,与前几人落下一段距离。苏拙走在前面,先向下钻过一条小道,身子从石堆中挤过十几丈深。忽然前面豁然开朗,现出一块空地。苏拙心算距离,约莫已经走到山腹了。只是为何山腹中却是空的,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举着火把,只见地上落满大石块,还有不少的白骨散在各处。宁玄晨等人跟过来,火把数量一多,将周围照亮了起来。山腹中的空间极大,伸手也摸不着顶。 苏拙借着火光,看见地上有许多碎木板,石壁边还有支撑的柱子。怀善问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苏拙摇摇头,也不知道。韩中誉忽然道:“这是一个银场!看来这山里果然有银矿。只是似乎已经有人开采过了。” 苏拙沉吟道:“银场?” 宁玄晨道:“师公说得不错,这里的确像是银场。本地银场众多,我也见过一些。这个空洞一定是挖出来的,大家看石壁边的木柱,是防止洞顶坍塌而立。边上这些小道,一定就是工匠从这里出发,四处挖掘,寻找矿脉。只是这些小道似乎已经坍塌堵死了,不能进去看个究竟。” 苏拙道:“照你这么说,这里早就有人发掘了,你们武夷剑派怎么会不知情?” 韩中誉也万分疑惑,道:“是啊,这里离武夷剑派这么近,官府若是开采银矿,陆清尘怎么会不知道?” 苏拙忽然转向曲圣州,问道:“曲庄主对此事自然也是不知了?” 曲圣州茫然道:“这里怎么会有一座银场,我当然也是不知道。” 何言痴道:“会不会是这座银场已经废弃多年,是以陆掌门和曲庄主都不知?” 曲圣州点点头,道:“也有可能,曲某才来此建立聚义山庄不过八九年。若是这座银场已经废弃多年,我孤陋寡闻也是情有可原的。” 苏拙断然道:“不可能!大家看这地上的骷髅,不像已经有十年的模样。再者,建立银场采矿,非一朝一夕之事,必须得有数年光景才能见到成效。而十几年前,天下大乱,战乱频仍,无力开采银矿。” 韩中誉点头道:“他说的没错!武夷剑派在此已经上百年,老夫当年任掌门时,也没听说过此地建有银场!” 白三剑疑惑道:“这就奇怪了,莫非这银场是凭空冒出来的?” 一直沉默的周清平忽然声音颤抖地说道:“难道,真跟那个传说有关……” 何言痴问道:“什么传说?” 周清平吞了一口口水,犹豫道:“传说这乱石岗一带有猛鬼,经常在半夜出没。山里的村民也说,经常在半夜里,能听见百鬼夜行。这座银场里的死人,那些鬼怪,会不会就是这些人所化?这么说,师兄,真的是被……” 韩中誉打断他道:“住嘴!你师父分明是被人杀死的,绝不是什么鬼怪!我在这里呆了十几年,也没见过什么鬼怪!要是真有鬼,怎么不见来找我?哼!分明是心里有鬼!”说着抬脚将地上一颗头骨远远踢开,以示绝不相信这些白骨就是什么鬼怪。 怀善合十道:“罪过罪过,无论有没有所谓的鬼怪,这些白骨都是枉死之人。韩施主何必跟他们过不去!” 韩中誉依旧顽固,哼了一声,扭头不语。苏拙忽然问道:“周前辈,这乱石岗的鬼怪传闻,到底是从何而来?” 周清平左右瞧了瞧,道:“我也只是听说,这里十几年前有一座大宅子,里面住着一家大户人家。不知怎的,忽然有一天半夜,大屋起了大火,把一家人全烧死了。从那以后,乱石山一带就经常传出见鬼的传闻。我想,也许这鬼怪,就跟这户人家有关吧!这里的白骨,会不会就是……” 苏拙微微点了点头,将周清平的疑惑答了出来:“从尸骸的情形看,这些人不是被大火烧死的,而是极有可能是被山洞坍塌砸死的!” 韩中誉道:“当年我任武夷剑派掌门,这件事也听说过。那户人家姓郑,是个大地主。若不是他一家死了,你曲圣州哪来那么大的地盘建聚义山庄?” 曲圣州双眉一竖,压住心头火气,瞪了韩中誉一眼,不再说话。苏拙耳朵里听着他们的争论,手却在地上到处摸索,不知在找什么。摸索了片刻,他忽然看见地上有一些黑色粉末,与周围岩石土壤颜色迥异。 苏拙捡起一些,凑到鼻尖闻了闻,脸色忽然变了。站在人群之外的竹丝曲忽然道:“不管怎么说,这山洞阴气森森,只怕真有鬼,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周清平早就想说这句话了,只是师长在此,不敢多言。此刻有人开口,他忙随声附和。 曲圣州道:“苏公子,天色也不早了,你到底看完了没有?” 苏拙对宁玄晨道:“宁兄,麻烦你派人将这洞里的白骨收拾出去……” 宁玄晨十分不愿,道:“这些白骨跟我师父的死有什么关系?这里阴气这么重,若是碰到鬼……” 韩中誉骂道:“不成器的东西!苏公子叫你把尸骨收拾出去,你收拾就是了,多嘴什么?” 宁玄晨虽不敢顶嘴,面上表情仍然十分难看。苏拙叹了口气,道:“这些白骨也许跟陆掌门之死无关,但却藏着其他秘密!” 怀善疑惑道:“此话怎讲?” 苏拙捡起地上一段脊椎骨,道:“这些人背脊骨弯曲变形,是常年弯腰形成。这说明他们很有可能就是采矿的工人。”他说着又将发现的黑色粉末给众人看,说道:“这是我刚刚在地上发现的,这些粉末是没烧完的火药!” (这本书一直不死不活的,我会坚持完本。有下一本的计划,不过人生遇到了很大的波折,不知道还会不会写下去,看情况吧。) 第八卷 第十三章 夜半琴音 众人大吃一惊:“火药?!” 怀善从苏拙手中拈了一些黑色粉末闻了闻,面色沉重,沉吟道:“这里怎么会有火药?” 白三剑道:“火药自然是用来开山挖矿所用啊!” 他不知采矿流程,胡乱说出,韩中誉便摇摇头,说道:“不会!这座银矿山体狭小,只能靠人挖掘。若是用火药开山,只怕这里就要被炸塌了!” 苏拙点点头,道:“不错,我想这个废弃的银场,就是被这些火药炸塌的,而这些人是被人活生生害死在这里的!我刚刚检查过了,这里的尸骨多有折损痕迹,这些人是被大石砸死的。而我们进来的那条小道上的尸骨并没有折损。那是因为他们并没有被石头砸死,想挖一条地道逃出去。却没能挖通,或者说已经挖通了,却被守在外面的人杀死了!” 韩中誉嘴角发颤:“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如此丧心病狂!” 苏拙道:“想必当年建立这座银场的人,做下这等惨绝人寰的惨案!” 怀善合十念佛,问道:“可是那人到底为什么要把这些工匠都活埋在这里呢?” 苏拙摇摇头,道:“不知道。” 韩中誉也觉凄惨,又吩咐了宁玄晨一遍。众人这才沿原路返回,此刻外面天色已经黑透。 曲圣州道:“苏公子,你这下该看完了吧?那就赶紧回庄吧!天色也黑了,我已经吩咐下人准备好酒菜,招呼各位武林前辈!” 韩中誉冷哼一声,道:“为何要去你的聚义山庄,而不是武夷剑派?” 曲圣州讥笑道:“你把武夷剑派上下都带到了我聚义山庄门口,难不成让大家跟你喝西北风么?” 韩中誉脸憋得通红,怒道:“曲圣州,我告诉你。清尘的死一天没查清楚,你就一天脱不了干系。我是绝对不会喝你聚义山庄的酒的!” 曲圣州眼皮一翻,哼道:“随你的便!”说着转身就走。 怀善忙出来圆场:“现在事情未明,大家还是少说一句吧!” 卫秀道:“方丈大师,既然曲庄主已经盛情相邀,我们不如就去山庄盘桓。况且,这件事情也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少不得还要住在山庄。” 怀善合十谢道:“如此只有叨扰庄主了。” 何言痴和白三剑在一旁小声劝了韩中誉几句,他这才同意与大家一道进聚义山庄。众人重新上马,沿来时的路而行。苏拙一路上始终沉默不语,缓缓落在后面。 到了聚义山庄门前,只见空地上篝火冲天,武夷剑派和韩中誉请来的几个门派已经安下营寨。曲圣州冷冷打量了一眼,重重哼了一声,径直进庄。 庄内酒宴已经备好,只是这群人互相之间颇有嫌隙,话不投机,很快就散了。韩中誉自然出庄回到自己营寨,其他人则在庄内安排好住处,由一名仆从领着各自回房。 苏拙远远跟着怀善,心里想着心事。经过拐角,忽然看见不远处黑影一闪。苏拙眉头一皱,定睛看去,只看见一个背影轮廓。那人似乎听见这边动静,小心地回头一望。月光朦胧,隐隐照出他脸上一道刀疤! 苏拙微微一惊,暗想:这不是乔老三么?他这个时候穿着夜行衣,要去做什么? 苏拙摇摇头,只这么耽搁一阵,前面几人已经拐过回廊,走远了。他并不认得路,一边想心事,一边信步前行。经过一堵院墙,忽然听见里面飘来一阵悠然琴声。这琴声悠扬婉转,曲调柔美,似乎出自女子之手。更且琴艺娴熟,在这满是粗莽武夫的聚义山庄里,更显独特。 苏拙一时兴起,站在原地静静欣赏一阵。墙内弹奏的是一曲“潇湘水云”,曲意开阔,令人不胜遐想。苏拙仿佛又看见洞庭湖天光云影共徘徊的情景,一时竟有些呆住。 奏曲之人技艺极高,轻按宫商,潇洒无羁。苏拙听了半晌,却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人琴艺固然高超,只是这琴似乎并不是好琴。只因曲音中隐约有一股金石之声,将原本曲调意境全破坏掉了。 这声音并不明显,旁人也难发觉。恰好今日碰上了苏拙。苏拙从小跟随师父,也练就了一副挑剔耳朵。若是曲中有什么瑕疵,便觉浑身不舒服。 他想到此处,便想进到这院中,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这山庄里弹琴。谁知这山庄颇大,绕了半天,竟没能找到院门,反倒将来时的路忘了。他正没头没脑乱转,墙内的琴声忽然停了。 苏拙一愣,便听见身后竹丝曲的笑声响起:“苏大公子,你怎么走到这儿来了?这里可是女客居住的院子,难道你……” 苏拙回头看见她,微微一愣。竹丝曲晚宴上不愿陪席,提前离去,苏拙是知道的,却不知道她住在这座院中。 看到她揶揄的怪笑,苏拙老脸一红,说道:“我认不得路,不小心走错了……”他尴尬笑笑,自然不好把自己跟着琴声而来的事说出来。 竹丝曲不疑有他,伸手一指,道:“沿着这条路一直向东走,就到你们所住院落了!” 苏拙道了声谢,赶忙走远,也顾不得找方才弹琴的人了。走出几步,他忽然停住脚步,心中略感疑惑:“这间院子是女客所住,那弹琴的人是谁?难道是卫秀?” 这个念头刚起,便被打消了。卫秀方才与众人一同离开,根本赶不及来此弹琴。而山庄里更不会有其他女客了,这么说来,难道弹琴的是…… 苏拙一路胡思乱想,走了不远,就看见东院月门。院内几间房间都亮着灯光,隐约可见几间房中人影晃动,正是怀善等人。苏拙放轻脚步,直接找到自己的房间,推门而入。屋里没有点蜡烛,月光透过窗,洒下一片银晖。 刚一进门,他心神一紧,微微皱眉,伸手拿起桌上一个茶盏,果然看见里面还有半盏茶水。 苏拙叹了口气,莫名其地说道:“既然来了,还躲着做什么?” 第八卷 第十四章 开诚布公 声音从苏拙身后传来,卫秀忽然站在门口,悠悠道:“我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谁知道还是被苏公子发现了。” 苏拙一愣,回头愕然道:“你怎么来了?” 卫秀道:“我为什么不能来?莫非你这会儿还有其他客人?”她说着朝桌上看了一眼,自然也发现了那盏茶杯。卫秀眼珠转了转,并没有多说。 苏拙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则点上屋内烛火,口中说道:“我只是奇怪,这么晚了,卫姑娘独自来到我房中,就不怕流言蜚语么?” 卫秀在桌边坐了,自行倒上一杯茶,道:“苏拙,你到底来做什么?” 苏拙微微一笑,道:“我当然是来找华平的!” 卫秀问:“你怎么就知道华平一定是在聚义山庄?” 苏拙道:“你何必还要打哑谜?我从君山离开的时候,就猜到华平一定是被聚义山庄的人带走了!” 卫秀又问:“愿闻其详。” 苏拙道:“你们逼华平写信给我,信中语焉不详,说什么到武夷山一叙。可是此地数得上名的只有聚义山庄和武夷剑派,而武夷剑派清净无为,向来不涉江湖之争,无故惹我,似乎不合情理。那么就只有聚义山庄了,此其一。其二,在中秋寿宴上,曲圣州与^_^一起为你捧场,便让我怀疑他们与卫家的关系。君山岛上果然证明,^_^就是卫家的人,那么曲圣州极有可能也是你卫家的人。既然是你要与我作对,华平不是被^_^抓住了,就是被曲圣州抓住了。” “其三,在船上时,我看到华平是跟两个人走的。巧合的是,我还无意中看到这两人手臂上有骷髅刺青。于是我就很自然地猜想,这骷髅刺青的神秘组织,说不定就是聚义山庄的人。因为江湖上并没有人知道这个骷髅刺青的来历,只在欧阳吉师徒身上见到过。而这两人又与卫家有关,万利赌坊只负责敛财,那么聚义山庄也许就是这个神秘组织的外表吧?!” 卫秀道:“照你这么说,聚义山庄岂不是个龙潭虎穴?这样的地方,你还敢孤身一人前来?” 苏拙叹口气,笑道:“没办法,朋友之义,不得不如此!” 卫秀道:“想不到你居然对华平如此关心,原本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人,不会被感情左右。况且,据我所知,华平既没什么名气,也并非聪明绝顶、武功高强之辈。你怎么会与这样的人相交?” 苏拙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来,我遇到过许多人,无不是聪明绝顶,时时刻刻勾心斗角。华平则不然,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与他说话,我甚至都不用动脑子。也许正是因为华平再普通不过,才会与我成为知己吧!” 卫秀笑道:“若是让华老兄听到你这番评论,只怕要气得吐血吧?既然如此,不知道我在苏公子眼里是什么样的人?可能算得上知己二字?” 苏拙笑道:“卫姑娘自然也算得上知己,不过却是去要时时小心提防的知己!” 卫秀嫣然而笑,道:“你的这番评价,想必已经是极高的了。不过我也终于抓到了你的弱点。迟早有一天,你会因为这个弱点,一败涂地!” 苏拙不以为意,笑道:“卫姑娘这么晚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闲话的吧?” 卫秀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卖关子了。如果我把华平放了,你是不是就会离开聚义山庄?” 苏拙一愣,倒真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疑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卫秀叹了口气,道:“话已至此,隐瞒无益。我卫秀虽是女流之辈,如此绑架威胁之事,不到万不得已,也是不会做的。抓走华平,是曲圣州自作主张,我并不知情。他知道你得罪了家父,便想将以华平为质,引你到此,悄悄除去!” 苏拙一惊,忽然意识到此行的危机,不由得有些后怕。他喃喃道:“只是恰好遇上武夷剑派这档子事,怀善大师等人也赶了来。曲圣州才没能下得了手……” 卫秀沉默不语,算是默认。苏拙又道:“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 卫秀道:“我还是那句话,我放华平走,你也立刻离开聚义山庄,如何?” 苏拙沉默片刻,不答反问:“卫姑娘口气中似乎充满了不自信啊?怎么会这样?” 卫秀道:“我知道你已经怀疑到曲圣州了,查清楚一切只是早晚。若是没有怀善大师等人,曲圣州早就出手对付你了,可是现在他投鼠忌器,便不是你的对手了。” 苏拙笑道:“不是还有卫姑娘帮他么?卫姑娘难道忘了,我苏拙可是你的手下败将!” 卫秀叹了口气,透出一股无奈,道:“曲圣州此人,刚愎自用,狂傲自大,绝不会听我的话。他败在你手里只是迟早的事,我只是不希望聚义山庄毁在他手里。若你同意不管此间的事,立刻就能见到华平!” 苏拙微微一笑,道:“卫姑娘,你越是这么说,就越是让我对聚义山庄的秘密好奇。你可知道我最难受的是什么?就是有秘密横在心间,却解不开它!” 卫秀面色一变,道:“这么说,你是非要淌这趟浑水了?” 苏拙也正色道:“事已至此,我一定要将聚义山庄和曲圣州的秘密查出来!” 卫秀道:“难道你不担心华平了?” 苏拙道:“华平吉人自有天相,卫姑娘也说过了,并不屑于做绑架威胁之事。再说,卫姑娘不是最喜欢赢我么?我想只有光明正大地比,才能让你有战胜的快感吧?” 卫秀冷哼一声,站起身,说道:“苏拙,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今天不惜得罪聚义山庄和我,却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武夷剑派。你以为韩中誉那伙人会感激你么?” 苏拙道:“此事无关感激不感激,而是江湖公义如此!” 卫秀无话可说,恨恨转身离去。临出门前,她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道:“苏拙,想不到你艳福不浅啊!先是什么竹姑娘,现在屋里又藏着一个。莫非你还想齐人之福么?姑娘,别躲了,我早就发现你了……”说完头也不回,径直离去。 第八卷 第十五章 早有安排 卫秀离去,苏拙微微一笑,说道:“人已经走了,你还不出来么?连卫秀都知道你在屋里,还躲什么躲?” 一个黑影忽然从房梁上落下,燕玲珑身着夜行衣,站在苏拙面前,笑道:“苏拙,多日不见,你可真是艳福不浅哪!又是什么竹姑娘,什么卫姑娘的。” 苏拙无奈道:“你们女人都是一个德性么,怎么说出来的话都一样?莫非你吃醋了?” 燕玲珑白了他一眼,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臭美?全世界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吃你的醋!不过说来奇怪,你发现我在房里还情有可原,那个什么卫秀,怎么也能发现?” 苏拙凑近她身边嗅了嗅,笑道:“都这么明显了,若再发现不了,那就真是傻子了。我刚刚进屋,桌上却有一杯喝了一半的茶水。而且房中还有一阵淡淡的胭脂香味,总不会是我抹了胭脂吧?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一个做贼的,涂什么胭脂水粉,怕别人发现不了么?” 燕玲珑伸手在苏拙身上打了一巴掌,气道:“苏拙,我好歹也算你半个师父,怎么说话这么没大没小的!再说,我才二十来岁,为什么不能抹胭脂?也只有你跟那个卫秀这种人精,才会发现!” 苏拙摇头苦笑,道:“好好好,废话少说,正事办得怎么样了?” 燕玲珑哼了一声,道:“我一直在办正事,只有你莺环燕绕,只怕都快把华平忘了吧?” 苏拙告饶道:“好姐姐,你就别再提这种事了。赶紧把你发现的告诉我吧!” 燕玲珑这才转了口气,正色说道:“我一收到你的信,就立马赶到了聚义山庄,已经在这里呆了四五天。聚义山庄前前后后,都找了个遍,却始终没有发现华平的踪影。” 苏拙皱起眉头,问道:“你真的到处都找过了?” 燕玲珑点点头,道:“每天晚上,我都会找一遍,除了庄主曲圣州都是房间,其他每间屋子都翻遍了。聚义山庄占地颇广,房舍就有三四十间。大多数都是庄里人居住,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囚室地牢。而且,你说的什么骷髅刺青,我一直也没见过。” 苏拙叹了口气,道:“今天我进庄时,就看到武场上那些人胳膊上并没有刺青。” 燕玲珑道:“莫非你搞错了?” 苏拙摇摇头,道:“不会错,方才卫秀跟我摊牌,你也听到了,这个骷髅刺青一定跟聚义山庄有关。而且华平现在一定在山庄里的某个地方!” 燕玲珑担忧道:“可是方才你也拒绝了她的提议,她会不会恼羞成怒,对华平不利?” 苏拙道:“卫秀虽是个女子,却算得上正人君子。她不会拿华平来威胁我,而且她也知道,华平在她手上,我还会有所顾忌。若是华平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势必要与她鱼死网破!” 燕玲珑疑惑道:“真的?” 苏拙坚定道:“不会错的,卫秀性格要强,她一定想光明正大地打败我!这就是人心算计。你虽然聪明,但你却很单纯,是以猜不透别人的心思!”最后这一句正是当年苏拙的师父送给燕玲珑的,此刻居然从他嘴里说了出来。 燕玲珑摇头叹气,道:“像你这样,把人的心思都算计透了,真是累!不过,我还是头一次听你对一个女子如此赞誉。是不是中了美人计了?” 苏拙拍了拍桌子,道:“大姐,现在在谈正经事,怎么又胡说八道起来?” 燕玲珑忍住笑,说道:“你不是说华平不会有危险么,我也就放心了嘛。对了,我差点忘了。聚义山庄有一间院子十分奇怪!” 苏拙一愣,问道:“有什么奇怪的?” 燕玲珑又摇了摇头,道:“说不定只是我疑神疑鬼了,那只是个荒废园子,说来也没什么奇怪的……” 她虽这么说,苏拙却留上了心,问道:“是个什么样的园子?” 燕玲珑道:“聚义山庄坐北朝南,背靠大山。在山庄最北面,有一座园子,似乎已经荒废多年。周围大树掩映,走进去便感觉阴森森的,让人浑身不自在。不过那个园子很小,一眼就看尽了,因此我也没有多想。” 苏拙吸了口气,沉吟道:“荒废的园子……为什么会有一座荒废的园子呢……” 他一时也想不出这院子有什么蹊跷,便问道:“你来了这么多天,可曾发现聚义山庄跟陆清尘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燕玲珑摇摇头,反问道:“你笃定陆清尘之死是曲圣州所为?” 苏拙道:“陆清尘的死,曲圣州一定脱不了干系!东南一带,就数武夷剑派和聚义山庄为大。一山不容二虎,况且曲圣州是如此狂傲的人,如何能容得下陆清尘?” 燕玲珑道:“光有动机可不够,陆清尘剑法造诣不俗,聚义山庄中只有曲圣州能够匹敌。可是曲圣州又是如何杀死陆清尘的呢?” 苏拙皱着眉头,叹道:“问题就在这里,曲圣州是怎么能赶到乱石岗杀人的呢?除非聚义山庄中,还有高手……” 话音刚落,忽然燕玲珑将手指竖在唇上,“嘘”了一声。苏拙也立时醒觉,只听头顶上传来“喀啦”一声轻微声响。似乎是有人踩动屋瓦,发出了声响。 苏、燕二人屏住呼吸,一丝声响也不发出。过了片刻,再没有动静。似乎屋顶那人已经去得远了。苏拙冲燕玲珑使个眼色,燕玲珑心领神会。二人转眼间已经推门而出,在门外栏杆上一踩,跃上屋顶。 二人轻功俱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两人站在屋顶,只见一个黑影轮廓已经去远。苏拙心中一惊,只从身影看,这人就是一个高手! 他疑惑道:“这人不是冲我们来的,他到底是谁?” 燕玲珑轻声道:“管他是谁,追上去看看!” 苏拙道:“此人身手不俗,不要被发现了!” 燕玲珑微微一笑,道:“若这么容易被人发现,我也不算千面狐狸的亲传弟子了!”说罢,脚尖在屋顶一点,身子腾空而起,转眼落到院中一棵大树枝头。 树枝晃了晃,轻松承受住燕玲珑轻巧的身躯。苏拙紧随其后,知道自己轻身功夫不及她,老老实实落到墙头。两人遥遥跟着那人影,向北而去。 (又到周末,今天两更) ... 第八卷 第十六章 荒园 苏拙与燕玲珑二人,距离那黑影只有数十步远近。然而就是这数十步距离,两人始终无法再靠近一些。只能远远看着那黑影,如鬼魅一般,在聚义山庄纵横小道间飘忽来去。 燕玲珑俏脸一沉,脚下陡然加快。苏拙知道她起了争胜之心,一定要与这人比个高下不可。果然见燕玲珑身形渐快,很快就将苏拙落在后面。然而前面那人似乎也加快了步伐,任燕玲珑如何追赶,始终不能追得更近。 苏拙渐渐落在下风,不禁起了疑:世间能有燕玲珑这般轻功的人不多,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聚义山庄?这个聚义山庄里,到底还藏了什么秘密? 他奔了一阵,忽然停下脚步,原来这一路走来,全是向北,最奇的是,这一路上,竟然没有碰到一个山庄护卫。照理说这么大一个庄园,理应各处都有守卫岗哨才对,特别是如今夙敌围庄,更应小心谨慎才对。然而四下里黑灯瞎火,仿佛根本没有人迹一般。 难道曲圣州真如此托大,以为山庄内根本不用小心布置吗?苏拙一时想不通,却见到前面燕玲珑已经停下脚步,“咦”了一声。苏拙知道有异,停在她身后,问道:“怎么了?” 燕玲珑摇摇头,叹口气道:“我从未见过轻功如此高强之人……”言下之意,竟是自认败在对方手上。 苏拙心中惊骇之情溢于言表,忙问:“那人是谁?” 燕玲珑道:“我不知道,不过我却可以肯定,那人一定是个女子!” 苏拙眉头一皱,问道:“你为何如此肯定?” 燕玲珑道:“女子习练轻功,本就比男子有优势。当世轻功高绝之人,无不是女子……”这一点苏拙是知道的,也没有否认。 燕玲珑又道:“方才我看那人腾挪身形,应当是女子的身材无疑。只是这女子是谁,我却不知道了。不过她应该已经发现我们在跟踪,却也难以甩脱我。直到到了这片林子里,我才失去她的踪迹。” 苏拙似乎想到什么,嘴里沉吟:“女子,她这么晚到底要去哪里?” 燕玲珑听见他嘀咕,说道:“也许我知道她要去哪里!” 苏拙一惊,目视燕玲珑,静等她的下文。燕玲珑一指小径尽头一片树林,说道:“再往北去,是一片树林。那里只有一个去处,是一座荒院!” 苏拙皱眉道:“就是你方才对我说的那座院子?” 燕玲珑点点头,苏拙没有犹豫,径直沿着小路而去。一路上没有半点火光,越靠近树林,便越显阴森。林间不时传来夜鸟怪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苏、燕二人尽量放轻脚步,沿着落满枯叶的小径向北而行,生怕有人躲在暗处,发现二人行踪。只是这条路并不像有人行走,反倒显得二人疑神疑鬼了。 走不多远,果然见前面高墙耸立,正是燕玲珑所说的那座院子。苏拙停在三丈开外,看了半天,只见院墙荒颓,院内黑灯瞎火,怎么看都是一座荒院。而方才那个黑衣女子,也不知所踪。 燕玲珑疑惑道:“莫非我猜错了?” 苏拙伸手拦住她,径直向院中走去。院子不大,一眼就可以看尽。院子里只有一间屋子,已经破败不堪。院子正中有一口井,瞧模样也已经干枯了。 苏拙自言自语道:“真是座荒院……” 燕玲珑早已知道院中的模样,并没有苏拙那么吃惊,反倒是到处看了看,却没有发现有人藏在院中。她百思不得其解:方才那黑衣人分明是往这个方向而来,怎么就不见了? 苏拙轻轻推开那间屋子半掩的房门,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在暗夜中听来,令人毛骨悚然。不过这门倒是十分完好,环扣铁锁俱全。苏拙摸了摸门,走近屋里,也并没有发现有人藏身之处。他晃亮火折,借着微弱火光,在屋里转了转,只见房间陈设简单,不过一张床,一张桌子。而且这些家具也都已经衰朽,表面积了厚厚一层灰尘。 苏拙盯着桌子,前后看了半天,几乎就要把那张桌子看出花来。终于,他嘴角露出不经意的笑容,随后在屋内转了一圈,墙上一幅歪歪斜斜的画猛地引起他的注意。这幅画画的不是其他,正是武夷山景。不过最奇怪的是,这幅画题头写着:僻居荒野,独风光无限。特以拙作,邀岳阳卫兄、山东曲兄共赴武夷一会。 苏拙皱了皱眉,暗道:这岳阳卫兄,莫非指的是卫潜?而这曲兄一定就是曲圣州了!原来曲圣州竟是北方人。 他再去看落款,上面写着:武夷山人郑某,作于己未年春。苏拙沉吟道:“武夷山人郑某,十年之前?” 他还在沉思,燕玲珑走进屋里,气道:“这里一个鬼影都没有,看来我们被她耍了!” 苏拙微微一笑,伸手将那幅画从墙上取了下来,卷成一卷,收进袖中。燕玲珑又道:“方才那人分明已经发现了我们,故意让我们以为她躲到了这里。其实她早就找路离去了,害我们白跑一趟!” 苏拙轻声道:“这一趟未必就全没有收获!”说着返身出屋。 燕玲珑瞧见他莫测高深的脸色,知道他一定又发现了什么。只是现在一定是什么也问不出来的,她也就只能按耐住心中的好奇,重重哼了一声,跟着他来到院中。 苏拙站在枯井旁边,凝视井口。燕玲珑忍不住问道:“怎么了?这井有什么奇怪吗?” 苏拙伸手从井沿上拈起一片树叶,举到燕玲珑面前,问道:“你看这片树叶有什么奇怪?” 燕玲珑左右瞧瞧,茫然摇头。苏拙无奈摇头,道:“这就是你与卫秀的差别。你看这片树叶,还有些青色,本不应该现在就落下来。然而它却落在了井沿上,而且,最重要的是,这片叶子被踩折了!” 燕玲珑忽然明白苏拙的全部意思,脸上惊愕之情一闪而过,伸头向枯井中望了一眼,道:“你是说……” 苏拙点点头,对她要说的话表示肯定。燕玲珑忽然放低声音,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苏拙紧皱眉头,沉思半晌,脸上紧张神色始终没有舒展。终于他缓缓开口道:“对方在暗,我们在明,绝不能轻举妄动!” 燕玲珑一愣,道:“什么意思?” 苏拙耸耸肩,道:“回去!” (最近看到网络上有本书的盗版,在这里希望能看到的读者朋友们支持一下正版吧。鉴于这本书的惨淡成绩,也许不会上架,支持一下正版也不用花钱。) 第八卷 第十七章 旧事 苏拙带着满腹的心事,独自往回走。他没有告诉燕玲珑自己的发现,因为现在还不到时候。而且自己的猜测也不一定对,还有一些关节难以想通。聚义山庄表面虽然风平浪静,暗里却风起云涌。如今形势仿佛是在走钢丝,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不但救不出华平,还可能将己方搭进去。 苏拙不停地告诉自己,再想一想。虽然有武夷剑派和怀善大师等人的协助,但是依然难以和聚义山庄相抗。曲圣州是个莽夫,也是个赌徒。这样的人,很难算到他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怀着满腹心思,独自回到自己所住院中,远远就看见院子里石凳上坐着一人。月至中天,月光洒在那人脸上,现出一片安详慈和。苏拙看到他的脸,心中所有的烦恼和算计,仿佛都瞬间消散。 他缓步上前,恭敬行礼:“大师安好,这么晚还没有休息?” 怀善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淡淡道:“今夜睡不着的,不止我一个人吧!” 他看着苏拙在对面石凳上坐下,又道:“苏拙,你来聚义山庄,不只是为了陆清尘的事吧?” 苏拙脸上露出歉意,仍然点了点头,道:“不瞒大师,我此行本是为一个朋友而来。谁知正好碰上武夷剑派这件事,便自作主张,将大师您请了来。” 怀善道:“你的师父当年最得意之处,便是知道如何借势算计。因此,他虽然孑然一身,却凭一己智计,连横合纵,在乱世中闯下诺大名头。想不到你已经将他的这些手段,学了个全!若不是给我送信的是四海盟的人,而我又碰巧听闻了他们在历城的义举,说不定我还不会来。” 苏拙不知他话中是褒是贬,一时不好接话。怀善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比之令师超越之处在于,你毕竟还有一颗赤子之心。若是你师父在此,他必定利用我们制衡住曲圣州之后,就在今夜办完自己的事,一走了之。而不会如你一般,当真要解决陆清尘的谜案。” 苏拙不禁奇道:“大师怎知我一定要解开这个谜题不可?” 怀善笑道:“方才在那荒园之中,你本已想到什么,却在紧要关头,放弃继续探究。我想这一定不是你害怕了吧?” 苏拙大吃一惊,不知怀善怎么会知道这些,莫非 怀善接着便解答了他的疑惑:“其实你们一出门,我便知晓了。于是我也悄悄跟在你们身后,想看看这聚义山庄中,到底有什么在吸引你们,让这么多人半夜不睡觉,非要一个个全跑光了!” 苏拙疑惑道:“你是说” 怀善点点头,道:“没错,何言痴白三剑二人一回屋,就出去了。他们练剑的轻功自然也是很好的,只不过还逃不过老和尚的耳朵。其实我早已猜到他们的心思,也正是为此,才邀他们前来的。武夷剑派难以与聚义山庄抗衡,但若是三大剑派联手,就不一定了。何言痴和白三剑白天虽然表现得很公正,心里仍然是怀疑曲圣州的。因此,到了夜里,他们一定是要看看曲圣州到底有什么秘密的。不过我想,他们今夜一定是要竹篮打水了,因为曲圣州根本就不在山庄里!” 苏拙更惊,沉吟道:“不在山庄?那他会去哪里?” 怀善耸耸肩,笑道:“这就不是我能猜到的了。” 苏拙沉默片刻,他需要将方才听到的事情消化一下。怀善所说的信息,无疑都隐含着更多的意义,只是到底如何,暂时还难以说清。聚义山庄静谧的夜,表面看平淡无奇,暗里却是暗流涌动。谁也不知道,哪一道暗流,忽然就会将人卷走。 夜越发深了,苏拙不敢耽误时间,忙问:“既然大师明白我之心,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些事情?” 怀善微微一笑,道;“不然你以为和尚我这么晚还不睡觉,是出来赏月的么?不过在说话之前,和尚要劝你一句,不要与卫潜作对了!我知道你从岳州时,就开始查卫家。可是卫潜背后的势力,是你无法想象的。如果你相信我,以后遇到卫家人,便退避三舍!” 苏拙心里微微一愣,面上却轻笑一声,道:“大师是为卫潜做说客来了?” 怀善叹了口气,知道他心意坚定,自己是绝难劝服了。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让苏拙向自己发问。 苏拙没有犹豫,直接开口问道:“大师,你可知曲圣州其实是北方人?为何他会在这里建起了聚义山庄?而聚义山庄短短数年,便跻身江湖大派之列,他是如何做到的?” 怀善点了点头,似乎早知他要问这个问题,反问道:“你也认定,陆清尘之死,与曲圣州有关么?” 苏拙点点头,道:“起初我怀疑这件事是陆清尘熟悉的人所为,这才能解释为何陆清尘一招之内被割下头颅。但是唯一有动机的周清平,似乎只是一个懦弱胆小之人。他这样的人,是杀不了陆清尘的。因此我只能怀疑曲圣州!” 怀善悠悠开口,仿佛在回忆深远的往事:“聚义山庄是十年之前建起的” 苏拙忽然想到什么,插口道:“十年之前?” 怀善点点头,问道:“怎么了?” 苏拙忙摇头,道:“没什么,大师继续。” 怀善又道:“至于曲圣州为何选在此处,我就不得而知了。本来十年时光,对于一个门派成长来说,实在太短了。曲圣州就算再长袖善舞,也难以在短短十年内,将聚义山庄建到如此地步。聚义山庄之所以能有今天,最大的原因,就是岳阳侯的支持。卫潜与曲圣州相交很早,据说曲圣州曾是卫潜的手下,不过并无证据可考。不过,就算岳阳侯多支持,也难以创造奇迹。聚义山庄之所以能有今天,还是因为曲圣州的策略!” 苏拙不甚明了:“策略?” 怀善道:“曲圣州并不像一般门派一样,开门收徒,慢慢积累实力。他从一开始,便以仗义疏财著称。他用大量金钱,网罗了江湖上一大批的高手进庄。时日一久,这些人受了曲圣州极大好处,自然以聚义山庄自居。聚义山庄也就这样发展起来,势头一时无两。” 苏拙心中惊愕之情难以想象,问道:“以重金网罗?这样的行为,岂不与交易无异?这些江湖人物,就真乖乖听命?” 怀善道:“当然也不会一帆风顺,这么多人中,难免良莠不齐,更有反复不定之人。不过,曲圣州是如何做到如今的规模,就不是我等能够知晓的了。” 苏拙低头沉吟:“可是白天见到的那些人,并不是什么高手,难道” 线索越来越多,事情已经渐渐浮出水面,只是还差一个联系!苏拙暂时还难以将所有事情串联起来,若是能想通其中的关节,也许,所有谜题便迎刃而解。 他忽然从袖中拿出那幅画,边展开边问:“大师,你是丹青高手。你看看这幅画有什么奇怪!” ... 第八卷 第十八章 奇怪的画 怀善刚看了一眼,便“咦”了一声,脱口而出:“这不是本地景观么?只是” 苏拙忙问:“只是什么?” 怀善道:“山水画向来重意不重色,可是这幅画却反其道而为之。你看这座山岗,极力描其形态,着色也比别处犹为浓重。这可不是名家手笔!” 苏拙早知他会如此说,便问:“大师再看,这座山岗是何处?” 怀善皱起眉头,知道他话中必有深意,低头细看。谁知越看越惊,这画上的山岗地形如此熟悉,只是与现实似乎又相去甚远。怀善一时不敢说出心中所想。 苏拙替他回答道:“从地形看,这座山岗分明就是我们今日所见的乱石岗!只是这幅画作于十年前,当时这山上还是绿树葱葱。” 怀善点点头,道:“不错不错,可是这幅画画得并不如何高明。而且,作这幅画是何意?” 苏拙心中已想到什么,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他说道:“今天我在一处小酒馆听闻了乱石岗闹鬼的传闻。当时那老板言辞凿凿,说什么乱石岗树木难生,就是因为有鬼作祟的缘故。看来,这个谜题我已经解开了!” 怀善早已练得心如止水,但听到这里,仍是好奇地问:“怎么回事?” 苏拙道:“其实很简单。乱石岗下有银矿,且已经被大肆挖掘。整个地下几乎被掏挖空了,自然难以让树木生根。原先生长的林木,也因根断而枯萎。如此简单的问题,竟被无知之人当作了鬼神传说!” 怀善眼中没有惊奇,却似乎充满了看透世情的智慧。他淡然一笑,道:“也有可能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啊!” 他这句话有意无意,倒是提醒了苏拙。苏拙猛然想到什么,低头不语,喃喃沉吟:这幅画到底还有什么含义呢?乱石岗银矿、聚义山庄、卫潜到底有什么联系?还有那个荒园、枯井和那个小屋里桌上画的记号 无数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巨大的秘密。只是所有事情都像一团乱麻,纠缠在一起。而现在唯独缺少一个线头,能将这团麻理清楚。 怀善定性极高,苏拙不说话,他便也安静地坐着,似乎一点也不好奇他到底发现了什么秘密。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就在这时,怀善忽然站起身,淡淡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看我们还是各自回房吧,免得让我们的朋友误会!“说完径直向自己房间走去。 苏拙何等聪明,自然明白和尚所言何意。他什么话也没说,回到房间关上房门,静静地靠在门背后。果然,院中传来一阵轻微脚步声。若不是刻意留心听,确实难以发觉。 苏拙会心一笑,老和尚的武功只怕已经是出神入化的地步了,在江湖上也难有敌手。只是他还如此不显山不露水,这样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你根本不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对手。 回来的自然是何言痴、白三剑二人了。不过听了怀善和尚的话,苏拙便知道,这两人今夜一定是竹篮打水了。只是曲圣州为什么会不在庄中?他能去哪里? 苏拙猛地想起那个黑衣人来,正是她,令自己追逐出去。这个人与曲圣州的消失又会有什么关系? 令人费解的事情,一件接一件。苏拙脑袋已经开始发胀,昏昏沉沉起来。他躺在床上,想着心事,一下子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就传来“砰砰砰”的拍门声。苏拙以为自己尚在梦中,翻了个身,继续睡去。谁知,那拍门声犹为执着,始终不息。 苏拙终于醒来,而天已经亮了。他拍了拍额头,想使自己稍稍清醒。若不是昨夜忙得太晚,加上用脑过度,也不至于沉睡至此。 拍门声依旧没停。苏拙忙去打开了房门,门口站的是一个小厮模样的年轻人。他温文有礼,低眉垂首轻声道:“庄主请您去前厅!” 苏拙心里不由得一跳: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不然曲圣州怎么会大清早地来请自己?他边走边问:“出了什么事?” 那小厮跟在身后,依旧是那样不急不缓的口气:“出了大事了!”然而他的语调声音,却根本不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似的。 苏拙只得加快了步伐,匆匆赶到前厅。厅里已经有许多人,或站或坐,不过所有人脸上都流露出一股不安之色。苏拙一进门,何言痴白三剑两人率先站起身。 曲圣州却是先开口:“苏公子你总算来了!这武夷剑派的人一大早就找上门来,非要我给个说法。如今这事你在查,该当找你才是啊!” 苏拙望着他阴阳怪气的脸,心里没来由生出一股火气。曲圣州此人不单狂妄,还是个阴险之人。如今苏拙要查此事,便索性把什么都推到了他的头上。 不过这口气,苏拙也只能强自咽下,他转头向旁边坐着的卫秀看了一眼。只见她低头不语,皱着眉头,脸上阴云密布,不知在想什么。苏拙心头一动:瞧她这神情,与曲圣州戏谑轻松的神情可大不相同,莫非曲圣州又背着她做出什么事了? 他来不及多想,一边站着的周清平上前拉住苏拙,道:“苏公子,家师不见了!你可得帮我们好好找找啊!” 苏拙盯着周清平双眼看了一阵,能看见他眼中的焦急,并不似作伪。不过韩中誉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无缘无故不见了? 苏拙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小心问:“韩老前辈不见了?” 周清平道:“不单是家师不见了,连我那宁师侄等人也不见了。我们已经在聚义山庄周围找过了,到处都不见人影。我看这件事一定是与聚义山庄有关” 曲圣州忽然笑道:“笑话,你武夷剑派丢了什么东西,都要跟我扯上关系么?” 何言痴忍不住道:“我看肯定与你脱不了关系,不然你昨晚” 他忽然住口不说,但是苏拙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曲圣州昨夜不在山庄中,的确十分蹊跷,看来十之**与韩中誉失踪有关。不过何言痴毕竟是一派之主,在人家家里做客,却要做些偷鸡摸狗的事,这种事情自然不好说出口。若是日后传到江湖上,名声可不好听。 怀善叹了口气,脸上也透出深深忧虑,起身对苏拙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苏拙默然半晌,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乱石岗,怎么也挥之不去。脑中灵光一闪,他脱口道:“去乱石岗看看!” ... 第八卷 第十九章 劫数难逃 当苏拙说出乱石岗的时候,不知为何,竟然没有人提出异议。仿佛所有人都想到了那一个可能。众人无话,向乱石岗而去。周清平一马当先,骑马冲在最前面。 谁知刚转过山脚,周清平大叫了一声,坐在马背上就开始干呕起来。跟在他后面的苏拙看不见前面情形,只得跳下马背,走到周清平马前。 眼前的情形让苏拙也大惊失色,只见前面不远,乱石岗山脚,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光看这些人身上衣着,便知道全是武夷剑派弟子。 原来所谓的失踪,竟是全死在了这里! 所有人看到眼前情景,无不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怀善合十轻叹:“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他话音中透出一股凄凉,又有一股深沉。想不到素以慈悲为怀的大师,也终于动了怒。 苏拙转头向卫秀瞧去,而她正被眼前情景震慑,丝毫没有注意到苏拙看过来的目光。不会怎的,苏拙竟隐隐松了口气,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因为此事跟卫秀无关而感到轻松。 何言痴、白三剑率先冲上前去,翻检尸体。其余几人也缓步上前,只见宁玄晨就躺在不远处。这个武夷剑派最有前途的弟子,此刻就面目苍白躺在乱石堆中,连眼睛也阖不上,似乎有莫大的冤屈。 忽然,远处的白三剑大叫一声,一跤摔在地上,手指前方,又惊恐又悲愤。苏拙忙奔上前,朝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却是没有头颅的躯干。而看这尸体身形衣着,竟是韩中誉! 鼎鼎大名的武夷剑派中字辈的老人,居然在这无名山脚,被人割去了头颅,抛尸荒野。此事不仅匪夷所思,也让人生出无限凄凉。 周清平看见恩师尸体,反而惊恐地大叫起来:“恶鬼索命,恶鬼索命”喊着,不由分说,就往人群外跑,谁也拉不住。 何言痴看着周清平远去的背影,黯然摇头。想不到武夷剑派仅存的一名清字辈弟子,是个如此猥琐的无胆小人。难道真是上天要绝武夷剑派这一脉么? 苏拙疑惑道:“他为什么又喊恶鬼索命?” 有个武夷剑派的弟子小声道:“因为当初掌门师伯的死状,就是现在这样的”他是周清平的大徒弟,名叫纪玄真。想不到他竟然继承了乃师的胆小性格,这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不清不楚。 但苏拙仍然领会过来,重复一遍:“你是说韩中誉与陆清尘的死状,是一模一样的?!” 纪玄真点点头。苏拙阴沉着脸,吩咐他道:“你看看死去的武夷弟子都是些什么人!”说着就蹲下身子,检查韩中誉的尸体。 由于这具尸体死状太过凄惨,别人都不敢靠近,只有苏拙留在这里。他一边看尸体,嘴里还喃喃自语,将尸身情形一一说了出来:“浑身血污,但是没有其他伤口颈部被利刃割断,伤口平整光滑,所用凶器一定是薄而锋利” 光是这些情况,似乎并不好断定谁是凶手。毕竟陆清尘的死状一样,然而谁也没有解开这诡异的死状之谜。 纪玄真很快就回来了,远远站着,说道:“苏苏公子,死去的十几名师兄弟,都是掌门师伯的弟子!” 何言痴既悲愤又惋惜,不由得叹道:“想不到武夷剑派所有精英弟子,竟在一夜之间,毁于一旦。武夷剑派再想翻身,难了” 苏拙站起身,走回众人身边,问纪玄真道:“韩老前辈和这些弟子为什么会离开你们的营地?” 纪玄真茫然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苏拙正色道:“你是周清平的大弟子,在武夷剑派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么多人的去向?” 纪玄真有些紧张,急忙解释道:“我们在派中向来不受待见,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另有一名弟子附和道:“没错!门中向来分为两派,掌门师伯的弟子都是天之骄子,从来看不起我们。他们去哪里,怎么会告诉我们?” 想不到这件事竟然还与武夷剑派内部的纷争有关,事情真是越发显得复杂起来。如果真是向这些周清平的徒弟所言,他们并不知道这些死者为什么会离开营地。那么还会有谁知道?韩中誉此举,到底是何意? 怀善低声问苏拙:“你有什么看法?不妨说出来吧!” 苏拙点点头,道:“首先这绝不是什么恶鬼索命!除了韩中誉老前辈,其他人都是激斗至死。他们手里都还握着剑,浑身肌肉都是绷紧的。而韩中誉手中并没有握剑,这说明他是被偷袭而死。这也解释陆清尘的死因,推翻了什么恶鬼杀人的说法。第二这里并不是案发现场!因为这里没有打斗痕迹和血迹。” 白三剑疑惑道:“你说韩老哥是被人偷袭,这我们可以想通。但是什么人有这样的手段,能将他头颅一刀割下呢?而且现在他的头颅在哪里?” 苏拙无法作答,怀善又问:“你说这里不是现场,那么现场又在哪里?” 苏拙手指韩中誉尸身,道:“大家难道将这个地方忘了吗?这里不就是陆清尘陈尸之处么?昨天我们挖开的那个洞口就在前面。如果我没有猜错,那里面应该有我们想要的答案!” 众人虽不知苏拙为何这么说,但还是选择相信了他。大家通过昨天挖开的洞口,鱼贯进入坑道。谁知刚进到里面,便嗅到一阵浓重的血腥味。 苏拙知道自己的猜测已经得到验证,一马当先,举着火把冲到里面。坑道里虽然昏暗,日光能射进来一些,已没有昨晚那般可怖。就在昨天那个空旷矿场内,此刻已是满是血污。 众人进到这里,都不由得捂住了鼻子。忽然有人喊道:“在这里!”喊声一落,果然从角落石堆中摸出一个满是血污、面目全非的头颅。 武夷弟子无不抱着师祖的头颅,号啕起来。何言痴白三剑也感黯然,想不到自己二人好心来相助,终究还是让他遭了小人毒手! 苏拙站在一边,心中已经积郁满了怒火。想不到这些人全没将自己和少林方丈放在眼里,说杀人便杀人。他恨恨地一掌拍向身边立柱,谁知手掌刚落下,便觉到一丝刺痛,原来是一根木刺扎进掌缘。 苏拙拔出木刺,心头一动,再看立柱上木刺之处。只见立柱上有一道极细的勒痕,似乎是利器切割而成的。 苏拙脑中灵光闪动,自昨日所见所闻,一下子全涌上心头,令他豁然开朗。他自语道:“原来是这样!” 怀善见他表情有异,忙问怎么回事。苏拙凑近他耳朵,小声道:“我还要去找一样东西,大师帮我盯住一人!” 怀善疑惑道:“曲圣州?” 苏拙摇摇头,耳语道:“是” 怀善听完,不由自主回头,眼光向人群外那个人影瞟去。 ... 第八卷 第二十章 救人 苏拙给怀善交代完了,转身便跑出坑道,翻上马背,径直朝聚义山庄方向疾驰而去。 银矿中的任面面相觑,根本不知这苏拙在搞什么鬼。只是他这一走,其他人哪里还有留下来的心思,在四处转了转,感叹两句,便三三两两退出了坑道。 怀善得了苏拙暗示,始终不言不语,跟在人群之后。旁人不清楚老和尚葫芦里卖什么药,也不敢询问。大伙在乱石岗下,看着武夷剑派几名弟子收拾好同门尸骨,又感慨一阵。 曲圣州忽然冷笑一声,道:“咎由自取!我可不奉陪了,告辞!” 此刻武夷剑派群龙无首,甚至已经不能算群龙了,自然没有人再出头找曲圣州的麻烦。然而怀善忽然冷冷道:“曲庄主是要回山庄么?若是贫僧没有记错,你的嫌疑还没洗脱,我们还是做个伴的好!” 曲圣州却好像一点没将什么少林方丈放在眼里,嗤笑一声,道:“笑话,难道这些人半夜不睡觉,跑到这荒山野岭,不明不白地死了。这也要怪到我的头上?你这老和尚,莫不是老糊涂了?” 怀善合十不语,任凭曲圣州讥讽,也不回一个字,只是仍然要坚定地盯着这伙人。卫秀忽然冷冷道:“大家先回山庄再说!”说吧,别过马头,当先向聚义山庄方向而去。 他们这一群人浩浩荡荡,速度自然比不上苏拙。此刻的苏拙,已经进了山庄的院子,径直向最晚听到琴声的那间院落而去。 此刻毕竟是白天,他想要迷路也难,很容易就找到了院墙月门。进到园中,远远就看见花园里一座凉亭。凉亭里石桌上,果然摆着一张古琴,模样古朴。 苏拙手抚着那张古琴的四根琴弦,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轻声自语:“果然是这样” 他随即离开院子,急匆匆向北走。如今该解的谜题豆已经解开了,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情。也正是这件事,才将苏拙带到了这里。没错,他就是要去救华平! 苏拙走到昨夜那座荒园附近,手指嘬在口中,打了一个呼哨。声音响过,燕玲珑便出现在他面前。两人昨夜分别时,便已经约好,由燕玲珑在这里看着荒园。 而她也十分清楚苏拙来此的目的,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到园中那口枯井旁停住。她这时才有些怀疑道:“华平真在这口井下?这样一口枯井,能藏得下一个大活人么?” 苏拙道:“如果我没猜错,这井下可是一个广阔世界!”说着便小心地抓着井绳,慢慢向井下滑去。 两人不知井底情况,不敢贸然跃下,足足花了半柱香时分,才到达井底。果然如苏拙所说,这口井下,不单能藏人,甚至能藏下整个聚义山庄的人! 两人脚踏实地,确信并无人看守,才小心地晃亮火折。借着微弱的火光和隐约的天光,苏拙发现井壁有一个洞口。进入洞口,通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两人到达一间石室。 此处已经深处地下,但是石室墙壁上都燃着火把,将石室照得一览无余。石室很大,有几间铁门锁着的房间。一面墙上还有一个洞口,不知通向哪里。 苏拙手指那几扇铁门,燕玲珑就明白过来。她做盗贼已经多年,要开这种铁门,根本不在话下。苏拙则对石室内一角堆着的几口大木箱子产生了兴趣。 这几口木箱,苏拙实在是熟悉不过,早在君山时便见过了。也就是这几口箱子,让苏拙栽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跟头。箱子封着口,封条上写着万利赌坊几个大字。 苏拙伸手提了提,发现箱子十分沉重。他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也就没有打开的必要了。这时候燕玲珑的声音忽然响起:“华平,华平!” 苏拙大喜,华平果然在这里!他奔到那间囚室,就看见华平面色苍白,精神萎靡地靠在墙根。燕玲珑正解下随身的水袋,喂他喝水。 苏拙心情大好,笑道:“想不到你命这么大,被曲圣州关了大半个月,还活得好好的!” 华平喝了两口水,恢复了些力气,骂道:“你怎么才来!你看到我在桌子上给你留的记号了?” 苏拙点点头,道:“要不是那个记号,我还真不一定能找到你” 燕玲珑无法忍受他们这样打哑谜,大声道:“什么记号?你们在说什么?” 华平无力解释,苏拙只得道:“昨夜我进了上面那间破屋子,就有些奇怪了。你可曾注意到,那间屋子十分破败,但是唯独那扇门却是完好无损,还有铁锁。于是我就猜测,这间屋里,也许不久之前还关着人,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华平。曲圣州知道我要来,这才会将华平转移。当然,他低估了华平的头脑。华平在临走时,给我留下了记号!” 燕玲珑疑惑道:“什么记号?我怎么没看见?” 苏拙笑道:“这个记号要在一定角度才能看到。那张桌上原本满是灰尘,但我却在无意中发现,上面被人擦出了两横两竖。这是什么意思?直到我发现了井沿上的那片树叶,就知道了,这个记号其实就是个井字!” 燕玲珑恍然明白过来,道:“原来你昨晚就知道了!但是你昨天为什么不下来救人?” 苏拙道:“昨天那个黑衣人明显就是在这口井里消失的,也就是说,这井下一定是龙潭虎穴。仅凭我们两人,不但救不了人,还有可能折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阴暗处响起:“你们现在来,难道就想就走人么?” 苏拙一凛,忙对燕玲珑道:“带他先走!” 说罢,便纵身出去,径直向阴影中那个声音而去,随即便传来呼喝打斗的声音。燕玲珑知道身处险地,华平又受伤虚弱,实在不宜久留,只能期盼苏拙有惊无险,自己则搀扶起华平,向来时那口枯井而去。 所幸石室里并没有人再追来,两人费尽力气,才攀着井绳,上到地面。两人刚刚站稳,只听一声喊,原本荒废的院子,不知从哪里涌出十几人来,个个手执兵刃,指向燕玲珑和华平。 这些人无不是聚义山庄护卫打扮,若在平时,燕玲珑全不会放在眼里,来去自如。然而现在带着一个行动不便的华平,形格势禁,处处制肘。燕玲珑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刀尖,一时无法可想。 ... 第八卷 第二十一章 凶手 聚义山庄大厅中,众人分宾主坐着。武夷剑派只剩下几个周清平的弟子,坐在末排。他们已经没有胆量,再与曲圣州争论。白三剑与何言痴对望一眼,心里都是相同的想法。现在该当是他们为武夷剑派出出头了。三大剑派,向来共为唇齿。如今武夷式微,他们身为另两派掌门,又是武林前辈,岂能再不出力? 白三剑率先起身,直视曲圣州,声音深沉严厉,道:“曲庄主,现在事情闹到这步田地,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曲圣州悠然自得,抿了一口茶水,丝毫没将白三剑放在眼里,口里淡淡道:“白掌门想要我说什么?” 何言痴怒道:“曲圣州,你不要装蒜了!谁不知道这件事一定是你做的?只有你有杀人的动机!” 曲圣州似乎早已料定他们会这么说,不慌不忙,笑道:“笑话!难道武夷剑派发生什么事,都与我曲某有关么?你们有什么证据?说到动机,我看那个周清平比我更有动机才对!陆清尘死了,韩中誉死了,宁玄晨等人又死了,他正好可以坐上武夷剑派的掌门之位。而且你们也说了,韩中誉分明是被人偷袭的。那么会有谁能偷袭到他呢?除了身为徒弟的周清平,还能有谁能得手?你们不去抓真正的凶手,却来此诘问我,是何道理?” 白、何二人谁也没料到曲圣州会说出这番话,一时无言以对,目瞪口呆。他两人也怀疑过周清平,但却不愿相信武夷内部会出叛徒。怀善忽然起身,合十道:“善哉善哉,周施主自然已经有人去找了。至于曲庄主是否与此事有关,我想,还是要等苏拙回来,才能说得清。” 曲圣州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道:“大师,我看你还是别等了。这个什么苏拙,一定是因为查不出来,借口跑了吧!我看你们都被他耍得团团乱转,哈哈哈……” 笑声还没停,门外忽然进来一个护卫,禀告说:“庄主,后院抓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 曲圣州笑声未绝,“哦”了一声,吩咐道:“是谁这么大胆子?带上来看看!” 那人挥挥手,门外几人便押着燕玲珑和华平进屋。曲圣州见到华平,脸上的笑容猛然僵住。他怎么也想不通,华平明明在密室里关着,怎么会出来了。 他没有想通的事情,卫秀已经明白。但她却没有见到苏拙,一颗心也不知该悬着,还是该放下。曲圣州却顾不得那么多了,因为华平是绝对不能再人前出现的人。他厉声道:“居然敢闯聚义山庄,拉下去关起来!” 燕玲珑淡淡笑道:“曲庄主,你什么也不问,就要把我们关起来。莫不是怕我们有什么秘密,讲给大伙儿听听?” 曲圣州怒道:“你是何人,敢在这里胡言乱语!来人……” 他刚要叫人,门外传来一声轻笑,苏拙的声音悠然响起:“曲庄主,何事如此气急败坏啊?”话音刚落,苏拙的身影便出现在大厅中。 华平、燕玲珑见到平安无事,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何言痴、白三剑等人自然也在盼着他。而始终沉默不语的卫秀,一颗心则沉到了谷底。因为她又看见了苏拙脸上那充满自信的笑容,这说明他再一次解开了所有谜题。 卫秀回头,轻声对四金刚说了什么。四人微微点头,悄悄从后门出了大厅。众人目光都聚在苏拙身上,竟是谁也没注意这四人的离去。 曲圣州看见苏拙,顿时生起一股无名火,大声道:“我自处理山庄的事,关你什么事?” 苏拙道:“当然跟我有关系!这两人是我的朋友,男的叫华平,乃是个无名之辈,女的名叫燕玲珑,却是四海盟的盟主!” 曲圣州微微一惊,随即嗤笑道:“四海盟?不过是些鸡鸣狗盗之徒罢了!” 苏拙微微一笑,也不与他争辩,道:“鸡鸣狗盗,也好过险恶阴谋!曲庄主,你大意了,在那井底居然只留了一人守卫,这才让我们安然逃脱了。” 曲圣州面色一变,顾左右而言他:“你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其他人也不知道他们打什么哑谜,何言痴性子急,大声问道:“姓苏的小子,你到底有没有查处事情的真相?” 苏拙回头道:“各位稍安勿躁,我来此就是为了给大家将这件事情解释清楚的。” 白三剑问:“那杀死陆清尘、韩中誉的凶手,到底是不是曲圣州?” 苏拙看看曲圣州,笑道:“杀死陆清尘、韩中誉两位前辈的,自然不是曲庄主……” 他花音刚落,所有人都微微一愣。就连曲圣州似也不相信他会为自己洗脱嫌疑,原先准备好的说辞,竟然没能派上用场。 苏拙又道:“然而,曲庄主虽不是杀人凶手,但与此事却有莫大关系!” 怀善道:“那真凶到底是谁?” 苏拙伸手一指,大声道:“真凶就是竹丝曲竹姑娘!” 众人目光纷纷落向他手指的竹丝曲,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竹丝曲坐在角落还在发呆,忽然被苏拙这一声惊醒,一脸茫然。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听苏拙又道:“或许我该叫你曲姑娘才对!” 竹丝曲这下才有所触动,却依然一脸无辜的表情,苏拙笑道:“曲姑娘,你不必再演戏了。说实话,你的演技着实不怎么样。若非不知道你有何目的,我早就揭穿你了!” 其他人还是不敢相信,这个貌似柔弱的少女,竟会是什么杀人凶手。白三剑道:“苏拙,她不是与你一道的么?怎么会变成了杀人凶手?你不要随便找个人来糊弄我们,给曲圣州脱罪!” 苏拙嘴角上扬,道:“我怎么会为曲庄主脱罪?这位姑娘正是曲庄主的掌上明珠!同时也是江湖上四书生中最神秘的那一位,琴圣!” 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直接撞进在场的每个人心里。曲圣州脸色阴沉,眼睛直直盯着苏拙。苏拙毫无畏惧,与他对视。 怀善问道:“苏拙,你把我们都搞糊涂了,还是赶紧讲清楚吧!” 苏拙点点头,说道:“那我便从头说起。事情还要追溯到半月之前,我应邀赴岳阳。谁知在这期间,我的这位朋友无故失踪了,却又托人给了我一封信。信中说,他请我一同到武夷山一带。为了寻访友人,我这才来到此地。谁知半路上,又刚巧听说了武夷剑派掌门身故的消息。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有蹊跷,便请人传信给少林怀善大师,希望他来稳住局势。果不其然,事情全在我的意料之中。” 他顿了顿,道:“我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昨天在那家小酒馆,我竟然遇到了这位姑娘。而杀人凶手竟然也自己送上门来了!” 竹丝曲一愣,起身道:“你昨天就看出来了?” 苏拙微微一笑,她还是沉不住气,说出这句话,就已经向旁人证明了自己所言没错! 第八卷 第二十二章 真实身份 苏拙说道:“昨天我本在酒馆喝酒,这时候这位竹姑娘被聚义山庄的乔老三追至酒馆。于是我自然要插手这件事,却不知这反而坏了他们的计划。因为他们根本是在做一场戏!” 怀善疑惑道:“一场戏?” 苏拙点头道:“没错!其实他们都是聚义山庄的人,昨天知道宁玄晨经过那家酒馆,便做出这场戏。目的是让与聚义山庄有过结的宁玄晨等人英雄救美,使得竹姑娘成功混入武夷剑派内部。谁知这个计划被我无意中破坏了。于是他们只得临时改变计划,让乔老三假意投奔宁玄晨。” 白三剑问:“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苏拙道:“他们原定计划,当然是为了混入武夷剑派内部,伺机杀害韩中誉和派中强硬派!因为曲庄主事先必然已经得知韩老前辈为了爱徒之死,再度出山主持大局。这样,曲庄主控制武夷剑派的美梦就要落空了。而这个向曲庄主高密的人,我猜就是那位周清平!周清平不敢杀人,但却会在陆清尘死后,被曲庄主利诱!” 厅中周清平的弟子忍不住开口骂了起来,显然认为苏拙在侮辱他们的师父。何言痴面色阴沉,止住他们说话,道:“只要找到周清平,一切都将分晓,你们急什么?苏拙,你继续说!” 苏拙道:“至于我怎么看破这位竹姑娘的,只是因为她演技太差。昨天我得知她是因为偷了乔老三的钱袋,才被追赶。于是我便以为她是四海盟的人,因为只有四海盟的侠盗,才会招惹乔老三这样的人。可是一问之下,她便露了馅。竹姑娘居然不认得姓燕的朋友,这岂不是很奇怪?” 燕玲珑忽然笑了,道:“怪不得!我燕玲珑就是四海盟盟主,若是盟中之人,岂有不认得我的道理?” 竹丝曲无奈长叹一口气,想不到居然在这么一件小事上栽了跟头,要怪只能怪苏拙实在是太过精明了。 苏拙接着道:“不过我虽然有了怀疑,却并不能猜到竹姑娘到底是什么人。而当我要前往聚义山庄时,她却很不愿意,多次劝我前往武夷剑派。这就让我不得不怀疑,她一定是与这两派之间最近的恩怨有关了。于是我不露声色,等到了聚义山庄,见了曲庄主之后,我忽然发现,也许她与曲庄主根本就认识!” 竹丝曲也有些吃惊了,不知他怎么看出来的,忍不住问道:“哦?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苏拙笑道:“这一点再明显不过。不用我多说,竹姑娘的容貌,想必大家都有目共睹,不说倾国倾城,也算沉鱼落雁了。这样的美貌,自然吸引男人注目。昨天我们同来聚义山庄时,果然广场上无人不注意。可是曲庄主见到竹姑娘时,只微微愣了一下,眼光便再没有落到她的身上。其实这是明显的回避之举,也证实了我的猜测。曲庄主和竹姑娘根本就认识。再加上昨夜,我发现,竹姑娘竟对聚义山庄很熟悉,还能给我指路,说明竹姑娘一定是聚义山庄的重要人物。我听说曲庄主膝下只有一女,却是从未在人前现过身。而竹姑娘这名字是昨天临时而取,算不得高明。你把自己姓氏放在最后,而前两字倒过来是丝竹,正是你的平生嗜好!” 怀善不禁抚掌笑道:“好小子,只怕世间只有你一人,能在如此美色当前,却能想到这些!” 燕玲珑阴阳怪气道:“曲庄主,既然这位妹妹是令嫒,怎么不给大家介绍介绍?” 曲圣州一拍桌子,额头青筋暴起,显是内心十分愤怒。竹丝曲却淡淡道:“苏公子,你果然不简单,是我曲梅小瞧你了。前些时日就听过的的名字,没想到昨天竟然不期而遇。于是我便突发奇想,想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看来我是玩火自焚……不过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是四书生之一的?” 她这么说,算是承认了身份,原来她本名叫做曲梅。旁人也很好奇苏拙的答案,谁也没有插嘴,静静听他说话。 苏拙道:“半月前我曾在四书生之首的孟书田手上吃过亏,于是我仔细调查了一番。这里的人想必都知道四书生的名头,却从没见过他们。这四人是江湖上极为神秘的四个年轻人,爱好琴棋书画,以自己爱好为绝技,且又自诩风流,而并称四书生。孟书田年纪最长,嗜好棋道。他那流星飞矢的绝技,便是脱胎于他与别人下棋。孟书田早被卫侯网罗麾下,这是众所周知。不过其他三位,则神龙见首不见尾。而我碰巧得知,四书生中,居然有一个女子,还是位琴艺高手,自称琴圣。” “昨晚我经过一处院子,碰巧听到一阵琴声,那琴艺确是出神入化,只是弹奏的琴,却有些瑕疵。而这时,琴声一停,曲姑娘便出现在我面前。原本我没想到她有这样的轻功,以为琴声不是她所奏。谁知我刚回到房间,卫姑娘便来访。从时间上来说,便排除了卫姑娘弹琴的可能,如此说来,那琴声只能是出自曲姑娘之手。方才我提前赶回,就是为了看一眼昨夜曲姑娘所奏之琴,果然发现,那并不是普通古琴,而是她的兵刃!” 众人大吃一惊,以琴作兵刃,着实闻所未闻。苏拙道:“除了四书生中的琴圣,只怕也没人会以琴为兵刃了。那张琴琴弦全是极细极韧的钢丝,因此才让我听出了瑕疵。” 曲梅悠然叹了口气,道:“昨夜实在手痒,可是那间院子里又没有琴。当真是该当栽在你手里!” 何言痴怒道:“你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苏公子,她是怎么杀害韩老哥的,你快说给我们听听!” 苏拙道:“答案还是在那张琴上,古琴本有五弦。可是我方才去看时,只有四根。这就是证实了我的猜测,韩中誉老前辈的头颅,就是被这跟琴弦割断的!” 第八卷 第二十三章 故事 苏拙此言一出,众人大哗。大家不但没听说过以琴为兵器,更没听说过,琴弦能割断人的脖子。然而苏拙就是这么肯定,不由得人不信。他接着解释道:“这跟琴弦可不是普通琴弦,而是极细极韧的钢丝制成,若是拉直,锋利异常。” 白三剑兀自不敢相信,问道:“那她是怎么做到的呢?” 苏拙道:“想必大家还没忘我前面说的,他们那个计策。昨日乔老三不得已归附宁玄晨,约定会为他们提供聚义山庄的情报。他果然很守约,昨夜我就见乔老三身着夜行衣悄悄出庄。想必他一定是去给宁玄晨通风报信去了,当然这也是曲庄主定下的计策。宁玄晨也是自大之辈,韩中誉多少也是太过自信,两人很容易轻信乔老三。于是他们被乔老三引到乱石岗的那个山洞之中。” “那里早已布置下陷阱了,曲姑娘必是将琴弦一端绑在洞中那根立柱上,另一头在自己手中拉直。那样的黑暗地方,根本不会发现那么细的钢丝。而韩中誉事事争先,必然走在头一个,也就一头撞上琴弦。曲姑娘顺势一勒,就这么将脖颈割断了!陆清尘必然也是被同样的手法杀死的。至于其他人,洞中另有埋伏的人。宁玄晨等人猝不及防,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许多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手法委实匪夷所思,难怪大家都想不通陆清尘的死因了。曲圣州怒极反笑,道:“证据,证据呢?你光凭信口胡说,可不能栽赃到我头上!” 苏拙笑道:“证据多得很,第一个就是华平。他被你关的地方,正是你们昨夜谋划的地方吧?因此,他可是将一切都听在耳里!” 燕玲珑道:“怪不得昨夜我们追的那个黑衣人到了荒园就不见了,原来是藏到井底!” 苏拙道:“没错!其实那黑衣人就是曲姑娘。不过她遗传了其父的狂妄,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自以为将我们耍了一顿,却不知行踪已被我发现了。至于第二个证据,就在曲姑娘身上!你杀人的琴弦十分稀有,定是舍不得扔的。那么那根沾血的琴弦,就一定还在你身上!” 一切皆被他说中,仿佛亲眼所见一般,曲梅和曲圣州一时间也是无话可说。怀善合十道:“罪过罪过,曲庄主,你做下这么多罪孽,到底是为了什么?” 曲圣州不答,苏拙说道:“一切的根源,自然就是乱石岗下的那座银矿!” 旁人讶然问道:“这跟银矿又有什么关系?” 苏拙道:“其实开采那座银矿的不是别人,正是聚义山庄!十年之前,本地有一个大户,姓郑,宅院正是在乱石岗下。而这姓郑的人与卫侯、曲圣州都是朋友。忽然有一天,他心血来潮,画了一幅画,派人送给了曲圣州。”他说着将昨夜发现的那幅画取出,递给众人看。 苏拙继续说道:“这幅画中暗藏玄机,当然曲圣州是未必看得懂的,不过却有人能懂……”他说这话时,不由得向卫秀看了一眼,见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便接着道:“昨夜我已与大师探讨过这幅画了,这幅画里画的正是十年前乱石岗的景致。而绘者之所以不安常理,以浓墨重彩,极尽其祥勾勒乱石岗山下的景色,就是为了对他的好朋友说,山下有重宝!” 他顿了顿,叹息道:“这重宝,自然就是指银矿。不过,曲圣州并没有顾念这番情谊,而是恩将仇报,将那姓郑的囚禁在后院荒园,其他人则一把火全烧死了。这也就是乱石岗那个闹鬼的故事的由来了。曲圣州逼问出乱石岗矿脉的详情,便在此建设聚义山庄,暗地里开采银矿,利用采得得大量白银,网罗天下英雄,是聚义山庄迅速崛起。正是因此,乱石岗从十年之前开始,树木不生。而曲圣州也故意放出谣言,说乱石岗有厉鬼,也正是为了掩人耳目!” “几年之前,银矿采尽。曲圣州想出一个恶毒的法子,将这件事情掩藏起来,那就是用火药炸塌了坑道,将所有参与开矿的工匠尽数封死在里面。数年前附近山民听到的震动,就是火药爆炸所致。谁知今夏连连暴雨,将山石冲下许多。尤其乱石岗这种没有大树遮掩的地表,冲刷更是厉害。雨水将矿工挖开的一个山道冲开,也就是我们所走的那个山洞。而村民盛传的鬼火,当然就是坑道中枉死之人尸骸形成的磷火。” 其他人也有些明白过来,何言痴道:“雨水冲出一些矿石,正好被陆清尘发现了,他误以为山下有银矿,便找曲圣州一起开采。而曲圣州担心秘密泄露,就要杀人灭口!” 苏拙点点头,道:“没错!聚义山庄最北面那座荒废的院子,里面有一口枯井,就是联通乱石岗矿场的暗道。从前他们用这条暗道运输矿银,之后矿脉枯竭,便封闭了坑道,转作训练死士之用。后来陆清尘发现了银矿,曲圣州只得再次打开坑道,令曲姑娘从坑道赶上陆清尘,引诱到山洞谋杀!” 说到这里,何言痴和白三剑已是怒发冲冠。二人刷刷拔出佩剑,直指曲圣州,喝道:“狂徒恶贼,你好险恶的用心!” 曲圣州见十年谋划,一朝败露,不由得仰天大笑,说道:“哈哈哈,你们两个老东西……这里是聚义山庄,还容不得你们撒野!”说着一拍手掌,门外庄客全都涌进来,手提刀枪,虎视眈眈。 怀善合十叹道:“阿弥陀佛,曲庄主,事到如今,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曲圣州冷笑一声,道:“老和尚,我劝你莫要多事,安心念你的经去吧!否则哪一天,我杀伤少林,将你大大小小的秃驴全都乱刀砍死!”他又拍两掌,忽然脸色一变,因为他没有再见到有人再出来增援,而那才是他的撒手锏! 曲圣州忽然瞪视卫秀,戟指骂道:“你!” 卫秀面无表情,淡然起身,似乎对此间的恩怨十分厌倦,看也不看曲圣州,扭头就走。曲圣州却似怒火攻心,并没有向何言痴、白三剑出手,反倒一掌击向卫秀背影。 苏拙大惊,不知为何他要这么做。更奇怪的是,四金刚为何没有在卫秀身边护卫?他还没想通,曲圣州手掌已经要到卫秀身后。眼看着卫秀就要中招,只见灰影一闪,一个人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站在卫秀身后,抬掌接下曲圣州这一招。 挡下这一招的,竟是卫秀那名神秘的车夫! (周末两更。为了保持不断更,只能先这么更着了,请多担待。等时间稍稍空余,一定会加更。) ... 第八卷 第二十四章 焚庄 不单曲圣州吃了一惊,就连苏拙等人也吃了一惊,原本只知道这车夫深藏不露,却没想到他武功这么高。车夫挡下一掌,向苏拙看了一眼,便转身跟着卫秀而去。 厅中其他人谁也不敢阻拦他们,眼睁睁看着两人走出大厅。曲圣州一腔怒火,全集中到苏拙等人身上,拿手一挥,恶狠狠道:“杀了他们!” 聚义山庄人数占优,听得庄主下令,挺刀舞剑,冲向这几人。何言痴白三剑指挥武夷剑派剩下弟子,站成一圈,抵挡住众人。曲圣州向曲梅看一眼,抬掌便向苏拙而来。 曲梅也不怠慢,手往袖中一缩,伸出来时,双手已扯了一根丝线,正是她用来杀韩中誉的凶器。她与曲圣州一左一右,径直冲着苏拙而来,誓要将这个一手破坏自己大事的人打死。 苏拙心一沉,若是一人,他还可周旋,可是两人合攻,只怕难以招架。正在这时,怀善的身形陡然出现在苏拙面前,双臂一抬,刚好接住曲氏父女联手攻势。 曲圣州身子晃了晃,拿桩站稳。而曲梅功力究竟较浅,连退了四五步,只觉胸中热血翻涌。场上几人都吃了一惊,想不到这老和尚武功如此之深,只怕放眼武林,无人能出其右。 曲圣州杀得兴起,哪管自己武功不及怀善,变招又上。曲梅则有些畏惧老和尚,只敢在一旁略阵。三人拳来脚往,招式越来越快,让人眼花缭乱。 苏拙在旁边看了一阵,忽然眉头一紧,鼻中嗅到一股浓烈的呛鼻气味。大厅外的广场上,忽然有人尖声叫了起来:“不好了,走水了!” 厅内众人不由得停下手来,果然大厅一角正冒出一股浓烟,火苗点着帷幔,一下子便蹿了起来。大伙儿吃了一惊,不知谁喊了一句:“快跑!” 聚义山庄围在外围的人,率先往门外奔。苏拙再去看怀善时,三人仍旧斗得难分难解。只是老和尚脚下岿然不动,而曲圣州父女却已经步伐散乱,身上也有点点血迹。 苏拙大叫一声:“大师,起火了,不要恋战!” 说罢与燕玲珑华平一起,逃出大厅。怀善虽在激战,却时刻注意周遭形势。大厅起火,他早已察觉。只不过犹豫了一会儿的功夫,那火头已顺着最易燃的帷幔,蔓延到这个大厅。怀善冲曲圣州喊道:“曲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不要执迷不语了……” 话没说完,曲圣州双眼通红,蹂身又上。他现在满心只想将与自己为敌的人,通通杀个干净!怀善见他如此无药可救,口宣佛号,平平伸出一掌,穿过曲圣州掌势,印在他胸口。 曲圣州浑身一震,身体不由自主,向后飞去。曲梅关心父亲安危,忙上前搀扶。怀善见火势越来越大,再不出去,只怕就再也出不去了。他又喊了两声曲氏父女的名字,却无人应答。 万不得已,怀善捂着口鼻,跳出火场。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出去的同时,曲梅挟着已经昏迷的父亲,由大厅窗户也跳出了火场,乘着混乱,去得远了。 广场上,何言痴和白三剑正组织乱成一锅粥的聚义山庄众人打水救火。然而聚义山庄四处房屋都同时燃了起来,加之气候干燥,火借风势,已将整个聚义山庄,变成了一片火海。武夷剑派元气大伤,这时候见到这情形,自然幸灾乐祸,袖手旁观。 何言痴大声道:“大师,火势太大,灭不了啦!” 所有人都明白,这火已经救不下来了,如今也只能略尽人事。怀善顿足道:“大家守住山庄四面,砍伐树木,防止火势蔓延出去!” 众人无法可想,站在远处,眼睁睁看着诺大一座山庄,在熊熊大火中渐渐化为一片灰烬。不少聚义山庄的门客,脸上流露出忧戚之色。不论聚义山庄里藏了多少秘密,这里毕竟是他们的栖身之所。如今尽数葬于火海,前路茫茫,怎能不让人心生感伤。 卫秀站在广场一角,凝视着大火,表情复杂。四金刚已经回到她身后,苏拙全都看在眼里,瞬间也明白了一切。他来到卫秀身边,叹道:“卫姑娘壮士断腕的本事,果然厉害。一场大火,将聚义山庄与卫家的牵连烧得干干净净。不论曲圣州做过什么事,也与卫家无关了。曲圣州方才之所以对你下手,是因为你将他培养的骷髅刺青死士,全遣走了吧?” 卫秀本没有指望能瞒过苏拙,也不置可否,却说道:“我很奇怪,你方才居然没有把骷髅刺青的事说出来?!” 苏拙摇摇头,道:“我并没有证据,说了也是无用。不过让我更奇怪的是,聚义山庄这么大的产业,你就这么一把火烧了?如果我猜的没错,万利赌坊和聚义山庄乃是你卫家两大基石。一个提供钱财,一个提供人力。万利赌坊遍布天下,几十万两银子没了,还可以再赚。可是诺大的聚义山庄烧了,可就不是那么容易建起来的了!” 卫秀丝毫没有觉得可惜,脸上露出莫测高深的笑容,凝视苏拙,小声道:“你真当聚义山庄就是个这么大庄园么?真正的聚义山庄,是那些被我遣走的死士!他们的组织,早已遍布天下,你烧得尽么?” 说完,卫秀便转身向自己马车而去。此间事情已经没有让她继续停留的理由。然而苏拙站在原地,沉默下来。此时的天气也不见多寒凉,他却感到一阵寒意。 卫秀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没有回头,冷冷说道:“你三番五次与我们做对,家父不会放过你的!你自求多福吧……” 说完,她再也没有停留。苏拙细细咀嚼她最后那句话,心里似乎压着块大石。得罪卫潜,只怕以后要麻烦不断了。他虽然最怕麻烦,但是要是知道结果,苏拙一定还是会按自己心意这么做的。 但是卫秀方才说的,家父不会放过他。那么她呢?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苏拙嘴角露出笑意,望着卫秀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却已飞出了聚义山庄。明天会去哪里呢?又会碰到什么样的怪事? (第八卷完结。明日起更新第九卷涿州风云。想要知道卫秀身世吗?敬请关注!) 涿州风云卷第一章 狭路相逢 往北的山道上,没有多少行人。此地已近宋辽边境,多年来两国关系紧张,辽人不时南下劫掠,惹得民不聊生。这些辽人常常十几人一队,小股行动,极难提防。往往宋军大兵一到,人已经走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抓不到,因此越靠边境,越是荒颓。 马蹄声得得,苏拙骑在马上,不急不缓沿着山路而行。夕阳映照在他半边脸上,暖烘烘的。秋风渐凉,伴着归巢晚鸦,更显凄凉。苏拙脸上有些许愁容,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莫非今夜又要露宿荒野不成? 他马背上放着一卷行李,显然已经为此番远行做了准备。只是他初来北境,仍然没料到此地已经荒凉成这样。 苏拙信马由缰,让马缓缓前行,暗暗希望自己运气够好,能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走了月末小半个时辰,前面道路渐渐宽阔,似乎上了一条旧官道。树林边上,现出一个茅草棚顶。 当真是天随人愿,苏拙心中暗喜,双腿一夹马腹,紧赶几步。一人一马穿过密林,赶到茅草棚前,只见原来是个茶摊。苏拙皱起眉头,不过更让他头疼的,却是茶棚前已经停着一辆双架马车,另拴着四匹高头大马。茶棚里也坐着几人,正在喝茶。 他有些犹豫,该不该进去。还没下定决心,茶棚里一人喊道:“苏公子为何过门不入?莫非怕这店里有吃人的怪物不成?” 说话的非但不是吃人的怪物,相貌还颇为清秀,正是卫秀。但她比吃人的怪物,还要让苏拙头疼。只是她已经开口,苏拙自然不能示弱,只得下马拴好,走进茶棚。 他走到卫秀面前,开口道:“卫……”只说了一个字,就犹豫了。因为卫秀穿着一身男装,活脱脱一个白面公子哥儿。 卫秀倒是大方一笑,道:“怎么?这副装扮,苏公子就认不得在下了?” 苏拙当然不会认不得她,当初两人第一次见面,卫秀也是男扮女装,苏拙还是猜了出来。如今两人交手几次,早就熟悉非常。苏拙还在茶棚外,就已经认出了卫秀。 他哈哈一笑,道:“你怎么又换上男装?” 卫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出门在外,这样少了很多麻烦!” 苏拙在卫秀对面坐下,茶棚简陋,也只有两张破桌子。卫秀独自坐了一桌,另一桌则是四金刚四人坐了,苏拙也只能与卫秀一桌。卫秀招手,让茶棚伙计重新倒上茶。 苏拙举杯向邻座的四金刚示意,四金刚个个板着脸,对他没有好脸色。他们是卫秀贴身护卫,自然知道二人之间颇有龃龉。更兼四人头脑简单,心中所想全写在脸上,对苏拙厌恶之情溢于言表。若不是卫秀对苏拙客客气气,说不定他们早就一拥而上,将苏拙大卸八块了。 苏拙无奈笑笑,自语道:“想不到无意中又惹下了四个冤家!”他又举杯向坐在马车上的那名中年车夫为礼。谁知那人靠坐在车上,面无表情,反倒将头上的斗笠更低了。 卫秀自斟自饮,头也不抬,却似乎将苏拙的言行看得一清二楚。她淡淡道:“你想跟他们几人套近乎,恐怕是对牛弹琴了。” 苏拙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对四金刚确实如卫秀所言。只是那名车夫似乎并不像四金刚一样,脑子不清爽。在聚义山庄前,苏拙就已经见过这名车夫,当时就为他深厚内力折服,只是不知道这位深藏不露的车夫到底是谁,又为何甘愿当一个车夫? 苏拙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他到底是谁?” 卫秀笑而不答,反问道:“苏公子怎么跑到这北方来了?” 苏拙知道卫秀不想回答的事,绝难问得出来。不过他当然也不会痛痛快快回答她的问题,笑道:“自然是跟卫姑娘目的一样!” 卫秀脸上依然如古井不波,瞧不出一点惊讶之色,淡淡道:“哦,苏公子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来?” 苏拙道:“来北方,自然是为了北边的事!” 两人打着哑谜,坐在一旁的伙计似乎有些受不了了,啧了一声。声音发出,他才发觉自己失态,想必是方才听得入了神,这时不好意思地背过身去。 卫秀莞尔,道:“据我所知,北边并没有苏兄的朋友。华老兄也安然无恙地在四海盟总坛呆着。苏兄还要到北边凑什么热闹?” 苏拙摇摇头,道:“大理寺卿诸葛铮大人,苏某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当初还是多亏了他,苏某才能在金陵救下凌霜。这次他在辽国出事,我自然要去探望探望。” 苏拙说得轻巧,但卫秀却已经知道,这件事苏拙是管上了。打从苏拙出现在茶棚外,卫秀已经猜到他的来意。 苏拙又道:“让我奇怪的是,这次出事的,似乎并没有卫家的亲朋好友。卫姑娘所来,又是为了什么?” 卫秀诡秘一笑,依旧避而不答。沉默片刻,她忽然没头没脑感叹一声:“唉,俗话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是此地荒颓,哪里有大宋王土之象!” 苏拙叹了口气,道:“当年石敬瑭为了当皇帝,将燕云十六州拱手送给契丹人。如今辽国坐大,对中原虎视眈眈,北境百姓自然首当其冲。” 卫秀眼中光芒闪烁,黯然道:“这天下姓石还是姓赵,也不过改朝换代。王侯争霸,逐鹿中原,到头来,苦的还是百姓。乱世纷争,百姓受苦,清平盛世,百姓依然苦……” 卫秀感叹时,脸上流露出凄苦柔弱的神色,仿佛这一刻,她终于回归了女儿家的本性。苏拙忽然被她如此悲悯的神态吸引住了,蓦然明白过来自己之所以能与卫秀相交,虽然交手数次,依然能坐下来互谈心事。就是因为她身上有这样一种特质,这种特质是不同于卫潜、卫胜的,是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纯真。 卫秀忽然注意到苏拙的走神,收敛心神,笑道:“苏兄在想什么?” 苏拙一向自视为绝不会被女人吸引的大男人,自然不会将心中所想说给她听,笑道:“卫姑娘心系黎民,令人钦佩。不过,让我奇怪的是,卫姑娘今天怎么没有以往的聪明了?这荒山野外,莫名的有一座茶棚,卫姑娘不觉奇怪吗?” 卫秀淡然笑道:“我看苏兄才是智者千虑,这茶棚奇怪不奇怪,****何事?茶水我已经试过了,没有蒙汗药,也没有毒。我自解渴,管他有什么鬼!” 话音刚落,那茶伙计听着二人话风不对,蓦地站起身,攥指口中,打了个响亮的呼哨,从茶炉后抽出一柄短刀,瞪着二人,哈哈大笑。 涿州风云卷第二章 风雨同路 茶伙计这一笑,苏、卫二人没有惊讶,反倒有些纳闷。苏拙一脸茫然,问道:“你笑什么?” 茶伙计脸上露出狰狞之像,怒道:“我笑什么?你们是真傻还是假傻?实话告诉你们,你们进了黑店了,我要打劫!” 话音刚落,葱密林处传来呼喝之声,打破了原先的静谧。苏拙不禁是一愣,方才自己从林中来,也没发现哪里能藏下这么多人。而那茶伙计则面露喜色,大声叫道:“大哥,他们跑不了啦!” 打头一个壮汉满脸狞笑,冲进茶棚,对茶伙计道:“虎子,鱼儿上钩了?!” 那茶伙计喜笑颜开,看向苏拙卫秀的眼神,仿佛在看着两只肥羊。他连连点头,说道:“大哥,就是这两个主儿。我看他们衣着考究,一定是大户人家的!而且这小子一直叫他卫姑娘,看来还是个女扮男装的雌儿!” 苏拙卫秀两人兀自悠然喝茶,头不抬身不动,仿佛周遭发生的事,与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大汉冲两人看看,又看见四金刚端坐另一桌,心中掂量一番,似乎自己人数上占优,底气自然足了许多。其他人则看看几匹马,又看看卫秀,心里计算着今天的收获。 大汉一拍桌子,大声道:“你们今天不走运,撞在我们手里。不过我崇老大最是讲信义,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我保证不害你们性命!哈哈哈……”说着一双毛手就往卫秀肩头拍来。 苏拙忽地哈哈大笑起来,崇老大一只手停在半空,听他笑得恣意妄为,好像遭难的不是苏拙他们,而是自己。他怒道:“你笑什么?” 苏拙好不容易忍住笑,道:“我笑你流年不利,打劫打到了太岁头上!” 他口头便利,将卫秀比作太岁,惹得卫秀目光瞪视而来,眼中满是嗔怪。 崇老大却没不明白苏拙话中意味,一双手依旧往卫秀身上摸去。谁知还没沾着卫秀衣衫,四金刚怒吼一声。四人吼声如同虎豹,比方才这是几个人冲出密林的声势还要壮大。 崇老大吓了一跳,往旁跳开,手提大刀,色厉内荏道:“干……干什么……” 四金刚起身,站在卫秀身前,一人瓮声瓮气道:“无礼!” 另一人道:“放肆!” 第三人道:“找死!” 第四人想了半天,似乎没想到什么词儿,只得闭口不言。 苏拙暗暗好笑,心想,原来四金刚会说话啊!只是他们四人一母同胞,苏拙绝难分清谁是老大,也许只能从他们说话顺序来分辨了。 崇老大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人,心头火起,一挥手,手下十几人提着斧头大刀,便冲四金刚而来。 卫秀头也不抬,根本没有将这些人放在眼里。果然,这伙人不过是乌合之众,被四金刚三拳两脚,便打得跪地求饶。四金刚没得卫秀吩咐,并没有下重手杀人,立在一旁,等候卫秀发落。 谁知卫秀手一挥,冲崇老大道:“世道艰辛,你们去吧。以后不要再做这等营生就是了……” 崇老大等人如蒙大赦,兵刃也顾不上拿了,抱头就走。苏拙听卫秀语气中竟有一丝落寞,仿佛瞬间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这可不是卫秀的性情,苏拙不竟揣测起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卫秀轻声叹道道:“天色不早,苏公子是继续赶路,还是就在这草棚中将就一夜?” 苏拙奇怪她居然口气中并没有挽留自己的意思,也许真的是因为心情低落的缘故。他反而不愿离开了,一来因为前路不一定能有投宿,二来也是因为担心卫秀。 苏拙笑道:“承蒙卫姑娘为我们找了这么好一个露宿的地方,我若是现在就走了,岂不是辜负了你的一番美意?” 卫秀起身往马车方向而去,转身时淡淡丢下一句:“请自便。” 苏拙一时也有些兴味索然,将马背上行李取下,就准备休息。四金刚和那马车夫谁也跟他没有话聊,相互之间也是沉默不语。 夜幕降临,苏拙头枕爽臂,仰望星空,耳中隐约听见马车中传来簌簌响动。四金刚的鼻鼾声很快传来,四人打鼾,此起彼伏。睡到半夜,苏拙猛地惊醒。 他耳朵贴着地,隐约有轻微响动,由远及近,急速传来。夜半密林,静寂无声,但这宁静中,却似乎隐藏了无限的杀意。连月光也被乌云遮住,将这片天地晕出一片漆黑。 那车夫也蓦然惊醒一双眸子在暗夜中,闪出精光。他伸手打醒懵然无知的四金刚,双手紧握。苏拙甚至能感觉到他手臂上肌肉的颤动,如同夜色中狩猎的猛兽,虽不动,却有一股无形压迫力。 四金刚虽强,仍然没有这无名车夫的气势。一人道:“又是白天那伙人?!” 暗夜中没有人回答他的话。苏拙却皱起眉头,心道:崇老大等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没有理由还会再度来袭。 他还没想明白,一个黑影猛地从林中蹿出。事先毫无征兆,就连苏拙和那车夫也吃了一惊,想不到对方猝然发难。 只是那黑影并没有停留,在茶棚前一现身,转身便走。苏拙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四金刚中一人就已经蹿了出去,想要挡住那人。四金刚向来是同进同退,不论对战一人,还是面对千军万马,都是四兄弟一起出手。 这时一人先动,其他三人也跟着动了起来。四人追那黑影离去,苏拙心便一沉,调虎离山! 这个念头刚浮现出来,就听疾风响动,利刃破空。可是眼前并没有敌人身影,那车夫这时候终于开口说话:“箭!” 连续两箭射来,然而目标并不是茶棚中的两人,而是茶棚旁边的马车! 事出仓促,谁也没有料到,对方一开始的目标就只是马车。只听“笃笃”两声闷响,羽箭射在车厢壁上,并没有射穿。苏拙稍稍放下心来,看来这马车也不寻常,足以抵挡这一轮进攻。 谁知念头刚刚转过,黑暗中又听绳索甩动,那羽箭之后竟然链接绳索!苏拙到这时才明白对方的用意。只听“砰”地一声,马车车厢在一前一后两条绳索拉扯下,居然四分五裂开来。 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谁也没能反应过来。车厢已经一分为二,散落在地。卫秀只穿着内衫,面色有些惊惶,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苏拙站在茶棚内,警惕地注视四周。这片刻的宁静压得人喘不上气来。黑影闪过,又有人来袭。而那车夫也已经出手! 涿州风云卷第三章 意想不到 车夫的身手依旧如从前一样快,快得谁也没有看清他是怎么冲上前的。他迎住了那个黑影,啪啪两掌对在一起。 那个黑影连退几步,根本难以直撄车夫只锋芒。车夫赶上两步,一掌拍向那人脸庞。那黑衣人从方才那两掌中,已经知道他的厉害,不敢硬接,忙向后退。 车夫冷哼一声:“跑得倒快!”说着便追了上去。 苏拙面色一凛,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这黑衣人后退的身法倒是十分精巧,甚至如同事先预演过一样,不慌不忙。 那车夫追出三丈,忽然也觉出不对,刚回头时。林中寒光一闪,又一个黑衣人,平举一柄长剑,直直向呆站在马车上的卫秀而来。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前面所有人,都是为了引开卫秀的护卫,好让最后这人一击得手! 三尺长剑,寒光闪闪,映照出卫秀略显苍白的面庞。她心中砰砰乱跳,脚步却一步也移动不了。到这时,她才发现,若是会武功该有多好! 两尺、一尺……长剑距离卫秀胸口越来越近,卫秀甚至已经能看到剑尖的颤动和黑衣杀手眼中的寒芒。这一剑她绝对躲不过去的,车夫已经往回赶,却也赶不上。她只能闭目待死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一旁疾冲而至,拦腰抱住卫秀微微颤抖的娇躯,猛地向旁边飞去。直到两人脚踏实地,卫秀才敢睁开眼,原来自己还没有死,而救她的,竟是苏拙! 苏拙扶住卫秀身体,来不及看她怎样,转身对着那黑衣人,丝毫不敢大意。而那黑衣人似乎没想到自己这一剑居然会落空,更没想到会突然冒出一个人,救下卫秀。他愣了一愣,重新挺剑刺来。不过他这一次的目标不是卫秀,而是苏拙! 苏拙凝神应对,看准剑势,伸手一抓,准确无误地抓住了那人握剑的手腕。黑衣人露在外面的双眸寒光一闪,眉头微皱,刚要催动内力,将苏拙手掌震开。然而他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竟没能震开。 而这时,那车夫已经赶到,挥起手中马鞭。那马鞭像一条灵蛇,吐着信子,向黑衣人背心点来。劲风凛凛,黑衣人已有知觉,猛地剑交左手,横剑一劈,将苏拙避开,自己则向旁退开三步。 车夫这一鞭落空,也不追击,挡在卫秀身前,凝视着黑衣人。谁知对方并没有继续出击,而是打了个口哨,转身便退入密林中,再也不见。而引开车夫的黑衣人,也没有停留,就近钻进林中。 卫秀冷冷道:“追!” 苏拙忽然说道:“不要追了,这些人武功不弱。敌暗我明,小心为上!” 卫秀不会武功,只是从方才交手,看出对方武功似乎还不及苏拙,却不知道他为何这么说。她转头向那车夫看了一眼,车夫沉着声音,只说了一两个字:“高手!” 卫秀这才相信苏拙所言非虚。黑衣人一退,她这才意识到,苏拙一条胳膊,还揽着自己腰身。而此时她只穿着贴身衬衣,如此情景,实在尴尬非常。卫秀脸上不由得飞起两朵红云。 苏拙察觉怀中佳人有异,也醒悟过来,忙松开了手,故意偏过头去。卫秀忙穿好衣服,又恢复成那个白面公子模样。然而她脸上红晕仍是难以退散,烧得发烫。 她低声说道:“为什么救我?你不是一直将我视为宿敌么?” 她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在场三人都知道她在跟谁说话。车夫识趣地去检查马车损毁情况。苏拙则是一愣,想不到她会有此一问,嗯啊两声,答道:“要是你死了,我岂不是要闷死了?!” 他说的本意是,有卫秀与他作对,生活才不闷。然而卫秀却领会岔了意思,脸上更红了,别过头去,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幸好夜色深沉,苏拙也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 过不多久,四金刚也纷纷返回,满脸的懊丧,不敢对卫秀回话。不过卫秀也知道他们定是没有抓到人,没有问他们。 苏拙在一旁低头沉思,忽然道:“卫秀,这些人是冲着你来的!” 他不说,卫秀也看出来了。她知道苏拙还有下文,静静听着。苏拙接着说道:“这些人熟知你的护卫力量,计划周详,是有备而来,而且一定对你很熟悉!方才那人分明可以内力震开我的手,却没有用内力。这说明他想隐藏真实身份,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是你认识的人!” 卫秀面色越来越难看,似乎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她一言不发,转身回到那辆已经残破的马车上坐下。她不说话,苏拙自觉没趣,也回到茶棚坐下。 这一夜几人再没有睡意,就这么安静地坐到了天亮。那架马车已经彻底损毁,卫秀和那车夫只能一人骑了一匹马,继续向前赶路。苏拙跟在他们后面,缓缓而行。卫秀脸色一直很难看,他当然也不想去招惹她,始终安安静静。 走出去不过一里地,忽然四金刚中一人在前面叫了起来:“死人!” 苏拙闻言一惊,拍马赶到前面,果然看见道旁树林里,横七竖八躺了十几人。最近一人仰面朝天,面容很熟,正是昨天那茶棚里的小二。而这些死尸不是别人,就是昨天那一伙强盗! 卫秀看到这些人,并没有感到意外。苏拙则有些惊讶,沉吟道:“这些人怎么会被杀死在这里?” 卫秀淡淡吩咐手下:“继续赶路!” 苏拙大声道:“等等!这些人死得蹊跷,看尸体情况,应该死了有一夜了。他们很有可能是昨天那些黑衣人杀死的。再看他们身上的伤口,并不是剑伤,而是刀伤。而且刀口宽而深,是契丹弯刀留下的伤痕。这么说来,昨晚那伙人是辽人!辽人怎么会认识你们呢?难道说,是……” 苏拙突然住口,发现卫秀也正冷冷地朝他看来。他恍然明白过来,卫秀昨夜就已经知道了,到底是谁想要杀她! 只是苏拙很不明白,为什么会是那个人?他顾不得卫秀难看的脸色,依旧把心中疑惑问了出来:“卫胜为什么要杀你?” 涿州风云卷第四章 义无反顾 卫秀并没有答话,苏拙却知道她这样的态度,已经算是默认了自己的猜测。他又问:“这里距离狼山很近,这些杀手,是天狼派的,对不对?你大哥卫胜师从天狼派掌门萧千钧,他是这次暗杀的主谋!” 卫秀忽然冷冷道:“你总是这么自作聪明么?”说完拨马便走,理也不理苏拙。 苏拙十分纳闷,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生气。一行人从雄州寻找小道,进入辽国地界。之后一路北上,花了两天功夫,才到达涿州。所幸这两天里,再没有什么人来刺杀,大家总算松了口气。 涿州毗邻辽国南京,处于南北交通要道,也是一座大城。城中汉人契丹人都有,不过苏拙等人身着汉服,进到城中,仍旧引来路人侧目。几人为免麻烦,在一家店铺,买了一件契丹皮裘。天气转凉,这些衣服正好用得上。 经过两天,卫秀心情终于好了一些,看见苏拙,居然会主动微笑示意。然而苏拙的疑惑始终盘桓在心间,无法解释,导致他吃饭也不香了。 涿州城里,人来人往,时分热闹。到了中午,一行六人找了一家饭店坐下。小二热情招呼,说的居然也是汉话。卫秀熟知北地风俗,尽点了些牛羊肉等草原美食。等上菜的功夫,她忽然问道:“苏拙,你还在想那个问题?” 苏拙一愣,随即笑道:“知我者,卫姑娘也!” 卫秀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有疑惑没有弄清楚,就会寝食难安。罢了,跟你说说也无妨。其实卫胜并不是我亲大哥!” 苏拙一愣,这是什么意? 卫秀道:“我与卫胜乃是同父异母。卫胜的母亲乃是父亲的原配夫人,而我……” 她忽然说不下去了,苏拙也是第一次听卫秀说到自己身世,却不知道她母亲是谁。 卫秀哽咽了一下,接着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苏拙并没有奇怪,而是生出一股难言的情愫。他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我是被师父收养的,在那之前,我就在街头流浪。” 卫秀深深看了苏拙一眼,从没想过他居然是这种身世,如此看来,自己比他不知幸运多少倍了。她说道:“看来你师父一定是个大善人!” 苏拙耸耸肩,嗤道:“如果他也算善人,这世上就没有坏人了。他收养我,只是因为我从小就很聪明,坑蒙拐骗,样样精通!” 卫秀忍不住笑出声来,真不知道他是在说自己的优点还是缺点。苏拙不愿多说自己的事,又问:“卫胜就因为你抢了他的风头,才对你起的杀心?那你这次来大辽,到底是为了什么?” 卫秀道:“其实我这次是偷偷跑出来的!自从聚义山庄被焚毁后,我就被父亲禁足在家。只是这次听到消息,诸葛铮在辽国,杀害了萧玉,我才不得不来一趟。因为萧玉也许是唯一知道我亲生母亲下落的人了!” 苏拙一怔,这个什么萧玉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卫秀生母的下落?卫秀生母又到底是何人?他开口问道:“萧玉是谁?诸葛铮为什么会杀她?” 卫秀嗤笑道:“原来你竟什么也不知道?那你还想来救诸葛铮,岂不是痴人说梦?” 苏拙摊开双手,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最大的优点就是随机应变!” 卫秀无奈地叹口气,道:“难得我们这次不是站在对立面,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也算你还了你救我的情。萧玉是萧千庭的大女儿,比我大两岁。萧千庭则是辽国忠臣,总领南京道十万兵马,兼领南院事务。诸葛铮这次出使大辽,就要首先会见萧千庭。而前几日适逢萧千庭五十大寿,前来恭贺的人很多。他们在涿州西边五十里的白马草场设宴,谁知道寿宴当晚就出事了!据说当晚,诸葛铮偷进萧玉营帐,将她奸杀,尸体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发现。” 苏拙倒吸一口凉气,道:“诸葛铮此人我有过交道,他不是个糊涂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卫秀耸耸肩,道:“这就是你的事情了。赴宴的多是辽国的文武百官,自然一致指认是诸葛铮干的。不过萧千庭似乎也不是个糊涂的人,他将那晚所有的宾客全部羁押在白马草场,要查清楚真相,算下来到今日已有六七天了。我这次只想去查清楚萧玉与家母是什么关系,其他的一概不管,你只好自求多福了。” 苏拙暗想,没有你捣乱,事情就要简单许多了。不过这话这时候是不能说出口的,他说道:“萧千庭羁押的都是达官显贵,只怕关不了太久,我们还是要尽快赶去才行!” 卫秀看着他略显焦急的模样,忽然感到十分滑稽,忍不住笑道:“你刚才是不是在想,没有我捣乱,你此行定然会很顺利?” 苏拙一愣,没想到她居然能猜透自己心思。卫秀又道:“每次你在打什么坏主意时,眉头总会不自觉地皱一下!” 苏拙更是惊讶,想不到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事,卫秀居然注意到了。他无法反驳卫秀的话,只好沉默不语。 卫秀忽然又说道:“如果你以为此行很简单,那就大错特错了。除了我们身处敌国,凶多吉少之外,我大哥卫胜也来了。而且他的师父,天狼派掌门萧千钧,就是萧千庭的族弟!” 苏拙一下子发起愁来,想不到居然有这么多对头一起聚到这小小的涿州来了,这趟水越发地浑浊起来。然而越是艰难的情况,越是能激起苏拙的斗志。 他将杯中茶水一口饮尽,大声道:“朋友有难,我苏拙义不容辞!当初正是因为诸葛铮的帮助,我才能成功救下凌霜。这次他有了麻烦,我岂会坐视不理?管他是什么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 这番话说得豪气干云,苏拙一改往日玩世不恭的嘴脸,形象瞬间高大起来。卫秀也不禁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男子,眼神竟有些迷离。她忽然在心底做了个不可思议的决定,这一趟,她要陪苏拙一起走一走,不管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只要能再看到苏拙解开谜底时的笑容,就会很满足了! 涿州风云卷第五章 初入军营 白马草场离涿州城还有五十多里,苏拙填饱肚子,就迫不及待向萧千庭的营帐而去。卫秀什么也没说,就跟在后面。两人并辔而行,一时竟忘了两人前些时日还是仇敌。 白马草场其实是萧千庭练兵的地方,他将方圆数十里的村庄乡民全部驱逐出去,形成了广阔的山林草原,供南京道十万大军驻扎。这些都是一路上卫秀告诉苏拙的,两人沿着大道出城西,策马走了一个时辰,就能看见不远处旌旗招展,营帐连片。 不用问也知道,前面就是白马草场了。苏拙驻马道旁,遥望辽军军营,只见营寨森然,隐约可见栅栏里持戟士兵来回巡逻,时刻给人一种紧张压抑之感。 他不由得叹道:“辽军军纪森严,战士勇猛,从此可见一斑。可叹我中原多年内乱,实在难有与辽国匹敌的军队!” 卫秀深有同感,似乎想到什么,却没有说出口。而白马草场大门口的角楼上的卫兵,已经远远看见了官道上的这几个人,忙向营门守卫通知情况。 过不多时,寨门缓缓打开,两行士兵腰挂弯刀,手持长枪,列队而出,将苏拙等人围了起来。一个骑马便将上前,叽里呱啦说了一顿契丹语。 苏拙虽然听不懂,却知道他一定在盘查自己。卫秀身后的那个车夫忽然上前也以契丹语大喊几句。苏拙和那军官都是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人居然还会契丹语。苏拙对这神秘车夫的身份更加好奇。 卫秀对车夫道:“告诉他,我是岳阳侯之女,是他们七皇子的朋友!” 苏拙在一旁静听,不知这七皇子又是什么人,更加不知道卫家怎么还会跟辽国人有交情。在他印象中,好像卫潜一直在长江以南,并没有到过北地。转念一想,卫胜既然能拜天狼派掌门为师,自然说明卫潜早与契丹人打过交道。 那辽国军官听了车夫的回答,脸上露出肃穆之色,一挥手,让手下士兵收起长枪,让出一条道来。他拨过马头,在前引路,带着苏拙等人向营中走去。 这一片营帐只是萧千庭的帅帐,连同中军卫兵,所有大帐加起来,不过五六十顶。大军散在这片草场各处驻扎,对帅帐成拱卫之势。苏拙几人毕竟不是辽国王公,进入寨门,必须要下马步行。 领路的那名军官,引着几人径直向最中间一间大帐而去。一路两旁,排列着两行高大卫兵,一个个斜持长枪。枪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饶是苏拙卫秀见惯了大场面,此刻也不由得心惊肉跳。 军官先进大帐通报,不多时就出来示意他们进去。临进帐门,卫秀回头对苏拙小声道:“萧千庭此人多年行伍,为人刚烈。我知道你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但是你千万不要跟他斗嘴,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苏拙笑道:“放心,我还想留着小命多活几天。倒是卫小姐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关心了?” 卫秀瞪了他一眼,不再多说,转身进帐。一行五人鱼贯而入,站在营帐中,微微欠身行礼。苏拙偷眼环顾,只见营帐里空间极大,已经坐了十几人,全是一色的契丹人打扮,看到苏拙进来,都向他们看过来。营帐正中主座上,坐着一个满面虬髯的彪形大汉,模样粗犷,不怒自威。 苏拙猜测,他一定就是这里的统帅萧千庭了。萧千庭冷冷打量这几个不速之客,并没有回礼,坐在座位上,重重嗯了一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擅闯我军大营,可知是什么罪?” 他说的是契丹语,车夫站在卫秀身后,翻译一遍。卫秀却皱着眉头,她知道辽国的官都是会汉话的。当年契丹皇帝耶律德光打进开封,就意识到,要想统治中原,必须要学习汉族的文化,因此从那以后,辽国每一代皇帝,都推广汉话。 然而这个萧千庭明明会说汉话,却故意说契丹语,显然并没有将他们几人放在眼里。也许是因为他怒气未消,才不想给他们好脸色看。但是他分明知道自己是卫潜的女儿,怎么也要给几分面子吧。 卫秀欠身道:“大帅恕罪,我们听说令嫒惨遭不幸,特来吊唁……” 她话还没说完,座中一人大声道:“大胆,见到萧大帅,竟然不下跪,难道你不怕死么!” 卫秀一愣,脸上青气一闪,但转念想到此地凶险形式,只得压下心头的怒火。谁知苏拙忽然轻轻笑道:“笑话,我乃大宋子民,跪天跪地跪父母,至多跪我国皇帝,岂会因为别人恐吓,就跪他国一个将军?莫非刚才说话的这位大人,是一个见人就跪的人么?” 卫秀在心底叹了口气,唉,早就知道苏拙本不是个安分的人,方才在门外还要提醒他,当真是自己傻了。 萧千庭也许是有些欣赏苏拙的骨气,也许是嫌来回翻译麻烦,终于操起一口并不流利的汉话,指着苏拙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苏拙还没说话,坐在萧千庭下手角落处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帅,我知道他是什么人!他名叫苏拙,在中原一向以狡猾阴险著称。不少人都被他的阴谋诡计骗了,吃了大亏呢!” 苏拙听到这个声音,心里一沉,卫秀果然没有骗自己,卫胜早已经来了,只是他到底来做什么,却是苏拙不得而知的了。苏拙心里虽惊,嘴上却不甘示弱,说道:“想必卫大将军在苏某手上吃的亏不小吧,一定是至今余恨难平!” 卫胜坐在一个华服公子身后,此时站起身,脸上漾着淡淡笑意,但是看着苏拙的眼神却是燃烧着仇恨的怒火。他朝卫秀瞪了一眼,向萧千庭行礼道:“大帅,此人来次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大帅可要小心防范啊!以我之见,所幸将他与那诸葛铮恶徒一道砍了!” 萧千庭阴沉着脸,没有发话。苏拙忽然仰头大笑起来,帐中十几个人面面相觑,想不出来,他此刻凶多吉少,还有什么可笑的,莫非他疯了不成? 苏拙自然没有疯,他笑着说道:“哈哈哈,苏某原以为堂堂萧大将军,统领十万铁骑,一定是一位顶天立地,正直不阿的好男儿。没想到见面不如闻名,堂堂辽国大帅,只不过是一个有眼无珠,狼狈为奸的莽夫罢了!” 涿州风云卷第六章 舌战群雄 在座的大都听得懂汉话,苏拙话音刚落,许多人勃然变色,怒拍座椅扶手,“大胆”、“放肆”地一阵大骂。还有许多人恨不得上前揪住苏拙,就地正法。 卫秀脊背一阵发凉,暗暗为苏拙捏了把汗,心里骂了千百句笨蛋,恨不能让时间倒流,事先将苏拙都是臭嘴缝上! 萧千庭依旧是阴沉着脸,伸手在面前的桌案上一拍。帐中人慑于他的威势,声音顿时小了许多。他话音沉重而不失威严,却又让人听不出真实的喜怒:“苏拙,你刚才说什么!” 苏拙毫无惧色,手指卫胜道:“萧大将军,莫非你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是谁么?不应该吧?我听说他可是您族弟萧千钧掌门的弟子啊!他分明是一个不忠不仁不义之徒,却堂而皇之被将军奉为座上宾,难道不说明将军是有眼无珠之辈么?” 萧千庭向卫胜看了一眼,不知在想什么。那名华服公子却站起身,道:“卫兄弟是小王的贵客,你这蛮子,怎敢对他无礼?” 苏拙疑惑道:“你又是何人?” 华服公子怒道:“哼!小王乃大辽七皇子耶律雄才,你小小南蛮子,再敢大放厥词,小心你的头!” 苏拙心里忽然有些恍然,并不理耶律雄才,依旧对萧千庭道:“难道我说错了么?卫胜身为大宋子民,却在异国军营,想借他人之手,残杀同胞,可谓不忠!他原职大将军,却贪赃枉法,吞没治水银饷,致使千万黎民受苦,是为不仁!他作为兄长,却嫉妒自己的妹妹,甚至派杀手做出暗杀之举,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仁不义之辈,身在天地之间,已经令人羞愧,居然还敢站在这么多人面前,大言不惭指责他人。萧将军,恕苏某为您不耻!” 卫胜恨得牙痒痒,只是此苏拙说的这些,却令他无法反驳。萧千庭出身行伍,最恨的就是不忠不义之人。一想到卫胜居然做出这些龌龊之事,不由得对他鄙夷几分。只是卫胜毕竟是耶律雄才带来的,又是自己族弟的徒弟,不便将他驱逐出营帐罢了。 卫秀听苏拙说完,一边暗暗佩服他的胆色,一边又有些感动,想不到他居然在这种时候,还能卫自己出头。 卫胜还想再说,萧千庭一挥手,不想听他说话。耶律雄才对萧千庭道:“大帅,不要听这小子的胡言乱语。我看干脆将他与那诸葛铮一起砍了,与他大宋干一仗再说!” 话音刚落,苏拙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众人都不知道他因何发笑,怔怔地望着他。苏拙笑了很久,直到眼泪都笑了出来,才止住笑声。耶律雄才见他如此表现,心头怒火更旺,大声道:“你笑什么?” 苏拙道:“我在笑一只坐井观天的癞蛤蟆,口气不小,可惜却是草包一个!” 这话说得无礼至极,而且侮辱的是堂堂辽国七皇子。卫秀地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偏偏苏拙好像全无惧色,依旧那副笑嘻嘻地表情。耶律雄才不懂坐井观天的意思,却知道癞蛤蟆一定是在说自己,忍无可忍,猛地拔出弯刀,就要将苏拙大卸八块。 萧千庭皱了皱眉头,轻轻说了句:“慢!” 他这些表情,苏拙都看在眼里,不由得暗想,莫非这萧千庭并不喜欢耶律雄才? 果然,耶律雄才听到萧千庭的话,虽然愤怒异常,却仍是停住了脚步。萧千庭沉声道:“苏拙,你侮辱我国皇子,是否知罪?” 苏拙冷笑道:“我只是在说坐井观天的癞蛤蟆,缺不知道什么皇子。不过我却知道,若是什么人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动辄想要侵犯我大宋国土,与这蛤蟆也无异。想我大宋,国土广阔,带甲百万。而大辽,城池不过十数州,族群人口不过十几万。若妄想与大宋交战,岂不是以卵击石?” 耶律雄才一呆,张口结舌。他对于军国大事,本就一知半解,被苏拙如此抢词一番,便想不出说什么。忽然人群中一个身着黑色皮裘的大汉起身道:“小子无知,你南蛮之震国虽然地广人多,可惜不堪一击!当年我太宗皇帝带着飞骑,一路攻进你国汴京,难道也是假的吗?” 苏拙向那人看去,先问:“你是何人?” 萧千庭解释道:“他是我军兵马指挥使副将萧山!” 苏拙笑道:“原来是萧副将!方才你说得一点都不错,十几年前,中原大乱,致使外族有了可趁之机。先是石敬瑭认人作父,卖国求荣。后有刘崇卑躬屈膝,认人为叔。若不是如此败类,以中原之城坚墙高,岂会任人进犯?萧副将身为指挥使,定当通晓作战之法。以你之见,辽国骑兵,若是没有汉人败类相助,如何攻打城池?” 萧山呆住,苏拙所言非虚,以骑兵攻城,完全是痴心妄想。他一时哑口无言,只得悻悻坐下。忽然,萧山身旁坐着的一人起身道:“你是宋皇派来的乱我军心的!” 苏拙转头看去,只见这人年纪不小,并不是个武将。那人哼了一声,道:“不用看了,老夫是大辽中书平章!” 苏拙点点头,笑道:“平章大人可真会说笑话!我大宋如今兵强马壮,国家统一。内忧已去,何惧外患?何必用什么祸乱军心的下作手段?我此来并非因为皇命,而是为了义气!” 帐中的人都有些奇怪,萧千庭问道:“为了义气?” 苏拙点点头,正色道:“你们辽人不是最重信义么?想必在座的都能体会我的心情。诸葛铮是在下的好友,朋友出了事,在下岂能袖手旁观?” 萧千庭点点头,显然被苏拙这一句打动了。忽然座中一人起身道:“萧大将军,千万不要相信他!南人素来狡诈,诡计多端。他此来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苏拙扭头看去,只见说话的居然身着汉服,是个汉人。他疑惑道:“你是何人?” 那人捋了捋两撇小胡子,得意道:“我是涿州刺史刘安泰,你有何话说?” 苏拙双眉一竖,骂道:“小人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南人狡诈?那契丹人向来喜好劫掠村寨,屠杀手无寸铁的妇孺,岂不是强盗也不如?你身为汉人,却甘愿做这辽国的官儿,岂不是卖国求荣,全没骨气么?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居然敢站在这里,对我发问!身处同一帐中,我都感觉羞耻!” 涿州风云卷第七章 欲加之罪 苏拙骂完,只觉胸臆舒畅,许久都没有这么畅快了。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却让卫秀捏了把汗。她既感觉痛快,又为苏拙深深地担忧。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苏拙说完,帐中一阵沉默。其实他早已料到了这种情况,在座的多事武人,把声名看得很重。而苏拙所言无不在理,他们就算有气,也无法发出来。就算有些人怀恨在心,也成不了气候。 果然,那刘安泰虽然气得吹胡子瞪眼,却说不出什么,只得恨恨坐下。 苏拙又道:“萧将军,其实你深知两国开战,必将是一场浩劫,受苦的只是万千黎民,因此你才只是将诸葛铮幽禁于此。而萧将军更是明察秋毫,知道这件案子并不像众人口中所说那么简单,这才把在座的留在这里,就是想要查清楚事情真相!” 萧千庭被他说中心底的想法,也不由得一愣,开始重新审视起这个年轻人来。要知道,他自从出事以来,没有向任何人说过自己的意图。自己最亲密的手下尽然也来劝自己尽快让大家回去,真是气死人了! 不过多年的摸爬滚打让萧千庭不会轻易相信苏拙,而是淡淡问道:“这么说来,你是认为这件事有蹊跷?我凭什么相信你可以查出真相?” 苏拙自信道:“萧将军,你现在不必相信我。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萧千庭脸上仍然露出狐疑之色,心里不停盘算。卫秀忽然向前一步,大声道:“萧将军,我卫秀以性命担保,苏拙一定可以把这件事情查清楚!” 苏拙一愣,全没想到她居然会在这个时候为自己担保,忍不住转头深深看了卫秀一眼。 卫秀却没有看他,目光直直与萧千庭对视。萧千庭一双虎目向卫秀看了片刻,终于软化下来。他是认识卫秀的,知道她是中原那个鼎鼎大名的岳阳王的女儿,因此卫秀的担保很有分量。 萧千庭盘算一阵,终于下定决心,道:“好!姓苏的,我就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就把你的脑袋带来吧!” 苏拙又道:“萧将军,诸葛铮是大国特使,囚禁他于礼不合。还请将军把他放出来!” 萧千庭并没有多想,点头道:“好!我就答应你的要求。这三天里,你只管去查。这座军营里所有营帐均可进出,所有人等皆可询问!” 苏拙心中大喜,拱手道:“多谢萧将军!” 帐中有人十分不解,还想再说。萧千庭把手一挥,断然道:“此事不用再说了。三天后,我们再见分晓!”说完起身径直出了营帐。 他这一走,其他人便没有了留下来的理由。耶律雄才向苏拙瞪了一眼,率先离去。卫胜自然也跟着他身后,还不忘向苏拙卫秀二人阴恻恻一笑。 其他人陆续离去,帐中只剩下苏拙与卫秀几人。苏拙感激道:“卫姑娘,刚才真要多谢你了!” 卫秀却淡淡道:“萧千庭想要查清楚女儿身亡之谜,一定会答应你查案的请求的,有没有我的担保,都是一样的结果,你不用谢我。不过,我还是要劝你自求多福吧。若是三天后你查不出真相,只怕刚才这里的人要一人一刀剐了你!”说完转身出了帐门。 她不敢停留,因为方才苏拙舌战群雄时,卫秀心中居然有一丝震动。她没有说出口的话是,若是苏拙这样的人才能为父亲所用,该有多好。那样他们两人也不用互相为敌了,说不定…… 苏拙如何猜得透卫秀这么复杂的心思?他只能稍稍猜测卫秀心情低落的原因。原本应该手足情深的大哥,却是要杀自己的人。而素来视为仇敌的苏拙,今天却又要为他说话。这样的反差,即使聪慧如卫秀,也一时难以接受。 苏拙默然摇了摇头,出了帐门,正好看见几个武士带着诸葛铮向这边走来。诸葛铮模样没有变,只是清瘦了不少。苏拙忙上前见礼,诸葛铮双手扶住他肩膀,说道:“去营帐再说!” 两人并肩走到诸葛铮的使节营帐,那两名武士显然是监视诸葛铮之人,在门口两边守着,寸步不离。随从为两人倒上茶水,诸葛铮先开口道:“我设想过很多种情况,朝廷会派谁来救我。没想到居然是你来了!” 苏拙道:“我可不是奉谁之命来的!” 诸葛铮哈哈笑道:“我当然知道。这世上能请得动你的,只怕没有几人。我诸葛铮何其之幸,让你跑这一趟,还要把命搭进来!” 苏拙道:“请得动我的没几人,偏巧诸葛大人是我苏某瞧得顺眼的那几个!若不是你,当初我也无法顺利救出凌霜。” 诸葛铮摆摆手,道:“既然我们有缘,就不要大人长大人短地叫了。不如我们以兄弟相称,如何?” 苏拙大声道:“好!诸葛兄,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卷进奸杀萧玉的事情里来呢?” 诸葛铮淡淡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里只有我一个外人,当然要受众人指责了!想不到我甚为大理寺卿,审了十几年案子,到头来却被人诬陷了!” 苏拙皱眉道:“这么说,并没有证据证明此事与你有关?” 诸葛铮道:“若是萧千庭找到证据,只怕早已将我千刀万剐了,还能留到现在么?” 苏拙问道:“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诸葛铮在这几天中早已把事件前后反反复复想了许多遍,这时听到苏拙问起,开口便说道:“这些天我想了许多遍,也想不清楚头绪。那天是萧千庭的大寿,晚上许多人来贺寿。当晚我一直保持清醒,酒席散去,就回到营帐休息。谁知道第二天一早,就有卫兵来将我抓了起来。” 苏拙道:“这件事跟你完全扯不上干系,难道就凭你是外人,就认定是你干的?” 诸葛铮耸耸肩,似乎对这种事习以为常,道:“苏拙,这件案子你有没有把握?若是没有把握,还是找个机会走吧。” 苏拙正色道:“诸葛兄说的哪里话!我既然来了,就一定要把这件事解决了!其实这件案子本身并不难,军营里各处都有岗哨,人来人往,不可能没有人发现凶手。因此只要找到目击者,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诸葛铮点点头,对此深表赞同。苏拙又问:“可是有一点我没有弄清楚,这个七皇子耶律雄才到底是个什么人?卫胜怎么会与他在一起?” 苏拙江湖的明线与暗线 前段时间,有个朋友在上跟我说,这本书看着有些零乱,故事好像不连贯。 我一看,确实有这方面的问题。特别对于每天追书的朋友来说,这一点可能更加明显。 一方面因为每天更新不多,导致故事连贯性不好。另一方面,因为这本书没一卷就是一个相对独立的故事,也给人一种没有内在联系的感觉。 这确实是我的失误,也是由于我水平确实有限,可能一时还难以驾驭这样的结构。 为了解释一些朋友心中的疑惑,也为了让大家不至于就此放弃本书,我想还是有必要在这里说两句,关于这本书的明线和暗线。 当然,如果是有水平的作者,是不需要多此一举的,写的故事就能让大家明白。唉,谁让我暂时还没达到那个水平面呢! 其实这本书的总体构架是有的。现在发出来的几个故事,也不是全无联系。书中的明线,当然就是苏拙破解一个又一个谜案。而暗线则是苏拙与一个神秘的江湖组织的斗争。 看过书的朋友可能还记得,苏拙从第三卷开始,干掉了长安的长史,就已经与岳阳王卫潜作上了对。在万利赌坊中,毁掉了卫潜的洗钱机构。在聚义山庄中,又破坏了卫潜暗中培植势力的力量。 两人的矛盾已经难以调和,虽然现在还显不出太浓的火药味,但很快就要见真章了! 当然,在这里我还可以透露一些后面的内容。卫潜并不是最终的**ss。真正的神秘组织,是一个叫八部天龙的组织。卫潜也不过就是这个组织中的一个众首而已。要想知道后面更精彩的内容,请继续往下看吧! 不知道说了这些,是否对读者朋友们有一些帮助? 上架?上架! 2016年7月29日下午三点,云南边境某地。骄阳似火,亚热带的气候让人抓狂。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我已经背着装备在这烈日下走了20多公里山路。 就在休息的时候,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原来是qq消息。可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这条消息竟然是责编大大发来的上架通知! 安排的时间也很奇妙,八月一日!之所以说奇妙,是因为这天算是我的节日——建军节!我并没有在书中或者向责编大大透露过,我是一名在职军人。然而世事就是这么神奇! 其实我完全没有想到,我这本书会有上架的一天。因为成绩实在是很惨淡。一方面由于身在作战单位,平时训练紧张,空闲时间很少。就算有了些时间,也因为疲劳,提不起精神码子。另一方面,自己水平确实有限,无法带给读者朋友们更好看的故事。再加上自己惰性较重,每天更新很少。导致这本书始终不死不活。 然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的责编星辰大大居然都没有放弃我,甚至还给推荐,现在又安排上架。我这人嘴拙,除了一句感谢,真不知说什么好。 上架的时候,部队正是野外训练最艰苦的时候。一天下来,全身酸疼。但是为了感谢读者朋友们的捧场,感谢责编星辰大大的不抛弃不放弃,我还是会尽量克服困难,多更一些。当然,以现在这个点击、收藏的数据,我几乎已经看到了上架后的惨象。但是写作毕竟是我的爱好,只要有一个读者捧场,我也会尽量写好! 说实话,我现在的薪水还算可以。很多朋友也说,你每天这么辛苦,还要给自己找这个麻烦做什么?但我想说,这是我的爱好,我要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 最后还是要说一句,希望读者朋友们多多支持!如果觉得这本书还凑合,请多多捧场,多多订阅啊! 涿州风云卷第八章 勾结大辽 诸葛铮忽然哈哈笑了起来,道:“苏老弟啊,想不到你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啊!你什么都没搞清楚,就跑到敌国的军营里。我听说你还大闹了一场,让好多人丢尽了脸。放眼整个大宋,恐怕只有你有这个胆子!” 苏拙笑道:“我不过是心直口快而已,现在已经开始有些后怕啦!” 诸葛铮与他相视而笑,接着说道:“既然这样,我就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如今的辽国内部,分为主战主和两派。主战的大多想要与我大宋开战,将中原之地占领下来。而主和派则认为如今中原统一,日新月异,绝非二十多年前诸国并争时候可比,因此认为与大宋争战,一定讨不到好处。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要让更多的辽国大臣,打消进攻我国的想法。” 苏拙笑道:“看来诸葛兄这一次的任务艰巨啊!” 诸葛铮点点头,并没有否认,道:“我没想到遇到的阻力会这么大。萧千庭手握重兵,所居南京道又是战略要地,对我大宋占有地利之势。因此他也成了两派拉拢的重点人。偏偏萧千庭始终不正式表明自己的态度,让所有人都捉摸不定。出事之前,我已经与他商谈过几次,始终得不到答复。” 苏拙脸上轻松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其实从这次的事件,就可以看出,也许萧千庭也并不想与大宋开战。否则他也不会仅仅将你羁押,还把一干重臣都强留于此,让我查出真相了。这一定都是诸葛兄的功劳啊!那这个耶律雄才又是什么样的人?” 诸葛铮道:“耶律雄才是当今辽国皇帝的第七子,很有野心。大辽皇子继位,全凭实力。如今辽皇年老,各位皇子都开始行动起来。萧千庭身为南京道大将军,手下十万铁骑,又总领南院事务,可说是当今辽国最有权势的人,因此来拉拢他的皇子自然很多,耶律雄才就是其中一位。” 苏拙静静听着,诸葛铮抿了一口茶,说道:“不过据说萧千庭对耶律雄才此人并不欣赏。那晚寿宴之后,大多数皇子都走了,只有七皇子和十三皇子留了下来。十三皇子年级尚幼,无力争夺皇位。而耶律雄才留下来,摆明了要与萧千庭密谈。我听说他想要向萧千庭的女儿萧玉求亲,以获得萧千庭的支持。” 苏拙在心中将这几人的关系细细理清,又问:“可是卫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诸葛铮摇摇头,道:“这我可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他是与耶律雄才一起来的。” 苏拙皱着眉头沉吟道:“他与耶律雄才还有什么秘密?从今日的情形看,耶律雄才是辽国内的主战派。难道……” 苏拙与诸葛铮同时想到一个可能,对望一眼,只是不敢相信。诸葛铮道:“我从没听说岳阳侯有谋反之心。当年太祖立国时,卫潜声势一时无两。在那种情况下,他却封剑归隐。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了,难道他会在这个时候产生异心?” 苏拙没有诸葛铮那么乐观,他与卫潜打过交道,深知其人雄才隐忍,绝非一般人可比。他面色凝重,说道:“你以为这二十几年的时间,卫潜的势力小了么?我想,当年他之所以舍弃功名利禄,是因为他当时的影响只能局限在江南一带。而如今卫潜的势力已经悄然渗透到北方。从当年他让卫胜拜在萧千钧门下,就可见一斑。” 诸葛铮倒吸一口凉气,道:“你的意思是,卫潜早已在谋划这个大局?这件事一定要及时上报给皇上!” 苏拙摇摇头,道:“没有证据,你告上天去,也是无用,说不定还会被反咬一口。” 诸葛铮沉默下来,叹了口气,道:“难道卫潜不知道,古往今来,凡事胆敢引外族进入中原的人,都遭到万人唾弃的结局吗?” 苏拙道:“卫潜与石敬瑭、刘崇等人不同,他一定只是想利用辽国而已。只是与虎谋皮,不要引火烧身才好!” 两人感叹一阵,似乎把案子的事情忘了。忽然帐篷门帘闪动,卫秀的那名车夫忽然掀开门帘进来,面对苏拙说道:“小姐请你过去!” 苏拙好奇道:“她有什么事吗?” 车夫不答,转身就走,似乎并不在乎苏拙跟不跟来。不过苏拙知道卫秀不会无缘无故来找自己,既然来请,就一定有什么事。车夫出门而去,苏拙便站起了身。 他对诸葛铮道:“我去去就来。” 诸葛铮忍不住劝道:“苏老弟,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拙知道他必有话说,便停下脚步。诸葛铮又道:“年轻人难免为情所困,这我也能理解,可是卫秀不是一般人。卫潜为人怎样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卫家的人全都不简单。现在我们又知道了卫胜来此的目的,多半就是勾结辽国了。若是你与卫秀越走越近,越陷越深,万一哪一天卫家事发,到时候你就难以洗脱干系了!” 苏拙心中不禁泛起一阵苦笑,想不到诸葛铮居然误会自己和卫秀是那种关系。他刚想反驳,却忽然说不出话来。他是不是对卫秀全无感觉?那么每次见到她,心底泛起的情愫又是怎么一回事? 苏拙内心也迷惘了,急忙跑开心头的胡思乱想,只点了点头,话也没说,扭头就走。此刻只有全副心思去想案情,才能让自己不去想自己对卫秀的感情。 苏拙一个人急匆匆穿过帐篷之间的小道,并没有留意身后一双双怨毒愤恨的眼神。他一进卫秀的帐篷,就看见她迎面坐在帐中,面沉如水。 苏拙知道她一定还因为卫胜的事,心情不好。不过卫秀不是简单的女人,不会让这样的情绪影响自己要做的事情。果然,卫秀一剪刀苏拙,就说道:“我猜你一定会想要找人询问案情。” 苏拙笑道:“果然还是卫姑娘最了解我啊!”他刚说完,便想起诸葛铮的告诫,忽然感觉无比尴尬,忙收起那副嬉笑的脸色。 卫秀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手指一边坐着的一名辽国女子说道:“我给你找来了一个重要的人,她就是萧玉的贴身丫鬟小言!” 苏拙一怔,又打量了一眼那个叫小言的女子,对卫秀越发佩服起来。 涿州风云卷第九章 贴身婢女 那个叫小言的丫鬟坐在那里,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尤其看到苏拙,更加紧张,两手不停玩弄衣角。显然她也已经知道苏拙大闹帅帐的事,只是不知道在她心中是对苏拙畏惧多一点,还是好奇多一点。 卫秀看在眼里,便先抚慰道:“小言姑娘,你不要害怕,我们找你来,只是想问问你家小姐萧玉的事。” 小言轻轻点点头,但仍然有些不安。苏拙忽然明白过来,原来卫秀找到小言,就把他叫了来,自己反而还没来得及问她关于萧玉的事。既然卫秀对自己的事这么上心,苏拙自然也要为她考虑。 苏拙对卫秀道:“卫姑娘,还是你先问吧。” 卫秀点点头,对小言道:“小言姑娘,我听说萧玉生前曾经有个师父,这件事可是真的?” 小言道:“小姐有好几位师父,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卫秀一愣,好几位师父?她蓦然明白过来,萧玉身为一个大家小姐,自然会有很多老师教她读书识字。小言所说的一定不是自己的生母。 她又问道:“她可有一位女师父?” 小言恍然明白过来,大声道:“哦!你说的是胡叶师父?她其实并不是小姐的师父,不过小姐一直将她当作师父看待!她在将军府住了两年,始终没有答应做小姐的师父。不过小姐说,跟她还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胡叶?苏拙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也许是化名吧,他这样想着,眼角无意中瞥见站在一边的那名车夫。只见他眼中竟透出一股神采来。细细看去,这股神采竟然与卫秀眼中的神采那么相似。 卫秀转头对苏拙道:“胡叶?你可曾听过这个名字?” 苏拙摇摇头,小言又道:“后来有一天,胡叶师父忽然就不见了,怎么也找不到。小姐为此还伤心了好久!” 卫秀诱惑道:“不见了?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 小言道:“胡叶师父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向来高来高去,消失不见有什么奇怪?” 卫秀忙问:“那你们没有找过她?” 小言道:“怎么不找?小姐派了好多人出去找。那时还是冬天,下着大雪。但是胡叶师父轻功实在太高了,踏雪无痕。百十个人四面寻找,也没能找到她的踪迹。” 卫秀难掩失望之色,苏拙却泛起疑惑。他听到小言说到胡叶轻功高超,心里一动,忽然想起一人来。当今之世,要说轻功最强的,屈指可数,而燕玲珑一定是这几人中的一个。他曾经听燕玲珑说过,她的师父号称千面狐狸,而且似乎姓叶!莫非这个胡叶与千面狐狸有什么关系不成? 他向那车夫看去,只见他眼中也流露出失望之色,心中暗道:这人难道认识卫秀生母?不然何以每次听小言说起胡叶时,总是不自觉流露这样奇怪的目光? 他没来得及多想,卫秀便已不想多说,径直起身出帐去了。那车夫自然寸步不离跟着她离去了。营帐里只剩下苏拙和小言两人,气氛有些微妙起来。 小言是契丹女子,生性豪放热情。再加上苏拙长得还不错,她居然开始偷眼打量起苏拙来。苏拙为缓解尴尬,忙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小言姑娘,萧玉小姐出事的那天晚上,她有没有什么异样?” 小言收敛心神,认真想了想,答道:“小姐那天并没有什么异样。虽然是将军大寿,但是小姐并没有喝醉。大约在二更之后,我服侍小姐洗漱睡下,便离开了小姐营帐。” 苏拙察言观色,能够知道小言并没有说谎,而且每一句话都是认真地说出口,显然也想知道萧玉被害的真相到底如何。他又问:“那天你可曾看见什么人进入过小姐营帐?” 小言摇摇头,说道:“当天因为酒宴,人手忙不过来,我便去大帐帮忙收拾残局。等我们忙完已经是三更了。我见小姐营帐中灯火已经熄灭,就没有再进去看。谁知道……” 她说到这里,忽然有些哽咽,显然对萧玉之死也有些自责。苏拙只得耐着性子,等她继续说。 小言调整过情绪,又道:“我当时直接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就在小姐营帐边上。要说有没有见到什么人么……我依稀记得好像确实看见一个人影……” 苏拙一惊,忙问:“是谁?” 小言却摇摇头,道:“当时太暗了,我没有看清。而且那天实在累坏了,以为那不过是个站岗的卫士,也就没有在意。” 苏拙叹了口气,道:“唉!说不定那人就是害死萧姑娘的罪魁祸首!” 小言掩口“啊”了一声,没想到自己竟然犯下了这么大的过失。苏拙又道:“这件事你为什么没有对萧将军说过?” 小言叹道:“我并不知道那人就是凶手啊!而且他们不是已经把那个大宋的官儿抓了起来么?” 苏拙心中有些急,又不好发作,只得耐着性子,问道:“那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看见的那人有什么特征?比如高矮胖瘦,穿着的服饰?” 小言极力回想,说道:“我离他有点远,再加上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穿着什么衣服。不过我离得很远就能闻见浓重地酒味……我依稀记得当时看见那个人影时,有个地方特别奇怪,可是一时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呢……” 苏拙心急如焚,恨不得帮她回忆。小言忽然一拍额头,大声道:“对了!我依稀记得,那天看见那个人影时,闻到一股奇特的香味……” 苏拙不禁一愣:“香味?胭脂香水的味道?” 小言摇摇头,道:“比那个味道还要香!” 苏拙皱起眉头,辽人崇尚武力,男子一般不会涂抹香粉。那小言所说香味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莫不是在戏耍自己?可是看她认真的模样,却又不像是在说谎。 他又问了几句,却发现小言再也不知道什么有用的线索了,只得放弃,让她自行离去。苏拙独自站在帐中,感觉一阵烦闷,掀开门帘,走到帐外,正好看见卫秀站在不远处,眺望远山。 苏拙走到她身边,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倒是卫秀先开口道:“现在已经是下午了,第一天就快过了,你可要抓紧了!” 苏拙无奈道:“今天也算?!” 卫秀淡淡道:“你说呢?” 涿州风云卷第十章 婢女之死 苏拙不敢再与卫秀多说,只得匆匆告辞,去找其他人了解案情。然而一切进行地并不顺利。营寨中那些辽国大臣亲耳听到萧千庭的话,不好将苏拙拒之门外。但是他们个个只是推说不知,或者就直接指认诸葛铮一定是凶手。 苏拙早已料到这种情形,也没有抱有太大希望。他见到每个人,都只问一句:事发当晚子时前后都在干什么。 没想到所有人似乎商量好了,都说在自己营帐中睡觉。由于营寨中大帐不够,因此留宿的大臣都是两人一间帐篷。每一座帐篷里面两人互相作证,都说对方并没有出过营帐。这让苏拙很是头疼不已。 到最后,只有那个耶律雄才的帐篷没有去过了。他与十三皇子耶律宾住在一起。由于身份尊贵,萧千庭将的营帐让给了两位皇子。苏拙硬着头皮,向最中间那座营帐走去。 耶律雄才和耶律宾都在帐中,让苏拙意外的是,卫胜居然也在。三人有说有笑,一见苏拙进来,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耶律雄才大剌剌坐着,阴阳怪气道:“呦,有朋自远方来啊!不知苏公子来这里做甚?” 他肚中墨水不多,偏偏爱拽文,让苏拙哭笑不得。苏拙看见卫胜那张脸,便不想多待,开口问道:“七皇子,我来就想问问你,萧姑娘出事那天晚上,你们都在哪里?在干什么?” 耶律雄才面色一沉,愠道:“混账,你是在怀疑我吗?” 卫胜嘲讽道:“苏拙,你可能还不知道吧?萧将军就要答应七皇子的提亲,将萧姑娘嫁给七皇子了。七皇子又怎么可能会对萧姑娘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呢?” 苏拙无言以对,但还是要弄清楚耶律雄才是否真是没有嫌疑。他不愿生事,放低姿态,道:“七皇子不要误会,我并没有怀疑你……” 耶律雄才道:“那你是怀疑我十三弟?真是笑话!他才是个九岁的孩子,难道能做出那事吗?” 这人始终不愿正面回答,也不知是身有嫌疑,还是故意刁难。苏拙涵养再好,也有些怒气,淡淡道:“既然二位皇子都没有嫌疑,何妨将那天晚上做了什么事说来听听?” 耶律雄才还要再说,谁知那九岁的孩子耶律宾倒是有些懂事,起身拦住兄长,劝道:“七哥莫要再说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直接告诉他,不就打发了?我先说吧,那天晚上我从大帐回来,就独自睡下了。那时候大约是子时左右……” 苏拙一愣,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忙问:“七皇子没有与你一起么?” 耶律宾摇头道:“没有,七哥当时并没有在营帐中。” 苏拙怀疑地看向耶律雄才,耶律雄才怒道:“那晚我与在喝酒赏月,难道这也不行吗?” 卫胜也证明道:“没错!那晚我们在我的营帐中门口喝酒赏月,一直到天亮。” 苏拙点点头,什么也没说,但是心中已经开始怀疑起耶律雄才来。虽说他已向萧玉提了亲,又是在拉拢萧千庭的节骨眼上,完全找不出理由要去奸杀萧玉,陷害诸葛铮。 苏拙并没有将心中想法说出来,而是默默出了营帐。这一圈忙下来,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啊,可是现在除了小言说的那个线索,可谓是一无所获。而且小言口中所说的那个有香味的人,玄之又玄,也不知是真是假。 苏拙此刻头疼不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诸葛铮的营帐的。营帐门口依旧是两个卫兵把手,不过已经换过岗。诸葛铮坐在帐中,看不出有一丝愁容,仿佛整件事情跟他都没有一点关系一样。 苏拙叹了口气,诸葛铮知道他一定是碰了钉子,反倒劝道:“你这人越是愁眉苦脸,就越是破不了案子。反倒是嬉皮笑脸时,才能解开一个个谜题。” 苏拙哭笑不得,不知说什么好。诸葛铮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他们已经将晚饭送过来了。自从出了事,所有人不得出这个营寨,饭菜也是送到各自帐篷。不过我们这顿饭,可没法跟那些王公大臣相比。” 苏拙在他对面坐下,看着桌案上一盆饭菜,顿时明白了诸葛铮所言合意。那盆里不过是白水煮肉,肉没有多少,多是些野菜。方才在帐外过路时,苏拙是看见别的营帐送去的饭菜的,与面前这顿简直是天壤之别。 诸葛铮似乎早已习惯,端起饭碗,大口吃了起来。苏拙忙了一天,也是饥不择食。两人将一顿粗制饭菜居然吃得一干二净。此时天已全黑了下来,一弯上弦月遥遥挂在东边天际。 四周空旷无垠,野风肆意刮了起来。苏拙与诸葛铮并肩站在帐门前,望着天空,一时无言。 诸葛铮忽然指着月亮,叹道:“这弯月承载了古今多少文人情怀,想不到我们今天居然能在这异国他乡,一起赏月!可惜这里无酒,否则定要与苏兄弟浮三大白!” 苏拙听到他的感叹,却忽然想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是一时却抓不住头绪。两人在帐篷外站了一阵,再也无话可说,便回到营帐中各自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不知是因为在敌国,还是因为心中想着难解的案情。苏拙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朦胧睡去。谁知刚刚眯了一会儿,就听到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有人一把掀开帐篷的门帘,喝道:“快起来!跟我去见萧将军!” 苏拙揉揉眼睛,定睛一看,原来是萧千庭身边的卫兵队长。诸葛铮也被吵醒,刚刚坐起身,便被几个士兵按住肩膀,把双手扭到身后。 苏拙忙问:“你们做什么?!” 那队长冷笑一声,道:“做什么?你们心里最清楚,还要我多说吗?” 苏拙一头雾水,茫然道:“我们到底做了什么,你总要说明白才能抓人吧?” 那人道:“好,既然你还装作不知,我就告诉你。昨夜小姐从前的贴身婢女被人杀了了!萧将军怀疑是你们做的,现在就要带你们过去问话!” 涿州风云卷第十一章 完美证明 苏拙只听见了那队长说婢女死了,后面说了什么全没听见。他心中巨震,全没想到这个凶手居然如此大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还敢动手杀人。不过令他感到一丝安慰的是,自己所猜测的果然没错。凶手果然不是诸葛铮,而且现在就在这座营寨中。 众卫兵不容苏拙再想,押着两人,推推搡搡,就往大帐而去。此刻天虽然才蒙蒙亮,但是大帐中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几乎所有的人都被惊醒了,想来看看怎么回事。谁知一进大帐,就看见一具尸首横躺在大帐正中。 许多人不知所措,看看萧千庭阴沉的脸色,都不敢开口说话。待一众卫兵押着苏拙和诸葛铮进来,所有人似乎都已明白了事情的真相,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两人,仿佛在打量两具死尸一般。 苏拙看向地上躺着的尸体,果然是小言不假。她身上衣着倒也完好,显然不是在睡梦中被杀害的。那么这半夜里,她为何没有与别人一起在帐中休息呢?她要去做什么? 萧千庭的声音打断了苏拙的思考:“诸葛铮,这个你怎么解释?” 诸葛铮不卑不亢,沉着道:“萧将军,我不明白你所言何意?这个女子的死,莫非又要怪到我头上不成?” 萧千庭阴沉着脸不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已经告诉旁人,他在怀疑诸葛铮。立马有人站起身,大声说道:“这还用说么?诸葛铮,昨天你一被放出来,当天晚上这个小姑娘就死了,难道你敢说这件事跟你没关系?这莫非也太巧合了?” 诸葛铮冷笑几声,道:“欲加之罪,我反驳也是无用了!” 萧千庭忽然对一直不说话的苏拙问道:“苏拙,昨天是你担保诸葛铮的,如今出了这件事,你就没有什么话说吗?” 苏拙淡淡笑了笑。坐在角落的卫胜忽然看见他这笑容,不知怎的,忽然心里一跳,一丝不祥之兆拢上心头。在座的除了卫秀,只有他与苏拙打过交道,深知苏拙的能力。此刻又看到他这样的笑容,不由得想起了历城之时。 苏拙开口道:“萧将军,其实这位婢女小言之死,正可以证明诸葛大人的清白!” 萧千庭“哦”了一声,手下人却相视而笑,觉得苏拙简直是在说笑。 苏拙又道:“昨天将军虽然将诸葛铮放了,却一直派人监视。试问他又如何在不惊动卫兵的情况下,半夜去杀人呢?” 萧千庭点点头,今早那两名负责看守诸葛铮的卫兵确实向他禀报一切正常。谁知耶律雄才忽然哈哈大笑,道:“他一个人自然是不可能办到的,不过加上了你,可就说不定了。苏公子,我听说你的武功可是不弱啊,轻功更是上上之流。以你的身手,难道两个普通的卫兵,还在你话下吗?” 萧千庭又狐疑地望向了苏拙。苏拙不慌不忙,笑道:“七皇子说得不错,若是以我的身手,确实可以不被这两个卫兵发现。不过我昨天观察过了,我们所居营帐在最外围,距离内帐可是隔了一道门。而且这座营寨四角都有角楼,高达数丈,哨兵站在角楼上,整个营寨一览无余。试问,我就算武功再高,能在不被哨兵发现的情况下,还通过几道关卡吗?” 萧千庭点点头,他对自己的手下极为熟悉,苏拙所说的情况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他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拙蹲在尸身旁边,道:“从尸体的情况来看,她大约是在三更时分时死亡的。” 萧千庭点点头,道:“不错,据一位角楼上的卫兵所说,小言确实是在三更时分出过营帐。” 苏拙道:“她身上衣着完好,说明她死前还没有睡,或者已经睡下,却要在半夜出门去。我猜,小言要出门去见的人,一定就是凶手!这也就说明了,凶手还在这座营寨中,在我们中间。而且小言等几名婢女居住的营寨靠近原先萧姑娘的营帐。小言半夜外出,也是不能走远的。因此能够不惊动卫兵,杀死小言的人,必然也居住在附近,而且也是杀死萧姑娘的凶手!” 萧千庭沉声问道:“可是他为什么要杀小言?在这个时候,他就不怕暴露?” 苏拙轻轻笑道:“这个凶手之所以如此穷凶极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一定要杀死这个小丫鬟。是因为小言昨天无意中向我透露了凶手的线索!而这个凶手自然是要杀人灭口的。” 萧千庭忙问:“她说了什么?” 苏拙道:“她说的线索,我现在还没能解开。不过我们可以从小言之死入手,将这个凶手查出来!我想请问在坐的各位,昨天夜里三更时分,你们都在做什么?可有人能够证明?” 帐中不禁小声议论起来,又觉苏拙所言在理,又觉得凶手是在自己中间这事不可思议。萧千庭拍了拍桌子,众人才稍稍安静。 苏拙笑道:“不如就从七皇子开始吧?” 耶律雄才脸色一沉,怒道:“你这是怀疑我了?” 萧千庭冷冷道:“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嫌疑,所有人都要如实回答。我先说,昨夜我看兵书一直到三更。伙房的老头儿可以作证,当时他还给我送了一碗汤。”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最没有嫌疑的就是萧千庭了,不过他还是率先回答了苏拙的问题,自然是要给耶律雄才一个暗示。耶律雄才也不傻,说道:“好,既然大将军都回答了,我又有何惧?昨夜我就在营帐中睡觉,哪里也没去。” 苏拙问道:“可有人能够证明?” 忽然一个小孩儿声音响起,坐在耶律雄才身边的耶律宾大声道:“我可以证明!七哥昨天晚上不可能出去杀人。我还记得半夜我醒了一回,正好看见七哥起夜。当时外面正好敲了三更。我看着七哥睡下,自己却有些睡不着,一直醒着大半个时辰。” 这个证明可谓毫无破绽,苏拙也无话可说。而且耶律宾不过是个九岁的孩童,没有理由会为了耶律雄才说谎。如果真是这样,耶律雄才就不可能是凶手了。因为他是没有时间赶到小言所在的营帐去杀人的。 涿州风云卷第十二章 全无头绪 苏拙原先已经开始怀疑耶律雄才了,可是经过这么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使得他有要重新开始思考自己的推测。在营帐中将所有人问了一圈,大多数人都是在睡觉,虽说有人证明,但都没有耶律雄才的可靠。 苏拙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经过这么一闹,已经日上三竿了。萧千庭重重哼了一声,道:“苏拙,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如果明天晚上你还不能给我一个答案,就不要怪我了!” 说着他有些生气似的出了营帐。旁人都是冷眼旁观,看着笑话。大家心中都是一样的想法,这苏拙自命不凡,把萧千庭惹得越生气,到最后也就死得越惨。这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后果! 苏拙没有考虑那么多,他还在回想众人的证词,希望从中找到一丝破绽。众人陆续离去,他也没有发觉。卫秀依然留在最后,脸上的神情显得更加低落了。 她经过苏拙身边,带来一阵香风,才使得苏拙回过神来。苏拙看见她的脸,就知道了她心情极差。原本抱着一丝希望来到辽国,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也许知道自己母亲下落的人。谁知道还没问个明白,人就先死了。线索断了,让她如何再去找寻生母下落? 苏拙心中不忍,带着点安慰口气,将心中那个想法说了出来:“卫姑娘,你不要失望。或许我知道还有一个人跟你母亲有关系。等我们回到中原,我就帮你去找!” 卫秀听出了他话中的好意,淡然一笑,却难掩失落。她说道:“多谢苏兄了。萧玉的事,我也是打听多年才知道的。我想,要想找到母亲,只怕已经没有可能了。说不定她早已故去了……” 苏拙大声道:“卫姑娘不要这么说,只要有缘,你们母女总有相见的一天!说不定她现在就在某一个地方等着你呢!” 卫秀怔怔望着苏拙,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感激的眼神道谢。 安慰完了卫秀,苏拙则又陷入了沉思。其实他也不确定小言口中所说的,是否就是卫秀的母亲。更不确定这个胡叶,是否就是燕玲珑的师父千面狐狸。一切都只是猜测。如果自己猜错了,卫秀会有多失望?苏拙不敢想。 而且眼前更严峻的事情,还不是卫秀的事,而是如何找到杀害萧玉和小言的凶手。苏拙感觉一阵阵头疼,好久没有碰到这么棘手的事情了。最令人可气的不是这件案子的复杂,而是所有人都没有真心配合他。 苏拙缓步行走在营帐间,低头沉思。忽然前面几个士兵迎面走来,苏拙忙让到边上,让他们先过。两人一前一后抬着个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人,瞧模样似乎是死了。 苏拙一愣,伸手拦住他们,问道:“这人是谁?他怎么了?” 前面那个卫兵也没有多想,答道:“他叫罗老头,因为腿脚不好,平常就在军中喂喂马,打打更。谁知道今天早上被人发现,淹死在饮马槽旁边了。可能是昨天晚上黄汤灌多了吧!” 苏拙点点头,看了看罗老头那双尚未合上的眼睛,随手捏了捏罗老头的手,触手却是有些柔软。 他不由得一愣,就这么一会儿,那两个卫兵已经抬着尸体走远了。他们大概也觉得晦气,不想抬着尸体停留太久吧。 苏拙摇摇头,不想自己因为一个不小心溺死的老兵而分心。他要在仅有的时间里,找到凶手。虽然现在看起来还没有一点头绪,或者说现有的线索,自己还没能破解,但是他不能放弃。 诸葛铮早已站在帐篷门口等着他,看到苏拙愁眉不展的神情,似乎也有些于心不忍,毕竟是自己的事,把他牵涉进来的。他问道:“还是没有头绪?” 苏拙默默点点头。诸葛铮又问:“你还是怀疑耶律雄才?” 他仿佛有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睛,苏拙并没有告诉过他自己心中的想法,但是诸葛铮居然能猜到,而且猜得丝毫不差。苏拙的确是在怀疑耶律雄才。原因有三: 第一,耶律雄才所住的营帐是原来萧千庭的,离萧玉的营帐最近。第二,耶律雄才的营帐周围的守卫并不是萧千庭军营中的人,而是自己带来的几十个府兵。他若想杀人,很容易能躲过守卫。第三,这里的人出了萧千庭,就属耶律雄才地位最为尊崇,就算萧千庭也要对他礼让三分。因此如果有谁有胆子,敢在萧千庭的地盘上撒野,恐怕也只有耶律雄才了。 不过这几个原因都只是猜测,没有证据,根本站不住脚。苏拙找不到证据,能证明耶律雄才有罪。而且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他能理解萧千庭为何把时间定得那么紧。因为他已经变相扣押了十几位朝廷重臣好几天,如果再找不到真凶,他也不能再把这些人留在这里。 诸葛铮自己也办过案,深知找不到证据的痛苦。他叹了口气,说道:“你怀疑耶律雄才是正确的。不瞒你说,耶律雄才此人名声也却是不太好。听说他色胆包天,在辽国上京也是出了名的。他不单好酒好色,听说还沾染上了神仙醉!” 他最后一句话刻意压低了声音,似乎怕别人听见。苏拙却不甚了了,茫然道:“神仙醉?” 诸葛铮点点头,小声道:“神仙醉是一种西域的香料,价格昂贵,只有王公大臣才能用得起。” 苏拙笑笑,道:“不过是个香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诸葛铮正色道:“神仙醉不是一般的香料,它会让人如饮烈酒,筋骨酥软,如痴如醉。最奇特的,它会使人上瘾。但是神仙醉也有很大的危害,如果长期服用,就会使人身体消瘦,日渐羸弱。听说当今辽皇就是因为过量服用神仙醉,才导致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的!” 这倒是一个新奇的事情,苏拙饶有兴致地听他说完,笑道:“这什么神仙醉,真有这么神奇?听你所说,这东西既像迷药,又像毒药,又像仙丹。” 诸葛铮不由得也笑了起来,道:“这些我也只不过是听说而已,自己可没有福气享受一番。”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苏拙也跟着他笑了,心情似乎一下子就开朗了起来。 涿州风云卷第十三章 初见端倪(三更) 苏拙与诸葛铮一番交谈,心情也好了不少。他告别诸葛铮,独自一人在营间缓步而行,一边将案情在脑中又推想一遍。 不知不觉,忽然听见几声马叫。苏拙抬头一看,没想到自己信步走来,居然走到了马厩。几排茅草棚里,关着一匹匹骏马。 这些马忽然看见苏拙到来,竟然有些骚动,一个个冲着苏拙嘶叫起来。 苏拙觉得奇怪,上前一看,顿时明白过来。原来马厩食槽内空空如也,没有草料。想是这些马也饿得急了,不管苏拙是不是个陌生人,就冲他要吃食。 苏拙忽然想起不久之前看到那个罗老头的尸体,听那两个卫兵所说,这罗老头还负责喂马。怪不得今天马饿得急,原来是喂马的人死了。 苏拙正感到无奈,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说话。两个士兵并肩走来,边走边聊。一个对另一个道:“罗老头好好的,怎么就死了!结果这喂马的差事,只能让我们哥俩来干。” 另一个道:“可不是么!谁叫他好那么一口?喝起酒来,就不知道停。怎么样,终究死在酒上了吧!” 原先那个奇怪道:“这可就奇怪了,昨晚上我见他时,他可没喝酒啊!我还记得他跟我说,晚上要打起精神呢!” 另一人嗤笑道:“他的鬼话能信么?我看他昨夜喝得可不少,后半夜打更的时候,都还迷糊着呢,连更鼓都敲错了!” 原先那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同伴,两人唏嘘一阵,从苏拙身边路过,就去准备草料。苏拙却忽然心中一动,想起方才自己随手摸到罗老头的手时,发现他尸身竟然还是软的。这说明他其实死得并不久,绝不超过一个时辰。 原先没有想到一下子都涌到苏拙脑海中,他忙上前拦住刚刚那两人,问道:“两位大哥,方才你们说的罗老头,他是死在哪里的?可否带我去看看?” 这两人也认得苏拙,知道他是帮萧将军查案的,不敢怠慢。只是有些奇怪,不知他怎么会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么上心。一人说道:“就在那边水槽旁,是溺死的。” 苏拙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个水槽。从远处河边引来的水,最后都流到这里。苏拙走近,蹲下身子,细细看了一遍。只见这池水并不是很深,旁边用木头围成了一个槽。 那士兵手指的罗老头陈尸的地方,有一滩水还没有干。这个迹象似乎也在证实罗老头死亡的时间并不久。但是苏拙却微微露出笑容,暗想,这个手法实在太蹩脚了,简直一目了然。 他去看水边那块木头,果然看见木头上有几处新鲜的抓痕。再联想到方才看见尸体时,隐约记得罗老头上半身湿透,可是下半身却是干爽的。 这些迹象都指向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罗老头根本不是大意溺水身亡,而是被人杀害的! 苏拙轻轻吐了口气。扑朔迷离的事件似乎出现了一丝转机,就像黑暗中陡然出现了一丝光亮。这是一个机会,苏拙隐隐感觉到了,自己必须牢牢抓住这个线索,才能顺藤摸瓜,解开一切谜底。 他轻声沉吟:“都要着落在你身上了么?可是为什么要杀他呢?” 苏拙怔怔站在水池旁,呆若木鸡。旁边那两个士兵都以为他中了魔怔,不知所措。忽然苏拙一拍脑袋,大喊一声:“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 那两人吓了一跳,更加确信苏拙是发了疯了,抬脚就要走。 苏拙忽然叫住两人,问道:“罗老头的尸体现在在哪里?” 两人回头,有些后怕地答道:“我听说,他们已经禀报过将军,就要抬出去掩埋了……” 苏拙不等他说完,急忙向营门奔去。他知道萧千庭一定吩咐过守卫,不能放自己出门,因此只能在营门截住尸体了,只希望不要迟了才好。 营门口,此时正有两人拿着铁铲,抬着尸体,往外走去。这两人脸上满是嫌弃厌恶之色,概因这罗老头独身一人,没有家人也没有积蓄。这一趟差事,不但捞不到好处,自己反倒还要给他养老送终了,真是赔本的买卖。 苏拙突然出现在门口,堪堪在两人出门前拦下。那两人方才就已经遇见过苏拙,此刻见他又来,只觉奇怪,不知他怎么会对一具尸体这么感兴趣。 苏拙什么话也没说,又将尸体上下看了一遍,所有迹象都如自己方才推测的一样。他对两位负责掩埋尸体的卫兵说道:“两位大哥,这具尸体可否交给我?”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他是什么意思。苏拙又道:“我还有些疑问,要检查尸体。等检查完了,我会自行掩埋的,两位尽管放心。” 还有这等好事?那两人不用干这苦差事,自然一百个愿意。他们帮苏拙将尸体抬到诸葛铮的帐篷,匆匆离去。 诸葛铮也是吃了一惊,不知苏拙为何出去一趟,竟然带回来一具尸体。苏拙来不及解释,找到一柄锋利小刀,竟然动手在尸体腹部划开一道口子。而后扒开尸体的肚子,细细看了一阵。 诸葛铮虽然办案多年,但也没干过仵作的活儿。陡然见到这个情形,只觉肚子里翻江倒海,差点没吐出来。 苏拙却是十分认真地检查,终于叹道:“果然!他的肚子里根本没有酒,绝不可能是醉酒溺死的。这么说来,凶手一定就是他了!可是第一个不在场证明又是怎么回事?他们撒谎的证据呢……” 好不容易知道了凶手的身份,却难以找到定罪的证据。苏拙不由得又陷入沉思。诸葛铮在一旁也不说话,两人这么沉默对坐,竟然坐了一个多时辰。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苏拙依旧是一筹莫展,忍不住叹道:“第二天又要过去了,只剩一天了啊……” 诸葛铮淡淡笑了笑,起身道:“既然只有一天好活,何必再这样愁眉苦脸的呢?白白辜负了这清风明月。”说着掀帘出帐。 苏拙跟在他身后,出了帐门,果然看见东山顶山,露出明月一角。一缕月光照来,苏拙忽然灵光一闪,大叫一声:“对了!我怎的这么笨!” 涿州风云卷第十四章 未雨绸缪 苏拙的叫声,引来了周围几名士兵的怪异眼神。`诸葛铮却露出会心的笑容,心中暗想:果然是后生可畏啊,看来他已经解开所有谜题了。 不过他并没有问苏拙答案,他知道现在还不到时候。苏拙当然也知道这一点,现在只差一个关键的证据,就能把一切谜题都串联起来。不过他此刻心情大好,笑道:“诸葛兄,走,回去吃饭睡觉!” 诸葛铮淡淡道:“心结解开了?果然不简单啊!不过我还要送你几个字……” 苏拙面色一正,知道诸葛铮此刻忽然要给自己泼一盆凉水,一定有他的深意。对此,他只能洗耳恭听。诸葛铮毕竟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苏拙虽然年轻,但是吃过的亏已经足够让他认真对待每一个忠告。 诸葛铮遥望远山,道:“其实也没什么,可能你已经想到了。我要送你四个字,那就是未雨绸缪!” 苏拙心中一震,似乎明白过来诸葛铮话中的深意。他果然不简单,虽然并没有猜到真相,但是已经猜到了苏拙将要面对的敌人是谁。苏拙忽然就沉默下来,方才的兴奋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还在辽国的土地上,身边随时都是危机。诸葛铮说得没错,未雨绸缪,自己差点就疏忽了。这个疏忽,也许会赔上所有人的性命! 苏拙头脑中又急速飞转起来,他现在考虑的,不仅是要查清凶手,还要安然脱身。诸葛铮同样皱眉沉思,不过他毕竟是大宋特使,只要证明他并没有杀人,谁也不敢动他。他沉思的,也正是苏拙的安危。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一直到深夜,两人躺在上,都没有入睡,还是没有说一句话。这真是一个奇怪的情形。直到三更天上,苏拙忽然冒出一句:“诸葛兄,放心睡!”说完翻个身子,便闭上双目。 诸葛铮听他口气镇定,显然已经想到对策,胸有成竹了,黑暗中露出一个笑容,安下心睡去。 这过得很快,也没有人再来打扰两人安睡。苏拙直到日上三竿,才走出帐篷。其实他早已醒了,只是故意等到现在才出门。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得知,耶律雄才兄弟和卫胜每天都会在这个时候出门。他们虽然不能出营门,但这座营寨占地也是颇广,足够他们跑马放鹰。 苏拙先去了一趟马厩,却很快就出来了。没有人看见他去做什么,只是隐约听见几声马嘶。苏拙忙完,又去找了卫秀。 卫秀背对着他,坐在草地上。四周无人,苏拙轻手轻脚地走近她身后,还是被她发觉了。卫秀口气中仿佛没有丝毫的感情,头也不回,说道:“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 苏拙挨着她坐下,只点了点头。 卫秀又道:“其实昨天小言死了之后,我在这里已经没有事情要办了。留下来,只是想看看你怎么解决这件事。不管今晚结果如何,我都会离开。到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与你结伴而行……” 她语气虽然淡淡的,但苏拙还是听出了一丝隐隐的期待。也许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悄然改变,而不再是从前那般势不相容,定要分个高下不可。 苏拙没有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今晚一定要在我身边!”说完就起身走了。 卫秀是极聪明的人,跟本不用详加解释,她也能领会这句话中的意思。果然,卫秀双目中忽然闪现出一丝神采来,向苏拙背影深深望了一眼。他的意思,她已经能完全理解。 卫秀也忽然站起身来,看来到天黑这段时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啊! 旁人并没有看出今天的苏拙跟前两日有什么不同,包括那些或明或暗的探子。被变相关押在军营里的那些达官贵人,自然是十分关心苏拙查案的进展的。不过他们每天得到的禀报,最多的就是,苏拙似乎什么事情也没干。这最后一天自然也一样,反倒更是游手好闲来,东走西逛,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的什么药。 一到下午,所有人便开始陆续向萧千庭的大帐集结而去。他们都清楚地记得萧千庭的话,如果今晚苏拙没能解开这个案子到底怎么回事,萧千庭就要拿他和诸葛铮开刀了。在他们看来,这简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们迫不及待要看这场好戏,虽然要到天黑才能上演。 诸葛铮也已经被带了过来,只是没见着苏拙。也许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众人如是想。但诸葛铮却是一脸平静,丝毫看不出是一个将死之人。众人议论纷纷,他始终淡然坐着,一言不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众人的期待也慢慢变成了焦急。苏拙怎么还不出现,难不成跑了?萧千庭重重锤了两下桌案,大帐中说话的声音顿时静了下来。 萧千庭沉着声音,问诸葛铮道:“苏拙人呢?” 诸葛铮耸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苏拙去了哪里。萧千庭面色一变,看看天色已经黑了,苏拙并没有要出现的意思。他一挥手,向门口一名卫兵道:“带人去将苏拙给我找出来!” 那人领命而去,帐中大臣又交头接耳起来。耶律雄才忽然起身笑道:“我看这个苏拙是知道自己找不到证据证明诸葛铮无罪,找地方躲起来了?或许他已经查明,凶手根本就是诸葛铮!” 萧千庭没有接话,坐在耶律雄才身后的卫胜却起身附和道:“我早说过,苏拙这个人除了会一点阴谋诡计,根本就是一个江湖骗子!”说着他转头冲另一边坐着的卫秀道:“小妹,不知你怎么就被这种人骗了呢?以后可要听大哥的话,离他远一点!哦,对了,他还不知能不能活过今晚呢!哈哈哈……” 卫秀眼睛也不抬,冷冷的态度居然让卫胜心中咯噔一跳。若是寻常女子,听闻自己遭到兄长暗杀,定然到处找人评理。可是卫秀始终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她只记在心里。卫胜早知道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子不简单,没想到自己精心安排的杀局都没能除掉她。若不是那个可恶的苏拙…… 卫兵去了已经有一会儿了,还不见返回。耶律雄才似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大声道:“萧大将军,我看不必再等了?先把诸葛铮砍了再说!” 萧千庭暗想,这里是我的军营,好像还没轮到你来发号施令? 他没有说话,耶律雄才却面色一变,厉声道:“萧将军,莫非你刻意要袒护这个杀害你女儿的凶手?要袒护这个敌国的恶徒?” 话音刚落,忽然帐外传来一声轻笑,苏拙的声音传来:“七皇子何必这么着急?” 涿州风云卷第十五章 衣冠禽兽(第二更)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缓步进门的苏拙身上。他进帐站定,一名卫兵才匆匆进来,看了一眼苏拙,忽然愣了一下,说不出话来。他原本是来报告,到处都找不到苏拙,谁知苏拙居然自己已经来到了大帐。 萧千庭知道怎么回事,挥挥手让那人下去,对苏拙道:“苏拙,你终于来了!” 苏拙笑道:“我记性再差,也不会忘了与萧将军的约定。” 耶律雄才阴笑道:“苏拙,想不到你居然还有胆子到这里来!准备好伸颈受死了么?” 苏拙淡然道:“七皇子难道忘了,萧将军与我的约定是,若查不出真相,才会要我的脑袋。七皇子为何认定苏某一定就会死呢?” 耶律雄才眉头一竖,道:“这么说,你已经查到真相了?难道诸葛铮不是凶手么?” 苏拙道:“七皇子不用急,你就不想先知道,我方才耽误这么久,是去了哪里?” 耶律雄才嗤了一声,道:“我管你去了哪里,只要你现在站在这里等死就好了!” 萧千庭倒是很好奇苏拙去了哪里,为何自己的卫兵竟然没能找到他。萧千庭问:“你去了哪里?” 苏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装饰得十分精美,说道:“七皇子非常聪明,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自大。你为了来看我被砍头的好戏,竟然没有防备自己的营帐,让我轻易地就进去了。” 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连卫兵都找不到,原来他躲到皇子营帐去了,卫兵当然不敢随便去找。 耶律雄才却是面色一变,再看见那个小布包,忽然有些心慌起来。他厉声喝道:“大胆!你居然敢偷进我的营帐,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他身后的几名府兵应声而动。萧千庭重重哼了一声,那几个府兵虽不归他管辖,但也不敢造次。萧千庭道:“苏拙,你为何要偷进皇子营帐?若是说不出道理来,我要一并罚你!” 苏拙点点头,将那布包打开,现出一些白色粉末。他说道:“我之所以要偷偷进入七皇子的营帐,就是为了它!在座的想必都知道这是什么吧?” 帐中许多高官尴尬地低下头来,或是以咳嗽掩饰。苏拙微微一笑,自然知道他们为何不愿作答。他说道:“这种白色粉末就是神仙醉!一种从西域传进来的名贵香料。萧将军终日在军营中,或许没有见过,但一定有所耳闻吧?” 萧千庭面色阴沉,不发一言。神仙醉的名字,他当然是听过的,只不过这种东西是为他所不齿的。萧千庭也听说了辽皇因为沉迷神仙醉,导致如今身体衰竭,更加对它深恶痛绝。不知道苏拙这时候拿出神仙醉是什么意思? 苏拙接着道:“不瞒大家,这一小包神仙醉正是我从七皇子的帐中找到的。十三皇子年幼,我想这东西总不可能是他的吧?” 耶律雄才有些发慌,但并不害怕,大声道:“是我的又怎样?这只是别人送我的,又能说明什么?” 苏拙呵呵笑道:“这中香料十分名贵,只有皇室贵胄,才能用得起。苏某自然也是没见过的,方才忍不住点了些微,尝试了一下。这神仙醉果然名不虚传,只怕真能把神仙也迷醉呢!” 耶律雄才一挥袍袖,别过头去,刻意掩饰内心的不悦和慌乱,说道:“苏拙,你这是什么意思?今天好像不是讨论这什么神仙醉的时候吧?” 苏拙微微一笑,道:“多谢七皇子提醒,不过我并没有忘。我之所以去你帐中找神仙醉,就是要用它来指证凶手!” 耶律雄才眉峰微微耸动,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拙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说,这整个事件,杀害三条人命的凶手,就是你!七皇子,耶律雄才!” 话音刚落,大帐中忽然嘈杂一片,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觉得不可思议。耶律雄才转身直视苏拙,额头上忽然渗出点点汗珠。两人对视片刻,忽然耶律雄才爆发出一声大笑。大帐中全都安静下来,想要听他到底怎么说。 耶律雄才道:“苏拙,你这个玩笑未免开地太大了些!” 萧千庭也沉着脸,厉声道:“没错,苏拙,你可不要乱说话。你方才说什么三条人命?哪里有三条人命?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若是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无情!” 苏拙面不改色,淡然道:“萧将军,我没有胡说八道。这件案子确实有三个受害者,其一是令千金萧玉姑娘,第二是婢女小言,第三,则是军营杂役罗老头!” 所有人都听得一头雾水,不知怎么又跟什么杂役扯上了关系。萧千庭听到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印象,道:“你说的是今早酒醉溺死的那个杂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耶律雄才忽然厉声道:“岂有此理!萧将军,你就放任这个敌国的江湖骗子在这里肆意诋毁我这个堂堂皇子?来人,把此人给我拿下,千刀万剐!” 他手下的府兵就要拔剑动手。萧千庭忽然面色一变,出掌一拍桌案,“啪”一声巨响,桌案竟被他一掌拍烂。门外卫兵听到动静,忙冲进营帐,拔出弯刀,直指耶律雄才府兵。 大帐内一时剑拔弩张,随时就要打起来。耶律雄才冷冷道:“萧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千庭沉声道:“七皇子,我说过,让苏拙说清楚,就不希望有人再阻拦他。若是他说的是一派胡言,不用七皇子动手,我立马将他五马分尸!” 萧千庭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耶律雄才再也无话可说,挥挥手,让手下人收起兵刃。萧千庭自然也喝令卫兵退下。大帐中的形势终于稍稍平静。 始终站在耶律雄才身后的卫胜,忽然眼珠转了几转,倒退两步,隐入黑暗中,不知到哪里去了。他在这里本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离开。 苏拙清了清嗓子,丝毫没有想平息事态的意思,戟指耶律雄才,厉声道:“既然大家都被蒙在鼓里,我就来揭露耶律雄才这个衣冠禽兽的恶行!萧将军寿宴那天,就是他,半夜潜入萧玉姑娘帐中,将其奸污,又因害怕事发,而将其杀害!” 涿州风云卷第十六章 精妙设计 耶律雄才气得咬牙切齿,恶狠狠盯着苏拙,仿佛一头恶狼,随时要扑上去将其撕碎。 苏拙全无惧色,道:“那晚萧将军大寿,所有人都喝了不少酒。在座的想必对耶律雄才的为人也有所了解。堂堂七皇子可是个风流成性的人,听说在辽国上京,也是以沾花惹草出名的。那天晚上,耶律雄才喝得大醉,仗着酒劲,越看萧姑娘越觉得心痒痒。后来他回到营帐,又点上神仙醉。这神仙醉是一种神奇的香料,不仅奇香,而且会令人神魂颠倒,产生幻觉,更加会令人上瘾。想必耶律雄才已经是深中毒瘾,难以自拔了。” 他看了看耶律雄才有些慌乱的神情,继续道:“耶律雄才正是因为醉酒和神仙醉的作用,才顿起色心,悄悄潜入萧玉姑娘的营帐,将其也用神仙醉迷晕,实施暴行。之后由于担心萧姑娘醒来说出实情,索性狠下心,将其杀死!” 耶律雄才在也忍耐不住,喝道:“一派胡言!你凭什么说是我做的?按照你的说法,这里所有人那天都喝了酒,都有可能是凶手!诸葛铮也有可能是杀人凶手啊!” 苏拙淡淡一笑,道:“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我怀疑你自然有怀疑你的缘由。其一,你所居住的营帐是原来萧将军让出来的,位于营寨中央,与萧姑娘的营帐靠得最近,自然是近水楼台,占了地利了。其二,皇子居住营帐周围并没有萧将军的卫兵守卫,而是自己的府兵把守。七皇子对守卫力量自然熟悉至极,很容易就可以躲过守卫的耳目。其三,昨天小言对我说,她那天晚上看见了一个黑影在萧姑娘营帐周围,同时还闻到一阵奇特的香味。她自然是说不出那香味是什么的,因为她根本不会接触到神仙醉!” 耶律雄才额头渗出点点冷汗,萧千庭阴沉着脸,说道:“小言居然说她看到了凶手?她当时怎么没说出来?” 苏拙道:“那天几位婢女为了收拾宴席残局,一直忙到三更天,早已累得不行。况且当时她也不会想到居然有人胆敢对萧姑娘做那等事,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而且若是她前两天说出来了,恐怕早就被耶律雄才灭口!” 萧千庭一怔,问道:“你是说,她是因为说出了那些证词,才被杀人灭口的?” 苏拙点点头,道:“没错!小言姑娘虽然并没有看清凶手的长相,但是凶手却不敢放她活路。万一哪一天,她想起来了呢?为了以防万一,凶手只能铤而走险,将其杀死,一了百了!而杀死小言姑娘的,当然也是七皇子耶律雄才了!” 大帐里又起了一阵小声议论。耶律雄才道:“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杀了那个婢女?昨天你可是找过很多人问话,大家都知道那婢女说了什么,凭什么指认是我?你不要忘了,昨天你也说过,她死亡时间是三更左右。而那时候我可是在帐中睡觉的,我十三弟可以证明!” 苏拙忽然鼓起掌来,笑道:“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其实在整个事件中,你做的唯一一件有些聪明的事情,就是这个了。” 苏拙的话也不知是褒是贬,耶律雄才有些尴尬。萧千庭皱眉道:“七皇子说得不错。他怎么可能在三更时分去杀死小言呢?” 苏拙道:“其实这件事只要稍稍设计,就可以做到!要解开这个谜局,就要说到第三个死者,罗老头。他是军中的杂役,主要负责喂马打更。他之所以会死,就是因为他做了耶律雄才的帮凶!” 萧千庭大吃一惊,道:“你是说他是帮凶?” 苏拙道:“或许罗老头并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的意义,只是被人收买了罢了。其实能给耶律雄才作不在场证明的,只有十三皇子一个人。那天晚上,耶律雄才一定是在饭菜中下了迷药,使得十三皇子睡得很沉。到了三更时分,耶律雄才悄悄潜出帐篷,到了事先与小言约定的地点。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小言会深夜衣着整齐,跑到帐外。或许她并不知道什么事情,只是皇子夜半相邀,想必她又是惊讶又是暗喜吧。可是她没想到,等待她的竟是死亡!” 苏拙叹了口气,继续道:“耶律雄才杀死小言后,返回营帐。等到四更天的时候,就到了这个设计中最关键的时候了。耶律雄才故意将十三皇子弄醒,让他为自己作证。而这个时候,罗老头就会按照耶律雄才事先的吩咐,到附近敲响更鼓。不过他不是敲的四更,而是只敲了三声!” 大帐众人一惊,谁也没想到所谓的不在场证明,竟会是这样。萧千庭重重哼了一声,沉声骂道:“大胆恶贼!”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骂罗老头,还是在骂耶律雄才。不过这个问题当然是没人敢问的。 苏拙接着道:“罗老头虽然少敲了一声鼓点,但是当时已是后半夜,正是最困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在沉沉入睡,当然不会有人知道。唯一知道这个漏洞的,也只有那一两个靠得近的卫兵而已。不过罗老头平素喜好喝酒,经常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因此谁也没有把罗老头敲错更鼓这件事放在心上,只当他又灌多了黄汤,糊涂了而已。虽然罗老头也许并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的意义,但是耶律雄才你生性多疑,宁可杀人灭口,也不能留下后患。于是今晨,你又赶到马厩。因为你知道这个时候,罗老头会在那里给马喂草料。于是你将他摁在水槽中溺死了!” 耶律雄才背脊发凉,无地自容,仿佛周围人都在对着自己指指点点。苏拙那凌厉的目光看来,不由得人让他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每次他杀人时,苏拙根本就在场,苏拙一定就躲在某个角落,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真是个可怕的人!耶律雄才终于也像许多人一样,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过,意识到这一点的人,都已经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但是耶律雄才不一样,他与别人不一样。他是大辽七皇子,权势熏天,炙手可热。他不会就这么认输。 耶律雄才厉声道:“全都是假的!苏拙,这些全都是你编的故事而已!你有什么证据?你根本就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些事情是我做的!” 苏拙也大声道:“错!我有证据,而且是铁证如山!” 涿州风云卷第十七章 铁证如山(第二更) 耶律雄才面色一变,他根本想不出来,苏拙会找到什么证据。因为他自觉办事非常小心,根本不会留下什么破绽,苏拙哪里找来的证据? 苏拙猜到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伸手击掌两声。诸葛铮的两名随从忽然抬着一具尸身进帐。这尸体自然是被苏拙开膛破肚的罗老头。 不单萧千庭有些诧异,耶律雄才更是大吃一惊。这罗老头的尸身不是已经被掩埋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拙指着地上的尸体,说道:“这就是今早死去的罗老头的尸体,若不是我赶得及时,只怕此刻这具尸体已经不知埋到哪里去了。我们就先从罗老头之死说起。我切开了他的肚子,仔细检查了一遍。果然发现,在罗老头肚子里根本没有酒。也就是说他昨晚根本没有喝过酒,也就不存在醉酒敲错更鼓的情况,更不会不小心溺死在水槽中了!” 他又拍了拍手,营帐外走进两名辽国卫兵,正是今早苏拙在马厩遇到的那两人。 两人并不知道苏拙叫他们来所为何事,进帐向萧千庭等人行过礼,有些局促不安地站着。 苏拙开门见山,向其中一人问道:“今早你说过,你昨夜听见罗老头敲错了更鼓,对不对?” 那人点点头,道:“没错,我昨夜恰好在附近巡逻,在四更天时,他只敲了三声。” 苏拙点点头,又对另一人道:“你昨晚听罗老头说起过,他昨晚不能喝酒,说晚上有大事要做,对不对?” 那人答道:“罗老头昨晚确实跟我说过,不过我并没有在意。” 苏拙微笑点头,示意二人离去。这一番证词,足以让大帐中的人相信,罗老头确实是故意敲错了更鼓,也确实是被人杀死的。 一切似乎已经真相大白了。耶律雄才脸色越来越难看。 苏拙大声道:“方才的人证物证,足以证明凶手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手法。如果这一切不是耶律雄才设计的,那一切岂不是太巧合了?” 已经有人在点头了,只是碍于耶律雄才的身份,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许多人偷偷去看萧千庭,不知他将要怎么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情。 苏拙继续说道:“既然已经证明了罗老头的死,都是出自耶律雄才的设计,一切也就显而易见了。小言的死,也是耶律雄才为了杀人灭口!因此,奸污杀害萧玉姑娘的,自然也只有七皇子耶律雄才!” 耶律雄才依然不甘心,辩解道:“我没有杀萧玉!那天晚上我明明在……” 苏拙接口道:“你是不是准备说,那天晚上,你与卫胜一直在喝酒赏月?昨天我问你时,你们便是这样相互作证,可是这分明一派胡言!你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喝酒赏月,证据就在天上!” 他指着帐在升起的一弯上弦月,道:“现在是上弦月,出事在七八天之前,那时候正是月朔,天上根本没有明月,你们到哪里去赏月?” 他不等耶律雄才说话,接着道:“若是你还不承认,我还有一样证据,定要叫你无话可说!” 苏拙晃晃手中包着神仙醉的布包,道:“神仙醉是一种很神奇的香料,用过之后,身上会残留浓烈的香味。这也就是小言闻到的味道了。而你在杀害萧姑娘的时候,将这气味也留在了萧姑娘床上。在整座营寨中,恐怕只有七皇子一人会有神仙醉了吧?因此,只要去检查一下那张床,一切都可清楚!” 耶律雄才面色大变,脱口吼道:“不可能!那天我明明检查过……” 他忽然看到苏拙狡黠的目光,陡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可是说出去的话,再也收不回来。大帐中忽然死一般安静,一双双眼睛全都盯在耶律雄才身上。 方才他那句话虽然只说了一半,但是谁都知道他要说什么。耶律雄才分明已经亲口承认了! 苏拙笑道:“耶律雄才,我早说过你生性多疑。其实这么多天过去,什么气味也都消散了,再怎么也检查不出来。可是你已经亲口承认了,还有何话说?” 耶律雄才已经无话可说,站在这大帐中,众目睽睽,当真煎熬。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想要寻求卫胜的支持。谁知背后空空如也,卫胜早已不见了踪影。 耶律雄才满头大汗,望着萧千庭阴沉的脸,忽然哆嗦了一下,颤声道:“不……不……萧将军已经答应,将萧玉许配给我了……” 苏拙正色道:“错!大错特错!萧将军绝不会将女儿许与你!你当然也深知这一点,才会在行了禽兽之举后,还将萧姑娘残忍杀害!否则,依契丹风俗,若是两人情投意合,就算事先有了夫妻之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萧千庭忽然一拍桌子,怒道:“耶律雄才,你这个衣冠禽兽!你以为你的那些名声,我没有听过吗?我岂会将女儿许配给你?只可恨……” 他想起爱女惨死,忽然有些哽咽。耶律雄才强做镇定,道:“萧将军,我已经出来很久了,要先行赶回上京。你若是有什么事,还是自己跟父皇说吧!” 他说着,竟然真要转身离去。耶律雄才的王府府兵在他身后围成半圆,拱卫着耶律雄才。 萧千庭胸中怒火熊熊,怎么能轻易放杀人凶手离去。他大喝一声:“来人,把耶律雄才给我拿下!” 帐外忽然涌进十几名持戟卫士,将耶律雄才等人团团围住。帐中坐着的一干官员,再也坐不住,忙躲到帐篷角落。 还有几人忙上前劝萧千庭:“耶律雄才毕竟是皇子,千万不可冲动……” 萧千庭爱恨分明,怎么会听他们劝,怒道:“卫胜那奸人呢?他与耶律雄才一定是一伙的!把他给我找出来!” 苏拙这时候才发现卫胜不见了,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呜……呜……”,就在这时,帐外忽然传来深沉的号角声。众人大吃一惊,萧千庭腾地站起身。这号角声,他再熟悉不过,这是有人入侵的讯号! 到底是谁,居然敢擅闯大军营寨? 不容他多想,只听“刺啦”几声,大帐四面忽然插进来几柄弯刀。弯刀直直划下,将帐篷划开几道口子。 帐中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从口子中忽然冲进来几个黑衣人。黑衣人全都黑布罩面,看不清面容,手中弯刀却是寒光闪闪。 萧千庭面色忽然大变,似乎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他来不及指挥人手抵挡,却突然看见苏拙依然长身立在大帐中央。他眼珠一转,忽然道:“把苏拙也给我拿下!” 涿州风云卷第十八章 几方夜战 许多人还没明白萧千庭为何突然下这个命令,几名卫士已经向苏拙而来。 苏拙微微一笑,并没有感觉惊讶。萧千庭毕竟是辽国多年的肱骨之臣,首先想到的便是辽国的利益。虽然他此刻正被爱女惨死的仇恨充斥内心,但仍然没有忘了苏拙。苏拙此人极不简单,若是为大宋所用,以后将是一个劲敌。况且现在他又深悉萧千庭与耶律雄才的恩怨,若是他以此做些文章,只怕会引起辽国内部战乱! 因此,萧千庭一看见苏拙,脑子里便想到了,这个人绝不能留! 从帐篷破洞中已经钻进来十几个黑衣人。不过他们似乎并不是来袭营的,看见一众文武重臣,却视若无物,径直向耶律雄才而去。七八个人瞬间在耶律雄才身周拱卫成一个圆圈,其余人则冲开卫兵的包围,撕开一个缺口。 耶律雄才再笨,也明白怎么回事了。他心中一喜,暗想:卫胜兄弟果然没有背弃我! 这座帐篷虽然是最大的一顶,但此时涌进来这么多人,一时也显得拥挤起来。卫兵护送着文武重臣沿着边上向帐外退去。其他人则阻拦耶律雄才一行,显得有些左支右绌。 诸葛铮既然已经洗脱嫌疑,自然也是受保护的对象。他在两名卫士夹护下,往帐门走去。临走前他向苏拙看了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满含深意的眼神。 几个武士围在苏拙身边,他们一时也没有明白萧千庭的深意,有些犹豫,不知是不是要对苏拙动手。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从外而内,急速冲来。他手中所执的不是弯刀,而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 黑衣人挥起手中长剑,两招便砍翻武士,转过剑头,直朝苏拙胸口刺来。 寒意森森,剑尖不断颤动,让人捉摸不定这剑招的去向。苏拙面色凝重,他一眼就认出了这黑衣人的眼神。 是卫胜!这样凌厉阴狠的眼神,多么的熟悉。 若是旁人使出这样的一招,苏拙或许真难以猜出剑招的走向。只因他太聪明,想得太多,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只要有一丝犹豫,就已经晚了。 可是出剑的是卫胜。卫胜对苏拙可谓充满了怨毒仇恨。而且他又是如此自傲的一个人,上一次输给苏拙,从来没有服气过。因此,他一定会直刺胸口,一招毙命,而不会对苏拙耍什么虚招。 苏拙冷笑一声,瞬间伸出双指,硬生生夹住剑身。剑尖停在他胸口一寸之前,兀自颤动不已。 卫胜眼中冒出一股火,催动内力。自从上次在历城吃了亏,他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的玄机。苏拙的内力根本比不上自己,只不过是凭着诡计胜了。因此这一次交手,卫胜直接便要以强大内力,占据主动。 苏拙只觉指尖处传来一股阴寒气息,顺着手臂直往上蹿。他转眼就明白卫胜心中所想,急忙松开手指,脚下向旁闪过,避开剑势。卫胜占到上风,就不会再给苏拙机会,横剑直削。苏拙自知武功上远远不及卫胜,而他又占了兵刃之利,更难撄其锋芒,只得往后闪避。 所幸帐中人太多,个个手持兵刃,乱战一团。苏拙又是眼观六路之人,深知借势的玄奥。他以灵巧轻功,在人群中穿梭,引得卫胜来追。卫胜怎能轻易放过他,挥剑直追。每次眼看着苏拙就在前面三尺,举剑劈去,就能毙了他。可不知怎的,每次长剑一出,总是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长枪弯刀格挡住了,而让苏拙轻轻松松跑了。 卫胜怎知道,这一切都是苏拙有意为之。他算计精准,每次都以最险又最轻松的方式逃脱,不多花一丝力气。卫胜却越发得心浮气躁起来。 就在两人你追我赶的时候,一个黑衣人从黑暗中举起弯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站在战场之外的卫秀劈砍下去。卫秀早已看到了他,脸上却不露一丝的惊慌,反而略带冷笑。她已经从这黑衣人的眼神中认出来了,他就是那晚的那个刺客! 黑衣人这次用的是趁手的弯刀,也不用掩藏形迹。可是他的眼神却远远没有上次凌厉。因为这一次他已经不能理解刺杀的意义所在。 一个人心里产生了怀疑,行动上就要大打折扣! 因此卫秀根本不畏惧他了。弯刀还没碰到卫秀衣角,那名中年车夫从卫秀身后的黑暗中忽然暴起。他闪到卫秀身前,左手在弯刀一弹。强大的内力将弯刀远远荡开,车夫右手顺势一抓,便抓住了黑衣人的胸膛。 那人似乎吃了一惊,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在一招之内,就输了。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车夫右手一抓一推。一股巨大内力直贯胸膛,只听喀拉拉一声响。黑衣人如断线的纸鸢,远远向后飞去,摔在地上,就不见动弹了。 非常时刻,那车夫知道根本不能手软。他站在卫秀身边,时刻提防。眼看着大帐内打成一团,卫秀却根本没有惧色,眼睛在人群中寻找苏拙的身影。 就在这时,只听四声大喊。四个人影出现几个破洞口,正是四金刚。四人蛮力惊人,一般行动,双手扯住破洞口,用力一撕,竟将牛皮帐篷撕了开来。夜风一吹,牛皮掀起,只剩下帐篷骨架孤零零矗立着。 四金刚冲进来,看见黑衣蒙面人便打。他们早已在帐外埋伏,专等黑衣人到来。自从今日卫秀见过苏拙之后,便准备好了这一出。她知道苏拙今天一定能破案,而卫胜也许必不会甘心。他在辽国的势力只有那帮天狼派的黑衣人。卫秀绝不会忘记那夜的袭击,若不是苏拙,自己早已死在荒郊野外。今晚这些人来得正好,新仇旧账一起算! 黑衣人猛地腹背受敌,有些慌乱。加上涌来的卫士越来越多,将耶律雄才一行人团团围住。黑衣人更加显得有些左支右绌,难以应付。 卫胜自然也看见了场上的形势,心中恨意难平。他是这十几个黑衣人的领导,本就是要来救耶律雄才的。可是被苏拙和卫秀这么一搅,已经失去了最佳的时机。可偏偏苏拙就站在前面不远,淡淡而笑! 他胸中怒火难熄,又想冲破包围,又想先杀了苏拙。就这么犹豫片刻,苏拙纵身一跃,竟回到了卫秀身边。他一把牵起卫秀的手,说道:“跟我待在一起!” 没想到苏拙竟还记得白天说的话,卫秀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感觉。战场已经转移到帐外,忽听两声号角吹响。萧千庭身披铠甲,骑在马上,手中弯刀一挥。 一队长枪武士小跑着将众人全包围了起来,而后一队弓箭手弯弓引箭,直对着场上众人。 酣斗中的人似乎都已经忘了,这里是萧千庭的军营,萧千庭才是主人! 涿州风云卷第十九章 天狼啸月(第二更) 耶律雄才的府兵和一干黑衣人陷入萧千庭的大军包围之中,一下子面面相觑,不知道还能怎么逃出去。苏拙和卫秀站在一旁,也被大军包围。 只要萧千庭一声令下,万箭齐发,这些人就会玉石俱焚,被射成筛子。可是萧千庭还没有下令,他当然也有所顾虑。 耶律雄才自然是看透了萧千庭的心思,大声道:“萧将军,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若是伤了我,这些人都要跟着你掉脑袋!” 苏拙暗暗冷笑,耶律雄才果真是蠢材。他实在太狂傲了,如今性命捏于人手,居然还敢对萧千庭挑衅。他难道不知道,萧千庭身为大军统帅,是最受不得激将的么? 果然,萧千庭面色一变,怒道:“耶律雄才,你害了我儿,现在居然还敢大放厥词!你真当我萧千庭不敢杀你么?弓箭手听令……”说着,他举起右手。 耶律雄才冷汗直冒,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样一个错误。只要萧千庭这只手挥下去,管你是皇子平民,都要殒身于此。卫秀看着闪现寒芒的箭簇,不由得抓紧了苏拙的手。在混战中都没有露出怯意的她,此刻居然有一丝心慌。 萧千庭的手还举在半空,没有落下。就在这时,忽听得一声狼嚎,呜呜呜……沧沧凉凉,由远及近。 卫胜等黑衣人忽然都面露喜色,只见一个黑影在半空中滑翔而来。那人身着夜黑锦袍,宽大的袍袖鼓起劲风,如同一队黑色巨翼,带着他凌空飞翔。 萧千庭看到这人,举起的那只手不由得又轻轻放了下来。这人来了,只怕这些弓箭手就难以轻易将耶律雄才等人射死了。 来人落到地上,正对着萧千庭。旁人无不吃惊,此人身材极高,全身裹在黑衣之中,只露出头脸。他须发皆呈银白,看上去年纪已经不轻了。可是却没有人能想到,他其实不过四十多岁,还是萧千庭的族弟。 卫胜大喊一声:“师父!” 黑衣老者,正是天狼派掌门,萧千钧! 萧千钧没有回头搭理卫胜。这个徒弟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远远没有旁人想象得那么高。萧千钧清楚地知道,当初收卫胜为徒,只是看中了卫潜的势力而已。这就像一场政治婚姻一样,各取所需。 萧千庭冷冷道:“千钧,你做的好事!不但派人袭击我的营寨,如今还要亲自出手么?” 萧千钧脸上表情比之萧千庭更为阴沉,他嘶哑着嗓子,说话如同老鸦一般:“大哥,玉儿已经死了。你就算杀了耶律雄才,她也不会活转。你何必因为一时一时激愤,放大局于不顾呢?你今天若是杀了他,只怕我们家族上百口人,都要跟着你陪葬!这又是何必呢?” 萧千庭冷笑两声,大声道:“说得真好听!难道我契丹男儿都是恩怨不明,谄媚权势的人么?千钧,我没想到你竟会投在耶律雄才麾下。今日你若敢阻我,休怪我对你也不客气!” 萧千钧不怒反笑,道:“大哥,汉人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以为你能奈何得了我?多年来你醉心权势,早将武功荒废了。可是我不一样。我一心钻研武学,多年来闭不出关,将头发也熬白了。今天的萧千钧,早已不是当年的萧千钧了!” 他说到最后一句,声音陡然增大。众人都是耳膜一震,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老者,居然内功精纯如斯。 苏拙万没想到,萧千庭居然真被萧千钧这句话吓唬住了。他坐在马背上,脸色阴晴不定,想是在权衡着利弊。 耶律雄才阴笑两声,向苏拙看来,脸上表情就好像在看着一具死尸。 苏拙心中一动,若是萧千庭真与耶律雄才达成妥协,只怕自己危险了。他不由得向马厩的方向看了看。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惊呼一声,手指远处,大叫道:“你们看!” 众人顺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红光冲天,正是马厩的方向! 苏拙心头暗喜,忽然在卫秀耳边轻声道:“跟紧我!” 其实在场这么多人,想对卫秀不利的,只有卫胜而已。而他一人根本难以接近卫秀。可是不知怎的,卫秀听见苏拙的话,仍是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萧千庭坐在马背上,看见马厩忽然起火,不由得大吃了一惊。这个时节,气候干燥。马厩又堆放了许多草料,只要有个火苗,火势很快就蹿了上去。最要紧的,还是那上千匹马!若是没有了马,大辽军队便成了拔了牙的猛虎一般。 萧千庭不知道这是耶律雄才搞得鬼,还是苏拙干的好事。念头还没转过,只听一阵马嘶。转眼就看见一群受了惊的骏马向人群奔来。 上千匹惊马冲来,马蹄蹋在地上,将地面也震得颤动起来。这声势惊人,就算武功强如萧千钧,也不禁面色一变。 萧千庭的军队再也顾不得主帅的命令,忙向旁边躲去。若是不快些跑,被卷入马蹄之下,只怕眨眼间就要被踩成肉泥! 萧千钧和黑衣人众也忙闪到一边。苏拙看准马群来势,拉着卫秀躲到一旁。马群正好将他们和萧千庭萧千钧等人隔开。 马群带起一阵烟尘,烟尘中忽然有人喊道:“苏公子,上马!” 那人正是诸葛铮的随从,这一切当然也是苏拙事先安排好了的。那人忽然从马群中牵出几匹马来。这几匹马全没有受惊的表现,而且早已上好了马鞍。 苏拙点点头,牵过一匹,交给卫秀,只说了一个字:“走!” 两人同时跨上马背,卫秀转头看向那车夫,道:“方叔叔,一起走吧!” 原来这车夫姓方,苏拙倒是第一次知道。 四金刚在乱军中,早不知被冲到哪里去了,此时也难以顾及。车夫抓起一把碎石,跨上马背。三人骑马,向营寨外冲去。遇到有阻拦的卫士,车夫一甩手掷出石子,将卫士一一打倒。 这一手功夫极为不易,尤其在人马慌乱之际,掷出石子又准又狠,更显出他功夫高强。 眼看着三人就要走远。忽听身后一声大喝:“哪里走?” 苏拙回头一看,只见萧千钧一展袍袖,如同一只大鹰一般,竟跃过马群,直向三人而来。 姓方的车夫忽然挺住马,对卫秀道:“小姐先走,我来拦住他!”说着拨过马头,以逸待劳,静等萧千钧到来。 苏拙卫秀知道自己留下来,只会成为累赘,也不多说,策马飞奔。 身后喊声陡起,两人回头,只见萧千钧银白的须发如风飞扬,苍白的脸上红光隐现。谁也没有见过萧千钧使出绝招天狼啸月,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 苏拙不由得为车夫担心起来。胯下马是骏马,眨眼间已经奔出了四五丈远。车夫与萧千钧如何交手,两人已经难以看清。苏拙只能用在心里猜测,这场对决,一定惊天地泣鬼神! 涿州风云卷第二十章 前尘往事 萧千钧与车夫的那场大战,他们早已经看不见了。不过两人仍然没有放松警惕。身后跟着的那一队军士,个个都是马背上的好手。他们追了一个时辰,与二人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一里之遥,而且还在不断逼近。 苏拙回头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后面军队的距离已经到了弓箭射程之内,辽人也已经开始弯弓搭箭。果然契丹人是马背上的民族,居然能只用双脚控制胯下骏马,腾出手来射箭! 此地一片平原,两人根本无处藏身。如此距离,数十人同时射箭,就算苏拙武功再强,也招架不住。 果然,身后弓弦响动。苏拙忙使劲一夹马腹,同时伸手挥鞭,在卫秀坐骑臀上狠抽一鞭。两匹马同时受惊,猛地向前一蹿。就是这么几尺之距,让两人躲过契丹人这必中的羽箭。 苏拙心头刚刚松下一口气,只听一声马嘶,嘶叫声痛苦异常。他忙向旁边一看,原来竟是一根羽箭射中了卫秀坐骑的后腿。那匹骏马在飞速奔驰中,陡然受了这等创伤,打了个哆嗦,向前便倒。 苏拙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挽住卫秀腰身,用力一拉,便将卫秀拉到自己马背上来。卫秀全然不知,方才这一刹那,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当看见那匹马摔倒在地,才蓦然明白过来,心头砰砰直跳,也不知是因为后怕,还是陡然身处苏拙怀中的惊慌。 苏拙却来不及想这些心思,此刻一匹马栽了两个人,速度又慢了几分。身后那些军士再次引弓,这一次无比要射中二人。苏拙心头焦急,情急之间,脑中更加慌乱。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远处忽然传来几声惨叫。苏拙忙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的契丹追兵竟然一个接一个摔落下马。在细细看时,原来他们身后竟然也跟来一骑。那人一扬手,便是几名契丹军士落马。 苏拙恍然明白过来,拉住缰绳。后面跟来那人,果然就是方姓车夫,而那一手飞石掷人的手段,旁人也很难学出来。辽人只看着前面,没想到身后也会遭人暗算,一时大乱。他们这么一乱,车夫出手更加果断,一石一个,尽数将众人打落下马。 然而,苏拙分明看见,那些契丹人并没有尽数死去。那些被射中头脸的自然不能幸免。可那些只被打中其他部位的,只是落到马下,受了些伤。苏拙心里一沉,忙回马前去接应。 车夫赶到契丹人落马之处,一人一脚,将他们尽数毙命。苏拙虽觉有些不忍,可是这个时候,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也难以顾及太多了。两人一马刚赶到前面,车夫忽然双腿一软,竟然一跤坐倒。 他胸口衣服上,分明有一滩暗红血迹,即使在暗夜中,依然触目惊心。而他此刻又在大口呕出鲜血。卫秀忙翻下马背,上前扶住车夫,急道:“方叔叔,你怎么了?” 车夫轻轻摇了摇头,急促咳嗽了两声。苏拙蹲在一旁,看见这情形,心头阴云笼罩。他受伤太重,只怕难以撑住了。 卫秀心有七窍,怎么看不出来?她眼中流出两行清泪,抽噎道:“方叔叔,你快快运功调息……” 车夫摇摇头,振作起精神,轻声道:“小姐,没用了……这么些年来,你从没把我们当下人看过,我很欣慰……” 卫秀泣道:“方叔叔怎么会是下人呢?方叔叔是秀儿最亲的人!秀儿是方叔叔一手带大的,父亲没有时间照管我,都是方叔叔陪我……” 没想到卫秀居然与这个车夫有如此深的感情,苏拙倒是暗暗吃了一惊。 车夫眼中露出慈爱的神采,轻轻唤了一声:“秀儿……”伸手抚摸卫秀头发。 卫秀也答应一声,将头靠在车夫额头。车夫忽然叹息道:“要是你当真是我的女儿,该有多好……咳咳……” 卫秀不知道他为何这么说,静静听着。车夫又道:“秀儿……秀儿……你跟她长得真像……” 卫秀微微一愣,苏拙则是大吃一惊,瞬间明白过来,脱口道:“你认得卫秀的生母?!那天你听卫秀问婢女小言时,表情那么认真关心,我早应该猜到的!” 卫秀浑身一震,道:“方叔叔,他说的都是真的?你认得我娘亲?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都不曾对我说起过?” 车夫深深叹了口气,道:“秀儿,对不起……这么多年来,一直瞒着你……” 卫秀急道:“是不是父亲不让你说的?还是有人胁迫你?” 车夫摇摇头,轻笑两声,可是这笑声比哭还难过。他道:“飞天大盗方子禅这一生,还从来没被谁胁迫过!”他这句话说得豪气干云,全不像往日所见的卑微车夫。 苏拙和卫秀都吃了一惊,异口同声道:“你是二十年前名震江湖的飞天大盗方子禅?!” 飞天大盗的名头,在多年以前可是世人皆知。传说,这世上没有方子禅偷不到的宝贝。只是不知为何,他竟然在二十年前,忽然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过。原来卫秀居然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苏拙暗想,既吃惊又不解。 方子禅点了点头,道:“原来已经二十年了啊……没想到还有记得我……秀儿,你已经长大了,我再不将往事告诉你,只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咳咳……” 卫秀疑惑道:“什么往事?” 方子禅喘息两声,道:“秀儿,你的母亲姓叶名韶,跟你一样,是个大美人!” 苏拙心中巨震,果然如此!他脱口道:“叶韶!千面狐狸叶韶?!” 方子禅疑惑地看了一眼苏拙,不解道:“原来你也知道千面狐狸的名号?” 苏拙心中再无疑惑,一切都清楚了。卫秀的生母叶韶,就是当年那个轻功通神的千面狐狸,也是燕玲珑的师父。只因燕玲珑年级还小时,师父便故去了,因此虽然与卫秀打了照面,竟没能看出母女二人容貌相似。可是照婢女小言所说,叶韶几年前还曾在萧玉府上住过。那么燕玲珑所说师父故去,竟是叶韶装死么?千面狐狸,果然有一千张面孔么? 方子禅叹息道:“枉我号称飞天大盗,世间没有盗不来的宝贝。谁知,我这一生,终究有盗不来的东西。那就是你母亲的心!二十多年前,江湖异宝现世。我自然要去偷一偷,谁知竟碰上了叶韶也去盗宝。从此,我就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可是,叶韶却对我若即若离,最后不知怎的,竟然与早已有妻室的卫潜相恋结合了……” 苏拙忽然疑惑道:“飞天狐狸也是一代奇女子,怎么会与已有妻室的卫潜相爱呢?” 涿州风云卷第二十一章 金蝉脱壳(本卷完) 方子禅茫然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一次无意中听见叶韶说,与什么组织有关。要请我帮忙。我当然喜出望外,一心要讨她欢喜,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谁知她却说,她要走了,只是放心不下女儿,希望我帮她照顾。我一听,心就凉了半截。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母亲会离你而去,不过我想,她一定有自己的苦衷。谁会舍得离开自己的亲生骨肉呢?” 卫秀听到这里,早已泣不成声。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居然是这么抛弃自己的。可笑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四处打听,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到生母。可是这样的母亲,找到了又有什么意义? 方子禅似乎猜到了卫秀的心思,道:“秀儿,不要怪你的母亲。她一定有难言之隐,才会抛下你的。而且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我,来照顾你,说明她并不是抛弃你的。当时她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里。她说,卫潜此人醉心大业,并不会是一个好父亲。秀儿交给他,只会受苦。因此她才想到我。虽然她没办法报答我,但是依然恳请我能答应她。秀儿,你母亲对你是真心的……后来,我便到卫府为奴。在叶韶的安排下,我顺利成为了你们母女两人的车夫。飞天大盗虽然名头很响,但却没几个人认得我的真面目。就连你父亲到今天也一直蒙在鼓里。谁想到,这一晃,就过了二十年……” 苏拙心中震撼难以言喻,面前这个男人,仅仅因为心爱之人的一个请求,便放弃了名声,放弃了自由,甚至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这是一份怎样的爱…… 方子禅开口,还要再说什么,忽然大口呕出鲜血。卫秀泣道:“方叔叔,你歇一歇,不要再说了……” 方子禅缓过劲来,摇了摇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办法寻找你娘的下落,终于得知几年之前她出现在辽国的消息……可是我不能与你继续找下去了……” 他忽然向苏拙招招手,苏拙忙双手握住方子禅那只颤抖的手。痴情的男人,是值得尊敬的。 方子禅一手握着苏拙的手,一手拉起卫秀的手,将两只手叠在一起。他对苏拙道:“苏公子,我知道你是君子。小姐与你虽有些龃龉,但请你放下恩怨。秀儿虽然要强,实则外强内软。请你替我照顾她……” 苏拙望着方子禅期待的眼神,实在不忍拒绝他,终于坚定地点点头。 方子禅似乎放下一件最大的心事,微微笑了笑。寂静的旷野上忽然传来一声桀桀怪笑,萧千钧阴冷的声音忽然响起:“方子禅,看来你要所托非人了!” 三人同时吃了一惊,苏拙转头看去,只见远处停了一匹马,萧千钧如展翅巨鹰,跃在半空,向三人扑来。 方子禅双目一瞪,强提内息,大喊一声:“快走!”说着强撑起身,想要挡住萧千钧的进攻。 苏拙看他情形,根本不足以抵御萧千钧,脑中急思对策。卫秀忽然拦在方子禅身前,毫无畏惧看着萧千钧。 萧千钧根本没将苏拙卫秀放在眼中,这里三人,只有方子禅一人足以对自己构成威胁。他来势甚快,一眨眼功夫便到三人面前。他左手一掌击向卫秀胸口,只想让她躲上一躲,右手却藏了厉害杀招,专要对付方子禅。 他全没想到,卫秀根本不会功夫,这一虚招,居然没有躲过。一旁的苏拙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一掌结结实实打在卫秀胸口。卫秀血涌双颊,吐出一口鲜血,软倒下去。萧千钧毫不留情,右掌依旧印在方子禅身上。 方子禅本已身受重伤,如何再能抵挡,口中鲜血狂喷。萧千钧一击即退,怕遭反击。 苏拙忙扶住受伤两人,俺运内功,为二人疗伤。只是他功力有限,难以奏效。 萧千钧自然看出来了,微微一笑,看着三个到手的猎物。 苏拙强自镇定,一边输入自己内息,一边说道:“萧千钧,你可真笨得紧了!你来追我们,岂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萧千钧来追,只因一时气愤,不肯放几人逃走。这时听苏拙这么说,不由得奇怪:“此话怎讲?” 苏拙冷笑道:“你以为萧千庭真会放了耶律雄才吗?方才若不是你在场,萧千庭怎么会妥协。你这一走,只怕耶律雄才性命难保了!” 萧千钧面色一变,方才只顾追击,这一点倒是没有及时想到。他镇定心神,阴笑道:“你以为我天狼派的人都是酒囊饭袋吗?我先收拾了你们几个,再回去也来得及!” 他说着,屈指成爪,死命向苏拙扣来。苏拙知道这是天狼啸月中的厉害杀招,偏偏此刻身边有两个身受重伤之人。苏拙倒是可以借轻功闪避,但是这样一来,卫秀就要殒命于此了。 他无法可想,只得硬着头皮,双掌上举,要硬接这一招。 两人还未交手,忽听得嗖嗖破空之声,似乎是暗器射来。萧千钧性本多疑,听见声响,大吃一惊,暗叫不好! 没想到此地居然还有人埋伏!他以为中了苏拙等人的圈套,忙回身一抄,右手恰好将两枚暗器抓在手中。 他摊开手掌,苏拙借着月光,看见萧千钧手掌中居然是两颗豆蔻! 豆蔻是普通药材,是谁会用它作暗器? 谁知萧千钧忽然面色大变,一双眼睛四面看,惊疑不定。他忽然大声喊道:“姓周的,既然来了,干嘛藏头露尾?” 喊声在旷野中回响,却不见有人回应。萧千钧凝神四顾,许久不见动静。忽然他拔身而起,一步三丈,眨眼间就去得远了。 苏拙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怎么回事,那发出暗器的又是什么人。不过他来不及多想,继续为卫秀运功疗伤。 过了许久,卫秀终于悠悠转醒,刚一动身子,便吐出一口淤血来。她转头看向方子禅,只见他嘴角残留一点血迹,面色安详,已经咽了气。 卫秀忍不住又默然流下泪来。苏拙抱着她,坐在地上,静静在旷野中许久。 终于,卫秀止住哭泣,轻声道:“把方叔叔就埋在这里吧。他本就是无拘无束的人,却因为母亲,做了二十年仆人。如今,就让他再回到这天地之中吧……” 苏拙默默点头,寻着契丹兵的兵刃挖了个坑,将方子禅埋葬。卫秀又哭了一阵。 东方泛白,忽然远处又传来两声马叫。苏拙一惊,举目望去,只见两匹马迅速奔来。马上两人,都是一样的光头,原来是四金刚! 苏拙放下心来。那两人赶到近前,见了卫秀,忽然滚下马鞍,放声大哭。 卫秀见他们满身血污,又只有两人,心中恍然明白过来,“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苏拙心下黯然,一切均因自己而起。不过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此地仍然危险至极。他看了看两位金刚,定下决心,道:“卫秀,如今辽国大军必然已经封锁关口,誓要抓住我们。南边和东边都不安全了……” 卫秀轻声道:“那该怎么办?” 苏拙道:“二金刚乘快马,一路向南。你们两人功夫不弱,一般士兵拦不住你们。只要往南百里,进入宋境,就安全了。我与卫秀,径直向西,绕道西夏!萧千庭一定不会想到!” (涿州风云卷完,明天起更新大漠孤城卷。苏拙能否逃出生天?卫秀能不能安然无恙?一路向西,进入茫茫草原大漠,又将遇到什么惊险刺激的事情?敬请关注!) 大漠孤城卷第一章 神秘人物 越往西北走,越是荒凉。苏拙与卫秀同乘一骑,走在莽莽草原上。他们并不是缺少马匹。苏拙手中牵着的缰绳,连着五六匹良驹,可以轮流换乘。这些都是逃亡那夜死去的契丹骑兵留下的。他们之所以同乘一骑,只是因为卫秀身体虚弱,已经无力独自骑马了。 两人逃出涿州已经七八天了。卫秀被萧千钧一掌伤到经脉,情况堪忧。苏拙是尝过被天狼啸月的阴寒真气销骨食髓的滋味的,而萧千钧的功力远非卫胜可比,眼看着卫秀痛苦,却无计可施。他只能封住卫秀奇经八脉,阻止真气运行,以缓解她的痛苦,同时每日以自己的内息为她疏导经脉。可是此法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经脉封闭时日一长,对身体有害无益。而自己功力有限,难以根治内伤。 沿途经过几个城镇,苏拙本想进城找个大夫看病。谁知还没靠近城门,就看到契丹士兵比对画像,对过往百姓仔细检查。那画像上画的,正是苏拙和卫秀的肖像。 想不到辽国的通缉令这么快就下了,苏拙心头阴云笼罩。进不得城,苏拙只得在村野打听,终于探听到一些消息。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们逃出涿州才两日,辽国内部已经有了动乱的迹象。萧千庭没能杀掉耶律雄才报仇,让他逃回了上京。萧千庭气愤难平,拥兵集结,拒不听从辽皇的旨令。辽皇无奈,为了稳住这个手握兵权的重臣,只得将耶律雄才治罪,将其贬到梅里急部的北寒之地,即刻押解过去。 萧千庭这才消了火气。而辽皇把一腔怒火全撒在了逃掉的苏拙和卫秀身上,派出重兵一路向南追击。可是直追到大宋边境,也没抓到人。他这才想到,两人可能向西而逃,又派人向西而来。只是耽误了这么些功夫,苏拙二人已经过了宁边州,眼看着宋辽边境就在眼前,谁知卫秀这个时候已经实在难以强撑了。 苏拙举目远眺,希望一座城镇就在眼前,能让卫秀有医药救治。可是视野之内,依然只是草原。前面不远小路分岔,在岔路口有一株巨大的杨树。杨树树荫下,斜靠着一个人,似乎正在休息。苏拙忙催马上前,因为扶着卫秀,也不方便下马,只得歉然道:“请问哪个方向,能到最近的镇甸?” 那人听见声音,微微抬起低垂的头。苏拙这才看清这人的脸。只见他模样大约四十多岁,上下穿着一件普通破旧的契丹皮袍,隐隐露出里面的旧蓝布长衫。一张脸有些清秀,不像北地之人,但眉眼间却又似乎有风霜之色。他颌下留着一绺短须,倒像个教书的先生。最奇怪的是他的一双眸子,直直地盯着苏拙,似乎一眼就把人给看穿了。可是这双眼睛却浑浊无光,精神空洞! 苏拙以为他没听清,又问了一遍。谁知那人想了想,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顺着这条路往前不远,应当是个集镇。” 苏拙一愣,心道,原来你也不认得路。口中依然谢道:“多谢!”说完终究照着那人所指的路径,拨马直走。小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苏拙策马缓行,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有余。 正当他以为上了大当的时候,几间茅草房从树林间闪现出来。苏拙大喜,夹了夹马腹,赶上前去,果然看见一里之外,有个小镇。镇子虽不大,但可见人来人往。 他正要赶去,忽然一愣。原来小路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个破布皮裘的背影。那人手拄竹杖,斜背一个小旧木箱,不是方才指路那人还是谁? 苏拙心中震骇难以言表,左右看了看,确信周围都是山林,并没有什么捷径。那么这人到底是怎么忽然出现在前面?难不成真是山精妖怪不成? 苏拙虽然大胆,也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但是此事委实匪夷所思,苏拙再聪明,也难以解释了。 卫秀虽然虚弱,也发觉了这件事,疑惑道:“他到底是人是鬼?” 苏拙拍马赶上几步,追上那人。苏拙回头看去,只见那人面沉如水,右手竹杖不住点地,探着路。原来这人竟然是个瞎子! 卫秀靠在他怀中,忽然轻声说道:“苏拙,方才居然没看出来,他竟是个瞎子!” 苏拙一怔,点了点头,暗想:是啊,方才那人眼神虽然无光,但是双眸盯着自己,仿佛真能看到我一般,这才没看出来他居然是个瞎子。 两人距离那人还有几丈远近,卫秀说话声音又低。谁知那瞎子似乎听见了,回头微微一笑,说道:“女娃娃眼力倒是不错,不过气息衰弱,莫不是受了内伤?” 苏拙不由得吃了一惊,更听他言语中似乎竟会一些望闻问切的学问,赶忙上前,扶着卫秀下了马,对着瞎子一揖,说道:“请问先生高姓大名?可是懂得岐黄之术?” 瞎子什么也没说,一把就握住卫秀的右手腕,摸了一阵,皱眉自语:“天狼啸月?难道那晚……” 他的声音极小,苏拙只隐隐听到几个字。瞎子打开随身的一个小木箱,苏拙瞥见木箱里居然都是一些药材。他隐隐想到什么,却没有清晰的头绪。瞎子从一个小瓷瓶中倒出两颗药丸,给卫秀服下,说道:“她伤得不轻,需得找个地方住下才行!” 苏拙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外,居然会碰上一个大夫,当真是喜出望外。他连忙点头答应,正要上马,谁知那瞎眼郎中忽然道:“等等!”说着俯下身去,在道旁的草丛中随手将几颗青草连根拔下。 苏拙纳闷道:“先生,这是什么?” 瞎眼郎中笑道:“这草名叫龙仙草,是西北之地一种常见的草药。不过契丹人放牧为生,不识药理,对这宝贝弃若敝履。这草或许对这位姑娘的病有用!”说着将草收进药箱。 苏拙听闻这龙仙草有效,忙也拔了不少。瞎眼郎中虽然看不见,心里却是透亮,笑道:“哈哈,用不了这么多!” 三人一道向前方的集镇而去。行到镇口,忽然看见前面一队契丹士兵,手拿着画卷,正对着行人一一辨认。苏拙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一定是在追查自己与卫秀的下落。他咬了咬牙,对瞎眼郎中道:“先生,烦劳你代为照顾我这个妹子,我去去就来!” 说着就冲那伙士兵而去。不知为何,苏拙虽然与这瞎眼郎中第一次见面,却对他如此信任。而那瞎眼郎中似乎也知道他的想法,点点头,带着卫秀跟着一群百姓之后,向城内而去。 (没错,本卷中的周青莲,就是拙作《玄空诀》中那个惊鸿一现的盲眼神医。在本书中,他也算一位重要人物了。另外关于周青莲的故事,早有构思,也许有一天也会写一本书出来。) 大漠孤城卷第二章 神医妙手 苏拙上前,拍了拍一名契丹士兵的肩膀。那人愣了一下,回头看见苏拙的脸。这张脸这几天不知在图画上看了多少遍,只瞥了一眼立时就认了出来。他忙大喊一声,周围的十几名士兵全被他招呼过来,将苏拙团团围住。 瞎眼郎中与卫秀站在远处,轻声道:“他对你可算有心!” 卫秀服用了他给的两颗药丸,稍稍有了些力气。听了他的话,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晕红,口中却说道:“这些小喽啰还奈何不了他!” 话音刚落,就见苏拙一跃而起,从中契丹士兵头顶跃过,拔腿就跑,向城外逃去。那些士兵好不容易见了通缉的钦犯,如何能轻易放过,一阵风地追了过去。这一下进镇的道路没有人把手,卫秀和盲眼郎中跟着百姓,混了进去。 卫秀坐在马上指路,盲眼郎中牵马步行。两人找了间客栈住下,一进房间,盲眼郎中就取出金针,给卫秀施针。一直忙到天黑,苏拙却依然没有返回。卫秀虽然疲累,却不想睡觉,执意要等苏拙回来。 约莫三更时分,窗户忽然轻轻被人推开,正是苏拙回来了。他看见卫秀和盲眼郎中相对而坐,不由得一愣。卫秀终于见到他返回,起身相迎,心中升起一股暖流。 苏拙跳进屋里,笑道:“我怕被人发现行踪,一直等到半夜才返回。不过我终究是暴露了,这个地方也不能久留!” 卫秀点点头,说道:“而且这样一来他们必然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只怕辽皇已经在边境设卡,想要从西夏回中原难上加难!” 苏拙叹了口气,卫秀所言不无道理,看来得重新想想对策才行。不过大半天没见,卫秀气色倒是好了许多,人也精神了。这一点倒是让苏拙喜出望外。他忙对盲眼郎中谢道:“先生果然是妙手!想不到我妹子这病,只不过半天,先生就给治好了!” 盲眼郎中手中捣鼓着几根草药,头也不抬,笑道:“这有何难?若不是你封闭了这位姑娘的经脉好几天,我也不用费这么大力气!” 苏拙“哦”了一声,讶异道:“我以前也曾被同样的掌力所伤,那时只觉一股阴寒内劲顺经脉游走,蚕食生机。因此才想出了封闭经脉的法子,莫非有什么不对?” 盲眼郎中道:“对你来说,也许奏效。可是对这位姑娘来说,可就是雪上加霜。天狼啸月内劲独特,一旦进入经脉,如附骨之蛆。像你这样身怀内功的人,封闭经脉,以自身内力自然能够慢慢消解这股阴寒内劲。可是这位姑娘不会武功,封闭了经脉,她也无法自行化解。这股内劲只会郁积在体内,慢慢沉淀,时间越长,越是难以拔出!今日我先以金针刺穴,打通她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再将天狼啸月的内劲引导至百会、天突、膻中、涌泉等诸学位,徐徐导出体外。” 苏拙恍然大悟,想不到自己异想天开,差点害了卫秀。不过幸好遇到了这位盲眼先生,当真有惊无险。他眼珠一转,心里一动,忽然道:“敢问先生可是姓周?” 那瞎眼郎中似乎也吃了一惊,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周?” 苏拙听他这么问,自然自己的猜测是对了,便道:“前日夜间,晚辈遭天狼派掌门萧千钧追杀。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萧千钧忽然被暗器所阻。当时晚辈借着月光,看见那两颗所谓的暗器,实则是两颗豆蔻!豆蔻乃是普通药材,可是在那旷野之中却是难见。而且先生日间也说过,契丹人不识药理,到哪里去找这晒干的草药?因此,晚辈猜想,这位出手相救的人,必然是一位来自中原的大夫。因为也只有大夫,会在身上藏有药材了。而且从射出两颗豆蔻,吓走萧千钧这件事来看,这位大夫一定是武功高强,只怕在江湖上已经罕有敌手。可是这样的人物,我却是闻所未闻。直到方才,我才恍然明白,原来这位高人,就是前辈您!” “哦?”瞎眼郎中也有些惊讶,饶有兴趣地笑了笑。 苏拙道:“既然猜到了救我们的高人是位大夫,一切就明了了。而先生不但医术高明,对天狼派的内功也是了若指掌。再加上今天我们看到的诡异情形。一个时辰之前,先生分明还为我们指路,一个时辰之后,却已赶到了我们前面,这更说明前辈脚程过人,功夫自然也是出神入化了!至于知道前辈姓周,那就更简单了。前夜萧千钧临走前,喊了一句姓周的。因此,晚辈猜到前辈一定是姓周!” 瞎眼郎中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你还挺聪明!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苏拙!”他没有犹豫,如实答道。虽然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高人是什么来历,但似乎对二人并没有敌意。 “原来你就是苏拙?!”瞎眼郎中似乎听过这个名字,想了想道,“我听过你的名字,最近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想不到你果然有两把刷子!” 苏拙道:“请问前辈高姓大名?” 瞎眼郎中淡然道:“我的确姓周,叫做周青莲。不过却不是你说的什么武功出神入化之人。我也没有在什么旷野之中救过你们。看来你是认错人了!”说着低头继续采摘他的药草。 苏拙一愣,暗想:他的话不尽不实,看来是不想让人知道真实身份。可是不露面就能吓走萧千钧的人物,想必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为何我从没听过他的名号? 卫秀眼珠乱转,似乎想到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她见周青莲低头摘采白日找到的龙仙草,将绿叶摘下放在瓷碗中,却将根茎上圆圆的果子小心地丢弃到一边,不禁好奇问道:“周先生,这龙仙草到底有什么用?为何要将这果子丢了?”说着拿起一个随手把玩。 “这可不是果子!”周青莲笑道,“这是龙仙草的根。龙仙草的叶有理气活血的功效,对你的病症正好有用。不过它的根却不可乱用。这根若是不小心误食,只要一点,就能让人浑身酸软,如饮陈酿。所以还是小心些好。待会儿苏拙把这些根找个地方小心埋了!” 苏拙点头答应,谁知卫秀忽然一把将那些根果全收了起来,道:“你们都以为这些东西没用,我看却有大用场!” 苏拙笑道:“这能有什么用?” 卫秀哼哼一笑,道:“这世上看似无用的东西,只要用对了地方,都可有大用场!想不到你苏拙也有目光短浅的时候!” 苏拙一愣,想不到今天居然被卫秀鄙视了。卫秀有了精神,便又开始与苏拙斗了起来,当真不亦乐乎。周青莲忽然抚掌笑道:“能说出这种话的,必然不是普通女子!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卫秀!” 周青莲怔了怔,点头道:“原来是卫潜的女儿,怪不得怪不得……你们两个都是近来江湖上谈论最多的年轻人。想不到今日我居然有幸同时得见!” 卫秀得了夸奖,心中欣喜。苏拙忙转移话题:“看来我们要尽快离开此地了。既然无法进入西夏,只有再往西走,从回鹘转道。那里莽莽大漠,萧千庭和辽皇就算有心抓我们,也是鞭长莫及!” 卫秀点点头,目视周青莲道:“只是我们刚认识先生,却又要分别。” 周青莲淡然道:“你的病还没好,若是任你们离开,有违我医者本心。既然惹上了这件事,我便陪你们走一趟!” 大漠孤城卷第三章 群魔乱舞 周青莲愿意同行,那是再好不过。苏拙卫秀都喜不自禁。不过苏拙心中不知为何,却始终存着疑虑。周青莲绝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而他想要跟随二人向西,恐怕也绝不是一时兴起。 不过他并没有将怀疑说出口,第二日准备好一路上需要的药材,三人悄悄上路。继续向西又走了七八日,越来越荒凉,风沙也越发大了起来。三人骑在马上,紧裹皮裘,缓缓前行。经过周青莲的悉心调治,卫秀渐渐也好了起来。不过终究因为连日奔波,想要完全康复,恐怕还要一些时日。 这一日,三人来到一个集镇。在茫茫戈壁荒漠之中,想要找到这样的小镇,已经很难了。三人自然是喜出望外。此地是大辽、西夏、回鹘三国交界,镇上人来人往,奇装异服,多是高鼻深目的西域人。然而三人走在街上,却忽然发现许多中原人! 这些人个个身着辽人服装,但举手投足全是汉人的习惯方式。更奇怪的是,这些人腰间藏刀带剑,将皮袍鼓出一块,真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苏拙忽然叫过小二,问道:“这镇上有什么帮派吗?” 那小二碰巧也是个汉人,来自西凉,不远万里来到这里混饭吃,遇到了苏拙几人,顿时起了乡情,话匣子也打开了。他说道:“这位客官可说的一点也不错!这镇上确实有个帮派,名叫白银门的。”说着一指街上拿刀的两人,压低嗓子道:“你看,那就试白银门的门人。他们在这镇上可是霸占一方,就跟个土皇帝一样。镇上家家户户受他们保护,每月都要交上银钱,否则说不定哪天就惹上麻烦了。其实这里百里之内,没有别人,哪里需要他们保护了?不过都是巧立名目,讹诈我们小老百姓罢了!” 苏拙点点头,手指那些掩藏兵刃的人,问:“那些也是白银门的人?看来这个帮派势力很大啊!” 小二摇摇头,道:“那些人是生面孔,以前从来没见过!这几天不知怎的,镇上忽然来了好多外地人,各样打扮,足足有百十来人,把几家小酒馆全住满了。这镇上总共才有一两百人口,哪里供应得起这么多人吃喝拉撒” 苏拙等人不由得都留上了心。卫秀冲苏住挤眉弄眼:“看来又有热闹可瞧了!” 周青莲手捻胡须,沉吟道:“白银门?今日是十五月圆之夜,难道” 他欲言又止,苏拙忙问:“月圆之夜?月圆之夜又怎么?” “你看那些人的兵刃是不是很奇怪?”周青莲莫名其妙地问。 苏拙点点头,道:“他们的兵刃我从未见过,只怕这些人不像武林正派,只怕是邪门外道!” “他们当然是邪门外道!想不到时隔二十多年,还能见到这些人”周青莲顿了顿,道:“今夜月圆,他们恐怕要在郊外旷野聚会。若是要看热闹,子时正好!” 卫秀双手一拍,极是兴奋:“既然如此,现在就吃饱喝足,养精蓄锐。到半夜时分,看看这些人是怎样的群魔乱舞!” 荒僻小镇,天色一晚,街道上就没有了行人。家家关门闭户,也没有兵卫维持治安。可是今夜却有些奇怪,一个个黑影在夜色掩映下,快速向镇西而去。 苏拙和卫秀站在二楼,从窗户向外望去,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周青莲果然说得没错,只是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周青莲为何会知道有事发生? “笃笃笃”,房门被轻轻敲响,周青莲在门外轻声说道:“想看热闹,还不快走!” 三人偷偷跟在几个鬼鬼祟祟的人身后,一路向镇西而去。月光把道路照得一清二楚,几人出了镇子,远远看见一座荒山。山下空地上,点着火把,足足有上百人。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苏拙三人站在人群中,闭口不言,只听见周围人声嘈杂。个个交头接耳,口音都是西北一带的方言。苏拙和卫秀并不甚明了,只是看见众人围出的中间空地上,立着十根柱子,柱子顶端都挂着一面旗幡,在夜风中飘舞。 这十面旗帜,都是一样的白色为底。有的绣着一只蝎子,有的绣着骷髅,也有的绣着金莲,不一而足。 卫秀小声问身边的周青莲:“这些旗帜都是什么意思?” 周青莲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天山派?” 卫秀圆目一瞪,道:“那不是二十多年前的魔教么?” 听到魔教两个字,苏拙不由得也留上了心。周青莲点点头,道:“当年天山派入侵中原不成,被江湖豪杰击败。天山派帮众四散,许多人留在了西北边陲,纷纷立派。今天站在这里的,就是原来天山派分裂出来的十个小帮派,号称三门七派。那个旗帜上绣着蝎子的,就是蝎子门。绣着金莲的,就是金莲门,等等。” 卫秀点点头,小声道:“那今天岂不是群魔大会?” 周青莲微微一笑,道:“可以这么说吧!” 苏拙不由得一凛,眉头微皱。这里足有上百人,全是魔教余孽,行事不可以常理计。若是发现了三人的行踪,岂不是糟糕?自己虽然不惧,但是身边有个卫秀不会武功,周青莲也从没有显露过功夫,若是发生不测,当真心中没底。偏偏卫秀胆大包天,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意思,一双眼睛左瞧右看,生怕漏了什么。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功夫,人群忽然安静下来。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矮胖的汉子,他身材臃肿,最奇怪的是脖颈上长了一个肉瘤。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滕老哥,咱兄弟好几年没见了,怎么今日忽然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来啊?我白陀不是个小气的人,可是咱这穷山恶水的小地方,比不上你蝎子门,能养得起这么多人啊!” 白陀说话时,脖子上的肉瘤一颤一颤,十分滑稽。卫秀忍不住轻轻笑出声,引来身边几人侧目。苏拙怕她暴露行藏,忙伸手将卫秀拦到身后。不过从方才白陀说的话看来,他就是本地白银门的门主了。 又一个中年汉子走了出来,这汉子也长得奇怪,与那白陀恰是一对儿,又高又瘦,仿佛一根晾衣杆。他从蝎子门的旗帜下走出来,想来是蝎子门的门主了。 高瘦汉子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众位兄弟,我滕桂召集大伙儿今天来此聚会,并不为别的,只是有一场富贵,想要送给大伙儿!”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女子的笑声,这笑声酥媚入骨,真要把在场的男子都要迷倒了。不过所有人似乎都知道这发出笑声的女子的厉害,竟没有一个生出邪念,面上都有些紧张。一个衣着妖冶的女子从金莲门的旗帜下走出来,娇声道:“滕师哥,谁不知道你蝎子门在三门七派中势力最大。若真是有好事,你还会想起我们么?莫不是你又惹下什么麻烦,想拉大伙儿给你垫背?” 她这话说得很不好听,滕桂脸上青气一闪,按压下心头的怒火,大声道:“白陀师弟,花绵仙子,你们这话说得可不对。我们三门七派毕竟同气连枝,说起来都是同源同宗,我姓滕的怎么会对自己人打坏心眼?不瞒大家,这场富贵原本就该是我们的,可是我姓滕的一人也吞不下去,这才叫上大家一起。大家同心协力,共谋大事。只要这事成了,今后我们入主中原,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他这番话说得大家心里痒痒的,可是偏偏不指明到底是什么。玄蛇派的掌门忽然说道道:“滕师兄说得不错,二十多年来,咱们都过得什么日子?要是滕师兄没有骗大伙儿,我觉得可以跟着一起干!” 白陀一双小眼睛滴溜乱转,似乎在算计着得失。花绵仙子却已忍不住道:“滕师兄,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富贵,你快说吧!” 滕桂左右一瞧,果然把众人的好奇都已经勾了起来,达到了预想,也就不再隐瞒,道:“大家可还记得,原来我们天山派的总坛古堡?”未完待续。 ... 大漠孤城卷第四章 惊天宝藏 滕桂的话一出口,众人面色都是一变。只有苏拙卫秀两人不明就里,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什么。苏拙刚想问周青莲,就见他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咯咯咯……”花绵仙子娇媚的笑声忽然响起,她说道:“滕师兄可真会说笑话!莫非你说的什么富贵,就是一座几十年前就荒废的古堡么?” 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忽然响起:“滕师兄,我们当年不过都是外门教众,根本无缘去到总坛,谁知道那座古堡在什么地方?” 这人把这句话说完,苏拙方才找到了他人。他比旁人足足矮了半个身子,又佝偻着背,浑身上下都套着黑衣,隐在黑暗中,着实难以被人发觉。他站在一面绣着巨大蝙蝠的旗帜下,身边帮众却寥寥无几,比其他几个帮派寒碜不少。 滕桂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才说道:“想我天山派二十年前声势何其之壮,没想到到了今天,居然只剩下一群胆小如鼠,苟且偷生之辈!” 白陀“嘻嘻”直笑,道:“滕师兄,你不要用激将法。大伙儿这些年活得还不如过街老鼠呢!你倒是把事情说清楚,也好让大家伙儿掂量掂量,是不是值得跑这一趟!” 他话音刚落,就得到了大多数人的附和。这些人全是唯利是图之人,无利不起早。要想让他们光凭滕桂几句话,便团结到一起,那是千难万难。 滕桂自然也知道这个情况,微微一笑,小胡子抖了抖,道:“各位兄弟稍安勿躁,既然大家想知道,我就请我的结义兄弟白衣秀才木子宣,来给大家解释清楚!” 众人面面相觑,均没有听过这个木子宣的名字,不知道此人是谁。再看时,只见滕桂身后走出来一个年轻人,虽在西北之地,却穿着汉人的白衫,一表人才,唇红齿白,手中摇着一把折扇,意态潇洒。这人长得也算不错,不知怎的,卫秀却看着十分厌恶,轻轻哼了一声。苏拙奇怪道:“这人举止打扮分明是中原人,怎么会跑到这里,与这些人称兄道弟起来?” 木子宣走到中央,做了个四方揖,道:“各位,小弟姓木名子宣,江湖上送了个诨号白衣秀才!” 在场的人都没听过什么白衣秀才的名号,一时场面有些尴尬。花绵仙子陡然在一群粗汉中见了这等人才,忍不住咯咯直笑,问道:“小哥哥当真是一表人才,瞧得妹妹我不禁心动呢!” 她分明比木子宣大着好几岁,却还叫他亲哥哥,让人不由得恶心。苏拙却是心中一凛,这女子的声音竟然有如此大的媚惑之力。想着忙收敛心神。 木子宣却丝毫不以为意,摇摇扇子,向花绵作了一揖。滕桂道:“花绵,你可别想乱打我这兄弟的主意。他本事不在你我之下,小心勾人不成,反出了丑!” 花绵脸色一变,重重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白陀笑嘻嘻道:“滕师哥,这小兄弟瞧来面生啊,怎的成了你的结义兄弟?” 滕桂向众人解释道:“前些时日,我率着帮众在辽国境内做一笔买卖。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惹来了辽国骑兵,将我们团团围住。当时我只以为凶多吉少了……” 许多人听到这里,心也跟着提了起来,都盼着要是滕桂的蝎子门就这样被灭了多好。滕桂似乎知道众人心里所想,狞笑一声,继续道:“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这兄弟恰好经过。他动了侠义之心,居然想出个巧计,模仿着辽国一个大将军的声音,命令军队全撤了。就这样,我们不伤一人,安然逃出包围。而我与木兄弟一见如故,自然也就结为兄弟!” 许多人暗自叹息,也终于明白了为何滕桂对木子宣如此重视。卫秀轻轻哼了一声,道:“模仿别人说话,这算什么巧计?” 谁知周青莲缓缓摇了摇头,小声道:“这计策算不得稀奇,可是要想模仿别人的声音,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个人必须精通音律,才能分辨他人话音的细微差别。同时能以内功控制喉骨发声,这样的本事,只怕江湖上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出来!” 苏拙和卫秀都吃了一惊,想不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玄机,顿时不敢小瞧这个木子宣了。木子宣又道:“各位,方才大家说,从没有人到过总坛古堡。巧的很,我就知道一个人曾经去过,而且他也将如何找到古堡,告诉了我!” 众人闻言一惊,没想到当世还有人知道当年天山派总坛的位置。花绵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问道:“那总坛位置在哪里?” 木子宣如何会轻易说出来,他笑道:“若是大家有兴趣,我自然会带大家前去寻找,如何?” 花绵似乎不敢相信,问道:“真的?我听说当年圣教将数不清的金银珠宝藏在总坛古堡内,还有许多失传的武功秘籍。莫非滕师哥说的富贵,就是指这个?” 滕桂站出来,大声道:“没错,这就是圣教留下的宝藏!众位,此乃天赐良机,让我等在有生之年,能遇到木老弟,得知宝藏的消息。只要我们找到宝藏,练成神功,中原武林岂不都是我们的了吗?还用整日窝在这西北边陲,靠偷鸡摸狗度日吗?” 几位帮主纷纷点头,白陀却忽然醒悟道:“滕师哥,木老弟,你们说的,莫不是我这小镇往北百里的一座荒山古堡?” 木子宣不置可否,白陀却心知肚明,忽然大声道:“那座古堡一直传言有鬼魂出没,你们都不要命了么?想去那里!” 木子宣轻蔑一笑:“想不到堂堂白银门掌门白陀居然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当真可笑!”其他人也忍不住掩嘴偷笑。 花绵道:“白师哥,你原来胆子可不是这么小的啊?怎的在这小镇呆了几年,胆子也变小了?” 这些人没有在这里呆过,自然不知道传言的厉害。白陀深感无奈,要是再说什么,就更显得自己当真胆小如鼠了。他沉着脸,一言不发,退到一旁。 花绵脸上热情洋溢,主动往木子宣身边靠了靠,娇媚道:“木公子,咱们这就出发,去找宝藏吧!” 滕桂向其他几个门派扫了一眼,几个大帮相继表态,个别人就算还有疑惑,也问不出口了。他满意地环视一周,道:“既然如此,大家一定要同心协力,找出宝藏!” “好!好!”众人仿佛已经看见了宝藏在眼前闪耀金光,这个时候谁还管什么军师,无不哄然叫好。 苏拙冷笑一声,对周青莲轻声道:“我看不过是闹剧一场,不如我们先走吧!” 周青莲微微点头,但是眉头却没有舒展开,似乎仍有些忧虑。 两人刚要转身,卫秀忽然道:“这么有趣的事情,我们怎么能走了?我倒是想看看,这所谓的宝藏,到底是什么!” 苏拙皱眉道:“哪里有什么宝藏,我看是一场阴谋才对!” 卫秀气道:“哼,你既然这么胆小,那就自己回中原去吧。我倒要跟过去看一看!” 她说这句话时,忍不住声音放开了些,忘了隐藏身形。旁边一人猛然听见身边有个女子的声音,吓了一跳,喝问道:“什么人!” 大漠孤城卷第五章 事有蹊跷 苏拙三人行藏暴露,面色不由得一变。上百的帮众瞬间就起了警觉,将三人围在一起。 苏拙心里一沉,暗叫不好,向卫秀瞪了一眼。卫秀吐了吐舌头,但却没有一点害怕。 滕桂等几个大帮的帮主赶上前来,个个阴沉着脸,瞪着苏拙三人。滕桂厉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混进我们的聚会?到底有什么企图?” 周青莲世外高人,自然不屑于搭理这些么魔小丑。卫秀也不便开口说话。苏拙只好微笑作揖,道:“各位兄台,我们三人不过是过路的,看这里这么多人,以为有什么热闹好瞧,实在不是有心打扰了各位的聚会。” 滕桂沉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苏拙的话。那花绵仙子又瞧见一个面目清秀的男子,心花怒放,一双眼睛在苏拙身上打量来打量去。 苏拙无奈皱眉,白陀眯缝着眼睛,细细打量三人,阴阳怪气道:“看你们样子,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喂,那个姑娘,把头抬起来让我看看……” 他一双贼眼滴溜溜乱转,又在打着坏主意。与他一样色鬼投胎模样的人,也是不少。苏拙心中越发担心起来,开始思索退路,只要形势稍微不对,就要动手。 谁知卫秀大大方方地摘下头上皮帽,放下一头秀发,明眸皓齿,嫣然一笑,靠得近的男子被迷得神魂颠倒。圣女门的一干女子,也是手叉着腰,一副看不顺眼的嫉妒神情。 苏拙头越发大了,心想,卫秀当真是不怕事情闹大。 木子宣忽然走上前,淡淡道:“这位兄弟,你说谎的本事可并不怎么高明!我看你们的面相口音,分明是中原人。你们是过路的,可是据我所知,中原人来此,无非是来往的生意人。你们身边没有货物,又不像长年行走的商贩,还想瞒过这么多人么?” 滕桂等人一听,顿觉有理,把手中各样奇门兵刃一亮,厉声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还不老老实实说个明白?” 苏拙陪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想隐瞒了。我叫苏拙,这两位是我的妹子和叔父。我们是因为在辽国境内惹上了官司,才逃到此处,想途经西夏回中原。路过此处,想不到打搅了各位,还请各位朋友,放我们就此离去吧!” 滕桂等人对望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苏拙不明就里,不知他们笑什么。周青莲淡淡道:“他们跟你说这么多,只是为了问清你的来头。你以为他们会放我们安然走路么?” 滕桂笑道:“果然还是年纪大的有些见识。我们在西北这么多年,雁过拔毛,凡是被我们撞上的,就不会活着离开。既然也没什么油水,来人啊!把男的杀了,这个雏儿给我带回去!” 苏拙面色一变,白陀忽然道:“慢!” 其余人微微一愣,不知怎么回事。白陀眯着双眼,凝视苏拙,问道:“你真是苏拙?” 滕桂奇怪道:“怎么,白老弟,你认得他?” 苏拙点了点头,道:“这世上还有第二个苏拙么?” 白陀对滕桂等人道:“各位兄弟,最近大辽境内出的乱子,听说就是这个苏拙干的好事!” 有人呸道:“******辽国出乱子,关我们屁事!” 白陀又道:“我最近常去中原走动,听说最近中原新出了一个青年俊杰,以文武双全,机智过人著称。他的名字就叫苏拙!” 花绵仙子顿时来了兴趣,重新审视苏拙两眼,娇笑道:“没想到你还这么有本事,咯咯咯……” 苏拙被她看得浑身直冒鸡皮疙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滕桂阴沉着脸,道:“这么说来,他们是中原武林的人!那就更不能留活口了!” 白陀凑到滕桂耳边,小声道:“滕师兄稍安勿躁,我听人说这个苏拙聪明绝顶。咱们这一路上,还不知道会碰上什么麻烦。而且总坛古堡内机关重重,我们正需要这么个人,带我们闯过这些难关!况且这一个老的,一个姑娘在我们手上,也不怕他能翻起什么浪来。要是真遇到什么麻烦,我们也可以让他们当个替死鬼!” 滕桂想了想,也觉得有理,对苏拙道:“苏拙,你们想平安离开这里,就要乖乖听我的话。否则……”说着手一挥,就有人提刀抵住周青莲和卫秀的后腰,以示威胁。 苏拙心中一沉,想不到最担心的事终究发生了,赶忙道:“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动剑的。我们听你吩咐就是!” 木子宣忽然一合折扇,道:“滕兄,这三人来路不明,还是小心为好。况且他们刚刚在辽国惹下了大祸,难保不会牵连到我们!” 滕桂对辽**队心有余悸,闻言又犹豫起来。白陀暗恨方才木子宣嘲笑自己,这时候偏要和他做对。木子宣说不能带着苏拙,白陀就偏要带上这三人。他哈哈大笑:“木兄弟,你怎的也瞻前顾后,胆小如鼠起来?这里地处偏僻,再走就是回鹘大漠了。辽**队再强,也是鞭长莫及。带着这几人,对我们有益无害,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有大用呢!” 滕桂听他这么说,主意已定,哈哈大笑,大声道:“就这么说定了!今夜我们就此安营扎寨,明日一早,向总坛进发!” 木子宣见他下定决心,也不好再说什么,朝苏拙看了一眼,目中满含深意。众人听了滕桂的话,轰然叫好,各自分头去搭建帐篷,兴高采烈,似乎已经在憧憬着找到宝藏之后该怎么花了。 苏拙等众人走远,冷冷一笑。卫秀问:“你笑什么?” 苏拙道:“我笑这些人无知,居然当真幻想有什么宝藏!我也笑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平白给自己惹下这么大个麻烦!” 卫秀一点也不生气,笑盈盈道:“哦,是么?你倒是说来听听!” 苏拙找个土坎坐下,道:“那个木子宣,且不说是怎么知道天山派总坛的位置的。他怎会就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宝藏?这是其一。其二,既然这世上只有他一人知道去总坛的路,他为何不自己一人去取了宝**吞?何必找来这么多人分享?光凭这两点,我就可以知道这件事必有蹊跷,想不到聪明如你卫秀,居然也会上当!” 卫秀却冷笑道:“你怎知道我上当了?对我来说,什么金银珠宝才算不得什么宝藏。真正让我感兴趣的,是这三门七派的人!” 大漠孤城卷第六章 上天无门(第二更) 苏拙不解:“三门七派?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鸡鸣狗盗,这些人居然值得你卫大小姐如此看重?” 卫秀冷笑道:“鸡鸣狗盗之徒也有其作用。我倒觉得这些人各有本事,说不定日后能派上大用场。你苏公子若是不信,只管拭目以待!” 苏拙只觉不可理喻,摇了摇头。忽然看见木子宣一袭白衣,翩然而至。苏拙卫秀二人不由得都警觉起来。木子宣手摇折扇,对苏拙笑道:“苏兄弟!” 苏拙一怔,不知他怎的对自己如此客气,居然兄弟相称。木子宣压低嗓音,道:“苏兄弟若是今夜想逃,我倒是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 此言大出苏、卫二人意料。苏拙心念电转,方才木子宣就不愿让滕桂带着自己三人,这时候又来说出这句话,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卫秀却笑嘻嘻道:“我们为什么要逃?说实话,我们倒是也想瞧瞧这宝藏长什么样!” 木子宣面色一变,有些愠怒道:“姑娘,莫怪我没有提醒你。这里不比中原,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若是不及早抽身而退,只怕你们没命见到宝藏!” “多谢木公子好意提醒!”卫秀毫不退让,“不过我们有没有命见到宝藏,自有天意。” “好!”木子宣折扇重重一合,阴冷一笑,“那你们就自求多福了!”说完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苏拙一句话也没说,始终皱眉沉思,直到木子宣离去,也没回过神来。卫秀有些气恼,质问道:“方才你怎么不帮我说话?” 苏拙沉吟道:“他那折扇好奇怪……” 卫秀一怔,只觉哭笑不得。方才木子宣一阵威逼利诱,想不到苏拙完全没有听见,却对着一柄折扇发了半天呆!苏拙却道:“难道你没发现他那折扇的奇怪吗?扇面上画的是一幅楼阁花园的景象。这景象可是只有江南才有的,而且楼阁豪华,绝非一般人家可比。这样的扇面,没有亲眼见识过的普通画手是画不出来的。而扇面上两句题诗也不简单,写的是凤阙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这样的句子,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出来的。” 卫秀将那两句诗默读了两遍,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似乎从前曾经读到过,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两人沉默了半晌,各向心事,不觉月近西山,已是后半夜了。 天一亮,大队人马便启程出发。木子宣走在最前面,手拿一张破烂地图,不时按着罗盘比对。蝎子门的几十个人在他身后,将木子宣簇拥起来,似乎生怕其他几派的人将地图头瞧了过去。 马匹不够,苏拙便将分给他们的唯一一匹马让给了卫秀骑,自己和周青莲两边步行。卫秀骑在马上,不时冲苏拙挤眉弄眼。苏拙故作不知,毫不理会,自己却始终在观察着周青莲。 周青莲依旧一脸淡定神色,一点也不像阶下囚,反倒给人一种感觉,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一样。 苏拙心头那个疑惑又冒了出来,周青莲来到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也是为了什么宝藏来的? 苏拙不敢肯定这一点,周青莲如世外高人,根本没有什么世俗之心,怎么会为了虚无缥缈的宝藏专门来此?若说不是为了宝藏,又是为了什么?还有那传言中的女鬼,又是什么?许许多多的疑问,不禁让苏拙对此行也生起了兴趣。 一行上百人,浩浩荡荡,一直向西。走了两天,一直在大漠中,极目四望,也看不见半点人烟,更不用说什么古堡和宝藏了。 三门七派中,有一些人已经开始抱怨。若不是蝎子门势力最大,早已有人抱怨了。滕桂把眼一瞪,众人尽皆噤声,不敢多言。又走了多时,远远就看见一座高山,耸立在天边。 太阳照在荒漠上,远山的影像有些虚幻缥缈。白陀疑惑道:“前面可是有座山?还是海市蜃楼?” 大漠中常有海市蜃楼,往往是绿洲、村镇的幻影,让人产生错觉。白陀等人久居大漠,因此才有此一问。木子宣却欣喜所狂:“我们到了!” 苏拙远远眺望那座荒山,确实是真实存在,山巅上隐约有高墙塔楼等建筑。难道这里就是几十年前的天山派总坛?苏拙心中不禁嘀咕。 “想不到真让他给找着了!”苏拙奇怪,扭头看去,原来是周青莲在小声感叹。 众人听了木子宣的话,不禁欢呼起来,几天漫无目的的奔波,总算到达目的地。所有人脚上又有了力气,竟向着荒山一路小跑起来。苏拙无暇多想周青莲那句感叹的含义,三个人在身后刀剑的威逼下,只得也跟着加快了脚步。 一伙人赶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荒山脚下。木子宣在最前面最看右看,却没有找到上山的道路。三门七派的帮众四散开来,只见半边山脚都是巨岩耸立,十分陡峭,不要说没有道路上山,就连攀爬的落脚之处也没有。 苏拙三人站在一旁,看见木子宣紧皱眉头,一言不发,显然没有了主意。滕桂忽然走到苏拙身边,瓮声瓮气道:“你不是很聪明么?给我找条路上山!” 他知道木子宣没有办法,似乎开始病急乱投医了。苏拙耸耸肩,无奈道:“这里根本就没有路,我又不是神仙,到哪里找路?” 这个时候,其他人也放弃了寻找路径,聚集到苏拙三人身边。花绵仙子忽然手搭在卫秀肩头,娇笑道:“苏公子,我看你还是好好动动你那个小脑瓜子,给咱们想个办法上山。不然,你的小情人脸上,只怕要留下点痕迹!” 没想到她会拿卫秀来威胁自己,苏拙心里一沉,面色难看至极。他与卫秀之间隔着一个滕桂,想要出其不意,出手救援,比登天还难。 卫秀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对众人道:“你们傻么?这座山是天山派的总坛,自然是易守难攻,没有道路上山,也是可能的。我想他们一定是用滑轮竹篮,将人吊上去的!” 卫秀所说的情况,有很大的可能。周青莲也微微颔首:“没想到她居然猜对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好不容易找到山脚,就这么竹篮打水一场空吧?”滕桂犯难道。 木子宣折扇一展,断然道:“自然是找人爬上去,绑好绳索,将大伙儿吊上去!” 滕桂对他是言听计从,眼睛看向一干帮众。谁知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往后退缩。“没用的东西!”滕桂骂了一句,望向白陀。 白陀咽了口唾沫,冷汗直冒:“滕大哥,你看我这体型,怎么可能爬得上去?” 花绵也扭头不吭气。人群中忽然安静下来,只有一个猥琐的小个子站了出来,沉声道:“我来!” 大漠孤城卷第七章 暗施毒手 说话的人正是那夜见到的瘦小猥琐之人,苏拙后来才知道他是血蝠派的掌门吴萧,外号叫做吸血蝙蝠。既然有此外号,不单说明此人阴狠手辣,也说明他有一身好轻功。果然滕桂拍手笑道:“吴兄弟轻功通神,上山之事自然非你莫属!等找到宝藏,吴兄弟是头功!” “嘿嘿!我姓吴的旁的不要,只要将我派失传的血蝠功的秘籍给我就行了!”吴萧阴测测笑道。 滕桂哈哈大笑:“这是自然!一切等找到宝藏再说!” “到时候再说?只怕到了那个时候,以蝎子门的实力,就由不得其他人置喙了!”苏拙心中透亮,可笑身边这些人还在做着宝藏的美梦,只怕到最后都是为他人做嫁衣。 吴萧背上一卷绳索,分量不轻,竟将他瘦弱的腰背压弯了。木子宣忽然道:“光靠吴掌门一人,恐怕不成!” “你是看不起我的轻功?”吴萧面露愠色。 “吴掌门不要误会!”木子宣手摇折扇,“我想,还是为你再找个帮手稳妥些。久闻苏公子轻功也是不同凡响,不如由苏公子一道上山,不知苏公子可乐意?” 苏拙心中将木子宣骂了千百遍,心想,那夜木子宣来威逼利诱,已经显示他根本不希望苏拙参与此事,莫非现在竟想借刀杀人,用这种方法除掉自己么? 滕桂不等苏拙回答,厉声道:“他的小情人在我们手上,不由得他不答应!” 这些人一口一个小情人,让苏拙卫秀两人尴尬无比。不过此刻的情形,也容不得他胡思乱想。卫秀命系于旁人之手,就算苏拙千百个不愿意,也不行了。 “苏拙,你可抓稳了,别摔死了啊!”卫秀满脸嬉笑,眼神中却隐隐透露出一丝关切。 苏拙哭笑不得,这到底是关心,还是盼着自己摔死?他也背上一捆绳索,目视吴萧,等他先上。周青莲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小声道:“小子,有我在此,你只管放心!” 苏拙回头看去,只见周青莲一脸淡然,嘴唇也不动,旁人也似乎根本没听见他说话。苏拙这才明白,原来他是用的一门传音入密的内功在对自己说话。这种功夫可不简单,这么说,这个盲眼郎中根本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苏拙心中不禁增添了几分疑虑。另一边吴萧一纵身,平地跃起两三丈,双手在石壁上一抓,手掌中似乎生出一股吸力,将身体吸附在近乎直立的石壁上。山风一吹,吴萧瘦弱的身子,竟随着风轻轻摆动,唯有一双手牢牢钉住。 这一手功夫一露,众人无不大声叫好,喝起彩来。木子宣眼睛不由得看向了苏拙,轻蔑的眼神似乎在向苏拙挑衅,想要看他的笑话。苏拙心中也升起一股不服气的劲头,轻笑一声,足尖点地,身子轻飘飘飞起。 他的轻功由燕玲珑传授,偏于轻灵一路,较之吴萧的血蝠功更显优雅。苏拙身子腾空两丈,双掌齐出,拍在石壁上。不过这一掌却有些不同,一般出掌,都是劲力外吐,要使敌人受力。而苏拙方才只看了一眼吴萧的动作,就已经猜到内中原理,此时双掌一出,倒运内息,劲力收敛,形成一股内吸的气流。果然,双掌一接触石壁,便吸附其上,将他身体稳住。 苏拙一试之下,果然成功,心中得意,向下望去。只见卫秀冲他眨眨眼,面带微笑,似乎十分欣赏。吴萧可没有这么多心思,双脚在石壁一蹬,又向上蹿了几丈。苏拙照此法,一路跟随在下。 两人一上一下,如两只鹞鹰,在石壁上腾飞。这山壁下方明显是人为削成直立,两人走了一段,山壁便不再那么光滑,也有了抓手之处,省了许多力气。 苏拙停下来,喘了口气,向下看去,只见地上的人已经缩成拳头大小,一个个仰着头,在看着二人。凌空悬挂在如此高处,让他不由得有些目眩。苏拙定定心神,又向上一跃,伸手想要攀住一块突出来的巨石。 就在这时,只听“嗖--”破空之声传来,苏拙心一沉。一枚石子恰好击在他想要抓的那块石头上,溅起一片石屑。苏拙双手一抓落空,身体没了支撑,陡然向下落去。 情急之中,苏拙也顾不得山壁上岩石锋利,双手使劲抓向石壁。下坠之势又带着他下降了几尺,苏拙双手也磨出了鲜血,不过总算稳住了身形。苏拙心有余悸,同时又生出一股怒火,想不到自己的猜测果然不错,一定是木子宣要置自己于死地! 地上的人都没有看见木子宣出手,见苏拙遇险,只当他一时失手。卫秀吓得花容失色,掩住了口。周青莲一双浑浊的眸子,却转向了站在人群之外的木子宣。 苏拙向下看了看,虽然看不见各人脸上的表情,但可以想见木子宣那张带着阴冷笑容的脸。此刻他身在半空,对木子宣无可奈何,当真举步维艰。忽然苏拙想起周青莲的话来,把心一横,自语道:“相信你了!” 这样说着,苏拙硬着头皮又向上一跃。身在半空之时,果然又是一枚石子射来。他大叫一声,双手赶忙去抓石块。就在那枚石子将要打到石壁的时候,另一枚石子后发先至,在半空中准确地击中先前那枚石子。两颗石子一碰,顿时碎为粉尘,随风飘走。 苏拙心中一惊,豁然开朗,似乎解开了一个困扰许久的谜团。那枚解围的石子,自然是出自周青莲之手。他与木子宣两人出手,谁也没有瞧见。而木子宣见这枚石子再度失手,忽然意识到人群中有高人存在,不由得一惊。可是他万万也想不到,坏他好事的,居然是周青莲! 苏拙再无后顾之忧,提气直追吴萧。而木子宣也再没有射出石子害他。两人又花了一炷香功夫,总算攀上山顶。两人坐在山上,大口喘气。他们虽然轻功不弱,这一番下来,也是耗尽力气,手脚酸软。 苏拙撕下内衫衣角,将手掌磨破的地方包扎起来。攀岩时还不觉得,此刻只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钻心袭来。吴萧将绳索绑在一块大石上,试了试松紧,将绳索放了下去。苏拙则打量了一眼四周环境。只见山顶上是一个广阔的平台,自然也是人为推平的。平台四周耸立着几座石像,由于年深日久,石像已经倒塌,看不出来刻的是什么。 大漠孤城卷第八章 千斤石门(第二更) 在平台正中,矗立一座古堡,全是石头建成,不像中土建筑,倒有几分西域的风格。苏拙知道,自大唐以来,西域商队经常来到中原,自然也将建筑风格带了过来。尤其是在这西北之地,受西域影响更深,有这样的建筑也不是怪事。 这座石堡虽经过多年风雨侵蚀,仍然保存完好,可见当年有多坚固,怪不得传说中,中原正派多次围剿天山派,都没能将之斩草除根,看来与这座总坛石堡也有很大的关系吧。 苏拙正在胡思乱想,山下的人顺着绳索已经一个个爬了上来。木子宣一站到实地上,就看见苏拙射出怒火的双眸。不过他知道苏拙不敢与他动手,显得有恃无恐。上百人花了半天工夫,陆续上山。卫秀和周青莲在后面上山,让苏拙没想到的是,周青莲居然背负着卫秀,而且还显得举重若轻,如闲庭信步,大气也不喘。 苏拙不由得对这位神秘人物的真实身份,又有几分好奇起来。而卫秀不要旁人背,却相信周青莲,似乎也猜到了什么。苏拙心中电转,不停盘算。 滕桂望着石堡,哈哈大笑:“不错不错,这里就是圣教总坛了!” 众人一阵欢呼,虽然生不逢时,没能赶上天山派得势的时候。但他们看到总坛,似乎也能风光一把了。滕桂一刻也等不得,赶到古堡前,只见两扇数十尺高的巨大石门,紧紧关闭。他伸手推了推石门,想将门打开。可是石门纹丝不动。 滕桂又叫了几个力气大的,一起推门。到最后百十人一起上阵,那石门也没见打开一条缝儿。苏拙冷笑摇头,这两扇石门,看样子也有千斤重量,岂是这百十个人能推得动的? 木子宣瞥见苏拙沉静如水的表情,眼珠一转,道:“苏公子成竹在胸,想必已经想到办法打开这扇石门了?” 苏拙心中暗骂,面上却不动声色。滕桂沉声道:“苏拙,快想办法把门给我打开!” 苏拙无奈,想不到自己三人被他们绑了来,竟成了他们的帮手了。不过骑虎难下,也是无可奈何。苏拙只得抱着双臂,苦思办法。这石门千斤份量,绝对有机关,才可能开得动,只是这机关到底在哪儿呢?方才众人七手八脚,已经在墙壁上摸了好几遍,也没有发现什么机括,究竟要如何开门? “苏拙小子,仔细想想。这扇门可拦不住你!”不知何时,周青莲站在苏拙身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苏拙一愣,微微有些出神,道:“这扇门一定是有什么机关,可是这机关到底在哪儿?” 周青莲不置可否,似乎在有意考校苏拙。苏拙性子中,那股不服输的劲头也起来了,皱着眉头,脑中沉思,双眼却不停地四处观察。只见石门边的地面上,散乱着几块石砖。苏拙微微留上了心,只见这些石砖大小形状,居然都差不多。这让他有些奇怪起来。 苏拙捡起一块石砖,只见石砖一面有几个手指粗细的洞孔。他又捡起一块,相互对比,只见两块石砖,除了洞孔数目不一样,其他几乎一模一样。难道问题就在这些石砖上? 苏拙将石砖一一摆好,洞孔那一面向上。只见石砖共有九块,而上面的洞孔数目,也是从一到九,依次排列。他似乎意识到什么,抬头看那扇石门。只见石门表面虽然经受风雨侵蚀,却基本完好。只在中间部位,有几块残缺破损之处。而这些地方周围,竟横平竖直地刻着几道印子,形成了几个方框。 苏拙后退几步,远远看去。忽然一拍额头,大叫道:“我明白了!” 周青莲微微点头。其他人则有些诧异地望着他,卫秀饶有兴趣地问:“快说快说,到底要怎样才能打开这扇门?” 苏拙道:“机关就在门上那个方框,和地上这些石砖上。其实这些石砖并不是门上剥落的石块,而是河图洛书中的九宫图!” “九宫图?”许多人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而聪明如卫秀,则瞬间明白过来,大声道:“原来是这样!门上那几道刻痕,画出了九个框。而地上这些石砖,正是一到九这些数字。只要将数字填进框中,就可以破解机关,打开石门!” “可是这该怎么放进去?” 苏拙淡淡笑道:“九宫图有固定的规律,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这九个数,不论是横向,还是纵向,或者斜向,三个数相加,都是十五。我想,只要按这个方法,将石砖放进对应的位置,就能打开石门!” “果真有这么神奇?”许多人兀自不信。还有人掰着指头数,看是否如苏拙所说。滕桂却急不可耐,几个纵跃,将石砖一一放进对应的位置。果然,就听一阵沉闷的声响,两扇石门竟缓缓地开了一条缝隙。 两扇厚重的石门缓缓打开,渐渐露出略显阴暗的石堡内部。阳光射进来,能够看见扬起的尘埃升腾而起。滕桂等人迫不及待,不等大门完全开启,便侧身进去。苏拙兀自感慨:“这石门的机关十分精巧,一定不是出自凡人之手!” “这是自然。”周青莲轻声道,“相传这座古堡的所有机关,都是出自天下第一巧匠鲁成之手。这扇石门不过是个开始,进入古堡才真是步步艰险!” 苏拙回头疑惑地看着他,周青莲的话直白无比,几乎已经告诉了苏拙,他曾经来过这里,对这座古堡似乎更是了若指掌。他到底是什么人? 卫秀却并没有想太多,饶有兴趣地看着幽深的古堡,道:“有苏大公子在,什么机关能难得住我们?”说着冲苏拙挤眉弄眼。 正说着话,就听已经进入古堡的人喊道:“前面没有路了!” 苏拙等人忙跟进去一看,原来石门后面是一条幽暗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一间宽广的圆形大厅。大厅全是巨石砌成,只在穹顶有几扇透光的气窗。墙壁上根本没有门窗,更没有其他出路。所有人站在大厅里,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木子宣凝神沉思,他知道此处一定又是机关,却想不通机关在何处。苏拙知道到最后,滕桂等人一定会故技重施,用卫秀来强迫自己去找机关。与其那样,还不如自己动手。他看见走廊和大厅的墙壁上,有许多青铜的骷髅灯台。年久日深,许多骷髅都已经掉落在地,里面盛放的火油自然也已经风干了。 大漠孤城卷第九章 分头行动 在大厅入口处的一颗骷髅,却与其他的有些不同。这座灯台光亮如新,上面连铜锈也没有。苏拙站在灯台下,抬头端详一阵,伸手在骷髅上摸了摸。 木子宣早已注意到苏拙的异状,问道:“这个就是机关?” 苏拙微微点头,却道:“这座灯台较之别的光亮,是常年抚摩所致。这应该就是打开其他出口的机关。只是有些奇怪的是,经过这么多年,这骷髅怎么会依旧这般光亮?而且上面连灰尘也没有多少?这座古堡里,莫非还有其他人在?” 他话音刚落,大厅中无端地升起一阵寒意。许多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白陀哑声笑了笑,道:“苏公子,你别吓我们。莫非那个传说是真的?” 不知道是哪个低声嘀咕道:“白衣女鬼,一定是那个女鬼!” 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人人都感觉脊背发凉。滕桂忽然厉声骂道:“没种的东西!我倒要看看,这女鬼到底长什么样子!所有人都把兵刃取出来,小心戒备!” 卫秀似乎也有些害怕,不由自主地向苏拙靠了靠。苏拙则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是从蛛丝马迹来看,这古堡里似乎的确有人,因此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中了袭击。 谁知木子宣听苏拙说这里有人,面上忽然露出惊喜之色,道:“没错了!”说着伸手按住那颗骷髅,用力一转。 就听“喀喀”几声闷响,大厅四面的石板忽然动了起来,露出六扇石门。石门里面是黑黢黢的走廊,即使在正午时分,日头正高,也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胆大的几人,也只是站在门口,向里面张望,根本看不清那些走廊通向哪里。滕桂断然道:“这里有六扇门,要是一个个去看,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大家分头进去看看!” 花绵怪声怪气道:“滕大哥,这古堡里机关重重。我们贸贸然进去,不说是不是真有什么女鬼,就怕不小心触动机关,可就大事不妙啊!” 滕桂见其他人也是一样的的想法,无奈道:“那你想怎样?大伙儿已经走到这里了,总不能半途而废!” 众人一想到宝藏,传说中的无数金银珠宝和武功秘籍,心头又有些不甘心。花绵冲苏拙抛了个媚眼,道:“既然大家要分头行动,那我圣女门的自然要跟苏公子一路!” 大家都见识过了苏拙的手段,都知道他厉害,不约而同地产生了相同的想法。只是这话被花绵先说了出来,谁也不好再跟她争。花绵心满意足地贴苏拙站着,不时拿丰满的****,往苏拙身上蹭,只搅得苏拙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卫秀站在一旁,不知怎的,竟然微微有些酸意,气道:“我也与苏拙一起!” “不行!”滕桂断然道,“你们要是在一起跑了怎么办?你们两个必须分开!” “不如这样,我们将六根绳索绑在一起,每一头拴在一人的手腕上。这位姑娘和老先生就在这大厅里等候。若是哪一边的人遇到了危险,就扯动绳索,其他人也可以知晓。”木子宣想了想,安排下计策。 滕桂等人大喜:“就该如此!”完全不理会卫秀的想法。 卫秀一时气结,看到花绵媚眼飘飞,更生醋意。苏拙凑上前去,小声道:“放心,你在这里等我,我一定小心谨慎,平安回来!” 卫秀恨恨地锤了他一拳,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周青莲忽然又以传音入密的手法,对苏拙道:“苏拙小子,这些门是按先天八卦排列,其中机关重重,不可大意!我在这里,你只管放心卫姑娘!” 苏拙一凛,原来这些门中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又是暗藏杀机。只是周青莲既然对这里这么熟悉,为何不径直找到路径?他似乎并不是冲着古堡里的宝藏来的,到底有什么目的? 滕桂将一切安排妥当,留下两个手下看押着卫秀和周青莲。所有人分成六路,分头而去。苏拙手上系着绳子,走在最前面。花绵等十几个女子,紧紧跟着他身后,生怕出了什么意外。几人走在幽暗的走廊里,四周一片静谧,只听见脚步声簌簌。越是这种情形,越容易让人产生恐惧之意。苏拙此刻也不禁心头惴惴。 走了许久,忽然只听一声轻微的尖叫,因为距离得远,显得低沉诡异。一干女子无不受了一惊。苏拙手腕忽然急抖,竟是有人在扯动绳子求救。 没想到刚刚出发,就有人中了机关。苏拙心一沉,赶忙回身,想要赶回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谁知花绵忽然叫住他:“你做什么去?” “当然是回去看看怎么回事!”苏拙道。 “没这个必要吧!既然分头行动,自然是自求多福。他们不小心触动机关,那是他们活该。我们赶紧找到出路,寻到宝藏才是头等大事!” “你们好歹算是同门一场,难道就不管旁人死活了么?”苏拙没料到花绵妩媚的外表下,居然也是一般的铁石心肠。 “哼哼!”花绵冷笑,“若是现在遇险的是我,也一定不会有人来救的。这就叫各人自扫门前雪,大难临头各自飞!在江湖上混的,谁不是这般,只顾自己?如果心肠不够硬,什么事情都要管一管,谁能活得长久?” 苏拙一怔,忽然想起自己的师父鬼隐老人。曾几何时,鬼隐老人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一番谆谆告诫,希望苏拙能明白江湖险恶的道理。可是直到今天,苏拙依然是很不以为然,他自打闯入江湖以来,所做的事可谓一件件都是在多管闲事。他虽然玩世不恭,但看到有违正义公理的事情,总会出头管一管。若不是这爱凑热闹,爱管闲事的脾气,也许他也就不会落得今天这么狼狈了。 苏拙正在胡思乱想,花绵下面说的话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等他想通,下定决心要回去看一看时,忽然身边一个女子尖叫一声“啊!” “怎么了?”旁人的心思全在苏拙身上,不知她因何尖叫。 “你们……你们没看见吗?刚才……刚才有个影子飘过去了……”她说得哆哆嗦嗦,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 “影子?”花绵和苏拙同时警惕起来。“看来果真有人在暗中搞鬼!”苏拙心中暗想。花绵则下令道:“所有人围成一圈!” 大漠孤城卷第十章 生死一线(第二更) 一声令下,圣女门十几个女子背心向内,围成一圈,紧盯着前后左右四面八方。过了一阵,什么动静也没有。便有人开始埋怨起最初尖叫的那个女子。花绵也问道:“湘玲,你是不是眼花了?” 那个叫湘玲的女子颇有些委屈,却也说不准到底看到了什么,只得道:“我只看见一团白色的影子,在半空中飘了过去,不知道是人是鬼……” 话音刚落,一阵寒风吹来,几人手中的火把陡然熄灭。苏拙心中一惊,这走廊中怎么会有如此大的阴风?火把熄灭,众人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这些人毕竟都是女子,一个个吓得尖叫起来。叫声之中,只听花绵喝道:“叫什么!还不快把火把点燃……” 她一直站在苏拙身边,一句话只喊出半句,就戛然而止。走廊中忽然卷起一阵狂风,吹进口鼻,硬生生将她的话堵在嘴里。狂风不但猛烈,而且阴寒,似乎是从地狱深处吹来的一般。众女被这风吹的牙关颤抖,连尖叫也喊不出口了,更遑论点燃火把。 苏拙忽然想起临走前周青莲的话,顿时醒悟过来:“原来这里是风门!怪不得有如此狂飙!” 风势太大,站在身边的花绵也听不清他说什么,大声问道:“什么风门?” 话音还没传出来,就被狂风吹散了。风势居然还在不断加剧,渐渐让人有些站立不住了。一些身材较轻的女子几乎就要被一阵风吹走。那个叫湘玲的女子,浑身颤抖,还在拿着打火石击打,想要将火把点燃。 “啪”得一声,打火石冒起一阵火星。漆黑的走廊里突然一亮。苏拙借着火光,猛然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凌空飘荡。火光熄灭,走廊里又陷入一片黑暗。苏拙心中一惊,方才绝对不是眼花,那个白色的影子的确存在。难道这就是那个白衣女鬼? 他在这古堡里连番遇到奇事,此刻心头也是砰砰乱跳。他大声道:“快点燃火把!” 可是别人还没听见他的话,苏拙忽然心头一跳,眼前白影一闪。继而就听花绵尖叫一声。叫声一响就止住了,苏拙猛地伸手,去抓身边的花绵。谁知指尖只碰到了一片衣衫,扯下来一段布条。 旁边的众女似乎也感觉到了动静,手中长剑猛地出鞘。然而在这狭小的走廊内,这么多人如何施展的开,反而互相挤碰,不时还要担心伤了同门。忽听得一阵“喀喀”声响,与方才石门打开时的声音一般无二,就是在狂风中,也听得清清楚楚。 苏拙心一沉:“是谁又误触了机关?!” 果然就听一声尖叫,忽然又戛然而止,黑暗中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苏拙忙大喊:“大家就近站定,千万不要动,什么也不要碰!” 这一声以内力喊出,众女的吵闹声果然小了一些。所有人六神无主,只得乖乖听从苏拙的吩咐。如此站了片刻,说来也奇怪,走廊中那狂风竟也小了一些。苏拙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吩咐道:“所有人不要动!” 众人果然都不敢再动,那风似也随着众人而休止下去,到最后只剩下徐徐清风。苏拙小心地拿火石将火把重新点燃,有了亮光,众人的心才算安定了下来。花绵依旧站在苏拙身边,只是脸色煞白,神情冷冰冰的,也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怎的。苏拙却有些奇怪,刚才明明看见一个白色身影袭击花绵,而她也确实惊呼了一声。怎么这时候她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众人都学了乖,知道这通道里的狂风十分奇怪,似乎只要有人走动,就会刮风。人动得越疾,风也就越大。这种机关委实令人匪夷所思。聪明如苏拙,一时也难以想通其中道理。他不由得在心中赞一声: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巧匠,果然不同凡响! 几支火把相继点燃,苏拙这才看清,原来方才机关声响,竟是走廊中间露出了一个深坑,黑漆漆的,看不到底。苏拙忙问:“是不是有人掉下去了?” 众女面面相觑,忽然一人惊道:“湘玲……湘玲不见了!” 花绵脸色更加难看,站在深坑边缘,探头向下看去,哪里还能看见人影。苏拙叹了口气,道:“这坑洞不知通向哪里,只怕湘玲姑娘已然无幸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退出去再说!” 众人别无他法,也只得小心沿原路返回。花绵仙子经过这一场惊吓,似乎也绝了宝藏的念头,默然跟在苏拙身后。一行人放轻脚步,终于再次安然回到大厅。谁知刚到大厅,苏拙便大吃一惊。 只见大厅中,卫秀与那两个负责看守的帮众闭目躺在地上,全无知觉,也不知是生是死。而周青莲却不见了踪影。苏拙顾不得其他,忙上前扶起卫秀,一探她鼻息,感觉气息安稳,并无大恙。而卫秀面色如常,似乎只是睡着了一般。 苏拙这才松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将她唤醒。卫秀睁开双眼,还有些睡眼惺忪,看到苏拙一张关切的脸,不禁奇怪道:“你怎么回来了?” 就在这时,其他几扇门中陆续也有人返回。过不多时,所有人都无功而返了。许多人身上挂了彩,最惨的就数滕桂木子宣等人,身上似乎被烟火熏燎,鬓发、衣角都有烧焦的痕迹。各方人马垂头丧气,回到大厅,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许多人互相抱怨遇到的险情。原来有的进入通道后,不小心触动机关,前路全下沉到水底去了。这些人不通水性,根本无法前行。而有的被巨石拦住去路,或是通道尽头竟是一片沼泽淤泥,不一而足。最奇特的是,白陀率领的黄沙门的人,进入通道后,居然听见雷鸣一般的巨响。只要有人说话,甚至是脚步声,经过几次回荡,都变成无俦巨响,震得耳膜生疼。而滕桂和木子宣率领着蝎子门的人,不知是触动了什么机关,通道中居然喷出熊熊烈火。若不是他们反应快速,只怕此刻已被烧成了焦炭。 众人领教了这古堡中机关的厉害,都不敢再继续前进,不约而同退了回来。而每一边几乎都折了一两个人,可谓景况惨烈。众人歇息了许久,滕桂这才发现,自己留下的两名手下,居然趴在地上,呼呼大睡。 他一时气急,猛地出脚,踢在两人臀部,将二人踢醒。那两人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茫然四顾。木子宣忽然面色一变,看了看苏拙,又看了看刚醒过来那两人,忽然问道:“那个瞎子呢?” 滕桂也注意到周青莲不见了,厉声问苏拙:“与你一道的那个瞎子呢?” 苏拙心中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耸耸肩:“我与你们一起进入通道,我又怎么知道他去了哪里?” “你们不是一路的么?”木子宣脸色十分难看。 苏拙道:“我们只不过是结伴而行,从来没说过是相识!” 滕桂等人颇感无奈,他们一开始见三人在一起,先入为主,以为三人就是一起的。滕桂病急乱投医,一挥手中蝎毒钩,架到苏拙脖颈,厉声道:“我早就看出这瞎子不是好人!莫非方才我们遇到的机关,都是他在做手脚?苏拙,你最好赶紧想办法带我们找到宝藏,否则我现在就要了你们的性命!” 大漠孤城卷第十一章 八卦石门 苏拙脸色难看,伸手轻轻将滕桂的蝎毒钩推开几分,冷冷道:“滕掌门,这座古堡里机关重重,你还在想着什么宝藏么?不说这宝藏是否真的存在,就算是真的,我们也不一定能找得到!”原本有个神秘的周青莲在暗中相助,苏拙还有信心能突破这古堡中的机关。可是现在周青莲忽然失踪,让他一下子没底了。 其他几个门派的掌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质问道:“你说宝藏不存在是什么意思?” “大家不要听他胡说!”滕桂冷笑,“天山派当年留下的宝藏就在这座古堡中!苏拙,我看你与那瞎子分明就是一伙的,想把我们困死在这座古堡中!” 众人的目光又聚焦在苏拙身上。卫秀忽然冷笑道:“你们这些人当真好蠢!” “你说什么!”滕桂眉毛气得倒竖。 “难道我说错了么?如果真想把你们困死在古堡中,方才苏拙出来的时候,只要将墙壁上那个骷髅灯台转回去,将这几扇门关闭,你们现在还能站在这里神气么?”卫秀讥讽道。 众人经他这么一说,也醒悟过来,暗叫好险。站在一旁沉默许久的花绵仙子忽然开口道:“各位,这座古堡机关重重,我们想要找到什么宝藏,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不如想办法将那扇大门弄开,各自回去吧!” 她神情淡淡的,与原先大不相同。苏拙却看见她的眼神有意无意,总向卫秀看过来,眼神中透出一股奇怪的色彩。他没有在意,只觉得花绵此刻说的话甚合心意。而且几个小派的掌门已经心动,打起了退堂鼓。毕竟就算找到什么宝藏,他们可能也分不到多少好处,与其白白丢了性命,不如当个普普通通的山大王。 “不行!”木子宣脸上透出一股戾气,断然道,“大家进了古堡,想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今天一定要找到……” 他说到这儿,忽然止了口。苏拙微微奇怪,他到底要找到什么?难道真有什么宝藏?花绵忽然笑了起来,疑惑道:“木公子,你方才的口音,似乎有些像南方人啊?” 木子宣面色一变,苏拙心底也一震。方才木子宣心情激动,说的那句话确实带了点南方的口音。难道自己的猜测对了?可是花绵等人不是一直生活在西北之地么?她又是怎么会听出来的? 花绵虽然指出了木子宣的疑点,不过旁人似乎都没有太在意。木子宣眼神锐利,在花绵脸上盯了一阵,忽然阴恻恻说道:“花绵仙子,大家同坐一条船,理当同舟共济。若是现在生了异心,只怕大家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花绵却似乎并没有听出他话语中的威胁之意,淡然一笑,转过头去。苏拙心中十分奇怪,这花绵性子怎么忽然变化这么大?不但对木子宣不卑不亢,连原先的媚俗之气也没了。 “苏拙,现在大家困在这里,你还是赶紧想办法吧!”木子宣的话打断了苏拙的思绪。 不过苏拙此刻心中也是一团乱麻,面对这神奇的机关,他头一次感到束手无策。“若是周青莲在此,能给些指点就好了!”他忖道。在他心中,周青莲绝不应该是想害他们的人,否则也不会在悬崖上出手相救了。而且卫秀几人只是睡了过去,也正说明了这一点。那周青莲到底因为什么原因忽然消失呢? 他问卫秀:“你们怎么会睡着了?周青莲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听卫秀回答。卫秀想了想,道:“你们分头进门不久,我们就听见从这扇门里传来一声尖叫……”她伸手一指。 血蝠派的吴萧点头道:“不错,我血蝠派与紫衣派的兄弟一起进入通道。谁知有人误触机关,走廊中间忽然出现一个深坑,摔了下去。当时他发出了一声惊呼,我也赶忙扯动绳索求援。” 其他几个方向的人都点头,想来也知道当时有人求援。可是从情形来看,他们竟无一回来。看来都与花绵是一般的想法,这群自私自利之徒!若是稍有同门之谊,返回救援,也许就不会遇到后来的险情了!苏拙心中冷笑。 “我们在大厅中听到惊呼,我看见周青莲面色一变,不知自言自语了什么。继而我就感觉玉枕穴上一麻,困意渐生,软绵绵睡了过去。”卫秀说完,也露出茫然之色。 另外两个守卫的也是一样的情形。苏拙点点头,皱眉沉思。木子宣道:“看来他们真是着了那个瞎子道了。既然周青莲没有走这六扇门,也不像出了大门,莫非这里还有其他路径可走?” 此事大有可能,所有人又觉得有了希望。苏拙心头一跳,忽然想起临行前,周青莲说的哪句话。他说这几扇门按先天八卦布置,不可小觑。既然是按八卦,应该有八扇门才对啊?从这六扇门中的情形来看,似乎正对应着风、雷、水、火、山、泽。那么还少了天门和地门,难道…… 他忽然抬头看向大厅穹顶,只见那几个天窗,斜斜投进黄昏的夕阳。想不到忙了这大半天,在古堡中丝毫感觉不到时间流逝。苏拙心中计算着穹顶的高度,足有七八丈高,只凭轻功,恐怕没有几个人能跃到那天窗的位置。 木子宣察言观色,猜到苏拙心中所想,吩咐吴萧:“吴掌门,你派中尽是轻功高手,能不能想办法到那天窗上去?” 吴萧抬头一看,道:“此事好办!”说着召集手下,定下计策。只见血蝠派十来个人在大厅中央站定。忽然一个人跃到另一人肩头,稳稳站住。其他人依法施为,一个个叠起罗汉。到最后吴萧跃到最上面。幸好他门中都是瘦小之人,十几个人站上来,最下面那人动也不动。 苏拙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么一手,当真是鸡鸣狗盗之徒,各有绝技。卫秀更是欢喜无限,似乎已经认定这些人日后必为她所用了,当然本事越高,她越喜欢。 大漠孤城卷第十二章 天门玄机(第二更) 吴萧站在最上面,纵身一跃,双手攀住天窗,向外一看,却发现外面已经是古堡屋顶了。他向下喊道:“天窗外什么也没有!” 苏拙摇头道:“不是天窗外面!我记得当年的天山派祭拜明月。此地月升的时辰,比中原要晚,大约是在戌时二刻至亥时左右。若把这圆形大厅想象成一个日晷,午时太阳在正南,晷针的影子却是指向的正北。因此戌时至亥时的方向,大约在东面,也就是吴掌门的左手方向!” 吴萧扭头一看,忽然喊道:“这里有个石块突了出来,不知是不是机关按钮!” “你试着按一按!” 可是那突出的石块立在半空,吴萧就算轻功再好,也难以够着。他双手稍稍挪动,调整好方向,忽然一脚踢出,竟将脚上一只布鞋甩了出去,正撞在石块上。那石块受力,顿时陷了进去。而后便传来一阵机关运转的声音,在那突出石块的对面墙壁上,现出一个一人高的石洞。 众人无不经省而叹。苏拙点点头,道:“那扇门应该就是天门了!这个方向,也正是月出东山,月光透过天窗,投射的位置。一切都对上了!” “这么说,那扇门就是正确的方向?那其他几扇门,都有什么用?还有地门在什么地方?”卫秀说出了众人心中的疑惑。 苏拙微笑道:“这座古堡八条通道已经深入山腹,如此浩大的工程,绝不会仅仅是一个害人的机关。当年天山派势力很大,这些通道肯定各有用途,只是如今都已经荒废了。的地门,我想,就是有人落下去的那些深坑。只是不知这些深坑会通到哪里……”他想到落进地门的人生死未卜,有些黯然。 另一边,吴萧已经召集门人,再度用相同的方法,把自己送上了那个石洞。他将绳索抛下,示意众人通过绳索爬上去。就在这时,苏拙花绵进入的风门之中,忽然吹出一股寒风,吹得人打了个哆嗦。 卫秀忽然面色苍白,颤声道:“你们听,好像有什么声音……” 众人一愣,全都安静下来。只听风声呼呼,其中似乎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呜呜的鬼哭声。所有人无不脊背发凉,两股颤颤。不知是谁忽然叫:“女鬼!女鬼!我就说这里有女鬼……” 滕桂重重哼了一声,想要镇定众人心神,可是他声音也有些颤抖:“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爬上去再说!”说着一把抓住麻绳,当先向上爬去。风声渐大,那鬼哭声也跟着大了起来。 这时候所有人都争先恐后起来,抢着往上爬。苏拙却站在原地,似乎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卫秀有些害怕,紧紧挽住苏拙胳膊,问道:“你发什么呆?还不快离开这里!” 苏拙回过神来,自言自语:“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不过此时也不容他多想了。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抓着绳索在向上爬。苏拙一手挽住卫秀的腰身,一手抓住绳子,紧随其后。 卫秀紧紧抱着苏拙,心头砰砰乱跳,脸上烧得发烫。在这步步凶险的境地,居然有这样旖旎的时候,卫秀只觉一阵眩晕,竟有些意乱情迷。苏拙却没有那么多心思,带着一人着实费力。好不容易安然上到洞口,站在外面的花绵忙伸手相帮,扶住卫秀,自然也注意到了卫秀的窘态,眼睛往苏拙脸上一盯。 苏拙有些奇怪,卫秀则满脸通红。进入所谓的天门,才发现这个石洞并不太深,远远可以看见前面有亮光,应该就是通道的出口。不过所有人都站在洞口位置,等着苏拙先走。 苏拙无奈,牵着卫秀的手,两人肩并肩走在最前。不过这条通道再没有什么机关,走了片刻,豁然开朗。原来通道的出口处,居然已经穿过了山峰,处在两座高峰之间一个巨大平台。平台四四方方,被打磨得很平,上面纵横交错,竟是是一个巨大的棋枰。棋枰上四散着许多巨大的圆石,每一个都足有千斤重。黑子以黑色岩石打磨,白字以大理石打磨而成。如此巨大的棋枰和棋子,众人都是生平头一次见到,不由得惊呼出声。 站在棋枰上,山风呼啸,吹得人牙关打颤。苏拙忽然明白过来:“原来风门中的狂风,是引的这山间的山风。通过机关控制进风口的大小,就可以控制风速!”想不明白时,只觉一切神奇莫测。想明白了这一点,就不由得更加惊叹建造者的鬼斧神工。 众人继续前行,平台另一端又是一条通道,伸进山中。不过到了这里,似乎进入了石堡中的居所。只见通道两边是一间间的石室,门口各有开门的机关旋钮,很好找,而且也没碰到什么机关陷阱。所有人的胆子又大了起来。 滕桂大声道:“大家分头找,宝藏一定就在这些房间里!”说完握着木子宣的手,就进了一间石室,似乎生怕他独自一人找到宝**吞。 其他人自然也不甘落后,也许自己运气好一些,能最先找到传说中的宝藏,那最好的东西,岂不是可以悄悄藏起来……各人心怀鬼胎,分头行动。通道上瞬间就只剩下苏拙和卫秀两人。 苏拙对什么宝藏一点也不上心,与卫秀相视一笑。忽然两人同时注意到,两只手到现在还紧紧地握在一起。两人一时竟有些舍不得分开。通道里到处都是吵闹声,两人索性手牵手,走到洞口避风处坐下。夕阳被远山遮挡,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苏拙指点棋枰,道:“不知道是怎样的人,有此气魄,下这一局棋!” 卫秀笑道:“只怕下这一局棋,要花上一辈子功夫。这些棋子足有千斤,想要挪动,非要费上一番力气不可!” “虽然我们挪不动这棋子,却可以对这局残棋品评一番!”苏拙目视棋局。两人无法纵观整局,只能窥见一隅。 “既然苏兄有此雅兴,小妹自当奉陪!”两人都是当世聪明绝顶之人,窥一隅而知全局,指点形势,逸兴遄飞,不觉月已高悬,满天星子明亮闪烁。苏拙卫秀最终也没能争论出黑子胜还是白子胜,但都觉胸怀畅快,仿佛当年下这局惊世棋局的,就是他们二人一般。 “真想就这样下这一局棋啊!哪怕要一辈子的时间……”卫秀感叹道。 大漠孤城卷第十三章 祸起萧墙 苏拙心有戚戚,还没说话,通道里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只听滕桂的声音道:“木兄弟,你这么一个石室一个石室乱转,怎么能找得到宝藏?我认为……” “要找你自己找去!”不知为何,木子宣的声音听来破不耐烦,与先前简直派若两人。 苏拙无奈一笑:“蛇鼠一窝,因利聚之,必然也因利分之!” “你这是在教我驭人之道么?”卫秀狡黠道。 “不敢不敢,我教卫大小姐驭人之道,岂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么?不过你当真想将这些人收为麾下?恐怕没有这么容易啊!”苏拙叹一声。 “此事就不劳苏兄担心了。”卫秀眨眨眼,“不过我看那木子宣并不像在找什么宝藏啊!他到底在干什么?” 苏拙皱眉道:“我早就说过,也许这什么宝藏根本就不存在。不过看情形,木子宣的确是在找什么东西。不,也许不是东西,而是在找什么人!” “哦?此话怎讲?” “看他的样子,的确是在找什么。不过这里石室众多,若是真找宝藏,就像大海捞针。而木子宣只是每间石室纵览一眼便即离去,因此很有可能是在找人。而且寻找宝藏的话,这么多人不但没用,更是不妥。这一点以木子宣的精明,没有理由不知道。他之所以聚集这么多人一起来到古堡,我想,一定是想将古堡里的人逼出来!”苏拙沉声道,心中蓦然想起风门中看见的那个白色身影。 不知怎的,他忽然觉得那身影有些熟悉起来。苏拙知道自己不可能眼花看错,也绝不相信那是女鬼。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那白衣人的轻功出神入化,加上风门中的狂风,达到了凭虚御风的地步,造成了漂浮在空中的假象。这么说来,这样的轻功,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难道会是那个人? 苏拙顿时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了。过不了多时,三门七派百十个人陆续返回,垂头丧气坐在通道中。有的人点起火堆烤火,还有人拿出干粮啃了两口。苏拙打听之下,才明白,这些人把这里的几十间石室全翻找遍了。石室中全都是日常起居的物件,哪里有什么宝藏?到最后滕桂也放弃了寻找,脸色阴沉地坐在墙角。木子宣手里把玩着折扇,不知在想什么。 身边有了旁人,苏拙和卫秀都不再说话。两人简单吃了些干粮,背靠背,看着满天繁星。忽然滕桂怒道:“木兄弟,我有些话要对你说!请跟我来吧!” 木子宣眼珠乱转,似乎在猜测滕桂找他的目的。不过苏拙却已经猜到了,滕桂一定已经发现木子宣欺骗了所有人,要找他算账了!看来这下有好戏看了。苏拙忍不住笑了起来。 木子宣与滕桂离开许久,三门七派众人无所事事,又没有滕桂的吩咐,说可以自行离去了。所有人都开始小声抱怨起来,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大。花绵仙子忽然站起身,对圣女门众女道:“我们不等了,走,下山去!”说完又转向旁人:“我看你们也趁早离开此地的好,不要忙到最后,反而中了他人的圈套!”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明白她话中的含义。苏拙却更加疑惑了,这花绵什么时候脑筋这么清醒起来?不等他细想,白陀忽然站起来道:“花师妹,滕大哥总不会欺骗咱们吧!”说着冲她挤眉弄眼,暗示此间蝎子门的人都在,人多势众,有些话还是不宜多说。 花绵全然不理白陀的暗示,冷笑一声:“只怕他自己才是上当最大的那个吧!” “你的意思是,木子宣木兄弟是在骗咱们?”白陀压低声音,似乎生怕被让人听见。 就在这时,木子宣滕桂所在的那间石室忽然传来一声断喝:“什么人!”是木子宣的声音。 随即,在幽暗的火光映照下,只见一个白色身影从那间石室门口飘出。那白影动作太快,谁也看不清楚那人到底如何动作。木子宣随即紧随白影跟出,苏拙心中一惊,待要上前。通道内的那堆篝火忽然被一阵掌风拍熄。 眼前忽然一片漆黑,只有些许月光斜斜投在洞口位置。苏拙抓住卫秀的手,将她护在身后。卫秀心底一阵感动。苏拙正凝神提防,忽然扭头一看,正看见花绵就在身边。不过这一次倒没有往他身上贴,而是有意无意靠近了卫秀。 正奇怪间,苏拙只觉眼前一花,以他的眼力,也只能看见一道人影,自通道外飞进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直奔刚才看见白影的位置而去。漆黑的通道中,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一阵嘈杂。 先是滕桂忽然惨叫一声,众人吃了一惊,不知发生何事。蝎子门帮众忙打击火石,想点燃火把。继而黑暗中又听见一声布帛撕裂声。而就在这时,众人终于将火把点燃。火光映照下,只看见那间石室门口,木子宣正在与一个青色衣衫的人交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消失多时的周青莲! 周青莲虽然眼盲,但一点不落下风,与木子宣缠斗一起,招式越来越快,倏忽上下,只看得洞中众人一阵眩晕。苏拙也忍不住惊叹:“这两人居然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卫秀“哼”了一声:“比你如何?”她拿苏拙与他们相比,心底自然希望苏拙比他们都要强一些。 然而苏拙却摇摇头:“这两人内外俱臻,我是万万比不上的!” 卫秀一阵失望,却也不由得想看看这两人到底厉害成什么样,谁知刚看了一会儿,就感觉心慌气短,忍不住闭上双目。苏拙背对她,还没注意到异样。花绵仙子忽然伸手握住卫秀手腕脉门。苏拙一惊,却看见原来花绵是在为卫秀把脉。然而吸引他目光的,却是花绵手腕处露出一截白色内衫的袖口,似乎有些破损…… 花绵把了一阵脉,对卫秀道:“你不会武功,没有内力,又受了内伤。看他们的招式,难免会牵动气血,导致内息散乱。闭目休息片刻就好了!” 大漠孤城卷第十四章 真相大白(第二更) 想不到她居然还会点医术,竟能看出卫秀受了内伤。苏拙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起来。 三门七派的那些人却不会顾及什么武功高低。尤其是蝎子门的帮众,方才听见掌门滕桂一声惨叫,这时忙举着火把凑到石室门口,向里一看。顿时就有人叫了起来:“掌门死啦!掌门死啦!” 喊声一起,后面完全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的人也跟着喊:“滕掌门死啦!”更有甚者,看见周青莲忽然出现,还与木子宣斗了个难分难解,心头一动,就喊道:“这个瞎子把滕掌门给打死啦!” 喊了两声,所有人便都认定是周青莲打死了滕桂。三门七派毕竟同气连枝,顿时同仇敌忾,手提各式兵刃,一起往周青莲身上招呼。 本来以周青莲的武功,全没有将这些人放在眼里。然而他却不忍下重手,再加上木子宣的压迫,顿时连连后退,退入了那间石室之中。 木子宣与周青莲交手,原本甚感吃力。谁知忽然有了帮手,终于能喘口气,手上动作缓了一缓。就这么一刻的功夫,苏拙忽然看见他那袭白衣的右手袖口撕裂了几道口子,倒像被人抓破的。 苏拙心念一动,许多原本毫无关联的线索,忽然一下子都涌上心头,令他豁然开朗。他大叫一声:“原来如此!” 卫秀和花绵都被他吓了一跳,问:“什么原来如此?” 苏拙微微一笑:“走!到石室里去,一切真相即将大白!” 花绵与卫秀面面相觑。不过卫秀早已对苏拙熟悉,知道他一定要又破解了什么迷题!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着恼:“莫非因为受了内伤,脑子也不好使了?自己连谜面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却已经解开了谜底!” 三门七派那伙人自以为稳占上风,把周青莲逼进了石室,所有人都跟着进去了。苏拙领着卫秀和花绵一进石室,只见并不宽敞的石室里,已经挤满了人。而滕桂的尸体倒在石室中央。 屋里的人还在乱斗,石室没有其他出口,周青莲被逼到墙角,依然守多攻少。苏拙眼看周青莲似乎没有办法反击,直接伸手将石室门口内一道机关拍碎。石门应声而落,将石室封死! 石门撞击地面的声音清晰可闻,屋里众人不由得一愣,都停下手来,露出讶异之色,看着苏拙。 木子宣见他居然将开门的机关给破坏掉了,脸色一变,厉声道:“你做什么?想把大家都困死在这里么?” 三门七派那伙人终于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纷纷出言相问,有的甚至口出恶言,谩骂起来。 苏拙看到周青莲平静的表情,心里有底,微微一笑,等众人声音稍静,这才开口说道:“大家急什么?这里定然还有其他机关,可以打开这扇门。不过,这个机关也许只有周青莲周前辈知道了,因为这里只有他一人,曾经来过此处!你们这么想杀他,只管杀好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看看苏拙,又看看周青莲。木子宣面色阴晴不定,问道:“苏拙,你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这个瞎子怎么可能曾经来过这里,知道这里的机关?” “你们不也说过,是他在暗中操纵机关,想把你们困死在八门中的人么?”苏拙反将一军。 木子宣顿时哑口无言,先前他们确实怀疑,是周青莲趁众人进入八卦石门,启动机关的。若说他不曾来过这里,作为一个瞎子,怎么可能知道如何操纵机关? 苏拙继续道:“其实周前辈确实来过此处,而且知道这里的机关设计。不过,他却不是想害死我们的那个人。我说得对吗,周前辈?”最后这句话,却是冲着周青莲说的。 周青莲点点头,道:“八卦石门阵凶险非常,原本我以为古堡中那人万万不会启动此阵。后来听见一声惊呼,我意识到不妙,这才想找到那人,问个明白,将机关停了!” 苏拙点点头,周青莲心地善良,果然与自己猜测相差不多。只不过他口中的那人,指的是谁?似乎与他竟是相识! “哼哼,你们这一唱一和倒是精彩。莫非你们以为我们是傻子吗?”木子宣冷笑。 苏拙道:“我何必骗你?不过有一点倒是忘了告诉你们,这位周前辈,恰好也是个郎中!” 木子宣还没什么,三门七派的人都脸色一变。这世上眼睛瞎了,还做郎中的,能有几人?难道他真的是……周青莲此刻也不禁愣住了,似乎没想到苏拙居然把一切都搞清楚了。 白陀忽然颤声道:“莫非……莫非……他就是当年那人……”他连周青莲的名号都不敢叫,只以那人代替,足见周青莲对他们来说有多可怕。 周青莲淡淡道:“二十多年前,七大门派认为魔教妖孽,一定要斩草除根,被我劝下了。本以为你们入天山派时日不久,经此一变,定然会幡然醒悟,重回正道。哪知道你们如今依旧不堪……” 众人心中惴惴,暗自提防,生怕周青莲猝然发难,要重新跟他们算账。然而周青莲却根本没有这个心思,一动也不动。木子宣沉着脸,冲苏拙道:“算我看走了眼,想不到你居然能把传说中的盲眼神医也请了过来!” 苏拙摇摇头:“你抬举我了,周前辈世外高人,岂是我这个无名小辈能够请的动的?我们只是途中偶遇,还蒙周前辈搭救,这才一起来到此处。至于周前辈的真正身份,我也是不久前才想到的。一开始,我推测出,在涿州城外从萧千钧手下救我们的,正是周前辈,可是我并没有把他联系到盲眼神医。而后到了古堡之外,周前辈显然对这座古堡相当熟悉,几次暗中给我破解机关的提示。因此,我便猜想,周前辈若不是原来天山派的人,就一定曾经来过这里。而他显然与三门七派的人不熟,说明并不是魔教之人。那么曾经来过这里的,会是什么人呢?只有二十年前,攻破魔教总坛的七大门派!想到这一点,自然也就让我突然想到了传说中的盲眼神医。再从方才你们二人的交手,我更坚信了自己的猜测!” 大漠孤城卷第十五章 竹篮打水 周青莲抚掌笑道:“苏拙果然名不虚传,想不到一路掩藏身份,居然还是被你猜到了。” 白陀色厉内荏:“姓周的,过了二十多年,你又来这里做什么!我告诉你,我们可不怕你。就算你再厉害,也敌不过我们同心协力!”他本想壮一壮己方声势,谁知说完了,一个附和的都没有,反而让他尴尬无比。 周青莲叹口气:“我来这儿不是来跟你们作对的,而是来找我的结发妻子,也就是你们的少主!” 传言当年周青莲与魔教妖女相恋,却又攻破了魔教总坛。其中的密辛早已无人知晓,想不到周青莲居然当真与那个女子结为了夫妻。 周青莲接着道:“前些时日她与我怄气走了,我到处都寻找不到,以为她回到这里来,便一路寻来。方才在大厅中,我还以为这座古堡里传言的白衣幽灵就是她。谁知道机关忽然启动,我才赶紧点晕卫秀,想找到她,停止机关。可是等到了这儿,才发现,古堡里的人并不是她!” 木子宣面上表情瞬息万变,听到周青莲说最后一句,似乎松了口气。苏拙把他的表情全看在眼里,说道:“古堡里的人自然是另有其人,而这个人,正是木公子想要找的人!” 木子宣一怔,脱口道:“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便知道失言。 苏拙笑道:“我当然知道。我知道你找来三门七派的人,根本不是为了找寻什么宝藏,而是想借用他们的力量,突破古堡的机关,找到藏在古堡里的那人!” “什么?当真没有宝藏?” “我们真的被骗了?” 石室里的人小声议论起来,看待木子宣的眼神也变了。 苏拙接着道:“滕桂之所以这么信任你,我想不光是为了宝藏,恐怕还因为,你跟他说,可以帮他统一三门七派吧!因为滕桂的蝎子门势力最大,但却又无法号令大家,这才想仰仗你这个足智多谋的兄弟!” 木子宣见事已败露,也不再掩藏了,阴冷一笑:“就算我骗了他们,那又如何?宝藏或许没有,可你也并不能证明它没有。也许只是我们没有找到罢了!可是,滕掌门却是实实在在被这古堡里暗藏的那个人给害死了!难道大家不应该同心协力,把这人给找出来,为滕掌门报仇吗?” 白陀附和道:“说得对,不管怎么说,滕师兄跟我们毕竟是一家人。如今他被别人害死,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凶手,给滕师兄报仇!” “说得好!我们要给滕掌门报仇!”石室中人一时有些群情激奋。 苏拙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 木子宣阴冷道:“你笑什么?” “我笑这些人太傻,到现在还被人蒙蔽,受人利用!”苏拙冷笑道,“滕掌门真的是被藏在这古堡的人杀死的么?只怕不是这么回事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没看见刚才一道白影从石室出来?我追着那人出来,谁知滕掌门却遭了毒手!”木子宣言辞凿凿,说的也与方才众人所见所闻一模一样,倒让众人深信不疑。 苏拙冷冷笑道:“这就是你设计的高明之处,成功把嫌疑引到了别人身上!杀死滕掌门的根本不是别人,就是你,木子宣!” 众人闻言一惊,不知苏拙为何这么说。木子宣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这件事很好解释,其一,方才你从石室冲出,而隐在洞外的周前辈冲进来。两边包夹,电光火石之间,不论是谁,也难以在你们当世两大高手手中逃脱。可是那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不是很奇怪吗?因此我推断,当时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其二,大家看滕掌门倒下的位置,是在石室中央。他胸口又个掌印,说明是正面中掌而亡。而我们听到他惨呼声的时候,木公子已经追着那道白影出了门。那么这个人又怎么可能出掌,将站在石室中央的滕掌门打死的呢?” “那我们看到的又怎么解释?”有人觉得苏拙说的有理,忍不住问道。 “据我推测,事情一定是这样。滕掌门意识到自己被木子宣欺骗利用,便将他叫到石室质问。木子宣如此高的功夫,如何将滕掌门放在眼里,心头火起,一掌便将滕掌门打死了。而后来我们看到的,就是木子宣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他先将自己的白色外套以极快的手法掷出门外,让我们看到一道白影。原先圣女门在风门中遇到一个白影袭击,大家听说之后,自然先入为主,以为刚才看到的白影,就是躲在古堡中的人。而后木子宣紧随而出,装作在追人,实则是要把通道中的篝火拍熄。在黑暗的掩护下,木子宣重新穿上外套,伪装出滕掌门的声音惨呼一声,让我们以为滕掌门这时候才遇袭,洗脱木子宣的嫌疑!” 苏拙说完,众人目瞪口呆,只觉这解释不可思议,却又若合符节,让人不由得不信。木子宣厉声道:“这些全是你的猜测,你有什么证据?” 苏拙微微一笑:“证据当然有!第一,滕掌门曾经说过,当初你用变声的手法,为他解围。而周前辈也告诉我,以内力控制声带,变换出别人的声音,这是一门很奇特的功夫,一般人根本做不到。这间石室里,恐怕也只有你能办到了吧?第二个证据,就在你左手上!” 木子宣一愣,举起左手,不知道上面有什么证据。 苏拙伸手指他有些撕破的衣袖,道:“证据就是你这条衣袖!你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周前辈就在洞外。而且他看到白影,立马就冲进来,直奔白影而来!” 周青莲颔首:“不错,当我意识到古堡里躲着的另有其人后,我便躲在暗处,想弄清楚这人到底是谁。当我在洞外听见里面的动静,立马冲了进来!” 苏拙接着道:“不错!周前辈眼睛看不见,根本不知道什么白色人影。可是他耳力奇高,一把就抓住了白衣的衣袖,拉扯之下,将衣袖撕破。当时我们也听见了布帛破裂声音。而周前辈抓到的,正是木子宣想要穿上的外套,因此才在他衣袖上留下了这个证据!” 大漠孤城卷第十六章 敌我分明(第二更) 木子宣一惊,想掩藏已经来不及了。(三门七派众人盯着他,既恨又惧,虽然想为滕桂报仇,却又忌惮木子宣武功高强。木子宣冷笑一声,说道:“苏拙,你果然名不虚传。早知道今日,第一天晚上就该将你毙于掌下!” 众人一惊,惊的不是他的话,而是他的口音。苏拙久在江南,一听就知道,他的官话中带着浓重的吴越一带的腔调。 木子宣清了清嗓子:“西北方言当真佶屈聱牙,远没有家乡话好听!” 苏拙冷笑:“你这是不打自招了么?” 木子宣道:“招了又如何?你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一石二鸟、借刀杀人的计策,确实是我定下的,那又怎么样?就凭你,还想翻上天不成?” “恐怕你弄错了,你杀了滕桂,已是众矢之的。想要在这么多人手下逃脱,只怕不易!”苏拙淡淡道。 木子宣毫无惧色,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苏拙啊苏拙,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叫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三门七派几百人,不会因为一个目光短浅、无胆无谋的滕桂与我作对的。方才他们也看到我出手了,你以为,谁会第一个过来送死呢?” 苏拙一愣,再看三门七派众人,果然一个个面有惧色,退缩不前,丝毫没了方才同仇敌忾的气势。木子宣太了解人心了,不动声色,就将这些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木子宣又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还是要说一句,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苏拙,你要是识时务,就不要与我作对!” 这句话威胁之意尽显,苏拙冷冷一笑。木子宣话锋一转,道:“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你既然这么聪明,可知道我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苏拙冷笑:“我自然知道,你是来找人的。而且,你要找的,很有可能就是古堡中那所谓的女鬼!” “哦?”许多人跟木子宣一样好奇,问道:“真有女鬼?就是那白色的影子?那到底是人是鬼?” 苏拙道:“当然是人,其实我们之所以找遍了这里的石室,也找不到那人的身影,因为那人就躲在我们中间,那个人就是你!” 他忽然伸手指向了站在一旁的花绵仙子。花绵微微一怔,其他人也满脸的不可思议。白陀道:“苏公子,你别乱说,花师妹怎么可能……” 苏拙道:“她根本不是真正的花绵仙子,而是别人乔装假扮的!如果我猜得不错,有这样的轻功和易容之术,她应该是江湖上消失已久的千面狐狸!” 卫秀忽然神色一变,俏脸变得煞白,愣愣地望着“花绵”。 “花绵”冷冷一笑,不置可否。苏拙继续道:“你有绝顶的轻功,身着白衣在黑夜现身,让附近的人看到,以为是幽灵悬空而来。这样古堡闹鬼的传闻传扬了出去,你就不会被外人打扰了。而你与花绵调包的地方,就是在风门之中!当时你启动了八卦石门机关,便赶到风门。因为你知道那里风势强劲,正好挥的轻功。恰好进入风门的,是圣女门诸女。于是你趁着狂风吹熄火把的时候,制住花绵,换上了她的外衣,变幻了她的容貌。” 所有人立时远远站开,不敢靠近“花绵”。有人问道:“苏公子,你是怎么知道,她是假的?我们在大厅听到的鬼哭声,又是怎么回事?” 苏拙道:“从风门出来之后,这位花绵仙子一系列的奇怪行为,早就引起了我的怀疑。先,花绵以媚惑男人闻名。可是她出来后,与原先派若两人,对我始终冷眼相向。第二,花绵原先对于宝藏十分热衷。可是从风门出来后,却经常劝大家放弃寻找宝藏,这不是很奇怪吗?当然,最大的破绽也在她身上。当时在风门中,我见到白衣人影冲着花绵而来,不假思索,伸手去抓,谁知也正好抓到一条袖口。而那时形势紧急,时间不多。她只能将真的花绵的外衣套在身上,无暇换下被撕裂袖口的白衣。而方才给卫秀把脉时,我恰好看见了这个破绽!至于在大厅中听到的鬼哭声,我想那才是真的花绵。风门之中一定还有房间。花绵被弄晕后,被丢进了石室中。等她醒来,当然会大喊大叫。而风门的特点就是,动静越大,风也越大。风将叫声吹进大厅,听来就像是鬼哭了。” 那个假“花绵”嗓音忽然变得如空谷幽兰,笑道:“精彩精彩!想不到多年不入江湖,江湖上竟出了你这么一号人物!”说着双臂一挥,花绵的外衣飞了出去,露出原本的白衣。而她的脸也不再是花绵的脸,而是以白纱覆面,只露出一双精亮如繁星的眸子。 所有真相水落石出,众人都有些愣住了,似乎在消化今日遇到的这么多奇事。木子宣脑中飞转,急思对策,忽然喊道:“三门七派的兄弟们,滕桂不识抬举,只能带着你们在这西北僻壤喝西北风。若是再像上次一样,遇到契丹大军围剿,只怕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对于蝎子门的众人来说,上一次木子宣救他们性命的事情记忆犹新。此刻木子宣说出这番话,直击他们心坎,所有人都深以为然。 木子宣又道:“小弟不才,在中原颇有势力。如果大家愿意追随我,我定然带大伙儿回中原,吃香的喝辣的!否则,今日这里还有你们的宿敌,只怕你们想逃,也是逃不掉的!” 他威逼利诱,顿时让众人忘了滕桂的仇恨,开始权衡利弊起来。他们毕竟都是一伙唯利是图之辈,能掂量出孰重孰轻。周青莲是他们的死敌,自然不能抱有幻想。这个白衣女子也是敌非友。如此看来,只有木子宣一人可以投靠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我们愿唯木公子马是瞻!” 喊声一落,众人齐声响应。苏拙等人站在一旁,不由得都在心底暗叹这个木子宣蛊惑人心的手段的确高。 木子宣得了众人支持,顿时占尽上风。他目视白衣女子,冷笑道:“我追了你五年,今天终于见到你的真身了!这间石室方寸之地,任你轻功再高,也是难逃,还不将东西交出来!” 大漠孤城卷第十七章 石室乱斗 白衣女子脸上蒙着白纱,看不出她的表情,但她的话音中却没有半点怯意:“笑话,你叔叔的武功手段都比你高上许多,尚且奈何不了我,就凭你?” 木子宣脸上青气一闪,怒道:“家叔当年被你活活气死,今天就把命赔给他吧!” 他话音刚落,将这扇一合,平平伸出,竟以点穴手法向白衣女子打来。这一招来势甚疾,事先又毫无预兆。苏拙忙拉着卫秀手臂,退到一旁角落,生怕这两人交手殃及了池鱼。 木子宣出招快,白衣女子退得更快。她身形一闪,旁人只能看见一团白色影子从身边掠过。白衣女子躲过这一招,立时反客为主,袖中射出一条白练,竟是一段白绸。这白绸灌注了内力,直如一柄锋利兵刃,刺向木子宣。 木子宣也没有料到她身上竟如此高强,在退却中还能出招反击。他忙转回折扇,平削一招,竟是以扇为剑,挡住了对方这一招。 众人退到角落,看着这两人出招,当真大开眼界,从来不敢想到,世上居然有人有这样出神入化的功夫。苏拙却有些惊愕,白衣女子这几招一气呵成,他是再熟悉不过,凌霄飞渡、投桃报李……想不到在她手中使出来,比燕玲珑精妙不少。 苏拙叹了口气,有意无意向身旁的卫秀看了一眼,只见她握紧了双拳,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白衣女子,脸上满是担忧之色。终究是母女连心,虽然从没见过面,依然血脉相连。 石室中激斗的两人无暇顾及其他人,两人妙招频出。丁⒔!⑶埂⒋痰鹊雀餮械恼惺酢?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白衣女子始终占着优势。眼见木子宣渐落下风,忽然他嘴角露出一丝邪魅的笑容。白衣女子心中咯噔一跳,暗叫不好。然而为时已晚,木子宣手中折扇轻轻拨开白绸锋芒,左手一把抓住了白绸的中段。 那段白绸被这一抓,就如被抓住七寸的蛇,软软地垂了下来。木子宣顺势一抖,内力顺着白绸攻向白衣女子。这番变化只在眨眼之间,白衣女子猝不及防,身形一震,脸上露出来的肌肤泛起一阵潮红,竟是吃了暗亏。白绸上劲力二度传来,这次却是将她向木子宣扯去。 白衣女子没想到他连番劲力来得这么快,这时才知道低估了对手的实力,可惜为时已晚。木子宣折扇平出,直指白衣女子胸口。白衣女子被方才那道内力震得气息窒闷,还未缓过劲来,顿时无法闪避这一击。高手之间相斗,生死只在须臾之间。 卫秀忍不住叫出声来,吓得闭上了眼睛。苏拙有心想上前相帮,却自知武功比这两人差了许多,只怕也赶不及了。 忽地眼前青影一闪,众人都还没看清,就见周青莲忽然站在木子宣和白衣女子之间。他提起手中竹杖,在白绸中间某处轻轻一点。白绸被二人拉得笔直,周青莲这一点,正点在二人劲力相交之处。只听一声闷响,白绸从中断裂。 白绸两端的两人都往后连退两步。木子宣脸上血色一涌,竟似是吃了亏。他怒视周青莲,狞笑道:“周青莲,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非要架这个梁子?” 周青莲空洞的眼神平视木子宣,淡淡道:“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难道不知我青囊门的门规么?平难平之事,救当救之人!” 木子宣心中虽恨,但也知道有周青莲在此,只怕难以善了。他心中不停盘算利害。从方才的交手中,他就知周青莲武功之高,自己绝不是对手。若是他与白衣女子联手,自己绝讨不了好。他眼珠一转,忽然喊道:“白陀,你们以为周青莲真会放过你们吗?今日生死一线,若是不跟他们拼了,大家一个也活不了!” 三门七派的人自从知道了周青莲的身份,早就惴惴不安,又受木子宣蛊惑,果然蠢蠢欲动。三门七派三门势大,而此刻三门之中,滕桂身死,花绵不知所终,只剩下白陀一人能够主持大局。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他。白陀盘算半天,终究害怕周青莲算账,忽然大喝一声,道:“兄弟们,姓周的与我们是死敌。今日不杀了他,以后大家都没好日子过。大家一起上吧!” 所有人闻言提着刀剑,就冲周青莲而去。周青莲眉头一皱,这些人虽然不在他眼中,可是自己也无心多造杀业。而一边的白衣女子显然受了内伤,到此刻仍未缓过气来,群殴之下,难免吃亏。 苏拙急思对策,卫秀忽然灵机一动,伸手进腰间的布包袱里,抓出一把褐色粉末,向天上一撒。顿时粉尘漫天,石室中人群一搅动,粉末散得更快。这粉末正是当日卫秀收起的龙仙草根果,这几****穷极无聊,将之研磨成粉,想不到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周青莲一闻见气味,就知道是什么,忙喊:“快捂住口鼻!” 旁人不明所以,鼻中忽然嗅到一股清香,接着就觉浑身酸软,使不上力气。有人受了惊吓,只以为中了什么毒药,惊呼起来。旁人更怕,不自觉就加快了呼吸,药力发作更快。不过片刻之间,石室中的人倒了一大片。 木子宣无意中吸入少许粉末,顿觉脑中眩晕,也以为中了毒药,又不敢运功逼毒,生怕运功加剧毒性运行。石室中只剩下苏拙等几个捂着口鼻的人还站着。 然而石室狭小,空气不畅,终不是久留之地。周青莲忙道:“苏拙,机关在屋顶,快打开石门!” 苏拙点点头,抬头隐约看见头顶有个八卦形的石盘。他纵身跃上,转动石盘,只听咔一声,石门立时大开。谁知木子宣见机最快,一个箭步,率先冲出了石室,一眨眼功夫,就消失在甬道尽头。 周青莲听见动静,叹一声:“让他去吧……”说着走出石室,翻找随身药箱。 苏拙则扶着白衣女子出了石室。周青莲找到一瓶药水,道:“龙仙草根茎虽然无毒,但沉醉久了,对身体也有损害。苏拙,你去把他们的毒解了,放他们离开吧!” 卫秀忽然一把抢过药水,道:“我去!”说着就返回石室。 苏拙知道她还在打着小算盘,无奈一笑,领着周青莲,扶起白衣女子到另一间石室休息。 大漠孤城卷第十八章 母女相认(第二更) 过不多时,三门七派的人垂头丧气,沿着原路返回,片刻之后就走得一干二净。?<?< ( 棋枰上,周青莲盘腿而坐,为千面狐狸运功疗伤。苏拙远远站着,看见卫秀走来,忍不住悄声问:“你居然将那伙人打了!” 卫秀道:“我只是给了他们龙仙草的解药,又给了他们一颗毒药而已!” “毒药?你哪来的毒药?”苏拙不解。 卫秀淡淡一笑:“我哪里有什么毒药,只不怕吓他们一吓而已。不过我告诉他们两个月之后找我拿解药,到时候就看他们有没有胆子拿自己性命赌一赌了。” 她说得极为自信,深知这些人定然不敢不乖乖听话。正说着话,周青莲也缓缓收功。白衣女子伤势稍复,站起身来,一眼就看见站在一旁的卫秀。 两人四目相对,白衣女子缓缓摘下面巾,露出真实面目。在场的除了周青莲不能视物外,其他人都不由得惊呼出声。卫秀更是愣愣呆住,张了张口,却感觉嗓子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许久,仍然感觉天旋地转,恍如梦中。 周青莲感觉气氛不对劲,轻声问身侧的苏拙:“怎么回事?” 苏拙虽然早已猜到端倪,但此刻也是满脸不可思议之色,怔怔道:“她们……她们长得……好像……” 苏拙说得还是有所保留,这两人岂止是相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白衣女子的那张脸,甚至比卫秀还要精致几分。怪不得她化身花绵时,初次见到卫秀,会忽然失态了。而苏拙也终于肯定,她就是卫秀的生母,燕玲珑的师父,千面狐狸叶韶! 卫秀僵立在原地,似乎一个手指头也动弹不得。叶韶走近两步,伸出手去,轻轻抚摩卫秀脸颊,小声唤道:“秀儿?你真是秀儿?” 卫秀眼中不知何时,已经噙满了泪水,喉头哽咽,说不出话,只重重点了点头。叶韶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我是你娘亲啊……” 卫秀感受到叶韶有些冰凉的手指,抚过脸庞,才敢相信这不是,梦境,嘶哑着嗓子,唤道:“娘亲?你真是我娘亲?” 叶韶重重点了点头,一把将卫秀拥进怀中。母女二人在这荒堡之中抱头痛哭。周青莲虽然眼睛看不见,却能想见这情形,叹了一声,转身远远走开,直走到棋枰另一头。苏拙也走开两步,但还有些放心不下,不敢离得太远。 母女二人哭了一阵,叶韶擦干眼泪,道:“秀儿,想不到十几年不见,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这句话在卫秀心中狠狠地扎了一下,初见至亲的喜悦一下子退去,多年来的委屈和怨恨一下子涌上心头。她轻轻推开叶韶,面如寒冰,冷然道:“过了这么多年,我居然还活在世上,让你很惊讶!” 叶韶如何不知她是在埋怨自己,心中也是愧疚无比,道:“秀儿,当初我离开也是迫不得已……” “难道十几年来,你从来不曾想过要来看看我吗?”卫秀打断了叶韶的解释,却因为情绪激动,牵动内伤,微微气喘,忙席地而坐。 一滴滴泪水从叶韶娇美的脸庞滑下,她自知对面前这个女儿亏欠太多,不论她怎样无礼,甚至喝骂,也是理所当然的。她等卫秀稍稍平复心情,这才缓缓说道:“当年我生下你不久,就被仇家现了行踪。可是卫潜……” 说到卫潜,叶韶语气有一丝颤抖,又有些爱意,又有些恨意。她接着道:“你爹他尽然不愿帮我出头,说什么要顾全大局,竟然幻想着调解两方之间的矛盾。可那是害我一家的不共戴天的仇人,叫我如何能放下仇恨?于是我潜入仇人的住处,想要报仇。可惜让人现了行踪,不过我在那里盗出了一样干系重大的东西。也正因为这件东西,我才意识到事情的复杂。为了不连累到你,我只能逃走。这些年来,我在同一个地方住的时间,绝不能过两年,否则一定会叫他们给找到!” 卫秀怔怔地听着,似乎失去了判别能力。苏拙在一旁,也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暗想,她到底偷了什么东西,居然被追了二十年? 叶韶叹了口气,道:“如今我的行踪又被他们现,这个地方也不能呆了,过一会儿,我就要离开!” 卫秀一惊,道:“我们相认才不过半刻,你又要走?” 叶韶轻轻为她擦去泪水,心中虽有不忍,可是为了女儿的安危,只得狠下心肠。她说道:“秀儿,我们的关系,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否则他们一定会用你来要挟我的。” 卫秀泣道:“你不但要离开,还准备不再与我相见?”她声音越说越高,心中情绪翻涌,忽然一口热血涌上来,气息一窒,晕了过去。 叶韶吃了一惊,连声呼唤卫秀的名字。她见到亲生女儿,一时心绪激动,居然忘了卫秀内伤未愈。苏拙连忙上前,手抵卫秀背心,缓缓度入内劲。他对叶韶道:“叶前辈不用担心,她不碍事的。” 叶韶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当年我拜托飞天大盗方子禅照顾秀儿,怎么,他没有履行诺言?” 苏拙一阵黯然,叹息道:“方大侠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他将前些时日生的事,简单向叶韶讲述一遍。 得知方子禅为了救卫秀而死,叶韶不由得呆住了,许久才道:“是我负了方大哥……” 苏拙忍不住劝道:“叶前辈,你与卫姑娘好不容易相见,世间还有什么能阻挡你们母女?何必非要再伤她的心?” 叶韶无奈摇头:“你不懂……” 苏拙急道:“既然我不懂,前辈就说给我听听,你到底偷了什么东西?你的仇家到底是谁?” 叶韶从没见过这般刨根问底的人,忽然反问道:“苏拙,你又是怎么认识我的?” 苏拙道:“你的一个徒弟燕玲珑,恰好是我的好朋友。当年她以为你死了,留着一块玉佩,流落街头……” 大漠孤城卷第十九章 南唐后人 大漠孤城卷第十九章 南唐后人 又是一个因为自己而受苦的女子,叶韶心中负疚感不减反增。她悠悠道:“当年我扮成乞丐,躲过追杀。谁知道玲珑这孩子居然看我可怜,将仅有的一个馒头给了我。我一时感动,便收她为徒,教了她两年功夫。没想到她悟性极高,居然把我的轻身功夫学了个十之**。可惜我不能停留太长时间,只能装死遁逃,可怜玲珑那孩子居然一直记着我。是我对不起她……” 苏拙心中稍稍释然,暗想,若是燕玲珑在此听见这番话,也许也当释怀了。他忍不住问道:“追杀你的,到底是什么人?你跟他们到底有什么仇怨?他们与木子宣又有什么关系?” 叶韶黯然道:“说来惭愧,二十多年来,我也没能查清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只知道他们祖籍都在江南,姓李!” 苏拙心中一动,蓦地想起木子宣的那把折扇来,一时间若有所思。忽然明白过来:“我早该想到的!木子宣根本就是化名,他的真名叫李宣。他那柄扇子的确不是凡物,扇面所画的是宫廷景色,而且那两句题诗,是南唐后主李煜的名词破阵子中的名句。我怎么早没有想到,他根本不是一般的江湖人物,而是南唐的后人!” 叶韶也吃了一惊:“南唐后人?” “不错!”苏拙点头,“我说怎么从没有在江南见过那扇面上的景致,当年太祖进攻南唐,俘虏了南唐皇室。南唐的宫殿楼阁,全在一场大火中化为了灰烬。后来李煜虽然克死汴京,但是有许多南唐后人却依然活在世上。南唐国破之时,许多人不愿陪着李煜赴死,早卷走了南唐国库的大部分金银,往南潜逃进吴越之地。这些年来,朝廷一直在通缉他们,却并没有什么线索。” 叶韶缓缓点头,叹道:“怪不得当年父亲让我不要为他报仇,原来他知道,以我一人之力,怎能与李家后人相抗?” 苏拙忽然十分好奇,叶韶的父亲到底是谁,怎么会与南唐皇室结下仇怨?叶韶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叹息道:“我家出事的时候,我年纪尚幼,许多事情也弄不清楚。当年我只记得日子过得真好啊,住在大宅院里,每天听爹爹弹琴,看娘亲起舞。可是忽然有一天,家里来了个很威风的客人。他一来,我们都要下跪,口中还要喊着殿下……” 苏拙有些明白过来,这人一定是南唐后主李煜的子嗣。叶韶接着道:“谁知那个殿下一看见娘亲跳舞,就像着了魔一样。后来爹爹就与他吵了起来,再后来爹爹居然在厅堂上将宝剑拔了出来,失手将那殿下刺死了!” 苏拙有些黯然,当年一定是这皇子看中了叶韶的母亲,意欲不轨,而叶韶的父亲竟失手杀死了他。叶韶如今也年近中年,对这些往事早已明白,只是她依旧不愿去想罢了。 “后来一队队的铁甲军将我家包围了起来,所有人都被他们杀死了。后来我师父好心出手,将我和父亲救下。可是那殿下的儿子却一直追杀过来,竟在我面前,将我父亲杀死了!这个人,就是李宣的叔父!我永远也忘不了他!” 苏拙长叹一声,想不出要说什么来安慰她。忽然他心头一动,问道:“叶前辈的父亲,可是当年名动天下的南唐太常琴圣叶扬?” 叶韶微微一怔,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苏拙道:“从前师父每每抚琴,总要先感叹一番,常常提起叶扬前辈的名字,说他一身绝艺,可惜命途多舛!” “你师父是谁?想不到这世上居然还会有人记得家父!”叶韶有些感动。 苏拙道:“我是鬼隐老人的徒弟……” 叶韶惊道:“你是鬼隐大哥的徒弟?怪不得……怪不得……” 她连说了几个怪不得。苏拙却有些奇怪,鬼隐比叶韶大了足有二十来岁,她居然叫大哥,看来两人似乎认得,而且关系一定很好。叶韶忽然自言自语道:“你是他的徒弟,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说着伸手到怀里,取出了两块黑乎乎的铁牌。这铁牌成六角形,铁牌上凹凸有致,有不同的花纹。 叶韶将铁牌交到苏拙手中,道:“我之所以逃了二十年,就是因为这两枚铁牌。当年家父惨死,我再无依无靠,师父终于收留我在她膝下学艺。十年之后的一天,师父将我叫到榻前,说道:‘本来以我无拘无束的性子,万万不会收徒。不过你跟我也有十年,也算争气,将我毕生绝技全学了去。今后天高任鸟飞,天下再无你去不得的地方。只是有一样东西,你要好好保管!’说着将一枚铁牌交给了我,交代完毕便溘然长逝……” 她顿了顿,又道:“这铁牌关系非浅,其中藏着八部天龙的秘密!” “八部天龙?”苏拙疑惑道。八部天龙是佛家用语,指的是佛陀座下的八部众神。 叶韶指给他看:“这枚铁牌属于我,上面的图形是乾达婆的形象。而这一块就是我从李宣叔父手中偷来的,上面则是天!” 乾达婆和天众都是八部天龙中的神。乾达婆是八部天龙中的一位女神,以精通音乐,性情万变闻名。而天众却是八部天龙之首,地位极高。苏拙忽然明白了什么,道:“你偷到这枚铁牌,意识到得罪了比你地位还高的人,而自己的大仇人原来很不简单,这才逃了这么多年?” 叶韶点点头:“不仅如此,八部天龙是一个神秘组织。八位众首的身份,彼此都不知晓,只有唯一的无上神尊,才知道大家到底是谁。因此,当我得知我的仇人的真正身份时,我就知道今生报仇无望了。因此我要把这枚铁牌偷走!因为传说这铁牌中,藏着一个大秘密,谁要解开这个秘密,就能得到天下!每个被传授八部众首身份的人,都想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我要让我的仇人,抱恨终身!” 苏拙微微叹了口气,人世间唯有仇恨,永远没有终结。 叶韶又道:“这两枚铁牌,属于我的那枚,请帮我交给燕玲珑。她也算我唯一的弟子,理当承我衣钵。而且我听说过她的事,配得上八部众首的地位。另一枚,请交给你师父保存。我想以他的智慧,一定可以解开其中的秘密,也一定能保护住铁牌。” 大漠孤城卷第二十章 八部天龙(本卷完) 苏拙问:“为何不把它们交给卫秀保管?” 叶韶摇摇头:“秀儿不会功夫,无力保管,只会招来杀身之祸!”她说着,看了看躺在苏拙怀中的卫秀,又道:“苏拙,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我相信方大哥,秀儿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苏拙一怔,没想到短短一月之内,卫秀一生中两个最重要的人,都把她交托给自己,这是对自己信任?然而可笑的是,自己根本是泥菩萨过江,若是被卫潜抓到,只怕性命都保不住。 叶韶说完,起身就要走。苏拙忙道:“你不跟卫秀告别了吗?” 叶韶头也不回:“若再与她说一句话,我只怕再也走不了了。现在李宣他们的目标还是我,只有我离开,你们才能安然回到中原!”说完大步走向棋枰另一头,那边周青莲正静静等着她。 他虽然站得远,但是山风吹来,还是将叶韶与苏拙的对话,隐隐约约传了过来。叶韶走到他身后,他自然也知道。 周青莲没有回头,却忽然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叹道:“想不到心比天高,性情万变的千面狐狸,居然是因为报仇,辜负了痴情的方子禅和聪明绝顶的鬼隐,委身卫潜,还生下这样一个女儿!” 叶韶面沉如水:“你都听到了?” 叶韶没有吃惊,站在一旁的苏拙却惊得合不上嘴。没想到自己的师父居然也曾追求过叶韶,难怪叶韶如此笃定,鬼隐一定会帮她保存天众的铁牌! 周青莲没有回答,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枚铁牌,正与叶韶交给苏拙的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刻的花纹却是一个慈悲老者。 叶韶惊道:“紧那罗?!难道……你也是……” 紧那罗也是八部天龙中的一位人物,传说他悲天悯人,慈悲为怀。苏拙借着月光,把一切看得一清二楚。没想到周青莲竟然也是八部众首,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居然把天下顶尖的高手,尽数网罗在麾下! 周青莲浑浊的双目向着远方,悠然道:“八部天龙,流毒至深。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暗中查访,想要弄清楚所有人的身份,可惜仍旧只有些许收获……” 叶韶与他并肩而立:“八部天龙,根深蒂固,就凭你一人之力,难道就想扳得倒?” 周青莲道:“八部天龙创立之初的用意已经没人知道了。可是经过这么多年,早已变质。我身为医者,当全力解救世人疾苦。我无力扳倒这个组织,只想好言相劝,如今天下渐渐太平,凡事还是适可而止吧!” 他语气坚决,令叶韶也不禁动容。“八部天龙,从今往后,与我再无关系,也免去了你周大善人一番口舌了。”她将面纱重新覆在脸上,道:“不过你这次为寻找周夫人而来,看来是白跑了一趟。” 周青莲脸上现出柔和之色:“我也没想到,传说的古堡幽灵,居然会是你。看来我又得重头开始了。好歹二十年的夫妻,总要尽心尽力!” 叶韶点点头,回头又看了一眼苏拙怀抱中的卫秀,终于下定了决心,冲周青莲道:“那么我们就此分别,后会有期!” 说完她纵身一跃,从十几丈高的棋枰中翩然跃下。过不多时,就听一声马嘶,叶韶骑了一匹白马,绝尘而去,渐渐看不到身影。周青莲挥手送别叶韶,久久无话。 随后几天,周青莲帮卫秀调理身体。虽然缺少药材,但在周青莲妙手之下,卫秀也慢慢恢复过来。就在卫秀身体康复之后的一天夜里,周青莲没有打一声招呼,悄悄离去了。直到第二天早上,苏拙才发现,想要去找,已经是徒劳。短短几天时间,周青莲叶韶两位传奇人物,高来高去,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只有留在苏拙怀中那两枚冰凉的铁牌,提醒着苏拙,这几日来的经历。 此时距离逃出涿州,已经过了将近一月功夫。天气越来越凉,渐渐显出西北苦寒之地的气候。苏拙将古堡中仅剩的一些食物装在一起,背在身后。而后与卫秀骑上两匹马,向中原而去。 自从叶韶离去,卫秀便沉默寡言起来。一路之上,卫秀也是很少说话,一直坐在马背上发呆。二人这么慢慢走着,倒也没有再遇到什么麻烦。从西夏入宋境,又花了半月功夫,紧赶慢赶,走到襄阳。从这里渡江,很快就可以到岳州。 苏拙忽然驻马,冲卫秀笑笑:“我就送你到这里吧!渡过长江,便是你父亲的地盘。若是再遇上他,只怕我这条小命难保。我虽然不怕死,却还想再逍遥几年!哈哈哈……” 他虽然在说笑,笑声中却有一丝黯然。几个月来朝夕相处,到了分别时刻,竟然有了一丝不舍。 卫秀终于回过神来,看着苏拙那张玩世不恭的嘴脸,忽然觉得也没有那么讨厌了。可是她又能说什么?与其纠缠不清,还不如相忘于江湖。 她淡淡道:“前路漫漫,你多珍重!”说完拨转马头,向远处渡口而去。 苏拙暗叹一声,向着相反方向,扬长而去。他并没有看到,卫秀离去时眼中晶莹的泪花…… 卫秀一过江,很快就有卫府的人接应回去。卫潜早已坐在堂上等她了。 过了几月,卫秀再看到父亲,恍如隔世,原来的骨肉至亲,此时看来,也并没有那般亲了。 卫潜似乎感觉到了她身上微妙的变化,阴沉沉问道:“这些天,你到哪里去了?” 卫秀面色平静,什么也没说。 卫潜叹了口气,道:“卫胜自作主张,想要害你,我已经责罚过了。可是你居然勾结苏拙,把为父多年布局统统打乱,你可知错?” 卫秀早已深知父亲的秉性,越是心中愤怒,越装作若无其事。 可卫秀越是平静,卫潜越觉得一腔火气无处发泄。他咬牙道:“苏拙处处与我作对,先后毁我万利赌坊、聚义山庄,这次又将我在辽国的布置打乱。此人可恨,我已不能容他。你毕竟是我的女儿,以后就在家里闭门思过吧!” 卫潜说完,起身气冲冲走了。卫秀丝毫没有在意他的愤怒,心中只是担心,苏拙,一切小心…… (大漠孤城卷完结,明日起更新武林大会卷。卫潜又有什么阴谋,苏拙又将遇到什么危机?敬请关注!) 武林大会卷第一章 挑衅 东风吹拂,冬雪初融,又到一年生机苏醒的时节。这一年已经是苏拙下山游历江湖的第三个年头了。这两年来,他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脚步几乎遍及神州各地。不过有些时候,许多地方都不是他想去的,而是身不由己。若是有可能,苏拙宁愿终日留在江南烟花烂漫之地,酌酒品茶,不问世事,逍遥自在。 然而现实却是,此刻的苏拙,提着一壶浊酒,斜跨着一头毛驴,在某处穷山恶水间,踽踽独行。这一头黑驴,当然不是最初下山时的那一头。相较起骏马,苏拙还是喜欢骑驴而行。因为不会显得那么着急,而是颇为悠闲。 苏拙仰头喝一口酒,远眺前路。这里虽是山间,但他知道前面不远就是个市镇,而且由于地处交通要冲,南来北往的行商颇多,镇上最多的就是酒楼客栈。他伸手拍拍黑驴的脖子,口中叫道:“快走快走!你若是也想赶紧填饱肚子,就赶紧赶到前面的市镇!” 那驴子似乎听懂了这句话,四只蹄子忽然加快了,一路小跑着就冲进市镇中。市镇中来往的人很多,都是客商。此时还是春寒料峭,许多人却只穿着单衫,忙着搬运货物,忙得满头大汗,直冒热气。苏拙找了一间不起眼的酒楼坐下,那黑驴也被小二拉下去喂草。 苏拙找了个二楼的靠窗位置坐下,点了几样小菜,一壶好酒,自斟自饮。他背对着大堂,而且此时还没到午饭的时候,酒楼里显得很清静。坐了有小半个时辰,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忽然街上传来几声马嘶声,苏拙眼睛向楼下一瞧,只见几匹高头骏马停在这家酒楼门口。从马上跃下来几个汉子,身手轻健,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都带着功夫。 小二不敢怠慢,忙迎进酒楼。过不多时,就听见“噔噔噔”上楼梯的声音。苏拙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当先的是一个又高又壮的汉子,容貌十分粗犷,敞着胸怀,露出一片黑毛。他最先上楼,指着一个空桌子,瓮声瓮气道:“就这里了!” 小二招呼着:“好嘞!”就奔上前,细细的擦抹桌椅。 跟在壮汉身后的两人并排而行,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腰间挂着一柄古朴长剑。另一个年纪很轻,头发随意在脑后一绾,一双眼睛从来斜视上方,显得飞扬跳脱。这三人在座位坐定,小二奉上茶水,三人大口连干两杯,显然赶了很久的路,口干舌燥。 解过口渴,就听那年纪最轻的开口说道:“大哥,你这么急着将我们叫到一起,又赶了这大半天的路,到底是什么事情也不多说。现在趁着吃饭的功夫,总能告诉我们了吧?” 那中年男子手抚颌下短须,哈哈一笑,目视粗犷汉子,道:“三弟还是这么急的性子!” 那粗犷汉子也跟着笑道:“咱们相交这么些年,他的性子什么时候改过?不过到底是什么事情,我也十分好奇!” 中年男子点点头,道:“好,我就把事情跟你们说一说。说起这件事情,这几天江湖上都已经传开了,一时间轰动武林。各路豪侠都闻风而动,只怕要有大事发生了!” 这句话飘进耳朵里,苏拙不由得凝神细听起来。这些时日来,他一直在小山村游荡,对江湖上发生的事情知之甚少,没想到又忽然发生了什么大事? “看来又有热闹瞧了,大哥开说,要是没意思的事情,还不如我与二哥回去打猎呢!” 中年男子摆摆手,正色道:“不要说话,听我说。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不是闹着玩的。原本我想独自前去,只是一想咱们清溪三侠结义这么多年,向来是同来同往,况且我也怕势单力薄,便飞鸽传书与两位兄弟,急召你们前来。事情是这样的,前几日江湖上忽然传来一个消息。不知是哪个帮派给嵩山少林寺下书,说他们帮主要在三月十五这天,到少林寺藏经阁观书,请少林方丈洒扫相迎!” 另外两人听完,先是一愣,继而相视一笑,都觉得此事十分好笑,仿佛笑话一般。那老三边笑边拍着桌子,道:“大哥,想不到你人到中年,怎的变得这般见风是雨起来?是哪个不开眼的帮派,敢给少林下这样的书信?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这消息一定是假的!” 大汉也道:“三弟说得对!少林寺乃江湖泰山北斗,寺中武僧数百人,卧虎藏龙。放眼江湖上,没有哪一个帮派,敢于跟少林一较高下。况且少林僧人向来慈悲为怀,从不惹事生非,也不会招惹仇家。这封书信说是观书,实则是在挑衅。少林藏经阁收藏着少林七十二绝技,虽说每个人都想进去看一看。但是谁也没有胆子硬闯,又有谁有这个本事去闯?” 苏拙也不禁嘴角露笑。方才那中年人自报家门,说是清溪三侠。这个名号他是听过的,原先并没有三侠,只有个清溪大侠,流水神剑宁自在,一手流水剑法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气。后来听说他主动为江湖除害,一人一剑独闯蛟龙寨匪窝,将两名头领古通天、游方一齐打败,却起了恻隐之心,饶过二人。谁知后来这两人竟然铁了心要认宁自在为兄长,遣散了帮众,一心追随宁自在。宁自在也有些相惜之情,于是三人结拜为异姓兄弟。后来三人倒也为附近做了不少好事,清溪大侠就成了清溪三侠。 苏拙听说宁自在这两个兄弟颇有些不着调,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他心中暗笑,又听了下去。 宁自在并没有在意两个兄弟的话,叹了口气,说道:“起先我也觉得这件事十分荒谬,不可当真。可是后来又听说,江湖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而且有传言说,有人向少林方丈怀善大师问起此事,大师并没有否认,可见确有此事了!而且据说,连岳阳王卫潜也召集了人手,要赶去少林呢!” “哦?岳阳王也行动起来了?看来这件事果真**不离十了!”三弟游方似乎对卫潜十分敬畏,听说卫潜也去了少林,顿时就不疑有他。 老二古通天沉着一张黑脸,道:“年前听说西北有上百个高手进入中原,听说都与几十年前的魔教有关!难道是魔教卷土重来了,要先拿少林开刀?” “此事到底如何,现在说还言之过早。魔教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覆灭,怎么还会死灰复燃?这种话二弟千万不要再说,免得被人耻笑我们胆小怕事。”宁自在嘱咐道。 古通天点点头,游方又问:“大哥,那我们现在赶去少林,是要看三月十五这场好戏吗?” 武林大会卷第二章 白衣男子 “看什么戏!咱们是要去助少林一臂之力!江湖上的各路豪侠闻信,都已经行动起来,我们也不能落后了!对方不管是谁,敢向少林下战书,一定不简单。大家身为武林正道,都是站在少林这一边!”宁自在郑重道。 游方顿时觉得有些没劲,古通天人虽粗犷,心思却细,眼珠一转,道:“不错不错,这正是展示咱们兄弟三人手段的好时候。只要在少林露了脸,以后江湖上必然名头更响!” 自己的苦心,终于有个人理解了。宁自在手抚胡须,甚感欣慰。苏拙坐在一旁,将几人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他轻声笑道:“难得难得,想不到老和尚居然也遇到麻烦事了!” 游方听了古通天这么一解释,恍然大悟,顿时明白了宁自在的苦心。他毕竟年轻,追名逐利之心比两位兄长还要强烈。他一拍桌子,大声道:“没错!咱兄弟三人成就声名,就在少林了!而且岳阳王最好也要来,到时候咱兄弟三人联手,将什么宵小之辈收拾了,在大伙儿面前露露脸,以后更是前途无量!” 他越说越是激动,声音越来越大。谁知刚刚说完,就听角落里传来一声轻笑。笑声中透着一股轻蔑与不屑,似乎在嘲笑游方一般。游方如何听不出来,笑容僵在脸上,一拍桌子,瞪视着墙角一张桌上的一人,怒道:“你笑什么?” 苏拙也忍不住扭头去看发笑那人,只见这人不过二十多岁,一头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只把脸露了出来。头发又糙又干,只比乞丐好一些。但他面皮白净,剑眉星目,长得却是一表人才。一身白衣倒也整洁,只是许多地方泼了许多墨点,也不知洗掉。总之这人全身上下不伦不类,透着一股诡异。 他轻轻一笑,笑声中满是轻蔑,悠然说道:“我笑三只蛤蟆,吹的好大的牛皮!” 游方双眉一竖,滕身而起,怒道:“你好大的胆子!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是谁?” 谁知那男子满不在乎,懒洋洋道:“方才我好像听见,你们叫什么清溪三虫?” 这下不光游方火气冲天,连宁自在也变了脸色,冲那白衣男子一瞪,沉声道:“这位兄弟说话未免太损了一些,不知道你又是什么人?” “我的名字,你们几个癞蛤蟆也听得懂么?”白衣男子抿着杯中酒,眼睛看也不看宁自在。 游方实在难以按耐怒火,立时就要冲上去。宁自在却伸手将他拦住,面上阴晴不定。他终究是老江湖,看这白衣男子这么大的口气,一定非等闲之辈。游方性子急躁,难免一不小心吃亏。 计较已定,宁自在伸手按住剑柄,道:“既然你这么大口气,就让我的剑称量称量,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说完一拍长剑,那柄古朴长剑应声而出,闪出一道寒光,直奔那人而去。苏拙在旁边看见,暗道,这人看来是真动了怒气了,居然一上手就是如此凌厉的狠招。 谁知那白衣男子依旧满不在乎,一瞟那剑,叫了声好,喝道:“果然好剑!不知可有名号?” 宁自在对自己的佩剑极为自信,听他夸赞,心中得意,剑势略偏了偏,叫道:“古剑松纹!” 白衣男子依旧端坐不动,将杯中酒一口饮尽,觑着来剑之势,左手一翻,那口小瓷杯恰好将松纹剑兜住。店中几人都吃了一惊,宁自在这一剑威势逼人,重若千钧,想不到那人居然用一口小瓷杯,就接住了这一剑。 苏拙也是一愣,不由得向白衣男子多看了两眼。只见他面上笑嘻嘻的,右手双著疾出,点向宁自在举剑的右臂腋下。 宁自在急忙回剑平削。白衣男子放下酒杯,伸手拿起酒壶,口中笑道:“何必这么大火气?不如坐下喝一杯如何?”说着手一抖,酒壶中的酒水顺着壶口涌出。 一条酒线平平飘向宁自在面门。这招纯粹以内劲将酒射出,展现出白衣男子精纯的内力。宁自在首当其冲,脸色大变。那酒线不急不缓,平平而来。宁自在却不敢硬接,侧身向左闪过。谁知那白衣男子恰好抬起右腿,这一来,就好似宁自在自己向对方腿上撞去一样。 宁自在手握削铁如泥的利刃,却处处受制。他自然不愿让这一脚落实,可惜自己招式用老,只得强扭腰身,躲过对方这一脚。而自己也终于失了重心,摔在地上。 宁自在几招之内就吃了这么个大亏,无地自容,羞得满脸通红。古通天和游方自然也看出来长兄吃了亏,也顾不得江湖规矩了。游方抄起自己看家兵刃,两根熟铜短棍,正面迎着白衣男子就去。而古通天一手提起一张饭桌,大吼着从旁助战。 原来这古通天神力惊人,打斗之时从来不用兵刃,只抓起手头最重的物事,或是大石或是铁板。然而此时在酒馆里,没有趁手的东西,威力自然也是打了折扣。 那白衣男子却丝毫不惧,依然端坐凳上,手中两根竹筷忽的旋转起来,搭上游方的铜棍。游方只觉铜棍去势一顿,虎口一热,手中铜棍几乎握之不住。想不到一对铜棍居然被一双竹筷挡了下来。 他咬咬牙,用力挣脱,谁知棍上阻力陡然消失。游方收势不住,一棍恰好打在古通天挥来的方桌上。只听“啪”一声,两张方桌顿时成为一堆碎木。古通天没了方桌,只得挥起双拳,冲白衣男子捣来。 白衣男子伸手在古通天拳上一搭,使个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将他双拳的劲力径直引向游方。游方深知这一拳的厉害,又怕伤了二哥,只得倒退几步。古通天莽夫一个,不知出拳要留几分力气的道理,一拳使出,就是尽了全力。白衣男子这么一拨,没有费半分气力,就将他带得马步虚浮。 古通天一个趔趄,腰眼一紧,竟被对方拿住腰间章门穴。一股内劲透体而入,古通天半身酸麻,使不上力气。忽然只觉天旋地转,一个七尺大汉,竟被白衣男子托了起来。白衣男子笑道:“长这么大个子,原来是白吃了这么多年饭!”说着双手一挺,将他扔了出去,正是冲着后撤的游方掷来。 这一掷暗含了内力。苏拙暗叫不好,果然见游方不知深浅,抬手就接古通天的身子。古通天一百七八十斤的身体,加上一掷之势,不算白衣男子的内力,少说也有三百斤的力气。这一下撞到游方的胸口,只撞得他热血上涌,口角渗出血来。游方收势不住,带着古通天连连后退。 宁自在也变了神色,忙上前帮助两位兄弟。他伸手在游方后背一按,就感觉一股暗劲顺着手臂直蹿上来。宁自在气血翻涌,脸上青气一闪,脚下顿时站立不住。 苏拙心中暗道,这白衣男子好毒的手段,这样下去,宁自在三人非要受重伤不可。他想到这儿,噌地一声高高跃起,伸手在游方手臂一拨,顺势将古通天接住。 宁自在压力陡消,与游方两人略略稳住了身形,不停地大口喘气。那白衣男子忽然见到苏拙出手,双眉一挑,咦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阴寒怒气。 武林大会卷第三章 少林寺(上) (小川这几天有事到了香格里拉山上,可能还要呆个十几天。手机信号不好,不知道会不会断更。我尽量发布,如果哪天没有更新,就是因为实在找不到信号好的地方了。希望大家谅解。回头一定会补上的。对于来拜访的朋友,也只有等回头一一谢罪了。) 苏拙与那白衣男子对视,两人都住摸不透对方,谁也不愿先动手,场面居然一下子安静下来。店小二哆哆嗦嗦,看着满屋狼籍,神色凄苦,想要上前收拾。谁知那白衣男子右手微微一抖,那口酒杯疾射而出。目标正是那店小二! 苏拙脸一沉,面露不悦,心想,这人当真不可理喻,对宁自在三人下手狠毒也就罢了,为何对一个不会武功的店小二还要出此阴招?他知道自己不立时出手,那酒杯就会直直击中店小二的太阳穴,只怕这人就要毙命当场。 苏拙不及细想,脚下微动,使的正是凌霄飞渡的轻功步法,眨眼间便挡在店小二身前。那酒杯滴溜溜飞速旋转,苏拙看准来势,伸手去抓。谁知那酒杯一沾到苏拙手掌,呯地一声爆裂开来。十几枚碎瓷片四面乱飞。苏拙大吃一惊,忙挥起衣袖,奋力一兜,总算将瓷片尽数圈在了袖中。 这几下已是苏拙的极限,但仍有一枚瓷片割破了他掌缘,鲜血顺手指滴在地上。那店小二看到血滴,茫然抬头,浑不知方才已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再看那白衣男子,已站起了身。方才几番打斗,他都没有动一动脚步。此刻站在窗前,冲苏拙冷笑一声:“言过其实,不过如此!”说完这句,从二楼跃到街上,扬长而去。 “他原来已经认出了我!方才是称量我了!”苏拙骇然变色。他定了定神,扔下一块碎银,算作饭钱,拔腿就向店外走去。 这当儿宁自在三兄弟也调息完毕,总算压下了翻涌的血气。幸好几人受伤都不算重,应当不耽误行程。只是三人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居然连对头是谁都没弄清楚。清溪三侠今日算是栽了大跟头了。三人脸上都有些悻悻之色。 游方见宁自在愣愣地望着苏拙离去方向,问道:“大哥,你在看什么?” 宁自在自言自语:“那人莫非是他……” “是谁?” 宁自在默然摇了摇头,许久才道:“走吧,上路吧……” 三人也没心思再吃饭,转身就下了楼。经此一事,三人一路沉默寡言,闭口不提此事,都引为生平之耻。总算一路北上,几日来有惊无险,顺利赶到嵩山脚下。 谁知到近前一瞧,当真热闹非常。平常少有人往来的佛门清静之地,居然门庭若市。上山的道路口,七八个武僧持棍而立,另有两名僧人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坐在桌案之后,逐一登记上山之人的名姓。来的人并没有什么掌门帮主,也没有武林耆宿,因此都乖乖排起一条长队。 行到解剑石下,所有人自动解下兵刃,交给少林僧人。这是少林数百年来的规矩,谁也不便破坏。宁自在三人来这一趟,也算明白了人外有人的道理,老老实实排在队伍之后。游方眼尖,一指队伍中间,道:“大哥你看,那不是那天那个人?” 宁自在古通天顺他手指看去,果然一眼认出苏拙的背影。那天苏拙没留一句话,就离去了。宁自在三人连恩人姓名也不知道,甚是唏嘘。古通天心实,见了苏拙,就要开口喊恩公。 一个恩字刚喊出口,游方忙捂住他嘴,小声道:“二哥,小声点。你想让这么多人都知道我们的糗事吗?” 古通天猛然醒悟过来,宁自在也沉着脸,叹息道:“是啊,要是那样,我们清溪三侠的脸还往哪里搁?我们还是少跟他见面的好。这大恩也只有以后再报吧……” 正所谓大恩如大仇。这三人居然开始对苏拙避之不及起来。苏拙站在前面,哪里想到身后这些事情。他自从那日得知少林寺出事,就放弃了原先得计划,折而北上,一路向嵩山而来。排了半天,终于轮到了自己。 面前那小和尚客气问道:“敢问施主高姓大名?师从何处?何门何派?” 苏拙答道:“苏拙,无门无派。” 那小和尚一愣,似乎还没遇到无门无派的人。但还是照实写在了名册上,同时高声道:“无门无派苏少侠!” 面对这小和尚的认真劲儿,苏拙有些苦笑不得。他顺口问了一句:“怀善老和尚在山上吗?” 小和尚脸色一僵,看来还没人敢这样叫少林方丈。站在小和尚身后的一个胖胖的中年僧人脸色一变,怒道:“兀那臭小子,你胆敢无礼?莫不是想来少林惹事的?” 原来他是少林的迎客僧,带着一众小和尚在山下迎客。这些天来流言甚多,他也是惊弓之鸟了,陡然听了一句怀善老和尚,就以为苏拙便是想上山惹事之人。 苏拙笑道:“你这和尚,说话好生奇怪。佛门不是说众生平等么?佛祖臭虫都是一样,臭小子与老和尚当然也一样。那为何你能叫我臭小子,我就不能叫怀善老和尚?” 那迎客僧一愣,居然觉得苏拙说得十分有理。他哑口无言,眼角瞥向小和尚记着的姓名。他先前并没听着苏拙的名字,这时候才想起看一看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当看到苏拙两个字时,他不由得愣住了。 临下山前,方丈怀善专门找他说,这两天一定会有个叫苏拙的年轻人来访。这人是我的好友,到时候不要与他多说,多说只会多错。径直把他带上山来。怀善的话又涌到心头。迎客僧忍不住好奇地仔细打量了一眼苏拙,想不到这人年纪轻轻,居然已经是方丈的朋友了。 迎客僧不敢怠慢,亲自当先带路,领着苏拙上山,边走边说道:“苏公子请跟我来!小僧法号净相,方丈师伯早就吩咐过小僧,一定把苏公子小心带上山,好好招待……小僧向来对方丈师伯的教诲铭记在心,不敢或忘……” 净相在前面絮絮叨叨说着,苏拙不觉莞尔。这和尚前倨后恭,那点小小心思,苏拙哪里猜不到?既然他是怀善徒弟辈,看来下一任少林方丈就会从他们师兄弟中产生。这净相估计其他方面比不上旁人,只好把人缘好的优点充分发挥了。 想通了这一点,苏拙也就无所谓了,任凭净相说得口干舌燥,他也没听进去几句,只是偶尔敷衍两句。一路上山,自行欣赏风光。 武林大会卷第四章 少林寺(下) 一路上山,却渐渐寒凉。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山上气候自然比山下要清冷一些。 苏拙紧了紧衣襟,四周打量。他从没来过少室山,对周围景致十分好奇。想不到一群和尚住的地方,居然也是倚红偎翠,着实令人啧啧。还没进山门,苏拙忽的警觉陡生,眼角瞥见一个白色身影,从围墙边一闪而过。再去看时,只见树影晃动,哪里有什么人? 苏拙奇怪道:“你看见方才有人闪过么?” 净相正说得热闹,哪里注意到什么人影?茫然不解,望着苏拙。苏拙叹口气,摇摇头,示意继续走。净相带着苏拙绕行到后院,避开大雄宝殿前广场上的几百个武林人物,径直来到方丈禅房。 此处十分清幽,苏拙忍不住笑道:“老和尚倒会享福!” 净相听他一口一个老和尚,终究有些难堪,小声提醒道:“苏公子,前面就是方丈师伯的禅房了,您还是小声一些。” 忽听一声爽朗笑声,怀善开门而出,道:“无妨,苏小子来得好快!” “老和尚这儿有热闹瞧,我当然来得快!”苏拙说笑着就往屋里走。 净相跟着也想进去,谁知怀善道:“净相,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先去吧!” 净相讪讪而笑,只得告辞离去。怀善关好房门,就见苏拙已经大咧咧坐下,提起茶壶自斟自饮起来。 他抿了口茶,笑道:“少林寺几百年清静,恐怕从来没有哪天有今天这么热闹。和尚你做的好事啊!” 怀善耸耸肩,脸色颇为无奈,说道:“难道你以为这事是我想的么?不说佛门清静之地,光是来了这么多人,准备斋饭就已经很是让人头疼了!” “哦?”苏拙饶有兴趣地问,“莫非这件事不是你传出来的?这倒开始有些意思了……那么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怀善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到苏拙手上,说道:“半月前的一天早上,我们发现有人在大雄宝殿门前贴了这么一封信……” 苏拙将书信大致浏览一遍,内容与宁自在说的大致相符。再看署名,写着天剑山庄庄主。他疑惑道:“天剑山庄?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江湖上还有这么一个帮派?” 怀善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缓缓摇了摇头,想要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口。过了许久,他才道:“这件事情江湖上已经传开,想必你也听说了。原本我想将这件事秘而不宣,自行处理的。可是不知怎的,这件事居然传扬了出去。更奇怪的是,江湖豪杰居然也闻风而动,一齐往少室山而来。离得近的,前两天就到了,远的也在今日到齐。如今离三月十五还有两日,我看该来的不该来的,都应该到齐了!” “这倒是有些意思,好像约定好的一般。”苏拙笑道,“现在来的都还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我看正主儿也快了吧!” 论到佛法武功,怀善自是最一流的,但说到条分缕析,阴谋诡计,他当然比不上苏拙。怀善静静听他下文。 “这件事有三个疑点。第一,是谁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少林寺贴上这么一张纸条?按理说少林高手如云,各处暗哨也不少,居然没有人发觉?如果不是此人武功高绝,就是你寺中出了叛徒!” 怀善闻言断然道:“不可能!寺中能有此身手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净字辈的几人。而这些人入门都已逾二十年。而少林僧人学武之前必要先学佛法,若是心性不够,是不能学到功夫的。因此我想,绝不会是寺中僧人做的手脚!” 他既然已经这么说了,苏拙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忽然想起进门时看见的白色身影,一股不安之意笼罩心头。 他接着又道:“第二个疑点,这天剑山庄庄主到底是何许人也?如此人物,理当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才对,既然敢向少林下战书,为何要化名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名字?”说到这里,苏拙忽然想起八部天龙来。自打从大漠返回,几个月来,他每日都会想起这个神秘的组织。 他忍不住问道:“大师可曾听过一个叫八部天龙的帮派?” 怀善一愣,笑道:“八部天龙乃是从天竺传来的佛门的说法,指代世间八种部众,为天、龙、迦楼罗、紧那罗、乾达婆、阿修罗、夜叉和摩呼罗迦。可是帮派么?却是从未听说有人用这个作为帮派的名号。” 苏拙点点头,暗想,我当真傻了,老和尚方外之人,不理俗事,怎么会加入这样的神秘组织? 好不容易排除脑海中的杂念,苏拙接着道:“第三个疑点就是,到底是谁把这件事传到了江湖上?这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怀善叹口气,道:“你说的这几点,也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我知道你得知这个事情,一定会赶到少林,因此早早吩咐净相在山下等着。” 话还没说完,忽然一个小沙弥敲门进屋,恭敬道:“方丈师伯祖,岳阳卫施主、三山五岳十几位掌门一起拜山!” 怀善与苏拙对望一眼,苏拙笑道:“正主儿来了!” 怀善眼中却带着忧色,道:“他们似乎是商量好了一般,居然一起到了!” “这还要商量什么?”苏拙笑道,“我来的时候,遇见几人,听说卫潜要来少林,极为兴奋。我看,许多人之所以都赶在今天到来,就是摸准了卫潜的行程。各门各派的掌门帮主,若是分了先后,当然也不妥。先到的失了身份,后到的又像在摆架子。因此索性大家都跟着卫潜一起来了!” 怀善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我还是要出去迎接迎接!我知道你与卫侯爷有些龃龉,听说江湖上有不少人想找你麻烦,就为了能向卫潜表心意。我看你还是不要轻易露面的好!” 苏拙点头:“我理会得!”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怀善淡淡一笑,自行出门。屋内又恢复宁静,苏拙百无聊赖,这时才打量起这间禅房来。 屋内简单朴素,唯一有些特别的,是挂在墙上的几幅图画。苏拙看了一眼,不由得吃了一惊。这几幅画诡异恐怖,画的并不是风景人物,而是几幅钟馗捉鬼图! 武林大会卷第五章 群雄毕集 苏拙不由得起身走近细看,这几幅画与前朝名家吴道子的钟馗捉鬼图全无关系。图上所绘的不再是威猛的钟馗形象,反倒每张画上的形象浓墨重彩,极尽详细。 图画一共七幅,每一幅上都有一个惨死厉鬼。或是肠穿肚烂,或是万箭穿心,或是头颅被砍,或是烈火焚身。看了几幅,苏拙已经有些心惊肉跳,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和尚房中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他忍不住心想。怀善丹青一绝,苏拙是知道的。不过他只是从前听怀善与鬼隐闲谈时说起过,这些年从未见过老和尚动过画笔。这几幅画没有落款,也不像名家手笔,挂在这里,想必就是出自怀善之手了。 老和尚怎么会画出这样的画?而且这画还挂在卧榻前的墙上,每天起居之时,总能看到。苏拙当真难以想象,每天看到这些厉鬼的情形。 一时间,他只觉这间房间忽然变得阴森恐怖起来。越是安静,越是让人心生不安。苏拙脊背发凉,忍不住向身后看了一眼,确信身后并没有别人。又过了一刻,他终于还是呆不下去,心想着,有空一定要向怀善问个明白。便急急开门出去。 所有人都已聚集到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上。苏拙循声而去,远远看见偌大的空地上,挤满了人,足有几百。只有前面摆着十几张椅子,供几位掌门帮主和德高望重的老人坐了。其他人只能席地而坐。场上交头接耳,有些嘈杂。卫潜就坐在怀善旁边,时而与身边几人交谈两句,气度非凡。 苏拙刚刚找了个角落坐下,就见一个魁梧大汉从座位上起身,冲群雄道:“安静了!”这一声颇有威势,许多人认得这大汉正是泰山派的掌门马度,被他这一震,都不说话了。 马度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冲怀善道:“方丈大师,咱们这么多人为了少林的事赶到这里,您总该出面说两句吧?” 怀善左右看看,向几位老人点了点头,起身合十,向所有人行了个佛礼,开口道:“各位江湖上的朋友,承蒙各位关心,不远千里赶赴少林。贫僧在此,向各位道谢了!”说着又行了一礼。 许多人忙还礼,口中说着不敢当,不敢当。怀善等人声安静,接着道:“日前确有无聊之徒给我留下书信,说要在后日登门拜访。贫僧本不欲兴师动众,惊动武林,因此并没有通知众位同道……” 他话还没说完,卫潜忽然起身道:“方丈大师这话说得太也见外。有人胆敢向少林挑衅,这岂不是将我们武林正道不放在眼里?若不给这些么魔小丑一点颜色瞧瞧,岂不是让对方看轻了?” 他话音刚落,坐在地上的众人爆发出一声喝彩。怀善有些讪讪,想不到卫潜的呼声如此之高,一时间竟让人有种错觉,几乎整个武林都为他马首是瞻了。不过怀善出世高僧,这些虚名也不放在眼里,对此只微微一笑,默不作声。而其他几个坐着的掌门则面露冷笑,不知在想什么。 旁人还没开口说话,只听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响起。苏拙一惊,继而笑了起来,想不到她也来了!果然,扭头一看,只见燕玲珑端坐在人前一张椅子上,放声直笑。在她身后的,赫然是四海盟的群盗,有些苏拙也是见过的。许多人不知道燕玲珑在笑什么,只是觉得自家盟主笑了,便也跟着笑了起来,场面上忽然有些滑稽。 卫潜面色微微一变,但仍不改风范,沉声道:“你是何人?一个年轻女娃娃,居然在这里与这么多武林前辈平起平坐?” “卫侯爷说这话可就有些让人费解了,他们是掌门帮主,我也是一帮之主,为何他们能坐,我就坐不得?”燕玲珑笑道。 卫胜始终阴沉着脸站在卫潜身后,此时忙上前嘀咕几句,告诉他燕玲珑的身份。卫潜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四海盟燕盟主!想不到一群盗匪,现在居然也要爬到我们武林正道头上来了!” 四海盟群盗面有怒色,燕玲珑却依旧笑嘻嘻的。自从去年盛夏黄河决口以来,四海盟靠历城行动,在江湖上迅速积累了威望。燕玲珑趁热打铁,四海盟声名越来越大。原本以卫潜的涵养和城府,绝不至于当众与四海盟翻脸。可是他恼恨燕玲珑讥讽,新仇旧怨,让他对燕玲珑恨得牙痒痒。而怀善却面有笑容,他对燕玲珑在历城的所作所为颇为赞赏,因此破例给他们加了一个座位,足见四海盟的地位今非昔比。 燕玲珑笑道:“卫侯爷何必动怒?我四海盟盗亦有道,岂是一般盗匪可比?倒是侯爷满口不离武林正道,少林自家的事情,也要管一管,莫非侯爷已经是武林盟主了?” 卫潜脸上阴晴不定,想要发火,却又觉得自己何等身份,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一个小姑娘斗嘴,实在有**份。他重重哼了一声,重新坐下。四海盟群盗头一次见识这么大场面,见卫潜居然没话可说了,只当燕玲珑胜了,喜不自禁,大声叫好。 堂堂一个武林大会,被这群乌合之众搅得乱七八糟。苏拙不由得莞尔,心想,有这伙人搅和,倒也是趣事一件。怀善见场面有些混乱,抬手示意众人噤声。四海盟的人对老和尚倒是颇为敬重,都闭口不说了。 怀善道:“众位武林同道,虽然这件事是少林自家的事。但大伙儿来此,也是一片拳拳真心,贫僧岂可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如这样,这两天大家就在寺中住下,等到三月十五这天,一同见见这位神秘人物到底是谁!” “好!”群雄大声叫好,无人异议。 喊声刚落,有一人越众而出,站在空地上朝着各门各派掌门行了一礼,说道:“方丈大师,众位掌门,小弟肖四方,忝为陕南飞鹰门门主,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飞鹰门不是什么大门大派,因此他连个座位也没有。不过他想说话,自也不会有人反对。肖四方抱拳道:“方才燕盟主说到武林盟主,让鄙人萌生了一个想法。想当年大唐盛世,武林繁盛,每隔十年便会遴选武林盟主,统御江湖,规范秩序。而后黄巢之乱,朱温灭唐,天下大乱。武林也混乱起来,再没有盟主制约。致使塞外魔教大举入侵,天地倒悬。如今我大宋兴盛,盛世清平。我想,咱们武林正道也该重拾旧制,选出个武林盟主来,也好让我武林正道发展壮大!” 苏拙一惊,脱口道:“原来这武林大会的真意在这里!” 武林大会卷第六章 武林盟主 肖四方名不见经传,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苏拙想不怀疑他的真实用意都不可能。按理说他虽也是一派之主,但是这武林盟主的位子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头上。可是肖四方居然如此热衷于选出一个人来制约自己,不难想象他一定是受人指使的。而指使他的这个人,苏拙不用猜,也能想到了。 果然,肖四方的一番言论顿时引起众人热议。不但坐在地上的群雄在大声议论,连坐在人前的掌门帮主也按耐不住,交头接耳。苏拙冷眼旁观,能看出这些人心中的想法。若是自己能当上这个武林盟主自然是最好,若是自己当不上,平白要受人之命,岂不是大大的不划算? 经过一番算计,所有人各有计较。只见崆峒派掌门杜清风首先起身,道:“肖掌门说得颇为有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天下武林这么大,也该有自己的规矩。若是没有盟主约束,武林势必大乱。因此,我觉得及早选出武林盟主,极为紧要!” 杜清风算是苏拙的老朋友了,早在君山万利赌坊时就打过交道。让苏拙惊讶的是,他居然也会同意这个提议。莫非他自以为能选上盟主?或是他也已经唯卫潜马首是瞻了? 华山派掌门沈藏锋起身道:“不错!杜掌门所言极是!”他是华山派百年一见的武学奇才,不过四十出头,在关中已经是掌剑双绝,罕逢敌手。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厉害,因此他同意选这个武林盟主,也是意料之内的。 沈藏锋说完,何言痴、白三剑两人携手起立。当日的三大剑派,如今只剩下昆仑、九华声势还在。他们两人一致赞同提议,说话的时候不时看向怀善,显然对怀善颇为敬重推崇。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受怀善控制了。几个掌门人相继表示赞同,其余峨眉、点苍等名门大家也没有反对。群雄大声叫好,所有人热血沸腾,似乎正在见证一件武林盛事。 忽听一人喊道:“那么这个武林盟主该谁来当呢?” 所有人又安静下来。台上坐着的有人想提名自己,但又碍于面子,不便说出口。肖四方又道:“既然这个提议是我先提出来的,我想也该由我先说吧?我肖四方无德无能,自然不敢觊觎盟主之位。不过我想,作为武林盟主,自然是要威震一方,号令天下。有这样的威德的,非岳阳王莫属!” 群雄中,许多人大声叫好。苏拙冷笑:若说这人与卫潜没有关系,打死我也不信!扭头看见游方极是兴奋,居然跳了起来,不住地呐喊岳阳王三个字。 卫胜脸上也是喜不自禁,掩藏不住笑容。卫潜却依旧淡定沉稳,起身干咳了两声。人群倏然安静下来,等待他开口说话。卫潜扬声道:“我卫潜何德何能,能得到这么多同道支持?不过武林盟主一位,事关重大。我卫潜自认无法与在座的几位武林前辈相比,让我当盟主一事,休要再提!” 旁观者都清楚,卫潜这是在说客套话,以退为进。谁知一个尖利的公鸭嗓音忽然响起:“卫侯爷今天说了这么多话,就这一句还像个人话,当真甚合我心呐!卫侯爷何德何能,能当此大任呢?怎比得上少林、峨眉、华山的几位?” 这人极尽讥讽之能事,把卫潜气得脸色铁青。众人转头一看,原来又是四海盟的无赖。燕玲珑满意地微笑着,被这人一搅,场面有些乱哄哄的。再看坐着的十几个掌门人,神色各异。有的双眉倒竖,有的微微冷笑。看来这些人也是心怀鬼胎啊!苏拙暗笑。 白三剑趁机道:“这位兄弟说得虽然难听,但是却不无道理。若论武林德行,有谁比得上少林方丈怀善大师?要是真要推选武林盟主,我首推大师!”白三剑恼恨曲圣州害了武夷剑派上下,知道他是卫潜的人,自然恨屋及乌,不论谁当这个盟主,也不会让卫潜得逞。 人群中又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显然对怀善的支持也不在少数。怀善面色微微一变。莫名被推上争夺武林盟主的位置,这着实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他忙起身道:“贫僧出家人,如何能当什么武林盟主?” “大师这话说岔了,大家都是武林中人。既然是武林中人,就可以竞选这盟主之位。况且大家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少林的事。方丈大师何必退缩?”燕玲珑忽然起身说道。 苏拙微微颔首,想不到多时不见,燕玲珑这个盟主做得越来越像样了。 又有人起身道:“方丈大师世外高人,既然不愿争这个位子,你们何必勉强?我倒觉得华山掌门沈掌门武功超群,是武林盟主的不二人选!” 沈藏锋微微一笑,摇头不语。显然这人是与沈藏锋关系较好,自然为他说话。群雄中不时有人起身推荐前排的掌门人,而被推荐的人总要客气推辞一番,一时热闹非常。 正说着,忽听一阵阴冷笑声响起:“哈哈哈,一群道貌岸然之辈,不好意思自己出来争武林盟主,倒要别人来说。既然你们这么客气,不愿抢这个位子,不如让给我好了!” 苏拙闻声一惊,转头看去,正见着那日在酒馆遇到的白衣男子越众而出。他身材颀长,一身白衣落拓不羁,增加了几分潇洒出尘之态。站在人前,如鹤立鸡群,让人注目。 他一出来,游方忙坐了下去,再不出声,生怕被他看到自己在哪里。 几个掌门人被白衣男子说中心思,脸上微微一红,捋须不语。杜清风骂道:“你是何人?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白衣男子呵呵一笑,道:“我不过是一个无名之辈,怎入得了杜掌门的法眼?” 站在卫潜身后的孟书田忽然笑道:“你既然与我齐名,如此人物,何必自谦?别人不认得你,我却认得。圣手书生萧水墨!” 苏拙一惊,暗想,怪不得他有如此厉害的功夫,原来竟是四书生中排名第三的圣手书生。四书生是江湖上四个年轻人,这几人年纪虽轻,武功却高,而且行事不按常理,常以书生形象示人。 其中笑面书生孟书田和琴圣书生曲琴都相继与苏拙打过交道,也吃过不大不小的亏。怪不得这萧水墨一见苏拙的面,就要相较一番,原来是有这个缘故在里面。 武林大会卷第七章 隐瞒 萧水墨微微笑了笑,道:“区区贱名,没想到孟大侠居然认得。不过在下散漫惯了,不比孟大侠在侯府高就,见多识广,知书达理!”这话说得明褒实讽,孟书田也有些不悦,冷哼一声。 萧水墨接着道:“不过既然方才大家说了,只要是武林中人,就可以争一争这个盟主之位。不如在这里设一个擂台,大家一较高下,有能者居之,如何?” 此言一出,人群中居然起了一阵骚动。许多年纪轻,武功好的青年高手热血沸腾,跃跃欲试。有人大声叫好:“说的没错!既然是武林盟主,自然要在武艺上一较高下,令人信服!” 众人连连点头,齐声附和:“正该如此,咱们都是武人,选个武林盟主,又不是考秀才举人,怎么能光靠嘴皮子呢?” 好好的一个聚会,转眼间变成了比武场。苏拙总算明白怀善为何不愿把这件事宣扬出去的道理了。看来这群武林豪杰,明着是来为少林助拳,实则各有用心。这趟水是越来越浑了!苏拙忍不住想道。 怀善面沉如水,知道再任事态发展,恐怕立马就会有人动起手来。他沉声说道:“各位安静了!” 这一声以内力而发,远远荡出,场上几百人均觉耳膜一震。内力稍弱者,只觉心旌摇动,热血上涌,内息散乱。众人都暗暗骇了一跳,连萧水墨如此心高气傲的人,也是面色微变。大家都知道怀善武功高强,却难得见他显露身手。方才这一喝,终于让人得窥少林方丈的实力。而这实力,已让人骇然。 怀善道:“众位远道而来,本是一片好意。若是在少林动起手来,岂非是我的不是?况且少林乃佛门清净之地,并非打打杀杀之所。若是有人要动手,还是请下山去吧!” 群雄都安静下来,一时没人说话。卫潜终于站起身,道:“方丈大师说得不错。现在还不是忙着讨论武林盟主的时候,而今最主要的,还是三月十五之约。其他事情,等我们一致将外敌赶走再说!” 这两位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然不会再有异议。于是各门各派的人,由少林寺僧领着,到安排的地方宿营休息,各自忙活不题。 苏拙等人群散尽,才向着四海盟所住地方而去。等人通报过去,燕玲珑便亲自迎了出来,与她一道的,还有华平。几人都是久不见面,聚到一起,先将好酒摆起,连干三杯。 虽说少林清规森严,别的门派几乎无法带来酒肉。可落到四海盟,莫说是酒肉,想要骰子牌九,也能弄了来。 华平忍不住先开口道:“苏拙,大半年不见,还以为你将我们忘了呢!” 苏拙笑笑:“你们小两口你侬我侬,我怎么好随意打搅?” 燕玲珑俏脸一红,骂道:“呸,果然还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在辽国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如果不是后来有了你的消息,华平几乎就要带人去寻你了。想不到你一路游山玩水,倒是兴致盎然!” “我也没想到,你这四海盟发展到这样地步!更想不到你居然也会来凑这个热闹!”苏拙许久没有遇到斗嘴之人,忍不住就要处处针锋相对。 谁知说到这个,燕玲珑和华平脸色都严肃起来。华平道:“其实我们本不想来凑这个热闹,而是方丈大师下书,请我们来的!” “哦?”苏拙微微一愣,不知怀善居然会请他们来。 燕玲珑道:“其实与其说大师是请我们,不如说是请你。”说着取出一封书信递给苏拙,接着道:“几天前少林送来大师的手信,信中说这几天会有不少武林人物齐聚少林,只怕事出有异。他当时得不到你的消息,因此想到我们与你交好,说不定能让你知道消息,一同前往少林。” 苏拙低头看信,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华平又道:“是啊,怀善大师武功既高,地位又高,居然因为这件事主动下书给我们。可见其中一定不简单!” 苏拙缓缓道:“老和尚从不求人,这一次虽然没有对我开口,可是却已显出心中的不安。看来,这次是真遇到麻烦了!”他顿了顿,又皱眉道:“难道刚才在禅房,他对我还有隐瞒?”说完不禁突然回想起当时问到怀善天剑山庄的事,怀善的脸色明显一变。 苏拙一拍桌子,起身道:“看来我还要再去问个明白!” 苏拙重新回到怀善禅房,已是午后。刚要推门,谁知恰好有人开门而出。定睛一看,居然是卫潜为首,一干掌门人十几号人。 苏拙一愣,想要躲闪已然不及。卫潜却面色如常,似乎早就料到会遇到他,笑道:“这不是苏公子么?幸会幸会!” 站在他身后的卫胜却是眼神尖利,满脸阴冷的笑容,注视苏拙。 苏拙什么也没说,微微一笑,行了一礼,闪在一旁,让他们先走。卫潜哈哈一笑,大步走过。忽然又回过头,对苏拙笑道:“苏公子,做人还是安分一些好。安分的人,活得长久!” 苏拙也微笑:“多谢侯爷教诲,苏拙谨记于心!” 目送这些人离去,忽然听见一声叹息。苏拙回头,就见怀善站在屋里,面有忧色,苦笑道:“这下你该知道,我为何不愿宣扬这件事的原因了吧?” “老和尚你出世之人,佛法武学俱是一流,唯有处理这江湖俗物,不是擅长。若是日后有一位入世的方丈,少林必然更上一层楼!” 怀善不以为然,道:“若当真那样,少林还是禅宗清净之地么?不说这个了,我倒是没想到卫潜他们会忽然过来,居然让你们撞着了!” “无妨,迟早都要见面。况且卫潜知道你与我是忘年之交,早就料到我会来,躲也是无用。”苏拙顿了顿,忽道:“不过老和尚你可不老实。你老实告诉我,那个什么天剑山庄,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林大会卷第八章 天剑山庄庄主 武林大会卷第八章 天剑山庄庄主 怀善叹了口气,道:“果然是什么也瞒不住你……”说着将苏拙让到屋里,关好房门。苏拙见他脸色黯然,悠悠回想往事,不忍打扰,静静坐在一边,等他开口。 许久之后,怀善才道:“起先我的确对你撒了谎,天剑山庄我是知道的。这件事要从二十多年前,我犯下的一桩杀戒说起!” 苏拙一惊,没想到像怀善这样的人,也会犯大戒:“你还犯过杀戒?不可能吧?” 怀善道:“当年我不过三十岁,也算得上年轻气盛。而且我当时法号还不是怀善,而是怀空!这件事少有人知晓,你不知道也是正常。当年我武学上已有小成,而且书画、琴艺、弈道等等方面均有不俗的造诣……” 这事倒不是怀善夸口,苏拙曾见识过怀善抚琴下棋,的确是此道高手。 怀善接着道:“我当时在少林也算得上异僧,处处特立独行,不可一世。而所谓的天剑山庄庄主萧天剑其实是我的一个好友!” “哦?可是这个什么天剑山庄似乎并没有几个人知晓啊?”苏拙不解道。 “不错,因为天剑山庄根本不是什么江湖豪门,只是萧天剑自己居住的一间宅子而已。” 苏拙越发糊涂了。怀善又道:“萧家祖居濮阳,独门剑法也是一绝。不过萧天剑不好学武,却对琴棋书画很感兴趣。当年他与我一见如故,连谈三天三夜,尽说的都是附庸风雅之事,对于武学只字不提。到第三天临分别时,他向我提及,他要建一座天剑山庄,广邀同道之人。当时我们都是籍籍无名之辈,也不敢想象日后。因此我只是笑笑,没有搭话。” “后来怎样了?” “后来几年,我们虽不曾再见面,可是时常有书信往来。他告诉我,他在一处山间买了一座宅院,当真取名天剑山庄。他也告诉我,山庄中有不少好朋友,时常谈论诗画,十分热闹。不过他告诉了我几人的名字,我才发现,这些人居然都不是正道之人!” 苏拙微微一惊,生出不祥之感。怀善道:“当年有个魔教,你可知道?” 苏拙脱口道:“天山派?” “不错!天山派虽被认为魔教,不过人物风流,着实不同凡响。不过这些人想法终究与常人不同,与萧天剑相处久了,必然对他影响深远。不过当时我也没有如此忧虑。后来武林正道大肆围剿魔教,萧天剑因为与魔教妖人相交甚密,也成了正道的眼中钉。” 说到这里,怀善悠悠叹了口气,道:“终于有一天,武林正道集结与天剑山庄外,定要萧天剑将魔教妖人交出来。萧天剑义气为重,如何能做出背弃朋友之事?于是他们在庄内大战了一场。原本谁也没有放在眼里的萧天剑,居然凭着一柄铁剑,连赢一十六名高手。众人这才对他另眼相看。原来萧天剑天纵奇才,虽然前几十年没有潜心武学,但底子还在。更奇的是,他居然从丹青中悟出了萧家剑法的精髓,剑法大成。” “此人也的确是一代奇才了!”苏拙叹道。 “不错,只是可惜了……”怀善面色沉郁,“虽然萧天剑剑法厉害,不过终究势单力薄。那几名天山派的教徒先后被击杀,只剩下萧天剑一人独自支撑。后来正道人士见久攻不下,居然有人想出了阴招,将萧天剑妻儿掳了走!” 苏拙冷哼一声:“这就是所谓的武林正道?” “当年那场浩劫牵扯极广,参与进来的人良莠不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后来那伙人自以为胜券在握,将萧天剑制住。谁知道那掳走萧氏母子的人中途出了意外,萧家母子也不知所踪。这一下大大出乎众人意料,萧天剑更是发了疯一般,拼个鱼死网破,将在场的人尽数杀死!后来萧天剑包括江湖上许多人到处找寻萧家母子的下落,可惜就是杳无音信。萧天剑的妻子是个柔弱女子,儿子尚在襁褓。因此许多人都认为,萧家母子早已死于非命了。萧天剑更是气若疯魔,迁怒于整个武林,到处残杀无辜之人。” 苏拙长叹一声:“唉,天意弄人,不过如此!” “是啊,正所谓一夫拼命,万夫莫敌。萧天剑剑法本高,加上不要命的打法,江湖上竟然会无人敢撄其锋芒。而死在他手中的江湖人物越来越多。当时我听说了此事,心想萧天剑总归与我相交一场,落到如今的地步,我也于心不忍。不过我毕竟年轻气盛,佛法修为又浅,觉得冤有头债有主,萧天剑万万不该滥造杀业。而我作为佛门弟子,自当前去规劝,实在不行,也要斩妖除魔,维护武林公义。于是我也没有向师父请示,便私自下山,寻找萧天剑去了!” 苏拙问:“那你找到他了么?” 怀善道:“我找了两个月,终于找到了萧天剑。那时的萧天剑已与我印象中那个潇洒公子大不相同。他一头长发披散肩头,身上衣衫也是污迹斑斑。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眸子闪现出野兽一般的精光。当年的天剑山庄未及成名,就已覆灭。萧天剑也就像这山庄一般,本应闪耀惊世之才的时候,却遭如此噩运。” 他感慨一阵,又道:“我找到萧天剑的时候,他正被三个江湖高手联合追捕。我看几人都是眼带血丝,神形疲惫,知道这场追逐已经持续了几天几夜。萧天剑一路追到旷野之中,忽然反身出招。原来他是故意示弱,将对方诱骗至此。不过他虽然先发制人,可是对方却也不好对付。尤其三人合力,互补长短,转眼就将萧天剑压在下风。不过萧天剑用的都是搏命的招式,这几人爱惜性命,自然不肯与他拼命,场面上一时形成僵局。” “当时我就在一旁观察,只见那三人久战不下,居然开始使一些下三烂的手段。先是几人不停地说些话散乱萧天剑的心神。那些话涉及已故的萧家母子,尤其难听,我也不多言了。后来又说,江湖上已经悬赏一百两银子取萧天剑首级。他们就是为了这银子而来,不论用什么方法,今天一定是萧天剑的死期!” 武林大会卷第九章 往事 怀善顿了顿,继续说道:“听到这里,我对这几人顿时鄙夷起来。江湖上就是因为有了这些人,才使得世风日下!本想现身制止打斗,谁知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人抓出一把石灰粉,迎面一撒,尽皆撒到萧天剑脸上。又有一人抓出一把铁藜子,射向萧天剑背心。萧天剑先受石灰粉暗算,双目刺痛,又遭暗器偷袭,如何能躲,一下子中了暗器,丢了手中长剑。我一看心头火起,身为正道之人,公平相斗也就罢了,却不顾身份,暗施偷袭,用如此下三烂的法子,当真不要脸!” 苏拙深有同感:“骂得好!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居然还能跻身武林正道之列?当真不可理喻!” 怀善点头道:“虽说如此,可是我当时的做法却偏激了。我一见形势不对,立马从藏身之处冲出,连出三招,攻向那三人。谁知这三人全无防备,又经历几日追逐,数场大战,早已是强弩之末。我这三招结结实实打在三人要害,竟将几人全打死了!” 说到这里,怀善露出沉痛的表情。苏拙也是一惊,想不到怀善当年如此冲动。这三人虽行止不正,却也罪不至死。 怀善沉声道:“当时身处旷野,这件事无人知道。萧天剑看见我,想不到居然还认得。我先为他止了血,又好言相劝一番,希望他改邪归正。谁知他指了指地上三具尸体,反问我,难道就要归这样的正道么?我一时哑口无言。于是,我只得约定,七日之后,等他伤势痊愈,我要在此地与他一战,为天下除害!” “萧天剑怎么说?”苏拙忽然对这个亦正亦邪的奇人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萧天剑听了我的话,只是冷笑。而后他忽然将几幅画交到我手中。就是墙上这几幅钟馗捉鬼图,想必你已经看到了……”怀善伸手指向那几幅诡异恐怖的画作。 苏拙点点头,瞟了一眼墙上的画,不由得又升起一股寒意。怀善道:“他对我说,这是他最近的得意之作。我看了之后,与你的反应一样,也是觉得匪夷所思,浑身直冒鸡皮疙瘩。可是萧天剑却当之如宝,当真不可理喻。我那时越发相信,他已经开始神志不清起来,所做的事一定不是出自本意。他希望我能妥善保管这些画,并且能从中领会他的心境。当时我已不愿用心揣摩他的用意,只是敷衍着应承下来。等到七天之后,萧天剑果然如约前来应战。我觉得两人已经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了,什么也没多说,就动起手来。这一战,也可谓惊天动地。只可惜当时只有我们两人,谁也没有瞧见。” “可以想象,这一战必然惊天地泣鬼神。虽然是两个籍籍无名之人,其恩怨纠葛,复杂程度,却比许多武林高手的决战还要精彩!”苏拙赞道。 怀善道:“我们相斗了上百招,可就在最后关头,萧天剑忽然收了剑。我不明所以,可是攻出去的一拳已经收不回来了。萧天剑正面中招,竟落下了悬崖。而他的尸骨再也没有找到。” 苏拙疑惑道:“最后一招他为何不躲不防?” 怀善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来,我也没有想清楚。只能认为,萧天剑那个时候已经心智尽失了,做事不可以常理度之。不过亲手杀了萧天剑,不但没有让我感受到成为大英雄大豪杰的喜悦,反而内心一阵空虚。于是我回到少林,将这些时日的事情向师父和盘托出。师父只是对我说,我红尘难尽,已与空这个字无缘。于是将我的法号改为怀善,希望我能痛悔这次所犯杀戒,好好领悟这个善字。若是我能体会到仁善的意义,以后还能成为一代高僧。而我也将这几幅画带回少林,挂在卧榻对面的墙壁上,日夜观看。” “你可看出什么来了?”苏拙问。 怀善摇了摇头,道:“这几幅画,初时看是恐怖诡异。后来我便开始厌恶,既厌恶厉鬼害人,也厌恶钟馗残暴。又过了几年,我只能看出众生皆苦的含义了……” 苏拙却笑了:“依我看,这些图画本没有什么意义。只是看的人自己角度不同,则会得出不同的感悟。在我看来,这画中更像在说,惧由心生,若是心死,就算是厉鬼,也无法使人受惊了!” 怀善点点头,道:“也许当年萧天剑的确已经是心如死灰了吧!” 他说完,两人同时叹了口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过了许久,苏拙忽然问:“既然这天剑山庄根本没有在江湖上留过名声,而且参与围攻的人已经死绝。那么到底是谁,知道这个天剑山庄?他又为何自称庄主,来找你的麻烦呢?” 怀善道:“这正是我所担心之处。不过我少林屹立数百年,也不是什么阴谋诡计可以弄倒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切就看后日到底如何了!” 群雄在少林住了两日,时时警惕,终于等到三月十五这一天。原本少林众僧都有些枕戈待旦的意味。怀善却吩咐大开山门,洒扫道路,一切如常。 谁也没有通知,所有人早早就来到进门广场。几百人将广场挤满,仅在众掌门人座前留下一块空地。这几百人的阵势,吓也将人吓死了。许多人不禁开始小声嘀咕:“谁要是敢现在闯进少林寺大门,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苏拙在人群中,心里也没有底。虽然知道了怀善的往事,可是难道这萧天剑死而复生了不成?否则又有谁知道天剑山庄呢? 日到中天,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许多人百无聊赖,开始打起了瞌睡。过了午时,便有人再也按耐不住,起身大声道:“******,老子还准备大打一场,到底有没有人来?” 旁边人讥笑道:“谢老三,就你那三脚猫功夫,真有人闯山,你敢上么?” 谢老三脸涨得通红,众人一阵哄笑。可是这么一来,所有人心里那个疑惑又涌了出来。不时有人交头接耳:“那什么庄主到底还来不来?” “怕是听说这么多人在这儿,不敢露头了吧!” “我看是有人恶作剧吧!那什么天剑山庄,老子听都没听说过!” “是啊,江湖上哪有这么个帮派?” 武林大会卷第十章 比武决胜 苏拙耳中听着众人议论,眼睛却看向台阶上,那群帮主门主。许多人脸上也充满迷惘之色。怀善微微闭目,安然入定。而卫潜也是阖目养神,气定神闲。 又等了半个时辰,依然没有什么动静。少林武僧每隔一炷香时分,就来通报一次,入山的道路上也没有什么人来。这一下群雄终于确信,似乎大家确实上当受骗了。 人群中抱怨的声音越来越大,苏拙听了一阵,许多人居然在埋怨少林,埋怨方丈怀善。苏拙皱起眉头,这些人明明是自己主动前来,如今就算是被人耍弄,也只能怪自己,如何能怪得上少林呢?然而人性本就如此,很少会有人检讨自己的过错,而积聚在内心的怨愤,总要找个替罪羊发泄。 少林寺和怀善很不幸的就成为了这个替罪羊。怀善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态的发展,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 就在这时候,卫潜忽然站起身。他身材高大,又坐在台阶上,群雄只能仰望,无形中增加了不少威严之气。他轻轻咳嗽了两声,群雄忽然就都静了下来。卫潜凌厉的目光扫视全场,沉声道:“各位稍安勿躁,我看这什么天剑山庄庄主是不会来了!也许是得知我们武林正道群集少林,谅他是谁,也不敢造次……” 他话还没说完,人群中嘈杂声越来越大,忽然有人大声道:“我看根本就是有人故意戏耍我们!” “我看一定是哪个无聊之徒,居然做出如此可恨之事!” “是啊,这种事情,怎么少林寺居然会当真?” “谁说不是,什么禅宗古刹?哼哼!” “大惊小怪,让咱们这么多人白跑了一趟!” 卫潜伸手按了按,让众人安静下来,才接着说道:“有位朋友说得不错,一定是江湖宵小故意恶作剧,将我们戏耍了一顿。这人如此可恶,我们定然不会放过。不过究其根源,恐怕不是一两个人的原因这么简单!自从唐末诸侯割据,天下大乱。整个武林也跟着乱了起来。各路英雄或是投靠各方,或是独善其身。原先的江湖道义规矩早已残损殆尽。这也就是为什么在今天,有人敢于任意戏弄大家!” 话音一落,许多人不禁鼓起掌来,有人赞道:“啧啧,你看卫侯爷,说出来的话多有水平!” “那可不,总不能像你大字不识一个好!” 苏拙心中一时也想不通卫潜到底什么意思,也觉得他似乎说得有几分道理。 卫潜又道:“大家想想,整个武林正道,被一个宵小之辈耍弄于股掌之间,这武林还成其武林吗?” “说得好!岳阳王,不知道您认为应该怎么办好呢?” 卫潜摇摇头,叹道:“恕卫某不才,也想不出个好办法,来为武林重树规矩……” 就在大家失望声还没发出的时候,他又道:“不过前两天有人已经提出了一个好办法。我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能收拾如今一片混乱的江湖,恢复正道荣光!那就是选出一个武林盟主,节制各门各派,各路游侠。如此方能重新为武林立规矩!” 苏拙恍然大悟,原来卫潜竟是要重提武林盟主一事,用心之深,实在惊人。如此推想,似乎这件事又有些扑朔起来。苏拙暗想,单单今天的事,已经让众人对少林产生了偏见。而卫潜居然能借这股力道,谋划自己的如意算盘。到底真是巧合,还是卫潜有意为之?或者说,这什么天剑山庄,就跟他有关? 这个假设着实大胆,但似乎也有些道理。不过没有任何证据,苏拙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只听卫潜继续说道:“说到武林盟主,我认为,在座的谁也没有少林方丈德高望重,更没有怀善大师如此急公好义。若说有谁能胜任武林盟主一职,我看只有怀善大师!” 他话说完,许多人不禁愕然。苏拙也是大惑不解,他到底是真心推举怀善,还是以退为进,欲擒故纵? 群雄发出一声欢呼,不过声音似乎比起前日小了一些。有些人就因为今天白白等了大半日,对怀善的热情也降低了不少。台阶上十几个人表情各异,有人露出笑容,真心拥护怀善。更多人却皱着眉,一言不发,显然并不想是这个结果。就算是怀善,也紧皱眉头,似乎担忧其中的阴谋,目光在人群中寻找苏拙。 只有坐在边角的燕玲珑忽然起身大叫:“说得好!”她是女子,声调本就很高,这一声更如空谷回响,吓了众人一跳。 人声一静,燕玲珑道:“侯爷说得真好!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还不快见过武林盟主?早点参见完了,大家也好早点回去,免得还要在这里吃斋食素!” 她的话惹起一阵哄笑,可也有人很不以为意。笑声刚落,有人就起身厉喝:“武林盟主岂能如此儿戏,简直是胡说八道!哎呦,卫侯爷,我可不是说您胡说八道……小的是说这个雏儿胡说八道!” 燕玲珑俏脸一寒。刚刚说话那人忽然叫了起来:“哎?我刀呢?” 原来群雄上山之后,因为要对付来敌,便各自将兵刃领走。而说话这人的钢刀刚刚明明就放在手边,只起身说话的功夫,再坐下时,刀已经不见了。他找了一圈,如何能找到。 苏拙暗笑,你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燕玲珑,难道不知道她手下全是偷儿? 经过这一闹,场上气氛也不那么严肃了。群雄也知道一定是四海盟的人做的手脚,不由得握紧了自家兵器,也不敢再随便得罪燕玲珑。 华山掌门沈藏锋起身微微一笑,道:“我看既然要为武林立规矩,这选盟主自然就先立下规矩。大家都是习武之人,怎能靠嘴皮子当盟主?不如比武决胜,胜者自然大家信服!” “没错,比武决胜,比武决胜!” 群雄发出一声声欢呼,齐声高叫:“比武决胜……” 沈藏锋转头看向怀善,故意问道:“不知这个方法,大师可同意?” 怀善知道如今形势,就算他不同意也没用了,只得长叹一声,道:“也只有如此了……” 武林大会卷第十一章 开肠破肚 (从香格里拉回来了,保持更新应该没问题了!) 众人商量已毕,一致赞同比武决胜,选出武林盟主。既然是比武决胜,那就说明,只要自认为武功卓越,都可以上台较量,一争短长,这让坐在地上的大多数人顿时兴奋起来,似乎自己也有可能坐上这个位子一般。 苏拙冷眼旁观,只见卫潜面色丝毫没有变过,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他到底心里在想什么?苏拙十分疑惑。冷不防卫潜凌厉的目光突然看了过来,正好与苏拙目光对视。苏拙不由得一惊,卫潜这阴狠的眼神中似乎在嘲笑自己一般。 他还想不通卫潜的用心,另一边群雄已经将广场腾出一个空地,足够两人比武之用。台阶上峨眉掌门起身道:“既然是比武,总要有个公证,也让大家点到为止,免得伤了人命。” 怀善合十道:“善哉善哉,正该如此!” 沈藏锋却笑道:“还用什么公证,我们这些掌门人坐在这里,不就是公证么?” 众人点点头,卫潜却指着一张空椅子,道:“那崆峒派杜掌门也算一派之主,总不能遗漏了吧?”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杜清风坐的位置一直空着。沈藏锋问道:“杜掌门到哪里去了?似乎今天一直没见到他。” 怀善忙叫过一名弟子,道:“你去杜掌门房间看看!” 那小僧依言而去。群雄正暗暗嘀咕,这杜清风怎么这么荒唐,如此大事居然不来!过不多时,那小僧紧跑着就回来了,一路跌跌撞撞,面色也是惨白。 他跑到怀善面前,“啪”地一声摔了个筋斗。许多人忍不住讥笑起来,怀善面色一沉,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死……死了……”小和尚哆哆嗦嗦说得不清不楚,但是这几个字却是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苏拙听到一个死字,心就一沉。怀善腾地惊起,忙问:“什么死了?谁死了?” “杜……杜掌门……好……好惨……”小和尚说完居然呕吐起来,把早上吃的斋面也吐了出来,脏了一地。 面前十几个掌门帮主都吃了一惊,怀善当先向着禅房而去。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呼啦啦跟在后面。寺****来客居住的禅房,全给了有身份的人住着,就在后院东面。怀善大步跨进院门,就听身边峨眉掌门松谷道人“哎呦”叫了一声。 松谷一个趔趄,忙使个千斤坠稳住身形,低头一看,只见地上一坨血肉模糊的物事,黏糊糊湿答答。方才他就是一脚踩在其上,滑了一下。周围几人看见地上的东西,脸色刷地一变。原来地上的竟是一副人的肝脏! 几个人闻到血腥气,立时便要作呕。苏拙分开人群,低头一看,就往里走。怀善脸色沉重,随他一道,当先向院内走去。一路到处都是血迹,形状之惨,前所未见。 杜清风房门大开,门口一滩滩血迹早已凝固,显出诡异的暗红色。人群刚冲到门口,就看见杜清风仰面倒在血泊之中,双目圆睁,披头散发,全身上下也是血污,屎尿齐流。更吓人的是,他胸腹之间开了一条大口子,肚肠内脏流了一地,摊得满地都是。 怪不得那小和尚会吓成那样。这样的情景,即使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一干帮主掌门,也几欲作呕,闭上眼睛,只觉头晕目眩。 崆峒派前来的弟子惊呼一声“掌门”,就要冲上前去。苏拙站在门口,伸手拦住几人。崆峒大弟子双目通红,怒道:“你做什么?” “你们现在还不能进去!”苏拙轻声道,口气却是坚定无比。 怀善面向门外众人,合十道:“众位,这里出了人命。大家先不要进这间房间,待我这位朋友检查过再说!少林众僧听令,带领大家各自回房休息!” 那崆峒大弟子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辈分,骂道:“他是什么东西,为何他能进去,而我们身为崆峒弟子,却不能进去?” 没想到卫潜站了出来,道:“他就是苏拙苏公子!若是你们能不靠他找到凶手,那就轻便吧!”说着让开一条路。 人群中一阵小声嘀咕:“原来他就是苏拙!” “他不是与卫侯爷有过节么?怎么侯爷还帮他说话?”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不正显示侯爷大人大量,心胸宽广么?” “没错,不过这苏拙也的确聪明过人。我曾经见过他破案,确实有两把刷子!” …… 苏拙不顾别人议论,与怀善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露出一样的深深的担忧之色。怀善轻声道:“你也看出来了?” 苏拙点了点头,道:“这是第一幅画的情景!” 在旁听见对话的人,没有一个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原来这屋内的血腥情景,杜清风被开肠破肚的死状,正与挂在怀善房中那几幅钟馗捉鬼图中第一幅的情形一模一样! 怀善对着那画看了几十年,自然一眼就发现了其中的端倪。而苏拙那日看过之后,心神震骇,图中景象印在脑海中,也是难以挥散而去。因此两人往门口一站,就发现了这一点。 两人迈步进屋,小心躲过地上的心肺脾肾和一卷一卷的肚肠,来到杜清风尸身旁边。其他人都远远躲开,不敢进入屋内。有的甚至都退出了院子。只有卫潜一人胆大,跟着进入房间,不过也只是站在边上,绝不靠近尸体。 苏拙伸手摸了摸杜清风胸腹上的那条深长口子,轻声道:“伤口整齐,是被一刀划开。伤口下深上浅,乃是由下而上,斜撩上来。” 怀善叹了口气,道:“这是一招剑法,正是萧家剑法中的撩剑式!” “没有错么?”苏拙惊道。 “绝不会错!”怀善坚定道,“当年我与萧天剑对决,萧家剑法留给我的印象太深了。一招一式朴实无华,却招招要人性命!” 苏拙倒吸一口凉气,沉吟道:“难道……” “难道真是萧天剑来找我报仇了?”怀善虽然佛法精深,但当年那件事对他造成的阴影着实太深,这个时候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苏拙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什么,双眉陡然一扬:“我知道了!那封挑衅书根本不是故弄玄虚,也不是故意戏耍群雄。那所谓的天剑山庄庄主不是没来,而是早就来了!” 怀善也猛然醒觉,脱口道:“不好!藏经阁!” 武林大会卷第十二章 盗书 (新建了一个企鹅群,有兴趣的可以进来聊聊) 怀善话音刚落,便向外而去。苏拙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跟着而去。经过卫潜身边,忽然看见卫潜阴冷一笑。 苏拙心中咯噔一下,暗想:莫非这件事跟他有关?可是杜清风是卫潜拥趸,若是卫潜做的,怎么会杀杜清风呢?他摇摇头,将脑中奇怪想法摒除,问怀善道:“藏经阁没有人看守吗?” 怀善边走边说道:“自从收到那封信,我就加派了人手,将藏经阁守卫起来。可是如果杀害杜清风的人就是送信的人以他的武功,只怕那些武僧也不是对手!” 苏拙点点头,能一剑将杜清风杀死的人,定然不是庸手,一般的寺僧肯定挡不住。两人走到院外,就被一群人围住。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在问杜清风到底是被谁杀死的。 怀善一言不发,苏拙也没有头绪。两人分开人群,径直而去。群雄不明所以,只得跟在后面。一群人呼啦啦朝藏经阁而去。守卫的武僧远远看见,忙持棍上前。 怀善不等他开口,就问:“可有可疑的人来过?” 那僧立掌回道:“禀方丈,藏经阁一直没有人来过!” 怀善点点头,从怀中取出钥匙,上前将门上铁锁打开,推门而入。谁知刚一进门,眼前的情景让老和尚大吃一惊。他回头沉声问:“你还说没有人来过?这是怎么回事?” 那僧站在门口一看,也吃了一惊,不知如何作答。苏拙忙上前,只见屋里一片狼藉。原本整齐排列的书架此刻也是东倒西歪,书架上的经书散落一地。不光如此,地上还有一堆果皮,不知是谁吃剩的垃圾。 怀善面色难看至极,想不到自以为铜墙铁壁的少林寺,不但有人被杀,而且连守卫最严的藏经阁,也已被人偷进。偏偏对方还是早已下了书信,通知了所有人要来。这真是对少林,对他这个少林方丈莫大的讽刺。 群雄站在远处,议论纷纷。这个时候瓜田李下,他们自然不愿靠近,远远看着热闹。苏拙道:“先清点书册,看有无缺少!” 怀善恍然大悟,召集了几个师弟和师侄开始收拾藏经阁。苏拙独自沿着藏金阁外围走了一圈,又在屋内走了一圈。发现藏经阁门窗均无损坏迹象。窗户均是从内反锁,窗台上仍有些许灰尘,显然已经很久不开了。屋内只有一处气窗,在后墙高处,距离地面约有十来尺。若是从这个气窗入内,落到地上,轻功再高的人也必然会发出动静。屋外守卫的寺僧均是武功高强之辈,这点动静定然逃不过他们的耳朵。那么这人是如何在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进入室内的呢? 过不多时,众僧便将经书收拾完毕。负责管理藏经阁的是怀善师弟怀渡,他向怀善道:“方丈师兄,经书已经整理完毕。” 怀善忙问:“可有缺少?” 怀渡面现犹豫之色,看了看身边的苏拙。怀善道:“你只管说就是!” 怀渡道:“别的经书都没有缺少,唯独少了两本《六道轮回经》!” 话音刚落,怀善向后连退两步,脸上神情惊骇莫名,颤声道:“少了哪一册?” 怀渡叹口气,道:“正是地狱道和修罗道两册!” 怀善跺脚叹道:“造孽!造孽!” 苏拙疑惑道:“这六道轮回经是什么书?为何你如此惊慌?” 怀善脸色颓然,叹息道:“佛家讲究因果报应,六道轮回。所有人都无法脱离轮回之苦。六道轮回就是指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人道、修罗道、天道。这六道轮回经就是六本书册,乃是本门的禁书!这六本书上的武功有绝大威力,若是落到心怀不轨的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苏拙讶然道:“我们只知道少林有七十二绝技,最厉害的功夫不过是《达摩易筋洗髓经》,还从没听过有什么六道轮回经!” 怀善摇头道:“六道轮回经本不是少林所有。江湖上有个禅宗门派,相传是六祖惠能传下,名叫菩提门,不知你可曾听说过?”(菩提门,参见拙作《玄空诀》) 苏拙点头:“略有耳闻,听说菩提门传人无不是禅道精深,亦正亦邪。不过菩提门门人很少在江湖上露面,不知道这跟这本经书又有什么关系?” 怀善道:“据说这六道轮回经原本就是百年前菩提门一个和尚从天竺带回来的。他依照此书,练成一身鬼神莫测的绝世神功,自号光明佛……” “他居然敢自号为佛,好大的口气!”苏拙惊道。 “菩提门传人向来如此,讲究无佛无尊,只信自己,依靠本心,超越前人。他自号光明佛,也没什么。”怀善道,“不过六道轮回经威力大,反噬之力也大。这本书的神奇之处就在于,自地狱道至天人道,循序渐进。地狱道最为易练,算是入门。而后每进一层,威力增大何止一倍。不过有个条件,就是必须要有精深佛法修持,才能习练成功。若是佛法不到,不但修炼不成,反而会走火入魔。当年光明佛虽练到天道,但终究因为禅定不够,被功力反噬,心智尽失,成了武林一大祸害。后来少林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见智大师摔众僧,与光明佛大战三昼夜,终于令魔头伏法。不过见智大师也因伤重不治,不久就圆寂。临终前,他将这六本经书交给弟子,嘱托一定要妥善收藏,不能让弟子习练,更不能让心怀不轨之人盗去!” “原来如此。”苏拙皱眉道,“可是这件事已经过去百年,江湖上知道这本书存在的恐怕也没几人。可是这个天剑山庄庄主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而且他只偷去了地狱道和修罗道两本,可见他并不知道,这六本书乃是循序渐进的,缺一不可。” 怀善点点头:“这六本书为了稳妥,乃是分开与佛经一起摆放。但愿这个偷书贼并不知道原委,只是无意中找到两本。” “怎么?听说藏经阁失窃了?”不知何时,卫潜忽然出现在门口,大声问道。 苏拙没有说话,怀善合十道:“此事我已知晓,正在调查中,多谢卫施主关心。” 卫潜冷哼一声,道:“方丈大师,我可要提醒你一句。现在寺中可是有个以盗匪出身的帮派,你们何不从他们查起?我看,这经书多半就是四海盟的人偷的!恐怕那故弄玄虚,投送书信的,也是四海盟的人吧!” 武林大会卷第十三章 各怀心思 卫潜说出这话的时候,恰好燕玲珑就在一边。她哪里是受得了冤枉的人,闻言柳眉倒竖,上前怒道:“卫潜,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四海盟向来盗亦有道,偷的是为富不仁,劫的是贪官污吏。绝不会来偷少林的经书!只怕有人贼喊捉贼,明明做了亏心事,却要栽赃到别人头上!” 卫潜自视身份,不愿与燕玲珑争吵,冷笑一声。他身后的卫胜却沉不住气,怒道:“姓燕的,你说话小心点!” 燕玲珑不怒反笑,道:“卫胜,你可是因为我偷了你的赃银,还怀恨在心呢!我倒是忘了,你卫家本来做的就是贪赃枉法,巧取豪夺的勾当。想必来少林偷一本经书,也不在话下吧?” 卫潜就算涵养再好,也经不住燕玲珑如此说。他面色一沉,冷然道:“燕盟主,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苏拙忙向华平使个眼色,让他赶紧将燕玲珑拦开,免得再将事情闹大。他知道卫潜的为人,心胸绝没有想得那么宽。平常显示出来的,不过都是装给别人看的。若卫潜当真动了怒,只怕燕玲珑还不是对手。华平当然明白苏拙的意思,上前在燕玲珑耳边劝了两句。燕玲珑这才气鼓鼓地瞪了卫潜一眼,转身就走。 苏拙不禁又好笑,想不到燕玲珑如此泼辣的性子,居然会乖乖听华平这个老实人的话,当真古怪。 燕玲珑走了,卫潜自然不能再追究,免得在众人面前失了身份。他沉声道:“方丈大师,不管是谁偷了经书,只怕此刻已经逃下山去了吧!依我看,唯今之计,只有发下江湖海捕令,号召武林同道一起缉拿此人!” 苏拙也微微点头,觉得这人偷了武功秘籍,逃走的可能性很大。不过有一点又让他有些不解,既然这人是来偷书的,为何又要杀害杜清风呢?更怪的是,一定要将杜清风的尸体摆成图画上的模样? 卫潜的话说的声音很大,远远站着的群雄都听见了。许多人大声叫好。谁知怀善却摇摇头,正色道:“这人一定还没有逃下山!” 卫潜奇道:“哦?大师为何如此笃定?这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进入戒备森严的藏经阁,想必你少林寺那些守卫也拦不住他吧?” 怀善沉声道:“如果所有人都以为少林寺仅仅如此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少室山东南西北四面半山腰都有一间小屋,里面住着我四位师叔。他们闭关几十年,已经修炼到如如不动,尽可感知一切的地步。若是有人偷上山,或者偷下山,绝不会逃过他们的眼睛!” 众人闻言一惊,原先有些轻视少林的人,不由得收起了小觑之心。苏拙也放下心来,看来这人还没能逃下山去,那么这人很有可能就藏在群雄当中。 他正沉思,怀善忽然问:“苏拙,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苏拙道:“我怀疑杀害杜掌门的与偷经书的是同一个人,而且这个人正是投送书信的那个人!我检查过,杜掌门大约是在昨夜子时的时候被害的。而从地上这堆果皮来看,偷进藏经阁的人在此吃过一顿。因此他很有可能是在杀害杜清风以后,在凌晨时分,从墙上的气窗进入室内。昨夜虽然是三月十四,但是天气并不好,没有月光。因此只要这人轻功不错,很轻易就能绕过守卫的武僧。” “那这人到底是谁呢?”卫潜语带轻蔑。 苏拙摇摇头。卫胜忽然哈哈一笑,道:“听你一番长篇大论,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到了这人是谁呢!原来也不过是在夸夸其谈啊!” 苏拙无意理会他的嘲讽,继续说道:“不过让我奇怪的是,这藏经阁地板是木板铺就,年深日久,踩在上面难免不会发出声音。而这人从十几尺高的气窗跃下,却没有发出声音惊动屋外的人。第二,就是他为何要杀杜清风呢?如果他本意就是来偷书,根本没有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跑到后院禅房杀人的!” 众人沉默不语,显然也想不通这些问题。苏拙又道:“不过,既然方丈大师说这人还没有逃下山去,我想一定就在我们当中。只要封锁山门,一定就可以把他查出来!” 卫潜冷笑道:“说的好听,如今少林寺里有几百人,你怎么查?何况大家都是武林正道,岂是你想怀疑,就能怀疑的?” 峨眉派松谷道人站出来打圆场道:“如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谁也不希望凶手逃之夭夭。既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妨让他查一查?” 沈藏锋也道:“道长说得不错,不过由这个黄口小子查咱们,恐怕失了咱们的身份吧!”他向来心高气傲,说出这样的话,旁人也不惊奇。 松谷问道:“那沈掌门有什么好办法呢?” “只要选出武林盟主,让他来调查大伙儿,我姓沈的绝无二话。”沈藏锋道。 苏拙冷笑,想不到他还在打着武林盟主的主意,看来这个武学奇才当真高傲得紧了,难道真的以为自己十拿九稳了么? 他正想着,松谷道:“如此看来,这盟主之位只有由怀善大师担任了。这次事情出在少林,怀善大师最有资格担此重任,查出真凶!” 话音刚落,就有人大声道:“我不同意!”众人看去,原来是泰山派掌门马度。他又道:“武林盟主唯有德有能者居之。且不说少林方丈是否当之无愧,单凭这次的事情,守卫松懈,遇事不明,导致崆峒杜掌门惨死,武林正道蒙羞。若说这样也能担任武林盟主,我第一个不同意!” 马度说完,众人沉默不语,似乎都暗暗赞同,却又不愿得罪少林寺。抛开马度也想当武林盟主这一点,其实他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怀善一言不发,内心也有些愧疚。 沈藏锋淡淡道:“马掌门这么说,还是想比武决出这个盟主之位了?” 群雄中有人喊:“那是自然!早日选出盟主,早日查出真凶,也好让大家回去!” 松谷道人却道:“我不同意……” 一时间几百人各怀心思,争吵不休。苏拙看着这群武林正道,只觉心烦意乱,叹了口气,蓦然间似乎能体会到当年萧天剑背反正道时的心情。 他一边想着案情,一边缓步离去。众人正吵得不可开交,谁去注意他?苏拙远远走开,远离了争吵的人群,才稍稍感觉到佛门清净。初春天色黑得早,此时已是昏暗一片。 蓦地眼前一花,一个人影闪过。苏拙一惊,脱口道:“是谁?!” 武林大会卷第十四章 规劝 话音刚落,就看见卫秀俏生生站在树丛掩映之中。苏拙心头一喜,转而又冷静下来。两人已经快半年未见了,为什么她会这个时候出现? 由于卫潜的关系,苏拙不由得暗暗警惕起来。卫秀何等聪明,一见苏拙脸色变化,就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她其实早已上山,远远看见过苏拙,但见了面,苏拙却如此冷淡,让她又有些失望。卫秀压抑住心头种种情愫,淡淡笑道:“苏拙,好久不见!” 苏拙回以一笑,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出口时却只变成一句:“你还好吗……” 卫秀暗道,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关心我。她没有回答,却说:“其实我早就上山了,是偷偷跟着父亲来的!” 苏拙一怔,这才发现卫秀穿着一身素青布衣,投上包着头巾,哪里是女儿家打扮,俨然是一个跑腿的小厮。他忽然想起当初两人初见,卫秀也是一副男扮女装,心头一暖。问道:“你偷跑出来的?” 卫秀折了根枝条,往林中走去,边走边道:“父亲不让我出门,我只好偷偷出来了!我听说少林发生了大事,父亲和卫胜都要来。我猜想你肯定也会凑这个热闹,这才偷偷跟来……”说到这里,她脸色微微泛红。幸好夜色掩护,不至于让苏拙发现。 苏拙跟在她身后,知道她关心自己,柔声道:“我倒是没想到你来了……” 卫秀忽然转身,正色道:“苏拙,你赶紧下山去吧!少林的事,别管了!” 苏拙一愣,问道:“为什么?” 卫秀脸上又是担忧又是焦急,道:“你不要多问了,你虽然聪明,但行事正派。那人是个疯子,你斗不过他的。” 苏拙有些不解,细细琢磨卫秀话中的含义。卫秀却已经十分着急,小心地左右看了看,道:“苏拙,你就听我这一次,赶紧下山去吧!” 苏拙还没回答,就听一声轻笑,燕玲珑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呦,这不是卫小姐么?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卫秀立时换了一副神色,转向燕玲珑来的方向,淡淡道:“这不是燕盟主么?失敬失敬!” 两人面对面,脸上虽然都漾着微笑,眼神中却冒出火花。苏拙暗暗叹了口气,暗道,这两人虽然没有打过交道,但是恩怨却不少。两人都是当世奇女子,嫉妒之心在所难免。而两人又因为卫潜的关系,结下梁子。苏拙夹在中间,顿时感觉头大如斗。 卫秀哼了一声,转身对苏拙道:“听我一言,好自为之!”说完扭头就走。 苏拙望着卫秀背影,冷不防燕玲珑一巴掌拍在他后脑,怒道:“多时不见,你怎么跟她混到一起去了?!” 苏拙揉揉脑袋,骂道:“你怎么还是这么不知轻重。若是给你这一巴掌拍傻了,看谁来破少林寺的案子!” 燕玲珑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以长辈的口气说道:“苏拙,你别忘了卫潜可是对你怀恨在心,早晚要对付你的。你居然还跟卫秀走得这么近!” 苏拙不理她的劝告,自言自语道:“她方才说,那人是个疯子是什么意思?” 燕玲珑无奈,华平跟在她身后,笑着拍拍她肩膀,小声道:“这个时候你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由我跟他谈谈吧!” 燕玲珑瞪了苏拙一眼,果然还是无奈离去了。华平与苏拙信步而行,一句话也没说。苏拙陷入沉思,浑然不觉。两人在石凳上坐下。苏拙忽然脱口道:“莫非这件事真与卫潜有关?否则卫秀怎么会说那样的话?她口中的那人,一定就是杀害杜清风,盗走经书的人!可是杜清风为什么会被杀呢?难道是故布迷阵?” 华平早已见怪不怪,并没有因为苏拙一惊一乍而奇怪。他笑道:“想不到大半年没见,你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 苏拙一愣,这才发现燕玲珑已经走了,面前坐着的却是华平。两人许久不见,到现在都没有时间叙旧。不过听了华平的感叹,苏拙却是沉默了。他真的一点都没变吗?恐怕不尽然,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再也不是刚下山时的苏拙。他心中藏了越来越多的秘密,不愿意对别人说起。就像见到燕玲珑时,他不愿把叶韶的事情告诉她,也没有将那枚乾达婆的铁牌给她。 谁知华平却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皱眉道:“只是你心中藏着的事好像越来越多。从前的苏拙可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沉默不语!” 苏拙微微叹了口气,华平又道:“看来这次你又要直接面对卫潜了,若是有难处,别忘了跟我们说。别忘了,我们可是兄弟!”说完起身,似乎又想起什么,回头道:“我们来时听说几大掌门已经争论出结果了,明天一早就要比武决出武林盟主。到时候不知道鹿死谁手!” 苏拙轻哼一声,道:“这群武林正道……” 华平知道他什么意思,道:“不论怎样,我想卫潜一定就是为了这个武林盟主的位子来的。卫潜野心极大,绝不会仅仅掌控一个武林这么简单!” 苏拙道:“原来你也看出来了!” 华平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苏拙,你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 苏拙叹了口气,等华平走后,他又独自坐了许久,脑中一直盘旋着天剑山庄、卫潜、六道轮回经……这些看似毫无联系的事情,似乎有一根若有若无的线牵在了一起。只是这根线的头,他还没有找到。 正胡思乱想,忽然一阵风吹来,苏拙眯起眼,恍惚间似乎看见一个白色人影在树林间一闪而过。苏拙心里一惊,不及多想,纵身就追了过去。出乎他意料的是,那白色人影轻功高强,一点不在自己之下。苏拙使出全力,仍只能远远缀着。他远远看见,那人所去的方向,似乎正是少林禅院。 他正奇怪这人是谁,又有什么目的。前面的白色人影陡然停住,蓦地转身。苏拙借着星光,只看见前面那人一身白衣,一头长发披散开来,将头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眸子,隐隐发着幽绿的光。这哪里是人,根本就是恶鬼化身!v 武林大会卷第十四章 规劝 话音刚落,就看见卫秀俏生生站在树丛掩映之中。苏拙心头一喜,转而又冷静下来。两人已经快半年未见了,为什么她会这个时候出现? 由于卫潜的关系,苏拙不由得暗暗警惕起来。卫秀何等聪明,一见苏拙脸色变化,就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她其实早已上山,远远看见过苏拙,但见了面,苏拙却如此冷淡,让她又有些失望。卫秀压抑住心头种种情愫,淡淡笑道:“苏拙,好久不见!” 苏拙回以一笑,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出口时却只变成一句:“你还好吗……” 卫秀暗道,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关心我。她没有回答,却说:“其实我早就上山了,是偷偷跟着父亲来的!” 苏拙一怔,这才发现卫秀穿着一身素青布衣,投上包着头巾,哪里是女儿家打扮,俨然是一个跑腿的小厮。他忽然想起当初两人初见,卫秀也是一副男扮女装,心头一暖。问道:“你偷跑出来的?” 卫秀折了根枝条,往林中走去,边走边道:“父亲不让我出门,我只好偷偷出来了!我听说少林发生了大事,父亲和卫胜都要来。我猜想你肯定也会凑这个热闹,这才偷偷跟来……”说到这里,她脸色微微泛红。幸好夜色掩护,不至于让苏拙发现。 苏拙跟在她身后,知道她关心自己,柔声道:“我倒是没想到你来了……” 卫秀忽然转身,正色道:“苏拙,你赶紧下山去吧!少林的事,别管了!” 苏拙一愣,问道:“为什么?” 卫秀脸上又是担忧又是焦急,道:“你不要多问了,你虽然聪明,但行事正派。那人是个疯子,你斗不过他的。” 苏拙有些不解,细细琢磨卫秀话中的含义。卫秀却已经十分着急,小心地左右看了看,道:“苏拙,你就听我这一次,赶紧下山去吧!” 苏拙还没回答,就听一声轻笑,燕玲珑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呦,这不是卫小姐么?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卫秀立时换了一副神色,转向燕玲珑来的方向,淡淡道:“这不是燕盟主么?失敬失敬!” 两人面对面,脸上虽然都漾着微笑,眼神中却冒出火花。苏拙暗暗叹了口气,暗道,这两人虽然没有打过交道,但是恩怨却不少。两人都是当世奇女子,嫉妒之心在所难免。而两人又因为卫潜的关系,结下梁子。苏拙夹在中间,顿时感觉头大如斗。 卫秀哼了一声,转身对苏拙道:“听我一言,好自为之!”说完扭头就走。 苏拙望着卫秀背影,冷不防燕玲珑一巴掌拍在他后脑,怒道:“多时不见,你怎么跟她混到一起去了?!” 苏拙揉揉脑袋,骂道:“你怎么还是这么不知轻重。若是给你这一巴掌拍傻了,看谁来破少林寺的案子!” 燕玲珑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以长辈的口气说道:“苏拙,你别忘了卫潜可是对你怀恨在心,早晚要对付你的。你居然还跟卫秀走得这么近!” 苏拙不理她的劝告,自言自语道:“她方才说,那人是个疯子是什么意思?” 燕玲珑无奈,华平跟在她身后,笑着拍拍她肩膀,小声道:“这个时候你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由我跟他谈谈吧!” 燕玲珑瞪了苏拙一眼,果然还是无奈离去了。华平与苏拙信步而行,一句话也没说。苏拙陷入沉思,浑然不觉。两人在石凳上坐下。苏拙忽然脱口道:“莫非这件事真与卫潜有关?否则卫秀怎么会说那样的话?她口中的那人,一定就是杀害杜清风,盗走经书的人!可是杜清风为什么会被杀呢?难道是故布迷阵?” 华平早已见怪不怪,并没有因为苏拙一惊一乍而奇怪。他笑道:“想不到大半年没见,你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 苏拙一愣,这才发现燕玲珑已经走了,面前坐着的却是华平。两人许久不见,到现在都没有时间叙旧。不过听了华平的感叹,苏拙却是沉默了。他真的一点都没变吗?恐怕不尽然,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再也不是刚下山时的苏拙。他心中藏了越来越多的秘密,不愿意对别人说起。就像见到燕玲珑时,他不愿把叶韶的事情告诉她,也没有将那枚乾达婆的铁牌给她。 谁知华平却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皱眉道:“只是你心中藏着的事好像越来越多。从前的苏拙可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沉默不语!” 苏拙微微叹了口气,华平又道:“看来这次你又要直接面对卫潜了,若是有难处,别忘了跟我们说。别忘了,我们可是兄弟!”说完起身,似乎又想起什么,回头道:“我们来时听说几大掌门已经争论出结果了,明天一早就要比武决出武林盟主。到时候不知道鹿死谁手!” 苏拙轻哼一声,道:“这群武林正道……” 华平知道他什么意思,道:“不论怎样,我想卫潜一定就是为了这个武林盟主的位子来的。卫潜野心极大,绝不会仅仅掌控一个武林这么简单!” 苏拙道:“原来你也看出来了!” 华平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苏拙,你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 苏拙叹了口气,等华平走后,他又独自坐了许久,脑中一直盘旋着天剑山庄、卫潜、六道轮回经……这些看似毫无联系的事情,似乎有一根若有若无的线牵在了一起。只是这根线的头,他还没有找到。 正胡思乱想,忽然一阵风吹来,苏拙眯起眼,恍惚间似乎看见一个白色人影在树林间一闪而过。苏拙心里一惊,不及多想,纵身就追了过去。出乎他意料的是,那白色人影轻功高强,一点不在自己之下。苏拙使出全力,仍只能远远缀着。他远远看见,那人所去的方向,似乎正是少林禅院。 他正奇怪这人是谁,又有什么目的。前面的白色人影陡然停住,蓦地转身。苏拙借着星光,只看见前面那人一身白衣,一头长发披散开来,将头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眸子,隐隐发着幽绿的光。这哪里是人,根本就是恶鬼化身!v 武林大会卷第十五章 地狱道 苏拙吃了一惊,这一吓非同小可,几乎停不下步子,一个趔趄,就冲到那人身前十步之内。谁知那“白衣鬼魂”一动不动,只轻轻冷笑了一声。 笑声一出,苏拙心念电转,暗想,我虽没见过鬼,但从没听说过鬼会这样冷笑的。想着便冷哼一声:“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此装神弄鬼?” 谁知那人二话不说,扭头就走。苏拙早已全神贯注,如何能让他轻易就走。纵身一跃,使出凌霄飞渡的轻功。他这一手虽比不上燕玲珑炉火纯青,更不及叶韶多年修为,但在这方寸之间,世间已少有能逃得脱的了。 果然,苏拙伸手一抓,便抓住白衣人的左胳膊。那人身形顿了顿,似乎没料到会被苏拙抓住。他一回头,就见黑发之中,两点幽绿的光点射来。苏拙虽然已经见过这双眼睛,此时离得如此之近,仍然感觉心惊肉跳。正惊疑间,忽觉抓住的胳膊一滑,竟一下子握之不住,被那人挣脱出来。 苏拙忙手上加力,可是已经迟了,只抓住白衣人一片衣袖。两人两边一扯,只听“嘶”地一声,宽大的衣袖竟被两人撕开。从那人撕裂的袍袖中,忽然掉出两本书来,“啪啪”两声掉在地上。 苏拙与那人同时都一怔。苏拙还没反应过来,白衣人似乎恼羞成怒,回身一掌,就向苏拙脸上拍来。这掌离头脸还有五六尺,苏拙就觉得掌风扑面,刮得脸面生疼。他知道这一掌厉害,不敢硬接,足下点地,身子蓦地向后平移了两尺距离。就是这两尺距离,使得他躲过了头开颅裂的危险。那掌停在苏拙面前几寸,其情形之险,生平仅见。 苏拙虽然大胆,此刻也不禁心头砰砰直跳。白衣人见苏拙愣住了,居然没有追击,而是回身去捡那两本书。苏拙见他如此,立时意识到那两本书册的重要,心头灵光一闪,莫非那两本书是……他不及多想,身随意动,也向地上书册抓去。 两人一前一后,苏拙仗着轻功神奇,居然后发先至,手指离那书只有几寸。白衣人喉中咕噜噜响动,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他似乎也知道没有苏拙速度快,舍了书册,又是一掌,向苏拙侧腰攻去。 苏拙知道就算自己抢到了书册,也必然逃不过这惊天一掌。他身在半空,拧腰送胯,斜斜飞出,躲过白衣人一击。这几下兔起鹘落,只在转眼之间,其中凶险,只有两人知道。 白衣人击退苏拙,又去抢书。苏拙如何能让他轻易得逞,双手一撑地,双足一勾,将两本书勾到一边。一时间两人盯着两本书来来回回,各出奇谋手段,险招迭出。白衣人的武功远远高出苏拙,但他一心只在那书册上,只要苏拙一退,他便不再去追。正因如此,苏拙才能与他纠缠这么久。 两人来来回回,斗了半盏茶时分,任是谁也没碰着书册一角。白衣人越发心急,眸中绿光大盛。苏拙瞧出破绽,一矮身,从白衣人双掌下穿过,伸手就去抓地上的书。他本以为白衣人刚出双掌,招式用老,必然再无法阻挡自己。谁知手刚碰到书的一角,只觉背后疾风阵阵。 苏拙心猛的一沉,回头一看,只见白衣人不知何时已转过身子,方才发出的双掌,此时正向着苏拙拍来。苏拙只觉气息一滞,竟被这一掌的掌风压得喘不过气来。这掌来势甚疾,苏拙想要躲开,已是万万不可能。眼看着一双肉掌印在自己胸口,他心头蓦然涌起无数思绪。 华平、燕玲珑、凌霜……一个个好友的脸庞闪过眼前,最后全化为虚影,凝聚成卫秀的笑靥。一时间,洞庭岸边、涿州城外、大漠之中、古堡之上……无数片段涌上心头。苏拙心中一凉,想到这些人和事再也与自己无关,一时哽咽。 双掌击在胸口,如重锤砸下。苏拙只觉气血翻涌,胸痛欲裂。然而仅仅片刻之后,力道居然一下子消失了。苏拙抬头看向白衣人,只见他忽然发出“呜呜”之声,似乎痛苦至极。而后白衣人收回双掌,双手抱头,着地打滚。忽的又吐出一口鲜血,点点血迹沾在白衣上,分外醒目。 苏拙不明所以,但也无暇顾及旁人了。他受了方才巨力重击,胸骨欲裂,躺在地上动弹不得。那两本书叠放一起,就在他面前。但是他就是没有力气抬起手去碰一碰。白衣人忽然躺在地上,双臂狂舞。阵阵掌风袭来,恰好将上面一本书册翻开。 苏拙只看见最先一页图画,上面画的竟是一片恐怖场景,如同地狱一般。书页虽掌风翻卷,一页一页呈现在苏拙面前。翻过扉页,之后全是一页页的图像。图像十分简单,只画着一个赤身裸体的人或坐或立或卧,每个人身上均有一条红线,联通几处穴位。 苏拙只看了几眼,恍然明白,这是一本武功秘籍!而且如果不出所料,这应该就是遗失的那本六道轮回经中的地狱道一册!苏拙知道此书事关重大,不愿多看,怎奈动弹不得,无法扭头。更神奇的是,看了几眼之后,苏拙居然再也收不回视线。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翻卷的书页,一眨不眨。如果这时候有旁人来看,一定会以为这是两个疯子。一个一动不动,盯着书看。另一个躺在地上,疯狂乱舞。 苏拙每看一页,就感觉到体内某条经脉突突一跳。先是十二正经,依次从手到足,每一条经脉中无端生出一股热流。接着是奇经八脉,热流越聚越多,越来越壮大,如一股洪流,汹涌澎湃,在经脉穿行。终于这股洪流行到任脉督脉交汇之处,遇到一股阻滞。洪流冲了几次,终于一鼓作气,一下子冲了开来,如黄河绝口,一发不可收拾。 一本书看完,苏拙已是面目涨红,热血冲脑,喉中发出痛苦的闷哼。而他自己没有发觉的是,他的一双眼睛,居然也开始闪现出幽绿的光来。这股热气贯通到头顶百会穴,苏拙再也忍耐不住这个痛苦,大叫一声,人事不知。 武林大会卷第十六章 断头尸 苏拙醒转之时,已是日头高照,时近正午。他转了转头,一时有些恍惚,不知身处何地。躺在林间,耳中听得鸟鸣虫叫,许久之后才想起昨晚之事。脑中忽然一阵剧烈疼痛,苏拙抱着头坐了起来,大口喘气,过了半炷香功夫才慢慢缓解。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喊叫声传来。苏拙不明所以,起身摇摇晃晃向喊声处走去。声音是从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上传来的。群雄中间围出一片空地,空地上一人执剑而立,另一人倒在地上,大腿处流血,显然伤得不轻。这两人苏拙都不认得,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看大雄宝殿前台阶上,一排掌门人端坐靠椅上,目光全注视着场上两人。 苏拙扒开人群,挤到前面,只见站着那人倒转剑柄,拱手笑道:“承让承让!”说完向众人看了看,志得意满。 坐在台阶上的沈藏锋手抚短须,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卫潜,道:“卫侯爷,小徒出手不知轻重,不小心伤了令侄,还望您大人大量,不要生气啊!哈哈哈……” 卫潜淡然一笑,头不转眼不动,依旧看着场上,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沈掌门调教的好徒弟!” 卫家人上前,将受伤倒地之人抬了下去。立马就有人跳了出来,喊道:“黄河龚成领教高招!”说完舞开手中鬼头刀,就向持剑汉子而去。 苏拙看到这里,才忽然想起昨晚华平的话,原来这些人在此,是真要靠比武来选出武林盟主啊!比武刚刚开始,台上之人都想保存实力,看看别人的底细,自然不会先上台,于是便各自派出自家弟子上场。幕成疲奂倭帜谠撼闪苏亢檬ぃ任涠放沟某∷闹形弈危皇碧鞠ⅰ? 苏拙知道他的难处,但这几百人的意愿岂是自己和怀善能够阻止的?他一时也是无计可施。正胡思乱想着,就见那持剑的汉子挽起一朵剑花,在那龚成手腕轻轻一划,登时带起一溜血花。龚成手中鬼头刀落地,自是输了。不过他捂着手腕,眼中射出熊熊怒火。 苏拙也微微皱起眉头,心想,这沈藏锋的徒弟下手可太重了一些,出剑必要见血。看来这沈藏锋一代奇才,又韬光养晦苦练数十载,立意要一举在武林立威了,着实与他名字藏锋两字不符啊! 龚成败下阵来,一时间竟没有人再上场。只因伤在那持剑汉子手里的已有四五人。群雄中大部分自觉不一定能胜,搞不好就要受伤,得不偿失。沈藏锋看看场面上的情形,脸上喜形于色,道:“想不到小徒这三脚猫的功夫,居然撑了这么久,着实让老夫惊讶啊!卫侯爷,你不上场指教两招?” 他声音不大,所有人却听得清清楚楚。群雄虽然不服气,但沈藏锋教出来的徒弟着实不简单,不服气也不行。想不到华山派沉寂多年,居然要在沈藏锋手里大放异彩了! 苏拙看向卫潜,只见他一点怒意也无。而站在他身后的卫胜却有些沉不住气,怒道:“父亲,让我去教训教训他!” 卫潜双眉一竖,沉声道:“放肆!这里岂有你上场丢人现眼的份?” 卫胜满脸怒气,偏又不敢违拗卫潜的命令,瞪着场上,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苏拙不禁有些奇怪,依卫胜的实力,想要胜沈藏锋的徒弟并不难,为何卫潜不让他上场?莫非他还有其他用意?正想着,忽然觉得有人正看着自己。他眼光一偏,正看见离卫潜不远,一个小厮眨着大眼,正盯着他,眉眼带笑。 这人不是卫秀还能是谁?苏拙心头一暖,蓦地忽然想起昨夜卫秀的忠告。紧接着那白衣人的身影也浮现眼前。苏拙心头一跳,一股不祥之感笼罩心头。他仔细回忆今早醒来时所在,忽然想起,那里不正是后禅院么?而那院子不是别人居住,正是泰山掌门马度的居处! 苏拙暗叫不好!也顾不得场上比武情形,转身就往人群外冲。群雄都挤在一起,让他这么一冲,登时起了一阵骚乱。坐在高处的怀善一眼就看见苏拙的背影。他从一早在人群中没有找到苏拙的身影,就有些奇怪。这时候突然看见苏拙的表现,顿时意识到又有事发生,什么也来不及交代,起身离座,匆匆离去。身边沈藏锋、松谷等人都有些奇怪,卫潜却笑道:“方丈匆匆离去,必有重要的事情发生。我们何不一起去看看?” 说着与身边几人一同追着怀善而去。苏拙急忙赶到马度所在的院落。这一次屋外并没有血迹,更没有血肉模糊的内脏。不过苏拙一靠近房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午后阳光正好,热气一蒸,更将血腥味道远远散开。他心一沉,伸手轻轻一推,房门应声而开。 这时候怀善等人也已匆匆赶到,随苏拙往门口一站,不由得都惊住了。屋内到处都是大滩大滩的血迹,居中伏着一具尸身。不过腔子上的头颅已经不翼而飞,只留下脖子上一块血口子冲着门口,仿佛在对着众人咧嘴而笑。 这情形已经吓人至极,松谷忽然哆哆嗦嗦指着一旁道:“你……你们看……” 众人顺他手指望去,只见屋内桌上端放着一颗头颅,正对着尸体,双目圆睁,仿佛在打量自己的身子一般。这头颅不是马度还能是谁? 苏拙心中一跳,这情形,不正是钟馗捉鬼图中第二幅么?他与怀善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看出了对方眼中深深的惊骇和忧色。 泰山派众弟子惊呼一声,跪倒在门口。松谷道人颤声道:“这……这……这到底是谁!如此丧心病狂!” 那个白衣身影始终在苏拙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知道这个人一定就是杀人盗书的凶手。可是这人到底是谁,到底是人是鬼?苏拙自己都有些迷惘了。 沈藏锋分析道:“连续两天,死了两位掌门人了!而且杀人手法同样的凶残,看来凶手是同一个人!能够轻易杀死杜掌门和马掌门的,恐怕武功也不会差。” 其他人没有说话,站在一旁的卫胜忽然道:“到了这个地步,凶手的名字不是呼之欲出了么?凶手哪里是旁人?分明就是少林方丈,怀善和尚!” 武林大会卷第十六章 断头尸 苏拙醒转之时,已是日头高照,时近正午。他转了转头,一时有些恍惚,不知身处何地。躺在林间,耳中听得鸟鸣虫叫,许久之后才想起昨晚之事。脑中忽然一阵剧烈疼痛,苏拙抱着头坐了起来,大口喘气,过了半炷香功夫才慢慢缓解。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喊叫声传来。苏拙不明所以,起身摇摇晃晃向喊声处走去。声音是从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上传来的。群雄中间围出一片空地,空地上一人执剑而立,另一人倒在地上,大腿处流血,显然伤得不轻。这两人苏拙都不认得,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看大雄宝殿前台阶上,一排掌门人端坐靠椅上,目光全注视着场上两人。 苏拙扒开人群,挤到前面,只见站着那人倒转剑柄,拱手笑道:“承让承让!”说完向众人看了看,志得意满。 坐在台阶上的沈藏锋手抚短须,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卫潜,道:“卫侯爷,小徒出手不知轻重,不小心伤了令侄,还望您大人大量,不要生气啊!哈哈哈……” 卫潜淡然一笑,头不转眼不动,依旧看着场上,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沈掌门调教的好徒弟!” 卫家人上前,将受伤倒地之人抬了下去。立马就有人跳了出来,喊道:“黄河龚成领教高招!”说完舞开手中鬼头刀,就向持剑汉子而去。 苏拙看到这里,才忽然想起昨晚华平的话,原来这些人在此,是真要靠比武来选出武林盟主啊!比武刚刚开始,台上之人都想保存实力,看看别人的底细,自然不会先上台,于是便各自派出自家弟子上场。幕成疲奂倭帜谠撼闪苏亢檬ぃ任涠放沟某∷闹形弈危皇碧鞠ⅰ? 苏拙知道他的难处,但这几百人的意愿岂是自己和怀善能够阻止的?他一时也是无计可施。正胡思乱想着,就见那持剑的汉子挽起一朵剑花,在那龚成手腕轻轻一划,登时带起一溜血花。龚成手中鬼头刀落地,自是输了。不过他捂着手腕,眼中射出熊熊怒火。 苏拙也微微皱起眉头,心想,这沈藏锋的徒弟下手可太重了一些,出剑必要见血。看来这沈藏锋一代奇才,又韬光养晦苦练数十载,立意要一举在武林立威了,着实与他名字藏锋两字不符啊! 龚成败下阵来,一时间竟没有人再上场。只因伤在那持剑汉子手里的已有四五人。群雄中大部分自觉不一定能胜,搞不好就要受伤,得不偿失。沈藏锋看看场面上的情形,脸上喜形于色,道:“想不到小徒这三脚猫的功夫,居然撑了这么久,着实让老夫惊讶啊!卫侯爷,你不上场指教两招?” 他声音不大,所有人却听得清清楚楚。群雄虽然不服气,但沈藏锋教出来的徒弟着实不简单,不服气也不行。想不到华山派沉寂多年,居然要在沈藏锋手里大放异彩了! 苏拙看向卫潜,只见他一点怒意也无。而站在他身后的卫胜却有些沉不住气,怒道:“父亲,让我去教训教训他!” 卫潜双眉一竖,沉声道:“放肆!这里岂有你上场丢人现眼的份?” 卫胜满脸怒气,偏又不敢违拗卫潜的命令,瞪着场上,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苏拙不禁有些奇怪,依卫胜的实力,想要胜沈藏锋的徒弟并不难,为何卫潜不让他上场?莫非他还有其他用意?正想着,忽然觉得有人正看着自己。他眼光一偏,正看见离卫潜不远,一个小厮眨着大眼,正盯着他,眉眼带笑。 这人不是卫秀还能是谁?苏拙心头一暖,蓦地忽然想起昨夜卫秀的忠告。紧接着那白衣人的身影也浮现眼前。苏拙心头一跳,一股不祥之感笼罩心头。他仔细回忆今早醒来时所在,忽然想起,那里不正是后禅院么?而那院子不是别人居住,正是泰山掌门马度的居处! 苏拙暗叫不好!也顾不得场上比武情形,转身就往人群外冲。群雄都挤在一起,让他这么一冲,登时起了一阵骚乱。坐在高处的怀善一眼就看见苏拙的背影。他从一早在人群中没有找到苏拙的身影,就有些奇怪。这时候突然看见苏拙的表现,顿时意识到又有事发生,什么也来不及交代,起身离座,匆匆离去。身边沈藏锋、松谷等人都有些奇怪,卫潜却笑道:“方丈匆匆离去,必有重要的事情发生。我们何不一起去看看?” 说着与身边几人一同追着怀善而去。苏拙急忙赶到马度所在的院落。这一次屋外并没有血迹,更没有血肉模糊的内脏。不过苏拙一靠近房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午后阳光正好,热气一蒸,更将血腥味道远远散开。他心一沉,伸手轻轻一推,房门应声而开。 这时候怀善等人也已匆匆赶到,随苏拙往门口一站,不由得都惊住了。屋内到处都是大滩大滩的血迹,居中伏着一具尸身。不过腔子上的头颅已经不翼而飞,只留下脖子上一块血口子冲着门口,仿佛在对着众人咧嘴而笑。 这情形已经吓人至极,松谷忽然哆哆嗦嗦指着一旁道:“你……你们看……” 众人顺他手指望去,只见屋内桌上端放着一颗头颅,正对着尸体,双目圆睁,仿佛在打量自己的身子一般。这头颅不是马度还能是谁? 苏拙心中一跳,这情形,不正是钟馗捉鬼图中第二幅么?他与怀善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看出了对方眼中深深的惊骇和忧色。 泰山派众弟子惊呼一声,跪倒在门口。松谷道人颤声道:“这……这……这到底是谁!如此丧心病狂!” 那个白衣身影始终在苏拙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知道这个人一定就是杀人盗书的凶手。可是这人到底是谁,到底是人是鬼?苏拙自己都有些迷惘了。 沈藏锋分析道:“连续两天,死了两位掌门人了!而且杀人手法同样的凶残,看来凶手是同一个人!能够轻易杀死杜掌门和马掌门的,恐怕武功也不会差。” 其他人没有说话,站在一旁的卫胜忽然道:“到了这个地步,凶手的名字不是呼之欲出了么?凶手哪里是旁人?分明就是少林方丈,怀善和尚!” 武林大会卷第十七章 怀疑 所有人都不由得一愣,卫胜继续道:“难道大家还没想明白么?这里是什么地方?少林寺!守卫森严,藏龙卧虎。( 有谁能在少林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除了怀善和尚,还能有谁?” 如此荒谬的言论,群雄中居然有人点了点头,似乎相信了卫胜了话。怀善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被人怀疑成杀人凶手。他刚要开口解释,蓦地想起一切都因天剑山庄萧天剑而起,追根溯源,也可说一切都因自己当年年轻冲动,自以为是,犯下杀戒,才引出后来这么多的风波。想到这里,怀善只感到意味索然,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苏拙见怀善低眉垂,却不开口反驳,心里着急,便道:“卫胜,这样的理由,也只有你能想的出来,当真好笑!” 卫潜清了清嗓子,淡淡道:“我倒是觉得犬子说的还有几分道理!” 旁人一惊,卫胜年轻不懂事,怀疑怀善也倒罢了,没想到卫潜居然也开始怀疑起来。苏拙更是吃了一惊,心头一沉,暗道,原来如此!他们的目的原来是要陷害老和尚! 卫潜继续道:“当日有人向少林挑衅的消息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奇怪。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敢向少林寺下这样的书信?现在想来,大概这也是方丈大师故意为之的吧?” 沈藏锋奇道:“侯爷此话怎讲?” 卫潜道:“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挑衅一事,从昨日的情形也可以看出,根本没有人登门。若由我大胆猜测,也许方丈大师是故意放出这个烟雾弹,目的就是将武林正道数百群雄吸引到少室山上来!” 松谷道人问:“那他为何要这么做呢?” “当然是为了现在大家争的武林盟主之位!”卫潜目视群雄,大声道,“也许这一切早就在大师设计中了吧?以少林方丈的威望和武功,必然有许多人拥护。可是偏偏杜掌门和马掌门并不同意由大师来当这个盟主,这两人便先后遭了毒手,这不是很巧么?松谷道长,你可还记得,昨天你推举怀善为盟主,唯独马度马掌门严辞反对,而当晚马掌门就身异处。我想,怀疑到怀善头上,应该不无道理吧!” 卫潜的推测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也颇为有理。群雄大多脑筋不灵活,只觉得十分有道理。一时间,对怀善起了怀疑的竟占了大多数。 苏拙明白了卫潜的用意,反倒定下心来。他听完卫潜的推测,淡淡一笑,道:“卫侯爷的推理倒是让苏某糊涂了。其一,侯爷说方丈大师想做武林盟主,这才弄出这么多事情。可是我没有记错的话,遴选武林盟主的主意,是飞鹰门肖掌门提出来的,而他最先推举的正是侯爷。这么说来,岂不是侯爷也有可能是始作俑者?其二,侯爷说方丈大师是因为杜掌门马掌门阻碍了他当上盟主之位,这才害死了两人。可是这两人同样是在站诸位想要做盟主的绊脚石,这样说来,岂不是所有人都有嫌疑?” 卫潜脸色一沉,怒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经过这么一吵,怀善也醒觉过来。他虽因往事耿耿于怀,但江湖经验还在,顿时看破有人别有用心。他合十道:“苏拙所言虽有强词夺理的成分,但有一句话说得不错。那就是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现在寺内的所有人都有嫌疑!所以在事情没有清楚之前,我想所有人都应该在寺内,不得私自下山!至于贫僧么,若是大家怀疑,尽可以去查。只要能查到真凭实据,贫僧任大家处置,绝无二话!” 卫潜脸色一沉,冷冷看向一边。松谷道人见场面僵硬,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现在大家都是推测而已。我看想要查到真凭实据,还要看这位苏拙的。大家就少说两句,照方丈说的,好好就在少林寺内。免得瓜田李下,惹人怀疑。” 沈藏锋眼珠直转,没有说话,群雄也觉得松谷说得有理,毕竟少林方丈怀善几十年来都是声名远播,世人皆知,一夜之间就成了杀人凶犯,谁都难以接受。而且还有许多人暗想,反正盟主之位怎么轮也轮不上自己,杀多少人,也一定杀不到自己头上,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卫潜一双眼睛在众人脸上一扫,心中已有计较。他哼了一声,一甩袍袖,道:“既然道长这么说,卫某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希望大家好自为之吧!”说完他看了一眼沈藏锋,略有深意,冷笑道:“沈掌门,看来今晚我们两人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了!”说完扬长而去。 他这话的意思自然是,松谷向来帮着怀善,只有自己与沈藏锋是怀善当盟主的阻碍。因此怀善今晚一定会对他们下手。沈藏锋不动声色,始终板着脸,一言不。想必也因为这句话,有些担忧。他定了定,带着弟子转身离去,想必为今晚布防去了。 转眼间,群雄走得干干净净。许多人都担忧起来,生怕凶手就在自己身边,睡觉也要睁着一只眼睛,哪里还有心思再去争什么武林盟主?院内只剩下几个少林僧和泰山派弟子、苏拙、燕玲珑、华平等人。 看着几个弟子收拾马度的尸身,用白布盖起。怀善深深叹了口气,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罪过罪过……” 苏拙摇头:“你说错了!这不是因果报应,而是蓄意已久的阴谋!” 燕玲珑接话道:“没错!我看刚刚卫家父子一唱一和,分明是冲着大师来的!” 华平按了按她肩膀,示意听苏拙说完。苏拙接着道:“燕玲珑说得不错。卫潜这次来少林的目的,看来就是冲着老和尚来的。要是我没有猜错,少林受人挑衅这个消息,一定也是卫潜传出去的。目的与他说的一样,就是想召集武林群雄,形成这样一个武林大会。” 怀善低头道:“不论如何,事情由少林而起,我总是难逃责任。” 苏拙叹了口气,转头看见两名泰山派弟子将马度尸身放在木板上,想要抬走。他眼角忽然瞥见马度右手指甲缝里一团白色物事。苏拙忙将那两人喊下,端起马度右手,只见那团白色物事是一片碎布条。他蓦地想起昨夜那个白色人影来。最初怀疑马度出事,也是因为那个白衣人出现在这座院中。 苏拙惊道:“昨天我将他衣袖撕开,这块碎布条一定是马度从他袖子上扯下。凶手就是他没错了!” 武林大会卷第十八章 入魔 身边几人闻言一惊,燕玲珑脱口问道:“什么白衣人?” 苏拙将昨夜所遇之事向几人简单说明。华平有些懊恼道:“这都要怪我,要是我不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也不会遇到这件事了。你可有被那人打伤?” 苏拙摇摇头,道:“伤倒是没有伤到,但是昨夜看了那本书后,脑中一直浑浑噩噩,就晕了过去。即使今早醒来,也感觉神志不是很清醒。” 怀善脸上充满担忧之色,沉思片刻,问道:“苏拙,你当真怀疑那本书是六道轮回经的地狱道一册?” 苏拙摇头:“我只看到扉页画了一幅地狱景象,便猜测这就是那本书,但却不敢肯定。” 华平问怀善:“苏拙只是看了那本书一眼,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怀善皱眉摇头,道:“我也不能肯定。按照苏拙的描述,那白衣人的表现,定是强练六道轮回的功夫,以致走火入魔了。这本经书威力极大,诡异莫测。我也不能肯定,到底会怎样……”话音刚落,双指疾出,点向苏拙胸口膻中穴。 苏拙全无防备,被他一招点在要穴,不由得微微一愣。旁边花瓶燕玲珑二人见事发突然,来不及阻拦,只得掩嘴惊呼。谁知这一下点中,苏拙却没有任何反应。一来也是因为怀善并没有使出多大力道,更重要一点,就是因为苏拙昨夜一场经历,潜移默化中已经对身体造成极大改变,以至移穴换位,与常人不同。 这本该是内功高手才能达到的境界,但是怀善脸上却没有一点欣喜之意,反而眉头皱得更深了。因为他方才这一点,已感觉出苏拙经脉中内息流窜,十分散乱,毫无规律。他手掌依旧按在膻中穴位置,缓缓度入内力。他一身少林内功,纯正阳和,真气入体,本该通体舒泰,口舌生津。然而苏拙脸上却现出痛苦神色。 只有怀善知道其中原委,他度入的内力不但对苏拙的身体无利,反而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他体内散乱真气全骚乱起来。一股巨大的洪流从丹田中汇聚而起,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怀善只觉手掌按处被巨力一震,将他手掌瞬间震开。 怀善倒退两步,满脸震惊之色。他虽没有亲眼见过习练六道轮回而走火入魔的模样,但是却从师长一辈处听过。而现在苏拙的表现,分明就是走火入魔的样子。华平和燕玲珑早已惊得不知所措,只见苏拙双手抱头,不断扯着自己头发,好像头痛至极,口中发出呜呜声响,也不知想说什么。 蓦地苏拙双手一挥,抬起头来,大吼了一声。只见他披头散发,面皮涨红,双目居然发出幽绿的光泽。此刻尚不到黄昏,原本应该夜晚显现的症状,居然因为一丝外来的内力,而爆发出来。苏拙模样可怖,真如同地狱爬上来的厉鬼一般。 华平十分担忧,上前想去扶苏拙。怀善一惊,口中喝道:“别动他!”谁知喊声刚出,华平的手已经碰到苏拙肩膀。苏拙此时早已神志尽失,哪里还认得华平?只觉肩头手里,肩膀顿时一沉,双手斜拍。华平没想到苏拙会对自己出手,幸亏听到怀善的及时提醒,忙向后退。他虽退开,仍被掌风带着向后倒去,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燕玲珑赶忙扶起华平,见他安然无恙,方才放下心来。她气道:“苏拙,你疯啦!怎么连华平也打?” 苏拙不答,却大吼了一声,转身从窗口破窗而出,一下子就没影了。燕玲珑一愣,不明所以。怀善叹口气道:“没用的,你说什么,他都听不懂。只怕苏拙已经入魔了!” “入魔?!”华平燕玲珑异口同声惊道。 怀善点点头,大声喝道:“少林众僧听令!” 门外奔进几个持棍武僧,半跪接令。怀善大声道:“全寺净字辈以上武僧分头在寺中追踪苏拙下落,找到之后,不可交手,速来报我!其余人等回到各自房中,关门闭户,绝不可出来!” “是!”几人分头而去。 燕玲珑向华平看了一眼,道:“我也去!”说着足尖轻轻点地,已经到门外几尺,再一纵身,攀住了回廊横梁,跃上屋顶。她轻功好,追人自是不在话下。更何况苏拙神智已失,根本就是没头苍蝇到处乱窜。燕玲珑站在屋顶,很快就看见苏拙的身影,已经越过几道墙,向远处去了。她大叫一声:“找到了!”便飞身而上。 怀善和华平在地上,跟着燕玲珑的方向追去。群雄本已回到各自住处,忽然见少林众僧起了骚乱,到处搜寻,问他们,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有人都又惊又疑,被这紧张气氛感染,也觉心头惴惴,惶恐不安。 燕玲珑一路追远,怀善和华平居然也跟不上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想到这个时候,寺内还有一个丧失心智的可怕之人,怀善心中就难以平定,几十年的禅定功夫,在此刻也不管用了。如果不赶紧找到苏拙,不知他会不会伤及无辜。若是再节外生枝,只怕少林之事更难了结了。 正想着,只见不远处升起一团烟火,升到半空中猛然炸裂。华平喜道:“燕玲珑的信号,她已经找到了!”说着与怀善一同向烟火升起的方向赶去。 赶到一间院落前,只见园中已经围了十几人,仔细一看,居然是卫家人。卫潜卫胜都在其中,目光警惕地看着卫家弟子,手持刀剑,向中间一个披头散发之人挥舞,将他逼在中间。这人不是苏拙还是谁! 燕玲珑对卫潜大声喝道:“卫潜,还不叫你的人住手?他是苏拙!”然而卫潜却充耳不闻,苏拙本就是他的仇敌,现在居然发疯了,不正是一个除去他的好机会么?他脸上阴晴不定,心中不停盘算如何不动声色,将苏拙弄死。 华平蓦地想起一事:莫非苏拙丧失神智后,是想来找她……想到这里,他忽然就看见角落里卫秀还是昨夜的打扮,正满脸担忧看着发疯的苏拙。华平问怀善:“大师,苏拙这样可有解救之法?” 怀善摇摇头,道:“我也不知。若是以外力强行将他体内真气散去,只怕要伤及身体,留下终生的残疾……”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么……”华平黯然道。 怀善长叹一口气,连说三声:“也罢……”说完一闪身,冲向包围中的苏拙。不但卫家十几人没有反应过来,苏拙也没能反抗。怀善双手抓住苏拙双手,奋力一提,竟将苏拙身子提起,凌空掉了个个儿,翻转过来。苏拙头下脚上,被怀善制在半空,两人头顶一碰,百会穴倏然相交! 武林大会卷第十九章 擒龙功 看到怀善与苏拙以这个姿势站立不动,所有人都微微有些纳闷。只有卫潜经验丰富,眼光独到,一眼看出怀善这举动的用意。 卫胜惊疑道:“这两人想要做什么?” 卫潜目视怀善,严重露出深深的震惊,沉声道:“老和尚这是要给臭小子推宫过血,而且要将臭小子体内散乱的真气引入自己体内。通过自身经脉流转,重新将真气恢复正常,再送回臭小子身体里。这法子要求极高,不但要施法者内力修为深厚,而且要耗费极大真元,对身体也损害极大!” “哼,难道就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了么?”卫胜满脸不屑之色。 卫潜却正色道:“方才老和尚也说了,若以外力强行压制臭小子体内的真气,只怕会使他落下终生的残疾。其实还有一点他没说到,那就是现在臭小子内功强劲。就算能压服住他,也必将受到极大的反震之力。老和尚现在使的是舍己救人的法子,正是他的慈悲之处啊!” 两人说的话,清晰传进了所有人耳朵里。燕玲珑华平自然十分担心,躲在暗处的卫秀也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苏拙出什么危险。 怀善与苏拙这样百会穴相交,站了半柱香功夫,两人头脸之上就冒出点点汗水。真气在两人体内相互流转,隐隐可见青筋鼓胀,衣袍翻飞。卫潜沉着脸,忽然想到,这两人现在正是行功的关键时刻,若是这个时候出手,岂不是正可以将两人都解决了? 正想着,忽然喊声嘈杂。原来群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相约着都赶了来,想要看看热闹。卫潜见有人来,忙将伸出的手掌又收了回来。旁人只顾盯着怀善苏拙,全都没有注意到卫潜的举动。 忽听怀善大喝一声,将苏拙身子一甩,自己倒退两步,手抚胸口,面色颓败,吐出一口鲜血。苏拙落在地上,茫然若失,全不知道身处何地。燕玲珑一看苏拙双目,居然已经回复正常,拍手笑道:“太好了,你果然又清醒了!” 然而人群中松谷道人手指怀善,颤声道:“你们看,方丈大师这是怎么了?” 众人看去,只见怀善双目隐隐发绿,面目狰狞,全不是得道高僧的庄严宝相。卫潜大声道:“不好,老和尚入魔了!” 话音刚落,群雄不约而同想起方才看到的情形。这些人不明白前因后果,只当方才怀善也是入了魔,想对苏拙不利。再联想起白日卫潜推测怀善就是杀人凶手的事,一时间疑心大起。 怀善因吸入过多苏拙的真气,导致自己被这内力反噬,险入魔道。他虽在极力克制,但耳中不时听见旁人的议论,只有更加心烦意乱。蓦地大喝一声,伸手就向靠得近的一人抓去。苏拙经过这一会儿,也终于弄清楚场上形势,暗叫一声不好! 怀善抓住一名卫家弟子胸前衣衫,高举过顶。那人骇得哭嚎起来,怀善脑中残留一丝清明,听到哭嚎声,猛的一震,终于轻轻将那人又放了下去。群雄不明所以,只觉怀善行事匪夷所思,指指点点。 卫胜白日里想下场比武,被卫潜喝止住,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这时候看到怀善发疯,顿觉有机可趁。他暗想,这老和尚是父亲的对头。咱们这次来,本就没想给他好看,现在群雄又对老和尚起了疑心,正是我立功的时候。 这么一想,卫胜大吼一声:“老和尚还想作怪么?瞧我的手段!”喊着一按前面围着人的肩膀,跃过人墙,就向怀善而去。 卫潜面色一变,万万没有想到卫胜会贸然出手对付神智不清的怀善。然而他想要阻止已然不及。卫胜大喊着,一拳直捣怀善背心。他打得好算盘,自以为怀善此刻全无防备,自己又占了偷袭的优势,还不是手到擒来? 谁知拳头离怀善还有三尺之距时,怀善猛的回头,眼中射出淡绿的光泽,冷冷一瞪。平地里忽然起了一阵狂飙,刮得卫胜面目生疼,睁不开眼。他口中原本壮声势的大吼,忽然变成了惊呼。卫潜站在一旁,看得真切,心里一急,双手凌空一挥。一阵掌风直向卫胜卷去。 卫胜身在半空,势子用老,眼见前面怀善手掌已准备好了,就像自己故意去撞他掌一样。谁知身后蓦地一扯,就像有人拉住他腰带拉了一把一样。卫胜被这股劲力一拉,止住前进之势,往后跌倒,“啪”一声摔在地上,屁股差点也要摔成八瓣。 这一番变化只在眨眼之间,群雄看这神奇变化,只觉神晕目眩,忍不住喝了声采。苏拙在一旁看得分明,看见方才卫潜救卫胜时使出的功夫,蓦地想起从前听说过江湖上一门神奇的武功。方才卫潜与卫胜之间隔着十来步,还隔着一道人墙。但卫潜的劲力却能抓住卫胜,向后扯动。这不正是擒龙功么! 苏拙心头灵光一闪,脱口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为什么偷书贼能进入藏经阁却不会发出声响了!” 旁人全神关注着怀善,哪里有功夫听苏拙胡言乱语?怀善经过方才几番折腾,体内吸入的古怪内劲也散得差不多了,神智一复,只觉浑身脱力,双腿一软,就倒在地上。 卫家人陡然见老和尚倒地,似乎成了俎上鱼肉,却一时不敢向前。老和尚积威犹在,一般人哪里敢轻举妄动?苏拙向燕玲珑使个眼色,燕玲珑带着少林众僧,上前将怀善扶起,慢慢向禅房而去。群雄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什么。卫胜死里逃生,兀自怔怔不语。卫潜也暗暗出了口气。直到怀善出了院子,卫潜才回过神来,狠狠一瞪卫胜,转而对群雄道:“方才的情形大家都看到了,不知道方丈大师是怎么回事?莫非是练功走火入魔,如此看来,前两条人命只怕……” 他没有说全,但是别人猜也能猜出来了。苏拙知道卫潜又要开始煽动群雄了,无奈自己还没有充足的证据,也不想再听下去,由华平搀扶着,急急向怀善禅房走去。 若是他没有猜错,今夜只怕还要有人死去,而且照前两次的情形来看,目标很有可能就是有可能当选盟主的几人。那么到底会是松谷道人,还是沈藏锋呢?苏拙已经没有时间慢慢查,也许谜底就在那几幅画上! 武林大会卷第二十章 排查 怀善苏拙回到方丈禅房。怀善强撑着写下调理气血药方,命寺僧煎来。苏拙一进门就站在墙角,盯着墙上几幅画看了半天。一个时辰后,燕玲珑将煎好的汤药端来,怀善靠在榻上,伸手接过。苏拙则始终盯着墙上的几幅画发呆。燕玲珑喊他,他也只是随口应承一声。 华平见他一回来,就盯着这几幅恐怖的画看,只当他余毒未清,神智还有些模糊,忍不住关心道:“苏拙,你没事吧?” 苏拙伸手示意他不要出声,怀善喝了药,咳嗽两声,问道:“苏拙,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什么了?” 苏拙回过神来,叹了口气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一切应该早就是设计好的布局,目的就是要陷害老和尚你!” “什么?为了陷害大师?到底是谁这么歹毒?”华平问道。 “还能有谁?”燕玲珑没好气道,“一定就是那个卫潜!” 苏拙点头道:“燕玲珑总算说对了一次!”燕玲珑脸色一变,就要发怒,若不是看苏拙一番折腾之后身体虚弱,早就出手教训了。苏拙接着道:“从卫潜今天的表现来看,他一直想将矛头指向老和尚。其用意已是昭然若揭!” 怀善不解道:“我与他无冤无仇,他陷害我又有什么好处?” 苏拙道:“我想卫潜一定就是冲着武林盟主的位子来的!他算无遗策,先是利用那白衣人给少林送信。之后将这消息散布到江湖上,引来群雄聚会。在大会上提出选举武林盟主的提议,一切也算水到渠成。其实能跟卫潜争夺武林盟主之位的,就那么几个人。泰山掌门马度、华山掌门沈藏锋、峨眉松谷道长,其次便是老和尚你了……” “可是最先死的怎么会是杜清风呢?”燕玲珑不解地问。 苏拙答道:“一开始我也因为这一点,没有将怀疑对象锁定在卫潜身上。因为我们都知道杜清风是卫潜的拥趸,一定是支持卫潜坐上盟主之位的。不过卫潜居然还能狠下心杀了他,一定就是为了转移众人的视线。可怜杜清风痴心追随卫潜,却落到这么个下场。有了杜清风这个替死鬼之后,卫潜便唆使那白衣人继续杀害几位掌门人。而卫潜也许知道白衣人未必是老和尚的对手,贸然下手只会坏事,因此就设计将嫌疑转移到老和尚的头上。” 怀善面色沉重,问道:“你的意思是,今夜还会有人被害?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沈掌门或松谷道兄?” “不错!”苏拙肯定道,“而且那白衣人每次杀人必要设计成这几幅画上的情景,我想这人不仅仅是个疯子,而且定然与这几幅画有关。或者说,他一定与萧天剑有关!” 怀善忽然疑惑道:“难道说,这人真是萧天剑?”随即又摇头道:“不可能!当年我明明亲眼看着他跌落山崖……” 苏拙道:“昨夜我与那白衣人打斗中无意扯破他袖口,看见他手上肌肤,并不像五六十岁老人的模样。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人是萧天剑的儿子!” “什么?可是萧天剑的子嗣早就死了……”怀善不可思议道。 苏拙摇头:“当年只是听说萧天剑的妻子和儿子失踪了,并没有找到两人的尸体。也许他们还活在世上也说不定!” 怀善茫然一呆,口中喃喃道:“莫非真是他回来寻仇来了……” 燕玲珑忽然问道:“不管那白衣人是谁,我只想问,他到底是怎么混上山的呢?大师也说过,少室山四面均有闭关高僧坐镇,不管是谁偷偷上山下山,都逃不过这几人的耳目。为何这白衣人混上山,却没有任何讯息?” 苏拙道:“他一定是在群雄上山那天混上来的。那天人多眼杂,根本分不清谁怀着歹心……”说到这儿,他忽然住口,猛然想起那天随净相上山时,在山门外看见的那个白色身影。当时两人并没有在意,哪知道那人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苏拙叹道:“我早该想到的,在少林寺山墙外鬼鬼祟祟的,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可惜当时竟没能警觉,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华平安慰道:“你也不用太过自责。既然知道这人就混在群雄中,而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人下山,我们只要一个一个排查过去,就一定能找到凶手!” 苏拙摇头道:“来不及了,经过今晚的事情,越来越多的人已经开始怀疑方丈。我想明天一早,卫潜就会带人来找方丈对质了。要想把几百人一一排查,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说到这里,他忽然一拍脑袋,道:“我当真笨了,当日群雄上山时,每个人都一一作了登记,就连师承门派,也记得清清楚楚。那白衣人若真是萧天剑的儿子,依他这种古怪性格,一定不愿意撒谎。可是若有人登记天剑山庄,很快就会暴露。那么他一定是没有经过登记,就偷偷上山来了。只要把那天的登记簿找来,同群雄对过,找出那个多出来的人,一切就都清楚了!” 燕玲珑双手一拍,大声道:“不错,是个好办法!这种事就交给我们四海盟来办吧!”说着转身出门,就去找净相去了。 苏拙知道,这件差事也只有交给四海盟的群盗去做,才能办得快,而有不引起群雄注意。在燕玲珑忙着的这段时间,他们什么也干不了,只有等待。滴漏不断提醒三人时间流逝,很快就过了子时。又等了大半个时辰,仍然不见燕玲珑返回。 苏拙来回踱步,显然内心也焦急得很。华平为缓解他的紧张,故意问:“苏拙,你说这人下一次杀人还会模仿这画上的情景么?” 苏拙头也不抬,肯定道:“没错,他一定会的!”不知不觉,苏拙仿佛变成了那个躲在暗处的杀手,似乎真能体会到他杀人时的快感。他自言自语道:“第一幅画时破肚鬼,第二幅断头鬼,第三幅就该万箭穿心了……” 忽然他猛地醒觉,脱口道:“群雄中并没有使弓箭的,他要怎么设计万箭穿心呢?只有用其他的代替了……松谷道长没有兵刃,只开拳掌,没有设计的可能。那么只有沈藏锋了!他用的是剑,也许正合凶手的心意……” 话音刚落,燕玲珑猛然推门而入,来不及喘口气,就道:“没有!没有找到你想找的人!” 苏拙眉头紧皱,一把接过她手中拿着的名册,双目一目十行扫视而过,直到最后一行。他沉思片刻,眼睛忽然一亮,道:“是他!” 武林大会卷第二十一章 穿心尸 “到底是谁?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啊!”屋里三人听苏拙忽然知道了凶手是谁,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真相。 苏拙刚要说个明白,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吵闹。一个武僧匆忙奔进来,喘着粗气道:“方丈,我们抓住他了!” 所有人都是一惊,没想到刚刚得知凶手是谁,就已经落网。怀善等人也来不及听苏拙详说了,起身就往外走。怀善边走边问:“在哪里抓到的?” 那僧跟在后面,答道:“是守在华山派沈掌门院外的师兄最先发现的。附近的师兄弟随即结成棍阵,将那人困住了!” 怀善听到“沈掌门”三个字,蓦地脸色一变,顿住脚步,向苏拙看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流露出深深的担忧。来不及交谈,几人匆匆赶去。 到了院外,远远就看见几十个少林僧手持戒棒,围城一个圈,中间站的正是那个白衣人。这几十个和尚进退之间章法严谨,进退有序,丝毫不见散乱。白衣人左冲右突,虽然行动如风,出手如电,但却始终冲不破和尚的棍棒结成的网。 众僧丝毫不恋战,目的只是为了困住对手。一见白衣人上前,便退后几步,圆圈另一边的和尚则从后抢攻,逼得白衣人不得不回防。而白衣人转身对付这些人以后,原先后退的又会补上。如此相互呼应,僵持了许久。虽然白衣人武功高超,却没能伤到一个少林僧。 怀善站在圈外,看见净字辈的弟子几乎全都出动,方才困住了这人,不由得也有些惊骇于此人武功之高。他对站在两旁负责指挥的两个中年僧人喊道:“净本、净知,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法号净本的和尚单掌树立,回道:“禀方丈,方才弟子在院外把守,忽然听见沈施主房中传来打斗声。继而听见沈施主大叫了一声。我们觉得事情蹊跷,便迅速向附近的师兄弟发了信号。就在这时,就见这人从房中跃了出来,正好撞在棍阵中。” 怀善点点头,对他们道:“快进屋看看沈掌门!” 苏拙眼睛始终盯着阵中的白衣男子,只见他那件脏破衣衫上,现在又添了斑斑点点的血迹。而领口有一块血渍,已经发干发黑,似乎是自己吐出来的。看着这人犹在做困兽之斗,苏拙不禁喊道:“萧水墨,你今日难逃法网,还不束手就擒?” 怀善等人都吃了一惊,难道这个杀人凶手,居然是那天现身过的四书生之三,圣手书生萧水墨?!果然,那白衣男子闻言也吃了一惊,抬起头来,从披散的黑发中隐隐现出那张英俊的面庞。萧水墨索性停了手,哼哼冷笑几声,说道:“苏拙,看来我当真小看你了!” 苏拙回以一笑,道:“怪不得你那天在酒馆会说出那番话来,原来是早知道我会来少林,特意称量我来了!只可惜天网恢恢,你作恶多端,天道难容!” 这几句话说得正气凛然,然而萧水墨却丝毫不为所动,仰天长笑,状若疯魔。他笑完,如同痴了一般,道:“你说天道?哈哈……什么是天道?哪里有天道?我杀的这些人,哪个不该死?那几幅钟馗捉鬼图,捉的就是这些自称的武林正道的鬼!” 苏拙内心一震,暗想,他果然知道钟馗捉鬼图,也一定与萧天剑有关! 就在这时候,前去查看的净本净知跑来,颤声道:“方丈,沈掌门……沈掌门他……” 怀善急道:“他怎么了?” “沈掌门他伤重不治,已经去世了……” “啊!”怀善伤后虚弱,道心失守,闻言不禁面色大变。 萧水墨冷笑一声,趁着众人稍微分神的一刻,纵身而起,身子打着旋儿,正直向上飞去。约莫两丈高处,他平空生出一股力道,向着远处树丛飞去。这一轮变化倏忽而来,众人瞧得目瞪口呆。本以为萧水墨已是瓮中之鳖,没想到他武功一高如斯,说走就走。 众棍僧还要去追,怀善知道阵型已乱,想困住对手更无可能,只得颓然地摇了摇手,道:“不用追了……” 苏拙望着萧水墨远去的背影,恍惚间似乎看到他忽然回头,冲自己诡异地笑了笑。此时本是黑夜,灯火昏暗,根本看不见远处人的表情。然而萧水墨的脸孔却清晰地印在苏拙脑海当中,久久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叫喊声由远及近,群雄居然在这个时候赶到了。为首的正是卫胜。他一来,冲着怀善劈头盖脸就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难道华山派掌门也……” 群雄到此,早已看不到萧水墨的踪迹,只看到一群少林和尚,虎视眈眈。卫胜这么一问,又把矛头指向了怀善,暗示给众人知道,只怕又是怀善将沈藏锋给害了。 苏拙只看见卫胜,却没见到卫潜,不由得有些奇怪,口中却道:“卫公子这话说的奇怪,你一到这里,就说沈掌门被害了,莫非有未卜先知不成?” 卫胜一愣,只听“哈哈”一笑,卫潜从人群中缓步而出,对苏拙道:“苏公子口齿伶俐,却也掩盖不了事实真相。众人眼睛雪亮,一看这里的情形,少林众僧兴师动众,猜也能猜到是沈掌门出事了。不过让人想不通的是,苏公子与方丈大师不是受伤了么?为何没有在屋里养伤,深更半夜跑来这里呢?” 苏拙看见他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声音也不如原先中气充足,似乎受了伤一样。他无意与卫潜做口舌之斗,转身向沈藏锋房间走去。卫胜如何能让他一个人进去,紧紧跟着。 净本净知早已看过,此时房门大开,远远就看见沈藏锋尸身躺在屋里。地上血泊汪汪,肆意流淌。苏拙站在一旁,叹了口气,只见沈藏锋右手兀自紧握剑柄,而青钢利剑已经断折。断剑被内力震碎成几段,尽数扎在沈藏锋心窝。而他的左手指骨扭曲,竟被尽数折断。 他号称剑掌双绝,想不到剑断手折。萧水墨为人当真又狠又毒,根本就是虐杀!众僧无不低头合十念佛,心生不忍。卫潜忽然道:“咦,这是什么?” 只见他伸手拾起地上一本沾血的古旧书册,随口念道:“六道轮回经,地狱道……” 武林大会卷第二十二章 对质 怀善和苏拙听见卫潜念出书名,都吃了一惊。苏拙来不及多想,伸手就向卫潜手中书册抓去。卫潜如何能让他轻易从自己手中抢走书册,右手一回。谁知苏拙那只手更快,已抓住书册一角,使了个巧劲,轻轻松松就将书册抢了去。 这一下不光卫潜尴尬万分,就连苏拙也全没想到。原本以他功夫,绝难在卫潜全神应对的情况下抢到书册。苏拙沉思片刻,想到了其中原由。刚刚见卫潜面的时候,就已发觉他有受内伤的迹象。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让苏拙占了便宜。 而怀善则看出来,苏拙的武功一夜之间精进不止一点半点。这自然得益于他现在手中的那本书,再加上怀善为他推宫过血,无形中也相当于将自身的佛门内功传给了苏拙。多种因素导致他内力大增而不自知。 卫潜面色一变,沉声道:“苏拙,你要做什么?难道你想在这么多人面前,销毁证据吗?” 苏拙故作轻松,微笑道:“侯爷说笑了,这本书算什么罪证?这不过就是一本普通经书罢了。” 卫潜冷冷一笑,道:“苏拙,你想要骗人可不太容易啊!你以为我们这六道轮回经是怎么回事吗?想不到这消失百年的邪恶之物,居然会出现在这里……”他顿了顿,忽然道:“莫非这书就是藏经阁被盗去的书?这书怎么会在少林?想必大师要给大家一个交代吧?” 苏拙心中已知道一切均是卫潜一手导演,见他故弄玄虚,明知故问,不禁冷笑。松谷道人手抚白须,道:“这六道轮回经在江湖上消失了百年,今日忽然现世,只怕……”老道生性随和胆小,后半句居然没敢在众人面前说出来。 “这六道轮回经真是什么**么?难道少林偷偷藏了起来习练?怪不得少林和尚武功都这么高!”群雄中忽然有人说道。 真可谓一试激起千层浪,经这人这么一提醒,所有人都议论起来,把一个谣言传得越来越真。少林僧明知这些人信口开河,诋毁少林寺,面上无不现出怒目之相。只是怀善没有说话,他们不敢妄动。怀善合十轻声道:“身为出家人,世人诬我,骂我,都只管由他去。若是动了怒气,便是犯了嗔毒……” 他这句话是对众僧所言,弟子闻言无不合十长叹:“善哉……”怀善又道:“世间自有公道。谁是谁非,绝不是某个人说了算的。真想总有大白的一天,善恶到头终有报。众位,杀人凶手已经浮出水面,幕后黑手也已原形毕露。与其在这里多说,不如等我们抓到凶手,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许多人点了点头,觉得他说的有理,也就不在吵闹。卫潜冷笑道:“大师说得好听,只怕是故意拖延吧?我们自始至终,只看到每一桩杀人案均与你有关。现在沈掌门也死了……莫非他是因为盗取了你的这本藏书,才遭你屠杀灭口?好一个少林方丈!” 苏拙忽然正色道:“卫潜,是谁颠倒黑白,翻云覆雨,你心里清楚得很!” 卫潜脸色一变,卫胜见他居然敢公然诋毁父亲,骂道:“小杂种,你再说一遍!”说着就想出手教训。 卫潜拦住他,冷笑道:“苏拙,你的意思是老夫在这里颠倒黑白么?你最好把话说清楚,否则我卫家势力遍布天下,定要教你无处容身!” 苏拙全无惧意,淡然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么?可惜我苏拙平生最不怕的就是威胁!你要我说清楚,我便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大家。真相就是杀害杜清风、马度、沈藏锋三人的真凶,正是萧水墨!而指使他做这些事的,正是你,岳阳侯卫潜!” 话音一落,群雄中就像炸了锅,纷纷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呼。卫潜不怒反笑:“苏拙,你这谎话编得未免太拙劣了些!萧水墨?就是那天出现在广场上的那个狂徒么?他与我有什么关系?他与这几位死去的掌门人又有什么仇怨?” 苏拙等众人议论完,方才道:“卫潜,你何必明知故问?你策划这一切,目的就是为了诬陷少林方丈,除去阻碍你登上武林盟主之位的所有人!从一开始,萧水墨向少林下书,就是你设计的。目的与你污蔑怀善大师的说法一样,就是要将消息传播出去,引起这一出武林大会的闹剧。而群雄都算着你上山的日子一同而来,想必也是你故意造势吧?果然一切都如你算计。杜清风是你的人,你先命令萧水墨杀了他,从而撇开了别人对你的怀疑。之后萧水墨在你的协助下,进入藏经阁盗书……” 卫潜忽然打断他道:“等等,你说萧水墨在我的协助下进入藏经阁?这可真是笑话。那晚我始终留在房中,什么时候去过藏经阁?” 苏拙冷笑道:“我在藏经阁检查过了,屋内的书几乎全掉落到地上,尤其是那扇气窗下,对了几十本。若是偷书人弄的,这就不合常理。因为翻弄书籍不但不利于他找到想要偷的书,更容易发出声响,引起注意。那么这书就不是萧水墨弄乱的。据我所知,藏经阁上锁之后,就没有人进去检查过。而那天下午,卫侯爷不是与一帮人在寺内参观过么?而且恰好经过藏经阁……” 说到这里,怀善向那日负责看守藏经阁的武僧看了一眼。那僧答道:“苏施主说得没错,那天卫施主的确与许多人一起在藏经阁外走过。” 卫潜道:“笑话,难道我从那儿经过,便参与了盗书么?” “当然!”苏拙道,“若不是夜间看见你使出了擒龙功,我到现在也猜不透其中玄机。擒龙功十分难练,传人不多。想必这里也只有卫侯爷你会吧?你正是在藏经阁外,使用擒龙功,将书架上的书掀倒,堆积在气窗之下。因此萧水墨从气窗进入后,落地时才没有发出声响。” 卫潜虽被苏拙说破计谋,脸上却不动声色,冷笑道:“当真信口开河。我为何要指使萧水墨来盗书?我怎么知道少林寺里居然藏了六道轮回经这样的书?” 他刻意将众人的注意转移到少林私藏**这一事上。苏拙笑道:“卫侯爷手眼通天,什么事不知道?你做出这么多事,无非就是想尽可能陷害方丈。因为你知道,以萧水墨的功夫,不一定是方丈的对手。因此只能利用众人的怀疑,除掉他。之后杀害马度、沈藏锋,不但除掉了你的竞争对手,而且利用了马度反对方丈和这本书这两点,又成功将嫌疑转移到方丈身上。真可谓算无遗策!” 武林大会卷第二十三章 示警 苏拙说完,卫潜忽然鼓掌而笑。赞道:“精彩精彩!没想到苏公子编故事的手段倒是一流。只可惜故事终究是故事,根本不是事实。我若是想陷害方丈,何必用这么费力不讨好的办法?直接在凶案现场放些方丈的随身物事,岂不是更直接了当?” 苏拙摇头道:“你知道我回来,如果做的太过直接,会被我一眼看破。像现在这样虚虚实实,模棱两可,反而会将我引入歧途。其实还有一个让我怀疑到你的地方。当方丈大师救我之后,我记得你说过,几乎没有靠外力救人而自身无恙的方法。昨夜我见到萧水墨之时,他一定是因为练六道轮回而走火入魔,变成那样。可是方才我们见到他时,他已经恢复正常,只是受了些内伤。如此看来,一定有人为他去除魔性。而现在这里的人,只有你受了内伤,这不是很好的证明吗?” 卫潜脸上肌肉抽动几下,显然没想到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谁知苏拙居然全都已看破。他依旧不甘心,沉声道:“每个死者的现场,都跟方丈屋里的那几幅画一模一样,这又怎么解释?除了方丈会这么做,还能有谁知道那些画?” 苏拙一怔,有些犹豫,一时开不了口。因为一旦把萧水墨与那几幅钟馗捉鬼图的关系说出来,势必引出怀善当年旧事。杀了萧天剑也就罢了,还可说是金刚伏魔之性,下手重了。可是他义愤冲动将几个追捕萧天剑之人也杀了,这就很难获得这么多人的认同了。 怀善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个问题就有贫僧来回答吧。其实那几幅画是当年天剑山庄庄主萧天剑送给我的……”接着他将往事一五一十向群雄述说,包括他冲动杀害了三个无辜之人,也毫无保留。 群雄都在听他说,脸上表情由最初的惊讶,到不敢相信,再到鄙夷,最后所有人都沉默了,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少林众僧也是头一次听闻方丈的往事,一时个个心头迷惘,真不知谁是谁非了。 怀善最后又道:“贫僧也是方才从苏拙的口中,才知道原来萧水墨就是萧天剑的儿子。只是他走上了邪途,贫僧也有一定的责任。他之所以留书时自称天剑山庄庄主,也是这个原因。这世间还知道天剑山庄的,恐怕也只有我和他了。而萧水墨之所以要将凶杀现场全设计成画中情形,不单是向我示威,更是遗传了其父的性情,认为世人皆有罪恶,要用这种最极端的方式惩戒!” 苏拙叹了口气,从最初看到杜清风的惨状,他就已经猜到,这凶手一定是个疯子。想不到当真父子连心,对着同样的几幅画,产生了同样的想法。 屋里死一般沉静,卫潜忽然哼哼冷笑了几声,说道:“说了这么半天,你们始终在说什么萧水墨就是凶手。可是他人在哪里?你们又有什么证据?说到底不过是在推卸罢了!旁的不说,刚刚大家都听见了,少林方丈原来年轻的时候就已经犯下滥杀无辜的恶行了。苏拙,这你还想怎么狡辩?” 苏拙哑口无言,怀善淡淡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该贫僧赎的罪孽,贫僧一分也不会少……” 苏拙心一沉,老和尚怎么说出了这种话?难道他已经动了轻生的念头? 这个念头还没有转罢,群雄中那些卫潜的喽啰就大声吵嚷起来:“什么得道高僧,当真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看少林寺就是个藏污纳垢,作奸犯科的地方……” 少林众僧个个紧握着戒棍,气得浑身发抖,无奈又不能动手。就在混乱的时候,一名少林和尚忽然跑了进来,见怀善就说道:“禀方丈,山南面传来警讯!有人想偷跑下山!” 怀善双眉一竖,一扫方才颓然之色,表情变得严峻起来。他知道这僧人是负责在山腰警戒的,而传讯的自然就是闭关的老僧了。既然在这个时候下山,十之**是萧水墨了。他与苏拙交流了一个眼神,都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苏拙道:“绝不能让他逃下山去!” 怀善点头,如果真让萧水墨跑了,只怕再难找到他的踪迹了,而这次出的事,也就只有少林背锅了。这种事万万不能发生,否则少林几百年的声誉,就要万劫不复,再无法挽救。他对众僧道:“传令下去,封锁南面各条下山道路,务必要将萧水墨截住!” 话音刚落,众僧还没应答领命,忽然又有一个和尚风尘仆仆从外面赶进来,也禀报道:“方丈,北山传来警讯!” 怀善忍不住“啊”了一声,脸上神情惊疑不定。苏拙皱了皱眉,忽然意识到事情不对,难道有人协助萧水墨逃跑?一定又是卫潜做的手脚了! 刚想通这一节,又有两个和尚来传讯。苏拙不问也知道,定然是东面和西面同时有人偷下山。怀善一时有些举棋不定,以少林寺的实力,要想分散人手,四面搜索,拦住萧水墨这样的高手,绝无可能。可是到底要怎样才能知道哪一处是真正的萧水墨呢? 他无奈看了看群雄,涩声道:“众位,先今首恶使出轨迹,遁逃下山。只有拜托各位随我们一道四面搜捕,方能有足够的人手拦住这魔头。希望大家念着武林同道的情分,施以援手!” 谁知他说话,响应者寥寥,全没有当日刚上山时,大家那样的热情高涨,义愤填膺。苏拙冷笑,这帮武林正道!他猜到众人心中所想,一方面因为怀善暴露了往事,让大家对这高僧起了顾虑,另一个方面,自然是卫潜已公然与怀善撕破脸皮,其他人自然要选边站队,不能得罪了卫潜。当然还有一个心思,那就是如果萧水墨真是凶手,以众人的武功,去追捕萧水墨,岂不是送死?因此竟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的。 燕玲珑冷哼一声,站了出来,大声道:“想不到堂堂武林正道,不过是一群软骨头!我四海盟上下愿听方丈调遣!” 四海盟群盗欢呼起来,感觉头一次在江湖上顶天立地起来。怀善略感欣慰,而且以四海盟群盗的特点,正适合干这追人的活儿。他点点头,道:“如此就辛苦众位好汉了!燕盟主,不如我少林众僧负责一路,四海盟众人负责一路如何?” 燕玲珑点头道:“如此正好,少林众僧去南面追,四海盟从北面追。只需拦截,不要动手。我与华平从东面下山,大师可与苏拙从西面追捕!” 计议已定,几人也不管旁人,分头行动,一刻不留。转眼间只剩下卫潜带领着一帮武林群雄,尴尬地互相望望。卫潜依旧对苏拙揭穿自己恼恨不已。他望着苏拙离去的背影,把拳头捏地“喀喀”直响。 卫秀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心中无比矛盾,犹豫半天,终于劝道:“父亲,别再和苏拙斗了。他是鬼隐老人的徒弟,比心计是比不过他的……” 卫潜猛然回头,狠狠盯着卫秀。卫秀看着这双凶厉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寒颤,低下头去。卫潜也不在意她偷跑出来的事了,忽然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鬼隐老人的徒弟?怪不得,怪不得……” 武林大会卷第二十四章 搜山 苏拙与怀善两人从西边沿着山路而下,一路追踪。山道上安安静静,不时能听见虫鸣。苏拙经过怀善的救治,这时候居然越跑越起劲,感觉丹田中源源不断有劲力生出。而怀善却呼吸逐渐浊重,显然所受内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苏拙有些愧疚,看了看怀善,刚要说话。怀善却摇摇头,仿佛洞悉了一切,道:“你不必多说了,为了我的事,你已经惹上了不少的麻烦。这次算我亏欠你的……”说完大步向前走去。 苏拙沉默,只得紧紧跟住老和尚的步伐。从后面看来,才发现原来怀善身子已经如此佝偻单薄了,与一个普通的耄耋老人没有什么分别。苏拙心中一紧,赶忙理清心中纷乱的思绪,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到目前为止,山腰的闭关高僧还没有传来已经有人下山的讯息。这说明萧水墨还没能离开少室山,极有可能就藏在丛林中。然而两人搜索到半山腰,也没见半个人影迹象。 此时东方已现出一点鱼肚白。其他里面也没有传讯的烟火射出来。这是临走前燕玲珑分给大家的,约定只要发现萧水墨的踪迹,就发射烟火传讯。南北两面人手众多,应当早就搜索完毕了。而东面燕玲珑轻功高强,华平胆大心细。两人也不会输给了苏拙这一边。 苏拙微微皱起了眉头,隐隐感觉到似乎哪里出现了问题。他低头沉思片刻,忽然连说了两个“不对”。怀善问道:“什么不对?” 苏拙想了想,答道:“是我想得不对。卫秀早就跟我说过,萧水墨是个疯子。这样的人怎么能以常理揣度呢?我们都以为他在暴露之后会逃下山,可是他偏偏要留在山上!” “什么?你是说他还留在山上?他与卫潜的目的已经达到,留在山上有什么好处?”怀善不解地问。 苏拙缓缓摇头,道:“我们都错了。萧水墨这样的人,绝不会完全听命于卫潜。从他私自练习六道轮回就可以看出来。而卫潜助他脱离魔道,所用的方法一定是外力强行施压,这才造成两人都受内伤的情况。因此两人应该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萧水墨此人十分偏执,当日在酒馆里就因为别人几闲谈,就要下毒手。而这次他既然选择了按照钟馗捉鬼图来杀人,他就一定要完成的。如今已经有了三个,第四个是焚烧鬼,第五个是乱石鬼……老和尚你被设计陷害,遭千夫所指,下场也许就是被群雄合力打死,也可算作乱石砸死。那么还缺少一个要被烧死的人!” “什么?!他还要杀人?”怀善只觉不可思议,萧水墨此人简直丧心病狂。 苏拙沉吟道:“他到底会选谁呢?卫潜登上盟主之位的阻碍已经去得七七八八了,那么只剩下会坏他事的,他所痛恨的人了!” “那岂不是你也有危险?”怀善道。 苏拙摇头:“不,我不是什么掌门帮主,萧水墨还看不上……”说到这里,他忽然一惊,惊呼道:“他要杀的是燕玲珑!” 说到这里,苏拙与怀善一刻不停,转身就向东而去。怀善一边跑一边想着心事,问道:“我始终想不通,为何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在示警?” 苏拙头也不回:“一定是卫潜!他的本意应该是想趁乱护送萧水墨下山。可是萧水墨的杀人计划没有完成,一定不会醉走的!” 两人也不管有路没路,扒开荆棘,径直向东,期望能快点赶到。终于绕到东面山道,就看见前面一个颀长身影独自行走。走进一看,原来是宁自在。宁自在这几日始终沉默寡言,尽量不露头,苏拙也没注意到他。此时一见,两人同时一愣。苏拙当先问道:“宁兄,为何独自在此?” 宁自在自从知道原来那天施以援手的就是鼎鼎大名的苏拙之后,就有些羞愧。原先听闻苏拙的名气,他是颇不以为然的,没想到却要苏拙来救自己。他抱拳道:“我听你们说要追萧水墨。当日我们清溪三侠在他手底下吃了些亏,这笔账可不能这么算了。我方才没有请命同行,是想安顿好我那两个兄弟。还请方丈大师不要怪罪!”其实宁自在还有一点没说,那就是他怕尴尬,听说苏拙与怀善向西而去了,因此故意避开,向东而来。谁知到了这儿居然还会碰到。 怀善忙道:“宁大侠言重了!” 三人同行,一路无话。走了一程,远远就看见树林掩映间,一个人影向这边走来。苏拙迎上去,却发现那人居然是华平。只见华平手捂着胸口,扶着树干,挣着向前走。看见苏拙过来,不等他先开口,华平先喊道:“别管我,快……快去救玲珑!他们上山去了……” 苏拙心一紧,忙问:“你没事么?” 华平不答,只挥了挥手,让他快走。苏拙深知事情紧急,顾不得其他,转身就向山上奔去。怀善宁自在二人紧随其后。没想到萧水墨居然反其道而行之,在这个时候还敢上山,这不仅是大胆,简直是不要命了! 紧赶慢赶,总算远远看到少林的围墙。经过这一段路,三人距离也拉开不少。苏拙冲在最少前,仍然脸不红心不跳。怀善因为消耗内力过度,稍稍落后。而宁自在却已经落下几丈距离。 宁自在虽然武功稍逊,警觉仍在。忽的停下脚步,惊疑道:“你们闻见什么味道了吗?” 苏拙和怀善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嗅了嗅鼻子。怀善脸色一变,惊道:“是火油!” 苏拙猜到萧水墨想要干什么,愈加担忧。抬头看见此地在少林寺东侧,翻过围墙就到了少林寺的厨房。也只有那里会有火油了。苏拙不及多想,一纵身,双脚在围墙中间借了把力,一下子就翻了进去。这墙高四五丈,以原来的功力,苏拙是绝不能一跃而过的。想不到他武功精进,连自己都没察觉。怀善在身后,不禁暗叹,对六道轮回经又有了全新的认识。 三人先后翻了进去,只见厨房门前倒了两个火头僧,不知死活。厨房从里面被木棍插上,一时推之不开。 苏拙怒吼道:“萧水墨,我知道你在里面!有本事出来与我打一场,欺负一个女子算什么男人?!” 武林大会卷第二十五章 决战 苏拙喊了两声,屋里并没有人答应。他又凑到门缝里闻了闻,奇怪道:“火油的味道是从里面传出来的,怎么萧水墨不在里面呢?以他的性格,受了挑衅,绝不会忍气吞声的!” 怀善道:“我看他一定就在这附近,我们分头找!” “好!”同时应了一声,三人向三个方向搜寻过去。苏拙小心摸到柴房前,忽地眼前一花,一个人影出现在眼前。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打扮成小厮模样的卫秀!卫秀不由分说,拉住苏拙胳膊急道:“苏拙,你快走!” 苏拙一愣,奇怪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看到父亲往这个方向来了,心想一定有问题,便悄悄跟过来。没想到你居然会在这里,父亲一定是要对付你的。趁现在他还没到,你赶紧走吧!逃下山去,走得越远越好!”卫秀神情焦急,不时左右看看,又慌又怕。 苏拙却甩开她手臂,道:“我苏拙什么时候成了临阵逃跑的小人了?既然卫潜想来找我,我倒要会会他!” 卫秀心一沉,颤声道:“我永远不想看见你们生死决战的一天。难道你就不能放下面子,先避一避他吗?” 苏拙冷笑一声,道:“你爹做出这么多恶事,你难道还想让我对此视而不见吗?” 卫秀心中百味杂陈,一边是父亲,一边是爱慕之人,偏偏两个都是无比顽固,又势同水火,让她夹在中间如何自处?她语气近乎哀求,说道:“难道你不能看在我的情分上,别再斗了,下山去吧!” 苏拙断然道:“不行!你不用多说了!”说完就往前走。卫秀眼中噙着泪水,连说了三声“好”。苏拙有些不忍,停下脚步,却不肯回头看她一眼。忽然他心头一跳,心道,方才在厨房叫门不应,这个空城计萧水墨绝不会干,难道是卫潜? 念头还没转过,只觉身后疾风飒飒。卫秀猛地在他背后推了一把。苏拙立身不稳,向前一个趔趄。再回头时,正看见萧水墨一袭白衣从树上飘然而下,一掌按在卫秀后背。原来方才他一直躲在树上,想要偷袭苏拙。谁知卫秀站在后面,恰好看见。情急之下,卫秀根本没有多想,一把将苏拙推开。萧水墨这志在必得的一掌,便错手打到了卫秀背上。 现场三人同时吃了一惊,卫秀“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全吐在苏拙胸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什么话也没说,一下子扑倒在苏拙怀里。萧水墨这全力一掌,便是苏拙中了,只怕也没有生还之理了,何况是没有内功护体的卫秀?苏拙也顾不上大敌在前,抱住卫秀的身子,坐倒在地,口中大喊着卫秀的名字,眼中不知何时已流下泪来。 远处打斗声逐渐接近,原来是卫潜在另一个方向正好碰上了怀善。两人拳掌交错,转眼打到近前。卫潜披着一身黑布斗篷,掩饰身形。一眼看见苏拙怀中躺着的卫秀,不禁一愣,停下手来,怔怔看着,似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怀善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合十叹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卫潜,你汲汲而求,到最后最先受到伤害的,还是自己的家人……”说着完全不理会旁人,蹲下身子去摸卫秀手腕脉搏。 卫潜脸上表情先是惊诧,继而悲痛,最后却渐渐狰狞。一双虎目盯着苏拙,将所有的罪责全怪到了他头上。他吼道:“苏拙,给秀儿陪葬吧!”喊着一拳直捣向地上的苏拙。 他这一拳全力施为,一点犹豫也没有。而苏拙却似乎呆了,依旧坐在地上,不闻不问。就在这紧要关头,只听剑鸣“嗡嗡”,宁自在凌空一剑,直刺卫潜后心。他堪堪赶到,正看见眼前一幕,不及多想,拔剑便刺,指望能围魏救赵。他剑法沉稳,颇有大家气象。就算是卫潜,也不敢托大,感觉到背后剑芒,心知就算打死苏拙,自己也要重伤。于是他只得舍了苏拙,回身以拳对剑。 宁自在忽然看见这黑袍人居然是卫潜,大吃了一惊,心头已经先怯了,也顾不得出招,飘身后退,总算躲到两丈之外。萧水墨一掌误伤了卫秀,本来心里惴惴。此时见卫潜把一腔怒火全撒在苏拙身上,立时又放下心来,冲宁自在冷笑道:“清溪三虫,怎么只来了你一个?想不到你胆子倒挺大!” 宁自在不敢答话,沉默不语。苏拙对场上形势不管不顾,涩声问怀善:“大师,她怎么样?” 怀善脸色沉重,终于叹了口气,道:“那两人已经疯了,你拦住他们,我尽力一试!”说完盘腿与卫秀相对而坐。他双掌与卫秀双掌相对,想要以绝世神功,将这个垂死之人,挽救回来。 苏拙擦了擦眼角泪水,站起身,目视着卫潜和萧水墨,心中忽然没有了愤怒,也没有了恨意,只有无边的冷漠。他淡淡道:“卫潜,萧水墨,你们果然还是狼狈为奸!” “哼哼,你这个将死之人话倒是挺多!”萧水墨冷笑。 苏拙嘴角一弯,道:“事到如今,卫潜,你可不可以把你们的关系告诉我?为何萧水墨这样的疯子,会听你的话?” 卫潜看看几人,感觉胜券在握,便道:“告诉你也无妨。当年萧天剑的妻子被挟持,恰好被我碰到。我便将她母子二人救起,抚养至今。我与萧水墨情同父子,他听我的话,也是理所当然的!” 苏拙冷笑:“果然老谋深算,想不到你几十年前就已经在为今天准备了。不过你真以为萧水墨会甘心听你之命么?他偷练六道轮回,而你不惜将他经脉损伤。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情同父子!” 卫潜与萧水墨对视了一眼,互相皆有防备之意。苏拙又道:“萧水墨,我猜你母亲一定也带着你父亲画的那几幅钟馗捉鬼图。几十年来,你每天看着,才会对这些画如此熟悉!” 萧水墨怒吼道:“母亲每天都告诫我,我这一生的使命,就是报仇!我要怀善死,我要这些所谓的正道之人死,我要全天下的人统统都下地狱!” 此时的萧水墨早已介于清醒与疯魔之间,不可理喻。卫潜冷哼一声,道:“说了这么多,还是乖乖受死吧!” 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卫潜脸色一变,原来群雄居然在这个时候赶了过来。 武林大会卷第二十六章 托付(本卷完) 卫潜皱眉怒道:“臭小子,原来你是想拖延时间!” 苏拙冷笑一声,也不狡辩。萧水墨厉声道:“谁来也救不了你们!纳命来吧!” 正说着,怀善忽然站起,扶着卫秀道:“卫潜,我已为她护住了经脉。若是带回去及时救治,兴许还有生机。若再迟上片刻,神仙也难救!” 卫潜看着怀善怀里那张熟悉的面庞,真与当年的爱人越来越像。耳中忽然听见人群越来越近的声音,终于一咬牙,袍袖一挥,卷起卫秀腰身,冲萧水墨道:“我去引开别人,你将他们干掉!”丢下这一句,已经奔远了。 萧水墨恨恨地咬了咬牙。苏拙道:“萧水墨,连卫潜也跑了,我看你还有什么帮手!你永远只是他的一个棋子,一辈子只能躲在阴暗的地下,孤独,苟且!” 萧水墨怔怔地听着,猛的回想起二十多年来,每天只是练武。一年到头,院子都不能出。母亲每天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报仇。他越想越怒,终于大吼而出:“啊!你们全都要死!” 喊着双掌疾舞,变幻莫测,冲苏拙而来。苏拙凝神应对,冷不防怀善忽然站到身前,背对着他,说道:“你接不下这一掌。”说完双掌平推,掌风沉重。 苏拙认得这招乃是怀善的看家本领,伏魔功中的“苦海渡劫”。用出这一招,可见两人已是性命相搏。还没看清,就听“砰”一声,四掌相交,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就连浮尘也没掌力激荡,在两人身周形成一片迷雾。 怀善与萧水墨一齐后退两三步方才站定。怀善忽然佝偻着身子,大口咳血。一口口鲜血吐到身上,地上,仿佛将他仅有的生命之力也要吐尽了。萧水墨也不好受,大口喘气,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两人原本就已经受了内伤,这一下伤上加伤,能撑住不死,已是少有。 宁自在觑见萧水墨,自觉机会来了,一抖手中松纹古剑,直刺萧水墨。口中喊道:“恶贼,拿命来吧!” 苏拙一惊,脱口喊道:“不要!”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萧水墨双眼一瞪,怒道:“就凭你?”右手食中二指一夹,竟将宁自在这志在必得的一剑稳稳夹住。 宁自在没想到萧水墨重伤之下,仍有如此功力,大吃一惊。他用力拔剑,那剑却似长在萧水墨手上,纹丝不动。萧水墨用了这一番力气,胸中气血翻腾,一口热血涌到喉中。他到此刻,早已不顾生死,硬生生将鲜血咽下,大喝一声,双指用力。只听“叮”的一声翠响,名剑松纹居然应声而断,成了几截,乱飞而出。 宁自在更是没有料到,一时又是惊骇,又是心疼宝剑。冷不防一截断剑带着萧水墨的内力,疾射而来,从宁自在喉管划过。宁自在目瞪口呆,想要喊叫,却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他终于丢了只剩半截的家传宝剑,手捂着咽喉,却止不住喷涌而出的鲜血。他双眼看向苏拙,眼中流露出隐隐期待,没过多久便渐渐软倒,躺在地上,瞠目而亡。 萧水墨在重伤下,仅用一招便杀了宁自在。当真无可匹敌,神威凛凛。苏拙望着宁自在死不瞑目的眸子,弯腰捡起那把断剑。虽然他并不会用剑,但是看到这把剑,不知怎的,就想到他临死前期待的眼神。他知道,宁自在最后的愿望一定是用这把剑杀了萧水墨。这个遗愿,只能苏拙来完成了。 萧水墨冷笑:“握着一把断剑,也想取我性命?”话没说完,就呕出一口血来。 苏拙冷冷道:“萧水墨,你看到了吗?惨死在你手下的那些人,都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呢!” 天刚蒙蒙亮,萧水墨恍惚间,当真好像看到无数冤魂在阴暗中向自己招手一般。他大喊着:“滚开,滚开……”双掌乱舞,想赶跑那些鬼魂。 苏拙挺起半截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萧水墨冲过去。萧水墨感觉到有人近身,一惊之下,醒觉过来,一掌拍出。苏拙左掌接住,劲力一交,只觉一股大力震得手臂几欲断折。他强忍疼痛,右手停了不停,断剑平平向对方咽喉送去。 萧水墨手臂一回,立时又是一掌击出。这一次打的是苏拙的胸膛。苏拙招式用老,只得气贯于胸,硬接了这一掌。掌力吐出,苏拙只觉如重锤砸下,身子不由自主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而那柄断剑终究长了几分,此刻已经插在萧水墨咽喉之处,微微颤动。萧水墨不可思议地看着颈下的剑柄,眼前又出现无数幻像,嘶声干嚎着倒了下去。 怀善本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支撑,见魔头终于伏诛,心神一松,便跌倒在地。苏拙受了方才一掌,难以起身,强撑着爬到怀善身边。眼看怀善气息微弱,不由得悲从中来。老和尚先后救了自己和卫秀,耗去大半内力。最后终于在与萧水墨对掌后,走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怀善看他表情,微微一笑,道:“凡人终有一死。如今我稍稍能还当年犯下的罪孽,你当为我高兴才是……咳咳……” 然而苏拙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怀善咳了一阵,又道:“苏拙如此聪明洒脱的人,怎么堪不破生死?和尚此去未必……登西天极乐……却也不会下……地狱了……”说完从怀中拿出几本书,交到苏拙手上。 苏拙一看,居然是那几本六道轮回经。除了消失的那本修罗卷,五本俱全。怀善断断续续道:“这书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我去之后……少林未必……未必能保管……我原本想一烧了之……终不忍……千古奇书……葬于我手……请你……请你代为保管吧……或者直接烧了……唉……都随你吧……” 他说到最后越来越吃力,声音也越来越低。苏拙不忍拂他之意,重重点了点头,将书册收进怀里。怀善了却一桩心事,合上双目,轻声道:“少林寺,以后……请你……扶持扶持……” 苏拙哽咽,说不出话来。耳中听见喊声和脚步声。先是少林众僧赶了过来,几人扶起怀善。怀善却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说话。他伸手指着一个青年僧人,道:“我死之后……由……由净尘……接任少林方丈……” 那叫净尘的青年和尚不由得一愣,白净的面皮涨得通红。一众比净尘辈分高的和尚个个不解地看着怀善。那迎客僧净相大声问:“方丈,你是不是说错了?” 然而怀善已经闭上了双眼,再也没有了气息。一代高僧就此圆寂。群雄陆续赶来,议论纷纷,声音嘲杂。有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的,有惊讶于这么多人惨死的,也有对怀善的遗命不解的。 这些苏拙都已管不了了,也不想再管了。他动弹不得,躺在地上,疲累已极。双眼一闭,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知。 (武林大会完。明天更新下一卷,京师诡谲。苏拙将会遇到此生以来最大危机。他究竟能否安然脱险,敬请关注。) 京师诡谲卷第一章 夜追 密林中雾气氤氲,浓墨的夜色笼罩,到处都是一片静谧安详。藏在地洞中的夏虫不时鸣叫两声,在暗夜中听得尤其分明。这片树林的宁静许久没有被打破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惊起几只夜鸟,喳喳直叫,冲天飞去。夏虫“唧唧”的鸣叫声也停了,转而代之的是“簌簌”的脚步声。月暗星希,树林间枝桠纵横,靠着树枝绿叶的轻微晃动,方才能发现,原来密林中正有一人疾掠而过! 这人全身黑衣,头脸也用黑巾包裹,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眸子。他仿佛已经将自己与这夜色完全融合在一起了,就算生活在这林中的野兽走到近前,都不一定能察觉他的存在。可是现在,他的眼眸中却露出了深深的惊恐。 三天了……从深宅大院到城镇乡村,再到这山野密林。他曲折九次,已经跑了三天三夜。到这个时候,他的体能和意志都已达到了极限。可是身后那个灰色人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如附骨之蛆,始终甩不脱,逼得他只能不断奔跑。 虽然这黑衣人现在看上去有些狼狈不堪,但这几天的情形足以他自豪一辈子了。 那是在三天前,当他从岳阳城逃出来的时候,身后追捕的高手足有数十人。然而经过这三天的奔逃,追捕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这么一个灰衣人。这些人可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好手,居然都没能抓住自己,想想也够自己得意的了。他暗想,任你武功再高,想跟我飞天鹞子商程比脚力,当真是痴人说梦。 只要再甩脱这最后一人,安然回到浙东,将怀里的东西交给盟主,一切便了结了。从此以后,不但自己将是万人崇拜的英雄,而且欠下的恩情,也足以还清了。他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更是一个不愿欠别人恩情的独行客。几年前自己做下一件案子,失手被擒。如果不是蒙人搭救,自己这条命早已丢了,哪里还会有今天。因此当得知有这么一件危险的任务时,他第一个站出来,为的就是回报这个救命之恩。如今好不容易得手,只要再坚持一下,就一下,就算大功告成了! 想到这里,商程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怀中的东西。那是一卷用布囊包裹的书册,干系重大。虽然商程自己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但看到这两方重视的程度,就知道这书册中记录的,一定是什么惊天秘密。商程这么分了分神,身后那灰衣人居然又靠近了几尺。 商程偏了偏头,眼角余光扫到身后,不由得吃了一惊。那灰衣人身着粗布衣衫,一身成青灰色,脸上也扯了一段黑布覆面,头上还包着头巾。这样的打扮也着实奇怪,商程想道。追捕的人哪里有遮住脸面的必要?不知这灰衣人又是那个江湖高手,难道是性子怪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抑或是见到同伴接二连三掉队,索性掩藏身份,万一追不到了,也不至于被人知道身份而丢脸? 商程想到这里,不禁微微一笑,脚下又加快了几分。然而他没有看到的是,身后不远处那灰衣人虽然隔了七八丈的距离。看似勉强跟着,却是不疾不徐。他脸上露出眼鼻处一段白净的肌肤,眼中神色淡然,呼吸均匀悠长,胸脯几乎不用起伏,根本没有商程那般紧张不安。头脸和身上更是没有如同商程那样出那么多汗。在这人看来,似乎追上商程是迟早的事,根本用不着费力着急。 深山密林中,这两人就这么各怀着心思,一前一后,向山中极速飞奔。又走了大半个时辰,已是丑时过半。现在是盛夏时分,再过半个时辰,天就要开始亮了。到了那个时候,想要逃脱行踪,就更加难了。商程不由得有些心急起来,回头看那灰衣人。只见他跃上一根树枝,凌空飞过一片荆棘,距离商程又靠近了些。 更让商程吃惊的是,方才那人使了这手轻功,那树枝似乎连晃也没晃。是因为自己疲累眼花,还是那人轻功当真这么炉火纯青?商程心里越发不安起来,居然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觉。他不断提醒自己,一定是自己眼花,那人怎么可能有如此轻功?若真如此,他早就追上自己了,还用花三天功夫么? 然而不好的念头一旦兴起,就再难按耐下去。商程心跳越来越快,气息也开始有些不稳。如此一来,他已失了方寸。前面密林掩映,更加慌不择路。忽然前面树丛渐稀,商程一步冲出树林,眼前豁然开朗。正当他感觉奇怪的时候,前面陡然现出一段悬崖来。商程急忙使了个千斤坠,堪堪停住脚步,方才没有顺势冲了下去。 他九死一生,心头乱跳。然而此地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已经是绝境了。回头一看,果然那灰衣人已经站在树林边缘,距离自己不过十来步。若是这灰衣人没有停下,而是趁方才商程立身不稳,出手偷袭,只怕此刻商程已是万丈悬崖下一具死尸了。 商程不会感念对方的情意,恨恨道:“你们这些走狗!” 那灰衣人居然也不生气,只是淡淡说道:“我不是走狗。” 商程微微一愣,似乎觉得这人说话有些不着调。方才自己明明是恶意辱骂,可对方居然只轻轻反驳了一下,似乎一点也没有生气。他厉声问:“你追了我三天,到底想要怎样?” 这句话真是明知故问,商程也知道自己废话。可是当此时刻,似乎也只有废话好说了。灰衣人依旧用平淡的口气道:“我要你怀中的东西。” 商程下意识摸了摸,嘴里却道:“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话当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果然,灰衣人根本没有理他,道:“既然你不给我,我只好自己动手了……” 远处又惊起一群飞鸟,朝着远山展翅而去。东方刚刚有些泛白,灰衣人独自走出了山林。他追飞天鹞子商程花了三天,但是如此走路回到岳阳城,至少得花六天。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毕竟只有自己完成了任务。 六天之后,岳阳城中,灰衣人将那个布囊包裹的东西原原本本交还到它的主人手上。那个炙手可热的人一句好话也没说,冷冷一笑,随口问道:“是谁?” 灰衣人淡淡道:“飞天鹞子商程。” “怎样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好!”主人只说了这个字,转手就走,边走边自语,“想跟我斗,还嫩了点……” 京师诡谲卷第二章 故人 江西之南,山峦叠嶂,郁郁葱葱。方圆数十里,钟灵毓秀。山脚官道上行来一队人,约莫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为首两人一个英姿魁梧,鹰视狼顾。身旁一个少女,穿着湖绿衣衫,容貌清秀。其余人远远跟在后面,都是护卫打扮。 这两人自然就是卫潜卫秀父女二人。卫秀在少林寺得怀善舍命相救,又经过三四个月调养,总算恢复过来。只是经此一折腾,身子却瘦削不少。两人带着随从,从岳州出发,行历大半个月,方才抵达此处。 一路上卫潜始终不言明来这里所为何事,卫秀也问不出来。到达山脚,卫秀终于忍不住又问:“父亲,我们跑这么远,到底来干什么?” 卫潜哈哈一笑,心情甚好,道:“秀儿,你是不是很奇怪,现在时间如此紧急,为父为何还能丢下繁务,跑到这山野乡下?”卫秀的确有些茫然不解。卫潜一指眼前群山,问道:“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卫秀摇头。卫潜望着满山苍翠,道:“这山名叫玉笥山,自先秦时候就是道家名山。无数得道高人,奇人隐士都曾在这里住过。”说着又感叹道:“当真是一个神仙所在。若是当我年老衰朽,有这样一个去处。也当老怀安慰!” 卫秀很不以为然,哼了一声,道:“我看这山也没什么好看的,说到底不过是穷山恶水罢了。你说的那些什么得道高人,现在也只是一抔黄土。还不如当今的九华、昆仑,有个名门大派,声震武林!” 卫潜笑笑,只当她是无知之语,又道:“前人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当今的玉笥山,也正是有一位奇人隐居,才值得为父亲自跑这一趟啊!” 卫秀不禁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奇人,能得父亲如此看重?卫潜向身后护卫道:“你们留在此处,我跟秀儿上山就好!”说完翻身下马,向着石阶小道走去。 卫秀跟在他身后,拾阶而上。走了一程,卫秀微微有些气喘,不解道:“父亲,到底是什么住在这里?你亲自来一趟已经是够给他面子了,怎么还要步行上山?这人难道是什么卧龙凤雏之流,值得我们三顾茅庐不成?” 卫潜不以为意,继续向上走,边走边道:“卧龙凤雏算得什么?一个狂妄至极,事业未成,惨死落凤坡。一个死保蜀汉几十年,鞠躬尽瘁,也扶不起一个阿斗。这两人空有大才,却无囊括天地的胸怀和志气。在我看来,不值一哂。” 卫秀不禁有些吃惊,想不到古往今来受人称颂的庞统诸葛,在父亲眼里居然一文不值。那么这个值得他亲自拜会的人,又是什么样的人?卫潜似乎看出她的疑惑,笑道:“我们今天要见的人虽不是卧龙凤雏,却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颠倒乾坤的手段。” “莫非是哪个隐世的武林高手?”卫秀终于忍不住问。 “哈哈哈!”卫潜仰天大笑,“这人虽然对武学颇有研究,很有眼光。但是他自己却是不会什么功夫的。顶多算得上手脚麻利些罢了。” “那为何父亲会说他有翻云覆雨,颠倒乾坤的能耐?” 卫潜正色道:“难道你忘了苏拙那小子?他脑子若是再聪明些,岂不是就有这样的能耐?” 说到苏拙,卫秀不禁一怔,心中百味杂陈,也不知是喜是悲。多时不见,也不知伊人现在何处。卫秀叹了口气,有些黯然。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隐隐猜到这山上住着的是谁。 卫潜点点头,肯定了卫秀的猜测,道:“不错!住在这里的,就是苏拙的师父,鬼隐!” 卫秀一惊,想不到当日在少林无意中说出了苏拙的师承,竟引来了今天的事。她担忧地问:“父亲,苏拙虽然经常与我们作对。但是他师父已经隐居多年,应该也与苏拙的所作所为无关吧?” 卫潜如何不知道女儿的心思,淡淡一笑,道:“放心,这鬼隐与我也是故交。我岂会因为苏拙,专程来跟他过不去?你也太小看你父亲了!” 卫秀放下心来,又微微有些惭愧。她问道:“这鬼隐老人江湖上只闻其名,不知其详。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又如何称得上父亲的评价?” 卫潜悠悠道:“鬼隐自号鬼隐老人,其实他不过只比我大了七八岁,算不得什么老人。他原名风从归,自幼酷爱读书,又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之能。十四岁时参加科举,无奈当时乱世,风从归虽然惊才艳艳,却无钱上下打点,导致落榜。后来他便游历四方,与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相交。再后来又拜入鬼谷子第九十八代传人门下,学得了一身机谋算计的本事。年轻时,风从归也在江湖上做下过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过二十年前,他选择了退隐,自号鬼隐,从此不问世事。而江湖上也渐渐极少谈论这个人……”说完不由得有了英雄迟暮之感。 卫秀冰雪聪明,从卫潜的话中,就猜到他应当还隐瞒了许多事。这鬼隐到底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他又为何归隐?卫潜一定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说罢了。既然他不愿说,卫秀知道自己问了也是白问,索性闭口不言。不过她心里,对这个神秘人物已经越发期待起来。当初她对三门七派那些鸡鸣狗盗之徒尚且十分感兴趣,费尽心思招入了麾下。此刻怎么会对这样一个传说人物不动心?虽然明知这样的前辈,隐居多年,一定不会为自己所用。但能见上一面,也是今生之幸。 父女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不觉已爬到山顶。只见山顶上开阔平坦,并没有险峰气象,倒像乡野村甸。迎面是一片桃树林,此时繁花早已落尽,绿叶茂盛。树林十分茂密,遮住前路。一湾溪水从林子深处曲曲折折流淌出来,应当是山顶泉眼,经过改道而形成的。来到这片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卫秀也不禁心神一荡,心旷神怡。 谁知卫潜看到这美景,却皱起了眉头。眼见卫秀不知轻重,信步就要进入桃林,卫潜赶忙出声喝止:“等等!这桃林不是那么好进的,一定有古怪!” 卫秀一愣,这机关布阵之术并非她所长,一时也看不出到底如何。卫潜忽然长啸一声,啸声在山谷间来回荡漾。他喊道:“故人来访,风兄就是这样招呼客人的吗?” 京师诡谲卷第三章 出山 四野只闻回声悠悠,并没有人应答。卫秀奇怪道:“是不是没人啊?” 话音刚落,就见林中吹起一阵风,将地上枯叶扫开,露出一条碎石小径。卫潜微微一笑,道:“走吧!”放心大胆地走上小道。卫秀跟在后面,仍有些不放心。这地方当真有些古怪,让她心中不安。想到苏拙就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便不奇怪他为何会成为那样一个古里古怪的人了。 不过一路走来,却是风平浪静。走到桃林尽头,前方开阔。只见数间茅草屋靠着悬崖边缘而建。一座茅草棚顶的凉亭中,可见一个人影盘腿坐着,正在烹茶煮水。凉亭四面悬着竹帘,看不清里面人的面孔。卫秀微微有些失望。卫潜一指旁边一块大石,道:“秀儿,你在这里稍坐。待会儿我叫你时,你再进去拜见。” 卫秀有些不情愿,又不知道父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好违拗,只得乖乖坐着等待。幸好这里凌空绝顶,四周山峰一览无余,景色奇妙壮丽,倒也不会无聊。 卫潜独自掀开竹帘进入凉亭,在那人对面盘腿坐下。只见眼前这人身材瘦小,着一件青布长衫,已洗得发白。头发随意挽着,有些不羁。须发间已是黑白间杂,白发更是占了多数。想不到多年不见,故人已显老态。卫潜不禁叹了口气。 不过鬼隐面目却是矍铄,一双眸子仍是精光闪闪。他听见卫潜叹气,也不答话。头不转眼不抬,手上夹子夹起两个茶碗,放到两人面前茶案上。卫潜清了清嗓子,道:“风兄,当日一别,已有二十载了吧!想不到今日一见,风兄风采依旧!” 鬼隐淡淡一笑,将茶叶拨一些倒进茶壶,却忽然说道:“卫潜,听说少林一事,你已成了武林独大。大多数都已听你号令了,不知可有此事?” 卫潜一愣,万万没料到他第一句话居然会说这个。正不知如何作答,鬼隐又道:“我还听说,你为此记了个名册。凡是为你效力的人,都榜上有名。江湖中人挤破头,也想把名字写进去,不知是真是假?” 卫潜毕竟当世枭雄,转眼就从最初的慌乱平静下来。好一招反客为主,他心中骂道,我来找你,你却先说起我的事来。卫潜笑道:“有这样的事吗?我怎么不知道?” 听见如此拙劣的回答,鬼隐心头暗笑,想不到卫潜这么多年长进不过如此。他又道:“如今你已是群雄之首,想必是想把当年你名字中拿掉的那个龙字,再添回来吧?”说着一双眼眸直视卫潜,目光凌厉,似乎直射人心。 当初苏拙向华平介绍卫潜时就说过,卫潜本名卫潜龙。只因太祖立国,为免皇帝猜忌,便将名字中那个龙字取了。卫潜面色一变,吃了一惊,心头更是砰砰乱跳。想不到鬼隐隐居山野多年,不但消息灵通,对时局也依旧看得清楚。 到此地步,卫潜索性也不藏着遮着,哈哈一笑,道:“风兄以为如何?”他轻轻巧巧将球又传了回来。 鬼隐却不接话,道:“我那劣徒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他话虽这么说,语气中没有一点愧疚之意。 卫潜一愣,似乎有些跟不上鬼隐聊天的节奏,又惊骇于他居然早已猜到了自己的来意。于是只得苦笑道:“风兄调教的好徒弟啊!” 鬼隐淡然一笑,笑声中却没有一点欣赏苏拙或是自豪骄傲之意。卫潜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心中一定,已有计较,道:“想不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江湖上只知有个苏拙,还有谁知道当年的风从归?” 鬼隐冷笑:“卫潜,你不必激我。如果我是贪图名利,甚至连自己的徒弟也妒忌的狭隘小人,我又岂会在此隐居二十年?” 卫潜笑道:“风兄自然不是那样的人。不过你这位高足早已青出于蓝,已不是你教出来的样子了!只怕日后乱拳打死老师父……”他说到这里忽然住口,剩下的意思,留给鬼隐自己体会。 鬼隐不置可否,淡然道:“卫潜,你说这么多,不过就是想让我出山帮你对付苏拙罢了。只是我对浮云世事早已失了兴趣。若是没有别的事,还是请回吧!” 听见对方居然下了逐客令,卫潜面色一沉,叹了口气,道:“我卫某从来不会做无把握之事。既然来了,我一定就会请动你出山,迦楼罗!”说着将一块黑乎乎的铁牌轻轻放在桌案中间,铁牌上凹凸不平,显现出一条虬龙图样。 卫潜的行为和他最后三个字如晴天霹雳炸响,鬼隐不由得呆住了,就连身边炉子上的水开了,也浑然不觉。其实若是苏拙在这里,一定也会惊得跳起来。想不到八部天龙中的龙众和迦楼罗,居然会是卫潜和自己的师父鬼隐! 鬼隐始终都波澜不惊的声音居然有了一丝颤抖:“你是龙……你怎么知道我……” 两人坐下伊始,卫潜头一回占据了上风,哼哼一笑,道:“你想问我怎么会知道你的身份?没错,是那个人告诉我的!” 鬼隐竭力平复自己的心情,道:“那个人……那个人居然会告诉你……你还知道哪些人?” 卫潜诡秘一笑,摇头不语。他这样虚虚实实,反而让鬼隐摸不清底细。卫潜又道:“现在你改主意了吗?” 鬼隐凝视着桌上的铁牌,心中起伏不定,犹豫不决。卫潜冷哼一声,心想,老狐狸,居然还犹豫不定。想着忽然喊道:“秀儿,你是茶道的高手。风伯伯的水开了,你来为他泡茶!” 卫秀冷不防卫潜忽然召唤自己,忙小跑着进入凉亭。她一眼就看见烧开的水壶,便走了过去,但是一双眼睛却好奇地向鬼隐看去。鬼隐抬起头,正与卫秀四目相交。鬼隐不由得浑身一震,嘴微微张开,眼角已有些颤抖。这张脸,他曾多少次在梦中想起。可现在居然如此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么年轻,这么青涩。一时让他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 卫潜在一旁冷笑。鬼隐忽然意识到自己心神大乱,警醒过来,这才发现卫秀那张脸虽然与自己魂牵梦萦的那个人十分相像,终究有些差别,而且更年轻一些。 他颤声问:“她……她是……小韶的女儿?” 卫秀当初在古堡里,并没有听见叶韶告诉苏拙的往事,不知道鬼隐与叶韶的关系,因此对鬼隐的反应有些不解。她低头泡茶,耳朵里却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卫潜点点头,却惜字如金,什么也不多说。卫秀先为鬼隐倒上一杯清茶,双手捧到鬼隐面前,道:“风伯伯,请喝茶!” 鬼隐凝视卫秀双眸,伸手接过,缓缓道:“我答应下山!” 卫潜心中大喜,伸手接过卫秀递来的茶碗。鬼隐又问:“去什么地方?” “京城,东京汴梁!” 京师诡谲卷第四章 鱼龙混杂 东京汴梁,经过几十年的发展,民丰物阜,早没了五代之乱的荒颓,显示出盛世景象。苏拙站在城门前,望着来往人流,摩肩接踵。抬头看见汴梁两个隶书石刻大字,心潮起伏。 多少年前,他也曾这样仰望过汴京的城门。可是他却不敢进去,因为他知道这座城里虽然有更多的富商大贾,但也有更多的衙差捕快,更多的恶奴打手。对于他这个靠坑蒙拐骗偷过活的小乞儿来说,汴京不啻于龙潭虎穴。如今事过境迁,苏拙早已今非昔比。然而现在矗立在眼前的这座城,并没有更好一些,依旧是一个龙潭虎穴。 然而今天,他却无法再绕道而行了。有些事情,必须迎面而上。 苏拙随着人流进入城门,沿着朱雀大街走了小半个时辰,拐进了护国巷。一路上商贩叫卖,行人如云,十分热闹。但是苏拙并没有停留驻足。等拐进这条巷子里,气象陡然一转,变得有些压抑起来。 巷道很宽,却没有几个行人。两边都是深宅大户,家家紧闭大门。远远可见巷子尽头,一户宅院,门口立着一副白底黑字的挽联,挂着两个白灯笼,上面各写着一个触目惊心的奠字。 这条巷子是以住在尽头的护国将军府为名的,是汴京有名的巷子。里面住的几乎都是行伍出身的将军。苏拙拐进去,却又折了回来,走进朱雀大街上正对着护国巷的一间茶馆里。 此时已近中午,茶馆里人很多,一楼大堂全坐满了。堂中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有粗莽的江湖汉子,满嘴“******”脏话漫天。也有贩夫走卒,闪着精明的小眼睛。还有的打扮得不伦不类,独自坐着喝茶,什么也不说。 苏拙打量了一眼,嘴角微微弯了一下,径直上了楼梯。二楼算是雅座,茶资要高上一些,因此没有一楼那么人满为患,也不那么嘈杂。不过几乎每一桌也坐着一两个人。苏拙好不容易在窗边找了个没人的桌坐下,一转头正好可以看见远处那家办丧事的大宅。 他叫了一壶普通毛尖,正等着的功夫,忽听身边脚步声轻响。继而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施主,可否行个方便,借个座儿?” 苏拙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青年僧人站在面前,正合十行礼。他身长七尺,一身整洁干净的月白僧袍,穿在身上,就像天生为他而做的一样。他抬起头来,只见脸如明月,目似朗星,五官端正,鼻梁高耸。这人往那儿一站,周身似乎发出淡淡佛光,旁边的所有人都有些黯淡了。 他身后还站着两个中年和尚。不过这两人比起那年青僧人,当真是云泥之别。两人俱是肤色黝黑,深目鹰鼻,面目可憎,不是中原人士。这两人似乎就是为了突出身前的年青僧人而存在。苏拙一时有些发呆。那年青僧人又重复了一遍。 苏拙这才回过神,忙道:“大师请坐!” 年青僧人合十谢过,在苏拙对面坐下,又向另两个僧人道:“二位师兄,请坐吧!” 原来这三人竟是师兄弟。那两人并排坐了,却离茶桌隔了两尺距离。苏拙问道:“不知三位大师法号?” 年青僧人淡然一笑,道:“贫僧法号无我。” 那两个中年僧人中高个的道:“无天。”矮胖的则道:“无法。”两人汉话说得拗口难听,无我歉然笑道:“我这两位师兄不是中原人士。无法师兄原是吐蕃国上师,而无天师兄则是来自天竺。” 苏拙笑笑,心里却十分奇怪,无我、无法无天,这几人当真不可思议。正想着,茶博士将茶奉上。无我忽然道:“看施主脸色,似乎有心事?” 苏拙一愣,先为对方倒了一杯茶,笑道:“哦?无我大师何出此言?” 无我也不客气,端起茶杯道:“相由心生。施主面相虽然是惊世之材,然而前庭印堂间隐隐有阴云笼罩,不是有福之象啊!” 苏拙抿了一口茶,笑道:“想不到大师还会看相?”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无我只把茶杯放在鼻下闻了闻,又放了下去,起身道,“不过看施主是心志坚定之人,看来贫僧这番话也是多此一举了。多谢施主款待,贫僧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着与无法无天两人转身下楼,飘然离去了。 苏拙回味着无我的话,内中深意不言自明。他又想起一路上看到无数人奔赴京城,朱雀大街上,三教九流齐聚,一楼大堂中,正道邪道全有。如今的京城,山雨欲来。可越是风口浪尖,越是有利可图。因此吸引来这么多人,果真是鱼龙混杂。 正想着,忽听得楼下嘲杂声静了静,继而居然起了一阵哄笑和讥讽声。苏拙微感讶异,只见楼梯口又上来一人。这人身穿宽大的条纹布衣,个子不高,头上只留着一小撮辫发,长得还算英气。腰间插着一把长柄刀,脚上踏着木屐,原来是个扶桑人。其时扶桑蕞尔小国,向中原具表称臣。而扶桑人来到中原,也是低人一等,处处被人看轻,乃是下国小民,化外蛮夷。尤其是他们奇装异服,古怪风俗,更难被中原认同。 因此这人来到茶馆,受人嘲笑也不奇怪。他并没有生气,来到二楼,看见虽然每桌都有人,但还算宽松,便向一桌走去,想拼个桌。谁知坐着那人见他走近,忙道:“去去去,这里坐满了!” 扶桑人一愣,眼中神光一闪而逝,又向另一桌走去。谁知连问了三桌,都没人愿意让他同座。这时候茶伙计走了过来,斜着眼向扶桑人道:“哎哎哎,你有钱没有?” 那扶桑人摊开手掌,露出几枚铜板,道:“我有五文钱,正好够一壶茶。” 没想到他汉话说得倒还流利。那茶伙计却怒道:“去去去!五文钱连这儿的座位钱都不够!” 扶桑人脸涨得通红,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下楼。苏拙小时候也曾受人轻贱,看到这样的事,就有些愠怒,起身道:“兄台若是不介意,可否来这里坐?” 京师诡谲卷第五章 将门悬案 扶桑人听见苏拙叫唤,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吃惊。苏拙走上前,对茶伙计道:“他与我一桌,可还有什么问题?” 那茶伙计忙道:“没有,没有。公子自便!”说着嘴里嘀嘀咕咕,转身下楼。扶桑人向苏拙鞠了一躬,头放得很低,道:“多谢!”苏拙笑着摇摇头,做了个请的手势,与他回到座位坐下。 苏拙亲手为对方倒上一杯茶水,道:“粗茶简陋,朋友不要见怪!” 扶桑人正襟危坐,小酌一口,道:“在我看来,粗茶精茶都是一样。只要是朋友奉上的茶,就是世间最名贵的茶!” 想不到这人说话倒有些意思,苏拙微笑问:“在下姓苏名拙,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扶桑人双手时刻按在大腿上,一点头道:“在下伊贺服部千战!” 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时,脸上露出自豪之情。苏拙知道伊贺是东瀛京都附近的一个地名,服部则是他的姓氏,也是东瀛的大姓,而千战才是他的名。苏拙道:“原来是服部先生。你汉话说的额很好,莫非来到中原已有些年头了?” 服部点点头,道:“没错!早在七八年前,我便随母亲来到中原。从那时起,我便开始学说汉话。” 苏拙点点头。服部千战始终正襟危坐,不问他,他也不说话。苏拙只得找些话头来说,想了想又问:“七八年前?我记得好像当时有许多扶桑人都来到了中原,不知是什么缘故?” 服部千战浓眉微微蹙了蹙,道:“那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许多人活不下去,只好逃难到中国。” 苏拙点点头,还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谁知服部千战忽然起身鞠躬道:“多谢招待,他日服部一定报答今日盛情!” 苏拙一愣,没想到服部这就要走了。他笑道:“区区一杯粗茶,何必言谢?”服部又行了一礼,径直转身离去。苏拙送他背影下楼而去,再转头恰好看见远处办丧事那家大门缓缓开启,从中行出一队披着丧服的甲士,簇拥一人骑马离去。 苏拙看着这队人走远,微微叹了口气,往桌上扔下一块散碎银子,出门大步往城东而去。茶也喝过了,情况看也看过了,是该干正事的时候了。城东淄衣巷住的,大多是在朝廷当官的。因此这里的环境也是格外清幽雅致。苏拙站在诸葛府门前,轻轻扣了扣门环。 很快就有人来开门,得知了来人的名字。管家连通报也没有通报,径直带着苏拙进门,穿过回廊,到一片花园。穿过一条小径,只见一个池塘,荷叶正盛。诸葛铮正坐在池塘边亭子里,给几只笼子里的白鸽喂食。 苏拙隔了老远,笑道:“诸葛兄好兴致,躲在这么清幽的去处,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 诸葛铮抬头看见他来,起身相迎,道:“偷得浮生半日闲而已!” 两人相视而笑。诸葛铮请苏拙落座,苏拙却看着那七八只白鸽,道:“想不到诸葛兄居然亲自给这些鸟儿喂食。” 诸葛铮道:“一个月前你送来这些鸽子,我还以为你体念我差事辛劳,给我补一补。没想到你要我养着它们。你苏大公子的面子,我岂能不给?就算我再忙,也得亲自来给它们喂食!” 苏拙哈哈大笑,知道他说笑,也不以为意,道:“现在恰好有件事要麻烦它们。”说着提起石桌上的毛笔,写了张纸条,递给诸葛铮。诸葛铮看见字条上只有四个字“勿来京城”,眉头微微一皱,与苏拙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苏拙取出一只白鸽,将纸条绑在鸟足上,放飞出去。白鸽扑扇着翅膀,飞出府邸不见了。诸葛铮知道他给谁寄信,道:“听说年初的时候,你们在少林大闹了一场。后来听说在草莽之中,卫潜正在不断发展势力。而四海盟又不断派出奸细潜入卫府。你与四海盟似乎在布一局很大的棋啊?” 苏拙露出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道:“这棋局大得你无法想象……”说着正色道:“事情到底如何?快讲给我听听吧!” 诸葛铮正了正身子,道:“这次事情出得有些大了。护国大将军王定边的独子两天前莫名其妙地中毒死了。因为王定边军功卓著,如今又担任京城周围三十万禁军的统领。因此这件事连皇上也惊动了。皇上将这件事交给我,并且特意提到了你的名字……” 苏拙一愣,疑惑道:“我不过是一介草莽布衣,皇帝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诸葛铮道:“我知道你是无拘无束的性子,从来没有提起过你。不过这次却是枢密使贾彦知向皇上举荐的。他还特意提到了涿州那件事,说都是因为你的功劳,才得以平息一场动乱!” 苏拙眉头紧皱,沉吟道:“我与这什么枢密使素不相识,他怎么会平白无故举荐我?” 诸葛铮道:“其实你虽然从不张扬,但是朝堂之上,知道你名字的人,不在少数。其实就算没有人举荐,我也会请你过来。我隐隐感觉到这次的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因此还要靠你帮忙!” 苏拙点点头,暂且抛开心中疑虑,问道:“那什么大将军的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诸葛铮道:“王定边独子名叫王纨,年纪不过二十,算得上是王定边中年得子。两天前,也就是七月十四夜里。王纨的贴身小厮茗香在王府的一间密室里发现了王纨的尸体。当时茗香先向王定边禀报了此事,隔了半个时辰,才向开封府尹报案。开封府的捕快知道是大将军府出事,不敢怠慢,没用多久就检查了尸体和现场。王纨死在他房间的一间密室里。据王府的人说,这间密室是王纨收藏他淘来的古董宝贝的地方。当然他毕竟是个纨绔子弟,因为家长宠着,也偶尔会在里面做一些不正经的事。密室的门是锁着的,只有王纨自己有钥匙。而他经常把钥匙交给自己的心腹茗香保管。在尸体旁边,发现了几根蚀心草。这是一种有剧毒的草,不过误食后要两三个时辰才会发作,如果分量轻,也可能四五个时辰发作。不过发作时若没有救治,则必死无疑。尸体也口吐白沫,脸色发青。因此初步断定就是中毒身亡了……” 苏拙忽然冷笑一声,道:“中毒?真是欲盖弥彰!如果要几个时辰才会发作,尸体旁边怎么会有蚀心草?摆明了是凶手放的!” 京师诡谲卷第六章 大将军府 诸葛铮点了点头,道:“我一开始接手这件案子的时候,也发觉这一点很奇怪,但尸体的特征的确像是中毒。于是我把那天王纨死前四五个时辰内,凡是有可能接近他下毒的人全都列为了怀疑对象。除了将军府的人之外,据茗香说,那天王纨与户部尚书的公子陈平原在一起呆了大半天。这两人都是纨绔子弟,经常在一起厮混。听说那天两人没有带随从,直到天黑才回来。” 苏拙一直静静听着,道:“看来这件案子已经成了烫手山芋了,也只有你敢接吧?” 诸葛铮苦笑道:“你说得没错。因为事情牵扯到了两个大人物的公子,因此开封府尹早早就将这件事上报皇上。刑部上下全都三缄其口,没有一个想要接手,皇上这才将此事摊派到我头上。如今京城里那些官儿,见到我都要绕着走呢,生怕牵涉到其中,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人。” 苏拙笑笑,道:“你一直认为王纨是中毒而死,可是我却觉得他一定不是中毒死的。你可敢跟我打个赌?” 诸葛铮笑道:“这种赌我绝不跟你打。不过你凭什么认为,他不是中毒死的?” 苏拙起身道:“直觉!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蚀心草出现在尸体旁边,就是一个很大的破绽,一定是凶手故意放在那里,影响我们的思路。那么我们就可以设想,这凶手是在什么时候放的呢?如果在王纨死后放过去的,那么他是怎么进入那间密室的?如果实在王纨死前放的,这样的凶手已经能靠近王纨,何必用下毒这么繁琐的方法?一刀杀了岂不直截了当?” 诸葛铮道:“你是认为那个小厮茗香有问题?” 苏拙摇摇头,道:“一切只有拜会过大将军府之后才能下结论!” 诸葛铮没有要随从陪同,与苏拙两人轻车简从,直奔护国巷的大将军府。刚到巷口,两人便下马步行,走到门前。诸葛铮轻轻扣了扣门环。朱漆大门“咯吱”一声开了个口子,里面探出一张脸来,看了看诸葛铮,冷言冷语问:“你是什么人?” 苏拙不禁暗叹,真是将军府上的奴才都要凶恶一些。诸葛铮道:“劳烦向大将军通报一声,大理寺诸葛铮前来拜会。” 那奴才没好气道:“我家老爷不在!”说着“砰”一声重重将门关上。 诸葛铮和苏拙同时一愣,对望一眼,颇为无奈。想不到两人居然就这样吃了个闭门羹。苏拙暗想,去诸葛铮府上之前,的确看见有一队人去门去了,莫非那就是王定边? 两人不甘心,索性站在门口等候。故不多时,苏拙看见的那队人马果然回来了。一个甲士上前喝问:“你两个是干什么的?” 诸葛铮看见队伍中间一人骑在马上,穿着便服,但是身形魁梧,不怒自威,忙鞠躬行礼道:“晚辈诸葛铮,见过王将军!” 诸葛铮执晚辈之礼,王定边便不好摆官架子。他嗯了一声,算是回礼,问:“你来找我干什么?” 诸葛铮一愣,皇帝将这件案子交给他,王定边不可能不知道。那么他现在问这一句是什么意思?莫非是不信任诸葛铮?苏拙也微微皱眉,心中产生了相同的疑问。诸葛铮只得依旧恭敬道:“晚辈特为令公子的案子而来。” 王定边又嗯了一声,策马径直进入府中。诸葛铮与苏拙耸耸肩,只得跟在队伍后面进府。一进大门,只见院中各处拐角岔路,均站着两个铁甲卫士守卫。所有人穿着丧服,全府上下死一般沉寂,谁也不敢大声说话。只听见从正堂方向隐隐约约传来女子啼哭之声。 诸葛铮与苏拙跟着王定边走进正堂。堂上设着王纨的灵堂和棺椁。两人一齐上了香,行过礼。旁边一个中年妇人缟布素衣,冲诸葛铮道:“诸葛铮,你一定要给我儿一个公道!”说话不时抽噎两声,原来是王纨的生母。 王定边将两人带到偏厅,也不让座,瓮声瓮气地指着苏拙问道:“你又是谁?” 苏拙抱拳,行了个江湖礼节,道:“在下姓苏名拙,是诸葛兄的朋友。” 王定边眉头抬了抬,道:“你就是苏拙?!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诸葛铮道:“王将军,我们怀疑令郎并不是死于中毒。因此我们想开棺,重新检查……” 话没说完,王定边重重一拍桌子,桌上的茶壶茶杯全跳了起来。王夫人闻言,嚎啕骂道:“诸葛铮,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儿死得这么惨,你还要开棺,扰他亡灵!你是想让我儿黄泉路上也不安宁吗?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苏拙眼看形势不对,看来这开棺是万万不成的,忙道:“王将军、王夫人请息怒,我们只是一个小小的提议。既然两位不同意,那就此作罢,就当我们什么也没说过。不过我想问令郎生前的贴身小厮来问几句话,不知这个要求是不是过分?” 王夫人擦了泪水,看看丈夫,有些犹疑。苏拙察言观色,觉得有些不对。果然,王定边重重哼了一声,道:“你们要见那奴才,只管去开封府就行了。他的尸体,老夫刚刚已经送过去了!” 诸葛铮和苏拙吃了一惊,忙问:“茗香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王定边沉声道:“他是悲老夫打死的!狗奴才没有服侍好纨儿,罪该万死!怎么,难道老夫打死一个狗奴才,也要大理寺来问罪吗?你们也不用问了,老夫对他严刑拷问,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苏拙叹了口气,这才知道,原来方才王定边带人外出,原来是将茗香的尸体送去了开封府尹处。细细想想,他这么做也没错。因为诸葛铮只负责王纨的案子,而王定边打死茗香,又是另一件案子了。而王定边亲自前去,开封府尹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就像他说的,一个大将军打死自己的家奴,的确算不得什么。到最后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诸葛铮面色变了变,想不到此案中最关键的人,居然就这么被打死了,线索一下子又断了。苏拙问道:“既然如此,可不可以请问夫人,这茗香跟随令郎多久了?” 王夫人略想了想,道:“大概有七八年了吧。当年我看这个小娃儿聪明伶俐,又无依无靠,才让他跟着纨儿,没想到……” 苏拙点点头,道:“可否让我们看一看令郎的房间?” 京师诡谲卷第七章 开封府尹 王定边听苏拙问东问西,不着边际,早就有些不耐烦。他喊了一声:“王福,你带他们去看吧!”说着起身就转到后堂去了。 王福是将军府的管家,一个瘦小的老头。他站在门口,轻轻答了声:“是。”接着就领着苏拙诸葛铮向王纨的房间走去。 几人穿过几条回廊,进入一进大院子,花园书房卧室一应俱全,占地颇广,果然是豪富人家。苏拙直接问道:“王管家,你家公子的那间密室在哪里?” 王福指着书房那间屋子道:“就在书房里。”说着轻轻推开书房的门。书房里摆设齐全,只是书架上那堆书籍却落满的灰尘。书桌上也不知是何年马月铺着的几张宣纸,已经微微泛黄,也没有写上一个字。苏拙心中暗暗好笑,这王公子定然也是个不学无术之辈。可是这样的人会与谁结仇呢? 王福推开一排架子,露出一个石门。石门大开,里面黑黝黝的。王福点上火烛,密室里有镜面反光,顿时将室内映亮,只见里面堆放了几排木架,放的全是瓷器古董。苏拙站在门口,问道:“王管家,这间密室要怎样才能开启?” 王福一指墙上的钥匙孔,道:“这间密室是公子放宝贝的地方,只有用公子的钥匙从这儿开启。出事那天,茗香说他随公子回来,将密室开启,公子便让他在外面等着,独自进去了。谁知茗香出去转了一圈,直到天黑,也没见公子出来。于是茗香便打开了石门,进去一看,就看见了公子尸体趴在地上。” 他说得颤颤巍巍,显然也有些后怕。苏拙走到他指的方位,又由诸葛铮描述了一遍尸身趴伏的情形,口中继续问王福:“出事那天,没有人看见什么奇怪的人进府吗?” 王福摇摇头,道:“府上的卫士全是老爷从军中挑选,可谓万里挑一。这些人将将军府守得铁桶相似,不要说人了,就算飞进来一只隔壁的苍蝇,他们也会知道。” 对此苏拙毫不怀疑,进府时就已经见到了。他站在尸体倒下的位置,看见地上有许多杂乱的脚印。诸葛铮解释道:“这些一定都是捕快留下的,我吩咐过,尽量不要动这里的东西,因此到现在还留着。” 苏拙点点头,然而尸体两边各有一排木架,架子置地之处,却有轻微的擦痕。地上都是青石板铺就,十分光滑。而架子放在此处已有多年,地上已经形成了印迹。这擦痕显然是架子被推动在地上留下的。苏拙起身道:“若是凶手事先躲在这两个架子上,等王纨走到此处,突然袭击,正可以将他击毙!” 诸葛铮摇了摇木架,道:“的确有这个可能,可是若有人双手双脚分别搭在两边架子上,这擦痕可不止这么长吧?这架子不重,任一个成年男人用力一推,也可以推出几尺。” 苏拙皱眉点点头,无话可说,转头看见最近的架子上摆着一枚白玉坠子。其他宝贝都摆得整整齐齐,唯独这玉坠像是随手丢在那里一般。苏拙顺手捡起,才发现坠子上系着的红绳已经断了。而玉坠不大,上面却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盘龙,张牙舞爪,爪有四指,握住一颗火球。王福道:“这枚玉坠是出事以后香茗从地上捡起来放这儿的。公子从不肯别人动他的这些东西,因此谁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苏拙点点头,并没有多说,有扫视了一眼,道:“既然如此,就先借我用几天,完事之后一定奉还。”王福点了点头,也不觉得那玉坠怎么值钱,就做主答应了。苏拙又道:“王管家,现在不如带我们去开封府尹认认香茗的尸首吧。” 王福一脸的不愿意,但是事关王纨的案子,又怕王定边责罚,只得点了点头,跟在两人后面,心里却将苏拙骂了千百遍。几人赶到开封府尹,衙差早就认得诸葛铮和王福。俗话说宰相的管家三品官,众衙役对王福比诸葛铮还恭敬。王福一说要看香茗的尸首,衙差也不及通报,就先领着几人下到停尸间。 停尸间就是一间地窖,因为阴冷封闭,适合存放尸体,就做了停尸间。苏拙端着蜡烛,与诸葛铮站在尸身边。而王福和衙差则站得远远的,生怕染上了晦气。苏拙看见躺着的这具尸体,不过十五六岁,个子高挑,身体健壮白净,倒也是一表人才。他随手解开茗香脖子上挂着的一枚绿玉观音,问王福:“这玉可价值不菲啊,怎么他一个小厮会有这种东西?” 王福捏着鼻子,其实这尸身尚未腐烂,还没有多少味道。他嗡声嗡气道:“你有所不知,我家公子性子就是如此,什么好东西也玩不过三个月就腻了。于是经常把些玩意儿赏给下人,家里但凡年轻乖巧的小厮丫鬟,都得过公子的赏赐。说起来,这枚玉佩还是贵妃娘娘赏赐的。娘娘是公子的亲姊姊,赏赐的东西数不胜数。想不到这东西居然也被赏给了茗香。” 苏拙点点头,有些明白了,与诸葛铮商量:“这茗香白白净净,身体健硕,身上一点伤疤也没有,不像好勇斗狠的人,因此不会是江湖上派来的。而他身上还有这么值钱的东西,自然也不愁钱。他在将军府当差,权势熏天,也不会被权力引诱。我看他与王纨的死没多大关系。” 诸葛铮点点头,道:“说得有理。既然茗香没有问题,那就该从户部尚书的公子查起了!” 王福吃了一惊,道:“你的意思是,是陈公子杀了我家公子?” 苏拙道:“现在只是怀疑他与这件事有关,要说谁杀了你家公子还太早!” 王福沉默不语了。诸葛铮道:“今天天色也不早了,现在去找陈平原也不合适。我看就明天一早再去吧!” 苏拙点点头,还没说话,只听一声“哎呦”的喊声,两个衙差举着火把,领着一个身穿官服的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下到地窖。他边走边笑道:“这不是诸葛大人嘛,大驾光临,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啊,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倒显得我胡某失礼了!”他嘴里虽然在说着愧疚的话,语气却透着一股不屑。 诸葛铮淡然笑道:“我只是来这里办点琐事,怎敢劳动府尹大人大驾?” 苏拙看着这人,心想,原来他就是开封府尹胡光辉。听说他是有名的糊涂官儿,别的本事没有,溜须拍马,讨好上司的功夫倒是一流。胡光辉被苏拙盯得有些不自在,问道:“这是哪位大人啊?怎么瞧着有些面生啊?” 诸葛铮还没说话,站在胡光辉身后一人阴阳怪气道:“胡大人,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苏拙苏公子啊,小人经常跟你提起呢!”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京师诡谲卷第八章 利诱 地窖中光线昏暗,只能看见那人青衣小帽,个头不高,但是脸庞却瞧不真切。苏拙只觉这人声音有些耳熟,可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胡光辉点点头,夸张地“哦”了一声,道:“原来你就是苏公子,失敬失敬啊!不如一起上去喝两杯如何?” 诸葛铮道:“我们还有要事在身,这酒就不必喝了吧!”说着就往地窖外走去。 胡光辉也不是当真要请他们喝酒,笑了笑,跟上诸葛铮脚步,小声道:“诸葛兄,咱们为官的……”两人走远,声音渐小,听不分明。 苏拙刚要走,忽然看见刚刚对胡光辉说话那人正满脸堆笑,凝视自己。此时没有人挡着火光,正好让他看清那人的脸。这一看,把苏拙吓了一跳,惊道:“万……万章?!” 万章一笑,道:“苏公子,没想到咱们还能在这里见面吧?当初在长安全拜你所赐,我万某险些丢了性命。可是你看现在又如何了?我万某不是还过得好好的?而那王成将军,早被派遣到边塞,不知在哪里喝风呢!哈哈哈……” 当初在长安,万章侵占军饷,还试图诬陷到华平头上。最后是苏拙在武卫大将军王成面前将他揭发出来。本来以为这人就算不死,也要流放。谁知道居然在京城又见到了。苏拙惊得说不出话来,盯了万章一眼,大步流星走出地窖。赶到外面,就看见诸葛铮根本不想理会胡光辉,大步向府衙门外走去。胡光辉也不远送,站在门口扭着脸上的肥肉,挤出一丝笑意。 王福出门,向诸葛铮告辞:“既然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复命了!”说完骑上马背,一抽马屁股,一溜烟跑远了。 苏拙看了一眼王福远去的背影,有点奇怪。与诸葛铮并辔而行时,口中忽然骂道:“真是见了鬼了!” 诸葛铮忽然笑道:“我还没有因为见了胡光辉而恶心,怎么你先失态了?” 苏拙将万章的事简单说了一遍。诸葛铮一听就皱起了眉头,沉吟道:“有这种事?我只知道这姓万的是胡光辉的参谋师爷,倒不知还有这段历史。侵占千把两银子的确是重罪,可是在京城这种地方,根本不值一提。依我看,想要万章伏法,除非他再犯些其他事情,否则……” 苏拙自然也知道很难,但他愁的倒不是这个。万章的出现,似乎在隐隐向他暗示着什么信息,只是他现在还没猜透罢了。不过却在苏拙心头笼罩起一层阴云,让他感觉有些隐隐的不安。 两人沉默片刻,忽然马儿打了个响鼻停了下来。苏拙向前一看,原来街道上停着一乘轿子,有几个人拦住去路。这几人都是皂衣打扮,一个模样干练的青年上前道:“哪位是苏拙苏公子?” 苏拙一愣,答道:“我就是。” 那人又道:“我家主人请苏公子过府小酌几杯,请苏公子移驾!”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苏拙上轿。他虽然在请,但是口气却不容对方拒绝。 诸葛铮忽然道:“你们的打扮都是官家打扮,你们是谁家的仆人?为何行事神神秘秘?” 那人不答,只是看着苏拙,根本不理会诸葛铮。苏拙笑了笑,对诸葛铮道:“无妨,既然有人请我,我就去看看,稍后便回。” 软轿十分华贵,坐在里面很舒服。苏拙看不见外面情景,晃晃悠悠,几乎要睡着了。走了大半个时辰,轿子才轻轻着地。那仆从掀开门帘,请苏拙下轿。苏拙出来一看,轿子居然直接进了宅院,停在花园中。那仆从向旁边一位娇美婢女道:“交给你了。” 说完这人随同轿夫就都走了。那婢女向苏拙一福,柔声道:“请公子随我来。”说着当先在前引路。苏拙跟在身后,穿过回廊,不禁好奇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那婢女头也不回,道:“我家老爷当然就是贾大人啊!” “贾大人?哪个贾大人?”苏拙根本不认识什么姓贾的大人。 婢女掩嘴一笑,道:“京城还有几个贾大人?自然就是枢密使贾大人啊!” 苏拙一惊,请自己的居然是当朝二品大员,贾彦知!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可是再一想,诸葛铮说过就是这个贾彦知向皇帝举荐的自己,由此看来,今天的事也就不奇怪了。可是他为何会认得自己?苏拙想着心思,已经来到一座凉亭。凉亭建在池塘上面,河风徐来,沁人心脾。池塘中养着许多各色鲤鱼,火光映在水面,可以看见鲤鱼成群结队游来游去。 婢女带到凉亭,向亭中一人道:“老爷,苏公子来了!” 那人背对着二人,正倚在廊柱上喂鱼。他听了禀报,挥了挥手。那婢女依命退下,那人回过身来。只见他身着紫蟒袍,浑身透着贵气,五十来岁,白净的脸上十分安然平淡,似乎万事都不萦于怀。他捋了捋颌下胡须,笑道:“苏公子,久闻大名,今日冒昧相邀,真是失礼了!” 苏拙依旧抱拳行江湖礼,道:“不知道贾大人召唤苏某前来,所为何事?” 贾彦知笑了笑,道:“坐下说。”说着请苏拙坐下,石桌上已经摆满珍馐美酒。贾彦知端起酒杯,道:“请!” 苏拙淡淡一笑,却并不举杯,道:“苏某一介布衣,却得堂堂枢密使大人相邀,实在惶恐不安。还是请贾大人有事直说吧,也好让苏某安心。” 贾彦知哈哈一笑,放下酒杯,道:“苏公子是聪明人,我也就不必拐弯抹角。不瞒你说,苏拙的大名,我早就有所耳闻。而且这次王将军家出事,就是我向皇上举荐你来协助破案!” 苏拙已经知道此事,并没有吃惊。贾彦知又道:“苏兄弟好好干,这次事情只要办得好,我想以后兄弟前途可是不可限量啊!” 他忽然兄弟相称,倒让苏拙吃了一惊。然而他还是听出来了贾彦知话中有话,却故意装作不知,问了一声:“哦?” 贾彦知耐心道:“苏公子这么聪明,一定知道老夫的意思。世人哪个不是追名逐利?这当官儿嘛,也是如此。就像这鲤鱼……”说着指着池中鲤鱼,扔了一把鱼食下水,只见池水翻腾,无数鲤鱼聚集而来,争抢鱼食。贾彦知道:“鱼食就这么多,谁不想抢上一口?可若是不长眼色……”说着扔下一枚石子,顿时将鱼惊散,又道:“选错了方向,办错了事,那就不但吃不到食,还要挨石子!这个道理,这些鲤鱼都知道,苏公子不会不懂吧?” 卷第九章 尚书之子 苏拙听完贾彦知的话,已是心知肚明。★他淡淡一笑,举起面前酒杯,叹道:“葡萄美酒夜光杯!酒是美酒,夜色也美,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贾大人一定是知道苏某好酒,不过贾大人不一定知道,苏某向来喝的都是普通水酒。越是好酒,越有毒!”他放下酒杯,杯中酒一滴也没有沾唇,道:“多谢贾大人盛情款待,苏某不胜酒力,就此告辞!”说完,起身扭头就走。 贾彦知脸色变了变,终究没有作,依旧平静地坐着。直到苏拙走远,他身后才缓缓踱来两人,一个笑道:“这小子我早就好言相劝过,不过却是不识时务。贾大人这下可相信了?”另一个道:“他的性子,我最清楚。贾大人白白浪费了一桌酒菜啊!” 贾府就在皇城边上,离诸葛铮的府邸距离颇远。苏拙来的时候乘坐软轿,现在只得独自走路回去。等到了的时候,已是亥时过半。苏拙不愿打扰诸葛铮,悄悄睡下。然而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贾彦知的面目不时浮现在梦里,总让他感觉不安。 天光一亮,房门便被“砰砰”敲响。苏拙翻身而起,开门就看见诸葛铮火急火燎地道:“快走!陈平原被抓起来了!” “谁?”苏拙刚刚睡醒,脑子有些懵,“谁被谁抓起来了?” 诸葛铮拉着他往外走,边走边解释:“陈平原就是户部尚书陈忠的长子,也就是与王纨一起的那个!今天一早我就听到消息,昨夜王定边居然带着人冲进陈府,将陈平原抓走了,现在给羁押在城外军营里!” 苏拙吃了一惊,顿时清醒过来。随从早已备好马,在门外候着。诸葛铮上马道:“都怨我,昨天大意了。那胡光辉算是陈忠的门生,得知我们怀疑到陈平原,一定会去陈府通报。王定边一定是想到这点,害怕陈忠将儿子送走避风头,才这么干的!” 苏拙皱眉道:“怪不得昨天王福急急忙忙就赶回去了,一定是向王定边禀报这个情况。可是这王定边胆子也太大了,怎么敢公然冲进大臣家里抓人?” 诸葛铮叹了口气,道:“谁让王定边手握军权,皇上又对这件事睁只眼闭只眼,连早朝也不开了,着我立刻去办这件事。” “我朝武将向来地位不如文官,可是这王定边却敢干出这样的事,看来王纨的死,对他打击很大啊!”苏拙道。 诸葛铮点头:“不错,当年太祖杯酒释兵权,武将军权被极大削弱。可是王定边有些不同,当今皇上十分信任他,似乎笃定他一定不会有异心。而且这一次王家独子丧命,王家一门几乎是绝了后,也难怪王定边会有此过激的反应。” 两人说着话,策马已经出了城门,直奔王定边军营。守门的听说是奉旨办案的诸葛铮,也不敢阻拦,立刻放行。王定边早就算到两人回来,也不想见,径直让人领到关押陈平原的营帐。营帐位于大寨中央,周围很开阔,却有几十名甲士围得水泄不通。除了诸葛铮和苏拙,谁也不让靠近。 诸葛铮刚要进去,就听一声怒喊:“诸葛铮,你给我站住!” 两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官服的老者颤颤巍巍,怒火熊熊向诸葛铮走来。苏拙看这人官服,猜也猜到他必然就是户部尚书陈忠了。想必他赶到这里,却见不着儿子,所有怒火都撒在了诸葛铮头上。苏拙对诸葛铮道:“你去应付老头吧,我自己进去就行!” 诸葛铮点点头,道:“也好。”说完,硬着头皮向陈忠走去。 苏拙独自一人掀开门,走进营帐。只见营帐也不大,里面陈设倒是齐全,不像是牢房,而像软禁的地方。陈平原躺在地上一块皮毡上,百无聊赖,既没被严刑拷打,也没有受什么苦头。苏拙暗想,看来王定边还有理智,不敢做出太过分的事情来。 陈平原听到脚步声,“噌”地一声翻身而起,见了苏拙,却不认得,道:“总算来个人了,快把我给闷死了!”他说着往帐中唯一一张椅子上一坐,半倚半躺,翘着二郎腿,问道:“你是谁啊?你胆子也太大了吧?你不认识我是什么人吗?敢把我关到这里来?” 苏拙一愣,问:“你还不知道是谁把你关这儿来的?” “老子睡得迷迷糊糊,就被麻袋套住,扔到这儿来了。我哪儿知道?我告诉,我爹可是户部尚书,二品大员。你要是不乖乖把我送回去,给我磕头赔罪,小心你的脑袋!”陈平原一点也不害怕。 苏拙淡淡一笑,站在他面前,道:“那你一定还没见过王将军了?” “王将军?王定边?”陈平原惊得坐直了身子,“是王将军?我告诉,王纨的事真的跟我没关系!我怎么可能毒死他呢?” 苏拙笑道:“谁说王纨是被毒死的?” 陈平原一愣,道:“官府不是都这么说的么?我真的没骗你,他的死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苏拙道:“你说跟你没关系,不知道王将军愿不愿意相信呢?我听说出事那天,王纨一直与你在一起。照这么看来,也只有你有杀人的嫌疑和可能了!” 陈平原急得都快哭出来了,站起身拉着苏拙的袖子,道:“那天王纨虽然一直跟我在一起,但是那天晚上我们分手的时候还好好的,还约好第二天在哪里见面。谁知道他……” 苏拙见也吓得差不多了,便问:“那天你们在一起都干什么去了?” 陈平原一怔,脸色一变,转过身,不敢看苏拙,结结巴巴道:“没……没干什么……” 苏拙眉头一紧,意识到他在刻意隐瞒,便道:“你想证明自己没有嫌疑,最好说实话。否则我想帮也帮不了你!” 陈平原脸上已经渗满汗珠,犹豫半晌,终于一跺脚,道:“我们……我们那天去了……城西烟花巷!” 苏拙恍然大悟,按律朝廷官员和子嗣是不能到民间狎妓的,而陈平原和王纨去烟花巷,自然是有违律法,要受惩处,严重的以后就不能做官了,怪不得他不敢说。苏拙又问:“你们一直在那里?” 陈平原索性和盘托出:“前些天,我与一帮朋友喝酒。有人说烟花巷邀香楼里的头牌月婵姑娘如何如何。于是那天我和王纨也没带随从,两个人去了邀香楼,专程见这个月珍姑娘。一见之下,果然惊为天人……不过王纨比我长得好看,那小娘皮居然把我晾到一边。我就只能出去了。不过我们没敢过夜,天一黑就赶紧走了。分别的时候,王纨还好好的,谁知道当晚就……”8++ 京师诡谲卷第十章 师徒 苏拙走出营帐,远远就看见诸葛铮还在挨陈忠的训斥。他无奈摇摇头,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看来诸葛铮日子也不好过,幸好自己没当官儿。他走上前去,陈忠一看他来,赶忙要问陈平原的情况。 苏拙不等他开口,先道:“陈大人,令郎有吃有喝,好得很,你就不用担心了。”说着转头对旁边守卫的武官道:“你去告诉王将军,陈公子并不是杀害王纨的凶手,可以将他放了。” 陈忠听苏拙这样说,略略安心。苏拙又道:“陈公子虽然没有嫌疑,但是还有些问题,需要经常询问,希望陈大人能够约束令郎的行止,最近一段时间就不要出远门了。”陈忠连连点头。苏拙临走又道:“对了,陈大人还是多多劝导,还是别让令郎经常往城西跑了!”说完与诸葛铮扬长而去。 那武官前去禀报此事,只剩下陈忠一个人,脸色一忽儿黑一忽儿红。城西是些什么地方,他自然清楚,心里又恼又气,向苏拙背影看了一眼,露出深深恨意。 苏拙与诸葛铮上马离去,将情形向诸葛铮说了。诸葛铮皱眉道:“城西邀香楼?你是认为问题出在这里?” 苏拙摇头笑道:“一切都要等会一会这个月珍姑娘之后,才能知道!” 两人驱马缓缓而行,走在郊外小道上。正说着话,前面路中央忽然有一人拦住去路。这人青色短衣结束,抱拳道:“苏公子,我家主人请你去前面山涧亭喝杯茶!” 这人不是仆人打扮,诸葛铮也猜不出来历,对苏拙道:“想不到你才来京城,就有这么多人急着想见你了。” 苏拙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对那人道:“你家主人是谁?” “我家主人苏公子也是认识的,去了自然知道!”那人不慌不忙。 苏拙道:“前面带路!”诸葛铮犹豫道:“小心!”苏拙点点头,道:“无妨。山涧亭也不远,到前面找个早点铺子等着我就好。一大早被你惊醒,肚子都快饿瘪了!”说着策马随那人而去。 报信的人从林中牵出一匹马,显然在此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两人一前一后,向林中而去。走了二里多路,前面是一处山涧,水边一个石亭,清幽雅致,景色也别有洞天。石亭中已坐着一人,离得太远,看不清晰。那人向前一指,道:“我家主人就在前面等你。”说着拨马往回走。 苏拙下马,独自向凉亭走去。谁知越靠近凉亭,他心忽然跳得越快。亭中人虽然背对着自己,可是身形打扮渐渐清晰,让苏拙越来越吃惊。他站在亭外,驻足不前。亭中人听到动静,开口道:“怎么不进来坐?” 苏拙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哑声唤道:“师父!” 亭中人正是鬼隐老人。他站起身,走出凉亭,牵起苏拙的手,笑道:“你下山两三年,我们师徒也两三年没见了,怎么显得生分了?”说着拉苏拙在亭中盘腿坐下。 苏拙低头道:“徒儿不敢。” “不敢什么?”鬼隐一边倒茶,一边笑道,“你是我带大的,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从前你胆子可大得很,什么掏鸟蛋、捅蜂窝,撺掇山下村里的孩子跟教书先生作对,哪一件事你干不出来?” 苏拙听师父说起童年趣事,不由得会心一笑,道:“那都是从前的事了,师父还说来做什么?” 鬼隐一边品茶一边道:“是啊,都是从前的事了……现在你长大了,长本事了,性子也变了,变得师父都快不认得了……” 苏拙听鬼隐话中似有深意,有些讶异。初见时的震惊和喜悦稍稍退去,脑中忽然警醒了些,问道:“师父不在玉笥山纳福,怎么会跑到京城来了?” 鬼隐食指轻点,笑道:“你小子心里想什么还瞒不过我!你在想,现在京城这么一个风口浪尖的地方,我忽然来了,一定没有什么好事,对不对?” 苏拙被他猜到心思,低头惭道:“徒儿不敢!” “哼。”鬼隐轻轻哼了一声,似乎并没有在意,而是悠悠地回忆起往事,“还记得当年为师见到你时的情形么?那时你虽然才七岁,可是已经是方圆几十里的乞丐的头儿。你带着一帮小乞丐,坑蒙拐骗,无恶不作,当真是人厌鬼嫌。不过你终究人小,遇到更狠的角色,终究是要吃亏啊。” 苏拙接口道:“那天还幸亏师父搭救,否则哪有苏拙的今天!后来师父还带我上山,教我识字读书,学习武功。苏拙能有今日,全是师父的再造之恩!” 鬼隐笑了笑,道:“难得你什么都记得,还不算没良心。不过你这几年下山闯下的名头,可不算是为师教你的。” “师父都听说了?” 鬼隐点点头,道:“我也略有耳闻。想不到为师并没有教你什么江湖道义,你居然无师自通,没有像小时侯一样走上邪路。怪不得江湖上许多人叫你苏少侠呢!” 苏拙听他这话语气不对,有些奇怪,忽然想起当初叶韶的托付,手伸进怀中,就想将那两块八部天龙的铁牌交给鬼隐,同时说道:“师父,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 谁知鬼隐挥挥手,打断道:“你先听我说。你不是想知道为师为何会下山么?为师告诉你,是卫潜来请我下山的……” 听到卫潜两个字,苏拙脸色一变,握着铁牌的手停在了怀里。他心一沉,将铁牌又放在了怀里,终于还是没拿出来。只听鬼隐继续说道:“我也听说了你与卫潜之间的事。不过他终究是江湖前辈,又是为师的故交,不要说你一个人,多少人都曾想扳倒卫潜,结果都失败了。你以为凭你,可以跟他作对么?” 鬼隐又说了许多,全是劝苏拙要识时务,不要自不量力之言。不过这些苏拙全没有听进去,他心中越来越乱,全没想到师父居然会做了卫潜的说客。鬼隐也看出苏拙心不在焉,微微愠怒,沉声道:“苏拙,为师的话,你听明白了没有?听为师的话,早早离开京城,还是我的好徒弟。否则……” 苏拙忽然笑了,道:“否则什么?我没想到师父居然有一天会帮着卫潜说话。当年你也是这样把叶韶让给他的?” 京师诡谲卷第十一章 翻云覆雨 鬼隐闻言吃了一惊,脑中一乱,没能明白苏拙何意。-. 苏拙又道:“师父,卫潜此人野心不小,而且做事不择手段。他虽然披着江湖正道,定国肱骨的外衣,实则是武林和天下动荡的源头。他利用万利赌坊和各地的心腹官员,疯狂敛财。通过聚义山庄,培养出了一批死士,效忠于己。这些人至今也没人知道到底在哪里。如今卫潜的势力已经渗透到江湖各处,大江南北,他能怀着什么心思?当年天下大乱,我是吃过这个苦头的。宁为太平狗,不为乱世人。这天下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大家安居乐业,不知道有多不容易。如果因为某些人的野心,将天下搅乱,不知道百姓又要受多少苦!这种事,我绝不会让它发生!” 这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鬼隐浑身轻微颤抖,连说了几个“好”字。他道:“果然不简单,可以给为师讲大道理了!”他脸色难看至极,许久才慢慢平复下来,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早知道你的性子如此,是听不进我的劝的,但是念及多年师徒情分,才来这一趟。不过看来,你主意已定,为师也不再说什么了。不过你可还记得以前我给你说的话?你虽然聪明,学东西也快。但是你却不是个无情的人!心里有情的人,终究是要失败的!”说完就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拙坐在原地,怔怔出神,耳中听着山涧水声,心里却想着鬼隐的话。他也不知道是如何骑马回到城里的,只听着身边有人叫唤。原来是诸葛铮就在城门口一个包子铺等他,将他叫进店,点了两笼包子。苏拙依旧有些发呆,回不过神来。 诸葛铮见他神情奇怪,关心道:“你去见谁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苏拙长叹一声,道:“看来这次的事情有些棘手了,我师父也来了!” “你师父?”诸葛铮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问道:“就是你说过的那个隐士?” 苏拙点点头,道:“他自号鬼隐老人,真名现在已没有几个人知道了。当年在江湖上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 诸葛铮咬着包子,不以为意,道:“什么叱咤风云的人物?我看不过都是吹捧出来的。” 苏拙叹了口气,道:“师父有翻云覆雨之能,万万不可小觑。想不到这一次他居然出山了,看来我……” 诸葛铮见他要说出丧气话,道:“翻云覆雨之能?有些夸大其辞了吧?不过是一个江湖隐士,几十年没有踏足江湖,何必如此畏惧?我相信你,不管是什么样的对手,一定都能对付的了!” 苏拙脸上却没有一点欢喜之色,黯然道:“你并不知道他的能耐。当年师父学成之后,虽然不会一点武功,却将当时淮南武林独大的三河帮一锅端了。靠的就是谋略设计、合纵连横之术。因为这件事,他在江湖上一夜成名。这件事许多人都曾耳闻,淮南武林许多帮派当年都曾亲身参与到此事,被师父当作棋子使用。” 诸葛铮默然不语,凝神倾听。苏拙接着道:“后来的事情,都是师父从前每每醉酒之后说给我听的。玉笥山上就我师徒二人居住,十分寂寞。况且师父根本就不是甘于平庸的性子,忽然隐居,着实大违本性。现在我又知道了,当年他因为一个女人,而郁郁寡欢,心事无法排遣。于是他经常酗酒,酒醉后便对我说些生平英雄事迹。当年我还小,根本没有在意。现在想来,这些事当真惊心动魄!师父年轻的时候,正值五代乱世,诸国并立。师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身负屠龙之术,自然要做屠龙之事!” 诸葛铮一惊,脱口道:“屠龙?莫非他要……” 苏拙点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继续道:“何谓龙?自然就是各国那些自称真命天子、人间真龙的帝王了。你道那时的一些帝王为何那么短命?有许多其实都是命丧于师父之手?” “什么?死在你师父手上?”这下轮到诸葛铮真正大吃一惊了。 苏拙一点不似撒谎,道:“单我知道的就有晋石重贵、汉刘承佑、蜀孟知祥等等。不过我并不知道他为何要杀这些人,也许只是一时兴起,也许是为了向世人证明自己的能力!” “莫非你师父是武功高强的刺客?否则这些人身处禁宫,守卫重重,如何能够说杀就杀?”诸葛铮不解道。 苏拙摇头,道:“这正是他厉害之处。师父的武功并不高明,靠的全是自己的智谋。听说当年他要除掉孟知祥,前后一共布局了十三年!而且……”他忽然压低声音,道:“当年太祖暴毙,死因不详,也是师父的手笔!” 诸葛铮手中的筷子忽然“啪”一声摔在地上,他顾不得捡起,颤声道:“什……什么?太祖是被……” 苏拙轻声道:“太祖膝下无子,当年忽然驾崩,谁也不知死因。若不是太宗,天下几乎要乱。我问过几次,师父始终不肯言明其中玄机,只是敷衍我说,等时机到了,自然会告诉我。不过我想,现在他永远都不会说出来了。” 诸葛铮面色沉重,问:“那你师父这次下山,难道又有什么阴谋?” 苏拙长叹一声,道:“我没想到他居然会帮卫潜。今天他就是劝说我不要与卫潜作对!” “他帮卫潜?难道卫潜又想搞什么事情?” 苏拙摇摇头,忽然道:“我有一种预感,也许这一次王纨之死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只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个阴谋到底是什么罢了。最可怕的是,如果这件事根本就是师父亲自设计,我担心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诸葛铮这次再也不敢说什么大话,一时有些沉默。两人默默吃了些早点,正要起身。就在这时候,一名军官策马来到店门前。苏拙认得他就是看守陈平原的人。那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来不及喘气,径直走到两人面前,道:“不好了,陈平原死了!”(。) 京师诡谲卷第十二章 自杀 苏拙闻言一惊,就在一个时辰之前,陈平原还好好地跟自己说话,怎么忽然就死了?他与诸葛铮对视一眼,来不及多说,冲出店门,翻身上马,向城外飞奔。 几人策马飞奔到军营,就看见营中已经挤满了人。陈忠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点也没有了当朝大员的风范。这也难怪,任是谁死了儿子,都会失去理智。陈忠如此,王定边亦是如此。而王定边此时站在陈忠身边,阴沉着脸,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得生着闷死。陈平原终究是在他的地盘上死的,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两人看见苏拙到来,一齐冲上来。王定边一把揪住苏拙领口,怒道:“你到底跟陈公子说了什么?” 苏拙一愣,完全搞不清楚情况。诸葛铮劝道:“王将军息怒,先把事情搞清楚再问罪不迟!” 王定边重重哼了一声,甩开苏拙。结果陈忠又缠了上来,拉着苏拙胳膊,道:“还我儿命来……”所幸他是个文官,手上气力不大,抓着也没有感觉。 诸葛铮只得问道:“王将军,到底怎么回事?” 王定边没好气地道:“你们自己去看吧!”说着负手而立,脸气得通红。 苏拙与诸葛铮只好向那间营帐中走去,陈忠想是早已见到儿子死状,不忍再看,只在帐外,面如死灰。营帐里站着几名盔甲武士守卫。陈平原的尸身就躺在中央,而梁上悬着一根腰带,原来是上吊自杀的。 诸葛铮询问守卫,也得到了相同的答案。原来苏拙让人禀告王定边后,王定边也不好再将人羁押,于是便下令放人。可是当守卫领着陈忠进入营帐接人时,却发现陈平原已经上吊身亡了! 苏拙解下那根腰带,知道这是陈平原自己的。他蹲在尸身旁边,轻轻哼了一声,面色凝重。诸葛铮问道:“有什么线索?” “他根本不是自杀!”苏拙断然道。说着伸手指着尸体颈部的勒痕道:“他脖子上的印子只有两寸宽,应该是麻绳粗细的绳索勒的。这条腰带足有五六寸,根本不可能形成这样的痕迹。而且他颈部的勒痕在后颈相交。这很明显是别人在他身后,用绳子勒死的!” “不错!”诸葛铮点头,“可是凶手到底是谁呢?从时间上来说,那名守卫去向王定边禀报,再领命返回。这一来一回只需要一炷香功夫。从空间上来说,这座营帐比较独立,周围没有其他藏身之处。而且帐外十几个看守,四面八方水泄不通。这凶手是怎么进来杀人,而后又安然离去的呢?” 苏拙沉思片刻,道:“诸葛兄,你有没有发现,陈平原的死与王纨的死有很多的共同点。两人都是死在一个相当于密室的地方,凶手很难靠近或者离开,可是这两人偏偏就被杀了。第二点,两人的死都经过伪装。虽然这伪装手法很拙劣,但一定是为了掩饰什么。” 诸葛铮点点头,又道:“你见过陈平原之后,能够有能力杀死他的,只有王定边的人了……” “你是说凶手藏在王定边身边?”苏拙也觉得这个假设很有可能,可是始终有一些难以解释的谜团,让他难以释怀。 两人想着心思向外走,一出门,就被一群人围了起来。这些人老弱妇孺都有,多是陈家赶来的人,王定边袖手旁观,任凭他们拉住苏拙。陈忠悲愤道:“姓苏的,刚刚只有你一个人见过原儿。分明是你害死了他!你今天就要给我儿子陪葬!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陈府护卫冲到苏拙身边,如入无人之境,王定边的人管也不管。诸葛铮也不由得有些愠怒,往苏拙面前一站,挡住来人,重重哼了一声。他毕竟是朝廷命官,那几个护卫也不敢随便动手,向陈忠看了一眼。陈忠怒道:“诸葛铮,你什么意思?” 诸葛铮也不行礼了,沉声道:“尚书大人,苏拙是皇上钦点协助我查案的人,你岂可随随便便,说抓就抓?” 陈忠没想到他会拿皇帝来压他,瞪着眼,许久才道:“诸葛铮,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我现在就入宫面圣!” 诸葛铮寸步不让,道:“既然要去,我索性与你同去,难道还怕了不成?”说着向苏拙看了一眼,转身与陈忠一同入宫。 苏拙看看王定边,心中冷笑,这个老狐狸现在一句话也不说,居然想脱身事外了。然而陈忠临走前忽然回头瞪了王定边一眼,显然并没有忘记他的“恩德”! 苏拙独自离开军营,也没有人阻拦。陈家人忙着收尸,王定边不管不顾。这么一折腾,已经到了正午。苏拙坐在马上,缓缓而行,将两件案子的所有情况罗列在脑海里。而今早鬼隐的忽然出现,让苏拙意识到,自己原来的想法都太过简单幼稚了。整件事情一定远远比现在能看到的要复杂。可是要怎样才能找到突破口,撬开这个阴谋呢? 苏拙忽然想起城西烟花巷邀香楼。没错,现在只剩下这个线索。也许这正是事情的关键!苏拙心中豁然开朗,忽然又皱起了眉头。整个事件如此一脉相承,由王纨牵扯出了陈平原,而陈平原又说出了邀香楼。这也太过顺利巧合了吧…… 现在还是白天,烟花巷还没有什么人。苏拙坐在茶楼里,一直等到华灯初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各家青楼妓馆也都开门迎客。 邀香楼是烟花巷乃至整个汴梁最大的青楼,几栋楼台占了半条街,也是颇为气派。门前车来马往,来往的全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苏拙也算得上一表人才,来到京城,傍上了诸葛铮,衣服也换了身新的。他往邀香楼前一站,立时就有两个妖艳女子贴了上来。 一个浓妆艳抹的鸨母满脸堆笑,道:“这位公子瞧来面生得很啊!我们这儿的姑娘个个貌美如花,吹啦弹唱什么都会。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们做不到的,一定服侍您满意!” 苏拙淡淡一笑,开门见山:“我要见月婵姑娘!” 京师诡谲卷第十三章 红颜 (感谢紫尘阁的月票,后续更精彩,敬请关注)谁知那鸨母一听苏拙的话,脸上笑容顿时僵住了,道:“公子,我们这里比月婵姑娘漂亮的多的是,你何必专门找她?我来给你安排两个好的……” 苏拙摇摇头,道:“我就要见月婵姑娘!” 鸨母脸色一变,靠在苏拙身上两个女子也离远了些。鸨母忽然怒道:“月婵姑娘岂是你说见就见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想见月婵姑娘?趁早给我滚吧!” 苏拙一愣,方才这老鸨还将月婵贬低了一番,转头又趾高气昂,说什么月婵不是什么都能见。这前后的差别了太大了吧。为何这人宁可不做生意,也不想让自己见月婵呢?他刚想问,谁知那老鸨已不想再理他,转过身去。 就在这时,楼上忽然有人说话:“花姨,让他进来吧。我见他……”老鸨一愣,脸上阴晴不定。苏拙也没反应过来,抬头看去,只看见一个女子离去的半截背影。这人轻纱裹体,隐约可见肩头一段凝脂肌肤。苏拙一时有些看呆了。 那鸨母骂道:“看什么看!”说着向身边一个使女打个眼色,自己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那使女对苏拙道:“公子请跟我来吧!” 苏拙跟在她身后,穿过热闹的大厅,径直向后院而去。后院又有几条回廊,通向不同的院落。两人越走越安静,渐渐没有一个人。苏拙有些奇怪,这里不像是青楼,倒像大户人家的花园一般。使女在一座阁楼前驻足,道:“公子请吧!”说完自己就离去了。 苏拙独自踱进小楼,只见屋里没有了秦楼楚馆的艳俗,反倒布置得很淡雅。花厅围着一袭轻纱,朦胧间可以看见里面一个窈窕身影,正在拨弄琵琶,适时传来泠泠弦声。 苏拙一时站着,手足无措。纱帘中那女子轻轻一笑,道:“既然来了,为何不过来坐?” 声音是方才那人的声音,但是在这安静的小楼里听来,却如天外仙音,格外动人心弦。苏拙脸居然红了红,嗓子发干,小心地走进帘中,看见一个纤弱女子半抱琵琶,坐在桌边。她身着一袭粉色轻纱,半遮半掩,薄纱隐约,内里细白抹胸看得一清二楚。她抬起头来,一张纤瘦脸庞正对着苏拙,一双大眼仿佛会说话。脸上没有施脂粉,却更白皙细嫩。烛光映照,透出一股醉人之意。 苏拙虽不是什么登徒浪子,但这种时候也难免产生旖念。他平生见过的风尘女子只不过两人,苏琴之貌,足以与眼前人相比。不过苏琴早已心有所属,满腔热情全在凌霜身上。因此眼前这女子的媚态和诱惑,比之苏琴,更令苏拙难以招架。 他极力压抑住不安的心绪,长出一口气,道:“想不到我今日能够见月婵姑娘一面,真是三生有幸!” 月婵噗嗤一笑,吐气如兰:“你来不就是要见我么?只是没想到你居然知道我是谁?” 苏拙笑道:“除了花魁月婵姑娘,还有别人能让鸨母生气,却不敢多说么?” 月婵笑道:“你果然聪明!其实若不是今天我兴致高,上花楼转了转,说不定你就要吃闭门羹了!” 苏拙鞠躬行礼,道:“如此真要多谢姑娘青眼了!” 月婵将琵琶放在一边,走到苏拙身后,双手按着他肩膀,按他坐在凳子上,双手在苏拙肩头轻轻揉捏,忽然俯下身,头靠在苏拙肩头,耳鬓厮磨,轻轻道:“你这话说得真假。我看你来见我,一定是有别的事,苏公子?” 苏拙一愣,她居然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头一转,正与月婵双颊一贴。苏拙脸一热,端坐不动。月婵却不以为意,忽然有起身离去,坐到一旁茶案边,低头摆弄茶具,头也不抬,淡淡道:“苏公子以为我们成日在这小楼之中,就不知道外面的事了吗?” 苏拙不答,月婵又坐回苏拙对面,倒上两杯酒,道:“其实这里是整个京城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我马上就能知道。前两天王将军的公子死了,就有人说,那个江湖上十分有名的青年才俊苏拙要来京城查案。于是我就在想,能不能见这个苏公子一面呢?” 苏拙接过月婵端来的酒杯,忽然有些尴尬起来。月婵又道:“其实啊,我们这些人日子过得很寂寞的。我们最喜欢的,一是那些给我们填词唱曲的酸秀才。第二个就是你们这些江湖浪子……要是也有个像你这样的人,带着我去浪迹天涯,那是怎样一种情形?” 苏拙不敢答话,平素的聪明才智忽然都消失了。然而他却也知道,月婵并不是一个一般的女子,她见过大世面,对付男人的手段更是不简单,自己若是轻易相信了她的话,只怕就要难以自拔了。 月婵叹了口气,仰头饮尽杯中酒,脸上顿时浮起两片红晕。她又道:“你以为我们女人都很傻么?你以为我一定猜不到你是谁?其实我在楼上,一听到你说要见我,我就猜到了。其实敢直接过来要见我的人并不多,因为他们都没有那个胆子……” 苏拙一愣,没有胆子是什么意思?还没想明白,月婵继续道:“京城虽大,能来邀香楼的公子哥儿其实也就那么些。而你却是个生面孔,我便起了疑。而这两天王公子之死传得沸沸扬扬,既然你是来查这件案子的,就一定会来见我。因为出事那天,他就在我这儿呆了大半天!” 苏拙没想到她大大方方说了出来,倒显得自己小人之心了。他问:“那天王纨果然在你这里?” “我骗你干什么?”月婵道,“起初他还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字,真是个胆小鬼!不过大将军的独子,谁不认得?” 苏拙一怔,正色道:“这么说,王纨来找你,很多人都知道?他虽然隐瞒姓名,不过是自欺欺人?” 月婵笑着点点头,忽然转身坐到了苏拙腿上,搂住苏拙脖子,嘴唇贴在苏拙耳边轻声道:“说一个死人做什么?没得扫了兴致。其实我让你来,除了好奇,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看你长得还不错……”说着咯咯娇笑起来,花枝乱颤。 苏拙脸一红,眼中看着****半露,方才被她嘴唇贴着的耳朵已经开始发烫。正在意乱情迷之际,忽的疾风破空,一根羽箭擦着苏拙鬓角,“叮”得一声,钉在了桌面上,微微颤动。箭头带下的两根头发缓缓飘落,箭尾连着一段布条,上面写着四个字:“好不要脸”! 京师诡谲卷第十四章 祸水 苏拙面色一变,这支箭若是偏上一分,他已经命丧当场了。他看见那布条上的几个字,莫名地感觉到一股酸意,不但心定了下来,嘴角还露出一丝笑意。月婵看着那支羽箭,吓得花容失色,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她虽然还坐在苏拙腿上,紧紧搂着苏拙的脖子,恨不得每一寸肌肤都贴了上去。但是刚才的旖旎风情已是荡然无存。 苏拙笑了笑,道:“月婵姑娘不要介意,这上面的好不要脸不是骂你,而是在骂我呢!” 月婵定了定神,忽然从苏拙身上起来,坐回自己的凳子,生怕再靠近苏拙,难免殃及池鱼。苏拙看她苍白的脸,心里暗笑,终于定下心来问道:“月婵姑娘,那天王纨来见你,可有什么奇怪之处?” 月婵捋了捋鬓角散发,嘴唇打抖,颤声道:“没……没有……那天王纨与陈尚书的儿子陈平原一起来玩。我见那陈平原说话无聊,举止轻佻,便有些不喜,于是多陪了陪王纨。谁知道天一黑,他居然就不敢留下来过夜了,两个人急匆匆走了。也就这样了,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苏拙点点头,月婵与陈平原的话大致相符,并没有什么问题,也无法从中看出王纨被杀之谜。他随口问道:“那天老鸨居然让王纨他们进来见你了?莫非我一看就不是达官贵人的公子?真是狗眼看人低!” 月婵忍不住噗嗤一笑,方才的惊吓也缓解许多。她道:“想不到堂堂苏公子,居然也会因为我吃醋。小女子当真是三生有幸!” 苏拙一怔,忽然有些心猿意马。他忙收摄心神,暗想,这月婵能做上花魁,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不光样貌出众,更难得的是,她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能撩拨男人。这样的女人的确不简单! 月婵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了,苏拙在她面前,当真如小儿一般。戏耍起来,并没有让她产生征服男人的成就感,反而觉得好笑开心。这样的感觉,许久没有了。她也不再玩笑,说道:“其实花姨原先没有这么害怕别人见我。有人来听我唱唱小曲儿,她自然也有银子赚,何乐而不为?就是那天王纨来过之后,忽然来了一伙凶横霸道的人,威胁了花姨一番,教她不要让别的男人靠近我。这才变成了这样!” 苏拙颔首,月婵如此尤物,惦记的男人自然不少。一定是哪个有权有势的人,心生醋意,做出这等事。不过月婵游戏红尘,并不是那种能安分守着一个男人的女子。否则以她的才情,如何不能找到一个归宿?也许这也正是她的聪明之处,京城这种地方,与其嫁入豪门,反而不一定有她现在这般潇洒自在。 苏拙正胡思乱想,眼角忽然瞥见桌上的一把折扇。这纸扇尾部系着半截红绳,显然是扇坠不小心断了。他忽然想起在王纨密室中看见的那枚玉坠,现在就在自己怀中放着,便问道:“这扇子是别人送的?” 月婵看了一眼,随手拿起打开,也不以为意,说道:“哦,是一个公子哥儿送的。不过我又不好这些玩意儿,便随手扔在这儿,不小心还将扇坠儿弄断了。那天王纨过来,见到那扇坠,十分喜欢。我便随手送了他。” 苏拙看见那扇面上题这一首李白的诗,落款却是“日安公子”,一时没想到是谁。不过这扇子名贵,他却是知道的。他道:“这扇子可不是凡品,想不到你居然弃如敝履。” 月婵笑道:“我喜欢的物事,就算一片鸿毛,也贵如千金。不喜欢的,即使倾国倾城,也是一文不值!” 苏拙叹了口气,眼中露出欣赏的神色,起身道:“不过苏某当真是一介穷光蛋,恐怕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姑娘了!” 月婵笑了笑,站起身靠了过来。她个子并不高,有些娇小,头脸刚好够着苏拙颈项。月婵忽然踮起脚尖,轻轻在苏拙耳垂咬了一口。这一口咬得并不重,只留下一点樱红唇印。苏拙却是愣在当场,手足无措。月婵嫣然一笑,拔下桌上的羽箭交给他,道:“你已经送给我了!这箭还给你,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要见一见这位姑娘!” 苏拙又是一愣,想不到她已经猜出来了,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他走出邀香楼,脑中还满是月婵的一颦一笑。苏拙沿着街道,走出烟花巷繁华之地,前面光线昏暗。 苏拙信步而行,走进一条小巷子。冷不防前面跳出来两人,手持木棍,拦住去路。苏拙一愣,往后看了一眼,发现身后已经跟着七八大汉,将退路也封死了。前面一个小胡子狞笑道:“哼,小子,你胆子够大啊!连月婵姑娘的主意都敢打,当真活得不耐烦了!你不知道月婵姑娘是我家公子看上的吗?” 苏拙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就是威胁老鸨的那帮人。看来他们背后的那个公子哥儿一定也是某位有权有势的人物,而且一定是位高权重。否则绝不敢在京城这种地方,做这种事。小胡子见苏拙不说话,以为他害怕了,笑道:“小子,知道怕了,以后就夹起尾巴做人,不是什么人你都能碰的!今天只要你跪下来,从爷爷裤裆里钻过去,爷爷就放过你!” 苏拙并不害怕,心头灵光一闪,问道:“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你家公子到底是谁?” 小胡子眼一瞪,大声道:“我家公子的名字,你也配问?看来你小子是不知道害怕啊!兄弟们,给我打!”说着举起手中短棍,就冲了上来。 苏拙从他身法就看出这些人不过是一般仆从,并没有什么功夫。他纵身一跃,双脚分别撑在两边墙壁。小胡子和后面冲上来的人挺不住脚,一下子撞在一起。苏拙也不想伤人,随手出招,将他们一一撂倒,掸掸身上尘土,潇洒走了。 苏拙回到诸葛铮府邸,就看见诸葛铮正坐在院中生闷气。苏拙随口问:“情况怎样?”诸葛铮叹了口气,道:“皇上并没有表态,可是陈忠的指证终究有些分量。皇上已经下令,调集贾全忠的城防营,严密把守城中各处要点,查访可疑之人。京城实际上已经进入戒严状态了!” 苏拙点了点头:“贾全忠?” “他是枢密使贾大人的长子,统领城防营三万军马!” (最近翻到以前的东西,又看到09年写的一本小诗集,读了一遍,颇有感慨,人生总是不乏起起落落啊。如果有人感兴趣,要不我选一些,贴在章节后面。怎么样?) 京师诡谲卷第十五章 香消玉殒 苏拙微微皱眉,隐隐感觉其中有些问题,但到底如何,一时也想不通。他将见到月婵的情形简单说了一遍,不过将两人之间旖旎片段略去不提。 诸葛铮并没有太在意,皱了皱眉头,也是一头雾水,想不出月婵与王纨的死之间,到底存在何种联系。两人商量不出结果,天色已晚,只得各自回去休息。 忙了一天,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苏拙才爬起来。诸葛铮已经等着他吃早点,两人相对而坐,刚刚填饱肚子。诸葛铮的管家忽然跑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衙门捕快,提着哨棒一路冲进来,拦也拦不住。 诸葛铮面色一沉,对那捕头道:“冯捕头,你做什么?莫非你家胡大人要拿我上他的公堂去么?” 原来这冯捕头正是开封府的捕头,苏拙前天也曾见过。冯捕头道:“诸葛大人,借我俩胆子,我也不敢冲进来拿您啊?我是奉了胡大人之命,来带苏拙回去问话!” 苏拙一愣,诸葛铮则一拍桌子,怒道:“苏公子是我的客人,胡光辉凭什么说带人走就带人走?” 冯捕头似乎早料到有这么个情形,笑道:“诸葛大人稍安勿躁,小的们也是公事公办。今早邀香楼的鸨母到开封府报案,说是月婵姑娘昨夜被人杀害了,而苏拙是最大嫌疑人!因此胡大人教小的带人回去问话,请诸葛大人别让小的难办啊!” 诸葛铮一怔,脸色阴晴不定。苏拙则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昨夜月婵还对自己巧笑嫣然,转眼间就已经香消玉殒。他定定发呆,心中百味杂陈。月婵也算得上一个奇女子,较之苏琴、卫秀、燕玲珑等苏拙遇到过的女子也不遑多让。而且其妩媚诱惑更是无人可比。月婵不单诱人,而且聪明。偏偏她的聪明非但不会让男人讨厌,反而让她更加妩媚。哪个男人能够会讨厌这样一个女子呢? 正愣神的功夫,冯捕头一只手已经搭上了苏拙肩头。另一只手上握着锁链,生怕苏拙拒捕。诸葛铮怒哼一声,苏拙拦住他,轻轻对冯捕头道:“我跟你走……”话音中居然有一丝黯然。 冯捕头并不敢懈怠,一直警惕地跟着苏拙。诸葛铮不放心,自然要跟着去。一行人并没有去开封府衙门,而是直接来到了命案现场,邀香楼。 这时候的烟花巷没有客人,一群原本都还应该在梦乡里的妖艳女子,一个个衣衫不整,脸罩寒霜,远远站着,充满了戒备。苏拙一进门,老鸨指着他,冲胡光辉大喊:“就是他!昨晚上就是他要见月婵姑娘!” 胡光辉点点头,看着面前的,道:“苏拙,你给我老实回答,昨晚你有没有杀害月婵姑娘?” 苏拙摇头道:“没有!” 胡光辉还没开口,鸨母花姨又道:“昨天只有他一个人见过月婵姑娘。他在月婵楼中逗留了一个时辰,走了之后后,月婵就再没见过旁人。不是他害的,还能有谁?” 诸葛铮不理会她的指责,对胡光辉道:“胡大人,总该让我们先去看看尸体吧?” 胡光辉斜睨着他,冷笑道:“诸葛大人,皇上只让你查王纨的案子,你这也管得太宽了吧?你这查了几天,没见有什么突破,怎么走到哪里,事情就出到哪里?对了,陈大人的公子无故自杀,似乎也与你苏拙有关吧!” 苏拙淡淡地道:“月婵姑娘的死,与王纨的死有很大的关系!” 诸葛铮附和道:“没错!胡光辉,你最好赶紧带我们去看尸体,否则耽误了我查案子,恐怕你担待不起!” 胡光辉吹胡子瞪眼,硬是没有办法。他那参谋师爷万章从后面走上来,笑道:“胡大人,人家诸葛大人要务在身,我们岂能耽误?只管去看好了!” 苏拙冲他瞪了一眼,冷哼一声,径直向月婵的阁楼走去。那座阁楼早已被衙差接管,把守住各处,防止被人破坏现场。月婵的尸体正躺在地上,身上还穿着昨晚那一身衣衫。一个仵作站在一旁填写格录。苏拙瞥见他死因那一栏居然这些不明二字,顿时感觉很奇怪。 他与诸葛铮二人蹲在尸体旁边。苏拙看着月婵安详苍白的脸,又叹了口气。诸葛铮不会武功,看尸体上下并没有什么伤口,一时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苏拙翻开尸体眼皮,只见眼珠涣散,眼白充血。而额头两侧太阳穴上各有一个小红点。苏拙道:“她是被人突然点到太阳穴,以致经脉震断而死的。死的时候并没有多少痛苦……” 诸葛铮叹了口气,沉吟道:“如此说来,凶手是一个武林高手了?!” “没错!”苏拙点点头,“可是为什么要杀她呢?月婵不过是个普通的风尘女子,绝对不会得罪什么人,更不会知道什么秘密……”他忽然想起昨晚遇到的那帮拦路之人,起身向桌上看去,果然不见了那把折扇。 苏拙心中一动,忽然问道:“京城里可有哪家的贵公子名叫日安,或者别号为日安的?” 诸葛铮想了半天,终于还是摇了摇头,道:“我从没听说过,有人叫这个的。” 苏拙皱起眉头,坐在凳子上冥思苦想。诸葛铮则在房中到处看看,走到梳妆台,忽然看见月婵的胭脂盒大开着,而里面原本应该是绯红胭脂的格子,却沾上一抹黑色的粉末,状若黑炭,如同被污黑手指抹了一把,十分显眼。诸葛铮有些奇怪,拿到苏拙面前,问道:“这是什么?” 苏拙有些神思不属,随手抹了一点黑色粉末,凑到鼻尖闻了闻,有一股香气,说道:“这应该是碳铅粉加上了香料,也是女子化妆所用。如果脸型稍胖,加些暗色,会显得瘦一些。可是月婵原本就很清瘦,为何会用到这个……” 他苦思冥想,不时摇摇头,不时又站起身来回踱两步。忽然,苏拙停住脚步,双手猛的一拍。诸葛铮知道他定然有所发现,上前问道:“怎么样?” 苏拙脸色沉重,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对诸葛铮道:“诸葛兄,你现在带人去城中各家胭脂水粉店铺,询问他们最近有没有一个男人买过这样的黑粉!” 诸葛铮点点头,又问:“那你呢?” 苏拙沉声道:“我去会一会这个日安公子!” 京师诡谲卷第十六章 誉晏王府 皇城边上几条街巷住的不是三公六卿,就是王公贵族。一座座巍峨府邸,是平民百姓无法企及,甚至不敢靠近的地方。苏拙站在街心,抬头仰望面前一座高耸门楣上的牌匾,上面四个隶书大字:誉晏王府! 站在这座辉煌王府前,苏拙心静如水,并没有一点激动。他已经知道,这座府邸里住的正是当今皇帝的第五子,也是皇后的独子,被封为誉晏王。他名叫赵晏,而且极有可能就是那个神秘的日安公子! 王府门口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看见苏拙一直盯着看,喝道:“喂,你看什么?” 苏拙道:“烦请进去通报一声,草民苏拙,想要拜会日安公子!” 那壮汉一头雾水,道:“什么日安公子,屁安公子的?这里是誉晏王府,没有什么公子!快滚快滚!” 苏拙也不恼,道:“你只管进去向王爷禀报,我想他听了之后,一定会召我进去!” 那人见苏拙胸有成竹,反而心里嘀咕,不敢怠慢了。他向同伴交代一声,就进府去了。等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那人才返回,对苏拙道:“跟我来吧!” 苏拙跟着他从侧门进入,顺着大道一直走,并没有去正堂,而是来到了后院。苏拙微感奇怪,怎么这赵晏见客不在前堂正厅,反而要带到后院?一路穿过花径,来往的已经全是窈窕婢女,不时还可见到某位小姐坐在园中。那壮汉低着头,只顾向前走,不敢斜视。他这样的人平常是绝对不能来到后院的,因此有些拘谨畏惧。 倒是那些婢女落落大方,看见壮汉模样,个个掩嘴而笑。又看见苏拙,忽然红了脸,快步疾走。两人来到一间花厅外,壮汉一指:“你进去吧!”说完就赶紧走了,似乎屋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苏拙被他沾染,居然也莫名有些惴惴。他走进花厅,只看见一边客椅上坐着一个年轻人,二十七八岁,一身便服,却十分华贵,面目白净,微微发福。他正斜身喝茶,看见苏拙进来站着,一动不动,不由得眉头一皱,愠道:“见了……还不下跪?” 苏拙微感奇怪,这人怎么一句话中要漏掉几个字?他问道:“你就是誉晏王赵晏?” 那人一拍桌子,怒道:“大胆!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还敢直呼我的名字?” 只听一个女子声音响起:“罢了!他是江湖之人,难免不懂礼数!”她声音虽轻,却颇具威严。赵晏居然嗫嚅道:“是,是……” 苏拙一惊,没想到屋里居然还有旁人。他向声音来处看去,原来正对着门口挂着一卷珠帘,帘子里隐约可见坐着一人,想必就是方才说话的女子。 那女子又道:“你就是苏拙?” 苏拙抱拳微微躬身行礼,道:“我就是苏拙,不知道您是……” 女子道:“本宫这几天听说京城来了一个青年才俊,名叫苏拙。虽是江湖草莽,却绝顶聪明,就连陛下也听说了。我就想见一见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方才晏儿还不想见你,幸好是我一时兴起!” 苏拙心里一惊,从这女子说话语气,赵晏对她的恭敬来看,莫非她竟是赵晏的生母,当今皇后?想到这里,他又鞠了一躬,道:“多谢皇后娘娘夸奖,苏某不过是浪得虚名。” 皇后忽然笑了起来,因为有珠帘遮着,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她又道:“想不到你一猜就猜到我的身份,这可真不是浪得虚名了。方才我听人禀报,说是你要见什么日安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赵晏脸色忽然有些难看,起身道:“母后,我看这个姓苏的,就是个江湖骗子,说什么日安公子,明明就是想来欺骗我!依我看,还是将他赶出去吧!” 苏拙却笑道:“王爷何必这么着急赶我出去?这日安公子,岂不就是您么?将你名字的晏字拆开,正好是日安二字。不过我想这个别号,一般人并不知道,只有烟花巷的妞儿最清楚吧?” 赵晏一哆嗦,结结巴巴道:“你胡说什么?来人,把他给我乱棍打出去!” “等等!”皇后声音忽然转冷,说道:“苏拙,你胆子可真不小啊!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这个道理难道你不知道么?” “这个道理苏某自然是知道,只不过此事关系重大,我这才要亲眼见见誉晏王,亲耳听你说一说。”苏拙看着赵晏,淡然道,“本来王爷风流倜傥,流连烟花之地也没什么,不过现在邀香楼的月婵姑娘已经因此丧命。这就不再是简单的事情了!” “什么?”赵晏面色煞白,“你胡说什么?什么月婵姑娘?我根本不认得!” 苏拙心一寒,脸上冷笑:“赵晏,没想到你如此无情无义。你不曾是月婵姑娘的座上宾么?昨夜我从邀香楼出来,遇到一伙人,难道不是你派去的人吗?” 赵晏恼羞成怒,大声道:“胡说胡说,全是假的!你……你……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是什么日安公子,还去找什么月婵姑娘?” 苏拙从怀中拿出那枚玉坠,道:“你去见月婵的时候,曾经送给她一把名贵的折扇。扇面题诗的落款是日安公子。而折扇上有一枚玉坠,就是这个。起初我并没有在意,可是今早我突然想起来。这玉坠上的花纹是一条四爪盘龙。这样的图样,只有皇子侯王敢用。这也让我联想到了你身上!我倒是想问一问,月婵姑娘是不是你派人杀死的?否则为何那把折扇不翼而飞了?王纨是不是也是因为你的妒忌,而被杀的?” 赵晏冷汗直冒,嗫嚅半天说不出话。珠帘里忽然一拍桌子,皇后冷冷道:“够了!苏拙,我知道你在帮诸葛铮查案子。可是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肆无忌惮了!随意诬陷皇子,这个罪名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你说话可要小心一些!” 苏拙轻轻哼了一声,看着赵晏,只见他显然被吓得不轻,脸色苍白,十分懦弱。苏拙不禁有些纳闷,暗想,这个赵晏看上去懦弱无能,并不是心胸险恶的人。他这样的人真有胆量和本事,去杀死王纨么?再一想到昨夜那些拦路之人,不过是一群地痞流氓。赵晏就靠着这些人来看住月婵,他们有能力能杀人于无形么?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动,顿时感觉到自己似乎想错了,走上了弯路。就在这时,一名瘦小管家小跑着进来,倒头跪拜,口中哆嗦,好不容易才把话说清楚:“不好了……娘娘,王爷,王将军带兵把王府给围了!” (昨天说过,会贴一些诗出来,今天先选一首吧。如果有人读到,觉得还可以,我就继续发出来,如果确实影响了本书的阅读,我就找其他渠道发吧。希望能有人吱个声,留个言哈。 旁观者 在初冬萧索的街上 风卷起灰尘纷纷扬扬 我坐在一座高大建筑的门阶 看面前无辜的人群来来往往 我在看他们 他们也在把我打量 他们是在看我 还是在看我身后貌似巍峨的建筑 和伪饰的门廊 如一出荒谬乏味的话剧 按着编好的程序一一过堂 我抚摸风吹走的过往 无知得如迷途羔羊 要到高潮了却忘了对白 恍然大悟时青春已经散场 2009年11月20日) 京师诡谲卷第十七章 千钧一发 赵晏听完禀报,嘴惊得合不拢了,颤声道:“什么?王将军?怎么回事,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拙也吃了一惊,怎么消息传得这么快?自己今早才想到赵晏或许与此事有关,这消息就已经传到王定边那里。他目光闪动,心念电转,隐隐感觉自己似乎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就在这时,又有人冲进来禀报:“王爷,王将军叫你出去说话!” 赵晏来回踱了两步,嘴里不断念叨:“反了反了,这是要干什么?我怎么能出去见他?我……” 珠帘后的皇后忽然怒哼一声,赵晏顿时不敢动了。皇后冷冷道:“苏拙,这是你干出来的好事!” 苏拙道:“我来这里的事情,绝没有告诉旁人!” 皇后哼了一声,道:“我暂且相信你,不过你要跟我出去说个明白!晏儿,去见王将军!” 赵晏颤声道:“这怎么行?他带兵包围这里,摆明想造反!我去见他,岂不是凶多吉少!” 皇后哼了一声,冷冷道:“没用的东西!我就不信,王定边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赵晏无奈,不敢不遵母亲之命,挪着步子,硬起头皮,向大门外走去。苏拙跟在他身后,越看赵晏模样,越觉得他窝囊。看来这件事与他有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 大门外,一队带甲武士有的持枪,有的弯弓搭箭,虎视眈眈,将王府门前围了起来。正中间,王定边全身甲胄,骑在马上,脸色阴沉,注视着走出来的赵晏。赵晏身后跟着一伙家丁卫士,不过这些人平素哪里见过行伍阵仗?见了这情形,先吓得哆嗦起来,手中的木棍哨棒也几乎要掉了。 赵晏硬着头皮,道:“王……王将军,不知……这是何意啊?” 王定边颔了颔首,道:“王爷,请恕末将身带甲胄,不能行礼!” “无妨无妨……”赵晏尴尬笑笑,“王将军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也好早点带着兄弟们回去喝酒……” 王定边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沉声道:“我想请问王爷,是不是与邀香楼的一名歌姬月婵相识?” “这……”赵晏忽然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大门内缓缓抬出一架软轿,正是皇后的仪仗。皇后坐在轿中,冷然道:“大胆!王定边,你好大的胆子。带人围攻王府,难道想造反么?” 王定边看见皇后仪仗在此,也愣了愣,随即微微欠身行礼道:“末将不知皇后娘娘在此,还请恕罪!不过我只是想问誉晏王几个问题,还请皇后体会末将苦心!” “苦心?”皇后冷笑,“陛下对你已经算得上仁至义尽了,就连你深夜闯进尚书府拿人,陛下也当是算了。没想到你居然不知悔改,居然做出围攻王府的事来。你仗着军功和陛下的宠信,是要翻了天么?” 这几句话说得极重,每个字几乎都能要人的命。王定边脸上神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沉了下来。他极力压抑冲动,又问一遍:“王爷,你是否与邀香楼月婵相识?” 皇后见他执意相问,一时也没有办法。毕竟现在王定边约束着这些军队,若是他恼羞成怒,只怕吃亏的是自己。赵晏脸色苍白,摇了摇头,颤声道:“不……不不,我不认得她……” 王定边哼了一声,旁边卫兵拎出几个五花大绑的人来。苏拙一见,原来是昨晚想殴打自己的小胡子几人。没想到他们居然落到了王定边的手里。王定边道:“这几人王爷一定认识吧?他们是王爷豢养的地痞流氓,专门在邀香楼附近,看有谁敢靠近月婵姑娘!你还有什么话说?” 赵晏面如死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皇后重重哼了一声,显然也是恨铁不成钢。王定边又问:“王爷,我再问你,你是否因为犬子也曾接近过月婵而心生妒忌,派人杀了犬子?” “够了!”皇后怒道,“王定边,你不要得寸进尺,居然敢将这种罪名随意栽赃到皇子头上?!” 王定边刚要开口,就听街巷口一阵呐喊。几百人身着甲衣,冲了过来。为首一将,三十多岁,留着短须,骑在马上,最先冲到。他来到近前,慌不迭滚下马鞍,在地上磕头道:“娘娘恕罪,末将贾全忠救驾来迟!” 原来是城防营的贾全忠,苏拙心中暗暗感觉不妙。果然,城防营几百人顿时在赵晏等人身前围起一道屏障,枪尖朝外,与王定边形成对峙之势。皇后看见此情形,心顿时放了下来,对贾全忠道:“你是贾彦知的儿子?果然虎父无犬子。你救驾有功,我如何会罚你呢?快快请起吧!” 贾全忠起身,也不上马,站到赵晏身边,马鞭指着王定边,大声道:“王定边,你想造反吗?你今天以下犯上,足以诛九族!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听候娘娘发落?” 王定边冷笑一声,道:“贾全忠,你算什么东西?仗着自己老子,做了个城防营的统领,就想爬到我头上来了?老夫当年疆场杀敌的时候,你还没生出来呢!今天就凭你这几个人,就想打败我?” 贾全忠也被他虎威吓了一跳,咽了咽口水,道:“王……王将军,你胆敢看不起我?我告诉你,你不过带了几百人。我城防营离这里最近的一千人已经赶了过来。其他三万人马随传随到。你要真想造反,我……我立时就能将你正法,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王定边如何能受他一个小辈如此羞辱,顿时怒发冲冠。眼见场上形势千钧一发,两边只要稍稍冲动,就要引发一场大战。苏拙忙纵身跃到中间,大声道:“且慢!大家都请息怒!王将军没有造反的意图,皇后娘娘也一定能理解王将军的苦心,不会定他谋反之罪的!我说的没错吧?”说着向两边望望。 皇后没有说话,想必也不敢轻易触怒王定边。王定边被他这么一说,也稍稍消了气,道:“我只是想知道,王爷有没有杀害犬子!” 苏拙忙道:“我可以作证,王爷绝对与王公子之死没有关系!王爷找人盯住月婵姑娘,已经是在王公子见过月婵姑娘之后的事情了。再说,就凭这样的货色,能杀的死王公子么?” 王定边沉着脸,想了想,也反应了过来。方才他只是被怒气冲昏头脑,才出此下策,围攻王府。经过苏拙一说,理智又清醒过来,冲皇后抱拳道:“娘娘,某将无礼,等找到真凶后,一定任凭娘娘责罚!”说着一挥手,撤回围府手下。 苏拙总算松了口气,皇后也不敢过分相逼,哼了一声,道:“贾爱卿,护送本宫回宫!我看有必要向皇上建议,由你的城防营来维护皇城安全了!” 京师诡谲卷第十八章 遗恨 王定边终于还是带着手下撤回了,一场风波暂时消解。但是覆水难收,做过的事情,再也无法挽回,离析的种子已然种下,终究要发芽结果。苏拙独自站在街心,抬头望天。天上阴云密布,与现在他的心情和京城的局势一样。想不到短短几天的功夫,山雨欲来之势,已成黑云压城。 苏拙带着沉重的心情返回诸葛府。府里管家见他独自一人返回,微微有些讶异。苏拙注意到他询问的眼神,问道:“怎么?诸葛兄还没有回来?” 管家道:“今早老爷与公子一起离开,就再也没有返回。” 苏拙皱了皱眉头,想起当时在邀香楼发现胭脂盒中沾染上一些碳粉。于是诸葛铮便循着这条线索,想看看有没有突破。然而此时已经是午后,就算查案,也不必如此废寝忘食吧。他问管家:“城中哪里卖胭脂水粉的店铺比较多?” 管家道:“小的一个大男人,也不买胭脂水粉,这还真不太清楚。不过京城做生意的大多在东西两市,其他小散摊贩多是卖些水果什么的,没听说有挑担卖胭脂的。东市都是卖些名贵玩意儿,我想卖这类东西的店铺,应该集中在西市才对!” 苏拙点点头,问明了西市方位,便再度出门,想要遇一遇诸葛铮。路途并不算近,但他并没有骑马,独自缓步而行。一边走一边沉思案情。原本以为顺着月婵这条线索,查到了赵晏,问题应该就会渐渐明晰。谁知道赵晏的为人,让苏拙认为他并不是凶手。这条线索似乎就这么断了。 一切又要重头开始。苏拙虽然还不能完全知道事情的真相,不过隐隐中总感觉,自己一直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似乎藏在暗处的那个人想让他干嘛,他就得干嘛。先是查到陈平原,继而陈平原被杀。而后找到月婵,月婵也被杀了。最后到赵晏,于是王定边紧跟着就带兵包围王府,差点引起冲突。雁过留声,做了这么多事,不留下一丝痕迹是绝对不可能的。苏拙隐隐猜到幕后的人,冷笑一声,想要利用我作为棋子?我绝不会做别人的棋子! 他来到西市已经差不多未时将尽了。街市上依旧十分热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街边店铺叫卖声不绝于耳。不过天色渐渐阴沉,也让许多人加快了步伐,想要赶在下雨之前,买完东西回家。苏拙忽然也意识到自己这么漫无目的寻找诸葛铮,显得有些傻。他苦笑一阵,忽然看见前面一条小巷口聚集着十几人。 这些人挤在那里,也不知在看什么,指指点点。苏拙好奇心起,也挤了过去,想要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他从人缝中向里看去,发现这条小巷原来是一条堆放杂物的巷子,宽不过三尺。因为没什么人走动,附近的商家又倒了些垃圾,导致巷子里脏乱不堪。 然而巷子中间却趴着一人,一动不动。看他身上服饰,不正是诸葛铮么?!苏拙大吃一惊,忙冲了过去,抱起诸葛铮。只见他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身子也有了些凉。苏拙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情形,一瞬间便已经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他颤抖着手,伸向诸葛铮鼻尖,去摸他鼻息。然而一触之下,苏拙的心直沉到谷底。 看着诸葛铮坚毅的脸庞,苏拙心如刀绞。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向巷子口人群望去,想要寻求一点帮助。然而这些人只是远远看着,指指点点,不敢也不愿意靠近。他们怕惹上是非,沾上晦气。苏拙就这么抱着诸葛铮,瘫坐在地,茫茫天地,让他感觉无比孤独凄凉。不知何时,他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眼眶中渗出了泪光,喉头也哽着一块大石,让他呼吸都带着疼痛。 苏拙握住诸葛铮右手,发现他右手紧紧握着,似乎攥着什么。他用力掰开,发现正是一盒黑色的碳妆粉。他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吧?苏拙心想。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可是又能如何呢? 他眼神变了几变,从惊骇到悲愤,最后竟变得无比坚毅,坚毅中又带着一丝无情冷酷的残忍。他终究没有让泪水流淌下来,而是忽然将头靠近了诸葛铮脸庞,似乎在倾听诸葛铮说话一般。苏拙抬起头来,疯狂喊道:“我一定会救活你的!”喊着骈指在诸葛铮胸口几处穴位连连点下。 做完这一切,苏拙抱起诸葛铮的尸体,没命似的冲出小巷,跑到大街上。来往的人群看着他横抱一人,状如疯魔,忙闪到一边,生怕被他撞上。苏拙展开轻功,根本顾不上节省体力,一路冲到诸葛府。管家看见苏拙抱着诸葛铮冲进来,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苏拙已经带着人回了房间,砰一声把门关上。 管家站在门口轻轻推了推,发现门已上锁。他焦急地问道:“苏公子,怎么回事啊?老爷他怎么了?” 苏拙在屋里喊道:“诸葛兄受了重伤,现在命悬一线。我要给他疗伤,谁也不要打扰!” 管家吃了一惊,不敢再出声。然而他终究不放心,留在门外候着,想要等苏拙出来,问明情况。过了大半个时辰,苏拙将门开了一条缝,似乎知道管家就在门口,只递出一张纸,道:“按照这方子抓药煎煮,要快!” 管家慌忙拿着药方出门,跑到最近的药房,才来得及看一眼药方。谁知纸上密密麻麻写了几十味药材,那抓药伙计看了一眼,抓了十几味,却歉然道:“抱歉,这药方上的药实在太珍稀了,小店没有啊!” 管家一愣,刚想骂几句,转念一想,诸葛铮如今命在旦夕,如何还有时间争辩这些,只得找了匹马,向更大的药房而去。偏偏苏拙写的药材确实稀有,有些平时几乎用不上的,药店卖不出去,自然货进得少。管家直跑遍了半个城,才将所有药材备齐。 他满头大汗跑回府,顾不上休息,又到厨房亲自煎药。如此忙了半晌,等到药煎好了,天也黑了。他将药碗端到房间门口,轻轻敲响房门。苏拙依旧只开了一条门缝,只见屋里烟雾缭绕,不知在做什么。苏拙接过药碗,对管家道:“诸葛兄已经没有大碍了,有了这碗药,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如今他需要休息静养,你也回去休息吧!” 管家听闻此言,略略放了心。这一番折腾,着实令他疲惫,便点了点头,蹒跚回房。苏拙端着药碗,重新将房门锁好。然而他却不慌不忙,将碗轻轻往桌上一搁,根本没有喂药之意。他面上神情更是平静得可怕,一双眼睛虽然淡漠,却隐隐射出烈火一样的光泽。 京师诡谲卷第十九章 圈套 苏拙晃亮火折子,将油灯点着,屋里亮起一豆昏黄亮光。从窗外的剪影可以看见,苏拙走到床边,俯身看了看诸葛铮的情况,似乎略略放了心,点了点头,回到桌前坐下。他摊开几张纸,不慌不忙的研墨。 苏拙提笔沉思了许久,方才轻轻沾上浓墨,轻轻在宣纸上写下第一笔。一旦开始写,他就没有停留,笔走龙蛇,一气呵成,一张写完,又换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几张纸。他轻轻吹气,将纸上墨迹吹干。忙完这一阵,看看时光,也已经快到子时了。苏拙将几张纸折好,找了几个布囊装好,塞在怀中。 他伸了伸有些酸麻的胳膊,走到床前,再看一遍诸葛铮的情况,将被子掖了掖。似乎放了心,苏拙端起油灯,开门出来。正巧,这个时候那老管家睡了一觉,终是有些不放心,又来看一看情况。苏拙看见他来,淡淡一笑,道:“老人家还没睡?” 管家叹口气,道:“我不放心,也睡不着,索性再过来看一眼。” 苏拙点点头,这时候才想起,在府上住了这么几天,连这个管家的姓名也没来的及问。他问道:“还不知道老人家尊姓大名?在府上多少年了?” 管家嗨了一声,说道:“什么尊姓大名,咱们做下人的,不用那么客气。我姓罗,府里上下包括老爷都叫我老罗,苏公子也这么叫就行了。我来诸葛府上算算也有二十个年头了,从仆从一直干到管家。老爷父亲还在的时候,我就在府上了……”说着叹了口气,感慨时光荏苒。 苏拙点点头,道:“罗管家,我还有件小事要劳烦你给我跑个腿。” 老罗道:“苏公子这说的哪里话。我就是干这活儿的,尽管交给我就是!” 苏拙将手中油灯放在一旁,背着光拿出一包东西,交给老罗,又小声交代一番。目送着老罗离去的背影,苏拙轻声叹道:“对不起……” 他又站了一会儿,方才缓缓向自己房间走去。整个诸葛府又恢复了一片宁静,四下里只闻虫鸣,不见人影。然而就在这看似平静的深夜中,却有一丝不安和杀意。星光照不到的地方,隐隐可以看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这人影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了,他若不动,几乎就是一根柱子,一棵树,甚至就是一座假山,一张石桌。也正是因为他动了,才能看见一丝蛛丝马迹。不过他的行动太快了,若没有过人的眼力,也根本看不见方才这里有人走过。 黑影轻轻越过花园,来到居室。这里正是诸葛铮的卧房,他轻轻走到房门口,回头左右打量了一番,确信四周没有旁人。他这才轻轻推开房门,虽然他极力放轻手脚,那门仍然发出吱呀一声,在深夜里听来有如鬼哭。黑影闪进房中,轻轻将门关上。 一切行动只不过在须臾之间,比一只夜鼠出窝找食还要迅速和悄无声息。然而在黑暗中这黑影却比一头孤狼还要可怕。他轻轻摸到床边,从腰间取下一柄短刃。匕首闪着寒芒,直朝床上卧着的人身上刺去。然而利刃及体,黑影却有些吃惊,因为根本没有发出刀剑入肉的特有声响。他忙伸手掀开被子,只见被子里鼓起的,不过是几个枕头,哪里有什么人。 就在这时,背后疾风卷来。黑影根本来不及回头,背后肌肉一紧,已有两根手指头在背后重重一点。那手指并不停,一路沿着经脉点下去,封住了几处大穴。黑影顿觉浑身一麻,手脚都以动弹不得,就连脖子想要转动一下,也是枉然。他稍稍用力,竟想运起内力,冲破穴道禁制。谁知内力一动,督脉中竟生起一股麻痒,那股内劲一下子又缩了回去。 苏拙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冰冷得有如地狱鬼魅:“不用费力了,我点下你身上三十六处穴道。没有十二个时辰,你是绝对动弹不得的!” 苏拙边说,边走到了黑影面前。他冷冷地盯着这个全身黑衣,黑巾覆面,就连露在外面的额头、手背等处都用黑色粉末涂抹的人。他并不急着揭穿这人的身份,而是坐在了床沿上,上下打量了一眼,最终与黑影目光对视。 那人被苏拙阴冷的眼神看得心中一寒,最初的一点傲气也荡然无存。他忽然叹了口气,说道:“诸葛铮已经死了,没想到我还是上了你的当!” 苏拙一点都不奇怪,淡淡道:“在西市街上,诸葛兄就已经死了。可是我猜到你一定会躲在附近某个角落,于是我将计就计,装作诸葛兄还有的救的模样,引你上当。回来之后,为了防止你不知道,我故意写了一张方子,让罗总管出去抓药。那方子上几味药很不常见,几乎要跑遍半个汴梁城才找得到。如此大张旗鼓,我想你一定会收到消息的。果然你来了,也就落入了我的陷阱里!” 黑衣人叹道:“别人说不要与苏拙为敌,我现在才知道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你真是太可怕了!” 苏拙也不理会这句话到底是夸赞,还是讥讽。他声音悲愤,颤抖着问道:“你为什么要杀害诸葛兄?他与你无冤无仇!” 那人却毫无愧疚之心,道:“我杀的人都与我无冤无仇。我从不因仇恨而杀人!” 苏拙怒道:“可是杀诸葛铮对于你们的计划也根本没用!他本来不应该死的!” “没错,他本来不应该死的。”黑衣人居然同意了苏拙的说法,接着道:“可是他太聪明,太过执着。聪明的人总会比傻子死得早些。诸葛铮已经猜到了我,如果不杀了他,他就一定会查到我!” 苏拙冷冷一笑:“我也很聪明,也很执着,而且我也已经查到了你。可是你却杀不了我,反而成了我的阶下囚!” 黑衣人再次表示同意,道:“没错,我杀不了你。你可以杀了我了,为你死去的朋友报仇吧!” 苏拙依旧冷笑:“若是想杀你,方才就已经动手了!你想让我杀了你,这样就死无对证了。王纨等人的案子,也就再也无法破解了。你以为我会上这个当吗?” 黑衣人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不会上这个当,因此我也才知道自己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我虽然很厌恶耍心机,玩弄阴谋的人,不过你却让我很尊敬。你是一个好对手,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不过现在诸葛铮也死了,你还能如何破解这件案子呢?还有谁能听你啰嗦呢?” 苏拙哼了一声,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早已送出信去,明日一早,誉晏王赵晏、护国将军王定边,户部尚书陈忠都会前往刑部公堂。在那里,我会当众揭穿你们的阴谋!我也会当众揭穿你杀人的罪行,服部千战!” 京师诡谲卷第二十章 扶桑忍术 黑衣人眼神只是微微一变,并没有太过惊讶。他并不奇怪,苏拙居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当他看到床上一个人也没有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苏拙把一切都弄清楚了。 苏拙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服部千战口气平淡,问道:“我只是在想,我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让你这么快就想到是我。” 苏拙叹了口气,道:“其实你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而我一开始也没有想到是你。直到诸葛铮在邀香楼发现了那个胭脂盒,我都没有反应过来。若不是我这么愚蠢,诸葛兄也不至于含恨而终!他在最后一刻,手中还紧握着那个胭脂盒,说明他已经知道了,这是本案的关键所在!甚至他已经知道了真凶到底是谁。” 服部千战道:“不错,诸葛铮也的确不简单。他到处询问有没有哪个男人买过那种黑色颜料。进胭脂店的男人本来就少,更何况还是个扶桑人?诸葛铮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一下子就将所有谜题都破解了!” 苏拙道:“只可惜我居然还跑到了誉晏王府,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只要查到了你这个扶桑人的线索,一切就全都清楚了。我很早就听说,在你的国家有一门很诡秘的功夫,名叫忍术。修习忍术的人,不一定有很高的功夫,但却能杀人于无形,经常被雇佣执行暗杀任务。而你就是这样一个人!” 服部千战没有否认,道:“你说的没错,我从小就跟随母亲修习忍术,如今已有二十年了!” 苏拙又道:“那一次在茶楼,你说自己是在七八年前随母亲来到中原。当时你语焉不详,不肯明说,我现在才想起来。七八年前扶桑出了一件大事,伊贺出了叛徒,引来大军围剿,许多忍者被杀,许多人逃出来躲到中原。当时有人心术不正,自以为中原没有敌手,依仗本领在中原做下恶事,被正道中人格杀的不少。其他忍者便不敢再张扬,隐姓埋名,悄悄生活在各地。我想,你就是那个时候来的中原!” 服部千战想起往事,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你连这种事都知道,天下还有你不知道的事么……” 苏拙不理会,道:“想到你是一名忍者之后,前面那些扑朔迷离的杀人案,也就不再神秘了。我想你一定是伪装成卫兵,混入将军府,事先就已经隐藏在王纨的密室里。一直等到王纨回来,进入密室,杀人之后,依旧躲在密室中。直到捕快到来,你又混在人群中安然离去!” 服部千战对于自己的暗杀杰作,似乎也颇为得意,语气明显上扬,说道:“没错!为了杀他,我在将军府外观察了四天,摸清楚了卫兵换防巡逻的规律。而后提前一天混进府中,不吃不喝不动,藏了起来。忍术中最重要的就是隐匿自己,只要我不动不出声,你就算站在面前,也绝不会发现我的存在!” 苏拙轻哼一声:“王纨死得很是蹊跷,在守卫重重的将军府里被杀,还是死在密室中。这原本是很难用常理解释的事情。而你故意露出破绽,将尸体布置成中毒迹象,还特意摆了几根蚀心草。目的就是让人以为他是被毒杀的,从而查到与王纨一起的陈平原头上!而后谋杀陈平原,自然也是异曲同工。你事先就已经混进那座营帐中,就连我也没有看出来。等我从陈平原口中得到了邀香楼月婵姑娘的事后,你再将陈平原勒死,伪装成上吊自杀。由此不仅引起王定边和陈忠的矛盾,还将我卷进嫌疑,制造混乱!” 服部千战越听越佩服苏拙,似乎每一件事他都亲眼看着自己实施一般。苏拙又道:“当我去找月婵的时候,你一定也一直跟着,躲在暗处。等我从月婵那里查到关于日安公子的线索之后,你再将她杀害。如此一来,与此案有关的一切线索和人证,到此全部断了,只留下这个指向誉晏王的日安公子的线索。我也只能去查赵晏,因此引起了王定边率军围攻王府。这一切全都在算计之中,你杀每一个人的时机,全都拿捏得极其精准。我真不禁要佩服你们了!” 服部千战叹息道:“你说得一点都不错,我无话可说!” 苏拙冷笑:“这么说,你是供认不讳了?”话音刚落,远处响起几声公鸡啼叫。天已经要亮了! 苏拙俯身从床底抱出诸葛铮的尸身,走出房间,郑重交给了府中下人,嘱咐他们好生准备后事。诸葛铮发妻已死,没有续弦,也没有子嗣,茕茕一人,十分凄凉。 返回卧房,苏拙用绳索捆了服部千战,道:“走吧!” 服部千战眼中忽然流露出一股忧伤之意。苏拙不禁有些奇怪。服部千战道:“苏拙,你我虽然各为其主。但在茶楼一遇,你的潇洒磊落,早已令我折服。我服部千战生平狂傲,却已将你当做朋友。我想最后再劝你一句,趁着现在城门刚开,及早离开吧……” 苏拙冷笑一声,浑然不理,将他放在马背上,策马向刑部公堂而去。堂上该来的早已到齐,就连皇宫大内也派人旁听,事关重大,没有哪一方敢怠慢。陈忠、王定边端坐大堂两边,只有赵晏偷偷打着哈欠。 正中端坐的是刑部尚书裘讯,国字脸,黑面皮,为人死板。他看见苏拙拖着一个浑身黑衣的人上堂,一拍惊堂木,道:“你不是陪着诸葛铮查案的苏拙么?诸葛铮派人通知我们今早审案,为何他人没来?还有,这件案子分明是他负责,怎么闹到我刑部公堂上来了?” 苏拙躬身道:“大人,诸葛铮已经死了……” “死了?”堂上众人吃了一惊,忙问:“他怎么死了?” 王定边也道:“昨日我听说诸葛铮在西市受伤,你不是将他带回府救治了么?怎么忽然就死了?” 苏拙道:“其实诸葛兄昨天在西市被凶手当场杀害。我猜想凶手还躲在暗处观察,便将计就计,假装诸葛铮还能抢救。凶手果真上当,害怕诸葛铮活转过来,将他说出。于是昨夜凶手潜进诸葛府实施暗杀,正好被我捉拿,擒来此处!” 裘讯一拍桌子,怒道:“大胆!简直穷凶极恶,居然敢对朝廷命官实施如此暴行!” 苏拙又道:“王纨、陈忠、月婵姑娘三人,也是被这人所杀!服部千战,再隐瞒也没有意义,向这里的人招供吧!” 谁知服部千战却冷笑了一声,道:“启禀大人,小人根本没有杀过人。不知道为何这位公子忽然将我打扮成这样,押来这里!” (今天再贴一首小诗吧,不过可能影响本书的阅读了,所以以后应该不会再放了。如果有感兴趣的,可以加群啊。群号 孤居 我掌起一盏油灯 昏黄的火光照亮了这座小木屋 摇曳的火焰纤弱又孤独 却依然顽强散发出丝丝热度 突然想哭 在这个寒冬的夜晚 我在这个小小的木屋独处 身旁只有这破旧污黑的油灯陪护 灯光照不到的窗外 是北风在狂呼 我知道雪已经覆盖了仅有的几条小路 我不知道在这个夜晚有没有人还在继续 他的旅途 放下手中的纸笔 有没有酒应该热上一壶 远方的旅人来饮一杯浊酒的苦 夜很寂静只有门缝在出声 昏黄的灯光无声地问温暖着 我早已在无声地哭 2009年12月7日) 京师诡谲卷第二十一章 黑白颠倒 服部千战话音刚落,苏拙微微一愣。原本以为他也算一条汉子,而且在诸葛铮房间里,他也丝毫没有否认自己的罪行。可是没想到,到了这里,服部千战却忽然转口。 苏拙忽然想起服部千战临来时说的最后一句话,面色一变,大声道:“服部千战,你居然想翻供?!” 服部千战并没有说话,坐在堂上的几人却都皱起了眉头,显然一时也弄不清楚谁是谁非。堂外忽然有人笑道:“苏公子怎么这么气急败坏的?”随着笑声,就看见开封府尹胡光辉穿着官服,带着万章,缓缓从台阶下走上来。胡光辉进了公堂,向在场的人一一行礼,面面俱到。 裘讯奇怪道:“胡大人,你怎么来了?” 胡光辉站在堂下,恭敬道:“回尚书大人,下官来此乃是为了公事。正是为了最近京城的几桩杀人案子而来!” 苏拙站在一边,冷眼看着,倒要看看胡光辉和万章能耍出什么花样来。裘讯笑道:“胡大人,你一心为公,那是再好不过。只是我们现在审的这件案子,乃是皇上钦点大理寺卿诸葛铮来查办。胡大人怎么也插起手来?” 胡光辉摇头道:“裘大人此言差矣!为国尽忠,乃是为官本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岂能遇到难办的案子,就退缩呢?何况当初皇上只是将王将军府上的案子交给诸葛铮查办,而后又发生了陈公子和月婵姑娘的案子。我这个当父母官的,岂能袖手旁观?而且现在诸葛大人也遭遇不测,难道不是应该我辈担起责任的时候?” 裘讯闻言,捋须道:“如此一说,这件事倒确实少不了胡大人!” 王定边行伍出身,听胡光辉一番作态,早已不耐烦了,沉声道:“废话少说,胡光辉,你有事赶紧说!” 胡光辉嘿嘿一笑,行礼道:“是!既然如此,我就请我的参谋万章,来给大家说说我查到的线索!” 万章应声上前,向众人行礼完毕。胡光辉坐到一旁,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在苏拙身上不住打量。万章也忽然冲苏拙咧嘴一笑,道:“事情要从大前天说起,也就是七月十六!这天下午,王将军忽然带着一队禁军来到开封府衙,还带来了一具尸体。这尸体正是将军府上小厮茗香的。而当时王将军也毫不讳言,说这小厮是他亲手打死的!可有此事,王将军?” 王定边沉着脸,点点头。裘讯一拍惊堂木,道:“堂堂护国将军,失手打死府上的奴才,有什么大不了的。万章,捡紧要的说,别扯些没用的!” 万章忙躬身道:“是!本来那天胡大人也没有追究。毕竟一个下人,签下卖身契,就把命卖给了东家。因此我们放王将军回府,没有留难。过了不久,诸葛大人就带着这位苏拙苏公子闯进开封府衙,在没有得到胡大人首肯的情况下,跑进停尸间,看了茗香的尸体。后来我与胡大人及时赶到,但鉴于诸葛大人奉旨查案,所有人都要给其便利。于是我们也就任他们查看。可是苏拙却忽然将怀疑的目标无故指向了陈尚书的公子,陈平原公子!” 陈忠道:“没错!我后来就是听说,就是这个苏拙,怀疑我儿杀了王纨!” 万章接着道:“就是因为苏拙的一句怀疑,导致王将军起了疑心,冲动之下在半夜闯劲陈府,将陈公子绑到城外军营。王将军杀敌无数,自然脾性爆裂些,大家都能理解。因此,我觉得此事也怪不得王将军……” 王定边闻言,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苏拙冷笑两声,只觉可笑。万章又道:“第二天一早,苏拙就与诸葛大人匆匆赶到了城外大营,指明要见陈公子。而就在这时,苏拙却将诸葛大人支开了,独自一人进入营帐见陈公子。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苏拙出来后,陈大人进入营帐,就发现陈公子已经上吊自尽了!后来苏拙又赶了过来,却讳莫如深,怎么也不肯承认对陈公子说过什么话。诸葛大人十分信任他,一力担保苏拙,这才将事情压了下去!” 陈忠脸上青气直冒,怒道:“没错!事情就是这样的,苏拙一定和我儿之死脱不了干系!” 万章道:“虽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苏拙却并不以为意,当晚照旧去邀香楼寻欢作乐。而当时见的正是月婵姑娘!想必月婵姑娘的芳名,大家都不陌生。原本邀香楼老板花姨并不愿意让月婵陪苏拙,可是苏拙极力坚持。最终如他所愿,月婵单独在小楼中见了苏拙。而当晚,月婵姑娘就香消玉殒!花姨第二日将案子报到开封府,胡大人立即派人去找苏拙回来问话。可是苏拙依然缄口不言,丝毫没有将胡大人放在眼里。他就这么若无其事地从邀香楼中走了出去!” 裘讯沉声道:“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为何不先将他拿下再说?” 万章答道:“裘大人息怒,当时我们尚无确凿证据,可以指证苏拙一定与这些事有关,也是无可奈何。苏拙从邀香楼离去后,居然直奔誉晏王府,去见了王爷!原本这件事跟王爷八杆子也打不着,可就是因为他这一去,居然将王爷也脱下了水!” 赵晏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我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万章微微一笑,道:“方才我已经将这次的事情,从头至尾给大家分析一遍。其间,也得到了几位大人的证实,确定小人所言无虚。那么我就不禁产生了一个疑惑,为什么每一件事,每一桩案子,都少不了一个人,那就是现在站在这里的苏拙苏公子!难道大家不觉得可疑吗?每次苏公子见过什么人之后,那人就会离奇死亡。苏公子在哪里出现,就一定能引起风波。哦,对了,诸葛大人如今也不明不白的死了。诸葛大人每天跟谁走得最近?除了苏公子,还有谁能随时靠近诸葛大人?” 堂上众人都皱着眉头,看向苏拙,心头泛起了嘀咕。角落的书吏手上毛笔一刻不停,已经写满几大张卷纸。苏拙忽然轻轻一笑,冲万章道:“万章,想不到你在长安吃了大亏,居然学到不少!可是你绝对没有这么聪明的,昨夜得了高人指点了吧!” 京师诡谲卷第二十二章 千夫所指 万章呵呵一笑,不置可否。裘讯把惊堂木一拍,道:“万章,你方才一番说辞,可是在向我们暗示,整件事情,就是这个苏拙所为?” 万章看了看苏拙,笑道:“其实公道自在人心!不管我是在指证谁,事实就是事实,谁也无法掩盖!也许大家都还不了解这个苏拙苏公子吧?各位大人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只知道苏拙是江湖上有名的青年才俊。我与他也算是老朋友了,曾经也打过交道,对其人倒是有些了解。不过我想,光凭我一个人在这里说,难免显得一家之言。我还有几位朋友,他们对苏拙也是相当了解,不如我们请他们说说,苏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裘讯点点头,道:“好,那就赶紧请上来吧!” 苏拙冷笑,一时不知万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万章微微一笑,双手一拍,门外走进两人。他们已经等了多时,听见信号,立时进来。苏拙一愣,原来这两人居然是清溪三侠仅剩的两人,古通天、游方。两人都是江湖莽汉,也不知礼节,大咧咧站着,也不行礼。 万章歉然道:“各位大人莫怪,我这两位朋友都是江湖上的好汉,不知朝廷礼数。他们号称清溪三侠,可是如今只剩下两人。带头大哥宁自在大侠却已经不幸远逝。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密辛,想必还要让这两位兄弟来说。” 古通天不善言辞,低着头不说话。游方道:“我来说。年初在少林寺有一场武林大会,想必大家都知道。在会上出了几件人命案,当时武林群雄都是见证。一直到最后,事情到底如何,也没人能说清楚。大多数人都怀疑少林已故的方丈是凶手,可是苏拙与怀善和尚有交情,却一力为他辩白。后来我们大哥随他们追凶,谁知道最后却惨死当场。唯一活下来的只有苏拙,他说凶手是萧水墨。却不过是一面之辞!” 苏拙怒极反笑,道:“游方,当初你们兄弟三人在酒馆差点为萧水墨所杀,若不是我,你们还有命在么?想不到你居然站在这里,想栽赃我?” 游方不敢看他,反驳道:“我们清溪三侠武功也是一等一的,何时败在别人手上?更不要说被你所救了!” 苏拙冷哼一声,面对如此厚颜之人,也是无话可说。万章挥挥手,让两人下去,笑道:“苏拙,你也不必着急。再听听别人怎么说!”说着又拍了拍手。这时从外进来的,却是一个胖大和尚,竟是少林寺那个迎客僧净尘! 净相向众人行了佛礼,道:“贫僧少林净相,见过各位大人!” 裘讯点点头,道:“大师不必多礼!大师也认得站在旁边的这位苏公子么?” 净相向苏拙看了一眼,露出惯常的那副笑容,回答道:“贫僧认得他,他叫苏拙,乃是本寺前方丈,怀善师伯的忘年之交。” 万章道:“大师,年初在少林发生的那件事,到底怎么回事?你可以给大伙儿说说么?” 净相惭愧道:“其实内情到底如何,贫僧愚钝,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许多人怀疑是本寺前方丈杀人,贫僧却不敢苟同。怀善师伯慈悲为怀,断然不会杀生。不过,我记得当时是这位苏公子一上山,山上便开始发生一连串的人命案。现在想来,这件事委实匪夷所思。我还记得当时在山上,苏公子练习邪功,以致走火入魔发狂,这是很多人都亲眼目睹的。师伯为了救他,大耗内力,受了内伤。到最后,不知为何在柴房前发生一场大战。只有苏公子安然活了下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是谁也不知道了!不过怀善师伯弥留之际,将方丈之位传给小师弟净尘,阖寺众僧都很纳闷。净尘师弟不过才二十出头,乃是师伯收的最小的弟子,平时不过在寺中扫扫地。于是大家都有疑惑,是不是师伯当时受了苏公子胁迫,才做出这个违心之举?” 苏拙冷笑,这个净相当初很想当上方丈,可惜未能如愿,居然把怨恨都发泄在了自己身上。不过他说的话半真半假,更加容易使人相信。苏拙也懒得反驳,冷眼旁观,好像他们说的事情,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万章看看苏拙,请净相回避歇息。万章又道:“各位大人,这是最近的一桩事情。让我们再来看一看几年之前的一件事情。这件事也许大家有所耳闻,不过至今也是一桩悬案,无法告破。”说着拍了拍手,门外走进一人。 来人短衣结束,十分干练,进来先抱拳行礼。苏拙向这人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他竟是蜀中万里镖行的镖师马真!苏拙刚出山时,在湘西遇见过他,还破了盘龙玉璧的案子。不过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马真。不知他今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马真道:“小人万里镖行镖师马真,见过各位大人!” 裘讯道:“马师傅,你也认得这个苏拙么?你有什么话说?” 马真脸色始终有些黯然,低着头,也不看人,轻声道:“两年前,马某接了一趟镖,却在湘西失了手,从此再也无颜押镖。” 裘讯猛然想起,脱口道:“你说的是湘西那件案子?当时一队官军全都死了,带头的那个叫……叫什么来着?” 马真道:“带头的是江魁江总兵!当时天降大雨,我们一行人无意中投进黑店。不过当时与我们一起投店的,恰恰就是苏公子!” “什么?”裘讯惊道,“当时苏拙也在那家店里?为何他们送上来的卷宗中没有说明?” 马真头更低了,道:“都怪小人当年怯懦,侥幸保全性命,不想着向官府报案,却做起了缩头乌龟。以至于当年那件案子死无对证,再没有人知道真相如何!” 裘讯大怒,一拍惊堂木,吼道:“苏拙,你当真与当年那件悬案有关系?” 苏拙忽然仰头笑了起来,笑声充满了嘲弄和不屑。马真不敢看他,只能别过头去。苏拙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方才止住。马真疾言厉色道:“苏拙,你居然还笑得出来?裘大人在问你话,你快回答!” 苏拙冷哼一声,道:“万章,看来你真是费了一番工夫啊!接下来还有什么好戏?不如请上来吧!” 京师诡谲卷第二十三章 百口莫辩 万章被他阴冷的眼神盯得打了个寒颤。他心头发虚,强装镇定,道:“好!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岂能对不起你?”说着巴掌拍了三声。 门外慢慢走进来两人,这两人走得极慢,几乎是挪着步子进来的。然而苏拙看见两人,却呆住了,心猛地抽动,一下子落入谷底。进来的,一个风度翩翩,一个英气凛然。两个青年才俊,却不敢抬头挺胸,似乎正在经历生平最煎熬的事情。 万章满脸奸笑,故意喊道:“刀剑双绝王仲平王掌门!姑苏凌霜凌公子!二位好啊!”似乎生怕苏拙不知道二人身份。 苏拙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两人?当初在河南渡口镇,遇到刀剑双绝王家和棍里乾坤云家互斗,正是苏拙一己之力,查清迁延了半年的迷局,揪出两家中的小人,也使得王仲平和云小锦这一对小儿女有情人终成眷属。而凌霜更不用说了,两人已经相识十来年,虽然不常见面,却惺惺相惜。自从凌家出事,凌霜与苏琴终于结成连理,隐居姑苏水乡。自那之后,苏拙再未见过凌霜。他怎么也想不到,今天这两人会出现在这里。 苏拙忽然一笑,笑声中透出无比的凄凉与孤独。看来今日之局,终究要自己独自走下去了。裘讯道:“这两人我们都认识,万参谋也不必介绍了。只是不知道,他们也跟苏拙有什么过节吗?” 万章哼哼一笑,冲凌霜与王仲平道:“你们谁先说啊?” 两人沉默半晌,终于王仲平嘶哑着嗓子道:“我说吧……当初,我王家与云家有些误会,以致引起一场争斗,互有死伤。这件事也曾引起朝廷的注意,后来终于误会消解,两家握手言和。不过……不过……” 裘讯问道:“不过什么?” 王仲平长叹道:“不过当初的误会,都是因为苏拙一手造成的!”他终于说出这一句,似乎大松了一口气,脸色却更加灰败。 裘讯哼了一声,似乎已经懒得再问苏拙了,直接对凌霜道:“凌公子,你又有什么话说?” 凌霜面如死灰,始终没有抬起头来,声音也如僵尸一般生硬淡漠。他道:“当初我凌家出事,搞得家破人亡。这一切,全都是拜苏拙所赐。一切都是苏拙设计陷害,害死家父和兄长……”说到最后,居然哽咽了,断断续续,再也说不下去。 公堂上忽然死一般安静。端坐着的几个达官重臣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万万想不到看上去相貌堂堂,一表人材的苏拙,居然是一个作恶多端,城府这么深的人。就连那记录的书吏,写完最后一句,也惊得合不拢嘴。他也从未遇到过,做了这么多坏事的人。 公堂上谁也没有说话,只能听见心跳声。忽然一声轻轻笑声响起,继而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尽然肆无忌惮。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仰头大笑的苏拙,真以为他是疯了。若不是疯了,谁会在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苏拙笑累了,淡漠道:“想陷害我,又何必说这些?世间恶事,尽皆归在我身上,又有何妨?”说着,又是凄然一笑。 赵晏被他的模样骇着了,连连说道:“疯了疯了,我看这人是疯了!” 万章冷笑道:“苏拙,到这个时候,你还在说我们陷害你么?不管是在江湖武林,还是朝廷庙堂,都有人站出来指认你的罪行!你难道想说,这么多人都是与你有仇么?” 苏拙答非所问,道:“万章,你最终不还是要把这一次的事情嫁祸在我头上?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万章嘴角抽动,被苏拙这无所谓的样子弄的越发愤怒。苏拙越是满不在乎,万章越是尝不到报复的快感。他怒道:“你还敢狡辩?真是不见棺材不死心!王将军,令郎是七月十四这天晚上遇害的,没错吧?” 王定边点点头,万章道:“而苏拙出现在京城的时间,是在两天之后,也就是七月十六。正因为这一点,我们起初都没有对他产生怀疑。可是他真是七月十六才到的京城么?” 裘讯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万章忽然喊道:“请城防营贾全忠贾将军上堂作证!”喊声刚落,贾全忠身着甲胄,一路小跑着来到堂上,大咧咧冲堂上众人拱拱手。 他毕竟是枢密使的儿子,裘讯也不敢怠慢,忙回礼道:“原来贾将军也来了!想必是有什么重大发现吧?” 贾全忠咧嘴一笑,道:“没错!咱城防营负责京城守卫,各个城门口都是我在把守。同时我们也会不定期加紧巡查,以防有不法之徒混进城中。七月十四这天,正好是严防的日子。这天各城门加大盘查的力度,凡是进城的百姓统统都要登记。”说着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说道:“我无意中在这上面看到了一个名字,正是苏拙!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并不是七月十六进城的,而是七月十四!” 裘讯接过呈上来的册子,仔细一看,果然在几百个人名中,找到了小小的苏拙两个字。万章又道:“若这个证据还不够,我们再召护国巷口茶楼的伙计上堂!”话音一落,那个苏拙喝过茶的茶楼的伙计跑进来,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万章问道:“小二,你见过这个人吗?”说着指向苏拙。 茶伙计忙点头道:“认得认得!这位客官曾经在我们茶楼喝过茶,出手可大方了!对了,那天他还和三个和尚一起喝茶聊天。后来和尚走了,来了一个扶桑人。原本店里的客人都很不待见那个扶桑人,要赶他走。可这位客官似乎跟那个扶桑人是好朋友,请他一起喝茶。两人聊了半天,才各自离开茶楼。” 万章追问道:“那天是什么日子?” 茶伙计想了想,道:“七月十四!” “没有记错?” “绝对没错!” 裘讯猛地一拍惊堂木,大声道:“大胆苏拙,你还有何话说?你一定是在七月十四进城,杀害了王公子。却假装七月十六才到,好撇清自己的嫌疑。如今证据确凿,你休想再抵赖!” 王定边也拍案而起,怒道:“苏拙,原来是你!” 陈忠附和道:“还我儿命来!” 京师诡谲卷第二十四章 身陷囹圄 苏拙斜着眼睛,瞟了一眼堂上众人。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透着一股恨意。事到如今,任他伶牙俐齿,长袖善舞,再也难以扭转乾坤,反复天地。他忽然叹了一口气,自语道:“我终究还是斗不过你啊,师父!” 旁人都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万章喝道:“苏拙,你每一桩罪行都足以千刀万剐!还不下跪受缚,听候发落?” 苏拙忽然抬头冷冷一笑,直笑得万章心里发毛。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苏拙已经腾身而起,向外飞去。他心念电转,这里的人,只有王定边和贾全忠是武将,其他都是文官,不会武功。王定边年纪大了,一定拦不住自己。而贾全忠草包一个,功夫平平。只要自己想走,只怕没人能够阻拦。 果然,贾全忠一见苏拙要跑,忙伸手去抓,可惜连影子也没抓着。他离苏拙不过一尺距离,竟眼睁睁看着苏拙逃走,不由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苏拙已经跃到院中。就听一声呼喝,四下里围上来一队带甲士兵,足有五六十人。这些人有的持长矛,有的拿弓箭,还有的举着短刀,挂着绳索。他们分工合作,进退有序,阵型严谨,显然是经过专门训练。 苏拙大喝道:“原来早有埋伏!”喊着,一脚点在一名甲士刺来的长矛上,身形拔地而起,想要一举跃过阻拦。谁知道身子跃到半空,长矛手后面的弓箭手已经弯弓搭箭,利箭直指着半空中的自己。 只听一人大喝:“放!” 苏拙忙使个千斤坠的身法,身子往下一顿。十几支羽箭擦着头皮而过,差之毫厘,就要被射成刺猬。他暗呼好险,身子一落地。后面一排人着地一滚,靠到近前,手上麻绳往苏拙脚上套过来。 苏拙左右脚交错飞起,踢翻几人。同时前面后面七八人举长矛刺来,他侧身让过一矛,忽的又低头,躲过迎面一刀。几轮变化,真是穷尽苏拙生平绝艺。到得此时,他方才有些后悔。从前学武时,苏拙一直不以为是,从没有认真学过。学了不少功夫,全是应付了事,有形无实。若是从前认真一些,功夫练扎实了,兴许今日也不会如此窘迫。 不过他终究有些底子,在少林又因缘际会学到了地狱道中的内功。此时濒临险地,更激发出无限潜力。万章等人现在公堂门口,望着院中五六十人居然一时间还拿不下一个苏拙,不由得有些焦急。 王定边毕竟征战多年,一眼就看出这些人虽然进退有度,但缺少核心指挥,因此机变不足。他大喝一声,声若洪钟,从手下手中接过一支令旗,左一挥右一挥。那些甲士得到指挥,气象顿时一变。苏拙只觉眼前刀光闪闪,四面八方全是人影,此起彼伏,络绎不绝。他手忙脚乱,渐渐左支右绌,抵敌不住。 刚躲过弓箭手一轮利箭,苏拙趁着弓箭手搭箭的功夫,忽然一跃而起。本以为就此逃出生天,忽然头顶一黑,张开一张巨网,将他兜头盖住,往地上扯来。苏拙被渔网困住,行动受阻。忽然两只长矛刺来,一中左腿,一中右肩。顿时血流如注,苏拙大喊一声,虽有万般不甘,却已站立不住,一跤坐倒在地。 刀斧手顺势上前,几把钢刀往苏拙身上一架。裘讯忙喊道:“刀下留人!” 万章不解道:“大人,苏拙恶贼犯罪证据确凿,又想拒捕潜逃,此人还留着做什么?一刀杀了,免得夜长梦多!” 裘讯摇头道:“这件事太大,我必须向皇上禀报,又皇上决断!来人,把苏拙给我押进刑部大牢,严加看守,谁也不许靠近!” 衙差应声上前,将苏拙手脚上了镣铐,连同着那张渔网,一起拖了下去。万章恨恨看了一眼,虽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裘讯回到公堂上,忽然一愣,道:“刚刚站在这儿的那个黑衣人呢?” 旁人面面相觑,方才只顾着出去看苏拙的情况,哪里顾及到服部千战?原来苏拙虽用了最厉害的手法,点了服部千战全身**道。但是十二个时辰一过,**道就会自行解开。现在虽还没到十二个时辰,但是服部千战一刻不停地运功冲**,终于奏效。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被苏拙吸引,他悄悄潜藏身形,早已逃到外面去了。 苏拙大腿受伤,行走不便。两个衙差便架着他胳膊,在地上拖行。如此一来,又牵动他肩膀伤口。血流如注,钻心的疼痛,让苏拙几欲昏迷。恍恍惚惚中,只听到一道道铁门铁锁打开的声音。几人一路向大牢深处走去,越走越是阴暗,虽然此时还是盛夏,但这里却有一股阴寒之意。 刑部大牢并没有关押多少犯人,然而经过几个空牢房,却没有停留的意思。裘讯吩咐过了,苏拙是重点要犯,不能有一丝大意,一定要用最严厉的守卫!衙差带着苏拙兜兜转转,直到大牢最深处的一间牢房。苏拙强睁着眼,将来路依稀看在眼里。来到牢房,只见这里已经没有天光照亮,只在牢门口点着几根蜡烛,投下昏暗的光线。 衙差也废了不少力气,已经很不耐烦,将牢门打开,把苏拙往地上一扔,便锁门出去了。牢房中陷入死一般沉寂,一个人也没有,只听见苏拙沉重的**声。他在地上躺了一会,肩头和腿上伤口殷殷疼痛。只得挣扎着坐起身,用手将身上缠着的渔网扯去。 那网上安着倒刺,在身上勾勾连连,深入肉里,又留下无数伤口。这一番动作,几乎要让他再度晕厥。总算扯开网,苏拙从衣襟上扯下布条,将腿上、肩上伤口包扎起来。费了一番功夫包扎完毕,苏拙心神一松,加之失血过多,再难以支撑,顿时失去知觉。 牢中不见天光,也不知外面是什么时辰。苏拙又有转醒,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只能哑着嗓子,轻唤几声:“水……水……” 忽然,一滴清凉甘露滴在他嘴边。苏拙忙不迭伸舌头舔了,清水不停流下,苏拙张开嘴,疯了一般接着水喝。凉水入腹,他才稍稍清醒了些,抬头正看见鬼隐站在身旁,端着一只盛水的空碗! 京师诡谲卷第二十五章 魔高一丈 !” 苏拙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担心又有何用?说来也怪,人到末路,脑子里想的居然不是自己,而是别人。师父,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 鬼隐皱眉,原本想来对苏拙劝诫一番的,可是不知怎的,他竟一味胡言乱语。但鬼隐又忍不住问道:“想什么?” 苏拙道:“我现在脑子里想的最多的,就是师父这一次的精巧布局,当真是一石数鸟,惊天手笔!服部千战是你们的人,他的所作所为,自然都是你安排的。每一桩人命,不仅将我引向赵晏,而且还能将嫌疑牵扯到我身上。不但成功制造了王定边与赵晏的冲突,还把我顺手除掉了!” 鬼隐并不反驳,道:“你倒是后知后觉。不过比起那些现在还蒙在鼓里的蠢货,你已经算是聪明的了!” 苏拙微笑道:“不仅如此,你还能找到那么多人一起指证我,也算费尽心机。不过在公堂上,你并没有让万章说出我杀王纨的动机。王定边不是傻子,我与王纨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我想,你们下一步一定还要在赵晏身上做文章。让王定边以为是他派我杀了王纨,理由同样是因为妒忌!” 鬼隐忽然饶有兴趣起来,道:“哦?你接着说!” 苏拙又道:“王定边手握十万禁军,都在汴梁外围布防。如果他与赵晏当真发生冲突,一旦处置不当,就会引起动乱。而偏偏枢密使贾彦知是你们的人!贾全忠统领的城防营自然也归你们调遣。前日因为王定边围攻王府,贾全忠顺势得到批准,将防卫力量扩大到皇城。这也是一步好棋。这样一来,整个皇宫也在你们的势力范围之内了。只要再有一条导火索,你和卫潜就能以防卫皇城的借口,进入皇宫。到时候趁乱行刺,卫潜统揽大局。一切尘埃落定,你们的惊天计划就算成功了!” 鬼隐居然鼓起掌来,赞道:“不愧是我风从归调教出来的徒弟。如果不是因为你不听话,我真舍不得让你吃这个苦头。苏拙,我再问你一遍,你可知错?” 苏拙淡淡一笑,挣扎着跪了下来,朝着鬼隐缓缓磕了三个头。鬼隐以为他终究向自己低头,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好好好!”说着起身要扶起苏拙。 谁知苏拙却轻轻挣脱开鬼隐手臂,沉声道:“师父,你从小收留我,养育教诲之恩,苏拙无以为报。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见你的面,今后徒儿没法尽孝了!” 鬼隐一怔,没想到他居然说出如此诀别的话,心绪烦乱,又恨又悲。他顿足道:“你到底为了什么?你为天下人破了那么多案子,做了那么多事。可是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昨天公堂上,那些人的嘴脸,难道你没有看见吗?” 苏拙凄然一笑,道:“人各有志。苏拙胸无大志,命该如此。不过师父何尝不是因为叶韶两个字,而漂泊一生?” 鬼隐一愣,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出门,一刻不停,匆匆离去。牢房中重新陷入沉静。苏拙手捂伤口,缓缓靠墙坐下,阖上双眼,不知不觉又进入梦乡。在梦中,他时而咧嘴微笑,笑得肆无忌惮,仿佛遇到了天大的喜事。时而又黯然抽泣,哭得伤心无比,如同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儿,却找不到亲人抚慰。 他就这么又哭又笑,做了一场又一场,或甜或苦的梦。诺大牢房中,只有他一人,如同疯了傻了一样。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冷哼闯进耳朵。苏拙蓦然睁眼,却见卫潜站在眼前,脸上挂着得意的蔑视的笑容,如同在打量一只垂死的耗子,打量着苏拙。 京师诡谲卷第二十五章 魔高一丈 !” 苏拙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担心又有何用?说来也怪,人到末路,脑子里想的居然不是自己,而是别人。师父,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 鬼隐皱眉,原本想来对苏拙劝诫一番的,可是不知怎的,他竟一味胡言乱语。但鬼隐又忍不住问道:“想什么?” 苏拙道:“我现在脑子里想的最多的,就是师父这一次的精巧布局,当真是一石数鸟,惊天手笔!服部千战是你们的人,他的所作所为,自然都是你安排的。每一桩人命,不仅将我引向赵晏,而且还能将嫌疑牵扯到我身上。不但成功制造了王定边与赵晏的冲突,还把我顺手除掉了!” 鬼隐并不反驳,道:“你倒是后知后觉。不过比起那些现在还蒙在鼓里的蠢货,你已经算是聪明的了!” 苏拙微笑道:“不仅如此,你还能找到那么多人一起指证我,也算费尽心机。不过在公堂上,你并没有让万章说出我杀王纨的动机。王定边不是傻子,我与王纨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我想,你们下一步一定还要在赵晏身上做文章。让王定边以为是他派我杀了王纨,理由同样是因为妒忌!” 鬼隐忽然饶有兴趣起来,道:“哦?你接着说!” 苏拙又道:“王定边手握十万禁军,都在汴梁外围布防。如果他与赵晏当真发生冲突,一旦处置不当,就会引起动乱。而偏偏枢密使贾彦知是你们的人!贾全忠统领的城防营自然也归你们调遣。前日因为王定边围攻王府,贾全忠顺势得到批准,将防卫力量扩大到皇城。这也是一步好棋。这样一来,整个皇宫也在你们的势力范围之内了。只要再有一条导火索,你和卫潜就能以防卫皇城的借口,进入皇宫。到时候趁乱行刺,卫潜统揽大局。一切尘埃落定,你们的惊天计划就算成功了!” 鬼隐居然鼓起掌来,赞道:“不愧是我风从归调教出来的徒弟。如果不是因为你不听话,我真舍不得让你吃这个苦头。苏拙,我再问你一遍,你可知错?” 苏拙淡淡一笑,挣扎着跪了下来,朝着鬼隐缓缓磕了三个头。鬼隐以为他终究向自己低头,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好好好!”说着起身要扶起苏拙。 谁知苏拙却轻轻挣脱开鬼隐手臂,沉声道:“师父,你从小收留我,养育教诲之恩,苏拙无以为报。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见你的面,今后徒儿没法尽孝了!” 鬼隐一怔,没想到他居然说出如此诀别的话,心绪烦乱,又恨又悲。他顿足道:“你到底为了什么?你为天下人破了那么多案子,做了那么多事。可是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昨天公堂上,那些人的嘴脸,难道你没有看见吗?” 苏拙凄然一笑,道:“人各有志。苏拙胸无大志,命该如此。不过师父何尝不是因为叶韶两个字,而漂泊一生?” 鬼隐一愣,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出门,一刻不停,匆匆离去。牢房中重新陷入沉静。苏拙手捂伤口,缓缓靠墙坐下,阖上双眼,不知不觉又进入梦乡。在梦中,他时而咧嘴微笑,笑得肆无忌惮,仿佛遇到了天大的喜事。时而又黯然抽泣,哭得伤心无比,如同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儿,却找不到亲人抚慰。 他就这么又哭又笑,做了一场又一场,或甜或苦的梦。诺大牢房中,只有他一人,如同疯了傻了一样。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冷哼闯进耳朵。苏拙蓦然睁眼,却见卫潜站在眼前,脸上挂着得意的蔑视的笑容,如同在打量一只垂死的耗子,打量着苏拙。 京师诡谲卷第二十六章 朋友 苏拙抬起眼帘,轻蔑地看了卫潜一眼。那眼神不像一个囚徒,却好像对卫潜充满了怜悯。卫潜被他这一看,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本来以为此时的苏拙成了阶下之囚,早该锐气尽失,风度全无。谁知苏拙如此傲气,就算明知死期将近,也不露出一丝的怯意。 卫潜冷哼一声,道:“苏拙,想不到你也有今天?!你不是很得意么?怎么现在笑不出来了?” 苏拙果然轻轻笑了一声给他看,道:“卫潜,你倒是清闲。居然还有心思来看我?” 卫潜沉声道:“哼,不管怎样,我也要看看你落魄的模样,亲眼看着你身败名裂,身首异处!” 苏拙笑道:“可惜现在皇上一定还没有做出处死我的决定,想必你一定等得很着急吧?哦,对了,你当年拒绝官位,封剑归隐的时候,好像说过,再也不会来京城啊!这么多天,一直躲在枢密使府上,想必很憋屈吧?你这不是比我更早踏进了牢笼么?” 卫潜明知苏拙有意激怒自己,却仍旧忍不住发怒。他压抑住发火的冲动,狞笑道:“虽然还没有将你处死的旨意,不过公告已经发出。很快整个武林,都会知道你的罪行。这样让你活着,岂不是比死了还难受?” 苏拙哼了一声,道:“卫潜,你就是专程跑来说这些废话的么?” 卫潜重重哼了一声,负着手转过身去。从牢门外走进来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巨大的兜帽将来人面目遮住。然而苏拙却已经猜到来者何人。卫潜有些不耐烦,道:“有话就快说!”说完,径直走出牢房,根本不想再看苏拙一眼。 那人将兜帽摘下,果然是卫秀。两人一立一坐,相对而视。苏拙心中百感交集,喉头却有些哽咽。可卫秀却始终沉着脸,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既不喜也不悲。看着她的这张脸,苏拙忽然不知说什么好,最后终于开口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卫秀冷冷道:“距离你被抓,已经十二个时辰了!” 苏拙自嘲地笑笑,道:“在这里也不知昼夜,想不到已经这么久了……” 卫秀微微叹息,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苏拙打断她,道:“我不想对你说那种话,所以你也不要再说了!” 这句话说完,两人又陷入了沉默。许久,卫秀才道:“我今天就是来见你最后一面……” 苏拙笑了笑,道:“现在见到了。” 卫秀转身,戴上斗篷帽子,就要离去。苏拙忙道:“等等!”卫秀回头,苏拙从怀中拿出一段布条,上面写着“好不要脸”四个字。这段布条正是他在邀香楼中,射在桌上的羽箭尾上的。苏拙将箭丢了,字条却保存下来。他伸出手,道:“这是你写的吧?还给你吧……” 卫秀眼角跳了跳,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去接,转头就走了。苏拙看着她背影没入黑暗,发出一声干哑的笑,心却在抽搐。他摊开手,那布条落到地上乱草中。苏拙的心也随着那布条,沉了下去。 门外忽然又有响动,苏拙却无意再去看。一个牢头端着托盘,上面摆着几样酒菜,不耐烦喊道:“吃饭了吃饭了!” 牢头说完,将酒菜放在门口地上,就走了。看着那酒菜还颇为丰盛,有酒有肉,挣扎着爬了过去。他抓起一根鸡腿,啃了一口,又举起酒壶,伸到嘴边便饮。 谁知酒还没有沾到嘴唇,一枚石子飞来,正好打在酒壶上。“嘭”一声,酒壶碎裂,一壶美酒尽皆洒在地上。苏拙抬头,眼中射出怒火,看向前面站着那人。来人竟是服部千战,苏拙不由得一愣。 服部千战俯身收拾地上碎片,道:“这酒里有毒!” 苏拙一怔,转而轻轻笑了起来,道:“你何必救我?让我这么中毒死了,岂不正遂了你们的心愿?” 服部千战正色道:“我向来不屑耍弄这些阴谋诡计!我与你无冤无仇,何必盼着你死?何况,我早已将你当作朋友!” 苏拙冷笑:“朋友?我相交多年的朋友,都要置我于死地。想不到你我才见几面,我就成了你的朋友?” 服部千战道:“不论你如何想法,我服部千战当你苏拙是朋友!虽然我迫不得已,要与你为敌,但是却不希望你死于小人之手!要喝酒,我这里有!”说着从腰间解下酒囊,扔给苏拙。 苏拙毫不怀疑,仰头即饮。喝过两口烈酒,苏拙轻轻咳嗽两声,叹口气,问道:“服部千战,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甘心听卫潜的命令吗?” 服部千战脸色暗淡下去,叹息道:“我不是听他命令,而是为了报恩!” “报恩?” “没错!当年我随母亲逃难来到中原,我们身无分文,又不通语言。母亲为了活下去,也借着自己的手段,干了些不法之事。当时正道之人正到处搜捕扶桑忍者,我们也不幸被盯上了。后来有一次,母亲终于失了手,暴露了行藏。我们被人包围,使尽手段,也无法遁逃。就在这个时候,卫潜经过,出手救了我们母子。还将我们带回岳州安顿。虽然母亲受了重伤,不久就离世了。但她临终之时,终于不用在漂泊颠沛。” 苏拙点点头,自语道:“怪不得……” 两人交替饮酒,一囊酒转眼告罄。苏拙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微微有了醉意,也似乎恢复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他笑道:“难得在这死牢之中,还能有人与我共饮。人生如此,无憾矣!” 服部千战见他潇洒开怀,自己反而有些伤感起来。他刚要开口,苏拙打断道:“你不必说了!我知道刚才的毒酒是卫潜安排的,你虽然救了我一次,却不能救我第二次。你帮卫潜除去我这个眼中钉,也算报了恩了,今后有何打算?” 服部千战叹口气,道:“此事一了,中原于我,再无牵挂。我想,尽快东渡,回家乡看看。” 苏拙点点头,道:“如今我苏拙众叛亲离,临死身边居然一个朋友都没有。既然你认我做朋友,可不可以多留两天。等我死之后,再给我带上一壶好酒,三柱清香?” 服部千战望着苏拙精亮的眼神,忽的生出英雄末路的苍凉之感。许久,他才重重答应:“好!” 京师诡谲卷第二十七章 末路 等死的时候,总是感觉时间特别难熬。自从服部千战离去之后,牢房里再没来过其他人。苏拙无事可做,索性盘腿坐下,运功调理。他肩膀和大腿两处伤口虽深,幸好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止住流血,经过几个时辰的调理,气力渐渐恢复。 苏拙缓缓收功,忽然听见有人小声喊道:“苏公子,苏公子……” 苏拙睁开眼,正看见一人站在牢房门前。他个子不高,精瘦精瘦的,面目有些猥琐。那人说道:“苏公子,我来救你啦!” 苏拙一愣,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来救我?” 那人拿出一根细长铁丝,左右瞧了瞧,将铁丝对着牢门铁锁孔插了进去。他一边忙活,一边道:“小的名叫莫老三,是四海盟的!我是奉了盟主之令,专程来救你的!苏公子别急,很快就开了!” 苏拙眉头一皱,断然道:“等等!” 莫老三茫然道:“怎么了?”手上却一刻不停,抓紧时间开锁。 苏拙疑惑道:“真是燕玲珑让你来救我的?” “那还能有假?”只听“咔嚓”一声,铁锁应声而开。莫老三打开牢门,道:“苏公子,快走吧!” 苏拙站起身,却不挪动脚步,冷哼一声,道:“你说你是燕玲珑派来的,可我看你是在撒谎!” 莫老三不解道:“什么撒谎?我真是她派来救你的!” 苏拙冷笑道:“燕玲珑不是傻子。我被抓才一两天功夫,且不论她有没有这么快得到消息,再派人来救我。就算她知道的这件事,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将我救出去!如今所有人都认为我罪恶滔天,是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我留在牢中,皇帝一天不下令处死我,我就能多活一天。可是如果我走出这个门,不光是卫潜的人,还有王定边、陈忠、万章、朝廷的军队和江湖上各门各派,都会出来捉拿我。到那时候,我走投无路,不管被谁抓到,都是死路一条!你不是燕玲珑派来救我的,而是卫潜派来杀我的吧!” 莫老三脸上阴晴不定,不知如何作答。就在这时,“砰”地一声,牢房外门忽然大开。一队官差提着腰刀,冲了进来,看也不看,就叫喊道:“快来人啊!钦犯想要越狱!”喊声在甬道内回荡,很快就传到外面。 苏拙心一沉,拔足向外冲去。那莫老三见苏拙想要逃,忙拦在门口,企图阻挡。苏拙眉头一紧,心中怒火熊熊,经脉中莫名生出一股气流。他蓦地出拳,这一拳来得诡异迅捷,距离莫老三又近。莫老三毫无防备,被一拳击中膻中穴,满脸不可思议之色,直挺挺倒了下去。 苏拙一愣,望了望自己的拳头,忽然醒悟过来。这是六道轮回经的功力了,方才那个感觉,与当初入魔时的感觉一模一样。莫非濒临绝境,潜藏着身体里的这股力量,终于爆发了吗? 那队官差愣了愣,随即喊道:“不好啦!苏拙杀人越狱啦!” 苏拙脸上青气一闪,自语道:“既然如此苦苦相逼,我苏拙便当真越狱给你们瞧瞧!”说着就冲进了官差队伍当中。 这一下如同虎入羊群,那些官差还来不及举刀,就被苏拙拳掌打到身上。每一掌每一拳,均蓄积了巨大的力道和苏拙满腔的怒火。只听咔嚓咔嚓声,一个个筋断骨折。牢房间的通道本就狭窄,几十个人挤在一起,根本施展不开。然而这也阻挡了苏拙的去路。转眼间,苏拙将这些人全都击倒,一个个躺在地上哀嚎。通道总算畅通,苏拙不及多想,向外跑去。他来时就已记住了每一处岔路,此时凭借着脑中的记忆,一路跑到大牢门口。 外面正是深夜,然而大牢门前的广场上,早已有上百个禁军整齐列队,严正以待。苏拙一出现在门前,一排弓箭手将弓弦拉满,一齐向苏拙射了过来。苏拙不及多想,纵身一跃,攀住牢房的门梁,翻上屋顶,躲过一轮羽箭。经过这连番激战和方才这一跃,苏拙腿上的伤口再度崩裂,鲜血汩汩流出。他腿一软,差点从屋顶上滚了下去。苏拙强撑病体,知道不可力敌,又从屋顶上跃到一片树林间,不见了身影。 地上的禁军没有这样的身手,只得举着火把,分散开来,到处搜寻。而苏拙却不敢松懈,刚刚落到树枝上,身后两个人影便紧跟上来。这两人穿着夜行衣,身手不俗,如附骨之蛆,紧紧跟在苏拙身后。这两人接到格杀勿论指令,已经在天牢外等了几个时辰,就等苏拙逃跑的这一刻。 两人紧紧盯着前面的人影,距离始终难以再近一分。想到苏拙还是身受重伤,他们不禁都有些丧气。眼见前面树林将近,两人一喜,加紧步子,跃出树丛。谁知眼前忽然一亮,只见街道上一队官兵举着火把,把街道照得透亮。然而街上却没有苏拙的影子,这人就像遁地一样,就这么消失了。 卯时初刻,鸡叫报晓。两个守门的卫兵打着哈欠,抬起重重的门闩,拉开沉重的城门。昨夜城防营的官兵被抽调大半,前去追捕逃犯,只剩下这两个老弱病残,继续守门。左边那人开了门往回走,刚想与同伴说两句话,忽然颈后一痛,便失去知觉。苏拙脱下厚重的盔甲,一瘸一拐,向城外走去。 天刚刚蒙蒙亮,苏拙挑一些荒僻小道走。然而此地他本就不熟悉,走了半晌,也不知道该走到哪里去。城中的禁军一定已经发现了他逃出了城,一波接一波的追捕人手,骑着马飞驰而过。苏拙躲在密林中,躲过骑兵,忽听的远处猎犬狂吠。他吃了一惊,不敢停留,继续向树林深处而去。 走了半个时辰,忽然前面树林稀疏,豁然开朗,竟来到一处山崖边。悬崖高逾百尺,崖下深涧水流湍急。苏拙擦了擦汗水,理了理披散的头发,正想寻路而走。忽然身后脚步声响,苏拙回头一看,卫秀已然站在林边。她身后的十几人,都是相识,竟是三门七派众人,现在果真都已甘心听卫秀调遣。 苏拙长长出了一口气,似乎终于可以将肩上的担子卸下了。他冲卫秀笑了笑,道:“想不到最先找到我的,居然会是你!” 卫秀面无表情,道:“你虽然逃过禁军和杀手的追踪,却终究要折在我手里。你曾经看不起三门七派这些鸡鸣狗盗之徒,却没有想到今天,你终究会死在他们手里吧?” 苏拙浑不在意,转头望了望远山,一轮红日正从山巅冒出头来。一缕刺眼光芒射来,照得苏拙睁不开眼。他忽感释然,叹了口气,悠然道:“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名叫断情崖……崖名断情,不知情是否真能断……也好,死在你手里,也好……”话音刚落,忽然向卫秀疾冲而去。 谁知道刚迈出一步,弓弦声“嗡”地一响,一支羽箭已射中苏拙左胸,贯穿而过。箭上力道巨大,带着苏拙身子向后飞去,消失在悬崖下。 清风微拂,卫秀定定看着苏拙落下高崖,终于忍不住落下一滴泪来。泪水随微风飘散,转眼消失无踪。身后一人恭敬地问道:“主人,现在去哪里?” 卫秀幽幽说道:“我累了,我们回家吧……” 京师诡谲卷第二十八章 锦囊遗计 扬州瓜州镇,官道上一骑缓缓走来。那马奔驰了几天,已经撑到极限。马背上的老罗,几天没合眼,也已经筋疲力尽。但他一想到身负嘱托,就强打起精神,甚至在自己大腿上狠掐一把。现在他的大腿上,已经满是青紫痕迹。 从汴梁跑到扬州小镇,上千里路,总算赶到了。老罗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两鞭,策马冲进这座热闹小镇。站在街上,老罗见人便问:“请问四海盟在什么地方?” 路人闻言,无不侧目而视,直把他当做疯子,绕着走过。老罗百思不得其解,仍旧不依不饶,跑进店铺询问。无一例外,店铺掌柜伙计连忙把他往外轰。老罗站在街角,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有人拍了拍他肩膀,老罗回头一看。 面前站着两人,嘻嘻直笑,道:“老头儿,听说你在找四海盟?” 老罗喜出望外,连忙点头,道:“是是是,请问你们知道四海盟在什么地方么?” 一人道:“我们当然知道,你真要去四海盟?” 老罗点头,忽地眼前一黑。那两人居然张开一口麻袋,朝老罗兜头包下,将老罗半身装进麻袋里。两人一个抬脚,一个扛身子,就把人拖进小巷,消失不见。 颠颠晃晃一阵,老罗猛地摔在地上。继而有人将头上麻袋取下,说道:“盟主,这个老头儿在街上到处打听四海盟的消息!” 老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站起身子,只见身处一间大屋之中。大屋很空,没有什么家具,只是摆了两溜木椅子。身前那两个扛自己过来的人,正向一男一女行礼禀报。 女的沉着脸,听完禀报,向老罗打量一眼,问道:“你找四海盟什么事?” 老罗瞧她模样可人,娇小玲珑,偏偏举手投足颇有一股男子的豪爽之气。他不由得啧啧两声,心中暗赞,答道:“我去四海盟找人……莫非这里就是四海盟?” 女的正是四海盟盟主燕玲珑,她见这老者居然并不认得自己,不禁一愣,问道:“你找谁?” 老罗道:“我找华平!” 燕玲珑向身边的华平看了一眼,两人同时露出疑惑的表情。若在平时,也就罢了。如今四海盟与卫家势力明争暗斗,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候,不能不小心谨慎。华平问道:“老人家,你从哪里来,找华平何事?” 老罗见这年轻人浓眉大眼,面相忠厚,不由得心生好感,笑道:“也没什么事,不过是受人所托,将一包东西交给他。” 华平略略放心,道:“老人家,我就是华平。不知道是谁让你带的什么东西?” 老罗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就是华平!怪不得苏公子说找到了四海盟,就能找到华平!是苏拙苏公子让我将这包东西亲自交到你手上的!”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 华平与燕玲珑都吃了一惊。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苏拙,不知道他为何会忽然送什么东西来。华平赶忙打开布包,只见里面放着一封信,还有几个锦囊。华平先把其他物事交到燕玲珑手上,打开信封,取出信纸,看了下去。 果然是苏拙的字迹,信中写道:“华平,燕玲珑,好久不见!请先代我向送信的罗管家道歉。我骗了他,没能救得了诸葛铮。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 华平看了这两句,手一松,信纸飘然落地,他自己则向后连退两步。燕玲珑不明所以,捡起信纸,也看了这两句,脸刷的变得惨白。两人如遭晴天霹雳,呆呆站着,许久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老罗接过信,忽然一怔,茫然喊道:“怎么回事……老爷死了?苏公子也死了?这到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大屋里只听见罗管家的凄厉喊声。燕玲珑忽然抢过那封信,前前后后,反反复复又看,嘴里念叨:“他一定在跟我们开玩笑呢……一定是在开玩笑……”然而苏拙在信中并没有开玩笑。 燕玲珑怔怔流下泪来,失魂落魄站在原地,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空了。她想大叫,可是嗓子里堵着什么,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她想大闹一场,可是跟谁闹呢?如果苏拙这会儿忽然出现在面前。她一定会像以前一样,在他脑袋上重重打个爆栗,狠骂一句:“让你骗老娘!”然而这一切都已经不可能再实现了。 华平也并不好过,一颗心如同坠进冰窖。苏拙带领他走进了一个精彩纷纭的江湖世界,他帮自己洗脱了冤情,还使得自己认识了燕玲珑。回想起来,自己与他相识几年,总是在受他的恩惠,而自己却从来没有为苏拙做过什么。他看着燕玲珑伤心的模样,忍不住上前搂住她。燕玲珑伏在华平肩上,终于小声抽泣起来,边哭边道:“他给我飞鸽传书,让我们不要去京城。原来……原来……”说了两句,再也接不下去。 也不知哭了多久,燕玲珑略略平复,小声道:“信里……还说了什么……” 华平拿起信,哽咽着读道:“我已经不在人世了,请恕我先走一步……前些时日听说你们即将完婚,可惜喝不成喜酒了。苏某是个穷光蛋,也凑不齐随礼,再次赔罪!诸葛铮被害,我心中不安,隐约察觉到一个巨大的阴谋。当前敌暗我明,先着尽失。不过幕后黑手应当就是卫潜和师父鬼隐!如果所料不错,一切都是鬼隐设计,卫潜主持。利用服部千战的忍术,杀害王纨、陈平原、月婵,挑起王定边与誉晏王赵晏的矛盾,引发内乱。卫潜则利用贾彦知之子手下的城防营,攻进皇宫,篡夺帝位。我是他们实施计划的绊脚石,因此一定会想尽办法将我除去。我死之后,他们一定会放松警惕,不加防范。这个时候就是我们反击的最好时机!这也是我飞鸽传书,让你们不要来京城的用意所在。如今一切就靠你们二人了。先前我已在暗中做了些部署,现在再留给你们三个锦囊。依次打开锦囊,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言尽于此,珍重珍重……” 华平念完,眼前似乎又出现苏拙意气风发的模样,每次他解开谜题是露出的笑容。沉默半晌,燕玲珑哑着嗓子,说道:“快,快打开第一个锦囊!我一定要给他报仇!” (今天到大理出差一天,外面是风花雪月,而小川还是乖乖在酒店码字发文,这种精神就叫有病*^_^*) 京师诡谲卷第二十九章 兔死狗烹 华平颤抖着双手,慌忙打开标着一的那个锦囊。锦囊里有两张纸条,还有一枚沉甸甸的钢镖。华平从中取出那两张纸条,只见第一张纸条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等”字。他与燕玲珑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不解。燕玲珑疑惑道:“等是什么意思?” 华平向纸条上看去,看见等字下面还有几行小字,便开口读道:“卫潜和鬼隐都是当世枭雄,两人之间恩怨纠葛复杂,绝不会齐心。我若活着,他们一定合力对付我。只有我死了,才有机会使他们互相猜忌防范。狡兔死、走狗烹。我一死,鬼隐对于卫潜来说就没有作用了,相反还会成为隐患。而鬼隐必然不甘于束手就死。两人之间必然有一番较量。鬼隐除了用智,一无所有。京城的势力,全是在卫潜手下。因此,卫潜一定会将鬼隐除去。等到那个时候,便是实施下一步计划的时机!” 华平与燕玲珑互望了一眼,心中都感慨苏拙算计之深。可惜斯人已逝,再也难见音容笑貌。华平强打起精神,深吸一口气,道:“既然苏拙用自己的性命争取到这个机会,我们一定不能辜负他的苦心。只有将卫潜老贼的奸谋粉碎,才能真正为苏拙报仇!” 燕玲珑坚定地点点头,道:“虽然要等待时机,但是我们现在也不能闲着。”说着便匆匆召集四海盟下各堂口头领。 华平将第二张纸条展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低头默读下去:看到此信,可至汴梁城西郊外十里的断情崖,找一位祭奠的朋友…… 华平将书信看完,长长叹了口气,将信重新塞回锦囊,连同囊中的那枚钢镖,仔细放进怀中。就在这时,四海盟七个堂主也已经赶到。燕玲珑展开一张东京汴梁附近的地图,来不及让大家坐,便开口道:“各位堂主,我们与岳阳侯卫家已经勾心斗角里几个月,如今终于到了决战的时候!” 几个堂主互相看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网他们都是盗匪出身,从前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生活,没有什么不敢干的。燕玲珑知道这些人必须以利动之,方才能激起他们的动力,便接着道:“卫潜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如今他已在京城布置,很快就要天翻地复。现在只有靠我们来阻止他的奸计了。此事若成功,我们就不再是贼,而是定国安邦的大侠!到时候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七个堂主同时爆发出一声好。燕玲珑点点头,道:“咱们七个堂口,除了天枢、天璇两个堂口的人手都在外监视着卫潜手下的行动外,其余五堂,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即日起分批潜入汴梁周围五个村镇,对京城形成拱卫之势。联络汴梁分舵的兄弟,严密监视京城里的风吹草动!” 七人领命而去,各自准备。忽然门口站着一人,喊道:“盟主!” 燕玲珑回头,不禁一愣,道:“商程?你有何事?” 飞天鹞子商程上前道:“盟主,请你也给我布置任务吧!” 燕玲珑笑道:“商程,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如何能再让你赴险?我知道你一直想还我的恩,如今你已立下大功,什么恩情都已还清了。我早说过,我们两不相欠,你要离开,随时都可以!” 商程却摇摇头,道:“盟主,你令我潜进卫府,把卫潜老贼的那本名册盗出来。可惜商某无能,中途失手,没能完成任务。盟主不但不责罚,反而擢升我为扬州分舵的舵主。我现在欠你的越来越多,除了粉身碎骨,无以为报!那人伤我并不重,伤势早已好了。请你给我下命令吧!” 燕玲珑见商程坚决,点点头,道:“也好!你号称飞天鹞子,轻功比许多人好很多。你带上人手,在外围策应,随时听候我的命令!” 商程大喜,抱拳大喊:“是!” 燕玲珑布置妥当,对华平道:“走!去京城!”不过多久,瓜洲镇两匹骏马飞驰而出。华平燕玲珑不等众人,先行向东京汴梁并骑而去。 汴梁城西,断情崖。服部千战盘腿坐在崖边,面前地上摆着酒肉,燃着两支白烛。他一言不发,倒一杯酒,缓缓洒在地上,接着自己再仰头喝下一杯。如此一杯接一杯,一壶好酒很快见底。服部千战终于开口道:“朋友,好走……”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簌簌作响。服部千战皱起眉头,手缓缓按在脚边长刀柄上。身后那人却率先喊出了他的名字:“服部千战!” 服部吃了一惊,起身面向来人。树林中走出一男一女,正是华平、燕玲珑二人。华平看看地上的酒肉,道:“服部千战,你果然是赤诚君子,信守承诺,来这里祭奠苏拙!” 服部千战沉着脸,警惕道:“你是谁?” 华平道:“跟你一样,也是苏拙的朋友!” 服部不敢放松警惕,道:“我不认识你!” “你虽然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华平道,“你就是杀害王纨、陈平原、月婵的真凶!苏拙早已知道是你做的,安排我来这里见你!” 服部千战脸上阴晴不定,道:“你想怎么样?” 燕玲珑忽然射出一枚钢镖,正是锦囊中那枚。钢镖去势并不急,服部千战随手接住,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这钢镖造型奇特,呈六瓣,中间刻着聚义二字。服部颤声道:“这镖你们从哪里得到的?” 燕玲珑冷哼一声道:“服部千战,这枚镖你再熟悉不过了吧?当年你母亲就是被这镖射中,身受重伤,落下隐疾,不治身亡。不过你可知道这镖是什么人的?” 服部茫然摇头,隐隐感觉到有个巨大秘密。华平道:“这枚镖上刻着聚义二字,是原来的聚义山庄庄主曲圣州所用。而这个曲圣州你可知道是什么人?正是卫潜的手下!” 服部千战心一沉,脱口道:“什么?” 燕玲珑接着说道:“当年围攻你们母子,正是卫潜一手策划的。他又装好人,将你们救下,以此使你感恩,为他所用!卫潜有一本名册,记录着效忠他的所有人的名字。名册上将你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苏拙早已知晓一切,这才故意请你留下来祭奠他,目的就是让我们告诉你真相!” “什么?!”服部千战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不可能!不可能!”他握紧拳头,手中的钢镖将手掌扎出血来,他也没有知觉。想到这么多年听命卫潜,原来竟是一场欺骗?!服部忽然仰头大喊一声,喊声在山谷间回荡。他一边呐喊,一边拔足飞奔,没有顾华平和燕玲珑,一头冲进树林,很快就不见人影。 京师诡谲卷第三十章 釜底抽薪 燕玲珑一惊,道:“他怎么跑了?!”说着就想去追。 华平拦住她,道:“算了,不用追了。苏拙信中说过,只要告诉他真相就行了。” 燕玲珑叹了口气,终究放弃去追服部千战。树丛间人影闪动,一人荆棘,来到二人面前,原来是四海盟派出的探子。他禀报道:“盟主,城里传出消息了!” 华平和燕玲珑心头一动,忙问:“什么消息?快说!” 那人道:“汴梁分舵的兄弟说,昨夜枢密使贾彦知摆酒宴,请卫潜和鬼隐。而卫潜就在席上把鬼隐给杀了!” 华平兀自不信,脱口道:“真的?这么快?” 燕玲珑叹了口气,神色间有些黯然,道:“也差不多了。苏拙死了有两日了,卫潜已经很有耐心了。他绝不会与鬼隐斗智,如此直截了当,也不难想到。可惜鬼隐师父,临老了居然与虎谋皮。不但害了自己的徒弟,还搭上自己的性命……” 华平点点头,深有同感,说道:“快把第二个锦囊拆开看看吧!” 燕玲珑从怀中拿出锦囊,撕开封口,里面塞了七八张纸,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燕玲珑从头看起,只见开头四个大字:釜底抽薪!两人耐着心看完,嘴角不约而同露出笑意。 华平叹道:“真想不到,苏拙居然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燕玲珑点点头,转头又向崖边看了一眼。百尺高崖,涧水湍急,从这里落下去,定然粉身碎骨,尸骨无存了。她叹了口气,道:“我这就派人飞鸽传书给商程,让他照苏拙计划行事!” 燕玲珑等人在城外暗中部署,卫潜也开始在城中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不知怎么回事,原本已经淡出人们视线的苏拙一案,忽然又被人提起。街头巷尾,到处都有人在传言,苏拙根本就是奉了誉晏王赵晏的指示,方才去刺杀王纨的。否则,苏拙一个江湖浪子,如何会与大将军的儿子结仇? 而赵晏送给月婵的折扇和玉坠,也忽然送到了开封府尹胡光辉的手上。胡光辉不敢接这烫手的山芋,只得在朝议上当众呈给了皇帝。光是公然进入烟花之地,就已经令皇帝大为震怒,将赵晏重重责罚了一顿。而王定边自然也听闻了各种传言,心中对赵晏的怀疑越来越强烈。 皇后早将赵晏接到宫中,生怕再发生上一次的事。而贾全忠的城防营也将力量布置到了皇城各个入口,配合大内侍卫,拱卫皇城。相应的,王定边手下的所有副将,在两天之内,全部离开京城,回到各营驻扎。 京城之内暗潮汹涌,一触即发。只有不明真相的百姓,依旧过着日复一日平淡的生活,浑然不知一场惊天巨变,就在眼前…… 转眼月晦之夜,天际无月,星光黯淡。就在这平静的夜幕下,却隐藏着无边的杀意。箭已上弦,锋芒已露,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胜败之数,就在今夜! 郊外密林,一个人影来回踱了几步,似乎十分焦躁。孟书田抬头看看星光,算了算时辰,又不时朝着小路上张望。然而夜色宁静,远处一个人影也没有。 风吹树叶,莎莎作响。孟书田神色忽地一凛,脱口道:“什么人!” 一个灰衣人从树枝上轻轻落下,站在孟书田身前十尺之处。孟书田心里打了个突,暗道:这人居然有这样的身手!到了我十尺之内,我方才发觉。不过他并没有担心,这灰衣人头上包着头巾,以黑布遮面。孟书田虽不认得他,却知道他一直在给卫潜效力。 孟书田问:“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还没来?” 灰衣人淡淡道:“他们不会来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回来了?”孟书田一愣,“侯爷早已与他们约定,七月三十子时,在此相聚。” 灰衣人道:“那些掌门、帮主,都已经洗心革面,放下屠刀,各自回家了,因此,一个人也不会来了。” 孟书田脸上青气一闪,怒道:“这帮言而无信之徒!”说完,他心头一跳,忽然感觉事情有异,厉声道:“不对!他们早已发誓效忠侯爷,绝不会临时变卦,更不可能所有人都不来!一定是什么人在暗中捣鬼!” 灰衣人叹道:“苏公子早已谋算好了,因此你也不用再等了!” 孟书田一惊,道:“你……你……”两个你字还没说完,灰衣人一掌已经拍了过来。孟书田空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谁知道在这人掌风笼罩下,竟动弹不得。他心中忽地冒出一个念头:这人竟有这等身手?居然在侯爷手下几个月,丝毫没露破绽。他到底是谁? 念头还没转完,胸口已然中掌。孟书田只觉一股柔和的暖流透体而入,不但没有痛苦,反而暖洋洋的,极为舒服。然而暖流走遍四肢百骸,孟书田浑身一软,再也无法提起半分力气。灰衣人拿住孟书田背心,一跃而起,向城中而去。 京城,君来客栈。每过半柱香功夫,就有一个黑影跃进二楼一间屋子,片刻之后,便又出来,消失在夜幕中。屋里没有点灯,华平和燕玲珑听完最后一人的禀报,一齐站了起来。华平握紧双拳,低声自语:“终于行动了……” 燕玲珑道:“是时候打开第三个锦囊了!”边说边撕开最后的锦囊。这一次里面却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打开城门,迎接勤王大军。 华平与燕玲珑面面相觑,疑惑道:“哪里有什么勤王大军?” 就在这时,忽听得街道上响起一阵“噌噌噌”声响,一下一下,如同击打在人心头。每个人的心,似乎也跟随着这声音,有节奏地重重跳动起来。华平站在窗口向外望去,只见附近几条街道上,一队队盔甲鲜明地禁军,正迈着整齐的步伐,小跑着向城中央的皇城而去。 他们打着王定边的帅旗,每一队人数都有两三千人。华平小声道:“他们一定就是王定边的人马了,现在向皇城而去,是想把赵晏揪出来算账!” 燕玲珑点点头,道:“我看王定边带来的最多不过三四万人,看来大部分人都没有听他号令。既然苏拙说有勤王人马,我们就相信他,子时一过,将所有城门打开!” 卷第三十一章 风声鹤唳 枢密使贾府,府中灯火通明。贾彦知和卫潜等人早已出门,剩下一群下人丫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不敢擅自跑去睡觉,强忍着困倦,守在府中。墙头上忽然跃下一个个黑影,手里拿着刀剑,出现在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下人面前。老管家吃了一惊,大喊道:“来人,来人啊!” 喊了半天,也没有护卫出来。他这才想起,府里凡是有点功夫,身强力壮的,都被老爷调遣走了。现在的贾府,只是一个空架子。那些黑衣人留下两人看住众人,其余的则一间一间屋子搜索过去。终于有人喊道:“找到了!在后院!” 华平和燕玲珑率先踢开一间石屋的铁门。原本黑漆漆的石屋内,陡然照进火光,屋内几人忍不住用手挡住了眼睛。燕玲珑当先进去,喊道:“凌霜,凌霜!” 凌霜连忙答应。华平举着火把一照,屋内不但有凌霜,还有苏琴、王仲平云小锦夫妇和马真一家老小! 京师诡谲卷第三十二章 草木皆兵 华平大声道:“凌霜、王仲平、马师傅,苏拙让我们来救你们了!” 被关押的几人面面相觑,如同在梦中。凌霜忙问道:“真是苏拙?他怎么知道我们被关押在此?” 华平道:“他信上写得明白,你们出来栽赃他,一定是因为受了胁迫。而卫潜在京城除了贾府,并没有地方藏人。因此趁着今夜贾府空虚,正是救人的好时机。” 凌霜与苏琴对望一眼,道:“我就说过,以苏拙的才智,一定能知道我身不由己!”苏琴眼中噙着泪水,重重点了点头。马真也喜极而泣,道:“我与苏公子不过一面之缘,想不到他竟然没有怨恨我……” 凌霜问道:“苏拙现在在哪里?我要当面向他道歉,我给他磕头赔罪!” 华平脸色一黯,道:“苏拙他……” 燕玲珑接口道:“苏拙,已经死了……” 石屋内瞬间死一般沉静,许久才听见一阵抽泣声。原来苏琴与云小锦听闻噩耗,忍不住哭出了声。凌霜忽然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泣道:“是我害了他……” 华平忍住心中悲痛,道:“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家眷先跟着四海盟的兄弟出城,凌霜、王仲平、马师傅,我们这就进宫,跟卫潜拼了!” 三人齐声叫好,怀着满腔仇恨怒火,接过旁人递来的兵刃,跟着华平燕玲珑杀奔皇宫。 而此刻的皇城,早已成了一片修罗场。王定边苦苦支撑,怎么也不见另外几队赶来。他心中凄凉,知道其他人估计连宫门都没进。只有自己这一队人马,进退两难,已经陷入绝境。不过羽林卫也不好过,虽然精干,但是人数并不占优。几轮冲锋下来,双方都已是强弩之末,就在看谁先倒下。 忽然呐喊声震天,贾全忠忽然跃马扬刀,带着城防营的人马冲杀过来。羽林卫的人发出一声欢呼,他们都知道贾全忠如今负责宫城守卫,而且今夜也是他通报的消息,这才使羽林卫有了准备。然而羽林卫很快就喊不出来了,因为城防营不光向王定边的人冲过去,也把刀举向了自己。许多人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一刀砍翻。 贾全忠看见人群中,王定边浑身浴血,兀自举着刀拼命砍杀,心中一动,拍马向王定边冲去。边冲边喊:“逆贼受死!” 王定边听见喊声,扭头看去,看见贾全忠身影冲来,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将满腔愤怒全撒在他身上。王定边不等贾全忠近身,将手中钢刀飞甩而出。钢刀打着旋儿,直奔贾全忠胸口。贾全忠脸刷的惨白,连躲闪都忘了。“噗”地一声,幸好是刀柄撞着胸口,不过刀上劲力凶猛,一撞之下,竟将贾全忠撞落马背。 贾全忠慌忙爬起来,眼前只见人影幢幢,哪里分得清敌我。他向来娇生惯养,哪里见过真正打仗,脑中嗡地一响,顿时傻了。不知是谁在背后猛地一推,贾全忠一个趔趄,倒在地上。这一倒,再也爬不起来,身上马蹄、人足全踏了上来。贾全忠痛哼了一声,血肉模糊,消失在烟尘中。 卫潜驻马,始终跟在城防营大队之后。在他身旁,卫胜带着几十个黑衣人肃穆而立。这些人目光中透出一丝阴冷,仿佛从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他们没有名字,有的只是大臂上那个骷髅刺青。他们就是由聚义山庄培养出来的死士! 卫胜看着前方惨烈厮杀,目光中闪动着火焰,道:“父亲,动手吧!” 卫潜却皱着眉头,沉吟道:“大内侍卫还没出手。他们都是武功高强之辈,光凭我们的人手,即使突破防线,也有很大死伤。孟书田怎么还没来……” 忽然一人口气平淡,说道:“不用等了,他们不会来了!” 这人声音就像在耳边响起,卫潜不由得大吃一惊。方才一心全在前方战场,竟然没有发觉有人近身。忽地眼前一花,孟书田跌落在前面地上。一个灰衣人,蒙着面目,站在不远处。 卫潜一眼认出,皱眉道:“是你……” 灰衣人不言不语,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卫潜。卫胜不耐烦起来,从马背上一跃上前,凌空一掌,拍向灰衣人。灰衣人不慌不忙,缓缓抬起手。双掌相交,卫胜挟着居高临下之势,本以为胜券在握。谁知灰衣人稳如泰山,脚底青石砖却“啪”地一声,碎成几块。而卫胜手掌中却反震回来一股巨力,胸口如遭重锤,倒飞而出。 卫潜神色一凛,飞身上前,接住卫胜身子。他扶稳卫胜,脱口道:“你是少林和尚?!” 灰衣人缓缓解下面巾和头巾,露出一个光头和清秀的面庞,合十道:“少林,净尘!” 就在这时,皇宫城门外传来“砰砰”撞门之声。而宫墙上忽然坠下十几条绳索,一个个黑影顺着绳索滑进皇城,先将城门打开。卫潜忿怒喝道:“这帮盗匪!” 来的正是四海盟群盗。华平和燕玲珑按着苏拙留下的锦囊妙计,有条不紊,终于也感到决战之地。城门大开,王成的戍边军挟着风尘,策马冲杀进来。皇宫内的几方人马从未见过这样的军队,这群人浑身脏兮兮的,连盔甲也残破不堪。然而他们的眼神却透出无边的杀意,他们看见鲜血,就像饿狼看见猎物一般。 城防营向来只会欺压良善,如何能与这样一支野兽之军对敌?王成骑兵冲来,城防营率先溃败,一个个丢下刀枪,四处流窜。卫潜远远看见形势陡转直下,心中恨意渐浓。他一挥手,冲身后的黑衣人道:“杀进皇宫,杀了皇帝老儿!” 黑衣人不吭声,只是微微点头,就四散开来,向皇宫内冲去。看着满盘局势,渐渐不妙,卫潜忽地生出一丝凄凉。他看看卫胜,方才这一掌虽吃了暗亏,却并未受重伤。他附在独子耳边道:“找机会逃出去!” 一句话说完,将卫胜往人群外一推,自己则拔地而起,挥掌向净尘拍去。 京师诡谲卷第三十三章 尘埃落定 王成只带了两千人,昼夜兼程,赶到京城已经筋疲力尽。就是这样的一伙人,冲进人群,当者披靡。到处都是惨呼哀嚎,抱头鼠窜。卫潜苦心经营多年,终于将势力由原先的江南扩展到北地。眼看着今夜一战功成,谁知道半路却忽然杀出了这么一伙人。 他似乎已经隐隐感觉到大势已去,先将卫胜推出人群,自己孤身杀奔净尘。卫潜使的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净尘也抵挡不住,左支右绌,连连后退。 战场上喊杀声越来越稀疏,城防营、王定边禁军、羽林卫,战死的战死,投降的投降。王成的戍边军已经控制住局势,严守着各处要道,将想要逃跑的人一一捉拿。卫潜与净尘酣战许久,净尘尽取守势,卫潜武功再高,也是无可奈何。 一队人持枪上前,将纠缠的两人围住。台阶顶端,缓缓出现一乘车辇,大内侍卫拱卫左右,冷冷打量着台阶下的局势。净尘忽然后退两步,道:“卫潜,大势已定,你还是认命吧!” 卫潜经过一番恶斗,衣袍撕裂,发簪也不知何时掉落,披头散发,全没有往日风度。他垂着头,怔怔盯着地面,忽然凄然一笑。华平、燕玲珑、凌霜和王仲平、马真等人,经过一番厮杀,早将卫潜的黑衣死士消灭干净。几人在卫潜面前围成半圆,恨恨看着卫潜。 燕玲珑喝道:“卫潜,你完了!” 卫潜忽然仰头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广场上久久回荡。他似乎自言自语,不住说道:“功亏一篑,功亏一篑……” 华平冷哼一声,道:“你以为自己离成功很近,其实早就在苏拙计算之内了。当你潜入京城开始,苏拙就猜到了你的阴谋,派人给远在西北边境的王成将军送信。你有今天,全是你咎由自取!” 卫潜抬起头来,脸上依旧带着一股凛凛不可侵犯的威严。他向面前几人打量一眼,睥睨群雄,一点也不像一个失败者的模样。燕玲珑道:“卫潜,你虽然想到我派人去盗你的那份名册,却没想到苏拙居然请净尘大师再将名册抢了回来。虽然那名册还到你手上,可是他早已抄写了一份。你苦苦等待的江湖高手,都已经得到了消息,一个也不敢来!” 卫潜越听越怒,目眦欲裂。燕玲珑又道:“你真不应该杀了鬼隐师父!如果他在,如何识破不了苏拙的布置?可惜你太自大了,以为除掉苏拙,便再也没有阻碍。岂不是,你的一举一动,全被苏拙预料到了!” 卫潜凄然一笑,轻轻道:“苏拙的确是不世出的人才!可惜,却是个不识时务的笨蛋!因此他还是死了……” 忽然,人群中跳出一人,满身污泥,披头散发,平举长刀,直刺卫潜。卫潜早看出他是服部千战,冷哼一声,双手平抓。服部千战被一道无形劲力扯动,向前一个趔趄。卫潜左手顺势搭在刀背上,右掌在服部胸口轻轻一拍。服部千战如同撞在石墙上,口中喷血,飞出去三丈。 卫潜冷哼一声,道:“忘恩负义之徒!” 服部千战忍着内伤,以刀撑地,挣扎站起,一双眼睛充满刻骨的仇恨,瞪着卫潜。他将口中血咽下,喝道:“卫潜老贼,你骗的我好啊!我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可笑我服部千战一生磊落,却做了你手中之刀,害死了苏拙!” 卫潜一怔,不知他怎么会知道此事,转念一想,苏拙拿到了名册,自然就知道了上面记录的内容。他冷笑不语,服部千战忽然转身,冲众人喊道:“王纨是我杀的,陈平原和月婵也是我杀的。一切都是卫潜老贼指使,目的就是为了陷害苏拙,挑起王定边攻打皇宫!” 身负重伤,坐在地上的王定边闻言,恍然大悟,一拳重重砸在地上,悔恨不已。卫潜不意服部当众自陈罪行,也吃了一惊。服部千战又对卫潜道:“卫潜,我本事不济,无法杀了你给苏拙报仇,唯有一死,回报苏拙在天之灵!”话音一落,他双手握住长刀,用力一掰。只听一声脆响,一把钢刀从中折断。服部千战一手握住一截断刃,死命割入腹中。一时间血流如注,在脚底形成一个水洼。 华平和燕玲珑本来见服部千战现身,为苏拙洗脱了罪名,心中高兴。谁知剧变陡生,还没反应过来,服部已然自尽倒地。两人一阵黯然,都在想,如果那天没有去断情崖,说不定此刻服部千战已经泛舟东渡,远离世事纷争了…… 华平怒道:“卫潜,已经这么多人因你而死了,难道还不知收手吗?” 净尘合十叹道:“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卫潜,你已有无上的地位,无边的权势和财富,为何还要苦苦追求那一身黄袍?你难道不知,高处不胜寒,爬得越高,能看到的风景便越少么?” 卫潜冷笑一声,反问道:“苏拙和你们不过是一个江湖浪子,一个出家和尚,还有一群盗匪,这天下与你们何干?什么人当皇帝,又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为何偏偏要来趟这趟浑水?” 华平等人都是一怔,都无法回答卫潜的问题。也许已经死了的苏拙,能够解答。就像他们不懂卫潜的孜孜以求一样,卫潜也永远无法知道苏拙的心思。 台阶上忽然有人大喊:“卫潜,皇上问你,当年你放弃荣华富贵,为何今天却又做出这样的事?” 卫潜哈哈一笑,道:“成王败寇,又有什么好说的?皇帝谁不想当?你当初若不是听了鬼隐的话,杀死兄长,今天坐这个位子的,也不会是你!” 王成怒喝道:“逆贼还敢胡言乱语!” 贾彦知忙不迭跪在地上,向着高高在上的车辇磕头,道:“皇上,这件事全是卫潜逼我做的,老臣是迫不得已啊!求皇上饶命……” 卫潜看着贾彦知匍匐的背影,忽然感觉一阵凄凉,幽幽叹道:“想不到我卫潜何等人物,居然与这帮小人为伍!你们想要我认罪伏法,只怕是痴心妄想!”话音一落,忽地浑身一震,手足关节出喷出一道血箭,竟然自断筋脉而死。死后尸身依旧直挺挺站着,双目圆睁。一帮士兵竟吓得不敢上前。 真相大白,反贼伏法。台阶上的侍卫随即奔下来传旨,便要论功行赏。王成率部乌泱泱跪倒一片,山呼万岁。华平与燕玲珑对望一眼,心中都是一样的想法。终于结束了! 四海盟一个堂主喜道:“盟主,要论功行赏啦!” 燕玲珑淡淡一笑,道:“最应该奖赏的人早已经不在了,我还留下来做甚?”说完与华平手挽着手,扬长而去。 京师诡谲卷第三十四章 远山之巅(本卷完) 距离汴梁城百里之外,有一座山峰,高约数百丈,峰顶入云。若是站在对面山上看过来,会发现这峰顶形状奇特。山峰顶上忽然变得平缓,如同被人硬生生劈斩出一块平地。平地上,还有几根石柱,经历风雨,斑驳陆离,似乎随时都会轰然倒塌。 站在这峰顶上,恰好可以俯瞰整个汴梁城全貌。皇城中那场决战刚刚结束,硝烟还未平息。然而远在这山巅,却只能看到一座始终平静安详的城池。 站在峰顶,夜风吹袭,猛烈透骨,能把筋骨都吹散了。然而这时候的峰顶却站着三人。石柱围成一圈,一根石柱上站着一人,形成了一个三角之势。这三人全是夜行衣打扮,蒙着面目,之间离得颇远,似乎都在暗自提防。 东北角一人不耐烦道:“咱们已经有十年不聚会了,也不知尊主忽然召集,到底是什么意思!”声音飞扬跳脱,透出一股狂傲之气,是个年轻人。更奇的是,这山顶狂风呼啸。这人并没有用力,居然说话声音平稳传出,一点也没有被风吹散,足见内力深厚。他露这一手,存心在另外两人面前显示手段。 站在南面,脸朝北的那人始终负手而立,一言不发。另一人身形瘦高,淡淡笑了笑,笑声落寞,这轻轻笑声,居然也清晰地传到另外两人耳中。他年纪也不大,声音中却透着一股沧桑,说道:“今夜汴梁城注定有大事发生,来这里看看热闹也是好的。这天下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沉默那人皱了皱眉,终究还是没有说话。最先说话的那个年轻人哼了一声,道:“只可惜我们始终置身事外,没有去汴梁城里大闹一番,让那赵老儿头疼头疼!” 瘦高男子冷笑道:“今夜是师父与徒弟较量,岳父与女婿较量,活人跟死人较量,你去凑什么热闹?” 年轻人眉头一皱,现出怒气,然而终究因为不知对方底细,不敢轻举妄动。他压下怒火,转头看看四周,道:“怎么就来了我们三个?难道其他人都死绝了么!” 另外两人没有搭理他,始终不说话那人忽然道:“来了!”声音喑哑,是个老者。 另外两人不由得心中一凛,果然看见黑暗中有两个人影正在高崖中央往上爬。两人同时一惊,没想到那两人还在山腰,这老者竟已经发觉,看来功力也不容小觑,甚至已经胜过了自己。山腰两人,一个背负双手,只用双足踩着石壁,身子近乎平躺,爬崖壁如同走平地,一点也不吃力。另一人则偏偏不用双脚借力,只用双手攀在石壁上,身子在半空晃晃悠悠。他以手代足,也是好整以暇,丝毫不吃力。 两人的轻功一露,站在山顶的三人都暗暗吃惊。两人来到山顶,也找了两根石柱站上来,却一言不发。那年轻人鼓掌笑道:“好了,来了五个了!还有三个……” 话未说完,就听半空中有人说话:“不用等了!”声音平静温和,令人如沐春风。然而最先到的三人却如见鬼魅,抬头看向半空,根本不知还有人从上面来。 半空中一个白色身影缓缓降落,真好似凭虚御风,乘风而来。这人与旁人打扮都不一样,而是穿着一身月白袍子,用白色面巾遮着脸。他轻轻落在一根石柱上,目光在五人身上一扫。后到的两人躬身行礼道:“尊主!” 原先三人却没有行礼,而是有些吃惊。那年轻人最沉不住气,道:“怎么?十年没有聚会,原来尊主也换人了?” 白衣人不以为意,手中忽然扔下两枚黑黝黝的铁牌,叹道:“卫潜败了!” 先来的三人看见铁牌,都吃了一惊,那老者脱口道:“卫潜也是……” 白衣人点点头,道:“不错,卫潜正是龙部众首!只可惜他太过自大,终究功亏一篑!” 年轻人道:“那迦楼罗是谁?” 白衣人道:“迦楼罗是鬼隐!” “什么?!”那三人得知这两人居然与自己一样,也是八部天龙中的一员,无不愕然。那老者眼神闪动,若有所思。 白衣人接着道:“连我也没想到,苏拙居然不惜一死,使得卫潜与鬼隐自相残杀!这人若是能为我所用,当是座下一员大将!” 年轻人冷哼一声,道:“可惜啊,苏拙早已死了,连尸骨也找不着了。你这么爱才,只有到阴间去招揽了!”他与苏拙有刻骨的仇恨,听见白衣人如此夸赞苏拙,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另外几人都有些吃惊,想不到他居然敢对白衣人如此无礼。白衣人却不以为意,淡淡道:“天众,你的令牌呢?” 年轻人一愣,眼中忽然露出畏惧之色,颤声道:“我的……我的……都是叶韶那个贱人,将我的令牌偷走了……” 白衣人大声道:“当初八部天龙成立之时,将八枚令牌分给八位部众。这令牌不但是身份的证明,更是命!可你居然将令牌丢了!” 年轻人身子忽然瑟瑟发抖,全没有了方才的傲气,瞬间变成丧家之犬。而另外几人只是冷眼旁观,丝毫没有想援手的意思。白衣人叹了口气,道:“罢了,我们已经损失惨重了,我不想再责罚你……”他话中落寞之意溢于言表。 沉默一阵,白衣人忽然道:“阿修罗,把人带上来吧!” 那三人一愣,只见后来只用脚上山那人从背后放下一个口袋。原来方才他扛着一个大口袋,怪不得上山的时候不用手。而那黑布口袋在黑夜中,也难以发觉。阿修罗将口袋搁在地上,打开口袋,只见里面居然有人。那人被绑着手脚,口中塞着棉絮,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 那年轻人一见这人,立即惊呼道:“叶韶!原来尊主竟已将她抓了来!” 白衣人冷哼一声,道:“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她身上并没有你的令牌!” 年轻人一愣,忙道:“尊主,请你把她交给我,我一定能叫她说出令牌的下落!” 白衣人淡淡道:“也好,正好我也想知道,她把自己的令牌传给了什么人!” 年轻人一惊,道:“什么?难道,难道……” 白衣人点点头,道:“没错,她就是乾达婆!” 年轻人忽然说不出话来,眼珠乱转,显然今夜的事情令他颇为震惊。不过既然白衣人愿意将叶韶交给自己处置,自己一定能让她开口。年轻人纵身而起,落到阿修罗所站石柱,伸手向叶韶抓去。 就在这时,始终沉默的老者忽然后发先至,一把抱住叶韶,随即一掌平出,与年轻人交了一掌,借着反震之力,飘飘荡荡,向山崖下落去。这一下惊变,谁也没有想到。白衣人望着两人身影消失在山谷间,知道已经追不上,眼中精光一闪,轻声自语:“周青莲,周青莲……” (故事结束了吗?似乎还没有。欲知后事如何,请关注明日更新,风云再起卷) 风云再起卷第一章 祭奠 风云再起卷第一章 祭奠 玉笥山脚,一对青年夫妇沿着上山的石阶,缓步而行。男的浓眉大眼,眼神清澈,忠厚老实。女的睛明眼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钟灵毓秀之气。她怀抱一个襁褓幼儿,幼儿不过一岁,尚不会说话,只眨着一双大眼睛,左右瞧来瞧去。 男的走在前面,头也不回,问道:“玲珑,咱们已经三年没来看苏拙了,你说他会不会怪我们?” 女的正挑逗着小儿,闻言叹息一声,道:“这三年事情这么多,苏拙在天之灵,一定不会怪我们的。” 男的也叹道:“但愿如此吧!” 这两人自然就是华平和燕玲珑。自从汴梁一战,卫潜自戕,一干乱党尽数被剿灭。皇帝论功行赏,对四海盟群盗大加褒奖。这些人不求做官,只为钱财,而皇帝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两方一拍即合,赏赐无数金银财宝。一些盗匪尝到甜头,居然不再做偷盗的勾当了,转而置办田地,当起了富家翁。人虽然还在四海盟挂着名,实则已经脱离了江湖匪帮。 四海盟看似实力大减,实则威信日增。在江湖上,风头一时无两。而华平和燕玲珑两人那晚扬长而去,径直回到玉笥山。燕玲珑小时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对此地颇为熟悉。两人就在山顶木屋旁建起了一座衣冠冢,竖起苏拙的牌位。 他们为苏拙守灵一月,才返回四海盟在扬州的总舵。从此之后,诸事繁杂。江湖上经过卫潜之乱,元气大伤,各大门派共商大事,自然不能遗漏了崛起的四海盟。华平和燕玲珑出事公允,在江湖上展露头脚,得到武林前辈的肯定。 而后两人成婚,不久燕玲珑就有了身孕。两人于是重新遴选盟主,将四海盟大小事务交给了新任盟主。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飞天鹞子商程。华平燕玲珑则隐居扬州瘦西湖畔,而原本计划每年回玉笥山祭奠的想法,也因此一再迁延,终于到三年之后,方才成行。华平到此时还心伤好友之死,才有了刚才一问。 山上风大,有些寒凉。燕玲珑怀中的小孩儿眉头一皱,就要哭出来。燕玲珑忙哄道:“念苏乖,娘亲带你上山看你苏叔叔!” 华平停下脚步,转头问:“念苏是不是饿了?赶了大半天路,也没有好好休息。我们倒没什么,可怜了女儿。” 燕玲珑道:“是啊。还是赶紧上山吧,这荒山野岭,也没法做吃的来。” 两人于是加快了脚步,不过一炷香时分,终于到达山顶。站在一片桃林前,燕玲珑忽然皱起眉头。她一路上只顾着女儿,没有功夫细看,此时方才察觉奇怪。 她对华平道:“你有没有发觉奇怪?” 华平不疑有他,问道:“什么奇怪?” 燕玲珑回身看向来时山路,道:“这山上以前除了鬼隐师父和苏拙住过,别无他人。就连附近道观里的道士,也不会到这里来。可是你看,这条山路上却干干净净,连荆棘也不生。” 华平经她提醒,也发觉不对,寻思道:“难道这山上住着旁人?”说着就等不及想要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迈步往桃林中走去。 燕玲珑谨慎,忙喊:“等等!” 华平依言驻足。燕玲珑警惕地看着这片桃林,道:“这片桃林全是鬼隐师父亲手栽种,其中暗含玄门法阵。按着两仪四象八卦方位布置,因着日光、风势和雨水等天候,会变化出六十四中景象。若是不明其中道理,很容易就迷失其中。” 华平也知道这桃林阵的厉害,但是往前眺望,可以看见桃林中一条蜿蜒小道,伸向林中,隐隐可见远处露出几间木屋。他奇怪道:“可是这条小道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玄机,远处几乎能看见木屋。这又是怎么回事?” 燕玲珑摇了摇头,皱眉道:“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走上林间小道。华平紧随其后,不敢让她冒风险。两人沿着小道,就见木屋越来越近,走了片刻,居然已经出了林子。 燕玲珑与华平相视一笑,想不到方才倒是杞人忧天了,一路有惊无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这时候,华念苏又咧嘴哇哇哭了起来。燕玲珑怎么哄,也哄之不住。华平道:“看来真是饿得极了。”说着就往木屋中奔去。 他们曾在这里住过一个月,对木屋布置很清楚。华平走进厨房,不由得一愣,忙喊:“玲珑、玲珑,你快来看看!” 燕玲珑正不住安慰女儿,听见华平话声有异,忙上前,看到厨房内情形也呆住了。只见厨房内,锅碗瓢盆,一应俱全,收拾得整整齐齐。墙角还堆放着一堆柴火,刚劈不久。两人对视一眼,忽地同时冒出一个惊人的念头。 华平疑惑道:“难道……” 燕玲珑忙堵住他嘴,生怕他一说出来,就成了一场梦幻泡影。华平明白她心中所想,一言不发,进厨房舀水淘米,准备煮些粥。燕玲珑也顾不上女儿啼哭,一路抱着,挨个房间看。除了鬼隐那间屋子空空荡荡,苏拙生前住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衣服被褥叠放在床头。凉亭里茶案上,还摆着没收拾的茶碗,想是喝茶之人出门急了,来不及收拾。 燕玲珑每看一处,心就跳得快一分。最后站在她与华平建的衣冠冢前,只见墓碑前居然还摆着几个新鲜苹果,三柱香堪堪点完。过不多时,华平端着热气腾腾的白米粥出来。燕玲珑忙找凳子坐了,小心喂食。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却是越来越疑惑。这山上分明有人居住,可是到底会是谁呢?两人越想越感觉不对,忽然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们在这里等他回来!” 两人一般想法,便坐在木屋前,一定要等到这木屋主人归来。谁知等了一下午,日头西斜,渐渐隐没山后,也不见有山道有人上山的迹象。燕玲珑叹了口气,道:“难道我们想错了?” 华平起身道:“山上寒凉,入夜之后更甚,念苏受不了的。我们还是趁着天光,赶紧下山吧。我看山脚有一个村庄,我们去找个地方住下,明天再来,非得看看这山上是何方神圣不可!” (中秋节还在外出差的工作狗伤不起啊!╭(╯ε╰)╮不过还是要祝大家中秋快乐,幸福团圆!苏拙也要在这样一个日子里起死回生,与大家重逢了啊!这样的日子,还是希望大家尽量放下手中的手机,多陪一陪家人吧!*^_^*) 风云再起卷第二章 绑架 燕玲珑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点点头,跟着华平下山。山村离得不远,走二里山路就到了。这村名叫百里村,只因村里要到左右相邻的县城集镇,都得走百里山路。村里不过二三十户人家,都是务农为生。 两人在村子里唯一一条大道上找了一圈,并没有见什么客栈。家家户户都已冒起炊烟,华平不禁犯难。燕玲珑却指着远处一家大宅,道:“那家看上去很有钱,我们去借宿!” 华平抬眼看去,只见那家大门敞开,院里灯火通明,不时进进出出几个家丁打扮的人,不知在忙什么。除了去借宿,看来也别无他法。华平与燕玲珑都是江湖儿女,不在乎露宿野外,可是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却不能在外过夜。 两人都过去,正好撞见一个瘦小老头风风火火出门。燕玲珑忙拉住他,道:“哎,你家主人是谁?” 老头被她拉住,很不耐烦,怒道:“松开,我没空搭理你!” 燕玲珑本就是个无风也要掀起三尺浪的人,见他着急,就越是不放手,笑道:“你越是不搭理我,就越别想走!” 老头怒道:“赶紧放开,我要赶紧到县城里去报官,耽误了我的正事,仔细你的皮!”说着使劲挣扎,想甩脱燕玲珑的纠缠。 燕玲珑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揪着老头的胳膊,任他如何挣脱,就是挣脱不开。华平看出老头是真的着急,便问:“老丈,不知你家出了什么事?或许我们能帮得上忙呢!” 老头两只手也挣不过燕玲珑一只手,反而弄得自己筋疲力尽,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他这时候忽然意识到面前两人面孔生疏,不是本地人。这里地处偏僻,很少有外人到来。老头忙喊道:“你们一定就是绑架小姐的歹徒!快来人呐,快来人呐!绑架小姐的恶徒抓到啦!” 喊声喧哗,不多时,从大门里奔出七八个汉子,拿着锄头、木棍,甚至有两人拿着菜刀就出来了。燕玲珑一愣,当真哭笑不得,只好防脱了手。那老头忙后退两步,躲到自己人这一边,揉揉被抓红的胳膊,警惕地看着燕玲珑,心里暗想,这姑娘瞧来柔柔弱弱,怎么这么大的手劲。 一个汉子问:“陈管家,就是这两人绑架了小姐吗?” 原来这老头是个管家,他也不分青红皂白,点点头,指着燕玲珑道:“就是他们!错不了!” 华平摇头苦笑,道:“这位管家老丈,我们只不过来借个宿,怎么就成了绑架什么小姐的匪徒了?” 众汉子看着这两人不像穷凶极恶之徒,况且那女子手里还抱着孩子,哪有带着幼儿来犯案的道理,因此众人便有些疑惑。陈管家撇嘴道:“你们要不是匪徒,为何一直阻挠我去报官?” 这时候,宅子里有跑出来一个矮胖老者,约摸五十来岁,衣着豪华,却有些土气。他跑得气喘吁吁,忙问:“老陈,我不是让你去报官吗?你怎么还在这儿?” 陈管家道:“老爷,这两人面生得很,一定与绑架小姐的匪徒有关系!” 那老爷眯着小眼,把华平和燕玲珑打量一遍,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绑架我女儿?” 燕玲珑哭笑不得,道:“我们不过是来借宿,怎知道你这糊涂管家硬是要说我们是匪徒!” 华平道:“这位老爷,不知道府上发生了什么事?我看此地离县城还有百十里地,这会儿天已经黑了,恐怕报官也来不及。或许我们能帮上一点忙!” 老爷怀疑道:“你们?能帮我的忙?” 燕玲珑笑道:“我看你们还是说来听听,这天下恐怕还没几件事,是我们办不了的!” 这句话说得颇为大气,那老爷也不敢小瞧了,虽还带着疑惑,但总归死马当活马医,当即请道:“既然如此,那就请进屋坐坐,我给你们详细说说!” 燕玲珑笑道:“这就对了!”抬脚向宅子里走去。 那老爷对身边的陈管家怒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去请苏先生!” 陈管家唯唯诺诺,道:“已经派人去找了,回报回来说已经离开塾馆,大概是被哪家请去吃晚饭了。” 华平却忽然停下脚步,疑惑道:“苏先生?哪个苏先生?” 老爷陪笑道:“哦,苏先生就是咱们镇上私塾的教书先生。因为咱们这儿人不多,识文断字的更少。因此有个什么事,都要请他来帮着参谋参谋。” 燕玲珑与华平对视一眼,目光中都有深意。她又问:“这个苏先生叫什么名字?” 老爷笑笑,道:“这个……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就听大伙儿都叫他苏先生苏先生的。人家毕竟是读书人,直呼其名,可不太礼貌。” 燕玲珑道:“那他可是个二十多岁的公子哥儿模样?” 老爷摇头道:“哎,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怎么当的了教书先生!苏先生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不过仙风道骨,仪表堂堂!” 华平皱眉点点头,还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几人进屋,就看见正堂上,坐着一个老妇,正在抹眼泪,看见几人进屋,抬头看了一眼,也不说话,依旧抽泣。 老爷请二人坐下,华平拱手行了一礼,道:“冒昧打搅,还望主人家恕罪。我叫华平,这是我内子。不知道主人家尊姓大名?” 那老爷拱了拱手,道:“方才下人不懂事,二位贤伉俪莫怪。小老儿姓关,大家都叫我关员外。家里经营着这山脚几百亩地,镇上的农户大都给我家种地。” 燕玲珑耐不住性子,问道:“你还是废话少说吧,你家到底出了什么事?看把你们急成什么样了!” 关员外叹了口气,道:“今天下午,我们忽然收到一封信,说是把小女绑架了,要我们准备三千两银子,前去赎人。如果不照他说的办,就要把小女……把小女……” 说着关员外也忍不住擦了擦眼泪,接着道:“不瞒二位,我关某膝下无子,直到三十五岁,才有了这么个女儿,一直当作掌上明珠。如今养到十六岁,本指望到县城里招赘一门女婿,也好继承这家业,我老两人也颐养天年。谁知道居然会出了这么个事!” 华平与燕玲珑交流了一个眼神,都感觉此事棘手,有些犯难。若是其他事情,他们说不定还可以帮上忙。但是现在手下没有人手,无法搜索抓捕绑匪,又要怎么帮关员外? 风云再起卷第三章 教书先生 两人正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就见陈管家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边跑边喊:“来了来了!” 关员外正在气头上,见他这么冒冒失失,不由得怒从心头起,骂道:“喊什么喊,什么来了?” 陈管家喘口气道:“苏、苏先生来了!” 关员外猛地站起身,急道:“来了!好好好,快请!” 话音刚落,就见两个年轻汉子,一边一个,居然架着一个中年男子进屋。那男子口里絮絮叨叨说着:“我已经吃过晚饭了,还是赶紧放我回去吧。不然待会儿山路不好走了……” 关员外向陈管家望了一眼,陈管家小声道:“方才我们没敢说实情,怕苏先生不愿意来,这才撒谎说您请他喝酒!” 关员外恨恨地拿手指点点陈管家,有些无奈。那苏先生被半拖半架,进了屋,眼睛早已在屋里几人脸上扫过,赶忙站直了身子,甩脱身边两人,整整衣衫,果然恢复了博学儒生的气派。华平看见他面孔,脸上虽然有些沧桑,颌下留着胡须,看上去的确是个中年文士,但眉眼之间,却是熟悉至极,不禁长大了嘴,说不出话来。燕玲珑轻轻哼了一声,乜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倒要看看这人耍什么花样。 关员外忙拱手鞠躬,恭敬道:“苏先生莫怪,我其实是有事麻烦你啊!” 苏先生清了清嗓子,道:“有事就是有事嘛,何必说请我喝酒?说吧,到底什么事?” 关员外又把方才对华平二人说的话,对苏先生说了一遍。苏先生听完,皱眉沉思了一阵。关员外道:“苏先生,你看这件事情怎么办?这急切间,我到哪儿弄三千两银子来啊?” 苏先生笑了笑,道:“关员外别急,你先把那封信拿来给我看看!” 关员外忙向那老妇使个眼色,老妇也不再抽泣了,忙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纸,交到苏先生手中。苏先生把那封信看了一遍,又凑近烛光端详一阵,最后居然凑到鼻子上闻了闻。 那陈管家在角落,啧啧称奇,小声自语道:“这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居然能用鼻子看信!” 燕玲珑听见他嘀咕,冷笑一声道:“他这是故弄玄虚,装模作样!” 苏先生又道:“可否带我去小姐闺房看看?” 关员外忙领着众人到后院一座小楼,打开闺房的门,只见屋里收拾得很整洁,窗边一张桌案上搁着笔墨纸砚。苏先生打开窗户,朝外看了看,正好能看见花园。他又打开衣柜,看见里面只剩下几件棉袄,应季的衣服则没有几件。 苏先生又道:“这封信是谁最先发现的?” 关员外忙唤道:“小吴,小吴,快过来!” 花园里一个小伙子听见呼唤,忙小跑着进屋,问道:“老爷,什么事?” 苏先生看见这人,便道:“你是吴青山?!我认得你!这封信是你发现的?” 吴青山低着头,有些畏畏缩缩,点头道:“是是,今天下午,我在村口大树下,有个高大汉子把这封信交给我,让我带给老爷。” 苏先生轻声一笑,手捋胡须,道:“关员外,你现在带人去村头塾馆找人吧。这么晚了,关小姐一个人呆着,怕是要害怕了。” 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关员外问:“苏先生你说什么?” 苏先生道:“这根本不是什么绑架,我看是关小姐自己想出来的主意。首先,这镇子就这么大,大家都知根知底,来了陌生人,立马就能知道。要是真像刚才吴青山说的,在村口大树下遇到个陌生人。不说来往的人会遇见,就是我在塾馆里也能会看见。其二,这封信也是假的。这张信纸轻薄坚韧,而且浸染了花香,是花笺纸。这里可没人用得起,想来想去,也就小姐桌案上这些纸是这种花笺了。而且这信上字迹娟秀,根本不是什么粗豪汉子的手笔,我想一定是出自小姐之手。而信中言辞软弱,连几句粗话也不说,况且既不说明交钱的时限、地点,也不说明联系的方式。其三,这么个小镇,平常少有人来,怎么会有歹徒一来,就知道要绑你关员外的女儿?而且一般强盗顶多会索要个几百两银子。也只有关小姐从小娇生惯养,不愁钱花,也就更不知道三千两银子是多大一笔钱。如此信口开河,索要三千两,哪个精明的强盗能干得出来?” 关员外越听反而越是糊涂,道:“可是,小儿为什么要自己绑架自己?” 燕玲珑轻轻一笑,道:“这你可就要问问这位姓吴的小兄弟了!” “问他?”关员外不解道。 苏先生捋着胡须,哈哈笑道:“既然根本没有什么强盗绑架,那吴青山所说,见到一个高大汉子,交给他这封信,也就是说谎了。因此他一定是知道事情真相的。” 关员外怒气上涌,手指着吴青山,骂道:“你你你,我好心收养你在我家里做工,你居然敢欺骗我们!” 吴青山脸涨得通红,忽然跪倒磕头求道:“老爷息怒,我……我不是有意想要骗您的……” 关员外怒哼一声。苏先生劝道:“好了好了,先不忙责骂,赶紧把小姐接回来吧。我想小姐从小生活优越,那些农人家一定不会去。只有塾馆没人,她好躲藏。那里老鼠蟑螂不少,只怕现在她已经呆不住了。你们赶紧把她接回来,免得又出什么意外!” 关员外醒悟过来,也顾不得别的,赶忙与老妇一起,带着下人,往塾馆而去。屋里转眼间只剩下几人,吴青山还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燕玲珑你却冷笑一声,道:“好一个苏先生!亏你躲在这里逍遥自在,惹得我们都以为你死了,伤心了好久!” 苏先生还保持着教书先生的风度,故意干咳两声,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 华平看见苏拙还活着,早已喜悦不已,哪里管别的,上前重重拍了拍他肩膀,大声道:“苏拙,你果然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风云再起卷第四章 月老 燕玲珑兀自不依不饶,气道:“慢来!苏拙,你害我们伤心三年,这笔账要怎么算!” 苏拙别过头,道:“还说呢,你们给我建了衣冠冢,三年了也没见你们来拜祭拜祭。还得我自己时常扫扫墓,上上香!” 华平忍不住笑道:“这世上自己给自己上坟的,恐怕只有你苏拙了!” 苏拙哼道:“你懂什么,我这叫积阴德。现在趁还活着,多烧点纸钱,免得以后死了,还像活着一样,到了那边还当穷光蛋!” 这下连燕玲珑也忍不住笑了,笑了一阵,忽然眼圈又一红,上前抱住苏拙,骂道:“你既然没死,也不知道给我们报个讯息……” 苏拙很不自在,尴尬道:“你们这么忙,我怎么好再打扰你们?好了好了,别吓坏了孩子!” 燕玲珑单手抱着女儿,右手又狠狠捶了苏拙一拳。华平笑道:“亏我们还给女儿取名叫念苏!”原来一年前燕玲珑临盆,诞下千金,夫妻二人自然欢喜无限。然而两人读书都不多,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好名字。到最后,只好一致决定叫念苏,也当感念苏拙之情,没有苏拙,自然也就没有这个女儿了。 苏拙打了个激灵,道:“生个女儿取这么个名字,让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燕玲珑却逗弄着女儿,喜滋滋道:“我觉得这名字挺好!” 华平道:“对了,苏拙,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模样?如果不说,还当真以为你是个三四十岁的先生!” 燕玲珑哼了一声,伸手扯住苏拙的胡须,一把就给揪了下来,果然又露出苏拙原本模样。她说道:“我早说过他这是装模作样,还是原来坑蒙拐骗的手段!” 苏拙忙抢过假胡须,道:“你懂什么,这叫嘴上无毛,说话不牢。如果不沾上胡须,如何当上教书先生?” 几人正说着话,关员外领着人终于回来了。关小姐的确受了些惊吓,一直缩在母亲怀中。苏拙这两年中,也曾被关员外请来,教过这关小姐些诗书,两人也互相认识。这时候众人看见苏拙胡子没了,变成了一个年轻人模样,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关员外看见吴青山仍然跪在地上,火气上涌,喝道:“拿鞭子来!”下人随即取了鞭子给他,知道他要责罚吴青山了,都躲开了些。关员外抬手一鞭抽在吴青山背脊,骂道:“我打死你这个狗奴才!” 吴青山痛得闷哼一声,咬牙忍着。苏拙看着一忍,见关员外又要打,一伸手捉住关员外手腕,道:“员外且慢下手,你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就算把他打死了,你也不知道事情真相!” 关员外本就在气头上,听不进劝。可是苏拙这手一抓,如同镣铐一般,自己如何使劲,那鞭子也抽不下去。他看见苏拙眼神,忽地打了个激灵,忙将鞭子扔了,道:“苏先生说的是!”随即转向女儿,忍住怒气,问道:“你为什么要勾结下人,做这样的事?要不是苏先生,我看你今天怎么回来!” 关小姐被吓了一跳,却咬着牙不说话。关员外又要开口骂,苏拙忙拦住,道:“这种事女儿家怎么说的出口?我看你也别生气了,坏事变喜事,还是赶紧准备小姐的嫁妆吧!” 关员外一头雾水,问道:“这,这是从何说起啊?” 苏拙道:“我是说,关小姐与吴兄弟二人两情相悦,私定终生。正好趁着今天大家在场作见证,我看你就成全了他们得了!” 话音一落,关小姐脸刷的红了。关员外兀自不敢相信,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拙道:“关员外,你就不想想,你女儿为什么要做这出戏?你看她衣柜里,把入秋的衣服全收走了。这说明她是准备好私奔的。当然关小姐毕竟目光短浅,冬衣居然一件不带。关小姐和吴兄弟都是身无分文,因此才想出了这么个勒索赎金的办法。” 关员外大吃一惊,看看女儿,又看看吴青山,瞬间明白了内情。他又疑惑道:“可是他们两人怎么会……” 苏拙笑道:“关小姐平常也没有去处,就呆在这小楼里。而吴青山是府上的花匠,每天都要在花园里劳作一番。关小姐坐在窗前,天长日久,自然生出情愫。况且吴兄弟也算一表人才,与小姐也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真是可喜可贺啊!哈哈哈!” 他笑得开心,关员外脸却有些阴沉,哼道:“郎才女貌个屁!吴青山是什么东西,怎么能娶我女儿!” 吴青山终于道:“老爷,我与小姐是真心相恋。做出今天的错事,也是逼不得已……” 关员外粗暴打断,怒道:“你给我闭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也敢打我女儿的主意?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苏拙道:“关员外这话说得不对。我倒是看吴青山举止得体,忠厚老实,确是值得托付之人。他时常在塾馆后窗,躲着听我讲课,也是个好学之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与其为了些金银,招赘个小姐不爱的人,不如成全了这对有情人!” 关员外看看女儿,又看看吴青山,叹了口气。关夫人也帮着劝了几句,他这才勉强答应。苏拙了却一桩事,这才告辞。几人向外走去,燕玲珑笑道:“想不到三年不见,你苏拙不但做起先生,还当上月老了!” 苏拙笑道:“华夫人过奖了,我不过闲来无事,管管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琐事罢了。我这就要上山了,你们还要跟着去么?” 燕玲珑看看女儿,犹豫道:“这么晚了,念苏怕是上去要受风寒了!” 华平点点头,道:“不如这样吧,你就在关家借宿住下,我与苏拙一同上山!” 燕玲珑点点头,道:“也好,你把他看住了,免得他又跑了!” 苏拙苦笑道:“我往哪里跑?” 几人安排妥当,苏拙便与华平一道,伴着星光,缓步向山上走去。 风云再起卷第五章 望月楼主 上山的路上,华平终于忍不住问道:“苏拙,当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我们听说你被一箭射中胸口,落下了百丈高崖,尸骨无存!” 苏拙叹了口气,道:“那天我也以为我必死无疑了。谁知道在半空中被几根树枝挂着,减缓了些下坠之力。最后又掉进了深涧里,虽然跌的七荤八素,却终究没要了命。不过我身受重伤,没有力气,只得顺水漂流,漂出了百十里地,直到水缓之处,才爬上岸。我当时身处一个山谷中,没有人烟,也无力寻路出山,只得暂且找个山洞栖身。既然老天爷还不让我死,我也就绝了死的念头,一边采集草药包扎伤口,一边摘野果充饥。如此过了大半个月,伤势好了个七八分,我才想办法找到了路出山。而那时候大局已定,我想既然如此,也不需要我再出面了,不如就此归隐……” 华平猜到当年卫潜事败,苏拙虽然还了清白,江湖中仍有不少人依旧认为当初对苏拙的指控,都是真的。如果苏拙在江湖中现身,说不定又会引来许多麻烦。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苏拙如何猜不到好友心中所想?笑道:“你叹什么气?我现在不是活得很好?每天教教书,种点地,闲来无事,读上几卷佛经,参详几招功法。当初我走投无路之时,我就想,若是以前认真学武,也不至于那么狼狈了。现在好了,我终于有时间好好学武。这三年,武功精进着实不少!” 华平也升起一股豪情,道:“你虽然有这么好的地方隐居学武,我也不比你差了!改日一定要切磋切磋,看看到底谁在偷懒了!” 两人边说边笑,上山之后,依旧同榻而卧,聊到后半夜,方才相继睡去。谁知道这一觉还没睡踏实,就听见木屋外急促的敲门声。苏拙睁眼看看,天还没亮透,喊道:“谁啊!大清早不让人睡觉么?” 话音刚落,木门“砰”地一声被踹开,燕玲珑怒火冲冲道:“还睡!赶紧起来!出大事了!” 苏拙和华平闻言,忙翻身而起。华平脱口便问:“玲珑,怎么了?” 燕玲珑眼圈一红,忽然流下泪来,抽泣道:“孩子,孩子不见了……” 苏拙一惊,道:“不见了,什么意思?”说着拿张凳子给她坐了。燕玲珑边抹眼泪,边道:“都怪我……没有照顾好孩子……” 华平安慰道:“先别着急,到底怎么回事?” 燕玲珑擦干眼泪,说道:“昨天我一个人睡在关家客房,念苏想是受了些惊吓,一直闹到半夜才睡着。我也累得很了,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谁知道今天一早忽然惊醒,就发现身边的孩子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书信!” 她说着,将一封信笺拿出来,递给华平。华平低头看信,苏拙皱眉道:“燕玲珑,你也算是机灵谨慎的人了,怎么会有人从你身边抱走孩子,你却没有知觉呢?” 燕玲珑懊悔道:“都怪我……” 苏拙道:“你先不要自责。昨夜有没有感到什么异样?” 燕玲珑仔细回忆,缓缓道:“昨夜睡梦中,我好像闻见一阵花香……我还奇怪,现在都已经入秋了,哪里来的花香?可是当时实在太累了,根本不想起身查看……”她顿足道:“想不大居然着了别人的道了!” 苏拙叹了口,皱眉沉思。华平看完信,呆立当场,忽地手一松,信笺落在地上。苏拙俯身捡起信笺,信上只有两行字,写着:想要见华念苏,拿江湖名册到十里外送客亭换。他看落款,写着望月楼主人五个字。 苏拙奇怪道:“江湖名册是什么?望月楼主人又是谁?” 华平叹口气,道:“江湖名册就是那本卫潜记录的效忠于他的江湖人物的名册。当年你行釜底抽薪之计,托给带给我们的那些名单。后来因为上面记录的都是江湖人物,就被人叫做了江湖名册。” 苏拙点点头,道:“可是当年我给你们名单的时候,不是在信中嘱咐过么,事后一定要把它烧了!” 华平道:“没错,当年你在信中说过,这本名册若是留存下来,江湖上又会掀起一场风波。不单朝廷会以此大肆残害武林人士,而且江湖上也会分化对立。于是等到卫潜一案尘埃落定,我们便故意将那几张名单,在众人面前烧了。卫潜自己那本,朝廷查抄了岳阳的卫府和枢密使贾彦知的府邸,也没有找到,想必是被卫潜毁去了。” 苏拙沉吟道:“如此说来,这人是冲着我来的?!当年是我请净尘师傅将那本名册抢过来给我,而后我抄录一份,将原本还给了卫潜。既然卫潜的原本和给你们的那本都已经被毁,这世上还有可能留存的就只有我了!” 燕玲珑忙问:“那你真有吗?” 苏拙道:“我怎么会留着那东西!怀疑我有留存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人怎么会知道我还活着?这个什么望月楼主人,到底是谁?” 燕玲珑道:“望月楼是近两年崛起的一个神秘门派。自从卫潜事败,原先跟随他的那些江湖门派,不同程度地受到打压,势力大减。而先前在少林的武林大会,几大门派掌门人相继遇害。可以说,这两年是整个江湖最为式微的时候。因此许多门派趁势崛起,甚至一些邪教,也闻风而动。如西方的拜火教、吐蕃的雪山教等等,都开始在中原活动。这个望月楼就是这时候崛起的!” 华平接着道:“这个望月楼,没有人知道具体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望月楼主人到底是谁。不过他们做的事,每一件都在江湖上引起不小的轰动!这个望月楼亦正亦邪,曾经拜火教的一伙人闯进中原,强抢民女。几路正道人马几番剿杀,都没有成功。可是忽然有一天,这些人居然全部一丝不挂,被吊死在凤翔府衙门前。做这事的人在每个人身上用刀刻下各自的罪行,最后落款就是这位望月楼主人!” 燕玲珑道:“没错,可是他们也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听说望月楼经营着江湖上最大的杀人生意。只要出得起价,不论是谁,他都能帮你杀了。而且每次杀完人,总要十分招摇地留下望月楼的招牌!” 苏拙听完,轻轻一笑,早已心如止水的心忽然重重跳了起来,轻声自语道:“看来这江湖,又有好戏看了!” 风云再起卷第六章 失算 华平和燕玲珑却无心玩笑,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不仅担心,还心疼。燕玲珑忍不住哽咽道:“四海盟与望月楼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从来没有打过交道。他们为什么要忽然绑走我的女儿!” 苏拙劝道:“别担心,既然他们能趁你昏睡抱走念苏,也早就可以杀了你了。既然他们并没有对你不利,说明他们并不想伤人。只要按照他们说的,把那份什么名单交出去,一定可以把人换回来的!” 华平道:“可是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江湖名册了,我们要到哪里去弄一本来给他?” 苏拙笑道:“何必要找?难道你忘了,那本名册我是看过的,而且亲手抄写了一遍!只要我认真看过的东西,就可以记个**不离十。所以,我就是一本活的江湖名册!” 华平夫妇吃了一惊,华平道:“那你还不赶紧默写出来!” 苏拙摇摇头,道:“若是写出来,岂不落了下乘?既然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不如就把我交出去!” 华平又是一惊,断然道:“不行!你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不能再冒险了!” 苏拙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我们三人联手,世上还有什么人能挡得住我们?况且这个望月楼主人既然想要江湖名册,那就一定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华平和燕玲珑沉默一阵,一方面担心爱女安危,一方面又不愿意好友冒险,真是左右为难。苏拙双手一拍,道:“当断不断,可不是你们的行事风格。亏你们这两年还闯下那么大的名头!既然这人也没有在信中说明交换的时间,我们现在就去等着,以逸待劳,看看这个什么望月楼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说得颇有豪情,也激起了华平夫妇胸中热血,两人握紧双手,道:“好!就让我们一起会一会这个望月楼主人!” 三人商量妥当,随意弄了些果腹,便向送客亭而去。那送客亭位于村子东面十里,本是为了送别之用。不过这里少有走亲戚的,亭子便有些荒废了。三人并肩而行,远远就看见一座略显衰败的亭子,立在道旁。 不过让他们有些吃惊的是,亭子里早已站着一人,全身黑衣,看不清面目。那人似乎也早已看见了小道上走来的三个人,依旧好整以暇地等着。原本想提前到来,以逸待劳,甚至打对方个措手不及。谁知道对方早有了准备,这着实让苏拙有些吃惊。 三人暗中警惕,放慢了脚步,走近凉亭。亭中那人头脸用黑巾蒙着,只露着一双发亮的眸子。那人说道:“华大侠、燕女侠来得好快,果然是爱女如命!”话音清脆,居然是个女子。 苏拙听她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皱眉沉思。燕玲珑听见她提及女儿,便有些失了方寸,怒道:“废话少说!你就是望月楼主人?我女儿在哪里,快还给我!” 那女子摇摇头,笑道:“燕女侠抬举了,我只是主人手下一名婢子。燕女侠想见女儿,只要将江湖名册交出来,自然能见到!” 华平谨慎,沉声道:“你不先让我们见到念苏,我们如何会把名册交给你?” 那女子咯咯一笑,道:“这个好办!来人!” 话音刚落,一个黑衣人从树林里走出来。苏拙三人都吃了一惊,想不到对方早有准备,不知道这树林里究竟还有多少埋伏,看来自己是低估对方的实力了。想到这里,苏拙不禁有些懊悔。若是自己也就罢了,如果伤了华平的女儿,他万万无法原谅自己的自负。 那黑衣人怀中抱着一个女婴,正是华念苏!亭中那女子道:“燕女侠不必担心,主人特意吩咐过了,一定要照顾好令千金,不能有半点大意。今早主人还特意派人到附近找了一头奶牛,专门弄了些新鲜的牛奶给她喝呢!” 黑衣女子说得越好,燕玲珑就越是担忧。她忍不住就要上前去抱女儿,那黑衣人一让。黑衣女子道:“燕女侠何必着急?只要你把名册拿来,令千金自然可以抱走。否则……” 她话中威胁之意尽显,燕玲珑和华平都不知如何是好。苏拙道:“你家主人呢?这名册事关重大,必须亲手交给你家主人才行!” 黑衣女子似乎这时候才看见苏拙,惊讶了一声,道:“呦,这不是镇上教书的苏先生么?!对了,我家主人早就听说这里有个很有名的教书先生,来到这里,要专程拜访一下的。这个时候,应该是上山找先生去了吧!真是不巧,原来先生居然自己来这里了!” 苏拙面色一变,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什么望月楼主人居然已经先去了山上。他不得不再次承认自己失算了,远远低估了对方。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心一沉,转身就向山上奔去。 华平和燕玲珑都吃了一惊,不知道苏拙为何如此着急。一眨眼间,就看见苏拙已在三丈之外。也不见他如何运气迈步,又一眨眼的功夫,苏拙身形已经消失在林间。两人无不惊骇于苏拙的诡异身法,看得目瞪口呆。苏拙的轻功是燕玲珑教的,没人比她更了解这身法了。可她这时候却在想,这轻功根本不是凌霄飞渡的套路,而且这功夫如此诡异,根本不像正道武功,倒有些像邪派的招术。 华平担心苏拙,抬脚想要去追。亭中的黑衣女子忽然叫道:“哎,华大侠,你难道不顾你女儿的死活了么?我家主人只要见苏先生,你们还是在这里等等吧!” 华平夫妇看着女儿在那黑衣人手上,兀自不觉危险,居然转头冲二人笑了笑。两人越发担心,又不敢轻举妄动,一时又要担心苏拙,真是进退两难。想不到与望月楼主人的第一次交锋,几人就完全落在下风,处处受制,颇感无奈。 苏拙一想到有人上了山,若是被对方看到……他忽然打了个激灵,不敢往下想,又加快了脚步。虽说他功力已经大进,一路奔到山上,仍然出了一身大汗。 他喘了口气,山上一切依旧,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常。然而就在这平静背后,似乎隐藏着隐隐的杀机。苏拙小心通过桃林,就看见一个窈窕身影站在自己经常看书的亭子里,随意翻看! 风云再起卷第七章 故人相见 这人的背影有些熟悉,苏拙在心里想,一时不敢迈步上前。而亭中那人似乎听见身后脚步声响,回头一看。 苏拙顿时愣在哪里,竟有些手足无措,回来路上想好的一些应对手段,一下子都忘得一干二净。亭中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时常梦到的卫秀。这个精灵一般的女子,突然就这么出现在眼前,当真让苏拙恍如身在梦中。 卫秀见到苏拙,却没有多少意外。她一身素白衣衫,清新淡雅,较之三年之前,多了一分成熟稳重,少了一些冲动幼稚。唯一不变的,是她那双闪耀着机智和洞察的眼睛。 两人这么站着对视了片刻,卫秀忽然笑道:“怎么,不认得我了?” 苏拙忍不住点了点头,道:“三年不见,你变化真大!” 卫秀一点不客气地在主人的位子上坐了,道:“哦?我看你倒是一点都没变。哦,对了,现在为人师表了,应该唤一声苏先生!”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竟示意苏拙过来坐。 这一招反客为主,卫秀做得明目张胆。苏拙并不以为意,在卫秀对面盘腿而坐。卫秀随手摆弄桌上的物事,说道:“想不到你居然把好好一个桃林阵给毁了,让我这么轻易就来到这里!” 苏拙随口道:“那阵法虽然神奇,却不过是一道屏障。师父躲在桃林后,却没能隔绝外物困扰。我将桃林改了,却反而得到心之安宁!”他说话时,有些心不在焉,心中一根弦始终悬着。他努力不让目光落到桌案上那本翻开的书上。然而越是克制,越是忍耐不住。他眼角不自禁地向那本书瞥了一眼。 这一眼恰好被卫秀看到,她故意伸出手指在那两本书上点了点,笑道:“想不到你隐居三年,居然尽是看些佛经。不过这本饿鬼道,倒也新鲜。你到底是要成佛啊,还是要入魔?” 原来当年苏拙从山谷中走出来,不愿再见世人,便取回了事先藏好的六道轮回经。回到玉笥山后,闲来无事,他便将这几本经书翻开,终究忍不住好奇,看了一眼。而他牢记当年怀善的话,要练这门功夫,必须要有足够的佛法修持,否则就会入魔。于是苏拙先读地藏经,才看地狱道。再读盂兰盆经,才看饿鬼道。他也不贪多求快,只是兴之所至,便研读几卷。到最后,六道轮回经却并不怎么在意了,反而陷入了佛道,越发感兴趣。 如此一来,反而达到了无意无识的境界,不但对佛经理解日深,而且所练内功也精进神速。不过苏拙知道这本六道轮回经终究不是凡物,若是流落江湖,势必引起血雨腥风。因此他才如此担心,以致举止失态。 卫秀似乎对这本经书并不感兴趣,随手合上,扔在一边。苏拙总算松了口气,心情稍稍平复,说道:“想不到神秘莫测的望月楼主人,居然就是你!” 卫秀淡淡道:“怎么?我不能是望月楼主人么?” 苏拙道:“自然是能的。如果这望月楼主人不是你,恐怕世上也没有其他人能坐这个位子了!” 卫秀笑道:“苏先生太抬举我了!” 两人漫天闲聊,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有说有笑。然而两人之间,总是隔着一堵无形的墙,互相提防着对方。两人说到这儿,忽然沉默下去。桌案上还留着昨日的茶杯,没有收拾,水冷茶残。 苏拙默然半晌,忽然道:“当年多谢你放我一条生路……” 卫秀眉角抽动一下,漫不经心道:“你说什么,我可听不懂了。若不是我一直派人跟踪华平,我至今也不知道你居然还活在世上!” 苏拙终于知道,为何华平刚刚见到自己,就会出事了。他说道:“你我心知肚明,当年你手下那人,是百步穿杨的神箭手。在邀香楼时,我就见识过他的手段。如果不是你有心放我一马,那支箭只要往下两分,射中心脏,我早已成了一堆白骨了!” 卫秀道:“你不用谢我,当年你我是敌非友,若是重来一遍,我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做!” 苏拙皱眉道:“当年你父亲执着于权势,机关算尽,害了太多无辜之人……” 卫秀忽然打断他,幽幽说道:“可是最终是他死了,而你还活着……”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又远了些。苏拙叹了口气,知道与卫秀再无相叙旧情的可能,只得说道:“你来真的是为了那本所谓的江湖名册?” 卫秀淡然一笑,道:“难不成你真以为我是来找你叙旧的?” 苏拙道:“可是你为何要与华平燕玲珑他们为难?你明知道他们手里的都是我给的,而且早已烧毁。” 卫秀没有反驳,点头道:“没错,我的确知道。所以我并没有打算为难他们,只要你一个人返回,他们马上就能抱着女儿离去。” 苏拙眉峰一跳,道:“原来你做这么多事,就是为了让我独自前来见你?可你是否知道,我根本没有留存什么名册!” 卫秀道:“我知道你绝不会那么傻,把名册留在身边。不过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看过完整的名册。凭你的记忆,想要默写出来,想必不难!” 苏拙皱眉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给你写出来?” 卫秀笑道:“你可知道,现在至少有三个神箭手瞄准着你各处要害,至少有五个顶尖高手守着这凉亭四面。当年我们初见时,就曾在万利赌坊赌过一局。不如今天我们再打个赌,瞧我今天还会不会心软,放你安然逃命!” 苏拙吃了一惊,气息感应,的确察觉到周围细微的呼吸声,周围潜伏着的,确实是顶尖的高手。他一开始心神激动,居然没有感觉到。 苏拙望着卫秀的双眼,却发觉她眼神深邃,再也不像当年可以读出她的心思了。卫秀果然已经不是当年的卫秀,而是真正的望月楼主人!他叹了口气,道:“只要你不找华平一家的麻烦,我便给你写出来!” 卫秀道:“这是当然!”说着拍了拍手掌。一个黑衣人自桃林里向山下奔去。 过不多时,那人已经返回,在卫秀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卫秀脸色一变,脱口道:“不好!” 风云再起卷第八章 黄雀在后 卫秀自见面以来,一直沉稳淡定。此刻忽然神色有异,苏拙也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他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卫秀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起身就走。苏拙一时摸不着头脑,但却隐隐猜到,一定是华平那边出事了。他当即跟在卫秀身后。卫秀也没有在意,径直下山。桃林里和凉亭四周,随着卫秀的离开,起了一阵簌簌声,显然是潜伏的人马始终跟着。 卫秀匆匆下山,由于不会武功,气息紊乱,捂着胸口喘了一阵。一名黑衣人牵马出来,卫秀跨上马背,拍马就走。苏拙则施展轻功,始终跟在十丈之内。片刻功夫,两人人就来到送客亭。眼前的情景让两人同时吃了一惊。只见亭子里,躺着几人。那个原先抱孩子的黑衣人身下一滩鲜血,已经死了。而黑衣女子和华平夫妇,则躺倒在地,胸口起伏,还有知觉。 苏拙冲向华平和燕玲珑,卫秀则抱起黑衣女子。唤了一阵,几人悠悠转醒。燕玲珑一睁眼,开口就喊:“孩子!孩子!” 苏拙心一沉,亭子里其他人都好,唯独不见了华念苏。卫秀那边冷声问:“曲梅,孩子呢?” 苏拙恍然大悟,怪不得先前就感觉那黑衣女子声音耳熟,原来竟是曲圣州的女儿曲梅。两人也曾打过交道,知道这女子看上去柔柔弱弱,杀起人来,却是毫不含糊。只是不知道曲梅怎么会效忠了卫秀。看来卫秀已经将原先卫潜的势力全都接管过来,这望月楼的实力,已经不容小觑了! 曲琴似乎有些畏惧,躬身道:“请主人责罚,方才,方才我们遭了偷袭。一伙蒙面人忽然出手,将我们打伤,将孩子抢了过去!” 卫秀皱眉沉思一阵,见曲梅还弓着身子,不敢站直,叹了口气,道:“罢了,是我大意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来还有一方势力,隐藏在背后啊!” 燕玲珑见到卫秀的做派,顿时猜到她就是望月楼主人,心头火起,怒道:“卫秀,你为何要绑我孩儿?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饶不了你!” 苏拙拦住燕玲珑,免得她再与卫秀冲突,事情就更加复杂了。卫秀看了燕玲珑一眼,对苏拙道:“苏拙,孩子被抢,是我失策。望月楼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孩子找到,完完整整交还给你们。你也不要忘了跟我的约定!”说完扭头带着手下走了。 燕玲珑还想追上去吵,苏拙一把抓住她胳膊,生怕她冲动之下,把事情搞大了。不过幸好她也受了伤,没有更多的力气再去争执。转眼间,望月楼众人走得一干二净。就连地上那具死尸,也被抬走,血迹打扫得干干净净。 苏拙扶着两人在亭中石凳坐下,伸掌按在两人背心,缓缓度入真气。两人伤得并不重,调息一阵,便没有大碍。苏拙皱眉道:“袭击你们的不是同一个人?” 华平点点头,道:“方才你走之后,那黑衣女子就按约定,将念苏还给我们。谁知我们进入凉亭,忽然几个蒙面人冲进来。当先一人,猛然打出一掌,就将那抱孩子的黑衣人打得吐血。那人反手接过孩儿,便向后退。我们两人与那黑衣女子上前去追,谁知身后又冒出几个人。一人一掌,打了我们一个不防备。” 苏拙点点头,皱眉沉思,又问:“你可能猜到出手偷袭的,都是些什么人?” 燕玲珑道:“那些人都蒙着脸面。不过他们衣着各异,想来不是同一伙人!” 华平道:“没错,打我那一掌是诛心掌,而打玲珑那一掌却是崆峒的混元掌。这两门功夫根本不是一个门派的,因此绝不会是同一帮人!” 苏拙点点头,道:“这就对了!” 燕玲珑气道:“什么对了?他们现在抓了我女儿,你还说什么对了!” 苏拙苦笑,道:“你们先不要着急,我想这些人之所以绑走念苏的原因,与卫秀是一样的。他们一定也是想要得到江湖名册!你们都是武功高强之辈,他们只有依靠偷袭取胜,未必能困得住你们,因此才只能绑架婴儿,最为稳妥。既然他们有所求,就一定不会伤害念苏的!” 华平道:“可是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而且这次并没有留下书信,我们该怎么办?” 苏拙沉吟道:“你们仔细想想,都有些什么人想要得到这份名册?卫秀之所以千方百计,要将这份名册弄到手,为的就是召集从前效忠卫潜的人马,扩大自己的实力。而还有更想得到这份名册的,自然就是名册上有名的人!” 燕玲珑一拍大腿,道:“没错!这些人虽然在卫潜起事的时候,没有参与。但毕竟属于卫潜一党,若是被朝廷知晓,一定会赶净杀绝!而且他们现在自然也不想因为一本名册,再受制于人。所以他们才是最想把名册抢来的人!” 华平道:“可是那名册上,大部分都是武林正道之人,不乏名门大派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难道他们会做出暗中偷袭,绑架幼儿的事情?” 苏拙冷笑道:“正因为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才更要蒙住脸面,下手偷袭。这样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他们出手,使的是不同的招式!其实这件事的关键之处,不在于偷袭你们的是什么人,而是幕后操纵的那个人!卫秀知道我隐居此处,是因为一直派人盯着你们两人。可是这些武林中人,又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呢?又是谁将这些人联系到一起的?” 华平和燕玲珑都吸了一口凉气,骇然道:“这么说来,这幕后之人才是有巨大的阴谋!” 苏拙点点头,心头笼罩起一层暗云。就在三人想着心事的时候,小道上慢慢走来一人。苏拙一眼就认出来,这人正是关员外家的吴青山。他唤了一声:“吴兄弟,你做什么去?” 吴青山腿脚打着哆嗦,见了苏拙,忙小跑过来,道:“苏先生,快……快……他们把全村的人都抓起来了!” 风云再起卷第九章 笑面佛 苏拙大吃一惊,猛地站起身。他瞬间就猜到抓住村民的,一定与绑架华念苏的是同一帮人!他忙问:“那些人说什么?” 吴青山颤声道:“他们让我给苏先生带个话,如果要救人,就拿什么名册到塾馆交换!” 苏拙已然明了,他对吴青山道:“你先找地方躲起来。我自会去救大家!” 吴青山道:“要不咱们去报官吧!” 苏拙道:“不要报官。这里离县城太远,不说县官会不会管。若是被他们察觉,你就有危险了!”说完想了想,对华平夫妇道:“你二人受了伤,就与他一起上山安顿下来。我去会会这伙人!” 华平不愿让他独自前去,起身道:“不行!我跟你一起去!”话还没说完,终因伤后气血虚弱,双腿一软,又坐了下来。燕玲珑满脸关切,询问他如何。 苏拙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我已经死过一次,比任何人都要爱惜生命!我去去就来!”说着头也不回,向着塾馆走去。 三年来,苏拙在塾馆教书,这条路不知道走了多少遍。唯独这一次,他心情尤为沉重。若是单打独斗,也就罢了。偏偏对方使出卑鄙手段,以无辜百姓作为人质。苏拙独自一人,也不敢保证能安然救出所有人。 正想着心事,忽然路边经过一人,冷不防与苏拙撞着肩膀。那人装腔作势地“哎呦”叫了一声。苏拙吃了一惊,方才并没有注意,忙道歉:“对不住!”他抬头看那人,只见此人四十岁年纪,微胖身材,穿一身绫罗锦缎的大褂。最奇怪的是他的长相,胖大的脑袋上一根毛也没有,虽然在痛哼,脸上却似乎始终挂着笑容。 这人长相奇特,苏拙似乎略有印象。他正皱眉思索,那人却忽然道:“你这人好生无礼!这一撞怕是要把我撞伤了,不赔个百十两银子,休想走路!” 苏拙正有烦心事,听闻此言,不禁哑然失笑,道:“这路这么宽,我只占了一点。分明是你故意往我身上撞来……”话没说完,他忽然看着这人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脑海里猛然想起一人来。他脱口道:“你是笑面佛朱老板!” 那人果然哈哈大笑,道:“你是绝顶聪明苏先生!” 笑面佛是江湖上确有的称号,而绝顶聪明四个字,却是这人临时杜撰的。苏拙心中奇怪,这人怎么这个时候来到了这里?笑面佛姓朱名贵,苏拙并没有称呼错,他的确是个老板,而且是金陵一带的巨贾。全国最大的钱庄,天下钱庄,就是他的产业,在各地都有分号。朱贵什么生意都干,更奇怪的是,他不光与商人往来,还很喜欢与江湖人来往。由于他有万贯家财,又颇为豪气,倒也结识了不少武林中人。 苏拙只知朱贵向来无利不起早,却不知他出现在这里的深意,暗自提防,道:“朱老板放着大生意不做,偏偏要来讹我这个穷光蛋做甚?” 朱贵呵呵一笑,道:“谁说你是穷光蛋?” 苏拙笑道:“江湖上谁不知道,我苏拙是有名的穷光蛋?” 朱贵摇摇头,依旧挂着笑容,道:“非也非也,我看苏先生是腰缠万贯,炙手可热啊!” 苏拙只听得一头雾水,茫然道:“我哪里腰缠万贯了?” 朱贵笑了笑,以手指点苏拙,道:“你们读书人,脑子虽然聪明,可就是有那么点不开窍。你可知道这生意二字其中的道理?”他不等苏拙说话,自问自答道:“为商者,互通有无,囤货居奇,损有余而补不足。至于远交近攻,外诚内奸等等,不一而足。想要赚银子,就要学会其中的道理。苏先生手握奇货,却不知道加以利用,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大好的商机?” 苏拙若有所思,朱贵知道他已有些明白了,又道:“我也不瞒你了,我朱某无利不来。这次跑了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苏先生手中的奇货而来!” 苏拙微微一笑,道:“原来朱老板也看中了那本江湖名册?” 朱贵笑而不语。苏拙叹道:“朱老板的鼻子好灵啊!” 朱贵笑道:“苏先生过奖了,朱某别的本事没有,这观察时势,判断利害的眼光手段,还是有一些的!四海盟前任盟主夫妻和望月楼大批人马,都聚到了这小小山村,难道还不能说明这里头大有玄机吗?” 苏拙轻哼一声,道:“朱老板果然好眼力!” 朱贵也不在意他的嘲讽,接着道:“不仅仅是他们,我还听说,有许多江湖人士和官府中人也已暗中来到了百里村。如果我猜的不错,他们也必然是奔着你手中的名册来的!苏先生,你现在就是奇货可居啊!如果苏先生信得过朱某,朱某愿意为你牵线搭桥,把手里的宝贝卖个好价钱!” 苏拙哈哈一笑,道:“朱老板费心了!不过我手里并没有什么名册。而且我苏拙虽然没钱,却也不想做什么生意。因此,朱老板的好意,我只能用心领了!告辞!” 他说完就要走,朱贵眼珠转了转,笑道:“苏先生既然没有想好,我也不便勉强。我现在就在关宅住着,苏先生若是改主意了,只管来找我!哈哈哈……”说完笑着走了。 苏拙冷笑一声,暗想,这人果然是市侩小人,凡事一定要有利可图。他摇摇头,继续向塾馆走去。刚到村口,忽的心神一凛,已察觉到有人。苏拙喊一声:“都出来吧!” 话音刚落,前方道旁闪出两条人影,蒙着脸面。苏拙刚要开口,身后树上忽然又落下两人。两柄钢刀已经架在苏拙脖子上。一人冷声道:“苏拙,想不到你居然还活着!” 苏拙笑了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崆峒派先杜掌门的高足!如今升任掌门了吧?”原来他当初在少林时,杜清风死的时候,与杜清风的大弟子打过交道,记得他名叫唐越松,当然也记住了他的声音。 唐越松微微一愣,不想苏拙居然一口叫出自己身份。如此一来,旁人都不敢开口了。 正僵持着,忽听一声大笑:“哈哈哈……”苏拙一愣,转过头,果然见朱贵踱着方步,缓缓走了过来,边走边道:“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大家何必动手呢!” 风云再起卷第十章 闯虎穴 苏拙心中暗自提防,寻思道:“怎么走到哪里都能碰到这个朱贵?难道真是巧合?”正想着,朱贵已经走上前来,对苏拙道:“苏先生,怎么这么巧啊!” 苏拙冷笑:“我也想说,朱老板果然与传闻中一样,哪里有纠纷,就会出现在哪里!” 朱贵呵呵一笑,说道:“苏先生所言不错,我朱某商人本性,更何况是做这江湖上的生意,更要多长些心眼!” 唐越松身份已经被苏拙知道,也不再隐瞒,摘下面巾,道:“朱老板,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这里的事,跟你没关系,你这就请吧!” 朱贵也不生气,笑道:“唐掌门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以商量的,既然可以商量,就都跟我有关系。你师父在世时,也与我做过几桩买卖,相处还是很合得来的嘛!唐掌门,不如我们也来做个交易如何?” 唐越松道:“什么交易?” 朱贵道:“你们先把苏先生放开!苏先生毕竟读圣贤书,岂可如此对待!” 唐越松大声道:“不行!苏拙诡计多端,先师生前就多次上过他的当!我们好不容易拿住他,岂能随便就放?!” 苏拙冷笑:“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话音刚落,他身形已然不见了,却忽然又在唐越松身后出现。在场几人无不骇然,根本没有看清苏拙如何闪过去的。这身法当真像是白日见鬼,所有人心中都是同一个想法。苏拙却知道这是从六道轮回经前两卷地狱道和饿鬼道中学来的。第一次在人前使出来,竟有奇效。这两卷中的功夫,全是诡异的邪招,旁人更是前所未见。 朱贵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双小眼睛在苏拙身上转了几转,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人一般。他笑道:“原来苏先生当真是深藏不露,看来大家都看走了眼啊!哈哈哈……” 唐越松背脊发凉,回过神,提刀戒备。他沉着声音,道:“苏拙,想不到三年不见,你居然练成了这么一身功夫。只不过我们虽然奈何你不得,塾馆里那些村民和华平的女儿,可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苏拙冷冷道:“果然是你们抓的人么?枉你们还自称名门正派!” 蒙着面的几人互相望望,各有所思,却都不敢开口说话,生怕被苏拙猜到身份。唐越松冷笑道:“苏拙,管你说什么,不得到江湖名册,我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朱贵忽然惊呼一声,道:“啊呀,原来你们也是本着那本名册而来的,这可巧了!既然大家都各有所求,那就可以商量嘛。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聊?” 他看向唐越松,见他并无异议,才又看向苏拙。苏拙道:“我要先见到被抓的村民!” 朱贵道:“这还不容易!我们索性就一起去塾馆坐坐!”说着就往前走。那几个蒙面人居然跟着他就走,苏拙不由得暗暗留心。他本就为救人而来,便跟在最后。 进入塾馆的大屋,果然见到百里村的村民,全坐在地上,手足被捆,嘴里塞着棉絮,发不出声音,只能眼巴巴看着苏拙。苏拙眼睛一扫,见屋里约莫有二十人,都蒙着脸,掩饰身份。他们或站或坐,三两个一群,又互相提防着其他人。如果算上隐在周围的人,大概能有三十多人。 所有人看见苏拙进来,都站起了身,却没人先说话。苏拙淡淡一笑,道:“大家何必都蒙着脸面,这世上若说还有人知道你们的身份,那个人就一定是我了。不如大家摘了面巾,坦诚相见如何?” 所有人面面相觑,都不说话。现场只有唐越松一人因为身份已露,现了面目。其他人有所顾忌,并不理会苏拙的话。苏拙哼了一声,道:“华山刘之前、宋之路,你们的师父沈藏锋也算一代宗师,怎么二位却没有继承他的衣钵,反而与卫潜同流合污?你们在哪儿呢?不出来与我见见吗?”人群中有两人打了个哆嗦,显然就是苏拙叫破名字的二人了。 苏拙有过目不忘之能,当年抄过一遍名册,就牢记在心中。虽然有的人并不认得,却记得名字师门。他又道:“金刀镖局程局主,你老人家也来了吧?怎么没有主持大局呢?” 一个头上夹杂白发的蒙面汉子哼了一声,别过头去。苏拙一连叫了十几个人名,却没人敢答应。就在这时,从塾馆后门进来一个汉子,穿着淡黄袍子,虽然也蒙着脸,却毫无顾忌,大声道:“苏拙,你不必使这打草惊蛇的计策。就算你把我们所有人的名字都叫出来,我们也不怕。今日你不把名册交给我们,他们都要给你陪葬!” 这人声音陌生,苏拙并不认得,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只见他右手提着一柄厚重的阔背刀,左手似乎有些残疾,始终缩在袖子里,隐约露出手掌,可以看见手上少了两根指头。朱贵笑道:“这位壮士说笑了,凡事都有个价。你跟苏先生做生意,怎么能强买强卖呢?总要坐下来,好好谈谈价钱吧?” 那人狞笑一声,手中阔背刀忽然落了下去,正好搁在身边一个孩童的肩上。这刀十分厚重,他却举重若轻,刀锋离小儿脖子只有两寸。众人鼻中忽然嗅到一股尿骚味,那男童吓得脸都白了,一时哭也哭不出来,下体却已尿了出来。 苏拙骇然失色,忙道:“住手!你们把人放了,我这就把名册给你们!” 那人总算将刀收起,那男童这才哇哇哭了出来。那人手一摊,道:“拿来!” 苏拙叹口气道:“那份名册早已毁了,要我交给你,只有等我默写出来!” 那人眉头一皱,怒道:“你耍花样!” 其他人却有些惊讶,唐越松道:“苏拙,你果真将名册毁了?” 苏拙双手一摊,道:“我骗你做甚?当年我被人构陷,身陷囹圄,若是身上有什么名册,还不早就被搜了出来?如今那本名册只在我脑子里记着,你们想要,总要等我默写出来!” 几个蒙面人忽然哈哈一笑,一时忘了闭口不言的禁忌,道:“既然如此,还要默写做甚,直接把你宰了,岂不是万事大吉!” 旁人也反应过来,既然他们害怕被人拿到名册,索性把苏拙一刀砍了,一了百了。朱贵忙道:“各位慢来,这可不是做生意的规矩!哪有买家把卖家杀了的道理?这岂不是强盗所为?” 风云再起卷第十一章 残杀无辜 许多人听了朱贵的话,都不吭气了,眼睛却盯着苏拙,似乎生怕他跑了。苏拙倒是浑不在意,似乎这些人要杀的,根本不是他。他眼光在所有人脸上扫过,心中不停盘算。那提阔背刀的蒙面汉子一双眼睛在苏拙身上打量,忽然大声道:“苏拙,你真的记得那名册上的名字?还能默写出来?” 苏拙皱起眉头,不知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唐越松忽然道:“苏拙,朱老板都开口为你说情,我们自然不好动手。可是你万一把名册对外人说了,那又如何?” 他这一说,又有许多人泛起了疑惑。苏拙看着众村民,道:“我苏拙对天发誓,若是泄漏名册的内容,叫我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这样如何?这些村民与此事无关,何必为难他们?” 唐越松站出来道:“苏拙,既然你发下毒誓,我们就暂且相信你的为人。只要你当真不泄漏这个秘密,我们自然不会为难这些村民!”说着一挥手,几个蒙面人割断绑缚村民的绳子,放他们离去。苏拙眼睛看着百姓走出大门,心里默数人数。除了关员外一家,其他人果然都被扣押在此。 忽然一对夫妇拉住苏拙胳膊,急道:“苏先生,小豆子还没回来……”苏拙吃了一惊,这个小豆子是他的学生。这塾馆里总共就八九个孩童,属这个小豆子最是调皮。昨日就是因为这个小豆子胡闹,其父母才将苏拙请回去吃饭,借机教训顽童。 苏拙问:“出了什么事?” 夫妻两人断断续续道:“方才……方才,小豆子嚷着闹肚子,他们……他们便让他去茅厕了……” 唐越松哼了一声,道:“该不会是跑了吧!你们就这么看押的人?” 那个被苏拙叫出名姓的金刀镖局程局主道:“姓唐的,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老夫?塾馆四面路口都有人把守,一个孩童难道可以避过这些高手逃走么?” 唐越松哼了一声,闭口不言。苏拙放心不下,忙从后门去茅厕查看。众人怕他也趁机逃走,紧跟在身后。刚出门拐个弯,还没到茅厕,就看见前面草堆旁边趴着个小小的人形。苏拙心一沉,一个箭步冲到跟前,将那孩童抱在怀中。果然就是小豆子,然而这个最顽皮的孩童,已经紧闭双目,再也没有了气息。 苏拙双目通红,低声喝问:“为什么杀人?!” 群雄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人说话。小豆子的父母大嚎一声,从苏拙怀中抢过儿子尸体,顿时泣不成声。苏拙缓缓站起身,一双眼睛射出凶狠的光芒。他又问了一句:“是谁杀人?” 许多人被他阴冷的口气吓了一跳,几乎不敢与苏拙的双眼对视。唐越松忽然颤声道:“苏拙,我刚才在村口拦截你,这你是知道的。我绝对不可能杀这个孩子!” 他说完,慌忙跑到一边站起,生怕与剩下的人沾上关系,惹苏拙怀疑。而与唐越松一道的另外几人,也赶忙跑到旁边。他们都见过苏拙显露功夫,自知绝对不是对手,与其被他怀疑,不如早点撇清关系。 剩下的个个都有嫌疑,苏拙目光死死盯着他们。一人说道:“苏拙,你不要信口开河,怀疑我们。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岂会出手杀害一个幼童?一定是这孩子不小心摔倒或者隐疾发作!” 苏拙冷笑一声,喃喃道:“这就是所谓的正道么?全是一帮猪狗不如之徒!”说着将小豆子的尸身接过来,把他衣领掀开。只见脖颈后侧有三根清晰的淤青指印,赫然醒目。苏拙道:“他分明是被人从身后掐住脖子,拧断脖骨而亡。你们还敢说什么隐疾发作么?” 众人顿时哑口无言。一个老者道:“苏拙,就算你说得对,你也不能将我们都骂了!杀害幼童的凶手的确是败类,可是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旁人起哄道:“是啊是啊,跟我们可没关系!” “苏拙,你可不要疯狗乱咬人!” 那程局主道:“苏拙,记得你的承诺,绝不把名册的事向外人说!对了,我们还要去山上搜一搜,免得你偷藏起来!今天的事就先记下,大家都先散了吧!” “对对对,散了吧散了吧。明日一起去好好搜一搜!” “苏拙,名册的事,你若敢对外人说一句,那就对不起了!” 众人说着就想赶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苏拙耳中听着那对年轻夫妇的嚎哭和群雄的冷言冷语,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这里本是一个平静的山村,就因为这些人的到来,引起了这么大的波澜。一个无辜的孩子惨死,而这些所谓的正道英雄,却事不关己,漠然视之。 苏拙冷冷道:“谁都不准走!” 众人都准备离开了,听见此言,又回过身来。群雄对视一眼,一人道:“苏拙,我们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赶紧回去处理这孩子的后事。若是再纠缠不清,休怪我们不客气。当年你侥幸没死,今天可就不一定有这么好运了!” 苏拙冷笑:“那就试试看吧!”话音刚落,人影忽然消失不见了。群雄一愣,紧接着就听见一声痛呼。 “哎呦!”苏拙出现在一人面前,抬手一拳,打中小腹。这一拳劲力刚猛,把那人打得肚腹中翻江倒海,弯着腰缩倒在地。苏拙打完一拳,好不停留,又闪身到另一人身边,依法施为,又打倒一人。群雄只听着身边痛呼不断,偏偏看不清苏拙的身法。稍不留神,就被苏拙找到破绽。 一个老者大喊:“大家不要慌,围成一圈,瞧他还能如何!”话没说完,苏拙已到面前,一拳正打在张开的嘴上。顿时牙齿掉了两颗,口中窜血,将面巾染红。 其他人倒是听从了他的建议,忙背靠背围成一圈,举着兵刃只顾招呼。苏拙这一番恶斗,颇耗内力。此时群雄有了防备,便难以成功,只得停下来喘气。 一人觑着机会,叫道:“小贼气力不济了,大家并肩子上!” “没错!我就不信一人一刀,砍不死他!” 苏拙为学六道轮回,先学佛经。武功固然精进,心性境界更加提升。方才他毕竟存了慈悲之心,即使心中愤怒,仍不肯下重手,因此只是出手教训,没有重伤一人。可是这些人全不管他的好心,一见便宜,立马攻上。 群雄三五个人围成一圈,几个圈子四面同时压上。众人知道比武功,想是难以比过了,便只拿着刀剑横劈竖砍,全没有套路。然而苏拙一双肉掌,无论如何也难敌四面刀剑相攻。苏拙知道不能硬拼,纵身一跃,跳到半空。群雄围成了圈子,防守有余,进攻不足,更加难以跳起来相斗。 苏拙身在半空,眼角忽然瞥见一边那个淡黄袍子的汉子,静静站在旁边,冷眼观瞧。苏拙冷哼一声,平出一掌,就向那人拍去。 风云再起卷第十二章 神捕 黄袍人眉头一皱,似是没料到苏拙会猝然发难。他左臂微微一抬,刚想抵挡,却又想起什么,左臂重新垂了下去。只这么一犹豫的功夫,苏拙掌势已到。那人忙举起阔背刀,随手一圈,在身前形成一圈刀芒光影。 苏拙看他刀招厉害,只得收掌,稳住身形,站在平地。他虽与面前这人未交一招,却已看出来此人武功之高,恐怕这群人中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苏拙皱着眉头,上下打量面前这人,心中惊疑不定。 而那黄袍人额角滑下一滴汗珠,显然也被方才的交手惊到了。始终躲在远处的朱贵看见战局稍稍平息,忙上前道:“大家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快把刀收起来!” 群雄虽没有还刀入鞘,却都垂下了兵刃。朱贵又道:“大家有话好说!凡事都好商量嘛!” 苏拙冷冷道:“滥杀无辜,这事也好商量么?” 朱贵叹了口气,神色颇为惋惜,道:“这种事,大家都不想发生嘛!”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大叠银票,硬是塞进那对伤心绝望的夫妇手中。他又道:“苏先生,你不是最聪明么?不如就由你来把这件事查清楚,也免得大家说你冤枉好人!怎么样?” 苏拙大声道:“好!我一定会查出谁是真凶!在此之前,谁也不能离开百里村!” 一人忽然怒道:“放屁!难道你一天不查到凶手,我们就都不能离开了么?!” 苏拙冷冷说道:“谁敢离开,我就杀谁!” 众人方才见识过苏拙的功夫,因此他说这句话,没有人敢不信。众人都沉默下来。朱贵忙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都少说两句。咱们就听苏先生的,在这世外桃源般的山村多留两天,也不错嘛!瓜田李下,免得惹上一身骚!” 群雄这才扶着伤者,四散而去。朱贵看着苏拙,叹了口气,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转身走了。塾馆中只剩下苏拙和那对夫妇。苏拙蓦地在两人面前跪下,沉声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他!” 那农夫忍住悲伤,道:“苏先生,我知道这事不能怪你。但是请你一定要为小豆子报仇!” 苏拙重重点点头,目光又落在小豆子脖颈上那三根指印上,忽地眼角瞥见地上一根竹炮。他俯身捡起,端详一阵。孩子母亲哭道:“小豆子一定是贪玩竹炮,借口跑出来的。让你不听话啊……怎么就把命丢了啊……” 苏拙黯然点了点头。他一直将两个绝望的父母送回家,安顿好后事。朱贵送的银票足有五百两,这对夫妻下辈子也花不完。虽然难抵亲儿死去的悲伤,但也聊胜于无。苏拙一直忙到黄昏,才起身向山上走去。 山路昏暗,苏拙心里始终想着小豆子的死,眼前那三个指印始终挥之不去。蓦地眼前人影一闪,一个黄袍人出现在山道上。苏拙心里一惊,劲随意动,一掌已向那人拍去。那人早有提防,闪身避过,喝道:“住手!” 苏拙听出声音耳熟,正是塾馆中那黄袍人。他暗自提防,问道:“阁下一路跟着我来到这里,是什么意思?” 那人忽然扯下脸上蒙面的面巾,现出一张有些凶恶的脸庞,胡须稀稀疏疏,如钢针一般竖着,嘴角还有一道道疤,更显狰狞。苏拙一愣,不知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但这张脸却是从来没见过。 那人道:“我早已守在这里,专程等你!” 苏拙冷然道:“你等我做甚?” 那人忽然莫名其妙地道:“苏拙,皇上一直都很看重你!” 苏拙一惊,脱口道:“你是朝廷的人!” 那人点头:“不错!皇城司总捕,金九命!” “金九命……”苏拙把名字念了两遍,却依旧想不出有这么一号人,“以你的武功,在江湖上必然大有名头。可是我却从未听说过你!” 金九命不以为忤,道:“我们这种人,名头太响,反而不利于办事。” 苏拙十分惊讶,道:“想不到这帮武人行事如此小心,居然还被你们给混进来了!” 金九命冷笑道:“那个朱贵自以为做事缜密,却如何也逃不过我的眼睛!苏拙,当年你被人构陷入狱,皇上一直不肯下令将你处死,你可知道为何?” 苏拙问:“为什么?” 金九命道:“因为我们皇城司早已查到,那个万章所作所为,是受了卫潜的指示。因此皇上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你会犯下那些案子!” 苏拙冷笑:“好一个先知先觉!可我毕竟被各方追杀,也的确险些丢了性命!” 金九命道:“为了顾全大局,当时还不能贸然采取措施。苏拙,皇上从一开始就很器重你,认为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希望你有朝一日能为朝廷效命!” 苏拙轻哼一声,道:“哦?只可惜我苏拙闲云野鹤惯了,不堪大用,只能感谢皇帝的厚爱了!”说完就要走。 金九命眉头一皱,道:“站住!苏拙,你不要不识抬举。你可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苏拙停下脚步,冷笑一声,道:“你自然不会是专门为我来的。而且从你今日的表现来看,朝廷也未必知道我还活在世上。我猜你一定是奉命混进武林,想要查清当年有哪些人跟随卫潜。也就是说,你也想要得到那本名册!” 金九命哈哈一笑,脸上更狰狞了,说道:“苏拙,你果然聪明。不错,我就是为了查清楚当年没出现的那些武人到底有哪些,为皇上将他们一一铲除!” 苏拙冷笑:“今天在塾馆的人,没有一个是你的对手。你要大开杀戒,恐怕也不是难事!” 金九命摇头:“我一人,绝无可能杀光这么多人。况且还有许多人没有参与此事,因此我一定要得到那本名册!苏拙,你只要把名册交给我,我一定在皇上面前大力保举。日后咱们同殿为臣,共享荣华!”说罢哈哈大笑。 苏拙也跟着他笑了起来,似乎听到什么笑话一般。许久才道:“金捕头,莫非你今天没听明白么?我说过,那本名册早已毁了。你的忙,我也爱莫能助!” 金九命仍不死心,苦口婆心劝道:“苏拙,自古以来,侠以武犯禁。尤其是经过卫潜一事后,皇上对江湖中人十分防范。不论怎样,你一定要把那名册默写出来给我。” 苏拙厉声道:“好一条狗腿子!整个武林因为卫潜一人,已经大伤元气。若是再出一本江湖名册,不知还要死多少人!当年我阻止卫潜,就是为了不想看到动乱。今日我若助你,岂不是再兴动乱?” 风云再起卷第十三章 交易 金九命面色一变,怒道:“苏拙,你不要不识抬举!你可知道当年皇上并没有为你平反。若是你不肯乖乖听话,只要一直公告,你依旧是那个祸乱江湖的奸险之徒!” 苏拙反而笑了,道:“我若是害怕威胁,当年何必要与卫潜作对?”说完绕过金九命,扬长而去。 金九命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恶狠狠地说道:“苏拙,你真有骨气啊!咱们走着瞧!” 苏拙虽然没有理会金九命的威胁,心里却始终沉甸甸的。如今这潭水可是越来越浑了,苏拙仰望夜空,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只怕再也无法安宁。他回到山顶故居,远远看见亭子里一豆昏黄的火光,随风摇曳,但四周却没有人。 苏拙暗暗奇怪,白天的时候明明让华平带着吴青山上山来的,为何此刻一个人都没有?能够让华平夫妻二人离开的,只有他们的女儿了!苏拙走到亭子里,却见桌案上空空荡荡,连早前放着的几本佛经和两本六道轮回经,也不见了! 苏拙心中砰砰直跳,忽然听见一人说话:“苏先生不必心急,华大侠和燕女侠很快就会回来!”这声音很耳熟,正是曲梅! 苏拙回头,就看见她还是一身黑衣,站在亭子外。曲梅又道:“主人怕你心急,特意吩咐我在这里等候。她让我告诉你,她答应的事,一定会办到!” 苏拙想起来,白天卫秀离去时,曾说过同样的话,她一定会将华念苏安全带回来的。而方才在塾馆中并没有见到婴孩,那些人又会把华念苏藏到哪里去?苏拙看着面前的人,虽然蒙着脸面,看不到表情,却能够猜到,曲梅一定对自己恨之入骨。若不是他,曲梅和其父经营的聚义山庄,也不会付之一炬。 他说道:“想不到你居然甘心听卫秀差遣!” 曲梅虽对苏拙全无好感,但也不发怒,淡然道:“不论什么人都有价,等到某一天被人也对你出了合适的价码,你也会乖乖听命的!” 苏拙忽然又想到朱贵,这个市侩的生意人,能在江湖上畅行无阻,想必就是出得起许多人的价钱吧。他没有接曲梅的话,而是问道:“吴青山人呢?” 曲梅道:“吴青山?他是谁?” 苏拙听她口气,不似作伪。既然吴青山没有与华平一道,见望月楼的人,那他又会去哪里呢?正胡思乱想,隐隐听见人语响声。曲梅道:“他们回来了!” 苏拙抬头看去,果然见卫秀缓步走出桃林。而华平燕玲珑二人也跟随在后,燕玲珑怀中抱着婴孩,欢喜无限。几人走上前来,华平看见苏拙,问道:“你已经回来了?到底发生什么事?” 苏拙不愿再说,便摇摇头,反问道:“吴青山呢?” 华平一愣,茫然道:“他不在山上么?我们走的时候还交代过,让他等着你回来!” 苏拙点点头,若有所思。华平见他神色不对劲,再看卫秀,两人都是城府极深,偏偏不喜欢对别人说出心中所想。他对燕玲珑道:“玲珑,外面夜深露重,我们回屋等着吧!” 燕玲珑点点头,抱着孩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回到木屋,关上房门。苏拙目送他们离开,才道:“现在他们已经回避了,卫姑娘有什么话,可以说了吧?” 卫秀道:“我已遵守约定,将孩子还给了他们。你也应该把名册给我了吧?” 苏拙当即在坐在桌案前,提笔写下几个名字。在他写字的功夫,卫秀走进凉亭,在苏拙对面坐下。苏拙写完,将纸推到卫秀面前。卫秀眼睛一扫,只见纸上只不过写了十个名字。她淡淡一笑,道:“苏拙,你莫不是敷衍我?” 苏拙淡然道:“我并没有敷衍你。如果不是你先将孩子偷走,也不会有这件事。说到底,此事因你而起,你将孩子找到,本就是应该的!” 卫秀面色一寒,随即忍住怒火,叹了口气,道:“那你想怎么样?” 苏拙道:“我想,这孩子一定是在关员外家找到的,没错吧?” 卫秀点头:“你很聪明,这都猜到了!” 苏拙摇头苦笑:“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今天那帮武林群雄把全村的人都扣押起来,只有关家幸免于难。那帮粗人无法照料一个婴孩,只得将孩子托付给关家照顾。所以我能猜到这很正常。而且朱贵也住在关家,这说明朱贵很有可能与这伙江湖人物有关。我没说错吧?” 卫秀笑了笑,道:“你说的没错!可笑朱贵自以为聪明,还想在你与那伙人之间两头得利,真是自不量力!” 苏拙道:“朱贵虽然只是个商贾,实力却不小。我很奇怪,你是怎么从他手里,把孩子带回来的?” 卫秀笑道:“他是生意人,我便和他做生意。况且望月楼也是他的大主顾,朱贵不会不卖我这个面子!” 苏拙道:“所以你就叫上华平和燕玲珑一起去,想把他们也拖进你们的交易当中?你想打四海盟的主意?!”他声音猛的上扬,已经显示出怒气。 卫秀淡淡一笑,道:“苏先生何必把我们说得像市侩小人一般?再说,燕姑娘早已不是四海盟盟主,我又如何打四海盟的主意?” 苏拙叹了口气,道:“既然你喜欢做生意,那我也与你做个交易,如何?” 卫秀饶有兴趣,问道:“你倒是说说看!” 苏拙手指桌上那张写着几个名字的纸条,道:“你不是一直想要那本名册么?只要你替我办一件事,我就把它给你!” 卫秀忽然冷笑:“笑话!你如果要我将望月楼都送给你,我难道也要答应么?” 苏拙道:“放心,我要你做的事,对你来说易如反掌!” 卫秀眼睛在苏拙脸上看了半晌,心中不住盘算。两人都无法从对方眼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觉同时叹了口气。卫秀忽然将那张纸拿起叠好,放在袖中,道:“好!我相信苏先生是守信之人。你说吧,要我帮你办什么事?” 苏拙再次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说道:“我要你帮我查这两个人!” 卫秀眉头一皱,朝纸上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了几个大字:朱贵、金九命。 风云再起卷第十三章 交易 风云再起卷第十四章 威胁 华平打开房门,外面已是清晨。山间雾气氤氲,到处都是朦朦胧胧的,瞧不真切。秋露重,山巅比下面还要先入秋,石子路上已经有薄薄的白霜。他哈了口白气,忽然看见凉亭中,苏拙仍旧独坐其中,手中毛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他走过去,瞥见那纸上已满是墨汁,几乎没有一处空白。苏拙头也不抬,道:“你醒了。” 华平大声道:“你一夜没睡?” 苏拙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情始终想不明白,所以睡不着!” 华平知道苏拙的脾气,若是有问题解不开,是无论如何难以入眠的。他向红泥小炉中加了些木炭,生起火来。拿水壶接了些山泉,放在炉子上。过不多久,就冒出腾腾热气。亭子里也似乎有了些生气。 苏拙终于搁下笔,道:“你们答应了朱贵什么条件?” 华平眉眼一抬,知道此事瞒不过他,便道:“也没什么,只是让我们去为他办件事!” 他说得轻描淡写,苏拙却追问道:“到底什么事?” 华平道:“只是找个人罢了,对四海盟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苏拙点点头,若有所思。华平又道:“苏拙,对不住。念苏昨日受了惊吓,半夜就开始发烧。我想,我们这次恐怕帮不了你了!” 苏拙笑着摇头,道:“我早有让你们赶紧离开这里的意思。玲珑毕竟带着孩子,这里太过危险。既然你们已经有了家,就不要再踏进这江湖了!学凌霜与苏琴一样,做一对神仙眷侣!” 华平点点头,也憧憬着一家三口的田园生活。然而他又注意到苏拙口气中的落寞和眼神里的无奈。这时候燕玲珑也收拾完毕,抱着孩子出门。两人向苏拙告辞,急急忙忙下山,寻找郎中为小孩儿看病。山上又只剩下苏拙一人,显得有些冷清。不过三年来,每天都是这样的日子,苏拙倒也不觉寂寞。 他将烧开的水壶提下来,跑了一杯清茶,刚要进入沉思。就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来人脚步虚浮,显然没有功夫。苏拙转头看去,就见朱贵圆圆的光头先冒出来,继而整个人也出现在桃林边。他一边爬坡,一边喘着粗气。一百来步的距离,直到苏拙将一杯茶喝完,朱贵才走到凉亭中。 朱贵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喘口气,断断续续道:“苏先生……你……你这地方……好是好……可就是太高了……累死我了!” 苏拙笑笑,道:“朱老板何必如此辛苦,雇两个人抬上来不就行了?” 朱贵忙道:“嗳,来拜访苏先生,怎么能失礼呢?我朱某可是十分敬仰苏先生,只是从前无缘得见!” 苏拙道:“朱老板一大早来找我,不会只为了说几句客套话吧?” 朱贵嘿嘿一笑,道:“苏先生果然爽快,我就喜欢跟你们这样的人打交道!不瞒你说,我是无利不起早。既然这么早来,当然就是为了做生意啦!” 苏拙冷哼一声:“昨天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我手上根本没有你要的名册!而且我也不会再写出一份来了!” 朱贵道:“嘿嘿,我说的并不是江湖名册!我知道苏先生说到做到,一定不会将那份名册卖给我,我当然也不能强求啦!” 苏拙一愣,道:“难道我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值得朱老板青眼相看?” 朱贵笑道:“苏先生安贫乐道,看你这草庐三间,也不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有件事情,我想苏先生一定很感兴趣,也愿意与我做这个交易!” “什么事情?” “三年前,少室山武林大会。有一本经书横空出世,虽然只是惊鸿一现,却在江湖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朱贵泰然自若地说道。 苏拙却是吃了一惊,脱口道:“原来吴青山是被你买通的!” 朱贵嘿嘿冷笑,道:“我本来是叫他来将名册拿来给我,谁知道他不识字,将几本佛经一股脑带回来给我。我原本甚是失望,谁知道随手翻看,居然喜出望外!苏先生,你可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苏拙自然知道他看到了什么,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朱贵甚是得意,又道:“我居然看到了两本书,一本是地狱道,一本是饿鬼道!这真是令我大吃一惊。原本少林出事后,江湖上便流传,六道轮回经遗失了。谁能想到,这几本书,居然在苏先生这里!” 苏拙怒道:“朱贵,这几本书神秘难测,贸然练习上面的功夫,只会走火入魔。我劝你还是不要玩火**,赶紧把书还给我!” 朱贵冷笑:“我是个生意人,什么绝世武功对我来说,根本不屑一顾!” 苏拙道:“这些书若是流传到江湖上,只会引起血雨腥风。朱贵,你不要轻举妄动!” 朱贵笑道:“苏先生,在我眼中,这世间万物只要奇货可居,都是可以买卖的。你说的什么血雨腥风,我这个生意人,怎么会懂呢?” 苏拙面色一变,脸上青气一闪而过,冷冷道:“朱贵,你可知道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永远都说不出话!” 朱贵丝毫不惧,眼睛直视苏拙,道:“苏拙,我若是死了,那两本书,你这辈子就再也别想找到了!” 苏拙心中愤怒,偏又无法发作,双拳紧握,重重砸在桌案上。朱贵笑道:“苏先生,那是另一桩交易了,我现在还不想跟你谈。我这次来,想要告诉你的是,如果我把这几本书在你这里的消息散布出去,你猜会怎样?” 苏拙眉峰一凛,黯然道:“从此我将永无安宁之日!” 朱贵哈哈大笑,道:“苏先生果然聪明,我要跟你谈的就是这桩生意!要想封住我这张嘴,就要看苏先生愿不愿意为我做一点小小的事情了!” 苏拙终于意识到,自己与朱贵的交锋,从一开始就落在下风。他本以为朱贵只是一个到处投机的市侩商人,可现在看起来,朱贵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他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只是为财而已,他到底有什么目的?苏拙一时陷入沉思。 朱贵淡然笑了笑,成竹在胸,起身道:“苏先生,好好考虑一下吧。考虑好了就来找我哦!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 风云再起卷第十五章 原形毕露 朱贵满脸得意,扬长而去。苏拙却阴沉着脸,始终不发一言,沉默了许久。朱贵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苏拙百思不得其解,连掌握着望月楼这样名动天下的组织的卫秀,要夺回华念苏,也不愿意与朱贵翻脸,而是按着对方的规矩,谈了一场生意。她是怕朱贵么?还是因为朱贵背后的势力? 苏拙联想到这一点并不奇怪,朱贵一个市井商人,既没有绝世的武功,又没有足够的人手。但却在江湖上畅行无阻,一方面是因为他八面玲珑,手段高超。而另一方面,他这样的人,到处牟利,得罪不少人。如果没有过人的实力,只怕早已成为一具白骨了。而这个实力并不是朱贵所具有的,那么他背后一定还有一个人! 苏拙叹了口气,虽然对朱贵厌恶至极,却又不得不去见他。毕竟六道轮回经事关重大,绝对不能流落江湖。他起身下山,刚刚走到山脚,就看见十几个村民聚在一起,神情有些难看,来回踱着步,显得焦躁不安。 他们一见苏拙下山,原本小声嘀咕的都安静下来,安安静静地看着苏拙。苏拙有些奇怪,上前问道:“大家有事么?” 众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出口。苏拙与他们相处三年,知道这些人向来淳朴单纯,有话就说,从没像今天这般犹犹豫豫。他隐隐猜到到底是什么事,凄然一笑,道:“大家有事尽管说,我苏拙能办到的,一定替大家办!” 村民更加不好意思说了,终于一个年长的农夫说道:“苏先生,你不要怪我们。大伙儿相处这么些年,谁也不愿走到今天这一步。你给我们村里的孩子教书,又不收塾金,我们很是承你的情。可是我们听说,昨天那伙凶神恶煞的人,都是冲着你来的。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苏拙歉然道:“老丈说得没错,他们的确是冲着我来的。” 老者又道:“苏先生,我们不知道你与他们结了什么仇怨。咱们小老百姓,只求风调雨顺,安生度日。可是昨天这么一闹,大伙儿都吓得不轻。尤其是小豆子竟然死了,这些做父母的,就更加担心了。” 苏拙脸色黯然,道:“对不住,给大家惹来了麻烦……” 老者伸手拦住他话头,道:“苏先生,你不必道歉。这三年里,你给咱们做了许多好事,大家都看在眼里。东家长西家短,都要请你去帮帮忙。现在出了这事,大伙儿不能帮到你什么忙,都很过意不去。不过,我们也实在经不起这么折腾,所以……” 他话说不下去了,但意思已然明了。苏拙轻轻叹了口气,道:“老丈不必过意不去,苏某给大家惹了麻烦,这里自然不会再留了。等我一查明小豆子的事情,立马离开这里,如何?” 众村民听他这样说,虽然自己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却又很过意不去,低着头走了。苏拙叹了口气,却忽然听见一阵笑声。他回头看去,就看见金九命从树林间转出来,满脸嘲笑,看着苏拙。 苏拙淡淡一笑,道:“怎么,金捕头要来看我的笑话了?” 金九命道:“苏拙,你现在连容身之处都没有了,难道还不愿意考虑跟我合作吗?” 苏拙冷哼一声,道:“你煽动村民赶我走,不就是想让我走投无路么?正巧,我也正想出去走走!” 金九命“哦”了一声,道:“你是怎么知道,是我煽动的那些人?” “除了你,我也想不出别人了!”苏拙道,“那帮武林中人恨不能把我关起来,如果我不离此地,他们才最安心。也只有你,千方百计想让我走投无路,只好来求你。可惜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金九命狞笑道:“苏拙,我就不相信你还能翻出什么花来!百里村容不下你,江湖也容不下你!等这帮武林众人散去,你活着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武林。到时候,你的麻烦可不止现在这样!苏拙,我早已经向我的师弟发出了讯息。他们就在左近,很快就会有大队人马来接应我们,到时候将村里这帮人一网打尽,再将那些没来的一个一个收拾了。到时候我记你头功!” 苏拙一凛,断然道:“金九命,你休想得逞!我苏拙即使再落魄,也不会与你这种滥杀无辜的小人同流合污!” 金九命面色一变,嘿嘿冷笑数声,道:“好好好,苏拙,有你的!咱们走着瞧!”说完转身就走。 苏拙看着他走远,蓦地却听见几声鼓掌。一个黑衣人从林间走出来,笑道:“苏先生果然胸怀远大,不畏强权,令人钦佩!” 苏拙冷笑一声,道:“今天还真是热闹啊!什么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见我!曲姑娘,你又有何事啊?” 曲梅随手扔给他一本小册子,道:“这是朱贵的底细,主人让我给你的!” 苏拙一愣,道:“这么快!”随手翻看,又道:“金九命的呢?” 曲梅道:“主人让我告诉你,金九命很难查到,只知道他是皇城司第一总捕,曾被御封神捕称号。金九命很少在江湖上露面,不过,就在三个月前,有人见到他在朱贵的一次宴席上出现。之后又消失不见了!” 苏拙点点头,若有所思,口中却道:“卫秀她为何不亲自来见我?” 曲梅冷笑一声,道:“主人连夜就离开了此地。她让我告诉你,你答应她的东西,最好半个月内送到嘉兴贵宾楼交给陈掌柜。如果失信,她会新仇旧怨一起算,让你永不得安宁!” 苏拙一愣,茫然呆立。曲梅转身就要走,忽然又回头道:“不过听你方才对金九命说的话,你是绝不会把名册交出来了!所以还是先想想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吧!苏拙,你有倾世之才,却胸无大志,自甘平庸。像你这样的人,活着只是个麻烦,还不如三年前就死了!”说着冷笑数声,又道:“这几句话是我送给你的,好好想想吧!” 苏拙叹了口气,低头看那册子,口中喃喃道:“三个月前……朱贵……金九命……”忽然他脸色一变,惊呼道:“不好!原来他是打这个主意!”说着,就向村口疾奔而去。} ) 风云再起卷第十六章 左手 苏拙急急忙忙赶到村口,果然看见一群人围在那里争执。他们各色打扮,依旧蒙着脸面,正是昨天那伙武人。他们围成一圈,站在人群中的,正是金九命!他见苏拙时没有蒙面,此刻已被众人看见面目。 就听唐越松道:“金捕头,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到你!真让我们大吃一惊!” 金九命自高自大,又没将这些武人放在眼里。被人识破身份,也不屑于辩解。另一人道:“金九命,你不在京城纳福,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做甚?” 金九命冷笑一声,道:“就凭你也配问我?” 那人登时怒火上冲,唐越松拦住他,沉住气问道:“金捕头,我问你,你可是来抓捕我们的?” 金九命嘿嘿直笑,道:“想不到你还有点脑子。你们这伙反贼,当年追随卫潜,如今还想逃过王法么?识相的就乖乖束手就擒,否则天威降临,教你们尽数化为齑粉!” 江湖武人都是粗豪的汉子,如何受得了这般侮辱?当即有人反口骂道:“好走狗!金九命,你当我们怕了你们这群鹰爪不成?管你来多少人,都叫你们有来无回!” 金九命哈哈大笑,道:“好啊!我现在就将你就地正法!” 几人越说越僵,眼看就要动手。唐越松犹犹豫豫,权衡半天,忽然道:“金捕头,有话好说,何必动手?你说我们是反贼,可有证据?光凭你空口之言,就想把我们这么多人定为反贼,岂不是太儿戏了?” 身边几人大声道:“说的好!姓金的,你最好拿出证据来,否则咱们告你个反坐之罪!” 金九命伸手一指,正指向了堪堪赶来的苏拙,道:“要证据还不容易?苏兄弟早就把你们的名字都告诉了我!卫潜的江湖名册上,你们都是榜上有名啊,一个都休想逃过!” 众人大吃一惊,瞪着苏拙,恨恨道:“苏拙,枉我们相信你,你居然出尔反尔!” “我早说过,他根本就不值得相信!” 苏拙转眼间就陷入要被群起而攻的境地,他轻哼一声,对金九命道:“金九命,你这借刀杀人的计策用得真好啊!” 金九命冷笑不语。唐越松手指苏拙,怒道:“苏拙,你还有何话说?” 苏拙笑道:“若是我想把名册交出来,昨天在塾馆就可以给他了,何必费那么大力气?这分明是金九命的计策,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吗?他已经召唤了援军,现在跟你们费这么多口舌,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将你们一网打尽!” “啊!”众人又是一惊,转头看向金九命。金九命脸上神情瞬息万变,笑道:“苏兄弟,你何必害怕……” 苏拙一身断喝:“金九命!你这个奸险小人,我们的账还没算呢!” 众人一愣,不知这二人谁是谁非,一时瞧得呆了。金九命茫然道:“我们有什么账好算?” 苏拙冷然道:“你做下的罪恶,难道不敢承认吗?小豆子是不是你杀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敢承认吗?” 金九命哼哼笑道:“笑话!我要杀一个小孩子做甚?” 苏拙道:“亏你还是习武之人,不但滥杀无辜,还是个敢做不敢当的猥琐小人!” 金九命面色一变,狰狞道:“苏拙,你说话小心些。若不把话说清楚,休想我饶过你!我为什么要杀一个孩子?” 苏拙沉声道:“你杀小豆子,一方面是怕被人识破身份!昨天我来到塾馆,你正好从后门进来。我猜当时你一定是去向附近的官差报信去了,而用的手段,就是烟花!而小豆子当时借口去茅厕,偷偷从后门溜出去。因为他是个孩子,所以也没人在意。而他正好看到了你放烟花的一幕,你怕他在人前说出来,便下毒手,将他扼死了!昨天我在小豆子尸体旁边看到一截竹炮,那根本不是小豆子贪玩,而是你报信的烟花筒!” 众人看向金九命的眼神都变了,不仅仅因为他是朝廷鹰犬,暗藏祸心,想把大家一网打尽。更因为他身为武人,居然出手杀害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孩子,当真有辱身份。金九命阴沉着脸,把牙齿咬得咯咯响。 苏拙接续道:“另一个原因就是,你知道这些人扣押了村民,已经犯了我的忌讳。如果再闹出人命,我一定不肯善罢甘休,如此一来,就可以把他们拖延在这里,等待你的援军到来。金九命,你为了荣华富贵,居然下如此毒手,滥杀无辜,还配是个人么!” 他疾言厉喝,众人心弦一震。金九命目中寒芒一现即消,故意装作不在意,道:“信口开河!你难道看见我杀人了?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杀了那个小鬼?” 苏拙伸手一指,沉声道:“证据就是你的左手!” “左手?左手能证明什么!” 苏拙道:“你虽然始终垂着左手,装作左手残疾的样子。可你却是个左撇子!昨天我与你交手的时候,那一掌气势很凶,当时我记得你下意识想要抬左手来挡。可是你却犹豫了一下,宁可错过时机,身处险境,也要故意用右手的刀来挡。这说明你根本就在刻意隐瞒自己左撇子的事实,没错吧?而昨天小豆子脖颈上的手印,就是只左手!一般人动手杀人,都会用自己习惯的那只手。而杀人时,精神集中紧张。这个时候,反而会暴露一些平时刻意掩藏的特点。你在杀小豆子的时候,因为对方是一个根本无法还手的孩子,你自然想得更多。因此你才会下意识就出了左手,将他扼死了!况且那手印只能清晰地看到拇指和食指、中指三个手指。在场众人,只有你左手是断了两根手指的!” 金九命低头看着自己断了两根手指的左手,嘿嘿直笑。众人无不惊讶,证据确凿,真没想到金九命真会做出如此龌龊之事,更没想到他居然是个左撇子! 有人嘲讽道:“金九命,你还想来抓我们。我看你自己才是罪恶滔天的犯人!你不如先把自己送进牢里去吧!” “说的没错!我看你凶神恶煞,早就知道你心肠黑透了,真是没看错啊!” 金九命毫不理会众人之言,笑了一阵。苏拙大声道:“金九命,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金九命冷冷地说道:“这世上没有人知道我是左撇子。我早已经把右手练得比左手还灵活。真想不到你居然能看破!” 风云再起卷第十七章 九命 金九命说出这句话,自然就是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苏拙道:“金九命,既然你承认了,还不给枉死之人偿命?” 金九命冷笑一声,忽然莫名其妙地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叫九命?” 众人一阵茫然,不知此时此刻他为何要这么问,难道还是想拖延时间?有人怒喝道:“这种人还跟他废话什么?大家一拥而上,也算为无辜之人报仇!” 苏拙却只是问金九命道:“什么意思?” 金九命嘿嘿一笑,道:“苏拙,你才不过死过一次。而我已经死过八次了!我这条命,是八次从鬼门关走回来的。你要让我给一个小畜生偿命?恐怕是在说笑吧?”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心里都在想:这人当真死过八次?俗话说一夫拼命,万夫莫敌,众人竟都一时为金九命的凶悍震住了。苏拙深吸一口气,双手一分,摆了个姿势,道:“那我只好为小豆子报仇了。”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金九命断喝一声,右手上阔背钢刀猛然劈出。刀芒从苏拙面前划过,斩下了鬓角两根头发。苏拙知道这一刀只是威吓,并没有真看下来的意思。他动也没动,任凭锋利的刀锋在脸边掠过。旁观众人都忍不住惊呼出声,想不到苏拙定力如此之强。 苏拙等刀锋一过,右手屈指成爪,便去勾金九命左手。金九命左臂始终垂着,侧身避过,右手刀锋回卷,将苏拙逼开。苏拙稍稍后退,让过三尺之外,猛然又向前,口中道:“还不出左手么!” 金九命冷笑道:“凭你还不配让我使用左手!”右手刀舞出一片烂银,在身前形成一层刀网。只见这刀网密密层层,只见锋芒,不见刀身。苏拙在层层刀网笼罩中,如一片落叶,虽狂风乱舞。只见他身形越来越开,到最后只能看见一道白色影子,在刀光间来回穿梭。 群雄看得傻了,一人道:“这两人居然有这样鬼神莫测的功夫!可笑我们还来找他们的麻烦,原来人家是不屑于跟咱们动手!” 他说了这话,其他人都有些黯然。唐越松叹息道:“这金九命到底什么来头?有这样的刀法,居然在江湖上籍籍无名,真是咄咄怪事!” 一个老者笑道:“你才活了几年,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这个金九命少年就成名了,可惜后来销声匿迹。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做了朝廷鹰爪,可惜可叹……”他言语中颇为惋惜,显然觉得金九命入朝为官,乃是自缚手脚,浪费了大好的本事。 一人忽然嘿嘿冷笑,众人看去,原来是朱贵。他道:“人各有志,子非鱼,焉知鱼之乐?金九命进皇城司十几年,做到了第一总捕的位置,被钦封神捕称号。权势熏天,炙手可热,就连京城那些大官老爷,也要对他客客气气的。你还觉得他不值么?” 人群中响起一阵叹息,有人附和道:“是啊,比咱们一事无成,浑浑噩噩地,强过太多了。” 说话的功夫,那恶斗两人有起了变化。只见那道白影几个纵跃,居然穿过了刀网,近到金九命三尺之内。金九命阔背刀失了距离优势,反而成为累赘。只见刀芒一暗,金九命主动收回刀势,居然取了守势。 旁观的人不竟“咦”了一声,唐越松又道:“这苏拙三年前可没有这么高的功夫啊!怎么死了一次,居然这么厉害了?难道他也像金九命一样,死一次就厉害一次?” 旁边的人捋须道:“看来他三年间没少吃苦啊!” 一人反驳道:“就算再刻苦,三年时光也不会如此脱胎换骨!我看这其中必然有奇遇!” 朱贵哈哈大笑。他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看到这群人猜来猜去,只觉有趣。唐越松机灵,一听他笑,就知道他定然知道内情,问道:“朱老板,看来你是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朱贵呵呵一笑,摇手道:“不可说不可说,生意还没做成,怎么能把底价报出去呢?” 他这一说,更惹得众人心痒。一人道:“朱老板,想做生意还不容易。这里站的,可不都是你的主顾?咱们也可以商量商量嘛!” 朱贵小眼转转,瞅了瞅战场中的苏拙,忽然诡秘道:“你们听说过六道轮回经么?” 唐越松经历过少林之事,自然知道,脱口道:“当然知道,那不是少林的**么!”他忽然住口,满脸不可思议之色,惊愕道:“你是说,苏拙他……” 朱贵莫测高深地笑了笑,道:“不可说,不可说……” 他虽然这么说,旁人却都以猜到了,更加想要看看苏拙的身手,看看这传说中的六道轮回经到底有多神奇。 苏拙欺身到近前,金九命仍然托大,不肯使用左手,一时间只能防守,进攻得更少了。苏拙双掌出招越来越快,就听金九命狞笑一声,咬着牙道:“苏拙,三年前我不在京城,看来当真是此生憾事!否则这一战三年前就已经结束了。想不到迁延三年,居然让你练了这一身功夫!” 苏拙见他在强攻之下,居然还能说的出话,也不由得惊讶,笑了笑,说道:“吃一堑长一智。三年前我武功不济,被追捕得如同丧家之犬。难道还不该让我苦练武功么?” 金九命大喝一声:“的确应该!可惜,你终究还没有练到家!”喝声一落,金九命缩在袖子中的左手忽然由下往上掠起。 这一下出乎意料,又快逾闪电。苏拙闪避不及,头向后一仰。这一掌从脸前划过,虽没碰着皮肉,掌风却已激得脸颊生疼。苏拙暗自惊骇,脚下后退两步。金九命却趁势而上,丝毫不给苏拙喘息之机,右手刀,左手掌,双双而至。 苏拙被他激起豪情,又想到小豆子惨死情景,那一对失去孩子的年轻父母的痛哭,一时间胸口郁满怒火。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双目忽地闪出一点绿芒,瞧来如同厉鬼眨眼。 金九命从没见过这等情形,骇了一跳,手上招式顿了顿。然而他身形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上去,刹之不住。苏拙双目忽地又变得血红,一双眼睛似要滴出血来。金九命脱口道:“这是什么功夫?” 然而不等他听到回答,苏拙双掌已然印在了他胸口! 风云再起卷第十八章 祸心(本卷完) 金九命满脸不可思议之色,左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右手中的刀也“哐啷”一声落地。苏拙双眼中的血红光芒,也随着这一掌中的劲力吐尽而消散下去。金九命嘶哑着嗓子,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好……好……”蓦地一头栽倒,再也收不出话来。 旁人都看得呆了,方才电光火石之间,只知道金九命全力进攻。谁知眨眼间形势大变,金九命居然已经倒地身亡了。这一番变化,让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时忘了金九命是来要他们命的,反而满脸骇异地望着苏拙。 苏拙茫然看着自己双手,感受到一股完全不同的劲力,顺着筋脉上下流窜,仿佛随时能冲上脑海,夺取自己的理智。自从他能够控制住地狱道和饿鬼道的内力后,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他喃喃自语道:“畜生道?我突破了这一层了么……” 然而他却殊无喜悦之意,因为他知道六道轮回,每练一层,走火入魔的危险也就加深了一层。自己突破畜生道,未必就是什么好事了。不过他现在还没有功夫考虑太多,朱贵忽然笑道:“好了好了!看来这金九命果然就只有九条命啊!苏先生大显身手,除掉了朝廷鹰爪,给我们大家解了围,也为枉死之人报了仇,皆大欢喜啊!” 众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得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 朱贵又道:“刚才金九命说,正有大队人马赶过来。我们还等什么,赶紧散了吧!” 众人顿时醒悟过来,慌慌张张,急欲先走。苏拙却忽然喝道:“等等!” 这一声颇有威势,加上方才击毙金九命的余威,群雄居然当真不敢动了,茫然看着苏拙。朱贵眉头一皱,道:“苏先生莫非还有什么话说?” 苏拙冷笑道:“还有些事情没有搞清楚,就这么走了,难道大家不会遗憾吗?” 众人茫然问道:“什么事情?” 苏拙道:“你们就不好奇,为什么金九命会知道你们的行动,提前混了进来?” 唐越松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之中出了奸细?” 苏拙道:“不是奸细,而是从一开始,这件事就是有人暗藏祸心,故意设计!你们不说,我也能猜到,这次是笑面佛朱老板召集你们来此。而我没有死的消息,自然也是朱老板告诉大家的。其实我刚开始很奇怪,就连我最好的朋友华平燕玲珑,都不知道我的消息,为什么朱贵会知道?后来才终于明白,原来百里村唯一的富户关员外,就是他布置在这里的眼线!” 朱贵脸上阴晴不定,小眼睛不断转动,不知在想什么。其他人则一脸不可思议,谁能想到关员外是朱贵的人?苏拙又道:“百里村从前根本没有这样一个员外。三年前我回到玉笥山,却见到了这么一位关员外,自然起了疑心。我曾经拜托一位农夫以寻亲为借口,到关员外老家去查。结果果真查到这么一位姓关的富户,而且正是想要归隐山林,才搬到了百里村。谁能知道朱贵会用一个真的关员外来设计我?直到朱贵住进了关宅,我才又重新怀疑。” 朱贵嘲讽道:“你还真是小心谨慎啊!” 苏拙笑道:“当你要吴青山偷书给你的时候,我才更加确定。吴青山经常在塾馆外偷看我教书,我本以为他是想要学认字。可是他到现在还认不得几本佛经,说明他根本不是去学习的。而是奉了关员外的指示,去监视我的!也因此,你才能最先得知我的消息,并且在几个月之前就开始谋划今日之局!” 一个蒙面老者问:“你是说今天的事情,全是朱老板谋划的?” 苏拙道:“当然!包括金九命能够混进来,也是他故意漏出去的消息。我曾听金九命提到此事,他只说了朱贵自以为缜密,实则已被被人知道了。其实,以朱贵的精明,如何能让这么大的事情泄漏出去?而我又查到三个月前,金九命曾在朱贵家出现。这不能不令我想入非非!” 旁人不解道:“可是,朱老板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他找到我们的时候,的确是说带我们来这里找你拿名册。而且他也确实做到了,我们也一定会答应他的要求。他为何又要让金九命混进来?” 苏拙冷笑道:“你们真以为朱贵会真心与你们做交易?他一方面让你们来找我的麻烦,另一方面又引诱朝廷的人参与进来。同时,还想私下里与我达成交易,得到所谓的江湖名册。他甚至想把望月楼也牵扯进来,为他所用。不过望月楼主并不会那么容易上当,所以连夜离开此地,就为了暂避漩涡。朱贵这一石数鸟之计,着实厉害。他知道金九命一定会召集帮手,于是今天又告诉你们金九命的身份,让你们在此厮杀起来。等到朝廷援手到来,必然又是一场大战。而两边都没有将对方一网打尽的能力。这件事就会愈演愈烈,最后成为朝廷与江湖的大决战!”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纷纷说道:“果真是这样!可是他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苏拙哼了一声,道:“我也很想知道,朱老板,你何不说说你的目的?” 朱贵一脸的淡然,好像设计这些毒计的人根本不是他。他这份气定神闲,让苏拙都不禁有些佩服起来。朱贵哼了一声,道:“我不过就是个生意人,能有什么目的?也就是为了几个银子罢了!” 苏拙冷笑一声,忽地身形拔地而起,再一看时,已到了朱贵面前。他一把扼住朱贵的咽喉,厉声道:“这个设计的目的是要天下大乱!你根本没有这么大的手笔,能筹划这么大的局。说!你背后到底是谁在操作?” 朱贵被他扼得喘不上气来,断断续续道:“苏……苏拙……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事情说出去……” 苏拙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方才我与金九命交手时,你说的话我没有听见么?你不会不知道,练过六道轮回的人会怎么样吧?你最好老实说,否则,只要我手上劲力一吐,世上再没有朱贵这个人!” 朱贵显然被他吓到了,脸色苍白,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我……我说……是……是无……” 话没说完,只听疾风破空。苏拙神色一凛,来不及闪避,一枚松子正射中朱贵额头。这松子虽只嵌在皮肉中,但上面蕴含的内劲已经将朱贵打得脑骨碎裂,当场毙命。苏拙猛然回头,哪里还能看见什么人影?他慢慢将朱贵尸身放下,沉吟道:他方才说的什么吴?难道背后那人姓吴? 一时想不通,忽然又听马蹄声得得,急促而来。山坳处转出一队官差。群雄忽然起了一阵骚乱,有人喝道:“跟他们拼了!” 苏拙断然道:“不可!这样就落入了别人的设计!不如暂避锋芒,日后再说!” 许多人应道:“好!大家散了吧!”说完,群雄一哄而散,向山林间逃去。官差在这山林中,远远不及江湖武人灵巧。等赶到近前,只看见两具尸身躺在地上,哪还有一个人影? (江湖风波再起,敬请关注明日更新下一卷,催命银票。) 催命银票卷第一章 金刀镖局 (感谢落花深一尺,不用带蒲团的打赏和月票!还有很多朋友的月票和鼓励!热泪盈眶啊,啥也不说了^_^) 这几天是程明度最开心的日子。他手端着紫砂茶壶,站在金刀镖局四个金色大字的牌匾下面,看着街市上人来人往。每个人经过此处,都要忍不住转头看一眼。几个下人正在张灯结彩,布置一切。 明日是程明度五十大寿。五十已是知天命之年,该拼的也拼了,该挣的也挣到了。想想十来年前,当时自己已近不惑,可是依旧一事无成,是个只会耍弄大刀的武夫。如今因缘际会,挣下了这么大的家业,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当然,五十大寿不是他唯一的喜事。第二桩喜事,也是在明日。他的独子,程涵要与一位姓李的姑娘定亲了。仗着如今金刀镖局的势头,有不少武林世家都来人说亲,希望与程明度结为秦晋之好。而程明度却一直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娶到这位姓李的姑娘。这姑娘也不是什么闭月羞花之貌,也不是什么名门之后。可是谁让她姓得好呢?在江州这地界,姓李的向来都不容小觑。 这位姑娘旁人或许不清楚,程明度却是心知肚明,深知她与那家人的确沾亲带故的,这才首肯了这桩婚事。其中的缘由嘛,就不足为外人道了。而第三件喜事,非但不能对外人说,就连说梦话也绝不能说出口。那就是这次的玉笥山之行,虽说没有取得预定的目标,但也确信了,所谓的江湖名册的确已经不存在了! 虽然还有个苏拙,知道其中的人名,甚至能把自己当众叫出来。但是苏拙死活都不肯让别人得到这本名册,说什么这会带来武林纷争。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不用再害怕了。因为苏拙傻啊,手握这么厉害的武器,却不肯用。能傻到与卫潜做对,结果差点把命都丢了,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其实若不是当年四海盟那帮盗匪,说不定卫侯爷已经成就霸业,天也已经变了。而自己说不定也要裂土封王了……程明度忙摇了摇头,摒除了脑中骇人的想法。其实现在这样,已经该知足了!知足常乐嘛。程明度就这样一言不发,笑呵呵的,自己琢磨着心事。若是有旁人问他为何笑,他也只是摇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客人陆续到来,礼物都是有专门的脚夫挑着,送进院子。程明度也开始忙了起来,到处应付客人。当然他是越忙越开心,不知不觉就到了第二日晚宴。诺大的镖局,摆了七八十桌。东院的,都是江州地界上的官吏和有头有脸的人物。而西院的,都是程明度江湖上的朋友。其实说是朋友,好些人名字也叫不上来,只是慕着金刀镖局的名而来。 两个院子虽然相通,只隔着一堵墙一道月门。但两边的人却是老死不相往来。东院的嫌西院的江湖人物粗鲁,西院的也嫌东院的迂腐做作。两边都不能怠慢,程明度便端着酒杯两边跑。一会儿不断说些奉承话,一会儿又要变得豪气干云,着实劳累。 起初他还带着程涵一起,为自己分担些,也算带着后辈长长见识。然而过不多时,程涵便借口跑了,躲到一桌满是江湖豪客的桌上,大碗喝起酒来,不时划拳猜令,好不快活。程明度看那桌人,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浪荡之徒,不由得皱眉大摇其头。 镖局门前,放起一串炮竹,噼里啪啦,震耳欲聋。就在这时,一个素衣布衫的青年从街对面走来。他站在街心,等这一轮鞭炮放完,才走到镖局门口。程府管家站在门口,笑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啊?” 那青年面上冷冰冰的,什么表情也没有,就连说话也冷冰冰的,似乎不带一丝感情。他道:“程明度呢?” 管家有些奇怪,这人不过二十多岁,怎么直呼老爷的名讳?他又问道:“请问这位公子,你有请帖么?” 青年依旧冷冰冰道:“程明度呢?” 管家终于有些不悦了,敢情这人不是来贺寿的,而是来找麻烦的。他双手一叉腰,横眉怒道:“你这小子,哪里来的?居然到金刀镖局来撒野?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 青年浑然不理,仍是那一句:“你不是程明度,程明度人呢?” 管家终于大怒,吼道:“快滚快滚!不然要你好看!”说着伸手着青年胸口猛推一把。 管家怒吼的声音不小,院子里已有好几人听见。许多人诧异地望向门口,就看见管家微胖的身子撞开半掩的大门,狠狠摔到地上。众人忍不住把酒杯放下,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镖局的趟子手们都在靠门的桌上坐着,见此情形,忙上前扶起管家,问道:“老管家,怎么回事!” 管家摔得七荤八素,说不出话来,指伸手指着门口。那青年没人挡路,已经走进了大门,长身直立。镖局众人登时明白,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忽听一声大喝:“等等!” 众人回头,原来是程明度喊的。他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门口这青年身上,知道若是在今天打了起来,只怕坏了喜事,只得出言喝止。他上下打量这青年一眼,只觉十分陌生,根本不认识。他看向身边几个武林的老人,目露疑惑。那几人也皱眉摇了摇头。 程明度这才稍稍放心,自然这人不是什么江湖名门大派的弟子,那便不会得罪人了。他问:“这位朋友,是你出手殴打我的管家?” 那青年口气不变,道:“我没有出手打他!是他来推我,反倒自己摔了出去!” 程明度暗暗留心,自己的管家也会些拳脚,却被这人反震摔倒,看来这人也会两下子。他尽量放缓语气,道:“你来找谁?” 青年却反问道:“金刀镖局的局主可是程明度?” 程明度一愣,仍旧点点头,道:“不错!” 青年又问:“你就是程明度?” “不错!”程明度依旧耐着性子回答。旁人都开始嘀咕起来,想不到程明度涵养这么好,面对一个小辈的无礼问题,居然始终没有发怒。只有程明度知道,做镖局买卖的,关键不在于功夫好,而是不能得罪人,走到哪里都有人照应。如此方能太平无事。 青年道:“既然你是程明度就好办了。你们金刀镖局还接镖么?” 程明度微微一笑,道:“怎么?你要托镖?”口气却是不以为然,以为这人是故意来寻开心的。 青年却道:“没错!我就是来托镖的,只是不知道你们敢不敢接!”(未完tt待续。) 催命银票卷第二章 镖银十万 程明度闻言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院中的客人也都纷纷笑了起来。那青年依旧面无表情,静静立在那里。程明度笑罢,道:“年轻人,你在说笑话么?这江南一带,要是我金刀镖局都不敢接的镖,也没有其他人敢接了。就凭你方才那句话,这镖我接了!可是我金刀镖局的价钱可不便宜,不知道你付不付得起!” 青年一言不发,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张叠起来的纸,随手一抛。那张纸平平飞出,仿佛无形中有一根细线牵引,向着程明度飞去。他露这一手功夫,顿时让众人吃了一惊。许多人不禁暗暗寻思,这一手虽然不难,想要做得如此举轻若重,却着实不易。这年轻人到底什么来头,居然是深藏不露,怎么会谁也没见过? 程明度也是暗暗吃惊,想不到自己居然看走了眼,每瞧出来这年轻人的底子。他甚至在心底不由自主将这人与自己比较起来。胡思乱想间,那纸片已经飞到面前。程明度抬手接住,手指两指尖触到那张纸,忽地指尖一热,居然被纸上附着的内力震了一下。他手上加劲,终于没在人前露出狼狈之态,心中却已经有些不安。 他沉着脸,将那张纸打开,原来是张银。然而他的目光落在了银票的数额上时,整个人却已经惊呆了。银票上清清楚楚写着白银五万两!程明度又将银票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确认银票不是伪造。 青年道:“不用看了,银票是万通钱庄的,全国各处都可兑换。这五万两是定金,只要你答应接镖,这张银票就是你的。只要你把东西安全送到地方,还有另外五万两奉上!” 院内众人听闻,这趟镖的酬劳居然是十万两白银,都忍不住掩口惊呼。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金刀镖局成立十年来,只怕也没有赚到十万两之多。没想到居然有人会一趟镖就给十万两,到底是什么样的主顾啊! 程明度脸上神情不断变化,心中冒出了无数个念头。这十万两白银着实诱惑,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镖,会给十万两?他心底升起一股不安之意。程明度的独子程涵年少轻狂,听见有十万两银子,顿时一拍桌子,大喊道:“好!天下就没有我们金刀镖局走不了的镖!十万两银子,你可不要说话不算数!把你要托的东西拿出来瞧瞧吧!” 青年看了程涵一眼,鼻中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依旧看向程明度。程明度也觉程涵狂妄无状,忍不住怒喝道:“住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程涵不服气,走到父亲身边,压低嗓子道:“父亲,这可是十万两啊!” 程明度重重哼了一声,怒骂道:“你眼中就只有银子么!” 程涵又被骂了一句,又不好回嘴,哼了一声,满脸不以为然。程明度对那青年问道:“不知道你要托什么东西?居然能值十万两白银。” 青年道:“值不值这么多银子,不用你管。你只要将东西送到就行!” 程明度左思右想,众人也都看着他,不知他要如何决断。程明度感受到众人火热的目光,寻思道:“若是今天不敢接这趟镖,今后金刀镖局的招牌算是砸了。可是这么高的镖银,只怕是徒惹是非啊!”他想了半天,终于咬咬牙,把脚一跺,道:“好!我接这趟镖!请你择日将宝贝押运过来吧!” 青年道:“不必,就在今天!”说完,伸手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小木盒,大约尺许见方,道:“我要托的镖,就是这盒子里的东西!”说罢挥手一甩。那盒子滴溜溜飞速旋转起来,平平稳稳又向着程明度飞去。 程明度有了第一次的教训,尤其这次盒子的力道看来还要大了许多。他居然不敢托大,脚下不由自主退了两步。程涵在旁看见,自以为是出风头的良机,大喊一声:“我来!” 程明度一惊,想要出言阻止已经来不及。程涵单手在盒子上一按,本以为这一下定要教盒子停下。谁知手掌一热,掌上油皮已经被磨掉一块,火辣辣的疼。那盒子去势不减,撞着程涵肩膀。撞得程涵几乎站立不稳,斜向一旁歪了歪。而盒子依然奔着程明度而去。 程明度无处可退,硬着头皮双掌齐出,在盒子上下一夹。盒子上的力道经过程涵减弱,所剩无几,程明度轻松接下,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他托着盒子,感觉也没什么重量,盒子里装的只怕不是什么古董珍宝。盒子古色古香,雕花倒也考究,可惜并不是什么名品。程明度不禁好奇,这盒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他忍不住伸手把住盒盖,就要打开。旁边众人也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一看到底是什么宝贝。然而那青年忽然道:“哎!程局主,这盒子只怕你打开不得吧!这可不合规矩!” 程明度醒悟,忙将盒盖又摁紧,口中连声道:“是是,是我大意了!不知道你要把这盒子送到哪了?” 青年转身一跃,人已经到了大门顶上,回头道:“金陵乌衣巷萧家大宅!”话音一落,人已经不见了,只听远远地又传来一声:“限期十天内送到!否则……”最后声音渐远,已经听不见了。然而这最后几句虽没听见,可是众人都听出了威胁之意。 程明度心一沉,他倒不是怕这年轻人的威胁。虽然对方武功胜过自己,可是金刀镖局屹立十年,也自有立身的本事。让他不安的是,这次这镖托得奇怪。不光是报酬太高,而且托的东西,似乎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而且送去的地方,什么萧家大宅,也是没有听说过。程明度倒是常去金陵,可是从来没去过乌衣巷,也就更不知道还有个姓萧的人家! 程涵喜道:“送去金陵?!这么近!这江南地界各路绿林,谁不卖我们面子。这银子赚得也太容易了!父亲,这趟就让孩儿去吧!” 程明度怒喝道:“胡闹!没用的东西!就你这样目空一切,我让谁走这趟镖,也不会让你走!”说完,脸上阴晴不定,不知在琢磨什么。旁边的人也只能听见轻微自语声:“十天,十天……” 催命银票卷第三章 丧事 金陵城东,多是豪富之家。苏拙站在秦淮水边,望着街两边的大院。一晃三四年了,当初苏拙在此破解了凌家一案,从此以后,再未来过金陵。如今物是人非,凌霜早已将金陵的产业变卖,返回了苏州。而当时那间大宅,因为出了人命,受人忌讳,也没人再住,成了一间荒宅。 就在离此隔着一条街,有一家宅院,正在办丧事。门前摆满了花圈挽联,人来人往,都是上一柱香,鞠上一躬,便即离去。苏拙站在门前,仰望门前匾额,上面写着“朱府”两个大字。他毫不犹豫地迈步进门,向着大堂灵柩深鞠一躬。 棺椁里躺的,正是朱贵!几天前,朱贵尸体由官差带回来。但是没有人知道他是被谁杀死的。朱贵的原配夫人跪在灵前低声抽泣,而他的七八个小妾,却是装作抹眼泪。朱贵子女尚幼,跪在一旁,不时还打打闹闹,全没有失去亲人的悲伤。 苏拙上完香,向几位女子微微行礼。几位家眷都不认得这人,有年轻的女子甚至看着苏拙年轻英俊,忍不住偷眼观瞧。那原配夫人约莫四十年纪,怒视几个小妾一眼。她从没见过苏拙,但是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便客气地问道:“这位先生是先夫的朋友?” 苏拙点点头,道:“我姓苏,是朱老板生意上的朋友,只是住在外地,很少往来罢了。前日陡闻噩耗,想过来看看真假。想不到朱老板居然当真被害了!” 说起此事,又勾起了朱夫人的伤心。她拿手绢擦了擦眼泪,哭道:“我家夫君死得惨啊……” 苏拙等她嚎了几句,才问道:“夫人可知道,是谁会害朱老板?” 朱夫人哽咽道:“先夫向来说和气生财,如何会与人结仇?一定是有人觊觎先夫的钱财,这才杀人劫财!先夫外出时,身上带着的银票,全被抢走了!” 苏拙脸色微微一红,忽然一阵心虚。朱贵死的时候,他正怀抱着尸体。后来皇城司捕快赶到,众人一哄而散。苏拙则随手摸到朱贵胸口厚厚一叠银票,便随手拿了,想要伪装成劫财杀人,以免皇城司追查。后来他离开百里村时,又将鬼隐和自己的积蓄全拿了出来,凑够五百两,跟小豆子父母将那几张银票也赎了出来。 只是后来仔细一瞧,原来从朱贵怀中顺来的银票,居然都是一万两一张的,共有五张。如此大的数额,着实让苏拙吃惊。他本来觉得朱贵此人奸猾无比,所带钱财也一定是不义之财,不拿白不拿。可是数额一大,若是拿去兑换,肯定引起注意,反倒暴露了自己。因此苏拙虽然身携巨款,却无法兑现,反而更穷迫了。 他尴尬了一阵,这才试探着问道:“夫人,既然是银票被抢,只要查明有谁兑现了银票,不就可以查到凶手?” 朱夫人恨恨道:“我早就派人去查了,可是至今那些银票也没有出现!” 苏拙暗暗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冲动,故意沉思道:“如此看来,这事有可能并不是劫财那么简单啊!会不会是朱老板生意上的仇敌下的手?我也曾与朱老板打过交道,发现他时常与一些人在暗中往来。会不会是这些人干的?” 朱夫人眉头一跳,忙道:“不、不会……先夫向来做生意光明正大,如何会与什么人暗地往来?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拙将朱夫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知道她一定有所隐瞒。不过朱夫人已经起了戒备,就什么也不愿意多说了,向苏拙福了一福,便不再理会。苏拙叹了口气,知道今日再也难问到什么,只得告辞。 谁知他刚跨出灵堂,就听见门口迎客的管家喊道:“金陵总捕秦大人到!” 苏拙心中一动,脸上露出微笑。过了片刻,就看见秦雷迈着大步,风风火火来到面前。一别多年,想不到此人依旧如此豪放,丝毫未改。秦雷猛然看见苏拙站在门口,不由得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哈哈哈!你怎么在这里!” 朱家人顿时怒目相向,可是秦雷毕竟是个武官,自然是敢怒不敢言。秦雷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忙拱手向众人致歉。他见到苏拙,心里高兴,已经忘了自己的来意,伸手便去拉苏拙左臂。苏拙的身手早已非当年可比,虽然知道秦雷没有恶意,手上却是劲在意先,手臂一缩,便脱出秦雷手掌。继而屈指成爪,在秦雷右手腕脉门一点。 秦雷只觉一股寒气顺着脉门透体而入,不由得一凛,运功将寒气逼出体外。他见苏拙居然精进如此,一时也起了好胜之心,想要较量一番,便鼓足气力,右手五指箕张,仍旧向苏拙手腕抓去。 苏拙索性任他抓着,却一鼓内劲,丹田中升起一股寒凉劲力,顺着经脉,聚于左臂。秦雷忽然感觉自己手中握着的,仿佛是一块冰,忍不住松开了手掌。苏拙无意伤他,也随即收回内力。秦雷却是不甘失败之人,一退又上。 苏拙无奈苦笑,左手食中二指在秦雷手掌一弹,又将这一抓逼了回去。两人转眼间,就在方寸之间交换了十来招。旁人都不懂武功,只看见两人手臂相交来去,眼花缭乱。苏拙眼角瞥见朱夫人眉头微皱,知道她已经起了疑心。右臂急出,一把抓住秦雷胳膊。秦雷竟没能闪避,被苏拙按住脉门,顿时半身酸麻,被苏拙办拖半拉,拽出了朱府。 出了大门,苏拙才放开秦雷。秦雷哈哈大笑,道:“多年不见,想不到你居然练了这么一身功夫!” 苏拙也笑道:“多年不见,秦捕头也是风采如昔啊!” 一个身着捕快官服的年轻男子牵着两匹马,走上前,对秦雷道:“秦捕头,这么快就出来了?” 秦雷道:“小李啊,今天遇见一位朋友,我要好好去喝一杯。你先回去,等我回来再说!” 那人点头,便牵着马离去了。苏拙看他筋骨硬朗,步伐轻快,显然也是武艺高强之辈,从前却没有见过,忍不住问道:“秦捕头,那人是谁?” 秦雷道:“哦,他叫李宏,年纪轻轻,本事却不小。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很聪明。更厉害的是,他钻研断案,各方面都有涉猎。有时候遇到命案,仵作还没来,他都可以代劳检查尸体。现在做我的副手,可是大材小用了!” 苏拙点点头,笑道:“原来你秦大捕头,也有夸赞别人的时候!”忽然看见不远处走来一队送葬的队伍。五六十人穿着丧服,撒着纸钱,当街穿行而过。秦雷让到一边,等队伍过去,忍不住道:“真晦气!这几天难道是什么吉日么?怎么都赶在这个时候办丧事!” 催命银票卷第四章 天下钱庄 (感谢遥之乐、落花深一尺,不用带蒲团的打赏和月票。多谢鼓励,多谢支持!) 苏拙听到秦雷居然连别人送丧也要抱怨,不禁苦笑一声,道:“秦捕头,你说这话,小心被人听见!”他嘴上说笑,心头却也感觉有些奇怪,忍不住向着送葬队伍来的方向看去,只见离得不远的街尾一家宅子挂着挽联。那里虽与朱贵的宅院隔着一条街,却远不及朱府豪奢,看来这丧队就是从那家出来的。 秦雷看他神色有异,顺着他目光看去,也看见了那家宅院,不禁奇怪道:“这不是魏掌柜的宅子么?怎么他们家也死人了?” “魏掌柜?”苏拙随口问道。 “魏掌柜也是个大生意人,是朱贵的左膀右臂,专门替他打理天下钱庄!”秦雷答道。 苏拙“哦”了一声,眉头紧皱。秦雷不以为意,拉起苏拙就走,口里说道:“走走走,找个酒楼喝酒去!一直听说你死了,想不到你居然还活着,而且还来到这里。快把具体情形给我说说!” 苏拙又回头向远处魏掌柜的宅院看了一眼,终究被秦雷拉着走了。两人都不算有钱人,只得找了个小酒馆坐下。秦雷径直叫上两坛酒,与苏拙一人一坛。他率先倒了一碗,与苏拙干了,开口道:“三年前听说你在京城出了事,我恨不得立马赶去。谁知道今天居然又见到了你!” 苏拙知道他提起这事,一定又要没完没了,忙道:“秦捕头,你去朱贵府上,是去办案的吧?” 秦雷一怔,随即笑道:“哦?我不过是去吊唁亡灵,哪里是办什么案子?” 苏拙淡淡笑道道:“秦捕头嫉恶如仇,刚正不阿。而朱贵是个势力小人,只要有利益,什么手段都可以使出来。这样的人,秦捕头又如何会去为他吊唁?而且秦捕头和那位李宏捕头,都身着官服。更可笑的是,秦捕头进了朱家大门,一柱香没烧,一个礼没行,就出来了。你说你是去吊唁,只怕鬼都不信。因此,我可以断定,秦捕头去朱府,一定是为了公事!” 秦雷哈哈大笑,道:“我早知道瞒不过你!今日你我兄弟相见,不谈公事,只管喝酒!”说着端起酒碗,要与苏拙碰杯。 苏拙却不肯端碗,冷笑道:“秦捕头,你何必有意隐瞒?莫非信不过苏某?” 秦雷一愣,脸现难色,一仰头,将碗中酒饮尽,道:“苏兄弟,不是我信不过你。你的本事,我清楚的很。这件事少不得还要你帮忙!可是,可是此事关系重大……”他咬了咬牙,向左右看了看,确信并无人偷听,这才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我的确正在秘密调查一桩大案!而且此案就与朱贵有莫大关系!” 苏拙点点头,脑中飞转,面上却不动声色,等着秦雷说下去。秦雷又干一碗酒,话头便开始多了起来。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苏拙,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苏拙瞧他神秘兮兮的模样,不禁有些奇怪,低头看那张银票,心头却是一惊。只见这张银票与自己从朱贵那里得来的一模一样,都印着天下钱庄的字样,而且数额巨大,也是一万两!他不动声色,问道:“这张银票有什么奇怪?” 秦雷叹口气,道:“这张银票并没有什么奇怪,可是现在却让我头疼不已!” “哦?银票如何能让你头疼?”苏拙不解地问。 秦雷道:“银票本是近些年才出现的。如今天下安定,物阜民丰。南北生意往来频繁,行商在外,带许多金银很不方便。于是一些钱庄便开始印制银票,供商人使用。只要有银票,在本地存的银子,在外地也可以兑换。时间一长,各家钱庄印制的银票越来越多,反而造成了混乱。后来朝廷便开始规范银票印制,将银票的印制权,交给了两个大钱庄。其中一家,便是朱贵的天下钱庄!” 苏拙皱眉道:“此事我也有所耳闻。难道这银票出了问题?” 秦雷点头道:“你猜的不错!就在半个月前,户部发现全国的钱庄忽然亏空了几十万两银子。可是户部反复核算,并没有发现有人贪赃枉法,贪污挪用。于是便有人想到,也许是这银票出了问题。可是从全国钱庄收上来的兑换过的银票来看,所有兑换的银票并没有伪造,都是货真价实!” 苏拙明白过来,道:“因此,你们便想到,可能是负责银票印制的两大钱庄出了猫腻!” 秦雷道:“没错!银票印制的数量,都是有严格规定的。若是有人多印,便是在暗中偷百姓的银子!偏偏这件案子,又不能公开调查。若是被百姓得知,肯定会引起骚乱!” 苏拙也终于意识到事态并不简单,沉吟不语。秦雷又道:“另一家钱庄在洛阳,而天下钱庄则由我负责暗中调查。可惜经过十几天,依然一点线索也找不到!更奇怪的是,这件事不知怎的,似乎走漏了消息。几天之内,市面上天下钱庄的银票锐减。新印制的银票几乎已经找不到了!” 苏拙皱了皱眉头,道:“这件事,找负责监印的朝廷官员一问,不就应该清楚了么?” 秦雷道:“难道我不知道么?我已经找过户部负责监印的官员,可是人家说银票的印制根本没有任何问题。他还拿出一摞档案、记录给我翻阅查证。你也知道,我是个粗人,看到几大本账目,就头疼起来。这件事也始终没有头绪!前一阵听说朱贵外出,本想等他回来,找来探探口风。谁知道他却忽然死了,真不知该如何着手了!”说完重重叹了口气,又喝起了闷酒。 苏拙点了点头,心里却忽然想起在朱府门前看到的丧事队伍。他心头一动,道:“秦捕头,我看这件事要着落在那魏掌柜身上了!” “魏掌柜?”秦雷喝着酒,一时没有明白。 苏拙道:“没错,就是那个朱贵手下的大掌柜!你方才不是说,魏掌柜专门替朱贵打理天下钱庄么?若是天下钱庄有问题,魏掌柜一定很清楚!” 秦雷巴掌摇了摇,丧气道:“你以为我没查过他么?可是你不要忘了,这件事只能在暗中查访,根本不能随便抓人回来问话,也不能冲进钱庄,去查看他们的账目。因此查来查去,什么有用的也没查到!” 苏拙轻笑一声,道:“难道你忘了,那个魏掌柜已经死了!” 秦雷“嗨”了一声,道:“他死了,事情岂不是更加没头绪了?!”他看着苏拙莫测高深的笑容,忽地心头一动,问道:“你是说,这魏周礼的死,可能有蹊跷?” 苏拙道:“不是可能,而是一定有问题!你想,朱贵刚死不久,这魏周礼也跟着死了。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而且从你并不知道魏周礼之死,可以看出,他应该刚死不久。可是魏周礼家人今天就急急忙忙送葬、入土,难道不是很有问题吗?” (越来越多的朋友支持,小川很高兴,真的非常感谢!不管有多难,这本书也一定会写下去。小川会尽自己所能,给大家奉献更好的故事。) 催命银票卷第五章 作对 嘉兴湖畔,临水阁上。一个佝偻中年人有些拘谨胆怯,跟着一个黑衣女子,左绕右绕,转了一道道弯。每转一道弯,他心里就忐忑一分。转过最后一道弯,终于跨进了一间房子里,他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几乎就要返身往回走。 然而一旦迈进了这道门,再想要出去,也不是那么容易。领路的那个黑衣女子径自走进屋里,在一道阁门前站定。中年人左右看了看,再也没人理他。他只得硬着头皮向屋里走去。 这屋里并没有什么洪水猛兽,足以将这个中年男子吓成这样。这只是一间普通的大屋子,里面布置简单朴素,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了,与这里主人的名头一点也不相称。阁门上曼纱低垂,里间并没有砖墙,正对着湖面,视野开阔。清风徐来,拂动屋内的纱帐,隐约可见栏杆边坐着一人,背对自己,看着茫茫湖面发呆。 中年人站在屋里,稍显局促,不知该不该开口。阁门边那黑衣女子轻声道:“坐吧!” 中年人看见面前就有个椅子,赶紧坐了,屁股只挨着点边沿。纱帐后临水的人说道:“你是吉祥镖局的当家人?” 居然是个女子的声音,男子吃了一惊,却不敢多想,忙答道:“是是,我是栾一封……”忽地又慢吞吞道:“您就是望月楼主人?” 女子正是卫秀。她遥望水面,道:“怎么?不像吗?” 栾一封心想,我也从未见过你,哪里知道像不像。但嘴上却说道:“像、像……小人无礼了……” 卫秀道:“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栾一封咬咬牙,道:“我听说你们望月楼什么生意都做!” 卫秀道:“当然,只要我有兴趣接,而你又付得起钱。” 栾一封愣了愣,道:“好!我就是来与你做个生意的!” 卫秀冷冷笑了笑:“栾局主,好像你没有资格与我做生意吧?你根本就是来求我的!” 栾一封被她说中心事,有些尴尬,又不愿在这样一个女人面前示弱,干咳几下,道:“不管怎么说,我付钱,你办事。只要你能做得到,我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卫秀笑道:“栾局主,据我所知,你吉祥镖局已经半年没走过镖了。这两年及时走镖,也是些小买卖,赚不到几个钱。你还有多少家当,能付得起我的价钱?” 栾一封脸涨得通红,偏偏无力反驳。然而想起心中恨事,气得牙关紧咬,怒道:“望月楼主,你只要能帮我办到这件事,从今往后,吉祥镖局上下几十个汉子全听您差遣!” 卫秀笑了笑,没有说话。栾一封也不知她到底是什么心思,也不敢说话。片刻后,卫秀才问:“你说说看,你想让我帮你办什么事?” 栾一封心头一喜,赶忙道:“不知尊主可曾听过江州金刀镖局?” 卫秀道:“金刀镖局,当家人程明度,使一口金环大刀,看家本领是三十六路程家刀法。不过他武功平平,在江湖上排不上什么名号。金刀镖局在十年前成立,发展迅猛。如今已经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大镖局了!” 栾一封忍不住赞道:“想不到尊主明察秋毫,居然对金刀镖局的底细这么清楚!” 卫秀冷笑道:“你不用奉承我。不光是金刀镖局,就连你吉祥镖局我也派人查过了!你本是江州的大镖局,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明度,不光发展势头压过了你吉祥镖局,还渐渐把你的生意都抢走了!弄到如今,你吉祥镖局几乎已经要关门大吉了!你来找我,就是为这事的吧?” 栾一封暗暗惊讶,这望月楼主人果然是神通广大,居然连自己的心思都一清二楚。他越发恭敬道:“尊主说的不错,小的来就是为了给金刀镖局找找晦气!” 卫秀问道:“你想我怎么帮你?” 栾一封故作神秘道:“尊主,你可曾听说,前日是程明度的五十大寿。在寿宴上,他接了一趟镖!” 卫秀道:“哦?接了一趟镖又怎样?”她口气淡淡的,丝毫不露喜怒。 栾一封却是暗喜,道:“原来尊主还没听说!程明度昨晚接了一趟镖,一个来历不明的青年出手豪阔,一出手就是五万两银子。事成之后,还有五万两!” 卫秀轻笑一声:“十万两?!什么东西居然会花十万两来送?” 栾一封道:“听人说,所托之物只是一个小小的木盒子。至于里面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不过里面的东西一定非常值钱,否则也不会花十万两!” 卫秀道:“你想让我把这趟镖劫了?从此金刀镖局一蹶不振,你吉祥镖局就可东山再起!” 栾一封得意道:“没错!程明度根本没什么本事,若不是背后有大人物支持,如何能有今天的规模?不过十万两银子数目实在太大,若是丢了镖,按规矩该十倍偿还。一百万两银子,不管是谁也偿还不起。程明度手下的人,根本不值一提。只要尊主肯出手,那镖一定手到擒来!事成之后,这趟镖全归尊主。我吉祥镖局上下日后也必将听尊主差遣!” 卫秀沉默许久,终于道:“好!我就帮你这一次!” 栾一封闻言大喜,又说了一通千恩万谢的话,这才离去。屋内只剩下卫秀和那黑衣女子两人。黑衣女子忽然道:“尊主,属下疑惑!” 卫秀笑道:“曲梅,你我如同姐妹。没有外人在,不必多礼。你有什么疑惑,只管问就是!” 曲梅疑惑道:“方才那个栾一封分明将我们当成了四海盟那伙鼠辈了,为何你还要答应他的请求?” 卫秀走出阁门,淡淡道:“你一定以为,这不过是一趟镖,虽说价钱高了些,我们望月楼也不一定看得上,对不对?可是你不要忘了,这趟镖到底是谁托的!” 曲梅皱眉不解道:“听说是一个武功高强的年轻人,甚至我们的人也没有查出底细,根本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什么人!” 卫秀笑了笑,道:“凡事不能光靠眼睛看,还要用脑子想。托镖的那个年轻人的武功明明比金刀镖局里的人都要高,为何自己不亲自送东西,反而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托镖给程明度?” 曲梅沉吟道:“没错,他好像是怕别人不知道似的!难道说这趟镖里有什么阴谋?” 卫秀笑道:“阴谋一定会有,不过并不这么简单!我们虽然查不到那年轻人的底细,可是负责跟踪的兄弟回来说,那人离开江州,连夜去了苏州。你说,在苏州,有谁能一出手就是五万两银子?” “苏州凌家!”曲梅恍然大悟。 卫秀赞许地点点头,道:“既然这件事与凌霜有关,那就一定与苏拙脱不了干系!他敢毁约,不把江湖名册送来,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既然是与他有关的镖,我就一定会去抢!” 催命银票卷第六章 自杀 (感谢遥之乐的红包!) 苏拙轻飘飘说出自己心中的怀疑,秦雷沉默了片刻。他毕竟也做捕头十多年,可谓破案无数,胆大心细。方才只因猛然遇见苏拙,心头高兴,又有意隐瞒,才没有多想魏周礼之死一事。此刻经苏拙点破,顿时发觉此事并不寻常。 想到这里,酒也顾不上喝了,秦雷腾地站起身,就要出去。刚迈出一步,忽然又回过身来,看见苏拙依然在悠然自得地自斟自酌,秦雷脸上忽然堆满笑容。他重新坐下,温和道:“苏老弟……” 苏拙打了个寒噤,伸手止住他说话,道:“秦捕头,你这样我还真不习惯!” 秦雷也不管他什么意思,笑道:“苏老弟,当年你在金陵,破了佛骨舍利和凌家冤案这两件案子,着实让我大开眼界!既然这次又来金陵,不如再帮老哥这个忙……” 苏拙连忙摇头,道:“我不过来金陵游玩,怎么好插手朝廷的案子……” 秦雷没什么耐性,哼哼冷笑道:“苏老弟,你忘了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了?可别逼老哥故技重施啊!” 苏拙如何能忘,当年自己躲在醉仙楼独饮美酒,却被秦雷的人马硬生生给绑了去。苏拙摇头苦笑,道:“秦捕头,世上这么多人,你何必偏偏赖上我?” 秦雷又陪笑道:“苏老弟,这件案子已经让我很是头疼了,你就当行行好,帮哥哥这个忙!” 苏拙勉为其难,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便陪你走一走。不过你得帮我办件事!” 秦雷大喜过望,道:“行行行!别说一件,就是一百件,我也帮你办了!说吧,要我做什么?” 苏拙诡秘一笑,道:“当时候我再告诉你!现在走吧!” 秦雷点点头,道:“好!我们这就去魏周礼府上!” 苏拙摇头道:“魏家人正去将魏周礼安葬,你去见谁?再说,你现在正在调查天下魏庄,可是大掌柜死了这件事居然没有报告给你,你不觉得这里面有些奇怪吗?” 秦雷琢磨出其中意味,想了想,道:“没错,我们现在回衙,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付了酒魏,起身便往捕衙而去。衙里几个捕快正闲得慌,聚在一起,见到秦雷,都吓了一跳,赶忙散开。苏拙在朱府门前见到的那个李宏,独自坐在堂上,不知在看什么。秦雷进门便问:“李宏,天下钱庄的掌柜魏周礼死了,这件事你可知晓?” 李宏闻声一惊,忙起身道:“秦捕头,我正要向你报告这件事!”说着将桌案上方才看的那本卷宗拿过来,呈给秦雷,又道:“这是江宁府呈送来的案卷,就是说的魏周礼之死一案!” 秦雷接过案卷,拿着与苏拙一同观看。苏拙扫了一眼,疑惑道:“自杀?” 李宏不认得苏拙,只知道秦雷说是自己的朋友,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秦雷道:“你有话只管说就是,这位就是苏拙,是我请来帮咱们办案的!” 李宏双眉一挑,吃了一惊,随即大声道:“原来你就是苏先生!久闻大名,可惜无缘一见!当年听闻苏先生罹难,当真不胜唏嘘。前几日又听人说苏先生尚在人世,我便想要见先生一面。不成想今日居然在此相见,当真是三生之幸!” 苏拙笑笑,暗想,这人瞧模样二十三四岁,自己不过长了五六岁,被他如此尊崇,当真有些别扭。不过此人谈吐得体,文雅风度,倒与秦雷之流的粗人有些不同。他回礼道:“李捕头过奖了!倒是我看李捕头年纪轻轻,就已经做上捕头,可谓年轻有为!” 秦雷见两人互相吹捧,甚感别扭,大声道:“你们别客套了!还是正事要紧!” 李宏冲苏拙尴尬地笑了笑,道:“是!今天一早,江宁府的衙差送来了这份案卷。这魏周礼在前天夜里上吊死了。昨天一早,魏家人向江宁府报了案情。经过仵作检查,确系自杀身亡!江宁府知道魏周礼此人与我们正在调查的银票案有关,因此才派人送了一份案卷过来,知会一声!” 李宏边说,苏拙也将案卷看完。他沉吟道:“仵作检验,魏周礼是在前天半夜子时左右身亡的。为何过了半夜,直到第二天早上,魏家人方才发觉?而且这案卷上只凭仵作检验的结果,便结案了。不但魏周礼自杀的原因没有查明,而且连现场的物证也没有详细记录。如此办案,岂有不出错之理?” 李宏脸色红了红,秦雷重重哼了一声,道:“魏家人送丧也该回来了。咱们这就去瞧瞧!” 李宏犹豫道:“秦捕头,这件案子是江宁府接手的,我们没有通报一声,便直接去查证,会不会有些不妥?” 秦雷大声道:“不妥什么!我们现在是为朝廷办案,怕他什么!再说,要去江宁府衙通报,那些昏官庸吏最喜欢在这些文书手续上刁难纠缠,左右迁延,黄花菜都凉了!咱们现在就去!” 苏拙最喜欢秦雷如此直爽的性子,笑道:“秦捕头所言极是!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走吧!” 李宏虽觉不妥,也不敢阻拦二人,只得跟随而去。三人快马赶到魏府,正好见着魏家众人返回,还没进门。秦雷下马就问:“魏家谁人主事?”瓮声瓮气,有些无礼。 走在前面的一个老头回头怒目相视,看见秦雷的官服,又有些愕然,上前道:“这位大人,请问你有何事?” “你是谁?”秦雷问。 那老头道:“我是魏府的管家,有什么事只管问我!” 秦雷冷笑道:“管家?我是来查问你家主人上吊一案的!” 管家疑惑道:“可是官府不是已经调查清楚了么?怎么又来问?” 秦雷哼了一声,道:“江宁府结案了,我可没有结案!” 就在这时,一个素布裙钗,披着丧麻的女子上前行礼道:“这位捕头,不知先夫一案,还有什么疑惑?” 苏拙见她三十来岁,不施脂粉,眼圈红肿,脸上带着憔悴之色,却掩不了清丽之色。秦雷望向苏拙,苏拙只得行礼说道:“原来你便是魏夫人!不知道可否带我们去魏掌柜自尽的房间看看?” 魏夫人点点头,眼圈又红了,道:“先夫就死在书房,我带你们去便是。”说着转身在前带路。 秦雷见这魏夫人背影孤独,神情凄苦,原先的凶悍也不禁收敛。苏拙轻声笑道:“秦捕头与魏家有仇么?怎么一来便想要兴师问罪一般?” 秦雷压低声音道:“我就是瞧这些为富不仁的商贾不舒服!这些人机关算尽,坑蒙拐骗,实在太过可恶!” 苏拙无奈笑笑,眼见魏夫人走远,忙跟了上去。 (感谢很多朋友热心的支持,小川在这里一一拜谢。可能有时候没能一一点名道谢,还望海涵。有的评论没能及时回复,也请见谅。毕竟作为一个写手,写好故事,才是根本的。最近一直很忙,存稿见底,请恕小川没办法爆发!我现在正在努力赶稿存稿,因为这种故事需要不断进行修改,才能确保不遗漏,不出错。最后再说一句,感谢!) 催命银票颗卷第七章 逼迫自杀 魏周礼的夫人神色黯然,将一众下人遣散,亲朋好友也都各自散去,这才带着苏拙三人向书房走去。苏拙跟在身后,看见从远处走来一个十一二岁的男童,披麻戴孝,向魏夫人行过礼,道:“母亲,今天还有一篇字没有写完,我这就去写。” 魏夫人点点头,轻声道:“不要马虎,回头我检查。” 苏拙在身后将这情形都看在眼里,小声对秦雷道:“古人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个人只有先修身,家室也才能安稳,反之亦然。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秦捕头,看来你对魏周礼的看法有失偏颇啊!” 秦雷哼了一声,心里知道自己猜错了,嘴上不肯承认。魏夫人交代完儿子的功课,快步走向书房。苏拙三人只说了几句话,便已落下一段距离。三人赶忙快步跟上,来到书房。 魏夫人打开房门,说道:“这间书房自从先夫出事之后一直没有动过,你们想看什么,只管进去看吧。” 秦雷先行进屋,苏拙却问道:“魏夫人,恕我失礼,可否问一句。令夫过世只隔了一天,为何就草草入土安葬?” 魏夫人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先夫生前便不注重这些。早先便与我说过,若是他死了,一定简简单单,早日入土。” 苏拙“哦”了一声,自语道:“魏掌柜倒也是个不俗之人。可是他这么说,怎么显得早知自己要死似的?” 魏夫人想起亡夫往日的音容笑貌,脸上笑了,眼眶却泛起泪花,道:“是啊,每次他说到这种事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生气。你说好好的一个人,为何总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苏拙点了点头,眉头紧锁,又问:“出事那天晚上,为何你没有发现魏掌柜自尽呢?而是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发现了尸体?” 魏夫人擦了擦眼泪,道:“先夫经常一个人在书房算账,一忙就忙到半夜。而我带着儿子,早已睡下,也就不知道他居然……” 苏拙点点头,迈步进屋。魏夫人跟在最后,就听见秦雷问道:“夫人,这间屋子真的一点都没动过?” 魏夫人点点头,道:“这两天忙着治丧,下人连打扫都来不及打扫。” 苏拙左右扫了一眼,书房并不大,一眼就能看尽。墙角摆了一排书架,上面放满了书。在最上一层,还放着几个酒壶和一只酒杯。窗前摆着一张桌案,两边各有一张椅子。不过主位的那张椅子,已经挪到了房间中央横梁下,是魏周礼上吊时搬的,至今还没放回来。桌上还摊开一本账册,旁边搁着毛笔。砚台中墨已干,毛笔也凝固干结,还没来得及清洗。 他翻看桌上那本账册,道:“这里的确没有动过。桌上笔墨还没清洗,而这本账册也还原封不动地放着。我看就连来调查的江宁府衙差也没有动过这房间里的东西。” 秦雷不解道:“何以见得?” 苏拙道:“这本账册最后的核查记录日期正是魏掌柜自尽那天。其实这本该是一件重要的物证,凡是办案的人,就一定会注意到。可是它就这么放在这里,说明衙差根本就没有进来仔细检查,自然也就不会动这里的东西。” 站在墙角的李宏忽然问道:“这账册是很重要的物证?为何我没看出来?” 苏拙轻笑道:“你们谁见过一个准备自尽的人还认真做好当日的账目,才去死的?” 魏夫人一惊,道:“这位先生的意思是,先夫并不是自尽而亡的?” 李宏道:“可是我看江宁府送来的案卷,上面写明了仵作的检验,的确是自尽的症状!” 苏拙点点头,道:“我当然也看过那份检查,的确是自尽的情形。现在魏掌柜既然已经入土,也无法再进行检查。不过,就算真是自尽而亡,我也不相信魏掌柜真有寻死之心!” 秦雷一头雾水,问道:“此话怎讲?” 苏拙指着书架上的书,说道:“一般的人,如果要摆些书来做门面,一定按着经史子集,归类摆放,整整齐齐。而这书架上的书,却是顺序错乱,随手放置。这说明魏掌柜平时会经常取书阅览,而且百家书籍,不拘一格。这桌案一角上就放着一本前朝刊印的笑林游记。这是一本很有意思的小书,十分有趣。你们说,一个经常看书,还是这样有趣的书的人,会忽然想要寻死自尽吗?” 秦雷也听出蹊跷,道:“苏老弟,照你所说,这魏周礼根本没有自尽寻死的可能?那他又是为何会上吊而死呢?难道是江宁府那帮衙差弄虚作假,而魏周礼根本就是被人杀死,吊上横梁的?” 苏拙摇摇头,道:“上吊自尽和被人杀死后吊上去的情形有很大不同,区别很明显。只要是有点经验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我想江宁府的仵作不敢在这上面作假。我想,魏掌柜很有可能就是上吊自尽的!” 秦雷已经有些糊涂了,问道:“你一会儿说魏周礼不是会寻死的人,一会儿又说他很有可能就是上吊自尽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拙叹了口气,道:“这很好解释。自杀不是魏掌柜的本意,而是受人逼迫!” “受人逼迫?”屋里另外三人都吃了一惊。秦雷追问道:“是谁会逼迫魏周礼自杀?” 苏拙点点头,双手一拍桌案旁那张客座椅子,道:“那就要看坐在这张椅子上的是什么人了!” 秦雷双眉一挑,道:“什么意思?” 苏拙道:“你们看中间那张椅子,是魏掌柜自己坐的。而你们看这张客座,明明离屋梁更近。为什么魏掌柜没有搬这张椅子,而是舍近求远,绕过桌案,去搬了自己的座位?” 秦雷倒抽一口凉气,沉声道:“因为当时这张椅子上,就坐了一个人!” “没错!”苏拙眉头一紧,大声道,“当时这人就在房里,亲眼看着魏掌柜在房中悬梁。而且极有可能就是这个人逼迫魏掌柜自尽的!” 魏夫人忽然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双手扶着桌子,才堪堪站稳。她神色凄惶,眼中怔怔流下泪水。苏拙疑惑道:“夫人是不是想到什么?” 魏夫人茫然摇头,口中喃喃道:“没有,没有……” 秦雷沉声道:“看来这件案子另有玄机!那天晚上,这房间里到底来了什么人?” 魏夫人依然摇头,道:“没有,什么人也没来过……” 苏拙默然沉思,低声沉吟:“看来只有引蛇出洞了!” (这一卷写的时候,一直在出差,天天到处跑,导致迁延日久。有的章节甚至中间断了一两天才完成。故事中可能会有很大的瑕疵,我并不满意,也很对不起支持我的读者。当然这并不是借口,我会尽力弥补。现在写到第二十章,我尽力将故事补充圆满。往后的故事,也会尽最大的努力!最后再说一句,对不起,也感谢支持!) 催命银票卷第八章 引蛇出洞 从魏周礼家出来,秦雷依然是一头雾水,嘴里喃喃道:“魏家上下十几口人,全都问过了。那天晚上根本没有见过什么人来访。那这人到底是谁,又为何要逼死魏周礼?” 秦雷望向李宏,李宏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想不通。秦雷又望向苏拙,苏拙心中虽然已经有了些眉目,却也不好多说。他看看天色,道:“趁着天色尚早,我还要办点事,就先走了!”说完不等秦雷说话,急匆匆就走了。 秦雷想要拦,怎奈苏拙行动迅速,只迟疑片刻,苏拙已经走远了。他长叹一口气,哼道:“事情办到一半,怎么就走了?”接着又想到魏周礼的案子,顿感头疼,愁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银票的事情还没有着落,怎么又出现了一桩凶杀案!” 苏拙躲在街角,等秦雷二人走远,才悄悄出来,向着远处一片热闹的街市走去。天下钱庄在各地都有分号,金陵是它立业之地,更是连开了数家,遍布全城东南西北。只要想找天下钱装存兑银子,根本不愁找不到地方。 此时已经是下午,申时将近。时近深秋,天黑的很早。这个时候,许多店铺已经开始打烊关门了。苏拙走进一家天下钱庄,正看见一个掌柜模样的瘦小中年人招呼几个伙计,收拾东西,准备关门。那掌柜看见有人进门,忙上前道:“这位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苏拙轻笑道:“来钱庄能有什么事?当然是兑银子!” 掌柜陪笑道:“客官,这个时辰我们已经要收业了。要是不急,您明日再来吧!”说着转身便要去忙。 苏拙知道他不肯为了一桩小生意麻烦,便道:“我要兑二百两银子!”二百两可不是小数目,没有几个人能随随便便拿出来。光是抽成,便可以赚十两银子。 那掌柜果然换了一副嘴脸,转身笑道:“这位客官,您请稍坐,我们这就给您去银子。还请客观把银票拿出来给我!” 苏拙坐下来,才从怀里取出两张银票。这两张银票,正是朱贵在百里村给小豆子父母的安抚金。掌柜一边吩咐伙计沏茶,一边接过银票,口中问道:“小的钱通,乃是这家钱庄的掌柜,不知客观尊姓大名?” 苏拙笑道:“我姓苏。” 钱通恭敬喊一声:“原来是苏先生!”双眼去看那银票。 苏拙端着茶杯,轻轻抿茶,眼睛却一直瞥着钱通。只见钱通看了一阵银票,忽然脸色微微变了变。许久才道:“苏先生,您请稍待,我这钱庄里现在恐怕还没有二百两银子。你也知道,最近兑换银子的人不多,钱庄里并没有放这么多银子。我这就派人去另一家取银子去!就隔着两条街,很快的!” 苏拙“哦”了一声,就见钱通在一个伙计耳边嘀咕了几句,那伙计就小跑着出了钱庄。钱通坐在一旁,陪着苏拙。苏拙也不动声色,放下茶杯,赞道:“钱老板真不简单啊,居然开了这么大一家钱庄,想必也是腰缠万贯吧!” 钱通陪笑道:“苏先生过奖了,我哪里是什么老板了,不过就是个看店的伙计罢了!这钱庄乃是朱贵朱老板的产业,不是小人的。我方才还好奇,像苏先生这样一次能取二百两的人,一定也不是一般人物,想必一定认得朱老板吧?”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苏拙看,想要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些端倪。然而看了半天,苏拙仍是淡淡地笑着,莫测高深。苏拙自然知道钱通在试探自己,笑道:“笑面佛朱老板,我当然认得啊!原来这里就是他的钱庄啊!怪不得,怪不得……可是我最近听闻噩耗,朱老板似乎不幸遇难,就连他的副手魏掌柜也自尽伤亡。怎么这钱庄居然一点影响也没有啊?” 钱通一怔,有些意外,苏拙居然问这个。他支支吾吾道:“这是当然,这生意总不能不做吧……” 苏拙嘴角冷笑,道:“话说的不错,不过我倒是以为,朱老板安排周到,就算出事身故,也有人将生意打理得紧紧有条,当真不简单啊!” 钱通额角渗出几点汗珠,赔笑道:“是啊是啊……”他找不到话头,只得垂首喝茶。 等了一阵,那出去的伙计果然抱着一布袋银子回来了。钱通忙起身上前,接过银子,又与那伙计低声说了几句话。他似乎生怕苏拙听见,故意压低声音,挡着苏拙的视线。 苏拙虽然看不到二人表情,但此时身负玄功,耳力惊人。两人说的话,一字一句都落进苏拙耳中。只听钱通问道:“说什么没有?” 那伙计答:“没说什么,只让我们探探底。” 钱通点点头,便转身陪着笑脸,将银子交到苏拙手上。苏拙虽听见两人对话,却如猜哑谜一般,完全听不明白。他知道钱通一定有话要说,拿着银子,佯装要走。 果然钱通跟在身后,送到门口,行礼道:“苏先生,您是我们的大主顾。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在光顾啊?” 苏拙笑道:“没银子的时候,当然就会来照顾钱掌柜的生意啊!” 钱通有些不甘心,又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苏拙问道:“钱掌柜莫非有话要说?” 钱通支支吾吾道:“苏先生,我想请问,您的银子是否都存在天下钱庄?” 苏拙皱眉道:“你问这个作甚?” 钱通道:“哦,是这样的。若是苏先生还有银票要兑换,我们也好提前准备好银子,免得又让苏先生就等嘛!” 苏拙笑着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径直走了。钱通呆在钱庄门口,一时摸不透苏拙是什么意思。他自言自语道:“点头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说还有银票要兑,还是没了?” 苏拙提着钱袋,早已转过拐角,心中却在偷笑那钱通,一定还在揣测自己的意思。不过他今天得知天下钱庄的银票可能有问题,不由得想到自己手里的银票。这些都是从朱贵那里得来的,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而今晚这招引蛇出洞,似乎也是收获不小。最起码看出来,这天下钱庄背后一定还有人在掌舵! 他一边走一边沉思,走进一条小巷。冷不防前方一暗,苏拙茫然抬头,只见小巷里并无旁人。前面一人双手抱胸,正好将通路拦住。再往后看,也有一人,已经将来时路堵死! 催命银票卷第九章 阴魂不散 苏拙看看前后两人,心中咯噔一下。这两人气定神闲,脚下不丁不八,身段稳重,显然不是易与之辈。苏拙冷然道:“朋友,你好像挡着路了!” 前面那人背着光,看不清脸孔,说道:“苏先生,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苏拙笑道:“你们是何人?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走?” 那人似乎早知道苏拙不会乖乖就范,沉声道:“如此只有得罪了!”说罢脚下探出一步。 苏拙眼角瞥见他长衫下露出一只方头宽靴,不由笑道:“原来是皇城司的人!可惜我还有事,不能陪你们玩了,告辞!”话音刚落,他双足在地上一点,身形拔高了七八尺,一下子跃过面前那人头顶。手又在墙壁上一攀,晃身而去。 拦路两人都吃了一惊,一方面是因为没想到苏拙竟一口叫出了自己的身份,另一方面是没想到苏拙居然有如此轻功。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苏拙已经跃上屋顶,不见了。不过他们并不担心,因为这里已经是天罗地网,根本不担心苏拙能逃出去! 苏拙跃上屋顶,此时天色已晚,一轮明月当空照耀。他回头看一眼,见那两人并没有追来。谁知一回头,正对着当街一间酒馆二楼窗户中,腾身而出一人,正冲自己而来。 苏拙心里一惊,猛然看见四周屋顶上已站了几人,也向自己包围而来。他不胜其烦,脚尖在瓦片上轻点,一跃数丈。苏拙习练六道轮回,突破畜生道,内力大增。这一招“凌霄飞渡”,在现在使出来,与往日真不可同日而语。 东面拦阻那人还没看清苏拙身形动作,只觉一阵微风拂面,人已经到了身后。苏拙轻易便甩开屋顶上几人,轻笑一声,向远处疾奔。然而身后屋瓦轻响,苏拙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酒楼里出来的那人。想不到这人竟是功夫不弱,自己稍稍松口气,这人就又追上两尺。 苏拙心头无奈,口中骂了一句:“当真是阴魂不散!”脚下不觉又加快了步伐。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就在屋顶上腾挪飞跃。两人越走越偏,渐渐灯火阑珊,人声也不闻,竟已到了城门边上。 苏拙回头瞥见身后只跟着那人,脚步一顿,身形猛地停住。身后那人看见苏拙顿住,也赶忙沉口气,脚下一顿,停在十步之外。苏拙回头道:“你到底想怎样?” 那人身着一件灰布衣衫,样貌不过二十来岁,一脸正气。他没有苏拙生生不息的内力,疾奔许久,有些气喘。他暗暗调息了片刻,却道:“苏先生好身手!我们本以为布下了天罗地网,谁知连先生一片衣角也抓不到!” 苏拙冷笑道:“过奖了!你们追了我七八日,辗转数百里,也当真是阴魂不散!” 那人双眉一挑,讶然道:“苏先生已经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 苏拙轻哼一声,道:“最初还不知道,方才在巷子里,你的手下露出了马脚。他那双靴子,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是官靴。金陵城里的官差捕快都归秦****,他们一定不会来找我麻烦。会在金陵隐瞒身份,来抓我的官差,想必也只有皇城司了!联想到你的功夫,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就是金九命的师弟,方白石吧?” 方白石笑了笑,鼓掌赞道:“人都说苏先生目光如炬,心思过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你说的不错,我就是方白石,如今暂代皇城司总捕一职。” 苏拙拱拱手,道:“原来是方捕头高升了,如此真是可喜可贺!” 方白石面色一沉,道:“苏先生何必打趣。我如何会代理这总捕一职,难道你不知道么?” 苏拙“哦”了一声,道:“我为何会知道?” 方白石冷然道:“苏拙,你不要拐弯抹角!金师兄虽未跟我详细说他这次行动的目的,却在书信中提到了你。而且我们赶到百里村,恰好遇见你离去。你说,这难道不是巧合吗?” 苏拙淡淡笑道:“方捕头这么说,是指我与你师兄之死有关系了?你可有什么证据?” 方白石道:“从方才你显露的武功,就可以看出你身负绝技。当日在百里村,也只有你能与金师兄对敌。难道他的死与你无关么?” 苏拙道:“笑话!如果这也算证据的话,岂非天下所有人的死都与我有关了?” 方白石脸色阴沉,握紧双拳,道:“苏拙,我知道自己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否则岂会让你依然逍遥法外?不过我要告诉你,你不会得意很久的!” 苏拙饶有兴趣地打量方白石,这才发现原来这人与金九命有很大不同。金九命做事不择手段,为了达到目的,甚至连无辜小儿都能杀害。而方白石显然多了一份正气和约束,即使怀疑到自己,只因没有证据,也不肯公然抓人。他心中对方白石生出一丝好感,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就随时恭候方捕头的大驾!不过我却有些奇怪,方捕头不辞辛劳,从百里村跟着我到苏州,又来到金陵,还摆下什么天罗地网,难道就只为了说这几句废话?” 方白石冷哼一声,道:“苏拙,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玄虚,我今晚只是想问你,为何忽然与那个秦雷混在一起,查起了天下钱庄?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隐情?” 苏拙淡淡道:“哦?方捕头怎么忽然关心起天下钱庄了?” 方白石道:“天下钱庄的老板朱贵,也离奇死在了百里村。这说明朱贵一定也与金师兄之死有关,与金师兄要查的事情有关!” 苏拙笑道:“看来你还不算太笨。”心中却暗想,方白石居然什么都不知道,看来金九命根本没来得及将江湖名册等等事情,对方白石说清楚。 “少废话!苏拙,你最好把事情给我讲清楚!”方白石看着苏拙的笑脸,有些恼怒。 苏拙依旧淡淡笑道:“方捕头,我如今可是被秦捕头委托办案。你若是强行与我为难,可就要与秦捕头冲突。你们皇城司向来要隐秘行事,恐怕不敢公然挑事吧?你若是想知道实情,不如自己去查啊?”说罢哈哈一笑,腾身而起,消失在暗夜中。 方白石双拳紧握,望着苏拙离去方向,咬牙道:“苏拙,你给我等着!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催命银票卷第十章 毒杀 苏拙打发了方白石,心中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毫不怀疑,方白石这种人,绝对不是轻言放弃的人。既然方白石认定自己与金九命的死有关系,以后又会有一个不小的麻烦了! 苏拙在城中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他现在身上有二百两银子,自然要好好享受一下。他托店小二去醉仙楼买了几壶上好的玉瑶春,躲在房中自斟自酌。如今不会有凌霜苏琴打扰自己,更不会有秦雷的手下来绑。苏拙总算能好好品尝这玉瑶春的味道。 然而喝到半夜,苏拙心中却是思绪纷扰。他从怀中取出剩下的三张百两银票,平摊在桌上,细细端详。口中还自言自语:“这银票到底有什么玄机?” 然而看了半天,也发现不了什么异样。烛光昏暗,苏拙也是醉眼朦胧,恍恍惚惚间,居然就趴在桌上睡着了。睡梦中,这几张银票也始终飘在眼前,如同幽灵一般。苏拙如何奔跑,也无法摆脱这银票的包围。 他吓了一跳,忽然惊醒过来,这才发现原来是个噩梦。“砰砰砰”,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苏拙定了定神,这才发现外面已经是蒙蒙亮了。他起身开门,就看见李宏站在门口,脸色并不好看。苏拙奇怪道:“李捕头有什么事吗?” 李宏顾不上客套,道:“苏先生,快跟我走吧。又出事了!” 苏拙眉头一皱,道:“出了什么事?”一边问一边回屋将那几张银票收进怀中,这才与李宏一道出门。 李宏边走边说道:“昨天秦捕头回衙,便派人知会江宁府衙,以后凡是与天下钱庄有关的事情,都由我们接手。谁知道今天一早,就又出事了。有一家天下钱庄的伙计今早去江宁府报案,说是他们的掌柜死了!” 苏拙心一沉,脱口道:“可是小山街上的那家钱庄?掌柜名叫钱通的?” 李宏一愣,道:“苏先生果然料事如神,怎么这都知道?” 苏拙没有回答,心里却异常沉重。他昨日想出引蛇出洞之计,从钱通的表现来看,这银票的确有问题。苏拙离开钱庄时,故意暗示钱通自己身上还有银票。他如此做,是想让那幕后之人,主动来找他。谁想到幕后之人没有出现,钱通却死了。 一想到钱通有可能是因自己而死,苏拙便难以安心。李宏自然无法领会苏拙的心思,自顾自说道:“秦捕头一得到消息,便赶了过去。他得知先生投宿在这家客栈,便让我来请先生同去。” 苏拙点点头,已经上了马,皱眉沉思。李宏在前领路,不一会儿便赶到出事的天下钱庄。穿过正堂,进入后院。屋子里已经站了许多人,有秦雷手下的捕快,也有钱庄伙计和钱通的家人。秦雷阴沉着脸站在一旁,他手下的仵作正在检查地上的尸体。 苏拙走到钱通尸身旁边,看见钱通脸色青紫,瞪着双眼,眼角鼻孔都有黑色血迹流出,早已干结。地上还有一滩呕吐的污秽痕迹,和一个打碎的酒杯瓷片。苏拙心中一动,拿起桌上那壶酒,凑到鼻尖闻了闻,果然能闻到酒香中散发出一股腥味。 那仵作检查完毕,起身道:“秦捕头,这人是中了结心草之毒死的,毒药就下在死者喝的酒中。” 秦雷点点头,道:“老赵,你看他是自杀还是他杀?” 姓赵的仵作道:“依我看,这人应该是自杀!” “哦?为何?”秦雷问道。 仵作答道:“结心草有一股腥味,混合在酒中,味道更加浓烈。死者不可能闻不出来这股味道。因此我猜想,这人可能是自杀。” 秦雷点点头,看到一旁苏拙也在凝神沉思,便问:“苏拙,你怎么看?” 苏拙皱眉道:“我也觉得钱掌柜是自杀的,不过一定不是他的本意寻死!” 秦雷双眉一挑,吃了一惊,脱口道:“难道跟魏周礼一样?” 苏拙点点头,道:“没错!方才仵作也说了,酒壶里的确有一股腥味,钱通不可能闻不出来,也就不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毒死。可是钱通若是想要自杀,只要将毒药下在酒杯里服下就行了,何必要下一整壶的毒酒呢?你们看地上那只碎了的酒杯,跟这酒壶并不相配。说明这壶酒是别人拿过来的!” 秦雷面色一沉,道:“难道昨天晚上钱通死的时候,还是有个人在这间屋子里?” 苏拙点头道:“不错!你看钱通坐的方位,乃是背对房门而坐。如果只有钱通一人吃饭饮酒,常人都会坐在上首,面朝房门。只有与客人一起坐,才会谦让,让客人坐在上座,自己背对房门。因此,钱通死的时候,一定就有个人坐在他对面看着。这个人就是逼死钱通的凶手,而且很有可能也是逼迫魏周礼上吊之人!” 秦雷心中怒火已经燃烧起来,双拳捏得咯咯直响。他办案多年,什么样的凶手都见识过,唯独这种眼睁睁逼着别人自杀的凶手,让他发觉如此愤恨。他心中愤怒,脑子却没有糊涂,沉声道:“照你这样推测,这个人一定地位比钱通高。否则钱通也不会将尊位让给对方坐!” 苏拙叹了口气,说道:“没错。这个人的地位比钱通和魏周礼都要高……” 秦雷没有意会到苏拙心中所想,茫然道:“可是这人为什么要逼死魏周礼和钱通呢?他们之间有什么仇怨?” 苏拙有些黯然,道:“也许钱通是因我而死……” 秦雷有些不解,疑惑道:“因为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拙皱眉看看左右,秦雷会意,下令屋里的人都暂行回避。苏拙这才将怀中那剩下的三张银票拿出来,递给秦雷,又将朱贵去到百里村找自己,被人所杀的事情和盘托出。 秦雷越听越惊,骇然道:“你是说朱贵背后还有高人?而朱贵只不过是听命行事?” 苏拙叹息道:“我托凌霜查过朱贵这个人,得知朱贵原本只是一个小商人,十几年前忽然发迹,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这样一个没有根基,没有黑白两道背景的人,如何能到达如今地位?这里面一定有人在幕后推动。我想这个人,应该与银票中的玄机脱不了干系!” 秦雷捏着银票的手有些颤抖,道:“这么说来,这些银票,岂不就是让钱通走上黄泉路的催命符?”//天蚕土豆改编的3d浮空炫斗手游《全民大主宰》公测啦,想玩的书友们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行下载安装 催命银票卷第十一章 编号 苏拙听了秦雷的感叹,心情沉重,叹道:“我本想引蛇出洞,拿出银票,让幕后那人得知我手上有他的罪证,从而让他主动来找我,露出马脚。谁知道这人没有找我,却将钱通毒死了……” 秦雷跟着叹了口气,忽然心中一动,抬头道:“不对!这不合理!” “什么不合理?”苏拙茫然道。 秦雷道:“你且听我分析。朱贵在百里村被人用暗器杀死,依你所说,极有可能就是幕后那人出手。而他的目的就是不想让朱贵说出他的身份。后来他杀魏周礼,也好解释。因为魏周礼是朱贵的亲信,天下钱庄都是魏周礼在打理。如果钱庄当真私印银票,中饱私囊,一定绕不过魏周礼。因此那人逼死魏周礼就是为了不让这个秘密外泄。再到钱通,如果钱通这一帮分店掌柜也知道银票的秘密的话,这个人一定早就下手,将他们都灭口了。为何一定要等到你送来银票,这个人才想起杀人灭口,逼钱通喝毒酒呢?” 苏拙脑中灵光一闪,千头万绪一起涌上心头。他忽然拍手道:“没错!我知道了,钱通根本不知道私印银票一事,而是看过我手上的银票,才看出端倪的。怪不得昨天,他迟迟不肯把银子兑换给我,而是派了一个伙计出去。他一定以为那银票是假的,而又看不出伪造痕迹,这才派人去请示幕后之人!” 秦雷恍然大悟,喊道:“来人!” 屋外的众人闻言,赶忙都进来。秦雷抓着一个伙计,问道:“昨天这位先生来兑银子时,出去取银子的那个伙计是谁?” 那人骇了一跳,颤声道:“是、是小陈,他还、还没来呢……” 秦雷道:“他家住在哪里?快去将他叫来,我有话要问!” 那伙计吓得脸色苍白,忙答应着跑了出去。李宏道:“秦捕头,我跟他去带人过来!” 秦雷点头道:“去吧!别让那个叫小陈的伙计跑了!” 李宏一抱拳,自信道:“秦捕头只管放心!他绝跑不了!”说着小跑出门。 苏拙始终在低头沉思,这时看见墙角站着另外两个伙计,都被秦雷吓怕了,不敢靠近。他上前问道:“你们平时都是如何鉴定一张银票的真伪呢?” 一个伙计颤声道:“这、这很简单的。现在只有两家钱庄可以印制银票,分别是天下钱庄和洛阳的牡丹钱庄。印制的银票上,都会标明印制的钱庄名号。如果上面写着其他名号,自然就是假的。” 他说到本业,越说越溜,侃侃而谈起来:“这当然是最浅显的一种鉴别方法。其次,两家钱庄印制手段都很精良。从选用纸张,到刻制印板,每一道工序都是全国一流的名家匠师亲自操刀。因此每一张银票都是做工精良,即使浸在水里,也绝不会有油墨晕花的情况。而一些伪造的银票,没有这种做工,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实在不行,放进水中,也是真伪立现!” 苏拙点点头,又道:“可是如果有人也用精良的做工,伪造了这样一张足以以假乱真的银票,又该如何鉴定呢?” 那伙计一时哑口无言,没了主意,支支吾吾道:“要是这样,我们也就没办法了,一般都是交给掌柜来定夺!” 身旁另一个伙计忽然道:“我知道!咱钱掌柜平时喜好喝酒,有一次喝醉了,就把他鉴定这种能以假乱真的银票的方法,说给我听。据他说,每个钱庄掌柜手中都有一本册子,上面记录着每一张印制出来的银票上的编号。你们看,就是银票最下角这一行小字。这就是银票的编号,每张都不同。掌柜的甚至能记得这些编号,也就是通过这个编号,鉴定银票真伪的!” 苏拙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伪造之人并不知道这编号的规律,自然无法伪造出册子上有号的银票。就算碰巧撞上编号,若是已经兑换过了,伪造出来的银票自然也就无法乱真。可是如果造出来的银票,碰巧编号对了,而且真的那张还没兑换,那又该如何是好呢?” 秦雷已经被他这如绕口令一样的分析弄晕了,道:“嗨!把钱通手里那本册子找出来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伙计道:“可是,那册子一直都是钱掌柜收着的,我们并不知道在哪里。” 秦雷眼镜一瞪,道:“那还不去找?” 苏拙叹了口气,道:“不用找了,我想那本册子,一定是被幕后那人给拿走了!” 秦雷无法可想,叹气道:“那可如何是好?” 苏拙道:“现在只有等李捕头将那伙计带来问问,昨天他到底去了哪里,向什么人请示的。” 秦雷嗯了一声,抬头看天,道:“这都快一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回来?不会出事了吧?” 苏拙心一沉,忽然就看见领李宏去的那伙计脸色煞白,抖抖索索冲进来,颤声道:“不、不好,死、死了……” 他话没有说完,苏拙和秦雷已经冲了出去。两人问明的地方,策马飞奔而去。赶了一炷香功夫,就看见李宏站在不远处一处偏僻的巷子口,焦急地等待。看到二人飞马而来,李宏忙上前,牵住缰绳,道:“秦捕头,不好了!那个姓陈的伙计,被人杀死了!” 秦雷下马就问:“尸体在哪儿?” 李宏一指巷子,道:“尸体就在巷子里!”说着领两人走进巷子。 这里地处偏僻,巷子里满是散乱的柴草。一具男子尸体躺在地上,脖颈上有一道刀口。苏拙在尸体旁扫了一眼,这人正是昨天那个伙计。地上并没有留下多少血迹,尸体只穿着内衫,似乎是从睡梦中爬起来的。苏拙不由得皱起眉头,心里泛起疑云。他蹲下身,摸了摸尸身,发觉触手有些僵硬,显然已经死了些时辰了。而手摸到衣衫,却发觉有些潮湿。 他把手凑到鼻尖闻了闻,心中疑惑更甚。秦雷也摸了摸尸体,道:“尸身已经开始僵硬了,说明就是那幕后之人在夜里将这个伙计杀害了。” 苏拙茫然摇摇头,道:“有些奇怪……” “什么奇怪?”秦雷不解地问。 苏拙道:“第一个奇怪之处,是这伤口。你看这伤口口子小,却很深,分明是剑招直刺。而伤口的痕迹却好像是刀刃的痕迹。第二个奇怪之处是这尸体颈后中刀,说明凶手在身后出刀。可是尸体却是仰面躺着的。再看这地上,根本没有什么血迹。这都说明这个伙计并不是死在这里,而是被挪尸此处的!” 催命银票卷第十二章 杀人现场 秦雷经苏拙这么一提醒,也恍然过来,忙问李宏:“你是如何发现尸体的?” 李宏愣了愣神,道:“尸体是那个带我来的伙计发现的。这个伙计是个光棍儿,独自住在一处小屋里,就在那边不远。我们来到这里,却发现小屋门开着,人却不在。我以为人跑了,便与那伙计分头寻找。我向南边去,伙计就向北边来。找了一阵,就听那伙计唤我。奔过来才发现尸体就躺在地上。我不敢擅自行动,便让那伙计去通知你们,自己守在这里!” 秦雷点了点头,沉吟道:“发现尸体时就在这里,那么凶手是在哪里杀的人呢?” 李宏忙道:“我这就在附近找找!”说罢就四下搜寻起来。过不多时,秦雷手下几个捕快也赶了过来,李宏便召唤一起,分配任务,一同找寻杀人现场。 苏拙仍旧蹲在地上,查看尸体,口中自言自语道:“不但是地上,就连尸体身上也没有多少血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凶手为什么要移尸呢?到底是为了隐藏什么?” 秦雷在他身旁,看见尸体右拳紧握,似乎握着什么东西。他掰开尸体手指,却见手中什么也没有。秦雷奇怪道:“他这只手明明像是握着什么东西,为什么掰开却是什么也没有?” 苏拙道:“不是什么也没有,而是被凶手拿走了!”他眼尖,小心地从那只手的一只指甲缝中捏出一片纸片。 秦雷一看,吃了一惊,脱口道:“纸片?!难道是那个记录银票编号的册子?” 苏拙摇摇头,道:“不像。钱庄的伙计已经说过了,那册子一直在掌柜那里保存,不可能会在这个姓陈的伙计手里。而且从这一小片纸片来看,这纸质地太差了,根本不像写字的纸。” 秦雷奇怪道:“那这到底是干什么的?” 苏拙摇了摇头,道:“更奇怪的是,尸体身上的衣衫为何都是湿的?” 秦雷道:“如今是深秋,应该是露水吧。” 苏拙道:“不对。这几天天气干燥,现在还没有出太阳,若是下露水,地上应该还有露水。可是你看地上和枯草,都是干的,这说明尸体身上并不是露水。我看,这倒是有点像汗水。” “汗水?”秦雷也有些糊涂了,“难道这死人还会出汗不成?” 苏拙抬起尸体脚看了看,眉头一皱,沉吟道:“尸体鞋底粘着的是几根青草,而这地上,只有几堆干草。他死前到底去过什么地方?” 陈尸现场着实有些奇怪,令人匪夷所思。苏拙也难以想明白,抬头正好看见天下钱庄那三个伙计,远远站在一旁。他招手示意几人过来,三个伙计害怕尸体,抖抖索索靠近了些。苏拙也不勉强,隔着一段距离问道:“这个小陈平时可有什么仇家?又或者与什么人走得近些?” 一个伙计道:“小陈平时只是有些懒罢了,为人却很随和,肯定不会与人结仇的。” “懒?”苏拙问。 那人点头道:“是啊,就像今天一早,我们都到了,唯独小陈没到。大家也不觉得奇怪,都知道他一定在睡懒觉呢!不过小陈脑子活泛,钱掌柜挺赏识他,有些跑腿的活儿经常交给他办。” 苏拙点点头,沉思了片刻。这时候,众捕快陆续返回。一个个垂头丧气,李宏道:“秦捕头,兄弟们在附近都找过了,并没有找到案发现场。” 秦雷点点头,叹口气,说道:“这样吧,来两个人将尸体抬回去。李宏,你再带几个人在附近找一找。” 他安排妥当,起身看到苏拙愣愣出神,知道他无法释怀,关切道:“苏老弟,出了这样的事,也不是你的过错。只能怪那幕后黑手实在太过凶残,你不用自责了。” 苏拙点点头,叹了口气,道:“秦捕头,还是再将钱通那家钱庄好好搜查一下,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我想一个人走走……”说罢缓步走远。 秦雷不愿勉强,看着苏拙背影,长叹一声。苏拙始终想不通一些关键之处,心中烦躁,信步而行,不觉已经走到街上。这时候正是喝早茶的时间,道路两边各样早点摊铺热闹非常。蒸笼大锅里飘出来的热气,反而让苏拙感觉到一丝清晨的寒凉。他抱紧了双臂,却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呼唤: “苏拙——” 苏拙一愣,回头看去,竟然是华平。两人多日未见,不想却在此地相遇。华平欣喜非常,却察觉到苏拙心情低落,拉住他便往一间包子铺走。华平道:“我听说你在金陵,便赶了过来,昨夜才到。可真巧了,我出来吃个早饭的功夫,就遇见了你!” 苏拙与他找了张桌子坐下,看见华平满面风尘之色,心中感动,问道:“你忙完了?” 华平叫了两笼包子,道:“没错。当天在百里村,我答应了朱贵,为他办一件事。虽然他是不怀好意,我却不能失信于人。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走到半路却忽然听说了朱贵身亡的消息。幸好他还有家人,我便将事情的结果,交代过了,也算忠人之事。” 苏拙点点头,拿起包子就吃,又好奇地问:“朱贵到底让你给他办什么事?我记得你跟我说过,是去找什么人?” 华平道:“没错,是找一个女子。他给我一副药方,说是这女子身上有病,一定会到药铺按方抓药。通过这个线索,就能找到人。四海盟遍布天下,有了这个线索,便好找多了。不过饶是如此,我也费了七八日功夫。” 苏拙心不在焉地听着,又随口问道:“这女子是什么人?朱贵想找的,只怕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吧?你把人带回来了?” 华平摇摇头,道:“那人是谁,我也不清楚,甚至连面也没见到。朱贵只是让我打探那女子的落脚之处,却没让我带人回来。昨天晚上我把那人的消息告诉了朱贵的侄子,便找了间客栈住下,想今天去找你的。” 苏拙忽然有些奇怪,想了想,在朱贵府上似乎并没有看到朱贵的什么侄子。他问道:“朱贵的侄子?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华平道:“我找到朱府,在门口遇到这人。名字我倒没细问,不过他手中拿着一柄刀,举止刚硬,倒像是个当差的。” 苏拙皱起眉头,忽然又想到另一件事,忙道:“华平,恐怕你还得再跑一趟。你外出期间,我拜托燕玲珑去为我办一件事。你放心,华念苏我交托凌霜的妻子苏琴代为照顾。不过我现在有些担心燕玲珑。我自以为聪明,设下布局,谁想到那张银票有问题。说不定此刻对手已经意识到是我了。如此一来,燕玲珑蒙在鼓里,恐怕会有危险!” 催命银票卷第十三章 故弄玄虚 (感谢陳開文的月票!!!)华平听苏拙将事情简单述说一遍,也顾不上吃包子,一跃而起,就向外冲去。过不多时,就见一骑飞驰,出了西门,向江州而去。 江州城中,金刀镖局。街对面一座茶楼上,燕玲珑正坐着喝茶,眼镜却始终不离金刀镖局的大门。她心里泛起嘀咕:这程明度当真是老狐狸,已经四天了,居然还这么沉得住气!连她这个久经盗场的人,也不禁开始佩服起程明度的耐心起来。 不过她却知道,程明度不过是在故弄玄虚而已。他既然当众接下了那单大镖,就一定会如期送到金陵,否则金刀镖局的招牌,恐怕就要自己摘下来了。因此,燕玲珑也就更加有耐心了。 不过,让她有些奇怪的是,程明度这几天似乎并没有在做走镖的准备,反而像是有些不务正业了。由于金刀镖局接下十万两银子的大镖这个消息传扬出去,镖局的名头似乎更响了。这几天居然又有几个人慕名前来,找程明度托镖。而程明度居然也是来者不拒,似乎是要一口吃成个胖子。 燕玲珑盯着镖局紧闭的大门,越想越觉奇怪,暗想:约定的时间是十天,如今已经过了四天了。如果程明度再不动身,时间就有些紧了。若是路上再遇到什么差池,一定会耽误交付时限。程明度开镖局十来年,如何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正想着,果然听见一阵“嘎吱”声响,金刀镖局大门缓缓开启。燕玲珑眼睛一亮,自言自语道:“果然要在今天行动了!”就见镖局内缓缓推出几辆大车,都裹着黑布,瞧不见里面东西。 燕玲珑眉头一皱:“怎么这么多车?难道要同时走几趟镖?”略想了想,她便明白了其中的玄机。燕玲珑笑道:“想要声东击西,掩人耳目?计是好计,可惜你碰上了我。” 原来燕玲珑见多识广,镖局那些手段,她都清楚。有时候为了走一趟大镖,镖局会故意安排几路人马,分头出发,让对宝物有觊觎之心的人不知从何下手。而今程明度使的就是这办法。这些天他接下好几趟镖,恐怕都是障眼法而已。这么多趟镖一起走,反而让那些打那个十万两白银大镖主意的盗贼不知道真正的镖在哪一趟里面!” 燕玲珑聚精会神,看着镖局门口那群人。程明度率领着手下所有镖头镖师和趟子手,在大门口杀鸡祭天,喝过壮行酒,又放了一阵鞭炮,这才动身。只见程明度亲自押着一趟镖,当先往东而去。 燕玲珑心中寻思:“程明度亲自压阵,莫非就是这一趟?” 她没有着急下结论,又看向其他人。只见另几个有名的镖师,也是一人领着一趟,往各个方向而去。这些镖师都是有些名头之人,平时在金刀镖局也可以独当一面。这些人与程明度都有可能走这趟镖,燕玲珑不禁疑惑起来,犹豫不定:“到底是谁呢?” 眼见所有人都已经走远,燕玲珑心中虽急,却不断提醒自己,一定要沉住气。她这时不禁想到苏拙,若是有他在此,恐怕很快就可以知道到底真正的镖在哪一趟里了。燕玲珑向身后站着那人使个眼色,道:“派人手跟上每一路人马!” 那人有些犹豫,道:“燕盟主,我们人手不多。若是再分散,恐怕难以成事……” 燕玲珑叹口气道:“顾不了太多了,先跟上再说。万一漏了真正的镖,岂不是麻烦。” 那人领命而去。燕玲珑幽幽叹息,眼睛再度看向金刀镖局。此时人已走光,镖局门口又恢复了冷清。大门缓缓关上。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那几路人马估计已经出了城。镖局大门旁边一扇小门忽然打开,走出来几个挑着担子的挑夫。每个人肩头挑着一个担子,向东而去。跟在最后的,竟然是程明度之子程涵。 燕玲珑眼睛一亮,不由得“咦”了一声,自语道:“程涵?不是那个草包么?他怎么出来了?这一队挑夫没有旗号,没有镖师,难道……”她忽然想到什么,仔细看那些人,只见十几个挑夫,个个都是筋骨健壮,太阳穴高高隆起,无不是内家高手。 燕玲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轻哼一声,道:“原来程明度那天公然呵斥程涵,也是在做戏。所有人都以为程涵狂妄自大,又没什么本事。程明度必然不会让他押镖。可是程明度偏偏反其道行之,让人以为镖在那伙镖师手上。实则,偷偷的让程涵带了一队不起眼的人送镖!” 燕玲珑想了片刻,便明白了其中的玄机。她轻笑一声,道:“如此也好,省的我再费心去打发那些不长眼的小毛贼!”眼看着那队人走远,燕玲珑从怀中拿出一根烟花。这是四海盟专门用来传递信号的爆竹,即使是大白天,也可以在十几里之外看见。 她点燃引信,向半空中发出烟火。整个江州城中,隐在各处的四海盟中人,看见半空中的信号,一齐行动起来。有菜摊的小贩,顾不上生意,将摊子丢下,直奔城东。有走街串巷的手艺人,将担子一丢,扎紧裤脚,也奔向城东。 燕玲珑将茶钱往桌上一拍,“噌”一声,从窗口跃了出去。店伙计只听着二楼奇怪动静,上楼看时,哪里还能看见燕玲珑的人?他将桌上的茶钱收了,满腹疑惑,径直下楼,却没有去柜台见掌柜,而是直接转到后院包间。 这个时候茶楼里根本没几个客人,包间更是清幽异常。一个小屋里坐着一人,却没有喝茶。就连坐,也只坐了半边凳子,挺直背脊,绝不肯靠着背,似乎生怕弄脏了自己的衣服一般。 店伙计来到房间门口,刚想掀门帘进去。屋里那人冷哼了一声,伙计顿时想起这古怪客人的吩咐,不敢再进去,只在门口恭声道:“客官,楼上那位女客官已经走了。” 屋里那人轻声道:“知道了。”说着从屋里掷出一锭银子。 店伙计稳稳接住了,心中欢喜,又道:“客官,要不我为您泡壶茶吧。咱这儿好茶多的是,你一杯茶也不喝,就给这么多赏钱,小的也怪不好意思的!” 说了半天,不闻屋内动静。伙计心中纳闷,大着胆子掀开门帘。只见包间内空空荡荡,哪里有一个人影?伙计骇了一跳,口中念佛,心中只以为当真是白日见鬼了!//天蚕土豆改编的3d浮空炫斗手游《全民大主宰》公测啦,想玩的书友们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行下载安装 催命银票卷第十四章 劫镖 燕玲珑独自一人跟着程涵一行人,昼行夜宿,越走越偏。不过一日功夫,已经是穷山恶水。眼看天色将晚,倦鸟归林,山道上一个行人也没有。燕玲珑与程涵隔了百十步,而自己手下几十个人,也离得不远。 眼看着程涵那队人走进道旁一间小茶棚,燕玲珑不由得皱起眉头。所谓同行如仇,燕玲珑一眼就看出那茶棚来路不正。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不是南北要道,如何会有人在这里开间茶棚?里面分明有花样。可笑程涵果然是个草包,居然把人带进了陷阱。 她乐得看戏,索性瞧瞧热闹,让这两伙人先斗上一斗,自己来个渔翁得利。她打定如意算盘,便在道旁一块大石上坐下,看着茶棚内情形。 程涵坐在茶棚里,叫上茶水,倒也像模像样,仔细检查茶水中是否放了蒙汗药。随行众人都是镖局里的高手,此时走了一天,都是筋疲力尽,从箩筐中拿出干粮,就着粗茶吃了起来。这一趟走镖,委实出乎这些人的意料。原本走镖,都是旗帜鲜明,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一些小毛贼看见阵势旗号,便要胆怯,退避三舍。 可是今天不光没有打出旗号,甚至连马匹也不让骑。靠两只脚板走去金陵,这得吃多少苦头!所有人都有些垂头丧气。尤其是程涵,本以为这次是自己扬名的契机。谁知不但不能对别人说自己是在走镖,甚至连行藏也不能露。这与他性子实在不合,真憋屈死了。 茶棚的伙计热情招呼,眼睛却时不时向着几人的竹筐打量。程涵正憋着一肚子气,看见这人贼眉鼠眼,大喝一声:“你看什么?” 那伙计陪笑道:“客官莫恼,我不过是好奇这担子里是什么货!” 程涵心中泛起一丝疑云,眼神一凛,厉声道:“你问这个作甚?” 伙计笑道:“不过随便问问,客官生什么气啊!” 程涵刚要说话,忽听道旁树林中一声大喝。众人被喊声一惊,齐齐转头去看。就见一伙大汉,手舞钢刀,冲出林子。程涵双目一瞪,朝茶棚伙计看了一眼。他本以为这伙计定然是勾结强盗,在这里开黑店的。谁知那伙计居然缩到了桌子下面,吓得瑟瑟发抖。程涵轻蔑一笑,暗想:原来是个胆小鬼! 程涵看到这伙计怕成这样,便不再管他,转头看那伙大汉,转眼已经来到茶棚前。众手下全都看着自己,等候指令。程涵第一次走镖,就碰见强人劫镖,着实是没想到的。不过他憋了一天的火气,正愁无处发泄。 为首那汉子沉声喊道:“店里的人听着,我叫龙飞虎。我们双龙寨只为财,不害命!只要你们乖乖把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我就放你们走路!” 程涵一按腰间刀柄,怒道:“你是哪里来的毛贼!也不放亮招子,看看这是我们是什么人!居然敢这么跟小爷说话!” 那龙飞虎怒极反笑,道:“哟,你这小子长得白白净净的,没想到还有几分骨气。就凭你刚才那句话,我就要先整治整治你!”说罢环眼一瞪,作势要上。 程涵手下人就要动手。程涵却把手一挥,喝道:“大家都别动!我要亲手收拾这厮!”说着就冲了上去。 燕玲珑远远观望,忽然看见茶棚里动起手来,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四海盟江州分舵的舵主彭千来到燕玲珑身边,悄声道:“燕盟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还有其他人在打这趟镖的主意!” 燕玲珑笑道:“正好,让他们先打个够,这才轮到我们上场!” 彭千点点头,凝神观望了一阵,却皱眉道:“可是我看那龙飞虎的武功似乎比程涵高出许多,怎么两人交手数十招,反而落在了下风?” 燕玲珑面色也沉了下来,也意识到这伙自称双龙寨的土匪,恐怕并没有这么简单。只见那龙飞虎好整以暇,每次程涵的刀锋堪堪就要砍到龙飞虎身上,而龙飞虎总是惊险地避过。程涵许多次都感觉无比可惜,却任是无法奈何对方。 程涵越发心浮气躁,手上刀招也有些散乱起来。龙飞虎却是且战且退,口中哇哇乱叫:“啊呀,点子扎手……好厉害的刀法啊……” 程涵反而有些纳闷,明明没感觉到占便宜,却莫名其妙将对方逼得全无招架之力。正想不通时,忽听龙飞虎大喝一声:“不好!快走!”说着往后一跃,手一挥,招呼手下就走。 程涵一举击退强敌,气势大涨,口中大喊:“狗贼休走!”便舞刀直追。他一帮手下担心少主出事,忙跟了上去。只有几个持重的,心中不安,始终留在竹筐旁边。 谁知那缩到桌下的店伙计忽然钻了出来,攒指在口中,响亮地打了个口哨。从茶棚后忽然冒出来十来个人,一下子就将金刀镖局的竹筐和那几个人围了起来。原来程涵猜的没错,这店伙计果然是与众匪一伙的! 彭千惊讶道:“好一个调虎离山,这伙土匪绝非泛泛之辈。看来我们想要取这趟货,不太容易啊!” 燕玲珑想起苏拙的交代,嘴角微微一笑,道:“谁说我们要取货?” 彭千愕然,一时没有明白燕玲珑的意思。只见茶棚中金刀镖局的人也是大惊失色,忙呼唤同伴。而那店伙计带着土匪,已经开始翻弄竹筐。几个镖师被几人缠住,寡不敌众,无法阻止。偏偏这些土匪竟是深藏不露,原先根本是示弱之举。镖师被缠上了,又无法胜出,也难以退却。 然而众匪翻遍竹筐,只找到些布匹杂物,根本没有值钱的东西。那店伙计又打了一声悠长的呼哨,声音远远传了出去。另一边龙飞虎和程涵等人都听见了,程涵心中一惊,大叫不好,就要返回。 那龙飞虎狞笑一声,道:“原来东西在你身上,还不交出来!”说罢伸手就向程涵衣领抓去。这一抓迅疾无比,与方才交手时相比,简直派若两人。 程涵大吃一惊,全没料到,一时忘了闪避,被对方抓住衣领,顺势一扯。他胸怀一敞,怀中一个小小木盒“啪”一声,掉在地上。远处燕玲珑看得真切,道一声:“是时候了!”身形猛地蹿了出去,目标正是向着地上的木盒。 催命银票卷第十五章 乱战 (感谢遥之乐、落花深一尺,不用带蒲团的月票!!!) 价值十万两的盒子就掉在地上,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程涵和龙飞虎两人忘了打斗,一起伸手向地上的盒子抓去。龙飞虎终究技高一筹,出手快了一步。程涵眼看着他就要够着盒子,手中钢刀猛地一挑,将盒子挑飞出去。 龙飞虎一心只要盒子,见状合身扑了出去。这样一来,空门大开。程涵觑着破绽,举刀斜劈,就要将龙飞虎拦腰劈断。龙飞虎猛觉背后疾风凛凛,知道不得不防,凌空一个翻身,单掌撑地,闪到一旁。程涵逼退对手,看见木盒就在眼前,心中大喜,伸手去捡。 谁知道手指尖还没碰着盒子,斜刺里疾射出一条丝带,如灵蛇一般,卷住地上的盒子,一顺而走。程涵大怒,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瘦小靓丽的女子站在十步开外,手中拿着那个木盒,左右打量,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仿佛在嘲弄程涵。 原来燕玲珑瞧见程、龙二人抢得激烈,自己想要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索性解下束腰丝带,使个巧劲,将木盒抢了来。那边众土匪和金刀镖局的人正打得难分难解,瞥见这情形,都停了手。 龙飞虎和程涵同时招呼,两伙人都向燕玲珑而来。四海盟众盗从林间闪现,拦住众人。他们身手灵巧,并不硬拼,只搔得另两伙人不胜其烦。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们吸引而去。燕玲珑笑盈盈看着,手指轻轻在木盒上轻轻敲击,却并不着急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忽然身后“咯”地轻轻一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地。这一下真把燕玲珑吓得魂飞魄散,她虽在关注场上形势,实则神经紧张,时刻注意着周遭动静。她暗暗一惊,身子向前一扑,纵出去七八尺,这才回身一望。 只见一个瘦小佝偻的男子,浑身裹在宽大黑衣里,就站在原来燕玲珑站立之处。男子嘶哑着嗓子,桀桀而笑,笑声如同鸱枭。他说道:“久闻四海盟前盟主轻功高妙,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燕玲珑惊讶之情稍稍平复,上下打量一眼,已经猜到来人身份,不由得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血蝠派掌门吸血蝙蝠吴萧!怎么,生意都做到中原来了?” 吴萧被她一语道破身份,微微吃了一惊,但苍白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冷然道:“燕盟主,把你手上的盒子交给我!” 燕玲珑淡然一笑,道:“沾了我手的东西,还没有送出去的道理!” 忽听一人沉声道:“吴萧,跟她废话什么?你不是早想与她较个高下么?” 说话间,林子里又走出五六人,都是奇装异服,手持奇门冰刃。燕玲珑微微一凛,却并不吃惊,笑道:“三门七派人都快来齐了,望月楼尊主怎么还不肯现身一见吗?” 话音刚落,卫秀果然从林间缓步而出。她穿着一身青衣男装,身后跟着曲梅。燕玲珑对卫秀在百里村偷自己的女儿一事耿耿于怀,见到她人,鼻孔里哼一声,道:“想不到堂堂望月楼主人,居然也开始干起了打劫的勾当!” 卫秀轻轻一笑,道:“我倒也奇怪,四海盟不是一向都只敢小偷小摸么?今天居然开始强抢了?” 燕玲珑面上青气一闪,眼看敌众我寡,眼珠一转,想要轻功遁走。谁知她的神情早被卫秀看在眼里。只见黑影一闪,吴萧身形已然出现在燕玲珑面前。他手持一对精钢蝠爪,向燕玲珑挥舞而来。 燕玲珑仿佛已经闻到了利爪上的血腥气味,神色一凛,忙向后退。谁知斜刺里黑影一晃,站在卫秀身后的曲梅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身旁。燕玲珑一惊,虽知道她武功高强,却没想到竟高到这个地步。她生育之后,轻功已有退步。此刻遭两个高手围攻,顿时左支右绌。 曲梅伸手轻轻在燕玲珑手上一弹,那盒子一时抓不稳,就向旁落去。燕玲珑一惊,忽的劈出一掌。这一掌不是劈向旁人,却是击在了盒子上。这一下不但曲梅吃了一惊,连在远处的卫秀也不禁皱起眉头。 木盒“砰”地一声,碎裂开来。从盒子里掉出一本古朴的旧书,封面写着几个小字:六道轮回畜生道! 所有人的目光一齐聚在书册上,一时间都忘了相斗。燕玲珑也是目瞪口呆,万万没有想到盒子里那价值连城的宝贝,居然就是这本书!她率先反应过来,伸手就抓向书册。 曲梅和吴萧也反应过来,忙去夺书册。就连程涵也不甘示弱,合身扑来。龙飞虎赶忙来阻拦。一时间五六个人去夺书册。 就在几人手指堪堪够着书册的时候,平地里猛的刮起一阵狂飙。风吹枯叶,浮尘掠起,吹得众人睁不开眼睛。卫秀站在远处,只看见一个白色身影从树上跃下,凌空一掌,直拍而下。掌风鼓起狂风,将夺书众人逼退。 狂风略息,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一个身着月白僧袍的年青僧人站在中央。他个子颀长,不过三十出头模样,容貌英俊,睛如朗月,眉似剑锋。浑身上下一尘不染,月白僧袍无风而动。他手上拿着那本书册,低眉垂首,微微而笑。 这和尚先声夺人,一掌便看出高低,将众人都惊得不敢妄动。燕玲珑胆大,看和尚随手拿着书,也不翻看,更不提防。她仗着轻功高妙,忽的纵身而上,便要去夺那本书。 和尚头也不抬,缓缓抬起左掌。燕玲珑看他这掌既不快,也不像有什么力道,偏偏一掌抬起,就有狂风卷起。自己身在半空,识得厉害,想要退却已然来不及了。眼看就要撞上和尚手掌,忽的半空又一人从旁跃来,抱住燕玲珑腰身,避过了和尚掌力,滚到一旁。 燕玲珑心有余悸,定睛一看救命之人,原来竟是华平。华平从金陵马不停蹄,赶了两天,终于在危急关头赶到,救了妻子一命。燕玲珑看到华平风尘之色,眼泪居然流了下来。一半是因为受了惊吓,另一半也是感动。 和尚忽然开口笑道:“燕盟主轻功盖世,华大侠忠厚君子。更难得的是二位恩爱扶持,得见贤伉俪,当真幸事!” 他一边说,一边缓步向程涵走去。和尚步子也不大,一共走了七步。程涵看他走来,吓得脸色煞白,浑身僵硬,动也不敢动。 而旁人却是大吃一惊,原来那和尚走过的地方,居然留下七个焦黑的脚印。脚印踩到的落叶,竟已经枯焦,甚至还冒着火星! 催命银票卷第十六章 菩提传人 (大家国庆快乐啊!) 卫秀一惊,脱口道:“七步生莲!原来是菩提门的高僧来了!” 年青和尚走到程涵面前,将手中书册递到程涵手上。程涵木然呆立,接过书册,仿若梦中。和尚道:“自己的东西,还是自己好好保管!” 程涵呆若木鸡,茫然点了点头。燕玲珑心中有气,大声道:“大和尚,你是什么人?” 那青年和尚道:“和尚就是和尚,不是什么人。贫僧法号无我!” 卫秀道:“菩提门的大师无一不是禅门高手。无我大师为何忽然要架我们的梁子?” 无我笑道:“天下有不平事,便有管不平事的人!四海盟号称盗亦有道,做的是劫富济贫的买卖。望月楼亦正亦邪,却也会守道义。而今金刀镖局受人之托,押送镖物,一没有伤天害理,二没有违背规矩。不知道何以你们两家要为难呢?” 众人没想到无我和尚辞锋如此犀利,顿时都哑口无言。况且无我武功之高,只怕凌驾在场所有人之上。就算燕玲珑和卫秀心有不甘,也无可奈何。 无我旁若无人,对程涵道:“你既然想独当一面,接镖走镖,那便好好地走吧!我想燕盟主和卫楼主应该不会再为难你了!” 程涵根本不认得这和尚,此刻听他的话,却感觉有一种魔力,让人不得不遵命。程涵木然点头,道:“是是……”说着也忘了行礼告辞,转身就走。他那一伙手下见此情形,也赶忙跟了上去,连茶棚里的担子也不要了。 眨眼间,金刀镖局的人走得干干净净。林间只留下无我和尚和四海盟、望月楼的人。卫秀和燕玲珑虽心有不甘,但无我站立之处,隐隐挡住了去路。所有人没办法绕过他,自忖又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程涵带着那本畜生道的书册走了。 无我看看卫秀和燕玲珑,笑道:“二位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该不会为难贫僧吧?” 他这一笑,当真如春风拂面,令人心生暖意。他虽是出家人,这一笑也足以令多少女子动心。然而卫秀和燕玲珑却知道这笑容下,是深不可测的内心。卫秀冷笑道:“岂敢!” 无我微笑道:“如此就多谢了!”说罢,转身在山道上缓缓走了。 众人直看着他背影消失在远处,忽然感觉心头一松。原来众人都没有发觉,无我现身后,始终有一种气势压在心头,令人胸口发闷,不敢妄动。直到无我走远,这感觉才消失。此事委实匪夷所思,所有人都是心有余悸。 卫秀冲燕玲珑和华平冷笑一声,道:“替我向苏拙带句话,这笔账我记下了!短则半月,长则一年,我望月楼必将加倍讨还!”说罢怒气冲冲,带着手下走了。 燕玲珑一头雾水,不知道卫秀的话是什么意思。华平将四海盟江州分舵众兄弟安抚回去,看见燕玲珑仍然茫然不解,不由得笑道:“找个地方,我给你慢慢说!” 燕玲珑如何等得,道:“就在前面茶棚说罢!”说着走进茶棚,一屁股坐下。 华平无奈苦笑,只得与她相对而坐,倒上一杯清茶,递给燕玲珑。燕玲珑也不接,气鼓鼓地说道:“刚才卫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苏拙又耍我一次?” 华平笑道:“你消消气,苏拙对你隐瞒,也是怕你戏演得不真,反而让人看出端倪!” 燕玲珑更加糊涂了,也顾不得生气,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给我听!” 华平终于能坐下来喝口水,喘了口气道:“我办完事,听说苏拙在金陵,便径直去找他。谁知一见面,他便跟我说你可能有危险,让我赶来相助!” 燕玲珑疑惑道:“前几****去给朱贵办事,苏拙忽然找到我,托我办一件很奇怪的事。他说金刀镖局会押一单大镖,到时候只要设法拦路劫夺,却不一定要抢到手,只要让旁人看到东西是什么就可以了!” 华平道:“没错,临行前,苏拙向我简述过了。当日我们从百里村走后,发生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原来朱贵处心积虑,一直在与苏拙作对。不过他却意外地死了。苏拙怀疑朱贵背后还有主谋,便想要使出一招引蛇出洞之计。而他查到,朱贵与金刀镖局关系密切。朱贵的银货,多年来全是靠金刀镖局押送。而金刀镖局也是因为接了朱贵的长期生意,才渐渐闯出名头!” 燕玲珑有些明白了,道:“在百里村时,苏拙两本六道轮回经被朱贵偷走,事后怎么也找不到。他便想,幕后那人一定想要剩下的几本书。于是他以畜生道为饵,想借我之手,告诉所有人,金刀镖局押的镖,正是那本书,引幕后之人现身!” 华平赞道:“聪明!为了把戏做足,他不但没有告诉你真相,还设计了卫秀。不过,他却忽然发现,付给程明度的五万两银票有问题。若是金刀镖局和朱贵受同一人指使,这银票便已经暴露了苏拙的意图。因此,他才急忙让我来此接应你!” 燕玲珑轻哼一声,气道:“就算这样,苏拙也不该骗我!” 华平笑道:“看来作为苏拙的朋友,难免都要被他算计了!不过,即使如此,我们不一样都甘心受他差遣么?” 燕玲珑点头道:“他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让人忍不住听他安排。不过,这次绝不能这么算了!哼哼!” 华平笑道:“这件事一定要找他算账!”他忽然又皱起眉头,道:“不过方才那个无我和尚,到底是何方神圣?就连卫秀,似乎都不敢轻易得罪他!” 燕玲珑皱眉道:“方才卫秀说菩提门,难道这个无我竟是菩提门的传人?” “菩提门是个什么门派?”华平问。 燕玲珑道:“菩提门极少在江湖露面,有些事我也只是听说。据说菩提门由六祖惠能传下,门人都是禅宗大德。其独门功夫七步生莲更是神秘莫测,威力极大!” 华平叹口气,道:“想不到这次幕后黑手没见到,却遇到了这么一位高人!不过那位高僧的确不同凡响!” 燕玲珑哼了一声,道:“那和尚差点打死我,你居然还在夸他!” 华平苦笑道:“是是是,是我说错了!苏拙在金陵似乎遇到了难事,我们还是尽快赶去,助他一臂之力!” 催命银票卷第十七章 故技重施 苏拙一面担心华平和燕玲珑,一方面又愁银票案。他独自一人,呆呆在茶楼里坐了半天。忽听“蹭蹭蹭”脚步声,秦雷大步跨进茶楼,扫视一眼,就看见窗边的苏拙。他径直走到苏拙对面坐下,道:“我想到办法了!” “哦?”苏拙一愣,问道,“什么办法?” 秦雷欣喜道:“你且听我分析。从一开始我暗中查银票案,想找朱贵。可是朱贵却莫名死了。而后我便只能找天下钱庄的掌柜魏周礼。可是魏周礼居然被人逼着上吊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天下钱庄的银票阴谋,不仅仅牵涉到朱贵。我想朱贵只是一个傀儡而已,背后一定还有更厉害的人物,在操纵这一切!” 苏拙白了他一眼,心中在想:原来你才明白! 秦雷没有读懂苏拙眼神中的含义,接着说道:“之后你带着银票,去一家天下钱庄,想要引蛇出洞。可是幕后那人并没有上当,反而又将钱通杀死。因为钱通很有可能从银票的编号,发现了银票的秘密,因此幕后之人必须将他除去,杀人灭口。而他杀那姓陈的伙计,也是为了杀人灭口。” 苏拙随口敷衍道:“秦捕头说得对极了!” 秦雷哈哈大笑,道:“这个幕后之人,虽然没有上你的当,亲自现身来找你,却也暴露出自己内心的胆怯。他之所以急着杀人灭口,自然是因为他害怕银票的事被别人知道。而偏偏现在你身上就有几张银票,那人一定不会放弃的!” 苏拙皱眉道:“你想怎么做?” 秦雷压低声音,正色道:“自然是故技重施,再使一次引蛇出洞之计!” “不行!”苏拙断然道,“事实已经证明过一次,凶手并不会上当。我们这么做,只会害死无辜之人!” 秦雷知道他的顾虑,忙道:“苏老弟,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清楚。这次我们自然不能想上回一样,任由凶手得逞。上次你去的是城东的那家钱庄。在金陵城内,还有两家天下钱庄。今天我们去城南那家,不过我会在钱庄周围布下天罗地网!只要凶手想要对钱庄掌柜不利,他就一定会被我们抓住!” 苏拙皱眉沉思半晌,虽然觉得此计风险很大,不过事到如今,并没有更好的办法,似乎也只有试一试了。秦雷又道:“我已经让李宏前去安排了,只要你觉得可行,我们现在就可以行动!” 苏拙沉吟一阵,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秦雷巴掌一拍,喜道:“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亲自去准备,而你就去天下钱庄,把银票交出去!”说罢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苏拙虽然知道秦雷粗中有细,亲自布置,一定是万无一失。然而他心中始终有着隐隐的不安,这不安之意,不是因为不信任秦雷的办法,而是来自于这隐在暗处的对手。自始至终,苏拙都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已经多年没有遇到如今这种无力的情形,甚至已经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难道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苏拙信步缓行,心中思绪纷呈。 忽听得人声鼎沸,苏拙抬头一看,原来自己居然已经信步走到了城南。这里不比东城,多是豪富之家,清静空旷。南城人多,贩夫走卒不计其数。苏拙远远便看见一间大铺,门额上挂着天下钱庄的牌匾。 钱庄周围各处巷口,隐约可见几个精干男子,都作百姓打扮。但从这些人举手投足,便可以看出他们乃是捕快装扮。苏拙在人群中找到秦雷和李宏的身影,两人也着便服,正坐在拐角一家茶铺,假装喝茶,眼睛却警惕地盯着钱庄大门。 苏拙走过去,李宏起身招呼:“苏先生来了!” 苏拙看他一眼,见他衣着考究,比穿官服时更加精神,忍不住赞道:“真是人靠衣装!李捕头穿这么一身,当真是鹤立鸡群!” 秦雷道:“苏老弟,想不到你也是个势利眼。李宏这身是云绣坊的裁缝的手艺,你瞧这袖口的云形刺绣,就是招牌!一分钱一分货,自然不比我们这些土包子!” 苏拙摇头苦笑,道:“都安排好了?” 李宏道:“苏先生只管放心。天下钱庄四面已经布置下近百名捕快,全是百姓打扮!只要今晚凶手现身,一定不会放走!” 苏拙点点头,转身走向钱庄。钱庄大堂里热闹非常,存兑银两的客人很多,几个柜台伙计忙得不可开交。苏拙找到一个招呼客人伙计,问道:“你家掌柜在哪里?” 那伙计精于事故,看见苏拙一表人才,开口就问掌柜。这样的客人一般都是大主顾。他顾不得旁人,陪笑道:“我家掌柜就在后堂,先生稍待,小的这就去通传!” 苏拙点点头,看着那伙计小跑着向后堂而去。大堂里几乎无处立身,苏拙不等伙计通报回来,自行向后堂而去。走过一个小院子,正看见那伙计从堂屋出来。 伙计跑到苏拙面前,道:“掌柜就在屋里,先生请进!” 苏拙点点头,走到门口,看见屋内两人。一个正要起身告辞,另一个起身相送。两人看见苏拙,原本说了半截话,都不再往下说了,简单作礼。那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便匆匆走了。 苏拙看了一眼那人背影,回头正看见那掌柜笑嘻嘻道:“这位先生,可是要找我?” “你就是这家钱庄的掌柜?”苏拙问。 掌柜的行礼道:“鄙人姓王,草字永福。不知先生贵姓?” 苏拙笑道:“原来是王掌柜!我姓苏,来找你是要兑银子的。” 王永福道:“苏先生,想必钱庄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凡是兑换百两以内的,都在柜台。你既然找到我,想必是要兑换大额银票了吧?” 苏拙看王永福一对小眼睛闪着精明的光,满是市侩商人的狡猾。他笑道:“这是自然!我要取三百两银子!” 王永福眼睛一亮,居然惊呼一声:“三百两?!” “有什么奇怪的么?”苏拙故作惊讶,实则心里明白。南城多是小商小贩,平常只是十几两几十两银子的出入。而动辄上百两银子的生意,多是在东城。因此王永福有些震惊也不奇怪。 王永福自知有些失态,干咳两声,笑道:“苏先生快快请坐!苏先生,您真要取三百两?” “怎么?不行吗?”苏拙问。 王永福忙摇头道:“不是不是!只是这三百两,我可要抽取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苏拙惊道,“这也太高了些吧!” 王永福笑道:“不瞒先生,咱们这不是大钱庄,平日没有三百两的大生意。因此钱庄里并没有放这么多的现银。若是您要取,我只能派人去东城的钱庄运回来。这来回的人手和护卫,总是要花些银子的嘛!”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催命银票卷第十八章 守株待兔 (感谢遥之乐的月票和打赏,唯有认真写作以报之!) 苏拙苦笑点头,想不到这王永福如此精明。王永福得了苏拙同意,笑容满面。苏拙从怀中拿出最后那三张银票,全交给王永福。王永福拿了银票,心头欢喜,看也不看,叠起来塞进怀里。说道:“苏先生稍等,我这就去办!” 苏拙点点头,忽然想起来时见到的那人,随口问道:“方才那位客人是谁?” 王永福愣了愣,道:“哦!你说老吴啊!他也是咱这天下钱庄的掌柜,铺子在城西,也不算什么客人!老吴书读得多,脑子也怪些,老是疑神疑鬼,杞人忧天的!” “哦?”苏拙有些奇怪,问,“原来是吴掌柜。他如何杞人忧天了?” 王永福心情不错,索性压低声音,说道:“苏先生可曾听说最近出的几条人命案子?” 苏拙心中一跳,不露声色,故作不知,道:“愿闻其详!” 王永福道:“也不是别的,就是咱这天下钱庄最近似乎中了邪。大老板和掌柜接连身亡,昨天听说城东铺子的钱掌柜也服毒自杀了。你说是不是很邪门?” “果然奇怪。”苏拙随口附和。 王永福又道:“老吴刚才来找我,就是说这件事。他觉得是有人在对我们不利,要我多加小心呢!你说他这是不是杞人忧天?咱这规规矩矩的生意人,又不会与人结仇,谁会害我?再说了,魏掌柜和钱掌柜都是自杀的,又与谁有关?” 苏拙想起那吴掌柜临走时满面愁容的表情,暗想,这人远比王永福要聪明的多,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危险。幸好自己没有去他那一家钱庄,否则说不定会被他看出端倪。 王永福陪笑几声,便出去准备银子。苏拙坐下,不过喝了半杯茶的功夫,王永福就提着钱袋进来了。苏拙微微一笑,顿时明白过来,这王永福方才说要去城东取银子,看来不过是一句托辞罢了,为的就是多赚一些罢了。不过苏拙也不在意,取了银子,看见王永福依旧满脸堆笑,送自己出门,不禁有些奇怪。难道他没有看见出那几张银票的问题?苏拙忍不住问道:“王掌柜,那几张银票可看好了?” 王永福连连点头,笑道:“看好了看好了!”说着从怀中取出那三张银票,仍然是与他出去时一样,叠得整整齐齐。原来他真是没有仔细检查。 苏拙又好心提醒道:“王掌柜,这可是三百两的银票啊!你可要看仔细了,别出什么问题才好。” 王永福不以为意,在银票上扫了一眼,口中道:“天下钱庄的银票,哪里有什么问题了!客官真是说笑了!” 苏拙摇头苦笑,只得拿着银子走了。转过街角,就见秦雷李宏等人穿着便服,正在等着自己。秦雷问:“怎么样?都办妥了?” 苏拙一抖手中钱袋,道:“银子取了,不过那王掌柜似乎有些粗心大意,居然没有发现银票中的问题!” 秦雷点点头,道:“看来现在就是守株待兔了!” 苏拙坐下,叫了一杯清茶。李宏道:“这家钱庄生意极好,人来人往。我想凶手一定不会在大白天杀人的。现在离天黑还有几个时辰,不如就由我在这里看着?” 秦雷道:“也好……”还没说完,便被苏拙打断:“还是小心些好,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吧!” 秦雷自然不能偷懒,改口道:“不错,小心使得万年船。如果这王永福再出事,就是我害了他!”说完耐着性子,重新坐下。整个下午,秦雷除了到周围巡视一圈,便一直坐在这个小茶摊。 整个天下钱庄周围,布置了上百的人手,真可谓天罗地网,水泄不通。苏拙依旧有些担心,眼睛始终盯着钱庄大门。整个下午,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足有几百人。而苏拙似乎要将每个人面孔都记下来一般,一张脸也不敢遗漏。 秦雷忍不住笑道:“苏拙,你莫非能把所有人都记下来?李宏说得不错,凶手一定会等到天黑才现身的。还是养精蓄锐,等天黑之后捉拿凶手!” 苏拙皱着眉,摇头道:“我是觉得奇怪,看了这么久,完全没有看到王永福或者店里的伙计出门。难道他真没有看出那几张银票的问题?” 李宏道:“若真是这样,今天我们岂不是要白忙一场?” 秦雷叹息道:“这王永福也做了十几年掌柜了,怎么会如此粗心大意呢?本来还想着,若是他要派人向幕后老板禀报这件事,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那人的住处。谁知道王永福居然看不出银票的问题,让我们的布置都落空了!” 李宏也附和道:“是啊,这幕后老板当真神秘。若是没有这次的案子,我们都不知道原来朱贵背后还有人!这人始终与下面的钱庄单线联系,丢了这次的机会,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找到这人了!”所有人都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几人一直等到天色渐黑,街上的店铺已经开始关门。天下钱庄仍然没有一个人出门,直到钱庄关门,几个伙计也各自回家。秦雷等人已经有些丧气,心中都觉得今天定然是白忙一场了。等到天全黑下来,几人跃上钱庄对面的一间屋顶。 从这里正好可以看见钱庄的后堂。此时后堂几间屋子里只有一间点着灯,隐约可以看见王永福趴在桌上的剪影。苏拙小声道:“有些古怪……” 秦雷哼了一声,道:“这天下钱庄到处都透着古怪!” 两人盯着看了半天,苏拙忽然皱眉道:“不对!这王永福趴在桌上已经很久了,就算睡着了也该换换动作了!” 秦雷也看出不对劲。两人心中同时升起一股不祥之意,对视一眼,一起跃下屋顶,向钱庄内冲去。两人同时拍响钱庄厚重的大门,秦雷喊道:“官差办案!快点开门!” 钱庄内的几个值夜护卫忙打开大门,秦雷亮了腰牌,不由分说,便冲向后堂。几人冲进王永福亮着灯的那间房间,房门虚掩,屋内烛光摇曳。王永福就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双手搭在桌上,脸埋在双臂之间。 苏拙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谁知触手冰凉。王永福竟已是一具死尸! 催命银票卷第十九章 失策 王永福尸身直挺挺的倒下,苏拙心一沉。秦雷和众捕快大吃一惊。李宏更是惊呼出声:“他、他怎么死了?!” 苏拙神色冷峻,叹息一声,道:“是啊,他怎么死了!” 秦雷道:“我们明明把守着四面,根本没有见到有谁进钱庄!”他抓过两个护卫,道:“你们谁进过后堂?” 那两个护卫摇摇头,一脸茫然,说道:“我们只负责把守钱庄四周和大堂。这后堂之地,今天也是头一回进来!” 苏拙检查一遍尸体,发现王永福面目虽然栩栩如生,尸身却已冰凉。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不用问了,王永福不是天黑之后被杀的!” 秦雷惊道:“什么?!难道凶手真是大白天杀人?” 苏拙道:“王永福尸身已经凉了,说明死了最起码有两个时辰。桌上烛台下堆积蜡油,说明蜡烛也已经点了许久。是我们大意了,以为守住钱庄四面就可以确保王永福安全。谁知道……” 秦雷懊恼道:“都怪我!若不是我执意要行此计,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可是,凶手如何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杀人的呢?” 苏拙沉吟道:“王永福和伙计都没有离开过钱庄,那么凶手是如何得知那三张银票到了王永福手里的呢?除非……凶手今天就在钱庄内!” “什么?凶手就在钱庄?”秦雷惊问。 “没错!”苏拙心中一动,接着说道,“是我想错了!王永福做了十几年钱庄掌柜,怎么会如此粗心,银票也不看清楚,就将银子交出来了呢?原来他是早已向幕后的大老板禀报过了,得到首肯,才敢把银子兑给我!” 秦雷恍然大悟,喝道:“快!仔细搜查钱庄,把那人给我找出来!” 苏拙伸手拦住,道:“不用搜了,凶手早已走了!钱庄后堂很少有人来,我们白天也没法上屋顶盯着。凶手将尸体摆成这个姿势,又在白天将蜡烛点燃,就是等到天黑后,让我们以为王永福还活着,由此错失抓人的机会!看这蜡烛燃烧的长度,应该是从傍晚开始点的。那时候有什么人走出过钱庄呢……” 秦雷吩咐手下:“你们分头去把钱庄的伙计带回来!说不定他们知道什么人进过后堂!” 苏拙一边回忆白天看见人来人往的情形,一边查看尸体。忽然眉头一皱,道:“王永福不是自杀的?!” 秦雷愣了愣,茫然道:“那又如何?” 苏拙脑中灵光一闪,忙解开王永福衣衫,边脱边道:“凶手原先杀害魏周礼和钱通时,都是逼其自杀。这个凶手是不想沾上人命,即使我们找到了这个人,也无法定罪!而这次却不同,因为是在白天杀人,离得不远的前堂里更是有不少人。如果再用逼迫王永福自杀的手段,不但费时费力,说不定王永福发出动静,立时便会惊动外面的捕快。要想没有动静,凶手只能亲自出手了!” 秦雷看着王永福裸露出来的上半身,疑惑道:“可是他身上似乎并没有伤痕……” 他话还没有说完,苏拙将尸身翻过去,就见王永福背后两个红斑,正在大椎、至阳**上。苏拙嘴角微微一笑,伸手比划那两处红斑,又出指按了按两块伤处,隐约听到骨骼“咯咯”响动,沉吟道:“这是凶手指节的痕迹。大椎、至阳**位于脊椎上,王永福受了这两下重击,脊椎一断,声音也无法发出,便一命呜呼了。凶手一定是趁王永福不备,在背后突施袭击。这也可以解释,为何他脸上没有魏周礼和钱通那种痛苦之色。因为第一下时,王永福便已毙命,根本没有任何痛苦。看来这个凶手不单是天下钱庄幕后的老板,还是一个武功高手啊!” 秦雷道:“这似乎是一门打穴的功夫……” 李宏接口道:“一招便可以击断骨骼,这等功力,恐怕只有少林金刚指、关中上官家的断骨手和岭南派的象蛇拳能做到!” 苏拙摇头道:“这些武功中虽有打穴的招式,但在身上形成的都应该是指印。可是这两块红斑分明是兵刃留下的,这是什么兵刃呢……” 就在这时,钱庄的伙计陆续被带了回来。一个个战战兢兢,看到地上的尸体,都骇了一跳,脸色煞白。秦雷大声问道:“你们下午有没有见过什么人进过后堂?” 几人茫然摇头,道:“我们都在柜台忙着存兑银子,哪里见过什么人到后堂?” 苏拙看见那个带自己进来的伙计不说话,便问:“你经常进出后堂,可曾看见后堂有人?” 那伙计摇摇头,道:“今天除了你和吴掌柜,我就没有见过其他人!”他想了想,忽然又道:“不过今天上午,掌柜的倒是吩咐过泡茶。不过是他亲自来端的。当时我以为是王掌柜自己要喝,难道说……” 苏拙双眉一挑,若有所思,沉吟道:“看来这个凶手上午就已经来了!” “可是,”秦雷不解道,“上午我刚去找你,商量这个引蛇出洞的计划……” 苏拙忽然神色一凛,道:“不好!” 秦雷忙问:“什么不好?” 苏拙道:“若是凶手今天上午就来了,那他一定也知道城西的吴掌柜也来过。依他杀人灭口的性子,说不定会对吴掌柜不利!” 秦雷道:“那还等什么,快走吧!” 苏拙不等他说完,已经飞身而出,跨上一匹马,向着城西飞奔。秦雷和李宏也意识到事态不妙,紧随其后。城西那家钱庄离得远,三人策马狂奔半个时辰。远远看见一家钱庄门口挂着灯笼,而大门却还没关。一个伙计站在门口,焦急地左右张望。 苏拙飞马至门前,跃下马背,问道:“你家吴掌柜呢?” 那伙计一拍双手,道:“嗨!你想找吴掌柜,我也想找他呢!” 苏拙心一沉,道:“吴掌柜不见了?” “可不是!”伙计道,“今天下午,吴掌柜从城南返回,就又出门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他不回来,我也不敢关门……” “什么?吴掌柜不见了?”秦雷和李宏一起走来,“难道吴掌柜已经……” (给大家推荐两首歌吧。第一首《棠梨煎雪》,我认为是写闺蜜最美的一首歌,如果有看书的女生,可以听一听。第二首《凤栖花》,勉强算是讲基友的歌,男生不妨听听看。) 催命银票卷第二十章 藏身之处 苏拙想起白天王永福的评价,伸手止住秦雷的猜想,沉吟道:“或许吴掌柜还没有出事!这位伙计说,吴掌柜下午就出去了。而彼时,凶手还在王永福处,他是不可能分身过来的。” “那么这个吴清流到底去了哪里呢?”李宏问道。 苏拙深吸一口气,淡淡道:“原来吴掌柜名叫吴清流么?我倒是不知……” 李宏愣了愣。那伙计听了半天,忽然道:“你们是说,有人要对我家掌柜的不利?” 秦雷道:“没错。我们就是官差,你可知道吴掌柜会去哪里?” 伙计想了想,说道:“要不我带你们去吴掌柜家里瞧瞧吧!离得不远。” 苏拙道:“如此最好!小兄弟请前面带路。” 伙计当真顾不得钱庄了,向护卫交代了一声,便领着三人往吴家走。他与苏拙并肩,嘴里絮絮叨叨说道:“捕快大人,你们可要保护好吴掌柜啊!吴掌柜可是个好人,又有学问,又很照顾我们这些下人……” 苏拙问道:“原来你家掌柜为人很好!那他平素一定交游广泛吧?” 伙计摇摇头,道:“吴掌柜平常倒是深居简出。咱这钱庄位于城西,没有城东那么多大富人家,也不像城南那么多小商贩,因此生意冷清些。不过咱们要负责复核另外两家和全国各地的天下钱庄的账目,向魏大掌柜和朱老板汇报。掌柜的平常都在后堂忙着,偶尔去魏府坐坐,与魏掌柜交情不错。其他并没有什么结交的朋友。” 苏拙点点头,想起吴清流和魏周礼,心中暗道:“这两人倒是有颇多相似之处。都是一样的文人,又颇有先见之明,似乎都预料到危险一般。这两人志同道合,有交情也不奇怪。” 正想着,几人已经来到吴宅。只见大门敞开,里面堂屋却没有点灯,宅子里黑漆漆的,有些荒凉。大门旁边门房里,亮着一豆烛火。一个老管家听见人声,出来看了一眼。那伙计忙问:“管家,吴掌柜人呢?” 那老管家哑声道:“吴掌柜还没回来呐!” 苏拙忙问:“他去了哪里?吴掌柜的家眷呢?” 老管家看他一眼,道:“你是什么人?问我家老爷做什么?” 伙计急忙解释道:“管家,他们都是朝廷官差。有人想害掌柜的,他们是来保护他的!” 老管家双目一瞪,顿时有了精神,连腰也直了些,大声道:“哦!原来是这样。想起来今天下午老爷走的时候,是挺慌张的。只收拾了些细软,就带着夫人公子匆匆出门了……” 秦雷一惊,道:“吴掌柜逃走了?!他去了什么地方?” 老管家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老爷没有跟我说,我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苏拙深吸一口气,眉头紧皱。秦雷急道:“这可怎么办?吴清流居然自己跑了,可是外面还有个武功高手要杀他!现在他是这件案子最后的线索了,如果不赶在凶手之前找到他,只怕……” 苏拙心里自然也十分焦急,口中却道:“别急别急,一定能找到他的……吴清流走得很急,又没有带下人,肯定要雇车马。而那个时候,已经是傍晚申时了,一般的车夫都不会连夜出城。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吴清流一定还在城内,等着明天一早才会出城!” “可是今天晚上,他们会在哪里落脚呢?”李宏也焦急地问道。 苏拙对那老管家道:“可不可以带我们去屋里看看?” 管家连连点头,转身进了自己的小屋,提出来一盏灯笼。秦雷道:“都火烧眉毛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参观他的宅子?” 苏拙摇摇头,跟着管家进屋。秦雷和李宏无计可施,只得跟着他,亦步亦趋。管家提着灯笼,将屋内蜡烛一一点亮。整个宅子顿时有了几分生气。苏拙走进堂屋,堂屋里整整齐齐。又走进书房,便停下了脚步。书房里有些凌乱,显然是吴清流着急出逃,收拾东西,来不及整理。 苏拙扫了一眼书桌,看见几张纸上有些许水渍,旁边有一只翻倒的酒杯和酒壶。他伸手拿起纸张,凑到鼻尖闻了闻,嘴角微微一笑。秦雷忙问:“怎么?有发现了?” 苏拙道:“看来这位吴掌柜与我有相同的爱好啊!” “这话怎么说?”秦雷不解地问。 苏拙道:“这几张纸上,洒的是酒,而且是美酒。如果我的鼻子没问题,这应该是醉仙楼独有的玉瑶春!” 李宏道:“玉瑶春是有名的美酒,不光是吴清流,许多人都爱喝。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他忽然想到什么,双目一瞪,惊道:“难道说……” 苏拙笑道:“没错,我想吴掌柜一定就藏在醉仙楼里!醉仙楼虽是座青楼,可是只要有银子,就会满足客人的一切需要。当初我只为品酒,也在醉仙楼流连数日。吴掌柜既然家中都会有玉瑶春,想必也是醉仙楼的常客吧!” 李宏一拍双手,道:“对啊!带着一家老小藏到青楼里,这着实让人想不到。就算凶手到处找他,也一定猜不到他居然会藏在醉仙楼里!” 秦雷道:“那还等什么?咱们快走吧!”说着转身就走。李宏紧随其后。苏拙却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忽然瞥见杂乱的书桌上,有一副字画扇面。 这幅扇面上画的是江南美景,十分精美,当是名家之笔。然而美中不足的是,扇面上却被人信笔涂鸦了几行字,而且歪歪斜斜,似乎是醉酒所书。细看之下,几行字末尾落着周礼二字和九月初七的日期,又像是一封书信。苏拙心中一动,随手将扇面折起,塞在袖中,这才出门赶秦雷。 三人又策马向秦淮河醉仙楼而去。秦雷手下众捕快安排好王永福的尸身和钱庄的事情,也在半路与三人汇合。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到醉仙楼。 秦雷懒得废话,开口就问:“吴清流在哪里?” 那**还是几年前的那个***早已不认得苏拙这么个人了,却认得秦雷。她陪笑道:“这不是秦大捕头么?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真是稀客啊!” (再推荐一首歌,《月上瓜洲》,生长在江淮流域的我,如今离家三千公里,听到这首歌,也难免起了思乡之情。) 催命银票卷第二十一章 临死之际 **看秦雷没有穿官服,还当他是来寻欢作乐。秦雷没好气道:“少啰嗦,快说,吴清流在什么地方?” 那**故作茫然,笑道:“什么吴清流,宋清流的,我可不认得!” 秦雷怒道:“现在是官府办案!**子,你若是故意隐瞒,休要怪我不客气!” 他声若巨雷,不但把**吓了一跳,交大厅中其他人也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一哆嗦,颤声道:“是是是,我,我这就带你们去……”说着向后院而去。 苏拙微微一笑,跟了上去。醉仙楼后院有数间独立小院,清幽雅致。**径直带到最靠里的那一间,颤声道:“就在这里……” 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端着一个放着酒壶的托盘,碎步从院中走来。**问:“吴掌柜休息了没有?” 那侍女背着光,道:“方才我给吴掌柜送茶时,他还没有歇息!” 李宏笑道:“这个吴清流,不但会找地方躲,还会享受。这种地方,真是神仙住的地方!咱们快进去看看。” **带着几人穿过花园,来到阁楼前。房门紧闭,窗户却透出光亮。**轻轻扣响房门,唤道:“吴掌柜,吴掌柜!官府的捕头来找您啦!” 喊了半天,却不闻有人应声。苏拙眉头一皱,道:“吴掌柜真在这里?” **忙点头:“是啊是啊,今天傍晚他特意要了这间院子……” 苏拙心中不祥之意渐浓,伸手用力一推。房门应手而开,而屋内情景,则让几人大惊失色。只见客厅中,趴卧着三人,一对夫妇和一个七八岁的孩童。 苏拙箭步上前,看见地上那男子正是白天在钱庄见到的吴清流。他瞪着双目,嘴唇和手指还在抽搐,然而已经发不出声音。而他的妻儿已经断了气,身上却还是热的。 苏拙惊道:“人刚刚断气!” 李宏瞬间反应过来,惊呼道:“凶手还没走远!我去追!”声音刚落,人已经出了屋子。 秦雷也怒道:“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真不把我秦雷放在眼里么!”说着招呼手下捕快,封锁醉仙楼,分散搜查。 那**早已吓得瘫软在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苏拙面色冷峻,看着地上一家三口,越发心寒。吴清流拼着最后一口力气,手指颤抖,似乎想要说什么,开始在地上比划。地上铺的是大理石,光滑如镜,吴清流自然无法画出字来。 苏拙双眉一挑,看见吴清流先划了一横。然而他似乎看到无法在地上留下痕迹,又反复划横。划了三四遍,终于放弃,又划了一竖。到此时,吴清流已是油尽灯枯,再也难以写下去。他手指颤抖着,又划了一撇,终于气力不济,停在半路。 苏拙叹了口气,伸手轻轻合上吴清流依旧大睁的双眼。地上那几道比划,虽然没有留下痕迹,在苏拙心里却深深烙了印。 就在这时,秦雷和李宏相继返回。秦雷懊恼道:“醉仙楼已经封锁了,可是里面的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嫌疑!” 李宏也喘口气道:“我一直追到大街上,可是外面人流极多,看来也很难找寻凶手的踪迹了。” 苏拙叹息道:“这条街上三教九流,各种人都有。凶手想躲,只怕我们永远都找不到他!”他看了看三具尸体,道:“三人后颈处都有一块红色淤血斑痕,看来是致命伤!” 李宏道:“他们是被人击断了颈骨而亡的。这情形似乎与王永福的死状有些相似!看来可以断定,凶手就是同一个人。而且这人一定是个指力功夫的高手!” 苏拙沉吟道:“凶手是同一人,这一点可以肯定。不过指上功夫的高手么,却不一定!” “为何?”秦雷问。 苏拙手指伤痕,道:“这印记不圆不方,不像是指印。而且练金刚指、断骨手和象蛇拳都有一个共同点。练习者为了增加指力,常年锻炼,必然造成指节粗大。而王永福身上两处痕迹和这三人的伤痕,与正常人指节大小相若。” 秦雷道:“既然不是这几种功夫,又会是什么功夫造成的呢?” 苏拙喃喃道:“或许我们都想错了……” 秦雷忽然瞪着一旁吓呆的***道:“不管怎样,醉仙楼的**一定有问题!吴清流躲在醉仙楼的事,只有她最先知道。如果不是她给凶手通风报信,凶手如何能知道?甚至,她可能就是凶手!” **已经吓傻了,平时的伶牙俐齿,这时候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苏拙皱眉道:“如果真是她报信,凶手早就会赶来杀人。**也会将尸体移走,摆脱自己的嫌疑。而方才的情形却是,凶手不过比我们早来了一步!至于**就是凶手,那就更不可能了。刚才吴清流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想在地上写下凶手的线索。如果**就是凶手,吴清流何必费这么大力气?直接指一指就可以了。” 秦雷和李宏都吃了一惊,李宏忙问:“他写下了凶手的名字?在哪里?” 苏拙叹口气,伸出手掌比划方才几个笔画,道:“地上没法留下痕迹,我就看见他画了这三笔。” 秦雷茫然道:“一横一竖,又一撇,这是什么字?” 李宏双眉一挑,道:“这不是个才字么?难道说,吴清流想提醒我们,凶手的名字中,有个才字?” 苏拙摇头道:“没这么简单。吴清流当时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这个字很有可能是没写完的!” 秦雷沉思半天,道:“没有写完……那这个可能性就多了……有可能是木字,也有可能是林,还有可能是李字!”他忽然看向李宏,似乎发现了什么重大线索。 李宏一惊,道:“秦捕头,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以为我是凶手?” 秦雷没有说话,眼神却有些怀疑。苏拙摇摇手,道:“李捕头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哪里有时间到这里杀人?” 秦雷也不会当真怀疑到李宏头上,丧气道:“光凭这三个笔画,如何能确定到底是什么字?吴清流也死了,线索当真要断绝了么!” 就在这时,忽听得外面有人呼唤:“苏拙!苏拙!”一男一女走进屋内,正是华平和燕玲珑。 苏拙看见两人,眼睛一亮。燕玲珑进门就道:“苏拙,你倒逍遥,居然躲在青楼里……” 她话说了一半,瞥见地上的死尸,立时住嘴。华平道:“程涵明日就会进城了!” 苏拙微微一惊,道:“这么快?” 燕玲珑接着道:“比你想象的快得多!程明度两队人,根本就是程涵的开道前卫,已经在昨天进了城。程明度也已经发现了乌衣巷根本没有一个姓萧的人家!” 催命银票卷第二十二章 安排 苏拙微微吃了一惊,喃喃道:“这么快!是我将这件事疏忽了……” 旁边秦雷和李宏都是一头雾水,不知这三人打什么哑谜。秦雷开口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燕姑娘、华大侠,你们怎么来了?” 苏拙心中一动,道:“秦捕头,你可还记得那天我答应帮你破这个银票案的时候,你也答应要帮我办件事?” 秦雷点点头,道:“记得……难道你现在要我去给你办什么事?苏老弟,现在这件银票案已经足够让我头疼了。而且几个掌柜都因为几张银票相继身亡。这个时候,我实在没有心思,也没有功夫去办别的事!” 苏拙笑道:“别急,这件事情与银票案也有关系!也许这是破解银票案最后的线索了,你只管听我安排。程涵明日进城,程明度今夜一定就在乌衣巷附近的客栈落脚。秦捕头,你带着人随华平燕玲珑尽快找到他们的安顿之处盯紧了,看看程明度到底会跟什么人来往!” 秦雷不解地问:“这个姓程的,与这件案子有什么关系?” 苏拙道:“你不要多问了,只管去就是!” 秦雷终究还是点点头,与华平夫妇并肩而去。燕玲珑忽然想起那个菩提门的和尚,想要提醒一句,便回头道:“苏拙,我本想半路劫镖,谁知有人居然出手帮了程涵一把……” 苏拙心中正在盘算,燕玲珑的话并没有深究,随口回应道:“我知道了!” 燕玲珑见他浑不在意,也就没放在心上。三人走后,李宏问道:“苏先生,我该去做什么?” 苏拙眼珠在他脸上打量了几转,沉思片刻,道:“李捕头的任务只怕更紧要,也更重些!” 李宏跃跃欲试,道:“我何时怕过繁重的任务?苏先生只管吩咐吧!” 苏拙道:“好!今夜咱们恐怕都睡不成了。今天从王永福的钱庄到吴清流家,又到醉仙楼,一直奔忙。可是我们却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几家钱庄掌柜手里的那本记录着银票编号的册子!” 李宏十分聪明,立时明白过来,道:“我明白了,苏先生!我这就去王永福和吴清流的钱庄,去找这本册子!” 苏拙满意地笑了笑,目送李宏出门。他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又落到地上趴着的三具尸身上,面色沉了下来。苏拙喃喃自语:“程明度,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他忽的瞥见一旁圆桌上的一只厚瓷酒杯,目光一凛,伸手捡起,翻来覆去看了几眼。苏拙心中一动,将酒杯与吴清流后颈上的红斑比对一番,顿时眉头舒展开来。他脱口道:“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原来一开始就错了……” 一旁的两个捕快暗暗纳罕,不知苏拙在自言自语什么。两人上前道:“苏先生,这三人的尸体,我们是不是可以抬走了?” 苏拙正想到关键之处,挥了挥手。那两人便将三人尸身一一搬走。**没被秦雷抓走,已是万幸,早不知躲到了哪里。屋内眨眼间就剩下苏拙一人。 他正想着心事,忽然一阵冷风吹来。苏拙打了个寒噤,转头看去,只见一个人影站在门口。屋内烛光被风吹动,在他脸上摇曳不定。苏拙轻笑一声,道:“方捕头,你何必每次出现,都要神神秘秘的?直接走进来不好么?” 方白石脸色阴沉,全没有玩笑之意,冷然道:“苏拙,想不到这种时候,你居然还可以笑出来!” 苏拙淡淡道:“我为何不能笑?” 方白石冷哼一声,道:“苏拙,这几天我的人一直在暗处跟着你。自从你来到金陵,金陵便开始血雨腥风!你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出人命。这你又作何解释?” 苏拙不由得好笑,道:“方捕头,你们皇城司就这些本事么?怪不得金九命会丢下你们,独自行动。你那位金师兄,除了心肠歹毒一些,脑子却比你们聪明不少!” 方白石双眉倒竖,“咯”一声响,手中长刀就要出鞘。他怒道:“苏拙,我不准你再侮辱金师兄!” 苏拙知道他不肯相信金九命的为人,也不想与他争执,笑道:“方捕头来找我,不会是要无我斗嘴的吧?” 方白石冷哼一声,道:“我自然不是来与你斗嘴!我留在百里村的人回来禀报,那个关员外一家上下忽然暴毙!关家大宅也被一把火烧为了灰烬。” “什么?!”苏拙也吃了一惊,“全死了?”他想起关小姐和吴青山这一对小儿女,自导自演一出绑架的戏码。自己还为他们说过情,关员外才同意了这场亲事。虽然他们都是朱贵布下的棋子,只为盯着自己,但却没有大过。这一家怎么会忽然死了?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方白石看见苏拙神色,心中疑云更甚,道:“你可知道关员外在死前,向我的人说过什么?他曾说过,金师兄和朱贵都死在你手上!” 苏拙眉头紧皱,道:“他真是这么说过?原来方捕头今天是兴师问罪来了!可是你为何还不拿我归案,反而跟我说了这半天的话?” 方白石冷冷道:“我与你说话,只是想听一听你怎么说!” 苏拙定定地看着方白石。方白石又道:“这些天你做的事,我也看在眼里。秦捕头对你如此器重,不是没有原因的。因此我并不相信,你真是杀人凶手!” 苏拙叹了口气,道:“我们不过见过一面,想不到你居然肯相信我!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怎么样?” 方白石沉声道:“我是来问你话的,不是来做交易!” 苏拙道:“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我在帮秦捕头破银票案,恐怕还需要方捕头一臂之力!只要你帮我这个忙,我就将百里村的事,全都告诉你!到时候是杀是剐,全凭你方捕头心意!” 方白石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冷哼一声道:“秦捕头是江南东道总捕,手下的人手与皇城司不遑多让。他的案子,还需要我们插手么?” 苏拙摇头道:“我绝不怀疑秦雷的能力。可是他为人太过耿直,而这案子的主谋势力不小,专出阴招,秦雷一人绝难对付。” 方白石想了片刻,道:“好!这件案子也是朝廷大案,我帮你,也不算坏了规矩。” 苏拙点点头,忽然凑近方白石,附耳嘀咕一阵。方白石面色微微变了变,终于什么也没说,一纵身就出门不见了。只能听见他的声音远远传来:“苏拙,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苏拙耸了耸肩,也不知心头是轻松了些,还是更沉重了。然而没过多久,他又开始头疼了。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冷笑:“苏先生真是诸事缠身,麻烦不少啊! 催命银票卷第二十三章 长夜漫漫 < 苏拙听见这声人语,顿感头疼,心中暗想:你来了我才真是有了大麻烦。口中却苦笑道:“见了卫楼主,即使有什么烦心事,也都烟消云散了!” 卫秀的身影果然从窗口透进来,她缓步进门,眼睛在苏拙脸上看了一眼,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她似笑非笑,道:“我看苏先生见到了我,是更头疼了!” 苏拙笑道:“哪里哪里,卫楼主说笑了……” 卫秀忽然面色一寒,冷然道:“苏拙,你少嬉皮笑脸的!我们的账是不是该好好算算了?” “什么账?”苏拙故作不知。 卫秀柳眉一竖,怒道:“苏拙,你不要以为我真不敢对你怎么样!” 苏拙见她当真生气了,也收起笑容,叹息道:“卫姑娘,这次欺骗你的确是我不对……” 卫秀冷笑道:“恐怕不止这一次吧?在百里村,你曾答应将江湖名册交给我,想不到你一再出尔反尔。再到江州,你居然想借我之手,去抢金刀镖局的镖。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苏拙听她口气,似乎还没想通其中关键,略略放了心,道:“我哪里会有什么阴谋?” 卫秀恼道:“你休想隐瞒!那几本六道轮回经分明是在你手上。而金刀镖局的镖,就是一本经书。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苏拙笑道:“等时机成熟了,我一定将整件事第一时间告诉你!作为交换,江湖名册的事就这么算了。毕竟那本名册只在我脑袋里装着,你就算杀了我,也拿不到了。” 卫秀盯着苏拙有些狡黠的眼神看了一阵,心中越发来气,忽然冷笑道:“苏拙,你以为我查不出来么。我卫秀可不像方白石那么好骗!我知道你是不会将名册给我的,不过从今往后,凡是你苏拙要去的地方,必然会有望月楼的人招呼!凡是你苏拙要做的事,必然会有望月楼的人从中阻拦!咱们走着瞧!”说着扭头就走。 苏拙深吸一口气,头疼不已,只怕今后麻烦事要越来越多了。卫秀不会武功,缓步走远。苏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也跟着走出这间屋子。 此时已是深夜,醉仙楼经过这么一闹,早已是人去楼空。一群卖笑女子,倚栏而立,冷冷地看着苏拙走出大门。她们不敢说什么,如果眼神可以伤人,只怕苏拙已经是千疮百孔了。苏拙好不容易安然走出了醉仙楼,却忽然不知何去何从。 假银票的案子,压在他的心头,无比沉重。与此案有关的人,一个个被杀,也几乎将所有线索都切断了。苏拙站在灯火阑珊的街头,也不牵马了,环抱双臂,信步而行,心中却在想着方才发生的命案。 原本陷入僵局的谜案,因为一个酒杯,似乎又有了一丝希望。苏拙将藏在袖中的酒杯拿出来,细细端详。方才他灵机一动,将酒杯与尸体的伤痕对比,果然有些相似。苏拙已经可以确定,凶手正是掷出这酒杯为暗器,击杀了吴家三口。 然而奇怪的是,现场却没有留下酒杯摔在地上的碎片。难道凶手还有时间收拾干净不成?苏拙皱着眉头,脑海中不断构思凶手杀人的场景。一个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推翻。到最后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苏拙双眉一挑,喃喃道:“除非,凶手身手之快,能在酒杯落地之前,就上前接住!”想到这一层,他似乎对这一手法,隐隐间有些似曾相识,然而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不过这等身手,江湖上能办到的人已经不多了,而且都是一些成名人物。可是这些人却似乎都与天下钱庄没什么关联啊!苏拙不禁又叹了口气,虽然想到杀人的手法,但却依旧无法解开凶手的身份之谜。 就这么想着心事,漫步而行,不觉长夜将尽,东方天际现出一点红云。深秋的清晨,颇为寒凉。苏拙虽有神功护体,但心神不属,也感到寒气透体而入,忍不住打起了寒颤。他这才回过神来,搓了搓手臂,默晕玄功,体内真气流转,出了一身大汗,终于暖和了起来。 苏拙这才发现自己信步乱走,已不知走出多远。抬眼四顾,忽然发觉周围有些眼熟。细细看了一圈,原来自己走到了城东天下钱庄那个惨死的伙计的住处。 苏拙站在小屋前,看到屋门虚掩,门框上已经结了一层蛛网。这人孑然一身,死了也没有家人收尸。苏拙叹了口气,忽然想起那天李宏发现尸体的情形,心中灵光一闪。他还记得李宏说过,他向南搜索,而那伙计向北搜索,发现了尸体。 左右无事,苏拙索性顺着门前道路向南走了十几步,却闻见一阵恶臭,原来前面就是个茅房。他捏住鼻子,看见一个人手拿草纸,急匆匆奔进茅房,不久就传来“嗯嗯啊啊”呻吟。 苏拙摇头苦笑,正想回转,忽的心中一动,豁然开朗。他紧皱眉头,放弃往回走的念头,连恶臭也不顾了,反而又向茅房走去。站在茅房门口,苏拙一边心算,一边再向南走几步。路边有个茅草丛,苏拙猛然想起尸体脚底粘着的青草,随即跨进草丛。 苏拙在草丛中直直向前,走了二百多步,越走越偏。忽然看见一条水沟,散发着异味。许多人家的脏水全倒在沟里,将水也染浑了。苏拙扒开水边草丛,果然发现地上有一滩黑印。若是旁人,一定猜不到这是什么。然而苏拙眉头却舒展开来,脸色沉重,喃喃道:“原来是这样!我终于知道了……” 正沉思着,忽听马蹄声“得得”由远及近,苏拙抬头看去,就见秦雷使劲鞭打马臀,向这里跑来。苏拙心一沉,果然听见秦雷喊道:“苏拙,不好了!” 苏拙快步迎上去,问道:“难道是程明度出事了?” 秦雷点点头,道:“程明度等人行事小心,我们三人查了半夜,才发现他们的落脚之处。可是等我们过去一看,他们居然已经都被杀死了!” “什么?!”苏拙大惊失色。 还不等细问,又一个捕快骑着快马赶了过来,见到秦雷,翻身下马,道:“秦捕头,魏府有情况!今天魏夫人似乎要带着儿子回娘家了!” < 催命银票卷第二十四章 穷凶极恶 秦雷有些恼火,大声道:“我让你们盯着魏府,是要看凶手会不会再去魏府行凶。你倒好,居然关心起孤儿寡妇回娘家来!” 那捕快有些无奈,嘀咕道:“还不是你让我们有什么情况就来汇报的……”不过他声音压得极低,不敢让秦雷听见。 苏拙奇怪道:“丈夫刚死不久,又是被逼上吊,难道魏夫人就不想知道真相吗?为何在这个时候急着回娘家?” 秦雷道:“苏拙,现在是整个金刀镖局的局主带同镖师、趟子手十几个人全都惨死在客栈中!你怎么也关心起魏夫人来了?” 苏拙回过神来,道:“我只是有些奇怪罢了。咱们现在就去那家客栈看看!” 秦雷转头对那捕快道:“你回去盯着!记住,有重要的情况再给我禀报!” 苏拙将那捕快的马借过来,与秦雷并辔赶往出事的客栈。那家客栈离乌衣巷并不远,却没有挂任何招牌。最外面一间小屋,根本看不出来是一间客栈,一直要穿过小屋,走到后院,才能看出来几间客房。怪不得以燕玲珑和华平的手段和眼线,也花了半夜才找到地方。 秦雷一边带路,一边说道:“这间客栈并不对外经营,只有一些熟客知道,会经常光顾。老板是个老头,老眼昏花,脑子也有些糊涂了。因此他对昨夜发生的事,根本一点儿也不知道。不过程明度每次来金陵,都在这家客栈落脚。因此老头儿对程明度倒是熟得很。” 苏拙忽然停下脚步,沉吟道:“程明度每次都在这儿落脚?!果然没错!这里离朱贵的府邸很近,离钱通那家钱庄也很近。我猜得果然没错!” 秦雷惊道:“难道金刀镖局真的跟银票案有关?” 苏拙摆摆手,道:“先进去看看!” 两人走进后院,就看见十几个官差把几间客房把守地水泄不通。华平和燕玲珑二人已经粗略看过了尸体,见到苏拙,上前道:“程明度带的十几个人,全都被杀了!而且是一招致命,他们甚至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所有人受的都是刀伤,而凶器就是程明度自己的佩刀!” 苏拙点点头,走进一间屋里。这屋里住着四五个人,其中就有程明度和他手下的镖师。几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几滩鲜血还没有干透。苏拙捡起地上一把沾满血迹的刀,说道:“这的确是程明度的宝刀,与尸体伤口的宽度一致。可是凶手使的却不是刀法!” “哦?”华平夫妇一怔。 秦雷见惯了尸体伤口,点点头,道:“没错,这的确不是刀法!一般刀法都是大开大合,主要有砍劈斜斫几种手法。而尸体上的伤口,分明是刺。凶手使的是剑法!” 苏拙向秦雷看了一眼,道:“你也想到了?” 秦雷点点头,沉声道:“没错,杀害这些人的凶手,与杀死那个姓陈的伙计的凶手,就是同一个人!起初你说金刀镖局与银票案有关,我还不相信。想不到这个凶手居然会下此毒手!可是程明度到底与这件事有何关联?他刚来金陵,为什么就被凶手杀害了?” 苏拙刚要开口,抬头看见李宏快步走进来。他看着李宏,目露询问。李宏叹了口气,摇头道:“苏先生,我把两家钱庄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那本册子!” 苏拙微微叹口气,并没有惊讶,说道:“早在意料之中了。这个凶手如此狠毒谨慎,怎么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留在钱庄,等着我们去找呢?” 李宏丧气道:“这个线索也断了,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苏拙转身对秦雷道:“程涵很快就会进城,恐怕秦捕头要提前做好安抚了,免得再生事端!” 秦雷明白他话中含义,说是安抚,实则是保护。他大声道:“没问题!我这就派人出城去迎程涵!” 李宏主动请缨道:“秦捕头,我带人去吧!” 秦雷点头:“好……” 然而苏拙却摇了摇头,道:“李捕头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这件事就交给华平和燕玲珑吧!” 华平道:“没问题,我们这就出发!” 话音刚落,方白石忽然闪身出现在门口。除了苏拙,其他人并不认得他,都露出警惕的神情。苏拙上前道:“方捕头,事情这么快就办完了?” 方白石沉声道:“人已经死了,所以也花不了多久功夫!” “什么?”苏拙惊道。不光是他吃惊,其他几人也大惊失色。想不到命案一件接着一件,到底还要死多少人,这个凶手才会收手? 秦雷怒道:“谁又被杀了?” 方白石道:“是吴清流府上的老管家!被人发现淹死在秦淮河里。有人说他是喝醉了,不小心跌进了河里。江宁府的捕快已经接手了。” 众人沉默不语。苏拙故意走开几步,轻声问道:“那你可曾看到那个管家去了什么地方?” 方白石道:“我虽然没有跟到他的行踪,却跟到了把他推进河里的那个黑衣人的去向!那个黑衣人并没有如你猜测的,回到朱贵府邸。” 苏拙一怔,问道:“什么?那他去了哪里?” 方白石道:“他没有进朱府,却进了离得不远的魏府!而且进去后便没有再出来。” 苏拙心中震骇,脸上神色变了几变。秦雷道:“你没事吧?” 苏拙缓缓摇了摇头,喃喃道:“看来我们还真要去魏府再走一趟……” 秦雷一愣,道:“你还惦记着那个寡妇?” 苏拙没有理会,在华平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华平两人随即出门而去。苏拙又对方白石低声嘱咐几句,方白石也点点头,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秦雷和李宏一头雾水,全不明白苏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苏拙又沉思了半晌,道:“秦捕头,李捕头,这里离魏周礼府也不远,不如我们就去看看!” 秦雷疑惑道:“那这里怎么办?咱们还没找到足够的线索……” 苏拙道:“已经足够多了!”说着大步走出门。 秦雷与李宏面面相觑,只得紧赶两步跟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催命银票卷第二十五章 酒铺 魏府依旧大门敞开,由于魏周礼生活朴素,下人不多。苏拙一路走进府内,也没遇见人阻拦。正厅里无人,三人便绕道后院。 刚进花园,正好看见花径旁亭子里,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伏在石桌上写字,正是那日见到的魏周礼的儿子。苏拙忍不住走上前,站在少年背后看了起来。他手脚轻微,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少年认真写字,也没有发觉。 秦雷和李宏面面相觑,又不好上前打扰,只得耐着性子等待。苏拙看了半晌,忍不住念道:“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之家,殽函为官;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他念第一句时,那少年就已只觉,搁下笔,忙起身施礼道:“先生!” 苏拙教了三年书,对莘莘学子颇有好感。他心中虽然因为迷案难解而阴云笼罩,面上依旧微笑道:“这是西汉名士贾谊的《过秦论》,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居然已经开始学这样的文章了!” 少年恭敬道:“先生过奖了。这是母亲布置的功课,其实我也有许多地方一知半解呢!” 苏拙道:“像你这么大的少年,都还在学习孔孟、四书。学这种文章的,着实难见。你年纪尚轻,能够囫囵领悟,已属不易!”他随手翻翻桌上抄写的文章,发现过秦论抄了四五遍。再往前还有李斯的《谏逐客书》、韩非子的《五蠹》和魏征的《谏太宗十思书》等等。苏拙越看越奇,问道:“这些都是令堂布置的功课?为何前面写几篇都抄了一两遍,而最后这篇过秦论却抄了四五遍?” 少年答道:“这两日母亲一直在忙,没有时间布置新的功课。因此我便将这篇再抄写几遍!” 苏拙点点头,又问:“听说你们要走了?” 少年答道:“是,母亲要带我回江州。” 话音刚落,魏周礼的夫人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对苏拙等人歉然道:“不知几位大人造访,有失远迎,实在抱歉!” 苏拙看她今天脱下了丧府,穿了一身素白衣衫。虽然淡雅,但做工裁剪,无不精致。衣袖间还绣着几朵云彩图案。秦雷道:“魏夫人言重了,我们也不过是路过此地,冒昧打扰。这位苏先生曾做过私塾教师,与令公子谈起学问来,就很投缘!” 魏夫人淡淡一笑,对少年道:“云儿,你先回房去。” 少年收拾了纸笔,匆匆离去。苏拙道:“魏夫人,听说你们要离开金陵了?” 魏夫人点点头,道:“先夫已故,这里也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地方了!而且我也听说,天下钱庄又出了几件人命案子。因此我想,还是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好!” “什么时候动身?”苏拙问道。 魏夫人答道:“明日一早,我们就会动身。” “这么快!”秦雷惊道。 魏夫人歉然笑道:“这两****听说几位掌柜出了事,便忙着去安抚他们的家眷,忘了向几位捕头说这事了。” 苏拙道:“可是魏掌柜的案子还没破,夫人难道不想知道谁是凶手了?” 魏夫人叹了口气,道:“知道又如何?先夫也不可能活转了。我相信秦捕头,一定会把真凶绳之以法,告慰死者在天之灵!” 秦雷心中升起一股豪情,大声道:“夫人放心,我秦雷以性命担保,一定会把这个凶手抓到!” 魏夫人微微鞠躬,表示谢意。苏拙问道:“恕我冒昧,请问夫人,魏宅里除了你母子二人,可还居住着其他人?” 魏夫人愣了愣,道:“有一个管家和七八个下人。不知道苏先生问这个做什么?” 苏拙道:“我并不是想问下人,而是想问,府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 魏夫人摇了摇头,道:“这个宅院并不大,若是还有别人,我怎么会不知道?” 苏拙点点头,皱眉不语。魏夫人又道:“马上就是午饭时分了,几位大人不如留下来吃顿便饭?” 秦雷忙摇手道:“多谢夫人好意,我们还有别的事,就不叨扰了!”说着拉着苏拙,告辞离去。 魏夫人将几人送到门口,又说了些感谢的话。秦雷等人这才离开魏府。苏拙始终沉思不语,秦雷问道:“苏拙,你跑这一趟,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苏拙摇摇头,叹了口气。李宏道:“我知道这附近有间酒铺,不如我们到那儿坐下慢慢说!” 秦雷大声叫好,也不管苏拙愿不愿意,跟着李宏就走。三人来到一间小酒铺,说是酒铺,不过是一间深巷里的宅子。里面并没有客人,一个中年男子坐在门口,没精打采。秦雷皱眉道:“这是酒铺?” 话音刚落,三人迈步进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秦雷原先的怀疑口气,立时变成惊叹:“好酒!我在金陵这么多年,居然不知道这个地方,还有这么一间酒铺!” 李宏等两人坐下,说道:“这里的老板脾气有些古怪,若是不熟悉的客人,舍不得拿真的好酒出来。我得先去与他交代几句!” 秦雷喜道:“好!”李宏离去,秦雷见苏拙仍旧皱眉不语,道:“苏老弟,难道好酒都没法让你笑一笑了?” 苏拙忽然道:“一定藏在魏府中!” 秦雷吓了一跳,道:“你、你在说什么?” 苏拙凑近秦雷,低声道:“秦捕头,我要你今晚夜探魏府!” 秦雷眼睛一瞪,道:“探魏府?探什么?” 苏拙小声说了几句,秦雷面色一变,阴沉下来。苏拙说完,李宏与那中年男子也带着酒回来了。李宏笑道:“我跟老板交代过了,这几壶绝对是全金陵最好的酒了!” 苏拙微笑道:“如此最好!我已经等不及了。” 秦雷“嗯”了一声。李宏又道:“这位老板不但酒酿得好,厨艺也是一绝。今天我们一定不醉无归!” 秦雷道:“李捕头,咱们待会儿还有活儿干,简单填个肚子就好。” 李宏一愣,道:“好!听秦捕头的。” 秦雷果然不再多说,简单吃过午饭,招呼李宏就走。苏拙一人独坐在酒铺里,那老板端来的酒的确不可多得,比之玉瑶春也要更香醇。苏拙边喝边想着心事,桌上三壶酒渐渐见底,而外面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 苏拙并不觉醉意,看着天色,心想秦雷也许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他又喊道:“老板,再来一壶酒!” 那中年男子依旧板着面孔,提来一壶美酒,什么也没说,便转到后院去了。苏拙倒上一杯酒,刚要品尝。忽听门外有人轻声道:“你若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只管把它喝了!” 催命银票卷第二十六章 拦截 苏拙一愣,端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抬眼望去,就看见卫秀自外缓步走进,走到对面坐下。苏拙看看她似笑非笑的脸,又看看手中的酒杯,终于还是放下了。 卫秀笑道:“你不是最好酒么?怎么不喝了?” 苏拙苦笑道:“卫姑娘既然说这酒能要了我的小命,我哪里还敢喝?” 卫秀冷哼一声,曲梅手提着一人从后院走来。苏拙定睛一看,正是那酒铺老板。只见他嘴角流下一道血痕,依然死去。苏拙惊得站起身。卫秀也站起身,与他对视,冷笑道:“苏拙,你自以为聪明,却不知道别人已经要置你于死地了!” 苏拙手指这那中年人,居然有些说不出话来,脸上阴晴不定,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终究只是叹了口气,道:“卫姑娘,我又欠你一条命!想不到你居然连这人想要害我都能知道,的确不简单。” 卫秀淡然道:“我不但知道他方才在酒中下了毒,还猜到你搞这么多事,假意托镖、诱我劫镖等等事情的目的何在!” 苏叹道:“我早该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卫秀道:“苏拙,你太看不起女人了!很多事不但你能办到,我也可以做到!” 卫秀本意指苏拙利用自己,是瞧轻了她。然而苏拙忽然一怔,双眸猛然一亮,惊喜道:“对了!我怎么忘了她!”他激动异常,忽然张开双臂,抱住卫秀,大声道:“我知道了!多谢你的提醒……” 卫秀没想到他会有这番动作,也一时呆住了,脸刷地红了。但她立马反应过来,猛的推开苏拙,挥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苏拙被这个耳光打醒,意识到方才失礼。但他十分兴奋,一点也不生气,说道:“卫姑娘,多谢你方才提醒。我已经知道凶手和幕后主谋到底是谁了!” 接着他又来回踱了几步,嘴里念念有词。卫秀与曲梅面面相觑,真以为这人中了邪一样。苏拙猛然挺住,道:“不好,我们要赶紧走!”他走出几步,忽然想起卫秀,回头道:“卫姑娘可想听听故事?若是想听,不如我们一起走啊!” 卫秀心中自然很好奇谁是凶手,便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是你苏先生讲故事,我倒是有兴趣听一听。也算是你利用我的补偿!” 苏拙不等她说完,握住卫秀的手,拉着她便往外飞奔。这一次卫秀并没有挣脱,任由他拉着,心里却是砰砰乱跳。曲梅在酒铺中,似乎看穿了一切,忽然摇头苦笑,开始收拾残局。 苏拙卫秀两人一路奔到魏府门口,正好看见门口停着一辆那车,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卫秀不解道:“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话音刚落,就看见魏夫人带着儿子从魏府出来,由一个车夫提着行李,准备上车。苏拙忽然开口道:“魏夫人,这么着急,准备去哪儿啊?” 魏夫人陡然听见他的喊声,吓了一跳,见苏拙独自一人,带着个清秀姑娘,又略略定了定神。她笑道:“原来是苏先生!怎么去而复返了?” 苏拙淡然一笑,道:“因为我猜夫人今天对我撒了个谎,因此来求证一下!” “哦?什么谎?”魏夫人示意车夫将行李放到车上,又让儿子上了车。 苏拙道:“夫人中午说,明天才动身去江州,可是今晚却要迫不及待地走了!” 魏夫人冷笑一声,道:“夜长梦多,我什么时候走,难道还碍着你了么?” 苏拙道:“你并没有碍着我,可是我却要拦住你!因为整件案子今晚就会真相大白,魏夫人一定要留下来听一听!” 魏夫人冷哼一声道:“你不过一介平民,凭什么拦我?” 苏拙笑道:“我拦不住你,自然有人能拦住你!”说着他大喊一声:“秦捕头,李捕头,现身吧!” 魏夫人面色微微一变,就看见秦雷和李宏一身夜行衣,从屋顶上跳了下来。秦雷一脸茫然,凑近苏拙道:“你干什么?我还没开始找……” 苏拙伸手止住,道:“不用再找了,我已经知道整件事的真相了!” 秦雷双眉一挑:“真的?”他打了个呼哨,魏宅四周街巷里出来几十个捕快。这些人本是埋伏在这里,只等秦雷夜探魏府,抓捕嫌疑人的。 苏拙冲魏夫人道:“夫人,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不如大家到屋里坐坐,听我把来龙去脉讲清楚。到时候报仇的报仇,伏法的伏法!” 魏夫人哼了一声,也无计可施,气冲冲转身进府。苏拙与一班捕快也跟着进来,把魏府正厅围了起来。 正厅里灯火通明,秦雷对苏拙道:“现在可以讲了吧?” 苏拙看着门外,道:“还要等一个人!” 话音刚落,燕玲珑声音在外响起:“不用等了,我们已经到了!” 众人一愣,转身望去,只见华平夫妇与程涵一同进门。程涵双目通红,脸上还有泪痕,显然已经得知父亲的死讯。 这一来又是十几个人,把大厅都挤满了。所有人围成一个圈,把苏拙拱卫在中间。卫秀不愿与众人挤在一起,靠着一根柱子,远远站着。 苏拙向卫秀看了一眼,两人相视一笑。苏拙道:“该来的都来的差不多了。既然如此,我便从头说起!这件事还要追溯到半个月前的百里村。当时我在玉笥山隐居,而我的好朋友华平燕玲珑碰巧去看我……” 华平和燕玲珑会心一笑,两人那次分明是去吊唁苏拙的。苏拙接着道:“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他们二人也离开了百里村。可是天下钱庄的大老板朱贵,却在百里村策划了一场阴谋,想要骗我交出江湖名册,可惜被我识破。我猜到朱贵不过是个市侩商人,并一定是真正的主谋。就在我要问出谁是主谋的时候,朱贵却被人用暗器杀死了!” 秦雷“啊”了一声,道:“原来他是这么死的!” 苏拙接着道:“我知道朱贵的根基在金陵,而我有个好朋友恰好也曾是金陵的富贵公子。于是我离开百里村,直接赶到苏州,见了凌霜。从凌霜口中得知,朱贵是从十年前开始发迹的,而与他来往极频繁的人,则是江州金刀镖局的程明度!” 催命银票卷第二十七章 银票之谜 程涵坐在一旁,听闻此言,不禁“啊”了一声。苏拙淡淡笑道:“不错,金陵江州两地相隔数百里。朱贵是做生意的,程明度则开镖局,两人可谓是风马牛不相及。可是我查到,金刀镖局也正是十年前才开始发迹。而且朱贵每次托镖,都找的金刀镖局。正因为朱贵这个大主顾,金刀镖局才在短短时间内,累积了巨大的财富和人望。” 程涵道:“你休要胡说!我们金刀镖局的名头,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根本不会依靠旁人!” 苏拙笑道:“即使你父亲再厉害,金刀镖局也不可能靠十年时间,从一文不名,到如今的声势。况且程家的刀法,也确说不上高妙。因此,我便怀疑金刀镖局与朱贵背后有同一个人,正是这个人,将朱贵和金刀镖局捧了起来。于是我便想出了一场布局,想要让幕后那人露出马脚。当然,这一切都要有个诱饵。一个当然是引诱幕后之人的饵,那就是一本书。在百里村时,朱贵偷了我两本紧要的书,后来却怎么也找不到。我便怀疑是幕后之人拿走了,因此我便以第三本书为诱饵,引他出来。第二个饵,就是引起天下人关注的五万两银票!” “什么?原来这都是你的阴谋!”程涵怒道。 苏拙笑道:“你先别动怒,听我说完。这五万两银票是我从朱贵的尸体上搜出来的,恰好可以送给程明度,也造成了轰动,让幕后那人得知了这件事。他必然就会对这单镖感兴趣,只要他出手,我就能抓到他的狐狸尾巴。然而我却没想到,朱贵的银票是有问题的。幕后之人自然十分清楚,因此他并没有上当。而我这时候在金陵,从秦捕头口中得知了银票案,并且受他委托,开始调查。之后便是一系列的命案,不但与银票案有关的人,陆续身亡,而且无辜牵涉其中的人,也难逃毒手。” 秦雷不耐烦道:“你快别卖关子了,凶手到底是谁?事情真相究竟是怎样的?” 苏拙笑道:“秦捕头别急,今晚一切都将水落石出!假银票的谜题我们已经解开了,破绽就在编号上。其实那些所谓的假银票并不是假的,而是把明年的编号拿过来用了!” 燕玲珑大声道:“哦!我懂了!天下钱庄提前印制了明年的银票,把明年的银子拿出来用了!” “没错!”苏拙点头道,“这就是为什么银票没有假的,而是提前把明年的银票挪过来了。其实只要数额不大,等到明年有人存银子,这些银票再发出去,填补了亏空,便神不知鬼不觉。可是不知怎的,今年印制出的银票特别多,挪用的银子数额巨大,让户部发现了,这才有了后来的事。这也是为什么朱贵去百里村,身上居然还带的是有问题的银票!” 秦雷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查不出来哪些银票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也难怪凶手每次一定要将钱庄里那本编号的册子拿走!” 苏拙道:“朱贵就是这个蚕食白银计划的实施者。他印制出银票,通过手下的钱庄兑换出白银。而后通过金刀镖局,全都运往了江州!” “江州?”众人惊道。 苏拙点头:“没错!程明度为什么经常往返于江州和金陵,又为什么每次都要在朱贵府与城东钱庄中间的那个不起眼的客栈落脚?他就是再为主谋运送白银!” “原来如此。”秦雷点头道,“果然是一个巨大的阴谋!通过这种方法,不出几年,不但主谋会囤积巨额财富,还会令天下大乱!” 苏拙面色阴沉,冷然道:“没错,他就是要天下大乱!银票案发后,天下钱庄加紧将散落出去的假银票回收,只剩下我手中的五百两银票,从已死的朱贵手中得来的。魏周礼作为朱贵的得力助手,天下钱庄的总掌柜,假银票的事根本不可能绕过他。因此幕后主谋第一时间将魏周礼逼死。凶手以为这样就不会再有人知道真相了,谁知道我手上恰好有假银票。我将银票拿到城东的天下钱庄兑换,熟知编号的钱通掌柜立马发现了其中的端倪。他自然知道了最近出的银票案,因此立时知道其中原委。不过他并不知道,幕后主使就是那位大老板。因此他派那个姓陈的伙计将银票送给幕后老板。而他得到的指示,是正常兑换给我!虽然这位幕后黑手知道了我,却没有来找我,而是将钱通和那姓陈的伙计杀死,以为这样就可以一了百了。” 秦雷接着道:“可是他没想到你还有两张银票,又听了我的计策,到王永福的钱庄里兑换。可是那天我们布下天罗地网,却根本没有抓到人,反而把王永福的命也搭进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拙道:“那天我们都失策了。当时王永福得知我要兑几百两银子,十分高兴,银票看也不看,就兑换给我。我只以为他是粗心大意。可是后来得知,王永福已经做了十几年掌柜,怎么会因为几十两银子的抽成,就粗心成那样?现在我才想明白,王永福不是没有注意到银票的问题,也不是没有向幕后的老板禀报!” “什么?可是那天我们一直盯着,王永福和他的伙计根本没有出过钱庄!”秦雷不解道。 苏拙冷笑道:“他们的确没有出钱庄,而是幕后老板当时就在钱庄!” “就在钱庄?”众人惊道。 苏拙点头道:“没错,因为幕后主谋提前就得到消息,我们会在钱庄外守株待兔。因此那人事先赶到钱庄。王永福其实早就把银票给幕后老板看过了,得到了与钱通一样的指示。而后凶手再将王永福杀死在后院,扮作普通客商,从大门而出!” 秦雷疑惑道:“可是凶手怎么能事先得到消息呢?难道说……” “没错!”苏拙肯定了他的怀疑,说道:“凶手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在我们中间,有对方的奸细!” 秦雷怒道:“这人到底是谁?” 苏拙道:“秦捕头,你做事向来正派谨慎,引蛇出洞那样的计谋,并不想是你想出来的。你可还记得,是谁给你出的这个主意?” 秦雷皱眉道:“我记得,那天早上,有个人跟我提了一句,我才想出这个主意……” 苏拙大声道:“奸细就是那人!” 催命银票卷第二十八章 内奸 秦雷猛然看向李宏。李宏吃了一惊,道:“秦捕头,那天早上我的确跟你提了一句。你不会以为我是奸细吧?” 秦雷冷哼一声,道:“苏拙今天在酒铺让我夜探魏府时,就让我仔细留意你,不能让你离开半步。他说你有问题,初时我还不信,可是现在想来,你的确很可疑!” 苏拙沉声说道:“李宏不但是奸细,而且也是杀害陈姓伙计和金刀镖局一行人的真凶!” 程涵一惊,怒吼道:“原来你就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 他上前就要与李宏动手,华平忙抱住程涵,将他拦住。秦雷知道李宏武功不弱,也挡在李宏身前,以防他暴起伤人。 苏拙道:“从王永福的死,我就开始怀疑,有人给凶手通风报信。可是我并不能确定,直到我破解了那个姓陈的伙计的死亡之谜,我才能最终确定,那个奸细就是你,李捕头!” 李宏大声道:“笑话,你是说我半夜去杀了那个伙计吗?我根本连他住哪里都不知道!” 苏拙冷笑道:“你的确不知道那个伙计住哪里,杀死钱通的幕后真凶也不一定知道那人的住处。可是你并不是半夜去杀人,而是你跟随那个伙计去找人时,才下的手!” 秦雷不解道:“苏拙,你先等一等。我们那天检查尸体,发现尸体已经僵硬了。怎么可能是李宏临时去杀的人呢?” 苏拙笑道:“我当时注意到,尸体衣服上有许多汗。现在才想起来,那是因为他奔跑很久,流出的汗!” “什么?出汗?难道死人还会出汗吗?”秦雷问道。 苏拙道:“我说过了,那个伙计是早上才死的。你曾经跟我说过,李捕头很有本事。有时候检验尸体,他也能代劳,因此一定熟悉仵作的一套。他一定也知道,人在剧烈运动后忽然死亡,有可能会产生筋肉僵硬的症状。如此一来,就可以使我们混淆死亡时间!” “什么?还有这种事?”众人有些吃惊。 苏拙道:“我今天清晨又到那里看了一遍。当时李宏和钱庄的伙计在那间小屋里面没有找到人,李宏便要求分头寻找。那么一个喜欢睡懒觉的人,在那样的清晨,衣冠不整,会去哪里呢?其实答案很简单,那间屋子往北不远,就是间茅房。李宏要求向哪里找,根本就是设想好的!那姓陈的伙计如厕完毕,正好遇到李宏的追杀,只得一路狂奔。李宏要的就是他拼命的跑,造成肌肉紧张的情况。李宏事先设计好路线,逼迫死者跑过草丛,因此尸体脚底会粘着草。跑到一条水沟边,李宏出手将人杀死。伤口在后颈,直透而过,会大量流血。血水流入水沟,又有杂草遮挡,谁也看不出来。因此陈尸的地方并没有血迹。而我在水沟边,就发现了一些血迹发黑的迹象!” 秦雷道:“你说他也是杀金刀镖局一干人的凶手,这又怎么说?” 苏拙微微一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在检查那伙计的尸体时,我就说过,那个伤口是刀伤,可是出招的手法,却是直刺!” 秦雷一拍巴掌,大声道:“对了!这是剑招!金刀镖局的人,也是死在刀下,凶手也是使的剑招!” “因此我才断定,杀害金刀镖局的,也是李宏!”苏拙道。 “胡说!”李宏大声反驳,“我怎么可能杀他们?昨晚你明明安排我……”他说了一半,忽然一惊,再也说不下去。 苏拙冷笑道:“怎么不继续说了?你是想说,昨晚我明明安排你去钱庄找编号的册子,对不对?其实昨晚我已经开始怀疑你了!因此我才会交给你这个任务。我早知道凶手根本不会把那么重要的物证留下来,之所以还要你去找,就是想要试探你!你方才住口不说,一定是想到了这一点吧?你身为捕快,若是真去钱庄找册子,一定是大摇大摆。只要我去问一问那些护卫,就会知道你昨夜到底去没去!” 秦雷大声道:“我这就派人去看!” 李宏忽然打断他道:“不用去了。” 众人都一愣,只听李宏道:“苏拙,你说的没错。我本以为已经做得足够天衣无缝了,想不到还是被你识破了!” 苏拙点头道:“没错,我一开始的确没能想到,就在身边的人,居然会是内奸!” 李宏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让你怀疑到我头上?” 苏拙摇摇头,道:“你从始至终都很小心,即使杀人,要暴露自己的武功,也宁可用不趁手的兵刃。可是这世上没有一件事是能够计算精准,不留一丝线索的!你一开始接到江宁府关于魏周礼死亡的文书,曾以别人的案子为托辞,不想告诉秦捕头。后来去抓捕姓陈的伙计,你又太过热心。王永福死后,你又急于将我们的视线引到打穴功夫上。这些都让我有些不解。再到后来,吴清流死前想要写下凶手的信息,可惜只写了两笔,便一命呜呼。当时有许多猜测,还是秦捕头提醒我,那个字很有可能就是个李字!” 秦雷忽然道:“可是你昨晚还说过,吴清流想要告诉我们的人,并不是李宏!” 苏拙点点头,道:“杀死吴清流一家的,的确不是李宏。李宏一直与我们在一起,根本没有机会杀人。真正的凶手,就是那位幕后的老板!” 秦雷疑惑道:“难道,那人也姓李?” 苏拙沉声道:“没错!那人就是姓李,而且与李宏一定也是关系密切!” “这也太巧了吧?那个人到底是谁?”秦雷问。 苏拙伸手指向魏夫人,大声道:“天下钱庄幕后的大老板,杀死魏周礼、钱通、王永福和吴清流一家的真凶,就是你!魏夫人!” 众人一愣,大厅中忽然变得鸦雀无声。只听魏夫人忽然冷冷笑了起来。她慢慢说道:“苏先生,你是在开玩笑吗?” 苏拙冷笑道:“你看我是在开玩笑吗?” 秦雷道:“苏老弟,你且等等。魏夫人怎么可能是凶手?魏周礼可是她的丈夫!再说,魏夫人姓……” 苏拙微笑道:“秦捕头,你以为魏夫人姓什么?” 秦雷哑口无言。苏拙大声道:“如果我猜的没错,魏夫人就是姓李,而且从年纪上来看,她很有可能是李宏的姐姐!” 催命银票卷第二十九章 毒心 秦雷一头雾水,道:“苏拙,这些……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拙道:“猜的。” 魏夫人忽然冷笑道:“苏先生,你就凭自己的臆测,就想诬陷我么?” 苏拙道:“我并没有诬陷你。直到今天上午,我都没有将怀疑的矛头指向温文守礼,教子有方的魏夫人。可是幸得一位朋友提醒,我才忽然想起了,这个一直忽略的人!”他说着向卫秀看了一眼。 卫秀也终于明白,为何在酒铺时,苏拙会是那番表情。她也忍不住觉得好笑。苏拙道:“昨天晚上吴清流被杀,我就在想,到底是谁向凶手报信,告诉了吴清流的藏身之处。当时除了秦捕头、李宏和我之外,只有吴府的老管家知道。而我们三人一直在一起,只可能是老管家报的信。我们在半路遇到了秦捕头的手下,李宏也故意拖延了一刻,这也使得魏夫人提前赶到杀人灭口!事后我委托一位朋友,连夜去找老管家,却发现他已被人淹死了。而淹死他的人,正进了这间宅院!而今天我特意来问,有没有什么人躲在府里。魏夫人十分肯定,府里只有他们母子和下人。我想,就算今晚秦捕头真的夜探魏府,也一定找不到其他人!因为我们要找的人,就在眼皮底下!” 苏拙接着道:“自从我知道李宏是帮凶后,我便可以确定,吴清流想要告诉我的凶手身份,很有可能就是姓李的。再联想到凶手杀人的手法,我忽然想起了一个姓李的故人。想到这人,我就忽然发现,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杀人手法?”秦雷不解道,“什么杀人手法?姓李的故人又是谁?” 苏拙道:“魏周礼和钱通都是被逼自杀,咱们略过不提。从王永福开始,凶手亲自出手,自然会留下痕迹。秦捕头,你可还记得,王永福的死因?” 秦雷想了想,道:“王永福是被人击中后背大椎、至阳***打断脊椎而亡。” 苏拙道:“没错!李宏当时想要混淆视线,故意说出了少林金刚指等几门硬功夫。可是吴清流一家的死,却暴露了凶手的功夫。我还记得,在醉仙楼那间屋子里,门窗完好,窗户都是从内锁上的。吴清流既然逃难到那里,自然很谨慎。可是有谁能让他放心打开门呢?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醉仙楼送酒的婢女!” 秦雷也忽然想起来,脱口道:“你是说,当时那个婢女……” “没错!”苏拙点头,“当时我们到醉仙楼时,曾见到一个端着酒壶的婢女。只因天色昏暗,看不清容貌,而我们也从未怀疑,凶手可能是个女子。因此对这名婢女并没有注意。可是后来我就产生了怀疑。吴清流在那种情形下,肯定没有心思喝酒,怎么会有婢女去送酒呢?而且婢女手里端着一壶酒,却没有酒杯,这不是很奇怪吗?当然,那个酒杯就在房间的桌上,同样也是杀人的凶器!” “凶器?”秦雷问,“酒杯怎么杀人?” 苏拙道:“那个婢女,其实也就是魏夫人,敲开了房门。吴清流一家都没有防备。凶手当即掷出酒杯,击中吴清流后颈。而后以极快身法,接住酒杯,又掷向吴夫人。用这个办法,在极短的时间内,杀死三人。这就是为什么站在不同地方的三人都被酒杯打死,而酒杯没摔到地上碎裂的手法!” 秦雷满脸不可思议,叹道:“天底下难道还有这等身法吗?” 苏拙冷哼一声,道:“当然有!当年我在大辽和西夏边界的大漠中,曾有幸见过有人使出这种身法。其时那人将外套掷出门外,而后以极快身形追上掷出的外套,重新穿上。如此自导自演,让人以为有两人在追逐。其实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人而已!” 卫秀听到这里,猛然想起,脱口惊呼道:“李宣!” “没错!”苏拙接口道,“就是因为他,我才明白了所有的事情!我也知道了,魏夫人和李宏其实都是南唐后人!” “什么?南唐后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秦雷道:“苏拙,你可不能乱说话!逃窜的南唐后人都是朝廷钦犯。按你所说,魏夫人还是天下第一大钱庄的大老板。这怎么可能?” 苏拙道:“当年南唐国破,后主李煜出城投降,然而李氏宗族却四散而逃。他们不仅人逃了,还带走了南唐巨额的财富。也正是因此,魏夫人才能利用朱贵,建立起天下钱庄。再利用钱庄,印制假银票,套空国库。我想,他们下一步的计策,必然是把假银票的消息散布出去,引起全国的挤兑,造成动荡,从而有机可趁!” 众人脸色一变,若真是如苏拙所说,这个计策不可谓不毒,用心不可谓不深远。李宏脸涨得通红,怒道:“苏拙,你、你……” 倒是魏夫人面不改色,沉声道:“苏先生,你编故事的本事的确不简单。只可惜你编的这些全是一派胡言,根本无凭无据!” 秦雷道:“苏拙,这件事太大了,你可有证据?” 苏拙冷笑道:“要证据还不简单?魏周礼书房里,除了摆满了书,还有几壶酒。可是却只有一只酒杯。这说明魏周礼一定经常一个人喝闷酒。他这样一个人,为何会这样?自然是因为知道与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根本只是把自己当做一个挡箭牌而已!至于吴清流为何会有如此警觉,知道有人要害自己?那也是因为他与魏周礼走得近,魏周礼给他的警示。我在吴清流书桌上找到一幅扇面,上面就有魏周礼的涂鸦,大意是让吴清流小心。” 他从怀里拿出那张扇面,又道:“至于这扇面,也不是一件凡物。若是有识货的,就能看出,扇面中画的江南图,正是出自董源之手。而董源就是南唐名家,深得李家赏识。他的画,也随着南唐国破,而不知去向。这些可能说明,他们就是南唐后人?” 魏夫人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苏拙叹了口气,道:“魏夫人,为了你们的大业,你不惜逼自己相濡以沫十几年的丈夫自尽,你可真毒啊!你虽然将每家钱庄的编号册子盗走,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有想到,最大的罪证,就在你家里!魏周礼书桌上有一本账簿,魏周礼死前一刻,都还在记录。初时我们都没在意,后来我知道,天下钱庄的账,都是吴清流在核对的,魏周礼根本不需要算那些细账。那么那账上记的是什么呢?其实就是你们套取的每一笔巨额银两的账册!” 魏夫人眼睛一瞪,如同见了鬼一样。秦雷喝道:“来人,去书房取那账册来!”他又对李宏和魏夫人道:“你们两人,有巨大嫌疑,现在就跟我回衙,接受调查!” 李宏双手一摆,怒道:“没那么容易!” 魏夫人也徐徐站起身,架势凛然。秦雷手中忽然多了一把铁尺,冷冷道:“想要动手么?” 苏拙沉着脸,注视场上形势。忽然听见卫秀大声道:“放他们走!” 催命银票卷第三十章 鸿门宴 苏拙吃了一惊,抬眼向卫秀望去。只见魏府的管家从她身边走来,径直走到自己面前,低声道:“苏先生,有人托我向您捎句话。如果想见一位姓叶的夫人,就请到览江楼一叙旧情!” 管家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苏拙却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时呆住了。卫秀又喊了一句:“放他们走!”声音冷然。 秦雷完全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道:“这位姑娘,你说什么?”他见卫秀与苏拙同来,口气也缓和了一些。 卫秀冷冷道:“我不想说第三遍!” 秦雷也有些恼火,沉声道:“姑娘,你不要胡闹!” 忽然,从正厅几个角落下几名黑衣人,蒙着头脸,目中闪着寒芒。虽然只有几人,却全无惧色。曲梅落在卫秀身前,冲秦雷冷然道:“我家主人让你放了这两人,你没听见吗?” 秦雷本就是个粗人,被两个小姑娘如此呵斥,早已火冒三丈。苏拙忽然拉住他的袖子,道:“秦捕头,你且先放了他们两人吧!” 秦雷双眼瞪得如铜铃,大声道:“苏拙,你疯了!这两人是朝廷钦犯,岂是说放就放?” 华平和燕玲珑也来劝:“苏拙,这两人手上那么多人命,已是十恶不赦。再说,你苦心设计这么多天,不就是想要抓住这两人么?怎么忽然要放了他们?” 面对众人的疑惑,苏拙却是有口难言。他从方才的震惊中,已经明白过来。约他去览江楼的,一定是李宣,他才是李氏宗族的首领。而听话中口气,似乎叶韶已经落在了李宣的手里,他要用叶韶的性命,换取魏夫人和李宏两人。以李宣的毒辣,对付叶韶绝不会手软。管家对卫秀说的也必然是这句话,只是苏拙不明白,李宣如何知道叶韶就是卫秀的生母? 魏夫人隐隐看出场上微妙形势,有些明白过来,冷然笑道:“秦捕头,我想你还是让我们走的好,否则你的朋友恐怕会很难办了!” 秦雷看看魏夫人,又看看苏拙,一时拿不定主意。苏拙又道:“秦捕头,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请放了这两人!” 秦雷重重叹了一声,怒道:“苏拙,你竟然说出这种话!”苏拙面色黯然,却听秦雷大声道:“把路让开,放他们走!” 苏拙一愣,目露感激神色。秦雷兀自有些生气,不想看他,口中却道:“犯人跑了,就算到天涯海角,我也会去追。可是你这样一个朋友没了,恐怕这辈子也追不上了!” 众捕快虽有不甘,也只得让开一条道路。魏夫人一手牵着儿子,一手提着行李,大步向外走。苏拙忽然道:“魏夫人,你苦心教导令郎,想要他能担当国仇重任。可是你在有没有想过,他懂得那么多道理,还会跟你这样一个母亲走吗?” 话音刚落,魏周礼的儿子轻轻挣脱了母亲的手,大声道:“母亲,苏先生说的对!士当知礼义廉耻,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读的书中,从来没有人教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母亲,你走吧。我留下来,听凭官府发落!” 他年纪虽轻,口气却是大义凛然。坚定的神色,让人丝毫不怀疑他会代母顶罪赴死。魏夫人却是十分恼怒,反手拍在儿子脸上,“啪”的一声,重重打了一个耳光。她打过之后,又后悔了。看着儿子满眼含泪,眼神却是无比的坚定。她终于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带他走了。魏夫人长叹一声,转身就走,再也不顾儿子。 苏拙又道:“魏夫人,麻烦你跟你的朋友说一声,我已经送出人情。他想要的东西还在我手上,希望他不要轻举妄动!” 苏拙说的自然就是李宣一直在找的那块铁牌子。魏夫人头也没回,径直出门。李宏警惕地看着众人,慢慢后退,终于跟上魏夫人,飞身而走。屋内众人望着两人消失在夜色中,又看看留在原地的少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苏拙暂时顾不得其他,拉起卫秀的手,道:“我们走!” 众人不知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有些纳罕。苏拙走到门口,忽然又折回来,问华平:“朱贵让你找的女子是不是姓叶?” 华平纳闷道:“似乎是的!” 苏拙叹口气,道:“现在也不能再瞒你们了!燕玲珑,你师父可能有危险……”说完轻声交代两句,转身与卫秀急匆匆走了。 燕玲珑目瞪口呆,还不能从方才苏拙的话中回过神来。师父不是早就死了么?他为何又说师父有危险?他方才问是不是姓叶,难道师父姓叶?一堆疑问缠绕心头,让她平日里的机智此时化为乌有。 华平也隐隐感觉到自己做了一件极大的错事,胸中如压巨石。他忙按着苏拙方才的吩咐,着手准备。秦雷也吩咐手下,分头追踪李宏和魏夫人的下落。一时间,所有人都忙了起来。 苏拙拉着卫秀,冲进魏夫人留下的马车,问道:“你可知道览江楼在哪里?” 卫秀早已慌了神,闻言道:“往北走!”顿了顿,又补充道:“览江楼是江宁府西北角一座有名的酒楼……” 苏拙看见她慌张的神色,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别慌!我们要赴的,可能是一场鸿门宴!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卫秀被他手用力握紧,忽然感觉一股坚强的力量,心也跟着定了下来。她感激地看着苏拙,重重点了点头。苏拙点点头,甩起马鞭,抽在马臀上。那马嘶鸣一声,奋起四蹄,向北而去。 马车在空旷的街道上狂奔,发出一连串的得得声响,在暗夜中响彻云霄。苏拙卫秀二人各自想着心事,谁也不说话。马车跑了足有半个时辰,才赶到览江楼。 此地十分偏僻,连人家也没有多少。一片平地上,猛的矗立起一座八角高楼,十分壮观。站在楼上,可以远眺江面,故名览江楼。 苏拙扶卫秀下车,览江楼门口早有一人等着。他见了两人,问也不问,说道:“二位请上三楼,酒菜都已准备妥当。” 苏拙卫秀对视一眼,大步走进楼中,在那人的带领下,直上三楼。整个览江楼里,灯火通明,照得十分亮堂。然而却一个人也没有,似乎整座楼全被包了下来。 三楼最大的一间花厅大门敞开,里面摆着一个大圆桌,桌上各样美味佳肴,应有尽有。门口站着一人,看到二人前来,满脸堆笑。 苏拙卫秀二人却是皱了皱眉,原来门口那人居然是卫胜!苏拙恍然明白过来,为何李宣会知道叶韶是卫秀的生母了! 催命银票卷第三十一章 故人相见 卫秀也不禁变了变脸色,瞬间明白了一切,目光变得阴寒无比。卫胜丝毫不以为意,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二位来得好快啊!” 苏拙冷然道:“卫胜,你有什么话最好现在就说吧!” 卫胜却依然笑道:“我不过是一个等候二位的招待,主人还没到,哪里轮到我说什么?” 卫秀一言不发,迈步进了花厅,捡个座坐下。卫胜看看苏拙,道:“我妹妹都已经坐下了,难道苏先生还不敢坐么?莫非几年不见,苏先生胆子变得越发小了?” 苏拙知道他在激将,冷哼一声,挨着卫秀坐下。卫胜端起酒杯,道:“来,我先敬二位一杯!” 苏拙却不拿酒杯,道:“卫胜,你不用故弄玄虚了!想不到你居然与李宣勾结在了一起!” 卫胜仰头将酒饮尽,道:“苏先生这句话可说错了!李公子是卫某的恩人,恩人有命,卫某自当遵从!” 卫秀冷哼一声:“不过是沆瀣一气罢了!” 卫胜并不动怒,这倒是让苏拙有些意外。想不到三年不见,卫胜居然也脱了当年的火烈性子,城府深了起来。卫胜道:“当年拜二位所赐,我被皇城司抓去,过了几个月生不如死的日子。不过,若不是受这一劫,我也不会有幸结识李公子!” 苏拙冷笑道:“如此倒是因祸得福了!” 卫胜知道苏拙在讽刺他,冷然道:“苏拙,当年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受此磨难。这笔账,我迟早会跟你算的!” 话音刚落,花厅门口已经站着一人,在如此深秋依然摇着折扇,正是李宣。他微笑道:“卫公子,怎么能对咱们的客人说这种话呢?” 卫胜站起身,恭迎李宣。李宣走到席上坐下,看了看桌面,佯怒道:“卫公子,你怎么不好好招呼客人喝酒?” 卫秀道:“李宣,不要惺惺作态了!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吧!我们已经放了人,你什么时候放人?” 李宣故作惊讶,道:“哦!对了,我倒是忘了,原来叶韶居然是卫姑娘的生身之母。若不是卫公子告诉我,我一直都蒙在鼓里呢!当年大漠之中,苏先生和卫姑娘也不引荐引荐,当真见外!” 苏拙道:“叶前辈轻功绝顶,又精于易容变化,李宣,你是如何抓到她的?” 李宣道:“苏先生是怀疑,叶韶到底是不是在我手里?哼哼,跟你说说也无妨。三年前,叶韶就受了内伤,一直无法痊愈。就算周青莲那个瞎子,也有治不好的伤。她也就一直需要一味特殊的药材,长期服用。因此我便让朱贵帮我找人。没想到这人倒也聪明,居然想到利用四海盟的人脉,果真打听到叶韶的下落。我去的时候,她正好内伤发作。不要说绝顶轻功了,就算还手之力也没有。不过你们肯为了一个还不知真假的消息,就把魏夫人和李宏放了,倒也让我有些意外!” 苏拙道:“人已经放了,也请你把叶前辈放了吧!” 李宣摇摇头,道:“李婵,也就是魏夫人,是我的族姐。李宏是我的族弟。他们二人都是李氏宗族,也是我的亲人。不过想要换叶韶,恐怕还有些不够吧?” 卫秀怒道:“你还想要什么?” 李宣淡淡道:“苏先生知道我想要什么!” 苏拙笑道:“不见到叶前辈安然无恙,你也休想见到你要的东西!” 李宣双眉一挑,沉声道:“苏拙,我奉劝你把东西交给我!那东西,可不是你这种人有本事拿着的!” 苏拙“哦”了一声,道:“是么?我倒不觉得。那东西我随身带着三年了,也没见有什么危害!” 卫秀茫然道:“你们到底说的是什么东西?” 李宣道:“卫姑娘,我劝你还是不要问的好。知道得越多,死得也越快!” 卫秀冷哼一声,道:“我倒想试试看,到底会不会死得很快!” 苏拙对李宣道:“李宣,废话少说!叶前辈人呢?” 李宣笑道:“只要我看到了东西,你也会见到人!” 苏拙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枚铁牌,巴掌大小,呈六角形状,面上有流云图案,背后刻着一个“天”字,正是李宣的身份令牌。卫秀从未见过此物,眼睛紧盯着铁牌。而卫胜坐在一旁,脸色却忽然变了变。这一番变化,自然逃不过苏拙的眼睛。 李宣双目放光,伸手想要拿铁牌。苏拙让过,道:“李宣,难道你还想抢么?” 李宣冷冷笑了笑,道:“你往楼下看!” 苏拙与卫秀走到窗前,向下看去。只见楼下停着一辆马车,旁边那个领他们上楼的伙计举着火把,照亮车门。车门打开,叶韶从车内探出半个身子。卫秀再见母亲,心绪难平。苏拙转身对李宣道:“你先放人!” 李宣淡淡道:“苏拙,你说这话岂不好笑?难道有这么做生意的道理么?” 苏拙握紧铁牌,道:“哼,李宣,你可知道,我早在查银票案时,就已经想到你会亲自出马了!” “那又如何?”李宣微微有些愕然,不知苏拙为何忽然转移话题。 苏拙道:“既然知道还有你这么一个大敌,你觉得以我的性格,会不做准备,就来么?” 李宣面色一变,脱口道:“你说什么?!” 卫胜道:“李公子,别上了他的当!我在四周已经布好人手。若是他有后援,一定逃不过我的眼线!” 苏拙冷笑道:“卫胜,想不到你还是如三年前一样不长进!李宣,你可还记得皇城司?你们设计,给我惹上了皇城司这个麻烦。可是你们两人都是朝廷一等一的要犯,我想皇城司对你们一定比对我更感兴趣!光是南唐后人几个字,就足以让他们忙活了!其实昨天晚上,我就对皇城司代总捕方白石说出了实情。这个时候,皇城司的人和秦雷的手下,早已封锁了金陵。李婵和李宏根本是插翅难逃。至于你们两人,恐怕也有一番麻烦吧!” “你!”李宣愠怒道,“苏拙,你果然不简单!不过卫姑娘同样也是朝廷钦犯,难道你不怕连累她么?” 卫胜也大声道:“苏拙,纵使你有三头六臂,也休想走出这座览江楼!”说着一拍双手,花厅外冒出十几人,个个手持强弓劲弩,瞄准着苏拙。 卫秀冷冷望着这二人,轻声对苏拙道:“不用管我!” 苏拙也相信,凭着卫秀一介女流,能建立起望月楼这样的组织,一定不会有事。但他仍忍不住提醒道:“照顾好自己!”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催命银票卷第三十二章 凛冬将至(本卷完) 李宣见花厅中局势忽然变得紧张,再看苏拙手中握紧的那枚铁牌,心中又怒又急。他忽然道:“卫姑娘,你我二人本没有什么仇怨。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苏拙眉头一皱,卫秀问道:“什么交易?” 李宣道:“你是望月楼主人,我是南唐李氏首领。你我二人若是联手,夺取这江山,易如反掌!到时候我只要江南之地,南唐故国,其他的都归卫姑娘所有。不知卫姑娘意下如何?” 卫秀冷然道:“只要我答应了你的提议,你就会放了我娘?” 李宣笑道:“那是自然!” “你不怕我等你放人之后,再反悔?”卫秀问。 李宣道:“卫姑娘之能,许多男子也比不上。我相信卫姑娘一定不会反悔!” 卫秀冷笑几声,忽听地楼下马蹄声声骤起。李宣和卫胜脸色同时一变,卫秀道:“你看我现在还有必要与你做交易么?” 李宣双目盯着卫秀,几乎要喷出火来。苏拙笑道:“李宣,你太高看自己,太小看望月楼了!卫秀敢自己来,她的手下岂会不跟随而来?” 李宣一拍桌子,桌上杯盘跳跃而起,摔在地上,碎裂一地。他怒吼道:“苏拙,你不要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金陵,我南唐故都!你若再不把铁牌给我,我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苏拙冷笑一声,抬手晃了晃手中铁牌,道:“既然你想要,那就给你吧!”说着一挥手,将令牌从窗口扔了出去。 屋里几人都吃了一惊。李宣身法极快,眨眼间已到了窗边。卫胜手一挥,吼道:“放箭!” 苏拙本就站在窗边,比李宣更快,纵身后仰,跃出窗口,身子直朝下坠去。这一下让李宣和卫胜都吃了一惊,这里离平地足有十几丈高。就算轻功再强,摔在地上,也要粉身碎骨,想不到苏拙真就这么跳下去了。 李宣微微一犹豫,也跟着跃出阁窗。只这么犹豫一阵的功夫,苏拙已经抓到了半空中的铁牌。然而半空中无处借力,身子极速向下坠落。 花厅门口,一排弓箭手得了卫胜的指令,贡弦一松,箭矢向着窗边的卫秀飞去。卫秀背手一撑窗沿,居然也跌出了窗口。这一下大出卫胜的意料。卫秀不会武功,卫胜是知道的。她这么跳出去,岂不是送死? 卫秀身形消失在窗口,飞矢自然只钉到了墙上。卫胜跑到窗边,探头一看,就看见卫秀身在半空,却没有下落。月光映照,隐约可见她手足腰身连着一根极细的丝线,一直连通到远处一座二层小楼上。这正是琴圣书生曲梅的看家绝艺。此刻曲梅一身黑衣,站在楼顶,双手凌空抓取,牵着几根琴弦,将卫秀凌空拉来。 卫秀如同一叶风筝,轻飘飘倒飞而去,脸上仍然满是嘲讽的神色。卫胜没有李宣那样的身手,不敢从这里跳下去,只得恨得咬牙切齿。他低头向苏拙望去,只见李宣已经赶上,两人居然在半空中交换了数招。 二人身在半空,都是以快打快,倏忽分合。眼看着离地只有十来尺之距,两人下落之势已是无法阻挡。卫胜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不想看见血肉四溅的惨景。 就在这时,李宣双掌拍出,苏拙也以双掌迎着。李宣厉喝道:“苏拙,你这个疯子!”他接着双掌交接的反震之力,身子向览江楼撞去,伸手连向下劈,掌风激烈,缓了缓下坠之势。而后又攀住飞檐一角,终于挂在了半空,免遭粉身碎骨。 他看向苏拙,只见苏拙受方才对掌之力,身子向街心方向偏去。那里无处借力,苏拙纵使有通天之能,也无计可施。眼看着这个宿敌就要惨死当场,李宣嘴角露出一丝狞笑。 谁知道苏拙居然身在半空,也对着李宣笑了笑。李宣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眨了眨眼,就看见苏拙身在半空。忽然从旁边跃出一人,伸手托住苏拙腰身,双手旋转,将苏拙身体凌空旋了几转。通过这一番动作,消减了下坠的力道,两人稳稳地站在地上。 苏拙站稳身形,哈哈大笑起来,道:“方捕头,多谢相救!” 救苏拙的果然就是方白石,他微微一笑道:“苏拙,你怎么就知道,我有这个本事救你?” 苏拙笑道:“我从百里村出来,就去调查过金九命。他说自己死过八次,果真不错。而我正好知道,他有一次从高楼跌落,就是他的师弟,方捕头救了他一命!所以我自然是有恃无恐!” 方白石也笑了,道:“那你又为何如此笃定,我肯定会出手救你?” 苏拙道:“我还没告诉你百里村的事,你怎么会让我就这么死了呢?” 说罢,两人对视长笑。这一笑,仿佛春雪消融,两人之间的隔阂也消解不少。苏拙道:“现在李宣和卫胜已是瓮中之鳖,方捕头还不赶紧带手下去抓人?” 方白石笑道:“这个人情,我先记下了!”说着抬头去看挂在半空的李宣。然而那飞檐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李宣的身影? 苏拙和方白石两人面色一变,方白石手一挥,从四面围拢来七八个皇城司捕快。方白石问道:“方才可有人逃出去?” 手下答道:“方才我们守住了各个路口,并没有见有人出来!” 这几人都是高手,绝不会有人从眼前走了,都看不见的。苏拙皱着眉头,冲进览江楼,直上三楼。只见三楼花厅内,那群弓箭手丢下弓箭,举手投降。方白石跟上楼,喝道:“卫胜人呢?” 众弓箭手面面相觑,竟是谁也不知道卫胜怎么逃走了。苏拙沉着脸,看花厅内并无异样,那么卫胜又是如何从这里走的呢?李宣又是如何消失的? 还没想明白,就听脚步声急促。华平和卫秀满脸急色,跑进花厅。苏拙看见两人,心往下一沉,问道:“怎么样?” 华平道:“按你说的,秦捕头已经在全城搜捕李宏和魏夫人。两人没办法出城,又有四海盟人手配合,被抓是迟早的事。” 燕玲珑接着道:“可是师父还是不见了!” 她口中的师父,自然就是叶韶。苏拙知道卫秀的人一定会解救出叶韶,便让燕玲珑接应,也让她们师徒见面,谁知道又会节外生枝。燕玲珑道:“我赶到北街,就看见望月楼的人晕倒在路边。我救醒他,问他马车到哪里去了。他说他将马车停在北街,等候接应。这时候来了个送信的,将一封信送给车上的叶夫人。之后叶夫人忽然出手,将他打晕了,架着马车便走了!” 苏拙深深叹了口气。此刻已是夜半,窗外吹来一阵寒风,苏拙喃喃道:“起风了,天寒了……” 燕玲珑忍不住问道:“你说什么?” 苏拙抬起头,眼中露出深深的担忧之色,说道:“凛冬将至,这个冬天,恐怕要格外寒冷!” (本章名叫凛冬将至,也反应了我的内心。这两天就要做一件大事,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希望一切顺利!) (催命银票卷到今天完结,明天更新下一卷,蜀道之难,敬请关注!) 蜀道之难卷第一章 风雨山神庙(上) 陕南多峻岭,再往西南,便是秦岭天堑,到处都是崇山险地,绝少人烟。然而,如果经子午谷,走过这荒无人烟的险路,前面又会是一片人间乐土。自古以来,天府之国就在这里。自从先秦,李冰奉命入蜀,兴建水利。从此以后,蜀中物阜民丰,风调雨顺。唯独有一样不好,那就是入蜀的道路,实在太难走了。大诗人李白就曾有名篇蜀道难,专叹蜀道之难! 苏拙一边想着书中所写,一边眺望前路。虽说离得还远,他似乎已经能在天边看见秦岭那巍峨的险峰了。北风呼啸,夹带着一丝冰雨的气息。这个冬天果然比往年都要寒冷一些。苏拙看看天色,天上阴云密布,像是要下雨了。这时才刚刚过了午后,可这天色,真让以为已经是傍晚了。 苏拙紧了紧身上的裘袄,继续向前赶路。这里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如果再找不到一个有顶的去处,只怕真要露宿荒野了。露宿倒不可怕,但要是再下一场冬雨,冻上一夜,只怕就算神功护体,也非要生病不可。 正愁着,就看见远处隐约露出一间小庙特有的明黄穹顶。不过那屋顶虽然还能看出颜色,却已有些坍塌迹象,瓦缝间长着些枯草,在寒风中左右摆动。 “原来是一间破庙。”苏拙这么想着。但此时有一间破庙,也是聊胜于无了。他加紧脚步,终于赶在雨点落下之前,迈进了庙门。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冷风一吹,更加凄清。 苏拙暗自庆幸,这才打量起这座破败小庙。方才进来之前,已经看到庙门上的牌匾已经不知去向。也许已被人劈烂,当柴火烧了吧。苏拙暗想,走进小庙唯一的一间殿堂。殿堂里一片狼籍,蛛网丛生。供桌、板凳都已成了木条,只剩下一个泥塑的丈二神像,端坐庙堂正中,黑面獠牙,模样狰狞。苏拙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是一间山神庙。因为本地习俗特异,供奉的山神与别地都有些不同。 庙外凄风苦雨,庙里也很久没有人气。苏拙忽地打了个寒颤,将包袱放在一处稍微干净些的台阶上。自己则将庙堂中的碎木条捡过来,堆成一堆。晃亮火折子,小心地生起一堆火。 篝火燃起,破庙中有了一丝温暖,也让苏拙的心定了定。他坐在篝火旁,伸手凑近火苗,一边烤着火,一边想着心事。 年关将近,自己独身一人远赴他乡,实在不合常理。早在一个月之前,凌霜夫妻和华平夫妻都已送来书信,邀请他去苏州一同过年。几个月前,华平、燕玲珑被他差遣,在金陵忙活许久。两人的女儿华念苏也就寄养在凌霜家,由苏琴照顾。谁知道两家居然因此结下深厚情谊。苏琴育有一子,只比华念苏大了一岁。苏琴尤喜欢女孩儿,因此便邀华平夫妻时常做客。两家甚至谈起了娃娃亲。 不出所料,两家商量今年一起过年。面对如此邀请,苏拙却拒绝了,只因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正想着,忽然警觉陡生。苏拙双眉一皱,神色凛然,抬眼看向殿门外。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小雨依旧没停。雨势不大,却足以浸透万物,将刺骨寒意渗进骨髓中。黑雨中,隐约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苏拙眉头紧皱,却没有起身。以他现在的功力,耳力已经超出常人,这脚步声听得清晰,实则离山神庙最少还有百十步之遥。 从脚步声听来,这绝不是一个人,最少也有六七人。苏拙细细分辨,听得出其中有一人脚步甚轻,却不是身怀武功的情形。因为这脚步声杂乱无比,因此这人脚步轻,乃是身子轻的缘故。另外几人的脚步声稍稍远些,但是沉重有力,似乎带着点功夫。 苏拙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想来是奔跑之人发现了这座山神庙,正向这边而来。苏拙心中默数,数到五十的时候,双眼猛地一抬。正好看见庙门口冲进来一人。然而这人却让他有些意外。进来的是一个妙龄少女,身上衣衫有些单薄,在雨中奔跑许久,也已经湿透了。 这少女神色慌张,一头青丝遮住了半边面颊。即使火光昏暗,看不太清,苏拙仍能看出来她的倾世容颜,却又显得有几分青涩。她就这么冲进了庙堂,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慌不择路。少女看见庙堂中的火光和火堆后的苏拙,微微吃了一惊。 然而身后脚步声渐紧,庙堂没有后门,无处可逃。少女四面一看,小声对苏拙道:“别说你见过我!”说完,便躲到了那座泥塑神像背后。 苏拙始终没有起身,由最初的惊愕回过神来,看见少女躲起来,不由得微微一笑。就在这时,庙门外又冲进来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这些人都是一色的青衣打扮,手中拿着棍棒,奔进庙门,看见苏拙,也都吃了一惊。 几人惊疑不定,朝苏拙打量了几眼。苏拙不以为意,用一根木柴拨动篝火,将火苗扬了起来。一个大汉瓮声瓮气道:“喂,我问你,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娘们?” 他说的是陕地方言,有些官话的味道,苏拙勉强也能听懂。但他故意以江南软语说道:“什么?侬讲什么?” 又一个络腮胡子的汉子有些不耐烦,操一口官话,道:“我们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女的进来?” 苏拙点点头,道:“哦!没看见!” 那络腮胡子有些愠怒,道:“没看见你哦什么!奇怪了,方才明明看见那贱人往这边跑的……” 苏拙笑道:“这黑灯瞎火的,又下着雨,哪里有什么女人?你们想娘们想疯了吧?” 络腮胡子大怒道:“他奶奶的,你这个臭穷酸敢讥讽老子!我看就是你把那贱人藏了起来!快交出来!” 旁边一个人道:“老三,休要多生事端!” 那络腮胡子果然不再说话,苏拙冷冷而笑。刚才说话那人又道:“我们就在庙里找找,一定跑不远的!”说着几人分散开来,拨开枯草、掀起卷帘,开始找那少女的踪迹。 偏偏这个时候,从神像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悉悉簌簌声响。苏拙听见,暗想,看来是那少女淋湿了衣服,方才奔跑还不觉得,此时停下来,就冷得发抖了。 那几人显然还没听见声响,苏拙无奈叹了口气,站起身说道:“喂,几位大哥,能不能跟我讲讲,你们在找什么人?” 蜀道之难卷第二章 风雨山神庙(中) 几个大汉愣了愣,注意力被苏拙吸引过去。那为首的人道:“兄弟,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苏拙笑道:“反正闲来无事,我一个人在这里坐了半天,也没人来跟我说话,都要闷出病来了。不如咱们一起聊聊天也好啊!” 那络腮胡子骂道:“呸!谁有空跟你聊天!要是耽误了孙少爷的好事,谁担待得起?” “孙少爷?”苏拙问道,“他有什么好事?不如你们说说看,说不定我可以帮你们找人呢!” 几人半信半疑,那为首的人终于还是说道:“不瞒你说,我们是遥城县翠红楼的。只因有个姑娘跑了,我们才追到这里来的。她是川陕总督的公子看上的,今晚本该陪孙少爷的。谁知道今早侍女没注意,给她跑了。若是孙少爷发起火来,谁也担待不起。你若是看见了,一定要告诉我们!” 苏拙明白过来,冷笑道:“我道是什么事,原来是逼良为娼的妓馆奴才!” 众汉子闻言大怒,络腮胡子骂道:“原来你是消遣我们来着!小娘皮一定是被你藏起来了!”说着举起棍棒,劈头向苏拙打去。 为首的那人还有些良知,不愿祸及旁人,脱口喊道:“老三,使不得!”然而已经慢了一步。络腮胡子手中的棍子朝苏拙头顶重重砸下。几人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忍看苏拙脑浆迸裂的场面。 谁知道并没有木棍砸到头骨的声音传来,众人睁眼看去,就见苏拙一手轻轻握住了木棍的一头。络腮胡子脸色憋得通红,不管怎么使劲,那棍子就是打不下去。众人都惊愕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只见苏拙满脸笑意,似乎根本没有使力气。 苏拙忽地冷笑一声,潜运内力,握在手中的木棍那一端忽然“呲呲”作响,眨眼间变成了一堆碎屑,飘落到地上。这等景象,这几个粗汉何时见过,一个个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庙外寒风阵阵,众人只觉脊背发凉。火光映照到泥塑神像那张恐怖的面孔,络腮胡子忽然喊了一句:“鬼啊!”丢下手中半截木棍,转身就跑。 其他人经他这么一喊,更添恐怖,也纷纷丢下木棍,转身逃地一干二净。苏拙微微一笑,看着满地木棍,自言自语道:“正愁没有柴火,就给我送来了!” 他忽然想起躲在神像背后的少女,哆嗦的声音还没有停。苏拙喊道:“出来吧,他们都已经走了!” 那少女探出一张苍白的俏脸,紧张地看了看,果然只看见苏拙一人,这才放心地出来。她紧抱着双臂,瑟瑟发抖,站得远远的,疑惑道:“我刚才好像听见他们喊什么鬼。难道这里有鬼?” 苏拙闻言一笑,道:“这里只有我一人,难道你是说我是鬼么?” 他这一笑,令人如沐春风。少女居然跟着笑了起来,道:“你笑起来特别像爹爹,当然不是鬼!”说着居然向火堆靠近了些。 苏拙一愣,暗想,这女子少说也有十七八岁,她爹爹也该四十岁了,难道我有这么老么?他下意识摸了摸脸,这几日连着赶路,没有地方好好梳洗,的确有些沧桑之色。他看看少女浑身湿透,忍不住道:“你穿着湿衣服,会着凉的。不如换下来烤一烤!”话刚出口,就有些后悔了。这女子逃难出来,外袄都没穿。而自己行李中也只有几件换洗内衣。难不成要自己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她? 少女犹豫一阵,终于敌不过寒冷,点点头,道:“那……那你背过身去……” 苏拙虽不是什么迂腐之人,却也不是好色之徒,闻言转身背对着少女。又捡起地上的木棍,搭起个架子,让少女挂衣服。不多时,便听见背后悉悉簌簌脱衣服的声音。苏拙居然有些心猿意马起来,眼前竟浮现出少女那张精致的面孔。 他忙摒除脑中杂念,故意找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逃到这里?” 少女一边脱衣服,一边道:“我姓段,名叫丽华,爹爹有时会叫我小依,那是我的小名。后来翠红楼的妈妈又给我取名青梅,那可就太难听了,我不喜欢!不过你,想怎么叫,都随你。” 苏拙忍不住问:“为什么?” 段丽华道:“因为我看你像个好人!” 苏拙无奈笑笑,暗想,我本来就不是坏人,什么叫像个好人?他忽然问道:“你母亲是姓杨还是姓柳?” 段丽华如见鬼一般,惊道:“娘亲姓杨,可你是怎么知道?” 苏拙笑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这个依字很难入名。这首诗最后一句是,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我猜你爹叫你小依,是在想你娘亲呢!” 段丽华似乎这时候才明白,说道:“娘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便过世了,爹爹也一直独自一人。几年前,爹爹因为犯了王法,被充军了。我就被充作官妓,卖到了翠红楼。昨天那个孙少爷忽然说今天要来……”她忽然住口不说下去了。 苏拙疑惑道:“来干什么?” 段丽华嗫嚅道:“他说来……来……来给我……破身……”说着原本苍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 苏拙背着身子,看不见她的表情,却也尴尬无比。这种事让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说出口,的确难堪。苏拙知道自己嘴快,此时忍不住想抽自己两个耳光。 他尴尬地咳嗽两声,就听段丽华小声道:“好了……”苏拙转身一看,忍不住又回过身去。原来段丽华脱下了湿衣服,却没有衣服换,只穿着一件素白亵衣,双手紧紧抱着裸露的肩头,却遮不住其他地方春光。苏拙忙解下身上的裘袄,背手递给她,道:“穿上吧!” 段丽华依言接过。苏拙等她穿好,才又转过身。只见少女虽然披上了衣服,却也只能盖到大腿,一双裸露的小腿依然露在外面。苏拙暗想,总不能把自己裤子也脱了给她。因此只能作罢。 两人尴尬一阵,段丽华看见苏拙脱了裘袄给她,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薄内衫,关心道:“你冷不冷?” 苏拙摇头道:“我不冷!”说着坐下,将火头拨旺了些。 段丽华在他对面坐下,忽然又道:“我可不可以挨着你坐?” 苏拙疑惑地看着她。段丽华伸手指了指自己面对着的神像,道:“这山神太吓人了!”苏拙无奈笑着点点头。段丽华欣喜地坐了过来,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一个人在这破庙里?” 苏拙拨着篝火,笑道:“你看我像什么人?” 段丽华认真地想了想,道:“你跟爹爹有些像,都是读书人……” 苏拙有些无奈,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拿自己与她父亲相比较了。段丽华继续说道:“不过你不像个当官的,倒像是个教书先生!” 蜀道之难卷第三章 风雨山神庙(下) 苏拙有些佩服段丽华的眼光,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段丽华拍手道:“想不到我居然猜对了,你果然是教书先生!我虽然读书不多,却也认得些字。书里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又说,君子坦荡荡,君子周而不比。孔子也说,君子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看你言行举止,就像个读圣贤书的谦谦君子。而你年纪又这么大了,绝不像那些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儿。因此我就猜你是个教书先生!” 苏拙笑道:“还从没有人这么夸过我呢!你说得我都快无地自容了!我们不过刚认识半个时辰,你就说我是谦谦君子?” 段丽华认真道:“真的君子,就算看一眼,也能看得出来。而那些伪君子,身上本就有一股臭味!” 苏拙觉得她的说法十分有趣,转念一想,这少女在青楼生活几年,平日里见到的都是些酒色之徒。反而遇到一个正常一点的男人,就觉得很好了。他看段丽华打了个哈欠,想是奔逃一天,确有些倦了,便道:“不早了,你还是早点睡吧!” 段丽华也确实困了,点了点头,把头低了下去,却依然坐着没动。苏拙恍然,便着地一躺,道:“我也睡了!” 段丽华忽然大声道:“你就这么睡?一夜下来,非冻着不可!”说着脱下裘袄,盖在了苏拙身上。 苏拙一愣,原本想凭着自身玄功,将就一晚应该不成问题。谁想段丽华居然又把袄子还给了他,那她又怎么办?他还没想明白,就察觉到一个娇小的身躯也钻进了裘袄。 段丽华瑟瑟发抖,吸着凉气,有些羞涩道:“袄子一脱,还真有些冷!” 苏拙虽然穿着一件内衫,却也能感觉到那个半裸的玲珑有致的身躯紧紧贴着自己,慢慢变得燥热。苏拙从没想到会有如此香艳的情形,不但没有生起****,反而有些不安,脸居然开始发烧,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那袄子毕竟只是一件衣服,自然盖不住两个人。段丽华羞涩了一阵,见苏拙不动,索性拉起他的胳膊,自己则钻到了苏拙怀里,让他胳膊正好搂住自己。如此一来,裘袄正好可以盖住两人。 段丽华羞道:“天太冷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可不能想坏主意!” 苏拙苦笑道:“我苏拙虽不像你说的那么好,却也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 段丽华笑道:“哦!原来你名字叫做苏拙!那我就叫你苏先生吧!” 苏拙微微低下头,正看见段丽华扑闪着大眼睛,仰头看他。她如小鸟依人一样,紧紧贴在苏拙怀里。这感觉着实奇怪至极,苏拙这时候反而没有了旖念,却有一种温馨。 段丽华又道:“苏先生,你还没有回答我方才的问题。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破庙里?” 苏拙看着少女清澈如水的目光,便不想隐瞒什么,说道:“我在赶路啊!” “年关将近,你要赶去哪里?” “入蜀!” 段丽华皱眉道:“我听你的口音,不像蜀地人士,为何要赶去蜀地?” 苏拙叹了口气,道:“我去蜀地,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因为有个做镖师的名叫马真的朋友死了!” “原来你是去吊唁的!” 苏拙微微一笑,道:“也可说是吧。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死前曾寄了封信给我。” “信上说什么?” “信里面只有几个字:千万不要入蜀!”苏拙沉声道。 段丽华有些惊愕,问道:“他让你不要入蜀?!” “没错!” “可是你却偏偏要入蜀!” “是的。” 段丽华很聪明,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道:“好吧。那另一个原因呢?” 苏拙叹了口气,道:“另一个原因是还有个朋友要成亲了!” 段丽华笑道:“原来你还是去喝喜酒的!” 苏拙微笑道:“酒是要喝的,不过却不一定是喜酒。” 段丽华看看他的脸,忽然笑道:“你这个朋友一定是个女的!” 苏拙有些愕然,段丽华又道:“而且她一定还是你的心上人!” 苏拙着实有些惊讶,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段丽华道:“你刚才说她要成亲的时候,那个眼神忽然就软了下去……” 苏拙奇怪道:“有吗?” 段丽华笑道:“你自己当然不会察觉!除非你有短袖之癖,不然你说的这个朋友一定就是你的心上人!” 苏拙哑然失笑,却不知怎么接话。段丽华忽然小声问:“她叫什么名字?” 苏拙知道她口中的她是指谁,叹了口气,道:“嗯……你就叫她秀姑娘吧!” 段丽华又问:“她美么?” 苏拙一时居然有一种段丽华在吃醋的错觉,却依然点了点头。段丽华又问:“比我如何?” 苏拙一怔,如实答道:“不如你。” 段丽华似乎有些高兴,说道:“唉!自己的心上人,却要跟别人成亲了……你可知道那男的是谁?” 苏拙摇头道:“不知道,只是听说他姓唐。” 段丽华一口大人腔调,说道:“放心吧!不管他姓糖还是姓盐,我帮你一起去教训教训他,给你出这口气!” 苏拙心里还想着卫秀,并没有深思段丽华的话,脱口道:“好!”话一出口,便后悔了。他补充道:“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了,快睡吧!” 段丽华打了个哈欠,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又嘟囔了几句,模模糊糊听不分明。苏拙再低头看时,她已经睡着了。他不禁哑然失笑。 枯柴发出几声哔啵响声,篝火渐渐小了,只留下一片红通通的余烬。庙外冷雨已经停了,但却飘起了雪花。雪花似乎把万物声响都掩盖了,整个世界变得一片静谧安详。 苏拙听着段丽华均匀的呼吸声,却有些睡不着。这少女从内到外,都是一个吸引男人的尤物。听她大谈君子之道,觉得她像个女秀才,而看到她被恶奴追得无处躲,又会觉得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而此刻她就这么躺在自己怀里,又让人觉得她只是个乖巧的小女孩儿。 段丽华忽然发出一声梦呓:“你身上真暖和,跟爹爹一样……” 苏拙隐约听见了,皱眉苦笑,暗想:我真有这么老么…… 蜀道之难卷第四章 怪事连连(上) 苏拙再次睁开眼时,外面雪已经停了。一夜风雪,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银装。日光照耀,晃得庙里的人有些睁不开眼。苏拙眯着眼睛,适应了一阵,才看清楚周围。 然而他忽然就感觉无比尴尬,身子也一动不动。原来段丽华还没醒,此刻正肆无忌惮地贴在自己身上,双手搂着苏拙脖子,双腿也缠着腰身,只怕她还以为自己抱着枕头呢! 苏拙胳膊有些麻木,不自觉地动了动。段丽华立时惊醒过来,顿觉场面尴尬,俏脸也刷地红了。她忙抱着裘袄,遮着胸口,坐起了身。苏拙也顺势坐起来,将烘干的衣服递给她,道:“衣服干了,快穿上吧!” 段丽华接过衣服,大声道:“你转过身去!” 苏拙暗想:昨天该看的不该看的都已经看过了,还要转身岂不是多此一举。不过这话当然不会说出口,他背对着段丽华,从包袱中取出两块烧饼。待少女穿好衣服,苏拙将烧饼递给她,道:“将就一下,吃些干粮吧!” 段丽华很高兴,接过烧饼,大声道:“好!”大口嚼起来,边吃边嘟囔道:“虽然是干粮,却比翠红楼的山珍海味好吃的多!” 苏拙微微一笑,也不说话。两人心照不宣,绝口不提昨夜的事情。很快烧饼吃完,苏拙收拾了包袱,背在肩上,道:“段姑娘,你的亲人住在哪里?我把你送去!” 段丽华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做,急道:“苏先生,昨晚我们不是说好的么?我跟你一起去会会那个姓唐的!” 苏拙笑道:“真是孩子话,我还要走很远的路。再说,我也不是去玩的。我还是把你送回家吧!” 段丽华双眸闪动,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苏拙看着她的眼神,心都快化了。但他自己也不知前路有多少波折,自然更不敢带着一个少女上路,因此硬下心肠,不去看她。段丽华也终于知道苏拙十分坚决,叹了口气,道:“我已经没有亲人了……苏先生,你也不用送我了,我自己走吧……多谢你昨晚相救……”说着鞠了一躬,低着头向庙门外走去。 苏拙转身看着少女独自远去的背影,心头一软。段丽华出逃匆忙,身上并没有穿棉袄,显得有些单薄。走到屋外,寒风一吹,瑟瑟发抖。她走出几步,脚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响。苏拙终于叹了口气,喊道:“段姑娘,我带着你就是了!” 段丽华听见这话,顿时停下脚步,转身兴奋道:“真的?!”看见苏拙点头,居然高兴地跳了起来。她欢呼一阵,跑过来牵起苏拙的胳膊,道:“快走吧!可别赶不上了你心上人的婚礼!” 苏拙摇头苦笑,任由她牵着走。段丽华说说笑笑,也不管苏拙答不答话,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两人顺着被雪覆盖的小路,向西南走去。 日头升到当空,稍稍暖和些,积雪也开始融化。苏拙拿出一张地图,看了一阵,道:“前面不远有个镇子,我们去那里吃些东西吧!顺便雇一头叫驴,过了镇子,就快进山了。” 段丽华心满意足,什么都说好。两人又向前走了一段,忽然听见一阵嚎啕大哭声。远远看去,前面一棵大树下坐着一个妇人,一边抹眼泪,一边哭喊:“我的儿啊,你到哪里去了啊……你快回来啊……”哭得十分伤心。 苏拙皱了皱眉,再不看那妇人,大步往前走。段丽华却听她哭得伤心,十分不忍,拉住苏拙道:“苏先生,你看那位婶婶哭得多伤心啊,一定是碰到了什么难事了,咱们去帮帮她吧!” 苏拙道:“咱们还是别管闲事的好,否则只会惹祸上身!” 段丽华很不以为然,哼了一声,道:“苏先生,昨晚你不也是多管闲事,救了我一命么?今天怎么就不能帮帮她了?” 苏拙看她双手叉腰,气呼呼的模样,倒也颇有几分侠女的味道。苏拙自觉拗不过她,只得点点头。段丽华转怒为喜,走上前,问道:“婶婶,你遇上什么伤心事了?说出来,说不定我们能帮到你!” 那妇人哭道:“我的小儿子走丢啦……” 段丽华也跟着着急道:“那他是在哪里走丢的?什么时候走丢的啊?” 妇人哽咽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走丢的。今天早上我找到这里,就发现了他的一只鞋子……”说着将手中拿着的一只棉布鞋给段丽华看。 段丽华回头,求助地看着苏拙,道:“苏先生……” 苏拙叹了口气,接过那只小鞋子,看了看,问道:“大嫂,你家可是住在前面镇上的?” 妇人点点头,道:“就在镇子东角……” 苏拙又问:“家里还有什么人?” 妇人道:“还有孩子他爹,大儿子和他媳妇儿。先生,你问这个做什么?” 苏拙道:“没什么。你这小儿子可是十分调皮?” 妇人点点头,道:“是啊!上树捉鸟,下河摸鱼,真不让人省心啊!这次又不知道疯到哪里去了,可别……”说着又开始哭了起来。 苏拙劝道:“大嫂,你别担心,先回家吧。我给你去找找看,说不定能给你找到呢!” 那妇人哭得有些脱了力,点点头,爬起身,缓缓向前走去,边走边泣道:“我的儿……我的儿……” 段丽华叹了口气,道:“好可怜啊!那小孩儿会跑到哪里去呢?昨夜又是下雨又是下雪的。苏先生,你真的能找到吗?” 苏拙摆摆手,将能小孩儿的鞋子递给她,道:“到镇上找个地方,边吃饭边说。” 段丽华迫不及待,拉着苏拙一路小跑。两人奔进镇子,只见这居然还是个不小的集镇。镇子中间一条大路,两边有各样商铺。这里虽然闭塞,却也有不少居民。两人找了唯一一间酒馆坐下,随便叫了些饭菜。 由于天气寒冷,店里有不少人喝着烧酒暖身子。炉子上烫着几壶,咕嘟咕嘟,冒着酒香。店里忽然进来一个美貌少女,许多人纷纷侧目。段丽华不以为意,忙问道:“苏先生,快说快说,你有什么发现?” 苏拙道:“我觉得,那小孩子根本不是走失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蜀道之难卷第五章 怪事连连(中) 段丽华奇怪道:“苏先生,你怎么知道那孩子不是走失的?那个婶婶哭得那么伤心,难道有假不成?还有,刚刚你为什么问她那孩子是不是很调皮?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苏拙从她手里接过那只小布鞋,道:“答案就在这只鞋子上!” 段丽华一脸茫然,道:“这鞋子上有什么答案?” 苏拙笑道:“你光用眼睛看,当然看不出来!你看这鞋子上面有许多磨破的地方,打了许多补丁。” 段丽华点点头,道:“没错,那又如何?” 苏拙道:“这么大的小孩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年一个样,鞋子最少一年得做一双。这只鞋也不旧,却这么破了,当然说明这孩子比较顽皮,十分费鞋。” 段丽华一愣,道:“就这么简单?” 苏拙点头笑道:“就这么简单!” “那你又为什么说这孩子不是走丢的?” 苏拙继续指着鞋子说道:“你看这只鞋子,鞋底沾满了污泥,而鞋帮上却干干净净,这说明什么?” 段丽华本以为已经掌握了诀窍,谁知道被苏拙这么一问,又有些茫然起来,问道:“说明什么?” 苏拙道:“若是一个贪玩的孩子,到处乱跑,把鞋底都沾满了污泥,怎么可能鞋帮上一个泥点子也没有?” 段丽华恍然大悟,道:“哦!照这么说,这鞋根本不是小孩子到处乱跑,不小心丢下的!而是有人拿着鞋,故意沾了泥,混淆别人的视线!” 苏拙笑道:“聪明!其实不光如此。今天直到现在,外面才开始解冻。之前地上要么是积雪,要么是冻土,鞋底根本不会留下这样的污泥。只有在昨天傍晚,雨下了半天之后,地上才会泥泞成这样!” “也就是说,这鞋子是昨天傍晚被人拿去,在地上沾了泥土,来骗人说小孩子走丢了!”段丽华兴奋道。 苏拙赞道:“真是一点就透!在我见过的女子当中,你算是第二聪明的了!” 段丽华满脸笑容,道:“都是苏先生教的好!” 苏拙笑着摇摇头,道:“其实,我看见那妇人第一眼,就感觉有些奇怪。既然是孩子走丢了,为何不到处去找找,反而坐在路旁嚎啕大哭?再看到这只鞋子,我就更加奇怪了。如果昨天晚上小孩就不见了,为何到今天中午,才到处找?而且又会是谁要制造这个鞋子的假象呢?他又有什么目的?” 段丽华接着道:“所以你才问她,家里都有什么人?因为只有家里人,才能轻易地拿到这只鞋子!” 苏拙点头笑道:“没错!” 段丽华有些生气道:“哼!亏我还那么关心那婶婶,原来她是在骗我们!” 苏拙摇头道:“她哭得不像是作伪,有可能孩子真不见了。不过,我想,她家里应该会让我们有些发现!” 段丽华奇怪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她家里?哼,我这就去看看!” 苏拙忙拉住她,道:“先吃了东西再说!”这时候小二也将饭菜端了上来。段丽华看了一眼,又喊道:“小二,上一壶烧酒!” 苏拙一怔,问道:“为何要酒?” 段丽华道:“这么冷的天,苏先生当然要喝几杯,暖暖身子!你出门在外,不会连这点钱都没有吧?” 苏拙苦笑道:“在金陵时,我还有五百两银子。” 段丽华一惊:“五百两!” 苏拙道:“可是我一个做捕快的朋友说,那些都是赃银,全部充公。所以从金陵走的时候,我便又成了个穷光蛋了!” 段丽华满眼怜悯,看着苏拙,嘴里“啧啧”几声,忽然从头上拔下一根绿玉发钗,拍到桌上,道:“那这顿饭算我请你吧!” 苏拙苦笑两声,低头吃饭。谁知段丽华忽然倒了两杯酒,端起来,说道:“苏先生,我先敬你一杯!”说着一仰头,将慢慢一杯烧刀子灌下肚。酒一入口,她脸上顿时纠结起来,使劲咽下去,又张开嘴,不断吸着冷气,脸颊也浮起两片红云。 苏拙笑了笑,淡淡道:“不会喝酒,就不要再喝了!”说着端起酒杯,犹豫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终于仰头饮尽。 段丽华果然不再喝酒,低头吃饭。苏拙却若有所思,一杯一杯,慢慢将一小壶烧酒全都喝完。两人没在说话,很快饭菜将尽。就在这时,不大的饭馆里忽然有人喊道:“哎,我的钱呢?” 这一声喊,立时引起了店内酒客的注意。苏拙和段丽华也转头看去,原来喊的是饭店的掌柜。那掌柜四五十岁,站在柜台里,带着哭腔喊道:“谁偷了我的钱!” 众人都凑过去,苏拙也想起身去看,忽然段丽华伸手按住他手,道:“苏先生,你说这会不会又像刚刚那个大婶一样,其中有诈?” 苏拙看她一脸警惕之色,忍不住笑道:“小依,我再教你个道理。如果遇到一件奇怪的事,最好不要管。可是如果同时遇到两件奇怪的事,不妨上前看一看!” 段丽华“噗嗤”一笑,道:“这是什么歪理?” 方才苏拙忽然叫她小名,顿时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苏拙笑道:“当然,我这个喜欢管闲事,尤其是奇怪的闲事。”说着走上前去,伸头看见柜台里面一格抽屉拉开,里面空空如也。想必这就是掌柜放钱的抽屉,不知被谁把钱全偷了。 段丽华也凑上前,苏拙忽然道:“小依,你不是想要去那大婶家里看看吗?不如你现在就去问问,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段丽华不想他果真将这件重要的事交给自己放手去做,十分兴奋,答应一声,便出门去了。饭店里,那掌柜已经开始小声嚎了起来。想来他也是小本经营,这一下丢钱,算是伤了根本了。 一个酒客道:“老许,这店里都是熟人,谁会偷你的钱?我看,偷钱的一定是他!”说着一指差点戳在苏拙的脸上。 苏拙一愣,又有人道:“没错,这店里就他一个外乡人,不是他偷的,还会有谁?” 另有一人附和道:“没错,跟他一起的还有个小姑娘呢?跑到哪里去了?” 那掌柜一时没了主意。苏拙忙伸手止住众人说话,道:“各位各位,稍安勿躁。你们说我是小偷,总要拿出证据吧?可不要平白冤枉了好人啊!” 蜀道之难卷第六章 怪事连连(下) 一人道:“还要什么证据?这里的人互相都认识,难道还会偷钱不成?只有你们这些外乡人,才会干这样的事情!” 苏拙笑问道:“难道你见过很多外乡人吗?” 那人一怔,强道:“我这辈子都没出过镇子,到哪里见外乡人?虽然我见得不多,可是我却知道,你们外乡人都奇奇怪怪,不是做贼,就是犯法!前两天那人就是,你也一样!” 苏拙皱了皱眉,笑道:“看来这位大哥对我很有成见啊!不过刚才店里这么多人,有谁看见我和我妹子靠近这柜台了?” 众人一愣,摇了摇头,沉默不语。苏拙又道:“既然我们根本没有靠近过柜台,难道这抽屉里的钱会长了翅膀,飞进我的口袋里不成?” 众人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苏拙对那掌柜道:“掌柜的,您叫许灵?” 那掌柜点点头,道:“门口酒幡上写的许灵酒家,就是我的名字命名的!” 苏拙从柜台上拿起一把黄铜小锁,问道:“许掌柜,这把锁可是你锁钱柜的锁?” 许灵点点头,道:“没错没错,我刚刚就是看见锁摆在了台上,才发现钱没了!” 苏拙笑道:“你手里藏的什么?怎么不拿出来给我看看?” 许灵一愣,支吾道:“什么?我手里没什么东西啊……”然而右手拳头却下意识攥得更紧了。 众酒客也有些奇怪,问道:“老许,你手里是什么?” 苏拙一把捉住许掌柜的右手腕,道:“拿出来看看吧!” 许掌柜只觉手腕上一热,手不自觉地松开了,一个纸团滚到柜台上。众人“咦”了一声,苏拙捡起纸团,展开看去,纸上写了一行字:想要银子,明日中午店里哭! 有认得字的,跟着读了一遍,却是面面相觑。有人问:“老许,这是什么意思?” 许灵嗯嗯啊啊,说不出话来。苏拙却笑道:“果然如此!” “果然如此什么?”段丽华的声音忽然传来。众人都让开了,只见段丽华果然返回,鼻尖上冒着细细的汗珠,居然是一路小跑着回来的。她翠生生喊道:“苏先生,我回来啦!” 苏拙看她兴高采烈,知道她一定有收获,便问道:“看来你收获不小啊!” 段丽华早就在等他开口问,急忙答道:“我一到那位大婶的家,就把你的话都跟她说了一遍。没想到那位大婶居然以为遇到了神仙,居然给我跪下了,还一个劲求我帮她。” 苏拙一愣,段丽华接着道:“原来那大婶的小儿子果然是昨天半夜睡在床上不见的,而不是走丢了。她之所以会到那里哭喊,全因为这个!”说着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一行字:想要儿子,上午镇北小路哭! 苏拙不禁皱起了眉头,将自己手中拿给段丽华一看。段丽华忽然糊涂了起来,惊疑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苏拙摇摇头,沉默不语。段丽华道:“我为了帮那大婶找儿子,问了一些情况。她丈夫名叫田垚,大儿子叫田锋,小儿子叫田钟。不见的那孩子才七八岁,扎个冲天辫,穿一身有些旧的蓝布袄子。” 苏拙点点头,道:“有趣,有趣……” 段丽华问道:“什么有趣?” 苏拙简单将酒店的情形说了一遍,道:“昨晚田家小儿子不见了,许掌柜的钱也被偷了……” 段丽华插嘴道:“等等,苏先生,你说许掌柜的钱是昨晚不见的?那他为什么到现在才哭喊?” 苏拙笑了笑,道:“你看柜台上这账本,昨天的账还没算,这是为什么呢?当然是昨天晚上许掌柜发现银子都不见了,这才没法记账。至于为什么到现在才哭喊,当然是因为这张纸上的字让他这么做的。许掌柜,对不对啊?” 许灵连连点头,道:“先生可真是神仙啊!事情的确是你说的那样!” 段丽华道:“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呢?” 苏拙道:“自然从这两张字条上去查!” “这字条怎么查?”段丽华不解道。 苏拙将两张字条平铺在柜台上,道:“你没发现,这两幅字都写得很不错吗?” 段丽华简直无话可说,苏拙笑道:“你看这两幅字,方方正正的楷体书法。我想,这镇上能写出来的人恐怕不多。” 段丽华反驳道:“谁说的?这字很简单啊,谁都能写出来。” 苏拙耸耸肩,道:“不信,你可以找个人问问看啊!” 段丽华偏不信邪,拉住身旁一个酒客道:“这字你会不会写?” 那人笑道:“姑娘说笑了。我一个种地的,不过能认得几个大字,哪里会写了!” 苏拙笑道:“小依,你别不服气,这个镇子这么闭塞,平常很少有外人来。来的时候我看见镇上也只有一间很小的教塾。因此,镇上的人不会写这样的字,也不奇怪。” 段丽华固执道:“可是,这掌柜也会写字。说不定就是他写的呢?” 苏拙一指那账本,道:“掌柜的字可没两张纸上的字好看。” 段丽华终于叹了口气,道:“看来我是怎么也说不过你的。苏先生,那你说,这字是谁写的?” 苏拙笑道:“你不记得我刚才说,这镇上有一个塾馆?” “哦!”段丽华恍然大悟,“你是说塾馆里的教书先生,就是写这两幅字的人?” 苏拙道:“没错,很多教书先生都会代写书信。这事儿我也干过。因此教书先生的字都不会差。” 段丽华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走吧!” 苏拙笑道:“想不到你还是个急性子。不过我还有个问题……”说着找到一开始怀疑他的那个酒客,问:“你方才说前两天也看到个外乡人?” 那人茫然道:“是啊!” “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他干了些什么?”苏拙问。 其他人忽然七嘴八舌道:“我知道,我知道。那人瘦瘦小小,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他也没干什么,就坐在这里喝了几顿酒,还跟大伙儿拉家常……难道先生是说,就是这人偷了老许的钱?” 苏拙似乎有些意外,皱眉道:“他就跟你们拉家常?有没有跟你们说他叫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一人道:“话说回来,好像还真不知道他叫什么。不过他倒是问了我们的名字,还问家里人都叫什么。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一人插口道:“不过他倒是挺阔气,还请大家喝酒。原来是想跟我们套近乎,让我们放松警惕啊!” 苏拙摇头苦笑,一时有些事情想不通。段丽华也皱眉沉思。苏拙忽然道:“走!我们去见见那位教书先生!” 蜀道之难卷第七章 环环相扣(上) 苏拙段丽华两人离开许灵酒家,直接找到了镇上唯一的一家私塾。此时将近年关,学子早已停了学,塾馆大门紧闭,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段丽华不等苏拙,直接上前敲门。苏拙看她如此热情,不禁莞尔。敲了几声,门打开了一条缝。从门缝里探出一个面目清朗的男子的脸,瞧模样跟苏拙差不多年纪。那人问道:“你们找谁?” 段丽华道:“你可是这里的教书先生?” 那人点点头,把门打开,道:“现在已经停学了。不知二位有什么事么?” 段丽华径直往屋里闯。那男子似乎也没见过这么美貌的女子,偏偏还如此大胆,居然低下了头,让到一边。苏拙问道:“先生尊姓大名?” 男子作揖道:“不敢,鄙人姓刘,单名一个庭字。不知先生如何称呼?瞧先生似乎有些面生。” 苏拙笑道:“原来是刘先生,我姓苏名拙,来这里是为了请教先生一件事!” 刘庭忙请苏拙进屋,就听段丽华指着墙上的几幅书法,问道:“刘先生,这些字都是你写的?” 刘庭点头道:“是,这些都是鄙人的拙作,让姑娘见笑了!” 段丽华若有深意地笑着,让刘庭心中一阵紧张。刘庭端起放在一旁的一个小碟,上面摆着两个红通通的大苹果,说道:“二位恕罪,还请稍待片刻。我刚准备给小女儿送些水果过去……” 苏拙笑道:“刘先生自便。想不到先生还是个顾家的好男人!” 刘庭惭愧地笑了笑,道:“苏先生谬赞了。只是孩子的母亲不在,这着实让我有些头疼!失陪失陪。”说着端着水果,穿过走廊,向后堂而去。 看他走远,段丽华神秘兮兮地道:“苏先生,你看这墙上的字,笔迹与那两张字条上的一模一样啊!” 苏拙笑道:“我早就看到啦!” “那你为什么不揭穿他?反而跟他说这么多废话?” 苏拙道:“可是我看他不像个恶徒啊?再说,单凭两张字条,怎么就能断定,刘庭就是坏人?” 段丽华又有些想不明白了,皱着眉头,不时敲敲脑袋。苏拙笑道:“你可别把自己敲傻了!想问题不要光从一个方面,要多看到一些貌似毫无关系的地方!” “毫无关系的地方?”段丽华还是没有开窍。 苏拙笑了笑,走进学堂旁边一间小屋。这里是刘庭的书房,屋里生着火炉,很暖和。书桌上还摊着一张未写完的字,墨迹未干,显然是刚才匆匆搁笔。苏拙笑道:“看来我还真夸错了,这刘庭也惭愧得没错!” “什么意思?”段丽华问。 就在这时,刘庭匆匆赶回书房,看见两人,歉然道:“实在抱歉,让二位久等了!请坐请坐!” 然而书房里只有一张椅子,真不知该谁坐好。刘庭又只好歉然地笑笑。苏拙淡淡一笑,道:“无妨,我们还是就站着说吧。想来平日都是尊夫人在打理内外吧?” 刘庭笑道:“苏先生果然慧眼如炬。平日里我只管教学生,其他的都是贱内在打理。” 苏拙点点头,朝段丽华使了个眼色。段丽华顿时会意,拿出那两张字条,冷然道:“刘先生,你看看,这两张字条是你写的么?” 刘庭接过字条一看,脸色变了变,眼神闪烁,说道:“不、不是,这不是我写的……” 段丽华眉头一皱,道:“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敢做不敢当呢?你还是个男人么?我刚才看到那墙上的书法,字迹与这上面一模一样,你竟然还想狡辩?” 她声音清脆,如连珠炮一般,说得刘庭脑袋更低了。苏拙笑道:“好了,小依。刘先生,我再问你一遍,这字条是不是你写的?” 刘庭哑着嗓子,依旧道:“不、不是……” 苏拙冷笑一声,手指点了点宣纸上刚刚干透的墨迹,道:“刘先生,方才我还跟小依谈论,我夸错了你。原本看你照顾小孩儿,以为你是个顾家的人。后来才想明白了,你给小孩儿送去的苹果,还没洗吧?” 刘庭一愣,手拍额头,叫道:“哎呀!” 苏拙又道:“你方才正在写字,一定是听见小孩儿哭闹,才会送去水果的。我说的没错吧?” 刘庭无话可说。苏拙道:“其实我早知道这两张字条是你写的,不过我看你这人不像坏人,才跟你说了这么多话。可是有一点,我却想不明白。” 段丽华和刘庭都露出疑惑,看着苏拙。苏拙道:“你马马虎虎,忘了洗苹果,这倒可以理解。可是你一定知道,该拿几个吧!那么大的苹果,小孩子吃一个就足够了。可是你为什么会下意识地拿了两个呢?” 刘庭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段丽华忽然醒悟过来,大声道:“我知道了!那是因为,后院里除了你自己的小女儿,还有别的孩子!而那个孩子,就是镇北那家大婶的小儿子田钟!” 刘庭大吃一惊,神色骇然,道:“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段丽华冷笑一声:“我们就是来揭开谜底,揭露你真实面目的人!” 刘庭吓了一大跳。苏拙笑道:“小依,别吓他了!刘先生,你还不带我们去看看孩子?” 刘庭垂头叹气,再也隐瞒不下去,带着二人向后堂走去。进入一间屋子,就看见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坐在床上,玩着一堆竹篾编的小玩意儿。那男孩果然如段丽华所言,穿一件蓝布袄子,扎着冲天辫。 段丽华一进门,就喊道:“小田钟!” 那男孩果然应了一声。段丽华冲刘庭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田家的孩子,怎么会在你这里?” 刘庭低头不语。苏拙道:“刘先生,还不愿意跟我说实话吗?” 刘庭长叹一声,道:“既然被你们发现了,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只是不知道……唉,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苏先生,那两张字条的确是我写的。不过,那是别人让我这么写的,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拙皱眉道:“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刘庭道:“实不相瞒,这件事都起源于前两天,我的妻子忽然不见了!” 蜀道之难卷第八章 环环相扣(中) 苏拙皱眉道:“尊夫人不见了?” 刘庭点点头,道:“二位请跟我来。”说着又将二人领回书房,从抽屉中拿出一封书信,递给苏拙,道:“前天傍晚,我在书房写字,到了平常晚饭的时间,却没有听见内子呼唤,反而听到女儿在哭。我忙跑到后堂,谁知道却找不到内子。屋里只有女儿一人,灶台上则放着这封书信。” 苏拙低头看信,字迹果然与刘庭的有些不同。只见信的开头与那两张字条如出一辙,写着:想要找回妻子,则……后面要做的事,就要复杂得多了。首先是写好这两张字条,在昨天傍晚,放到许灵酒家的柜台上。而后就是在半夜子时,准时打开门,把田钟抱进屋,好生照看,却不能让外人知晓。 苏拙越看,越觉得奇怪。这件事实在太奇怪了,完全猜不透写这封信的人到底有何意图。段丽华当然更是一头雾水,道:“这个人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会知道,小男孩半夜会出现在门口?那两张纸条都放在许掌柜的柜台上,为何有一张又到了田家?” 苏拙道:“我想,这一切一定都是有人静心策划的布局。不过,从小田钟的情形看来,这人似乎并没有想害人。因此,我想尊夫人一定也会平安无事的。” 刘庭已经失了方寸,愁道:“但愿如此啊!可是,可是你们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不知道会不会……” 段丽华道:“原来你刚才是担心夫人的安全,才不敢承认的啊!我倒是有些错怪你了。不过你放心吧,既然我们能找到田家小孩儿,我们也一定能找到你妻子的!” 刘庭谢道:“如此就多谢了!唉……” 段丽华牵起小男孩的手,道:“苏先生,那我就带着他回家了!” 苏拙道:“我跟你一起。”说着两人向刘庭告辞。临行前,苏拙忽然回头问道:“刘先生,尊夫人叫什么名字?” 刘庭一愣,答道:“内子姓丁,闺名丁良毓。” 苏拙点点头,一言不发就走了。那叫田钟的小男孩果然顽皮得很,一路上跑前跑后,丝毫没有急着回家的迹象。苏拙始终皱眉沉思,段丽华看着孩子,又看看苏拙模样,忽然笑道:“苏先生,你说的毫无关联的地方,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苏拙一愣,都快忘了自己说的那句话了,说道:“哦?你说说看,明白了什么?” 段丽华道:“苏先生,你且听我说的对不对。田家小孩儿失踪、许掌柜银子被盗,现在还有刘先生妻子失踪,这三件事看起来根本毫无关联。可是其中却又隐隐约约有些某种联系。田家和许掌柜说中的纸条,把矛头指向了刘先生。而在刘先生家里,我们就真的发现了田家的小孩儿。我总是觉得这里面有些奇怪,似乎……” “似乎我们的所有行动,都是在别人算计好的!”苏拙接口,说出了段丽华的疑惑。他继续道:“我们似乎在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段丽华道:“没错!我要说的就是这个!” 苏拙笑道:“你能想到这一层,已经比许多人高明了!” 段丽华听见他夸奖,笑出了声。她看见苏拙脸上淡淡的笑容,眼珠一转,忽然道:“苏先生,你一定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不对?” 苏拙却摇摇头,什么也不说。他看见小田钟跑前跑后,忽然问道:“小子,你知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先生家里?” 男孩儿听见别人问话,倒也知道回答,只是依旧摆弄着手里的玩意,头也不抬,说道:“我也不知道,睡了一觉醒过来,就到了那里。” 苏拙又道:“那你还记不记得,昨天夜里谁抱你起来的?” 男孩道:“不记得。昨天晚上睡觉前,哥哥给我喝了一碗又辣又苦的水,我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苏拙笑了笑,段丽华忽然“啊”了一声,道:“又辣又苦的水?!那不就是酒么!”她中午为了敬苏拙,喝了一大口酒。那滋味着实难以忘怀。因此听见男孩这么一说,段丽华顿生同感。 苏拙心里明白,不由得笑了起来。段丽华也跟着笑了,手向前一指,道:“那里就是了!” 苏拙看见前面一个小院,青砖瓦房。早上见到的那妇人正站在门口,翘首以盼。她看见田钟,喜极而泣,上前一把抱住儿子,一边哭一边打孩子屁股。苏拙和段丽华两人看着这重逢场面,也有些感触,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家里其他人听见动静,也赶了出来。那妇人哭了一阵,起身道:“多谢先生、多谢姑娘。你们真是大好人啊!我祝你们好人有好报,白头到老!” 两人一愣,段丽华脸一红,低下头去。苏拙淡淡笑道:“大嫂你误会了。她是我妹子!” 妇人也有些尴尬,旁边一个黑壮青年道:“娘,还不赶紧把恩人请进家里坐坐!” 妇人忙道:“你看我,脑袋都要糊涂了。”说着朝旁边老实巴交的丈夫道:“还不快去倒茶!” 段丽华忙道:“不用麻烦了,我们还有事……” 苏拙拉住她手,道:“小依,不如我们就进去坐坐吧!” 段丽华会意,不再多说。两人被请进屋,苏拙四下看了看,院子里有三间瓦房。一间是厨房,一间大的是夫妇二人的住处,对面一间则是大儿子和媳妇的住处。苏拙坐下后,指着门口一双棉鞋,道:“这是谁的鞋子啊?” 那黑壮青年道:“哦,那是我的!” 苏拙笑道:“你就是田锋?” 那人点点头,苏拙又道:“你昨夜出去做什么?” 田锋一愣,目光闪烁,道:“我没有出去啊?昨夜一直在屋里睡觉!” “哦?”苏拙笑道,“那你那双鞋子上,为何沾满了湿泥?如果不是你昨夜冒雨外出,如何沾得这一脚泥?你昨天晚上又为何要给你弟弟喝酒?” 这时那对夫妇端茶进来,正好听见苏拙的问话,不由得狐疑地望着田锋。田锋低下了头,一言不发。苏拙起身,径直走进田锋那间屋子。田锋和媳妇忙上前道:“你这人怎么随便闯进来!” 段丽华双臂一张,护在苏拙身后,大声道:“都不要动!我家先生在查案子!谁也不能打扰!”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蜀道之难卷第九章 环环相扣(下) 段丽华这声大喊,果然把几人都震住了,不敢上前。苏拙随手打开一格半露的抽屉,从里面拎出一个绸布口袋,笑道:“田锋,这是什么?”他随后一抖,里面叮当作响。 田锋道:“那、那是我的钱袋!” 苏拙笑道:“哦?这是你的钱袋?这钱袋像是用做衣服的边角料做的。可是这样材料的衣服,我却没见你家里有人穿着啊!倒是许灵酒家的掌柜,穿的正是这样一件袄子!” 田锋一愣,支支吾吾:“这、这……” 那妇人道:“锋儿,你快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田锋低头不语。苏拙道:“我来说吧。昨天傍晚,田锋去许灵酒家买酒,顺手偷了掌柜的钱袋。晚上又把酒给田钟喝了,让他陷入昏睡。半夜抱起田钟,送到私塾门口。后来又找到一只田钟穿的鞋子,在地上沾些湿泥,假装成田钟自己跑出去的!” 田锋的妻子忽然喊道:“胡说!胡说!你凭什么说是我男人干的!” 苏拙道:“其实很简单,你用来做假的那只鞋子,并不是田钟脚上穿的。在这个家里,能轻易找到鞋子,又不惊动他人的。除了孩子的父母,也就是田锋你了。而田钟也说,昨天晚上睡觉前,你给他喝了一小碗酒。再从你放在外面那双脏鞋,推断出这一切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田锋忽然大喊道:“不对,不对!我没有偷钱!” 苏拙笑道:“那这钱袋,怎么会在你这里?” 田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段丽华冷笑道:“你倒是说啊!这钱袋不是你偷的,难不成它长了翅膀,飞到你手里不成?” 田锋居然真的点点头,道:“没错!它就是飞到我手里的!” 苏拙眉头一皱,道:“你继续说。” 田锋再也无法隐瞒,道:“昨天傍晚下雨,我想打点酒回来,暖暖身子。于是我就去了许灵酒家,谁知道店里却没有人。我喊了两声,只听见许掌柜的声音从后院传来。我们都是老熟人了,他便让我自己拿酒。我提了一壶酒,将酒钱放在了柜台上,便走出了酒店。回来的路上,经过一个小巷,忽然这钱袋就这么掉进了我的怀里。我前后看了看,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我有些奇怪,但是天实在太冷,便匆匆赶回家。到家里,把这包袱打开一看,才知道里面居然是很多铜钱和碎银子,另外还有一封信和一张纸条!” 苏拙道:“把信拿给我看看!” 田锋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苏拙,道:“那张纸条,就是母亲看见的那张。这信里说,如果我不按照信里的要求做,就要说我偷钱。我被逼无奈,只能按照信里说的,用酒将弟弟灌醉,半夜抱到了私塾门口。又找了只鞋子,假装他是自己走的。再将那张纸条,放在了弟弟的床上。我确实是没办法啊!信里说,一定不会伤害弟弟,我才这么干的。我真的没有坏心……”说着居然小声抽噎起来。 苏拙低头将信看完,内容与田锋所说大致相符。段丽华站在他身后,道:“这信的笔迹,与刘庭那封信很像啊!” 苏拙点点头,道:“这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段丽华道:“既然田锋也是被人设计,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苏拙笑道:“自然是去给许掌柜还钱去了啊!” 田锋道:“先生,我这个……” 苏拙会意,道:“放心,做这件事的人只不过是跟你开了个小玩笑,你不会有事的!” 田锋等人这才放下心来,千恩万谢将苏拙两人送出门外。走在清冷的街道上,段丽华不由得赞道:“苏先生,你可真神了!一进屋,就知道田锋有鬼!” 苏拙笑道:“我可没有这么神,只是隐隐猜到到底怎么回事而已。我想这件事不过就像一场恶作剧一样,并没有多复杂,因此很自然就想到幕后那人能利用的,估计也就那么几个人。” 段丽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如今田家小孩儿和许掌柜的钱袋都找到了,那刘先生的妻子在哪里呢?” 苏拙道:“你猜猜看!” 段丽华果真沉思一阵,道:“田钟在刘庭家找到的,钱袋则在田家。难道,刘庭的妻子,会在许掌柜的酒店?” 苏拙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说着就来到许灵酒家。店里许多酒客还没散,一是在安慰许掌柜,二来也想看看到底是谁偷了钱袋。苏拙拎着钱袋进门,许掌柜眼睛一亮,立时迎上前,道:“啊呀,这就是我的钱袋啊!想不到先生果然给我找到了!” 苏拙将钱袋给他,道:“你仔细数数,看看有没有少了。” 许掌柜拎了拎,笑道:“不用数了,我拎一下重量,就知道了,一定不会少的!” 旁边酒客道:“这钱袋到底是谁偷的啊?” 苏拙笑道:“这你就不用管了。许掌柜,钱袋已经找回来了,但我却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许掌柜连声道:“好好好,先生有什么问题,只管问我!” 苏拙道:“昨天傍晚,田锋可是来找你买过酒?” 许掌柜点点头,道:“没错,我让他自己拿。事后我看见他把酒钱就放在柜台上。” 苏拙道:“那个时候,还没有打烊,你怎么会不在店里了?” 许掌柜道:“嗨!我也没有离开,就在后院。那时候天也不早了,又下着小雨,早就没有客人。因此我就没在前面招呼,到了后院。只因这两天正在酿酒,我得照顾着酒房的火候。咱这儿的酒,都是我自己酿的,味道一流……” 苏拙打断他,继续问道:“你一直都留在酒房?” 许掌柜道:“不瞒你们说,昨天那会儿我是撞鬼啦!” 众人“啊”地一声惊呼。苏拙道:“怎么撞鬼?” 许掌柜道:“昨天我刚走到后院,忽然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可是到处找,却又找不到。就听那个声音跟我说,这两天不要再去管灶上煮的酒糟啦,否则,我的银子就会不翼而飞。我哪里会相信这么邪乎的事情,就没管他。谁知道一进煮酒房,居然听见有女鬼的哭声。我有些害怕,匆匆看了一眼火候,没什么问题,就赶紧跑到前厅。谁知道,我的钱袋果真就不见了!抽屉里只剩下那张纸条。” 蜀道之难卷第十章 连环计 众人听得莫名其妙,又有些毛骨悚然。苏拙却道:“你可不可以带我去酿酒的屋里看看?” 许掌柜抱紧了钱袋,道:“这钱袋已经丢了一回,我可不敢去了,还是过了这两天再说吧!” 段丽华道:“这世上哪有鬼?是别人在耍你呢!赶紧带我们去看一眼吧!” 许掌柜拗不过两人,只得在前面带路。众酒客心里好奇,也跟在后面。经过酒店后面的院子,进到一间小屋。屋子中央是一座大灶,占去大半的地方。灶上支着一口大锅,锅盖里咕嘟咕嘟响,还冒着热气。灶膛里有些余烬,使得屋里暖烘烘的。 一酒客笑道:“老许,你这么煮,这一锅高粱还酿个屁的酒啊!” 许掌柜叹气道:“赔一锅高粱,也好过丢了这些银钱好啊!” 苏拙伸手,示意众人噤声。他侧耳聆听一阵,忽然向着草堆而去。众人瞧得奇怪,只见苏拙掀开一片枯草,里面居然现出一个人来。这人是个女子,手脚都被布条捆着,嘴里也塞着布团,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有人奇怪道:“咦,这不是私塾刘先生的娘子么?怎么被绑在这里啊?老许,这是怎么回事啊?” 许掌柜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急道:“这、这、这,跟我没关系啊……” “跟你没关系?难道她自己把自己绑到你家来了?”旁人笑道。 苏拙解开那女子手脚的绑缚,问道:“你可是刘庭的妻子?” 那女子点头道:“是!” 段丽华满脸不可思议,道:“苏先生,她怎么会在这里?” 苏拙笑道:“这间屋子里很暖和,她当然会在这里。否则在别的地方关两天,只怕要冻死了!” 段丽华道:“不,我是问,她是怎么被绑在这里的?” 苏拙道:“那就要问刘夫人了。” 女子答道:“前天傍晚,我在家里烧饭。忽然就不省人事了,醒过来时,已经被绑住了手脚,丢在草里。我还不知道,原来这里就是许掌柜的店里。后来,有个黑衣人来过两次,就那锅里煮的高粱喂了我两口。可是他既不跟我说话,也不许我喊叫。只是说,时候到了,自然会有人来救我。” 苏拙点头道:“我明白了,现在我们就送你回家吧!” 许掌柜送三人出门,道:“这位先生,你可千万要帮我给刘先生解释解释啊。这件事真的与我无关……” 苏拙笑着点点头上路。刘庭的妻子丁良毓也是个知书达礼的女子,忍不住问道:“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人抓我?” 段丽华不等苏拙开口,牵着丁良毓的胳膊,说道:“丁姐姐,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我来说给你听!” 苏拙也笑道:“好啊!你且说说看。” 段丽华道:“前天傍晚,有个人忽然将你打晕,捆了手脚,趁着夜色丢到许掌柜店里。他对你并没有恶意,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因此才将你丢在暖和的屋子里,还来喂你吃的。之后那个人便以你为要挟,让你丈夫刘先生写了两张纸条,送到了许掌柜的柜台上。还要他代为照顾田家的小儿子。当然刘先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为了救你,不得不做而已。到昨天傍晚,那个人又偷出许掌柜的钱袋,将刘先生写的一张纸条放进去。趁着田锋买酒回去时,将钱袋丢给他。而后以偷钱为名,逼迫田锋把他弟弟抱到了刘先生家门口。如此就形成了一个连环计!苏先生,我说的对吗?” 苏拙赞许道:“一点也不错,我说得也不一定有你好!” 段丽华满脸喜色,丁良毓却道:“可是,这个人到底是谁?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呢?” 段丽华也奇怪道:“是啊,这一点我也始终想不明白。这个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丁姐姐从家里掳走,却为什么要花这么大力气,做这么多看似毫无意义的事情呢?” 苏拙笑道:“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要想了。等到时机到了,自然一切谜题都会解开!” 段丽华撅着嘴,道:“苏先生,你一定知道。快告诉我嘛!” 苏拙依旧笑道:“佛曰,不可说……” 段丽华满脸不乐意,皱眉苦思。正说着话,几人已经走到了塾馆。敲开门,刘庭见到妻子果然安然返回,高兴地大叫起来。丁良毓忙将两位恩人请进屋。刘庭也道:“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二位留下来吃晚饭吧!内子的手艺,可是没的说的。” 苏拙笑道:“如此,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丁良毓道:“我看你们也是赶路的行人。这镇上没有客栈,不如今晚就住在我家,如何?” 刘庭道:“是啊是啊!家里还有一间房间,被褥都是齐全的。二位正好住!” 苏拙和段丽华对视一眼,尴尬地笑笑。丁良毓看出其中含义,忙道:“笨蛋,两位恩人不是夫妻!今晚你就与苏先生一起睡,我便与段妹妹睡了!” 苏拙笑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刘庭夫妇说着便去后厨忙活起来。段丽华一脸坏笑,看着苏拙,道:“苏先生,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苏拙愕然道:“失望什么?” “自然是今晚我不去陪你了啊!” 苏拙笑道:“胡说八道!”说着坐在刘庭写字的椅子上,随手翻看刘庭的书法。 段丽华走到苏拙身后,伸手为他揉捏肩膀。苏拙有些受宠若惊,道:“我多年漂泊惯了,从没有这般享受过。小依,你可别让我养成坏毛病!” 段丽华手上却不停,笑道:“那你告诉我,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苏拙笑道:“那我就给你点提示。设计这一切的人,显然是一直在给我们提示的。他自己可以写信,为什么那两张纸条非要由刘先生来写呢?就是让我们顺藤摸瓜,找到田家小子。而那两张纸条,都是算准了时间,在我们经过的时候,故意让我们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段丽华若有所思,忽然笑道:“苏先生,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哦?你可真聪明!”苏拙由衷赞道。 段丽华道:“不,是您教的好!不如,你就收我做徒弟吧!” 蜀道之难卷第十一章 蜀道难(上) 苏拙闻言一愣,笑道:“开什么玩笑!”蓦地又想起自己的师父鬼隐,一时间五味杂陈,长叹了一口气。 段丽华见他忽然闷闷不乐,也不再说话,默默地为他揉肩。苏拙无精打采,草草吃过晚饭,便回到房间,坐在桌前,想着往事。刘庭自顾自得在书房写字,屋里只有他一人。 忽然房门被推开,苏拙抬头一看,竟然是段丽华端着一盆热水,用身子撞开房门。她说道:“苏先生,我给你打了热水,洗把脸吧!” 苏拙淡淡道:“你放在那里吧!” 段丽华道:“苏先生,你不想收我为徒,也不要不高兴嘛!” 苏拙微笑道:“跟你没有关系。”说着还是起身,接过段丽华的水盆。他看了看段丽华的脸,忽然“咦”了一声。只见她洗去了脸上胭脂和朱红,素面朝天,却更显清丽。更奇怪的是,不施脂粉时,她居然看起来又年轻了些。 苏拙奇怪道:“你有十九岁么?我怎么感觉不像?” 段丽华狡黠地一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苏拙摇头苦笑,想不到白天自己刚以此为托辞,对她隐瞒。这会儿段丽哈居然现学现用起来。苏拙洗过脸,段丽华端起脸盆,道:“苏先生,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咱们还要赶路呢!”说着,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苏拙看着她背影,不禁莞尔,心中忽然又想起小时候,自己与师父生活的情景。那时的自己,比段丽华还要乖巧聪明,什么事都能做得让鬼隐高兴满意。他轻轻叹了口气,暗道:若是师父还在人世,又会怎样呢?他忽然苦笑两声,鬼隐早已不是自己从前认识的那个师父了,就算还活着,只怕也要与自己势同水火吧!他这么想着,囫囵躺到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丁良毓做好早饭,又准备了一些大饼干粮,又给段丽华备了两身衣服,一起装在包袱里,送他们出门。镇上并没有雇坐骑的人家,不过许灵得知苏拙他们要走远路,居然把家里一头垃酒的黑驴牵了过来,送给二人。 苏拙和段丽华自然是千恩万谢。告别几人,出镇向南,走了半天,渐渐不见人烟。四处崇山峻岭,路也越来越窄,崎岖难走。段丽华从未走过如此难走的路,苏拙便让她骑在驴上,自己牵着,在前领路。段丽华骑在驴背,双脚凌空晃悠,说说笑笑,一路上倒也没了寂寞。 如此走了三四天,在荒野过了两夜,又在猎户的破屋中住了两夜。如此朝夕相处,两人渐无嫌隙。段丽华十分聪明,经过几日相处,居然对苏拙了解渐深。往往只要苏拙脸色稍稍一变,她就能猜到苏拙心中所想。苏拙也不禁开始佩服起她来。 这一日,苏拙指着前面一段山路,道:“我们已经过了子午道,前面就是金牛道了。这里是最险的一段路,你可注意些,别从驴背上摔下来!” 段丽华满不在乎,笑道:“苏先生,你怎么挑了这么难走的一段路?” 苏拙道:“自古以来,入蜀的道路都不好走。再说,我原先也没打算带着你啊!要是我一人走,倒是轻松。” 段丽华满脸坏笑,嘴上却道:“好好好,是我拖累你啦!”话音刚落,驴蹄子踩着一块石子,滑了一跤。驴背一斜,段丽华没有抓稳,便滚落在地。 苏拙一惊,忙伸手一抓,正好抓着她双手,才没有让她顺势滚下山坡。苏拙再一使力,将段丽华抱了起来,坐在路旁一块大石头上。段丽华抱着左脚,直喊痛。苏拙也顾不得许多,脱下她左脚鞋袜。只见一道长长的血红口子留在一段青葱般的小腿上,是方才被尖石割破了。 苏拙皱眉道:“让你小心些,你偏听不进去!” 段丽华忍着疼痛,居然还能笑出声,道:“不过……是一点皮肉伤……不碍事……” 苏拙哼了一声,拿起水壶,往回走去。方才经过一条山涧,他便想去打些溪水。没走多远,拐过一个弯,忽然看见前面两个男子,背着行囊,正在往这边走。这两人看见苏拙,同时愣了一下,随即低着头,匆匆赶上前去。 苏拙眼珠转了转,冷笑一声,看着两人走过段丽华坐的地方,才朝山涧而去。打回水来,将段丽华伤口洗净,又小心包扎起来,这才算大功告成。 段丽华一直咬牙忍着,额头上竟渗出一层汗。苏拙道:“你坐在驴背上也不安全。算了,还是我背你吧!”说着背过身去。 段丽华轻轻趴在苏拙背上,笑道:“苏先生,我看你有时候像个教书先生,有时候又像个大侠。一点文人的柔弱都没有!” 苏拙暗笑:我会武功的事,都还没有告诉你呢!他背起段丽华,牵着黑驴,快步上坡。段丽华身材娇小,一点重量也感觉不到。她趴在背上,不时恶作剧地朝着苏拙耳朵吹气,惹得苏拙大骂。 段丽华忽然问道:“这路是谁修的?这么有本事!” 苏拙笑道:“这条路传说是秦国时候,五个大力士修的。不过这都是传说罢了。这条路经过几百年修建,才有今日规模。唐时有一位大诗人名叫李白,曾在这里写过一首诗,叫《蜀道难》。他说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催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勾连。可以从中窥见修路之难。” 段丽华道:“这首诗我曾听爹爹读过,他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苏拙点点头,道:“没错!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连飞鸟和猿猴都走不上去,你说险不险?” 段丽华笑道:“可是我看你走得比猴子可快多了!” 苏拙笑道:“不过,这里虽然路险,更险的却是人心!诗中说,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匪轻,化为狼与豺。”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段丽华问道。 苏拙耐心解释道:“就是说,剑门关这个地方很险,易守难攻。如果守卫这里的不是自己的至亲,很有可能就会反叛,占山为王,变成吃人的豺狼!” 段丽华倒吸一口冷气,道:“那我们会碰上这些豺狼吗?” 蜀道之难卷第十二章 蜀道难(下) 苏拙叹口气道:“光是本朝以来,蜀中就曾多次爆发动乱。许多人占据剑门关,与朝廷相抗。最近的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就是蜀中唐门纠结三十六洞府,一起反叛。虽然经过几年,终于将这伙人镇压下去,唐门也因此满门被灭。但是蜀地经此动荡,也是民生凋敝,多年都难以恢复。所以,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啊!” 段丽华担忧道:“那我们还要一直往前走吗?” 苏拙笑道:“有我在,你怕什么?如果走得快,咱们明天就能赶到剑门关。之后的路便要好走一些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走了一天。苏拙玄功在身,虽然背负一人,仍然走得很快。一天下来,居然赶了三百里路,让段丽华直呼不可思议。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人又要在山间露宿。山风寒冷,段丽华只得继续钻进苏拙怀里,这才能睡着。 两人如此风餐露宿,赶了四五天,过剑阁,渡长江,终于抵达成都府外。此时段丽华的脚伤也好了,可以自己下地行走。地势平坦,她便放下心来,高呼:“赶了几天险路,心一直悬着。现在总算能松口气啦!” 苏拙手指前面一个村庄,道:“我们先去那里休息一下!” 两人快步走到村口,迎面看见几人披麻戴孝,抬着一副担子,上面躺着一具尸首。苏拙皱了皱眉,拉着段丽华的手,闪到一旁。送葬队伍经过,苏拙忽然瞥见担子上尸体身上的白布被风掀开一角,露出死者的脸。他忽然骇了一惊,原来这张脸呈青灰色,瞪着一对血红的双目,实在诡异至极。 苏拙心中不安,等队伍走过。段丽华忽然指着村里,道:“苏先生你看!”苏拙顺她手指望去,只见村里十户倒有七八户门口都挂着黑白挽联。两人更加吃惊,段丽华道:“难道这里家家都在办丧事?” 苏拙皱眉不语,抬眼正好看见一个中年男子走来。苏拙问道:“这位大哥,请问村里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家家都挂着挽联?” 那人重重咳嗽两声,看了二人一眼,道:“你们从别的地方来的吧?赶紧走吧!这里闹瘟疫了!” “瘟疫?!”苏拙和段丽华同时惊呼。 那人说了这一句,就走了,看也不看两人一眼。段丽华担忧道:“先生,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儿吧!” 苏拙却摇摇头,道:“这两年都没有发生什么大的疫病和灾害,现在又是寒冷的冬季,正是最不可能发生瘟疫的时候,这里怎么会忽然发生瘟疫呢?” 段丽华道:“天有天灾,人有**。突发瘟疫,也是有可能的。咱们还是别在这里久留了!” 苏拙沉吟道:“我刚才看见那个死人的脸了,那人面色青黑,双目通红,这不像是瘟疫的症状啊!小依,你刚才有句话说得对,人有**。我想,这件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段丽华道:“先生,莫非你要留下来?可是你那位秀姑娘的婚期可是越来越近了啊!你不怕赶不上吗?” 苏拙道:“反正今天也不早了,再往前走,只怕又要露宿野外。不如就在村里过一夜,明天我们一定启程!” 段丽华知道,苏拙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两人顺着小路进村,走了片刻,看见一间茅草小屋,柴门半掩着,屋里却是黑漆漆的。苏拙停下脚步,喊了两声,也没人应答。旁边一户人家却走出来一个年老妇人,说道:“别喊了!这家人都死光了!” 苏拙心一沉,叹了口气,问道:“老人家,这里什么时候发生瘟疫的?” 老妇许久没人说话,忽然遇到有人愿意跟她说话,自然很兴奋,一扫刚才的颓然,咳嗽着上前道:“三四个月前就开始啦!先是几个人开始生病,接着大家都传染上了!” 苏拙点点头,三四个月前,正是他在金陵查银票案的时候。他又问:“那你们没有请郎中来看吗?” “怎么没看?”老妇叹息道,“可是村里的郎中自己都死了,别的地方的听说这里闹瘟疫,谁还敢来?三个月前倒是挺说来了个走方的郎中,胆子很大,给大家看病。据说他熬了几锅药,许多得病的人喝了,身体居然好了很多。不过后来,那郎中也走了。估计是知道治不好,自己怕被传染上吧!” 苏拙皱着眉头,道:“难道你们就这么留在这里等死吗?有没有人逃出去求医的?” 老妇凄然一笑,道:“我们这些老骨头,还有几年好活?而且这次瘟疫说来也奇怪,居然先死的是几个青壮小伙子!” 苏拙一怔,沉吟道:“是啊!怎么就这样?” 段丽华也觉奇怪,道:“怎么会是身体结实的小伙子先死了?反倒是年纪大、身体弱的没死吗?哎呦,老奶奶,对不住,我可没有对您无礼的意思。” 老妇看见这么乖巧的女孩儿,也不生气,道:“嗨,你说的也没什么不对。” 苏拙又问:“老人家,最初发病的时候,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 老妇想了想,道:“你问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当时那个郎中好像也问过这个问题。有几个小伙子说,三个月前的一天,许多人在地里干活。忽然从树林里跑出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这个人跑到近前,就死了。后来几个小伙子不忍心看他暴尸荒野,就把他给埋在了那片树林边。之后,那几个埋人的小伙子便相继病倒了。” 苏拙越听,脸色越发阴沉。老妇说完,他随即问道:“那郎中是不是挺说之后,去把埋人的坟挖开看了?之后他才离开这里的?” 老妇点点头,道:“没错没错!你是怎么知道的?” 段丽华道:“我家先生是神仙,没有不知道的事情!” 苏拙眉头一皱,道:“小依,不要胡说!”段丽华忙住口不言。 那老妇却不以为意,冷笑几声,道:“哪里有什么神仙?要是有神仙,也是瞎了眼的神仙!都死了二十几个人了,也没有神仙看见啊……”说着拄着拐杖,一边笑一边掩口咳嗽,缓缓走远了。 蜀道之难卷第十三章 挖坟(上) 苏拙看着老妇走远,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惆怅。他叹了口气,道:“小依,我们今晚就在这间空屋里将就一晚吧。这里至少比风餐露宿强多了。” 段丽华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苏拙如何猜不到她的心思,便安慰道:“有我在,你怕什么!”说着率先进屋。 段丽华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一步也不敢远离。两人走进一间房间,屋里收拾得很干净。苏拙点起油灯,屋里多了几分人气。苏拙打开包袱,忽然道:“小依,你可不可以先出去一下?” 段丽华一愣,却坚决道:“不!这屋子里这么吓人,你还要我一个人出去?” 苏拙无奈笑道:“我要做些事情,你这么看着,只怕不大好吧。” 段丽华看见他将包袱里的东西摆在桌上,有几绺胡须和头发,还有些水粉等等,不由得笑道:“我道你要做什么,原来是想乔装改扮啊!你来参加心上人的婚礼,也不至于连脸也不敢露脸吧?” 苏拙被她一阵抢白,唯有苦笑,道:“说来话长,只不过我这乔装改扮,并不是没脸见人。” 段丽华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更要留在这里了。这乔装就跟梳妆打扮是一样的,你一个大男人,笨手笨脚,怎么能没有我帮忙呢?说吧,你想要装成什么人?” 苏拙没办法将她赶出去,只得放弃,说道:“从金陵出来的时候,我就计划好了。我要扮作川南的一个大富商,名叫牛德贵。这人也受邀参加这次婚礼,因此,想混进去,就很容易了。” 段丽华担忧道:“可是如果真的牛德贵也去了,你这个假的岂不是就露馅了?” 苏拙笑道:“这个你不必担心。牛德贵这人很少在外露面,结交的人不多。而且他绝对不会露面的!因为他前一阵正被我的一个朋友整治得不轻,与其来这么远喝一场喜酒,不如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看好自己的银子!” 段丽华随手翻看桌上的一堆东西,忽然拿起一个棉布包,说道:“看来你要扮的还是个胖子。快脱衣服吧!” 苏拙没想到她一点也不避讳,只得接过那棉布包,解开上衣。段丽华一点回避的意思也没有,看着苏拙脱下上衣,不由得愣住了。原来苏拙健壮的胸膛上,居然是伤痕累累。段丽华从没见过,一个人身上会有这么多伤疤。其中最显眼的,要数左胸上一处箭创,只比心房高了两分。若是稍稍偏了一点,只怕神仙也没有回天之力。 段丽华伸手轻轻抚摸在这处箭创留下的伤疤上,冰凉的手指让苏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苏拙老脸一红,道:“小依,你做什么?” 段丽华居然有些心疼,道:“要是见到给你留下这处伤疤的人,我一定给你报仇!” 苏拙蓦地想起卫秀,一时觉得段丽华信口开河有些可笑,又想到过不了几天,卫秀即将嫁作他人妇,莫名地黯然。段丽华体会不到苏拙复杂的心情,绕到背后,帮他把那棉布包绑在肚子上。换上一身宽松的衣服,苏拙倒也确实显出一副大腹便便之态来。 段丽华又将他按在椅子上,开始为苏拙改脸。包袱里有一张人皮面具,是苏拙托燕玲珑做的。燕玲珑虽能学到其师叶韶的本事,但也装成一个大家都不太熟悉的人,那是再简单不过。段丽华将面具贴合在苏拙脸上,又填上些面粉棉花,过不多时,原本一张俊俏的脸,就变得肥头大耳,络腮胡子。 苏拙看着镜中的自己,啧啧称奇。他是第一次乔装,难免有些新奇。段丽华笑道:“要是没有我,你哪能这么快就好?” 苏拙摸摸脸,随口道:“是啊是啊,多谢多谢!” “那你办事以后还能少的了我吗?” “不能不能!”苏拙信口答道。话一说完,他便醒悟过来,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段丽华笑道:“你既然都变成了大富商牛德贵了,身边怎么能没有小妾服侍呢?我自然就成了你的小老婆,陪你一起去喝喜酒啊!” “不行不行!”苏拙连连摇头,“我不是去玩的。那里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段丽华全不在乎,道:“什么危险的事我没见过?我才不怕!” 苏拙叹了口气,知道拗不过她。忽然抬头看见外面天色已暗,计上心头,道:“好,既然你什么都不怕,那我们就趁着夜色去做一件事。只要你有这个胆量,我就答应带你一起去!” 段丽华大声道:“好!一言为定,谁反悔谁就是小狗!说吧,去干什么?” 苏拙狡诈一笑,道:“你记不记得刚才那老人家说,瘟疫是从那个死人之后开始的?而且原来那个郎中也去看过那人的尸体!” 段丽华忽然打了个哆嗦,顿时后悔起来,颤声道:“你、你该不会是要……” 苏拙笑道:“没错,我就是要趁着夜色,挖坟验尸!怎么样,你还要不要去啊?” 段丽华本来是一万个不要去,但听到苏拙这么说,心底很不服气,压住心头害怕,道:“去就去,难不成我还怕了你!” 苏拙笑了笑,知道她强装镇定,也不再多说。他点燃火把,找到一把锄头,带着段丽华,便向老妇人说的树林边走去。走不多时,果然看见林子边一个小小的坟包,特别显眼。 苏拙在距离坟包二十多步的地方停下来,沉声道:“你就站在这里,不要再靠近了!” “为什么?”段丽华问。 苏拙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瘟疫的来源就是这具尸体。而且很有可能不是疫病,而是中毒!” “中毒?”段丽华惊道。 苏拙点点头,道:“你站在这里,再靠近就会有危险了。” “那你呢?” 苏拙笑了笑,道:“我若是那么柔弱,也就不会来这里了!放心吧。”说着迈步走到坟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段丽华果真听话地站在原地,这才略略放心。他把火把插在一边,挥动锄头,刨开坟墓。 尸体埋得很浅,不一会儿就找到了。苏拙小心扒开周围泥土,举起火把凑到近前,脸却忽然煞白。原来他看见土坑中那尸身,在土里躺了三个月,不但没有一点腐烂,而且面目栩栩如生,脸上青黑,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似乎在死死盯着苏拙。 蜀道之难卷第十四章 挖坟(下) 尸体不但没有腐烂,甚至连尸臭都没有,反倒散发出一阵淡淡的清香。苏拙暗暗心惊,尽量不去看那死尸的眼睛。这人大约四十来岁,身材魁梧,身上衣服已经破破烂烂的,露出一身黝黑虬结的肌肉。 火光映照,忽然尸体手上光亮一闪。苏拙用锄头勾起尸体左手,发现原来他左手掌心里有一枚精巧的金戒指,虽然在土里埋了几个月,仍然闪闪发亮。苏拙有些明白了,想来这人死前将戒指紧紧握在手心里,这才没让那些掩埋尸首的人发现。经过几个月,尸体不再僵硬,手掌也就摊开来,露出了戒指。 他盯着这枚戒指,越看越奇,只见这枚戒指不同寻常,没有刻一些吉祥的图案,反而有一个滴血骷髅的装饰。苏拙将戒指捡起,用布包好,放进袖中,这才又看起尸体来。 忽然,一个景象又让苏拙吃了一惊。原来尸体身上伤痕累累,不是刀剑伤口,却像是挫伤,许多地方一大块皮肉都被擦掉了。许多伤口居然仍是鲜血殷殷,方才动了动尸体左臂,手臂上的伤口居然冒出一汩血水,渗进泥土里,暗红吓人。苏拙奇怪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伤痕,又是什么兵刃造成的?” 就在这时,风中忽然传来一阵飘忽的人语声。一个嘶哑的嗓子说道:“他身上的伤,是哭丧棒打的!” 苏拙一惊,忙跳出土坑,第一眼就去看段丽华。只见她依然站在远处,满脸惊惶。再转身看去,只见树林边上,一排站着三人。这三人一般高矮,都是一样的打扮,身上披着宽大的袍子,头戴斗笠,遮着面孔。每个人手中拿着着一杆木棒,立在身旁,比人还高出一头。 这三人出现得诡异至极,一点脚步声也没有就站到了那里。苏拙暗暗吃惊,凝神戒备。只听一人道:“朋友,你是什么人?可知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人说出来的是一口川音,但是声音冰冷,几乎不像是人说出来的。偏偏这人说话时,三个人都是一样的动作,让人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讲话。 苏拙笑道:“朋友,你们又是谁?这么晚出来装神弄鬼,不怕吓坏了人么?” 那三人又同时道:“我们没有装神弄鬼!我们就是鬼……”话音刚落,平地里刮起一阵冷风,吹得人毛骨悚然。风吹起那三人木棒顶端的铃铛,叮当作响,一串纸钱模样的东西随风飘卷。 苏拙冷笑道:“原来这就是哭丧棒!这么说来,这里躺的这个人,是被你们打死的了?” 三人又道:“他阳寿已尽,阎王令我们来勾他。你说,他岂能不死?” 苏拙笑道:“阎王教人三更死,不敢留人到五更。他的确要死!” 三人又道:“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你还在这里,难道也想陪他一起死?” 苏拙笑道:“我自然是不想死的。不过,我却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三人冷冷道。 苏拙道:“这个人已经死了三个月了,一直埋在这里。你们要勾魂,为什么到现在才来?” 三人却没有回答,似乎有些语塞。苏拙笑了一声,道:“看来你们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那就让我来替你们回答吧!你们三人一路追杀这人。他逃到这里就死了,却被一群好心人给埋了。你们追到这里,找不到人,便又向别处去找。找了一阵,依旧找不到。你们就想,这人早已身中剧毒,本来活不过三天,怎么会逃这么远?于是你们又返回到这个村庄。只是你们万万猜不到,这人的坟墓就在眼皮底下。直到今夜,我挖开坟墓,惊动了你们,你们这才找到这里来!” 沉默了许久,苏拙不说话,那三人也不说话。苏拙忽然冷笑道:“怎么?被我猜中了?” 三人冷冷道:“朋友,你说的话太多了!”话音刚落,左边那人忽然上前。也不见他脚下奔跑,似乎身子是随风平移一般,就来到苏拙身前。他手中哭丧棒一挺,点向苏拙。 这一下虽然出人意料,但苏拙早有警觉,伸手一接,猛然间掌中一阵刺痛。苏拙吃了一惊,忙闪身后退,举起手掌一看,只见手掌上被划开几道口子,冒出血来。原来那哭丧棒前端全是倒刺,若不是苏拙见机地快,这只手掌恐怕就要废了。 那人突袭成功,冷冷一笑。苏拙借着月光,忽然看见斗笠下那人面孔,居然是一张漆黑的面孔,陡然吓了一跳。来不及多想,那黑面人身后又跃起一人,凌空一棒,向苏拙点来。原来是黑面人同伴出手! 苏拙吃过亏,一时无法破解这哭丧棒,只得后退躲避。那人站在黑面人肩头,苏拙看见他居然是一张如吊死鬼一样的惨白的面孔,心里又一惊。这白面人和黑面人叠罗汉一般,两根哭丧棒一个击上,一个击下,迫得苏拙连连后退。 还有一人,始终站在原地,并没有加入这场围攻。段丽华也站在二十步开外,似乎吓得傻了,掩着口,紧张地看着这场激斗,不时被苏拙遇到的险情惊吓。她又怕自己贸然出声,会影响到苏拙,只能捏紧了拳头。 苏拙已经避过十几招。那两人攻守有度,配合无间,几乎没有破绽。更兼兵刃诡异,威力无比,苏拙也不敢正撄其锋。又退两步,忽然后背一紧,已靠到一株大树干上。眼看着两根哭丧棒来袭,苏拙退无可退。段丽华忍不住掩口惊呼出声。 苏拙身子陡然拔高三尺,黑面人那根哭丧棒直直钉到树干上。苏拙上身闪过白面人的棒子,脚下稳稳落在黑面人棒身。他脚上棉鞋厚实,正好不怕哭丧棒上的倒刺。 黑面人奋力往回拔,谁知苏拙身子似乎有千钧重。任他如何使劲,那哭丧棒在苏拙脚底,就是纹丝不动。他肩上的白面人见状,忙伸出棒子,打向苏拙双腿。苏拙顺势高高跃起,凌空一个翻身,一把抓住白面人的斗笠,扯了下来。 黑面人终于拔回哭丧棒,然而苏拙已经跃到两人身后。这两人叠在一起,转身吃力。苏拙将手中斗笠用力一甩。那斗笠滴溜溜打着旋儿,疾射向两人。 那两人刚刚回过身,斗笠已经撞在白面人小腿上。这一下如砸巨石,白面人站不稳,“砰”一声摔到地上。他看见地上被砸烂的斗笠,这才发现自己头上遮面的斗笠没了,居然顾不上腿骨断折,抱着脑袋嚎叫起来。 苏拙见他哭嚎悲戚,双手遮着头脸,似乎不想让人看见他的面貌一般。然而双手终究遮不住,只见他头上秃了一大片,只剩下几绺灰白的头发散乱开来,头上生满脓包,配上一张惨白面孔,真如厉鬼一般。 蜀道之难卷第十五章 凭吊(上) 白面人由于斗笠被夺,忽然丢下哭丧棒,坐地哭嚎。这一下着实大出苏拙的意料。而那黑面人根本不管同伴,依旧挺棒来攻。苏拙脚下一挑,将白面人仍在地上的哭丧棒挑起。那棒子如同活了一般,“当”一声,格住黑面人这一棒。 就在这时,苏拙猛觉背后疾风阵阵。他知道是那第三个人终于出手了,不及回身,猛的向前扑去。这人虽然也使一根哭丧棒,但威力却不是先前两人可比。苏拙只觉身后棒子如影随形,始终离自己脊背不足三尺。他居然被这人逼得始终无法转身。 就在这时,那黑面人也从旁抢攻。苏拙冷哼一声,脚下一顿,居然停了下来。身后那人的棍棒如期而至,已经沾到苏拙衣衫。苏拙腰一扭,那棍棒擦着苏拙后背衣衫,“砰”地一声,猛然撞到黑面人的棍棒。黑面人被这一下打得直往后退。这一招颇为行险,却也收获奇效。苏拙顺势向前一跃,转过身来。 背后那人也收回哭丧棒,冷冷站着。苏拙看见他的脸,更加惊奇。原来这人左半边脸是漆黑一片,右半边却又是惨白。如此诡异的情形,苏拙从没有见到过。双面人冷声道:“阁下这等身手,不是无名之辈,请留下万儿来吧!” 苏拙也冷笑道:“我看你身手也不错,为何要装神弄鬼?” 双面人眸子里精光一闪,忽然嘴里念念有词,如同念咒一般。苏拙正觉奇怪,猛然听见一声尖叫。他心一沉,只见那黑面人不知何时居然到了段丽华身边,一手拿把匕首,横在小姑娘颈中,一手捏着她肩膀。 双面人道:“这位姑娘是与阁下一起来的吧?看来今夜是她的死期!” 苏拙面色阴冷,心中怒火上涌,冷声道:“你最好现在就把我朋友放了,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双面人冷笑一声,道:“可惜我最不怕的就是威胁!”说完,嘴里又念念有词,那黑面人果然把手中匕首向段丽华洁白的颈项又逼近几分。 苏拙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双眼红光一闪,忽然在原地消失了。双面人一惊,猛然回头,就看见苏拙已经站在段丽华面前,一手紧紧握住了黑面人拿刀的手,另一只手掌就按在黑面人额头。黑面人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头顶喷血,一命呜呼了。 双面人一惊,自知绝不是苏拙的对手,手中哭丧棒轻轻点地,身子凌空飞起,起落两次,已经隐到林中。这人一走,白面人似乎更加癫狂,抱着头,一瘸一拐跳进了树林。 苏拙松开手,黑面人尸身顿时软倒在地。段丽华嘴一撇,这时候才终于哭出了声。苏拙眼中渐渐红光消退,叹了口气,温柔道:“吓坏了吧?” 段丽华忽然扑进他怀里,哭了一阵,忽又推开苏拙,看着他那张陌生的肥胖脸孔,又觉好笑,一时哭笑不得。苏拙笑道:“好了,咱们回去吧。” 段丽华忽然气道:“你武功这么好,原来一直在骗我!” 苏拙笑道:“你也没问过我会不会武功啊?” 段丽华似乎觉得苏拙有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苏拙说完就走,段丽华终究害怕,也赶忙跟了上去。两人回到小屋,各自睡去。然而这一夜,两人都是一样无眠。段丽华自然是因为惊吓,苏拙则一直想着今晚遇到的诡异之事和那有着两张脸的怪人。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苏拙收拾好行囊,便呼唤段丽华启程。段丽华揉着通红的双眼,茫然问道:“这么早要赶去哪里?” 苏拙笑道:“今日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了,我们还得去凭吊我的那位朋友!” 段丽华一拍脑门,道:“明天就是你那位秀姑娘的大婚之日了,瞧我这个脑子!那咱们快走吧,别耽误了大事!” 苏拙叹了口气,微微一笑,将包袱往肩上一背,牵着段丽华的手,并肩出门。这座村庄到处都笼罩着一片死亡的气息,清晨也没有生机。段丽华坐在驴背,苏拙牵着,快步走出村庄,一直向成都府而去。不过半天功夫,两人就进了城。 进入城中,方才能体会到天府之国的气象。因为已近年关,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的景象。街边各样小吃、玩意的摊子也多了起来。顽童三五成群,沿街串巷打打闹闹。不时有一两声爆竹的响声传来,吓人一跳。 进入这里,段丽华方才将昨夜留在心底的阴霾渐渐散去,新奇地左看右看。苏拙叹了一声:“要过年了啊!”便不再言语。 段丽华不明白他为何忽生惆怅,大眼眨巴眨巴,不知在想什么。苏拙并没有闲逛,而是穿过几条街,进入一间院子。这院子与别家不同,既没有挂红灯笼,也没有换新春联,根本没有一丝过年的气象。 段丽华正感奇怪,苏拙上前轻轻叩响门环。过了许久,大门才缓缓开启。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小心地看了看,问道:“你们找谁?” 若是华平和燕玲珑在此,就会知道这女子就是马真的妻子了。当年在京师,马真一家被卫潜擒在枢密使的府邸,用以陷害苏拙。多亏华平二人救他们出来。不过他们最要感谢的,就是苏拙了,只可惜从未谋面。更何况苏拙此时已经是一个市侩商人模样,连说话的声音也刻意压低。他说道:“我们是马师傅的朋友,听说他忽然过世,特意来凭吊一番。” 那女子仍然没有放松警惕,道:“可是我从没有听过家夫提起过你们!” 苏拙行礼道:“原来是马大嫂,实不相瞒,我与马师傅只有数面之缘,但却是相交莫逆。大嫂放心,我们只是想来在马师傅灵前上柱香,一会儿就走!” 苏拙扮作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商人,却一口一个大嫂地叫着。段丽华只觉有趣,马夫人却很尴尬。她打开门,轻声道:“那就请进吧!”说着将两人请进门。 苏拙跟着马夫人,忽然问道:“请问马师傅是什么时候过世的?马师傅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忽然暴毙?” 说起这件事,马夫人眼圈便有些红了,道:“家夫那天回到家还好好的,谁知道第二天就……” 蜀道之难卷第十六章 凭吊(下) 马夫人有些泣不成声,苏拙早就猜到这里面有问题,现在听她这么说,更坚定了心中的想法。段丽华将苏拙心中疑惑问了出来:“这位嫂嫂,你不妨把情况跟我们说说,说不定我们可以帮上忙呢!” 马夫人摇摇头,道:“不,什么情况也没有,你们还是不要再问了!” 苏拙不知她为何故意隐瞒,叹了口气,道:“马夫人,你可知道,马师傅在死前曾经送出一封信?” 马夫人一怔,道:“你怎么知道的?那封信还是我亲手托人送出去的。难道……” 苏拙道:“你猜的没错,那封信就是写给我的!我看到信,又听说马师傅的死讯,就想到其中一定有隐情,这才赶来这里的!” 马夫人吃了一惊,道:“我记得那封信是寄给……难道你就是苏先生?你怎么这副模样?” 苏拙竖指唇上,道:“小声点,这件事以后再说。马夫人,我就是为了马师傅之死来的,你还是把他过世的真相告诉我吧!” 马夫人热泪盈眶,哽咽道:“苏先生,果然是你!你终究还是来了!那天晚上我把信送出去,先夫就后悔了。他说他信中让你不要来这里,可是这封信送过去,你却非要来不可了。他说他害了你。可是那时候,送信的人已经启程,也追不上了。先夫一夜没睡,到第二天早上,就忽然咳出血来。临死之前,反复叮嘱我,不要把他死的情形告诉亲友,只说是忽然得病过世。” 苏拙点点头,道:“怪不得。马师傅身前那么多镖局的好友,没有一个为他抱不平。原来是这个原因!” 段丽华道:“马师傅那么说,看来他是知道害死他的凶手是谁了。而且由于这个人来头很大,他怕连累自己的亲友,这才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过世的真相!” 苏拙点头:“没错!他之所以写信给我,让我不要来蜀中,自然也是这个原因。照此看来,害死他的凶手,恐怕就在蜀中,甚至就在这成都府城中!” “什么?”段丽华和马夫人同时吃了一惊。马夫人道:“苏先生是说,害死我夫君的仇人,就在这城里?” 苏拙点点头,道:“夫人,可不可以把出事那天,马师傅都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说给我听听?” 马夫人将二人请进屋坐下,想了想,说道:“自从三年前那次事件之后,家夫便再也不走镖了,每日深居简出,只是侍弄花草。出事那天他也没有什么事。对了,那天上午倒是有个朋友来请他出去喝茶,说是介绍什么书生给他认识。这要是在从前,家夫是绝不会去的。他从来不跟什么读书人打交道。可是隐居之后,便不再练武,没事也喜欢看看书。也时常与一些舞文弄墨的文人往来。因此那天也没有什么怀疑便去了。” 苏拙眉头一皱,问道:“你可知道他去见的是谁?” 马夫人摇摇头,道:“到底是见谁,我也不知道。往常他也从不跟我说这些,我便没问。等到第二天他开始咳血的时候,任我如何追问,他也不肯说了。” 苏拙又问:“那来请他的那位朋友,你可认识?” 马夫人点点头,道:“那人就是城中最大的书画店的老板,史乾坤。他与家夫结交也有几年了,从来没有什么问题。” 苏拙皱眉沉思片刻,又问:“那天马师傅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之后可有什么异样?” 马夫人想了想,说道:“家夫是吃了午饭回来的,回来后什么话也没说,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直到晚饭才出来。不过我隐约看见他眼角有一道口子,似乎是与人打斗了。我还问了一句,谁知竟被他骂了一顿!” 她顿了顿,忽然又想起什么,道:“苏先生,我差点忘了。家夫临死前,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包在一块布里,高喊不要打开。喊了几声,就断气了。” 苏拙双眉一挑,道:“那东西在哪里?” 马夫人起身走向马真的灵位,道:“那东西我原本想烧了,可是后来又一想,家夫临死之际如此重视,一定不寻常,因此便将它收在了牌位下面。”说着将马真牌位稍稍移开,拿出一个布包的纸片状物事,交给苏拙。 苏拙拿着布包,里面很轻,可以感觉到里面的确只有一张纸。可是到底是什么,会如此郑重,要用布包起来呢?他喃喃念叨马真最后喊的那句话:“不要打开,不要打开……”手上却轻轻将布打开。 段丽华忍不住喊了一声:“小心!” 苏拙看她一眼,仍旧将布包打开,只看了一眼,面色陡然一遍。段丽华也站在旁边看了一眼,却有些惘然。布包里果然只是一页纸,而且是一张很久的纸。边缘参差不齐,是从一本书里撕下来的。纸上的字迹斑驳陆离,段丽华读了两遍,也是佶屈聱牙,全然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然而苏拙对这张纸上的内容,却是再熟悉不过了。这张纸,正是从六道轮回经上撕下来的,是地狱道里的一页! 苏拙将那张纸拿起来,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确信这的的确确就是从原书上撕下来的,并不是抄的。他将纸又重新包起来,陷入沉思。段丽华见他面色沉重,不知发生何事,也不敢插嘴。 苏拙道:“夫人,我可否把这东西带走?” 马夫人正求之不得,连声说好。苏拙点起三炷香,恭恭敬敬在马真灵前行礼鞠躬。凭吊过亡魂,他这才与段丽华走出马府。大街上依旧很热闹,今日的阳光也是异常灿烂。 苏拙抬头看天,忽然踉跄一步,猛地感到一阵眩晕。段丽华忙扶住他,关切道:“先生,你怎么了?” 苏拙摇摇头,道:“可能是这两天太累了吧。先去找一间客栈,休息一下吧!”说着快步向前走去。 然而段丽华却看到苏拙脸上露出一抹深深的忧色。相处十几日,她从没见过苏拙真正担忧什么,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仿佛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办不到的。可是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神通广大的苏先生,也露出了那样的表情呢?难道是他出了什么事? 段丽华也跟着担忧起来,小心地跟着苏拙找到客栈,陪着他进入房间。苏拙果然与往常很不一样,一进屋,什么话也没说,只感到头重脚轻,脑袋昏沉,往床上一躺,一会儿感觉全身如千万把刀刃,在皮肉上剐下,一会儿又感觉烈火焚身,血液沸腾一般。这痛苦让他忍不住大喊一声“啊!” 蜀道之难卷第十七章 大喜之日(上) 段丽华吓了一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伸手扶苏拙,却发现他浑身滚烫,而且触手之处,犹如针刺,一下子将她手掌弹开。她惊慌失措,喊道:“苏先生,苏先生,苏拙……” 然而苏拙只是发出几声痛苦地闷哼,对她的呼唤根本没有任何应答。段丽华不知所措,急道:“苏先生,你怎么了?我去请大夫!” 正要转身,忽然苏拙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段丽华手腕。段丽华吃了一惊,回头看去。苏拙强忍着痛苦,嘴角挤出几个字来:“我……中毒了……请大夫……也没用……” “中毒?你怎么中的毒?”段丽华急道,“我该怎么办?” 苏拙摇摇头,道:“不……不要担心……我练过……六道轮回……地狱都去过了……还怕这点毒么……”他强挤出一丝笑容,然而在段丽华看来,却比哭还要难看。 他脸上有粘着人皮面具,看不出表情,只能看见双眼一片血红,几乎就要流出血泪来。段丽华眼泪扑簌簌低落下来,偏偏又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苏拙痛苦的模样,一时间心如刀绞。苏拙强忍着万刀剐身的痛苦,盘腿坐起来,双手掌心相对,默运玄功。 过不多时,苏拙丹田内升起一股寒流,霎时间流遍四肢百骸。段丽华手掌贴在苏拙身上,忽然就觉得冰凉刺骨。她暗想:这难道就是什么地狱道么?可是一直这么冷下去,岂不是要冻僵了? 再看苏拙的眼睛,依旧血红,却镇定许多,看来这法子的确有效。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拙缓缓收功,眉角流下的汗水,居然已经凝结成冰凌子。段丽华以为他体内毒素已清,正要欢呼。忽然苏拙嘴一张,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全都吐在她身上。 苏拙吐完这口血,白眼翻了翻,便倒了下去,人事不知。段丽华又急又怕,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她伸手试探苏拙鼻息,只觉越来越微弱,几乎已经感觉不到。此时的苏拙,已经全无生机,唯有一只手仍然紧紧握着段丽华的手。 段丽华又忍不住流下泪来,把能想到的漫天神佛都求了个遍。最后忽然想到一人,却又只能忍着,不肯说出名字,只是喃喃道:“你到底在哪里啊……你知不知道,苏拙就快死了……” 说完,她似乎更加伤心,搂着苏拙轻声抽泣起来。如此也不知哭了多久,只觉外面天黑了又亮,竟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段丽华忽然感觉怀中之人微微动了动。她吃了一惊,忙睁眼去看,只见苏拙头似乎动了动。 她生怕是自己的幻觉,轻声唤道:“苏先生,苏先生……” 唤到四五声,就在段丽华心又要沉入谷底的时候,苏拙忽然小声道:“听到啦……” 声音虽然微弱,段丽华却听得分明。她喜极而泣,骂道:“你听到了,都不回答我,害我担心!” 苏拙艰难睁开眼,看见段丽华梨花带雨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轻声道:“还没有带着你去大闹婚礼,我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不值了!” 段丽华破涕为笑,骂道:“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当真是没事了!” 苏拙勉强坐起身,轻声道:“就算有事,也要过了今天再说!我身子不适,还要累你跑一趟。包袱里有银子,你拿着给我买一身华贵的绸袄。我再写一张方子,你去为我抓副药……”他说不上两句,就剧烈咳嗽几声。勉强把话说完,便坐到桌前,写好一张药方。 他从前也跟着鬼隐学过些简单的歧黄之术,却并不精通。方子上写的,都是些日常的清热解毒的草药,哪里都可以买到。段丽华拿着药方和银两急急忙忙出门。 苏拙看着她反身将房门关上,忽然吐出一口鲜血。他按着胸口,喘息一阵,喃喃道:“好厉害的毒啊……” 原来地狱道里有一门运转内劲的法门,将真气逆行,使人阳气尽消,甚至气血停转。苏拙知道自己体内剧毒随血液流转,已经深入了五脏六腑。因此他默运一夜的内功,将生机内敛,以期通过这个办法,一点点拔出脏腑中的剧毒。到了清晨,他也的确感觉到了效果。体内再也不像昨日那般痛苦,似乎毒已经去除大半。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那剧毒根本没有排出体外,只是蛰伏在了经脉中而已。更厉害的是,这剧毒竟似乎不止一种,而且性质各不相同,盘根错节,生生不息。 到得此时,苏拙终于意识到,若是没有解药,看来是难以将毒逼出来了。而他让段丽华去买的药,看来也只是聊胜于无了。他叹了口气,想起今天就是卫秀的婚期,心口一阵绞痛。 苏拙重新盘腿坐在床上,运动内劲,尽可能压制体内的几种剧毒,使其尽量不要发作,甚或发作时痛苦减轻一些。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再睁开眼时,外面竟然已经是华灯初上了。段丽华早已回到屋里,桌上煎好的汤药,也热了几遍。 他冲段丽华笑了笑,道:“放心,我死不了!” 段丽华忽然叹了口气,轻声道:“其实我知道,你是怕我担心,才这么说的。我也猜到,你之所以极力压制剧毒发作,就是为了今晚的事。你一定不想让那位秀姑娘嫁给别人!你的心上人,其实是这世上最幸运的女子……” 苏拙没想到她如此冰雪聪明,居然把自己的心思全都猜了出来。他讪讪而笑,顾左右而言他:“现在什么时辰了?” 段丽华叹口气,道:“放心,现在刚刚申时三刻,一定能赶上的。我已经托小二叫了一辆马车,你快换衣服吧!” 苏拙心头一热,有些感动,将那件新袄子套在外面。段丽华递上毛巾,苏拙擦了擦脸,顿时精神一震,总算恢复了些神采。两人并肩出门,登上马车,告诉车夫地方。 一声马鞭脆响,马车穿过一条条热闹喜庆的街巷,向着这城中最繁华、最大的街道而去。在那条街道的尽头,一座广大的府邸里,正喜庆冲天。大门口,人来客往。三个迎客的人都招呼不过来,贺礼一担一担抬进府内。人人都是笑逐颜开,恭贺大喜! 蜀道之难卷第十八章 大喜之日(下) 苏拙坐在车里,双目微阖,一言不发。车厢里看不见外面风景,只能听到嘈杂声越来越响。等到马车停稳,车门大开。苏拙忽然便满脸堆笑,“哈哈”几声,钻出车门。段丽华几乎恍惚,似乎这个人果真就是富商牛德贵。 “牛德贵”抬头看了看“唐府”两个大字,转身将段丽华搀下马车。段丽华出门前已经梳洗打扮一番,换了一身华丽衣裳。她一出现,便引起了来往众人的注意。尤其是男人,眼睛几乎离不开段丽华身上了。而段丽华却无心注意这些目光,一心只在苏拙身上。看着眼前这个牛德贵嬉笑神情,哪里能想象他昨天还是身中剧毒,性命交关的模样? 段丽华不禁微微叹了口气。谁知她这凝眸皱眉的神情,更添几番风韵,让周围男子再一次倾心。 在周围人的小声议论中,段丽华揽着苏拙手臂,一起走上台阶。门口一名管家迎了半天客人,已经眼花缭乱,眯着眼看了苏拙几眼,硬是没有认出他来。管家小心问道:“这位老爷,不知高姓大名啊?” 苏拙“哈哈”一笑,道:“你真是狗眼看人低,连我也不认得了!罢罢罢,我就跟你说一遍我的高姓大名,你可听好了!大爷我高姓牛,大名德贵,记住了吗?” 那管家不认得牛德贵的面貌,这个名字却是知道的。一听忙大声道:“啊呀,原来是牛老板!小的真是该死,居然没看清牛老板!” 旁人听到这个名字,都暗想:原来是他,怪不得……更有人扼腕叹息:早就听说牛德贵贪财好色,人老心不老,四五十岁的人,还找十几岁的小姑娘。偏偏这姑娘还是天姿国色,真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暴殄天物啊! 议论声钻进段丽华耳朵里,让她又好气又好笑。那管家看见这么个清丽脱俗的女子,忍不住道:“牛老板怎么没带夫人一同前来么?这位是……” 苏拙“哈哈”大笑,忽然伸出手臂,搂住了段丽华肩膀,整个肥胖的身子几乎都要贴在了她身上。苏拙道:“你这都不懂,真是个奴才!大老婆当然是留在家里看家。出来见人么,当然要带小老婆啦!哈哈哈……” 旁人看的只感觉恶心,段丽华却是心一沉。别人只看到“牛德贵”把她搂在怀里,段丽华却知道,苏拙正借着她的肩膀,勉力支撑自己的身体。她看见苏拙额角不易察觉的冷汗,心中担忧更甚。但是已经走到这里,戏一定要做下去。段丽华小手轻轻打在苏拙胸口,媚声道:“老爷,你真坏!” 她在青楼,见惯了这种打情骂俏,做起戏来,十分逼真,连苏拙也不由得暗使眼色,以示夸奖。那管家小眼睛眯成一条缝,笑道:“牛老板高见啊!你老板真有福气!快快请进吧!” 苏拙“哈哈”笑着,由段丽华搀着,缓步走进唐府大门。那管家待二人走远,忽然“呸”了一声,小声骂道:“真是个土包子!不过那小娘皮倒真是雪白粉嫩,可惜可惜……”正感叹着,又有客人到来,他才不再可惜。 苏拙和段丽华跟着一个小厮,在府中转了半天。段丽华小声嘀咕道:“这人家的府邸好气派!” 苏拙稍稍好些,便抽回胳膊,小声道:“听说这个唐府公子,是成都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段丽华笑道:“看来你那位秀姑娘眼光倒也不怀!” 苏拙冷笑了两声,没有说话。段丽华问那小厮:“喂,你家主人叫什么名字?” 小厮回头,不可思议地看了二人一眼,仿佛在看两个傻瓜一般。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答道:“我家少主姓唐,单名一个墨字!” “唐墨……”段丽华念着这个名字,自语道:“名字倒是好听,就是不知道人长得怎么样!” 那小厮有些不服气,道:“我家公子可是一表人才,又有才学!你们居然敢看不起公子?!” 苏拙忙陪笑道:“小哥误会了,我们怎么敢瞧不起唐公子!” 小厮哼了一声,走进一间花厅,道:“你叫牛德贵对吧?喏,你的位子在那儿!”说着用手一指,也不等苏拙看清,扭头就走。 苏拙微微苦笑,对段丽华道:“谁像你这样,进人家门骂主人。这下好了,咱们别想着被当做客人招待了。” 段丽华笑道:“怕什么,反正咱们也不是来喝喜酒的。” 苏拙摇头苦笑。花厅里已经有许多人,不少人坐在自己位置上,已经开始喝酒。更多的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闲聊。段丽华看看那个位于角落的座位,道:“看来你牛老板还不是唐公子的贵宾啊!居然把你安排在了这么偏的角落!” 苏拙毫不在意,在位子上坐下,道:“如此正好,坐在这里,毫不起眼!” 段丽华挨着他坐下,四下打量。就在这时,互听花厅门口有人喊道:“成都府尹曹大人、总督何将军到!” 喊声刚落,门口并肩走进两人,一个瘦小老者,另一个胖大汉子。两人没有穿官服,只着便装,笑嘻嘻走进花厅。 花厅里众人纷纷起立相迎,一个一身红装的年轻公子快步走上前,拱手行礼道:“曹大人、何将军大驾光临,真是令唐某蓬荜生辉啊!” 那瘦小老者笑道:“唐公子大婚,我们若是不来,成何体统啊!”说着与何将军相视大笑。 那个年轻公子忙将二人请到上座。段丽华远远看着,笑道:“苏先生,那位唐公子看起来的确比您要英俊得多啊!而且人家又年轻,又有这么大家业,还与府尹、将军相识。这样的男子,哪个女子不愿意嫁?” 苏拙不理会她的讽刺,盯着那唐墨看着。这唐墨的确算得上一表人才,剑眉星目,身长八尺。更兼他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儒雅气息,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男子,在苏拙眼里,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邪气透出来,令他浑身不自在。正奇怪间,忽然耳边听见一声呼喝。 花厅里其他人都在热烈谈笑,都没注意到这声音。苏拙却听得分明,微微一惊,扭头看去,原来自己身后墙壁上正好有一扇木格窗户,通到隔壁的一间花厅。那间花厅中,正有三十来个粗豪的汉子,吆五喝六,推杯换盏。 苏拙笑了笑,暗想:原来江湖人物全在隔壁,这里都招待些达官贵人,倒也聪明。他刚要回头,忽然眼睛瞥见一个大汉端着酒碗。这人右手大拇指上,戴着一枚大金戒指,在通明的烛光下熠熠生辉。而这戒指上,却诡异地有一个滴血骷髅的图案! 蜀道之难卷第十九章 相见悲欢(上) 苏拙看见那滴血骷髅的模样,猛然想起前夜在那个闹瘟疫的荒村发现的尸体。尸体手中,就有这样一个戒指。此时这戒指正静静躺在苏拙怀中。他下意识伸手入怀,摸了一把。一丝冰凉之感由手心传遍全身。他透过窗户雕花木格,扫视一眼,这才发现那间花厅里,所有人手上,竟然都戴着一枚同样的戒指! 苏拙差点惊呼出声,忙回过头来。幸好旁人的注意力都被唐墨吸引,并没有注意到他。苏拙端起酒杯,轻抿一口,掩饰心中的震骇,又不禁暗想:“这枚戒指到底是一个帮派的标记,还是有其他的含义?为什么这些人都戴着这样的戒指?那具死尸,跟这些人又是什么关系?” 正想着,就听院中鞭炮声此起彼伏。众人一阵欢呼,唐墨站在花厅中央,拱手道:“诸位朋友,开席!” 众人齐声叫好。一行粉衣侍女端着银盘,鱼贯而入,为每一桌奉上美酒佳肴。花厅中顿时响起推杯换盏的声音。与苏拙一桌的,都是蜀中的生意人,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几人一介绍,很快就相熟起来,相互敬酒,打成一片。 苏拙心中有事,哪里有心思与他们谈笑,有一搭没一搭回着话。这些市侩商人见苏拙无心打理他们,正好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段丽华身上,不断端酒杯来劝酒。 段丽华正不胜其烦,就听花厅中央,那个姓曹的府尹站起身,轻咳两声。众人知道他要说话,都安静下去。只听曹府尹笑道:“今天是咱们成都府大才子唐墨唐公子的大婚之喜。我挺说,这位新夫人早已住进唐府,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啊?” 唐墨笑道:“府尹大人说笑了,内子家住得远,因此提前两日进城。如今将近年关,城里也没有空闲清静的宅子。因此我就索性将她安顿在了府中一间小院里。不过我们二人始终恪守礼数,并没有僭越之举!” 众人哈哈大笑,笑声中却有一丝暧昧。那姓何的将军起身道:“唐公子,你们读书人就是麻烦。既然新娘已经住在了府上,趁早把该办的事都办了,岂不爽快!” 何将军行伍出身,说话粗俗。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唐墨笑了一阵,拱手行礼道:“曹大人、何将军,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二位一定要答应!” 曹府尹道:“你今天是新郎官,什么事情答应不得?你说来听听!” 唐墨道:“在下自小父母双亡,多年来孑然一身。今天拜堂成亲,还想请两位大人为我们证婚!” 曹府尹和何将军对视一眼,同时大笑,道:“不瞒唐公子说,我们也正有此意啊!” 唐墨喜不自禁,对身边一名婢女道:“快去请夫人出来!” 那婢女快步离去,众人都想看一看这位新娘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一时间竟忘了喝酒。唯有苏拙坐在角落,自己也说不清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一仰头将满满一大杯烈酒灌进肚中。 过不多时,一名盛妆佳人随婢女而来。只见她一身红装,头戴凤冠,珠帘遮面。苏拙虽然离得很远,还是一眼就看出她就是卫秀。此时的卫秀,浓妆淡抹,分外妖娆。相识多年,还从未见过她这么美的时候,他不禁看得痴了,手中酒杯颤抖,洒出半杯酒水,仍然茫然无觉。有人说,成亲之日是一个女子最美的时候。苏拙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然而可笑亦可悲的是,卫秀要嫁的,却是另一个人! 苏拙仰头又干一杯。段丽华知道他心里难受,不敢多言,只是小心翼翼地把空酒杯倒满。两人已经都无心看别人的热闹,躲在这个喜庆的大厅的角落里,各自犯愁。 众人簇拥下,卫秀站到唐墨身边。她没有说话,而是向四周瞟了几眼。然而她似乎没有看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微微有些失望。旁人只能隔着珠帘,隐约看见她明眸善睐的脸,她眼神中的一缕情思,却是谁也不会发觉的了。 唐墨柔声道:“卫姑娘,今日有府尹大人和总督将军为我们证婚。你高不高兴?” 卫秀依旧没有说话,甚至连笑容也没有一点。旁人却都笑道:“唐公子,都成亲了,还叫卫姑娘,怎么这么生分啊?” “是啊,该改口啦!” 有人笑道:“这位姑娘当真是天姿国色,唐公子真是好眼光啊!只是不知道这位姑娘是谁家的小姐?怎么从前都没听唐公子提起?” 这人年近四十,国字脸,作儒生打扮。旁边一人笑道:“史老板,你既不是唐公子的至亲,也不是媒人,这话可问得唐突了!” 众人哄笑一阵。然而笑声刚落,就听一人阴阳怪气道:“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哼哼……”这冷笑声听来刺耳至极,众人不禁扭头望去,原来说话的是坐在那史老板旁边的一个二十多岁的文士。 苏拙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居然会有人念出这一句诗来,莫非与唐墨有仇不成?段丽华也听出来不对劲,小声道:“苏先生,那人念的那句诗,不是杜甫的《佳人》中的句子么?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苏拙摇摇头,道:“看来这人似乎知道些什么……” 花厅内的气氛忽然有些尴尬。那史老板讪讪而笑,对身旁那人道:“陈廷,你喝醉了!” 那个叫陈廷的却不领情,起身道:“史乾坤,我没醉!难道我说错了吗?我的表妹刚死一个月,唐公子就迎娶佳人,真是可喜可贺啊!” 段丽华小声嘀咕道:“唐公子娶妻,跟他表妹死有什么关系?” 苏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说话。只听陈廷又道:“唐公子,我倒想问问,这位卫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配得上你这个人中龙凤!” 他话中满含讥讽,所有人都听出来了。大家面面相觑,都沉默不语。唐墨脸色有些难看,笑道:“陈兄说笑了,卫姑娘秀外慧中,是唐某配不上姑娘才是!” 陈廷依旧不知收敛,迈着稍显虚浮的脚步,走到卫秀面前,冷冷笑道:“唐公子说笑了。你向来眼高于顶,一般女子可是难入你的法眼。我真想知道,这位卫姑娘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得你唐公子垂青!” 他满口酒气,全喷在卫秀脸上。卫秀微微皱眉,别过头去,不想理睬陈廷。唐墨脸色越发阴沉,正不知如何回答。忽听“啪”一声响,众人一愣,扭头望去,原来是坐在角落的“牛德贵”忽然拍案而起,桌上杯盘倒了一片。 苏拙心中本就郁闷难泄,又听这个陈廷三番五次讥讽卫秀。虽不知他到底有什么隐情,但苏拙也无法忍耐,终于冲动之下,拍案而起。旁人都是一怔,目光齐齐射来。 有认得他的笑道:“牛老板,你难道有什么话说?” 苏拙冷笑一声,大步上前,道:“你们这些人都算是瞎了眼!这位卫姑娘岂会配不上唐公子?要我说,是绰绰有余才对!你们可知道卫姑娘是什么人?” 众人都竖起耳朵,苏拙道:“她就是望月楼的主人!” 所有人齐声发出一声惊叹,都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卫秀看向“牛德贵”,有些惊疑不定。她看看苏拙身边的段丽华,又看向苏拙。眼光与苏拙清亮的眼神一触,顿时恍然,一时间心绪纷乱,五味杂陈。 那斜眼文士惊道:“什么?卫姑娘是……传说中的望月楼主人,居然是女子?成都府中几家大青楼、大客栈、武行,都是卫姑娘的产业?” 旁人也惊叹起来,更多的却是不相信苏拙所言。唐墨脸色有些难看,卫秀忽然冷冷道:“望月楼的主人难道就不能是女子?不过我是谁并不重要,从今往后,我也只会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唐夫人!” 蜀道之难卷第二十章 相见悲欢(下) 卫秀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苏拙。这张脸虽然很陌生,那双眸子却再熟悉不过。苏拙的眼睛也从来没有离开过卫秀身上,听到这句话,顿时心如刀绞。 趁着苏拙吸引众人注意的空当,史乾坤总算将陈廷按回座位,死死拽着他衣袖,低声劝慰,生怕他在起来说些什么浑话。曹府尹也忙道:“好啦好啦!大家都别废话了,耽误了吉时,我看谁担待的起!” 旁人也道:“是啊是啊,卫姑娘都发话了,唐公子,还不赶紧拜堂成亲!”众人哈哈大笑,果然都不在管卫秀是何身份。或许对他们来说,一个望月楼主人的名号,已经足够。 没人再去理会“牛德贵”,毕竟他只是个小人物。苏拙看了看卫秀,依旧难以从那双深邃的眼神里猜出她心中的想法。他仿佛置身冰窟,周围只有无边的黑暗和荒凉。他挤出一个笑容,默默地转身,又坐回座位上。 不过他没有再接段丽华手中的酒杯,眼睛始终盯着那对新人。傧相高喊:“一拜天地!” 唐墨与卫秀并肩,向着长天三叩首。 傧相又喊:“二拜高堂!” 新人向着唐墨父母的灵位,又拜了下去。 “三拜婚证!” 曹府尹与何将军笑嘻嘻接受叩拜。 “夫妻对拜!” 两人拜了两拜,众人已经开始鼓掌欢呼。第三拜未拜,外面忽然响起一声喊:“等等!” 众人一愣,扭头看去。只见一个捕头,领着一群捕快冲进了唐府。这些捕快训练有素,一进府门,四散开来,跑到各处路口,眨眼间将院子包围起来。 花厅中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曹府尹气呼呼走到门口,一见来人,气就不打一处来。他破口大骂:“洛谦,你做什么?” 那捕头不过二十出头,看着十分年轻。他刚指挥手下把守好各处,就听到曹府尹的呼喝,忙跑到门口,陪笑道:“呦,府尹大人,原来你也在这里啊!” 曹府尹指着他鼻子骂道:“洛谦,你少在这里给我装模作样!我今天要来这里喝喜酒,这件事你会不知道?你现在带着人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想要抢婚?” 唐墨站在他身边,脸色阴沉,盯着洛谦。洛谦被府尹如此喝骂,仍然是满脸堆笑,道:“呦,原来今天就是唐府大喜啊!我真是该死,刚刚进门时居然没看见这里原来是唐府!该死该死……” 唐墨冷笑道:“洛捕头,敝府你几乎每天都要来两趟。这里的一草一木,恐怕你比我都清楚。你会不知道来的是唐府?真是笑话!” 段丽华坐在角落,听见几人对话,“噗嗤”一笑。这笑声突兀至极,那叫洛谦的捕头转头看见段丽华也正向自己看来,不知为何,脸上居然发起烧来,忙转头对唐墨道:“哎呀,唐公子恕罪啊!主要外面天这么黑了,我是真没看清啊!不知者不罪,不知者不罪……” 他一会儿让别人恕罪,一会儿又说什么“不知者不罪”,真是颠三倒四。段丽华轻声笑道:“苏先生,这是哪儿来的活宝?专门来助兴么?” 苏拙冷笑一声,道:“他带来的手下个个手按刀柄,你还觉得他是来演滑稽戏助兴的么?这人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捕头,一定不简单。曹府尹是他的顶头上司,他要在曹府尹眼皮底下抓人,谈何容易?因此才会这样装疯卖傻。我看他是大智若愚才对!” 段丽华听他这么说,也忽然对这个滑稽的年轻捕头产生了兴趣。她心里有个信念,苏拙说的,一定就不会有错。可是这个有些玩世不恭的捕头,怎么看也配不上苏拙口中那个“不简单”。 只听曹府尹道:“洛谦,你到底来干什么?” 洛谦笑道:“府尹大人,我也不想来打扰了大家的喜庆。可是职责所在,我也不得不来啊!” 唐墨讥讽道:“洛捕头真是尽职尽责啊!成都府有您这样的捕头,乃是我们百姓之福!” 洛谦却似乎没有听出他话中讽刺之意,笑道:“唐公子过奖了,执法安民,本就是我们的职责嘛!” “好了好了!”曹府尹显然知道手下这个捕头的手段,忙打断他的话头,问道:“洛谦,你快说吧,来这里到底做什么?” 洛谦道:“不瞒诸位,我乃是收到秘密线报,说有一伙朝廷钦犯偷偷混进了府中!不过大家不要惊慌,我们已经包围了这座院子,一定保证大家的安全!” 众宾客听到朝廷钦犯几个字,不约而同地惊呼一声。曹府尹破口大骂:“洛谦,你放屁!这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里有什么朝廷钦犯?你休要在这里装神弄鬼,赶紧带着人滚!” 洛谦为难道:“府尹大人,此事事关重大,属下也是没办法啊!唐公子,你府上混进来了很危险的要犯,我想你为了家人的安全,也不会拒绝我的好意,该让我搜查一番吧?” 唐墨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好好的一场婚礼,就被这人扰乱了。他无心再拜堂,对卫秀轻声道:“你先回去!”卫秀点点头,在婢女的陪伴下,走向后园。苏拙很想追上去问一问卫秀,为什么要忽然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可是卫秀并没有再向他看过一眼,他也终究没有起身,坐在原地,云淡风轻,似乎什么事跟他都无关。 唐墨看着她走远,对洛谦道:“洛捕头,你来都来了,我若不让你搜,你便又要说我不配合捕快办案!这顶大帽子我可受不起。你想找,那就找吧。不过,若你只是捕风捉影,想来捣乱,只怕府尹大人自会给我个说法!” 曹府尹也骂道:“洛谦,你如果再瞎胡闹,休怪我不客气!” 洛谦得了首肯,脸色一变,果然不是先前嬉笑的模样,眼中神采奕奕。他一挥手,喊道:“搜!”话音,一队捕快大步向人群走来。 众人都摄于捕快威武,都不敢说话。谁知洛谦带着这些人并没有进花厅,也没有找宾客的麻烦,而是从走廊上直直走了过去。众人暗暗纳闷,曹府尹道:“洛谦,你做什么?客人都在这里了,你还到哪里去?” 洛谦却不理他,走过走廊拐角,猛地推开另一间屋子的门。众人都好奇地跟在后面,苏拙见洛谦推开这道门,忽然想起,这间屋子就在花厅旁边那间屋子。他从雕花阁窗看见的人,就在这屋里。 洛谦推开门,却没有进去。屋子里嘈杂声顿时静了下来,三十几个大汉眼睛都看向洛谦。 蜀道之难卷第二十一章 谁道风波起(上) 苏拙跟在人群之后,忽然瞥见屋里那几十个汉子手上,原先看见的那枚骷髅戒指,此时却已经都不见了。他暗暗奇怪,就听洛谦道:“来人,把他们给我拿下!” 那一队捕快拔出腰间佩刀,冲进屋里,把屋里大汉团团围住。那些人面面相觑,浑不知发生何事。曹府尹上前道:“洛谦,你说的什么朝廷钦犯,就是他们?” 洛谦答道:“是的,大人!” 曹府尹目露疑惑,看向唐墨。唐墨笑道:“府尹大人,这些人都是我在江湖上的朋友。因为举止粗俗,因此才安排在这间屋子里,怕打扰了大家的兴致。” 曹府尹点点头,显然更愿意相信唐墨。洛谦冷哼一声,道:“大人,不要听他狡辩!我得到确实的消息,这些人就是朝廷通缉多年的要犯,三十六洞府的头领!” “什么?!”不光是曹府尹和众宾客,连苏拙也吃了一惊。难道这屋里的真是当年掀起一场巨大风浪的那些人?虽然他觉得洛谦此人不像信口开河的人,但他的说法仍旧让速捉感觉惊骇。这些人是多年的逃犯,居然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到成都府里大吃大喝?苏拙眼前又闪现出那枚戒指上滴血骷髅的狰狞面目,久久挥散不去。 唐墨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道:“洛捕头,你说他们是谁?三十六洞府的头领?别开玩笑了!这些人要是朝廷钦犯,还敢来我这里喝喜酒?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曹府尹点点头,道:“洛谦,我看你是真疯了!这些人要是朝廷钦犯,会在这里等你来抓?” 洛谦冷笑道:“大人,我有证据可以证明,他们就是钦犯!他们在这里被抓,只是因为他们中间有人向我投案自首了!” 苏拙微微一惊,略略数过,果然屋里只有三十四人。如果有一个人向洛谦自首,另一个人就是荒村那具尸体的话,正好就是三十六人! 曹府尹根本不相信洛谦的鬼话,不耐烦道:“那你快把人证带来!” 洛谦喊道:“把人带来!” 两名捕快押着一个虬髯大汉上前。洛谦道:“唐公子,你看看这个人你是否认识啊!” 唐墨向那人看了一眼,皱眉道:“这人似乎有些印象,却记不得名字了!” 洛谦道:“唐公子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这人昨天不还在您府上做客么?” 唐墨道:“哦!洛捕头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昨天他随朋友前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怎么会到洛捕头那里报什么案,这我就不知道了。” 洛谦哼哼冷笑,道:“看来唐公子是真的不知道了!聂金兀,你给大家说说看吧!” 那个叫聂金兀的大汉始终低着头,小声道:“我叫聂金兀,是三十六洞府中落石洞的头领……” 他话还没说完,唐墨哈哈一笑,道:“洛捕头,这个人你是从哪儿找来的?” 洛谦皱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唐墨笑道:“洛捕头,我这人懂得不多,可是也知道,谋逆大罪是要株连九族的,而且绝无可能减免罪责。这个人自称是三十六洞的头领,岂不是犯了谋逆罪?既然如此,他横竖都是死,为什么偏偏会向你投案自首呢?” 苏拙点点头,唐墨说的不错,这个聂金兀不管招不招,都要死。按着这些人的性子,是绝不会做损己利人的事情的。 洛谦也没想到唐墨会这么问,张口结舌,居然不知道如何作答。那聂金兀忽然抬起头,瞪着洛谦,口中道:“你……你……”然而刚说了一个“你”字,就再也说不下去。 洛谦脸上神色变了几番,最后看见聂金兀举止奇怪,上前拍了拍他肩膀,问道:“喂,你怎么了?” 聂金兀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挺挺倒了下去,身子“砰”一声砸在地上。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过了许久,才有人小声道:“死……死了?!” 许多女宾吓得扭过头去,不敢再看。唐墨轻轻一笑,道:“洛捕头,这是什么意思?这个人怎么死了?” 洛谦无暇理会他的嘲讽,蹲下身检查聂金兀尸体。然而看了半天,尸体上既无伤痕,也没有中暗器。而且这人生前身体健壮,也没有隐疾,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死了? 众人当真大惑不解,苏拙站在旁边,轻轻叹道:“不用看了,他是中毒死的。” 所有人都一愣,洛谦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看到的那个满脸市侩猥琐的商人。他冷哼了一声,对苏拙的话,很是不以为然。段丽华见大家不相信,心中为苏拙不平,大声道:“我家先生说他是中毒死的,他一定就是中毒死的!”她一着急,居然忘了自己假扮的身份,一开口就叫先生。 洛谦回头看见是段丽华,一股怒火硬生生压了下来。他起身看看“牛德贵”,似乎怎么也想不通,像段丽华这样的女孩儿,怎么会如此维护他。他斜蔑着苏拙,道:“你说他是中毒死的,有什么依据?” 苏拙指着尸体右手,说道:“你看他右手拇指食指指肚有一点淡淡的青色,像是树叶的汁液染上的。可是这个季节哪里有新鲜树叶?因此我猜,那一定就是死者中的毒!”众人在旁静静听着,不由得重新打量起这个市井商人,似乎从前认识的那个人忽然变得陌生。就连曹府尹和唐墨也满含深意地看了苏拙一眼。 洛谦冷笑两声,道:“你一个生意人,居然能看出这死者是被毒死的?!真是笑话!” 苏拙淡淡笑了笑,并不想与他争辩。他轻轻将右手笼进袖子中,似乎生怕别人看见他右手手指上,就有两点青色痕迹,与聂金兀手上的一模一样。洛谦见他不说话,又冷笑道:“你说他是中毒死的,我却偏偏说他是在这里被人暗算而死!” 段丽华没有苏拙的涵养,顿时火冒三丈,怒道:“你这人真是太狂妄了!” 苏拙拉住段丽华,笑道:“小依,不要说了。” 段丽华还想争辩两句,听到苏拙的话,虽然心里有气,终究不再说了。谁知洛谦看到段丽华居然如此听苏拙的话,心里更加来气。他压着怒火,对曹府尹道:“大人,这人死得不明不白,我怀疑是这里的人下的毒手!因此我想,这里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谁都不能离开!” 曹府尹听着他说,脸色越来越难看。等洛谦说完,曹府尹骂道:“放屁!洛谦,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如果再无理取闹,你老子的面子我也可以不顾!快带着你的人滚出去!” 洛谦还要争辩,无奈自己的人证已经死了,再也无话可说。他怒视唐墨一眼,冷冷道:“唐公子,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唐墨笑道:“如此最好,洛捕头辛苦!不送!” 洛谦恨恨地带着人,抬起地上的尸体,无奈地走出唐府。曹府尹看着众捕快走远,歉然道:“唐公子,真是对不住,是我管教无方,让这个浑小子来搅了一场喜事。” 何将军始终没有说话,此时冷哼一声道:“曹大人,你的这位捕头都快骑到你头上了!” 曹府尹讪讪而笑,道:“谁让他老子有些来头呢?连我也不敢动他啊!” (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关注小川的微信公众号“一入江湖”) 蜀道之难卷第二十二章 谁道风波起(中) 旁边有人问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曹府尹叹了口气,道:“他老子是洛阳的神捕,有皇上的御赐金牌,谁能不给他几分面子?有这个洛谦在手下,我非要少活十年不可!” “怪不得……”众人小声嘀咕。 何将军道:“曹大人,咱们把人家好好一场成亲之礼给搅黄了,还有脸留在这里么?” 曹府尹大声道:“谁说搅黄了?咱们两个证婚人在此,唐公子与卫姑娘已经礼成,就差送入洞房了。大家都可以作证!” 众人齐声叫好,唯有苏拙皱起了眉头。唐墨笑道:“多谢诸位!今日之事,错都在唐某。明日中午我将携内子在春水楼设宴,向大家陪罪。希望大家到时一定赏脸!” “好!”曹府尹先行叫好,“我一定到!” 他既然已经发话,其他人当然不能驳了唐墨的面子。一场喜事,闹成这样,谁也不好意思再留下来喝酒,相继告辞离去。唐墨站在门口送客,一点也不肯失了礼数。苏拙与段丽华跟在史乾坤和陈廷身后,也向门口走去。 唐墨冲史乾坤拱手道:“史兄,明日一定早点来!” 史乾坤笑道:“自然自然!”他这么说着,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那姓陈的文士,冲他使眼色。 那人似乎很不耐烦,又架不过史乾坤催促,只得拱手向唐墨道:“唐公子告辞!” 唐墨不等他说完,伸手按住他手,冷然道:“陈兄,我可受不起你这一礼,不送!” 苏拙心中嘀咕:“这姓陈的不知道与唐墨有什么怨仇,偏偏要在今天发难,只怕以后也难以缓和。”他无心与唐墨告辞,闷头向外走。谁知道唐墨却认得他,喊道:“牛老板,今晚可真让唐某刮目相看了啊!” 苏拙无奈,知道他在说认出死者中毒一事,只得陪笑道:“牛某不过是胡乱猜的!而且洛捕头也将我奚落了一顿,实在是生平丑事,不值一提!” 唐墨双眉一挑,眼珠转了转,道:“哦?是吗?我倒是觉得牛老板一语中的,比那个洛谦不知高明多少!” 段丽华一听,顿时觉得这个唐墨还有些眼光,气鼓鼓道:“本来就是!” 唐墨眼光在段丽华脸上一扫而过,又重新落在苏拙那张假脸上。他目光凌厉,宛如利刃,直插进苏拙心底。这感觉让苏拙很不自在,只得陪笑道:“牛某不胜酒力,唐公子恕罪!” 唐墨笑道:“那牛老板今晚可要好好休息了啊!”说着将两人送出门。 苏拙走过街角,口中喃喃自语:“他难道看出来了?”沉吟片刻,他忽然回头向唐府内望去。这里看不到唐墨送客的身影,然而,在夜色中,却能远远看见唐府内的一幢小楼上透出的烛光。苏拙似乎能看见卫秀就站在楼上,正凭栏遥望。 “不知她此刻在想着谁……”苏拙叹了口气,大步向前。段丽华一路小跑跟着,问道:“苏先生,你为什么不去找秀姑娘问个清楚?” 苏拙道:“问什么?” “问她为什么不要你,而要嫁给那个唐墨!”段丽华大声道。 苏拙回头看向这个一晚上都在为他打抱不平的女孩儿,心里又感动又温暖。别的人都有马车,很快走了干净。街上无人,苏拙便道:“卫秀想说的话,我已经都知道了,何必再去问?再说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办。” 段丽华茫然道:“秀姐姐说什么了?我怎么没听到?” 苏拙耐心解释道:“卫秀不是寻常女子,心气比男儿还要高。可是她今晚却说自己是唐夫人,这就很奇怪。若是不了解她的人,自然不明白其中深意。可是但凡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种话绝不会从卫秀口中说出来!因此,她说这句话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没办法不这么说!她必须要顺着唐墨的意思!” 段丽华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那我们要做的重要事情,就是要去查清楚,为什么秀姐姐必须听唐墨的!” 苏拙笑道:“你真聪明!” 段丽华笑道:“你们才聪明。我知道了,你们这叫心有灵犀!一个人即使什么也不说,只要一个眼神,对方也能知道其中的含义!既然如此,我们更应该回去,找秀姐姐问清楚,她到底有什么苦衷!” 苏拙却摇了摇头,道:“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去做!” “什么事?”段丽华奇怪地问,却见苏拙停下了脚步,指着前面说道:“他!”段丽华一愣,顺着他目光向前望去,只见前面街道上站着一个高大人影,比苏拙还要高了一头。那人看见二人停下,反而缓步向这边走来。方头靴踏在青石砖路面上,发出冰冷的声响。 月光昏暗,段丽华看不清人脸,略显惊恐地喊道:“你是谁?” 苏拙笑道:“洛捕头为何去而复返?在这里是专程等我们吗?” 那人没有理会苏拙,缓步走到近前。果然是洛谦!段丽华见到他就来气,问道:“好狗不挡道,这句话你没听过吗?” 苏拙苦笑道:“小依,怎么能这么跟洛捕头讲话?” 段丽华气呼呼地扭过头去。洛谦却似乎一点也不生气。他道:“这位姑娘,你知不知道,几个臭钱,不值得你这样委屈自己。” 苏拙和段丽华都愣住了,怎么也想不到洛谦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而洛谦似乎根本没有看见一旁的苏拙,满眼只是段丽华。他说道:“姑娘,你是出水的芙蓉,千万不要辜负了自己啊!” 段丽华皱眉道:“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莫非在唐府被气糊涂了?” 苏拙却笑道:“出水芙蓉……这个比喻真好!小依,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比喻?这么一说,你的确可以配得上出水芙蓉这个词!” 段丽华惊喜道:“真的?!” 洛谦见同一句话,从苏拙口中说出来,段丽华就那么高兴,气得肺也要炸了。他恶狠狠瞪着苏拙,道:“你叫牛德贵?” 苏拙笑道:“你认得我?” 洛谦冷笑道:“我并不认得你,不过我要查你却很简单。牛德贵,我知道你们这些市井奸商有几个臭钱。但是你别幻想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更没有权力胁迫这位姑娘!我希望你不要……为难这位姑娘……” 他说到最后,底气居然有些不足,好像是在请求苏拙一般。苏拙目露笑意,心中明亮。段丽华气道:“你这人真是有眼无珠!” 洛谦一怔,道:“我怎么有眼无珠了?” 段丽华道:“你还敢说你不是有眼无珠?我与先生明明是……”她猛然醒觉,只得改口道:“我问你,在唐府,我家先生说那人是中毒而死。你为什么偏要说他不是中毒而死?” 洛谦张口结舌,深深叹了口气。苏拙却笑道:“洛捕头不是不知道那人是中毒。可是他不能说!” 洛谦眼睛一亮,而段丽华却迷惘了,问道:“为何不能说?” 苏拙道:“那人只有昨天在唐府呆过,今天来这里只不过片刻功夫,没有沾唐府的一水一饭,怎么会中毒?若照实所说,洛捕头反而成了下毒的嫌疑人!更何况唐墨已经先发制人,让大家对那个聂金兀的话产生了怀疑。如果洛捕头贸然承认聂金兀是被毒死的,大家便要怀疑,整件事情根本就是洛捕头设计,想要诬陷唐府藏匿逃犯。这个罪名太大了,洛捕头担不起。而且他要与唐墨做对,只能说那人是在现场中了暗算。这个道理,洛捕头明白,唐墨明白。就连那个曹府尹也想到了。因此谁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纠缠!小依,你懂了么?” 蜀道之难卷第二十三章 谁道风波起(下) < 段丽华听完苏拙的解释,这才恍然大悟。她笑道:“这么说来,原来是我错怪洛捕头了?”她胸中无半点城府,自知犯错,便立即道歉。段丽华向洛谦笑道:“洛捕头,是我错啦!不过,你与我家先生说话很没礼貌,这我可不原谅你!” 段丽华如此风光霁月,倒让洛谦有些受宠若惊。他忙行礼道:“姑娘言重了!”说着又看向苏拙看了一眼,有些疑惑,说道:“看不出来,你这个奸商还不算很笨!” 苏拙只是笑笑,段丽华却又变了脸色,说道:“洛谦,你太过分了!” 苏拙拦住她,对洛谦道:“洛捕头,有没有兴趣找个地方喝一杯?” 洛谦冷哼一声,很明显不想接受邀请,眼睛却盯着段丽华。段丽华也哼了一声,道:“我家先生请你,是你天大的福分!你不要不识抬举!” 洛谦道:“牛德贵,只要你放了小依姑娘,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段丽华柳眉一竖,道:“小依两个字是你叫的么!” 苏拙摆摆手,笑道:“洛捕头,你错了。我并没有为难小依。总之,这件事以后你自然就明白了。前面有一家铺子,还冒着热气,你要不要来?”说着径直向前走去。 段丽华紧紧跟在苏拙身旁,回头道:“哼,爱来不来!” 洛谦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似乎心里什么想法也逃不过苏拙的双眼。他犹豫了片刻,看见段丽华倩影走远,忙紧赶几步,跟了上去。 苏拙已经在那铺子里坐下。到这个时候还开着的酒铺,客人也不多了。店里的灯火照在青石街上,反而更显冷清。一个佝偻老者为苏拙端上来一壶酒,烫得酒香四溢。又端来一盘花生米,便重新坐在火炉旁边,昏昏欲睡。 段丽华挨着苏拙坐下,拿起酒杯为苏拙倒酒。洛谦则有些尴尬,不知坐还是不坐。苏拙做了个请的手势,看着洛谦在自己对面坐下。段丽华却不肯为洛谦倒酒,苏拙只能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推到洛谦面前。 洛谦却并不领情,也不看酒杯,说道:“牛德贵,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苏拙微微一笑,接过段丽华倒的第二杯酒,轻轻抿了一口,开门见山道:“洛捕头,你似乎对唐墨唐公子心存芥蒂啊!” 洛谦冷笑一声,道:“莫非你是来给唐墨做说客的?” 苏拙摇头笑道:“我昨天才到这里,从前也根本不认识这个唐公子,我又为何要为他做说客?不过你刚才那句话正好印证了我的猜测。你的确是在跟唐墨过不去!” 洛谦越发琢磨不透眼前这个看似平庸的牛德贵。他本不想告诉苏拙自己心中所想,却也不屑于撒谎,只得说道:“就算我与唐墨为敌,那又如何?” 苏拙笑道:“可不可以跟我讲讲,你为什么要针对他?你本是洛阳神捕洛天秋的独子,前途不可限量。可是你却因为针对唐墨,上上下下都得罪了。你到底为的是什么?” 洛谦双眉一挑,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讲?” 苏拙道:“因为我可以帮你!” 洛谦似乎听到最大的笑话,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说道:“你可以帮我?” 段丽华皱眉道:“你笑什么?!” 苏拙却不以为意,继续喝着自己的酒,等洛谦笑完,才缓缓从怀中拿出那枚骷髅戒指,扔到桌上。戒指在桌上滴溜溜转了两圈,最终停在洛谦面前。洛谦看了一眼,脸色忽然一变,惊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这戒指你是哪儿来的?” 苏拙心中暗想:看来我猜的没错,这戒指果然不寻常,一定与那三十六洞府有莫大的关系。他不动声色,说道:“你现在还不愿意跟我说吗?” 洛谦冷哼一声,道:“牛德贵,你知不知道,光凭你身上有这枚戒指,我就可以抓你回去,把你关到老死!” 苏拙还没有说话,段丽华先气不过,大声道:“你这个人,怎么如此不明事理!我家先生说了要帮你,你居然还要抓他!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洛谦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段丽华会如此维护这个猥琐的“牛德贵”。他心中憋着火气,冷然道:“牛德贵,我劝你如实告诉我,这枚戒指你是怎么来的!” 苏拙笑道:“也好,我便将自己的猜测说一说。这枚戒指,其实是我从一个死人身上得来的。从今晚的情形来看,这枚戒指想必与三十六洞府有关吧?你还记不记得在唐府的那些江湖汉子?我数过了,那里只有三十四个人,加上你的那个证人和我发现的死尸,正好是三十六人!” 洛谦惊道:“我果然没有猜错!那些人一定就是三十六洞府的头领!” 苏拙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唐府呢?唐墨与他们到底有什么关系?洛捕头,现在还有什么要对我隐瞒的吗?” 洛谦叹了口气,看着苏拙若有若无的笑容,心头有气。但他心中藏的事的确太多,真想找个人倾诉。虽然这个“牛德贵”十分讨厌,却似乎是唯一能理解他的人。洛谦叹了口气,终于开口说道:“唐墨是成都府有名的青年俊杰,不但坐拥万贯家财,而且还交友广泛。不但府尹、将军是他的座上宾,连市井小人他也经常打交道。三教九流,似乎没有与唐墨不熟的人。” 苏拙若有所思道:“这个人似乎的确不简单!” 洛谦道:“没错,唐墨的确不简单。而这也是我对他起疑心的一个重要方面!唐墨初到成都府时,一文不名。可是短短几年的时光,便有如今的声势。这难道不是很奇怪吗?” 段丽华哑然失笑,道:“莫非你因为别人比你风光,就怀疑他勾结朝廷钦犯?” 洛谦正色道:“自然不是这么简单。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唐门?” 苏拙讶然道:“你怀疑唐墨出身唐门?可是唐门在许多年前就因为率领三十六洞谋反,被满门抄斩了!” 洛谦道:“你说的没错!可是唐家人并没有全死。对于唐门的女子和一些尚未成年的男子,一律都是发配充军!这些年,我始终在查唐墨的底细。可是他实在隐藏得太好,根本没有一点破绽!” 段丽华冷笑道:“说不定那个唐墨根本不是什么唐门的人,只是你嫉妒人家,一厢情愿地怀疑他!” 洛谦有口难言,苏拙却笑道:“小依,你说的有理。不过洛捕头的怀疑,也不是空穴来风!今晚我看见那三十几个人,手上都戴着这样的骷髅戒指。若说唐墨一点都不知情,实在说不通!” 洛谦哼了一声,似乎根本不需要苏拙的理解,伸手抓起桌上的骷髅戒指,说道:“这枚戒指就是当年三十六洞府首领的信物。只要从那些人身上搜出这戒指,就不怕他们不承认!小依姑娘,你看着吧,我一定会将唐墨绳之以法的!而且只要你愿意……我也会帮你……” 段丽华一愣,呆呆看着他。洛谦说完那句话,起身就走,那杯酒动也没动。苏拙笑道:“洛捕头,祝你早日捉到逆魁!” 洛谦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大步离去。段丽华愤愤道:“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苏拙笑道:“我倒是觉得洛捕头十分有趣!”他笑了两声,转头看向段丽华,却见她脸色却沉了下去。 < 蜀道之难卷第二十四章 始乱终弃(上) 苏拙奇怪道:“小依,你怎么了?莫非身体不舒服?” 段丽华没有回答,却问:“终于打发走了一个,现在还要做什么?” 苏拙将壶中酒都倒出来,生怕浪费了,喝了一大口,道:“现在我们要去找一个人!” “谁?” “史乾坤!” 段丽华没有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答案,脸色有些难看。苏拙却没有察觉,小心谨慎地喝着最后一杯酒。段丽华又问:“找他做什么?” 苏拙道:“你还记不记得,在马家,马夫人说过,马师傅出事前,曾被这个史乾坤邀请出去!我想,这个史乾坤一定与马师傅的死有关系!方才离开唐府的时候,我看见史乾坤并没有坐马车。这说明他家离唐府不远。马夫人也说过,这个史乾坤开了全城最大的书画店。我想,他家一定不难找!” 段丽华当然记得这个史乾坤,可是这时候却不想理会什么史乾坤,屁乾坤。她气冲冲道:“苏先生,你难道真不管秀姐姐了吗?” 苏拙愣了愣,扭头看着段丽华认真的脸,疑惑道:“为什么这么说?” 段丽华道:“这一晚上,你先要帮洛谦抓什么朝廷钦犯,现在又要去查马师傅的死因。可是你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救秀姐姐!你明明听懂了她的暗示,可是却无动于衷。难道你真的眼睁睁看着秀姐姐做了别人的妻子?苏先生,我知道你是要做大事的。既然你顾不上秀姐姐,那我只好帮你去了!也算报答你的救命之恩!”说着起身就奔出店铺,向着唐府的方向跑去。 苏拙被她连珠炮似的一通教训,不由得愣住了。等看到段丽华果真走远,才明白她绝不是开玩笑。苏拙喊道:“小依,回来!”跟着追出。到门口时,就听那昏昏欲睡的老头叫道:“酒钱、酒钱!你还没给酒钱!” 苏拙忙掏出几两碎银子扔下,口中说道:“不用找了!”人已经出了店门。他左右看了一眼,夜色沉重,哪里还有段丽华的身影。苏拙不由得有些后悔起来。他一直觉得这个小姑娘就像跟屁虫一样,形影不离地跟着自己,倒真没想到她如此刚强,说走就走。 苏拙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遇到危险。”他叹了口气,脚尖点地,一跃三丈,如大鸟般向唐府追去。那店老板只一眨眼的功夫,苏拙已经消失了。他仿佛见鬼了一般,打了个激灵,瞌睡也吓醒了。 苏拙追出十几步,街道上空无一人,仍旧没有看见段丽华的身影。他心中隐隐感到一阵不安,有些着急地四面打量。忽然眼角瞥见不远处张着一幅招牌,上书“文墨”二字。招牌下的店铺中,门缝里隐隐透出烛光。史乾坤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陈老弟,你不要再喝了!” 苏拙心中一动,纵身跃上屋脊,轻轻走到亮灯的那间屋子上,取开青瓦,顺着缝隙向下看去。 屋里坐着的,正是史乾坤。而他对面坐着的,则是那个姓陈的斜眼文士。苏拙明明在唐府门口看见两人分手,谁知道居然又在史乾坤家里聚会。苏拙不由得对这两人起了兴趣。在唐府时,这个姓陈的文士让唐墨难堪,不知道他与史乾坤又是什么关系。他默运玄功,侧耳倾听。 史乾坤一开口就带着轻微的责怪:“陈廷,你今天说话也太冲了些。唐公子成亲,你何苦让他难堪?” 陈廷端起酒杯,说道:“史兄,我是心头有气,不吐不快!”说着一口将杯中酒喝干。 史乾坤似乎明白到底怎么了回事,也跟着叹了口气,道:“可是你也不该在这种场合说出这种话来!” 陈廷又干了一杯,眼神悠悠,似乎回想起往事,道:“想我与表妹青梅竹马,相知多年。可是唐墨一来到成都,就把表妹的魂都勾走了!可是……唉……” 史乾坤深谙其中的经过,也只是劝道:“好了好了,你别再喝了!” 陈廷根本没有停下来了意思,继续说道:“唐墨人才一流,我姓陈的自愧不如。表妹钟情于他,我也无话可说,只能祝福他们白头偕老。可是谁能想到,唐墨他居然是始乱终弃的小人,害我表妹香殒鉴心庵!” 史乾坤已经意识到陈廷开始有了醉意,皱眉道:“陈廷,你喝醉了!令妹的死的确让人唏嘘,可是与唐公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 陈廷冷笑道:“当真没有关系吗?如果不是唐墨移情别恋,她会上吊吗?哼,表妹已经跟我说过这样的话,可惜当时我没有在意。要是我有了警觉,说不定……唉……” 史乾坤道:“洛捕头都说了,令妹极有可能是被人杀害的。在官府还查清楚此事之前,咱们还是不要随便议论的好!” 陈廷一拍桌子,怒道:“可是,他也不该在表妹刚死一个月,就娶了那个女人!” 史乾坤也说不清谁是谁非,摇头叹气。陈廷又喝了一杯,开口要骂。史乾坤叹了口气,作为好友,只能忍耐听着。谁知这一次陈廷却没有骂。史乾坤一愣,抬头看去,只见陈廷张着嘴,一动不动,可是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史乾坤有些奇怪,叫了两声:“陈廷、陈廷……” 然而陈廷依旧没动,也没有答应他。苏拙躲在屋脊看的分明,心中暗叫不好。他纵身翻下屋顶,撞门而入。 史乾坤吃了一惊,愣愣盯着苏拙。苏拙伸手推了推陈廷的肩膀,陈廷直挺挺向前倒去,“砰”一声趴倒在桌上。 史乾坤眼一瞪,惊得说不出话来。苏拙猜到陈廷已然无救,仍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史乾坤颤声道:“死……死了?” 苏拙面色沉重,盯着陈廷尸体看了半天,始终想不通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史乾坤这时才回过神来,颤声道:“你、你是什么人?死人了,要、要报官……” 苏拙没有理睬他,忽然伸手拿起陈廷的酒杯,凑到鼻端闻了闻。酒是上好的竹叶青,烫热之后,清冽酒香肆意飘散。然而也正因为酒香外溢,苏拙竟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刺鼻气味。若不是仔细辨别,万万难以发觉。苏拙神色一凛,沉声道:“史乾坤,你毒死了他!” 史乾坤一愣,惊道:“什么?我毒死陈廷?你胡说什么?我为什么要毒死他?” 苏拙冷然道:“这酒里有毒!陈廷是喝了酒被毒死的,史乾坤,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口酒都不喝?” 史乾坤更惊,道:“什么?酒里有毒?这不可能!” 苏拙劈手抢过史乾坤面前那杯始终没动过的酒杯,也闻了闻。可是闻过之后,他脸色却变了变,目光中透出迷惘。苏拙喃喃自语道:“这杯酒没有毒?” 他又拿起酒壶,将壶中所剩一点酒全倒出来。可是这些酒也很正常,并无毒药气味。苏拙皱着眉头,心中念头急转:“只有陈廷的杯中酒有毒,这毒是怎么下的?我刚才一直盯着二人,史乾坤根本没有下毒的机会!而且,他为什么要毒死陈廷呢?” 蜀道之难卷第二十五章 始乱终弃(中) 苏拙一时看看陈廷尸体,一时又看看史乾坤,心中惊疑不定。史乾坤已由最初的震惊缓了过来,看着这个不速之客,也终于认出他就是在喜宴上出现的牛德贵。史乾坤霍然起身,道:“牛老板,你怎么会在这里?陈廷是被你杀死的!” 苏拙不怒反笑,道:“史老板,陈廷一直在跟你喝酒。你说别人是会怀疑我,还是怀疑你?” 史乾坤怒道:“胡说!我与陈廷相交多年,为什么要杀他?” 苏拙“哼哼”冷笑,道:“可是你与唐墨交情也不浅!今晚陈廷当众给唐墨难堪,说不定你为了给唐墨出这口气,而将陈廷毒杀!” 史乾坤脸涨得通红,来回疾走几步,喘着粗气,怒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苏拙接着道:“这种事,我想你也是经常干的吧?你还记不记得一个月前,你曾经邀请万里镖行的镖师马真师傅来你这店里做客。而马真第二天就暴毙而亡。这件事,你也脱不了嫌疑吧?” 史乾坤闻言一惊,双手捏紧了拳头,颤声道:“你到底是谁?这件事……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苏拙冷然道:“这么说来,你果然与此事有关!” 史乾坤赶忙摇头,脸也变得惨白。他搓了搓双手,低头道:“不、不、不……”连说了三个“不”字,忽然抬头,道:“马师傅是被……”他刚说了上半句,下半句竟已经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苏拙一怔,瞧见史乾坤诡异的神情,脸上肌肉纠结僵硬,眼镜一眨也不眨。他心一沉,抓住史乾坤肩膀,大声道:“马师傅怎么样?”连问了两遍,史乾坤也无法再回答了。苏拙也看见史乾坤的咽喉上,正插着一枚极细的银针。这针如此之细,简直比头发丝还要细。难怪苏拙没有发现,这针是何时射进史乾坤咽喉的。过了一会儿,银针扎的地方,流出一缕黑血。 身后的院子里,忽然传来一个阴冷至极的声音:“朋友,他中了我的子午夺命针,早就到地府报道了。你问什么,他也不会回答你了!” 这声音嘶哑难听,如夜枭低鸣,又仿佛从地狱传来的厉鬼索命。可是对于苏拙来说,这声音却是熟悉至极。他没有回头,冷冷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院子里那人桀桀笑道:“朋友,有人想要你的命!这个人嘛,只不过是正巧被我听到他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苏拙缓缓放下史乾坤的尸体,霍然转身,眸子闪着厉芒,瞪着院子里那人。不出他的所料,院子里的人头戴斗笠,全身裹在宽大的黑布斗篷里,手中握着一杆比他人还高的哭丧棒,棒顶的一串铃在夜风中叮当作响,发出丧钟一般的声音。而这人看见苏拙的脸,却吃了一惊,身子晃了晃,讶然道:“是、是你!” 苏拙看着这个神秘的双面人,一步步逼近,冷冷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双面人将手中哭丧棒握紧了些,道:“我是地府的勾魂无常,你的阳寿已尽,还是乖乖跟我走吧!”他说着话的时候,声音似乎从院子各个方向传来,让人恍然如置身地狱一般。 苏拙厉声喝道:“装神弄鬼!无常鬼,你应该后悔!” “后悔什么?”双面人话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见过苏拙如疯魔时候的模样。那样子,简直比恶鬼还要恐怖几分。 苏拙道:“你该后悔,方才那枚子午夺命针没有射在我的咽喉上!现在我有了防备,你已经在没有杀死我的本事!” “是么?”双面人虽然不信,可是说话声音中已经显示了他色厉内荏。 苏拙冷笑:“那你不妨试试看!”话音刚落,人影已在原地消失。 双面人吃了一惊,手中哭丧棒不及举起,苏拙已经站在了面前。双面人胸口空门大开,苏拙右手骈指一点,正点在了双面人胸口膻中穴!双面人一半黑一半白的脸上,透出不可思议之色,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 膻中是人体死穴,中者不死也要重伤。谁知双面人却并没有倒下去,甚至连一口血也没有吐出来。苏拙微微一惊,就听双面人桀桀笑道:“你想用杀人的办法杀死地府的使者么?笑话!”说着手中哭丧棒朝着苏拙头顶重重砸下。 苏拙飘身后退,躲过这夺命一击。他心中恍然,冷笑道:“原来你已经练到了换宫移穴的境界,我倒是小瞧你了!你虽然能移走穴位,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把头颅也换了!”说着足尖点地,又向双面人冲去。这一次出招,尽往对方头脸咽喉上招呼。 双面人手中哭丧棒挥舞如风,竭力将苏拙挡在七尺之外。然而他棒舞得快,也快不过苏拙的步伐。三招过后,苏拙离他已经只有六尺。又过三招,距离只剩下二尺。双面人手中的哭丧棒此时已经成了累赘,然而他无法舍弃兵刃,棒交左手,右手从腰间掣出一把闪着蓝光的匕首,向苏拙斜刺而去。 苏拙冷笑一声,一手握住双面人右手腕,内力催动。双面人手腕一软,匕首掉落。苏拙另一手抄起匕首,已然抵在双面人咽喉。双面人只觉喉间寒意森森,忽地厉声叫道:“你的同伴呢!” 苏拙一愣,手中匕首顿了顿,停在双面人咽喉两分处。双面人额上冷汗涔涔,嘴角挤出一丝笑意,道:“你的同伴哪里去了?那位漂亮的姑娘?” 苏拙恍然,沉声道:“你把她怎样了?” 双面人厉声笑道:“上次你杀了我两个小鬼,我只能再物色新的小鬼了!那位姑娘聪明伶俐,做个白无常,想来不差!” 苏拙声音越发阴冷,道:“你如果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我叫你鬼也做不成!” 双面人有恃无恐,脸上狞笑,瞧见苏拙分神,左手哭丧棒忽地一横,将苏拙逼开,接着足尖地,如幽灵一般飘然后退。他张开宽大的斗篷,如风筝一般,迎着夜风,飘至半空。苏拙双眉一挑,刚要去追。谁知道胸口一窒,全身一时如热火灼烧,一时又如利刃刺割。原来方才激斗一阵,牵动了本已压制下去的剧毒。 苏拙额上豆大汗珠连连滑落,偏偏经脉中再也聚不起一点内劲。他眼睁睁看着双面人越飘越远,隐隐传来对方冷笑:“你永远也别想找到她了!” 苏拙双目中红光一闪,脚下踢出一枚石子。那石子带着劲力,激射向半空,后发先至,重重击在双面人胸口。双面人气息一岔,猛的摔落下去,掉在屋脊,扯下大片青瓦。他知道苏拙的厉害,不敢停留,忙翻身而起,一纵一纵,消失在暗夜中。 苏拙眼看他去远,忽然听见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外面火光一亮,有人喊道:“什么人?”接着就有人踹开书画店大门,一群手持火把的捕快冲了进来。他们看见地上的尸体,无不大惊,纷纷拔出腰间钢刀,将苏拙团团围住!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蜀道之难卷第二十六章 始乱终弃(下) 苏拙体内几种真气乱窜,让他一动也动不得。众捕快面面相觑,只看见苏拙汗水涔涔而下,却不知他到底在做什么。洛谦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分开众人一瞧,嘴角不禁笑了起来:“牛德贵?” 苏拙无暇搭理他。洛谦四下扫视,似乎明白了什么,笑道:“牛德贵,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地上两个死人又是怎么回事?” 苏拙依旧不答,洛谦“哼哼”冷笑,道:“我看你这次就算巧舌如簧,怕也是说不清楚了!”他忽然想起段丽华,眉目一凛,问道:“牛德贵,小依姑娘呢?” 苏拙有心开口,但体内正是天人交战。洛谦怒道:“牛德贵,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说着伸手抓苏拙肩膀。谁知这一掌下去,如握火炭,洛谦忙收回手掌,惊疑道:“怎么回事?!” 苏拙脸上泛起一阵青气,嘴角也流出一丝黑血。洛谦心头一跳,骈指在苏拙胸口天突、璇玑、中庭等穴一路点下去。他指力不俗,劲力透过穴道,在苏拙经脉中一震,如收起一道闸门,阻住了汹涌的真气。苏拙脸色稍稍好转,洛谦没有停手,抓起苏拙臂膀,顺着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阴心经、手少阳三焦经几条经脉诸穴,依次点下。 点完几十个穴位,洛谦也已经满头大汗。他喘了口气,道:“我封住了你几处大穴和经脉,阻止毒气攻心!” 苏拙得他援手,缓过一口气来,哑声道:“多谢!” 洛谦哼了一声,道:“不必!你给了我那枚戒指,现在就当我还你的人情!小依姑娘呢?” 苏拙叹了口气,反问道:“你一直在唐府附近,没有看到她么?” 洛谦茫然摇头,忽地面色一变,厉声道:“她不见了?你居然把她一个人丢下了?” 苏拙无心与他斗气,转身返回屋里,小心地从史乾坤喉咙上拔下那根子午夺命针,擦干净上面沾染的黑血,凑到烛光下,仔细观瞧。洛谦跟在身后,不解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苏拙摇摇头,若有所思。洛谦又问:“有什么发现?”话一出口,洛谦自己都有些惊讶,不知自己为何这么问。眼前这个人明明是个猥琐的市井奸商,还是霸占段丽华的恶棍。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他能解释自己的疑惑?洛谦摇摇头,莫名其妙。 苏拙依旧没有回答他,小心将针收起,抬头问洛谦:“你抓到人了么?” 洛谦知道他在说那三十四个钦犯,皱眉道:“说来奇怪,那些人似乎平地消失了一般!” 苏拙眉头一皱,讶然道:“消失了?” 洛谦点点头,道:“我的人始终守在唐府外围,根本没有发现他们出来。我从你手里拿到那枚戒指后,便派人潜进唐府。谁知道整个府里再也找不到半点人影。那些粗莽汉子,就如同幽灵一般,消失了!” 冷风一吹,烛光摇曳,让人无端背脊发寒。苏拙道:“会不会是宅院里还有什么密室暗道,你们没有发现?” 洛谦断然道:“绝无可能!实不相瞒,这几年我找了各种借口,将唐府上下几乎都搜遍了,根本没有密室暗道!” 苏拙长长叹了一口气,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原本以为凭借那枚骷髅戒指,洛谦应该可以将人抓住,给唐墨一点麻烦。谁知道事与愿违,钦犯没有抓住,段丽华也不见了,再加上已经出的好几条人命,还有那个双面人。一切都像隐匿在这深沉的夜色中一样,让人看不透,摸不着! 苏拙又问:“洛捕头,陈廷的那个表妹是怎么回事?” 洛谦一时有些不适应苏拙的思维,愣了一愣,看看地上的尸身,这才发现其中一人正是陈廷。洛谦道:“你是说那个被唐墨始乱终弃的女子?” “始乱终弃?”苏拙疑惑道。 洛谦道:“哦!虽然并没有证据证明她是因为唐墨而死,可是我始终认为,一定是唐墨将她辜负了!” 苏拙道:“到底怎么回事?” 洛谦道:“这女子叫做婉娘,是陈廷的表妹,二人也算青梅竹马。谁知道几年前唐墨来到成都府,与陈廷相识之后。这婉娘就移情别恋,与唐墨勾搭上了。谁知道好景不长,就在一个多月前,婉娘忽然就死在了城外鉴心庵里。现在看来,一定是唐墨要准备娶现在这位夫人,自然要把婉娘出掉了!今晚这位听说有些来头,哼,我看下场也未必会有多好!” 苏拙瞪了洛谦一眼,洛谦心里“咯噔”一跳,暗道:好凌厉的眼神!苏拙叹了口气,问道:“洛捕头,那位婉娘是怎么死的?” 洛谦道:“尸体是鉴心庵的尼姑发现的,我赶过去时,婉娘尸体挂在院子里的大树上,是上吊而死。仵作检查过,尸体除了脖子上的勒痕,并没有其他伤痕。因此断定,她是自缢身亡。可是我却发现,她脖子上的勒痕根本就是在死后形成的。而且婉娘脸色如常,没有上吊而死的面色青紫肿胀的现象。她是死后被人吊上去,伪装成上吊自尽的!” 苏拙神色一凛,道:“这个死状的确有些奇怪!凶手找到没有?” 洛谦摇摇头,道:“我赶到现场的时候,人已经死了一夜。一点线索也没有了,抓到凶手谈何容易?不过,我始终觉得此事是唐墨所为!只有他有杀人动机!” 苏拙疑惑道:“可是,我听史乾坤说,唐墨是绝对不可能杀人的!” 洛谦叹了口气,道:“没错!婉娘死的那天晚上,唐墨正与曹府尹和何将军一起在唐墨新开的春水楼喝酒庆祝,场面很大,有几十个人都可以作证。也正因此,我始终拿唐墨没有办法!” 苏拙奇怪道:“我听说那鉴心庵是城外的一座很小的尼姑庵,香火不旺。婉娘为什么会去哪里呢?如果是他杀,为什么凶手会把尸体挂在鉴心庵的大树上?” 洛谦显然对这些问题也难以解答,只得摇了摇头。苏拙忽然抬头道:“洛捕头,可否借一匹马。我要去鉴心庵看看!” 洛谦道:“马是现成的,就在门外,我与你同去!” 苏拙摇摇头,道:“你刚刚说,春水楼是唐墨开的?唐墨明日要在春水楼设宴,城里凡是有权有势的人物将会悉数到场。我劝你提前带人前去布置!” 洛谦若有所悟,道:“你是说,明天春水楼会发生大事!” 苏拙摇头:“我不知道!可是我有一种不安。如果今天在唐府出现的那三十几个人真的是三十六洞府的头领,那么他们绝对不是来喝一顿喜酒这么简单!群魔聚首,必有阴谋。今天他们忽然消失,不得不防!”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蜀道之难卷第二十七章 明月鉴心(上) 苏拙带上洛谦的令牌,夤夜出发,叫开城门,策马向鉴心庵而去。到达地方,也已经是寅时将尽。天色依然昏黑,但庵中已经传出晨钟之声。一个小尼姑打开厚重的大门,苏拙下马上前。 那小尼姑陡然见了生人,似乎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恰好让开了道。苏拙迈步进门,那小尼姑终于反应过来,将手中竹扫把一横,竖眉道:“你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苏拙一时心急,这会儿也知道自己这般闯进来有些冒失。他灵机一动,拿出出城时使用的令牌,在小尼姑眼前一晃,道:“我是城里的捕快,来这里查婉娘的案子!” 小尼姑吃了一惊,道:“那案子不是结了么?” 苏拙道:“谁说结了?” “府尹大人说的!婉娘是上吊自缢身亡,与旁人无关!”小尼姑严肃说道。 “胡说!”苏拙故作凶态,“那件案子还有很多疑点,我专门来调查。你家住持在哪里?我要找她问话!” 小尼姑果然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住持在观音堂做早课,我、我这就去请……”说着丢下扫把,扭头就跑。 鉴心庵并不大,从大门到唯一的一座大殿观音堂,也就十来步。苏拙走过白石铺成的院子,并没有看到这里有大树。正感奇怪,一个二十多岁的尼姑从观音堂走出来,向苏拙合十行礼,道:“原来是衙门的捕快大人,贫尼慧言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她是庵里的住持,说话待客比那小尼姑稳重许多。不过苏拙仍有些奇怪,合十道:“是我鲁莽了。不过我却有些奇怪,师傅年纪轻轻,居然已经做上了住持?” 慧言一怔,道:“这位大人是头一回来这里么?” 苏拙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洛谦等人早就来过这里,自然知道慧言住持,自己这么问,已经露馅了。幸好慧言并没有太过怀疑,苏拙笑道:“慧言师傅恕罪,苏某并无他意。” 慧言笑道:“大人言重了,前几年师父师伯相继故去。贫尼虽然年资浅薄,也只有独当大任了。” 苏拙点点头,道:“师傅辛苦!” 慧言摇摇头,道:“鉴心庵也不大,上下只不过十几个师妹,平日也没有什么香客,倒也不辛苦。” 苏拙道:“这里平常很少有香客来吗?” 慧言道:“大人说的不错。鉴心庵不是什么古刹,离城又远,除了唐公子经常来烧香,平时倒也很清静。” 苏拙眉头一皱,道:“唐公子?可是成都府的唐墨?” “就是唐墨唐公子!”慧言道,“大人也认得他?” 苏拙忙笑道:“谁不认识唐公子?不过,他不认得我罢了!” 慧言笑道:“大人说笑了!听说大人是来调查一个月前的那件案子的?” 苏拙点点头,正色道:“没错。慧言师傅,我看这院子里没有大树,那婉娘是吊在哪里的?” 慧言道:“婉娘是在东跨院的大树上自缢的。不过……”说到这里,她忽然有些犹豫。 苏拙疑惑道:“怎么?” 慧言道:“哦,是这样的。东跨院是师叔明月的居所。这个时候去打搅她,恐怕不太好!” 苏拙道:“你的师叔?她难道没有来参加早课?” 慧言道:“明月师叔脾气有些怪,平常很少见外人。我们也不敢去打扰她。” 苏拙冷哼一声,说道:“就算脾气再古怪,也不能阻拦官府办案!我们这就去看看!” 慧言犹豫一阵,终究不敢违拗苏拙的意思,当先领路。绕过一片竹林,前面就是东跨院。苏拙远远就看见院中一株大树,枝叉纵横,状如华盖。他忽然问道:“慧言师傅,你知不知道婉娘为什么会来这里?” 慧言一愣,停下脚步想了想,道:“我记得那天那位姑娘是天快黑了才来的,而且一进来就大吵大闹,说了一些很莫名其妙的话!” 她边说边走进一道月门,来到房间门前轻轻叩了两声,小心翼翼地说道:“师叔,有位成都府衙的捕快前来调查案子。冒昧打扰,还望恕罪!” 房内一片静默。苏拙正要以为屋内根本没人,就听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捕快?查什么案子?”语调冰冷,不夹带着一丝人的情感。 苏拙愣了愣,开口道:“明月师傅,冒昧打搅。我想请问你几个问题,关于一个月前的婉娘的案子!” 房内又安静了一会儿,忽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全身素白僧袍的女尼站在门口,看了苏拙一眼,对慧言道:“你去吧,我来招呼这位大人!” 慧言暗暗松了一口气,行了一礼,转身就走,似乎在庆幸没有挨骂。苏拙眼睛向房内瞟了一眼,房内收拾得很简单,唯有墙边一个很大的书架,吸引了他的注意。这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书,上下三四层,足有百十本。因为离得远,苏拙看不清都有些什么书。 明月站在门口,似乎根本没有让苏拙进屋的想法。她冷冷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苏拙一怔,不知道她为何会问这个问题,方才自己分明已经说明了来意。他看了明月一眼,发现她眼光精亮,并不糊涂。苏拙又说一遍:“我来调查婉娘的案子!” 明月忽然冷笑一声,道:“这里就你我两个人,还要撒谎吗?你根本就不是捕快!” 苏拙心中“咯噔”一跳,这才意识到这个女尼绝不简单。他微微一笑,说道:“你怎知道我不是捕快?难道我脸上写着字?” 明月转身进屋,嘴里却分明在冷笑,道:“衙门的捕快每天卯时三刻都要在衙门点卯,除非有紧急情况,会一大早,甚至连夜行动。而婉娘这件案子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算不上紧急。捕快又怎么会天还没亮,就过来问话呢?” 苏拙不得不重新审视面前这个女尼。他跟着进屋,说道:“我的确不是捕快,不过的确是来调查婉娘命案的!” 明月点燃三炷香,插进香炉,向佛龛上供着的观音拜了拜,转身道:“你怎么知道我会知道?又凭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 蜀道之难卷第二十八章 明月鉴心(下) 苏拙根本没有料到明月会如此拒他于千里之外。慧言说她脾气古怪,看来果然没有说错。然而让苏拙有些奇怪的是,从方才明月的话中看来,她似乎并不是不知道婉娘死亡的内情,然而她却不愿意说。她为什么不想说?为什么又会那么清楚衙们捕快的工作方式? 明月见他不说话,脸上露出不屑之色,竟然坐到一边,低头诵经。苏拙眼珠转了转,忽然笑道:“明月师傅,婉娘在你这小院里的大树上吊死,难道你会什么都不知道?我虽然不是衙门的捕快,但是也会对你产生怀疑。你说那些官差,会不会对你起疑心呢?” 明月并没有被他吓到,冷哼一声,道:“如果他们有证据,自己来抓我便是。我至今还坐在这里,难道还会怕他们吗?” 苏拙不由得又重新审视起面前这个三十多岁的女尼来,明月并不仅仅是脾气古怪而已,更有一种凛凛不可侵犯的气质,让人一见到她,便落了下风。苏拙笑道:“明月师傅定力不可谓不高,却不知为何没有做这鉴心庵的住持,反而让慧言挑了大梁?” 明月淡淡道:“做不做住持,对于我来说,不过是浮云而已。世事纷繁,何必汲汲而求?” 苏拙冷哼一声,说道:“明月师傅境界深远,苏某佩服!”他说着,忽然走近墙边书架,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道:“可是你这样的佛门高人,为何会看这么多孔孟之书?”说着将手中的那本论语扔下,又捡起一本道德经,笑道:“居然还有老子!明月师傅,你果然是书读百家,涉猎广泛啊!” 明月手中的佛珠忽然一顿,在桌上重重搁下。明月厉声道:“把书放下!”说话的功夫,她已经站起身,走到苏拙面前,将他手中的书夺下,重新放回书架。 苏拙微微一愣,明月屋里有这么多书,本已是奇怪的事。而她如此紧张,又更让苏拙感到奇怪。屋外天边已经现出曙光,一轮红日渐渐在远山间冒出个轮廓。一丝亮光从窗格中射进来,照在明月半边脸上。苏拙这才发现,明月居然面容姣好,是一个难得的美人。更让他奇怪的是,这张脸居然让苏拙感到有些熟悉! 明月将书放好,拿起一边的鸡毛掸子,仔细将书架上落的灰尘擦了擦。她对苏拙更冷漠了,已要开口逐客:“我不管你是谁!关于婉娘的事,我也不想再说!请你出去吧!” 苏拙心中谜团不但没有解开一点,反而又增加了不少。他自然不甘心就这么无功而返,笑道:“要是我一定要在这里查清楚呢?” 明月忽然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也由得你!不过,时间也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苏拙奇怪道。还没说完,他忽然感觉一阵眩晕,眼前明月的脸似乎也扭曲虚幻起来。苏拙心神一凛,忽然醒悟,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中了毒! 他猛然出手,抓住明月柔若无骨的手臂,厉声喝道:“你下毒……” 明月手臂被苏拙如钢爪的手抓着,挣脱不开。但她脸上却是阴冷的笑意,说道:“你已经中了剧毒,活不过三个时辰。我看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苏拙胸口如压巨石,喘不上气来,脑中也是渐渐混沌。他口中喃喃自语:“什么毒……什么时候下的毒……”转头正好瞥见佛龛上那明灭不定的三炷香,心中恍然。原来一进屋,明月就已经开始下毒了! 他刚刚明白怎么回事,手脚一软,便跌倒在地。明月冷笑声尤在耳边,可是他已经再站不起来。苏拙虽然中毒,头晕目眩,脑中意识仍在。过不多时,“咯噔”一下,自己后脑撞在门槛上。疼痛让苏拙稍稍清醒,他随即就察觉到自己正被明月拖着,缓缓向外而去。明月胳膊上没有多少力气,拖行十来步的距离,花了半炷香功夫。 他被拖进一间小屋。屋里没有点灯,晨光也还没能照进屋里,到处都昏暗一片。明月冷然道:“你就留在这里等死吧!”说着将门重重关上。 苏拙竭力想要起身,然而全身无力,连手指也动不了,甚至经脉中的真气,似乎也被凝固了一般。这次中的毒,似乎又不太一样,更加重些。他嘴角已经开始呕血,可是由于他无法转头,呕出的血倒灌进口鼻,引发了剧烈的咳嗽。 忽然耳边响起一个轻微虚弱的声音:“不要从丹田运转真气!” 这一声虽然轻微,在苏拙耳中却不啻惊雷。更让他吃惊的是,这声音不是旁人,而是老相识了!他忍着疼痛,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周、周前辈……” 说话的果然就是周青莲!他全身隐没在黑暗中,只有轻微声音传来:“你是苏拙小子?”口气中也有一丝惊讶,但他随后又道:“不要说话!更不要从丹田运气!” 苏拙一愣,心中想:“不从丹田,要怎么运气?” 周青莲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说道:“你武功已经练到这个地步,难道气由脉生的法子还不懂么?” 苏拙如闻惊雷,由经脉生出真气的法子,他也曾试过,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会有什么效果。周青莲继续说道:“你现在发作的剧毒,在你脾脏中,生起一股逆行的真气。你用丹田运气,只能让这股气流遍转全身五脏六腑。” 苏拙冷汗涔涔而下。周青莲道:“你可以试着缓缓运气,将这股逆气含于足太阴脾经中,经由大横、腹结、府舍、冲门、箕门、血海、三阴交、太白、隐白等诸穴,将真气运于脚底,散到体外。” 周青莲一边说,苏拙一边依法施为,果然在足太阴脾经中凝聚起一股细流,顺着身体向下行走,最后聚在隐白穴。他凝神运行了一炷香功夫,体内果然舒服了很多,也不再疼痛。 他刚刚松了口气,然而那股真气并没有如周青莲所说,散到体外。反而在手少阴心经、手太阴肺经、足厥阴肝经中一起涌起几道气流,冲进了足太阴脾经中,似乎要填补这条经脉中的空虚一般。这一下剧痛锥心,苏拙忍不住“啊”一声猛地叫出了声。 蜀道之难卷第二十九章 剧毒煎熬 这下也有些出乎周青莲的意料,他忽然说道:“苏拙,到这边来!” 苏拙剧痛难忍,精力一松,原先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那股逆气,也反噬回去,与后来生出的几股真气纠结在一起。他实在难以行动,颤声道:“周、周前辈……我……我实在痛得极了……你难道……不能过来么……” 周青莲道:“我若是还能动得了,还会被关在这里么?”话语中满是自嘲口气,他又道:“你如果不想送命,就赶紧爬过来!再迟上片刻,我也救不了你!” 苏拙无奈,只得奋起全身力气,一点点向声音的方向爬去。短短一段距离,苏拙居然挪了许久。他身上流出的汗,在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水迹。此时天光已经渐渐亮起来,隐隐可见小屋里面有一个人影轮廓。苏拙费尽力气,终于爬到周青莲脚边。 周青莲伸出手,握住苏拙手腕脉门,沉默半晌。苏拙几乎已要痛地晕厥过去,仍然没有听到周青莲说话。他颤声道:“周、周前辈……” 周青莲显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叹了口气,说道:“你怎么中了这么多毒?” 苏拙想不到自己还能苦笑出来,但这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幸好周青莲看不见他的表情。周青莲道:“如果我没看错,你体内至少中了四种毒了!” 话音刚落,墙角忽然传来一声女子冷笑:“哼哼,五毒中四,这小子当真命大!” 苏拙吃了一惊,这才注意到,周青莲身后居然还有一个中年女子。这女子半靠在墙上,瞧来有些虚弱。一缕阳光照进来,苏拙恰好瞥见她侧脸,猛地吓了一跳。这女子侧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痕,将原本清秀的面容全破坏了,显得诡异至极。 周青莲叹了口气,道:“芙瑶,你就少说一句吧!”芙瑶显然就是这女子的名字,只是不知道她与周青莲是什么关系。周青莲又对苏拙道:“四种剧毒一起发作,这种情况,我从未见到过。你只有先自行封闭奇经八脉的穴道,以防剧毒攻心!” 苏拙见周青莲也没有好办法,不禁有些泄气。他照着周青莲的方法,在几处穴位上轻轻点过,封闭住经脉。这法子,洛谦已经使过一次,救了苏拙一命。但是时间一长,穴道自解,真气反而会比先前来得更凶猛。 苏拙经脉中刻骨之痛稍稍缓解,坐起身调息一阵。周青莲虽然看不见,但也猜到苏拙在做什么。他等苏拙调息完毕,问道:“你体内现前已经有了三种剧毒,虽然不知道你用什么法子压制下去。但这次又中了黄尘,将所有毒性全勾了起来。” “黄尘?”苏拙不解地问。 周青莲解释道:“黄尘是你刚刚所中剧毒的名字!” 苏拙道:“就是明月点的那几柱香?” 周青莲疑惑道:“香?不错,黄尘之毒的确最适合做成檀香,点起来,不知不觉就让人中毒!” 苏拙深有同感,道:“好厉害的毒!这黄尘究竟是什么来历?” 就听墙角那女子冷哼一声。周青莲叹息道:“这五种剧毒分别名为白刃、青木、黑水、赤血、黄尘。都是我多年前发现的,无意中传给了别人。这人在十几年前依着自己对草毒物的学识,到滇黔一带创立了南青囊门。这五种剧毒每一样只需要一点点,就可以让人受尽煎熬而死。没想到你身中四种剧毒,还能活下来!” 苏拙将自己运用地狱道的心法,压制毒性的法子跟他说了。周青莲沉吟半晌,道:“这内功心法果然奇诡,我也是闻所未闻。不过这法子或许能去除一样毒性,却无法根治几种剧毒。只因这五毒相生相克,很难压制。白刃性属金,作用在手太阴肺经。青木性属木,作用在足厥阴肝经。黑水性属水,作用在足少阴肾经。赤血性属火,作用在手少阴心经。黄尘性属土,作用在足太阴脾经。白刃毒剧烈,中者如利刃加身之痛。青木发作缓慢,往往中毒者并未察觉,过得几个时辰,才感到不适,可是已经无救。黑水毒非要沾水,才能毒得死人,但是防不胜防。赤血猛烈,如烈焰焚身,中毒者血液几乎沸腾。黄尘厚重,难以断根。这五毒奇就奇在,与一般肠穿肚烂的毒药不同。五毒并不会残伤肢体,而是在经脉中生起一股逆气。吸练武功之人,会被这真气扰乱自身内力,直至毒气攻心。而不会武功之人更难抵挡,逆气一往无前,流遍经脉而死!” 苏拙倒吸一口凉气,忽然想起经历的种种痛苦情形,与周青莲所说若合符节。他喃喃道:“这么说来,我体内已经有了白刃、青木、赤血、黄尘这四种毒了!” 周青莲点点头,说道:“不错!只是不知道你是怎么中的,不然……”说着叹了口气。 苏拙道:“前辈不知,我却似乎已经知道了!” “哦?”周青莲有些好奇。 苏拙道:“在成都府北面一个村子里,我曾经挖出来一具尸体……” 周青莲忽然“啊”了一声,讶然道:“原来你也到过那个村子!” 苏拙忽然想到,脱口道:“原来那老妇说的郎中,就是前辈您!我早该想到的!我听说你将那具尸体挖出来后,就匆匆离去,便想到尸体肯定有问题。于是我也挖了出来,发现那尸体不但没有腐烂,更奇怪的是,似乎尸体身上的血液还没有流干!” 周青莲接口道:“没错!那正是中了赤血毒的症状!而且这血液中的毒容易传染,闻到气味就会染病。那村里的瘟疫,就是因此而来!我身上没有解药,无济于事,只能进城寻找始作俑者!” 苏拙道:“我体内的赤血,便是那时中的。紧接着我遇到对头,被他兵器上的利刃所伤,后来的症状,便与中了白刃毒一模一样!不过当时这两样剧毒中的不深,并没有当场发作。后来我在马真家中,发现了一张书页,无意中沾到手上。青木之毒,就是那时候中的!此时三毒齐发,几乎要了我的性命。我只有用内功压制下去。这么看来,马真就是死于青木毒,而陈廷一定是死于黑水毒!” 墙角那女子又忍不住冷哼道:“你现在想明白了,又有什么用?你现在已经是个大毒罐子。封闭穴道虽能解一时燃眉之急,却没法根治。你不过是在等死罢了!” 她的话虽然不好听,却也是事实。苏拙叹了口气忽地灵机一动,道:“周前辈,你方才说五行相生相克。既然一种毒性能诱发其它的毒,那么自然也能压制另一种剧毒。如今我已中四样剧毒,若是再中了黑水之毒,岂不是无药自解!” 卷第三十章 夜叉 苏拙话音刚落,屋里两人都吃了一惊。周青莲叱道:“你休要胡说!这五毒岂是儿戏?稍有不慎,就是性命之忧。相生相克,也要按照一定的分量配比,才能达到克制的目的。如果你擅自服用黑水毒,只怕会发作地更厉害!” 周青莲也不敢认同这种办法,苏拙自然无话可说。周青莲又对那女子道:“芙瑶,苏拙也算得上是咱们的朋友,你少说两句吧!” 那女子似乎根本不愿听周青莲的,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周青莲无奈,对苏拙道:“内子脾气有些怪,你别在意。” 苏拙并没有在意,倒是吃了一惊。这女子居然就是周青莲的夫人?而且据传闻所说,这女子就是二十多年前西方魔教天山派教主之女!苏拙有些惊得呆了。 周青莲叹了口气,道:“三个多月前,内子独自一人来到蜀地,恰好走到了发生瘟疫的村子里。她很快就知道村里的人中了赤血的毒,于是便赶到滇岭南青囊门,找到了从前那位故人。谁知那人早已在三年前亡故了,而五毒的炼制方法,南青囊门传人根本不会。可是芙瑶从门人口中得知,七八年前,那位故人曾救过一对落难的母子,留在门中生活了几年。这对母子在五年前忽然失踪,跟着失踪的,还有许多书卷秘方!” 苏拙一惊,道:“莫非那炼制五毒的方子,也在这其中?” 周青莲道:“这就不得而知了。芙瑶接着又返回成都,进城调查。因为炼制五毒,需要几百种药草,十分复杂。因此能够隐秘炼制的地方不多。谁知道在调查过程中,忽然被人下毒,失手被擒。因为内子与我有一套专门的暗号,因此我到成都时,便已经知道了此事。而我到处找寻内子的踪迹,却也同样栽了跟头!” “你也中毒了?”苏拙问。 周青莲摇摇头,道:“这些毒药还休想伤我!我是被人偷袭的!” “偷袭?你可曾看到那人是谁?”苏拙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明明知道周青莲是个瞎子,居然还问他这种问题。 周青莲不以为意,道:“我虽不知道偷袭我的人的模样,却知道这人是夜叉!” “夜叉?” “没错,就是夜叉!”周青莲脸色郑重,他的话也很郑重,“三年前,就是四海盟与卫潜在京城决战那夜。八部天龙有一次聚会!” “八部天龙?”苏拙的惊骇已经难以言表。 周青莲点头道:“我虽然看不到偷袭我的那人的样貌,可是他的声音,我绝不会记错!他就是八部天龙中的夜叉!” 苏拙万万没想到,这件事居然又将八部天龙引了出来。这四个字似乎离苏拙已经很远了,可是现在看来,他从来就没有摆脱八部天龙的阴影。从几个月前的李宣,到如今的夜叉。他喃喃道:“夜叉就是鬼王!我挺说,七八年前三十六洞府造反的时候,自称群魔。唐门族长为首,自称鬼王。难道说……” 他忽然想起那个双面人,不人不鬼,倒与这些人有些相似。苏拙自言自语道:“难道是他!”随即又摇摇头,道:“不可能!” “谁?” 苏拙道:“我忽然想到一个脸上一半黑一半白的怪人,倒有些像鬼。不过他武功绝对不是前辈的对手!” 谁知芙瑶忽然道:“那个双面人?我就是中了他的毒!” 苏拙吃了一惊。日头渐渐升起,阳光明媚,照在苏拙脸上。他猛地醒觉,想起中午春水楼之会,心中暗叫不好。他忽然问道:“周前辈,我要如何救你?” 周青莲道:“我被夜叉封住了三焦神经。若要救我,只有以内力关注百会**、太阳**。本来芙瑶可以帮我,可是她身中剧毒,无法提起内力。你内力已与夜叉不相上下,也可奏功。可是这样势必会引起你经脉中积郁的毒气,再次毒发!” 苏拙站起身,叹道:“顾不了这么多了!”说着就要帮周青莲运功。 周青莲忽然道:“等等!苏拙,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现在体内有四道毒气,只是因为封闭经脉,方才没有发作身亡。而且你每隔一两个时辰,便要自行封闭经脉一次。如果你再强行运使内力,只怕就再也控制不住这些剧毒了!” 苏拙微微一笑,道:“现在还有别的人要等着我去救,既然早晚都要动手,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了。”说着双掌按在周青莲两边太阳**,缓缓度入内力,接着右掌在周青莲百会**轻轻一拍。 周青莲内力深厚,只是被封住神经,无法运使。苏拙这一下,如四两拨千斤,诱发周青莲体内真气,一鼓作气,冲破了被封的**道。周青莲内力恢复,猛然伸指在苏拙胸口疾点数下。点完才说道:“你体内剧毒已有攻心之势,就算是我,也只能封住三个时辰。”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丹丸。 他把丹丸交给苏拙服下,将瓶子也给了苏拙。周青莲道:“我只剩下两颗解毒丸,若是毒发,便服下最后一粒吧。不过,唉,你的毒太猛烈,解毒丸也不一定能奏效。” 苏拙叹了口气,仍然笑道:“多谢前辈!” 周青莲到墙角抱起芙瑶,说道:“苏拙,你虽然救了我,可惜我却没办法帮你了。内子中了剧毒,虽然不如五毒厉害,却迁延了三个月,毒性深入骨髓。我要带她去峨眉山,用山巅的千年古藤配合雪水拔毒。苏拙,你也赶紧用这三个时辰去找解药吧!” 苏拙点点头,道:“前辈保重!” 周青莲点点头,踢开门便消失了。苏拙叹了口气,将脸上的面具摘下。其实经过一夜奔波,这面具早已被汗水浸透,无法使用,他索性恢复了本来面目。苏拙收好解毒丸,奔到明月的小屋。然而屋里空无一人,早已不见了明月的身影。 苏拙并没有感到意外,又在书架前发了会儿呆,若有所思。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他才向鉴心庵门跑去。半路恰好碰到慧言,慧言认得苏拙的衣服,却没想到苏拙居然变了一张脸,惊得目瞪口呆。 苏拙开口问道:“慧言师傅,婉娘来鉴心庵的那晚,是不是进过明月师傅的房间?” 慧言只是点点头,依然没有反应过来。苏拙得到想要的答案,不再停留,一阵风般出了庵门。留下慧言仍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蜀道之难卷第三十一章 五读书生 骑来的那匹马还拴在道旁的树林里,这让苏拙暗自庆幸了一番。他跨上马背,甩响马鞭,向城中疾驰而去。高大的城墙在明媚的阳光下,显现出巍峨的轮廓。苏拙在城门口问明了春水楼的方向,刚刚进城,便遇上了一个他没想到的人。 疾驰的骏马在街心人立而起,站在马前那人却没有丝毫惊慌。苏拙却已吓出了一身冷汗。等待看清眼前这人,他不禁喊出了声:“曲姑娘!” 曲梅虽然没有穿夜行衣,但依然是一身黑衣。她神色也依然很冷漠,说道:“我时间不多,跟我来!” 她说着就闪身进了旁边一条巷子里。苏拙知道她这个时候出现,定然有不寻常的事。而且曲梅是卫秀的贴身护卫,若是没有曲梅在身边,卫秀便没有了任何的安全保障。因此苏拙没有丝毫的犹豫,下了马跟在曲梅身后。 曲梅在一个小茶摊上坐下。苏拙看见桌上已经摆了一壶茶,显然她已经等了许久。苏拙坐下便问:“曲姑娘在这里等我?” 曲梅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我时间不多,只能长话短说。” 苏拙便不再开口。曲梅道:“昨夜主人说酒宴上出现的那三十多人很可疑,便让我想办法盯着。席散后,所有客人都走了。我发现那些人全都穿上了衣甲,装作了总督何将军的护卫,离开了唐府!” 苏拙眉头扬了扬,道:“怪不得洛谦的人没能发现那些人的踪迹,原来何将军本就是他们一伙的!” 曲梅又道:“主人得知这个消息,便告诉了我你的消息,让我务必将这个消息告诉你!” 苏拙点点头,道:“卫姑娘果然聪明,一眼就看出了整件事情的关键,就是三十六洞府的那些首领!” 曲梅霍然起身,道:“话已经带到,我该走了!” 苏拙忽然问道:“等等!唐墨到底是什么人?” 曲梅脸上神色变了变,居然又坐了下来,反问:“你问他做什么?” 苏拙苦笑一声,道:“只是对卫秀嫁的人有些好奇罢了!” 曲梅冷然道:“唐墨是成都府青年俊杰,家资万贯,文采风流。他既能附庸风雅,与文人墨客打成一片。也能在这城中开酒楼、药铺、米店、布庄,置办家业。也能曲意逢迎,与达官贵人称兄道弟。难道这些还不够?” 苏拙道:“当然不够!” 曲梅讥笑道:“可我却觉得这些足够了。至少比你好上太多!” 苏拙微微一笑,似乎对她的嘲讽浑然无觉。他道:“从你刚才的话语和神情,我就能猜到,你一定知道什么,却不愿意告诉我!” 曲梅叹了口气,说道:“告诉你又能怎样?主人已经与唐公子成亲,我劝你还是莫要再做痴想!” 苏拙冷哼一声,道:“你不愿意说,难道我自己查不出来么?” 曲梅嘴角扬了扬,道:“苏拙,你不必激我。我就算把唐墨的底细告诉你,你也奈何他不得。你记不记得四书生?” 苏拙双眉一挑,讶然道:“四书生?当然记得!难道……” 曲梅道:“四书生身份神秘,武林中只闻其名,不知其人。首位弈星圣人孟书田,三年前随卫潜而死。第三位妙手书生萧水墨,也在少林寺死在你的手上。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人身份更加神秘。” “他就是唐墨?!”苏拙道。 曲梅点头:“没错!唐墨号称五读书生,在四书生中排行第二,自幼嗜书如命,博览群书。因为被人并称四书生,我们四人曾有过一次聚会。唐墨曾说过,若是哪个地方没有书,他绝呆不住一个时辰!他号称五读,一读诸子典籍,二读史家刀笔,三读庄老佛释,四读诗词歌赋,五读武学奥妙。只要他读过的书,便都能记在头脑中!” 苏拙冷笑道:“他如此才学,不去考科举,当真可惜了!” 曲梅也冷笑:“苏拙,此人之才比你尤有过之,你有什么不服的?” 苏拙若有所思,道:“这世上让我服的人,只怕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他一个藏头露尾之人,算得什么!” 曲梅方要讥讽几句,忽然面色一变,脱口道:“这么快!当真阴魂不散!” 苏拙奇怪道:“你在说谁?” 曲梅道:“自从跟随主人来到城中,便有人在暗中跟踪我。至今我也没能查清楚这人到底是谁!” 苏拙也不禁变了神色,道:“能跟踪你曲梅一个多月,还能不让你发现他的身份。这人果然不简单!” 曲梅道:“不光是我,望月楼上下主事之人,全都在监视之下!” 苏拙眉头耸地更高了,道:“看来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而且这群人,都很不简单!” 曲梅霍然起身,道:“我该走了!” 苏拙点点头,忽然忍不住问道:“卫秀,她还好吗?” 曲梅怔了怔,回头道:“不好!”说完便消失在街上人流中。 苏拙并没有察觉到监视曲梅的人,封闭经脉,不但封住了他的内力运行,也让他警觉降低了许多。他在原处坐了半晌,一会儿想到唐墨的身份,一会儿又想起卫秀,接着又想起失踪的段丽华、神秘的双面人、女尼明月。直到茶摊老板来问他,还要不要茶。苏拙才醒觉过来,他看看时辰,猛然想起春水楼之约,霍然起身。茶摊老板吓了一跳,苏拙已经跨上了马。 春水楼离得很远,靠近北郊一条大河旁边。这里环境清幽,也没有多少人家。来这春水楼的,也不会是普通客人。苏拙远远将马停下,看见春水楼前已经是嘉宾云集。许多人站在楼前空地上,临水眺望。此时并没有春水景色,却也有寒冬的壮丽。 苏拙已经不再是“牛德贵”,很难在混进去,只能远远看着。午时已到,唐墨和卫秀如约现身。两人真如一对夫妻,将前来的客人请进楼中雅间。就在这时,大道上行来两趟车驾。曹府尹和何将军同时到来。 最后到的,向来都是最尊贵的宾客。唐墨与卫秀站在门口,躬身相迎。曹府尹在前,先下了车。何将军一队人跟在后面。苏拙一眼就看见何将军后面那一队护卫,个个粗莽凶狞,赫然正是昨晚见过的三十六洞府首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蜀道之难卷第三十二章 勾魂大阵(上) 门前宾客簇拥,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对。何将军下车,先向那三十几人吩咐几句。那队人便将春水楼四周围了起来。谁也不觉得奇怪,反倒以为何将军做事周详,将这里守卫起来,以防再次出现昨晚的事情。 苏拙却知道这其中不知隐藏了什么大阴谋,只可惜这群自以为是的达官贵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砧板上的鱼肉。苏拙虽对这些人没有什么好感,却不能不担心卫秀。她陷进这场漩涡,难免会受到波及。而这是苏拙最不愿见到的。 春水楼中,已经响起了推杯换盏的声音。苏拙几乎能透过木墙,看见唐墨卫秀挨桌敬酒的身影。他心中一痛,虽还不清楚那位何将军到底有什么计划,却已经等不及了。苏拙大步向春水楼走去。 谁知刚迈出两步,身后忽然有人吼道:“让开了!” 苏拙吃了一惊,忙让到道旁。扭头一看,原来是一群皂衣捕快,每个人眼中布满血丝,却又无比精神。苏拙心头一喜,喊道:“洛捕头!” 走在最前的洛谦回过头来,疑惑地看了苏拙一眼,问道:“你是谁?” 苏拙微笑道:“昨夜刚见面,这么快就忘了?” 洛谦看见他穿的衣服,忽然明白过来,惊道:“你是牛德贵!”随即又改口道:“你当然不是牛德贵!你到底是谁?” 到了此时,苏拙也不必隐瞒,如实答道:“我姓苏名拙!” 洛谦脸上神情一变,惊道:“原来你就是苏先生!怪不得,怪不得……” 他连说了几个怪不得,苏拙奇怪道:“莫非你认得我?” 洛谦回过神,道:“我并不认得你,但是前两日收到金陵秦叔叔的书信,说你要来此办事,让我提供方便。” 苏拙微微一笑,道:“原来是秦雷!想必他在信中说了许多不尽不实的话。” 洛谦道:“实或不实,昨夜已经领教过了。苏先生,不知道你来这里要做什么?若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我自当效劳!不过,要等我把公事办了再说!” 苏拙看他一脸桀骜之色,心中恍然。想必他是因为段丽华,对自己有些隔阂。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实在是奇妙得很。洛谦会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子而着迷,也会因此,对另一个男人冷眼相向。若是他得知苏拙与段丽华什么关系也没有,说不定他又会对苏拙无比热情了。 苏拙并不想点破,免得尴尬。他只是说道:“我是来帮你的!” 洛谦忍不住笑出声:“你帮我什么?” 苏拙淡然道:“自然是帮你捉拿朝廷钦犯!” 洛谦正色道:“我倒忘了,昨天是你给我的骷髅戒指,也是你指点我要来春水楼。苏先生,你的确有些门道。可是现在是我的公事,用不着你插手!” 苏拙笑道:“你就想这么冲进春水楼,去搜个底朝天吗?” 洛谦目光闪动。苏拙手指春水楼周围的那三十几人,道:“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要抓的人,就是他们!” 洛谦远远看了一眼,看不清面目,脸上却是惊疑不定。他问:“苏先生,你什么意思?何将军的护卫,怎么可能会是我要抓的人?” 苏拙微微一笑,道:“你还想不明白吗?昨夜你的人为何没有找到那三十几个人的踪迹?他们并不是凭空消失了,只是扮作了护卫,大摇大摆从你们眼皮底下溜走了!成都府总督何将军,根本就是与他们一伙的!” 洛谦的惊骇远远超出想象,他呆了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喃喃道:“原来如此!那这些人逃过了昨晚,为什么没有远走高飞,反而全来了春水楼?难道还等着我来抓?” 苏拙哼了一声,说道:“昨晚的事,根本只是一场戏!他们知道有人背叛,因此在昨晚的喜宴上故意露出破绽,让你来抓。你要拿出证据,势必要将通风报信之人带出来。他们就是要确信那人死了,才能实施今日的计划!” 洛谦额上已经冒出冷汗,哑着嗓子道:“他们、他们有什么计划?” 苏拙摇摇头:“不知道!” 洛谦沉默片刻,脸色有些苍白,颤声道:“我可能知道了!既然三十六洞府的首领已经控制了何将军,整座成都府早已经落入了他们手中。可是他们还没有动手,说明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没有得到,那就是曹府尹的兵符和手书!当年曹府尹是平息三十六洞叛乱的功臣,也是当今圣上的亲信,这才能当上成都府尹。而且蜀地的大军,要有曹府尹的兵符和手书才能调动。三十六洞再想作乱,必须先得到这两样东西!” 苏拙终于明白,皱眉道:“怪不得他们始终不对曹府尹下手,原来是这样!那还等什么,赶紧进去吧!” 洛谦点点头,看了苏拙一眼,道:“稍后若是动起手来,你最好躲远点,我们没有办法护着你!”说着向手下招呼一声,一群人将腰刀猛地拔出,向春水楼冲去。 看着冲向春水楼的几十名捕快,不知为何,苏拙心里总有一股不安。他见识过洛谦的武功,昨夜在情急之中,知道封住苏拙经脉,防止毒气攻心,这样的人武功绝对不会差。然而春水楼矗立在前,却仿佛一座鬼楼一般,露出獠牙,随时可以吞噬这些不知深浅的捕快。 苏拙终究放心不下,远远跟在后面。楼外的守卫也已经发现了洛谦率领的众捕快。那三十四个首领,聚在了一起,同时拔出腰间佩刀,高高举起,却什么话也不说。 苏拙看见他们神情有异,心里“咯噔”一下。这些人都曾是雄踞一方的霸主,各自带领着一伙人占山为王,与朝廷相抗。只不过后来由唐门联合起来,这才听命于人。可是今天看来,这些人眼神呆滞,动作僵硬,不但与枭雄二字扯不上关系,甚至与昨晚的模样也有不同。然而这情形似乎似曾相识,如此诡异。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拙心里有些不安。 洛谦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春水楼大门忽然大开,显然楼里的人,已经知道了外面的动静。当先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成都府总督何将军!他双眉倒竖,厉声喝道:“洛谦,你想造反吗?” 洛谦冷笑道:“我看是你想造反才对!” 曹府尹从何将军身后走上前,火冒三丈,吼道:“洛谦,你找死么?”话音刚落,他忽觉眼前一花,双腿一软,站立不住,瘫坐到地上,继而腹内如刀绞一般痛了起来。 再看楼内大厅,上百人同时捂着肚子,痛得东倒西歪。 蜀道之难卷第三十三章 勾魂大阵(中) 这一情形委实出乎洛谦的意料。他看着仍然站着的何将军,冷笑道:“果然没错!原来你才是背后的主谋!” 何将军“哈哈”大笑,将刀拔出来,搁在身旁瘫坐地上的曹府尹肩上。他已不想去管这些捕快,凭着身前的三十个人,完全可以将他们收拾了。何将军蹲下身子,伸手在曹府尹怀里一阵掏摸,终于摸出半块玉珏。他接着又狞笑道:“曹大人,我还需要你的亲笔书信一封,怎么样,只要你乖乖写了,我就给你解药!” 曹府尹这个时候才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戟指何将军,连说两声“你……你……”后面的话却已痛得说不出来。 洛谦厉声喝道:“何达,你莫非忘了我站在这里么?” 何达缓缓站起身,盯着洛谦,忽然冷笑一声:“哼哼,我只看见一具死尸!”说着长刀一指,身前那三十四人各挺兵刃,向着洛谦等人包围而来。 洛谦丝毫不惧,沉声道:“兄弟们,成败在此一举。击破逆党,生擒魁首何达!” 他钢刀指天,激起众捕快的斗志。两方人眨眼间杀成一片。而站在不远处的苏拙却暗暗心惊。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三十四个人的神情如此熟悉了。这些人分明与那夜见到的双面人两个手下一模一样,除了脸色正常,一举一动惟妙惟肖。莫非,这些人已经都成了那双面人的勾魂小鬼么? 洛谦手中钢刀斜指着地,脚下如风。他深知擒贼擒王的道理,他的目标也正是何达。然而苏拙却知道,何达绝不会是主谋!何达也不会是那个双面人,两人身材相差太大了。所以苏拙没有贸然出手。他牢记着周青莲的话,若是此时沉不住气,急运内力,只怕就要毒气攻心了! 然而,他却不得不动手了!因为他分明看见,站在唐墨身旁的卫秀,手捂着小腹,脸色苍白,豆大汗珠滴滴滚落。她显然是在强撑着,她也显然早就看见了苏拙。只是,她显然不想让苏拙看见自己软弱的模样。 可是,苏拙还是看见了。他顾不得许多,劲随意动,眨眼间就从厮杀的人群缝隙间冲了过去。众人只觉一阵风拂面而过,人影都没有看清。而苏拙已经站在了卫秀身边。他一手揽住卫秀快要支撑不住的腰身,一手握住她脉门。卫秀经脉中传来的跳动,对苏拙来说并不陌生。这种毒气运行的方式,与苏拙体内的大同小异。只是这一股真气,是在足少阴肾经游走。 苏拙一眼就看见了桌上残留的美酒,又想起了陈廷的死。黑水毒最好的下法,自然就是下在美酒中。不光因为酒香能掩盖黑水毒淡淡的味道,还能加速毒性的运行。当然,美酒对许多人来说,本身就是一味毒药! 苏拙不及多想,抱着卫秀闪身退出了人群,远远站开。直到此时,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苏拙出神入化的身手,让人骇然。唐墨就在旁边,居然一时大意,让苏拙把人轻易抱走,眼中闪出一道厉芒。 他看了一眼苏拙的衣衫,顿时恍然,咬牙道:“牛德贵?哼哼,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就是苏拙吧?!” 苏拙却没空理会他。卫秀已经晕厥,呼吸也渐渐微弱。卫秀不会武功,不懂得内力运行的诀窍,若是没有解药,她一定会步陈廷的后尘。苏拙忽然想起怀中那个小瓷瓶,里面还有周青莲送的解毒丸。 他毫不犹豫地掏出瓷瓶,将那枚丸药送入卫秀口中。既然自己体内剧毒,光靠这枚丹丸,也是无用,那又何必浪费在自己身上呢?他现在只盼着,解毒丸当真可解百毒,将卫秀救活。 药效发挥还需要片刻,苏拙手掌轻轻按在卫秀背心,缓缓度入内力,催动丹丸起效。卫秀脸色渐渐有了些血色,苏拙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笑容。然而这笑容,转眼间就僵硬在脸上。他已经能感觉到体内四散冲撞的真气,越发不受控制,一齐要往心房涌过去。 苏拙凄然笑了笑,轻轻将卫秀放在地上。这里远离人群,不用担心她会收到伤害。而且曲梅也一定会尽快赶到这里的,苏拙对此深信不疑。 他强撑着身体,连点了几处穴道。可是这个办法已经再难奏效。苏拙终究因为不听周青莲的良言相劝,吃到了苦头。他忍不住自嘲地笑笑,自语道:“神医果然是神医……” 他抬头看了看唐墨。出乎他意料的是,唐墨并没有因为他抢走了自己名义上的妻子而出手。唐墨只是站在那里,对着苏拙冷笑。或许他已经看出了苏拙身中无解剧毒,已是强弩之末。四书生无不心高气傲,他们绝不会对一个将死之人下手的。 苏拙又看向厮斗的人群。洛谦果然不负他所望,手中钢刀舞出一片烂银。恍惚间,阵阵寒光,仿佛九天落雪。何达根本不是对手,连连后退。但洛谦一心想要生擒,一时间也难以得手。然而他的手下却已经略显颓势。三十六洞首领本就武功高强,又是亡命之徒,如今再被控制,失去本性,威力何止强了十倍?众捕快已成待宰之局,间或传来一声痛哼,倒下一人。 洛谦耳中听见同伴的惨呼,自知无法生擒何达。刀光闪过,何达喊声犹未出口,从左肩至右腹,已经破开一道口子,献血喷出,五脏六腑流了一地。洛谦顾不得拂去刀上的鲜血,转身杀进人群。 他刀法精湛,疏忽来去。那三十四人身上虽然穿着厚重的铠甲,但洛谦总能将刀插进盔甲覆盖不到的地方。转眼间,便有三四个人倒地,形势瞬间扭转。 苏拙还没来得及笑,不知从何处忽然飞起一道黑影。耳边响起一阵“叮叮当当”脆响,苏拙心一沉,双面人果然出现了! 那人依旧头戴斗笠,裹在黑色斗篷中。他站在空地,朝着苏拙看了一眼。他的眼神凌厉而阴冷,似乎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假扮牛德贵的人。双面人哼了一声,道:“这些人夺魂时间太短,终究不堪大用!这笔账全要算在你的头上!若不是你害死我的小鬼,我何必用这些蠢材!” 他又看向在人群如入无人之境的洛谦,脸上挂着冷笑,自言自语道:“既然三十几个人都拦不住你,我就不妨再找些人手!”他忽地把哭丧棒往地上一顿,大喝一声:“勾魂大阵!”手上凌空抓取,似乎在抓什么。 可是苏拙分明看见,从他手中,飘出阵阵粉末,飞向楼堂中倒地痛哼的众人。而那些人吸入了粉末,又听见那哭丧棒上铃铛的叮当之声,忽地眼中神色黯然,拔身而起,拖着蹒跚的步伐,向洛谦而去。 蜀道之难卷第三十四章 勾魂大阵(下) 这景象委实诡异至极,如身临地狱。不但众捕快惊骇不已,就连苏拙这种真的到过地狱的人,都有些骇然。当然,苏拙知道自己所经历的地狱,不过是练习地狱道时,脑海中生出的种种幻象。而眼前这却是实实在在的恐怖场景。 洛谦等人有些不知所措了,面对着一群手无寸铁的人,他们也无法下手。但是这些平日里并不会武功的人,却在中了毒药的情况下,激起了体内的潜力,向众捕快围了过去。 苏拙站在旁边,看了一阵,发现这些人眼神精亮,又闪现出痛苦之色,并没有那晚见到的那两个无常小鬼一样可怖。他心中恍然:原来这些人只是身中剧毒,身体不受控制,神智仍然没有被夺去。再看那双面人,口中念念有词,手中哭丧棒有节奏地颤动,顶端一串铃铛发出阵阵脆响。 苏拙心念一动,冲洛谦喊道:“擒贼擒王,先制住双面人!” 洛谦经他提醒,终于醒悟。他双腿微弯,腾身而起,想要跃过人丛,直捣黄龙,斩杀双面人。谁知道那几个三十六洞的首领,武功尤在,看见他动作,忽地抱住洛谦双腿,硬生生将他阻了下来。 洛谦无奈,只得震开周围众人,杀出一条路,向双面人前进。双面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铃铛响得更急。被他控制的人越聚越多,将众捕快挤在中间。 苏拙心知这样下去,只怕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他刚要挪动脚步,体内便剧烈疼痛,几重毒气正蠢蠢欲动,打算趁他运行内力的时候,攻入他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之中。苏拙手捂胸口,心急如焚。忽地灵光一闪,在鉴心庵中无意说出的那句话又回想起来。 周青莲说五行相生相克,既然这几种剧毒属性与五行相似,为何不能相克呢?此时自己体内已有四样剧毒,毒气攻心身亡是早晚的问题。与其如此,还不如放手一搏! 那桌上就有自己需要的黑水毒酒!苏拙眼睛看向了酒宴之上。所有人的目光,全在勾魂阵中的人身上,根本没有人会去注意剧毒缠身的苏拙。更没有人会想到苏拙会再去喝一杯毒酒! 苏拙强行运起内劲,力灌双腿,再度纵身出去,径直奔到饭桌旁,拾起酒壶,仰头便饮。这一番运动下来,体内剧毒再也收势不住,转眼间流遍奇经八脉。苏拙体内如一方熔炉,各种气流如团团不受控制的烈火,肆意燃烧。而他饮下的那一壶酒,就如一盆凉水,浇在火炉上。 苏拙忽然感觉经脉中的痛感消失了,这感觉奇异至极,令人无法相信。难道这克制效果发挥得这么快么?他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一声惨呼传来,惊醒了苏拙的沉思。他虽然对自己体内的情形不甚了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只要能运使内力就行。 他看了一眼双面人,冷声道:“老鬼,我们的账还没算清呢!”说着纵身上前,一掌拍向双面人。 这一掌,似乎比往常还要迅疾几分。苏拙尚未察觉,双面人却是吃了一惊。他僵硬的脸上无法显出惊骇之情,但一双眸子中却能看出些微的惊恐。他分明看见苏拙身中剧毒,难以行动,这才放心使出勾魂大阵,专心对付洛谦等人。谁能想到苏拙在短短时间内,居然能自行解毒。 双面人听得身侧掌风疾劲,无奈之下,只能将哭丧棒一伸,点向苏拙。苏拙知道棒上剧毒厉害,并不硬接,稍稍后退,脱出哭丧棒威力笼罩范围。双面人见他退却,也不追击,继续摇动哭丧棒,指挥勾魂大阵。 苏拙岂能让他得逞?足尖点地,二度冲上。双面人不得不防,哭丧棒又伸了过来。如此三番,哭丧棒上铃铛声一乱,勾魂大阵无人指挥,众人都软倒下来。洛谦等人松了口气,着手收拾那三十几个难缠的对手。 洛谦则挥舞钢刀,向双面人逼过来。苏拙以缠斗之法,破了勾魂大阵。双面人恼羞成怒,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举起哭丧棒,凌空疾点,点向苏拙全身关节。 苏拙冷笑一声:“手下败将,还有什么手段!”说着足尖一点,荡开哭丧棒,凌空劈出一掌。掌风疾劲,刮得双面人斗篷猎猎翻飞。就在此时,洛谦举刀,从双面人身后攻来。这一刀威力惊人,又是趁着双面人毫无防备。 眼看刀刃已经碰着双面人的斗篷。洛谦忽觉刀下一空,全身劲力陡然一泄。苏拙和洛谦两人面前只剩下一团黑烟,哪里还有那双面人的影子?一刀一掌全打在了空处。 两人同时看出了对方脸上的惊疑,茫然四顾,寻找双面人的踪迹。忽地黑烟飘过,双面人站在五尺之外,冷然而笑。洛谦不信邪,举刀又上。连劈几刀,总是劈在一团黑烟上,双面人一片衣角也没有沾到。洛谦也从未遇到这种诡异的情形,额上冒出涔涔冷汗。 苏拙站在一边,紧皱眉头,暗暗寻思:“这是什么功夫?如此奇诡,简直非人力所及了!”他忽地灵光一闪,难道…… 正想着,双面人已经举起哭丧棒,准备还击。洛谦奋起全力,手中钢刀疾刺向双面人胸口。同样的情形再度出现,又是一团黑烟飘过。洛谦刀上的劲力全刺在了空处。 忽地眼前一花,苏拙捏住了刀背,向前一送。洛谦被他这一拉,身子向前一扑,手中钢刀也顺势向前一听。就听“噗”地一声,那是刀刃入肉的闷响。黑烟中忽地涌出一汩献血,双面人的身形也从黑烟中现出来。 双面人兀自举着哭丧棒,作势下击。可是他再也无力使出这一招,全身的力气顺着胸口的伤口流出的献血迅速流逝。他满脸不可思议,看着苏拙,口中挤出几个字:“你、你怎么能……” 洛谦也有同样的疑问。苏拙冷笑一声,道:“你这身法实在太过诡异,我所见过的绝顶的轻功高手,也无法达到这种程度。于是我又想到你善于使毒,这根本就是你的障眼法而已!你喷出黑烟,让我们在一瞬间产生错觉,以为你在眼前消失。而后你大摇大摆走到我们身后,实施偷袭!” 双面人眼中流出刻骨的恨意,终究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倒地而亡。他一死,那三十几人也如没了魂一般,很快便被制服。洛谦松了一口气,伸手在双面人怀里一摸,果然摸出一枚戒指。这戒指上也有骷髅装饰,可是比起苏拙得到的那枚,更要威严霸气。 洛谦笑道:“主谋果然就是他!” 蜀道之难卷第三十五章 由死入生 苏拙皱了皱眉头,问道:“你为何如此笃定?” 洛谦笑道:“你看这枚戒指,正是当年率领三十六洞府造反的唐门族长的信物。他们当年攻破朝廷银库,取黄金锻造了这三十七枚戒指。三十六枚戒指分给三十六位首领,另有一枚戒指,为唐门族长所有,用来号令群魔!” 苏拙拿起那戒指看了一眼,哼了一声。一名捕快上前对洛谦道:“洛捕头,中毒的人已经相继毒发,只怕……” 洛谦吃了一惊,道:“好厉害的毒!快,留下两个人看着犯人,其他人将中毒的人送往医馆救治!” 苏拙面色沉重,只怕这些人不等送到医馆,就要毒发身亡了。他抬头看向卫秀,曲梅果然已经赶到,而卫秀也已经苏醒过来。她看向曲梅,目露询问,轻声道:“找到了吗?” 曲梅神色黯然,摇了摇头。卫秀微微叹了口气,就听唐墨道:“卫秀,我们走!”说着转身向远处停着的马车走去。 卫秀犹豫了一下,便跟了上去。苏拙看她远走背影,忍不住喊道:“等等!”然而这一喊,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只是“嘶嘶”作响。苏拙心一沉,又张了张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他越是使劲,喉咙里越是干涩,如吞了一块木炭一般。 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已有另一重感觉涌了上来。苏拙脚步一动,丹田中忽然一阵剧烈刺痛。这感觉从未有过,直疼得他捂着肚子跌倒在地。 洛谦猛然察觉苏拙倒地,吃了一惊,赶忙抱住苏拙。他急问:“苏先生,你怎么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方才出手如风,神功盖世的苏拙,竟然身中奇毒。 苏拙想要说话,但已经无法发出一点声音。他看向卫秀远去的背影,伸手指了指。洛谦不明何意,空自着急。苏拙张嘴想要说话,然而这下已经不只是发不出声音了。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舌头不在了,平常最不会注意到的器官,忽然就这么感觉不到了。 苏拙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砰砰”剧烈跳动,也能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恐惧。洛谦看着苏拙痛苦神色,急地大喊起来。然而苏拙定定地看着他,只能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什么声音也听不见。这情形可笑至极,又可怖至极。 洛谦能看到苏拙眼中流露出的毫不掩饰的恐惧之色。这种眼神,他不止一次地在死囚、刑犯眼中看到。他知道这眼神是对死亡的恐惧。没有人会不畏惧死亡。说自己不怕死的,往往都是不会死的。真正面临死亡,再刚强的汉子也要不自觉地出冷汗,打寒颤。 若是苏拙的朋友,也许会以为自己看错了。苏拙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恐惧过,甚至从来没有惧怕过什么。正因为洛谦并不熟悉苏拙,他才能一眼就看出苏拙的恐惧。洛谦虽不知道苏拙正经历着什么,却知道苏拙一定出了事。他呼喊手下牵来一匹马,抱着苏拙跨上马背,向医馆飞奔。 苏拙躺在马背上,看着路边风景极速后退,渐渐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光影。又过了片刻,这光影也看不见了,眼前忽然全变成一片漆黑。他虽睁着眼睛,却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又过了片刻,马背上的颠簸,忽然也消失了。苏拙仿佛飘在了半空,周围什么也没有,全身一点感觉也没有了。或者他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了。没过多久,他的鼻孔已经吸不进半点空气。沉重的窒闷感让他胸口疼痛。不过这疼痛也没有持续多久,终于什么都消失了。连最后一点意识也消失了。 洛谦拼命抽打马臀,口中不断呼喊着苏拙的名字。没有人会回答他。苏拙已经沉沉睡去,跌入了一个深长的梦境中。洛谦终于赶到城中最大的医馆,不等伙计招呼,抱着苏拙便冲了进去。 一个半百郎中让洛谦把人放在病榻上,伸手一搭脉门,脸色却变了变。他又翻开苏拙眼皮,试探了鼻息,起身道:“洛捕头,你送一具尸体来做什么?” 洛谦吃了一惊:“什么?尸体?你是说他死了?怎么可能,他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就死了?” 那郎中有些不耐烦,道:“他没有呼吸,没有脉搏,双眼翻白,全身僵硬,身体也在慢慢变凉,这不是死人是什么?”说着再不想搭理他,转身去看其他病人。 洛谦忽然呆坐在椅子上,茫然若失。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苏拙的死如此难过。就在昨夜,他还十分厌恶苏拙。这厌恶大部分是因为段丽华的缘故。可是苏拙无疑是那种能让所有人着迷,甘心为他付出的人。洛谦从未想象过,自己会因为一个只见过几面的人伤心。 他叹了口气,手下的捕快陆续将中毒的人送来医治。然而不出苏拙所料,大部分宾客都已经毒发身亡。倒是曹府尹捡回来一条命。因为旁人不敢给曹府尹灌酒,而曹府尹每次接受别人敬酒,也都只是浅抿一口,所以中毒不深。 听了手下的汇报,洛谦点点头,挥手让他们回去休息。经历这次事件,城中有是风雨飘摇。洛谦叹了口气,他自己仍旧守在苏拙身边,虽然自己也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所在。他只是那么坐着,什么也没做。一直坐到天黑,医馆的伙计也不敢去赶他走。 直到第二天清晨,伙计起床开门,还看见洛谦坐在那里,如一尊塑像。今天已经是除夕之夜,到处都洋溢着辞旧迎新的欢腾景象。医馆也不例外,开始张贴对联,悬挂灯笼。但是店里躺着一具死尸,还坐着一个比死尸好不到哪里去的人,实在是晦气。 昨天那郎中走来,小心劝道:“洛捕头,你这朋友已经死了。你还是节哀顺便,让他早日入土为安吧!” 洛谦木然醒觉,点了点头,伸手去抱苏拙。手臂碰到苏拙身子,洛谦忽然浑身一震,眼中又射出光彩来,大声道:“大夫,快看看!他还活着!” 蜀道之难卷第三十六章 唐门遗孤(上) 周围是一片浓重得化不开的黑暗,苏拙在这片黑暗中睁开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是眼睛看不见,还是周围的确都是黑暗。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就是,这里难道就是阴曹地府?原来地府中就是这样的一片漆黑。 然而地府中却出现了一点光亮。这光亮陡然出现,让苏拙的眼睛一时睁不开。他满满适应了这光亮,便向有光的地方走去。他不知道光那边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过去。忽然黑暗中又响起了声音:“苏拙、苏拙……” 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苏拙加快了脚步,向那团光亮跑过去。 洛谦满心欢喜,不住喊着苏拙的名字。那老郎中却是脸色难看,他行了一辈子医,还从来没遇到死人复生的情形。他觉得洛谦一定是疯了,说出胡话来了。他推开洛谦,手指搭在苏拙左手脉门上,脸色却变的奇怪至极。他又将昨日做的检查,又重复了一遍,脸色越来越难看。 “莫非是昨天看错了?”老郎中在心里想。但这话绝不敢说出口,可又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愣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洛谦没有他那么多想法,只觉满心欢喜,开口喊道:“苏先生、苏先生……” 喊到第十九声,苏拙忽然睁开了眼睛。围在周围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不过有一点他们是知道的,这人当真死而复生了!苏拙哑着嗓子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洛谦喜道:“这里是医馆,你果然命大,居然真活过来了!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你是办不到的!” 苏拙经历生死轮回,仿佛脱胎换骨。他嗅了嗅鼻子,道:“原来在医馆,难怪有这么浓的草药味道!”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又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洛谦道:“差不多已经是巳时三刻了!” 苏拙面色一变,惊道:“我已经躺了一天一夜了?” 洛谦点点头,道:“我险些以为你已经死了!” 苏拙霍然起身,道:“快走!” 洛谦茫然道:“去哪儿?” “找出真正的主谋!” “真正的主谋?”洛谦有些不解,“主谋难道不是那个双面人吗?” 苏拙走到医馆门口,猛然顿住脚步,皱眉沉思。洛谦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苏拙道:“小依到现在还下落不明,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洛谦道:“我已经派人全城搜索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小依姑娘!”说起段丽华,洛谦明显担心了起来,底气也没有那么足了。 苏拙想了片刻,又看了看方向,迈步便走。洛谦知道他去的方向正是唐府所在的那条街,他忙喊道:“苏先生,我这里有马,可是你得先告诉我,你到底想到了什么!” 苏拙将那枚从双面人身上搜出来的戒指扔给洛谦,道:“这戒指暗淡无光泽,显然已经搁置了许久。如果那双面人真的是组织三十六洞府的主谋,将这枚戒指时刻带着,戒指不会这样的!”说着已跨上了马背,策马而去。 洛谦呆呆看着那枚戒指,茫然若失。等到他醒悟过来,苏拙已经去远。马只有一匹,洛谦只得迈开双腿,追赶而去。 苏拙骑着马,一口气奔到一家唐氏药铺门口。前天夜里,他就已经看见了这间药铺,却没有注意。这里离史乾坤的书画店只有一街之隔,离唐墨的府邸则更近了。而且这间药铺也正是唐家的产业,还是全城最大的药铺。 不过此时的唐氏药铺更是扎眼。周围的店家都开始张挂对联,唯独药铺仍旧没有动静。不光如此,门店里的伙计也不知去向,店堂里一个人也没有。 苏拙看见通向后院的小门,没有丝毫犹豫,便进了后院。后院里依旧没有一个人影。院子里有几间大屋,占地颇广。正中一间屋子,大门虚掩,从里面散发出浓重草药香气。 苏拙推门而入,屋顶几扇大天窗透下的光,将屋里照得透亮。这是一间堆积草药的仓库。一堆堆晒干的草药捆成捆,整齐地堆积在一起,只留出几条供人行走的小道。苏拙向大屋里走去,穿过小道,赫然看见前面柱子上捆着两人。一个有些虚弱,已经抬不起头来。但苏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正是叶韶!另一人还有些精神,看见苏拙,双眼一瞪,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可是嘴里绑着布带,开不了口。不是段丽华还是谁? 苏拙刚要上前,忽地警觉陡生,忙向旁边一闪。一枚银针擦着他侧脸而过,扎进药草堆中,隐没不见。苏拙忙回过身,就见一个黑衣人站在小道另一头。他用黑布蒙着脸,只露出一双阴邪的眸子。 但是苏拙还是一口叫破了他的身份:“唐墨?!” 黑衣人眉头皱了皱,显然是有些不敢相信。苏拙冷笑道:“我早知道是你,何必再藏头露尾?” 黑衣人终于揭下覆面黑布,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庞,赫然就是唐墨。他冷冷笑道:“想不到你居然能找到这里!” 苏拙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一枚银针,道:“那天晚上,史乾坤刚要说出实情,就被这根银针射杀。虽然这银针上有剧毒,但我还是闻到了针上有一股浓重的草药香气。那双面人那么快就赶到了史乾坤店里,说明他所在的地方离得不远。后来又从周前辈口中得知,提炼五毒,需要大量的药材。因此,我很容易就想到了药铺。而这附近最大的药铺就是这家了!” 唐墨冷哼一声,道:“苏拙,我的确低估你了!想不到几种剧毒都毒不死你!” 苏拙冷笑道:“你不仅好奇我为什么没有中毒而死,还一定很好奇,我是怎么猜到你的身份的?” 唐墨脸上阴晴不定,显然被苏拙说中了心事。苏拙道:“其实昨天在春水楼,所有人都中了毒,唯独你完好无恙。从那时起,我就确信,你才是幕后的主谋!而那双面人,不过是个替死鬼而已!” 唐墨眉头一扬,道:“就这样么?哼哼,我昨天一直自己拿着酒壶倒酒,说不定我那壶酒碰巧没有毒药呢?” 苏拙笑道:“我从不相信碰巧的事,而且双面人身上少了一件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夜叉令牌!” 唐墨脸色陡变。苏拙道:“其实早在我进城之前,就已经觉得你这个人有问题了。经过这两天,更加确信了我的猜测。被你绑在那里的一个是我的同伴,一个是卫秀的生母。我想,这你都知道吧?卫秀就是因为这样,才不得不同意嫁给你!而你之所以要娶她,当时是想掌控望月楼!若是能顺带除掉我,自然是更好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蜀道之难卷第三十七章 唐门遗孤(中) 唐墨眉峰耸动,冷冷道:“你还知道什么?” 苏拙道:“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些。唐公子是不是想听一听?”他不等唐墨回答,继续道:“这个故事,想必要从八年前说起。蜀地多有动乱,那一年尤其惨烈。唐门联合三十六洞府一起做乱,声势浩大。后来朝廷派大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死伤无数,终于平息叛乱。虽然抓住逆魁,杀敌无数。但是那三十六洞府的头领却不见了踪影,逃之夭夭。我想,你一定对他们怀恨在心吧?” 唐墨眼中愤恨之情难以掩饰,他咬牙道:“这些鼠辈,当年看形势不对,居然丢下所有人跑了!” 苏拙冷笑道:“经此一役,唐门获罪,被满门抄斩。但是族长的妻儿却逃了出来,流落到滇岭一带,被南青囊门的门主所救。南青囊门的门主是周青莲前辈的朋友,从周前辈处学了些本事,便跑到了滇岭。周青莲重建青囊门,他这位朋友便建立南青囊门。这对落难母子在滇岭住了几年,避过了朝廷通缉的风头。这女子毕竟是唐门中人,对毒药十分留心。她发现了南青囊门中的五毒提炼秘方,便悄悄偷了,携子返回蜀地!” 唐墨眼皮轻轻跳动,苏拙继续道:“唐门虽灭,却留下了巨额的财宝,没有被朝廷发现。这个唐氏幸存的男丁已经长大,容貌有了变化,便继承了这些财宝,摇身一变,成了成都府有名的唐公子。而他母亲无法露面,只得在城外鉴心庵出家,从此深居简出,极少见人,成了明月禅师!” 唐墨额上渗出几点汗珠,道:“你居然连这些都知道?” 苏拙冷哼一声,道:“这故事中的唐门子孙,自然就是你,唐墨!你在这里站稳脚跟,自然想向朝廷报灭族之仇。可是你势单力薄,没有帮手。那三十六洞府的首领自然是极好的人选,可是你对他们也怀有刻骨之仇。于是你找到了当年你父亲的手下,也就是那个双面人。他凭着诡异的功夫,逃过了当年一劫,得知小主人还在世,自然豁出性命要帮你。于是你们重新联络三十六洞府的首领,密谋窃取曹府尹的兵符,挑动守军造反!” “可是三十六洞中有一人很警惕,看出你的心思,根本只是利用他们,事成之后万难活命,于是选择了逃跑。可是他已经中了你的赤血毒,根本跑不远,在离成都府不远的村子里死了。村里人好心将他埋葬,却因为他血中有毒,导致村里人染上疾病,酿成瘟疫。周青莲前辈的妻子恰好经过,查清了真相,却被双面人偷袭,失手被擒。周青莲得知这个消息,自然匆匆赶来,却又被夜叉袭击,也被擒住。” 苏拙叹了口气,道:“如果我猜的不错,这时候一定有人告诉了你周青莲的身份,以及正在金陵发生的事。于是你取了周青莲身上的一件物事,夹在信中,送到金陵叶韶的手上。周青莲是叶前辈的恩人。得知恩人遭遇,叶前辈自然要听你的话,独自离去,赶到了蜀地。而她同样也失手被擒。” 唐墨“嘎嘎”冷笑两声,道:“你似乎一直都在亲眼看着这些事情!” 苏拙道:“无须亲眼所见,只要动动脑子,就可以想明白其中的玄奥。你绑架了叶前辈,同时有人告诉你叶韶与卫秀的关系。于是你又生出一计,以叶前辈为饵,逼卫秀嫁给你。只要她嫁给了你,望月楼便被你控制,你就不再局限于蜀地,有了与朝廷相抗的实力。甚至这声势,比当年你父亲还要大!” 唐墨狞笑道:“只要这件事成功,四海之内,还有谁能与我比肩?” 苏拙冷眼看着他,目光中充满讥讽。他冷笑道:“唐墨,想不到你还如此自大!你真以为能完全控制望月楼么?你可知道卫秀建立望月楼花了多少力气?望月楼的人是如何投靠卫秀麾下的?你居然以为控制了卫秀,就可以完全控制望月楼,真是痴心往想!” 唐墨脸上阴晴不定,目光闪烁,死死盯着苏拙。也许他早已发现了,苏拙所说不错,望月楼是如此严密的组织,属下对卫秀之忠诚。除了她亲自下命令,否则没有人会听。 苏拙冷笑道:“你成功逼迫卫秀来到成都府,并且派人将她身边的人全监视起来。当然,你一定也听说了我与卫秀的关系。听闻她的婚讯,我一定会赶到这里。你也许想与我较量一番,也许想要置我于死地。于是从金陵出发,便有人一直跟着我。我当时还不知道你们的目的,因此不动声色。直到我在陕南遇上了小依!” 段丽华忽然睁大了眼,唐墨也向她看了一眼,似乎并不知道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苏拙看了看段丽华,笑道:“其实在那间破败的山神庙中,我就起了疑心。以小依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被几个大汉追捕,居然逃了一天,到了百里外的破庙,这件事着实匪夷所思。起初,我以为小依与暗中监视我的人都是一伙的。可是很快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监视我的人本身已经很高明了,没有露出多少破绽。又何必再演这一出闹剧,露出这么多破绽,让我起疑心呢?” 唐墨似乎也很好奇,道:“哦?那这个女子又是怎么回事?” 苏拙笑道:“其实小依就是卫秀的人!” 话音刚落,段丽华眼睛瞪得更大了。苏拙道:“破庙那场戏,当然就是卫秀的安排。她故意露出很大的破绽,让我猜疑。她也知道自己的手下都在你的监视之下,只得派出小依这个并不算望月楼的人来找我,目的就是带着我来帮卫秀!不过她没法向小依传递更多的信息,因此小依一路上始终懵懵懂懂,不知道到底该做什么,只能跟着我亦步亦趋。因此,我也可以断定,小依并没有害我之心。” 唐墨叹了口气,道:“我不但低估了你,也低估了卫秀!” 苏拙冷笑道:“你当然低估了卫秀!她能独自建立起望月楼,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当年我也在她手底下吃过亏。也许监视我的人向你通报了我们在那个小镇遇上的怪事!而你一定没有当回事。” 蜀道之难卷第三十八章 唐门遗孤(下) 唐墨眉头一紧,正如苏拙所说,他的确没有将那些事放在心上。他忍不住问道:“难道,那些事情……” 苏拙笑道:“没错!那小镇上的几件怪事,就是卫秀在你眼皮底下设计,派人前去安排的。你虽然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却仅仅以为,这是在给我找麻烦。殊不知,卫秀正是通过这个方法,向我传递信息。” 唐墨讶然道:“难道这里面居然还有我没发现的秘密?” 苏拙道:“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钟灵毓秀?当年我第一眼见到卫秀时,想到的第一个词就是钟灵毓秀!你可还记得,那个失踪的小孩儿叫什么名字?” “似乎叫田钟……” “而那个丢了钱袋的店老板叫什么?” “许灵!” “那么私塾先生刘庭的妻子叫什么,你应该也记得吧?” “丁良毓!原来,她早已经告诉了你!”唐墨的心已经沉到谷底。苏拙卫秀这两人实在太可怕了! 苏拙道:“没错,这就是为什么那个外乡人会到处打听镇上人的姓名,为的就是设计这场计谋!卫秀让我帮了三个人,最后一个名字中有秀字的,自然就是她了!她就是用这种方法在向我求助!” 唐墨把拳头捏得“咯咯”响,厉声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一切,居然伪装得这么好!” 苏拙冷笑道:“如果不装得像一点,如何教你放松警惕?在难走的蜀道栈道上,小依不小心摔伤了腿。我必须回头取水,使得我无意中撞到了那两个监视我的人。因为山道上无处可躲,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这样一来,你便失去了我的行踪。后来我做的事,你自然就不清楚了。我在那座闹瘟疫的村子里发现了那个中毒的死尸,与双面人交了手。同时也伪装成了庸碌猥琐的牛德贵,为的就是混进你的婚礼,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阴谋!” 唐墨已经开始心寒,又有一丝心慌。虽然早有人告诉过他,苏拙这个人不好对付。可是直到此刻,他才真正领略到苏拙的可怕! 苏拙又道:“在酒宴上,卫秀认出了我,而你则被我骗了过去。同时,我也发现了偏厅里那三十几人,都是当年的逆犯!不过后来我知道,你这是使的诈。因为你知道,这三十六人中,除了一开始就逃跑的那人,还有那个聂金兀,也看出了你的歹意。于是他也跑了,不过同样中了你的青木之毒。你知道他走投无路之下,向洛谦投案,供出了所有人藏在你府里这个消息。于是你将计就计,让洛谦来搜查。而聂金兀正好毒发,使得洛谦陷入被动,而曹府尹则对你更加不会怀疑。于是你就可以执行春水楼的计划!” “当晚三十四个人伪装成何将军的护卫,逃过洛谦的眼线。就在我不知从何处着手的时候,我发现了史乾坤。这个人与马真的死脱不了干系。于是我找上了他!巧的是,他与陈廷居然聚在了一起。而陈廷在晚宴上,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你必须将他出掉,而我正巧目睹了他的死。如果我没有猜错,那黑水毒,是你在送他出门时,按住他行礼的手的时候下的!陈廷手上沾到酒水,很快将毒喝进肚子里,毒发身亡。不过我也从他口中得知里婉娘死于鉴心庵的事情!” 唐墨冷然道:“你不该去鉴心庵!” 苏拙道:“可是我不得不去!听说了这件事后,我便起了疑心。婉娘为什么要去鉴心庵自杀?那里离城很远,又是不知名的去处,这实在很让人怀疑。于是我连夜赶到鉴心庵,见到了明月禅师,也就是你的母亲。起初我并不知道她的身份,直到她下毒毒倒了我,我才想明白了一切。从鉴心庵住持慧言口中得知,你经常会去鉴心庵。当然你是去看望母亲。可是婉娘有些多疑,怀疑你去鉴心庵私会情人,便跑到那里大闹了一场。这一幕正好被明月看到,她知道这女子留着只会坏事,便将她骗到房中,毒死了她。因为所有人都看到婉娘进了鉴心庵,明月无法将尸体偷偷运出去,只能让双面人将尸体悬吊在大树上,伪装成自杀!” 说到这里,苏拙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你的母亲知道你嗜书如命,为你能多在她那里留片刻,在房中放了几百本书籍,时时擦拭,连一点灰尘也没有。她为了你,腾出小屋,让你把周青莲夫妇关在那里。甚至为了你杀人!” 唐墨目光闪动,有些动容。苏拙顿了顿,道:“至此,我已经大致上猜到了你就是幕后的主谋。可是我还不知道你的计划,于是我只能赶到春水楼。在春水楼前,听洛谦提起,这才将所有的事情联系了起来!” 唐墨静静听苏拙说完,长叹一声,道:“苏拙,你说得一点也没错!事情就是这样!” 苏拙哼了一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唐墨,我劝你收手吧!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唐墨忽然哈哈大笑,道:“收手?苏拙,我本以为你这样聪明的人,不会说出这样天真的话!” 苏拙叹了口气,道:“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的!” 唐墨伸手指了指大屋一角,那里有两口大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他冷然道:“这间屋子就是我炼制五毒的地方。看到那两口大锅了吗?只要两口锅中的汤液一混合,就成了这世上最猛烈的毒药。这么多的毒液瘴气,就算是一群水牛也要毒死了!苏拙,我知道你会来救人,所以早就为你准备好了墓地!” 苏拙面色一变,看向那两口大锅,心中忐忑不安。若是只有他一人倒也罢了,可是还有一个身受重伤的叶韶和一个不会武功的段丽华。这两人要如何救? 唐墨见他分神,忽地手一扬,袖中猛然射出一丛银针。这银针并不是飞向苏拙。苏拙已经有了防备,唐墨知道这小小银针,绝无法伤到他。银针的目标,是无法动弹的段丽华和叶韶! 苏拙目眦欲裂,想要阻挡,已然来不及了。就在这时,从屋中一角,忽然闪出一个人影,站在了二女身前。他手中钢刀疾舞,舞成了一道寒光,这寒光又形成一道屏障。只听“叮叮叮叮”声连响,几百根银针居然全被这寒光挡住,一根根掉落在地! 蜀道之难卷第三十九章 报应不爽 唐墨势在必得的一击徒劳无功,脸色变了变。苏拙脸上露出惊喜,段丽华满眼全是惊讶。挡住这些银针的,正是洛谦。他早已赶到,看到药铺门口停着的马,便跟了进来,始终躲在暗处,把苏拙和唐墨的对话全听在耳里。当唐墨的手扬起来时,他便已经知道唐墨的目标是被困住的二人。 洛谦没有犹豫,几乎使出了生平所有的本事,终于挡住了这惊天一击。他暗暗松了口气,回身将叶韶和段丽华手脚绑缚割断。两人都被绑了许久,双腿麻木,绳子一松,便不由自主地软倒下去。洛谦忙一手搀住一人。 苏拙嘴角一扬,喊道:“带她们走!” 洛谦点点头,没有犹豫,夹起两人往外走去。门口忽然出现几个大汉,拦住去路。洛谦眼中忽然露出狠厉的目光,冷冷道:“今天谁敢挡我,谁就要死!” 苏拙知道以洛谦之能,对付唐墨的手下,一定不在话下。他眼睛始终盯着唐墨,而唐墨也把注意力都放在苏拙身上。两人似乎都不愿意先动手。高手的对决,胜负只在毫厘之间。 苏拙忽然想起昨天的情形,道:“唐墨,若是你昨天就出手,只怕也不会落到今天的窘境!” 唐墨缓缓点头,微微叹了口气,道:“这世上的事情,本来就没有办法计算得十全十美。我错就错在低估了你,苏拙!” 苏拙冷笑一声,道:“你犯的致命错误有两个。第一,你不该杀我的朋友!你为了引我中毒,不惜用六道轮回经为饵,书页涂上青木之毒,使马真中毒身亡。你知道我一定会来调查马真的死因,也就会看到那张书页。在吃惊之下,难免会用手拿那张纸,自然也就会中青木毒。” 唐墨点点头,道:“不错!只是我没想到,青木毒居然都没有毒死你!那我犯的第二个错误,又是什么?” 苏拙道:“你不该去招惹卫秀!难道你不知道,女人是这世上最危险的动物,尤其是聪明的女人!” 唐墨淡淡一笑,道:“没错,我的确犯了致命的错误!但是我还有纠正的机会,那就是在这里杀了你!” 苏拙冷笑:“既然如此,那就请吧!” 话音刚落,唐墨已经动了起来。不过他并没有向苏拙出招,而是向墙边的那两口大锅而去。苏拙霎时间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忙回身追过去。 洛谦带着二女,堪堪冲到院中,又陷入包围。但这些人不过是一般庸手,洛谦即使不用双手,也能周旋其间。让他担心的,还是大屋里的苏拙。苏拙死而复生,谁知道他会不会再突然由生入死? 苏拙却无暇顾及自己的身体会不会忽然不听话,他只知道,要是让唐墨将两口锅打翻,不单是自己,整条街的百姓,只怕都要中毒身亡了!因此他眼见唐墨去势甚疾,自己恐怕已无法赶上,只能凌空跃起,拍出一掌。 这一掌掌风猎猎,威力之大,竟是前所未有。不单唐墨觉得不可思议,就连苏拙也一时想不通,为何经历生死之后,内力居然不减反增? 这一掌,唐墨必须躲。而他这一躲,便让苏拙赶到了前面。苏拙站在唐墨与大锅之间,形成了一道天堑!唐墨眼中精光闪动,忽地手一扬,袍袖间飞出点点银光。 苏拙知道唐墨第三次射出银针。对他来说,这银针的威力只会一次比一次小!苏拙双臂一圈,形成一道掌风,将银针带偏方向,全射进了草药堆中。唐墨知道银针无法奏效,身子紧随在银针之后,斜劈一掌,向苏拙胸口而去。 唐墨的杀招,原来在这里!苏拙为挡银针,招式用老。就在这旧力将尽,新力未生的时候,丹田内忽然涌出一道气流。苏拙自己也吃了一惊。这股气流,苏拙从来没有使出来过。他竟似乎能感觉到丹田中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圆球,散发着五色光芒。从中正涌出阵阵的五色气流,贯通四肢百骸。 苏拙当然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但那股气流却是实实在在的。更奇怪的是,气流居然包容金木水火土五行属性。他心中惊骇:五毒?!手上却不停,一掌正与唐墨的掌力相交。 唐墨忽觉一道奇怪阴毒的劲力,透过掌心向自己体内疾蹿。被这劲力冲破的经脉,一时如刀割,一时如火烧,等等痛苦,不一而足。他没有尝过五毒的滋味,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内功。唐墨胸口如遭重锤,倒飞出去,摔在地上。 苏拙接上第二掌,掌风笼罩了唐墨前后左右。就在这时,忽然听见一声厉叱:“住手!” 苏拙听见这喊声,吃了一惊,手上力道尽消。只见卫秀先从药草堆另一头现出来,后面跟着明月。明月手中拿着一把匕首,正横在卫秀咽喉。 唐墨霍然起身,闪到一旁,与苏拙拉开些距离。他冲明月喊道:“母亲,你怎么会来这里?” 明月颤声道:“墨儿,我绝不会让你独自对付他们的!”说着冲苏拙厉喝道:“苏拙,你想要卫秀死在你面前吗?” 苏拙冷然道:“你放了卫秀,我让你们离开成都府!” 明月冷笑一声,道:“放我们走?笑话,我们的仇还没报,岂能轻易就走!” 唐墨沉声道:“没错!”话音刚落,他袍袖一挥,劲风带起大锅下的木柴,火星四溅,落在苏拙身周的药堆上。这些草药都已晒干,遇火即燃。瞬间四周升起几道火墙。苏拙来不及反应,已被火墙包围在中间。 明月与唐墨放声大笑起来,卫秀则不为人察觉地落下一滴泪水。火势甚疾,苏拙冲不出去。他凌空劈出数掌,掌风将药堆震开,火墙瞬间坍塌。然而火星散落,又引燃了其他的药堆。整间仓库瞬间涌起大火。 苏拙冲破火墙,猛然神色一凛,大喝一声:“不要杀她!” 话音还未落,曲梅的身影忽然从暗处冲出,一掌正拍在明月背心。只听“咯咯”两声脊骨断折的闷响,明月瞪着双眼,已然殒命,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曲梅击毙明月,顺势揽住卫秀腰身,将她抱出火场。唐墨目眦欲裂,大喝一声,挥出两掌,不顾一切地击向两人。苏拙知道他悲愤已极,只得出掌阻止,掌风猛烈,竟将唐墨死死摁在了墙上。唐墨看着母亲的尸身,惨然一笑,道:“苏拙,你赢了!杀了我吧!” 苏拙脸色郑重,道:“我还有话问你,幕后的主谋,到底是谁!” 唐墨眉头一扬。苏拙道:“从百里村开始,我就猜到幕后一定有一个大人物,在操纵所有的事情。最初我以为是李宣,因为他是朱贵的幕后的老板。可是朱贵临死前,想要说的并不是李宣的名字。后来我也怀疑过你。因为从金陵跟踪我的人,不可能是你的手下。你的势力还远远没有达到那种地步。那些人自然就是李宣的人!在八部天龙组织中,你是夜叉,李宣是天众,地位还要比你高一些,你绝无可能命令他给你办事!再者,我手中的地狱道和恶鬼道两本书,自从被朱贵偷去,便再也不见踪影。而你又是如何得到的呢?因此,我想,一定还有一个比你们地位更高的人,在操纵这一切!” 唐墨嘴角泛起一丝轻蔑的笑容,道:“苏拙,你想知道幕后那人?可是我不会告诉你的,你永远也别想知道!哈哈哈……” 蜀道之难卷第四十章 除夕之夜(本卷完) 火势凶猛,已经将两人发丝烤焦。苏拙举起手掌,眼中厉芒陡现,喝道:“你说不说!”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浓烟卷来,呛入口鼻。苏拙心知有异,定睛一看,只见一个黑影如飞一般跃到那两口大锅旁,袍袖一卷,大锅平飞而起,飞到半空。苏拙暗叫不好,弃了唐墨,转身向大锅而去。而那黑影打飞大锅,身形一闪,又已经跃到唐墨身边,袍袖一卷,卷起唐墨,身子一扭,腰身弓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以一种奇异的姿势,冲过火焰,消失在浓烟之中。苏拙瞥眼瞧见,暗暗心惊。这人的身手,比他只高不低,原来这里还有高人潜伏! 但他已无暇他顾,双臂挥舞,将两口锅稳住,平平推出。两口锅滴溜溜直转,撞破墙壁,稳稳落在院中,锅中汤液不曾洒出一滴来。这几下变化,使尽苏拙生平绝技。他长出一口气,全身像被抽空一般,从半空落到地上。就在这时,大屋已经不堪承受大火,“轰”一声倒塌下来! 院中尘埃落定,所有人看见房屋轰然倒塌,而苏拙还没有出来,都惊骇莫名,放声喊道:“苏拙……”“苏先生……” 火光冲天,就在众人忐忑之际,一道人影冲天而起。那人身上冒着火光,落在地上,不是苏拙还是谁?他将烧着的外衣脱去,着地一滚,扑灭身上的火。众人见了他,有的喜极而泣,有的兴奋高喊。洛谦大声道:“苏先生,你果然跑出来了!” 苏拙笑道:“昨天我便去了趟阴曹地府,可惜阎王不肯收我。今天自然也不例外!”说罢与洛谦哈哈大笑。 洛谦道:“逆魁伏法,大家都安然无恙,一切都平息了!” 众人心有同感,脸上都挂起微笑。段丽华看见卫秀,笑着扑进她怀里,笑道:“秀姐姐!” 卫秀搂住她,笑道:“你受苦了!” 段丽华看了看苏拙,笑道:“秀姐姐,方才我在里面,听苏先生与那唐墨说话。原来他早就知道我是你派来的!” 卫秀笑着一点她额头。苏拙也笑道:“你一路上三番五次提醒我,就差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了。我若是再猜不到,岂不是天下第一的蠢蛋?” 段丽华疑惑道:“我有表现得很明显吗?” 苏拙道:“怎么没有?在那镇上,我让你独自一人去田家,就是在试探你。果然,你将关键的线索拿给了我,说明你不是我的对头。后来你又洗去铅华,就想告诉我,你隐瞒了年龄,而且你还有更多的事瞒着我。后来你又见到我身上的伤口,唯独碰了碰卫秀留给我的箭伤。再后来就更加明显了,你见到卫秀果真要嫁给唐墨,比我还要着急,居然敢独自去唐府!如果我还猜不到你的身份,我也不配让你叫一声先生了!当然,还有这个……” 他说着从怀中衣兜里拿出一支碧玉发钗,递给卫秀,道:“这发钗价值不菲,却绝不可能是青楼女子之物。而且上面还刻着两个小字,正是你的小名!” 段丽华喜道:“想不到你居然把这支钗赎了回来!” 苏拙道:“我们帮许老板找回了钱袋,他怎么还会收我的酒钱?自然就把这只发钗还给了我!” 卫秀道:“小依十二岁就被卖到青楼,充作官妓。不过她一进青楼,便被花绵仙子发现了,并给她赎了身。花绵本想讲她调教成自己的传人,后来发现小依着实聪明伶俐,便送到我身边,作为我的婢女。不过我这人并不需要人伺候,于是就与小依成了姐妹!她早就听过你的名头,一直想见你。于是我索性就让她来帮你!” 段丽华吐了吐舌头,笑道:“苏先生,唐墨有一句话说得没错,你的确很可怕!还好我不是你的敌人,不然小命早就没了!” 众人哈哈大笑。曲梅躬身对叶韶道:“夫人,我已在城中安排妥当,可以前去暂且调养内伤!” 叶韶点了点头,卫秀与段丽华挽着叶韶,缓步走出药铺。苏拙看了一眼还在燃烧的大火,对洛谦道:“洛捕头,这里还要麻烦你啊!那两口锅中的毒药,一定要妥善处置!” 洛谦大声道:“苏先生只管放心!我这就去办!”说着大步离去。 转眼间,院子里只剩下苏拙一人。他看看远处看热闹的百姓,微微一笑,沿着街道信步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就看见前面一家小店,炉子上冒着热气。不知怎的,这热气忽然让苏拙心中充满了温暖。苏拙迈步进店,巧的是,这里就是那天晚上他请洛谦喝酒的小店。 短短两天,却经历生生死死,仿佛一辈子那么久。他看见门口坐着的那老头,笑道:“老丈不收拾店铺,准备过年吗?” 那老头似乎也认出了苏拙,懒洋洋道:“小老儿无妻无儿,独身一人,这年过与不过,有什么要紧?” 苏拙微微一笑,还在上次那个座坐下。老头没等他开口,端上一壶酒和一碟花生米。苏拙抚掌而笑,老头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坐回门口。苏拙端起酒杯,轻轻闻了闻酒香。店外忽然响起一阵爆竹响声,接着全城都似乎沸腾起来,爆竹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常。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灯笼,围坐在一起,准备吃一年中最重要的一顿晚饭。 酒过三杯,苏拙身上暖洋洋的,长舒了一口气。忽然身后有人笑道:“想不到除夕之夜,苏先生居然独自一人在这小店里喝着闷酒!” “华平?”苏拙一愣,回头看去,只见华平一家三口和凌霜一家三口都站在身后。就连秦雷也携着妻子和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笑呵呵地看着苏拙。秦雷对少年道:“坤儿,这就是你天天说要见的苏先生!” 少年秦坤忙上前行礼。苏拙奇怪道:“你们怎么来了?” 凌霜笑道:“我们怎么舍得让你独自一人过年呢?你从金陵出发,我们也乘船出发了。只是途中遇上了些事情,这才耽搁了。” 秦雷道:“若不是我老秦写信给洛谦,他怎么会那么巧,正好坏了唐墨拜天地之礼?哈哈哈……” 苏拙笑了起来,华平道:“不光我们来了,你看!” 苏拙回过头,就看见叶韶牵着卫秀和段丽华,站在门口,对着苏拙笑。洛谦自然是一直跟着段丽华而来。燕玲珑终于再次见到叶韶,喜极而泣,也走上前去。叶韶满心欢喜,看着女儿和弟子。卫秀笑道:“苏先生是大家的恩人,我们岂会忘了你?” 段丽华接口道:“可不是!” 卫秀笑道:“小依,你这一路跟着苏先生,想必学到不少!不如大家做个见证,让苏先生收你为徒,如何?” 段丽华忽然脸红了,低下头去。秦雷哈哈一笑,道:“你这小丫头不说话,难不成是想嫁给苏拙不成?” 话音刚落,苏拙段丽华和洛谦都一阵尴尬。段丽华急道:“我才不想嫁给他!哪个女子想嫁给苏先生这样的人,一定是昏了头!” 凌霜忽然笑道:“妙极!一个男人若是想让所有女人都喜欢,实在很难。而要想让所有女人都厌恶,那是难上加难。若不是这男人缺点太多,就是他优点太多!” 苏拙苦笑道:“原来你们是来作弄我的!我才多大年纪,就能收徒了?” 卫秀笑道:“我知道苏先生曾经拒绝过小依拜师的请求。今天我再为她说一次情,如何?你年岁比小依足足长了一纪,如何不能收她为徒?” 苏拙看看众人,无可奈何,只得点了点头。段丽华大喜,恭恭敬敬向苏拙磕头,行了拜师之礼。她一起身,忽然嘴一撇,道:“不对,以后我叫苏先生师父,岂不是就要叫秀姐姐作师……不行不行,吃亏了!” 卫秀脸一红,苏拙尴尬地干咳两声。旁人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小店里一时热闹非常。大家把桌子拼起来,亲自下厨,把店老板也请上了桌。天色渐晚,所有人推杯换盏,大声说笑,其乐融融。 苏拙趁着大家都没注意,悄悄起身走到店外。空荡荡的街道上吹来一丝清冷的寒风。远处夜空中不时亮起烟火。苏拙嘴角含笑,回头看看店堂里一群欢笑的好友,心里感叹:真好! 他越走越远,终于隐没入夜色中。有些事情,还是一个人担着。这样最好…… (不用奇怪,秦坤自然就是拙作《玄空诀》中秦柯的父亲。) (蜀道之难卷到此就告一段落了,感谢大家支持。明天开始更新下一卷,天竺古佛。故事进入后半段,该出场的人物,也要陆续登场了!) 天竺古佛卷第一章 妖女(上) 今年立春很早,但此时仍旧春寒料峭。初七刚过,有的人还在等着上元佳节,似乎只有看花灯、猜灯谜、闹过元宵,这年才过得完整。而有的人,却早已在远方的路上漂泊。甚至有的人,连除夕也没有过,就已经独自上路。 苏拙不由得开始怀念隐居玉笥山的三年,虽然也是独自一人过年,但总还是能喝顿好酒,睡个好觉。也不至于要在除夕之夜,居然要丢下一屋子的好友,不辞而别。 然而他又不得不走。不论是华平、燕玲珑还是卫秀、段丽华,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这次顺利化解了唐墨的危机,江湖再次回归平静。然而苏拙却高兴不起来。他看到了隐藏在这平静背后的暗潮汹涌。可是在除夕之夜这样日子,苏拙又怎么忍心破坏他们的好心情? 或许这就是智者千虑。越是接近真相,越能感到无处不在的压力,让人窒息。苏拙不想让身边的好朋友看出自己的反常,因此,只能选择离开。 而让他这么着急的直接原因,则是华平一行人带来的那两个消息。华平说,他们由水路入蜀,却在半路遇到一件奇怪的事情,因此耽搁了。几人乘着大船,抵达泸州境内时,在江边发现了一个身受重伤的男子,便救了起来。但这人没有活到郎中来,指着自己连说了几声:“高……高……”便一命呜呼了。几人因为心急赶来与苏拙会和便没有查探到底怎么回事,只是将那人择地安葬,耽误了两天。 不过他们也因此听说了两个消息。 第一件事,大理国皇帝向大宋进贡天竺古佛。这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自从当年太祖南征,挥玉斧,以河为界,停止南侵。大理段氏感念太祖仁德,具表自称藩属。大理人人信佛,每年都会向朝廷供奉佛宝。不过今年进贡的天竺古佛,传闻是由释迦传人迦叶祖师亲自开光,距今已有千年。这尊古佛相传一直供奉在天竺的那烂陀寺,后来岁月变迁,这佛宝也历经劫难,不知所终。不知为何,居然流落到了大理国,秘密藏在金襕寺迦叶殿中。 如今大理国又要将它进贡大宋,实是一件盛事。然而,进贡的队伍到达泸州时,整队人马几十人却忽然消失了!一时间,江湖上议论纷纷,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朝廷也被惊动,派出人手前来详查。 第二件事,传闻当年在少林寺被圣手书生萧水墨盗走的修罗卷,再度出现!而且传闻这卷经书出现的地方,正是泸州! 华平和燕玲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丝毫没有在意。可是苏拙却是心头一沉。当年萧水墨盗走了地狱道和修罗道两本书。地狱道最终被夺回来,可是修罗道从那时便消失了。无论是卫潜,还是李宣、唐墨,手上都没有这本经书。 多年来,苏拙始终没有放弃对这本书的寻找。这不仅因为当年对怀善的承诺,更因为这本书危害实在不小。经过朱贵、李宣和唐墨等人的事情,苏拙已经隐隐猜到,这本书的下落,或许与那个神秘的八部天龙组织有着密切的关系。 如果那消息不假,岂不是说明八部天龙正在泸州,而且定然与天竺古佛一事有关联? 想到这里,苏拙如何能坐得住?他立时动身,没有惊动旁人,连夜出城,直奔泸州。 苏拙从回忆中醒觉过来,忽然神色一凛,向身后看去。然而山道上并没有人。山路狭窄,两边都是立壁,除了几个窄小石窝,并没有藏身之处,因此绝无可能有人藏在身后。苏拙叹了口气:莫非自己连日赶路,精神也疲乏了?可是这感觉是如此真切,一出成都府城,便感觉有人跟着,可是一回头,不要说人了,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他摇了摇头,翻过山头,远远就可以看见泸州城的青石城墙。入了春,又经过几个晴天照耀,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站在山腰空旷处,几乎能感觉到暖风吹拂脸颊的惬意和煦。苏拙赶了一段山路,身上微微出汗,便脱了厚重的外套,系在腰间。 前面不远是一条溪流,从山顶流下来,到此处已显出宽阔,一直蜿蜒到城中。苏拙走上前,坐在水边大石上,掬起一捧溪水,喝了一口。果然清冽甘甜,令人精神一震。他又捧起水,洗了把脸,当真沁人心脾,神清气爽。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叮玲玲”清脆悦耳的声响。接着便听见一个女子开口唱道:“小溪水哗啦啦流嘞,情哥哥你慢慢走嘞,小妹妹我把花儿摘,编个环儿头上戴嘞,情哥哥你回头看一看,看我到底美不美嘞!”歌声嘹亮悦耳,更兼泼辣热情,与中原女子含蓄温婉绝不相同。 苏拙怔了怔,循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溪流下游处,一块大石上坐了一人。两人离得并不远,只是方才那人被树枝遮掩,苏拙竟没有看见。这时那人扒开树枝,向苏拙看来。 苏拙这才看清,那人居然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这女子细眉大眼,脸蛋小小的,鼻子和嘴也小小的,肤色极白,如瓷娃娃一般。她头发并没有绾起来,而是用五颜六色的丝线,扎成了许多条小辫,就那么自然地披散在肩头。 只看了一眼,苏拙就知道,这女子并不是中原人士。她一身碎花衣服,也与中原人不同。虽然春寒料峭,但这女子却似乎并不怕冷。上衣领子开得极低,把雪白的脖颈都露了出来。两只袖子也只齐胳膊肘,露出一段欺霜赛雪的小臂。下身围了一条齐膝的皮裘短裙,两根玉葱般的小腿伸在溪水中,正在戏水。她手脚腕上都戴着银质镯子,手脚一动,镯子上的铃铛便“叮玲玲”响起来,如奏乐一般,煞是好听。 苏拙从没瞧见过这般打扮的女子,居然看得走了神。那女子满眼含笑,一点也不像中原女子般羞涩,大声喊道:“喂,你看什么?”说话的时候,双脚拍水,击打起一片水花。 苏拙一怔,回过神来,顿时发现自己失礼,尴尬道:“实在抱歉,是我冒犯了!” 那女子“咯咯”娇笑,道:“你们汉人说话,都是这么文绉绉的吗?说了半天,别人也听不懂,岂不是跟放屁一样?” 苏拙又愣了愣,居然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得微笑。那女子又道:“喂,你方才弄脏了溪水,是不是得赔我?”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天竺古佛卷第二章 妖女(中) 苏拙愣了愣,道:“我何时弄脏溪水了?” 女子道:“我看见了,你还想不承认么?你方才在溪水里洗脸来着!” 苏拙只觉无奈,笑问道:“如果我没有看错,姑娘却是在溪水里洗脚来着!” 女子居然点了点头,认真道:“没错!” 苏拙又道:“莫非姑娘的脚,比我的脸还要干净么?” 女子道:“莫非不是么?”说着两只脚抬出水面,往前一伸,道:“你瞧瞧,是不是比你的脸干净?” 只见她一双小小的玉足,不但干净,而且雪白。然而苏拙却只能苦笑。这异族女子一点也没有男女之妨,风情万种,却也让人头疼。更让人无奈的是,这样美貌而又大胆的女子,是绝对不会讲理的。苏拙再次想起孔圣人的名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他做了一个男人能做的最正确的选择,那就是绝不要和这样的女子争辩。苏拙点点头,说道:“的确!姑娘的脚确实比苏某的脸要干净多。”说完,就向着小路走去。 谁知那女子大声道:“原来你叫苏某,真是奇怪的名字!” 苏拙轻轻一笑,也不想与她解释,大步向前。刚走出两步,便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小路前面,正有四个人往山上走来。山道狭窄,这四人前后跟紧,离得不远。四人全是乞丐,一身鹑衣,破烂脏污。打头的是一个老丐,脸上长须油光发亮,遮住了半边脸。他背后背了八个口袋,显然地位不低。后面跟着那人年纪也不轻了,却只背着四个口袋。最奇的是,他左眼窝凹陷着,瞧来十分吓人,竟是个独眼。最后两人则是年轻的乞丐。 苏拙不由得一愣,心想:丐帮不是向来在北方活动么?怎么会到这里?而且还来了个八袋长老? 四名乞丐气势汹汹,大步走来。苏拙忙向旁边让开,那几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过去,却是向着水边那女子而去的。苏拙忍不住让到一边,驻足观看,只见一个小乞丐指着那女子道:“师叔,就是这小妖女,打伤了我们四五个兄弟!” 苏拙一愣,听这乞丐的意思,这小姑娘居然惹上了丐帮,而且还打伤了人。他方才倒真是看走了眼,忍不住重新打量起这女子来。只见那少女头也不回,两只脚抖了两下,将水珠抖落,伸进岸上的草鞋里,自顾自将鞋穿好。 这少女丝毫没有将丐帮几人放在眼里,那长须丐面色沉凝,没有说话。独眼丐却已经吹胡子瞪眼,怒道:“兀那妖女,是不是你打伤了本帮弟子?” 少女起身笑道:“老头,我哪知道谁是你的弟子?你可不要诬赖好人!” 那小乞丐见她抵赖,气得大叫:“你不要狡辩,我当时看得真真的!你不但打伤了我们的人,还在酒馆口出狂言……” 少女笑道:“哦?我说过什么狂言?” 那乞丐怒气冲冲,道:“你说本帮弟子都是色鬼,长老就是老色鬼,帮主就是色鬼的祖宗……”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忙住口不说。 然而他这几句话已经出口,那是再也难以收回了。苏拙心中暗笑,丐帮自古有之,唐末乱世时发展壮大。但由于良莠不齐,又缺乏管束,作恶不浅。丐帮的作为,他也有所耳闻,想不到这女子居然敢当众这么辱骂,也算大胆。他料到这女子惹上了丐帮,只怕无法善了,便更不能走了。 那少女依旧笑嘻嘻地,道:“我记得好像不止这些吧?你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小乞丐低下头,不敢说话。少女道:“老头,你们是乞丐不是?” 两个老丐面面相觑,点头道:“自然是乞丐!” 少女又道:“既然是乞丐,又去什么酒楼?去了酒楼,吃些剩菜剩饭也就罢了,偏偏还要点些大鱼大肉,还要上好的酒水,这岂不是不守本分么?” 独眼丐怒道:“本帮弟子自管吃喝,又碍着你什么事?” 少女道:“他们吃喝倒也罢了,却贼眼兮兮,只顾往本姑娘身上瞧,这又怎么说?” 独眼丐怪笑一声:“哼哼,谁让你穿成这样,难道不是专门来勾引男人的?” 少女并不羞怒,却道:“本姑娘只让俊俏的男人看,岂会让猪狗来看?”说着,眼波向苏拙瞟来。苏拙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头一次产生这种奇怪的感觉,看着如此美貌的少女如水的眼神,反而浑身不自在起来。 少女与独眼丐越说越起劲,倒真应证了小乞丐的话。那个始终没说话的长须长老重重哼了一声,回头看见苏拙,道:“朋友,有路不走,何必瞧热闹呢?” 苏拙本也不想管这等闲事,但听闻事情经过,又听这人口气不善,不由得有些担心起这少女来。他笑道:“这就走,这就走……”然而脚下却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那少女忽然喊道:“苏某,你难道不是个男人?瞧见这几个人欺负我,你好意思走么?” 苏拙苦笑,独眼老丐霍然回头,冲苏拙道:“原来你二人是一路的!” 苏拙摇头,那少女却道:“我们自然是一路的,我连他的名字都知道呢!他叫苏某!” 长须老丐有些城府,心道:苏某,这是个什么名儿?莫非这妖女是在诓我们?他如此想着,对苏拙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拙笑道:“我只是个过路的!” 少女笑道:“苏某,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找我麻烦么?” 少女似乎一心想将他牵进来,苏拙忍不住皱起眉头。他道:“不想!”这回答让少女有些气结。苏拙又道:“我虽然爱瞧热闹,却不想被人无端牵连进是非!” 少女面色微变,道:“难道你就这么看着他们欺负我?” 苏拙冷笑一声,道:“姑娘分明有恃无恐,我想,以你的手段,不需要我帮忙吧?” 少女转怒为喜,道:“想不到你这人眼光倒是不错!” 这少女喜怒无常,着实难以捉摸,苏拙不由得微微摇头,心想,只怕又惹上了一个大麻烦!只听少女又道:“这几个叫花子,我倒是的确没有放在眼里!” 独眼丐勃然变色,怒道:“小妖女,你这口气太大了些吧!” 少女笑嘻嘻道:“口气大不大,要试过才知道!” 独眼丐怪笑道:“好!”话音一落,他手往腰间一口破布口袋中一探,忽地甩出一团五彩斑斓的物事。那物向少女疾射而去,飞到半空,苏拙才看清,原来那竟是一条花斑毒蛇,足有三指粗细,三尺长短。倒三角脑袋上一对通红的小眼,吐着鲜红的信子,向少女飞去。 天竺古佛卷第三章 妖女(下) 苏拙吃了一惊,丐帮中耍弄毒蛇的人的确不少,可是此时未到惊蛰,哪里有蛇不冬眠的?是以苏拙也没想到这独眼丐居然会使这招。苏拙心一沉,想要赶过去相救,已经是来不及了。谁知那少女满不在乎,右手凌空一探,竟准准抓住了毒舌的身子。那蛇吐着信子,蛇头猛地向少女脸上袭来。这蛇的攻击,快如闪电。但那少女右手上劲力一吐,手指在那蛇的七寸上一捏。蛇头没碰着少女的脸,便垂了下去。 少女将死蛇随手扔在地上,轻蔑道:“在本姑娘面前玩蛇?真是鲁班门前耍大刀!” 这句话本该是班门弄斧、关公门前耍大刀。她汉话说得不伦不类,苏拙暗暗好笑,方才提起的心,也放了下去。看来这女子敢惹丐帮,确是有些能耐。 独眼丐伤心自己的蛇惨死,大吼道:“你敢弄死我的蛇!”说着双手都伸进那口袋里,接连抓出五六条各色毒蛇,不住向少女扔去。这独眼丐居然能在寒天驭使这么多毒蛇,苏拙也不禁感到有趣。 只见那少女丝毫不惧,将蛇抓在手里,随手扔在地上。那些蛇在少女脚下不住游动,有的竟顺着少女光滑的小腿缠了上去。 这情形诡异至极,苏拙又好奇又觉不可思议。那些蛇儿不但不去攻击少女,反而在她脚下十分乖巧。除了那独眼丐,其余三个乞丐也觉这件事匪夷所思。他们对独眼丐的本事都十分清楚,怎想到碰到了这少女,居然处处吃瘪。 那独眼丐气得哇哇大叫。苏拙忍不住笑道:“老叫花,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季节?如今天气还没回暖,这蛇儿都在睡觉呢,哪里能在这个时候拿出来吓人?” 一个小乞丐怒骂道:“你懂个屁!我们师叔长年给蛇喂食药物,这蛇根本不用冬眠!” 那少女却嘻嘻笑道:“给蛇喂云炎散么?也亏你们想得出来!只不过这蛇儿就算不用冬眠,见了本姑娘也要乖乖称臣!” 长须丐面色一沉,道:“你居然连云炎散都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女嘻嘻直笑,却是避而不答。苏拙若有所思,忽然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来。那独眼丐口袋中毒蛇用尽,就没了主意。少女见他再抓不出蛇来,嘻嘻一笑,道:“原来你的蛇儿用尽了,那就瞧瞧我的宝贝吧!”说着手伸进皮裘短裙前面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把黑乎乎的玩意儿。 苏拙定睛一看,只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那少女双手捧着的,居然是一堆毒虫,有蜘蛛、蝎子、蜈蚣等等。几十、几百只毒虫在少女白嫩的手指间蠕动蹿爬,瞧来令人作呕。 那独眼丐能在寒天驭使毒蛇,本事已然不小。这少女居然能找着这么多毒虫,相形之下,高下立判。而站在一边看热闹的苏拙今天算是大开了眼界。 少女大喊一声:“来喽!”将手中毒虫往四丐身上一撒。四丐慌忙后退,避开毒虫。那模样慌乱至极,只惹得少女“咯咯”直笑。长须丐哼了一声,解下腰间的布口袋。他这口袋很大,抖搂开来,只怕能装下一个大活人。 长须丐将口袋一张,身子转了两圈,将面前的十几只毒虫一股脑套进了口袋里。他这一手一露,少女也不禁变了神色。苏拙喃喃道:“布袋功?!想不到丐帮执法长老都来啦!这次阵仗可不小……” 正想着,那长须丐再次将口袋一开,袋中的毒虫纷纷落到地上,竟都已经死了。原来这些虫子被罩进口袋,便被长须丐的内力震死了。少女看得呆了,那长须丐闷声不响,挥起口袋,便向少女套过来。 少女脸似乎更白了,忙后退了几步。可是她身后就是溪流,再退就要掉进水里。长须丐手中口袋大张,将少女上下全笼罩其中。少女双手练舞,苏拙只看见从她手指缝间飘出五颜六色的粉末,往长须丐射去。 可是长须丐丝毫不惧,将口袋左一下右一下,不管是什么,都收了进去。少女无计可施,用力高高跃起,想要从长须丐头顶跳过去。谁知那独眼丐正看准机会,冷哼一声,大喝道:“妖女受死!”拿起一根竹杖,向少女劈头打去。 苏拙心中一惊,独眼丐隐在长须丐身后,就为了这一手偷袭。他这一棍封住了少女头顶,若是打实了,非要脑浆迸裂,命丧当场不可。 “下手何必这么狠呢?”苏拙自语一声,身子已经蹿了出去,后发先至,挡在独眼丐面前,手臂一振,将竹杖荡开,另一只手往少女腰上一圈,凌空转了几圈,脱出了长须丐口袋的笼罩,落在了一边空地上。 那少女恍如身在梦中,只觉眼前一花,已经稳稳站在地上。她转头看了一眼苏拙侧脸,一时心中迷醉,“咯咯”笑道:“原来你不但人长得俊,还这么本事!”说着身子居然倚在了苏拙身上,一条腿也勾着苏拙的腿。 苏拙微微皱了皱眉,往旁边一让。谁知少女居然寸步不离,始终贴着他。 那长须丐面色一沉,道:“原来是真人不露相!” 独眼丐被苏拙一招荡开竹杖,手中竹杖不住震颤,险些握之不住。他用力握紧,只觉手掌中一热,再看时,已经擦去了一层油皮。独眼丐脸色铁青,怒吼一声:“找死!”挺起竹杖,劈头打来。 苏拙看他竹杖来势虽猛,招式却也平平,正要出招。谁知那女子紧紧贴着自己,一时行动不便,无奈之下,只得站在原地,伸手抵挡。 独眼丐的竹杖如雨点般落下,却始终攻不进苏拙双臂。他越发着急,手中招式自然渐渐散乱。苏拙瞧准破绽,伸手一抓,竟将竹杖一头准准抓在了手里。那独眼丐用力回拔,可是竹杖却纹丝不动。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与苏拙相差太远,只是自己年纪也不轻了,在小辈面前丢脸,实在难堪,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少女忽然站直了身子,笑道:“独眼瞎子,我把你那些猪狗弟子每人刺瞎了一只眼睛,小惩大戒!你这么可恶,当然也要罚!可惜你已经瞎了一目,另一只眼睛也送给姑娘吧!”说着出指如风,右手小指直直戳向独眼丐的那只好眼睛。 天竺古佛卷第四章 高僧(上) 苏拙面色一变,心道:“这少女怎的恁的歹毒!”想着忽然抬脚,将独眼丐踹飞出去,另一手则抓住了少女手腕。 独眼丐也想到方才惊险,知道苏拙这一踹,实则是救了自己。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低头退到一边,再不说话。 那长须丐脸上阴晴不定,沉声道:“阁下果然好身手,何不留下名号,或早或晚,本帮定当登门拜访!” 苏拙淡淡一笑,道:“苏拙!” 那长须丐微微一惊,脱口道:“你就是苏拙?!好,好,好……”说着转身就走。 众人也不知他好什么,但他身为首脑拔腿就走,另外三名乞丐就算再不服气,也只得赶忙跟上跟着就走。苏拙看几人去远,将少女手腕一扔,大步就走。 那少女愣了愣,忙快步赶上,道:“原来你叫苏拙,居然还骗我!你别走这么快啊……你等等我……” 苏拙头也不回,冷然道:“你跟着我作甚?” 少女笑道:“你本事那么高,我当然要跟着你啦!” 苏拙冷笑:“再高也高不过你这南青囊门的高徒!” 少女面色微变,随即又笑道:“想不到你也听过南青囊门的名号!” 苏拙哼了一声,道:“能在寒冬随意驱使毒虫,这本事恐怕除了南青囊门,也不会有其他门派的人会了!我看你们不要叫青囊门了,改叫五毒教最好!” 没想到那少女居然并没有生气,反而拍手笑道:“苏拙,想不到你不但本事不小,见识也不简单!我早就劝过师姐,让她把名字给改了。可她就是不听!哼,门派由她领导,哪里会有前途?与其跟着中原那些郎中屁股后面吃屁,不如自立门户!这五毒教的名儿,着实不错!” 苏拙本是生气之下的讥讽,谁知道这女子居然一本正经。他只觉不可思议,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那少女一眼。少女见他回头,嘻嘻一笑,跟上两步,道:“你何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难道我说错了么?青囊门本来是一群郎中,整天研究经脉药草。可是咱们南青囊门已经与他们毫无关系!滇岭多毒物,我们自然也是每日与毒虫为伍。咱们早就不该叫什么南青囊门了!” 苏拙长叹一声,大摇其头。他倒不是因为这女子使毒物而厌恶她,而是见她出手狠毒,一出手便是要刺瞎别人的眼睛。如此狠毒之人,绝非善类。那少女似乎看穿了苏拙的心思,娇声道:“原来你是嫌我要那老叫花的招子!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不戳瞎他了。他那眼珠子有多宝贝么?嘻嘻……” 她说着故意凑到苏拙面前,伸出白白嫩嫩的一段小臂,道:“你闻闻我身上香不香?” 苏拙只觉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花香飘进鼻中,接着眼一花,脑中一阵眩晕。但这感觉只是片刻,随即便清醒过来。他眼一瞪,伸手抓住少女胳膊,沉声道:“你还想使毒?!” 那少女吓得花容失色,颤声道:“你、你、你怎么没有中毒?这百花散是我最近调制的,没有可能有解药的!” 苏拙也暗暗纳罕,为何自己只是眼睛花了一刻,便没了感觉。他只记得方才那一刹那,丹田之中生起一道细流,将那毒烟一股脑卷了去,最后又回到丹田之中。苏拙想起不久前身中唐墨的五毒,由生入死,又由死复生。这一番经历不知为何,竟在丹田中形成一团奇怪的气息,若有实质。 苏拙冷哼一声,道:“你方才说自己对师姐建议更改门派名号。如此说来,你师姐竟是南青囊门的门主了?我一路来此,并没有听说南青囊门有人在此地活动,你又是如何会到这里?我听说南青囊门行事并不歹毒。我倒要看看,如果把你送回去,你师姐会如何发落!” 少女这下当真是被吓着了,使劲挣扎,但是如何能挣脱苏拙如铁般的手掌?苏拙拉着她,向山下走去。少女心不甘情不愿,被他拽着。初时还从口袋中抓出一只毒虫,放在苏拙那只手上。谁知苏拙只是内力一震,毒虫便掉落在地。 少女无计可施,居然放声大哭起来。然而苏拙依旧不为所动,到得山脚,那少女也甚觉无趣,止住了哭声,但脸上却还留着泪痕未干。其实苏拙根本不知南青囊门在何处,更加无暇去到滇岭。他这么做,只是觉得这少女心性不定,须得好好教训一下,方才能让她重归正道。然而方才一时气愤,到了山脚稍稍气消,却又不知该如何结局了。 苏拙心中犹豫,手上用力便轻了些。少女趁机抽回胳膊,揉着被捏红的手腕,撅着嘴恨恨地看着苏拙。然而她脚下却并没有转身逃走,而是紧跟在苏拙身后。走不多远,只见前面有个亭子,亭中坐了一人。 苏拙忽然停下脚步,怔怔望着亭中的人。少女一愣,顺他目光看去,只见亭中原来是个和尚。这和尚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岁,身着月白僧袍,一尘不染。衣摆随着微风轻摇,说不出的潇洒。他双目微阖,端着一个白瓷杯,在鼻尖闻了闻,深吸了一口气。那神态,仿佛是嗅到了世间最美好的味道。 接着,那和尚轻轻抿了一口,似在品尝人世间最好的琼浆。但他只喝了一小口,便将瓷杯放下,似乎再也不想去碰它。少女瞧得新奇,哼了一声,道:“喝杯白开水也这么装模作样,真是作怪!” 苏拙摇头道:“他喝的不是水,而是酒!” 少女吃了一惊,眼睛瞪得老大,道:“你莫不是欺负我是外族人么?难道和尚还能喝酒?” 苏拙道:“有不喝酒的俗人,难道就没有喝酒的和尚?” 少女白了他一眼,道:“你这简直是歪理!你凭什么说他喝的是酒?难道你隔着这么远,就能闻到酒味么?” 苏拙还没开口,亭子里的和尚忽然“哈哈”笑道:“这泸州的美酒浓烈甘醇,若是苏先生再闻不见,就枉了多年在酒中的厮混了!”他说着站起身,似乎在欢迎二人。 苏拙一愣,这和尚居然认得自己?而这和尚于苏拙来说,也似乎有些面熟。方才他停下脚步,就是因此。然而到底在哪里见过,苏拙却是一时想不起来。两人走进亭中,苏拙忍不住合十问道:“大师尊号?我们以前见过面么?” 天竺古佛卷第五章 高僧(中) 那和尚笑道:“苏先生名满天下,自然记不得我这个闲云野鹤之人。贫僧法号无我!” 苏拙听见这法号,脑中灵光陡现,猛然想起,当年在京城,他去调查将军府的案子时,就曾遇到过这个和尚。当时无我还曾出言提醒苏拙,可惜苏拙并没有当一回事。 时过境迁,怎能想到在此地又见到了他?一想到当年无我的善意,苏拙心中感觉一暖,合十行礼道:“方才竟没能认出大师,还请勿怪!” 无我不以为意,笑着摇摇手。那少女却懒得管他们的客套,居然凑过去闻了闻那白瓷杯,果然闻见一股酒香。她赞道:“苏拙,想不到你居然真的猜对了!” 苏拙微微一笑,无我道:“苏先生原也是好酒之人,每到一地,必定要品尝当地好酒!只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却不多。而我碰巧就从一个朋友那里听说了。” 苏拙微微讶异,笑道:“无我大师当真是我知音!只是,这件事还是不要传得好!” 少女奇怪道:“这是为何?” 苏拙笑道:“若是让别人知道我也是个酒鬼,以后我说什么话,岂不是都要被别人当成了酒话?就算说的是实话,这可信度也要被人稍稍质疑了!” 他说完,无我抚掌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道:“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苏先生不让别人知道自己好酒,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少女撇了撇嘴,道:“哼,先生?我看他是假的先生,真的酒鬼!” 无我又笑了,道:“这位姑娘倒也可爱,不知道高姓大名?” 少女娇笑道:“大和尚,你居然要问姑娘家的名字?就不怕犯了色戒?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我姓玉,师父叫我小玉,旁人么则叫我玉娘!” 无我笑了笑,说道:“果然是好名字!苏先生,想不到你居然惹上了南青囊门的女子,这麻烦可是不小啊!” 无我话音一落,苏拙和玉娘都吃了一惊。苏拙问道:“无我大师居然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来历?” 无我微笑道:“这有何难?我只是见到了她手臂上的刺青!”苏拙转头看去,果然在少女手臂上,有一块小小的刺青,初时还当真没有在意。无我又道:“这刺青图形正是南青囊门的标记。又兼门中多是滇黔一带的外族人,有纹身的习俗,便将这标记纹在了身上。” 苏拙点点头:“原来如此,今日果真受教了!” 玉娘哼了一声,大咧咧坐了下来,道:“想不到你这和尚也很有见识。可惜是个出家人,不然以你这俊俏的相貌,不知要迷死多少女子!”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不住往无我脸上瞟,分明是在说,无我已经将她迷住了。 苏拙无奈地笑笑,无我却是毫不在意,示意苏拙坐。他指着石桌上的一壶酒,说道:“我早已备下好酒,专等苏先生到来!” 苏拙一怔,道:“莫非大师未卜先知,知道我要来?” 无我轻轻斟上两杯酒,送到苏拙和玉娘面前,道:“世间万事万物,无不有迹可循。俗人只以为有人能未卜先知,却不知其实那是自己脑子笨,不知道万事发于毫末的道理。我之所以知道苏先生会来,是因为我也听说了天竺古佛在泸州不见的消息!” 苏拙眼睛一亮,却没有接话,而是抿了一口酒,叹道:“果然是好酒,泸州不愧有酒城美誉!” 无我淡淡一笑,玉娘却似乎对他方才那句话很感兴趣,道:“原来和尚你也是为了那尊古佛来泸州的么?” 无我笑道:“玉姑娘,你刚刚这句话至少向我说出了你两个秘密!第一,你说了个也字,看来你就是为了古佛来的。第二,你不但知道古佛在泸州失踪,而且很有可能知道古佛现在在哪里!” 玉娘愣了愣,骂道:“你真是个魔鬼!” 苏拙饶有兴趣地笑了,想不到这无我和尚不但风流潇洒,而且精明睿智。其实从他多年前在京城的善意提醒看来,他便很不简单了!玉娘转头看了看苏拙,娇笑道:“苏拙,我现在才发现,跟这个臭和尚一比,原来你这么可爱!” 苏拙笑道:“不久之前有朋友说我会遭女人厌恶,只是因为我太聪明,能看透女人心中的想法。看来,我已经找到了让女人不讨厌的法子,那就是找一个更聪明的朋友!” 无我哈哈大笑,道:“女人的确是奇怪的动物。若是一个男人不了解她的心思,她会厌恶。而若是一个男人太了解她的心思,她依旧会厌恶!” 玉娘哼了一声,道:“这话从和尚口中说出来,当真可笑。莫非和尚你不研究佛理,却专门研究女人?” 无我微笑,道:“我不研究女人,却喜欢研究男人!难得苏先生如此雅人会将贫僧当作朋友!” 苏拙道:“四海之内皆兄弟,我苏拙向来不会嫌朋友太多!”说着举杯敬向无我,接着仰头喝干。 然而无我却只是点头示意,并不动杯子。苏拙奇怪道:“如此美酒,为何大师只是抿了一小口?” 无我笑道:“喝酒本已犯了戒,既然已经尝过,又何必再喝?更何况,这酒也没有好到让我再多喝一口的地步!” 苏拙微微怔了怔,忽然想起当年在那间茶楼里。无我与苏拙拼桌,当时苏拙也曾请他喝茶,可是无我连杯子也没有碰过。现在想来,原来他是嫌那茶水太过低劣了! 苏拙也不再多说,玉娘却道:“闲话少说!刚才和尚说得没错,我就是为了那尊古佛来的!而且,我也知道,那尊古佛现在就在这泸州城中!” “哦?”苏拙有些吃惊,面上却并没有露出声色。无我也是淡淡笑着,似乎对她的话并不很在意。玉娘见两人漠不关心,愣了愣,道:“莫非你们没有听到我说什么?还需要我再说一遍么?那尊价值连城的绝世珍宝就在这泸州城中!” 无我笑看着苏拙,苏拙淡淡道:“那又如何?无我大师对那古佛很感兴趣么?” 无我笑着摇摇头,道:“说不敢兴趣那是假的。那尊古佛毕竟是佛门千年之宝,贫僧也的确很想见识见识。不过听说因为它,已经出了几条人命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见即是不见,这古佛,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苏拙抚掌笑道:“大师不愧出世高人,所言正合我意!” 玉娘白了两人一眼,道:“你们是高人,我却是俗人!既然你们不想要那古佛,那也更好!凭你们的本事,帮我把它抢到手,应该不是难事!” 天竺古佛卷第六章 高僧(下) 苏拙故作奇怪道:“我们为什么要帮你去抢古佛?” 玉娘嘻嘻笑道:“你方才也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咱们联手与丐帮几个恶丐大战一场,难道还不算朋友么?帮朋友办点小事,莫非你都不愿意?” 苏拙笑道:“这尊古佛是大理国进贡给大宋皇帝的。就算我们抢到手,也不会有人敢接手。就算它是价值连城,在我们手上,也不过是一文不值!” 玉娘忽然笑了笑,鄙夷地看着苏拙,道:“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可知道那帮乞丐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苏拙一愣:“莫非也是为了古佛?” 玉娘道:“不但是丐帮,还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帮派,都已经悄悄地来到了泸州城。想来都是为了古佛来的!” 这倒着实有些出乎苏拙的意料,他不解地问:“这些人难道真要为了一尊佛像,公然与朝廷作对么?” 玉娘笑道:“如果不是这尊古佛这么吸引人,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趋之若鹜?据传说,那尊古佛有着极大的魔力,可以使人武功大进,青春永驻!” 苏拙一愣,随即哂笑:“这等可笑的说法,也会有人相信么?” 无我却忽然正色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这尊古佛的确有莫测的威力。不过你们方才说,与丐帮起了冲突?” 苏拙点了点头,问道:“那又如何?” 无我表情忽然变得凝重,说道:“丐帮向来都是死缠烂打闻名。你们虽然侥幸胜了,但他们必然如附骨之蛆一般,缠上你们的!” 话音刚落,远处官道上已经出现一伙人影。他们个个破衣烂衫,手拿竹杖、破碗,一副乞丐打扮。苏拙三人见了,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了。 苏拙看了看玉娘,道:“看来你是因为古佛跟他们起的冲突了?你为了一尊古佛,就得罪上了丐帮,值得么?” 玉娘道:“单凭那一个青春永驻的好处,难道不值得让我去抢吗?” 苏拙一怔,女人的爱美之心,的确是世间最大的动力。他终于点点头,道:“的确值得!” 话音刚落,那伙乞丐已经将亭子团团围了起来。瞧人数足有几十人,打头的正是那两个去而复返的独眼丐和长须丐! 乞丐本是一帮乌合之众,谈不上纪律约束。但这几十人站定,居然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足见丐帮帮众并不是普通乞丐可比。众人谁也没有先说话,似乎是在比禅定功夫一般。但是比禅定,谁能比得过无我和尚?苏拙练习六道轮回三年,也就学佛三年,就算比不上无我,也不遑多让了。 果然,众乞丐已有些沉不住气。那独眼丐分开众人,沉声道:“我果然没有猜错,你们就是冲着古佛来的!” 玉娘冷笑道:“你们何尝不是要来抢古佛的呢?” 独眼丐厉声喝道:“丐帮想要的东西,一定会拿到手!我劝你们还是不要痴心妄想,妄图与我们作对!” 无我忽然笑了,说道:“丐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霸道了?莫非丐帮不再行乞,要改成拦路抢劫了么?” 长须丐冷哼一声,却什么话也没说。苏拙暗暗奇怪,这人是八袋长老,地位远在那独眼丐之上,怎么反而话很少?独眼丐有了这么多帮手,气焰又嚣张起来了,盯着无我看了一阵,道:“和尚,你又是什么人?如果不是跟他们一伙的,我劝你赶紧回庙里念你的经去!” 无我全没将他放在眼里,对苏拙道:“苏先生,本来此地风景宜人,正是待客之所。可惜无端来了几条狂吠的野狗,坏了这景致,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喝酒去?” 苏拙微笑道:“一切但随大师做主!” 那独眼丐却勃然变色,怒道:“和尚,你胆子不小,居然敢辱骂我丐帮弟子?看来不教你瞧瞧爷爷的手段,你便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他话音一落,众丐帮弟子齐发一声吼,似乎在呼应他的话一般。 无我也沉声道:“娄不知,你枉自活了一把年纪,真是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难道你忘了你的那只眼睛,是怎么瞎的了么?武三两,你身为丐帮的执法长老,也不知道对这丐帮的败类严加管教吗?!”他声音也不甚大,但却远比众人都要更威严。 苏拙始终微笑旁观,想不到无我居然认得这两个老丐。原来这独眼丐叫娄不知,而长须丐名叫武三两。他对娄不知到底不知什么不感兴趣,却很想知道武三两身上什么物事有三两重。苏拙笑了笑,看见武三两满脸粗糙的大胡子,心想,或许这一部大胡子就有三两重了! 两个老丐被一个后辈如此羞辱,如何忍耐下去?武三两低头沉吟不语,娄不知却已经把手一挥,道:“丐帮弟子听令,布阵!” 众丐将手中竹杖一振,“笃笃笃”之声不绝于耳。这声响不但整齐,而且还似乎包含着一种独特的韵律。苏拙的心也似乎随着这敲击声,一起跳动一般。他早闻丐帮有一门棒阵,据说威力无比,想不到今天头一回见,就要领教一下这棒阵的威力了。 娄不知对武三两道:“武长老,不如你来主持这阵法,如何?” 武三两却摇摇头,道:“娄兄弟,我总觉得此事有些欠妥当……” 还没开战,丐帮内部就先有了分歧,这可如何是好?玉娘“咯咯”直笑。娄不知颇为不满,瞪了武三两一眼,上前两步,大声道:“众弟子听我号令,上前!” 众丐上前三步,手中竹杖几乎已要伸进亭中。苏拙苦笑道:“听说丐帮有一套棍法,是从与野狗打斗中总结而成。虽然俗气,威力却是不小。而这棒阵乃是就是由这路棍法演化而来。看来今天咱们要被他们当作野狗,痛打一顿了!” 无我却轻蔑一笑,道:“区区小阵,何足挂齿?亭中狭小,不如到外面舒舒筋骨!”说着也不见他起身,已经飞了出去。 苏拙无奈摇头,忽然握住玉娘手腕。他知道玉娘使毒的手段一流,但武功却是不敢恭维。那无我既然难以照顾她,这苦差事也只能落到苏拙头上。他拉着玉娘,紧跟在无我之后。三人站在空地,成三角之势。群丐如影随形,又将三人围在阵中。 只听娄不知喊一声:“先打狗爪子!” 天竺古佛卷第七章 帮主(上) (感谢落花深一尺,不用带蒲团、遥之乐、沈秀的月票支持) 前面一排乞丐手中竹杖往地上一搭,“啪”地一声。接着几十根棍棒交错挥打,向着三人脚下而来。苏拙一愣,身子顺势跃起。谁知那娄不知又喊:“二打狗头!” 后一排手中竹棒高高举起,看准苏拙跳起的方向,重重打下。苏拙只得苦笑,想不到自己居然当真被一群乞丐当狗在打。这事情若是传扬出去,非要被燕玲珑、凌霜等人笑掉大牙不可。他不及多想,忙使千斤坠的功夫,身子疾沉,落在地上。 脚下那一排棍棒又来,三人抬脚闪躲,顿时陷于被动。然而,除了玉娘有些左支右绌,应接不暇外。苏拙和无我却一点也不慌乱,苏拙甚至苦笑道:“想不到这阵法看似简单,威力倒的确很大!” 无我道:“这棍法每一招倒也不算复杂,但这么多人配合在一起,威力何止大了几十倍?真叫人防不胜防。” 两人说着,又躲过十几棒。娄不知见两人居然还有余力说说笑笑,仿佛就是专门在研究这武功一般,直气得大骂:“上打肚皮!打狗屁股!” 苏拙笑道:“无我大师,要是再没有破解之法,恐怕我就要开口投降啦!” 玉娘却很不服气,大声道:“苏拙,你怎的这么没有骨气!” 苏拙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开口投降,总比真被人打成死狗要强!” 无我淡淡一笑,道:“阵是好阵,这主持之人却是草包!”话音一落,身子凭空跃起十来尺。他凌空一掌,向娄不知拍去。 这一掌掌风劲疾,更神奇之处,这掌风居然带着阵阵热气,吹人耳面。地上还未发芽的枯草,被这掌风卷着,居然变成黄焦之色。苏拙心中一动,脱口道:“七步生莲!” 娄不知似乎被无我这惊天一掌吓得傻了,愣愣站在原地,连闪躲也忘了,更不要说指挥棒阵防守了。眼看无我这一掌就要落在娄不知胸口,就见人影一闪,站在一旁的武三两忽然一手抓住了娄不知的袖子,堪堪将他拉开三尺,避开了这一掌。 群丐都看得呆了,就听一声爽朗大笑由远及近,道上快步跑来一华服男子。这男子一边笑,一边喊道:“快快住手,快快住手!怎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 丐帮群丐远远见了这人,都停下手来,低头肃立一旁。除了独眼丐娄不知还沉浸在方才生死一瞬的惊骇中,其他人无不恭敬地让出一条路来。就连长须丐武三两,也低下了头。 苏拙看看众人神色,不用猜也能知道这个男子的身份了。果然,等他上前,无我微微一笑,道:“邢帮主来得好巧啊!” 那人小跑上前,陪笑道:“哎呀,都怪我约束不力,惊扰了几位大驾啊!”他看见苏拙,眉目间满是喜色,道:“这位就是苏先生吧?当真失敬失敬!” 苏拙虽已经猜到他便是丐帮当今帮主,可是瞧这人神态模样,恭敬有余,全没有一帮之主的威势,反倒让他有些困惑了。苏拙忍不住问道:“请问你是……” 那人笑哈哈地说道:“忘了介绍。鄙人姓邢,单名一个荣字,忝为丐帮帮主。”他说着转过身去,冲武三两斥道:“老武,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会做出如此不着边际之事?若是惊扰了我的贵客,你担待得起吗?娄不知一个无知小人,你身为执法长老,怎么会忽然与他勾结起来?” 他说这话一点也没有回避,娄不知脸色涨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武三两则低眉不语。苏拙微微一笑,暗想:这出戏倒也好看得紧,武三两本已知道我是谁,也定然向邢荣禀报过了。他既然去而复返,为难我们,谁知道是不是受了邢荣的示意?现在他却将责任全推到了武三两和娄不知头上! 苏拙不知道这邢荣有什么目的,并不想点破,便拱手道:“原来是邢帮主,失敬失敬!方才要不是邢帮主来得及时,我们只怕都要在贵帮这神奇阵法下吃亏啊!” 邢荣笑道:“哪里哪里!苏先生武功盖世,我们这些三脚猫的手段,岂能入得了先生的法眼?不过他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先生,回头我一定严加责罚!” 苏拙笑笑,转头对无我道:“大师,既然此间事已了,不如咱们重新觅地,把酒言欢如何?” 无我点点头。邢荣却道:“几位想要喝酒,何不跟我走?我在泸州有一间院子,窖藏了几十坛陈酿。几位大驾光临,一来算是我亲自给几位赔罪,二来也让我等粗鄙之人,见识见识当世豪杰的风采!” 苏拙冲无我苦笑道:“邢帮主将我等捧上了天,这顿酒要是不去喝,只怕要良心不安了!” 无我微笑道:“苏先生妙解!别人请你喝酒,你还只能勉为其难答应。这等苦差事,只怕这世上只有你苏先生能遇得上!” 众人哈哈大笑。邢荣连说几个“请”字,当先在前带路。苏拙无我相跟在后,玉娘自然也不甘寂寞,跟在苏拙身边。几人向城中走去。邢荣的院子着实不近,几人走了足有一个时辰,才在城东一处幽静的巷子里看到一幢府邸。 玉娘只看见大门,便惊叹道:“这么大的屋子,想不到你一个乞丐头子,居然这么有钱?!” 邢荣笑笑,并不说话。无我悠悠道:“丐帮也并非都是乞丐!越是没钱的人,越想找个有钱人给自己拿主意,似乎有钱人给他什么指示,他就能也跟着有钱一样。因此,丐帮的帮主向来是不缺钱的!” 邢荣哈哈一笑,道:“大师高见,在下加入丐帮之前,本是江浙的富商,家资不说百万、千万,坐吃几代也是不成问题。后来被丐帮众人推举为帮主,也是大家错爱了!” 苏拙道:“丐帮号称天下第一大帮,邢帮主能当上帮主,自然也有过人之处!” 邢荣笑笑,将几人请进府中。这间府邸不但气派,院落也不小,前后足有几十进房屋。这在泸州城中,已经算是豪富之家了。玉娘自小在山野间长大,何时见过这等富贵?走到哪里,都要惊叹一番。苏拙摇头而笑,她现在的模样,才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与早先要挖人眼珠的女子,简直派若两人。 府中下人早已在花园亭阁中摆下酒宴。邢荣请几人落座,玉娘道:“邢帮主,你这院子当真漂亮,我都舍不得走了!” 邢荣手捋短须,笑道:“姑娘既然喜欢,不妨留下来多住些时日。” 玉娘大喜过望,道:“真的?!那简直太好了!” 苏拙微微一笑,全然想象不出来,不过几个时辰之前,玉娘还与丐帮是生死仇敌,此刻居然就要住进丐帮帮主的家里。玉娘脸上笑容还没褪去,转头问苏拙:“苏拙,你也会留下来,对不对?” 苏拙微笑道:“我苏拙漂泊惯了,这等豪宅,还当真住不习惯。我又何必留下来?” 玉娘脸拉了下来,道:“哼,你爱留不留!” 邢荣忽然跪在了苏拙面前,泣道:“苏先生,请你救我啊!” 天竺古佛卷第八章 帮主(下) 这一下出乎众人的意料,苏拙更是惊得目瞪口呆。他忙扶着邢荣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道:“邢帮主有话就说,何必做这等举动?” 邢荣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道:“苏先生,实不相瞒,今天我听闻先生来到了泸州城外,真是喜出望外。只因我终于知道,我的命有救了!” 苏拙仍然没有从开始的惊愕中回过神来,问道:“我如何能救邢帮主的命?” 邢荣道:“这件事恐怕只有先生能办到了!实不相瞒,我早已得了不治之症,而这病只有天竺古佛能治!” “天竺古佛?!”亭中几人都吃了一惊。 沉默了好一会儿,苏拙才慢慢平复心中的波澜。他眼珠转了转,笑道:“邢帮主,恐怕你误会了。这什么天竺古佛,并不在我身上!” 邢荣道:“古佛虽不在先生身上,但这世上若还有人能找到古佛,这个人必然是苏先生!” “哦?”苏拙饶有兴趣道,“原来邢帮主请我们来,是想要帮你把古佛找出来!” 玉娘忽然道:“你少做梦了!苏拙和大和尚已经答应了我,要帮我抢到古佛!” 苏拙摇头笑道:“玉姑娘,我们何时答应过你?” 玉娘气道:“苏拙,你还算不算男人,居然说话不算话!” 邢荣则依旧抹着眼泪,求道:“苏先生,还请一定要救救我啊!” 苏拙无奈,看向无我。无我合十笑道:“苏先生,原来这邢帮主的酒并不好喝啊!俗话说,吃人嘴软。这酒已经下肚,吐是绝吐不出来了!” 苏拙明白无我的言下之意,邢荣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他如此抬举,苏拙无我自命清高,哪里还有脸面拒绝?玉娘面色一变,刚要发作。无我看出她的心思,又道:“不过,据我所知,这古佛已经存世千年,其中的奥妙,恐怕并不简单。与其大家互相争夺,不如一起参详。玉姑娘要青春常驻,邢帮主想治愈恶疾。大家各取所需,岂不皆大欢喜?” 苏拙连连点头,道:“无我大师说的对!与其争来争去,不如各取所需!只是有一事不明,邢帮主怎么就能肯定,这古佛就在泸州城中呢?” 邢荣微微有些犹豫。他的表情没有逃过苏拙双眼,苏拙问道:“莫非邢帮主有什么难言之隐?” 邢荣道:“哦,那倒不是!本帮帮众遍布各地,若说到消息灵通,我丐帮认第二,恐怕没人敢认第一!” 苏拙笑道:“这一点谁也不会否认!” 邢荣点点头,继续道:“早在半月之前,天竺古佛现世的消息一传出来,我便收到了禀报。于是我就带着人赶到泸州,因为泸州是这次大理送宝队伍的必经之地。谁知道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苏拙眉头一皱,道:“在你到泸州之前,古佛已经不见了?” 邢荣道:“没错!进攻的队伍到达泸州城,便离奇地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更不会知道古佛落在了谁的手里。不过我的帮众毕竟人数众多。他们从泸州出发,方圆百里之内,都已经找过了,并没有发现进贡队伍的踪迹。因此我断定,古佛一定还在城中!” 苏拙笑了笑,道:“说不定那宝贝早已被别人抢走,远遁他乡了。你们还在泸州城中,岂不是刻舟求剑?” 邢荣还没有说话,无我却断然摇摇头,道:“不可能!那古佛一定还在泸州城中!” 苏拙双眉一挑,道:“哦?大师为何如此笃定?” 无我眼神闪烁一下,笑道:“据我所知,这次护送佛宝的,除了有一队大理国的精锐卫队,还有一位高僧!这人武功之高,绝不可小看。依我看来,还没有人能从他手中抢走古佛!” 苏拙问:“既然如此,这位高僧为何会连同古佛一同失踪了?以他之能,直接带着佛宝前往京城也不是难事吧?” 玉娘忽然插口道:“哎呀,苏拙,你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那老和尚就算厉害,也只有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难道你没听过?况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一定也知道,很多人都在打这古佛的主意。与其强行上路,不如暂且躲起来,等风头过了再说!” 邢荣抚掌赞道:“玉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一猜即中!我们也是如此推测的,这才留在了城中。不过我已经在泸州城四面五十里外都布下了人手,只要一有古佛出现的消息,立时就能传到我的耳朵里!” 苏拙笑了笑,看看玉娘,又看看邢荣,若有所思。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无我的脸上,道:“邢帮主便是想让我查出这古佛到底被那和尚藏到了哪里?” 邢荣点头道:“若是苏先生能查出来,我一定万分感谢!” 苏拙笑道:“我倒对这天竺古佛也产生了些兴趣。不过既然我答应了邢帮主的请求,不知道邢帮主能不能也帮我一个忙?” 邢荣大喜,道:“苏先生只管说,莫说一个忙,就是十个百个,我也会答应!” 苏拙摆摆手,道:“无需多,只要一个忙就够了!丐帮弟子遍布全城,我想请邢帮主帮我打听一本书的消息。这本书名叫修罗道!” “修罗道?”邢荣微微吃了一惊,“那不是几年前少林寺遗失的那本书么?” 苏拙眼光在邢荣脸上打量一阵,说道:“没错,就是那本书!我碰巧也得到消息,说是这本书在泸州出现了!” 邢荣道:“嗨,这消息我也有所耳闻。不过这本书根本就是一本邪书,谁要想练里面的功夫,只会走火入魔而已。当年少林方丈的事情,不就证明了这一点么?这样的书,难道还会有人要吗?” 苏拙笑道:“有没有人要,我倒是不知。不过这本书对我来说,却有着非凡的意义。我曾答应过少林怀善方丈,要将这本书找到,送回少林!” 邢荣竖起大拇指,赞叹道:“苏先生果然是守信之人,就为了这一点,我也要敬先生一杯!”说着端起酒杯,先行饮尽。 天竺古佛卷第九章 美人如玉 几人都端起了酒杯。酒是好酒,菜是佳肴。这一顿酒,直喝到天黑。席间,谁也没有再提古佛和修罗道的事。只是说些奇闻趣事。无我和尚妙语连珠,每一开口,苏拙也忍不住放下酒杯,侧耳倾听。 一坛佳酿,被三人饮尽。每人脸上都带着些红晕,说话也带了醉意。邢荣吩咐下人将他们带到自己的房间。每间屋子也是特意用心安排的,独立小院,清幽雅致。 苏拙向下人道过谢,屋里已经点上了烛火,通透明亮。他反身关上房门,脸色忽然沉了下来,方才的醉意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静静坐在床沿,脑中却波澜难平。 今天从早到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又喝了那么多的酒。若是别人,早就应该倒头呼呼大睡了。可是苏拙却没有心思睡。而他也知道,今夜无心睡眠的,恐怕不止他一个人! 月至中天,院子里一点声响也没有。苏拙终于从沉思中醒转过来,看着烛台上厚厚一层蜡油,终于轻轻吹熄,和衣钻进被子里。 这个夜注定是无法安静的夜。 并没有过多久,房门“吱呀”一声,被人轻轻推开。苏拙在黑暗中睁开眼,眼神中却充满了迷惘。他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这香味他也很熟悉,正是玉娘身上那股少女的清香混合着毒虫毒草的味道。可是这么晚了,玉娘为什么会到他房间里来呢?她难道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他还没有想明白,被子便被轻轻掀开一条缝。一个滚烫的身子钻了进来。苏拙吓了一跳,随即便已感觉到有人圈住了自己的腰。玉娘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难道你睡觉从来都不脱衣服么?” 苏拙笑道:“若是知道你要来,我会再多穿一件衣服!” 玉娘哼了一声,道:“莫非你不是男人?” 苏拙苦笑:“我自然是男人。 “难道你不喜欢女人?”她说着,已经用她裸露的胳膊抚摸苏拙的胸膛。 苏拙叹了口气,道:“我并不觉得我会喜欢男人。” 玉娘被他的回答逗乐了,“噗嗤”一笑,道:“难道我不是女人么?” 苏拙答道:“你不但是女人,还是漂亮、热情的女人。” 玉娘“咯咯”娇笑,道:“那你为什么见了我,像见了鬼一样?” 苏拙猛地抓住她不安分的手,道:“因为你虽然是个可爱的姑娘,但也是个危险的女人!” 苏拙话音刚落,玉娘已感觉到他双指在自己肩井穴重重点了一下,顿时半身酸麻,动弹不得。她眼中闪出惊愕的光彩,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苏拙把被子裹在了玉娘****的身子上,自己则坐在了桌前。他并没有点亮烛火,窗格中透进来的点点月光,或许更适合当下的气氛。玉娘无法转头,看不见苏拙的表情。但她几乎已经可以猜到,苏拙脸上一定挂着淡淡的笑容。原本感觉有些魅力的笑容,此刻想来,却是如此的讨厌。 玉娘微带愠怒,道:“苏拙,你这是干什么?” 苏拙笑道:“这话应该我来问你才对!” 玉娘哼了一声,道:“你先把我穴道解开!” 苏拙道:“我生平最怕的,一是别人的感谢,第二就是难缠的女人。所以,跟你说话,还是就这样比较好!” 玉娘忽然笑了,道:“原来你是怕我?!” 苏拙对这个喜怒无常的女子也有些捉摸不定了。他又问道:“你到底来找我做什么?” 玉娘笑道:“哼,难道你看不出来么?” 苏拙摇摇头,道:“我看不出来。 玉娘道:“原本以为你聪明,想不到你竟也是个榆木疙瘩!我这么晚来找你,自然是因为喜欢你了!” 苏拙惊得目瞪口呆。玉娘似乎能看到他的表情,笑了笑,道:“我们百夷女子才没有你们中原女子那么扭扭捏捏,喜欢就是喜欢!” 苏拙苦笑摇头,暗想:难道喜欢就要半夜一丝不挂,爬上别人的床么?他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床沿,道:“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玉娘笑道:“你长得好看!虽说那个无我和尚比你还要漂亮十倍,潇洒十倍,也风趣十倍。可惜,谁让他是个和尚呢?” 苏拙更是无奈,手掌伸进被子里,按在玉娘光滑的背脊上。玉娘知道他要给自己解穴,心里却转起了坏主意。然而苏拙的手掌只是碰到她身子,便立即离开了。苏拙也没有如她所料,给她解穴,反而点中她颈中穴道。这一下,她不但动弹不得,连声音也发不出了。 玉娘口中想说:“你居然敢作弄我!”却发不出声音。苏拙当然也并不是想要作弄她。他什么也没说,面色沉凝如水,片刻前听见的轻轻响动又响了一声。他这次没有犹豫,身子已经蹿了出去。 院子里铺满银辉。夜凉如水,却是一个人也没有。苏拙皱着眉头,追出院外,依旧没有看见什么人。他不由得对自己的耳朵产生了怀疑,虽说他最不应该怀疑的,就是自己的一对耳朵和一双眼睛。 但他仍旧在心里说:“难道是我听错了?若真是有人,绝对不可能逃得这么快!” 就在这时,忽听得“咯”的一声,是从屋顶传来的!苏拙霍然回头,果然看见屋顶上有一个黑影。那黑影显然也看见了苏拙,脚尖轻点屋瓦,身子腾跃而起,落在另一间屋顶。 他的身手快,苏拙动作也不慢。那人刚刚在屋顶上站稳,苏拙已经身在半空,凌空一抓,抓向了黑衣人的胸口。黑衣人似乎并不想与苏拙交手,足尖一点,倒飞出去。苏拙也如蜻蜓点水一般,身子在屋脊一落即起,指尖始终与那人胸口只离三尺之距。 两人一逃一追,在诺大的宅院的半空中,在屋脊上,在树梢头,上演着一出好戏。然而这出戏却没有一丝声响。黑衣人固然不愿发出声响,惊动宅院中的其他人。苏拙似乎也没有呼唤援手的意思。只因他心中已经产生了疑惑:以这人的身手来看,要想与自己一较高下也未尝不可,为何他只是逃呢? 正想着,两人已经越过了邢荣这间大院的高墙。空旷的街道上,只有浮尘飘摇。黑衣人依旧没有停留,又翻进了街对面的一座院子。苏拙自然紧随而入。他越发好奇起来,这人究竟是谁? 这间院子比起邢荣那间,就要简朴许多了。那黑衣人一进院子,却一反常态,在地上稳稳站住,伸掌横切苏拙手腕。苏拙眉头一紧,身子疾沉,落在黑衣人三尺开外。他并不想与对方交手,只因从方才一招,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苏拙道:“方白石,你搞什么鬼!”请输入正文 天竺古佛卷第十章 男儿似铁 黑衣人摘下面上黑巾,赫然正是皇城司密探捕头方白石。他笑道:“苏拙,果真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才一到你房间的屋顶上,就被你发现了!” 苏拙眉头皱得更紧了,疑惑道:“你是刚到?”他知道方白石没有必要对自己说谎,那么先前听到的声响,又是谁? 方白石看苏拙一脸凝重,问道:“怎么了?见到我难道就这么可怕吗?” 苏拙摇摇头,叹了口气,问道:“你找我做什么?在金陵我们的事情不都已经了结了么?金九命的事情,我都已经告诉你。至于抓不抓得到李宣,也只有看你的本事了……” 方白石伸手拦住苏拙说话,道:“苏拙,我来找你可不是为了这件事!” 苏拙眉头一皱,道:“难道你也是为了天竺古佛而来?” 方白石点点头,道:“没错!自从古佛消失,皇上就令我五天内查清内情。我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换了十匹骏马,这才赶到了泸州!” 苏拙这才注意到方白石眼中的血丝,这个铁打的汉子,即使已经奔波三天,也没有一丝的萎靡之态。苏拙展颜一笑,道:“今天白天,我已经遇到了至少两个想要把古佛得到手的人!想不到此刻终于遇到一个没有私心的人!” 方白石道:“你已经看出邢荣居心不良?” 苏拙笑道:“想要骗我,邢荣的道行还差了些。他说话中气十足,根本不像患有隐疾。而且白天那武三两和娄不知去而复返,分明就是得了邢荣的指示。他自然是不想让我插手此事的,可是一看到几十个人也拦不住我,于是就换了策略,使起苦肉计来!” 方白石疑惑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帮他?” 苏拙道:“因为我怀疑,邢荣就是这次事件的主谋!” 方白石眉头一挑,苏拙又道:“我虽然还没有任何的线索,但却有一种直觉。这个邢荣并不像表面这么简单!”他看见方白石瞪着眼看向自己,奇怪道:“莫非你不信我的话?” 方白石摇摇头,道:“我如何会怀疑苏先生的推测?不但不怀疑,而且这一次深感英雄所见略同!” “哦?” 方白石诡秘一笑,道:“你一定猜不到这里是什么地方!” 苏拙四下扫了一眼,也觉奇怪,说道:“这里莫非没人居住?我们说了这么久的话,居然还没有惊动主人!” 方白石道:“这里是泸州驿馆!泸州府尹原本想把大理国进贡的队伍安排在城中最大的酒楼春雪楼居住,连守卫都已经安排妥当。可是这些信奉佛教的大理国人认为护送古佛应该心存敬畏,更不应该到那花天酒地的地方居住,坚持要到驿馆居住。若不是这样,恐怕也不会让人有机可趁!进贡队伍每到一城,都会有上千的官兵护送。在野外反而不会有危险。反倒是这守卫森严的城中,潜藏着危机与漏洞!” 苏拙点点头,深有同感,说道:“没错!这次进贡古佛,两国都十分重视,守卫措施自然非同凡响。出了这事,恐怕泸州府尹日子不好过吧!” 方白石冷哼一声,道:“我到达泸州的第一件事,便是传达圣旨,将庐州府尹就地革职关押。如今泸州暂由我管理,全城捕快也归我指挥!” 苏拙笑了笑,道:“看来终于有人能够在泸州城中与丐帮一较高下了!”说到这里,他忽然醒觉,惊愕道:“原来驿馆竟然就在邢荣宅子的街对面!” 方白石道:“这下你应该有线索了吧?邢荣的府邸,居然会在驿馆对面。而且据我查知,他那间院子,是十几天前才买下来的!” 苏拙惊愕莫名,喃喃道:“看来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就是要一举抢夺天竺古佛!” 他说着转身向院中那一排房间走去,边走边道:“据泸州捕快查访,邢荣来到泸州后,便想方设法将其他门派排挤出去。如今泸州城中,数丐帮势力最大!” 苏拙跟在他身后,笑道:“邢荣果真不是表面上那么无能!” 方白石推开一扇门,道:“这里自从出了事,便被封锁起来,谁也不得入内,因此还保持着案发时的样子!”他手指屋里,只见屋中桌椅翻倒,一片狼籍,到处可见大片的血迹,已经变成黑褐色,在银白的月光下,十分刺目。 苏拙心怀不忍,感叹道:“大过年的,发生这样的血案,真是不吉利!这么多血……看来外界说大理国队伍消失了,并不准确。他们是在这里都被杀了!” 方白石道:“泸州府尹不敢声张此事,对外便说人消失了。而且更奇怪的是,这些人的尸体,也全都没有见着!” “尸体不见了?”苏拙终于知道此案的复杂之处,眉头皱得更紧了。 方白石道:“大理国的进贡队伍一行共四十五人。这驿馆里加上驿丞便有四十六人。可是事发之后,除了那驿丞的尸体在屋里被找到了,其余四十五具尸体根本没找到。城中捕快已经全城搜捕,依然一无所获。” 此刻除了沉默,苏拙也想不到有什么话说。他踏进房门,在房中转了一圈。这房间并不大,一眼就可以看遍。里墙边是一排通铺,足够四五个人睡卧。 苏拙随手摆弄地上的桌椅,又看了看地上的血迹。忽然他快步走进隔壁的房间,也一样翻看了一阵。看完之后,便站在房中,若有所思。方白石看惯了他种种奇怪的举动,此时也是见怪不怪了,开口问道:“有什么发现么?” 苏拙道:“你没有发现这桌椅很奇怪么?” “桌椅?”方白石不解道。他实在没有看出来桌椅板凳有什么奇怪的。 苏拙指着地上血迹道:“地上留下这么多血,很明显这些人都是被刀割了血管。而且这几间屋子里桌椅翻倒,貌似发生了一场激斗。可是桌椅上并没有刀剑的划痕,这不是很奇怪吗?” 方白石看了两张椅子,果然如苏拙所说。他点点头,道:“若是打斗,桌椅上怎么会不留下刀痕?而且如果有打斗,也不可能没有外人发觉!” 苏拙又道:“不仅如此,这桌椅上居然并没有溅着血迹!地上床上的血迹也是流淌之状,而不是喷溅形状。” 方白羽悚然一惊,脱口说道:“这么说来,难道是……” (我可以求一波支持吗?) 天竺古佛卷第十一章 不眠之夜 “没错!”苏拙肯定了他的猜测,“就是这四十五个人当中的某一个人,或者某几个人,造成了这场血案!” 方白石疑惑道:“可是他为什么要把所有的尸体,都运走了呢?又有谁有这样的本事,在一夜之间搬运走这么多的尸体,而没有引起别人发觉?” 苏拙道:“他搬走尸体,是因为他还没有得到古佛!如果让人知道谁是队伍中的叛徒,很有可能就会顺藤摸瓜,查出幕后主谋。因此凶手索性将所有尸体都运走,一了百了。”他沉吟片刻,忽然一惊,脱口道:“能在一夜之间搬走几十具尸体,又不引人注意的,恐怕只有丐帮了!而且要想不惊动旁人,这尸体一定不会搬得太远!” 方白石恍然:“尸体就在邢荣的院子里!”他恨恨道:“果然是邢荣做的好事!” 苏拙道:“邢荣既然还想找我帮忙找古佛,说明古佛并不在他手上。那么又会是谁将古佛带走了呢?他会藏在什么地方?” 方白石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条,展开递到苏拙面前,道:“这是那四十五人的名单!” 苏拙接过一看,纸条上头一个写的便是一个和尚的法号。他轻轻念道:“云木大师?” 方白石道:“云木大师是大理天龙寺大德高僧,这次是大理皇帝专程请他护送古佛前来大宋的!” 苏拙点点头,接着向下看。方白石指着第二个人名,道:“高崇进是这次护送队伍的头领,也是大理丞相的次子、皇宫的护卫,年纪轻轻,就已深得大理皇帝的信任!” 苏拙喃喃念了几遍这个高崇进的名字。再向下看,后面的名字便是队伍中其他人,除了几个礼部的文官外,都是精挑细选的武士。从这名单上,自然无法看出谁忠谁奸。于是苏拙又将名单还给了方白石,道:“看来明天你得带人到邢荣府上拜访拜访了!” 方白石却皱起眉头,道:“这样不会打草惊蛇么?况且邢荣乃是丐帮帮主,若是处理不当,只怕……” 苏拙明白方白石的担忧,丐帮号称天下第一大帮,帮众遍布天下。要是真因为邢荣的事,引起丐帮帮众作乱,只怕难以收场。他叹了口气,说道:“眼下也别无他法,唯有敲山震虎!邢荣很聪明,没有给我们留下更多的线索。我们只有想法子逼一逼他了!” 方白石点点头,苏拙算算时辰,说道:“我已经出来半个多时辰,如果没有猜错,现在邢荣手下那帮人一定已经开始找我了!” 方白石笑了笑,说道:“苏先生小心!” 苏拙迈步出门,忽然回头道:“如果不是因为金九命,说不定我们可以做朋友!” 方白石却摇了摇头,笑道:“就算不是因为金师兄,我们恐怕也不会成为朋友!” 苏拙疑惑道:“为什么?” 方白石却不想回答,拱手告辞,一纵身,翻过围墙,率先离开了驿馆。苏拙无奈耸耸肩,沿着原路返回。邢府似乎没有异样,而等到他翻上墙头,果然看见十几个丐帮弟子如临大敌,四处搜索,却又不敢发出太大动静。一切都如苏拙所料! 苏拙并不想惊动这些人,专挑了荒僻小径,又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子。他一脚迈进院门,心中警觉陡生,眼睛向院内一瞟,果然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正站在院中。 那人也感觉到了苏拙,回过身来,赫然正是丐帮的执法长老武三两。武三两目光灼灼,盯着苏拙一阵打量。苏拙心神一凛,这目光凌厉,倒真与白日里所见的那个武三两有些不同。然而此刻苏拙已经心有防范,便笑道:“武长老深夜来此,有何指教啊?” 武三两上前两步,道:“苏先生……”刚说了这三个字,就听院外邢荣的声音传来:“哎呀,苏先生,原来你在这里!” 武三两随即不再说话,退到一旁。苏拙微觉奇怪,回头一看,就见邢荣顺着花径小跑而来。苏拙笑问:“邢帮主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邢荣跑上前,拉住了苏拙的手,道:“方才有手下来禀报,说家里进了毛贼。我特来看看有没有惊扰到先生的清梦!” 苏拙笑了笑,还没开口,就听无我的声音响起:“清梦怕是没有扰到,春梦只怕难免要被打扰了!” 众人扭头望去,只见无我从几丛梅花树下中缓步而出。他一袭白衣,在月光下更显出尘。邢荣眼珠转了转,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说道:“原来如此,苏先生不但智慧过人,这风花雪月的手段,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苏拙并不觉得奇怪。邢荣等人发现自己不见,必然已经到处搜查过了,自然也会发现玉娘不在自己屋里。既然邢荣误认为自己与玉娘正在行男女之事,反而就不会怀疑其他。苏拙笑了笑,并不否认,说道:“原来无我大师出世之人,也会被俗事所扰啊!” 无我呵呵一笑,道:“人虽然出家,却还要无时无刻不留在红尘之中。不瞒二位,我方才正是去追那毛贼去了!” 苏拙微微一怔,方才自己与方白石两人,都没有觉察出有人跟踪。就算自己武功不如无我,可是方白石却是做了多年密探捕快,耳朵比狗还要灵,万万没有被人跟踪而没有一点知觉的道理。 苏拙又想起看见方白石之前,听见的那声轻响。先前那人的武功,只怕远在自己和方白石之上,因此自己根本无法发现对方的踪迹。而这间房间离无我的屋子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无我更不可能发现那人的踪迹。因此无我也必然不可能是去追这人。 这么说来,今晚一定还有第三个人!苏拙想到这里,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这件事当真越来越热闹了! 邢荣笑了笑,道:“夜已深了,我们还是不打扰苏先生了。那毛贼只管交给我,一定不会再让他坏了苏先生的好事!哈哈……”说着冲武三两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消失在花径尽头。 无我也向苏拙合十道:“苏先生保重!”说完转身走了。 苏拙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知道自己风流成性的名头只怕洗不掉了。他无奈摇头,忽然又想起房中的玉娘,也顾不得其他,赶忙快步回屋,反身关上了房门。床上被褥起伏,玉娘仍旧躺着,只露出一个脑袋。 苏拙笑道:“幸好他们没有闯进来,否则我纵使有两张嘴,只怕也说不清了!” 玉娘忽然娇笑道:“可惜他们没有闯进来,否则你这辈子也别想甩掉我了!”请输入正文 天竺古佛卷第十二章 女人心 苏拙暗呼好险,坐在床边,伸手想要为玉娘解穴。谁知她猛然坐起身,抓住苏拙胳膊,拉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苏拙一惊,忙抽回手臂。但已经迟了,手臂上被咬下两排齿痕,血痕宛然。 他皱眉道:“我当真大意了。你既然能说话,身上的穴道自然也已经解了!” 玉娘脸上挂着笑容,道:“多亏了你怜香惜玉,点穴的时候舍不得下重手,我才能这么快解穴啊!” 苏拙叹了口气,忽然感觉被咬之处麻麻痒痒。他惊道:“你又下毒!”说着忙运使内力,想要将毒从伤口逼出。 玉娘看他神色,笑道:“别费力气了,我这毒没有解药,断然是无法解的!苏拙,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我就将解药给你……” 她话音刚落,苏拙额头已出了一层汗。那毒确实猛烈,进入血液很快遍扩散到半身。他已无法将毒逼出,然而让他奇怪的是,这剧毒并没有让他难受多久。体内的毒素顺着经脉,流到了丹田中。原本就在丹田中的那一团气息又运转起来,似乎将毒素吸进去了一般。 玉娘看见苏拙不过运功片刻,脸色便恢复如常,不禁面色一变。苏拙虽也无法解释其中的道理,但知道自己已无大碍。他抓住玉娘手臂,重重哼了一声,沉声道:“你身上到底还有哪里没有毒?!为何一定要下毒害人?” 玉娘见苏拙当真动了怒气,也不禁有些害怕起来,瘪着嘴,泫然欲泣。苏拙看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蓦然想起她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一股怒火又不由得平息下去。他叹了口气,放开玉娘手臂,想要规劝两句,谁知道最后出口却是:“以后不准下毒害人!” 玉娘忽然又展颜笑了,道:“我只给你一个人下过毒。谁知道你居然什么毒都不怕,真是个魔鬼!” 苏住这才发现,自己又被她的可怜模样骗了过去,重重叹了口气,起身就想离去。玉娘吃了一惊,赶忙从后抱住苏拙,央求道:“苏拙,你不要走嘛!” 苏拙狠狠道:“我不愿同一个满口谎话,心机歹毒的人多说一句话!” 玉娘却笑道:“我千方百计想要给你下毒,还不是想得到那尊古佛么?难道你就不能体会我的苦心?” 苏拙冷笑道:“不能!”说完,挣脱开玉娘的双臂,大步前行。 玉娘哼了一声,道:“你若是现在走了,有个秘密就永远也别想知道了!” 苏拙果然停下了脚步。玉娘笑道:“你可知道,你走之后,有人来找过你?” 苏拙霍然回头:“谁?!” 玉娘娇笑道:“你怎么会如此紧张?莫非来的那人,是你的相好不成?” 苏拙凝视玉娘的面容,一时间真不知她到底是在说实话,还是又在说谎。对付女人,有时候比对付最最阴险的敌人,还要困难。苏拙只觉头大。原本有一个卫秀,已经让他尝到女人的苦头,现在居然又来了这么一个。 但是玉娘又跟卫秀不同。卫秀的麻烦在于她的聪明,让苏拙感觉深不可测。而玉娘则根本不需要智慧和谋略。她将女人的赖皮、撒娇、说谎等等手段,发挥得淋淋尽致。这就是她的厉害之处。 女人的武器,往往比男人的刀剑,更管用。 玉娘将被子裹在身上,走到苏拙面前,笑道:“你现在心里一定在想,我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苏拙摇摇头,冷笑道:“不,我心里此刻在想,你若是再不说实话,我该用什么手段对付你!” 玉娘全然不怕,道:“你不会这么想的。像你这样喜欢故作清高,又爱面子的男人,绝不会出手对付女人的!” 苏拙冷笑:“你似乎将我的心思看透了!” 玉娘却叹了口气,道:“我若是真能看透你,恐怕也就不会喜欢你了!” 苏拙道:“废话少说,到底是谁来找过我!” 玉娘“咯咯”一笑,道:“看你着急的模样,比什么都有趣!好了好了,告诉你就是。来找你的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年轻的男人!” 苏拙眉头一皱,问道:“男人?你可曾看见他的模样?” 玉娘没好气地说道:“哼,莫非你忘了,你点了我的穴道。我根本动弹不得,如何去看他的模样?” 苏拙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又问道:“那他可曾说什么?” 玉娘反倒坐在床沿,翘起腿,道:“你想知道他说了什么?那就得答应帮我把古佛抢到手!” 苏拙没想到她说到最后,还是想要那尊古佛,叹了口气,道:“好!” 玉娘瞧着苏拙无可奈何的模样,“咯咯”直笑,道:“你走后不久,就有个人轻轻把门推开。当时我可吓坏了,不但动弹不得,连声音也不发出来。那人走进门,似乎把我当成了你,轻轻喊了几声‘苏先生、苏先生’。不过我自然没法回答他。于是他就上前轻轻将被子拉开了。谁知他只看了一眼,就似乎被吓坏了,忙盖上了被子,退到门口,口中连连说道:‘罪过、罪过……’可惜我看不见他的相貌,不然他那表情,一定笑死人了。”她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拙耐着性子,等她笑完。玉娘继续道:“后来他就出去了,将房门关上,还发出了好大的动静。之后我便听见院子里声音渐渐响了起来。过不多久,你便回来了!” 苏拙怔了怔,道:“就这些?” 玉娘点头:“就这些!” 苏拙无奈,转身又要走。玉娘急道:“你怎么又要走?莫非你想说话不算不成?” 苏拙回过头,叹了口气,道:“你为何非要去抢那古佛?你可知道,邢荣对那古佛也是势在必得?泸州这潭水已经够浑了,那又何必趟进来?” 他这几句完全是出自肺腑,就差直接告诉玉娘,邢荣就是幕后的主谋!然而玉娘却似乎并不领情,依旧笑嘻嘻道:“水浑最好啊!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浑水摸鱼么?这样正是我们的机会!” 苏拙正色道:“你若是不告诉我你想得到古佛的真正原因,我是绝不会帮你的!那青春常驻的鬼话,我一个字也不会相信!”请输入正文 天竺古佛卷第十三章 敲山震虎 玉娘怔了怔,似乎下定了决心,道:“我师姐便是南青囊门的门主。可是我们两人向来不和,这次我又与她吵了一架,偷偷跑了出来。师姐根本就不是当掌门的料,可是我武功比不上她!我听说那尊天竺古佛上有神秘武学的秘密,这才想要去抢古佛。” 苏拙道:“你想要学会古佛上的武功,便可以打败你师姐,夺取南青囊门的掌门之位?” 玉娘笑道:“果然我的心思一点也瞒不过你的眼睛!只要你帮我这个忙,我便依你,将南青囊门的名儿改了,就改成五毒教!不,五仙教更好听些……”她似乎已经在憧憬以后的安排了。 苏拙叹了口气,道:“你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儿,为何也学着别人打打杀杀,争权夺势?” 玉娘怔了怔,道:“你什么意思?你不愿帮我?” 苏拙道:“五毒教一事不过是我一时气话。南青囊门本也算是名门正派,在你师姐手里,未必就会衰落。你又何必执迷不悟?” 玉娘眼眶中忽然涌出泪花,道:“你真不帮我?莫非你也被邢荣的威势吓到了?” 苏拙没有说话,但态度却很坚定。玉娘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只得跺了跺脚,道:“苏拙,你不要后悔!”说着便裹着被子,出门而去。 苏拙叹了口气,心中始终沉甸甸的。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和衣躺倒,迷迷糊糊坠入梦乡。 当方白石带人推开邢府的大门,苏拙也几乎同时惊醒了。泸州城的捕快按着事先的部署,冲进各个院子,守住路口。他们平时或许有些懈怠,但现在来了一个铁一般的雷厉风行的上官,每个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苏拙也赶忙整好衣衫,打开房门。方白石就站在院门口,两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邢荣并没有出现,只有一群乞丐站在院中,面面相觑。武三两就在方白石身边,但他低着头不说话。一个老丐道:“捕头大人,您这是要干什么啊?咱们可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这些丐帮弟子终究对官府还是有些敬畏,只能好言询问。 方白石冷哼一声,道:“奉公守法的良民?要真是守法良民,你们这群乞丐,能住在这么好的院子里?” “这……”老丐顿时无言以对。 方白石沉着脸,道:“你家主人在哪里?还不叫他出来!” 那老丐见方白石出言不善,也有一股傲然之性,冷然道:“这位捕头,您想见我家主人,恐怕还不够资格吧!” 方白石冷笑:“我倒要看看,我够不够资格!”说着一把捏住老丐的肩膀。这老丐能在邢荣手下,也并非庸手,没想到被方白石一招制住,居然连还手之力也没有。 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捕快,跟以往见到的都不一样。方白石不但身手不凡,而且并不怕他们丐帮。要是朝廷的鹰犬都是这样的,那他们这些江湖帮派也就无立锥之地了!老丐如是想着,肩头传来一阵剧痛,直痛得他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武三两看不下去了,拱手道:“这位捕头大人,何必为难我们这些草民呢?帮主就在后园梅林,您请吧!”说着向花径小道一指。 方白石哼了一声,放开那老丐,径直沿着武三两所指的路径而去。丐帮众人都被捕快看在原地,苏拙倒是紧跟着方白石,走到梅林。过了月门,满眼是一片梅树林,梅花开得正盛。树丛间一座石亭里,邢荣和无我正相对而坐,一边饮茶,一边对弈。苏拙心中一动,暗想:这邢荣果然不简单。外面闹成这样,他居然还能沉得住气,在此下棋。昨日若不是自己留了心眼,只怕就要被他的猥琐模样骗到了。 邢荣能坐上丐帮帮主的位子,自然不简单。只听他“哈哈”一笑,道:“大师,你这一子落得可大失水准啊!我只要在此补上一子,你这一角岂不是全军覆没?” 他说话的功夫,苏拙已经走近,就见邢荣将一枚黑子填在右下角。这一子当真如画龙点睛,登时将无我的右角的白子生机尽数封死。数十枚白子,已经是瓮中之鳖,任人宰割。 无我却淡淡一笑,径自将手中一枚白子落在中腹。邢荣呆了一呆,只见无我虽然右角失守,但整个中原腹地,已尽是白子纵横驰骋之处。而且中腹白子与另几处边角势力遥相呼应。不管是左冲,还是右突,只凭无我的心意。 苏拙忍不住笑道:“俗话说金角银边草肚皮,邢帮主套路固然不错,可惜无我大师却更是技高一筹啊!” 两人都站起身,道:“苏先生来了!” 无我合十道:“原来苏先生也是棋道中的高手!” 苏拙摇头笑道:“不过是略知皮毛而已。无我大师径取中腹,如此雷霆手段,才是大家手笔!” 无我合十道:“非是我手段高明,而是邢帮主格局小了些,只看见了一时一地的得失,虽然赢了边角,终究也要失掉广大河山啊!” 无我说话的时候,脸上始终挂着莫测高深的笑容。他明说下棋,实则暗含深意,苏拙和邢荣都陷入沉思。方白石忽然大声道:“几位倒是好兴致!” 邢荣早已听到外面吵闹,一点也不惊讶,笑道:“这位捕头大人面生得很,不知如何称呼啊?” 方白石没有回答他,正色道:“你就是邢帮主?” 邢荣“哈哈”一笑,道:“正是在下!不知您找在下,有什么公务么?” 方白石沉着脸,冷然道:“邢帮主,前些日子,在您这宅院对面的驿馆里,发生了一桩惨案,不知道您可有耳闻?” 邢荣面色如常,道:“恕在下孤陋寡闻!” 方白石冷哼一声,道:“可是我怀疑你与这案子脱不了干系!” 邢荣点点头,笑道:“原来大人带人冲进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我邢某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大人心有怀疑,不如就让你的手下到处搜一搜!” 方白石等的就是这句话,把手一挥,手下捕快便分散开来,到各处院落翻箱倒柜,搜索起来。邢荣一点也不在意,对无我道:“大师,这一局是我输了,不如再来一局?” 无我却摇摇头,道:“贫僧还有俗事未了,就先告辞了!”说着向苏拙合十一礼,道:“苏先生,咱们后会有期!”请输入正文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天竺古佛卷第十四章 三个问题 苏拙一愣,问道:“大师这就要走?难道不想看看传说中的古佛?” 无我笑着摇摇头,道:“古佛再奇珍,也不过是一尊摆设罢了!”说着衣袂飘飘,扬长而去。 邢荣也不挽留,笑着对苏拙道:“苏先生请坐。” 苏拙却无心去坐,只因为方白石的手下陆续回来禀报,在府中并没有发现异常。方白石面色凝重,苏拙心中也暗暗嘀咕:莫非我想错了? 邢荣笑道:“怎么样,捕头达人,有没有发现你要找的东西?” 方白石冷笑道:“邢帮主,看来你是成竹在胸了!其他地方都找过了,就剩这片梅林了!” 邢荣笑道:“这片树林一眼便可看到头,莫非你以为这里可以藏什么东西?” 苏拙心中灵光一闪,忽然瞥见石亭北边几棵梅树,道:“这几棵树被亭子遮住阳光,梅花反而开得比别树都要盛!” 方白石恍然:“自然是因为,有人给这几棵树施了特殊的肥料!”他向手下喝道:“来人,挖!” 邢荣面色微微一变,眼睛在方白石与苏拙两人之间看了看,似乎从方才的举止中,已经猜到些什么。几名捕快拿着铁铲,将梅树下的泥土挖开。邢荣忽然笑道:“苏先生,我正想告诉你,你昨夜托我办的事,我已经有眉目了!” 苏拙一愣,霍然转头,目光灼灼看着邢荣。邢荣不以为意,继续道:“那本修罗道,我派人连夜去打听。你也知道,我丐帮弟子别的不行,想要打听点消息,比什么人都有办法。于是他们今早就向我禀报,说是已经发现了线索!” 他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似乎就在等着苏拙开口询问。然而苏拙还没开口,就听见捕快手中铁铲“咯”地一声顿住了,有人喊道:“找到了!”几人加快动作,不多时便挖出一个大坑。坑中横七竖八,躺着几十人,有的人皮肉已经开始腐烂。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邢荣脸色依旧平静,眼睛只是与苏拙对视。苏拙一时竟忘了尸体的事,心中波澜汹涌,只是想着修罗道三个字:难道邢荣当真就是八部天龙的主使?否则,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知道用修罗道来向我暗示? 方白石并没有看出苏拙与邢荣之间此刻这奇怪的关系。他只是冷哼一声,道:“邢帮主,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么?” 邢荣笑道:“我要解释什么?难道就是这些尸体么?” 方白石道:“你何必装模作样?这些尸体,总不会是我埋在这里的吧?” 邢荣道:“既然你会到我这里搜查,一定也知道,这座宅院是我刚买下不久。这里埋着尸体,我也不得而知。你应该去找原来的主人才是!” 方白石冷笑道:“邢帮主,你莫非没有看见这些尸体身上的服饰?他们都穿着大理国护卫的衣服!除了前几天驿馆发生的血案,总不会还有这么多大理武士死在泸州吧?邢荣,看来你要跟我们走一趟了!” 邢荣没有说话,看了看苏拙。苏拙叹了口气,道:“方捕头,邢帮主看来是断断不肯离开这间院子的。既然如此,还是让他留下来吧!” 方白石一愣,不知道苏拙为什么忽然说这种话。但他还是想要把戏演下去。他指着苏拙,故意说道:“你是何人?” 苏拙叹了口气,道:“方捕头,不用演戏了。邢帮主早就看出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方白石无法掩饰自己的惊愕,眼光向邢荣脸上看去,果然看见他莫测高深的笑容。邢荣端起茶盏,笑道:“苏先生都已经发话了,方捕头还要抓我回去吗?” 方白石却有些不甘心,道:“苏拙,你到底搞什么鬼?” 这句话正是昨晚苏拙问他的,想不到现在他原话奉还。苏拙可以想到他心中的怒气,摇了摇头,反而在邢荣对面坐下,道:“我倒是没想到邢帮主原来是深藏不露!” 邢荣也赞道:“我也没想到苏先生原来早就成了朝廷鹰爪!” 苏拙道:“我有几个疑问,不知道邢帮主能不能为我解答。” “哦?”邢荣笑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苏拙苏先生,居然也有问题向我这个乞丐头子请教!” 苏拙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沉声道:“第一个问题,单独一本修罗道根本没有用,你抢这本书到底为了什么?” 邢荣似乎根本没有想到他居然会问这个问题,脸上现出茫然之色,脱口道:“我何时抢过这本书?” 他话一出口,苏拙也愣住了,暗想:他的表情不是作伪,而且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必要对我撒谎。莫非是我想错了?邢荣与修罗道根本没有关系?那么他与八部天龙也就没有关系了? 苏拙想到这里,忽然隐隐感觉到自己走入了歧途,对邢荣的怀疑或许本就是被人利用了。他沉吟了许久,终于才问出第二个疑惑:“邢帮主可听说过八部天龙?” 邢荣更加纳闷,道:“什么八部天龙?我从来都没有听过。” 苏拙凝视他半晌,似乎要把邢荣内心看透一般。然而这两个问题对于邢荣来说,根本没有半点意义,他更加不需要掩饰什么。苏拙再次印证了心中的判断,邢荣根本对于八部天龙组织全不知道。这么说来,他也只不过是被人利用的一个棋子罢了! 苏拙又问了第三个问题:“邢帮主,背后指使你的人,到底是谁?” 这一次邢荣面色微微一变,却故作轻松神色,转身往后看了一眼,笑道:“我背后并没有什么人啊?莫非苏先生眼花了?” 方白石面色一沉,怒道:“邢荣,你不要装蒜!你就算是丐帮帮主,也一样难逃王法!你最好给我乖乖说实话!” 邢荣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但他兀自笑道:“我一直都说的实话啊!只是不知道捕头大人喜欢听什么样的实话?” 方白石顿时失去耐性,一把揪住邢荣衣领,怒道:“邢荣,你若是再耍花样,休要怪我无情!你是怎么杀死这些人的?给我一五一十招出来!” 邢荣嘶哑着嗓子,似乎费了好大的力气,牙关中挤出几个字:“不……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埋尸……”他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简直如蚊呐一般。 方白石大声道:“你说什么?大声点!” 然而邢荣再也没有回答他,双目一瞪,嘴角流出一道黑血,竟然已经气绝身亡了! 天竺古佛卷第十五章 黑白之间 方白石一愣,苏拙看着邢荣手臂软软垂了下去,心猛地一沉,大叫一声:“不好!”话音刚落,方白石手一松,邢荣身体“噗”一声摔在地上。 众捕快都惊讶地望着眼前情景,丐帮弟子也站在月门外,向里窥视。所有人都被邢荣的突然死亡吓傻了,忘了该做什么。苏拙忙蹲下身子,翻开邢荣眼皮,就见邢荣两只眼珠已经呈现青色,口中鼻中都流出黑血来。 苏拙茫然道:“他中毒了!” 方白石已经拿起桌上的茶杯,凑到鼻尖闻了闻,道:“茶水里并没有毒!” 苏拙抬起邢荣右手,道:“茶里当然没有毒,因为凶手把毒下在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只见邢荣那只右手食中二指竟都已肿胀起来,呈现黑紫色。 方白石恍然,心中更加惊骇,脱口说道:“难道是在这棋子里?” 苏拙点点头,小心地拿起邢荣面前那个装黑子的棋篓。方白石已经找来一根小木棍,苏拙用木棍拨弄几下,果然看见棋篓下方的黑子,表面都似有一层水渍,湿漉漉的。苏拙凑近一闻,果然便闻到一阵腥味。 他叹道:“凶手将毒下在棋子上,盖在下层。刚开始并不察觉,等下棋下到一半,正是紧张激烈的时候,也不会再去细看棋子。不知不觉中,便已经染上了剧毒!” 方白石道:“莫非是那个和尚下的毒?他事先将剧毒涂在黑子上,引诱邢荣下棋,这样将他毒死!” 苏拙缓缓摇头,道:“可是他又怎么知道,邢荣一定会执黑子?” 方白石道:“这很明显,邢荣身为主人,自然会谦让那和尚,自己执黑,让和尚先手!”(中国古代围棋白先黑后,与现代不同。) 苏拙一边听他推测,一边拿起那一篓白子,也拨弄了几下,皱眉道:“白子也有毒!” “什么?”方白石惊骇莫名,“那和尚莫非想毒死自己不成?” 苏拙道:“若是按你的推测,无我怎么会在自己的棋子上也下毒?这就说明,下毒的人,并不知道邢荣会执哪一子!这毒自然也就不是无我下的。” 方白石叹道:“有如此高超的下毒手法的人,又会是谁呢?” 苏拙脸色铁青,沉声道:“有这种手法的,一定是她!”他叹了口气,道:“我怎么会把她疏忽了?玉娘好动,今早这么吵,她哪里有不看热闹的道理?可是一直到现在也没有见到她的身影,只能说明,她已经离开了邢府!”他忽然想起昨夜玉娘离去时说过的那句话,心中越发沉重起来。 方白石大声道:“我这就派人去找这个玉娘!” 苏拙缓缓摇头,道:“只怕没有这么容易!她若是故意藏起来,只怕谁也找不到!” 话音刚落,站在亭外的一个捕快忽然站出来,冷冷道:“除非她从这世间消失了,否则我一定能够找到!” 苏拙奇怪地看了那人一眼,只见这人始终面色阴沉,仿佛别人欠了他的银子一样。方白石道:“他叫姬如风,是皇城司的高手,这次来帮我。若论追踪的本领,这世上恐怕还没有人比得上他!” 姬如风听了夸赞,脸上也没有一点笑意。苏拙点点头,方白石对姬如风道:“你现在就去将那个叫玉娘的女子抓回来!” 姬如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领着自己手下四五个人转身就走。苏拙忽然想到什么,又喊道:“姬捕头,若是遇到无我和尚,也将他请回来!” 姬如风并没有回头,甚至连脚步都没停。苏拙也不知道他是否听到,方白石问:“那个和尚也有可疑么?” 苏拙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无我为何要匆匆离去?而且他也中了毒,却为何没有毒发?” 方白石也皱起眉头,道:“我总觉得这个和尚有些奇怪,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苏拙道:“他是菩提门的高手!” “菩提门?!”方白石微微一惊,似乎这三个字有很大的魔力,足以让人心悸。 苏拙点点头,道:“昨日我亲眼看见他使出七步生莲的内功,绝不会有错!” 方白石道:“菩提门很少在江湖上活动,可说是个十分神秘的门派!” 苏拙道:“菩提门是禅宗门派,相传是由六祖惠能传下来的。门中都是禅宗的高手,而且行事不同寻常,不可以世俗的眼光来看待这些人。” 方白石叹了口气,道:“想不到连菩提门的人都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来,泸州的水可是越来越浑了!” 苏拙道:“天竺古佛是迦叶传下来的。传说佛祖在灵鹫山讲法,手拈金婆罗花,而迦叶微笑,自此便开了禅宗一脉。无我既然是禅宗门人,自然对这古佛十分感兴趣。” 两人正说着话,旁边的泸州捕快已经将土坑中的尸体都抬了出来,整齐排列在空地上。一人上前禀报:“方捕头,一共是四十三具尸体!” “四十三?”方白石吃了一惊,“难道就凭两个人,就将四十三人全都杀了?” 苏拙却摇了摇头,道:“就算是这些人全都睡死过去,只怕也没这么容易。况且还有站岗放哨的,定然不能只有两个叛徒!” “这么说的话……” 苏拙道:“你莫要忘了,这四十五人当中还有个云木大师!” 方白石恍然:“没错!但云木大师绝不会是凶手。因为凭他的武功,根本不用等到泸州城再下手。除去云木大师,还剩一人,更不可能仅凭一己之力,杀死这么多人,还逼走了云木大师!” 苏拙点了点头,道:“因此,那些大理国的叛徒,应该也在这四十三具尸体里。他们被人利用,成事之后自然也被灭口!” “这主谋尽没有留下一点破绽!线索到这里又断了,看来只能等姬如风将那玉娘抓回来了!”方白石有些丧气。 苏拙忽然想起什么,口中喃喃道:“难道……” 就在这时,一个捕快匆匆跑进来,向方白石禀报道:“方捕头,门外出了点事,您要不要去看一看?” 方白石没好气道:“你没见我正忙着么?” 那人道:“是两个和尚与几个女子发生了口角!我们想劝,也劝不住!” 方白石只想翻白眼,当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和尚怎么又跟女人扯到了一起!苏拙不禁笑道:“这种热闹如果不去看一看,岂不是要抱憾终身?”说着迈步向大门走去。 天竺古佛卷第十六章 无事献殷勤 那捕快说的果然没错,邢府门口的确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两个穿着灰布僧袍的小和尚,被十几个女子围在中间。两方人马都在打着口水仗,十几个女子七嘴八舌,任谁也招架不住。然而那两个小和尚脸涨得通红,却始终不肯低头露怯,反而声音越来越大。两边吵了半天,也没有让旁人听明白,到底是谁踩了谁一脚,还是谁撞到了谁。 方白石与苏拙站在门前,看着这天下奇闻,既感奇怪,又觉有趣。方白石笑道:“苏拙,你猜到底是花和尚想占女人的便宜,还是风流女子想要拉汉子?” 苏拙摇摇头,笑道:“我绝不会回答你这个无聊的问题!” 两人正说笑,就见那为首的女子忽然“噌”一声拔出宝剑。其余女子也纷纷拔出佩剑,斜指着两个和尚。方白石和苏拙面色也跟着变了。若是吵架,他们尚可以看看笑话,若是拔剑斗殴,只怕就要管一管了。 只听那为首的女子厉声道:“你两个秃驴,到底是哪儿来的?” 那两个小和尚脸色极为尴尬,脸红得如同被火烤了一般。一人下定决心,大声道:“我们是少林寺的!” 话音一落,众人都吃了一惊。方白石愕然道:“少林寺?真的假的?少林好歹也是名门古刹,怎么会出了这么荒唐的弟子?虽说前些年少林老方丈圆寂,后继无人。可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田地啊!” 苏拙却是沉下脸来,不知心中在想什么。而那女子也很惊讶,将宝剑一收,道:“姐妹们,把剑收起来。主人说了,凡是遇到少林寺的师傅,一律谦让礼遇,不得无礼!小师傅,方才是我们不对,向你们陪礼了!”说着向两个小和尚鞠了一躬,转身带着人就走了。 不但那两个和尚愣住了,就连方白石也是半天没回过神来。他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拙笑了笑,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看向那两个小和尚,恰好那两人也看了苏拙一眼。一场风波转眼化为无形,两个和尚低着头,匆匆离去。 方白石兀自不能理解,对苏拙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我根本想不明白?” 苏拙笑道:“那你就慢慢想吧,我还有事,先行一步!”说着大步而去。走的方向,正是那几个女子离去的方向。方白石瞪着苏拙背影,眼珠转了转,不知在想什么。 苏拙远远跟着那几个女子,拐了几个路口,走上一条热闹的街。苏拙看着几人走进一家颇为华丽的客栈,正想跟去。谁知眼前人影一闪,就看见玉娘笑盈盈地站在面前。 苏拙吃了一惊,想不到那一边方白石正到处搜捕玉娘,而她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来找自己了!苏拙感觉有些头疼,玉娘笑道:“怎么?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 苏拙正色道:“你为什么忽然离开了邢府?” 玉娘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上前左右打量苏拙,笑道:“瞧你满面春风,一定是要去见一个姑娘!” 苏拙一愣,随即笑了笑,道:“难道你不算姑娘么?” 玉娘微微叹了口气,道:“可惜我知道,你这么着急去见的,一定不是我!” 苏拙不想与她说这些,只得苦笑道:“你胆子倒是不小!你现在是毒死丐帮帮主的嫌疑犯,朝廷的捕快正在到处找你!” 玉娘却毫不在意,既没有承认自己毒杀邢荣,却也没有否认。她依旧笑盈盈道:“那毒虽然是我的,但是杀人的却不是我!如果我都成了嫌疑犯,那大街上卖刀的,卖药的,岂不都应该抓去杀头么?” 苏拙皱眉道:“你是说,杀人的是无我?” 玉娘不置可否,上前牵着苏拙的胳膊,那模样浑似一对小情人一般。苏拙眉头微皱,正色道:“你不用混淆视线,你找我做什么?” 玉娘“咯咯”娇笑道:“没有事就不能来找你么?” 苏拙冷哼了一声,淡淡地道:“玉姑娘,你有话就请直说吧!” 玉娘“哼”了一声,甩开苏拙胳膊,似乎对他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十分生气。但片刻之后又展颜笑道:“我看现在已经快中午了,你只怕还没有吃饭吧?不如我请你喝酒,怎么样?” 苏拙淡淡一笑,道:“你知不知道,汉人还有一句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到底有什么事?” 玉娘这句话倒是听懂了,冷哼一声,道:“你爱来不来!但愿你不要后悔!”说着扭头就走。 苏拙一怔,玉娘昨夜也让他不要后悔,结果邢荣就被毒杀了。现在她又说出这句话,真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苏拙无奈,只得跟着她走。两人走进一家客栈,恰好是苏拙跟踪的那几个女子进来的那一家。 小二在门口招呼:“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苏拙眼睛向店里瞟了一眼,大堂装饰雅致不俗,店里也没几个人。玉娘似乎并不知道这家店要价不菲,大声道:“把你们店里好吃的都拿出来吧!” 那小二喜出望外,忙招呼二人坐下,吆喝着进了后厨。不多时,各色佳肴便摆满了一桌子。苏拙不动筷子,只是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玉娘笑道:“不急不急!”说着倒了满满一杯酒,端到苏拙面前,道:“放心吧,这酒里没毒!” 她虽如此说,苏拙却也不愿轻易尝试。他接过酒杯,又轻轻放下,说道:“现在朝廷捕快正在找你,如果你毒杀邢荣的消息传出去,只怕全城的丐帮弟子也都在找你。你当真不怕?” 玉娘笑道:“想不到你这么关心我?” 苏拙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忽然想起什么,脱口说道:“你不是不怕,而是有恃无恐!原来你背后还有靠山!他到底是谁?” 玉娘微微一怔,继而又笑道:“原来你想知道这个?不如你帮我把那古佛找到,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苏拙面色沉了下来,冷然道:“玉姑娘,我是绝对不会帮你们做坏事的!” 玉娘面色一变,眼神忽然透出一股黯然,轻声叹道:“苏拙,你就帮我这一次吧!我……我也没有办法……” 苏拙怔了怔,瞧着玉娘欲说还休的神色,心中一动,暗想:莫非她想要得到古佛,还有其他缘由?莫非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他念头还未转过,门外进来几个官差,领头的便是姬如风。他果然没有夸海口,他简直比最优秀的猎犬还要敏锐。他说只要人还在城中,就一定能找到。果不其然,玉娘不过现身半个时辰不到,他已经追到! 天竺古佛卷第十七章 针锋相对 几个捕快站立的位置,将店堂前门后门的通路都已经堵住。姬如风则独?23??上前,脸上依旧是一点生气也没有,似乎从没有一件事能让他的脸色好看一些,即使是抓到了嫌疑犯。 苏拙当然知道姬如风是来抓捕玉娘的,他当然也知道玉娘与邢荣的死一定脱不了干系。但是玉娘方才最后一句话又让苏拙心里产生了一些动摇。虽然他知道玉娘撒谎只怕比吃饭还寻常,但在还没有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他并不想让姬如风带走玉娘的。 谁知道姬如风却率先开口了。苏拙原本以为这人万万不会多说一句话,可是姬如风还是开口了。他第一句话,便让苏拙有些惊讶。他道:“苏拙,你果然与凶犯是一伙的!” 苏拙一愣,原本想说的话,变成了一句疑问:“我如何与凶犯是一伙的?” 姬如风冷哼一声,道:“若不是一伙的,你们会在一起喝酒么?方捕头说的没错,跟着你果然就可以找到玉娘!” 苏拙一怔,暗想:为何方白石会认为跟着我就能找到玉娘?他为何会对我有所怀疑?昨晚他的表现就有些奇怪,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拙叹了口气,不单女人心如海底针。有时候有些人的心,比海还要深,比世间最复杂的难题还要难以琢磨。 而玉娘却只听了姬如风那一句“跟着苏拙找到凶犯”,顿时面色一变,凝视苏拙,颤声道:“你带他们来抓我?” 苏拙叹了口气,无心向她解释。姬如风道:“苏拙、玉娘,你们二人现在都是本案的嫌犯,是乖乖跟我走,还是要我们动手?” 苏拙冷然道:“姬捕头,方捕头虽不算我的至交,却也有些交情。你将我定为嫌犯,难道不需要向他禀报一声么?” 姬如风板着脸,道:“这么说,你是要动手了!” 苏拙没想到他如此不近人情,正不知如何收场,门外却响起方白石的笑声:“如风,苏先生帮我们抓到本案重要嫌犯,你怎么要与他动起手来?” 苏拙转头看去,果然见方白石大步跨进店门。他身后还带着一大队的捕快,但这些人都站在街上,并没有进入店内。 店中的酒客早已意识到事态不对,匆匆付钱离去。诺大的店堂内,就剩他们几人。气氛骤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方白石虽然在笑,却无法化解苏拙心中的疑惑。方白石道:“苏拙,我并没有怀疑你与凶犯有关系。” 他这解释反而更显得欲盖弥彰,苏拙只是冷眼看着他。方白石虽不如其师兄金九命那般阴鸷,却比金九命更加坚忍倔强。若是他要藏住什么秘密,别人一辈子也休想从他嘴里听到。 方白石此刻并不想与苏拙谈论这个问题,他看了玉娘一眼,道:“是你毒死了丐帮帮主邢荣?” 玉娘不答,眼睛只是看着苏拙,眼眶中晶莹闪烁,哑声道:“真是你带他们来抓我?” 苏拙知道方才姬如风要抓自己,方白石是在为他解围。可是这样一来,玉娘则误会得更深了。他叹了一口气,不知如何解释。方白石却冷哼一声,道:“玉娘,丐帮杀害大理国使者,是不是你主谋?古佛是不是在你手上?” 玉娘眼中含泪,瞪了苏拙一眼,冲着方白石冷笑道:“如果古佛在我手上,我何必留在这里?至于什么大理国使者,我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方白石道:“你可知道,我至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开口说实话!” 苏拙忽然一拍桌子,满桌的杯盘都一震。他大声道:“方白石,案情未明,你便想用刑么?” 方白石霍然转头,瞪着苏拙,道:“苏拙,你莫要忘了,是你推断出邢荣是被玉娘下毒杀死的!” 苏拙针锋相对,吼道:“可是我并没有说她就是抢夺古佛的主谋!” 两人寸步不让,眼神相交,做着无声的交锋。方白石终于叹了口气,冲手下道:“把玉娘暂且押回去!” 两个捕快应声而上,玉娘脸色一沉,怒道:“谁敢动我!” 话音刚落,方白石身子已经蹿了出去。玉娘只觉眼前一花,人影闪过,双手一空,原本挂在腰间的药囊已经到了方白石手上。这一下兔起鹘落,竟连苏拙也没想到。玉娘没了装毒药毒虫的药囊,便如猛虎拔了利爪。两名捕快顺势上前,按住她肩膀。 玉娘瞪着苏拙,怒道:“苏拙,你居然真不帮我!” 苏拙叹了口气,问道:“你到底有没有杀邢荣?到这个时候,你还不愿对我说实话么?” 玉娘本是个性极强的女子,顿时赌气道:“是我杀的,那又怎样!让他们把我杀了抵命吧!”说完,再也不向苏拙看上一眼。 方白石手一挥,两名捕快押着玉娘出门而去。苏拙看着玉娘背影,忽然想起段丽华来。两人年纪相若,都是古灵精怪。只是一正一邪,段丽华有卫秀照顾,又拜自己为师。而玉娘则要孤独许多,独自一人行走江湖,凡事只能依靠自己。 想到这里,苏拙心中升起一股不忿,对方白石道:“方白石,你最好不要动她!” 方白石也有些火气难泄,怒道:“苏拙,我身负皇命。若是再找不到古佛的下落,查清凶手,要死的那个人就是我!” 苏拙一怔,当真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他长叹一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在此之前,我不希望玉娘收到虐待!” 方白石道:“好!我只剩一天时间,我也只能给你一天时间!” 苏拙胸中豪气陡生,道:“若是一天之内查不出真相,你负命身死,我也自裁谢罪便是!” 方白石凝视苏拙半晌,缓缓点了点头,手指门外的众捕快,道:“他们都是皇城司的好受,奉命前来协助我,刚刚赶到。你若是需要人手,随时都可调用!” 苏拙向门外看了一眼,方白石这次带来的捕快,果然与早上的泸州城捕快不同。他们已在门外大街上站了许久,却仍旧是一动不动,甚至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原本热闹的大街,此刻竟是一个人也没有。百姓见到这些捕快,居然都不由自主地绕道而行。 苏拙叹道:“皇城司捕快,果然与众不同!不过我独来独往惯了,不需要帮手!” 方白石点点头,把手一挥。众捕快雷厉风行,一齐转身,沿着来时路又散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有来过一样。方白石又看了苏拙一眼,什么也没说,大步离去。 苏拙目送他离去,脸色又凝重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客栈小二战战兢兢走上前来,小心问道:“客官可是苏先生?” 苏拙点头。小二道:“有位客人在二楼雅间备了酒菜,请先生移驾!” 天竺古佛卷第十八章 雪中送炭 苏拙略一思索,已经明白怎么回事。而且他原本来此,就是为了见人,?24??不是被玉娘的事耽误了这许久,只怕早就见到了。他已有些迫不及待,对小二道:“前面带路!” 小二将苏拙领到二楼一间雅间。这里比楼下又要安静许多,环境也更雅致。苏拙推开房门,就看见卫秀坐在桌前,正倒了一杯酒。卫秀没有抬头,笑道:“我想你在楼下定然没有吃饱,便备了酒菜。放心,楼下那桌的酒钱,我也已经为你付过了!” 苏拙苦笑,反身关上房门,在卫秀对面坐下。他笑道:“我看到那几位姑娘在邢府门前的举动,便大致猜到你已经来了!中原门派有这么多女弟子,又对少林如此恭敬谦让的,只怕也只有望月楼了!当年怀善大师牺牲自己,救你一命。想不到你到如今还感念在心。” 卫秀叹了口气,将酒杯送到苏拙面前,道:“小帘回来跟我说了事情经过,我就知道你肯定能猜到是我!” 苏拙道:“原来那位姑娘名叫小帘,好名字!” 卫秀道:“你还是不要知道那么多姑娘名字的好。楼下那一位还不够你头疼的么?” 苏拙听她口气,倒像是有些醋意,不禁笑道:“卫姑娘教训的是!看来楼下发生什么事,你都已经知道了?” “你们那么大动静,我想不知道也难!”卫秀道,“那位叫玉娘的姑娘,想必对你已经要由爱生恨了!” 苏拙无奈摇头,道:“她喜怒无常,连我也猜不到她的心思。” 卫秀淡淡道:“这种女子才是最可怕的!” 苏拙琢磨一阵,也不知她这句话什么意思,终于放弃思考,问道:“你来找我,一定有事吧?” 卫秀点点头,道:“除夕之夜你不辞而别,旁人或许不能理解,但我却知道,若不是因为最重要最危险的事,你是绝不会丢下朋友的!” 苏拙心中一暖,笑道:“知我者,卫姑娘是也!” 卫秀微微一笑,道:“我虽然想明白其中道理,却并不高兴。你遇到难事,居然连我也瞒着。不过,你虽然没有请我帮忙,我却也要来的。第二****将大家安顿好,便带人赶来。不过我并没有直奔泸州,而是绕道去了一个地方!” “哦?”卫秀专门要去的地方,一定不同寻常,苏拙十分感兴趣。 卫秀道:“我先赶到了华平他们救人的江边!” 苏拙眼睛一亮,兴奋道:“卫秀,你果真帮了我的大忙!我正因为疏忽了此事而懊悔不已!” 卫秀道:“华平说过,他们自江边救起一人,可是这人却没能活下来。他们只能把那人就近埋葬。后来我找到埋尸的地方,将坟挖开,仔细检查了尸体。那人身上穿的,正是大理国的服饰!而且从他的衣着装饰来看,身份定然不简单。我又想到,华平曾说那人临死前只说了个高字。因此我猜想,那人定是想告诉别人自己的身份。高姓是大理的显赫世家,就连大理丞相一职,也都是由高家担任!” 苏拙面色凝重,道:“我如果没猜错,那人一定就是大理国护送古佛的首领,大理丞相之子高崇进!” 卫秀又道:“我让人查看了他的死因,你猜他是怎么死的?” 苏拙盯着卫秀,急切想知道答案。卫秀道:“他是被一种阴寒之力冻伤筋脉而死的,而他全身上下只有胸口一个掌印。” “这是什么功夫?”苏拙疑惑道。 卫秀面色凝重,沉声道:“检查的人告诉我,这掌法是吐蕃密宗的大手印,而内力则很有可能是吐蕃雪山教的大雪山心髓!” “密宗大手印?大雪山心髓?”苏拙不解道。 卫秀道:“为此我专门去查了这门功夫。大雪山心髓本是多年前昆仑极乐教的独门心法。后来极乐教灭亡,世上便没有人会了。后来吐蕃国一位上师无意中得到心法,练成了这门功夫。此人便是巴朗上师,后来自称莲花罗睺法王,一手创立了大雪山教!” 苏拙皱眉长叹,喃喃道:“这件事怎么又跟什么吐蕃上师扯上关系了?” 卫秀道:“我也顺便派人打听了一下这位巴朗上师,听说他青年时就遍历吐蕃大小寺庙,为的就是与众寺活佛辩经。仗着口才厉害,他竟将众高僧辩得哑口无言。即使是在诡辩,他也能自圆其说。又听人说,他身材壮实,脾气暴躁,喜爱与人动武。后来有一次,他在惹萨金顶与人比斗,战败之后便从此失去了行踪。直到两年前创立雪山教,才重新出现在吐蕃!” 苏拙皱着眉头,新潮起伏。他道:“我也曾听闻过这个雪山教,却没听说他们会到中土活动。” 卫秀道:“自从雪山教成立以来,的确没有涉足中土。这次是第一次,看来中原武林,又要有一场风波了!”她叹了口气,目光中含着忧色。 苏拙面色凝重,沉思许久,忽地脑海中灵光一闪,脱口道:“你方才说,高崇进是如何死的?” 卫秀吓了一跳,回答道:“被大雪山心髓的手印打伤的……” 苏拙喃喃自语:“大雪山心髓掌力阴寒,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双目忽然闪出精光,道:“我知道古佛在哪里了!” 卫秀眉头一扬:“哦?” 苏拙十分兴奋,大声道:“这件事如果能够解决,功劳全在你身上!我现在要去见一个人,只有先行告辞!” 卫秀笑了笑,道:“我已经派小帘去查探那两位少林僧人的落脚之处,很快便会返回,你不妨稍坐一坐!” 苏拙怔了怔,想不到卫秀早已猜到自己全部的心思,提前就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他端起酒杯,道:“交友若此,夫复何求?当浮一大白!” 卫秀却露出狡黠的笑容,道:“苏拙,你不要误会。我只是还你一个人情而已。咱们是对头,而不是朋友。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苏拙又是一愣,忽地又笑了:“有你这样的对手,也是人生一大乐事!”说着仰头将杯中酒饮尽,所有情意都赋酒中。 酒杯刚放下,那位在邢府门前见到的名叫小帘的女子便推门而入。她看了苏拙一眼,对卫秀道:“尊主,找到了!离这里不远有个佛堂。他们便在那里落脚!” 卫秀点点头,目视苏拙。苏拙起身向两人都鞠了一躬:“多谢卫楼主,多谢小帘姑娘!”说着开门而走。 待他走远,小帘忽然笑道:“主人,这位苏先生倒也是个有趣的人物!” 卫秀淡然一笑:“你越是了解他,就越会发现他的有趣之处!小帘,悄悄跟着他。我倒也想知道,这尊古佛到底为什么能吸引这么多人来争夺!” 天竺古佛卷第十九章 螳螂捕蝉 (那什么,遥之乐盟主大人,这一阵红包雨下的,拜伏。还有少儿不宜02016,什么鬼。总之,小川拜谢各位捧场!) 在闹市中的佛堂不多,而能有眼前这座佛堂如此清静的,就更少了。苏拙跨进佛堂高高的门槛,就知道为什么少林和尚会选择在这里落脚了。这座佛堂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围墙危危欲坠,屋顶青瓦也满是青苔。佛殿里香烟缭绕,只有一个年老的居士在低头诵经,当真如遗世独立。苏拙进来,他也不曾抬一下头。 苏拙只得从正屋旁的小径绕到后院。院子里有几间禅房,也是十分安静。苏拙站在院中,开口喊道:“净尘、净尘!” 喊了两声,正面一间禅房的房应声而开,从内走出一个青年僧人,面目清秀,不过二十出头,穿一身朴素的灰色僧袍。如此寒酸的打扮,任谁也看不出来,他就是当今少林寺方丈净尘! 净尘走到苏拙面前,合十行了一礼,神色间极为恭敬。他道:“苏先生,我早知道以你之能,一定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 苏拙笑道:“你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我就算再笨,也猜到是你来了!” 净尘羞愧地笑了笑,将苏拙请进禅房,关上门,才说道:“苏先生勿怪,我也是没有办法。昨夜我便去找过你,谁知道……” 苏拙怪笑道:“谁知道你掀开被子,里面居然躺着的是个女子,害得你破了色戒!哈哈哈……” 净尘合十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苏先生,此事纯属误会。我想佛祖也不会怪罪的!” 苏拙道:“我昨夜就该想到是你的。能逃过菩提门高手无我的追踪,天下间恐怕也没有几人!不过我倒是对你刮目相看了,从三年前潜伏卫府,抢来江湖名册,到如今机智百出,武功深藏不露。看来当初怀善大师选你做住持,果然是没看错!” 净尘自谦道:“全是苏先生教得好!” 苏拙一惊,忙摇手道:“你可不能这么说!我从来没有教你支使小和尚当街调戏妇女!” 净尘摸摸光头,愧然笑道:“我想引起你的注意,又不想太早暴露行踪,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想要让少林弟子在邢府门前闹出点动静。我想,以苏先生的聪明才智,一定很快就能知道其中的深意!” 苏拙笑了笑,他知道面前这个年轻的方丈,实则是禅机深藏,大象无形,而偏偏他还心若赤子,纯良天真,这才是十分难得的。他不再取笑净尘,正色道:“净尘,你这次来泸州,想必也是为了天竺古佛了?” 净尘点点头,道:“苏先生猜的不错,我的确是为了古佛而来。而且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不得不暗中前来。” “哦?”苏拙不知道有什么原因使得堂堂少林方丈不敢暴露行踪。 净尘叹了口气,道:“你可还记得净相师兄?” 苏拙恍然,说道:“当然记得!当年他在京城公堂上诬告我,可让我吃了一番苦头。” 净尘道:“他当年并没有参与卫潜的谋反,是以并没有受到处罚。如今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伙天竺的僧人,竟然说要重历当年达摩祖师一苇东渡的奇迹,兴复少林!” 苏拙微微一笑,道:“他这么做,当然是冲着你来的!” 净尘点点头,道:“没错。当年他没当上少林方丈,始终耿耿于怀。如今他既然虎视眈眈,我更不能轻离少室山。但是皇上又专程派人送给我一封书信,让我接应大理国使者。我这才不得不暗中前来!” 苏拙点点头,道:“这天竺古佛也算是禅宗佛宝,整个中原也只有少林寺有资格供奉这尊佛像了!” 净尘道:“我很早就从少林出发,一路南下,风闻江湖上许多帮派都在觊觎这尊古佛。很多人传言,这古佛有神奇威力,不但内藏高深的武功心法,还能使人延年益寿,青春永驻。我知道事情有些棘手,想请先生前来助我一臂之力。可是始终不知道先生的行踪,因此只能独自前来。谁知道还没到泸州,便听闻大理国的护卫和古佛一起失踪的消息!” 苏拙道:“这件事我已经略有眉目了。这么多人都风传古佛的消息,自然是有人暗中散布的。目的当然就是为大理国的队伍添些麻烦,扰乱视线,他们就可以浑水摸鱼。” 净尘点点头,说道:“实不相瞒,我从一开始就料到会出事。因为这进贡古佛的主意,正是我给金襕寺住持出的!” “嗯?”苏拙听得一头雾水。 净尘解释道:“在一个多月之前,我忽然收到一封大理金襕寺送来的书信。信是住持大师写的,他说寺中藏有一尊天竺古佛,已有千年的历史。可是最近,却有对头觊觎这件宝物。只因对头太强,金襕寺乃至整个大理国可能都无力相抗,因此他请少林将古佛请去,妥为保管,也好过落入歹人之手!” 苏拙眉头一挑,道:“这当然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净尘点头道:“没错,当时我也不敢轻易应承这件事,便回信过去,给他们出了这么个主意。只可惜,唉,全都怪我!” 苏拙摇摇头:“你这主意并无不妥,以大理国进贡为名义,可以得到两国朝廷的军队护送,的确是最稳妥的办法。只不过后来出事,那也是人力难以预计的事情,你不必自责!” 净尘默然片刻,道:“我现在只想请先生助我找到古佛,也不枉金襕寺老住持的嘱托!” 苏拙道:“我虽已经猜到古佛的下落,但现在却不能说。”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略略向背后房门出瞟了瞟。 净尘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面色一变。他自认为多年禅修,武功更是更上一层楼。想不到自己居然没有能发觉屋外窥伺之人。他定下心来,立时便听到屋外轻微的脚步声。从这脚步声听来,来人还在百步之外。 净尘看了苏拙一眼,心中暗想:当年我在少林初见苏先生时,还未觉他武功有多高,莫非经历一番生死,当真能让人脱胎换骨么?他念头还未转毕,忽地眉头一挑,疑惑道:“是个女子?” 苏拙含笑点了点头,又有些疑惑道:“这两天我始终有种感觉,似乎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可是我始终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跟踪我,甚至以为这只是我的错觉。难道真是她么……” 天竺古佛卷第二十章 黄雀在后 屋外的小帘自以为藏得隐蔽,却不知苏拙早已经知道了。净尘面上的疑虑之色更重。苏拙似乎已经猜到他心中的想法,道:“净尘,你不必奇怪,其实这人的脚步已经是很轻了,动作也已经很慢。我能察觉到她,还多亏了前殿那位诵经的老居士!” “哦?” 苏拙道:“这座佛堂年代久远,屋顶和院墙都已衰朽不堪。不论是谁,不论他的脚步有多轻,要想越墙而过,或攀上屋顶,都只会弄出更大的动静。因此,佛堂大门就是唯一的入口。而前殿有一位诵经的老居士,旁人进来,从来都不会抬头看一眼。唯独门外这个女子进来,他会去看一眼。也正因此,他手中敲的木鱼,便有了一丝迟疑之声。你听惯了这声响,没能注意也是难免。” 净尘笑道:“苏先生或许耳力不是最高,但这份心智,却是无人能及!” 苏拙笑道:“你太抬举我了!这个女子来此并无恶意,咱们也不必与她相见,免得难堪。”说着附身过去,在净尘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净尘点头,思索了一阵,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便先送先生出门。” 这么小的声音,躲在门外的小帘已经根本不能听见。她胆子稍稍大了起来,想要再靠近一点。于是她凌空一跃,挂在了屋檐下的廊柱上。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不但能听见屋里人轻微的说话声,甚至能透过窗户上的破洞,看见屋里人的声影。 她正看见苏拙凑近了净尘,似乎在咬耳朵一般。看见两个大男人如此亲密的模样,她不禁想笑。然而她却笑不出来了,只因她鬓角发丝忽然被疾风吹动。她想要回头,却已经来不及,只感到背心一麻,当即失去了知觉。 苏拙、净尘二人起身出门,刚打开房门,就看见门前走廊上卧着一人,正是那叫小帘的女子。两人面色一变,起初还当作恶作剧,却万万也想不到她竟会倒在这里。更令人惊骇的是,她被何人下手点倒,两人居然浑然无觉。 苏拙上前试探小帘鼻息,知道她只是被人闭住了经脉,一时晕了过去。他面色阴晴不定,沉思许久,才缓缓道:“净尘,你将这女子送到邻街客栈,交到卫秀手上,再去办我交给你的事!” 净尘什么多余的话也没问,点头道:“好!”背起小帘便出门去了。 苏拙目送他离去,喃喃自语道:“看来我还得再去问问玉娘了!”他并不知道玉娘被关在哪里,但他猜方白石很有可能还在邢府。因此他去的方向,正是邢府的方向。 苏拙心中憋着一团火,因此便走得极快,脚下生风,很快就到了。邢府门口的确站着几个皇城司的捕快,把门口守着,禁止人员进出。苏拙早想到方白石会这么做,因为除了邢府里的人,城中还有几百名丐帮弟子,散落在各处。他们现在还不知道邢荣死亡的消息,若是让他们知道,只怕又要掀起一场波澜。 苏拙上前询问方白石,那捕快却冲着街对面指了指。苏拙万万没有想到,方白石会把案发的馆驿当作了落脚办案之处,也将玉娘关押在里面。 方白石似乎早知道苏拙会来找他,已经站在了大门口,他径直道:“进来吧!” 苏拙脸色阴沉,走进驿馆大门,开口就问:“你为何还派姬如风跟踪我?莫非你仍旧怀疑我?” 方白石愣了愣,茫然道:“我派姬如风去找那无我和尚的下落了,何时让他跟踪你?” 苏拙在他脸上看了半晌,似乎想找到一丝撒谎的迹象。然而终究没有找到,他皱起眉头,沉吟道:“姬如风没有跟踪我?那么小帘是被谁点倒的?” “出了什么事?小帘是谁?”方白石问道。 苏拙摇摇头,关于卫秀的事情,他一个字也不想对方白石说。因为卫潜虽然伏法,但他一对儿女还都是朝廷钦犯。若是让方白石知道望月楼主就是卫秀,而自己与卫秀交往甚密,只怕又是说不清的事情了。 苏拙道:“没什么。玉娘在什么地方,我有些话想问她。” 方白石双眉一挑,疑惑道:“你还见她做什么?” 苏拙道:“或许有些问题,还要着落在她身上解决!” 方白石皱眉道:“玉娘的脾性难道你不清楚?她说的话,你能分辨出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么?”他虽这么说着,脚下却已经迈开步子,向着关押玉娘的房间走去。 苏拙笑道:“她虽然喜怒无常,性情古怪,谎话连篇。但你莫要忘了,她总归还是个十多岁的少女。她说的话虽然可能有假,但只要本性不坏,终归还是有办法让她说实话的!” 方白石忽然停下脚步,轻笑了一声,道:“我差点忘了,对付女人,你总是不缺少办法的!”说着向前一指,道:“就这里,你自己进去吧!”说完转身就走,似乎对苏拙要进去说什么做什么,一点也不关心。 苏拙却知道,以方白石的耳力,就算再走远一点,也是可以听见二人对话的。他无奈地笑笑,推开房门。玉娘就坐在屋里,既没有镣铐,也没有绑缚。她一见苏拙,惊地猛然站了起来。但她随即又拉下脸背过身,根本不愿见苏拙。 苏拙反身将房门关上,讪讪笑道:“玉姑娘,看来他们并没有难为你!” 玉娘冷哼一声,继续沉默。苏拙道:“玉姑娘,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玉娘忽然回过身来,气得喘起了粗气,胸口起伏,骂道:“苏拙,你真不要脸!原来你对别人好,就是把她关起来么?” 面对一个发火的不讲理的女人,这是让所有男人最头疼的一个问题。可苏拙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他说道:“汉人还有句话,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救了你,你却好要反咬一口!” 玉娘即使再傻,这一句也听懂了。她扑上去,双手乱舞,对着苏拙拳打脚踢,边打边骂:“你居然敢骂我是狗!” 但她如何是苏拙的对手,拳头打在苏拙身上,也当挠痒痒一般。苏拙任她打了几下,伸手捉住玉娘两只手腕,道:“我有正事问你,不要胡闹!” 玉娘气呼呼地扭过头去,但手上终究停了下来。 苏拙放开她手,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受人胁迫了?” 玉娘一愣,面色犹豫不定,却始终没有说话。苏拙又道:“以你一个人之力,是无法毒杀邢荣,抢夺古佛的。因此我猜,你若不是背后有靠山,便是受人胁迫。我同意方白石把你关起来,还有一个原因。这里戒备森严,几乎无法攻破。这里很安全,你若是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 天竺古佛卷第二十一章 真假难辨 玉娘却冷笑了一声,道:“你真以为这里很安全了么?这些臭捕快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不,他根本不能算人!他根本就是妖怪!” 玉娘的话无疑已经证实了苏拙的猜测,但她的恐惧,也让苏拙心跟着一颤。他追问道:“那人到底是谁,为何会如此神通广大?他到底有什么本事?” 玉娘似乎一想到那人,就变得十分惊恐。也只有这个时候,苏拙才能想到面前这个女子真的不过是个孩子而已。玉娘颤声道:“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只见过他几面,他……他长着一张魔鬼的脸……” 苏拙握着她的双手,静静听着。此刻不管玉娘说出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他都会当做真话来听。玉娘忽然打了个寒噤,又道:“昨天夜里,那个人忽然出现在房间里……我根本不知道他是如何进来的……他的脸又变成了蛇的脸,他人也想蛇一样冰冷……” 苏拙问道:“他让你毒死邢荣?” 玉娘摇摇头,道:“他只是让我在棋子上下毒,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苏拙沉默了下去。玉娘的话虽然颠三倒四,但是他相信,她的话不会有假。她的恐惧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从内心深处流露出来的。可是她说的,到底又是什么意思呢?她口中那个长着魔鬼脸、蛇脸的人又是谁? 苏拙安慰了许久,才终于将她的情绪安抚下来。他走出房间,信步走进院子。方白石坐在石椅上,冷笑道:“我早说过,从她嘴里,绝不会有什么真话说出来!怎么样,你也一筹莫展了吧?” 苏拙看了他一眼,脸色茫然。方白石道:“你不用看我。你们两个在屋里那么大动静,我想不听都难!” 然而苏拙并没有在责怪他,苏拙甚至根本没有认真听方白石讲了什么。他坐下来,沉吟道:“她说的那人,自然不会是妖怪。生了妖怪的脸,可能只是他戴了面具而已!” 他正犹疑不决,忽然一个捕快神色慌张,急匆匆跑来,向方白石禀报道:“方捕头,出事了!” 方白石沉着道:“什么事?” “姬捕头,他死了!” 方白石大吃一惊,重重地坐了下来。苏拙也觉奇怪,不但是因为姬如风之死,更因为方白石如此惊骇的表情。他从来都是铁一般的男子,有铁一般的心肠和铁一般的意志。可是他却因为姬如风的死讯,惊惶成如此模样。 方白石喃喃道:“姬如风怎么会死……” 苏拙叹了口气,道:“是人就会死,方捕头,节哀顺变吧!” 方白石眉峰一紧,大声道:“不!你不会知道!姬如风的武功不在我之下,轻身功夫更远胜于我。而且他在皇城司多年,比谁都要敏锐,比谁都要警觉。他就算遇上了厉害的对头,就算打不过,也绝对有办法逃脱的!” 苏拙叹道:“可你莫忘了,无我也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方白石霍然起身,对那报信的人道:“他们的尸体在哪里?” 那人道:“尸体是泸州城捕快发现的,就在城中最大的酒楼里,现在已经抬回来了!” 方白石不等他说完,边向驿馆大门口冲去。十几个捕快已经抬着几具尸体,走进了大门。所有尸体身上都已盖了白布,方白石猛地掀开第一具尸体身上的白布,就看见姬如风那张阴沉的脸上,此刻却凝固惊骇和恐惧的表情。他双眼还瞪着,眼神虽已无光,却也透着深深的惊惧。 苏拙站在旁边,微微叹了口气。眼角忽然瞥见后面一副担架上,一人的手臂软软垂了下来,随着搬运之人的走动,来回晃动。苏拙微觉奇怪,拦住那两人,伸手想要将那死尸垂下的手臂放好。 谁知手一摸到那条手臂,苏拙的脸色微微一变。这条手臂软绵绵的,就像没有骨骼一般。他手指捏了捏,竟能听见“格格”轻响。方白石也注意到这个奇怪的现象。这个铁一般的男子,已经迅速从悲痛中恢复过来,又变得敏锐锋利。 他问道:“苏拙,这是怎么回事?” 苏拙摇摇头,意思是他也并不清楚。他说道:“这人的手臂骨骼已经断成了几截……” “这是被内力震断的吗?”方白石问这话的时候,手已经摸到了死尸的身上。他面色一变,惊道:“不光是手臂,身上的骨头,也断了。就像……” 他还没想到用什么比喻,苏拙已经答道:“就像是被绳索勒断的!” “不错!”方白石应了一句,已经去看别的尸体。果然不出所料,在八具尸体中,竟有四五人都是相同的情况,手臂腿脚的骨骼断成了几截,上身肋骨也被勒断。 苏拙则看的是另外几具尸体。这些尸体触手冰凉,甚至死者脸上都似乎罩着一层寒霜。更奇怪的则是姬如风的尸身,左臂骨骼寸断,右臂则硬邦邦的,如同刚从地窖中冰过的肉骨头一般。 方白石失色道:“我从未见过有谁的尸体是这样的!” 苏拙面色沉重,道:“这些人是被两个人杀死的,姬如风则是被这两人合力围攻!” 方白石又道:“可是我从未见过有谁的功夫,是这样的!” 苏拙道:“骨骼寸断的人尸身尚有余温,说明他们死了最多不超过半个时辰。而其他人尸体冰凉,已经僵硬,则是被一种阴寒的内力所伤……”他忽然想起卫秀说起的那门功夫,大雪山心髓,面色一下子沉重起来。 方白石喃喃道:“阴寒的内力?什么样的内功,竟有如此威力?” “大雪山心髓!”苏拙脱口而出。 “什么?”方白石惊道,“那不是吐蕃大雪山教的功夫么?” 苏拙道:“原来你也知道雪山教!” 方白石点头:“雪山教创立时间不长,声势却很大。我们早就暗加关注了。难道说,这次的事件,竟有吐蕃势力参与?” “只怕没有这么简单!”苏拙沉重道,“那断人骨骼的功夫,据我所知,中原并没有这种武功。只怕这又是一个番邦的邪派高手!”他忽然想起玉娘说的那张着蛇脸的黑衣人,心中一动:这些人骨骼寸断,倒真像是被蟒蛇勒死的…… 天竺古佛卷第二十二章 鸠占鹊巢 一时间蟒蛇、雪山教、八部天龙等等全在脑海中盘旋,所有事情似乎都有一条线索贯穿着。苏拙沉思许久,忽然眼前一亮,似乎已经想到什么。然而他的脸上殊无喜色,反而更加凝重。 方白石何等眼力,早就看出苏拙的怪异,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是谁杀了他们?” “或许……”苏拙只是给了这么一个不置可否的回答。 方白石皱眉道:“或许是什么意思?” 苏拙叹了口气,道:“我虽已猜到那人是谁,却实在不敢相信这一切。我原本以为相由心生,凡是大奸大恶之人,必定相貌或狰狞或邪戾。可我没有想到最后这最大的主谋,却会是他!虽已猜到作案的手法,却依然没有想明白他作案的动机!” 方白石脸上青气闪现,怒道:“我不需要去想动机,我只要知道他是谁就够了!” 话音刚落,忽然一个身影轻轻飘落在两人面前。这人动静极轻,苏、方二人又是心绪起伏,居然都没有发觉他的到来。来人并不是一人,而是还带着另一人。这人则要差劲许多,一落到地上便委顿下来,险些要一跤坐在地上。 方白石一怔,看见面前站着个年轻和尚。他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苏拙则惊道:“净尘,这么快?!” 再看地上那人,一身破衣,脸上胡须茂密,长及胸口,不是丐帮执法长老武三两还是谁? 方白石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听见苏拙叫这和尚净尘,猛然醒觉过来,原来这年轻和尚居然是少林的住持!他对苏拙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拙却已在问净尘:“你是在哪里找到他的?” 净尘微微一笑,道:“想找他的确不容易。我想大理国的进贡队伍对泸州并不熟悉,知道的地方自然也是少之又少。可是有一个地方,他们一定知道,那就是城中最大的酒楼阳雪楼!” 苏拙点点头,道:“不错,方捕头也说过,大理国的队伍原本是要被安排在那里住宿的!” 净尘又道:“于是我便想,武三两会不会就在那里?果不其然,我到的时候,他就在一间空屋子里,被点了穴道昏睡着呢!” 方白石越听越奇怪,终于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武三两明明应该是在邢府里的,为什么会到什么阳雪楼?” 苏拙忍不住笑了笑,道:“方捕头莫急,我们现在就去揭晓谜底!”说着与净尘一道,向外走去。 方白石只得跟在后面,三人出了驿馆,径直走进对面的邢府。丐帮几个弟子警惕地望着他们。当他们看见净尘扶着的武三两时,又不由得现出迷惘之色。他们的疑惑,甚至比方白石还要更明显。 苏拙站在进门的院子中央,对方白石道:“方捕头,现在可以请所有人都到这里来了!” 方白石虽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却依然如此吩咐了手下。过不多时,邢府中的丐帮弟子都已经聚集到这里,玉娘也被带来了。所有人面面相觑,只是碍于捕快在场,只敢小声议论。 等到众人看到有两个长胡子武三两,都惊讶起来。最先开口的是独眼娄不知,他大声道:“怎么有两个武长老?”他得武三两青眼,自觉在帮中地位提高不少。特别是邢荣一死,武三两极有可能接任帮主之位,到时候娄不知岂不是要连升三级?因此他对于忽然又出现一个武三两,自然最为关注。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苏拙,似乎在等他揭露谜底。苏拙也果断站了出来,大声说道:“武长老穴道被封闭久了,精神萎靡,说不出话来,那便由我代劳了!” 站在娄不知身边的那个“武三两”面色始终沉静如水,娄不知小声询问了两句,他也闭口不言。苏拙道:“事情当然要从大理国进贡队伍消失的那个晚上说起,这里的丐帮弟子是邢帮主的亲信,也是得力帮手,想必都参与了那晚上的行动。” 所有丐帮弟子默默低下头,不敢看人。苏拙又道:“不过大家做的事情,都只是搬运尸体而已,以大家的本事,恐怕还杀不了那些武艺高强的护卫!” 他这话虽然有些损人,但也为丐帮弟子洗清了嫌疑。众人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怒。苏拙又道:“那天晚上的凶手,除了护卫中的叛徒,还有一个吐蕃国雪山教的高手!众护卫在睡梦中被人杀死,但也已经惊动了护卫首领高崇进和护送古佛的云木大师。这时候那个雪山教高手暗施偷袭,重创了高崇进。但高崇进拼着一口气,居然逃了出来,一直逃到江边,碰巧被我的朋友救了起来。” 许多人都有些不可思议,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苏拙笑道:“世上的事情偏偏就是这么凑巧。若不是高崇进恰好遇到了我的几位朋友,说不定我也不会来到泸州,而那古佛恐怕也已经被凶手找到带走了!虽然高崇进最终没能活下来,但给我提供了宝贵的线索!就是因为他,我才能得知这个凶手的武功居然是雪山教的大雪山心髓!至于云木大师,几十年的修为,武功更在高崇进之上。那凶手想要一举击败他,更是难上加难。” 苏拙目光灼灼地望着娄不知身边那位“武三两”,道:“但是那人毕竟占了偷袭的上风,云木大师被对方的阴寒内力伤了筋脉。云木大师修行多年,知道孰轻孰重,不愿逞一时的意气而让古佛落入奸人之手。于是他藏起古佛,躲了起来。以他的功夫,如果不想让别人找到,那是谁也找不到的。就算是谋划许久的这伙凶手,也无能为力。那凶手找不到古佛,只得再次杀害了护卫中的那几个叛徒,以防他们走漏自己的消息,而后让丐帮来收拾残局。” “事情的确应该是这样的!”方白石道,“可是后来又是如何发展的?” 苏拙道:“云木大师被伤了筋脉,知道如果不立即调理,功力一失,必然会被敌人找到。就在这时候,丐帮弟子到了。他忽然见到丐帮众人中一个人的身型居然与自己极为相似,心生一计,便将那人擒住,自己则化妆成了那个人,躲在了丐帮之中!” 方白石忽然醒悟,大声道:“原来如此!” 苏拙点点头,道:“丐帮弟子遍布全城,想要找一个人实在太容易了。整个泸州城若是还有什么地方能躲过丐帮弟子的搜索,只怕也就是丐帮内部,而且就在这邢府中!” 天竺古佛卷第二十三章 藏佛之处 这时候,那个假的“武三两”身边的丐帮弟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娄不知也不敢再跟他说话,故意拉开了一段距离。苏拙道:“其实有很多次我都应该看出来的,可惜总是一时大意。首先在城外山上,娄不知带着武长老做帮手,来找玉娘的麻烦。当时武长老听到我的名字,连说了几声好,当即就走了。” 净尘接口道:“我曾与护送古佛的云木大师通过书信,提起过苏先生。想必云木大师已经将苏先生的名字记在了心里!” 苏拙笑道:“后来武三两与娄不知去而复返,武三两却不愿指挥丐帮棍阵。那自然是因为,他根本不懂得如何指挥,只会露出马脚!而邢荣又无意中说过一句很关键的话,他说,娄不知本就是个草包,不知武三两为何忽然对他这么看重起来。其实武三两之所以忽然把娄不知这样一个四袋老弟子带到身边,就因为娄不知身上有云炎散!” 玉娘忽然一惊,道:“原来是这样!云炎散性如赤火,正是阴寒内伤的克星!” 苏拙含笑冲她点点头,道:“没错,武三两,也就是云木大师就是用它来治疗自己的寒毒!” 娄不知如梦初醒,手指假的“武三两”,道:“我说怎么喂蛇的云炎散少了两包,原来是你……” 苏拙向云木合十行了一礼,道:“大师,还不现出真身么?昨晚想必您就想要找我,可惜晚辈愚笨,居然没能想到!” 那“武三两”哈哈一笑,伸手在头上一抹,满头杂草似的头发落了下去,露出个光头。他又将胡须拂去,露出原本白色的胡须,果然现出了大德高僧的本来面目。云木笑道:“如果苏先生都算愚笨,我们岂不都成了顽石?” 他笑着走上前来,先向真正的武三两合十道:“武施主,贫僧失礼了,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武三两终于也有了些力气,拱了拱手,道:“算了……”他又对苏拙道:“这次还要多谢苏先生援手相救,若不然此刻还被困着呢!先生以后若是用得着武某的地方,武某定当随叫随到!”他虽然对云木说算了,心中毕竟有气。这时候借感激苏拙,发泄出来,云木也只能尴尬笑笑,说不出话来。 苏拙摇头道:“云木大师本就没有打算伤害武长老,武长老不必言谢!”他转向云木,说道:“大师,你把天竺古佛藏在了哪里?现在应该可以拿出来了吧?” 云木笑道:“现在有苏先生、少林方丈和朝廷的官军,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其实这古佛一直在我身上,还多亏的武长老的这宝贝口袋!” “古佛就在口袋里?!”苏拙和玉娘都惊呼出声。 苏拙和玉娘都是见过云木使这口袋的,却没有想到古佛就藏在这每天都在眼前晃荡的口袋里。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云木把手伸进口袋,取出一尊半尺高的石佛。 那释迦佛像原本色泽已经斑驳陆离,只能隐约看出一些原先的彩绘。佛像盘腿而坐,面容安祥。双手捏成莲花形状,但这手形却是有些怪异的,苏拙在别的佛像上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手势。 他微微皱起眉头,就听见门外一阵吵闹。方白石眉头一挑,喝问道:“怎么回事?” 一名捕快冲进来,显得有些慌张。他喘着气,道:“方捕头,丐帮的人聚在外面,说要给帮主报仇!” 方白石怒道:“几个丐帮弟子,就让你们没办法了吗?邢荣的案子还没有着落,先把他们都赶走!” 那捕快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走,说道:“方捕头,恐怕是赶不走了!丐帮弟子足有上千人,已经把几条街都堵住了!他们口口声声说是我们害死了邢帮主!” “什么?!”院子里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方白石立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若是丐帮帮众当真闹起事来,恐怕难以收场。他也顾不得院子里的人了,忙转身出门。武三两虽有些虚弱,却也要打起精神。邢荣既死,他身为执法长老,便是丐帮的暂代帮主,必须要负起责任来。 武三两大声道:“方捕头,我随你同去!”说着跟上来方白石的脚步。 苏拙并没有动,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方白石既然已经封锁了邢荣死亡的消息,这些丐帮弟子为何又能聚集起来呢?为何他们口口声声称邢荣是官差杀的呢? 他看了看兀自有些茫然的云木。这位老僧虽然佛法精深,武功高强,但终年只在寺庙修行,对这世上的阴险诡谲却是懵懵懂懂,此时依然不明所以。而那尊古佛,依然静静地坐在云木掌心。 苏拙心念一动,警觉陡生,脱口呼道:“不好!”他喊着的时候,手已经伸向了古佛。 然而他终究还是慢了一刻。半空中一个黑影从众人头顶掠过,忽地伸手抓住了古佛身子,轻轻松松便抢了过去。苏拙面色一变,云木终究是修为精深。佛像一脱手,他便横出一掌,劈向那黑影。 这一掌又快又准,众人都眼看着这黑衣人凌空许久,势子用老,再难辗转腾挪。这一掌几乎已经打在了黑衣人身上。谁知道云木手上忽然一空。只见那黑衣人腰一扭,身子弓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头和脚几乎都要贴在了一起。凭借着这一番变化,黑衣人竟真的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众人只觉大开眼界,哪里想到这人居然还有这样的手段?唯有苏拙骇然失色,脱口喊道:“原来是你!你就是救唐墨的那个人!” 他已从这人独特的身法,联想起在唐墨的草药仓库中的那人。两人所使的身法,何其相似!黑衣人并没有停留,身在半空居然还能借力,又向前蹿了七八尺,双脚一点一名丐帮弟子的头顶,又腾空而起。而那丐帮弟子则头破脑裂,当场死了。 苏拙面色忽然阴沉得吓人,大声道:“让你逃了一次,难道还能让你逃第二次么?!”说着脚尖点地,身子飞到半空,紧随黑衣人而去。 云木一击未中,也觉惊讶。他若有所思,净尘反应敏锐,道:“大师,快追!” 云木翻然醒觉,刚要与净尘一起动身,谁知背后寒风阵阵。云木脸色一变,脱口道:“又是你!”回身双掌齐出。只听“啪”一声,云木双掌与另一名黑衣人双掌相交。两人都退了五六步,云木拿桩站定,却因体内伤势未愈,忍不住抚胸咳嗽起来。 净尘见此情形,自然不能放心离开。他见那黑衣人个子不高,身材却十分壮硕。全身黑衣,脸上却戴着一张面具,非人非兽,非妖非鬼,却异常可怖。黑衣人一声未吭,显然与云木的对掌实是占了上风。他脚步挪动,双手摆了个奇怪的姿势。 而玉娘陡然见到此人,脸色煞白,手指着黑衣人,口中呼道:“是你,是你……” 天竺古佛卷第二十四章 八部之主 院中所有人看见这黑衣人的面具,都忍不住心惊肉跳。净尘站在云木身前,警惕着黑衣人的一举一动,防止对方再施突袭,云木抵敌不住。 只见那黑衣人手掌平举,忽地口中念念有词:“康日、康日……”如同念咒一般。 净尘一愣,自语道:“他莫非是在念鬼咒?” 云木神色间充满了担忧,说道:“他说的是吐蕃语,康日就是雪山的意思。大雪山心髓,小心!” 净尘心中一凛,冷然道:“原来你是雪山教的!” 说话间,黑衣人双掌平推,乃是密宗的大手印。净尘只觉一阵寒风刮面而来,牙关几乎都要打起颤来。他嘴角后撤一步,双掌也平推而出。两人的招式并不快,相反还显得缓慢笨拙。但不管是谁,都能看出其中的凶险。 四掌相交,两人各退三步。两人相对站着,半晌也没动一动。旁人的心都似乎揪了起来。只听那黑衣人忽然说道:“好!”他汉话说得十分难听,但这个字大家都听懂了。 净尘也道:“你也不错!若是有机会,我定当与你公平相较!” 黑衣人道:“今天就是好机会!” 净尘摇摇头,冷笑道:“今天不行!古佛还没有抢到手,苏先生还等着我援手。我不会在这里与你纠缠,浪费时间!” 云木显然明白了净尘的意思,也顾不得江湖道义了,大声说道:“净尘师父,我来助你!”话音刚落,净尘已经如猎豹一般冲向了黑衣人。 天色渐晚,黑衣人的着装优势开始显现出来。在暮色中,前面那人的身影已经开始模糊。但是苏拙不能让他跑掉,也绝不会让他跑掉!两人在屋顶上并没有追逐许久。黑衣人似乎已经知道永远不可能甩脱苏拙了。 他索性停了下来,就站在一间民房的屋脊上,他转过身,面对着苏拙。东山月明,月光映照在那人脸上,居然是一张吐着信子的蛇脸。苏拙吃了一惊,随即意识到那人戴了一副青铜面具!玉娘说的果然没有一句假话! 苏拙暗暗地方,蛇脸人却尖声笑了笑。而不知何时,他身边居然已经站着一个白衣人。这人也蒙着脸,长身而立,衣摆随着晚风微微摆动。他似乎站在这里已经许久,又似乎是刚刚到来。就连苏拙也想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白衣人淡淡道:“苏先生,你何必如此执着?” 这白衣人个子高挑,但身材也不如何壮硕。可是此刻站在苏拙面前,却如山岳耸峙。苏拙喉头耸动,心中也是砰砰直跳。这白衣人也许是他生平所遇到的对手中最危险,最强大的一个。即便是苏拙,也要忍不住心惊。 但他面上却一点怯意也不露,甚至还能笑得出来。这便是苏拙高于常人之处。他微微一笑道:“无我,你何必再蒙着面?难道你以为还能瞒着我?” 白衣人果然也轻声笑道:“我若是想瞒着你,只怕你一辈子也猜不到是我!”他并没有摘下面巾,依旧只露出那双凌厉的眼眸。 苏拙点点头,道:“不错,你的确可以让我一辈子都蒙在鼓里!你从什么时候就开始设计我了?武林大会的时候?还是更早?可笑我连有你这么一个人的存在都不知道!” 无我道:“自从你在金陵破了无头尸案,扬名江湖,我便开始注意到你了!听说你是鬼隐的徒弟,还曾高兴过一时。只可惜你名头越来越响,却对我来说越来越麻烦!” 苏拙若有所思,似乎是在琢磨他话中的意思。无我又道:“因此我觉得,是时候与你见见面了!想必你已经想到,这次的见面,本就是我故意设计的。能与你这样不受别人打扰地说说话,的确是一件难得的事!” 苏拙双眉一挑,道:“你对我已经了若指掌,可是我对你却还是一无所知。你能否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果真是李宣、唐墨等人的首脑,是一切罪恶的渊薮,所有阴谋的始作俑者?” 无我哈哈一笑,道:“想必你已经听过八部天龙,我就是八部之主,无上尊者!” “无上尊者?”苏拙冷哼一声,“好大的口气!我万万也想不到,你这样一个风度翩翩、知古识今的风流雅士,怎么会设计出那么多阴谋?” 无我冷哼一声。苏拙道:“当年在京城,你还曾好意劝过我,真想不到今天我们会刀剑相向!” 无我冷笑道:“当年我欣赏你是个人才,想劝你不要与卫潜为敌。况且我也知道卫潜不占天时,终究成不了事!可惜,他与你一样固执,都不听我劝!” 苏拙吃了一惊,道:“这么说来,卫潜居然也是你的拥趸?” 无我笑道:“卫潜乃是龙众部首座,地位超然。可惜野心太大,终究没有善终。不光是他,就连你师父,也是八部天龙中人。鬼隐就是迦楼罗!”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眼神极为沉重,道:“可惜,他们二人一意孤行,最后居然败在你一个毛头小子手里!白白使我们大伤元气!” 苏拙神色一凛,道:“于是你便开始找我的麻烦。你早就猜到我没有死,早早派朱贵安排人手在百里村监视着我!朱贵临死前想说的,根本不是姓吴的吴,而是你无我的无!” 无我冷笑道:“朱贵小人,全没骨气,居然想要说出我的名号。我自然不能让他活着!” 苏拙沉声道:“而唐墨至死也不肯泄露出你的身份,你自然要派人将他救出来!” 无我笑道:“那是自然!对待忠心耿耿的手下,我向来很仁慈!” 苏拙只觉从他口里说出仁慈两字,真是莫大的讽刺。无我又道:“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猜到我的身份的?” 苏拙道:“经过金陵李宣、成都唐墨的事情,我已经隐隐感觉到,八部天龙这个组织必然有一个幕后的首脑。而当我在成都府听到古佛和修罗书卷两个消息同时从泸州传来,我就想到,这两件事一定有所关联,而且很有可能就是这个神秘人物在背后推动!” 无我笑道:“你猜得没错,这两件事都是我做的。至于放出修罗书卷的消息,也是故意引你来此,好帮我找出古佛所在!” 苏拙冷笑道:“果然是好计策!我虽然隐隐感觉到这是个圈套,仍旧忍不住要来看看。在城外山上我偶然碰上了玉娘与丐帮的恩怨。说是偶然,恐怕也是你们设计好的吧?玉娘昨夜爬上我的床,我忽然发现她浑身如火一般热。现在才想起来,那云炎散本该就是南青囊门之物。门中人经常服食,使得身体发热,这才能使带在身上的毒虫不至于在寒天蛰伏。而娄不知这种人居然也会有云炎散,只能说明丐帮与南青囊门并不是毫无关系!” 无我点点头,说道:“在滇岭一带的丐帮弟子势力不大,难免会与南青囊门打些交道。不过玉娘那样一个热情似火、风情万种的异族女子居然都不能让你动心,也着实让我刮目相看!” 苏拙冷哼一声,道:“既然玉娘跟丐帮并非不相识,那么玉娘和邢荣之间的戏就是演给我看的了。而导演这场戏的,自然只有当时也在场的无我和尚!” 天竺古佛卷第二十五章 无法无天 无我一点也不想否认,径直道:“没错!” 苏拙继续说道:“一路之上,我始终感觉到有人在跟踪,可是却始终发现不了对方的踪迹。直到今天下午,我还一度以为是姬如风在跟着我。直到他死,我才从他身上的伤痕,知道了真相。想必跟踪我的,就是你身后这位无天大师吧!” 无我点点头,道:“没错!” 苏拙又道:“我与你们在京城有过一面之缘,因此还记得无天大师乃是天竺人。既然他戴着蟒蛇面具,想必在八部天龙中对应着摩呼罗迦!” 无我忍不住要赞叹起苏拙来,他道:“无天师兄精通天竺古瑜伽功,身法异于常人,身子能摆布成不可思议的姿势,甚至缩小到只有一口瓦罐大小。因此,由他跟踪你,你没有发现,也不算无能!” 苏拙道:“后来在城中佛堂,小帘奉命跟踪我,无意中看到无天。无天一定是想要灭口的,可惜当时我与净尘正好出门,无天只能远遁!” 无我叹了口气:“那女子忽然出现,的确出人意料。” 苏拙又道:“至于那位杀死大理国使者,逼走云木的人,自然就是你另一位师兄无法了!我记得他就是吐蕃国人。而凶手也正是吐蕃国大雪山教的高手,有此能力的,只有那位巴朗上师。我从卫秀口中得知了这位巴朗上师的事迹,发现他与八部天龙中阿修罗的形象何其之像?而且他自称莲花罗睺法王,其中罗睺二字,就是佛经中一位大阿修罗王的名字!” 无我叹道:“苏先生果然学识广博,只怕已经青出于蓝,不在乃师之下了!” 苏拙冷哼一声,道:“既然猜到了这两人的身份,我自然想到你的身份也一定不简单。姬如风是在城中最大的阳雪楼死的,而我又想起你这个人对什么都很挑剔,精益求精。住的地方,自然是要最好的。所以我很快就想到,姬如风一定是已经找到了你的落脚之处就在阳雪楼!” 无我叹道:“只可惜我一叶障目,居然没想到真正的武三两居然也在阳雪楼!” 苏拙道:“姬如风、方白石并不知道你的秘密。他一定是听到你们在密谋煽动丐帮弟子,才遭你们杀害的!” 无我淡然道:“一个人有时候还是知道得少一些好,最起码能活得长久些!” 苏拙厉声道:“无我,你以为你还能逍遥下去么?只要我将你的秘密公之于众,你便是过街老鼠,想在中原立足,只怕也不可能了!” 无我道:“谁会相信?” 他说得很轻,嗓音中波澜不惊。然而苏拙却感觉这句话如山岳一般,向他压了过来。是啊,谁会相信呢?谁能相信? 无我继续道:“无法是吐蕃国上师、法王,受人敬仰。无天是天竺高僧,就算在中原也有不小的信众。而我则是菩提门现任的掌教,在禅门中也有不低的地位。李宣、唐墨虽然已经暴露,但我已经安排他们销声匿迹,你找得到么?卫潜、鬼隐已死,可谓死无对证。至于周青莲、叶韶二人,你觉得他们会知道八部天龙多少秘密?八部天龙根本没有在世人面前出现过,苏拙,你凭什么认为,单靠你一句话,别人就会相信我们是制造无数阴谋的推手?” 无我的话,每一个字都具有极大的杀伤力。苏拙脸色越来越难看,几乎已经要无话可说了,甚至在无我巨大的压力下,已快要窒息。他叹了口气,终于承认无我的话的确没有错。 无我又道:“到时候不但世人会以为你是个疯子,你的朋友也会以为你疯了。所有人都不会再相信你,即使你说一千遍一万遍。到最后,你会成为孤家寡人,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苏拙额上汗水涔涔而下,说道:“既然你已经完全摸透了我的心思,而我也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为何还要把我留到现在,让我知道你的秘密?” 无我笑道:“那是因为我觉得你还有利用价值!就像这次,你不就成功地帮我找到了古佛么?” 苏拙皱眉道:“这古佛到底有什么秘密?你为什么处心积虑,非要得到它不可?” 无我淡淡一笑,道:“你真以为,那古佛的消息和修罗书卷的消息,全无干系么?实话告诉你吧,这尊天竺古佛,就藏着修罗书卷最大的秘密!” 苏拙悚然一惊。无我古佛在手,心情大好,说道:“你不必惊讶!六道轮回经卷本就是本门百年前一位大师从天竺取来。这一门功夫共有六层境界,修炼每一卷,都会有不同的障碍。练地狱道容易入魔,练饿鬼道容易被功力反噬,练畜生道则会迷失本性。而一旦修炼到人道,便会脱胎换骨,已能窥玄妙之境。看你的功力,已经到了人道的境界!” 苏拙喃喃道:“这么说来,你也在修炼六道轮回?!” 无我点头承认,说道:“没错,当年那位前辈临死前,将六道轮回的经文刻在了一处石洞中。但是由于年深日久,修罗道部分被雨水侵蚀,字迹难辨。于是我令卫潜到少林盗取修罗道一书。至于萧水墨自己作死,那也是我无法可想的事情。只是因为这件事,将你也牵扯其中,更是我始料不及了。我得到修罗道之后,发现书中缺少一篇总诀!正是因此,当年那位前辈才练到天道之后,反而走火入魔!” 苏拙心中震骇溢于言表。无我继续说道:“多年来,我始终在查访那总诀的下落。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让我得知总诀被刻在了这尊古佛座下。于是我又千方百计查找古佛的下落,终于知道它就藏在大理金襕寺!” 后面的事情,苏拙便知道了。他接口道:“你多次想要到金襕寺抢夺古佛,金襕寺无奈,只得以进贡为名,将古佛送往中原。于是你便趁着他们在泸州露出破绽的机会,下手杀人夺宝!” 无我笑道:“聪明!” 苏拙叹了口气,正色道:“既然这古佛如此紧要,我更不能让你拿走它了!” 无我忽然笑了,说道:“苏拙,以你的武功,比无法无天如何?” 苏拙想了想,道:“若是单打独斗,只在伯仲之间!” 无我笑道:“你还有些自知之明!那你比我又如何?” “只怕是比不上的!” 无我又笑了:“那你凭什么认为可以逼我留下古佛?” 苏拙无言可对,忽然远处有人喊道:“他留不下古佛,那我呢?”无我和苏拙都吃了一惊,同时转头看去,只见隔着几十步,一间大屋的屋脊上,赫然站着两人,正是卫秀与她的贴身护卫曲梅!请输入正文 天竺古佛卷第二十六章 后会有期(本卷完) 谁也没有想到卫秀居然会来到这里。她单薄的身子站在屋脊上,显得如此孤寂,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走。苏拙心中一凛,猛然想起住朱贵之死。再去看无我,只见他看向卫秀的眼神果然已经射出厉芒。苏拙心一沉,无我一定不会让任何知道他身份的人活在世上的! 无我开口道:“原来是卫楼主!想不到卫楼主轻身功夫如此高明,居然连我也没有察觉到!”他话出口,嗓音已经变了,自然是在刻意隐藏身份。 卫秀冷笑一声,说道:“谁不知道我卫秀根本一点武功也不会。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卫秀刚刚赶到这里,并没有听见无我与苏拙先前的对话。而她与无我只在抢夺金刀镖局时有过一面之交,自然难以从他身形姿态中猜出他的身份。 苏拙的心仍旧悬在半空,只盼无我不要对卫秀下手。无我凝视卫秀半晌,也想到凭这里三人的耳力,卫秀绝无可能躲在旁边而自己没有发觉。他终于相信了卫秀的话,笑道:“卫楼主既然不会武功,何必爬这么高?难道不知道高处不胜寒的道理?” 卫秀道:“只可惜,我爱管闲事的性子,并不比苏拙好一些。当净尘将小帘送回来时,我便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头!等小帘苏醒过来,她对我说看到一个长着蛇脸的人在跟踪苏拙,我就知道这人一定就是这次事件的关键人物。于是我让人到城中打听,却无意中发现,城中丐帮弟子全都聚集起来,准备进攻邢府的官差。我这才想到,所有的谜题都要在邢府解决!我这才往这里赶,虽然有些晚了,却也算得上及时!” 她说话的时候,看着苏拙,眼中满含笑意。苏拙心中一暖,却也更加担忧。卫秀显然还没有意识到无我的可怕,只当他是个小毛贼而已。苏拙脚下动了动,想挡在无我与卫秀之间。 他一动,无我便已经发觉,目光往苏拙身上一扫,又对卫秀冷笑道:“卫楼主的确是巾帼不让须眉,只可惜有些自不量力了!你既然不会武功,难道还想阻挡我吗?” 卫秀笑道:“我自然拦不住你。不过幸好望月楼人手还不少,不知道三十个神箭手能不能拦得住你?” 无我面色一变,内力探查,果然能感觉到远处有几人的气息。这些人绝不会是无我的对手,可是他们却并不会靠近,最近的也有百步左右。卫秀笑道:“无我,你当我会像苏拙一般傻么?如果没有周全的安排,我岂会现身?” 无我依然很镇定,并没有乱了方寸。他笑道:“我也曾听闻望月楼的各种奇人异士,想不到今日有幸得见!卫楼主,你摆下这阵势就为了对付我一人,着实令我受宠若惊!” 卫秀道:“只要你将古佛留下,我相信,那些神箭手一支箭也不会愿意射出去!”她心思缜密,知道无我的武功高强,若是逼得太急,只怕鱼死网破,到底谁赢谁输,还难以定论。她自然是不愿做没有把握的事的! 无我眉头微皱,道:“卫楼主莫非有些异想天开了!你真以为凭几个射手,便可以让我屈服?” 卫秀笑道:“这三十个人个个都有百步穿杨之功。你或许能眨眼间就杀死几人,但你绝对无法把藏在四周的三十个人全都杀死。而我则对他们手中的弓箭有信心,绝对能在你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无我嘴角忽然上扬,道:“我并不需要对付三十个人,我只要对付一个人就够了!”他说第一个字的时候,还站在原地。等到最后一个字出口,他已经身在半空,离卫秀已不过七八尺之距。 无我身形快若闪电,谁知还有人比他更快。苏拙一直没有说话,也一直都在注视着无我的一举一动。无我脚步微微一动,苏拙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两人功力虽还有些差距,但苏拙终究离卫秀要近些。无我出掌的时候,苏拙已经挡在卫秀身前,毫不犹豫劈出一掌。 无我携居高临下之威,所幸他这一招只是想制住卫秀,并没有想要置她于死地。饶是如此,苏拙仍然感到热风猎猎。双掌相交,两股内力一碰,苏拙忍不住连连后退,脚底屋瓦碎了一片,哗啦啦向地上掉去。 无我并没有后退,但脸色也变了变。他低头看了看手掌,面上变幻不定,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他冷笑一声,道:“想不到苏先生自诩正人君子,却也会使毒!” 苏拙倒真是愣住了,自己何曾使毒?但瞧无我的模样,站立不动,竟当真在运功逼毒。他真有些糊涂了。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忽然落在不远处。只听那黑衣人操着蹩脚的汉话道:“他们追来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净尘与云木两人并肩而来,站在苏拙身边。苏拙恍然,看来这个后到的黑衣人便是无法了。他虽然身怀大雪山心髓绝技,却也难以敌得过净尘与云木这两个高手夹攻,时候一久,自然落败。 无我看了看场上形势,忽然微微一笑。旁人简直无法相信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无我轻声道:“看来今天我定然讨不了好了!” 苏拙道:“我看你还是将古佛留下的好!” 云木却重重哼了一声,道:“不单留下古佛,把人也一并留下吧!”他显然对无法杀人一事难以释怀。 无我笑了笑,道:“愿赌服输,无天师兄,把古佛给他们吧!” 那蛇面人十分听话,毫不犹豫,将手中古佛扔还给苏拙。苏拙点点头,无我虽然大奸大恶,却也不失潇洒磊落的风度。古佛得而复失,他一点也不觉得可惜。要知道找到这古佛可花了他不小的力气,从天竺查访到大理,再到泸州。无我不知谋划了多久,如今功亏一篑,依旧洒脱。单凭这份气度,无我已经可算这天下少有的人物。 无我又道:“你们与其在这里与我纠缠,不如回去帮方白石吧!单凭他,恐怕对付不了那些丐帮弟子!哈哈哈……”笑声未落,他已经飘然而去。两个黑衣人跟着他,在城中屋顶上几番纵跃,已经去远了。 云木有些不甘,想要追击。谁知苏拙却伸手拦住了,叹息道:“不用追了。”他知道无我武功之高,这里每一个人能及。勉强追上去,只会徒增伤亡。 云木疑惑道:“为什么不追?那人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苏拙是绝不会回答的。他轻轻叹了口气,望着远方。无我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但他却似乎还能听见无我的笑声,似乎听见他在说:“苏拙,咱们后会有期!” (今天是光棍节,祝天下光棍终成眷属!hiahiahia……原本以为自己也是淡泊名利的,现在才知道,我也是不能免俗啊。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小川郑重求一波狗粮!) (天竺古佛卷到此完结,大家是不是感觉到豁然开朗了?以后就是小伙伴组团打boss了?错!小川怎么能让大家这么容易就猜到结局呢?后面还有更劲爆的内容,欢迎关注明日更新下一卷,洛阳佛会!) 洛阳佛会卷第一章 高处不胜寒 四月初八,释迦诞辰。 今年的浴佛节,当今皇帝特命礼部,隆重主持盛大佛会,以宣示朝廷王化,祈求庇佑。既然由朝廷组织,排场自然不能小。而佛会的地点,就选在了洛阳白马寺,这个有着近千年历史,对中土佛教意义深远的地方。 离佛会召开,还有两天的时间。发往中外各地,邀请大德高僧的帖子早已由快马信使传递出去。全国各地的信徒也纷纷云集洛阳。这座古城一下子便热闹活泼起来。精明的商贩便在沿街摆起了小摊,出售各式礼佛香物。宽阔的大街被摆满佛像的小摊占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被行人拥挤而去。洛阳大小街巷,已是摩肩接踵。 在这闹市之中,却有这么一座小楼,名叫听松阁。这是一座茶楼,外观与两旁的其他房舍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只要走进茶楼的门,便如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里与喧闹的街市,当真判若云泥。 进门是一段走廊,走廊尽头是一扇屏风。这扇屏风巧妙地将街上的喧闹,全都隔断了。转过屏风,才是茶楼的正堂。这座茶楼没有设置雅间,因为整个厅堂就是最大的雅间。来这里喝茶的,不但要有银子,还要有格调品味。凡夫俗子,是难以体味着茶楼中的意境的。 因此,这大堂上,并没有几个人。即使外面的游人走累了,想要歇脚,也绝不会选择到这里来。在大堂的一角,小小的四方桌两边,相对而坐着两人。他们在这里已经坐了许久,始终一动不动。 这两人一个和尚,一个青年。论相貌都是风采照人,论心智,也是万里无一。甚至在有些方面,那和尚还要更甚一筹。堂中的客人进来的时候,都忍不住朝两人多看了几眼。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深邃。茶博士碎步走来,为二人摆上香茗。和尚率先道:“苏先生,三年前你请我在汴京喝茶。今天我在洛阳做东。这里的毛尖天下一绝,苏先生不妨品一品!” 和尚对面坐的正是苏拙。茶盏中冒起袅袅白雾,带来阵阵清香,钻进苏拙鼻孔中。但他对这极品的香茗却视而不见,眼睛始终凝视着那青年和尚。许久才开口道:“无我,你果然很会享受,居然找到这样一个地方落脚!” 坐在苏拙对面的,赫然正是无我和尚。无我轻轻品着茶水,道:“人生苦短,若是有机会享受,自然要挑最好的!” 苏拙哑然失笑,道:“这话当真不像是从一个佛门弟子口中说出来的。” 无我摇摇头,道:“我心中有什么,口中便说什么。因此胸间坦坦荡荡,了无一物。惠能和尚曾说,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既然我心中已是空,这些红尘享受,自然也就无法污染我。反而是苏先生,心中桎梏,终究难得解脱!” 苏拙一怔,原来无我居然跟自己论起禅机。他微微一笑,道:“无我,你方才那句话当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可笑的笑话了!我原来还当你是风雅高士,纵使行事险恶,也该算是真小人,比那些伪君子好上许多。没想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你无我和尚也终究不能免俗,只是个会粉饰自己的伪君子罢了!你心中藏着那么多阴谋诡计,莫非不是尘埃么?” 无我回以一笑,道:“小人也罢,君子也罢,和尚终究只是和尚。苏拙,你今天敢赴我之约,我着实有些喜出望外。也不枉我如此看重你!” 苏拙道:“我为何不敢来?莫非你还敢在这闹市中杀人不成?” 无我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道:“苏拙,我不会杀你的。你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有用。你若是能够有些雄心壮志,成就当无可限量!” 苏拙眉头一挑,道:“多谢夸奖!不过我苏拙向来闲云野鹤,懒散惯了。王权富贵,对我来说,都如浮云一般。更何况,高处不胜寒。无我,你站得这么高,难道就没有感觉到背脊发凉么?” 无我不怒反笑,幽幽叹道:“你对王权富贵视若浮云,只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尝到王权富贵的滋味……” 苏拙一怔,顿时哑口无言。过了半晌,才道:“无我,我也真的对你刮目相看了。想不到你居然敢来洛阳!” 无我轻轻一笑,道:“我又有什么不敢了?我作为菩提门的掌教,禅门高僧,是受帖子邀请的,当然要来了!” 苏拙冷笑一声,道:“你不要装蒜,你我都知道,朝廷为了举办佛会,已经将天竺古佛运来了洛阳,就在白马寺中。你难道以为我会猜不到你来的目的么?” 无我笑了笑,道:“我当然是冲着古佛来的,这本没有必要瞒你。而且这件事少不得还要苏先生多多出力呢!” 苏拙只觉可笑至极,道:“无我,你莫非白日梦还没醒么?我为何会帮你?” 无我只是冲苏拙笑了笑,端起茶杯细品茶水。过了一阵,他忽然从怀中摸出一枚黑黝黝的铁牌,放在桌上。苏拙目光一凛,凝视那铁牌。只见铁牌成六角形,中间有一个金翅大鸟的浮雕。 无我道:“苏拙,你不是一直对八部天龙都很好奇么?” 那铁牌一出现,苏拙的目光就似乎粘在了上面,再也无法挪开。他轻轻拿起那枚铁牌。他当然知道这铁牌上的图案便是迦楼罗,那只以龙为食的巨禽。他也知道,这就是自己的恩师鬼隐老人风从归的令牌。 苏拙不由得想起卫潜和鬼隐,这两人一个是龙众,一个是迦楼罗,似乎注定就是要互相残杀的。佛经中迦楼罗是因为体内毒龙的毒性发作而死。而鬼隐也终究是死在卫潜的毒计之下。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宿命? 无我见他看得入神,轻声道:“苏拙,只要你收下这枚令牌,你便可以继承师父的衣钵!” 他的话似乎有一种魔力,让人不愿拒绝。无我又道:“八部天龙的势力,是你无法想象的。你真以为鬼隐只凭一己之智力,便可以在江湖上掀起那么大的风浪吗?若没有八部天龙那些手下执行的刺探、暗杀,他如何能谋害到那么多的王公大臣?” 苏拙点点头,道:“我早就想到,师父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他手下一直有一帮秘密的死士在为他办事。否则他隐居多年,也不会对天下大事了如指掌。” 无我笑道:“苏拙,只要你点点头,这些力量就会为你所用。我还知道,叶韶将天众令牌和乾达坡的令牌也给了你。李宣已经暴露,被朝廷通缉。只要你愿意,我甚至可以将这两枚令牌也交给你!乾达婆一部人才凋零,但天众部乃是最大的一部。到时候,八部天龙中,你便是除我之外,最有权力之人!” (感谢遥之乐的打赏支持,真让我有点过意不去了。我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只要大家看得开心就好。(o(n_n)o~~) 洛阳佛会卷第二章 他乡遇故知 无我的话音充满了诱惑的魔力。他在想,这世间只怕没有比这更具有诱惑力的了。苏拙不可能不答应的。 苏拙凝视着那枚黑黝黝的铁牌。这铁牌其貌不扬,却代表着这世间仅次于皇权的最大的一股力量。沉甸甸的铁牌握在手中,似乎有千钧重。 过了许久,苏拙才说道:“无我,你能不能告诉我,八部天龙到底有什么目的?” 无我轻轻一笑,道:“每一个加入八部天龙的人,都有一个崇高的理想。你若是成了我们的 洛阳佛会卷第三章 洛阳神捕 众人闻声,都是心头一喜,抬头看去,果然看见苏拙坐在不远处一张桌上,正向这边看来。方才众人竟都没有瞧见他,华平忙起身上前,喜道:“我就猜到你会来!只是想不到你居然比我们都惬意!” 凌霜揶揄段丽华道:“还不去给师父磕头!” 段丽华早已有些惭色,低下了头。听见这话,居然当真上前冲着苏拙盈盈拜倒。苏拙微微一惊,忙把袖子一挥。段丽华只觉一股风托着自己身子,再想拜也拜不下去。她茫然看着苏拙。 苏拙笑道:“我不过开个玩笑,你不必行此大礼!”他说着看向卫秀,卫秀目光也正好看过来。两人相视一笑,便算打过招呼。 就在这时,一个魁梧汉子忽然从屏风外转进来。这人行走生风,步子很重,顿时吸引了店里众人的注意。他站在中央,背后两个随从也笔直而立。他向堂内扫视了一眼,重重哼了一声。 段丽华瞧不惯这人的威势,刚要说话。苏拙却轻轻拉了拉她袖子,向一旁的洛谦努努嘴。段丽华奇怪地看向洛谦,只见他低下了头,脸色十分难看。 只听那汉子沉声道:“谦儿,你回来了,难道也不知道回家么!” 那汉子说了这句话,所有人都已知道了他的身份。他自然就是洛谦的父亲,洛阳神捕洛云天!洛云天虽然只着便服,但不怒自威。全身上下散发的气息,让人莫敢逼视。 洛谦挨上前,行了礼唤一声:“父亲!” 洛云天并不买账,脸色依旧阴沉。洛谦硬着头皮道:“父亲,我并不是不愿回家。而是有这么多朋友在此,我想先将他们安顿下来,再……” 洛云天重重“哼”了一声,打断他的话。洛云天道:“你在成都府做的好事,我都听说了!” 他口气不善,谁也听得出来,洛云天并不是在夸奖洛谦。洛谦低头不语,在父亲的责骂面前,完全没有了当初作为捕头时的威风。洛云天手指着洛谦的鼻子,怒道:“顶撞上官、公然抗命、任性胡为……你莫非忘了,我给你取谦字为名,是什么意思吗?” 洛谦唯唯诺诺,小声道:“孩儿不敢忘……” 洛云天胸口起伏,显然胸中怒火难平。店里的人都被他的气势镇住了,谁也不敢说话。苏拙看着洛谦被其父责骂,心有不忍,上前拱手行礼,说道:“洛大人,令郎在成都唐墨一案中,居功至伟,力敌反贼,将反贼三十六洞洞主尽数击毙,挽救无数百姓。我想,这样的业绩,也不算给洛家丢脸吧!” 洛云天斜眼打量苏拙一眼,问道:“你是何人?” 苏拙笑道:“我姓苏名拙,是令郎的朋友!方才我说的话,句句是实。想必洛神捕也早已有所耳闻,又何必再对洛谦过多苛责呢?” 洛云天脸色阴沉,长长叹了口气。过了片刻,他竟“哈哈”大笑了一声。众人都愣了愣,这神捕莫非是疯了不成,怎么会喜怒无常?其实洛云天听闻洛谦回来,早已喜出望外。只是因为洛谦的所作所为,心头有些气罢了。方才一顿发泄,早已将怒火尽消。 就听洛云天笑道:“原来你就是苏先生!老秦曾多次跟我提起过你,想不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了!” 段丽华等人原本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洛云天笑道:“苏先生,秦雷简直要把你夸上天去了。我早就想见你一面,想不到倒让洛谦这小子占了先!” 苏拙笑道:“洛神捕过奖!神捕大名,苏某也是如雷贯耳!” 洛云天转向洛谦,声音又沉了下来,说道:“洛谦,你的事我暂且不跟你计较!以后多向苏先生学学!” 洛谦只能点头称是。众人都想不到,洛谦居然因为苏拙,而逃过一顿责骂,当真是哭笑不得。洛云天向众人拱拱手,道:“诸位都是谦儿的好友,若是在洛阳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洛云天!” 话音刚落,一个五十多岁的捕快走了进来。他行色匆匆,眉眼间带着忧色,转过屏风,果然看见了洛云天,眉头稍稍舒展开来。洛云天早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去,皱眉道:“老郭?有什么事吗?” 那姓郭的捕快答一声“是”,抬眼正看见站在洛云天面前的洛谦,笑道:“原来小谦回来了!” 洛谦忙行礼道:“郭伯伯!” 洛云天脸一沉,道:“废话少说,有什么事快讲!” 郭捕快忙答“是是”,但他皱眉看了看一屋子的人,又有些犹豫。洛云天道:“不用回避,直说就是!” 郭捕快小声道:“是,刚刚有兄弟来报,在白马寺后墙外的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昨晚死的!” 众人一怔,苏拙更是感觉到一阵隐隐的不安。洛云天做捕头二十多年,早已对突如其来的凶案见怪不怪了,当下不动声色道:“你带着人将现场围起来,先行检查。记住不要引起骚乱,更不能影响了佛会的守卫秩序!” 郭捕快答应一声,却并没有走。洛云天回头道:“莫非还有什么事?” 郭捕快神色间有些难言之隐,道:“洛捕头,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洛云天皱眉凝视了他一眼,似乎读出了对方的心声,点点头,道:“好!走!”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就像根本记不得还有个儿子一般。 苏拙忍不住问洛谦:“方才那人是谁?” 洛谦道:“那是家父的副手,也是过命的交情,名叫郭子善,待人很好,做了一辈子捕快了!” 苏拙点点头。洛云天和郭子善已经转过屏风,两人说话声也压得很低。但苏拙仍旧可以听见郭子善道:“是一具女尸,被人糟蹋了!” 洛云天的脚步明显顿了顿,继而小声道:“莫非,又是采花贼?” 郭子善道:“你也想到了那件事?” 洛云天没有再说话,两人脚步声去远,已经出门去了。苏拙沉吟不语,其他人面面相觑。卫秀忽然笑道:“你想去,那便赶紧去吧!” 苏拙一愣,知道她是在对自己说话,想不到自己想什么,卫秀已然都看了出来。凌霜端起茶杯,笑道:“你还不走,莫非还要我们请你喝杯茶么?” 苏拙笑道:“这茶迟早要喝,不过得等我回来再说!”话音一落,人已经到了屏风后。认得他的人,都知道他武功越来越高。而店里其他客人,只当白日见了鬼,纷纷付钱,想要赶紧离开。请输入正文 洛阳佛会卷第四章 林中女尸 苏拙出门,远远看见洛云天、郭子善两人已经挤进了人群中。他刚走两步,忽然心念一动,霍然回头,果然看见段丽华正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苏拙一愣,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段丽华嘻嘻一笑,道:“师父,我拜你为师也有几个月了。可你却什么也没有教过我。今天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我当然要跟着你!” 苏拙正色道:“我去是做正事,不是玩的!” 段丽华嘴一撇,道:“哼!你此去不也是管别人的闲事么?人家堂堂洛阳神捕,难道没了你苏拙,便办不了案子了?既然都是管闲事,为何就不能带上我?” 苏拙一时语塞,他自然不想把心中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只因他隐隐有一种预感,这具在林中发现的尸体,只怕与无我有些关系。人总是这样,遇事常常是先入为主。若是知道有一个恶人在附近,那么发生的坏事,只怕都要与这恶人有些干系。在这一点上,即使是苏拙,也不能免俗。他还未想好怎么回绝她,段丽华却已经走到了前面。 她回头道:“师父快点,不然就跟不上神捕啦!” 苏拙无奈摇头,只得快步跟了上去。这里离白马寺不远,两人很快就可以看见远处寺庙的金顶。在白马寺大院中,立起了一尊高大的佛像,足有五六丈高。由于离佛会召开还有两天,佛像外面盖着一层纱幔,看不见佛像真容。 段丽华心性跳脱,一时被那高大佛像吸引,一时又被街上的小摊吸引。苏拙却急不可耐,忍不住牵起她的手,纵身一跃,从人群头顶上跃过,与洛云天的距离拉近了些。 段丽华笑道:“你终于肯教我了么?” 苏拙叹了口气,说道:“我所学颇杂,能够教给你的,不过是三两手功夫、推理的手段和阴谋诡计的伎俩。你想学什么?” 段丽华想也不想,道:“当然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啦!” 苏拙无奈摇头,忽然伸手蒙住了段丽华的眼睛。两人已经穿过看热闹的人群,跟着洛云天走进了树林里。苏拙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他已经看见了郭子善说的女尸。 段丽华猛然被他蒙住眼睛,很不自在,用力挣脱苏拙手掌,道:“有什么不能看的……”然而她只瞟了一眼那女尸,就忍不住自己闭上眼睛来。 地上的女尸仰面躺着,身上一丝不挂。然而没有人会因为女尸赤身裸体而感觉尴尬。因为女尸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一处能看出肌肤了,到处都是血痕。有鞭子抽的痕迹,也有指甲抓挠、牙齿咬出来的伤痕。现场情状惨烈,让人不禁侧目。 苏拙虽然已经见过不少尸体,死状如此凄惨的女子,还是头一回见到。因此连他也不禁有些吃惊,愣愣地站在原地。洛云天早已看见了他,也不以为意。 一名仵作已经在检查尸体,此时起身对洛云天道:“洛捕头,死者是一个年轻女子,年纪应该不大二十。但是由于她面目被毁,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貌,无法认出死者的身份。这女子生前已被奸污,身上的伤痕也是死前留下的。致命伤则是咽喉处的刀伤,死了已经有五六个时辰了!” 洛云天点了点头,挥挥手示意仵作去休息。他低头看着女尸却什么也没说,脸色阴沉得吓人。苏拙和段丽华也终于从最初的惊骇中缓过神来,上前几步。 段丽华忽然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了那女士身上,将女尸身体尽量遮盖住,边做边说道:“她终究是个女子,你们这么多大男人盯着看,难道不会脸红么?她人虽死了,却也有尊严!” 洛云天哑着嗓子,道:“这位姑娘教训的是,洛某疏忽了!”他声音低沉,而且头一回没有了神捕的气势。 苏拙瞧他脸色难看至极,有些纳闷,开口问道:“洛捕头,有什么不舒服么?” 洛云天摇了摇头,一言不发。而郭子善却叹了口气,道:“这案子,倒是与当年那件大案有些相似……” “当年的案子?”苏拙奇怪道。 郭子善刚张开口,洛云天忽然道:“老郭,你不要说了。这件事绝不会是当年那个采花盗做的!” 郭子善点点头,道:“那是当然……”接着便不再多说。 苏拙瞧两人神色有些古怪,心头也不禁起了一丝疑惑。就在这时,忽听段丽华道:“咦,这是什么?” 苏拙低头看去,只见段丽华从女尸右手中取出一枚银光闪闪的物事。那东西巴掌大小,成环状。她将那东西交给苏拙,苏拙眼角却不经意瞥见洛云天脸色微微一变。苏拙心头一跳,将那东西翻来覆去看了一阵,忽然放到郭子善腰间一比。 原来郭子善腰间腰带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东西,正是捕快官服的环扣。众人面面相觑,似乎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事情,但又不敢说出口。苏拙疑惑道:“这……” 洛云天大声道:“苏先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手下这些兄弟,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 苏拙点点头,并没有与洛云天争辩。他蹲下身子,又检查了一遍那女子咽喉的刀口,眉头皱了皱。接着伸手在地上摸了摸。林间落叶很厚,苏拙随手翻弄,竟翻开一堆沾满血迹的枯叶。 众人神色一凛,苏拙沿着女尸头的方向一路翻找过去,竟找出一条沾血落叶形成的血径。这血迹笔直伸向树林深处,这里树木更加粗壮高大,几乎将天光完全遮住。 苏拙站在几棵大树中间的空地上,叹道:“看来这里才是真正的案发现场!” 洛云天点点头,重重“嗯”了一声。段丽华看见地上被苏拙翻开的树叶沾满了暗红色的血,周围树干上也溅了点点血迹,触目惊心。她这才恍然大悟,却又感到有些奇怪,问道:“师父,为什么案发现场在这里,而尸体却到了几十步开外的地方?难道凶手杀完人后,故意将尸体拖过去的么?” 苏拙点点头,道:“除了凶手外,我想不出还有谁会搬运尸体。” 段丽华又问:“可是这难道不是很奇怪么?若是我杀了人,我恨不得将尸体藏得越隐秘越好,最好谁也不要发现。而且这里枯叶这么厚,正好可以藏下一具尸体。为什么凶手不把尸体就地隐藏,反而拖到那边呢?” 苏拙点头道:“这就是案子的关键之处。这个凶手根本不想掩藏罪行,反而希望别人能很快发现尸体!”请输入正文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洛阳佛会卷第五章 光风霁月 众人闻言都觉有些不可思议,世上哪里会有这样的凶手?段丽华道:“莫非这凶手疯了不成?” 苏拙脸色凝重,忽然想到什么,沉声道:“除非他并不只是要杀人,而是有其他的目的……” 洛云天和段丽华还都在琢磨他这句话的含义,苏拙人已经飞快奔了出去。段丽华一愣,忙喊道:“师父,你去哪里?” 苏拙没有回头,但声音已经幽幽传来:“待在洛捕头身边不要乱跑,我去去就来!” 洛云天等人并不熟悉苏拙,只觉此人行事古怪,简直不可理喻。而段丽华却已经沉吟起来:“莫非师父已经知道了谁是凶手?可是他从哪里看出来的呢……” 街上依旧人流拥挤,此时就是能看出苏拙轻功火候的时候。他或是攀着街道两边屋檐凌空飘过,或是从小摊顶棚上跃过。别人只觉耳边疾风一刮,眼前黑影一闪,苏拙早已过去很远了。 他并没有去其他地方,而是又返回了听松阁。谁也不知道,听松阁二楼居然还会有供人居住的房间。若不是无我自己说出口,苏拙也绝不会想到他会住在这里。 卫秀等人还在一楼大堂,苏拙没有走正门,而是找了个无人的角落,一跃而至二楼。二楼只有一间屋子开着窗,苏拙手一挥,将一枚黑乎乎的东西扔进了窗口,正是那枚迦楼罗令牌。 令牌射进窗口,并没有听见落地的声音。苏拙随即翻身钻进了窗户,正见到无我坐在桌前,随手把玩那枚令牌。苏拙脸色阴沉,无我却意态悠闲。他悠悠说道:“你去而复返,一定不会是因为想通了!” 苏拙长身而立,容颜冷淡,道:“你的东西,还给你!” 无我轻轻笑了一声,道:“看来你是为了那具女尸来的!” 苏拙眉头一挑:“你果然与那女尸有干系!我还当你会故作不知!” 无我这下真笑出声来,他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说道:“看来你是在怀疑我了!莫非你认为,凡是知道这女尸的人,便一定与之有关么?” 苏拙反问:“难道我的怀疑没有道理么?” 无我笑道:“你倒是说来听听。” 苏拙道:“那女尸死在树林深处,那里人迹罕至,如果凶手将其掩埋的林中,只怕要过上几天,才会被人发现。可是凶手不但不掩藏尸体,却反其道而行之,将尸体拖到了树林外侧,这分明就是想让人发现那具尸体!” 无我点点头,笑道:“这凶手的行为的确有些奇怪,令人匪夷所思。”他虽在说奇怪,但脸上的表情,却一点也没有透着奇怪。 苏拙双目始终凝视无我俊朗的侧脸,接着道:“而凶手作案的地点,偏偏选在了白马寺后墙外,这又有些令人想不通。众所周知,官府为了确保佛会的平稳进行,在白马寺周围布置了大批的捕快,昼夜巡逻。” 无我淡淡道:“这凶手果然不同凡响,越是危险的地方,反而让人最想不到!” 苏拙冷笑一声,道:“你当真想不到么?那么女尸手中握着的那枚腰带环扣,你总该能想到吧?” 无我不答,甚至眼睛都不去看苏拙。苏拙接着道:“那枚环扣或许可以欺骗到别人,却瞒不过我。那女尸已经僵硬,而小依却轻易地从尸体手中拿出了那枚环扣。这说明,那环扣并不像别人想的,是女子临死前从凶手身上抓下来的。因为若是死前握紧,尸体僵硬后,手便很难掰开。因此那环扣根本就是在女子死后,故意放在她手中的!” 无我居然真点了点头,道:“嗯,不错。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的漏洞!” 苏拙道:“凶手为什么要留下那环扣呢?岂不正是为了让人产生怀疑,这件事难道是一个捕快做的?” 无我点头:“没错,他一定就是这个目的。可惜终究逃不过苏先生的慧眼!” 苏拙道:“可是他的手法却有些拙劣。我因此不禁要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无我笑了笑,道:“你当然已经有了答案。” 苏拙道:“这么做能得到好处的,只有你,无我和尚!你想让洛云天手下的捕快先乱起来,这样你就有机可趁,有办法趁乱夺取天竺古佛!” 无我点点头,道:“这的确是个很好的机会。我不禁想要感谢这个凶手了,居然无意当中在帮我的忙!” 苏拙忍无可忍,大声道:“无我,你少装蒜。这个凶手难道不是受你指示去做的吗?” 无我沉默了片刻,忽然指着街上的行人,道:“苏拙,你看这世上的人,熙熙攘攘,愚昧无知。只知道饱食三餐,目光何其短浅。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苏拙,我终于知道你的弱点在哪里了。你面冷心热,即使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你也会为他打抱不平。你却不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成大事的人,若是有了妇人之仁,终究会害人害己!” 苏拙冷笑道:“好一个天地不仁!这句话不是道家说的么?想不到你一个和尚,却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无我正色道:“不论是佛家,还是道家,这世间的真理都是相通的。自古做帝王的,绝不会只信一家之言。魏武帝、周武帝灭佛,并没有换来千秋万代。而梁武帝尚佛,南朝四百八十寺,也没有能让他保住皇位。所以说,无所谓佛与非佛。照见本心,所有人都是佛!” 苏拙细细品味无我话中深意,不觉有些痴了。无我又道:“苏拙,你来这里无非是想为那个惨死的女子讨个公道。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我做的,你又能拿我如何呢?” 苏拙不由得一怔,心里一片茫然:“是啊,就算真是无我做的,我又能如何?论武功,自己绝不是无我的对手。论实力,自己甚至连八部天龙的势力多大都不清楚。” 无我幽幽叹了口气,道:“苏拙,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很奇怪。就算是自己亲眼所见,也未必就是真的。更何况自己根本没有亲眼见过的事情,更不能只凭自己的推断。这样的错误,就连你我这样的人,也是难免会犯的……” 他这番话,似乎是在说这件事与他无关,又似乎含有深意,暗有所指。苏拙一时有些迷惘。无我道:“你的朋友要走了,这城里的大小客栈都已住满,你还不去给他们安排住处么?” 苏拙一愣,果然能从窗口看见卫秀等人已经站在了茶楼门口。无我背对着他,又道:“今后若是想见我,直接走大门便是。有你这样光明正大、光风霁月的对手,也是我的幸运!”请输入正文 洛阳佛会卷第六章 陈年旧案 苏拙离开无我的房间,脑子里还在想着无我的那番话。以至于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大门口走出了茶楼。卫秀等人都还站在门口,猛然看见他从茶楼里出来,都吃了一惊。 凌霜道:“苏拙,你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卫秀也皱眉问道:“小依呢?” 苏拙愣了愣,支支吾吾,既不想说出实情,又一时想不出来怎么搪塞过去。就在这时,段丽华居然从街上跑了回来,看见苏拙,愣了愣,道:“师父,原来你已经回来了!凶手呢?” 苏拙道:“什么凶手?” 段丽华道:“你难道不是已经猜到凶手是谁了,才匆匆离去的么?” 苏拙知道若是被她打破砂锅问到底,势必会牵扯出无我的事来。他反问道:“我不是让你留在洛捕头身边么?你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了?” 段丽华没什么心机,听苏拙问,便老实答道:“哦,现场也没有找到更多地线索,洛捕头便命人将尸体抬回去,先到城里打听有没有哪家丢了女儿的案子。” 苏拙点点头,皱眉道:“真的什么线索也找不到了?”他此刻才有些后悔,方才自己联想到无我的时候,气血上涌,有些冲动了,没有好好检查现场,就跑来了这里。 段丽华道:“师父,我虽然还不如你,却也不算笨。那一片树林经过我仔细搜索,的确什么都找不到了。” “那女子的衣服呢?难道不能从衣服上找出这女子的身份么?”苏拙问道。 段丽华笑道:“什么衣服?树林里不要说衣服了,就连一片布条也没找到!” “什么?!”苏拙有些吃惊,“凶手将衣服都拿走了?” 段丽华点头道:“是啊,我还纳闷,这凶手是不是有些什么癖好,专门喜欢搜集女子的贴身衣物。想想便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她说着,忍不住真打了个寒噤。 不光是苏拙,就连其他人也开始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洛谦眼珠转了转,忽然大声问道:“那女尸是不是被人先奸后杀,身上布满伤痕,而死因则是被割破喉管?” 段丽华惊讶道:“你莫非已经去过了现场?” 其他人自然知道,洛谦根本不可能去看过尸体。可是他又是如何知道得一清二楚的?苏拙疑惑道:“洛谦,你是如何知道的?” 洛谦反问道:“郭伯伯和家父难道没有提到二十年前的一件采花盗的案子么?” 苏拙与段丽华对望一眼,两人都想起了在树林中,洛云天与郭子善讳莫如深的表情。苏拙皱眉道:“二十年前?那时候你恐怕还在襁褓之中,怎么会知道什么采花盗的案子?” 洛谦道:“哦,这件案子不但是家父破的第一个大案,而且在当时的洛阳掀起了很大的动静。洛阳家家谈采花盗而色变,富贵人家更是延请许多武林高手,来府上看家护院。更有甚者,举家迁出洛阳!这案子这么大,谈论的人自然很多,各种流言蜚语也甚嚣尘上。直到近几年,我还听说有人写成了书,在茶馆里由说书人穿凿附会地演绎呢!” 众人悚然一惊,想不到一个采花贼,就能在诺达的洛阳城内掀起这么大的风浪。苏拙皱眉道:“既然这件案子是令尊破的,为何他却似乎并不想提起这件事?” 洛谦叹了口气,道:“家父不想提起这件事,也是情有可原。当年这个案子实在是太过惊心动魄,直到今天,也有人谈之色变。只因当时被那采花盗害死的女子,实在是太惨了。她们被采花盗从家中掳走,奸污之后,又遭到各种鞭笞摧残,直到浑身伤痕累累,面目全非。最后那采花盗才会一刀割喉,将受害女子杀死。” 段丽华惊呼道:“这简直与今天那个女尸的情形一模一样!” 此时虽是白天,天气也暖和起来,但众人都不免觉得脊背发寒。苏琴毕竟是柔弱女子,不比其他人。此时她打了个哆嗦,颤声道:“莫非……是当年那采花盗又回来了……” 苏拙断然道:“不可能!既然当年洛捕头已经破了这案子,怎么还会让那采花盗逍遥法外?况且时隔二十年,江湖上也没听说有什么采花大盗出没。” 洛谦点点头道:“听郭伯伯说,当年父亲追捕那采花盗一直到城外断崖。众捕快赶到时,亲眼看见家父将那恶贼一掌打下了山崖。那山崖高逾百丈,落下去势必粉身碎骨。” 他们两人虽然这么说,但苏琴终究是有些害怕。凌霜伸胳膊搂紧了妻子,给她一点安慰。燕玲珑也道:“苏姑娘放心,采花盗不过就是有些轻身功夫罢了。我倒要看看,他的能耐会大到哪里去!” 华平正色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咱们都是光明正大,却最难防小人暗算。那些奸险之徒的手段,让人闻所未闻。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洛谦点头道:“华兄说得对!这次虽然不可能是当年那个采花大盗重出江湖,但从这人作案手法来看,只怕也非善类。在家父没有破案之前,咱们大家还是多加小心为妙!”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有意无意看向段丽华,显然对她十分关心在意。 众人当中,只怕除了段丽华自己之外,其余人都已对洛谦的心思十分清楚明白。偏偏最关键的段丽华,在这事上反而如呆傻一般,像是完全感受不到洛谦的爱意。众人只瞧得大摇其头。 众人边走边说话,不多时就到了白马寺院墙外。段丽华奇怪道:“师父,你为何带我们来这里?” 苏拙道:“自然是给你们安顿住处!城里的大小客栈都已爆满,只怕你们就算有钱,也找不到房间了。不如就跟我这个穷光蛋学一学,借宿在庙里!”他说着,手指着院墙外的两排院子。 白马寺的禅房并不足以供全国各地的古刹高僧居住,官府特地在寺院东西两面又修建了两排禅院。动用了上千的工匠,在短短半月之内,已经修建完工。这两排禅房虽不说富丽堂皇,也尽善尽美,颇具匠心。更因为这些禅房有门直通白马寺,这里的房间,那是有钱也买不来的。 洛谦笑道:“果然还是苏先生想得周到,我正愁怎么为大家安顿住处呢,想不到苏先生已经找到了这么好的去处!” 段丽华“哼”了一声,道:“你若是有心,怎么不让我们去神捕府见识见识?” 洛谦十分尴尬,不知说什么好。卫秀笑道:“洛谦不想领我们回家,只是因为洛神捕虽然名气很大,为人却谦逊廉洁,居住的院子也不算豪华,自然也没有那么多地方让我们住!” 段丽华点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是我错了!” 正说着,就看见一个青年和尚从院门中走出来,远远走来,口中道:“苏先生喝顿茶的功夫,居然大变活人一般变出了这么多好朋友来!”请输入正文 洛阳佛会卷第七章 心意相通 这青年和尚缓步走来,除了段丽华与洛谦,与其他人都算是旧相识了。大家都知道,他正是少林方丈净尘。 苏拙道:“你来得正好!大家都要沾你的光,借宿在你少林的地盘了!” 净尘笑道:“好说好说,圆空方丈竟给我安排了整整一座院子。我不过带了几名弟子来,哪里住得下这么多屋子?” 圆空便是白马寺的方丈,这多建的禅房便由他统一安排。由于房屋本身建得多了,再加上如无我之流又不愿住在这里,因此便空出许多屋子。少林是佛门古刹,又是江湖大派。圆空索性给安排了一整座院子给净尘。然而净尘只带了几个少林弟子前来,反倒便宜了苏拙等人。 净尘道:“只需要稍稍收拾,大家便可以休息了!” 这时候净尘身后忽然有人道:“房间我早就收拾好了!”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拿着笤帚、竹筐等等工具正从院子里出来。他听见净尘的话,随口应答。苏拙已经住了一晚,知道这人是白马寺雇请的杂役,名叫慕容萍。他在白马寺什么活儿都干,除了每日给寺中斋堂送新鲜蔬菜和柴火,也会挑粪运送出城。如今佛会举办在即,他也帮着打扫屋子,干些杂活。 净尘合十行礼道:“如此就多谢了!” 慕容萍看见这这么多人,愣了一愣,将脏抹布晾在肩头,笑道:“这本就是我的本分!”说着拿着自己的工具,又向其他院子去了。 华平道:“这杂役看起来年纪很轻。” 净尘点点头,道:“圆空大师告诉我说,慕容萍刚刚弱冠之年,已经在白马寺做了多年的杂役。人倒是很聪明,只可惜家境贫困,没钱读书,耽误了大好青春。”说着摇了摇头,感觉有些可惜。 凌霜笑道:“我看这人浓眉大眼,若是好好梳洗一番,想必也的确是个人才!” 段丽华看了看洛谦,忽然“哼”了一声,道:“这里与那人差不多年纪的也就是洛谦了。可我看当真是人靠衣装,若是那人也穿上一身干爽衣服,不一定比洛谦差呢!” 洛谦尴尬笑笑,净尘便赶紧请众人进屋。苏拙走在最后,却发现卫秀也故意放慢了脚步,似乎有什么话想说。苏拙索性迈步向远处树下走去,卫秀果然也跟了上来。 苏拙回头道:“卫姑娘今天有些沉默寡言啊!” 卫秀笑了笑,伸手捋了捋耳边鬓角,道:“你知道我的,本来就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 苏拙点点头,忽然想到一件事,开口问:“叶前辈没有随大家一起来么?”他忽然问起叶韶,只因自己已经知道了八部天龙的几大首脑的真正身份。叶韶作为曾经的乾达婆,或许能为苏拙解答一些疑惑。周青莲或许更有帮助,但他神龙见首不见尾,自从蜀中一别,已有数月没有音信,也不知周夫人的毒解了没有。想到这里,苏拙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 卫秀也叹了口气,说道:“母亲经历了这许多事,似乎有些看破世事,如今只想潜心修佛。我便将她安顿在姑苏了。” 苏拙点点头,觉得或许这对叶韶也算是一个很好的归宿。但他仍然有些失望,道:“叶前辈既然皈依佛门,难道不来参加这千载难逢的洛阳佛会么?” 卫秀道:“一个真正心灰意冷的人,这种热闹的聚会,只会徒增烦恼。母亲定然是不会来的。” 苏拙道:“也对,是我傻了。卫姑娘,你是有话想对我说吧?” 卫秀笑了笑,道:“你自以为聪明,可以瞒过别人,难道还想瞒过我吗?” 苏拙故作不知,道:“哦?此话怎讲?” 卫秀道:“你与小依一同离开茶楼,最后你却忽然从茶楼里出来。除非是我们见了鬼,不然你一定是瞒着我们又返回了茶楼。后来小依无意中说出,你是想到凶手是谁,才赶回来的。这么说来,你找到的那个凶手,就在那间茶楼内?!” 苏拙知道这件事的确不可能瞒得过卫秀,他也不否认,说道:“或许那人并不是凶手……” 卫秀正色道:“你去见的那人,即使不是凶手,也一定是有重大干系的人。有什么事会让你如此紧张呢?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人一定与泸州的事有关吧?” 苏拙神色一凛,卫秀又道:“难道,你去见的人,就是抢夺古佛的那个白衣人?!” 苏拙沉默半晌,终于点了点头。卫秀却眉头一皱,道:“苏拙,你从来都喜欢这么单枪匹马么?你莫非不知道那人的可怕之处?” 她说得很激动,胸口急剧起伏。苏拙却忽然笑了,道:“卫姑娘,你是在关心我么?” 卫秀一愣,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一时激动,真情流露。但她生性倔强,如何肯先行承认?她把脸一沉,又恢复了望月楼主人的那副冷面孔,道:“苏拙,你实在太自大了!” 苏拙笑而不语。卫秀道:“苏拙,你为何不肯告诉我,在泸州抢夺古佛的,到底是什么人?莫非你怕我望月楼先抓住那人,抢了你的风头?” 苏拙笑了笑,心中想:“我何曾怕别人抢风头?然而八部天龙绝非望月楼可比,告诉你只会把更多的人牵连进危险之中。只要你们不知道真相,以无我的为人,绝不会因为与我为敌,而牵连旁人的!” 他想到这里,心里忽然一跳,沉吟道:“无我极度自负高傲,反而行事会光明磊落,不肯使用太多的阴谋诡计。如果那奸杀一案不是无我的主意,又会是谁的安排呢?无我那番话,难道是在提醒我什么?” 苏拙又陷入沉思,卫秀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无名火气,看着苏拙爱理不理的神情。她怒道:“苏拙,既然你这么自负,什么都不想说,那我也不逼你了!不过,我倒要看看,是谁先抓到那个人!”说着气呼呼地,扭头就走。 苏拙一愣,抬头已看见卫秀走远。他一心思考,并没有听见方才卫秀负气说的话,只是苦笑摇头。众人在房间内稍稍安顿下来,苏拙刚要回去,就看见洛谦正从院中出来。请输入正文 洛阳佛会卷第八章 英雄气概 苏拙看见洛谦走来,问道:“这就走了么?” 洛谦点点头,道:“大家都已安顿好了,我也该回去看看母亲了!” 苏拙点点头,问道:“令堂听闻你回来了,想必十分高兴!” 洛谦却叹了口气,道:“家母多年来吃斋念佛,不问世事,只怕已记不得有我这个儿子了……” 他口气十分失落黯然,苏拙微微一怔,只得劝慰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天下哪有母亲不盼望儿子回来的道理?快回去吧!” 洛谦答应一声,快步离去。苏拙望着他的背影,不禁微微叹息。就在这时,他眼角忽然瞥见洛云天带着一队捕快,正从左边过来。洛谦固然没有看见父亲到来,而洛云天也是行色匆匆,面色凝重,全没有顾得上自己的儿子。 苏拙不由得叹道:“原本以为身为神捕的儿子,当处处比别人高上一等。谁知道洛谦也有他的可怜之处……” 正感叹着,忽听得身后也传来一声叹息。苏拙扭头看去,居然是段丽华。只见她也看着洛谦和洛云天这对父子,叹道:“看来洛谦并没有表面那么风光啊……” 苏拙没想到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居然能体会到大人心里隐藏的苦。他笑道:“你怎么出来了?” 段丽华眉头一扬,道:“师父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次好不容易找到你,当然要抓住机会,多跟你学点东西!” 苏拙摇头苦笑,谁知段丽华却又拿手指着他,道:“师父,你是不是惹秀姐姐生气了?” 苏拙一怔,段丽华道:“师父,你若是再惹秀姐姐不高兴,我可是会帮她报仇的!” 苏拙失笑道:“你怎么找我报仇?” 段丽华正色道:“难道你没听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句话么,还有一句俗语叫乱拳打死老师傅。虽然这句话不好听,但是话糙理不糙!” 苏拙笑道:“那就先等你超过我再说吧!”说着快步向前走去。 段丽华忙紧跑两步跟了上去,口中问:“你去哪里?” 苏拙手往前一指,洛云天带着捕快已经走进一栋房子里。这栋房子显然也是临时修建的,门口有两个捕快站岗。苏拙已然猜到,官府必定是为了保障佛会安全,特地将大批的捕快搬到这里来了。 苏拙两人刚刚跨进大门,就听见一声怒吼:“这话是谁说的!” 声音是洛云天发出的,一众捕快个个谨小慎微,站在屋中,都把头垂了下来。苏拙师徒两人走进这里,也不由得放轻了脚步,生怕触动了洛云天的逆鳞。苏拙眼光一扫,只见今天发现的那具女尸就停在屋中的角落,由帷幔挡着。堂屋正中,有一对中年夫妇,正在抱头痛哭。 洛云天显然正发着怒火,堂中谁也不敢回答他的话。郭子善站在一旁,摇头叹息。苏拙小声问道:“郭捕头,到底出了什么事?” 郭子善也小声回答道:“唉,原来是苏先生。还不就是今天上午那件案子么。死者的父母已经找到了,原来他们昨晚就来报过案子,说他们的女儿昨天来白马寺上香,结果天黑了也没有回家。他们到白马寺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人。只得来这里向捕快报案!” 段丽华小声问道:“那后来呢?人找到了么?”她话一出口,便忍不住那拳头锤了自己脑袋一记。要是人找到了,那女尸还会躺在这里么? 郭子善叹了口气,道:“这对夫妇说,昨晚当值的捕快跟他们说,这里的人要负责佛会的巡守,这是更重要的事,没法子去帮他们找女儿……” 苏拙恍然大悟,看来洛云天发火,就是因为这件事。他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段丽华已经有些义愤填膺,道:“人命关天,怎么能这么敷衍了事呢?” 洛云天阴冷的眼神从众捕快脸上扫过,一名捕快终于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压力。他打起了寒颤,小声道:“是、是我……” 洛云天一双眼睛如鹰隼一般盯向了那人,冷然道:“你可知罪?” 那捕快没有想要推卸,低下头道:“是!” 洛云天点点头:“很好!”他大声喝道:“来人,将他押到院子里,杖责四十!”站在门口的两个捕快应一声“是”,当即架着那犯错的捕快出门。过不多时,便听见邢杖落在皮肉上的闷响声,一下一下传进无力。一声一声,仿佛砸在每个人心里。 屋里的捕快互相都很熟悉,感情甚笃。但是并没有一个人开口为那人求情,他们并不是无情,而是深知犯过受罚,这才是神捕手下官差应有的规矩。 段丽华原本还义愤填膺,此时听到邢杖声响,又有些心生不忍,想要开口为那捕快求情。但她看见洛云天阴沉的脸,又看看苏拙惋惜的表情,不知怎的,原本伶牙俐齿,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洛云天叹了口气,对郭子善小声道:“收了他的令牌,再从我这个月的俸银中拿出一半,给他回去安生吧!” 郭捕快默然点头。须臾,四十邢杖完毕。那两名捕快又架着那捕快上堂。那受罚的捕快背上血肉模糊,但始终咬着牙,一声不吭。洛云天一挥手,道:“带他下去治伤吧……”那捕快忽然挣脱身边架着的捕头,跪在地上,向着洛云天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而后才由人扶着,离开了屋子。 经此一事,苏拙等人终于知道,眼前这个汉子为何能得皇帝赏识了!神捕二字,洛云天当之无愧! 洛云天向那对失声痛哭的夫妇道:“二位,是在下御下无方,害死了你们的女儿。你们若是要怪,就怪我吧!” 那对夫妇摇摇头,泣道:“洛捕头,这件事怎么能怪您呢!都是小凤命不好……唉……我们只盼洛捕头早日抓到凶手……替小凤报仇……” 洛云天沉声道:“请你们放心,我姓洛的一定会教凶手付出代价!”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咬紧了牙关,显然心中怒火已经到达了顶点。他又道:“你们现在可以将女儿带回去,好好安葬吧!” 那对夫妇点点头,相扶着向角落的尸体走去。苏拙忽然开口道:“等等!我还有个问题!” 众人一怔,不知道苏拙还有什么话说。洛云天脸沉了下来,显然这个时候并不太想见到苏拙,更不想与他说什么。太聪明的人,有时候并不会太讨人喜欢。 苏拙径直问道:“那尸体全身都伤痕累累,面目全非,请问你们是如何认出她就是你们的女儿的?”请输入正文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洛阳佛会卷第九章 顽固不化 段丽华也道:“是啊是啊,万一这不是你们的闺女呢!” 几个捕快忍不住瞪了这对师徒一眼,那对夫妇道:“绝不会有错!咱们的女儿右胳膊上有一块胎记……而且咱们一家是在水边打渔为生,前两天小女的手不小心被绳索剌了一道血痕……” 他们一边说,苏拙便去看那尸体。两夫妇见这人无缘无故就查看自己女儿的身子,况且尸体还没有穿衣服,连忙喊道:“你做什么!” 洛云天也很不满苏拙这种做法,脸色阴沉。但他终究断案多年,知道苏拙一定是在查找关键线索。因此他心里虽然窝火,仍旧拦住两夫妇,好言劝道:“两位稍安勿躁,这位先生是帮在下抓凶手的!” 即便他这么说,那对夫妇也十分不情愿,嘴里抱怨不休。而苏拙师徒二人似乎一点也没听见,自顾自查看尸体。苏拙看了看尸体手心,果然有那两人所说的伤痕。右臂上的胎记已经看不分明,但还是能看出一点。 苏拙又伸手摸了摸女子双腿膝盖,终于点点头,道:“他们说的不错,而且这女子膝盖有些肿。这是常年打渔下水落下的病根!” 那夫妇道:“没错!打渔人常年站在水里,膝盖当然有病,一到阴雨天便疼痛难忍!” 段丽华对苏拙道:“这么说,死者是一个打渔人。那她身上当然不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那凶手不可能是为了劫财,把她的衣服都拿走!” 苏拙赞道:“聪明!” 段丽华又道:“那这凶手到底为什么要拿走衣服呢?莫非,他真是个疯子不成?” 苏拙道:“拿走衣服,又把尸体破坏成这样,只可能有两个原因。第一,这凶手就是一个疯子,行事当然不能以常理揣度。第二,他是在刻意模仿当年那件采花盗的作案手法,想混淆我们的视线!” 段丽华却摇摇头,道:“或许还有一个可能!” 苏拙眉头一挑,疑惑地看向段丽华。只听她道:“或许这凶手与这女子有什么仇恨。因此他不但要糟蹋了她的身子,还对尸体加以破坏。而且他拿走死者的衣服,让她死后都不得尊严!” 苏拙沉默下来,段丽华说的的确很有道理。这个情形自己本应该是可以想到的,然而自己心中时刻牵挂着那尊天竺古佛,始终认为这件案子一定是个圈套,目的就是为了引开捕快的注意,好借机偷取古佛。先入为主,考虑起问题便有些偏颇。 段丽华问那对夫妇:“你们可有什么仇家?或者你家闺女有没有什么仇人?” 那对夫妇面面相觑,茫然道:“我们不过是打渔的,哪里来的什么仇人?” 苏拙和段丽华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疑惑。像他们这样的普通渔人,的确不太可能有什么仇家。可若不是仇家复仇,那么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了这样一个花季女子的惨死呢?难道真的又出现了另一个采花盗么? 两人沉默许久,洛云天把手一挥,道:“好了,你们把尸体带回去吧!”那两夫妇点点头,两个捕快抬着担架,随夫妇出去了。 苏拙对洛云天道:“洛捕头,我觉得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那枚腰带的环扣。虽然这很有可能是凶手故意扰乱我们的视线,想让我们自乱阵脚。但只要找到那枚环扣是谁丢的,或许能顺藤摸瓜,找到一些线索!” 他话还没说完,洛云天就打断了他,道:“好了,这件事我会去办的!多谢苏先生了!” 洛云天说话的时候,显得很不耐烦。苏拙不由得一愣,段丽华小心地拉拉苏拙袖口,想要告诉他,洛云天正在气头上,最好不要再多说了。然而苏拙也是不吐不快的性格,接着道:“洛捕头,昨晚白马寺周围都有捕快巡逻,若是看到什么奇怪的人进入了后墙树林,应该就与凶手有关!” 然而这次不等他说完,洛云天把手一挥,道:“苏先生,你来洛阳,那便是客,只管吃喝玩乐就是。我知道你很有本事,但是我当洛阳捕头二十多年,也绝非平庸无能之辈!这件案子,我自会仔细去查,就不需要苏先生置喙了!” 他说着,背过身去,已是下了逐客令。段丽华小声道:“师父,我们还是先走吧!” 苏拙心中依旧有些不安,虽然洛云天已经不给他好脸色看,苏拙也绝不会怀疑神捕的能力。然而苏拙知道,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绝对是洛云天想不到的。 他仍旧道:“既然神捕如此说了,我也不必再多说什么。不过,我还是要提醒洛捕头一句。这次的佛会,必然有人会打那天竺古佛的主意,还请你加强戒备才好!” 洛云天霍然转身,双目灼灼盯着苏拙,一字一句道:“天竺古佛是悄悄运到洛阳的,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你是怎么知道它就在白马寺的?” 苏拙一怔,想不到自己一时心急,反而让自己成了洛云天怀疑的对象。他淡然一笑,道:“洛捕头,你只以为这秘密守得很严密么?觊觎古佛的势力早已蠢蠢欲动,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保护好古佛吧!” 洛云天冷笑道:“此事更加不用苏先生操心了。”他口气中,已经很不客气,不单是因为苏拙多管闲事,而且洛云天已经开始有些怀疑起来。他又道:“我知道在泸州,古佛丢过一次。但是这里已经是洛阳,若是有哪个不开眼的贼想要觊觎古佛,我定要他有来无回!” 苏拙听他口气甚大,并没有放下心来,反而更加担忧了。所谓无知者无畏,洛云天正是不知道无我的实力,才会认为自己的准备万无一失。他几乎就要将八部天龙的事和盘托出,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八部天龙从来没有在世人面前出现过,有谁会相信,这世上竟会存在这样一个神秘的强大组织呢? 苏拙无奈地摇摇头,段丽华早已被洛云天的威势和顽固镇住了,轻轻拉了拉苏拙衣袖,道:“师父,既然洛捕头已经有了万全之策,我们何必要再多心?不如就先走吧!” 苏拙心有不甘,但忽然看到段丽华朝自己直眨眼,使着眼色,不知又想到什么主意。他只得向洛云天拱拱手,道:“既然如此,苏某告辞!” “不送!”洛云天大声道。 师徒二人走出大屋,段丽华笑道:“哼,这个洛神捕真是个老顽固!” 苏拙不禁苦笑起来。段丽华又道:“既然他不领我们的情,那我们就自己去查好了。到时候我们先抓到凶手,看他神捕的面子往哪里搁!”请输入正文 洛阳佛会卷第十章 万国来朝 苏拙笑了笑,心想:“这小姑娘也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洛云天神捕之名,岂是随随便便叫的?”他不忍心扫了段丽华的兴致,笑道:“好,不过也得等我们填饱肚子再说!” “好嘞!”段丽华高兴地拉起苏拙胳膊,向着众人居住的院子大步走去。 接下来两天,苏拙与众人便在白马寺左近闲逛。随着佛会日期的临近,洛阳城中人也越来越多。白马寺也更加热闹了。洛云天的精力被佛会牵扯去大半,树林女尸一案迟迟没有进展。段丽华自那日放出豪言,却也没有了动静。不光是她,就连苏拙也有些不知从何处着手的感觉。 而卫秀自从那天与苏拙发过脾气,便再不与他说话,时常自己一人待在屋里,不知做什么。苏拙也偶尔看见曲梅出入卫秀房间,两人经常说上很久的话,不知又在商量什么大事。 对此,苏拙看在眼里,却也只能无奈摇头。终于到了四月初八清晨,苏拙正与净尘坐在院子中喝茶。忽听得慕容萍站在门口喊道:“苏先生、净尘大师!吐蕃国师的队伍进城啦,快出来看热闹啊!” 苏拙与净尘对望一眼,道:“走,咱们也凑凑热闹去!” 凌霜、华平都已打开房门,拖家带口就要出门。段丽华也拉着卫秀从房间里出来,笑道:“大家一起去看看外国人长什么样!” 卫秀笑道:“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又有什么好看的?” 段丽华道:“我听说吐蕃国的人长得凶得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苏拙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着当先向外走去。 大街上已经站满了人,官兵将人群往街道两边赶,尽量将大街空出来,让吐蕃国的队伍通行。等了不多时,就听见前面鞭炮声响,一队大宋的官兵先行开道。后面跟着两排喇嘛,与中原人的打扮截然不同。街上的百姓,指点着这些喇嘛头上的高耸的鸡冠帽,议论纷纷。 段丽华也十分感兴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忽听一声沉闷的回声,原来是后面两排的喇嘛吹起了铜钦。这声响悠远回荡,震人耳膜,很有气势。 众人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只有净尘与苏拙内功深厚,能够不受这管声影响。在铜钦后面,又有两行僧人,手里捧着法螺、莲花、金佛等等物事,不一而足。这些摆饰不但精美而且无不金光灿灿,装点着红绿宝石,看得人眼花缭乱。 再到后面,忽然行来一台轿子。这轿子比中原的轿子要笨重许多,整个轿厢几乎就是一座佛殿。轿厢四面开着拱门,可以看见一位矮胖喇嘛端坐中间。他身体周围摆满了鲜花果品,还有许多黄白绸缎的哈达。那轿厢四角是四根碗口粗的木头,足有十来尺高,漆成金色。轿顶是一个三角尖顶,泛着金色的光芒,在阳光下亮得刺眼。顶上点缀着无数的宝石和珊瑚、玛瑙。但是这轿子,就价值不菲。 抬轿子的,并不是僧侣,而是八个黑瘦的男子。这几个男子衣不蔽体,蓬头垢面,脚下竟还带着镣铐。若是离得近的,还能看见他们身上的疤痕,都是被皮鞭抽出来的。 卫秀等人都不禁皱起了眉头,苏琴道:“这些轿夫是什么人,为何都要带着镣铐?” 段丽华也道:“这些人简直跟牲口一样!” 净尘叹了口气,道:“我早听说吐蕃国风俗与中原不同。这些人定然就是吐蕃的奴隶了。在吐蕃国达官贵人眼里,这些人就与牲口一样!” 段丽华气呼呼道:“佛门不是讲究慈悲为怀么?怎么也会驱使人当奴隶?” 净尘不答,苏拙却是面色凝重。他并不仅仅是因为这几个奴隶而心情沉重,更重要的是,他看见那轿中端坐的吐蕃国国师,竟是无我的师兄,也就是雪山教教主无法和尚!想不到他竟已经当上了吐蕃的护国法师,实力果然不容小觑! 吐蕃国的队伍缓缓走过,街上空了一会儿。过不多时,远处鞭炮声又响了起来。有人喊道:“天竺僧侣队伍进城啦!” 众人远远看去,就见当先八名女子,身着白纱,提着花篮,不住向空中抛撒花瓣。这些女子肤色略深,鼻梁高耸,与中原女子不同。更奇的是,她们衣着暴露,将半截肚皮都露在外面,直看的街上的中土百姓面红耳赤。男人自然想看,又故意装作扭头不看。女子则是羞得遮住了眼睛。 八个女子后面,是两行僧人。他们袒露着胳膊,有的手里拿着法器,有的人颈项间居然挂着一条大蛇,嘶嘶吐着信子,吓得两边的人连连后退。还有的人脸上带着各种各样的面具,有的是大象的脑袋,有的则面目狰狞,凶神恶煞。让人以为这哪里是佛门的神仙,简直就像地狱的恶鬼。 在队伍中间的是两个年轻僧人,两人各抬着一根青竹杆的一头。竹竿晃晃悠悠,中间居然端坐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僧人。这僧人双目微阖,简直不像是坐在一根竹竿上,而是坐在龙椅上一般舒服。 苏拙又吃了一惊,想不到无我另一个师兄,那个精通天竺古瑜伽功的天竺高僧也来了!苏拙心情越发沉重,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从这一次的阵仗来看,无我不惜暴露行藏,对那天竺古佛是势在必得了! 天竺的队伍走过,后面还有几个小国家,如高丽、东瀛、安南、暹罗等国。不过他们的阵势远没有前两个那么浩大,百姓看了一阵,觉得无趣,便渐渐散了。 各国的队伍进入白马寺,其他人到各自分配到的禅房休息。几位大德高僧,则向白马寺前院广场走去。还有一个时辰,就要举行隆重的浴佛仪式。广场上那尊高耸的佛像,也已经摘下了神秘的面纱。 众人远远看去,那尊佛像巍峨耸立,金光闪闪。这是一尊释迦立身像,面目慈和,一手指天,一手之地。两腿一前一后,似乎正在行走一般。佛像栩栩如生,令人叹为观止。 众高僧在大雄宝殿前的一排椅子上就坐。这时候官兵才放开白马寺的大门,让百姓信众进入寺内。几百人瞬间就将广场围了起来,只留下中间那尊巨佛的空地。 苏拙站在人群中,向坐在椅子上的那群高僧看去。果然看见无我面带微笑,与无法无天隔着不远坐着。而净尘则坐在另一边,笑容可掬,一点也没有防备身边的这三人。 就在这时,坐在中间的一个老僧施施然站起身。苏拙知道他就是白马寺方丈圆空大师。只听圆空大师清了清嗓子,广场上人声静了下来,谁也不敢说话。圆空大声道:“吉时已到,浴佛开始!”请输入正文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洛阳佛会卷第十一章 佛前辩经 圆空话音刚落,众人就一同鼓起掌来。更有许多人大声欢呼,欢呼声中,就见那尊巨佛身周的地上,有九个龙头。每个龙头口中忽然射出了一道水柱。那水柱又粗又直,射到半空,如下雨一般淋了下来,将巨佛由顶浇透。 经过水这么一淋,那佛像更显金光奕奕,耀人双目。苏拙看向那地上的龙头,原来这龙头下面连着水管。而每根水管连着的,都是一个水龙队。这些水龙队本是官府成立,专门用来救火的队伍,此刻倒是派上了大用场。 段丽华忍不住问道:“这仪式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拙解释道:“这是浴佛仪式。据传,释迦牟尼降生时,足踩莲花,向东南西北四方各走七步,而后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口中说道:‘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同时,九条神龙围在佛祖身边,吐出甘霖,为佛祖洗净身体。后世便在四月初八这天,举行浴佛仪式。这一次的想必是古往今来,规模最大的一次了!” 凌霜也附和道:“没错,中原自从唐末动乱,已经有上百年没有这等万国来朝的景象了!” 段丽华笑道:“不就是小孩儿生下来洗个澡么?居然也成了一个节日!” 苏琴瞠目道:“那可是佛祖降生!” 段丽华笑道:“管他是谁降生,只要有热闹瞧,那不就行了!” 众人忍不住哈哈大笑。别的人哪里会去管他们这大逆不道的言语,那水龙喷洒出的甘霖,浇过佛像,又淋到了众人头上身上。大家无比兴奋,都觉这水淋到身上,一定会带来好运,纷纷挤着上前,想要多沾一些甘霖。 水足足喷洒了半炷香功夫才停了下来,百姓的热情也渐渐冷静下来。圆空又站了起来,众人又同时安静下来。只听圆空微笑道:“如是我闻……” 众人知道他要开始讲佛经道理了,无不洗耳恭听。谁知道,圆空只说了这么几个字,忽听得一声闷响。圆空身边一人瓮声瓮气地道:“非是我闻!” 苏拙定睛看去,说话的正是那吐蕃国师,巴朗上师,无我和尚!他嗓音浑厚,兼之方才这一句以内力说出,只震得人耳膜一荡,心旌摇动。 段丽华捂着耳朵,皱眉道:“这两人在说什么?” 苏拙解释道:“如是我闻是佛经的开头语,意思是佛祖的弟子就是听到佛祖这样说的。而那吐蕃僧却是在强词夺理了,意思就是这不是我听到的东西!” 凌霜皱眉道:“这和尚是在向圆空大师挑衅么?” 卫秀冷哼一声,道:“只怕不只是挑衅这么简单。若单单向一位僧人挑衅,不可能在这第一句就开始驳斥。他这么说,几乎就是在驳斥佛祖了!” 燕玲珑惊讶道:“他不是佛门弟子么?怎么会驳斥佛祖?” 苏拙暗暗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无法就是八部天龙中的阿修罗。而阿修罗在佛经中,就是经常反驳佛祖的观点。看来,无我的攻势,从这一刻已经开始了! 果然,那吐蕃僧话音刚落,百姓中起了一阵小声议论。圆空也皱眉看向了无法,不知他是何意。见无法没有再说话,圆空又道:“佛曰众生平等……” 他说了半句,那无法又插口道:“放屁放屁,臭不可闻!众生何曾平等!皇帝与乞丐平等么?住持与沙弥平等么?” 众人都是一愣,看来这吐蕃和尚是摆明来挑衅的了。圆空怔了一怔,合十对无法道:“原来上师是要与贫僧辩经来的!” 无法起身道:“今日大吉,何不就在佛前辩经?白马寺既然是中土第一寺,当是佛法精深,难道还怕我藩国小僧么?”他汉化难听,说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阴诡的笑容。 圆空脸上阴晴不定,对这吐蕃上师实是摸不着头脑。广场上的百姓早已在议论纷纷,许多人还在讨论方才无法那句话,都觉得他说得有理。段丽华问道:“师父,方才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华平、燕玲珑两人读书也不多,都瞧着苏拙,等他解答。苏拙道:“圆空住持所说的,出自妙法莲华经。意思是世间众生都一样,若是犯业障,就会堕入六道轮回;只要勤奋修习,也能得证大道,获得解脱。而那吐蕃上师却是在诡辩,以尘世的地位差距来驳斥圆空。” 燕玲珑道:“那他岂不是在强词夺理?” 卫秀叹道:“虽是强词夺理,但他的话更让百姓理解。若是圆空绕不开他的诡辩,谈再多佛法,也是不得人心!” 苏拙也微微叹了口气,暗想:“无法再这种场合公然出来给圆空难堪,自然是受了无我的示意。但他们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正沉思着,另一边圆空道:“既然上师有此意,我若不应战,岂不是扫了大家的兴?方才上师所言,似乎没能明白我的意思。莲华经上说的,乃是有情众生无一例外,要在三世六道中轮回……” 不等他说完,无法又道:“佛祖得脱轮回之苦,莫非是佛祖乃是无情众生?若佛祖无情,何谈慈悲普渡?” 圆空一怔,坐在旁边的那些寒山寺、法华寺、灵隐寺等名刹的老僧一个个都直摇头,知道无法是在诡辩,却想不出什么办法来驳斥他。苏拙在远处,也摇了摇头,忽然想起前日无我对自己说的话,大道无情,及时是佛祖,只怕面对众生时,也绝不是有情的面孔。这对师兄弟,果真是心意相通,连说出的话,也大同小异。 无法见圆空不说话,又道:“金刚经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请问住持大师,你有没有心?” 无法已经不满足于强词夺理的诡辩,开始发出了攻势。圆空一怔,若答有心,自然是背离了经义;若答无心,那自己岂不是与猪狗畜生无异? 百姓的议论声又响了几分,显然对圆空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僧居然回答不出番邦僧人的问题而失望。苏拙也不禁摇头,心想:“这些老和尚一板一眼,若是正经辩论,恐怕没有敌手,偏偏碰上无法这个诡辩的高手,自然处处吃瘪。” 他眼睛瞥见无我,只见他面露微笑,淡然地看着人群。苏拙心中一凛,暗道:“这些高僧今天在百姓面前丢面子,日后大家自然不会笃信他们的话。而他菩提门,自然是比这些名刹一板一眼的修行教义,更有蛊惑性的!难道无我是打的这个算盘?” 无法见圆空张口结舌,哈哈大笑,道:“怎么?方丈大师的佛法,也尽于此了么?我听说近日有一尊千年古佛运抵白马寺,由方丈大师保管。照我看,方丈大师能耐也只不过此,难道有资格守护这佛宝么?”请输入正文 洛阳佛会卷第十二章 佛像化槁木 苏拙心中一凛,无法果然亮出真实目的了!他抬头果然看见众僧面面相觑,显然也不知道,原来天竺古佛就藏在白马寺中。这些人都是名刹高僧,自然也想让这佛宝供在自己寺中,一来可以瞻仰佛光,二来也增加香火。 圆空脸色颇为难看,不单是被无法抢白一通,更是看到自己这一边的高僧居然因为一尊古佛,而开始离心离德,当真令人难过。他本没想着将古佛据为己有,事前封锁消息,全是为了古佛的安全。想不到这倒让同道起了疑心。 就在这时,净尘忽然站起身,随口道:“既然是辩经,如何又说到什么佛像?” 无法冷冷一笑,他与净尘交过手,自然认得他。只不过净尘不认得他罢了。在泸州时,净尘有云木做帮手,将无法打得灰头土脸,无法当然很不服气。这时候他冷然道:“既然你想辩经,那便回答我那个问题吧,你是有心无心?” 净尘合十答道:“小僧无心!” 苏拙见净尘站起身,心头一喜,心想:“无法这个诡辩之人,也许只有净尘能敌了!”当年怀善把少林住持一位传给净尘,并恳请苏拙代为提携。苏拙因此与净尘有过交往,知道这和尚年纪虽轻,佛法禅修却十分精深。 更难得的是,净尘能够返璞归真,不拘一格,行事向来出人意表。在泸州时,他居然会派门下弟子去调戏女子,便可见一斑。苏拙看见净尘开口说话,心也就放下一半。 然而那几个老僧却是连连摇头,显然对这少林的年轻方丈很不以为然。而净尘的回答,也没有出乎意料,反而是已经中了无法的圈套。只听无法哈哈大笑,道:“你说你无心,那岂不是与猪狗畜生无异?” 净尘微笑道:“上师说是猪,便是猪。上师说是狗,便是狗!” 一众老僧都不住摇头,净尘也算是名寺的住持,居然任由无法如此辱骂。苏拙却微微一笑,显然已经明白了净尘的用意。段丽华看见他笑,却是有些来气,大声道:“师父,咱们的朋友在上面被人骂作猪狗,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苏拙也不反驳,只听无法哈哈大笑,说道:“想不到少林方丈,居然自承是猪狗!” 净尘合十道:“善哉善哉,和尚、猪狗,皇帝、百姓。若卵生、若胎生,若有色、若无色,无法相,亦无非法相。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上师终日执着于此,岂不是虚妄?还谈成佛证道么?” 无法一怔。他在吐蕃也是一代高僧,佛法修持精深,被净尘一番话触动心底,顿时痴了。圆空合十笑道:“善哉善哉,我等空自活了一把年纪,原来竟没有净尘方丈理解得透彻!” 段丽华、燕玲珑两人对禅机一窍不通,忍不住问道:“净尘什么意思,怎么就把那个吐蕃和尚驳倒了?” 苏拙微笑道:“其实说白了,就是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道理!” 忽然身边有一人道:“我倒是觉得,********,空就是空!” 苏拙一愣,扭头看去,原来是那白马寺打杂的慕容萍。苏拙笑道:“原来慕容老弟也深知佛法!” 慕容萍摇头道:“什么佛法,我一点也不懂。不过是平时在寺里,经常听到那些和尚辩论罢了。他们都说什么不要执着,可是人活世间,哪里有不执著的道理?如果什么都不执著,又与死人有什么分别?” 苏拙一愣,一时居然想不出什么话来驳斥他。这时候,那端坐在旁的天竺僧人无天施施然站起身,道:“少林寺果然名不虚传,当为中原佛宗之首!” 他的口音虽然奇怪难听,但众人都明白什么意思。众百姓自然欢呼起来,而那些坐在椅子上的老僧神色却有些尴尬。苏拙眉头微微一皱,只听无天又道:“我看少林住持更有资格守护古佛,圆空方丈该当让贤了!” 苏拙心中一凛,想不到无天竟想玩弄离间的手段! 净尘却淡然笑道:“大师说笑了,少林、白马,无非名号不同,难道又有什么分别么?难道佛祖还会心生执念,挑拣地方么?” 苏拙忍不住要为他喝起彩来。无天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其他几个中土高僧也不由得暗暗惭愧,想不到自己居然动了贪念。 无我终于起身道:“不论少林寺、白马寺,都是名门古刹,想来都不会没了古佛的光彩。说了这么多,圆空方丈何不将古佛请出来,让大家瞻仰佛光?” 圆空忙笑道:“这是自然!下面就请出古佛,让众生瞻仰!”他心中暗道:“若不是那吐蕃僧挑事,此刻早已进行到这一步了!” 只听“吱呀”一声,大雄宝殿的门缓缓打开。两个沙弥抬着一个台子,缓步走上前来。将木台放在众人面前,圆空轻轻拈起木台上盖着的红布,缓缓掀开。然而他掀红布的手忽然顿在半空,脸色忽然变得十分奇怪。 苏拙远远看见,心莫名地一沉。圆空面如死灰,双手忽然垂了下去,那块红布也飘落而下。那木台上,放着一截枯木,还新漆着红漆,却哪里有什么佛像?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枯木,先是面面相觑,继而都惊呼出声。谁能想到,那传说中的天竺古佛,竟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不见了! 苏拙眼睛凝视无我,却见无我脸上也是一片茫然。古佛消失,苏拙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无我,然而此刻看见对方的表情,苏拙又不禁疑惑了。如果古佛真是无我盗走了,他为何还要留在这里?又何必让无法无天搞这么多事? 无我今日的一举一动,应当是逼着圆空在众人面前展示古佛,而后他便能知晓古佛到底藏在哪里。这么说来,盗走古佛的,也就不会是无我了。难道还有其他人在打古佛的主意? 苏拙百思不得其解。而周围的百姓却都已经议论纷纷,起了不小的骚乱。洛云天带着一队捕快,急匆匆地分开人群,走到前面。他脸色阴沉,看着围在那木台周围的一众高僧,一言不发。 苏拙等人也挤到前面,就听那无天冷笑道:“方丈大师,古佛呢?这本是我天竺的国宝,想不到到了你大宋,怎么就没了?” 圆空面色惊惶,支支吾吾道:“这……这……” 洛云天向身后的郭子善道:“封锁各个路口,先不要让人离开!” 郭子善领命而去。洛云天又对圆空道:“把寺里所有人都集合到这里来!” 圆空已没了主意,忙对身后一个小沙弥叫道:“还不快去!” 苏拙沉吟道:“今天早上开始,白马寺就已经封锁了,整个寺庙各个进出口也都是捕快把守。我想,古佛一定不会是今天才被盗的!”请输入正文 洛阳佛会卷第十三章 第二具女尸 洛云天大声问道:“方丈,今早把古佛拿出来的时候,你没有检查过吗?” 圆空哭丧着脸,道:“古佛放在经塔中几天,从来没有出什么岔子。寺院周围也有捕快把守,我哪里想到会有人来偷?今早一时心急,就没有详细检查!” 苏拙又问:“你最后一次见到古佛,是在什么时候?” 圆空想也没想,道:“昨晚吃完晚饭,我还特意到经塔上检查了一遍。当时古佛还好好的,放在塔中!” 苏拙点点头,又问洛云天:“昨晚是谁当值?有没有瞧见什么人靠近经塔?” 有个捕快答道:“昨晚好像是郭捕头当班!” 就在这时,郭子善安排好人手封锁路口,回来向洛云天复命。苏拙问道:“昨晚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人想要盗取古佛?” 郭子善一愣,道:“昨晚?昨晚不要说一个人了,就连一只苍蝇也没有飞进来过!” 洛云天点点头,沉声道:“没错!昨晚我也检查过各个地点的守卫,没有一个人玩忽职守。我还特地到经塔检查过佛像,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这么说来,并没有人靠近过藏古佛的经塔……”苏拙皱起眉头,低头沉思。 无天忽然冷笑一声,道:“你们汉人有句话叫,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既然没有外人进入寺院,那一定就是你们自己人偷走了古佛了!” 他嗓音又尖又利,说的话更加尖酸刻薄。在场的中原高僧都脸色阴沉下来。他们当然不相信无天的话,但也想不通,这个贼是怎么通过这么多捕快的守卫,将古佛盗走的? 无我眼睛往苏拙脸上瞟了一眼,眼中殊无笑意,反而有些冷冷的光芒。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捕快忽然跑过来,在洛云天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话。洛云天脸色忽然一变,身子竟然也震了一下。 苏拙看到他脸上的异样,忙问:“洛捕头,又出了什么事?” 洛云天脸色苍白,沉声道:“在那个树林里,又发现了一具女尸……”他只说了这一句话,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 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想不到在这个时候,居然又发现了女尸。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在暗中安排好的?苏拙忍不住想。 洛云天对郭子善道:“把这里所有人都安置下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离开白马寺!” 郭子善愣了愣,似乎没有听明白,又问了一遍:“所有人?这些百姓也要留下来?” 洛云天沉声道:“先从百姓开始,一个一个问清楚。没有嫌疑的,再放回去!” 郭子善点头而去。然而现场百姓有近千人,光凭那些捕快,哪里忙得过来?洛谦道:“我去帮忙!”华平凌霜等人也道:“我们也帮忙!” 洛云天点点头,向众人拱拱手,算是表达谢意。他随即转身跟着那报告的捕快匆匆走去。幸好那几个高僧都是有身份的人,没有发牢骚。而众百姓则开始怨声载道,想不到参加一场佛会,居然会惹上这种事。 苏拙一路跟着洛云天,向树林而去,段丽华自然也寸步不离。一行人又走到前两天发现尸体的地方,树林没有什么变化,就连那尸体,似乎也没有变化。尸体躺的地方,离前两天的地点并不远。而且尸体的形状,也几乎没有什么分别,一样的是平躺在地,全身****,满身的伤痕。 几个捕快守在尸体周围,那天那个验尸的仵作又来了。他几乎不用检验,又将那天的话再说了一遍。其实不用他说,在场的几人也已经看出来了,这尸体除了手上没有拿着那枚腰带的环扣之外,其他特征与前日的女尸没有任何差别。 段丽华道:“一定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苏拙点点头,眼睛始终盯着地上的尸体,过了许久才自言自语道:“好奇怪……” 段丽华问道:“什么奇怪?” 洛云天也忍不住看向苏拙,想要听听他有什么说法。苏拙道:“这尸体,简直与上一次的一模一样!” 段丽华道:“这我也看出来了……” 苏拙摇摇头,道:“不!不光是尸体全身伤痕累累,衣服都被拿走了!而且这尸体躺的姿势,头脚的方向,也是一模一样的!” 段丽华倒吸了一口气,道:“果然是这样!这凶手到底是在想什么?” 洛云天沉声道:“这说明,凶手并不是一时兴起,也不只是为了奸污这些女子。这凶手故意将这两具尸体摆成一模一样,是在向我们挑衅!” 段丽华惊道:“挑衅?这凶手莫不是疯了不成?” 苏拙摇头道:“他不但没有疯,反而比一般人都要聪明些!”他接着又问洛云天道:“洛捕头,我可否请问你一个问题。这两具尸体的情形,包括平躺的姿势、头脚的方向,都与二十年前那件采花盗的案子一样么?” 洛云天阴沉着脸,缓缓点了点头,道:“没错,的确与二十年前那件案子一样!” 苏拙又问:“当年你是怎么抓到那个采花盗的?” 洛云天道:“苏拙,当年那件案子闹得很大,这么多年来,刑部始终不肯将具体案情向外界透露。恕我不能跟你多说!” 苏拙无奈地叹了口气,段丽华却“哼”了一声,道:“你分明是怕我师父先破解了这案子,抢了你的威风,这才不肯说!” 洛云天也不与她争辩,对身后一个捕快道:“这女子也是昨晚遇害的。昨天有没有人来报案?” 那捕快却摇了摇头,道:“昨天并没有人报案!” 洛云天皱眉自语道:“没人报案?那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家住哪里呢?” 苏拙道:“我知道!”他说着抬起那女子的手,指着手指道:“你们看她的手上,皮肤呈淡蓝色。这是长期沾上染料,把皮肤染成这样的!” 段丽华大声道:“哦!这女子是染坊的!” 苏拙点头道:“没错,而且这种蓝色染料并不华贵。这说明这间染坊并不是染制名贵布料的地方!” 洛云天沉声道:“城西有一家染坊,就专门染制这种蓝布!” 他身后那个捕快忙道:“属下这就去查探!” 洛云天点点头,看了苏拙一眼,眼中似有深意。他又对身旁两个捕快道:“把尸体抬回去,等人来认尸!” 苏拙又道:“洛捕头,我觉得这女尸案,恐怕与古佛盗窃案有关联……” 谁知洛云天忽然挥手打断他的话头,道:“不用你多说,我自有主张!”说着大步就走,去的方向,正是白马寺。 段丽华气呼呼道:“哼,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方才若不是我们,他能知道这女子是染坊的么?师父,他把咱们的好心都当成驴肝肺了呢!” 苏拙笑道:“洛捕头这是起了争胜之心了……”他想了想,对段丽华道:“小依,我想请你帮个忙!” 段丽华眼一亮,兴奋道:“你只管说!” 苏拙道:“我想请你去到洛阳府衙卷宗库中去找一找当年那件采花盗的案卷!” 段丽华拍手道:“我明白了!既然洛老头不告诉我们,我们当然自己去找了!不过……我要怎么进入府衙呢?” 苏拙笑了笑,道:“我想,洛谦一定有办法!”请输入正文 洛阳佛会卷第十三章 第二具女尸 洛云天大声问道:“方丈,今早把古佛拿出来的时候,你没有检查过吗?” 圆空哭丧着脸,道:“古佛放在经塔中几天,从来没有出什么岔子。寺院周围也有捕快把守,我哪里想到会有人来偷?今早一时心急,就没有详细检查!” 苏拙又问:“你最后一次见到古佛,是在什么时候?” 圆空想也没想,道:“昨晚吃完晚饭,我还特意到经塔上检查了一遍。当时古佛还好好的,放在塔中!” 苏拙点点头,又问洛云天:“昨晚是谁当值?有没有瞧见什么人靠近经塔?” 有个捕快答道:“昨晚好像是郭捕头当班!” 就在这时,郭子善安排好人手封锁路口,回来向洛云天复命。苏拙问道:“昨晚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人想要盗取古佛?” 郭子善一愣,道:“昨晚?昨晚不要说一个人了,就连一只苍蝇也没有飞进来过!” 洛云天点点头,沉声道:“没错!昨晚我也检查过各个地点的守卫,没有一个人玩忽职守。我还特地到经塔检查过佛像,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这么说来,并没有人靠近过藏古佛的经塔……”苏拙皱起眉头,低头沉思。 无天忽然冷笑一声,道:“你们汉人有句话叫,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既然没有外人进入寺院,那一定就是你们自己人偷走了古佛了!” 他嗓音又尖又利,说的话更加尖酸刻薄。在场的中原高僧都脸色阴沉下来。他们当然不相信无天的话,但也想不通,这个贼是怎么通过这么多捕快的守卫,将古佛盗走的? 无我眼睛往苏拙脸上瞟了一眼,眼中殊无笑意,反而有些冷冷的光芒。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捕快忽然跑过来,在洛云天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话。洛云天脸色忽然一变,身子竟然也震了一下。 苏拙看到他脸上的异样,忙问:“洛捕头,又出了什么事?” 洛云天脸色苍白,沉声道:“在那个树林里,又发现了一具女尸……”他只说了这一句话,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 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想不到在这个时候,居然又发现了女尸。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在暗中安排好的?苏拙忍不住想。 洛云天对郭子善道:“把这里所有人都安置下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离开白马寺!” 郭子善愣了愣,似乎没有听明白,又问了一遍:“所有人?这些百姓也要留下来?” 洛云天沉声道:“先从百姓开始,一个一个问清楚。没有嫌疑的,再放回去!” 郭子善点头而去。然而现场百姓有近千人,光凭那些捕快,哪里忙得过来?洛谦道:“我去帮忙!”华平凌霜等人也道:“我们也帮忙!” 洛云天点点头,向众人拱拱手,算是表达谢意。他随即转身跟着那报告的捕快匆匆走去。幸好那几个高僧都是有身份的人,没有发牢骚。而众百姓则开始怨声载道,想不到参加一场佛会,居然会惹上这种事。 苏拙一路跟着洛云天,向树林而去,段丽华自然也寸步不离。一行人又走到前两天发现尸体的地方,树林没有什么变化,就连那尸体,似乎也没有变化。尸体躺的地方,离前两天的地点并不远。而且尸体的形状,也几乎没有什么分别,一样的是平躺在地,全身****,满身的伤痕。 几个捕快守在尸体周围,那天那个验尸的仵作又来了。他几乎不用检验,又将那天的话再说了一遍。其实不用他说,在场的几人也已经看出来了,这尸体除了手上没有拿着那枚腰带的环扣之外,其他特征与前日的女尸没有任何差别。 段丽华道:“一定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苏拙点点头,眼睛始终盯着地上的尸体,过了许久才自言自语道:“好奇怪……” 段丽华问道:“什么奇怪?” 洛云天也忍不住看向苏拙,想要听听他有什么说法。苏拙道:“这尸体,简直与上一次的一模一样!” 段丽华道:“这我也看出来了……” 苏拙摇摇头,道:“不!不光是尸体全身伤痕累累,衣服都被拿走了!而且这尸体躺的姿势,头脚的方向,也是一模一样的!” 段丽华倒吸了一口气,道:“果然是这样!这凶手到底是在想什么?” 洛云天沉声道:“这说明,凶手并不是一时兴起,也不只是为了奸污这些女子。这凶手故意将这两具尸体摆成一模一样,是在向我们挑衅!” 段丽华惊道:“挑衅?这凶手莫不是疯了不成?” 苏拙摇头道:“他不但没有疯,反而比一般人都要聪明些!”他接着又问洛云天道:“洛捕头,我可否请问你一个问题。这两具尸体的情形,包括平躺的姿势、头脚的方向,都与二十年前那件采花盗的案子一样么?” 洛云天阴沉着脸,缓缓点了点头,道:“没错,的确与二十年前那件案子一样!” 苏拙又问:“当年你是怎么抓到那个采花盗的?” 洛云天道:“苏拙,当年那件案子闹得很大,这么多年来,刑部始终不肯将具体案情向外界透露。恕我不能跟你多说!” 苏拙无奈地叹了口气,段丽华却“哼”了一声,道:“你分明是怕我师父先破解了这案子,抢了你的威风,这才不肯说!” 洛云天也不与她争辩,对身后一个捕快道:“这女子也是昨晚遇害的。昨天有没有人来报案?” 那捕快却摇了摇头,道:“昨天并没有人报案!” 洛云天皱眉自语道:“没人报案?那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家住哪里呢?” 苏拙道:“我知道!”他说着抬起那女子的手,指着手指道:“你们看她的手上,皮肤呈淡蓝色。这是长期沾上染料,把皮肤染成这样的!” 段丽华大声道:“哦!这女子是染坊的!” 苏拙点头道:“没错,而且这种蓝色染料并不华贵。这说明这间染坊并不是染制名贵布料的地方!” 洛云天沉声道:“城西有一家染坊,就专门染制这种蓝布!” 他身后那个捕快忙道:“属下这就去查探!” 洛云天点点头,看了苏拙一眼,眼中似有深意。他又对身旁两个捕快道:“把尸体抬回去,等人来认尸!” 苏拙又道:“洛捕头,我觉得这女尸案,恐怕与古佛盗窃案有关联……” 谁知洛云天忽然挥手打断他的话头,道:“不用你多说,我自有主张!”说着大步就走,去的方向,正是白马寺。 段丽华气呼呼道:“哼,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方才若不是我们,他能知道这女子是染坊的么?师父,他把咱们的好心都当成驴肝肺了呢!” 苏拙笑道:“洛捕头这是起了争胜之心了……”他想了想,对段丽华道:“小依,我想请你帮个忙!” 段丽华眼一亮,兴奋道:“你只管说!” 苏拙道:“我想请你去到洛阳府衙卷宗库中去找一找当年那件采花盗的案卷!” 段丽华拍手道:“我明白了!既然洛老头不告诉我们,我们当然自己去找了!不过……我要怎么进入府衙呢?” 苏拙笑了笑,道:“我想,洛谦一定有办法!”请输入正文 洛阳佛会卷第十四章 佳人同路 段丽华眼珠转了转,便明白了苏拙的意思。她听从计策,去找洛谦帮忙。苏拙站在林中又沉思一阵,这才迈步走出树林。 刚到白马寺门外,就看见卫秀站在一乘马车旁,似乎正在等自己。两人已经两天没有说过话,此时见到卫秀,苏拙不由得有些纳闷。他上前问道:“卫姑娘是在等我么?” 卫秀冷然道:“上车!”说着先行上了马车。 苏拙有些奇怪,眼珠转了转,忽然笑道:“卫姑娘现在是想帮我的忙吗?” 卫秀头也不回,冷冷说道:“我只是不想让别人以为,我是靠着望月楼的人手,才占了上风的!” 苏拙知道她既想与自己争胜,又不想占自己的便宜。他笑了笑,便跟着上了车。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苏拙一上车,车夫挥动马鞭,将车赶了起来。苏拙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卫秀目视前方,看也不看他,反问道:“你难道不是想去找那个把二十年前采花盗的案子编成故事的那个说书人么?” 苏拙一怔,笑道:“卫姑娘,你莫非能看到我心里在想什么?” 卫秀叹了口气,道:“我若是能真看透你心里在想什么,那就好了!” 苏拙知道,卫秀还是因为他不肯说出心底的秘密而耿耿于怀。他也只得苦笑两声。幸好卫秀也没有再追问,她说道:“自从发生了第一件女尸案之后,我就知道你肯定要找当年那个说书人!碰巧我得到消息,在城西一家茶馆里,已经有人又开始讲当年的采花盗的故事了!” 苏拙笑道:“你看都没看过那女尸,居然已经知道这么多。看来小依把什么都跟你说了!” 卫秀冷哼一声,道:“你们师徒二人若是能相互匀一下,那就再好不过。一个什么秘密都藏在心里,一个口无遮拦,心里全藏不住事!” 卫秀的口气真好像恨铁不成钢。苏拙不禁笑道:“看来你让小依拜我为师,当真是未雨绸缪啊!” 卫秀哼了一声,道:“你为什么会怀疑,那凶手是从说书人那里知道当年的案子的?” 苏拙道:“两具女尸的情形与当年那件案子的情形实在太相似了,要么是熟知当年案卷的捕快干的,要么就是从当年的说书人那里听来的!” 卫秀问:“那你为什么不怀疑是捕快做的呢?你们不是还发现了一枚捕快的腰带环扣么?” 苏拙笑道:“那环扣是凶手故意摆在那里,想要混淆视线的。之所以不怀疑捕快,因为现在洛云天手底下那些捕快,都不过二十来岁,绝不会有人参与过当年的那件案子。” 卫秀皱眉道:“难道你没有怀疑过洛云天和他的副手郭子善?” 苏拙笑道:“不会!在洛阳的捕快中,的确只有他们两人对当年那案子熟悉。但是这两人都已年过不惑,子女都已成人。一个男人若是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一份还不错的差事,他是绝不会成为疯子的。而这两件案子的凶手,分明就是一个疯子!” “仅此而已?”卫秀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我所知,他们都至少有三个动机,会做这种事情!” 苏拙摇摇头,道:“你若是看过第一具尸体的现场,也许就不会这么说了。小依虽然能告诉你,终究没有亲眼所见能得到的多!首先,那女尸右手的那枚环扣本就是个疑点。洛云天和郭子善当了二十多年的捕快,现在为何要陷害自己人?其次,这两人的佩刀,都是挂在身体左侧,说明二人是习惯用右手的。而女尸手里的环扣既然是凶手放的,而碰巧又放在右手上,说明凶手很有可能是个左撇子。” 卫秀只是冷笑,既不肯定苏拙的说法,也不驳斥他。忽然听得一声马嘶,马车剧烈颠簸起来。整个车厢猛地晃动一下,卫秀身子登时失去平衡。两人相对而坐,卫秀顺势撞向苏拙,苏拙忙一把抱住她的身子,伸手扶住了厢壁。 过了一会儿,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卫秀忙从苏拙怀中爬起来,整了整衣衫和鬓发,不由得低下了头,脸上泛起红晕。苏拙却无暇顾及卫秀的窘态,眉头皱起,自语道:“城中的道路如何会这么颠簸?” 卫秀也忽然明白他心中的疑虑,也疑惑道:“望月楼的马和车夫,绝不会发生这样的失误!” 两人对望一眼,一起掀开车帘,跳下马车。那车夫已经在安抚受惊的马儿,卫秀问:“怎么回事?” 那车夫沉默寡言,手指着马腿,口中却道:“不知道。” 苏拙低头看去,只见那马的一条腿膝盖上竟已流出了血。卫秀并没有夸口,望月楼的马都经过训练。这马虽受了伤,但此刻站定,依然动也不动,叫也不叫。 苏拙看看那马腿,膝盖处有一道口子,显是被利器割伤的。他心里一跳,往回走了几步,果然看见地上有一枚带血的瓷片。这显然是有人故意做的,而且此人武功绝对不低! 苏拙忽然警惕地看看四周,但一切如常,再也无法发现这个割伤马腿的人。卫秀问:“发现了什么?” 苏拙摇头不语。卫秀叹了口气,对那车夫道:“这马若是不赶紧救治,只怕就要废了。老三,你先去给马儿治伤吧!” 那叫老三的车夫居然真的点点头,牵着马儿先行走了。真想不到,他关心自己的马儿,居然更甚于望月楼的尊主。苏拙不禁笑道:“你们望月楼的人,都是这么古怪么?” 卫秀道:“这叫各司其职!” 苏拙抬头看了看周围,这里已有些偏僻,房屋也显得低矮破旧。大白天所有人都出去劳作,街上也没有几个人。他说道:“城西比起城东,要衰颓许多啊。” 卫秀讶然道:“洛阳的城东,都是达官富人的宅子,自然要比这里繁华。况且城西这几条街,更是穷苦人家聚居的地方。贩夫走卒,三教九流,都住在这里。看来今天咱们要走路过去了!” 苏拙笑道:“能与佳人同行,这等美事,我向来是不会推辞的。不过,你认得路么?” 卫秀也忍不住失笑道:“曲梅她们都被我安排到别处去了,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走。甚至,哪里是东南西北,我都不知道了。” 两人虽然迷路,却都自嘲着笑了起来。谁也想不到,聪明绝顶的两个人,居然在这城里迷了路。就在这时,拐角走来一辆驴车,赶车的看见二人一愣,喊道:“苏先生,卫小姐,你们怎么在这里?”请输入正文 洛阳佛会卷第十五章 说书人 两人转头看去,原来是慕容萍。苏拙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慕容萍纳闷道:“我当然是回家啊。白马寺出了那么大的事,到处都是捕快,我也没什么活干,就先回来了。” 苏拙笑道:“你家就住在这附近?真是太巧了,你可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座茶馆?” 慕容萍想也没想,道:“前面不远就有一家计氏茶馆,可是你们这种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喝茶?” 苏拙笑笑,也不说明来意。两人便跟着慕容萍向前走,慕容萍驴车上传来阵阵恶臭。苏拙知道,这一定是给白马寺拉粪的车。两人对望一眼,摇头苦笑,也只得掩鼻而行。 慕容萍有些沉默寡言,卫秀便主动问道:“慕容萍,你怎么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在白马寺打杂了?你的家人呢?” 慕容萍道:“娘亲好几年前就死了,爹是谁,我从来也不知道。如果不早点干活,难道等饿死么?” 他的口气并不好,卫秀有些愕然。但苏拙和卫秀都没有在意,反而有些黯然。两人都体会过失去亲人的痛苦,更能感受到慕容萍的悲惨遭遇。 苏拙忽然道:“慕容是鲜卑族的大姓,当年唐太宗就有鲜卑的血统。据我所知,洛阳城里也没几家姓慕容的。你若是想找到父亲,应该很容易。” 慕容萍道:“我从小跟着妈姓,爹姓什么叫什么,我从来就不知道!” 苏拙一愣,还待再问。慕容萍脚下一停,手指着前面道:“喏,那就是你们要找的茶馆了。这附近就这么一间茶馆。不过我劝你们还是别去的好。这里不比你们惯常去的地方,又脏又乱……”说着拉着车就走了。 苏拙看着他背影,微微叹了口气。卫秀指着那茶馆,道:“走吧,看里面还挺热闹的。曲梅回报说,那家计氏茶馆就是一间平房,看来就是这里了。” 苏拙点点头,两人并肩走进大门。一进门,两人便有些后悔了。茶馆里果然如慕容萍所说,又脏又乱。一个二十步见方的堂屋,里面摆了六七张方桌,每张桌子配了四张条凳。桌凳上满是油污,让人完全不想坐下去。屋子里几乎已经坐满了人,每个人面前桌上都摆着一大碗茶和一堆花生瓜子。 正对着大门,有个台子,上面放着一张桌案。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桌案后,口中说着故事。而他所讲的,正是当年那桩公案!苏拙与卫秀对视一眼,心中都是同样的想法:看来这人就是他们要找的说书人了! 苏拙与卫秀找到一个没人的桌子。卫秀眉头微蹙,终于还是坐了下去。不多时,一个小二端来两碗茶,放在二人面前。又抓了一把花生扔在桌上。苏拙给了他几个铜板,小二便不再管他们,自顾自去听书了。 苏拙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只觉入口苦涩难喝。卫秀从小在侯府长大,是绝对不会喝这茶的。她甚至连胳膊都不想碰到那满是油污的桌子。 茶馆里没有几个人说话,大家都在听那说书人讲故事。那人显然已经说了一阵,这会儿正说到最精彩的部分。只见他手拿折扇,口中道:“那飞贼怀里抱着陈家小姐,在屋脊上一溜烟就跑没影了。那些陈家的狗奴才,就像见了鬼一样,只能干瞪眼。那飞贼将陈家小姐抱到了树林里,这里人迹罕至,谁也料不到他们会在这里。各位老爷都没见识过富家小姐吧?大家都以为这些大家闺秀自然是端庄得紧,其实啊,她们跟这城西的婆娘也没什么两样!” 屋里的人听了,都笑了起来,许多人脸上露出淫亵的神态。这些人都是些无业的氓流,整日无所事事,这时候知道说书人要讲到最精彩的地方了,眼睛都放起了光。 卫秀忍不住皱起眉头,低声道:“我有些后悔了!”她一看苏拙,见他居然听得全神贯注,心里顿时冒起一股无名火。再看到店里居然不时有一两个人投来猥琐的目光,更是浑身不舒服。 那说书人又道:“要说这富家的小姐,平日里没见过男人。这一回被这飞贼抱着这么久,早就不想松手了。那飞贼将她扔到地上,她居然还抱着飞贼的腿,口中左一个好哥哥,右一个俊情郎地直叫唤!” 屋里人被他撩地大笑起来,有人喊道:“这有钱人家的丫头,居然这么骚么?” 苏拙忍不住摇摇头,暗想:“这些无聊之辈,平日里受了白眼和驱使,只能靠在这里发泄自己心中的火气了。”他不禁有些后悔,这说书人说的,分明就是些无聊的荤段子。那凶手果真是从这说书人口中学的么?难道自己想错了? 只听说书人道:“那陈家小姐不等飞贼动手,自己就动手解开自己的衣服,直脱得一丝不挂。要说这富家小姐,与咱们的婆娘强就强在这里。你看那身子,白白净净,白里透着红,跟个剥了皮的羊羔似的。那肌肤,简直比绸缎还滑……” 茶堂里起了一阵吞咽口水的声音。那说书人继续道:“那女子脱了自己的衣服还不顾,还过来解飞贼的衣服,倒比妓院里那些妞儿还灵巧!两人就在树林里,啊呀……” 后面的话,自然就十分下流。卫秀忍不住捂住了耳朵,脸臊得通红。苏拙也不禁尴尬地咳嗽两声。其他人则越听越兴奋,恨不得自己也变成了那飞贼。 说书人又道:“两人大战了三百回合,直累得气喘吁吁,躺在地上动也动不得。陈家小姐初尝人事,十分满足。可那飞贼却不满足!他忽然用腰带,将陈家小姐手脚捆上,又拿衣服堵住她的嘴。飞贼拿出一根皮鞭,死命地往女子胴体上抽打。那雪白的肌肤上,顿时留下一条鲜红的鞭痕,就像开了一朵花一样。飞贼一边抽打,一边哈哈大笑,口里不停地骂,小****、小贱人……” 茶馆里的客人听到这里,有的更加愉快了,脸也涨红了。而有的则皱起眉头,大摇其头。卫秀自然始终捂着耳朵,什么也不听。苏拙的脸却沉了下来,这人口才当真便利,讲得绘声绘色,真让人身临其境。 说书人也哈哈大笑,口中继续道:“飞贼直打得那姑娘全身不带一点好的皮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那姑娘却还有一口气在,他就拿起刀,朝着姑娘的咽喉割了下去!接着才把那姑娘的身子就这么光着摆好了,头朝着北面。最后飞贼将姑娘的衣服全都收拾起来,全带了回去。那位要问了,这飞贼为什么要拿走衣服呢?” 众人“啊”地一声,惊呼起来,似乎是都想不到,这飞贼居然就这么杀人了,也似乎是想不通到底为什么要拿走衣服。这时就听“啪”一声响,说书人将醒木一拍,道:“预知后事如何,请各位明日再来!” 众人意犹未尽,而那说书人已笑着开始收拾桌案上的家伙。卫秀看见有人起身出门,终于放开捂着耳朵的手。她看见苏拙仍在出神,怒道:“苏拙,你难道还意犹未尽吗?” 苏拙木然摇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道:“他说得真详细,一点差错也没有……若说凶手与他全无关系,打死我也不相信!”请输入正文 洛阳佛会卷第十六章 中计 卫秀黛眉微蹙,惊道:“你是说……”她虽然没听到这说书人到底讲了些什么,但从苏拙的表情中就可以读出,这段故事必然与真实案件十分相似。 苏拙转头再向那说书人看去,谁知就在二人方才一愣神的功夫,那说书人竟已走了。卫秀霍然起身,道:“快追!” 忽听得背后几声**笑,两人转头俺去,只见几个粗莽汉子围了过来。几人看着卫秀,眼中直要冒出火来。一人笑道:“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也到这种地方来了?” 另一人道:“是不是想男人了,哥几个可以陪你好好玩玩!” 这几人看见苏拙一副柔弱书生模样,全没将他放在眼里。卫秀俏脸含冰,道:“你们是谁?想要怎样?” 为首那汉子哈哈大笑,他身边一人笑道:“大哥,瞧这娘子穿得不错,怎么也是个大家闺秀了。不如大哥你瞧瞧,她是不是像计先生说的那样,细皮嫩肉!哈哈哈……” 那几人又是一阵哄笑。这时候茶馆里还有几个人,但他们却对这伙人的行径,视而不见。甚至有几人也在瞧着热闹。他们从没有见过有这么美的大家闺秀来过这里,心里也打起了龌龊的主意。 苏拙忽然冷哼一声,道:“卫姑娘,我猜这位大哥一定是很仰慕你的芳华,要拜倒在你脚下呢!”话音刚落,那为首的汉子忽然双腿一软,果然双膝跪倒在地,真像是冲着卫秀磕头一样。 众人一愣,谁也没有瞧见苏拙手中射出的两颗花生米,正好打在那汉子双腿关节的麻筋上。那汉子只觉双腿一麻,连呼见鬼。他身边的两人忙扶着他胳膊,想要扶他起来,口里还纳闷:“大哥,你怎么了?” 苏拙手中花生米连连射出,不但那为首的汉子,连旁边五六个想要调戏卫秀的汉子,全都站不起来了。店里人看见这五六个平日为非作歹的流氓,全都跪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只觉十分滑稽。 但其中苦处,只有那几个人自己才知道。他们只不过有些力气罢了,并不会武功。但瞧这个情形,也终于知道今天是遇上了高人。只不过这高人是这柔弱女子,还是那文弱书生,却是不得而知了。 带头的一见形势不对,冲着卫秀连连磕头,口中叫道:“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 卫秀冷笑道:“我还没有那么老!” 苏拙起身笑道:“你们方才说的计先生,就是那个说书的?” 那汉子忙点头道:“是是是……” 苏拙道:“他住在哪里?” 那汉子道:“计先生就是这家茶馆的老板!就住在后院!” 苏拙与卫秀对望一眼,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苏拙一挥手,道:“滚吧!”那几人如蒙大赦,忙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跑了。 卫秀冲苏拙道:“看来我今天邀你同来,果然没有错!” 苏拙笑道:“这就叫好心有好报!” 卫秀冷哼一声,道:“这些不长眼的狗贼,遇上你也算是幸运。否则,只怕脑袋已经不再脖子上了!” 苏拙毫不怀疑她的话,只能笑道:“不管他们了,我们快去看看那位计先生吧!” 两人说着就向后堂走去。茶馆里没有人敢阻拦他们,两人畅行无阻,转过一道门,后面是一个院子。院子另一头,是一间小屋。这屋子虽也不大,但装修得却很好。在这几条街上,在这一片破败砖瓦房中,算是鹤立鸡群了。 屋门大开,方才说书的那个计先生,此时就坐在屋中,意态悠闲地喝着茶。苏拙与卫秀对望一眼,一齐在门口停住脚步。计先生看了二人一眼,疑惑道:“二位找我?” 苏拙笑道:“不知道计先生方不方便?” 计先生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我就是个闲人,没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二位高姓大名?” 苏拙在计先生对面坐下,道:“在下姓苏名拙,这位是在下的……好朋友。”卫秀面色淡然,也不说话。 计先生朝两人看看,心领神会地笑笑,说道:“我姓计,草字疏狂,这里的人都叫我计先生。不知道苏小哥找我,有什么事?” 他说着,为两人斟上茶。苏拙本以为这茶定然又是粗茶,谁知道茶盏中轻雾袅袅,一股浓香扑鼻而来。他忍不住赞道:“好茶!”卫秀虽没有说话,但眉头舒展,显然也识得这茶不是凡品。 计疏狂哈哈大笑道:“二位果然是识货之人。只不过这茶名贵,我也只舍得自己留着慢慢喝。在外堂招待客人的嘛,其实都是些陈年粗茶。不过那些人都是牛饮之辈,哪里会品茶了。哈哈……” 苏拙笑道:“那我可得好好品一品这难得的佳茗!”说着,将茶盏端起,轻轻品味。那茶水入口清香,咽了下去,几乎要香到肚子里去了。一盏茶饮尽,余味悠长。苏拙忍不住又赞一句:“好茶!” 卫秀也品了一盏,点头同意苏拙的称赞。计疏狂看着二人,笑道:“二位不要嫌我小气,这茶最多再给二位喝一盏,再多就没有了!”说着又给二人倒了一杯,接着便将茶壶收到自己身边,意思明确,再也不会给他们喝了。 苏拙笑了笑,想不到这计先生倒是个性情之人。一般肯大方承认自己小气的人,都还不错,苏拙不由得心生好感,又喝了一杯。卫秀见他沉迷品茶,倒像是把正事忘了,不由得又皱起眉头。她径直问道:“计先生,这两天你有没有去过白马寺?” 计疏狂一愣,苏拙将茶杯一放,笑道:“计先生自然没有去过白马寺。”说着向计疏狂手边一指。只见计疏狂手边正搁着一副拐棍,原来他竟是个瘸子。 计疏狂笑道:“苏小哥果然好眼力!我是个瘸子,不要说白马寺,就是这茶馆,我也不怎么出的。” 卫秀一愣,苏拙又问:“计先生,我听你说书,似乎对二十年前那件案子十分熟悉。莫非你知道其中的内情?” 计疏狂道:“原来二位是为这事来的。实不相瞒,在下今年已经四十有二,当年那采花盗出现的时候,我正在一户大户人家做账房。因此知道些内情!” “哦?”卫秀疑惑道,“你一个账房先生,能知道得那么详细?当年那么多人……知道这件事……可是……可是为什么只有你……会把它编成故事……来讲……” 卫秀说话声音有些颤抖,苏拙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卫秀额头上冒出点点汗珠,双颊泛红。苏拙开口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么?”话一出口,就感觉到一股热流自丹田中升起。他大吃一惊,脱口叫道:“不好!” 再去看那计疏狂,只见他双臂夹着一对拐棍,在地上一点,身子已经到了门外。苏拙伸手一抓,也只抓下他一片衣角。计疏狂拐棍在门框上一敲,就听“砰砰”几声响。门框和窗框上忽然落下几道铁栅栏,将门窗全部封闭起来! 洛阳佛会卷第十七章 春意浓 无计悔多情 苏拙见门窗铁栅栏,心头一跳,猛地去锤那墙壁。他掌力浑厚,一掌下去,墙壁白灰簌簌而落。他本以为这墙乃是土石夯成,定然没有铁栅栏坚固。然而白灰落了一块,却现出墙壁里黑乎乎的铁板。原来这房屋竟是以钢铁砌成! 谁能想到这种地方,居然会有这等机关?计疏狂忽然狞笑道:“别费力气了,这屋子我花了十年功夫建成,不过是为洛云天那混蛋准备的,谁知道却先成全了你们两人!” 苏拙一惊,脑中灵光一闪,忽然什么都明白过来,沉声道:“你就是当年的采花盗!”他说话的时候,腹内那股热流越来越旺,直如一团烈火,烧得人浑身燥热。他也终于知道方才喝的茶里,一定被下了毒,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毒,居然如此厉害,简直比当初中的赤火毒还要古怪。 更奇怪的是,前几次中毒,丹田中那一团真气总会莫名其妙将毒性吸走。而这次,那团真气依然不住在体内流转。但这燥热之意却一点也没有消除,反而更加厉害。 计疏狂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你还挺聪明,如果我不是亲手做的那些事,怎么能说得这么精彩?” 苏拙额上已经冒出汗珠。他拼命压制体内热流,厉声道:“你当年居然没死!” 计疏狂脸色狰狞的,道:“谁叫我命大,摔下山崖竟被树枝挂住,只是摔断了腿!也算是老天开眼!” 苏拙沉声道:“你也配说老天开眼这几个字?你为何要残害那么多少女?” 计疏狂冷笑起来:“哼哼,我为何残害她们?她们本就该死!我本来也是个风流才子,就因为家境贫寒,考举失利,就要被她们如此鄙夷吗?这些贱人,装作多么清高。吃了春情散,还不是都跟窑子里的姐儿一样!那模样,真是让我恶心!” 苏拙声音已经开始发抖,颤声道:“你就因为别人的冷眼,就要杀了她们?” 计疏狂大笑道:“我不但要杀了她们,还要她们死后也见不得人!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过我待你可不薄。有人提醒我,对付你的时候,要多下点药。你们喝的茶里,被我下了两倍的春情散。那女子长得真水灵,只可惜我现在成了废人,倒让你占了这个便宜!哈哈哈……” “春情散?!”苏拙心中猛地一沉。他虽不知这春情散是什么毒药,却也能猜想到,这必是那些邪淫之物。他双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大叫道:“计疏狂,你不要走……” 然而计疏狂不但没有听他的话,反而将窗户上的帘子也放了下来。屋里顿时昏暗下来,只有从窗缝中透出一点亮光。苏拙体内热气流动,尤其小腹处,更是一团火热。他一边压制体内春情散的发作,一边用双拳使劲捣着铁门,口中大喊:“计疏狂,你给我回来!” 然而屋外根本没有人应答,甚至在这铁屋中,声音根本就传不了多远。苏拙还想再喊,谁知身后却有一双手臂搂住了他肩膀。苏拙一惊,这才想起屋内还有一个卫秀。他忙回身去看,卫秀顺势扑进了他怀里。 苏拙忙拉住卫秀胳膊,只见她双眼迷离,脸颊潮红,比平时更加诱人了。苏拙脑中一阵眩晕,几乎就要被那一股热流直冲上顶。他极力压制着体内毒性,保持脑中一丝清明。 然而卫秀没有内功,完全压制不住春情散的毒性。她口中喃喃道:“好热……”手却已经开始去解自己的衣衫。 苏拙忙拉住她的手,说道:“卫秀、卫秀,快醒醒!”然而卫秀根本没有听她的,反而拉扯着他的衣领,将衣襟拉了开来。 苏拙心中一动,口中自语道:“水、水……”然而看了一圈,才发现这屋里,除了那带着春药的茶壶,竟没有一滴水。眼看着卫秀神智越来越迷离,苏拙心急如焚,不禁深深自责起来。 他一巴掌使劲打在自己脸上,恨恨道:“都怪我!是我自以为是了,看到他是个瘸子,就大意了,竟然喝了他的茶!是我害了你……我该死!” 他手还要再打下去,谁知却被卫秀握住了。卫秀喃喃道:“不要……不要打……我……我好欢喜……” 苏拙低头看去,见卫秀深情地望着自己,心中一跳。卫秀此刻,到底是清醒的,还是糊涂?她方才说的,到底是自己的本意,还是被毒药控制? 他心中一片情愫,早已全给了卫秀。在泸州能抵挡住玉娘的诱惑,也只因心中一直有个卫秀的身影。然而此刻,卫秀就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只要自己不要强撑着,就可以…… 苏拙不敢再想下去,道:“卫秀,清醒一下……” 卫秀喃喃道:“苏拙……苏拙……我好欢喜……你知不知道……在辽国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你……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与父亲作对……可是看到你为了朋友……独自闯进契丹……我一直与你作对……可是你却没有把我丢在契丹……我们一起逃到西夏……到大漠……” 苏拙心中一片迷茫,想不到卫秀此刻居然把两人共同经历的那些风风雨雨,都说了出来。不论卫秀说的,是不是自己的本意,单单这番话,便足以让苏拙感慨不已。 而卫秀原本强撑起来的自尊,在春情散面前,似乎全崩塌了。她又道:“你爱我……护我……怜惜我……难道我不知道么……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心里想着你……可见到你之后……满肚子的话……总是不肯说出来……从小……从小父亲就说……女孩子也要像男子一样……我越是念着你……越是不肯说出口……如果我喜欢你……你会看不起我么……” 苏拙木然流下两行酸涩的泪水,颤声道:“我怎么会看不起你,我……我也爱着你……” 卫秀又道:“在京城……那支箭射进你的胸膛……我恨不得也跟你一起死了……我虽然知道……那箭要不了你的命……可是……那百丈高崖却……我找了你三年……竟然没有想到玉笥山……在成都唐墨府里……我看到你伤心的模样……我心中又是欢喜……又是伤心……” 苏拙的心砰砰乱跳。他体内真气流转,已经出了一身透汗,春情散的毒性也在慢慢排出体外。然而,卫秀的情话,却比任何一种春药还要诱惑,还要难以抵挡。卫秀的话,简直像是在火上浇油。苏拙颤声道:“秀……不要……不要再说了……快……快醒醒……” 他想要伸手去点卫秀的穴道,然而手刚抬起来,却又使不出力气了。体内真气也不知是被毒药控制了,还是被卫秀的柔情化解。抑或,苏拙心底里的邪念,也再蠢蠢欲动。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暗骂道:“苏拙啊苏拙,你怎么能有这样龌龊的想法!” 然而再去看卫秀,她的外衣已经被自己褪了下去,内里的亵衣也被汗水全湿透了,粘在身上,印出玲珑有致的胴体。苏拙只觉血脉贲张,偏偏卫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死也不肯放开。她在苏拙耳边喃喃道:“我好欢喜……我好难过……” 苏拙脑中一片迷乱,忽然一阵热血直冲上头顶,双手竟不听使唤,也抱住了卫秀。两人在昏暗的铁屋里,互相摸索着对方的身子。最后一丝清醒的神智也终于随着这一番动作,全然失去了……请输入正文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洛阳佛会卷第十八章 夜色冷 惆怅到天明 铁屋之中,光线本就昏暗,全然不知道时辰。只能从窗帘缝中看见外面天空已经有了几点明星。苏拙与卫秀经历了什么,两人似乎已经全不记得,却有似乎刻骨铭心,到死的那一天也不会忘记。 然而他们都没有说话。卫秀默默穿上衣裙,瑟缩到屋子角落里,紧紧地抱着双膝。那模样,仿佛一只受了惊的羊羔,让人忍不住去爱怜。然而偏偏她骨子里透出来的倔强刚强,又让人感觉凛然不可侵犯,甚至连靠近也不敢。 苏拙手足无措,靠在墙壁上,借着一点星光,可以看见卫秀的轮廓。他很想上前安慰她,或者索性一把抱住她,让她在自己怀里哭出声来。然而苏拙往日破案时的机灵口才,到了这种时候,一点用也派不上了。 苏拙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很没用。先是自己自以为是,上了计疏狂的当,害得两人身中春毒,受困于此。后来竟又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邪念,做了这样的事,害了卫秀一生的清白。他很想鼓起勇气,大声对卫秀说:“嫁给我吧!” 然而,卫秀愿不愿意嫁给他呢?她说的那番话,到底是真心话,还是被毒药控制了神智呢?苏拙纵使心有七窍,也理不断这复杂的情丝。往日卫秀虽然从来没有表达过爱意,但两人还可以成为朋友。现在呢?只怕不成为仇人,就是好的了。 两人就这么木然呆坐,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始终都沉默着。苏拙抬眼,小心地看向卫秀。却见她脸上光亮一闪,映着星光,竟看见了她脸上滚落下来的泪珠。 苏拙心中一颤,嘶哑着嗓子,道:“我……”话一出口却有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他在心中又把自己骂了千百遍,若自己能克制住,卫秀也就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若不是自己放松警惕,也一定不会中计疏狂的毒计。甚至如果不是自己爱凑热闹,自己没有来洛阳,也就根本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原来一切的痛苦伤害,都是自己带来的!可是所有的事都不会重头再来了,苏拙只有深深悔恨。他看着卫秀,颤声道:“卫秀,你打我骂我吧,我绝不会还手的……” 卫秀依旧沉默着,甚至连动也不动。苏拙胸中忽然生起一股怒火,猛地站起身,重重一拳,锤在那铁窗上。随着药性过去,他的内力也终于恢复。这一拳以内力发出,竟将那铁栏杆打得弯了几寸。 卫秀并没有因为苏拙的动作而吓一跳,在她眼里,似乎什么事情都已不足以让她心动。苏拙依旧一拳一拳打在那栏杆上,栏杆也一寸寸越来越弯。拳头上皮也破了,肉也烂了,血终于流了出来,苏拙却一点疼痛也感觉不到。 那铁栏杆终于承受不住苏拙的拳头,砰地一声断了。苏拙如同疯魔一般,继续捶打第二根栏杆。直打断了三根栏杆,终于露出一道空隙,而他的双手,也已经血肉模糊。 苏拙回头对卫秀道:“你别着急,我这就带你走……”说着从那打出的缝隙中钻了出去。屋子里顿时只剩下卫秀一人。然而这忽如而来的孤寂,依旧没能让她有一丝的害怕。她依然如木头一般,缩在墙角。 苏拙在门框上摸索了许久,才终于找到机关,将铁门打开。他迫不及待地冲进屋里。卫秀也没有因为他的去而复返而愉快起来。苏拙黯然道:“卫秀,我带你走……” 卫秀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苏拙等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将自己的外衣盖在卫秀身上,伸手将她横抱而起。卫秀没有抗拒,仿佛他抱的根本不是自己。两人又走到那小院子里,苏拙这才看见,铁屋外面堆了一堆柴火。他略略一想,便即恍然,原来计疏狂竟然想要放火将他们困死在屋里。 可是为何他又放弃了呢?苏拙感觉有些奇怪。再向外走,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计疏狂竟已倒在进后堂的过道上,死去了多时。不过苏拙此刻再也无心去管他,甚至再也没有向计疏狂看上第二眼。他只想赶紧带着卫秀离开这里。 茶馆大门敞开,那伙计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外面天色昏暗,街上更没有一个行人。苏拙尽量把脚步放得又稳又快,向着白马寺的方向而去。东方天际出现一抹霞光,远处的街道在眼中也渐渐明晰起来。店铺的伙计陆续打开门,行人也开始多了起来。 苏拙不愿让人见到卫秀这番模样,展开轻功,从人迹罕至的小巷和屋脊快速通过。到了白马寺,他也尽量避开了附近的捕快和寺中的和尚,从院墙外一跃而入。 净尘早已坐在屋里念经,听见院里动静,叫道:“什么人!” 他这一喊,也把其他屋里的人惊动。燕玲珑、苏琴二人见到两人这副模样,卫秀衣衫不整,发髻散乱,脚上一只绣鞋已不知落到那里去了。两人心中一跳,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们对望一眼,什么也没说,上前从苏拙怀里接过卫秀,扶到了房中,将房门紧紧关上。 凌霜与华平看着苏拙,欲言又止,只是叹了口气。唯独段丽华年纪还小,懵懵懂懂,不明所以,冲苏拙道:“师父,你莫非又欺负秀姐姐了?” 凌霜忙拉开她,小声道:“你少说两句!” 段丽华一怔,见到平时经常与她说笑的凌霜忽然一本正经。她这才明白必然发生了什么大事,不敢再说话。华平忍不住问道:“苏拙,到底出了什么事?” 苏拙哑声道:“我们找到了二十年前那个采花盗……” 身边几个人都吃了一惊,惊呼道:“采花盗?他难道竟然没有死?” 苏拙摇摇头,道:“但他现在已经死了……” 段丽华忙道:“师父,昨天你让我去查当年的卷宗。我发现当年那个采花盗每次作案,都是给受害的女子下了春药,才能这么容易得手的!” 苏拙微微叹了口气,其实已经不用段丽华说,他也已经知道了计疏狂当年的手段了。 段丽华又道:“卷宗上记载,这春药毒性猛烈,但是却有一样不好。凡是沾到这春药的人,不论是服用,还是下药的人,身上都会带着一种独特的香味。当年洛神捕就是靠这种独特的香味,才找到那个采花盗的踪迹的!” 苏拙想起昨天见到计疏狂时,的确曾经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只是由于那茶香扑鼻,竟没能注意到春情散的香味。他心中忽然一动,道:“那两具女尸身上并没有那种香味!” 段丽华奇怪道:“什么香味?难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味道?” 苏拙不答,转向华平,问道:“昨天查古佛失踪的案子,查得怎么样?” 华平无奈地摇摇头,道:“每个在场的百姓都经过讯问,没有一个人有可能接近那古佛。你的推测没有错,古佛一定是前一天晚上就别盗了。” 苏拙点点头,极力把全副心思都投入到这两个案子当中去,似乎只有如此,才能逃避心中的负疚、罪恶。 凌霜接着道:“昨天那些百姓都已经放回去了,洛神捕只把那些番邦的高僧留在了寺中禅房居住。没有他的同意,所有人暂时都不能外出。” 苏拙点头道:“洛捕头的做法是对的,有可能偷走古佛的,的确只有那些所谓的高僧。”他顿了顿,故意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那个菩提门的无我大师,也一直在寺中吗?”请输入正文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洛阳佛会卷第十九章 借酒浇愁 凌霜道:“你说的是那个年轻和尚?他当然也留在寺中。” 苏拙点头不语,华平皱眉道:“当初抢夺金刀镖局红花时,我与那和尚有过一面之缘。他是菩提门的高手,我见他这两天一直在寺中闲逛,莫非他有什么问题?” 苏拙皱眉道:“当初阻止你们劫镖的,就是他?怪不得,怪不得……”他连说了几个怪不得,当初纠结于心的一个疑惑终于解开。怪不得在金陵时,李宣等人似乎早就知道找金刀镖局托镖的,就是他苏拙。因此他们才会先下手将金刀镖局灭门,以防止他们泄露秘密。 苏拙忽然迈步向外走去,段丽华忙跟上,问道:“师父,你去哪里?” 华平和凌霜见苏拙面色难看,也有些担心,跟了上去。苏拙回头道:“华平、凌霜,你们留在这里保护她们。小依……好好照顾你秀姐姐……” 华平看见苏拙眼中的复杂神色,似乎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拉住不甘心的段丽华,道:“苏拙,你放心,这里有我们。你快走吧!” 苏拙什么话也没说,拔腿飞奔而出。刚出院门,忽然心神一跳,背后寒风凛凛。苏拙忙回过头,三尺寒芒已经掠过咽喉。曲梅面容冷峻,站在他面前,手上利剑已经在他喉间肌肤上留下一道血痕。 苏拙并没有惊慌,更没有害怕。他淡淡地问道:“是卫秀让你来杀我的?” 曲梅看见苏拙神色凄然,心肠忽然一软,缓缓摇了摇头。但她很快又硬起心肠,冷然道:“她虽没有下令,但我也可以杀你!” 苏拙道:“你若是想杀我,以后有的是机会,但现在还不行!” 曲梅冷哼一声:“原来你也是会怕死的。” 苏拙摇摇头,说道:“只要卫秀点点头,我绝不会还手的。但你若是想为她报仇,不如去城西的计氏茶馆里,去查一查计疏狂到底是被谁杀死的。” 曲梅疑惑道:“我为何要听你的?” 然而苏拙已经走远了,似乎根本没有在意她手中的剑。曲梅跺跺脚,原本想要给卫秀报仇,一剑杀了苏拙。可谁知道临到头,又狠不下心来。曲梅作为女人,又跟卫秀这么久,心中早就知道,卫秀虽然伤心,却没有恨意。她凝视苏拙背影,终于还是纵身向西而去。 苏拙从白马寺大门走进,门口虽然有捕快把守,但已经宽松许多,三三两两的香客也可以照常来进香,但每个人进出都要经过严格的搜查。 苏拙径直在一个小院子里找到无我,与他的狼狈不同,无我依旧风度翩翩,姿态潇洒地端坐在石凳上。他见到苏拙,双目布满血丝,眼神中隐隐射出几欲噬人的光芒。 无我微微一笑,道:“苏先生请坐!你这模样,怎么会如此狼狈?” 苏拙没有坐,也没有动,而是冷然道:“无我,是你设计害我!” 无我一愣,茫然道:“我什么时候设计害你?” “你不承认?”苏拙的双拳已经开始发抖。 无我淡然道:“我为何要承认没有做过的事?” 苏拙道:“计疏狂说的话,我全记在心里。他说,有人叮嘱过他,对付我的时候,要多下点药。这样的话,难道不是你教他的?” “计疏狂?他是何人?”无我眼角忽然抽动了一下,“难道……” 他欲言又止,苏拙心中早已被怒火填满,全没有发觉无我异样的神色。苏拙本来凭着一腔怒气,来找无我问个明白。只要无我承认是他设计,苏拙便要与他拼命。就算把这条命送在这里,也算解了卫秀的怨气。 然而无我绝不肯承认,苏拙竟一时没了主意。他沉默许久,终于一字一句道:“无我,我一定会将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这并不是一句狠话,然而苏拙的决心,竟让无我也忍不住动容。 无我叹了口气,看着苏拙的背影,忽然喊道:“苏拙,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也许知道是谁干的!” 苏拙脚步一顿,并没有回头。无我又道:“这人你我都认识!但是我却不能告诉你他是谁。苏拙,自己小心!” 苏拙不等他说完,已经迈开了步子。他没有想到,无我居然会提醒他小心。但他也知道,能让无我说出小心二字的,这个人一定不是普通的对手。 苏拙深吸了一口气,这人到底是谁,甚至能让无我这样的人也要小心?他实在想不到。苏拙离开了白马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忽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卫秀就在禅院里,苏拙不知如何面对她。他也绝不肯往那计疏狂的茶馆再踏进一步,因此他只希望曲梅真的到那里去了。查案子没有了头绪,苏拙仿佛再度坠入了痛苦的深渊。 他信步走进一家小酒馆,一天没有吃东西,肚子竟然一点也不饿。但不知为何,苏拙此刻却很想喝酒,于是他直接叫了两坛酒。他从没有喝过这么多酒,只因从前他喜欢的是品好酒。他认为酒喝到脚步开始轻的时候,是最舒服的。因此,他从不滥饮。 但今天他就是想要喝,越多越好。他也终于明白,借酒浇愁,到底是什么意思。酒真是一个好东西,可以让人忘掉所有不开心的事,就好像那些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可是今天这酒喝在嘴里,却仿佛白水一般,一点酒的味道也没有。一个不想喝醉的人,往往三五杯下肚,便有了醉意。但对于一个想要醉的人,两坛酒似乎也难以让他沉醉。 苏拙晃了晃两个空酒坛,大喊道:“小二……再上酒……” 他的话音已经有些模糊,只是自己没有发觉。小二走上来好言劝道:“客官,你已经喝了大半天了,再喝就要醉了!” 苏拙怒道:“我醉不醉关你什么事……你难道怕我没有酒钱……”说着从怀中掏出几两散碎银子。 那小二无奈,只得转身去为他拿酒。门口忽然大步走进一人,大声道:“别给他酒!” 店小二一愣,苏拙也抬起头来。迷迷糊糊中,他看见走过来的似乎是段丽华。片刻后果然听见段丽华的声音:“师父,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苏拙趴在桌上,不想理她。段丽华又道:“师父,我又去检查了那个女尸,发现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你快跟我走吧!” 苏拙心中很不耐烦,挥挥手,道:“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别……别来烦我……” 段丽华一怔,看了看苏拙颓靡的脸,也不知如何劝解。这世上又有谁,真的能明白别人的苦呢?段丽华知道苏拙心中痛苦,可是却也感觉他今天当真不可理喻。她想到洛谦,终于一跺脚,自己就走了。请输入正文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洛阳佛会卷第二十章 是耶非耶 段丽华走了,身边终于稍微清静了些。苏拙伏在桌上,脑子昏昏沉沉,浑浑噩噩。想要清醒,眼皮却抬不起来;想要沉醉,可偏偏比什么时候都要清醒。 店小二也觉得这个客人有些奇怪,甚至都不敢靠近。苏拙眯着眼,看见酒馆门**进来的阳光越拉越长。小二这时候终于走了过来,小声道:“客官、客官,小店要打烊了,您是不是……” 苏拙把手一挥,口里嘟囔道:“什么破店……这么早关门……” 小二有些无奈,正要开口,忽然眼前一花,就看见苏拙对面已经坐了一个美丽女子。店小二一愣,根本没有瞧见她是怎么进来的。若不是现在太阳还在西天高悬,他几乎就要以为这女子是个鬼魂了。 那女子皱着眉头,冷冷地看着苏拙。小二看不出她眼中的厌恶,心里只想:这个醉鬼什么来头,怎么来找他的全都是漂亮姑娘? 他陪笑道:“这位姑娘,请你把这位公子带回去吧。小店要打烊了……” 那女子瞪了他一眼,冷然道:“滚!” 店小二碰了一鼻子灰,又看见女子眼中射来的寒芒和她手中的剑。小二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知道若是自己再不走,这女子只怕比这醉鬼还要麻烦。 苏拙睁眼看了对面一眼,便又闭了起来,口中喃喃道:“曲梅?你怎么来了?” 曲梅瞪了他一眼,冷声道:“莫非你不想知道那计疏狂怎么死的了?” 苏拙一怔,艰难地抬起头。曲梅道:“我赶到那儿的时候,捕快已经到了!” 苏拙一愣,他虽然大醉,但是一听到这句话,心中又有些清醒过来。他喃喃道:“捕快到了?这么快……” 曲梅道:“就是那位洛神捕!” “怪不得……”苏拙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曲梅原本就很不喜欢苏拙,因为在她看来,苏拙之才,足以干一番大事业。可是偏偏苏拙胸无大志,终于还是一事无成。而此刻苏拙的模样,比任何时候都要颓丧落魄,曲梅看在眼里,心中更加厌恶。 她霍然起身,说道:“我虽然没法查看尸体,但是听见洛神捕手下那个姓郭的说,计疏狂是被人一掌打死的!” “一掌打死的?”苏拙心想。他没有与曲梅再说话,曲梅自然更不想再与他说话。她的话已经说完,自然就走了。 那店小二见苏拙居然又趴了下去,全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心里更加烦闷。过了一会儿,他终于鼓起勇气,想要上前再劝一劝苏拙。 谁知他刚一迈步,门口又走进一人,径直在苏拙对面坐下。店小二只好又停下脚步,只因这一次来的这人,更加惹不起。坐在苏拙对面的,赫然正是神捕洛云天。 洛云天看了苏拙一眼,也是没有想到他怎么会颓丧若此。苏拙自然也听到了动静,睁眼又看了一眼。看到面前的洛云天,他居然也一点没有吃惊。 “你是为城西茶馆的命案来的?”苏拙居然先开口了。 洛云天点点头,这时候才发现苏拙根本没有看他。于是他只得又说道:“没错!” 苏拙轻轻笑了一声,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恐怕帮不了你了……” 洛云天皱了皱眉,道:“我不是来找你帮忙的。” 苏拙道:“哦?不是来找我帮忙的?对了……你是神捕,我不过是江湖草莽……怎么能帮得上你的忙……” 洛云天来找苏拙,心情本是十分复杂,此刻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从怀里拿出一只绣鞋,道:“这是你那位姓卫的朋友掉的吧?” 苏拙一惊,酒也醒了大半。他抬头一看,那只绣鞋果然是卫秀遗落的。洛云天道:“这是我们在那间茶馆找到的。我见这绣鞋是苏绣的手艺,与你那位朋友的衣着相似。就算在洛阳,这种名贵的布料也不多见。因此我便猜想,一定是你们遗落的。” 苏拙伸手去接,谁知洛云天却把手一收,道:“你们怎么会去那间茶馆?你们查到了什么?” 苏拙眉头一皱,吐着酒气,反问道:“既然洛捕头已经去过了,是不是也发现,那计疏狂是你的一位故人?” 洛云天叹了口气,黯然道:“我也从没有想到,计疏狂当年居然没有死,当真是老天不开眼!我更没想到,他居然就躲在我的眼皮底下,隐藏多年,现在居然又出来祸害百姓!” 苏拙目光中的酒意忽然一扫而光,凝视着洛云天,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这两件案子,都是计疏狂干的?” 洛云天道:“难道不是么?除了他,还有谁会做出这种事?” 苏拙摇头:“难道你没有发现,计疏狂早已经摔断了腿么?他如何能再去作案?而且他已经在茶馆里将当年的事情详细地说了出来,只要听过的人,都能以同样的手法作案!” 洛云天哂笑道:“你当别人都像计疏狂一样,是个疯子么?他虽然腿断了,但还有些功夫。而且我一靠近他的尸体,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这味道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眼中射出刻骨的恨意。苏拙微觉奇怪,叹了口气。洛云天顿了顿,又道:“那就是春情散的味道。只要他有了这春药,难道还不难作案么?” “可是……” 洛云天大手一挥,道:“苏拙,你不用再说了。这件案子已经结了,我已经让人拉着计疏狂的尸体游街,让百姓都看看这个作恶多端的采花大盗,是什么模样!” 苏拙又道:“可是,杀死他的凶手,你找到了么?” 洛云天忽然将绣鞋扔还给苏拙,微微一笑道:“你我心知肚明,你又何必瞒我?你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不过终究是杀人,我不追究,但也不便为你宣扬。” 苏拙皱眉道:“你以为,计疏狂是我杀的?” 洛云天淡淡一笑,什么也没说,起身就走。苏拙在原地愣了半天,三坛烈酒让他脑子有些混乱,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杀死凶手的人了?洛云天神捕之名,难道真就这么点能耐了么?苏拙不禁对这神捕的名头起了疑惑。 店小二见他终于清醒,喜不自禁。这下不用小二来催,苏拙已经自己出门了。他直接回到白马寺所住的禅院,院里没有旁人,反倒看见了卫秀。她换了一身湖绿色的衣裙,背对着苏拙,望着远处的夕阳。 苏拙见到她,剩下的一点酒意也清醒过来。卫秀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她头上秀发仍有些潮湿,显然刚刚沐浴不久,浑身散发着阵阵清香。两人见面,都有些尴尬。 苏拙开口道:“你……还好吗……” 卫秀脸色平静得吓人,淡淡道:“我很好。”语气也平静得吓人。她说完,便径直回房,经过苏拙身边,停也没停,就像经过一个陌生人身边一样。 苏拙心一沉,听见身后房门关闭的声音。他微微叹了口气,就在这时候,洛谦忽然跑了过来,见到苏拙,来不及喘口气,就问:“苏先生,你看到小依了么?小依不见了!”请输入正文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洛阳佛会卷第二十一章 追凶 “小依不见了?”苏拙皱眉道,“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洛谦急道:“今天下午,小依来找我,说要重新检查那具新发现的女尸。于是我们便到了停放尸体的衙门,小依检查了一阵,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急匆匆就跑了。后来,她就再也没了消息。” 苏拙道:“你为何不跟着她?” 洛谦自责道:“这都怪我。我根本不知道她发现了什么,只当她有些什么急事,这才匆匆离去。” 苏拙叹了口气,道:“小依虽然年纪不大,却很聪明。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自己去找凶手了!” 洛谦一惊,道:“你是说……难道……”他不敢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更希望自己猜的,全是错的。 两人的说话,已经将院子里其他人都惊动了。所有人都聚了过来,就连已经关上房门的卫秀,也打开门,站在门口。苏拙看她一眼,心中五味杂陈。 凌霜忽然道:“我方才在街上听闻洛捕头已经抓到了女尸案的凶手,竟然就是二十年前的采花大盗。洛谦,你也不要太担心了。说不定小依只是一时贪玩,不知跑哪里去了。” 洛谦得他安慰,也略略安心。苏拙却面色凝重,缓缓摇了摇头,沉声道:“小依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是行事已经知道轻重……”他想起在酒馆时,段丽华想来告诉他自己的发现。可是他根本听不进去。若是段丽华出了什么事,必然全是自己的责任。 他问洛谦道:“你们去查看过尸体?小依说了些什么?” 洛谦道:“她说苏先生告诉她,这两具女尸身上都没有那种春药的香味。而且这两个女子都是来白马寺拜佛的时候被害的。她就说了这些,其他什么也不肯说,只是想让我带她去看尸体。” 苏拙沉吟良久,忽然想到什么,忙道:“快带我去看看那尸体!” 洛谦问:“那尸体到底有什么问题?” “来不及解释了!”苏拙急道,“快走!” 洛谦也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忙带着苏拙出发。苏拙回头又看了一眼卫秀,只见她眼神闪烁,似乎有些期盼,又有千言万语。她虽没有说出口,但苏拙已经心领神会。他点了点头,忽然说道:“我一定把她安全带回来!” 两人来到白马寺旁那间大屋,除了门口两个站岗的捕快,其他人要么是在搜寻古佛的下落,要么是在拉着计疏狂的尸体游街。屋里一个人也没有。洛谦径直带着苏拙找到那具尸体。 经过一天,依然没有人来认尸。苏拙掀开遮盖尸身的白布,随口问道:“这具女尸没有人来认领么?” 洛谦站在一旁,答道:“是的,这女子似乎已经没有家人了。” 苏拙抬起那女尸的头,果然看见后脑有一大块乌黑的血斑。他叹道:“果然是这样!我怎么会没有注意到!” 洛谦问道:“到底是什么问题?” 苏拙指着那后脑上的伤口,道:“这两具女尸身上的伤痕,都是被抽打、撕咬出来的。唯独这后脑是被钝器砸伤的。” 洛谦恍然:“她们是被凶手砸晕后,带到那树林里的!”他越想越惊,沉吟道:“小依就是发现了这个线索,才匆匆离去的。这个伤口形状有些像是……” 苏拙沉声道:“这是锄头的形状!”他沉思了片刻,忽然又皱起眉头,似乎遇上了什么想不通的事情。过了一会儿才又问道:“昨天洛捕头派人去查城西那间染坊,可有什么收获么?” 洛谦点头道:“昨天便有了消息。这个女子的确是在那间染坊做工,家就住在附近。于是我与小依便问清了地方,去到她家看了看。城西全是破旧的土房,若不是恰好碰到了慕容萍,还找不到地方呢。” “慕容萍?” “没错。”洛谦接着道,“而且更巧的是,那第一个遇害的女子的家,竟也在住在那附近!” “什么?”苏拙惊道,“他们竟然都是邻居?”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而苏拙心中更是有一块阴云笼罩着。他霍然一惊,脱口道:“洛谦,快去找你爹,带着人快来!” 洛谦问:“去哪儿?” “白马寺!”苏拙丢下这一句话,人已经出了屋子。 他脚下不停,掠过白马寺大门口的捕快。那两个捕快只觉一阵风掠过,回头一看,已经看见苏拙的背影。他们怎能随便放他进去,忙拔出刀,口中喊道:“站住!”快步跟上去。 苏拙来不及理会他们,路上遇到一个小沙弥,问道:“小师父,白马寺平常放农具的屋子在哪里?” 那小沙弥吓了一跳,随手向后一指,道:“就在北墙根上……” 苏拙听了半句,人已经在三丈之外。他赶到北边院墙,果然已经看见一间低矮的小屋。这小屋没有亮灯,甚至木门也是开着的。苏拙径直掠了进去,低头一看。屋里满地狼藉,乱七八糟摆着些花锄、铁铲等等工具。 苏拙拿起那花锄,果然见锄头上有几块黑斑。那是鲜血留下来的血斑,时间一长,便会变成乌黑之色。地上还有一根马鞭,上面也隐隐沾着血迹。 苏拙出了小屋,瞥见院墙角上一扇小门。那扇门平时都是上锁的,此时却是敞开着。苏拙想也没想,便冲了出去。外面就是那片树林,苏拙心砰砰直跳,手心也出了汗。 他向着树林深处奔去,如果他没有记错,那里就是已经有两个女子香消玉殒的地方。苏拙不想再有第三个人在那里遇害,更不希望这个人是小依!夜色越来越浓,树林中也越来越静谧。 但这静谧之中,又隐藏着无限的杀机。 苏拙的眼神又变得炯炯有神。不论先前他多么颓丧,到了此刻,终于又恢复成从前那个敏锐、机警的苏拙。或许他曾因为自己的自以为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但是,他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树林里依旧听不见身音,但是苏拙已经嗅到了一丝不安。他的脚步也缓了下来。月光照进树林,在地上投上斑驳的亮光。前面不远,有一个黑影,正在缓缓移动。那黑影手臂中还抱着一人。那人不断挣扎,但手脚被捆,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的。 苏拙冷声喊道:“慕容萍?!”请输入正文 洛阳佛会卷第二十二章 走投无路 那黑影浑身一震,缓缓回过身来。月光映照,竟然真的就是慕容萍!他手臂中抱着的,也果然就是段丽华。她口中塞着一团麻布,发不出声音来。但一双含泪的大眼睛看见苏拙,眼中的害怕、惊喜,全都化作两行清泪,缓缓滑下。 慕容萍将段丽华放在地上,看着苏拙,脸上阴晴不定。他缓缓道:“我没想到你会找到这里来!” 他语气阴冷,与往日相见时全然不同。这两日遇到的事,已经让苏拙有些麻木,心中一丝涟漪也没有泛起。他淡淡道:“我也从来没有想到,你就是凶手!” 慕容萍道:“那你又为何能找到这里来?” 苏拙手指着段丽华,道:“是小依给我的提示,我才能想到,原来凶手就是你!能在白马寺自由进出,在这么多捕快眼皮底下带着锄头、砍刀、马鞭来来回回,又不引起别人怀疑的,也就只有你了!” 慕容萍长叹一声,道:“我与你们无怨无仇,你们为何偏偏要跟我过不去?” 苏拙冷然道:“那死去的两个女子,难道就该死吗?” “没错!”慕容萍脸色忽然变得狰狞可怖,“她们本就该死!” 苏拙心中一跳,慕容萍说这话的时候,与计疏狂的神情是何等的相似?苏拙也曾在江湖上遇到过那些身负血海深仇的人,他们与计疏狂、慕容萍的眼神一样,无时无刻不流露出刻骨的怨毒。 计疏狂只是因为那些富家的闺阁女子瞧不上他,便心生怨恨。而慕容萍又是因为什么呢?这正是苏拙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慕容萍忽然冷笑几声,道:“或许应该说,那些人都该死。她们的父母,统统该死!要不是他们,母亲也不会死,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苏拙一怔,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么?他看见慕容萍闪着泪光的双目闪过一丝痛苦,忽又变得阴冷。 慕容萍看着段丽华,哈哈一笑,道:“若不是你多管闲事,我也不会这么对你!”他又看向苏拙,道:“我听她叫你师父,你以为能救他吗?”他说着,从腰间解下一柄砍刀。这刀正是他平日为白马寺劈柴的刀。 苏拙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外表看起来文文弱弱,但是江湖中的人,从来都不敢轻易与他动手的。而且他也已经看出来,慕容萍脚步虚浮,身材消瘦,并没有什么武功。苏拙若是想打倒慕容萍,可以说易如反掌。 可是他现在还不想动手,因为他根本对这件案子,一点都不清楚。他虽然已经找到了罪魁祸首,但是慕容萍为什么要奸污杀人,他还不知道。他也不知道,慕容萍到底与计疏狂是什么关系。而且计疏狂又是被谁杀死的? 要是不搞清楚这些问题,这个谜题永远也解不开。就算将慕容萍打死,也无济于事。 所以苏拙并没有着急。他看着慕容萍握着砍刀的左手,道:“你果然是左撇子!你原来用的是砍刀。怪不得他们从尸体颈项上的伤口看不出你是左撇子!因为你根本不是用刀割喉,而是用这刀直直砍下去的!” 慕容萍点点头,道:“你的确有些门道。” 苏拙又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将那枚捕快的腰带扣放在第一具女尸的手上呢?你为什么要陷害捕快?你应该知道,你这么做根本没有什么意义的。” 慕容萍冷笑一声:“我不是要陷害捕快,我是要找洛云天报仇!” “洛云天?”苏拙疑惑道,“你与计疏狂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计疏狂。慕容萍与计疏狂有什么关系,他难道是要为计疏狂报仇? “计疏狂?”慕容萍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就是那个说书先生?若不是他讲的那些故事,我也不会想出来这些花样!哈哈哈……废话少说,苏拙,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就不要想活命了!”说着他已经举起了砍刀,向苏拙走出了一步。 他本以为苏拙会被吓住,然而事与愿违。苏拙并没有害怕,但也没有动手。慕容萍也停下了脚步,他不是怕了苏拙,而是已经听见了由远及近的急促的脚步声。 慕容萍面色一变,又退回到原来的位置,惊道:“你把捕快叫来了?” 苏拙暗暗好笑,方才还口出狂言,要找洛神捕报仇的人,此时一听见捕快的脚步声,就吓成了这样。洛谦果然没有辜负苏拙的期望,带着一队捕快找到了这里。 但他却没有看见洛云天。只有郭子善领着头,赶了过来。凌霜、华平等人自然也跟来了,甚至卫秀也到了。大家都因为担心段丽华,一听到消息便赶了过来。 洛谦看见躺在地上的段丽华,又看见握着刀的慕容萍,怒道:“竟然是你!” 慕容萍嘶声大叫道:“洛云天呢?!” 苏拙也回头问了一句:“洛捕头呢?” 郭子善回答苏拙道:“洛捕头下午说要去找你,后来便没再见到。我想,他也许因为破了案子,所以回家去了吧。” 洛谦补充道:“我来不及赶回家了,只好拉上了郭伯伯赶来。” 苏拙点点头,郭子善问道:“凶手不是计疏狂么?怎么又变成慕容萍了?” 苏拙道:“计疏狂早已是废人,慕容萍正是听了他的故事,才会这么作案的!那两具女尸身上伤痕累累,我们反而忽略了她们脑后的那个伤口。那伤口是被锄头砸的。而且这两个女子都是来白马寺拜佛的时候,被害的。有谁能在佛寺里带着砍刀、鞭子和锄头,而不让人觉得奇怪呢?只有在白马寺打杂的慕容萍!” 众人经他一解释,都有些恍然。郭子善大声道:“哦!怪不得。案发的两个晚上,我们负责守卫的弟兄都看见慕容萍拉着粪车经过。可是因为知道他是谁,大家都没有防备,更不会仔细检查拉粪的车。他带走那些女子的衣衫,也就容易多了。” 苏拙点点头,又道:“后来我听说,死的那两个女子,竟然都住在城西,而且与慕容萍是邻居。因此我就猜想,这件事一定与慕容萍脱不了干系!” 慕容萍忽然哈哈大笑:“好好好!既然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凶手是我,看来我也活不过今天晚上了!” 郭子善怒道:“慕容萍,你快快束手就擒!” “笑话!”慕容萍忽然拉起地上的段丽华,将手中的砍刀横在她脖颈上。 众人都吃了一惊,只见那砍刀十分锋利。银白的刀刃在段丽华吹弹可破的肌肤上,只轻轻一碰,便留下一道红印。谁也知道,慕容萍根本就是个疯子。若他稍稍一用力,段丽华就算有十条命,也要送在这里了。 谁也不敢动了,就连隐在暗处的曲梅,也有些投鼠忌器。 苏拙凝视段丽华的双眸,沉声道:“小依别怕,师父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段丽华自然对苏拙十分信任,但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苏拙叹了口气,问道:“慕容萍,方才你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些人到底与你有什么刻骨深仇?他们又为什么会害死你母亲?” 慕容萍被众捕快围住,已然知道自己今天肯定逃不了了。他凄然一笑,眼神中尽是绝望。他说道:“当年母亲怀上了我,走投无路。好容易在城西找到一处小屋,却又受尽那些人的冷眼和辱骂!她是被那些人硬生生逼死的!”请输入正文 洛阳佛会卷第二十三章 由爱故生怖 慕容萍的语气很平淡,但是这平淡中,却带着锥心的痛苦。在场众人的心都猛地揪了起来。苏拙心念电转,猛地想起慕容萍曾说,自己不知道父亲是谁。 他暗想:“难道慕容萍的母亲是未婚生子?洛阳的慕容氏都是大家族,慕容萍正好是二十岁,难道……”苏拙目瞪口呆,脸上尽是骇然之色。他怎么也想不到,慕容萍的身世竟是如此坎坷。 可是他忽然又有些奇怪:“若慕容萍真是其母被计疏狂奸污后怀孕,他又为什么会模仿计疏狂呢?他又为什么会恨洛云天呢?” 看着众人投来的怜悯的目光,慕容萍却狰狞大笑:“哈哈哈……若是前些年,你们这般惺惺作态,我或许还会感动。但是现在,我是绝对不会上你们的当的!” 苏拙沉声道:“慕容萍,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也是苦命人,或许……”他忽然说不下去了,慕容萍犯下这么重的罪,难道还能逃脱王法么?他苏拙又能给出什么承诺呢? 慕容萍冷笑一声:“我终究难逃一死了。可是我化为厉鬼,也会去找洛云天报仇的!” 苏拙皱眉道:“慕容萍,你为什么这么恨洛捕头呢?” 慕容萍狂笑道:“苏拙,你不是很聪明么?你自己去问他啊!” 郭子善怒道:“废话少说,把凶手拿下!” 众人吃了一惊,段丽华还在慕容萍手中,郭子善怎么忽然冲动起来?洛谦忙喊道:“郭伯伯别冲动!” 然而捕快已经开始行动,慕容萍手上的砍刀也已经举起。眼看着这柄刀只要落下,段丽华便要身首异处。苏拙眼中忽的红光一闪,人已经到了慕容萍面前。这身法哪里像是人间的武功?分明就是厉鬼索命!苏拙在危急时刻,再度使出六道轮回的功夫。 慕容萍眼前一花,手中刀已经被苏拙抓住,再也落不下去。他双目一瞪,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拙。随即握刀的手一松,横拍一掌,直直击在苏拙胸口。苏拙知道他并不会武功,也没有闪避,但体内护体真气反击之力,竟将慕容萍震飞出去,摔倒在地。 一群捕快顿时围了上去,手中钢刀全指着慕容萍。段丽华终于得救,心神一松,双腿一软,便要倒下去。苏拙忙伸手扶住她,卫秀记挂她安危,也上前抱住段丽华。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一切都已结束,尘埃落定。然而苏拙却回头凝视了一眼郭子善,淡淡道:“郭捕头方才为何不顾小徒安危,执意命人冲上来?” 郭子善一愣,这才发觉苏拙目光中寒意森森。方才的确是他鲁莽行事,差点害了段丽华的性命。他无话可说,黯然低头道:“是我不好……苏先生若是要怪罪,就怪我吧!” 洛谦叹了口气,原本对郭子善的埋怨,转眼消失于无形。他瞪视着慕容萍,恨恨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慕容萍,你多行不义必自毙,还有什么话说!” 慕容萍看着洛谦,忽然冷笑起来。他越笑声音越大,仿佛在嘲笑洛谦,也在嘲笑所有人一般。他越笑越大声,但是没有一个人觉得他是狂妄,反而都从他的笑声中,听出了悲凉。 段丽华忽然不顾卫秀和苏拙的阻拦,走上前两步,道:“这世上有许多不平的事,世人皆苦,大家岂不是都在痛苦中煎熬呢。慕容哥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在寺院这么久,难道始终没有明白这个道理?” 苏拙一怔,想不到段丽华小小年纪,居然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慕容萍似是痴了,愣愣看着段丽华。段丽华又道:“慕容哥哥,你就算杀尽当年带给你痛苦的所有人,难道就能解脱吗?冤冤相报何时了,唯有放下,才能真正解脱啊!” 慕容萍忽然冷笑一声,道:“少说风凉话了!我方才想要毁了你的清白,还想要杀你。难道你现在不想杀了我么?” 谁知段丽华果然摇了摇头,道:“起初我的确很害怕,可是当我听到你的身世的时候,我只觉得你可怜。为什么一个人要背负这么沉重的担子呢?所以,我不会怪你,更不会想要找你报仇。” 慕容萍一怔,眼角忽然流下一滴泪水。他木然一笑,忽然猛地站起了身。正当众人都以为他想要故技重施,再度挟持段丽华的时候。慕容萍却直直向着捕快手中的刀锋上撞去。 他竟是想要自尽!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如一阵风一般,落在包围圈中间。那黑影一掌将那名举刀的捕快拍倒,一手夹起慕容萍腰身。苏拙又是一惊,猛地出掌,拍向那黑影背心。 那黑衣人在半空中忽然腰身一拧,一掌凌空下劈。只听“噗”地一声,双掌相交。苏拙心一沉,那人掌上并没有多少力道,反而借着自己掌力,向后飘出了十来尺,一举越过包围圈。 那黑衣人没有停歇,足尖在地上一点,又跃出去七八步,隐入黑暗之中。苏拙脸色凝重,望着黑衣人远去的方向。不单是他,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洛谦脸色变得难看至极,呆立在原地。 郭子善安慰道:“小谦,你放心把,我们一定会把凶手缉拿归案的!” 洛谦木然地点点头,什么话也没有说。段丽华兀自惊魂未定,凌霜不住向洛谦使眼色。现在的确正是献殷勤的最好机会。然而洛谦却一反常态,似乎根本没有看懂。 他叹了口气,淡淡道:“各位,在下有些不舒服,先行告退了……”说着也不等众人回答,转身就走。 苏拙将他的神态全看在眼里,不禁眉头紧皱。段丽华也皱起了眉头,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往日洛谦总在自己周围嘘寒问暖,她只觉烦不胜烦。可是今日洛谦一反常态,她却比谁都失望。 郭子善也拱手道:“苏先生,这次多亏了你,我们才能找到凶手。我还要回去部署通缉要犯,就先行告辞了。”说完,带着一班捕快,很快就走了。 林间就剩下苏拙几人,大家谁也没有因为破了大案而兴奋,反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哀愁。苏拙看看卫秀,又看看段丽华,叹息一声,自语道:“这世间为何会有这么多的仇恨、痛苦……” “世间的仇恨、痛苦,无非就是一个执字。而这个执,根源便是一个爱字。”净尘不知何时出现在林中。他早已将林中发生的一切看在了眼中,合十缓缓走来,边走边道:“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佛祖想要以佛理来渡化世人,但是又有几人能真正放下执、离于爱?就算以佛祖之能,也是无可奈何的。因此,他最后才会说,佛渡有缘人。” 众人都不自觉在心间默念起了那一句“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然而,他们看看身边的爱人,看看周围的朋友。又有谁能将这份感情放下? 净尘终于叹了口气,轻声道:“苏先生,你让我盯着那无我和尚。他此刻已经走了!”请输入正文 洛阳佛会卷第二十四章 古佛下落 “他走了?”苏拙微微一惊。 净尘点点头,道:“不单他走了,那些番邦高僧也都已经离开了。捕快们经过排查,他们能证明自己根本不可能盗取古佛。官府也不可能将他们全都扣押在此,只得都送走了。” 苏拙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这件案子,要成为悬案了……” 净尘道:“无我走的时候,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苏拙一怔,无我会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净尘接着道:“他说,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洛阳之行已无遗憾。他唯独对你放心不下,希望你不要因此消沉……” 苏拙一愣,想不到无我会忽然劝慰起自己来。或许对无我这样的人来说,一个对手,比朋友还要难得。或许两人之间,已经有些惺惺相惜起来。 净尘道:“他最后还说,佛祖有三十二相,三十二相归根到底,有相即无相。他说,你一定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苏拙很奇怪,无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虽然想不明白,却知道无我既然会给自己留下话来,一定不会是无聊的举动。这句话里面定然有深意,只是这含义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拙陷入沉思,然而华平凌霜等人已经不想留在这树林中。他们问苏拙要不要一起回去。苏拙自然无法一边沉思问题,一边回答他们。于是他们也只好相伴着,护着卫秀段丽华这两个受尽了惊吓和委屈的姑娘,一起向禅院缓步走去。 等到苏拙回过神来,他们已经走远。净尘站在一边,抬头看月。今夜月光很亮,似乎能把人心底最深处的情感,都照出来。 苏拙忽然向白马寺方向走去,净尘开口问:“你去哪里?” 苏拙没有回头,道:“不用担心,我想去走走……” 净尘望着他落寞的背影,终于叹了口气,低眉合十:“阿弥陀佛……” 苏拙又从那道小门回到了白马寺。从这里进寺,显得很冷清。而事实上,这个时候,也的确很冷清。与昨日举办佛会时的热闹判若云泥,现在的白马寺,才真正显现出佛门之地的清静庄严。 苏拙经过大雄宝殿,听见里面还有个小沙弥低声念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诵经声伴着木鱼敲打声,悠悠扬扬,传出很远。苏拙微微叹了口气,良久无言。他驻足听了一段经,蓦地痴了。他又想起净尘念的那首偈子,心想:“我之所以因为侵犯了卫秀,会如此伤心难过,不也正是因为执着于这份爱么?若是对卫秀全然没有爱意,又或者早知道卫秀绝不会对自己动心,难道自己还会这么痛苦么?” 正是心里的爱,才产生了这种种担心、愧疚。可是,难道要摆脱这些苦厄,当真就要五蕴皆空,或离于爱么?他能割舍得下么? 苏拙摇摇头,他无法回头是岸,他只能继续向前走。走不多久,就看见前面有一座高塔。 苏拙知道,这就是前两日安放古佛的经塔了。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走到这里,不过兴之所至,也就迈步继续向前走去。塔前站着两个捕快,两人拦住了想要进塔的苏拙。 忽然身后有人喊道:“放苏先生进去!” 苏拙扭头一看,原来是郭子善。他奇道:“郭捕头?你不是回去了么?” 郭子善笑了笑,道:“我回去安排了人手全城搜捕慕容萍,我这老胳膊老腿,也跑不动了,就想来这里看看。没想到恰好遇到了苏先生。” 两人说着话,一同走进经塔。这座塔里摆着的,全是一些经书,越往上走,经书越是古旧。郭子善叹道:“这天竺古佛当真是命途多舛,听说在泸州时,已经被贼人盗过一回,想不到最终还是没有逃脱被盗的命运。” 苏拙没有接话,看着两边书架上摆着的经书。郭子善又道:“这藏古佛的地方,只有我跟洛捕头、圆空大师三人知道。真不知道这盗贼是怎么知道的,唉……” 苏拙脚步忽然顿住了,皱眉问道:“古佛藏在经塔中,只有你们三人知道么?” 郭子善点点头,道:“古佛藏在这里,是我们三人一同商议的。不要说外面那些和尚捕快,就连府尹大人,朝廷礼部的都被我们瞒住了。这经塔防御不严,别人都当我们会把古佛藏在守卫森严的佛殿中。谁知道,终究还是被人猜到了……” 苏拙却缓缓摇了摇头,心道:“无法在佛会上大闹一通,就是要逼得古佛现身。连无我这样的人也猜不到古佛藏在什么地方,还有谁能猜到呢?”他忽然又想起了无我走时留给自己的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呢? 两人拾级而上,又向上爬了两层。站在窗口向外望去,可以俯瞰整个白马寺。此时已是深夜,寺中一片漆黑,只有佛殿中的长明灯,闪着昏黄的光芒。隐隐约约还可以看见各处路口守卫的捕快,他们已经没有了前两日的精神。由于古佛莫名其妙被盗,他们也变得无精打采。 忽然苏拙脚下一顿,眼角瞥见一处书架上的柱子似乎断了一截。原本新上的红漆,因为断口的灰白色木质,显得十分刺眼。苏拙伸手抚摸着断口,喃喃道:“在佛会当天,代替古佛的木头,原来就是从这里掰断的……” 郭子善点点托,道:“昨天我已带人来比对过了,那截木头,就是从这里掰断的!” 苏拙点头自语道:“盗贼自然不可能带着一段木头通过捕快的盘查的……可是,他难道就能带着古佛安然离去么?难道……” 他忽然想到什么,急往放古佛的地方而去。两人又向上奔了两层,这一层已经很狭小,也很低矮。郭子善佝偻着身子,问道:“苏先生,你到底要找什么?” 苏拙不答,将书架上的经书拨到一旁。这些经书都经历过上百年时光,残损破旧,怎经得起苏拙如此粗暴翻找?郭子善忙道:“苏先生,你轻一些,若是再把这些典籍毁了,我们就更有口难言了!” 苏拙手上忽然一顿,他当然不是因为听了郭子善的劝告才停的。他停下来,只是因为看见一本书。这本书纸张崭新,在众多典籍中格格不入。苏拙拿起书,只见封皮上什么也没写。翻开扉页,只见上面写了一行字:贫僧不辞而别,聊以修罗道一卷全册,遗赠苏先生,万勿推辞。 没有落款,但是苏拙也知道,这一定是无我的手笔。他说自己已经得到想要的东西,自然是已经找到古佛,找到了古佛上面的经文。可是他为什么要把修罗道留给自己呢? 若是苏拙不知道他的为人,几乎就要被感动了。郭子善问道:“这是什么书?” 苏拙不答,将书合上,塞在袖中,而后继续翻找。等到将一堆厚厚的佛经全扒开,就见一尊石佛,正安然端坐在书架最里面。赫然就是那丢失的天竺古佛! 原来自始至终,古佛都安然端坐在这经塔中,藏在这一堆经书后面。苏拙终于知道,无我说的有相即无相是什么意思了。这古佛根本就没有丢,只是一直都在这塔里!请输入正文 洛阳佛会卷第二十五章 始作俑者 郭子善眼睛都瞪直了,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他又揉了揉眼,直到把眼泪都揉出来,兀自不敢相信,古佛居然真的失而复得了? 他激动地声音发抖:“这、这、古佛怎么会在这里?” 苏拙轻叹一声,已经将所有事情都想通了。他道:“这么大这么沉的佛像,又有谁能在那么多捕快眼皮底下,带着离开白马寺呢?” “没错!”郭子善恍然,“这就是盗贼的高明之处。他将古佛藏在这里,等到风头过了,再来取走!” 苏拙又摇了摇头,郭子善奇怪道:“难道我又猜错了么?” 苏拙道:“这古佛虽然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但是谁敢出钱来买呢?” 郭子善一怔,道:“是啊,谁敢买这古佛,简直就是公然与朝廷作对!” 苏拙点头道:“没错,这尊古佛就算再珍贵,对别人来说,也只是一尊难以换成钱的摆设。因此,盗贼这么做,并不是想要盗走古佛!” 郭子善又疑惑道:“可是这盗贼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苏拙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无我想要抢古佛,只不过是为了佛像上的修罗道经诀,而这个盗贼之所以把古佛藏在这里,或许原因就没那么简单了。 两人忙了一夜,转眼东方现白。郭子善十分兴奋,一点也不感困倦。他小心将古佛抱出来,摆在原先的地方,道:“我这就去找洛捕头,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他看了一眼苏拙,只见他双目通红,布满血丝,神色憔悴。郭子善劝道:“苏先生,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洛捕头嘴上虽然要强,但私下里与我们说起先生,也是赞不绝口。这两件案子若不是因为先生,还不知何时能破!” 苏拙微微一笑,郭子善又道:“我先送先生回去休息吧!” 苏拙却摇摇头,道:“郭捕头不是要去洛捕头家通报喜讯么?我看,我也一道去神捕府上见识见识好了。” 郭子善一怔,随即笑道:“如此正好!这功劳也总不能让我一个人独吞。” 苏拙也不反驳,随着郭子善下了塔。两人出了白马寺大门,忽然看见卫秀和华平等人也正出门。苏拙皱眉问:“你们怎么起这么早?” 凌霜小声道:“早什么?根本是一夜没合眼!” “一夜没睡?”苏拙有些疑惑。 华平道:“昨夜我们回来后,发现洛谦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直到天蒙蒙亮,他就走了。小依嘴上不说,心里却有些担心,刚刚出门去追洛谦。我们当然也不放心,想要去找找这小丫头!” 苏拙点点头,道:“小依年纪虽小,但是心肠却热。更难得的是她胸怀宽广,有时连我们也比不上。”他看了看有些担心的卫秀,安慰道:“别担心,她不会出事的。既然你们都出来了,不如跟我一起去洛神捕府上吧。我想,洛谦肯定是回家了。” 卫秀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她既然没有异议,华平等人更加没有意见。郭子善在前面领路,一行人相跟着,向洛府而去。众人一路向东,正好迎着早霞。一轮红日渐渐冒出头,将天边染红。 洛府的门楣也正被这一缕霞光照亮,洛谦大步走进大门,远远就看见堂上父亲正独自坐在桌前吃早饭。洛云天看见洛谦,并没有惊奇,淡淡说道:“回来了?” 这时候就听段丽华在后喊道:“洛谦,你等等我!” 等到她也冲进大门,忽然愣住了。洛云天的威势,早就在她心头形成了阴影。段丽华见到他,心里不自觉的惴惴不安。 洛云天道:“段姑娘也来了?一起过来坐。” 段丽华一愣,忙陪笑道:“不用不用……”她拉拉洛谦袖子,道:“你怎么跑家来了?” 洛谦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坐到洛云天对面,眼睛始终盯着父亲。洛云天端着碗,眼也不抬,道:“要吃饭就自己盛,看着我做什么?” 洛谦不答,段丽华却是十分尴尬,坐又不是,不坐又不是。忽听门外郭子善大笑道:“老洛,找到了,找到了!” 屋里三人都被郭子善的声音惊到了,洛云天皱眉道:“什么找到了?老郭,你也活了一大把年纪,怎么还这么不稳重?” 郭子善大步走过小院,后面竟还跟着苏拙等人。苏拙缓步走过院子,只见这洛府也不很大,房子也不华丽,与名闻天下的神捕的身份,一点也不相符。小院子里没有什么假山流水,只摆了几个盆栽,修剪得很有意趣。 看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洛云天真有点吃惊了。他指着众人,疑惑道:“大家怎么都这么早就来了?” 郭子善兴奋道:“洛捕头,那古佛找到了!” 洛云天双眉一扬:“哦?真找到了?” 不单他有些惊讶,其他人也有些惊奇。段丽华本已回到卫秀身边,这时候松开卫秀的手,上前问苏拙:“师父,你一夜之间竟又找到了古佛?” 苏拙还没有答话,郭子善笑道:“可不是,这全多亏了苏先生!” 洛云天忽然淡淡道:“古佛在哪儿找到的?” 郭子善道:“你一定想不到,那古佛原来就藏在经塔里,就在那一堆佛经的背后!” 洛云天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沉声道:“果然想不到。这盗贼一定是想等风头过去,再回来取走古佛。我们只在外面到处搜寻,哪里想得到,古佛就在丢失的地方!” 郭子善抚掌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苏先生似乎有不同的见解呢!” 洛云天“哦”了一声,抬头看向苏拙。苏拙笑道:“郭捕头等不及要来告诉洛神捕这个好消息,其实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没有解决!” 洛云天问:“什么问题?” 苏拙反问道:“洛神捕为什么没有问,到底是谁把那古佛藏了起来呢?” 洛云天淡淡一笑,道:“是啊,到底是谁把古佛藏了起来?想必苏先生已经找到答案了。” 两人相对而视,众人忽然都感觉到,这屋里的气氛似乎变得十分诡异。空气中弥漫着隐隐的不安,就连原本兴奋的郭子善,这时候心也忍不住“咯噔”一跳。 只听苏拙一字一句道:“那个把古佛藏起来,假装丢失的人,就是你!洛神捕!” 苏拙说完这句话,屋里忽然安静了下来。过了许久,才听到一声大笑。“哈哈哈……”洛云天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反而感觉十分好笑。 苏拙依然淡淡地看着他,一直等他笑完了。洛云天起身道:“苏先生,你一大早来是跟我讲笑话吗?” 郭子善也拦在两人中间,对苏拙道:“苏先生,你可别乱说,洛捕头怎么会偷古佛呢?” 唯独苏拙的朋友,知道他向来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都静静地站在一旁。他们选择相信苏拙。没有动的,还有洛谦。他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一变,始终阴郁地坐着。 洛云天看着苏拙坚定的眼神,道:“苏先生,你说我偷古佛?我做捕头二十多年,若是想要贪财,早就家资千万了。可是你也看到了,我二十多年一直住在这间院子里。我为什么要去偷古佛?” 苏拙叹了口气,道:“我并没有说你偷古佛,因为你知道,那古佛根本就换不来金银。你只是将古佛藏了起来!”请输入正文 洛阳佛会卷第二十六章 祸心暗藏 众人都有些愣住了。偷与藏,的确是有些差别的。而且苏拙方才也的确说的是藏,连一个偷字都没有从他嘴里说出来过。 可是,这难道有很大差别吗?洛云天不怒反笑,道:“苏拙,你若是现在就走,我可以当你什么也没有说过。” 洛云天虽然还在笑,但郭子善已知道,他实则已很愤怒。他与洛云天共事二十年,如何会不了解他的脾气?因此,他只有去劝苏拙:“苏先生,你还是先走吧,这件事以后再说!” 但他不知道,苏拙也是一样倔强的性格。只要是苏拙认准的事,他就一定会去做。苏拙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洛神捕手下的捕快,个个都是好样的!来洛阳的这几天,我们都深有体会。因此我相信,绝对不可能有人能从上百个捕快守卫森严的白马寺来去自如。就算真有这样的高手,捕快无法抓到他,也绝对不可能一点行踪都不被发现。”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浮想起无我的身影。他知道就算以无我的身手,也绝对做不到。 众人沉默,苏拙说的这一点简直是毋庸置疑的。苏拙又道:“可是偏偏就有人能够在佛会前一天晚上盗走古佛,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个人一定是内部的人!” 还是没有人说话,连郭子善也默然了,气氛安静得压抑。或许很多人都已经发现了这个事实,只是没有人愿意承认罢了。 苏拙又道:“可是郭捕头告诉我,知道古佛真正收藏地点的,只有圆空大师、洛神捕和他。这也是很好解释的,越少人知道,古佛就越安全。起初,我以为这件事是圆空大师做的。可是那晚圆空大师检查过后,洛神捕说他也在半夜去检查过,没有发现异常。洛捕头这句话,无意中为圆空排除了嫌疑。后来,我又怀疑到郭捕头身上。” 郭子善一怔,茫然看着苏拙。苏拙继续道:“因为我想,郭捕头给洛神捕做了二十年副手,始终无法出头。或许他是想要借此机会,让洛神捕之名蒙羞,借机上位。可是看到郭捕头对待洛神捕的态度,我知道,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么答案就只剩下一个,那就是,亲手将古佛藏起来的,就是神捕大人!” 郭子善忽然浑身颤抖起来。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颤抖,也没有人关心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洛云天身上,神捕大人静静坐下了,什么也没说。他的眼神也似乎变得空洞了。 苏拙道:“在佛会当日,洛神捕也说过,他在半夜去检查过。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将古佛藏了起来。而且也只有他,是最不会被人怀疑的!” 段丽华小声问:“可是,洛捕头为什么要这么做的?” 苏拙看她一眼,幽幽叹了口气,道:“是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古佛既不能给他带来金银,相反丢失古佛,还会招来朝廷的责罚。洛捕头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还是做了。只因他要利用古佛丢失的影响,让大家把注意力从女尸案上移开。他在维护那个凶手慕容萍,他就是夜里救走慕容萍的黑衣人!” “嗒嗒嗒”一串念珠忽然摔在地上,珠子滚得满地都是。一个三四十岁的淡雅妇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屋里,她是从后堂进来的,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但几乎没有人会问她是谁,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的,只有洛云天的夫人,洛谦的母亲。 洛夫人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只因大家都已被苏拙的话震惊到了。这下子,连苏拙的朋友都有些不相信他了。因为他的话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华平小声道:“苏拙,不要乱说!” 段丽华讶然道:“师父,这怎么可能?洛捕头怎么会与慕容萍勾结在一起?” 苏拙冷笑了几声,道:“一开始我也根本没有怀疑到洛捕头身上。可是当我想到,洛捕头就是那个藏起古佛的人的时候,我便开始怀疑到他的头上。这也才能解释很多问题,比如说洛谦为什么会从昨夜开始就失魂落魄,因为他从昨天黑衣人的招式中已经认出了,他就是自己的父亲,洛云天!” 洛谦浑身一震,段丽华也呆住了,看看洛谦,颤声问:“洛谦,是真的吗?” 洛谦不答,怔怔地望着洛云天。洛云天则一脸阴沉,比洛谦还要沉默。屋里静得吓人,只听见粗重的呼吸声。 苏拙道:“当我们发现第一具女尸的时候,尸体手上有一枚捕快官服的腰带环扣,我想那一定也是洛捕头的吧?慕容萍是故意想要让洛捕头看到的。可是每当我说到此事,洛捕头便会生气,不想让我追查下去。起初我以为是洛捕头起了争胜之心,可是许多人却都说,洛捕头不仅是个好捕头,还是正气凛然、谦逊有礼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嫉妒我这个一介草民呢?答案就是,洛捕头根本不想让我查到慕容萍!” “后来我想到,凶手既然能制造出与二十年前一模一样的惨案,一定深知当年的内情。可是洛捕头与郭捕头当然不可能是凶手。这时候,我得知在城西一家茶馆里,又有说书人开始说当年的公案。于是我便想去那里查探。”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向卫秀看去,只见她眼眶中已经噙着泪水。苏拙叹了口气,继续道:“然而奇怪的是,我们在半路上,马车的马腿却被人用瓷片割破了。在洛阳城中,能将飞奔中的马腿割破的人,恐怕不多。我想,这一定也是洛捕头做的。他这么做,就是为了拖延我们的时间。他早就知道当年的采花盗计疏狂没有死,他也想到,这件案子若只出一次,可能还是巧合。若是出了第二起,就一定与计疏狂有关!” 卫秀忽然脸色变得惨白,浑身都发起抖来,双拳紧紧握起。她恨恨地看着洛云天,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若不是这个人,她也不会失去最宝贵的东西。若不是他,她还是高高在上的望月楼主,而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苏拙声音也变得冰冷,他说道:“我不知道洛捕头与计疏狂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计疏狂在设计我之后,想要放火将我熏死。谁知道他又被洛捕头一掌打死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在没有人报案的情况下,洛捕头竟然能那么快赶到现场。他是要赶过去,销毁作案留下的证据,同时将这次的凶手也定为计疏狂。这样也就能使慕容萍不会暴露了!” 洛谦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忽然站了起来,凝视着洛云天,沉声道:“父亲,苏先生说的,可都是真的?” 洛云天依旧沉默不语,洛夫人却忽然奔上前来,口中大声道:“不是的!这都不是真的!谦儿,难道你宁可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相信你的父亲吗?” 洛云天忽然一拍桌子,沉声道:“不要说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忽然掠进屋里。只见曲梅把挟着的那人往地上一扔,赫然正是慕容萍。原来自从出了那件事,曲梅始终守在卫秀身边。方才听到苏拙说黑衣人就是洛云天,曲梅便到洛府寻找。结果果然在柴房找到了被捆起来的慕容萍! 慕容萍虽然口中塞着布团,无法说话,但他的脸上却在笑。洛夫人像是被人忽然抽空了全身的力气,愣愣地瘫坐在凳子上。 卫秀忽然上前一步,颤声问道:“洛捕头,你……你当真与这件事有关?你与那计疏狂商量好的?”她声音颤抖,几乎是在哭诉。曲梅冷冷看着洛云天,只要卫秀一声令下,她便可以动手杀了洛云天!请输入正文 洛阳佛会卷第二十七章 往事如烟 卫秀满眼祈求,等待着洛云天的回答。然而她的心却是空落落的,她似乎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却又不知道就算得到了答案,她能做什么。 她难道想要报仇吗?给她下春药的计疏狂已经死了,而夺她贞洁的苏拙,难道她能忍心去杀吗?她只想得到一个答案,因此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洛云天。 所有人都在等洛云天的答案。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一句话,他也知道,他该开口了。洛云天长叹一声,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句话果然没有讲错啊!” 众人不知他为何会发出这样的感叹。郭子善忽然大声道:“洛捕头,这一切都是我做的,跟你没有关系……” 他竟想为洛云天顶罪。洛云天摇摇手,忽然笑了,笑得那么凄然。他缓缓说道:“苏先生,你说的没错,我就是黑衣人,也一直都想掩藏慕容萍的罪行。只因……只因,慕容萍是我的儿子!” “什么?”就连最波澜不惊的苏拙,这下也真的被震惊了。他甚至惊呼出声。谁能想到,慕容萍是洛云天的儿子?可偏偏这是洛云天亲口说出来的。大家这时候再看慕容萍,果然发现,他的眉眼竟真的与洛云天有些相似。 洛云天继续说道:“这件事要从二十年前说起了。当年我刚刚做上捕快,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恰好那时候发生了计疏狂的案子,我便一心想要抓住这个采花盗,扬名天下。有一天夜里,计疏狂又抓了一户人家的女儿。正巧那天是我巡夜,正好看到此情景,二话没说便追了上去。” “计疏狂带着一人,一直奔到城外,始终无法摆脱我的追踪。于是他索性在树林里停了下来,似乎是在等着我。虽说当时我也只是孤身一人,却也不惧他。我上前让他揭下脸上的蒙面,束手就擒。谁知道他竟要把那女子让给我,只要我放他一马……我自然不会接受这肮脏的交易。可谁知道在打斗中,我竟不小心中了计疏狂的春情散!” 苏拙心一沉,隐隐间已经猜到后来都发生了什么。洛云天懊丧道:“我年少轻狂,中了奸计。计疏狂却没有杀我,反而把那女子衣衫撕去,扔到我怀里。当时我们两人春药毒发,难以控制,竟……竟做出了……” 卫秀脸色更加难看了,她没有想到,原来自己并不是第一个受害的人。洛云天无视众人或怜悯,或惋惜的眼神,继续道;“计疏狂狞笑着走了,全然不管我。因为他已经抓到了我的把柄,不怕我了。而我做出了禽兽不如的事情,竟一时懦弱,吓得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回了家里。当时妻子已经有了身孕,我不敢对她说出真相,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后来我发现,只要碰过那春情散的人,不管是服用,还是使用的人,身上都会散发出一种醉人的香味,持续数日。正是因此,我又找到了计疏狂,并将他打落悬崖。” “可是,我没想到,计疏狂居然没有死!过了几年,市井中忽然有人将采花盗的事编成故事,在茶馆里说书。我查到源头,竟发现,这一切都是计疏狂策划的。但是他并不害怕,反而威胁我要把我的丑事宣扬出去。于是我只得与他达成协议,只要他再不出现,再不提起当年的事,我便不为难他。谁知道又过了几个月,他忽然主动找到我,说当年被我奸污的女子,给我生下一个儿子!这种事当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但计疏狂不肯告诉我那女子的姓名和住处。直到前两天看到那具女尸手里拿着的那枚环扣,正是当年我做出那苟且之事时掉落的!我才知道,凶手很有可能就是我的儿子!” 郭子善忽然接口道:“当年在计疏狂落下山崖后的第三个月,有一个女子忽然来找我,说她有重要的事情要见洛捕头。当时洛捕头办差去了长安,我便问她有什么事。结果那女子说,她怀了洛捕头的骨肉,可是自己还未出阁,犯下这种丑事,不为家族所容,被赶了出来。因此她想求洛捕头给她个名分。这种事我当然不敢做主,也不敢声张,于是我将她悄悄带来洛府,见到了夫人……” 洛夫人泣道:“郭捕头带着那个女子来见我,说她被云天奸污怀孕。当时我刚刚生下谦儿,却得知云天竟在外面做出了这种丑事,自然十分生气。于是我不但将那女子大骂了一顿,更说出了许多恶毒的话。最后我告诉她,云天是绝不会让她这种女子进门的。这孩子是不是云天的,都不一定,说不定是她在外面鬼混怀上的……”说到这里,她已经说不下去,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些事情,洛云天半点也不知情。他愣愣地看着生平挚友和结发妻子,虎目中泪水潸然而下:“你们……你们……” 苏拙叹了口气,终于解开了所有的谜题。他黯然道:“郭捕头和洛夫人为了洛捕头的前程,将此事瞒到现在。而那女子并不知道洛捕头不在家,以为他本就无情无义,所以心灰意冷。后来这女子流落到城西,又因未婚生子,不为世俗所容,受到左邻右舍的鄙夷和嘲讽欺侮。慕容萍从小受人恶气,怀恨在心,到现在终于开始报复原来的那些邻居。” 他看看卫秀,见她眼中的仇恨,尽皆消散。几个女子都已默默流下了泪水,就连最为冷漠的曲梅,也不忍再听下去,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苏拙叹道:“洛阳只有一户姓慕容的大家族。计疏狂当年专门**富家女子,那天所掳的,一定就是慕容家的女子……她给儿子取名慕容萍,就是代表着他们母子二人身如浮萍,漂泊无依……” 洛云天轻轻取下慕容萍口中的布团,哽咽道:“孩子,刚开始我并不知道是你,直到苏先生指认出来,我不得已,只能化身黑衣人,将你救出来。我本想,让你从此改过自新,远走他乡。可是,可是……这一切罪孽,都是由我而起,你若是要恨,就恨我吧……” 慕容萍早已泪流满面,但他嘴里却在笑:“洛云天,你不是我爹,你也不用救我。我做的事,都是我自己想做的。哼……”只听“砰”的一声,慕容萍把头重重撞在地上。顿时脑浆迸裂,立毙当场。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竟会忽然自尽。苏拙心一沉,看向洛云天。慕容萍不会武功,洛云天离他这么近,怎么可能拦不住?洛云天根本没有想拦,他终于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了自己面前。 洛云天缓缓站起身,抬头看向众人。这一瞬间,他似乎苍老的许多,褪去了神捕的威严,而变成了一个犯过错的男人,一个伤心的老父亲。 洛云天看向洛谦,微微一笑,道:“谦儿,他是你的弟弟,但是走上了邪路……你比爹爹有本事,你在成都府,敢跟贪官污吏斗争,有勇气抛下一切声名,决然而去。这些都是比爹爹强的地方,爹爹很高兴,也很自豪……谦儿,你一定会超过爹爹的……” 洛云天转向苏拙,道:“苏先生,昨天并不是我设计害你们。我本想割破马腿,让你们找不到地方。我找到计疏狂,却发现这次的案子,跟他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后来再返回的时候,就见他准备放火。我这才知道,你们竟找到了他,更被他设计……我怕他说出真相,一时冲动,便下手杀了他……” 苏拙叹了口气,道:“可是你终究没有问清楚,慕容萍为何能学到计疏狂的那些手段。是谁告诉他身世之谜?又是谁教他如何报仇的?” 洛云天凄然一笑,道:“是啊,我做了二十年的神捕,其实也不过徒有其名而已……还有,藏起那尊古佛,并不是我自己的主意,而是受人胁迫。有一个算命先生忽然来找我,让我这么做。否则他就要把我孩儿作案的事情,告诉别人。我不得已,才……唉……” 他说完这句话,忽然奋起双掌,重重向自己太阳穴击去。只听“噗”地一声,双掌已经落在了头上。请输入正文 洛阳佛会卷第二十八章 烟消云散(本卷完) 洛云天浸淫这一对铁掌三十年,出掌又疾又沉。他此刻死意已决,任洛谦和苏拙反应奇速,也终究晚了一步。 只见洛云天额头迸裂出一道口子,献血汩汩流下。他瞪着双目看着洛谦,眼神中似有不舍,又有欣慰。然而他气息已经停了,身子也缓缓倒了下去。 洛谦抱着父亲渐渐失去温度的身子,缓缓放倒在地上。洛夫人也已经泪流满面,挪着步子扑倒洛云天身上。她似乎早已料到洛云天会这么做,哭声中虽有哀伤,却只是小声哽咽。这哭声宛如静水流深,将悲戚深深送到了每个人心里。 洛夫人没有哭嚎,只是理了理洛云天散乱的头发。她又看着哭泣的儿子,柔声道:“谦儿,我与你父做夫妻二十余载。二十年前,我以为是他对不起我。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是我始终对不起他……这么多年来,我吃斋念佛,想要弥补当年的过错,却终究是补不回来的……善恶到头,终有定数的……这样也好……也好……” 这个温婉的女子,一生都活在愧疚中。洛谦茫然看着母亲,眼眶中泪光闪闪。洛母又道:“谦儿,几年不见,你也长成男子汉了,跟你父亲当年一模一样。娘很高兴。你说的那位姑娘,我瞧着也很好。你心有所属,为娘也放心了……” 苏拙脸色黯然,站在一旁,听见洛夫人说出这些话,心中一沉,脱口道:“不好!” 洛谦一愣,就见洛母浑身一阵。众人低头一看,洛母手中握着一把剪子,已经深深扎进了心窝。众人面色一变,想要抢救。但洛母已经倒在了洛云天身上。夫妻二人生时如同陌路,死后终于再也分不开了。 转眼间,洛云天夫妻二人和那犯下重罪,又凄苦一生的慕容萍,都死了。洛谦竟已忘了哭泣,双目空洞,看着地面,一时痴了。屋里只闻段丽华伏在卫秀肩头的抽泣声。 苏拙恍然想起净尘昨夜念诵的那首佛偈,一切恩怨纠葛,终究随着洛云天的死,而烟消云散了。可是,留给洛谦和其他人的悲痛,只怕许久都难以弥合。 过了许久,郭子善才上前扶起洛谦,哑着嗓子道:“小谦,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先给他们准备后事吧……” 洛谦茫然点头。郭子善看向苏拙,苏拙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黯然道:“洛阳几乎所有人都已知道,这两件案子都是计疏狂所为。这样最好……” 郭子善向着苏拙深深鞠了一躬,这一礼,是感谢苏拙维护了洛云天死后的声名。洛云天神捕之名,终将永远留在世人心中。 苏拙问郭子善道:“郭捕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郭子善轻轻一笑,道:“本来铸成这件错事,也有我的责任,我本应随着洛捕头一起去死的。可是我家里还有老小,终究无法舍下。我也老了,看来也是时候辞官归田了……” 苏拙知道他也已心无所念,黯然叹道:“若是你知道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一定不会带着我来。” 郭子善点点头,道:“我要是知道这结局,就算死,也不会让你来的……” 苏拙长叹一声,看看悲痛欲绝的洛谦,又看看泪流满面的卫秀。那一刹那,他又想起昨日那万分懊悔的心情,他忽然发觉自己如此的多余,又如此孤独。这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从前他解开迷案,心中只会欢喜。可是今天,他一点兴奋也没有。他反而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不祥之人,走到哪里,就把噩运带到哪里。 若不是他,凌霜说不定也不会家破人亡。若不是他,卫秀说不定还是侯府的小姐。若不是他,洛谦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苏拙叹了口气,悄然走出了屋子,他又悄然走出了洛府。果然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所有人都在安慰洛谦,帮忙准备后事。苏拙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看什么。他摇摇头,又向前走去。 他甚至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更不知道要做什么。但是他心里还想着洛云天临死前留下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人,教慕容萍学着计疏狂的手法杀人的呢?又是谁指使计疏狂设计他和卫秀的?那个胁迫洛云天盗古佛的算命先生,又是谁? 苏拙想不明白。他也不知走了多久,一抬头,竟又走到了昨天醉酒的那家酒馆。或许现在更应该大醉一场,暂且忘掉这些难过的事情。苏拙这样想着,又走了进去。 店小二依旧热情招待,并没有因为苏拙昨天的表现而厌恶。苏拙叫来了酒,店小二陪笑道:“客官,今天又想喝醉么?” 苏拙也轻轻一笑,道:“小二,你越发的聪明了……只不过,你今天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店小二不答,反而笑得更灿烂了。苏拙也不以为意,一碗一碗地喝着酒。喝了一阵,竟真的感觉到醉意来。他暗想:喝酒果然是一件奇怪的事,有时很难喝醉,有时却又很快就醉了。 苏拙只觉眼前那店小二的笑脸不住晃动,越看越怪异。终于,他手向小二一指,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眼前一黑,重重趴在了桌上…… 郭子善与卫秀等人帮着洛谦料理了后事,又陪他守过头七。郭子善向众人告辞,果然辞官,带着一家人回祖籍去了。 古佛也重新现世,圆空大师将古佛重新珍藏在佛殿之中,加强守护。 但是也只有苏拙知道,无我已经得到了修罗道,从此之后,古佛恐怕再也不会有人觊觎了。这尊古佛,终于也摆脱了噩运,回归为最原始的样子…… 卫秀等人也要离开洛阳了。洛谦在这世上也没了亲人,大家便邀他同行,也算抚慰他的心情。但虽然过了七天,洛谦依然没有走出阴霾,神色间满是阴郁。 段丽华终于又变得活泼开朗,而且为了逗洛谦开心,整天便拉着他说些笑话。洛阳城里依旧很热闹,众人步行出城。段丽华忽然没好气道:“师父怎么这么多天都不见踪影,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连洛谦的忙也不帮!哼,想不到他竟是这样的人!” 卫秀微微一笑,道:“你不要这样说他,你师父其实是因为自责。他觉得是自己害了洛谦一家,所以才不辞而别的。” 段丽华眉头一扬,道:“咦?秀姐姐,前几天你还对师父不理不睬,冷言冷语。怎么现在居然替他说起话来?” 卫秀淡然笑了笑,心想:“这个小丫头,果然还是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她说道:“经历了这件事,我忽然发现,或许我以前,真的太无情了些……” 众人说说笑笑,洛谦则始终愁眉不展,落在最后,段丽华也陪在他身边。前面几人已经走远,段丽华忽然看见路边有一个算卦摊。一个长须先生轻声唤道:“算卦测字!” 段丽华拉着洛谦道:“走,咱们去算一算!” 洛谦道:“有什么好算的?” 段丽华也不过是为了让他心情开朗些,便道:“走嘛走嘛!”拉着洛谦便坐到算命先生对面。 那先生果然仙风道骨,有一副出尘之态。他说道:“姑娘想算什么?” 段丽华道:“给他看看!” 算命先生看了洛谦一眼,手中掐诀,许久道:“这位小兄弟面色晦暗,想是刚刚经历过人生的变故吧?” 洛谦和段丽华都吃了一惊,想不到这先生果然有些道行。段丽华道:“那他以后运势如何?” 先生抚须一笑,道:“小兄弟虽然经历挫折,但也从此摆脱羁绊。日后天高任鸟飞,前途不可限量啊!” 段丽华眉眼含笑,惊喜道:“真的啊!那我呢?我运气怎么样?” 先生哈哈大笑,道:“姑娘的运气当然是上上大吉!爱笑的女孩,运气都不会太差!” 段丽华笑得越发开心了,她心念一动,忽然又道:“先生,我想请您再算一人,可是那人现在没来……” 先生道:“无妨,你将他名字写下来,也是一样。” 段丽华认真地在纸上写了苏拙两个大字。算命先生手抚长须,满含深意地看了段丽华一眼,缓缓道:“苏拙?” “对!请您给我师父算一算。”段丽华认真道。 先生说道:“单从名字上来看,此人便已是命犯太岁,身带煞气,恐怕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噩运啊!” 段丽华眉头一皱,有些愠怒道:“你胡说什么?你到底是谁?” 算命先生抚须一笑,道:“小丫头,若是论起辈分,你恐怕得唤我一声师公啊!” (洛阳佛会卷到今天完结,这一卷有很多释家的思想,当然并不代表小川看破红尘了哈。大家可能也想到了,这一卷的主谋,应该就是苏拙的师父鬼隐了。但是他为什么还活着?他又要干什么?请关注明日更新下一卷,双岛龙王。) 。 无双岛王卷第一章 鬼船 梦是什么颜色的? 有人说,做梦的时候,其实是看不到颜色的,因为整个世界都是黑白的。也有人说,做美梦的时候,眼睛看到的是五颜六色;而做噩梦的时候,看到的世界就是晦暗的。 苏拙从来没有仔细想过做梦到底是什么颜色,但是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做噩梦的时候,整个世界一定是一片漆黑的。因为他此刻就在做噩梦。 苏拙艰难地睁开眼,但是眼前一片漆黑,过了许久才看见一些轮廓。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小屋子里,墙壁上似乎挂着一盏灯笼,白色灯罩上依稀有个黑色的古朴图案,寥寥几笔勾勒成龙形,但朦朦胧胧看不分明。灯笼投射出来的昏黄的火光摇曳不定,连带着整个屋子也都在晃动,晃得人头晕眼花。 苏拙拍了拍脑袋,竟像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依稀记得自己在洛阳的酒馆里喝醉了。那小二的脸孔瞧着特别讨厌。但这脸孔似乎刚刚还闪现在眼前,又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他自言自语道:“我这是喝了多少酒啊……”想不到自己居然醉成这样,头到现在还是晕的,身子到现在还是飘着的,眼睛到现在还是花着的。他几乎以为自己也在跟着整个屋子在晃动了…… 然而过了一会儿,苏拙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似乎并不是自己宿醉未醒,而是自己和屋子当真是在晃。他霍然站起身,竟一下子没有站稳,只觉整个屋子猛地抖了一下。 苏拙从前也经历过一次地动,知道这是一种自然现象。天地发威时,整个世界都在颤抖。然而洛阳之地,近来一直风调雨顺,从来没听说过会发生地动啊? 晃动不但没有停,反而更加剧烈起来。苏拙简直要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了。他这才发现,原来这根本不是地动,竟似乎是在船上。苏拙当然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因为他很少坐船。即使坐船,也是在很平静的湖上,坐很平稳的船,从来没有坐过这么颠簸的船。 就像他能骑驴子的时候,绝不会骑快马。因为苏拙的性格,是随遇而安的,是温和的。因此他也才会被人说成胸无大志,才大志疏。但是这也是为什么他能活得这么洒脱。人生何必要汲汲追求那么多无用的东西呢? 但是,现在苏拙就忽然意识到,自己竟是在一艘船上,而且是一艘在风浪中颠簸的船上。这是怎么回事?他明明在酒馆喝酒,怎么会到船上?他一定要弄清楚! 苏拙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一扇门,这是一扇很小的木门。木头有些潮湿,显然外面正下着雨。他一把拉开门,果然就看见了船的甲板。这艘船竟然还不小,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大的甲板。 现在正是黑夜,还下着雨。甲板上也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甚至整条船都是黑漆漆的。除了从他这间船舱透出的一点火光,其他地方简直伸手不见五指。 苏拙忍不住放声喊道:“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甚至他的喊声根本没有传出多远,就湮没在风浪声中。苏拙将墙壁上那盏灯笼取下来,拎在手上。这种灯笼其实是一种油灯,又叫气死风灯,周围的灯罩不但结实,而且防水,可以防止风雨把火苗吹灭。这是出海的渔船常会带着的一种灯。 苏拙拎着灯笼,冒着雨走到船头。他一手紧紧把住了船舷,以防自己被颠簸的船抛下水去。他举起灯,借着昏黄的灯光,极目远眺。那火光照不了多远,但苏拙仍然被眼前的景象骇了一跳。他的脸甚至也变得惨白。 苏拙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他此刻真的被吓到了。他站在船头,不管朝那个方向看,都看不到岸。难道这艘船竟是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上航行么?这念头让苏拙震骇不已。 怪不得这么颠簸。海上的风浪,岂是江河里可比?苏拙不由得想起李白写江河的词句:白浪如山那可渡,狂风愁杀峭帆人……可这毕竟还是江河里的风浪,到了这大海上,就会发现,那江河里的白浪,简直是无比的温柔了。 风越来越紧,浪越来越大,船也颠簸得越来越厉害。天上落着黑雨,一个巨浪涌来,仿佛天地倒悬。苏拙站在船头,衣衫很快被打湿。在这天地间最狂暴的风浪面前,他的脸也白了,嘴唇也开始发干,甚至两条腿也打起了哆嗦。 苏拙简直要疯了,尤其是独自一人面对着这样的风浪。他迫切地想找到同伴,不管这人是谁。即使这船上的人,是无我和尚,甚至是他那丑陋的师兄,吐蕃僧无法,苏拙也能与他拥抱一下。 于是他回身又奔回船舱。苏拙一间一间找,从住客的船舱,到厨房,到舵舱,每一个屋子都没有遗漏。然而,这船上非但一个人都没有,连一只活物都没有。 这居然是一艘穿行在狂风巨浪中的空船! 苏拙此生恐怕从没有遇到过比这更诡异的事情。他茫然若失,又回到原来那间船舱。相比较外面的风雨,这间简陋的小舱,简直太温馨了。 苏拙将那扇小门紧紧关上,又坐回那张木床上。他一坐下来,便陷入了沉思。这艘船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他从前也曾听住在海边的渔民说过,海上有时候会出现一种鬼船。这种鬼船就像幽灵一样,没人知道船从哪里来,又会飘到哪里去。 更吓人的是,这种鬼船上一个人也没有!既没有人把舵,也没有升帆。难道现在这艘,竟真的是一艘鬼船?可是自己为什么又会在这艘船上?自己明明是在洛阳的酒馆里喝酒,怎么会到了船上?而且还到了千里之外的茫茫大海上? 苏拙本是个现实的人,很少会有异想天开的想法。可是此刻看到的情景,让他也觉得恐怕是撞上了鬼了。如果非要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自己仍然酒醉未醒,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罢了! 苏拙点点头,对自己说,这就是一场梦罢了!等到酒醒了,就会发现,自己躺在软和的床上,和煦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身上暖暖的。 他想了一阵,顿觉口干舌燥。巧的是,床头正有一壶酒。苏拙没有多想,将那壶酒喝得干干净净。喝完酒便躺了下来,他决定不再胡思乱想。若是被别人知道,自己在自己的噩梦里被吓得半死,准会被人笑死,从此苏拙的名声就更臭了。 他的名声本就够臭的了,可不能再抹黑了。于是苏拙躺在床上,随着风浪的颠簸,果然很快就昏睡过去…… 双岛龙王卷第二章 无双岛(限免加更) 苏拙再度醒来的时候,并没有敢立时睁开眼。那鬼船的噩梦,还在他心中留有余悸。他生怕一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漂在海上。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正稳稳地睡在床上,一点也没有摇晃。 苏拙对自己说,现在终于不是在做梦了!人总喜欢相信好的事情是真实发生的,而坏消息来了,就一定是在做梦。 他睁开眼,一下子被明媚的阳光刺得眼睛作痛。但他不肯闭上,生怕一闭上眼,这一切全都消失了。他也不肯起身,因为这床当真很舒服,又软又暖和。 苏拙忽然看见门外窗纸上映出两个人影。一个女子的声音隐约传来:“交给我吧!” 另一个女子道:“是,小姐!” 过不多时,就听见房门“吱呀”一声轻响,走进来一个女子。苏拙转头看了一眼,由于逆着光,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瞧出这女子身形娇小玲珑,手中端着个铜盆。 她一进来就看见苏拙睁着眼也看着她。女子忽地“噗嗤”一笑,道:“你终于醒啦!你再不醒,我还以为我救回来的是个死人呢!” 她将铜盆放在桌上,拧了个热毛巾,坐在床沿上。苏拙一时并没有听清她刚才的话,因为他这时候已经看清女子的脸。而且这女子的声音虽好听,却不及脸庞好看。 声音和长相本来应该是没法比较的。但是人还是容易先被长相吸引。 她得也很好看,白净的脸庞上,点缀着精致的五官。女子道:“你既然醒了,还不起来么?” 苏拙笑道:“我原本已经准备起身的,可是看到姑娘,一时又不想起了。” “哦?为什么?”女子不解地问,似乎没有发觉,苏拙是在故意调笑。 苏拙笑道:“躺在这么舒服的床上,有这么美的姑娘伺候,谁还想要起来呢?就让我一辈子这样躺着,我也愿意。” 女子脸一红,将毛巾往苏拙脸上一甩,啐道:“原来你是拿我寻开心呢!” 苏拙微微一笑,顺势抹了把脸,顿时神清气爽。他看到这女子害羞的脸,便不忍心再戏弄她了。在他看来,这姑娘单纯得与段丽华有些相似。不过段丽华是因为生性豁达,万事不萦于怀。而这女子却似乎是当真不谙世事,什么也不懂。 他坐起身,问道:“华平呢?卫……你家尊主呢?” 他觉得也只有望月楼,会培养出这样灵性的女子了。也正因为他认定这女子是卫秀的手下,他才会出言调戏。然而那女子却是一愣,茫然道:“谁是华平?尊主又是谁?” 这下苏拙真有些纳闷了,难道她竟不是望月楼的人么?那么又是谁会这么好心,收留一个烂醉如泥的酒鬼?他只当自己是喝醉了,被别人收留了下来。 苏拙眉宇间戏谑的神色顿时没了,正色问:“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女子不疑有他,答道:“这里当然是我家啊!” “你家?”苏拙双脚已经放到地上,又问,“我怎么会到你家?” 女子笑道:“当然是我带你回来的啊!” 苏拙疑惑道:“你带我回来的?” “是啊!”女子道,“我见你就剩一口气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快死了?”苏拙仿佛是在听人梦呓,茫然不解,自语道:“难道喝酒真能把人醉死么?” 女子笑道:“这世上有这种死法么?还是你海水喝多了,脑子坏掉了?”她作势伸出一根手指,问道:“你看这是几?” 苏拙无奈苦笑,道:“我只怕真的有些糊涂了。在下姓苏名拙,请问姑娘尊姓大名?” 女子眉头一扬,惊奇道:“你叫苏拙?哪个苏拙?” 苏拙一愣,道:“大概就是那个苏拙吧……姑娘认得我?” 女子拍手道:“我虽不认得你,却听过你的名字。半个月前有个先生来家里做客,向爹爹提到一个叫苏拙的人,说他脑子聪明,武功又好,在江湖上很有些名声。我原本还以为这个苏拙,定然是个老夫子。想不到你竟是个年轻公子,而且,还……还这么不正经……” 她说到最后一句,忍不住脸红了。然而苏拙却是头大了,这就是他不喜欢与女人打交道的原因,往往两人说了半天话,还什么问题都没有搞清楚。 许多女人并不是在说你想听的话,而只是把她想说的话,一股脑说给你听。他再一次发现了卫秀的可贵之处,因为与她交流,总是不需要花很大的力气。甚至他都不需要开口,卫秀便已明白他的心思。 苏拙又问道:“请问姑娘芳名?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女子这才答道:“你可以叫我小清,这里是我家,哦,也就是无双岛!” “无双岛?”苏拙从没有听过这么个地方,洛阳城中有这个地名么?他心头隐隐感觉有些不安,问道:“这里离洛阳城有多远?” “洛阳?”小清茫然道,“洛阳在哪里?” 苏拙看着她笑靥如花,但这笑脸忽然比什么鬼脸都要吓人。难道那场噩梦,根本不是梦?难道他真的曾在一艘鬼船上,在滔天巨浪中穿行而过? 苏拙不敢往下想,小心地问道:“小清姑娘,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小清想了想,道:“今天是四月二十五了,再过两天就是爹爹的生日!” “四月二十五?”苏拙脸忽然变得惨白。他分明记得,去洛神捕家的时候,是四月初十。就在那一天,他到酒馆里喝醉了。难道这一醉,竟醉了半个月么? 怪不得自己刚才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浑身无力,腿脚发麻。不管是谁,在床上睡半个月,都会感觉很不舒服。这个时候,睡觉就不再是享受,简直是煎熬了。 这半个月里,难道自己竟坐着船,从洛阳一路顺黄河而下,竟到了大海里的一座小岛上?这种事情,在半个月之前对苏拙说,他只会以为是在胡说八道。可是现在噩梦居然变成了现实…… 苏拙喃喃自语:“这里真的是在海上……” 小清看着苏拙茫然的表情,道:“莫非你不相信么?”说着就拉起他的手,道:“我带你去看看!” 苏拙茫然跟着小清出了门。两人又出了院子,沿着一条碎石小路向东走了半个时辰。走出树林,前方霍然开朗。阵阵海风吹在人的脸上,带来一股咸腥的味道。 两人走过一大片草原,来到山崖上。前方果然是茫茫的大海,一望无际。苏拙平生遇到的怪事加起来,都没有今天遇到的多。他茫然望着大海,也不知道海的那一边是什么地方。请输入正文 双岛龙王卷第三章 龙王(第三更) 此时虽然天气晴朗,海面也很平静,没有风浪。然而目力所及,不过是一片腾着细浪的海水,一直延伸到天际。苏拙望着深蓝色的海水,自己的心却难以平静下来。 小清却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景色,轻声道:“很美吧?”她还没有松开苏拙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 然而苏拙却没有心思去欣赏她口中的美景。他表面也如这大海一样平静,但心中却已经是惊涛骇浪。但他还没能想明白这所有的怪事,就已经来不及想了,因为他看见了海里似乎漂着什么东西。 他手指着那个黑点,问道:“那是什么?” 小清眉头一皱,看了半天,小声道:“那……那似乎是个……人……” 那黑点越漂越近,果然渐渐现出一个人形来。苏拙骇了一跳,小清也吓得不轻。她从腰间取出一枚竹哨子,放在嘴边吹了起来。哨子声音尖利嘹亮,随着海风,远远传了出去。 苏拙正纳罕她这是何意,就看见树林里冒出几个青年。这些人都穿着一式的粗布衣服,短衣短裤,赤着两条胳膊,年纪也不大。他们跑到近前,领头的问道:“小姐,什么事?” 小清向海中一指,道:“那儿怎么漂着个人?快给捞上来!” 这时候海中那人已经漂到了海崖边,随着波浪起伏,不时撞着海边的礁石。苏拙也终于看出来,这漂着的其实是一具尸体。 那几个年轻人没有犹豫,脱了外衣,露出黝黑结实的上身。他们留下一人站在高处盯着浮尸的方位,其他几人寻着路径攀下悬崖。 苏拙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女子,奇怪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些人为何甘愿听你驱使?” 小清正专心看着他们做事,随口道:“这个岛都是我家的,他们是我家的下人,当然听我的!” 苏拙正奇怪,忽然又看见树林里走出几人来。这群人与先来的年轻人不同,领头的是一个老者。这老头虽已有五六十岁,发须皆已斑白,但虎步生风。他个头虽然不高,但总给人一种凛然威势,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仰视。 苏拙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知道这样的人,这样的气质,一定不是普通人。若不是他地位超然,是绝不会有这样的威势的。给一个贫穷之人万两黄金,他也不会变成真正的富翁;一个平民坐上八抬大轿,也没有宰相的威风。 这老者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人,年纪都不大,最年长的也不过三十多岁。但这些人昂首挺胸,行止之间自带着一股勃勃英气,双目炯炯有神,显然武功都不弱。他们有的带刀,有的带剑,竟不是同一门派的。 苏拙更加有些奇怪了,这帮人又是谁?正想着,就听那老者道:“清儿,发生了什么事?” 小清回头一看,忙上前牵着老者的胳膊,道:“爷爷,是海上忽然漂来了一个死人!” 那老者竟是小清的祖父,也就是这小岛的主人。怪不得他有这样的气派,苏拙心中想。 那老者听了小清的话,面色微微一变,随即便恢复如常。他手中转着两枚铁胆,这时候也“啪”一声停了下来。老者并没有再问,而是看了苏拙一眼,笑道:“原来公子已经醒了!” 龙小清忽然兴奋道:“爷爷,原来他就是苏拙!” 老者白眉一扬,道:“哦?当真?” 苏拙躬身行了一礼,道:“晚辈苏拙,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老者抚须哈哈大笑,他身后那几人也跟着笑了起来。苏拙只感纳闷,小清笑道:“这位就是我阿爷,人称双岛龙王!” 老者摇摇头,笑道:“苏先生,原来你坐船来这里,竟不知道老夫是谁么?老夫姓龙,草字入海。僻居荒岛,逍遥快活,这龙王二字,不过是江湖朋友的戏说而已!” 苏拙陪了阵笑脸,心中却暗暗纳闷,自己行走江湖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双岛龙王的名号,难道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还是自己已经孤陋寡闻了? 他看老者身后那几人面带微笑,都笑道:“龙王谦虚了,以龙王的胸怀气度,慷慨好客,确当得起龙王二字!” 龙入海摆摆手,笑道:“各位再这么说,老夫就真的无地自容了!哈哈哈……” 苏拙一愣,敢情这些人并不是这个老龙王的手下,倒像是莫逆之交的朋友。他问道:“龙岛主方才说我坐船来这里,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有些糊涂?” 龙入海身后一个青年笑道:“我听江湖上人说苏先生聪明绝顶,怎么今日一见,倒想是痴傻一般?” 旁人也跟着笑了起来,龙入海把手一摆,道:“苏先生来到这里,就是老夫的客人,各位朋友何不客气一点?” 那几人都肃然了,收起调笑,但看苏拙的眼神却有些异样。苏拙心里打了个突,却猜不到到底怎么回事。 就听龙入海笑道:“苏先生,你刚才的问题才真让老夫糊涂了。你漂在海上,难道不是坐船出的海么?你的船在这一带出事,莫非不是想要来老夫的岛上?” 苏拙更奇怪了,自己根本不知道世上有这么一座无双岛,又怎么会特地坐船来呢?就在这时候,那几个青年已经将浮尸抬了上来,放在空地上。 苏拙只看了一眼,发现这人身着长衫,外面套个背心,头戴方巾,打扮像是个书生。这时候忽听龙入海身后一人笑道:“咦,方兄,你怎么穿着死人的衣服?” 原来那个姓方的人身上穿的背心,与这尸体的款式确实有点相像。苏拙差点笑出声来,听这人说话的口气,并不是无心之过,而是有意嘲讽。原来这些人之间也并不是很熟悉啊!只见那个方兄果然脸沉了下来,冷冷道:“耿方,你嘴里放干净些!” 龙入海道:“方世侄别恼,耿方就是这个性子,有口无心,百无禁忌!” 那姓方的哼了一声,龙小清道:“可是这人身上穿的,当真与方大哥的衣服很像啊!” 那姓方的自然不好与她发火,无奈地道:“我这身衣服既不是名贵料子,也不是什么苏杭的大裁缝专门订做,与别人相似,又有什么奇怪的?” 龙入海笑道:“是啊是啊,方世侄说得不错,大家就不要在这上面斗嘴啦!” 双岛龙王卷第四章 海上浮尸(第四更) 他们闲聊的功夫,苏拙却已经蹲下身子,检查起尸体来。只见这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年纪不大,脸色苍白,由于泡了水,略显浮肿,但又远没有肿得很夸张,说明并没有死亡很久。 苏拙又抬起他的手看了一阵,又摸摸尸体身上,忙活了半天。就听一人阴阳怪气道:“我早就听说苏先生聪明绝顶,看一眼死人,就能知道这人吃了什么干了什么,甚至昨晚与婆娘玩了什么花样,都能看出来!” 这人说话粗俗,龙小清不禁皱起眉头来,脸现厌恶之色。苏拙皱了皱眉,向说话的那人看去。那人也正好向他看来,两人四目相对,苏拙明显看出来对方眼中的敌意。他不禁奇怪,自己与这些人素昧平生,为何他们像是始终对自己抱着敌视? 旁边几人笑道:“是啊,我也听说,苏先生最厉害的一门本事,就是与死人说话。” 那个耿方摇摇头,道:“我怎么听说,苏先生最擅长的,乃是编故事呢?” 龙小清忽然大声道:“你们能不能少说两句,别影响了苏大哥检查!” 那几人顿时住了口,但脸上却更加难看了。苏拙终于恍然,原来他们是因为这个原因,对自己抱有敌意啊。可是,竟然有这么多人同时追求这个龙小清么?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苏拙心想。 这时候,龙入海忽然沉声道:“苏先生,你看了这半天,难道没有认出来么?这人难道不是你船上的人?” 苏拙一怔,听龙入海父女的说法,自己当真是坐船出海,遇上了风暴,自己大难不死,被龙小清所救。而船上的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面前这人则很有可能是船上一起淹死的某个人。只是自己脑中一片混沌,什么也不记得,只记得那个噩梦。而现在那个梦到底是真是幻,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他摇了摇头,叹息道:“只怕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龙入海也叹了口气,道:“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在海上遭遇过海难的人,都会留下一辈子的阴影。苏先生什么也想不起来,反而是一种幸运。这人也许是个水手,遇到这场灾难,也是可怜。来人,把这个人抬到西山脚下埋了吧!” 苏拙却大声道:“等等!” 龙入海皱眉道:“怎么?苏先生有什么发现?难道这人不是淹死的?” 苏拙轻轻摇摇头,道:“龙岛主目光如炬,这人口鼻气管内有很多泥沙海藻,的确是淹死的。” 龙入海哈哈一笑,摆摆手,道:“苏先生怎么也说起这种话来了,什么目光如炬,不过是常年居住在海岛上,对这淹死的人的症状很熟悉罢了。海上风云莫测,经常有出海捕鱼的船遭遇风浪,船翻人亡。偶尔也会有几具这样的尸体漂到这里来,这很正常。” 苏拙道:“但这人绝不是水手!” 刚才那姓方的冷笑道:“哼,他不是水手,难道还是剑客不成?” 苏拙见他腰间别着一柄宝剑,微微一笑,道:“说不定这人还真是一名剑客!”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有些讶异。龙小清问道:“苏大哥,你说这人是个剑客?” 苏拙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方才龙岛主说这人是个水手,并不准确。首先这人的衣着就不是水手船夫的衣服。其次一般的水手,由于船上潮湿,脚上很难穿得住鞋子,因此双脚一般都很粗糙,脚底有厚厚的茧子。可是这人的双脚,白白净净,很明显不是水手的脚。第三么,若是水手,常年拉纤绳张帆,双掌被绳索摩擦,会形成厚厚的茧子。而这人手上也没有这样的迹象。” 龙小清不由得拍手道:“果然都是这样,想不到这一次爷爷居然说错了!” 那耿方这时候终于找到拍马屁的机会,道:“苏先生,管他是水手还是剑客。这人本是与你同船,你自己都不知道他是谁,难道别人反而能一猜就中么?” 龙入海“嗯”了一声,沉声道:“那方才苏先生说这人可能是一名剑客,又是如何看出来的呢?” 苏拙笑了笑,道:“这人手上的茧子虽然不是绳索摩擦形成的,却像是常年握剑形成的。而且他腰间这个绳扣,与这位方兄腰间挂剑的绳扣岂不是一样的么?” 龙入海一拍手:“对啊!原来这人腰间也应该是挂着一柄剑才对!苏先生才真是慧眼如炬,本领超人啊!” 苏拙摇头笑道:“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 龙小清道:“若你这等眼力见识也是雕虫小技,那这世上的人岂不都成了睁眼瞎?”言语中满含着欢喜爱慕之情。 苏拙淡然一笑,但看到那几个人脸上愤恨的表情,他也只得苦笑了。想不到无意之中,自己竟然因为一个少女,被这么多人记恨起来。 龙入海又道:“苏先生,这人身上可还有其他可疑之处?是否有被害的迹象?” 苏拙蹙着眉头,许久才道:“这人身上并没有其他伤痕,手脚也没有被绳索捆缚的迹象。他应该确是自己落水淹死的。” 龙入海松了一口气,笑道:“只要不是被人害死的就好。我龙入海虽然僻居荒岛,但在这方圆海域之内也算是管辖一方。若是有人在我的地盘上出了事,我这张老脸也没地方放!” 那姓方的笑道:“这人明显就是遇上风暴淹死的,本是天意,龙王也是无可奈何啊!” 龙王“嗯”了一声,道:“虽是如此,也还是将此人好生安葬。另外我再派人出海看看,若是还有人如苏先生这般大难不死,也该救上一救!” 他身后那班人都躬身道:“龙王之风,令人敬佩啊!” 苏拙暗暗好笑,这几人都要追求龙小清,自然忙不迭地拍起老丈人的马屁。龙入海吩咐那几个青年将尸体抬走,又对龙小清道:“清儿,跟我回去安排人手出海搜救!” 龙小清道:“好嘞!”她又看向苏拙,问道:“苏大哥,你跟不跟我去?” 苏拙淡淡笑道:“我想四处看看,不知方不方便。” 龙入海笑道:“这小岛就巴掌大的地方,苏先生只管随意,若是有什么要求,只管对清儿说就是!” 苏拙笑笑。龙入海又对他身后那些人道:“各位朋友,咱们先回去吧?” 那耿方忽然道:“龙王,我也忽然想到处走一走。” 其他几人居然也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来岛上两天,我们还没有见识过海岛风光,今天正好大家结伴同游!” (明天五更,小伙伴们早点来) 双岛龙王卷第五章 名门子弟 苏拙暗暗好笑,这几人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但他面上却装得什么事也没有一般。龙入海眼珠转了转,道:“好吧,那老夫就先回去了。年纪大了,吹一吹风就有些吃不消喽!” 他感慨着,由龙小清扶着,缓步向树林小径走去。等到两人走进树林,完全看不见了身影。那姓方的忽然脸色一变,“锵”地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寒光闪闪,径直向苏拙面前而来。 苏拙早知这几人没怀着好心,心中已经有了防备。这姓方的剑势虽快,但苏拙退得更快。他的剑尖始终离着苏拙的脸有半尺之遥,就是再也难前进一分。 但他心里也有计较,因为苏拙就站在崖边,离边缘不过十几步的距离。苏拙全身已被自己剑势笼罩其中,只能一味退却。他就这么退下去,终究要从悬崖上摔下去。 姓方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眼看着苏拙一只脚就要踏空。谁知他就看见苏拙嘴角一弯,眼前人影一闪,苏拙竟已不见了。姓方的愣了愣,反倒忘了自己,一时间刹不住,就向悬崖外冲去。 旁观的几人不禁掩嘴而呼。那姓方的心一沉,就感觉后领一紧,接着天旋地转,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两瓣屁股差点摔成四瓣。他来不及顾及疼痛,只是庆幸,幸好只是摔在平地上,而不是摔下山崖。 他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满脸通红。原来关键时刻救了自己一命的,竟然就是苏拙。苏拙却冷冷道:“你方才那一剑乃是苍山派的绝岭飞雪,星河道人是你什么人?” 那姓方的道:“在下方流平,星河掌门是在下师伯……” 苏拙自言自语道:“星河道人的师侄么?我见你这一剑颇为老辣,尽得苍山派剑法缥缈梦幻的精髓,只道你是星河掌门的高足。那么你的师父是……” 方流平原本还因为苏拙救了自己一命,而心存感激。这时候听了这话,不由得又恼羞成怒。苏拙虽夸他剑法高强,但星河掌门毕竟不是自己的师尊。苏拙这番话,显然根本没有将他的师尊放在眼里。 方流平爬起来,怒道:“莫非你没有听过苍山派第二高手,星月道人的名号么?” 苏拙哂然一笑,道:“第二高手?我还真没有听过……” 苏拙说出这话,简直要把方流平肺也气炸了。不过苏拙也并不是故意嘲讽,他确实不知道苍山派的第二高手是谁。不但是苍山派,就算是其他门派,除了掌门和那些第一高手、第一剑客的名号,其他人的名字,苏拙也是不大清楚的。 其实世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往往大家记住的,都是登峰造极的一流人物。而那些始终矮着一头的第二、第三,便很少有人记得。这也就是武林人物总喜欢争个天下第一的名头的原因。而那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臣,时刻想着造反,坐上至高宝座,也是同样的原因。 方流平气得浑身发抖,偏偏又无话可说。那耿方拱手道:“苏先生,在下是青城派的耿方,不知先生可曾听过区区贱名?” 苏拙自然认不得他,只得笑道:“你不会也是什么第二高手的徒弟吧?” 耿方面色一变,尴尬道:“敝派掌门便是在下的师兄!” 苏拙“哦”了一声,什么也没说。耿方却认为他也是在嘲弄自己,怒道:“在下也想领教苏先生的高招!”说着从腰间取下一对判官笔。 苏拙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这几个人都是名门之后,只是在江湖上不及门派中其他人有名罢了。但这些人武功定然也是不俗的,单从方流平那一剑和耿方的架势就可以看出来。 往往那些在门派中地位不高不低的人,更能下得了功夫去练习武功。这些人没有掌门人那么多俗事缠身,又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往往修行起来,更有动力。 现在这几人摆明了都很敌视苏拙,若是每个都要上来比划几下,当真烦也要烦死了。苏拙笑道:“耿兄高招,在下不敢领教!” 他转向众人,道:“各位兄台,小弟初到此地,但也略略猜到各位的心思。依我看,耿兄性格直爽,又是青城派掌门的师弟,地位超然。想必与那龙小姐是很相配的!而且龙岛主也是青眼有加!” 耿方被他这么一捧,顿时心花怒放,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他身边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汉子瓮声瓮气道:“苏拙,你这话说得有失偏颇吧?” 苏拙故作惊讶,道:“哦?不知这位兄台是……” 小胡子抱拳道:“在下巴山派掌门的大弟子常千峰!” 苏拙忙抱拳道:“原来是常大侠!恕在下眼拙,一时竟没认出来您!”实则他根本不认得什么常大侠,但依然笑道:“巴山派的秋风夜雨刀,使将出来,那是风吹不进,水泼不进。想不到今日居然让我有幸得见高贤。常大侠是掌门的大弟子,想必日后接任巴山派掌门,是指日可待的!怪不得龙岛主对常兄如此礼遇!” 常千峰微微一笑,神色间闪过一丝尴尬,只因自己的师父,巴山派掌门刚刚不惑,身子硬朗,等自己接任掌门,还不知猴年马月。但他立时又恢复了雄赳赳的气概,大笑道:“谁都知道在巴蜀之地,敝派与青城派一时瑜亮。何况前两年青城派掌门还输给了我师父,苏拙,你说你前面那句话是不是说错了?” 苏拙忙作愧疚之色,连连道:“是是是,是我孤陋寡闻了,常兄更配龙小姐才是……” 耿方瞪着常千峰,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苏拙暗暗发笑,忽听方流平冷笑一声,道:“巴山派也敢在我苍山派面前大言不惭么?也不怕丢人?难道你忘了两年前西南会武,你师父非要与敝派掌门比谁的招快,结果不过百招,就弃刀认输了?” 常千峰一窒,仿佛吃了个苍蝇,他怒道:“方流平,那是家师的比试,我倒想瞧瞧你风月剑的火候!”说着一扬手中刀,就要拼命。 那个国字脸上前道:“好了好了,在人家的地盘上动手,算怎么回事?大家看我个面子,都少说两句!” 苏拙冷笑,心想:方才他们都想找我麻烦,怎么不见你出来说话?这个时候想装什么好人?他这么想着,脸上堆笑道:“不知这位兄台尊姓大名,师出何门?” 国字脸对苏拙满脸不屑一顾,道:“苏先生当真是贵人都往事啊,在下曾与苏先生有过一面之缘,难道先生已经忘了么?”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双岛龙王卷第六章 各有所图 苏拙一怔,实在想不起这人在哪里见过。他心想:这人虽然也有些令人讨厌,但若是以前的故交,倒也不好戏弄他。于是苏拙只得歉然道:“兄台恕罪,在下记性不好,实在想不起来了……” 国字脸哼了一声,道:“几年前你在渡口镇调解王、云两家的矛盾,在下当时也在场。我乃是云家弟子,展翅摩天连威!” 苏拙并不记得当年人群中有个叫连威的人,但听闻他是云家人,心里也有些高兴。当年自己调解两家矛盾,撮合了王仲平和云小锦这对小儿女,也算一件美事。 他笑道:“王兄弟和云姑娘也来了?!” 连威面色一寒,瓮声瓮气道:“他们自然没来!” 苏拙瞧他神色,心中恍然,看来他对王仲平似乎有些微词。他眼珠转了转,已经想明白此中道理。王云两家结合,已经是河南境内的显赫门派。而王仲平生性随和,与人为善。王家人或许还会支持,但云家子弟却并不一定看得上他。 苏拙笑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早知道是连兄来此,我就该先来拜访才对!恕罪恕罪!”说着一揖到底,十分恭敬。 另外几人实则都是知道苏拙的名声的,见他对连威如此尊敬,不由得妒火燃烧。耿方冷笑道:“连兄,听说你云家的武功就在一对短棍中。我早就想领教领教,不知连兄可否赏脸?” 方流平也附和道:“我听说王家刀剑双绝,在云家棍法上也不敢言胜。不知道连兄看我这剑法,比王家剑法如何?”说着长剑一亮,也想比划比划。 苏拙暗笑不已,心中想道:“今日迫不得已,耍出这等挑拨离间、驱虎吞狼的诡计,真不是好汉所为,往后一定多加注意!”他虽这么想着,但见到那几人原本想找自己麻烦,此刻却是互相争吵不休,更觉好笑。 就在这时,站在旁边始终没有说话的一个玉面青年忽然一展折扇,冷笑道:“一群蠢材!” 方流平等人一怔,登时对那人怒目而视。然而他们似乎对他颇为忌惮,都不愿先开口喝骂。 苏拙忍不住问道:“请问阁下是……” 那人冷然道:“儒门,端木翔!” 苏拙这下终于有些惊讶了,他虽然没听过端木翔的名字,但是儒门二字,却是如雷贯耳。相传春秋时期孔圣人传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那时候就有儒门了。 世人总以为孔子传道,无非就是读书识字。其实这种说法非常偏颇,光是六艺就有礼、乐、射、御、书、术。就连射箭驾车这样的本事,孔圣人都会教,难道还不教击剑么? 儒门传到今天,可以说江湖上没有哪个门派有其年代久远。苏拙也忍不住耸然动容,拱手道:“我听说儒门门主座下有七君子,不知阁下排名第几?” 端木翔傲然道:“区区忝为七君子之首!” 众人都有些愕然,想不到端木翔地位竟如此超然。但他们也都是骄傲的性子,就算端木翔再厉害,他们也不放在眼里。只听耿方怒道:“端木翔,你方才说蠢材,可是在骂我们?” 端木翔冷笑道:“你们一个个方才同仇敌忾,想要给这个凭空冒出来的苏拙一点颜色瞧瞧。想不到被他几句话,竟挑拨地自乱阵脚,先斗了起来!你说你们不是蠢材,谁是蠢材?” 方流平、耿方等人面面相觑,才想起自己的本意。想不到他们竟都上了苏拙的当。几人把刀剑一转,瞪着苏拙。 苏拙虽不怕他们,但也不想无故动手。他讪讪而笑,道:“各位稍安勿躁,听我说一句……” 常千峰怒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苏拙笑道:“我想请问各位,你们为何要与我为敌呢?” 几人互相看了看,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心思,但谁也不愿开口。苏拙当然也知道他们的想法,便自己答道:“你们无非是觉得我在那龙小姐面前耍威风,故意讨喜。我也猜到你们一定都对那龙小姐有意,想讨她欢心。这样说来,你们就更不应该与我为敌了!” “哦?”方流平冷哼道,“不与你为敌,难不成还要与你交朋友不成?” 苏拙一拍大腿,道:“没错啊,你们总该与我交朋友的!” “哼哼!”耿方冷笑,“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苏拙笑道:“这当然不是笑话。第一,我今天才见到那龙小姐,对她没有任何好感。当然也就不可能跟你们抢啦!第二,你们看见龙小姐与我在一起,不过是因为她人好心善,来看看我这大难不死之人而已。再说,各位都是名门之后,在门派中地位只高不低。龙小姐和龙岛主就算再傻,也不会看上我这个江湖草莽吧?” 大家都觉得苏拙这番话有些道理,方流平疑惑道:“当真仅此而已?” 耿方问道:“你对那龙小姐当真没有非分之想?” 苏拙无奈点点头,谁知那端木翔却冷笑道:“等你明白了那龙小姐的好处之后,你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 苏拙一愣,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在他看来,龙小清不过就是一个不谙世事,有些单纯的小姑娘而已。若不是在海岛上,或许他会介绍龙小清与自己的徒弟做朋友。说到什么好处,那样一个姑娘,会有什么好处? 没想到其他几人居然也点点头,道:“没错没错,当你知道她的好处之后,就不会这么说了!”几人说着,原本放下的敌意又提了起来。 苏拙略想了想,恍然明白了他们的想法,道:“原来你们是打起了这座海岛的主意啊!想必是龙岛主膝下无子,因此想招赘个孙女婿吧?不过你们也该知道,我苏拙是最爱凑热闹的人。要是让我一辈子待在这岛上,就算天天山珍海味,恐怕也要闷死了!” 他说着自己就先笑了起来。他的笑很有特点,有时候能让人如沐春风,放下戒备。有时候又让人心生畏惧,不由得脊背发寒。这也是苏拙很喜欢笑的原因。 只要笑一笑,就省去了许多废话,这样不费力又讨好的事情,他当然愿意做。 苏拙此刻的笑容是充满善意的,旨在打消这些人心头的疑虑。因为他实在不愿意跟这些无聊之辈再牵扯时间,他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开。 然而方流平等人并没有打消疑虑,端木翔冷笑道:“苏拙,莫非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双岛龙王卷第七章 绝妙好计(第三更) 苏拙一怔:“知道什么?”他顿了顿,又道:“你们也该知道,我乃是遭遇了海难,才流落到这岛上的。”其实这件事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此刻也就索性来如此敷衍众人。 端木翔疑惑道:“难道你不是收到请帖,才坐船来这里的么?” “请帖?”苏拙更加疑惑了,“不瞒大家,我是因为喝醉了酒,糊里糊涂,也不知怎么就上了船。你们说的什么请帖,我更是全不知情!” 众人见他模样不似作伪,终于相信了他,把刀剑收了起来。方流平道:“你竟是糊里糊涂上的岛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苏拙无奈笑道:“是啊是啊,我还以为是做了一场噩梦!” 常千峰冷笑道:“这样的噩梦,我倒宁愿多做几次!” 连威解释道:“我们都是收到了龙岛主的请帖,说四月二十七做寿,而且要在寿宴上,招赘一名江湖好汉做孙女婿。这人不单能继承这座无双岛,还能继承岛上的万两黄金和绝世武功秘籍!” 苏拙惊道:“有这等好事?!”他心中却在冷笑:“什么名门子弟,原来不过是一群唯利是图之辈!” 端木翔冷笑道:“我早说过,你要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一定也会心动!” 苏拙却笑道:“端木兄此言差矣,想我苏拙一介无用之人,胸无大志,混吃等死,金银嘛,够用就行,而且那武功秘籍,要来做什么?” 端木翔兀自不信,冷哼两声,不再说话。苏拙又道:“再说,你们与龙岛主这么熟了,他总不会避熟就生,没有挑选你们,而看中我吧?” 那几人忽然面面相觑,方流平支吾道:“其实,我并不认得这个龙岛主。也真是想不到,他居然会给我送来请帖。” 他这么一开口,另外几人顿时如炸了锅。连威道:“原来方兄与龙王也不熟啊。我见你与他谈笑风生,还当你们是老朋友了呢!” 常千峰也点头道:“是啊,我还想找机会问问方兄,这龙岛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嗜好。小弟也可投其所好……” 耿方笑道:“想不到原来我们都要做人家的孙女婿了,还不认得人家是谁。不过也不要紧,一回生,两回熟嘛……” 苏拙不禁暗笑,想不到他们竟都不认得什么龙岛主,就想来做人家的孙女婿了。然而他也知道,这世上这样好笑的事情其实并不少。有时候在一起热情打招呼的两个人,回头一想,竟都不认得对方。 苏拙笑了一阵,又感觉迷惑了。这龙入海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以前从没有听说过?而现在为何又忽然请来这么多名门子弟?这个岛上,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 苏拙还没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就听端木翔冷笑道:“果然是一群蠢材!” 众人面面相觑,但考虑到儒门的势力,这人在儒门中又是仅次于门主、孔庙长老的人物,大家虽然有怒气,却也不便发作出来。常千峰冷笑道:“莫非端木公子对这龙王很熟悉么?” 端木翔只是冷笑,连威脾气大,怒道:“你笑什么?莫非你以为我们怕了你儒门不成?有本事的,现在就见个高低吧!” 他这一说,也煽动起旁人的血性。方流平把剑一抖,道:“我听说儒门夫子剑当世一绝,咱们就在剑法上比划比划!” 端木翔不答,冷笑着转身扬长而去。耿方嗤笑道:“原来儒门的人都是缩头乌龟么?” 苏拙看着端木翔远去的背影,心里嘀咕:“这人眼高于顶,十分骄傲,却能不受众人所激,忍气吞声。若非所谋者大,就是性格坚忍,城府很深!” 但这龙入海到底是什么来历呢?苏拙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那几人看着端木翔远去的背影,不约而同地发出鄙夷的嗤笑声。方流平道:“呸,什么东西!” 连威也骂了两句,常千峰却皱眉道:“他虽不是东西,但毕竟是儒门地位卓绝的人物。他想要追求龙小姐,咱们几个还有戏么?” 他这一说,其他三人也不禁有些丧气。耿方眼珠一转,忽然看向苏拙,道:“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那端木翔虽然厉害,但只要我们联手,把他摁死还是不在话下的吧!” 方流平双掌一拍,道:“照啊!他儒门弟子自恃君子圣贤,居然也会来觊觎人家的家产,看来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这样的人,龙小姐嫁了也不会幸福。我们自然要替天行道,让端木翔铩羽而归!” 连威也是连声附和。苏拙暗暗好笑,想不到这几人方才还要拼命斗个高下,转眼间又变得如生死兄弟一般。 常千峰仍然皱着眉头,忽然看见苏拙脸上笑容,道:“就算我们四人联手,对付那端木翔也未必有必胜的把握……” 连威哼了一声,道:“那你说怎么办?” 常千峰指着苏拙,说道:“若是有苏先生加入进来,我想就一定能成功!” 连威大喜,道:“没错没错!江湖公认,苏先生乃是天下智计第一人。若是有苏先生为我们出谋划策,对付那什么端木翔,定然没有问题!” 苏拙一愣,想不到他们居然想要拉拢自己来对付端木翔。这样出力不讨好的差事,他如何会答应,因此苏拙忙摇手道:“不行不行,在下不过是徒有虚名,哪里比得上各位?” 耿方笑道:“苏先生何必自谦,若论武功,你或许比我们有些差距,但是谁不知道先生学富五车,聪明绝顶。既然先生对那龙小姐无意,何不成人之美,帮帮我们?” 方流平道:“没错,我们也不会当真让先生冲锋陷阵。咱们几人虽然各有本事,但这对付女人的手段,恐怕都不是行家。先生只需要帮我们出出主意,就好了!” 苏拙只是冷笑,心中暗想:“想不到他们居然认为我对付女人有一手了。这几人不但无聊,还当真愚蠢。就算他们能把端木翔比下去,难道龙小姐能分成四瓣,没人分一份么?” 但他也知道,这件事不管答不答应,都有无穷的麻烦。若是答应,就要跟着他们做些无聊的事情。若是不答应,他们四人必然死缠烂打。苏拙虽然不怕麻烦,却也不想惹上无谓的麻烦。况且现在的情况,已经让他很头疼了。连自己是怎么到的这座小岛,他都不知道,哪里还有心思再处理别的麻烦? 所以他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叹道:“想要对付端木翔,可不容易啊……” 四人听他这么说,都先入为主地以为他同意了。耿方笑道:“先生莫怕他,有咱们四人联手,天下也可闯得了,还怕他小小的端木翔?” 苏拙笑笑,巧妙地转移话题,说道:“几位可知道这无双岛的具体方位啊?我不但不知道这岛具体在哪里,甚至连这名字也是头一回听说!” 双岛龙王卷第八章 当众择婿(第四更) (感谢超人与凡人的月票支持,每一个支持鼓励小川的朋友,我都铭记在心!) 那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也露出茫然之色。常千峰道:“我们虽然接到请帖,但实则对这无双岛也是一无所知。帖子上让我们到浙东沿海,而后便会有船来接我们。” 耿方点头道:“是啊!我在船上睡了一夜,早上醒过来就已经到了,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走了多远。” 苏拙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隐隐生起一股不安。他看着那几人,兀自在憧憬着做龙入海的女婿,一点危机也感觉不到。苏拙想:“现在大家不啻于被困在了这个岛上,既不知道方位,也不知道如何回去。若是那龙入海有什么阴谋,岂不是凶多吉少?” 他摇了摇头,希望是自己多虑了。忽然又开口问道:“你们的师长同门可知道你们来了这里?” 四人笑了笑,道:“苏先生说笑了,这等好事,我们还害怕有人来争,怎么会再告诉旁人?” 苏拙眉头皱得更深了。方流平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快回去吧,免得让那端木翔起了疑心!” 其他几人点点头,五人结伴往回走。苏拙不认得岛上的道路,只得跟着他们。他临走时,忍不住又回头向茫茫大海看了一眼。依稀可以看到一帆大船,悠悠从码头出发,向海中航去。 苏拙知道这一定就是龙入海派出去,进行搜索的船。他现在只希望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希望这龙岛主当真只是做个寿、招个女婿而已。然而一想到刚才从海里捞上来的那具尸体,苏拙心头忍不住又笼上了阴云。 几人走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一座大庄园门口。苏拙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居住的是一间单独的院子,而没有与他们住在一起。从这点上来看,似乎龙入海对自己的确不错。 任何一个男人总是会有一点虚荣心的。苏拙也在所难免,尤其是在看到方流平四人拼命想要讨人欢心的时候,心中更觉他们可笑。几人走进院中,正见着龙入海与一帮人在花园里散步。 这群人有十几个,与岛上人的衣着不同,都是江湖中人打扮。苏拙一怔,暗想:“这些人总不会也是来当女婿的吧?” 他这么奇怪,只因这些人不但有僧有道,而且年纪也都不小了。苏拙虽不认得这些人,但是有了一次经验之后,他便可以猜出来,他们必然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只不过因为不如门派内的一流人物风光,是以别人知道得少。 龙入海看见几人到来,哈哈大笑,道:“几个青年才俊一起来了,正好咱们也快入席了!孩儿们今天出海,捕了几条大鱼,大家一起尝尝鲜!” 众人一片欢喜,互相寒暄着。苏拙心里却装着很多问题,脸上笑得也很不自然。龙入海见他神思不属,笑道:“苏先生不用看了,小女今天亲自下厨,给大家现现手艺!” 苏拙一愣,看着龙入海满脸慈和的笑容,此刻只希望自己是杞人忧天,但愿这个龙岛主当真没有坏心思。 方流平等人也不知是没听出来龙入海话中的含义,还是故意装作不知。他们都笑道:“龙小姐的手艺,自然是极高的。今天大家都有口福啦!” 众人都笑了,一起往大厅中走。这庄园的大厅果真很大,足可容纳几百人。正中间一张长方桌,也足够三四十人一同就餐。 中原宴请一般都是圆桌,象征着团团圆圆,圆圆满满,这里的风俗果然与众不同。龙入海在最顶端主座坐了,邀请众人落座。那些武林前辈坐在龙入海下手,而后辈们自然要往后坐。但是他们为了让龙入海多看自己几眼,千方百计想要往前坐一些。唯有苏拙找了最后面靠门的位子,尽量使自己不引人注目。 众人又说了会儿话,就见一队婢女鱼贯而入。这些女子也不甚美,却有一股别样的风情。由于生活在海岛上,衣着不像中原女子那般拘束。走在最后的便是龙小清。 她们每个人手中都端着一个盘子,为客人奉上佳肴。说来也巧,由于苏拙坐在最后,龙小清也在最后一个。她便正好给苏拙端盘子,两人四目相对,龙小清的脸顿时红了。 方流平等人只看得羡慕不已,偏偏自己没有这样的好运。龙入海道:“清儿,这第一道菜是什么啊?” 龙小清忙走到他身边,道:“今天岛上捕了几条巨鲨。这鱼的肉质粗糙,但是鱼鳍却是做羹汤的上品!这第一道菜便是鱼翅汤!” 坐在旁边的一个老者笑道:“我听闻这种巨鲨乃是海中的霸主,想不到今天老夫居然能品尝到这等稀罕之物啊!” 旁人也纷纷附和,方流平大声道:“咱们在中原也算响当当的人物,想不到真是天外有天。到了龙王的岛上,才发现这世上还有这等美味!” 又有人问道:“这巨鲨乃是海里的霸主,普通的渔人根本没法捕猎。想必龙岛主自有非凡的手段吧?” 龙入海抚须哈哈一笑,道:“不是老夫夸口,这捕鲨的手段,我无双岛认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巨鲨不仅性情凶暴,而且力大无穷。凭借一般船只,根本无法捕捞。因此,咱们无双岛的儿郎们,便想出主意,在海中杀死巨鲨,再用绳索拖上来!” “在海里猎杀?这岂不是舍长就短么?” 龙入海道:“这便是咱们的聪明之处!无双岛的船帮外沿,设有钩挂绳索之处。捕鲨时,用绳索悬吊着自己的身子,钩在船上。如此能上能下,灵活自如。十几人这样悬吊下去,将巨鲨诱出捕杀,无往而不利!” 众人都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苏拙也十分震惊,想不到这无双岛果然能人辈出,光这捕鲨的手段,说来简单,实则要有很高深的武功底子。这也可以看出这个龙入海实力的确不小! 龙入海哈哈大笑,对龙小清道:“清儿,端盘子的事,由她们去做。你就在这里陪陪大家!” 龙小清乖巧地坐在他身边,眼睛却有意无意瞟向角落的苏拙。酒过三巡,龙入海似乎有了几分醉意。他端起酒杯,起身道:“各位好朋友,能应邀前来老夫的六十大寿,真是老夫的荣幸啊!” 旁边有人起身道:“龙岛主言重了,能得岛主邀请,才是我等的荣幸啊!” 龙入海哈哈一笑,道:“大家不必客气,其实这次老夫还有个心愿。” 众人都知道他要说什么了,纷纷放下酒杯,静静听着。那些上了年纪的,自然只是瞧热闹。而那些年轻的又没有成家的,个个跃跃欲试,十分兴奋。 龙入海笑道:“想必许多人都已知道了,老夫只有清儿这一个孙女。清儿今年也已到了二八芳龄,正是花枝招展的年华。我怎能让她在这荒岛上,白白浪费了大好年华?因此,便想要招赘一门亲事。一来为清儿挑一个好夫婿,二来,也可让我早日放下肩上的担子,享受天伦!” 他话音刚落,耿方忽然兴奋地叫了声“好”。众人轰然而笑,耿方满脸通红,身子也矮了矮,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端木翔坐在另一边,斜乜了他一眼,满是轻蔑之色。 龙入海给龙小清倒了一杯酒,众人正不知何意,只听他道:“虽说婚姻大事,要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咱们这岛上没有那么多规矩,只要清儿喜欢,老夫便喜欢。清儿,今天虽不是正式定亲的日子,但是难得这么多青年才俊共聚一堂。你有喜欢的,便过去敬他一杯酒,也让这里这么多叔叔伯伯帮你把把关,如何?” 双岛龙王卷第九章 忍心拒情(五更) 龙小清顿时满脸通红,头也低了下去,手上的酒杯也不知该放下来还是端着。那些年长的都笑了,心想,这龙岛主当真不同凡响,让一个姑娘家自己挑选夫婿,岂不是让她害羞也羞死了? 龙入海拍拍龙小清的肩膀,便坐了下去。龙小清端着酒杯,犹豫了许久。众青年也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她要如何选择。 只见龙小清端着酒杯,慢腾腾向长桌另一头走去。她走得很慢,像是故意吊足了众人的胃口。众人只看见她经过端木翔的身边,然而并没有停留。 端木翔脸色一变,方流平等人则是幸灾乐祸,感觉自己机会又大了几分。谁知龙小清全没有停留,径直走到最末尾,站到了苏拙身旁。 众人都一愣,方流平、端木翔等人脸色变得阴冷至极。苏拙更是怔住了,就听龙小清小声道:“苏公子,我……我敬你一杯……”说完这句话,她的脸更红了,头也更低了,但一双眼睛却满是期待地看着苏拙。 苏拙实在没有想明白,这个不谙世事的姑娘为何会看上了自己?他们两人今天才相识,难道真有一见钟情这个说法么? 苏拙看看众人,有的拈须微笑,有的则怒目而视。他干咳两声,真不知该如何拒绝她。苏拙起身道:“龙姑娘,若是你请在下喝酒,在下求之不得。可若是这杯酒还有其他的意思,在下可真不敢接了……” 龙小清一怔,眼中登时噙了泪水,颤声道:“你……你不喜欢我么……难道……我长得很丑么……” 苏拙十分无奈,摇头道:“龙姑娘长得并不丑陋,反而是我见过的女子当中,十分俊秀的一个。” 龙小清问:“那你为什么……” 苏拙黯然道:“只因,在下已经心有所属……” “当”地一声,龙小清手中的酒杯落在地上。她也掩着脸,快步跑了出去。厅上气氛忽然变了,许多人都忍不住抚须摇头。要让一个姑娘当众示爱,已是不易。更不要说,让她当众被男子拒绝了。 龙入海手中的铁胆忽然一顿,脸上既没有怒色,也殊无喜意。只听他沉声道:“既然苏先生看不上清儿,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苏拙摇头道:“不是不是……唉……实在是在下的不好……” 然而龙入海不等他说完,便起身大步走进后堂。好好的一场宴席,变成了这个结局。众人不由得瞪了苏拙一眼,摇头叹气,纷纷不欢而散。 看着那几个前辈都做痛心疾首状,苏拙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摇头苦笑。倒是方流平等人,心中欢喜,面上却依然对苏拙做着敌忾之色。 苏拙无意理会这些人,却忍不住想起了龙小清。这个小姑娘肯主动示爱,本已是不易。然而苏拙却是心有所属,也只能忍心拒绝佳人了。一想到卫秀,苏拙不由得又有些黯然,也不知她现在在哪里。自从洛府一别,忽然就过了半个月,也不知她会不会担心自己。 苏拙想着心事,猛然抬头一看,原来大厅中客人都已经走光了,只剩下几个婢女在收拾餐盘。他叹口气,起身出门。此刻已是午后,苏拙也没地方可去,便向自己那间院子走去。 两座院落之间隔着一段距离,苏拙独自行走在林间小道上,忽然听见小声抽泣的声音。 他驻足往林中一看,正看见龙小清的背影。原来她并没有走远,而是躲在这树林里哭泣。苏拙并不是个心肠很硬的人,这个缺点总是会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 就像这个时候,他一听见姑娘的哭声,又忍不住走上前去,想要劝两句。谁知道走到她身后,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 龙小清听见身后脚步声响,忙擦干眼泪回头看去,见到苏拙,眼圈又红了。她回过头,不想看他,哽咽道:“你来做什么?” 苏拙叹了口气,道:“龙姑娘……唉……不论怎么说,都是我的不是,让你在那么多人面前没面子……不过,我也的确心有所属,实在难以接受姑娘的好意……” 龙小清跺了跺脚,恨恨道:“你来这里就是要再羞辱我一遍吗?!” 苏拙道:“姑娘误会了,苏拙何德何能,能得到姑娘的垂青?有个朋友说我胸无大志,注定一事无成。姑娘选择在下,实在不是个明智之举啊!” 龙小清显然很气愤,回过身指着苏拙的鼻子,刚要开口说话。谁知苏拙面色一变,猛地将她嘴巴捂住,另一只手做了个噤声了手势。龙小清顾不得细想,只觉苏拙手掌贴着自己脸颊,一阵热流传来,顿时心猿意马。 然而苏拙却是警觉陡生,拉着龙小清躲在了一棵树后。两人从树后探头向小路上望去,只见一个人影从小路上一闪而过,似乎正向着庄园而去。这人走得极快,分明是不想让人看见他的身形。 他的行动虽快,但仍逃不过苏拙的眼睛。苏拙已看见他蒙着面,而且身上穿的,并不是岛上下人的衣服,更不是客人的服装。因为这人的衣服紧紧束在身上,这样的衣服正是为了行动迅速而设计的。更奇怪的是,这身衣服的颜色也很怪异,像是许多补丁拼凑而成似的。 而苏拙也知道,这样的色彩,十分有利于隐蔽自己。事实已经证明了,若不是自己警觉敏锐,光从这么远看,恐怕很难发现那人的。 龙小清满眼惊异之色,小声问道:“苏公子,那人是谁?我怎的从没有见过?” 苏拙笑道:“你都没见过,我当然更不可能知道了!” 龙小清道:“那你为何能隔着这么远就发现了他?” 苏拙道:“只因一个人若是刻意隐藏身形,脚步便会放得很轻,而且迈步之间也会跨得很大,尽量减少脚步落地的次数。然而这样一来,反而让我听出了怪异。若是那人正常走路,我或许还不会留意到呢!” 龙小清凝视着苏拙,满眼都是爱意。她问:“你真有本事……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苏拙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冷哼道:“当然是追上去看看!”说着脚尖轻点,身子便向前蹿出了五六丈之远。 他跃出去后,才想起龙小清,本想回头嘱咐她赶紧回家。谁知道头刚一转,就见她竟已经站在自己身边。苏拙一怔,想不到龙小清身手居然并不在自己之下。 双岛龙王卷第十章 消失的尸体 苏拙不由得一怔,再看龙小清满不在乎的神情,大气也不喘,只怕根本没有尽全力。苏拙不由得对这姑娘刮目相看起来,想不到她武功这么高,自己居然没有看出来。 原来龙小清只不过全无临敌经验,加之在岛上根本没有机会出手,才让人以为她压根不会武功。 他又想到方流平等人说的,龙入海藏着绝世武学秘籍,将会传给自己的女婿。现在想来,这话恐怕也不是假的吧。 两人并肩追出一段,与前面那人还隔着几十步的距离。前面那人脚步忽地一顿,侧头向后瞥了一眼。苏拙心一沉,就见那人脚步陡然折转了方向,加快脚步,行踪也更加飘忽,在树林间东转西转。 龙小清忍不住问道:“他这是做什么?” 苏拙眉头紧皱,沉声道:“这人果然不简单,看来他已经发现了咱们了!” 两人说着话,脚下丝毫没有减速。苏拙不由得在心中沉吟道:“看来我倒是小看了他。这人不但武功不低,而且警觉也极高。” 那人似乎故意在树林里兜圈子,想要将苏拙二人甩脱。既然行踪已露,苏拙也就不用再隐藏,索性加快了脚步,赶了上去。三人一前两后,越走越远。 追了许久,龙小清终究因为年纪轻,内息浅,渐渐落了下去。苏拙自然不可能将她丢在这树林中,只得停下脚步。况且那人到了密林中,更能发挥他那一身衣服的优势。有几次险些被他以障眼法骗了过去。 苏拙看看气喘吁吁的龙小清,又看看前面那人远去的背影,不由得叹了口气。龙小清歉然道:“苏大哥,是我拖累了……” 苏拙摇摇头,道:“无妨……”他忽然沉吟道:“方才那人似乎是往庄园的方向去的。据我所知,宴席过后,几乎所有人都留在庄里,并没有出去。那么这个人又会是谁呢?他是从哪里来的呢?” 龙小清也疑惑地看着苏拙。苏拙忽然问道:“那人来的那个方向,通往什么地方?” 龙小清茫然道:“那个方向……好像并没有什么……往前走似乎就到西山……” 不知怎的,苏拙忽然想起上午发现的那具尸体。他心中一动,道:“龙岛主不是吩咐人将那具尸体葬在了西山山脚么?” 龙小清点点头,苏拙道:“走,去看看!” 龙小清不解地跟着他一起,又向山脚走了半个时辰。远远就看见山脚空地上有一座土包,显然新堆不久。然而等到两人走近,眼前的情景,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只见那座土包竟已破开了一个洞口,露出里面的土坑。而原本应该躺在坑里的尸体,早已不翼而飞! 看到眼前的情景,龙小清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即使是在大白天,苏拙也觉得脊背发寒。原本他是绝不相信鬼神之说的,然而经历了这几天的事,苏拙也忍不住觉得这岛上的事情,实在匪夷所思。 龙小清颤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是那人诈尸了!” 苏拙稍稍平复心情,慢慢镇定下来。他还是不可能相信什么诈尸的说法,摇摇头,道:“这世上哪里有鬼?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龙小清似乎也受到他的感染,松了口气,又道:“难道是那人根本没有死?这会儿自己破开坟墓,出去了?我们在树林里见到的,莫非就是……” 苏拙又摇摇头,道:“那人绝对死透了!” 龙小清道:“可是,难道还有人会对这具无名尸体感兴趣么?” 苏拙冷哼了一声,道:“除非那具尸体身上有我还没有发现的秘密!” 他抬头向四周看了看,这里远离树林,四野一望无际。龙小清不解地问:“你看什么?” 苏拙摇头,心中似乎想到什么,就如同在黑夜中找到一豆火光。然而这火光又是虚无缥缈,让人一时抓不住这陡然闪现的灵光。 龙小清道:“苏大哥,我们还是快离开这儿吧。咱们回去把这件事告诉爹爹,让他来定夺。” 苏拙点点头,脑中还在沉思,不知不觉就跟着龙小清走回了庄园。日近西山,许多人都在花园里。龙小清故意快走几步,不想让别人看见两人一起。 她径直走进了大屋,苏拙则在门口驻足。等了许久,仍不见龙小清出来,屋里也没有一点消息传来。苏拙实在忍不住,便迈步进门。他记着龙小清去的方向,一路而行。 这座大屋与中土的布置也不尽相同。中原的宅院,都是一进一进的房子,而这座大屋却是以回廊将许多间房间勾连在同一片穹顶之下。苏拙绕了两个回廊,便不知所踪。 他看见前面有间屋子的门开着,便小心走了过去。毕竟苏拙这也算是私闯民宅了,何况还是事先惹怒了主人的情况下。他当然要谨慎一些。 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轻微的说话声。等他又迈了一步,屋里的说话声忽然停了。屋里的人似乎就在等苏拙进来一般,就听龙入海的声音响起:“苏先生来了?请进吧!” 苏拙一怔,想不到自己行藏已经被识破。他只得进屋,进去才发现,这间居然是一间书房。这书房也修得很大,有两进房间。外间没有人,苏拙绕过一扇屏风,走到里间,果然见龙入海和龙小清祖孙都在。 两人神色之间有些严峻,都没有笑容。龙入海见苏拙进来,向龙小清道:“行了,你先去吧!” 龙小清点点头,起身快步离去。苏拙打量了一眼这间屋子,屋里的摆设古色古香,独具匠心。大到书柜桌椅,小到香炉砚台,无不是名贵稀罕之物。龙入海盘腿坐在茶几旁,正在烹茶。他身边的一面墙是落地的竹帘。此时将帘子卷起,可以看见天边的夕阳、远处起伏的小岗和无垠的大海。 龙入海微微笑了笑,道:“苏先生不用客气,请坐请坐!” 苏拙在他对面坐下,看见龙入海低头泡茶,脸上并没有一点气恼的神色,似乎早已忘了午间不愉快的事情。 龙入海将一盏清茶推到苏拙面前,道:“那尸体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也已经派人去查,苏先生只管放心。” 苏拙皱眉道:“除了这件事,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 龙入海眉头一扬:“哦?苏先生请讲。若是老夫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苏拙将心中的疑惑稍稍梳理一番,才开口道:“不知道岛主可曾听说过一种能让人喝了就会醉半个月的酒?” 龙入海哈哈大笑,道:“若是世间有这种酒,老夫一定要品尝品尝!苏先生,你可真会说笑话。醉半个月?那岂不是要醉死了?” 苏拙正色道:“可是晚辈却品尝过这种酒!” 双岛龙王卷第十一章 有求于人 龙入海皱眉道:“哦?果真?” 苏拙道:“不瞒岛主,半个月前,我在洛阳喝醉了。谁知半个月后,醒来就已经在贵岛了。这岂不是很奇怪么?” 龙入海拈着白须,点头道:“嗯,这的确是很奇怪的事情。这半个月里发生的事,你一点也不知道么?” 苏拙面色凝重,道:“在下依稀记得,期间做了一个噩梦。梦到我在一艘一个人也没有的鬼船上,航行在风浪之间。只是这梦委实匪夷所思,因此我也搞不清楚,这是不是真的噩梦。” 龙入海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先生是智者,你以为这件事是真是幻呢?” 苏拙缓缓摇了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龙入海正色道:“看来我是时候对苏先生说实话了……” 苏拙一怔,静静听他说。龙入海继续道:“原本我以为先生只是无意中遭难,流落岛上,因此并没有打算将你牵扯进来。可是现在想想,还是对你说说的好。你可知我为何要请这么多武林好手来参加寿宴?” 苏拙皱了皱眉,道:“这也正是我的疑惑。据我所知,这些人与岛主并不能算是很熟吧?” 龙入海哈哈一笑,道:“不要说熟悉了,我与他们根本就是素未谋面!” 苏拙有些讶异,似乎没想到龙入海会这么直爽。原本还以为他会隐瞒自己的本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现在看来,竟是自己想错了。 龙入海又道:“其实我之所以请他们来岛上,佳肴美酒招待,美女玩物伺候着,实则是有求于人啊!” “有求于人?”苏拙更觉奇怪了,以龙入海的实力,难道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么? 龙入海道:“无双岛东北百里之外,有另一座小岛。岛上雄踞着一个叫黑水将军的人。他在岛上也算一方霸主,经常劫掠过往船只。当年老夫初上无双岛时,他也曾过来挑衅,却因骄傲大意,在我手下吃了亏。后来他蛰伏了几年,前些时候,我听说他请了许多武林高手,想要来对付我。我恐年纪大了,力有不逮。这才想到邀请武林正道,来帮我这个忙啊!” 苏拙越听越惊,叹道:“原来这里面竟有这么多的曲折内情。” 龙入海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若是直说此事,一般人绝不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到这荒岛上来。因此我才想要借做寿这个机会,以岛上的财富和武学将他们请来。” 苏拙并没有因为龙入海的手段,而对他心生鄙夷,反而心有戚戚。若是他遇到这样的事情,只怕也会使出这样的计策。 龙入海又道:“清儿其实是我从小收养的孤儿,跟着我十几年。她为了帮我,主动提出择婿的想法。只要能真正帮我、帮无双岛渡过难关的人,她便会以身相许……唉……先生看不上小女,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只是清儿一心尽孝,先生不要将她当做水性杨花的女子才好!” 苏拙心头一跳,想不到龙小清竟隐藏了这样的心事。不论午间她给自己敬酒,究竟包含了怎样的目的。单是这份尽孝的心,便足以让苏拙感动。他又怎会看不起她呢? 苏拙忙道:“龙岛主言重了,小清姑娘如此有情有义,苏某敬佩还来不及。想不到原来小清姑娘竟是岛主的养女,更难得的是有如此孝心!” 龙入海笑道:“清儿当然是我的养女。我如今已经六十,如何生的出这么个灵巧的十六岁女儿?哈哈……更何况老夫一生漂泊,并未娶妻,后来虽收过一个徒弟,但想必如今也已不在人世了……唉,幸好到晚年还有这么个女儿,也算老怀安慰了……” 苏拙见他眼中真情流露,不论是说到龙小清,还是提到故去的徒弟,都是温情脉脉。这时的龙入海,早已不是那个风光的岛主,而变成了一个垂暮老人。 苏拙感慨道:“岛主有女如此,也足以欣慰了。不过岛主既然遇到难处,何不现在就对大家说?我想,岛主请来的都是正道名门,一定会担当大义,帮岛主度过难关的!我苏拙虽没有什么本事,但是也愿意尽一份绵薄之力!” 龙入海起身向苏拙躬身行了一礼,道:“先生之风,才是真义士啊!”他行完礼,坐下后又有些黯然了,叹道:“可惜,外面那些人却并不一定有先生这般高义。况且若是他们得知那黑水将军的可怕之处,恐怕就更不会愿意援手了。” 苏拙眉头一挑,道:“难道这什么黑水将军当真这么厉害么?” 龙入海脸上满是忧色,道:“这黑水将军不但手下有诸多高手,而且自己就是一个不世出的高手。二十年前,我正值年富力强的时候,尚且要靠对方的大意,才能侥幸获胜。如今我已年老体衰,更不是他的对手了!” 苏拙大声道:“难道这黑水将军就不会老么?龙岛主不必长他人志气。” 龙入海道:“话虽如此,但是此人手段毒辣,更能使出别人根本想不到的诡计。因此,就算我们所有人齐心,也不敢言胜啊!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听说了你的遭遇,才更加担心的原因。” 苏拙一惊,脱口道:“难道岛主是认为,我被人迷晕带上船,是那黑水将军做的手脚?” 龙入海面色凝重,点了点头,道:“若不是他,我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的原因。先生既然并不知道无双岛的事,又没有主动坐船出海。又怎么会碰巧到这一带海域呢?我想,定然是黑水将军从那些召集的武林败类中,得知了先生之才,想要将你绑架上岛,这才使出诡计。天幸前两天刮风暴,阴差阳错,居然把先生送到了我的岛上。这也是老天开眼啊!” 苏拙也不禁瞠目结舌,天下竟真有如此巧合之事。窗外夕阳已经落了下去,海面上残留着一线红晕。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吹来的海风也带来了一丝寒凉之意。 苏拙又想到了洛阳的一系列事件,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在推动着这些事情的发生。慕容萍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世,又为何会学着计疏狂的手法杀人报复?又是谁威胁洛云天盗取古佛? 难道这真的都跟那个什么黑水将军有关么? 双岛龙王卷第十二章 同仇敌忾 直到婢女来请两人吃晚饭,苏拙和龙入海才恍然惊觉。龙入海一拍脑袋,哈哈笑道:“与先生一席话,连肚腹之欲也忘了!”说着起身邀苏拙一道出门。 苏拙也笑笑,正要起身,瞥见茶几上龙入海的一对铁胆,便好心捡起。那铁胆看似普通,谁知入手却十分沉重。苏拙将铁胆交还给龙入海,忍不住道:“好重的家伙!” 龙入海将铁胆握在手中,笑道:“这玩意儿是老夫以深海镔铁打造,远比一般的要重得多呢!”说着小心托着铁胆,也觉有些吃力,向外走去。 两人携手出门,让旁人看得啧啧称奇。谁也没想到,苏拙在中午做出那样的事,龙入海不发火也就罢了,居然还与他一同出来。 众人在暗骂苏拙不是东西的同时,对龙入海的风度胸怀更加赞赏了。席间,龙入海再没有说龙小清的婚事,只是与众人谈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酒过三巡,龙入海向依旧坐在角落里的苏拙看了一眼。苏拙也冲他点点头,龙入海端着酒杯起身道:“众位江湖朋友,老夫有句话如鲠在喉,却又不知当讲不当讲……” 旁边一人道:“在座的都是好朋友,龙岛主有话只管讲来!” 龙入海道:“老夫这两人遇到了一个大麻烦,还想请大家帮帮忙。不过我也不会让大家白白出力,等这件事解决了,岛上的金银宝藏、名人字画、古董玩物,任大家随意挑选一件,如何?” 他深知这些江湖豪客最要面子,若是知道自己是被骗上岛来的,只怕立时就会翻脸。因此龙入海避重就轻,只说请众人帮忙。 他话音刚落,就听方流平等年轻的大声叫道:“龙岛主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只要是能用得上在下的,咱们一定绝不推辞!” 几个持重的武林前辈道:“只是不知,龙岛主究竟遇上了什么麻烦?” 龙入海面色凝重,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据此百里之外,有一座小岛,上面盘踞着一伙海盗。这群人无恶不作,当年曾被我制服,谁知现在又开始兴风作浪。我本想率人前去剿灭,怎奈岁月不饶人。因此我就想,拜托大家前去惩奸除恶,也算造福百姓啊!” 众人听了,原来是这么回事。有的摩拳擦掌,有的则沉吟不语。 龙入海紧跟着又道:“这件事原本前两天就想说的,只是怕大家往日都在中原,从没有海上剿匪的经验,恐怕大家在那伙海盗手上吃了亏,因此才没敢开口……” 苏拙暗暗发笑,想不到这个龙岛主骗人的本领果然有一套。如果自己不是事先听龙入海说出实情,恐怕也要上当。 果然,众人听说自己会在一群海盗手上吃亏,个个都倒竖眉毛。一个白须老道起身道:“龙岛主真是过虑了,我这柄桃木剑不论是在陆地上,还是在海上,都一样锋利!” 龙入海忙陪笑道:“是是是,风道长师门统领东南十四州的道派,这功夫自然不在话下……” 他还没说完,另一边一个壮汉起身道:“龙岛主,你看我这身横练功夫,能挨上海盗砍几刀?” 众人越说越激动,有人喊道:“咱还多说什么?大家都是武林正道,就算龙岛主不提出这件事,我们得知了,也该勇往直前,为百姓除害!” “是啊,咱们明天就去打那帮海盗一个措手不及,得胜归来,也算给龙岛主的寿礼!” 大家齐声欢呼,同仇敌忾。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些人受龙入海款待多日,此时怎么好拒绝?更何况要做的只是剿灭一群乌合之众,何乐而不为? 他们当然没有料到对方的厉害之处,而这也正是苏拙最担心的。他此刻正愁眉不展,看着众人喜悦的表情,心头却不由得笼上一层愁云。 众人商议定了,准备明日一早乘船出海,去海盗窝剿匪平乱。这时候才有人冷静下来,说道:“等等,龙岛主!原本咱们是来喝寿酒的,因此咱这吃饭的家伙便没有带在身上。风道长、丁胖子他们要么就是一柄剑,要么就是一双拳头。可我八臂哪吒手里没了钢镖,还怎么杀敌啊?” 另一人道:“是啊,我号称小李广,可要是手里没了弓箭,那就什么也不是了!” 龙入海哈哈一笑,道:“各位稍安勿躁,我这岛上别的或许没有,各样兵刃最是齐全。待晚饭后,我就带着大伙儿一起去挑选趁手的家伙!” 众人高声叫好。龙入海又道:“老夫身子衰老,无法远行。但是明日小清会与大家一起,前去剿灭海盗!” 苏拙一愣,龙小清也会一起去?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方流平立马起身道:“岛主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龙姑娘,绝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耿方、连威等人也不甘示弱,纷纷起身表示决心。龙入海哈哈大笑,道:“有各位在此,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众人又喝了一顿酒,欢喜而散。许多人跟着龙入海前往兵器库,就算不需要兵刃的,也跟着去见识见识。苏拙则没有这个心思。他瞥见龙小清独自离席,神色间似乎有些忧色,忍不住便跟了过去。 龙小清果然警觉性很差,苏拙离她只隔着几步远,她都没有发觉。只见她转了几个弯,走进一间小屋。这间屋子不大,但装饰地很雅致。 苏拙站在门口,想要看看她到底做什么。只见龙小清进屋点亮了蜡烛。屋里顿时亮了起来,却把苏拙吓了一跳。 原来这间屋子竟是供奉灵位的地方! 供桌上供奉的灵牌并不多,龙小清一一上了香。到最后,龙小清停在角落一尊灵位前,喃喃自语。苏拙听不见她说什么,便迈步进门。 这一下没有隐藏行迹,脚步声响,惊动了龙小清。龙小清回头一看,原来是苏拙,拍拍胸口,道:“苏公子,在这种地方可不能吓人的!” 苏拙歉然一笑,道:“我只是好奇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龙小清道:“每次出海前,我都要来这里上一炷香,祈求平安。海上不比陆地,风云变幻,任你武功再高,也抵不过一场风暴!” 苏拙点点头,想起那个噩梦,顿时深有同感。他又问道:“这里供奉的都是谁的灵位啊?” 龙小清摇摇头,道:“其实这里供奉的,我一个都不认识。爷爷说这些都是他的至交好友。” 苏拙看向那些灵位,不由得感觉有些奇怪。原来这些灵位上并没有写姓名尊号,反而刻着寥寥几个字,什么止水先生、逍遥山人,似乎是别号一类。他微觉奇怪,但想也许是龙入海与这些人相交甚笃,以别号相称更加亲切。 然而他眼角忽然瞥见在供桌最角落的位置,似乎空了一块,致使两边没有对称。苏拙忍不住走近两步,看见灵位旁边明显有一块印子,应该是原本在这里曾有过一牌灵位的,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被人拿走了。 苏拙忍不住指着那处印子,问道:“这里的灵位哪里去了?” 双岛龙王卷第十三章 出战 龙小清看了一眼,道:“哦,那里原来是有一块灵位的,大约是在三年前放的,应该是被爷爷收起来了吧。爷爷几乎没有出过岛,平时经常会来这里看望老友,有时候一呆就是大半天。对了,两个月前有一位先生来做客。他离开之后,爷爷又在这屋里呆了一天,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着那块灵位。” 苏拙皱了皱眉,似乎感觉到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一时想不出来。只听龙小清又道:“对了,我就是从那位先生口中听说……你的……” 她说着脸又红了,然而苏拙却没有意识到她的窘态,低头喃喃自语。龙小清见他没有发现自己的失态,忙拉着他,走到另一边,道:“苏大哥你来看,我刚才正对着这位姑姑的灵位祈祷呢。这里供奉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只有这位姑姑,爷爷曾经给我讲过。” “姑姑?”苏拙奇怪道。 龙小清点头道:“是啊,爷爷说,他在收养我之前,曾经收过一个徒弟,就是这位姑姑了!” 苏拙看见那块牌位上写着“小狐狸”三字,不禁哑然失笑。这小狐狸应该是龙入海对爱徒的昵称,想不到居然就这么写在了灵位上。世间最不拘一格之人,恐怕就是这位龙岛主了。 龙小清自顾自讲道:“爷爷说当年他曾到金陵拜访一位弹琴大家,想要与对方切磋琴技。谁知道那家人正巧遭了大难,他只救下了一个小女孩儿,也就是他后来的徒弟了。爷爷还说,这位姑姑十分机灵,将他的本事学了个遍。只是后来听说她命途多舛,终究没有逃过命数,也是唏嘘不已。” 苏拙听她说到这里,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龙小清又道:“岛上也没有几个人与我聊天,我有什么心事,便来对着这个姑姑说……” 苏拙看着她的眼睛,两人四目相对,龙小清的脸不禁又红了。但苏拙的心却跳了一下,只因龙小清的眼神,仿佛装满了话想要倾诉。这眼神,似乎在卫秀眼中也曾看见过。 他喃喃道:“一个人的嘴会说谎话,可是眼睛却不会说谎……” 龙小清一怔,害羞地别过头去,口中道:“你……”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一阵喧哗声。原来龙入海领他们挑选兵刃,一行人已经从兵器库出来。 两人忙走到外面,就听那个使镖的说道:“龙岛主这里果然十八般兵刃俱全啊,这几袋镖打造得,比我自己的都趁手!” “可不是!这张弓,简直比我的射日弓还要结实!” 几人都找到了自己心仪的兵器,满意而去。苏拙微微皱了皱眉,龙小清笑道:“只要大家都齐心协力,明天我们一定会成功!” 苏拙叹了口气,心中却隐隐有些担忧。龙小清看向苏拙,问道:“苏大哥,明天你会保护我吗?” 苏拙微微一笑,道:“其实以你的武功,根本不需要人保护的……不过,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龙小清得到满意地答案,十分高兴。她蹦蹦跳跳地走了,边走边道:“苏大哥,今天也不早了,我就先回房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苏拙摇头苦笑,自己这不会拒绝别人的性子,不知道要给他带来多少的麻烦。他回到自己的院子,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已经睡了半个月,实在是睡得够多了。 然而苏拙又知道自己必须养精蓄锐,因为只有他一人清醒地知道,明天要对付的,并不是一般的海盗!他向来是独来独往,这回第一次带领这么多人行动。就算是他苏拙,也会难免感觉惴惴不安。 好不容易睡了个囫囵觉,睁开眼时,天光已经大亮。苏拙洗了脸,走出小院,就看见无双岛的下人几乎全都出来了。所有人从庄园一直排到码头,欢送由武林豪侠和岛上护卫组成的剿匪大军。 龙入海在庄园门口倒好了壮行酒,大家又都说了一些壮志豪言。苏拙站在一边,静静跟着将那碗酒干了。龙入海忽然道:“各位朋友,虽然我相信大家的武功机智,但今天的行动,非同寻常。大家切不可大意!等上了船,清儿会把那岛上的地形图给大家看。老夫希望今天大家都听苏拙苏先生的指挥!” 众人向苏拙看去,许多人眼中都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那些武林前辈自然不可能放下架子,听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指挥。而方流平之辈,对苏拙更是不屑一顾。 苏拙似乎早料到有这样的情况,微微叹了口气。还未出战,人心已散。此行堪忧啊!苏拙这么想着。 龙入海面色沉重,将众人送上了船。龙小清站在船头,向龙入海招了招手。苏拙看见她今天一身短衣劲衫打扮,一扫昨日女儿家的媚态,充满一股英姿勃勃的气概。 龙小清向苏拙看了一眼,眼中满含笑意。她大喊一声:“起锚、升帆!” 船上的水手依命而行。大船缓缓开启,向着未知的茫茫大海行进。苏拙抬头看见桅杆上猎猎飘舞的旗帜。那旗帜白色为底,上面寥寥几笔,勾画出一个龙形。苏拙看了半天,忽然心头一跳。 这时候就听龙小清喊道:“各位前辈,请进船舱,我给大家看一看那岛上的地形图!” 众人鱼贯而入,将不大的船舱挤得落脚之处也无。苏拙好不容易挤到前面,龙小清在正中的桌上展开一幅地图。图上画着一个小岛的形状,但岛上的标识,却少得可怜。 有人不满道:“这地图能看得出什么?” 龙小清歉然道:“这图也是家父隔着很远绘制的,难免不能详尽。” 耿方想为她说两句话,便道:“地图也不需要那么详尽嘛!你们看,正中这座高山,一定是海盗的巢穴!咱们只要悄悄靠岸,杀进这里,就大功告成啦!” 年长的闻言大摇其头,这岛上的布置、哨卡、方位全都不了解,如何能悄悄靠近?怎么能保证海盗不会得到报警,从别处遁逃? 方流平不放过贬低耿方的机会,鄙夷道:“真是笑话,若是这么简单,还要我们这么多高手干什么?” 耿方哼了一声,道:“你难道有什么好办法?” 方流平扬眉道:“我当然有好办法!我看这小岛也不是很大,咱们这么多人,只要分散开来,把小岛围住。管他有什么岗哨,就算得到警报,也绝对跑不了!” 他话音刚落,苏拙就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双岛龙王卷第十四章 未战先乱 (感谢遥之乐的打赏和月票支持,无以为报,唯再接再厉!) 大船顺着风势,平稳前行。船上水手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然而船舱里却有些不可开交。 苏拙忍不住笑了一声,耿方登时怒目而视。连威阴阳怪气地道:“看来苏先生是有更好的计划了?” 常千峰冷哼一声,道:“是啊,苏先生智计天下无双,纸上谈兵的功夫,自然也无人能及!” 苏拙叹了口气,那风道长道:“既然出来时,龙岛主特意嘱咐我们要听苏先生安排,那我们也不妨听听他怎么说。” 大家都不再说话了,但眼中却有些鄙夷。苏拙道:“咱们去剿匪,实则也与行军打仗差不多。这打仗嘛,无非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大家都有,地利上显然咱们不占优。那我们只能在人和上下功夫……” 耿方冷哼一声,嗤道:“说了半天,全是废话。你就不能说点有用的么?” 苏拙微微叹气,手指着地图道:“这地图虽简略,却将必要的地方全都标识出来。你们看这岛上,只有一条山泉。海水咸涩,无法饮用。海盗要取水方便,必然会把营寨安在泉水附近。在这条山泉附近,只有这一处地势险要,居高临下。我想,对方的老巢,一定就在这里!” 风道长皱眉道:“这地方建在山崖上,我们要怎么过去呢?” 苏拙道:“这个地方三面是崖,只有前面这一块空地,我想这里一定有海盗出入的道路。咱们就从这里攻进去!” 有的人缓缓点头,更多的人虽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但仍旧不肯示弱。风道长道:“既然大家没有异议,咱们就按照苏先生的谋划。但我看这小路地势狭窄,两边都是密林,咱们这么多人恐怕也施展不开。苏先生可有什么看法?” 苏拙道:“既然咱们人多势众,更应该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这路虽然狭窄,但只要发挥咱们每个人的特长,合理安排,就能事半功倍!” 方流平冷笑道:“咱们在中原武林都可说是独当一面的人物,对付一群海盗,还需要这么谨小慎微么?依我看,风道长,你们这些老前辈只管坐在船上安心休息。让咱们几个小辈上岛,将那伙海盗尽数擒拿过来!” “是啊是啊,这个时候,正是我们出力的时候!” 众青年都想在龙小清面前露脸,谁也不甘落后。一时间群情激愤,仿佛已经开始杀敌一般。苏拙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个时候,他想要插嘴,只怕也没人给他开口的机会了。 风道长拈须笑道:“你们虽然有勇有谋,但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能什么也不干,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活动活动筋骨!” 众人哈哈大笑。大家相谈甚欢,有人从船舱中拿出酒来,众人又热情地喝做一团。苏拙心中不安,悄然走出船舱。 龙小清看见苏拙不见了,也忙走出船舱,就见苏拙站在船头,眺望远方。她走上前问道:“苏大哥,你有心事么?” 苏拙摇摇头,凝望远方,轻声道:“变天了……” 龙小清抬头看天,果然日头已被乌云遮蔽,显得昏昏沉沉。她道:“海上风云莫测,变天也是很正常的。” 苏拙沉声道:“骄兵必败……此行恐怕……” 龙小清终于明白苏拙的担心,只能温言相劝:“说不定对方的确不堪一击呢?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苏拙轻叹道:“但愿如此吧……”他又想到龙入海提到的那个黑水将军,心中愁意更甚。他知道方流平等人绝对靠不住,心中打定主意,上岛之后,先找到黑水将军。只要自己能够取胜,其余喽啰便不攻自破了! 船行了半日,海风更急,将帆张满。过不多时,一座海岛的轮廓已经出现在众人眼中。桅杆上的号手“呜呜”地吹响号角,这是警戒的信号。 船舱中的人都提着兵刃出来了,许多人满口的酒气。众人看见远处的小岛,都惊道:“这么快就到了?” 龙小清笑道:“咱们的船本来就很轻快,而且正好顺风,自然提前了些时辰。” 风道长拈须笑道:“现在大概已是午时,看来咱们抓紧时间,还能赶得及回去吃晚饭啊!” 耿方笑道:“龙岛主这会儿一定已经在准备庆功宴了!” 那岛又靠近了数里,人眼已经能看见岛上的树木。舵手早已按着苏拙指点的方位,向着海岛前进。忽然有人指着海岛叫道:“角楼!” 说话的正是那个号称小李广的神箭手,他射箭本领强,眼力自然也是毋庸置疑。众人定睛看时,只闻号角声“呜呜”作响,幽幽传了过来。 风道长忙叫道:“快!将角楼上的岗哨射下来!” 小李广弯弓引箭,只见矢如流星,直奔海岛而去。这里离海盗还有很远,但这张弓十分强劲,羽箭竟当真穿过海面,直射进那角楼中。隐约间,可见那角楼上落下一个人影。 船上顿时起了一阵欢呼:“首战告捷!大吉大利!” 小李广也志得意满,拱手相谢。然而苏拙却有些担忧,那人虽被射死,但是已经吹响了号角。想必此刻岛上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危险,那么偷袭的优势没了,胜负之数此刻又变得微妙起来。 众人等船靠上岸,不等停稳,便从船舷一跃而下。方才从远处看时,就已发现这岛上怪石嶙峋,虽然方圆不大,却是山岭纵横。此刻到了近处,更觉难有落脚之地。 众人好不容易都下了船,耿方大声道:“咱们冲进去再说!” 风道长毕竟老成,道:“还是先派出探子,在前先行开路!” 方流平立时叫道:“我去!” 年轻人都想要争这头功,踊跃向前。于是风道长便让他们十几人先行往前,寻找路径。苏拙没有理会他们的闹剧,却走向了那座角楼。 风道长问道:“苏先生看什么?” 龙小清道:“苏先生行事一定自有道理,咱们跟过去看看吧!” 于是几个人便跟着苏拙走过去。等到了近前,却发现苏拙愣愣地站在角楼前,似乎在发呆。 风道长问道:“苏先生你怎么了?” 苏拙霍然回头,道:“道长,快把方流平等人叫回来!” 风道长回头看看,方流平等先头已经攀着岩石往密林中去。他道:“这会儿叫也叫不回来了,苏先生到底有什么事?” 他也对这婆婆妈妈,瞻前顾后的苏拙有些不满。年轻人本该是热血之时,正当一往无前,哪里该是这么犹豫的样子? 苏拙手指着角楼下,道:“方才被箭射中的那人怎么不见了?” 双岛龙王卷第十五章 圈套 风道长顺着苏拙手指方向看去,果然没有看见那人的尸体。他道:“或许那人并没有被箭射死,自己跑了呢?” 苏拙道:“即使那一箭没有要他的命,但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也该摔死了!” 龙小清惊道:“可是这地上非但没有尸体,甚至连血迹都没有!” 苏拙心情越发沉重,就听方流平的声音远远传来:“快跟上,找到路啦!” 苏拙心中暗骂:“蠢材!已经到了岛上,居然还高声叫喊,难道不怕被对方知道行踪么?” 然而他骂也没有用了,风道长眉头一皱,道一声:“走!”便领着众人跟了上去。苏拙无奈,也只得与龙小清跟在后面。 翻过海岸边一堆岩石,进入树林后,果然就看见一条小路。耳中听得“叮叮咚咚”,正是不远处山泉水奔流入海。一切都如苏拙所料,众人都觉兴奋。然而苏拙似乎更加担忧了。 龙小清实在看不下去,道:“苏大哥,你不要再发愁啦!说不定都是你杞人忧天呢!” 苏拙轻叹:“但愿吧……”说着便加快了脚步。 方流平等人打前哨,他们毕竟也不是无知之辈,行动迅速又小心。然而一路上似乎十分平静,既没有遇到什么海盗的进攻,也没有发现沿途的暗哨。众人一路走来,如同迈着康庄大道,畅通无阻。 许多人都开始泛起了嘀咕:“这岛上果真有大批海盗么?” “怎么一个鬼影都没见着?” 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苏拙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要说那角楼里的岗哨已经发出了警报,为何岛上的人没有组织反抗呢? 小路弯弯曲曲,一直连到山上。由于没有遇到抵抗,众人很快就上了山。山势并不险峻,但小路两边怪石嶙峋,一路上有许多处狭隘关口。这些关口处都建有木屋栅栏,然而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若是在这些地方设置拦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众人恐怕要费一番功夫,才能通过。龙小清也不禁感觉奇怪:“难道这岛上的海盗,已经人丁凋零,不剩几个人了么?” 走在最前面的人已经到了最顶上,果然看见一座寨子,全是木制。营寨依着山势而建,周围插了一圈圆木,当做围墙,易守难攻。然而这座坚固的营寨,此时却是大门敞开,似乎是在欢迎众人的到来。 方流平走进大门,转了一圈,向后来的人喊道:“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百十来人陆陆续续赶到,站在这座营寨的大院中,面面相觑。所有人都已准备好大战一场,谁知道费了大半天功夫赶到这里,却是一座空巢。 此时天空阴云越积越厚,一滴雨点落到脸上,带来一丝清冷。接着是两滴、三滴……雨点淅淅沥沥下了起来。一个壮汉道:“嗨!谁知道是白跑一趟啊!” 风道长大声道:“大家先进屋避避雨吧!休息片刻,咱们再把这寨子检查一遍,若真是已经没人了,咱们一把火把这儿烧了,也算是给龙岛主一个交代了!” “好!”众人依言往营寨中的几间小屋走去。 龙小清自然形影不离,跟着苏拙。而方流平等人自然就跟着龙小清。一群年轻人挤在一间空屋子里,互相之间吵闹不休。 苏拙看了看这屋里的摆设,只有几件破旧衣服,几个硬木板床,其余什么也没有。耿方笑道:“不用看了,这伙海盗一定是听说我们来了,望风而逃!哈哈哈……” 苏拙轻声道:“若是逃命,那可真收拾得太干净了些!” 众人面面相觑。苏拙抬眼扫视一圈,忽然皱眉道:“咦?端木翔呢?” 屋里人都一愣,这才发现,似乎很久没有听见过端木翔的声音了。大家都对这人很反感,谁会去管他? 方流平道:“他不是与你一起走在后面么?” 龙小清茫然道:“没有啊!我们还以为他在前面。” 苏拙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仔细回忆,在出发的时候,似乎是看见端木翔上了船的。可是等到上岸,端木翔似乎就不见了身影。这件事着实有些诡异,他不敢大意,快出门,想到其他屋里找一找。 外面雨势已经渐渐大了起来,苏拙刚一出门,忽地凭空打了个闪。闪电的光亮将整座营寨照亮,苏拙眼角猛然瞥见围墙上似乎蹲着一个人影。闪电过后,一切又陷入昏暗。 苏拙心猛地一跳,盯着那个方向喝道:“什么人!” 话音刚落,果然隐约见到一个人影从围墙上跃到外面。苏拙的这声呼喝惊动了所有人。方流平等人先出了屋,当然也看见了那个人影。 耿方一心表现,大喊道:“不要跑!”说着就追了出去。 苏拙心一沉,喊道:“不要追!” 然而没有人听他的。墙头又有几个黑影闪过,众人不甘示弱,拔出兵刃,冒着风雨追了出去。 黑影接二连三出现,黑暗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风道长一弹桃木剑,道:“哼!故弄玄虚!”说着便追了出去。 转眼间营寨里的人杀敌心切,纷纷往外跑,任凭苏拙如何呼喊,也没有人听。龙小清刚要走,苏拙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不要追!” 龙小清茫然看了他一眼,问道:“为何不追?那些人定然就是岛上的海盗!” 苏拙盯着她眼睛,道:“我们可能中圈套了!” “圈套?”龙小清毕竟江湖经验浅,什么也不懂。 苏拙拉着她的手,心中想:若真有埋伏,那黑水将军一定要居中指挥。他想到这里,纵身跃上屋顶,四面望去。围墙外一片漆黑,众人奔进密林,都已看不见踪影,更不要说什么黑水将军了。 苏拙颓然落到地上,凝眉沉思片刻,忽然走进一间屋子。这间屋子也与方才那间没什么不同,苏拙转身又进了下一间。这里只有一排七八间屋子,苏拙转眼就把每一间都转完了。 龙小清不明所以,跟着他走进最后一间,问道:“苏大哥,你找什么?” 苏拙头也不回,答道:“找线索!” “线索?”龙小清问,“什么是线索?” 苏拙忽然指着这间屋里一大堆的灰烬,道:“或许这就是线索……”他说着随手在灰烬里拨弄了一番,随口道:“灰烬早已凉透了,最起码烧完半天了!” 他见这灰烬里什么都有,多数是书本纸张燃烧的灰烬,还有木头家具的焦炭,甚至连铜盆瓷碗也有,烧得黑乎乎的。 龙小清不解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拙道:“这堆东西在屋里慢慢烧完最起码要半天,冷却也要半天。也就是说,这些人从昨天夜里就开始烧了。他们早就知道我们会来!” 双岛龙王卷第十六章 黑水将军 龙小清笑道:“这怎么可能?难道这群海盗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么?” 屋外忽然响起一声阴恻恻的怪笑,一人道:“他们自然没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只不过是有人通风报信,做了内奸!” 苏拙皱眉道:“端木翔?” 话音刚落,端木翔的身影果然出现在门口,依然是那么风度翩翩。但在苏拙眼中,这人身上却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他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他刚才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苏拙心中一时间转过无数个念头。 苏拙早已想到,此行可能混有内奸。但是这句话从端木翔口中说出来,便有些变味了。 龙小清十分单纯,见了端木翔,也不怀疑,道:“你刚才跑哪儿去了?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端木翔只是站在门口冷笑。龙小清见他不答,上前想要再问。谁知苏拙忽然拉住她的手腕,道:“不要去!” 龙小清转头问道:“怎么了?” 苏拙冷冷看着端木翔,道:“端木翔,你可知道内奸是谁?” 端木翔冷笑一声,道:“那还用问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苏拙已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反而笑了:“你的意思是,我是内奸?” 端木翔冷笑:“你心里自然比谁清楚!” 龙小清忽然道:“胡说!苏大哥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怎么可能是内奸?倒是你莫名其妙消失,又突然出现,才更像是内奸!” 苏拙笑道:“端木翔,看来公道自在人心啊!” 端木翔道:“龙姑娘生性单纯,被你这种人蒙骗也没有什么奇怪!” 苏拙冷笑道:“你现在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想亲自捉住我这个内奸了?” 谁知端木翔却摇摇头,笑道:“我何必要与你动手?等大伙儿回来,你便是众矢之的!” 他话音刚落,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惨呼。由于距离太远,听不清是谁的声音。苏拙与端木翔脸色齐齐一变,端木翔站在门口,立时转身便跃了出去。 苏拙也想跟着出门,然而端木翔的身影竟已不见了。他略略思索,便向那惨呼声传来的方向奔去。龙小清也不敢落后,与苏拙寸步不离。两人并肩出了大寨,钻进密林。 林子里更加昏暗,只能依稀辨清前路。但那惨呼声转瞬即逝,苏拙只得凭着感觉向前走。走不多远,忽然脚下绊着什么东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苏拙定睛一看,只见地上躺着一人,黑暗中看不清面目,也不知是海盗还是己方的人。龙小清忙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林中木材都被雨打湿,两人只能借着火折子微弱的亮光向地上那人看去。 只看了一眼,龙小清便松了口气,原来这人身上套着一件黑衣,并不是己方人的服饰。可是苏拙却感觉有些奇怪,只因这尸体全身到处都是伤痕,显然被人围攻而死。更怪的是,尸体脸上也满是刀痕,将一张面目全都花了,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长相。 这人为何会死得这么惨呢?脸上又为何会有这么多的伤痕? 苏拙一时间无法想通,耳边忽然又听见几声呼喊。这一次听得分明,正是那个号称小李广的神箭手。苏拙来不及多想,便向声音来处而去。 向林中狂奔了片刻,忽然前面亮起一道火光。苏拙猛地顿住身形,龙小清忙问:“怎么了?” 苏拙伸手捂住她嘴,另一只手向前一指。只见前面不远站着一个黑影,正冷眼向火光处看去。这人只是往那里一站,便让人感觉到一股如山岳耸峙般的气势。 苏拙带着一人,不敢大意,带着龙小清悄悄从林中绕了个圈,转到另一边。从这里正好可以看见那黑衣人,只见那人戴着一张斗笠,斗笠下是一张苍老的脸。 龙小清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只因这张脸就如同一截干枯的木头一般,沟壑纵横,侧脸还有一道深深的刀疤。他面无表情,简直与死尸无异。只有那一双如鹰隼般的眸子,闪闪发亮,让人知道他是一个活人。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苏拙心中有一个感觉。这人的气势、威严,绝对就是龙入海口中的黑水将军! 那人面前是一个坡,坡下亮着几支火把。火光映照,风道人和十几个武林前辈都被一群黑衣人围在中间。许多人身上都已带着点点血迹,也不知是自己受了伤,还是留的对方的血。 地上已经躺着几具尸体,既有黑衣人,也有己方的人,而方才发出惨呼的那小李广,也赫然在列。只见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无幸。 想不到短短时间之内,竟已爆发了一场恶斗。这又一次印证了苏拙心中所想,黑水将军早已有所准备。今天分明就是给他们设下的圈套! 然而,给黑水将军通风报信的,到底是谁呢?难道真是端木翔么?然而端木翔也是跟随着他们一起来的岛上,绝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通知对方。而且从营寨中那堆灰烬来看,黑水将军早已有所准备。然而让人费解的是,他们为什么要把所有东西都烧了?难道已经不准备留在岛上了么? 苏拙心中堆满了问题。然而此刻并不是让他仔细思考的时候,只听一声闷哼,坡下黑衣人又倒了一个。风道人手握桃木剑,剑尖滴下几点鲜血。 他这剑虽是木质,但灌注了道家纯阳内力之后,比任何钢铁都要锋利。而风道人的希声剑法也是武林一绝,出剑如风,等闲近不了身。有他在,己方的声势又震了一下。 对面的黑衣人眼中射出厉芒,苏拙心头一跳,警觉陡生。只见黑水将军手中似乎攥着什么物事,此时手一抖,竟以暗器手法掷了出去。他要攻击的目标,赫然正是正道的首脑,风道人! 苏拙见他手动,口中已然喊道:“小心!” 这一声来得突兀至极,就连那黑水将军也微微吃了一惊。坡下的风道人时刻警惕,听到喊声,又猛觉身前疾风猎猎,忙侧身一闪。那暗器没有打中他胸膛,却擦着肩膀飞了过去,落到树丛间。 这一下虽避开了要害,但风道人右肩遭袭,手中桃木剑顿时掉在地上。黑衣人眼见有机可趁,挥刀上前。 他们的人数比正道阵营多了一倍不止,占了上风。苏拙转头对龙小清道:“你躲在这里,不要出来!”说着便跃下土坡,加入战阵。 他每出一掌,便是一人倒地。但苏拙不愿多伤性命,便只是闭住了他们的穴道。然而黑衣人人数众多,己方阵营中众多老将激斗时间一长,便气息紊乱,更加落了下风。 龙小清在树后看得焦急,也不管苏拙嘱托,跃下土坡,口中喊道:“苏大哥,我来帮你!”(。) 双岛龙王卷第十七章 归路断绝 龙小清不顾一切,冲下了土坡。原本苏拙凭空出现,已经将黑衣人吓了一惊,许多人手忙脚乱。这时候又突然杀出一人,顿时黑衣人阵脚就有些乱了。 龙小清武功又高,更因初生牛犊,一往无前。苏拙手心早已捏了一把冷汗,龙小清仍然无知无觉,尽往人多的地方冲去。苏拙看见此情形,也顾不得再留情了,出手如风,杀开一条血路,奔龙小清而去。 两人加入战团,一改场上局势。黑衣人不断后退,包围圈越来越大。站在山坡上的黑水将军重重哼了一声,似乎颇为不甘。他打了个呼哨,黑衣人顿时后撤,向密林中而去。 龙小清刚要追,苏拙见对方撤退得井然有序,交替掩护,将地上被封住经脉的人全都带走了。他深知穷寇勿追的道理,一把拉住龙小清的手,阻止她追击。 己方几个人见黑衣人退走,苦苦强撑多时,劲力一松懈,登时倒了下来。苏拙忙回身救治,龙小清也将随身带着的伤药尽数拿出来。幸好这些人只是因为年纪大了,气血亏虚,休息一阵便不碍事。 风道人手捂着右肩,道:“多亏了苏先生及时赶到啊……” 苏拙面色凝重,道:“道长不必所说,这次也是我失策,没有料到对方的埋伏!” 风道人垂头丧气,脸上愧然,叹道:“苏先生这么说,岂不更让我们无地自容?要不是咱们轻敌,不听先生之言,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 “唉,是啊,咱们这群老东西,真是越活越不中用了!” 苏拙不愿多说这些,忙问:“风道长,你的手伤得怎样?” 风道人右肩一动,便是一股钻心的疼痛。他咬着牙,道:“还能坚持……”只说了半句,便疼得说不出话来。 苏拙叹了口气,又问道:“风道长,你可曾看见方才那人掷出的暗器是什么?” 他这么问,只因他已经到树丛间找了一圈,除了见到些石块,并没有看见什么暗器。然而那些石块分量不轻,似乎也不可能被当做暗器。 风道人立时明白了苏拙的意思,道:“你莫非是想从那暗器上推测对方的武功路数?只可惜,那暗器来势甚快,就连我也没有看清。不过这暗器应当十分沉重,像是金铁石块一类。” 苏拙皱了皱眉,暗道:“难道这人真能将石块这般重的东西当做暗器打出?可是他既然有如此功力,为何不出手,反而直接退走了?” 正想着,龙小清没好气道:“咱们在这里拼杀,方流平那伙人哪里去了?难不成见到敌人就当了缩头乌龟?” 风道人面色一变,道:“我见他们几人追着黑衣人到另一边去了,只怕现在也被困住了……” 苏拙沉吟道:“对方首脑在这里亲自坐镇,应该是想要全力对付几位前辈。我想,方兄他们应该压力要轻些。不过咱们还是去看看吧!” 风道人点头道:“没错!从现在开始,咱们都听苏先生的。敌暗我明,咱们千万不要再分开了!” 苏拙点点头,几人将同伴的尸体背在身上。这里十几位武林前辈,仅一役便折了五六人。其中不乏使镖的八臂哪吒和神箭手小李广这样成名已久的高手。望着死去的同伴,众人唏嘘不已,都有些黯然。 苏拙走在最前面,向着另一个方向小心摸索过去。树林很密,加上天下着雨,山路湿滑,更加难走。走了半个时辰,也见不到人。林子里异常的静谧,反而让人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一个走在边上的人忽然惊呼道:“等……等,这里有个人……” 大家都已是惊弓之鸟,他这一声喊,将众人吓了一跳。苏拙忙赶过去,果然看见树丛底下,躺着一人。这人全身黑衣,已然死去多时。奇怪的是,这人也一样的满身伤痕,脸上血肉模糊,分辨不出容貌。 风道人叹道:“谢天谢地,看来那些小伙子身手矫健,杀了不少海盗!” 另一人也感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咱们这些老东西是不中用喽!” 苏拙没有跟着附和,这尸体已被破坏得不成样子,根本找不出关于这些人身份的有用线索。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忽然天空中亮起一道闪电,苏拙只觉眼角亮光一闪。 他转头看去,竟发现尸体右臂上钉着一枚钢镖。原来方才正是钢镖反射了闪电的亮光。苏拙伸手拔出钢镖,忽听身边风道人“咦”了一声。 他道:“这不是八臂哪吒的镖么?” 旁人道:“难道这人是与我们激斗时死的?” 苏拙脸色凝重,将钢镖收进怀里,道:“咱们赶紧找到其他人要紧。大家分开成一线,向前搜索。左右两人务必要相互看到对方,千万不要走远了!” 众人对他的话言听计从,依言排成一列,向前搜索。苏拙始终一言不发,显得心事重重。忽然,他身旁的树丛中猛地蹿出一人。苏拙虽没有看到这人从哪里蹿出,却反应奇速,向旁一闪,才没有与那人撞个满怀。 其他人也注意到这里的动静,急向这边靠过来。苏拙定睛一看,见那人满身血污,显然受伤不轻。眼中神光涣散,状若疯癫。但看他脸,依稀可认出竟是方流平! 方流平口中大叫:“快……快跑……”转身就向山下奔去。 苏拙忙喊道:“方兄!” 然而方流平理也不理,径直跑进树丛,不见了踪影。 风道人过来问道:“苏先生,怎么回事?” 苏拙道:“那人似乎是方流平!咱们快追!” 说着便一起向山下跑去。然而方流平一心逃命,脚步竟是奇快,众人只耽搁了一阵,便已经找不到他的踪影。 苏拙正犯愁,忽然听见有人惊呼起来。他顺着那人手指方向看去,原来从这里正可以看见海面。己方乘坐的那艘大船就停在不远。然而此刻,那艘船却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火苗直窜上去有两三丈高,火光映红了整个海面。 众人脸色惨白,风道人跌足道:“怎么……怎么回事……船怎么烧起来了?” 旁边人哭丧着道:“一定是海盗!他们,竟把船烧了……这岂不是要把我们困在岛上……” 苏拙心情沉重复杂,看着大家脸上绝望的神情,更感到此行艰难种种,肩上担子沉重。大船被毁,众人的归路不啻被断绝。身处孤岛,敌暗我明,要到哪里找一条生路呢? 双岛龙王卷第十八章 欲加之罪 龙小清站在苏拙身边,也不知是淋雨寒冷,还是心生惊惧,手心变得冰凉。苏拙能感受到她心中的忐忑,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而龙小清却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一点也不想把内心的害怕表现在脸上。在这一点上,倒比许多男子还有刚强。 风道人黯然道:“苏先生,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啊?” “是啊,船也被烧了,咱们要怎么回去?” 苏拙没有慌乱,说道:“咱们的船烧了,难道这些海盗就不需要出海么?” 龙小清双目一亮,道:“对!咱们去把海盗的船抢过来!” 一个老者哼了一声,道:“哪里有这么容易?刚才那伙人将我们弄得这么狼狈,咱们还有力气去夺他们的船?” 风道人也点头道:“而且咱们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哪里停泊着船只。这群海盗的船,一定藏得十分隐秘,咱们要到哪里去找?” 苏拙也犯了难,龙小清忽然将地图拿了出来,道:“我曾仔细研究过这张地图,在岛北面有一处山坳,那里正是天然的避风港。不但可以隐藏船只,而且还挡住了海上的风暴。” 苏拙点头道:“小清姑娘久居海岛,她的见识一定没有错!” 风道人道:“那还说什么,咱们先找到方流平他们,再去把他们的船抢过来!生死在此一举,大家还有什么好退缩的!” 众人不敢大声叫好,但眼神中都流露出无比坚定的光彩。在绝望的时候,又忽然获得了希望,人在这时候迸发出来的力量,往往超乎想象。 苏拙带着众人又向着方流平消失的方向一路找了下去。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只听前方树丛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众人顿时紧张起来,屏住呼吸,将手中兵刃也抓紧了。 此刻已是晚上,林中更加昏暗。前面树丛倏然分开一条缝,众人也紧张到了极点。苏拙在最前面,忽然把手一扬。因为他已经看到从树丛里钻出来的那人,正是耿方。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耿方还没有察觉,待看清对面的人,竟喜极而泣。他全身血迹斑斑,走路也一瘸一拐,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人,都是己方的那一伙年轻人,除了耿方、常千峰等熟悉面孔,其他的都是无双岛上的武士。 而走在最后的,赫然正是端木翔!他搀扶着身受重伤的方流平,缓缓走来。他一上前,龙小清就指着他,道:“端木翔,你这叛徒!” 众人不明所以,风道人忙问:“龙姑娘,你何出此言?” 龙小清道:“方才在那匪巢中,端木翔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他一定就是向海盗通风报信的内奸!” 众人面面相觑,一齐瞪向端木翔。端木翔不慌不忙,将方流平扶到一棵大树下安顿好。苏拙冲这几人看了几眼,眉头微皱。等端木翔忙完,就见他转身对着苏拙冷笑道:“苏拙,想不到你蛊惑人心的本事当真不小,竟将龙姑娘骗得信了你的鬼话!” 众人都不知道这两人怎么会忽然针锋相对起来,茫然看着两人,不知所以。 端木翔又道:“龙姑娘,在匪巢中,我刚要揭露苏拙的真面目,就听见有人惨呼。我循着喊声,找到了耿兄、方兄等人。我若是内奸,怎么会帮大家打退敌人呢?” 耿方道:“是啊,咱们一出那寨子,便被几个黑衣人围攻。若不是端木公子及时赶到,只怕咱们都已经活不成了。端木公子武功高强,一出手便重创敌方。正是因为端木公子,我们才能大获全胜!” “大获全胜?” 连威道:“是啊,围攻我们的黑衣人一个也没有逃掉,被我们尽数杀死!尸体都在那边林中堆着,不信你们可以去看看!” 他们战果越是辉煌,风道人一众脸色越是难看。一个老者哼了一声,道:“想来你们那边也只是些小喽啰罢了,那厉害的人物,都在围攻我们呢!倒让你们讨了便宜!” 端木翔看着苏拙,冷笑道:“我的所作所为,耿兄等人都可作证。倒是这位苏先生,十分可疑。第一,咱们都是被龙岛主邀请上岛的,只有他是莫名其妙漂到岛上,被龙姑娘所救。谁知道他是不是海盗派过来的?第二,我临行前曾听说,昨天龙岛主本没有打算提起攻打海盗这件事,正是苏先生与他详谈一下午,岛主才下定决心!苏拙,可有此事?” 苏拙凝视着端木翔,对方眼神中流露出一股得意。这神态,苏拙总觉得似曾相识。每个人在得意的时候,总会不经意间露出自己的尾巴。 苏拙没有反驳,道:“的确是我劝说龙岛主下定决心,向大家说明一切的!” 众人闻言都默然了,看向苏拙的眼神变得很奇怪。端木翔大笑道:“怎么样?我没有说错吧?昨天大家才决定要来攻打海盗,今天海盗就已经有了防备。咱们根本没有出过海,如何给海盗通风报信?只有积极促成此事的苏拙,最有可能与海盗勾结。他之所以力劝龙岛主请我们来攻打,就是因为他早与海盗商量好了!” 他的推理合情合理,而且也解答了苏拙心中一个巨大的疑问。众人上岛不过半天,海盗怎么就会这么快得到消息,设下圈套?若不是苏拙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几乎就要相信了端木翔的话。 所有人都开始以狐疑的眼神看着苏拙,苏拙自己也无话可说。他倒不是真的没有辩白的办法,但是现在自己心中一片混沌,根本没有头绪。他在没有搞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并不想多说什么。 端木翔道:“苏拙,你还有何话说?” 苏拙没有理会他的质问,道:“我与龙姑娘方才检查了匪巢,营寨里没有粮食。如果我们不赶紧去把海盗船夺过来,对方坐船出海,就可以把我们困在这荒岛上困死!”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是该相信他还是不该相信。龙小清见众人又开始狐疑,大声道:“不管怎么样,我相信苏大哥!”说着紧紧握住了苏拙的手。 掌心相对,给两人都带来勇气。风道人忽然大声道:“不论谁是谁非,现在最要紧的是活下去!咱们原本已经定下夺船的计策,现在计划不变。生死之战,大家尽力!” 他一席话,稳住了人心。大家虽对苏拙还有怀疑,但为了活下去,只得将怀疑暂且放下,先做更重要的事。 端木翔阴冷地看了苏拙一眼,道:“虽要去夺船,但苏拙也不可不防!” 风道人点点头,道:“既然你二人互相指责,我们也无法分辨谁是谁非。不如由你二人互相监督,若是有谁忽然从众人视线中消失,此人必然就是内奸!”(。) 双岛龙王卷第十九章 夺船 姜还是老的辣。风道人的办法,令苏拙和端木翔相互牵制,一举多得。众人再无异议,稍事休整,便按着龙小清手指地图方位,悄然向那片山坳摸了过去。 一路上似乎十分安静,一个海盗也没有碰到。众人既觉奇怪,又有些庆幸。走了一个时辰,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端木翔果然寸步不离苏拙身边,似乎生怕他耍什么花样。苏拙却只是觉得奇怪,这端木翔怎么像与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莫非就因为龙小清没有选择他,就如此记恨吗? 众人挑小道翻过山梁,果然看见一处山坳。山坳里海风也小了不少,海边隐约亮着几点火把的光。离岸不远,正停泊着一艘大船。众人心头大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大家脚步不由得加快了,由半山腰一路冲到山底。然而还没到沙滩上,最前面两人忽然顿住了脚步。只见沙滩上只有三四个人在搬着东西,然而远处那大船船头,赫然可见一个人影,耸然而立。 不用到近前去看,只瞧那人的气度,便已可猜到他就是率众设伏的黑衣人,黑水将军! 这个神秘人虽然放弃了对风道人一行的围剿,却没有打算放过他们。苏拙猜得没错,黑水将军果然要开船出海,想把他们困死在岛上! 许多人面色发白,风道人道:“这人武功之高,有他在此,咱们哪里还有希望夺船?” 另一人道:“没错,就算我们能一拥而上,但没等我们靠近,他就可以开船出海。到时候我们依然无可奈何!” 众人正垂头丧气,眼睛又不自觉看向了苏拙。只有到了这种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们才会想到足智多谋的苏拙。 苏拙皱眉沉思了一阵,忽然道:“你们看,沙滩上只不过有四五个人,船上黑灯瞎火,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我倒觉得是个机会!” 龙小清奇怪道:“那么一大群海盗,怎么都不在这儿?” 一个老者点头道:“他们不在正好,正是天赐良机!” 风道人也沉吟道:“可是那黑水将军很难对付……”他在那人手底下吃了亏,早已是惊弓之鸟。 苏拙道:“只要咱们计划周详,黑水将军孤掌难鸣,也阻止不了咱们!” 风道人眉头一扬:“苏先生有什么主意?” 苏拙笑道:“咱们兵分两路,端木公子带着耿兄、常兄等人在岸上吸引那几人注意,同时留下两人守着几位遇难前辈的尸体。风道长,咱们悄悄潜水靠近大船。只要咱们成功上船,联手对付黑水将军便有很大的希望!” 其他人还没有说话,端木翔忽然道:“不行!苏拙还在嫌疑之中,怎么能让他带着大家悄悄上船?” 苏拙冷哼一声,道:“难道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么?” 端木翔一窒,说不出话来。但他面色不变,道:“风道长既然让我们二人互相监督,苏拙就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苏拙笑了笑,道:“那还不好办?既然端木公子要看着我,那咱们就一起潜上船去。听说端木公子武功高强,有你相助,咱们对付黑水将军的把握也大了几分!” 端木翔一愣,眼中闪过犹豫之色,似乎对那黑水将军有些畏惧,不愿冒险。他支吾道:“耿兄、常兄等人都受了伤,我岂能让他们冒险?我还是留在岸上吧……” 他没说完,龙小清斜乜了他一眼,口中道:“哼,胆小鬼!苏大哥,咱们去!” 端木翔眼中射出一道愤怒的目光,但脸上却依然没有露出什么愤恨的表情。这倒也让苏拙不禁暗暗称奇,这端木翔虽然心眼有些小,但城府倒也挺深。 众人商议已定,苏拙与龙小清、风道人等七八个好手,悄悄从树林边上摸进水里。此时夜色已深,又下着雨,谁也没有发觉他们下水。 大船吃水深,因此离海岸隔着二里下的锚。苏拙几人怕黑水将军发觉,不敢游得太快。过了半炷香的功夫,也才走了一半的距离。 就在这时,身后海岸上忽然传来呼喊声。原来耿方、常千峰等人已经开始按照计划,出来吸引岸上几人的注意力。 但这却苦了苏拙等人。原本商议是等到苏拙靠近大船时,岸上的再行事,掩护苏拙等人登船。现在岸上提前行动,反而容易让黑水将军产生警觉,暴露苏拙的行踪。 苏拙心中暗骂,兵法上说,半渡可击之。意思是说,对方大军渡河过到一半的时候,是最佳的攻击时间。现在他们不啻陷于这样的窘境。苏拙只得招呼同伴,加快行进速度,赶紧上船。 幸好苏拙猜得没有错,船上并没有几个人。黑水将军听到呼喊声,很快便发现了苏拙的行踪。但他独自一人,无法开动大船。船上也没有石块,黑水将军无法以暗器手段从船上攻击,只得眼看着苏拙等人越来越靠近。 船身很滑,但龙小清自小跟着出海捕鱼,将无双岛那一套捕鲨的本领学了个全。她在岸上已准备好钩爪,此刻将钩爪钩在船身。苏拙当先攀着绳索,往上爬去。 黑水将军面沉如水,似乎对众人的行为视而不见。但他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爬上船的苏拙。让苏拙庆幸的是,对方并没有趁机发动进攻。 等到他站在了甲板上,黑水将军也没有出手,只是瞪着他,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苏拙浑身打了个激灵,不知道为什么黑水将军眼中流露出这么大的恨意来。但他总归知道,得罪了这样一个人,定然没有好处。 苏拙笑道:“你把咱们的船烧了,咱们只好来借贵船一用了!” 他这么一笑,把自己的行为说成了理所当然。黑水将军没有说话,似乎根本不屑于与苏拙说话。龙小清紧跟着苏拙,攀上甲板,一见黑水将军,全然不怕,大声道:“你现在成了孤家寡人,投降吧!” 黑水将军面上不动声色,眼中却满是嘲讽笑意。风道人等人陆续登上船,与此同时,岸上的耿方等人也收拾了那几个黑衣人,开始向船边游过来。 黑水将军终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众人都这么想着,但黑水将军却似乎并没有这么想。他依旧雄踞船头,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便让人不敢靠近。这样的人,足可以称为一代枭雄!苏拙心中不禁这样想道。 风道人一上船,指着黑水将军道:“你完了!” 谁知黑水将军只是冷笑两声。风道人身边一人道:“还多说什么?现在他被我们包围了,就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一起上吧!若是等到他的手下赶到,只怕咱们就凶多吉少了!” 双岛龙王卷第二十章 死里逃生 这人的话说到了大家的心坎上。风道人喊道:“大家并肩子上啊!”说着左手持剑,向黑水将军冲去。 他左手虽远不及右手灵活,但仗着人多,也不惧这个神秘的海盗头子。风道人的喊声,将同伴的勇悍也激发起来。甲板上七八个人将黑水将军围了起来,转眼间战在一处。 那黑水将军在众人招式下闪转腾挪,丝毫不落下风。龙小清道:“苏大哥,咱们也上吧!” 苏拙正凝神看着那黑水将军的招式,忽然感觉有些奇怪。这人的身手似乎有些熟悉,不知在哪里见过。他知道这简直是自己胡思乱想,因为他遇到的人,并没有如此快捷诡异的武功。即使是无我,武功路数也与黑水将军不同。 他沉思一阵,没有听见龙小清的话。龙小清也不管他,双掌一分,便向黑水将军冲过去。苏拙见到她与对方交上了手,才大吃一惊。眼见那黑水将军被七八人围攻,似乎根本注意不到龙小清,这才略略放心。 忽听得海面上有人喊:“海盗杀过来啦!” 原来耿方等人已经游近大船,而岸上也陆续涌来了十几个黑衣人,开始泅水赶来帮忙。 风道人眼角瞥见这个情况,手上加紧,想要赶紧将黑水将军击败。苏拙向赶到船边的耿方等人喊道:“快开船!” 海面上几个老者,背着同伴的尸体,先行爬上了甲板。他们听见苏拙的喊声,立时行动起来。一个人拉起船锚,另一人一拉纤绳,将风帆扬起,还有一人奔进舵舱,一转船舵。 海上波浪很大,船锚一离水面,海浪涌动,船身猛地晃动了一下。甲板上激斗的人身子一震,龙小清一个趔趄,脚下一滑,猛地向船舷外倒去。苏拙吃了一惊,双足点地,身子跃出三丈,一把搂住龙小清的身子,将她从船舷边拉了回来。 黑水将军因这一番变故稍稍分神。高手相争,怎能有片刻的松懈?风道长抓住机会,桃木剑挽出数朵剑花,剑势笼罩了黑水将军全身。 黑水将军连连后退,正好退到苏拙身边。苏拙瞧见破绽,平推一掌。这一掌本没有指望能成功,因此不敢尽全力,以免被对方反制。谁知黑水将军全没有防备,腰间中掌,身子顿时失去平衡,向大海中坠去。 只听“扑通”一声,黑水将军落入水中。此时大船上风帆张满,晃晃悠悠向着大海驶去。船速很快,只片刻之间,黑水将军受伤落水之处,已经远在数丈之外。 耿方一众青年忙催动内力,在海中扑腾一阵,终于堪堪赶上。在船上众人的帮助下,好不容易爬上了甲板。 端木翔一上甲板,便指着苏拙的鼻子骂道:“苏拙,我们还没上船,你就让人开船。你分明存心想害死我们!” 苏拙冷然道:“若不起航,被海盗追上,只怕大家都逃不了。” 船上几人远远看见海岸上黑衣人,心有余悸,都知道苏拙所言非虚。风道人道:“苏先生说得没错。而且要不是苏先生将黑水将军打下海,咱们还未必能安然脱身呢!” 旁人也跟着点点头,端木翔无话可说,恨恨地瞪着苏拙,冷然道:“只要等回到无双岛,找岛主对质一番,就能知道苏拙的险恶用心,你们等着吧!” 他说完转身返回船舱,再也没有出来。龙小清已经指挥着人手将大船驶入正轨。甲板上人的衣服都已湿透,贴在身上又冷又难受。风道人道:“大家快回舱吧,先把衣服烤干再说!” 大家这才鱼贯入舱,将身上潮湿外衣脱了下来。众人深恨那帮海盗杀死己方多人,难免将火气发泄在船舱里的桌椅板凳上。风道人索性将这些被打烂的桌椅劈开,拎起墙壁上挂着的灯笼,找了个铁盆,燃起火堆来。 大家都围着火堆,感受着一丝热度,这才相信自己已经死里逃生了。这一趟谁也没有料到是这样的结局,不但风道人这些年纪大的一言不发,就连平常最爱炫耀的耿方等人也忽然转变了性子,变得沉默起来。 不知怎的,苏拙一进船舱,便觉得有些奇怪。等看到风道人拿灯笼点火时,他的心猛然一沉,只见那灯笼灯罩上,赫然有一个黑色的龙形标记。 原先这标记还不是如此显眼,但现在看来,却是这样的刺目。因为,这灯笼赫然与自己那场噩梦中看见的灯笼一模一样。尤其那个龙形标记,简直要在眼前化成真龙一般。苏拙猛地推开门,走到大雨滂沱的甲板上。 龙小清感觉奇怪,忙找了蓑衣斗笠,跟着他出门。只见苏拙站在船头,遥望着翻腾的海面,不知在想什么。她走过去为苏拙披上蓑衣,苏拙这才惊觉。 龙小清看他脸色凝重,问道:“苏大哥,你在想什么?” 苏拙没有回答她的话,海风一吹,方才内心的震动稍稍平复。过了一会儿,他才问道:“今夜这么大的风浪,这船会不会出事?” 龙小清笑道:“我还当你在担心什么,原来是这个。放心吧,无双岛的人个个都是操舟弄船的好手,不会出问题的。” 苏拙点点头,又问:“即使不会翻船,只怕也难以找到无双岛的位置了。” 龙小清道:“在海上行舟,一般都靠日月星辰导航。但像今夜这样的风雨之夜,咱们就得靠罗盘!” “罗盘?”苏拙没有出过海,当然也没见过罗盘。 龙小清解释道:“罗盘是用磁石制成,能始终指向南北。” 苏拙喃喃道:“原来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龙小清笑道:“苏大哥放心吧!只要不出意外,咱们天亮就能到达无双岛啦!一切都结束了!” 苏拙点点头,忽然叹了口气,道:“都结束了么……” 龙小清不解道:“黑水将军死了,这次也算大功告成了!” 苏拙摇头道:“我那一掌根本未用全力,黑水将军绝不会因此毙命。” 龙小清道:“可是他掉进了海里,即使淹不死,那岛上也没有船只了。他们只能困死在岛上啦!” 苏拙皱眉道:“可是你不觉得奇怪么?偌大一座海岛,这么多的海盗,竟然只有一艘船?” 龙小清也皱眉道:“说到这个,的确有些奇怪。而且这条船也不像是海盗船。” “哦?” 龙小清解释道:“海盗船一般体型狭长,可以加快航行速度。但这艘船却像是运货的船!” 双岛龙王卷第二十一章 返航 大船在大海上航行了一夜,由于风急浪高,偏离了几次航向。总算无双岛的人有真本事,借着罗盘的指向,纠正过来。 所有人都在船舱里累得睡着了,苏拙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他索性跑到舵舱,看他们操舟,也亲眼见识到了罗盘。龙小清给他讲解一夜,一点也不觉得烦躁疲惫,反而越来越兴奋。 黎明时分,雨势渐渐小了,由原先瓢泼而下,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海浪也渐渐平息下来,又恢复了安详慈和的模样,仿佛昨夜的汹涌都是一场梦一样。 由于夜间偏离了航向,船又多行了两个时辰,终于在辰巳时分看见了无双岛的轮廓,也算赶上了午饭。所有人脸上都有兴奋之色,仿佛已经看到了希望。当然也看到了龙入海许诺的金银财宝,看到了龙入海收藏的武功秘籍。 整艘船上只有一个人依旧愁眉苦脸,那就是苏拙。龙小清笑道:“苏大哥,总是愁眉苦脸的,容易老的!”说着已经开始向岸上招手了。 从这里已经看到海岸码头上站着几个人影,都是无双岛人的打扮。船上群豪都站到了船头,这点雨丝毫影响不了他们的兴奋。大船靠岸,岸上的水手将纤绳系好,又铺上跳板,忙活了好一阵。 众人这才鱼贯下船,一齐往庄园走去。还没到庄园,就看见龙入海带着一群人已经站在外面恭候了。此刻雨还在下着,龙入海却不避雨,全身衣衫都已经湿透了。 他看见众人,忙迎了上来,诚恳道:“众位辛苦了,快快回庄,喝杯酒暖暖身子!” 龙小清皱眉道:“爹爹,你怎的也不注意自己身子?这么大的雨,都淋湿了!” 龙入海笑道:“与你们比起来,我淋点雨算什么?” 他说着与众人一道返回,龙小清先跑进屋里,为龙入海拿来一身干爽衣服。硬是将龙入海身上的湿衣脱了下来,换上干衣服。 风道人笑道:“龙岛主有如此孝顺的孙女,可真是老怀安慰啊!” 龙入海哈哈大笑,道:“我还要谢谢众位,将小清平安带了回来呢!” 端木翔笑道:“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堂上早已备好酒菜,众人分宾主而坐。大家谈起这次剿匪的经过,唏嘘不已。龙入海听闻有几位前辈因此丧命,黯然起身,将一杯酒缓缓倒在地上,口中道:“是我害了他们……” 谁也没有接口,端木翔忽然起身道:“龙岛主此话不对,害死他们的另有其人,岛主如何能将一切罪责都揽在自己头上?” 龙入海眉头一皱:“哦?端木公子此话怎讲?” 所有人都知道端木翔又要找苏拙的茬,龙小清忽然起身道:“爷爷,你不要听他胡说!” 龙入海笑道:“端木公子什么还都没说,我怎么就知道他是胡说?端木公子,你请说吧!” 端木翔道:“多谢龙岛主信任!我怀疑此次咱们之所以会中埋伏,完全是苏拙向海盗通风报信!他就是黑水将军派来的奸细!” 龙小清大声道:“你胡说……” 她还没有说完,龙入海将手一挥,脸色沉重。他问苏拙道:“苏先生,这是怎么回事?你有什么可说的吗?” 苏拙淡淡道:“苏某无话可说。清者自清,想必岛主心中自有论断!” 龙入海沉着脸,看看众人,许久才道:“今日是老夫六十大寿,大家平安归来,也是一件大喜事。苏先生是否有罪,自然天道昭彰。至于这一次的失误,罪责全在老夫头上。若是以后逝者的家人要来怪罪,全由老夫承担!” 众人都没有想到龙入海会将所有责任一肩承担下来,都沉默下去。大家不仅对龙入海的胸襟深深佩服,又觉感动。端木翔恨恨瞪了苏拙一眼,不再说话。 苏拙却只回了淡淡一笑。虽然龙入海将此事平息下去,却依旧没有分清楚谁是谁非。 龙入海看向风道人,说道:“道长、各位朋友,大家还请在岛上多盘桓些时日,让我聊表谢意!” 风道人摇摇头,道:“既然岛主的麻烦已经解决了,我们也不便再叨扰。而且死去的八臂哪吒、小李广等人,也算我们几人的知交,我们还要早日将他们的遗体送回去。” 龙入海叹了口气,道:“也好。既然几位主意已定,我也不便勉强。不过我自然也要兑现诺言,今日便将十万两白银装船,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今天大家可以任意进入岛上藏书的斜月洞,而且任选一本武功秘籍带走!” 众人眉头一扬,想不到龙入海竟这么大方,不由得心花怒放,喜形于色。龙入海看着几位年轻人,道:“耿世侄、常世侄几位,你们可不能走!小女的婚事还没有定,你们应该不会着急吧?” 端木翔等人连声道:“这是自然!” 龙小清的眼睛始终盯着苏拙,龙入海也笑着向苏拙看来。苏拙却忽然起身道:“龙岛主,承蒙岛主相救、款待。不过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明日想跟几位前辈同船回去!” 龙小清忽然面如死灰,她以为自己与苏拙同生共死一番,总该产生了感情,谁知苏拙竟还是要走。龙入海脸色也变了变,道:“莫非你不愿意……” 苏拙拱手道:“岛主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在下的确有事要去办。” 龙入海面沉如水,缓缓道:“好吧,既然苏先生这么说,我也无可奈何。” 他说完便再也不看苏拙,龙小清沉着脸,快步跑了出去。午后天空终于放晴,苏拙走出大厅,瞥见一件湿衣服随手搭在栏杆上,看起来十分别扭。家里的下人都在忙着寿宴,谁也没空收拾龙入海换下来的这件衣服。 苏拙随手将衣服放到杂物间门口,等待下人收拾,而后才返回自己的住处。吃过午饭,所有人迫不及待地要去见识斜月洞中的武学。苏拙自然对此并不感兴趣,漫步走到前日龙小清带他来到的崖边。 海风吹来,带来一股咸腥味道。苏拙望着茫茫大海,心情不禁一荡,胸中的愁闷也消散而去。他伫立许久,忽听得身后脚步声响,回头一看,竟是龙小清。 龙小清面有怒容,大步上前,怒道:“苏拙,你为什么就是看不上我?” 苏拙淡淡笑道:“小清姑娘,情之一字,是世上最难琢磨的东西。在下早已心有所属,所以只能辜负你了。” 龙小清哼了一声,道:“全是借口!”她说着,忽然向山崖奔去,纵身一跃,向海里跳去。 双岛龙王卷第二十二章 尸骨无存 (感谢读者的支持,不能一一拜谢,请恕罪!) 这一下着实大出苏拙意料,想不到龙小清居然是个如此刚烈的女子。苏拙不及多想,也跟着纵身一跃。只听“扑通扑通”两声,两人先后落海。 由于山崖很高,两人落入海中足有五六丈深。龙小清自幼在大海里游泳,下了水之后,本能地便向上浮去。然而苏拙却只在小河里摸鱼捉虾,落到海里,被潜流一冲,顿时有些手忙脚乱。 救人的反而陷入窘境。龙小清看见苏拙扑腾两下,反而离得越来越远。她忙纵身游过去,揽着苏拙腰身。两人一起游到岸边,爬上一块礁石。 经海水一泡,龙小清长发贴在脸颊,身上衣服也紧紧贴在凹凸有致的身体上。但她顾不得自己,忙问苏拙:“苏大哥,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我……我不该任性……” 她方才只是一时冲动,想要发泄一下,没曾想苏拙会跟着她跳海。龙小清自责之余,又不禁有些暗暗欢喜。 谁知苏拙从海里爬上来,竟似乎有些呆住了,任凭龙小清如何询问,他只是木然点点头。龙小清吓了一跳,晃晃苏拙身子,问道:“苏大哥,你怎么了……” 苏拙喃喃道:“小清,你看着海面被风吹起的水纹,是由西往东,离岛而去。可是方才落进海里,海面下却似乎有一股强劲的水流,向着海岛冲击。” 龙小清笑道:“苏大哥原来是想这个!这叫海流,就像人体血气运行一般,也有自己的规律。这个季节,海流都是向着同一个方向。渔民只要循着海流,总能找到大量鱼群的!” 苏拙看着龙小清,脑中想着她的话。忽然举目向远处眺望,若有所思。龙小清从未见他这副模样,有些担心:“苏大哥……” 苏拙伸手打断她说话,自言自语道:“难道真是这样?” “怎样?” 苏拙不答,恍然惊觉两人全身湿漉漉地坐在礁石上。日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但海风吹久了,难免生病。苏拙忙道:“咱们快回去吧!” 龙小清点头道:“嗯!别生病了!” 两人攀上山崖,一起回到庄园。苏拙忽然看见那件龙入海换下来的外套仍旧搭在杂物间门口,根本没有下人来得及收拾。午后的日头很大,很快将衣服晒干,表面结出一层白霜。 苏拙若有所思,将龙小清送回房,自己回到居住的屋子里,关上房门,一直坐到傍晚。天色渐晚,就听院外一阵吵闹。他站在门口看了看,原来是龙入海带着人,为风道人等准备离岛的船只。只见十几个壮汉,抬着七八个沉甸甸的箱子,往船上运。 风道人等喜笑颜开,连连点头。金钱果然是抚慰人最好的良药啊!苏拙不禁如此想道。 众人忙完,又一同回到庄园大厅。今夜是龙入海大寿,到处张灯结彩。岛上所有人都聚到院子里,共同为岛主贺寿。苏拙依然找个不起眼的角落坐着。越是热闹,他越是愿意当个旁观者。唯有如此,才能保持最清醒的头脑。 酒宴直到三更才结束,所有人都有了醉意,摇摇晃晃回到自己的房间。苏拙虽也喝了不少酒,但却始终保持着清醒。他回到房中,连床沿都没有沾,便又趁着夜色出门去了。 这一夜,他只怕要有一番忙的了…… 天光大亮,庄园门口又放起了鞭炮。这是为风道人等送行。龙入海亲自站在码头,将风道人、苏拙送上船,又说了许多客气话。众人约定,日后再来拜访。 苏拙站在船头,在人群中并没有见到龙小清,不知她为何没有来送行。他转身走进船舱,却没有想到,龙小清就站在一处山岗上,正眺望着他。 龙小清神色黯然,缓缓朝大船挥了挥手。不知今日一别,何日才能相见。她望着大船缓缓离岸,越来越远,忍不住流下一滴泪来。帆船已走到天际,只剩一个黑点。但龙小清也不愿返回。她多希望,那船又忽然返回来啊。 然而,她也知道,这只不过是幻想罢了。就在龙小清准备回身的一刻,海天一线忽然冒起一阵黑烟。龙小清一惊,揉了揉眼,果然就看见那已经成为黑点的船,忽然燃起大火。风中隐隐传来“轰”一声爆炸声。声音传到岛上,已经十分细微。若不是一直盯着看,绝不会发现。 龙小清心头猛跳,慌不择路,跑回庄园,正看见龙入海与耿方、端木翔等人坐在厅上说笑。她颤声道:“爷爷,那船……那船出事了……” 龙入海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笑问:“哦?发生什么事?你慢慢说。” 龙小清忙拉起祖父的胳膊,急道:“那船好像着火了!你快派人驾船去看看,说不定……说不定他们落海了……” 龙入海眉头一皱,道:“不可能吧?”但他拗不过龙小清,走到门外远远看去。 远处那船果然冒出一团浓烟,隐约还能看见暗红色的火焰。龙入海惊道:“莫非他们不小心把船上的十几坛好酒燃着了?” 龙小清道:“爷爷,快派人去看看吧!” 龙入海道:“好好好,我这就让人去看!”说着唤过两人,命他们准备小船出海,前去救人。 龙小清也想要跟着同去,龙入海却一把拉住她,道:“清儿,你就留在这里!”说着不由分说,带着端木翔几人出门而去。 龙小清早已六神无主,只觉今天父亲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她呆呆坐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心里企盼着苏拙能够再次逃过一劫。 也不知等了多久,龙入海等人才返回。大家都汗流浃背,但脸上的神情却是垂头丧气。 龙小清心猛地揪了起来,上前问道:“爷爷,你把他们都救了起来,对不对?” 龙入海望着她的脸,长叹一声,道:“清儿,你不要难过。我们赶过去的时候,整艘船已经发生了剧烈爆炸,所有人……都已经尸骨无存了……” 龙小清只觉眼前一黑,脑中嗡一声,便向后晕倒。龙入海忙抱住她,在端木翔帮助下,将龙小清送回房间。龙小清眼角忽然流下一行泪来,龙入海深深叹了口气,如何不知她是在为苏拙伤心? 想不到龙小清竟对苏拙用情如此之深,龙入海一辈子没有娶妻,却也能明白这份感情的震撼。他轻声道:“清儿,都是爷爷不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双岛龙王卷第二十三章 争执 龙入海又劝慰了一阵,但对于龙小清来说,所有的安慰,都已经是徒劳。龙小清躺在床上,虽然醒着,却不想睁眼,眼泪却顺着眼角,不住地流下。 她忽然对自己充满痛恨,为什么与苏拙最后一面,还对他发了一顿脾气?为什么妄想将他留在岛上?若是苏拙能够活过来,她一定不会强求。她甚至能放弃所有的一切…… 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奇妙。所有理智,似乎在某一刻都能复活过来。 无双岛都因龙小清的悲伤,而笼罩在淡淡的悲戚情绪中。到处都显得很安静,似乎没有人敢大声说话。龙小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直到夜幕降临。 庄园大厅里,没有了前几日的欢声笑语。空荡荡的大屋,只有两个人,龙入海与端木翔相对而坐。烛火摇曳,带来无尽的凄清。 龙入海想到孙女,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端木翔却淡然道:“岛主不必担心,龙姑娘只是一时伤怀,过几天就会没事的。再说,我也会尽心尽力,照顾龙姑娘的!” 龙入海却冷哼了一声,道:“这句话,也是他教你的?” 龙入海没有指明“他”到底是谁,但两人似乎早就心照不宣。端木翔笑道:“龙岛主,在下是真心喜欢龙姑娘。只要岛主答应,我会照顾小清一辈子!” 龙入海冷笑道:“你以为我不了解你的心思么?你与你老子一个德行!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徒弟,难道还会再把孙女往火坑里推?” 端木翔面色一变,龙入海又道:“若不是你心胸狭窄,怎么会有今日之事?” 端木翔忽然冷哼一声,语调也变了,说道:“龙岛主,你莫非真想把小清嫁给苏拙不成?” 龙入海沉声道:“只要清儿喜欢,嫁给苏拙又有什么关系?” 端木翔冷笑:“你莫非忘了,苏拙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一意孤行,只会惹祸上身!” 龙入海道:“惹祸上身?若不是你自作主张,想要借刀杀人,会把事情变成现在这样吗?” 端木翔大声道:“难道还怪我不成?难道你不知道我不能出手吗?若不是你心慈手软,何至于弄成这样?我看你白活了一大把年纪!” 龙入海怒极,重重一拍桌子。桌上茶杯顿时打翻,茶水倒了一桌子。端木翔眼中闪过一丝惧意,却不甘示弱,起身道:“怎么,你还想动手不成?” 龙入海没有答话,却忽然竖指唇上。端木翔面色一变,果然听见屋外一声轻响。这声音十分轻微,不仔细听当真难以听见。端木翔刚要开口问,龙入海身子已经出了门,站在院中举目四望。 然而院子中空空荡荡,哪里有一个人影?端木翔跟着出门,在夜色中根本看不出一点异样。他向龙入海看去,只见龙入海也是有些茫然,喃喃道:“难道是我听错了?” 端木翔嗤笑道:“我看你真是老了,不但心软了,耳朵也不好了!” 龙入海重重“哼”了一声,一挥袍袖,回身进屋。 过了许久,院墙外才出现两个黑影。前面那个暗呼好险。想不到刚想靠近听听他们两人在说什么,就差点被龙入海发觉。 后面那人小声道:“现在怎么办?” 前面那人弓着身子,打了个手势。两人轻手轻脚,绕过大厅,向庄园深处走去。在回廊间绕了半晌,后面那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前面那人手向前面一间屋子一指,道:“道长不用心急,我带你来这里,只是为了求证一件事情。” 他说着,轻轻推开房间的门。迎面就见一张供桌上摆了十几个灵位。后面那人吃了一惊,埋怨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前面那人笑道:“我好歹救了你们的命,难道还信不过我么?你先看看!” 夜已深,夜风凉。面对着灵位,没来由地让人感觉脊背发凉。然而后面那人看了半晌,却是耸然一惊。前面那人缓缓点头,喃喃自语道:“看来我猜得果然没错……” 夜更深了,龙小清仍然没有一丝睡意。她眼睛也已经又红又肿,幸好在黑夜之中,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模样。于是龙小清悄悄出了房间,走到了苏拙原来住的那间院子。 院子里一点变化也没有,仿佛苏拙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龙小清走进房间,想要找到一丝苏拙生活过的痕迹。然而她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甚至连一丝气息也已随着伊人逝去。 龙小清忍不住叹了口气,木然坐在漆黑的屋子里。就在这时,她身后忽然也响起了一声叹息,仿佛是在回应她一般。龙小清霍然回头,顿时呆住了。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看不清脸,但从这一剪轮廓,也能知道,他就是自己正在想着的人。 龙小清没有感到害怕,反而抽泣起来。她喃喃说着话,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你回来看我了么……” 那身影却忽然走进屋里,向龙小清走过来。龙小清惊愕抬头,只听那人笑道:“再哭就要变成泪人了!” 龙小清忽然又惊又喜,猛地扑到那人怀里,哭道:“苏拙,你当真还活着……” 苏拙笑道:“我若是死了,现在岂不是鬼魂?难道你不怕么?” 龙小清用力摇摇头,道:“我不怕的……我是不是在做梦……你明明已经……可是怎么又会活过来……” 苏拙扶她坐下,正色道:“此事说来话长,现在也没有时间细细解释了。小清,我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龙小清毫不犹豫点头道:“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你说吧!” 苏拙点点头,面色凝重,沉声说道:“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杀人?”龙小清这下却有些犹豫。杀人跟杀鱼可不一样,她虽然年纪小,却也明白这个道理。 端木翔从大厅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了。虽然与龙入海大吵了一场,闹得很不愉快。但他一想到苏拙已经灰飞烟灭,尸骨无存,便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人生最得意,莫过于今天啊!端木翔如此想着,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衣领。 夜晚的海风吹来,带着一股凉意。然而下一刻,他就忽然感觉一股凛冽的寒意,笼罩了全身。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双岛龙王卷第二十四章 引蛇出洞 端木翔也不是泛泛之辈,身子猛然向前一扑,比最敏捷的狡兔还要灵巧十倍。他本以为这一躲,可以躲过世间任何人的进攻。谁知还不等他站起身来,背后那股寒意再度袭来。 端木翔无奈,也不及起身,只得再向前一滚,堪堪躲过第二招。 第三招紧随其后,比第二招来得还快。端木翔只能又向前滚了一圈。如此过了十招,端木翔竟都没能站起身,更遑论看见背后那猝然袭击者的样貌了。 眼看着前面已是墙壁,退无可退,端木翔一咬牙,双脚在墙根一点,身子在地上平平滑过去。这一下兵行险招,虽躲过了第十一招,却凑巧从那人裆下钻了过去。 袭击者也愣住了,似乎没有料到对方会使出这样的招数。江湖人物无不把面子看得极其重,往往为了面子,丢掉性命,也是在所不惜。端木翔这样的成名人物,竟能从胯下而过,传到江湖上,必然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袭击者这么一缓的功夫,已给了端木翔喘息之机。袭击者回过头的时候,端木翔已经站起了身,冷冷地看着对手。 显然端木翔并不是一个心胸宽大的人,若是眼神可以杀人,这个袭击者已经不知死了多少回了。端木翔看着面前这个让自己颜面尽失的人,只见对方身形瘦小,全身着黑衣,连头脸也以黑布包裹。 他看着对方一双清亮的眸子,心中已下定决心,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端木翔冷冷地道:“你可知道,自己已经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黑衣人不答,手中剑横在胸前,随时准备发动下一轮的进攻。 端木翔沉声道:“留下万儿来吧!我手底下不杀无名之辈!” 黑衣人没有说话,手中剑招就是最好的回答。剑光霍霍,向着端木翔扑面而来。无边的剑气带来阵阵寒意,似乎要把端木翔吞没进来。 端木翔眉头一紧,这才发现,原来方才对方并不只是占了偷袭的优势。以这等剑法,放眼天下,可与之为敌的,也是屈指可数。端木翔登时收起了小觑之心,脚步后撤,双掌一分,竟是要以一对肉掌,对付对方的利剑。 而他腰间挂着的那柄古朴的宝剑,似乎从来没有出过鞘。 黑衣人见端木翔如此托大,也不在意,手中剑招连绵不绝。端木翔接了几招,顿时有些招架不住,连连后退,狼狈不堪。 端木翔心中一急,忽然暗骂自己傻。他心道:“苏拙已经死了,我还怕什么?这人剑招虽利,但似乎临敌经验颇为不足。出招一往无前,不留退路,岂是我的对手?” 他想着,身子平仰,躲过对方一剑。在这一剑尚未收回之际,端木翔双手猛地撑地,身子如弹簧一样,反弹而起。双手成掌,向黑衣人劈出。 这一掌带着汹涌内力,黑衣人与他靠得近,只觉一股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甚至强过了自己手中利剑的寒意。他知道自己招式用老,无法闪避,心中一沉,忍不住叫出声来。 “啊!”竟是个女子的声音。 端木翔一愣,已经听出来,这声音竟是龙小清的声音。他大惊失色,硬生生将掌力收回。双掌拍在龙小清身上,只是将她推了出去,跌倒在地。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林间也飞出一个黑衣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两人之间。他看见端木翔在最后关头,及时收住了内力,一颗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这一阵动静,早已惊动了庄园中的人。过不多时,十几个仆人便围了过来。龙入海也赶了过来,看见眼前的情景,不由得愣住了。 龙小清已经除去面上的黑巾,龙入海皱眉道:“清儿,你这是做什么?” 龙小清不答,端木翔看见挡在中间这人,不由得双眉倒竖,眼中喷出熊熊怒火。他咬牙道:“是你!” 来人正是苏拙,只见他淡淡一笑,道:“是我!” 端木翔恨恨道:“你竟然没有死!” 苏拙笑道:“世上这么多有趣的物事,我怎么舍得死呢?” 龙入海一脸茫然,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清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龙小清早已没了先前的悲戚,上前拉住龙入海的胳膊,笑道:“爷爷,原来苏大哥竟然死里逃生了!” 龙入海眉头一挑,惊道:“真的?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龙小清道:“这一切都是苏大哥安排的!至于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龙入海只得问苏拙道:“苏先生,你既然活着,为什么没有来找我?那……风道长一定也都还活着吧?” 他话音刚落,风道人一行忽地从墙外跃进来。风道人冲龙入海一抱拳,道:“龙岛主,没想到吧!” 龙入海连说了几个“好好好……” 苏拙眼睛始终盯着端木翔,一动不动,道:“我之所以请小清姑娘装扮刺客,刺杀端木翔,就是想要弄清楚他的真正身份!” “真正身份?”龙入海不解地问,“难道端木公子的身份有什么问题吗?” 苏拙淡淡道:“儒门端木翔本身没有问题,可是我却认为,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真正的端木翔!” “不是真正的端木翔?”这下连龙小清也有些愕然了。 就听端木翔“哈哈”一笑,说道:“苏拙,你莫非是喝醉了么?我为何不能是端木翔?” 苏拙道:“端木翔与我素不相识,从来也没有打过交道。可是经过这两天,我却发现,你对我有着很深的仇恨,似乎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这难道不奇怪么?” 端木翔冷笑道:“苏拙,江湖上想要杀你的人,可不止我一个。凡是听过你所作所为的,无不想要除之而后快!” 苏拙不理会他的嘲讽,道:“你又何必再装?从方才你对付小清姑娘的那一招,我就已经看出来,你根本不是儒门的人。那一招我再熟悉不过,契丹天狼派的天狼啸月。中原只有一人学过,那就是卫胜!怎么,还不肯现出真身么?” “端木翔”闻言一惊,双眼死死盯着苏拙。旁人却都是茫然一愣,根本没有听过卫胜这个名字。 苏拙淡淡笑道:“卫胜,你这易容手法的确高妙,不但样貌全变,而且连声音眼神,也都令我看不出来。若非你对我这么仇恨,我根本不会怀疑!” “端木翔”忽然伸手在脸上一抹,已变了另一张脸,赫然正是卫胜!龙小清惊道:“他果真是易容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双岛龙王卷第二十五章 易容之术 卫胜冷笑道:“苏拙,原来你也不过就是个会利用女人的小人罢了!怎么,骗完了我妹妹,又来骗龙姑娘么?” 苏拙笑道:“我若是告诉龙姑娘实情,她出手便有了犹豫,也就没办法试出你的真功夫!你的确隐藏得很好,让我根本猜不出来你的身份。但你却犯了几个最致命的错误!第一就是流露出对我的仇恨,让我猜到,你一定是我的仇家。第二,你几次三番都不肯出手。不论是面对方流平等人的挑衅,还是在海盗窝陷害我。这让我想到,你一定是在刻意隐藏自己的功夫,以免让我看出破绽!” 卫胜没有因为身份暴露而畏惧,反而不住嘿嘿冷笑,说道:“苏拙,你是只老狐狸!”他虽这么说,但口气中丝毫没有失败者的意味,仿佛今晚胜出的是他一般。 苏拙却轻声叹道:“真正狡猾的,恐怕是另有其人……” 别人没有听到他的感叹,龙小清不解地问:“可是既然这个端木翔是假的,那么真的端木翔又在哪里呢?” 苏拙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看到的那具海中浮尸?” 龙小清点点头,苏拙接着道:“如果我猜得没错,那具尸体才是真正的端木翔!” “什么?”龙小清一惊,“那尸体就是端木翔?” 苏拙点头道:“那具尸体身上穿的就是儒衫,又是使剑的。我们早就该想到的,只是因为假的端木翔就在眼前,才没有想到!” 龙小清道:“如果那尸体就是端木翔,他又怎么会掉进海里淹死?难道我们的人竟谁也没有发觉么?” 苏拙摇摇头,道:“他根本没有上无双岛!我猜,真正的端木翔,是在海盗窝淹死的,尸体被洋流卷到了无双岛!小清,你还记不记得白天我们掉进海里,我曾问过你这个问题?” 龙小清道:“洋流的事情我知道,海盗窝离这里不远,尸体被洋流送到这里也不奇怪。可是端木翔为何会到海盗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可把我弄糊涂了!” 苏拙淡淡一笑,道:“我相信,糊涂的不只是你一个人。咱们大部分人都一直被蒙在鼓里。小清,你可知道,这世上最难的不是解答问题,而是发现问题!” 龙小清懵懵懂懂看着苏拙,只听他接着道:“碰巧,我就是一个问题特别多的人。自从我踏上了无双岛,便产生了一个又一个问题。” “问题?” 苏拙轻松地笑道:“没错!第一个问题,我为什么会来到无双岛?” 龙小清疑惑道:“你难道不是遭遇海难,漂流到岛上的么?” 苏拙道:“小清,我绝对相信你的话。龙岛主也告诉,可能是黑水将军将我迷晕,带上船出海的。然而我这个人不太相信巧合,而这件事就有些太巧合了些!” 龙小清问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拙轻声笑道:“不急,我会慢慢给你解释。第二个问题,卫胜为什么要假扮端木翔?而他的样子为何与端木翔又大不一样?” 风道人问道:“是啊,这是怎么回事呢?” 苏拙道:“其实卫胜伪装的样子与端木翔不一样,这个很好解释。因为端木翔虽然位居儒门七君子之首,但平常很少在江湖走动,认识他的人不多。许多人都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因此,卫胜并不需要将容貌模仿得一模一样。或者那个给卫胜易容的高手,根本就不知道端木翔长什么样子,因此自然没办法做到相像!” “易容高手?” 苏拙点头道:“这世上有一门绝技,通过化妆、制作面具,再模仿说话声音、行为方式,可以将一个人完全伪装成另一个人。大家想必都听过四海盟前盟主燕玲珑姑娘,她就是此道的高手!但是她的手段,也远远没有给卫胜易容的这人手段高超!” 一个老者疑惑道:“这人为什么要制造一个假的端木翔出来呢?” 苏拙摇摇头,道:“这个人不是制造了一个假的端木翔,而是制造了假的方流平、耿方、常千峰等等十几个人!” 他说话的时候,手从方流平等人脸上一一指过。这几人都站在围墙边,一句话也没有说过,让人几乎以为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苏拙话音一落,众人悚然一惊,又有些不解。 苏拙沉声道:“我们眼前的这几人,早已不是本人了!方流平他们,在海盗窝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什么?” “怎么可能?!” 听到的人,都以为苏拙在胡说八道。反倒是方流平等人,只是冷冷地看着苏拙,似乎苏拙正在说一件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苏拙也无畏地与他们对视,目光坚定而冷静。 龙小清问道;“苏大哥,你说……他们都已经死了?” 苏拙点头道:“黑水将军在海盗窝设伏,目的就是为了将我们同去的人都杀死。不过他的目的,完成了一半!” “完成了一半?”风道人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苏拙道:“在海盗窝的营寨,咱们的人中计,被黑衣人分成了两拨。我们一直以为,黑水将军在的地方,攻势一定最强。可是方流平等人遇到的,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更惨烈!我们在路上看到的几具尸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就是他们的!只不过套上黑衣,又毁坏面目,在黑夜中分辨不出罢了!” 龙小清看着面目阴冷的方流平、耿方等人,忽然打了个寒噤,往后退了两步。方流平忽然冷笑道:“笑话!苏先生莫非喝醉了么?” 苏拙冷笑道:“我非但没有喝醉,还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风道人忍不住道:“苏先生,你的话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你是怎么知道他们都是别人乔装的?” 苏拙道:“一个人脸上戴着人皮面具,不论伪装得多么巧妙,也无法将一个人的表情都做得惟妙惟肖。因此我注意到,假的端木翔脸上始终是木然的表情。除了这个原因,我们在海盗窝遇到受伤的方流平一伙人时,我无意中看见方流平右手腕有一个小小的刺青……” 他说到这里,方流平下意识地缩了缩手。这一切都被苏拙看在眼里,他冷笑接着道:“我曾经见过方流平出剑,当时他手腕上并没有什么刺青!原本这一处刺青,在黑夜里几乎无法注意到。可是这刺青对我来说,印象却十分深刻。也正是这图形,让我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话音刚落,风道人猛然出手,抓住方流平手腕一抬。众人转头看去,果然见他右手腕处,有一个写意的龙形刺青。刺青很小,但却十分刺眼。 风道人大声道:“果然有刺青!苏先生,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岛上的那个易容高手,又到底是谁?” 苏拙忽然看向龙入海,只见对方气定神闲,手拈胡须,仿佛看戏一般。苏拙道:“那个易容高手,就是龙岛主!” 双岛龙王卷第二十六章 天网恢恢 风道人一愣,疑惑道:“龙岛主?怎么会是龙岛主?他为什么要与黑水将军勾结害我们呢?” 苏拙摇头道:“龙岛主不是与黑水将军勾结,而是他自己就是黑水将军!” “什么?”众人大吃一惊,目光齐齐往龙入海看去。龙入海却始终面不改色,似乎根本没有听见苏拙的话。 苏拙目光灼灼盯着龙入海,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黑水将军,一切都是龙岛主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 风道人满脸不可思议,道:“这怎么可能?我们出发的时候,龙岛主一直在岛上。他怎么可能又出现在海盗窝?” 苏拙眉头一扬,道:“这就是我想知道的第三个问题。为何我们进攻海盗窝的计划,黑水将军会了如指掌,不但提前一天将重要的东西烧毁,还提前设下埋伏?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无双岛上,有海盗窝的叛徒!” 他顿了顿,道:“卫胜曾想以此作为手段,把矛头指向我,借大家的刀,将我除去。可我却知道自己是清白的,而在我们出发前,正好有一艘船出过海……” 风道人忽然道:“什么时候有船出海,我们怎么不知道?” 苏拙微笑道:“大家或许忘了,在我们发现那具无名浮尸的时候,龙岛主曾经派了一艘船,以搜寻落水者为由出海。当时谁也没有注意,可是真正的龙岛主,其实就随着那艘船一起去了海盗窝,变成黑水将军!” 龙入海冷哼了一声,风道人不解道:“难道那天下午,我们见到的龙岛主,都是另一个人假扮的么?” 苏拙点头:“没错……” 谁知龙小清忽然颤声道:“苏大哥,你这话可有证据?这件事怎么会和爷爷扯上关系?你……你若是没有证据……我就……”她心潮起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拙叹了口气,虽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对龙小清必然产生了巨大的打击,然而却无法不说下去。他接着道:“龙岛主有一对铁胆,片刻不离手……” 他说到这里,龙入海手中的铁胆忽地一顿。众人正觉奇怪,就听苏拙道:“那天我与假的龙岛主聊了一下午,当时我就注意到他一直将铁胆放在茶几上,碰都不碰。后来临走时,竟也差点忘了。对于一个形成习惯的人来说,这对东西是片刻也离不得的。我好心将铁胆拿给了龙岛主时,发现那对铁胆异常沉重。后来我才想到,那个龙岛主根本就无法盘得动那一对家伙!” 龙入海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铁胆,忽然笑了笑。众人都不知道他这个时候为何发笑。苏拙道:“龙岛主盘弄铁胆形成习惯,因此在海盗窝便手中握着一块石头。偷袭风道长的时候,便顺手掷出。以您玩弄这对铁胆的功夫,掷出那石块,自然也是不在话下!” 众人都看向了龙入海,一时院里有些安静。只听龙入海轻声笑道:“哼哼,想不到我用这对铁胆练功,最后竟然也因它露出了破绽!” 他说这句,等于印证了苏拙的话。龙小清不由得一怔:“爷爷……难道你真的……” 龙入海依旧慈祥地对龙小清笑了笑,转头看向苏拙,眉目间凛然不可侵犯,淡然道:“我真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苏拙答道:“其实我们逃命的法子,还是你教的!” “哦?”龙入海也不禁有些惊异。 苏拙反问道:“岛主莫非忘了,你是怎么把我弄到岛上来的?在那船上发生的事,你的手下难道没有禀报你么?” 龙入海面色微微一变,龙小清道:“苏大哥,你不是遭遇海难流落到岛上的么?我的确是在沙滩上将你救起来的……” 苏拙道:“其实这一切都是龙岛主精心设计的!这件事还要从半个多月前说起。当时我正在洛阳参加佛会,却在酒馆喝酒时喝醉了。谁想到这一醉就醉了半个月,这本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真真切切发生在我的身上。” 风道人道:“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苏拙道:“其实我被迷晕,都是龙岛主的手段。我曾在蜀中有过一场奇遇,从那以后,便似乎对毒药起了免疫之力。虽说你那迷酒的确强力,也无法将我迷半个月的时间。你用的办法就是,不停地给我灌酒,让我始终处于昏迷状态。可是有一天夜里,海上刮起了风暴,船上的人忙着抵御风暴,竟忘了给我灌酒这件事。于是我自然就醒了过来。” 龙入海忽然感叹道:“千算万算,终归算不到天意。” 苏拙道:“那天我虽然醒了过来,却始终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因为我绝不相信自己竟会到船上。而那艘船上一个人也没有,也绝不是因为那真是一艘鬼船。直到后来听你们说起无双岛的人捕鲨的方法,我才猛然想到。其实那天船上的人发现我醒了,立时用了你说的方法,以绳索挂在了船舷外,躲过我的眼睛。后来我误打误撞,又将你们准备好的迷酒喝了下去,这才重新陷入昏迷。” 龙入海道:“其中曲折,真是一言难尽!” 苏拙淡淡笑道:“应该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才对!若不是那场风暴,我怎么会清醒过来?若不清醒过来,也不会看到那船上灯笼上的那个龙形图案!这图案与这些假的方流平、耿方等人手腕上的刺青一模一样,也与出征时那艘船的旗帜一模一样!我想这就是你的徽记吧!龙岛主号称双岛龙王,这双岛并不是无双岛,而是无双岛和海盗窝两座岛屿的意思!” 龙入海不怒反笑:“哈哈哈……想不到我自以为设计巧妙,在苏先生眼里竟是漏洞百出!” 苏拙摇头道:“龙岛主世外高人,总该知道,这世间没有完美无缺的事情。只要是人设计,总是有迹可循。其实当你那天让人埋葬那具浮尸的时候,我就有些怀疑了。发现浮尸的地方是在岛的东面,可是你却偏偏命人将尸体抬到岛西面的山脚下埋葬。这岂不是舍近求远么?” 龙入海叹了口气,道:“当你不想别人发现一个秘密,总要做十件更荒唐的事来掩盖!” 苏拙点头道:“岛主说的是。后来我发现那具尸体被人掘了出来,不知所踪。我便想,有谁会对这具无名尸体感兴趣呢?一定是这尸体身上还有我们没有发现的秘密。我忽然又想到岛主指定埋尸的地点,若是直接西面海里,正好利用洋流,让尸体永远消失,真是方便了这个掘尸的人!” 卷第二十七章 新仇旧恨 龙入海淡淡道:“不错!” 他只说了短短两个字,似乎已经无意于辩解,反而很想听听苏拙是怎么发现自己的秘密的。 苏拙接着道:“我发现这个秘密,去找你的时候,其实你已经到了海盗窝。在书房的,其实是你的替身而已。他虽然经你训练,又有你做的足以乱真的人皮面具,却依然无法学得一模一样,因此被我看出了破绽。不过当时我并没有完全怀疑到你,更想不到你后面那些歹毒的计划!因此,我还劝你对大家说实话,我们帮助你去打海盗!” 龙入海淡淡道:“那也是我早计划好的。当你一到无双岛,手下向我禀报中途发生的事之后,我便稍稍更改了计划,通过你来鼓动大家去海盗窝!” 苏拙道:“你的确计划得周详,连八臂哪吒、小李广等人缺少的兵刃都准备好了!不过你不该连自己的孙女也算计在内。你为了让我不起疑心,让小清姑娘与我们一起去海盗窝。然而你又害怕她受到伤害,安排卫胜在营寨拖住我们。可是你没想到,卫胜对我恨之入骨,竟想要借你之手除掉我!” 龙入海向卫胜看了一眼,冷笑一声,道:“竖子不足与谋!” 卫胜也冷眼相对,丝毫不肯示弱。 苏拙接着道:“当我与小清姑娘中计赶到伏击地点,现身救人的时候,那黑水将军明明可以将我们都杀死,却决然放弃了。那时候我便开始怀疑,黑水将军根本不是怕了我们,而是不愿伤害小清!能对小清这么好的,只有龙岛主你了!” 龙入海叹了口气,慈爱地看向龙小清。 苏拙道:“你围攻风道人一行的计划虽然落空,但另一边袭击方流平等人的计划却很顺利。方流平一行近百人,本以为稳操胜券。可谁想到跟着他们的无双岛众竟会临阵倒戈,帮助海盗?而且那假的端木翔赶过去,也不是帮助他们,反而将他们全送上了黄泉路!我曾在一具尸体上,发现了一枚八臂哪吒的钢镖。其时八臂哪吒已死,他又怎么会到几里之外放镖杀人呢?” 他顿了顿,道:“我想,你在海盗窝一定还训练了一个假的八臂哪吒。只不过因为风道长等人没有死,你的人便不能出来以假乱真。我还记得当时在树林里遇到了疯疯癫癫的方流平。可是后来再见到方流平时,他虽然也受了伤,却精神正常。我后来才想到,那个疯癫的方流平,才是真的方流平!后来我们在海滩夺船,之所以没有看到众海盗的身影,一定就是去追捕那逃脱的方流平去了吧?” 龙入海面色凝重,点点头,道:“为了万无一失,我只能派出所有人手,去山里追杀方流平!” 苏拙又道:“你看到我们杀到,自知海盗窝的计划已经失败,便将计就计,假装落下海。其实当时海里的都是你的人假扮,你根本不怕泄露行踪。于是你以捕鲨的办法,用绳索把自己固定在船外。等回到无双岛,你再悄悄脱去外面的黑衣,抄小路回到庄园,假装在等候我们。可是你没有想到,小清姑娘将你换下的衣服晾干,我却发现那衣服上结了一层盐霜!若只是淋雨潮湿,怎么会有盐霜?” 龙入海叹了口气,道:“若不是不想让清儿陷入险境,我何必出此下策?” 他看向龙小清的眼神,充满了怜爱、愧疚。龙小清却颤声道:“爷爷……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龙入海皱起眉头,似乎有难言之隐。苏拙道:“小清姑娘,你还记不记得那些灵位?我想,龙岛主的所作所为,一定与那些灵位有关!” 龙入海双眉一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拙笑道:“我曾无意中看到小清姑娘在那间屋子里祭奠敬香,于是发现了那些灵位。当我猜到岛主是幕后主使的时候,我感觉十分奇怪。因为龙岛主不但将万两黄金送人,还对自己收藏的武功秘籍也全不吝惜。他当然也不可能因为女人,与这么多不相干的人为敌。一个男人杀人不是为了财,也不为了武功、女人,那是为了什么呢?我忽然想到了那些灵位,于是便带着风道人去碰碰运气!” 风道人恍然道:“原来如此!那屋里的灵位别的我不认得,但是那个凤梧先生我却是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是我多年前犯下的一桩大错,至今尤历历在目!” 龙入海忽然冷笑道:“你也知道是自己犯错么?杀人偿命,你既然知道自己错了,为什么不以死谢罪?” 风道人一时语塞,怔了半晌,说不出话来。旁人似乎对这凤梧先生也不甚了解,面面相觑,茫然看着风道人。风道人一时间脸涨得通红,脸上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旁人看见他这副模样,也知道这件事一定是风道人理亏。苏拙不明白其中密辛,也插不上口。就听龙入海说道:“风道人,当年你鬼迷心窍,听了别人的挑拨之言,便将凤梧先生杀害。这么多年,难道你一点也不为当初的行为感到寝食难安么?” 他越说越大声,心情激动。风道人更加羞愧,把头埋得更低了。龙入海又指着另一个老者道:“池雅子,你可还记得当年金陵琴圣叶先生?” 那个叫池雅子的老者如闻晴天霹雳,瞠目道:“你……你与他什么关系……” 龙入海大声道:“你当这件事过去了几十年,世上便没有知道你的丑事么?我虽与叶先生素不相识,但十分敬仰他的琴艺。那年我到金陵,便想找叶先生切磋琴技。谁知道我赶到的时候,就听说叶先生得罪了当时南唐王室,满门被害。后来我辗转调查,才知道原来是你嫉妒叶先生,暗中勾结李氏,捣鬼作恶!” 池雅子隐藏多年的秘密被抖出来,顿时满面通红,双手竟也发起抖来。龙入海心情激荡,手指着一个个武林前辈,将他们过去做的错事、丑事,一一数落出来。言中者无不咬牙切齿,几欲反身便逃!\+( 双岛龙王卷第二十八章 故人前辈 龙入海说完,胸口急剧起伏,重重喘气。众人忽都沉默下来,许久才听见苏拙轻轻叹了口气。他道:“想不到还有这么多的往事……” 龙入海看着风道人几人,只是不住冷笑。这些人平时道貌岸然,谁想到以往还做过那么多错事?如今被揭发出来,他们虽然羞愧,但终究是没有胆量拔剑自刎。 苏拙道:“可是,方流平那些人年纪尚轻,难道也与你有仇么?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龙入海叹了口气,道:“苏拙,既然你问了,我也不瞒你。我的确与他们无怨无仇,只不过是帮别人一个忙而已。两个月前,有人来到岛上,与我做了一笔交易。他帮我设计报仇,我就按照他说的,训练人手,到关键时刻易容成这些人,归他调遣。” “两个月前?”苏拙微微吃了一惊,“难道就是那间屋子里,拿走的那块灵位上的人?!他到底是谁?” 龙入海笑道:“他可是你的老熟人了!我按照他的计划,挑选人手,送到海盗窝,加以训练,每个月派船去给他们送食物。这些人不但要练习方流平等人的武功招式,连他们的行为方式,也要进行学习。至于那海上的浮尸,你猜得一点都没错,他就是端木翔!因为那人也没有见过端木翔,儒门的夫子剑更不是一般人能练成的。于是我们只得将真的端木翔送到了那座岛上,想要困住他。谁知他武功高强,竟给逃了。不过海盗窝没有船,他想要跳海逃生,终究还是淹死了!” 苏拙心中震骇,喃喃自语:“老熟人……这么说来,你将我弄来岛上,也是他的授意?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他到底是谁?” 龙入海却似乎并不想告诉他那人的身份,只是笑道:“若不是他在岛上向我讲了你的事迹,我岂会认得你?清儿又岂会被你的风采吸引?不过那人终究还是低估了你了!” 龙入海越是不肯说出实情,苏拙便越加着急,一时心头思绪纷乱。相反的,龙入海、卫胜等人却是笑容满面。因为他们根本从没有担心过,即使苏拙解开了真相,又能如何? 在这岛上,龙入海说了算!苏拙孤身一人,又能翻起多大的风浪? 卫胜忽然大笑道:“苏拙,现在所有事情都清楚了,你也该死得安心了吧?” 苏拙神色一凛,知道他们终于要动手了,浑身内力流转,每一根神经都紧绷起来。 龙入海叹道:“苏拙,如果你不是这么喜欢多管闲事,我一定会将清儿许配给你,让你们在这无双岛上逍遥自在过完一生。可是现在也怪不得我了……” 他顿了顿,又道:“老夫多年来苦练武功,自问也算小成。风道人这些恶徒早已不在我话下,我之所以无法报仇,不过是忌惮他们在中原的势力罢了。如今你们都在我的地盘上,插翅也难逃了!苏拙,如果你现在归顺于我,我可以既往不咎,一样把你当家人对待!” 龙入海将心中的秘密全说了出来,只觉胸中畅快。现在又能放手报仇,更觉痛快。因此,他对于苏拙反而没有什么反感,甚至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又因为知道龙小清钟情于苏拙,更不愿伤害他。 苏拙看着强敌环伺,心中反而镇定下来。他笑道:“多谢岛主好意了,不过我苏拙从来都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性子,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龙入海叹了口气,道:“苏拙,就凭你始终对我岛主相称,没有丝毫的失礼,我都不愿伤害你。你又何苦为了风道人这些小人,白白送了性命?” 苏拙依然轻松地笑道:“我并非为了他们而要与你作对,我始终对你以礼相称,也并不是想要得到好处,只不过敬你是我的两位朋友的长辈罢了!” 龙入海不由得有些惊奇,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拙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岛主从前收的徒弟,小青姑娘天天拜祭的姑姑,当是姓叶名韶。而叶韶前辈的女儿和徒弟,碰巧都是在下的好朋友!” 龙入海倒吸了一口气,双手竟有些颤抖,足见他心中的震惊。卫胜也不由得皱起眉头,他实在没有想到龙入海居然会是叶韶的师父。他不由得又想起卫秀,若不是这个所谓的妹妹,现在他也不至于活得这么狼狈。 想到这里,卫胜不由得怒火暗起,咬牙切齿。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眼珠不停转动,又开始打起了坏主意。 龙入海声音有些颤抖,说道:“叶韶……她竟还活着……” 苏拙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当年你乃是诈死,骗过世人,躲到这岛上来。叶前辈后来居然也以同样的方法,躲避仇家。想来她一定也是猜到了你死亡的真相,照猫画虎罢了。我在那间屋子里见到那个小狐狸的灵位,便在猜想这人到底是谁。后来我忽然想起,叶韶前辈行走江湖的绰号便是千面狐狸!想到这一点,我很自然就联想到,叶前辈那出神入化的轻功果然与小清姑娘的轻功有些相似。而叶前辈的易容之术,自然也是得了龙岛主的真传!” 龙入海听闻爱徒尚在人间,心情大好,抚须大笑道:“小韶人很机灵,将我的本事全学了去。更是别出心裁,将我的轻功大加改动。想不到她竟也是假死,真是……真是……” 他心情激荡,一时竟想不出如何来形容自己的心情。苏拙趁机道:“龙岛主,叶前辈现在就在苏州,不如由在下带你前去与她相见?” 龙入海点头道:“她在苏州?好好好……我一定要去见见她!” 苏拙又道:“那不如我们明日与风道长等人一起坐船去中原,如何?” 龙入海面色一变,已经听出来苏拙话中的含义。他沉声道:“苏拙,你是想让我放了他们?” 苏拙道:“不管怎么说,岛主与他们的恩怨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如今也已经死了不少人了,什么样的仇也该消了。再说逝者已矣,岛主就算杀再多的人,也挽回不了往日的遗憾了……” 龙入海忽然把手一挥,道:“苏拙,你不要再说了。我可以放你一马,但这些人绝对要死!” 风道人等人也行走江湖多年,在中原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何时受过这等气?他们把兵刃一亮,风道人怒道:“龙入海,难道你以为我们真怕了你么?要打便打,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苏拙忽然站在两方人马中间,道:“龙岛主,方才你也说了,他们当年杀人,许多都是听信了别人的谣言。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一些隐秘。可否让在下查证清楚,再谈报仇的事?” 双岛龙王卷第二十九章 孤帆远影 龙入海冷哼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还有什么好说的?要是让他们这些人返回了中原,凭他们在江湖上的地位,你苏拙就能查得清几十年前的旧案,为冤死者报仇么?” 苏拙一怔,暗想:“他说得没错,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根本没有一点线索。就算查得清楚,以这些人的地位,我也无可奈何。而且自己知道了这么多人的秘密,回到中原不被他们追杀,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他这么想着,一时说不出话来。龙入海一瞪风道人,厉声道:“一起上吧!” 他口中说着,身子已经动了起来。右掌以无俦内力劈出,正向风道人胸口击去。 苏拙神色一凛,忙抬手相迎。他这一下只是信手为之,实则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强出头。他只是觉得此事一定另有隐情,若是不调查清楚,任由两方厮杀,只会多造杀业,让别有心机之人获利。 两人手掌“噗”一声击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苏拙“蹭蹭蹭”连退五六步,脸色涨得通红,忽地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龙入海也退了两步,脸上红光一闪,拿桩站定。 他不禁赞道:“年轻人有你这样的内力,着实不易。苏拙,我劝你不要再做傻事!” 苏拙压抑住胸中的烦闷,依然能笑出来,说道:“我也劝岛主不要再一意孤行,犯下更大的错误。” 龙入海眼中厉芒一闪,怒道:“找死!” 他两人方才对掌,虽说各有千秋,实则已经分出胜负。若是龙入海再上,只怕苏拙就要撑不住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忽听龙小清大喊道:“爷爷,住手!” 众人都被她的喊声吸引,只见她将剑横在自己脖颈上,颤声道:“爷爷……你就……放他们走吧……否则……否则,我就先死在这里……” 龙入海一怔,旁人更是吃了一惊。谁也没有想到,龙小清居然会在这种时候,以死相逼。龙入海多年来与她相依为命,虽不是至亲,更胜至亲。只见他扬起的双手颓然垂了下来。龙入海道:“清儿,你先把剑放下!” 龙小清毅然决绝,道:“爷爷若是不答应,我绝不会把剑放下!” 龙入海无法可想,一心只在那柄颤巍巍的剑刃上,如何还管什么仇恨?他忙道:“好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你快把剑放下!” 只听“当啷”一声,龙小清手中的剑终于落到地上。而她咽喉的肌肤竟已经被割破一道口子,殷红吓人,足见她心志坚决。龙入海忙走上前,将剑一脚踢开,搂住龙小清道:“你怎么能做这种傻事……” 龙小清自己也被吓到了,此时才忍不住流下泪来。就听卫胜忽然笑道:“恭喜岛主,一切冤仇,全都一笔勾销了!” 苏拙心一沉,卫胜阴险歹毒之性,他最清楚。卫胜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来? 还没想明白,果然见卫胜忽然劈出一掌。他就站在龙入海身后,距离又近,这一掌正打在龙入海背心灵台穴。龙入海一心在龙小清身上,如何防备身后,更何况身后的人就是卫胜。 他只觉灵台穴上,一股阴寒内力透体而入。灵台乃是人身大穴,受击后非死即伤。而卫胜的天狼啸月内力更是诡毒,经多年苦练,更加炉火纯青。龙入海受了这一击,顿时感觉体内真气汹涌外泄,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这一番猝然变故,大出所有人意料。龙小清抱着龙入海的身子,脸色煞白,惊得不知所措。 卫胜一击得手,也不停留,打了个呼哨。院中那几个假的“方流平”、“耿方”等人纷纷跟着他跃出院墙,远遁而去。 这些人平日受训,训练目的,都是听命于卫胜。几个月下来,早已不认龙入海这个岛主,成了卫胜的拥趸。苏拙脸上狠厉之色一闪,心道:此人不除,江湖不宁! 他从未真正对一个人产生如此杀意,脚步一点,便跃出院墙,追了过去。 然而此时夜色浓重,卫胜又远比苏拙熟悉岛上道路。三绕两绕,苏拙便丢了那群人的踪迹。就在这时,忽见远处红光耀天。苏拙心一沉,认出那里正是码头方向。 他忙折向码头,看见风道人等人也纷纷向码头而去。众人赶到,只见停在海岸边的一排七八艘船只,竟全燃起了大火。这些船刚刚上过油漆,刷了桐油,遇火猛烈燃烧。火苗窜天,根本无法靠近。 而远处一艘大船,早已张开风帆,悠悠远去。那群人都是操舟的好手,驾船如风,很快离岸已有一里。 风道人跌足道:“这……这……他竟是要困死我们啊!” 其他人也茫然若失,有的甚至哭嚎起来。苏拙脸色阴沉得吓人,他知道此刻垂头哀叹也无济于事,匆匆向庄园奔去。 他又回到原先那间院子,见龙入海面如金纸,气息若有若无。苏拙心一沉:龙入海武功虽高,终究是老了,受了这一掌,只怕…… 他不敢往下想。龙小清早已泣不成声,六神无主。龙入海反而还在低声安慰她。然而他也已经快没有力气了,说话声音越来越低。龙入海看见苏拙回来,忽然招了招手。 苏拙忙凑过去,龙入海一手拉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龙小清的手。他似乎想说什么,苏拙忙将头凑过去。龙入海强撑起最后一口气,喃喃道:“是……是……” 然而他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瞪着眼睛,就此逝去。龙小清顿时嚎啕而哭,仿佛胸膛里憋了一团气,想要发泄出来。 这一夜似乎尤其漫长,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天边亮起一丝曙光。龙小清眼泪也已经哭干,忽然变得十分沉静。这一夜的经历,让她瞬间成熟了不少。 岛上的大小船只,被卫胜尽数烧毁。众人无法离岛,只得暂且住了下来。幸好岛上有良田,仓储也很完备,倒是没有断粮的担心。众人料理了龙入海的后事,将他葬在岛上最高的一座山上。龙小清希望他能永远看着无双岛,保佑着无双岛的人。 忙过了几天,龙小清便与苏拙开始带着人挑选木材,砍树造船。然而造海船与造小船岂可同日而语?幸好岛上还有些下人、渔夫,有些经验。就算如此,也花了一个多月,才造出了一艘勉强像样的帆船。 苏拙在船上准备足够的水粮,准备正式起航,回归中原。龙小清将他们送到码头,看着众人登上新船。 苏拙忽然拉着她的手道:“小清,龙岛主最后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我却知道,他想让我照顾你。跟我回中原吧!你我相处这么久,若是你不嫌弃,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妹子!” 龙小清却嫣然一笑,摇了摇头,道:“苏大哥,在我心中,早已认你做大哥了。我跟你去中原容易,但留在无双岛上的这些姐妹兄弟,又怎么办呢?爷爷死了,我就是无双岛主。我要留下来,带着他们过活!” 苏拙凝视着龙小清清亮的目光,这才发现,这个女子早已不是当初相见时那个什么事也不懂得小姑娘。如今她已经成长起来,有担当,有责任。 龙小清又笑道:“大哥,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小生活在岛上,什么事情都会做!等到无双岛一切都安定下来,说不定我真的会去中原找你!到时候,你可不要不认我呀!好了,快上船吧!” 苏拙点点头,终究什么也没说。或许他已经什么也不需要说了…… 龙小清目送着帆船远去,渐渐在天际变成一个小黑点,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独自在海边,站了很久。海风轻拂,她已经不再感觉忧伤。她回过身,迎着夕阳,迈出了轻快的步伐…… (双岛龙王卷今天完结,明日起更新下一卷真假苏拙。敬请关注!) 真假苏拙卷第一章 朝阳之巅 七月十五,道家称中元节,佛家讲盂兰盆节,在民间则叫做鬼节。 七月属坤,至阴之卦。相传七月初一,鬼门大开,冥界恶鬼游离人间,享受供奉。至七月十五午时,鬼门关闭,所有恶鬼必须按时返回阴间。 这一年的七月十五,日时相冲,诸事不宜。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冲破天际的一团浓重的阴云,照在了朝阳峰顶上的朝阳台。 朝阳峰果然是华山第一处迎接新晨的地方。阳光驱散了夜晚的阴霾,带走了山巅的寒凉,也照亮了朝阳台上众人的脸。 朝阳峰上,现在已经聚集了几百个人。他们都是从五湖四海赶到这里,就为了亲眼见证这一天的到来。他们都已经等了一个晚上,吹了一晚上的冷风。 清晨第一缕阳光亮起,他们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许多人兴奋,也有不少人面带担忧之色。但是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有抱怨、不耐烦的神色。 几十个人围站在朝阳台边上,将中央一大片空地让出来。其余更多的人,都只能站在平台边上的山石间。有的甚至爬上了树顶,只为看得更加清楚。 这是一场万众瞩目的比武对决。所有人已经等了很久,就为了等待这一刻。 平台中间的空地上,只站着两个人,两个年轻人。围观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卑贱有高贵。但他们的眼睛此时都盯在这两个年轻人身上。 年轻人相对而立,隔着五六丈的距离。站在东面人负手而立,背对着阳光,脸上也带着阴翳。他沉声道:“你终于还是来了!” 迎着阳光的青年,拍了拍麻葛衣服上的灰尘,无奈地苦笑两声,道:“我才不想来!” 东面那人道:“昨天你就该来了!” 葛衣青年脸上依旧没有什么紧张之色,比围观的观众还要淡定。他说道:“华平,我昨天就来了,也陪你吹了一晚上的风!” 东面那人赫然正是华平。他脸色无比得珍重、沉着、严肃。他已经闭关半个月,这半个月里不见外人,沐浴斋戒,就是为了今天的到来。他全身每一处筋骨,都已经达到了最佳的状态,时刻可以爆发出最大的潜力。 但他并没有着急,因为他要把事情说清楚。华平道:“苏拙,你昨天为什么爽约?” 谁能想到,站在华平对面的人,竟会是苏拙?苏拙面对华平的质问,并没有生气。他对待朋友,一向很宽厚。 苏拙笑道:“华平,与你约战的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当这个冤大头?” 华平根本没有料到苏拙会这么说。苏拙说话,简直已经像是在耍无赖了。而华平也知道,自己耍无赖的功夫,是绝对比不上苏拙的。 他昨天出关的时候,就已经听燕玲珑说过苏拙这几天做的事情。他越发觉得这个从前的挚友,行事越发颠三倒四起来。燕玲珑不无担忧地说:“苏拙行事向来不可以常理揣度。他一定有什么鬼点子……” 华平知道燕玲珑的难处。一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一边是现在的丈夫。但燕玲珑已经做得很好了。她知道自己绝对无法阻止华平与苏拙的决斗,因此什么也没有说。 临出发前,她只轻轻说了句“小心”。 华平深吸了一口气,仍旧很有耐心地道:“苏拙,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是想说,这世上除了你之外,还有另一个苏拙么?” 苏拙苦笑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偏偏这世上就有另一个苏拙!” 华平一愣,道:“那你是哪个苏拙?” 苏拙也怔了怔,道:“我就是那个苏拙吧!” 所有围观的人都面面相觑,原本一场很严肃很正规的比武,怎么像是变成了一场闹剧? 已经有人开始起哄,吹起口哨。但平台上的人都没有嬉笑之心。站在华平身后的凌霜忽然小声对燕玲珑道:“你看今天的苏拙是不是有些古怪?” 燕玲珑柳眉微蹙,摇头道:“不是古怪,而是正常……” 凌霜细细品味燕玲珑的话,若有所悟。他忽然笑了起来,道:“难道苏拙说的是真的?唉……我们或许真应该相信他的!” 燕玲珑面上没有欣喜之色,喃喃道:“但愿如此……可是现在已经晚了……” 华平知道不应该跟苏拙再扯下去了。他望着苏拙身后那一排人,他们个个趾高气昂,满脸嘲讽,面目可憎。他们原本都该是支持苏拙那一伙的,现在却更像是置身事外,只为了看这一场热闹。 华平深吸了一口气,道:“苏拙,你出手吧!” 苏拙摇摇头,道:“我才不想跟你打!” 华平皱眉道:“为什么?” 苏拙道:“这里这么多人支持你,我却没有一个人支持。我又不是傻子,为什么还要执意跟你打?” 华平有些愠怒,道:“那你与我一个月前在黄鹤楼定下的约定怎么说?” 苏拙耸耸肩,道:“我已经说过了,跟你定下约定的人又不是我!” 华平大声道:“难道这世上有两个苏拙么!” 苏拙无赖地点点头。这场比斗似乎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又回到了那个无法解释的问题。 台下围观的人已经开始有些骚动起来。不时有人大喊:“华大侠,快出手教训他!” “是啊!把这个欺世盗名的小人给打败!华大侠,我们支持你!” 喊声渐渐大了起来。苏拙又被各种谩骂口水包围了。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渐渐修炼到了一种唾面自干的境界。他不禁在心里对自己博大的胸襟,和万事不萦于怀的气度而暗暗自夸一番。 但他的眼睛仍旧没有忍住,向人群中看去。他在等人。 可是他等的人,还没有来。 华平似乎是看穿了苏拙的小心思,只从苏拙这无意识的一个眼神中,就已经恍然。他道:“你在拖延时间!” 华平说完这六个字,身子已经飘出了三丈。一掌冲苏拙的面门拍下。 他并没有留手,这一招是出关后的第一招,一鼓作气。 苏拙刚收回眼神,就已经看见苏拙的手掌迎面而来。他双目一瞪,抬掌接过,身子却已经急速向后退去。 他并没有与华平硬拼,而是仗着凌霄飞度的轻功,躲过这一击。 群雄中人看到苏拙第一招就开始闪避,顿时嘘声大作。苏拙不以为意,照旧边打边退,绕着平台兜圈子。 凌霄飞度的轻功是燕玲珑教给苏拙的。华平作为燕玲珑的丈夫,早就向妻子讨教过了。他沉声道:“苏拙,不要再逃了,出手吧!” 他说着,手掌从斜旁拍出,不是对着苏拙的,而是向着空处。别人不明所以,苏拙却暗暗一惊,那里正是他要退却的地方。而自己身在半空,式子用老,就像是自己故意去撞华平的手掌一般……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真假苏拙卷第二章 流放归来的人 把一群从来没有出过海的人丢下一艘帆船上,让他们在海上飘荡。这情形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流放。 海边的小渔村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他们是被村里出去捕鱼的人救回来的。渔民说,他们在海上捕鱼,忽然发现远处有一艘缓慢飘荡的帆船。他们便划过去看看,结果发现船上的人年级都不轻了,一个个躺在甲板上,像是放在竹笾里晒的鱼干。他们想要挥手求救,却已经没有了力气。 人命关天,于是渔民赶紧叫人帮忙,把他们都带了回来。这群人总共有十来人,个个垂头丧气,满身脏污。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连常年与鱼腥味为伍的渔人也忍不住捂住鼻子。 更奇怪的是,他们的眼神都已经没有什么光泽,眼眸深处透着一股死灰之气。 很多人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于是只好去请教村里的老人。老人瞥了一眼,就说,他们是饿的渴的…… 老人过后还说,这群人最少在海上飘荡了半个月了,不然不会这么绝望。 于是热情好客的渔村人把自家的食物拿出来给他们,有比蜜还甜的清水,还有他们最好的零食咸鱼干。还有的把中午刚刚炖好的鱼汤端了出来。 谁知道这群人忒不识好歹,一听到个“鱼”字,就大喊道:“拿走拿走!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吃鱼了!” 于是村民有只得下了些面条,煮了米饭,端给他们。这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有的人甚至连吃了三碗白米饭,才感觉满足。 这群苦难的人中,只有一个年轻人。他眼中还闪亮着清澈的光。他喝了一大碗清水,总算缓过劲来,轻声问身边的村民,现在是什么日子,这里是什么地方。 问清楚后,年轻人掐指算了算,喃喃道:“已经七月初了啊,在海上已经漂了半个月了……” 七月的天气依然十分炎热。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几乎要将人身上每一滴汗都蒸出来。对公子王孙来说,午后的时光是最难熬的。他们坐在四面通风的高楼上,又美丽的婢女在身边拂扇,口中吃着瓜果凉物,却依旧排遣不了心中的燥热。 而对于使力气做活的人来说,午后又是难得的闲暇时光。由于太阳火辣,所有的活计都得停下来。他们或者小憩片刻,或者找个凉荫的茶棚坐着,胡天海地地闲聊一番。 小道上,缓步走来一个年轻人。他头戴着一顶破旧的斗笠,将大半边脸都遮住了。他身上的衣服虽有些污迹,但还算整齐。但他的头始终低着,似乎不想让人看见他的脸。 人要脸,树要皮! 年轻人忽然想起这么一句话,心里感叹着又将斗笠压低了几分,口中喃喃自语道:“我苏拙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会落得如此狼狈?” 谁能想到,这么一副惨淡景象的人竟然就是苏拙! 今天一早,所有获救的人不约而同都离开了小渔村,彼此之间也没有告别。这倒是苏拙早就想到的,风道人等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年纪也大了。谁知道临到老了,在无双岛栽了跟头。不但把自己的丑事都暴露出来,还差点死在海上。 没有人不要脸的,尤其是年纪越大,越是会顾及颜面。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谁也不认得谁,装作根本没有无双岛的事。 按着村民指点的路径,苏拙大步向钱塘而去。按他们的说法,年轻人脚程快,一天就到了。在路上他捡了顶破斗笠,戴在头上,遮住了面目。 离开无双岛的时候,龙小清曾想给苏拙准备一些盘缠,被苏拙大度地拒绝了。现在他终于尝到了清高的苦头。身无分文,蓬头垢面。若是在路上被人认出来,他苏拙这副模样,立马就会传遍江湖,变成大家茶余饭后的笑点。苏拙才不会让这些人得逞,因此极力隐藏行踪。 不过他心很宽,若不是当初向龙小清讨教了一些航海驾船的知识,只怕早已死在海上了。能够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苏拙一边走路,一边胡思乱想。到了中午,忽然看见道边一个小小的茶棚,顿觉口干舌燥。棚子不大,但因为往来人多,生意很好。他走进茶棚,就看见一个来回忙碌的伙计。 苏拙抱拳行礼道:“小哥,能不能向你讨碗茶喝?” 那敦厚的伙子看了他一眼,见苏拙全身衣服破旧,脸上也是风尘之色。他露出一个微笑,道:“看你模样,怎么像个逃难的?” 苏拙无奈苦笑,道:“小哥真是好眼力。” 那伙计给一桌端上茶,对苏拙道:“你找地方坐!一碗茶的事,谁还没个落难得时候?” 苏拙躬身谢过,找了个角落的凳子坐了。过不多时,那伙计果然端来一碗茶水。苏拙喝了几大口,稍稍解了渴,抬头就看见小路上又走来三个人。 这几人与一般的农夫不同,虽然也穿着粗布短衫,但身材结实,走路步步生风。苏拙立时便留上了意,知道这几人定然是江湖人物。他留意这些人,倒不是有别的原因。只是要时刻提防,千万不能让江湖上的人发现自己的行踪。 越是有名的人,他的糗事往往也传得越快。苏拙深知这个道理,因此将头又低了下来。 那三人赶了一阵路,口中也渴了,径直走进茶棚,叫上一壶茶,偏巧又在苏拙旁边的一张桌上坐了。不过幸好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身边的那个脏汉,竟是大名鼎鼎的苏拙。 三人坐下来,其中一个黝黑汉子忽然一拍桌子,大声道:“这鬼天气,还是这么热,真不是赶路的时候!” 他这一声,把茶棚里的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待听见他只是抱怨天气,又放下心来。那汉子的同伴笑道:“憨牛,我们当中就你最爱看热闹。若不是你非要拉着我们出来,我们何必要在这种天气下赶路?结果现在最先抱怨的又是你!” 那黝黑汉子一窒,黝黑的面盆也看不出来有没有红上一红。他支吾道:“瘦猴儿,我大名叫牛汉!你若再叫憨牛,小心我拧断你的脖子!” 方才笑的那人身形稍显瘦小,又形貌猥琐,倒与猴子有些相似。他一点惧意也没有,仍旧笑道:“是是是,憨牛发话了,我敢不从么!” 牛汉看着同伴嬉皮笑脸,却也无可奈何。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微笑道:“侯兄弟,牛兄弟口才比不得你便利,你休要欺负老实人!” 那姓侯的笑道:“马大哥,你这话就说错了。我哪里敢欺负他?” 牛汉怒道:“侯前,你还敢在马大哥面前撒谎?” 姓马的把手一挥,止住两人争执,道:“好了好了,你们不是早叫着口干舌燥么?怎么一坐下就吵个不休?喝了茶,咱们还要赶紧上路呢!距离大战只有半个月,咱们若不赶紧一点,只怕就瞧不上热闹了!” 真假苏拙卷第三章 沽名钓誉之辈 苏拙坐在一旁,背身听着三人争吵,正觉有趣,忽然听见这姓马的最后一句话,不由得皱起眉头。自己离开中原两月有余,不知道江湖上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听他们的口气,似乎有一场大战,要赶去瞧热闹。 想到这里,他打起精神,凝神细听。就听那姓马的又道:“若是错过这场大站,我马平川此生恐怕就再见不着这么精彩的对决了!” “马平川”三字落入苏拙耳中,他不由得一凛,原来是他!苏拙虽没有见过马平川此人,却听过他的名字。马平川是浙东一带的高手,凭着一套三十六路形意拳和七十二式春江剑,打下了偌大的名头。 此人年约不惑,为人谦虚谨慎,开了一家小武馆,很少出浙东一带,江湖上也不张扬。只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发出如此感叹。 就听那牛汉瓮声瓮气道:“是啊,若说今年江湖上最大的新闻,一定就是这件事了!只是我却想不明白,苏拙和华平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非要一决生死呢?” 这句话传到苏拙耳中,苏拙不由得一愣。我要与华平一决生死?这话从何说起? 马平川也道:“是啊,我听说他们本是极要好的朋友,为何会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呢?” 侯前哼了一声,道:“年轻人嘛,一时冲动,也很正常!”说着做痛心疾首状。 苏拙虽然一头雾水,也不禁被这侯前逗得发笑。 牛汉大声道:“你知道什么,马大哥说得对,苏拙和华平原来可是要好的朋友。这兄弟反目,难道不是江湖上最忌讳的事情?” 侯前不屑道:“你这井底之蛙,鼠目寸光,哪里知道其中的玄妙?” 马平川认真道:“侯兄弟,你平日在江湖走动得多,消息灵通,定然知道其中的内情!” 苏拙也竖起耳朵,想要听听这个侯前到底会说出些什么而来。就听侯前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道:“既然马大哥问我,我自然要知无不言。小弟我的确听到些风声,江湖上到处都在传说……” 牛汉不耐烦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侯前白了他一眼,这才开口道;“苏拙和华平两人,大家都早已听过,不需要我再提吧?两人都是因为与当年的卫潜逆党对抗而成名,风头一时无两。” 马平川点头道:“没错,尤其是华平,当年率领四海盟一举击溃卫潜的谋逆阴谋,一夜成名,江湖上都要称一声华大侠!” 侯前道:“马大哥说得没错!华平虽然年纪轻,但行事正直,为民造福,因此叫这声大侠,谁也没有异议。也正因为他行事刚直,嫉恶如仇,这才导致了七月十四,华山朝阳峰之约!” 马平川眉峰一耸,道:“你的言外之意,是那苏拙苏先生做了不好的事?” 侯前忙摆手道:“这可不是我说的,都是江湖上传的……” 牛汉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不过就是怕那苏拙来找你麻烦罢了,胆小鬼!” 侯前手指着牛汉鼻子,怒道:“你胆子大,你有本事去招惹苏拙试试?” 牛汉被他一呛,顿时不说话了。苏拙听了半天,更加纳闷,心道,我什么时候变成别人谈之色变的人了? 马平川皱眉道:“我虽没有见过苏拙这个人,却听过他的名。据说此人聪明绝顶,更善于破解迷案。就连江南道总捕秦大人也对他十分客气。这人怎么会让你们怕成这样?” 侯前道:“马大哥,你整天待在那个小小的武馆里,哪里能知道外面的事?这苏拙以前倒的确如你所说,名声也不错。当年传闻,因为与卫潜作对,差点丢掉性命。可是最近江湖上却已经有很多人发现,原来这个苏拙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沽名钓誉?”马平川疑惑道。 苏拙也皱了皱眉,他们谈论的是自己么?他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向来也不算是一个追名逐利的人,行事已经颇为低调了。若是那侯前说自己别的毛病,苏拙或许还会当真。沽名钓誉这四个字,他绝没有想到过。 只听侯前接着道:“马大哥你听过望月楼吧?这是江湖上近年来崛起的最大的一个神秘组织。可是你知道,这望月楼主人是谁么?” 苏拙闻言,心头蓦地一跳。这件事怎么又跟卫秀扯上了关系? 牛汉皱眉道:“你瘦猴儿说苏拙就说苏拙,怎么又扯到什么望月楼上来了?” 侯前摇头晃脑道:“要说苏拙,怎么能不提望月楼?” 马平川正色道:“望月楼主人的身份,只怕是当今江湖上最大的秘密了!” 侯前笑道:“最近有人查到,这望月楼主人不是别人,就是那个与苏拙经常在一起的女子!” “女子?”牛汉嗤笑道,“望月楼这么大的组织,势力遍及天下。你说这个组织的头头,居然是个姑娘?猴儿,你莫不是欺我与马大哥不常在外走动?” 侯前叱了一声,道:“我骗你作甚?这望月楼主人我也没见过,他是男是女,是公是母,我也不知道。他有几个鼻子几个眼,咱也猜不到。不过这个消息,据说是千真万确。而且你们绝对想不到,这个女子是谁?” “是谁?”两人异口同声问。 侯前诡秘一笑,道:“听说她就是卫潜的女儿,卫秀!” “什么?”马平川与牛汉都有些不可思议。然而他们绝不会有苏拙那么震撼。因为他很清楚,卫秀知道自己朝廷钦犯的身份,始终都将身份隐藏得很好。为何现在她的身份会泄露了出去?这将带来多少麻烦?苏拙心中念头闪过,眉目间笼上一丝忧色。 侯前被两个好友以这样的目光看着,自觉十分满足。他笑了笑,道:“我还听说,苏拙破的那些案子,其实就是望月楼在背后策划。他又跟那个卫秀之间不清不楚,你们说,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牛汉牛眼一瞪,手拍桌子,道:“这还不清楚么,那肯定就是卫秀作案,苏拙破案,两边牟利,一箭双雕。真他奶奶的!” 侯前忙伸手捂住他嘴,小声道:“你虽然难得机灵了一次,但也好歹小声点。你难道不怕望月楼遍及天下的眼线么?” 他虽然小心谨慎,却不知这些话早已落在了苏拙耳朵里。但苏拙没有心思去找侯前的麻烦,却陷入深深的忧愁中。想不到自己远离尘世两个月,武林竟已经像是天翻地覆,变得自己也不认得了。只是不知道卫秀现在在哪里,是否遇到什么麻烦。 马平川沉声道:“如果侯兄弟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关于苏拙的传闻,的确有些蹊跷。” 侯前道:“哪里是蹊跷,我听说这些事,苏拙已经亲口承认了!” 真假苏拙卷第四章 嫉恶如仇 侠者风范 苏拙不由得又是一怔,心想,这种事打死我都不会承认的,这侯前到底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只听牛汉道:“可是这也没法解释华大侠为何要与苏拙决生死啊?” 侯前叹了口气,道:“你莫非真是傻么?华大侠这么一个嫉恶如仇的人,难道会与苏拙这种沽名钓誉的人同流合污么?而且你们想,既然苏拙与卫潜的女儿不清不楚,当年他智斗卫潜的传说,难道不令人怀疑么?只怕啊,这苏拙根本就是与卫潜一伙的!华大侠当年为了武林公义,带领四海盟与卫潜恶斗一场,苏拙却与卫潜暗中勾结。你说,这两人能不反目成仇么?” “嗯……”马平川点点头,“的确有些道理。” 苏拙眉头紧皱,心道,侯前说得言辞凿凿,似乎不像是空穴来风。但他说的那些事,自己从未做过,又怎么会无端被泼了这么多脏水?难道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专门做坏事的苏拙么? 他想到这里,忽然眼皮一跳,若有所思。 侯前又道:“而且最近江湖上出了几件大事,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 “什么大事?” 侯前道:“一个月之内,几个门派相继换了掌门。这可算得上是大事了吧?” 马平川忽然道:“没错,我还纳闷,怎么连续收到了几封请帖,请我前去观礼。不过我向来不喜欢到处走动,因此都婉拒了。” 牛汉笑道:“咱马大哥名头响,别人虽然都知道你这个习惯,却还是要来下帖子的!马大哥,都有些什么帮派啊?说来听听。” 马平川想了想,道:“我记得有什么苍山、青城、巴山等几个门派,还有青龙帮、白龙门……” 苏拙听他罗列了十来个门派,不由得心头一动,似乎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但他面上却根本没有一点喜悦之色,只觉更加不安了。 苏拙心中隐隐感觉到,一张无形的阴谋之网,正向着自己铺过来。他在海上漂荡时,曾见过一个大漩涡,吞噬万物,摄人心神。现在他又蓦然想到这漩涡,顿时感觉自己就真的像是已经被卷进这个旋涡中一般。要如何爬上来?他还不知道。甚至这旋涡到底通向哪里,他也一无所知。 就听牛汉又问:“这几个门派换掌门,与华平苏拙对决又有什么关系?” 侯前嗤笑道:“你当换掌门跟你娶媳妇一样随便么?” 牛汉怒道:“我婆娘又干你何事了!” 马平川摆手道:“侯兄弟说得不错,据我所知,这几个门派的掌门都还康健,接掌门派时间也不长,没有犯什么错。按理说,不应该会突然换掌门。难道说……” 侯前道:“马大哥猜得没错,这几件事都是苏拙在暗中策划的!” 苏拙不由得又是一怔,他今天听到的事情,实在都超乎了自己的想象。他心想,我何时又亲口承认策划这些事情了? 牛汉嗤笑道:“瘦猴儿尽会胡吹大牛,莫非苏拙策划阴谋,都会告诉了你?” 侯前脸顿时涨得通红,骂道:“放屁放屁!” 马平川把手一挥,皱眉道:“这个苏拙做这么多事,难道有什么阴谋?” 侯前乜了牛汉一眼,道:“阴谋阳谋我是不知道,不过华大侠听说了这些事,便到处找苏拙。听说两人一个月前曾在黄鹤楼不期而遇,又大吵一架。后来华大侠便定下战书,与苏拙约战华山朝阳峰,不死不休!” 苏拙耳中听他说话,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事情似乎并不像他所想的那么简单。自己离开两月,不单凭空冒出另一个苏拙,而且华平还要与他决战。 牛汉道:“可是我听别人说,那个苏拙武功之高,丝毫不在你我之下。” 马平川也点头道:“没错,只因他智计之名流传很广,别人都忽略了他的武功。据我所闻,这几年来,他始终隐居苦练武功。更有传闻说他暗中修习当年现世的魔功六道轮回。若传闻是真的,只怕苏拙的武功已经非常可怕了!” 牛汉担忧道:“那华大侠执意与他对决,岂不是凶多吉少?” 侯前也叹息道:“这也正显示出华平嫉恶如仇,侠者风范啊!咱们也只能期盼吉人天相,华大侠有情有义,但愿好人有好报吧……” 马平川忽然道:“苏拙武功虽高,但华平也未必就输给他了!” 侯前疑惑道:“马大哥难道有什么别的看法?” 马平川笑道:“你们只知道华平出身行伍,只是个普通的火头军,却不想想看,若他只是个庸碌之人,以苏拙之能,怎么会与他交上朋友?四海盟燕盟主又如何会下嫁于他?” 牛汉奇怪道:“是啊,这等天上掉馅饼的事,怎么会被他碰上?” 侯前笑骂道:“憨牛,马大哥是说,华大侠自有不凡之处!只是咱们肉眼凡胎,看不出来罢了!” 马平川点点头,正色道:“我曾听一个前辈说,苏拙性格跳脱,随遇而安,脑子里想的事太多,虽然绝顶聪明,却未必对练武有利。而华平此人,性格沉稳,坚韧不拔。更兼心性纯良忠厚,待人宽厚。遇事往往能一心坚持,全力而为。这样的性格,正是练武之人要具备的!就像你猴儿虽然比牛老弟聪明,武功上却比不上牛老弟。若是逃跑,牛老弟一定追不上你,但若是实打实地比斗,只怕你绝讨不了好!” 侯前面有讪讪之色,知道马平川眼光老到,所言不虚。牛汉得意地哼了一声。 苏拙不由得对这马平川刮目相看起来,想不到他僻居浙东,竟能有此见识,已经比江湖上许多成名之辈高出一截。马平川说的一点也不错,有时候聪明的人不一定能练成绝世武功,而老实人反而能练成神功。 苏拙不由得想起平生几场大战,第一次便是与卫胜交手。若不是自己急智,卫胜又心性急躁,只怕自己当真难以取胜。后来在契丹、大漠、少林寺、京城,自己武功虽有精进,却难以登堂入室,迈入一流之境。 若不是后来隐居三年,一心学佛法、钻研六道轮回,只怕现在自己在武功上仍旧难以有大的突破。 而华平就不同了。自从他与燕玲珑成亲,苏拙只与他见过几次面。但每一次都能感受到华平的进步。当年两人初见时,华平虽然底子打得好,但也只会一套太祖长拳。然而最近见华平,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早已是一流高手的气度! 真假苏拙卷第五章 西子楼中 马平川接着说道:“我听说华平当年与燕盟主成亲之后,自认为高攀。于是遍访名师,一心学武,想要真正成为一代大侠,配得上燕盟主的地位。而江湖上都因为华平敢于挑战卫潜,为百姓造福,对他的求学也很是支持。这几年华平武功越练越强,早已当得起大侠二字!” 牛汉一拍桌子,大声道:“怪不得!大侠就是大侠,虽然从前不显山露水,终有一日会一鸣惊人。不像我老牛,一辈子都是庸庸碌碌!” 侯前也笑道:“怪不得当年听说燕盟主嫁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我们都以为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谁知道人家燕盟主眼光长远,早就看出了华大侠日后必有作为!” 苏拙不禁发笑,当年燕玲珑对华平一见钟情,只怕未必是因为这样的眼光。燕玲珑从小在江湖摸爬滚打,见惯了各种耍小聪明的奸恶之徒,也见惯了各种风流公子。后来又与苏拙这样的人为伍,整日看他玩弄心计。后来忽然遇到一个像华平这样忠厚老实的人,自然会感觉新奇,江湖上竟会有这样的人么?而华平待她尤其好,两人相互吸引,走到一起,也是正常不过。 牛汉道:“看来这次华山之战,果然像马大哥说的一样,是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巅峰之战啊!” 马平川沉声道:“虽是这么说,也不管华大侠是否能敌得过苏拙,我们这一次去都不仅仅是看热闹的。我们要全力支持华大侠!” 牛汉一拍桌子,道:“没错!咱们虽然势单力薄,但也要为武林公义尽一份力!如果苏拙果然像传言的那般,我们一定要帮助华大侠,对付这个沽名钓誉,为害武林之徒!” 侯前却面带忧色,道:“可是咱们兄弟只有马大哥的武功能在江湖上排的上名,我与憨牛却是名不见经传之辈。又如何能与苏拙和望月楼作对?” 马平川道:“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咱们也不要妄自菲薄,尽管出力。再说,华大侠背后还有四海盟的大力支持,难道还会怕了他望月楼么?” 牛汉一口将茶碗中凉茶喝干,重重往桌上一搁,道:“马大哥说得对,咱们这就赶紧走吧!” 三人说得豪气干云,斗志昂扬。忽然见邻桌一个头戴斗笠的奇怪人起身,大步出门,往西而去。 牛汉一愣,自语道:“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侯前看着那人背影,怔了一怔,喃喃自语道:“看着人背影,怎么与他这么相似……” 华灯初上,钱塘城中更是热闹非常。夜幕降临,白天的炎热渐渐退散。许多人搬了躺椅,坐在院中纳凉。更多的人选择在这个时候,走出家门,享受一番生活。 西子楼就是风流公子最喜欢去的一处地方。 钱塘在浙东一带是大商埠,又因吴越钱氏治理有方,没有经受战火摧残,到今天更是物阜民丰,异常繁华。这西子楼就算在钱塘,也算得上顶尖的青楼。 西子楼坐落于西子湖畔,向来是王孙公子挥霍金银的地方。但今天西子楼刚刚开始热闹起来,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楼大厅里的人都奇怪地看着这个走进来的怪人,见他一身衣服稍显破烂,头戴着烂斗笠,将半边脸遮住了。 一个龟公模样的猥琐男人上前道:“嘿,你走错地方了吧?快滚出去!” 那人自然就是苏拙。只听他淡淡道:“你家老板呢?” 龟公怒道:“你是什么东西,还想见我们老板?这里可不是你讨饭的地方!” 苏拙懒得与他多费口舌,迈开步子就往里走。门口的两个迎客少女忙躲到一边,生怕被他碰着,惹得一身肮脏。龟公见他居然敢闯西子楼,顿时火冒三丈。要知道西子楼势力深厚,是官府都不敢惹的地方。 他猛地伸手推在苏拙胸口,自以为能将对方一把推出去。谁知道苏拙依旧在向前走,那龟公却不住脚地连连后退。 大厅里的人看着这两人,感觉十分有趣。就在这时,楼梯上忽然有人道:“六儿,你先下去吧!” 众人只见楼梯半当中,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身着薄纱,俏然而立。她喊了这一句,苏拙顿住了脚步,那叫六儿的龟公也遵命退到一旁。那女子从楼梯上缓步走下,走到苏拙近前,却忍不住用手中团扇挡住脸面。 她皱了皱眉头,依然笑道:“公子是要找我么?” 苏拙见她脸上虽然施着浓妆,去没有别的鸨母那般媚俗。虽然年纪不轻,却比那些十几岁的女子更有成熟风韵。他皱眉问道:“你就是西子楼的老板?” 那女子笑道:“整个钱塘的人没有不认得我凤娇娘的。我就是西子楼的老板,如假包换!公子找我有什么事?” 苏拙没有回答她,而是轻声道:“登楼望明月,人在花下绵!” 旁边的人听得莫名其妙,那凤娇娘却面色一变。苏拙念的正是望月楼下三楼中风月楼的切口。这两句词,含着望月楼和花绵仙子的名号。而当初卫秀创立望月楼时,花绵仙子正是风月楼的堂主! 苏拙从卫秀口中得知了一些暗语,也知道这西子楼正是望月楼在钱塘的一处据点。 果然,凤娇娘听见切口,立时知道眼前这人并不是前来找茬的人。她正色道:“公子请随我来!” 众人莫名其妙地看着苏拙虽凤娇娘走上三楼一间屋子。他们想不通,一向眼高于顶的西子楼老板,怎么会忽然对一个肮脏落魄的穷鬼到她的闺房? 苏拙却没有想那么多,随凤娇娘进屋。凤娇娘反身关上房门,冲苏拙抱拳行了一个江湖礼节,一扫妩媚之态,正色道:“请问公子是哪一楼的,是否是尊主有何指示?” 苏拙摇摇头,道:“我不是望月楼的,我是苏拙!” 凤娇娘不由得一愣,恍然大悟。她早知道卫秀与苏拙之间关系复杂,虽然卫秀时刻都把自己塑造成苏拙的对头。但望月楼中像她这个级别以上的人物,大多知道卫秀对苏拙实在有些理不清的暧昧。 她不由得娇笑了一声,没了方才的严肃,忍不住抬头仔细打量这个传说中的男子。苏拙虽然浑身打扮得又脏又难看,但一双深邃的眸子却射出精亮的光芒。 她暗暗赞道:也只有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尊主。 苏拙被她这一阵打量,不由得有些尴尬。他轻咳一声,道:“凤老板,我这次来找你,是想请问,哪里可以找到你家尊主?” 真假苏拙卷第六章 莫愁前路无知己 凤娇娘一愣,笑道:“苏公子说笑了,尊主的行踪,岂是我们能知道的?” 苏拙心中一阵失落,其实在来之前,他就已经猜到是这样的结果,只是仍旧想要碰碰运气。但凤娇娘下一句话就让他有些纳闷了。 凤娇娘道:“不过,前两日我曾听鸽子楼的兄弟说起,公子不是跟尊主一起在长安么?怎么公子忽然就到了这里?还跟我打听尊主的消息?” “长安?”苏拙微觉奇怪,转瞬便恍然。听到卫秀居然与另一个苏拙在一起,他不由得更加担忧。 他来不及多做解释,又道:“卫秀在长安么?” 凤娇娘忽然自语道:“不过,我也有些奇怪。以前上头有什么命令,都是鸽子楼的兄弟带着尊主的信符前来。可是这两个月,却都是曲姑娘亲自过来传令!” 苏拙道:“这有什么奇怪么?” 凤娇娘道:“望月楼职司十分明确,传递情报,下达命令的工作,都是吴堂主的鸽子楼的工作。而曲姑娘是尊主的贴身护卫,一般不会越俎代庖的!” 苏拙点点头,知道她说得吴堂主就是当年在大漠结识的血蝠门掌门吴萧。以他门下人的轻功来做这传递情报的工作,再合适不过。苏拙听了凤娇娘的解释,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到底如何,一时又说不上来。 他喃喃道:“或许卫秀觉得事情重要,让曲梅亲自来办。” 凤娇娘道:“若是很重要的事情倒也罢了,可是曲姑娘来说的事情,也没什么要紧的。甚至都算不得什么命令,因此她连信符都没有拿,只是随口交代了几句。” “哦?”苏拙不由得皱起眉头,“她交代你们什么事?” 凤娇娘犹豫了一刻,道:“其实我已经说得太多了,若是尊主知道我这么多嘴,只怕要被严惩的。” 苏拙笑了笑,道:“凤老板放心,卫秀若是知道了,我一定帮你求情!” 凤娇娘咯咯一笑,道:“有苏公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她之所以会相信苏拙能给她求情,是明白卫秀最想让苏拙欠她人情。因此只要苏拙开口求情,卫秀一定会答应。 凤娇娘又道:“其实也没什么,曲姑娘让我们最近留意浙东沿海有没有忽然出现大批的武林人士。若是有,就立马回报!” 苏拙不由得一愣:“留意武林人士?这是要做什么?” 凤娇娘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咱们只管遵命行事,从不多问。不过这件差事,我已经完成了,也将消息传递到长安。现在还在等着尊主的下一步指示。” 苏拙沉吟片刻,忽然神色凛然。凤娇娘见他眉峰凝聚,脸上似乎笼罩着一层乌云。她忍不住问道:“苏公子怎么了?我可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 凤娇娘显然也是个聪明人,知道以自己的地位,实在难以到卫秀面前表现,倒不如在拍拍苏拙的马屁。只要苏拙能吹吹枕边风,那可比其他人夸一百句都强得多。凤娇娘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夸自己聪明。 苏拙自然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他也不说什么,道:“没什么……我可不可以再请凤老板帮我办几件事?” 凤娇娘忙道:“苏公子太客气了,来到我的西子楼,就把这儿当家一样……” 她忽然住了口,知道自己失言,不由得讪讪而笑。把青楼当家的男人,会是什么东西? 好在苏拙并没有介意,淡然道:“凤老板,请你先帮我准备一匹好马。我要尽快赶到华山去!” 凤娇娘顿时明白过来,道:“苏公子要赶去与华平决斗,这件事我知道!苏公子只管放心,这件事我会尽快办好!” 苏拙点点头,想了想,道:“如此就多谢凤老板了,就此告辞!” 凤娇娘忙拦在门口,道:“嗳,苏公子何必见外?找马的事最快明早才能办好,今晚苏公子不如就在我这里住下!” 苏拙讪笑道:“凤老板,我身无分文,可没法照顾你的生意啊!” 凤娇娘陪笑道:“苏公子说笑了,若是尊主知道我怠慢公子,可要拿我是问呢!”她心中暗想,就算你想要照顾我生意,我也不会做你的生意!凤娇娘并不傻,就算再借她个胆子,也不会拉着卫秀的心上人在西子楼喝花酒。 苏拙笑了笑,心想自己反正也没地方去,与其露宿街头,不如领了凤娇娘的好意。他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苏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凤娇娘咯咯一笑,看着这个有时聪明,有时阴冷,又有时有些迂腐的男子,心中暗道:真是个奇怪的男人。 她打开门,又将那六儿的龟公喊上来,吩咐道:“快带这位公子到青竹阁洗漱更衣!” 六儿领命,带着苏拙到三楼一间房间。房里早已准备好了热水,冷热十分宜人。六儿已经看出这个其貌不扬的叫花子,是老板的贵客,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苏拙倒是无所谓,脱下了穿了半月的衣服,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不但将满身的污垢洗净,也将半月来的辛劳奔波,都洗了干净。等他擦干净身子,只觉浑身舒爽。 那六儿早已将那身脏衣服拿去扔了,此刻手捧着一套华丽锦服,站在一旁。苏拙冲那衣服看了一眼,皱起眉头,暗想,我现在最好不要暴露自己的行踪。可这身衣服,实在是太扎眼了。 苏拙知道凤娇娘是好意,也不好说什么。他穿上衬衣,忽然瞥见那六儿身形实则与自己相近。只是六儿始终弓着身子伺候人,才显得他身形矮小。 六儿身上穿着一套麻布葛衣,在这个时节倒也凉爽。而且这身衣服实在普通不过,满大街都是。苏拙盯着六儿瞧了半天,嘴角不禁露出笑容。 六儿心中有些发毛,道:“公子,请穿上衣衫吧!” 苏拙笑道:“你,把衣服脱了!” 六儿一愣,忽然面露难色,道:“公……公子……若是你有那方面的爱好,咱们这儿也有俊秀的少年。我皮糙肉臭,不做……不做这个活儿的……” 苏拙一怔,无奈地笑笑。他道:“少废话,让你脱,你就脱!”说着伸手去扒六儿那件外套。 青竹阁外,凤娇娘正对几个女子交代着,忽然听见房里传来六儿的尖叫声。众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过了许久,凤娇娘才叹了口气,轻声道:“唉,难为你了,六儿,回头给你涨银子……” 第二日一早,苏拙穿着六儿的粗布衣衫,骑着凤娇娘准备的快马,向凤娇娘告辞。 凤娇娘道:“苏公子一路小心,我已经知会鸽子楼的兄弟,一路上都会有人照应!” 苏拙点点头,算是谢过,忽然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道:“凤老板,麻烦你将这封信按地址送到河南我一个朋友手里!多谢!”说着扬起马鞭,向西绝尘而去。 凤娇娘目送他离去,身边一个侍婢道:“凤姐,快回去歇着吧。为了这个人,害得您一夜都没睡!” 凤娇娘忽然面色凝重,道:“我这眼皮老是跳,总觉得好像出了什么事……” 那侍婢笑道:“是您没休息好!” 凤娇娘嫣然一笑,似乎是同意了对方的说法。许久她才悠悠道:“我倒也有些想去瞧瞧热闹了……” 真假苏拙卷第七章 第一次暗杀 苏拙出了钱塘城,天色还早。策马奔在野外,还能听见草稞中虫鸣声。身后一缕朝阳照下来,一切都显得很安详。而危机往往隐藏在和谐安详之中! 苏拙忽然驻马不前,警惕地四周扫视。 座下白马也有些躁动不安,不停地打着响鼻,四蹄不安分地跺着地面。马总是有些灵性的,似乎想要对苏拙说什么。 苏拙冷笑一声,高声道:“朋友既然跟到此处,为何不现身一见?” 话音远远传了出去,在远山间回响。然而四下里并没有回答,也没有人出现。 苏拙皱了皱眉头,心想,莫非是我太紧张了?他又开口喊道:“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 这样的话,对于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多多少少会有点用。但对方似乎并不想当什么英雄。苏拙警惕地四处看了看,忽然心神骤紧,身子从马背上腾起七八尺。 他刚一起身,一支羽箭从他方才坐着的地方掠过,钉在马前的草地上。这支箭出现得全无征兆,当听见风声的时候,箭已经到了身后三尺。若不是苏拙警惕性极高,只怕现在这支箭就是钉在他心口了。 苏拙落在地上,看着那犹在颤动的箭簇,顿感心有余悸。但他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手段,就有信心躲过对方的第二次袭击。 有时候恐惧的并不是事物本身,而是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然而树丛里再也没有羽箭射出,似乎对方也知道,第二支箭就算再快十倍,也注定无法射中猎物。但如果他敢当着苏拙的面射出第二支箭,自己的位置和所有弱点,就会暴露无遗。而这些会直接致自己于死地! 苏拙与躲在树丛里的人,就像一对猎手与猎物。在这场猎杀中,或许猎手与猎物的差别,只在一瞬之间。 苏拙是绝不会甘心当猎物的。于是他脚步动了起来,所去的方向,正是那支羽箭射来的方向。 既然对方不敢再出手,就轮到我出手了! 苏拙不是砧板上的鱼肉,因此终于出手了。他这一招本是势在必得,行动之迅速,就算对方是无我那样的高手,只怕也要头疼的。苏拙心中这样想着,右掌已经拍了出去。 然而他的手刚沾到一片树叶,却忽然停了下来。在这种紧张的对战中,一丝一毫的犹豫,就是生死之差。 但苏拙还是停了下来。只因他忽然听见身后树丛中,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苏拙不由得疑惑起来,方才明明看见羽箭是从这里射出来的,怎么只是须臾的功夫,那人就到了身后的树林里?难道这人轻功真的如此高强? 若是这人已经到了身后,自己此时后背空门大开,全无防备,若是对方再射出那样一支箭,自己如何防备? 因此苏拙只得停了下来,霍然转身,面对方才发出响声的地方。就见那片树丛忽然又晃动了一下。这轻微的晃动,也难逃苏拙的双眼。 这一次绝对不会再失手! 苏拙再次出击。然而刚奔出五六步,身后猛然响起一阵利刃破空之声。苏拙心中震骇,一时间闪过了无数念头。 他不禁暗骂,自己怎么会在如此紧张的时候犯了傻?那射箭之人根本不是在瞬间到了自己身后,而是林中藏着的,根本就不止一人! 他又不由得佩服起那射箭之人,方才自己的掌风一定已经笼罩了那人全身,但对方竟然始终屏着气息,一动也没动,让自己以为面前根本没人。而他的同伴再适时发出声响,吸引了自己的注意。 两人相互配合,死中求活,也把苏拙耍的团团转。苏拙心中虽怒,却无可奈何。身后又是一支夺命羽箭,他招式用老,要如何躲闪? 苏拙急中生智,脚下一个踉跄,如同绊着一块石头一般,身子猛地向前摔倒。那羽箭擦着他头顶飞过,疾风掠得头顶一阵生疼。他身子摔在地上,双手立马一撑,将身子撑了起来。 他刚一站起身,就看见林子里已经走出了十几人,隐隐将苏拙包围起来。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陷进了一个包围圈中。而且从方才那两人之间的配合来看,这些人之间默契无间,并不需要言语的交流,已经能知道对方的心思。 苏拙不敢大意,眼角四面一扫。这十几人都穿着黑衣,头脸裹着黑巾。就算在炎炎夏日,也不觉得热。他们手中拿着钢刀,都是三尺三寸长短。甚至每个人摆的起手式都是一样。 苏拙心中一颤,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淡然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拦住我的去路?” 面前那个黑衣人冷冷道:“杀人!” “杀我?”苏拙明知故问。但他正在用这种办法,抓紧每一点时间,观察这些人。他想从对方的手势、脚步、身形中,看出破绽! 黑衣人只点了点头。苏拙又问:“是谁让你们来杀我的?” 黑衣人似乎也看出了他的伎俩,冷然道:“你的话太多了!” 苏拙忍不住笑道:“我这个人话本来就很多。而且如果现在不说,待会儿要是被你们杀了,就再也没法说了!” 那黑衣人根本不为所动,道:“苏拙,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的,你是第一个!不过,你有再多的话,也留到黄泉路上去说吧!” 他话音一落,手中刀已经举起。而他的同伴也把刀举起,或横或立,相互弥补漏洞。 这十几人无形之中,已经形成了一圈刀网。苏拙如果不掉一层皮肉,只怕很难从这刀网中冲出去。这个道理,苏拙明白,那些黑衣人更清楚。 更何况苏拙手无寸铁,仅凭着一对肉掌,想要对付十几名刀客,更是难上加难。而且树林里,还有一个不知何时会放冷箭的高手! 陷入这样的埋伏,不啻于陷入绝境。若是别人,恐怕早就伤心绝望,伸颈就戮,闭目待死。可是苏拙偏偏在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只因他知道,就算他装得再可怜,对方也不可能放过自己。 他笑道:“你们的主子也太看得起我苏拙了,为了我一个人,就摆下了十面埋伏的阵仗……” 他说了三十一个字,迎面那黑衣人已经劈出了三十刀。其他人配合着这人的攻势,将苏拙所有可能的退路封死。 真假苏拙卷第八章 贵人相助 谁知道苏拙并没有躲闪退却,反而迎着刀光欺身前进。那黑衣人万万也没有想到,苏拙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他更没有想到,苏拙会一下子躲过自己三十刀。 可是他没有机会再去思考自己刀招中到底有什么问题,苏拙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一寸长,一寸强。在三尺之外,黑衣人的刀占尽上风。然而只要苏拙一近身,他的刀就变成了累赘。黑衣人双目一闭,似乎已经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然而苏拙并没有出手杀他,而是伸手一切,切中了他握刀的右腕脉门。“当啷”一声,长刀落地。苏拙双手一分,一把扣住了黑衣人的双肩脉门。黑衣人顿时半身酸麻,仅仅一招,便落入了苏拙的掌握之中。 旁边的黑衣人竟都看傻了,谁也没有想到最后的结果会是这样。最坚固的堡垒,漏洞往往是在内部。最严密的包围圈,崩溃也只在一瞬之间。 这一番变化,苏拙几乎穷尽平生所能。从计算对方出招,到制定擒贼擒王的计策,都只在片刻之间。 黑衣人首领失手被擒,旁人投鼠忌器,都不敢乱动。那被擒的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他虽然早知道苏拙难以对付,却没想到自己会输得这么惨。他没有指望自己的手下能对付得了苏拙,但他最起码还有最后一招。 黑衣人沉声吼道:“放箭!” 苏拙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原来这黑衣人竟想要让林中躲藏的神箭手放箭,将两人一齐射死。他这么做,无异于要和苏拙同归于尽! 苏拙实在想不通,到底是谁与自己有这么大的仇恨,竟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将自己杀死?自己现在还深陷包围,若是对方这时候不顾一切放箭,自己绝对逃不出去。 黑衣人又吼一声:“放箭!” 林中那神箭手终于没有再犹豫。树叶微动,一直羽箭如流星一般划过,带来死亡的问候。 苏拙忍不住叹了口气,双手忽然放开了制服的那黑衣人。在这个境地,自己是绝对逃不过这支箭的。他已经认输了,不是输在对方的设计上,而是输给了对方的不顾一切。 反正自己已经要死了,何必再拉上一个垫背的呢?难道还真要与他黄泉路作伴么?苏拙心可没这么大。 黑衣人也不由得一愣,看向苏拙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然而羽箭已经收不回来了,它正奔着苏拙的心口而去。 就在这时,凭空里又是一阵锐空风响。不知从何处射来另一支箭,准确无误地击中第一支箭身。两支箭同时失去了力量,双双掉落在地上! 两支羽箭交错插在地上,箭簇不住颤动。在场的人都看得呆了,能在半空中以箭击中另一支箭,这等功夫手段,简直神鬼莫测。 几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远处马蹄声急促。转头看去,只见小路上疾驰而来十几骑人马。马是一色的黑彪马,人也穿着一色的官差服饰。 跑在最前的那人,手中还提着一张弓。显然方才那在危急关头,射出那惊天一箭,救了苏拙性命的人,就是他了! 为首的黑衣人一愣,忽然打了个口哨。众人没有犹豫,猛然纵身蹿进树丛,四散而逃。这些人来得诡异,去得也迅速。 苏拙并没有去追,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那几匹马奔近,除了打头那个,其余人也分散开来,到林中追逐黑衣人。不过他们耽误了这一刻,只怕再也难以找到黑衣人的踪迹了。为首那个官差翻下马背,大喊一声:“苏拙!” 苏拙早已看见了他,这时候微笑行礼道:“方捕快!” 来的正是现在的皇城司总捕,方白石。两人自从泸州一别,想不到在这里不期而遇。 方白石将弓挂在马上,笑道:“方才若不是我,你早就去见了阎王!怎么你竟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苏拙淡淡笑道:“我正要多谢方捕头的救命之恩呢!” 方白石摆摆手,嗤道:“算了!看你一点谢恩的样子都没有。与其得到你这么个不情不愿的感谢,不如让你永远记着今天的人情!” 苏拙笑了笑,耿直的方白石,居然也会开起玩笑来了。 这时候方白石的一干手下从林子里出来,禀报道:“方捕头,没有抓到!” 方白石点点头,似乎这种情况早在自己预料之内。只要稍有见识的人,看到那群黑衣人撤退有序的模样,就知道他们绝不是一班乌合之众。 方白石忽然正色道:“苏拙,方才你明明可以制住那个黑衣人,为什么最后又将他放了?” 苏拙笑道:“当时我早已万念俱灰,哪里还想到以后?” 方白石叹了口气,道:“若是抓住一人,或许就能知道是谁想要你的命了……” 苏拙也跟着叹息一声,道:“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方白石一怔,点头道:“是啊……其实这件事根本不用去查,我们也能猜到这伙杀手是什么人……” “哦?” 方白石接着道:“当下你与华平决战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我想,这些杀手一定是四海盟派来的!” 苏拙淡淡道:“哦?是么?” 他面沉如水,不起一丝涟漪,仿佛说的事情与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方白石凝视着苏拙的脸,始终看不出对方心中在想什么。这让他有些沮丧,又为微微有些气恼。 他道:“苏拙,你对什么事都这么淡漠么?四海盟现在已经开始追杀你了,难道你还想着有人会来救你第二次么?” 苏拙没有回答他的话,反问道:“如果我说,与华平决战的人不是我,你信不信?” 方白石一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道:“苏拙……你说什么?你与华平当众约战,是许多人亲眼所见……哈哈,你莫非是说,这世上还有另一个苏拙?” 苏拙也不与他争辩,淡淡叹道:“这世上既然能有第二个端木翔,第二个方流平、耿方,如何就不能有第二个苏拙?” 方白石不明白他这句感叹是什么意思,忍不住问道:“你说什么?” 苏拙摇摇头,又道:“方捕头怎么会到这里来?” 方白石道:“实不相瞒,我本来在苏州办一件差事。后来接到皇上的密旨,交代我另一件差事,所以只得匆匆放下手头的工作!谁知赶到这里,就看到你遭人追杀。” “密旨?”苏拙问道。 方白石笑道:“其实这件事也不必瞒你,皇上交给我的差事,就是去看你与华平的决斗!” 真假苏拙卷第九章 市井之中 三教九流 步步杀机 苏拙哑然失笑:“莫非皇上也对江湖中人比武斗殴感兴趣?” 方白石道:“皇上自然也想看看,你们两个江湖中风头最劲的年轻人,到底谁更出色一些。” 他顿了顿,又道:“其实皇上早已想到,这次比武可能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突发情况。因此他让我到华山盯着,防止有人趁机捣乱。” 苏拙眼珠转了转,忽然笑道:“那方捕头方才一时兴起,救了苏某一命,现在岂不是要后悔了?” 方白石奇怪道:“这是为何?” 苏拙道:“如果方才那人一箭将我射死,也就不会再有华山之战,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捣乱了!方捕头岂不是省去了很多事?” 方白石瞪着眼睛,看苏拙的表情简直不可理喻。他道:“既然不能有人捣乱,自然也是要防止有人对你们两个进行暗杀。这本是我的职责,岂能为了省事,而眼看着你被人所害?” 苏拙呵呵一笑,道:“我不过开个玩笑,方捕头何必动怒?方捕头当真是尽职尽责,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方白石哼了一声,过了一阵才问道:“四海盟已经开始对你采取措施了,你准备怎么办?” 苏拙笑笑,整理好缰绳,一下跨上马背,道:“还能怎么办?只能睡觉睁着一只眼睛!” 方白石把手一挥,示意手下跟着。他骑着马与苏拙并辔而行,不甘道:“你真能咽得下这口气?” 苏拙忽然看了他一眼,笑问道:“方捕头莫非有什么好办法?” 方白石一怔,摇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过你放心,凭咱们的关系,我一定会护你周全,免遭四海盟的暗箭!” 苏拙微微一笑,道:“有方捕头一路护送,我想那群杀手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再来了!”说着拍马前行。 方白石紧随其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一路向西,果然如苏拙所说,自从两人同路,再也没有遇到麻烦。那场刺杀,似乎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一行人紧赶慢赶,总算花了十来天的功夫,赶到了华山地界。华山东面,朝阳峰脚下有一座小县城,傍山而建。山上流下一条山泉,穿城而过。 走过了荒山野岭,终于到了有人烟的地方。方白石长长出了一口气,似乎终于放下心来。 苏拙淡淡道:“一路平安,顺利到达!看来方捕头有些失望了!” 方白石闻言一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拙笑道:“方捕头这么好的身手,一路上也没有得到施展的机会,岂不是憋得难受?” 方白石啐道:“胡说八道!”他面上虽然没有异常,但看到苏拙那古井不波的深邃眼神,心里不由得一颤,竟冒出一丝忐忑来。 苏拙哈哈大笑,抱拳道:“方捕头,过两天就是七月十四之期。这两日我要幽居调养,恕我不能相陪了!” 江湖中人比武之前,都要闭关一段时间,以求将身体精神调整到最佳状态。方白石自然也理解这样的做法,也没有多说什么,抱拳道:“苏先生保重!” 苏拙又行了一礼,算是答谢他护送之情。施礼完毕,便牵着那匹早已满身污泥的白马,缓缓走进城中。 这县城坐落于华山群峰东面,抬头就可以看见看见朝阳峰,也就以此为名,叫朝阳城。朝阳城不是什么交通要地,也没有建城墙,只立了个牌坊,上面挂着匾额,写着朝阳两个大字。 从这里去朝阳峰道路最近,因此这两日城里已经来了许许多多的江湖人士。很快几间小客栈便住满了,甚至许多民宅也被人包下了。 苏拙走在路上,看见原本冷清的小城,忽然变得人满为患,不由得摇头嗟叹。现在的人是不是已经无聊得发慌?居然不远千里来看一场子虚乌有的比武。幸好自己一路上始终隐匿行踪,这才免去了许多麻烦。 街上这些人本来就是来看苏拙热闹的,可是苏拙此刻就站在他们面前,却没有人认得出。想到这里,苏拙又觉得十分滑稽。 看热闹的武林中人来了,自然也带来一大批贩夫走卒,三教九流之人。他们沿街摆起了摊位,想要乘着这个机会,多赚点银子。更有甚者,当街摆起赌档,吆喝众人押注。 苏拙轻轻摇头,在街边买了几个包子,边走边啃。他赶了几天路,正好趁此机会放松放松。街道并不长,苏拙逛到街心,忽地看见前面围了一大群人,十分热闹。 他牵着马走上前,也想瞧瞧前面在干什么。走近一看,就见大街中央,一个赤裸着上身的汉子抱拳冲众人道:“在下途经宝地,谁知道身上盘缠用尽了,特地在这里耍一套功夫。您若是看得高兴,随手赏两个铜板,让我凑足路费,也好早日回家!” 说着,他便在空地上打了一套拳。这套拳法稀松平常,他打得也算有力气。旁观的有武林中人,看过之后,只是冷笑。而大部分都是些普通百姓,看不出什么门道,都大声鼓掌喝彩。 苏拙微微一笑,也不以为意。这时就听人群里有人喊道:“快看!那边还有热闹呐!” 喊声将众人注意力吸引过去,所有人都迫不及待想要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一时间人头攒动,所有人同时往一个方向挤去。街道本来就不宽,被人这么一挤,几乎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苏拙被人流裹挟着,也只得跟着往前走去。只因他想要回头,也是不可能了。 人群挤了一阵,几个挑着担子的人忽然挤到了苏拙身边,隐隐将苏拙拱卫起来。苏拙微微一愣,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手中牵着的白马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 “呜——” 苏拙茫然回头,就见那白马肚腹上破了几道口子,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白马支撑不住,四蹄软倒,瘫倒在地上。一对马眼看着苏拙,竟似流下泪来。 苏拙从这双畜生的眼睛里,似乎竟能读出恐惧、悲凉、绝望……他心一颤,茫然四顾,果然见那几个挑担的汉子,每人手里都握着一柄带血的短刀。 这几人刺死白马,又将短刀笼进袖子里,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苏拙停了下来,周围的人竟似乎也都停了下来,也没人往前挤了,只是将苏拙围在了百十号人中间。 真假苏拙卷第十章 第二次暗杀 苏拙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什么看热闹,其实只是个幌子,目的根本就是要杀自己! 周围百十号人,眼睛都盯在苏拙身上,似乎怕他凭空消失一般。更令人不可思议地是,这些人全是百姓打扮,不是小摊小贩,就是手艺工匠。有的挑着竹筐,有的背着代写书信的招牌,有的举着算卦额旗幡,似乎三教九流,三百六十行,全都聚齐了。 苏拙蓦然想起钱塘郊外的那场刺杀。如果说那些黑衣人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尖刀,那么,现在这些人就像是隐藏在袖中的利刃! 不同的手段,同样的绝境!苏拙叹了口气,原本轻松地心情,也一下子变得无比沉重。 这一次没有人听他说话。那几个挑担的汉子刺死了苏拙的马,二话不说,手臂再挥,手中的短刀便向着苏拙胸口肚腹招呼而来。 苏拙面沉如水,眼光中波澜不惊,甚至带着一股冷然之意。他似乎没有看见那几柄短刀。他只是看着那匹白马慢慢失去生机,叹道:“这马儿与我相处半月,载着我辗转千里。我今天原本打算给它洗刷一番,喂些上好的草料。你们竟就这么把它杀了?” 突袭的几人都不由得愣住了。他们虽听说过苏拙,却没想到对方原来是个呆子。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竟然还在想着一匹马。 然而他们只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手中的刀已经露出了破绽。苏拙伸手一拂,手中已经多了七八柄刀。那些人微微一愣,手上的刀已经不见了。但他们还没察觉过来,挥刀的手兀自向前送出。 这情形十分诡异,一群人将自己的手主动送上了苏拙手中的刀刃上。只听几声痛呼,周围这些挑担的汉子,将担子一把扔下,捂着受伤的手臂,忙向人群中退去。 苏拙并没有追击,冷冷地将手中刀扔在地上。他站的一小片地方,已经被马血和人血染红了,就连他鞋底,也被鲜血浸湿。 谁都没有想到苏拙一出手,便能连伤七八个好手。但他们虽惊不乱,受伤的退到人群中后,立时有人给他们包扎治伤。后面一圈人便挤到前面。 苏拙冷冷瞟了一眼,见上前的是几个手艺人。有的是磨刀的,一手提着菜刀,一手拿着磨刀石。还有两人是木匠,拿着墨斗和刨子。另有一人手里就拿着一杆竹竿,看不出是做什么营生。 这几人出手全无章法招式,只是将手中趁手的工具往苏拙身上招呼。 苏拙袍袖挥舞,顿时磨刀匠的菜刀便看在了木匠肩头,而那木匠的墨斗将那拿竹竿的额头砸起一块包。 这伙人受伤,痛呼着向后直退。然而后面又立时有人填补上,竟似是无穷无尽,无休无止,就算拼尽最后一人,也要将苏拙活生生累死! 街上闲逛的人只看见前面人潮拥挤,吵吵嚷嚷,不知道有什么热闹。他们站在边上看了一阵,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摇摇头走了。谁也不会想到,这群人的中心,正在进行着生死的搏杀! 苏拙已经击退了三波的进攻,但这些人攻守有度,受挫即退,既不恋战,也绝不会让苏拙讨到好处。而且他们人数众多,前赴后继,无穷无尽,摆明了要以车轮阵生生耗死苏拙。 苏拙额角滴下一滴汗珠,心中已没有初时的平静。就算面对着这群乌合之众,就算知道这里没有一个人可以敌得过自己一招半式。他十分清楚,自己又一次陷入了极度危险的境地。 这一次上前出手的人又多了三个,而他们的包围圈也缩小了几分,几乎就要贴到苏拙身上。苏拙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地上还有一具死马的尸体,这些人定会无孔不入,硬生生将自己挤死。 心里有了负担,出手间便有了犹豫。苏拙长叹一声,虽然再一次击退了几个赶车的,却没有一点胜利的喜悦。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这一次出手,已没有前几次那么有力。 这倒不是苏拙武功不济,而是一个心态问题。这就与下棋一样,虽然在不停吃对方的棋子,但自己原本凌厉的锋芒,也在对手一步步牵扯纠缠之下,再而衰,三而竭。 这样下去要糟的。苏拙在心里对自己说。 但他又无可奈何,即使自己想要大开杀戒,那群人也已经学了乖,往往出手即退,根本不给苏拙机会。苏拙趁着对方换人的片刻喘息之机,抬头向上看了一眼。 四周被围得是水泄不通,但头顶上总不会有人拦着吧?苏拙在心中自语。 他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并不会因为一时意气,做无谓的牺牲。此刻他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在这群人手上讨到好处,已经心生退意。 只要自己跃出包围圈,凭着自己的轻功,这群人绝对追不上! 然而这群人竟似已经看穿了苏拙心中所想。就在苏拙脚尖离地的一刹那,人群中忽然撒出一张渔网,向着苏拙遮天盖地铺了过来。 苏拙身子腾空五六尺,便撞在渔网上。渔网撒开,百十人一齐拉扯。苏拙就算内力再强,也抵不过近百人的力量。更何况他身在半空,无处借力,被渔网兜头网了下来。 那渔网也不是一般丝线织成,而是以极韧的金属丝缠绕而成。苏拙用力拉扯,丝毫不能破坏分毫。而网上的倒钩、尖刺,勾着苏拙衣衫,更是拉扯不开。 渔网越缠越紧,苏拙手臂也渐渐施展不开。这时候他忽觉腰间一酸。一根竹杖从人群中伸出来,在他腰间肾俞穴重重捅了一下。这一下疼痛钻心,苏拙忍不住弯下腰来。 就在这危急关头,忽听得远处马蹄声急促。而且这马蹄声沉重,并不是一匹马的蹄子能踏得这般重,而是至少两匹马。更神奇的是,这两匹马踩着的步点若合符节,相互交叠,就像是一匹马在狂奔一般。 苏拙看不见外面,但最外围的人忽然骚动起来。这阵骚动很快就传到了里面。众人忽然就顾不得苏拙了,忙向街道各处四散开来。 人群一分,苏拙才有暇将渔网从身上扯下来。他回头一看,就看见两匹健壮的快马正拉着一辆马车,正对自己疾奔而来。若是一般马车,绝不会让方才那群人四散而逃。只见这辆马车全身都以精铁铸成,车轮、车厢各处都有尖刺伸出,寒光闪闪。随着马车飞驰,这些利刃更加可怖。 苏拙一时间竟看得呆住了,完全忘了闪避。而那马车横冲直撞而来,将人群惊散。来到苏拙面前,两匹奔马人立而起,硬生生在三丈之外停了下来。 真假苏拙卷第十二章 闻琴数天下英雄 苏拙在房间中沐浴更衣,洗去一路而来的风尘,也将白日里遭遇的惊险,一一洗去。躯体的清爽,往往也能让思维变得清爽一些。 苏拙长出了一口气,将房门大开,坐在屋中,看院中花鸟繁盛。一片祥和的景象,但这其中隐藏了多少暗流涌动,就算是苏拙,也猜之不透。 苏拙就这么一直坐着,偶尔自言自语一番,却没有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眼看着天色渐晚,西下的日光已经被院墙挡在了外面。他这才感觉到腹中饥饿。 苏拙自语道:“但愿吃个晚饭的功夫,不要再遇到一次谋杀才好!” 于是他起身,准备出门。就在这时,“铮铮”两声古琴声传来。声音缥缈,虽是这座宅院里传来的,距离却也不近。这两声琴音,来得突兀,像是有人随手拨弄。不过单从这两声听来,便可知道,最起码这张琴乃是不世出的名琴。 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也藏有如此宝物么?苏拙心中暗想,脚下不由得停住了。 接着果然便听到琴声悠扬而起。琴曲古朴,弹得乃是乐府古曲《短歌行》。这曲子最有名的,莫过于三国时期,枭雄曹操横槊赋诗。独立寒江,指点千军。也只有如此英雄,才能作得出这样的诗。 苏拙忍不住轻声吟了两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他不由得又想起师父曾对他讲过的曹操的另一个典故。据说当年曹操与刘备两位枭雄,曾经青梅煮酒,数尽天下英雄。把天下风流人物谈论于股掌之间,此等气度,常人难及。 如今会弹这样古朴曲子的人,已经不多。苏拙没想到会在这不起眼的宅院里听到这样的琴曲,更惊讶的是,这地方居然还住着一个如此风雅的人。 琴声袅袅,曲调貌似随性,却韵律俨然。琴声似低诉,似高吟。在这幽静的院落中,更显清幽高远。琴是上品,弹琴的人更不是凡人! 闻弦知音,识曲知人。苏拙忽然对这弹琴的人,起了无比的兴趣。往往从一个人的诗文、曲调中,可以看出他的胸怀和情思。而江湖上能弹出这样的曲调的人,并不会很多。 苏拙在心中想道:要说生平所遇到的人,风度第一,当属禅僧无我。然而无我风流、心胸虽属于上等人,但入世太深。所谋者大,思虑者广,绝不会在琴技上有这等造诣。 其次便是自己已经故去的师父,鬼隐老人风从归。这也是自己生平最为敬佩的人,即使两人曾经势同水火,不共戴天。 想起先师,苏拙有些黯然。若不是自己以死设计,让卫潜与师父自相残杀,师父也不会惨死人手。若是鬼隐还在世,苏拙几乎就要以为这曲子是他弹奏的了。或许这世上唯有经历过红尘万丈又隐居多年的鬼隐,才能有如此潇洒又厚重的胸臆吧! 再往下数,天下算得英雄二字的,当是周青莲和卫潜。周青莲心性淳朴,逍遥世外,与世无争。若他弹琴,缥缈有余,霸气不足,绝不可能有这曲子中的意境。 要说卫潜也算一代枭雄,算得上当代的曹操。大恶之人,必有其不俗之处。然而卫潜却不如曹操知晓进退,野心太大,竟想当皇帝,终究显得胸怀小了。 其余的如凌霜、卫秀等人,都可算奇人。然而终究因为年轻,无法弹出这曲子中的真意。 片刻之间,苏拙已经将自己认识的英雄人物,都数了一遍,却没有发现真正能弹出这样曲调的人。他也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想不到这小城里,竟是藏龙卧虎。 他正胡思乱想着,琴声已歇。苏拙意犹未尽,忽然十分想见这弹琴之人。遇到如此高人,不去见一见,总归是生平的憾事! 于是苏拙抬脚出门,刚出门口,忽然看见三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月门。当先一人边走边道:“马大哥,你说这琴声有什么好,我怎么听不出来?你又干嘛非要来找那弹琴的人?” 说话的汉子肤色黝黑,正是在浙东偶遇的牛汉。与他秤不离砣的侯前嗤笑道:“人家弹出来的音乐,在憨牛耳中,还不如街上的叫卖声。这就叫对牛弹琴!” 牛汉冷哼一声,道:“我看你瘦猴儿也不过是妆模作样,你能听得懂别人弹琴,那太阳就打西边出来了!” 马平川笑道:“你们不要吵了,难得在这种地方听到有人弹奏如此古意的琴声。左右无事,不如前去结交一番。” 三人走进院子,迎面就见到苏拙。四人都愣了愣。马平川等人是因为看见苏拙长身而立,并没有弹琴,才知道自己找错了地方。而苏拙则是不知道是否该与他们打招呼。 马平川拱手道:“原来琴声不是从这间院子里传来的……打扰打扰!” 苏拙笑笑,拱手回礼。牛汉道:“这山庄回廊环绕,就像个迷宫一样。刚才明明听着声音是从这个方向传出来的,不知怎么就找错了!” 苏拙笑笑,道:“我也正想找找看,是谁在弹琴呢!” 一直没有说话的侯前忽然“咦”了一声,道:“这位先生,请问我们之前是否见过?” 苏拙不由得一凛,想不到这侯前居然认出了自己。正不知如何作答,牛汉大声道:“瘦猴儿,你喝多了吧,咱们什么时候见过这位先生?” 他看苏拙一身长衫,绝不像是江湖人物的打扮,以为是侯前看错了。然而马平川却道:“侯兄弟记性很好,绝不会记错的。”他向苏拙拱手道:“请问先生高姓大名?咱们曾经见过么?” 苏拙急中生智,笑道:“小可姓凌名霜,只不过是个教书先生……” 他还没说完,侯前一拍脑袋,大声道:“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在钱塘那小茶棚里那个戴斗笠的!” 苏拙不得不佩服侯前的记性,仅仅见过一面,居然还能记得。他也装作恍然的模样,道:“哦!原来你们是那三位大侠!” 马平川笑道:“大侠二字如何敢当?” 牛汉大声道:“既然是老朋友了,何不一起去喝两杯!我看到这附近有间酒馆,生意不错。咱们快走吧!” 马平川也道:“凌先生,请吧!” 侯前依旧拿疑惑的眼神大量着苏拙,每次苏拙眼光看过来的时候,便慌忙移开目光,装作没事的样子。这些情景,早被苏拙瞧在眼里。他心里一动,暗道,莫非侯前看出了自己的身份? 他不敢大意,尽量不与侯前对视。四人结伴,出了杨柳山庄,向牛汉说的酒馆而去。 真假苏拙卷第十三章 派分两边 四人步行一盏茶时分,果然见一间门朝东的小酒馆。此刻华灯初上,小酒馆里已经坐满了人,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四人找到位子坐下,细细一听,原来店里的大多是武林中人,正在谈论这次比武谁胜谁负。谈论不久就变成了争执,店里的人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苏拙一定能赢,另一派主张华平能够取胜。 两边人各执一词,谁也不能说服谁,争吵声越来越大。牛汉一拍桌子,道:“哼,居然还有人支持苏拙那个败类的,当真不可理喻!” 旁人正吵得热火朝天,谁也没有管他。侯前却拿起一支筷子,重重敲在牛汉手上。 牛汉“哎呦”一声,怒道:“你打我做什么?” 侯前连使眼色,可惜牛汉始终没看懂。他只得气道:“喝你的酒吧!多什么话?” 他这一筷子,不但敲在牛汉手上,也敲在了苏拙心上。苏拙绝对不会怀疑,侯前已经认出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马平川也看出点不对劲,眼珠转了转,对苏拙笑道:“凌先生也是来看这场比武的吧?不知道你看好哪一派呢?” 苏拙笑道:“我只不过来瞧瞧热闹,不管谁胜谁负,与我何干?” 马平川笑道:“正该如此!” 正说着,就见一个小个子大声道:“你们知道徐老么?就是七州十四府的总盟主,徐襄徐老爷子?” 旁人点头道:“徐老爷子这么大的名声,谁没听说过?难道他也来了?” 那小个子笑道:“徐老爷子当然来了,就在西面的西岳客栈住着呐!” 有的人顿时吃了一惊,疑惑道:“在西岳客栈住?我听说苏拙就在那里住着,难道说……” 那小个子得意道:“你们猜得没错,连徐老爷子都公开支持苏拙,你们说,华平那小子还有赢面么?” 原来这人是支持苏拙的。苏拙在一边只得暗笑,不知道这人为何会支持自己。苏拙与他们都是素不相识,还有那徐老爷子,只闻其名,不识其人。他实在想不到,他们为何都会出来公开支持自己。 那小个子搬出来这么个德高望重的人,华平那一边的人顿时有些气馁。小个子想乘胜追击,大声道:“不但是徐老爷子,就连白龙门、青龙帮,还有巴山、青城、苍山等等十来个帮派的帮主掌门,都已经于今日赶到了朝阳城,就是来支援苏先生的!” 众人哗然,华平那一派更加没话说了。但实则江湖上支持华平的门派更多,只是被那小个子在气势上占了优,一时找不到反击的办法。 苏拙听得心烦,对马平川道:“马兄,这里太吵了些,小可还是先回去吧!” 马平川笑道:“正巧,我们也吃饱了,那就一同回去吧!” 牛汉皱眉道:“我还没喝够呢……” 侯前不由分说,拉起牛汉就走。四人出了门,街道上已经稍显冷清。小县城家家户户没有挂灯笼的习惯,街上便有些黑暗。 四人向杨柳山庄走去,牛汉喝多了,走路有些踉跄。还没看到杨柳山庄的大门,就先看见前面路口站了一排人。夜色里看不出这些人的模样,只见他们都提着刀剑。 在晚上提刀带剑,拦住去路,就算傻子也知道来者不善。 牛汉的酒立时就醒了,沉声道:“喂,你们是谁?为什么拦在这里?” 最中间的那人手中长剑忽然冲苏拙一指,道:“我们是来找他的,你们最好退开些!” 牛汉怒道:“放屁!我们好歹也一起喝了一顿酒,难道见到朋友有难,就知道跑么?” 侯前却拉住牛汉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多说。苏拙看到他们第一眼,就已经猜到他们十有八九是冲着自己来的。然而他想不通的是,自己的行踪,为何又泄露了?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住处的? 马平川性子沉稳,抱拳道:“各位是谁?找咱们这位朋友有何贵干?” 对方并没有说话,但他们将刀剑都拔出来,便是对马平川最好的回答。 马平川不禁有些动怒,他虽然从来不出浙东一带,但武功却不在旁人之下。苏拙笑道:“马兄,想必这些人是与我有些误会。你们且先行回去,我与他们解释清楚就回来!” 马平川面露狐疑之色,退到一旁。侯前则拉着两人,匆匆往杨柳山庄方向而去。 那群人并没有难为他们,眼睛始终盯着苏拙。待马平川三人一走,巷道中又走出几人,隐隐将苏拙围在中间。 苏拙叹了口气,对此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淡淡道:“你们要杀我?” 为首那人冷笑道:“这难道不是很明显么?” 苏拙道:“可是我并不认得你们!” 那人冷笑道:“你或许并不认得我,但瞧我这一剑,你认不认得!”他说到最后一个字,手中剑离苏拙的胸口已经只有七尺的距离。 苏拙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剑。虽然他很少与剑法高手过招,但他也能肯定,这人的剑法绝对能跻身一流之境。 苏拙只这么想了一想,那剑已经距离他的胸口不足五尺。这样缥缈空灵的一剑,苏拙是绝不可能空手接住的。因此他只能后退,连换了几个步伐,向后平移了三尺。 那一剑就停在苏拙眼前不足一尺的地方。他能感觉到剑尖上凛冽的寒意,如苍山顶上千年不化的冰雪。 苏拙这才看清,使剑这人年约五旬,头上梳着个髻子。这惊天一剑,苏拙如何会不认得?他脱口惊呼道:“绝岭飞雪,苍山剑法!你是苍山派星河道人!” 对方冷笑一声,道:“想不到你还有点见识!方才这一剑,我并没有出力。你可知道,我若是再使几分力气,会怎么样?” 苏拙苦笑道:“道长若是再使一分力气,这剑早就将我身上刺出一个窟窿了!” 星河道人笑道:“哼哼,你可知道,我为何不杀你?” 苏拙耸耸肩,道:“因为还有其他人想要我死个明白!” 他话音刚落,身后一个汉字大喝道:“没错!苏拙贼子,看刀!” 苏拙还没回过神来,身后疾风凛冽。他知道那人的刀,已经劈了下来,自己甚至还来不及转身看看,那刀来的方向。 面前是星河道人空灵的剑,身后是莫测的刀。苏拙只得斜斜地平移出去。而那刀如影随形,最终停在他腰间。还差几寸,便要将他拦腰劈成两截。 “屠龙斩!”苏拙惊呼道。 身后那人沉声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青龙帮帮主公孙放!” 话音刚落,苏拙左侧一个瘦高个子阴恻恻道:“你再来看看我这招!” 说着手中两杆短杵交错挥舞,认准了苏拙上下几处大穴,齐齐点来。 苏拙不需要看,口中道:“青城掌门王福之!”说着纵身一跃,从星河道人和公孙放的刀剑夹交中,找到一条生路。 王福之并没有想要一击就取了苏拙的性命,双杵停在苏拙身前一尺之处,把对方全身穴道全笼罩在自己攻击之下。 真假苏拙卷第十四章 第三次暗杀 苏拙顿时被三大高手围了起来,只要他稍有异动,一柄剑、一把刀和一对铁杵,立时就会落到他肉体上。 因此苏拙全身上下几乎每一个毛孔都停了下来。星河道人见他如此老实,原本紧张的态势,稍稍缓和。他冷笑道:“苏拙,你还想见识见识其他人的功夫么?” 苏拙脸上淡淡笑着,说道:“不用说,这里的高手定然还有巴山派、白龙门等等掌门前辈!” 后面一人怒喝道:“算你有些见识!” 星河道人冷笑道:“苏拙,你现在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杀你了吧?” 苏拙点头:“完全了解!” 星河道人咬牙切齿道:“如今我们如丧家之犬,全是拜你所赐!苏拙,你说你该不该死?” 苏拙无奈叹道:“把你们害成这样的那个苏拙的确该死……” 公孙放冷笑道:“看来你还不是完全丧失了人性,既然你知道自己该死,那么就纳命来吧!” 苏拙知道跟他们难以解释清楚,忍不住叹了口气。星河道人等人毕竟都是各帮派的掌门,也不是什么奸恶之徒。听苏拙叹息声中透出一股悲凉,星河道人忍不住道:“苏拙,你也不必感觉失落。今天我们人多势众,又占了偷袭的便宜。若不是行这个诡计,我们也不知道如何找你报仇!” 苏拙淡淡道:“我遇到的诡计谋杀一点也不少,相比起来,几位前辈的手段已经算得上正大光明了!”他说话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前面遇到的两场暗杀。 那两回来的人,虽然一个个都比不上现在这里的人,但他们行事,远远比星河道人等人狠辣决绝。相比较起来,苏拙现在反而没有那么担心了。 他道:“各位前辈,有些事情我一时也难以解释得清楚,可否给在下一点时间,我一定能给大家一个交代!” 王福之大笑道:“笑话!苏拙,你当我们都是三岁小孩儿么?莫非我们看不出来,你这是想拖延时间。只要我们今天放了你,下次还能再抓到你么?” 苏拙笑道:“王掌门,青城派的新掌门,可是你那师弟耿方?” 王福之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与他做的那些勾当么?” 苏拙没有理会,又对星河道人道:“苍山派掌门位子,自然落在了道长的师侄方流平手中!” 星河道人眉头一扬,冷然道:“方师侄武功心计大有进步,全是拜你所赐啊!” 苏拙淡淡笑道:“如果我说,方流平、耿方,还有现在鸠占鹊巢的那些人,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死了,各位前辈会不会相信?”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他们没有细想苏拙的话,只觉得这人死到临头,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王福之哈哈大笑,说道:“苏拙,你嘴上的功夫,的确不简单!” 苏拙淡淡道:“我并没有说谎。这件事说来话长,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解释得清楚的。” 星河道人老成持重,见苏拙面色淡然,不像撒谎的模样,不由得沉吟道:“方流平师侄虽然天分很高,但平常吃不了苦,武功并不算上乘。可是自从上次外出回来,武艺居然大有长进。难道……” 公孙放大声道:“不论这其中有什么猫腻,咱们先把苏拙宰了,再一同去找那些兔崽子问个清楚!道长,动手吧!” 星河道人点点头,目视苏拙,道:“苏拙,要怪只怪你作恶太多,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了!” 苏拙微微叹息,被十几个高手团团围住,实在是生平最难解的局面。眼看着星河道人的剑就要刺下来,公孙放的刀也劈了过来,王福之的双杵也是蓄势待发。 忽然就听见一声轻笑。这笑声虽然不大,但每个人都似乎感觉这笑声就在自己耳畔。于是星河道人的剑迟疑了,公孙放的刀凝而不发,王福之的双杵也顿住了。 所有人互相看看,都以为见鬼了。苏拙却心神一震,冷然道:“无我,装神弄鬼做什么?还不现身?” 虽只是一声轻笑,可这声音是何等的熟悉?不是禅僧无我,还能是谁? 众人转头向苏拙看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白衣人影从树上飘然落下。这人的身子就像一根鸿毛一样,在空中全不受力。众人几乎要产生这样的错觉,如果这人不想落到地上,他可以一直这么飘着。 但无我的双脚终究还是落到了地上。星河道人见来的是一个年轻和尚,忍不住问:“阁下是谁?方才是阁下在发笑?” 他从方才这人诡异的笑声中,就已经知道此人绝对不可小觑,因此言语间也颇为客气。 然而无我却似乎没有听到他说话,眼睛里只有苏拙一人。他缓步上前,笑道:“苏拙,我好心来救你,你却说我装神弄鬼?” 星河道人见无我全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面色一变,不由得有些愠怒。他门下弟子怒道:“哪里来的秃驴,快滚!”说着一挺手中长剑,朝无我刺来。 他这一剑并没有想刺中无我,只是想要吓唬吓唬对方。谁知无我脚步不停,眼看着就要撞上那人剑尖。无我忽然伸出右手,竖起两根手指头。这两根手指头伸出的位置十分巧妙,正好夹住了那人的剑尖。 那人一愣,正要出力收回剑。谁知无我指尖内劲一吐,就听“叮”地一声,那长剑顿时折断成几截。劲力不绝,断折的利刃忽然四散飞出去,打在旁边跃跃欲试的几人手中的兵刃上。顿时七八个人手中一痛,手中刀剑落了一地。 无我露了这一手功夫,足以震慑全场。就连星河道人、公孙放等人,也不由得暗暗心惊,不知这人是什么来头。 王福之颤声道:“你……你到底是何人?” 无我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们只需要知道我是来找苏拙的!” 星河道人皱眉道:“阁下想救苏拙?” 无我却摇摇头,道:“若是凭你们这些人,也能杀得了苏拙,那我今天绝对不会来找他!” 苏拙知道他的意思,如果自己会轻易死在星河道人手中,也就不配做无我的对手。可是星河道人等人却想不明白无我话中的逻辑。但他们却明白一个意思。 公孙放冷笑道:“和尚,你是说我们联手还杀不了苏拙?” 无我点头。 公孙放大笑道:“你难道眼睛下了么?你莫非看不见,星河道长的剑离苏拙胸口只不过三寸。我手中宝刀只要再使一分力气,就可以把苏拙劈成两半。王掌门的双杵一招之下,就可以点中苏拙身上七八处穴道?” 无我淡然笑道:“我当然都看见了。” 星河道人沉声道:“如果这样都杀不死苏拙,我们也没有脸在江湖上混了!” 无我依旧笑道:“如果你们能杀得死苏拙,我就把头切下来送给你们!” 真假苏拙卷第十五章 此贵人非彼贵人 谁也不愿相信无我的话,但无我说得信誓旦旦,却又由不得别人不信。星河道人的手忽然颤抖了起来,公孙放的刀也往后缩了两分,王福之的双杵已经只能笼罩住苏拙半边身子了。 他们的心已经有些乱了。如果这一招下去,能杀得死苏拙,也就罢了。但是如果真如无我所说,根本杀不死苏拙,那么他们一世英名,就此葬送。 他们不是没有想到,无我根本是在唱空城计,纯粹是心理攻势。但这法子却是百试百灵的,因为他们不敢轻易冒险。 那些功成名就、基业牢固,看似不可战胜的人,往往弱点就在这里。 无我忽然冷然道:“星河老道,今天我不想杀人,你们还不快走,难道想自取其辱么?” 星河道人等脸色越来越难看,面子上很挂不住。但他们方才见了无我的功夫,又知道自己绝非其对手。真是进退不得,骑虎难下。 苏拙叹了口气,向众人拱手道:“各位,我说过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请大家先回去等消息吧!” 公孙放怒道:“苏拙,你的命现在捏在我们手里,你还敢跟我们讨价还价?” 话音刚落,无我手一抖,方才捏在手指间的剑尖“嗖”地激射而出,正钉在公孙放刀把上。公孙放只觉虎口一热,几乎拿捏不住手中的刀。 公孙放憋得满脸通红,知道若是无我想要取自己的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星河道人面色转了几转,道:“苏拙,你要怎么给我们交代?” 苏拙耸耸肩,道:“我现在还不知道。” 星河道人沉声道:“我就暂且相信你一次!苏拙,若是你不能给我们一个说法。我就算拼着这条老命,也会将你碎尸万段!” 他说完,冲众人一挥手。所有人面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悻悻散进黑漆漆的小巷。 空旷的街道上,只剩下苏拙与无我两人相对而立。想不到这次竟是无我出现,救了自己一命。苏拙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但他还是笑道:“想不到居然是你救了我!” 无我淡然道:“我说过,他们根本杀不了你!” 苏拙摇摇头,正色道:“不!若不是你,他们今晚一定能取走我的性命!” 无我凝视着他的眼神,道:“看来你没有辜负我送你的礼物!” 苏拙一怔,无我留给他的礼物,自然就是那本修罗道的经书。这几个月来,苏拙虽然一直没闲着,却也忍不住抽空将修罗道拿出来好好钻研了一番。 想不到无我一见面,就已经看出了苏拙武功的提升。无我笑道:“一个人的眼神能透露的东西,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凭你现在的武功,根本不会将方才那些人放在眼里。可是你知道为何自己还是不能取胜么?” 苏拙看着无我,想听听他的高见。无我背负双手,道:“你现在虽是一柄利剑,却是一柄不愿出鞘的利剑。你自己都犹犹豫豫,又怎能发挥出自己的实力呢?” 苏拙怔了怔,恍然明白了他话中的深意。但他若是真能做到无我说的那样,成为一柄出鞘的利剑,那么他还是苏拙么? 于是他淡淡笑道:“不论怎么说,今晚还是多谢你救了我一命!”说着转身想要离去,并不想与无我继续什么话题。 无我笑道:“苏拙,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难道仅仅一句多谢,便算了么?” 苏拙闻言驻足,却没有回身,道:“无我,你莫非以为我不知道么?你做每一件事,从来都是有自己的目的。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救我,却知道救了我一定对你有好处。因此我并不需要感谢你!” 无我听了他的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道:“苏拙啊苏拙,你果然真性情!你这样的人只配死在我手里,星河道人那伙人连你一根手指头都不配碰到!” 他顿了顿,又道:“你去的方向不是杨柳山庄,莫非你想要去找四海盟的人么?” 苏拙暗暗一惊,霍然回过头来。想不到无我居然连自己的心思都猜到了,这人简直太可怕了。 无我淡淡笑道:“你不必这么看着我。我猜你这些天遇到了很多事情,却不一定能理得清其中的头绪。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找朋友帮忙,而华平和卫秀自然是你首要的选择。只不过这次你恐怕要白跑一趟了!” 苏拙冷笑道:“听你的口气,似乎你与这件事全然没有一点关系?” 无我笑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确与这里的事情没有任何的关系。我之所以会来朝阳城,只是想要看看你要怎样度过这次的危机!” 苏拙心念电转,迅速判断着无我话中的真假。无我又道:“现在由我也想要看看你准备怎样给星河道人他们一个交代。苏拙,看来你这次当真麻烦不小啊!哈哈哈……” 他说着,缓步向着与苏拙相反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道:“苏拙,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苏拙看他走远,忍不住喊道:“你为什么说我会白跑一趟?” 无我停住脚步,回头道:“你其实早已想到了,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今天在大街上,企图暗杀你的都是些什么人?难道你不知道么?除了四海盟,还有那个帮派,会有这么多三教九流的人?” 苏拙心中剧震,虽早已隐隐猜到,但从无我口中听来,又是另一番滋味。 无我又道:“苏拙,你好自为之……”说着扬长而去,隐没如夜色中,再也不见。 苏拙在原地站了半天,不但震惊于方才无我的话,对于无我今天的表现,更加有些摸不着头脑。 原本自己与无我是敌非友。然而他为什么要出手相救呢?救了苏拙,对无我有什么好处?这是苏拙难以想通的第一点。 其次,无我如此自负的人,若假苏拙的设计是他布下的局,他是绝不可能不承认的。如果这次的事情,当真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么又是谁会设计出这场盘根错节的阴谋呢?是谁有这么大的手笔,把朝廷、江湖、望月楼、四海盟这么多的势力,都卷了进来? 还有,无我为什么说自己去找华平,会白跑一趟?难道真的苏拙站在他们面前,还不足以让他们帮忙么? 这最后一点,最让苏拙感到棘手。现在没了帮手,只靠自己一个人,如何对付幕后设计这一切的人? 苏拙忽然感觉到头很疼,原本想要去找华平燕玲珑的打算,也暗暗打消了。正不知何去何从,忽然听见粼粼车马声响。这声音在暗夜中听来尤其突兀,而且让苏拙更奇的是,这马车声很奇特,绝不是一般马车。 苏拙转头看去,果然看见今天救了自己的那辆马车,正向着自己急速驶来。而就在马车后面,却几个黑衣人影越来越近,竟是要追上马车! 真假苏拙卷第十六章 池鱼之殃 苏拙正觉奇怪,猛然看见那马车上驾车的,并不是早前那个车夫,而是凤娇娘的贴身婢女小环。而就在她那身素白衣裙上,却有几点殷红血斑,即使在黑夜中,也十分扎眼。 车后的黑衣人几个起落,便赶到前面,从左右两侧向小环包夹而来。苏拙虽不认得这些黑衣人是谁,却也能看得出来他们武功绝非泛泛之流。 小环虽然连甩马鞭,却依旧摆脱不了对方的围攻。只见黑衣人手中长剑倏地刺向马车上的小环,苏拙赶不及援手,脚下踢着一块石子。只听“嗖——”“叮——”几声。 那黑衣人手中剑被石子击中,荡开一旁,恰好刺在车厢缝隙间,牢牢卡主。马车正在急速奔驰,那黑衣人来不及拔剑,只得弃了长剑,恨恨向苏拙看了过来。 小环也显然看见了前面的苏拙,大喊道:“公子救命!” 说话间,马车依然奔近,而那四五个黑衣人也赶了过来。他们显然也已经看出来苏拙并不是普通人,手中的剑不约而同指向了苏拙。小环在苏拙身后停住马车,轻声道:“公子小心!” 苏拙看了她一眼,见她肩膀手臂被砍伤几道口子,尚在洇洇流血。他道:“你放心!” 苏拙的话语,总能给人安定的感觉。小环原本悬着的心,不由得放了下来。她自顾自撕下衣角,开始包扎。 黑衣人的头领把剑指向苏拙,道:“你若是不想死,便让开了!” 苏拙淡淡道:“你们与这位姑娘有什么仇?为何要杀她?” 黑衣人冷冷道:“你的话太多了!”话音未落,剑已经冲着苏拙的脸刺了过来。 比较起星河道人的苍山剑法来,这人的剑简直像是慢动作一般。苏拙只看了一眼,便竖起双指。那人的剑似乎像是自己送到苏拙的手中一般,被苏拙双指一夹,动弹不得。 苏拙笑道:“我这个人话很多,而且问题也很多。如果不问个明白,连觉也睡不好!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用力拔了两下,见那剑纹丝不动。他露在外面的一双眸子狠狠瞪了苏拙一眼,冷然道:“你又是谁?” 他一边说着话,没有拿剑的左手忽然在胸口一拍。几点寒芒忽然自他胸口激射而出。 苏拙早在留意这人的一举一动,见他左手忽然抬起,已知不妙,身子猛地后仰,几乎与地面平齐。黑衣人射出的暗器虽然没有射中苏拙,但他顺势抽回了长剑,忙向后退了几步。 苏拙站直身子,也不禁暗暗出了一身冷汗。方才那人与自己这么近的距离,若不是事先提防,只怕就要被这暗器射中了。 黑衣人见自己藏在胸口的暗器都射不中苏拙,心中的惊骇比苏拙还要大。他又将方才的话问了一遍:“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方才问,是想要扰乱苏拙注意力,此刻才是由衷的震惊。 谁知苏拙也愣了愣,自言自语道:“你竟不认得我……这么说来,你并不是为我而来的……” 黑衣人见苏拙不答,却有些失神。他眼神闪烁,忽然向手下使了个眼色。几人心有灵犀,一齐伸手往胸口一按。除了那首领已将胸口暗器中的钢针射出,其余四人同时射出钢针。 苏拙耸然一惊,只因这四人在四面将自己与小环包围了起来。四人一齐放暗器,委实难以抵挡。更让他惊骇的是,这些人施放钢针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站在他身后的小环。 他们为何一定要杀了小环? 苏拙脑子里转过这个念头,已然转身抱起尚有些恍惚的小环。两人贴着地,滑到马车下面。只听“叮叮叮——”连声响动,上百枚钢针激射在精铁马车厢壁上,迸出星星点点的火光。 黑衣人万没有想到,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杀不了小环。他已经将所有的手段几乎用尽,心知再难有其他办法,只得一挥手。五个黑衣人同时四散而逃。 苏拙人在车底,却时刻警惕着对方的动向。见他们想走,冷哼一声道:“想走?” 他身子忽然从马车下蹿了出来。他的行动远比黑衣人快得多,黑衣人还没有走出两步,苏拙已经伸手抓住了一人的后衣领。他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其余几人见同伴被抓,微微一犹豫。为首的那黑衣人打了个呼哨,其余人继续退散而去,似乎根本不管同伴了。那首领忽然挥手掷出手中的长剑。 苏拙正好背对着那人,忽然看见抓住那人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他忙把头低下,只听疾风声过,那柄剑正插在黑衣人胸口。顿时鲜血喷涌而出,溅了苏拙一身。 苏拙回头看去,其余的黑衣人早已走远。他心中剧震,根本没有想到那人最后掷出长剑,根本不是想要杀自己,而是要将同伴灭口! 这群人到底是谁? 苏拙长叹一声,摘下那死尸的面巾。但露出来的那张脸,他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小环这时候也从车底爬出来,看见那黑衣人的面庞,茫然道:“他是谁?” 苏拙回头问道:“你也不认得他么?” 见小环摇摇头,苏拙奇怪道:“你既然不认得他们,他们为何要一路追杀你们?” 小环这时候心终于定了下来,脾气又上来了,没好气道:“我看根本就是你把杀手勾引来的!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苏拙不由得哑然失笑,说道:“因为我?” 小环哼了一声,道:“可不是!要不是因为在钱塘遇到你,我们根本就不会来这里。在这里遇到你后,凤姐姐也不见了,杀手也来了!你说,这难道不是你给我们带来的噩运么?” 苏拙知道小环不过是说气话,但他仍旧皱起眉头,隐隐感觉到其中的事情,并不简单。他问道:“你说凤老板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小环有些疲累,靠在马车上,黯然道:“我不知道……我在约定的地方等她……可是没有等到她,却等来了杀手……只怕……只怕……”她说到最后,已经带着哭腔。 苏拙忙安慰道:“小环姑娘,你先别着急。事情经过到底怎样,你详细说给我听。你们不是去找卫姑娘么?为什么后来又分散了?” 小环闻言,忽然露出警惕之色,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去找尊主?” 真假苏拙卷第十七章 节外生枝 苏拙淡淡一笑,道:“我今天一见到你们,就知道你们是来找卫姑娘的!而且你们一定有十分紧要的事情,否则绝不可能擅离岗位。你们到底有什么事要禀报卫姑娘?” 小环瞪大了眼睛,惊讶了好一阵。过了一会儿,她才叹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凤姐姐为什么要这么急着赶到这里见尊主。那天早上,你离开西子楼后,凤姐姐始终心神不宁,还曾派人出城去看。当天晚上她就急匆匆准备上路赶来这里。可是其中的内情,凤姐姐却根本不想对我说!” 苏拙吃了一惊,自语道:“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凤老板如此着急?而且连最亲近的人也不能说呢?” 他沉思片刻,又问:“那你们见到卫姑娘后,她怎么说?” 小环却摇摇头,道:“我们根本没有见到尊主!” “什么?”苏拙眉头一挑,“你们没有见到卫秀?莫非她不知道你们有很重要的事情禀报么?或者她根本不在朝阳城中?” 小环道:“凤姐姐专门问过附近鸽子楼的兄弟,得知尊主的确是在城里。至于她为何不见我们,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她想了想,忽然又道:“不过,曲姑娘倒是来见过我们!” “曲梅?” 小环点点头,道:“曲姑娘是尊主的贴身护卫。她告诉我们,尊主还有要事,暂时没空管别的事。她让凤姐姐有什么事情先告诉她,由她向尊主禀报。凤姐姐知道她的身份,便与她到内室说了好一会儿话。后来凤姐姐与我离开那里,出来后忽然遇到了几个捕快!” “捕快?”苏拙不由得奇怪道,“这朝阳城还有捕快么?” 苏拙嘴角讥笑,从上午的骚乱,到晚间的暗杀。他从没有见到朝阳城捕快的影子,想不到倒从小环口中听到这两个字。 小环摇头道:“朝阳城的捕快早已不敢在城里巡逻,怕惹了江湖人物。我们见到的,也不是朝阳城捕快。” “那是哪里的捕快?”苏拙忽然想起方白石的皇城司。难道凤娇娘被皇城司盯上了? 小环道:“我不认得那些人。但是凤姐姐却面色变得很难看,小声对我说,她去引开那些人,让我带着马车,去约定的地方等她。” 苏拙皱眉道:“后来你便没有再见到她?” 小环点点头,她忽然拉着苏拙的袖子,哀求道:“凤姐姐曾说,如果遇到麻烦,就来找你。她说你一定有办法!苏公子,请你帮我找找凤姐姐吧!我怕她……” 苏拙点点头,道:“小环姑娘,你先别急。难得凤老板这么看得起苏某,我自然会帮你这个忙的!” 他抬头看了看,街道上空无一人。远处隔着几条街的城中心倒是灯火亮堂,那里住着更多的人,当然各家酒店的生意也要更好一些。 苏拙道:“小环姑娘,你伤势不轻,我先送你回杨柳山庄!” 小环摇头道:“不!我只是受了些皮肉伤,可是如果不赶紧找到凤姐姐,只怕她会凶多吉少!” 苏拙面色凝重地点点头,照小环述说的情形,凤娇娘是知道皇城司捕快的可怕的。她也知道望月楼的秘密绝对不能暴露,这才舍命去引开皇城司的人。 过了这么久,还没有凤娇娘的消息。他心中已经有些不安起来,对小环道:“既然如此,我们便一起去找找看!” 小环破涕为笑,道:“好!” 苏拙道:“你先找人查清楚那几个捕快落脚的地方,我们到那里去碰碰运气!” 小环跳上马车,道:“没问题!” 两人驾车,直奔城中。小环找到一个鸽子楼的手下,问明了方白石等人的住处。想不到他们居然住在了四海盟落脚的那间客栈对面。 苏拙略想了想,随即恍然。方白石既然要维护朝阳城的秩序,自然要看住这次事件的两大势力。而望月楼向来行事隐蔽,方白石不一定能确定他们的落脚之处,便只得守着四海盟了。 想到这里,他没有犹豫,当即往那处地方去。赶到地方,见街边各样夜宵摊子还很热闹。七八个捕快模样的人,正坐在一处喝酒。 苏拙隔着一条街,将马车停好,嘱咐小环道:“你现在车上等我,没有我的呼唤,千万不要出来!” 小环点点头。他知道这马车精铁所制,只要在里面将机关关闭,外面的人须臾之间攻不进去。苏拙下车后,又将那两匹马的缰绳解松。这样一来,小环便暂时安全了。 他将斗笠戴在头上,向那几个捕快走了过去。 方白石正坐在中间,与众人喝酒,抬头忽然看见苏拙,忙招呼道:“苏……” 苏拙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方白石反应过来,这里是四海盟落脚的地方,若是让他们知道苏拙来了,只怕立时就会有一场骚乱。 方白石当然也不想有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刚喊了一个字,便转口道:“苏……老板,您也来了!快来喝一杯!” 苏拙拱手走了上去,在方白石身边坐下。方白石见他神色郑重,小声道:“苏先生,你来这里做什么?莫非你不知道对面那间客栈里住的是什么人?” 苏拙道:“我当然知道四海盟大队人马都在对面,但是我有个朋友出了点事情,想要来请方捕头帮帮忙!” 方白石眉头一扬,道:“哦?出了什么事?你苏先生还有求我帮忙的时候么?”说着哈哈笑了起来。 苏拙淡淡笑道:“我苏拙也不是三头六臂,当然有求人帮忙的时候。只是不知道方捕头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方白石笑道:“既然你开口了,我如何会拒绝?你说吧,到底什么事?” 苏拙正色道:“不知道方捕头今天有没有见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 “三十多岁的女子?”方白石感觉十分滑稽,说道:“苏先生,我们今天一直守在这里。从这条路上过去的女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三十多岁的女子当然也见了不少。我恐怕没办法一一都记住!” 苏拙道:“这人只要你见过,就一定忘不了!” 他深知以方白石的本事,绝不可能记不得凤娇娘的模样。这样的女子,走到哪里都是瞩目的焦点。 方白石皱起眉头,沉思了片刻,忽然眼睛一睁,脱口道:“难道是……” “是什么?”苏拙急问道。 方白石道:“我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今天下午我的确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跟着几个四海盟的人进了对面那家客栈。那女子风姿绰约,容貌可人,的确让人看一眼就忘不掉。不过我当时并没有留意,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真假苏拙卷第十八章 变却故人心 苏拙怔了怔,随即陷入沉思。许久才道:“方捕头真的看见那个女子跟着一伙人进了那间客栈?” 方白石点头道:“我还能骗你不成?” 苏拙道:“那可不可以劳烦方捕头带人到那里去搜一搜?” 方白石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道:“苏拙,你当真是异想天开了吧?那里是四海盟的据点。我们现在就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他们不惹事,我们便不会找他们的麻烦。哪有自己主动上门挑事的道理?” 苏拙正色道:“方捕头,此事非常重要。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女子已经遭遇了不测!” 方白石眉头一耸,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缓缓道:“苏拙,那女子是你什么人?你凭什么说她会遭遇不测?” 苏拙沉默半晌,终于叹了口气,道:“那女子是望月楼的人!” 简简单单九个字,就足以让方白石惊讶半天。他惊得目瞪口呆,喃喃自语道:“望月楼的人?望月楼的人怎么会进四海盟的地方?难道……” 他终于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霍然站起,把手一挥,道:“走!我们去看看!” 七八个捕快一起起身,随着方白石大步向对面客栈而去。苏拙将头上的斗笠又压低了几分,紧随着众人身后。 还没到客栈门口,两个汉字就拦住去路。一人笑道:“官爷,不好意思,这家店被咱们包了。如果您要住店,就请往别处找找吧!” 方白石冷笑道:“你不用跟我打马虎眼,你家盟主人呢?让他出来见我!”说着将腰间一块令牌在他面前亮了亮。 那块令牌上只有一条龙的图案,但却没有几个人不认得这块牌子的。只有天下最至高无上的君主手底下最精干的人手,才会拥有这样的牌子。 那人的脸色都变了,忙陪笑道:“官爷您里边请!”说着便示意同伴进去通报。 他们虽是四海盟,从前都是江湖上的游侠、盗匪,但面对皇城司的人,也不敢造次。更何况经过三年前的一战,四海盟早已成功洗白,面上与朝廷始终相安无事。因此,谁也不愿意先打破这种局面。 过不多时,一个瘦高个子的汉子便从客栈中跑出来。他一见方白石,便行了江湖礼节,道:“在下四海盟现任盟主商程,不知几位大人找在下有何贵干?” 苏拙认得他,几年前“飞天鹞子”商程为了报燕玲珑的恩,主动请缨卧底卫潜侯府。而苏拙又请少林方丈净尘与商程上演了一场追逐战,这才得到了卫潜的江湖名册。 后来燕玲珑结婚生子,便将四海盟盟主一位传给了商程。不过苏拙还是有些奇怪,如今华平出事,燕玲珑主持大局,为何她没有出来,仍旧是商程出来见方白石呢? 方白石也没有跟商程啰嗦,径直道:“商盟主,我来找你是想到这间客栈里搜一搜!” 商程面色一变,问道:“大人想要搜什么?” 方白石道:“我一位朋友说看见你的手下带了一个奇怪的人进客栈。我想进去看看,这个人还在不在里面!” 商程并不傻,看见苏拙跟在后面,也知道方白石口中的朋友就是他了。他看不见苏拙的面目,却总觉得苏拙身形轮廓似乎有些熟悉,却又猜不出他到底是谁。 商程犹豫了一阵,道:“既然大人想要进来看看,我自然要全力配合官府!各位请吧!”说着亲自在前领路。 这座客栈只有两层,十几间客房,全被四海盟包了下来。几人进了大门,方白石却没有去客房,而是径直往后院走去。商程奇怪道:“大人,后院都是客栈的杂役伙计居住的地方,还有厨房、柴房,您去那里看什么?” 苏拙也觉奇怪,就听方白石笑道:“我做了十几年的捕快,难道该搜哪里,还不清楚么?如果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恐怕没有人会放在自己居住的屋子里吧!” 他这番解释带着刺,商程面色一变,却也不好发作,只得陪笑道:“大人说笑了……” 方白石走进后院,指着一间上了锁的小屋,问道:“这里面是什么?打开看看!” 商程脸色有些难看,陪笑道:“大人,这里是堆柴的屋子,什么也没有,就不用进去看了吧?” 苏拙偷眼看他,分明看见商程额角留下一丝冷汗,竟似有些心虚! 方白石冷笑道:“我就想看这间屋子!叫人来打开!” 这一阵动静早就惊动了客栈上下,忽然一人道:“商盟主,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一惊,回头看去,就见燕玲珑俏立在院中。她虽是女子,但在一众男子中间,却有十足的气势,就连商程也比之不上。燕玲珑身旁站着凌霜、苏琴二人。 燕玲珑刚问完这句,眼睛就落在了苏拙身上。她与苏拙十几年的朋友,如何看不出苏拙的体态形貌?她忍不住冷笑道:“苏拙,你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院中除了方白石,其他人都吃了一惊。谁也没有想到,苏拙此刻会到这里来。若不是他疯了,就是这人当真胆大包天。 苏拙见行踪已露,随手摘下斗笠,笑道:“玲珑,不管我怎么伪装,还是逃不过你一双贼眼!” 燕玲珑只是冷笑,说道:“过奖了!”她说着转向方白石,道:“原来是方捕头!莫非你也被苏拙请来,对付我们么?” 瞧这情形,燕玲珑对苏拙的误会很深。几个相熟的人互相之间都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苏拙叹了口气,他与燕玲珑之间似乎隔着一条天堑,难以逾越。就连凌霜、苏琴,看待他的眼神,也变得陌生。 方白石笑道:“燕盟主不必多心,只是苏先生有个朋友走失了,我帮他来找一找!” 燕玲珑根本不会相信他们这一套鬼话,冷然道:“既然如此,方捕头就好好找吧!”说着冲商程道:“把门打开,让他们搜!” 商程脸色难看,犹豫道:“这……” 苏拙心中猛地一沉,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似乎自己正在被人一步步引入一个陷阱中。 然而燕玲珑还没有意识到问题,她决然道:“打开!” 商程只得点头,吩咐手下将门打开。过不多时,手下便找来钥匙,将柴房的小门打开。早有人提着灯笼进屋一照,众人忽然惊呼起来。只见柴堆中间,横躺着一具女尸,瞪着双目,不是凤娇娘还是谁? 真假苏拙卷第十九章 遗恨难平 所有人都愣在门口,居然没有一个人往柴房里走一步。燕玲珑显然没有料到打开门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她目视商程,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是什么人?” 商程也是一脸迷惘,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方白石瞪着商程,沉声道:“商盟主,这是怎么回事?” 商程脸色煞白,看了看方白石,又看看燕玲珑。他走到燕玲珑身后,小声道:“燕盟主,这……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燕玲珑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不必多说!” 她自小养成了坚强的性格,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能一肩承担。商程与四海盟众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又对燕玲珑唯命是从! 然而苏拙看见这种情形,却感到有些不安。他眼光在现场众人脸上扫了一圈,什么也没说,而是径直走进柴房,在凤娇娘尸体旁边蹲了下去。 燕玲珑冷然道:“苏拙,你就是想用这种方法,来给我找麻烦么?” 苏拙听见她的冷言冷语,不由得心头火起。燕玲珑不但完全没有搞清楚整件事情的严重,反而将矛头指向了他。苏拙忍不住回头骂道:“你懂个屁!” 燕玲珑一怔,根本没想到苏拙会忽然骂一句脏话。在她印象中,苏拙自从小时候被鬼隐责罚过后,便将从前当乞丐时形成的毛病一一改去了。后来苏拙始终温文尔雅,如文人公子一般。谁也想不到,他会是街头小混混出身。 即使前段时间听说苏拙做了许多坏事,也没听说过苏拙变得粗鄙不堪。真想不到他居然会冲着自己骂人! 苏拙骂完,便不去理她,低头检查尸体。只见凤娇娘身上衣衫完好,但露出来的肌肤上,满是伤痕。既有鞭痕,也有硬物殴打的淤痕。但她身上并没有什么致命伤,只有嘴角流了许多血。 苏拙心念电转,就听方白石走上前,问道:“苏先生,有什么奇怪之处么?” 苏拙面沉如水,淡淡道:“她是自杀的!” “自杀?”方白石有些疑惑。 苏拙捏开凤娇娘的嘴,道:“她是咬舌自尽的!” 方白石点点头,忽然压低声音道:“苏先生,虽然这里是四海盟的地盘,但是你不必害怕。只要你能找到证据,我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苏拙冷冷看了他一眼,反问道:“方捕头很希望人是他们杀的么?” 方白石一怔,就见苏拙将尸体横抱而起,大步出门,再也没有回头。苏拙脸色冷得吓人,谁也没有理会,径直出了客栈大门,向马车而去。 方白石望着苏拙的背影,讪讪笑了笑。受害人都没有什么话说,他自然也就没法为难四海盟众人。但他总要给些警告才好。 于是方白石大声道:“燕盟主,今天这件事还没有调查清楚,希望你好好约束手下,不要出什么乱子。尤其明天苏先生还要在西岳楼设宴,我不希望发生不愉快的事情!” 燕玲珑争锋相对,冷笑道:“不需要方捕头提醒!有些人设宴,就算八抬大轿请我,我都不会去!” 两人的对话,苏拙都听在耳中。但他什么也没说,径直出门上了马车。 小环在车里已经等得不耐烦,陡然看见苏拙抱着凤娇娘的尸体上车,惊得张大了嘴,一时连哭都忘了。苏拙将尸体放在车里躺好,小环才怔怔地流下泪来。 她知道现在身处险地,用手捂着嘴,竭力不让哭声发出来。苏拙下车把缰绳重新系紧,一挥马鞭,向着城东奔驰而去。他并没有回杨柳山庄,而是把马车停在了一个偏僻的所在。 小环到此时才放声大哭,边哭边道:“苏……苏公子……凤姐姐怎么……她怎么会……” 苏拙反身进入车厢,将车门关好,黯然道:“凤老板是咬舌自尽的!” 小环怔道:“你胡说!凤姐姐……她怎么会自尽……” 苏拙不答,却伸手去解凤娇娘的衣衫。小环忙伸手拦住,质问道:“你做什么?!” 苏拙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是想要知道凤老板为什么会自尽么?” 小环怔怔地凝视着苏拙的双眼。苏拙的眼神深邃而沉静,小环的心也跟着镇定下来。他的眼神似乎有一种魔力,能带给人安慰和温暖。小环慢慢放开了手。 苏拙解开凤娇娘衣衫,果然见尸体半身全是伤痕。他伸手抚摸着一处鞭痕,喃喃自语道:“盐水沾着鞭子……” 小环内心剧震,惊骇莫名,颤声道:“是谁?是谁竟会将凤姐姐打成这样?” 苏拙冷声道:“世上只有一种人会这样的严刑拷打的法子!”他顿了顿,又道:“小环,你检查一下凤老板有没有被人侮辱……” 小环一愣,她常年在青楼,知道苏拙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将凤娇娘衣裙轻轻掀开,低头检查。苏拙背过身去,问道:“怎么样?” 过了一阵,小环重新将衣裙遮盖好,摇头道:“没有……” 苏拙似乎肯定了心中的猜测,端坐在车厢里,一言不发。车厢里忽然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小环偶尔的抽泣声。苏拙沉思了半天,忽然听小环恨恨道:“苏公子,到底是谁将凤姐姐打成这样?我要去找尊主,让她给凤姐姐报仇!” 苏拙霍然回头,断然道:“不行!” 小环茫然道:“为什么不行?” 苏拙叹了口气,道:“现在去找望月楼的人报仇,只会让事情越来越复杂!” 他又想了一阵,忽然问道:“车上有纸笔么?” 小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点头道:“有!”说着从抽屉里取出笔墨纸砚。 苏拙凝视着小环的双眼,一字一句道:“小环,现在咱们都是孤军作战,没有人可以依靠。如果你想为凤老板报仇,就一定要听我的!你能答应么?” 小环没有丝毫犹豫,郑重点头道:“苏公子,我什么都听你的!” 苏拙点点头,将信纸铺开,笔走龙蛇。他写了一张又写一张,足足写了有十几封信。他将这些信一一装进信封,道:“小环,我要你今夜将这些信全都送出去。收信人的名字都在信封上,你可以找鸽子楼的兄弟询问这些人的地址!” 小环疑惑道:“这些人都在朝阳城里?” 苏拙点头道:“他们一定都在城里!”他想了想,又道:“小环,尽量找望月楼里地位较低的人去打听!” 小环虽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仍然答应下来。苏拙这才把书信交给她,又嘱咐道:“你最好穿上夜行衣,隐蔽行动。这辆马车太过显眼,我替你驾回杨柳山庄!” 真假苏拙卷第二十章 夜半时分暗流涌 小环依言带着书信走后,苏拙驾着马车,又回到城里,在最热闹的街道上转了几圈。他这么做,就是想要吸引躲在暗处的敌人的注意,为小环的行动做掩护。 直到三更已过,街道上开始冷清起来,苏拙这才回到杨柳山庄。管事的仍然没有休息,提着一盏灯笼,似乎在专程等苏拙一般。苏拙不敢把尸体搬进庄里,只得将马车停在庄后,将车门关好。 他接过管事手中的灯笼,自行往居住的那间小院而去。苏拙再次回到杨柳山庄,才想起来今日黄昏时听到的那阵曲子。 今天忙了一晚上,早把寻访高人的想法忘得一干二净。此刻已是半夜,自然也不适合去打扰别人。苏拙只得摇头作罢。 他提着灯笼,绕过几条回廊。一路上并没有遇到旁人,一直走到那座小院的月门口。苏拙忽然顿住了脚步,只因他看见院中已经坐了一个人。 这人似乎一直在等他,眼睛始终看着门口,见到灯火,便已经站起身。 苏拙虽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从这人的身形和气度上,已经猜出了他是谁。苏拙只是犹豫了片刻,便迈步走进院中。 那人开口道:“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果然是马平川。苏拙径直上前,笑道:“让马兄挂心了,小弟实在是过意不去!” 马平川脸上并无笑意,道:“能让那么多人出手杀你,你当真只是个读书人么?” 苏拙一脸平静,反问道:“马兄以为我是什么人?” 马平川凝视着苏拙,道:“我马平川虽然没有见过世面,却不是傻子!今天侯兄弟表现反常,每当牛汉想要说这次决战的事,侯前便会阻止他。再加上晚间那伙人对你的追杀。我早该想到,你根本不是什么教书先生,而是苏拙!” 苏拙被他猜到身份,并没有感觉吃惊。他反而在马平川对面坐下,淡淡道:“马师傅,你之所以半夜一个人来找我,是不是担心我会对你的两位朋友不利?你又担心,如果告诉了他们真相,他们会忍不住来与我作对?” 马平川面色变了变,自己的心思全被苏拙猜中。 苏拙摆摆手,请马平川坐下,笑道:“马师傅猜得不错,我就是苏拙!” 马平川刚坐下,又腾地站起身,惊道:“你果然就是苏拙!真想不到、真想不到……” 他连说了几个想不到,心中兀自惊骇难平。苏拙笑了笑,道:“马师傅不必如此担心,我并不会对你们怎么样!” 苏拙的笑容能给人镇定的感觉。马平川缓缓平复心绪,道:“苏拙,你几次接近我们,到底想要怎样?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这次与别人一样,都是来瞧瞧热闹!” 苏拙笑道:“马师傅莫非忘了,今天可是你们来找我的!” 马平川一窒,细细一想,果然没错。他们虽与苏拙两次相遇,但苏拙从来没有主动接近过他们。马平川怔了半晌,茫然坐下,叹道:“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住在这里……你不是住在西岳楼么……” 苏拙笑了笑,眼中寒芒闪现,冷然道:“住在西岳楼的,是另一个苏拙!” 马平川一愣,另一个苏拙?他是不由得糊涂了,这世上难道有两个苏拙?他虽有疑惑,却一时说不出口。 苏拙知道他心中所想,道:“马师傅,我敬重你是正人君子,便对你说实话吧。你们听到的那些江湖流言,那个苏拙做下的事情,都是有人故意设计陷害我!” 于是苏拙将这两月来,流落无双岛、遇到易容高手的事情略略说了,只是将龙入海等人的名字略去不提。他将多日来积压在心头,不可对人言的话都说了出来,顿时感觉轻松许多。苏拙看着马平川,自己都感觉有些奇怪。这些话怎么会对他说出来? 马平川愣愣地听他说完,张开的嘴一时竟有些合不拢。他从未听过如此匪夷所思之事,更想不到这世上会有人能精心策划这样大的一场阴谋。 沉默许久,马平川才道:“苏拙,你说的都是真的?” 苏拙瞧他脸色,知道他依然难以相信,也没有勉强,轻轻一笑,道:“你觉得我是在撒谎?” 马平川皱眉道:“苏拙,你说的话实在太令人难以置信。什么样的人,才能策划出这样的阴谋呢?” 苏拙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 他顿了顿,接着道:“不过我可以肯定,这人的目的绝不仅仅是诬陷我这么简单。他的阴谋,远远比这个要大得多!” 马平川倒吸了一口凉气,正准备说话。苏拙忽然弯腰拾起地上一枚石子,冷冷道:“鬼鬼祟祟,想做什么?”话音刚落,他手中的石子忽然激射而出,正向院中一棵大树射去。 那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石子没入树叶,忽听得一声惨呼。一个黑衣人影忽然从树顶摔落下来。苏拙的石子并没有取他性命,然而黑衣人从三四丈高的树上摔下,顿时摔了个脑浆迸裂,命绝当场。 马平川心中剧震,这人隐在树上,自己却一点也没有发觉。而苏拙不但能感觉到有人,还能在暗夜中准确用石子击中那人。单单是这份功力,就已经强过自己不少。 苏拙紧皱着眉头,上前摘下黑衣人面上的黑巾。这人的相貌十分陌生,但他这一身穿着打扮,苏拙却再熟悉不过。今晚追杀婢女小环的,不也是这帮人么? 苏拙沉思了半晌,忽然面色一变,脱口叫道:“不好!” 马平川疑惑道:“什么不好?” 苏拙没有回答,而是问道:“牛汉侯前的房间在哪里?” 马平川脸色也忽然变了,他起身就跑,边跑边问:“黑衣人是来杀我们的?” 他原本还以为这黑衣人是来伺机杀苏拙的,经苏拙一提醒,才忽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侯前牛汉两人都喝了不少酒,早早睡下。若是有人来暗杀,他们根本没有抵挡之力。 两人匆匆奔回马平川三人居住的小院,马平川喊道:“侯兄弟!牛兄弟!”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马平川一把推开一间黑漆漆的房间,一股血腥味道扑鼻而来。苏拙心一沉,找到火折子点亮蜡烛。 这是侯前的屋子,而侯前此刻正躺在床上,脖颈间被切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床沿,流了一地。 机灵如侯前,都已被杀害,那么有些木讷的牛汉,当然也不可能幸免了!马平川一时悲痛不已。 真假苏拙卷第二十一章 西岳楼群丑聚首 苏拙面色阴沉,心中的一团乌云,却似乎有了消散的迹象。原来他们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被追杀的! 然而想通了一个疑问,苏拙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欣喜和轻松,心情反而更感沉重。原来他们是因我而死! 马平川又跑到了牛汉的房间,也见到了一样的情形。他低声怒吼:“到底是谁!为什么杀了我的朋友!”他的吼声压抑,又满含着怒火。 苏拙拍了拍马平川的肩膀,道:“马兄,他们……都是因为我而死……” 马平川双目通红,不解地看向苏拙。苏拙叹道:“因为你们见过了真正的苏拙!你们认识了我,知道了我的落脚之处!” “什么?”马平川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怒道,“难道……难道……” 苏拙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心中还有疑惑。明天我可以陪你一起去西岳楼,到了那里,或许你就会明白事情的真相了!” 马平川自然知道苏拙的话是什么意思,明日“苏拙”要在西岳楼设宴,邀请支持他的江湖群豪一同赴宴。眼前这个苏拙,既然敢要自己一起去赴宴,难道他的话是真的?那西岳楼的那个,恐怕是假的了额! 马平川虽仍有些狐疑,但心中对面前这个真苏拙,已经信了六七分。 苏拙叹道:“马兄,节哀顺变。我那里还有酒,一起去喝一杯!” 马平川没有拒绝,两人将牛汉侯前的尸体安顿好。马平川跪在两位朋友的尸体前发誓,一定会为他们报仇。后事也只有等到报了仇之后,才能办了。 两人忙了半天,东方天际竟已有些蒙蒙亮。两人虽然累了一晚上,但没有一点睡意。苏拙拿出半壶酒,与马平川对坐饮酒。两人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很快就把就喝尽。 这时候远处传来几声鸡鸣,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马平川霍然起身,道:“苏拙,你不是要去证明么?” 苏拙点点头,一夜的愁闷忽然都被清晨的阳光一扫而光。他没有一点倦意,心中的怒火,反而成了支撑的动力。两人用凉水洗了脸,顿时神清气爽。苏拙依旧将斗笠戴在头上,与马平川结伴向西岳楼而去。 苏拙刚出门,就看见对面街角有个脏兮兮的小厮直冲自己使眼色。他一眼就认出那人正是凤娇娘的婢女小环。他知道小环一定已经把交代的事情办妥,也冲她点点头。 苏拙与马平川步行来到西岳楼。此时时间还早,西岳楼刚刚开门。两人便坐在街对面一家面摊里等着。直等到快到中午,果然看见许多武林中人陆陆续续赶到。 整个西岳楼都已被包下,来的人又多又杂。只要表示支持苏拙在这场对决中获胜的,就可以进去有个座位。苏拙与马平川也靠这个办法,成功混了进去。 两人找了个角落坐下,周围的人都在大声讨论起了明日的对决。大多数人都异口同声,纷纷表示苏拙一定能战胜华平。即使有几个华平的支持者混进来,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敢表露出异议。 苏拙暗暗冷笑,等到开席,也没有见到那个假苏拙露面。不过大厅里都是一些低级的江湖人物,或许“苏拙”正陪着那些有头有脸的在二楼的雅座。 想到这里,他只得耐下性子,继续等待。果然,半个时辰之后,一个跑堂的站在楼梯上,冲众人大喊:“苏先生来给大家敬酒喽!” 苏拙眉头一挑,向身旁的马平川看去。两人眼神中流露出隐隐的期待和兴奋。这期待和兴奋与旁人的绝不相同,这是一种渴望知道真相的兴奋。 果然,“苏拙”缓步从二楼走到一楼,手中端着酒杯。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苏拙一见,原来都是“老熟人”了。这些人正是刚刚坐上门主之位的方流平、耿方等人。 当然,苏拙知道这些人都是易容乔装的。可是旁人并不认得,只觉得这么多的门派公开支持苏拙,声势何等浩大! 马平川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假苏拙,心中震骇之情,谁也无法体会。他是第一个同时看到两个苏拙的人,这两个苏拙,在他看来,简直一模一样,从样貌到言谈举止,几乎就是同一个人。 他目瞪口呆,一会儿看看站在人群中的苏拙,一会儿又看看自己身边坐着的苏拙,惊得说不出话来。 苏拙怕他露出破绽,忙端起酒笑道:“马兄,喝酒喝酒……” 马平川恍然,轻声叹道:“若不是知道你是真的,我一定也会上当!” 苏拙点点头,就听那假苏拙举杯道:“多谢各位朋友赏光,明日的比武,我定然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 在欢呼声中,所有人同干了这一杯酒。“苏拙”又道:“如今四海盟在江湖上一家独大,实在欺人太甚。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正好利用明天的机会,先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以后咱们再同心协力,将四海盟彻底击垮!” “好!”众人热情高涨,都想跟着苏拙,分一杯羹。 这时候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苏拙啊!你虽说智计、武功,比那个华平都高上一筹。但还是不可轻敌啊!” 众人转头就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从二楼走下来。许多人不禁小声议论起来,脸色十分肃穆。苏拙微觉奇怪,从旁人的议论声中,这才得知,这个老者居然就是徐襄,那个七州十四府从前的盟主! 想不到传言果然是真的,这个向来很少过问江湖事的武林前辈,居然当真是苏拙一边的。这无形中又为苏拙的胜出,增添了不少筹码。 苏拙忍不住皱起眉头,他实在想不出,这个假苏拙到底是如何能让徐襄这样的人公开支持他。他正感觉不可思议,就听那假苏拙大笑道:“徐老爷子不必担心,我也听说那华平最近一直在闭关,就为了想要在明天的比武中打败我。可是我从来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明天我就给华平这个乡巴佬一点颜色瞧瞧!” 众人一阵哄笑,苏拙忍不住连连摇头,想不到这假苏拙为了挑拨自己与华平、四海盟之间的关系,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他心中有怒火,但为了不被人认出来,只得暗暗压制。一直坐了小半个时辰,酒席才算结束。他与马平川两人赶紧逃出了西岳楼。只要再呆一刻,都会被那群人互相吹捧给恶心死。 两人找了个茶摊坐了一会儿。原本还心有芥蒂的两人,经过这件事,竟成了最亲密的同伴。马平川小声问道:“苏先生,我早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想不到,居然真有人会假扮成你的模样,招摇撞骗!” 苏拙不禁苦笑,若那伙人真是招摇撞骗也就罢了。两人又坐了一阵,才缓缓往回走。刚走到半路,却见到方白石领着一队捕快迎面而来。 方白石远远看见苏拙,招手打招呼:“苏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苏拙一愣,问道:“方捕头,你这是要去哪里?” “什么?你居然不知道么?我刚刚得到消息,西岳楼发生了命案!” 真假苏拙卷第二十二章 莫名其妙的凶杀 苏拙与马平川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出了一丝狐疑之色。西岳楼的宴会才结束一个时辰,怎么会忽然发生命案?苏拙隐隐感觉到事情有些蹊跷,皱眉沉思。 方白石奇怪道:“苏先生怎么了?这位是……” 他不认识马平川,苏拙便给二人介绍过了。方白石笑道:“原来是马馆主,失敬失敬!苏先生,我要到你的地盘上去查案,你不领我前去么?” 他知道苏拙对这种事十分热衷,一定不会拒绝。然而苏拙忽然想到,若是自己与他一起回到西岳楼,迎面碰上那假苏拙,只怕会招来一场恶战。仅凭方白石带来的这几个手下,自然不是那伙人的对手。 苏拙只得笑道:“方捕头,我还有要事,只能抱歉了!” 方白石一怔,笑道:“好好好!那就告辞了!”说着转身向西岳楼而去,心里却感觉很奇怪,怎么苏拙忽然对命案失去了兴趣? 待方白石一行走远,苏拙转向马平川,小声嘱咐几句。马平川点点头,按照他的安排,往城中走去。而苏拙则走进小巷,又抄小路悄悄跟上了方白石。 西岳楼忽然发生命案,很自然就能联系到那个假苏拙。这样的额事情,苏拙怎么会不去看一看呢? 临近西岳楼,苏拙将斗笠压低,确保没有人会看到自己的脸,这才混在人群中,神不知鬼不觉混进了西岳楼。 发生命案的地点,在后院的客房里。院子里已经有许多人围观,大多数是那些参加宴会的武林人士去而复返。许多人站在一间屋子门口,指指点点,却没人敢进去,生怕惹上麻烦。 方白石进入客栈,一路上并没有遇到那个假苏拙。这让后面跟着的真苏拙不由得松了口气。众捕快分开众人,进入屋里。苏拙挤在门口,远远看见房间地上,躺着两具尸体。 靠近门口的是个年轻人,模样陌生,不知是谁。但是里面那个,却是无人不识。只见他须发皆白,六七十岁,赫然竟是徐襄徐老爷子! 苏拙差点惊呼出声来,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徐襄还在前厅与众人喝酒。按照时间来看,难道酒席一散,徐襄就遭到了毒手?到底是什么人如此丧心病狂,要杀害这样一个老者? 就听方白石唤过一个店小二,问道:“是谁发现的尸体?” 那小二一见官差,双腿不自觉地发起抖来。他颤声道:“报告老爷,是……是小人发现的……” 方白石沉声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店小二道:“今天中午,酒席散去后。小的照例给徐老爷子端水洗脸。谁知小的敲了几下,徐老爷子也没有答应。我一推门,发现门似乎是从里面被栓上了,怎么推也推不开……” 方白石皱眉问:“后来呢?” 店小二道:“既然这门从屋里关的,徐老爷子当然在房里。于是小人便喊了几声,依旧没人答应。于是小的这才用力将门撞开,就看见了这情景……小人吓坏了,忙跑出去叫人来……” 方白石点点头,沉吟片刻,手指着地上那年轻人的尸体,问道:“这人也是你店里的客人么?” 店小二摇摇头,一脸茫然,说道:“这人我从来没见过……不过今天中午来的客人极多,或许是来参加苏先生的宴会的……” 方白石点点头,又走到屋里唯一一扇窗户边看了看。苏拙见他伸手推了推,那窗户应手而开,并没有上锁。方白石将头从窗口伸出去,四处看了看。接着他又回到房间中央,来回踱了两步,自语道:“看来凶手是杀完人后,将房门反锁,从窗口逃出去的!” 忽然有人喊道:“捕头大人,我看这件事一定是四海盟的人下的毒手!” 方白石抬头看了看说话那人,脸上笑了笑,似乎很感兴趣,问道:“兄台何出此言?” 那人道:“大人恕罪,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可否让我上前细看,说不定才能确定!” 众人看他青衫短衣打扮,俨然是一个江湖客。方白石手下的捕快厉喝道:“大胆!这里是凶案现场,岂容你们随意进出?” 方白石挥挥手,笑道:“无妨!兄台尽管上前!” 那人抬脚跨进门槛,径直走到徐襄尸体旁边。他忽然伸手解开徐襄的衣襟,只见尸身胸口上,赫然有一个红色的掌印! 众人都发出一声惊呼,就连方白石也不由得眉头微扬,显得很惊讶。苏拙远远看见,心道,怪不得这屋里一点血迹都没有,原来这一掌才是致命伤! 只是有谁能迎面一掌,就打死七州十四府的盟主呢?虽然徐襄年纪大了,近年来也没听说他与人动手。但俗话说得好,宝刀未老,老当益壮。若有人能一掌将徐襄打死,此人的武功只怕真是深不可测! 青衫人似乎松了口气,起身道:“大人,在下果然没有猜错!” 方白石面色沉重,问道:“哦?怎么说?” 青衫人拱手道:“在下方才看徐老爷子面色潮红,便有了猜测。现在看见胸口这个掌印,就更加确定了!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听说过一门功夫,叫金乌掌!” “金乌掌?”众人议论起来,有的是茫然不解,有的则是惊呼起来。 方白石皱眉道:“金乌掌不是长安野人明乾坤的独门武功么?” 青衫人拱手道:“大人果然见闻广博!金乌掌的确就是明老前辈的看家本领!” “难道是这个明乾坤杀死了徐老爷子?”有人问道。 青衫人摇摇头,道:“据在下所知,当年遴选北方七州的盟主时,就是明老前辈与徐老爷子相争。后来明老前辈输了徐老爷子半招,这才让徐老爷子坐上了盟主之位!” 旁人鼓噪道:“原来是这姓明的来报仇来了!” 方白石忽然道:“不可能!明乾坤自从那次失利之后,便心灰意冷,隐居长安,自号野人,不问世事。如今算来,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哪里有心思来报仇?” 青衫人点头道:“不错,杀人的绝不会是明老前辈!因为明老前辈在去年就已经过世了!” “啊!难道是明乾坤的弟子门人来为师尊报仇?” 方白石缓缓摇头:“明乾坤根本没有传人!” 青衫人忽然笑道:“世人都以为明老前辈没有传人,金乌掌就此失传。可是在下却知道,明老前辈的绝技并没有失传,而是传给了一个年轻人。这个人就是华平!” 真假苏拙卷第二十三章 借刀杀人 “什么?”在场的人都惊呼出来,脸上表情各异。但不管什么样的表情,都表现了他们心中的惊惧、骇然。 苏拙站在人群中,闻言耸然,这才意识到,整个事情根本就是一场阴谋!他瞪着那青衫人,谁知那人目光飘忽,竟也似乎在向他看来一般。两人眼神交汇,苏拙仿佛从他眼中看见了嘲讽戏弄的神色。 他想要上前揭穿这人的阴谋,却一时不知该如何驳斥他,只能任由青衫人继续说下去。 方白石皱眉道:“你是说,华平会金乌掌?” 青衫人道:“没错!或许大家不太清楚,但我恰好得知其中的一些内情。当年明乾坤前辈隐居在长安郊外,而华平原来从军,也恰好驻扎在长安。两人相距不远,时常往来。后来华平到处拜师,学习武功。明乾坤前辈因为年老,便将金乌掌传授给了华平。华平虽未拜师,却也算明乾坤的传人了!” 方白石脸色变了几番,沉声道:“你敢肯定,徐老爷子是中金乌掌死的么?” 青衫人道:“我敢肯定,徐老爷子是被金乌掌打死的!凡是中了金乌掌的人,中掌之处血管爆裂,会形成红色掌印,如被烈日灼烧一般。徐老爷子胸口的掌印,正是中了金乌掌的症状。而且他胸口中掌,血管破裂,面上血管血液淤积,这才显得脸色潮红。” 方白石喃喃自语道:“看来凶手果然是华平了!” 旁人顿时起哄道:“听说华平一直在闭关,原来竟是躲在暗处想要害人啊!” “可不是,徐老爷子公开支持苏拙,华平当然也除掉他了!” “那咱们岂不是也有危险?” “呸,你算哪根葱,能有徐老爷子那么大的威信么?若是华平要把咱们所有人都杀了,还不知道要杀到什么时候!” “话可不能这么说。华平一人当然是做不到,可是他身后还有四海盟支持啊!我听说四海盟的人,无孔不入。说不定你哪天走在大街上,就被人莫名其妙地给杀了!” …… 方白石把手一挥,止住众人议论,大声道:“各位稍安勿躁!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如果真是四海盟在背后捣鬼,我们一定会将他们绳之以法!” “好!”众人欢呼起来,不过没几个人是因为方白石声张正义的举动而欢呼。多数都是幸灾乐祸,想要看看四海盟倒霉的模样。 方白石招呼手下,将两具尸体暂且抬到朝阳城衙门的冰室里存放,以免天气炎热,尸体腐烂。 苏拙顿觉大惑不解,难道方白石就听信了这青衫人的一面之词,就已经定案了?这与方白石皇城司总捕的身份和往日的行事风格可大相径庭啊! 况且这案子里,有很多明显的疑点,难道方白石都没有发现?这死去的年轻人是谁?他脸上并没有潮红的血色,总不会也是被金乌掌打死的吧?既然华平能用金乌掌打死徐襄,为何没有用金乌掌打死这人?而且西岳楼里这么多人,华平是如何进来的?又如何能不惊动他人,就将徐襄打死? 这些都十分可疑。苏拙忍不住了,想要上前劝说方白石。谁知脚步刚跨进门槛,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房门内侧的门栓。这门栓完好无损,不但没有断折,甚至连新漆的红漆也没有残损一块。 他恍然惊觉,抬头看向那窗户,心道:如今正是夏天,屋里炎热,窗户不该关闭的。凶手杀完人后,若是跳窗逃跑,还能有时间回身将窗户关好么?这只能说明一个可能! 苏拙猛然向那青衫人看去,却见青衫人正随着捕快走进了人群中,三转两转竟看不见了。 苏拙眉头一扬,冷然道:“想走么!” 说着便追了上去。旁人正在看热闹,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苏拙挤出人群,远远看见一袭青衫出了西岳楼,向东而去。苏拙三两步追上去,眼看着那人就在前面不远。 忽然那人回头向苏拙一笑,居然停下了脚步。苏拙离他还有七八步的地方停下,冷然道:“你到底是谁?” 青衫人笑道:“我只是个无名小卒,你为何要追我?” 苏拙冷笑道:“你一番说辞,将两条人命都嫁祸到了华平身上,难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阴谋么?” 青衫人笑道:“想不到苏拙居然会为华平喊冤,真是天下奇闻啊!” 苏拙眉头一挑:“你认得我?” 青衫人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既然对华平这么熟悉,当然知道华平会金乌掌。难道我有冤枉他么?” 苏拙冷哼一声:“金乌掌并不一定只有华平会,但是你露出来的破绽,却逃不过我的眼睛!” “哦?”青衫人饶有兴趣地问,似乎有恃无恐。 苏拙道:“那房间里的窗户原本就是开着的,凶手如果杀了人,跳窗逃跑,怎么还会有心思反身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这只能说明,这一切都是精心设计的!窗外是后巷,少有人走。一般人发现房门紧锁,窗户却没锁,很自然地会以为,凶手一定是跳窗逃到后巷。这样就中了凶手的障眼法!” 青衫人脸上笑容凝固,却没有说话。 苏拙又道:“那店小二以为房门从里面栓上了,将门撞开。可是我却发现,那门栓根本没有损坏的痕迹。如果不是店小二在撒谎,就是另有原因。我想,一定是凶手在屋里抵住了门。等到店小二惊慌奔逃,凶手再从门口出来,混进了前厅的人群中去。神不知鬼不觉!” 青衫人面色已经沉了下来,道:“那你以为凶手是谁?” 苏拙冷笑:“凶手精心策划这一切,就是为了诬陷华平。如果没有人发现金乌掌的秘密,他的苦心岂不是白费了?因此,他一定要站出来,把这么重要的线索,告诉大家,让大家恍然大悟!” 青衫人道:“你是说,凶手是我?” 苏拙道:“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其他人!” 青衫人忽然笑道:“苏先生,你太抬举我了。我怎么可能杀得了徐襄徐老爷子呢?” 苏拙眉头一皱,这也正是他没有想明白的地方。而且屋里另一个年轻人是谁?青衫人为什么又要杀一个不相干的人?这也是一个难以自圆其说的地方。 青衫人忽然笑道:“我可没空陪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忽然大喊一声:“苏拙苏先生!” 苏拙一愣,忽然回头看去,果然见方白石带着捕快,抬着尸体,正出了西岳楼,向自己这个方向而来。青衫人这一喊,附近的人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他们见到苏拙,全都围了上来。苏拙心一沉,回头再看,那青衫人已经蹿入旁边小巷,不见了踪影。 真假苏拙卷第二十四章 无处可藏 苏拙懊恼地叹了口气,就听身后方白石道:“咦,苏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苏拙回头笑道:“方捕头!” 方白石同他一起挤出人群,道:“苏拙,看来四海盟已经正式向你宣战了!” “哦?”苏拙故意装作全不知情。 方白石手指着手下抬走的尸体,道:“华平竟将徐老爷子都杀害了!再加上昨天夜里发现的女尸,我敢肯定,这一切都是四海盟那帮人在背后搞鬼!” 苏拙凝视着方白石,忽然发现对方眼中竟似有一团跳动的火焰。他恍然明白过来,方白石为何会忽略了那么多的疑点,为何要听信一面之词,执意要找四海盟的麻烦。 他想通了这一点,忽然笑了笑,小声道:“方捕头,明日就是比武之期,今天不宜把事情闹得太大!等到明天,四海盟一干人等全都聚集到朝阳峰,我自然也会带齐人手。到时候他们上得了山,就不一定下得来了!方捕头,你到时候也可以带领人手,将朝阳峰包围起来,助我一臂之力!” 方白石心领神会,与苏拙相视一笑,道:“我明白了……” 苏拙又贴在他耳边,轻声耳语几句。方白石连连点头,嘴角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 苏拙交代完,便与方白石告别,匆匆离去。这里离西岳楼这么近,他要时刻小心。虽然一直没有见到那假苏拙露面,但苏拙不敢大意。那个假苏拙不过是个傀儡,他背后的势力,才是真正难对付的敌人! 苏拙离开西岳楼,直奔朝阳城中一家酒楼。他与小环和马平川事先约好,到那里会合。小环和马平川对他的举动都有些不解,为何不直接回杨柳山庄,而是要到城里的酒楼? 苏拙没有过多解释,而是开门见山道:“敌人已经行动起来了。你们准备好一场苦战了么?” 小环懵懵懂懂,道:“敌人是谁?” 苏拙摇摇头,道:“虽然我还没有确定,但是已经猜得**不离十了!” 马平川正色道:“苏先生,你只管说你的计划吧!只要能为我的两个兄弟报仇,不论对方是谁,我都要与他斗一斗!” 苏拙点点头,看见小环面有疲惫之色,关切道:“小环,你若是累了,我可以找个地方给你休息!” 小环虽然已经忙碌了一夜,却坚决摇了摇头,道:“我要给凤姐姐报仇!” 苏拙看着她清澈的眼神,忽然有一种负罪感。因为他骗了她,或许凤娇娘的仇,并不那么好报的。 几人小声商议了一阵,已经是下午申时时分。三人按照约定,先后离开了酒楼,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苏拙出了酒楼,直接向朝阳城府衙而去。他要去碰碰运气,说不定可以在天黑之前,再仔细检查一遍徐襄的尸体,或许能有更多的发现。 朝阳城不大,平时很少有外人来,因此府衙里的捕快也很少。苏拙到衙门的时候,里面几乎一个人也没有。所有的捕快都到街上巡逻去了,突如其来的众多武林人士,让小城的捕快如临大敌。而且皇城司的人在城里,他们更不敢怠慢。 即使这样,苏拙也没有大意,谨慎地潜入了衙门。每个地方的衙门设置几乎都是一样的,苏拙很轻易找到了地窖的位置。这地方由于几乎从没用上过,到处弥漫着一股霉味。 苏拙晃亮火折子,在阴暗的地下找到了方白石送来的两具尸体。 两具尸体挨在一起,放在同一张台子上。苏拙直接解开徐襄的衣服,又将尸体检查了一遍。那青衫人说的确实没错,徐襄身上除了胸口的红色掌印,并没有其他伤痕。他的确是死在金乌掌之下! 可是苏拙绝不会相信,华平会杀害徐襄。除了华平,难道还有人会金乌掌么?他忽然瞥见旁边那个年轻人的尸体。一个大胆的念头忽然在心头冒了出来。 苏拙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却又忍不住要去检查一番。他将那年轻人的手掌抬起,一把摁在徐襄胸口。令他惊骇的事情,果然发生了。那人的手掌,与徐襄胸口上那个掌印,居然严丝合缝,没有任何的差别! 真正杀死徐襄的,竟是这年轻人! 苏拙心中剧震,随即又陷入迷惘。这年轻人是谁?为什么店小二并没有看见他在西岳楼中?他又为什么要杀死徐襄?而他又为何会被杀?那青衫人真是杀死这个年轻人的凶手么? 苏拙一边想着这些头疼的问题,一边顺手将那年轻人衣兜里的东西都掏了出来。这人身上的东西很多,又杂又乱。苏拙将它们一股脑堆放在尸体旁边。 苏拙将几两碎银子扔到一边,先看见一些名帖。这是一种身份证明,如果想去拜访别人,通常都会先向对方递交名帖。苏拙拿起几个,见上面都写着一些人名,却是从没见过的人。人名下面还写着各个门派,也不是什么名门大派。 这些人都是想要结识这个年轻人,这才将自己的名帖送出去。看来这年轻人身份还不简单啊!苏拙心中冷笑。 他随手翻看了几个,忽然眉头一皱,眼神凝注在手中一张名帖上。“黄河帮全智?”他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想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这人就是今天中午西岳楼宴会时,与自己坐一桌的一人! 苏拙似乎想到了什么,就在阴冷的冰室里陷入了沉思。就在这时,忽听得几声人语响动,距离越来越近,好像是有人正下了地窖。 苏拙吃了一惊,这地窖冰室狭窄,一眼便看尽了,要往哪里躲?他忙将火折子熄灭,将从那人衣兜里取出来的东西一股脑收进怀里,着地一滚,正好躲进了放尸体的木台下面。 人语声果然越来越响,不久后就看见两个人影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苏拙躲在木台下,看不见是谁下来了。只能看见两个人四只脚,慢慢走向了两具尸体。 这时一人说道:“事情办得有些仓促,不过那些捕快很粗心,应该没有发现什么!” 苏拙耸然一惊,原来这人的声音,赫然就是那个青衫人的声音!想不到他居然去而复返,又找到这两具尸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正向着,忽然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原来是那青衫人开始掏摸那年轻尸体的衣衫,像是在找什么。 找了半天,青衫人忽然惊呼道:“东西不见了!这里有人来过了!” 苏拙心中一跳,那人身上果然有很重要的东西! 另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人,终于开口道:“我看,这人恐怕还没有来得及走,现在就在这间屋子里!” 真假苏拙卷第二十五章 仇人见面 苏拙躲在木台下,听见这人说话,内心剧震。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死对头,卫胜! 忽听得“砰”地一声,苏拙藏身的木台忽然被掀飞出去。苏拙反应奇速,躺在地上往边上一滚,躲过了卫胜一脚。等他站起身,卫胜与那青衫人已经成犄角之势,将自己逃跑的路线尽数封死。 卫胜冷笑道:“苏拙,果然是你!” 苏拙笑道:“我倒是没想到是你!” 青衫人道:“卫胜,有时间叙旧,不如将他收拾了。东西一定在他身上!” 苏拙眉头微皱,听青衫人的口气,似乎并不是卫胜的下属,那这人到底是谁?他们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卫胜冷冷道:“你还没有资格命令我!” 原来这两人竟是谁也不肯听谁的!苏拙心中暗道。 青衫人针锋相对,道:“卫胜,若是坏了大事,恐怕你担待不起!” 卫胜冷哼一声,却没有再与青衫人争辩。两人目光一起落在了苏拙身上,显然已经达成共识,要将两人之间的嫌隙搁置一边,共同对付苏拙。 苏拙忽然笑了笑,道:“看来你们是要联手对付我了?” 卫胜道:“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么?” 青衫人冷笑道:“苏拙,你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我不得不佩服你了!” 苏拙笑道:“我有什么笑不出来的?不过我有个疑问一直想不明白。你们到底在听谁的命令?” 卫胜与青衫人都没有说话。苏拙又道:“卫胜匹夫之勇,根本没有这种心智,能设计这一切。而你既然亲自出手杀人,自然也不会是幕后策划之人。我想,在你们背后,一定还有一个策划一切的人!这个人是谁?” 青衫人冷笑道:“你的话说得太多了!” 苏拙见他眼神忽然变得凌厉,眼中杀意喷薄而出,不由得心神一凛。他知道这青衫人一定不是简单角色。那年轻人能杀死徐襄,而青衫人又能杀了那年轻人。他的武功一定不会低,甚至还在卫胜之上。 要对付这两人,如何能够取胜?苏拙面上虽然笑意盈盈,心中却是无比忐忑。 卫胜面露狰狞:“苏拙,在无双岛没弄死你,算你命大。但是今天,你绝对你不要想走出这间屋子!” 苏拙笑道:“卫胜,你永远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从历城到涿州、金陵、海外,你从来就赢不了我!” 他将自己与卫胜几次交手,一一列举出来,目的就是为了要激怒卫胜。只要对方发怒,就会露出破绽,也只有抓住对方的破绽,才能有一线生机。苏拙深深地明白这一点。 卫胜果然中计了。他每次与苏拙交手,总是落在下风。但他从不肯承认自己不如苏拙,只是怪其他原因。现在苏拙竟然敢如此羞辱他,卫胜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怒吼道:“苏拙,纳命来吧!” 卫胜高喊着,向苏拙冲过来。青衫人眉头一扬,惊叫道:“卫胜,不要杀他!” 苏拙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根本没有想与这两人硬拼,而是要趁着卫胜发怒的一瞬间,找到破绽,冲出这座地窖!只要出了这里,凭他的轻功,想要逃走,就不是难事了。 卫胜虽然上当,那青衫人却十分冷静。他看见苏拙眼睛有意无意瞟向门口,心中猜到苏拙的想法,横身拦在门口。苏拙躲过卫胜一掌,前路忽然被青衫人挡住,只得硬起头皮,拍出一掌,向青衫人劈去。 他不是不知道,这一掌必然要放慢自己的行动。这稍稍的迟缓,就足以让卫胜反应过来,回头与青衫人夹攻自己。但苏拙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只能在这一掌上,凝聚自己全部的内力。 他的六道轮回已经练到修罗卷,虽然还没有突破,但早已脱出了先前的藩篱。练到这种地步,已不像原先饿鬼道、地狱道时的煎熬,反而渐渐领略到其中的欢喜自在。 青衫人见苏拙这一掌来势也不甚快,轻飘飘的,也不像有什么力气。他顺势抬掌,与苏拙手掌一碰。谁知手掌交接,一股巨大的内力顺着手掌涌来。 青衫人嘴角渗出一丝鲜血。但他却没有退让,苏拙无可奈何,身后疾风凛冽,卫胜又已杀到。 苏拙灵机一动,高喊道:“方捕头,你来得正好!” 青衫人身受内伤的情况下,心神也有所摇动。此刻听见苏拙这声大喊,心中一惊,忙回头去看。然而身后空空荡荡,哪里有方白石的影子? 他受伤之下,行动已没有先前迅速,这一回头的功夫,苏拙已如疾风落叶一般,从他身旁掠过,向外冲去。青衫人长叹一声:“糟了!” 卫胜尤不甘心,追了出去,却见外面夕阳西下,天色渐渐昏暗,哪里还有苏拙的影子?他恨恨跺了跺脚,回头看见青衫人缓步走出冰室。卫胜骂道:“你干的好事!” 青衫人冷冷瞪了卫胜一眼,手捂着胸口。他没有说话,而是从腰间逃出一只短笛,放在嘴边轻轻吹响。短笛发出尖利的嘶鸣声,远远传了出去。 苏拙早已翻过了衙门的院墙,自然听不到背后卫胜与青衫人的争执。但他却听见了那短笛声,这样的声音,向来都是传递消息的信号。毋庸置疑,那青衫人的手下,会陆陆续续赶过来。 苏拙知道自己不能多留,压抑住体内汹涌的内力,疾往城中繁华出而去。 一直奔出几条街,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苏拙这才停下脚步。方才与青衫人对掌,虽然将对方打成内伤,但自己所受对方的反震之力,同样不小。他缓缓调息一阵,体内真气渐渐平顺。 苏拙找到个面摊坐着,刚要将收在怀中的一堆东西拿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让那青衫人如此紧张,非要取出来不可。谁知东西还没拿出来,就听一声呼唤:“苏先生,原来你在这里!” 苏拙听出是方白石的声音,但他的目光却被街角几个黑衣人吸引住了。这几人的目光无不盯着苏拙,但看见方白石的到来,只得隐入了小巷之中。 苏拙嘴角冷笑,心头灵机一动,起身向着方白石笑道:“方捕头,我正要去找你!” 真假苏拙卷第二十六章 流言四起 方白石独自一人,大步而来。他听见苏拙的话,微微一怔,笑道:“苏先生找我做什么?” 苏拙清方白石坐下,笑道:“我找方捕头,当然是有事相求!” 方白石哈哈大笑,道:“苏先生有事直说就是,何必跟我见外。在泸州如果不是你的帮忙,我也不能这么快找到古佛。算起来我还是欠你人情的。只要你有需要,我自当尽力!”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你下午让我盯着的人,我已经安排下人手。只要他们一开始行动,我的人便会全力配合!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苏拙点点头,道:“方捕头雷厉风行,手下都是精兵强将,我自然放心。”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又道:“不过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呢……”说着叹了口气。 方白石一怔,忙问:“苏先生何出此言?” 苏拙道:“不瞒方捕头,我今天下午已经把望月楼的人手都安排下去,执行明天的计划。现在我反倒变成了孤家寡人!”他说着冲街角使了个眼色。 方白石回头一瞟,面色顿时变了。以他老到的眼光,一眼就看见小巷口隐藏的黑衣人。作为一个皇城司的捕快,方白石的嗅觉自然异常灵敏,一眼就看出这些人来者不善。 他皱眉道:“他们是冲你来的?” 苏拙点点头,方白石又问:“四海盟的人?” 苏拙依旧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方白石眉头紧皱,沉思了片刻,沉声道:“想不到他们居然趁你身边空虚之际,想要暗杀你?” 苏拙冷笑道:“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方白石不知道他是另有所指,心中暗想,若是苏拙今晚遭了毒手,明日就没法出战,那先前定下的计划,就要付诸东流了! 想到这里,方白石一拍桌子,正色道:“苏先生,你不必担心!这些人交给我来解决,你只管全力准备明日之事!” 苏拙自然喜形于色,道:“那就多谢方捕头了!” 方白石笑道:“这点小事,何必道谢?只要你别忘了明天的行动就好!” 苏拙淡然笑了笑,连声道:“一定一定……” 方白石随即派人到附近召唤手下,自己则陪在苏拙身边。有他在此,那帮黑衣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不敢上前。过不多久,七八个捕快赶到,方白石使了个眼色,几人分几个方向向那伙黑衣人包夹过去。 黑衣人顿时感觉到事情不对,只得放弃苏拙,分散而逃。方白石立意要将他们一网打尽,率人追赶而去。苏拙始终坐在小摊里,悠闲地喝着茶,淡淡一笑。 许久,他才自言自语道:“人啊,还是少一些**的好……” 入夜之后,朝阳城街头并没有平静下来。相反,由于大战一触即发,许多人甚至兴奋地睡不着觉。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呼朋唤友,上街找个酒馆喝上一杯。 就在这热闹的时候,有几条消息经由众人的口,很快就传了开去。众人借着酒劲,聊得火热,有人大声道:“我听说京城的上差已经盯上了四海盟,正在布置天罗地网,要把这伙打家劫舍,作奸犯科的强盗给一网打尽呢!” 旁人立马上来询问详情,那汉子得意洋洋,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最后还道:“这会儿四海盟那伙人一定是焦头烂额,看他们还怎么跟苏先生斗!” 这时旁边一个文士冷笑道:“不知道这位兄台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我倒是听说,望月楼才是大难临头啊!” 不明真相的酒客转眼间又聚集到这人边上,问:“到底怎么而回事啊?望月楼怎么就大难临头?” 方才说话的汉子笑道:“笑话,你才是胡说八道!望月楼怎么会大难临头?今天中午苏先生还在西岳楼大宴宾客,声势何等浩大?那华平却始终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这么多天也不见人影!” 文士冷笑道:“你这种头脑简单的人,知道什么?今天中午西岳楼大宴,你可曾见到望月楼的人露面?望月楼主人不是一向支持苏拙么?怎么这么关键的时刻,始终不肯出现呢?” 那汉子顿时哑口无言。只听这文士道:“我听说,望月楼已经发生了巨变!楼主手下有人造反,早就夺了楼主的权了!现在望月楼是人心惶惶,莫衷一是。还有,方才你说京城的官差调兵遣将,其实是来对付望月楼的!你们难道没听说,望月楼主人,就是从前的大反贼卫潜的女儿?朝廷这次就是来捉拿钦犯的!现在望月楼人人自危,哪里还有空去支持苏拙?” 这人的每一句话,都是劲爆的消息,刺激着众人的神经。那汉子还是坚持己见,这文士也是头头是道。众人虽然不知道到底谁的话是真的,但这些空穴来风的传言,听起来最是过瘾。有时候人并不需要知道真相,只是享受着这种窥探真相的过程而已。 这些传言,很快就在全城传开来。谣言传播的速度,有时候比瘟疫还要快。 苏拙躲在一家小酒馆的最角落的位置,听着旁人在争论着谁是谁非,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喃喃自语道:“我已经尽力了,下面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他喝完这一杯,起身付账。小二笑道:“客官不再喝点了?” 苏拙笑着摇摇头,道:“不喝了,今天要养精蓄锐,明日还有好戏要看呢!” 小二露出一个心知肚明的笑容,躬身将苏拙送出门去。他哪里知道苏拙心中所想?明日是那假苏拙与华平决战的日子,也是各方势力角逐的日子,更是他苏拙要一举揭露这场惊天阴谋的日子! 苏拙并没有回杨柳山庄,而是随便找了个地方囫囵睡下了。在这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时候,他不能再冒险。马平川和小环也按照约定,在这城中的某个地方躲了起来。 今晚朝阳城的灯火灭得比昨天早多了,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等待着那个重要时刻的到来。有人养精蓄锐,有人枕戈待旦,也有许多人,却在期盼着这一天永远不要到来。 不论如何,天总会亮,太阳终究会升起来! (打广告我就服今天评论区几位。说到这,我也要打个广告,自己的公众号:一入江湖。有兴趣的关注一下哈。) 真假苏拙卷第二十七章 决战之期 七月十四,午时。 这是早已约定好的时辰。朝阳城里看热闹的人很早就开始,招呼同伴,成群结队向朝阳峰出发。整个山道上,全是上山的人。自古华山一条道,上山的道路又窄又险,众人走得很慢。但他们并不着急,因为他们算准了,决斗绝不会很快就开始的。 苏拙也混在人群中,缓步向峰顶而去。谁也不会注意到一个头戴斗笠,身穿粗布短衫的人,更加不会想到,这场决斗的主角,居然会在他们中间。 今天的天气十分晴朗,山间的空气也很清新。举目望去,可以看见很远的地方。还没到峰顶,苏拙就已经看见峰顶高大松木掩映间的观日台上,一个人影长身而立。隔着如此远的距离,苏拙也能感受到那人如山岳耸峙一般的气势。 想不到几个月不见,华平又更上一层楼!苏拙心中暗赞,不觉地加快了脚步。 观日台上,只有华平一人。没有人知道他从何时开始就已经站在这里等着,就连燕玲珑也不知道他这几天闭关的地方。因此,众人一上山就看见华平,难免有些惊讶。 午时已过,日头行过中天。华平静静站在观日台中央,双目微阖,等待着对手的到来。他既没有焦躁,也没有着急。仿佛他并不是在等人,而是在享受这难得的闲暇。 苏拙躲在人群中,他看见了马平川和小环。两人站在不远处,装作互不相识,只是朝苏拙点点头。苏拙略略放了心。 他又看到了燕玲珑和凌霜、苏琴。他们站在观日台一角,目光都凝注在华平身上。苏拙并没有看到四海盟大批的人马,只有几个人散落在人群中间。这也没有出乎苏拙的预料。 他明白四海盟的生存之道。昨夜的流言如此轰动,不可能不传到四海盟众人耳朵里。只要有一丝的危险,四海盟就会谨慎小心。这也是为什么这样一个由小偷、盗匪组成的帮派,能在官府的打压下,存活这么久的原因。 同样的,苏拙也没有见到望月楼的人影。假苏拙还没有出现,除了“方流平”、“耿方”、“常千峰”等人率众而来,那假苏拙的拥趸一个也没见着。 苏拙微觉奇怪。就在这时,身后一人忽然拍了拍苏拙肩头。苏拙猛然回头,就见方白石站在人群中,冲他眨眼睛。方白石今天也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服,再看他的手下,也已经散布在各处,隐隐将整个观日台围了起来。 方白石小声道:“苏先生,你还等什么?” 苏拙只得压低声音,敷衍道:“方捕头,在下的人手还没有安顿好,只能再拖延一些时间!” 方白石点点头,眉头皱了皱,小声问道:“苏先生,咱们的行动计划似乎暴露了。你听到昨夜的流言么?” 苏拙故意装作不明所以,问道:“什么流言?” 方白石道:“现在也说不清楚,可是你注意到没有,四海盟的人似乎已经有了警觉。今天他们的人,似乎都没有上山啊!” 苏拙知道方白石已经有所怀疑,只得宽慰道:“方捕头放心,咱们设计得万无一失,绝不会有错的。你看燕玲珑都已经上来了,四海盟的人难道会丢下她,自己跑了么?” 方白石这才略略定下了心,又问道:“苏先生,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苏拙道:“再等等” 方白石虽有些不解,但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将一切变数都已经计算在内,这次行动,绝对不会有错。因此他也没有再多问,只是道:“苏先生,那我就等你信号!”说着便钻进人群,打算趁着最后的时间,再检查一遍各处点位的人手。 方白石走后,苏拙才真正感到有些焦急起来。“苏拙”怎么还不来?他比华平还要着急,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期待着看到另一个自己。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众人从中午,等到黄昏,依旧不见“苏拙”的身影出现。原先的激烈议论,渐渐变成了小声嘀咕。 “那苏拙是不是怕了啊?” “轮到苏拙当起缩头乌龟了?” 燕玲珑忍不住上前对华平道:“我看苏拙不会来了,咱们要不先回去吧!” 华平却摇了摇头,道:“他一定会来的。我要在这里等他来!” 燕玲珑十分不解,道:“你为何一定要等到他?你就这么想跟他打一架么?” 华平沉声道:“我等他,并不是坚决要与他开战。我等他,只是因为我还当他是朋友。只要有一丝能让他回头的可能,我都不会放弃!” 燕玲珑叹了口气,知道无法劝动丈夫,只得默默回到观日台一角。华平的坚决,也感染了其他人。正主都没有不耐烦,他们这些看热闹的,又怎么能再有怨言呢? 许多人爬上周围的巨松顶端,向山道上眺望,想要看看苏拙有没有出现在山路上。但是天色渐渐昏沉,却依旧看不到山路上有什么人影。 有人忍不住喊道:“华平,苏拙还没来,该怎么办啊?” 华平淡淡道:“等!” 他依然很有耐心,但是躲在人群中的苏拙,已经开始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假苏拙一伙人千辛万苦设计,就是为了今天。对方怎么会还不出现呢? 夜色渐深,许多人竟在观日台边上燃起了篝火,拿出酒壶和肉干。这些东西是他们原本准备用来欢庆胜利的,想不到居然提前拿了出来。所有人都有些不耐烦,但没有一个人下山。万一他们刚一下山,苏拙就来了,岂不是要错过这一场精彩的对决了?更何况,许多人已经下了赌注,若不亲眼看见比武的输赢,是绝不会罢休的! 苏拙没有众人这么悠闲的心思,他沉吟许久,忽然想起昨天卫胜与那青衫人的对话。他从那死尸身上装来的东西,都还带在身上,一直没有想起来仔细查看,这个时候才终于想起。 他从怀中拿出装那堆东西的包袱,在地上摊开。这些东西原本散乱在一起,昨夜特意找了个包袱装起,这才没有丢失。他将那堆名帖拨到一边,下面还有一些杂物。 旁边火光照映,苏拙眼睛忽然停在一团东西上。他伸手将那团东西捡起来,在手中摊开,原来是一张轻薄的猪皮。只是这张皮经过雕琢,居然有眼睛嘴巴,五官俱全。这竟是一张人皮面具!未完待续。 真假苏拙卷第二十八章 中计 这张人皮面具制作得十分精致,除了无双岛王龙入海,苏拙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人能做出这么精良的面具来。然而更让他吃惊的是,这张人皮面具怎么看都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苏拙小心地将面具展开,借着火光细细端详,忽然惊得目瞪口呆。这面具不正是他自己的模样么? 他万分错愕,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忽然忍不住大叫一声:“不好!” 幸好周围众人都在相互谈笑,没人注意到苏拙的异样。苏拙心潮起伏,暗暗思忖,我自以为把一切都设计好了,谁知道还是落入了对方的设计之中。他果然技高一筹! 他沉思许久,终于一切都豁然开朗。那个假苏拙,永远都不会来了!因为在徐襄房中,死去的那人,就是假扮苏拙的人!青衫人千方百计要找的,就是这张人皮面具。因为这是最重要的证据! 苏拙感觉自己已经陷入到一个巨大的旋涡之中。不过他还能挣扎一把,现在这张人皮面具在自己手上,一切还有转机。只要自己趁着没有人注意,赶紧下山,对方的圈套就会落空。 他正想着,忽听身后有人喊道:“咦?苏先生,原来你在这里!怎么来了还不现身啊?” 苏拙心一沉,霍然回头,果然看见火光映照中,一个青衫男子正对着自己诡笑。 想不到对方算好了一切,只等自己入彀! 经过青衫人这么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苏拙身上。这个时候就算他想要悄悄下山,也是不可能了。苏拙只得硬起头皮,站起身冲众人笑笑。 华平的双眼霍然睁开,看向苏拙。苏拙被他一盯,顿感浑身不自在,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观日台中央。朝阳峰顶,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扔下手中的酒壶和肉干,围到观日台周围。 华平沉声道:“你终于来了!” 苏拙笑道:“我早就来了,不过是被人推上来的……” 华平显然将苏拙的笑当做了轻蔑的笑,皱眉道:“你可知道我们今天约定午时决战?” 苏拙点头道:“当然知道,不过这约定不是我定的……” 华平涵养已经算是很好的了,白白等了一天,居然没有当众发怒。他仍旧面沉如水,道:“你准备好一战了么?” 苏拙还没有说话,燕玲珑忽然喊道:“不行!现在不能打!” 众人的目光看向了燕玲珑。燕玲珑脸色凝重,眉宇间全是担忧之色。她心思灵敏,暗想道:苏拙早就来了,却一直不肯现身,一定是想将华平的锐气消磨干净,再以逸待劳,一举击败华平。她熟知苏拙的机智,不由得为华平担心起来。 华平明白她的一片苦心,却不肯在人前示弱,摇头道:“无妨!” 苏拙看着燕玲珑,心中忍不住苦笑道:“你也把我想得太坏了些!”不过她也正好给了苏拙一个台阶,苏拙顺势道:“是啊,华平,我让你在这里站了一天,总归是占你的便宜,还是等你歇歇,咱们再打!” 他这么说着,心中却十分焦急,望着上山的小路,心中暗想:不是约定好七月十四的么?怎么还没有来? 华平摇头道:“我无需休息。苏拙,如果你不想跟我打,那就回头是岸,咱们还是好朋友!” 苏拙心中本意很着急,又听得华平不知所谓的规劝,忍不住道:“回什么头,是什么岸。你们全都搞错啦!” 华平叹口气,道:“既然你并不认为自己错了,此战看来免不了了!” 围观众人都起哄,尤其“方流平”、“耿方”之流,更是摇旗呐喊,唯恐天下不乱。苏拙无奈叹气,将手中那张人皮面具捏紧。他知道仅凭这一张面具,还不足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也不足以揭穿这场阴谋。他要等,要等那最关键的一个人出现! 于是苏拙只得继续陪笑道:“华平,我看还是再等等吧!”他笑容中很有些歉意。不管是谁,让别人等了一天,总归还是会有些愧疚的。 华平愠道:“还等什么?” 苏拙无奈,道:“咱们等天亮再打吧!你难道不知道,我有夜盲症,一到晚上就看不见。你不会想要占我这个便宜吧?” 华平一愣,他怎么不知道苏拙有这个毛病?他茫然回头看向燕玲珑,心想,燕玲珑与苏拙更熟,应该知道他这个情况。然而燕玲珑也是一脸茫然。 苏拙索性盘腿坐了下来,道:“反正今晚我是不会跟你打的。你要是想打,我绝不出手,你直接打死我好了!” 华平总归不可能真的打一个不还手的人,居然也盘腿而坐。两人四目相对,让围观的人都吃惊不已。一触即发的对决,怎么会变成这个情形? 燕玲珑凌霜索性坐到华平身边,也点起篝火,喝酒烤肉。苏拙看着他们,忍不住感叹道:“唉,苍天无眼,好人没好报……” 华平闻言,居然扔来一壶酒和一只热腾腾的烧鸡。苏拙一把接过,笑道:“多谢了!” 燕玲珑惊疑道:“你不怕酒里有毒么?” 苏拙笑道:“你舍不得毒死我!” 旁人看几人有说有笑,哪里像是生死对头的模样?所有人都大摇其头,惊呼想不通。但越是匪夷所思,众人越想看看到最后到底是什么结果。于是大家索性继续围坐一起,烤肉喝酒。原本一场惊动武林的比武对决,倒像是变成了一场踏青游园。 幸好夏日山上气候也不寒凉,月朗星稀,也别有一番景致。由于众人只间互相提防,谁也不敢睡觉,所有人都坐着等待天明。 好不容易熬到天色微明,华平霍然起身,道:“苏拙,现在可以动手了吧?” 苏拙抱着双臂,道:“急什么,我吹了一夜的风,骨头都冻麻了。要打也得等到太阳出来,让我暖和暖和再说!” 所有人都已看出,苏拙根本是在有意拖延。虽不知他到底在等什么,但已经没人有耐性让他这么耗下去了。哗然之声大作,纷纷催促两人赶紧动手。 华平也正色道:“苏拙,不用再找借口了,此战必不可免。动手吧!” 他说着,脚下已经动了起来,一招开门见山,向苏拙而来。 这一招并没有实际的攻击意义,算是相见时的问候。苏拙望着清晨的阳光投射在华平侧脸,叹了口气,只得无奈还招。 不过他的心已经定了下来,因为就在刚才,他眼睛向山脚一瞟,正看见两匹奔马。这两匹马全身漆黑,简直没有一根杂毛。马上两人全身白衣,白得像雪。 真假苏拙卷第二十九章 浑水摸鱼 乱中取胜 苏拙与华平交换了十几招,苏拙已经至少退了二十步。华平忽然顿住脚步,沉声道:“苏拙,你为什么不还手?” 苏拙笑道:“我已经说过了,我根本就不想跟你交手!” 华平怒道:“那你来这里是做什么?” 苏拙手向后一指,道:“我是来等他们的!” 他已经听见了马蹄声响,心里终于有了底。现在是反击的时候了!苏拙心里暗想。 众人顺苏拙手指看去,就见半山腰两匹黑马,载着两个白衣人,正往山上奔来。这两人来得好快,马儿神俊,骑马的人更是骑术精湛,在狭窄陡峭的山道上,竟然如履平地。 转眼间,两人就已经上了山巅。众人这才看清,原来这两人竟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那男的马背上还趴着一人,手脚被捆住,动弹不得。 两人纵马上前,众人忙分开一条路。这两人直接将马骑到了观日台上。男的直接跳下马背,大声道:“苏大哥,实在抱歉得很,我来晚了!” 苏拙笑道:“你再不来,华平就要把我打死了?” 华平愣住了,问道:“王仲平,你怎么来了?” 来的两人,赫然正是王仲平、云小锦夫妻二人。几年不见,这两人越发成熟,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儿女了,行止之间隐隐有大家风范。 云小锦跳下马来,笑道:“我们当然是苏大哥叫来的!” 旁人有认得他们的,听闻苏拙居然还请到了河南数一数二的武林世家王、云两家的人来做帮手,不由得耸然动容。华平也惊疑道:“你们是来给苏拙做帮手了?” 王仲平忽然将马背上那人扔下地来,笑道:“我们谁也不帮。苏大哥说,只要把这个人绑来,所有事情就会水落石出!” 他转向苏拙,歉然道:“想不到这小子十分滑溜,差点让他给跑了。为了活捉他,我这才耽误了!” 苏拙笑道:“还好还好,总算来得及时!” 燕玲珑等人都意识到有些奇怪,上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拙蹲下身子,冲那被绑的人笑道:“好久不见啊,连威连老哥?” 那人赫然正是在无双岛上见过的连威。当然苏拙知道这个连威,已经不是真正的连威了,而是别人易容乔装的。“连威”口中塞着布条,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人群当中不知怎的,忽然出现一阵骚动。苏拙忽然起身大喊道:“各位还不动手么!” 话音一落,人群中忽然跳起几人,手中刀剑出鞘,顿时将身边的几人制服。有一些反应快的,也拔出兵刃,顿时十几人便战成一团。 看热闹的人只看得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又跳出十几个捕快,手持佩刀,也加入了战团。忽然又有几个老者,也厮杀起来。有人已经认出,这些人中竟还有星河道人、公孙放之流。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但是方白石的人手已经把守住了各处要道,谁也逃不出去。方白石忽然在战团之外大声吼叫着什么,但是厮杀呐喊声响彻天地,根本没有人听得见方白石的吼声。 观日台上,华平、燕玲珑等人只觉一头雾水。华平忍不住问道:“苏拙,你到底搞什么鬼?” 苏拙笑道:“别着急,很快你就知道了!”、 混战很快就接近尾声。许多人已经失手被擒,但是苏拙事先已经吩咐过了,所有人一律抓活的。因此,除了几人受了些伤,并没有人身亡。 这时候,人群中忽然跃起一个青衫人,向山下飞奔而去。苏拙神色一凛,冲人群中站着的马平川喊道:“拦住他!” 马平川应声而起。两人在半空中交了一掌,落地后各退三四步。青衫人眼神闪烁不定,没有料到这个不起眼的人,居然有如此深的修为。其实马平川虽然没有多大的名头,武功却不弱。再加上青衫人与苏拙对掌,已经受了内伤。此消彼长,两人这才打成了平手。 场上局势渐渐明晰,无关的人躲在最外面,看见内圈中的战斗已经停止,这才慢慢移步上前。只见地上跪着的,竟是苍山派、青城派等帮派新晋的掌门方流平、耿方等人。而拿剑指着他们的,则是星河道人、王福之等上一任的掌门。而一开始帮着打的一些人,此刻却收起了刀剑,混进了人群中,似乎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是谁。 这一轮形势变化,谁也没有看懂到底是怎么回事。方白石忽然站出来,手指着苏拙怒道:“苏拙,你利用我!” 苏拙冷笑道:“方捕头,大家彼此彼此,你不是也在利用我么?” 方白石一窒,说不出话来。华平不解道:“苏拙,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燕玲珑忽然拉住华平胳膊,道:“呆子,我们让人给骗了!” 苏拙笑道:“果然还是燕大姐明白事理啊!” 燕玲珑哼了一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赶紧说出来吧!” 苏拙点头,道:“我早说过,跟你们约定比武的人,根本不是我,可惜你们就是不听。” 华平惊疑道:“难道这世上真有另一个苏拙么?” 苏拙笑道:“不但那个苏拙是假的,现在跪在这里的,夺走掌门之位的人,也都是假的!”他顿了顿,道:“事情要从两个月前说起。当时咱们解决了洛阳的事情,我独自去喝酒,谁知却被人迷晕了,带到了一座海岛上……” 接着他将无双岛上的事情,简单向众人讲述一遍。在场的人,无不听得目瞪口呆,仿佛听天方夜谭一般。 苏拙道:“可惜与我一同回来的那几位前辈今天没有来这里,否则当为我证明。” 他虽这么说,心里却知道,风道人等人为了掩盖丑事,恐怕根本不会承认有无双岛这回事。他们也绝不会承认自己认识苏拙这个人,当然也不会来瞧这场热闹。 燕玲珑惊道:“照你这么说,这个岛王龙入海竟要策划一个惊天的阴谋么?” 苏拙沉声道:“玲珑,说起来龙岛主还是叶前辈的恩师,是你的师祖!” 燕玲珑一怔,说不出话来。一旁的王仲平道:“苏兄,原来你说连威是叛徒,是这么一回事!”他说着一把将“连威”脸上的人皮面具扯了下来。 人皮面具要与人脸贴合,都要用胶水粘上。王仲平这么一扯,那人脸上皮肤顿时被撕破几处,鲜血淋淋。但所有人都看见一张陌生的脸,现在眼前,顿时惊呼出声。 星河道人等人也恍然过来,纷纷将自己“弟子”的假面死去。一时间,所有人都现出原形! 真假苏拙卷第三十章 居心叵测 众人见了一个个原本熟悉的面孔忽然变成了陌生的脸,顿时又惊又怒。 苏拙这时候也从口袋里拿出那张人皮面具,道:“这就是别人假扮我时,用的那张面具!” 华平接过细细一看,忽然大声道:“原来竟是这样!我……我原来错怪了你!”说着恨恨地将面具扔到地上。 苏拙笑道:“我离开无双岛的时候,一直就有个疑惑。若是龙岛主没有把我弄到岛上,他的计划只会执行得更加顺利。那他又为何要冒着失败的风险,来招惹我呢?如今我才知道,他是要见我一面,好制作我的人皮面具!” 燕玲珑疑惑道:“可是龙岛主已经死了,又是谁在幕后设计这一切呢?” 苏拙笑道:“大家听我慢慢说。我们在无双岛上,花了一个多月造船,又在海上漂了半个多月,才终于在浙东登陆。此时已经是六月底七月初了。我一上岸,就听说了各种苏拙作恶,几大门派剧变,华平找苏拙决斗的消息。我立时知道事情不那么简单,于是便找到望月楼的一处分舵!” 小环应声而出,走上前来。别人都不认得她,苏拙介绍道:“她叫小环,是那处分舵主人的贴身婢女。我想通过她们,找到望月楼主人,问明事情的真相。谁知道她们却告诉我,很久没有见到楼主了,甚至传令也不按照规矩,由楼主的信物作证,而是由楼主的贴身护卫亲自来传令。我意识到此事当中有些蹊跷,尤其是得知她们接到的命令,乃是监视浙东沿海,有没有大批武林人物登陆。” 众人都有些茫然,苏拙接着道:“这道命令所有人都觉得糊涂,我却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其中说的武林人物,一定就是指的我们这些从无双岛回来的人。可是这件事只有提前上岸的卫胜等一伙人知道,望月楼又为何要盯着我们呢?于是我隐隐感到,望月楼主人可能出事了!” 燕玲珑惊道:“什么?卫……楼主出事了?”她看见苏拙连使眼色,这才及时改口,没有把卫秀的名字当众说出来。不过望月楼主就是卫秀,这似乎已经不再是秘密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说的就是卫秀。 小环也惊道:“苏公子,你说尊主出事了?” 苏拙正色道:“恐怕是的。你与凤老板来这里,始终见不到她,难道就没有觉得奇怪么?不过当时,我并没有肯定这一点,于是我只得赶到朝阳城,亲眼看看事情到底怎么回事。我临走时,还托你们帮我送一封信,这封信就是给王仲平兄弟的!” 小环恍然道:“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已经算到今天的事了!” 苏拙失笑道:“我哪有这么神?我当时只是听说许多门派被颠覆,就知道是无双岛上那伙人搞的鬼。可是河南王家、云家还安然无事,我就猜那个假连威还没有得手。其实这也很好解释,王家、云家虽然现在合在一处,但原本就是两个门派。连威作为云家子弟,很难在王家有所图谋。” 王仲平接口道:“我接到苏兄的信,得知连威居然是叛徒,便立即与小锦商议。我们两人虽不知道真相,但绝对相信苏兄的话。于是我们设计活捉连威,并按着苏兄的指示,带到朝阳峰上来!” 苏拙道:“我当时只是想,这个假连威留着一定有用,便让他们在七月十四比武之期,赶到这里。办妥这一切,我便离开钱塘,往这边来。谁知刚出城,就遇到了暗杀!” “暗杀?”华平惊道。 苏拙道:“当时我遇到了一伙黑衣人的暗杀,多亏了方捕头援手,才得以活命!” 方白石冷哼一声,胸中怒火难平。 苏拙笑道:“当时我虽不知道那伙黑衣人是谁,却忽然想到了另一群人,那就是当年聚义山庄那伙手臂有骷髅刺青的杀手!” 华平悚然一惊,当年他差点死在聚义山庄,对那群杀手,更是印象深刻。 苏拙道:“而我更奇怪的是,一路上我把行踪隐藏得很好,却还是被人发现。而唯一知道我的行踪的,只有凤老板等人!” 小环一惊,忙道:“苏公子,凤姐姐绝没有出卖你!” 苏拙微微一笑,道:“我当然相信你们没有出卖我。不过我早已说过,望月楼很有很能出了大事。凤老板见到我,自然就会向上峰禀报。因此,想要我命的人,自然就知道在哪里伏击我了。而那群黑衣人也自然就是望月楼下三门中血刺楼的人!” 众人都吃了一惊。血刺楼他们都听过,那是望月楼中,专门执行各种任务的精锐。 苏拙笑道:“这些年来,我也已经猜到一些望月楼的设置,这血刺楼的行事风格,与当年那群骷髅刺青相差不大。因此,血刺楼很有可能就是由那伙人为主组成的!”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并没有纠缠在这件事上,因为我又发现了另一个阴谋!” 华平忙问:“什么阴谋?” 苏拙忽然目视方白石,冷然道:“方捕头在这其中当然也扮演了很不光彩的角色!” 方白石瞪着苏拙,怒道:“放屁!我一心救你帮你,想不到你不但利用我,还想要污蔑我么!” 苏拙冷笑道:“是么?你在钱塘郊外的确救了我,可是后来的对话中,我就发现,你的目的并不那么单纯!你说你奉旨来朝阳城维护比武的稳定,可是你真正的目的,却不止于此!江湖上到处传言,望月楼主就是钦犯卫秀,这个消息连我都听说了,你作为皇城司总捕,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你在我面前却只字不提卫秀,因为你知道在这场比武中,望月楼是支持我的。于是你不但不提望月楼,还将那伙黑衣人说成是四海盟的人。你的目的,就是要加深我与四海盟之间的误会。你根本不是来维护稳定的,而是来挑拨望月楼与四海盟大战一场的!” 方白石面色陡然变了,目光闪烁,盯着苏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拙又道:“后来我与你一路而来,到了朝阳城后,你也多次暗示我,四海盟要置我于死地。我就算是个傻子,难道还看不出来你的用心么?当然,你或许觉得光靠嘴说还不够,于是我一进朝阳城,就遭遇了第二次暗杀!” 真假苏拙卷第三十一章 侠以武犯禁 “第二次暗杀?” 苏拙点头道:“就是前两天发生在大街上的那场骚乱!说起这件事,就不得不说到四海盟了。这场暗杀,就是四海盟的人做的!” 燕玲珑一愣,茫然道:“我从未派人去杀你!那时我虽对你十分讨厌……但也绝不会下手杀你!” 苏拙笑道:“我当然知道不会是你。但你莫要忘了,你早已不是四海盟的盟主!” 燕玲珑柳眉一挑,惊呼:“商程?难道他……” 苏拙道:“那天执行暗杀的三教九流,各种各样的人都有,除了四海盟,我想不到还有哪个帮派会收这么多奇人义士。我想商盟主或许当时有心为华平铲除我,但或多或少与方捕头有些勾结的!因为知道我来到朝阳城的,只有方白石!” 方白石怒道:“你胡说!” 苏拙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一路上刻意隐藏行踪,一到朝阳城,就遭到追杀,除了是你向四海盟通风报信,还会有别人么?你虽明着与我分开,实则一直暗中看着我被人暗杀。当然也就看到凤老板驾车救我的一幕。那时起,你猜到了凤老板就是望月楼的人。于是你就想要从凤老板口中得知望月楼的秘密……” 小环当即恍然,手指着方白石,颤声道:“是你杀害了凤姐姐!” 方白石把头转到一边,怒道:“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苏拙冷笑道:“其实我见到凤老板的时候,便在猜测她为何要来朝阳城。而当我问到此事,凤老板始终语焉不详。于是我一度以为她才是幕后的黑手,也是她暗中监视我的行踪,策划了钱塘郊外的暗杀,又想借四海盟之手除掉我。直到发现了她的尸体,我才知道自己错了。凤老板之所以来朝阳城,正是因为她并不是想害我的人。她一定是知道钱塘郊外的事情,这才来的。她当然知道那伙黑衣人就是望月楼的人,却不知道为何他们会杀我。唯一的可能就是,望月楼出了叛徒。因此她才不敢让鸽子楼传递这个消息,而是亲自前来面见楼主!” 小环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凤姐姐始终不肯对我说明实情!” 苏拙道:“后来凤老板没有见到楼主,却把所有事情告诉了另一个人!” 小环惊道:“难道她……” 苏拙点头道:“没错!望月楼的叛徒就是她!凤老板见过这人之后,便发现了跟踪的捕快。她为了不暴露望月楼的秘密,只身引开捕快。而小环遭到追杀,则是因为她见过了真正的苏拙。如果留下活口,就有可能让他们的计划功亏一篑!” 马平川道:“我的两个兄弟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死的!” 苏拙点头道:“没错!我想追杀小环和杀害牛汉侯前的,都是这位穿青衣的兄台的手下吧!” 马平川瞪着青衫人,目眦欲裂。青衫人浑不在意,反而淡淡而笑。 苏拙又道:“后来小环找到我,才捡回一条命。我听说凤老板不见了,很快就想到去找方白石。我故意让方捕头帮我找人,可是他一下子就知道我要找的是谁!” 方白石双眼一瞪,忽然意识到了自己这个失误。 苏拙冷笑道:“你自以为聪明,径直带我找到了尸体,想让我因此对四海盟仇恨更深。却不知道,我在那时就已经对你产生了怀疑!” 燕玲珑不解道:“可是,那具女尸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住的那间客栈里?” 苏拙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说,商程一定与方白石有勾结!如果不是商程做内应,方白石怎么可能把尸体放进客栈里?” 燕玲珑咬牙道:“商程这个叛徒!” 方白石怒道:“苏拙,这一切不过是你的猜测!” 苏拙道:“我检查过凤老板身上的伤痕,那是严刑拷打留下的。而这样的拷问,只有你们官府的官差才会做得出!我还让小环检查过,凤老板并没有被侵犯。如果是四海盟的人做的,恐怕不会有这样的正人君子吧?” 方白石冷哼道:“那个女人根本就是自尽的!” 小环泣道:“那也是凤姐姐不肯说出望月楼的秘密,抵不过你们的拷打,没办法才咬舌的!你这个杀人凶手!” 她说着,就想上前与方白石拼命。苏拙猛然拉住她的胳膊。他知道小环绝不是方白石的对手,当然不希望她做无谓的牺牲。 小环哭道:“苏公子,你拉着我做什么?难道你不让我报仇吗?” 苏拙黯然道:“小环,你要珍惜自己的性命。你可知道,为何凤老板来这里,别人都不带着,而要把你带在身边么?” 小环一怔,茫然摇头。 苏拙道:“我想,凤老板怀疑望月楼出了变故的时候,就意识到此行凶多吉少。她带着你,就是希望万一她有什么不测,你能继承她的位子,统率好她手下的那几十号人!” 小环终于明白凤娇娘的心思,一时怔怔不语。她想起西子楼的姐妹,顿觉肩上担子沉重,恨恨瞪了方白石一眼,道:“我终有一日,会亲手杀了你!” 方白石冷笑数声。他看着苏拙,道:“苏拙,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 苏拙笑道:“你不是低估我,而是高看了自己!多行不义,天也不会助你!” 方白石笑道:“苏拙,识时务者为俊杰。望月楼主卫秀是朝廷钦犯,四海盟是一帮违法乱纪的盗匪。你如果识趣,就该跟我合作。只要这两家斗个两败俱伤,咱们坐收渔利,收拾残局。把一干人等逮捕,交由圣上发落,你我必定前途无量!” 燕玲珑气道:“方白石,我四海盟当年为了对抗卫潜逆谋,牺牲了多少人?你们现在居然还要对付我们?” 华平叹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 苏拙也叹了口气,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方白石,原来这才是你从皇帝那里接到的真正命令!” 在场的都是武林人士,听闻方白石代表的朝廷竟然到处打压江湖正道,不由得义愤填膺。有人高声骂道:“朝廷的鹰爪,咱们跟他们拼了!” “没错!他们才十几个人,咱们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们!” …… 面对喝骂,方白石全无惧意,忽然对着苏拙冷笑道:“苏拙,有一件事我并没有骗你。你还记得在钱塘郊外,我跟你说,我刚刚在苏州办完差事。你可知道,我办的什么差事?” 苏拙耸然一惊,脱口道:“难道……” 方白石笑道:“没错!卫秀是望月楼主人的事,我当然也听说了。于是我就查到卫秀的母亲恰好隐居在苏州!” 燕玲珑惊道:“姓方的,你把我师父怎么样了?” 方白石笑道:“苏拙,我今天若是走不了,恐怕你们一辈子也别想见到叶韶了!” 真假苏拙卷第三十二章 步步为营 苏拙面色阴沉,眼中的怒火足以将方白石烧成灰。然而他终于没有发作出来,甚至说话的声音也没有一丝的颤抖。他淡淡道:“我放你走!” 方白石笑了笑,道:“苏拙,咱们后会有期!”说完,一招呼手下,迅速离开了朝阳峰。 其他人谁也不愿当出头鸟,只能眼睁睁看着方白石离开。虽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华平又问:“苏拙,那后来又怎么样了?今天的事,又是怎么发生的?” 苏拙笑了笑,道:“今天的事情,都是我设计的。昨天假苏拙在西岳楼设宴,我当然也是要去凑个热闹的。当时出了件案子,不知你们听说没有。” 华平当然是不知道的,旁人则大声道:“我们当然都是知道的。苏先生莫非已经知道了谁是凶手?” 苏拙点点头,手指着青衫人,道:“昨天这位兄台出来指证,想必大家还印象深刻。他说徐襄是死在华平的金乌掌下,言辞凿凿。可是我后来检查过了,徐老爷子胸口的掌印,手指细长。而华平参军多年,手指较粗。而且不知你们还记不记得与徐老爷子死在一起的那个年轻人。我碰巧试过,那人的手掌正好与那掌印相吻合!” “难道是那个人杀死了徐老爷子?” 苏拙点头:“不错!而且我的这张人皮面具,正是从那人身上搜出来的!那个人就是假的苏拙!” “那人竟是假苏拙?”怪不得昨天假苏拙迟迟没有到场,原来早已丧命。 苏拙接着道:“正因为那人假扮成了我,才可以进入徐老爷子的房间。屋里没有打斗的痕迹,也说明杀死徐老爷子的,是他熟悉的人。那假苏拙能杀死江湖闻名的徐老爷子,自然得意忘形。一个人总不想让这荣誉落在别人头上,于是他撕下了面具,要让徐襄死个明白。而这也让我无意中得到这最关键的证据!” 燕玲珑不解道:“可是他又被谁杀死的呢?为什么会有人要杀他?” 苏拙手指青衫人,道:“杀那人的,应该就是这位兄台了。因为假苏拙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再也没有作用了。只有杀了他,才能保证不会泄露这个秘密。但是他没来得及找到人皮面具,店小二突然敲门。他只得将门顶住,假装从里面锁上了。后来他顺利混在人群中,为了把这件事嫁祸给华平,才不得不现身指证。” 燕玲珑恍然道:“我明白了!假的苏拙死了,第二天的比武就不会有人来参加。而他们知道你一定会亲自来看,到时候把你推出来。就变成了华平与真苏拙之间的决斗了额!” 凌霜在一旁听得有些后怕,道:“好险!这李代桃僵的计策,果然阴险。若不是苏拙及时查出了真相,只怕这一战大家要两败俱伤了!” 苏拙点点头,忽然对青衫人道:“我只是不知道,那个人为何也会金乌掌?”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青衫人也知道没必要隐瞒。他冷笑道:“长安野人明乾坤身子硬朗,却在去年忽然暴毙,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苏拙恍然。华平双拳紧握,恨恨道:“你们竟害死了明前辈!” 燕玲珑担心他冲动,伸手握住了华平的手。苏拙又道:“当我清楚了一切秘密之后,我便开始着手设计。幸好有小环和马兄帮忙。我先在城里散布谣言,闹得满城风雨。我知道四海盟的人得知官府要对付他们,一定会紧急撤离的。这样不但支开了商程这个麻烦,也免得四海盟有更多损失。” 燕玲珑点头道:“我们一得到消息,便连夜撤到城外。这是四海盟的应变策略,尽量不与官府冲突。” 苏拙又道:“同时我告诉别人,望月楼有人造反。望月楼各个堂主从前都是独当一面、桀骜不驯的人物。除了楼主之外,没人能压服得住。因此我想他们得知了这个消息,再联系最近的怪事,一定像凤娇娘一样,会发现端倪。因此今天望月楼的人也不会来这里,更没空找我麻烦!” 他笑了笑,又道:“解决了四海盟和望月楼这两个麻烦,我便可以专心对付这些滥竽充数的假冒者!幸好我有一支奇兵,又有星河道长等前辈。再加上我骗了方白石,让他以为我要对付的是四海盟的人,让他的人配合。他当然很乐意让我们两家混战,早早安排。当这边一打起来,众捕快不明所以,自然也帮着我们把这些假冒者尽数拿下了!” 星河道人疑惑道:“苏先生果然神机妙算。不过你说的奇兵,到底是谁啊?为何都不见了?他们帮了我们的大忙,我们一定要好好答谢!” 苏拙笑道:“道长不必找他们了,他们恐怕不会领你的情的!” 旁人只觉奇怪,苏拙心中却暗想:这些人躲我还来不及,怎么会出来见人? 原来,苏拙前天晚上让小环去送信,正是送给这些人的。而这些人,正是当年受卫潜招揽的江湖人士,也就是所谓的江湖名册上的人!而当今世上,知道他们的人,只有苏拙一个。而苏拙猜到他们必然会来这里的,因为他们无不想要亲眼看看苏拙死在华平手里,这样他们下半身才能高枕无忧。于是苏拙以此为要挟,让他们在关键时刻,发动了关键的一击! 燕玲珑看着他怪笑的模样,没好气地道:“说了这么多,那到底幕后策划这一切的人,是谁呢?总不会是这个人吧?”她手指着青衫人。 苏拙当然知道,这青衫人不过是个马前卒而已。他淡淡道:“我怕说出来吓着你们。” 燕玲珑嗤道:“什么人会吓到我?” 华平却一脸严肃,道:“苏拙不会随便开玩笑,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青衫人忽然对苏拙道:“苏拙,我家先生说,如果我今天遇到麻烦,就让我领你去见他。” 苏拙笑道:“我正好也很想见见他!” 华平大声道:“我陪你一起去!” 青衫人冷笑道:“我家先生只请了苏先生一人!” 苏拙也冲华平摇摇头,道:“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他凑近华平耳边,道:“照顾好他们,小心!” 他害怕对方还埋伏了后招,只能提醒华平小心了。华平也明白苏拙的心意,点头道:“你放心吧!” 燕玲珑忽然冲青衫人道:“我们凭什么听你的?依我看,把他抓住,咱们再直接找到他的主子,把他们一网打尽!” 马平川一心报仇,也点头赞同。苏拙冲他们笑笑,小声道:“卫姑娘还在他们手里,我不能冒险!” 他说完,也不顾茫然的燕玲珑,径直对青衫人道:“前面带路!” 真假苏拙卷第三十三章 大隐隐于市 众人眼睁睁看着苏拙跟着那青衫人下山。两人越走越远,直到再看不见。燕玲珑跺脚道:“我们怎么让他一个人去了!” 华平叹口气,道:“我相信苏拙!”说着回头道:“走!我们离开朝阳城!” 燕玲珑却面色一沉,忽然道:“我还有一件事要去做!” 苏拙跟着青衫人快步下山,居然又回到了朝阳城中。青衫人在前带路,走的都是熟悉的道路。两人一句话也没说,青衫人不担心苏拙不跟上,苏拙也不问。 两人兜兜转转,最后竟然来到了杨柳山庄门口。青衫人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苏拙,发现他并没有一点奇怪的表情。他却忍不住有些奇怪,问道:“难道你不奇怪,为什么我把你带到了这里?” 苏拙淡淡笑道:“不奇怪。我住在这里,与马平川三人见过的事情,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既然他们当晚就被人所杀,就说明杨柳山庄里有人一直在盯着我!” 他顿了顿,又道:“我再大胆地猜一猜,那天弹琴的,就是你家先生吧?” 青衫人笑道:“你很聪明!你可能猜到,我家先生到底是谁?” 苏拙忽然叹了口气,脸上有怅然之色,道:“我怎么会忘了他呢……”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进了杨柳山庄。进门一个人也看不见,山庄里十分安静。两人在回廊上绕了几圈。当日侯前等人怎么也找不到琴声来处,今天青衫人带路,两人很快就来到一间小院。 这院子当真十分隐蔽,若不是青衫人带路,只怕在山庄绕几圈,也不一定能找到院子的入口。青衫人走进院门,冲院中凉亭里一人躬身道:“先生,他来了!” 那人挥了挥手,青衫人什么也没说,便转身退出了院子。苏拙站在门口,怔怔地望着,一时呆住了。 院子并不大,院中精心种植了一些低矮植物。院中有一座小凉亭,亭中相对坐着两人,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坐在一旁陪着。 那两人皱眉垂首,正在下棋。苏拙进来,他们也一点没有发觉。或者已经发觉,却没有一人关心。在他们眼中,苏拙与他们的棋子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苏拙站在原地,怔怔看着他们,一时间思绪万千。他并没有感到震惊,因为事先已经隐隐猜到了自己要见的是什么人。但当真见到的时候,种种感情还是涌上了心头。 “拙儿,既然来了,为何还站在那里?过来坐!” 原来他早已知道自己来了。苏拙心中想。 一声“拙儿”,让苏拙恍惚以为又回到了多年以前,玉笥山无忧无虑的日子。在那时候,苏拙会对这声音感到十分亲切。而如今,苏拙听到这声音,只觉惊惧。这不像是人间的声音,而像是催命的呼唤。这声音越是温柔动听,越让苏拙不安。 但他终究还是走了过去,在一张石凳上坐了。四个人正好一人占了石桌的一边。 苏拙淡淡道:“别来无恙!” 他也想不到自己这声问候说出口,竟能如此平静,如此波澜不惊。下棋的两人,当真熟得不能再熟了!鬼隐老人风从归,禅僧无我! 这两个或许是自己此生最大的敌人! 一别经年,鬼隐的容貌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额上又添了一丝皱纹,鬓角也渐现白霜。 鬼隐只是点了点头,一旁的小姑娘却忽然起身,向鬼隐行礼道:“师父,有客到,菱儿暂且回避。” 苏拙微微一惊,鬼隐却摆了摆手,道:“菱儿,这位是你的师兄,你不用回避。在这里听听,说不定能长些见识。” 那叫菱儿的女孩儿躬身道:“是。” 鬼隐又道:“菱儿,你这位师兄很有本事,在江湖上也是大大有名。你还不赶紧行礼,请他提携提携?” 菱儿又答:“是!”绕过石桌,走到苏拙面前,躬身施礼,道:“小妹赵菱,见过师兄!” 苏拙见这少女唇红齿白,虽是少男打扮,却已是个美人胚子。赵菱盈盈一礼,苏拙却蓦地闪身避了开去。他冲鬼隐一笑,道:“想不到几年不见,你还能收这么个徒弟!” 赵菱立在那里,有些尴尬。鬼隐挥挥手,道:“菱儿,你不如泡上一壶好茶,给客人尝尝。” 赵菱依言退下,须臾搬过茶具,在石桌旁支起炉子。苏拙瞧她一举一动,虽有些稚嫩,但不失大家风范,显然经过鬼隐的精心调教。他又回到座位坐下,淡淡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师父,几年不见,你的境界又上了一层了!” 鬼隐随手落下一子,道:“你也让我刮目相看了!” 无我忽然笑了,说道:“风先生,你这一子落得可有失水准了。一步踏错,满盘皆输啊!” 他虽是在说棋,但另两人都能听出他话中的深意。苏拙知道无双岛、朝阳峰的局,都是鬼隐布下的。只是无我这句讽刺中,走错的那一步棋,到底是什么呢?难道是指鬼隐故意设计苏拙这一招? 苏拙早就知道,无我是八部天龙之主,而鬼隐风从归是迦楼罗。这样算起来,两人该是主仆从属关系。可是现在看来,两人不像主仆,又非友非敌,关系复杂。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鬼隐满含深意地笑了笑,对无我道:“我这步棋未必是错,大师也未必就能稳操胜券了。以后如何,现在还言之过早啊!”他转向苏拙道:“瞧你的模样,今天看见老夫,倒并不觉得奇怪啊?” 苏拙淡淡道:“龙岛主的屋子里有一块灵位,是三年前摆在那里的。几个月前,他却把灵位拿走了。能与龙岛主那样的人做朋友的,自然也不是凡人。我稍稍推测,便猜想到,三年前你的身亡,极有可能是假死!” 鬼隐笑道:“不错。” 苏拙又道:“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躲过卫潜的毒手的?” 鬼眼哈哈大笑,道:“苏拙,你一身本事都是我教的。兔死狗烹的道理,你明白,我难道不明白?你知道自己死后,卫潜必不能容我,一定会先下手除掉我,便不惜以自己的性命做代价,来设计我跟卫潜。当年汴京的局,的确只有这个办法才能破。但是这一点我从出山的时候,就已经有提防了!” 苏拙皱眉道:“卫潜并不傻,你如何能躲得过他的毒手?” 鬼隐笑道:“苏拙,你还记不记得我教过你。天下万事皆不难算,最难算的是人!卫潜也在算人,但他以为手里捏着几个首脑,便万事大吉。而我,却能把每一个人都算进去!” 看见苏拙仍旧露出狐疑的神色,鬼隐笑道:“枢密使贾彦之有一个侄子,与贾彦之的小妾有染。我早就留意了这人,在你死后,我把这个秘密透露给贾彦之。贾彦之便把侄子关在柴房里,想等大事一了,再处理他。而我很多年前,就向龙入海讨要了一张自己的人皮面具!我骗他只要戴上面具,假扮成我,就能逃过一劫。他当然不会怀疑!” 苏拙恍然,接口道:“原来卫潜除掉的,只是个替死鬼!” 真假苏拙卷第三十四章 三足鼎立(本卷完) 无我忽然冷笑一声,说道:“风先生这招金蝉脱壳,果然高明。不但瞒过了卫潜,就连苏先生和贫僧也一并瞒过了!” 无我话中有话!苏拙一下子便注意到了。无我分明是在对他说,自己与苏拙一样,也上了鬼隐的当! 苏拙看了看无我的神情,联想到往日种种奇怪难解之处,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顿时豁然开朗。鬼隐没死的事情,只怕在洛阳时,无我就已经知道了。他把迦楼罗的令牌拿出来,也有向苏拙示警的意思。 无我之所以不把实情说出来,只有一个解释,洛阳的事情,也是鬼隐在幕后策划!正因为鬼隐做的事情,对无我得到古佛上的经书有利,他才怎么也不肯说出真相。后来鬼隐让洛云天将古佛藏起来,也是为了给无我制造一些麻烦。 如此想来,鬼隐风从归之所以假死隐居多年,并不是怕了卫潜,更不会怕了苏拙。他真正忌惮,想要对付的,其实是无我,这个八部天龙的首领! 想明白了这一点,苏拙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石桌上有一尊铜鼎,里面青烟袅袅,正燃着檀香。苏拙恍惚觉得,亭中的三人,也如同这铜鼎的三足一样。缺了任何一条腿,就失去了平衡,这鼎就会翻倒。 无我之所以不杀苏拙,在洛阳时还不时想要向苏拙示好,就是想要借助苏拙的手,来对付鬼隐。因为无我知道,鬼隐是八部天龙中最深沉最可怕的一个。他可以不动声色,翻天覆地。这等手段,无人能及。 这样的人,无我没有把握控制,只能除掉!因此当年他才使出驱虎吞狼的计策,把鬼隐是迦楼罗的秘密,告诉了卫潜。可是鬼隐并没有被卫潜除掉,反而卫潜自己因为野心太大,作法自毙。 如今,无我已经没有把握能对付得了鬼隐,只能依靠苏拙,希望这对师徒自相残杀。他再来坐收渔利。 而鬼隐当然也是一样的心思。无我毕竟是八部之主,实力不容小觑。苏拙恰好与无我是对头,鬼隐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对付无我。 想明白这其中的错综复杂的关系,苏拙心不由得定了下来。既然他们各有所图,那么自己现在反而比任何时候都要安全,甚至能从这浑水中捞些好处!机会往往就隐藏在看似不可能的地方。 苏拙接着方才的话茬,说道:“师父,你最大的本事,就是逼别人为你去死么?” 鬼隐淡淡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价。你没法让别人为你去死,只是因为你给的价码还不够!” 苏拙冷哼一声,道:“那你让望月楼的曲梅为你卖命,你又给了她多少价码?” 鬼隐道:“说到曲姑娘,价码还当真不是很高。你以为她是真心给卫秀卖命么?当初卫秀一把火烧了她父亲的聚义山庄。若不是老夫搭救了曲圣州一把,恐怕他们父女早就身首异处了。所以老夫让曲姑娘尽心辅佐卫秀,她便尽力而为。老夫让她临阵倒戈,她自然也绝没有异议!” 苏拙眉头一挑,想不到曲梅一开始就是鬼隐布下的棋子。他掩藏住内心的惊惧,淡然道:“那你看看我的价码有多高?” 鬼隐忽然笑了,仿佛看到一个笑话。他边笑边道:“你么?你的身价就更低了!” 无我饶有兴趣地问道:“哦?苏先生被江湖上公认智计无双,风先生竟说他身价低么?” 鬼隐笑道:“我养他十几年,难道还不了解他么?别人以为千两黄金也未必请得动他,但我却以为,不需要千金,只要几个不相干的人,就可以让他乖乖听话!” 苏拙心中暗暗一惊,知道鬼隐要说到正题了。他故意装作若无其事,淡然道:“我倒是差点忘了,您还留了一手对付我。不过,卫秀几次三番找我麻烦。你以为我会因为她,而受你威胁么?” 苏拙说得波澜不惊,仿佛在议论一个与自己全无关系的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会让鬼隐以为自己当真不关心卫秀。 然而他这一番做作,终究难以欺骗老奸巨猾的鬼隐。鬼隐笑道:“哦?是么?我还以为你很关心卫姑娘,正打算将她的近况告诉你呢!前些时日,卫姑娘身子不适,茶饭不思,还常常呕吐。老夫便好心给她把脉,结果是滑脉之象……” 苏拙一惊,再也掩藏不住。他知道鬼隐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算了算时日,距离他与卫秀中毒缠绵,已经过去三个多月。难道卫秀竟因此怀上了自己的孩子? 苏拙陡闻这个消息,还不知是该惊还是该喜。鬼隐又道:“还有你那宝贝徒弟,对你也十分关心。我一说你出事了,她二话不说就跟着我走……” 苏拙又吃了一惊,怪不得一直没有听到段丽华的消息,原来她竟也落到了鬼隐手中。他不由得暗暗气恼,自己终归低估了鬼隐的能力。鬼隐如此小心的人,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岂会轻易让人把他带到这里? 鬼隐胜券在握,眼角瞥向有些无所适从的苏拙,脸上露出笑容。他苦心筹划多年,岂会轻易输给自己的徒弟? 无我忽然笑道:“风先生连自己的爱徒都如此算计,果然不愧古今诡道第一人!” 他虽在夸奖,但言语中满是讽刺。但鬼隐全然不以为意,城府之深,让无我也不禁佩服。 无我又道:“不过,贫僧倒是觉得,苏先生乃是九天的雄鹰。总有人想要将鹰驯化,收为己用,却往往是徒劳无功啊!” 鬼隐拈须笑道:“大师此言差矣,雄鹰也有驯化成猎鹰的一天。只要给食,再高傲的生灵,也有俯首的一天。” 无我冷笑道:“看来风先生还是训鹰的高手!” 他口气不善,竟处处与鬼隐针锋相对。苏拙不禁想到那晚自己被星河道人围攻,无我出手相救,顿时若有所悟。 无我今天是特意来帮他的! 无我早就知道苏拙会破解鬼隐设下的局,也料到苏拙会来见鬼隐,当然也想到苏拙定然不会是鬼隐的对手。因此,他才主动找到鬼隐,就是要在此刻这场交锋中,帮苏拙一把。 这援手或许是为了主动示好,拉拢苏拙。但对苏拙来说,这援手却是雪中送炭。苏拙心定了定,抬头看天,忽然冒出一句:“快到午时了……今天是七月十五,传说午时一过,冥界关闭,所有游魂都要回归地府。天地间又要恢复清明了!” (真假苏拙卷到此完结,明天更新下一卷真命天子。下一卷将解开前面无数的伏笔,故事也将真相大白,敬请关注。全书临近尾声,在这里觍颜求一波助攻!) 真命天子卷第一章 谈笑风生 茶壶里的水已经烧开,“咕嘟咕嘟”冒着气泡。赵菱恍然惊觉,忙将茶壶从炉子上提下来。听得出神,差点忘了正事。幸好亭中的三人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窘态。 或许他们注意到了,也不以为意。很少有人会专门挑一个十一岁少女的毛病,尤其这三人还是当今天下最聪明的三个人! 赵菱小心将开水倒进紫砂壶中,氤氲香气顿时弥漫整个凉亭。她不急不缓泡着茶,悠闲自在,那神韵,全然不像一个只有十一岁的小女孩儿,倒似久经世事后云淡风轻的老道。 赵菱对自己泡茶的功夫十分自信,师父每天都要喝她泡的茶。或许三年前,师父就是看中了自己泡茶的天赋,才把自己留在身边的吧。赵菱如是想着,将茶水仔细分进茶盏中。 凉亭里已经安静了一会儿,只听见茶盏相碰的脆响和棋子落枰的动静。赵菱对他们的谈话,还不太明白。但她毕竟也跟了师父三年,多多少少学到些东西。她知道,自己之所以听不懂,甚至觉得这三人根本话不投机。只是因为他们话中隐藏了许多深意,没有说出来的,远远比说出来的要多。 师父说得果然没错,留下来听听,总归有一些好处的。十一岁的年纪,正是学东西最快的时候。赵菱就像初生的树苗一样,疯狂地汲取着养分。她虽然还不懂什么阴谋诡计,也不懂三足鼎立,互相牵制。但她有信心,早晚有一天,她也会像亭子里这三人一样,谈笑风生间就能牵动千万生灵。 赵菱先给无我端上一盏茶。来者是客,她不敢得罪。虽然无我的气势咄咄逼人,让赵菱很不喜欢。但他该算三人当中气度最风流的了,长得也算最俊的。赵菱还没到少女怀春的年纪,但每个女子天生都有欣赏美的天赋。 无我没有看她,只是道:“我的黑子占尽天时地利,中原腹地、边角险要,都在我掌控之下。风先生,你索性投子认输吧。” 赵菱知道无我发动了攻势,虽在说棋,却不止于棋。她给鬼隐端上茶,很想知道师父会如何反击。 鬼隐只是淡然一笑,道:“大师虽占优,言胜还为时过早。你占着的地方,说不定很快就要易手了!” 不动声色,却杀机隐现。赵菱学到一招,最后给苏拙端上茶。苏拙淡淡说了句:“多谢。”语气很平淡,但赵菱知道他是出自真心。 赵菱忍不住站在一边,偷眼打量这个从未谋面的师兄。她虽第一次见苏拙,但早已经听过他的名字和事迹。原本苏拙也算客人,按着客先主后的礼仪,赵菱应该先给苏拙奉茶。但她似乎知道,苏拙不会在意。 苏拙看上去是那么随和,赵菱总是恍惚以为,苏拙仿佛就是自己邻居家的一个大哥,而不是像无我和师父一样,能够搅动风云的人。 苏拙眉宇间有淡淡的忧愁。赵菱知道他在担心一个人,那是个待人很好的大姐姐。这些日子以来,都是赵菱在陪着那位姐姐。 但赵菱明白,那人是师父手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就像他现在拈在手中的这枚白子一样。 鬼隐将一枚白字填在空处,笑道:“大师看这一子如何?” 白字落下,一片黑子锐意尽失,成了白字囊中物。无我眉头一皱,却笑道:“小小一角,终究难以撼动全局。”说着落下一子。 鬼隐依旧笑道:“卫胜不足为道,那么李宣难道也无关大局么?”说着竟在黑子控制的中腹,填进一子。 无我面上青气一闪,眼角也忍不住抽动起来。苏拙却是内心剧震。他虽一言未发,却已有些明白场上的局势。他早应该想到的,卫胜会出现在无双岛,执行鬼隐的计策,是因为他早已投靠了鬼隐!好一招釜底抽薪。 其实这件事情,也不难想象。自从卫胜在与苏拙的争斗中败下阵来,无我便对他越发冷落。此时鬼隐只要稍使手段,卫胜又不是贞洁烈女,当然会投怀送抱。 而且听鬼隐的意思,李宣竟也有向鬼隐靠拢的迹象。难怪无我会突然这么忌惮鬼隐,也难怪他要刻意拉拢苏拙。天部可是八部天龙中,最有实力的一部,再加上迦楼罗一部。原来鬼隐在不知不觉间,已将八部天龙将近一半的实力,握到了自己手中。怪不得他敢与无我平起平坐,如此对立。 苏拙又进一步想到,当年鬼隐之所以假死,会不会就是因为无我呢?鬼隐如此心高气傲的人,不会甘心听卫潜摆布,更不会甘心屈居于无我这个年轻人之下。当年卫潜得到无我的指示,找到鬼隐,鬼隐必然是不愿听命的。可是自己实力不够,又不知道无我真正的身份,只能选择隐忍。 如今两人的实力在悄然之间已经发生了变化,鬼隐终于要出来一搏了! 无我眼中忽然闪现一丝怒火,随即又消散下去。他淡淡笑道:“如果他这么容易背叛,我也不会留着他了!” 鬼隐笑道:“你敢随便考验李宣的忠诚?他对你可是有不寻常的意义啊!” 苏拙眉头一皱,鬼隐的话,莫非有什么深意?无我似乎对李宣的确很器重,即使他这么多年一直没找到令牌,也没有过多苛责。 果然,无我眼角忍不住抽动起来。 鬼隐又笑道:“其实我无意与大师为敌,我也不想难为你,苏拙。咱们三人如果合作,所获得的利益,远比互斗得到的要多得多!” 无我一愣,冷笑道:“风先生想要怎么合作?” 鬼隐悠然道:“去年西北党项部族李继迁袭据银州,朝廷尚无暇顾及。今年朝廷兵分三路,出征契丹。谁知道兵败朔州,肱骨名将杨业自尽而亡。如今天时已现,就看咱们是否能抓住机会了!” 无我双目一亮,道:“哦?风先生莫非有高见?” 鬼隐淡淡笑道:“大师有吐蕃、天竺两国相助,在中原更有一支劲旅奇兵。苏拙游历多年,人缘也算不错,中原武林无有不从。望月楼、四海盟、少林寺等更是死心塌地。老夫不才,也有些许实力,卫胜更能联合契丹辽人。只要咱们三人联手,这天下只在股掌之间!” 苏拙心中剧震,无我眉头一挑,显然也很震惊。他道:“风先生取到这天下,又要如何?” 鬼隐笑道:“大师不必忧心。老夫对天下并无兴趣,除了报仇之外,只是要在这青史上留下一笔罢了。到时候大师取得江山,苏拙嘛,我知道你的心性,成事之后,携佳人泛舟五湖,逍遥快活,岂不三全其美!” (在本卷中,进一步明确了故事发生的年代。此时西夏还未建国,因此本书前面提到西夏,都属于谬误。是我先前没有查阅清楚,妄自下笔,希望读者大人恕罪。) 真命天子卷第二章 命悬一线 赵菱听完鬼隐的话,暗暗点头。她也听过姜是老的辣这句话,现在看来,果不其然。师父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无我和苏拙除了接受这个建议,还能有别的选择么? 无我显然对鬼隐的提议很感兴趣,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但他并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向了苏拙。鬼隐也向苏拙看过来。 他们都知道,这计策只有苏拙这一个变数。 苏拙忽然哈哈笑了起来。无我和鬼隐不由得皱起眉头,赵菱只觉奇怪,他笑什么?难道这件事很可笑么? 苏拙笑了一阵,忽然正色道:“师父,我要想逍遥江湖,现在就可以。何必要费那么大的劲,帮你们取得天下?” 鬼隐笑了笑,抿了一口茶,道:“我早就猜到,你是绝不会答应这件事的。你性子冲淡,安于现状。谁要是想与你一起做大事,简直是找了个最坏的伙伴!” 苏拙淡然道:“师父,是不是我不答应你的提议,你就要对卫秀下手?” 鬼隐缓缓摇了摇头,道:“老夫还不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又怀了身孕的女子下手……” 苏拙眉头扬起,却听鬼隐道:“不过老夫却不敢保证,卫胜会不会有这样的涵养!” 苏拙双目一瞪,霍然起身,指着鬼隐,怒吼:“你……” 然而话到嘴边,又不知说些什么好。他知道卫胜对卫秀的妒忌与仇恨。与其在这里做无畏的口舌之争,不如赶紧去找卫秀。多耽误一刻,卫秀便多一分危险。想到这里,苏拙没有丝毫停留,纵身奔出院子。 无我看着苏拙离去的背影,皱眉道:“风先生就这么让他走了?你的计划缺了苏拙,恐怕就很难完成了。” 鬼隐现出莫测高深的笑容,轻声道:“放心,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出了这个门,他根本走投无路……” 苏拙出了杨柳山庄大门,一时不知到哪里去找。正一筹莫展,就看见那青衫人站在门口,冲自己冷笑。苏拙知道他是鬼隐的手下,没有打算能从他口中得知卫胜的下落。 然而苏拙看到他,脑中蓦地灵光一闪,若有所悟。他暗想:卫秀此刻定然不会在杨柳山庄。因为如果卫秀还在这里,鬼隐一定会让苏拙见她的。见到卫秀被擒的模样,或许比任何威逼利诱都有用。鬼隐是深知这一点的。 既然卫秀不在杨柳山庄,卫胜又会把他带到哪里去呢?苏拙猛然醒觉,他们设下今日的局,几乎就要将自己置于死地,以卫胜的性子,怎么能不亲眼见证这一刻? 想到这里,苏拙立即向朝阳峰奔去。 卫胜之所以始终没有出现,那是因为他要押着卫秀。他最想让卫秀看见的,就是苏拙惨死峰顶的情景。 苏拙从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因为他不知道,当卫胜看到他成功化解了危机,转危为安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暴怒。如果苏拙今天惨死,或许卫胜会留卫秀一条命。因为她能时刻让他感觉到战胜苏拙的快感,可是现在…… 苏拙不敢再想下去,而是更加快了。山道上已经没有人,他在杨柳山庄逗留得太久了,朝阳峰的人早已陆续散去。苏拙一口气奔到峰顶,站在观日台中央。 四周空无一人,没有卫胜和卫秀的影子。苏拙忍不住放声喊道:“卫秀!卫胜!” 喊声高昂,在险峰山谷间久久回荡。回声直到很久才消散,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苏拙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只有冷静,才是唯一办法。 卫胜是绝不会轻易杀死卫秀的。因为只有看到苏拙痛苦,卫胜才会得到快感。因此,他一定还在某个地方,设好了陷阱,等着苏拙送上门来。 苏拙在观日台转了一圈,既能看得见观日台,又能隐蔽自己,不被别人发现,这样的地方并不多。苏拙注意到平台南面还有一条小路,蜿蜒向上,通到一处陡崖。 人多的时候,将小路遮挡住了,现在人群散去,方才发现这里居然还有一条路。苏拙没有犹豫,顺着小路一直向上。小路蜿蜒,绕过半座山,前面陡崖高耸,已经没有去路。 苏拙远远看见山崖上有几株巨松,如手掌一般,伸出山崖,凌空摇曳。巨松下,竟似乎悬着两个黑点。苏拙心往下沉,几步奔近,果然见靠近的一棵松树枝杈下,悬着一个白衣白裙的女子,清秀婉约。不是卫秀是谁? 只见卫秀手脚被缚,口中也塞着布团,说不出话来。她面色有些苍白,几个月不见,也消瘦了不少。卫秀望着苏拙,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苏拙心中一震,卫秀全身只有一根细细的麻绳,挂在树梢。在山风中,摇摇晃晃,脚下就是万丈悬崖。他再放眼望去,十几丈之外,另一株树梢挂着的,赫然正是段丽华! 段丽华口中倒是没有塞着布团,但她垂着头,似乎已经晕厥过去。 苏拙对卫秀道:“卫姑娘,我马上来救你!” 谁知卫秀却连连摇头,眼中蓦地涌出泪花。苏拙不明所以,就听一声狞笑,卫胜从树林间走出来。苏拙目光如炬,冷冷盯着他。 卫胜手中提着一人,五花大绑,鼻青眼肿,嘴角流血,正是与段丽华形影不离的洛谦。 当日在洛阳,段丽华被鬼隐所骗,洛谦与她一起,也失手被擒。如今全都落到了卫胜手里。 卫胜狂笑不止,手指着远处的段丽华,道:“苏拙,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两人用一根绳子挂在树上,你要救卫秀,那个小丫头就要掉下去了!” 苏拙心中剧震,细细一看,果然看见一根细绳从卫秀头顶树杈上一直连到段丽华那一边。正如卫胜所言,只要这边解开卫秀的绳子,两边失了平衡,段丽华必然就要掉下万丈悬崖。而这十几丈的距离,就算肋生双翅,也难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飞越过去。 卫胜狞笑道:“苏拙,你可要想清楚,到底要救谁啊?哈哈……” 苏拙冷冷道:“卫胜,卫秀是你的亲妹妹,段丽华更是与你素不相识。你要对付的人是我,何必难为她们?” 卫胜冷笑道:“我当然不用难为她们。你不是很爱卫秀么?你也可以代替她,挂到上面去啊!到时候让这傻小子去救了他的心上人,皆大欢喜!” 苏拙面色阴晴不定,卫胜的提议,就是要牺牲他一个人,这样才能救下两人。 洛谦强撑力气,口中涩声道:“苏先生……不……不可以……” 卫胜笑道:“傻小子,苏拙是不会救你的心上人的!” 苏拙忽然沉声道:“卫胜,只要我按你说的,你就能放了他们吗?” 真命天子卷第三章 作茧自缚 卫胜愣了愣,似乎没有听清苏拙话。他扬声道:“你真要牺牲自己来救他们?” 苏拙冷笑道:“像你这种人,永远也不会想得明白的!”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始终盯着卫秀。苏拙轻声道:“卫秀,相信我!”说完,一步步向前走去。 他并没有向卫秀而去,而是越走越远,来到段丽华所挂松树边上。苏拙没有犹豫,踩在树干上,向顶端慢慢挪过去。那棵松树从崖壁上斜斜生长出去,每走一步,都会引发一阵颤动。脚下是万丈深渊,云雾缭绕。踏错一步,尸骨无存。 段丽华听见动静,茫然睁开眼。她转头看见苏拙,忽然露出笑容,轻唤一声:“师父……” 然而身体虚弱,声音还没传出来,便被山风吹散。 苏拙道:“别怕,师父这就来救你!”说着四肢并用,向前爬去。 不多时爬到树梢,他左手抓住麻绳,右手拉住段丽华胳膊。段丽华身轻如燕,苏拙没有费力气便将她提了上来。两个人站在树梢,稍稍一动,便产生剧烈的晃动。 苏拙可以感受到段丽华浑身颤抖,却又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恐惧。他伸手将段丽华手脚的束缚解开。绳索一松,另一边卫秀失去拉力,顿时向下坠落。 段丽华吓得把眼睛紧紧闭上,一声惊呼卡在嗓子里,喊也喊不出来。苏拙一把抓住绳索,麻绳在半空中绷得笔直,不住颤动。两株巨松也在这拉扯之力下,微微晃动。苏拙极力保持着平衡,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稍稍一动,树梢承受不住他的重量。 他对段丽华道:“慢慢的……走过去……” 段丽华点点头,小心地探出步子。两个人都屏住呼吸,似乎稍稍喘口气,这树枝就会断折一般。 一步,两步…… 段丽华慢慢靠近崖边,终于一脚踏上了平地。她脚踏实地,心神一松,只觉手脚发软,一跤坐在地上。 卫胜冷冷看着这一切,见苏拙竟真的将段丽华救了下来。而且看样子,他与卫秀一时还都死不了。卫胜心头火起,忽然手中捏了一枚铁蒺藜。 只要这枚铁蒺藜打着苏拙,他们两人必然要掉下万丈深渊。而苏拙现在根本是避无可避,他想要躲过这一击,只有松开绳子。到时候卫秀就会掉下去。 卫胜嘴角狞笑,他最愿意看见这种难以抉择的情景。洛谦始终盯着段丽华,见她终于得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转过头,眼角瞥见卫胜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心头一颤。 他顾不得多想,猛地向后一撞,撞进卫胜怀里。他这一撞,时机恰好,正在卫胜出手之时。 卫胜双眼一瞪,怒道:“找死!”一掌拍在洛谦后背。 洛谦手脚被绑,无法反抗,硬生生受了这一掌,口中鲜血喷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那铁蒺藜被洛谦一撞之下,失去了准头。卫胜原本要打苏拙胸口,谁知这一下,却钉在苏拙的肩膀。 苏拙闷哼一声,身子微微一晃,生怕一脚踏空。但树枝柔韧,却已经剧烈晃动起来。 卫胜一击不中,大步上前。段丽华见此情形,爬起来向卫胜冲过去。素来有些胆小的她,此时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敢于面对卫胜。 苏拙心一沉,一句话还没喊出口。卫胜已经将段丽华一把推到在地。他根本没有把这个小丫头放在眼里,径直向苏拙走去。 苏拙正苦思对策,见卫胜大步走来,心中一沉。卫胜站在树干上,狞笑道:“苏拙,你这岂不是作茧自缚么?” 苏拙额角流下一滴冷汗,一言不发,尽力维持着这脆弱的平衡。 卫胜看见苏拙脸色沉静的模样,心头怒火燃烧。他抬起脚,重重踏在树干上。那古松登时颤动起来。 这些古松已不知在峭壁上生长了多少年月,从来没有经历过今天的变故。树身的枯皮,在卫胜重踏下,簌簌而落,随着山巅的冷风掉进深不见底的悬崖。 苏拙的身子也跟着颤动起来。他稳住身形,然而十几丈开外,挂住卫秀的那根树枝,已经随着晃动起来,而且晃动越来越剧烈。随着卫胜一下一下踏在树干上,卫秀身子在半空荡来荡去,随时都会掉下去。那树枝虽然坚韧,但麻绳经过几次晃动,已经滑到树枝顶端。 苏拙注意到这个情况,卫胜当然也注意到了。他大笑一声,又踏一步。那绳子登时滑空,卫秀身子猛地向下坠去。下坠之力极大,苏拙受伤在前,又被这猛地一扯,登时失去平衡,脚下踩空,向深谷落下。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拙一手拉着麻绳,另一只手猛地抓住树枝。总算松枝坚韧,晃了两晃,竟承受住了两人的重量。 卫秀本已闭目待死,忽觉身形停在半空,荡来荡去,只觉整颗心也随之猛地跳动,几乎要从口中跳出来一般。她吓得面色惨白,忽然感觉到额头有些湿润。抬头一看,却发现苏拙拉着绳子的那只胳膊不断流下血来。 原来方才卫胜那一铁蒺藜正好射中了苏拙肩头血管,顿时血流如注,将半条袖子染红,现在又滴落下来,正好滴在卫秀脸上。卫秀心不住颤动,那伤口似乎也留在她心头一般,疼痛难当。 如果她现在能动,一定会挣脱绳索。她不想再拖累苏拙了,现在想想,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一直在拖累苏拙。有多少次,都是苏拙的舍命相救,她才能活下来。而自己反而不时给苏拙找点麻烦,设些难题。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卫秀此刻虽说不出话来,但心里却已经堆满了千言万语。如果苏拙此时放手,她绝不会怪他。她甚至希望苏拙赶紧放手,只有甩脱了她,苏拙才能重新站起来,与强敌战斗。 卫胜见苏拙仍在苦苦支撑,不由得放声大笑。伴着段丽华呜呜抽泣声,卫胜更加高兴。他向前走了几步,站在树枝上。树枝承受了三人的重量,顿时弯了下去。 方才苏拙也站在上面,卫胜还有些忌惮。现在苏拙只有一只手挂住树枝,上下不得,卫胜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迈出一只脚,轻轻踩在苏拙抓住树枝的那只手上,笑道:“苏拙,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苏拙一言不发,咬牙坚持。肩膀上的伤口,手上传来的疼痛,已经让他麻木。但他决不能放弃,只要坚持住,还能有办法。如果他放弃,一切就都完了。 卫胜已经玩够了,也享受到了折磨苏拙的快感。他要结束这一切了,于是他脚下劲力越来越大。苏拙的手指关节,在卫胜脚底变得血肉模糊,但他还在咬牙坚持。 就在这时,只听“嗖”地一声,一柄短剑直射卫胜胸口。卫胜忙向后倒退几步,那柄剑没有射中,朝山谷中落了下去。 段丽华暗叫可惜,转头就看见一人站在小道上,赫然竟是望月楼的叛徒,曲梅! 真命天子卷第四章 相逢一笑 曲梅忽然到来,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卫胜双眉一挑,由于方才曲梅射出那一剑,一时有些猜不透其中的道理。他冷然道:“是你!” 曲梅似乎并不想与他多说,双手一分,阳光下可以看见她指尖缠绕的琴弦闪着寒光。她沉声道:“卫胜,如果我要杀你,现在你绝对躲不过去!” 卫胜心中一凛,曲梅的话没有错,如果方才她执意要杀自己,自己站在这树干上,绝不可能躲得过去的。他眼珠转了转,忽然笑道:“曲姑娘,你这是作甚?咱们是友非敌,你要对付的,也该是苏拙才对!” 曲梅冷冷道:“我只数三个数,如果你不走,我就出手!” 卫胜眼角颤抖,怒道:“曲梅,你莫非真把自己当成了卫秀的手下不成?” “一!” 卫胜已经明白,曲梅竟真的要救苏拙卫秀两人。眼看着苏拙卫秀终于要死在自己手上,卫胜如何甘心就这么走了?他怒道:“曲梅,你疯了不成?你背叛了望月楼,难道你以为卫秀还会放过你么?” “二……”曲梅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卫胜的话,眼神中依旧是冰冷的神色。 卫胜一动也不敢动,怒吼:“曲梅,你就算杀了我,我在临死之前,也一定会把他们两人踢下去!” “三!”卫胜的威胁对于苏拙来说有用,但对于曲梅来说,好像一点意义也没有。她似乎根本不在乎苏拙卫秀的性命,只是想要对付卫胜! 她三声已经喊过,一刻也没有犹豫,手中钢丝“簌”地激射出去。卫胜也没有犹豫,他看见曲梅的眼神,就知道她并不是开玩笑的。她绝对会不顾一切地出手。而他是绝不可能与苏拙同归于尽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日后机会多得是,卫胜念头转过,猛地跃上山崖。他的脚步刚离开树干,钢丝一端已经钉在了他方才站立之处。 卫胜不由得出了一阵冷汗,瞪着曲梅,恨恨道:“好!你很好!”说了两个好字,当即腾身而去。 强敌退走,曲梅这才松了一口气。方才万分紧张,此刻心神一松,曲梅不禁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手捂着胸口,剧烈喘气。 段丽华看着她,冷然道:“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她当然知道曲梅反叛一事,更知道若不是曲梅,卫秀也不会落到现在的地步,因此言语间充满了敌意。 曲梅没有说话,而是走到崖边,慢慢挪到树梢。苏拙已经支撑许久,随着肩头鲜血流淌,体内的力气也似乎随之流逝。曲梅抓住苏拙手臂,两人一齐用力,终于爬上了树干。过不多久,苏拙又将卫秀拉了上来。 终于脚踏实地,卫秀双腿一软,瘫在地上。段丽华喜极而泣,与卫秀抱头痛哭。 苏拙为洛谦调息一阵,止住了伤势。忙完一切,他这才起身向曲梅道:“多谢!” 曲梅微微一笑,笑容中满是落寞。她向卫秀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向山间小道而去。刚走出几步,忽然前面冒出几个黑衣人拦住去路。 曲梅面色一变,急忙回身,折转回来。谁知来的路上,也出现几人。 苏拙见此情形,顿时明白过来。一个白衣胖子摇着小扇,上前笑道:“曲梅,看你还往哪里跑!” 曲梅面不改色,眼神警惕地盯着他,思索着逃生之策。 苏拙忽然上前道:“白掌门,好久不见啊!” 那白衣胖子,正是当年在大漠见过的白陀。后来卫秀组建望月楼,苏拙却一直没见过此人,差点将他忘了。想不到今天又在此见到,只是不知他如今是什么身份,甚至不知他到底还是不是望月楼的人。 白陀一见苏拙,忙满脸堆笑:“原来是苏先生,失礼失礼!” 他本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腆着肚子行了一礼,低头蓦地看见卫秀,微微惊讶,道:“尊主原来在这里!” 卫秀面色尚有些苍白,但已经恢复了镇定。她点点头,道:“白堂主,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苏拙暗暗点头,白陀果然还是望月楼的人。只是卫秀竟然称他为堂主,而在下三门中,似乎已经没有他的位置。难道,白陀竟是望月楼中上三门中某一楼的堂主? 他知道望月楼中上三门极为神秘,就连他也不知道到底上三门有哪些人,到底做些什么。想不到白陀这个看似百无一用的人,竟凌驾于花绵仙子,位居上三门! 白陀躬身道:“尊主,我此来专门为了捉拿楼中叛徒来的!” 他说话间,眼睛始终盯着曲梅。卫秀也看向曲梅,眼神复杂。白陀接着道:“属下听说楼中变乱,花绵、吴萧都已经赶到。我恰好在附近,便率队赶来。” 他们都不知道,这消息是苏拙传出去的。幸好卫秀积威犹在,众人对她又很忠心,这才行动迅速,将一场祸患消弭在萌芽。而追赶曲梅的那几个黑衣人,竟都是血刺楼的人手。 他们虽然是聚义山庄旧部,但归顺卫秀几年,早已认她为主。因此曲梅虽然想借着他们的力量,竭力维持望月楼稳定,仍然徒劳无功。 曲梅见走投无路,警惕地双手蓦地垂了下来。她凄然一笑,对卫秀道:“成王败寇,我输了!”她说着,向悬崖迈出了一步。 卫秀忽然喊道:“等等!” 曲梅回头,眉间有些疑惑:“难道你连最后一点尊严也不打算给我么?” 卫秀道:“你欠鬼隐的情,都还清了么?” 曲梅一怔,没想到卫秀居然会问这个。她茫然不知如何作答。 卫秀又道:“鬼隐也不过将你当成一枚棋子罢了,若你已经把他当年的恩情都还清了,那就回来吧。血刺楼堂主的位子,我一直都给你留着!” 曲梅愣住了,白陀也有些惊讶,道:“尊主,这人公然反叛。你怎么能……” 卫秀摇摇头,接着对曲梅道:“当年组建望月楼,血刺楼都是曲庄主的旧部。这位子本来就应该是你的。不过我却不敢把它交给你,这才一直把你留在身边。如今你的考验已经通过了,如果愿意,就回来做堂主。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走吧……” 真命天子卷第五章 一波又起 曲梅闻言,眼中蓦地流下两行泪水。她被众人围攻时,没有一丝的惊恐。她面对卫胜的时候,也没有一点退让。而现在面对卫秀的一番出自肺腑的言语,却不由得心软。 曲梅忽然跪倒,对着卫秀低声抽泣起来。卫秀则搂着她肩膀,轻声安慰。 苏拙看着两人相拥而泣,不禁叹了口气。想不到卫秀竟也会变得这么心软,若是按着当年的性格,卫秀一定会毫不犹豫将曲梅处死。这改变到底是因为她们二人相处多年,有了感情。还是因为卫秀经历世事,越发成熟了?甚或是她怀了身孕,连性子也变了? 不过如此也好,曲梅经过这次,再也没有异心,将会成为卫秀最忠诚的手下! 苏拙想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望月楼大队人马陆续赶到,小环与花绵一道,带着众女子前来,将卫秀和段丽华护住了。看到事情已了,苏拙又不愿与这么多人一一告辞,便尾随在众人身后,想要悄然离去。 然而他的举动,并没有逃过卫秀的眼睛。卫秀忽然回头,道:“苏拙,你要去哪里?” 苏拙一怔,微笑道:“卫姑娘既然已经平安,我也该走了!” 卫秀左手不自觉地捂着小腹,道:“你……你就这么走了?” 苏拙愣了愣,似乎明白了卫秀话中有话。但他往日的聪明,到了此刻似乎有些失灵,竟不敢去揣度卫秀的心思,生怕猜错了。 他终于找了个借口,说道:“我还有事要去办。恐怕不能与你们同行了!” 段丽华急道:“师父,我们好不容易脱险,你连一句好话还没说,就这么走了?太没良心了吧!” 苏拙耸了耸肩,无奈而笑。卫秀却沉声道:“苏拙,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不用一个人去冒险,他们既然已经与我开战,我也不会做缩头乌龟!从今往后,我望月楼上下,全听苏拙你的调遣!” 望月楼中白陀、花绵等人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之辈,听了卫秀的话,都欢呼起来。 白陀笑道:“尊主说的不错!这几年咱们都在暗处活动,早就憋得慌了!既然对头敢惹上门,咱们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倒让别人小瞧了咱们!” 小环也道:“没错!咱们要给这次死难的兄弟姐妹们报仇!” 苏拙微微一怔,无奈苦笑。现在的形势,岂是凭意气行事的时候?稍有不慎,便会落入对方设好的陷阱。就算是望月楼实力再强十倍,也逃不了覆亡的命运! 花绵沉声道:“我刚刚接到消息,风月楼钱塘分舵西子楼,已经被官府查抄了!” 苏拙心一沉,知道这一定是方白石做的。他不由得暗叹;动作好快啊…… 众人齐齐看着苏拙,都在等他一句话。苏拙从没有感觉到像现在这样,被人期待,也从未感觉到肩头担子如此的重。如今望月楼动乱方息,风雨飘摇;四海盟也因为商程的原因,渐渐显示出四分五裂的迹象。江湖上众门派各自为政,难以同心。朝廷、无我、鬼隐,各方势力十面埋伏。 虽然面对这种种的困境,但苏拙看到这些人坚定的眼神,顿时感觉到力量又回到了身上,内心一阵感动。 他环视众人,道:“大家的想法,我都了解。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存实力,静待时机,而不是贸然出手!” 卫秀点点头,轻声道:“也好,我也要回去收拾残局。你……自己小心……若是需要帮助,你知道到哪里找我的人!” 苏拙点点头,心头感觉一阵温暖。段丽华扶着重伤的洛谦,小声道:“师父,对不住,这次不能陪你一起了。洛谦受了重伤,我想先照顾他……” 苏拙看两人模样,笑道:“好好好……” 目送众人离开,苏拙脸色又沉了下来。方才他没有告诉卫秀,叶韶已经落在了方白石手里。若是告诉了她,只怕她立时就要赶去苏州。而现在她需要好好休养,更何况她怀了他苏拙的孩子。苏拙更不能让她再奔波了。 苏拙顺着小路,向朝阳城外而去。他没有回杨柳山庄,因为知道回去只能扑个空。藏匿地点一旦暴露,鬼隐是绝不会再停留的。 苏拙来到城外,华平一行人正在官道上等候,这是他们约好的地点。然而人群中并没有看见燕玲珑,苏拙不由得眉头一皱,问道:“燕玲珑呢?” 华平面有忧色,道:“你下了朝阳峰,她也立马走了。她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办,而且还不让人跟着!” 苏拙忍不住骂道:“你是木头么?她不让你跟着,你就不跟着?” 凌霜上前劝道:“苏拙,你消消气。燕玲珑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既然要单独离开,若是华平跟上去,只会让她更生气!” 这时,苏琴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道:“你们别再吵了!还是赶紧把燕姐姐找回来吧!念苏再见不到娘亲,我可哄不住了!” 苏拙叹了口气,自语道:“我知道她去了哪里!四海盟是她一手建立起来的,她知道四海盟与皇城司勾结,当然十分生气。她一定是去找商程算账去了!” 凌霜惊道:“难道她想一个人与商程斗吗?” 苏拙面有忧色,沉声道:“但愿商程还会顾念一点往日的情分……” 华平也越发担心起来,道:“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走吧!” 凌霜忙道:“我知道四海盟的落脚之处。前夜他们得到消息,分批出城,约定好了落脚的地方。我这就带你们去!” 苏拙摇摇头,道:“不!你带着人,守着苏琴和孩子。我跟华平一起去。咱们不能再出事了!” 他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四海盟乃是一个以利结成的帮派。不要说燕玲珑已经不再做盟主,就算她还是盟主,只要有利益的引诱,只怕手下的人也不会那么忠心的。看来燕玲珑此去,是凶多吉少。 华平牵过两匹骏马,问明了地点,与苏拙拍马而去。 真命天子卷第六章 官匪一窝 < 四海盟落脚的地方离得不远,出城往东十里地,有一座小村子。听到官府要大力围剿四海盟的谣言后,那些盗匪就已经人心惶惶。在燕玲珑带领的几年里,他们始终能与官府保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长期的安宁,让他们的敏锐感觉已经有所松懈。他们更不敢与官府硬拼,便按照约定,分批到达了这座村子。 苏拙华平赶到村口,华平忽然停住脚步,看了一眼村口的大树,道:“他们还在这里!” 苏拙奇怪道:“你怎么知道的?” 华平手指着树干,那里被刀刻了一个标记。他说道:“那是四海盟收拢人员的标记。只有大队人马在这里集合,才会刻下这样的标记。” 苏拙点点头,翻身下马,说道:“看来咱们要小心点了。” 两人小心翼翼走进村子。村里并没有几个人,由于朝阳城里这两天生意好,村里的人几乎都带着土产赶了过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也便宜了四海盟这帮盗匪。 华平熟知四海盟布置岗哨,安营扎寨的方式,小心地避过了暗哨的耳目。两人来到村子中间最大的一座祠堂,华平小声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一定就在这里了。” 苏拙点点头,道:“商程没有多少进取之心,自然墨守成规。帮里的一切制度,都与燕玲珑当年的定下的一模一样。” 两人跨入祠堂大门,院子里没有看见一个人。他们正觉奇怪,忽听“砰”地一声,祠堂大门蓦地关上。两人同时一惊,就见院子四面忽然冲出来十几个人,都是四海盟的人。 苏拙微微皱眉,心中暗惊,怎么商程忽然变得聪明了? 两人正感奇怪,就见祠堂中并肩走出来两人,赫然正是方白石与商程。苏拙恍然大悟,怪不得商程变得精明,会提前布置好陷阱,原来方白石就在这里! 华平怒道:“商程,你难道忘了,咱们出来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 商程面色难看,道:“华平,我知道你觉得我没义气。但是事关四海盟上万兄弟的身家性命,我也没有办法!” 苏拙一直冷冷盯着方白石,此时开口道:“方捕头,你要对付的人是我,何必为难燕玲珑?她如今已经不是四海盟的盟主,你对付她也没用。” 方白石笑道:“苏先生,我也不想的。可惜烟姑娘和华大侠在江湖上的名头太响,一呼百应。这等声势,着实让我有些害怕啊!” 苏拙冷哼一声,他知道方白石说害怕,实则是朝廷越来越忌惮燕玲珑和华平这两年发展的势头。 华平沉声道:“方白石,你想要怎样?” 方白石笑道:“其实在下的要求也不难。只要燕姑娘和华大侠双双退出江湖,不再过问江湖之事,我立马可以放了燕姑娘!我想,以燕姑娘和华大侠的人品,断然不会欺骗天下人!”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燕玲珑在后堂大骂道:“你们这群朝廷的鹰爪!想要四海盟为你们卖命,你休想!” 苏拙不由得苦笑,燕玲珑泼辣的性子,他早已领教过了。只是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还是这么刚烈,只有吃亏的份!不过听她声音嘹亮,中气充足,看来倒是没有受到伤害。 华平毕竟与她是夫妻,关心则乱,不由得道:“好好好,我们早就有退隐江湖的想法。只要你们不伤害玲珑,我什么都答应你们!” 燕玲珑在后堂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骂道:“华平,你怎么能这么没骨气?他让你退出江湖,你就退出江湖么?” 华平愕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是个老实人,不善于揣摩这些阴谋诡计,忍不住转头看向苏拙。苏拙只有不住苦笑,道:“方捕头,怎么老是有人大喊大叫的,打扰咱们说话。不如把她嘴给堵住吧!” 方白石笑道:“苏先生吩咐,我敢不从命?”说着向手下使个眼色。 就听燕玲珑骂道:“苏拙,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接着便只有呜呜的声音,想来嘴已经被堵住,说不出话来。 华平不解道:“苏拙,你这是做什么?” 苏拙有苦说不出,这两个朋友一个冲动不服输,一个老实讲义气,实在不是玩弄诡计的行家,许多话自然不能对他们明说。方白石让华平夫妇退出江湖,苏拙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方白石若是贸然杀了燕玲珑和华平,或许会激起四海盟众人的愤怒。四海盟上万帮众,若是作乱,后果不堪设想。若是燕玲珑和华平退出江湖,四海盟失去这两人,就会成为一盘散沙。假以时日,便不攻自破。 同时,只要这两人不能过问江湖之事,日后他与苏拙的恩怨,燕玲珑华平便不好插手。当真是一石二鸟! 苏拙叹了口气,道:“方捕头,可否借一步说话?” 方白石眼珠转了转,笑道:“请!”说着向后堂而去。 商程对方白石唯唯诺诺,虽然很好奇他们要说什么,却不敢多问。目送两人走进后堂,商程深深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我也不容易啊……” 方白石将苏拙领到没人的地方,道:“苏先生有什么话说?” 苏拙并没有直接说什么,而是问道:“我很奇怪,你是怎么搭上商程这个人的?” 方白石笑道:“原来你不知道商程是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苏拙啊苏拙,你有一个最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以己度人!商程虽然也有些骨气,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要维持四海盟稳定,自然要趋利避害。现在天下太平,与朝廷作对,当然是不明智的。商程并不是傻子,他与我合作,好处当然比坏处多。”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他对你可是充满了敌意啊!当年你让人追了他三天三夜,差点要了他的命。你以为他没有怀恨在心么?” 苏拙默然点头。方白石又道:“苏拙,你是一个聪明人。与你合作,远比与商程这样的人合作有趣得多。你也知道,皇上是绝对不会允许望月楼和四海盟这样的江湖组织日益坐大的。” 苏拙沉声道:“江湖中人,无拘无束。朝廷何必一定要赶尽杀绝呢?” 方白石正色道:“苏拙,你错了!这不是赶尽杀绝。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为人君者,岂能容忍有人力量比自己还大?” 苏拙道:“可是望月楼和四海盟并没有反叛之心,你们能给他们安什么罪名?” 方白石冷笑道:“根本不需要有什么罪名!只要有了威胁,便要除掉。这也是维护世间安宁的办法!” 苏拙心往下沉,认识得越深,越感觉到这世间的阴冷。他不愿与方白石多说,沉声道:“方捕头,你放了燕玲珑。我一定会把他们安顿好。他们不会再给你惹麻烦!” 方白石道:“你既然这么说,我当然会相信你。四海盟的威胁没了,我希望你能跟我一道对付望月楼!”他冲远处的手下打了个手势。那人依命去给燕玲珑松绑。 苏拙冷笑道:“你少做梦了。一码归一码,我只能答应你燕玲珑华平不会再过问江湖事!” 他说着,转身就走。方白石冷笑道:“难道你不管叶韶的死活了么?” 苏拙没有回头,他知道方白石还要拿叶韶来威胁卫秀,定然不敢对叶韶怎么样。 方白石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喊道:“苏拙,你还记得我在泸州对你说的话么?” 苏拙忽然驻足。只听方白石道:“我说过,我们两人永远不可能做朋友。你总有一天会明白这一点的!” < 真命天子卷第七章 白鹿书院 苏拙与华平燕玲珑三人出来后,华平兀自十分疑惑,忍不住问道:“苏拙,你与方白石说了什么,他怎么会乖乖地放人?” 苏拙闭口不答,燕玲珑余怒未消,道:“苏拙,你不会答应了他什么事情吧?我还没有找商程算账,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 苏拙心里装着许多事情,正是最烦乱的时候,听见燕玲珑还没有出村子,仍旧不肯消停,忍不住道:“你就不能消停会儿?” 燕玲珑一怔,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被苏拙呵斥了。她没有辩驳,竟然当真乖乖闭口不言了。燕玲珑再怎么强势,终究是女人。而苏拙这种平时不发火的人,一旦生气,往往更加让人感觉害怕。 华平叹了口气,道:“苏拙,你若是有心事,千万不要瞒着我们!” 苏拙摇头道:“我没事。你们骑着马,赶紧去跟凌霜会和,接着回到苏州。最近先不要在江湖走动了,其他的事情,我去办!” 华平道:“这怎么行?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冒险?” 燕玲珑拉住华平手臂,道:“华平,苏拙本事比我们都大。我们在他身边,可能反而是累赘!” 华平一怔,苏拙闻言,倒是感觉有些歉然,方才他的脾气的确是大了一点。苏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燕玲珑摇头道:“苏拙,你不用多说了。咱们相识这么多年,难道我还不了解你么?你从小就很有主见,知道该做什么。既然你不肯让我们帮忙,我们也不勉强。但只要你需要,我们一定随叫随到!” 苏拙感激地点点头。他把马交给燕玲珑,看着他们远去,才向着相反方向而去。 他又折回了那小村子。这一次并不是去找方白石,而是要跟踪方白石,去找到叶韶。 苏拙心中盘算,方白石在苏州刚刚抓到叶韶,就赶来了朝阳城,根本没有时间处置叶韶。方白石也不会将叶韶押解进京,因为对于他来说,叶韶并没有什么用处。卫秀才是关键!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他派人将叶韶关在某个地方。 方白石若是拿叶韶来要挟卫秀,就会立刻赶到关押叶韶的地方。只要找到这地方,苏拙便有信心将叶韶救出来! 这一次苏拙的行动更加小心,绝不会像刚才一样,撞进方白石的包围中。而且,方白石等人也绝不会想到,苏拙竟然会去而复返! 天色不早,四海盟众人留在村子里过了一宿,第二天一早便出发。方白石与商程分别,带着众捕快上路,向东而行。他等方白石走出一里多路,才从四海盟抢了一匹马,顺着方白石离去的方向跟去。 苏拙估摸着距离,始终跟在方白石后面两三里。幸好一路之上,方白石只走官道,绝不挑小路,十分好跟。如此小心地跟了半个月,总算没有被发现。一行人来到庐山地界。一路上崇山峻岭,越发雄奇秀丽。 苏拙正感觉奇怪,他们来这里做什么。就听得远处水声震耳,转过山坳,一条大瀑布现在眼前。 苏拙不由得心胸激荡,古人有诗,赞这瀑布是银河落九天。他早就想来此游历一番,想不到竟在这种情况下来了。 方白石等人并没有因为壮阔景致而停留,苏拙当然也不敢逗留,看了一阵,便远远缀着。一行人绕到了五老峰南麓。此地十分幽静,绝少人迹。远处几座青瓦白墙的房子,坐落在山间。倒像是世外桃源,又如神仙洞府。 离着那几间房子还有很远,方白石便下了马,步行上前。苏拙也不敢跟得太近,将马藏在树林中,小心往前走。他躲在树后,见方白石进了一座山门。那山门重又关上,苏拙这才跟了上去。 还没等靠近大屋,就听得郎朗读书声传来。“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苏拙知道这是《中庸》里的句子,这里竟有儒生读书!他远远望见大屋门楣,恍然惊觉,原来这里就是鼎鼎大名的白鹿书院了! 其实他早就听闻白鹿书院的名头,只是想不到方白石会来到这里,这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方白石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想要读书考状元么?苏拙一时百思不得其解。 他正想跟进去看看,忽然身后风声凛冽。苏拙霍然回身,一个灰影忽然出现在他身后,一把抓住苏拙胸口。苏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天旋地转,被那人抓着,拖到了道旁树林中。 那人并没有难为他,来到林中,便将苏拙松开。苏拙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喜,唤道:“周前辈!” 那灰衣人正是周青莲。大半年不见,倒是一点也没有变。周青莲竖指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苏拙笑道:“我正奇怪,周前辈怎么会来这里?” 他一向喜欢打听,见面先问对方的事情。周青莲也并不隐瞒,道:“我是来救叶韶的!” 苏拙眉头一扬,笑道:“巧了!晚辈也是为了叶前辈而来的!”他顿了顿,又疑惑道:“您怎么会知道叶前辈出了事?” 周青莲道:“我与你在成都分别后,耽误了几个月时间。后来听说叶韶去了苏州,便赶到那里。可是我在她住的宅子里却发现了她留下的讯号!” 苏拙皱眉道:“什么讯号?” 周青莲道:“那是八部天龙各部首领曾经使用过的一种记号,用来互相联通。我知道她一定遇到了什么事,要留下讯息。于是我照着那讯号指示的方向,一路追来。叶韶在一路都留下的讯号,最终来到这里。我才知道,她一定是到了这座白鹿书院里。” 苏拙点点头,暗想,原来周青莲并不知道叶韶是被皇城司的人抓了。只是他方才为何要把自己拖进树林? 周青莲虽然看不见,但却似乎能猜到苏拙心中所想,说道:“你一定很奇怪,我方才为何要阻止你进入书院。” 苏拙笑道:“前辈真是慧眼如炬!”他话一出口,便忍不住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周青莲心思敏锐,每次苏拙都会忘了他是个瞎子。 幸好周青莲并没有在意,他正色道:“那是因为你已经被方才进去的一队人发现了!” 苏拙心神一凛。周青莲又道:“我一直在这林中,先是听到了一队人的脚步声。他们并不是径直上前,而是走一会儿便会放慢脚步,似乎在等人。过了不久,我就听见了你的脚步声。因此我猜想,他们一定早就发现了你的行踪。之所以放慢脚步,是怕你跟不上。他们这是想要故意引你进去呢!” 苏拙内心一震,却满不在乎道:“这里是白鹿书院,他们就算发觉了,又能怎么样?” 周青莲冷笑一声,道:“在往日,或许你能自由进出这座书院。可是现在却不行!因为,当今儒门门主,曾孟尝,现在就在书院之中!” 真命天子卷第八章 礼乐传世 “曾孟尝?”苏拙心中剧震。这个名字他当然是听说过的,要说当今武林那个帮派最有势力。那绝对不是少林,更不会是望月楼、四海盟。而是儒门! 这个从春秋时期传下千年的门派,门人遍布天下,何止千万?而曾孟尝便是这个庞然大物的领袖。 听闻曾孟尝在此,苏拙心中不由得冒起一丝寒意。儒门屹立千年不倒,而且早在汉朝,在第七十二代门主董仲舒的经营下,成为历朝历代唯一受朝廷大力扶植的门派。 即便现在宋辽对立,契丹占据了儒门圣地曲阜,却也不敢对孔庙有丝毫不敬。儒门总坛全然不会受到影响。足见儒门势力之大,已经远远超出了江湖门派的范围。 周青莲虽然看不见苏拙的表情,但也能猜到他心中的震骇。周青莲接着道:“我听说,曾门主来到这白鹿书院,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一个月了?”苏拙皱眉道。 周青莲点点头:“是啊,这的确有些奇怪。听说儒门门主常年游历天下,视察各地经学传授,从来不会在哪个地方停留超过半个月,只是这次不知道为何破了例。” 苏拙心中一凛,几乎一下子就想到了,曾孟尝逗留此地,难道与叶韶有关? 他恍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方白石会来这里。天下还有比儒门门主在的地方更安全的地方么?方白石将叶韶关在此处,自然是万无一失!想到这里,苏拙的心头笼上一层阴云。 儒门向来与朝廷互为一体,曾孟尝知道方白石是皇城司的人,办的是皇差,自然会全力配合。这从他破例逗留此处,就可见一斑。照此看来,想要在白鹿书院救人,恐怕是难于登天了。 方白石既然早已发现了苏拙的行踪,却不露声色,反而想要勾引他闯进书院,只怕也是存了借刀杀人的心。不论是谁,只要有胆子闯曾孟尝的山门,恐怕都不会好过! 苏拙脊背不知何时已经出了一层冷汗,既感到惊惧,又对周青莲的及时援手感激不尽。 周青莲又道:“不仅如此,我昨天就来到这里。而今天上午,我发现儒门七君子中的六个,都已经来到了白鹿书院!” 苏拙又吃了一惊。儒门七君子,名满天下知。七君子之首的端木翔,在无双岛已经身亡。而现在另外的六人,也已经聚集到了这里,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就在他神思不属,胡思乱想的时候,白鹿书院的大门忽然打开。一个十几岁的青年,缓步下了台阶。他身着儒衫,头戴方巾,一举一动无不符合礼数。 苏拙正感奇怪,周青莲凑在他耳边道:“他来了!” 苏拙一怔,见那儒生果然是冲着两人而来。他径直走到苏拙和周青莲面前,施施然行了一礼,道:“尊客安好,我家先生邀尊客进书院一坐!” 苏拙与周青莲对望了一眼,虽然周青莲双目无神。苏拙也能看出他心中的惊讶。想不到曾孟尝竟已知道他们躲在外面! 不过这也不奇怪,方白石进去了这么久,没有见苏拙跟来,自然会觉得奇怪,于是曾孟尝就派个小童子出来看一看。苏拙见这人走路平稳,虽然身怀功夫,但不过是些入门的根基,也就没有放在心里。 周青莲却很是尊敬,躬身行礼道:“请前面带路!” 苏拙知道他是出于对曾孟尝的尊敬,便也恭敬了许多。两人跟着儒生走进书院,迎面一个大院子,里面站了几十个儒生。想是刚刚放课,都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众人打量着这两个不速之客,脸上都有些奇怪。白鹿书院很少有外人进来,更不用说现在门主在此,规矩比往日严格了可不止一点半点。 两人跟着儒生穿廊过院,拾级而上,走了半天,来到一间小院。这里环境清幽,更有出尘之态。苏拙暗暗纳罕,想不到儒门竟然能找到这么好的地方,简直像是修道的仙家之地了。 他看了一会儿,就听院中有人笑道:“门主说笑了,咱们都是为皇上分忧解难而已!” 是方白石的声音,他果然是来找曾孟尝的! 苏拙走进院子,就见一个苍然老者抚须微笑。他眼神转过来,向苏拙看了一眼。苏拙不由得心头一跳,这眼神虽然深沉,但却十分凌厉,不像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 方白石也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笑道:“呦,苏先生怎么也来这里了?” 他这是明知故问,苏拙微微一笑,也不点破。他躬身向那老者行礼道:“曾先生,晚辈苏拙有礼了!” 那老者自然就是儒门门主曾孟尝了。他上下打量了苏拙一眼,神情有些倨傲,道:“你就是苏拙?” 苏拙微微皱眉,听对方口气,似乎有些不悦之意。只是自己哪里得罪了他,却是不得而知。他依旧保持淡淡的笑容,说道:“正是晚辈!” 曾孟尝没有再问他,而是看向了旁边的周青莲,问道:“你又是谁?” 周青莲虽然看不见,也知道对方有些傲慢的模样。他也不行礼,淡淡道:“周青莲!” 曾孟尝面色一变,霍然站起身,脱口道:“阁下是周神医?” 周青莲拱了拱手,道:“正是!” 方白石却有些纳闷。他不认得周青莲,又由于周青莲很少在江湖上露面,方白石也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号。他忍不住问道:“曾先生,这位周前辈是……” 他虽不知道周青莲是谁,但看曾孟尝的神色,对这个姓周竟似乎不敢小瞧。方白石也不由得有些忌惮起来,言语间客气了不少。他只是有些奇怪,自己分明看到苏拙只有一个人,怎么会忽然多了这样一个同伴? 曾孟尝竟当先行礼道:“这位就是青囊门掌门周先生!二十多年前,就是周前辈带领群豪,一举歼灭了魔教……” 周青莲摆摆手,道:“往事何必再提……” 曾孟尝态度已经十分客气,道:“周先生来到我这里,不知有何指教?” 周青莲拱了拱手,道:“不敢,周某有一位朋友,听说正在此间做客,不知曾门主可否请她出来一见?” 方白石脸色一变,难道这姓周的也是冲着叶韶来的。他心中转过了无数的念头,看曾孟尝的模样,似乎并不想得罪对方,只怕真会将叶韶交给他。 果然,曾孟尝皱起眉头,对方白石道:“方捕头,你带来的那人到底是谁?为何会有这么多人为她而来呢?” 方白石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院外一阵吵闹。一人嚷道:“三哥,你不用拦着我。我今天一定要找那苏拙问问清楚,大哥是怎么死的!” 真命天子卷第九章 君子之威 众人听见吵嚷声,都吃了一惊。谁敢在曾孟尝这里大声吵闹?他们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年轻公子哥儿,推开几人拦阻,直冲进院子里。 敢在曾孟尝这里如此鲁莽的人,只怕不多。苏拙已经隐隐猜到这几人的身份。 就听曾孟尝怒哼一声,道:“东方笑,你吵吵什么?” 刚才说话的那年轻人一见曾孟尝的面,气势登时就馁了。他站在几步开外,支支吾吾道:“师父……” 他身边两个年纪稍长的男子也拱手道:“师父!” 曾孟尝道:“司徒高、皇甫松,你们身为兄长,看到东方笑胡闹,也不知道阻止么?” 那两人愧然低头,一言不发。东方笑却道:“师父,你不必责罚二哥、三哥。是我要进来的,你要骂,就骂我吧!” 曾孟尝手指着东方笑,见对方倔强神情,一时竟无言以对。 苏拙听了一阵,早已猜到这几人一定就是曾孟尝的弟子,人称儒门七君子。这时候,就见又有三个青年走进院子,躬身向曾孟尝行礼。 七君子剩下的六人,都来齐了!苏拙心中暗暗有些不安,不知这些人要做什么。 曾孟尝吸了一口气,又恢复平常威严,道:“你们都来了。到底有什么事,一定要这个时候来?没看见我这里有客人吗?” 东方笑忽然目视苏拙,道:“师父,我们正是来找你这个客人算账的!” 苏拙见他神色不善,心里忍不住咯噔一跳。方才东方笑在院外吵嚷,他也听见了一些,猜想他们一定是为了端木翔的事情来的。看来这件事,有些为难了。 曾孟尝脸色沉了下来,司徒高忙道:“师父,小师弟冲动,请您息怒!” 一个手摇折扇的玉面公子忽然笑道:“二师兄,小师弟虽然冲动,但是咱们也都是要来问个清楚的。” 曾孟尝看着这人,道:“上官骏,有什么事,你来说!” 那叫上官骏的将折扇一合,道:“师父,您不是一直在查大师兄的下落么?我们几兄弟查了这些时日,已经有些眉目。现在就要问这位苏拙苏先生几个问题!” 曾孟尝闻言,神色一正,默然不语。上官骏知道他这表情,算是默认了,便转向苏拙,道:“苏先生,我们的大师兄端木翔,是怎么死的?” 苏拙隐隐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道:“你不会以为,是我杀死了你们的师兄吧?” 那东方笑冷哼道:“就凭你,也想杀大师兄?少自吹自擂了!我们已经知道,大师兄是在无双岛被什么岛王害死的。而且你当时就在岛上,你给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拙耸耸肩,道:“既然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又何必问我?” 他表面虽然很轻松,但心里却已经有些打鼓。这些人看样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不但是朝廷将这些人供奉很高,江湖中人也敬而远之。他们平时虽然不在江湖上走动,但却趾高气昂惯了,更养成了目中无人的脾性。 东方笑年纪轻,脾气虽大,口舌上却胜不了苏拙。那个司徒高老成持重,拱手道:“苏先生,我们已经走访了几位武林前辈。他们都说,在无双岛上,还是你破解了这个案子,让端木师兄的冤情得到昭雪。这一点,我们很承你的情!” 上官骏接着道:“不过咱们大师兄惨死海外,这个仇,我们自然是要报的!” 苏拙心中一动,面不改色,微笑道:“哦?你们既然知道了事情的经过,难道不知道,害死端木翔的凶手龙入海,已经死了么?” 东方笑大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老匹夫害得我们大师兄尸骨无存,我们岂能这么轻易饶了他?就算他真死了,我们也要开棺鞭尸,才能消我们心头之恨!” 苏拙眉头一皱,这人说出来的话,当真不像是儒门饱学之士。上官骏冷笑道:“龙入海虽死,他还有众多的门人弟子。父债子偿,我们要报仇,也要着落在这些人身上了!” 司徒高拱手道:“苏先生,我们查到,去无双岛的海路,只有你知道。请你告诉我们无双岛的方位,我们定然感激不尽!” 苏拙冷冷而笑,想到无双岛上的那个姑娘,心中更加坚定下来。他傲然道:“冤有头债有主,龙入海已死,何必迁怒旁人?你们心怀不轨,我岂能害了别人,将无双岛的方位告诉你们?” 上官骏面色一变,怒道:“苏拙,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司徒高劝道:“苏先生,我们久闻你的大名,知道你一向以武林公义为重。这无双岛分明就是邪魔外道。这样的恶人,咱们儒门有义务为武林除害。你只要告诉我们大致方位,日后惩奸除害的功劳,也有你的一份!而且从今往后,你就是咱们儒门的朋友!” 苏拙不为所动,冷笑道:“邪魔外道?不知怎么样算邪魔外道?莫非就因为儒门势力大,就可以随便将别人定义为邪魔外道么?” 他这话一出口,就连曾孟尝也不由得变色。他沉声道:“苏拙,你说话最好小心一些!” 东方笑忽然掣出腰间悬挂的长剑,指着苏拙,道:“我看这人口出狂言,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根本没把咱们儒门放在眼里!” 苏拙冷然道:“儒门果然好威风,好煞气。原来儒门的威名,就是这么立起来的!” 六君子勃然变色,分散开来,将苏拙和周青莲围在中间。曾孟尝怒道:“苏拙,你今天是来找茬的?” 周青莲道:“曾掌门,有话好说,何必动手?” 曾孟尝沉吟许久,道:“苏拙,周先生,我徒儿端木翔无故身亡,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知道你们是为了那个女人来的,只要苏拙将无双岛的方位告诉我,我可以把人交给你们!” 一直在旁看戏的方白石,听到此言,不由得大急,道:“曾门主,那女子是朝廷钦犯,你怎么能随便跟别人做交易?” 曾孟尝冷然道:“方捕头,那人犯了什么罪,哪一条哪一桩,你可能说给我听听?” 方白石一窒,顿时哑然无语。叶韶的确没有触犯大宋法律,方白石抓她,只是为了威胁卫秀。 曾孟尝见他说不出话来,冷笑道:“我早就领教过你们皇城司的手段,其中的内情,也瞒不了我。既然这女子并没有犯法,现在又在我手里,我便有处置的权力!” 他转向苏拙,道:“怎么样?苏拙,这个交易可还合适?” 苏拙还没说话,方白石忽然道:“曾门主,那女人就是害死高足的凶手,龙入海的徒弟!” 真命天子卷第十章 不战而降 曾孟尝一怔,脱口道:“什么?” 在场的众人,不由得都变了神色。苏拙心念电转,暗想:方白石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当日在无双岛上的人虽然听他说到龙入海是千面狐狸的师父,但没有几个认得叶韶。而唯一知道其中内情的,就只有卫胜了!难道…… 曾孟尝也有些犹豫起来,沉声又问一遍:“方捕头,此言当真?” 方白石见事情尚有转机,笑道:“我怎敢欺瞒门主?不仅如此,这女子还是当今最神秘的组织,望月楼楼主的生母。这些人都是朝廷的要犯。曾门主,你可要以大局为重,慎重行事啊!” 曾孟尝面色阴晴不定,显然在权衡其中的利弊。方白石又道:“门主,其实咱们可以合作,对付苏拙这伙人,一定手到擒来!” 东方笑哼道:“我们不需要跟你们合作,也能对付得了他们!” 方白石也不与他争辩,只是微笑:“是是是……” 曾孟尝看看方白石,又转向周青莲,道:“周先生可知道其中的内情?” 周青莲叹了口气,道:“我虽不知这么多内情,但这女子是我的旧交,还请曾门主高抬贵手!” 曾孟尝把袍袖一甩,怒道:“周先生,我敬你是世外高人,故此礼遇有加。可是你既然牵扯进了朝廷内政,还与钦犯有交,这就怪不得我了!” 东方笑道:“就是!你这老头子,随随便便来找我们要人,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周青莲面不改色,淡淡道:“曾门主是要逼我动手了?” 曾孟尝拱了拱手,道:“我早就想要领教阁下高招了!”说着右手微张,桌上一柄古剑忽然弹了起来,落在他手上。曾孟尝也不拔剑,握着剑鞘,遥遥指向周青莲。 苏拙看看场上形势,对方不但有儒门门主,这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前辈。还有六个一流的高手,方白石也站在旁边,跃跃欲试。他心往下沉,知道今天若是真动起手来,己方两人绝不可能讨得了好处。 曾孟尝又道:“周先生,我看你还是劝劝你这位朋友。只要他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我也就不为难你们!” 周青莲傲骨凛然,微微一笑,道:“苏拙这人我还算了解,他既然不肯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而且方才你们的言语我也听见了,也觉得此事不该跟你们说。闲话少说,要动手就来吧!” 上官骏冷笑道:“一个瞎子,还敢在儒门撒野!”说着手中折扇疾点,出手的乃是剑招,向周青莲笼罩而来。 苏拙权衡形势,见上官骏出手,忙大喊一声:“慢着!” 上官骏听他喊声,硬生生停了下来,道:“苏拙,你想说了么?” 苏拙展颜一笑,道:“错了错了,我可没说要告诉你们无双岛的方位!” 上官骏被他戏耍,恼羞成怒,大声道:“那你有何话说?” 苏拙笑道:“我们知道儒门高手如云,武功高强。凭咱们的身手,岂能与儒门作对?因此我打算投降!” 此言一出,不但曾孟尝、方白石等人愣住了,就连周青莲也愕然。要知道江湖之人,最重的是气节。儒门中人,把气节看得最重。哪里遇到过有人投降的事情? 所有人目瞪口呆,望着苏拙,都以为他有什么阴谋诡计。方白石道:“曾门主,苏拙此人诡计多端,江湖人称智计无双,切不可轻信!” 苏拙笑道:“方捕头,好歹咱们以前也曾并肩作战,为何现在竟如同仇人一样?” 方白石欲言又止。曾孟尝冷笑道:“还没有人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说什么智计无双!来人,把他们给我绑了,关起来!” 话音一落,东方笑便拿着一捆麻绳上前。苏拙果然一点也不反抗,任他将双手捆住。周青莲虽不知道苏拙又有什么应对之策,但依然选择相信他,也任人将手绑在背后。 司徒高等人小心地押着两人,出了院子,向山上走去。方白石见苏拙居然当真自甘束缚,一时不知道对方想什么。他对曾孟尝道:“曾门主,既然几个主犯都已被擒,不如让在下押解进京,向皇上禀明。我想,皇上一定会对门主的行为,大大褒奖!” 曾孟尝却沉声道:“现在人在我手里,就由我说了算!方白石,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帮你对付那个苏拙?他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你们下这么大的心思?” 方白石犹豫一阵,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告诉曾孟尝。曾孟尝见他神色,哪里猜不到他心中所想。曾孟尝把脸一沉,道:“方白石,在老夫面前,还想有什么隐瞒么?” 方白石一咬牙,道:“门主恕罪,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在下不得不想清楚。其实门主是朝廷肱骨,在下本该早早实言相告的。门主可曾听过最近的一个传闻?” 曾孟尝眉头微皱:“什么传闻?” 方白石忽然凑到曾孟尝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曾孟尝脸色一变,脱口惊呼道:“此事当真?” 方白石摇摇头,道:“皇上早已命我着手调查,这次我从苏州出来,转道徽州、钱塘,都是因为调查这件事。只是年深日久,很难查到真相如何。” 曾孟尝犹未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怔怔道:“这件事如此重大,难道就凭一个子虚乌有的传闻,就要下这么大力气对付这么个人么?” 方白石道:“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算这个传闻是假的,只要沾点边,我们也要当做真的来办!” 曾孟尝一凛,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自古以来,为人君者,最忌惮的就是这种事情。方捕头说的没错!这件事,我一定鼎力配合!” 两人正商量着,苏拙和周青莲已经被带到了半山腰一间小院子。这里远离书院,四面都是峭壁,只有门前一条道路下山。而且来的路上,苏拙已经发现,这条小路上,有七八个儒门弟子,分布在各处守卫。看来这里就是儒门关押重要犯人的地方了! 司徒高将屋子门打开,让苏拙周青莲进去,接着将门关闭,在外面上了锁。屋子没有窗户,大门一关,屋里便陷入昏暗。 周青莲忍不住问道:“苏拙,你方才为何要投降?” 苏拙耸耸肩,四面看了看,口中答道:“周前辈,我虽然知道您老武功高强,但是那么多人围攻,只怕咱们也讨不了好,不如投降,免得吃苦头!” 周青莲只得苦笑,道:“那你现在可有脱身的办法?” 苏拙摇摇头,理直气壮地道:“没有!” 周青莲更加无奈,道:“我们本来是救人的,结果现在也陷了进来。” 苏拙笑道:“也未必就是一无所获了。若不是我们投降,怎能这么快找到叶前辈呢?”说着朝屋里一看。 昏暗的角落,此刻正端坐着一个人。这人缓缓起身,向前走了两步,赫然正是千面狐狸叶韶! 真命天子卷第十一章 阶下之囚 周青莲一愣,他虽然看不见,但功夫到他这个地步,气机已经能感知周围的人。然而进屋这么久,他却一直没有察觉屋里还有其他人,他不由得微笑道:“妹子,想不到你武功又有精进!” 叶韶道:“周大哥说笑了,武功对我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她淡淡微笑,苏拙却能看出,她笑容中似乎有些别样的情愫,仿佛看破世事的淡然和超脱。 周青莲也听出她口气中的情感,皱眉道:“妹子似乎有心事?” 屋里有几个板凳,叶韶见他们还被捆着双手,但儒门的人十分自负,只草草打了个结。叶韶为他们解开绳子,三人找凳子坐了,叶韶笑道:“周大哥,我本来不曾想将你牵连进来,想不到弄巧成拙……” “哦?”周青莲有些吃惊,“难道那些记号,不是你留下的?” 叶韶摇头道:“那些记号,当然是我留下的……” 苏拙察言观色,已猜到其中的玄机。他见周青莲一脸茫然,解释道:“那些记号,虽然是叶前辈留下的,却不是向周前辈求救的信号!” 周青莲疑惑道:“这是为何?” 苏拙笑道:“叶前辈并不知道您会去苏州找她,怎么会未卜先知,故意留下八部天龙的通讯记号,向你求救呢?叶前辈若要求救,也会先留下望月楼的记号。望月楼的眼线遍布天下,消息传递得更快。因此,那些记号,不是为了求救的!” 周青莲微微讶异,问叶韶道:“那你为何留下这些记号?” 叶韶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这大半年来,我幽居苏州,一心向佛,将往日的种种已经看破了。回顾自己这一生,从少年时遭逢大难,到后来为了报仇,不惜嫁给卫潜,乃至后来丢下女儿,逃亡半生。每走一步,每做一事,便是错一次。如今我一身罪孽,细细忏悔,铸成这些错,除了自己的无知,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哦?什么原因?”周青莲问道。 苏拙笑道:“自然就是八部天龙这个组织了!” 叶韶望了苏拙一眼,点点头,目露赞许。苏拙接着道:“因此叶前辈留下八部天龙的记号,不是为了求救,而是想将八部天龙的人引来,让他们与朝廷起冲突!” 叶韶这下也有些讶然,想不到自己的目的,竟全被苏拙猜到,就像他能看见自己的心思一般。周青莲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妹子,你这般想法自然是好,可是却有些行不通!而且以自己为饵,岂不是有些冒险?” 叶韶淡然一笑,道:“可惜我高估了自己重要性,以为只要我的行踪一露,八部天龙的追杀必然转眼即至。想不到等了这么多天,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反而将你们等来了!” 周青莲道:“你这做法不但冒险,而且没有意义。咱们现在还弄不清楚,八部天龙所有人的身份,这般大海捞针,徒劳无功。” 苏拙忽然道:“也许不是叶前辈不够吸引力,而是八部天龙已经有些自顾不暇了!” “哦?什么意思?”周青莲和叶韶都有些好奇。 苏拙看了看两人,知道是该和盘托出的时候了。他深吸一口气,道:“其实我已经知道了八部天龙所有人的身份,一直想找二位商议。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想不到现在一齐成了阶下囚,倒有了难得的闲暇。” 他苦笑一声,接着道:“八部天龙八位部首,乾达婆、紧那罗,是两位前辈,这不必多说。天部李宣、夜叉四川唐门遗孤唐墨,这二人大家也已经清楚了。家师鬼隐乃是迦楼罗,岳阳侯卫潜是龙众,两位前辈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吧?” 周青莲缓缓点头,数年前在汴京郊外的荒山上,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两人的身份。不过现在从苏拙口中再听一遍,仍然有些心惊。 苏拙接着道:“剩下两人,阿修罗是吐蕃罗睺法王无法,摩呼罗迦是天竺古瑜伽功传人番僧无天。” 周青莲面沉如水,点了点头,道:“八部天龙,果然每一位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任何一位,足可以独当一面,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堂!” 叶韶赞同道:“八部天龙的人,无一不是当世名流。二十多年前,家师若不是忽然暴毙,想来也不会将乾达婆的位子传给我。” 苏拙笑道:“叶前辈,令师龙前辈当年乃是诈死,想必这件事你早已知晓吧?” 叶韶眉头一扬,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拙道:“月前我有幸与龙前辈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 叶韶霍然起身,显得十分焦急,问道:“师父他人在哪里?不过什么?” 苏拙黯然道:“只不过,龙前辈已经去世了。” 叶韶一跤坐倒,心中起伏不定。当年她虽然猜到师父可能并没有死,而且也用同样的手段骗过了燕玲珑。但这么多年来,始终没有师父的消息。如今乍闻音讯,却紧跟着听到噩耗,心情起伏,可以想见。 苏拙不愿多说龙入海的事情,便转移话题道:“八部天龙还有一个首领,你们当然也是知道的。” 周青莲沉声道:“没错,此人武功之高,城府之深,我也有些忌惮。他到底是谁?” 苏拙道:“他就是菩提门掌门无我!” 周青莲倒吸了一口气,道:“菩提门是禅宗门派,行事却向来低调。原来菩提门的掌门,竟也是八部之主!” 他感慨一阵,忽然又问:“苏拙,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拙笑道:“实不相瞒,这一年来,我一直在同八部天龙作对,也与无我交过手。这才慢慢摸清楚了这些人的身份!” 周青莲叹口气,道:“想我寻觅十几载,也一无所获。想不到你一年的功夫,便把这些人都查清楚了。当真是惭愧啊!” 苏拙道:“不过是晚辈运气好一些罢了。” 叶韶忽然道:“方才你说,八部天龙的人如今自顾不暇,是什么意思?” 苏拙正色道:“因为家师,鬼隐风从归,三年前并没有死!” “什么?风大哥没有死?”叶韶惊道。 苏拙缓缓点头。周青莲忽然叹道:“看来这世上,又有要经历一番风雨了!” 苏拙深有同感,道:“当年鬼隐诈死,就是为了躲过无我的眼线,蛰伏待机,与无我一战!” 真命天子卷第十二章 往事犹然 “与无我一战?”周青莲与叶韶两人都有些纳闷。鬼隐不是八部天龙中的迦楼罗么,怎么会要与无我为敌? 苏拙点点头,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件事的,无我几次与我交手,始终留情,大概也是向我示好,想拉上我一同对付鬼隐!” 周青莲沉吟半晌,缓缓点头,道:“鬼隐风先生心志高远,岂肯甘心受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的约束?” 苏拙道:“周前辈说得没错。自从在金陵破了李宣的假银票案,李宣始终逃亡在外。无我当然也没有心思管他的死活,如今李宣似乎已经被鬼隐拉拢过去,八部天龙实则已经呈现四分五裂的态势。因此,我说或许不是他们不关心叶前辈,而是自顾不暇了!” 叶韶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 三人谈了这一阵,外面天色渐显昏沉,已近黄昏。过不多时,有人送来一个餐盒,里面有三人的饭食。儒门自诩正人君子,自然不会虐待三人,因此饭菜倒也可口。 三人饱餐一顿,苏拙起身,在屋里转了转。周青莲听见他的脚步身响,说道:“你不用看了,曾孟尝既然敢将我们丢在这里,想必这里的守卫一定是十分严密。想要逃出去,恐怕是千难万难。” 苏拙苦笑道:“周前辈,你就不用再提醒我了。我已经知道自己那个投降的主意,简直是这辈子做的最荒唐的决定!” 周青莲摇头笑了,叶韶则有些歉然,道:“没想到将你们二位害成这样……” 周青莲还没说话,苏拙摆摆手道:“叶前辈言重了。我本来就是来救你的。再说,卫秀还……” 他险些将“怀了我的孩子”几个字说出口。若是被叶韶知道,自己居然对卫秀做出那种事情,恐怕少不了一番口舌。 叶韶虽然不知道内情,但看他神色,早已猜到,苏拙来此多半是为了卫秀。她颇感欣慰,当初在大漠,将卫秀托付给苏拙实在是她今生最冒险的决定。因为她自己年轻时,委身卫潜,没想到最后失望至极。想不到苏拙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苏拙脸上发烧,幸好屋里昏暗,叶韶看不出来。他道:“既然无路可逃,那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周青莲苦笑道:“想不到你倒很淡然。” 苏拙笑道:“不然还能怎么办?” 周青莲道:“我看曾孟尝和那方白石,似乎都是冲着你来的。你可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拙皱眉道:“我也不知……嗨,为何一直说我?左右无事,周前辈,何不说说你的事情?” 周青莲一怔:“我有什么好说的?” 苏拙笑道:“上次在蜀中,有幸见到周夫人,怎么这次却没有见着?你们二人聚少离多,倒真是一对世间最奇特的夫妻!” 说到这个,周青莲脸上现出笑意。他道:“内子脾性有些古怪,自从二十多年前,就不愿意再见中原武林的人。因此很多时候,不愿跟我一起。” 苏拙皱眉道:“二十年前……” 叶韶也问:“那岂不是周大哥铲灭魔教的时候?” 周青莲点点头,苏拙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周前辈,我早听说当年你的风光,却一直没有听你讲过。今次机会难得,不如你给我们讲讲,也好打发这段时光!” 周青莲见两人都十分好奇,不忍弗了他们的意,幽然叹了口气,道:“当年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反倒越传越神。其实哪有你们想的那样?” 他沉默了一阵,苏拙二人都静静听着。周青莲这才道:“当年我只是个乡野郎中,无意中救了内子一命。后来才知道,她竟是当年的天山派掌门之女!” “什么?周夫人竟是魔教之主的女儿?”苏拙惊道。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周青莲点点头,道:“天山派便是当年的魔教。那时候魔教发生动乱,下属率众叛教,囚禁了教主,也就是内子的父亲。后来经历种种奇遇,我练成了一身本领,带领中原武林中人,去剿灭了天山派。” 苏拙小心地问:“周前辈,你灭了天山派,周夫人竟然还会愿意嫁给你?” 周青莲不以为意,笑道:“其实我灭的天山派,已经不是内子所在的那个门派了。天山派起初并没有做多少恶事,只是偏居西北一隅,荒凉大漠,不过却很有势力,让中原一些所谓的正道人士眼红。这才有人称之为魔教。其实天山派真正开始作恶,是从教中动荡之后,上台的都是一些奸邪之徒,这才变成了真正的魔教!后来我们攻上魔教总坛,也就是大漠中那座城堡。救出了内子的父亲,其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临终前,将紧那罗的令牌传给了我。” 苏拙感叹道:“原来周前辈紧那罗的位子,是这么得来的。我还在想,周前辈如此仁慈善良的人,怎么会加入那种组织。” 周青莲笑笑,叶韶道:“原来周大哥与我一样,都是莫名其妙得到令牌的。” 苏拙笑道:“周前辈讲故事好没意思,三言两语,便将那么精彩的故事说完了。” 他当然知道,周青莲是为人谦虚低调,不爱张扬,更不愿把以前的功绩说出来。他又问:“那周前辈又是为何会想要与八部天龙为敌呢?” 周青莲深吸一口气,道:“那是在十年之前,我忽然收到一封书信,让我到某处聚首,书信的署名,就是八部天龙之主。我这才意识到,原来世间当真有这样的一个神秘的组织。而他们每十年组织一次聚会,那次正好到十年之期。往日我从没有与他们联系过,他们竟然会对我了如指掌,还知道我已经接掌了紧那罗一部。这样的能量,着实让我吃惊。因此我便想要去看看,那些都是什么人。” “后来呢?”苏拙皱起眉头。 周青莲道:“到了聚会之期,我才发现这些人十分神秘,相互之间都蒙着面目,不愿以真面目示人。除了八个部首外,还有一个中年男子,竟是八部之主,有节制号令所有人的权力。当时聚会时间不长,那人只吩咐了一件事情。” 苏拙忙问:“什么事?” 周青莲道:“那人命令迦楼罗,设计杀死当时的太祖皇帝,赵匡胤!” 真命天子卷第十三章 另辟蹊径 苏拙吃了一惊,当年太祖皇帝无故暴毙,这件事轰动天下,难道竟真的是鬼隐从中下的手?曾经鬼隐也向苏拙说过此事,苏拙始终不大相信。三年前鬼隐出山,也言辞模糊承认过,却不肯说出内情。想不到这桩事情,居然是上一代八部之主定下的! 周青莲叹了口气,说道:“我记得当时太祖皇帝刚刚灭南唐国,现在想来,那是因为南唐李氏,乃是天部的首领。而天部乃是八部天龙当中,势力最为强大的一个部众。设计除掉太祖皇帝,乃是报灭国之仇了!不过那时起,我就知道,这八部天龙,乃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组织。里面的成员,都是想要天下大乱,从中渔利的!” 叶韶道:“怪不得周大哥从那时起,就开始暗暗调查那些人的真实身份!可惜当年我逃亡在外,没有参加这次聚会。不然现在或许能帮到你的忙!” 苏拙听完,陷入沉思,半晌才喃喃自语道:“我也依稀记得十几年前,师父曾经出过一次远门。当时他怎么也不肯带着我同行,想来就是去参加这次聚会,设计暗杀太祖皇帝。直到两个月后,他才回来。他一回来,简单收拾了,便带着我离开落脚之处。后来我们辗转到玉笥山,隐居了几年……” 他忽然又想起,在朝阳城时,鬼隐似乎隐隐约约提到,要出来报仇。他要报谁的仇?苏拙不禁又沉思起来。 周青莲接着道:“原本八部聚首,十年一次。四年前,卫潜谋反失败。八部之主忽然召集所有人聚会。当时十年之期未到,我感觉有些奇怪。后来才知道,原来卫潜就是龙众,而鬼隐就是迦楼罗。现在想来,当时那个沉默寡言的公子,就是夜叉唐墨了!” 苏拙没有接话,静静听他说。 周青莲想了想,道:“当时八部之主已经换了人,因此我们都感觉有些奇怪。现在想来,那无我和尚,就是上代八部之主的后人了。” 叶韶点头道:“我就是栽在那三个和尚手里。当时要不是周大哥出手相救,我早就没命了。当年幸好将天部和乾达婆的令牌交给了苏拙,否则一定会落入无我之手!” 苏拙轻轻笑了笑,从怀中拿出那两枚铁牌,道:“这两样东西,在我手里,也只不过是两块废铁而已。只有无我和各部部主知道,怎么样调动各部的人手。” 周青莲却摇摇头,正色道:“不,这令牌并不是这么简单!” “哦?”苏拙有些感兴趣。 叶韶也点头道:“没错!当年师父将这令牌传给我的时候,也说这令牌事关重大,要我好好收藏!当年我却并不明白。” 苏拙沉吟道:“龙岛主将乾达婆的人手全都带到了无双岛,照理说这令牌交给叶前辈,一点用都没有,为什么一定要好好保存呢?” 周青莲道:“当年我得到这令牌的时候,听内子的父亲说,这令牌中藏了一个巨大的秘密。只有八部之主,才知道这个秘密。” “秘密?”苏拙倒吸了一口气。怪不得李宣找不到令牌,无我会那么生气。而且无我多次挟持叶韶,看来也是很想得到这两枚令牌。 可是到底会是什么秘密呢?苏拙虽然猜不透,却能够想到,这个秘密,既然藏在八块令牌中,那绝对是涉及八部天龙最大的秘密了! 外面天色已经黑透了,屋里就更加昏暗。三人互相之间也看不见人,只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沉默许久,苏拙忽然一拍脑门,把另外两人吓了一跳。周青莲问道:“你发什么疯?” 苏拙笑道:“恕罪恕罪,我方才想得太入神了,以至于一时忘形!” 叶韶问:“你想到什么?” 苏拙正色道:“很长时间以来,我们应付无我他们设的局,被动接受挑战,疲于奔命。这实在不是办法!” 周青莲不知他想说什么,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苏拙笑道:“咱们何不另辟蹊径?” “另辟蹊径?”叶韶和周青莲都有些纳闷,“你准备另辟什么蹊径?” 苏拙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既然所有的事情,都是由八部天龙而起,只要去查一查八部天龙的底细和起源,就一定能有所发现!” 另外两人也不是傻子,闻琴音而知雅意。叶韶道:“你是说,只要知道了前因后果,就能找到对付八部天龙的办法?” 苏拙兴奋道:“没错!我注意到,在二十多年前,发生了很多大事。太祖称帝,魔教被灭,龙岛主诈死逃出海外,周前辈得到紧那罗的令牌。在十年前,也同样发生了一些大事。南唐被灭,太祖暴毙,鬼隐带着我隐居玉笥山。这些事情,我想不会全是巧合,其中一定有一定的关联!” “有什么关联?”叶韶迫不及待地问。 苏拙摇头道:“不知道!” 叶韶一怔,忍不住跺了跺脚。把别人的好奇心勾了起来,结果却没有下文。这就像挠痒痒一般,让人欲罢不能。苏拙这般做法,实在令人讨厌。 周青莲沉吟道:“你若是想要知道当年的事情,或许我可以带你去找一个人!” 苏拙站起身,摩拳擦掌,道:“如果真能知道当年这些事情的所有内情,我大概能猜到,当年这些事情,背后到底有一根什么样的线牵着!” 叶韶道:“这些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难道还会有人知道么?” 周青莲道:“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我想,这个人一定会知道!” “什么人会有这么大的本事?”苏拙也忍不住对周青莲说的这个人充满了兴趣。 周青莲道:“这个人或许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但他的本事却不小。本来我也不认得他,但有一天这人却突然找我,说想要给我写一篇列传,编进他的武林史册中。我当时只以为他是开玩笑,便没有理会。现在想来,他或许真是一位奇人也说不定。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知道当年的密辛,我想非他莫属!” 苏拙笑道:“我以为就我最喜欢吊人家胃口,想不到周前辈吊胃口的本事,比我还高。周前辈,你就不要再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周青莲笑道:“我倒不是吊你们的胃口,而是怕你们不信我的话。其实这人就住在苏州太湖之滨。不知道你们可曾听过归藏山庄的名字?” (归藏山庄:详见拙作《玄空诀》) 真命天子卷第十四章 一石二鸟 “归藏山庄?”苏拙与叶韶面面相觑,显然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 ? 周青莲笑道:“你们没有听过也不奇怪,只因这归藏山庄庄主,实在是太低调了,极少在江湖上露面。” 苏拙道:“这人虽然没有名气,但是这山庄的名字,却是有些大言不惭了!” 周青莲笑道:“他这归藏二字,不是说的别的,而是他祖上立志,要为武林各个门派、世家、豪杰著书立传,成就当年史家司马迁、班固之流的辉煌!” 苏拙不由得赞道:“若真是如此,这人倒也可算得上是雄心壮志。比那些只会追求权力富贵的人,更要值得人尊敬!”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由得想起了无我和鬼隐。 这两人都已经深陷进执念,无法自拔。就算他们最后终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也难以长久,更不要说流传后世了。 周青莲深有同感,道:“归藏山庄现在的庄主,也约莫三四十岁了。如果他能够帮助我们,我想你就可以知道当年生的事了!” “太好了!”苏拙兴奋道。 叶韶忽然道:“你们别高兴得太早。咱们要怎么离开这儿?” 苏拙一怔,方才越说越起劲,几乎将这件事给忘了。周青莲也沉吟道:“叶韶妹子说得没错,曾孟尝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苏拙笑道:“要不我随便编个无双岛的方位骗骗他们!” 苏拙这么说,只是在开玩笑。他当然也知道这个办法根本行不通。说不定曾孟尝他们还会带着自己一起上船出海,去找所谓的无双岛。而苏拙这辈子也不想再出海了! 周青莲正色道:“曾孟尝既然把我们都关在在这院中,这里一定是守卫森严!” 苏拙点头,来的时候,他可是专门看过守卫的。从这里只有一条路下山,而且绝对不可能逃过曾孟尝的耳目。 三人正没有主意,忽听得门外一阵吵闹声。周青莲眼睛盲了,听觉犹未敏锐。他霍然起身,道:“有人在山道上打斗!” 苏拙一惊,道:“难道有人攻进了儒门?” 周青莲叹道:“如果真是这样,这人的本事和胆量可当真不小!” 苏拙深有同感,不由得在心中暗暗赞叹。正奇怪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就听门口一个声音响起:“韶姨,你在里面吗?” 苏拙一愣,这声音实在太熟悉了。他忍不住骂道:“小依,你搞什么鬼!” 门外的赫然正是段丽华。她听见苏拙的声音,似乎吓了一跳,惊道:“师父,你怎的也在这里?” 苏拙道:“废话少说,你怎么来了?” 段丽华笑道:“我当然是来救你啊!” 正说着话,就听“当啷”一声,门上的锁扣被撬断。洛谦和端丽华冲了进来,段丽华进门就喊:“师父,你在哪里?” 屋里没有亮光,屋里三人都走到门口,借着月光看见山道上有数十人正在打斗。苏拙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段丽华叽叽喳喳说不清楚,洛谦道:“苏先生,卫姑娘得知叶前辈被抓来了这里,亲自带着人来救叶前辈了!” 苏拙一惊:“卫秀也来了?” 段丽华道:“秀姐姐身子有些不适,在城里等咱们!” 洛谦接口道:“卫姑娘派人引开了那些看守的注意,我们两个来救人!” 苏拙点点头,洛谦道:“叶前辈,苏先生,咱们快走吧!” 叶韶和周青莲点点头,正准备离开。苏拙忽然跺了跺脚,惊道:“坏了!” 众人不解地看着苏拙,问道:“什么坏了?” 苏拙道:“叶前辈被关在这里,我也是今天才得知。卫秀怎么会有未卜先知,这么快就安排好了人手计策来救人?” 周青莲也皱起眉头,道:“是有些奇怪!” 段丽华急道:“先不管奇怪不奇怪了,先走要紧!” 她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冷笑。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见他长身而立,一身月白僧袍,衣袂飘飞,月光下一个光头,不是无我还能是谁? “无我!”苏拙惊呼出声。 洛谦和段丽华不知道无我的身份,只在洛阳佛会上见过他。段丽华不知天高地厚,上前道:“大和尚,你干嘛拦住我们去路?” 苏拙吓了一跳,忙拉住她手臂,冲无我道:“我早应该想到是你!” 无我转过身来,满脸微笑,道:“哦?你怎么知道是我?” 苏拙道:“卫秀不可能知道叶前辈关在这里,而知道这一点的,除了一路跟踪而来的周前辈,就只有你八部天龙的眼线了!” 周青莲和叶韶恍然惊觉。原来叶韶留下的那些标记,无我的手下不是没有现。而是果真像苏拙所说的,无我暂时没有心思管叶韶。只是为何现在又能来到这里?难道他竟与鬼隐缓和了么? 苏拙越想越惊,段丽华见无我来者不善,大声道:“大和尚,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有什么阴谋?” 无我只是冷笑,苏拙道:“无我,你这一石二鸟之计,是自己想出来的,还是鬼隐教你的?” 旁人奇怪道:“一石二鸟?” 苏拙沉声道:“无我把叶前辈关在这里的消息透露给卫秀,让望月楼来救人,与儒门生冲突。这样望月楼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而儒门与望月楼打得不亦乐乎,他无我还可以坐收渔利,赶到这里来对付我们!” 段丽华听了,忍不住骂道:“卑鄙!” 无我笑道:“兵不厌诈,只能怪你们自己蠢!”他对苏拙道:“苏拙,我今天要带走叶韶!” 苏拙冷笑道:“凭什么?” 无我道:“就因为她是我八部天龙的叛徒!” 周青莲冷冷道:“无我,我也是八部天龙的叛徒,你要抓人,就先过了我这一关!” 无我冷笑一声,道:“别急,会轮到你的!”说着不看他,依旧盯着苏拙。 苏拙不由得有些奇怪,无我似乎只想要抓走叶韶,这里面难道又有什么更深的原因? 就在这时,又有两个和尚,从暗处冒了出来,与无我形成三角之势,将苏拙等人围了起来。这两人正是无我的两个师兄,无法无天!(。) 真命天子卷第十五章 五毒俱全 苏拙心中暗暗吃惊,单是一个无我,自己或许还可以抵挡一阵,再加上无法无天,恐怕就有点棘手了。自己这边人数虽多,却不占优势。单单一个段丽华,便是很大的累赘。 正不知如何是好,山道上的喊声越来越近。望月楼来的人手并不多,本想暗暗偷袭,谁想到乃是上了无我的当?再加上儒门的人十分警觉,从书院方向赶来的增援越来越多。 苏拙向山道上瞥了一眼,隐约可以看见六道人影在人群中穿梭来去,身手矫健。他心往下沉,知道是六君子已经出手。这样下去,恐怕一个人都走不了。 他这么一分神,无我脚下一动,身子已经向苏拙欺了过来。周青莲听声辨位,脱口喊道:“小心!” 苏拙猛然惊觉,抬起一掌,正与无我手掌相对。只听“噗”地一声,两人各退一步。苏拙只觉对方这一掌劲力并没有用足,然而自己手掌心却传来一阵麻痒的感觉。 他抬掌一看,见掌心一点红印。苏拙惊道:“无我,你竟然用毒!” 无我冷笑道:“只许你自己用毒么?大家彼此彼此!”说着又欺身而来。 苏拙只得出手招架。他虽然中毒,但毒性在体内稍一流转,便消散不见。苏拙只暗暗纳闷:无我为何说我用毒?我何时用过毒? 另一边,无法无天与周青莲叶韶也动上了手。洛谦则护着段丽华,躲在一边。六个人分成三对,苏拙固然讨不了好处,叶韶对付那天竺番僧,也颇感吃力。周青莲武功虽然比无法要高,却要不时抽出手来帮叶韶。 一时间两边旗鼓相当,难分胜负。然而山道上的形势却渐渐明朗。率领十几个黑衣人的正是曲梅。她见儒门增援赶来,心知难以取胜,按着事先商定的计划,打了个呼哨,黑衣人向林中退去。 他们边退边骚扰儒门的人,吸引他们的注意,为段丽华等人撤退争取时间。段丽华听见哨声,忙喊道:“师父,要撤了!” 苏拙眼角已经瞥见六君子正向这边而来。他心急如焚,若是再缠斗下去,只怕一个都走不了。他一掌逼开无我,喊道:“周前辈,快走!” 无我如此设计的前提,就是不能暴露自己。因此他也不想久留,既然苏拙不愿再打,他也就不愿去追。但无我却又不甘心让苏拙等人这么逃了。若是再让叶韶逃走,再想抓到她,只怕就更加难了。 无我向无法无天使了个眼色,三人齐声呐喊:“快来,犯人要逃了!” 苏拙恨得牙痒痒。六君子听见喊声,果然加快了脚步,向这边奔过来。无我得意一笑,忽地纵身后退隐没入树林中。 苏拙无奈,只得对周青莲喊道:“周前辈,快带叶前辈走!” 叶韶却大声道:“不!咱们这么多人,目标太大!你们快走!” 周青莲没有犹豫,对苏拙道:“走!” 苏拙知道叶韶的话没有错,当此关键时刻,更不能犹豫不决。他向叶韶等人看了一眼,便与周青莲纵身向暗处而去。 六君子率领众人赶来,不见了苏拙和周青莲,却多出了两个年轻男女,一时又愤恨又纳闷。他们无可奈何,一边分派人手,沿山路搜捕,一边将叶韶和段丽华、洛谦关进屋里,重新上锁。 苏拙与周青莲攀着岩石,逃出里许,方才站定。周青莲有些担忧道:“我们这一走,无我若是再回来对叶韶妹子动手,岂不是没人能防得了他?” 苏拙回头,看见方才被关的院子里,火光点点,经久不息,显然有不少人在。他略略放心,道:“经此一事,想必儒门会加强守卫。无我想要单独闯进去,只怕没有这么容易。况且,他这种人虽然自负,却是极其爱惜自己的。他断然不肯拿自己性命冒险的!” 周青莲道:“他岂不是与你正好相反?” 苏拙无奈地笑道:“周前辈错了,我也是极其爱惜性命的!” 周青莲道:“你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事情还少么?”他忽然正色道:“方才你中了无我的毒?” 苏拙一怔,这才想起这件事,摆摆手道:“没有大碍。”他中毒之初,丹田内那一团气息便已经将毒性化解,自然没有受毒药影响。 周青莲却有些不放心,伸手握住苏拙手腕脉门,为他把脉。苏拙知道他好心,便任他抓着,自己却自言自语道:“方才那毒的感觉,倒有些像是出自一个故人之手……对了,周前辈,你最近可去过南青囊门?” 苏拙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他发现,无我使得毒,竟似乎与当初玉娘给他下的毒有几分相似。他有一搭没一搭自说自话,周青莲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苏拙以为是自己问他南青囊门的事,让有些不悦,忙歉然道:“周前辈,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你别放在心上……” 周青莲却忽然道:“你丹田里那一团气息,是怎么回事?” 苏拙一怔,笑道:“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当初我在蜀中中了唐墨的毒,可谓五毒俱全,本以为要死了。谁知道竟然神奇地恢复过来,后来便发现丹田内出现了这团气息。更奇怪的是,从此以后我竟然百毒不侵。不论中了什么毒,都似乎能被这气息化解!” 苏拙说得很兴奋,周青莲脸色却越发难看。他沉声道:“你竟然将唐墨的五毒中全了?”他话音有些颤抖,喃喃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苏拙笑道:“或许是阎王爷也很嫌弃我,不肯收我吧!” 周青莲缓缓摇头,道:“五行相生相克,你能活下来,实在是天大的巧合。只有五种毒药的分量形成一种奇妙的组合,才能在你体内形成相互生克的循环,保持平衡。但这五种毒药却没法排除体外,便在丹田内形成了这团气……” 苏拙有些纳罕,自语道:“那我的身体,岂不成了个毒药罐子?” 周青莲叹了口气,道:“何止如此?天下毒药,无不有五行之性。因此你虽然中了毒,但很快就会被这五行气息吞噬掉。这就是你自以为的百毒不侵。” 苏拙笑道:“怪不得无我说我用毒,我记得在泸州时与他对掌,他就似乎是中了毒。原来是因为这团带毒的气息与我内息相互纠缠,使我的内力也带上了毒性!” 周青莲听他口气依然不以为意,忍不住怒道:“苏拙,你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体内这团气息虽然有诸多好处,却也是你最致命的地方。原先你中了毒,只因这些毒药分量不大,毒性不强,不能打破五行平衡,你才安然无恙。若是哪一天,有人针对这一点给你下毒,你体内五行被打破,这些带毒的气息已经与你的五脏六腑、十二正经、奇经八脉交织在一起。一旦毒发,神仙也难救!” 真命天子卷第十六章 孤身犯险 听到这里,苏拙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再看周青莲的表情,竟带了些许怜悯之色。苏拙心头一跳,难道就连号称神医的周青莲也没办法了?这岂不是意味着,自己非死不可? 黯然了一阵,苏拙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周青莲一愣,道:“你笑什么?难道你不担心自己的性命么?” 苏拙止住笑容,道:“我自然担心的,不过现在担心也没用了。与其提心吊胆,不如就当你今晚没有说过这些话就行了!” 周青莲长叹一声,道:“想不到你竟能如此豁达。虽然如此,但你总归要想想办法……” 苏拙点点头,笑道:“看来这件事,少不得还要劳烦周神医费心了!”说着迈步向前。 周青莲无奈叹息,跟了上去。他已经发现,隐藏在苏拙豁达外表下的,是一颗坚定的心。看来他就算要死,也要把一切查清楚才肯死! 苏拙边走边道:“你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奇怪?什么奇怪?”周青莲不解地问。 苏拙道:“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那曾孟尝居然没来?若是曾孟尝来了,恐怕望月楼的人抵挡不了那么久,我们也就不可能逃得出来。” 周青莲道:“我看你是有些疑神疑鬼了。或许曾孟尝认为自己没有必要过来,这才没来罢了。” 苏拙却摇摇头,道:“我想不会!就今天的情形来看,儒门是意识到这里出的事情不小,六君子全部出动,势在必得。而且曾孟尝和儒门这些人,这么爱面子。他们执意要为端木翔报仇,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儒门的人被人杀了,使得儒门丢尽颜面。因此,曾孟尝绝不能容忍有人从白鹿书院带走他的囚犯的!” 周青莲听他分析得有理,问道:“那曾孟尝没来,又是什么原因呢?” 苏拙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所以我想潜进书院去看一看!” 周青莲耸然一惊,道:“你疯了!” 他虽然并不怕回去,但一想到己方两人好不容易逃出来,还要想办法解救叶韶,更加不能冒险。因此苏拙提出这个主意,立即遭到了周青莲的反对。 苏拙知道他的顾虑,说道:“周前辈,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就算出了危险,你也可以去找人相救。”他说着悄悄将联系望月楼的办法告诉了周青莲。 周青莲知道,自己根本无法阻挡一个好奇心如苏拙这么强的人,也只得作罢。两人商量好碰头的地点,便分头下山。 苏拙知道原先那条山道上,一定到处都是儒门弟子,因此不敢走大路,只得攀着岩石,滑下山去。费了一阵力气,终于潜进白鹿书院的围墙。白鹿书院有几百的儒生,大多数都是不会武功的书生。苏拙从后墙翻入,并没有惊动旁人。儒门弟子大概也不会想到,世上居然还有如此胆大的人,敢孤身闯进白鹿书院! 此时已近三更,大多数房间灯火已经熄灭。苏拙看见中央有一间院子,灯火映天。不问也知,这一定是曾孟尝居住的院落了。他悄悄摸过去,躲在院墙外,先听了一阵。 就听里面有人大声道:“师父,弟子们已经率人击退了来犯之敌。不过……让苏拙给跑了……” 是司徒高的声音。看来是六君子来向曾孟尝禀报方才的事情。苏拙躲在一片低矮灌木丛中,屏住呼吸。然而听了一阵,却不见曾孟尝的回应。 屋里的确是亮着灯的,这说明曾孟尝并没有休息。而且,六君子既然来这里禀报,说明曾孟尝也没有出去。那为什么曾孟尝没有回答呢? 司徒高又说了一遍,这次依旧没有人回应。六君子中,那个最性急的东方笑道:“二哥,进去看看,师父怎么不回答咱们?” 司徒高不像他几个师弟那般胆大,有些犹豫。旁边几人也附和一阵,司徒高这才有些动心。 苏拙躲在外面,听见了共有五个人的声音,唯独缺了那有些沉默寡言的老三皇甫松的声音。想来皇甫松一定是在负责叶韶的看守。 司徒高走上前去,在门前有躬身行礼,道:“师父,徒儿进来了!” 他说着推了推门,只听“吱呀”一声,房门应声而开。苏拙在外面,瞧不见里面的情形,只能凭着一点声音猜测。正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时,就听见司徒高一声惊呼。 苏拙的心猛地一抖。紧接着脚步声急促,六君子中的几人相继惊呼出声。东方笑大喊道:“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这一阵呼喊,将书院中的人大都惊醒。苏拙更不敢妄动,隐藏好身形。就听方白石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出了什么事?曾门主……怎么会……” 紧接着就传来司徒高带着哭腔的声音:“师父……被人害死了……” 苏拙心中一凛,曾孟尝武功之高,有谁能害得了他?苏拙再也忍耐不住,想要亲眼看看曾孟尝是怎么死的。 于是,他听着附近的脚步声渐小,于是小心地摸出来。所有人的注意都被曾孟尝的死吸引过去,并没有注意到墙角树丛中忽然冒出一人。 苏拙小心地从阴暗处,走进了院子,透过人群,瞥见屋里的一点情形。只见曾孟尝俯身趴在书桌上,一动不动。六君子中的五人,和方白石都围在他身边。 苏拙又绕到墙根,这里有一扇窗户开着,正好可以清楚地看见屋里的样子。屋内整整齐齐,并没有凌乱的模样。儒门弟子都只敢站在门口,屋里只有六个人。 方白石检查了一番尸体,道:“曾门主是被人下毒毒死的!” “什么!”曾孟尝几个弟子,无不捏紧双拳,目眦欲裂。那最小的东方笑最为伤心,他咬紧牙关,含着眼泪,一字一句道:“到底是谁?” 曾孟尝平日最喜爱这个最小的弟子,平时东方笑犯了什么错,都能容忍。就像今日,无礼闯进院子,曾孟尝也没有责罚。因此东方笑对曾孟尝尤其尊敬喜爱,甚至待之如父亲一般。 方白石摇摇头,道:“曾门主嘴唇发紫,口鼻中流出黑血,这都是中毒之症。而且这毒药,似乎不像是中原的毒药!” “不是中原的毒药?”司徒高疑惑道,“方捕头,这是什么意思?” 方白石摇摇头,沉吟一阵,猛地道:“难道是他!” 东方笑忙问::“谁?” 方白石道:“年初我曾经遇到过一位南疆的妖女,擅使毒药,而且毒性与曾门主所中的毒,确有几分相似。只是后来一直没有这人的消息,不知所终了。” 司徒高问:“这人是谁?” 方白石道:“我虽然找不到这个人,却知道苏拙与她有极大的关系!”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真命天子卷第十七章 烛影斧声 苏拙几乎是在同时就想到,方白石口中的南疆妖女,乃是南青囊门的玉娘! 方白石是故意栽赃,还是曾孟尝的确中了玉娘的毒?苏拙不由得想起一个时辰之前,无我掌上的毒,似乎的确与当日玉娘用的毒有些相似。? ? 难道这件事果真还跟玉娘有关? 当初在泸州的时候,苏拙等人去追古佛,玉娘无人看管,事后也不见了踪影。难道她回来了? 苏拙正感纳闷,就听屋里东方笑大喊道:“又是苏拙!我要杀了他!”说着就向外冲去,几个人都拦不住。 司徒高皱眉道:“七师弟如此冲动,怎么好……” 上官骏道:“二哥不必担心,七师弟虽然冲动,但是武功不低。江湖上一般人伤不了他。” 方白石沉吟道:“各位,苏拙武功可不低,还是小心为妙啊!” 上官骏冷然道:“我倒不信,一个乡野书生,能有什么本事!” 苏拙在外面,听到他们全在怀疑自己,忍不住在心中暗骂:“真是一帮蠢材!我晚上明明被你们关着,哪里有时间过来下毒?” 方白石倒是感觉有些奇怪,道:“苏拙刚刚逃脱,不可能是他下毒。我看一定是其他人干的。今天是谁给曾门主送饭送茶?” 站在门口的一个年轻儒生忽然站出来,战战兢兢道:“我可没有下毒!” 司徒高看了这人一眼,道:“清流兄弟一向本分,不可能是他!” 方白石看了这人一阵,道:“最晚看见曾门主的,应该是你吧?” 那人点点头,道:“是的,今天晚饭后,我还给门主泡好茶,送了过来。当时门主就坐在这书桌前看书。” 方白石又追问一句:“你当真看见曾门主还活着?” 那人坚定道:“没错!门主还对我说了话。过了半个时辰,我打算来收拾茶壶。门主却让我自行去休息,不用管茶壶了。” 方白石道:“曾门主当着你的面说的?” 那人摇摇头,道:“我当时站在门外,房门关着,我并没有进屋。” 方白石又道:“这么说,你当时并没有亲眼看见曾门主了?” 那人点头称是,过了一阵,又道:“我当时离开这里,回头看了一眼,似乎看见屋里还有一个人影。” 司徒高惊道:“是谁?” 那人摇头道:“我没看分明,只是烛火在窗纸上投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剪影。我细细听了一阵,并没有听见有人说话。只是隐隐约约听见门主自己一个人嘟嘟囔囔……” 方白石道:“嘟囔什么?” 那人道:“好像是什么烛影,什么斧声……具体的听不太清。” 这人说得不清不楚,旁人都没听懂。苏拙躲在外面,却有些震骇。若是今晚没有听周青莲讲到过去的事情,他或许也猜不到这人话中的含义。但现在他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 苏拙喃喃道:“烛影斧声、烛影斧声……” 当年太祖皇帝暴毙的时候,坊间曾有过传说,说是太祖皇帝驾崩当晚,寝宫内曾经有烛火映出的人影,还有人听见斧头挥动的声音。不过这些只是市井传说,官府从来没有确实的真相传出来。 而今,事情过去十几年,已经很少有人提起此事。因此,几乎没人知道,特别是苏拙、方白石这个年轻的人,更加不清楚了。 苏拙要不是曾经混迹市井,听人当故事讲过,而今又听周青莲说过当年的事,也绝不可能联想到这件事。他蓦地又想起,如果说当年真是鬼隐设计,害死的太祖皇帝。那么今天晚上毒死曾孟尝,难道与鬼隐也有干系? 苏拙正沉思着,忽然火光一闪,十几个人忽然拿着火把,跳到跟前,将自己围了起来。方白石与司徒高越众而出,冷冷盯着苏拙。 苏拙心一沉,原来方才自己由于内心震动,不小心出了声响。方白石等人何等警觉,一下子就觉了。他们不动声色,直到判断出苏拙的方位,这才一下子将他围住。 司徒高指着苏拙,厉声道:“苏拙,果然是你!” 苏拙知道自己现在出现在这里,实在是有口说不清。他也不辩解,眼珠转动,急思对策。 方白石与他交往这么久,知道苏拙的行事风格,冷笑道:“苏拙,你又在想什么主意?” 上官骏沉声道:“苏拙,你落入包围,插翅也难逃!” 苏拙嘿嘿一笑,道:“是么?”他话音刚落,身子猛地拔地而起。 这些儒门弟子,武功并不如何出众。真正的高手,都去负责守卫了。因此,他们见苏拙手脚不动,忽然腾起两三丈高,都不由得惊呼出声。 司徒高等人都很轻视苏拙,没想到他武功这么高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方白石却是时时警惕,苏拙一动,他已经出手。 不过苏拙终究快了一步,身子拔起,手攀着屋檐,翻上了屋脊。方白石没有拦住他,双脚在墙上连点,也跟着上了屋脊。两人相距二十来步,在书院屋脊上展开追逐起来。 司徒高等人反应过来,已经晚了。等到他们上了屋脊,已经看不见苏拙身影,只能远远看见方白石的背阴,在书院里翻腾跳跃,向远处坠去。他们只得指挥人手,到书院各处要点蹲守,防止苏拙逃出去。 苏拙一刻也不敢逗留,觅着一条最快的路径,向书院外奔去。方白石如附骨之疽,一点也没有落下。苏拙听得身后只有方白石一人,忽然停了下来。 方白石一愣,也忙停住脚步。苏拙道:“方白石,你应当不傻,我今晚一直被他们囚禁,如何能够给曾孟尝下毒?” 方白石道:“玉娘那个妖女始终与你纠缠不清,我哪里知道,是不是她得你的授意,下毒杀死曾门主?” 苏拙道:“我已经大概知道凶手是谁了,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方白石冷笑道:“笑话!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么?” 苏拙皱眉道:“我还可以告诉你,这件事情极有可能和当年的太祖皇帝暴毙有关!你有空在这里拦我,不如去好好查查当年的事!” 方白石身子明显一震,沉吟许久,眼珠转了转,不知心中在想什么。苏拙隐隐听见儒门弟子的喊声越来越近,知道不能再久留。但是不说服方白石,这人只怕要一路追到底了。苏拙可是见识过他的厉害的。 声音越来越响。苏拙不及多说,正要动身。方白石忽然拦住自己的去路,脸上似笑非笑,只是不说话。 苏拙沉声道:“你定要拦住我?” (新的一年,新的一天,2o17,大家好好的。)(。) 真命天子卷第十七章 烛影斧声 苏拙几乎是在同时就想到,方白石口中的南疆妖女,乃是南青囊门的玉娘! 方白石是故意栽赃,还是曾孟尝的确中了玉娘的毒?苏拙不由得想起一个时辰之前,无我掌上的毒,似乎的确与当日玉娘用的毒有些相似。? ? 难道这件事果真还跟玉娘有关? 当初在泸州的时候,苏拙等人去追古佛,玉娘无人看管,事后也不见了踪影。难道她回来了? 苏拙正感纳闷,就听屋里东方笑大喊道:“又是苏拙!我要杀了他!”说着就向外冲去,几个人都拦不住。 司徒高皱眉道:“七师弟如此冲动,怎么好……” 上官骏道:“二哥不必担心,七师弟虽然冲动,但是武功不低。江湖上一般人伤不了他。” 方白石沉吟道:“各位,苏拙武功可不低,还是小心为妙啊!” 上官骏冷然道:“我倒不信,一个乡野书生,能有什么本事!” 苏拙在外面,听到他们全在怀疑自己,忍不住在心中暗骂:“真是一帮蠢材!我晚上明明被你们关着,哪里有时间过来下毒?” 方白石倒是感觉有些奇怪,道:“苏拙刚刚逃脱,不可能是他下毒。我看一定是其他人干的。今天是谁给曾门主送饭送茶?” 站在门口的一个年轻儒生忽然站出来,战战兢兢道:“我可没有下毒!” 司徒高看了这人一眼,道:“清流兄弟一向本分,不可能是他!” 方白石看了这人一阵,道:“最晚看见曾门主的,应该是你吧?” 那人点点头,道:“是的,今天晚饭后,我还给门主泡好茶,送了过来。当时门主就坐在这书桌前看书。” 方白石又追问一句:“你当真看见曾门主还活着?” 那人坚定道:“没错!门主还对我说了话。过了半个时辰,我打算来收拾茶壶。门主却让我自行去休息,不用管茶壶了。” 方白石道:“曾门主当着你的面说的?” 那人摇摇头,道:“我当时站在门外,房门关着,我并没有进屋。” 方白石又道:“这么说,你当时并没有亲眼看见曾门主了?” 那人点头称是,过了一阵,又道:“我当时离开这里,回头看了一眼,似乎看见屋里还有一个人影。” 司徒高惊道:“是谁?” 那人摇头道:“我没看分明,只是烛火在窗纸上投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剪影。我细细听了一阵,并没有听见有人说话。只是隐隐约约听见门主自己一个人嘟嘟囔囔……” 方白石道:“嘟囔什么?” 那人道:“好像是什么烛影,什么斧声……具体的听不太清。” 这人说得不清不楚,旁人都没听懂。苏拙躲在外面,却有些震骇。若是今晚没有听周青莲讲到过去的事情,他或许也猜不到这人话中的含义。但现在他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 苏拙喃喃道:“烛影斧声、烛影斧声……” 当年太祖皇帝暴毙的时候,坊间曾有过传说,说是太祖皇帝驾崩当晚,寝宫内曾经有烛火映出的人影,还有人听见斧头挥动的声音。不过这些只是市井传说,官府从来没有确实的真相传出来。 而今,事情过去十几年,已经很少有人提起此事。因此,几乎没人知道,特别是苏拙、方白石这个年轻的人,更加不清楚了。 苏拙要不是曾经混迹市井,听人当故事讲过,而今又听周青莲说过当年的事,也绝不可能联想到这件事。他蓦地又想起,如果说当年真是鬼隐设计,害死的太祖皇帝。那么今天晚上毒死曾孟尝,难道与鬼隐也有干系? 苏拙正沉思着,忽然火光一闪,十几个人忽然拿着火把,跳到跟前,将自己围了起来。方白石与司徒高越众而出,冷冷盯着苏拙。 苏拙心一沉,原来方才自己由于内心震动,不小心出了声响。方白石等人何等警觉,一下子就觉了。他们不动声色,直到判断出苏拙的方位,这才一下子将他围住。 司徒高指着苏拙,厉声道:“苏拙,果然是你!” 苏拙知道自己现在出现在这里,实在是有口说不清。他也不辩解,眼珠转动,急思对策。 方白石与他交往这么久,知道苏拙的行事风格,冷笑道:“苏拙,你又在想什么主意?” 上官骏沉声道:“苏拙,你落入包围,插翅也难逃!” 苏拙嘿嘿一笑,道:“是么?”他话音刚落,身子猛地拔地而起。 这些儒门弟子,武功并不如何出众。真正的高手,都去负责守卫了。因此,他们见苏拙手脚不动,忽然腾起两三丈高,都不由得惊呼出声。 司徒高等人都很轻视苏拙,没想到他武功这么高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方白石却是时时警惕,苏拙一动,他已经出手。 不过苏拙终究快了一步,身子拔起,手攀着屋檐,翻上了屋脊。方白石没有拦住他,双脚在墙上连点,也跟着上了屋脊。两人相距二十来步,在书院屋脊上展开追逐起来。 司徒高等人反应过来,已经晚了。等到他们上了屋脊,已经看不见苏拙身影,只能远远看见方白石的背阴,在书院里翻腾跳跃,向远处坠去。他们只得指挥人手,到书院各处要点蹲守,防止苏拙逃出去。 苏拙一刻也不敢逗留,觅着一条最快的路径,向书院外奔去。方白石如附骨之疽,一点也没有落下。苏拙听得身后只有方白石一人,忽然停了下来。 方白石一愣,也忙停住脚步。苏拙道:“方白石,你应当不傻,我今晚一直被他们囚禁,如何能够给曾孟尝下毒?” 方白石道:“玉娘那个妖女始终与你纠缠不清,我哪里知道,是不是她得你的授意,下毒杀死曾门主?” 苏拙道:“我已经大概知道凶手是谁了,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方白石冷笑道:“笑话!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么?” 苏拙皱眉道:“我还可以告诉你,这件事情极有可能和当年的太祖皇帝暴毙有关!你有空在这里拦我,不如去好好查查当年的事!” 方白石身子明显一震,沉吟许久,眼珠转了转,不知心中在想什么。苏拙隐隐听见儒门弟子的喊声越来越近,知道不能再久留。但是不说服方白石,这人只怕要一路追到底了。苏拙可是见识过他的厉害的。 声音越来越响。苏拙不及多说,正要动身。方白石忽然拦住自己的去路,脸上似笑非笑,只是不说话。 苏拙沉声道:“你定要拦住我?” (新的一年,新的一天,2o17,大家好好的。)(。) 真命天子卷第十八章 归藏山庄 方白石淡淡道:“你若真是清白,何惧跟儒门的弟子见面?” 苏拙察言观色,心中猛地一沉,暗骂自己太笨了。他早该想到,若太祖皇帝当真死得不明不白,只怕当今皇帝也脱不了干系。而方白石是当今皇帝的亲信,如何会去查这样的案子? 远处喊声越来越近,苏拙不得已,猛地拍出一掌。这一掌声势很猛,实则并没有多少力道,只是想要将对方吓退。方白石果然上当,不敢硬接,向旁边退了退。 苏拙趁着这个空当,纵身一跃,闪过方白石的阻拦。方白石见他收势如此之快,才发现上当,忙紧跟而上。 苏拙见前面各处要道都是火光点点,虽然看守严密,却也给苏拙引领了方向。苏拙没有犹豫,三两步奔了过去。那些儒门弟子如何能拦得住苏拙,只是摇旗呐喊,眼睁睁看着苏拙从自己面前跑过去。 一时间白鹿书院内,人仰马翻,喊声震天,偏偏拦不住苏拙。苏拙冲出书院大门,只管在大道上狂奔,须臾便奔出二三里地。 后面六君子带人紧追不舍,不肯放跑了杀人凶手。苏拙无奈,解释不清,只得先逃出去再说。 奔了一盏茶功夫,来到前面的小镇。这里是苏拙与周青莲约定的地方,还没进镇子,就听见周青莲的声音响起:“苏拙,你来了!” 苏拙不及多说,喊道:“快走快走!” 周青莲也听见后面人声鼎沸,正不知怎么回事,听见苏拙催促,只得跟着他向前奔跑。进了镇子,街道纵横,两人很快就躲进一处陋巷。儒门弟子分开搜索,也难以发现二人的踪迹。 周青莲忍不住道:“苏拙,你又搞什么鬼?” 苏拙喘了口气,道:“曾孟尝死了!” “什么?”周青莲脸上震骇溢于言表。“他是怎么死的?” 苏拙看看并没有人追来,才说道:“我怀疑是鬼隐下的手!” 周青莲惊道:“风先生不会武功,如何能够杀得死曾孟尝?” 苏拙道:“曾孟尝是中毒而亡,而且有个儒门弟子隐约看见当时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影。他还提到,曾孟尝曾在屋子里说起烛影斧声!” 周青莲当然听过这个传闻,这时候也不由得变色。他惊道:“难道真是鬼隐……” 苏拙道:“只可惜没办法跟儒门的人解释清楚,否则让我好好查一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周青莲缓缓摇头道:“鬼隐行事向来小心谨慎,既然能进白鹿书院杀人,还能安然脱身,这份本事已经非常人能及。恐怕他不会留下什么线索来给你查!” 苏拙点点头,沉吟道:“可是,他为何要杀曾孟尝呢?按理说,儒门现在与我为敌,他应该乐见此事才对。他杀了曾孟尝,对他有什么好处?” 周青莲静静听着。苏拙沉默许久,忽然道:“除非,曾孟尝也与当年的事情有关!” 周青莲已经猜到苏拙准备做什么,径直道:“我们这就赶往苏州!” 苏拙点点头,回头向白鹿书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喃喃自语道:“但愿他们不要因为我的缘故,去为难叶前辈!” 两天之后,周青莲与苏拙已经赶到苏州太湖之滨。这里风光宜人,水网纵横,百亩良田被分成一块一块。到处是辛劳耕作的农夫和撑着小船撒网的渔人。 苏拙奔波许久,来到这里,恍然如同来到了世外桃源。周青莲虽然看不见,但听着渔人的渔歌,不时还能遇到采藕的少女放声歌唱,也能想象出这里的风土人情。 他道:“听说这个村子周围的田地,都是归藏山庄的产业。归藏山庄的先祖将这些地都分给了附近的穷人,经过多年发展,才有了现在安居乐业的光景!” 苏拙笑道:“先前听你说过,现在又看见这如画的场景,我真是越发迫不及待,想要见见这神秘的人物来!” 村子里的人十分淳朴,看见两个外乡人到来,都笑嘻嘻地看着他们。苏拙上前向一个老人家问路,那老人笑了一阵,指点一番。苏拙虽然听不懂他们的吴侬软语,但也大致知道了方向。 道旁的少女,指点着苏拙,不住地悄声嬉笑。苏拙虽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脸上也有难为情,忙领着周青莲,向归藏山庄的方向而去。 周青莲一路上不住大笑,道:“想不到你苏拙也有头疼的时候!” 苏拙笑道:“在下头疼的时候可不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办正事要紧。” 两人顺着大路,走不多远就看见前面一座庄子。远远就看见门楣上,一块牌匾,上面写着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万物归藏”! 门口有两个小厮,坐在板凳上,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周青莲上前道:“劳烦通报,周青莲拜会柳庄主!” 那小厮打量二人一眼,看来不像是惹麻烦的,便小跑着进去通传。过不多时,只见一个风度儒雅的中年男子小跑着走出大门,看见周青莲,大笑道:“什么风把周兄吹来了?” 苏拙打量这个中年人,若是不知他的身份,几乎要以为他是儒门的人了。周青莲笑道:“柳庄主,我忽然来访,不会打扰了你吧?” 那柳庄主笑道:“哪里哪里,我想请周兄来,还怕请不到呢!” 周青莲指着身边的苏拙,道:“柳庄主,这位是我的朋友,苏拙!” 苏拙行了一礼,柳庄主一惊,道:“你真的就是苏拙?” 苏拙一愣,道:“是吧……” 柳庄主兀自不信,道:“那个智计无双的苏拙?” 苏拙笑道:“这话我可不敢说!” 柳庄主笑道:“在下柳安东,对先生可是仰慕已久啊。今日得见,真是快慰平生!” 他说得真挚,苏拙却更加惭愧起来。柳安东瞧来已经四十来岁,却对他这么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如此赞赏。苏拙道:“庄主过奖了……在下瞧庄主的风度,莫不是儒门门下?” 柳安东嗤道:“儒门?儒门那群老学究,我听在耳里,都觉得难受。苏先生快别说他们了。今天难得贵客临门,快请快请!”他又对身边一个三十多岁的下人喊道:“阿福,快备酒菜,我今天要与两位贵客不醉不休!” 真命天子卷第十九章 卷帙浩繁 柳安东领着两人进入山庄,经过花园,直接进了书房。 柳安东笑道:“酒菜还有些时候,咱们先说说正事!” 周青莲微笑道:“我也正想找你说说正事!” 柳安东一愣,苏拙也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插不上话。柳安东道:“周兄,你找我难道还有什么别的事么?” 周青莲笑道:“若是没有要紧事,我绝不会来你这地方!” 柳安东哈哈大笑。苏拙忍不住问道:“周前辈,你为何不能来这里?” 周青莲笑而不语。柳安东道:“苏先生你有所不知,多年以前,我找到周兄,想要为他做一篇传记。然而周兄是世外高人,不肯将他的事情告诉我。” 苏拙有些明白过来,柳安东又道:“难得周兄这次有事求我,看来我可要坐地起价了!哈哈哈” 周青莲不以为意,道:“我决定来这里,就已经想到你想要什么了!” 说完两人又大笑起来,看来感情甚笃。苏拙虽不认识这位柳庄主,以前也没有听说过他的侠名,但看这人仪表风度,率真耿直,不由得心生亲近。 三人进了书房,分宾主坐下,须臾有下人端上茶水。柳安东便迫不及待地在书桌上展开纸,道:“周兄,咱们闲话少说,既然你已决定跟我说你的故事,咱们便开始吧。你说,我写!” 苏拙见这人著书痴迷至此,不由得有些好笑。周青莲摆摆手,道:“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柳安东皱眉道:“什么条件?” 周青莲一指苏拙,道:“让他在你这些书里面,随意翻看!” 柳安东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边笑边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了不得的条件,原来是这件事!就算你不说,我也想请苏先生来对我家这些书卷品评品评的!也只有苏先生这样的人,才能真正欣赏得了这些故事!” 周青莲哈哈一笑,道:“早知道,我就不该陪苏拙一起来了!” 柳安东笑道:“不管怎么样,你既然来了,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说着领着苏拙转过一扇屏风。 苏拙这才现,这间书房竟然占地颇大。刚刚没有觉,只是因为这扇屏风将大部分空间给挡住了。屏风后面别有洞天,一排排书架,将里间占满。书架上摆着一卷卷书册,略略一数,只怕有几百上千卷。这么多的书册,全记载的武林中的奇闻旧事,卷帙浩繁。单是这番功夫,就已经无人能及。 柳安东看见苏拙惊叹的表情,心中欢喜,笑道:“苏先生,这里都是在下家祖开始,便走访各地各门,寻访旧人,一一记录整理下来的。历经几代人,才形成这样的规模!” 苏拙由衷赞道:“这样的功绩,足以流传千古!” 柳安东哈哈一笑,道:“苏先生只管看,只要别放乱了!我还有事,请便!” 苏拙知道他迫不及待要去记录周青莲的事,也不勉强,行礼谢过,便自行走进了书海之中。 十几排书架,分门别类摆放,便于查找。苏拙看见书架上的标签,按着朝代的顺序,又有门派、游侠等等之分,不一而足。 一个爱的人,最大的享受,便是置身书海中,随意翻看。苏拙虽然很想从头一卷一卷看过来,但知道时间紧迫,只得径直找到本朝的那一排架子。 屏风里,苏拙席地而坐,手里捧着书卷,一目十行苦寻答案。屏风外,周青莲口述当年旧事,柳安东笔走龙蛇,很快将一页纸涂满,紧跟着换一张新的。 三人各忙各的,全然顾不得时辰。那准备酒菜的下人阿福,见此情景,知道他们一时半会根本没有心思喝酒,便自作主张,将酒菜安排到晚上,中午只拿了些糕点茶水,给他们充饥。 三人果然都忙到了天黑,柳安东当先起身,活动一下腰身,笑道:“原来外面竟然已经天黑了!”他看着满桌的纸张,虽然还需要很长时间整理,但却感觉十分满足。 周青莲笑道:“柳庄主,这次我可是毫无保留,什么事都告诉你了啊!” 柳安东整整衣领,躬身行了个大礼,道:“周兄高义,柳某没齿难忘!” 两人说了一阵,却始终不闻苏拙的声音。周青莲奇怪道:“苏小子呢?难道已经走了?” 柳安东也有些纳闷,当先走进屏风,就见苏拙坐在地上,书卷在他身边摊了一地。苏拙目光盯着某处,痴痴呆,口中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什么。 柳安东不明所以,见此情形,不由得吓了一跳。周青莲道:“你先别急,将他情形描述给我听听!” 柳安东如实说了,周青莲微笑道:“他一定是有了什么现”说着走上前去,唤道:“苏拙,苏拙,怎么样,现了什么?” 苏拙茫然抬头,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霍然起身,道:“该知道的,大概都知道了” 柳安东不解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苏拙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柳庄主,不知道你可曾听说过八部天龙这个组织?为何我没有在这些书卷里找到有关这个组织的情况?” 周青莲面色一变,知道苏拙问到了重点。他方才虽然将生平事迹告诉了柳安东,却唯独将自己是八部天龙一员的事情,隐瞒过去。不为别的,只是怕给柳安东带来麻烦。他身在八部天龙,深知这是一个十分隐秘的组织,不但外界知之甚少,而且只要现有外人知晓其中的情况,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柳安东闻言一愣,想了半天,眼睛在两人身上打量了半天。他忽然一改方才的嬉笑神色,沉声道:“原来你们今天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怪不得如此郑重!” 苏拙听他这么说,当是知道其中的情形,道:“柳庄主,若您知晓此事,还请不吝赐教!” 柳安东点点头,道:“这件事的确事关重大,你们若不问起,我也不敢随便说出来。”他说着走到另一排书架边,说道:“你之所以没有找到关于八部天龙的卷宗,是因为它摆在这里!” 苏拙走过去一看,见那书架的标签上写着一个“唐”字。他忍不住惊道:“八部天龙在大唐时候就有了?!”未完待续。 真命天子卷第二十章 末代君王 屋里另外两个人听到柳安东的话,都有些震惊。八部天龙历史不短,这一点苏拙和周青莲绝不怀疑。但他们却没想到,这神秘组织竟然在大唐时候就已经有了。 柳安东从书架上找出一卷书册。这卷书外面套着个布袋,布袋外面也用红绳仔细缠绕了几圈,包装地十分小心谨慎。布袋外表很干净,但却已有些发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显然这本书放在这里已经许多年了。 柳安东小心地将书册取出来,在书桌上摊开。他一边做,一边道:“这本书还是在下的祖父所录。据说当年他走访了许多李唐朝时候的京官,这才得到这些宝贵的资料!” 他将书册翻开,道:“当年黄巢作乱,大唐风雨飘摇。后来昭宗皇帝即位,有心革除积弊,恢复盛唐荣光。然而当时藩镇割据,已是积重难返。昭宗皇帝即使再雄才大略,也终究回天乏术。在昭宗皇帝在位的几年中,他身边聚拢了八位忠心耿耿的大臣。这些人既有手握兵权的将军,也有足智多谋之士,甚至有武功高强的江湖义士。这些人虽然手段高超,怎奈朝政腐朽,大权旁落在朱温之流手中。昭宗皇帝无力铲除藩镇势力,郁郁多年,又因为经年积劳,身体终于垮了下来。他在弥留之际,将这八位忠臣召到身边,要他们同心协力,共保大唐江山。” 苏拙听到这里,已经有些明白过来,道:“这八位大臣,就是最初的八部天龙!” 柳安东点点头,道:“没错!昭宗皇帝驾崩后,这几人既要辅佐新皇,又要抗衡朝廷内的奸臣小人,还要应付各地节度使的麻烦。于是他们暗中招揽人才,发展自己的势力。虽然这八人的势力逐渐发展壮大,奈何比起那些手握重兵的节度使,仍然是小巫见大巫。后来朱温篡唐,大肆屠杀昭宗后人。这八人自知无力回天,只得带着昭宗的一个小儿子,逃出了宫城!” 苏拙惊讶道:“我听说,当年朱温将李唐的后人,全部诛杀殆尽了!” 柳安东笑道:“朱温当了皇帝,当然要说自己把姓李的都杀光了。不然那些藩镇个个都可以找个姓李的人来,说是李唐正统,挟天子以令诸侯,起兵作乱,朱温岂不是要烦死了?因此就算还有几个逃出去的,朱温也不能承认。这就是政治!” 苏拙点点头,若有所思。 柳安东又道:“后来听说,那位李氏后人逃到了徽州一带,也不知是真是假。至于以后的事情,便没有几个人知道了。从此八部天龙就在江湖上消失了,几十年过去,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曾经还存在着这个组织!” 苏拙沉声道:“不是曾经,八部天龙,现在依然存在!” 柳安东一怔,他已经翻到了那卷书的最后一页,上面的日期还是朱温建梁后的乾化二年。最后仅有短短的一行字,朱友珪以子弑父,疑为八部天龙暗中设计报仇。 到此,关于八部天龙的记载,便戛然而止,如同它当初突兀出现一样,又如流星一般,消失无踪。 柳安东轻声道:“难道……过了几十年,历经朝代更迭,这八部天龙还存在这个世上么?” 他声音虽轻,但屋里另外两人都听出了他心中的震动。 周青莲叹了口气,道:“只怕比当年,势力还要大了!” 苏拙冥想许久,喃喃道:“这么看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说得通什么?” 就在这时候,房门被轻轻敲响。阿福在外面道:“庄主,酒菜准备好了,是否请客人入席?” 阿福虽然知道屋里三人一定在谈论很要紧的事情,但时间实在不早了,再不吃饭,哪里能行? 柳安东一改方才认真地模样,笑道:“好了,管他八部天龙在不在,与我们又有何干?来来来,咱们先喝酒再说!” 苏拙却面色郑重,道:“恐怕来不及了!” 周青莲道:“出了什么事?” 苏拙却来不及多解释,道:“柳庄主、周前辈,我恐怕没时间留下来吃饭了!”他想了想,又道:“周前辈,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周青莲正色道:“你尽管说,我这就去办!” 苏拙道:“不急不急。南青囊门脱胎于您的青囊门,你可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势?” 周青莲皱了皱眉,道:“这我倒没有太过留意……怎么,南青囊门出事了?” 柳安东忽然插口道:“这件事何不问我?我几个月前派到苗疆滇岭的人前些时日刚刚回来,将南青囊门的事都告诉了我!” “去苗疆?”苏拙讶然道。 柳安东点头道:“是啊,江湖上每有大事变动,我都要派人去调查清楚,回来供我记录。这次的大事,就是南青囊门改名为五毒教!” 苏拙面色一变,脱口惊呼:“果然!” 周青莲也皱眉道:“南青囊门虽然地处苗地,毒虫毒草很多,但一向都是以钻研药草,治病救人为本。为何忽然改名五毒教?这五毒教的名儿……听起来不像是好东西?” 苏拙无奈苦笑:“这五毒教的名儿,还是我的主意!” 另两人都有人摸不着头脑。苏拙也来不及多解释了,问道:“柳庄主,五毒教的教主,是不是叫玉娘的?” 柳安东点头道:“那教主的确姓玉!不过我听说,她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不知道怎么会当上这教主。” 苏拙叹了口气,道:“除了他,恐怕也不会有人会这么干了!” 周青莲也慢慢明白了苏拙想要做什么,他道:“你是想让我去找这个玉教主?” 苏拙点头道:“没错!五毒教成立,至多不过几月。玉娘这么年轻,难以服众,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远离。因此那毒药,虽不是她下的,却也是她给的。只要周前辈带她过来作证,我就有办法查清楚曾孟尝的死因!” “什么?曾孟尝死了?可是那个儒门门主?”柳安东惊道。 苏拙没空多说,周青莲皱眉道:“可是这人凭什么听我的,会跟我来作证?” 苏拙道:“你只要跟她说,是我求她就行了!”他听见“五毒教”三个字,就知道玉娘一定没有忘记他,否则也不会以自己随口说的名字,来命名了。 苏拙说完这句话,向两人拱拱手,算是告辞,接着便大步而出。 周青莲忽然道:“等等!”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枚铁牌,正是他紧那罗部的令牌。周青莲将令牌交到苏拙手上,也不容他推辞,说道:“苏拙,我知道你对付的人一定不简单。这令牌在我手里,一点用都没有,而在你手里,或许能成为对付他们的武器!” 苏拙重重地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柳安东心有不甘,喊道:“哎,苏先生,你先别走。我还没记录你的生平呢!还有……那曾孟尝当真死了?” 周青莲只得拉住他,笑道:“有事回头再说!” 柳安东纳闷道:“苏先生这么火急火燎的,到底要去做什么?” 他叹了口气,遥遥望向苏拙远去的方向。虽然看不见苏拙的身影,却能感觉得到。他蓦地叹道:“他要去做大事了……” 真命天子卷第二十一章 自投罗网 皇城司也算得上是一个神秘的组织。不过这个神秘组织的头头,就是当今皇上! 皇城司的总捕,直接听命于皇帝,不受任何人节制。只要皇帝想要调查的事情,全都交给皇城司。因此,全国上下,各级官员,都有些忌惮这皇城司的捕快。即使只是一个小小五六品的差官,也可以让他官位不保,人头落地。 皇城司在各地都设有分处,往往隐没在一片民居中间,十分隐秘。但各地的官员,都不是傻子,不会让这么一群随时会危及到自己的人,随便在自己的地盘躲藏。 因此,每每官员到一地当差,先做的事,就是派人去查清楚,皇城司那几个捕快,在什么地方住着。他们虽然不敢对皇城司的人怎么样,却可以秘密监视住他们。只要皇城司的人一出门,保证立马光明正大,清廉公道,到处都是盛世升平,海晏河清的景象! 苏拙自然知道这个不言自明的规矩,因此很快通过苏州的官差,知道了本地皇城司的落脚之处。 苏拙推开一间普通房舍的门,里面几个汉子,正围着桌子在喝酒。他们没有穿官服,而是普通百姓的打扮。看见苏拙进来,不由得一愣,领头的一个问道:“你、你找谁?” 苏拙笑道:“我当然是找你!” 那人一愣,其他人都反应过来,全都站了起来,将苏拙围住。苏拙不以为意,听那人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苏拙笑道:“赶紧给你们总捕方白石送信,就说我苏拙来投案自首了!” 那人听见苏拙的声音,不由得一愣,脸上也紧张起来。他颤声道:“你、你真是苏拙?” 苏拙感觉好笑:“这还有假的?” 那人忙一挥手,手下人忙拿出镣铐。他们兀自有些不敢上前,试探着走出几步,苏拙将手一伸,道:“想拷我,直说就是!” 几个捕快终于鼓起勇气,将苏拙的手拷上了。那头领终于露出轻松地笑容,道:“苏拙,方捕头早就飞鸽传书各地,让我们留意你的动向。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自己倒送上门来了!” 他转向一个手下,道:“快!飞鸽传书,报给方捕头知晓!” 苏拙微微一笑。那人不知底细,也不敢太过为难苏拙,将他暂且关押在屋里。苏拙倒也老实,有水就喝,有饭就吃,一点也不闹。 过了两天,方白石急匆匆赶来,正看见苏拙躺在木床上睡午觉。方白石自己也有些捉摸不定,一时不知道苏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看见苏拙手上结实的锁链,他心又放下了。 方白石用刀鞘戳了戳苏拙的胳膊,苏拙睁开双眼,有些惺忪,支吾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方白石大马金刀在凳子上坐了,手下立马端来一碗水。方白石道:“苏拙,你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苏拙缓缓爬起身,笑道:“我都已经成了你的阶下囚了,哪里还有什么阴谋诡计?” 方白石当然知道苏拙不可能如此听话,他冷笑道:“苏拙,不管你在打什么主意,既然你自己甘愿当我的阶下囚,就不要怪我了!明天我就将你押回京城,听候圣上裁决!” 苏拙一怔,道:“为何要皇帝裁决?”他忽然笑道:“你难道不怕儒门那伙人来找你算账?他们都是些睚眦必报之辈,一定要为曾孟尝报仇的。我看你还是将我带回白鹿书院的好!” 方白石眼珠转了转,似乎在猜测苏拙心里的想法。他忽然怪笑道:“苏拙,你可想清楚了,你真要让我把你交给儒门的人?” 苏拙讶然道:“那又如何?” 方白石道:“儒门那伙人,平日里道貌岸然,满口的仁义道德,谁知道背后是什么样?本来嘛,人都有七情六欲,哪会个个都是圣人?可是儒门的人,平日里一定要摆出圣人的模样。人憋得久了,总会变得有些奇怪的。他们如果抓到了你,难道还不好好发泄发泄?” 苏拙微微一愣,继而笑道:“你怎知道,我就一定会被儒门的人收拾?” 方白石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会束手就擒的人!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不如实交代,我绝不带你回白鹿书院!” 苏拙叹了口气,正色道:“方捕头,我的朋友还被关在白鹿书院,再说他们现在怀疑是我杀了曾孟尝,我岂能不去调查清楚,还自己一个清白?” 方白石冷笑道:“这与我何干?” 苏拙道:“方白石,咱们也算老相识了,你为何忽然处处与我作对?” 方白石眼睛盯着苏拙看了半晌,脸上似笑非笑,道:“苏拙,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苏拙茫然道:“知道什么?” 方白石又打量了他半晌,见苏拙不像是在作伪。他忽然叹了口气,道:“苏拙,我的确对你很是欣赏,也很想交你这个朋友。不过皇命难违,我不能带你回去!” 苏拙见他如此坚定,咬了咬牙,道:“那你知不知道八部天龙的事?” 方白石一怔,眼神忽然变得深邃,淡淡道:“你接着说。” 苏拙见他的模样,知道方白石一定了解八部天龙。既然如此,自己的计划,便有了一线可能!他说道:“我已经查清楚了八部天龙的许多内情,只要你带我回白鹿书院,帮我查清楚曾孟尝的死因。我就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方白石冷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不如你现在就告诉我,我看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苏拙也笑了,道:“方捕头,你何必拿我当傻子?”他面色一变,正色道:“方捕头,我不但知道八部天龙里的人真正的身份,还猜到他们下一步的行动。你如果不快点行动,或许过不多久,就会天翻地覆了!” “大胆!”方白石霍然起身,“你可知道你方才的话,是大逆不道?” 苏拙面不改色,依旧笑道:“言尽于此,方捕头,你自己好好考虑吧!”说完,闭上双眼,又躺了下来。 他虽然表现得很悠闲,实则心里非常紧张。一躺下来,苏拙便在心里默数,希望方白石赶紧决定。他这实在是一场赌博,不但以自己做赌注,还带上了许多朋友的身家性命。他知道自己不能输。 一直数到五十,方白石忽然道:“好!我带你回去!” 真命天子卷第二十二章 苛刻条件 时隔几天,苏拙又回到白鹿书院山门前的那条小路上,心里却比上一次更加沉重。 他刚刚看见白鹿书院那红漆大门,道路上忽然现出几个人影来。几人走近,方才看清,原来是东方笑和几个儒门弟子。 方白石和苏拙并不是傻瓜,看见东方笑脸上的神情,就暗暗警惕起来。方白石下马,向东方笑拱手道:“原来是东方兄!” 其实东方笑的年纪比他还小了好几岁,方白石这么喊,只是向对方表示一点敬意,希望不要惹麻烦。谁知东方笑一点也不拘礼,冲方白石点点头,看了看马背上的苏拙,笑道:“方白石,我见你前两日忽然离去,就知道一定是这凶手落网了!你做得不错,人交给我了,你可以先去忙了!” 方白石一愣,想不到自己谦让有礼,东方笑作为正宗儒门弟子,反而如此无礼,甚至大言不惭。他还没说话,苏拙便笑道:“原来儒门的礼数,就是这样的。今日我也算长了见识了!” 他双手被铁链锁在背后,没有方白石的帮忙,下马困难。但苏拙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是个阶下囚,似乎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 东方笑的脸涨得通红,怒道:“你说什么!” 苏拙笑道:“我难道说错了么?” 方白石暗暗叫苦,心道,这苏拙真不知天高地厚,到了这里居然还要跟儒门的人斗嘴。 东方笑冷笑道:“礼貌是对人的,难道对狗,也要懂礼貌么?” 方白石闻言也不由得一怔,东方笑这句话虽然是一时气话,或许只是对苏拙说的。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在骂他方白石一般。 方白石脸沉了下来,冷冷道:“你是在骂在下是狗么?” 东方笑一愣,虽然知道不该与皇城司的人起冲突。但他平日傲慢惯了,什么时候把别人放在眼里?既然方白石误会,他也不屑于解释,昂然道:“我说谁,谁自己心里清楚!” 方白石脸色阴沉,嘴角不住冷笑。苏拙倒是不以为意,像是有一种唾面自干的境界。 东方笑又道:“方白石,苏拙我就带走了!这件事你办得很好,我二哥会好好感谢你的!” 他说着,就要上前牵马。方白石忽然拦在他面前,道:“苏拙是我的犯人,如何能交给你?” 东方笑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敢拦住自己。他脾气起来,谁也挡不住,蓦地拍出一掌,打向方白石胸口。 两人之间离得很近,这一掌来得又快,方白石绝不可能躲得过去。苏拙在马上,都不由得为方白石捏了一把汗。 就听“噗”地一声,方白石果然没有躲过,或者说他连躲都没有躲。东方笑一掌结结实实印在方白石胸口。东方笑没想到一招就成功,不由得笑道:“怎么样?方白石,你还不让开?自讨苦吃……”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方白石淡淡道:“东方老弟,你在做什么?” 方白石口气平淡,根本不像是刚刚中了一掌,反而像东方笑在给他挠痒痒一般。苏拙在马上不由得笑了,东方笑却像是吃了个苍蝇一般,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方白石道:“苏拙是来彻底调查曾门主被害一案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东方笑知道自己的功夫,比起方白石差得远,再说什么只是自取其辱。他恨恨道:“方白石,你给我等着!” 他说完,带着人反身往书院而去,很快就进了书院。 苏拙笑道:“方捕头大展神威,击败儒门七君子!当真不同凡响!” 方白石牵起缰绳,冷冷道:“你还是省着点口舌,等到了书院去跟那些人说吧!” 两人再不多言,进入白鹿书院,里面已经是严阵以待。不但六君子悉数在场,连那些读书的学子,也不念书了,个个拿起长剑,并立两行。 司徒高站在最前,冷然道:“方捕头,你为何出手打伤我七师弟?” 苏拙不禁笑了,道:“我见过不要脸的,却还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方白石押着苏拙,在他身后一推,道:“你再多说一句,便休想让我帮你!” 苏拙悻悻闭口不言。方白石向司徒高拱手道:“司徒兄,我想其中一定有些误会,我先向各位赔个罪!” 司徒高也知道东方笑向来喜欢惹是生非,见方白石服软,也就当是一个台阶,顺势道:“方捕头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再纠缠这件事。不过苏拙是我们的仇人,方捕头总要留下来吧?” 方白石道:“实不相瞒,我这次带苏拙来,就是想要查清楚,曾门主的死因,把凶手揪出来,给大家一个交代!” 上官骏冷笑道:“还有什么好查的?真相不是一目了然么?凶手就是苏拙!” 方白石摇头道:“命案发生那天晚上,苏拙正被关在山腰小屋。曾门主大约是在酉时末到戌时二刻之间(按:晚上七点到八点)。那个时候,苏拙根本不可能进来杀人!” 上官骏道:“那也有可能是他的同伙,进来杀人!” 方白石道:“白鹿书院守卫这么森严,当晚负责守卫的兄弟,可曾见过外人进来?” 上官骏一窒,顿时哑口无言。他当然知道那天晚上并没有人进过书院,只是这么一来,自己的话不攻自破。 司徒高沉吟道:“方捕头,你的意思是,凶手是书院里的人?” 方白石不说话,上官骏却怒道:“胡说八道!我们的人怎么可能是凶手?” 苏拙忽然笑道:“不管是不是,一查便知!” 上官骏怒道:“笑话!咱们堂堂儒门,还是在白鹿书院里,居然让这么一个江湖骗子来胡说八道?” 苏拙笑道:“你百般阻拦,是不是心里有鬼啊?” 上官骏一怔,道:“谁心里有鬼?”跟着就不再多言。 司徒高沉吟半晌,曾孟尝死了,他就是这里地位最高的。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司徒高,等着他发话。 司徒高看看众兄弟,又看看苏拙,沉声道:“苏拙,你真的能查出真凶?” 苏拙轻松笑道:“我尽力而为!” 司徒高道:“好!我就给你两天的时间。如果查不出凶手,我就视你为凶手!到时候不单你要赔上性命,你的那几位朋友也要跟着陪葬!” 真命天子卷第二十三章 家贼难防 司徒高如此苛刻的条件,谁都不会答应。然而苏拙还是点头同意了,就连方白石也吃了一惊。两天,对谁来说,都太短了。不要说苏拙手上没有一点线索,就算是方白石,也不敢夸口两天能破案。 方白石不禁望了苏拙一眼,心里百味杂陈。也不知自己是想要苏拙破不了案,而丧命儒门之手,还是希望苏拙再次如有神助,破获奇案。 苏拙又道:“不过,我需要帮手!” 上官骏冷笑道:“这个好办,我来帮你!” 苏拙嗤笑道:“我宁可找一只猪来帮我,也不会找你!”他并不是故意折辱上官骏,而是若不通过这个方法将叶韶三人救出来,自己很难安心查案。 上官骏脸涨得通红,司徒高不愿自己这些师弟再与苏拙纠缠不清,便道:“苏拙,你要谁帮你?” 苏拙道:“我要被你们关起来的几个朋友来帮我!” 东方笑道:“原来你是想要趁机带他们逃跑!休想!” 司徒高道:“苏拙,你这要求未免太过分了些。如果你真要帮手,我就将那个不会武功的姑娘放了,让她来帮你。如果你不同意,那就算了!” 苏拙想了想,只得点点头,道:“既然这样,那好吧。不过,这两天里,这间书院的各个地方,我都要随意进出!而且,你们所有人不得离开书院!” 东方笑骂道:“放屁!现在你是囚犯,竟然想要把我们关起来么?” 司徒高却大声道:“好!苏拙,一切都按你说的。但是如果两天之后,你破不了案子……” 苏拙笑道:“我自己把自己脑袋切下来!” 司徒高大叫一声:“好!”挥手让众人让开道路。 过不多久,段丽华便被人带了出来。她茫然四顾,看见苏拙手上镣铐,讶然道:“师父,你怎么还是被抓来了?” 苏拙笑骂道:“废话少说,办正事要紧!” 方白石带着两人,齐往曾孟尝毙命的书房而去,六君子紧随其后。由于他们见识过了苏拙的武功,担心他趁机逃跑,怎么也不肯方白石将苏拙手上锁链除去。苏拙也只得戴着锁链,叮叮当当,一路走来。 方白石两个手下站在门口,严密把守。方白石推门进屋,不由得一愣,回头冲那两个手下骂道:“我走的时候,不是让你们不要动这里的东西么?” 那两个捕快十分委屈,东方笑出来道:“怎么?难道我们自己的屋子,自己不能收拾么?师父的遗物,我们也要好好整理!方白石,你是不是故意找茬?” 方白石怒视他一眼,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看向苏拙,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现在不但什么线索都没有,而且连死亡现场也被破坏了。苏拙还能怎么查?看来这次,他凶多吉少了。 苏拙微微一笑,道:“无妨!”说着迈步进门。 他四下打量了一眼,发现屋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将曾孟尝的尸体抬了出去,又把书架上曾孟尝惯常爱看的书籍收了起来。 苏拙道:“小依,到处检查一下,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段丽华第一次真正做苏拙的助手,既兴奋又忐忑,听了吩咐,赶忙在房间里仔细查看起来。 六君子那些人只会读书,见这师徒两人莫名其妙,故弄玄虚,只是一阵嗤笑。苏拙又道:“把那天给曾孟尝送茶的人叫过来!” 方白石随即吩咐手下,须臾那个年轻人便来到屋里。苏拙大大咧咧坐在曾孟尝原来坐的椅子上,六君子虽然生气,也无可奈何。那人站在苏拙面前,苏拙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 那人看了看司徒高,司徒高点点头,示意他如实回答。那人这才道:“晚生孙清流。” 苏拙点点头,又问道:“你那天晚上服侍曾孟尝,可曾见到其他人进这间院子?” 孙清流答道:“没有。” 苏拙一拍桌子,将众人吓了一跳。就听他大声道:“胡说八道!你敢说那天晚上没有人来过这间院子?难道曾孟尝自己下毒毒死了自己么?除非,那个下毒的,就是你!” 孙清流慌得向后退了一步,颤声道:“你、你……你怎么能冤枉我?门主的饮食,我都是亲自尝过的……我一个读书人,怎么能做杀人的事?” 苏拙见他着实被吓得不轻,也不再相逼,道:“那你还不好好说?那天晚上,有没有看到其他人进这间屋子?” 孙清流道:“真的没有啊……” 苏拙起身,走到他身边,指着司徒高几人,道:“他们几人,也没有进来么?” 孙清流一怔,茫然道:“司徒兄他们也算?他们几个经常出入门主的书房,我们都见怪不怪了……” 上官骏骂道:“苏拙,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想说,毒死师父的人,在我们中间?” 苏拙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他也不等上官骏发火,转身到段丽华身边,问道:“发现什么了?” 段丽华茫然摇头,脸上露出歉然之色,道:“师父,我真的很笨,竟然什么也没有发现……”她知道这次是苏拙以自己性命为担保,来查这件案子,偏偏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心里更加难受。 苏拙笑道:“别着急,线索往往隐藏在最容易忽略的地方!” 段丽华似懂非懂地看着苏拙,她想了想,忽然道:“对了,方才我感觉有些奇怪,就在这里!” 她说着拉起苏拙的手,带到屋子一角。这里正对着曾孟尝坐的书桌,在屋子的另一边。这间书房占地很大,从这一边到书桌那一边,足足有十几步的距离。 段丽华指着墙边一张小方桌道:“师父你看,这桌上怎么会有一块蜡油凝固成的蜡片呢?” 苏拙一看,果然在方桌中央,有一大块蜡烛油凝成的蜡片。他轻轻从桌上扣下来,皱眉道:“你接着说……” 段丽华道:“这墙角明明有一座灯架,蜡烛应该放在这灯架上,就算有蜡油,也会滴在灯架上。这桌上怎么会有蜡油呢?” 苏拙点点头,喃喃自语道:“是啊,桌上怎么会滴上了蜡烛呢……” 段丽华又道:“而且我听说这两天这间屋子里都没有人进来,自然不可能是这两天点的。而曾孟尝活着的时候,必然是每天都有人打扫房间的。这桌上这么一大块蜡烛,不可能没人收拾。因此,这蜡烛一定是出事那天晚上点的!” 真命天子卷第二十四章 抽丝剥茧 苏拙听段丽华分析得头头是道,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接着说下去!” 段丽华得了师父的鼓励,更加精神抖擞,道:“这桌上的蜡油,恐怕要燃尽整支蜡烛才能滴下这么多。而我刚才听你们说话,曾门主出事那天,大概是在午夜时分被发现的。后来这屋子里就一直有人,如果这支蜡烛在这里燃尽,不可能没人发现的。” 苏拙忽然道:“那天晚上我就在这边窗口偷听,我可以肯定,当时这桌子上根本没有蜡烛!” 段丽华一愣,茫然道:“没有?怎么可能没有蜡烛?那这里怎么会滴到蜡油?” 苏拙轻笑一声,道:“这只有一种可能,这里的蜡烛,是凶手点在这里的。凶手杀人之后,将蜡烛取走了!” 段丽华道:“那更加不可能。照刚才的推测,凶手作案最多只有一个时辰。如果这蜡烛只燃烧了一个时辰,绝不可能在桌上留下这么多的蜡烛油!” 苏拙道:“或许这是一种特制的大蜡烛,油量多,燃烧快,当然也就更加亮些。这些的蜡烛,滴在桌上的当然也就多了!” 段丽华讶然道:“有这样的蜡烛么?” 方白石道:“当然有的!像皇宫大内的宫殿里,为了照亮那么大一间屋子,点的就是这样的大蜡烛。而且多数时候,这些蜡烛都是专门用深海巨鲸的油脂做的,不但燃的时间长,而且十分明亮!” 段丽华道:“可是,这里又不是皇宫,要那么大的蜡烛干什么?” 苏拙忽然笑道:“如果你解开了这么问题,或许离抓到真凶就不远了!” 段丽华依然一脸茫然:“是么?我怎么感觉还是一头雾水?” 苏拙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转头对孙清流道:“那天晚上,就你一个人在这院子里么?” 孙清流道:“是的。大家念了一天的书,都有些疲惫,基本上都在自己的房里休息。我要负责给门主泡茶,给他收拾书房,便睡得晚些。” 苏拙又问道:“你那天说,听见了曾门主自言自语,说什么烛影斧声?” 他再一次提到烛影斧声,方白石却是吃了一惊。方白石那天虽然没有反应过来,但过了几天,就知道其中的事情绝不简单。他毕竟是大内捕快,对当年的传闻也有所耳闻,更曾经参与过这个传言的调查,深知其中的水很深。 因此他再次听苏拙提到烛影斧声,就感觉事情不对。方白石道:“苏拙,我想这件事与曾门主的死没有关系吧?” 苏拙笑道:“哦?你怎么知道没有关系?” 这件事涉及皇家隐秘,方白石不敢说得太详细,只得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苏拙道:“方捕头,如果想要弄清楚谁是真凶,这个问题可是绕不过去的!”他又问孙清流道:“你果真听到曾门主说这几个字么?” 孙清流点头道:“似乎是的……”他并不傻,看到方白石与苏拙脸上郑重的神情,知道这件事绝不简单,一时间也不敢说得太绝对。 苏拙点点头,又问:“你可还记得,那天是不是见这屋里特别亮堂!” 孙清流重重点头,道:“没错没错!当时我就感觉有些奇怪。往常门主读书,只是书桌这一块比较明亮。可是那天晚上屋子里的确很亮!” 段丽华疑惑道:“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越来越不明白了?” 苏拙笑道:“我倒是感觉有些头绪了!” 他转头对方白石道:“方捕头,我想搜一搜几间屋子!” 方白石道:“你想搜谁的屋子?” 苏拙指着司徒高,说道:“我就搜这六个人的屋子!” 东方笑怒道:“放屁!苏拙,你不要给你脸不要脸!你凭什么来搜我们的屋子?” 上官骏也道:“苏拙,你休想把这屎盆子往我们头上扣!你想要诬陷我们是杀害师父的凶手,这样你才好洗脱自己的嫌疑!休想!” 苏拙冷笑一阵,只是盯着司徒高。司徒高脸色阴沉,耳朵里听着几个师弟的抱怨,心中一时拿不定主意。他看着苏拙,见对方脸上一脸的自信和坚定。 司徒高终于咬牙道:“苏拙,你真的有把握?” 他这话虽只说了一半,苏拙却听出他的意思。司徒高是在问,凶手是不是真的在他们六个人当中。苏拙心中有些底,便道:“我有七成的把握!” 司徒高大声道:“好!那你就先搜我的屋子!” 上官骏和东方笑等人都愣住了,东方笑道:“二哥,你干嘛怕他?” 司徒高拦住他,说道:“大家不用着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咱们既然答应让他查案,就大大方方的。免得到时候,他说咱们没有给他行方便!” 东方笑兀自有些不服气,那一向沉默寡言的老三皇甫松道:“二哥说得没错,咱们就让他搜,到时候他搜不出来,给师父抵命的时候,也就没话说了!” 众人商量完毕,司徒高当先领着苏拙一行,向自己的房间而去。他们六人的房间挨在一起,还要往书院里走一段距离。众人来到司徒高的房间,见这屋子不大,一眼就看遍了。 司徒高道:“屋里什么也没有,怎么样?” 苏拙迈步进屋,随手打开衣柜。柜子里只有两身换洗的衣服,别的什么也没有。他又走到床头,打开一个木箱。 司徒高站在门口,道:“这箱子我从没装过东西……” 话还没说完,苏拙面色一变,道:“那么,这些是什么?” 司徒高一愣,走过去一看,顿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奇怪道:“这是什么?” 方白石等人也走进屋子,围到箱子周围。只见箱子里摆了一堆杂物,有竹棍、棉线,还有几张皮纸人偶画,在箱子一角,放着一根烧了一半的蜡烛。这支蜡烛比往常看到的蜡烛要粗了好几寸。 段丽华惊道:“蜡烛、蜡烛!” 苏拙当然也已经看见了蜡烛,但他却将那几张皮纸人偶拾了起来,冷笑道:“司徒高,看来你的本事还挺多啊!” 司徒高茫然道:“你说什么?” 方白石见苏拙的神情,知道他已经有所发现,问道:“苏拙,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苏拙大声道:“我已经知道了!毒死曾门主的真凶,就是司徒高!” 真命天子卷第二十五章 弑师凶手 众人都吃了一惊,东方笑怒道:“苏拙,你不要含血喷人!我二哥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 上官骏也冷笑道:“苏拙,难道你就凭着一支蜡烛,几块破牛皮,就诬陷二哥是凶手?” 苏拙沉声道:“这可不是几块破牛皮。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皮影!” 段丽华问:“什么是皮影?” 苏拙道:“关中一带,有一种玩意儿,叫皮影戏。张一块白布,后面点上亮灯。人躲在白布后头,将这些牛皮人偶提在手里,影子映在白布上。用这些来表演戏曲,就叫皮影戏。” 段丽华懵懵懂懂,问道:“可是这皮影戏,与曾门主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苏拙笑道:“这次我去苏州,弄明白了很多事情。大约在十年前,也就是开宝九年,或者说太平兴国元年……” 他说到这儿,方白石忽然打断道:“苏拙,你到底想说什么?”他话音中有些颤抖,似乎心里害怕。 苏拙知道他怕什么,淡然道:“方捕头,反正这里也只有咱们九个人,你只管听下去就是,怕什么?” 他顿了顿,接着道:“那一年发生了一件大事,想必大家都是知道的。太祖皇帝暴毙,当今皇上登基即位。可是有一件传闻,不知道大家知不知道。那就是烛影斧声的传闻!” 众人面面相觑,除了苏拙和方白石,其他的人都有些茫然。方白石怒道:“苏拙,这些捕风捉影的事,你也敢拿到这里来说?你就不怕杀头么?” 苏拙道:“方捕头,我知道对于一个做了十几年捕快的人来说,最大的煎熬就是,明明遇到一个谜团,却不能去解开。难道你就不好奇,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他的话正击中了方白石的心底,方白石当了这么多年的捕快,遇到这么多的案子,平生最喜悦的,就是解开谜团的那一刻。可是现在他明明很想知道苏拙的答案,却又怕他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苏拙笑道:“方捕头,你尽管放心,我绝不会给你惹来麻烦的。”他接着道:“十年前,太祖皇帝驾崩后,有传闻说,那天晚上太祖的寝宫里,有人影和刀斧的声音传出来。天明后,就有人发现太祖皇帝已经死了。这个传闻似真似假,很快就传开了。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虽然很多人已经不再谈论这件事,但说起烛影斧声,还是有很多人感到心惊。” 段丽华道:“那天晚上,曾门主也说了什么烛影斧声!” 苏拙道:“没错!我还查到,十年前,曾门主作为天下儒门的领袖,很得皇帝的器重,时常出入皇宫。当今圣上那时候还是晋王,而曾门主当时就恰好住在晋王府邸!” 段丽华吃了一惊,她冰雪聪明,立时就从苏拙的话里面猜到了一些端倪。她惊道:“难道……难道曾门主与太祖皇帝的死有关系?” 苏拙道:“到底如何,现在也已经无法得知。不过,曾门主死的那天晚上,自言自语烛影斧声,一定就与当年的事情有关系!” 方白石道:“苏拙,你别再扯当年的事了。你就说说,这次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苏拙道:“好!这次就是有人知道了当年的事,以烛影斧声的事情,让曾门主受到惊吓,无意中中毒而死的!” 段丽华道:“什么意思?” 苏拙道:“从一开始,我就怀疑这件事一定是儒门内部的人做的,而且一定是与曾门主最亲近的人下的毒。因为方才孙清流也说了,他泡的茶绝对没有毒,他还亲自喝过。如果他没有说谎,那么这毒就只有可能是孙清流将茶端进屋里后,才下到茶杯里的。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就只有六君子这六个人!” 段丽华道:“没错!只有这六个人,曾门主才不会防备!” 苏拙接着道:“而且以曾门主的武功,和对茶的喜爱,只要茶水中有一点异味,立时就会发觉。可是为何曾门主没有发现呢?这个凶手一定采取了另外的办法,不但吸引了曾门主的注意,而且成功扰乱了曾门主的心神。这个办法,就是搭建这么个皮影戏的台子,将当年烛影斧声的事情,现场表演一番,给曾门主看!” 段丽华恍然道:“曾门主参与了当年的事情,看见有人竟然知道了当年的内情,当然吓得惊慌失措,口里自言自语,说什么烛影斧声!” 苏拙道:“说的没错!这也就是为什么,孙清流看见那天晚上屋子里特别亮堂。那是因为凶手表演皮影戏,要在桌上点一支很亮的蜡烛。这也就是为什么桌子上会留下那么多蜡油的原因!” 段丽华拍手道:“师父,你真是太聪明了!现在这些表演皮影的东西,都在司徒高的房间里,可谓证据确凿,人赃俱获!” 六君子中那五个人听这对师徒分析得头头是道,证据确凿,一时间看着司徒高,目瞪口呆,不知说什么好。 司徒高额上冷汗涔涔,脸上一片茫然,似乎不知置身何处。 方白石冷笑道:“司徒高,你还有什么话说?” 司徒高颤声道:“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师父……” 方白石笑道:“杀人凶手,都不会承认自己杀人的!”他说着,打开了苏拙手上的锁链,顺势往司徒高手上一套,将司徒高锁了起来。 司徒高一脸愕然,甚至忘了反抗,任由方白石把人锁了。他的师弟们虽然有心为他开解,但一看箱子里那些东西,顿时说不出话来。他们虽然都不敢相信司徒高会杀害师父,却又不得不信。 方白石把司徒高暂且关进了山腰的那间小院,叶韶、洛谦两人自然也就放了出来。 儒门的人见他们重获自由,自己的师兄反而成了阶下囚,颇有些愤愤不平。段丽华见他们有口难言的模样,只想大笑。她看向苏拙,见苏拙仍旧沉着一张脸,似乎在沉思什么。 端丽华笑道:“师父,案子这么快就破了,而且咱们都重获自由,你怎么还是不高兴?” 苏拙缓缓摇头,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苏拙道:“说不清楚。我觉得司徒高不像是凶手……你说他既然知道自己的箱子里放了这些罪证,为什么还会任由我来搜呢?” 真命天子卷第二十六章 另有其人 段丽华听了苏拙的话,笑道:“师父,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等过了今天,咱们就赶紧离开这里,去跟秀姐姐会合!” 苏拙皱着眉头,道:“明天你们先走,我还有事要做!” 他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定。段丽华却一点也不怕苏拙,大声质问道:“你又要去做什么?” 苏拙心里清楚,却不便明说。这次曾孟尝的死,幕后一定是鬼隐策划的。按照周青莲说的,当年是八部之主命令鬼隐策划谋杀太祖皇帝,那么当今世上,除了鬼隐外,很少再有人对烛影斧声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了。六君子几人这么年轻,更不会知道详情。那么告诉司徒高这件事的人,只能是鬼隐。那么司徒高毒杀曾孟尝,也极有可能是鬼隐主导的。 苏拙已经到了不得不直接面对鬼隐的地步了!不过幸好,他已经在归藏山庄了解到了足够多的东西。这些东西,就如同一支奇兵。鬼隐和无我一定还不知道归藏山庄中的丰富宝藏。否则,他们一定不会容柳氏继续撰写的。而这些也使得苏拙手中的筹码增加了许多,可以与无我、鬼隐一较高下! 段丽华见苏拙陷入沉思,不搭理自己,满心不乐意。但她深知苏拙的脾气,又无可奈何,只得打个招呼便走了,去找叶韶和洛谦。 苏拙站在原地苦思冥想,一点也没发现段丽华离开。过了许久,他忽然一拍脑袋,大声道:“小依,或许我错了!” 他兴奋地抬头,去发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苏拙不由得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着向山腰而去。 他没有发现,自己走了不久,身后墙角里忽然闪出来一个人影。那人盯着苏拙远去的背影,神色复杂,眼中闪出一丝厉芒。 苏拙一直走到山腰小屋,这里只剩下两个儒门弟子把守。六君子剩下的五人,全都不见踪影,似乎是不知如何面对司徒高。苏拙没有费劲就进了屋子,开门就看见司徒高木然地呆坐在屋子一角,两眼无神。 司徒高听见门响,缓缓抬起头来。待看清进来的是苏拙,司徒高眼中忽然闪出憎恨的神色来。他霍然跳起来,直向苏拙扑过去。然而司徒高忘了脚下的锁链,刚奔出一步,脚下一个趔趄,便向前扑倒。 苏拙忙上前一步,扶住他双臂,道:“司徒兄,小心!” 司徒高双目通红,咬牙切齿道:“苏拙,我与你有什么仇,你要如此陷害我?” 苏拙皱了皱眉头,道:“我所做的推理,都是基于找到的线索和看见的事实。你如果能证明你房间里那些东西不是你的,就可以为你自己洗脱冤屈……” 司徒高知道以自己的功夫,并不一定能占到苏拙的便宜,更何况现在自己手脚都戴着锁链,更不可能是苏拙的对手。他颓然瘫倒在地,喃喃自语:“我房间里怎么会有那些东西……” 他忽然冷笑了两声,又深深叹了口气,仿佛痴了傻了。过了许久,司徒高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苏拙,冷笑道:“你是来瞧我的笑话的?” 苏拙正色道:“我是来向你求证一件事的。” 司徒高茫然道:“什么事?” 苏拙在一张凳子上坐下,问道:“鬼隐在哪里?烛影斧声的事情,是不是鬼隐告诉你的?” 司徒高大声道:“苏拙,我再跟你说一遍!我根本不知道什么烛影斧声,我也没有杀害师父!什么鬼隐,我根本不认得!” 苏拙见司徒高情绪激动,神色之间也不像在撒谎。而且对于司徒高来说,现在还为鬼隐隐瞒,似乎已经没有必要了。苏拙不由得有些惘然,难道自己真的错了? 苏拙在小屋里逗留了许久,仍旧是一无所获。他怅然走出小屋,返回书院。与司徒高一场短暂的谈话,不但没有让他心里的问题得到解答,反而更加疑惑了。 如果司徒高真的不是杀人凶手,那凶手又会是谁呢?凶手为什么要陷害司徒高呢?凶手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处?鬼隐为何要千方百计设计这一切呢? 苏拙边走边想,连段丽华唤他吃晚饭,苏拙也没有答应。他独自坐在房中,直到天色越来越晚。 方白石虽然不甘心就这么放过打击望月楼的机会,但因为苏拙为他破了曾孟尝的案子,面上不好做得太过分。但暗地里已经在商量,如何在苏拙等人离开书院后,再度出手。 而洛谦与叶韶、段丽华也已经商量好了,只等天一亮,便动身去与卫秀会和,绝不逗留。他们知道方白石虎视眈眈,丝毫不敢大意。 洛谦回房,将他们的计划对苏拙说了,只等苏拙的意见。苏拙沉吟了半晌,忽然道:“不!你们现在就动身,悄悄地走!去会和的地点之后,连夜离开这里!” 洛谦一愣,觉得苏拙有些过于谨慎了。苏拙却道:“现在的白鹿书院,强敌环伺。不但有儒门、皇城司的人,暗地里还不知有多少埋伏。你们今天刚刚被放出来,或许他们还想不到你们会这么急着离开。若是等到天明,恐怕就不那么好走了!” 他将自己的想法对叶韶说了,叶韶更加明白苏拙的担忧。既然叶韶都没有异议,段丽华和洛谦自然全听他们二人。苏拙将三人悄悄送出书院,又道:“叶前辈,小依,回去告诉卫秀,敌方势大,暂避锋芒!” 他又对洛谦道:“照顾好她们!” 洛谦道:“放心吧,苏先生!咱们已经上过一次当,若是再上当,我还不如去死了!” 段丽华道:“师父,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苏拙摇摇头,冷哼一声,说道:“我要看看,他们到底要耍什么花样!” 叶韶有些担忧,说道:“苏拙,你也被太勉强……” 段丽华道:“师父,你若是不行了,就赶紧到……” 苏拙拦住她的话头,道:“不要告诉我你们去了哪里!一切小心为上!” 又交代几句,几人这才分别。苏拙目送三人隐入树林,夜色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以叶韶的警觉和洛谦的功夫,他们一定会安然逃离这里。 苏拙送走了他们,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回到房中,却没有心思去睡,脑子里全是司徒高的影子。他始终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司徒高并不是杀害曾孟尝的真凶。 真凶一定另有其人,而且,他这么做,一定能得到非常大的好处! 真命天子卷第二十七章 门主之位 第二天天一亮,方白石就发现叶韶和段丽华住的房间空了。他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只能在心里暗暗懊悔。方白石悄悄吩咐手下,飞鸽传书到各地的分处,严密注意叶韶等人的动向。然而他却想不到,叶韶三人早已与卫秀会和,连夜离开此地,远遁他乡了。 方白石虽然没能抓住叶韶,但好歹拿住了凶手司徒高。他押着人犯准备上路。儒门众弟子都站在门口,脸上表情十分尴尬。 苏拙也站在人群中,看见司徒高神色凄惶,一夜之间似乎颓丧了许多。他不由得心一颤,就听方白石拱手道:“诸位,我要押着人犯回京城复命。不知各位还有什么打算?” 六君子中的老三,皇甫松站出来,向方白石道:“我们也要带着师父的遗体,回孔庙向几位长老说明情况。方捕头先走一步,我们随后便动身。” 方白石脸色有些黯然,点头道:“儒门乃天下大门,一点风吹草动,不但会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就连朝野上下也会震动。我看,贵派还是尽快从几位长老中遴选出新的门主来,以稳定儒门!” 东方笑心直口快,道:“长老只是门中学问比较高的,并不担任门主之位。想来门主之位,不出意外,就是三哥担任了!” 方白石一怔,讪讪笑了笑,自己对儒门并不了解,被东方笑一阵抢白,有些难堪。苏拙却面色一变,脑中灵光一闪,一切谜题仿佛在一瞬间都被这道光冲破。他忙挤开人群,拦在方白石面前,道:“方捕头,等一等!” 方白石本就因为没算到苏拙会让叶韶连夜离开,而正在生气,听见苏拙的喊声,不由得火起,沉着脸,说道:“你又要干什么?” 苏拙大声道:“杀死曾门主的凶手,不是司徒高!” 众人一愣,方白石不怒反笑,道:“苏拙,你有完没完?昨天不是已经证据确凿了么?你怎么又突然推翻了自己的结论?” 苏拙道:“昨天是有人故意陷害司徒高,将那些罪证放在了司徒高的房里。其实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方白石冷笑道:“哦?那你说说,凶手到底是谁?” 苏拙深吸一口气,道:“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个凶手为什么要杀死曾门主,又为何要陷害司徒高。直到方才东方笑那句话,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儒门中那些耆宿长老,是不参与门主之位争夺的!” 方白石也有些意识到他话中的深意,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苏拙忽然指着皇甫松,大声道:“杀死曾孟尝,陷害司徒高的真凶,就是最大可能登上门主之位的皇甫松!” 皇甫松闻言一愣,其他人更是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皇甫松沉声道:“苏拙,你又信口雌黄么?” 东方笑也出来打抱不平,道:“苏拙,你昨天把我二哥抓了,今天又想抓三哥么?莫非你要把我们几个师兄弟全都说成是杀人凶手么?” 上官骏也阴阳怪气地道:“苏拙,你别忘了,还有大师哥的事情,还没有找你算账!” 苏拙笑了笑,道:“既然说到端木翔,我就从他说起。你们或许知道,端木翔死在了无双岛,却并不知道他为何而死。原先我也没有弄清楚端木翔为什么会死,直到最近才忽然想通。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他顿了顿,接着道:“无双岛主最拿手的绝技就是易容术。他曾经易容了很多人的面容,让自己的手下假扮成这些人回到各自门派,颠覆了原来的门派。而端木翔之所以会死在无双岛,也是这个原因!” 儒门的人大多还没有听说朝阳峰的事情,自然对苏拙的话懵懵懂懂。 就听苏拙又道:“设计这一切阴谋的人,野心非常大,想要通过这样的办法,控制江湖上绝大部分的门派。不过这个阴谋已经被破解了。他想要让人假扮端木翔,混进儒门。因为儒家向来提倡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因此,曾孟尝一死,假的端木翔自然就能登上门主之位,掌控这个庞大的门派!” 众人闻言,都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如果真让这个阴谋得逞,后果当真不堪设想。方白石不由得又想起在朝阳峰上,一时间对苏拙又恨又谢。 一方面,苏拙破坏了他利用四海盟和望月楼的矛盾,坐收渔利的计划。但另一方面,苏拙又化解了一场武林浩劫。尤其儒门不是一般的江湖门派,而是朝廷教化的典范和拥趸。儒门一乱,天下读书人都乱了,整个王朝也就危险了。 苏拙接着说道:“因此,不论怎么样,曾孟尝都要死。他的死,正是这一系列阴谋中最重要的一环。不过,由于假端木翔的事情败露,这人只能另想办法。由此,才会发生曾孟尝中毒,烛影斧声这一幕!” “由先前的推测,我们当然会毫不怀疑地认为,司徒高就是凶手。但是,这一切尘埃落定后,最大的获益者,却是皇甫松。这就不能不让我怀疑了。因为一开始端木翔在的时候,端木翔一定是继承门主之位的不二人选,端木翔一死,司徒高接替。本来皇甫松永远不可能有出头之日。可是杀死曾孟尝,陷害司徒高后,门主之位就成为了可能。而且只有排行老三的皇甫松,可以觊觎门主之位。其他人如果想要设计,还要费更大的力气,也增加了风险!” 皇甫松冷笑道:“苏拙,你这些只不过是自己的一面之词,全是没有证据的推测!” 苏拙道:“当真是没有证据么?” 皇甫松一脸淡然,道:“难道你还能拿得出证据么?” 苏拙叹了口气,道:“事情过去这么多天,证据当然已经被你都销毁了。你虽然平日沉默寡言,却十分聪明,绝不会给我们留下线索。可还是有一些证据,你是绝不可能销毁的!” 皇甫松脸色微微一变,苏拙在江湖上的名声,他们也是听说过的。虽然他们从没有将这等江湖骗子放在眼里,这个时候却不由得会有些心慌。 苏拙冷笑道:“我想问问各位,出事那天晚上,你们都在山腰上抵抗偷袭的人。后来事态平息,皇甫松是不是主动留下来,看守囚犯?” 真命天子卷第二十八章 杀人灭口 六君子几兄弟闻言一怔,这样的小事,过去这么多天,他们当然记不清了。司徒高原本暗淡的眼神,忽然又闪出光芒来。或许他已经从苏拙的话中,听出了端倪,他大声说道:“没错!那天的确是老三主动要求负责守卫的!” 上官骏问:“可是,这又有什么问题?” 苏拙笑道:“问题就在这里!从我们推测的时间来看,曾门主死后,山上立马就出了事。六君子一齐赶到山腰。这个时候,凶手是没有时间去将作案的那一套工具收拾起来,找地方藏好的。因此,凶手只能随身带着那些皮影、蜡烛,上山御敌。后来大家又都回到曾孟尝的书房禀报,同时发现了曾孟尝身亡,之后又花了大半夜时光来追我。这一段时间里,只有一个人是与大家不在一起的,那就是皇甫松!” 苏拙看了看众人狐疑的神色,又道:“皇甫松之所以主动留下来,目的就是为了处理那些罪证!他负责守卫山腰,随时都可以找个借口离开,悄悄潜回书院,把那些罪证放进司徒高的房间。他知道司徒高从来没有用过那口木箱,便把东西放进去。果然不出他所料,司徒高到最后也没有发现那箱子里的东西,这才敢让我随便搜他的房间。” 所有人看向皇甫松的眼神都变了,有些怀疑,又有些惊讶和畏惧。皇甫松怒道:“苏拙,这根本就是你的猜测。我留下来守卫,难道就是有罪不成?” 苏拙叹道:“你何必再狡辩?我初见司徒高时,就已经听出他有南方的口音。而那皮影戏在唐时发展兴盛,但也仅仅局限于关中、北方一些市井艺人中。司徒高一个南方人,又是整天只知道读书的儒门弟子,怎么会知道这些北方的玩意儿?更不会屑于学习这些奇巧淫技!皇甫松,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就是出生在关中一代吧?” 六君子互相之间当然非常熟悉,苏拙话音一落,东方笑忽然惊呼道:“三哥,难道……难道真是你!” 皇甫松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口中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司徒高冷然道:“皇甫松,我们六人当中,只有你是甘陕一带的人士,你有什么话说?” 他已经不再称呼皇甫松为师弟,显然心中对皇甫松愤怒、失望至极。皇甫松望着几个师兄弟,原本敦厚的汉子,忽然脸上带着一丝凄惶。他颤声道:“二哥、四弟、七弟,我……我……我也是没办法……我真不是故意的……” 众人却都不愿意搭理他,眼神中颇有些不屑和愤怒。相比昨天发现司徒高是凶手,皇甫松的行为更让他们寒心。方白石冷声一笑,将司徒高的锁链解开,道:“皇甫松,既然你已经认罪,还等我动手么?” 皇甫松望着那黑黝黝的锁链手铐,不由得倒退两步,颤声道:“不……不……” 苏拙上前一步,沉声道:“皇甫松,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不是出自你的本意。现在这么多人都在这里,只要你把幕后的主谋说出来,还可以减轻一些罪孽!” 皇甫松茫然望着苏拙,一时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方白石道:“皇甫松,你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不如把一切都交代了,或许还可以将功折罪!” 皇甫松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大声道:“好好……我说我说……教我这么做的是……” 他话刚说了一般,就听“嗖——”地一声,一物破空射来。苏拙心一沉:“暗器!”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叮”地一声脆响,两枚铁器忽然落在地上。众人看着地上的铁镖,只觉莫名其妙。正出神间,“嗖嗖嗖——”至少三四枚飞镖一齐射出。 苏拙回头一看,就见飞镖闪烁着太阳的反光,划出几道轨迹。这些飞镖打着旋儿,分别打向不同的方位。 只听“叮叮——”两声,两枚飞镖再度被打落,而第三枚飞镖却再无阻碍。只听“噗”地一声,皇甫松忽然双手捂着咽喉。他指缝间鲜血止不住地向外喷涌。皇甫松瞪着双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这一番变化,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原本以皇甫松的武功,躲过这一枚飞镖应该是不成问题。可是他罪行暴露,心神慌乱,竟没能察觉暗算。 这一下儒门里顿时炸了锅,竟然有人公然在他们眼皮底下杀人,这让一向爱面子的儒门弟子大受其辱。东方笑忽然大声道:“恶徒还没走远,追!” 他们刚要动身去追,苏拙忽然把手一抬,喊道:“慢!” 众人一愣,不由得停住脚步。苏拙虽不是儒门中人,但见识了他方才的手段,心里都觉得苏拙让他们停下来,一定自有道理。 东方笑问道:“苏拙,你做什么?” 苏拙始终盯着地上,皱着眉头,缓缓道:“不用追了,凶手还没走!” 众人吃了一惊,难道那凶手就在这些人当中?只见苏拙从地上捡起几枚钢镖。原来方才听见三声脆响,竟是有人以暗器打落凶手的暗器! 方白石从皇甫松喉间拔出一枚钢镖,只见这钢镖成星形,五个角都有利刃。苏拙将手中的钢镖拿出来一映证,果然见他手中正有三枚没有射中人的星形钢镖,另有三枚圆乎乎的物事,原来是三枚铜钱。 众人不由得惊呼出声,以暗器射暗器,本已不容易,更想不到这暗器竟是几枚铜钱。 方白石道:“苏拙,你为什么说凶手还没走?” 苏拙道:“咱们这里有这么多高手,有谁能偷偷混进来,而不被我们发觉呢?只有我们自己人,才不会惹人注意!” 方白石点点头,又问:“那凶手到底是谁?” 苏拙道:“我还记得方才这几枚钢镖和铜钱落地的位置。再加上这枚射进皇甫松咽喉的钢镖,能够从这个方位射出来,只有站在皇甫松对面,在我身后的人!” 他说着,转身指向一人,大声道:“凶手就是你!” 众人转头看去,见苏拙指着的,竟是六君子中的老四,南宫生!只见南宫生站的位置,果然直射皇甫松,而且左右没有几个人,很方便他出手。 南宫生脸上阴晴不定,方白石厉声道:“真的是你?” 南宫生冷笑一声,忽然纵身而起。他本就背对着山门,这时候身子猛然蹿出山门,眨眼的功夫,就钻入了道旁树丛。 这一下剧变陡然发生,大出众人意料。方白石最先反应过来,大喝一声,追了出去。儒门弟子虽不知到底怎么回事,也赶忙追出去。只有苏拙一直站在原地,看着手里几枚铜钱,皱眉不语。 忽然身后有人轻声道:“苏先生!” 苏拙回头,就看见六君子中,仅剩下一个人,那就是老六司马平!司马平正微笑看着苏拙,脸上满是恭敬之色! 真命天子卷第二十九章 各出奇谋 苏拙不由得有些讶异:“司马平?” 司马平躬身行了一礼,道:“尊主绝不会让先生孤身冒险的!” 苏拙更加吃惊:“你是望月楼的人?” 司马平点头道:“我是望月楼上三门无间楼的下属!” “上三门?无间楼?”苏拙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司马平笑了笑,道:“先生这么问,倒让我有些难办了!” 苏拙点点头,道:“明白明白,我当然不会让你为难。你不必对我说望月楼的秘密。但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司马平?” 司马平笑道:“我当然是司马平?” 苏拙似乎有些明白了其中的门道,喃喃道:“你就是司马平,司马平就是你。司马平既是儒门七君子,又是望月楼的人!”他忽然笑了起来:“哈哈……我明白了……” 司马平也跟着笑了,道:“苏先生果然是智慧过人,怪不得尊主如此欣赏!” 苏拙忙拦住他的话头,问道:“方才的铜钱是你掷出来的?” 司马平叹了口气,道:“可惜,最终还是没能救得了皇甫松……”他转过话头,道:“不过,苏先生想要知道的事情,我也已经查到了。先生要找的人,为了盯着儒门事态的发展,至今还没有离开。出了书院一直走,十里地外有个小镇。他就在镇上的招财客栈!” 苏拙拱手道:“如此就多谢司马兄了!这里的事情……” 司马平摆摆手,道:“先生放心,这里的事,我自有办法料理!” 苏拙点点头,没有犹豫,转身向司马平说的小镇而去。走了半个时辰,果然看见司马平所说的招财客栈。 客栈里并没有几个人,门口连个小二都没有,似乎都不想做生意了。苏拙迈步进门,就听掌柜的说道:“不好意思,本店已经被人包下了,请客官另找别处!”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稚嫩的女声道:“掌柜的,让他进来吧!” 苏拙转头看去,就见一个小女孩儿坐在窗边的一张长凳上。她年纪幼小,坐在高大的条凳上,双脚够不着地,便在半空一晃一晃的。这女孩儿正是鬼隐的新弟子,赵菱! 赵菱穿了一身鲜艳的红衣衫,更透出她脸色白皙。脚下一双红鞋,还绣着金色的凤凰。红鞋随着她的脚荡来荡去,颇为好看。 苏拙上前,冲赵菱笑了笑。对着这个小女孩儿,他实在提不起对鬼隐那种警惕和提防。但他却也知道,这个女孩儿看似天真烂漫,但却是师承鬼隐,绝不可小瞧了。 赵菱甜甜地唤了一声:“师兄!” 苏拙笑道:“你不用叫我师兄,鬼隐早已不认我这个徒弟了!” 赵菱却摇摇头,道:“师兄错了,我们在师父眼里,都像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一样。我还只不过是一块顽石,而师兄已经是传世的名作了。师父又怎么会不认师兄呢?” 苏拙一愣,想不到赵菱小小年纪,竟然能讲出这种话来。他笑了笑,道:“照你这么说,我们岂不是都是鬼隐手中的一件玩物么?” 赵菱依旧巧笑嫣然:“当然!师父莫大的手段,我们当然都得乖乖由师父雕琢。咱们怎么可能逃得出师父的掌心呢?” 苏拙一怔,感觉她的话中,似乎蕴含着深意。他不愿再与赵菱多说,淡淡道:“鬼隐他人呢?” 赵菱跳下长凳,道:“跟我来吧!”说着当先在前引路,头上两根小辫随着她轻快的步子,甩来甩去。 苏拙随着她来到后院,这里环境虽然简陋些,却也安静。院中有一棵大树,鬼隐正坐在树下的躺椅里,悠然乘凉。而他身边,赫然正站着南宫生。 南宫生对鬼隐毕恭毕敬,全然没有了儒门七君子的傲然之气。 赵菱禀报道:“师父,师兄已经来了!” 鬼隐双目微闭,摆了摆手,赵菱便退到一旁。苏拙上前冷笑道:“你早知道我会来?” 鬼隐微微一笑,道:“你是我教出来的,迟早能找到这里,我又怎么会算不到?” 苏拙看了一眼南宫生,道:“原来南宫生竟也是你安插在儒门的棋子!” 这一点,是苏拙确实没有想到的,否则也不会让南宫生有机会出手杀死皇甫松。他本以为,鬼隐假冒端木翔,拉拢皇甫松,这样的手段已经够高明了。此刻才真正看得出鬼隐的考虑有多么的长远。 鬼隐淡淡道:“皇甫松生性懦弱,难以成就大事。他能入我的眼,只不过是因为他在七君子中排行老三罢了!” 鬼隐顿了顿,忽然坐直了身子,道:“其实你又何尝不是在儒门中安插了人手?哦,对了,你可没有这样的心机。我想,那个人一定是卫秀那个丫头安下的!” 鬼隐料事如神,苏拙也不由得心惊。只听鬼隐又道:“儒门延续千年,门人遍及天下。庙堂草莽,凡是有读书人的地方,都是儒门的势力范围,声势之大,恐怕就算是少林和自称天下第一大帮的丐帮,也难以企及。如此庞然大物,在世人眼中,或许是凛然不可侵犯。可是在聪明人眼中,这儒门就像是个待宰的羔羊,谁都能来分一杯羹啊!” 苏拙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由得皱起眉头。 鬼隐起身,走到苏拙面前,道:“这个道理,皇帝老儿知道,我知道,无我也知道。就连卫秀那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也能想得明白。难道你苏拙,会想不到这一点?儒门声势是大,武功也精妙。但不过是一群只知仁义道德的迂腐文人。这样的门派,天生就是让聪明人博弈的地方!所以,我把自己的人安插进儒门,又有什么奇怪?” 苏拙冷笑道:“可是你的野心未免太大了,你竟然想要控制整个儒门?” 鬼隐哈哈大笑,道:“这不过是分得的肉多少的问题罢了!其实这整个天下,难道不也如同一张大饼一样么?能够分这块饼的,不过屈指可数的几个人而已。皇帝老儿当然是分得最大的一块,剩下的么,无我想要分一块,望月楼也妄图分一块。至于少林,出家之人,没有兴趣。四海盟不过一群见利忘义的匪类,也难成大事。这天下难道还有人有本事来抢么?” 苏拙哼了一声,道:“不知道你想要分多大一块?” 鬼隐笑道:“苏拙,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分一块的!” 真命天子卷第三十章 鱼死网破 苏拙听了鬼隐的话,忽然哈哈大笑,道:“师父,我从六岁跟着你,你难道不知道,我不喜欢吃大饼么?” 他一语双关,鬼隐听了,眼角抽动几下。经过几次交锋,鬼隐终于知道,自己这个徒弟,永远不可能听自己的话了。他不由得暗恨,当初养虎遗患。 鬼隐对着苏拙冷笑,苏拙却不以为意。他说道:“师父,你下了一盘很大的棋,可惜现在到了该收场的时候了!” 鬼隐不怒反笑:“哦?” 他不相信,自己教的徒弟,真的能有青出于蓝的一天。鬼隐是如此的自负,根本不相信这世上能有人比他更聪明。 苏拙淡淡笑道:“从当年你被迫归隐玉笥山,到后来的假死,再到无双岛和如今的儒门事件。你虽然千算万算,终究难以成功。今天到了结束的时候了!你不该让南宫生来找你,难道你不知道方白石的手段么?他现在一定在来的路上!” 鬼隐眼皮跳了两下,恨恨道:“他来又能怎么样?” 苏拙笑道:“你或许不知道,我还欠他一个承诺。我答应过他,查清了儒门的案子,就把八部天龙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 鬼隐脸色阴沉,苏拙笑道:“我想,皇城司一定会对这个隐藏在各个角落的神秘组织十分感兴趣。你能利用朝廷的力量来打击我,难道我就不会让他们来对付八部天龙么?” 鬼隐忽然怒道:“苏拙,你也不该一个人来这里。我可以保证,只要我愿意,你绝对走不出这个院子!” 他话音刚落,院墙四周忽然闪现出几十个黑衣人。这些人眼中闪着猛兽一样的光芒,甚至比他们手中刀剑闪现的光芒,还要锋利。 苏拙警觉陡生,严阵以待。这时候就听一阵爽朗大笑,无我的身影忽然从院墙外跃了进来。他全没有把黑衣人放在眼里,缓步走来,笑道:“苏先生可是贫僧的好朋友,这天下,哪里去不得?为何偏偏走不出这院子?” 无我一来,形势陡然又发生了变化。鬼隐怒道:“无我,你要做什么?在杨柳山庄说的话,难道不算数了么?” 无我笑道:“当然算数,不过我只答应与你一同谋取大事,却没有答应你,不阻止你杀苏拙!” 苏拙知道,无我此举是防止鬼隐一家独大,留着自己牵制鬼隐。鬼隐咬着牙,连说了几个“好”。三个人成三角之势而立,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忽然,客栈前堂传来一声嘲杂声。苏拙心头一喜,因为他隐约听见了方白石的声音。只要方白石一来,无我和鬼隐便会暴露。到时候,比起望月楼和四海盟来说,八部天龙无疑是更大的威胁。朝廷的主要力量,一定会用来全力对付无我和鬼隐。这样一来,他们所有的阴谋设计,都会付诸东流! 赵菱道:“师父,我去打发他们!” 鬼隐摇了摇手,叹道:“事已至此,让他们进来吧……” 他显得颇为颓丧,苏拙微微一愣。在他印象中,鬼隐似乎不是那种遇到挫折就会如此颓丧的人。 不需要鬼隐的吩咐,方白石已经闯了进来。十几个皇城司的捕快,将院子堵住。方白石大步走进小院,看见院中的形势,不由得心中一凛。 他有着野兽一般的嗅觉,也有着猎手一般的敏锐。方白石已经察觉到这院中的形势,有些不对劲。他站在一旁,什么话也没说。 此时无声胜有声。这一刻的安静,比任何的声响更令人胆寒。 沉默了许久,苏拙忽然道:“方捕头,我不是答应过你,要把八部天龙的事情都告诉你么?” 方白石微微一惊,无我和鬼隐则面色一变。他们似乎都没有想到,苏拙真会这么做,会做到鱼死网破的地步。他将八部天龙的秘密全都说出来,岂不是叶韶和周青莲也会被连累?再加上卫秀是卫潜的女儿,而他苏拙是迦楼罗的徒弟。朝廷难道还会放过他们么? 苏拙却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不做出牺牲,是绝不可能绊倒这样一个根深蒂固,触手遍及天下的神秘组织的。 他说道:“我查了几十年前的资料,终于将所有的事情都查清楚了。既然今天大家都在这里,我便讲个故事给大家听听!” 无我忍不住道:“苏拙,你疯了!” 苏拙笑道:“大师何必心急,就当是无聊的消遣罢了!八部天龙成立于李唐昭宗时期,当时朝纲已经风雨飘摇,就连皇帝也自身难保。迫不得已,昭宗皇帝让手下八个忠心的大臣组建了这个组织。后来朱温叛唐,屠杀李氏宗族的时候,这八个人带着一个昭宗的后人,逃出了长安,隐藏到了江湖。” 方白石不由得捏紧了拳头,无我那一身月白僧袍无风而动。 苏拙却似乎将这一切视而不见,他淡淡讲道:“八部天龙历经几代,保护着李氏后人,同时也想复兴故国。梁、唐、晋、汉、周,朝代更迭,时刻可见八部天龙的影子,可惜始终无法恢复大唐的兴盛荣光。直到后来太祖皇帝建立大宋,才结束了群雄割据的混乱场面……” 方白石插口道:“到这时,八部天龙总该销声匿迹了吧?” 苏拙摇摇头,道:“只要这天下不姓李,他们就不会善罢甘休的!开宝八年,也就是大约十年之前。太祖皇帝挥师江南,一举收复南唐的地盘。这不能不让八部天龙的首领恼怒,因为南唐李氏也姓李!虽然李昇曾经认贼作父,也不能算正宗的大唐后人。但他毕竟姓李,而且也是八部天龙中最大的一部,天部的部主!” 方白石沉声道:“怪不得李宣到处作恶。他是南唐后人,也是天部之首!” 苏拙点点头,道:“没错!正因为他姓李,所以才能做这天部之主。否则,以李煜、李宣这样的人,怎么能在人才济济的八部天龙中占有这么重要的位置?而且别的部都可以父传子、师传徒。唯独天部始终一脉相承,由李氏家族担任。这就是因为,八部之主是李唐的后人!” 真命天子卷第三十一章 风云渐散 苏拙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沉默了。苏拙可以看出,方白石脸上神情不停地变化。但却没有看见他脸上的震惊。这让苏拙感到有些奇怪,为什么方白石没有惊讶?方白石应该感到惊讶才是啊? 方白石作为大宋的官差,听到李唐后人,怎么会不震惊?可是方白石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偏偏没有震惊。 苏拙只得接着说道:“八部天龙,既有李宣这样沾了李字便宜的人,也有卫潜那样的枭雄,还有始终支持蜀国,屡屡煽动造反的唐门唐墨。当然还有我的师父,鬼隐风从归!” 他指着鬼隐。奇怪的是,鬼隐脸上不见了愤怒和惊愕,反而似笑非笑。仿佛是在看戏一般,而苏拙就是那个演戏的小丑。苏拙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毛。 一切似乎进行得太顺了了。越是顺利的处境,往往隐藏着不可预知的危险。 苏拙有些搞不清楚,只得接着说道:“南唐国灭,天部大受打击。李氏宗族更是风雨飘摇,如过街老鼠,惶惶不可终日。八部天龙便决定,一定要除掉太祖皇帝,报仇雪恨。当时鬼隐联系上了野心极大的晋王,也就是当今圣上!同时,还请来了儒门门主曾孟尝!由于曾孟尝与晋王时常出入禁宫,与太祖商谈国事,太祖皇帝对这两人从不设防。于是在一天夜里,他们在皇宫里导演了一出烛影斧声的戏,将太祖皇帝害死在禁宫中!” 苏拙的话,已经越发超出了众人的预料。方白石也想不到,他会牵扯出当今皇帝的隐秘。但他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了。方白石低声喝道:“苏拙,你再说一个字,就是凌迟之祸!” 苏拙淡淡一笑:“若是知道真相,却不让它大白于天下,我更要难受死!”他接着道:“事成之后,晋王顺利登上皇位。可是知道这件事真相的人,却一定要死!曾孟尝是晋王的心腹,又是一齐动手的人。晋王相信,曾孟尝一定不敢把这件事说出去。因为泄露秘密,曾孟尝当先要被满门抄斩,株连九族。而另一个出谋划策的鬼隐,则万万不能留在世上。于是鬼隐为了躲避追杀,只得隐居玉笥山。” 鬼隐眼角抽了抽,冷笑道:“当初我不愿对你说的秘密,你终于自己找出了答案!让为师不得不刮目相看啊!” 苏拙不理他的嘲讽,义正言辞道:“这些人唯恐天下不乱,不停地设计阴谋诡计,就是想要天下大乱,他们好从中牟利!甚至,他们想要起兵造反,重建李唐王朝!” 无我不由得叹了口气,欲言又止。苏拙指着他,说道:“他!禅僧无我,就是八部之主,有统率号令八部的权力。当然,他也就是当年昭宗皇帝后人,李唐的后人!” 方白石吃了一惊,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无我面色难看至极,忽然道:“苏拙,你既不是朝廷的人,也不是少林、峨眉这些所谓的武林正道。我真不知道,你何必要做这样吃了不讨好的事情,以一己之力,来阻挡八部天龙呢?” 苏拙一怔,眼神忽然变得有些迷离。他喃喃道:“你们当然不会知道……我从小就流落在乞丐窝……当时大宋刚刚建国不久,到处都是兵荒马乱。我就在汴京,那里是天下最大的城市,乞丐窝也是天下最大的!你们没有做过乞丐,当然不会知道那种日子,是什么样的日子!你们没有试过,跟一条野狗抢食吃,也没有试过吃树皮草根。我可以在饭馆外面等一天,就为了等傍晚饭馆倒出来的泔水。但这些剩饭烂菜,还要被那些有力气的乞丐先抢一遍……” 无我叹道:“可是以你如今的本领,就算天下再度大乱,你也不会再做乞丐了!” 苏拙摇摇头,大声道:“不!这样的日子,我非但不想再过,就连看也不愿意看到了!”他神情有些激动,道:“所以,你们想要扰乱这难得的安宁世道,我就要与你们作对到底!” 无我深深叹了口气,知道与苏拙之间恐怕是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本来就是这个意思。 鬼隐忽然拍了拍手,居然鼓起掌来。稀稀落落的掌声,在院子里听来有些诡异。苏拙皱着眉头,看着鬼隐,见他脸上忽然漾起了笑容。苏拙心一沉,忽然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鬼隐笑道:“好啊!果然是我教出来的好徒弟!” 苏拙道:“你什么意思?” 鬼隐道:“你六岁的时候,因为身体瘦弱,抢不过那些个子高大的乞丐。于是你挑拨一伙乞丐,同另一伙乞丐拼命,结果两败俱伤。那些乞丐无不头破血流,断手断脚,倒让你成了乞丐窝里的头头!你以为,我当真是因为这一点看中你,才收养你的么?” 苏拙一愣,不知道鬼隐为何忽然说出这种话来。这已经是大概二十年前的旧事了,怎么会忽然提起。 鬼隐又道:“当初老夫正是要建立一番功业的年纪,为何要带一个累赘在身边?你以为你那点伎俩,真的能入老夫的法眼?实话告诉你吧,从你出生时候开始,老夫就已经关注着你了!” 苏拙这下当真是有些震惊了,鬼隐这么说,无疑自承知道苏拙的身世。而他根本就不是流落在乞丐窝的孤儿,也就不可能是鬼隐无意中收养。难道,所有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阴谋么? 鬼隐接着道:“苏拙,你说你把八部天龙的事情,查得水落石出。可是有很多事情,你永远查不出来的!你是个遗腹子,当年你母亲怀着你,流落到汴京郊外的乡村。由于没钱请接生婆,结果你母亲生产的时候,出血过多而死。谁知道你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还被邻人扔进了乞丐窝。” 苏拙怔怔地望着鬼隐,仿佛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是一件与他毫无干系的旧事。 鬼隐继续说着:“不过,你可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你母亲本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 苏拙茫然摇了摇头。他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归藏山庄的那些卷宗,也不可能记录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 鬼隐又道:“你恐怕还不知道,天部之主,原先并不姓李!” 真命天子卷第三十二章 李唐后人(本卷完) “并不姓李?”苏拙有些疑惑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却引来了鬼隐的冷笑。鬼隐道:“你还知不知道,在二十多年前,也就是在你出生的前几年,八部天龙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恐怕连无我也知之甚少。” “什么大事?”苏拙问。 鬼隐道:“八部天龙成立几十年来,复国的希望却是越来越渺茫。而且拥戴的李氏后人,也是人丁单薄。更甚者,李氏后人安于现状,渐渐对复国不再那么热衷。这让八部之主中有识之士越发心寒,也不可忍受。于是,当时的天部之主,便拉拢了当时的乾达婆也就是龙入海,还有阿修罗、摩呼罗迦,一起将李氏后人抓了起来。后来更是索性一刀将李氏后人杀了了事!而天部之主由于势力最大,自然就继承了八部之主之位。而他出于内疚,才将天部之主的位子,交给了当时的南唐后主李煜!” 苏拙内心剧震,原来当年还发生了这样的事!而自己所查到的事情,竟然与当年的真相还有这么大的差距。 鬼隐叹了口气,道:“正是因为这件事,引起了八部天龙内部的动荡。这才导致当时的紧那罗,天山派掌门被属下暗算。这又引出了后来,周青莲率众攻打魔教,将天山派铲除的事情。而龙入海由于内心愧疚,又害怕当时的新任八部之主暗中加害,索性诈死,将乾达婆的令牌传给了十几岁的叶韶。他自己则远走海外,躲避这场灾祸。” “原来是这样……”苏拙喃喃道。自此,所有事情忽然一下子豁然开朗了。一切因果变化,都可以说得通了,也全都连成一条线。 鬼隐继续道:“可是,这里面仍旧有一个问题。当时他们这几人杀害李氏后人的时候,那人的妻子忽然跑了!而当时那女子,已经怀上了孩子!” 苏拙内心剧震,隐隐猜到鬼隐要说什么。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定是鬼隐在说谎! 鬼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苏拙,你应该已经猜到我要说什么了吧?你母亲临死前,在自己衣服上写了你的名字,叫李卓。这个傻女人,竟然幻想着让你成为一个卓越的人!要不是我后来收养了你,改名苏拙。你以为自己还能活到今天吗?” “不可能!你在骗我!”苏拙喊得声嘶力竭。 鬼隐却不为所动,冷冷道:“我何必骗你?当年那个天部之主,后来的八部之主,就是无我的父亲……” 无我面色变了变。他虽然知道一些往事,却知之不详,此刻听到,也难免有些震惊。 “他当年受了菩提门的恩惠,才将自己的独子,自幼送入菩提门出家。后来他得了八部之主的位子,有意将这些地位传给无我,便渐渐将无我从佛门带了出来。为了防止李氏后人再回来,挑动八部其他人反他。多年来,他一直都在追查当年那个逃走的妇人的下落。却没有想到,他最担心的人,一直在我身边!” 苏拙恍然道:“原来你收养我,就是有朝一日,用来制衡无我的!” 无我也恨恨道:“原来你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布下了今日之局,果然老谋深算!” 鬼隐冷笑道:“承让承让!当年你父亲从李氏先人口中骗到了八部所有人的名单。他第一个想杀的人,恐怕就是我了!因为他知道,只有我有能力猜到他的阴谋,也有手段推翻他。只是他觉得我还有利用价值,才始终没有下手。后来我为他除掉了赵匡胤,可他竟然眼睁睁看着曾孟尝来追杀我,却不肯援手。在那时,我就已经对八部天龙恨入骨髓了!我发誓,终有一日,会为自己报仇,要你们付出应得的代价!” 无我拳头捏得咯咯响,偏偏对鬼隐无可奈何。他武功就算再高,也阻挡不住鬼隐的阴谋设计。他就算能杀了鬼隐,也挽不回自己动摇的地位。 鬼隐转向方白石,笑道:“方捕头,相对一个八部之主,一个李唐后人来说,我这个朝廷钦犯,恐怕只能算是细致末流吧?方捕头,若是你决定不了,要不要回去禀报皇上啊?” 方白石眼珠转了转,他在皇城司当差多年,怎么会猜不到皇帝的想法?这样的事情,根本不需要禀报。八部天龙对于皇帝来说,只是一个江湖门派,疥癣之疾,皇帝一定不会放在眼里。鬼隐虽然参与过卫潜的谋逆,但事情已经过去多年,早已是陈年旧案。而且鬼隐知道的皇帝的秘密,在场的人都已经知晓。 相比这两人来说,苏拙这个李唐后人的身份,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了。当年李煜是南唐后主,软禁在京城,只是因为写了几首词,就招来杀身之祸。而如今苏拙这个李氏后人,不但比李煜正宗,本事比李煜也大得多了! 更何况,皇帝早就有所风闻,这才叮嘱自己早早留意。这样一来,皇帝的意思,也就不言自明了。 这些念头,在方白石脑海中只转了几转,他便下定主意。方白石霍然拔刀在手,冷然道:“苏拙,看来你要跟我走一趟了!” 苏拙此时却忽然变得异常冷静。他瞥了方白石一眼,淡然道:“怪不得当初在泸州,你说我们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那个时候,你已经得到消息,我就是李氏后人了吧?” 方白石不置可否。苏拙又对鬼隐道:“这个消息,当然也是你透露给朝廷的。你从三年前假死之后,就开始谋划这件事了吧?” 鬼隐笑道:“后知后觉,倒也不坏!” 苏拙忽然仰天大笑,笑声一落,忽见他双手一挥。众人只听“嗖嗖——”几声利刃破空的风响。 无我大叫:“暗器!” 院中的人,都见识过苏拙的武功。这时候苏拙忽然发射暗器,每个人都不敢大意。大家或闪身躲避,或刀剑挥舞。那南宫生也挡在鬼隐身前,挡住射来的暗器。 然而这阵暗器,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暗器无不被刀剑挡下,一个也没射中人,落在地上,定睛一看,原来是南宫生射杀皇甫松时使用的钢镖和那几枚铜钱。 然而众人再抬头看时,苏拙已然不见了踪影。方白石面色一变,挥手道:“追!”喊罢,带着众捕快一阵风追了出去。 院子里只剩无我一个。他冷笑道:“风先生果然魔高一丈,将苏拙的进攻轻描淡写,就反击了回去!” 鬼隐只是淡淡笑了笑。作为一个胜利者,他的风度确实让人欣赏。 无我又道:“如今风先生胜券在握,贫僧自叹不如!” 鬼隐摆摆手,笑道:“这局棋还未到终了,大师如何言败?苏拙此子并不简单。你以为他败了的时候,他总会起死回生,三年前老夫就差点吃了他的亏。如今老夫还是对与大师联手合作充满了兴趣。你我联手,为你取得这大宋的江山,如何?” 无我面上没有一丝波澜,淡然道:“风先生的报酬,自然也不会小吧?” 鬼隐笑道:“我只想知道,八部令牌上的秘密!” (真命天子卷到此完结,相信看到这里的朋友已经看出来了,本书的谜题基本上已经都解开了,也预示着这本书即将步入尾声。后面两卷的内容可能没有更多的破案的情节,但依然精彩。我会在这几天多存点稿,争取在过大年的时候,一次性爆更完结,让大家看爽。敬请关注明日更新下一卷,传世宝藏。) 传世宝藏卷第一章 狼火冲天(上) “秋风吹,秋草黄。修羊舍,捆草忙。”一首小儿歌,说的是北方放牧人家,到了快入冬的时候,要忙的一些活计。 每到暮秋初冬时节,总是要忙活一阵的。人要准备过冬的蔬菜、粮食,早早存进地窖。牲畜也要做好过冬的准备,不但要修葺加固圈舍,更重要的是准备好过冬的草料。 山坡上走来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高的那汉子约莫有三四十岁,敞着坎肩。矮的是个小童,也有七八岁年纪,已经穿上了厚厚的棉袄。 那汉子一手握着小童的手,另一只手握着一把镰刀。小童跟得有些吃力,边走边喘气:“爹爹……咱们去哪里,这么远!” 今天日头高照,走了半天,身上已经开始发热,小童鼻尖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那汉子憨厚一笑,道:“狗娃,咱们今天来打草料啊!” “那咱们干嘛要跑这么远?”狗娃喘着气。 “因为这里的草长得好啊!好不容易消停了几个月,也该出来打打秋草了!” 汉子没有告诉儿子的是,这里虽然草长得好,却也有些危险。经常听说这一带有契丹骑兵劫掠放牧的中原人,契丹人也称作打草谷。汉人来这里顶多就是割草,契丹人却是要杀人! 父子两人出城往北已经走了十来里路了,实在不该再往这边走的。可是城边上的草,已经被割得干干净净,不冒点险,今年过冬的草料恐怕有些不够。 汉子心中虽然有些忐忑,但还是大着胆子来了。他没读过书,但常年在边境上过活,也掌握了许多生存之道。大半年前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大战,虽说大宋以失败告终,但契丹人也不好过,死伤无数,想必现在还没缓过气来。况且,如今天气日益寒凉,谁不想老老实实躲在家里,烤着炭炉,喝点小酒?毕竟契丹人也是人。 狗娃又问:“这里的草为啥长得好?” 汉子心里不由得咯噔一跳。他没敢把自己听说的事情,说给小儿子听。听人说,半年前这里发生的那场大战,血流成河,尸积如山。那些尸体抬不完,只能就地掩埋,甚至埋都不埋,直接暴尸荒野。这情形一定是十分可怕的,大多数人都没敢出来看过,只是听别人说到,经过一个炎夏,尸体腐烂,成了天然的肥料,因此这里的草长得格外 茂盛。 汉子沉默了一阵,带着儿子爬上了山坡。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汉子的脸色忽然变了。因为他看见山坡下面,也正有一列骑兵,缓缓上坡。 骑兵队伍三人一排,蜿蜒伸展到天际。队伍中旌旗招展,层次分明。这绝不是契丹劫掠的人马,而是辽国大军! 汉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双腿打起颤来,蓦地抓紧儿子的手,回身吼道:“快……快跑!” 他的喊声很快就被风吹散了。伴随着寒风而来的,还有几十支箭簇。这些羽箭,劲力如此之强,将父子二人牢牢钉在了地上。鲜血顺着汉子手中的镰刀,将地上的秋草也染成了血红色……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西北荒凉之地,春风从来不肯多照顾一点,但朔风却是来得比其他地方早得多。 老刘头抬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转身进了屋,将木板门牢牢关上。屋里,他的老伙计老杨已经将一锅羊肉煮得香飘满屋。这里的人不避腥膻,汤中只放些盐巴。这种带着烟火膻味的气息,才是莫大的享受。 两人今天宰了只山羊,足够吃上几天的了。在他们这间小小的驿站里,最舒服的时刻,莫过于这个时候。虽说苦寒,但也算清静。 老杨舀起一口汤,美美地尝了一口,还夸张地呼出一口热气。他看了看老刘头,笑道:“老刘,你还看什么?这个时辰了,不会有什么事了,赶紧去把火炕烧上。咱吃着火锅,喝点小酒,暖暖地钻进被窝里去!” 他“啧啧”两声,感叹道:“这日子,给个神仙也不做啊!” 老刘头两道浓眉在眉心挤出了个“川”字,脸上始终带着一丝忧愁之色。他也没有多说,自顾自去烧火炕。 老刘和老杨其实不过四十多岁,虽说不算老,但脸上已经被西北的风沙磨砺出了深刻的沧桑。他们守着这西北边陲的小驿站,已经十多年了。离最近的小镇,都还有一百里路,到了冬天,就更没几个人来这里了。 火炕也烧了起来,屋子里越来越暖和。尤其是屋外朔风呼啸,更显得屋子里的舒服。老杨又尝了一块羊肉,兴奋道:“烂了烂了!” 老刘头忽然顿住了,站在那里仿佛一尊石像。老杨纳闷道:“你怎么了?魔怔了?” 老刘头摇摇头,像是在凝神倾听,片刻后才道:“你听,好像是马蹄声!” 老杨也皱起眉头,这个时候哪里来的马蹄声?难道是…… 两人来不及多想,就听见“砰砰砰”几声拍门声。驿站的大门被人拍响。老刘头一个健步,打开房门,冲过院子,赶到大门口。冷风吹进屋,将锅里羊汤的香味都吹散了。 老杨将汤勺往锅里一扔,也忙奔了出去。只见老刘头已经将大门打开,门外躺着一人,不远处还躺着一匹马! 人是送信的驿差,马是送信的军马。马嘴边吐着一大滩白沫,早已没了气息。人的胸口还有轻微的伏动,只是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双手牢牢地捂着胸口。 老刘头忙道:“搭把手!” 两人将那人抬起,送到屋里。老杨舀了一碗热汤,送到那人嘴边,喂他喝下。谁知喝了半勺热汤,那人忽然咳嗽起来,不但将汤水咳了出来,最后竟然咳出一大口鲜血。 老刘头和老杨都吓了一大跳。这么多年来,传送紧急信件跑死马的事情,他们没少见,但把人都跑成这样的,却是头一遭。 那人微微张开眼,看见两人的服饰,眼中迸出一点火花。他挣扎着从怀中取出一本折子,喃喃道:“快……快……八百里加急……党项部李继迁……从银州出发……再度出兵……” 那人说完这几个字,头一歪,再没有了声息。 老刘头怔怔望着怀中的尸体,一时说不出话来。老杨也陷入深深的震骇。但两人没有发愣多久,老杨将汤勺往地上一撇,抓过那人手中的折子,往怀里一塞,大步出门。 老刘头起身相送,出了门口,老杨已经牵马出来。搭档十几年的老朋友,心照不宣,最后又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诀别之意。此番送信,也不知还有没有再见之期…… 老刘头沉声道:“老杨,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 传世宝藏卷第二章 狼火冲天(下) 西南边陲。天府之国的美誉,在这里连一点影子也不剩。倒是蜀地那特有的雾气,到了这里也依旧浓重得散不开。蜀犬吠日,大致就是说的这种情景了。 不过今天,倒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天上一丝云彩也没有,太阳也升上去半截,很快将浓雾驱散。一个带甲的士兵,胳肢窝里夹着自己的长矛,两只手正系着胸甲前的扣子。 他正要去城楼上换岗。这条路走了不知多少遍了,从班房出来到岗位,要转七个弯,楼梯共有三百一十二级。他连头也不抬,甚至闭着眼睛也不用担心会摔倒。 走到自己的位置,扣子也系好了,他用脚踢了踢坐靠在巨大楼柱旁边的人。这也是每天必做的工作,叫醒站夜岗的同伴。没人能忍受一夜的寂寞不打瞌睡的,反正这里也没什么要紧事。日子过得平淡如水,让人忘了时光的流逝。 他与高个儿结伴站岗,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一人站白岗,另一人站夜岗那个,半个月轮换一次。高个儿姓高,长得也高,外号就叫高个儿。 高个儿被踹醒,睁眼看了一眼,伸了个懒腰。浑身的关节,都因为长时间不动和夜间寒气的渗透,而变得僵硬。高个儿起身,活动活动筋骨。他还不着急回去,难得今天天气这么好。 高个儿张眼向城外瞟了一眼,就这一眼,让他吓得差点再次坐倒在地。 他的同伴也奇怪地顺着高个儿目光向远处看去。只见城外两山交夹的一条狭长地带,原本的荒草和碎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毛毡帐篷。 这些帐篷就像从地里长出来的蘑菇一般,无端就冒了出来。这时候从帐篷里陆陆续续冒出无数个人来,这些人也不穿甲胄,只穿着皮袄棉衣,袒着半边身子,露出一个肩膀和一条胳膊。帐篷间,到处是马匹、牦牛,还有体型巨大,相貌凶恶的獒犬。 高个儿惊叫起来:“吐蕃……吐蕃人来啦……” “啪啪啪啪……”陈掌柜手指像是在算盘上飞了起来。他面前点着一盏油灯,左手边放的是一本厚厚的账册,右手边则是一叠厚厚的银票。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陈掌柜就要开始忙碌这项工作,每天都要忙到半夜。金陵富庶,一年到头,过手的银子如流水一般。到了现在,不好好算算账,一整年都是糊涂的。 陈掌柜生性谨慎,这种事情不愿假手旁人,每年都是亲力亲为。一个人算整年的账,着实有些吃力,但陈掌柜乐在其中。 小女儿端来一碗热汤,说道:“父亲,喝口汤暖暖身子吧!” 陈掌柜点点头,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工作。他手指依旧飞速拨弄着算盘,心里却在盘算,这两年赚了不少,家底也渐渐殷实。现在小女儿也到了要出阁的年纪了,明年加把劲,赚个嫁妆钱,后年说个好人家,我老陈这辈子就可以安心养老了。 正琢磨着,忽听有人大声拍门。这声音粗鲁又急促。小女儿正要去开门,陈掌柜忽然停下手中的算盘,将她拦住。这个时候有谁会来?而且拍门这么大声,只怕不是好事。 陈掌柜冲女儿道:“回后屋去!” 女儿依言转过屏风,却没有回自己房间。她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些忐忑。 陈掌柜小跑着去开门,口中道:“是谁呀……” 大门一开,门外猛地冲进来七八个人。这些人都穿着差役的衣服,却有些不伦不类,既不像捕快,又不像兵丁。陈掌柜不由得愣住了,茫然问道:“官爷……不知官爷有何贵干……” 一个帽子歪戴的差役斜瞥陈掌柜一眼,当先往里走,边走边道:“老头儿,我们得到情报,你与南唐余孽勾结,意图造反!” 陈掌柜一个人如何拦得住这么些壮汉,听见这人说话,顿时吓得浑身发抖。他颤声道:“官爷是不是搞错了,小人一向安分守己,怎么……怎么会与什么南唐勾结……” 那领头的根本不管陈掌柜的解释,冲进堂屋,一眼就看见桌上的银票。他顿时眉开眼笑,一把将银票尽数塞进怀里。 陈掌柜面色惨白,扑上去叫道:“官爷,这……这是小人一年的收成……你……你……” 那差役怒道:“滚你妈的!”说着一拳打在陈掌柜脸上,顿时将陈掌柜打得满脸是血,倒在地上滚了两滚。 陈掌柜的女儿听见动静,一时心急,冲了出来,要扶起自己的父亲。那差役猛地见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吃了一惊,接着大笑道:“这女子就是勾结南唐的钦犯,兄弟们快把她捉回去!” 一个壮汉心领神会,淫笑着一把抱住姑娘。姑娘拼命挣扎,两人扭作一团。这时候另一个汉子猛地抄起女子的双腿,两人一个抱身子,一个抱腿,欢天喜地往外奔去。任那姑娘怎么挣扎,如何能挣得过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其余的差役也顾不上陈掌柜了,一溜烟全跑出了陈家。只剩下陈掌柜瘫坐在地,许久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啊——” 汴京,御史武大人目视着自己的大门,两腿却忍不住颤抖起来。门外,正有人用力拍打着厚重的府门。 “武御史,我们是皇城司捕头方白石,快快开门!” 一个深沉的声音大喊。这喊声,落在武御史耳中,简直比催命曲还要骇人。武御史不敢开门,就连家里的下人,也忍不住躲在院角。两个小儿子,瑟缩在乳母怀中,不住发抖。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两个儿子年纪虽然幼小,却似乎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武御史其实是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的。昨天,他与同袍好友一道散朝回家,路上随意闲聊,无意中说了一句“烛影斧声”。谁想到,皇城司来得这么快。 祸从口出,武御史多希望自己昨天没有说那句话,可惜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武御史,你若再不开门,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方白石根本没有给武御史思考的时间。门外紧接着传来巨木撞门的声响,“砰砰砰……”,一下一下撞在门上,也撞在武御史心里。 武御史家里的大门不是城门,也不是为了防备这样的进攻而建造的。撞了几下,大门从门框上断裂,两扇大门轰然而倒,扬起一阵灰尘。 皇城司的捕快迅速冲了进来,方白石黑着脸,沉声道:“武御史,你出言不逊,忤逆圣上,意欲谋反,在下奉旨捉拿你去问话!” 武御史听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顿时瘫坐在地上。两个捕快上前锁了,其余的冲进院子里,很快散到各处。 只不过两个时辰,偌大的御史府,就成了一片荒宅。一对红漆大门,连着门框倒在地上,封条也没地方贴,索性就这么敞着,让过往的人目睹犯上作乱者的下场…… 昨日的歌舞昇平,已随着秋风远去。这样的事,似乎每天都要上演…… 传世宝藏卷第三章 逐香而来(上) 两匹快马,一路飞奔,马上的骑手不住地呼喝着,想要以此惊散街上的人。身在闹市,他们却一点也不肯放慢速度,径直穿过金陵最繁华的朱雀大街,直奔府尹衙门。 府尹大人这两天可真忙啊! 匆忙躲闪到两边的路人,在心里感叹一声,或者与同伴交谈两句。但这些突如其来又倏然消散的事情,只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还不足以影响到他们的生活。 寒风袭来,金陵的街道上依旧不见萧条。相比较其他地方,金陵城无疑要热闹得多。这一阵插曲,并没有扰乱正常的秩序,人们该干嘛干嘛。过了不久,两个捕快走到菜市口,在一面墙上,抹了浆糊,贴了一张大纸,将原本已经凋零的旧闻盖住了。 官府又有新告示了,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告示下,很快就围拢一圈人,江南之地,文采风流,识字的人也很多。许多人指点着告示,口中默念。 告示上只有几行字,而且写得有些不着边际。“近日反贼作乱,金陵府特告知百姓,谨守门户,酉时以后,严禁出门!” 没头没尾,只是一个宵禁令。众人看过之后,顿时议论纷纷。官府为何突然实行宵禁?又出什么大事了? 执行了宵禁,岂不是凭空少了许多乐子?有些生意岂不是做不成了?这青天白日,太平盛世,朗朗乾坤,哪里有什么反贼?众人有的抱怨,有的猜疑,一时间有些人声嘲杂。 人群外,站着一个乞丐。他看了一眼告示,便缓缓走了开去,就如同来时一样,似乎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而事实上,这乞丐浑身脏兮兮的,一身破烂衣裳,也不知有多久没有洗过。就算旁人注意到他,都会远远避开。 乞丐头发散乱,盖住了大半张脸。嘴上生了浓密的胡须,看样子有几个月没有打理了。这副模样,让人会以为他已经有五六十岁的模样。然而他那双眼睛,却是年轻人的眼睛。 一个人最难撒谎的地方,就是他的眼睛。若是一个人连眼睛都会骗人,那这个人一定是最高明的骗子! 这对眸子清澈明亮,有时候会带着点年少无知的纯真,又会充满经历风霜后的深沉,有时候愤世嫉俗,有时候又如出家人那般看破红尘世事。总之,这是一双复杂而又灵动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在这个乞丐的脸上,就如同珠玉蒙尘,仙葩染垢。这乞丐大步穿过闹市,一点也没有要做营生的意思。似乎金陵这么多的有钱人,全都没有落在他眼里。 闹市中人声很响,也最容易掩盖别人的脚步声。这时候就有一个人影从街角闪现出来,向那乞丐的背影瞪了一眼,眼中闪现出异样的神采来。 这神采是钓者看见浮漂晃动的神采,是猎手看见獐子的神采,也是豺狼看见羚羊的神采。 乞丐走在街上,耳朵却是竖着的。他忽然听见身边有人议论:“听说今天早上,城外小河里捞上来一具女尸。大冷天的,就穿着一件单衣……” “嗨,你还不知道呢,那就是邻街绸缎庄陈掌柜的小女儿啊!”说话的人压低了嗓音,“陈掌柜去知府衙门告了两天,也没个说法。他那女儿准是被人糟蹋啦!” “啊!这是个怎么回事……” 乞丐不等他们讲完,人已经往城门方向走去。现在已经是中午,河边仍旧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乞丐也靠了过去,似乎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这乞丐不但不务正业,还特别爱凑热闹。 只见众人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河边躺着的一具尸体。那是一具年轻女子的尸体,身上仅有一件贴身小衣,破破烂烂,仅仅能蔽体而已。尸体身上布满伤痕,显然经过了虐待。周围人只是旁观感叹,却没一个人上前。 河边既没有捕快,也没有官府的人。乞丐微微皱了皱眉头,就听远处一个中年男子哭喊声远远传来。这男子跌跌撞撞,奔到近前,一见尸体,顿时扑了上去,大嚎起来:“女儿啊……” 哭声悲戚,让周围围观的人心里也感到戚戚。有人认出这男子就是陈掌柜,更加觉得这是一幕人间惨剧,纷纷掩面不忍再看。 陈掌柜将外衣裹在女儿尸体上,不住声地向周围人念叨:“一群官差……冲进我家里……说我勾结南唐余孽……他们还把我女儿抓走了……不……他们不是官差……简直就是畜生……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这两天来,陈掌柜把这番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希望府尹大人相信。此刻他又不厌其烦地对周围的人哭诉,刚开始还有人搭理他几句,有人安慰他节哀顺变。听到后来,渐渐有人感觉不耐烦,开始陆续离去。 又过了一会儿,大家见没有热闹可瞧,也不再理会陈掌柜的惨事,都散了开去。陈掌柜见只剩下一个汉子站在身边,便上前又要痛诉自己的遭遇。 谁知那汉子不等他开口,把手一摊,道:“给钱!” 陈掌柜一愣:“什么钱?” 那汉子说道:“当然捞尸的钱!这大冷天的,你总不能让我白白把你闺女的尸体捞上来吧!” 陈掌柜浑身上下,早已破破烂烂,哪里还有钱给这人?他哭丧着脸,又想要讲述自己的悲惨遭遇。那汉子十分不耐烦,一把揪住陈掌柜胸口衣领,怒道:“你给不给钱!” 汉子正想将陈掌柜一把掼出去,给他点颜色瞧瞧。谁知手腕忽然被一把握住,一动也不能动,就如同被铁钳夹住了一般。他扭头看去,只见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乞丐,蓬头垢面,一双眸子却精亮无比。 那汉子骂道:“哪里来的花子!” 他正想教训教训这乞丐,手腕上忽然一热,浑身顿时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汉子不由自主地松开了陈掌柜,更甚者两腿一软,跪倒在地。 那乞丐忽然从怀中拿出几个铜板,放在汉子手心,沉声道:“快滚!” 那汉子是个识好歹的,心知遇上了异人,拿了钱便灰溜溜地走了。陈掌柜见这乞丐为自己出头,难得遇上个同情自己的人,在他眼中,乞丐已不再是乞丐,比菩萨还伟大。 他转身抱起女儿的尸体,刚想要向乞丐诉苦。谁知就这么一弯腰的功夫,眼前空空荡荡,哪里还有那乞丐的影子? 那乞丐站在远处一棵大树后,又向陈掌柜的背影望了一眼,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向城中走去。走不多远,迎面走来一个小乞丐。这小乞丐小跑着上前,来不及喘气,大声道:“大爷,你猜得一点都没错。那伙人就是这些天假扮官差,抢劫富商的人!” 乞丐点点头,似乎一切都在他预料当中。他问:“可找到他们的落脚之处?” 小乞丐道:“找着了!这群人是邻县的地痞,这几天晚上抢劫,白天睡大觉,都在城西外的破道观住着呢!” 乞丐沉吟了一阵,转而向西。那小乞丐一路跟随,问道:“大爷,你这是要去找他们?” 乞丐没有说话,随手扔给小乞丐几枚铜板。看他的模样,对这小乞丐并不信任,甚至不想回答对方的话。 小乞丐欢天喜地,还要再跟。那乞丐忽然道:“别跟着我,也不要对别人说见过我!” 传世宝藏卷第四章 逐香而来(中) 那小乞丐被大乞丐的冷言冷语吓了一跳,果然不敢再跟。看着那乞丐走远,叱了一声:“真是个怪人!” 他果然是个怪人,小乞丐也从未见过不讨饭,却给别人钱的叫花子。不过不管对方是怪人还是正常人,小乞丐都已管不着。对他来说,这些铜板才是最亲的人。 而且今天他撞大运,不但能在这叫花子这里领到一份赏钱,还能从另一位大爷那里得到赏钱。 小乞丐快步跑进城里,很快就在城门口遇上了那位有钱的大爷。小乞丐只是耳语了几句,便得到了更多的报酬,当然也就更加欢天喜地。 那大乞丐当然看不见小乞丐做的勾当。此刻他正大步流星,不多时就赶到那小乞丐说的道观。道观破败不堪,一对大门倒是关得严严实实。看来那小乞丐果然没有说谎。这么想着,乞丐上前一脚踹开大门,两扇门轰然而倒。 阳光射进道观大堂,照起了一片扬尘。观堂里又破又乱,地上铺了厚厚一堆茅草。就在这茅草堆上,横七竖八躺了几个人。这些人竟是就以这破观为家,以茅草做床了。 就连这乞丐,也不由得微微皱眉,仿佛见到了同行一般。但这几人却绝非乞丐! 有人从身上盖着的破棉被里钻出脑袋,转头瞧了一眼,已经看清了门口站着地乞丐。 他顿时大声叫骂起来:“哪里来的花子,这里是老子的地盘,滚!” 原来他们竟把乞丐当成来抢地盘的了。那乞丐不但没滚,反而大步走进了道观。他用脚踢开了破棉被,冷然道:“这里是你们的地盘?我瞧不见得吧!” 躺着的人都没了睡意,翻身而起,披上了外套。他们并没有穿着官差的服饰,乞丐不由得有些纳闷,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于是他问道:“你们就是假扮官差的人?” 一个高大的汉子怔了怔,支支吾吾道:“你……你说什么……什么官差?” 乞丐瞧几人表情,一下子就定下心来。这些人的表情,他这辈子看过太多次了。只有刻意隐瞒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心虚的眼神。 乞丐冷笑道:“你们假扮官差,闯进别人家中,诬陷人家勾结反贼,抢夺财物。你们可知罪?” 那几人闻言愣了愣,忽然一起讥笑起来,上下打量着乞丐一眼,实在搞不懂这人到底是谁。一个斜眼笑道:“这是哪儿来的活宝?” 乞丐没有理会他们的讥笑,接着说道:“近半个月以来,金陵城里接连发生了七八起案件,都是同样的手法。官兵冲进家门,将主人毒打一顿,指称他们同南唐反贼勾结作乱。接着这些官兵会将那些人家里的金银一卷而空。这些事情,你们该不会陌生吧?” 那几人脸色变了变,乞丐又道:“没人不知道南唐反贼几个字的分量,又因为对方乃是朝廷的官差,敢怒不敢言。可是,你们不该去抢陈掌柜家的女儿!” 那领头的壮汉打了个手势,身边几人忽然挪动开了步子,想要把乞丐包围起来。他们缓缓移动,居然妄图让乞丐察觉不到他们的动作。 然而乞丐似乎当真没有看到,抑或是看到了,却不以为意。他继续说道:“原本你们来去很快,难以追查。而且多数人丢了钱财,都选择忍气吞声,破财消灾。可是你们却色心大起,抢了陈掌柜的女儿。陈掌柜一怒之下,将事情捅到了金陵府尹。那昏庸府尹只因陈掌柜说这件事是官差所为,就当他是诬告,将陈掌柜赶了出来。” 乞丐看见这几人偷偷地从墙角抄起木棍,但他就像没有看见一般,冷笑道:“陈掌柜报官无门,只得天天在街上向别人哭诉。这样一来,几乎所有被抢的人都已经开始到处议论。这也给了我找到你们的机会!要说金陵城里消息最灵通的,不是官府,也不是富商,而是乞丐!” 那几人脸上的神色已经转变了,领头的汉子道:“你……你想怎样?” 乞丐厉声道:“你们如果肯告诉我,背后是谁主使,或许我可以饶了你们的性命!” 他现在陷入了七八个人的包围之下,说出这句话本该是一个大笑话。但那几人听他的语气,看他的眼神,却感到一丝由心底升起的寒意。他们几乎没人不相信这乞丐说出来的话。 那汉子忙点点头:“好、好……我说……我说……” 他支吾了几声,忽然眼睛眨了眨。乞丐身后突然暴起一声惊雷:“看打!” 原来那汉子故意拖延时间,又连使眼色,竟是指挥手下偷袭乞丐。只见那人手中的木棍,照着乞丐的头就砸了下来。而那乞丐竟似乎忘了躲闪,或者根本就躲闪不过去。这一棍结结实实打了下去,“噗”地一声,直打得脑壳炸裂,脑浆迸出。 打人的那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那乞丐依然站在面前,只是转了个身,面对着自己冷笑。那笑容并不难看,相反,在这人肮脏的脸上,却有让人如沐春风的力量。 但那人看见乞丐的笑容,两条腿却不住打颤。既然这乞丐好端端地站着,那么自己打的又是谁? 这时候就听到有人惊呼起来:“斜眼!斜眼!” 众人定睛一看,就见那个斜眼的直挺挺站在中间,头顶上鲜血汩汩流下,已然被一棍子敲死了。众人如同大白天见了鬼,但他们都是恶人。恶人从来不信鬼神,信鬼神的都不是恶人。 他们也知道一定是这乞丐做的手脚,但却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也不相信,这乞丐能同时打倒所有人。那汉子招呼一声,所有人一齐挥着木棍,向乞丐冲过来。 那乞丐背负双手,好整以暇,只是脚步微动,从人群的间隙中挤来挤去。那些人手中的木棍便落不到乞丐身上,反倒是他们不懂武功,出手往往只凭一腔血性,使出全力便收势不住,尽往自己人身上招呼。打了一阵,乞丐毫发无伤,反倒打人的全身上下都是伤痕。 乞丐又冷然说了一句:“告诉我你们背后的主使!” 那领头的汉子头上冒汗,却感觉背脊一凉。他蓦地想到交代他办事的那位公子的笑容,简直让人不寒而栗。于是他大喝一声,又朝乞丐冲了过来。 他的手下也颇有些血性,不管不顾,举棍便打。乞丐叹了口气,任他们手中的棍子劈了下来。但这些棍子最后都没有落到他身上,反而又当场打死了两人。 迸裂而出的鲜血,不但没有让剩下几人清醒,反而让他们更加疯狂。疯狂过后,只剩下那领头的汉子。他木然看着满地的尸体,鲜血混着脑浆流了一地,这才感觉有些胆战心惊。 这乞丐一招未出,就将七八个人尽数弄死,这份手段,比厉鬼还要可怕。 乞丐又问了第三遍:“指使你做这件事的人是谁?” 那汉子手一抖,木棍掉在地上。他颤声道:“他……他是个富家公子……我也不认得……” 乞丐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那汉子见乞丐没留意,拔腿便跑,边跑边喊:“鬼……鬼……” 传世宝藏卷第五章 逐香而来(下) 乞丐并没有关心那人的逃离。他其实并没有想要杀这些人的本意,虽然想起陈掌柜女儿惨死的情形,看到被撕烂的衣衫和浑身淤青伤痕,他就热血上涌。但他也并没有想要杀这些人的意思,因为他知道,这些人也不过是受人指使而已。 而他要找的,就是那个幕后指使者! 那汉子并没有跑出很远,在距离道观几十步的地方。他忽然顿住了,身子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不动。乞丐始终目视着他,这时候也不由得一愣。 那汉子忽然仰天倒下,这让乞丐更是大吃一惊。他再看时,就见那汉子原本站立的地方,此刻已经站了另外一人。这人戴着斗笠,身后披着黑缎面猩红里子的披风。距离远,乞丐看不出那人的面容,却能感受到对方凝如山岳的气势。 那人缓缓将一柄长剑插回腰间,一举一动,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乞丐心中一凛,但脚下却没有动。他也不需要动,因为那人将剑收好,已经迈步向道观走来。他直走到道观门口停住,抬头打量了乞丐一眼。 满屋的尸体,没有引起这人的注意,反倒是一个不起眼的乞丐,让他眼睛一眨也不眨。这本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站着的两人都没有觉得奇怪。 乞丐淡淡道:“一剑霜寒林若虚?!” “不错!”那人身后的黑色披风随风扬了扬。 “想不到鼎鼎有名的剑客,居然会出现在这座不起眼的道观里,还杀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痞!这岂不是污了一柄好剑?”乞丐说话的时候,全然没有了一个乞丐应有的神色。 一个人可能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邋遢肮脏只是由于一个字——懒。而此刻在这乞丐身上,却全然看不见懒散邋遢的痕迹。就连方才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也不见了,此时的乞丐,像是蓄满了力气的猛兽一般,蠢蠢欲动。 林若虚头上的斗笠抬了抬,说道:“我也没想到,鼎鼎大名的苏拙苏先生,居然装扮成了一个乞丐,还在这破败的道观里,杀死了七八个不会武功的地痞!” 那乞丐眼角颤了颤。他脸颊两边的长发向后扬了扬,露出完整的面容来。从这瘦削的轮廓中,果然可以看出原来的影子。只是这副模样,却很难让人想起,这个苍老邋遢的乞丐,竟是从前温润如玉的苏拙! 只是林若虚为何能看得出来,倒是有些让人惊讶。苏拙淡淡笑了笑:“你是来找我的?” 林若虚点点头,道:“我当然是来找你!来找你的人不少,想不到却是让我占了先!”说到这里,他也不由得有些得意。 苏拙瞧他得意兴奋的模样,也不说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随便破坏了一个人的好心情,造下的罪孽可不小。 林若虚又道:“你可知道,不但朝廷的人在找你,江湖上也有许多人在找你!” “哦?” 林若虚笑道:“少林寺、四海盟、望月楼在暗中寻找,江湖各大门派,也都出动了不少的人手。谁都想最先找到你,想不到居然让我先找到了!” 苏拙哑然失笑:“我苏拙莫非是朵花儿,竟让这么多人逐香而来么?” 林若虚摇摇头,道:“你也许从前是朵花儿,可惜现在连路边的狗屎也不如!” 苏拙笑得更开心了:“我若是狗屎?那你们岂不是都成了逐臭而居的蛆虫?” 林若虚脸憋红了,恼道:“苏拙,我没空与你做口舌之争。你是自己束手就擒,还是让我动手?” 苏拙皱眉道:“我既不想束手就擒,也不想与你动手。” “为什么?”林若虚有些不解。 苏拙道:“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你林若虚的剑很快,而且杀人于无形,就如同落霜一般,还没注意,便寒入骨髓。” 林若虚哈哈一笑:“想不到你果真有些见识!” 苏拙道:“我只是想问,是什么原因,竟让你这等孤高的剑客,肯放下身段,千里迢迢来找我?” 林若虚嘴角弯了弯,道:“你可知道,朝廷已经发下通缉,只要抓到你,死活不论,便有赏银万两!” 苏拙恍然,同时又有些失落:“想不到啊想不到……” 林若虚眉头一皱:“想不到什么?”他知道,一个江湖上绝顶的剑客,本该淡薄名利,更不该因为些许赏银,便成为了朝廷的走狗。但人生在世,哪一天不要用钱?既然都是辛苦赚钱,给朝廷办事,又有什么错了? 林若虚的手已经握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只要苏拙敢开口讥讽,他的剑便要让苏拙的嘴里永远说不出话来。 谁知苏拙只是摇头,痛心疾首,叹道:“想不到我苏拙的人头,居然只值万两白银!” 林若虚双眼一瞪,想不到苏拙竟会说出这种话。他冷笑了几声,道:“万两白银虽然不多,却也够了!” 苏拙忽然面色一沉,冷然道:“万两白银,买你这等剑客,的确够了!” 林若虚脸一红,顿时发起怒来。还不等他说话,苏拙先开口道:“林若虚,你可知道我为何一点也不怕你手中的剑?” 林若虚一愣,就听苏拙道:“因为我知道,你手中的剑,根本杀不了人!” 他冷笑一声,接着道:“江湖上的人只见你拔剑,却不见你的剑招。你这才得了个一剑霜寒的名头。可是我早就知道,你之所以能杀人于无形,只因你还有个兄弟!” 他话音刚落,脚下忽然一动,脚尖正踢在一根木棍上。那木棍“嗖——”地一声,向苏拙身后射去。 他身后是翻倒破烂的三清塑像,那木棍直射向角落。林若虚眉头一跳,就听“呛”地一声。那是利剑出鞘的声音。 紧接着“刷刷刷”连声传来,角落中竟有一人拔剑挥扫,将那木棍削成小段,掉落在地。 这人也戴着斗笠,背后披着黑缎面猩红里子的披风,与林若虚的打扮一模一样。苏拙没有回头,冷笑道:“这位朋友如何称呼?” “林若冲!”这声音比林若虚要阴冷得多。 林若冲自始至终隐在佛像背后,一直不肯露面。苏拙却早已感觉到对方的存在,林若虚心里不由得咯噔一跳。 苏拙冷然道:“早就听说林氏兄弟,弟弟的剑法比兄长还要高出不少,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林若虚眼中射出噬人的凶光,怒道:“苏拙,你不该知道这个秘密的!” “哦?为什么?”苏拙问。 林若虚淡淡道:“因为一个人在无知无觉的时候死去,是感觉不到痛苦的!而这种死法,往往是人一生最大的幸福!” 传世宝藏卷第六章 天罗地网(上) 林若虚的话刚刚落地,他的剑已经出鞘。 苏拙至少有一句话是错的,林若虚的剑非但能够杀人,而且杀的人也绝不会是庸手。只不过他同胞兄弟,林若冲的剑更快,也更轻。 林若虚的剑还能听出来划破空气的声音,但林若冲的剑,不但听不见半点风响,甚至连这柄剑是否存在,也不能肯定。 苏拙面对着林若虚,但心里却在防备着身后那柄剑。那才是真正的一剑霜寒! 双剑齐至,苏拙蓦地抬起手臂,竖起两根指头,准确地夹住了林若虚的剑身。不过他这两根手指头并没有使劲,也没有打偏林若虚的剑,反倒为林若虚这一招加了一把力道。 仿佛苏拙觉得这一剑不够刺死他,还要帮林若虚一把似的。林若虚微微一愣,眼前忽然一花,苏拙已然不见了。 只听“当”地一声,两柄剑一碰即分。林氏兄弟之间互相交了一招,所幸他们两人与那伙地痞不同,剑身相交之际,便即收招,否则只怕这一招之下,就要见血。 因为两人的剑招,都是要命的招数! 这一次若是要不了别人的命,要的就是自己的命。苏拙对付这两人,与对付那伙地痞使得是一样的手段。他并没有把握接住林若冲的剑,因此索性不去看他。背对林若冲,并不是大意,而是要全神贯注去看林若虚剑的来势。 他接住林若虚剑的同时,侧身滑开两步,同时将林若虚的剑顺势一带。林若虚剑上加上苏拙的力道,足可与林若冲相抗。只不过他们两人反应奇速,倒也让苏拙暗暗惊叹。 林若虚却不由得出了一头冷汗。他与林若冲并肩而立,轻声嘱咐道:“小心些!他不好对付!” 林若冲恍若未觉,冷哼一声:“有两下子!” 苏拙站在十步开外,笑道:“得你这句夸奖的人不多吧?” 林若冲点点头:“十年来,你是第三个!” 苏拙奇怪道:“那另两个是谁?” 林若冲道:“你没必要知道!” “为何?” “因为他们已经死了!”林若冲冷冷地说,伸手弹了一下剑身,发出一声“嗡”鸣。 苏拙点点头,似乎是终于明白了林若冲的厉害。但他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很轻松,说道:“不过我也要告诉你,我今天恐怕还死不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而且,一般我说自己死不了,那就一定不会死!” 他话刚出口的时候,脚步已经开始动了。当说到最后一个死字,苏拙人影已经消失。林若虚一怔,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林若冲猛地将他往边上一推,跟着手中长剑疾刺。 林若虚这才看见,苏拙不知何时竟已站在自己方才所站之处。若不是方才林若冲这么一推,自己早已要吃苏拙一招。 想不到苏拙的武功,竟已高到这个地步!怪不得这么多人找了几个月,都抓不到他! 林若虚暗暗心惊,就听苏拙的声音传来:“林若冲,你今天若是一个人来,或许我还会头疼些。可惜你带了一个累赘!” 林若冲仿若未闻,手中剑疾刺虚空。然而连刺十多剑,也没有碰着苏拙的衣角。 苏拙又道:“林氏兄弟,若虚好名,顶了一剑霜寒的名头。若冲好武,一心只钻研巅峰剑术,可惜完全不懂世事,做什么全听兄长吩咐。你们两人联手,未见得有多高的手段!” 林若冲蓦地长剑下掠,停在身后,冷冷道:“说得有些道理……” 苏拙一愣,似乎没想到林若冲居然会大方承认。林若虚正不知所以,忽见林若冲长剑斜挑,竟一剑划过自己的胸口! 他与苏拙都没有想到林若冲会忽然这么做。林若冲长剑依旧斜指身侧,剑尖上缓缓滴下几滴鲜血。林若虚胸口忽然裂开一道口子,鲜血喷涌而出。他指着林若冲,满脸不可思议。渐渐地便没了力气,终究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躺倒在地,一命呜呼。 苏拙惊得目瞪口呆,就听林若冲冷冷道:“现在我是否有与你一战的实力了?” 苏拙深吸一口气,道:“你竟杀了自己的同胞兄长?” “遇到对手不易,若是真因为他影响了我的剑术,让我无法发挥实力,与你一战,那岂不是扫兴?”林若冲说得云淡风轻,仿佛自己方才只是杀了只鸡一般。 苏拙忍不住叹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何能练成这样的剑法了!” 他说着双手一分,摆了一个架势。苏拙终于要凝神应对起来。因为他现在面对的,已经不是普通的剑客了。一个能够为了一场决斗,而杀死自己相处多年的兄弟的人,已经可算是一个绝对无情的人。而无情的人手中的剑,也必然是无情的剑。 无情的剑,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兵刃。 然而,这时候道观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冷笑:“我看你杀了自己的大哥,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屋里两人同时一愣,转头看去,就见门口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个翩翩公子哥儿。即使是在大冷天,这人手中也时刻握着一把折扇。 道观中苏拙与林若冲看见这人,竟异口同声惊呼:“是你!” 苏拙看了看林若冲,一下子恍然。怪不得林氏兄弟能准确找到自己的位置,现在看来,是受了眼前这人的指点了! 那人冷笑一声:“好久不见啊!苏拙,想不到你功夫又精进不少!” 林若冲阴恻恻问:“你到底是谁?” 原来林若冲竟不认得他。苏拙微微有些讶异。他忍不住笑道:“林若冲,原来你们兄弟自诩精明,也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啊!” 那人却不以为意,只是淡淡报上自己的名号:“李宣!” 林若冲根本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对方从容镇定的态度,却让他不由得侧目。林若冲问:“你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宣迈步进门,淡淡道:“没什么意思,就是说你不是苏拙的对手!与其自取其辱,不如夹着尾巴快点走!” 林若冲脸上青气一闪,怒道:“你再说一遍!” 他手中长剑不住颤动,只要李宣敢说出一个字,他的剑就会刺一个窟窿。李宣若敢说一百个字,立马就会变成马蜂窝! 李宣没有说话,而是将折扇在手心拍了两下。“啪啪——”道观四周忽然出现无数个人,就连屋顶上也站着人,将瓦片掀开,露出一片天空。 这些人都是寻常百姓打扮,却个个精壮,孔武有力。他们手中拿着各样兵器,屋顶上的更是居高临下,举起了弓箭。箭簇闪着寒光,指向苏拙和林若冲。 李宣冷笑道:“我从来不会把话说第二遍。现在我觉得你很吵,不想再见到你!你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他顿了顿,似乎对林若冲很是不屑,又道:“我不会说第二遍!” 林若冲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但苏拙已经看出他的剑开始犹豫。林若冲显然也开始畏惧,这倒是让苏拙有些好奇。看来林若冲并不是一个莽夫,也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这的确是个复杂的人。苏拙忍不住对林若冲感起很大的兴趣。世上还有什么比研究人更有趣的事情么? 苏拙笑了笑,道:“林若冲,看来你今天想杀我,是没那么容易了!我说得果然没错,我说今天死不了,就一定死不了!” 传世宝藏卷第七章 天罗地网(中) 林若冲恨恨地瞪了苏拙一眼,忽然抱起林若虚的尸身,大步出门而去。李宣并没有难为他,因为在李宣看来,林若冲只不过是个头脑简单的莽夫,一个棋子而已。 李宣冷笑道:“看来他还不算太蠢!” 苏拙却轻轻道:“你自以为胜了林若冲,却不知道已经被他盯上了!” 李宣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苏拙轻叹一声,并没有说话。但他心里却一清二楚,林若冲就像一头不谙世事的孤狼。林若虚是一位高超的猎手,将这头孤狼驯养成了猎犬。可是今天遇到苏拙,林若冲的狼性已被唤醒。 然而,李宣却敢随便利用林若冲,还阻止他与苏拙的决斗。苏拙对于林若冲,不过是个难得的对手。可是李宣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了! 可笑李宣自己还不自知,看来这么久以来,他并没有多少长进!苏拙目视着李宣,这个交过多次手的仇敌,不知他这次又准备怎么对付自己。不过苏拙并不惧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他苏拙是胆小的人,这些年来的经历,早已经把他吓死了。 他淡淡道:“一个人剑法能练到他那种地步,脑子总不会很笨的。” 苏拙没有回答李宣的问题,而是回应了他上一句话。 “可他竟然杀了自己的亲兄长!”李宣满脸不屑。 苏拙依旧满脸无所谓的神情:“对于林若冲来说,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远比他的兄长来得重要。就像你一样,自己的命,远比自己的族人来得重要。所以你可以把族姐李婵、族弟李宏皆当做棋子舍弃!” 苏拙如一个长者一般,娓娓道来。但他本想告诫李宣,林若冲是十分危险的。然而说到最后,却似乎有些变味了。李宣果然眼角抽动,显然已被苏拙方才的话激怒。他看见苏拙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对方似乎是故意激怒自己,心头不住冒火。 李宣好不容易压下这股火,冷笑道:“许久不见,你武功又有大进啊!” 苏拙拱手道:“过奖过奖!”他这几个月隐姓埋名,东奔西跑,在练武上更是吃了不少苦头。在这一点上,苏拙不会谦虚。有时候过分的谦虚,就是虚伪。 以智谋,以力胜。拥有一身好功夫,往往会帮自己解决很多问题,苏拙越来越明白这个道理。 李宣却冷笑道:“只是不知道,你的脑子有没有像武功一般进步巨大!” 苏拙眼珠转了转,道:“我的确没有想到这次的局居然是你布下的。你让人假扮官差,诬陷富商勾结勾结南唐反贼。这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李宣淡然一笑:“越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往往越有效!” 苏拙点点头,同意道:“没错!谁也不会想到,喊捉贼的人,自己本就是贼!你花这么大的力气,就为了对付我?” 李宣嗤笑道:“苏拙,你实在太自以为是了!” 苏拙皱了皱眉头:“哦?这么说你不是专门为了抓我?那么你还有什么阴谋?” 李宣诡秘一笑,并不言明,似乎故意在考校苏拙一般。苏拙自言自语道:“经过你这么一闹,不明真相的人只会以为真的是官府的差役作恶。你这是要在金陵激起民愤啊!” 李宣见他已然想到这一层,也就不再隐瞒,笑道:“何止是在金陵?我这半个月来,李氏族人在江都、庐州、江州,凡是我南唐故土,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苏拙吸了一口气,似乎对这样的手笔颇为震惊。李宣最喜欢看见苏拙这样的表情。就如同一个学童背会了一段书,受到先生的夸奖一般。 李宣又道:“本来你也算李氏族人,我也该带上你一起谋划这件大事的。只可惜……” 苏拙知道他可惜什么。但苏拙却不觉得有什么可惜,他叹了口气,道:“你就不怕,这件事情的真相泄露出去,那些受害的商人联络官府,把你的族人都抓起来么?” 李宣仰天大笑,道:“谁会知道?商人重利,只要不伤及他们的根本,他们都会选择忍气吞声,更不会有人真去调查。直到这怨恨累积到一定的程度,爆发出来。那时候就是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苏拙道:“可惜你在金陵的计划,似乎有些失控了。这些人不但抢人钱财,还玷污了别人的女儿!” 李宣笑道:“所以我还要感谢你帮我将他们杀了。这样就更不会有人泄露幕后主使是我了!” 苏拙微微变色,道:“怪不得那小乞丐这么快找到了这些人的落脚之处,原来是你的借刀杀人之计!” 看见苏拙头一次落入了自己的算计,李宣无比满足。他笑着点点头。苏拙又道:“林氏兄弟得知我的行踪,当然也是你透露给他们的!” 李宣微笑道:“没错!如果不是他们拖住你,我如何能有时间布下这天罗地网?苏拙,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太爱管闲事。若不是你突然对那陈掌柜女儿的事情感兴趣,想必绝不会有人发现你的行踪。我得知之后,来不及召集人手,只得先把这消息透露给林氏兄弟,让他们拖住你。果然,一切都在我的预料当中啊!” 苏拙冷笑道:“可惜你的阴谋,最终还是全被我知道了!” “知道便知道,难道你还想有命出去说么?”李宣神色一凛,“这次我天部精锐尽出,为你布下这天罗地网。若你还能安然走出这座道观,我李宣也无颜活在人世!” 苏拙一点也不怀疑李宣的话,他从这些人的眼神中,就知道他们绝非善类。但他却一点也没有担心。若是李宣真像杀他,还需要费这么多口舌么? 苏拙笑道:“你真的想要杀我?” 李宣眉头跳了跳,脸上怒气一闪而过。苏拙又道:“你虽然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但你却并不会杀我。若你真想杀我,方才就不该将林若冲逼走。林若冲就算杀不了我,也可以让我费许多力气,到时候你以逸待劳,岂不是省去很多事?你并不笨,所以你并不想让我死在林若冲的手上。” 李宣的心思被苏拙猜得清清楚楚,只恨得牙痒痒的。他冷冷道:“你猜得没错!” 苏拙笑道:“我猜,一定是你的主子想要见我吧?就是不知道是你的旧主子还是新主子?” 传世宝藏卷第八章 天罗地网(下) 李宣脸上怒气闪过,嘴角也忍不住抽动起来。苏拙言语中讽刺之意越发明显,李宣被他多次讥刺,更是难以忍受。 苏拙似乎还不过瘾,笑道:“李宣,你可知道三国时候有个猛将名叫吕布。人都说马中赤兔,人中吕布。可惜这人的名声却不大好听,被人称作三姓家奴。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李宣当然知道这个典故。他忍无可忍,伸手猛地拍向旁边的供桌,那供桌在李宣掌力之下,“砰”地一声四分五裂,足可见他心中的怒火。 李宣瞪着苏拙,厉声道:“苏拙,今天我若让你死得痛快了,算我对不起你!” 苏拙忽然笑了起来,道:“李宣,你莫非没有听见我方才对林若冲说的话?我说今天我死不了,那就一定死不了!” 他话音刚落,身子已经忽然拔地而起。李宣根本没有想到,苏拙说着话的时候,会忽然动手。不但他没有想到,他的那些手下更没有想到。 当他们意识到的时候,苏拙已经够着了屋顶。他一出手,就瞄准了威胁最大的弓箭手! 站在屋顶上的弓箭手猛然看见人影闪现,手臂一松,手中的箭便射了出去。然而仓促之间,哪里来得及瞄准苏拙?那些箭几乎无一例外,都失了准头,射在地上。 而苏拙出手,却十分高效。他人站到屋顶上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弓箭手落到了地上。 李宣站在道观中,已经看不见苏拙的身形,却能听见他的声音:“天罗地网?我看是一张破网!” 苏拙说着话的功夫,又有几个弓箭手摔下来。那些弓箭手本是威胁最大的杀手锏,现在却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当苏拙跃上屋脊那一刻,他们手中的弓箭就失去了作用,反而成了累赘。 李宣恨得直跺脚。他把手一挥,在道观中的人也已经往屋脊上跃去。李宣到屋顶的时候,苏拙再度陷入了包围。 苏拙居然没有抓住方才的机会脱身,这让李宣微微有些诧异。不过李宣很快就因为包围圈重新结成,而惊喜莫名。 天部之所以成为八部天龙中势力最大的一部,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天部的天罗大阵!这阵法层层叠叠,人数越多,威力越大。只要陷入其中,任你武功再高,也会被生生累死。 因此李宣看见苏拙又被围在了中间,李宣嘴角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现在已经到了屋顶上,还能有什么路可退? 苏拙目视着身周十来个人,脸色沉静如水。李宣冷笑道:“苏拙,你若是能冲破我的天罗大阵,便算你本事!” 李宣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苏拙闯阵了。虽然他得了命令,不能伤害苏拙的性命,但他可以让苏拙吃些苦头。而且苏拙若是因为拒捕而亡,别人总不能怪罪到他李宣了吧? 李宣正盘算自己的小心思,另一边苏拙已经与众人动上手了。李宣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从前他也曾见过苏拙出手。那时候苏拙的武功,博而不专,套路虽多,却贪多务得,只因内功神奇,倒也无往而不利。 可是现在看苏拙的招式,竟然已经看不出斧凿痕迹,似乎他闲庭信步间,随意就化解了天罗大阵的攻势。难道苏拙竟已达到了无形无相的境界?李宣心里不由得又惊又怒。 他脱口问道:“这是什么功夫?” 李宣没想到,苏拙在激斗中竟然还能听得见自己的声音,更没想到他还能开口回答。苏拙道:“六道轮回,天道!” 李宣心中剧震。六道轮回他是知道的,更知道自古至今,只有一人将六道轮回练成了。难道苏拙真的有此奇遇,能将这门既神奇又邪门的武功练成? 李宣心中百感交集,然而他依旧对自己的阵法十分自信,多少年来,还从没有人能够在这天罗阵中逃生。就算苏拙武功再高上一倍,也绝无可能! 苏拙激斗许久,似乎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虽然还没有开始喘气,也没有一丝慌乱,但他的脸色已经不再像原先那般轻松。周围那十几人不断变化的队形,也已经让他眼睛有些花了。 苏拙蓦地叹了口气,脚下猛地一跺。整个屋顶顿时呼啦啦地垮了下去,扬起一片尘埃。苏拙又稳稳地站在了地上,仿佛他从没有跳上屋顶一般。 而结阵的人突逢这变故,自然有些慌乱。幸好他们见机得快,这才没有摔得难看。不过天罗阵的攻势,也随之缓了一缓。 苏拙望着落地的李宣,笑道:“不打了!” 李宣一愣:“你什么意思?” 苏拙擦了擦手心的汗,道:“我无法冲破你的阵法,你的阵法也一时难以打到我。不过人力终究有限,你这些人必然经过训练,擅长久斗。这样下去,我当然是要吃亏的。而吃亏的买卖,我从来不干!” 李宣只觉无比新奇。他哪里想到,早在白鹿书院时,苏拙便已经学会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 李宣冷笑道:“今天的太阳,莫非是从西边升起来的么?一向自视甚高的苏拙,居然向我投降了!” 苏拙丝毫不以为侮,淡然道:“说实话,我现在也挺想见见你的主子的。不管是无我也好,鬼隐也罢。我倒真想知道,他们是如何勾结到一起的!” 李宣冷笑:“你想见他们?那不过换个死法而已!” 苏拙摇摇头,十分认真地道:“他们不会杀我的,你可知道为什么?” 这是李宣一直耿耿于怀的一件事,他怎么也不明白,为何苏拙屡次破坏鬼隐和无我的大事,他们却始终不肯杀苏拙。 苏拙神秘一笑,道:“因为我有护身符!李宣,你若是将我安全送到他们面前,或许还能得到些褒奖。可若是他们知道我向你投降,而你没有将我安全送到,恐怕他们会不太高兴!” 李宣双拳紧握,心中怒火熊熊,恨地咬牙切齿。偏偏苏拙说得一点也不错,他拿苏拙根本全无办法。 李宣一挥手,一名手下拿着一根绳索走上前。苏拙一动不动,任由那人将自己双手捆在一起。 李宣见他双手被捆,忽然冷笑道:“苏拙,你上当了!这是这根绳子是牛筋混合金丝、银丝和天蚕丝织成的,坚韧无比。就算你的内力再高,也休想挣脱开!” 苏拙挣脱了几下,果然那绳索越勒越紧。 李宣顿了顿,又笑道:“哦,对了,忘了提醒你一句。我虽得到命令,不得伤害你,却没有受命不能把你的行踪说出去!我已经放出了风声,相信朝廷的捕快、江湖上的杀手转眼就要来了吧!” 传世宝藏卷第九章 自作自受(上) 苏拙闻言,面色微微一变。沉默了一阵,他忽然笑道:“李宣啊李宣,想不到你依旧是这么心胸狭隘!” 李宣冷笑一声,道:“俗话说得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苏拙,你这就叫恶贯满盈,自有天谴!” 他越说越得意,暗暗为自己的主意欣喜不已。苏拙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是在打量一个不懂事的孩童。李宣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怒道:“你看我做什么?” 苏拙忍不住笑出声来,边笑边道:“李宣,你心中是不是正在盘算,只要我不是死在你手上。你就能撇清干系,顶多被无我和鬼隐问个失责之罪。你好歹是一部之主,他们绝不可能因此而过多责罚!” “不错!”李宣知道这点心思,必然瞒不过苏拙,“你就算知道了,又有何用?哈哈哈……” 苏拙却微笑道:“李宣,你可不要高兴得太早啊!” 李宣看着苏拙安不在乎的笑容,心中一时狐疑不定。但无论他怎么质问,苏拙再也不肯说个清楚。 李宣正奇怪着,手下已经赶来一辆马车。两个汉子如架着囚犯一般,将苏拙扔进了车里。这车厢四面无窗,就如同一个铁盒子,坐在里面十分气闷。 苏拙看见李宣也钻了进来,忍不住抱怨道:“李宣,你这马车也太不舒服了些……” 话音刚落,车外马鞭一响,马车陡然启动。苏拙全没防备,一下子滚到座位下。李宣心里那个痛快,淡淡笑道:“虽然不舒服,但是招待你却是绰绰有余!” 他看着苏拙双手被捆,在奔驰的马车里好不容易坐稳,忍不住笑道:“苏拙,你这就叫自作自受!” 苏拙浑不在意,只是淡淡笑道:“李宣,咱们也算老交情了,你可曾见过我吃亏的时候?” 李宣一怔,细细想来,似乎苏拙的确不像是肯吃亏的人。他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苏拙道:“没什么意思,只是提醒你,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作自受这句话,还不知道说谁呢!” “你为何总是不肯把话说清楚些?”李宣问。 苏拙反问道:“你可知道鬼隐和无我为何这么想见到我?” 李宣皱起眉头,这也确实是盘桓在他心头的一个解不开的结。若不是因为这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命令,现在他早已报了当初的仇了。 苏拙自问自答:“那是因为,八部天龙那八块牌子里,藏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李宣微微一惊。 苏拙耸耸肩,道:“这也是我想见无我的原因。据说这个秘密,只有八部之主才知道。” 他顿了顿,又道:“李宣,其实你、我还有鬼隐都是一样的人。咱们都很想知道这秘密到底是什么。现在这秘密成了无我与鬼隐合作的筹码,而我手上的三枚令牌,成了我与他们周旋的筹码。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就再没有人知道我手里那三枚令牌在哪里。这秘密也就永远无法解开。无我失去了筹码,鬼隐心里也会留下一个永远的遗憾。李宣,你说,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出了事,他们还会不会责罚你?” 李宣心中一跳,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自己似乎又上了苏拙的当了!他恨恨道:“原来你早就算定我没法动你!” 苏拙嘴角含笑,道:“李宣,这些日子以来,我好好研究过你这个人。因此我才敢肯定,你绝不会杀我。现在也绝不敢让我轻易死在别人手上。因为你不仅害怕无我和鬼隐的手段,而且自己也十分想知道,那秘密到底是什么,对么?” 李宣冷哼一声:“想不到你倒算我的知己!难道你以为我没办法找到你手中的令牌么?” 苏拙却成竹在胸,因为他已经闭上了眼睛,淡淡道:“你自然可以试一试!” 苏拙越是放心大胆地让李宣去找,李宣就更加不敢肯定能找到那令牌了。 正说着话,马车已经一路驶进了金陵城,在一间豪华客栈后院停住了。李宣是一个懂得享受的男人,不管什么都要最好的。因此苏拙并没有因为看见这么豪华的地方,而感到惊讶。 李宣一下车,便吩咐手下准备热水,给苏拙洗漱。他在窒闷的车厢里忍受了一路苏拙身上的酸臭气味,早已头脑发胀。而苏拙一路上不住地讥讽话语,只会让他更加头疼。 偏偏苏拙还不住笑道:“回去给我买套合身的衣服,质量可要考究一些,别失了你南唐世子的身份……洗澡水里多放些花瓣、香精……我双手被绑着,很不方便。你若是找两个貌美的姑娘来服侍,那就最好……” “哼!”李宣冷冷看着苏拙进屋,心里不住盘算。这一路虽说不太愉快,却也小有收获。八部天龙中藏着一个大秘密,这件事他也有所耳闻,如今从苏拙口中确定,的确让他心动不已。 想到这里,李宣唤过一名从人,小声耳语几句。那人心领神会,转身而去。李宣缓步踱到客栈前堂,叫了一壶酒,一边喝着,一边想着苏拙一路上说的话。 过不多时,方才那从人回来,小声禀报道:“主上,那人身上的确没有令牌!” 李宣皱起眉头,又问一遍:“你真的仔细看过了?” 那人点点头,道:“小的眼睛都不曾眨一下,而且还将他一身脏衣服仔细翻找过,并没有那枚令牌!” 李宣难掩失望之色,喃喃自语:“难道他真的没有放在身上?那会在哪里呢?”他挥了挥手,那人依言退下。 过了一个时辰,苏拙才从客房下楼。他不但换了一身素白衣衫,长发也绾了起来,胡须也剃得干干净净,如同大变活人一般。只是他双手还被捆着,想必做这些事的时候,费了不少功夫。 不过苏拙并没有在意别人怪异的神色,他一眼就看见李宣在喝闷酒,上前笑道:“李公子难道不请我喝酒么?我也许久没尝过好酒的滋味了!还是做有钱人好啊!” 李宣冷哼一声:“我看你做乞丐倒是十分合适!” 苏拙大咧咧坐下,笑道:“多谢夸奖,改日我一定将其中门道细细地教给你!” 正说着,客栈门口忽然来了十来个捕快。为首的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他手里拿着一张画卷,进了客栈就照着图画一一辨认起客栈的酒客。 旁人哪里经得起他盯着看,顿时没了酒兴,陆续起身付账。只剩下李宣与苏拙依旧淡然喝着酒。 那捕快看了半天,忽然一拍桌子,沉声道:“你就是苏拙?!” 传世宝藏卷第十章 自作自受(下) 很多人喜欢说废话,这捕快当然也不例外。他手中的图画,将苏拙的形象描绘得栩栩如生。便是三岁小童,也能一眼就认出画中人和眼前人几乎一模一样。 不过这捕快说话的声音十分响亮,震得人耳膜生疼,苏拙手中的酒也险些洒出来。他忙用嘴去接酒杯,“嗞”地一声,将杯中酒吸进了嘴里,一滴也不可浪费。 若是不认得苏拙的人,定要以为这人一定是一个酒鬼。他喝完酒,抬头看了那捕快一眼,问道:“差大哥找我作甚?” 众人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大大咧咧的通缉犯。他们只知道这人是朝廷追得最紧的通缉犯,这时候却感觉有些纳闷。那捕快也没想到苏拙承认得这么爽快,嘿嘿一笑,道:“既然你是苏拙,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苏拙点点头,道:“你那里有酒么?” 那捕快道:“嘿嘿,有,我那里有你一辈子也喝不完的好酒!” 苏拙看着李宣,脸现为难之色,笑道:“李公子,你看我是跟他走,还是跟你走?” 李宣已经在旁看了半天,此时只是冷笑。苏拙分明是在给他找麻烦!他也终于明白,苏拙说的自作自受是什么意思。原本以为自己把苏拙的行踪透露出去,会给苏拙点苦头吃。谁知道现在倒真的让自己有些左右为难。 而现在他没有见到苏拙手中那几枚令牌,自然是不能让苏拙被别人带走的。 那捕快不等李宣定下决心,一拍桌子,怒道:“你是什么人?与苏拙一桌喝酒,定然也不是好人!一起跟我走一趟吧!” 李宣手中酒杯在桌上重重一搁,冷然道:“我不喜欢有人在耳边大声说话!” 那捕快一怔,把刀往桌上一拍,大声道:“老子不但说话大声,手中的刀也不含糊!” 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脖颈上一凉。身后的手下居然也都不说话了。捕快正感觉奇怪,茫然回头。第一眼就看见一柄明晃晃的钢刀,正架在自己脖子上。而他那些手下,也已被人用刀驾住了。 这些人仿佛是从地下冒出来的,出现得毫无征兆。李宣冷冷道:“官差大哥,你来这里要做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 想不到那捕快脑筋居然转得飞快,干笑两声:“我……我们……我们是来喝酒的啊!” 他说着,就向门外走去,边走边道:“可惜这家的酒简直比醋还难喝……” 他那些手下也纷纷附和,小心翼翼地往门外走去,眼睛再也没有朝苏拙看上一眼。苏拙笑道:“差大哥,你不是来找苏拙的么?” 那捕快头也不回,自言自语道:“苏拙是谁,谁是苏拙……”喃喃自语着,越走越远。 李宣冷哼一声,也不知是在嗤笑那帮捕快,还是在气恼苏拙故意找麻烦。然而苏拙似乎并不甘心那差官就这么放过了自己,起身小跑着追了出去。 李宣只是冷笑。他并不担心苏拙会逃走,若是没有十足的准备,他也不可能在这里落脚。 苏拙出了门,李宣已经看不见了。然而很快就传来了苏拙的惊呼声。李宣皱了皱眉头。 他起身站在门口往外一看,就见客栈门口站了一排江湖客。这些人个个刀剑在腰,街上的行人早已被他们吓得没影了。而其中一人,正举着刀,舞得如秋风落叶。 这人的刀招也算得上精妙,风泼不进,水泼不进。每一刀都往苏拙身上不同的方位招呼。若这人的刀都落到肉上,苏拙几乎已经受了一场凌迟之刑。 李宣虽然恨不得苏拙被千刀万剐,可是此时却又不敢让他就这么死了。否则谁有自信能找到苏拙藏起来的东西? 不过幸好的是,苏拙看似躲得狼狈,却并不慌乱。那人的每一刀,全都砍在苏拙双手中间那根绳索上。若不是那绳索果真结实,早已被斩断了。然而被砍了几十刀,那绳子只是微微开了一道口子。 李宣嘴角冷笑:苏拙想靠这个逃脱,只怕太天真了。 不过他也没有时间任由苏拙胡闹下去,蓦地迈步而出,伸手在苏拙肩膀一拿,硬生生将苏拙拖回了客栈门口。 李宣露了这一手功夫,那十几名江湖客都是一凛,手也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场中唯有苏拙依旧满脸笑容,道:“李公子,多亏你及时援手!” 李宣恶狠狠瞪了苏拙一眼,明知他是在故意给自己找麻烦,却偏偏无从发作,实在也是自己自作自受。 那伙人见有人为苏拙出头,眼睛都盯在了李宣身上。一人越众而出,沉声道:“朋友,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李宣笑道:“各位难道没有看见他双手被绑,已经是我的囚犯了么?” 一人扬声道:“哦!原来阁下也是为了那一万两白银来的!” 李宣也不否认。只听一个汉子道:“银子的确是好东西,只是不知道阁下与咱们这么多人相比,有没有这个本事夺得这些银子呢?” 李宣冷笑一声:“你们这么多人,就不怕银子不够分么?” 一个老者眉头拧在一起,道:“这你就不要多管了,行走江湖,各凭本事。朋友,亮亮手段吧!” 苏拙脸上似笑非笑,存心要看李宣的麻烦。李宣一名手下就要冲出去,却被李宣伸手拦住。李宣冷哼了一声,紧握手中的折扇。 众人正不知他要做什么,就觉眼前一花。李宣人已经从原先站的地方消失了。苏拙眉头一拧,知道这是李宣的绝招。这一招,他曾在大漠古堡中见识过,后来又在金陵望江楼中见识过。今天已经是第三次见到,仍然感觉有些心惊。 江湖客只觉疾风一动,再看时,李宣已经回到了原处。就在他们愣神的功夫,忽然下身凉风嗖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裤子忽然滑落了下去。 苏拙忍不住哈哈大笑。原来李宣手中的折扇隐藏了利刃,就在方才那一刹那的功夫,已经将这些人腰带割断。李宣毕竟不敢在金陵城中杀人,但凭借此招,就已经能震慑住众人。 一众江湖客慌忙弯腰提起裤子,那领头的嘎声道:“阁下……好手段……不知这招什么名堂?” 他不问李宣的名号,却问这一招叫什么,显然的确被这一招震惊到了。 李宣淡淡道:“三重山!” 传世宝藏卷第十一章 琴瑟想和(上) 大多数人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一个年长的脸上神色却已经变了。他双手提着裤子,无法行礼,只得道:“原来阁下是……” 他显然是不敢说出来,只是长叹一声:“阁下手段高明,我等自然是惹不起的。既然如此……在下告辞了!”说着提着裤子便跑了。 旁人见他跑了,也知道厉害,一句场面话也来不及说,夹着兵刃,提着裤子,灰溜溜跑远了。 苏拙笑道:“李宣,原来你这功夫名叫三重山。跃过去,割断腰带,再回到原处。一气呵成,仿佛同时施为,的确有小山重叠的意思。这名儿虽然古怪,威力却不小,吓也将人吓死了!” 李宣哼了一声:“这是南唐李氏祖传的功夫,想不到那老家伙还算有些见识!” 苏拙奇怪道:“你就不怕自己的身份被别人知道?” 李宣冷笑:“怕什么?过不了多久,就要天翻地覆了!” 苏拙有些不解,正要再问。李宣已有些不耐烦,沉声道:“苏拙,你若是再找麻烦,我就不客气了!” 看着苏拙满脸不在乎,李宣又补充道:“我虽然不能杀你,但我手下这些人却有至少七种手段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是否想要尝试一下?” 李宣身边一人阴恻恻一笑,这笑容让苏拙有些不寒而栗。这时候那辆没有窗户的马车又停在了几人面前。苏拙没等李宣说话,便跳上了车。 李宣爬进车厢,马车立即便奔驰起来。苏拙忍不住笑道:“李宣,你不必对我生气。这实在都是你自己找的麻烦,若你不把我的行踪透露出去,如何会遇到这么多的麻烦?” 李宣面沉如水,心中却已经火冒三丈。苏拙又道:“这一路上,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在前面等着咱们呢!” 李宣冷笑道:“放心!我已经派出人手到前面探路。他们会把麻烦替我们一一解决掉的!” 苏拙点点头:“天部果然人丁兴旺,不简单不简单……李宣,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江州!” 苏拙微微吃了一惊,接着便懒洋洋道:“那可是挺远一段路……到了地方叫醒我!”说着便躺下了。 李宣冷哼一声:“不用等太久的!” 话音刚落,马车已然停住了。苏拙茫然睁眼,但车厢里根本看不见外面的情景。有人打开车门,道:“主上,码头到了!” 李宣当先跳下车,苏拙也跟着下来,抬眼就看见茫茫江面,烟波浩渺。寒风凛冽,吹得旌旗呜咽。江边听着一艘大船,李宣抬脚往船上走去。 苏拙跟在他身后,啧啧惊道:“李宣,我倒是小瞧你了!你派出人手上前探路,让别人以为你要从陆路去江州,而自己却悄悄坐船,神不知鬼不觉!” 李宣头也不回:“对付你苏拙,总要多长一个心眼!” 两人上了船,大船便扬起风帆,丝毫也没有停留,须臾便驶到江心。上了船,李宣似乎总算松了口气,再也不必担心苏拙有机会逃跑。船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要是跳江,只怕不等游到岸上,就先冻死了。 想到这里,李宣忍不住笑出声来。苏拙并没有他这等心思,信步走进船舱,舱中装饰华丽,雕梁画栋,珠帘锦帐。门口站着两个绝美的婢女,窗边还有七八个歌舞姬。船舱正中有一张大桌子,佳肴已经摆满,白瓷壶中也散发着阵阵酒香。 苏拙忍不住叹道:“李宣,你果然会享受!” 李宣已经坐在里椅子上,悠然地端起了酒杯。心情好的时候,他话也会多一些,待人更会和颜悦色起来。 李宣笑道:“到江州还有两天,不如坐下来喝两杯!”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苏拙哈哈一笑。 歌姬弹奏起舒缓的曲子,舞姬也摆弄起柔软的腰肢。船舱里莺歌燕舞,春意盎然。苏拙与李宣频频举杯,不像仇敌,反而成了最要好的朋友一般。 夜色悄然,酒意阑珊。李宣心满意足,但看见苏拙也十分享受的模样,不由得又有些不快。他哼了一声,说道:“苏拙,你的朋友不是都挺有本事的么?什么卫秀啊,华平啊,秦雷啊,怎么没见他们来救你?” 苏拙面色一沉,一言不发。 李宣忽然大笑起来,一拍额头,道:“对了!我差点忘了,自从你的身世泄露,你再也不是什么江湖义士,而是朝廷的通缉犯了!那些人恐怕避之唯恐不及,还怎么会来救你呢?” 苏拙仰头将杯中的美酒灌进肚子里,却似乎喝的白水一般。李宣忍不住又更加高兴了,端起酒杯,细细地品着。 两人话不投机,喝酒的功夫却是不相上下,须臾之间,便将一壶好酒喝得干干净净。如此航行了两昼夜,一刻不停,虽然只能待在船上,但有美酒佳人相伴,倒也不算寂寞。 到了江州地界,船速明显缓了下来。苏拙与李宣在船舱中待得烦闷,先后走到甲板上。自从头一天晚上好好奚落了一番苏拙之后,李宣也没再说什么,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江边码头停着不少游船,在这个时节,游人稀少,不少船靠岸过冬。天空乌云密布,北风凛冽,渐渐有了些萧索凄凉。 大船正左右徘徊,寻觅着靠岸之处。这时候平地里蓦地传来一阵丝弦之声,时而“铮铮锵锵”,如覆盆扣地,时而“叮叮咚咚”,如玉石相击。时而凌云九霄,似大鹏展翅,时而又泉流深谷,如春雨润物。 这江面上,竟有人在弹琵琶,而且还弹得一手妙音。苏拙即使心中有些气闷,听见这等乐声,也不禁心旷神怡,烦忧一扫而空。他忍不住赞道:“曲好,弹奏的人,心境更了不得!” 李宣虽也是从小受琴棋书画熏陶,但在此刻却无心思赏琴。只听苏拙又笑道:“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当年白乐天在此地送客,竟成就千古名篇。想不到今天我苏某人也有幸听到江州的琵琶之音!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我想当年的那一首妙曲,也不过如此而已!” 传世宝藏卷第十二章 琴瑟想和(下) 李宣只觉得苏拙有些莫名其妙,既然已经到了江州地头,苏拙的死期似乎也不算太远了。他实在想不出来,苏拙为何还能有心思听曲儿。 苏拙又对他道:“李宣,当年你们一家不是逃避到江州么?你给我说说,这琵琶是在白乐天之前就已经出名了,还是自他之后,才开始出名的?” 李宣才没空理会苏拙。他看见大船始终无法靠岸,心头有些恼怒,大声喊道:“怎么回事?为何还不靠岸?” 一名水手答道:“公子,码头边已经停满了。我们正在想办法找人挪船。等这几条船挪开些,我们就能靠岸了!” 李宣无奈,知道着急也没有用。苏拙却笑道:“李宣,你何必这么大火气?怒气伤肝,难道你不知道么?既然已经到了江州,你还有什么好怕的?与其这么早就去见无我、鬼隐那两张苦瓜脸,不如在船上听这曲子,岂不是更妙?” 李宣哪里有他这样的兴致,扭头不理。苏拙也不以为意,转头看见旁边一艘画舫,船上装饰艳丽,旗幡招展。而那三两声琵琶弦音,正是从船舱中传出。 苏拙张口喊道:“不知是何人弹奏琵琶,可否出来一会?” 曲声一顿,过不多时,一个怀抱琵琶的妙龄女子果然从那艘画舫中施施然走了出来。两艘船离得很近,她一眼就瞧见了苏拙。 苏拙抚掌笑道:“想不到如此妙音,还是出自一位如此美貌的姑娘之手。看来在下的运气果然不坏!” 那女子闻言,福了半福,算是谢礼。 苏拙又喊道:“姑娘,不知听你一曲,要多少银子啊?” 这种画舫在江南一带颇为常见,苏拙知道这乃是一艘花船,而这女子自然就是卖唱的歌伎,因此有此一问。 那女子微笑答道:“若是不解风情之人,小女子一曲要收百两纹银!” 苏拙笑了笑,道:“姑娘的价钱可不低啊!”他转向李宣道:“李宣,看来又要你破费了!” 李宣才不会为了苏拙这等风月之事付银子,索性转头不理。苏拙无奈苦笑,喊道:“姑娘,在下囊中羞涩,看来没有福气听到你的曲子了!” 那女子掩口一笑,道:“公子还没听完我的话。若是不解风情之人,必要百两纹银。若是知音之人,则分文不收!” 苏拙喜上眉梢,转眼又疑惑道:“可是姑娘如何知道,在下是否是知音之人呢?” 那女子又笑了笑,道:“就凭方才公子那一番品评,可见也是同道中人。公子且听我一曲!”说着在凳子上坐下,拨弄两声,轻轻弹奏起来。琴声袅袅,在江面上氤氲开来。 苏拙闭目静听,面容也随着曲调不住变化,时而蹙眉,时而安详。须臾间一曲奏毕,苏拙沉默许久,方才长叹一声,赞道:“果然余音绕梁,不同凡响!” 李宣在一旁冷哼一声,道:“不过是一曲渔樵问答,有什么好的!” 苏拙笑道:“所以说,你是个不解风情之人。姑娘的琴音,落在你的耳里,简直是对牛弹琴!” 李宣不屑于与他争辩。苏拙便对那女子道:“姑娘,在下听你一曲,无以为报,也只有相送一曲,请姑娘暂听!” 那女子行礼道:“小女子必当洗耳恭听!” 苏拙当即回舱,从李宣的歌姬处借来一张古琴。他又道:“姑娘方才以琵琶弹奏古琴曲,实在别出心裁。在下便狗尾续貂,以古琴弹奏琵琶曲相赠。如此相得益彰,说不定百年之后,也会成为一段佳话!” 李宣不由得哂然,苏拙还没开始弹奏,居然就说出这等自卖自夸的话来,岂不是贻笑大方?苏拙却无暇理会,垂首调琴,片刻时分,便听铮铮之声,不绝于耳。 他双手虽然还被捆着,却也能勉强弹琴。再看他模样,仿佛忘了身外之物,完全沉浸到琴声当中,如痴如醉,如癫如狂。 李宣在旁只是冷笑,苏拙弹的是一曲琵琶曲“十面埋伏”,他早已听了出来。李宣是名家子弟,从小便学得一手好琴。苏拙这首曲子,落在他的耳中,比最下等的乐师还要不如,只比那街头卖艺的乞丐好了些。李宣不但自己弹琴一流,听曲也务求完美。这样的曲子,对他来说,只能是侮辱。更可恨的是,苏拙自己居然十分享受。 似乎天下的人都有这样的毛病,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弹得曲子难听。 好不容易等到苏拙弹奏完毕,李宣已经是在忍无可忍。苏拙起身笑道:“姑娘,在下这一曲如何?” 那女子似乎想笑又不好笑出来,只得忍着,说道:“公子的琴艺,果然与众不同,真是让小女子……大开眼界!” 苏拙哈哈大笑,顿时感觉与那女子十分投契,相见恨晚。李宣只是冷笑,回头看见船已经缓缓抵近岸边,便给苏拙泼冷水道:“靠岸了,走吧!” 苏拙无奈地笑笑,冲那女子一抱拳:“姑娘,在下还有些许俗事。等此间事了,再向姑娘讨教琴艺!” 那姑娘满脸堆笑,目送两人上船,越走越远。她脸色慢慢沉了下来,急匆匆反身回舱。 苏拙依然十分兴奋,脚步也轻快了些。码头上,已经停了一辆马车。苏拙看见,忍不住皱眉道:“李宣,难道你家的马车,都是不开窗的么?” 原来这又是一辆没有窗户的马车。李宣冷冷道:“少废话!上车!” 苏拙无奈,只得当先上了车。但他刚钻进车里,不由得一愣。原来车厢里并不是空的,竟已坐了一人。而且还是一个垂髫少女,穿着一身鲜艳的红缎袄子,梳着两根小辫,正是鬼隐的新徒弟,赵菱! 赵菱瞧见苏拙茫然的神色,娇笑道:“师兄请坐!” 苏拙只是愣了愣,转瞬便恢复平静,等李宣上来后,忍不住笑道:“我还以为这坐车不开窗的习惯是你李家的,原来是风老鬼的车!” 原来李宣的坐船一到江州地界,便已经有人上岸前去联络。两边人相互接应,由赵菱带着车马前来。 李宣知道赵菱的身份,虽然是个小女孩,却是人小鬼大。他不好说什么,只是沉默。 苏拙有些无趣,似乎又想起了方才的奇遇,嘴里忍不住哼起了方才自己弹奏的曲子。 李宣只觉大倒胃口,蓦地冷冷地道:“苏拙,你别臭美了。方才那女子说你曲子好,不过是随意敷衍罢了!” 传世宝藏卷第十三章 宝藏之谜(上) 苏拙一怔,茫然看着李宣。李宣又道:“你那琴艺,简直比最低级的乐师还要差,谁若听了觉得好,那人一定是个聋子!” 苏拙哑然失笑,道:“你懂什么!” 两人话不投机,再不多言。马车兜兜转转,在城里左拐右拐,也不知到底要拐到哪里去。苏拙方才弹奏一曲,似乎颇费了些力气,竟然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起来。 直晃荡了约莫一个时辰,马车才终于停了下来。苏拙蓦地睁开双眼,原来他并没有睡着。赵菱看见苏拙沉静的脸色,心中暗呼侥幸。方才他们上车时,赵菱临时起意,吩咐车夫驾车在城里转了两圈。 瞧苏拙的神色,方才似乎在判断方位。若不是这个临时想起的主意,真要让苏拙的诡计得逞了!想到这里,赵菱不由得又有些得意。这该算是苏拙第一次输在自己手里了吧? 苏拙跳下马车,见马车居然已经停在了一间小院当中。小院围墙高耸,全然看不出外面的情景。不但看不见外面,就连周围一点声音也听不见。看来他们连选择落脚之处,也是万分用心。这样一来,苏拙是无论如何搞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赵菱依旧笑道:“师兄,麻烦你在这里稍等一下啦!” 即使身在险地,苏拙也无法对这样可爱的姑娘动气。他忍不住笑道:“你只要别让我等太久就行了!” 赵菱笑了笑,冲李宣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院子,从月门进了别处。苏拙抬脚刚想跟去看看,谁知院子周围已经站着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这些人满脸横肉,看着苏拙的眼神凶神恶煞。 一人挡在前面,瓮声瓮气道:“站着!” 苏拙嗤了一声,终究还是只能站在原地等着。等了许久,才看见赵菱返回。赵菱冲他笑道:“师兄久等了!” 赵菱的嘴似乎永远这么甜,苏拙心中即使有些不悦,也能消散于无形。他笑笑:“无妨无妨……” 赵菱又道:“师父已经等不及要见你了!师兄请跟我来吧!”说着当先在前领路。两人穿廊过院,走进了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很大,里面的陈设却十分简单,显得有一丝空旷冷清。屋里两人相对而坐,正是无我和鬼隐。李宣站在两人中间,冲苏拙冷冷瞪了一眼。 赵菱向鬼隐行了一礼,便走到他身后站定。苏拙迈步进门,也不再往里走,便站在门口。 这是一个十分微妙的位置。在这种地方,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不提高警惕。就算无我、鬼隐风从归现在是合作关系,也忍不住要隔开一段距离。苏拙站在门口,正是这个目的。 若是有人想要对他不利,他也可以第一时间逃出屋外。 风从归当先开口道:“苏拙,听说你这一路上,给李宣带来不少麻烦啊!” 苏拙笑了笑,道:“麻烦向来都是自找的,你说是么?” 风从归呵呵一笑,点头同意,又道:“几个月不见,想不到你不但没有因为那件事变得消沉,依旧如此洒脱!很好、很好……” 谁都知道那件事是指什么。若不是因为苏拙的身世从鬼隐口中泄露,苏拙也不会遭遇到现在的窘境。 对此,苏拙脸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恨不平之意。他淡淡道:“过奖!” 无我笑道:“想不到苏先生还是这么有风度啊!” “若我也坐着,会更有风度!”苏拙立即回道。 风从归与无我相视一笑。屋里就他们两人坐着,苏拙言中意思分明。风从归对赵菱道:“去,给你师兄搬张椅子来!” 赵菱依言到墙角搬了张椅子,抬到门口。苏拙大咧咧坐了下来。李宣的脸色却是难看至极。因为在这间屋子里,他这个天部之主也没有资格坐下来与风从归、无我说话。 可是苏拙竟然已经坐了下来。而且他现在还是作为李宣的囚犯的身份。 这不仅仅是有个座位的问题,这还有着身份地位的象征之意。很明显,在无我和风从归心中,苏拙的地位,比他李宣要高得多!这是让李宣最不能忍受的地方。 风从归淡然道:“现在你已经坐了下来,可有什么想说的?” 苏拙忽然挪了挪屁股,认真地说道:“这椅子坐着不舒服。” 风从归眉头一皱,脸上怒气一闪而过。他心中不由得一凛,看见苏拙满不在乎的神色,暗暗留上了心。苏拙这分明是在故意惹自己发怒,他到底要做什么?难道他真的不怕死?风从归忍不住在心里想。 无我淡淡笑道:“想必这里的椅子,比不上你做乞丐时的狗窝。” 苏拙笑道:“和尚,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么?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可惜你终究还是被人找到了!”无我冷笑。 苏拙打了个哈哈,目视李宣,说道:“是啊,李公子毕竟手眼通天,神通广大!”他话锋一转,昂然道:“可你们难道就不怀疑,我是故意让他找到的么?” 无我和风从归眉头紧蹙,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深深的狐疑之色。当收到李宣的传书,得知李宣抓到了苏拙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想到了这个可能。 李宣在苏拙手底下吃过那么多次的亏,如何能轻易就抓到苏拙? 风从归淡淡道:“哦?原来是你故意让李宣找到的。你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苏拙懒洋洋道:“没什么目的,不过是静极思动,做乞丐有些不耐烦了,想要活动活动罢了!” 李宣已经看出无我、风从归两人的怀疑,忍不住大声骂道:“呸!苏拙,我还从没有见过像你脸皮这么厚的人!明明是被我发现了行踪,布下天罗大阵擒拿住的!” 苏拙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也不反驳。无我和风从归更加不知所以了,苏拙的模样,分明就是让他们去猜,到底谁的话更可信一些。如此虚虚实实,果然让他们捉摸不定。 “反客为主!”此时苏拙心中正暗暗念叨着这四个字。事情的发展,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苏拙清晰地把握着当下的形势,就如同他一进这间屋子,便知道该做什么,要做什么。现在事情的发展,越来越向着自己的预想前进。只要无我和风从归心中产生疑惑,就会有机可趁。而只有自己与他们成了真正平等的第三方,才能抓住机会,反败为胜! 传世宝藏卷第十四章 宝藏之谜(中) 屋里几人互相之间既没有绝对的忠诚关系,也没有牢固的盟友情意。他们之间有的,只不过是强弱的分化。这叫做势。势弱者,必然要依附于势强者。 无我与风从归都惊疑不定,沉默了许久。最后风从归深吸一口气,说道:“苏拙,你是主动现身的也好,是被李宣发现的也好,这些都已不重要了。不过,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们这么想见你吧?” “自然是因为我身上还有你们想要的东西!”苏拙淡淡说道。 风从归笑道:“看来你心里十分清楚。” 苏拙点头道:“周前辈曾经对我说过,八部天龙令牌当中很有可能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们当然是想要我手里的三枚令牌!” “三枚?” 苏拙笑道:“忘了告诉你们,周前辈将他紧那罗的令牌也交给了我!” 风从归霍然起身,冷哼了一声道:“果真?我早该想到的。这些不知所谓的江湖成名之辈,居然都以你这个黄口小儿为首,自然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可笑我们这几个月到处寻找周青莲的下落,白白费了许多力气!” 他向苏拙走来,脸上挂着笑容:“苏拙,咱们不妨做个交易!” 苏拙心知肚明,仍然故意装糊涂:“哦?你想做什么交易?” 风从归笑道:“苏拙,只要你告诉我那三枚令牌藏在什么地方,我就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苏拙皱起眉头:“我的安全?这一点似乎并不需要你保证。” 风从归仰头大笑,笑了好一阵,才道:“苏拙,你就不要自欺欺人了。你如丧家之犬,到处躲了几个月,难道这里的人不知道是为何么?你的那些朋友,什么望月楼、四海盟,怎么没有一个人向你伸出援手?苏拙,你现在除了投靠我,已经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风从归的声音有一种惑人的魔力,苏拙却淡淡说道:“师父果然对我照顾有加,关怀备至啊!”他说话的时候,眼角忍不住抽动了几下。 这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风从归的眼睛。他很快就想到,苏拙必然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他虽然嘴上的强硬,不过是死要面子而已。哪个年轻人不是如此呢?当年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倔强,不肯服输? 想到这里,风从归哈哈大笑,道:“咱们毕竟师徒一场,我从不会看着你送命的!” 苏拙忽然轻笑了一声,道:“可是我却觉得,那三枚令牌才是我的护身符啊!只要我一刻不拿出来,我就一刻都是安全的!” 风从归脸色一沉,声音陡然转冷:“苏拙,你可知道,现在江湖上任何一个门派,都在到处找你。朝廷的捕快,江湖的游侠,无不想要知道你的行踪。如果想要你死,我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 苏拙满不在乎地说道:“那你就去找那些人要令牌吧!” “你!”风从归实则已经愤怒异常,偏偏对着苏拙又无从发泄。 一直沉默的无我忽然开口道:“苏拙,听李宣说,你的六道轮回已经练到了天道卷,不知是真是假?” 众人都一愣,想不到无我忽然说到武功上来。苏拙也有些茫然。无我又道:“苏拙,你的确是练武的奇才,我也想不到你会精进这么快。遇到你这样的人才,我也忍不住想要见识见识你的高低!” 话音一落,无我忽然从椅子上消失了。苏拙心神一凛,方才他始终全神贯注,注意着无我。若是无我有意出手,他的气息一定会变化,**上也一定会有所反应。而这些反应,一定逃不过苏拙的眼睛。 可是无我却没有任何预兆,便即出手。这等内力倏然而发,劲在意先的境界,只怕放眼天下,只有无我能达到。 这些念头只不过在苏拙脑子里一闪而过,无我的身形已经出现在面前。苏拙自然是来不及反应,更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无我的手已经扼住了苏拙的咽喉。 无我笑道:“苏拙,看来你功夫还没到家!天道卷才只练了些皮毛而已啊!” 苏拙心中剧震,照无我的话,莫非他竟已经突破了天道卷,将六道轮回融会贯通,成为百年来第二个练成这等神功的人? 无我笑道:“苏拙,可惜你没有尝到突破天道时候那种喜悦,无法明白那种天人化生,万物滋长的道理。可惜啊可惜……” 无我手上缓缓使力,苏拙只觉浑身的劲力,也随之消散,胸中如同堵了一块大石头,沉重得透不过起来。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无我另一只手伸进怀中,摸出一枚药丸,从苏拙张开的口中塞了进去,这才松开了苏拙的脖子。苏拙甫得自由,猛地大口喘起气来。好不容易回过起来,他嘶哑着嗓子道:“你给我吃的什么?” 无我笑了笑,道:“你可知道为何唐墨消失了这么久?” 苏拙茫然看着无我。无我又道:“自从他在成都败在你手下,始终不肯甘心。他说你明明中全了他的五毒,却没有死。他实在搞不清楚这其中的道理。后来他经过反复钻研,终于想到一个可能……” 苏拙心头一跳,在白鹿书院外,周青莲的话犹然在耳。无我依然笑着说道:“唐墨果然不愧是练毒的奇才。他忽然想到,那五种剧毒之间互相生克,或许在你体内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反而抑制了毒药发作。于是,他便请我来试验一下!” “试验?” 无我点点头:“你可还记得,在白鹿书院时咱们交手,我特意在手掌上藏了一枚毒针。” 苏拙眉峰一跳:“难道,你是想要……” 无我笑道:“我向来不屑用毒,却独独为你破了例。那毒药本是五毒教的剧毒,偏偏你却一点事都没有。我将这个情形告诉了唐墨,唐墨也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他的五毒囊括天下毒药属性,若是形成了生克的循环,一般的毒药都无法发挥作用。本来,他只需要用一点五毒中的随便一种,就可以置你于死地。可惜当初一战,被你将毒药全都毁了。于是,他在这几个月里,特意为你专门研制了几颗药丸!” “难道,就是方才那一颗?” 无我点头,说道:“没错,唐墨知道要破除这个循环,只要将大量的剧毒浓缩起来,就可以成功。不过,难的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话音刚落,苏拙便感觉到从丹田升起一股热流。原先那团已经不死不活沉寂了许久的气流,顿时又活跃了起来。那团气流越转越快,竟似乎发了疯一般。 那气流越转越快,苏拙浑身也越来越热。最后那一团气流如烈火喷薄一般,顿时冲进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传世宝藏卷第十五章 宝藏之谜(下) 苏拙倒在地上,忍受着剧毒噬心的痛苦,口中不断发出低声嘶吼,涕泪俱下。赵菱已经转过身去,不忍再看。就连李宣经历了最初的兴奋和愉悦之后,也感觉有些难以忍受。 风从归却皱起眉头:“你这毒药,不会把他弄死了吧?” 无我淡淡笑道:“放心,我相信唐墨的能力!” 果然,苏拙体内剧毒来势汹汹,深入五脏六腑,但折腾了半天功夫,只是疼痛,却没有毒发攻心之势。 无我的声音不断传进耳朵:“我说过唐墨是练毒的奇才。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在这味药中加了一层禁制。只要苏拙不运使内力,就无法让毒性随着真气流转,也就无法攻心。” 风从归双眼一亮:“这么说来,只要苏拙不用武功,便不会有性命之忧?只要他一动功夫,便会立时毒气攻心?” 无我点点头:“没错!现在他虽然身负神功,却已与常人无异了!” 说完,他与风从归相视一笑,这个结果对他们来说,实在是最好的了。既能让苏拙尝尽痛苦,又不会让他立时就死。而且只要苏拙想保住这条命,就不能动手,这无疑消除了一个巨大的隐患,也让苏拙成了废人,从此能够被他们随意摆布。 过了半个时辰,那枚药丸的药性方才渐渐消退。痛苦消除,苏拙也渐渐平息了下来。他躺在地上,汗水已经在地上印出了一个人形。苏拙满头是汗,面色苍白,如同生了一场大病。 风从归哼了一声,道:“苏拙,你现在还是好好考虑我的提议吧!” 苏拙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哑着嗓子道:“你少做梦了……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把令牌给你们……除非……” 风从归和无我的拳头都忍不住捏紧了,但一听到“除非”两字,顿觉事情又有了转机。风从归问:“除非什么?” 苏拙喘了口气,从地上缓缓爬起来,又坐回了椅子上。他的神色虽然颓靡,但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仿佛全没有把面前这些人放在眼里。 他轻声道:“除非……你把这个秘密……也告诉我听……” 风从归与无我对视一眼,不由得笑了。无我大声道:“好!苏拙,既然你想听,我自然要满足你这个要求!而且我相信你,一定不会食言的!” 风从归点点头,道:“那就请大师讲出来吧!” 苏拙这才知道,原来无我始终也不肯告诉风从归。风从归此时也正充满了好奇和激动。而无我眼睛却看向了李宣。在他看来,李宣是不应该听见这个秘密的。 李宣明白他这个眼神的含义,脸色不由得一变。他现在的处境十分尴尬,若算是八部天龙的人,但他却又背叛了无我。但若说是无我的人,却又受了风从归拉拢,成为对付无我的力量。 风从归自然要为这个新收的重要手下说说话。他淡淡开口:“这里都是自己人,大师但说无妨!” 无我还是没说。在他眼里,李宣已是叛徒一列,如何能听到这个秘密?然而李宣似乎铁了心不肯走,也想听听这个秘密。 苏拙忽然道:“无我,看来李宣也想听一听了……罢了,他一路护送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喝汤……也该分他一口。你就让他听听罢!” 众人都不由得一愣,谁也没想到苏拙会帮李宣说话。难道真应了那句话,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宣一张嘴张得足可以塞进去一只拳头。 风从归皱了皱眉头,虽有些猜不透苏拙的心思。但一看见苏拙斜靠在椅背上,如一摊烂泥,便放下心来。苏拙已经是这副模样,实在是输得干干净净,还能有什么反败为胜的法子么? 更何况苏拙的话,的确对自己有利,风从归也就不加干预。无我看看苏拙,这个从前引为知己的对手,如今一脸的死灰之气。他居然有些隐隐的哀伤。 无我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隐藏在八部天龙令牌中的秘密,其实就是一座宝藏!” “宝藏?”众人讶然。 无我点点头,接着道:“这是先父从……苏拙的先辈口中得知的。李氏后人代代相传的,正是这个秘密!” 苏拙忽然嘶声笑了起来,笑得咳嗽了起来,边咳边道:“看来这次交易做不成了!” 众人奇怪地望着他。苏拙又道:“鬼隐师父对这种俗物向来不屑一顾。无我大师所谋的是江山,若是真有一日登上大宝,天下的财富都是你的,更不需要什么宝藏了。既然你们二人都不需要金银,又如何做这交易呢?” 众人一愣,无我却正色道:“不然!咱们大事方兴,正是花钱的时候。若真有这座宝藏,对我们来说可以说是及时雨!而且,这宝藏可远远不止是金银财宝这么简单!” “哦?那还有什么?” 无我道:“大唐一朝,万国称臣。世间所有的珍奇和宝藏,全都汇聚长安,收进宫中。这也是为何大唐时候,江湖上奇人异士不多的原因,因为最好的东西,都入了帝王彀中。想当年诗仙太白,不过进攻写了几首诗,受赏了两本古籍,便成为举世有名的剑客。因此,当年唐宫中的珍奇,不但有金银珠宝,还有武林秘籍,机关数术,阴阳五行,西域幻术等等。 八部天龙刚刚成立的时候,昭宗皇帝担心宗室难保,便命令八部天龙将当时宫中的宝藏悄悄运出去,藏在一处,等待时机到来,作复国之用。这便是藏在八枚令牌中的宝藏秘密!” 无我的话,说得屋里几人心里都痒痒的。虽然不知道那宝藏里到底都有些什么东西,但一定都是价值不菲的传世奇珍。 苏拙淡淡笑道:“若是能取到宝藏,大家各取所需,倒也合适。” 无我冲风从归大笑道:“若真能找到宝藏,我自然不会占风先生的便宜!风先生既然不会武,那么武功秘籍我便先占了。金银财宝当然用之于咱们的大事,剩下的,都归风先生所有!” 风从归听到这话,也不由得眉头一扬,拈须不语,但心中却已经难以平静。他平生所学,已经十分广博。但想到那宝藏里,还有无数的前人学问,古今中外,无所不包。他便心有所喜。 唐末之时,各路大军肆虐长安,更是纵火焚毁了半个长安城。可是有许多宫中的宝物,却是不翼而飞。很早便有传言,说这些东西早已被秘密藏了起来。看来,就是在这宝藏里了! 苏拙道:“你说了这么多,那宝藏到底在哪里呢?” 无我笑了笑,道:“这就是那八枚令牌的作用了!据说那藏宝地点被绘成了一幅地图,就刻在令牌背后。只要将八枚令牌拼起来,就可以得到完整的地图!” 他顿了顿,又道:“从我手中已有的五枚令牌来看,那地点很有可能是指向了西北一片戈壁沙漠之中!” 传世宝藏卷第十六章 五路大军(上) 苏拙听到这里,心里不由得一动,蓦地想起了多年以前,与卫秀的那次大漠之行。如果他没有记错,当时遇到三门七派那伙人,他们也说要去寻宝…… 风从归脱口道:“苏拙,只要你把那三枚令牌拿出来,咱们就可以得到完整的地图!” 苏拙微微一笑,道:“何须我手中的令牌?无我大师探寻多年,想必已经知道那宝藏的具体位置了吧?” 无我也笑了笑,道:“不错!那地图所指的位置,似乎隐隐就是当年天山派总坛所在。而前几任的紧那罗,恰好就任过天山派的教主!因此我想,紧那罗就是负责看守那宝藏的,而宝藏自然也就在天山派的古堡当中!当年中原战火动荡,唯有远走西北大漠,才能将宝藏安全地藏起来,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风从归眉头一挑,心中的惊讶溢于言表。 苏拙笑道:“既然你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再找我?” 无我道:“因为那八枚令牌,不但有宝藏的地图,还是开启宝藏的钥匙!当年为了防止紧那罗监守自盗,便将钥匙分成八块。只有八部天龙八人悉数到全了,才能打开宝藏!苏拙,现在只差你手中的三枚令牌了!” 苏拙眼珠转了转,沉默了许久。无我以为他依旧有些犹豫,便说道:“苏拙,只要你答应与我们合作,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无我的承诺,无疑比风从归的要可靠得多。苏拙微微笑了笑。风从归是奸雄,能成为他这样的人,必然已经无数次背弃自己的诺言。而无我却十分在意自己的身份。这或许也是无我会在风从归手下吃亏的原因吧。 苏拙伸手入怀,忽然把三块黑乎乎的东西扔到地上,叮叮当当一阵脆响。众人眼睛都被吸引过去,赫然正是天部、紧那罗部、乾达婆部的令牌! 无我和风从归盯着令牌看了一眼,忽然一齐看向了李宣,眼神中既有愤怒,又有疑惑。原来李宣来的时候,就已经向他们禀报过了,在苏拙身上并没有找到那三枚令牌。因此当他们忽然见到苏拙从怀里摸出来令牌,如何不对李宣的话产生怀疑? 李宣吃了一惊,知道这两人已经开始生气。如果早知道这令牌就在苏拙身上,如何还要费这么多的口舌? 让无我和鬼隐浪费力气的代价,可是非常高的。李宣背脊发寒,指着苏拙愤怒道:“你……你……这令牌明明不在你身上……你洗澡的时候,我明明……” 原来那天在金陵城客栈中,李宣就已经派人去偷窥苏拙洗澡,为的就是看看那令牌是否是在他身上。谁想到苏拙技高一筹,居然藏得更好。 苏拙脸上露出怪笑:“李宣,原来你还有这种癖好!” 李宣脸憋得通红,指着苏拙的手也气得发抖。无我把手一挥:“好了!” 很明显,他已有些不耐烦了。风从归俯身捡起那三枚令牌,没有着急去看,却惊疑地看着苏拙,道:“我倒是想不到你会这么轻易就拿出来!它们不是你的护身符么?” 李宣似乎听出鬼隐话中的意思,大声道:“没错!大师、风先生,这令牌既然已经到手了,苏拙也就没什么用了!他从前坏我们那么多大事,现在也该是报仇的时候了!” 苏拙冷冷盯着他,眼中只有悲凉,却没有害怕。无我心中左右权衡,苏拙的确曾经坏他大事,让他忍不住除之后快。可是经过几次交手,不知为何,无我竟对苏拙产生一丝惺惺相惜之意。如果少了这个对手,恐怕会少了许多乐趣。 更何况,苏拙还曾是无我用来制衡鬼隐的力量。虽说现在苏拙身份暴露,如今已是丧家之犬,原先所能号召的江湖力量,都已经离他而去。但苏拙毕竟头脑还很聪明,若是肯为他无我所用,日后也当是一代能臣! 想到这里,无我沉声道:“我说过,只要苏先生将令牌交出来,就可以活命!” 他的话不容置疑,李宣也不敢多话。风从归却呵呵一笑,手里晃着令牌,说道:“苏拙,我想你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把令牌交出来的吧?” 苏拙哈哈一笑,虽然有气无力,但已经略略恢复过来。他点头道:“没错!我当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风从归眉头一扬:“哦?我却看不出来,你还有什么筹码?” 苏拙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天山派那座古堡,你们都没有去过吧?” 无我脸色有些难看。苏拙又道:“我想,你派李宣、唐墨多次去抓叶韶,却又不肯轻易杀害这个八部天龙的叛徒。大概就是因为叶韶曾经在古堡里生活了很久,对古堡的机关很熟悉。你想要去古堡寻宝,必须要面对古堡的机关,也就必须依仗叶韶。” 无我被他猜中心事,沉下脸来,一言不发。 苏拙又道:“当今世上,熟悉那古堡的,恐怕只有周青莲的夫人和叶韶了。而这两人现在你们都不一定能找到,因此,能够带你们安全顺利进入古堡的人,只有我!” 无我看了看苏拙,忽然明白了对方手中的筹码,不由得笑道:“这么说来,你是想要带我们去找宝藏了?” 苏拙微笑点头。风从归却道:“可是你莫要忘了,李宣也曾去过那里。我为何要依赖你?” 苏拙依旧微笑道:“李宣的脑子,能够猜得到那古堡里的机关,到底是怎么回事么?再说,你们肯让李宣跟去么?” 他话音刚落,李宣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现在苏拙已经形同废人,若不是无我与风从归在场,李宣一只手便可以叫他送命! 无我把手一挥,断然道:“李宣不能去!” 李宣一怔:“我为何不能去?” 他的语气又惊又疑,显然心中是十分想要跟随同去大漠的。然而无我的话,却让李宣的希望破灭。 无我道:“李宣要留在江南,主持江南的局势!” 他话音刚落,风从归也不由得沉吟起来。苏拙实在难以捉摸,更难以控制。因此,风从归在心里是不希望由苏拙带路的。可是无我的考虑,似乎更是从大局出发的考量。 风从归沉默一阵,终于也点头道:“大师说得没错!李宣不能去!” 他们两人一致口径,李宣再也不可能有任何前往大漠的机会。李宣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愤恨的怒火,跺了跺脚,转身冲出门去。 苏拙微微笑了笑。风从归冲他道:“苏拙,只要你能老老实实,带我们找到宝藏,我们自然会分你一份!” 苏拙却淡淡笑道:“金银宝藏,饥不能食,寒不能衣,我要这些做什么?” 风从归皱眉道:“那你要什么?” 苏拙叹了口气:“我只想看看,原本应该属于我的东西……” 传世宝藏卷第十七章 五路大军(下) 风从归与无我对视了一眼,苏拙提出的这个要求,的确不算过分。他毕竟是这世上仅存的大唐李氏之后,是这批宝藏最合法的继承者。 苏拙并没有等他们可怜,又道:“你们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带上我,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破解机关,找到宝藏,为你们省去许多麻烦!” 风从归轻哼一声:“你会这么好心?” 苏拙淡淡道:“我已经落到如此地步,你觉得我还会有什么居心么?” 风从归冷笑:“就算你想耍花样,也逃不过我的眼睛!”他对无我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赶紧准备,两天后出发!” 无我点头:“好!” 风从归眼珠转了转,又对苏拙道:“苏拙,你这两天就好好在这院子里休息,一切需要赵菱都会妥善安排,就不需要你自己出门了!” 他说完,便招呼赵菱出门。苏拙知道,这是将他软禁在此了。可是他也无可奈何,只得微微苦笑。 无我看了苏拙一眼,也不知是想到了往日相斗的种种情形,还是想起前不久三人鼎足而立的光景。他悠然叹了口气,转身出门。 谁知苏拙却跟了出来,无我听见身后脚步声响,便在院中停住。 两人沉默了片刻,苏拙先开口:“想不到你居然能突破天道卷,当真可喜可贺!我练到‘浩气存一心,神光照幽泉’这一句,后面的始终感觉难以突破……” 无我一怔,原来苏拙是来讨论武学来了。对此,无我也隐隐感觉有些得意。他笑道:“实不相瞒,我练到此处的时候,也是一头雾水。后来我闭关数日,苦思冥想,才终于突破障碍,达到了圆满完美的境界!” 他当然不会把自己如何突破障碍的方法,告诉苏拙。但无我却很希望苏拙来求他,这世上只有苏拙与他练了相同的功夫。因此也只有苏拙来向他求教的时候,无我才能获得更大的满足。 但苏拙却有些兴味索然。毕竟他现在已经中了无我的剧毒,如何还能与武功沾上关系? 苏拙忽然又说道:“无我,你当真想要靠着那批所谓的宝藏,来取得天下么?” 无我淡淡笑道:“有何不可呢?” “难道你不知道,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大宋天下日益稳固,风调雨顺,岂是说乱就乱的?”苏拙不解地道。 无我哈哈大笑,道:“苏拙,难道这几个月来,你就真的只顾着逃命,一点也没有关注天下的局势?” 苏拙想了想,道:“你说的是最近几则传闻?传闻说,契丹、党项、吐蕃,都已经出兵,进犯大宋边境。” 无我笑道:“这并不是传闻,而是事实!” 苏拙叹了口气,道:“如今已经入冬,根本不是作战的好时候。北方、西北还有吐蕃的地域,都深受严寒之苦。他们为何会出此昏招,在这时候出兵?” “哼!别人以为不会出兵的时候,恰恰就是最出其不意的时候!这三路大军,乃是外患。李宣在江南造势,激起民变。风从归朝中散布流言,令君臣猜忌。这算得上内忧。这五路大军,足够撼动大宋根基!” 苏拙叹道:“欲乱者,必先自乱之。五路大军,这后两路,才是最厉害的杀招!” 无我和风从归设计许久,以中原大地为棋盘,各国各族为棋子,如此大的手笔,只怕是古往今来第一人。想到这里,无我越发兴奋,意气风发。他大声道:“卫胜与辽国皇子耶律雄才交情不浅,如今辽皇衰老,国事多依仗这个皇子。卫胜前去联络,契丹当然会出兵。贫僧无法师兄乃是吐蕃法王,兴兵也不难。无天师兄游历西域各国,凭借那套古瑜伽功法,被多个教派,什么景教、拜火教、伊斯兰教奉为圣贤。西北部落的人多迷信,有无天师兄游说,他们自然也会出兵。至于东南么,只要李宣造势成功,再出来散布消息,那些抢劫的行径,当真是朝廷所为,顺势兴兵,南唐的旧部一定四处响应。” 苏拙深深叹了口气,眼中忧色更浓。他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们借助契丹、吐蕃等等力量,须知请神容易送神难。难道你们就不怕到时候难以收拾残局?” 苏拙盯着无我,见到那张俊美的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他惊道:“莫非,你早已经想好了收场的办法?你的目的,根本不仅是大宋而已!” 无我点头道:“不错!什么契丹、吐蕃、党项?不过都是我手中的棋子而已。他们与大宋开战,最终都只不过是两败俱伤。到时候,我要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 苏拙看着无我的神情,他虽然胸中没有无我这么大的志向,但却也能受到他的感染。但这伟大的抱负,却并没有让苏拙感觉到崇高。他轻轻叹道:“无我,你的心实在是太大了,竟然什么都想要……须知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刚者易折,强极则辱……” 他感叹了这几句,最后又叹息道:“只是可怜了无数的百姓,要为了你们的雄图霸业,付出惨痛的代价。战事一起,不知要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命丧他乡……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无我冷哼了一声,脸上颇为不屑。他本以为苏拙乃是有大智慧的人,想不到居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妇人之仁!”无我冷笑,“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哪个不是以千万人的尸骸为王座?当年你的祖先太宗皇帝,千古一帝,流芳百世。可他不也是沾着自己兄弟的鲜血,登上了宝座?” 无我叹了口气,又道:“苏拙,俗话说,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这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你我又岂能免俗?” 无我说完,大步走出了院子。他希望苏拙能明白这个道理,这样或许还能成为对他有用的人。 苏拙愣了半晌,这才转身回屋。经过这番谈话,苏拙似乎更加沉默寡言了,也不知是因为深受触动,还是想着心事。在后面两天,苏拙始终关在屋里,一步也不出门。 负责看守他的人虽感觉奇怪,只知道苏拙在屋里不知捣鼓什么,却也不甚关心,由得他去。 传世宝藏卷第十八章 西出阳关(上) 这一天天气明媚,将冬日的凄寒一扫而光。苏拙忽然打开房门。门口看守都有些奇怪。 这两天苏拙始终老老实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吃饭也是送到房中。想不到他今天居然会出门。而且看苏拙的气色,比两天前好了许多,人也精神了,脸上又挂上了笑容。 苏拙开门,一眼就看见院中那红艳的身影。赵菱一身红装,正在院中莳弄那几棵冬青。苏拙脚步迈出门槛,赵菱就转过头来,甜甜笑道:“师兄早啊!” 原来赵菱得了风从归的吩咐,小心看着苏拙,却见苏拙两天来始终不出房门。她正感觉有些奇怪,想要来瞧瞧苏拙到底在搞什么鬼,没想到正好碰着苏拙出门。 苏拙刚要开口,就看见院口几人走过,正是李宣一行。李宣回头,正好与苏拙四目相交。他眼中射出一股恨意,大步离去。他们去的方向,正是大门。苏拙便想到,一定是李宣被无我和风从归赶回金陵去了。 苏拙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就听赵菱走到身旁,笑道:“师兄是在取笑李公子么?” 苏拙笑而不语,赵菱又道:“背后取笑别人,总是不好的。” 苏拙苦笑道:“我如今自身难保,与囚犯无异,哪有资格取笑李宣?” 赵菱扑闪着大眼睛,貌似天真地说道:“师兄说笑了,你在这里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怎么会成了囚犯?” “哦?是么?”苏拙眼睛看向那几个看守的汉子,“哪有人在自己家也随时被人监视?” 赵菱笑了笑,道:“师兄多心了,他们不过是负责师兄的安全罢了!”说着挥了挥手,冲那几个汉子道:“你们下去吧,这里有我!” 那几个汉子果然依言退出了院子,这着实让苏拙有些惊讶,想不到赵菱小小年纪,竟已有了如此大的权力。 他又笑道:“既然你对我这么好,不如带我出门透透气。每天在屋里呆着,已经快将我憋疯了!” 赵菱脸上现出犹豫之色。苏拙的聪明狡猾,她早就知道。若是苏拙趁着出门的功夫逃走,她如何向师父交代? 赵菱想了想,忽然扬起脸,撒娇似的说道:“如果我带师兄出门,师兄也一定不会让我为难的,对吧?” 苏拙忍不住摇头苦笑,他实在无法让赵菱这样的女孩子为难。他点点头,道:“那是自然!否则,我岂不是禽兽不如?” 赵菱面上甜甜笑着,心里却在冷笑。她暗暗想道:你虽聪明,难道我就笨么?就算你要耍花样,也难逃我的眼睛! 原来方才赵菱已经在心中权衡过了,苏拙已经没了武功,就算想逃,也逃不了多远。若是要比心计,赵菱自负也不输于苏拙。 如此想着,赵菱果然就带着苏拙往大门而去。两人出了大门,早已有人看见,悄悄往里院而去。赵菱警觉性不高,尚未发觉。但苏拙早已瞧见。他知道那人一定是向风从归报信去了,也不在意,站在门口享受着这难得的自由。 赵菱笑道:“师兄,不要往远处走走?” 苏拙摇摇头,道:“不了,免得让你为难。” 赵菱脸一红,微微有些尴尬。其实这栋宅院地处偏僻,门口街道虽然宽阔,却没有几个人往来,更说不上热闹。 就在这时,街角忽然有个小乞儿忽然跑上来。小乞儿见两人衣着不俗,便拉起苏拙的袖子,道:“大爷,赏个铜板吧!” 赵菱俏脸生寒,冷然道:“哪里来的乞丐,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年纪虽然不大,但发起怒来,气势却不小。那小乞儿见了,顿时有些心虚,往后缩了两步。苏拙却报以一笑,柔声道:“别怕!”说着从怀中摸出十来个铜板,扔进那小乞儿的破碗里。 那小乞儿千恩万谢,很快跑远了。赵菱哼了一声,道:“师兄何必理会这些乞丐?” 苏拙蹲下来,看着她笑道:“我正好有十来个铜钱,为何不帮他一把呢?” 赵菱身量未足,苏拙蹲下来,她才比苏拙高了半个头。她满脸不屑地道:“这世上乞丐还少么?你又能帮几个?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自己若是没本事,甚至好吃懒做,就活该饿死!” 苏拙淡淡一笑,道:“或许真如你说的那样,历朝历代,从来都是有能者取得高位,赚得巨资。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获得这样的机会。我既然并不缺钱,当然要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否则又与禽兽有什么区别呢?” 赵菱不以为意,冷笑道:“师兄,怪不得师父常说你是妇人之仁!” 苏拙并不生气,反而笑道:“赵菱,你或许现在还不懂,只要你长大一些,就会发现,有时候帮助别人带来的乐趣,比不断获得还要开心!” 赵菱似懂非懂。就听风从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苏拙,你又想教坏小菱儿么?” 苏拙起身道:“岂敢?赵菱心性坚定,非我能及,岂是我三言两语就可以教坏的?” 风从归冷哼一声,道:“苏拙,你倒是闲情逸致。一个时辰之后,咱们出发。你最好好好准备一下!” 苏拙笑道:“无需准备,我随时都可以上路!” 风从归眼珠转了转,看着苏拙淡定的神情,似乎有恃无恐,但一时又想不通他还能想出什么办法。苏拙一出大门,便有人向风从归报告了,风从归也很快出来看看。 他怕苏拙趁着出门的空当,又耍什么手段。但这么短的时间里,苏拙根本来不及做什么手脚。风从归想了想,又觉得安心了些。 他冲着苏拙冷笑一阵,道:“那便好!赵菱,咱们进去吧!” 赵菱自然最听风从归的话,风从归一召唤,便跟了上去。那些看守又围了上来。苏拙摇头苦笑,也没心思站在门口,转身也跟着进门。 过不多久,门口果然停了一辆大马车。这马车车厢十分宽敞,足够容下七八个人。但只有无我、风从归和苏拙三人,再加上一个小女孩儿四个人坐在里面,显得十分宽敞。 无我和风从归带着的人手骑着马,远远地护卫在马车旁,若离若即。平常人只看见一辆马车,哪里想到这一趟足有上百人? 传世宝藏卷第十九章 西出阳关(中) 苏拙上了马车,神色索然。大车晃晃悠悠,他很快就睡了过去,仿佛一点也不担心前路命运。 车里另外三人不约而同,都有些奇怪。不管如何,至少苏拙豁达的态度,的确是很少有人能及。 一路平稳,走了七八日,马车一路向西北疾驰。这一日由晋宁渡过黄河,一直往西北走。越往前走,越显荒凉。更由于党项部族的进犯,千里无人烟,许多村庄都已空了,百姓携家带口,纷纷往南而逃。 几人下车休息时,每每能见到这样的情景,一时间都有些沉默。无我等人虽有雄心壮志,但真正见到战争的残酷,仍然触目惊心。无我双手合十,低头念经。 赵菱扶着风从归,转头看见苏拙站在不远处的土坡上,喃喃吟诗。细细一听,风格古朴,气韵悠然沧桑,赵菱并没有听过。 “垣墙皆顿擗,荆棘上参天。不见旧耆老,但睹新少年。侧足无行径,荒畴不复田。游子久不归,不识陌与阡。中野何萧条,千里无人烟……” 苏拙反反复复吟了这几句,又一言不发钻回了车里。赵菱头一回见到苏拙如此落寞,既奇怪又讶异。但不知怎的,这次她竟似乎能读得懂苏拙心中到底是为什么而怅惘。 一行人走走停停,小心地躲过了边境防线。这一日已经到了戈壁沙漠的边上,正好走进了一座小村庄。村庄里也不过十来户人家,但现在却显得有些萧条,显然因为战乱,所有人都已经逃离了此地。 不过村口却张着一面旗幡,上面写着大大的酒字。旗幡下面一间夯土大屋,依然敞着大门,隐隐可见屋里有人。 马车停在酒馆门口,车上几人却都没有下车。赵菱最先开口:“这里竟然会有一间酒馆!” 无我冷笑一声:“全村的人都逃难去了,这老板却还在这里开店。” 苏拙兴致不高,说道:“这里只怕不太平,咱们直接走吧!” 这时候酒馆里的人竟迎了出来,大声招呼道:“客官快进来歇歇脚吧!小店热好了酒,烧好了羊肉,就等客官了!” 风从归轻轻哼了一声,道:“就算是黑店,凭我们的手段,难道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走,进去看看!” 众人吃了几天干粮,舌头都快僵了。而且到了此地,朔风渐紧,早已又饿又冷。听了老板招呼声,即使知道有蹊跷,也难以忍受口腹之欲。 因此风从归决定进店,其他人也就没有再坚持。众人进屋,将整个酒馆都坐满了。那老板似乎没有料到有这么多人,一下子又惊又喜,将后院几个下人都叫出来招呼客人。 苏拙坐在长凳上,看那老板来端茶倒水的时候,始终佝偻着身子,头上戴着棉帽,将半张脸遮住了。 他微觉奇怪,趁那人上酒的时候,淡淡道:“这位老板,瞧你模样,似乎有些眼熟啊。咱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那人身子一震,哑着嗓子笑道:“客官说笑了,我常年在这荒野之地,哪里能认得各位中原来的俊杰?” 他说着话,为每个人都倒了酒,殷勤劝着众人喝酒。然而却没有人端起酒杯。其他人见无我、鬼隐不举杯,自然也不会端杯子。 那老板愣了愣,笑道:“各位客官是嫌小店的酒水不好么?怎么都不喝啊?” 无我冷然道:“因为我们怀疑,你这酒里多了点东西!” 那老板尴尬地笑笑:“大师说笑了。小店一向本分经营,哪里会多加什么东西?” 苏拙忽然说道:“老板,我们似乎并没有说明身份,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中原来的?” 原来他们为了方便进入党项部族地域,早已全换上了这一带游牧民族常穿的皮裘,已经看不出中原人士的模样。 那老板闻言脸色一变,忽然重重哼了一声,往后跃开两步,大声道:“原来你们早看出来了!” 他说着,将头上毡帽一甩。那几个伙计也将头上帽子扔了,从腰间掏出兵刃来。无我等人只是冷笑,要看他们到底如何。 那老板哼了一声,说道:“原来你们早已看出有问题!哼,这样还敢进来,胆子也着实不小。不过你们是天堂不走,地狱来投,可怪不得我们了!” 无我冷笑:“你怎知道,我们就是投到地狱里来了?说不定是你们碰到了克星呢?” 他说着环视了一圈,意思是两边人数谁多谁少,简直是一目了然的。显然人多的一方,占着绝对的优势。 那老板当然明白了无我的意思,忽然怪笑两声,双手拍了拍。后院忽然冲出来一群人,各个都手持兵器,将众人团团围住。他们这一方竟然也有上百人,瞧这声势,比无我一方还要盛。 苏拙看了看这些人,见他们衣着形形色色,手中兵刃也各不相同,更有不少奇门兵器,不由得微微一笑,说道:“原本还以为这里只是间黑店,做些打家劫舍的买卖。谁想到,居然中原武林的人,也会跑到这里来做生意!独行金刚,你什么时候当了强盗头子了?” 那老板一惊,佝偻的身子直了直。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矮小猥琐的人物,居然会有独行金刚这么个绰号。 苏拙又道:“这位穿着鲜亮袈裟的,一定是富贵和尚了。而这位道袍肮脏破旧,自然是落魄道人。你们二人形影不离,要让我认不出来,也不容易!” 那被苏拙点出名号的两人,都吃了一惊,将头巾摘下,一个露出圆圆的光头,另一个头上则梳了个髻子,而年纪都已不轻。 那道人愁眉苦脸,叹气道:“唉,你怎的一上来就报出了我的名号?真是……真是……唉……” 那和尚油光满面,笑道:“看来咱哥俩在江湖上名头还不小啊!居然让鼎鼎大名的苏先生如此看重!” 苏拙冷笑道:“你们的名头的确不小,只不过在下听到的,可都是些不太光彩的名声!” 他又转向两人,道:“玉剑夫妻贤伉俪一向纵情山水,居然也会到这穷山恶水来么?” 苏拙看着的两人正是一对年轻夫妇。男的英俊,女的俏丽。只是这二人眉眼间隐含煞气,让人看了不舒服。两人不说话,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剑。 苏拙又接连点了数十人的名号。被点出的或是尴尬,或是惊讶,不一而足。而无我和风从归这边的人都有些吃惊。想不到这伙强盗,居然全都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更有不少奇人异士,往日难得一见,想不到今天居然都聚齐了! 传世宝藏卷第二十章 西出阳关(下) .. 那假老板独行金刚嘿嘿冷笑,一竖大拇指:“苏拙,老夫总算知道为何你在江湖上这么有名了。你不但脑子好使,见识也不差,居然认得咱们!” 苏拙轻声一笑:“不知道各位齐聚到这西北小村,所为何事?” 独行金刚道:“苏拙,咱们这么多人聚到一起,千里迢迢赶来这穷乡僻壤,不为别的,就是为你而来!” 苏拙眉头一挑:“难道你们也是为了那朝廷的一万两赏银来的?这恐怕还不够大伙儿分的吧?” 那富贵和尚满脸堆笑:“一万两银子还不够贫僧打牙祭!” 赵菱忽然噗嗤一笑,忍不住说道:“若是他还叫贫僧,这世上还有穷人么?”说完便觉失礼,脸一红,低下头去。 好在旁人也不去管她,落魄道人愁苦道:“唉,没钱的日子最难熬……咱也不为别的,都是为了富贵……苏拙,听说你知道一笔宝藏的下落……” 坐着的几人面色一变。无我和风从归交换一个眼神,眼中露出狐疑之色。两人又一起看向苏拙。 苏拙耸耸肩:“你们瞧我做什么?这一路而来,连上茅坑都有人盯着,这消息自然不是我泄露的!” 无我、风从归两人一句话也没说,但眼中狐疑之色更浓了。这一路上,苏拙始终老老实实,一点也没有逾矩。风从归猛然想到出发那天,苏拙曾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难道就是那个时候? 可是那么短的时间里,苏拙并没有与任何人交谈,如何能传出消息?如果不是苏拙泄露的,又会是谁呢? 两人沉吟不语,心里各有心思。苏拙微微一笑,冲那落魄道人道:“不知道尊驾是如何知道什么宝藏的?” 玉剑夫妇中的那个妇人咯咯一笑:“这么说来,你是承认真有宝藏这回事了?” 苏拙一怔,苦笑道:“夫人果然冰雪聪明!” 那妇人十分受用,娇声娇气说道:“小弟弟,不如你把那宝藏在什么地方,告诉姐姐,姐姐带着你一起去啊?” 苏拙也跟着笑道:“好啊,那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不能对别人说!” 妇人嘻嘻直笑,便凑了上来。玉剑夫妇中那男的眉头一皱,大声道:“呸!真不要脸!” 妇人俏脸生寒,道:“就许你在外面找狐狸精,就不许我偷汉子?” 众人见这对夫妻始终相伴行走江湖,谁能想到他们原来是同床异梦?苏拙微微一笑,只觉滑稽。 忽然无我一拍桌子,霍然而起,冷然道:“各位想取宝藏,难道没有看见我们都还坐在这里么?” 群雄都不认得无我和风从归,独行金刚嘿嘿一笑:“你们坐在这里又怎样?” 风从归接口道:“我们坐在这里,就说明我们还没死。我们既然没死,难道那宝藏还会有你们的份么?” 玉剑夫妇中那男子笑道:“原来你们是苏拙的朋友!” 那妇人“呸”了一声,嗤笑道:“你当真是好没见识!当下还有谁敢自称是苏拙的朋友?就连望月楼、四海盟那些人,听说也急于撇清与苏拙的关系呢!” 她丈夫十分尴尬,脸涨得通红。众人都觉这对夫妻实在不知所谓,无心理会。 富贵和尚冲风从归笑道:“原来先生与我们都是同道中人!既然如此,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落魄道人哼了一声,对富贵和尚道:“谁与你是同道中人?人家是不想与你分那宝藏呢!” 无我冷笑:“还是道长明白事理!” 独行金刚嘿嘿一笑:“原来大家想到一起去了,咱们也嫌分宝藏的人多了点呢!” 他话音一落,群雄手中各样兵刃都已握紧了。而无我和风从归手下的百十人,也缓缓拔出了佩刀。 苏拙也已经看见无我双手蓄满了力。他忙上前两步,正好拦在了无我身前,冲独行金刚笑道:“各位都是江湖成名人物,咱们岂敢与你们争锋?” 独行金刚一怔,没有反应过来苏拙是什么意思。风从归心头一跳,暗想:苏拙要做什么?驱虎吞狼,一直都是苏拙的拿手好戏,难道他要借助这些人的力量来对付我们? 想到这里,他也忍不住站了起来,目视苏拙,冷然道:“苏拙,你要说什么?” 风从归决不允许苏拙在这个时候耍花样! 苏拙淡淡一笑,道:“这里的人都是江湖上成名的好汉,又早得到消息,在此恭候我们。如此以逸待劳,咱们岂有胜出之理?不如把宝藏的事情告诉他们,也好换咱们众人的性命!” 风从归脸罩寒霜,道:“苏拙,你若敢说半个字,便休想活命!” 独行金刚却怪笑道:“苏拙,你休要怕他。只要你告诉我们,我们自然会带着你安全离开这里,去寻找宝藏!” 苏拙不等风从归开口,便大声道:“好!既然如此,那我就说了。那宝藏就在此地往西五百里,有一处小镇,那镇子北边有一口枯井。宝藏就在枯井里埋着!” 他急急将几句话说出来,不容无我等人插嘴。但苏拙说完,无我和风从归都愣住了,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手中有地图,知道那古堡根本不是在苏拙口中说的方位。苏拙为何要胡说八道? 富贵和尚虽然大大咧咧,这时候眼中却闪出精明的光亮。他细细问道:“苏拙,你说的可是真的?那小镇叫什么?是什么样的?” 苏拙笑道:“我岂敢骗你们?那镇子名叫五杨镇,镇口有五棵胡杨树,由此得名!镇上有二十三户人家,都是放羊为生!这些人都是朱温余部的后人。当年朱温篡唐,搜刮了大量的宝藏。后来大梁覆灭,便有人将宝藏藏到了这个地方。” 苏拙说的亦真亦假,虚实相生。众人见他说得如此详细,顿时消了心头疑惑。不管是谁,临时编造谎言,也绝不可能编得如此详尽合理。 苏拙又道:“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了宝藏的位置,也该履行承诺,快把我带走!” 独行金刚却冷笑一声,道:“苏拙,你终究年轻识浅,江湖阅历不足啊!既然你都与我们说了地方,我们还要带着你做什么?莫非还要给你分一份财宝么?” 富贵和尚笑道:“放心,咱们会给你多烧些纸钱的!” 独行金刚把手一挥,道:“大伙儿走罢!” 苏拙装作十分懊丧,等独行金刚众人走远了,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无我也冷笑道:“什么江湖异人,不过是一群傻子罢了!” :.c 传世宝藏卷第二十一章 变生肘腋 风从归淡淡一笑,道:“他们之所以傻,是因为苏拙聪明!” “过奖过奖!”苏拙谦让道。 风从归道:“你为什么要骗他们去什么五杨镇?那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他问话的时候,眼中露出多疑的神色。苏拙微笑道:“鬼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就连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什么五杨镇,我也根本不知道!” 风从归有些讶然。原本以为苏拙告诉那伙人这么个地方,定然有什么阴谋,谁知苏拙竟真的是完全杜撰出来的。 苏拙又道:“与其跟那些人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编个谎话,将他们骗开。等到他们真到了五百里之外,发现上当了,再回到这里,我们早已取得宝藏,返回中原了!” 赵菱忍不住笑道:“这世上编瞎话的人当中,当属师兄最高明了!” 无我轻哼一声:“他不过是担心我大开杀戒,将那伙人尽数杀了罢了!” 风从归一想,果然不错。苏拙的妇人之仁,他是最清楚的。苏拙貌似是骗了那群人,给自己解围,实则是救了他们。 苏拙却摇了摇头,道:“我虽有救人的心思,却更想保存自己的性命。既然我猜不透他们是谁的人,不如编个谎话,将他们支走!” 风从归一怔,狐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拙冷笑了一声:“难道独行金刚这伙人,不是因为我们之间有人捣鬼么?” 无我眉峰一蹙。苏拙又道:“李宣到底是谁的人?” 这本是个十分尴尬的问题。李宣虽然曾是八部天龙的人,受命于无我。然而后来李宣又受了风从归的诱惑,投奔了风从归。无我与风从归合作以来,始终小心地避开李宣这个问题。 现在苏拙蓦地问出口,无我与风从归脸色都有些难看。 风从归怒道:“苏拙,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拙正色道:“咱们几人一路而来,行踪十分隐秘。就连在座的许多人,都不知道此行的真正目的。可是独行金刚这伙人是如何得知的?” 风从归哼了一声:“这也正是我想问你的问题!” 苏拙冷笑道:“这一路上,我有没有捣鬼,大家心里清楚。可是,除了咱们几人,还有一人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 无我惊道:“你说的是李宣!” “没错!”苏拙大声道,“除了李宣,我想不到还有谁会泄露咱们的行踪!莫非你们没有听说,在金陵他找到我的时候,故意将我的行踪泄露到江湖上,引来杀手追杀。要说做这样的事,他可是驾轻就熟啊!” 无我和风从归心中疑窦暗生。但他们还是不愿相信,李宣真的敢将这消息泄露出去。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苏拙又道:“李宣此人自诩翩翩君子,却是心胸狭隘。你们不许他同行,如何不让他怀恨在心?于是他将咱们的行踪泄露出去,引来独行金刚一伙人,一方面能让我们十分头疼,另一方面可以拖延我们的时间!” “什么意思?” 苏拙冷笑道:“或许,李宣现在已经在去古堡的路上了!” 无我悚然一惊,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那木板桌登时四分五裂,把赵菱吓了一跳。 苏拙目视风从归,冷笑道:“因此,我才问李宣到底是谁的人!” 风从归与无我都是何等聪明的人,立时明白了苏拙的意思。李宣若是自作主张也就罢了,若是受人之命,做这样的事,那就说明,他们二人当中,有人明里合作,暗地里却想要独吞宝藏。 风从归冷哼一声:“苏拙,你想要挑拨离间?!” 无我也冷笑道:“苏拙,你这计策用得未免拙劣了些!” 苏拙一言不发,只是微笑。风从归与无我越是这么说,越是代表他们心中产生了怀疑。不过现在苏拙已经算是废人,难以掀起风浪。他们也不甚在意,倒是李宣,让两人同时心生忌惮。李宣不但手下众多,而且隐在暗处,实在是个令人不安的危机。 沉默了许久,无我道:“咱们在这里休息片刻,立时赶往古堡!” 他一想到李宣很有可能已经赶到前头,心里便越发着急。幸好独行金刚等人在这里守株待兔,准备了充足的酒水食物。众人稍稍补给,便准备出发。 苏拙忽然又道:“李宣既然将咱们的行踪泄露出去,我想,赶来寻宝的江湖人并不止独行金刚那些人。咱们应该留下人手,把后面的人也指点到我说的位置。这样一来,便可省去许多麻烦!” 风从归眼珠转了转,点头道:“苏拙说得有理。”他转身对赵菱道:“菱儿,你带十几个人留在这里,负责此事!” 赵菱躬身领命。无我忽然也叫过自己一名手下,吩咐道:“韩成,你也带自己的人留下来!” 那韩成精明强干,乃是无我手下重要的帮手。只从两人这样安排,苏拙就已经能嗅到一丝怀疑的味道。看来无我与风从归果然还是产生了嫌隙,苏拙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风从归眼角一阵抽动,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上了马车。苏拙回头看了赵菱一眼,又看见站在她身后不远的韩成。 那韩成脸色阴鸷,显然是心狠手辣之辈。苏拙忽然有些不忍,赵菱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女孩儿,单独与这些刀头舔血的汉子留在这里,万一两方发生冲突,岂不是最先受害? 想到这里,苏拙向赵菱招了招手。赵菱乖巧地跑过来,苏拙蹲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嘱咐道:“小菱儿,逢危当弃,遇险自保,你要记住这句话。两天后如果我们还没有返回,你自己想办法悄悄逃回中原去!” 赵菱扑闪着大眼,知道苏拙是在关心她,居然心里暖洋洋的,不由得笑道:“师兄,我知道了!” 苏拙又小声道:“你这么聪明,一定有办法回到中原。到时候去苏州凌家米行,报上我的名字,自会有人照顾你的!” 传世宝藏卷第二十二章 古堡秘境(上) 赵菱听了苏拙的嘱咐,重重地点了点头。风从归见苏拙忽然与赵菱如此亲昵起来,感觉有些不对劲,便开口催促道:“苏拙,快走!” 马车上少了赵菱,着实少了许多生趣。苏拙、无我、风从归三人各怀心思,一句话也不多说。 众人拍马飞奔,只因担心李宣抢了先,一刻也不敢停留,走了大半天的功夫,终于远远看见荒漠中一座巍峨古堡,矗立在远山之间。此时日已过午,荒漠上朔风漫天,黄沙遮天蔽日,打在人脸上,如同刀割。 原本上百人的队伍,在那小村中留了几十人,还剩下剩下七八十条汉子。众人艰难地赶到古堡山脚,因为山体遮蔽,风势小了不少,这才能喘口气。众人席地而坐,享受难得的平静。 无我问道:“苏拙,从何处上山?” 苏拙却已径直走到山壁边上,伸手摸了摸一根粗大的麻绳。他皱眉说道:“上山只有通过绳索。几年前我来此,也是通过这个方法上去的。可是你们看这根绳子,却不是当年那根了!” 风从归点点头:“麻绳在这样的地方几年,早就该腐朽了。这根麻绳却是新的,显然是不久之前才挂上的!” 苏拙手中始终握着那根麻绳,用力扯了扯,见绳索十分结实,足够承受四五人的力道。 “看来早有人提前上山了!” 苏拙并不需要说明,无我和风从归已能猜到上山的人,定然是李宣无疑。 无我冷然道:“那我们还等什么?” 苏拙不无担忧道:“如今他们居高临下,若是在山顶设下埋伏……” 无我昂然道:“他就算有千军万马,我又有何惧?”说着当先攀住麻绳,纵身一跃,便往山上纵跃而去。 无我艺高人胆大,单枪匹马直奔山顶。众人在山下抬头观望,只见无我的身形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须臾之后,无我的声音自山巅传来:“上来吧,上面没人!”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众手下在绳索上安好竹筐,苏拙与风从归一齐站在竹筐里,由别人拉上去。花了一炷香时分,苏拙才终于踏上了山顶。 故地重游,自有一番感慨。风从归却已等不及,催促苏拙抓紧时间。苏拙领着众人来到千斤石门之前,只见那两扇大门竟已张开一条缝。那缝隙中一片漆黑,像是吞噬万物的无底深渊。 苏拙叹了口气:“石门已经打开了。除了李宣,几乎没有人知道当年我破解石门机关的办法!” 众人再无怀疑,也不敢再耽误时间。众人捆扎火把的功夫,风从归细细端详这座古堡,轻声叹道:“这座石堡依山而建,易守难攻,而且暗合某种阵法布置,当是一代高人设计!” 无我心念一动,道:“这古堡三面都是悬崖峭壁,无路可走,只有门前这一处地方。若是李宣要逃,也只能走这里。若是留下人手,或许能有收获!” 风从归点点头,吩咐几人把守。众人将火把点燃,这才由苏拙领着进门。 通过漆黑的甬道,众人来到圆形大厅。然而一路走来,依旧是一个人也看不到。苏拙指着大厅周围那一道道黑漆漆的门,说道:“这座古堡按着天罡八卦方位摆设。这几道门便是风、雷、水、火、山、泽六道门,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机关!” 风从归皱眉问道:“既然是八卦,那么天门与地门呢?” 苏拙微微一笑,当年自己花了不少时间,才想到这一层。想不到风从归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关窍,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苏拙手指着头顶,说道:“天门就在头顶!” 众人抬头一看,果然能看见光滑的石壁上,有一道小小的石门。苏拙接着说道:“那里通往一座石洞。当年我们已经看过了,里面什么也没有。不过那里却有控制整座古堡机关的闸门!” 说到这里,苏拙笑了笑,道:“若我是李宣,一定会先去把机关打开。只要你们不明就里,贸然进入这六门,只怕会损失惨重!” 他说话的功夫,风门中隐隐传来狂风呼啸之声,一股寒风袭来,吹得人脊背发凉。雷门中更是传来隐隐天雷轰鸣,令人胆颤心惊。他们还没有进门,已经感觉到其中的厉害,不由得面色凛然。 苏拙道:“这里的机关,每一道都可以杀人于无形。我们要进去,必须先关掉总闸!” 风从归疑惑道:“我们为何要进这几道门呢?” 苏拙道:“因为我猜,那宝藏就在这八门中的地门内!当年只有地门我们没有进去过。而且地门深入地下,又可以用作陷阱地牢,正是藏东西最好的地方!” 无我与风从归吃了一惊,异口同声道:“你能肯定?” 苏拙摇头笑道:“我当然不能肯定。不过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么一个地方了!” 风从归眼中隐隐露出兴奋之色,道:“那咱们就抓紧时间吧,尽量赶在天黑之前找到宝藏!” 距离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他立时分派人手,想办法爬上石壁,去往天门。他们手下这些人也着实手段高超,虽没有当年吴萧的血蝠门那般轻功,却有各种奇怪的门道。 十来人将随身携带的一截木头相互绑起来,足足连接成一段七八丈高的长木。众人将长木立起,一个身手灵巧的顺着长木,如猿猴一般爬了上去,轻易便够着了天门的洞口。 苏拙告诉了他们控制机关的石室位置,又讲解了如何关闭机关的办法。上去的十几人很快从洞口中进入天门,过不多时,就有人从洞口中探出头来,大喊道:“机关已经关闭了!上面并没有发现其他人!” 无我与风从归又狐疑起来,进了古堡这么久,若说李宣已经带人进来了,为何会到现在一个人也见不到? 苏拙道:“既然机关已经关闭,就随我来吧!” 他当先向风门走去。当年他只进过风门,知道里面有一道陷阱,很有可能就是通向地门,因此便选择了熟悉的道路。 风从归却生性多疑,拦住苏拙,道:“你为何选择这道门?为何不选其他门?” 苏拙叹了口气,道:“直觉。” 风从归冷哼一声:“苏拙,自从你来到山脚,便表现得十分热心,你到底有什么诡计?” 苏拙淡淡一笑:“我的心思,还能瞒得过你么?” 他说完转身进入风门,边走边道:“你们爱来不来,若是有本事,就自己找路吧!” 传世宝藏卷第二十三章 古堡秘境(中) 到此境地,无我与风从归也是无可奈何。方才还没进入这几道石门,就已经感受到其中机关的厉害。若是没有苏拙领路,虽不至于在这里全军覆没,却也要费许多的功夫。 无我眼珠转了转,苏拙的性命捏在自己手里,不用担心他耍花样。倒是那个不知所踪的李宣,让人防不胜防。李宣不可能是听自己的命令,那么很有可能就是风从归想要利用李宣来对付他。 而此时,风从归也正想着同样的心思。两人互相提防,随着苏拙进入风门。剩下的四五十人,又分派了十来人在大厅守卫。一行人到此时越来越少,不过就这些人也已经绰绰有余了。 苏拙在前领路,始终背对其他人。谁也没有看到苏拙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眼中还有一丝担忧闪现。此时他的心中,也是一团乱麻,在飞速地思索着对策。 走不多远,就看见甬道中间一道黑乎乎的洞口。当年苏拙与花绵仙子走进这风门之中,花绵仙子就是被叶韶扔进了这道洞口之中。苏拙当年就猜测这洞口很有可能就通往地门之中,只是始终没有确定。当年卫秀将花绵救出来的时候,花绵并没有受重伤,显然下面也并没有太大的危险。 苏拙指着洞口,说道:“下面就是地门!” 风从归站在洞口边上,向下看了看。洞口下面一团漆黑,深不见底。众人心有余悸,风从归冷笑一声:“苏拙,你不会骗我们吧?这下面到底是什么?” 苏拙无意与他争辩,忽然纵身一跳,跃进了洞口之中。这一下把无我和风从归都吓了一跳。想不到苏拙胆子当真不小。他们听苏拙说过当年的情形,知道这洞口下面,就连苏拙也没有来过。他们两人一时犹豫不定,不知道该不该跟随苏拙跃下。 无我在洞口大喊:“苏拙,下面怎么样?” 苏拙跃下洞口,只向下坠落了几尺便一跤坐倒在地。那地上是光滑的石壁,而且石壁斜着向下伸展而去。苏拙控制不住身体,就这么一路向下滑去,拐了几道弯,头顶上面无我的喊声也传过来,飘飘渺渺,听不分明,仿佛隔世。 苏拙不愿回答,闭口不言。石壁十分陡峭,苏拙身子越滑越快,心里不由得砰砰直跳。现在自己无异于丧失了武功,若是再这么快滑下去,跌到地上,还不得筋断骨折? 正想着,忽然屁股下面一空,石壁陡然中断。苏拙身子如同皮球一般,抛到空中,向下坠落。忽然屁股下面又一软,原来下面居然有一堆茅草。摔在茅草堆上,一点也没有受伤。 苏拙又惊又喜,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小心吹亮。他先看见那堆茅草,显然已经放了有些年头,只不过因为此地干燥缺水,一直没有腐烂。想必当年花绵也是摔在这些茅草堆上,才没有受伤。 苏拙抓了一把茅草,扎成火把,小心点燃了。这时候头顶又传来无我的喊声:“苏拙,怎么回事?” 奇怪的是,这次声音居然比在方才石壁上还要响亮一些。苏拙抬头一看,原来头顶留有气孔,一直通往风门甬道,比在石壁滑道中蜿蜒曲折更能清楚听见外面的动静。 苏拙依旧没有回答,而是转身观察起所处的地方来。在他落下来的那道滑壁的另一侧,是一排铁栅栏。原来这里竟然是一间囚室! 由于年深日久,那铁栅栏早已破败不堪。苏拙脱下外套,系在两根栏杆上,用力一绞,铁栏杆立时断折。苏拙从栏杆断折处的空当钻了出来,借着火光,发现周围还有几个一模一样的囚室。想来这些都是从其他门中通到这里来的。 就在离得不远的一间囚室里,也有一样的栏杆断折的痕迹。苏拙沉思了一会儿,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笑容。他站在原地想了一阵,冲头顶上喊道:“下来吧!下面很安全!” 苏拙的声音通过气孔,传到了风门甬道中。无我和风从归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当年天山派帮众就按着先天八卦,分为了八门。这六道门的尽头,便是帮众居住的山洞。而甬道之中,就是帮众按着自己的特点和本领,设计了机关。 而每道门的甬道机关下面,就通向这里的囚室。囚室中有气孔通到甬道,这样囚犯一有动静,上面的帮众便可以知晓。 无我和风从归听了苏拙的喊声,立时命令手下从洞口滑下。过不多时,所有人都已站在了囚室之中。 风从归四周打量一圈,问道:“苏拙,这里是什么地方?” 苏拙摇摇头,只是说道:“来到这里,咱们要小心了!” 为何要小心,他却没有说明,而是在四处寻找着什么。无我问道:“你在找什么?” 苏拙头也不回,喃喃自语:“当然是在找地门机关!” 这座古堡结构设计得十分复杂,可说是博大精深,深不可测。到这时候,苏拙全身心也已经被这座古堡中的秘密所吸引,一心想探究出其中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倒并不完全是在为无我等人寻找宝藏了。 风从归也是深好此道的高手,见状也加入寻找。他比苏拙研究这种机关设计的年头更久,经验还要丰富。转了一圈,很快便喊道:“快来这里!” 苏拙和无我都一惊,忙赶到风从归身边。风从归指着墙上说道:“这里有古怪!” 另两人定睛一看,墙上有一处小小的凹陷,十分突兀。苏拙早已留意到这里,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 风从归道:“这里要用内力才能推动机关!” 无我立时伸手按在凹陷之处,运功一按。就听“咔咔”闷响从石墙里面传来,面前的石壁忽然一分为二,现出一条黑黢黢的小道来。 苏拙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方才虽然也曾发现了这处凹陷,却因为无法使用内力,没有发现其中的奥秘。而且这里本就是囚室,如此设计,如果有犯人想逃,没有一定的功力,根本无法打开石门。 众人点着火把,小心地向小道中摸索前进。小道曲曲折折,又斜向地下伸展而去。众人走了一阵,显然这里早已到了山脚,开始往地底延伸。 走了大约一里多路,前面又现出一道石壁,挡住去路。这一次这道石壁光滑如镜,没有先前的凹陷痕迹,似乎根本没有设置机关的地方。苏拙和风从归同时皱起眉头,陷入苦思。 还没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忽听得轰隆隆一阵闷响。无我面色一变,大叫一声:“不好!” 他内力最为深厚,耳力自然也更强些,顿时明白出了什么事,反身便向来路奔去。风从归与苏拙紧随其后,不多时赶到出口处,就见前面乱石堆积,竟将方才发现的那道机关石门全然堵死了! 传世宝藏卷第二十四章 古堡秘境(下)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所有人心里都蒙上一层阴影。众人脸色已经变了,变得一片死灰。 如今在这狭窄的地洞中,前进找不到出路,后退难以通过这堆乱石。所有人不啻于被困在了这里,进退不得。这低矮压抑的山洞,仿佛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墓。 无我提气猛地击出两掌,将一堆碎石打得乱飞。然而洞口石块层层叠叠,全然打不开出去的路。 由于进入地门时要经过狭窄的滑道,所有的工具都留在了古堡里,这时候就算大声喊,也没法让外面的人听见了。 所有人一时都没了主意,若不是风从归与无我积威犹存,只怕他们立时都要慌乱起来。风从归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但心中却已经翻江倒海。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自然不甘心就这样失败,甚至要窝囊地死在这里。 他可是搅动天下风云的人物!风从归冷然问道:“苏拙,这石洞怎么会塌?” 苏拙叹了口气,面上满是懊悔。他自然也想不到会出这样的意外,更不想就此死在这里。他叹道:“一定是李宣!” “李宣?” “方才我下到地牢的时候,发现其他牢房也有被破坏的痕迹。我当时就猜到,一定是李宣从其他门中找到通路进入地牢。可是他没能打开这道洞口,我就以为他已经离去了。谁知道他竟能把洞口弄塌……” 风从归捡起几块碎石,细细端详,叹道:“是火药!李宣用火药将地洞口炸塌的!” 他言语中满是懊悔,方才找到洞口,一时兴奋,竟忘了留下人手把手,以至于让李宣有机可趁。 无我恨恨道:“李宣为何要这么做?他这么做,难道就能得到宝藏么?” 苏拙摇摇头:“他现在恐怕已经不需要宝藏了!只要除掉你们两人,李宣便可以接手你们所有的势力。这对他来说,才是最大的宝藏!” 风从归咬牙切齿,怒极反笑:“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老夫玩了一辈子鸟,想不到临到头竟然让鸟啄了眼!” 石洞里陷入死一般沉寂。所有人似乎在等死一般,颓然坐在地上,望着几根火把亮光越来越小。 无我忽然跳了起来,大声道:“不!我们绝不应该死在这里的!” 苏拙抬眼看了看他,无我似乎已经有些癫狂了,神色间满是狰狞,全然没了往日的气度。他又垂下眼帘,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不再关心。 无我忽然揪住苏拙的衣领,怒道:“你就希望我们同归于尽,对不对?你以为这样可以阻止我们的五路大军攻宋,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救了天下人?这是你早就想好的,对不对?” 苏拙先前倒是没有这样的想法,现在经他一提醒才发现,事情似乎的确是这样的。或许冥冥之中,李宣真的算是帮了他这个忙吧。苏拙也不愿再与无我相争辩,微微一笑:“你要怎样想,就怎样想吧……” 无我猛地一推,将苏拙推倒在地,大声道:“不!这条石洞一定有出路的!宝藏一定就在出路后面!我不能放弃!” 他大喊着,又往前面奔去。风从归也快步跟上,他嘴上虽然不说话,心中却也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所有人都跟随两人而去,火把一走,石洞中陷入一片漆黑。苏拙木然坐在地上,也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只觉清风阵阵,带来一丝寒意。 苏拙茫然抬头,这逼仄的山洞里,怎么会有风?他转头就看见身侧石壁上有一道缝隙,发出微微的光亮。这光亮十分微弱,竟好像是外面的星光。原来方才众人举着火把,这才没有发现这道缝隙。 苏拙霍然跳起,顺着缝隙往前直走。这分明是石洞中用来通风的孔隙,既然有通风的洞口,说不定就有出路。 想到这里,苏拙步子又迈了开来。前面已经能看见火把光亮,那道缝隙则始终笔直向前,不愁找不着。 而这时候无我与风从归正颓丧地坐在地上,显然已经找了一通,却怎么也找不到出路。谁能想到,他们举着火把到处寻找,却正好将真正的出路掩藏了起来? 苏拙顺着那条缝隙走到石壁前面,那缝隙越来越粗,最后竟有小指粗细,一直通到石壁下面。在黑黢黢的山洞中,周围石头嶙峋,完全看不出这里有条缝隙。苏拙要趴在地上,才能勉强分辨得出。 旁人见苏拙模样奇怪,趴在地上往前爬,都有些好奇。苏拙忽然伸出小指,从缝隙中挤进去,恰好在石壁下摸到一个凸起的石疙瘩。 他轻轻推了推,就听一阵闷响,面前石壁上忽然簌簌落下一阵灰尘。众人的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那石壁。只见石壁缓缓抬起,现出一间黑黝黝的石室。 绝处逢生,许多人不由得相拥而起。就连无我和风从归这等深沉之人,也忍不住抚掌相庆。 苏拙只是轻轻松了口气。他这才想起,方才在最绝望的时候,心里居然没有想什么天下苍生。原来自己也不是什么圣人。他之所以会如此急切地求生,只因为他想到了卫秀,还有卫秀肚子里的孩子! 想到再过两个月,卫秀就会为他生下一个孩子,苏拙便忍不住要跳起来。即使现在自己身中奇毒,无法使用武功,又被无我风从归扣押,前途未卜。但苏拙方才看见那条缝隙中的天光,竟似乎看到曙光一般。他知道,在这个时候,卫秀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他回来。 他一定要回来! 苏拙忽然又充满了力量,跟随众人走进石室。这是一间很大的石室,墙上有许多烛台。烛台里,还插着许多尚未点完的蜡烛。众人用火把将蜡烛点燃,石室里顿时明如白昼。 石室修建得很工整,连墙壁的岩石也磨得很平。但这石室里空空荡荡,没有摆什么东西,只在一角放着十来个空的木箱。 这些木箱早已衰朽破烂,不堪使用,不知原来是做什么用的。而就在石室对面的墙上,赫然还有一条走廊。走廊尽头不远,就是一道石门。这道石门并没有像先前两道门一样隐蔽,明明白白就在那里,一眼就能看见。 风从归忽然脸现惊喜之色,他手指着那石门旁边的墙壁,大声道:“在这里!找到了!” 苏拙与无我不明所以,走上前去,只见风从归手指之处,墙壁上被生生凿开一片凹陷,边缘规整,成六角之形! 传世宝藏卷第二十五章 监守自盗 一看到这六角形的图形,所有人几乎要兴奋地大叫起来。只因这图形实在太熟悉了,分明就是八部天龙令牌的形状!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地方,怎能不让人心潮澎湃?再看墙上,还有另外七处放置令牌的地方,分开排列,无不相合。 无我立时从怀中取出所有令牌,一一安放到位。等到最后一块安放就位,就听石壁中隐隐传来一阵“咯拉咯拉”的声响,像是机括转动。过了一阵,那石门忽地抬了上去,露出里面的石室。 苏拙的心也跟随着石门的抬起,而悬了起来。这里定然就是存放宝藏的所在了! 等到石门开启,一股霉味冲鼻而来,显然很久都没有开启了。等到霉味稍稍消散有些,站在前面的人便迫不及待将火把伸进去。这并不是为了照明,而是先试探一下石室里有没有充足的空气。 火把并没有熄灭,看来人进去也无大碍。然而令所有人都有些纳闷的是,方才火光这么晃了一晃,石室里却没有出现金光灿灿的景象。这与众人想象有些不大相同,若里面是宝藏,岂不是应该会反射出火把的光亮? 无我当先走进石室,密室里火光多了起来。石室空间很大,所有人都站进来,仍然显得空空荡荡的。众人一眼就看见石室中央摆着二十来口大木箱,全都上了锁,贴好封条。 怪不得看不见金银的闪光,原来都放在箱子里。众人不禁笑了。 箱子上的铁锁经过这么多年,早已不堪使用,被人用力一拧便掉了。然而众人打开木箱,却见里面竟是些大石块,哪里有一个铜钱? 无我不甘心,命人打开所有箱子。依旧没有找到财宝,再到石室其他地方去找,依然如故。这里不但没有金银珠宝,就连一枚铜钱也没有。所有人面面相觑,大惑不解。 在石室一面墙壁的旁边,摆着一排排的架子,上面摆满了兵器铠甲。但由于年深日久,这些兵器铠甲上都已经不满了锈蚀,不堪再用。而在石室另一头,则堆了几排书架,上面摆了许多书籍。 除了这些,石室里再无别物。难道这些就是所谓的宝藏? 众人都想不明白,大家经历千难万险,走到这一步,难道所谓的宝藏就是这些? 所有人都呆呆看着石室里这些没用的东西,一时不知所措。更有甚者,对无我已经开始产生怀疑。这和尚口口声声说有什么宝藏,分明就是弥天大谎! 苏拙走到那排书架边上,从书架上取下一卷书卷。这书卷用黄布口袋包着,口袋上隐约有飞龙形状。 光看图案颜色,就知道这绝对不会是一般的口袋。苏拙小心吹了吹口袋上的灰尘,将口袋打开。原来口袋里装得并不是什么书册,而是一卷锦帛,打开一看,赫然是一份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拙小声念起,将风从归和无我都引了过来。 圣旨洋洋洒洒,足有千言,居然是唐末昭宗皇帝亲笔所书。圣旨中的内容,与无我所说八部天龙隐藏的秘密大致相同。 当年大唐风雨飘摇,昭宗皇帝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命令八部天龙将宫中的物资悄悄运出长安,觅地保存,以便日后重振朝纲之用。 圣旨上说,当年他们对于要运些什么出去,讨论了一夜。因为物资运出少了,无济于事;运多了,必然会引起他人注意。到最后,所有人终于商量出了结果。 第一,国库仅存的白银三十万两。白银为立国之本,若没有银子,什么事也办不成。 第二,御林军的铠甲兵器。御林军乃是皇家卫队,所用铠甲兵器,乃是天下最为坚利的。兵乃立国之器! 第三,大唐一朝,文采风流,诗书传世。文乃立国之魂。只有将宫中藏书保存下来,才能恢复大唐荣光。 苏拙扔下圣旨,翻看书架上的书册,果然里面全是千年以来历朝历代的诗书文章。保存之完备,令人叹为观止。 苏拙叹道:“当年乱军攻入长安,将宫室典籍付之一炬。本以为从此这些文章就此失传,想不到居然全都保存在此!” 无我与风从归翻了两本书,忽然恨恨地随手扔在地上。这些书对他们来说,简直一文不值! 苏拙俯身拾起被他们扔下的书册,小心掸去上面的灰尘,叹道:“现在弃如敝履,说不定日后求之不得呢!等到千百年后,还有谁会记得我们这些人?会有谁记得王图霸业,机关诡局?可这些李太白、杜工部的诗书,说不定才会被后人传诵!” 谁会在意苏拙的感叹,只当他是个傻瓜罢了。如今这些御林军的铠甲早已破烂不堪,诗书更是百无一用,而最关键的白银,连影子也没见到。难道真的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无我不肯甘心:“圣旨里说的银子呢?到底在哪里?” 苏拙轻叹一声:“你们还记得刚刚那间石室里面的几口大箱子么?我想,真正的白银,应该在那里面!” 风从归也有些恍然过来:“莫非是监守自盗?” 苏拙点点头,道:“世道艰难,人心不古。不论是谁,面对三十万两白银,也难免会动心。当年八部天龙中,只有紧那罗一人负责此事,无人监督,便难免见财起意。为何这里这些箱子会装进石头?我看就是为了掩人耳目,防止被人看出其中有鬼。为何这间密室外面,还要修建一间石室?自然也是为了存放那些装真白银的箱子。因为一旦这道门关上,只有八部之主能打开。紧那罗想要花那笔银子,只有从外面那间石室取!” 无我与风从归面面相觑,一时间哭笑不得。往常这等事,似乎只有自己做得出来,让别人上当。谁知道今天居然落到了自己头上。当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苏拙又道:“天山派为何能在短短时间内迅速崛起,成为西北第一大帮,甚至被人成为魔教?我想就是这笔三十万两白银的功劳吧。紧那罗用这些钱招兵买马,导致手下鱼龙混杂。武功高手自然不少,心怀叵测之徒当然也很多。经过几十年发展,终于导致了覆灭!” 许多人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心想,竹篮打水一场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想不到还是徒劳无功。 无我眉头一拧,面露狰狞,忽然挥掌将面前一排书架尽数推倒。他大吼一声,又跃到里面,将架上的兵刃铠甲尽数推到地上,用脚践踏。他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众人见他状若疯魔,都不敢上前劝阻,一时唏嘘不已。就连城府深沉如风从归,也露出深深的失望之色。他本想着发现当今最大的秘密,能够成就自己千古之名。谁能想到结局是这样? 石室里几十个人各有心思。唯独苏拙并不挂心宝藏,眼睛忽然瞥见那扇石门,没有一个人把守,心里猛然冒出一个念头。 此时不逃,还待何时? 传世宝藏卷第二十六章 一剑霜寒(上) 苏拙这么想着,又偷偷瞧了一眼无我和风从归。没有注意到他的脚步已经向门口轻轻挪动过去。那些“宝藏”虽然百无一用,此刻却帮了苏拙的大忙,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 石室很大,大多数人都聚在里面,苏拙挪到门口,忽然往前一扑,扑出了石门,顺手将墙壁上离得最近的那枚天部令牌扣了下来。苏拙虽然武功尽失,身手却还算灵活。一番动作一气呵成,他也来不及向后看一眼,拔腿就跑。 身后的石门由于缺少了一枚令牌,猛然下落。千斤石门下坠之势甚巨,片刻后发出一声轰响。苏拙已经拐了个弯,看不见身后情形。他知道一用内力,立马就会毒发身亡,只能没命价地往前飞奔,跑得气喘吁吁。 已经跑进了外面那间石室,身后并没有脚步声传来。苏拙微微松了口气,却依旧不敢大意。来时的那条石洞已经封死,绝无可能从那里逃走。但苏拙心中隐隐地感觉到,天无绝人之路,这里一定还有一条密道可以逃生! 古堡之中分八门,现在所处的地门,都可以从其他门有方法下来,唯独当年没有在天门中找到路下来。苏拙进古堡的时候就在思索,这条从天门通向地门的路一定是存在的,只是隐藏的十分巧妙罢了。 而且当年紧那罗就居住在天门之中。他要偷偷从这里取银子,一定会绕过帮众的耳目,从小路直接通往地门石室。 因此,苏拙小心翼翼地搜索起来。这间石室虽然修得规整,但占地实在太大,找了许久,才终于在墙角发现了一扇不起眼的小门。这门由一面可以翻动的石板构成,伸手一推,石板翻转,现出一条小道。若是不用手抵住,石门便会又翻回来,将出路挡住。 苏拙顾不得感慨设计巧妙,急忙从小门进入。这时候也顾不得前面到底是什么了,总之要比石室里好。从门中进去,便是一条崎岖的山道。 山道中漆黑一片,苏拙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亮,大步向前。他虽然看不清具体道路,却能感觉到每一步都会越来越费力,显然是不断向上走去。 往日这样的路,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力气,现在武功丧失,居然爬地气喘吁吁。苏拙虽然累,心里却十分兴奋。 走了小半个时辰,火折子也已经熄灭。苏拙在黑暗中行走,猛地一头撞上了石壁。这条小路并没有分叉,绝无可能走错。可是走到这里,前路又已断绝,难道又是条死路? 苏拙绝不相信会这样,伸手在黑暗中摸索。然而前面只是一片凹凸的岩石,并没有什么机关按钮。石道里狭小低矮,令人气闷。苏拙又奔行许久,气喘吁吁,渐感憋闷。 他丧气地扬了扬手,谁知就这么一下,手推在头顶的石壁上,忽然感觉石壁微微动了动。 苏拙又惊又喜,双臂高举过顶,用力向上推动。推了几下,果然头顶的石块有所松动。苏拙一鼓作气,将石块向旁边移开一道小口子。天光也随着这道口子,倾泻进来,洒下一片银辉。 这一番动作下来,已是汗流浃背。苏拙来不及休息,手脚并用爬了上去,四目一望,只见自己竟然身处一片广阔的平台之上。平台足有十几丈见方,打磨得光滑如镜。平台上刻着直线,刻痕有小指粗细,纵横各有十九道。 这里赫然竟是古堡天门中那块巨大的棋枰! 而挡住那路口的,便是棋枰上的一枚黑子。如此设计,匪夷所思,的确让人料想不到。怪不得当年苏拙与三门七派几十个人,都没能在天门中找到通往地门的道路。 月至中天,到了深夜,山间的风略略息了息。天空无云,一盏明亮的半月高悬天际,更显得棋枰上凄清孤寂。然而苏拙放眼望去,心里却是咯噔一跳。 只因这棋枰上,并不只有他一个人。在不远处,横七竖八倒了十来个人,一动不动,早已气绝。 苏拙忙走上前去,看见那些人正是无我和风从归的手下。他们上到天门,关闭了古堡内的机关,便在此把守。谁知道现在居然已经毙命! 除了这些人,还有几人,苏拙也是认得的。他们是李宣的天部手下!而这些人也已经死了。 苏拙脑中很快就闪现出画面来。不用问,这两拨人一定是在此相遇,大战了一场,结果同归于尽。 然而事情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苏拙看了几眼尸体,又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因为他看见,有几人身上的伤口,与别人并不太一样。这几人颈上的伤口极小极薄,甚至连血也没有来得及喷涌出来,颈上的肉便闭合起来,将鲜血封在了体内。 这分明是一柄极细极薄的剑,以极快的速度刺进去再拔出来所留下的伤痕! 可是地上并没有这样的一柄剑。而且在这些人当中,也没有人能有这样的剑法! 苏拙心里砰砰直跳,蓦地又看见人群外趴着一具尸体。那尸体身形依稀有些熟悉,苏拙忙上前将那人身子翻过来,赫然看见李宣苍白的脸庞! 苏拙吓了一跳,李宣双目瞪得滚圆,满脸不可思议,然而却已经没有了生气。苏拙将尸体翻过来,果然看见李宣后心也有一道极细的剑痕。这一剑刺得更加快,甚至连血丝也没有出一点。 苏拙如坠冰窟,浑身的温度似乎都在流逝。他站起身,微风吹拂,寒意遍体。经过这么多年的江湖经历,苏拙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无论是见识、警觉,都已今非昔比。 他心中蓦地冒出一个名字来: 一剑霜寒,林若冲! 正想着,忽地警觉陡生,合身一扑,向前扑倒,着地滚了两滚,狼狈不堪地站起身。他站起身回头一看,赫然见面前一柄轻薄剑刃,在半空不住颤动。 剑刃上阵阵寒气,透过几尺的虚空,传递到苏拙脸上。而剑刃后面,则是林若冲那张比剑还冷几分的脸。 苏拙喉头不禁耸了耸。方才这一扑,躲得十分勉强。若不是自己警觉,又提前想到,绝不可能避得开的。那时候,自己与李宣就真的要黄泉作伴了。 但他在林若冲面前,依然保持了镇定和风度。苏拙轻轻一笑:“林若冲!想不到你也会来这里!” 林若冲冷然道:“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没有了,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会跟来!” 传世宝藏卷第二十七章 一剑霜寒(下) 苏拙从未见过如林若冲这般执着的人。不过联想到他为了比剑,连自己的亲兄长都能杀害。这人已不可以常理揣度,简直是个十足的疯子。 但苏拙仍努力保持平静:“李宣是被你杀的?” “没错!”林若冲供认不讳。 “你为何要杀他?”苏拙问了一句废话。 “他已经活得够久了!” 苏拙知道,自从在金陵道观,林若冲必然已经对李宣动了杀机,只是因为当时李宣势力庞大,林若冲只得蛰伏待机。而林若冲必然是一路跟随苏拙来到大漠,见了两边人马在棋枰上火并,趁机偷袭,杀死了李宣。 苏拙叹了口气,当初自己还提醒过李宣,想不到他终究难逃一死。而更让苏拙心惊的是,李宣身负三重山那样奇诡的身手,居然终究没有逃得过一剑霜寒的偷袭。 或许是李宣自以为困死了无我、风从归,心满意足,放松了警惕。又或者是林若冲这些时日来,艰苦磨砺,剑法又更上了一层楼。 不论是何种原因,这一战都将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决。这对决虽然只有一招,却也足以名垂史册。仅仅一招,既分胜负,也决生死! 胜负已成事实,多思无意。苏拙望着李宣,这个纠缠多年的对头,终于受到报应。苏拙心中也不知是该欣喜,还是难受。在这时候,自己居然露出兔死狐悲的感伤来。面对林若冲寒意森森的剑尖,莫非轮到自己了么? 林若冲手中剑凝在两人之间,他冷然道:“现在你准备好受死了么?” 苏拙轻轻一笑,道:“方才你偷袭那一剑并没有用全力,否则我早已死了!” 林若冲点头:“没错!” “为何?你杀李宣难道不是用的这招么?” 林若冲道:“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苏拙忍不住问。 林若冲道:“李宣是我要杀的人,因此并不在乎用什么招式杀死他。而你是第一个敢小瞧我剑术的人,因此我要明明白白地杀死你!” 苏拙一时间有些惊讶。他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林若冲既有一剑霜寒的阴险奇诡,有时候又如同孩童般天真。这些本就相互矛盾的特点,在他身上居然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这倒不是说林若冲这样一个人,有多少魅力,多么吸引人。而是忍不住让苏拙这样的人,产生了研究的兴趣。 不过苏拙现在却对林若冲身上的危险更加忌惮。 但苏拙却不愿露出胆怯,即使在全无胜算的情况下,他仍然笑道:“可是你不施手偷袭,岂不是避长就短?” “无妨!”林若冲高傲地说,显然对自己的剑法充满信心。 苏拙见怎么都无法令这样一个固执的人改变主意,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可惜我现在一点武功也使不出来,你总不会下手杀一个废人吧?” 林若冲双眉一拧,脸现怒气:“你耍我!” 苏拙笑道:“我怎敢耍你?难道你没有发现,我方才那一扑,实在狼狈得很?” 林若冲这才想起来,如果方才自己有心杀苏拙,实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而当初在金陵道观中的时候,苏拙身手之快,的确匪夷所思! 苏拙见他眼中狐疑之色一闪而过,又恢复成冷峻凌厉的神色。苏拙心中咯噔一跳,就听林若冲冷笑道:“不论如何,我今日非杀你不可!” 苏拙这才想到,林若冲根本不懂任何江湖规矩,更不会因为他不会武功,就手下留情。对林若冲来说,杀苏拙与杀李宣并没有什么两样。所不同的只是,他必须要向苏拙证明自己的剑法并不差而已! 苏拙叹了口气,正感绝望,就听一人大声叫道:“今天你一定杀不了他!” 声音清脆,如出谷黄莺。苏拙不由得大喜,转身向声音来处看去,赫然看见段丽华带着十来个人,正从天门入口处走来。 她走到近前,见了苏拙,也是惊喜交集。段丽华大声道:“师父,你当真是神出鬼没,几个月不见,竟跑到了这里!” 苏拙笑道:“废话少说,我在这里等了你这么久,怎么到现在才来?” 段丽华惊奇道:“师父,你早猜到我来了?” 苏拙道:“上山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那根从山上垂到山脚的绳索,别人都以为是李宣上来悬的。可是我却看见上面有当年三门七派特有的记号。于是我就想到,望月楼的人手,一定已经先赶来了这里!” 他说着,冲段丽华身后的白陀、吴萧、花绵仙子等望月楼的人物点头示意。这些人也微笑回礼。 段丽华见苏拙早就猜到,顿时少了许多乐趣,说道:“我们上山后,打开了天门的机关。后来李宣便带着人进了古堡,我们的机关着实给他们制造了些麻烦。谁知道师父你一进来,便让无我那帮人上来关闭机关。我们人少,只能找地方躲避。后来你们都下了地道,我们便下去寻找。在大厅中,与那伙人发生了一场大战。后来却又听到地道中传来爆炸声。等我们赶到那里的时候,就看见地道已经塌了。正要想办法搬开石块,就听见上面传来打斗声。想不到你居然又上来了!” 苏拙长叹一口气,想不到这其中竟有这么多事。他苦笑道:“我上山后,虽已猜到你们与李宣都已进了古堡,却实在猜不到你们的动向。我只能想办法尽快进地道中,去找你们。” 林若冲见他们只顾着叙旧,似乎全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脸上戾气闪现:“苏拙,你们说完没有?若是说完了,便来受死吧!” 他看见段丽华来时脚步虚浮,便知她不会武功。而她身后那些人虽然带着功夫,却都不是什么高手。林若冲绝不信凭着这些人,就能阻止自己杀苏拙。 他又冷然道:“我看今天谁能拦住我杀人!” 段丽华不会武功,自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白陀、花绵等人都是练家子,知道林若冲剑法厉害,不由得脸色凝重。 就在这时,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人语:“他们拦不住你,那么你看我拦不拦得住你?” 此地已是绝顶,谁能想到会有声音从半空传来?更不会相信有人从半空中来到这里。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只看见一个黑影,从旁边山巅上纵跃而来。 这人影身材十分宽广,比常人足足宽了一倍。远远看来,十分诡异。众人都吓了一跳。等那人落到棋枰上,这才看清,原来这人手臂中竟还携着一人。大家虽然偷偷松了口气,却又想到,这人携着旁人,身手犹然能够如此高超。如此高深莫测,连林若冲也不禁变色。 苏拙却是大喜,高喊道:“周前辈,我等得你好苦啊!” 周青莲大步上前,哈哈一笑,道:“我也追得你好苦啊!听到你在金陵露面,我便赶往金陵。半途中又听说你到了江州,后来居然又有人看见你在西北大漠。辗转千里,若不是老夫腿脚没有荒废,只怕先要累倒了!” 传世宝藏卷第二十八章 患难真情(上) 周青莲说罢,与苏拙一同哈哈大笑起来。 林若冲面色瞬息变了几番,一时间迫不及待想要杀了苏拙,一时间又想到自己绝无可能在周青莲这等高手面前讨得便宜,当真进退两难。 他还不知道,周青莲身负神功,居然还会是个瞎子! 周青莲虽不认得林若冲,却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戾气和杀意。他沉声道:“这位朋友今天想杀苏拙,恐怕不容易吧!” 林若冲没有回答,然而平地里“砰”地一声巨响,一个声音忽然爆起:“谁也杀不了苏拙!因为苏拙今天必须死在我手上!” 苏拙听见这声音,心中剧震。转头就见一枚巨大的棋子直直飞上半空。那棋子苏拙方才就已经挪动过,足有四五十斤重,掉在棋枰上,登时摔得四分五裂,发出一声巨响。一个人影从自己方才出来的洞口跃了出来,稳稳站在二十步开外。 只见这人衣袂飘飘,容貌俊朗,俨然一副高僧模样,但脸上却充满了阴鸷神色,赫然就是八部之主,无我和尚! “想不到连那密室都困不住他!”苏拙心中惊骇莫名。 原来在地门石室中,苏拙一直挪到门口,都没有引起旁人注意。等到他扑到门外,伸手扣走天部令牌的时候,无我等人才有所惊觉。当时石门急速下坠,若是关死了,只怕谁也出不来。 而武功最高的无我,离石门还有几十步距离。就算身手再高,也不敢保证能一下子冲出去。无我眼疾手快,猛地抓起身边几袍铠甲,向石门掷去。 那铠甲正落在石门下面,石门下坠之势虽强,但这铠甲材质一流,虽经年累月,有所破烂,坚韧犹然。铠甲卡在石门下方,终究留了四、五寸高的缝隙。 被困的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而后他们齐心协力,一起抬动石门。每抬一分,便塞下一件铠甲垫着。如此这般,终于打开了一条一尺来高的口子。 绝处逢生,众人无不欢欣雀跃。无我来不及感慨,已经是怒火熊熊。苏拙在最后关头,居然差点害死他们所有人,怎能不让他愤怒?无我第一个出了石室,起身便去找苏拙报仇。然而这会儿的功夫,苏拙早已找到出路,不见了踪影。 风从归出了石室,略一思索,猛然醒悟:“莫非这里还有其他出路?” 一眼点醒梦中人,所有人立时开始寻找。如此有的放矢,果然很快就让他们找到了苏拙发现的小门。无我一马当先,冲进了暗道。 若不是他现在心中早已被怒火充满,也不会如此冲动。但相对从前的谨小慎微,无我此举着实有些反常。他自己倒没有察觉,风从归却在原地顿了顿,皱起眉头,心中笼上一层阴云。 等他们赶到棋枰下面,外面人语声响已经清晰传进耳朵。无我想也没想,一掌震开巨大的棋子,现身出来。这一下先声夺人,将棋枰上所有人都震慑住了。 苏拙看见无我,心中竟有一丝慌乱,一瞬间转过了无数的念头。到这个时候,就算他再机智百出,也难以骗过无我,安然逃生。而且现在这里的人,恐怕没有一个是无我的对手。 周青莲听见身边苏拙轻咽口水,眉头皱了皱。他沉声道:“苏拙,你莫非害怕了么?无我武功虽高,但咱们两人联手,未必就输给了他!” 苏拙没有说话,无我忍不住狂笑道:“周青莲,你可知道,苏拙现在已与废人无异了?只要他一运内力,立时便会毒发身亡!” 周青莲眉头一紧,忙握住苏拙脉门,把了一阵,惊呼道:“苏拙,你又中毒了?” 苏拙唯有苦笑:“我也不想的。” 周青莲深深叹了口气,黯然道:“这次去南疆,我还特地为你寻找祛毒的法子,谁知道……” 苏拙见他神色黯然,心有不忍,强笑道:“生死有命,周前辈又何必叹气?” 段丽华也忍不住难过道:“师父,这和尚说的是真的吗?” 苏拙没有说话,无我冷笑道:“苏拙,你莫非是想一辈子躲在别人后头?” 周青莲担心苏拙为他所激,便道:“无我,苏拙虽然出不了手,可我却还没有残废!” 无我哈哈大笑:“周青莲,在三年前你我或许还能一战,可如今,你自忖能胜得了我么?” 这时候风从归等人都已陆续从洞口中爬了出来。虽说一百来人到此时,仅仅剩下四十几人,但已经算得上是人多势众了。场上的形势,已经发生巨大的变化。 林若冲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人如剑名,来去皆不露痕迹。但已经没有人去注意这样一个贪生怕死之徒。 终于到了正面对决的时候么?苏拙心里一紧。若是只有自己,也就罢了。可现在周青莲、段丽华等人悉数在此,难道要他们陪着自己同死么? 苏拙忽然有些后悔,今晚在那被封死的石道中,就不应该找到出路。如此与无我、风从归同埋地下,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正想着,远处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周前辈一个人或许不行,若再加上我呢?” 声音起地突兀,大出所有人意料。到现在还会有人来这个是非之地? 众人转头看去,就见一道人影忽然从天门门口闪到眼前。这人个子高挑,模样清秀,圆圆的光头映着月光,一身月白僧袍随风飘动,正是净尘! 少林寺的年轻方丈,居然在此时赶到! 无我冷哼一声:“净尘!你居然能放下少林寺,孤身赶来帮苏拙!” 净尘淡淡笑道:“无我师兄与风居士手段高强,让净相师兄不断给我找麻烦。着实令贫僧焦头烂额……” 苏拙心里一跳,怪不得这几个月来,一直没有听到少林的消息。看来净尘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更让他心惊的是,那净相自从几年前在京城诬陷苏拙过后,便销声匿迹。风从归居然从那时起,就伏下了这支奇兵,专门对付少林! 只听净尘继续道:“可惜我这个住持本来就当得莫名其妙,不成样子。既然净相师兄一直想做住持,那我就把这位子让给他又何妨?” 净尘淡淡说完,却着实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少林方丈,是多么炙手可热的位子?净尘居然拱手就让给了少林的一个叛徒。 无我与风从归都有些瞠目:“你……你真的把方丈之位,给了净相?” 他们都有些不可思议,更有些惊喜莫名。净相是他们的人,这是毋庸置疑的。想不到,少林寺就这么轻易地被他们收入囊中? 正想着,风从归又不禁有些疑惑起来。为何这么大的事情,净相却没有向自己禀报? 苏拙沉吟片刻,忽然哈哈大笑:“净尘,怀善老方丈选你做住持,果然没有看错人!你能懂得放下的道理,已经胜过了许多人!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啊!” 净尘点头:“没错,净相师兄本来就比我更适合做住持。他热心于出理寺内琐事,能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多年来,他就想坐上这个位子。如今他得偿所愿,心满意足,安心打理少林,更不会有什么心思去做坏事了!” 传世宝藏卷第二十九章 患难真情(下) 无我听了净尘的话,若有所思,一时痴了。 风从归听完,怒极反笑,嘿了一声:“净相这个无知鼠辈,居然因为一个小小的少林住持的位子,就满足了!” 苏拙正色道:“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归属。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野心勃勃!” 风从归昂然道:“哼,你得意什么,少林迟早会落到我手里!” 话音刚落,就听一人大声道:“只怕你等不到这一天了!” 苏拙又惊又喜,回头看去,就见华平、燕玲珑夫妻二人,带着几十条汉子,大步而来。 净尘笑道:“看来他们也不算慢嘛! 苏拙疑惑地看向净尘。净尘解释道:“我们都是结伴而来,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 华平上前,与苏拙把臂大笑。苏拙笑道:“好兄弟,你果然还是来了!” 华平正色道:“我如何能让你一个人冒险?!” 燕玲珑也道:“四海盟虽然分裂,但还有不少人愿意跟着我。苏拙,我带了这些人手,你不会嫌少吧?” 苏拙笑道:“不少不少,刚刚好!” 凌霜忽然也从华平身后走出来,边走边道:“苏拙,这次为了帮你,我与苏琴将所有家产都拿出来抵押了五百万两白银。如今凌家所有资产,全都交给你!” 苏拙感动莫名,眼角也有些湿润。他紧紧握住凌霜的手,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凌霜却浑不在意,笑道:“苏拙,这次我可是豁出去了。你得早早想好,如何补偿我啊!” “要我如何补偿?”苏拙虽知道他是开玩笑,但仍旧问道 凌霜想了想,大声道:“非请我喝三顿金陵的玉瑶春不可!” “不要说三顿,等此间事了,我请你喝三天三夜!”两人相视大笑。 笑完,苏拙却有些奇怪道:“你们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苏拙,好久不见啊!”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个风姿绰约的妇人,赫然正是叶韶! 苏拙恍然大悟,有叶韶带路,无怪华平他们能找到这里。只是叶韶居然肯再次踏入江湖,也着实令他没有想到。 风从归脸色变得难看至极。他与叶韶多年不见,想不到如今相见,就在这种情形之下。本想与她说两句叙旧的话,却不知说什么好。 倒是叶韶十分淡然,或许经过这么多事,早已将往日种种,视作了浮云。她冲风从归遥遥行了一礼:“风大哥,多年不见,你依旧风采如昔!” 风从归见如今的叶韶,褪去了年轻时那般娇媚动人,也没了当年历经惨剧时的梨花带雨。洗去铅华,人淡如菊,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的清新脱俗,犹胜往昔。 只是风从归知道,现在的叶韶,恐怕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与他述说心事,谈天说地了。风从归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悲凉。 他淡然一笑,笑容中却不自觉流出凄苦:“我已老了,倒是妹子你还如当年一样!” 风从归顿了顿,又涩声道:“你今日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叶韶看了苏拙一眼,道:“我是来帮他的!” 风从归沉声道:“你也要与我作对?!” 叶韶摇摇头:“风大哥,我并非与你作对。而是世道艰难,众生哀苦,何必还要作乱?”她叹了口气:“我流亡多年,如今安定下来,思索平生。这一生的悲剧,无不是由那动乱的时代造成。” 叶韶双眼闪现出明亮的光,看着风从归道:“风大哥,我们一辈子都活在尔虞我诈,阴谋陷阱当中,难道你不累吗?难道我们不能活得简单一些?” 风从归怔了怔,转眼又沉下脸来,冷然一笑:“你的仇已经报了,自然可以这么说!”他指了指地上李宣的尸体。 叶韶淡淡笑了笑,那尸体在她眼中,与旁边陌生人的尸体,似乎并无两样。她道:“我早就不想报仇了。当年害死我全家的,并不是李宣,也与现在的人无关。” 无我厉声道:“啰嗦!苏拙,看来你今天也是早有预谋,准备摆好阵势,与我一战么?” 苏拙看了看身后的同伴。此时场上的形势又发生了变化,原本无我的人数优势,随着华平、燕玲珑率众到来,已经不再是优势。 然而无我依旧是一个不可回避的最大威胁。苏拙心里没底。 风从归忽然伸手:“等等!”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风从归,不知他要说什么。就听风从归缓缓开口:“苏拙,你明明已经一败涂地。我想知道,你是如何召来这么多人帮你的?” 原来他始终耿耿于怀,自己的布局万无一失。一套连环计,将苏拙彻底击溃,再无还手之力,而后才着手执行自己的大计。可是在最后关头,居然还是苏拙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苏拙笑了笑,道:“师父想知道么?” 其实想知道的,又何止是风从归。在场所有人,没有不想知道的。 苏拙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变得无比得郑重。他一字一顿说道:“师父,你我有一个最大的不同。那就是你永远不肯相信别人,而我更愿意信任自己的朋友!” 风从归眉头一挑,似乎没有明白苏拙所言是什么意思。 苏拙继续道:“就是这一点,让我有了反击之力!你的一系列布局,让我的真实身份曝光,令我只能落荒而逃,隐姓埋名。你以为这样一来,亲朋好友离我而去,江湖追杀不断。令我我惶惶如丧家之犬,再也无力翻身。” 风从归冷哼一声:“事情难道不是这样么?” 苏拙道:“我虽没有师父那般断尾求生,金蝉脱壳的本事,却很幸运地交到了一群值得信赖的朋友!” 他顿了顿,道:“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们在朝中散布流言,使得一直追捕我的皇城司总捕方白石被皇命召回。我这才得到了喘息之机,找到了地方安生。” “你躲到了什么地方?”风从归有些好奇。 这个问题,也正是苏拙的朋友想要问的。 “一个你永远也想不到的地方!”苏拙大声道,“李宣为了带我去见你们,特地让我好好梳洗打扮了一番。不过他似乎忘了告诉你们,我在金陵现身的时候,乃是一副乞丐打扮!” 风从归眉头一紧:“你躲在丐帮!” 传世宝藏卷第三十章 舍身饲虎(本卷完) 苏拙微微一笑:“丐帮,你们从来没有瞧得起这伙乞丐。即使在泸州的时候,无我也只是利用他们而已。可是偏偏这群不起眼的人,在最关键的时候,给我提供了最大的帮助!” 无我与风从归眼角不住颤动。他们精于算计,却从来没有将丐帮这伙乌合之众算计在内。 苏拙道:“丐帮从前或许的确是一伙乌合之众,直到年前武三两执掌之后,整顿帮务。如今的丐帮,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大帮!当初我对武三两有恩。他听说我要避难,一点也没有犹豫,将我安顿得很好!” “怪不得几个月来,从来没有人找得到你。谁能想到,鼎鼎大名的苏拙,会委身乞丐堆里!”风从归讥刺道。 苏拙不以为然,笑道:“师父,当年你不也是从乞丐窝里,将我领回去的么?如今我做回乞丐,又有何妨?”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正因为我有丐帮的帮助,即使不用出门,也能得到许多消息!” 无我怒目圆睁,沉声道:“原来在江州大院,你是故意装傻!” 苏拙笑了笑,道:“那时我的确演了一场戏,目的就是为了消除你们的戒心,让你们以为我再也无力反抗。其实早在一个月前,你们所谓的五路大军攻宋的计划,我已经了然于心。不过你们计划得天衣无缝,环环相扣。想要破局,实属不易!” 风从归冷冷道:“于是你就故意现身,打入我们内部!” 苏拙笑道:“在江州的时候,我已经说了实话。只可惜你们没人相信我罢了!” 无我与风从归恨得咬牙切齿,看看李宣的尸体,真想将其挫骨扬灰。当时若不是李宣执意说苏拙是被他抓住的,他们如何会中苏拙这虚虚实实之计? 无我道:“你胆子的确不小。难道你就不怕我们直接将你杀了?” 苏拙长叹一声:“多年以前,我曾与卫秀讨论过赌之一道,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也不会赌博。谁知道,我第一次赌,便是生平最大的一场豪赌!我早知道那八部令牌当中,藏有一个巨大的秘密。我猜想,你们一定不肯放任这个秘密在那里,而不去探究。于是我便以手中的令牌和自己的性命为注,赌了这一把! 在金陵时,我故意让李宣以为令牌不在我身上,令其投鼠忌器,不敢对我下手。后来得知宝藏在古堡里,又以自己对古堡的了解为赌注,让你们不得不带我上路。” 风从归冷然道:“事情果真如你所料了!” “没错!我若没有对你们的性格进行仔细研究,也不敢贸然现身。”苏拙道。 风从归又问:“可是从金陵到江州,从江州到这里,一路上你并没有机会通知他们。为何他们能准确找到这里,与你的计划若合符节?” 苏拙轻笑一声,道:“我说过,这几个月来,我潜心研究了你们的性格,对你们行事风格也做了仔细的判断,这才能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即使出一些意外,也能挽救回来。我知道你们找不到我,一定会盯住望月楼和四海盟,只要我与他们联系,你们立时得知。因此我从来不敢让他们知晓我的藏身之处。这也让外界以为,我的朋友都已经弃我而去,放松了你们的防备。而我深知李宣的为人,他在抓到我之后,一定会将我的消息泄露出去,想要让我吃点苦头。这反而是帮我向望月楼和四海盟通传了消息!” 风从归恨恨瞪了一眼李宣的尸体,怒道:“竖子不足与谋!” 苏拙冷笑道:“而后,在你们的严密监视下,我又与外界通了两次消息……” “两次?”风从归惊呼出声。他万万想不到,苏拙居然能在自己眼皮底下耍了这么多诡计,而自己居然一点也不知情。 苏拙道:“很惊讶吧?第一次是在刚到江州的时候,望月楼的人便赶来接应我了……” 无我断然道:“不可能!江州已经全在我们的掌控之中,绝不可能有人能接近你!” 苏拙道:“你的人就算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我,也一定想不到我们如何接头。我们的船到江州的时候,恐怕没有人会注意到那些停在码头上的船!” 风从归眉头一挑。 段丽华忽然笑道:“李宣虽然故意走了水路,引开了不少江湖中人的追杀,但如何能瞒得过秀姐姐?在江州码头,李宣的船之所以迟迟找不到地方靠岸,就是我们做的手脚!” 苏拙又道:“当时我只是觉得有奇怪,直到那位卖唱的女子出现,才让我明白过来!” 花绵仙子笑道:“晴儿是我手下最得力的助手,她亲自出马,李宣看不出来,也不算没本事!” 苏拙笑道:“李宣出身富贵,从小养尊处优,如何能明白其中的门道?卖唱女子本就是因为家境贫寒,才会做这等卖笑的生意,又如何会随随便便不收赏钱?我一听那女子说到‘遇到知音分文不收’这几个字,便立时明白过来了!” 风从归忍不住冲着李宣的尸体啐了一口,显然心中的厌恶已达到极致。 苏拙笑道:“师父,你也不必怪罪李宣。他当时急于带我去见你,全没有心思注意当时的异常。那卖唱女子用琵琶弹奏了一曲古琴曲,本就是一件很别扭的事情,也唯有我注意到了。于是我也以古琴弹奏琵琶曲,向她表明,我已经懂了她的意思。当时她奏的是渔樵问答,而我弹的则是十面埋伏!我知道她是在问我的情况,而我回答则是说明了当下的形势。这些别人都不一定明白,但我想卫秀一定能读得懂!” “这等拙劣的手段,只有傻子猜不透!”风从归恨恨道,“也只有李宣这等无用匪类,才会如此大意!” 苏拙又道:“后来在那江州大院中,我又向外传了一次消息!” 风从归眼珠转了转,忽然惊呼道:“是你出门那次!”他早就对此有所怀疑,可是始终猜不透苏拙到底是如何传递消息。风从归喃喃道:“可是那条街绝少行人,你也没有与任何人交谈,到底是如何……难道是那小乞丐?!”风从归恍然惊悟。 苏拙笑道:“没错!那小乞丐本就是丐帮的弟子,在我到达江州的时候,那里的丐帮弟子也收到了讯息。当时我给了那个小乞丐几十枚铜板,那就是我向外传递的消息!” “那铜板能传递什么消息?” 苏拙道:“我在丐帮的几个月里,认识了形形色色的朋友。其中有个老丐,对收集各样的铜钱十分痴迷。他用了各种方法,坑蒙拐骗偷,收集到了许多本朝和前朝的钱币,还很大方地给了我许多。我无意中发现,那些钱币上的字很有意思。在得知了八部天龙的秘密之后,我便将那些钱币上的一些字磨去,剩下的字,组成一些零散的句子,虽说牵强,却足够传递消息了!” 段丽华笑道:“丐帮的人虽猜不出师父的用意,但我们的人找到他们,将钱币取了回来,飞鸽传书给秀姐姐,这才得知你们要来这里取宝!” 风从归终于明白了苏拙在自己眼皮底下玩弄的花样,不由得长叹一声。他沉默了许久,忽然又笑了:“苏拙,这等舍身饲虎的计策,果然只有你能用得出来!不过,你费了这么多心思,又能如何?即使我们没有得到宝藏,但我们的布局已成,大宋内乱已成,几路大军进逼边境。你再也没有回天之力了!” (传世宝藏卷到今天就连载完毕了,明天更新下一卷,五军之战。请原谅我用了霍比特人的标题,哈哈。不过,这将是最后一卷了,全书的大结局即将到来,我也会在这几天爆发一下,一口气奉献给大家,算是给大家拜年!) 五军之战卷第一章 孽债 明月已行过中天,与远山遥相呼应。后半夜又渐渐起了些风,送来阵阵透骨的寒意。 荒漠中这座巧夺天工的巨大棋枰上面,剑拔弩张之意更浓。阵阵杀意,比这西北的朔气还要刺骨。 风从归的话,掷地有声,一时间无人能够反驳。就连苏拙也皱眉不语。 无我冷笑道:“苏拙,想不到你终究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正如风先生所言,你不但无法左右大势,甚至能不能活着离开大漠,也还是未知之数!” 苏拙神色一凛,目视无我。自己身中奇毒,难以使用内力。而自己这些朋友,只怕也不是无我的对手。 寒意森森,无我双拳轻轻握了起来。场上一时安静地吓人。蓦地一声突兀的咯咯笑声,打破沉寂。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越众而出。 这人身上披着宽大的毛毡,巨大的兜帽遮住了半张脸。不过依稀可见这人是个女子,怀里竟还抱着一个婴孩,不时发出一两声啼哭。 苏拙忽然想起,这人不就是周青莲来时,带来的人么?只是方才乱了一阵,这人又始终站在人群之外,以致所有人都忘了她的存在。 等到她走上前来,苏拙猛然吃了一惊,脱口惊呼:“玉娘?!” 玉娘却并没有理他,径直走到两边人马中间,目视无我,冷冷说道:“你觉得苏拙中毒不能用武功,便已经胜券在握,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无我见了她,脸上怒气闪过。他似乎刻意压下了心头的怒火,以尽量平静的语气道:“玉姑娘,怪不得我几次传信给你,让你在苗疆配合我们的行动,你都没有回信,也不见动作。原来你已经投靠了苏拙!哼哼,好得很,好得很呐!” 玉娘针锋相对,冷笑道:“无我,你不用阴阳怪气的。你想跟我算账,我也正想跟你把账算清楚!” 两人一时居然斗起嘴来,旁观众人都有些面面相觑。就连苏拙也是一头雾水,茫然看向了身边的周青莲。 周青莲叹了口气,轻声道:“此事说来话长,还要从当初你请我走一趟滇岭说起……” 苏拙点点头,道:“我记得,当时咱们追查白鹿书院的案子,我想要求证南青囊门是否已经与无我勾结,才请你跑这一趟。不过现在看来,这已经无关紧要了。” 周青莲叹道:“可就是这么一件已经无关紧要的事情,却又牵扯出了另一桩孽债!” 苏拙一愣,旁人也有些好奇,都没有说话,静静听周青莲讲述。 周青莲幽幽说道:“几个月前,我赶到滇岭,却发现,原来的南青囊门,竟然已经改名五毒教!” 苏拙道:“这我知道!” 他说了这一句,便不再多说。这五毒教的名儿是如何来的,又有些牵扯不清,苏拙也难以开口。 周青莲继续道:“这五毒教名字改了,也是一时混乱不堪。门人教众各行其是,甚至会大打出手。就连教主之位,也是悬而未决,往往一个教主,当不了两天,就会被人赶下来!” 苏拙不由得有些诧异,玉娘莫非不是教主? 周青莲道:“我无心管他们,便到处寻找玉姑娘的踪迹。打探多日,终于在山间一座小村庄里,找到了玉姑娘。当时她独自躲在一间破茅屋里,十分可怜。更甚者,她当时已经怀胎十月,将要生产了!” 苏拙吃了一惊,就听见无我忽然轻轻“啊”了一声。苏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就见他与玉娘两人表情古怪,像是仇人,又像是久未谋面的朋友。 苏拙知道玉娘性子古怪,行事难免颠三倒四,这倒也罢了。可是无我却是十分理智清醒,行事全都经过算计。他也如此奇怪,就不得不让苏拙留心。 周青莲继续说道:“当时玉姑娘身边没有一个人照顾,又缺衣少食,十分可怜。于是我只得援手救助,为她接生,又医治调养了几个月,这才耽误了返回的时间。” 苏拙恍然大悟,怪不得周青莲一走就是几个月没有音讯,原来是慈悲心大发了。不过,让他奇怪的是,玉娘怎么会忽然怀上了孩子?从时间上计算,也就是当初他们在泸州分手之后不久的事情。 玉娘似乎猜到了苏拙心中的疑惑,伸手一指,指向了无我,大声道:“孩子当然是他的!” 众人更是大吃一惊。无我是一个和尚,如何能与她有孩子?这女子当真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无我一句话也不说,脸色十分复杂。 然而苏拙却是皱起眉头,心里念头急速转过,顿时有些恍然。 玉娘又道:“当初在泸州的时候,你们都去追那古佛,没人管我。我便悄悄逃了出来,在郊外游荡了两天。谁知无我就追了上来,对我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还……还……骗了我的身子……” 众人哗然,万万想不到无我居然会做出这种有违佛法道义的事情。 段丽华呸了一声:“什么一代禅僧,原来是个不守清规戒律的花和尚!” 无我冷笑:“什么清规,什么戒律,不过是一派胡言罢了!” 众人哑然,想不到无我居然将佛门的规矩都视作无物,这样的人,还能说什么呢? 旁人不解,但苏拙心里却是透亮。无我的确是不拘世俗,藐视规矩的人物,否则也不会有夺取天下的野心。不过在玉娘这件事上,却只能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当时无我为了在各处布局,要与玉娘勾结,利用南青囊门的势力,这是极容易想到的。玉娘也想要找个靠山,争夺门主之位。她先是找上苏拙,苏拙却没有答应。之后,玉娘再找上无我,也是意料之中。 两人一拍即合,又都是无视礼法的人物。如此**,不做出点事情来,苏拙都觉得不可思议。 想到这里,苏拙不由得叹了口气。 玉娘又道:“后来我虽然做了南青囊门的门主,将其改名五毒教,心满意足。可是这时候,我又遇到了天大的麻烦。因为我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怀上了孩子!” 五军之战卷第二章 奇药 “从前我见师姐做门主,威风八面,总是十分羡慕。在心里想,她不过比我大了几岁,为何她能做门主,而我却做不得?” 玉娘说到这里,微微哽咽了一下,继续道:“直到我也坐上了教主之位,才知道其中的艰辛。那时候,我多想师姐能够回来啊!我不要做这教主了,我还让给她!可是……可是师姐已经被他杀死了!” 说到这里,许多人都黯然了。玉娘小声抽噎,连怀中婴孩哭闹也没有察觉。谁也没有插话,等玉娘恢复过来,继续说道:“我做了五毒教的教主,可是教中事务千头万绪,我根本无力打理。而那时候教中许多人不肯臣服,明里暗里想要闹事。我知道他们都是慑于无我的威势,可是无我早已走了,迟迟不见归来。我不敢把怀孕的事情泄露出来,直到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再也瞒不过去。教中有居心叵测之徒,便乘势作乱,想要杀了我坐上教主之位!” 苏拙心里一颤,想不到玉娘这大半年来,竟也吃了不少苦头。虽已经知道玉娘必然不会被人害死,仍旧忍不住有些为她担心。这个有些邪气的女子,曾经多次欺骗了苏拙。但苏拙仍然觉得,像她这样的女子,本性并不坏,只是没有人管教罢了。 玉娘又道:“幸好我见机得快,及时逃了出去,躲到山间一座小村庄里,才躲过这一劫。后来我为了躲避追捕,越逃越远。幸好最后被周前辈所救,否则不但我要死,就连这孩子,恐怕也保不住了!”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始终盯着怀中的婴孩,眼中流露出慈母的安详满足。 原来任何一个女子,看着自己孩子的时候,都会变得如此温柔。苏拙心里感叹。 那婴孩不过两个月大,包裹在厚厚的棉袄中,只露出一点粉雕玉琢的肌肤。这孩子是无我与玉娘所生,父母才貌风流如此,此子日后必然也是一个俊俏少年。 苏拙如此想着,眼睛看向了无我。想不到无我脸上居然露出渴望之色,似乎想要上前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却又有些不敢。 风从归忽然嘿嘿冷笑:“无我,你都有孩子了,看来这天下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吸引力了。不如早早回家抱孩子去吧!” 苏拙闻言,眉头一挑。风从归这话连讽带刺,分明是要扎进无我心里。果然就见无我脸色复转坚毅,眼神无比冷峻。他冲玉娘沉声道:“你来这里,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要做什么?” 玉娘无依无靠,听说周青莲要来找苏拙,而且很有可能也会遇到无我。她本想找到无我,或许他会念在孩子的情分上,加以照顾。谁知道无我居然如此无情。 玉娘也不是那种会低声下气求人的人,见无我这样,心肠一硬,倔强道:“哼,我是来看你怎么输在苏拙手里的!” 苏拙摇头苦笑,知道她一定是在说气话。可是无我却当局者迷,怒极反笑:“哦,对了,你不是觉得我连无法运功的苏拙都对付不了么?我倒想看看,他怎么跟我斗!” 苏拙微微叹气,心想自己原本不想跟无我打,现在被玉娘逼得,只怕不动手也不行了。 玉娘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的毒药,是唐墨那个蠢材给的吧?他一身本事,大多学自我的师门,可惜却没学到家。他做出来的毒药,难道我就没有解药么?” 苏拙又惊又喜,难道老天开眼,事情终于有了转机?果然看见玉娘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从瓶中倒出一枚丸药。这丸药黑不溜秋,看不出什么特别。 玉娘道:“这颗药丸,凭你什么毒药,也能解了!”她转头看向苏拙:“苏拙,你要不要吃?” 这是今天晚上她第一次同苏拙说话,苏拙一怔,也不知如何回答。无我的脸色却已经变了。他深知南青囊门从前的本事,本想借助玉娘之手控制,却想不到后来这么多的变故。 如果玉娘手中的药丸,真的有那么大的奇效,岂不是令他的一番谋划,都要前功尽弃? 苏拙沉吟片刻,忽然笑道:“玉姑娘,想必你这药,也未必有那么好吃吧?” 玉娘忽然狡黠一笑,道:“算你聪明!这药的确有神奇的功效,乃是我师父留下来的最奇特的药,世间仅有两颗。我逃出来的时候,偷偷带了出来。这药的确能解世间一切毒物,就算你体内五毒俱全,也能让你不受侵害……” 无我的拳头握得咯咯响,眼珠一转,想要出手抢这神奇的药丸。但玉娘离得很远,不但不能保证出手就会成功。而且玉娘也说了这药有两颗,就算抢到这一颗,也难以抢到另一颗。 “不过,这药也有些小小的副作用。”玉娘笑盈盈道,“那就是药效至多只能持续一个月!” “什么意思?”苏拙有些不解。 玉娘道:“那就是说,这药能保证你一个月内不会毒发。过了一个月,你所中的剧毒,将会一并发作,甚至还要加重几倍、几十倍。到那时候,就算有解药,也没有救了!” 苏拙心中咯噔一跳。段丽华忽然大声道:“你这妖女,到底怀的什么心思?难道你想要害死我师父么?” 华平和燕玲珑也劝道:“苏拙,不要听她的!” 玉娘浑不在意,笑道:“我又没有逼他吃。苏拙,你还敢不敢吃啊?” 苏拙面色凝重。无我拳头忽然松开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苏拙如果不吃这药,无法运功,今日定然难以幸免。如果他吃了药,也并不能保证在武功上胜出。而且一个月后,就会毒发身亡。照这样看来,苏拙已经是必死之人了。 不与将死的人动气,这是无我和风从归这类人应有的风度。 原先无我对苏拙还有些惺惺相惜之意,可是现在,他已经恨不得看见苏拙早点死在他面前了。 苏拙面色无比沉重,盯着那小小一颗药丸,仿佛在看着自己的性命,捏在玉娘玉葱般的手指间。他苦笑道:“玉姑娘,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这般耍我?” 玉娘哼了一声,道:“无我毕竟是我孩子的父亲。今日你若是输了,也就罢了。若是你赢了,我也该为孩子的父亲讨个公道。苏拙,你说这是不是合情合理?” 五军之战卷第三章 棋局 “简直合情合理极了!”苏拙苦笑道。 别人听了玉娘的话,只觉她胡搅蛮缠,既不像是帮苏拙,也不像帮无我,真不知她到底怎么想的。 而苏拙却想得比谁都明白。玉娘这番言行,绝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她这样一个女子,时刻都在权衡着自身的得失。若是今日苏拙赢了,她能靠着这颗药丸,获得苏拙的感激。而如果无我赢了,她也不会因为这药丸而受到怪罪。因为这毕竟还是一颗定时的毒药。 苏拙微微叹了口气,虽然明白这么多的道理,但自己却是全无选择。不吃药丸,今夜就会一败涂地。吃了,好歹还有一个月的命,一切都还有可能! 燕玲珑忽然大声道:“合理个屁!苏拙,你还真打算听这妖女的馊主意?” 玉娘嘿嘿一笑,说道:“我的主意虽然馊,却是唯一的办法了!” 苏拙面色淡然,其他人却陷入了深深的忧愁。华平问周青莲道:“周前辈,世间真的有这样的奇药么?” 周青莲叹了口气,道:“据传苗疆有一种蛊毒,乃是由人豢养的毒虫。或许这药就是一种蛊毒吧!” 玉娘笑道:“周前辈果然厉害,怪不得师父在世的时候,说到周前辈,也由衷敬佩!这药的确是一种蛊,而且这种蛊虫专门以毒为食。进入身体后,遇到毒质便会成长。可惜这种神奇的蛊虫的寿命只有一个月左右。一个月后,蛊虫死去,体内聚积的毒药,便会爆发出来。到时候会发作得更加厉害!” 她虽然笑盈盈地说,但说的话却让人感觉毛骨悚然。燕玲珑和段丽华两个女子,想象一只小虫子在体内乱爬,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无我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冷哼一声:“苏拙,你到底想好没有?要么就把这药吃了,你我痛痛快快大战一场。要么就束手就擒,乖乖投降!” 苏拙身后的人,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苏拙淡淡一笑,伸手接过玉娘手中的蛊毒,毫不犹豫扔进口中,咽了下去。 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就连玉娘的脸上,也闪过一丝不忍。周青莲问道:“怎么样?” 苏拙耸了耸肩,故作轻松道:“还好……” 还没说完,忽然肚腹中一阵剧痛,似乎有毒虫啃噬。华平见他额头渗出冷汗,手捂着小腹,表情痛苦,忙上前扶住,想要运功为苏拙祛毒。 玉娘急道:“不要动他!现在虫卵正在复苏,准备进入血脉,过一刻便好了!” 无我冷哼一声:“还要多久?我可没有功夫等他!” 玉娘冷笑道:“你急什么?莫非怕过一会儿会输?” 无我抬头看看月垂西山,道:“天就快亮了,莫非他一刻不完,我还要在这里逗留一刻么?” 玉娘还没有说话,就听苏拙沉声道:“不用等了,我已经没事了!” 他话音中还有一丝颤抖,但却坚定无比。旁人不无担忧,无我心里却是咯噔一跳。他看见苏拙眼中的坚定与决绝,竟生出一丝不安,心底里无端冒出一个念头:我今天不会真输给他了吧? 但这想法刚刚冒出来,便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无我心中暗道,我已贯通六道轮回,洞窥天地之道,世上还有谁能打败我? 想到这里,他往前踏上一步,在原地留下一个脚印。脚印周围随之裂出一圈细纹。这等脚力,委实匪夷所思。风从归一挥手,自己与手下人都退开了些。 苏拙也挥了挥手,让周青莲等人退开。两边人马都退出了棋枰之外。偌大的一块正方棋枰,就剩下苏拙与无我两人。 无我又上前一步,继续留下一个惊世骇俗的脚印。苏拙知道他这是以七步生莲的功夫,想要震慑自己。由于无我练习了六道轮回,内功又提高了不止一个境界,使得这七步生莲使出来,比原先威力大了何止一倍? 苏拙不以为意,忽然笑了,手指着不远处一颗巨大的棋子,话锋一转,说道:“世事如棋,无我,你看这局棋如何?” 无我一愣,不知为何苏拙忽然说到下棋。不过他上来之后,也已经注意到大家所站之处,乃是一个巨大的棋盘。如此巨大的围棋棋枰,天下罕见。能够下这局棋的,恐怕只有九天之神了。 他忍不住向地上三五一堆的棋子看去。苏拙道:“我见过你与师父下棋,却没有看到结果。不知你们两人棋力如何?” 无我看着地上的棋子,随口答道:“互有胜负而已。” 苏拙微微一笑,道:“看来你棋艺果然不差。从前我与师父对弈,从来也没有赢过。” 无我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拙手指着地上的黑子,说道:“这么巨大的棋局,想必是上古大神所下。无我,你不是向来自认天上天下,唯你独尊么?不如今天你就来品评品评这棋局如何?” 这番话说得无我心头一动。就听苏拙继续道:“你看这黑子,起手第一子便落在了天元。而后四方四角,都占了一片,真可谓野心不小。” 众人随他说话看去,果然见黑子势力张扬,四方征战。这局巨大的棋,已经进行到中场,苏拙却能一眼看出黑子的走势,眼力也不可谓不高。 无我听他所言,心有所感。原来苏拙竟是要借棋说人,无我心念坚定,自认绝不会被苏拙所动,冷笑道:“你说自己棋艺不行,看来是自谦了!” 苏拙摇摇头,道:“非是我棋力精湛,而是围棋一道,与天下万事万物都有类似。当我阅历丰富,观棋便如观人一般,洞彻明晰。这黑子,正与你和家师一般。你们二人均是胸怀天下大势,囊括世间万物。只可惜你们贪多勿得,看似势力广大,却是力量分散,难以凝聚!” 无我一怔,若有所思。 苏拙又道:“反观白子,虽然径取守势,看似被动挨打,却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现在西北角与黑子形成僵持,继而转战东南薄弱,一举占领优势。” 他叹了口气,幽幽道:“棋至中盘,黑子虽仍然占尽优势。但白子已经站稳脚跟,下面就是反击的时候了!” 场外所有人都已经明白,苏拙这是以棋局,来暗示当下形势。只是这多少年前的棋局竟与当下相合,又像是冥冥中的天意,令人难以揣测。棋局发展,又会否如苏拙所说,更是不得而知。 无我心头一跳,忽地又刚硬起来,豪气顿生。他暗想,就算天地有了定数,但以我之能,想要改天换地,又有何不可? 他冷笑一声:“看来你是准备反击了?” 苏拙笑了笑,道:“不如咱们就接着这局棋下下去,看是谁能笑到最后,如何?” 无我抚掌笑道:“妙极!这个比法,也着实新颖。只是不知道,该谁落子了?” “当然是我!”苏拙大喝一声,忽地一脚踢下棋枰外一颗散落在地的白子。 那白子受了这一脚之力,猛地跳了起来,急速转着,飞向棋枰上一处交点! 五军之战卷第四章 胜负 无我自视甚高,原本也没有打算与苏拙争先。谁知道他眼睛一瞥,就见苏拙踢出的那枚白子径直飞向了西南一角的空位。 那处空位正处在黑子环抱的节点上,此子落下,便将黑子在此地设下的劫一举解了。无我如何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来不及多想,袍袖一挥,带起一阵疾风。只见那白子去势顿时一缓,一下子便偏了方向,失去准头,落在旁边空处。 这一下这子落得毫无用处,反而成了待宰的羔羊。苏拙眉头一皱,敢情无我一上来便开始耍诈。 他冷笑一声:“原来现在就开始了么?” 无我不以为意,淡然道:“现在该我落子了么?”说着伸手拿起脚边一枚黑子。 这棋子乃是天然岩石打磨而成,这么多一枚足有五六十斤重。然而无我拿在手里,浑若无物。旁人虽然觉得这和尚十分卑鄙,却也忍不住惊叹他的功力。 无我想也没想,将黑子一抛。这一抛看似随意,但那黑子却如受距离,滴溜溜直打转,向棋枰上急速飞去。 苏拙冷哼一声,知道无我这子落下,必然要将一片白子的生路堵死。既然无我耍诈,他也不甘心任无我宰割。但无我早有提防,黑子上蕴含了无匹的力道。 苏拙自知内力不及无我,不敢向无我那样,仅凭袍袖拂动的力气,便打乱棋子的方向。他低头瞥见地上方才被无我摔碎的那枚棋子的碎石。苏拙心念一动,抬脚踢在那碎石上。 碎石飞也似的撞向黑子,登时将黑子撞到一边,落在了棋枰上。与原先的方位差了很远。原本要在打劫的位置,现在却成了送子。无我恨恨地瞪了苏拙一眼,但抛出去的棋子,就像是泼出去的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苏拙身后的众人看得分明,纷纷鼓掌叫好。原先替苏拙的安危担心,这时候也顾不得了,全神都被这棋局吸引而去。 苏拙轻笑一声:“无我,该我了吧?” 他说着,伸手拂动身旁一堆白子。一枚白子被苏拙内力推动,径直落向近处纵横相交之处。这处位置离苏拙近,离无我远。无我虽觉难以影响,但仍不甘心。 他挥手一拂,一股巨力向白子涌来。苏拙冷哼一声:“故技重施么?!”说着也一挥袍袖。 因为距离关系,两股力道在半空中相遇,居然直接抵消。那白子滴溜溜转动几圈,稳稳落在阵眼,不偏不倚。 无我冷哼一声,伸手抓起黑子便抛。 如此这般,两人凭着内力,以这巨大的棋局为战场,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一时黑子占尽上风,到处截杀白子。一时白子反手压制,斩头断尾,令黑子苦不堪言。 两人激斗半天,苏拙已是满头大汗。反观无我,虽然不似苏拙这么吃力,但却如饮佳酿,脸上一片酡红。而且随着无我每掷出一子,脸上便更加红了一分。 别人都已惊觉,皱眉不知何故。而无我却浑然不觉,双眼紧紧盯着棋局。 无我自恃武功高强,每出一子,都是凭内力运使。而苏拙则要聪明得多,知道比拼内力不是对手,在使力上,便多借巧力。此消彼长,两人居然战了个不胜不负。 风从归站在一旁,一直关注着棋局。此刻忽然一拍大腿,脱口道:“糟了!” “糟什么?”段丽华听见风从归惊呼,忽然问道。这些人旁观半晌,一时竟都忘了互为仇敌。 但段丽华猛然想起,便忙闭口不言。净尘轻声道:“风先生是担心苏拙弄鬼,故意让无我耗费真力呢!” 他说得虽轻,无我却一字一句都听在耳朵里。他哈哈大笑,扬声道:“耗费我的真力?苏拙,你若真是这么打算的,可打错了算盘!” 他说到这里,似乎像是有意卖弄,伸手拿起一枚棋子,高高抛弃,直抛上天足有两三丈高。棋子落下来,无我又用手一拨。那棋子又飞上去几丈高,如此反复折腾。众人只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 苏拙却一言不发,皱着眉头看无我显示实力。他只觉十分奇怪,无我并不是一个喜好卖弄的人,然而现在这举动,却实在有些不像他的做派。 苏拙心中那个念头,越发炽烈,却仍然不敢肯定。如此又下了几合,苏拙忽地落子空处,双手一拍,长舒一口气,道:“无我,你输了!” 下了这么久,苏拙第一次说出如此轻松的话来。旁观众人也吃了一惊,一时惊疑不定,忙去看棋局。只见白子虽处处被黑子压制,却由一点突破出来,成了燎原之势。 无我双眼紧盯着地上的棋子。棋局未终,可他已经忘了落子。无我额头上蓦地流下一丝汗珠,轻轻滴在地上,转眼又消失无踪。他一双眸子也变得与脸色一样红。 段丽华在一边不解地问:“白子明明陷在黑子的包围之下,为何师父说他赢了?” 净尘道:“围棋的输赢,乃是在于占据的地盘。黑子虽然咄咄逼人,但全副心思都花在对白子的围追堵截上,导致自己虽然占了大半的棋盘,却是根基不稳,隐患重重。而白子虽然只占据了两角,却是稳如磐石。这局棋,在二十招之内,便可见输赢了!” 段丽华“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大和尚不但想要占地盘,还想要对师父赶尽杀绝。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一样都没有成功!” 周青莲叹道:“世事如棋,人心也如棋。贪多勿得,就是这个道理了。” 无我怔怔道:“不可能……不可能……”他一时有些痴了,喃喃自语:“不可能……我谋划这么久,隐忍这么久……难道就是这个结局?” 无我已然从原先的棋局,联想到自己苦心经营多时的布局。二者何等相似,以致无我迷乱之下,竟生出一败涂地的感觉。 风从归见他意乱神迷,大喝一声:“无我,你休要发狂,咱们还没有输!” 这一声喊,如醍醐灌顶,无我登时醒悟。他喃喃念叨:“没错,只是一局棋而已,我还没有输!” 苏拙忽然冷笑一声:“真的没有输么?” 五军之战卷第五章 弱点 风从归眉头紧锁。从苏拙被抓来江州到现在,他头一回看见苏拙如此自信的笑容。 他心里一沉,说出口的话竟少了几分底气:“莫非你还能翻天覆地不成?” 苏拙淡淡道:“翻天覆地或许不能,但要把一个人研究透彻,这点能力我还是有的!” 旁人面面相觑,凝神细听。苏拙又道:“我说过,这几个月来我没有干别的事情,而是仔仔细细将你们所有人研究得一清二楚,包括你们的弱点!” 风从归不由得嗤笑一声。他原本还没有想到苏拙会这么狂妄,想不到此刻既然说出这么大言不惭的话来。 风从归冷笑道:“这么说来,你一开始就有绝对的信心打败我们了?” 无我也笑道:“这绝对是我今天听到,最为可笑的话!” 苏拙淡淡道:“无我,你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有弱点的,而这正是你的弱点!你太过自傲了,以至于始终无法认清自己!” 无我神色一凛,静听下文。 苏拙正色道:“无我,你身负菩提门玄功,七步生莲威力无匹。可你却仍要追求那六道轮回的武功!” “这有什么不好么?”无我冷笑。 苏拙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本来也没有什么不对。可你本已是菩提门掌门,八部之主,手握无上的权力,草莽间无人能出你之右。可惜你骄傲的性格,绝不会允许自己止步于此,于是开始一步步谋求天下。可是夺取天下,真的就是你的本意么?” 无我一怔,愕然不语。 苏拙又道:“无我,你原本只是一名普通的禅门弟子。若不是突如其来的无上权力,你会有这么大的野心么?你又怎么会变得如此骄傲,以为自己与常人不同?” 苏拙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巨石一般,压在了无我的心头。这些事情,无我从来也没有想到过。却没想到最了解他的,竟然是苏拙! 苏拙叹道:“无我,其实权力并不是你的优势,更不是你毕生的追求,反而是你的枷锁啊!” 无我浑身一震,怔忡不语,一时痴了。 风从归看着无我失神的模样,忽然嘿嘿冷笑,沉声道:“想不到一代禅僧,八部之主,居然因为苏拙的几句话,便斗志全无,神魂颠倒。可笑啊可笑!” 无我一怔,茫然望了望风从归,眼中神采慢慢恢复过来,再次变得冷峻。 苏拙叹了口气,冲风从归道:“如果说无我是因为自傲,被权势奴役,那么师父你的弱点,便是一个贪字!” “贪?”风从归忽然哈哈大笑,“笑话!老夫生平从来没有贪恋过任何东西!” 苏拙笑了笑,道:“师父,这个贪字,早已深入了你的骨髓,甚至你自己都发觉不到了。你虽然不贪求金银,不贪恋红尘。可是你汲汲而求的,乃是对一切事物掌控!” 风从归一愣,旁人更是有些不解。 苏拙道:“你已经有了左右天下的力量,但一想到天底下还有一处你无法弄清楚的宝藏,便心有不甘,要来探个究竟!你平生所自矜的,便是以一己之力,能够搅动天下风云,翻云覆雨。这天下在你眼里,什么也不是。可是你享受的,却是夺取它的过程。” 风从归脸上青气一片,却远没有无我那般容易被苏拙动摇。他冷哼一声:“贪有什么不好么?商人不贪,如何能够积累财富?君王不贪,如何能够开疆拓土,平定天下?就连佛祖也贪,否则何必要普渡众生,受尽香火?” 苏拙笑道:“好诡辩!只可惜你所贪的,不过是一己之私!当年你无法控制叶韶前辈,便狠心割舍感情,眼看着她被人追杀,也不肯援手。后来你也是控制不了卫潜,便金蝉脱壳,将卫潜送上了绝路。你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毁灭!” 风从归深吸了一口气,沉默许久,终于开口道:“苏拙,你看人的眼光,的确很有一套。只可惜,你虽有知人之智,却没有自知之明!” 苏拙微微一笑,淡然道:“愿闻其详!” 风从归手拈胡须,冷笑道:“你说我们两人汲汲而求,不过是贪嗔二字作祟。可是换了你,也不过是一个痴字罢了。你倒是什么追求也没有,却难以摆脱心中的妇人之仁。做事束手束脚,不但害人,而且害己。你既有翻云覆雨的机智,又有如此高的武功。只可惜这一切,都因为自己的痴而优势全无!” 苏拙笑笑,并不反驳。风从归又道:“佛家三毒,贪嗔痴。其实换个角度想想,这些其实都是世人皆有的特点。不过贪、嗔二者,好歹还是有进取之心。痴嘛,终究一事无成!” 苏拙笑道:“痴这一字,或许一事无成,却是败事有余!” 风从归面色一变,就听苏拙继续道:“你们为何不想想,在江州的时候,我知道宝藏极有可能在古堡的时候,为何会那么爽快地把令牌交出来?” 风从归倒吸一口气:“难道你是故意将我们引来的?” “没错!”苏拙大声道,“我很有自知之明,你们两人若是留在中原主持大局,我的那些小心思,小布局,如何能瞒得过你们?因此,我只有以自己为饵,将你们都带到这不毛之地,才无暇去顾及中原的大事!” 风从归一个踉跄,倒退两步,差点一跤坐倒在地。他说话的声音竟也开始有些颤抖:“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苏拙冷笑道:“没什么,只是设计了一些小小的计谋,要破除你们这五路大军的布局而已!” 风从归定了定神,怒道:“不可能!五路齐发,内忧外患,这乃是大势所趋,你绝不可能挽狂澜于既倒!” 段丽华不平道:“哼!师公,我师父早已是青出于蓝,你那些雕虫小技,在我师父眼里,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苏拙伸手拦住她胡说,手指着李宣的尸体,道:“我有没有能力力挽狂澜,这还不知道。不过光从李宣死在这里来看,我的计划,多半已经开始奏效了!” 五军之战卷第六章 破局 < 众人望着李宣冰凉的尸体,一时没有明白苏拙所言何意。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风从归小心地问。他似乎生怕听到什么惊人的消息,一时接受不了。 苏拙笑了笑,道:“我说过,这几个月将你们的弱点研究清楚,这才敢现身与你们相见。在白鹿书院的时候,我得知了八部天龙令牌隐藏巨大秘密,便开始一步步计划。我知道,以你们两人的性格,绝不可能放任这个秘密不管的。而这正是我的机会!” 众人正要不耐烦,就听苏拙话锋一转,说道:“你们所谓的五路大军中,朝中的流言,自有方白石去管。他虽然有些迂腐愚忠,脑子却也不笨。就算满朝文武都中了你们的计策,方白石一定能够破解。因此我并不担心,反倒是江南的形势,不容乐观。” 他顿了顿,道:“江南一带从来都是富庶之地,而当今朝廷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北方,对江南的管控自然少了许多。而且李氏在这一带根深蒂固,有很大的势力。因此我只能选择金陵下手!” 风从归冷笑:“如今江南各州府,都已经人心惶惶,民乱一触即发。莫非你还能身在西北,左右东南大局么?” 苏拙笑了,说道:“我虽不能左右那里的局势,但是江南东道总捕秦雷,却可以左右!” 风从归面色一变。 苏拙瞧在眼里,知道他已经想到了,也不卖关子,说道:“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么?秦雷身为一个精明强干的捕头,为何在江南各州发生了这么多案子的情况下,始终没有出手调查?” 无我沉声道:“我们事前早已调查过了,秦雷此刻正被一件案子拖在海宁……莫非……” 他勐然惊悟。苏拙点头道:“没错!那件所谓的案子,正是我让丐帮的人做的,目的就是将秦雷拖住,不让他有暇去管其他的事。” 风从归阴沉着脸,道:“我们得知秦雷无暇分身,才让李宣放手执行计划。原来这一切早已在你算计之中了!好啊,好啊……” 苏拙道:“南唐李氏,族人很多,很难一网打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抓住几人,也很难将其连根拔起。因此必须要让他们放松警惕,自以为大事已成。而我的出现,又将负责一切的李宣的注意力引走了。李宣带我来到江州,同时我故意让他听到了宝藏的秘密……” “什么?!”风从归惊唿出声。他已经意识到苏拙的谋划了,想不到当时还以为苏拙是帮了他的忙,却不知早已落入了苏拙的算计。 苏拙道:“我深知李宣的为人,他的野心,并不比你们小了。因此当李宣得知有这么一座宝藏的时候,他是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去取,自己无动于衷的。因此他悄悄跟来,也在我的算计当中。” 风从归咬牙道:“于是你一路上一直将我们的注意力引到了李宣身上,甚至让我与无我产生嫌隙。这样就没有人注意到,你的这些人手其实已经悄悄来了!” “不止如此!”苏拙道,“我故意让李宣知道这件事,就是利用他的好奇贪婪的心理,让他放下江南的事务,带人跑到这里。这样一来可以造成你们之间发生冲突,二来李宣一走,无人支持大局,秦雷很快就能腾出手来,江南之势定矣!” “你!”无我手指着苏拙,想要怒喝两句,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事情搞成这样,难道仅仅是因为苏拙的阴谋么?或许更多的是因为他们之间互相猜忌,心思太过贪婪罢了! 风从归眼角跳了跳,道:“照你这么说,我们设计的内忧,被你轻而易举便攻破了!那么那三路进犯的大军,你莫非还有什么办法么?” 苏拙遥望西南,说道:“你莫非忘了我在江州时候,利用铜钱传递消息的事情?” 风从归与无我面面相觑。 苏拙解释道:“我传那消息,不仅仅是告诉别人你们去寻宝的消息,更主要的是,要将那消息传递到江湖上去!” 风从归惊道:“那些江湖客是你引来的!” 苏拙点点头:“李宣一心将宝藏占为己有,怎么还会去告诉别人?这一点本是很容易想到的,可惜你们两人素来不肯轻信他人,觉得别人对你们充满恶意。因此先入为主,以为一切都是李宣捣鬼。” 风从归沉了沉气,疑惑道:“可是你为何要这么做?” 苏拙道:“莫非你忘了,我给他们指点的那条寻宝的路?” 风从归与无我依旧有些茫然。 苏拙解释道:“这世上或许根本没有五杨镇这个地方,但我指给他们的道路却真的能到达一处地方!” “什么地方?” 苏拙道:“从前我与卫秀逃回中原的时候,就经过那里。原本那地方只是个不知名的边境小城,可是自从李继迁占据银州之后,那里就变成了他的屯粮之地!” “什么?!”无我惊唿出声。 他们已经意识到了苏拙的布置,心里一阵颤抖。 苏拙冷笑道:“你们都是手握天下大势,一唿百应的人物,或许不知道这天下哪里的乞丐最多吧?北方虽然久经战事,但是契丹人凶残,所过之处,遇到宋人便行屠杀。因此北方反而没有几个乞丐。江南富庶,更不会有多少。西南蜀中天府之国,也不会有这么多乞丐。可是西北之地,土地贫瘠,又有战乱,出了不少乞丐。因此,丐帮的势力在这里很强。我散布宝藏的消息,又有你们的人帮忙,为后来的江湖客指明了道路。只要有这么多江湖人物到了那里,必然会引起骚乱。到时候丐帮的人趁势放上一把火。师父,你想到时候会怎样?” 风从归颓然长叹,黯然道:“李继迁的兵马自然不战而乱,或许连占领的银州也要保不住了!” 苏拙笑道:“没错,这一路兵马,是否也已经算是解决了?” 风从归一颗心如坠入冰窟,越发寒凉。他凄然一笑,想不到精心设计的布局,居然如此脆弱不堪。 他喃喃道:“五去其三,那么剩下两路大军,想必你也已经想到对付得办法了吧?” 苏拙沉声道:“吐蕃人性格彪悍,且与中原素无往来,言语不通,很难对付。不过你们或许应该知道,我曾在泸州因为古佛的事情,与大理国高僧云木大师有过一番交情!” 无我惊唿道:“莫非,你请动了大理出兵?” < 卷第七章 论战 苏拙淡淡说道:“大理国笃行佛教,就算是皇帝,也有出家当和尚的先例。而云木大师在大理地位很高,由他出面劝说大理皇帝,自然无往不利。早在我现身之前,便传书给云木大师。现在想必大理国已经出兵了吧!” 风从归冷笑一声:“远水难救近火,你以为是吐蕃大军攻城快,还是大理的军队翻山越岭,赶到交战地点的速度快?” 苏拙笑了笑:“谁说大理**队要赶到蜀中?” “那你要做什么?”风从归皱眉道。 苏拙道:“吐蕃北境是昆仑险峰,因此进入吐蕃只有两条路。一条由蜀中进入,另一条就是有大理进入。而大理多年来,与吐蕃更是建立了一条商贸路线。苗滇产的茶叶,就是通过这条路线,进入吐蕃贩卖。” 风从归惊道:“你要使围魏救赵之计?!” 苏拙摇摇头,说道:“大理国国力不强,多年来偏安一隅,不愿与列强争雄。而我也不像你们一样,这么喜欢打打杀杀。要大理人平白无故地去与吐蕃人开战,不单他们不愿意,我也不会这么做的。” “那你准备……” 苏拙笑道:“吐蕃人笃信佛教。无我,你的师兄乃是吐蕃喇嘛,更是一代法王,自然有号令吐蕃军队的权力。可是不知道,你这师兄与莲花生大师比起来,又如何呢?” 无我与风从归面色齐齐一变。段丽华忽然疑惑道:“莲花生大师是谁?” 苏拙解释道:“莲花生大师乃是吐蕃佛教开宗立派的人物,地位比他那无法师兄高了何止一倍?若是吐蕃人听闻,有人潜入吐蕃,盗取莲花生大师的法器金身,那又该如何?” 无我长叹一声:“只怕吐蕃人立时就没了斗志,急着要赶回去了!” “正是如此!”苏拙笑道,“如此一来,西南的局势便也可以解了。至于唐墨在蜀中作祟,我想,他一个人,全无根基,想要掀起什么风浪,恐怕也难了!” 段丽华插口道:“洛谦听闻蜀中出事,早已带人赶回去了。有他在,还怕那个毒书生么?哼!”她说话的时候,眼中流露出欢喜之情,显然心里对待洛谦的态度,已然悄然扭转。 苏拙笑了笑。风从归忽然握紧了双手,一字一句道:“那么契丹呢?苏拙,你莫非还有对付契丹大军的好办法?” 苏拙眉头一拧,蓦地叹了口气。 风从归察言观色,已经知道苏拙恐怕并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来。他冷笑道:“契丹与大宋累世之仇,大战小战不断。我想,你绝无可能使用阴谋诡计,便令契丹退兵!” 苏拙黯然不语。无我接口道:“而且年前两国大战一场,大宋败绩。如今大宋上下,已经起了怯战之心。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契丹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苏拙眉头紧皱,一言不发。站在段丽华身后的一个教书先生模样的中年男子忽然道:“契丹人目光短浅,向来只是想要讨些便宜。如今朝廷上下,议和之声渐长。我想,只要派出一位口才便利之士,出使大辽,晓以利害。我想,契丹会不战而退!” 风从归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微微一笑,神态稳重,抱拳道:“小可姓张,草字效仪。久闻风先生大名,今日一见,足慰平生!” 风从归见这人气度沉着,丝毫不慌,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可这人样貌陌生,以前却是从未见过。苏拙也不由得有些茫然,不认得这人。 风从归冷然道:“张先生气度超然,想必一定不是凡人。” 张效仪笑道:“小可不才,忝为望月楼上三门,纵横楼楼主!” 众人耸然动容。望月楼中,最神秘的上三门,几乎没有人知道。在白鹿书院的时候,苏拙见过司马平,得知了其中一楼无间楼。而之前也推测出白陀可能是上三门中一位堂主。想不到今天又见到了一位! 风从归嘿嘿冷笑:“张先生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听你方才一番议论,想必对朝中大事了若指掌!” “不敢!”张效仪虽然谦逊,却也不过谦。他淡淡道:“职责所在而已!”说完便闭口,不再说话。 风从归冷笑数声,似乎已经心知肚明。他道:“你知道得不少,却不知变通。如今大辽皇帝年老病重,朝事尽皆交付七皇子耶律雄才。此人雄心壮志,立意要灭了大宋,一统天下。你觉得,这一次契丹会随便得点好处,便撤兵么?” 众人沉吟不语。苏拙叹了口气,道:“况且如今大辽内部,天狼派的门人把持朝政。有卫胜在其中作梗,只怕更难退兵!” 风从归冷笑:“看来你还有些见识!” 无我也道:“大宋人人畏战,单凭这一路大军,便可以翻覆天地!” 苏拙沉默许久,悠悠开口道:“无我,方才你也说过围魏救赵之计。若是此时有一支奇兵,突入契丹境内,从后方袭扰辽国大军,你觉得会如何?” 风从归问道:“这计策,你是刚刚想出来的?” 苏拙摇摇头,道:“这计策我已盘算很久了!”说着又叹了口气,似乎还有未能决断之事。 无我面色一沉,忽然又哈哈大笑起来:“苏拙,现在大宋四面是敌,各路兵马自顾不暇,谁能当这支奇兵?” 风从归也道:“大宋律法,大军未得朝廷圣旨,绝不可随意调动,违令者以谋反论处。当年赵匡胤得天下不那么光彩,便时刻害怕手下作乱。定下了这些规矩,导致兵不识将,将不识兵。苏拙,你又到哪里去调兵?”说完仰天大笑。 他顿了顿,又道:“况且你虽然能够为大宋边境谋划,可惜朝廷的人却并不知道你已经解决李继迁和吐蕃的隐患。因此,朝廷是绝无可能在这时调兵北上的!” 苏拙忽然问道:“师父,你可还记得当年在京城,卫潜作乱。最后是哪一路大军进京勤王?” 风从归面色一变:“你是说,王成?” 苏拙点点头,正色道:“当年王成就已经是西北道大将军,手握精兵十万。如今依然镇守西北边境。若是他有一支人马,由此地攻入契丹,会不会打辽军一个措手不及?”本站推荐丝袜美腿,童颜**,丰满肥臀图片视频在线看!!快速关注微信公众号:meinvtao1(长按三秒复制)在线观看! 五军之战卷第八章 反噬 风从归微微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王成即使手握重兵,没有朝廷的命令,他敢随意调动兵马突袭辽国么?苏拙,你莫非太异想天开了点。” 苏拙神色沉着,道:“也许凭我与他的交情,他肯借一支兵马给我……” 风从归继续笑道:“苏拙,你莫非是要自己亲自领兵?不要说你从未领兵打仗,就算你会,王成也未必肯将兵权交给你!” 苏拙随即道:“若是我手上有调兵的虎符呢?” 风从归面色一变,疑惑道:“你如何能有虎符?” 苏拙淡淡道:“真的没有,但假的或许还能弄得到!” 风从归惊呼道:“你要伪造虎符,调动大军?苏拙,你莫不是疯了?如果说现在朝廷通缉你,只是因为忌惮你的身份。那么你做这样的事情,就是真正的犯了滔天大罪,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苏拙轻轻一笑:“那也要朝廷能有人抓得到我才行!” 看着苏拙胸有成竹的表情,风从归心里怒火熊熊燃烧而起。他看向无我,话已至此,已经到了刀剑相向的时候了。 无我宽大的袍子受内力所激鼓了起来。他脸上的潮红之色,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因为心中的怒意,更加充血。苏拙凝神应对,忽见无我“噗”一声,忽然呕出一口鲜血,脚步踉跄,倒退两步,手捂着胸口,表情痛苦至极。 这一变故,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就连无我自己也不明所以。他提气运功,忽然脸色一变,惊呼道:“怎么回事?我什么时候受了内伤?” 风从归皱眉道:“莫非是方才斗棋时,受了苏拙的暗算?”此刻他心中也是忐忑不安。不论苏拙如何布置巧妙,这些计策终究要他去详细实施,现在胜负未分。而只有今晚能走出这里的人,才是真正赢家。 他们现在似乎只有依靠无我的绝世神功,才有可能成功了。偏偏在这个时候,无我居然吐血。风从归第一次从心底真正关心起无我来。 无我厉声叫道:“绝不可能!苏拙能伤得了我么?真是笑话!” 苏拙脸色沉重,望着无我狰狞可怖的脸,缓缓道:“无我,你为何会变成这样?从前的你,可是风流潇洒,禅定高深。为何会心旌动摇,神慌意乱?” 无我大口喘气。周青莲忽然道:“无我,你试着用手按一按丹田!” 无我虽有些不解,却不自觉地用手轻轻一按肚脐下方小腹。谁知手一按下,一阵钻新的疼痛传过来。无我忍不住“啊”一声叫出口。 众人心也跟着一抖。周青莲面色沉重,又道:“你再按一按胸口膻中穴。” 无我依法施为,又痛哼了一声。他竭力压抑喊声,不愿在众人面前示弱。但仍然忍不住叫出声来,可见他所受的痛苦。 周青莲又道:“再按腋下极泉穴!” 他一连说了七八个穴位。在场练过武功的人,都知道这些穴位都是经脉流转的大穴。无我每按一下,便叫一声,最后已是冷汗涔涔。 净尘忍不住问道:“周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青莲道:“若我没有猜错,他这是走火入魔了!” 他声音不大,却清楚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每个人心里都有不同的想法和感受。 无我惊怒交夹,大喊道:“不可能!我已经将六道轮回融会贯通,窥伺天道,如何会走火入魔!” 他声音有些颤抖。苏拙心情复杂道,蓦地喃喃道:“或许六道轮回根本就没有融会贯通的法子啊……” “什么?”无我眉头一挑,“你胡说什么?!” 苏拙叹道:“天地有缺,世事无常。天道本身就是不完美的,武功又怎么会达到圆满贯通的地步呢?六道轮回虽然以六道为象,形成了循环。但六道循环,本身就有很大的缺陷。以之为象的武功,又如何能真正做到循环往复,不差一毫?” “怎么可能?”无我额头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身子也痛苦地躬了下去。 净尘忽然道:“我明白苏先生的意思了!六道轮回古往今来,从来只是理论,没有人练成过。正因为没有练到头,反而能发挥出身体的潜力。可是如果一意追求完满贯通,恐怕会适得其反,走火入魔!” 周青莲点点头,道:“想来无我练成神功,从未遇到能与之一战的对手,因此没有发挥出内功的潜力。而今与苏拙在棋局上斗智斗力,牵动气机,也引出了这隐藏的痼疾!” 苏拙点点头,目视无我,说道:“方才我与你斗棋时,便发觉你每用一分内力,便奇怪一分。后来听闻苦心经营被我破解,心神剧震之下,终于导致真气混乱!我这才敢肯定你也许是走火入魔了。当初我将天道卷练到一半的时候,便觉奇怪。后一半分明是要人经脉逆行,以达到无所不能的境界。这法子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我便练不下去了。无我,莫非你为了练成这门功夫,当真冒着风险,倒行逆施?” 无我此刻也感觉到体内真气散乱,到处冲撞,根本没有办法恢复原状。他知道苏拙等人说的很有可能是对的,偏偏不肯承认。 他蓦地哈哈大笑,笑了一阵,强忍着痛苦直起身子,冷笑道:“苏拙,你不懂!你永远不会懂!为了达到最高的境界,受一些苦,也是值得的!” 苏拙摇摇头,道:“我本就不必去懂!高处不胜寒,追求这样的至高境界,又有何用?” 周青莲道:“但凡越强的武功,反噬之力也越强。无我,你若是能自废武功,散尽内力,或许能保住性命!” 无我眉头一拧,哈哈一笑。忽然凝聚全身力气,猛地向苏拙冲来。他的来势是如此的快,即使已经走火入魔,身受内伤,仍然快如闪电,让人惊愕。 旁人的惊呼声还没有出口,无我已经冲到了苏拙面前三尺之距。苏拙也没有想到,无我在重伤之余,竟还能有这样的身手能耐。在这么短的距离里,他根本没有办法躲过无我的雷霆一击。因此苏拙根本没有想要去躲。他沉气扎马,抬起双臂,竟准备迎接无我这致命一击。 无我双掌推出。他从不会用双掌的,能够用单手,已经算是看得起对手了。可是这一次,他却双掌齐出。他没有打算再留余地。这一击,就要让苏拙去死! 双掌与双臂相撞。苏拙猛觉一股大力涌来,双臂几欲折断。他连连后退,仍旧无法化解这股冲力,猛地一屁股坐到地上,连着打了两个滚。他面色酡红,胸口烦闷,张口一呕,呕出一大口黑血。 原来苏拙体内剧毒淤积,竟都已成了黑血! 五军之战卷第九章 归宿 苏拙一干好友忙上来相扶。燕玲珑关切道:“怎么样?” 苏拙说不出话来,只是摇了摇手,示意无妨。他虽经受了这股大力,浑身便似要散架了一般。但却没有能伤及性命,正感惊异,就见无我站在攻击之处,忽然面露微笑。 他嘿嘿冷笑数声,也不知是凄然还是痛恨。蓦地无我感觉体内真气分分合合,最后化成了六股真气。他知道这是六道轮回中的六种气息。这六种气息不断循环,竟在体内形成一股气旋。无我浑身的力气,都被这气旋吸了过去,消失于无形。 “天不佑我啊……”无我喃喃自语。 他冲着苏拙微微一笑,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何心情。他忽然朝无人之处迈步走去。无我身上的力气已经渐渐不多了,每走一步,双腿都在打颤。 玉娘忽然喊道:“等等!” 无我默然回头。众人似乎都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因为在无我面前,就是万丈高崖。 玉娘声音有些发颤:“孩子……孩子还没有名字……” 无我凄然一笑,蓦地心性坚定下来,冷笑道:“这不是我的孩子!我还没有取得天下,怎么会有孩子?” 他边说,边往前迈步。终于一脚踩空,从百丈高的棋枰上,纵身跃下悬崖。 夜风呼啸,棋枰上寂静无声,却以不见了无我的身影,似乎他从没有来到过这里,甚至都没有来到过这世上。 沉默了许久,棋枰上都没有一个人说话。似乎所有人都不相信,无我竟会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段丽华小声道:“他……他真的死了?不会是故意跳崖逃走吧?” 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风从归金蝉脱壳的事情,对此一直心有顾忌。 苏拙缓缓摇摇头,道:“无我是骄傲的人,宁可壮烈地死去,也不会苟且求生的!” 周青莲点点头,道:“方才那一击,无我体内的真气已经形成循环。即使他不死,最后也会将身体的力气全部吸干。无我如此高傲的人,绝不肯做一个手足不能动的废人!” 又沉默了一阵,苏拙缓缓站起身,看向远处的风从归。此刻无我一死,苏拙这一方已经算是赢了。风从归手下几十人,即使有心反抗,也不过是困兽之斗。 所有人都茫然看着,不知如何是好。风从归忽地笑了:“笑痴儿,你也想让为师死么?” 苏拙蓦然听见风从归叫起童年的诨名,不由得浑身一震。当年因为自己爱笑,风从归随口唤苏拙为笑痴儿,想不到过了几十年,他竟还记得。 苏拙摇摇头,说道:“我如何会逼师父去死?不过……”他回头看向净尘。 净尘已经明白他的心意,笑道:“正好,贫僧把方丈之位交了出去,一身轻松,正打算云游天下。就让我带着风先生一起罢!希望我佛慈悲,可以宽宥风先生的罪孽!” 风从归眉头一皱,怒道:“苏拙,你竟要将我交给这个秃驴?” 苏拙没有说话。对于风从归这样的人来说,天下没有哪一处地方能够万无一失地关住他。风从归野心不死,由净尘带着他远离尘嚣,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苏拙从腰间取出一条绳索,赫然正是当日李宣绑缚他所用。后来在江州,解开绳索后,便没人注意,苏拙自己居然悄悄藏了起来。 净尘接过绳索,缓步上前。风从归身后一个大汉怒吼道:“放肆!” 话音刚落,一枚钢镖已经钉在他咽喉。这汉子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颓然倒地。 苏拙虽然婆婆妈妈,但望月楼那些人却是雷厉风行。如此一来,再也没有人敢反抗,全都默然低头,眼睁睁看着净尘将风从归双手绑在一起。 风从归环视一圈,眼光落在苏拙脸上,忽然哈哈大笑,笑声无比凄凉。他说道:“好好好!苏拙,你这一番安排,也算仁至义尽!好……” 净尘向众人拱拱手,道:“贫僧闲云野鹤,这就去也!” 苏拙知道,净尘承担了这个风从归这个重担,压力远比从前大了。因此也不忍心再求他办事,拱手相送。 风从归走到苏拙身边,嘿嘿冷笑一声,凑近苏拙耳朵,说道:“你以为这样就赢了我了么?苏拙,你想得太美了!” 苏拙淡淡道:“你已经一败涂地了,再难东山再起!” 风从归冷哼一声:“你以为我的人都已经没了?莫非你忘了还有一个人?” 苏拙眉头一皱:“你说的是赵菱?”他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忧。赵菱看似天真可爱,却是个厉害的角色。不过她如今年纪还小,只要加以教导,或许不会被风从归教坏。 他道:“莫非你以为赵菱一个人能来救你?” 风从归又道:“赵菱或许无法救我,却可以给你带来不小的麻烦!”他顿了顿,又道:“你一定以为能教好赵菱,可惜她跟你一样,都不是凡人!哈哈哈……” 风从归大笑着,迈步便走。苏拙心中一跳,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风从归回头,略有深意地看了苏拙一眼,道:“记住,凡事都要留好后路。就像当年我在乞丐窝里收养你一样。” 苏拙问:“赵菱到底是什么人?” 风从归诡异一笑,却再不多说,大步向前,反倒拉着净尘越走越远,消失在石门里。 苏拙满心不是滋味,一个疑惑总是悬在心头,难以释怀。华平看出他的担心,劝道:“苏拙,你别听他的。说不定他是故意让你胡思乱想呢?” 苏拙摇摇头,忙问:“你们来的时候,可曾在一个小村里见到那个叫赵菱的小女孩?” 结果人人摇头,不知所以。燕玲珑道:“我们倒是在一间酒店里见到无我和风老鬼的人马自相残杀而死,却没有见到那个小姑娘!” 苏拙心中隐隐笼罩上一层阴云。华平道:“苏拙,那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如果你实在担心,我这就带人去找找!” 苏拙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咱们还有更紧要的事情做。” 段丽华忽然插口道:“师父,我知道你要做什么。现在另外四路都有安排,就只有突袭大辽这件事,你找不到人去办。师父,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吧!” 苏拙笑了笑,知道她是好心,也不忍弗了她的意,便看着她身后那些人问道:“他们都是你带来的?” 说到这里,段丽华猛然想起,从怀中摸出一枚白玉令牌,正色道:“秀姐姐让我将这枚玉佩交给你!从现在开始,望月楼上三门,聚宝楼、纵横楼、无间楼,下三门,血刺楼、风月楼、鸽子楼,所有属下,皆归你调遣!” 五军之战卷第九章 归宿 苏拙一干好友忙上来相扶。燕玲珑关切道:“怎么样?” 苏拙说不出话来,只是摇了摇手,示意无妨。他虽经受了这股大力,浑身便似要散架了一般。但却没有能伤及性命,正感惊异,就见无我站在攻击之处,忽然面露微笑。 他嘿嘿冷笑数声,也不知是凄然还是痛恨。蓦地无我感觉体内真气分分合合,最后化成了六股真气。他知道这是六道轮回中的六种气息。这六种气息不断循环,竟在体内形成一股气旋。无我浑身的力气,都被这气旋吸了过去,消失于无形。 “天不佑我啊……”无我喃喃自语。 他冲着苏拙微微一笑,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何心情。他忽然朝无人之处迈步走去。无我身上的力气已经渐渐不多了,每走一步,双腿都在打颤。 玉娘忽然喊道:“等等!” 无我默然回头。众人似乎都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因为在无我面前,就是万丈高崖。 玉娘声音有些发颤:“孩子……孩子还没有名字……” 无我凄然一笑,蓦地心性坚定下来,冷笑道:“这不是我的孩子!我还没有取得天下,怎么会有孩子?” 他边说,边往前迈步。终于一脚踩空,从百丈高的棋枰上,纵身跃下悬崖。 夜风呼啸,棋枰上寂静无声,却以不见了无我的身影,似乎他从没有来到过这里,甚至都没有来到过这世上。 沉默了许久,棋枰上都没有一个人说话。似乎所有人都不相信,无我竟会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段丽华小声道:“他……他真的死了?不会是故意跳崖逃走吧?” 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风从归金蝉脱壳的事情,对此一直心有顾忌。 苏拙缓缓摇摇头,道:“无我是骄傲的人,宁可壮烈地死去,也不会苟且求生的!” 周青莲点点头,道:“方才那一击,无我体内的真气已经形成循环。即使他不死,最后也会将身体的力气全部吸干。无我如此高傲的人,绝不肯做一个手足不能动的废人!” 又沉默了一阵,苏拙缓缓站起身,看向远处的风从归。此刻无我一死,苏拙这一方已经算是赢了。风从归手下几十人,即使有心反抗,也不过是困兽之斗。 所有人都茫然看着,不知如何是好。风从归忽地笑了:“笑痴儿,你也想让为师死么?” 苏拙蓦然听见风从归叫起童年的诨名,不由得浑身一震。当年因为自己爱笑,风从归随口唤苏拙为笑痴儿,想不到过了几十年,他竟还记得。 苏拙摇摇头,说道:“我如何会逼师父去死?不过……”他回头看向净尘。 净尘已经明白他的心意,笑道:“正好,贫僧把方丈之位交了出去,一身轻松,正打算云游天下。就让我带着风先生一起罢!希望我佛慈悲,可以宽宥风先生的罪孽!” 风从归眉头一皱,怒道:“苏拙,你竟要将我交给这个秃驴?” 苏拙没有说话。对于风从归这样的人来说,天下没有哪一处地方能够万无一失地关住他。风从归野心不死,由净尘带着他远离尘嚣,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苏拙从腰间取出一条绳索,赫然正是当日李宣绑缚他所用。后来在江州,解开绳索后,便没人注意,苏拙自己居然悄悄藏了起来。 净尘接过绳索,缓步上前。风从归身后一个大汉怒吼道:“放肆!” 话音刚落,一枚钢镖已经钉在他咽喉。这汉子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颓然倒地。 苏拙虽然婆婆妈妈,但望月楼那些人却是雷厉风行。如此一来,再也没有人敢反抗,全都默然低头,眼睁睁看着净尘将风从归双手绑在一起。 风从归环视一圈,眼光落在苏拙脸上,忽然哈哈大笑,笑声无比凄凉。他说道:“好好好!苏拙,你这一番安排,也算仁至义尽!好……” 净尘向众人拱拱手,道:“贫僧闲云野鹤,这就去也!” 苏拙知道,净尘承担了这个风从归这个重担,压力远比从前大了。因此也不忍心再求他办事,拱手相送。 风从归走到苏拙身边,嘿嘿冷笑一声,凑近苏拙耳朵,说道:“你以为这样就赢了我了么?苏拙,你想得太美了!” 苏拙淡淡道:“你已经一败涂地了,再难东山再起!” 风从归冷哼一声:“你以为我的人都已经没了?莫非你忘了还有一个人?” 苏拙眉头一皱:“你说的是赵菱?”他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忧。赵菱看似天真可爱,却是个厉害的角色。不过她如今年纪还小,只要加以教导,或许不会被风从归教坏。 他道:“莫非你以为赵菱一个人能来救你?” 风从归又道:“赵菱或许无法救我,却可以给你带来不小的麻烦!”他顿了顿,又道:“你一定以为能教好赵菱,可惜她跟你一样,都不是凡人!哈哈哈……” 风从归大笑着,迈步便走。苏拙心中一跳,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风从归回头,略有深意地看了苏拙一眼,道:“记住,凡事都要留好后路。就像当年我在乞丐窝里收养你一样。” 苏拙问:“赵菱到底是什么人?” 风从归诡异一笑,却再不多说,大步向前,反倒拉着净尘越走越远,消失在石门里。 苏拙满心不是滋味,一个疑惑总是悬在心头,难以释怀。华平看出他的担心,劝道:“苏拙,你别听他的。说不定他是故意让你胡思乱想呢?” 苏拙摇摇头,忙问:“你们来的时候,可曾在一个小村里见到那个叫赵菱的小女孩?” 结果人人摇头,不知所以。燕玲珑道:“我们倒是在一间酒店里见到无我和风老鬼的人马自相残杀而死,却没有见到那个小姑娘!” 苏拙心中隐隐笼罩上一层阴云。华平道:“苏拙,那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如果你实在担心,我这就带人去找找!” 苏拙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咱们还有更紧要的事情做。” 段丽华忽然插口道:“师父,我知道你要做什么。现在另外四路都有安排,就只有突袭大辽这件事,你找不到人去办。师父,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吧!” 苏拙笑了笑,知道她是好心,也不忍弗了她的意,便看着她身后那些人问道:“他们都是你带来的?” 说到这里,段丽华猛然想起,从怀中摸出一枚白玉令牌,正色道:“秀姐姐让我将这枚玉佩交给你!从现在开始,望月楼上三门,聚宝楼、纵横楼、无间楼,下三门,血刺楼、风月楼、鸽子楼,所有属下,皆归你调遣!” 五军之战卷第十章 鼎力 段丽华话音刚落,白陀等人半诡行礼,郑重道:“属下愿听苏公子调遣!” 苏拙内心剧震,忙扶起他们,道:“这可如何使得?” 段丽华又道:“秀姐姐有孕在身,不能亲自来。她让我告诉你,她一定会找个安全的地方,等你回来……” 苏拙心中无比温暖。段丽华又道:“师父,从前秀姐姐不肯告诉你望月楼的组织,现在她让我把所有情况都告诉你,一定能帮到你!下三门恐怕你已经知道了,上三门十分神秘。其中聚宝楼堂主白大叔,专门负责望月楼在全国的商铺产业。望月楼所有金银用度,都由聚宝楼提供!至于纵横楼么,方才张堂主已经与大家见过了……” 张效仪微微拱手,道:“在下久闻苏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采照人!” 苏拙笑道:“先生过奖了。聚宝楼方才已经解释过了,无间楼我也曾经打过交道。只是不知先生的纵横楼,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张效仪道:“连横合纵,是为纵横楼。咱们做的勾当,就是凭着这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在武林各派、天下诸国之间,纵横捭阖,谋求利益!” 苏拙心中微微一惊,这样的格局,已经远远超出一个普通的江湖组织了。他对卫秀的才干,又不禁深深地佩服起来。卫秀以一女子身份,能一手建立这么庞大的组织,触手遍及五湖四海,实在是不简单。 段丽华笑道:“师父,怎么样?有了大家的帮忙,咱们一定能击退契丹人!” 苏拙摇摇头,道:“不!契丹那边我想亲自去一趟!小依,你既然带着这么多精兵强将,不如立时赶到蜀中,去帮洛谦的忙!大理国力弱小,不一定敢与吐蕃一战。张先生正好可以联络吐蕃其他一些邻国,在边境制造事端。另外唐墨也在蜀中作乱,此人阴险歹毒我怕洛谦一个人应付不来!” 想到洛谦,段丽华脸上也不由得露出担忧之色。她沉默了一阵,重重点了点头,道:“师父,既然你这么安排,当然有你的意图。我听你的!” 苏拙点点头,又转向华平两人,道:“四海盟分裂,你们现在人手不足。而且我知道你们的根基大多在江南一带。你们便回去帮秦捕头,李宣的势力不容小觑,秦捕头刚强有余,变通不足,未必能全胜!” 华平点点头,道:“你放心吧!” 苏拙又看向凌霜。这次没等他开口,凌霜就说道:“我知道要做什么。凡是他们要花钱的,只管来找我!” 旁人都笑了,在这种时刻,能笑出声来,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白陀道:“凌公子金银雄厚,但我手下的银子也不算少了!” 苏拙又对周青莲道:“周前辈……” 他刚说了这几个字,周青莲便伸手打断了他,径直说道:“你不必给我安排。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跟定了!” 苏拙心中一暖,知道周青莲是不放心自己的身体。先前他想要独自带兵突袭大辽,也是不愿让别人看见自己最后毒发的模样。按照玉娘所言,苏拙体内的蛊毒只有一个月的寿命。一个月之后,神仙也救不了他。一个月时间,足够他将一切风波平息么? 所有人都蓦地想到这个先前一直不愿提起的事情。燕玲珑忽然冲到玉娘面前,大声道:“你说,这蛊毒到底有没有解药?” 玉娘自从亲眼看着无我坠下高崖,就始终一言不发,如同痴了一般。这时候听闻燕玲珑质问,她依旧无动于衷,淡淡道:“这蛊名叫噬心蛊,一进入体内便会钻入血脉,虽血液流动。这蛊虫原本是苗人用来清除体内误食毒药的,经过改造而成。这蛊虫本身不复杂,但想要排除体外,却是难上加难。除非把身体里血液放光,便可以将毒虫排出来了!” 段丽华愁苦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她眼泪已经涌到了眼中。 苏拙笑了笑:“生死有命,又何必勉强?”他冲众人一拱手,道:“各位,事不宜迟,还请大家以大事为重!咱们就在这里分手吧!” 众人无奈,一方面担心苏拙,一方面看见苏拙满含期待的目光,又不愿让他失望。终于,华平咬了咬牙,一拍苏拙肩膀,大声道:“好!等江南的事情一了,我立马赶去与你会和!” 苏拙笑道:“你只管等我回来!” 其他人也想跟着说了一些鼓舞士气的话,苏拙将他们一一送走。他脸上虽然挂着微笑,心中却不免黯然。或许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握手话别。或许今日一别,今后将永无相见之日了。 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一缕霞光照在偌大的棋枰上,也照在苏拙的侧脸,带来一丝温暖。苏拙忽然长出了一口气,有些落寞,又有些释然。 他从前或许不能算是大英雄,今日也不一定算得上。但他却想要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即使明天就要死了,至少今天活得并不违心。 苏拙回头,周青莲和玉娘仍旧站在原地。偌大的棋枰上,只剩下他们三人。连那一堆死尸,也已经被人收拾干净。 周青莲忽然对玉娘道:“你一定有法子解苏拙身上的毒,对不对?” 玉娘忽然轻轻一笑,似乎已经忘了无我的死。又或者她对无我并没有什么感情。方才看到无我坠下悬崖,也只不过是震撼了一阵罢了。而现在连这点震骇之情,也已经消失了。 她目视苏拙,笑容既复杂又奇怪。她说道:“苏拙,每次见你,都能有不同样的感受!” 苏拙轻轻哼了一声,心说,我每次见你,可都是一样的头疼! 不过他并不愿意与玉娘多说。甚至与她多说一句话,现在都是对自己生命的浪费。而苏拙现在最宝贵的,就是生命了。 苏拙对周青莲道:“丐帮的兄弟若是能将我的书信送到王将军手里,或许王将军的兵马很快就会来了!” 周青莲似乎并不关心什么王将军的兵马,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有没有法子救他?” 玉娘笑了笑,道:“或许有,或许没有!” “什么意思?”周青莲不解地问。 玉娘道:“周前辈,这蛊毒你也多少有些了解,想要解除,哪里有这么容易?不过……” 五军之战卷第十一章 借兵 “不过什么?”周青莲一脸焦急。 而苏拙却似乎根本不关心自己的性命,已经开始向远处天门那个小小的洞口走去。他要赶紧赶到约定的地点,等王成的兵马。幸好山脚下有马匹留下,应该不会误事。 玉娘在他身后道:“这种噬心蛊一般都在人体血管中流窜。或许能找到一种办法,将血管剖开,将蛊虫取出也说不定。” 苏拙虽没有专心听,但她一字一句也飘进耳中。听了这个法子,只觉不可思议,大摇其头。然而周青莲却认真道:“你这法子果真可行?” 他始终不肯放弃救治苏拙,就算这方法再匪夷所思,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玉娘撇撇嘴道:“周前辈,你医术那么高,何必还来问我?” 周青莲道:“蛊毒方面,我不如你师父。玉娘,如果你能想出救苏拙的办法,我便答应你先前的请求!” 玉娘双眼一亮:“真的?!” 苏拙有些奇怪,不知他们之间有过什么约定,忍不住回头看去。就见玉娘抱着婴孩蓦地朝周青莲跪了下去,喊道:“师父!” 苏拙一愣,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玉娘竟是要拜周青莲为师。细细想来,这实在是玉娘惯用的伎俩,又是她安身立命的手段。玉娘经过变故,忽然遇到周青莲这等正直的高手,当然会当做一个靠山。 周青莲淡淡道:“要拜我为师,先想办法救苏拙!” 玉娘站了起来,笑道:“这是自然!” 苏拙见他们已经达成了协议,也不好拒绝,只得催促道:“你们若是跟着我,就快一点!” 三人终于一同上路,各自骑着一匹马,迎着朝阳奔驰。苏拙小心地避开了后撤的李继迁的小股军队。 他也由此断定,自己的计划的确有了功效。那些听闻宝藏传言而来的江湖人物,势必会给党项部族后方带来不少的麻烦。 三人飞奔了两个时辰,直到中午时分,才来到一座古城的遗址。残损的断壁已经在常年风沙的侵蚀下,越来越矮。苏拙坐下来,取出随身带着的干粮,分给另外两人。 玉娘已经找了一处墙角躲着给婴孩喂奶。苏拙深知此行带着玉娘会很麻烦,忍不住轻声对周青莲道:“周前辈,你真的打算带着玉娘?” 周青莲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已经看淡了生死,可是我还不想放弃!再说……”他顿了顿,道:“玉娘其实也是个可怜人。若不跟着我,只怕这天下也没有多少地方可去。” 苏拙怔了怔,原来周青莲慈悲心肠,早就想帮玉娘一把。正说着话,忽然远处烟尘遮天蔽日。 玉娘吓得忙跑了过来,脸色苍白,颤声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十几年来,一直生活在苗地大山中,从未见过大漠中的情景,一时吓得花容失色。 苏拙笑道:“他们来了!” 说着手指着黄尘中一杆飘卷的帅旗,旗面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王”字。那旗帜越来越近,很快就听见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奔驰而来。 几千匹奔马同时飞奔的声势,委实震撼人心。上万的马蹄踩踏在大地上,如同重锤锤在人心头一样。 那一队人马很快就奔到近前,在苏拙面前的空地上整齐列队。几千人并没有花多少时间,便列成方阵。烟尘慢慢散去,数千人不言不语,连座下马匹也绝不会随便发出嘶鸣。 这等阵仗,足可以看出王成手下军队的纪律与力量!玉娘已经深深震惊,就连见惯风浪的周青莲,也被这种阵势震撼了。 一人驾马越众而出,缓缓来到苏拙近前,拱手问道:“你可是苏拙苏先生?” 苏拙点头:“正是在下!” 那人没有多话,坐在马上一挥手:“有请!” 玉娘忍不住嘀咕:“搞什么鬼?” 苏拙却知道这是因为王成考虑周到,不便与他公然见面。他没说什么,骑上马跟着那将领上前。 一行人奔上不远处的小山坡,已经有人在这里等着了。那人身材魁梧,骑在黑马上,威风凛凛。 那将领来到这人近前,翻身下马,禀道:“将军,苏先生到了!” 那人赫然正是如今的镇西将军王成。苏拙忙下了马,上前几步行礼道:“王将军!” 王成也下马,哈哈大笑:“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苏拙也笑道:“将军也是风采如昔!” 王成摆摆手,道:“咱们就不要这么客套了!” 两人相见的次数不多,第一次是在长安,苏拙破解唐诗杀人案时候,之后便没有再见过。然而两人却像是莫逆之交一般,没有一点嫌隙。不但是因为几年前,苏拙悄悄传书给王成,让他带兵进京勤王,让王成立了大功。更因为两人胸怀坦荡,光风霁月,惺惺相惜。 王成伸手一指,与苏拙并肩走到一处更高的坡上。站在这里,可以俯视整支军队。 另外三人知道他们有话要说,识趣地远远站着。 王成忽然叹了口气,道:“苏拙,你真的打算袭击契丹后路?” 苏拙点点头:“唯有这个办法,才能解当下的困境!” 王成面上带着深深的忧色:“你可知道,这一去只怕凶多吉少?” 苏拙却笑了:“王将军,论到算计,恐怕你还不如我。” 王成听见他的玩笑,却没有笑意。他指着远处的方阵,道:“这是我手下的精锐,旋风营五千骑兵,来去如风,奔袭如电!这是我能拨给你的极限了!” 苏拙点点头:“够了。” 然而王成却知道,这远远不够。辽军足有十万精兵,这一点已经是尽人皆知了。 王成叹了口气,又道:“苏拙,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要知道,你一旦做了这件事,就永没有回头之日了。” 苏拙淡然一笑,道:“我早已考虑清楚了。王将军,时间不早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王成仍旧不放心,嘱咐道:“苏拙,我不能明着把兵马借给你,只能说你是假造了虎符。你……不要怪我……” 苏拙哈哈大笑,道:“这一点我早就在信中说得清清楚楚。王将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 王成点点头,道:“既然你已经想清楚了,我也就不多说了。”他一指不远处那将领,道:“夏青峰是我手下,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有他帮你,一定没有问题!” 苏拙冲夏青峰看了一眼,见他年纪轻轻,一脸英气又带着几分儒雅之气。王成沉声道:“苏拙,希望你能平安回来!”说着躬身一揖。 苏拙也故作轻松道:“但愿。” 两人说了这几句话,王成解下腰间佩剑,交到苏拙手中,道:“这柄青虹剑,陪我大小数百战。希望它也能给你带来胜利!” 冲锋战阵的剑比寻常宝剑重了不少,苏拙握在手里,能感受到青虹剑沉甸甸的感觉,更能感受到王成一片真挚情谊。 五军之战卷第十二章 军心 王成一句话也没说,跨上战马,独自向远处而去。苏拙目送王成背影,越来越远,直到不见。 夏青峰上前道:“苏先生,走吧!” 苏拙点点头,将青虹剑系在腰间,驾马来到阵前。五千人马安安静静,如同大漠中的远山一般肃穆而立。 他们在等着苏拙,虽然这人看起来并不像是个将军。 苏拙站在五千人面前,心里也不由得提了起来。他沉了沉气息,大声道:“兄弟们——” 他的声音以内力传出,清清楚楚传到了每一名士兵的耳朵里。 “我叫苏拙!”苏拙大声道,“奉朝廷之命,来调动大军驰援北方!” 他相信这些常年驻守西北的士兵,并没有听过苏拙的名字。因此,他可以随便撒谎,即使说自己是朝廷钦差,也不会真有人去核实。 苏拙又道:“想必你们都已知道,契丹十万大军,犯我边境,毁我城池,杀我同胞!这口气,咱们咽得下去吗?” 大军以肃穆的沉默回应着苏拙,沉默之下,是对敌寇的满腔怒火。 苏拙又道:“人若犯我,虽远必诛!如今敌人已经来到家门口,咱们要怎么招呼他们?” “杀、杀、杀——”众军异口同声喊了三声杀,喊声远远传了出去。 苏拙沉声道:“在我们面前,是十万契丹人。或许我们当中有人会抛洒热血,会因此永远长眠。甚至我们做了这些,朝廷也不会知道我们的名字。但我相信,我们守护的百姓会永远铭记我们。茫茫草原上的风,会永远述说我们的事迹。幽云大地的青山,会刻下我们的名字!” 沉默片刻,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声响彻云霄的呼吼,随风远去。这些人明知此行九死一生,却已经燃起了全身的热血。 苏拙猛地拔出腰间长剑,大吼一声:“出发——” 五千铁骑浩浩荡荡,迤逦五六里路。他们面前的,是茫茫草原,和难以预知的危险。 北风凛冽,比士兵腰间的钢刀还要锋利。铁甲铮铮,森森寒意浸透了铁甲下的棉衣,深深侵入士兵的肌肤,将他们的心也变得又冷又硬。 苏拙骑着一匹白马,走在最前。白马踏着规律的步子,十分平稳。苏拙坐在马背上,怔怔想着心事。 行军已经有两天了。虽然一开始,苏拙便激发了众将士的血性,但一腔热血,也是会被冷风吹冷的。 从夏青峰口中得知,这五千铁骑,分为五个千人队,分别是虎、豹、狼、狮、蛇。每队各有一名偏将队长,夏青峰又算是这五千人的统领。 今天一早,大军行到一个叫做暖泉峰的地方。这里是宋辽交界,现在又加上了一个党项部的势力,算得上三方交界之处。 苏拙召集六名将领商议。夏青峰展开一张地图,说道:“契丹大军主要在河间府、真定府两地进犯。咱们走得快,可以赶到太原府,进行补给之后,火速驰援真定!” 苏拙摇了摇头,他还没有敢将自己心里的计划告诉他们。因为,自己的真实意图,不啻于是在自杀。 几人以为苏拙之所以不同意,是怕耽误时间,不愿在太原府进行补给。一个粗莽的汉子瓮声瓮气道:“咱们是骑兵,并没有携带多少辎重。若不进行补给,只怕吃不消长途征战!” 苏拙认得他是虎队的偏将郭威。这人孔武有力,已在王成手下多年,战功赫赫,从来也没有把苏拙放在眼里。 大宋军中,经常有朝廷派来的文职监军。这样的人不懂战事,只是一味挑刺。郭威等人对这样的文官,很是瞧不起。他们见苏拙模样清秀,自然也将他当成了这样的迂腐文人。 郭威的语调趾高气昂,却立刻获得了其他几人的赞同。夏青峰皱了皱眉头,似乎觉得他们这样公然反对苏拙,有些不妥。毕竟王成也曾经反复交代过,一定要听苏拙的命令。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为何王成会对这样一个文弱书生这么推崇。 夏青峰一句话也没有说,等着看苏拙指示。 苏拙伸手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道:“我们走这条路!” 大家顺着他所指的路线看去,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苏拙竟没有想要进入大宋的打算,而是准备径直进入大辽。 一个身型偏瘦的中年人忍不出笑出声来。苏拙知道他是蛇队的偏将钟武,也算是经验丰富的干将。 郭威却已经大发雷霆,怒道:“苏拙,你到底会不会领兵?你这是要把我们都领上绝路么?” 夏青峰冲郭威使了个眼色,郭威顿时会意,讪讪低下头去。他虽然敢对苏拙怒吼,却因为上下级别,不敢对夏青峰无礼。 苏拙不以为意,淡淡笑道:“我知道大家都是身经百战,比我经验丰富得多。但是我们只有五千人,而围困真定府的辽军,就有五万多人。咱们赶过去,根本无济于事。” 夏青峰比其他几人都要聪明,听苏拙这么说,眉头一耸,惊道:“苏先生是想……” 苏拙点点头,道:“大家都回去准备吧,咱们即刻往大辽西京大同府进发!” 众人见他已经决定,虽然不解,却也没有多说什么。长年的军旅生涯,已经让他们养成了服从命令的习惯。 六名将领散去后,大军开始前进。但一股怀疑的气氛,已经在军中散了开来。从偏将到普通战士,得知苏拙竟要将他们领进辽国,先是哭笑不得,继而小声议论。 苏拙一言不发,心里却是沉甸甸的。如今每走一步,都关系着几千人的生死存亡,他不能不小心谨慎。更关键的是,想要收服这群人的心,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苏拙与他们不过相识两天,如何能取得众军的信任?只怕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周青莲紧跟在苏拙后面,这时候赶到苏拙身边,道:“怎么?遇到麻烦了?” 苏拙苦笑两声:“纸上谈兵容易,要统领千军万马,着实不易啊!” 周青莲颇有同感。这两日,他虽然没有过多参与苏拙的谋划,却也知道统军之难。而且他作为郎中,这两日在军中行走,间或帮助伤病的士兵医治,也听到些说法。 周青莲叹了口气,道:“看来你想要获得他们的认同,必须要用行动来证明。” 这时候,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婴孩啼哭。玉娘骑在马背上,只顾着哄儿子。她裹着宽大的袍子,看不出来是个女子。但她带着孩子,却是难以掩饰的。 苏拙皱了皱眉,忍住没有说话。周青莲却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何觉得带着玉娘不妥了。” 他已经听到了风言风语,说苏拙带兵打仗,居然还带着老婆孩子,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苏拙当然也听到过,却不愿去理会这等言语。 五军之战卷第十三章 奇袭 如此又走了一天,已是黄昏时分。一路上看不到半个人影,想必是宋辽开战,这靠近边境的地方,早已没了百姓。 夏青峰策马上前,问道:“苏先生,是否准备安营扎寨?” 夏青峰读过书,明白事理,虽然对苏拙的做法也不甚理解,却始终恭恭敬敬。 苏拙点点头:“你去办吧!” 话音刚落,前方一骑飞驰而来,马上的人不等奔马停住,便滚下鞍来,禀报道:“夏将军!” 苏拙与夏青峰已认出这人是前出侦查的探子。他径直向夏青峰报告,显然并没有将苏拙当做真正的首领。 夏青峰面色一沉,道:“向苏先生禀报即可!” 那人犹豫一阵,才大声道:“夏将军,苏先生,前方二十里外,发现了辽国大营,营中有大批辽军!” 苏拙面色一变,立时下马,展开地图。夏青峰靠了过来,奇怪道:“这里离前线这么远,怎么会有辽军驻扎?” 苏拙看了一阵地图,道:“如果情报没有错,这里当时辽军的西山大营!” 夏青峰他们绝不会想到,在暗中还有一支人马,在为苏拙源源不断提供着情报。这些人当然就是望月楼的人马。为了配合苏拙行动,望月楼不遗余力,可谓倾巢而出。 “西山大营?”夏青峰倒是听过这个名字,却并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苏拙道:“西山大营位于大同府以西,乃是辽国设立专门训练新军的营地。现在这个时节,还有大军驻扎。想必是集结起来,准备开赴前线的后援部队!” 苏拙想到这里,目光一凛,冲那探子道:“继续查探!” 那人走后,夏青峰道:“苏先生,咱们是不是避一避?” “避什么?”苏拙笑了,“咱们正好拿这伙辽军开刀祭旗!” 夏青峰吓了一跳,想不到这位先生看起来儒雅斯文,胆子却是不小。也不知是他无知者无畏,还是当真胆大如斗。 不过夏青峰还是要为手下五千将士的性命负责,犹豫道:“苏先生,咱们只有五千骑兵,贸然攻打大营,恐怕会死伤惨重。再说这里是契丹境内,我军孤立无援,无路可退。若是陷入拉锯战,惊动了辽军其他部队,后果不堪设想!” 苏拙笑了笑,道:“我就是要让别人知道,辽国土地上,有一支宋军!” 夏青峰一怔,从苏拙莫测高深的笑容中,似乎隐约猜到什么。他刚要开口询问,苏拙已经命令道:“夏将军,命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隐蔽修整。各队队长随我到敌前侦察!” “是!”夏青峰没有犹豫执行命令。 等到苏拙等七个人趴在西山大营对面的小山坡上,已是黄昏时分。七人的马已经拴在了不远处树林里,他们徒步靠近这里,已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那几个队长见苏拙丝毫不惧,也不能丢了气势,心里虽有些忐忑,仍然紧随苏拙身后。但当他们听说,苏拙想要率军攻击大营,仍然不免有些吃惊。 郭威小声道:“苏拙,你疯了!这大营中少说也有一万士兵。兵法上说,十则围之,倍则战。你这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郭威经验老道,粗略看了看营寨里帐篷数量,就大致算出有多少人。 苏拙笑了笑,道:“我已经说过了,这里的大军乃是辽国征召的新军,大部分都是牧民。因为冬日无事,战事吃紧,这才充军,并没有多少作战经验。咱们五千人若是突袭,定能一举成功!” 郭威大摇其头,道:“苏拙,你自己发疯,别连累我们旋风营!” 苏拙冷笑一声,道:“郭将军,你莫非是怕了?见到契丹人,就让你的虎队,变成了猫队了?我不过一介书生,也敢凭着一腔热血,与契丹人拼个你死我活。难道你们这些久经沙场的战将,居然已经变得胆小如鼠了?你们若是真害怕了,不如早点带着部下,悄悄回去,以后再也别说是什么旋风营,最精锐的战士!” 苏拙一番话,直说的几人面红耳赤,血气上涌。郭威大怒,偏偏又要压低声音,吼道:“打就打,哪个孙子才怕!” 苏拙激将法奏效,忍不住笑了。几人仔细观察一番,又悄悄赶回去。苏拙与几人商议一阵,定下计划部署,只等天黑。 众军吃了干粮,收起旗帜。马匹摘铃衔枚,所有人在右臂上缠上布条,以示标记。一切准备停当,周青莲与玉娘提前赶往集合地域。苏拙再次向几位偏将嘱咐道:“此战唯快,速战速决,不可恋战。咱们要在大同府没有得到风声前,撤出大营!” 等待的时间并不久,却显得十分漫长。夜晚的风,带来几许令人不安的血腥气味,似乎预示着今夜的血战。 苏拙把手一挥,五路人马分散前进,朝着西山大营而去。夜色中只有马蹄踩地的铮铮声响,听不到其他动静。这些战士即使对苏拙心有怀疑,却能坚决去打每一场仗! 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这才是真正的虎狼之师! 苏拙在心里感慨一阵,与夏青峰一起,跟随着郭威的虎队飞奔上前。这次行动,虎队乃是攻坚的力量,任务最重。但郭威最喜欢艰巨的挑战,苏拙给他安排了最难的任务,他反而十分兴奋,竟对苏拙有了几分好感起来,连声说苏拙有眼光。 三人在队伍最前,并排飞奔。郭威大声道:“苏先生,待会儿打起来,你只管躲在我老郭身后!” 苏拙笑笑,也不说话。夏青峰看了看苏拙,北风正凛冽的时候,苏拙为了行动自如,竟将棉袍脱了,也不穿盔甲,只着单衣,相较之下,更显得弱不禁风。 夏青峰不禁在心里嘀咕:“这人是王将军的好友,若是有什么闪失,我无法交代。”想到这里,已经下定决心,这次不管胜负如何,先保护苏拙的安全才是头等大事。 三人各自想着心事,远远已经看见了山下辽军的营寨。郭威把手一扬,身后一千人立时勒马停住,一点声音也没有。 苏拙朝远山看了看,见远处山巅有火把亮光一闪,晃了两圈。他知道其他四路人马已经就位。 郭威当然也知道这信号,目光炯炯有神,看着苏拙,只等他下命令。 苏拙微微一笑,道:“郭将军,准备好杀敌了么?” 郭威大笑:“我老郭腰间的刀已经跳了半天啦!” 苏拙大声道:“好!去吧!” 五军之战卷第十四章 烈火 郭威得令,猛地将腰间钢刀拔出,向前一挥。手下将士不需要他多言,立时拍马向山下冲去。 郭威一马当先,如猛虎下山。苏拙见众人迅捷如电,一挑缰绳,也准备随之冲去。夏青峰却在前拦住,道:“苏先生,这里安全,你只管看着吧!” 苏拙猜到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拨转马头,绕过夏青峰,便向山下冲去。夏青峰一惊,不得已也只得拍马跟随。 离营寨还有不短的距离,奔马声势冲天。营寨角楼里的守卫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手中火把向前一探,想要看清楚些。 苏拙早就看着这人,忽然伸手从身旁一名骑兵马背上摘下弓箭,坐在马背上弯弓搭箭,嗖地射出。角楼里那守卫应声落下,一丝喊声也没有发出。 郭威冲在最前,见此情形,大喊一声:“好箭法,是谁射的?” 身旁有人提醒道:“郭将军,是苏先生射的!” 郭威一愣,回头就看见苏拙将弓扔还给那名骑兵。他不由得赞道:“苏先生,原来你是真人不露相啊!” 苏拙微微一笑,也不多话,双腿一夹马腹,已经冲到了郭威前面。郭威不甘落后,连忙赶上。 靠近寨门,辽军守卫听见动静,吓得目瞪口呆。他们绝不会想到,这大辽腹地,西京郊外,居然会遇到袭击。一时间竟似乎已经忘了反击。 郭威的人却不会犯这种错误。四匹马猛地冲上前,马上骑士一人手里拉着一根绳索,绳索套在一根圆木上。四人相互配合,亦步亦趋,丝毫不乱。四骑冲到营寨门前,圆木重重撞在大门上。大门晃了晃,并没有打开。 那四人毫不犹豫,扔下圆木,向两边奔走。后面又有四人拉着圆木紧随而上,依法施为。这是他们早就训练过的攻城方法,可谓驾轻就熟。 圆木撞到大门,大门里的门栓砰一声断折,木栅门立时轰然倒塌。一千铁骑如虎如羊群,一股脑冲进营寨。契丹人已经忘了如何抵抗,手中的刀还没有举起来,脖子上已经留下了刀口。 苏拙的猜测果然没错,这座营寨里都是集结起来的新军,准备经过训练,便开赴真定府前线。谁能想到在大辽腹地,会遭遇袭击?所有人都已经在帐中睡下,听见外面人马嘶吼,茫然出来。帐外已是刀光剑影,只要有人露头,立时身首分离。 而那些躲在营帐中不出来的,死得更惨。郭威的人身上都带着引火之物,进入大寨,便四处放起火来。北方的冬天,十分干燥。营帐里更有许多皮裘棉袄,一遇明火,立时便燃烧起来。一时间火光冲天。 远处的另外四支队伍,看见寨中起火,知道郭威已经得手,立时招呼手下冲过去。四路人马声势浩大,虽只有四千人,却喊出了几万人的声势。 辽军营寨中的将领出来看时,只听得四面人声马嘶,如同千军万马。他一时不知对方是什么来路,更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顿时惶然失措。这人是辽军万夫长,有过作战经验,见此情形,知道遇上强敌。己方全是新军,如何能够抗衡?他一想到大势已去,当即跨上战马,拨转马头,找了个人少的空当,向外冲去。 他去的方向,正是大同府的方向。他知道,这时候,恐怕只有西京是安全的。 然而刚走出不远,就看见前面一人骑着白马,身上没有着盔甲,却穿着汉人的单薄衣衫。他恍然大悟,怒道:“是汉人?!” 在他面前的自然就是苏拙。苏拙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拍马就向这人冲来。这将军从未见过如此快的马,更没有如此快的剑。等他看见寒光闪过,自己的头颅已经在半空中了。 苏拙深知身处战阵,不能有一丝的软弱,下手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一招斩了万夫长的人头,伸手接住,高高举起。 其他契丹人见了,口中大喊:“将军死啦!” 喊声一起,军心大乱,所有人只顾抱头鼠窜,根本不想抵抗。然而这个万人队的营寨占地足有数里方圆。五千人在其中冲了一阵,也望不到头。 经过一番骚乱,契丹军中将领也迅速组织起人,依靠着营寨里的工事,进行抵抗。契丹人看见鲜血,反而激起了血性,更加勇猛。 苏拙见状,知道已经难以再取得更大的战果,手中剑往天上一举,大声吼道:“撤!” 这是他们事前的约定,一旦苏拙下达命令,不论如何,都要尽快退出营寨,向着预定的地点集结。 所有人令行禁止,没有丝毫的犹豫。退去的时候,依旧保持着阵型不乱。契丹人毕竟都是些新军,已经被这次袭击吓破了胆,防守保命还行,追击却是万万不敢的。 苏拙留在原地,要看着所有人安全退出,方才能够安心。然而看了一圈,却猛地发现虎队阵型居然有些散乱。 他不由得眉头一皱,微微有些怒意,上前喝道:“郭威呢?” 一个骑士答道:“郭将军被困住了!” 苏拙顺他手指看去,就见远处一座巨大的营帐前面空地上,一群契丹步兵,手里拿着刀剑长矛,正围着郭威与夏青峰等几十人。若不是这些人武功高强,勇猛过人,只怕早已被乱刀杀死。 苏拙对身边那骑兵道:“你带着虎队,立刻冲出营寨,我们随后赶来!” 那人没有犹豫,打着呼哨,组织全队人向外突围。苏拙则反身向那包围圈而去。 苏拙手中青虹挥舞,身边的契丹人鲜血纷飞,一时无人能近得了他的身。苏拙终于明白,这柄剑为何名叫青虹。三尺青锋,洒血如虹。而且此剑锋利异常,削铁如泥。契丹兵长矛刺来,苏拙随手一斩,便将数根长矛斩断。 苏拙冲出一条血路,赶到郭威面前。周围还有十来个虎队的人进行着顽强的抵抗,每个人身上都挂着彩。 夏青峰见苏拙冲进来,有些惭愧:“苏先生,我……” 苏拙大声道:“别说了,快走!” 郭威却忽然大声道:“那是他们屯积粮草的营帐!” 苏拙扭头一看,见那巨大的营帐已经着了火,但火势不大,不少契丹人拼命救火,很快就控制住火头。苏拙恍然大悟,原来郭威他们是要来放火烧粮草,才被围住的。 他大声道:“你们先走!”说着策马又向前冲去,带着郭威等人冲出了一条血路。 契丹兵如何能拦得住苏拙?十来人安然冲出了营寨,回头看去,那囤积粮草的营帐火势已被扑灭。郭威懊恼道:“唉,那帐中恐怕足足有几十万斤的粮食,可惜可惜……” 话还没说完,苏拙道:“你们先走!”说完,拨转马头,又往回冲去。 夏青峰一惊,忙要赶去。郭威忽然拉住他的缰绳,叹道:“老夏,你就别去添乱了!苏先生哪里是什么文弱书生?他比我们都有本事,一定会没事的!” 夏青峰叹了口气,也只得作罢。两人回身向着虎队远去方向追过去。 奔出几里之外,就见背后火光冲天。那营帐果然燃起了大火,火光冲上去足有几丈高。郭威大声道:“好!这下我看契丹狗还怎么救!” (今天是除夕,祝大家新年快乐,当官的提职加薪,上班的工作顺利,读书的学业有成,总之永远都要开心!) 五军之战卷第十五章 战神 夏青峰听见郭威大声叫好,心里却是惴惴不安。此刻契丹营寨里的人都已经退了出来。可是苏拙却孤身一人冲了进去,就算他身手了得,也难以从几千人的包围中撤出来。 他们已经赶上了虎队的大队,一行人在远离营寨十里之外的地方停下来,焦急地等待着苏拙的归来。 所有人的心都不由得悬了起来。经过这一役,所有人都见识过了苏拙的身手和勇猛。军中之人最佩服勇士,从前对苏拙的成见,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此时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苏拙能够安然返回。 豹、狼、狮、蛇几队人马也已经赶来集合。几个队长哈哈大笑,聚在一起,大声讨论这次的爽快。他们好久没有经过这么爽快的胜利了。己方除了有人受伤之外,并无一人阵亡。而他们杀死的契丹人,只怕有上千人之多。 然而他们看见郭威与夏青峰担忧的表情,都有些愣住了。狼队队长杨信奇怪道:“老郭,咱们打了大胜仗,你怎么这副表情?” 夏青峰叹口气,道:“苏先生还没有回来!” 众人一愣,豹队队长徐临怒道:“郭威,你怎么把苏先生丢下了?” 他们都已见识过了苏拙的本事,更佩服他算无遗策的手段,此刻如何能够放心? 郭威懊恼道:“都怪我!” 这时候周青莲和玉娘也已经赶了过来。周青莲听了几人的对话,沉声道:“苏拙没有回来?” 玉娘笑道:“好了,这下他没有死于蛊毒,倒是先死在契丹人手上!” 周青莲面罩寒霜,向着玉娘的方向。玉娘虽知道他双目失明,仍觉得被他这么一瞪,有些害怕。 周青莲正准备反身寻找,就听一人大喊道:“你们看!” 众人顺他手指看去,就见夜色中一个人影,飞速朝这边奔跑而来。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等到这人奔近,借着月光一看,果然是苏拙。所有人终于长长地出了口气。 只见苏拙浑身上下沾满了血迹,衣服上有不少烧焦的痕迹,连头发也有被火烧灼的痕迹。 原来苏拙独自一人返回营寨。此时所有人撤走,契丹人已经慢慢安静下来。有的人已经开始收拾残局,收拢同伴的尸体。谁也想不到苏拙会再度杀回来。 苏拙人马过处,带起一阵鲜血。他飞奔到那囤积粮草的营帐前。原先郭威等人只是在营帐外放火,以致契丹人很快就扑灭了。苏拙这回却径直冲进了营帐。 他随身带着火折子,往干草堆上一扔。草堆立时燃烧起来。苏拙抓起一把烧着的草,在巨大的营帐里绕了一圈,点起了无数个火头。 外面契丹人愤怒地不住呼喊,却没有人敢进来。营帐里已经大火冲天,苏拙见差不多了,忙策马向外冲去。火势太大,将他衣衫点着,发梢被火一燎,也卷曲干枯。 辽军只见一人身上带着火星,冲出了营帐。大帐再也经不住烧灼,在苏拙身后轰然倒塌。契丹人惊得目瞪口呆,等到苏拙将身上的火苗扑灭,才想起来将他包围起来。 苏拙武功高强,又有利器在手,契丹人难以近身。然而他胯下的战马,却接连被长矛刺中,血流如注。白马再也支撑不住,颓然跪倒在地。 苏拙不舍地望了白马一眼,伸手将马眼合上。契丹人见苏拙没了战马,纷纷涌上来。苏拙右手利剑挥舞,左手握拳,体内六道轮回的真气不断流转,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这一番冲杀,只杀得辽军人人胆寒。从此之后,契丹草原上,提起苏拙战神之名,能吓得小儿不敢夜哭。 契丹人肝胆俱裂,任凭辽将如何呼喝,也不敢上前。苏拙仗着无俦的武功,杀出了一条血路,从几千人中安然返回。 夏青峰望着苏拙,大喊一声:“苏先生!” 苏拙微微一笑,看着满身的血污和焦枯,道:“原本想着不穿盔甲,更能显出我的雄姿英发。谁知道反而坏了一件好衣服!” 众人哈哈大笑。夏青峰笑道:“等这场仗打完,我送先生十件衣服!” 郭威大喊道:“苏先生!苏先生!” 五千铁骑异口同声欢呼起来,喊声直冲云霄。喊了一阵,苏拙看向蛇队队长钟武,问道:“钟将军,我让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 钟武也对苏拙十分佩服,大声道:“苏先生吩咐,就算丢了脑袋,也不敢不办好!” 他说着把手一挥,蛇队的众骑兵上前,将马背上的物事一捆捆扔到了地上。 郭威奇怪道:“这是什么?” 苏拙笑道:“当然是契丹人的衣服!我们在前面杀敌,钟将军便在后面扒他们的衣服!” 郭威哈哈大笑,道:“苏先生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要冻死契丹人么?” 夏青峰嗤道:“老郭,你真是木头,苏先生一定有深意!” 苏拙道:“深意倒说不上,快快让大家都换上契丹人的衣服!” 徐临奇怪道:“苏先生,你让我抢夺辽军干粮,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可是换上契丹人的衣服做什么?” 苏拙遥望着远方,道:“这里离大同府不远,方才那只是开胃小菜,大同府才是正餐!”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郭威道:“苏先生,大同府乃是辽国西京,咱们只是五千骑兵,如何能够攻城?” 苏拙笑道:“所以咱们才要换上契丹人的衣服!” 众人恍然大悟,再也没有犹豫,连忙喝令手下抓紧时间换衣服。就连周青莲与玉娘也套上了契丹人的皮袄。 郭威看着玉娘瘦小的身子,穿着宽大的皮袄,只觉滑稽,哈哈大笑道:“苏先生,夫人与你实在是恩爱啊,上战场也不肯分离。” 夏青峰狠狠瞪了他一眼,从方才玉娘说的话,他已经猜出,苏拙与玉娘绝不会是夫妻。可是郭威的话已说出口,不免让苏拙有些尴尬。 玉娘却浑不在意,笑道:“谁要嫁给他,岂不是要当寡妇么?!”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意。苏拙向玉娘瞪了一眼,吓得玉娘不敢再说。若是现在让众军知道自己的情况,只怕立时就要军心大乱。 周青莲这时候给受伤的将士包扎好伤口,也回来了。他沿途采了不少止血的药草,这时候就派上了大用场。 所有人分头准备,周青莲一把抓住苏拙手腕,给他把脉。苏拙笑道:“周前辈,你不用这么担心吧?这一个月的时间,才不过过了几天而已!” 周青莲还没有说话,玉娘忽然冷笑一声:“你可别得意,这噬心蛊随血液流动。你血行加速,必然会让噬心蛊生长加速,只怕你的命已经没有一个月了!” 五军之战卷第十六章 大同 听了玉娘的话,苏拙微微一怔,继而笑道:“那就要看玉姑娘的本事了!” 玉娘叱了一声,道:“你自己的性命,自己都不爱惜,莫非还要我关心么?苏拙,我告诉你,我根本就没有本事解噬心蛊的毒。噬心蛊随血流动,不但不能确定蛊虫的位置,更不可能劈开血管,取出蛊虫。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通,似乎在表达对苏拙孤身犯险的不满。这一次周青莲倒是完全站在了玉娘的一边,也对苏拙十分不满。所谓医者仁心,也许天下的医生,面对病人都是一样的心情吧。 苏拙笑了笑,转身道:“你们也快准备一下吧,我们连夜赶往大同!”他大步走远,不让别人看见他笑容中的无奈与苦涩。 若是有活命的办法,谁又愿意去死呢? 苏拙脱下了染满鲜血的衣服,穿上一身契丹皮袄。五千人都已准备妥当,一支铁骑俨然成了一队契丹残兵败将。 苏拙召集夏青峰命令出发,五队人马按着事先的安排,向着大同府进发。远远看去,这队人果然是散兵游勇,可若是仔细观察,才会发现,这些人阵型虽然散乱,但却没有一丝慌乱。而且他们速度很快,根本不像是战败的军队。 苏拙原先骑的马已经死在了营寨中,幸好这次掳掠了不少契丹马。这些马都是草原马,高大雄壮,比大宋军马品种还要优良。苏拙挑了一匹,走在最前面。 夏青峰跟在身边,仍旧有些担忧,说道:“苏先生,你的本事,我们都已经有目共睹。可是大同乃是重镇,只怕有大军把守。仅凭我们这五千人,只怕难以攻下来。” 苏拙笑了笑,道:“我何时说过要攻打大同府?” 夏青峰一愣:“那先生有什么主意?” 苏拙正色道:“何将军,你熟读兵书,难道还没想到我的用心么?我正是要以围魏救赵之计,在大辽境内制造事端,让辽军不得不撤军!” 夏青峰事先以隐约猜到,此刻得到苏拙亲口承认,依然十分震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对苏拙的胆略和计划深感佩服。虽然他也知道,这次的行动,只怕是九死一生。怪不得王将军临来的时候,面色如此沉重。 他转头看见郭威几人谈笑风生,还在讨论着方才的大捷,浑然没有意识到危险。夏青峰道:“苏先生,这计划,还是莫要告诉他们的好……” 苏拙盯着夏青峰的双眼,见对方眼中流露出沉重之色。两人心照不宣,他们并不是担心这五千人不敢作战,而是担心如果如实相告,只怕会影响士气。 打垮一支军队的,往往不是强大的敌人,而是丧失作战的信心。如果一个人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还会有几分力气去做事呢? 东方天际已经蒙蒙亮了,大同高峨的城墙也可以远远看见了。契丹人乃是游牧民族,不擅长筑城。这城墙大多是前朝修建。后来石敬瑭将幽云十六州拱手献给了契丹,从此这些土地便归了辽国。 想起旧事,苏拙不由得心绪万千。这时候探子回来禀报:“苏先生,何将军,大同府城门已经开启了!” 苏拙点点头,道:“看来大同守军还不知道西山大营被袭击的事情。” 夏青峰道:“我这就去吩咐他们按计划行事!” 苏拙点点头,过不多久,五路大军便分成了三队。郭威的虎队和豹队转而向北,苏拙与夏青峰则带着狼队、狮队径直向东。而钟武所率领的蛇队,已经提前绕道,赶往了大同城东面。 这样的安排,苏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并不想攻打大同,甚至也没有想过在大同逗留。虎队与豹队乃是最精锐的部分,他们的任务是守住大同北门,以防北门关闭,出路断绝。 而蛇队行动最为隐秘迅速,他们的任务则是佯攻东门,吸引守军的注意。苏拙带领的狼队、狮队,深得孙子兵法中侵掠如火的特点,从西门骗进城,杀出一条血路,由北门而出。 苏拙一遍又一遍推想着这个计划的执行,确保不会出现任何问题。正想着,已经能看见大同城门口进进出出的百姓。 大同城中,一切如常。这里是辽国的西京,十分繁华,往来客商百姓,络绎不绝。没有人想到,一群如狼似虎的宋军,竟然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即将打破这里的宁静。 城门守军远远看见这一队残兵败将缓缓走来,忙上前盘问:“你们是什么人?” 这人说的是契丹语,军中有熟悉契丹语的军士,立时上前道:“我们是真定府退下来的部队!” 那军士一点也没有怀疑,冲城门口的守军点点头。守军便抬开了阻挡的栅栏、档木。苏拙见状,冲夏青峰使了个眼色。 夏青峰会意,猛地拔出腰间钢刀,将那上前盘问的军士劈倒在地,跟着大吼道:“跟我冲!” 大军早已蓄势待发,听到命令,立时冲出。守军猝不及防,目瞪口呆之下,已经被两千人冲了过来。城门口的几十名契丹兵,转眼间成了刀下亡魂。 来往的百姓已经吓得傻了,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苏拙事前便已经严令过,谁也不得伤害无辜百姓。 两国交战,将士战死沙场,那也罢了。百姓却是不应该受到伤害的。苏拙深深明白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的道理。他们深入辽国腹地,天时地利皆不占,只有牢牢把握住人和这个致胜的要素了。 更何况,在幽云十六州的地方,大多数人都还是汉人。 狼、狮两队进入城中,沿街冲过,丢下一路的火种。城中汉人多数都居住在砖瓦房中。而契丹人游牧惯了,喜欢居住帐篷,因此许多地方搭着帐篷。 砖瓦房不易着火,而这些帐篷却是一点就着。顿时城中火光四起,硝烟漫天。 大同城东门,蛇队已经开始佯攻。不少的守军,都被吸引到东门上,以防再有人冲进城中。 苏拙这边压力也小了不少。他带着两队人马,毫不恋战,一刻不停,直直往城中冲过去。 他们去的方向,在大同城正中。这也是苏拙事先仔细研究过的,那里正是这座城最重要的所在,西京王府! 五军之战卷第十七章 宿敌 大同府地势广阔,城内的守军也不是西山大营那帮新兵可比。狼队狮队还没有赶到西京王府,街道上已经涌来一队队的持戟卫队,四面八法,几乎将所有人通路都堵死。 幸好狼队队长杨信和狮队队长宋猛二人指挥得当,带着自己的人马左冲右突。而辽军见这些骑兵也身穿着契丹服饰,一时搞不清楚情况,不知如何应对,口里哇哇大喊,询问是哪一支部队的。 苏拙心里暗笑,看他们的模样,想来是以为苏拙等人乃是契丹内部部落造反,绝不可能想到是宋军杀到。这反而帮了他们的大忙。 趁着辽军愣神的功夫,苏拙带着人已经冲到了王府附近的街道上。杨信与宋猛打了个呼哨,兵分两路,从分别从两条大街上绕过。这也是事先商定好的,再度吸引城内守军的注意,让苏拙带领的一小队精锐袭击王府。 两千人的队伍,倏忽间不见了踪影。苏拙带领着十几人从阵型当中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西京王府。 这一队人身上除了带着佩剑,并没有任何武器,甚至连护身的盔甲也脱掉,就为了携带更多的引火之物。苏拙不需要攻进王府,只需要一把火将王府烧掉,这次袭击便算是大功告成。 眼看着高耸的围墙就在近前,王府周围已经站了一圈的铁甲武士。这些人守在围墙外面,严阵以待。 苏拙把手一挥,身后十来人猛地挥鞭,赶上前面去。他们伸手从马背上取下几个黑乎乎的坛子。他们赶上前去,离铁甲武士的长矛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猛地将坛子向王府围墙里甩过去。 人借马势,将坛子高高抛起,扔进围墙。只听“砰砰”数声,一阵浓烈刺鼻的火油气味散发出来。原来这坛子里装的,竟是极易燃烧的火油。 苏拙打了个口哨,那一队骑兵转了个圈,再次向王府发动了冲击。这次他们手里拿的都是点火的火折子。 铁甲武士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伙人的意图,骇然失色,哇哇大叫起来。他们也顾不得严守府门的规定,手持长矛,向前逼近,想要将骑兵拦住。 然而这次仍火折子,不需要像扔坛子那么靠近,远远甩出去,就见王府院中火光腾地冒起来。 苏拙见计划顺利,连吹两声口哨。众骑兵拨转马头,向北奔驰而去。这一番袭击,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来去倏忽,许多契丹人甚至没有回过神来。 苏拙在最后压阵,前面大道畅通无阻,显然有狼队狮队开路,全不用担心。他松了口气,回头向王府门口看去,猛地看见大门忽然打开,出来一柄华盖。 这华盖上赫然有几个狼首图案。这样的华盖,只有王族公卿才能使用。苏拙心头一动,猛地调转方向,再度向王府冲去。 他也算是艺高人胆大,昨夜刚刚孤身犯险,却一点也没有被吓到,再度向人群中冲去。这时候那华盖下的人在众武士的簇拥下,现出一张脸来。 这是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庞,只是眉宇间透出一股乖戾之气。苏拙见到这人,竟吃了一惊,差点被奔马颠下背来。原来这人不是别人,赫然正是当年在涿州打过一番交道的辽国七皇子耶律雄才! 当年耶律雄才涉嫌奸杀南院大王萧千庭的女儿,被辽皇责罚,发配到了荒凉之地,想不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苏拙心中微微惊讶。 耶律雄才自然也看见了马背上的苏拙,双目一瞪,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之色,瞬间之后便即恍然。他终于知道,敢攻进西京,袭击王府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契丹的部落,而是苏拙带领的宋人! 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进攻西京。就连耶律雄才这样无法无天之辈,也不由得佩服苏拙的胆子。 苏拙眼睛始终盯着耶律雄才,心中暗想:辽皇年老,膝下众子嗣大多平庸。这耶律雄才虽没什么本事,却有极大的野心。看来辽皇终究是要将皇位传给他的。而这次进攻大宋,必然也是耶律雄才主导。 这些念头不过转了一转,苏拙已定下决心,冲着耶律雄才而去。然而他全副心思全在耶律雄才身上,却没有注意到耶律雄才身旁另一个人。 只听这人猛然发一声喊:“殿下小心!”说着,猛地将耶律雄才拉到自己身后。 苏拙听见喊声,心中剧震,转头一看,就看见卫胜那双充满怒火的眼睛。想不到卫胜居然也在这里! 这时候,苏拙的马已经冲到了一箭之地。苏拙看见王府守卫已经取出了弓箭。他猛地从马背上腾身而起,那伙弓箭手见苏拙跃起,手中箭都指向了半空中的人影。 苏拙拔出青虹剑,在身前舞得风雨不透,如一堵墙一般,羽箭碰着,尽数折断落地。那匹战马久经战阵,十分通人性,已经稳稳接住了落下的苏拙。苏拙又骑在马背上,向前冲了几十步。 铁甲武士手中长矛猛地刺过来,苏拙再度跃起,手中长剑一挥,将十几根长矛尽数斩断。苏拙落到地上,向人群中冲过去。那匹马则绕着人群奔跑,人马都快如闪电,根本没有人能拦得下。 耶律雄才躲在卫胜身后,连声喝骂:“没用的东西,快杀了他!” 然而苏拙却离他越来越近,王府大门虽然宽阔,这时候挤了几十上百人,也显得狭小了,根本腾挪不开。耶律雄才被簇拥在人堆中,反而更不容易脱身。 卫胜眼见苏拙来到近前,冷哼一声:“苏拙,一决高下吧!” “好!”苏拙大喝一声,声若雷霆,挥起一掌,如惊雷一般拍向卫胜。 卫胜见这一掌来势如此猛烈,不敢大意,奋起全身力气,双掌向前推去。然而他双掌与苏拙手掌一交,却感觉如击败絮,对方掌上似乎没有一点力道,而自己的力气全使到了空处。 卫胜心中猛地一惊,暗道:又上当了! 原来苏拙武功已经练到劲力随意而发的境界,虽然起手时候真力充沛,但半途已将劲力全收了回来。而卫胜却是全力应对,毫不留退路。他收势不住,身子被苏拙一带,猛地向前冲倒。 苏拙借着巧力,绕到卫胜身后,一把抓住耶律雄才的衣襟,如同捉小鸡一般,将他提了起来。 苏拙双足一蹬,跃到半空,又在铁甲武士头上踩过,瞬间出了包围。那马已经在包围圈外等着。苏拙跳上马背,兴奋地大喊一声:“好马儿!” 他将耶律雄才往马背一横,拍马绝尘而去。 五军之战卷第十八章 内讧 卫胜恨恨地看着苏拙远去的身影,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这时候才有人牵来马,但苏拙已经转过街角,看不见了。 卫胜跺了跺脚,阴冷冷地说道:“苏拙,苏拙——” 苏拙当然已经听不见卫胜的喊声。前面那十几个骑兵还在路口等着,显然苏拙不回来,他们是一定不会独自逃生的。 但他们看见苏拙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回来却变成了两个人,也是瞠目结舌。苏拙连连挥手:“快走快走!” 一行人向北门冲去。这时候狼队、狮队已然出城,大同府就只剩下这十几个宋军。追兵已经渐渐集结,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如何肯再放走这些人? 北门已经在前面,苏拙看见守门的士兵已经开始召集同伴,打算关门。苏拙连声喝道:“快!” 他在最后压阵,前面十几人先后通过北门。眼看着大门缓缓关闭,只剩下一条缝。苏拙心头狂跳,一夹马腹,陡然擦着城门,冲了出去。 苏拙心跳地几乎要蹦出来,出了城门,兴奋地放声大吼起来。那十几名同伴,也疯狂呼喊,喊声传进城里,只让契丹兵将恨得咬牙切齿。 苏拙勉强通过了城门,但趴在马背上的耶律雄才却没有那么幸运了。他来不及缩头缩脚,过城门的时候,后脑勺正擦在厚重的大门上,擦破一块头皮,血流不止。一只脚也重重撞了一下,疼痛钻心。 他咬牙道:“苏拙,你——” 苏拙才懒得与他啰嗦,不等他说完,一掌斩在耶律雄才脖颈上,将他击晕过去。手下有人问道:“苏先生,现在怎么办?” 苏拙大笑道:“走!与其他人汇合!” 大同府的守军又费了阵功夫,重新打开大门,追出来的时候,早已不见了苏拙等人的踪影。 此刻苏拙已经身在十几里之外的树林里,与夏青峰等人汇合了。又是一次漂亮的突袭,己方只不过折了三四人,竟将一座偌大的西京,搅得天翻地覆。夏青峰等人从来也没有经历过这么酣畅淋漓的胜利,顿时将苏拙簇拥起来。 苏拙笑着看了看大伙儿,道:“现在咱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后面将是更加艰苦的战斗!” 郭威大声道:“怕什么!咱们正想撸起袖子,与辽狗大战一场!” 钟武道:“苏先生,你为什么带我们往北走呢?岂不是越走离大宋越远么?” 苏拙道:“南面是辽国的大军,若是我们向南,很有可能撞在大军的怀中。而且对方知道我们的来历,一定会在东面西面加大拦截,却一定想不到,我们敢继续往北走。因此,在北面,我们才能更加安全。” 夏青峰看见马背上昏迷的耶律雄才,问道:“苏先生,这人是谁?” 苏拙笑道:“他就是辽皇的七皇子,耶律雄才!”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想不到七皇子居然身在大同府城中,更想不到苏拙居然能将耶律雄才擒了回来。 杨信恨恨道:“听说这次契丹发兵,攻我大宋,就是这人的主意!”说着冲耶律雄才吐了口口水。 幸亏耶律雄才被苏拙打晕,否则气也要气死了。苏拙却也知道,这耶律雄才不过是被风从归利用罢了,只能摇头苦笑。 郭威大声道:“那还等什么?咱们干脆宰了这狗贼!” 夏青峰忙拦住他,苏拙笑道:“这狗贼活着,远比死了要更有用。” 夏青峰皱眉道:“可是咱们兵贵神速,若是带上这么一个俘虏,一路上仔细看押,恐怕会有不少的麻烦!” 苏拙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我自有妙计!”说着向周青莲道:“周前辈,请你给耶律雄才治一治!”接着又在玉娘耳边小声嘀咕两句。 玉娘忍不住笑道:“谁也没有你精!” 众人正不解,正要询问,就看见耶律雄才悠悠醒转。玉娘取出一枚药丸,塞到他嘴里。耶律雄才顺势咽了下去,才反应过来,忙问:“你给我吃什么?!” 玉娘笑道:“刚刚给你吃的,是穿肠毒药!” 夏青峰等人顿时恍然,从苏拙先前的表情中,他们依然猜到端倪。原来玉娘给耶律雄才吃的,不过是止血疗伤的药丸。苏拙骗他是毒药,正是要耶律雄才不敢逃跑。 耶律雄才果然先入为主,竟隐隐感觉肚腹中真的疼痛起来。他猛地向苏拙跪倒,求道:“苏拙,苏拙……求你饶我一命……” 苏拙笑道:“耶律雄才,你我并没有冤仇,你要你性命干什么?” 耶律雄才茫然抬头:“你……你肯放我走?” 苏拙笑道:“你放心,刚才那小药丸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毒药。你要是跑得快些,找个大夫看看,说不定可以治好!” 耶律雄才满脸不可思议,就听夏青峰笑道:“不过那毒药若是一天不吃解药,就会全身溃烂,流出脓血,直到体内血液都流光了,才会咽气。” 耶律雄才浑身打了个冷战,苏拙越是说得轻松,他越感觉毛骨悚然。苏拙笑了笑:“夏将军,你就不要吓唬七皇子了。那毒药哪里有这么可怕?” 苏拙话音刚落,耶律雄才便向着苏拙连连磕头,道:“苏拙……苏先生……我绝不敢逃……你就饶了我吧……” 苏拙正色道:“耶律雄才,你想要我饶你性命,也很容易,只要你乖乖听话就好!” 耶律雄才连连点头:“我当然听话……” “那我如果让你下命令将契丹大军撤回来,你愿不愿意?”苏拙道。 耶律雄才一怔,忽然浑身的力气也似乎流光了,瘫坐在地上,喃喃道:“这……这也不是全能由我做主了……” 苏拙皱起眉头,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契丹大军还能不受你的命令么?” 耶律雄才惨然一笑,道:“原本确实是听我命令的,可是现在恐怕已经由不得我做主了……” 夏青峰也意识到其中一定有什么重大干系,忙道:“你说清楚点!” 耶律雄才道:“起先,攻宋的计划的确是我向父皇提出来的。卫胜说,鬼隐风从归先生已经设计好了一切,只要计划成功,到时候就割让七个州的土地给我们,还能扶我登上辽国皇帝的宝座。可是后来,大军启程,军权就已经不在我的手里了……” “那现在军权落在谁的手里?”苏拙忙问。 耶律雄才喃喃道:“南院大王萧千庭!” 五军之战卷第十九章 计策 苏拙一怔,沉吟不语。沉默了片刻,已经将此事的内情猜了个**不离十。 原来无我风从归定好了计策,由卫胜前来辽国,与七皇子耶律雄才取得联系。然而当时耶律雄才依然被贬谪在外,卫胜便先行联络了天狼派掌门,也就是他的师父萧千钧。 苏拙早知道萧千钧野心勃勃,其弟更是南院大王,城府颇深。这两兄弟一手军权,一手江湖势力,绝不会久居人下。更何况当年萧千庭爱女惨死之后,他便对耶律雄才深恶痛绝。可是这次居然放下仇恨,在辽皇面前替耶律雄才求情。可见他所谋者大。 只有耶律雄才这样的蠢材,才会真以为萧千庭肯放下仇恨,与他齐心合力,谋划攻宋大计。耶律雄才空有雄心壮志,却是肚里空空,典型的志大才疏。因此他只得全权依仗萧氏兄弟,安排一切。 而当耶律雄才将全国兵权交给了萧千庭,大军启程之后,他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原本萧千钧派来保护自己的卫胜,竟然带着天狼派的高手,将西京王府暗中封锁起来。他虽然是七皇子,却已经与被人软禁无异。 这个时候,他再想调动大军,已经没有可能了。不但无人听他号令,甚至连一封书信,也休想传出王府。 苏拙叹了口气,看见耶律雄才涕泪俱下的表情,忽然觉得此人也是十分可怜。他不过是个酒色之徒,生在了帝王之家,难免养成了好高骛远的毛病。明明没有什么本事,偏偏心比天高。可是耶律雄才哪里是萧千庭这个老狐狸的对手? 苏拙道:“莫非你父亲对萧千庭和萧千钧的野心,一点也不知道?” 耶律雄才道:“父皇年迈,有病在身,如何能够知道这两人的奸谋?” 苏拙挥了挥手,示意将耶律雄才先行看守起来。待耶律雄才走后,夏青峰才叹了口气,道:“想不到原来辽国内部也有这么大的麻烦!” 郭威道:“管他什么,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咱们只管多打他几场漂亮的仗!” 苏拙皱着眉头,道:“或许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夏青峰忙问。他是唯一一个知道苏拙真实意图的人,自然对苏拙的每一个策略和想法都会十分关心。 苏拙道:“原先我只是打算以围魏救赵之计,让契丹大军不得不回防,解大宋之危。现在却有一个更好的计策!” 他顿了顿,道:“当年大唐对付突厥的办法,就是让突厥内部自相残杀,难以统一,便可减少对中原的威胁!” 夏青峰双眼一亮,道:“苏先生是要效仿这个方法,让契丹人自相残杀?” 苏拙点点头,笑道:“看来咱们要去见见辽皇的面了!” 郭威目瞪口呆,喃喃道:“先生,我们都知道你胆子比谁都大,可你也太胆大包天了吧?咱们真的要去辽国上京?” 苏拙露出莫测高深的笑容,与夏青峰相视一笑,道:“连着打了两场仗,让大家先行休息休息。具体怎么办,我还要仔细考虑考虑!” 夏青峰大声道:“好!我这就去安排!” 说着他拉着依然疑惑不解的众人,大步而去,留给苏拙安静思考的空间。而这时候周青莲与玉娘,为手上将士治伤归来,见苏拙坐在一棵大树下。玉娘一言不发,从腰间口袋里掏出一根模样奇怪的干草,不由分说塞进苏拙嘴里。 苏拙一愣,细细咀嚼,只觉一股凉意在喉间散开。他奇怪道:“你给我吃的什么?” 玉娘哼了一声,道:“我怕你死得不够快,给你再加一副药!” 苏拙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便笑道:“若是毒药都这么好吃,我宁愿多吃一点!” 周青莲光靠嗅觉,已经知道大概,他说道:“她给你吃的是苗疆一带雪山顶上生长的冰草,有清火祛毒的功效。” 玉娘冷然道:“苏拙,你自己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我还指望着把你救活,让周前辈收我为徒。你不要再发疯了!” 苏拙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他们已经想到,苏拙两番大战,使用内力过多,血液自然也流速更快。这样一来,对自己体内噬心蛊的伤害更大。玉娘不得已,终于拿出救命的仙草,想要延缓噬心蛊死亡的时间。玉娘脸上虽然冷冰冰的,实则对苏拙十分关心。 苏拙笑了笑,也不点破。三人相对而坐,随口闲聊。苏拙已经许久没有感觉这么惬意了,半躺在树下,冬日的阳光暖暖照着,他竟有些昏昏欲睡。 周青莲冲玉娘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听着苏拙的呼吸渐渐平缓,终于睡了过去,才轻轻叹了口气。 玉娘小声道:“周前辈,我似乎又不认得苏拙这个人了!” 周青莲嗯了一声,似乎明白她的话,又似乎不明白。玉娘以为他没有听懂,继续说道:“我与苏拙在泸州相见,当时是我故意去找他的,虽然最后被他识破。当时我只以为他是个爱管闲事,又不解风情的笨蛋。可是这次第二次见面,却发现他远比我想的要复杂得多!” 周青莲点点头,叹道:“何止是你,恐怕就连我也难以琢磨得透。有时候觉得他是个聪明人,可他做的事情,却让人以为他是个傻子。有时候觉得他是最喜欢享受,最爱惜性命的人,可他却又屡屡喜欢冒险!” 玉娘怔怔陷入沉思。夕阳的金辉洒在她半边脸上,也洒在苏拙的脸上。陷入睡梦中的苏拙,看起来如自己怀中的婴孩一般纯真。真想不通,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拙忽地皱了皱眉,似乎是梦到了什么烦心的事情。玉娘忍不住噗嗤一笑。接着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苏拙猛地睁开了眼睛,倒把她吓了一跳。 玉娘刚要开口骂,就见苏拙竖指唇上,道:“不要说话!” 周青莲眉头一拧,凝神细听,果然听见轻微的沙沙声,像是人的脚步声,但脚步声却不应该这么轻微。 苏拙扭头看向远处,在树林中,众人都已四散开来,准备晚饭。而耶律雄才正颓然坐在一棵大树下,为自己的前途发愁。果然没有出苏拙所料,即使身旁无人,耶律雄才也根本没有逃跑的意图,省去了不少看守的麻烦。 然而苏拙看见这情形,却是心头狂跳,猛地开口喊道:“小心!” 五军之战卷第二十章 刺杀 苏拙话音刚落,就见寒光一闪,一柄长剑向着毫无防备的耶律雄才直刺过去。 当此情形,苏拙也顾不得周青莲与玉娘的嘱咐,体内劲力随意识流转,腾地冲了出去。 那柄剑快如闪电,而苏拙却比闪电还快。他后发先至,使出平生绝学,竟真的赶在了那柄剑刺到耶律雄才身上之前,将耶律雄才扑倒在地。 所有人都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住了,赫然看见树林里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群身穿灰衣的蒙面人。这些人手中兵刃各式各样,成半圆阵型,向着苏拙与耶律雄才围了过来。 这些人竟是来刺杀耶律雄才的! 苏拙来不及起身,身后那持剑的刺客已经连续刺出了十六招,每一招都往耶律雄才要害招呼。苏拙躺在地上,抓着耶律雄才的袍子,不断躲闪。 这时候周青莲也已经赶到,手中一枚石子猛地射向那刺客。那人手上一缓,苏拙得了空,在耶律雄才屁股上重重踹了一脚,将他踹进宋军中间。 郭威等人立时将耶律雄起保护起来,严阵以待。那群杀手见状,都向这边围了过来。 苏拙爬起身,那持剑的恨恨瞪了苏拙一眼。苏拙感觉这眼神似乎十分眼熟,脑中一个念头闪过,这人一定是当年在涿州时候见过。他脱口呼道:“你是天狼派的人!” 那人全不答话,手中利剑刺得更急了。苏拙见他剑法凌厉,一时难以靠近。他的剑还留在原先那棵树下,只得不断闪避。 忽听得玉娘一声喊:“接剑!” 就见她一手抱着婴孩,一手将手中剑往空中一抛。玉娘力气不足,难以扔得动这么重的剑。苏拙贴地一滚,堪堪将剑接住。 但那人攻得甚急,苏拙一时难以拔出剑来。那几十个杀手忽地分成几路,一路径直向耶律雄才而去。另一路则向着玉娘而去。 他们看见玉娘是个女子,抱着婴孩,以为是重要的人物,一心想要将她制住。周青莲反身护着玉娘,丝毫不乱。 苏拙心中隐隐不安,这些都是天狼派的高手,武功非一般将士可比。果然,他耳边呼啸声不绝,转头看时,耶律雄才那边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苏拙耳里听着己方人的惨叫,心里剧震。他猛地向后一跃,顺势拔出利剑。两柄剑瞬间相击了十来下,两柄都是削铁如泥的宝剑,竟然相持不下。 众骑兵经过先前的慌乱,这时候都已经慢慢恢复了阵型。就凭这几十个人,再也难以取得成效。与苏拙对剑那人忽然打了个口哨,灰衣人一起后退。 苏拙冷哼一声:“想走么!”跟上去缠斗。 然而刚刚一提气,他忽觉心口一痛,瞬间全身的力气都似乎消失了。苏拙手捂着心口,额头冷汗直冒,眼睁睁看着灰衣人安然退走。 周青莲察觉有异,来不及管别的,忙伸手握住了苏拙脉门,惊道:“怎么会有毒发之象?” 玉娘也吃了一惊,忙从包袱里拿出药草,塞到苏拙嘴里。苏拙经过一阵调息,方才略略好转。 这时候夏青峰上前禀道:“苏先生,咱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有七八个兄弟不幸遇难。” 苏拙点点头,神色有些黯然,叹道:“是我不好我早该想到,天狼派的人一定就在附近。” 郭威怒道:“这些人什么来头,居然敢惹到我们头上。咱们一定要跟他们大战一场!” 苏拙摆摆手,道:“这里是大辽腹地,大同府的守军一定也出动搜山了,此地不宜久留。夏将军,让兄弟们简单吃些干粮,咱们立马上路!” “往哪里走?” “往北!”苏拙说了这一句,就感觉有些吃力,闭上了双目。 周青莲看不到苏拙的表情,一时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玉娘道:“也许是他一直运功,导致噬心蛊提前凋亡了!” 周青莲吃了一惊:“不是有一个月么?这怎么才过了三四天,就开始凋亡了!” 玉娘大声道:“平常中了剧毒的人,哪有像他这样还打打杀杀的?” 两人十分激动,说话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让夏青峰、郭威等人不由得起了怀疑。 苏拙“嘘”了一声,轻声道:“你们小声点,别让他们听见!” 玉娘没好气地别过头去。这一场刺杀,让所有人的心头都笼上了一层阴云。也许是两次偷袭的成功,让大家得意忘形了,没有认识到,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收拾妥当,夏青峰便率众启程。苏拙看着地图,研究了半天。再往北的地形,已经没有更加详细的地图,难以准确确定路程。苏拙也只能大概算计着大略的方向,走一步算一步。 北风忽然紧了起来,入夜之后,更加寒冷。虽然众人早已做好了吃苦的打算,但仍旧感觉十分痛苦。 苏拙丝毫不敢大意,走了半夜,终于发现了一个山谷。这里可以避风,而且离大同府也已经有了百里之遥。远避人烟,被人发现的可能性也小了许多。 所有人在此简单休整,许多人靠在一起,竟然睡着了。然而朔气这么重,几乎所有人都是边打瞌睡,边瑟瑟发抖。苏拙见此情形,忍不住叹了口气,古来征战苦,他现在算是已经体会到了。 耶律雄才靠了过来,讪讪笑道:“苏先生,苏公子,苏大侠,你们到底要去哪里啊?” 他从来没有在这种天气出过门,冻得浑身发抖。 苏拙正心情不乐,冷冷道:“我们去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反正也没有人拦着你,你自己走便是!” 耶律雄才陪笑道:“苏大侠别恼,我绝不会逃走!不过你总可以跟我说说吧?” 苏拙叹了口气,道:“我们带你回上京,面见你父亲,好不好?” 耶律雄才脸上神色变了几番,一时想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不知如何回答,生怕惹恼了苏拙。 苏拙又叹了一口气,道:“希望咱们能活着走到那里!” 耶律雄才一愣,不等他想明白,就听见嗖嗖声响。苏拙面色一凛,这声音并不陌生,竟是羽箭的声响! 五军之战卷第二十一章 遇袭 几名睡着的战士不等睁眼,已经被利箭穿过胸膛。有一支箭威力如此之大,竟将靠在一起的两个人连着串了起来。 苏拙大声呼喊起来:“快隐蔽!快隐蔽!” 耶律雄才已经躲到了一处巨石后面,偷偷朝外观瞧。而更多的宋军战士,被从睡梦中惊醒,一时还不知怎么回事。黑暗中第二轮羽箭已经射到,又是十几人被箭射倒在地,再也没能爬起来。 苏拙猛地冲进黑暗中,接着就听几声惨叫传来。夏青峰等将领也反应过来,组织手下隐蔽反击。但对方身在暗处,一时间难以摸得清楚。想不到昨夜刚刚偷袭了契丹人的大营,现在却要被人偷袭了! 苏拙冲进黑暗中,手中利剑起落,便是几名弓箭手丧命,终于缓解了己方的压力。他只看见黑暗中人影闪烁,分不清对方有多少人。只知道这些人个个都是夜行衣装扮,身手矫健。 苏拙心头一震,想不到这些天狼派的人居然追得这么紧,简直是如影随形。这也证明,耶律雄才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萧千钧一定不会让耶律雄才活着见到辽皇的! 苏拙正想着,黑暗中疾风凛冽。苏拙猛地回过身,推出一掌。只听“砰”地一声,黑暗中有人“咦”了一声。 苏拙猝不及防,这一下也是震惊不已。就听一人道:“宋军当中,竟也有武功如此高强之人么?” 这声音有些耳熟,苏拙凝神回想一阵,心头不由得一跳。这人赫然正是天狼派掌门,萧千钧! 想不到掌门竟然亲自出马了!看来这次己方闹出的动静,着实不小。偷袭西山大营,偷袭西京,掳走七皇子。的确每一桩都可以令大辽举国震动,尤其是最后一件,一定让萧氏兄弟坐立不安了! 苏拙笑道:“萧掌门,好久不见啊!” 借着稀疏的星光,两人相对而立,隔着十来步。萧千钧也终于想起了对方是谁,心里同样吃了一惊。 另一边,宋军已经与天狼派的杀手混战在一起。宋军将士虽然都是骑兵,但马下战阵也并不逊色。他们三五一群,结成阵型。少的结成三角阵,多的结成龟形阵,攻守有度,进退得法。 天狼派众人武功虽然高强,但却习惯单打独斗,面对这些阵法,反而无从下手,一时间僵持不下。而人群之外,还有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周青莲往来冲阵,若不是要分心照顾玉娘,只怕几番下来,天狼派已经要溃不成军了。 萧千钧瞥见这等情形,心中剧震。他更加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周青莲。当年在涿州郊外,就是周青莲将萧千钧吓走,才救了苏拙和卫秀一命。 经过几年,虽然萧千钧武功大有长进,却仍然对周青莲心有余悸。他恨恨跺了跺脚,打了个呼哨,拔腿就走。 苏拙冷笑道:“萧掌门何必着急着走!”说着,两步赶上,一掌拍向萧千钧后背。 萧千钧虽然怕周青莲,却全没有将苏拙放在眼里。方才对了一掌,也只以为是自己一时大意。他见苏拙居然敢追上来,面露狰狞,猛地回身,一掌迎了上去。 双掌相交,苏拙只觉一股阴寒内力,迅疾钻进自己经脉,扑向丹田。但他体内真气一流转,早已将这股阴寒内力化解于无形。然而萧千钧却是脸色一红,如饮烈酒,蹭蹭蹭向后连退了五六步。 他满脸不可思议,想不到几年前那个在自己手下全无还手之力的青年,居然武功精进如此之快。 萧千钧沉声道:“这是什么功夫?” 苏拙冷笑:“卫胜呢?你的好徒弟难道没有告诉你么?” 萧千钧哼了一声,忽然猛地向后一跃,转身就跑。苏拙一愣,想不到他一代宗师,居然逃跑起来毫不含糊。本想追赶上去,就听身后宋军战士痛哼声音。他心头一紧,只得顿住脚步。 周青莲和玉娘已经开始为受伤的战士医治。苏拙这时候才开始庆幸,幸亏这次同意周青莲与玉娘跟来了。但他心中同时又升起一丝愁意,己方行踪已经暴露,更有天狼派这等难缠的对手,从现在开始,只怕没有一刻的安宁。周青莲武功虽高,毕竟身有残疾,玉娘又带着孩子,实在不便。 夏青峰走了过来,轻声道:“苏先生,咱们的位置恐怕已经暴露了。此地不宜久留!” 苏拙点了点头,但是看着战士们有些疲惫的神色,又有些不忍。所谓慈不掌兵,大概就是现在这种情形了吧。 夏青峰又压低声音道:“苏先生,我看那伙杀手乃是冲着耶律雄才来的。咱们是不是……” 他还没有说完,苏拙已经摇摇头。看着夏青峰不解地表情,苏拙耐心解释道:“敌人越是这么着急着追杀耶律雄才,越是说明他对我们的重要性。咱们已经放出消息,相信很快萧千庭的大军就要在宋境呆不住了。他虽是南院大王,手握重兵,但辽皇的积威犹在,不是别人轻易可以动摇的。如果耶律雄才真的回到了上京,让所有人知道了萧千庭的狼子野心,恐怕他手下的兵马,就不会那么听话了。因此,他们一定会被迫撤军的!” 夏青峰点点头,苏拙的话自然不会有错的。可是这一次毕竟已经这么艰险了,还不知有多少未知的危险在等着他们。 夏青峰幽幽叹道:“可惜咱们在这里奋战,朝廷里那些官老爷却未必知道……” 苏拙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这是一场注定不会为世人所知的战斗……” 两人并肩而立,苏拙轻声道:“下去准备一下吧,咱们稍事休息,便出发!” 夏青峰点头离去。玉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苏拙身后,她一反常态,口气中没有原先那种轻佻无礼,而是十分认真地说道:“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嗯。”苏拙什么话也没说。 玉娘又道:“既然你做这些事情,谁也不会知道,反而还有可能获罪丧命,那你为什么还要做呢?” 苏拙忽然笑了笑,看向玉娘有些天真懵懂的脸,说道:“你都已经说过,我恐怕没有多长时间好活了,为什么不趁着活着的时候,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呢?” “即使这些事情,没有一点意义?” 苏拙轻叹一声:“有没有意义,谁又说得清楚?” 五军之战卷第二十二章 埋伏 在这之后的几天里,苏拙带着旋风营时而向北,时而向东,不时又折转向西,行踪飘忽不定,让契丹追兵一时摸不着头脑。 往北走了几日,这里已经是茫茫草原,没有几座城镇,追兵甩脱了不少,但天狼派的追杀,却始终没有停止。 其间两边人马交战了几场,互有死伤。但由于苏拙和周青莲武功高强,萧千钧始终难以占到便宜。但宋军也死伤不少。 沿途经过几个契丹的游牧部落。如今已是深冬,所有牧人都已经将牛羊收了回来,苏拙带着人袭击了几个村子,将能抢走的食物都抢走了,帐篷房屋则一把火烧光。苏拙并没有杀人,他还要靠着这些村民去帮他制造混乱。 果然,不出半个月,辽国上下都已经知道了在境内竟然存在这么一支来去如风的宋军骑兵。随着普通百姓人心开始慌乱,辽国朝廷更加心烦。大同守军已经将七皇子耶律雄才被掳的消息报告了上去,朝野一片哗然。就连久病的辽皇也不由得大发雷霆。 因为耶律雄才是他准备作为接班人的儿子,如何能够出事?辽皇一边派兵搜寻苏拙骑兵的踪迹,一边传旨召萧千庭的大军回来围剿。毕竟这次萧千庭带走的,都是大辽的精锐。 所有的消息,很快都传到了苏拙的耳朵里。他此刻正在一座山脚下的树林里,皱眉沉思。从他进入辽境不久,望月楼的间隙就已经潜伏进来,为他时时传递所有的情报。 但让苏拙有些感觉奇怪的是,辽皇已经连传了三道旨意,萧千庭的大军却仍然不见动静。如今两**队在真定府、河间府两地僵持。由于苏拙在辽境屡屡闹事,契丹大军的进攻倒是缓解了许多,但是却没有任何撤回的迹象。 难道萧千庭真的打算抗旨不成?苏拙在心里这样想着。 夏青峰将一小块烤羊腿送到苏拙面前。他们每劫掠一地,总能补充不少的食物,也只有这难得的闲暇,让所有人感觉到一丝轻松。 苏拙接过羊腿,夏青峰笑道:“苏先生,食物差不多要吃尽了,看来咱们又要找找下手的目标了!” 苏拙点点头,心里没有想夏青峰的话,却想起了萧千钧和他的天狼派。这些天来,天狼派的追杀更加频繁了,但是只是稍稍接触,便即撤退,并不恋战。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苏拙隐隐感觉有些不安。半个月来,夏青峰脸上长了杂乱的胡须,原来有些儒雅的将领,此刻显得粗犷了不少。苏拙笑道:“探子已经回来了,前面三十里,有座村庄,让兄弟们准备准备!” 夏青峰浑身一震,瞬间打起了全副精神,大步离去,吩咐众人做好征战的准备。 苏拙啃完羊腿,玉娘立时端来一碗碧绿油油的汤汁,不由分说让苏拙喝下去。这些时日来,玉娘与周青莲只是埋头捣鼓草药,每天换着花样给苏拙喝。虽说滋味不好,苏拙也不好弗了他们的好意,尽管他知道这些并没有什么用处。这从周青莲与玉娘日渐难看的脸色上便可以看出来。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夏青峰带着郭威等五人,过来接受苏拙的命令。他们身上都已留下了不少伤口,脸上甚至也裂开了口子,只有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如铁一般刚硬。 苏拙道:“这次咱们去劫村子,与从前一样安排。郭威的虎队负责将村里百姓惊散。咱们照旧不杀人,让他们到处散布消息,制造混乱。豹队放火烧屋,狼队狮队将牛羊,凡是能带上的,都带上。钟武的蛇队负责在周围警戒!” 众人得令而去,片刻之后,大军出发。经过与天狼派多次交手,五千人的队伍,已经锐减了七八百人。而且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征战,所有人衣衫褴褛混杂,完全不成样子,根本不像一支军队,只比土匪好了一些。若不是旋风营本身纪律严明,只怕立时就要散了。 然而现在每一名战士的眼中,却有着比从前更加坚韧刚毅的神采。 苏拙骑马在山坡上观望,郭威率先带人冲了下去,其他人紧随其后。苏拙看见虎队冲进了村子里,然而先前几次出现的情况,这次却没有出现。 村子里没有人逃出来,甚至连呼喊声也没有。苏拙眉头一拧,周青莲光听声音,也已经意识到有些问题。他轻声道:“不对劲!” 苏拙当然知道不对劲,他已经策马冲了下去。原本劫掠村庄是一件并不费劲的事情,所有人驱马的速度并不快,为的是不让自己的战马有更多的负担。 苏拙全速冲出,已经超过了狼队、狮队。所有人略显诧异地看着苏拙的背影,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郭威带人已经冲进了村子中央,不但一个人看不到,就连一个鬼影也见不着。他也有些诧异,茫然四顾。 不知何时,天空中竟然开始飘下雪花。轻轻的雪花落在脸上,一丝凉意直透心脾。苏拙的脸却沉得吓人,他刚刚冲进村口,就见远处一座茅草房忽然燃起冲天大火,隐约还有爆响声传来。 苏拙喝问:“谁放的火?” 身旁不远的豹队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手里的引火之物还都抓在手里。苏拙心头笼上了一层阴云,忙回身大喊道:“快撤!” 后面的三队人马,虽然听见了喊声,却一时反应不及,仍旧向前冲着。苏拙刚要再喊,村里忽然传来震天的呐喊,将他的声音完全淹没下去。 苏拙回头看去,就见村子另一头,无数的骑兵分成三路,向村子包围而来。这些骑兵盔明甲亮,都是契丹人的着装。苏拙骇然失色,再看军中打着的旗号,一个巨大的“萧”字赫然映入眼帘。 苏拙脸色煞白,冲经过身边的杨信吼道:“中埋伏了,快带人撤!” 杨信慌忙组织后续队伍转向。但虎队和豹队的大部人马,都已经进了村中。苏拙没有一丝犹豫,向村中直冲了过去。 契丹骑兵将村子围了起来,手中的火把扔向房屋上。到处都燃烧起来,火势无比猛烈。原来这村子竟已空了,所有房屋里堆满了硫磺火硝。这村庄是个完完全全的陷阱! 苏拙不及多想,赶到郭威身旁,大声吼道:“快带人撤出去!” 五军之战卷第二十二章 埋伏 在这之后的几天里,苏拙带着旋风营时而向北,时而向东,不时又折转向西,行踪飘忽不定,让契丹追兵一时摸不着头脑。 往北走了几日,这里已经是茫茫草原,没有几座城镇,追兵甩脱了不少,但天狼派的追杀,却始终没有停止。 其间两边人马交战了几场,互有死伤。但由于苏拙和周青莲武功高强,萧千钧始终难以占到便宜。但宋军也死伤不少。 沿途经过几个契丹的游牧部落。如今已是深冬,所有牧人都已经将牛羊收了回来,苏拙带着人袭击了几个村子,将能抢走的食物都抢走了,帐篷房屋则一把火烧光。苏拙并没有杀人,他还要靠着这些村民去帮他制造混乱。 果然,不出半个月,辽国上下都已经知道了在境内竟然存在这么一支来去如风的宋军骑兵。随着普通百姓人心开始慌乱,辽国朝廷更加心烦。大同守军已经将七皇子耶律雄才被掳的消息报告了上去,朝野一片哗然。就连久病的辽皇也不由得大发雷霆。 因为耶律雄才是他准备作为接班人的儿子,如何能够出事?辽皇一边派兵搜寻苏拙骑兵的踪迹,一边传旨召萧千庭的大军回来围剿。毕竟这次萧千庭带走的,都是大辽的精锐。 所有的消息,很快都传到了苏拙的耳朵里。他此刻正在一座山脚下的树林里,皱眉沉思。从他进入辽境不久,望月楼的间隙就已经潜伏进来,为他时时传递所有的情报。 但让苏拙有些感觉奇怪的是,辽皇已经连传了三道旨意,萧千庭的大军却仍然不见动静。如今两**队在真定府、河间府两地僵持。由于苏拙在辽境屡屡闹事,契丹大军的进攻倒是缓解了许多,但是却没有任何撤回的迹象。 难道萧千庭真的打算抗旨不成?苏拙在心里这样想着。 夏青峰将一小块烤羊腿送到苏拙面前。他们每劫掠一地,总能补充不少的食物,也只有这难得的闲暇,让所有人感觉到一丝轻松。 苏拙接过羊腿,夏青峰笑道:“苏先生,食物差不多要吃尽了,看来咱们又要找找下手的目标了!” 苏拙点点头,心里没有想夏青峰的话,却想起了萧千钧和他的天狼派。这些天来,天狼派的追杀更加频繁了,但是只是稍稍接触,便即撤退,并不恋战。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苏拙隐隐感觉有些不安。半个月来,夏青峰脸上长了杂乱的胡须,原来有些儒雅的将领,此刻显得粗犷了不少。苏拙笑道:“探子已经回来了,前面三十里,有座村庄,让兄弟们准备准备!” 夏青峰浑身一震,瞬间打起了全副精神,大步离去,吩咐众人做好征战的准备。 苏拙啃完羊腿,玉娘立时端来一碗碧绿油油的汤汁,不由分说让苏拙喝下去。这些时日来,玉娘与周青莲只是埋头捣鼓草药,每天换着花样给苏拙喝。虽说滋味不好,苏拙也不好弗了他们的好意,尽管他知道这些并没有什么用处。这从周青莲与玉娘日渐难看的脸色上便可以看出来。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夏青峰带着郭威等五人,过来接受苏拙的命令。他们身上都已留下了不少伤口,脸上甚至也裂开了口子,只有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如铁一般刚硬。 苏拙道:“这次咱们去劫村子,与从前一样安排。郭威的虎队负责将村里百姓惊散。咱们照旧不杀人,让他们到处散布消息,制造混乱。豹队放火烧屋,狼队狮队将牛羊,凡是能带上的,都带上。钟武的蛇队负责在周围警戒!” 众人得令而去,片刻之后,大军出发。经过与天狼派多次交手,五千人的队伍,已经锐减了七八百人。而且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征战,所有人衣衫褴褛混杂,完全不成样子,根本不像一支军队,只比土匪好了一些。若不是旋风营本身纪律严明,只怕立时就要散了。 然而现在每一名战士的眼中,却有着比从前更加坚韧刚毅的神采。 苏拙骑马在山坡上观望,郭威率先带人冲了下去,其他人紧随其后。苏拙看见虎队冲进了村子里,然而先前几次出现的情况,这次却没有出现。 村子里没有人逃出来,甚至连呼喊声也没有。苏拙眉头一拧,周青莲光听声音,也已经意识到有些问题。他轻声道:“不对劲!” 苏拙当然知道不对劲,他已经策马冲了下去。原本劫掠村庄是一件并不费劲的事情,所有人驱马的速度并不快,为的是不让自己的战马有更多的负担。 苏拙全速冲出,已经超过了狼队、狮队。所有人略显诧异地看着苏拙的背影,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郭威带人已经冲进了村子中央,不但一个人看不到,就连一个鬼影也见不着。他也有些诧异,茫然四顾。 不知何时,天空中竟然开始飘下雪花。轻轻的雪花落在脸上,一丝凉意直透心脾。苏拙的脸却沉得吓人,他刚刚冲进村口,就见远处一座茅草房忽然燃起冲天大火,隐约还有爆响声传来。 苏拙喝问:“谁放的火?” 身旁不远的豹队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手里的引火之物还都抓在手里。苏拙心头笼上了一层阴云,忙回身大喊道:“快撤!” 后面的三队人马,虽然听见了喊声,却一时反应不及,仍旧向前冲着。苏拙刚要再喊,村里忽然传来震天的呐喊,将他的声音完全淹没下去。 苏拙回头看去,就见村子另一头,无数的骑兵分成三路,向村子包围而来。这些骑兵盔明甲亮,都是契丹人的着装。苏拙骇然失色,再看军中打着的旗号,一个巨大的“萧”字赫然映入眼帘。 苏拙脸色煞白,冲经过身边的杨信吼道:“中埋伏了,快带人撤!” 杨信慌忙组织后续队伍转向。但虎队和豹队的大部人马,都已经进了村中。苏拙没有一丝犹豫,向村中直冲了过去。 契丹骑兵将村子围了起来,手中的火把扔向房屋上。到处都燃烧起来,火势无比猛烈。原来这村子竟已空了,所有房屋里堆满了硫磺火硝。这村庄是个完完全全的陷阱! 苏拙不及多想,赶到郭威身旁,大声吼道:“快带人撤出去!” 五军之战卷第二十三章 鏖战 郭威大声呼喝,勒令部署跟随自己左右冲突。但是周围火势太大,除了村口那一条路,已经没有其他出路。 苏拙拨转马头,大喝一声:“跟我来!” 他用内力将声音传出,所有人心头一震,原本慌乱的心,渐渐定了下来。这段时间来,他们不断见识到苏拙的过人之处,已经将他当做了主心骨。有苏拙在此,还怕什么? 所有人自动跟上了苏拙,形成一股不可抗拒的洪流,向村口冲过去。虎队豹队大约两千人,在村中狭窄的路上,难以尽情奔驰,速度受限不少。 不少人身上被火星点着,在地上翻滚灭火,人群中一阵慌乱。苏拙顾不到全局,只能在最前面为众人开路。不时有着火的房屋坍塌下来,苏拙便奋起内力,将着火的茅草、木梁震开,硬生生开辟出一条通路。 身后契丹骑兵已经追了过来,郭威率人断后,已经与契丹人激战在一处。所幸在村中,道路狭窄,己方固然受地形所困,契丹人也因此无法发挥出骑兵的威力。两方缠斗,反而是勇猛过人,又经过多次战斗考验的宋军占了上风。 苏拙带头冲到村口,远远看见另外三队人马已经退走,开始往山坡上而去。他略略放心,就在这时候,村口道路上,忽然闪出一排人来。定睛一看,竟然是天狼派的弓箭手! 苏拙心头一震,心中忽然明朗了起来。原来天狼派连日来多次出击,行为古怪,原来只是要拖住他们的脚步,让赶来的契丹大军设好埋伏! 苏拙已经看见利箭的寒光闪过,但他仍然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如果不能冲开这道拦阻,只怕这两千人的队伍,要尽数覆没在这里! 几十支利箭射了过来,苏拙忽然从马背上腾跃而起,向前一扑。他虽然躲过了利箭,但骑的那匹马却发出一声悲鸣,身中十来箭,颓然倒地。 苏拙落到地上,向前飞奔,顺手抄起一旁燃烧的木梁。那排弓箭手再度装上利箭。苏拙手中那根木梁也顺势挥了出去。 带着火头的木梁威力很大,那些弓箭手慌忙闪身避让。苏拙顺势拔出腰间长剑,刷刷两剑,已有四人躺在血泊当中。地上本已积起薄薄一层白雪,被热血一冲,顿时化为乌有。 苏拙逼开弓箭手,回头大喊:“快走!” 身后紧跟的骑兵闻言,忙向这边冲来。苏拙刚刚回头,就见眼前灰影一闪,忙举剑招架。 “当”的一声。来人携着猛冲而来的威势,这一剑势大力沉,震得苏拙手臂酸麻,几乎要握不住手中长剑。他定睛一看,原来又是天狼派中那名剑客。这一回他没有蒙面,模样三十多岁,大约也是萧千钧的弟子。 苏拙一言不发,手中青虹剑连连出招。他虽然没有专门研习过剑法,但经过这么久战阵考验,剑法提升了不少。而且招式简单,全是战阵上磨炼出来的剑法。 可是对方居然招式也直来直去,全是最有效的杀人招式。难道这人从前竟也是行伍中人么? 这念头一闪而过,身侧忽然疾风凛冽。苏拙忙退开一步,就看见萧千钧昂然站在一旁。以他这样的身份,居然下手偷袭,当真不可思议。 苏拙被两大高手联手围攻,虽惊不乱,右手剑左手掌,一心二用,与两人僵持。身后虎队豹队且战且退,虽乱但没有溃败之象。 已经退到山坡上的另外三队人马,眼看同伴遭遇伏击,调转方向,再度向山下冲了过来。他们携着猛虎下山之势,威力无匹。天狼派众人首当其冲。他们虽然都可算得上是武功高手,但一个人武功再高,在千军万马丛中也不值一提。不少人甚至只因为不小心绊倒,便被铁蹄踏成肉泥。 一通混战,双方死伤惨重,黑色的土地上,原本被雪花铺成的白色,现在却成了暗红色,刺人眼帘。 萧千钧久战苏拙不下,心中难免焦虑。就在这时,身后马蹄声响。萧千钧回头一看,只见周青莲猛地从马背上跃下,一掌拍向萧千钧面盆。萧千钧不敢硬挡,忽地扑倒在地,懒驴打滚,躲过这一招。 苏拙见了周青莲,不喜反惊。周青莲双目失明,全靠听声辨位,但混战当中,喊声震天,周青莲的武功只怕要大打折扣。从前战斗,苏拙一直不让周青莲参战,就是这个原因。想不到这次他竟还是忍不住冲了出来。 四周喊声纷乱,忽地大地震颤,马蹄声骤紧。苏拙心头一跳,转头看去,只见一支契丹骑兵绕过村庄,如一柄尖刀,朝人群中直插了过来。 领头一人,身材魁梧,相貌威严,赫然正是大辽南院大王,征南大将军萧千庭! 苏拙心头剧震,想不到萧千庭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到了这里。这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忽听身旁一身痛哼,周青莲被一支冷箭贯穿胸口。苏拙骇然失色,一掌逼开萧千钧,一剑横削那灰衣人。 这时候一名契丹骑兵挺长矛来刺。他携着奔马之势,本以为定能将苏拙钉死在地上。谁知道苏拙左手在长矛上一拨。那人身子在奔马上立时摇晃起来,苏拙顺势一拉长矛,那人登时翻下马背。 这样的情形,在号称马背上长大的契丹人中,简直不可思议。苏拙不管那人死活,一手拉着周青莲,一手抓紧缰绳,翻身骑到了马背上。 萧千庭已经冲了过来,举起钢刀,朝着苏拙当头斩下。苏拙看见对方眼中射出来燃烧的火光,这一刀势大力沉,苏拙想也没想,举剑横挡。 就听个“当”的一声,刀剑相击。苏拙尚能承受这一刀的巨力,但胯下坐骑却打了两个响鼻,四蹄踉跄了一下。 苏拙回头看了一眼,萧千庭带来的骑兵已经渐渐形成包围之势,而且人数众多,竟要将己方的五千人尽数包围起来。 苏拙不敢恋战,左手按胸,猛地发出一声呼喊。他内力浑厚,喊声远远传出,无论是宋军还是辽军,心头都是一震。宋军听见喊声,原本慌乱的情形顿时一震,而辽军却有人吓得肝胆俱裂,从颠簸的马背上一跤摔倒在地。 苏拙用喊声吸引了宋军的注意,所有人都向这边靠过来。苏拙挥剑疾出,令萧千庭眼花缭乱,不敢接招,后退了一段。苏拙趁势冲开一道口子,所过之处,鲜血横飞,嚎叫震天。 他硬生生冲出一条血路,带着旋风营骑兵,向着远处山林冲了过去。 五军之战卷第二十四章 剑痴 置之死地,一心求生的人,所能爆发出来的力量往往十分惊人。自从偷袭西山大营一来,旋风营的将士就已经将自己置于死地。但凡能获得一丝生机,他们都将拼死去争取。 苏拙杀出了一条血路,后面的人陆续跟上。反倒是辽军见这伙宋军面目狰狞,不顾一切,一时被吓到了,追击的心也馁了。而且他们连续赶了几天的路,这时候已是十分疲惫,比宋军好不到哪里去。这股气一泄,便只能看着宋军逃走,再也追不上了。 萧千庭坐在马背上,恨恨朝着宋军的背影瞪了一眼。萧千钧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身旁,重重叹了口气:“这次一定可以让他们大伤元气!苏拙离死不远了!” 萧千庭却摇摇头,回头看着地上自己人与宋军的尸体纠缠在一起,心头愁云积聚。他叹道:“这一次没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只怕后患无穷了!这伙汉人与以往见到的有些不同,只怕这次吃了亏,他们会变得比狐狸还狡猾,比老虎还凶猛!” 萧千钧冷笑一声:“你可别忘了,草原上是狼的天下!” 苏拙率众,一口气奔出了数十里,直到身后追兵再也看不见了,方才慢慢停下来。苏拙环视四周,周围是一片树林,众人已经冲到了树林深处,相信契丹人一时难以追到。 他下了马,将周青莲扶了下来。周青莲胸口还插着那支羽箭,鲜血已经染红了一大片。但他没有发出一声痛哼,脸上竟还带着笑容。 玉娘也赶了上来,从周青莲随身的药包里取出金疮药。苏拙轻声道:“周前辈,忍着点!” 周青莲笑了一声:“比这还重的伤我都受过,还怕什么?”他顿了顿,又道:“只可惜不能帮到你了……” 苏拙点点头,拔出剑将箭头小心削断,一手握住箭簇,猛地拔出。玉娘立时将伤口捂住,防止血冒出来。万幸周青莲经验老道,在中箭的时候,身子下意识拧了拧。否则这支箭若是再偏上几分,只怕就要射中周青莲心肺,那时候只怕要凶多吉少了。 三人暗自庆幸。这时候旋风营的将士也慢慢收拢,各队清点人数,足足死伤了七八百人。这是自进入辽境以来,最大的一次失败。 苏拙有些黯然,夏青峰和几个队长走了过来,人人身上都受了伤,有些垂头丧气。苏拙看了一圈,唯独不见了豹队队长徐临。他心头一沉,仍然问道:“徐将军呢?” 夏青峰叹息道:“徐将军他……他没能回来……” 所有人心头都有些悲戚,很快这股悲伤的情绪,就在人群中传播开来。所有人都垂下了头,甚至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怀疑,这场战斗到底有什么意义。 苏拙心头一沉。比失败更可怕的,是丧失信心。他一言不发,走到众人面前的空地上,跃上一块大石头。站在这里能看到所有人,也能让所有人都看到他。 苏拙开口道:“兄弟们——” 所有人抬起头,看了苏拙一眼,又都低了下去。 苏拙并不想放弃,又道:“兄弟们,这次的失败责任在我,是我没有弄清楚情况,贸然出击,让大家牺牲流血。我苏拙在这里,向大家赔罪了!”说着向众人一揖到底。 “不……”夏青峰刚要为苏拙辩解。苏拙却伸手拦住他话头,继续道:“兄弟们,我想你们许多人都在心里想,我们为什么要深入辽国作战,为什么要做这种傻瓜才会做的事?我们原先都是西北军,为什么要来帮别人打仗?” 几个问题每一个都问到了众将士的心头上。所有人所迷惘的,也正是在于此。 苏拙又道:“我已经收到消息,现在西北的党项部已经撤军了,原本我们已经可以好好休息,再不用打仗了。可是我们为什么还要跋涉千里,来打这场看似全无胜算的仗?” 他顿了顿,说道:“据我所知,这里的人,并不都是秦凤人士,大多数人来自河东、荆襄等地,还有不少来自江南、广南。那么我们又为什么会在西北驻守,去防范看似跟我们的家乡一点关系也没有的敌人呢?” 众人沉默不语。苏拙道:“那是因为我们是在守卫我们的家园,守卫我们的亲人。这家园不仅仅是我们家乡的县城,也不是西北的州郡,而是大宋的所有疆域。我们的亲人,也不只是家乡的亲朋,而是与我们休戚相关的大宋百姓。咱们战士的荣誉,不正是在此么?如果我们都不想牺牲,任由契丹人南下肆虐,难道我们的家乡可以免遭战火,我们的亲人可以免遭奴役么?” 苏拙声音有了些微的颤抖:“兄弟们,也许这场仗注定不会有史书撰写,我们做的事情,注定不会有人记得。甚至我们将要在这异国他乡,抛撒自己的鲜血,献上自己的性命。但是只要我们的亲人,我们的父母、妻儿,能够不受战火的侵害,能够幸福快乐,这不就足够了么?而他们,也终会知道,我们都曾经是英雄!” 所有人都低下头,人群中弥漫着一股不屈的气势。苏拙知道,信心和激情,正在一点一点地被找回来。只有玉娘一个人仰着头,盯着苏拙看。她的脸上洋溢着复杂的神色,似乎终于明白了苏拙到底追求着什么。 苏拙微微一笑,又道:“现在契丹的南院大王萧千庭已经被迫率军返回,这场仗不会持续多久了。只要再坚持一下,咱们就回家!” “回家?回家……”所有人口里喃喃念着这两个字。 这声音由小慢慢大了起来,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回家两个字让所有人心里的火又烧了起来。 苏拙长长叹了一口气,看见玉娘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但这笑容只现了一现,忽然凝固在脸上。玉娘神色猛地一变,眼睛也瞪得滚圆,张嘴似乎想要喊什么。 苏拙心头一凛,猛地回身。就看见眼前黑影一闪,一个人已经冲到了面前。紧接着腰间一寒,似乎有什么东西刺了过来。 所有人的惊呼声还没发出声,就已经断在喉咙里。他们看见苏拙背对着众人,背后伸出了一柄长剑,露出了半截剑尖。 苏拙满脸骇然,与那人四目相对。这张脸靠得这么近,反而一时看不真切面孔。但苏拙怎么会忘记这人是谁?他又怎么会想到,这人就是为了要与自己比剑,一路跟到了这里?如此决绝毅力,简直是为剑成痴了。这样的人,恐怕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 一剑霜寒林若冲! 五军之战卷第二十四章 剑痴 置之死地,一心求生的人,所能爆发出来的力量往往十分惊人。自从偷袭西山大营一来,旋风营的将士就已经将自己置于死地。但凡能获得一丝生机,他们都将拼死去争取。 苏拙杀出了一条血路,后面的人陆续跟上。反倒是辽军见这伙宋军面目狰狞,不顾一切,一时被吓到了,追击的心也馁了。而且他们连续赶了几天的路,这时候已是十分疲惫,比宋军好不到哪里去。这股气一泄,便只能看着宋军逃走,再也追不上了。 萧千庭坐在马背上,恨恨朝着宋军的背影瞪了一眼。萧千钧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身旁,重重叹了口气:“这次一定可以让他们大伤元气!苏拙离死不远了!” 萧千庭却摇摇头,回头看着地上自己人与宋军的尸体纠缠在一起,心头愁云积聚。他叹道:“这一次没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只怕后患无穷了!这伙汉人与以往见到的有些不同,只怕这次吃了亏,他们会变得比狐狸还狡猾,比老虎还凶猛!” 萧千钧冷笑一声:“你可别忘了,草原上是狼的天下!” 苏拙率众,一口气奔出了数十里,直到身后追兵再也看不见了,方才慢慢停下来。苏拙环视四周,周围是一片树林,众人已经冲到了树林深处,相信契丹人一时难以追到。 他下了马,将周青莲扶了下来。周青莲胸口还插着那支羽箭,鲜血已经染红了一大片。但他没有发出一声痛哼,脸上竟还带着笑容。 玉娘也赶了上来,从周青莲随身的药包里取出金疮药。苏拙轻声道:“周前辈,忍着点!” 周青莲笑了一声:“比这还重的伤我都受过,还怕什么?”他顿了顿,又道:“只可惜不能帮到你了……” 苏拙点点头,拔出剑将箭头小心削断,一手握住箭簇,猛地拔出。玉娘立时将伤口捂住,防止血冒出来。万幸周青莲经验老道,在中箭的时候,身子下意识拧了拧。否则这支箭若是再偏上几分,只怕就要射中周青莲心肺,那时候只怕要凶多吉少了。 三人暗自庆幸。这时候旋风营的将士也慢慢收拢,各队清点人数,足足死伤了七八百人。这是自进入辽境以来,最大的一次失败。 苏拙有些黯然,夏青峰和几个队长走了过来,人人身上都受了伤,有些垂头丧气。苏拙看了一圈,唯独不见了豹队队长徐临。他心头一沉,仍然问道:“徐将军呢?” 夏青峰叹息道:“徐将军他……他没能回来……” 所有人心头都有些悲戚,很快这股悲伤的情绪,就在人群中传播开来。所有人都垂下了头,甚至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怀疑,这场战斗到底有什么意义。 苏拙心头一沉。比失败更可怕的,是丧失信心。他一言不发,走到众人面前的空地上,跃上一块大石头。站在这里能看到所有人,也能让所有人都看到他。 苏拙开口道:“兄弟们——” 所有人抬起头,看了苏拙一眼,又都低了下去。 苏拙并不想放弃,又道:“兄弟们,这次的失败责任在我,是我没有弄清楚情况,贸然出击,让大家牺牲流血。我苏拙在这里,向大家赔罪了!”说着向众人一揖到底。 “不……”夏青峰刚要为苏拙辩解。苏拙却伸手拦住他话头,继续道:“兄弟们,我想你们许多人都在心里想,我们为什么要深入辽国作战,为什么要做这种傻瓜才会做的事?我们原先都是西北军,为什么要来帮别人打仗?” 几个问题每一个都问到了众将士的心头上。所有人所迷惘的,也正是在于此。 苏拙又道:“我已经收到消息,现在西北的党项部已经撤军了,原本我们已经可以好好休息,再不用打仗了。可是我们为什么还要跋涉千里,来打这场看似全无胜算的仗?” 他顿了顿,说道:“据我所知,这里的人,并不都是秦凤人士,大多数人来自河东、荆襄等地,还有不少来自江南、广南。那么我们又为什么会在西北驻守,去防范看似跟我们的家乡一点关系也没有的敌人呢?” 众人沉默不语。苏拙道:“那是因为我们是在守卫我们的家园,守卫我们的亲人。这家园不仅仅是我们家乡的县城,也不是西北的州郡,而是大宋的所有疆域。我们的亲人,也不只是家乡的亲朋,而是与我们休戚相关的大宋百姓。咱们战士的荣誉,不正是在此么?如果我们都不想牺牲,任由契丹人南下肆虐,难道我们的家乡可以免遭战火,我们的亲人可以免遭奴役么?” 苏拙声音有了些微的颤抖:“兄弟们,也许这场仗注定不会有史书撰写,我们做的事情,注定不会有人记得。甚至我们将要在这异国他乡,抛撒自己的鲜血,献上自己的性命。但是只要我们的亲人,我们的父母、妻儿,能够不受战火的侵害,能够幸福快乐,这不就足够了么?而他们,也终会知道,我们都曾经是英雄!” 所有人都低下头,人群中弥漫着一股不屈的气势。苏拙知道,信心和激情,正在一点一点地被找回来。只有玉娘一个人仰着头,盯着苏拙看。她的脸上洋溢着复杂的神色,似乎终于明白了苏拙到底追求着什么。 苏拙微微一笑,又道:“现在契丹的南院大王萧千庭已经被迫率军返回,这场仗不会持续多久了。只要再坚持一下,咱们就回家!” “回家?回家……”所有人口里喃喃念着这两个字。 这声音由小慢慢大了起来,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回家两个字让所有人心里的火又烧了起来。 苏拙长长叹了一口气,看见玉娘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但这笑容只现了一现,忽然凝固在脸上。玉娘神色猛地一变,眼睛也瞪得滚圆,张嘴似乎想要喊什么。 苏拙心头一凛,猛地回身。就看见眼前黑影一闪,一个人已经冲到了面前。紧接着腰间一寒,似乎有什么东西刺了过来。 所有人的惊呼声还没发出声,就已经断在喉咙里。他们看见苏拙背对着众人,背后伸出了一柄长剑,露出了半截剑尖。 苏拙满脸骇然,与那人四目相对。这张脸靠得这么近,反而一时看不真切面孔。但苏拙怎么会忘记这人是谁?他又怎么会想到,这人就是为了要与自己比剑,一路跟到了这里?如此决绝毅力,简直是为剑成痴了。这样的人,恐怕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 一剑霜寒林若冲! 五军之战卷第二十五章 追捕 时间在这一瞬间似乎静止了下来。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树林里一片死寂,甚至可以听见雪落在地上结冰的声音。 一剑霜寒。苏拙终于明白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也许是自己方才情绪激动,也许是连日来辗转征战……但自己的确没有能防住林若冲这一剑,这是一个无法挽回的事实。 所有人都怔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要做些什么。 不过,已经有人发现,从苏拙背心伸出的剑尖,上面并没有沾上血迹。苏拙也已经感觉到,那柄剑似乎只是擦着自己的衣服穿了过去,并没有碰着肌肤。 苏拙不可思议地看着林若冲,只见对方忽然露出了微笑。这笑容在始终冷若冰霜的林若冲脸上,当真是奇怪至极。 林若冲忽然将剑收在背后,往后跃开几步。郭威等人立时反应过来,在最前面的几十人立时拔出佩剑,将苏拙和林若冲围了起来。 苏拙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他看着林若冲,见对方似乎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有些不解道:“你一直跟着我们?” 林若冲点点头,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漠:“从大漠里,我就一直跟着你了!” 苏拙原本还以为林若冲在古堡里忽然消失,是因为胆怯逃跑了,想不到他只是躲了起来,等待时机。他又问:“你跟着我,就是为了杀我?” “没错!”林若冲道。 “可是你方才并没有下手!”苏拙道。 林若冲叹了口气,似乎颇为失望,说道:“因为我临时改了主意。” 苏拙皱了皱眉,问道:“为什么?” 林若冲又笑了笑,道:“就因为你方才那番话。” 苏拙一愣,想不到自己鼓舞士气的话,竟救了自己一命。他看向林若冲,但林若冲似乎惜字如金,再也不肯多说什么,更不想将自己心里的情感表露出来。 但苏拙依然明白了一切。林若冲从前痴心练剑,以致让人以为以为他是性格古怪乖僻。又因为乃兄的引导,使林若冲始终没有走上正路。这大半个月以来,林若冲一路跟随旋风营,不但亲眼见证了这些战士的浴血奋战,更看见了他们相互之间的身后情谊。 这些人虽然没有高强的武功,但他们相互配合,可以将天狼派的高手击退。他们虽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比亲兄弟还要好。这些都是林若冲从前都不曾体会到的。他耳濡目染,终于在心里慢慢发生了变化。 今天他见到苏拙失败,正是袭击的最好时机。但苏拙那一番话,却正击中了林若冲心底。林若冲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普通的战士,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和炽烈的情感。因为他们都有信念,他们不是行尸走肉。 而在这一刻,林若冲也终于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只知道专注练剑,以剑法杀人的行尸走肉了! 苏拙想明白这一切,道:“看来,咱们可以做一场朋友了!” 林若冲笑道:“等这场仗打完,我迟早还是要与你一较高下的!” “随时奉陪!”苏拙大笑道。 苏拙转头看见众人依旧紧张兮兮,挥挥手,笑道:“没事了!” 众人这才慢慢散去,坐在林中休息。夏青峰不敢大意,派出了警戒,注视着树林周边的情况。 林若冲道:“赶回来的辽军有一万骑兵,其余的则按兵不动。” 苏拙点点头,自言自语道:“看来萧千庭以为凭这一万人,就可以将我们一网打尽。如果我没有猜错,他这次回来一定是悄悄回来,并没有让朝廷知道。等到解决了我这个麻烦之后,还会悄悄返回边境。” 林若冲摇摇头,道:“这些东西我不懂。不过我总能杀几个契丹兵!” 苏拙笑道:“你的作用远比你想的要大得多!” 话音刚落,就听玉娘忽然尖叫起来:“那个……那个皇子不见了……” 苏拙心一沉,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玉娘满脸焦急之色,说道:“那个耶律雄才,不见了!” 原来苏拙他们下山劫掠村庄时,将耶律雄才交给周青莲和玉娘看押。后来周青莲下山帮忙,玉娘又心系战场,谁也没有注意到耶律雄才悄悄逃了。 这些时日来,虽然苏拙每日装模作样给耶律雄才吃一颗没什么用的药丸,骗他是剧毒的解药,让耶律雄才不敢轻举妄动。但经过这么久,始终没有毒发,也没有身体不适。耶律雄才胆子便大了起来,觑着这个机会,一举逃脱。 苏拙看着玉娘焦急地表情,也不忍心责骂,只得轻声安慰道:“你别着急,他一个人逃不远的!” 夏青峰过来说道:“耶律雄才不是傻子,一定知道萧千庭萧千钧都在找他。他还会去哪儿呢?” 苏拙沉默片刻,道:“他当然是要回上京的。这些时日,他见我们四处乱窜,一定猜到咱们并没有打算将他送回上京的意思,这才冒险一搏。” 夏青峰道:“现在怎么办?如果我猜得没错,萧千庭一定早有防备,在通往上京的路上,恐怕早已设下了重重埋伏!” 苏拙面色凝重起来,说道:“耶律雄才是我们手中的一张牌,就因为他,萧千庭才不得不赶回来。如果让耶律雄才落到他们手上,萧千庭放下心,只留一部分人手,继续追捕我们,自己则可以悄悄返回边境。只要他能在宋辽之战中取得便宜,国内的呼声必然大涨。到时候辽皇以为耶律雄才被我们所杀,没了继承人,最后的皇位一定会被萧千庭抢走!” 郭威在一旁听了,大声道:“那我们还等什么,快追吧!” 苏拙点点头,对夏青峰道:“夏将军,让大家准备准备,咱们立刻出发!” 话音刚落,林若冲忽然开口道:“苏拙,这件事就交给我吧!追踪人的事情,我最在行!” 苏拙心里一动,一想果然不错。林若冲从金陵追踪苏拙,一直到了江州,后来又到大漠,直到这里,辗转几千里,始终没有失手。看来他的确是追人的好手。 想到这里,苏拙笑道:“那就多谢了!” 林若冲约定了信号,跨上一匹马,便奔驰而去。 五军之战卷第二十六章 穷途 望着林若冲远去的背影,苏拙依旧有些不放心。此刻天上的雪越下越大,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清晰地映出林若冲远去的马蹄印。 夏青峰不无担忧道:“苏先生,他一个人能成么?” 苏拙叹了口气,道:“我也有些担心。林若冲单打独斗或许可以,但在战阵当中,他诡异难测的剑法,便无法发挥作用了。” 他顿了顿,道:“让兄弟们吃些干粮,咱们过一会儿便出发!” 半个时辰之后,大军做好出发的准备。苏拙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沿着林若冲远去的方向缓缓行去。大军最后的几匹战马尾巴上绑着枯树枝,正好可以将雪地上的马蹄印扫去。 就这么行了半天,雪花已经为大地盖上了厚厚一层积雪,银装素裹,十分好看。但景象被却不能让这队骑兵心情愉悦,只会让他们前行的路更加困难。 周青莲虽然中了一箭,但好在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及内脏。再加上他身子硬朗,内功深厚,除了运用武功时有所窒碍外,并无太大影响。 他与玉娘跟在苏拙后面,默默算着时日。离一个月之期,已经没有几天了。可是苏拙仍然没有一点担心的迹象。或许他自己已经忘了自己的性命不过剩下几天而已。 他们还没有想到有什么好办法,能够将苏拙血脉里的蛊虫取出来。或许用苗疆古老的换血之法,能够奏效。但这时节,哪里有条件让他们用这方法呢? 两人正愁眉苦脸,忽见前面苏拙把手一扬,停了下来。夏青峰赶上前去,警惕地朝四周看了一眼,问道:“苏先生,怎么回事?” 苏拙指着前面雪地上,赫然有一个巨大的林字。夏青峰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哑然失笑,道:“这个怪人,把记号做这么大,难道就不怕萧千庭发现么?” 苏拙也忍不住笑道:“林若冲并不是一个懂太多的人,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他既然留下了记号,说明已经有了耶律雄才的消息!” 夏青峰点点头,说道:“耶律雄才一个人,没有吃的,这天寒地冻的,一定走不远的!苏先生,咱们快追吧!” 苏拙点点头,众人都加快了速度。又往前赶了一个时辰,已是下午时分,前面雪地上忽然现出几点殷红的血迹。 苏拙最先发现,不由得吃了一惊,皱着眉头,惊疑不定。夏青峰也有些惊惶不定,问道:“苏先生,莫非那人出了事?” 苏拙伸手拦住他,道:“先别急着下结论!” 在他心中,也不相信林若冲会轻易出危险。一个有所追求的人,一定不会轻易送命。一直以来,林若冲都是非常会保护自己的人,即使被人视作贪生怕死,也绝不会轻易让自己处在难以挽回的危险境地。 这样的人,绝不会轻易流血的。那么这地上的血迹,又是谁的呢? 苏拙想了想,道:“夏将军,把人分成三路。一路跟我们往前走,一路留在此地警戒,还有一路在侧面跟随呼应。” 他吸取了先前的教训,随时都要保持警惕,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不露丝毫的破绽。 夏青峰回头安排完毕。郭威带着虎队,跟随苏拙等人上前。这一千人,可以算是反应最敏捷,行动最勇猛的精锐,就算遇到危险,也能很快反应过来,不至于造成太大的损失。 苏拙放慢了速度,小心往前探索着。走了一里多路,前面出现一片小树林。方圆不大,里面稀疏地有一些松木。 在树林边上,苏拙又发现了几处血迹。血留得不多,却十分显眼。而且血迹鲜红,显然留下的时间不长。 苏拙与夏青峰对望一眼,互相都露出了狐疑的神色。两人下了马,走在最前面,小心往树林里面走去。 所有人都把手按在刀柄上,随时准备拔出来交战。走到林子中央,隐约看见远处有几个人影。这些人身上穿着灰衣,在树林间不甚明显,若不是有人走动,苏拙也难以发觉。 苏拙粗略数了数,足有十几人。他看了一阵,赫然发现,这些人竟都是天狼派的! 苏拙不知这些人聚在这里做什么,一时好奇,往前探了几步。忽然听见身后一阵呐喊。苏拙心头一跳,难道又中了埋伏? 回头看去,只见一队契丹兵手举长矛,已经将这一队宋军包围了起来。不过这伙契丹人只有几百人,人数还占着劣势。但那十几个天狼派的,却是十分棘手。 苏拙正不知如何处置,就听有人“哈哈”大笑。定睛一看,萧千钧越众而出,满脸狞笑,道:“苏拙,你果然还是上当了!” 苏拙一怔,忽然看见萧千钧身后那个使剑的灰衣人,手里竟然拎着一人。这人头破血流,脸上肿起一大块,被打得不轻,赫然正是大辽七皇子耶律雄才! 他果然还是落在了萧千钧手里!苏拙心里暗叹。 原来萧千钧抓住了逃跑的耶律雄才,本可以一刀杀了,一了百了。但他却想出了主意,利用耶律雄才,引苏拙上钩。他带着一队兵马,有几百人,加上自己门派的高手,只要苏拙急于抓到耶律雄才,就难免轻骑追击,落入圈套。 虽然苏拙依旧带着一千人,但耶律雄才自信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苏拙想明白这些,心里反而镇定了下来。从情形看,萧千庭并没有赶到。或许是因为萧千庭率众赶了几天的路,必须要休整了。既然如此,自己还可以与萧千钧一搏。只是不知道林若冲在哪里,是否遭了萧千钧的毒手。 苏拙冷笑道:“萧千钧,你莫非不知道,你抓住的人,是你们的七皇子么?” 萧千钧哈哈大笑,看着耶律雄才,故意说道:“哦?他是七皇子?我看不是吧!” 耶律雄才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几乎要认不出来了。他勉强睁开肿胀的眼睛,看向苏拙,眼中竟然流露出一丝绝望之色。或许在生命最后一刻,他才会感觉到后悔。当初看不起的下属萧千庭,竟然会有谋反之心。当初支持自己的萧千钧,竟也有要杀自己的一天。 萧千钧使了个眼色,那灰衣人忽然挺剑一刺。长剑贯入耶律雄才胸膛,鲜血汩汩流下,把雪地染红了一大片。 苏拙内心一震,想不到萧千钧当真出手毫不留情。萧千钧浑然不以为意,笑道:“苏拙,似乎你将我国的七皇子杀了啊?” 苏拙知道他这是要故意栽赃,让辽皇将矛头指到自己头上。他还没有说话,忽然寒风阵阵。前方人影一闪,一点寒芒直刺萧千钧。 苏拙再一次见识到这奇诡莫测的招式,一剑霜寒!原来林若冲并没有遭到毒手,而是一直躲在附近,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五军之战卷第二十八章 祸福 苏拙倒下去的一刹那,玉娘已经冲了过来,伸手接住了他。苏拙心口喷出来的黑血,沾了玉娘一身。幸好玉娘用绳子将婴孩背在后背,才没有让孩子碰着这有毒的血液。 玉娘慌乱中,用手按住苏拙心口,仍然止不住喷涌而出的血。她急得又哭又叫,大喊道:“周前辈——周前辈——快、快!” 周青莲也已赶到,出指如风,在苏拙胸口几处穴道连连点下。伤口出血缓了一缓,却并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交战的两军这时候都不禁停了下来,怔怔看着这一幕。萧千钧惨死,苏拙生死不知。两方头领依然如此,他们似乎已经不知道作战的意义了。 场上一时安静了下来,只听见那灰衣人躺在地上打滚惨叫。天狼派的弟子忙上前查看,就见他脸上竟然已经溃烂,一双眼睛流出脓血,现出两个吓人的眼洞。 玉娘看了一眼,几欲作呕。想必是苏拙血液中含有剧毒,灰衣人被溅了一脸,竟然因此变成这样。而她之所以没有中毒,是因为常年与毒物为伍,已经有了抵抗。 玉娘低头看着苏拙心口涌出的黑血,心急如焚。正不知如何是好,指缝间忽然冒出一个米粒大小的小虫,五颜六色,随着黑血喷落到雪地上,不断蠕动。 玉娘一怔,继而惊喜莫名,脱口叫道:“噬心蛊!噬心蛊!” 原来这小虫,竟然就是盘踞在苏拙血脉中的蛊虫。整件事可谓阴差阳错,万中无一。灰衣人的剑刺进苏拙心口的时候,无巧不巧,这时候蛊虫正好运行到苏拙心房里。他一剑刺开心脏,竟也使得蛊虫随血液流出体外。 原本没有办法计算蛊虫运行方位,也无法剖开血脉的难题,居然就这么破解了。玉娘和周青莲不由得又惊又喜。 眼看着苏拙心口流出的黑血慢慢变成了鲜红色。玉娘知道毒血已经流尽,忙呼喊周青莲为苏拙止血。若是不止住流血,只怕苏拙终归难逃一死。 围观的天狼派弟子这时才反应过来。眼前一个女子,一个老头,可说是毫无还手之力。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所有人同时举起了刀剑。玉娘倒吸一口冷气,猛然看见地上蠕蠕而动的蛊虫,忽地抓起地上一把钢刀,猛地劈在蛊虫身上。 噬心蛊附近的血液喷涌出来,已经将灰衣人整治成那样。玉娘将蛊虫劈开,所流出的毒质,岂不是更加骇人? 玉娘一把丢了钢刀,拉起苏拙身子,与周青莲并力向后退了十几步。而那十几个天狼派弟子首当其冲,只觉一股腥气升腾而起,紧接着便大口呕吐起来,不住咳血,不多时一个个全倒在地上,再也不能动了。 两军战士见此情形,忙连连后退,谁也不敢再往前靠。契丹那边主事的人全都死了,不知谁发了一声喊,所有人扭头就跑,散得干干净净。 周青莲勉强将苏拙伤口的血止住一些,在众将士的帮忙下,带着苏拙连忙退出树林。林外的将士接应着,匆匆退到二三里之外一处山脚。 山脚有一座狭小的山洞,周青莲将苏拙平放在洞中。有人已经在洞口点燃一堆柴火,洞中暖和了些。玉娘和周青莲在洞中紧张地为苏拙治伤,洞外旋风营的将士,自觉围拢成一圈,守住洞口,以防不测。 洞外,北风似乎刮得更急了,雪也落得更紧了。几千名战士动也不动,任凭白雪在他们头盔上和肩头堆起一堆,似乎生怕不小心一动,发出了声响,影响到洞中两个大夫。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那柴火燃烧偶尔发出的哔啵声响。 周青莲双眼失明,但他自有方法,平常什么病不敢治?可他此时却有些犹豫起来,终于将手中锋利的小刀交给了玉娘:“你来!” 玉娘从来都是下毒害人,从来没有救过人。她接过那把轻薄的小刀,却感觉千斤般重。她犹豫地看着周青莲,周青莲却已经开始说救人的方法。 玉娘来不及多想,先将小刀在火上烤了烤,按着周青莲口述,剖开苏拙心口筋肉。周青莲已经穿好针线,玉娘接着,开始将苏拙心房上的剑口缝合。 离洞口近的几人,无意中瞥见洞中的情形,一张脸骇得煞白。若不是他们知道周青莲两人没有恶意,几乎就要以为他们是在杀苏拙了。这样的医术,简直匪夷所思,将人当成衣服一般,缝缝补补。 忙活得大半个时辰,玉娘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放下手中的针线。她这才感觉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垂下的手再也没法抬起来。短短半个时辰,却仿佛过了一生,又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周青莲轻轻叹道:“这丝线是以冰蚕丝制成,会在体内慢慢消解。但苏拙失血过多,能不能醒过来,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他说着,双掌轻轻按在苏拙胸口,缓缓度入内力。玉娘瘫坐在地上,背上的婴孩忽然啼哭起来。 哭声传出洞口,外面的将士这才敢轻轻抖落肩头的积雪,起身活动了几下。有的开始拾柴生火,盛雪煮水。但每个人的动作都极轻柔,似乎生怕惊醒了沉睡的人。 远处暮色昏沉,但风雪依旧。战士们不敢生明火,以防被辽军知晓,只能将两三根柴点燃了,再把火焰吹灭,靠着木柴上一点红烬取暖。 山洞里,玉娘哄了半天,婴孩也止不住啼哭。她这才想到,或许是因为肚子饿了,只得躲到一角,给孩子喂奶。 婴孩吃饱喝足,终于继续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周青莲缓缓收功,脸上现出疲惫的神色。所有人都在默默等待着。 直到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东方也现出一丝亮光,躺在地上的苏拙,依旧没有一点动静。 玉娘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看来他醒不过来了……” 周青莲虽有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两人正要起身,向洞外守候的将士宣布这个噩耗。 玉娘又回头瞥了一眼,忽然看见苏拙的手指似乎动了一下。 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忙又坐回去,将孩子放在地上,轻声呼唤:“苏拙——苏拙——” 周青莲也吃了一惊,伸手按住苏拙胸口,度入真气。忙活了许久,终于又看见苏拙手动了动。玉娘又惊又喜,呼喊道:“好了好了!他活了——” 五军之战卷第二十九章 用计 玉娘的喊声,惊动了洞外的将士。众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渐渐地,声音传遍了几千名战士。所有人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也不知是地上寒凉,还是玉娘的喊声惊动,地上的婴孩忽然开始啼哭起来,两只小手伸出棉袄,乱抓乱舞。 玉娘低头看去,忽然看见苏拙的手竟向那婴孩缓缓伸过去。婴孩的手抓到苏拙的指头,便牢牢地握住,再也不松开。 周青莲一边度入内力,一边轻声喊道:“苏拙,你能听见吗?” 苏拙嘴唇张了张,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听……见了……能给我……一口水么……” 这句话说得极轻,又断断续续。若不是周青莲耳力奇高,几乎不能发觉。周青莲惊喜莫名,忙冲外面喊:“快拿水来!” 洞外早已烧着热水,众人手忙脚乱,由夏青峰端了一碗水进来。周青莲小心将水喂苏拙喝下,终于让苏拙恢复了些生气。 但是洞里几人看着苏拙苍白的脸庞,一点血色也没有,不由得又有些担心。他们却不知道,现在苏拙心里的求生意志,有多么的强烈。 苏拙手指始终没有松开玉娘的孩子的手。不知为何,触到这个柔弱的小生命的时候,苏拙也仿佛获得了新生一般。他心里有个声音,始终在喊着他的名字,一时是周青莲玉娘的声音,一时又变成华平燕玲珑的声音,最后竟然变成了卫秀的声音。 苏拙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一切都还有些模糊。他只能看见几个人影在眼前闪动,闪得人头晕目眩。苏拙下意识地运功,却发现丹田里一丝气息也没有。 洞外吹进来的寒风,让苏拙精神微微一震。他忽然想起自己身处何地,心里仿佛有一根线,登时便绷得紧紧的。 苏拙想要喊:“夏将军!” 然而喊声出口,却是轻微得不能再轻微的呻吟。幸好夏青峰就在身边,忙低下头去,轻声道:“苏先生,我在这里!” 苏拙喃喃道:“情况怎么样了……” 夏青峰面露难色,轻声道:“苏先生,你先好好养伤!” 玉娘见苏拙眉头紧皱,知道他放心不下,便三两句将他晕倒后的情形说了一遍。 苏拙沉默了一阵,又道:“来不及了……萧千庭……一定追来了……夏将军,让全军着丧服,为我发丧……” 玉娘叱了一声,骂道:“你还没死,发个鬼的丧!” 苏拙却没有力气多解释。夏青峰略略沉默了片刻,忽然眼前一亮。他道:“我明白了!苏先生,你只管放心吧!” 他说着,便大步出了山洞,召集剩下的几个队长。郭威受了重伤,一时也难以指挥。几千人没有丧服,只得从内衣撕下一段白布条,系在额头上。几千人额上白缎飘飘,一股无言的悲壮升腾而起。 夏青峰与杨信、钟武、宋猛三人简单商议,决定立时出发。苏拙已经听见,一手抓住了周青莲的手。周青莲明白他的心意,叹了口气,伸手按住苏拙背心,强行度入一股内力。 苏拙精神一震,瞬间感觉恢复了些力气。他强撑着坐起身,道:“咱们快走!” 玉娘重重哼了一声,只得抱起孩子,跟在后面。苏拙被安顿在一张担架上,由两人抬着,混在中军。大军出了树林,忽然分散开来。钟武的蛇队伤亡最小,这时候放慢了速度,落在后面,以防追兵。 带着苏拙的那一队人,由支离破碎的虎队、豹队组成,继续向前快速前进。另外两队左右护卫。 玉娘只觉他们故弄玄虚,不知所谓。苏拙躺在担架上,也不肯安分,而是不时强撑着坐起来,看看周围地形。 玉娘只觉他这种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行为,实在是令人生气。有心想要规劝两句,转念又一想,我为何要去关心他?苏拙死了最好,反正现在噬心蛊的难题已经解了,周青莲也不能反悔收我为徒了!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轻松了些。 队伍走到一处山坡。苏拙忽然将夏青峰叫过来,吩咐道:“让蛇队在这里设个埋伏,不要恋战。” 经过大半天的休息,苏拙恢复了些元气。毕竟他内功深厚,只要外伤一去,自愈能力惊人。 夏青峰领命而去。不多时苏拙又唤他过来,说道:“夏将军,这两天命令将士们增加生火做饭的柴堆。今天增加五十堆,明日再增加五十堆,以此类推!” 夏青峰心里一动,道:“苏先生,你这是战国时候孙膑对付庞涓的增兵减灶之计!”他话一出口,立时又摇头道:“不对!您这是增灶……” 苏拙点点头。夏青峰面露怀疑,道:“你这计策是怎么回事?” 苏拙微微一笑,道:“萧千庭熟读兵法,对咱们汉人的历史典故十分了解。而且此人十分多疑,老谋深算。我就是要虚虚实实,让他上当!” 他看见夏青峰仍旧有些茫然,玉娘看过来的眼神,也是懵懵懂懂。苏拙便耐心解释道:“那天逃跑的契丹兵全都看着我心口中剑,若不是周前辈和玉娘医术高超,我一定活不了。因此他们回去向萧千庭禀报,萧千庭一定会以为我必死无疑。他知道我死了,自然要带人来追。等他遇到蛇队的埋伏,看见我军身着缟素,一定会更加确信这一点。” 苏拙喘了口气,继续道:“只要确定我死了,萧千庭自然不会再有顾虑,一定全力追击。他先入为主,以为我们的人一定会不断减少。可是萧千庭一定读过孙膑对付庞涓的典故,若是他发现我们的火堆数量减少,一定会产生怀疑。可若是发现我们的火堆数量增多,他一定猜想是我们故布疑阵,反而会全力追过来!” 夏青峰心里虽然佩服,却仍然有些不敢相信,道:“这虚虚实实的计策,萧千庭会上当么?” 玉娘忽然嗤笑道:“你怕什么,如果计策失败了,砍他苏拙的头,也不砍你的头!” 苏拙微微一笑,也不多说,重新躺下,心里却已经思绪万千。 五军之战卷第三十章 绝路 萧千庭已经追了两天了,却仍然没有看到宋军的大队人马。他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两千人的骑兵,一时觉得他们当真是不争气。若是再快一点,说不定就可以将那伙可恶的宋军一网打尽。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这些手下实在已经到了极限。从真定府城外,一路跋涉赶回来设伏,又一路追踪到这里。许多人已经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一个好的将领,不光知道如何让战士战斗,更要知道如何让战士休息。 自从知道苏拙可能已经丧命的消息,萧千庭便兴奋起来了。他知道是时候让这伙宋军永远消灭了。现在耶律雄才也死了,只要再把这伙宋军消灭,一切就还在自己掌控之中。 途中,萧千庭遭到了几次伏击,规模不大,明显就是紧急撤退时候,留下殿后的,目的就是为了拖慢追兵的步伐。这样的计策,谁都会用。 这两天里,萧千庭不止一次找到宋军休息时停留的营地。经过手下的汇报,他知道了地上残留的火堆的准确数字。萧千庭在心底暗暗盘算起来。 照火堆的数量来看,这伙宋军大概有三千多人。可是奇怪的是,人数竟然在不断增加。到最后,人数居然已经超过了当初进入辽境时的五千人! 萧千庭立时就想起战国时候,庞涓追孙膑的典故,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苏拙死了,看来宋军的将领看来还是有些名堂。这增灶的计策,或许能吓唬住别的人,可是他们碰到的是我萧千庭! 想明白这一切,萧千庭立时将手下一万骑兵分出两千人来。他要带着这两千人日夜兼程,一举击溃宋军。 萧千庭已经胸有成竹,对付一伙军心丧失的残兵败寇,这两千人足矣! 前两日下的那场大雪,在荒原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阳光映照,反射的光刺得人眼睛有些疼痛。萧千庭似乎已经看见远处雪地上一行马蹄印。或许是他老了,眼神有些不太好,便问身边一个副将:“前面果真是马蹄印么?” 那副将定睛一瞧,大声道:“将军没有看错,那就是马蹄印!” 萧千庭又惊又喜,喊道:“众军听令,追上前去,将宋军一网打尽!” 他大喊着,当先策马向前冲去。身后两千人欢呼嚎叫着,策马狂奔。跑了二里多路,前面是座山谷。山上的积雪化了一些,露出黑森森的岩石。 萧千庭放缓速度,进入山谷当中。谷中地势狭窄,只能四人并骑通过。两千人的队伍,绵延了很长一段距离。 萧千庭眉头一皱,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祥之意。他回头看去,就见人头攒动,已经看不见来时的谷口。再向前看去,前面出谷的路倒是不远了,隐隐现出亮光。 也许是自己疑神疑鬼了!萧千庭在心里想着,继续向前。 快到谷口的时候,隐约看见前面路上有一人骑在马上。萧千庭眯起眼睛,问道:“那是个人么?” “没错!”身后的副将答道,“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萧千庭问。 副将答道:“只不过那人似乎只有一条胳膊!” “断臂的人……”萧千庭嘴里念叨着这几个字,继续向前。走到已经能看清前面那人的距离时,萧千庭又停住了。 因为他已经看见,那人似乎是个汉人。而且他仅剩的左手,握着一根旗杆,旗杆上巨大火红的“宋”字,迎风飞扬,如同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 这断臂人,赫然正是旋风营虎队队长郭威! 萧千庭心里一惊,就听郭威大声吼道:“契丹狗,爷爷在这里等候多时啦!” 喊声震天,在山谷间来回震荡。萧千庭心子狂跳,忙回头喊道:“快退快退!” 然而两千人的长队,想要退后也是不易。而且最后的人已经看到,身后出谷的道路上,竟出现了一排宋军。 萧千庭脸色煞白,再转过头时,郭威身后也出现了一队人马,手持长矛,严阵以待。 萧千庭脱口惊叫:“上当啦!” 他猛地拔出腰间钢刀,大喝一声:“众军听令,跟我冲过去!” 萧千庭双腿一夹马腹,当先想着郭威冲过去。郭威身后忽然出现一队弓箭手。利箭带着狂怒,呼啸而至。 萧千庭忙拨马后退,身后契丹兵举着盾牌将他护住。然而许多来不及举起盾牌的人,已经纷纷惨叫着倒地不起。 萧千庭正急思对策,忽然感觉到周围大地一阵颤动。他心一沉,抬头看去,就见两边陡峭的山坡上,忽然滚下来无数巨石。山谷中的契丹人骇然失色,跳下马背,抱头鼠窜。 巨石滚下,不少人被撵成肉泥,更多的则是被砸断手脚,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山谷狭窄,人马相互推搡踩踏,不少人竟硬生生被同伴踩死。 萧千庭望着这惨烈的一幕,眼中射出熊熊怒火。他抬头向山上看去,隐约看见一个瘦削儒雅的身影,正注视着山谷中的一切。 萧千庭顿时明白了一切,满腔怒火变成一句怒吼:“苏拙——” 他看见苏拙站在一处平台上,身边仅有一个老头一个少女。萧千庭把刀一举,大吼道:“大家跟我冲上山坡!” 众契丹人听了他的吼声,心里又定了定,纷纷跟随萧千庭向山上爬过来。 山谷两边,宋军已经整齐进入,开始截杀辽军。这是一边倒的残杀,契丹人几乎全无还手之力。 苏拙冷冷看着这一切,对他来说,这场惨烈的厮杀,似乎只是一场游戏。他并不是一个冷酷的人,但面对你死我活的战场,再温柔的人,也会变得无比刚硬。 萧千庭冲到半山腰,距离苏拙已经不远了。但他身后跟着的人却是越来越少。 他回头看了一眼山谷,脸上神色变得无比凄凉。辽军虽然还在做着抵抗,却终究逃不了被宰杀的噩运。 萧千庭回头看向苏拙,奋起余力,向上奔来。然而刚跑了两步,苏拙身后忽然出现十几个弓箭手。利箭的寒芒,刺得萧千庭脊背发凉。 萧千庭心中有万分的不甘。他怒吼道:“苏拙,有本事来决一生死!” 苏拙静静地望着他,眼中竟透出一股怜悯。他只觉得可笑,若是萧千庭与他换个位置,萧千庭会接受这样的挑战么? 苏拙冷笑一声,终究一言不发,伸手一挥。身后十几支利箭,带着死亡的呼啸,向萧千庭射来。 五军之战卷第三十一章 撤军 战斗并没有持续很久。契丹人颇有血性,竟然没有一人投降。因此被宋军毫不留情地全部杀死了。 在这种时候,对敌人留情,就是对自己同伴的无情。 苏拙并不想看他们收拾战场的场景,远远走到一边。周青莲站在他身边,轻轻叹道:“快结束了吧?” 苏拙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沉默了片刻,道:“耶律雄才死了,萧千庭死了,想必辽皇会很快下令撤军的。” 周青莲道:“你想好回到大宋之后,该怎么办么?” 苏拙深深叹了口气,说道:“不知道……”顿了顿,又道:“还是先活着回去再说吧!” 说完苏拙转身离去,正好与夏青峰对了个正脸。夏青峰表情奇怪,显然听见了两人的对话,感觉奇怪。 苏拙问道:“有事么?” 夏青峰看出他兴致不高,忙问道:“苏先生,兄弟们已经收拾妥当。契丹人也照你的吩咐,就地安葬了。咱们下一步如何行动?” 苏拙看向远方荒原,淡淡道:“继续劫掠,制造骚乱,直到契丹撤军!”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大辽朝廷。七皇子被杀,南院大王萧千庭战死,就连契丹最大帮派的掌门萧千钧,也无端被杀。 一个接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让朝野上下骇然一片。就连久病的辽皇,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龙案一脚踢翻在地,显见他心中的震怒。 他们已经查明了,这支进入契丹的宋军,不过只有五千人。可是各地的守军和萧千庭悄悄带回来的一万骑兵,硬是拿他们没有办法。每次都接到各地传上来的围剿计划,但过不多久,就会收到围剿失败的消息。 全国上下,已经集结了几万的兵马,围剿了一个多月,却始终不能将这伙宋军消灭。反倒是宋军掳掠村庄的消息,不时传来,闹得人心惶惶。 到此地步,所有人都已经意识到,必须把前线的十万精兵召回来了。不仅仅是因为苏拙带领这支军队,更是因为严冬时分,粮草补给实在艰难。若是再让苏拙把送粮的队伍抢了,到时候前线大军弹尽粮绝,后果不堪设想。 辽皇再度下旨,宋境辽军没有萧千庭管事,剩下的副将不敢违命,只得率军陆续撤退。先前侵占的所有州县,尽数舍弃。 一匹快马飞奔而至,将这消息传递到苏拙手中。苏拙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虽然经过一个多月,但始终得不到充分的调理休养,苏拙的伤恢复得极慢,直到现在还难以运使武功。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苏拙的脸。进入辽境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原本盔甲鲜明的五千人,变成现在衣衫混杂破烂的两千多人。唯一不变的,是他们刚毅的灵魂和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苏拙放下手中的纸条,沉声道:“兄弟们,我们可以回家了!”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递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沉寂了一阵,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呼喊。 “啊——” “回家啦——” 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忽然向苏拙簇拥过来,将苏拙扛了起来,举到半空。若不是顾及到苏拙重伤未愈,早就将他抛起来了。 玉娘冲上前去,不停拍打着这些粗野的汉子,口里骂道:“快把他放下来!你们想害死他吗?” 被她打的汉子回头冲她咧嘴一笑,若不是玉娘是个女子,又抱着孩子,只怕也要将她举起来了。这两个月来,玉娘每日为他们治伤包扎,俨然一个用心的大夫,哪里能想到她从前是个专门下毒害人的妖女。 众人闹了一阵,渐渐平息下来。他们依然十分警惕,毕竟仍旧身处险地。但是喜悦的气氛并没有消散,所有人三五一群,已经开始小声议论起回家如何与妻子儿女相见了。 玉娘上前上下看了一眼苏拙,问道:“怎么样?你不要紧吧?” 苏拙看着她关切的神色,不由得笑了笑,说道:“看样子你已经成了周前辈真正的弟子了!以后该改口叫玉郎中啦!” 玉娘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跑了。周青莲在一旁拈须大笑:“想不到她性子居然也变了!” 苏拙点点头,叹道:“是啊,战争能改变的,真的很多……” 周青莲道:“其实若是大宋守军能够在契丹撤军的时候,实施追击,配合我们的行动,或许能给辽军重创!” 苏拙眉头一扬,笑道:“想不到周大夫不看医书,居然也学起了兵法!” 周青莲笑道:“我是耳濡目染,这些时日来,岂能学不会一点门道?” 苏拙点点头,道:“可惜大宋的守将,多数都是墨守成规,不思进取之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们一定不敢出城追击的,所以咱们也不必抱这个幻想。” 周青莲叹了口气,道:“如果这样,那我们的归途,又要曲折一些了。” 这时候,夏青峰与郭威、钟武大步走了过来。旋风营五名队长,如今只剩下这两人。 夏青峰开口问道:“苏先生,我找他们两人过来商议撤回之策!” 经过两个月的磨砺,夏青峰越发成熟起来,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看着朝夕相处两个月的同伴,苏拙心中升起一阵暖意,就地坐下,道:“好!咱们就再做这最后一次行动!” 几人围成一个圈,苏拙先开口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次契丹人一定不会轻易放我们回去。他们的计划一定是,上京的守军从北向南,撤回的大军由南往北,要对我们进行一次最细致的搜捕!” 另外三人闻言面色一变,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郭威当即叫了起来:“不会吧!”话一出口,便立时意识到说错了,忙解释道:“你们别误会,我老郭可不是怕死!” 苏拙笑着摆摆手,道:“辽国上京集结的守军,足有三四万人,北上的大军也有精兵十万。这阵势的确足够吓人。可是我却觉得其中有不小的漏洞!” 三人眼前一亮,知道苏拙一定又有妙计。夏青峰笑道:“苏先生,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五军之战卷第三十二章 归来 夏青峰三人满怀期待,静听苏拙设计。 苏拙开口道:“辽国境内的守军,已经跟我们打过多次交道了,在我们手底下吃了不少亏。我敢说,他们这次追捕,一定不会尽全力。原因有几个,其一,集结起来的守军,并不是铁板一块,而是归属各个部落,因此谁也不愿意最先碰到我们。贸然与我们接触交战,不但会使自己大伤元气,还有可能让别的部落抢了功劳!” 他顿了顿,又道:“其二,这些守军这两个月来,在我们手下吃尽苦头。我们要他们往东,他们就要往东,要他们往西,他们就得往西。因此,他们心里一定觉得那些从边境上回来的人,日子过得反而比他们舒服!” 郭威忽然哈哈大笑:“原来这眼红病,不但是咱们汉人有,连契丹人也有啊!” 苏拙微微一笑,道:“这倒不是眼红病,这凡事总觉得自己辛苦,别人安逸的毛病,乃是天下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的。” 他接着说道:“辽境内的守军觉得那十万精兵撤回,理当由他们专门来对付我们。因此守军围剿,一定不会尽力。反观那撤回来的军队,也是同样的道理。他们一定会觉得自己在外征战这么久,却因为国内这些人无能,而被迫撤退,将抢到手的东西全部丢了。因此这些人也没有围剿我们的激情。” 夏青峰笑道:“照这么说,我们这次反而有空可钻了!” 苏拙笑道:“话虽如此,但还是要小心为上。否则若是我们撞到别人怀里,这等大礼,他们岂有不收的道理。因此咱们还是要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三人神色一正,异口同声道:“谨遵苏先生之令!” 苏拙点点头,道:“咱们打到现在,旗帜也丢了,盔甲武器都差不多坏完了。如今许多人都拿的契丹人的武器,这恰好是我们能够突围的有利条件。咱们可以将人分成两股,两股中又可以散成几个小队。伪装成契丹人,利用辽军撤退时候的混乱,混到边境去!不过” 他们听了苏拙说不过,知道还有下文。苏拙又道:“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咱们还需要一支奇兵,可以引开辽军的注意!” 话音刚落,郭威便大声道:“这种事,一定要算我老郭一个!” 苏拙笑道:“郭将军虽然勇猛,但毕竟身有重伤,理应跟随大部队返回” 苏拙没有说完,郭威就跳了起来,大声道:“苏先生,你别看我老郭只剩一只胳膊,但打起仗来,绝不会含糊!” 他这一番吵嚷,把其他将士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夏青峰忙起身拉住郭威,以防他再说胡话。 苏拙见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郭威,只得勉强答应。另外两人,夏青峰、钟武自然也不肯先走,一定要留下来掩护众人撤退。苏拙只得让他们先去挑选十几名战士。 结果更加出乎意料,三人回去将原由一说,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先行返回,都请愿留下来,与大家共患难。就连性子古怪的玉娘,见到这一幕,也忍不住感动地落下泪来。 但这样终究行不通。苏拙板起脸孔,强行命令夏青峰、钟武两人率队返回。两人无法,只得遵命。又从众军中挑选了二十来个身手最好,反应最敏捷的留下来。将全军最快最强壮的马,换给了他们。 所有人都将身上最好的护具、刀剑,储藏的肉干,送给了这些人。众人分别已毕,苏拙拍拍夏青峰的肩膀,正色道:“一定要将他们安全带回去!” 夏青峰重重点点头,道:“苏先生也一定要安全回来!” 苏拙笑道:“放心,你们先行一步,我们稍后便到!” 玉娘和周青莲也走上前,将一瓶药丸交给苏拙。周青莲道:“苏拙,我们两人跟着你,反而是累赘,便不再给你添麻烦了。咱们真定府见!” 苏拙点点头,玉娘嘱咐道:“这瓶里的药,你每天服用两颗,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苏拙点点头,目送大军远去。他们正按着计划,分散撤退,一切井井有条,不慌不忙。 苏拙回头看见郭威,大声道:“郭将军,准备好驰骋一场了么?” 郭威大声答道:“我老郭早就迫不及待啦!” 苏拙大喊:“好!出发!” 二十几人,驾起快马,如风驰电掣,向着大军去的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前方或许有契丹人已经布好的天罗地网,但他们又有何惧?前面或许有千军万马,但虽千万人吾往矣! 开阔的原野上,响起他们尽情的嗥叫。 一切都与苏拙算计得分毫不差。他们成功吸引了契丹大军的注意,但没有哪一支军队真正有激情去追他们。更多的都只是做做样子,互相观望。 苏拙带着二十来人,硬是将辽国几万大军带着在荒原上时东时西地乱逛。 而从前线撤回来的契丹人,早已疲惫不堪,根本无心再作战。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辽军气势已馁,只想着早日还家,过完这个异常寒冷的严冬。 如此纠缠了七八天,苏拙始终关注着各地的消息,始终没有听说有宋军被围捕的消息。他推算着日子,想来大军已经平安回到宋境,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现在轮到他们回去了。苏拙想也没想,径直下命令,直接朝着宋辽边境直冲过去。 所有人都鼓足了劲,只剩最后这一路了。希望就在眼前。沿途虽然遇到小股袭扰,却难以阻挡他们回家的步伐。 虽说人困马乏,但这群勇士,终于还是踏上了祖国的土地。所有人忍不住尽情欢呼起来,喊声直透云霄。 远远地,真定府高耸的城墙就在前面。苏拙一时又兴奋又有些不安。他想要悄悄离去,以免麻烦,又想进城一趟,与同生共死的兄弟道一声别。或许在离开之前,也该告诉他们真相了。 也不知道他们知道自己是个冒牌的朝廷钦差,会作何感想。苏拙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正胡思乱想着,就看见真定府城门打开,从城门里忽然奔出来两队带甲武士。 两队人从两边围拢过来,将苏拙等人围在一起。苏拙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那伙宋兵个个手持长枪,忽然挺起枪尖,直直对准了苏拙众人! 五军之战卷第三十三章 同胞 看见这种情形,苏拙心中猛地一沉。 众人正不知出了什么事,就见一个将军模样的中年男子,骑着高头大马,走上前来,冲着众人冷冷瞥视了一眼。 那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郭威本已有些气闷,大声道:“你又是谁?” 那人小眼睛一瞪,怒道:“大胆!我乃真定府守将何有德将军!我看你们穿着契丹人的服饰,一定是辽国派来的间隙!” 郭威怒道:“放屁!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我们都是镇西军旋风营的,刚刚从契丹远征回来!” 何有德忽然嘿嘿冷笑:“哦——”他故意拖长了音调,说道:“原来如此!来人,将他们都给我拿下!” 郭威环眼一瞪,怒喝道:“大胆!朝廷钦差在此,谁敢造次!” 他这一声喝,将那几个宋军吓了一大跳。一人大着胆子,一心在何有德面前表现,挺起长矛,便向郭威刺来。 苏拙阴沉着脸,忽然一把握住了枪尖。那人只觉长枪似乎钉在了巨石上,动不得分毫。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几乎整个身子都要挂在枪杆上,仍旧无法将长枪拔出来。 不得已,他只能使劲拧动长枪。苏拙始终一言不发,冷冷看着何有德。握着枪尖的手鲜血肆意流淌下来。郭威大吃一惊,大声喊道:“苏先生——” 苏拙止住他说话,冲何有德道:“我是苏拙,你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便是!” 何有德面色一变,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他盯着苏拙,颤声道:“你……你就是苏拙?” 苏拙冷哼一声。何有德嘿嘿笑道:“好好好……苏拙,只要你们乖乖投降,我一定不会为难那些人!” 郭威怒道:“放你娘的屁!” 苏拙拦住郭威。他知道,夏青峰钟武带回来的大队人马,一定也遇到同样的遭遇。他虽然想到这一趟不会这么容易,却仍旧想不到人心会如此险恶。苏拙自己逃走不难,可是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几千人,恐怕就要难逃死罪了。 想到这里,苏拙冷冷道:“好!何有德,我跟你走!” 说着,将腰间青虹剑一解,丢在了地上。何有德忙命令手下捡起来,押着这二十人,向城里走去。 真定府被围困数月,城里一片狼藉,残垣断壁随处可见。何有德押着这群人招摇过市,引起了百姓围观。前几日也出现过这种情形,被抓的这些人虽然穿着契丹人的衣服,却都是汉人。他们眼中,甚至有比这些守城的将士还要坚毅的神采。 很快就有人知道,这群人正是传言中,那队进入辽国进行远征的骑兵。百姓先是小声交头接耳,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好汉子”,紧跟着喊声大起。所有人都鼓起掌来。 何有德坐在马上,十分尴尬,忙喝令手下加快脚步。一行人来到城中一处军营。这里原本是守军的营房,此刻专门辟出来,安置旋风营归来的人。 因为何有德也不知朝廷会如何处置这帮人,既不敢将他们当做囚犯,也不敢让他们自由行动,只得想了这么个主意。 苏拙带人进了营门,所有人先行返回的将士全都迎了上来。周围有守军盯着,众人说话不方便,便进了营帐。 夏青峰欣喜道:“苏先生,我们按你的吩咐,全都平安回来了!” 苏拙连说了几个好,人群中却不见周青莲和玉娘。夏青峰明白他的心思,小声道:“周大夫和玉姑娘在进城的时候,悄悄逃了出去!” 苏拙略略放了心。郭威忽然大骂道:“老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娘-的,咱们怎么就成了犯人了?” 夏青峰面露尴尬,向苏拙看了一眼。以他的头脑,应该已经猜到了。苏拙微微一笑,道:“郭威,既来之则安之,先不要冲动!” 郭威怒气难平,大声道:“什么就不要冲动?我明白了……这些人是看我们立了战功,眼红了!苏先生,你带着我们杀出去!我就不信,他一个小小的真定府,还困得住我们不成!” 身后几个性子冲动的汉子连声附和:“是啊!杀出去,杀出去!” 苏拙心头火起,怒道:“够了!” 众人登时不说话了。苏拙黯然道:“咱们已经回来了,没有仗要打了……”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走出营帐,留下郭威众人面面相觑。 在真定府住了三四天,这日一大早,一个身着捕快官服模样的人,忽然出现在营门口。何有德小心地陪着,神色满是恭敬。 苏拙远远看见这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捕快走上前来,笑道:“苏拙,好久不见啊!” 来人赫然正是皇城司总捕方白石! 苏拙笑道:“我现在却不想见你!” 何有德有意在方白石面前露脸,怒喝道:“大胆!见了上官,还不下跪?” 方白石挥挥手。何有德马屁拍错了地方,一时无比尴尬。方白石道:“苏拙,你虽然不想见我,我却是专门来见你!怎么样,跟我走一趟吧?” 苏拙轻轻叹了口气。方白石看着不远处众军,冷笑一声,道:“苏拙,你只有乖乖跟我走,他们才能活着离开这里!” 这一句话,威胁之意十分明显,苏拙如何听不出来?他淡淡笑道:“朝廷就是这么对待有功之臣的么?” 方白石冷笑道:“朝廷不在乎谁立了多大的功劳。只要他有反叛的可能,就一个也不能留!” 这时候郭威等人看见这边气氛奇怪,都已经聚了过来。很快所有幸存的旋风营将士都得到消息,围到大营广场上来。两千多人,把整个校场挤得水泄不通。 何有德吓了一跳,喝道:“都来干什么?快退下!快退下!” 没有人搭理他,所有人对他怒目一瞪。何有德吓了一个趔趄,忙冲营门口守军喊道:“来人啊!来人啊!” 真定府守军忙手持长矛,冲了进来,严阵以待。 苏拙没有理会何有德,对方白石道:“好!我跟你走!希望你能兑现诺言!” 方白石笑道:“当然!” 这时候郭威忽然大声道:“苏先生,你不要走!你不用怕他们,大不了咱们跟他们拼了!” 五军之战卷第三十四章 皇权 苏拙回头,冲他笑了笑,说道:“郭将军,我明白你的心意,你不用多说了。”他环视一眼,两千多张面孔,真挚而又亲切。 他道:“旋风营众将士们,其实我并不是什么朝廷钦差,而是朝廷的钦犯!当初是我伪造了虎符,骗了王将军,将你们旋风营调动出来的。我带着大家进了辽国,导致大伙儿伤亡惨重。我苏拙,在这里向大家赔罪了!” 说着苏拙拱手向众人一揖到地。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经过两个多月的朝夕相处,并肩战斗,他们如何会相信这个事实? 苏拙看向方白石,方白石心领神会,从身后何有德手里接过了苏拙用过的青虹剑,交给苏拙。苏拙将剑还到夏青峰手里,笑道:“夏将军,不好意思,骗了你们这么久。这柄剑是王将军交给我的,现在请你替我还给他吧!” 他说完这番话,转身就走。方白石笑了笑,跟了上去。 夏青峰怔怔望着手里的剑,忽然大声喊道:“苏先生!” 苏拙顿住脚步,木然回头。夏青峰忽然双手捧剑,单膝跪地。旋风营两千多名将士纷纷单膝跪倒,以无声的行动,送别苏拙。 苏拙笑了笑,转头走了。出了营门,方白石牵来两匹好马,道:“上马吧!” 苏拙道:“想不到你对我这么放心!” 方白石笑道:“我当然放心。你只有不耍花招,这些人才能活命。哦,对了,我还忘了告诉你。卫秀给你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 苏拙心中剧震,看着方白石的脸,终于明白,这是一个自己根本无法逃脱的局。但他绝不会在人前示弱,冷笑一声,说道:“这么说来,我更是迫不及待要跟你回去了!”说完策马飞奔出城。 两人片刻不停,飞奔进了汴梁。时隔多年,再次来到京城,苏拙心中五味杂陈。方白石没有着急进宫,而是带着苏拙吃了顿好的,又带他梳洗一番,更换一身像样的衣服。 苏拙也不多说,来者不拒。直到黄昏时分,两人才忙活完毕,准备进宫复命。 两人在皇宫城门前下马,徒步走进宫门。两边的护卫,庄严地站着,对两人视而不见。迎面是一个巨大的广场,足够几千人策马奔跑。北面是高耸的台阶,足足有上千级。台阶上面,才是巍峨的宫殿。 苏拙忽然顿足不前,这里就是当年卫潜谋反兵败的地方。那一场血战,苏拙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却是一手推动的。想不到今天自己也来到了这里。 远处台阶下,隐约站着两个人。苏拙跟着方白石大步上前,心子忽然砰砰跳了起来。因为他已经看见,站在那里的,赫然就有卫秀! 卫秀一身朴素的衣着,怀抱着一个婴孩,眼眶中含着热泪,望着苏拙。 苏拙激动莫名,忽然冲了上去。方白石一时失察,面色一变。苏拙眼中只剩下卫秀的倩影,忽然眼前人影一闪,有人挡在两人中间。 苏拙心头火起,拍出一掌。那人避无可避,双掌接招。“砰”地一声,那人向后连退四五步,硬生生拿桩站定,脸上却已经涨红一片。 苏拙这才看清,原来拦阻自己的人,居然是卫胜!他大吃一惊,实在想不通,为何卫胜会出现在这里。 两人这么一交手,动静不小,广场四周忽然出现几排带甲武士,迅速围拢过来。这些人身着一式金甲,手持长枪短刀,还有的弯弓引箭,足足有几百人。 这些禁军迅速将苏拙等人围在中间。只听“铮铮”连声,所有人步调一致,定住身形,出枪直指苏拙。 苏拙却仿佛没有看见他们,径直朝卫秀走过去。经过这么久的分离,两人的手终于牵在一起。往日种种不快,甚至斗气,似乎都成了浮云,随风散尽了。 两人相对无言,默默凝视。卫胜心有不甘,手捂着胸口道:“方捕头,你看他们……” 方白石挥挥手。他心中却并不担心,只要苏拙心中还有感情,就不怕他不服软。 苏拙和卫秀两人却似乎忘了身在何地,相拥在一起。卫秀忽然道:“苏拙,你看,这是咱们的孩子!” 苏拙低头看去,卫秀怀里的婴孩,正冲着他微笑。苏拙满心喜悦,兴奋异常。这些时日以来,一有闲暇便逗弄玉娘的孩子,想不到现在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孩子。 苏拙笑道:“看来看去,还是自己的儿子最好!” 卫秀噗嗤一笑。 卫胜在一旁,实在见不得他们卿卿我我的模样,冷言冷语道:“苏拙,你就抓紧时间多看两眼吧。说不定你们再见面,就是在黄泉路上了!” 卫秀浑身一震。苏拙轻轻笑着,拍了拍她肩背,柔声道:“别怕!” 他转过身,说道:“卫胜,是你抓住你妹妹的?” 卫胜哈哈大笑,道:“我本以为她聪明绝顶,一定要费一番力气。谁知道我刚放出你在契丹战死的消息,她就迫不及待地自投罗网了!” 苏拙终于明白卫秀为何会被抓了。他回头深情地望了一眼,卫秀轻轻道:“如果你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苏拙笑了笑,不多说什么,转头冲卫胜冷笑:“卫胜,我说为何在辽国见了你一眼,就再也没有碰上你。原来你跑回来做这么无耻的事情来了!” 他最后一个字刚出口,人影已经消失了。卫胜只觉眼前人影闪过,苏拙一拳猛地锤在自己脸上,登时一阵剧痛传来,嘴巴里咯咯作响,张口一吐,竟和着血突出四五颗牙齿。 卫胜痛叫一声,怒视苏拙。只见苏拙竟又站回卫秀身边,仿佛从来没有出过手。 卫胜大叫着,当真扑到地上,满地找牙。 方白石心烦意乱,大喝一声:“够了!” 卫胜果然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涕泪俱下。 就在这时,台阶上忽然出现一柄明黄伞盖。伞盖下,是一张巨大的步辇。 苏拙抬头看了一眼,心头一跳,知道是什么人来了。他紧紧拉住卫秀的手,两人并肩而立,不论是谁,也再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一个尖利的声音在台阶上响起:“方白石上前觐见!” 苏拙转头去看方白石。就见这个七尺汉子,忽然矮了二尺。从那明黄伞盖出现的一刻,方白石的腰便弯了下去,似乎再也直不起来。 五军之战卷第三十五章 云散(全书完) 方白石弓着身子,头也不敢稍稍抬起一点。他迈着碎步,一路小跑,一级一级台阶爬上去。 苏拙远远看着,方白石在那黄色步辇旁躬身站立了片刻,便又回转过来,依旧弯着腰,小跑着从台阶上下来。 原本这千级台阶,以方白石的身手,两个纵跃便可下来。可是方白石宁可花费时间力气,一步步走下来。 苏拙叹了口气,心中生出无限悲哀,叹道:“想不到这样一个铮铮的汉子,竟被皇权压弯了腰!” 卫秀道:“世间不为皇权折腰的,又有几人呢?”说着,深情望着苏拙。 苏拙点点头,道:“其实无我、我师父,你父亲,这些人,哪个不是因为想要获得这无上的权力,最终付出了自己的性命?” 卫秀笑道:“所以古人才有那句话,知足者常乐。五柳先生也有种豆南山下,悠然见南山的诗句。可见,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堕入皇权的旋涡当中的。” 两人相视一笑,已经互相明白对方心中的心意。 方白石走回台阶下,冲着苏拙大声道:“苏拙,你可知罪?” 苏拙微微一笑:“怎么?皇帝都不肯见我了么?” 方白石双眼一瞪,面目一凛,怒道:“你休要胡说八道!陛下问你,你可知罪?!” “愿闻其详!”苏拙不卑不亢答道。 方白石昂然道:“苏拙,你所犯罪孽共有三条!第一,结党营私,勾结草莽,意图不轨!第二,扰乱江湖,制造混乱,惹得天下大乱!第三,伪造兵符,私调大军,犯上作乱!苏拙,你可认罪?” 苏拙知道,他念的每一条罪状,都足以将自己凌迟处死。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苏拙淡淡一笑,说道:“方白石,你是皇城司总捕。既然你说这些都是我的罪状,那我便承认吧!” 方白石一怔,事先并没有预料到苏拙会爽快承认。他想着苏拙一定会反驳,原先准备好的说辞,此刻竟然一句也没法说出来。 沉默了片刻,方白石竟又问了一句:“苏拙,你想清楚了?你真的认罪?” 苏拙看了卫秀一眼,冲他笑道:“反正我就算不认罪,你们也绝不会善罢甘休。与其同你们多费口水,不如与卫秀多说两句话。” 方白石重重哼了一声。卫胜大声道:“方捕头,苏拙已经认罪了,还不快把他就地正法?!”他口中豁了一大块,说话漏风,十分诡异。 方白石在心中对此人十分鄙夷,反倒与苏拙相交不浅,一时万分矛盾。他冲卫胜冷冷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 卫胜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瞪了苏拙一眼。 方白石叹了口气,对苏拙道:“在这儿等着!”说完,又转过身,躬起腰,小步跑着上了台阶。 苏拙又等了许久,这才等到方白石再度返回。方白石道:“苏拙,陛下问你,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么?” 苏拙一愣:“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终于明白圣心难测是什么意思了,从前听人说,伴君如伴虎,果然不错。只因这皇帝的心思,时时刻刻要去猜,当真麻烦得很。 方白石道:“前一阵吐蕃、党项、契丹联合出兵,江南也发生了些骚乱。这些事情终于渐渐平息下去,其中的内情,陛下都是清楚的。苏拙,你如果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直接说出来!” 苏拙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皇帝要他说什么。他笑了笑,反问道:“既然陛下都清楚了,还要我说什么?” 方白石一窒,心头冒火,暗想,苏拙啊苏拙,我这是想要保你一命,你却偏偏不领情! 几人在这里纠缠许久,牵扯不清。台阶上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只见一个微微发福的老太监跑下阶梯,操着尖利的嗓子道:“方白石,你究竟说清楚了没有?” 方白石诚惶诚恐,道:“梁公公,下官还在给苏拙陈述利害……” 那梁公公把拂尘一挥,斜眼瞥了苏拙一眼,道:“你就是苏拙?” 苏拙暗暗发笑,装模作样道:“是啊!草民就是苏拙!” 梁公公冷笑道:“苏拙,你来头不小啊!” 苏拙一愣,不知他所言何意。就见梁公公从怀中掏出几本奏折,随手翻开,口里说道:“这些都是这几天各地送来的奏折,有什么镇西大将军王成的,有江南东道总捕秦雷的,等等。还有江湖门派掌门联名写的书信。这么多人,竟然都在为你求情!你的面子,可真不小啊!” 苏拙一怔,心里忽然涌起难言的激动。他终于明白周青莲和玉娘为何会在大军回来的时候失踪了。一定是他们看见真定府守军的行为,猜到其中端倪,便到各地传递了消息,让众人联手求情。 苏拙感觉到卫秀的手握得更紧了,掌心也渗出汗水来。 梁公公又道:“苏拙,陛下见这么多人为你求情,也有心饶你一命。只要你肯忠心为陛下办事,以后自然出将入相,前途无量!” 苏拙抿着嘴唇,沉默不语。梁公公见他这模样,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哼了一声:“苏拙,你若是不识抬举,只有死路一条!” 卫胜见状,忙跪倒在他脚下,陪笑道:“梁公公,苏拙不识抬举,我却是忠心耿耿啊!求梁公公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梁公公冷笑一声:“好啊!陛下早就有心提拔你了。来人啊,带卫公子去净身,以后就可以忠心服侍皇上了!” 卫胜面色一变,忙向后退。然而两个禁军一把摁住他,便拉走了。 梁公公最后又瞪了苏拙一眼,一言不发,转身上了台阶。日已西垂,残阳如血,宫门也缓缓关闭。宫墙里,一片静谧,只留下一片肃杀…… 清晨,天刚蒙蒙亮。郊外小河上,一叶扁舟划过水面。船头站了一个美貌少妇,荆布裙钗,怀里抱着婴孩。船尾一个汉子,缓缓撑着竹篙。 少妇忽然道:“那天皇帝为什么没有杀咱们?” 汉子笑道:“你这么聪明,难道猜不出来?” 少妇想了想,道:“一定是皇帝怕杀了你之后,天下再次大乱,他无人可用!” 汉子叹了口气,道:“这其中因素复杂,咱们何必再去多想。” 少妇若有所思,话锋一转,问道:“那天皇帝到底要你说什么?” 汉子哈哈一笑:“他要我亲口表示效忠,这样才可以获得天下人心。只可惜我闲云野鹤惯了,要我像方白石那样恭恭敬敬,比要了我的命还可怕!” 少妇嫣然一笑,道:“可惜了,不然我说不定还可以捞个一品夫人当一当,也享受几天吃喝不愁的日子。” 汉子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也笑道:“以后我批字算命,写字卖画,总归不会让你们母子挨饿。” 少妇也笑道:“你能批字算命,难道我就不能学卓文君当垆卖酒么?” 她笑了一阵,又幽然叹息,道:“其实以你现在的声势,就算当武林盟主,恐怕都不成问题。你这一退隐,恐怕是山中无老虎,猴子都要出来当霸王了!” 汉子微微一笑,道:“天下太平,已经不需要苏拙了!”他使劲撑了一篙,小舟向前滑行。汉子悠然吟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少妇扑哧一笑:“臭美!” 汉子也哈哈大笑,说道:“天下烦心事太多,我想管也管不过来啦!” “哈哈……” 笑声在河面上回荡。远处一阵风吹开氤氲的水汽,带来一丝春的气息…… (《江湖探案传奇》这本书,到这里就要跟大家说再见了。感谢朋友们这一年的陪伴,这本书才能最终结局。小川的新书正在构思当中,相信很快就可以同大家见面,一定会给大家带来不一样的惊喜。希望朋友们继续支持,继续鼓励!)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