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魔神大明》作者:草上匪 文案:   这是大明,却不在地球,还有位只手灭国的超凡女皇。   这是蒸汽世界,火车飞机电视电话都有,却处处潜藏混沌恶魔,人心与魔心永恒争斗。   这里对穿越者恶意满满,改天换地是不可能的,两辈子都不可能,只有努力抱大腿才能活下去这样子。   怂救非、苟长命,稳健才是最强音,高德立誓要在这草蛋的世界挣到退休金。 作者自定义标签 轻松 活在震旦大明只想挣退休金 第001章:这个大明太奇怪   “现场有激烈的搏斗迹象,却没发现第二人的任何痕迹,这样的自杀匪夷所思。”   一片狼藉的客房里,中京府重案司的探长给高德两人介绍情况。“我们首先想到了那个可能性,不过这家伙带的武器足以武装一个班了,还有狙击步枪这种玩意。明天就是新皇登基的大日子,他想干什么都不必猜。这种性质的事跟你们锦衣卫有关,找你们来看看,接不接说个话。”   “你们中京府啥时候这么大方了,以往连巡捕司都跟我们抢案子,”面目猥琐的老头咧嘴露出满口黄牙,“忙得四蹄朝天了吧?这种没头没脑的案子能丢出去就丢出去,真是好算计。”   探长嘿嘿贼笑,一点也不为道破心事脸红,“本来想找七城兵马司,谁让你们师徒俩就在街对面喝茶呢?”   他们扯着淡,高德抱着胳膊眯着眼,看似被血水四溅的现场吓住,其实在用他的能力观察。   床上的被褥扯得七零八落,桌椅翻倒,墙上涂料被剐出片片污痕,跟大片放射状血迹混在一起。地上散落着七八件武器,转轮手枪、冲锋枪、卡宾枪、步枪什么都有,甚至还有枝装了瞄准镜的猎枪。   靠墙坐着的中年男子嘴巴大张,后脑勺破开一个大洞。一只手掐着自己脖子,另一只手落在腿上,还握着染满红白之物的自动手枪。看墙上拉出的血痕,这家伙像是双脚离地贴在墙上,然后开枪自杀。   高德放空自己,将感知抽离出身体,现实感顿时出现错位。像是整间房子都变成了平面,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东西拼作怪诞图画。在这之上,还有个他冷漠的看着这幅画。   或许是灵魂始终没有融入这个世界,高德每天起床都会有这种奇异感觉,得花点时间校准,才能完全代入到这个与前世迥然不同的世界。   在这种视角下,空间又多了一层,缕缕细微的血红光丝编织成模糊的人类身影,在房间里穿梭游走,能分辨出清晰的运动轨迹。不过血影正在渐渐弥散,再过一阵子就看不清了。   眨眨眼感知归位,现实感重组,高德走到床前,解说他的发现。“这家伙本来睡得好好的,忽然惊醒,把被子当成敌人撕扯。”   “再跳下床踢飞椅子和桌子,”高德比划动作,在床边捡起断成两截的椅子腿:“力气很大,不过还在正常人的范围内。”   “他来回跑跳……看地上叠压的脚印,还有这些弄花了的痕迹。又在地上打滚,跟想象中的敌人搏斗,然后掐着自己脖子撞墙。”   高德走近被血染了大半的墙边,“理论上他不可能掐着脖子把自己提起来,不过在贴着墙跳起来的一瞬间开枪自杀,会造成被人提起来的假象。注意这条血痕,不只是向下的方向,还有一段是向上的。墙下的足迹也很重,反复叠压,说明他跳了不只一次。”   转身面对老头和探长,他摊手说:“这意味着什么?”   探长两眼一亮:“梦魇!”   老头击掌:“梦游!”   “这就说得通了,”探长伸手想拍高德的肩膀,发现个头不够,只好拍拍他胳膊,“高校尉的观察细致入微,真是做刑侦的好料子啊,怎么埋没在锦衣卫的巡城所里呢?不如到我们重案司来,两三年就能升到我这个级别。”   老头的脸皱成风干的橘子皮,鄙夷的说:“跟我们锦衣卫说级别?你的退休金能拿多少啊?”   说到这个探长讪讪挠脸,“何小旗您老当然指着退休金,高校尉这么年轻,又是一表人才,前程远大着呢。”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老头收到高德的眼色,说回正题,“这案子我们接也可以,但就是自杀案,最后还是要转给兵部的禁械司,看你咋选。”   “总觉得还有些疑点,“探长瞅瞅墙上有道折痕的血迹,耸肩说:“但高校尉把前后痕迹都串了起来,事情应该就是这个样子。这家伙携带武器潜入中京,意欲行刺,结果压力太大精神崩溃自杀了。还是由我们转给兵马司,让他们兵部自己解决吧。”   事情表面上是这样的,高德只是把这个人的行为说了出来,没有任何隐瞒和篡改。至于为何会有这样的行为,他很清楚,那可不是梦魇或者癔症。   在特殊视野里看到血红光丝,高德就知道这案子跟异能者有关。   这个世界是有超凡力量的,但大多跟恶魔有很深关联,被视为禁忌。具体细节高德知道得不多,不过血光对应的力量恰好是最普遍的血魔之力。这个中年男子拥有血魔之力,被血魔侵入魂魄,人心与魔心争斗,在反抗中自己杀了自己。   高德并不想知道得更多,更不想被牵连上。用他的“发现”引导探长得出与异能者无关的结论,免得案子一过手,就把自己和师傅坑进去了。   他还想挣退休金呢……   不管是泄露自己身为异能者的底细,还是卷入异能者之间的争斗,都背离了他在这个世界的人生目标,那就是挣退休金。   “还是你小子眼尖,又能忽悠,”出了客栈,何老头如释重负的说:“这案子要报上去,万一真跟异能者有关,咱们都要被牵连进去。”   高德笑着说:“还不是从师傅那学的?”   揽案子挣功劳可不是师傅的风格,也不是他的,在“不冒险”这点上他和师傅有很深的共识。   “出了这趟勤,今天就算完活了,”老头受用的眯起眼睛,马上给了回报。“我去所里应卯,你就直接回家吧。明天记得赶早,熬过这两天,我就解脱了。”   “得提前恭喜师傅了,”高德发自真心的道喜,这也是他憧憬的未来。   老头是锦衣卫巡城所的小旗,叙资积功,能得个总旗级别的荣休待遇。按总旗俸金一半作退休金算,每月能拿到八十个金龙币,相当于地球世界的八千块!   上辈子在三流游戏公司做码农,最终加班猝死,月薪也才六千块啊。   一个穿越者,以挣退休金为人生目标,这是什么样的精神?   高德目送老头离去,抬头看天。透过密密麻麻乱七八糟的电线,看到压得很低的铅灰云层。   分明是秋高气爽的日子,中京的天空还是这么压抑。   小孩子在街道中心的电车轨道穿来穿去,电车慢吞吞的还离着老远,司机探出身子高声咒骂,却是骂攀着车厢借力的自行车。骑车的书生放开把手拐进小巷,巷口斜立着的电线杆头爆出点点火花。喷着白烟的小车猛然钻出小巷,直行的小车不迭刹车,把尖锐的汽笛拉得震天响。   这里不是前世他生活的地球,是另一个世界。   他被不明来历的幕后黑手踹到这里投胎重生,到现在已经十九年了,还是不太适应这个世界的画风。   庞杂、混乱、魔幻甚至荒谬……如果要找相近概念来比喻的话,咖喱味的鸳鸯火锅里插着仰望星空,桌上的标签注明“百分百素食”,大概能有十分之一像吧。   这个世界除了很奇葩的蒸汽科技,以及没有手机和互联网外,其他方面跟地球世界差得不多,有些像四十年代的上海滩,连电视都有,但超凡力量又潜藏其中。他所在的震旦大陆只是四块大陆之一,却比整个地球的陆地面积还大。生活在大陆上的数十亿震旦人与华夏人没什么差别,统治者居然是大明,一个异界版的大明。   大明统治的震旦大陆仅仅只是这个世界的一小部分,造物主还嫌元素不够丰富,不仅人类有形形色色的亚种之分,又塞了精灵、蜥蜴人、矮人、兽人、鼠人、吸血鬼乃至混沌恶魔等等种族,每个种族同样有若干亚种,让这个世界花哨得像是专门用来做桌游卖棋子的。   高德也曾雄心勃勃过,可幕后黑手贪墨了本该有的穿越者福利。他没有系统或者随身老爷爷之类的金手指,仅仅只有可以观察到异能痕迹的奇特异能。   这个世界的超凡力量并不是修炼出来的,这种能力的正确用法不言自明,瞅见异能者的痕迹有多远跑多远。   他做过很多尝试,想在这个世界混出点人样,不至于太辱没穿越者的声誉。所有努力在起步阶段就撞墙告终,最终他只能承认自己并没有主角光环,安心享受幕后黑手补偿的微弱投胎术。   高德的父亲也是锦衣卫小旗,出公差时飞机失事算得上殁于职事,高德顶替父亲进了锦衣卫,在中京巡城所当一名编制里最低品级的锦衣校尉。   京城里有座祖传小院,又进了体制,有份相当于特工的皇粮差事。锦衣卫巡城所干的是刑警加片警的活,机灵点就沾不到棘手的案子。除了退休金,高德还能有什么追求呢?   叫住辆人力三蹦子,高德上车吆喝:“南十二街西段。”   “三个银角,”戴着小黄帽套着黄背心的车夫狮子大开口,“新皇登基的大日子,咱们上街干活得多给老大一倍孝敬……哎哟!”   车夫瞬间变脸:“大老爷您怎么屈尊坐小人这车了?免费免费!”   “堂堂锦衣卫还昧你这点钱?”高德合拢罩衣,掩住胸口的锦衣卫执照和腋窝的枪套,“照老价一个银角,骑稳点别颠着我!” 第002章:锦衣卫持枪配杀人执照   “今天你们学校放假是吧?好好在家待着不准乱跑!”   一大早高德拍着房门叫唤,“还在听啥鬼迷日眼的广播呢?多看点书不行?”   “要你管!”门里传出极为烦躁的声音,是他的妹妹高苗,“我还在睡呢别吵我!”   这丫头小高德四岁,小时候还是只跟屁虫,长大点就跟高德两看相厌了。父亲去世高德顶班,她也上了女子学校,正是青春期叛逆症初期。只在吵架的时候才正眼看他,像不共戴天的仇人。   知道她就是嘴倔而已,高德没再数落,顺着楼道尽头的铁梯下楼,习惯性的瞅了眼隔壁院子。   他这座小院是传了十多代的祖产,占地三百多平米,后院是有马桶厕所自来水的二层小楼,前院是客厅凉亭小花园。隔壁院子也一样,只是藤蔓密布杂草丛生,多年没人住了。   算算空置了十年,高德暗暗叹气,记忆里那张小脸蛋已经变得极为模糊。   那还是在他心存幻想的童真年代,那一夜他在楼道上观赏中京难得见到的清晰月景,被隔壁院子丢来的小石子砸得满脑袋包。   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熊孩子一个,不过在高德的驯服下,很快成了他的小迷妹。   “高德哥哥,月亮上的麻子是什么?”   “那些星星真的比太阳还大?”   “我们脚下也是颗又圆又大的星星?那为什么我们没有掉下去?”   高德跟小姑娘成了青梅竹马,过了一年两小无猜的日子。故事俗套的发展到小姑娘发誓“等我长大了要嫁给高德哥哥”,又俗套的在说完这话的第二天,小姑娘哭着与高德道别,搬家去了海外。   终究只是孩童时代的往事,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   叫什么来着?哦,小丽,难怪记不住,真是俗气的名字。   “你小子像有啥心事?”   见着了师傅,老头倒是挺敏锐的,瞧出高德心情不太好。   童年的记忆翻腾出来,勾起高德的隐隐忧虑,上辈子他就是单身狗,这辈子还会是吗?   他敷衍道:“没啥,跟妹妹吵了一架,那丫头总是让人不省心。”   “灵灵也是这个样子,”老头颇有同感的说到自己孙女,发起了老年人牢骚。“现在这些女娃真是出格!千年前别说顶嘴,吃饭叭叽嘴都得打板子!”   千年前……这个世界的时代变迁还真是慢啊。   高德两手揣在半袖罩衣的口袋里,佝偻着身子跟在老头身后,一溜小跑越过电车轨道,到了街对面。   老头钻进一间商铺,高德看了看门头的霓虹灯,大波浪金发美女的蓝眼睛和红嘴唇交替闪烁,招牌上用震旦文和巴托文写着“远海小酒馆”。   洋人的酒馆都开到这里了么?   高德摇摇头,甩开有些时空错乱的既视感,这里终究不是地球世界。时光在这里仿佛静滞了,从小到大,头上总是阴郁的云层,街道总是弥散着白烟。小时候洋人的酒馆糕饼店就开得到处都是,变化无非是从这里挪到那里。   木框玻璃门带着清脆的叮当铃声关上,满街的喧嚣变作电台广播的背景噪音。   老头坐在角落里,手指敲着桌面催促他。   “您的远海金朗姆,公子,”刚落座穿着低胸女仆装的女招待就送来了酒,身子低低俯着,眼里的盈盈秋波荡漾得比琥珀般酒液还醉人。   高德转头假装整理无翅纱帽,不是不好意思看,是怕纽扣崩到脸上。   “威士忌!”   轮到老头就是轻奢简约风的服务了,还附赠一记白果眼。老头直勾勾盯着,鼻翼急速扇动,那张橘皮老脸似乎已经埋进了沟里。   视线如无形触手黏在女招待身后,牵得老头的脑袋转了大半圈,跟着摇曳晃悠,直到高德轻声咳嗽才转了回来。   “真是现实啊,想当年我也是西城小潘安呢,”老头咂着嘴苦叹年华,“到哪的待遇都不比你小子差,好吧,只是差了一丁点。”   微弱投胎术还给了高德另一桩福利,那就是生得身材高挑,肤白貌美,妥妥的超模级小白脸。对高德来说这可不是什么优良资产,在风俗区开展工作的确有很大便利,各种躲孤寡富婆甚至鸭店老鸨的麻烦却让他头痛不已。   “这时候喝酒不太好吧,咱们还在执勤呢。”高德警惕的转移话题,这老头要打开了话匣子,可不是几杯洋酒能尽兴的,“而且酒馆太暗了,我还是喜欢在敞亮的茶馆里喝茶。”   “你还不到二十岁,别啥事都跟着我学。”老头费力拔出卡着肚腩的转轮手枪,拍在桌子上,“没办法呀,这里有点古怪,一直没弄清楚。为防万一,今天得在这蹲着。”   原来是任务,不过高德更不解了。“七城兵马司的西城衙门就在附近,怎么可能有问题?”   “所以说以防万一嘛,新皇登基的大日子,怎么谨慎都不为过。”老头晃着酒杯说,“应该没事,咱们整治得了的,前些日子都整治服帖了。整治不了的,也用不着咱们,上面那些神神秘秘的家伙都死死盯着呢。”   高德恍然,老头把枪亮出来也是这个用意。装作便衣巡捕,震慑想搞事的宵小。如果是棘手角色,又懒得搭理小小巡捕。   跟了师傅一年多,这点默契还是有的。高德没有把自己的手枪掏出来,转轮手枪是便衣巡捕的标配,就是用来吓人的。黑星自动手枪是锦衣卫的标配,与之配套的锦衣卫执照也称作杀人执照。   “先皇灵位已经送入祖山,宗室皇亲、文武百官齐集灵堂,在太子殿下的带领下叩拜送灵。”吧台上吊着黑白电视,正在播放让高德师徒跑来这里蹲坑的消息。“登基大典正在天庙举行,观众们请不要走开,我们中京电视台的记者会随时发回报道。”   “为了新皇!”老头举起酒杯,“为了大明!”   高德举杯:“为了退休金!”   在位八十二年的老皇帝驾崩,五十年老太子终于转正。等这几天忙完,老头退休,他也要从学徒变作正式工,循着师傅的足迹,一步步走向……退休。   好好干锦衣卫这份差事,不求有功,只求无过。老老实实混到退休,在这个操蛋的世界平平安安过完一生,高德的人生目标就是这么Low。   酒液下喉,酸酸苦苦的,高德一点也不喜欢。   “你也得等成家了再想这个啊,那些千户啊游击啊的女儿,真不考虑考虑?”一杯酒落肚,老头还是打开了名为“催婚“的话匣子,“随便娶了谁,你这辈子都安稳了,还用得着退休金?别是你小子眼界高看不起,还作着尚公主那种痴梦吧?”   高德憨厚的笑了,这笑话真好笑。   “说到公主……莫离公主已经是长公主了啊,听说这次她也回来了。还没你大呢,就要和她姑奶奶一样,当什么圣山之女终老一生,作孽哟。”   老头说起了老百姓都爱念叨的天家之事,对高德来说却是云霄之上的东西,漫不经心的听着。   正说得热闹,老头忽然收声,高德警惕的扮回酒客。   身形面目都裹在斗篷里,浑身写满了可疑的家伙经过他们这一桌,大摇大摆的进了吧台后面的工作间,酒保和接待置若罔闻。   “麻烦就是这样,越想躲开它越要凑上来。”老头呸的吐了口唾沫,“洋人的酒真难喝,比咱们的烧刀子差远了。”   “会不会是异能者?”高德不是找借口,那人带起的微风有种怪异的凉气,颇为渗人。   “就去看看,真是也轮不到咱们对付。”老头指指手枪,给徒弟打气。“有这玩意在起码能保命,至于更厉害的……”   老头摊手比了个无奈的姿势。“如果是上面都没盯住的家伙要搞事,不管我们是坐在这,还是撒腿就跑,后果都没有区别,不如去碰碰运气。”   感受着磕得肋骨发痛的坚硬金属,高德略略放心。   这是个有超凡力量的世界,也是个科技昌明的世界。单个异能者再强,也不可能跟拥有飞机坦克大炮的国家对抗。面对哪怕只有手枪的锦衣卫,异能者也不会贸然出手。锦衣卫身后不仅有官府,还有皇帝。   论外自然是有的,异能者的巅峰是传奇,传奇之上还有圣者,他们都是不惧枪炮的非人生物。老头说的对,碰上了这种人搞事,跑不跑都没意义。   高德没丢下必要的谨慎,他抱着胳膊装作犹豫的样子,进入到“灵魂出窍”的抽离状态,观察了下斗篷客的痕迹。   没看出什么,隐隐有点澄黄光影,却不是截然分层的,这也是高德经常看到的状况。这个结果显示了两种可能,一是没什么异常,二是对方的力量超出了他的观测极限。   “应该只是误会,”高德跟在老头身后走向吧台,不觉得第二种可能性真的存在。“多半是兵马司的暗桩。”   “巡捕司搜捡!”老头挥着手枪,凶神恶煞的吆喝:“刚才那个人是谁?就是进去那个!”   酒保和女招待茫然摇头,都说没看见,老头把他们推到吧台里蹲着,招呼高德。“准备呼叫支援。”   高德拔出自己的手枪,另一手握着通话器,跟随老头进了吧台后面的工作间。   酒保和女招待抱头蹲地,面面相觑,正在播放祖山宏伟身影的电视画面忽然一阵雪花,切到主持人。   “突发消息,登基大典暂时中断,我们的记者正在天庙外等、等候进一步的消息。”   主持人抖着嗓子说话,紧张得快要晕过去了。 第003章:挣退休金也这么难   酒窖不大,酒架沿着三面墙摆开,中间只有两人并肩的狭长空间。架子上塞满了各种色彩的洋酒,浓郁的酒香熏得高德有些发晕。   从工作间到酒窖是死路,却没见到那个家伙,事情越来越明显了。   高德正要摁下通话器的按钮,老头却拦住了,“不急,先找找,得找到暗门之类的东西。”   是这个道理,让在分所名义上是待命其实是喝酒打牌的总旗带队白跑一趟,肯定要被穿小鞋进而影响到退休金。   高德和老头分头观察酒架上的洋酒,一瓶瓶仔细查看。如果有暗门的话,应该是这样的开关。   很快高德发现了异常,一瓶酒散发出微微凉意,直渗心口,正是那个斗篷人走过时带给他的异常感觉。   他顺手转动酒瓶,对老头说:“这里好像……”   话没说完,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等反应过来,他跟老头两人正顺着狭窄的螺旋管道急速滑落。管道滑不留手,根本停不下来。   “是你干的吧!”老头在后面惊叫,“你小子运气总是这么好!可你的手也总是这么贱!”   “我也不想的啊!”高德异常懊恼,自己这手怎么就管不住呢!?   转了许久,就在高德怀疑快要下到地心的时候,他终于飞出了管道,摔在冷冰冰硬邦邦却还有些弹性的东西上。接着老头飞了出来,把他踹到了泥土壁面贴着。   “这下大发了,”老头揉着腰叫唤,是啥意思高德很清楚。   这该是个洞穴,乌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见。气温很低,淡淡的血腥甚至腐臭味相当熟悉,很像存放尸体的冻库。   “关键时候果然指望不上这玩意,”老头丢下通话器,打开手电筒,堆得层层叠叠的尸体入眼,起码上百具。   高德差点吐了出来,这些尸体都是赤条条的,胸口都被剖开,心脏被挖走了。脑袋也少了上半截,里面空空如也。更惊悚的是,尸体全是男性,下面都没了。   “沃日,”老头也被吓着了,差点丢了手电筒,“是四大寇里的……”   咯咯的奇异蛙声在远处响起,一个接一个,渐渐逼近,随之亮起点点幽幽绿光,高德只觉头皮发麻。   “黑皮豆芽!”   老头举枪就射,枪声在颇为广阔的地下洞穴里回荡,震耳欲聋。绿光摇曳晃动,成对黯淡,其他光点并没有消失,更没有退却。   高德朝着显然是瞳光的绿光射击,枪焰绽放的瞬间,隐隐照出对方细瘦矮小的身影,也照亮了他那毫无血色的脸颊。   这是俗称为“黑皮豆芽”的暗精灵,残暴淫邪,跟吸血鬼、鼠人、兽人并称为四大寇。震旦大陆数万年的历史里,四大寇贯穿了各个王朝,甚至是不少王朝覆灭的罪魁元凶。   为什么会这样!?   一下下扣动扳机,高德满肚子苦水翻腾。这该死的世界为什么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恶意?连挣退休金都这么难吗?   七发子弹转眼就打光了,以高德经常跑靶场玩枪练出的准头,至少打中了三发,可黑皮豆芽多得像港片里的黑社会喽啰。老头丢掉转轮手枪用锦衣卫配枪又打了一个弹匣,仍然没能阻止对方逼近。   还得庆幸黑皮豆芽顽冥不灵,始终排斥火器,不然他们师徒早就变成了筛子。不过咻咻的细声响个不停,吹箭飞刀之类的暗器兜头射来,只靠穿在里面的蚕丝软甲可挡不住。   暗精灵们飞扑翻滚,朝两侧乃至身后包抄,两人背靠背互相掩护。高德满嘴发苦的想着出路,老头忽然惨叫一声。   借着手电筒的余光,看到一柄飞刀没入老头左眼的眼窝,高德胸腹痉挛,又想吐了。   “快跑!”老头的声音从没有这么大这么有力,“往高处跑!去叫援兵,快!”   高德是想跑来着,这一嗓子喊得他反而挪不动腿了,“师傅!”   “快啊!”   老头起脚踹了他个跟头,一道寒风咻的从他头上掠过。   “咱们总得跑出去一个领抚恤金!”老头在此刻进入了巅峰状态,呵斥高德的同时用独眼瞄准,一枪打倒一个,弹无虚发。   高德咬咬牙拔腿就跑,这个气氛下自然说不出汝妻子吾养之的话,甚至任何话都是多余的,不过他还是希望老头能没有遗憾。   “师傅,我会照顾好灵灵!”   他这么喊了声,老头却暴躁的怒吼:“不准你勾引灵灵!”   何老头对高德这个徒弟很满意,但对高德这个小白脸很不放心,不仅没有撮合他和灵灵的想法,还从不让两人接触。   “得当你妹妹待!”接着老头改了口,等听到他嚷嚷“还差几天就退休了真他妈该死”,已经离得很远了。   最后的动静是老头的惨叫和黑皮豆芽的吱哇尖叫,还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追在身后。高德努力压住眼里的泪意,不然看不清手电筒照出的路。   从山洞尽头奔上一条通道,向上弯弯绕绕转了好几圈,脚下忽然从泥土变成了人工雕琢的石板,高德跑进了至少有篮球场大的地下殿堂。   身后没了脚步声,高德停步喘气,赶紧检查通话器。   还是没有信号……   抬头眼前骤然出现一片黑影,吓得他倒着蹦退一大截。   “不错的祭品……”   点点烛光骤然亮起,殿堂里有了昏暗光线。黑影正是之前见到的那个斗篷客,身上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凉气,低沉但明显是女性的声音仿佛阴冷黏湿的蛇信,舔舐着高德的耳膜。   斗篷滑落在地,露出一具丰腴身躯,黢黑皮肤泛着五彩斑斓的光晕,妖娆爆表的曲线让人心跳加倍。   高德的心跳确实加倍了,不过是恐惧。   黑皮豆芽是母系社会,母豆芽天生放荡,渴求肉欲,抓雄性生物搞肉祭的传闻他可是听得多了,跟着就是“把你绑给黑皮豆芽的话能卖个大价钱吧”这种似真似假的玩笑。刚才看到的那些尸体,都是在极度的愉悦与痛苦中死去的,完事了工具还要被没收存档。   这绝不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人生意义!   高德下意识举起枪,对方不仅没有躲闪,那张漆黑如墨的狭长脸颊还挤出令人作呕的笑容。   “岂止是不错,真是有心了。”看清了高德,暗精灵的细长尖耳朵高高竖起,急速抖动。她伸手来抓高德,嘴里娇吟不断。“小哥哥,我们黑白相配阴阳交济,正好作出一场神灵也要羡慕的乐子。到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永不分离。”   她的手离高德还有好几米远,有如无形触须的寒气就透入高德的脑袋和心口,缚住血管筋脉,勒住心念思绪,让他急速失去对身体乃至心灵的控制。   高德觉得自己快湿了,这家伙真的是个异能者!还是个强大到他都看不出痕迹,能够侵入心灵掌控肉体的异能者!   放弃抵抗,抱住我、动起来……   在脑袋和心口翻搅的寒气对高德绵绵细语,挟带的力量高德完全无法抗拒,他不由自主的垂下胳膊,向前迈步。   不行,得想想办法……   虽然不觉得有什么用处,高德还是瞬间进入灵魂出窍的状态,将感知抽离出去,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脑子里有根弦像琴弦一样嘣的弹动,振荡让高德的现实感忽然又错位了。来自暗精灵的冰寒之力从他的心灵和身体上滑开,落入错位间的缝隙。   居然有效!   高德赶紧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止步抬手,扣动扳机。   刻了十字的十毫米弹头脱膛而出,一发将暗精灵的手掌打烂,一发自左眼进去,后脑射出。接着的五发全打在胸腹上,堪称上品的美景顿时变作屠夫案板上的烂肉。   暗精灵的身体随着枪击不停晃动,等手枪发出咔咔声时,她竟然还稳稳站着。   “该死!居然是禁绝者!”她异常愤怒,“我要吃掉你的魂魄!”   那只被打得稀烂的手掌蠕动扭曲,血肉融解成肉色肢条,遍布类似鱿鱼须般的口器。转瞬如字面意义的鱿鱼须伸展而出,卷住高德的脖子,将他高高提起。   高德身在半空毫无依凭,手枪还死死握着,却换不了弹匣。   所以说自己这点能力就不是做主角的料,苟着挣退休金是对的,可贼老天就是不容自己啊!   高德满腔悲愤外加绝望,等会追上师傅,真是没脸见他。   接着发生的事情太过骇异,让他的现实感不停在错位与重组间反复横跳。 第004章:套路虽然老但她给得太多了   暗精灵的胸口和肚腹被无形的爪刃剖开,里面的脏器翻滚蠕动,搅成一团,变幻出各种形状。   一颗美艳人头从胸腔里冉冉拔起,再像拉糖人一样,拉出了曲线妖娆的上半身。等两条血淋淋的手臂撑着暗精灵的肩膀,将下半身拔出腹腔时,高德的现实感重归,恐惧抵达顶点。   血水蒸发成介于淡紫与粉红之间的烟气,血肉模糊的人形像CG渲染般覆上粉嫩肌肤,一具堪称完美的身躯纤毫毕现。哪怕小腿还陷在暗精灵的腹腔里,让那具只剩一层皮肉加一副骨架的躯壳变作惊悚画大师笔下的诡奇背景,高德也不得不承认这是远远超越了社保级别,足以让凡人升魔的尤物。   若干条肉色触须自暗精灵那血糊糊的脑袋里探出,连接到这具新生躯体的背部,噗滋滋拔出剩余部分,推送到高德眼前,近得气息相融。   被暖甜腥香的气息包裹,高德的恐惧骤然消散。   魂魄都没了,恐惧自然也没了。   不过高德并不是这样,他还努力维持着那种抽离感,进而与这个世界越来越隔阂,只觉眼前所见并不是真实的。这只尤物形态的怪物是在电脑屏幕里,哪怕再完美也是平面的,充其量不过是品质上等的施法材料。   所以他平静的看着道道紫色涟漪自这个美艳到极致但又恐怖到极致的怪物身上散出,将周围的光影荡漾扭曲。他淡定的忍受着怪物吐出猩红长舌舔舐自己下巴,有点痒他甚至想笑出声。他的灵魂似乎被舔出了身体,要随着那舌头飞升而起。但也只是似乎,并没有足够的真实感。   事实上真有片迷蒙虚影从高德身体拉起,像层透明薄皮。   “诶诶……”   事情又有了变化,意外的却是怪物。它并没有把那层薄皮从高德身上拉出来,舌头反而黏在上面挣脱不了。它仰着头张着嘴,闪着红光的眼珠滴溜溜转得飞快,完全不理解这样的情况。   “你不是……禁绝者……”   它说话变得异常迟缓,不像是因为舌头被黏着,更像是脑子甚至灵魂被胶水黏住了,“你是……调和者……”   说到这它不再出声,只是眼珠微微转动,所有力量都耗在了跟高德相持上。双方保持着奇怪的姿势对峙,被流逝的时间裹成了琥珀。   感觉极为漫长,其实只是一瞬间。怪物的身躯骤然抖动,额头出现一点细微白光。白光如冰面的裂痕,向着脸面、脖颈乃至身体急速扩展。怪物想有所反应,舌头却还黏在高德那层透明薄皮上,根本动弹不得。很快怪物的整颗脑袋,连同舌头都冻结成了雪雕。   怪物眼中红光炽亮,似乎要开什么大招,更为浓稠的白光由上至下,将它竖着劈成两半。   几乎要把心脏搅碎的恐怖嘶号激荡着殿堂,高德摔在地上,迷糊中见到一裘白影翩跹飘落。   “这不是结束!吾会回来的!”   绚紫烟雾自碎裂的怪物体内喷出,拼成一张奇异非人,难以言述的面目。比刚才的尤物还美丽,比刚才的怪物还恐怖。   仿佛来自地底的冥冥之声说:“收下吾的临别赠礼。”   猛烈的爆炸瓦解了高德的感官,他被冲击波拍到殿堂的墙壁上,滑下来之前就晕了过去。   如果这就是终结的话,还挺不错的,至少领略了一场猎奇向MAX的感官盛宴。   淡淡的清香让他醒了过来,香味有些像初夏时节的栀子花。   有些熟悉,不过又有明显不同。   睁开眼,一张绝美但却冷如寒霜的面容塞满视线,吓得他啊的叫出了声。   “我是人,”对方的嗓音既冷漠又悦耳,仿佛冰棱敲击,“那头孽魔被我驱逐了。”   这不仅是个人,还是个美到极致的冰雪少女。雪白长发罩着层冰蓝光晕,随着说话摇曳流淌。五官精致得像完美的人偶,又由轻启的红唇抹上鲜活生机。银灰眼眸投下盈盈垂怜,像是夜空洒下的月光。   不,这不是人,是女神!   高德愣愣的看着她,在雪白发丝间看到了尖尖的粉嫩耳廓,竟然也是精灵,不过是震旦人称呼为“白豆芽”的光精灵。正牌光精灵的尖耳朵和暗精灵一样,都长得离谱,她的耳廓却没那么明显,应该是只混血的半精灵。   “你是谁?”少女用淡然冷漠的语调问,“怎么跑来地下跟孽魔纠缠上了?”   “锦衣卫巡城所西城分所,锦衣校尉高德。”高德敞开罩衣,露出自己的锦衣卫执照。“追查嫌疑者的时候中了机关,落到下面的冰窖里。那里还有一群黑皮……暗精灵,我师傅为了救我,已经遇难了。”   小小的巡城锦衣卫没什么好隐瞒的,倒是这个少女,看起来像是专门追击这只暗精灵而来,难道是庙陵卫或者羽林卫的人?   这个世界的大明有所谓“亲军三卫”,分别是庙陵卫、羽林卫和锦衣卫。庙陵卫守护祖山,羽林卫拱卫宫城。跟既臃肿又边缘的锦衣卫相比,二者还保持着字面意义上的神秘。老头所说的“上面的大人物”,大多出自这两个单位。   “小小的锦衣校尉,胆子却不小,运气也很好,”少女不知道是贬损还是赞许,“再晚一会你的灵魂就被那家伙当做点心吃了。”   “下面的暗精灵我都收拾了,既然你是锦衣卫,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   说到这她忽然低低呃了声,白玉脸颊升起红晕,呼吸也变得浑浊。   高德这才注意到她的胸口有好几处血渍,顺眼给了个“稀缺资源”的评价。   少女转头朝某个方向看去,眉头紧蹙,像是在担忧什么。再低头看他,看得很仔细,让高德不明所以,也跟着看自己。   这一看就看出了不同,自己手背和胳膊都有被划拉出来的伤口,血是正常的红色,少女伤口那的血却近于紫色,闪着微微荧光。   少女挥手发出无形气劲,四周石板碎裂,泥土翻卷,自动堆起一圈土墙。   接着她解开衣带褪下衣衫,即便光线昏暗,那纤瘦晶莹、如白脂暖玉的上身依旧清晰入目,让高德眼珠子差点蹦了出来。   她坦然得像是伤口在手指上,指着胸口,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舔!”   高德很努力才让眼睛转动起来,再晚点就要抽筋了。至于这突如其来的福利……不,要求,他自然是乐于助人的,不过这套路是不是太老了点?   高德只觉咽喉发烧,“这、这种事情,得有足够的感情基础再、再……”   少女皱眉,语气冷得高德打哆嗦:“是让你给我治伤!”   这种英雄救美的故事,是我在十年前讲给小女孩听的,不觉得老套么?   “这个……这是不是太老套了点?”   他居然说出了口!   少女眨眨眼,用恍然的语气说:“的确,那些低俗无趣的小说里总是说到这样的故事。”   手一晃,她掏出厚厚一叠东西,拍在高德胸口上:“这样就不老套了,只是交易,快点!”   那叠东西闪着金灿灿的光芒,烧灼得高德心口发烫。   金票!一百金龙币的金票!至少一百张!   他一个月只挣半张金票,现在就进账了十来年的收入,换算成退休金的话够他养二十年老!   高德的心跳得比眼珠子暴突那会还快,接过金票揣进口袋,严肃得像领受拯救世界的任务。“您说了算。”   …………   高德吐出口黑褐唾液,只觉嘴里嚼了把朝天椒,辣得想哭。   抬头他又吓了一跳,少女脸颊绯红,吐息如火。   “有效果,但是来不及了。”   少女依旧是那副淡漠表情,按着高德胸口说:“躺下!”   “这、这不好吧?”高德结巴起来,“我还、还是……”   又一叠金票拍上左脸,再一叠金票拍上右脸,少女不耐烦的重复:“躺下!”   这样真的不好啊,这套路真的太老啊。   高德仰面就倒……   但是她给得太多了! 第005章:谁赞成?谁反对?   震旦大陆东方,原本弧线圆润的海岸线凹出深深的巨大海湾,宛如大肚汉的肥硕肚腩被一拳狠狠揍了进去。海湾形似月牙,异常规整,令人怀疑这是超出自然之力的鬼斧神工。在震旦人的传说里,数万年前发生过群星坠地,生灵灭绝的恐怖天灾。这处海湾就被当做证据,得名坠星海。   自大陆中部起源的若干条江河由西向东,奔流万里,在此入海,中京就建在这江河纵横的广袤平原上。它名义上是一座城,其实是由东南西北四城加沿海三个港口,总计七座城市组成的超级城市群。   距离海湾三四百里的平原中突兀拔起大片高峻山峦,中京四城就环绕在周围。山峦最高处直抵云霄,像是擎天巨柱。这片山峦正是震旦大陆的世俗之枢,震旦人称呼为祖山。祭祀上天的天庙在这,大明历代皇帝的灵位也在这,大明的皇宫无终宫只能委屈的蹲在山峦南麓。无终宫巍峨恢弘,与祖山相比,却只是挂在荷叶边缘的一滴露珠。   祖山由庙陵卫守护,寻常时候别说官员,宗室皇亲都没有资格入内。而祖山最高处的天庙,更是只在新皇登基时才开启。大明的帝王传统是只有手持泰阿,稳坐社稷,才算得到上天的认可,获得天子之位。这个传统到底只是一种仪式,还是如传闻所说那样有实际用处,一般人就不清楚了。要知道先皇十五岁登基,在位八十二年,活得比他在位时间还长的人可不多。   今天是先皇归灵新皇登基之日,宗室官员们终于有了领略祖山风景,一窥天庙真容的机会。可此时天庙却陷入到无形的惊涛骇浪里,宗室官员济济上千人,有的高声呼号,有的低声哭泣,大概三分之一人干脆晕了过去,华丽广阔的殿堂乱得像通往刑场的死囚监牢。   “闭嘴——!”   高挑亮丽的黑发少女立在丹陛之下,本该如黄莺般脆亮悦耳的嗓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变成了雌虎咆哮。   这一嗓子挟着字面意义上的凌厉风雷,震得所有人衣衫猎猎,身躯摇曳,整个殿堂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怎么会这样?”   少女目光转到九层丹陛之上的宝座,那就是社稷之座。稻穗为底,云丛为背,扶手是一条五爪金龙,口含宝珠,自右手绕背而上,再低伏到左手。   宝座上坐着个人,身穿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皇冠,左手按在口含宝珠的龙头上,右手倒握一柄剑。那是柄造型古朴的长剑,剑身斜斜插在龙尾,只插进去小半。看此人扬臂侧身的姿势,像是拔剑拔到后半截就定住了。   “皇兄……”   透过旒帘看到那张已非活人的面目,黑发少女红唇微抖,如深泓秋潭的眼瞳荡起激烈涟漪。   这就是做了五十年太子,终于在今日登基的大明新皇,此时却成了一具僵冷尸体。   “这不是他受得起的称呼,小姐,”黑发少女身后立着个白衣女子,淡漠的说:“他并没有成为皇帝。”   黑发少女眨眨眼稳住心神,转头看殿堂中的宗室官员,焦躁的呵斥:“你们还在等什么?祖训说过这种事情,父亲不行就嫡子上,嫡子不行庶子上!总之必须有朱家血脉手持泰阿,稳坐社稷,该谁了?”   殿堂里哗然,几个亲王打扮的中年青年不迭退步,有的跌倒在地,手脚并用的倒退,在地上拖出长长湿痕。   “这里没谁有资格,除了……”   丹陛另一侧立着个高大得怀疑是神明下凡的光头巨人,嗓音轰鸣如闷雷。黑发少女的身量已超过寻常男子,却只到这个巨人的胸口高度。   下面的官员喧闹起来,打断了巨人的话。   “可以暂时空悬皇位,待诸王有心也有力之时,再择贤而立!”   “祖训也说过时移策变,我大明社稷已稳如圣山,宗室臣僚足以照拂国事,何须仓促立君?”   “臣等哪愿看到皇位空悬啊,问题是现在没人坐得上去!”   “电视台还在直播,皇位之事可以从长计议,得先应付电视台!”   咚隆一声巨响,殿堂都在微微震颤,却是那巨人顿了顿手中的长斧。   “社稷不可无主,泰阿不可空悬。”巨人像赶苍蝇一样止住众人的议论,“若是人选已绝,只能依照圣山之令,由尔等自决,但现在还有人选。”   他向黑发少女躬身行礼,“公主殿下,您也是有资格的。”   少女愣住:“我?”   眼瞳里光彩流溢,她恍然的点头,“是啊,都忘了我也是朱家血脉。”   身后的白衣女子深深叹息,“小姐,你得想好了……”   宗室群臣们面面相觑,变故接踵而来,一时无人开口。   少女摊手叹气,“我也不想的,可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办法?”   光头巨汉拎起宝座上的尸体,一队只比他矮半个头的高大玄衣人接过。皇冠斜落,旒帘分开,露出黄褐色的骷髅头。骷髅头嘴巴大张,扭曲得下颌脱臼,似乎死前正遭受着难以言述的痛苦。   少女跨上丹陛,像进小酒馆般随意落座,一手按住龙头,一手握住剑柄,将其插回龙尾。   天地间隐隐一震,仿佛弥散于尘世的某种力量汇聚到宝座上,牵引起磅礴浪涛。只是被这浪涛的余漾掠过心口,也让人魂魄迷散,丹陛之下的殿堂里再无一人站立。   宝珠与长剑同时亮起莹莹白光,照耀得黑发少女如白玉雕琢的神像。当她启唇说话时,神像活了过来,成了下凡神灵。   “就这?”   少女显得很迷惑,“很轻松啊,皇兄……大哥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承受不住?”   “或许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坐上社稷之座了吧,”白衣女子冷漠的评判,“连身怀魔种的暗精灵魔子都敢蓄养为妾,他也没想过坐上这里。”   浪涛消散,天地安定,群臣们如梦初醒,终于有了出声的力气。   “这有违祖训!祖训没说过皇位能让给女子!”   “牝鸡司晨,如何使得!?”   “莫离公主,快起来!宝座可不是梳妆台!”   “天子怎能是女子?不可以,绝不可以!”   “大明宁可百年无君,也不可有一日女主!”   反对声乃至叱喝声如沸锅般嘈杂,少女的脸色沉了下来,本就英气的柳叶眉渐渐挑起。   “你们……连混沌重临的威胁都丢在一边,只为了反对我当大明的皇帝,反对大明出个女皇?”   少女俯身看着群臣,像是俯瞰蝼蚁的鹰隼,语气冰冷得众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噤。   此时这些人记起了一件事情,一件本不该忘记的事情。   朱莫离,老先皇最小的女儿,是来自圣山的圣者,而圣者是一人灭国的非人之人。   “本来只是想帮你们扛一扛,有了合适人选就让出来,天子女皇什么的,我才不稀罕!”   少女冷冷笑着,目光如电的扫视众人,“现在我改主意了,这个女皇,我当定了!”   “吾皇万岁!”   又是咚隆一声巨响,光头巨人跪地呼喊。   轰隆隆响声不绝,惊得殿堂中人惊惶四顾,以为整座殿堂都要垮塌了。   然后他们瞠目结舌,眼睛发直。   宝座左右原本立着两排武士雕塑,每尊都有一人半高,个个身着玄色重甲,手持戟、戈、矛、斧、锤等长兵,胸口是虎豹熊狼等各类兽头。兽口大张獠牙兀立,仿佛择人而噬。兽头之上的脖颈却是空的,竟然都是无头武士。   就是这些武士雕塑,竟然动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跪了下来,同声高呼。   风暴般的呼声激荡着殿堂,宗室官员们仿佛被卷到了九天之上,身心乃至魂魄都在被雷电劈打。   恍惚中,听少女再道:“你们呢?谁赞成?谁反对!?” 第006章:还我的血汗钱!   昏暗的殿堂里,高德从“这两辈子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的虚无状态中挣脱出来,只觉恍然如梦。   老实说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还有物质上,他都大赚特赚了,可他总有些不是滋味。   记起躲富婆寡妇和鸭店老鸨的苦难岁月,高德深深叹息,终究还是把自己卖了。   衣兜鼓鼓囊囊的,心中那空空如也的大洞被填实了不少,至少卖得很值。   白发少女完全把他当成了充电器,拔下插头就走,给高德留下了满腹惆怅和无数疑问。   她叫什么名字是啥来头?那头孽魔真的是从混沌跑进凡间的恶魔?禁绝者与调和者又是什么?为什么非要用这种老套的方式疗伤?   衣兜鼓鼓囊囊的,就不必在意细节了。他这种没什么主角光环的小人物,跟她那种大人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隐秘之事知道得越多翘得越快。还是作个知足常乐的薪水小偷吧。   殿堂里乱成一团,黑皮豆芽那堆烂肉般的尸体被白发少女处理了,连点渣都没剩。高德两腿发软的出了殿堂,循着向上的道路踉跄前行。鼓鼓囊囊的衣兜总是在提醒他回味刚才那难以言述的经历,然后牵起他的愧疚之心,师傅还尸骨未寒呢。   在类似盘山小径的通道里转了许久,又到了空间宽敞的洞穴。隐隐能闻到恶臭的味道,像是发酵了十年的生活垃圾,高德大喜,距离排水道不远了。   中京是座有数万年历史的城市,各个朝代的建筑在历史变迁中层层叠压,形成了无数地下世界,大明千年来建造的排水道是最新一层。排水道之下的世界复杂得令人作呕,也成了黑恶势力乃至四大寇的藏身之所。还好地下世界由兵部刑部的司所负责,免了他这种底层锦衣卫日日钻地洞。   掏出通话器,还是没信号,气得他砸在地上。师傅说得对,这玩意的用处就是宣泄怒气。   细微的脚步声响起,他刚举起枪就被几道耀眼白光兜住,照得睁不开眼。   “丢掉枪趴地上两手放到脑袋后面!”   “锦衣卫办事老实点我们可是有杀人执照的!”   “你敢乱动试试看死在这里没人知道我们不会给家属送通知书!”   熟悉的棒读式吆喝让高德高高提起的心悠悠落下,他娴熟的丢枪跪地抱头,同时喊道:“我也是锦衣卫!巡城所的!”   高大魁梧,像是头目的家伙用手电筒照着脸看了一会,又捡起手枪和通话器打量,嘴里啧啧有声。“差点看成女人了,好生俊俏的小白脸,专门巡绿袖坊那片的?”   只是顺带不是专门!   高德原谅了这家伙对他的人格侮辱,急切道出下面有暗精灵,他师傅还生死未卜,虽然肯定凉了但嘴上得这么说。   “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来的,”有一脸络腮胡的头目说,“你该是锦衣卫没错,不过必要的程序得过一下,你懂的。”   高德当然懂,他和师傅在危险环境里遇到同行,即便是熟人,也得搜身查验。   他两手举得高高的,催促道:“快点吧说不定我师傅还有口气……”   刚说到这衣兜鼓鼓囊囊的感觉就如一道惊雷在脑子里炸开,他暗道不好,下意识扭身躲避伸过来的手。   啪嗒一声,沉甸甸的一叠金票落在地上,让高德和对方同时愣住。   啪嗒,又一叠……   啪嗒,再一叠……   仿佛空气凝固,所有人失去了呼吸。   “别、别误会,听我解释,”高德努力挤出胸腔里的空气,但被若干道电浆般的目光烧灼着,“我说这是我卖身得来的你们信吗”这话终究没说出口。   “啊哈!抓到个奸细!”   头目一把掀翻高德,把他摁了个嘴啃泥,再用膝盖死死压住他的脖子。   带着肥皂味的手在他身上细细摸索,连脚趾缝和鼻孔都不放过。   “真的……是误会……”   高德奋力喊冤,当然毫无效果。   “小小巡丁毛都没长齐,身上揣着好几万金龙,还是刚从金盛惠取出来的连号金龙票。”头目冷笑,“恰好跟我们要办的案子有关,误会?”   “这是我的……血汗钱,”情急之下高德说实话,“没错血汗钱!”   头目笑得更大声了,“血汗钱?小白脸,你是卖身卖给了哪个女神吗?”   你已经说出答案了啊!   头目的膝盖像钢铁一样又硬又重,高德怀疑自己的脖子快被压断了。   “我不能……呼吸了……”   渐渐的他失去了意识……   被人推了好几下醒过来,看着污迹斑驳的天花板,高德发了会呆,重组了现实感。   脑袋一动,脖子像落枕似的痛得直抽凉气,发现自己戴着颈托,火辣辣的裹了什么药。   “你小子一睡大半天,跟猪似的,”那个头目瘫在对面的沙发上,蔫搭搭的似乎搬了一整天砖。   都一滴不剩了那能不睡得香吗?   高德僵着脖子从沙发上坐起,看清这是间接待室,没有窗户,应该是在地下。墙上的通风扇有气无力的转着,不仅没有改善充斥着烟臭的空气,反而送入了另一种臭味,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   “脖子上的伤只能说抱歉,那个时候很难把握分寸。我们的药很有效,再过会就能好透。”   头目捏着烟卷吐出口烟圈,一闻就知道是劣质香烟,一个银角一包那种。“你师傅的遗体找到了,只是一小半,其他的都在那些黑皮豆芽的肚子里。”   他像是在念台词,语气毫无起伏。“案子已经结了,你就当没发生过。觉得身体没问题的话,我这就派车送你回家。不要问我是谁这是哪,你该懂的。”   高德如释重负,起身想走,身上清清爽爽的感觉让他脑子里又响起一个炸雷。   他的血汗钱!   “金龙票?”说到这个头目像是痔疮犯了,龇牙咧嘴,扭腰磨臀。   “你就别做梦了,”头目说,“别说你,连我们都留不住。咱们的指挥使亲自打电话过问,羽林卫的指挥使带了大队人马过来拿走了那笔赃款,那是物证懂吗?瞧你小子还义愤填膺的样子,以为在黑皮豆芽身上捡的就是你自己的了?”   高德脑子里嗡嗡作响,要很努力压住情绪才没让自己当场炸裂。   被拿走了……   拿走了……   走了……   “你人不是还好好的吗?干咱们这行能好好活着就不错了。”头目还在开导他,“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也不需要你交代,我们没资格过问。”   拜这辈子也被社会不断毒打的经历,高德喘了一阵子就渐渐平静了。的确,能活着就不错了,算起来自己还是赚的。而且师傅尸骨未寒,只想着自己的收获,太自私了。   “是啊,撞到上面大人物管的案子,我没被调到南方雨林守树堡北方雪原蹲冰屋就很幸运了,还得感谢太子登基,大赦天下。”高德完成了心理建设,自嘲的合掌祷告:“新皇在上,天下大吉。”   “新皇在上……”   络腮胡噗噗的笑了,“你果然不知道啊。”   应该知道什么?   “该说……女皇在上,”络腮胡又吐出个烟圈,“就在你呼呼大睡的时候,莫离公主登基为帝,成了大明有史以来第一位女皇。”   没在那张胡子拉碴的方脸上看出一丝开玩笑的迹象,高德狠狠抽了口凉气。之前那过山车般的心路历程化作云烟,脑子里无数念头如电闪雷鸣,轰击着他在这个世界仅存的欲求。   沃日,退休金危险了!   “回去看电视听广播就知道了,不过老太子因为健康原因,主动把皇位让给了莫离公主,这个听听就好。现在还没宣布老太子的死讯,过些日子再说他病故,我猜是这个套路。”   络腮胡卖弄起内幕消息,“老太子坐上社稷之座就死了,死得很惨,在场的王子宗亲没一个有胆量接替,莫离公主只好自己坐了上去。”   “传闻是真的,我们大明的每一任皇帝都得有镇压混沌的能力,否则通不过社稷之座的考验。老太子据说养了黑皮豆芽的魔子,力量被吸干了。”   高德小时候听父亲讲过,说千年前震旦大陆上混沌肆虐,大明开国太祖在圣山的帮助下用泰阿之剑扫清了混沌,却无法彻底消灭,就在天庙建造了社稷之座将其封印。   封印平时能镇住混沌,但当混沌魔王成型时,就需要朱家血脉加持封印消灭魔王。所以太祖留下祖训,只有能拿起泰阿之剑,坐稳社稷之座的朱家血脉,才有资格做大明皇帝。   传闻成真,高德也没太惊讶。这个世界本来就很奇葩,再古怪再神秘的事情他也不意外,除非跟他的切身利益有关。   这时候他想到的是另一件事,那只身体里藏着恶魔的暗精灵,跟老太子蓄养的暗精灵是不是同一只?   “你好像在怀疑什么,看来你也不清楚内情,”络腮胡把烟卷摁在烟灰缸里搓了几圈,抱着胳膊翘起腿。“你和你师傅出事的地方是我们收拾的,我也有很多疑问。不过真相没有意义,要紧的是结果,是以后怎么办。”   “女皇陛下统治的大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络腮胡的叹息也是高德的心声,这个大明虽然科技昌明,仍然是封建皇朝,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根深蒂固。   大明官府甚至锦衣卫里都有女人,但只是零星点缀。女子学校也普及了,却是教针织花红、医疗护理之类的东西。大明从没有过女皇,宗室贵族和文武官员难以认同,怕是要动荡一阵子了。往最坏的情况想,退休金还能不能挣到?   络腮胡起身拍拍高德的肩膀,“话又说回来,怎么变跟我们这些小人物又有多大关系呢?只要大明还在,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别瞎想了回家吧,对了先说一声,出去得给你戴上头套,这里是机密要地。”   希望如此吧……   高德不爽的发牢骚,“你这里庙子不大,架子倒挺大的。”   驻所像是建在公厕旁边,接待室破破烂烂的,头目连好烟都抽不起,高德可不认为这个神神秘秘的部门级别有多高。说不定就是个不在锦衣卫明面编制里的小分所,干些跑腿打杂之类的脏活。   络腮胡搓着下巴,显得很无所谓,“你太客气了,还有人说我们这比火车站的公厕还恶心。很贴切,我们很少招待回头客。”   等高德出了接待室,络腮胡瘫回沙发,两条腿甩在茶几上,陈年硬木做的茶几竟然发出喀喇喇的裂响。   “我的退休金哟,”他按着额头呻吟,“为啥挣退休金都这么难?” 第007章:月夜再会   月色初上,喧嚣了大半天的天庙殿堂终于平静下来。   新鲜出炉的大明女皇朱莫离走下丹陛,烦躁的摘掉皇冠。   “真是难受,就算只是典礼的时候穿也很讨厌,”女皇随手把皇冠丢给内侍,解下腰间的玉带脱龙袍。内侍吓得赶紧跪在地上脑袋扎地,不敢把一丝目光投到女皇身上,哪怕龙袍之下还是好端端的衣服。   浅红半袖罩衣绣满花鸟,里面是箭袖白衣窄腿白裤,蹬了双闲适的短帮小皮靴,乍眼看以为是女子学校里以穿男装为时髦的女学生。摇摇头甩散发髻,黑亮长发飘洒如瀑,年方十七岁的女皇变回绝美的青春少女,肃穆的殿堂随之明亮起来。   “得找人另外设计龙袍和皇冠,”女皇眉梢挂着明显的疲惫,这大半天时间里她的付出比过去十六年加起来还多。“还有你们,我要你们这种人干什么?”   她说的是内侍,也就是太监。跪在地上那个直接五体投地,周围几个也都跪下了,磕头如捣蒜,连声告罪。   “这就是脑子发热的代价,我的小姐……不,我的女皇陛下。”远处走来个白衣女子,平淡语气里含着深沉的无奈。“亿万生灵的命运都落在了你的肩上,你的一言一行,甚至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会被人百般揣摩。你这辈子都绑在了这个宝座上,在圣山里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内侍们纷纷招呼“远坂总管”,这位叫远坂爱的扶桑少女名义上是女皇侍女,实际情同姐妹。女皇一登基就任命她为内廷总管,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小爱,你总算回来了。”女皇绷着的肩膀松下来,“谁让我姓朱呢,而且皇帝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   小爱又叹了声,交代内侍,“陛下不需要你们伺候,何去何从我会安排妥当,退下吧。”   内侍们如蒙大赦,咚咚一阵响头磕完,脚底抹油般消失了。   “刚才你说那些我都懂,”女皇看着空空荡荡的殿堂,神色恍惚目光迷离,仿佛在回味之前济济一堂的宗室官员。“我还得把这些负担当做宝藏,牢牢的守着。白天你也看到了,他们嘴上山呼万岁,肚子里都在骂呢。接下来不做点什么,我这个女皇的圣旨恐怕连无终宫都传不出去。”   “我倒是希望他们找到可以替代你的人,这会就冲进来逼你退位,”小爱接过女皇递来的发带,帮女皇束发。   “那可晚喽,我就要当当女皇看,看那些家伙恨得牙痒痒的又不得不向我下跪磕头山呼万岁的可笑模样。”长发扎成马尾,女皇甩了两下,问丹陛一侧如雕塑般立着的巨人:“小猫咪啊,你就不能多帮帮我吗?比如说……找些脑子机灵的刑天帮我料理政务,管理军队?”   巨人的叹气如疾风拂林,“很抱歉,陛下,分出一些候补刑天帮忙处理现世的恶魔已经是极限了,我们的任务更加重要。”   顿了顿,巨人补充说:“请叫我肖茂密,陛下。”   “好的,小猫咪!”女皇嘻嘻笑道。   “陛下,你还有心情开肖统领的玩笑,”小爱数落起来,“孽魔的魔子从来都是两人一起行动,还有个家伙没抓到,那可是个大患。要让她把潜藏在中京的暗精灵组织起来搞个大的,后果不堪设想。陛下想一辈子坐在社稷之座上,吃喝拉撒都不能挪窝吗?”   女皇挠头傻笑,“果然还是小爱可靠啊,我脑子里乱成一团,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小爱拍拍自己算不得伟大的胸膛,“交给我吧,给我封官。”   女皇一根根掰起玉葱般的手指,“圣山之女的忠诚姐妹、女皇陛下的忠实女仆、内廷总管、羽林卫都指挥使、上柱国、开国侯、兵部尚书、刑部尚书……”   她笑着说:“我给你封一大堆官,让你投宿旅店报名字的时候老板说住不下那么多人,咦?你怎么拿回来了?”   小爱掏出三叠金龙票,“后来我才反应过来,给他这么一大笔钱不是招祸吗?一问果然被扣住了,只好拿了回来。而且这是给小姐在中京游玩准备的零花钱,就算小姐做了女皇不缺钱了,也不能随便浪费。”   “对不起。”女皇垂下头,像做了坏事的小孩。   小爱把金龙票塞给她,“该我说对不起,我本该……”   “那就都别说了,”女皇掩住她的口,柳叶眉紧蹙,“那可咋办?这会他肯定骂得很难听。”   小爱揉起了额头:“瞧这事干的……该怪谁啊?”   夜色已深,破破烂烂的蒸汽车停在小巷前。高德推门下车,仗着这个世界没人懂鸟语,谢特法克骂声不绝,这他妈是人坐的车吗?   车门咣当落在地上,后座护送他的人用锅炉通条勾起车门,手法娴熟老练,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对高德笑了笑。   高德没理会他,就顾着揉屁股,痛得眼泪花都快出来了。   那个络腮胡管的部门竟然是在城郊,坐着早过了报废年限,座椅海绵都没了的破车子,开在碎石土路上颠得屁股像打桩机。打了至少一小时桩才进了城,骨头都被捶薄了一层。   显然是故意绕远路,真是庙小妖风大,高德对这伙神秘同行的观感越来越差。   反正见不着了,就受这一次罪。   不过那的膏药真是不错,他的脖子已经好了。   回到家桌上还扣着饭菜,小楼另一头的房间里传来模糊的广播声,高德扯起嗓子嚷嚷:“你是窝在床上听了一天广播吗?这都多晚了没个准数?”   房门嘎吱推开,探出颗黄毛脑袋,俏丽脸蛋因为龇牙咧嘴显得凶恶异常。   “多晚了?你还好意思说我!饭菜都热过三遍了你还没回来!”   高苗伸着脑袋咆哮,“你又跟何老头在绿袖坊鬼混是吧?酒喝足了,豆腐吃饱了,红包也挣够了吧?你倒是过得开心嘛,管我干啥?”   这丫头对家还是挺尽心的,桌上的饭菜就是证明。不过总是把绿袖坊挂在嘴上,把他这个哥哥看成吃软饭的小白脸,哥哥能忍嫂嫂不能忍啊!   说到老头的时候心情就变坏了,再看清她那头染出来的黄毛,高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今天还是出门了?染了头狗毛你想招惹谁呢?”呵斥的时候瞅到门缝里的光景,高德瞪眼:“等等你穿的是啥?”   高苗蓬的把门关上,没来得及落门栓就被高德推开。穿着鲜红袍服的黄毛少女踉跄退步,眼见要摔个仰八叉,被高德一把拎着腰带丢到床上。   “你当这是戏服随便穿呢?”高德七窍生烟的扒着衣服,这个世界的大明锦衣卫也有飞鱼服,不过只有千户以上的大人物才能穿。基层锦衣卫的礼服只是飞兽杂服,这身鲜红飞豹服是他出各类典礼的差事才穿的。   “小屁孩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这是违制的!在家被人瞅见都是罪!上了街被别地的锦衣卫瞅着直接进号子懂吗?”他边扒边训斥,“等我把你捞出来的时候,你都成了……总之绿袖坊都不会要!”   “禽兽!流氓!”高苗拳打脚踢,哪敌得过人高马大的高德,没两下就被扒得只剩一身小衣,在床上抽风似的翻滚尖叫。   高德有些过意不去,意识到自己是在妹妹身上宣泄恐惧、愤怒还有懊恼之类的负面情绪,这一天他过得真是精彩。   “明天我陪你去洗头发,再给你买身衣服,”他缓下语气,用上小时候哄妹妹的招数:“款式一样的百花服,那不犯忌。”   “滚啊——!”高苗才不给他好脸色。   高德叹气,只能让她先静静了。   他闷闷的说:“何老头……死了,我运气好活了下来。你应该听到了女皇登基的消息,这阵子中京会很乱。明天你真的别出门了,学校那我替你请假。”   出来贴着门听了会,高苗还在床上哭,高德无奈的离开,吃饭收拾不提。   上床已经是半夜时分,打开收音机,果然和络腮胡说的一样,老太子病重,让位给莫离公主什么的。听着听着,高德进入梦乡。   梦中他仿佛踏进了一望无垠的素白雪原,空气清凉幽香,正是那种栀子花的香味。   “出来。”   如冰棱撞击的脆声让他心跳加速,恍惚中还听到谁在敲窗户玻璃,他骤然惊醒。   出门转头,雪白身影俏生生立在隔壁小院的楼道尽头,离他似乎伸手可及。月光下蒙了层淡蓝光晕,整个人都在发光。 第008章:今晚的月儿又亮又圆   高德感觉还在梦境里,四周蒙着层雾气,就这两座院子澄清如画。   他不明白她又来找他做什么,难道要杀人灭口?   “那些金龙票有特别的意义,那时候忘了。”少女丢下手里的石子,转开头说:“我不会平白占人便宜,来找你看怎么补偿。”   是你找人拿回去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高德异常讶异,“连羽林卫和锦衣卫的指挥使都能使唤,你是女皇身边的人吗?”   两边相距就三四米,少女的嘁声听得清清楚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专门收拾恶魔的小人物,没想过为大明效力。只是认识女皇身边的侍女,说得上几句话而已。”   那就是民间高手了……   危机解除,高德的胆子大了,脑子也晕了。“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我的命也是你救的,哪还需要补偿。”   “如果你坚持的话,”他不觉得这般女神似的人物是自己追求得上的,不过撩妹是男人的本性。“告诉我你的名字,这就够了。”   少女斜晲他一眼,缓缓摇头,“按一般的道理看,的确是你占了便宜,不过在我的道理里,你没有资格说这个。”   高德差点被口水呛住,妹子你三观有问题!   等等,如果把“一般的道理“理解为”工具的道理“,那倒是没错。一只震荡理疗棒,有什么资格说占了人的便宜?   “说吧,你要什么?”   少女有些不耐烦了,“还是钱的话也可,我收回的不是钱,只是那些金龙票。”   高德大喜,既然如此又何必这么麻烦,直接把钱汇给我不就完事了?   正要应下忽然一个激灵,暗骂自己够蠢,这位是能跟女皇侍女搭上话的大人物!   “说到想要什么,我只是个小小的锦衣校尉,爱岗敬业是我的本分。”   高德真诚的袒露心扉,当然得加上大义名分。“我想要的和普天之下所有大明子民一样,就是能和家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这事光有钱是办不到的啊。”   少女认同的点头,甚至有些唏嘘。“的确,这不是钱能解决的。”   “刚才说到女皇,”少女抬头看中京难得一见的明亮圆月,忽然转了话题。“大明第一次有了位女皇,你是怎么看的?”   我见到女皇肯定得磕头,当然是用后脑勺看。   高德脸上肃穆虔诚:“我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女皇陛下与大明不可分割,我绝对忠诚于女皇陛下!”   瞅到少女微微牵起嘴角,像是讥笑,高德心底燃起一缕焰火,是个男人都不愿被女人看扁。   “不过女皇陛下现在很难啊,”他又用深深忧虑的语气说:“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少女的银灰眼瞳微微发亮,“既然你清楚女皇的处境,那你觉得她该怎么做?”   “当然是亲小人远君子……咳咳……”高德没收住嘴。   “我读的书不多只有几千卷,但也学过类似的道理,”少女有些讶异,“说的是……亲君子远小人啊。”   “几千卷书”让高德心中发抖,不过他哪愿放弃这个终于能把她压在下面的机会。   “我说的小人是只知道做事的微末庶人。”前世天天接受馊鸡汤和标题党的荼毒,这点历练还是有的。“君子则是高踞庙堂,满嘴祖宗家法圣贤道理的贵人。”   少女哦了声,眼瞳更亮了。   高德继续输出,“小人无所依凭,只能绝对忠诚于女皇陛下。君子同气连枝,对女皇陛下的忠诚就不那么绝对了。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啊。”   “说得好,”少女居然露出了笑容。   “你的意思是,得从微末之人里选出绝对忠诚的人,依靠他们治理国家。”她居然当真了,“那些身居高位,只知道说大道理的家伙,就得换掉。”   就这?   翻身来得太容易高德都有罪恶感了,政治哪有这么简单的?这又不是日漫世界。   “女皇陛下要听到这些话,只会觉得幼稚可笑,”考虑到她跟女皇的侍女说得上话,高德还是打上补丁。“女皇陛下英明睿智,慧识高远,我这样的小人坐飞机都追不上,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办事就好。”   少女转头捋发丝,雪白发丝下的尖尖耳廓粉嫩晶莹,异常诱人。   “也是,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少女恢复到最初的冷漠语气,“想要什么就说吧,只要不是太出格,都会如你所愿。”   可不可以要你呢?   高德认真的掂量了下这个要求,觉得太冒险,还是不忘自己挣退休金的初心吧。   “我想要的当然是效忠女皇,为建设幸福安定的大明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高德乍着胆子开价,“当然钱也必不可少,一万金龙加上合适的位置,这就够了。”   “合适的位置?”少女微微蹙眉,一时难以理解。   “就是能恰如其分的发挥我的能力,让我可以效忠女皇一辈子的位置,”高德不得不说得更清楚:“比如说……在锦衣卫里升个小官,管个没什么危险差事空余时间挺多的清闲衙门。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空出来的时间我会做更有益于女皇陛下的事情。”   娶个三妻四妾,努力繁衍生息,为大明贡献更多的忠诚子民,这种事情当然有益于女皇陛下啦。   少女恍然,颔首道:“你对女皇是真的忠诚啊。”   感觉哪里有点不对,高德只能硬着头皮说:“过上安稳日子和忠诚于女皇陛下是一张纸的两面,不能分割的。”   “我明白了,会如你所愿,”少女身上的白光荡起隐隐涟漪,似乎在虚实之间转换,“你的忠诚会得到回报。”   那种不对的感觉更加强烈,高德怕她误会,赶紧打上新补丁,“我能力低微担当不起大任,只求默默无闻!”   “知道了,对了我叫……丽,鱼丽于罶(liu)的丽。”少女的身影渐渐虚化,最后的话语缥缈如天外降下。“很俗气的名字,别放在心上。”   这个世界也有《诗经》,在学校里学过,高德知道是什么字。   名字的确俗气,而且哪有一个字的,真是没诚意。不过下次见面的时候,喊声“小丽”就没什么心理障碍了。   咦,小丽?   高德敲敲自己额头,也难怪俗气,是个女孩子都叫小丽。   雾气消散,那种事物清澈如画的感觉也消失了。看着又变得模糊的月亮,高德怅然若失,有些想吟诗了。   今晚的月儿啊,又亮又圆呀。   置身祖山,夜空总是那么澄净,月亮的确又亮又圆。   祖山深处某座险峰,峰巅终年覆满白雪,又不停有冰雪融解。雪水潺潺而下,在山腰处汇成瀑布,落入偌大水潭。   透过轰鸣的银白长帘,隐约见到飞檐梁柱,竟是座藏于水帘洞中的宫殿。殿中是座雾气蒸盈的温泉,池水很浅,斑斓圆石拼作的池底仿佛伸手可及。   水池尽头骤然亮起白光,吞吐伸缩,仿佛自冥冥中牵引来奇异之力,推得空间摇曳荡漾。   白光凝作一个身影,白发白衣,眼眉如画,正是对高德自称“丽”的少女。   少女踏在只浸到大腿的水池里,却像踏在空气里,步伐毫无阻滞。   每走一步,她身上的白光就消散一分。那是衣物本有的光。   长袖褪去,裙摆飞散,化作晶莹冰尘,萦绕着她点点飘飞。冰尘挟带着极致的冰寒之力,将少女走过之处冻出一条晶莹冰径。   最后一缕织物散作冰尘,纤瘦挺拔的青涩身躯尽显,在剔透冰径中映出纷纷叠叠的白玉光华。   少女跨出水池,带起迷离冰雾。她揽着长发一甩,又扬出大片冰雾。泛着冰蓝光晕的雪白褪去,发丝落下时,已变得黑亮如绸。   少女吐出口白雾,银灰眼瞳变回深泓褐色。光影转换间,淡然恬静的绝丽容颜有了微微变化,像是从水墨画卷跳入了油画的画框。   眨眨眼,白日那个鲜活亮丽,在天庙殿堂里叱咤群臣的少女重现,她摸摸胸口,那里的伤已经毫无痕迹。   “懵懂不知人事的小女孩,自由自在的圣山之女,在同一天成了过去。”   少女取下衣架上备好的衣物,边穿边嘀咕,不知道是感慨还是自嘲。   “真好,挺省事。” 第009章:连升五级   祖山南麓,无终宫西侧的乾明殿人声嘈杂,无数男声嚷着“陛下在哪里”、“陛下怎么还没来”之类的话,女声就一个,低沉中有即将破冰的怒火:“陛下何时来岂由尔等臣子决定?”   文武皆有的官员明显不耐烦了,已有人喊出“女皇是不是也出事了,你一个扶桑女子是想矫诏篡位……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还是白天那身打扮的女皇自后殿转出,身穿仙鹤补服头戴长翅纱帽的老文臣噗通跪下叩头,其他官员赶紧跟上。   “陛下!羽林卫锦衣卫是天子亲军,人事任免自是陛下圣裁,可兵部刑部诸司还有中京府等要职得由内阁商定人选,再呈陛下取舍,否则不合规矩。”   老文臣抖着花白胡子,话语情深意真。“此事先不论,清查宗室官员家宅之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此令一出,中京必将大乱啊!”   女皇看着唯一主动向她效忠的大学士,眉头紧皱颇为不满。“还要什么规矩?我封官还要征得别人的同意,那到底谁是皇帝?”   “清查家宅又怎么了?中京里还潜藏着孽魔的魔子,只有你们这些贵人才藏得住。不清查难道等着你们跟她同流合污,坏掉大明江山乃至灭了震旦大陆吗?”   大学士急得牙都要咬碎了,“陛下啊,道理是如此,可做事得讲章程,得分轻重缓急!陛下白日也该看出来了,眼下正是人心不稳的时候,要先安定人心,分出亲疏。”   女皇坐上比社稷之座简朴得多的宝座,手指敲着扶手,目光有些迷离。“你是说亲小……呃,亲君子远小人吗?”   大学士不迭点头,女皇一拍扶手,语气不容置疑。“是得分出亲疏,这正是看看大家对我到底忠不忠诚的时候。谁对我忠诚,我就亲谁……呸!重用谁,这道理还用你教我吗?大学士啊,就从你家开始吧。”   大学士一僵,压低声音说:“老臣家中绝没有蓄养暗精灵,此言若虚,天打雷劈!老臣还可用项上人头为其他大学士担保,求陛下收回成命,为社稷重臣留些……体面。”   “你们的体面比大明的江山,比震旦的安危,数十亿子民的生死还重要?”女皇有些怒了,她不明白老家伙为啥这么抗拒,“你们如果忠诚于大明,不该主动接受清查,自证清白吗?”   大学士说不出话,咽喉呜呜作响。其他官员身躯佝偻,恨不得卷成虾米。   下一刻,大学士眼白一翻扑在地上,激起声声惊呼。   等侍卫扶起大学士,殿里噗噗响个不停,又有大半人摔在地上。不仅有昏迷的,还有打摆子的甚至是呕吐的。   “呃啊……”   女皇捏着鼻子,憎厌的说:“你们这些人还真是脆弱,一丁点压力都承受不住。”   办公地点转到后殿,官员只剩下稀稀拉拉十多人,都是羽林卫、锦衣卫、兵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中京府等部院之下强力部门的负责人。   “清查宗室官员的家眷,搜寻中京藏污纳垢之处,务必将那只暗精灵魔子找到,”女皇的语气很严厉,这不仅关系到震旦安危,也关系到她自己的处境。“限时半个月,由远坂总管全权统管,朕会授她尚方宝剑,谁不尽心就杀谁的头。”   官员们个个面无人色,气如游丝的应下,像一群僵尸般步履蹒跚的告退。   “我觉得……这个样子怕是不行。”   后殿只剩君臣两人,沉默了许久,小爱有些迟疑的开口。“不管事情多复杂多困难,我都能安排得妥妥当当,前提是人手得跟刑天,至少是候补刑天那样让人放心。这些人……我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能不能用。”   女皇揉着眉心说:“我也知道不行,可魔子的事情这么紧急,就没几个绝对忠诚的人站出来替我分忧吗?”   “对了他呢?“小爱问到女皇之前的去向,“他该对你绝对忠诚吧?”   女皇的心情顿时变好了,扬起眉梢,语速极快的说着若是高德在这必然捶胸顿足的话。“那是当然啦,他很清楚忠于我就是忠于大明,他也了解我现在的处境,想为我做些什么。不过他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能力低微,只想在暗中活动,做些不适合公之于众的事情。”   小爱边听边点头,“还好,也不枉你……”   她又懊恼和愧疚起来,“当时在祖山大门那里,是我去追那只黑皮豆芽多好,也不至于让你……”   “不是说了不再说对不起吗?”女皇责备道:“孽魔很棘手的,我都出了岔子,换成你不是更糟糕?”   说到这个女皇就心有余悸,“老天保佑遇上了他,认出他那会我差点没绷住。”   “是啊真是太巧了,”小爱挤着眼调侃女皇。“孽魔是喜欢搞那种事情,不过以你的冰之圣者形态,还没到那种程度吧?莫不是自己投怀送抱的?”   “你还好意思说!虽然不觉得吃亏,但也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女皇笃笃的敲桌子,“不是你给我一连发了几道急讯说天庙出事了,我怎么会选最丢人的办法呢?当然啦,如果不是他,也不会有那样的选项。”   “那家伙真是幸运啊,”小爱咂嘴摇头:“换成我肯定就先煎后撒了。”   女皇鼓起脸颊装生气,小爱变回严肃脸。“那就把他招到身边,管整个锦衣卫吧。”   “我……”女皇却犹豫了,好一阵子没说话。   许久后她缓缓摇头,“他终究是凡人,我们面对的凶险不是他承受得起的,所以……”   小爱渐渐笑了,“把他当作纪念品,好好收藏起来?”   “朱莫离这辈子得为大明而活了,”女皇叹口气,吐出浓浓的疲惫,“丽应该是自由的,他是丽的。”   “总之就是藏起来,”小爱点点头:“换我也会这么做,我看看锦衣卫里有什么可以让他养老的清闲衙门。”   她取出一本册子,哗啦啦翻了起来,像是一目十页。   书页停住,她把册子送到女皇眼前:“这个部门是最闲的了,如何?”   “真好,没想到锦衣卫里还有这样的部门,跟危险的事情完全不沾边,”女皇很满意,“但我不需要他做什么,就让他安安稳稳在那养老吧。”   她对自小就追随自己的扶桑少女从不吝于赞许:“还是小爱厉害,转眼就解决了。”   “我替你写份圣旨,让那个家伙一早上任,”小爱神色黯然,“本来我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以为足以替你分忧,现在看来还差得太多。羽林卫锦衣卫这些部门的事情还好料理,可那些大臣……”   说到这个女皇也苦恼起来,“是啊,跟恶魔战斗都要轻松得多,为什么这些家伙不能像玩游戏棋一样,点中哪个哪个就精神百倍的应一声,等待我的命令呢?”   她看住小爱,很认真的说:“但我不会退缩,不会认输,小爱,就像我们在圣山杀恶魔那样,继续帮助我吧。”   扶桑少女按住胸口,深深低头:“远坂爱会一直追随你,服侍你,至死不渝。”   女皇扶起她,欣慰的说:“我很高兴,至少我还有你。”   拍拍书案上大堆文件档案,女皇又道:“咱们得熬通宵了,先得搞清楚这个大明还有多少家底,多少麻烦。”   乾明殿后殿的灯光彻夜未熄,西城北面的小院里,高德也辗转难眠。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直到天蒙蒙亮,睡意才渐渐压下眼皮。   刚闭眼,大门就被咚咚敲响。   开门看清来人,高德单膝下跪,拱手高呼:“佥事大人!”   来者是个身着大红飞鱼服的中年胖子,肚腩肥得玉带架到了胸口,由一群至少是总旗的锦衣卫簇拥。高德一眼就认了出来,竟是锦衣卫里分管人事的马佥事。   “哎哟高兄弟,不敢当不敢当!”在巡城所西城分所出现过的负手叠肚不苟言笑的大人物,此时笑得如酒馆里的女招待,“都是皇帝……女皇陛下身边的亲军,哪分大人小人,快起来快起来!”   亲手扶起高德,胖子脸色一正:“锦衣校尉高德接旨!”   尼玛玩我呢我这不是又要跪么?   高德只好又跪下去,这次是双膝下跪。倒没真生气,反而欢喜得很。   别看小丽是民间人士,这效率简直比得上给女皇吹枕边风了!而且是让女皇亲自下旨,难怪马佥事亲自跑过来,这多大的排面!   升锦衣卫百户!   还是管驯象所的实职百户!   高德脑子有些晕眩,算上副百户、试百户这两级,就是连升五级!   等等驯象所……   在脑子里扒拉出锦衣卫各个部门的资料,高德山呼万岁的时候还想喊声小丽万岁。   大明锦衣卫以前还不是亲军三卫里的边缘角色时,一直负责皇帝銮驾的仪仗。皇帝出巡,得有巨象、狮虎、麒麟、貔貅之类的猛兽开道,锦衣卫里设立了驯象所养这些猛兽。   随着时代变迁,皇帝直接坐汽车火车甚至飞机飞艇出行了,这些猛兽再没了用场。但谁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突发奇想,搞复古风的大典与民同乐,驯象所就一直没裁撤。   这真是个清闲的养老部门,而且排面不小。“驯象所“听起来不得劲,换成”大明皇家动物园”呢?   亏得自己没被那点金票冲昏了头脑,高德无比敬佩自己,舍了两万金龙,换来这个职位,这交易不要太赚!   回去招呼了声高苗,要她老实待在家里,高德被马佥事搂着肩上了嵌着金边,锃亮华丽的蒸汽小车。   一队蒸汽车突突而去,大门里探出颗黄毛小脑袋,还留着泪痕的脸蛋上满是担忧和懊恼。   “哥……”   高苗抽着鼻子嘀咕,“你可得早点回来啊。”   车队拉着汽笛一路狂飙,丝毫不管红绿灯,半小时就出了城直奔城南的兽园。没错那里有座向一般民众开放的动物园,高德小时候跟父亲去过几次。   没想到那座兽园居然是锦衣卫的产业……   高德一边应付过于热情的马佥事,一边盘算自己的薪俸乃至退休金。等车队在离兽园两三里远的地方拐进泥土碎石路,屁股又开始打起了桩,马佥事频频说到“年少有为”、“重任在肩”这类话时,高德的心也跟着屁股一起,咯噔咯噔的跳个不停。   车队开进一座高墙环绕的大院,在碉堡般的三层石楼前停下。   主楼下数十人列队而立,高德在车上就闻到了某种熟悉的味道,心跳拉出怒涛般的曲线。   下了车跟在马佥事身后,走向那群跪在地上的锦衣卫。   “这就是新上任的百户大人!”马指挥使尖着嗓子叫道:“女皇陛下钦点的百户大人!”   众人低头齐呼百户大人,高德迷迷糊糊的站到他们身前。   等领头那人抬起头,两人视线相接。   “沃日!”   高德的脖子又痛了起来,正是那个差点把他脖子跪断的络腮胡!   “我草!”   络腮胡嘴巴张得几颗蛀牙都数得清。 第010章 小丽你坑我!   马佥事在场高德不好发作,努力代入到新嫩上司的角色里,颇为艰辛的走完过场。   等车队出了大院,他伸手去揪络腮胡的衣襟想问个明白,对方俯身拱手,发自肺腑的说:“百户大人藏的好深,佩服佩服。”   显然是把他昨天的表现当作演戏了,高德手一抖,变作扶人,“好说好说。”   被小丽坑了……   驯象所不过是个幌子,其实就是锦衣卫里专门处置异能者事务的神秘部门,这是能安安生生挣到退休金的地方?   高德满肚子翻腾着苦水和疑惑,在络腮胡的引领下进了大楼会堂,坐上主位,接受驯象所上下人等的拜见。   前任百户就是个挂名,实际的事情都由王昆仑,也就是这个络腮胡料理。此人仅仅只是个总旗,在驯象所呆了五六年,已是老油条了。还有三个总旗,都没露面。   “老古和孙婆婆在作坊里忙着,他们身体有疾,从不露面。老侯管兽园,还不知道百户大人到任。大人既然来这里任职,自然清楚咱们驯象所的底细。南面那座兽园就是咱们的产业,一直亏着的,主要是充装门面。”   高德哪清楚啊,好在跟了师傅一年多,说话的艺术多少懂点。“我终究是初来乍到,王总旗就当我啥都不清楚,给我仔细说说。”   驯象所分了现场勤务、器械和医药作坊、兽园、后勤几个部门,在编定员一百二十人,四个总旗,十个小旗。不在编的临时工三百多,三分之一是退休返聘。   就这点人,别说总人口将近一亿的中京,就连西城的异能者都管不过来啊。   高德翻着籍档账册,心中直犯嘀咕。巡城所的西城分所都是千户所级别,定编一千二百人,加上临时工超过五千人。   王昆仑把高德引上了二楼,高德的百户办公室在三楼还没收拾出来,只好去了王昆仑的办公室,说实话高德觉得还是那间地下接待室更自在些。   “百户大人是女皇陛下的身边人吧,”把高德劝上自己那到处是补丁的真皮转椅,络腮胡撑出笑容说,“您这样的新贵来这里,老实说卑职有些想不通。”   “当初太祖建驯象所,就是借这个名头掩人耳目,让锦衣卫掌管天下所有异能者之事。不过那是国初,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   “继续”,高德面上波澜不惊,心里翻腾起来,听起来还有说头,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现在是个部门都管得着异能者事务,”王昆仑苦笑着说:“庙陵卫和羽林卫就不说了,凡是涉及恶魔现世的,或者与皇帝安危直接有关的,还有传奇之上的异能者,都归他们管,其他部门得替他们打下手。”   “在他们之下,兵部的七城兵马司专设了报闻所,管在中京街面闹开的异能者事务。靖寇司的水务所和刑部的水务所管跟地下有关的异能者。中京府重案司的报闻所管街面、地下和人户……总之只要是在中京的异能者,都管得着。”   “如果异能者涉及到大宗银钱往来,户部算计司的经办所也要插手。案子里有异常药剂或者器械的话,兵部的禁械司和刑部的查制司也要管。吏部、都察院、大理寺甚至是礼部理藩院和宗人府,都设有管异能者的部门。”   “这只是集中在中京的部门,工部的铁道司、车船司、空务司、电报司,刑部的缉访司和各州县府衙,更是争着管天下的异能者之事。多一事就多一权,多一权就多若干编制经费,当然名义上都有另外的说法,这个大人肯定懂的。”   王昆仑介绍的情况跟高德作为基层锦衣卫的感受迥然不同,他也接触过不少异能者的案子,虽然有各个部门过问,最后都是锦衣卫接手。这还是其次,各个部院竟然都在管异能者事务,像是异能者多得满大街似的。   高德下意识的问:“别说天下了,只是中京,竟然有这么多异能者的案子,需要各个部门都插一腿,为何民众没什么感觉?”   络腮胡露出看穿了盲肠的笑容,马上低下头掩饰。   “太祖留下过秘训,后人绝不敢违背。”他用深沉且唏嘘的语调解说,“那就是不让民众因异能者出现而恐惧或者喜悦,也不因异能者消失而恐惧或者喜悦,总之不让民众感觉异能者就在身边。”   “所以从中京到地方,所有异能者存在的痕迹都必须清除,从现场到舆论,不许漏掉一个环节。”   高德先是恍然,接着升起更大疑惑。   太祖的秘训都泄露出来了,异能者的存在也早为世人所知,连他和师傅那个级别的基层锦衣卫都接触得到异能者案子,这守的哪门子秘密?   “大明都上千年了啊,”王昆仑摊手说,“再严的规矩也守不了这么久,而且异能者的活动那么频繁,就算有诸多部门管,还是管不过来。立国那会异能者在城里搞事,整条街的人都要发配边塞,现在……可能吗?”   “如今的大明啊,大家只是装出异能者还是机密的样子而已。”王昆仑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不过大家照着老规矩装下来,却有了意外的效果。跟异能者有过实际接触的人终究只是少数,只要官府用凶杀、天灾和各种意外掩盖,坚决不承认异能者的存在,那些事情就跟鬼神之事混在一起,成了市井传说。即便有少数人知道实情,他们发不出什么声音,影响不了天下人心。”   想到昨天自己的作为,高德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是“装出异能者还是机密的样子”这个庞大体系里的小小一环。   再想到前世的互联网,的确是这个道理。这个世界的大明已经有了报纸、广播甚至电视,信息的流动已经很频繁和快速。这不意味着真相更难遮掩,恰恰相反,更容易愚弄民众。   高德转到正题:“我们驯象所和其他部门都在管异能者,只是各自的由头不同,我们的由头是什么呢?”   王昆仑沉默了两秒,才一副准备承受暴风疾雨的表情,无奈的道出实情。   “在地方上,各个部门自己清理自己办的异能者案子。在中京,那些留下了痕迹的异能者案子,都是由我们驯象所去打扫干净。毕竟以传统论,我们驯象所是唯一专管异能者事务的部门,其他部门只是管跟各自事务有关的异能者活动。”   “昨天跟大人您遇上,就是收到了羽林卫的指令,让我们赶去收拾现场。”   “驯象所的确在管异能者事务,管的却只是异能者的后事。”   啊哈!   座位上高德两眼瞪得圆圆的,看起来像是怒发冲冠,其实欢喜得想跳舞。   竟然误会小丽了!   就收收尸体写写报告,没有进度表没有KPI,这果然是个养老挣退休金的地方!   难怪之前感觉所有异能者案子还是锦衣卫在管,其实就是这个驯象所跑去收尸洗地。   蓬的一声,高德拍着桌子发火。   “怎能如此自甘堕落!?”   地下受过的辱、脖子挨过的伤和接待室遭过的奚落化作怒火,高德情感真挚的怒叱络腮胡。“这样怎么能效忠女皇,怎么还大明朗朗乾坤呢?”   “你说的这些我哪会不清楚,我就是来重振驯象所,让它变为女皇陛下手中利剑的!你们这些人若是还有一点血气,就该对驯象所的现状感到耻辱!这还是人们心中威名赫赫的锦衣卫驯象所吗?你们要知耻啊!”   络腮胡身体卷成虾米,拱手不迭的道:“是是是!百户大人说的是!卑职与所中上下人等,唯百户大人马首是瞻!”   这个态度不错,如果你激情澎湃的说要干出点成绩,反而让我担心呢。   高德心说在师傅那学到的东西真不少,别看老头只是个小旗,也管着几十号校尉力士乃至游手。能把大多数都是泼皮的家伙管得服服帖帖,真得有点东西。   喷得爽快,还要继续,那个曾经护送他回家,用锅炉通条钩车门的小伙子敲门进来。这小子胖墩墩的很富态,是王昆仑手下的小旗,就记得姓刘。   刘小胖哆嗦着嗓子说:“林同知……不,林指挥使来了,只见百户大人!”   王昆仑的腰嘎嘣一下就直了,“林指挥使!?”   “昨晚都指挥使和几个指挥使都告老了,女皇身边的内廷总管代理,提拔了林同知做指挥使管具体事务,”王昆仑的消息还挺灵通,“他来找百户大人,怕是……”   说到这脸色变了,腰又弯了下去,“卑职妄论了。”   高德匆匆而去,络腮胡和刘小胖还在发呆,门外挤出一大堆脑袋。   “老大老大,怎么样?”   “这个小白脸到底是啥来路?”   “咱们驯象所是不是药丸?”   手下们忐忑的问着,络腮胡搓着胡子说,“别担心,连异能者都不是,来走走过场而已,咱们想办法哄好他就行。”   桌上的电话响了,络腮胡赶人关门,嗯嗯啊啊起来。门外的手下就听他“我草”、“什么”、“半个月”、“草他祖宗”的连连惊叫,不由脸色发白,面面相觑。   楼下高德一手捏张纸,一手提着档案袋,两眼直直盯着身穿飞鱼服的大人物,满肚子沸腾着谢特法克。   “指挥使大人,这、这是开玩笑吧?”   他存着一丝侥幸的问,“驯象所不是只管……”   鬓发和山羊胡都已经灰白的半老头子一巴掌拍上高德肩膀,像待子侄一样热情。“高百户是女皇陛下钦点,肯定就是为这事来的,除了交给你还能交给谁?”   再瞬间变到严肃脸,“异能者的事情本来就是驯象所专管的嘛,怎么能推卸责任呢?”   “不、不是,”高德只觉两腿发软,“其他单位呢?这么大的事……”   “其他单位还有得忙呢,”半老头子就是新晋的锦衣卫指挥使林大人,“令状送到了,钱也给你了,老夫连一张都没飘没!好啦,就等着高百户的好消息!”   摆摆手林指挥使转身就走,高德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事情都没说清楚呢哪能走!   “高百户……”林指挥使头也不回,语气冷得吓人:“此事老夫也担着责,时限到了没完成任务,女皇陛下要砍老夫的头!所以不管高百户有何来历,背景是谁,在老夫人头落地之前,高百户的人头会先落下!”   林指挥使拂袖而去,蒸汽小车呼的拉出虚影绝尘而去,把龇牙咧嘴恨不得生啖其人的高德丢在后面吃土。   高德手里那张纸是盖着锦衣卫鲜红大印的生死令状,十天之内必须抓到孽魔的魔子,抓不到杀头!   目送林指挥使的座车远去,高德心神恍惚的打开档案袋。   里面装了叠金龙票,上面贴着纸条,是张派款单,写着“特支经费”。   他要的一万金龙,竟然成了拨给驯象所的公款!   一时天地变色,日月无光,高德终于爆发了。   满腔愤慨化作无声咆哮,在肚子里如风雷般奔涌。   小丽——!   沃日你大爷——! 第011章:百户大人实在太稳健了   高德还在院子里骂小丽加发懵,楼里忽然冲出一大群人,个个神色惊惶,直奔院门,像是地震了。   他们见着高德并没停下,只是放慢脚步远远绕行,佝偻着身子向高德拱手,各有说辞。   “百户大人,我媳妇今日早产,我得回去陪护!”   “小人老娘舅今天头七,小人得回去守灵!”   “媒人今天上门,卑职得回去解决终身大事!”   “小、小人肚子痛大概是气管炎犯了!”   高德还懵着的,不迭点头,等到刘小胖像皮球一样从身边滚过,嚷嚷着“大人不好了我家狗子下崽我得回家照料”,这才猛然醒悟。   “王总旗,你也是家里出事了吗?”瞅见王昆仑缩着脖子躲在刘小胖身后,高德冷笑:“是给你家的小强出殡?”   “是、是啊,”王昆仑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哎,小强是谁?”   蓬的一声枪响,所有人当场僵住。   “你们消息还挺灵通嘛,知道驯象所领了什么任务。”落下手臂,黑星手枪的枪口还冒着青烟,高德满腹苦水化作怒火,朝这帮手下喷过去。   “今天告假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以欺君之罪论处!杀头!”   高德把学自师傅何老头的“举起手不准动你们被包围了”这招发挥到了极致,“别以为我只能靠你们办事不敢杀你们的头!巡城所、兵马司还有中京府的无数好手正等着我拣选,我是女皇陛下钦点的驯象所百户!”   这一刻高德是真发狠了,让这帮人全跑了他的脑袋也就不保了。什么时候没把手下的脑袋砍完,就轮到砍头儿的脑袋了?   “七天之内,抓到潜藏在中京的暗精灵魔子,抓不到就去死!”高德在院子里直接开起了动员会,“这事是难,但总不是飞上天去抓月亮,只要努力还是有希望的。今天就死还是七天后再死,你们自己选。”   “七天?”王昆仑惊呼:“陛下的命令不是半个月吗?”   沃日……   高德心中大骂,林指挥使没飘没他的金龙飘,却飘没了任务期限!   “陛下是给谁下命令?王总旗你吗?”他理直气壮的嘴硬,没想过自己也飘没了三天。“我说几天就是几天!”   王昆仑目光变幻神色不定,其他人个个呆若木鸡。高德放缓语气,光有大棒不行。“只要你们竭其所能,尽心办事,没挣到功劳也有苦劳,我自然会奏请陛下宽免一二。”   就指望联系上小丽,找她解释清楚,让她跟女皇陛下吹吹枕头风,把这任务交出去或者给自己挪个地方了。   “是我听错了,我家小强只是断了腿,”王昆仑眯眼哈腰的笑着,“有百户大人领导,正是咱们驯象所重振威风的好机会呢,我们怎么会退缩呢?”   他对其他人吆喝:“我们哪要什么宽免,我们要的是功劳!”   众人顿时活了过来,这个说记错了日子,那个说豆芽未灭何以家为,纷纷握拳高呼:“功劳!功劳!”   “很好,王总旗,你先跟兄弟们商量个大概眉目,我去……安排其他事情。”高德这时候也有了些眉目,他又联系不上小丽,不能被动苦等,得主动出击。他的人生目标是挣退休金,怎么能稀里糊涂就扛下这么口大黑锅,必须先把这事捋清楚。   高德回了二楼的总旗办公室打电话,王昆仑带着刘小胖等小旗挤到地下一层曾经招待过高德的那间接待室,一人一杆烟,熏得不大的接待室云雾缭绕。   “我觉着……”   貌似憨厚的刘小胖眼里凶光毕露,比划个砍头的手势,“不如哄到地下去咔嚓了,上报说遭到袭击不幸殉职……哎哟!”   王昆仑一巴掌拍得他以头抢桌,硬木茶几喀喇又多了条裂痕。   “你还杀起瘾了呢!上上任百户大人是有隐情我们才不得不动手,遮掩首尾还费了老大周折。”   王昆仑低沉的说:“这小子是女皇陛下钦点,来头不一般,出了事咱们真得全掉脑袋。”   “我没看出有什么特别,那副虚张声势狐假虎威的样子,嫩得不行。”   “昨天不是查过吗?他真是巡城所西城分所的小校尉,顶替殁于公事的父亲进了锦衣卫,才干了一年出头,没有其他背景。”   “看他被塞了一嘴屎的样子,肯定也是才从林指挥使那领到了任务,说不定是被谁坑了丢过来顶缸的。”   “小白脸嫩归嫩一点也不傻啊,就算他是顶缸的,他被砍头之前肯定会先砍了我们的头!”   小旗们嗡嗡议论着,三言两语就勾勒出了事情的大概轮廓,个个都是老油条了。   “那可咋办?”刘小胖抠脑门,“难不成我们真的要在中京抓出一只黑皮豆芽魔子?”   “说什么梦话呢?”王昆仑嗤笑:“中京四城三港,地上地下,方圆万里人丁上亿,潜藏的黑皮豆芽没有十万也有七八万。就算我们有些眼线,要想在这么多人里找到刻意隐瞒行踪的魔子,别说七天,七年都休想!”   众人如释重负的笑了,刘小胖说:“老大都这么说了肯定是有什么法子了,别卖关子快说吧。”   “七天之内找到魔子是不可能的,”王昆仑两臂大张瘫在沙发上,“让人相信我们找到了魔子,那倒是有可能。”   小旗们愣了愣,同时发出恍然的哦声,彼此对视心照不宣。   “麻子你去准备材料,驼背安排地方,瞎子组织人手,”王昆仑布置起来,“小胖去找家报纸的记者,这是关键,得找有名的,而且人得可靠。咱们还得装出四下搜查的样子,其他兄弟就做面上的活。”   一帮下属在地下室合谋,高德在办公室跟接线员、经历(秘书)和各个头头脑脑战斗,渐渐对整件事情有了概念。   他先找了一早把他拉过来的马佥事,那胖子不像给他下任务的林指挥使,还愿意说点啥,言语间透露了不少背景。   原来他并不是女皇钦点,而是女皇侍女钦点。   女皇的侍女就一位,现任内廷总管、羽林卫、锦衣卫都指挥使等等,总之一大堆官衔,多得敲客栈门报名老板会说住不下。就是这位来自扶桑,与女皇情同姐妹的远坂大人半夜把圣旨给了马佥事,下令要一早就拉高德过来上任。   所以小丽吹的不是女皇的风,而是这位大人物的风,小丽也说过她就跟女皇侍女搭得上话。   问题的关键就到了远坂大人这,他打电话给锦衣卫都指挥使办公室,接线员说新任都指挥使并不到锦衣卫官署办公。再打羽林卫找羽林卫都指挥使,那边接线员极为不屑的训斥了他:“区区锦衣卫百户哪来资格找我们羽林卫都指挥使?”   高德绕了一圈,还是没办法接触到远坂大人,只好转到任务上面,先了解自己背的这口锅到底是啥状况。   电话打到锦衣卫其他司所和中京府的相关部门,接线员就毕恭毕敬了。以“案件协调”的名义,跟几个在昨天遇上他还得低头哈腰乃至下跪的大官聊了会,旁敲侧击出了丰富信息。   结果就是高德瘫在皮椅里,望着天花板欲哭无泪。   孽魔的魔子从来都是成对活动,昨天干掉了一只,还有一只没找到。女皇陛下限期半个月抓获,死活勿论。   这是场规模空前的大搜捕,连宗室百官的家宅都要掘地三尺,地下世界也不放过。可惜这些既有油水又容易蒙混过关的任务被其他部门抢光了,驯象所作为名义上唯一专管异能者事务的部门,没被分到什么活儿,但必须要有结果的责任却是扛得稳稳的。   “这就是小丽的意思……”   他品出来了,小丽是故意的,你不是想清闲吗,驯象所很清闲啊。你不是绝对忠诚于女皇吗,那就用实际行动证明。   目光落到办公室的处处细节上,虽然破旧朽败,却仍是人上人的证明,高德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问题。   昨天他还只是个小小的巡城校尉,今天就坐在办公室里使唤人了。不仅有相当于“大明皇家动物园园长”的职权,名义上还是整个大明专管异能者事务的神秘机构的头目!换在小说里这是百万字都达不到的高度,他在这个世界的命运已经改变了!   想想昨天的经历,那不就是主角光环吗?身为穿越者的他,终于走上了正轨!   拥有主角光环的穿越者最珍贵的品质是什么?   变不可能为可能、不可为而偏为之、我命由我不由天、劳资就是要逆天口牙……   所以这任务不管有多难,只要自己迎难而上,必然会马到功成!   高德精神大振,只觉动力十足。   小丽你坑我是吧,就让你看看,和你交换了第一血的男人可不是单纯的小白脸。   这时候王昆仑敲门进来,抱着几大卷东西。   “王总旗啊,你有眉目了?”   “是的百户大人,这是中京的地图,还有包括族群分布人口籍档在内的各类资料。”   王昆仑把地图和资料展开,书桌上摆不下就铺到地上,铺满了整间办公室。   “驯象所全体动员,再发动我们的线人,照着地图分批分路搜索目标痕迹。”王昆仑显得异常专业和尽职,“当然这只是笨功夫,我还有个想法……”   地图一铺开,那密密麻麻得堪比工程图纸的线条就让高德眼睛花了,而那些资料,仅仅只是前言里各种以万为单位的数字,就让他的脑子发晕。   若干次想要翻身把命运压在身下却遭现实毒打的经历涌上心头,高德一个哆嗦,满腔豪情一泄如注,只觉冰水洗头,如梦初醒。   “我也有个想法……”   怂救非,苟长命,稳健才是最强音。   高德邪念顿生,邪路是不能走,但他是被逼的!   “七天之内找到魔子是不可能的,”高德对王昆仑说,“但让人相信我们找到了魔子,那倒是有可能。”   络腮胡渐渐张大嘴巴瞪圆眼睛,高德被对方大概是敬佩得五体投地的目光灼烧得不好意思,咳嗽着补充:“这是引蛇出洞、请君入瓮,是钓鱼。”   络腮胡无声的张合了几下嘴巴,骤然精神起来:“是是!这是钓鱼!百户大人要怎么做?”   “需要准备些材料,”定下了方针,高德的思路异常清晰,“找个合适的地方,组织些可靠的人手,再找……”   王昆仑眨眨眼,就要说出“报纸记者”了,却听高德说:“找家电视台。” 第012章:这是个挖坟捡垃圾的世界   “找电视台做什么?”   王昆仑不解,“那不是把什么手脚都暴露出来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高德牵起嘴角,露出看土鳖的蜜汁微笑。“这是关键,就中京电视台吧,他们影响力最大。找找有没有……算了,具体怎么做我来安排。这个先不急,先带我去见见老古和孙婆婆,既然管着驯象所,每个人每处角落我都得心里有数。”   王昆仑有些心神不属的跟着高德出了门,转头向角落里探出的若干颗脑袋比了个“暂缓行动”的手势。   驯象所的这座大院占地颇广,就是昔日的军事营塞改造而来。除了有两层地下室的办公楼、仓库、宿舍、食堂等各类设施外,边角上还并排立着两座类似厂房的建筑。   “这是器械作坊……”   王昆仑带着高德进了左边那座厂房,地表一层是各种破旧的蒸汽车,连侉子摩托,也就是带斗的偏三轮摩托都有。还散落着若干没完工的铁笼子,应该是兽园用的兽笼。   “咱们所的枪械器具都是自力更生,老古专门搞这个,在咱们所呆了二十多年,”带着高德从角落的斜坡往地下走,王昆仑一路作着解说。“不过咱们所只是料理后事,没多少跟异能者正面开干的机会,老古一身本事用不上,就修修器械车子,给兽园造些东西。”   地下一层是冶铁炉和打铁铺,还堆放着无数材料零件,比如小型蒸汽机之类的,搞得跟地下工厂似的。   “老古这个人很特别,”继续往地下二层去,王昆仑开始给这个神神秘秘的总旗铺垫,“他不能见阳光,所以总缩在地下。这里不仅是作坊,还是他的住所。而且他的形貌很不一般,也不是说吓人……”   “这里的人不该个个都很特别吗?”高德不以为然的说:“全是王总旗还有刘小胖这样平平无奇的人,我反倒会失望……哟……”   说话时已经到了第二层,昏暗空间里,一个很特别的身影撞入视野,让高德小小的意外了一把。   这是个异常高大的光头男子,正在什么机械前扭腰跨步像在跳广场舞。赤露的上身肌肉贲张,虬筋毕露。偌大空间因为男子的存在,像是缩了整整一圈。   高德大略估计了下,这家伙恐怕比姚明还高!   “老古!”   王昆仑招呼:“咱们所来了新百户,还不过来参见!”   巨人转头,露出老农般的朴实面容,愣愣噢了声,踩着咚咚步子而来,离得老远热风就带着汗臭兜头压下。   “驯象所总旗古秦天参见百户大人!”   巨人嗓音粗粝沉闷,下跪拱手时还是跟高德齐平,让高德确认了这家伙的确比姚明高,估计奔两米五去了。   “免礼免礼,”高德背心都在出汗,这家伙的拳头快跟自己的脑袋一般大,要是刚才也加入了请假逃班的行列,他可没半点信心能镇住。   “古总旗简直跟传说中的刑天武士一般高大啊,”他努力套近乎,“是天生就如此,还是身怀异能呢?”   巨人束手而立,俯瞰只到自己胸口高度的高德,沉默不语。   卧槽这也能冷场……   高德尴尬的挖鼻孔,王昆仑努力圆场:“老古又在修雷弹模械吗?那是够累的,先休息下吧。”   “雷弹?是什么特别的武器吗?”高德赶紧顺驴下坡,走向那部像若干冰箱拼在一起的怪异机械,“还有这模械,咱们所居然有这玩意?”   “咱们不只有这部模械,还有竹钢和陶钢的模械,”王昆仑边说边冲巨人使眼色,后者闷闷的接话:“雷弹是爆雷枪的子弹,对付异能者有奇效。这部模械是二十年前从上面讨来的,一直坏着,卑职每天都在修,到现在还没修好。”   此时高德已经把尴尬丢到了九霄云外,绕着这部模械转个不停,连摸带蹭,嘴里啧啧有声。   这玩意可不是普通的机器,只用丢进去原料,就能制造出对应的东西。生产过程不需要任何干涉,连电都不必接,比他前世的全自动智能化生产线还要神奇。后者不仅对原料有苛刻要求,还要不时调教和维修,而模械既不挑食又不需要额外照料,运转个几百年都毫无问题。   高德在这个世界碰的第一次壁就跟模械有关,那时候他刚觉醒前世记忆,发现这个世界的科技还停留在蒸汽时代,自信满满的想走科技大亨路线。一动手碰上了这玩意,才发现自己根本无从下手。   这个世界里大部分跟复杂、精密、大规模量产沾得上边的东西都是模械制造出来的,甚至有些模械还是称为“母械”的特别模械造的。模械又是从地下挖出来的,或者从海里捞起来的,该是上古文明的遗物。所有科技都建立在对模械的运用上,所谓的科研除了研究怎么启动不同的模械,以及某种模械造出来的东西有什么用处外,就只是在模械制品上做各类细枝末节的改进。   在这样的环境里,高德想搞什么开天辟地的技术发明,无异于空中楼阁。就像电子科技,他在前世有点电子学基础,至少能自己焊诸如收音机之类的简单电路,可这里的收音机拆了愣没搞懂里面一堆像是玻璃珠的玩意到底是电子管还是晶体管。还好家里不算富裕买不起电视机,真让他拆了不仅装不回去会被老爸吊起来打,还得去煤矿挖半年煤才能挽回损失。   在通话器的基础上发明手机,乃至创造计算机和互联网之类的宏伟计划自然泡汤。想搞些灵机一动的小发明吧,连电流表、频谱仪之类的工具都没有,也只是想想就好。   搞明白了这个世界的科技是怎么回事后,高德其实还很佩服。这个世界的人能靠着挖坟捡垃圾找到的模械,造出汽车、坦克、飞机、火车、轮船和发电厂,建起完整的蒸汽科技社会,已经很了不起了。   “里面似乎在动呢,坏在哪了?”   高德见过制造灯泡之类小器物的模械,但只是离得远远的看。像这样零距离接触模械还是头一次,又是专门制造针对异能者的特殊子弹的模械,哪能不兴奋。   “不知道,”老古闷闷的说,“应该是启动的方法不对,或者我的心不够诚。”   你的心诚不诚跟机器动不动有啥关系?   高德没听懂,不过他也明白自己这话问得没水平,要能知道模械坏在哪那就不是人了。震旦人也不是傻子没拆过模械研究内部构造,可迄今为止没谁能拆了模械再装回去的,更谈不上正常运转了,以至于“拆解模械”成了大明律里的重罪。   “那真是可惜……”   高德搓着手叹气,驯象所要能自己造雷弹就好了,起码多了件对付异能者的利器。   还有些不甘心,他绕到有一堆推杆阀门该是控制台的地方,瞅见几个类似按钮的东西,随手按了几下。模械毫无反应。   身后巨人向王昆仑递去“这小白脸怎么可以这么傻“的眼神,王昆仑苦笑摊手,又比划了几下,巨人忍住了没上前教育高德。   “慢慢修吧,不要急躁,我全力支持古总旗。”   兴致一过,高德被地下的浑浊空气憋得头晕胸闷,赶紧告辞了。   “连焚香祷告都不做就直接碰模械,这都什么人啊,”等高德王昆仑走了,巨人摇摇头,又来到模械前做自己的事。“希望不是以前那种家伙,不然有得头痛了。”   巨人拿起一枝香点燃,这是由模械制造的特别线香,专门用来启动复杂模械。   “敲铃铛一次……”   “推动杠杆,启动活塞和泵……”   “敲铃铛两次……”   “转动阀门,燃起锅炉,注入诚心……”   “敲铃铛三次……”   “洒下香灰,求祖宗与匠神保佑……”   巨人捧着香又跳起了广场舞,边跳边念念有词。   把香插在控制台的香炉上,吹了口气,让烟气弥散到整个控制台。   然后他按下按钮,屏心静气的等待。   “到底是哪出了问题?香还是不对吗?”   跟过去二十年里每一天的结果都一样,巨人已经习惯了,转头挠着锃亮的脑门。   咣当咣当的动静自模械里面传出,让巨人呆若木鸡。   等咣当声变作细密的嗡嗡声,巨人雀跃而起。   “成功了!我成功了!”   “嗷——!”   巨人咚的撞上天花板,撞得头破血流。 第013章:可怕的孙婆婆   “老古来历不一般……”   地面上,高德跟着王昆仑出了器械作坊,去右边的医药作坊。   王昆仑给高德解释:“当年他是从羽林卫分配下来的,但他并不是羽林卫的人。”   “会是这个样子,只有一个可能,”王昆仑压低声音,“庙陵卫淘汰下来的人,都是羽林卫负责安排后路。老古可能是庙陵卫里的……百户大人或许恰好说中了老古的痛处。”   高德抽了口凉气,老古真有可能是刑天武士,不过是落选的。   传闻庙陵卫里有支特别队伍,专门镇守天庙里的社稷之座。这些人高大非凡,穿着怪异铠甲看上去没有头,就如刑天一般,也被称为刑天武士。   刑天武士有单人破军之力,能成为刑天自是无上的荣耀。但刑天的选拔标准非同寻常,老古被刷了下来,必然视为毕生耻辱,高德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至于异能者,”王昆仑幽幽叹气,“那该就是老古落选的原因,异能者不可能成为刑天。”   是这个道理,刑天镇守天庙,直面藏有恶魔的混沌,而异能恰恰是凡人接触到恶魔的途径。   高德有些懊恼,刚才没用自己的异能看看老古,看他到底是什么异能者。   “说起异能,老王你不会也是异能者吧?”他改了称呼,试探的问。   “百户大人对异能者怎么看呢?”王昆仑回避了这个问题。   我自己就是异能者,还是对异能者而言都算是异能者的怪物,当然是用鼻孔看啊。   高德自然不会道出自己底细,这个秘密他得牢牢守住。   “我哪有什么看法?”高德打着哈哈:“朝廷是什么看法我就是什么看法。”   感觉太过敷衍,他还是表明了态度,“我父亲祖父都是锦衣卫,自己也当了一年多锦衣卫,对异能者不算一无所知。在我看来,凡人既能为善也能为恶,异能者没什么不同。”   王昆仑哈哈笑了,笑声里听得出一丝欣慰和释然。   “的确啊,从恶魔的角度看,凡人跟异能者并没什么不同,”他这话有些东西,高德品不出来。   到了大门前,王昆仑又说:“那么见到孙婆婆,百户大人应该不会被吓住了。”   库房不是密闭的,不仅有玻璃墙,还铺了玻璃天顶,栽满了各种花草,跟花圃没多大区别。见到孙婆婆高德有些不以为然,就是普通的老婆子而已,有啥可怕的。   “百户大人这么年轻,又是一表人才,怎么跑到咱们这破落地方了?”   矮小瘦弱的老婆子行了个万福,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草药味道。满是皱纹的面容像风干的橘皮,开口时一口黄牙,让高德想起了师傅。若是老头还活着,跟孙婆婆还挺般配。   “锦衣卫就是大明的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都是为人民……呃,为大明服务嘛。”高德终究是新嫩,官场套话会得不多,只好自己发挥了。   对孙婆婆他挺客气,不只是敬老,昨天他裹的药膏就是孙婆婆制的,简直是奇效。   “百户大人这话说得恁是风趣,”孙婆婆掩嘴笑着,“真是个妙人儿……”   老婆子也是个妙人儿,老成这样了,举手投足挑眉眨眼还透着满满的少女气息。如果这就是异能的话,高德真有些受惊。   “园子弄得不错嘛,孙婆婆连药草都自己种,会不会太累啊?”   高德随口问着打量园子,绿草、灌木、藤蔓高低错落,各色小花点缀其间,角落里居然还有座小小蜂房,俨然一副乡村画卷。嗡嗡蜂鸣让画卷变得鲜活,大院里多了道怡然出世的田园风景。   “累啊,每天都有一大堆事要打理,还得挤出时间做药。活儿来了更是忙不过来,恨不得有三头六臂,怎么不累?”孙婆婆撩着插在鬓角的小红花,咯咯娇笑。“不过累着才感觉自己是个人,还活着,挺好。”   这才是窥破了人生真谛的赢家心态啊,高德正在感慨,一只蜜蜂停在小红花上,撅起屁股采蜜。像是蜂刺也插进了他心口,让他整个人僵住。   这朵小红花竟然是真的……不,竟然还活着?   仔细再看,小红花的根茎没入鬓角间发丝下,根本就是长在头上的!   高德这一惊还没吃完,又被孙婆婆轻撩发丝的手惊住。   那是只手指纤长如玉葱,肌肤细嫩如白脂的美人手,手腕处却有条清晰的缝补痕迹,与后面松弛苍老的老人肌肤泾渭分明。   “卑职的手去年被疫毒蚀坏了,不得已缝了只别人的手。”孙婆婆举起手,用评判衣服的轻巧语气解释。“这是当时那件案子里死掉的女仵作的手,趁热换上的。精细灵巧是够了,就是力道不足。”   “百户大人的手真不错,手指细长筋骨有力,”孙婆婆的目光落到高德的手上,“能多长一只就好了。”   你咋不多长个头让我当球踢着玩呢?   高德暗暗打哆嗦,觉得自己离这老婆子这么近简直太危险了。王昆仑的提醒没错,她比老古怪异得多。   孙婆婆倒有个好处,比老古健谈。“我听小胖说了,百户大人是为眼下这桩大案子来的,这案子挺棘手的啊。”   “暗精灵是最亲近孽魔的种族,身怀孽魔之种的魔子都是成对活动。昨天死了只,另一只不知下落,莫非就是百户大人在追查?那些暗精灵的尸体都是我处理的,没找到跟孽魔有关的痕迹。”   孙婆婆说到这,王昆仑紧紧盯着高德,自然是怀疑他早就掌握了那只魔子的情况。   高德已经能肯定昨天遇到的暗精灵就是只魔子,而且是祸害了老太子那只。但是过程涉及到他跟小丽的隐私,他绝不会说出来。   “昨天我还是个小小的锦衣校尉,跟着师傅误入地下,撞上了一群暗精灵而已。只顾着逃命,哪谈得上追查。”高德转移话题,“那些被打死的暗精灵都在这里吗?怎么处理的?”   孙婆婆用美人手指了指周围的花草灌木:“烧成灰埋了,都是上好的灰肥啊。哦,在那些尸体里找出来的人类碎块就是你师傅吧,我拣出来分开烧了,装在盒子里,百户大人要的话这就拿给你。”   高德到极限了,脸色苍白的摆手:“不不,不急。我出去透透气,王总旗不必陪着我。”   瞅着几乎是夺门而出的背影,王昆仑问:“你怎么看?”   “没有异能,心性也平平,只有身好皮囊。”孙婆婆摇着头说,“误入黑皮豆芽的据点,发现大笔赃款,师徒分赃不均起了内讧暴露行踪,这小子抢了钱丢下师傅独自逃命。没料到据点里潜伏有羽林卫的高手,把你们招去拿住这小子,收走了赃款。”   “事情应该是这样的,至于他跑过来当百户……”   孙婆婆的语气变得不太确定,“九具尸体是被枪弹打死的,二十二具是被某种异能直接粉碎了心脏。那位高手至少是个破军级别的宗师,潜伏在那有什么大计划,却被这小子破坏了。”   “羽林卫的人嘛,做事精细得很,不想直接杀掉这小子。弄到驯象所来顶这口缸,时间一到就光明正大的砍他的头。”   “听起来是这么回事,”王昆仑唉声叹气,“但他要被杀头的话,咱们也跑不掉。”   “真的吗?”孙婆婆斜着眼看他,“曾经威名赫赫的钢铁侠,会乖乖的引颈就戮?”   王昆仑淡淡笑道:“你不是一样吗,曾经芳名远播的花仙子?咱们都是不敢继续走那条路了,老老实实当朝廷鹰犬挣退休金而已。连这种日子都过不得的话,那就太讨厌了。”   “是啊,那就太讨厌了,”孙婆婆淡然的笑着,“所以你肯定有办法的。”   “说到这个……”王昆仑搓着下巴,透过玻璃墙看在外面呆立的高德,语气飘忽心中没底。“我倒是有办法,不过这位百户大人像是更有办法。”   缕缕幽绿光丝游动弥散,勾勒出人体移动的模糊轮廓,还夹杂着近于铁灰色的浅绿光丝。两种绿光混杂在一起,分辨不出是同一个人还是不同的人。   在高德的视野里,异能痕迹不仅比昨天看到的血魔之力更模糊,光色也有很大不同。   高德见过三种源自恶魔的异能痕迹,血魔主痛苦与杀戮,痕迹是血红光丝。孽魔主色欲和欢愉,痕迹是紫色。疫魔主疾病和污染,痕迹是绿色。当然这只是基础,还有各类变种。而第四种恶魔之力,高德只听说过从未见过,那就是主阴谋与变化的奇魔。   异能者越强,高德能看到的痕迹越弱。孙婆婆果然是拥有疫魔之力的异能者,比昨天那个血魔异能者强很多。王昆仑就不怎么看得出来了,恐怕比孙婆婆还强。   这才是驯象所的真实面目……   高德敢拿自己的退休金打赌,包括那个刘小胖在内,驯象所里大半人都是异能者,还都有不能启齿的神秘过往。   连这些人都被这口从天而降的大锅吓得作鸟兽散,自己的压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第014章:豆芽还有灰的   见了老古和孙婆婆,就剩最后一位总旗老侯,顶着“西城兽园参事”的名头,管理驯象所名义上的核心业务。正好“材料”可以在更南面的通天河码头筹备,王昆仑就驱车载着高德去了兽园。   出发前还有段小插曲,高德看着那辆破破烂烂的蒸汽车,屁股又痛了起来。   “咱们只是个百户所,经费太少啊,自己找路子弄点钱又不敢乱花,”王昆仑大倒苦水,“就怕被都察院那些完不成绩效的御史弹劾,出现场都是用垃圾车装成运垃圾的。”   怪不得昨天被弄过来的时候,车厢里那个臭味跟下水道没啥差别。   没奈何高德只好找了个软垫凑合,路上叮嘱王昆仑去买辆南极星大面包。那玩意便宜、耐操、舒适,就是这个世界的五菱宏光。车子个头很大很能装,连打家劫舍的盗匪都视为神器。   “南极星要将近一千金龙,二手也要四五百,抵得上咱们所半年的勤务开支了,”王昆仑继续叫穷,“说到这个,准备材料,动员线人,还要找电视台的人干活,所里没钱了啊,得向上面申请特支经费。”   “钱的事别担心,”高德不得不含泪拍胸脯,“我带了四……五千金龙过来,不够再找上面要。”   在碎石土路上慢吞吞开着,让高德屁股又打着桩的蒸汽车顿时变得又快又稳。拐上大道,几分钟后就到了兽园。   兽园规模不算大,养了一家子六头大象,还有狮子老虎棕熊灰熊乃至黑白熊,都是大型猛兽。透过铁丝网编织成的高高栅栏,看到“象林”、“狮原”、“虎山”、“竹海”、“熊谷”等分区,猛兽们精神不错,园区收拾得挺干净,管理水平还行。可惜贯穿各区的道路上游客寥寥,如王昆仑所说,驯象所大部分经费都喂进了这群猛兽的胃里,却没产生多少效益。   如果有空暇的话,高德还真想旧地重游,以主人翁身份看看怎么提升运营水平。这里毕竟是名义上的主业,“西城兽园园长”这个名头就是他的。   现在自然没空,在后门把老侯拉上了车,直奔更南面的通天河码头而去。   “百户大人真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卑职积了十辈子福分才能在百户大人麾下效命……”   车上这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用普普通通的水准拼命巴结,等王昆仑说了驯象所接下的杀头令状,又普普通通的吓瘫在座位上。   “买几只暗精灵?有的有的,通天河码头的长工市场有门路!”   说到这事,老侯就不普通了。“不过眼下这风头太可怕,那些人敢不敢做说不好,我得想办法说服他们。老王和百户大人不能露面,免得吓着他们。”   所谓“长工市场”其实就是奴隶市场,大明立国伊始就废除了奴隶,但废除的仅仅只是形式,通过长工、债契之类的变通办法,奴隶的实质一直延续至今。眼下震旦人为奴很少见了,大部分都是其他种族,暗精灵也是其中之一。当然没人敢在明面买卖,暗精灵终究是官府明令见之就擒杀的四大寇之一。   “绿袖坊里的暗坊养的有暗精灵,”老侯说得眉飞色舞,“黑皮豆芽嘛,别看黑黢黢的个头又小,那内媚的滋味……啧啧,是个男人都喜欢。”   说到这老侯问:“干嘛不去绿袖坊抓?一抓一个准,西城不少坊门的老鸨都是从这边码头进货。”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驯象所的地位,”王昆仑咂嘴叹气:“上到兵部兵马司、刑部风纪司,下到中京府巡捕司,早把这种好事分完了,哪轮得着咱们?”   绿袖坊是风俗区的统称,这称呼还跟开国太祖有关。大明风俗行业的所有从业人员必须在衣袖上缝一圈绿色条带以示身份,人们顺口把风俗区称作绿袖坊,据说这条法令就是太祖颁布的。   听老侯说绿袖坊里就有暗精灵,高德还道那些老鸨也太大胆了。再记起老太子就是栽在蓄养的暗精灵身上,又释然了。上行下效嘛,什么禁令,也就管管一般民众和官府基层而已。   蒸汽车又开了半个小时,驶入通天河西城码头。街面熙熙攘攘,憧憧帆影遮蔽了远近,就是处异常热闹的大市集。   王昆仑把汽笛拉得震天响,撞了好几辆牛车马车,完全是横冲直闯,最后开进像是牲畜市场的大院子。就算只是小小的驯象所,锦衣卫对上一般民众该有的蛮横跋扈那是一点没少。   “百户大人和老王在外面看看热闹,卑职进去置办。”   老侯点头哈腰的交代高德,等去了院子后面的办公室,又换里面的人对他点头哈腰。   高德这时候的注意力全在院子里,这一刻他真是眼界大开。   院子里用白线划出整整齐齐的条块,每个条块里都蹲着不同种族的“长工”,客人们沿条块间的通道逛着,不时驻足,对里面的“长工”品头论足。   偌大的市场没几个守卫,还懒懒洋洋的蹲在大门旁边。“长工”们身上没有镣铐之类的禁制,脸上也没痛苦,要么是渴望被选中的热切,要么是等待的焦躁,还有没被选中的失落。   他们迫不及待的出卖自己,哪怕是作为奴隶,卖出包括生命在内的一辈子。   在这座大院里,高德看到了脑袋扁长身上覆有鳞片的蜥蜴人,看到了个头很矮却壮如牛犊满脸大胡子的矮人,看到了头上支楞着兽耳屁股后晃着尾巴的半兽人,还看到了除开肤色有点差异个头更为矮小,其他特征跟暗精灵完全相同的尖耳朵。   “那是灰精灵,”王昆仑循着他的目光看到那些棕色皮肤的尖耳朵,给他解说:“是暗精灵跟震旦人生的混血种,这种……灰豆芽不像黑皮豆芽那样容易招惹孽魔。不过血脉混杂,地位低贱得不仅咱们看不起,黑皮豆芽都看不起。她们在中京数目不多,百户大人头一次见到也很正常。”   “灰豆芽干活细致,不嫌脏累,又很听话。虽然力气小,还是有不少用处。老侯就买了十几只在兽园里伺候狮虎,用着挺顺手的。”   这时候论只就让高德有些不舒服了,小丽也是豆芽啊。虽然是比黑白熊还珍稀的白豆芽,地位异常崇高,但终究是豆芽。   “伺候狮虎?”高德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经费不足买不起肉了会不会直接拿他们喂了?”   “这个么……”王昆仑皱着眉头居然认真的回忆起来,好一会后才摇头说:“我记得是没有的,至少到现在还没有。”   说完他瞅着高德,高德也瞅着他。两人对瞅了会,同时露出“我好像明白了你的意思”的默契笑容。   虽然高德并没明白什么……   王昆仑没再提灰精灵,跟高德讲起了暗精灵的历史。   暗精灵是从震旦大陆西面的巴托大陆跑过来的,那是上万年前的事情了。传说巴托大陆北面的冰洋原本也是陆地,暗精灵就生活在那片叫纳伽索斯的地方。后来不知道干了什么坏事遭了天谴,陆地沉没,只逃出一部分暗精灵,散布到各个大陆上。留下的暗精灵变异成海洋生物,下身长出长长蛇尾,成了水手们称为“纳伽“的怪物。   高德满肚子槽水沸腾,那地方是有口永恒之井么?   正说到暗精灵跑来震旦的历史,老侯回来了。   “搞定了,他们都急着抛货呢,”老侯眉飞色舞,“三个金龙一只,有一百出头,百户大人要多少?”   “全要了吧,”高德很慷慨,主要是太便宜了。   不要的话这些黑皮豆芽恐怕全要被处理掉,倒不是怜悯这些家伙,到他手上终究能发挥出更大价值。   三人商量了下,敲定布置好场地再直接从这里拉过去的细节,老侯留下来验货,高德和王昆仑回驯象所。还有太多事情得安排。就算高德不飘没,也只有短短十天时间。   挂着锦衣卫车牌的破旧蒸汽车挤出喧嚣街道,刚开上大道,就被一辆慢吞吞的破旧货车挡了路。   “啥几吧破车也敢挡劳资的路!”   开车的王昆仑时刻处于路怒症状态,离得老远就使劲拉汽笛,车速一点也不减。   货车的车厢压满了稻草,一溜儿小脑袋从车尾噗噗冒出来,竟然都是棕色皮肤的灰豆芽。灰豆芽们发出尖细的叫声,一只还跳下来伸展双臂摆出阻拦的姿势,像是车子坏了拐不了弯。   王昆仑眼皮都不眨,踩油门……汽门的脚反而更用力了,居然想直接撞上去。   高德大叫:“停——!”   轮胎嘎吱尖叫,蒸汽车应声停住,高德和王昆仑的脑袋同时撞上风挡,娇小身影也滚过引擎盖,咚隆撞到风挡。   高德揉着额头下车,一只灰豆芽滚下引擎盖,被他顺手接住。   “你没事吧?会说震旦语不?”   这是只纤瘦娇小的灰豆芽,看微微隆起的胸脯,该是只母的。闭着眼五官扭曲,很痛苦的样子。手脚还能动应该没骨折,只是皮肉伤。   一只只灰豆芽跳下货车,吱吱哇哇大叫,愤怒声讨肇事凶手。   “大胆!这是新来的百户大人!”   王昆仑下了车,看出这些灰豆芽的来历。“你们是兽园的人?挡了百户大人的车驾,还不跪下请罪!?”   咦,这是老侯的手下?   灰豆芽们哗啦全跪地上了,像祷告天地一样不迭磕头。   “别磕了,老王拿点药膏来。”   高德把灰豆芽交给她的同伴,找王昆仑要了管药膏递给她。“敷在伤口上,很有效的。以后注意点不要逞强,人是拦不住车的,至少你这样的不行。”   这只灰豆芽已经睁眼,浅蓝眼瞳里满是畏惧,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老王你也是,开车是人控制车不是车控制人。”   高德回了车,不忘训斥王昆仑:“而且麻烦能避开就避开,很多祸事都是这种不经意的小麻烦惹出来的。”   “是是!百户大人说得是!”王昆仑连声告罪,脸转到高德看不到的角度,嘴角牵起微微弧度。   蒸汽车扬尘而去,同伴一拥而上,围住受伤的灰豆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绒绒你真的没事吧?”   “天啊刚才以为我们全要被砍头了!”   “那真的是百户大人吗?好年轻好帅!”   “百户大人对绒绒太亲切太体贴啦,莫不是看上了绒绒?”   “这是孙婆婆的药膏吧,一整管啊就给你了?”   叫绒绒的灰豆芽握着药膏,瞅着远去的蒸汽车,秀丽小脸上的表情异常复杂。 第015章:有女皇就得有女丞相   中京四城各有特色,西城以民居为主是最平庸的,北城驻扎了诸多禁军卫所就是座军城。东城是连接三座港口城市的商货枢纽,拥有最多的市场、河船码头和最密集的铁道线路,南城则是无终宫的延伸。以无终宫向南伸展的百里御道为中轴,分布着大明各个中央官署。宗室皇亲与京城官员基本都住在南城,以便就近办理公务,服侍皇帝。   既有宫城与御道,就有远近尊卑之分。能在无终宫南面不到十里的地方建起占地数千平米,还有五层高楼的豪宅,主人的地位自然非同一般。中京四城严禁建高楼,商业和公务楼宇的高度不得超过无终宫南门,私宅更被限制在一半高度,五层已是极限。   层层飞檐的塔楼顶层,昨天昏迷于女皇座前的白发老者按着窗沿俯瞰楼下,看他眼眉飞扬恨不得跳下去干点啥的矍铄劲头,哪是病得出不了门的样子。   东阁大学士、领户部尚书衔陈世宏,十代服朱紫,一门五进士,是先皇时代的不倒翁,昨天却败在了压根不讲道理的女皇手下。   “相爷,下面那些锦衣卫闹得有些过分了,在夫人小姐们面前失礼得很,是不是找林指挥使通个气?”   管家在后面轻言细语的诉苦,前任就因为嗓门大了些已经捂着烂屁股走人了。   “有人剥她们衣服吮她们的肉么?没有就别抱怨!”陈大学士不以为然,“平日享够了福,今日这点苦头都吃不得?”   “终究是相爷府邸,府里女眷都是相爷身边的贵人。只是被直直盯着都是亵辱了。”管家乍着胆子进言,并不是出于忠诚,而是被夫人小姐逼的。“传出去不只是她们清白有损,相爷的颜面……”   “传出去好,就是要传出去!”陈大学士暴躁的摆手,“让天下人都看到,连我这老臣都落得如此下场,其他人还有什么念想。”   管家战战兢兢的退下,大学士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锦衣卫,从鼻腔里喷出愤怒的热气。   电话铃声响了,大学士离开窗户,坐到两个侍女摆出的人肉软塌上。刚把脑袋枕上侍女的胸口,另一个侍女捧着听筒送到耳边,第四个侍女捧着话筒还没到嘴边,他就悚然而起。   “方阁老!”   抢过听筒话筒,他努努下巴,四个侍女低头告退,装饰得豪奢华贵的书房里就剩他一人。   “哎呀,我不是没努力过,那丫头就不讲章法呀!”   “还能怎么办?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只能受着呗。那丫头手持泰阿,稳坐社稷,刑天都认她,木已成舟哇!”   电话那头是个地位更为尊崇的人物,陈大学士几乎是以子侄辈的身份大倒苦水。   “瞧瞧她这番折腾,要是阁老还在朝,连中京府衙役都敢上阁老府邸翻腾!”   “当然当然,这朝廷的颜面她不要,咱们还得要。报纸广播电视台那边我们都打过招呼了,别让小民跟着看笑话,还是阁老一心为国啊。”   “接下来……这不正想请教阁老吗?只是您老早就淡出朝堂大隐于市,怕打扰到您。”   说到这陈大学士压低了声音,“是是,牝鸡司晨只是其次,男君女君都是君,但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我也是如此想法……哦?社稷之座?”   声音压得更低,陈大学士不时点头,谦卑受教。   把听筒话筒压回去,握着手柄摇了几下,陈大学士又拿起话筒,清清嗓子,换上矜持傲然的语调:“去找诸位大学士、各部侍郎、都察院那几位御史还有中京府尹,递我的帖子,说明我的态度,你记好了。”   这是打给代表他与朝廷显要沟通联络的儿子,“眼下的清查搜捕是完全必要的,任何妨碍阻扰都是有损社稷的欺君之罪。诸位应忠心识体,顾全大局。即便受些小辱,也不是陛下本意。现今大局为上,抓到那只魔子压倒一切。”   “记得‘社稷’和‘魔子’都要用重音说,再说……我已经跟方阁老谈过,方阁老也是这个意思。”   挂了电话,陈大学士又走到窗前。这次俯瞰楼下,眼眉间再没怒气。   “阁老说得好啊,女皇也一样,”大学士低声自语:“就握着泰阿稳坐社稷,为大明江山当好镇国之宝吧。”   阳光投下,在书房里映出拉长的影子,大学士那纱帽上的长翅摇摆晃动,似乎变成了恶魔头上的长角。   无终宫乾明殿的后殿里,阳光罩住女皇,在地板上投出拉长了的窈窕身影。   “民女上官晴叩请圣安……”   衣裙朴素像是寻常侍女的女子被引进后殿,小心避开女皇的影子,在殿中跪下。   “果然是小爱看中的人,不像其他人上来就跟唱戏似的大叫吾皇万岁。”   女皇穿着宽袖百褶裙,黑发扎成闲适的马尾,浓密眼睫不时扇着正在犯困,被这声请安叫得有了精神。   “起身吧,走近些,”女皇打量女子,满意的点头:“书卷气这么重,肯定比我读的书多。”   “陛下谬赞了,”女子二十出头,容貌只是清秀端正,但气质恬静沉稳,的确如饱读诗书的书生。   “先贤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民女两边都没沾着,只是侍奉官宦,耳濡目染而已。”上官晴落落大方,“不知陛下召民女来所为何事?”   女皇看看还堆积在书桌上的无数文件,再看上官晴,两眼炯炯发亮。“听小爱说你引经据典斥退了对女眷无礼的锦衣卫,说得对方面红耳赤哑口无言,还很熟悉锦衣卫的情况,分辨出不少混在其中的民间游手。”   “民女自小就服侍官宦,曾随父母换过不少东主,”上官晴不夸大不自贬,有一说一。“民女记忆尚可,得东主允准学了些诗书,又听东主与来往官宦谈论,朝廷之事也渐渐了然于心。”   “既然你了解朝廷的事情,就说说眼下这个朝廷怎么样吧,”女皇随口丢出足以砸死一般人的大课题,上官晴只是略略一惊就稳住了。   “民女无从评断眼下的朝廷,”看出女皇的一些底细,这个侍女胆子大了起来,敢于转移话题了,“民女只知道,这样的搜查若是继续下去,朝廷恐怕要……散架了。”   女皇略略蹙眉,接着舒展开。   这就是忠言逆耳的滋味吧,挺有趣的。他的话果然有道理啊,只有在微末之人里才能找到绝对忠诚的臣子。只有绝对忠诚的臣子,才敢于犯颜直谏。   还好小爱对羽林卫和锦衣卫不太放心,挑了一些人专门监督,结果在某个礼部主事的家宅里发现了这个人才。   “说说看,”女皇决定听听她怎么唱反调。   “皇位更替,不仅宗亲百官的人心不稳,羽林卫锦衣卫,还有各部司衙门心里也没底。”上官晴拐着弯的进谏,“陛下登基伊始就大索中京,本来只需用十分力,他们会用上二十分力证明自己。而他们只负责搜查,并没有必须查获的责任,落下去的力道就成了三十分。生出的诸般恶事,却全由陛下担着,这很不……公平。”   “就这?”   女皇摇头说:“无所谓公不公平,我连整个天下都担下来了,还会在意这些人的感受?说实话我本来想把整个朝廷换一遍的,这帮家伙就知道压榨民脂民膏,没见他们干过什么好事。”   上官晴的细淡峨眉扭成了蚯蚓,对上这位女皇,还真有点秀才遇到兵的无力感呢。   “澄清朝堂也是应有之义,”想到老皇帝在位八十二年,后半段的确朝政松懈,百弊丛生,上官晴觉得大刀阔斧未尝不是好事,但也不能这么乱来。   她点出了关键:“但澄清朝堂的目的该是振作人心,而不是让人心大乱,眼下的搜查就有些迹象了。”   女皇微微动容,没错,人心才是根本,人心决定了她会不会坐上社稷之座。   “这倒是该好好想想,”女皇轻咬红唇,脑子转了起来。   所以关键还是那只暗精灵魔子,早点抓到,事情就了结了。   “对了什么时候他们只负责搜查,并没有必须查获的要求了?”女皇一个激灵想到了这事,“我……朕说过的,半个月找不到,头头脑脑们全部砍头!”   上官晴叹气,话是这么说,总得有主责和次责的区分。而且那些头头脑脑肯定会在自己被砍头之前,先砍一圈手下的头,这只会逼得下面的人搞各种花样。   “民女记得……”   上官晴忽然想到,名义上朝廷只有一个部门专门处理异能者事务,那是锦衣卫的……   话没出口,女皇拍着桌子说:“哎呀想不过来了,你来帮我想吧!当然会给你名分的,既然大学士病的病,辞的辞,你就来当个大学士。”   上官晴心跳骤止,女皇又道:“算了什么大学士好麻烦,还是设个丞相简单,你当丞相。大明既然有了女皇帝,也得有个女丞相。”   庶民出身的上官晴只觉天倾地覆,再没了那份从容,软在地上凄声呼道:“陛下饶命!” 第016章:套娃行动   “老古给力!”   回到驯象所,收到老古修好了雷弹模械的消息,高德很高兴。有了对付异能者的有力武器还是其次,这真是个好彩头。他可没想过跟异能者乃至魔子正面开干,看王昆仑等人的表情,应该也揣着同样的想法。   不想不等于不会发生,高德立马拨了五百金龙给老古,除了制造雷弹外,还让他改装一批雷弹枪,保证王昆仑刘小胖等现场勤务以及自己在内人手一枝。雷弹没法用一般枪械发射,必须做特别的改造。   别看老古木讷,一谈到经费情商立马上线。先是随口提到“光有武器不行还得考虑护甲”、“锦衣卫标配蚕丝软甲就是层纸”,引发了高德的强烈共鸣。再抛出兼具灵巧与防护,连普通步枪都能挡住的竹钢陶钢混合护甲方案,又从高德的口袋里掏走了五百金龙。   高德没忘拿回扣,要老古帮他搞定个人交通工具,他可不想变成打桩高手。   办妥老古这边的事情,高德终于入驻自己的百户办公室。   办公室只是做了下清洁,丢了前任百户的东西。把挂在墙上的黑底五爪金龙旗,也就是大明龙旗换了面新的,还换了高德向往已久的高背皮转椅。等高德把身体深深埋进椅子里,看看办公桌上的手摇电话机时,终于有了手握权柄的真实感。   办公桌后面的沙发上,以王昆仑为首,包括刘小胖在内的所有小旗总计十一个部下踮着屁股尖坐着,脸上挤出诚惶诚恐的表情,等候高德的指示。   “计划是这样的……”   高德开始进行动员,统一部下认识。   “废矿场那边明天中午前料理好,然后把那些暗精灵送过去关押,等明天我过去再做进一步安排。”   废矿场就在西城与南城之间的荒地里,本是座地下煤矿,离驯象所二三十里,来去方便也不太惹眼。那里已经废弃了上百年,成了各路江湖客的活动地点。前些年出过异能者相互仇杀的案子,驯象所清理过后就封闭了,相当隐秘。   王昆仑点中佝偻着背的小老头和满脸麻子的青年,“驼子负责布置和警戒场地,麻子跟老侯交接把暗精灵带过去照管。”   “明天一早联络各路线人,对外散布消息说驯象所已经抓到了那只魔子,就关押在废矿场。”高德说到另一个环节,“肯定没多少人信,但没关系,先做铺垫,务必让尽量多的人知道。”   说到这刘小胖插嘴:“这个简单,不过其他部门要是知道了还真信了,来找咱们麻烦该咋办?那些家伙干得出抢人那种事情。”   “有啥怕的,当做贼人直接干啊!”王昆仑训斥道:“别忘了百户大人是女皇陛下钦点的,敢找百户大人的麻烦,活腻了么?”   这家伙还真是善于把自己往火堆上架呢,高德不得不附和:“王总旗说得对,其他人敢掺和,别管他们宣称是什么身份,一律当做魔子同党,格杀勿论!”   咳嗽了声,又话里有话的补充,“前提是打得过,打不过的话不要勉强,真有这么蠢的家伙就让他们抢好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传递着某种欣慰的默契。   高德觉得他们应该懂的,真有其他部门信了假消息跑来抢人,那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他们抢走的不是功劳,而是黑锅!   不过就算是他之前所在的锦衣卫巡城所里,那些脑满肠肥的千户们乃至镇抚使也没愚蠢到这个地步,所以这事也只是想想。   “等明天准备妥当,晚上散布新的消息。说中京府的大搜捕只是烟雾,驯象所是在用魔子做试验,测试挖到的调和模械对魔子甚至恶魔有多大效果。”   高德说出这一环,众人同时抽了口凉气,这个假消息就很有杀伤力了。   刘小胖举手:“调和模械……是啥?”   高德含笑不语,他哪知道是啥,但异能者肯定知道。那只孽魔就说过“调和者”,似乎比“禁绝者”更神秘更强大。   王昆仑用异样的目光看看高德,呵斥刘小胖:“老实听百户大人吩咐就行,该让你知道的你肯定会知道,不该知道的你知道了只会招祸!”   “不过百户大人,”王昆仑又道:“发出这个消息,必然会招来各路异能者打探,有点棘手啊。”   “老古的雷弹枪是干啥的,正好用在这上面啊。”高德垂下眼帘,道出计划中的“关键”。“使劲打,搞得声势越大越好。真的挡不住了,就让他们抢好了。不管他们是来抢模械还是抢人,留给他们的都只是尸体。”   他抬眼看王昆仑:“模械的尸体交给老古解决,魔子的尸体由孙婆婆负责。”   办公室里骤然变得沉寂,过了好一会,刘小胖才恍然笑道:“百户大人真是算无遗策!小人佩服、佩服!”   其他小旗纷纷拱手称颂,高德这时觉得手里少了把扇子着实不得劲,保持着微笑强调:“这仍然是引蛇出洞、请君入瓮,是钓鱼。”   “是是!这绝对不是敷衍差事!”刘小胖多嘴嚷了出来,被王昆仑一脚踹到了地上趴着。   王昆仑向高德拱手,话语真诚无伪:“从明晚开始卑职就坐镇矿场,确保计划不出一丝差错!”   高德品出清晰无误的默契,这些人是老油子,应该明白他的话外之意。只要引来外人捣乱,抢走所谓的“魔子尸体”,驯象所就可以交差,至少十天之后不用砍头了。   至于真的魔子没被抓到该怎么办,这本来就不是他这个小小百户,以及驯象所这个只负责擦屁股的小部门该负责的。   联络线人散布消息的任务由各个小旗分头执行,两眼浑浊看似瞎子其实视力贼好,绰号就叫“瞎子”的精瘦青年居中协调。   商量妥当后,其他人离开,高德把王昆仑留了下来。   “我对混沌恶魔知道得不多,”对着王昆仑,高德很坦诚,“把你知道的跟魔子有关的东西都说说。”   这个话题似乎挠到了王昆仑的痒处,滔滔不绝的讲解起来。   恶魔有四种,这个高德知道。四种恶魔借恶魔之力与凡人接触,只要凡人拥有了恶魔之力成为异能者,就跟恶魔有了联系。那些体质或者魂魄特殊,能作为载体,让恶魔从混沌中降临到凡间的人,则被称为魔子。   能成为魔子的异能者万中无一,还要经过魔心入灵、魔心夺灵、魔种凝结、魔种孕化几个环节的成长。到了魔种孕化,恶魔随时能破体而出时,这时的异能者才叫魔子,这也意味着此人从魂魄到身体都已完全属于恶魔了。   “不同恶魔的魔子也有不同之处,”王昆仑说得唾沫横飞,“血魔荤腥不忌,什么种族都来者不拒,资质不好也没问题,只要能肆虐人间,制造血腥恐惧就行。同一时刻会有多个血魔的魔子,近到一定距离还会相互感应。那时他们会抛开一切,相互厮杀,胜者吞噬败者,变得更强大。”   “疫魔的魔子数量最多,虽然都是散播瘟疫病毒,却有不同类别。彼此相安无事各行其道。不过疫魔对种族很挑剔,就像孽魔特别钟意暗精灵一样,疫魔跟鼠人是绝配。还好鼠人王朝被太祖剿灭了,千年来很少见到鼠人魔子。”   “奇魔就很少见了,身怀奇魔之力的异能者擅长隐匿伪装,神秘得很。传说吸血鬼除了跟血魔有关联外,同时又是奇魔的眷族,不过吸血鬼更神秘,这些年我们处理的案子里从没见过。”   “至于孽魔,百户大人说不定知道的比我还多。”   高德的确比王昆仑知道得多,他应该是极少数能在孽魔舌下捡回一条命的幸运儿,不过另一件事他并不清楚。   “魔子会不会跑掉……”   王昆仑露出“就知道你会问这个”的笑容,“孽魔的魔子都是成对出现,还没见过例外。二者之间必然会有特别的联系,应该清楚彼此的生死。”   “至于为什么会成对活动……单个魔子难以控制渴求肉体的欲望,会变得很不稳定。孽魔的魔子一旦落单,半个月到一个月内就会破体而出,到时候就不是死几个人的祸事,也不是发配一条街的人去边塞就能按下来的。”   “这对魔子就是奔着老太子去的,差点侵入了天庙,可惜功败垂成。现在单剩一只,与其跑掉,不如潜伏在中京寻找机会搞事。反正就算失败,损失的只是暗精灵躯壳,孽魔不过是被驱逐回混沌而已,我猜是这样的。”   高德皱眉,难怪女皇确定另外一只魔子还在中京,而且只给了半个月的时限,这就有些麻烦了。   不过也不要紧,只要搞定后面的事情,至少能交差。在那之后,真的魔子再出现,脑袋留着才有机会解释。   “对了百户大人不是说要找电视台的记者吗?”王昆仑正好提到这个,“莫非不需要了?”   “当然需要,”气势翻转过来,高德低沉的说:“让刘小胖来办这事,就我你他……还有孙婆婆知道。”   “你在咱们这栋楼的地下室准备个房间,如此这般……”   高德全盘托出,听得王昆仑眼珠子转了好一阵才理顺思路。   “电视台会办成这样的事情吗?”王昆仑对计划里的关键环节完全没信心,或者说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摄像机可不会说谎,那是眼见为实的东西。”   “不,有些事情,就算是亲眼见到,也不是真实的。”高德悠悠的说:“比如魔术。”   “百户大人既然这么有信心,我就拭目以待了,”王昆仑赞叹道:“只要能凑合过去,就已是妙计。”   到时候你别吓着就行了,高德此时自不会说破,他把手当做鹅毛扇缓缓扇着,“这还是引蛇出洞、请君入瓮,是钓鱼。”   说话时紧紧盯着王昆仑,看到对方露出明白了的表情,而自己明白了他明白了的表情又落入对方眼里,再将这样的明白传递回来,视线交织摩擦,两人都微微笑了。   王昆仑没忘用言语表态:“是是,还是钓鱼,百户大人这鱼钓得真是一层套一层啊。”   那是,这个行动的代号就是……套娃!   之前的计划如果顺利的话,已经能向上面交差了,不过说服力不是太足有些勉强。高德还不放心,决定多加一层。于是前面的计划只是钓鱼,用更深一层的计划交差。而这个深一层的计划,其实也是真的钓鱼,钓不上来再交差,这样就天衣无缝了。   “那么卑职就去准备了,”王昆仑说着伸出手,拇指飞快的摩挲食指中指,眼巴巴看着高德。   高德抽抽嘴角,从怀里掏出一叠金龙票递给他。除开给老侯老古的,还有三十多张。   王昆仑眉开眼笑的刚刚接住,高德又抽回几张。   指指窗户外面,高德晃着手里的金票说:“兽园那边等这事完了再说,先找人清理下河口,这些够吧?”   那是驯象所大院外的河口,黑黢黢的漂浮着各种杂物,散发出恶臭的味道,正是昨天高德在地下室闻到的臭味。味道大多来自南面兽园的猛兽粪便,难怪高德觉得熟悉。   “够、够了。”王昆仑心痛的撮牙。 第017章:穿了……换了衣服就不认识了   晨光大亮,院门打开,高德嘿嗤嘿嗤使劲,把一部怪异车子推过门槛。   这是俩侉子摩托,滑下台阶沉沉落地,压得地砖缝隙溢出淡淡烟尘。看后轮探出两根粗壮连杆接到前面敦实机器的构造,跟蒸汽车头的动轮异曲同工。   高德回了院子,拎出水桶给油箱……不,水箱加满水。再掀起坐垫用通条透了几个来回清光煤渣,把一筒黄豆似的煤粒全倒进去。煤筒有两升快乐水大小,足够这辆蒸汽摩托绕着西城转好几圈。   确认水箱和锅炉闭合严实,脚踏前后的抽气管和排气管没有堵塞,高德掏出打火机,点着一根绒芯草,塞进坐垫下面的引火口。   拧开水箱左右的阀门,听到微弱的潺潺水声和呼呼火焰声,再看车头的气压表指针缓缓转动,高德松了口气。老古说得没错,别看这玩意已经有几十年历史,破旧得跟垃圾一样,机器却还是好好的。   这个世界的机器,从来都是经久耐用的。   这辆侉子摩托就是高德从老古那拿到的回扣,高德拒绝了实质是打桩机的蒸汽小车,把这玩意当做自己的交通工具。   “真的要戴这个吗?”   妹妹高苗从院门探出脑袋,头上扣了顶八瓣钢盔,她抱怨道:“发髻都压歪了。”   “生命安全要珍惜,不戴头盔如儿戏,”高德扣上钢盔套上风镜,紧紧手套,提了提皮衣领子,冷着脸说:“发髻歪就歪吧,随便扎个马尾都行,这方面哥是很开明的。”   瞅着钢盔风镜,皮衣皮靴的哥哥,高苗小嘴咧开,又马上撅起,转头哼道:“反正你就不乐意让我美。”   “别装啦,”高德没好气的说:“觉得哥帅就笑出来呗,这是你哥,该你乐的。”   “呕——!”高苗装吐。   昨天高德安全回家,还骑了辆虽然破旧却异常显眼的摩托,说是受到嘉奖还调去了清闲部门,高苗总算不闹别扭了。好好弄了顿饭菜,吃得高德兄怀大慰,当桌允诺今天上午带她逛商场买衣服。   几分钟后气压指针转到绿区,排气管散出淡淡白烟。高苗在车斗里坐好,高德跨上摩托,拉下制动阀门,转动把手的加气阀。   汽笛呜呜作响,连杆咣次咣次转动,摩托缓缓起步,载着好奇加兴奋的高苗驶向巷口。   路过隔壁小院时高德晃了眼,斑驳的院门,锈蚀的门环,没有任何变化。   等咣次咣次声渐渐远去,院门忽然嘎吱打开,探出颗花白头发的妇人脑袋。老妇人看着小巷尽头的身影,微微笑着,笑得颇为诡异。   西城远远比不上东城和三座港口繁华,但对高德高苗这样的小市民来说,西城中心的万货坊已经够热闹了。   先押着高苗去理发店洗了那头黄毛,再陪她逛衣坊。给了单件十个金龙之内的限额,高苗逛得兴高采烈,倒是苦了高德的脚。   逛到中午的时候,高德手里已经提了十来件衣裙和若干小饰品,总价却不到一百金龙。高苗其实挺懂事的,操持家务也是把好手,就是脾气大个性强。说起来这还是高德的锅,谁让他从小就给高苗灌输女孩子要独立自主的思想。   “还想要件纱衣,最后一件!”   “怕哥口袋空了吗?再多几件都行,哥有钱!”   今天的高德高苗兄宠妹敬,俨然是对模范兄妹。   当然高德的底气还是他截留的一半公款,那本就是他私人的钱,掏出一半给驯象所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西城的万货坊跟前世的购物中心没多大区别,论规模甚至更大些。坐着嘎吱嘎吱响还不停摇晃的电梯上到高层,逛到专卖女士纱衣的店铺,高苗开心的挑挑拣拣,高德被一个有些熟悉的嗓音叫住。   “嗨哟,这不是高校尉吗?”   是个带着小丫鬟的年轻女子,一身青衣颇为朴素,却掩不住让人心神摇曳的丽色。只是眼眉间的风情颇为专业,风尘味十足。   高德吓了一跳,还以为撞上了哪个孤寡富婆,看清女子相貌又觉不对。真有这个级别的孤寡富婆,他应该很有印象,甚至说不定屈服了。   还在努力回忆,女子扮出凄苦神色:“高校尉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或是在高校尉眼里,我区区红绡就没被记住的资格。   高德啊的拍额头,“是红绡姐姐啊,穿了……咳咳,换了衣服就认不出来了。”   姚红绡,西城绿袖坊的大牌花魁,高德跟师傅巡查绿袖坊的时候经常见到。可惜兜里空空,心中怯怯,即便红绡看出他还是童子鸡盛情相邀,不仅不收钱还发红包,他也不敢一亲芳泽。   “高校尉也是哟,今儿怎么可以这么帅,”红绡眨眼飞眉的笑着,“我也差点没认出来呢,是陪着相好来购物呀……啧啧,好青涩的姑娘,原来高校尉喜欢这样的,怪不得看不上我。”   说话时目光已经跟高苗对上,那丫头正怒目而视,连小虎牙都龇了出来。   “这是我妹妹,亲妹,”高德撑着脸皮应付,却见这美女脸颊生晕眼波盈盈,两腿紧紧夹着,腰肢摇曳不定,像是要扑上来似的,赶紧退步。   “哎呀,被高校尉迷得不能自已了,罪过罪过。”红绡掩嘴娇笑,让高德暗翻白眼。不愧是风尘翘楚,随时随地都能装出发情模样。   “高校尉既是陪妹妹逛街,红绡就不叨扰了,”花魁很有教养的告辞,走时还把高德从头到脚狠狠剐了几眼,让高德开了眼界,原来女人对男人也是可以视觉强暴的。   “所以你认得没穿衣服的她?”   高苗那从牙缝里挤出的话语如冷箭般刺进高德耳朵,“不只是认得吧?瞧她刚才那眼神,像是要把你活活吞下去似的!难怪你一下子有钱了,这钱是哪来的?是不是她给的?你还是把自己卖了对吧,真是恶心!”   高苗气呼呼冲出店铺,高德丢下钱抓起她刚才比划的纱衣追在后面。   妹妹你说得对,这钱的确是卖身钱,不过现在不仅是卖身钱还是卖命钱。   高德人高步子大,追在个头娇小的妹妹身后,几步就跟得紧紧的。他就跟着不说话,跟了两层楼高苗终于止步回头。   “你不是有嘴巴吗?就舍不得动一下解释解释?”高苗还在发飙,“是觉得没必要跟我解释?我只是你妹!”   我开口解释你就捂耳朵嚷嚷不听不听,老套路了,女人啊。   换在往常他就拎起高苗抽屁股了,今天不想破坏好气氛,他只能挤出这点时间陪妹妹了。   高德苦笑道:“你放心,就算要卖也不会卖给那种女人。”   “那倒是,”高苗抢过纱衣怒哼:“别忘了你是锦衣卫,你已经卖给皇家了!现在的皇帝是女皇,所以你已经卖给了女皇!不是女皇那个级别的女人,你休想再卖自己!”   小丫头片子真是瞎几把乱说……   见她还没消气,这层楼又是卖收音机电视机之类器物的店铺,高德心中一动,“走,去挑个电视机。”   高苗一愣,直接蹦了起来,剩余的怒气顿时被欢喜蒸发掉了。   “哇啊!哥你哪来这么多钱?真是卖给谁了?”   “瞎扯啥呢?我说过了这是犒赏。而且你说的对,我是锦衣卫,要卖也是卖给女皇。”   兄妹俩说说闹闹走向店铺,为他们的家挑选新的电器。   收音机电视机这玩意很早就有了,不是什么时髦玩意,不过只有黑白没有彩色,节目不仅少得可怜内容还呆板无趣,高德自然不感兴趣。更重要的是这玩意还很贵,一般型号的都得两三百金龙,父亲还在时都没舍得买,他更没这个余钱。   想到这段时间必然很忙,之后更是吉凶未卜,高德觉得与其让妹妹迷广播,不如迷电视。虽然这法子有点损吧,终究能让她少出门。家宅那一片都是养老的基层锦衣卫乃至羽林卫,安全还是没问题。   在店铺里跟妹妹争论要檀木壳还是橡木壳之类的细节,高德并没注意到,隔着若干店铺的远处,那个青衣美女依旧死死盯着他。   “要不寻个由头把他哄到角落里,”年纪比高苗还小的丫鬟低声说,“直接打晕了带走?”   姚红绡拿手绢遮着脸颊,露出的部分潮红胜胭脂,那双杏眼更是快绿了。   她气息浑浊的喘着,身子一阵哆嗦,软得丫鬟扶住,才缓缓出声。“算了,这阵子风头太紧,不能节外生枝。”   又瞅了高德一眼,舌头舔着嘴唇,她遗憾得像放弃了肉包子的狗。   “等过了时间,就把他从里到外连骨带肉,吃得一根毛不剩!” 第018章:众生皆苦   “针对四大寇的扫黑除恶行动已经进行到第二天,有关部院表示,女皇陛下登基伊始发起的‘中京安定、天下太平’行动,充分体现了陛下应天顺民的伟大智慧和爱民如子的醇厚仁心。各部院坚决执行陛下谕旨,动员一切力量,力争圆满完成在半个月内彻底清扫四大寇余孽,让中京澄清无暇的目标。”   高苗盘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前面茶几上那个方方正正的紫檀木箱子。箱子正面的椭圆显像管播放着新闻,画面是黑白的,主持人是个木偶般的半老头子,背景只有面大明龙旗,没有Live放送,完全就是念稿子,她仍然看得津津有味。   大明的电视台都是官督商办,中京有几十个电视台,正在播放新闻的中京电视台名气最大,背景却不是中京府而是都察院。坠星海电视台排名第二,背景是掌管天下钱粮贸易的户部。   “关于昨日南城骚动事件,请看本台记者尤三通的现场报道。”   一阵雪花后,出现南城御道的画面。这个世界的电视除了在演播间直播之外,就只能播放胶片录制的现场信息。胶片需要冲洗,不仅时效性差成本也高,能带着摄像机出现场的记者都是大人物。   “又是他呀,”高苗嘀咕道,“我看他别叫尤三通了,直接叫万事通多好。”   高德也有兴趣了,这个家喻户晓的记者正是他的目标。   “大家好我是尤三通,相信大家和我一样,都为大明有了第一位女皇而无比高兴。我们中京电视台已经向无终宫递交了采访申请,不久后我就能代表大家入宫觐见女皇陛下,瞻仰陛下的玉容,聆听陛下的玉音……”   画面里的矮个子中年其貌不扬,但昂扬的语调、丰富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却令人印象深刻,与一贯内敛的震旦人格格不入。这也正是此人名扬天下的原因,不仅总是能抓到热点新闻,还很善于推销自己。   “今天我在南城向大家报道扫黑除恶行动的情况,昨天女皇陛下出人意料登基,随后就颁布了彻底清扫中京的谕旨,这与老太子的‘病情’毫无关系。大家千万不要相信与此有关的任何谣言,此次行动完全出于女皇陛下爱护中京子民的仁心。”   “嘁……”高德冷笑。   这家伙能出名还有一点,不仅表现得像是知道一切内幕,还总是对朝廷阴阳怪气,以至于民间都称呼他是“尤御史”。   “在我身后是中京府尹的家宅,大家应该听到了哭声,那是府尹的家人为能向女皇陛下证明自己的清白和忠诚而感激涕零。看到那些荷枪实弹的锦衣校尉了吗?这次行动以羽林卫锦衣卫为主,从宗室百官的家宅开始清查,足以证明女皇陛下铁面无私,一心为民。”   “那边……枪声?不,那不是枪声,只是鞭炮声。那边是亲王郡王的府邸,怎么可能有枪声呢?只能是王爷们在庆贺女皇陛下登基。真的,我相信是这样的。”   “再看那边,看到那些白衣校尉了吗?那是羽林校尉,传说中的大内高手就是他们。至于异能者之类的传言,那真的只是传言。看看他们挎着的冲锋枪,真有异能者的话还需要这些武器吗?”   “说到异能者,还有传言说此次搜查行动跟恶魔有关,我代表中京电视台在这里向大家郑重辟谣,绝无此事!异能者、恶魔还有魔子之类的说法,都是愚昧的迷信言论!”   尤三通语速极快的发布着真假掺杂的消息,懂的都懂,不懂的安心。不仅两面讨巧,还炉火纯青的掌握着尺度,也让高德越看越放心。   这是昨天拍的片子了,今天不知道这家伙在干什么。找到他也不是难事,驯象所现在有了调动中京所有锦衣卫眼线的权力。   正想到这,高德衣兜里的通话器嗡嗡震动。这玩意虽然总在关键时刻拉胯,平常的消息传递还是没问题,中京四城三港都在通讯范围内。   “找到了?先别动,等我过来看看。”   是刘小胖报告,高德回了话,见妹妹愕然盯住他,暗暗叹气。这丫头可不是笨蛋,已经猜出了什么。   “这个交给你暂时保管,密码是爹娘成亲的年月日,你该记得吧。”   高德把金盛惠的存折递给她,语气平淡得像交代明天的伙食,“这只是以防万一,哥升官了,不再是啥事必须冲在前面的小校尉,不要担心。接下来几天很忙回不了家,你自己好好呆在家里。”   存折上有三千金龙,如果他出了意外,这些钱加上这座院子,哪怕没有抚恤,也该够高苗安安稳稳长大成人了。   高苗眼圈一下就红了,却没说话,乖乖接过存折,沉沉点头。   开着侉子摩托到了几条街之外的地方,驯象所那辆破旧蒸汽车已经停在巷口了。   “线人联系到了尤三通,约了明天一早碰头,“刘小胖从车里出来,虚虚拱手,”现在这个……是这个老头没错吧?”   巷子深处有个摆摊的老头,立了个不高的木箱子,遮着绒布,像个迷你电话亭。一个小孩掀开绒布出来,兴奋的叫着还要看,被大人一把扯走。   “曾皮影……”刘小胖念着木箱上面的幌子,不明所以,“这不是电光皮影吗?找皮影师傅干什么……”   胖子也机灵,转瞬改口:“卑职这脑子不灵光,还是老老实实做事就好。”   “是他,小心些,”高德叮嘱:“不要伤着了。”   所谓电光皮影,其实就是电影。这里的大明已经有了电影,光西城就有不少电影院。不过放的都是山水风光或者折子戏之类的黑白影像,几个金龙的票价也不是寻常民众消费得起的。于是催生出一些在大街小巷摆摊,用废旧胶片搞各种花样的皮影师傅。   高德认识这个曾皮影,在这个世界碰的第二次壁就跟电影有关,科技大亨路线走不通他又想当电影大亨,对曾皮影也打过主意。不过光购置摄像机就得上千金龙,而且没有背景和关系,就算拍出了流浪地球也会被人吞掉,下场跟这个曾皮影一样,他就很理智的放弃了。   刘小胖带着两个校尉大摇大摆的过去,掏出锦衣卫执照晃晃,然后吆喝起来。   “锦衣卫巡城所的!老头你在这摆摊经过我们允许了吗?”   “现在是啥日子你不知道?老先皇丧期,公众场所禁止娱乐!”   “跟我们走一趟!”   脸色惨白的老头被架进车子,木箱也被拆了,只取走了里面的手摇放映机。周围民众漠然的看着,都是习以为常的样子。   特效师搞定了……   高德开着摩托直奔城东,到了废矿场,发现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王昆仑和他那帮手下干起活来没得说,特别利索。   废矿场有好几个入口,十多米深处是中转区域,有很宽敞的地下空间。暗精灵关押在由库房改造的监牢里,披着连帽斗篷的孙婆婆正挨个查验。这些家伙即便手脚倒绑,依旧奋力挣扎。眼里绿光大作,咽喉咯咯作响,一副野性未驯的凶暴模样。   “还在甄别,发现了好几个有孽魔之力的,还好力量都很微弱。”   王昆仑说:“有几个病得厉害,孙婆婆已经选好了一个,正在挑另外一个。”   当着王昆仑的面高德不好用能力查看,随口说:“会不会太残忍了?”   “百户大人宅心仁厚,”王昆仑淡淡笑着,“不过百户大人真的可怜她们吗?”   什么宅心仁厚,主意还是高德自己出的。   至于可怜什么的,高德真没这种想法。   黑皮豆芽从巴托大陆跑来震旦之后,就在西部的群山中繁衍生息。若是她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也不至于被震旦人列为四大寇之一。她们太热衷于跨种族亲善,把震旦人当做生活资料肆意劫掠,灰精灵就是她们的杰作。势力最强盛的时候,她们甚至建立了暗精灵王朝,给震旦人带来了深重苦难。   按危害程度算,暗精灵在震旦历史中一直位居四大寇的榜眼,仅次于鼠人。直到千年前大明太祖西征,摧毁了暗精灵在百万大山里的巢穴,才在大面上消除了暗精灵的危害。   暗精灵和鼠人一样特别善于钻洞,大明没办法将其赶尽杀绝,只能在西部设立若干卫所,把她们压缩在狭小贫瘠的区域里,任其自生自灭。可大明……尤其是中京府的繁华对暗精灵来说诱惑太大了,哪怕只能潜藏在黑暗里,甚至卖身当奴隶也要跑来中京,进而成了孽魔为祸人间的温床。   现在好了,她们完成了先辈都没做到的伟业。干掉了一位大明皇帝,把大明从未有过的女皇推上宝座。大明的前景蒙上一层阴霾,连带高德的退休金都不那么安稳了。   再加上差点被藏在暗精灵体内的孽魔吸走了魂魄,高德拿什么可怜她们?   不过暗精灵终究是算得上人的智慧生灵,在活生生的人身上搞那些事情,高德还是有点心理障碍。   “众生皆苦啊,”他只能这么感慨,如果没有混沌恶魔的话,暗精灵应该不会是现在这幅模样。   王昆仑看看他,表情异常微妙。   “百户大人说得精辟,”王昆仑深沉的道:“四个字说尽了世界。”   瞅到高德用铅笔在本子上画什么,又很好奇:“这是什么?”   “让孙婆婆处理暗精灵的步骤,”高德风轻云淡的说:“先开膛破腹,再锯开脑袋。”   王昆仑脸肉抖了起来,像是要抽筋的样子。 第019章:迷乱之夜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先在这只黑皮豆芽身上练手,明天再做第二只。”   单独隔出的房间里,高德画完最后一张示意图,等孙婆婆点头示意记住了,点起打火机把他画的几张图全烧了。   “连细节都这么清楚,难道是百户大人的亲身经历?”   孙婆婆的浑浊老眼精光闪烁,“老身运气好,从没见过从魔子里破体而出的孽魔,那般景象可不是随便想想就能编出来的。”   王昆仑在身后,虽然看不到表情,可高德感觉后背火辣辣的,这家伙对他又生出了什么怀疑。   “我的运气也很好,不然哪能好端端立在这,”他厚着脸皮说:“至于这个嘛,我有特殊的信息渠道。”   孙婆婆笑了笑不再问,挽起袖子,从桌子上那堆刑讯……不,屠宰工具里拿起根钢针,粗得像给大象打针用的针头。   类似手术台的铁床上躺着只暗精灵,四肢大张,手腕和脚踝被铁链和镣铐束缚着,只有脑袋能动。这只母精灵还很年轻,已经在挣扎中耗尽了体力,正剧烈喘息着,衣服全被汗水浸湿了。孙婆婆捏着钢针走近,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又开始挣扎,却只是从喉管里发出咯咯响声。   “百户大人不出去?”孙婆婆回头,有些讶异,“这种事情对你来说太脏了点,不君子远庖厨一下么?”   “我算什么君子,”高德装出淡然的样子,“和你们一样,都只是为女皇陛下效力的小人。”   如果不是得在现场看着,确保效果没问题,他早撒腿跑了。   高德刚才画的图是孽魔从魔子体内钻出来的过程示意,孙婆婆得依照这个过程处理这只暗精灵,让她从开始到结束,最终成为破碎尸体时,都和孽魔破体一模一样。   至于像不像,谁见过孽魔破体而出的景象?   高德见过……   孙婆婆也没多话,用那支美人手握着钢针,迅速而轻盈的刺入暗精灵脖颈,搅了两下,暗精灵顿时浑身瘫软。她并没有死,贫瘠胸脯还在起伏,两眼直直看着岩石洞壁。   “她感觉不到痛苦了,”孙婆婆说。   高德合掌祷告:“尘归尘土归土,下辈子投胎的时候别再往黑黢黢的地方落了。”   王昆仑和孙婆婆又看了他一眼,交换着高德不明所以的眼神。   孙婆婆回到桌前,拿起手术刀。   之后是斧头……   再是凿子……   铁床上血水横流,孙婆婆手里的工具已经换到锯子。锯子搁到暗精灵额头上时,本该毫无动静的身体猛烈抽搐,喉管里发出野兽般的呼噜声。   “老王!”   孙婆婆轻呼,王昆仑上前按住暗精灵。   “孽魔之力开始作祟了……”   孙婆婆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对背心贴到了门上的高德解释:“这家伙应该到了魔心夺灵的阶段,哪怕是死了,孽魔之力也不会马上消散,还会操纵异能者的尸体活动,就像没有心智的尸傀。孽魔之力还不算明显,疫魔之力不需要魔心夺灵,只是入灵就能在异能者死后继续操纵身体活动很长时间,那时候传播疫病的能力反而是最强的。”   说话时暗精灵嘴巴大张胡乱啃咬,眼见要咬住孙婆婆那支美人手,王昆仑胳膊一拐,手肘伸进去顶住了嘴,将她死死摁在铁床上。   锯子撕裂骨肉的声响跟暗精灵的呼噜声混在一起,配上铁床上的惊悚景象,换其他人恐怕早软在地上甚至失禁了,高德却抱着胳膊神色自若的看着,只是目光有些散焦。   奇异视野里,暗精灵身上逸散出浓稠的紫光,试图渗入孙婆婆和王昆仑。两人一个罩着层翠绿光晕,一个游动着灰绿暗光,让紫光不得其门而入。   紫光没头没脑的晃了一阵子,终于发现了高德。裂作缕缕光丝,朝着高德盘旋而来。   连孽魔本尊都动不了自己,更别说这点羸弱的孽魔之力。高德不为所动,静静注视着绚紫光丝。在他的视野里,这般动静跟默认的电脑屏保没什么区别。   光丝在眼前交织舞动,编织出一张张美艳面目,一具具诱人胴体。这该是种精神攻击,只要有所意动,心灵就会出现缝隙,让这股孽魔之力趁隙而入。这不意味着魔心入灵了,一般人没有异能,即便体内潜伏着恶魔之力,也必须通过各类刺激循序渐进的侵入魂魄。   高德以旁观者的视角观察着这缕孽魔之力,对这个世界的奇异有了更多认识。   绚紫光丝凝结出模糊的恶魔面目,瞠目龇牙格外恐怖,下一刻散作股股烟气,在隐隐的嘶嚎声中彻底消散。   “黑皮豆芽的脑花挺嫩的嘛,不知道涮起来好不好吃。”王昆仑开着令人作呕的玩笑。   高德趁机仔细打量他,发觉灰绿光芒集中在他的胳膊和腿上,还在缓缓游动。   怕他们有所感应,高德散去视野,回归现实,这时候孙婆婆开始“解剖”暗精灵的腹部了。   大半个时辰后,三人出了房间,不约而同的长出一口气。   “有些游手靠近,只是来打探消息的。”负责警戒的驼背报告,“遵照百户大人的指示,只是把那些靠得很近的家伙吓跑了,没有发生冲突。”   很好,前戏开始了,等明天把老古弄好的“调和模械”弄过来,舞台就搭好了。   高德很满意,“咱们还可以好好休息一晚,某些人就彻夜难安了。”   ………………   西城繁华之处,楼宇林立,霓虹闪烁,自高楼俯瞰,俨然是天上人间。   电视机播放着新闻,尤三通那昂扬的声音有如小小帆船,在呻吟喘息编织成的浪涛中起伏不定。   尖叫声持续了许久才停,小丫鬟瘫在地上,无意识的抽搐,两眼几乎翻了白。   白天跟高德见过一面的花魁缓缓起身,霓虹彩光透窗而入,在墙上映出令人窒息的妖娆曲线,下方却又横出小臂尺寸的异物。   “还真是难熬啊……”   花魁用近于叠音的奇异嗓音呢喃,“没了师傅真是难熬。”   察觉到了什么,身下那怪物急速变小,直至消失。等她穿回亵衣披上纱衣时,敲门声响起,仆人在门外唤道:“姚姑娘,今日的恩客书信。”   片刻后姚红绡拿着一叠书信回来。其他书信看都不看直接丢在一边,就拆开了一封。   “锦衣卫抓到了魔子?呵呵……”   她冷冷低笑,“女皇还真是把他们逼急了呢,这种招数都用上了。”   接着神色就变了,“调和模械?怎么可能有那种模械!?”   两手一搓书信变作飞灰,她抱着胳膊踱起了步。   “他们说得对,这只是拙劣的钓鱼,没必要理会。”   她点着头低语:“不过是从哪知道了调和者的存在,生搬硬套的跟模械联系在一起,引那些傻乎乎的异能者过去捣乱,就能向上面交差了。”   手臂伸展,衣服离体而去,她烦躁的呻吟:“不过……真是难熬啊。”   又转了两圈,她拿起话筒,摇了几下手柄。   “我是红绡,找大姐……”   她变回了魅惑众生的声线,“大姐啊,今夜我有空。不不,心情好想活动下,可以招待精壮哥哥,越壮越好。榨光么?哈哈,有可能哟。两个也是可以的,最多三个。”   ………………   西城兽园里,一群棕皮肤尖耳朵忙完喂养和清洁工作,回了低矮草棚休息,正是高德遇到过的那群灰精灵。   “绒绒!快过来了不得了!”   “看看我们昨天运回来的货是什么!”   “是不是要有行动了?”   “不要啊……”   被高德抱过的那只灰精灵像是首领,在众人的簇拥下到了草棚深处,看着几个打开的箱子,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箱子是泛着蓝光的短剑、匕首、短弩、吹箭和飞刀飞镖,还有用于暗中行动的夜行衣。   “这还需要说吗?”她黯然的说:“等候命令吧。”   “还以为这样的日子能一直到永远呢。”姐妹们纷纷消沉下来。   “能一直养狮子老虎该多好,根本不想跟人打交道。”   “别傻了,我们从小接受杀人的训练,哪会让我们一辈子养野兽?”   有人企图振作士气,“杀人就杀人吧,反正人都是坏东西,不管是黑皮还是震旦人,都坏得很。”   “侯经历不算坏吧,”众人纷纷反驳,“他至少让我们吃饱穿暖不淋雨。”   “新来的百户大人难道忘了?那是个大好人!”   “那管膏药都够把咱们再买一遍了!”   “才只买一遍,当自己是会打铁的矮人啊?绒绒的伤半天就好了,我看至少能把咱们再买三遍!”   大家叽叽喳喳说着,绒绒捏捏衣兜,有些心虚的呵斥:“你们这些骚蹄子见着帅哥就不分好坏了!巴不得把你们买去当黑皮豆芽一样用对吧?不准打膏药的主意,那是给我的!”   她忽然抖起了脚,草棚里顿时安静了。   取下镣铐般的脚环,像通话器一样凑在耳边,她做了个深呼吸。   “我是毛绒绒……” 第020章:异能即深渊   “百户大人,您在这还得考虑您的安全。”废矿场地下的角落里,王昆仑闷闷的抱怨。“卑职束手束脚不好做事啊。”   “套娃”行动的第三天,距离高德自定的杀头日还有四天。因为器材还没到位,“请”来的摄像师和特效师还不够配合,高德索性在废矿场里跟王昆仑一起蹲坑,这自然让王昆仑有些不满。   “怕我看到你的秘密?”高德刺他。   “呃……”王昆仑噎了噎,苦笑道:“跟百户大人比,我那点秘密算什么。”   他很犀利的反击:“昨天我和孙婆婆都是强装镇定,倒是百户大人您,却像是强装惊惧。”   “彼此彼此,”高德拐了回来,“别管咱们各自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现在终究是一个坑……一条战壕里的战友。说不上同呼吸共生死,总得齐心协力,就从习惯彼此的存在开始吧。”   “百户大人的城府深不可测,跟年龄很不相配啊,”王昆仑不得不服软转移话题,“不过百户大人的枪法没问题吗?爆雷枪可不是黑星手枪,使用不当会伤到自己的。”   高德两手端着枝硕大的枪械,乍看就是锯短了枪管的自动霰弹枪,枪管更粗。只装了八发雷弹的弹匣有略略弧度,厚度超出两个AK弹匣。   这就是爆雷枪,老古昨天赶工出了两枝,另一枝在王昆仑手里。二十毫米是雷弹的最小口径,这的确不是一般人把持得住的武器。   高德抬了抬快有二十斤重的爆雷枪,表示毫无压力。“早上不是试射过么,单发没问题。可惜没有活靶子打,不清楚这玩意是怎么克制异能者的。”   其实有点问题,高德的肩膀现在还在痛。   “我也不是太清楚,总觉得不是很靠谱,”王昆仑没抱太大信心,“普通枪弹足以解决一般的异能者,解决不了的,也没什么机会用这玩意。”   “还有这个嘛,”高德用拳头敲了敲胸口,发出咚咚的闷响。   他手上有大枪,身上也全副武装。厚实的陶钢胸甲裹住胸前背后,肩头、手臂、腹部、腿部甚至裆部有更薄也更有韧性的竹钢护甲,加上竹钢八瓣窄檐头盔、面具以及护颈,俨然是尊钢铁武士。不过怒目龇牙的面具配上磨砂黑的甲面,更像邪恶的黑武士。   “百户大人让卑职越来越好奇了,”王昆仑说:“感觉您的秘密不在身上,不像我,揭了衣服就一览无遗。”   他居然主动说起了自己,“卑职在百户大人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下港的帮会里当打手,过着懵懂无知的日子。”   这家伙居然是下港人,还出身草根?   中京除了四城还有三港,由北到南分别是上港、皇港和下港。上港发展最早,现在是大明的造船中心。皇港源自大明临海行宫,已成大明舰队的基地以及金融中心。下港则是大明与另外三个大陆的贸易中枢,也是最大的海港。   三座港口里大明对下港的控制是最弱的,锦衣卫巡城所和兵部兵马司在那里都只是个壳子,可见本地势力有多强大。并不是大明无力管辖,而是利益流动太庞杂,只要能收到足够的财税,门面功夫也过得去,官府自然不愿多管闲事。   这也让高德难以想象,王昆仑是怎么从下港跑来西城,由一个黑社会打手变成锦衣卫总旗的。   “卑职那时候轻佻得很,发现自己有异能就膨胀了,吃了很多苦头。下港呆不下去逃到东城,闯出了些名声,却越来越害怕,怕自己哪天就横死街头了。”   “六年前机缘巧合遇到了上上任百户大人,大人把我招揽进了驯象所。本来只想安安静静的养老,没想到一步步担起驯象所的担子,这哪是我担得起的呢?还好百户大人来了。”   “孙婆婆来得比我早,她和我的经历很像,都混过黑道有点小名声。她也是对未来越来越恐惧,想好好活下去才到了这里。”   说着说着,王昆仑的嘴角渐渐翘起,“等我们来了驯象所,才发现这里的人大多跟我们一样。”   “身家清白的人不愿意来这里,常人又干不下这里的活,收容我们这种人已经是驯象所的传统了。我也学着以前的百户大人,一个个拉人进来。小胖是这样,驼子、麻子、瞎子,都是这么来的。”   好嘛,驯象所不只是给异能者收尸洗地,还成了异能者金盆洗手的收容所。   高德问:“把你招进来那位百户大人呢?”   才六年时间,那位百户就算坐火箭晋升,最多也就是哪个司的镇抚使。等眼下这事了结,跟他聊聊的话,应该对自己有很大帮助。   “死了……”   王昆仑低头叹息,“档案上写着是病殁,其实是出了意外。他满心想着让驯象所升格为千户所,接下了什么大案子,然后死了,还是我们亲自送的终。”   高德心口发颤,听起来还有什么出口就死的内情?   王昆仑又道:“近百年里,驯象所的历任百户任期平均不超过三年,超过一半死于任上。”   “你是在告诫我什么吗?”高德终于忍不住问。   “不不,百户大人误会了,”王昆仑苦笑着摆手,“卑职是想说,历任百户都是异能者,他们出事的原因也全跟异能有关,下面的人情况更糟。我们这些人能熬到现在,已经很不寻常了。这也是我能升到总旗,大家都卖我面子的原因。”   驯象所只是料理异能者后事,很少跟异能者冲突。听你这说法比其他处理异能者事务的部门还危险?   “大人应该清楚,异能就是恶魔之力,这是没有底的深渊。”   王昆仑的语气更沉重,“我们都是异能者,也都清楚异能的根本。我们想安安生生活到老,可除了异能,我们又一无所有。驯象所这里既让我们有用武之地,又不必完全仰仗异能,是很不错的地方。”   “但是……异能又是世间最可怕的诅咒,你越努力压抑它,对它的渴望就越强烈,最终没谁能逃掉。”   想到刚才“解剖”暗精灵的惊悚景象,高德的心绪也变得沉重。   拥有恶魔之力的异能者的确是逃不掉的,哪怕死了,尸体还被恶魔之力掌控着。   “所以我们不敢随便用异能,又不敢长期不用,”王昆仑继续说,“只能自己小心的把握尺度,偶尔用用。但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异能失控,魔心入灵。”   王昆仑看向高德,目光既深沉又诚挚。“百户大人,卑职对您了解不多,但感觉您有些不同。不管您有没有异能,卑职都希望您能在这里呆得长久一些。”   看看手持爆雷枪,身着全身甲的高德,又失笑道:“这话其实多余了,百户大人比我想象的还要……谨慎。”   这时候高德却在发愣,他想到了那个“自杀”的枪手,还有昨天“解剖”的暗精灵,再想到了自己。   自己拥有的异能难道也来自恶魔?甚至就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奇魔之力?   “这个世上的异能并不都是来自恶魔吧?”   高德揣着侥幸提到特例:“比如女皇陛下……”   还有小丽,她那种类似冰雪的力量似乎也跟恶魔没关系。   “那就不知道了,”王昆仑摇头,“就算有那样的异能,跟我们凡人有什么关系呢?那是圣山啊。”   圣山……是比祖山更为崇高的存在,它没在震旦大陆,事实上没人知道它在哪里。就如海外仙山,对凡人而言只是神话传说。来自圣山的人跟四块大陆上的各个国家都有联系,数万年来一直协调着凡人抵御混沌恶魔。太祖正是获得了圣山的帮助,才涤清混沌,开创出震旦大明。   “以前没关系,现在有关系了,”高德说:“我们的女皇陛下来自圣山,她是圣山之女。”   王昆仑愣了愣,点头说:“这倒是个很大的变化,希望是好的变化。”   必须的,至少退休金得保住。   一番攀谈,彼此虽然没有交底,却不再像之前那么生疏,高德安排工作更称心顺手了。不过恶果也随之而来,王昆仑懒得陪着蹲坑,把他这个上司丢到一边,自顾自的跑上跑下忙乎。   这一整天高德都在蹲坑,他所在的地方是地下空间角落里的高台,相当隐秘,可以俯瞰通往监牢、停尸间以及矿洞更深处的地下大厅。只有他有爆雷枪,这个绝佳的位置就归他了。   到了傍晚时分,高德正在考虑是不是交班给别人,回驯象所去解决另一个问题,通话器忽然微微震动。   “几处暗哨同时发现有人接近,行踪飘忽多半有异能,“王昆仑请示,”是直接阻拦还是放进来再说?”   放进来能搞出些动静,可以作为交差的材料,但准备还没做好,留不下有足够说服力的证据。   高德有些迟疑,他真没料到只是这点假消息就能钓上来大鱼。   “我草不见了!”   王昆仑急切的道:“暗哨同时失去了目标,确定对方有异能,可能下去了!百户大人小心,我这就过来支援!”   不是可能是确定,高德已经看到了。 第021章:灰精灵杀手团   监牢、停尸间和下方入口处的守卫无声倒下,阴影中跃出一个个矮小身影,穿着夜行衣蒙着脸,手持短弩、吹箭、匕首、短剑之类的冷兵器。   高德冷汗直冒,看个头是群黑皮豆芽,居然会隐身术!   数了数有十三个,高德不敢乱动。他不只有爆雷枪,还有冲锋枪和手枪,却绝无可能同时击杀这么多目标。一旦被会隐身术的黑皮豆芽近身,全身甲都救不了他。   埋伏在更深处的人手和上面的王昆仑几分钟就能赶到,在那之前就任由这帮家伙行动吧。   高德本着小命要紧的原则,屏声静气观望。   这群家伙不熟悉地形,散开四下搜索,压着嗓子叽叽喳喳议论,说的竟然是流利的震旦语。四下张望时,也没见到黑皮豆芽标志性的莹绿瞳光,让高德生出一丝疑虑。   “抓这么多黑皮豆芽做什么?”   “时间不多顾不上她们!找到魔子带走,见到奇怪机器就砸坏!”   “这里关着的,来个会开门的!”   “开了,好重的血腥味,啊——!”   “叫什么叫,真没出息还能被吓着……啊——!”   “好恶心!好变态!”   高德隐约听清了些,似乎全是比高苗还小的小姑娘,隐约有些熟悉。   正在好奇,叮的一响,像是吹箭或者飞刀的东西射到脖子上,却被竹钢颈圈挡住了。   高德吓得抓着枪转身,一道虚影从眼角掠过。   “乖乖躺下就不会死,怎么就不明白呢?”   脆声嚷嚷着,高德的腰眼铛铛两声闷响,他又挨了匕首或者短剑的二连肾击。   “尼玛!”   对方恼怒的咒骂,声音飘到了脑后。高德知道第三击又来了,索性直接低头倒撞。连人带甲加武器超过二百斤的份量,以屁股为槌,足以让个头矮小的敌人吃个大亏。   对方反应比预想的还快,一脚踹中高德的膝弯。他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直接滑下了高台。   身体还在半空,高德拧身抬起爆雷枪,毫不迟疑的扣下扳机。   轰隆巨响,洞穴里像劈下道旱雷。洞顶喷出道粗壮的泥土尘柱,还冒着橘红火光,金铁钻石声的滋滋声持续了好一会,震撼得那群蒙面客呆若木鸡。焰光中矮小身影捂着眼睛急速后退,潜入黑暗。   重力加上后坐力把高德拍在地上,摔得他金星乱冒,他连气都不回直接跳了起来,背靠洞壁,爆雷枪指向那群蒙面客。   那些家伙终于回过了神,啊啊尖叫着纷纷隐去身影。   隐身必然是异能,高德正要用能力看破,模糊阴影又自头上落下。   轰隆连响,高德不停开枪。爆雷枪追逐着阴影,在洞壁、地面乃至洞顶炸出一条条尘柱,充分展现了人体描边大师的水平。   阴影即将近身,高德丢开爆雷枪,摘下挂在大腿的冲锋枪。枪口喷出十字形枪焰,在身前扫了个来回。   等他丢下冲锋枪掏出手枪时,一颗小脑袋骤然在身前冒出,将他的胳膊当做树枝挂着。两手嗖嗖连晃,高德手里的黑星自动手枪眨眼间散作零件,只剩枪柄和扳机还在手里。   “是锦衣卫啊,留你一命吧。”   蒙面客用清脆嗓音说着,小手立掌,拍上高德胸口。   后面还加了声特中二的吆喝:“摧魂裂魄掌——!”   这一掌完全没力道,只发出了啪的轻响,但诡异莫名的力量却猛烈撞击心灵,像是把他的魂魄打出了身体。   高德不需要主动进入特殊视野了,这一记“摧魂裂魄掌”直接把他打进了这个状态。意识悬在身体之上,淡漠的看着自己跟那个蒙面客。   “这一针你终究躲不掉的!”   蒙面客发出胜利宣言,伸手想摘高德的头盔,蹦了两下却够不到。   “怎么到处都是这种傻大个,吃饭不要钱啊!”   蒙面客恼火的嚷嚷,扯着高德的胳膊想把他放倒在地上。   这一扯高德发现自己魂魄……不,视角虽然没回身体,意识却还能操纵身体,就像游戏的第三人称视角。   大喜之下,高德毫不客气,抬手扣住蒙面客的脑袋,拧腰旋身狠狠一抡。这家伙连脑袋带人砸在洞壁上,半个脑袋嵌在坑里,直接两腿离地悬空挂起。   “啊——!鬼啊——!”   这家伙先是惨叫,再是惊惧异常的尖叫,下一刻,高德那沙包大的拳头又砸了过来,正中鼻尖。   喀喇裂响,蒙面客的脸应该开了座酱油铺,脑袋全埋进了洞壁。   高德还没罢休,抬起腿朝胸口踹去,准备让这家伙完全变成壁画。   呲溜一下,对方消失不见,接着高德裆下剧痛,竟是挨了记力道十足的鞭腿。   两声嗷啊分作高低音部混在一起,回荡在偌大的洞穴里。   高德身下有竹钢护档,不过即便卸去了大部分力道,护档变形的压迫还是不可避免,于是就蛋疼了。奇异视角瞬间消失,回归现实品味痛苦。   对方不知道高德穿了护档,直接拿腿骨撞竹钢,后果可想而知,肯定是骨折了。   高德佝偻着身子转了几圈才缓过气,准备抓住那家伙,地上却只留下凌乱的血迹和足迹,居然又隐身跑了。想再动用能力吧,蛋疼的滋味太现实,根本超脱不了。   人群哗啦啦涌了进来,王昆仑等人就像警匪片里的警察,终于姗姗来迟。   “真是太危险了,百户大人回去休息吧。”   倒地的守卫只是昏了过去,王昆仑扫视现场,心有余悸,“这帮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   高德有些想法,不过蛋疼得他无法思考,只能拄着膝盖喘气。   “大人受伤了!”王昆仑的关切发自真心,“赶紧回去找孙婆婆看看。”   高德的腰嘎嘣一下直了,这可看不得!   “没事没事,休息下就好,不过的确得回去处理那边的事情。”   由部下扶着,高德一瘸一拐的离开。   “咱们这位百户大人不简单啊……”   等高德的身影消失,驼背眼里闪着精光,“能跟一群身怀异能的杀手周旋好一阵子,看起来还不落下风。”   麻脸青年很不解:“之前他跟他师傅又是怎么回事?那些黑皮豆芽可没异能。”   “眼见都未必为实,何况猜测呢?”王昆仑低沉的说,“驼子说得没错,这位大人可不简单。”   废矿场外,高德上了辆方头方脑的蒸汽车,正是他特意要王昆仑购置的南极星大面包。不过王昆仑抠门得很,真的去弄了辆二手。鬼知道他报的六百金龙是不是实价,瞧在座椅很舒服的份上高德懒得追究了。   面包车沿着碎石土路开上大道,即便座椅比那辆破旧轿车好得多,高德的要害也承受不住颠簸,只能让部下开慢点。   没多久面包车追上一辆破旧货车,高德坐在副驾,只觉货车有些眼熟,转头打量。货车的驾驶室里钻出颗小脑袋,朝他这边打量。   两边脸对脸,眼对眼,同时呆住。   高德看到的是只灰精灵,棕色皮肤尖耳朵浅蓝眼瞳,正是兽园里老侯的手下,好像还是他抱过的那只。不过脸面血糊糊的,胡乱裹着绷带,又是他那酱油铺子破颜拳的杰作。   而他虽然没戴头盔,全身护甲还穿得好好的,脖子上那圈竹钢护颈特别显眼。   极为短暂的时间里,双方完成了“居然是你”、“你认出我了”、“你看出我看出你认出我了”这一连串的信息循环,同时发作。   高德掏出找回零件重新拼上的手枪,对方扬手举起飞刀。   两人同时大喊:“撞上去!”   蓬蓬枪响,铛铛刀飞,面包车跟货车撞在一起,在大道上腻歪了几下,一起冲下道路,咚隆翻进沟里。   高德有全身钢甲,几个部下似乎也习惯了意外,竟然都毫发无伤。钻出面包车,拿着手枪冲锋枪之类的武器,围住车底朝天的货车。   货车不远处隐隐有几团涟漪来回游走,听到车厢里的呻吟声,高德顿时明白,她们不愿意放弃受伤的同伴,现在是进退两难。不过对方潜藏在暗处,他也不敢贸然行动。   眼见双方陷入僵持,高德喊道:“你们乖乖现身束手就擒,我会救她们的。”   此时天色已晚,拖得越久越麻烦,不过高德的用意不止于此。   “说什么傻话……”脆声在不远处飘忽,根本定不了位,但听得出明显的焦灼。   “再拖下去,你们的伙伴就要死了,”高德说:“至于什么傻话,我是你们的百户大人,难道还不可信吗?”   对方不说话了,另外几个嗓音却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刚才我们袭击的是百户大人吗?”   “天啊我们做了什么?”   “闭嘴!我们现在的身份是假的,我们只是杀手!我们上面没有百户大人,只有……只有主人!”   “但、但他真的是百户大人!”   高德趁胜追击:“只要你们老实交代,我可以……免你们死罪,你们还能待在驯象所。”   “你骗人!”   那只灰精灵的声音近了些,语气有些激动:“锦衣卫从来不宽恕叛徒和奸细!何况我们是灰豆芽,最低贱的灰豆芽!你会免我们死罪,会让我们待在驯象所,但结果是把我们关进虎山狮原,让老虎狮子吃掉我们!”   不得不说你挺会脑补的……   “我不会,”高德放缓语气,轻松得像跟朋友聊天,“只要说清事情,供出上线,你们甚至不必再在兽园里养狮子老虎。你们可以为驯象所效力,成为一名光荣的锦衣卫。”   灰精灵们咯咯尖笑,像是听到了异常荒谬的笑话。   “我叫高德,以我的名字,我的祖宗八代起誓,”高德赌咒发誓,“我的承诺没有兑现的话,就让我不得好死。”   对方沉默了,某只灰精灵怯怯的说:“他发誓了呢。”   “你发什么誓我都不会信的,你是那种连老天爷都不怕的怪物!”   脸上开着酱油铺的灰精灵在十来米外现身,短剑、飞刀、吹箭……一件件武器丢到地上,用认命的凄苦语气说:“别跟我开那种荒唐的玩笑了,只要你救她们,让她们活下去,我就任凭你处置,我叫绒绒……毛绒绒。”   另外几个灰精灵也显出身形,默然丢下各种武器。   高德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说自己是怪物,不过只要愿意配合就行。   就是这名字么……   高德绷不住脸噗嗤笑了,毛绒绒?   “有什么好笑的啊?”   毛绒绒跳脚:“还不快救人!?”   她惨叫着摔在地上,不仅脸烂了,腿还断了,在高德身上真是吃足了苦头。 第022章: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   “真是群小可爱呀……”   驯象所大院的医务室里,毛绒绒被裹成了木乃伊,孙婆婆揉着她的小脑瓜笑呵呵的说,“我还没解剖过灰精灵呢,真想知道你们跟暗精灵在身体构造上有多大区别。”   医务室里躺满了折胳膊断腿的灰精灵,本来还为见到了熟人高兴。孙婆婆兼职兽园的兽医,跟她们认识,听得这话个个脸色惨白还有人吓得叫出了声。   “瞧你们这胆子,还做杀手呢。”孙婆婆把挣扎的毛绒绒摁下去躺好,“你们的头目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想把哈士奇训练成警犬。”   “我们不是哈士奇,是有本事的哒!”   毛绒绒愤怒的反驳:“我们比黑皮豆芽更能承受隐秘之力,可以悄无声息的接近到目标身边,哪怕对方是异能者也很难发现我们!这难道不是最适合做刺客和杀手的能力吗?”   为了增强说服力,她指住门口抱着胳膊目光发散像是在沉思的高德:“如果我也有百户大人那样的武器,潜行到身后直接开火,百户大人再厉害也防备不住吧。”   孙婆婆笑出满脸橘皮,“真的呀,那我的好奇心更重了,要不谁报个志愿让我解剖下?”   毛绒绒顿时被吓得不敢说话,其他灰精灵干脆钻被窝里瑟瑟发抖,等孙婆婆说“开玩笑的”,才畏畏缩缩的探出小脑袋。   “不过呢,你们要是继续毫无节制的使用这种能力,最终还是会被我解剖的。”孙婆婆说出更吓人的话,“看在你们弃暗投明的份上,我才好心劝诫你们。”   毛绒绒和同伴们还不太明白,不过看她们耳朵尖都耷拉下来的样子,这种等于威胁的劝诫倒是很有效。   “百户大人,真的要收留她们?”   孙婆婆出了医务室,对高德的决定很是好奇。“灰豆芽是很低贱的族群,给她们身份会引来很多非议。这还是小事,她们的隐秘之力很特殊。别看她们傻愣愣的挺可爱,背后到底是什么势力,令人不敢深想,百户大人就不怕……引火烧身?卑职说的不只是蓄养和训练她们,派她们来捣乱的幕后主使。”   的确很特殊,刚才高德倚在门边观察她们,看到的是缕缕暗灰光丝,与之前所见的三种恶魔之力迥然不同。   想想“隐秘”正好属于阴谋与变化的范畴,高德觉得自己多半是第一次见到了奇魔的力量。孙婆婆也有所感应,这是在告诫他,跟奇魔扯上关系的后果不堪设想。   “孙婆婆接受她们吗?”高德没有直接回答。   “不考虑背后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然接受啊,”孙婆婆捋着发丝,高德才注意到她鬓角处的小花变成了含苞欲放的蓓蕾。   “心思细腻,手脚灵巧,正适合料理药圃,”孙婆婆淡淡笑着说:“治伤或者其他活计,也是不错的帮手。”   “这不是挺有用的么,”高德笑道:“驯象所现在需要一切可以团结……呃,利用的力量。”   他已经想开了,如果自己这种超脱现实的能力也来自奇魔,跟奇魔再多些接触也是债多不愁了。如果与奇魔无关,又何须畏惧?   这群灰精灵会潜行,是绝佳的间谍和刺客,高德哪会放过。虽然吧有些蠢萌蠢萌的,孙婆婆的比喻很贴切,就是训练哈士奇当警犬,但运用得当终究是股力量。   不过通过她们找到幕后主使,再顺藤摸瓜抓到暗精灵魔子的想法在路上就破灭了。毛绒绒她们在封闭环境里长大,运到中京当做奴隶卖掉。过程中幕后主使从未露面,只是通过线人或者通话器向她们发布指令,胁迫她们做事的凭仗也只是向官府揭露她们的身份。   总之她们更像是刺客杀手组织培养的工具,跟暗精灵魔子并没有直接的关联。而受命跑来废矿场捣乱,高德猜测除了碰碰运气之外,更多是种试探或者……警告。   幕后主使显然清楚废矿场那是驯象所的手笔,随手调动潜藏在驯象所的力量。可以的话破坏驯象所的钓鱼行动,清除可能影响到暗精灵魔子的隐患。失败的话,权当是恐吓,“想钓鱼你们还嫩点先留心自己身边吧”。   遗憾的是对方并不了解高德,这群灰精灵杀手的心性也真不是干这行的料。她们在兽园呆了不到一年,已经喜欢上了伺候狮子老虎的生活,过去十多年的残酷训练并没有磨灭她们的本性。往好的说是与生俱来的善良,往坏的说是顽冥不灵的蠢萌。   “她们背后的人怕是要大跌眼镜了,怎么也想不到百户大人会如此应对,”孙婆婆是老江湖了,自然明白高德的这番考量,“不过为防万一,该做的应对还是得做。”   高德点头,这群灰精灵必须先关一阵子,还得把老侯押回来,让他好好交代一下。为什么在他管的兽园里会潜藏着身怀异能的灰精灵杀手,这群灰精灵还是他买回兽园的。   “这个按程序来不急,先解决更重要的事情。”   高德说,“器材已经到位了,等我搞定了那两个人,明天就行动,孙婆婆你忙得过来吗?”   老婆子眼里闪着光彩,鬓角处的花蕾摇曳不定:“当然,我很想看看百户大人是怎么创造出奇迹的。如果可以的话,今晚就行。”   这话让因为蛋疼想先休息一晚明早再开工的高德顿时来了精神,他直奔办公楼的地下二层,那里是地下监牢。   绰号曾皮影的老头子很好解决,之前没理会是器材还没到。   “既是锦衣卫的活计,老儿自当遵命,”这个靠着手艺勉强混饭吃,到老来依旧孤寡一身的老头异常卑微,讨价还价都小心得令人心痛。“只是老儿这几日做不了生意,还欠着房东好几月房租,能不能……每日补两三个银角?”   在一身大红飞豹服的高德面前,老头叫出这价已经压上了所有勇气。   看着佝偻身子的老头,高德没有说出若干年前那个问东问西,甚至当过一段时间学徒的小孩就是自己,也没有表现得太热情。他跟着师傅见过不少因为大喜大悲变得疯疯癫癫的人,那可不是单纯的精神分裂或者神经失常,而是恶魔之力在作祟。   “这是要紧的活计,我们不吝赏钱,每日补你一个金龙。”高德用惯常的官差口吻说:“如果做得好,再加一倍。”   见老头如释重负的吐气,高德再道:“你的工作就是剪裁和作画,胶片管够。要做的东西不仅绝密,也很吓人,有胆子才接得下,敢么?”   老头凄然低笑:“只要能让老儿用手艺挣到钱,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吓倒老儿的呢。”   你这话我可记下了哦。   招来部下,带老头去暗室布置准备不提,高德去了隔壁的牢房。   “知道我是谁了吧,你们闯了大祸啊!就因为我失踪了整个中京都乱了我告诉你!别说你这身官服,你的小命都难保了!”   刚进去那个矮个子中年就嚷嚷起来,嗓门响亮语速很快,只要是中京人都异常耳熟。   尤三通,中京电视台的记者,虽然不是首席,咖位也挺大的。   这家伙是被刘小胖用“锦衣卫有魔子的特别消息”引来驯象所,然后扣下的,只是蹲了大半天监牢,就暴躁得像被关了一整年。   若是往常高德真不敢得罪这家伙,中京电视台是都察院的喉舌,台长直接向分管都察院的大学士汇报。作为台里的明星记者,都是跟御史、侍郎、指挥使之类的大人物打交道,区区锦衣卫百户,在这家伙的战力表里不过是一通电话就能打十个的卑微存在。   不过现在不同了……   女皇登基,内阁散架,中京乱成一团。高德身上压着杀头令状,发起狠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区区小记者,连品级编制都没有,拿什么跟他斗?他虽然品级只是百户,却是“大明异能者总机关”的头目!   当然强扭的瓜不甜,高德希望尤三通能积极主动的参与此事。而且跟曾皮影不同,光靠钱很难收买他,驯象所也穷得没有足以收买他的钱。   “区区百户,也在我面前摆谱,我一通电话就能让十个百户跪地请罪我告诉你!”   尤三通还在吆喝:“驯象所是吧?就是给异能者案子收拾首尾的地方,管你们的是林同知……不,现在是替都指挥使理事的指挥使,他还是远海司镇抚使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   这家伙的确消息灵通,高德咳嗽一声,只说了句话就让他安静下来。   “我们这的确有桩大消息,跟魔子有关的大消息,大得足以结束中京的乱局,但得靠你才能让消息成真。”   尤三通沉默了会,很敏锐的抓住了关键:“你准备生造抓住魔子的证据?”   高德淡然笑道:“不要在意过程,结果是真的就行,至少看起来是真的。”   “让我当喉舌说服大家?”尤三通鄙夷的冷笑,“你想得是不是太美了?既然只靠我就能说服大家,那还要你们做什么?让我凭空帮你?”   高德反问:“就靠你一张嘴,能说服上到女皇陛下,下到所有中京人吗?”   “那不是废话吗?”尤三通很干脆的承认,“怎么可能啊,必须得有眼见为实的证据。”   “所以你必须帮我,”高德露出神秘的微笑,“我能给出眼见为实的证据。”   “眼见为实”就是整个套娃行动的关键,尤三通的反应比王昆仑、孙婆婆当初听到这话时还要夸张,翻着白眼格格怪笑:“你是远海的魔术师么,能凭空造出真假难辨的幻影?”   “只靠我当然不行,”高德也很诚实,“所以你还得客串摄像师,摄像机已经弄来了。”   今天一整天刘小胖就在外面筹备器材,主要是摄像机和胶片。前者驯象所买不起,找了家跟驯象所有关系的小电视台,租了他们的摄像机。   “摄像机?”   尤三通愣住:“你认真的?”   这家伙终于有了点兴趣,上下打量比他高了一头的高德,“看你年纪挺小的,胆子却恁大,如果我就是不帮你呢?”   这是讨价还价的节奏,高德粉碎了他的邪恶企图:“看来你并不清楚我的胆子有多大,直接告诉你,不愿意的话,我照样能借你让这消息成真。只是那时候你就是具尸体,细节怎么填充你该比我擅长。别拿上面压我,中京现在是什么情形你也该比我清楚。”   “说笑的说笑的,”尤三通赶紧陪笑脸:“我尽力而为吧。” 第023章:除了力量我一无所有   无终宫乾明殿的后殿,女皇揉了揉眉心,又拿起一份奏章。即便是只手灭国的圣者,长时间高强度的脑力劳动也让她有些疲惫。   “吕适行,这不是白天被打烂了屁股的那家伙吗?”   女皇翻开奏章,只看了两行,绝丽脸蛋就揪成一团,还发出了牙酸至极的嘶嘶声。   “好恶心……”   她把奏章丢给侍立在旁的上官晴:“这家伙怎么可以这么恶心?挨了三十板子,还给我谢恩,说我比他祖奶奶都仁爱慈祥,玛德是拐着弯的骂我么?”   上官晴抿嘴暗笑,能把粗口说得这么自然却又毫不影响形象的,只有这位女皇陛下了。   现在的上官晴很开心,她总算让女皇打消了让她做丞相的荒诞想法,得到了内廷司礼监秉笔的职位,帮女皇处理奏章文书。司礼监有了女秉笔这事也挺荒诞的,跟女丞相比就算不了什么了。而且抢的是内侍太监的职位,跟文官没有冲突,应该有益于女皇稳定朝堂。   “吕侍郎是在向陛下示诚,”这份奏章她一看就明白,“他愿意出任右都御史了。”   “这人啥毛病?”   女皇没想明白,“白天我让他当他不干,还当场数落我这不对那不对。先说我穿衣服太随便轻慢臣下,再说让臣子直接看到我的脸会起轻亵之心,要我以后开朝会垂帘听政!不打他三十大板,他恐怕连我进殿先迈那只脚都要叨叨!”   “他之前是礼部侍郎,就当他是被书虫蛀坏了脑子的呆子吧,结果又上了这么一份……跪舔的奏章。这个人呀,虚伪到了这种程度,真是不折不扣的君子。”   上官晴苦笑,“君子”这个词在女皇的辞典里只比十恶不赦差一截了。   她转到案前跪下:“此人是奴婢推荐的,陛下该治奴婢的罪。”   “起来起来,我只是发发牢骚而已,又没怪罪谁,”女皇摆着手说:“臣子哪能只按小人君子分呢,那不是幼稚得可笑。”   女皇的疑问还没解决:“你说说,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官晴仍然跪着,娓娓道来:“陛下该知道,文臣们对陛下坐上皇位还有很大抵触,告病告老的一大堆,剩下的也在观望。这时候谁升迁了都会被同僚侧目相看,认为是贪恋权位的佞幸小人。”   说到这女皇插嘴:“小人好呀,勤勤恳恳做事不好吗?呃……你继续。”   “奴婢这样的人能为陛下效劳已是荣幸,又何须在意名位,”上官晴服侍女皇的一个挑战就是得习惯随时被女皇打断,“但这些文臣情况不一样,他们能够跻身朝堂,靠的是苦读诗书十数年,或者是世代门庭祖荫。他们是拿诗书文才和父祖恩荫在陛下这里换得名利权财,为陛下牧养天下。他们有自己的一套……荣辱道理,若是背离了这套道理,会被他人耻笑排挤,到时自处都很难,又如何做事呢?”   女皇又打断了她:“君子同气连枝嘛,对我的忠诚自然不那么绝对。”   上官晴自顾自的继续:“吕侍郎就是有这样的顾虑,所以在朝会上顶撞陛下,惹得陛下打他的板子,以示自己并不是逢迎陛下的佞臣。而后再向陛下示忠,就有底气向其他人说,他接受升迁不是贪图陛下恩赐的高位,而是为了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   女皇托着白玉般的下颌,怔怔出了会神,恍然拍桌子,“这不就是骗廷杖吗!”   “骗廷杖……”上官晴由衷的赞叹,“这个说法既精炼又鲜活,无比绝妙。”   “那当然,是……”   女皇眉飞色舞差点说漏了什么,还好及时改口:“只要是骗廷杖的家伙,都不可重用!”   上官晴暗暗叹气,不好多说,起身要帮女皇拟复,女皇却又改了主意:“连你推荐的人都不可用,满朝臣子怕是没几个能用了。”   治理天下终究不是像刑天守护天庙那么简单,可以一心无我啊。上官晴感慨着,同时为自己也怀着些私念而羞愧。   “小晴你说得对,这时候我也没什么可挑的,先捡着愿意从我的用吧,”女皇显得很无奈,“朝堂先得稳下来,不然天下人都以为大明要垮台了。人心乱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不等上官晴反应,女皇又跳脱的想到下一步。“可人人都像这个吕适行一样,在我这骗一通廷杖,把我当傻子玩,这能忍?”   “这样吧!”   女皇挥手说:“明天开朝会,把要用的那些人统统先打三十板子,批量处理!”   上官晴噗嗤笑出了声,女皇也跟着呵呵笑了。   女皇的确不懂朝政,也没学过帝王权术,但不是笨蛋。   “骂他一通,告诉他再跟我玩这种小把戏,直接打死!让他给我好好当官!”女皇又揉起了眉心,“我忍,就算是这种人我也忍!”   上官晴躬身应是,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拿着奏章到一旁的书桌忙碌起来。   “陛下!”   穿着素白银凤服,头戴凤钗纱帽,柔美中又显英气的少女进了后殿,正是内廷总管远坂爱。   “刚刚接到暗中投告,说三日后御门大典上有人要作乱!”   远坂爱隔着书桌跟女皇低语,上官晴还是听到了,吓得手中毛笔一歪,刚写的东西全部作废,还好只是草稿。   “作乱?”   女皇的柳叶眉竖起,又缓缓落下,淡然笑道:“我还以为这偌大的中京,真没一个人敢站出来造我的反呢,原来是准备搞个大的。”   远坂爱沉声说:“可能有魔子推动此事,陛下调一队候补刑天给我,今夜我就去把所有人拿下!”   女皇歪着头托着下颌想了会,摇头说:“让他们跳出来,正好可以让天下人看看,他们的女皇凭什么能手持泰阿,稳坐社稷。”   上官晴的笔又是一歪,新拿的纸又作废了。   远坂爱却没吃惊,只是有些犹豫:“就怕出意外……”   女皇异常自信:“我们加一块,还有候补刑天在,会出什么意外?”   远坂爱居然就点头了,上官晴再忍不住,扑到女皇书桌前跪下:“陛下,使不得啊!奴婢听闻太祖有秘训,不可让民人知晓异能者的存在,更不可泄露混沌恶魔的威胁,否则必有大祸!”   女皇跟远坂爱对视一眼,后者无奈的叹道:“上官秉笔,这些事情早就不是秘密了,连你都知道,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奴婢经常接触官宦才知道这些事情,”上官晴生出浓浓的无力感,像是在跟另一个世界的人对话:“一般民人并不知情啊。”   “官宦……在这个世界算什么啊,”女皇摊手,“官宦和民人就是一类人,就是凡人。至于太祖爷爷的秘训,这都上千年了,他老人家哪能料到千年后的事情。如果他知道他的四十五代曾孙女会当皇帝,他肯定会在秘训里加上一条,大明绝对不许有女皇。”   “可是……”上官晴有种世界大变就在此时的急迫感,压得她都顾不上考虑惹恼了女皇会有什么后果。“可是据奴婢所知,混沌就是人心汇聚而成的。如果异能者和恶魔的事情公之于众,惊惧与绝望充塞天下,势必会混沌暴起,恶魔丛生,天下大乱啊。”   女皇淡然笑道:“惊惧是会有的,不过天下人就此绝望嘛,未必哦,大家还会知道有我在啊。”   远坂爱也有些不确定了,暗暗传讯,“要不要谨慎一些,先找人商量下?”   “姑奶奶在暗中查访那只孽魔的魔子,小猫咪不会管这些凡尘俗事,”女皇舔了舔嘴唇,看似沉默,其实也是用传讯回应,“他么……这些事情他还是别接触的好。我想早点让天下安定下来,不然丽回不了家。”   当着上官晴的面说完悄悄话,女皇才开口,“要说天下大乱,现在不是已经乱了吗?那些臣子是怎么说的?牝鸡司晨啊,结果呢?”   上官晴呆了呆,随即面红耳赤,觉得自己太唐突了。分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自以为是的劝谏女皇。   老太子死在社稷之座上时,大明其实就已经乱了。如果没有女皇挺身而出,泰阿空悬,社稷无人,天下会如何简直不敢想象。   但女皇很难,内阁大学士全体告老告病,朝臣们大半抵触女皇,愿意效忠女皇的都得挖空心思惺惺作态,还有只孽魔的魔子潜伏在中京随时会搞出大乱子。女皇不得不像当初坐上社稷之座那样,靠力量慑服所有人,太祖秘训什么的,已经顾不得了。   正要磕头请罪,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她托起。等升到半空,才如梦初醒的惊呼出声。   “小晴啊,你要明白,”女皇悠悠的说:“大明历代皇帝都不是凡人,你的女皇更强,更懂得怎么对付恶魔。所以不要担心,你专心思考凡人的事情就行了。”   女皇瘫进椅子里,看着神色严肃的远坂爱,又深深叹气:“话又说回来,除了这样的力量,我其实一无所有,只能用力量解决问题。”   “陛——陛下——!”   上官晴在殿堂半空飞来飞去,衣衫猎猎,发丝飞舞,如飞天仙女一般。   “快放下我啊陛下!我要吐了!”   西城南面,驯象所的地下密室里,尤三通趴在地上,哇啦哇啦大吐特吐。 第024章:划时代的小电影   地下密室里,几盏大灯将房间照得通亮。   房间中心竖着纯白布幔,一只暗精灵立在布幔前,脖子、手腕、脚踝都扣着套杆。跟上一只暗精灵一样,孙婆婆绞坏了颈椎,几个校尉握着套杆分立左右,把暗精灵当做傀儡摆布。   “等等我再看看……”   高德翻着本子,那是他用铅笔草草而就的“分镜”。   确认没有差错和遗漏,高德点头。   这几个校尉白天已经演练过,牵动套杆,让暗精灵做出若干动作。暗精灵背后有木桩固定,白色布幔穿透木桩遮住背景,乍看起来像是那么回事。   “就这!?”   操作摄像机的尤三通冷笑:“这不是小孩子把戏吗?怎么让人相信?”   “这只是材料,等成品出来你就知道了,”高德呵斥:“别废话,胶片不要钱吗?”   他拿起两块由活页钉在一起的木板,咔哒合在一起:“ 第一节——开拍!”   “跨步!抬手!仰头!”   “笑声!孙婆婆你来笑!哎呀再给你加配音补贴!注意要笑得古怪点,让人头皮发麻那种!”   “停!摄像机停!”   “好了,开胸!”   孙婆婆熟捻的将暗精灵开膛,尤三通软在地上,大吐特吐。   “停!”   房间里的血腥味本来就够刺激了,再加上呕吐物的酸臭,众人纷纷夺门而出,只有孙婆婆不为所动。   “尤三通你行不行!?”   等房间收拾好,众人重返岗位,高德嘲讽尤三通:“不是什么奇事都见识过吗?这就被吓住了?”   “我、我……”   知名记者涨红着脸颇为狼狈,“我当然行!不要小看我啊,我可是名满天下的尤三通!”   接下来这家伙又吐了两回,一次是开颅,一次是剖腹,好在高德给了他专门的呕吐袋,没让拍摄中断得太久。   到了半夜时分,这部分拍摄告一段落,高德拿着胶片去了另一间暗室。这里已经布置成冲洗和编辑胶片的暗房,各种药水器具都准备好了。   “老儿明白的,必须先翻印一套,原片得留底,不然出了差错就改不回来了。”   “这是老儿养活自己的手艺,若是靠不住,老儿活着也没意思了。”   “半个时辰就好,百户大人稍等。在旁边看着也行,别碍老儿的事。”   曾皮影一忙起来,身上那层沧桑就褪下了,整个人变得专注而强大,甚至把高德当做助手使唤。   “百户大人也是干这行的吗?怎么这么熟练?”高德配合默契,让曾皮影有些奇怪。   “锦衣卫嘛,什么都得懂。”高德敷衍道,其实若干年前,他就在暗房里当过老头的助手了。   胶片只有十来分钟,不到半个时辰就翻印好了。原片封箱保存,拿着翻印的胶片,高德挑选,曾皮影裁剪,得到了三分钟出头的素材。   “把整个人从背景上抠出来,这些套杆、手还有刀子锯子什么的都抠掉。“高德指着用放映机投射到墙上的黑白光影解说,“每一帧都编好号,别搞乱了秩序,曾老头?曾老?”   曾皮影盯着墙上的光影,两眼发直,喉咙咯咯作响。被高德一巴掌拍在背心上,吐出口浓痰才缓过来。   “黑、黑皮豆芽!”老头指着开膛破腹的暗精灵,哆嗦得像打摆子。“是、是真的啊!”   哟,当初你说过不怕的哦。   果然是良善小民,连暗精灵都没接触过。   “是真的,恶魔也是真的。”高德的话就像红色药丸,让曾皮影所知的世界完全变了样。“传言都是真的,我们的确生活在可怕的世界里。”   曾皮影颤颤巍巍的问:“那我……百户大人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让大家知道恶魔到底是什么样子,”高德把本子放桌上,“等另外一段背景拍好了,就把抠下来的部分贴到背景里,再照着本子上的画。不要画得太清晰,而是模模糊糊的,让人看起来完全就是真的,我知道你能做到。”   这就是套娃行动的关键:胶片特效。   这个世界虽然有了电影电视,但连故事片之类的影视形式都还没诞生,更谈不上特效。就如王昆仑所说的那样,眼见为实,人们深深相信摄像机只是用来记录真实的,电视电影里的东西都是真的。   只有像曾皮影这样的人,才会自觉不自觉的在胶片上制造着幻象。他们也没想过在胶片上创造虚假的真实,而是画各种奇异景物,再用放映机投射出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算得上视觉奇观,比万花筒生动有趣得多的花哨景象。   见曾皮影还在发呆,高德解释说:“这不是伪造,是真的,只是当时没有摄像机没办法记录下来,所以找你来重现当时的景象。”   曾皮影眨眨眼有了生气,还很茫然,“让大家知道恶魔是真的,百户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什么……”   高德差点就把“为了退休金”说出了口,“当然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让大家可以安安生生活下去。”   曾皮影讶异的看着高德,看了好一会,久得让高德怀疑他中了定身术,老头才深沉的说:“我明白了,我相信百户大人。”   等高德出了暗房,老头摇着头低声嘀咕:“是我听错了吗?十来年前那个小孩子也跟我说过这话。”   月落日升,到清晨的时候老头已经完成了工作,轮到高德这边去拍背景了。   开着风挡坏掉,外壳瘪了好几处的南极星大面包,高德等人到了废矿场,王昆仑一见就痛心疾首的埋怨:“这可是五百金龙买的啊,百户大人您叫着撞上去的时候就不先想想?应该有不撞上去的办法吧?”   高德讶然:“不是六百金龙么?”   “啊哈哈,记错了,是六百,六百!”王昆仑挠着头傻笑,气得高德牙痒痒。这家伙真是典型的老油子,什么过他手都能揩层油下来。他暗暗下了决心,等这事过了一定要好好整顿驯象所的风纪。   “哟,尤三通……”   大记者就在高德身后,好奇的左右张望,王昆仑一眼就认了出来。   一番布置后,地下空间成了拍摄现场,王昆仑、驼子、麻子和一众锦衣卫当了群众演员。   高德总算过了把导演瘾,守着摄像机,用铁皮喇叭吆喝不停。   “老王你会不会演啊?哪有你那么直愣愣倒摔的,人不是铁疙瘩!”   “驼子你给我滚!在地上滚!”   “麻子你别那么过火行不?听听你那叫声,恶魔是你乡亲么?你都高兴得唱起来了!”   “你们那倒摔……算了算了,每人背上绑根绳子,找人拉!”   尤三通这个摄影师被挤到一边,急得搓手跺脚。他感觉自己接触到了全新的世界,但这个世界连门都没有就直接把他拉了进去,满眼全是新东西,根本抓不住头绪。   这部分拍的是关在废矿场的魔子打破了牢笼,锦衣卫大战破体而出的孽魔。等锦衣卫们推出老古亲手炮制的“调和模械”,将并不存在的“魔子”束缚住时,拍摄工作就到了尾声。   “我看出些什么了,”尤三通痒得抓心挠肝,“我的部分呢?不把我加进去,怎么让大家相信这是我拍到的真实事件。”   大记者在伪造真相这方面果然很敏感,王昆仑等人都还一头雾水呢。   “这就轮到你的戏份了,”高德要的是尤三通全心全意配合,现在看火候该够了。   高德先是给尤三通指示,尤三通举一反三,做了若干修正,很快他的部分也拍好了。   扛着沉重的摄像机,装作是偷偷潜入废矿场,过程中镜头摇晃得很厉害,尤三通还偶尔把脑袋凑到镜头前,喘着大气压着嗓子说些营造紧张气氛,强调隐秘环境的话。这家伙将演技发挥得淋漓尽致,让王昆仑等群众演员羞愧难当,同时尬度爆表。   摄像机还没停下,尤三通退到镜头外问高德:“后面呢?要不要我也加入封印孽魔的战斗?我已经设计了好几个动作。”   高德咧嘴笑道,“你在镜头前随便说点啥,就是孽魔多么可怕之类的。”   尤三通凑到镜头前开始演,高德给刘小胖递了个眼色。   “孽魔开始用魔力了!我的裤裆快炸开了!”   尤三通演得上瘾,超常发挥:“我得闭上眼睛,可特么的我不想闭……”   “啊——!”   最后一声惨叫是真情实感,刘小胖一棍子砸在他后脑勺上,让他翻眼吐舌头,直愣愣倒在镜头前。   高德吆喝:“收工!”   抢戏的家伙就是这下场……   连人带摄像机背回驯象所大院,第二轮暗房作业开始。   高德跟曾皮影在暗房里一呆就是大半天,高德讲解,曾皮影操作,投影确认效果,再返回修改,精雕细琢,忙到又是半夜才大功告成。   整段小电影有十来分钟,除开尤三通的个人表演,需要做特效的有三分来钟。这个世界的胶片摄像机是每秒三十帧,算下来要编辑接近六千副图像。   说起来多,其实只要在关键帧上做改动,大概是十比一的比例,视觉效果就足够以假乱真了。为了确保效果,高德把关键帧提高到六比一,需要处理的不到一千帧。在废矿场的背景里嵌入暗精灵活动中开膛破腹的过程,画上模模糊糊的孽魔破体而出,再将拼接的胶片翻印成完整原片,一部划时代的特效小电影就此诞生。   在胶片上玩特效可不是高德前世拥有的知识,那会他连胶片是啥都没概念。到了这个世界,跟曾皮影混了一阵子,才有了想法。本想拉着曾皮影做特效电影起家,可听曾皮影说起凄惨往事,只能放弃。   现在算是旧梦今圆吧。   “天啊……”   暗房里,高德和曾皮影一起观看劳动成果,后者好一阵子连呼吸都没了。   老头蜷缩着身体呢喃,“这真是我的吗?我做了什么啊?” 第025章:眼见不再为实   套娃行动第五天的上午,距离高德自定的七天期限还有两天,驯象所的会堂里,王昆仑、孙婆婆和小旗校尉们济济一堂,喜气洋洋。   按百户大人的说法,套娃行动已经到了收官阶段,现在召集大家做内部测试。等测试完成,行动也就圆满结束,颈上人头可以再保十天。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有效期能拉长到整辈子。   拉下窗帘,启动放映机,影像投射到墙上,众人还欢声笑语,吆喝着这是我那是你。   高德默默出门,抱着胳膊倚在门边。   他不想听到刺耳的尖叫和恐惧的呼号,说不定还有人会尿裤子。他很清楚这部特效小电影是多么的划时代,亲手打造出它的曾皮影现在都还失魂落魄,无法入眠。   果然,会堂里骤然沉寂。之后一系列人仰马翻的动静,完全没超出高德的预料。就是尤三通的叫声最高亢,似乎不只是恐惧,还有……兴奋?   短短十来分钟时间,被这帮人的精彩反应拉得似乎有几个小时那么漫长。等高德再进去时,除了孙婆婆之外,没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不是趴在地上就是缩在角落里。   “嘎……”   还在赞孙婆婆稳得住呢,老婆子一口气回过来,从鼻孔里喷出个鼻泡,猛烈咳嗽。   “那一棍子砸得好,砸得好!”尤三通拉着刘小胖嚷嚷:“我的反应很真实!要是预先告诉我,我可演不出这样的反应,砸得好哇刘小旗!”   “果然啊,眼见未必为实,”王昆仑从角落里跑出来,拉着高德大发感慨。“百户大人,如果不是咱们参与了每个环节,只看这些影像,会怀疑咱们真的在废矿场遇到过孽魔,只是被它洗了脑子忘了这事。”   高德笑道:“那么内部测试就完成了,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这一刻高德无比欢畅,他总算在这个世界发挥出了身为穿越者的优势,粉碎了这些人关于电影电视必然是真实的,就是“眼见为实“的既有观念。如此剧烈的颠覆,自然让这些人难以适应。   不过再想想又高兴不起来了,别人都是靠着这个吃香喝辣,他却是用来敷衍交差,保住项上人头。   见王昆仑欲言又止,高德提前封口:“别问,问就是我有特殊的信息渠道。”   “不不,百户大人不说,卑职自然不敢追问,我只是担心。”王昆仑踌躇着说:“把这些影像交给中京电视台,让他们传得中京甚至天下人人皆知的话,后果恐怕难以想象啊。”   “我也是这么担心的,”孙婆婆附和,“连我们都被吓住了,还有谁会怀疑真假?”   “上去说……”   高德把王昆仑和孙婆婆带到自己的办公室,两人你说我补充,给高德上了一堂关于人心向背的课。   原来在这个世界里,人心即混沌并不是耸人听闻的传言,这是真的。   混沌就是凡人之心的暗面,异能者则是通往这些暗面的隧道。人心越是恐惧、绝望、狂躁、堕落,混沌就越是强大。更多异能者由此催生出来,让凡人与混沌的关联越来越紧密,乃至出现恶魔大规模显世的魔潮。   “千年前就因为王朝腐朽堕落,才有混沌肆虐人间。“孙婆婆感慨的道:”太祖虽然封印了混沌,千年来还是出了不少篓子,每次都跟人心躁动有关。四百年前景灵王发动叛乱,搞得大明东西分裂。为了获胜,景灵王声称定灵帝勾结恶魔,企图引混沌入世,结果人心大乱,魔潮涌现。景灵王死于魔潮,定灵帝为了阻止魔王显世,在社稷之座上坐了十天十夜,耗尽寿命坐化而去。”   王昆仑的感慨更加深沉,“那段历史被史官们篡改了,说成是天灾。死了几十亿人啊,中京更是十室九空,我的祖辈就是那时从北方迁来中京的。民间只是留下了零碎记忆,但在档案里……我们驯象所的档案里,这事却记得清清楚楚。就在地下的资料室里,百户大人有兴趣还可以去查。”   “好像就是那次乱子吧,”孙婆婆又加上了新材料,“所里的人为了扑灭魔潮,上上下下死得干干净净。驯象所掌管异能者事务的权柄就此被其他部院分走,沦为收尸洗地的小角色。”   高德听过类似的传言,那时候没当回事,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他心底也咯噔作响,这时候的中京电视台没人管控,拿到这部小电影必然广告天下,人心……至少是中京的人心就要大乱了。   人心大乱,混沌骚动,说不定连女皇都不得不坐上社稷之座。对刚登基的女皇而言,自然是大为不妙,连带他的退休金也更不妙了。   可是不把这部小电影散播出去,又怎么向上面交代呢?至少钓鱼这个环节的逻辑就不完整了。   高德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转起了圈,这时候电话忽然响了。   “林指挥使?”   是顶头上司打来的,高德不爽的应付。“魔子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很快会有结果,指挥使大人会满意的。什么?御门大典?”   林指挥使说到后天女皇会在无终宫南门的日月桥亮相,驯象所必须带猛兽出场,充作女皇仪仗。为此指挥使大人格外开恩,将搜捕魔子的期限宽限了两日。   期限什么的高德并不在意,今天他就能交差了。可想到王昆仑和孙婆婆说到的事情,如果他这边用力过猛,人心大乱,这场女皇向整个大明宣示自己统治稳固的庆典,多半就要泡汤。   “是是,卑职立刻动员全所上下,办好这件差事!”   高德面上中气十足信心满满,挂了电话,瞬间变脸,愁云满面。   “其实……”   孙婆婆忽然说:“如果控制好传播范围,对人心的影响并不会太大。”   “限制在钓鱼的范围里就行,”王昆仑给了更具体的建议,“中京还有很多电视台。”   果然是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高德有了主意。   “原野电视台?好主意,我这就叫小胖去办!”听了高德的决定,王昆仑不迭点头,孙婆婆也说这是稳妥的选择。   高德想到了跟驯象所有关系的那家电视台,摄像机是租他们的,胶片是从他们的渠道买的。那家电视台的影响力远远不如中京电视台,仅仅只是锦衣卫散在中京的无数产业之一。好几代台长都是锦衣卫出身,因为专长拍摄禽兽花鸟,跟驯象所有不错的交情。   的确不必非得找中京电视台,只要有一家电视台传播,那就是眼见为实。还可以通过眼线散布消息,将其当做钓鱼行动的一部分。   “就在今晚吧,刘小胖负责,”高德安排工作,“至于御门大典,就让老侯戴罪立功,他全权负责,咱们后天出场就行了。”   王昆仑还有问题,“废矿场那,咱们还守么?”   高德犹豫了下,无奈的道:“还是得守,面上的功夫得做足。魔子肯定钓不上来,其他杂鱼多半会来。咱们还得指望那些杂鱼砸了场子,才好圆满交差。”   夜色又至,西城中心,霓虹楼林高处的房间里,花魁只披着一层轻纱下床。   床上小丫鬟还在荡着船浆起伏不定,身下的人形肉船高叫低吟,在极致的欢愉与痛苦之间来回摇摆。   “收着点,别脏了我的床!”   花魁没好气的吆喝,打开电视,瘫在软塌上摆了个海棠春睡的慵懒姿势。   “原野电视台是吧,搞得这么神秘,”她不爽的嘀咕:“还坏了我的兴头,没啥东西的话那线人一辈子都别想再做人了。”   椭圆屏幕闪了一会雪花,显出两只老虎追逐鹿群的画面,很有磁性的画外音悠悠解说:“秋天来了,草原上生机勃勃……”   看了好半天两只老虎,花魁耐心消磨干净,凭空挥手,还在摇桨的小丫鬟被凌空提起,丢到了角落里。   “去看书!”   花魁恼火的嚷着,见床上的精壮男子静静躺着,已是奄奄一息,火气更大了:“看一整夜!”   “紧急消息……”   电视画面骤然切到演播间,主持人哆嗦着嗓子说:“我们从消息人士那里得到了一份影像,影像证实了恶魔的存在。”   主持人说了一大通耸人听闻的话,还夹杂了大段对自家电视台的宣传,等画面再度切换时,花魁挺直腰肢,全神贯注。   “居然是尤三通拍的,”花魁自言自语,“这家伙真是能干啊。”   镜头剧烈晃动,尤三通喘着粗气压着嗓子解说背景,等镜头稳定在地下洞穴的高处时,一群看装扮像是锦衣卫的人惊呼着自洞穴深处奔出来。   接下来的画面让花魁从软塌上跳了起来,身上的轻纱剧烈鼓荡,气息也变得格外粗浊。   “啊——!”   后面小丫鬟被吓得叫出了声,姚红绡却没功夫搭理她。   画面里是只女性暗精灵,骇人的是,她迈步的同时身体也在变化。先是胸膛裂开,再是腹部分开,过程里血水飞溅,她的步子依旧稳定。   胸腹中渐渐升起黏糊糊如软泥怪的东西,紧接着她的头颅也一分为二,像剖瓜般左右耷拉着,自脑腔中探出根根触须。   等那团软泥渐渐塑成美妙人体,由触须推送着离体而起时,姚红绡也惊呼出声:“纳扎斯!”   如神如魔的女子破体而出,大发神威,将锦衣卫们打得四下横飞,却被一部怪异机器放出的电光缚住。   最后是尤三通翻着白眼倒在镜头前,另一只手伸过来。   画面黑了好一会,姚红绡才回过了神。   “不行……”   她焦躁的转圈:“这可不行……”   正当她奔向衣柜时,电话响了。   “你也看了?”   姚红绡焦灼的对电话那头说:“我得去救纳扎斯!只有我能暂时收容他!”   “之前我很确定,现在我不确定了!”   “那部模械真的是什么调和模械的话,的确有可能切断我跟纳扎斯的心灵传讯!”   “会不会是假的?你跟我说说怎么是假的!”   “那是电视啊!电视放的还会有假?” 第026章:真是自寻死路   “小的姓骆,这背其实不驼……”   废矿场地下的老位置,绰号“驼子”的半老头子伸出手臂,不仅拉长了一大截,还像麻花一样拧了几圈,似乎没有骨头。饶是高德见多识广,也差点把“恶魔果实”脱口而出。   “天生就会软骨功,背总是挺不直。”驼子淡然道出自己的隐秘,“进了驯象所才知道,哪是什么软骨功,就是疫魔之力。”   他腼腆的笑道:“这根本算不了什么本事,就是钻洞子灵活,拿人稳妥,能在所里混到小旗已经很满足了。”   这还不算本事?   高德心说换在我上辈子那个世界,你可以把手臂伸到几米长随便拍妹子的裙底啊!还好这个世界的妹子没开放到穿短裙上街的程度,不然你这家伙绝对要上刑部风纪司的通缉榜。   此时又是夜晚,高德回到老位置蹲坑,驼子陪着他。   这时候的心情跟之前完全不同了,原野电视台已经播放了小电影,影响自然比不上中京电视台,但经过线人事先宣扬,舆论正在发酵。到了明天舆论必然爆炸,别说林指挥使,就算是身为圣者的女皇也会被骗住,压在身上这口黑锅已经笃定、确定、肯定的粉碎掉了。   亲手操刀搞出这部小电影,让驯象所的部下也对他刮目相看,这不驼子就跑来向他交底了么?   守过这两天,等御门大典落幕,这场风波就算熬过了。自己终于能把心思放在驯象所的内部建设上,让它成为自己安安稳稳熬到退休的坦途。   想到这高德不免发急,外面那些异能者怎么都是帮鼠辈,没谁敢像毛绒绒她们一样摸进来捣乱?没人捣乱调和模械就没正当的理由爆掉,调和模械没爆掉孽魔就没理由逃回混沌。孽魔没逃回混沌,这场骗局就难以收场。   算了,真打起来难保有死伤,还是就这样安安稳稳的结束吧。至于怎么收场,王昆仑委婉的提过建议,就说老古其实并没把这部调和模械修好,它自己爆掉了。   好想回家,回家带着高苗出去好好吃顿火锅。   正在想东想西,通话器又响了,接的时候高德还不在意,以为跟刚才一样,就是零零星星的异能者打探消息。   “头儿,大事不妙!”   王昆仑就在下面,离得远远的挥着手臂,显得很焦急:“兵马司的人来了,荷枪实弹的,满满几卡车!还是指挥使带队,把咱们守住外面的明哨扣住了!”   “沃日!”   高德瞬间反应过来,这是要来抢功啊!   “区区兵马司的灰衣,也敢在咱们锦衣卫的地盘上撒野!你先领着兄弟们挡住他们,我找上面要援兵!”   高德自然不会退缩,赶紧联系坐镇驯象所的刘小胖,让他用百户办公室的电话向林指挥使通报。   “等等,兵马司……”   高德忽然想到了什么,问王昆仑:“是哪个司的?”   “当然是西城司,”王昆仑不明所以,“来的就是西城司指挥使王子赫,这地方还是在西城之内啊。”   高德哦了声,本来准备下台子的,却又收住了脚。   王昆仑带着驼子麻子,还有三四十号锦衣卫刚刚封住监牢和密室,大群兵丁就哗啦啦涌进了洞穴。   这些兵丁身着灰衣,头戴笠盔,端着上了刺刀的栓动步枪,冲到锦衣卫身前,杀气腾腾的大声吆喝。锦衣卫们毫不示弱,仗着身穿陶钢重甲,手持冲锋枪甚至爆雷枪,直接用身体怼上刺刀,把这股灰潮逼退了一截。   等到灰潮从中破开,露出队同样身着钢甲的士兵,人人端着装了弹鼓的冲锋枪,锦衣卫也被震慑住,不敢向前多迈一步。   不是怕这队兵马司的精锐,而是怕这队精锐簇拥着的大官。钢甲虽然遮住了胸口,肩上的飞鱼图案依旧醒目,标志着此人的官衔至少是千户以上。   “这是我们西城兵马司的王指挥使!”   大官身边的小官出面吆喝:“此处是我西城兵马司的管界,恶魔之事也归我们管,还不速速退开!”   这边嘿嘿冷笑不断,没人退步。在锦衣卫眼里,也就庙陵卫羽林卫比自己地位高,区区兵马司的灰衣牲口,算个什么鸟?如果不是这个指挥使在场,他们早就抡起枪托砸人了。   “我是王子赫……”   身材壮硕的指挥使呵斥:“你们的头儿呢?”   “驯象所总旗王昆仑,奉林指挥使之命办事,不敢懈怠。”王昆仑出场,虚虚拱手。“王大人有事该找林指挥使,勿要让卑职难作。”   “区区总旗,竟敢如此无礼!”   应该是经历(秘书)的小官厉声吆喝,那队精兵也很默契的端起冲锋枪。这边锦衣卫举枪回应。两股哗哗金铁声先后响起,上百枪口互相指着,气氛顿时凝重得落针可闻。   “王总旗,听说过,西城的那种案子都是你带队收拾的,很干练。”   王指挥使身居上位,姿态自然比下面人高得多,“不过你还没资格与本官谈,就算是你们新上任的百户也没资格。你可以向林指挥使报备,这个地方由兵马司接管,马上。”   说完他上前一步,逼得王昆仑只好挪开枪口。这一步也带得灰衣兵丁逼压上来。双方甲胄撞击,枪管摩擦,似乎爆出了片片无形的火星。   锦衣卫们都在等着王昆仑的反应,他们虽然有信心把这帮灰衣都干趴下,不过冒犯上官的罪责不是他们扛得下来的。   王昆仑正犹豫不决,肩膀忽然被拍了下。比他还高的黑甲武士越过,将他挡在后面,让他长出口浊气。   “我是驯象所新任百户高德……”   黑甲武士摘下面甲,露出似乎比女子还要俊美的面目,用温润的嗓音说:“锦衣卫什么时候要听从兵马司的号令了?就算是在锦衣卫里,我这个百户也只听林指挥使的号令,王大人可没资格跟我谈。”   王子赫勃然变色,还没出声,高德又转向那队精锐里的某个士兵:“不过王大人身边的这个人,我倒是想跟他谈谈。”   那个士兵低呼出声,蜷缩着身子往后躲。这一声让众人听出不对,竟像是个女人,连周围的灰衣都愕然看过去。   “高百户!”   王子赫挡在高德身前,语气变得极为严厉。“你想违上抗命么?这是造反!”   下一刻他脑袋后仰,声调拔高:“你敢——!”   爆雷枪的枪口顶住他的下颌,高德摇头说:“我是驯象所百户,本职就是缉捕恶魔,处置异能者。做我份内的事情,不敢也得敢。”   枪口挪开,指住躲在人群中那个灰衣兵丁,高德又道:“那个女人,你混在王大人的队伍里,是想来救孽魔吗?”   周围的灰衣兵丁轰然散开,让那人孤零零立在众人眼前。   “那是本官的护卫!”王子赫愤怒的咆哮:“休要胡言乱语,惑乱人心!”   他向王昆仑伸手:“给我通话器,我要与林德诚说话!”   林德诚就是林指挥使,这个王子赫改了态度,想要借上官来压高德这边了。   “不必了……”   灰衣兵用满含魅惑的嗓音说:“真是没想到啊,高校尉居然成了高百户。”   头盔摘下,黑发飘洒,说不上风华绝世但也到了媚惑众生那个级别的丽容显现,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姚……红绡!?”   连高德也大吃一惊,他怎么都没想到,在视野里溢出淡淡紫光,显然是身怀孽魔之力的异能者,居然就是与他有些交情的红袖坊花魁。   “真是遗憾啊,”姚红绡深深叹息:“不能把你吃个囫囵了。”   话音落下,她抬起冲锋枪,如放大了若干倍的打字机声音冲刷洞穴,密集的子弹自十字枪焰中喷出,朝着高德劈头盖脸泼去。   高德下意识抬手挡脸,就听噼噼啪啪爆鸣不断,子弹全打在了厚实的金铁上,他身上却没半点感觉。   原来是王昆仑抢在了他身前……   “愣着干什么!?”   见部下还在发呆,高德吆喝:“开枪!”   刚才知道是西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亲自带队过来,高德记起自己是怎么撞上孽魔的,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蹦出来的姚红绡虽然颇为意外,却让这个想法离真相更近了。   锦衣卫们纷纷举枪,对面的灰衣们,包括那个经历和端冲锋枪的精锐都趴在了地上,只有王子赫拔出手枪,却是对准了高德。   橡皮般的手臂骤然拉长几倍,自锦衣卫这边伸出,拉住了王子赫的手。手指卡在扳机圈里,让王子赫开不了枪。   “就凭你们这些蠕虫,还想拦我?”   姚红绡丢下冲锋枪,发出女妖般的尖锐嚎叫。   声波带着碎石裂金的恐怖力量,冲刷过洞穴每处角落。在场接近两百号人只觉五雷轰顶,肝胆皆裂。大部分人闻声即倒,七窍泌血。少数人勉强立着,却也意识溃散。   “高德啊高德……”   姚红绡推开雕塑般的王昆仑,立在高德身前,吐出粉舌舔舐红唇。“等我办完了事,再把你就地正法。”   高德也像雕塑般立着,姚红绡又低低笑道:“你啊也是有够蠢的,让我混过去不就行了?现在可好,真是自……”   话没说完,高德手中的爆雷枪骤然抬起,冷冰冰的枪口顶在她的嘴上,枪管比她吞过的所有牛子都要粗。   轰隆震响,这颗大好美人头炸成碎骨烂肉,漫天喷飞。   “真是自寻死路……”   高德嘀咕着,两眼空洞面无表情,像被魔神操纵的傀儡。 第027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姚红绡的女妖之嚎帮高德进入超脱状态,他的意识浮在半空,操纵身体毙掉了这个自以为是的异能者。   不过这个花魁并不是关键人物,俯瞰众人的奇异视野里,另一团猩红光影正如心脏般吞吐伸缩,不知蓄积了多么强大的力量。   正要调转枪口对付那个敌人,姚红绡的变化却惊得高德视野恍惚,差点从超脱状态中退出来。   她还没死!   无头的脖颈上长出株株肉芽,缠绕编织,眨眼间就伸展成根根触须。下颌、牙齿、头骨块块重现,她竟然在复原!   高德继续扣动扳机,咚咚枪声如连绵的闷雷,在胸口和腹部破开一个个大洞,刚复原了小半的脑袋再度化作碎骨烂肉四下喷飞。   姚红绡被打得步步后退,却还稳稳立着,她发出愤怒至极的嚎叫,人声之下还叠加了高德颇为熟悉的声音,仿佛自冥冥虚无中传来。   不是真的吧……   八发雷弹打完,高德顾不上换弹匣,捡起王昆仑落在地上的爆雷枪继续。姚红绡浑身骨肉支离几乎不成人形了,但在他的视野里,紫光正从她体内喷涌而出,如泉水般源源不绝,支撑着她没有倒下。   “这是你逼我的!凡人!”   姚红绡用叠音咆哮:“让我舍弃凡人躯壳的代价你根本付不起!”   还在破烂骨架和血肉里蠕动的肉芽和触须停下,开始揉成一团色彩斑驳,如胶似泥的东西。高德的猜测成真,那一刻他差点丢下爆雷枪,直接夺路狂奔。   魔子!   姚红绡并不是寻常的孽魔异能者,而是孽魔的魔子!   她这具躯壳分明是震旦人不是暗精灵啊,这怎么可能!?   “魔子……孽魔的魔子……”   王昆仑颤颤巍巍站起来,苦笑道:“百户大人真是好计策啊,居然真的把这家伙钓出来了。”   旁边驼子手脚并用,拉成了人形橡皮筋,将王子赫紧紧缚住。麻子也回过了气,正在连踹带踢的把其他锦衣卫叫起来。   兵马司的大队灰衣堵住了通道,一时难以不掉。既然身上有甲手里有枪,总得拼一把。   不只是高德这么想,不少锦衣卫已经开火了。他们从未接触过魔子,不过一直干着跟恶魔有关的工作,可不像兵马司的灰衣兵那么恐惧。   高德接过王昆仑递来的弹匣,上弹继续射击。此时他才完全看清雷弹的特殊之处,普通枪弹只是在那团炫彩胶泥上打出一个个浅坑,雷弹射上去时底部还喷射出橘红焰火,推动弹头侵彻到胶泥里面,炸出一个个大鼓包。虽然没能像轰击血肉那样有四分五裂的效果,却在延缓胶泥变成什么东西的速度。   “这家伙真的是魔子吗?她不是黑皮豆芽啊!”他也有了跟王昆仑唠嗑的余裕。   “谁知道孽魔是怎么想的呢?”王昆仑带着丝哭腔回答:“理论上是人都可能成为孽魔的魔子,只是从古至今大家只见过暗精灵魔子!”   现在不是理论上的可能性了,而是千真万确的现实存在。姚红绡正是被女皇大索中京,不惜抄宗室百官的家也要找出来的那只魔子。好死不死,真被高德的套娃行动钓出来了。   于是高德这边就尴尬了,钓鱼就是个幌子而已,想的最多是钓点小鱼小虾,谁知道钓上来一头鲨鱼!   高德很想告诉她,这里没有魔子没有调和模械,只是自己为了保住头颅给上面交差搞的骗局,你干嘛非要踏进来呢?   要不你现在走吧,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那团胶泥已然拉出上半轮廓,却不是高德见过的绝世美女,而是头顶长满弯曲尖角,身躯充盈肌肉力感的恶魔之躯。   姚红绡的声音消失,叠音中那个自冥冥虚空传来的雄浑魔音震荡着洞穴,“你们都得葬身混沌!”   看来是没得谈了……   魔音还在回荡,洞穴一侧的铁栅栏咚隆倒下,关在里面的黑皮豆芽噢咯咯尖叫着潮涌而出,冲到了魔子……不,现在就是孽魔的身边,像喽啰般护住祂。   “进食吧!奴仆们!”   孽魔身上探出无数根触须,透入黑皮豆芽的后脑。这些黑皮豆芽毫不反抗,反而极为喜悦和兴奋,仿佛投入了神祇的怀抱,正走在通往天堂的身上之路上。应该是刚才那声女妖之嚎的效果,有着天生亲近孽魔体质的暗精灵在一瞬间魔法入灵。   原本矮小瘦弱的身体像吹气般膨胀起来,变得高大壮硕。细长的脑袋上尖嘴裂开,露出排排尖锐獠牙,转眼间这些黑皮豆芽就变成了比狮虎还要可怕的人形怪兽。   黑皮豆芽们成了字面意义上的孽魔爪牙,轰然四散,手脚并用的冲向人类,枪声、惊叫以及惨嚎声又塞得洞穴满满当当。   开枪的都是锦衣卫,灰衣们则是转身就跑,又因为相争不让,将洞穴通道堵得死死的。那队精锐灰衣护着王子赫退到角落里,在这之前,如橡皮绳般缚住王子赫的驼子被扯下来踹到了一边。   另一边麻子在狂化暗精灵中绕来绕去,急速游走,带得暗精灵推挤不定,甚至互相厮杀,给了其他锦衣卫精准击杀的机会。在高德的视野里,这家伙身上罩着层血红光芒,应该身负血魔之力。而他的能力却是快速移动和滑不留手,不得不说恶魔之力的呈现真是千奇百怪。   王昆仑身上弥散着灰绿光芒,他用爆雷枪和冲锋枪打烂了几只狂化暗精灵,等到手枪打完子弹,直接抡起拳头。   拳头砸在暗精灵身上,如铁锤般让对方胸膛塌陷。对方那又尖又长的指甲抓到他脸上,拉出一溜细碎火星,而他并没有戴面甲。   王昆仑拳打脚踢,在高德身前清出片空地。他的异能也终于浮出水面,应该是能让皮肉骨骼变成钢铁,就不知道当年在江湖里创出的名号是铁皮人还是钢铁侠。   有了王昆仑的掩护,高德端着爆雷枪稳稳轰击孽魔。每一发雷弹都在孽魔身上制造着血肉旋涡。虽然转眼就恢复如初,却阻止了孽魔继续用群体大招。   不过这只是苟延残喘,接下来该怎么办?   高德焦灼不已,这次应该不会再天降小丽了。   意识骤然摇曳不已,一股阴冷黏湿的无形之力侵入心灵,想要缚住高德,高德却是大喜。   “咦……”   孽魔惊讶的低呼:“你的魂魄呢?”   就如上一只孽魔的无形触须落空一样,这只孽魔也没缚住高德的魂魄,而是落入到由高德意识与现实产生的缝隙之间。   不过这只孽魔谨慎一些,没有冲到高德身前来舔他,反而马上把那根无形触须抽了出去。   高德由喜转急,让这家伙摸到了自己都还不太清楚的底牌,却又全身而退,那可大大的不妙。   既然孽魔没办法扯走自己的魂魄,能不能用所谓的魂魄拉住对方,主动制造出上次那种情况,争取一些时间呢?   心念一转,悬在半空的意识有了微微变化。高德感觉有股无形的力量从意识里分了出去,也伸展成无形的触手,将孽魔侵入自己身心的触手扯住。   阴冷黏湿的奇异触感让高德有些眩晕,一缕杂念溜过心头。   自己好像越来越奇怪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孽魔咆哮。   分出去的那股力量比孽魔弱,但只是扯住对方,却毫不费力。   “不……你到底是什么……”像小县城商场促销的狂乱噪音冲击着高德的心灵,隐隐夹杂着由疑惑而生的畏惧。“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028章:又是天降小丽?   我是什么东西?   你这只缩在女人身体里的公孽魔,还有脸问这个问题?   本来就对自己的状况有些疑惑,被这一问戳中要害,高德恼羞成怒,扯住孽魔触须的力量加了一倍都不止。   现在不是向上面交差的事情了,事情变质了!   得灭口、灭口!   趁着这家伙只是心灵传讯而不是用嘴巴嚷嚷之前,灭祂的口!   高德一脚踹上王昆仑的屁股,这家伙用铁拳殴打黑皮豆芽还打上瘾了,连真正的目标都丢在了一边。   “快集火这家伙!”   高德的一脚和一嗓子让王昆仑清醒过来,他捡起爆雷枪,招呼道:“其他人挡住黑皮豆芽!小旗用爆雷枪打孽魔!”   老古这两天赶工出了十来枝爆雷枪,只够小旗之上的人用,雷弹倒是管够。   洞穴里枪声轰鸣,振荡得洞顶都簌簌落灰。孽魔身上凸起一个个鼓包,连绵不绝。偶尔几发爆雷弹打在同一个地方,居然撕扯下了星星点点的深紫血肉,伤口一时难以复原。   果然是有枪在手,恶魔也得绕着走。   可惜枪太少,雷弹威力还是差点,不然真能让这家伙吃不了兜着走。   “吼——!”   孽魔的身躯猛然变得血红,荡出一圈无比灼热的气息,冲刷过洞穴的每处角落。   高德扯住的那根无形触须顿时滚烫如烙铁,烧灼得他体温骤升、呼吸急迫,心跳加快了不只一倍,血液流得似乎能听到冲击血管的刷刷声。   高德只是如此,其他人不堪得多,几乎陷入到了癫狂境地。   锦衣卫和灰衣们七窍喷血,倒在地上翻滚不定。王昆仑两只手变出斧头,呼啦啦砍着空气。驼子把身体扭成莫比乌斯环,从地板滚到了洞顶。麻子跳起了街舞,快得拉出道道虚影。角落里护住王子赫的精锐灰衣一个个身躯涨大,衣衫啪啪撑裂。而跟孽魔连线的暗精灵们,更是浑身血雾喷涌,没头没脑的乱撞。   果然如传言所说那样,孽魔的力量并不限于魅惑和色欲,而是更广泛的心灵与血肉刺激。此时的招数完全等于凭空强制让人嗑药,还是近于神经毒素的猛药。   不过就像高德免疫孽魔的女妖之嚎一样,处于超脱状态的他还保持着清醒,心灵和身体都稳稳控制着,继续扯住孽魔的无形触须。   几个暗精灵撞开了监牢隔壁的房门,里面是被解剖了的暗精灵,以及冒充“调和模械”的破烂机器。   “这是个陷阱!”孽魔到这会才如梦初醒。   祂甩掉本是姚红绡的残缺躯壳,踩着沉重的步子冲向高德。手指伸展出又长又尖的弯曲爪刃,朝着高德当头劈下。   当啷裂响,大片火星爆开,又是王昆仑挡在了高德身前。他那手掌变化出的手斧像剁肉馅般狂舞,顶住了孽魔这一击。   孽魔爪刃连挥,王昆仑胸前条条火星绽放,却不见一丝血水溅出。   王昆仑狷狂的大笑:“你再牛再大,也比不上我硬!”   咚的一声,他被孽魔踹得腾空而起,脑袋嵌进洞顶,整个人直接挂了起来。   孽魔并没有冲到高德身前,其他小旗恢复过来,爆雷枪的集火又轰得祂退了好几步。   “王子赫——!”   孽魔发急了,转头高喊:“你还不动手!?”   西城兵马司指挥使王子赫正由精锐手下护卫,贴着洞壁向外面悄悄挪动,闻言顿时僵住。   “小心!”   王昆仑拔出脑袋落地,惊骇的叫道:“这家伙跟恶魔是一伙的!”   兵马司的指挥使居然勾结魔子!?   灰衣兵没什么反应,他们压根顾不上了。刚才的喂药冲击已经放倒了大半,剩下能爬起来的要么相互拼挤,争着逃离这座地下魔窟,要么被黑皮豆芽扑在地上咬脖子啃脸。少数还有心和有力反抗的,见到枪弹和刺刀都无法阻止对方,多出来的勇气和力气变成了更大声的惨叫。   锦衣卫吓了一跳后又专注在战斗上,这事乍听起来挺可怕,可老太子被魔子榨干,大明差点没了皇帝更可怕,实在算不得什么。   最淡定的是高德,他早就有所预料。   王子赫带着姚红绡刚进洞穴,他就看出了两人身上散发着恶魔之力。姚红绡是孽魔之力,王子赫是血魔之力。   这说明不了什么,驯象所的锦衣卫大半是异能者,兵马司有异能者合情合理。   不过那时候高德记起之前的遭遇,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他和师傅出事的小酒馆几乎就在西城兵马司隔壁,遇上魔子的时候,那家伙话里隐隐含着是被安排在那的意思。如果地上的小酒馆,地下的孽魔巢穴是受西城兵马司庇护的话,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既然魔子能渗透到老太子身边,区区西城兵马司这样的衙门也被渗透了,这不算恶意的揣测。   所以高德并没把这两人看做普通的异能者,而是当做潜在的魔子党羽。结果超乎预料,不仅姚红绡是另一只魔子,西城兵马司指挥使王子赫竟然真是同伙。   “喀扎斯!”孽魔这一嗓子叫得王子赫恼怒的大叫。   旋即他气极反笑:“我这就帮你!”   护住他的精锐灰衣一拥而上,十多枝冲锋枪几乎是杵在孽魔身上哒哒开火。   “你竟敢背叛我!”   有了名字的孽魔抡起利爪,将灰衣抓得腹破肠流,四下横飞。这些人毫不理会,拔出类似狗腿刀的砍刀冲了回来,像鬣狗般撕咬着孽魔。   就在同时,洞壁处血光连闪,已没了王子赫的身影。   这时洞顶喀喇喇开裂,泥土碎石如雨点般落下,王昆仑的那记头槌似乎把上面撞塌了。   高德操纵着身体急速后退,同时大喊:“离孽魔远点——!”   尘土大作,一道纤细白光透洞而下,径直落在孽魔头上。   孽魔骤然僵住,变作了雕像。   白光渗入孽魔身体,散作缕缕光丝,如裂纹般急速延伸。   在高德的视野里,绚丽紫烟从裂纹中急速散出,和之前那只孽魔一样,渐渐凝结成模糊面目。   这家伙要逃回混沌!   高德吓得猛抽凉气,要是祂跑路之前也送份临别赠礼,可就大大的不妙了,洞穴里全是男的!   然而没等恶魔面目成型,洞顶的土石就如飞灰粉碎,散作大片细砂般的微粒,如雨点般淅淅沥沥落下。微粒混入紫烟,像活性碳一样,将股股紫烟吸走。   莹白光丝由缕缕裂痕变作块块斑痕,不断伸展扩散,将孽魔的身体悄然融解。残留着的紫烟也被白光吞噬,最终只留下幽幽低吟,化为虚无。   小丽!   高德终于回过了神,难道又是天降小丽!?   洞顶多了个可以直接看到夜幕的大洞,宛如一口深井。井口立着绰约白影,发出苍老的女声。   “我还得追那个血魔的魔子,这里交给你们收拾了。”   不是小丽啊……   高德失望的叹息,才发现自己退出了超脱状态,头晕目眩,胸闷得想吐。   王昆仑等人振作起来,带着锦衣卫清理还活着的暗精灵。失去孽魔的控制,这些暗精灵恢复了矮小瘦弱的原貌,大半倒在地上,只剩少数还在发狂,已不是什么威胁。   高德瘫坐在地上喘气,只觉无比幸运,又捡回一条小命。   不过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好像心灵深处多出了什么东西。   心随意动,一团紫光在眼前绽开。   看清紫光里的东西,高德心口剧震,比当初小丽拿金龙票拍脸还要惊讶。   这是个只有食指高的模型,圆形底座上立着只恶魔,雕刻得异常精细。头上的弯角,身上的肌肉,每个细节都栩栩如生,正是刚才被收拾掉的孽魔喀扎斯。 第029章:这大明怕是药丸   乾明殿名义上是殿,其实包含了若干殿堂屋舍,就是座缩微版的宫城。无终宫的北区是皇后和妃嫔居住的后宫,东区是太子和幼小皇子居住的东宫,中央和南区则是朝堂大典和各类礼仪活动的场地,整座皇宫只有这里专属于皇帝。   包含了前殿后殿的高大正殿是办公场所,沿着廊道深入园林还有片院落,以前是皇帝读书和小憩之处,现在成了女皇的寝宫。   银杏树环绕的院落朱红墙琉璃瓦,飞檐走兽,墙面绘着飞龙行雨图,显得古朴而尊贵,院里的房间却充满了生活气息。   女皇斜倚在软塌一角,她穿着睡袍般的宽松亵衣,黑亮长发随意披洒,露出大片白皙粉嫩的肌肤,盈盈眼瞳还有些散焦,像是正在熟睡却被吵醒了。看茶几上翻倒的茶杯,能让女皇如此失态,事情必然非同寻常。   软塌对面的白墙上投射着活动的黑白影像,洞穴里暗精灵胸腹开裂,头颅分瓣,抽出根根如蛇的触须。   女皇眼中的焦距渐渐聚起,小嘴张得圆圆的,绝丽脸蛋上惊愕、诧异、庆幸、欣慰等等表情如走马灯般不停变换。   “这是我去原野电视台拿回来的原片,”小爱立在软塌旁,佝偻着身子像犯下了大错,语气异常虚弱。“台长招供说是驯象所送去的,两个时辰前播放,一个时辰前出了事。”   “要不是你事先说明,我都以为是真的。”女皇啧啧的咂着嘴:“难怪会把魔子招出来。”   小爱听出了女皇话里的不满,吐吐舌头没敢再说,安静的立着。   等影像结束,女皇瘫回软榻,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一个时辰前,西城兵马司指挥使王子赫掩护那只魔子,突入驯象所设在西城一处废矿场的陷阱。”   小爱继续解说:“幸亏锦衣卫指挥使林德诚够老实,第一时间向我通报了消息。也幸亏姑奶奶正好有空,第一时间赶了过去,不然别说魔子会搞出大事,陛下你的……哦,丽的那个他也已经被魔子吃掉了。”   “魔子这事先不说,”女皇缓过了气,抓起软枕抱着,心有余悸的嚷嚷:“驯象所怎么跟魔子扯上关系了?我是让他去养老的,不是让他去抓魔子的,这是怎么回事!?”   “是我的错,”小爱两脚扭成内八字,搓着脚面说:“我才从小晴那知道,驯象所其实是咱们大明专门管异能者事务的部门。”   “哈啊?”女皇呆住。   “各个部院都有管理异能者的部门,但只管跟他们事务有关的异能者活动,”小爱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在名义上专门管辖异能者的,就只有驯象所。当年景灵王叛乱的时候出了魔潮,驯象所全员战殁,就此一蹶不振。现在只是给异能者案子打扫现场,可搜捕魔子的责任还得背着。”   “之前就是驯象所处理了前一只魔子的后事,顺带搜走了陛下给他的金龙票。那会我搞不清锦衣卫下面的部门分属,不知道这些细节。”   “哎……”   女皇以手遮面,心虚至极的嘀咕:“说好了让他安安稳稳的,结果差点让他送了命,是我的错。”   “陛下何出此言?”小爱声音大了些,“他自己也说过嘛,希望为陛下尽心效力,这不正好如了他的愿?”   “那怎么行?”女皇气鼓鼓的捶着软枕,“他为女皇拼上了性命,那丽该怎么办?我还准备过了御门大典就回去见他呢,这让我怎么跟他提后面的事情啊?”   “那就打我的板子吧。”小爱退步下跪,以手枕头,屁股高高撅起。   笃笃敲门声响起,柔和女声唤道:“奴婢上官晴奉召而来。”   “进……”   女皇应了门,把软枕砸过去,“小晴都来了,别闹了!说了我也有错,身为大明女皇,连驯象所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传出去真是笑死个人!”   上官晴进了跟寻常富贵人家没多大区别的厅室,也就电视机多了点,还有常人难见的放映机。见女皇衣衫不整,赶紧伏地叩拜。眼角瞥到远坂爱起身,记起之前问自己的问题,加上羽林卫锦衣卫的调动,大略明白了些什么。   这对主仆对大明朝廷的无知程度还真是令人愤慨啊。   在上官晴面前,女皇还是讲点仪态,整理好衣服坐得端正了些。   “他这运气,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差,”她跟小爱用传讯说悄悄话,“两只孽魔都让他撞上了,他这个样子,真的能安安生生过下去吗?”   “终究是丽的男人嘛,”小爱的赞许发自肺腑,“才到驯象所没几天,就帮陛下解决了麻烦。”   “这话我爱听,”女皇眼睛眯成月牙,笑得天真烂漫,像回到了孩童时代。“在胶片上以假乱真,的确只有他弄得出来,当年他好像说过。”   抱着削肩拧着小蛮腰,女皇哼哼:“哎呀好想现在就见到他赞赞他!”   小爱咳嗽,女皇才醒悟还有外人,装作挠痒痒还嗯嗯噢噢的配音。   “那个……小晴啊,找你来是说原野电视台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女皇扮回正经样子:“你怎么看?”   上官晴来时就知道是为这事,整个中京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奴婢不知此事的原委,只是担忧人心因此大乱。”   她很忠实的道出想法,“就此揭露异能者与恶魔的存在,中京人心惶惶,混沌必然会骚动起来。”   小爱也叹道:“虽然是钓鱼,也的确搅乱了人心,难保不出乱子。”   “若是整个天下还不好说,只是中京嘛,是个人都知道异能者和恶魔,也不差这一回了。“女皇倒是不在意,”而且我们不是决定了在御门大典上揭破吗?先有这样的铺垫也不错。”   小爱想了想,点头附和:“影像虽然揭破了异能者和恶魔的存在,但也展示了恶魔并非无敌,凡人能够制服,对人心的影响未必全是坏的。那对孽魔的魔子完蛋了,血魔的魔子会逃跑也说明祂并不想现在就搞事。就算有些影响,等御门大典之后,人心应该就平定下来了。”   女皇看向上官晴,女秉笔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应道:“奴婢也希望是这样。”   “那好吧,小晴帮我拟份声明,以无终宫的名义由各家报纸、广播和电视台发布,对原野台放的这部……小电影表个态。”   女皇经过这几天的历练,也开始有些经验了。“不要评断真假,说得模糊点,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到御门大典上。”   上官晴兰心蕙质,明白了女皇的心意,领命离开。   厅室里又只剩女皇和小爱,小爱问:“那他的处理,还有驯象所的事情……”   “好好赏他,”女皇说,“但不能让他再这么冒险,驯象所就别管异能者的事情了。”   说着她的柳叶眉蹙起:“又不能太直接,不然会让他起疑心。挺麻烦的,还是等丽回去再说吧。”   “孽魔的事情解决了,更多的麻烦还等着啊。”女皇敲着茶几,唉声叹气。“你说这大明的朝廷都烂成什么样子了,孽魔的魔子潜伏在太子身边,兵马司的指挥使成了血魔的魔子!再不好好打理,怕是真的药丸!”   廊道里一队女侍卫手提灯笼,簇拥着上官晴返回乾明殿。灯光摇曳,映得衣裙翩跹,女秉笔的心就在憧憧丽影间飘舞摇曳,始终难以定住。   大明芸芸众生,亿万凡人,知道了异能者与恶魔的存在,真的会因为有女皇这样的强者守护着他们而安心吗? 第030章:手办王高德   高德呻吟着醒来,感觉全身酸痛,脑袋像裂成了八瓣,恨不得揭开头盖骨搅搅脑浆。   看窗外天已蒙蒙发亮,他躺在办公室的行军床上,旁边刘小胖打着地铺,鼾声震天睡得正香。   自己是啥时候回来的?   高德艰辛的转动脑子,姚红绡、王子赫、孽魔喀扎斯,废矿场那场恶斗的记忆碎片汇聚起来,渐渐拼出清晰场景。直至仰头看到深坑之上的身影,再被眼前的紫光拉回视线,记忆到此为止。   看来是那时候晕了过去,被王昆仑他们送回了驯象所大院。   不不,还有什么……   高德敲着额头,恍然大悟,模型!   脑子顿时变得清灵,意念触到心底的怪异,恶魔模型裹着紫光又出现在眼前。   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   高德疑惑的端详着模型,怀疑自己的能力不仅是超脱现实,还能把恶魔之魂扯出来做成手办。当然不是靠着自己的力量,应该是那个老妇人先消灭了孽魔,再被自己捡了漏,那时候他正好扯住了喀扎斯的无形触须。   随着高德的审视,模型弥散出的紫光凝结成无数光丝,编织出几个震旦文字,像是个标签。   “孽魔传令者喀扎斯/残缺”。   高德有些失望,哪怕自己身怀特殊异能,披挂重甲手持爆雷枪,加上若干同样有异能的锦衣卫,对上这家伙依旧弱小得可怜。还以为这家伙必然是只强大孽魔,就算不是魔王也差不了多少,结果只有个传令者的头衔,就比无名杂兵高一线。   他好奇的抬手触摸,手指穿透模型,却不是纯粹的投影。阴冷黏湿的感觉很清晰,跟孽魔侵入身心的无形触须完全一样。   文字忽然散作缕缕紫光,透入手掌,吓得他赶紧缩手。不仅没躲开光丝,反而拖得模型也动了。   高德感知抽离,自动进入超脱状态,升到头顶俯瞰自己。视野里多了面类似画中画,但很不稳定的影像。模糊的光影和噪音混杂在一起,既有类似城市的场景,也有形形色色的面目。   这是孽魔的记忆?   他没有深入影像,视野里还有其他东西。   发了会呆,高德起身长吁短叹。   他起身走向窗户,像是要开窗透气。   迈了两步,骤然转身,右手多了把手枪,杵在空气里。   噢的一声轻呼,矮小瘦弱的灰豆芽挤出空气,两手握着枪管,恼怒的嚷嚷:“干嘛捅我的嘴!”   “不然呢?”高德嘁道:“等着你捅我的腰子割我的脑袋?”   刚才他看到一团灰光,就在背后伸手可及的地方。还好认出了灰光是谁,不然就直接蹦起来开枪了。   脸上还裹满绷带活像木乃伊的灰豆芽唉声叹气,“就知道瞒不过你,你果然是个怪物。”   “你还是来杀我的对吧?”   高德挪开枪口,悠悠的问:“一直没有动手,是觉得自己不会成功,还是觉得不该这么做呢,毛绒绒?”   灰豆芽正是毛绒绒,她掏出腰间的匕首丢下,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没有区别,求你只杀我,给我的姐妹留条命。”   “王子赫……”   “啥?”   高德忽然说出这个人名,毛绒绒的反应并无异常,身上的灰光也没什么变化。   “所以你的主人并不是只用揭发身份来胁迫你们做事?”   看来她跟那个家伙没有直接关联,高德问,“那么你们任务失败,或者背叛的话,惩罚是什么?”   “就是死而已,”毛绒绒变得坦然起来,“虽然会死得很难看,不过也算是解脱了。这个世界真不好玩,我早就不想继续下去了。”   “真的吗?”   高德哪可能被她骗住,她身上的灰光正在剧烈荡动,恶魔之力是跟情绪直接关联的。   “当……当然……”   毛绒绒转开头,不仅声音变得哽咽了,泪珠更一颗颗从眼眶里滑落。   “谁特么想死啊!”   她终于爆发了:“我还想吃好吃的,想玩好玩的,想抱着你用过的那种大枪,把害我们的混账打成肉酱!我还想活下去,活到生一堆小豆芽!为什么非得死啊!”   她抹了抹泪水,又笑出了声,笑得很凄凉。“我真是没用啊,哭有什么用?那家伙给我们种了什么魔虫,不按时吃药我们的脑子会被虫子吃掉。”   她烦躁的挥手在头上扫着:“别摸我的头!我已经二十岁了不是小孩……咦?”   高德的左手并没有落在她头上,而是悬在上面。   他本来想摸的,可手还没落下,紫光就从手掌里溢出,再拉出喀扎斯的……手办。   裹住手办的紫光缕缕伸展,侵入毛绒绒的脑袋,高德赶紧凝神观察,同时沉喝:“别动!”   毛绒绒身上的灰光随着紫光的游动放大了若干倍,显出编织细密的丛丛光丝。光丝深处,一条暗红光虫蠕动着,似乎要逃离紫光。   紫光在灰光缝隙间穿梭,层层缚住光虫,把它从灰光里往外拉。几缕紫光还在往深处探索,有如饥渴之蛇,想找到更多食物。   见毛绒绒身体发抖两眼翻白,高德下意识阻止,那些紫光居然就乖乖停下了。   还好,这个手办终究是受自己控制的。   指挥着紫光把暗红虫子拉出来,一离开毛绒绒的脑袋,虫子骤然膨胀,像是要爆炸的样子。不等高德反应,紫光如吸管般从虫子身上抽出股股红光,直至手办蒙上淡淡血色。   虫子化作点点光尘消散,不像是实物,和手办一样该是恶魔之力的具现。手办上的红光也渐渐褪去,高德心说自己这收获真是不小,居然多了个可以精细操纵恶魔之力,而且是别人的恶魔之力的工具。   意念一动,手办缩回左手,这只是个形式。手办其实是藏在自己魂魄中的,乐意的话他可以从嘴里、脸上、脚上,总之身体任何地方“吐出”这个手办。   这次手掌实实落在毛绒绒的脑袋上,灰色的发丝手感挺不错,毛绒绒的。   “好了,”高德说:“那只虫子被我解决了,你不会死了。等会我再清理其他人的虫子。”   毛绒绒眨眨眼清醒过来,捧着脑袋转起了圈。转了好几圈,她兴奋的叫道:“真的……”   高德竖起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灰豆芽压低声音:“真的没了!”   她抬头看高德,忽然退了一步,浅蓝眼瞳里满是畏惧。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怯怯的问。   “活人、男人、震旦人。”高德没好气的说:“随你选。”   毛绒绒表情变换了好一会,定格为某种认命了的释然。   她怀疑的看着高德:“你没顺便往我脑子里放点什么东西吗?”   “没有……”   “真的没有?”   “好吧放了把勺子,想吃豆花的时候就打开搅搅,趁热吃。”   “你在骂我脑袋里全是豆腐渣吗?”   “应该还有豆腐皮吧。”   “除了吃你就不会其他骂人的脏话了么?”   两人压着嗓子嘀咕了会,毛绒绒问:“之前的约定还作数不?”   “当然,”高德其实不是很在意她的去留,当初的许诺与其说是照着传统给驯象所招揽人才,不如说是随手拉她们一把。   魔子的事情能圆满了结,一半靠自己一半靠运气。过了这个关口,他只想带着驯象所继续苟下去,挣退休金的初心可没变。   “那么……”   毛绒绒爪手爪脚的拱手,学着王昆仑那些人说话:“卑职就是百户大人的属下啦!卑职先告退了,等养好了伤,任由大人差遣!”   娇小身影隐入空气,在高德的视野中,灰光穿窗而去。   “呀喝——!”   楼下响起欢畅的呼喊,高德确信接着会是酣畅的哭声。   真是有趣的小家伙……   高德已然忘了毛绒绒报过年龄,还在嘀咕,这家伙以为她当官了么?就算进了驯象所,也不过是没有编制的番子,只能自称“小人”,可没资格叫“卑职”。   “百户大人醒了啊……”   有资格自称“卑职”的家伙在地板上坐起,揉着眼睛嘀咕,然后一蹦而起,夺门而出,尖着嗓子大叫:“百户大人醒啦——!” 第031章:神秘的花魁遗物   废矿场之战让驯象所伤兵满营,高德肩膀肿胀身心发虚已是最轻的。医务室里躺满了伤号,还有十来个昏迷不醒,王昆仑等人都是脸色惨白像被孽魔榨得不剩一滴。不过高德清醒,所里上下人等如释重负,只觉杀头这一关终于跨过去了。   “孽魔完蛋那会头儿也晕了过去,王子赫丢下的那队胸甲灰衣很是难缠,伤了咱们好几个弟兄。他留在外面的兵马司灰衣还想捣乱,还好林指挥使派了人过来,刘小胖也召集了几十个伙计支援,总算把场子镇住了。”   办公室里,王昆仑带着瞎子和几个小旗向高德汇报。驼子麻子等人都躺下了,孙婆婆正忙着照料。   “林指挥使埋怨咱们做这么大事却不告诉他,”王昆仑也浑身是伤,绷带缠得跟毛绒绒似的,不过精神挺好。   “他还是挺仗义,接到刘小胖的电话就转告了都指挥使。都指挥使调了高手过来,就是那个白衣老婆婆。不知道是羽林卫的还是圣山的,总之强得不行,挥手就解决了孽魔。”   “咱们驯象所立下了奇功啊!”刘小胖欢喜得眉毛像毛虫一样蠕动,“这次不升个千户所实在说不过去。”   高德皱眉,王昆仑变色,刘小胖还没品出来,以为自己错在他处。“噢噢,小人是说英明神武智勇双全的百户大人肯定得升千户,带领咱们继续赢得一场场胜利,重现驯象所掌管天下所有异能者事务的威风……嗷!”   王昆仑一巴掌拍得他以头抢茶几,“还一场场胜利呢,天天出这种案子,天下岂不是起了魔潮?这大明还能好?”   说得太对了,天天在河边走都会湿脚,更何况直接跳河里,还想不想挣退休金了?   高德本想跟着踹刘小胖一脚,记起之前端出的架子,咳嗽着说:“这次行动咱们其实是失败了,没想到……孽魔这么厉害,还跟西城兵马司有勾结。得亏咱们运气好,王子赫会跑肯定是察觉到高手出现。没有老婆婆赶到,咱们还不知道会死得多难看。”   “所以驯象所升格什么的就别提了,有多少本事干多少活。我很理解大家渴望建功立业,为女皇陛下做更多贡献的拳拳赤诚,但咱们得循序渐进。慢慢来,稳健才是王道。”   王昆仑等人露出欣慰的笑容,刘小胖也揉着头说:“是是!百户大人真是太稳健了!”   高德振作起来,去孙婆婆那看望了伤员,身为一把手这种皮面功夫不得不做,再被孙婆婆带到花圃角落的屋子里。   屋子里也有类似手术台的铁台,上面堆着碎骨烂肉,看到纤长白嫩的手指脚趾,高德猜出这是姚红绡的残骸。   “老王把魔子寄宿的女子残躯带了回来,”孙婆婆说,“这是标准流程,每处理一桩案子都得把有关的信息存个档,以后遇见类似的事情就心里有数了。现在我已经知道孽魔破体之后,留下来的凡人血肉是什么味道。”   难怪所里上下对孙婆婆都异常尊敬,她不仅能治活人,还能让死人说话。   就是这个用词……   不要说得这么惊悚,让人误会你是在吃啊!   “细节太多一下子说不清,以后有机会再跟百户大人说,”孙婆婆走到另一张桌子边,上面有堆染满了血的布片,高德认出了肚兜和内裤,还有渔网丝袜。   孙婆婆展示的重点不是布片,而是布片旁边的零碎,都是头钗、指环、项链、玉坠之类的饰品。姚红绡虽然伪装成兵马司的兵丁,却只套了身军服,里面依旧是女人装扮。   “这是她留下的东西,我没看出什么。百户大人对魔子的了解远胜我们,说不定会有些发现。”   孙婆婆既然这么说了,高德不得不凑过来仔细打量,至少样子得装足。   饰品逐一上手,都是价值不菲的高档货,因为他从未见过。等他碰到一块中心有孔的小镜子时,掌心骤然发热,缕缕紫光伸展,那个孽魔喀扎斯的手办居然自己跑了出来!   高德吓得赶紧动念收回手办,可镜子却有不小的吸力,不仅没收回手办,一缕意念还跟着进了镜子,置身异常广阔的空间。   沃日……   惊吓如鞭,把高德的意念抽了回来。他努力的不作声色,用眼角观察孙婆婆和其他人,见他们没什么异常,连他手中的紫光手办都视而不见。   又试了两下,适应了镜子的吸力,高德终于收回手办。他拿起那面只有掌心大小的镜子,份量很沉,像是金属做的。   “这个有点奇怪,我拿回去看看。”   他随手把镜子揣进兜里,孙婆婆不以为意,这本就是她找高德的目的。   装作又有新发现,高德再把一枚戒指和一块玉佩揣进兜里,应该能瞒过孙婆婆了。   咣次咣次的蒸汽连杆响声依稀传来,由远及近,刘小胖自门外探进脑袋:“林指挥使来了!”   锦衣卫指挥使林德诚的车队在主楼门前停下,高德带着所里还能动弹的人跪迎。等林德诚跨出车门,飞鱼服的深紫颜色刺得高德差点拔枪开火。   “高兄弟快起来快起来!老夫可当不起啊!”   这次林指挥使变脸成了马佥事,亲热的扶起高德,一张老脸快笑烂了。   “高兄弟立下了大功,你是整个中京的救星啊!”   林指挥使竖着大拇指使劲晃悠,让高德受宠若惊之余,下意识的摸摸口袋。   接着林指挥使脸色一正:“锦衣卫百户高德接旨!”   果然是这套路!   高德双膝跪下,听着这家伙扯起嗓门吆喝出骈四俪六的圣旨。女皇总算有了精通文辞的近臣,上次的圣旨完全就是大白话。   圣旨的大概意思是套娃行动非常成功,不仅引出了孽魔的魔子,还挖出一只血魔的魔子,中京就此安定,高德和驯象所大大的有功。赐高德飞鱼服、御制绣春刀。驯象所其他人等赐服加级,小旗以上也赐御制绣春刀。待明天御门大典之后,再定官爵封赏。   严格说这份圣旨除了认可功绩之外,意义只是让高德等人可以换上品级更高的行头参加御门大典。不过区区百户就能穿飞鱼服,这是难得的殊荣,足以让王昆仑他们交换意味复杂的眼神。   念完之后,林德诚又拿出份圣旨,这次却没念,而是扶起高德,低声说:“去你的办公室。”   进了三楼的办公室,林德诚还带了个人。这人在大红飞豹服外套着锦衣卫金甲,头戴八瓣红缨金盔,盔檐低得看不到面目。   “卑职在外守着……”   高德以为此人是林德诚的心腹亲信,没想到林悳诚居然恭谨的向此人行礼,倒着退了出去。   头盔摘下,露出让高德眼前一亮的丽容,却是个年不过二十的妙龄少女。留着大明女子很少见到的齐眉刘海,虽是黑发褐眼,眼眉间的气质却与震旦女子有微妙不同。   “我是远坂爱,高百户应该知道我。”   少女说着字正腔圆的震旦语,因为太纯正了,反而不像震旦人。   高德虎躯一震,纳头就拜:“总管……呃,都指挥使大人!”   远坂爱这个名字可是如雷贯耳,高德哪能不知。与女皇情同姐妹的侍女,大明一人之下亿人之上的扶桑少女。   “高百户免礼,”少女盈盈笑着,令高德如沐春风。“我来这里,有三件事。”   她晃了晃那份圣旨,“一来是向你宣读密旨,自今日起,驯象所向锦衣卫都指挥使……也就是我直接汇报,你可以通过专线电话随时找我。”   “这第二么,是问问你。”很随便的把圣旨丢到桌子上,她背着手,语气变得沉冷。“你弄的那段影像里,那部调和模械是怎么回事?那种东西是不存在的,但是‘调和’这个词是存在的,你不过是个普通凡人,这种异能者都很少知道的事情你是哪来的消息?”   被她如炬目光盯着,高德顿时背心出汗。 第032章:混沌未灭何以家为   高德只知道“禁绝者”、“调和者”这类概念应该涉及到了异能者的禁忌,王昆仑他们都不清楚。不过看远坂爱这么严肃的样子,这禁忌恐怕还非同一般。   “这个么……”   心念急转,高德想到了地下室那间有几个教室那么大,依旧被塞得满满的档案室,他赌远坂爱不会因为这个问题真的去翻浩瀚如海的档案。   “卑职是在驯象所的旧档里看到的,里面零星提到过禁绝者、调和者之类的东西,似乎能克制恶魔。卑职为了让钓鱼行动更加可信,就拿过来用了,其实也不知道细节。”   他发起反击:“大人可否为卑职解说一二?”   对方的怀疑消去,不愿继续这个话题。“这些事情是圣山在处理,你没必要关心,总之以后不要再提了。”   “卑职明白了,”高德赶紧转移话题:“以后绝不再提,大人刚才提到有三件事,那么第三件是……”   远坂爱点点头,绕着高德转起了圈。“这第三么……是看看你这个人,看看有资格让丽提起的凡人是什么样子。”   听到这个名字,高德骤然一惊。   “小丽!?”   还以为小丽跟她只是点头之交,现在看来交情似乎不浅。   “小丽怎么样了?”他急切的问:“这几天忙得团团转,都没见到过她。”   “还想见她?”   远坂爱笑得让高德颇不自在,“见到她想说什么?”   这一问提醒高德了,当然是骂她个狗血淋头啊!把自己丢到驯象所,当天就接下杀头令。不是自己机灵加老天有眼,这条小命已经没了,有她那样补偿的吗?   “我想……”   实在气愤不过,高德拐着弯的说:“跟她探讨一下关于震旦人祖先崇拜的语法运用问题。”   “不太明白,是你跟她的什么默契?”远坂爱转到高德身后,目光落到什么地方,啧啧咂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丽和女皇陛下一样,都来自圣山,又与陛下不同。”她用高德听不懂的怪异语气说:“她只专心对付恶魔,不受世俗束缚。我也不知道她此时在哪,会不会再见你。”   高德心口裂作两半,一半是不爽,那家伙是不好意思见他所以躲着他吧?一半是失落,终究是女神般的人物,哪会跟自己有多深的交集。   “高百户,我问你些私人方面的问题。”远坂爱转到他身前,“你还没婚配吧?有了意中人吗?对婚姻是怎么打算的?”   高德被她盯得心头发毛,生出盲肠都要被看穿的危险感觉。此人是女皇的侍女,力量无比强大。万一看出自己超脱现实的异能,还有刚获得的孽魔手办,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压力之下,他没余裕思考对方为何问得这么突兀,老老实实的回答:“卑职尚未婚配,也没有意中人。未来自然是娶个良家女子,生儿育女。和常人一样,并无出奇之处。”   “没有意中人?”远坂爱微微皱眉,让高德感觉自己似乎选错了答案。“真的没有?”   现实里当然没有啊!   不论现实的话,小丽或许算得上,毕竟跟自己换过一血。可这纯粹是自己的单相思,小丽是来自圣山的混血白豆芽,双方身份太悬殊。两人的亲密互动是特殊情况,她还声明了只是场交易。   高德也不觉得小丽这女神般的人儿,会是跟着自己一起变老的伴侣,画风完全不对嘛。不管是淡漠的脾性,还是坑人没商量的行事,以及专注对付恶魔不关心世俗的生活,都跟他对意中人的想定差得太远。   作为一个决心苟到退休金的苟教信徒,他的伴侣自然只能是沉静如画,温柔如水的家庭主妇。颜值身材以及双商当然得是上上等,得有大长腿,尺码嘛他不太挑,C以上就行。   “真的没有。”他选择了说实话。   “呵呵……”   远坂爱冷笑,笑得高德头皮发麻。“高百户一表人才,从小到大该接触过不少出色女子,竟然连一个都没入你的眼?”   坏了……   高德骤然醒悟,难道她感应到自己有什么异常,因为没看透,所以旁敲侧击的在为人处世方面挖线索?   他胸脯一挺,掷地有声的说:“混沌未灭,何以家为?卑职一心报国,哪有空暇顾及儿女私情?”   远坂爱愣了愣,转开视线,语气变得淡漠。“我只是随口一问,并无它意。你的功绩已经入了女皇陛下的眼,作为你的顶头上司,需要对你有更多了解,高百户不要误会。”   “这是卑职的荣幸!”   高德装出喜悦至极的模样,心里却暗暗叫苦。难怪驯象所变成了都指挥使直管,原来是惊动了女皇陛下。若是女皇想让驯象所恢复到从前,管起整个大明的异能者事务,那自己还能活多久?   “不知道女皇陛下对卑职有什么样的……期许?”   他用热切的语气试探口风,女皇真要把重担丢给他,就得抢在圣旨下来米已成粥前设法回旋。   “这个嘛……”   远坂爱似乎也被高德的忠诚感动了,亲切的劝慰:“不要急,你终究只是区区凡人,是有极限的。女皇陛下对你的期许,也就是凡人能作到的事情。我与丽是挚交,你既与她有些……交情,我自会照顾你。把驯象所改为直管,也有这个意思。”   高德松了口气,不迭谢恩,面上却还颇为不甘。   叮嘱高德好好准备御门大典,远坂爱再没多话,扮回林指挥使的侍从,随着车队扬长而去。   “不愧是陛下从小就看中的男人,其人灼灼其华,其志铿锵如铁,其行如雷霆闪电。”   蒸汽车里,女皇的忠实女仆抱着胳膊,只觉这番试探收获颇多。   “用电视台传播以假乱真的消息钓鱼,这招我既想不到,也做不出。陛下能把锦衣卫交给他的话,不只是我,陛下也会轻松得多,可惜啊。”   远坂爱深深叹息,可惜的是,人间之事终究只是过眼云烟,陛下要的不是得力臂助,而是可以让她安心小憩的港湾。   可惜的是,高德自己有远大志向,但与女皇有命定前缘,注定了他这辈子不可能得偿所愿。本可以立下偌大功业的好男儿,不得不一辈子隐在女皇身影之中。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凡间立下再大的功业又有什么意义?对一个凡人来说,能成为女皇的港湾,比娶到了七仙女的董永还要幸运,立下的功业也更为宏大。   想到这,远坂爱的眉梢又挑了起来。   这家伙对陛下一无所知,对小丽毫无印象,对丽也没什么想法,有得他苦头吃了。   “高德啊高德,我可提醒过你哟。”   她啧啧的咂嘴,这次出了声:“真翘……”   大院里高德还看着烟尘发愣,远坂爱的露面超乎他预料,好像不只是跑过来亲眼看看自己这么简单。   部下们在旁边欢呼雀跃,唱着类似好日子的震旦小曲。已经恢复了自由身的尤三通和曾皮影也在其中。他们都不急着回去。刚才圣旨说了,等御门大典过了,才有真正的封赏。   交代王昆仑监督老侯做御门大典的准备,高德骑着侉子摩托直奔家门。高苗还在家里担惊受怕,他得回去看看。   “就是这个小子?”   某间没有窗户的昏暗密室里,套着连帽斗篷的人拿起一张画像。上面的黑白半身像栩栩如生,是张放大了的照片。   旁边站着的居然是原西城兵马司指挥使王子赫,他躬身应道:“是他,纳扎斯是在他那出了岔子,现在喀扎斯又栽在他手里,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斗篷客坐在软塌上,注视着照片沉默不语,王子赫又道:“要不要暗中拿下,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拿下就不是看了,”斗篷客说:“御门大典就在明天,那才是关键,不要节外生枝。”   “那对孽魔虽然没有竞全功,但事情并没败坏到不可挽救。女皇决意展示力量,我们要做的就是掀起风浪,送她永镇社稷。”   “你既已暴露,就去下港吧,那里即便是圣山的人也很难找到你。”   王子赫愕然,“不是说好了让我带着家眷出海吗?”   “你有罪无功,还谈这个做什么?”斗篷客话语温和,却没一丝商量余地。“不到功成之日,哪可能脱身,成为小指那一天你就该明白的。”   王子赫无奈的退步,“至少把我的家眷送出去,再拖下去他们就要被羽林卫找到了。”   “这个当然,”斗篷客随口应下,又吩咐道:“下港那边留心手脚,不要惊动那些大人物。”   待王子赫离开,斗篷客的目光又转到照片上。   “这小子会不会是……”   斗篷客把照片丢到茶几上,“无所谓了,反正很快就能知道答案。”   照片上多了个血手印,猩红血迹如焰火扩散,转眼就烧成缕缕青烟。 第033章:妹妹的直觉   “你这几天是不是在跟恶魔打架啊?担心死我了!”   高德回到家,被高苗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就不能找人捎个信,或者留个电话好让我找你?你心里压根就没我这个妹妹!”   屋子里大白天都开着灯,电视开着声音特别大。收音机搁茶几上,放着类似情感热线的节目,絮絮叨叨的像蚊子叫。   再看高苗两眼发红,眼圈发黑,绝对是一夜没睡,高德明白高苗为啥这么火大了。   “昨晚你看了啥电视?”他没像往常那样怼回去,温言细语的问。   高苗瘪着小嘴,扑进高德怀里把他抱得死死的。   “我在电视里看到恶魔了!”她涕泪齐下,“好吓人啊!家里就我一个人,到处都藏着恶魔!上厕所都不敢关门,眼睛都不敢闭一下,更不敢睡着了!”   高德轻轻拍她的背,就知道是这样。   王昆仑那帮人聚在一起都吓成那样,高苗还是十五岁的小女孩,夜里一个人看比贞子更恐怖的东西,还能活蹦乱跳的,心理素质已经很不错了。   “那不是原野电视台放的吗?”他又不解,高苗是怎么看到这节目的?   “收音机里预告的,”高苗揉着眼睛抽着鼻子,“说尤三通有惊天的大消息,晚上会在原野电视台放。”   广播电台的那帮主播鼻子真是比狗还灵光呢,居然拿到了锦衣卫只在线人里散播的内幕消息。   “那是假的。”其他人高德懒得管死活,妹妹他不能不管。“是像电光皮影那样的胶片特效,找技艺高超的皮影师傅就能弄出来。”   “怎么可能是假的啊?”高苗还不信:“那是电视、电视!电视放的还有假的?”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没什么不可能,别忘了我是锦衣卫,啥事都知道。”   还好高苗自小受他熏陶,要说服她还是很容易的。“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的电光皮影吗?那个曾皮影曾老头,他不是能在胶片上画蝴蝶孔雀甚至龙吗?那些能画,恶魔为什么不能画?”   高苗渐渐信了,“对呢,很小的时候你带着我跟小丽玩,也说过什么……三弟马磕石电影,屏幕有十层楼高,里面的神仙妖魔看上去都是真的。”   都忘了小时候跟小丽……隔壁小院那个小丽玩的时候,还有高苗这只跟屁虫。   “喂喂!别拿我衣服揩鼻涕!”高德叫道:“都大姑娘了注意下形象!”   “别说大姑娘,变老太婆了我也揩!谁让你是我哥呢?”   高苗脸上终于绽开笑容,不过她的下一个问题让高德笑不出来了。   “所以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恶魔,对吧?”   高德想了想,把高苗拉到沙发坐下,按着她的肩膀说:“电视里的恶魔是假的,不等于恶魔就不存在。这个世界很大,什么样的古怪事情都有,我们得做好面对各种危险的心理准备。”   见高苗脸上又露出惊恐表情,高德揉她的头。“别担心,有我在呢,说好了我们一起快快乐乐活到老的。”   当然没有小舅子那种生物。   “别当我是猫!”   高苗不爽的拍开他的手,“好吧,你是我哥,我只能信你。”   她伸着懒腰嘀咕:“你回来了我就能安心睡觉了。”   “想得美!”高德一巴掌把她抽起来:“看看你把屋子弄得多乱,先收拾!把你从箱子里翻出来的东西收回去!”   锦衣卫胸甲、头盔、绣春刀,高苗几乎把老爸的行头全搬了出来,高德留给她的转轮手枪更是直接揣在身上。高德敢肯定,真有恶魔跑出来了,高苗反而会如释重负的拿起枪战斗。终究是锦衣卫的女儿,并不像寻常女孩子那么柔弱。   “你就是这么疼你妹的啊!”高苗捶了几下高德,乖乖收拾起来。   “这是啥?”   高德拿起茶几上一块锅盖大的圆盘,像是黑花梨木做的,挺沉。中间镶了个指南针,一面刻着纵横交错的线条,另一面则是装饰图案,有类似锅盖方便携带的提手。   “怎么把这玩意都翻出来了?”   他认了出来,是个风水罗盘,高家祖传的东西。老爸说是曾曾爷爷在某次行动里的缴获,拿回来镇宅用。风水这玩意是震旦人的传统文化,这时候的人已经没多少人信了。   “当盾牌啊,”高苗理直气壮,“锅盖太薄了,这玩意又厚又沉,还能抡,砸到恶魔身上总有点用。”   小丫头片子懂个啥,恶魔真正恐怖的地方是操纵心智影响魂魄,能被木头砸伤的恶魔还好意思叫恶魔?   高德暗暗发笑,正要把罗盘递给她,左手忽然发热,意识摇曳,自动进入超脱状态。   视野里左手探出缕缕紫光,透入罗盘里,他的意识仿佛也被牵了进去,有了异常奇异的感应。   这玩意怎么跟姚红绡的镜子一样!?   高德赶紧止住意念收回紫光,高苗还在这,可不能让什么异常吓着伤着了她。   装作无事把罗盘丢到一边,高德说起其他的事情。“等御门大典过了,学校就要复课了。到时见着灵灵,记得带她回趟家。”   高德没忘对师傅何老头的承诺,亲自盯着锦衣卫巡城所发下抚恤,又把何灵灵转到高苗读的女子学校,可以就近照料她。对锦衣卫实职百户来说,搞定这些事只需要一个电话。   “我会办得妥妥的。“领到任务,高苗踏实了不少。“好久没见灵灵了,得好好安慰她。”   “对了哥,”她关心起高德:“你现在到底在哪上班啊,神神秘秘的不跟我说,难道真是去了跟恶魔打交道的部门?”   不得不说这小丫头片子的直觉挺敏锐的。   “我就一普通人,让我去跟恶魔打交道,还不如直接杀我头算了。”这事不得不骗妹妹,不过高德并没罪恶感。“你哥现在是锦衣卫驯象所的百户,相当于大明皇家动物园的园长,威风吧?你可以天天逛西城的兽园,不要门票钱!”   “你?锦衣卫百户?皇家动物园的园长?”   高苗用压根不信的目光上下打量,“别哄我开心。”   高德摊手:“明天我还要带队去御门大典,说不定你能在电视上看到我。”   “真的啊……”   高苗将信将疑,“你是撞了什么大运还是卖身给了哪个大人物?”   她瞪大眼睛,装出惊吓过度的样子:“你不会是真的卖给了女皇,成了女皇的面……咳咳,小白脸……呜……”   “你作死啊!”高德拿起茶几上的烤番薯堵住她的嘴,“这种谤君的话你也敢说!”   “你既然不说,那就是来路不正!”   高苗吐掉又凉又硬的番薯,鄙夷的道:“你可是能耐啊,老爸一辈子都只是个小旗,你一下子就升百户了。谁知道你是不是把自己的身体用在了下流的地方,换来了高官厚禄。”   她也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埋怨。“还说兄妹情深,你都当百户了,只给妹妹免门票这点好处,好意思么?至少得让我骑黑白熊啊!”   高德不得不服软,答应找时间陪她去兽园玩个尽兴,包括骑黑白熊。   高苗直接在沙发上睡了,连电视都不愿关,还要高德守着她,昨晚真是吓得不轻。   高德坐在沙发另一头,中京电视台正说到“魔子事件”,主持人用淡然口吻提到昨夜中京的桩桩案件。粗略统计有上百人惊吓至死,好几百人以为末日来临自杀,甚至有几户人家点火自焚,总之中京彻夜不眠,让高德的心情沉重了许多。   幸好只是通过原野电视台传播,影响有限。要换成中京电视台,数字怕不要翻几个跟头。   主持人很快把话题转到明天的御门大典,原本很是腻味的称颂之词,此时听起来却很是顺耳。御门大典应该能清除魔子事件的负面情绪,像他这样的大明子民,都期待着女皇能皇位稳固,大明继续繁荣安定。   所以这些玩意,必然藏着大坑。   高德打量茶几上的罗盘和手上的镜子,觉得自己真要进去一探究竟,跟当初在酒窖里转动那瓶酒没什么区别,就是作死,就是手贱。   再度进入超脱状态,感知投入裹住手办的紫光。   还是先看看孽魔的记忆,事情虽然已经了结,可猜测成真,让他生出新的疑惑,或许能在里面找到答案。 第034章:混沌圆盘   审视无数破碎影像,高德发现这不是孽魔喀扎斯的记忆,而是花魁姚红绡的记忆。   一张张或陌生或熟悉的面目闪过,一幕幕风格不同的活肉鲜生快进,还是以姚红绡的视角呈现。饶是高德在前世久经动作片的考验,胃袋也产生了生理反应。换个人来看这些东西,这连绵不断的精神污染足以让他当场恶堕。   形形色色的官员在姚红绡的记忆碎片里占了多数,王子赫是最多的,高德之前的顶头上司,锦衣卫巡城所西城分所千户副千户出场频率也不低。不少在电视里露过面的高官,从侍郎到御史不等,包括那位被称为“不倒翁”的陈大学士居然都登过场,给高德留下了深刻印象。   不得不说,人不可貌相,牛子也不可喉量。   高德还找到了自己和师傅何老头的记忆碎片,仅仅只是几块。关于自己的碎片很清晰,师傅的碎片就很模糊了。所有碎片只有影像没有声音,更没有附着姚红绡的心理活动,看不出姚红绡作为魔子干过什么事。   记忆碎片不全是污染源,还是有些生活场景。有个女孩出场最多,高德有些印象,应该是那天在万货坊相遇时,陪在姚红绡身边的小丫鬟。场景基本都是她在读书,那是黑色外皮的硬壳大书,厚得足够砸死人。   粗略概览了一遍,没什么收获。这个手办只是从孽魔身上剥离的一缕残魂,标签也注明了“残缺”,没找到有用的信息很正常。   他没急着退出,在生活场景里找到跟王子赫有关的碎片,仔细查看。   王子赫是血魔的魔子,力量比姚红绡还强。连那个白衣老婆婆都没抓住,又很狡猾。那家伙要是跑回来找他报复,他可没把握躲得过,得尽量多掌握些信息。   许久后,高德眨眨眼,紫光手办回到手中。   有一些发现,等明天去所里作些布置,能有收获最好,没有也无妨。   高苗睡得很香,高德盯了会吐舌头流口水的睡脸,目光又落到茶几上的罗盘。   掏出衣兜里的镜子,高德皱眉沉吟。   镜子和罗盘藏着什么秘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不,什么人?   现在高德自己就是个难解的谜,最初以为能力只是意识超脱现实,看到恶魔之力的痕迹。接着发现还能回避和削弱恶魔之力,然后居然还能束缚住恶魔之力。   这些变化可以看作是一种能力的不同层次,但是把孽魔残魂弄成手办的能力,就着实超纲了。高德都在怀疑有个什么系统藏在自己身体里,悄咪咪的干活。可接触不到的系统哪是系统呢,不就是现实么?   作为苟教信徒,高德不会傻乎乎的就当做迟到的穿越者福利。不追根究底,搞清楚能力的来历和原理,他根本不放心。   谁知道是不是哪只奇魔在他身上动的手脚?   关于这个谜题,高德完全没有头绪。   所以这面镜子和这个罗盘,就成了唯一的线索。   这是作死,是手贱。   高德再一次告诫自己,放开意念,任由手中冒起紫光,缕缕探入镜子里。   像是进游戏副本时的读盘,感知度过了极为短暂的迷乱,置身奇异天地。   没办法,人不手贱,世界就不会发展。人没了作死心……不,好奇心,那不就成咸鱼了?   等等,自己求的不就是当咸鱼吗?   怀着复杂而矛盾的心情,高德“降临”这个镜子里的奇异空间。   他还是有些底气,探入的终究只是感知,真出了问题,退出状态就好。这也不是漫无目的的冒险,既然毫无头绪,只能在使用中观察自己的能力,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四周辽阔如虚空,高德仿佛置身小行星带,无数破碎巨石或者类似残骸的巨大部件静静飘浮在虚空中。远处一条绚丽的光带如星河般贯通上下,无限伸展。   看清那条光带,高德这缕感知差点当场爆炸。   那是血红、碧绿、绚紫和深蓝四色光华,如亿万光蛇交织缠绕着,像是在结合欢好,又像在互相吞噬,始终变幻不定。   沃日……   高德现在终于知道了奇魔之力是什么光色,他竟然跑进混沌里了!   这里就算不是混沌空间,也跟混沌有莫大关系,四色光华应该就是混沌四魔的力量呈现。只是稍稍注意某种光华,就会生出极为不适的异感,非常难受,只想逃得远远的。   退出的念头一起,这缕感知就被层层力量拉住。焦躁、惊恐、空虚以及纷乱如潮的杂念,恰好对应了四种力量。   还好这些力量并不强,也没有意志控制,高德像操纵手办紫光那样试探了几下,顺利退了出来。   本来只是向前探一步,结果一步撞进了全新的世界。   高德把镜子翻来覆去细看,剥掉背面的木壳。这玩意原来不是镜子,而是张小小的金属圆盘。正反面是一样的,很像光盘。   是啥形态无所谓,总之这玩意应该是姚红绡身为魔子进出混沌的东西……也不对,高德可以确定那个空间并不是混沌,因为他不仅还活着,还好好的没有发疯。   混沌不可能任由凡人随意进出,更不是凡人能呆的地方。哪怕只是一缕意念,也会成为触发混沌之力的引信,而他并没有被混沌之力冲击。   高德把光盘收了起来,拿过罗盘。   还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更多信息的话,只能在这个罗盘里面找了。   高德放出手办,任由紫光探入罗盘的空间里,感知也随之被拉进去一缕。   置身昏暗的大地,四周是一片原野,前方隐约见到小山的轮廓。头顶是异常高阔的夜幕,绚丽光河横亘,正是之前见到的混沌光流。血红、碧绿、绚紫和深蓝四色光华有如雷电在云层中游走,隐隐照亮四周景象。   高德呆呆看着天顶,四色雷电仿佛也在心中轰击,让他魂魄摇曳。此时他有很清晰的感应,这里也不是混沌空间,但离混沌很近。   他本能的想跑路,意念刚动,就被一层令人烦躁不安的热气罩住。像穿着胶衣进了桑拿室,裹着他无法退出,束缚之力比之前的空间强得多。   高德“低头”,看到一团反射着雷光的透明胶泥。   手脚和身体呢?   蹦蹦跳跳折腾了好一会,高德终于承认自己在这里就是只软泥怪,还是水晶软泥怪。   哟,居然成了萌王。   高德没慌,他还能感应到空间之外的自己,并不是那种锁死了意识的状态。   前方的山顶亮着点点灯光,应该能发现更多信息。   高德琢磨了好一会该怎么行动,最终还是只能用蹦的。   蹦了许久才前进了几十米,他尝试着分出脚脚走路,身体忽然一轻,他高高飞了起来。   拉出长长的抛物线,高德落到草丛里,咚咚弹跳了好一会才稳住。还没回过神,“背上”剧痛,似乎有副尖利牙齿深深咬进身体。   遇上怪物了!   高德努力挣扎,几个黑影由远及近渐渐清晰,看轮廓很像人,再看又像是团胶泥。脑袋、臂腿以及身体细节不断融解,化作软泥落到脚下,又一截截耸动着升到头顶,凝结出模糊面目和身体部位,往复不息。   等高德看清游走在黑影身上的暗红光丝,即便不清楚细节,也明白了这些家伙是什么来历。   血魔!混沌里的血魔!   准确说是还没完全成型的血魔!   他催动意念想退出状态,黑影一拥而上,又啃又扯,即便不是真实的疼痛,也干扰得他难以凝聚意念。   这里可没有爱丽丝来保护自己!   黑影越来越多,一层层扑上来,把高德埋在下面。   高德的软泥怪形态异常坚韧,血魔幼体并没有造成实质伤害,不过疼痛也是实实在在的。随之产生的恐惧似乎在减弱韧度,他感觉自己被扯成了一张大饼。   慌乱中他的意念就像溺水者的手臂,胡乱挥舞中抓住了什么。   紫光自天而降,轰隆落地,荡开一圈冲击波。黑影就像风吹落叶,吱吱怪叫着四下飞散。   高德从平面变回立体,震荡了许久才稳定下来。   一个高大身影立在他身前,头生弯角,面如修罗,正是孽魔喀扎斯!   高德吓得又蹦了起来,还好这家伙呆呆立着毫无生气,就是尊雕像。   绕着雕像转了几圈,高德感应到自己跟这尊雕像有明确的联系,似乎能够操纵。   此时意念顺畅,高德却不想退出了。他小心的将意念投入雕像里,雕像晃了晃,随着意念动了起来。   好玩好玩,真没想到,孽魔手办还跟这里有如此奇妙的关联。 第035章:刑天一往无前!   高德操纵着孽魔走走跑跑,比划各种姿势,很快孽魔就像他操纵的游戏角色,可以灵活自如的行动。   光是这样还不够,高德在想,能把这家伙变成载具,载着自己去山顶就好了。   让孽魔趴下,他跳到孽魔背上,努力伸展身体,想把自己变成一件斗篷。这样既能挂在孽魔身上,又能看到前方。   这个计划可喜的失败了,他一碰到孽魔,软泥怪般的身体就变成了水,渗进孽魔体内。   孽魔站起来,扭着脖子转着手腕,行动比刚才还要自然。   “这样更好。”   此时的高德已经融入孽魔体内,连带孽魔的视野和感知也一并拥有了。   化身孽魔,高德抬腿前进,刚走了几步,憧憧黑影出现,是刚才那些被吹飞的血魔幼体。   伸手弹出长长爪刃,孽魔冷哼,现在可以好好收拾这些家伙了。   一只软泥人被横劈成两截,断口处闪着微微紫光,如暗火般侵蚀身体,不断扩展,直至烧灼成灰。   第二只、第三只……   在这些反应迟钝行动迟缓的弱鸡僵尸前,高德俨然成了格击高手,轻松写意的一一收割。   更多的血魔幼体潮涌而来,高德记起孽魔的能力,试了试,只是意念稍动,条条紫光就射出身体,如灵蛇般盘旋飘舞。   紫光之蛇在血魔幼体中游走不定,有的如长矛透心而过,有的如细刃切割肢体,还有的如吸管般插入脑袋抽吸。一只只血魔幼体要么化灰而散,要么被抽尽了血色变成泥土般的废渣。高德享受着割草的快感之余,还感应到微微暖流不断注入孽魔躯壳,以及他那属于软泥怪的感知里。   孽魔躯壳在渐渐变化,坚实紧绷的力量感不断变强。由软泥怪承载的感知也有了更强的韧度,束缚着感知的那层胶衣变得透气了不少。如果有系统的话,此时耳边应该叮叮作响,头上不断飘起“经验UP”的提示。   可惜,直到他干掉了上百血魔幼体,清空了周围大片原野,也没弹出面板之类的东西,更没有升级的提示。   远处还有绰约黑影,孽魔高德自然不会放过。他在原野上边战边走,朝着小山靠近。等来到山下时,已经杀了超出两百只等于新手村外小动物的血魔幼体。虽然没有升级提示,但孽魔躯壳和软泥怪感知都有了明显变化。   山下的光影与原野有些不同,天顶四色雷光更为绮丽也更难分辨,几乎都混在了一起。   高德顺着破损的石阶上山,阶梯看似附满青苔,却又硬又尖像铁铸的蒺藜。即便套着孽魔身躯,也感觉有些扎脚。   自山下开始就已经见不到血魔幼体,高德一路通行无阻,很快爬到山顶。   山顶有座没了屋顶,连墙都只有一半的殿堂。借着天顶的光亮分辨,依稀看出是座神殿,正中和两侧的石台上供奉着奇奇怪怪的神像。   天顶轰鸣如潮,高德抬头,震撼得百感骤消。   四色雷光汇聚成涡流般的雷云,在极为高远的天顶湍急转动。迷乱光影中能见到一片隐约暗影,自雷云中心扩展,牵引着视线四下延伸,直到览尽大半个天幕,才看清暗影的全貌。   那是一个圆,一个巨大的圆!   高德产生了强烈的既视感,仿佛置身正冲向土星的地球上,仰望占据了大半天幕的土星。不同的是,土星环退到了土星表面,闪烁着四色光彩,与土星表面的风暴连为一体,形成了绚丽的风眼。   高德呆呆看着,想哭的冲动越来越强烈,以至于感知渐渐溃散。   咚隆的沉重脚步声唤醒了他,视线拉回来,吓得视野恍惚。   那是头异常壮硕也异常古怪的怪物,虽然有头有脚有躯干,六条肌肉贲张的胳膊似乎才是本体。躯干上拼了颗像是婴儿的脑袋,阴森森的像恐怖片里的木偶头,令人汗毛根根竖立。   怪物从殿堂正中的石台上跃下,直奔高德而来,这座殿堂竟然是供奉它的神殿。   惊吓只是瞬间,高德还没肤浅到以貌取怪。基于解决血魔幼体的经验,他觉得即便拔两级高估怪物,自己操纵的孽魔也该有一战之力。   他弹出爪刃迎了上去,与怪物砸下的拳头正面对刚。   啪啪裂响,原本如钢铁般坚韧的爪刃应声粉碎,再是轰隆剧震。高德只觉天地随之粉碎,孽魔与软泥怪的两层躯壳,连带束缚住感知的胶衣一同化为虚无。   地面上多了个大洞,六臂肌肉怪拔出拳头,甩落点点黏稠液体。液体化作紫光冉冉升空,怪物仰头抽气,想把紫光吸进嘴里,却毫无所得。头大眼大的婴儿脑袋吐出长长獠牙,发出哇哇的孩童叫声。   雷光骤然奔涌,天顶的雷云涡流爆出炽亮白光,吓得怪物缩起脑袋,以手为腿,哧溜奔进神殿。它蹲在石台上定住,急速褪去色彩,变回一尊石像。   雷云中心,天地颠倒,四色雷光如奔涌云海,围住断面齐整的山巅。高德所在的原野和小山不过是天幕点点繁星中的一点,渺小晦暗得难以看清。   山巅中心也是座殿堂,同样残缺不堪,但宏伟高峻的气势却更加逼人。仅仅只是半截梁柱,就有乾明殿梁柱的两三倍粗。   温和而浓稠的白光自殿堂中溢出,向天地间挥洒,那四色神光正是被白光压在山下,形成了云海与山陆之势。   云海中不断涌出一只只狰狞怪物,形貌扭曲得超出常人想象力极限。它们攀爬着山壁,前仆后继,源源不绝。目标仿佛就是那白光,如飞蛾扑火般决绝。   山巅之上咚咚炮声不断,若干高大雄壮的奇异武士散布成圆,维持着稀疏而薄弱的防线。   这些武士身着罩住全身的厚重钢甲,硕大的半圆肩甲高高耸立。胸甲凸起狮虎之类的猛兽脑袋浮雕,脖子之上的无檐圆盔毫无存在感,远远看去仿佛没有脑袋,就是一个个无头武士。   他们的主要武器很像高德用的那种爆雷枪,但枪管还要粗一圈,他们只是用单手握着,还在稳稳连发。枪声如炮火般轰鸣,在怪物身上炸出一个个硕大孔洞。   大多数怪物挨了几枪就分解成若干残肢,在各色暗火中燃作冉冉白烟,再被白光缕缕吞噬。少数怪物能挺过一梭子,冲到武士前却已断手断腿,成了就地枪毙的对象。   偶尔有更强横的怪物冲近,只剩一半的三条手臂高高抡起,捏成拳头同时砸向武士。拳头带着的隐隐血光看上去已非血肉之物,似乎连金铁都能一拳砸碎。   武士毫不慌张,丢开大号爆雷枪,摘下背上的巨剑。巨剑嗡嗡作响,锯齿般的剑刃急速抖动,迎上拳头的瞬间绽出大片白芒。怪物的三个拳头像豆腐渣般在白芒中碎裂,剑刃转圈,接着是整个身体被解离成几截。   婴儿般的脑袋落在地上,獠牙暴突的嘴巴还在张合不定,钢铁战靴落在脑袋上,啪的踩成一团肉酱。   武士刚捡起爆雷枪,几条比他胳膊还粗,裹着暗红鳞片的触须猛然自云海中挥出,抽得他倒撞到殿堂的梁柱上。蜥蜴般的扁长脑袋探出云海,根根触须环绕蜥头,额头看似肉瘤的东西却是张恶鬼般的面目。   “人瘤蛇须蜥!血魔的魔将!”   武士呼喊,告警的鼓声响起,殿堂里冲出又一队武士,朝着这头从云海中拔出一半身躯的怪物集火。这些武士个个都有接近三米高,但在怪物面前,依旧矮小得如猫犬面对狮虎。   一根根触须打断,一片片血鳞崩裂,仍然没有阻止怪物前进。怪物颇为艰辛的拔出前腿,带着爪刃的巨大兽爪拉出猩红扇面。好几个武士高高飞起,钢甲碎裂,血水喷溅。   更多武士冲过来支援,他们丢下爆雷枪,抡起发出嗡嗡振鸣的巨剑和大锤,在怪物的利爪和触须间穿越跳跃,不断制造出恐怖伤口。   不断有武士倒飞而出,还有个被触须缚住。触须如蟒蛇收缩,武士的钢甲喀喇喇崩裂。眼见武士就要送到怪物的嘴里,一道白光从殿堂中射出,正中怪物额头的人面瘤。   怪物丢下武士,仰面惨嚎,武士们趁胜追击,一时打得它没有还手之力。   殿堂里又奔出一个更高壮的武士,没戴头盔,露出澄亮光头。肩甲上绘着飞翅四爪金蟒,正是飞鱼标志。   此人扶起摔在地上的武士,后者惊呼:“统领大人!”   “称呼错误,挖一天煤。”   光头武士淡然的说:“这里不是祖山,牢记自己在这里的身份。”   “收到,”武士羞惭的低头,“连长。”   光头眯着眼打量正被围攻的怪物,光影中线条硬朗的面目变得清晰,正是庙陵卫统领,被女皇戏称为“小猫咪”的肖茂密。   “今天很反常啊,连血魔的魔将都跑出来了,出了什么事?”   他从腰间的钢匣里取出根短棍,念叨着“匠神保佑”,使劲一抖,短棍前端嗡的喷出白光,凝成长长剑芒。   “老肖!要不要通知莫离,让她预先做些准备?”   另一个肩甲上有飞鱼标志,该是副手的武士远远喊着。   “还以为莫离登基,咱们会在常羊山恶战几天几夜呢,”肖茂密不以为然,“安静了好几天,到现在才冒出只魔将,这算什么?”   他摇头道:“是我劝莫离当女皇的,连区区魔将都要劳动她,难道我们弱到这种程度了吗?”   “你就心痛咱们的女皇陛下吧,”副手自信的笑了,“你真正想的是连魔王都拦下来,最好她一辈子都不必坐上社稷之座。”   肖茂密举起白芒短矛,嘴里没停,“难道你不想?那意味着咱们至少稳稳守住了上百年,战团里还没哪个连队能做到。”   他瞄了瞄奋力一掷,短矛再度命中怪物额头。那家伙的触须和爪刃挥舞得更加疯狂,伤口处如汽笛般喷出浓浓白烟,显是受了重创。   摘下背后的大锤,肖茂密喝道:“刑天!一往无前!”   “刑天一往无前——!”   武士们呼喝响应,士气大振,很快将这头怪物的半截身躯留在了山巅。   残躯弥散出大股白雾,被莹莹白光吞噬,副手苦笑:“接下来几天不缺煤挖了。” 第036章:禁绝者调和者与魔神   高德倒在地上,嘴角和鼻腔微微腥湿,耳膜嗡嗡振鸣,眼睛也肿胀发痛。   这是七窍泌血啊……   揉着重如铅球的脑袋坐起,看高苗四肢大张,刚才像是被她踹下了沙发。   圆盘摔得远远的,高德捡起来,手上紫光又蠢蠢欲动,他毫不迟疑的止住。   作死可一不可二啊。   意念触及紫光,手办似乎有了什么变化。   仔细打量,高德发现手办的标签变了。   “孽魔传令者喀扎斯/破损。”   不是残缺而是破损了,这意味着升级了?   看来在奇异空间里的经历并不是梦境般的虚幻,孽魔和软泥怪躯壳变强的感觉是实实在在的收获。   可惜对上山顶那只怪物,还是一拳都挡不住。高德不觉得自己一时半会能强大到足以战胜那只怪物,打消了继续冒险的念头。   “这要是金子该多好。”   高德发着让其他穿越者捶胸顿足的感慨,把第二块圆盘揣进衣兜。   自己的谜题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开的,这两块应该叫做“混沌圆盘”的东西,里面藏着的秘密也非同小可,一步步来吧。   把单人沙发拼在一起,高德就在妹妹旁边睡下。这几天还真是难熬,他需要好好休息下,确保明天见到女皇时能精神饱满,神采焕发。   女皇长什么样呢?小丽和女皇比谁更美呢?   高德模模糊糊的想着,很快进入了梦乡。   驯象所里,某些人却毫无睡意。   “这位百户大人,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器械作坊地下三层,老古的地盘里,王昆仑、孙婆婆和老古分作三角相对而坐,当然老古是盘腿坐在地上的。   三张面目被圆桌中心的烛光映照着,姿态各有不同。王昆仑搓着络腮胡努力思索,孙婆婆以手黏花,盯着烛光出神,老古看上去就是单纯的发呆。   “算了何必多想?”   沉默许久后,孙婆婆说:“他应该不是跑来让驯象所恢复旧观的,用心可能跟咱们一样,那又担心什么呢?”   “跟都指挥使关系非同一般,在某种意义上也就等于女皇近臣,总之驯象所有他罩着,咱们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会好过得多了。”   “没这么简单,”王昆仑摆手说:“你没在现场,不知道具体情况。当时咱们所有人都被孽魔镇住了,就他毫无反应。到最后他还用什么术法牵制住孽魔,可我没一点他在动用异能的感应。”   “别被这小子迷惑住了,他面上说的和实际做的压根不是一回事。尤其是对上孽魔的古怪表现,让我怀疑他有超出我们理解的力量。来驯象所只是遮掩,遮掩他做其他事情。咱们不小心点,说不定被他坑死的时候,还觉得他在为咱们好呢。”   “从他善待灰豆芽来看,的确如此。”孙婆婆改了想法,“大奸之人必有小善之处,或许魔子之事,仅仅只是他的铺垫。”   “我说得对吧,“王昆仑得了支持,越发坚定自己的看法。“咱们也别贸然下大奸这种定论,只是继续跟着他,实在太危险。这小子能用胶片以假为真,操弄人心,就是个乱世的祸害啊。”   孙婆婆幽幽的提供侧面证据,“大奸是难说,小奸总是有的。他取魔子遗物的时候,对那个圆盘很感兴趣。但他想瞒着我,故意又挑了两件混淆视线。”   老古忽然咳嗽了声,像凭空打了个闷雷,差点把烛灯吹熄了。   “他应该是个调和者……”   老古冒出这么句话,让两人茫然对视。   “你们猜得没错,他的确不是普通人,来驯象所肯定另有目的。”老古很严肃的说:“对你们来说是很危险,我也建议你们另寻出路。”   “调和者是啥?”王昆仑愣愣的问。   “你们该知道禁绝者。”老古没有直接回答。   “这个知道,”孙婆婆抢答,“就是天生排斥恶魔之力的人,异能者遇上这种人,离得远远的都会生出憎恶甚至恐惧。”   老古摇头,语气更加凝重。“看在相处了好几年,你们对我颇多照顾的份上,我就说些事情。”   “先纠正你们一个常识错误,异能者的力量并不全来自恶魔,还有我们并不清楚的神灵。神灵和恶魔是混沌的两面,所以异能其实是混沌之力。”   王昆仑恍然,“圣山那些人……比如说女皇,还有昨天露面的老婆婆,力量就来自神灵?”   孙婆婆则是愣愣的嘀咕:“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神灵?”   “我只知道些大概,”老古憨厚的笑了笑,“你要问我有哪些神灵,神灵是什么样子,我可不知道。”   他敛容继续解说:“禁绝者不是天生排斥恶魔之力,而是天生排斥混沌,所以恶魔神灵都不喜。他们在凡间太明显,要么住在隐秘之处,要么被圣山的人带走,跟凡人没什么交集。”   “调和者又是另一类人,异能者只能拥有一种力量,调和者却能拥有各种力量,甚至同时拥有恶魔与神灵之力。他们擅长把不同力量编织在一起,获得非常独特的能力。既能表现得像凡人,又可以装作一般的异能者。”   王昆仑和孙婆婆同时抽了口凉气,这简直就是不讲理的怪物啊。   “这些人非善非恶,并不关心凡间的事情。”老古也有些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的唏嘘,“行事只为自己的私利,相互争斗不休,是圣山严密防范的对象。还好他们非常松散,很难抱团,圣山跟他们达成了一些默契,所以他们很少干扰凡间。”   王昆仑打了个响指,“怪不得他会让你弄什么调和模械,老古就是从这上面看出他是调和者的?”   “知道这个词不等于他就是啊,”老古淡淡笑道:“听你说他不惧孽魔,才觉得他可能是。”   “这种人跑来驯象所……”孙婆婆很是忧虑,“女皇不知道么?不可能不知道,那就是某种安排了,之前的猜想没错。”   “没得说了,”王昆仑的态度明朗了,“等封赏下来,咱们就办病退吧。”   孙婆婆深深叹气,“还真有些舍不得呢,不过只能如此了,这身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啊。”   “别看我,”老古耸耸肩,“我是无所谓的,只要能蹲在这里摆弄模械就行。”   做出了选择,王昆仑身心畅快,继续套老古的话。“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老古你说说,除了禁绝者和调和者之外,还有什么古怪的存在?”   老古皱眉想了想,似乎不确定该不该说,不过看两个老朋友满脸殷切的表情,加上难得有人陪他唠嗑,话匣子终于打开了最后一道锁。   “我在祖山的时候,还听刑天说到了另一种人。”   他压低声音,仿佛在说会招下天谴的秘密:“禁绝者是排斥混沌之力,调和者是接受混沌之力,还有种人能够掌控混沌之力。这种人兼具调和者与禁绝者的特质,能接受各种力量,但魂魄又浑然一体,不管是恶魔还是神灵都无法侵蚀。”   王昆仑和孙婆婆愕然,禁绝者和调和者已经很古怪了,竟然还有身兼二者特质,却没二者弱点的人?   “这……这还是人吗?”   孙婆婆嘀咕道:“这不能叫人了吧?”   老古点头,“这种人介于神灵与恶魔之间,刑天把他们称作……魔神。”   烛光摇曳,那是王昆仑和孙婆婆的粗浊气息。   王昆仑吞了口唾沫问:“这……玩意,真的存在吗?”   “老刑天跟我们说起这个的时候,我也像你这么问过。”老古开心的嘿嘿笑了,“好傻。”   两人翻白眼吐长气,搞半天是你从刑天那听来的鬼故事啊。 第037章:向朕宣示忠诚吧!   溪流自雪峰而下,汇成环绕祖山的河流,这条河叫金水河。金水河流经无终宫南门,南门的正式名称叫丽水门。门下跨金水而过的白玉石拱桥名曰日月桥,寓意为“金生丽水,日月成明。”   老实说这名字和寓意都肤浅得很,像是拿着《千字文》当《尚书》用。估计是大明开国那会已经不剩几个肚子里墨水管够的儒士了,只好抓了个书生由他随口瞎扯。不过时光荏苒,沧海桑田,世人千年传颂,却已变得意境深远,逼格冲天。   置身日月桥北侧,打量桥南的恢弘广场,高德生出强烈的既视感,上辈子曾经做过的豪梦似乎成真了。   不过跟天啥门广场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丽水门的宫墙门楼由白玉石砌成,日月桥南北高耸着二十四柱华表。宫墙高二十米门楼高二十米,华表高三十米。不算宫墙门楼,只把华表当做梁柱,再加个顶盖的话,完全就是座巨神的宫殿。   “出来了出来了!”   身边刘小胖咋呼着,王昆仑一爪子拍得他噤声,再叮嘱老侯,顺带招呼高德:“百户大人注意了,待会跟紧卑职的旗。”   高德心跳加快了不少,即便是穿越者还身具异能,置身仪式感爆表的环境里,无形之力也压得他魂魄蜷缩,战战兢兢。   他再次检查自己的衣着,玄底金纹胸团覆肩飞鱼服,镶金扣带,腰挎金鞘绣春刀。三尺孔雀翎自折翅纱帽斜飞向上,随着顾盼如弱柳摇摆。   “老侯那边行不行啊。”   确认自己没问题,高德担心起驯象所的表现。   老侯带领西城兽园的驯兽师忙上忙下,照管大象狮子老虎长颈鹿犀牛熊猫每类四头总计二十四头兽类。这些猛兽披红挂彩,充当女皇銮驾的开路仪仗,看起来还没一点乖乖列队走红地毯的觉悟。   “百户大人不必担心,老侯的手下这点本事还是有的。”王昆仑安慰高德,这家伙已经适应了伺候撒手掌柜般的上司,毕竟以前驯象所的事情都是他在管。   号乐大作,锣鼓喧天,礼部御乐班吹吹打打的列队而出,越过驯象所的猛兽仪仗,沿着红地毯踏上日月桥。   除了啃竹子的熊猫和嚼树叶的长颈鹿,其他猛兽纷纷骚动起来,老侯和手下把皮鞭抽得噼啪爆响,依旧于事无补。鞭子似乎也抽上了高德心口,他正着急,声声低喝在鞭鸣后响起,猛兽们骤然变得无比老实,狮子老虎们甚至夹起了尾巴。   不必抽离感知进入超脱状态,高德就感应到低喝声里含有隐隐的奇异力量。记起那些驯兽师都是金盘洗手的异能者,这才恍然。对异能者而言,震慑猛兽不过是小菜一碟。   御乐班过了日月桥跨入恢弘广场,欢呼之潮冲天而起,那是广场南面聚集的数十万民众,基本都是南城的官吏兵将,还有他们的家属。   御乐班之后就是驯象所的猛兽仪仗,王昆仑举起大旗,高德以主官身份押旗而行。猛兽居中锦衣卫分列两侧,拉出长长队伍,走上日月桥。   视野随着拱桥升降渐渐开阔,广场对面似乎截断了天际线的人潮让高德心跳又开始加快。再看到桥下和广场中的摄像机,高德差点走出了顺拐。   他怯场了……   感知不由自主的抽离身体,升到头顶,隔阂感顿生,高德变成了操纵自己角色的玩家,怯场什么的不翼而飞。   可惜……   感知就贴着头顶,高德不敢升得更高,更不敢转动视角偷窥后方的动静。别说小丽和白发老婆婆那种圣山之人,光是羽林卫里的无数高手,都有可能把自己抓出来。   说起来是女皇仪仗,结果连女皇的身影都看不到,真是可惜啊。   不过摄像机在这,让妹妹在电视里看到自己的目标还是有机会达成的。高德挺胸昂首,目不斜视,走得雄赳赳气昂昂,让桥边的摄像机在身上停了好几秒。   “啊啊那是我哥!真是我哥!是我老哥——!”   高家小院里,高苗在沙发上蹦蹦跳跳,尖声大叫:“我哥天下第一帅!我哥天下第一美!不接受反驳!”   同一时间无数少女妇人也在对着电视机尖叫,嚷着帅哥哥都让女皇收走了之类的恶堕之语。   高德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引发孽魔之力涌动的触媒,抱着走T台的心态,像模像样的走完短短路程,拐到桥侧列队静立。   驯象所之后是锦衣卫銮仪司的仪仗,数百高大锦衣卫身着金甲头戴金盔,就如远坂爱昨日的装扮,人人手持斧、锤、戟、矛等长兵,威武异常。   锦衣卫之后是数百骑士,人马都是全身重甲,手执大旗,踏着鼓点列阵而行,这是羽林卫。这副彪悍肃杀的行头一出,刚才的锦衣卫就变得娘炮起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等羽林卫骑队之后的仪仗出来,包括高德在内,所有锦衣卫的心理又平衡了。   那是二三百名甲士,身材高大魁梧,比骑着马的羽林卫都要高小半个头,完全就是群巨人。   这些巨人甲士的肩甲又圆又大,双肩之间的头盔都没了存在感。胸口突出猛兽脑袋的浮雕,仿佛兽眼就是他们的眼睛,兽口就是他们的嘴巴。   “刑天……”   高德嘀咕着,心想老古穿上铠甲就是这般模样。   “这是候补刑天,”王昆仑拄着大旗,目不斜视,蠕动嘴巴解说:“别看他们的名头是候补,其实每个都有手撕恶魔的本事。他们只负责解决更多更强大的恶魔,咱们遇到的那家伙还没资格让他们出手。”   候补刑天的亮相将观众的情绪推上高潮,大明皇室很少让候补刑天亮相,上一次还是四百年前的景灵之乱。新皇平定了天下后,才把候补刑天搬出来震慑人心。   候补刑天们踏上日月桥,沉重的步伐声汇聚成类似蒸汽机的细密振鸣,令人担心日月桥会不会垮掉。   等候补刑天过了桥,一匹匹白马亮相,观众们的呼喊声掀起新高潮。   女皇驾到!   高德终于有了偷窥的机会,感知贴在头顶将女皇銮驾一览无余。   二十四匹白马拉着黑底金纹装饰的马车出现,车前坐着充当御手的远坂爱,车上张着金黄华盖,华盖之下女皇垂手而立。女皇身着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看得出龙袍做了细微调整,变得更贴身了些,胸口是五爪金龙团纹,覆肩的却是金黄凤纹。   旒帘摇曳,遮住了面目,高德暗暗叹息。不是为看不清面目遗憾。不必看就知道定是张美丽的少女面容,只因为生在皇家,要么做远离尘世的圣山之女,要么做执掌天下的大明女皇,总之做不成她本该成为的平凡少女,真是……   真是太棒了!   这样的人设放在手游里不是SSS就是六星级别的存在,舔爆!   说不定真有做女皇面首的机会呢?   心中的阴暗角落通往前世的宅男天性,放出了名为二刺猿的怪物,喷发出股股七彩涟漪。   旒帘微晃,女皇居然朝高德这边看了看。吓得他赶紧退出状态,只觉脖子上的汗毛根根竖起。   堕落了堕落了……   别忘了这个世界对自己充满了恶意,每当你觉得自己会获得奇遇的时候,后面总藏着足以连身体带灵魂都吞掉的陷阱。   高德警告自己,决不能忘记初心。   銮驾就在拱桥中间停下,麦克风的刺耳啸叫传遍全场。女皇拍了拍话筒,当脆亮的嗓音回荡在广场上时,激动的呐喊声直冲天际。   “朕承命御极,非出本意……”   女皇生硬的念着稿子,念了两句,烦躁的挥手,语调骤变。   “我是朱莫离,本来只是圣山之女……”   这是脱稿演讲了啊,嗓音脆亮,异常鲜活。   “我没想过当大明的皇帝,不过我是朱家儿女,背负着大明江山的一份责任。大明需要我坐上皇位,我当然不能逃避。”   “作为大明天子,我会尽心尽力守护江山,牧养子民,不会疏怠这份责任。”   “我不知道该怎么当皇帝,但我会努力的学习。我有忠诚的臣僚辅佐,还有你们……所有渴望大明安定,人人幸福的子民的拥戴。”   说到这女皇的声音骤然昂扬,像在宣示不容更改的事实。   “我……朕会给大明带来安定!朕会让子民们幸福!”   “这是朕立下的誓言,朕会让它成真!”   “臣僚们,子民们,向朕宣示忠诚吧!”   高德想捂脸,女皇有些……怎么说呢,忒中二了点,很尬啊。   “百户大人!”   王昆仑挤着嗓子叫唤,“喊万岁啊!”   “万岁万岁万万岁!”   广场上的声浪之潮涌起,高德学着王昆仑举手高呼,脸上也挤出热烈昂扬的表情。   他可不想被请上主席台…… 第038章:绚丽的钢铁礼花   万岁的呼喊之潮持续了好几分钟,之后是御门大典的主菜:阅兵。   震旦大明是个巨无霸,除了亲军三卫之外,还有禁军二十卫。陆海空三军泱泱上千万官兵,分为京营和州营,分散驻防在中京和各地。   牛角号声雄浑悠扬,渐渐被广场西侧的嗡嗡振鸣压过。振鸣很快变作轰鸣,带着滚滚白烟如风暴般逼近。   白烟中驶出一部部钢铁怪物,浑身裹着厚重钢板,排排铆钉清晰可见。两侧是过顶履带,中间凸起方方正正的炮台,吐出两根细长炮管。   坦克,蒸汽坦克,这里叫陷阵炮车,简称炮车。炮车两部并列,总计二十四部,缓缓驶近女皇銮驾。到了桥头位置时,炮口上举,同时拉响汽笛。高亢的汽笛声与地面的微微震动上下冲击数十万人的感知,那一刻钢铁与机械对心灵的有力压迫,所有人都感应得异常分明。   更细密的蒸汽引擎声自天空降下,那是一队队蒸汽螺旋桨飞机,由排成“女皇万岁”字形的编组先行,再是一队队雁形编组飞过。既有单翼战斗机,也有双翼的轰炸机和运输机,还有巨大翅膀左右伸展,嵌着风扇般旋桨的旋翼机。   飞机在空中拉出道道白烟,广场中战车的行列源源不断驶过女皇銮驾。身着灰绿军服的禁军官兵挺胸昂首,接受女皇检阅。   所以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讨厌啊……   高德的目光从天空降下,落到又一队炮管又粗又短的炮车上。此时他心中已不是震撼,而是沮丧,甚至生出了一丝绝望。   钢铁、机械与蒸汽的伟力早在这个世界上显现,却被凡人的羸弱心灵紧紧束缚,人心即混沌啊。这些武器不仅无助于凡人消灭最大的威胁,反而催生了更多的血火与恐怖,让混沌恶魔变得更强大。   这是个死循环,他这样的穿越者在这个世界有什么特别的存在意义吗?完全没有嘛!   “咦……”   王昆仑的诧异低呼让他回过了神,拍拍额头心说自己啥时候变得这么文青了?这不正说明自己苟到退休金的人生规划是正确的吗?   “怎么了?”   他随口问着,见到那队炮车已经停住,炮口降下对准了女皇銮驾。   “沃日……”他也吓住了。   咚咚炮声不绝,二十四门粗短火炮喷出橘黄烈焰,道道虚影射向日月桥的桥拱之上。   在金水河边列阵的锦衣卫、羽林卫乃至候补刑天们都出现了微微骚动,不过炮车离銮驾只有百来米,就算他们有所反应,也来不及做什么了。   骚动转眼消失,高德跟王昆仑也呆呆看着,从震惊转为疑惑,再到恍然。   虚影在距离銮驾十多米的地方变成清晰的炮弹,像撞上了无形且光滑的屏障,哧溜折射升空。一发发炮弹在半空炸出团团异常规整的橘黄碎芒,就如礼花一般绚丽。   原来是刻意安排的节目啊……   高德吐了口浊气,心说这女皇也太轻佻了,怎么能搞这种吓死人的花活呢。   一轮炮火之后,这队炮车还没停歇,断断续续再度开炮。与此同时,炮车后面的战车乃至徒步方阵骚动起来,似乎没有协调好,连他们都不知道有这样的“意外惊喜”。   銮驾的车厢忽然脱离底座,带着女皇和华盖缓缓升空。战车的炮管随之抬升,不断开火。但跟刚才一样,那道无形屏障稳稳护住女皇。   “朕是圣山之女,有足够的力量守护天下。”   “大明的子民们,你们可以相信朕。”   女皇在半空淡然出声,射向她的颗颗炮弹连蚊子的骚扰都算不上。   “正如你们亲眼所见。”   说话时她伸出手,一颗炮弹穿透无形屏障,定在她的掌心前。纤纤素手落下,轻轻在有她三个腰身那么粗的炮弹尖头上一握。炮弹如沙砾般粉碎,化作点点闪烁着寒芒的金铁,淅淅沥沥洒下。   广场对面的数十万观众跟高德等人一样,先是惊讶,再是恍然。接着的反应就不同了,更为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滚滚如潮,这是在为女皇喝彩。   这些人不是寻常民人,多少知道些女皇的来历。之前大多还只当做传言,现在亲眼看到女皇展示出神灵般的力量,顿时确信她的确是传说中的圣者,有只手灭国之能。   分布在日月桥和广场中的若干部摄像机如偷窥女澡堂的眼睛,贪婪摄取着半空中女皇的身姿。这些包括了中京电视台、坠星海电视台在内的各大电视台为了获得直播资格,都付了不菲价格租用广场里的广播塔和直播设备,眼前这一幕让他们的开销不值一提。   嗡嗡螺旋桨声接近,四架战斗机折返飞来,朝着女皇俯冲而下,机头喷吐出连绵焰火。   点点焰芒在女皇身前绽放,映照得她的身影更加迷离。战斗机从几百米外射击到百米之内,即将撞上那层无形屏障时匆匆拉起。   女皇周围的空气轻轻浮动,微微涟漪让她所在的天空变得如潭水倒影,极不真实。四架战斗机被涟漪掠过,也成了倒影中的景色。它们盘旋交错,直冲天顶,在高处粉碎成星星点点光芒,变作四团礼花。   地上的那队炮车变得混乱起来,士兵们纷纷钻出来,有的操纵机枪射击,有的惊惶呼喊要跳车逃离。还有炮车降下炮口,不再对准女皇,而是对准河岸边列队的仪仗官兵。   高德等人离得近,哪还看不出蹊跷,两人同时抱头转身,准备逃得远远的。   这是刺杀!是叛乱!   不只是高德这边反应过来,御乐班甚至一些羽林卫骑士都乱了。   涟漪猛然扩展,自天空瞬间降下,高德只觉柔和的力量掠过身心,空气顿时变得如淤泥般黏稠,将他定在原地。呼吸如常,却动弹不得。   涟漪掠过那队炮车,连人带车,包括射出的炮弹都定住。   士兵一个个飞起,战车上剥下一块块部件。转眼间,二十四部战车拆解成大大小小的零件,带着人体拉成滚滚螺旋升到半空,绽放成更猛烈的礼花。   高德完全没有一丝动用能力挣脱束缚的想法,他就呆呆看着半空的盛景,震撼得无以复加。   看女皇毫不意外的应对,她必然早知道了大典上会有叛乱,将之当作她展示力量的机会。这恐怕还只是她随手而为的结果,用出的力量很微弱。如果她认真起来,将这样的涟漪扩展到整个中京,方圆万里的大地上,所有建筑、机械乃至所有凡人,恐怕也会跟这些炮车、飞机和士兵一样,变成庆贺她登基的礼花。   圣山的圣者,简直就是活生生的神灵!   束缚骤消,广场上鸦雀无声。   王昆仑软在地上,呢喃道:“额的老天爷……”   再看女皇时,高德的目光里满是畏惧。刚才还冒出给女皇当面首的念头,现在他只觉得那种事情太可怕太疯狂了,完全就是妄想。   只是轻轻一夹,他就会粉身碎骨吧? 第039章:这把稳了   御门大典是在午后举行的,等所有事情告一段落,女皇回到小院的时候,日头已经斜沉。   “直接参与叛乱的骁骑卫鹰扬卫官兵一百二十四人当场毙命,协助者、知情者以及失职者抓捕了九百四十四人。骁骑卫鹰扬卫的都指挥使,还有六个指挥使都自杀了。同知佥事里有三人事前逃亡,剩下的自首,根据线报和调查,这些人没有嫌疑。”   见女皇恹恹的无精打采,远坂爱停下报告轻叹:“这下好了,你整个月的力量额度都用完了。到恢复好为止,任何时候你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那怎么可以?你总不能还跟着丽活动吧?”女皇分辩:“我很小心的省着用的,才那点范围,最多用了十分之一。”   “我也知道,不过看起来陛下你很疲累。”远坂爱翘起嘴角在嘲笑什么,“比那天都累,像是把自己榨干了。”   “女人是水做的,哪有榨干的时候?”   女皇向侍女投去不屑的眼神,“不要试图在说黄段子这事上挑战我,有经验的女人跟只会夸夸其谈的女孩完全是两种生物。”   “陛下的经验就别提了,”比起丢节操,扶桑少女可是不遑多让。“跟用萝卜或者黄瓜没多大区别。”   “诶……你你……”女皇有些抵挡不住,“难道你……”   “不信我们可以比比,”远坂爱眨眼,“有可以同时开工的那种哦。”   “你还是女孩子,不要自暴自弃啊!”女皇投降了,话归正题。“说正经的,我心里有些没底。这么做应该是对的吧?天下应该能变得更安定吧?”   “毫无疑问!”说到这个,远坂爱脚跟一碰,挺胸昂首。“我不知道陛下有什么感受,至少在我这里有了很大变化。羽林卫锦衣卫的那帮家伙以前得抽一鞭子才挪一步,现在不仅手脚快多了,也不敢再跟我讨价还价。”   女皇微微点头:“说到这个的话的确有很大变化,侍从们只是远远见着我就跪地行礼,乖顺了很多,甚至都有些……过了。”   “凡人嘛,都是畏威而不怀德的,”侍女哼道:“现在他们才反应过来,陛下真的是位圣者,圣者可不是他们能够轻慢的。”   “这倒不是关键,”女皇眉心微微蹙着,“关键的是天下的人心,是天下的亿万子民看到我拥有的力量后,能够更加安心。”   看出了女皇为何郁郁不乐,远坂爱低低笑道,“陛下其实可以去的,天庙那里应该很稳。”   “想去,但不想被意外打扰。”女皇沉默片刻,做出了艰难的决定。“还是再过几天,等有了确定结果再说吧。”   她和远坂爱同时看向门外,敲门声响起,如她们所料,分毫不差。   “陛下,这是今日拟就的朱批与圣旨,请陛下过目。”   上官晴怯怯进门,就在门口跪下,将手中装着文件的托盘高高举起。   “拿过来吧,”女皇像往常一样很随便的招呼,“小晴你感冒了吗?怎么说话有气无力的,还打着哆嗦?”   上官晴举着木盘低着头,迈着小碎步靠近,到女皇身前时几乎连呼吸都没了。   “奴婢很、很好,”她知道糊弄不了,咬着牙道出实情。“只是陛下龙威……不,君威太强,奴婢区区凡人,有些受不住。”   “你怕什么?”远坂爱没好气的呵斥:“陛下的力量是用在惩治恶魔,守护大明上的。身为臣子,只要忠诚于陛下,还怕陛下吃了你?”   “总管大人说、说得是!”上官晴又跪下了,以头抢地,完全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女皇也有些疑惑:“小晴啊,怎么你也和别人一样吓成这样?你把我当做神灵看了么?”   上官晴都快哭了,白天在广场上那一幕是真的啊,陛下你就是神灵啊!   像自己这样的凡人,陛下只是呼吸稍稍猛烈点,就能把自己吹成飞灰吧?说不定连自己此刻在想什么,陛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还有谁会不怕呢?   “陛下恕罪!”   还好她有些急智,转念找到了转圜的话。“奴婢终究是草民出身,心志羸弱见识浅薄,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看把你吓得,”女皇苦笑着摆手,“起来吧,你觉得要怎么着才能适应就怎么做,随意。”   上官晴千恩万谢的叩头,退出去跪在门外,才觉得好受了些。   “所以我心里没底呢,”女皇翻看文件,眉心皱得更紧,“小晴都吓成这样,其他凡人会是啥样?”   远坂爱倒不为所动,“肖统领那边一直没动静,说明混沌并没有剧烈波动。”   这倒是实实在在的证据,女皇嗯了声,目光落到圣旨上。   “哎呀,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赏他。等到丽回去再说吧,时间又拖得太长。”   ………………   祖山深处,天庙所在的山峦之下,巨大的洞穴有如地下世界。黑水汩汩翻滚一望无际,俨然是片黑海。   洞穴四面环绕着巨大雕像,全是刑天武士造型,每座怕不有数百米高。雕像下方的底座就如一道堤坝,将黑水之海稳稳围住。   漆黑潮汐起伏不定,将一波波浪涛推上堤坝。黑水脱离海面就变得黏稠起来,等拍上堤坝时,已凝固成了细碎的黑砂,沿着雕像两腿间如深谷般的缝隙倾泻而出。   堤坝下的黑水骤然分开,几个刑天武士一步步踏出黑水。钢甲上沾染的黑水化作冉冉烟气,等走上堤坝时,又变成细砂淅淅沥沥落下。   “连长,魔将一头头的来,有些不妙啊。”   一个刑天摘下头盔,露出沧桑面容,看上去比他称呼为“连长”的光头武士还要年长。   “调后备班支援,“光头武士正是肖茂密,手指摩挲着钢甲的裂纹,脸色有些不好看。“是有些不妙,不过连魔王都还没现身,我们还扛得住。”   转身看堤坝下的奔腾黑潮,他的语气变得沉冷。“莫离登基成了大明的女皇,这个变化足以撼动天下人心。人心对混沌的影响总会有些延后,现在不过是对应女皇的出现。这依旧是我们自己的责任,我们不能逃避,不能屈服!”   ………………   西城驯象所,高德出了医务室,只觉颇为疲惫。   给灰豆芽们取出血虫只是随手而为,说不上多累,白天御门大典的震撼让他的心很累。   按理说有强大如神灵的女皇坐镇,大明应该是稳了,他的退休金也该稳了。可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这个世界没这么容易放过他。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尤三通和曾皮影一前一后来找他。   “我是来跟百户大人打个招呼,”尤三通有些气恼,“魔子的事情大有收获,却错过了女皇陛下的御门大典,真不知道是得是失。”   “下午跟台长通了电话,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没我在有多辛苦。明天我就回电视台,高百户不会还要扣着我吧?”   高德不迭摆手,哪还会呢?事情已经了结,不仅保下了头颅,还立下了功劳,何必再得罪这个人。让他回中京电视台,以后媒体方面也多了条路子,好处多多。   “高百户是聪明人,我喜欢。”尤三通笑得很灿烂,“那么高百户,合作愉快啦!女皇陛下那边的封赏就麻烦转递一下,百户大人应该不会飘没的对吧?”   接着的话又暴露了野心,“当然啦我就是个小人物,也不会有多少封赏,是多是少百户大人说了算。只希望百户大人行个方便,帮我跟远坂总管说项说项,让我能觐见女皇做次采访。”   他冲着高德眨眼:“高百户如今可是总管手下的红人了哦。”   这家伙果然消息灵通,知道了驯象所归都指挥使直管的事情。   “采访女皇?”高德开玩笑,“你就不怕说错了话被女皇变成礼花?”   “富贵险中求嘛,”尤三通哪有怕的样子,反而很兴奋。“而且女皇是什么人?那是人间神灵!要对付我这样的蝼蚁,也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有机会我提一下,”高德应了下来,但不保证结果。   大记者走了,再是曾皮影。   “你要出海?”   曾老头这个要求也很稀奇,想拿张出海的牒文,能有路费的话更好。   “老儿听说洋人在电光皮影上很有造诣,想去瞧瞧。”曾老头笑得勉强,说得心虚,“这是老儿一辈子的梦想,还望百户大人成全。”   不久前还在说能靠手艺吃饭就是最大的梦想了,你这一辈子是怎么算的呢?   高德并没深想,答应等封赏下来就帮着办出海牒文。找曾老头只是临时需要,驯象所又不会养个胶片特效师,想去哪他犯不着干涉。   看着曾皮影颤巍巍出门,高德忽然觉得这老头是在怕什么,想逃得远远的。   还能怕什么,当然是女皇啊。   区区平民应该没必要惧怕女皇本身,但女皇展露出神灵般的力量,也意味着潜藏于天下的恶魔异常强大。对亲手重现了恶魔显世的曾老头来说,自然是有多远就逃多远。   真不知道女皇露了这一手是好事还是坏事……   高德悠然出神,感知抽离身体。   他忽然掏出黑星手枪,头也不回的指住肩后。   哇的一声,毛绒绒从他肩头翻过,立在书桌前。   “以后再偷偷摸摸潜伏在我身边,我可真不客气了啊。”高德收起手枪,这家伙真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既然你能发现我,那就不是偷偷摸摸啊!”毛绒绒还很理直气壮,脸上的绷带取了大半,只裹着鼻梁。   “我也是在暗中保护你嘛,”她换上严肃的语气,“感谢你救了我的姐妹。”   “急着上工就直说吧,”高德揭穿了她的用心,“所里的事情太多,你们还得等等。”   毛绒绒不爽的瘪嘴,真是急不可耐的想当锦衣卫。   “对了……”   高德心中一动,问道:“白天御门大典的事情知道了吧,你有什么想法?”   “女皇是圣者,圣者有神灵之力,很多人都知道啊,“毛绒绒摊手,”我还能有什么想法?”   “不不,听别人说和亲眼看到是不一样的,”高德随口道:“你如果看到的话,想法肯定就不同了。”   “我不在现场,也没看到电视,”毛绒绒还真是个杠精,“再说就算看到了电视,既然你能在电视里凭空弄出魔子,那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她又把话题拉了回来,“算上我,我们已经有七个人可以干活了,给我们分派点小事练练手嘛。先给我们发张锦衣卫执照就行,手续可以慢慢办,不过得先让我们去帮下萌萌。”   这是啥性子,三天不干活就痒得脱层皮吗?   “萌萌?谁啊?”高德茫然。   “兽园的狮王啊,”毛绒绒眨着眼睛,目光清澈表情纯粹:“这阵子正是它跟后宫交配的时候,没我们看着它准会跑的。身为狮王,它得履行延续族群的责任。”   脑子里闪过一群母狮子追着一只公狮子的画面,而那只脸型已经变成囧字的公狮子却叫萌萌,高德拍拍额头,觉得不能深想。   “行吧……”   记起在孽魔手办里发现的事情,高德心说正好。“我还真有一件……不,两件事情要找人做。”   看着高兴起来的灰豆芽,他压低声音:“还不确定是不是公事,算是私人找你们帮忙吧。”   “没问题!”   毛绒绒拍拍小胸脯,脆亮的应下。   她还是念念不忘:“得给我们锦衣卫执照!” 第040章:事情不妙   “万岁万岁万万岁!”   驯象所大院里,高德带着上下人等叩拜谢恩。   已是御门大典结束后的第三天,到了下午宣旨钦差才姗姗来迟,钦差不是林指挥使而是马佥事。马佥事不再那么热情,而是战战兢兢得像老鼠见了猫,宣完旨就跑。   高德一点也不意外,大典之后,包括王昆仑孙婆婆在内,部下差不多都是这样。好像把自己看成了跟女皇同出一门的怪物,多了敬畏也多了生分。瞧在副作用是令行禁止之类的好处,高德装聋作哑的认了。   这道迟来的嘉奖圣旨出乎高德预料,竟然没有封官赏爵。只看圣旨还以为是冷落甚至打压。可随着圣旨而来的还有满满几卡车赏赐,这就令人费解了。   驯象所上下人人有奖,连临时工都有十枚御制金龙币,请功名单里的人更是收获满满。御制袍服赤青黑蓝各一套,御纹锦绣三十匹、御制金龙币一百枚,镶金虎豹纹黑星手枪两枝。宫廷织罗、熏香等等零碎数不胜数,还有宫廷糖果糕饼之类的土特产,足够开场御品集市。不过买卖御品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没人真敢干。   高德所得的赏赐自然最显眼,除了各类零碎外,还被赐了只有朝臣才能穿的紫绫金纹飞鱼服、云纹头冠朝靴,锦衣卫里也就林指挥使有这身行头。车队留下的那辆打磨得比镜子还亮的加长豪华装甲版蒸汽车,就更令人侧目了。   王昆仑等人交换着“果然如此“的眼神,对没有升官加爵竟然毫无怨言。高德拿着圣旨琢磨了好一会,觉得那句“待观后情再有恩赏”应该不是套话。女皇还不确定驯象所在魔子这事上发挥的作用是好是坏,要再看一阵子才能确定驯象所的处置,也才好定他的官爵封赏。   这什么再有恩赏,当然是不要啦!   部下们在楼下大呼小叫的分赃,高德躲在办公室里奋笔疾书写谢恩奏章。现在的结果是最好的,过了就危险了。   陛下的赏赐让小人不胜惶恐,睡到半夜三更都要惊醒,反省自己是不是承受了超出小人极限的皇恩。魔子之事不过是小人瞎猫撞到死耗子,还赖女皇陛下洪福和远坂总管照顾才圆满解决。以小人之能,带领驯象所履行好现在的职责就已经很辛苦了,不敢也不能再奢望更高的官爵和更大的职权。   恍惚间高德找回了前世高考写作文的感觉,写得脸颊生光额头冒汗。   “百户大人,梁总捕头电话!”兴头正足,王昆仑的电话打断了他。   高德的直线电话还不被各部院所知,找他的电话都打到了王昆仑那,梁总捕头是中京府巡捕司的头儿。   “有大事吗?”   高德抬头看了看对面墙上挂着的几台电视机,从中京电视台到坠星海电视台,包括因为魔子事件声名鹊起,跻身中京一线的原野电视台,都没报道什么重大新闻。尤三通还在接受本台的专访,那家伙绘声绘色的说着自己的“奇遇”,说得唾沫横飞。   “那倒没有,就是催促咱们出手,帮着料理异能者案子。”王昆仑一副果然如此的腔调,“那么卑职还是替百户大人回话,说恶魔显世找羽林卫,死者超过百人找林指挥使,其他的事以前是怎么办的,现在照旧?”   高德嗯了声,并不在意。   从大典结束当天晚上开始,各个部院的电话就纷至沓来,都是要驯象所去干活的。刚开始高德还很紧张,都没顾上回家看妹妹,跟着王昆仑出现场,忙了个通宵。   到第二天电话越来越多,高德才感觉不太对劲。不仅是异能者案子暴增,各部院知道了驯象所搞定魔子事件的消息,打探出他是女皇钦点到驯象所来当百户的,竟然不约而同开始甩锅。他们都严厉约束手下,那些只跟他们沾点边可管可不管的案子坚决不管。   所有部院同时收手,多出来的异能者案子陷入到无主状态,还好高德果断挂起免战牌,不然这时候他肯定还在外面奔波。而这就苦了中京府的巡捕,名义上巡捕司得对除祖山和无终宫之外,中京府的所有乱子担起责任。,   “女皇陛下对我们有莫大期待,不是让我们陷进这些细枝末节里,成天疲于奔命。”   高德本来还准备了一番说辞,想安抚欲求不满的部下,没想到王昆仑等人发自真心的认同对乱相作壁上观,当时掌声如潮持续了一分多钟。   不过眼下这阵仗真的对劲吗?   御门大典的影像应该已经传遍中京,正向地方传播,女皇那如神灵般强大的形象就算不能让大明子民彻底安心,怎么也不该让人心更乱啊。   高德写完奏章,看着电视发起了呆。   “恶魔是真的,前几天很多人都在电视里亲眼见到了。恶魔是从混沌里跑出来的,混沌呢就在人心之中。人心若是不清净,自然就会生出恶魔。”   坠星海电视台正在做访谈,受访的专家是个风水先生,这家伙的言论引起了高德的注意。   “女皇陛下是圣山的圣者,圣者就是专门对付恶魔的嘛。有陛下在,咱们大明稳如祖山!御门大典?是啊大典,贫道虽然没在现场,但女皇陛下的神灵之力,贫道在百里外就能感应到!所以大家没什么好担心的,心中污秽可能化魔之人,必然会受到女皇的惩戒,绝无可能逃脱!”   风水先生看似满口正能量,听在高德耳里味道却很不对。这到底是在安慰还是在恐吓?女皇到底是对付恶魔还是对付凡人?   也许是说到了孽魔显世,让自己这个罪魁祸首有些心虚吧。   高德还在自我检讨,看其他电视台,不少主持人或者“专家”都在谈恶魔,这才意识到,女皇在御门大典上展示力量,让之前的孽魔事件进一步发酵了。   不是给原野电视台还有锦衣卫的线人都打了招呼,既然孽魔已经解决,就不要再宣扬此事吗?尤三通都很安分,回中京电视台后只是说自己的英勇,对孽魔本身避而不谈。   换到另一家电视台,看到熟悉的废矿场,熟悉的孽魔,高德眼瞳紧缩。   远坂总管已经收走了原野电视台的原片啊,这个世界还没有录像机,这家电视台是从哪弄来的?   隐隐阴霾在高德心中升起,他意识到中京的舆论有些不对劲。本该宣传女皇如何强大,却拐到了揭示世界的恐怖真相上。   阴谋论在高德心中油然而生,似乎有只无形的手在放大孽魔事件,再跟御门大典结合起来,想让民众的反应从第一层跨越到第三层,以此推动混沌高涨,难怪这几天中京的异能者案件如此活跃。   “百户大人!”   高德正在沉思,王昆仑急急进来,手里还拿着份报纸。   “门州的锦衣卫分所急报,说那里发生了超过百人的自杀事件,有明显的孽魔之力迹象。”   他把报纸递给高德,“是昨天的事情,中京的孽魔事件两天前就已经在门州广为流传了。当地的电视台播放了影像,报纸登了照片。”   高德接过报纸,头版大图正是废矿场里孽魔开膛碎颅伸出触须的照片,看清晰度是直接翻拍胶片。   “怎么这么快就传到了门州!?”   高德眉头深皱,门州在中京西南两千里,是中京以西的交通枢纽。在门州盛传的消息,不超过半个月就会传遍整个大明。   “当地分所是用邮政飞机送来报纸的,”王昆仑苦笑,“只用了半天,中京这边的东西传过去也就这点时间。”   沉吟了好一会,高德低声说:“事情不妙。” 第041章:女皇就位   “女皇陛下很好,你不必担心。”   高德第一次拨通了远坂爱的直线电话,听到这个消息松了口气。   “孽魔事件的原片我已经交给羽林卫归档,如果不是你那边泄露出去的话,的确很可疑,我会去查查。”   远坂爱没有敷衍他,提到的事情都认真回复了,甚至还有闲心说笑话。“你是对封赏不满,借着这个由头找我诉苦么?圣旨说得很清楚,关于你和驯象所的处置,女皇陛下自有安排,你耐心等着就好。”   高德不迭请罪,声明自己并无此心。   挂了电话,对上有些紧张的王昆仑,他叹道:“再看看吧,现在的人心的确有些乱,谁让前后两件事凑到一起了呢。”   他读得懂王昆仑那张络腮胡脸上的东西,孽魔事件是他们驯象所搞出来的,如果跟御门大典凑到一起,产生了化学反应,让本该安定的民心变得惊惶绝望,乃至于天下大乱,他们就算长了九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百户大人,这真的是巧合吗?”王昆仑问。   “应该……吧。”高德有些不敢想了。   “圣旨既然下来,我也该回去休息下了。”他决定暂时把这事丢一边。   王昆仑顿时来了精神,搓着手说:“百户大人坐御赐的座驾回家吧,我当司机!”   也行,让妹妹高兴一下。   坐着宽敞得可以打滚,屁股触觉就如在天堂的豪车,高德小小的衣锦还乡了一把。   豪车驶进小巷,临街小院高处的房间里,窗帘微微开了条缝,黑沉沉的圆洞隔着玻璃对准了豪车的后窗。   “嘁……居然是连玻璃都防弹的装甲车。”   房间里穿着套头劲装的人念叨着,眼睛黏在瞄准镜上,直到豪车停在小巷深处,高德下车,院门打开蹦出个秀丽少女。   十字线落在高德头上,这人的手指扣住扳机,呼吸变得浑浊。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忽然出现在瞄准镜里,恰恰挡住了高德的身影。老太婆四下张望,不知道是等人还是找东西,似乎还朝这边看了眼。   犹豫片刻,房间里的人放下枪,“算了,机会多得是。”   “我在电视里看到了!哥你该笑的,那样就更完美了!”   家里高苗兴高采烈的整理着御赐财物,高德又是几天不回家的怒气在看到豪车那一刻就消散了。   “女皇陛下简直就是位女神呀,有她在咱们大明稳了!”   她把感想一股脑的喷出来,说话的语气眼里的光亮高德很熟悉,那是追星少女的狂热。   “害怕?女皇只是对付恶魔惩治坏人,我们为什么要害怕?”   说到这个,高苗的反应还跟小孩子一样天真。   “以后有机会带你去见女皇,你敢去吗?”高德开她的玩笑。   高苗兴奋的叫着好啊好啊,再想了想,怂了。“只是离得远远的对吧?太近了女皇一个大喘气我是不是就变礼花了?”   高德噗嗤笑了,真是叶公好龙啊,终究还是怕的。   “要不哥你好好努力,争取当女皇的小白脸。”高苗充分暴露了粉丝的本性,需要卖她哥的时候她绝不犹豫。“女皇见到我就会特别关心一些,不会伤着我了。”   高德佯怒:“女皇赏赐的东西不准你碰!”   “我不碰,谁来收拾?”高苗才不怕他,“随便乱丢御赐物品,可是大不敬!”   她很自然的履行起家庭主妇的职责……   “这些御制金龙可得藏好,等哥有空了咱们去买个保险柜吧。”   “得清理个衣柜专门放飞鱼服,再钉个大木箱装绫罗绸缎。”   “去睡吧去睡吧,别妨碍我,糕饼?”   高德准备睡会,高苗把他推了出去,“等你睡饱了我也收拾好了我们一起吃。”   回到自己的卧室,高德辗转难眠,虽然困倦至极,可这会还是下午毫无睡意。   他摸出了金属圆盘,是自家收藏的那块。   紫光自手中探入,带着他的感知沉入空间。   先是软泥怪身躯落下,再拉下孽魔躯壳,等软泥怪与孽魔合体,高德发现自己立在山下。   扫视无尽原野,好像没什么变化,高德转头看山顶。   要不再去跟那只血魔怪物作一场?   沙沙的细碎响声出现,先是零星动静,接着窸窸窣窣如细雨响成一片。   回头看到一片片麦浪在原野中立起,高德还有些疑惑,再看到近处升起丧尸般的怪物,那一刻孽魔手足摇摆,摆出了惊吓至极的姿势。   血魔幼体!怎么这么多?   无数怪物蠕动着逼近,摇晃不定,像风拂麦田。   高德还在犹豫,不确定是打还是退,小腿骤然一紧,被软绵绵热乎乎的绳子扯住。   低头一看,高德吓得脚爪上弹出爪刃,使劲甩动,看似绳子其实是怪物长舌的东西应刃而断。染着荧光的紫血飞溅,依稀照出脚下的动静。   那是个衣衫破碎的女子,仰卧在地上,脑袋对着高德。   仅仅只是象人而已,女子的天灵盖上下分开,撑出偌大裂缝。一圈白森森獠牙咬合不定,竟是张足以生吞活人的大嘴。   断舌在“脑嘴”里弹跳着,层层黏液攀附而上,失去的部位瞬间还原。那张还算清秀的人脸上,大半都是眼白的死鱼眼死死瞪着高德。   高德只觉毛骨悚然,这是啥玩意!?   怪物两条腿扭转,猛然一蹬,身体斜飞而起冲向孽魔。   胳膊伸展,脑袋倒仰,忽略掉那张脑嘴的话,还真是个漂亮的背越式跳高。   高德还处于呆滞状态,孽魔自己动了。   伸手一左一右接住怪物的手臂,任由怪物的脑嘴大张吞下整个脑袋。那一刻怪物在上孽魔在下,看上去就是个人类女子顶在没了头的恶魔脖颈上,或者人类与恶魔两具躯体共用一个脑袋。   沃日这就被吃了?   感受着脑袋黏糊糊的被整个裹住,高德的感知更加溃散,完全失去了对孽魔躯壳的控制。   孽魔脖颈突然喷出根根触须,迎风伸展,将怪物整个缠住。触须交错编织,转眼就变作一张更大的嘴,一点点吞下怪物。   怪物发出类似鸟雀的清脆啼鸣,两条长腿疯狂挥舞,折出了倒八字想把身体拔出来。孽魔那如泥潭般涌动着的大嘴哧溜一下,像吸果冻似的,把剩下的部位囫囵吞下。   孽魔的脑袋恢复,道道紫色光丝在身上游走,宛如充电宝的工作提示。   这只手办又变强了……   恢复了对孽魔躯壳的控制,高德安心了许多。看起来这种怪物是跟孽魔同属的幼体,吸取它获得的力量/经验值比血魔幼体多得多。   再看那麦田般的怪物时,高德的恐惧一扫而空。血魔幼体的下面还有无数这种怪物,虽然有男有女,细节也有各种差异,但都是一个人仰卧着脑袋大张的形态。   这就是片经验田!   他自然不会像孽魔那样囫囵生吃,而是从身上分出无数触须。爪刃对付血魔幼体,触须插入孽魔幼体,像喝奶茶一样吸取。   手挥身吸,高德渐渐找到了节奏,畅快的收割起来。   一缕杂念掠过,这里虽然不是真正的混沌之地,但恶魔幼体的数量暴涨,混沌肯定是有了某种变化。   就在他之上的天顶,四色雷光汇聚成风暴中心,中心的白光不仅更为炽亮,还在剧烈闪烁。   殿堂外,高大光头看着探出云海的巨大身躯,脸色发白。   “魔王……”   他呢喃道:“血魔的魔王……”   如洪荒巨兽的血色恶魔立起上半身,仅仅只是类似羊头还燃烧着血焰的脑袋,就有小半个殿堂尺寸。它的巨拳探入白光,在山巅上砸出一个大坑,刑天武士都还没那只冒出冉冉黑烟的拳头高。   山巅猛烈震荡,肖茂密呼喊道:“就一头魔王,我们对付得了!”   刑天们争先而上,躲避巨拳与烈焰的攻击,用各种武器英勇战斗。   又一个巨大身影从云海中探出,奇异的身躯紫光流溢。上半身是令人窒息的妖娆美女,下半身却是如蛆虫般的肥胀肉团。   “孽魔的魔王……”   副手看向肖茂密,后者苦涩的叹气,无奈点头,“只靠我们已经应付不过来了。”   “为什么?”他还很疑惑,“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祖山天庙,社稷之座前,女皇背着手来回踱步,显得很不耐烦。   “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专门问起你……不,女皇的情况。”   远坂爱立在一旁,视线随着她的身影来来回回。   “我也感应到了什么,”女皇叹气,“都三天了事情好像还没个头,什么时候丽才能去见他啊。”   浑厚的钟声骤然在大殿中响起,连续三声,女皇和远坂爱同时呆住。   “果然,还是出了篓子。”女皇深呼吸。   远坂爱一把抓住她的手,凄楚的低呼:“小姐……”   “别这样啊,让我也害怕起来了。”女皇勉强笑着,“我还是头一次呢。”   她又变得释然,“总会有头一次的,与其晚到不如早来。”   她毫不犹豫的跨上丹陛,一手按住龙头,一手握住剑柄。   “小爱,大明就暂时交给你了。”   话音落下,无形的力量自虚无中潮涌而来,汇聚到她的身上。   女皇那高挑纤瘦的身躯微微一震,肌肤蒙上莹莹白光,眼中的神采渐渐消失,直至变作一尊女神般的雕像。   一轮曜日自殿堂中升起,白光高涨,空间随之急速扩展,茫茫云海也变得渺小起来。   探入白光中的魔王之手嘶嘶喷出黑烟,尺寸急速萎缩,最终变得只有魔将大小。   “女皇就位了!”   肖茂密呐喊:“刑天!一往无前!”   刑天武士们齐声呼喝,迎上魔王。此时第二头魔王也踏入山巅,被白光烧灼成魔将大小。   远处的云海里,绚丽彩光浮起片片阴霾,还有不清楚数目的魔将乃至魔王即将升起。 第042章:大学士的阳谋   “陈大学士,你的病就这么好了吗?真是巧啊。”   无终宫乾明殿的后殿,远坂爱立在女皇的书桌前,对领着朝臣求见女皇的陈世宏冷嘲热讽。   瞧瞧这些人,之前她对女皇说的话不就应验了?   凡人都是畏威而不怀德的,御门大典过后的第二天,原本冷冷清清的殿堂骤然热闹起来,那些告病告老的都跑回来了。   不过现在女皇刚刚坐上社稷之座,陈大学士就跑了回来,这时机未免太巧了。   “远坂总管,如此紧要关头,继续欺瞒朝堂只会让人心更加不稳啊。”   陈大学士语气温和,不仅回避了远坂爱的攻击,反击更是一剑封喉。“女皇陛下已经坐上了社稷之座,对吧?”   被若干双灼灼目光盯着,远坂爱不由怒火升腾,这帮家伙是想趁火打劫!   她即便不是女皇那样的圣者,力量也远超寻常的传奇。在场所有人加起来,还不够她一根小指头捻的。但她也清楚,干掉这帮让她异常不爽的家伙,换上来的人只会让她更不爽。天下会因此更乱,女皇会因此继续坐在社稷之座上,不知何时才能解脱。   “女皇有事回圣山了,宫廷朝堂事务都由我暂摄。”   她强忍怒气,做了连她自己都没底气的宣告。如她所料,在场文武官员哗然,不是为女皇无法理政,而是不服她这个扶桑女子。   “此事陛下留有口谕,”清朗男声响起,让一边倒的逼压消散不少,“鄙人与上官秉笔都受了上谕,辅佐远坂总管。”   这是右都御史吕适行,温文尔雅,有副美髯,算得上仪表堂堂。不过被陈大学士与其他人用鄙夷的目光盯着,俨然是个只知逢迎的佞臣。   不等陈世宏质疑口谕,吕适行又道:“大学士与诸位来得正好,远坂总管虽受令摄政,但朝堂事务还得仰仗诸位,总管只是查漏补缺。对总管来说,中京和地方的安定才是当务之急。”   这是个机灵的家伙,当得起上官晴的推荐。   见陈世宏等人神色缓和,认可了吕适行的说法,远坂爱暗暗松了口气。   上官晴倒是缩在角落的书桌后,装作翻阅公文,一副我只是枝笔的乖巧模样。   “说到安定,老夫正是为此而来。”   陈世宏脸上浮起沉痛之色,“陛下在大典上展示力量,对魔人与宵小之辈的确有极大震慑,但另一些心思诡谲之人却趁机作乱。这几日边疆皆有乱事,以东北松州、西南汶州为最。两地生番与乱民结众百万,已占了州衙,杀官放火,朝廷颜面大损啊。”   这话令远坂爱上官晴等人愕然,上官晴赶紧翻找文书,陈世宏偏头说:“两州守将的告急电报应在一早就到了兵部,但兵部忙于处置叛乱,应该没顾得上转呈御前。两州知州如果来得及发出公文电报,应是在个把时辰前才到通政司。如果已呈御前,是在最下面……”   刚说到这,上官晴抽出了两份电报。   远坂爱看陈世宏的目光微微变了,这家伙告病在家,天下大事却知道得比内廷还快,难怪能在先皇时代拿到“不倒翁”的绰号。   “这两州叛乱倒是小事,”吕适行自不甘被陈世宏掌握节奏,他现在已经是“女皇派”的旗帜人物,“照例处置,由该州所属兵备道与该省总兵进兵剿灭即可。眼下大事还是中京,依鄙人看,中京乱象与言论肆虐有关,应立即禁绝相关影像与言谈。”   “这如何使得!”   陈世宏没出面,几个侍郎站了出来,七嘴八舌说着骤然管制言论,会让民间对女皇的状况大起疑心,人心会更乱。   知道这些人是陈世宏的喉舌,可说的话很有道理,让吕适行难以坚持,而这恰恰是之前远坂爱上官晴与他商量好的应对。   远坂爱也提了其他措施,又被一一驳回。他们列出的危害很有说服力,不过把他们的想法汇聚起来,似乎什么都不做维持现状就行。   “陛下随时都会走下社稷之座,”远坂爱冷声道:“到时候各位毫无作为,面对陛下又有何脸面?”   众人默然,陈世宏垂下眼帘说:“吾皇如曜日璀璨,臣子不过是无光暗星,若是太过耀眼,反而有损吾皇的光辉。”   远坂爱脑子转了一圈才大略明白,不由气结,却无话可说。女皇不就是在大典上展示了非凡之力,让臣子奴仆们如神明般又敬又畏么。   “中京与地方的乱子还是小事,真正能动摇大明天下的危险,还在这无终宫里。”   压住了远坂爱等人,陈世宏终于图穷匕见。“先皇登基之前已有世子,在位期间多次上社稷之座镇压混沌,最长一次足有半年之久。因有太子监国,朝政并未因此受影响。”   “如果……老夫是说如果,陛下也在社稷之座上坐几个月,便是我等甘愿与远坂总管共度时艰,天下人也难心服。若是陛下一坐不起,远坂总管要摄政一世吗?”   远坂爱愣住,这话她可接不了。正踌躇时,前殿忽然传来嘈杂人声。   “我们是朱家人,尔等奴仆也敢拦!?”   “事关大明天下安危,我等责无旁贷,放我们进去!”   “区区内廷总管,还是扶桑女子,就敢号令我们朱家人?朱家天下什么时候轮到海外蛮女说了算!?”   竟然是朱家那些亲王郡王,想起当时他们在社稷之座前的模样,远坂爱恶心的撇嘴。   护殿羽林卫是她精心挑选的人,自然不会放他们进来,不过却不好堵他们的嘴,一时闹得后殿这边都谈不下去。   远坂爱看向吕适行,指望他出去把那些王爷赶走,吕适行却低下了头。   再看陈世宏,对方淡淡笑着与她坦然对视。   远坂爱哪还不明白,那些王爷都是此人召过来的,目的正是夺权。   但这不是阴谋,是阳谋。   女皇真的一坐不起,她一个外人怎么可能把持朝堂,只能让宗室百官执政。   她坚信女皇很快会起身,但她说服不了其他人。   要是让这家伙搞起皇族摄政,等陛下回来了,也不好大动干戈,她自然绝不退让。   远坂爱的眉梢渐渐挑起,对她而言,解决这种棘手的事情,除了用她最熟悉的力量之外,别无他法。哪怕是有巨大后患,她也不顾不得了。   “按祖制,君王不问政不得超出一旬。”   角落里忽然传出柔柔女声,“超出的话,须立摄政。按常理论,摄政该是太子监国。若无太子,则由朝堂与宗室告谒天庙,与庙陵卫共商应对。”   上官晴低着头,像只提供建议的小文书,“所以十日之内,不宜擅自更改女皇陛下的那派。   这话说得很清楚,远坂爱的摄政之位,最多只能做十日。”   远坂爱勃然大怒,转头看上官晴,看着看着,脸上的怒意渐渐消去。   上官晴是在帮她争取时间,十天……女皇十天之内怎么也能离开社稷之座了。   陈世宏却笑着拱手,“秉笔所言极是,王爷们真是太心急了。”   ………………   晨光大亮,顶着两只熊猫眼的高德上了豪车。王昆仑对这车爱不释手,心甘情愿当起了高德的司机。   昨夜在奇异空间里杀了成百上千的恶魔幼体,孽魔手办的标签从“残缺“变成了”普通”。高德没忍住还是去山顶试了把,结果只是把抵抗时间拉长了一倍而已。   玩过了头的后果是他一睡不起,还好高苗以为他是忙大典的事情太疲累,很体贴的没吵醒他,结果一觉睡到王昆仑来接他。   “地方叛乱,州官都被杀了?”   高德正打着呵欠,听到这个消息,呛得不迭咳嗽。   “还有什么消息?我知道,肯定都是坏消息。”   蒸汽车开出小巷,在人马稀疏的大道上疾驰。听王昆仑一一列数中京和地方的乱象,高德心口越来越沉。   “百户大人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王昆仑装作不在意的问,“朋友跟我说,昨晚陈大学士带着文武百官,还有诸位亲王郡王去了乾明殿面君。他们没见到女皇陛下,现在是远坂总管摄政。”   “真的?”   高德猛抽口凉气,女皇坐上去了!?   回想昨天在奇异空间里的遭遇,不仅恶魔幼体多得吓人,天顶的白光涡流也异常活跃,难道那里就是封锁混沌镇压恶魔的封印?   “谁知道呢?”   王昆仑幽幽的道:“谁知道是不是女皇陛下引蛇出洞,试探群臣的忠心呢,当然百户大人不在此列。”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高德声明:“我可不清楚,不妨给你交个底,我只是认识远坂总管而已,还是在御门大典上才第一次见到女皇。”   “百户大人误会了,”王昆仑也赶紧声明,“我哪是打探百户大人底细那种人呢?只是觉得咱们不必多虑,按照百户大人既定的方针办就行。”   高德没明白,又不好追问。   等到了驯象所,部下们恭恭敬敬的来拜见,然后各蹲各的坑,一副混吃等死的疲怠模样。   高德是真不明白,其他人还好,王昆仑为何一改态度?昨天他分明还跟自己一样,觉得天下大乱跟之前的孽魔事件有关,一旦追责就是杀头之祸,今天却变得无事一身轻了?   伸手去抓电话,想再问问远坂爱,忽然一个激灵停手。   先皇时代的大明虽然总体安定,各种乱子依旧此起彼伏。两州叛乱都不算啥,百万大军葬身东北荒野的大败都有过。那时候先皇整整半年没有理政,显然是去蹲马桶……不,社稷之座了。   女皇是大明有史以来第一位圣者皇帝,比先皇强大得多。只要她坐上了社稷之座,这点乱子催发的混沌应该很容易解决。至于借凡人躯壳跑到凡间的恶魔,不仅数量少,也不是无敌的,凡人终究能杀死。有羽林卫有候补刑天,还有像小丽和白发老婆婆那样的高手,并不担心它们会倾覆大明江山。   所以……即便女皇在大典上展现出来的力量很吓人,但也确实让大家相信,不管大明天下出了什么乱子,都只是小乱子而已,大典还是有正面意义的。   进一步深想,阴暗之潮在高德心中涌动。   如果女皇就这么坐在社稷之座上,永远坐下去,似乎还是件好事。 第043章:那个笨蛋   女皇永远坐在社稷之座上,其实是件好事。   大明亿万凡人不仅不再担心混沌冲破封印的威胁,也不必担心女皇会威胁到他们。   毕竟是如神灵般的圣者,打个喷嚏都会死一片蝼蚁,跟凡人就不是同一个物种。即便宣称仁义爱民,可等她转念想捻死谁的时候,或者运用力量不当祸及无辜的时候,凡人连吱的一声都叫不出来。   对高德本人来说,好处也是明显的。他不过是拜小丽所赐,入了远坂爱的法眼,再被女皇注意到了。女皇不仅力量强如神灵,所求也非同寻常。日子一长,看穿自己其实就是个俸禄小偷的真实面目,那会是什么下场?   好吧在这样的女皇手下办事,就别想混吃等死了,得为她的目标上刀山下火海。然而自己并没有主角光环,最终的结果自然是身死魂消。   “那个笨蛋……”   高德嘀咕着收回摸向电话的手,他明白了王昆仑的想法。那家伙应该是和他一样想通了,女皇坐上社稷之座其实是好事。就是女皇本人么,似乎弄巧成拙了,真是笨蛋。   “出来吧……”   他没好气的念叨,“你怎么也养成了蹲窗户的习惯?”   娇小身影挤出空气,从窗框上跳下,“什么叫也?还有谁蹲过?”   毛绒绒只是随口一说,她急切的提到正事:“找到了!”   王子赫的家眷找到了……   高德在姚红绡的记忆里发现了王子赫的隐秘私宅,王子赫的家眷一直没被找到,那家伙有十多个姬妾若干儿女,哪可能悄无声息的跑掉。能抓住这些家眷的话,不管是追查王子赫下落,还是震慑他不敢报复,都有很大价值。   高德对王子赫念念不忘,自然是怕那家伙报复,甚至动过搬家或者把高苗藏起来的念头。可家宅那一片已经是西城最安全的地方,而且高苗终究是活人,不可能藏一辈子,只好打消了念头。   身为苟教信徒,不能留任何隐患,高德决定主动出击。他让毛绒绒去探查那座私宅,看能不能找出线索,结果发现王子赫的家眷都在那。   高德招来王昆仑等人,策划缉捕行动。这事也关系到王昆仑等人自身安危,众人一扫疲怠,半小时不到就布置妥当。   出发前高德把毛绒绒从背后拎出来,做了正式介绍。包括她在内,十三只灰豆芽加入驯象所,当然只有番子(临时工)的身份。   部下的目光都不太友善,灰豆芽的族类太低贱,哪怕只是临时工也拉低了锦衣卫的档次。不过有高德的威望镇着,加之隐身这种能力的确是驯象所急缺的,所以也只是目光不善而已。   “毛绒绒……”   王昆仑念叨着名字,目光从头往下扫了个遍,似乎在找跟这个名字能关联上的迹象。   “你在看哪里啊!”   毛绒绒暴跳而起,不是高德拎着了后领,她已经扑到王昆仑脸上来个满脸开花了。   “这家伙孽魔上身了!“毛绒绒愤慨的控诉,“我知道他在看哪还在想什么!他脑子里全是污秽玩意!能养出一窝孽魔那种!”   “你咋知道我是咋想的呢?”王昆仑无辜摊手,“而且这不证明你脑子里也都是那些玩意吗?”   毛绒绒狂怒:“他还狡辩!”   两人怒目而视,目光在空气中撞出无形火花。   新成员进来肯定要磨合一阵子,就等他们自己磨合吧。   顶盔着甲枪炮在身,高德上了装甲豪车,毛绒绒等灰豆芽们挤在后座,其他人乘破破烂烂的南极星大面包,一行人风驰电掣赶往西城北面。那里有片矮山,环绕着若干权贵富豪的庄院。等车队到达时,紧急召集起来的上百番子已经将某座大院暗中围住。   “开门啊,查水表!”   刘小胖敲门,熟悉的用语让高德差点被口水呛住。   大门刚打开条缝,王昆仑抡起铁腿,轰隆一下连人带门板踹飞进去。   “锦衣卫办差跪地抱头不杀!”   小旗、校尉、番子一拥而入,少数走正门,多数翻墙而入。这是官差搜捕的传统艺能,既然能堆人头,就不讲花招。   行动很顺利,没遇到什么抵抗,大院里还能喘气的活物很快集中起来了。老头老太太加成年男女二十八个少儿十九个狗六条猫九只,驴马鹦鹉蜥蜴蛐蛐啥的虽然不计数但也拉在了一起。根据驯象所的经验,血魔之力在特定情况下会潜藏在牲畜身上,再转入人类。就算不转入,发作之后畜牲也会变成伤人的怪物。   “王子赫在哪里?说出来保你们不死!”   高德身着全身黑甲,套着外黑内红的披风,在双手倒绑跪在地上的人群前来回踱步,俨然是个穷凶极恶的反派。   “你们该知道他已经不是人了,而是血魔,是恶魔!”高德淳淳劝诱,“说出他的行踪,了结掉他,也是帮他解脱!”   俘虏们毫无回应,个个都面无表情,像是早料到有这一天。   “带走!”   高德也没指望问出什么,很有气势的挥手。   王昆仑凑过来咬耳朵,“还得等会,咱们租的车还没到。”   高德一滞,这也太破坏气氛了。   驯象所太穷啊,等收工回去,王昆仑一算账,铁定又要找他喊穷。   “那就……咳咳……等一会。”   他努力化解着尴尬,披风骤然鼓荡,一枝硕大的长枪从他背后滑了出来,被无形的手握着浮在空中。   “毛绒绒!”   高德气恼的低呼,这家伙一直在眼馋爆雷枪,她这种灰豆芽哪玩得转?   一个少年忽然从人群中冲出来,该是误会了高德要把他们就地格杀。   少年在身后的惊呼声中迎风涨大,绳索乃至衣衫啪啪崩裂,露出筋络毕露的肌肉,血光细丝自筋络中透出。他两眼亮起红光,嘴巴大张,挤出长长獠牙。   “我跟你们拼了——!”   少年喊着受害者的台词,拎起皮肤上游动着鼓包的拳头抡向高德。   解释也来不及了,面甲掩去了高德的不忍和怜悯,他早就注意到这个少年。不仅是这个少年,俘虏里所有未成年人身上都游走着血红光丝。   如果他们安分的听从发落,还有活命机会,但现在……   不等他动手,几梭子冲锋枪子弹,几发爆雷枪子弹同时射中少年,打得肢体碎裂,脏器飞洒,只剩带着半边胸膛的上半身扑到高德身上。   高德拎着衣领将他提到眼前,与他双目对视。   “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存在,蠢货……”   少年还没死,血魔之力支撑着他,他吐着血冷笑,“你以为我爹是魔子,会变成血魔?你大错特错了,凡人!”   “这个世界根本不是你看到的你以为的那样!女皇也好,锦衣卫也好,还有天下亿万凡人,都只是浮在最上面的可悲家伙!”   少年开始吐破碎的器官,脸上挤出完全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惊悚笑容。“就连恶魔也算不了什么,这个世界的真正主人是……我们。”   他的脑袋和残缺身躯骤然膨胀,眼见就要炸开,轰隆爆响,脑袋变作碎骨烂肉,泼得高德满身都是。   旁边小小身影抬着硕大的爆雷枪倒飞出去,嘴里发出嗷嗷的舒爽叫声。   “这家伙话多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这么配合的听起来了啊!”   她瞬间闪了回来,呵斥高德,“以为还是在拍电影吗?”   下一刻她抱紧爆雷枪,“我能用好的,刚才你看见了!”   院子里大乱,又有几个少年少女冲出人群,眼中红光闪烁,带动其他俘虏也纷纷作乱。   高德扯过爆雷枪,毛绒绒就当做枪上的挂件了。   “开枪!”   他冷冷下令,同时扣下了扳机。   既然不是同类了,就怪不得他斩草除根。   若干枝爆雷枪、冲锋枪、步枪、手枪同时开火,或浑厚或脆亮的枪声高低混杂,如闷雷连绵。片刻后大院里多出大堆烂肉碎骨,王子赫这处私宅,落得字面意义上的鸡犬不留。   这不是结束,那堆碎肉烂骨里,还有若干手指脚趾断臂甚至只剩一半的脑瓢蠕动着,牵引血肉似乎要重新拼回身体。   “泼油,烧掉。”王昆仑脸色变得如字面意义上的铁青。   一块脑瓢滚成脸面向上,本该青春秀丽的少女面容只剩小半。   少女挤出和少年一样的惊悚笑容,用混着嘶嘶漏气声的可怕嗓音说:“不要以为你们赢了,你们只是……食物……”   脑瓢轰隆炸开,飞溅的血水落到几个人身上,滋滋烧灼起来,吓得这些倒霉蛋惊恐大叫。   泼上火油,院子里烧起熊熊烈焰,锦衣卫们个个脸色惨败,完全不像屠戮妇孺老弱,还焚尸灭迹的暴徒,反而更像劫后余生的幸存者。   高德吩咐道:“让番子彻底搜查,有可疑物品送回所里。”   王昆仑那僵如铁铸的面目骤然松缓,因为两边脸不同步,让他一侧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边。搜查过程中“失踪“的寻常财物,就是大家的出勤补贴了。   高德并不是想到了所里的经费问题,少年少女的话让他确信能在这里有所发现。   这也不是重点……   高德看着眼前的一团血红光芒,红光里有个棋子般的模型,比孽魔喀扎斯更小,标签是“血魔步卒/残缺”。   这就是最先冲出的少年,高德不知道他的名字,标签上也没有,看来就是杂兵级别。他的脑袋被毛绒绒用爆雷枪轰碎时,飘出若干缕暗红光丝,高德左手顿时发热,不由自主的放出孽魔手办。孽魔用触须拉回一缕红光,再由自己的魂魄吞噬,“捏”出这个手办。   手办依旧是少年的本貌,只是肌肤赤红肌肉贲张,看细节才觉得有些非人,这让高德对王子赫的儿女有了新认识。   原本以为他们只是受王子赫影响,被血魔之力浸染为异能者,现在看不能排除另一个可能。他们是被有计划的培养,利用血魔之力培养为非同寻常的异能者。   这意味着王子赫或许不是简单的血魔魔子,他和姚红绡应该有本质的不同。姚红绡早就成了孽魔喀扎斯的凡人躯壳,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就抛弃掉,而王子赫却还是王子赫。   “异能者无奇不有……”   记起孙婆婆说过的话,高德暗暗叹息。   手下忙碌起来,高德看着还在滚滚燃烧的火堆,生出浓浓的悲哀,对这个世界的悲哀。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或许不是混沌恶魔,而是连恶魔都能利用的异能者。在他们眼里,凡人并不是他们的同胞,恶魔并不是他们的仇敌。   御门大典之后的桩桩乱象,以及乱象之后隐约的幕后黑手,让他有了更多联想。   就算女皇永镇社稷之座,混沌被永世封印,大明未必能就此安定。相反,当混沌不再是威胁时,王子赫这类怪物恐怕会从黑暗中走出来,他们带来的危害,怕是不比混沌差。   “朕会给大明带来安定!朕会让子民们幸福!”   “这是朕立下的誓言,朕会让它成真!”   “朕是圣山之女,有足够的力量守护天下。”   “大明的子民们,你们可以相信朕。”   女皇的铿锵誓言和昂扬宣示自心底涌出,令高德悸动不已。   她本可以和小丽一样,以圣山之女的身份继续过省心而自由的生活,但她却选择了成为最不省心也最不自由的女皇。或许她只是想担起血脉之责,但她在大典上的誓言与宣示,不像是虚伪之辞。   她是真心想为大明亿万凡人带来安定啊,可惜,她似乎还没弄明白自己的敌人有多少,在哪里。   “那个笨蛋……”   他低声嘀咕,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为了自己的退休金。 第044章:灰豆芽的灵感   中京南城,离无终宫金水门只有十来里,紧邻御道的豪宅高楼里,陈大学士放下电话,吐出口长气。   “父亲……”他的小儿子陈重蒙叩门进来,恭谨禀报,“给松州汶州、琉州鲸州的知州,还有一应都司的密电已经发出。文字皆是关切军务,叮嘱持重为上,并无把柄,他们都该明白如何做。”   陈世宏满意的嗯了声,他这个儿子读书不行,对庙堂之事的感觉却异常敏锐,被他留在身边赞理事务。   他淡然的问:“孽魔事件的胶片送出去了吗?”   “已用特急邮件,找邮局可信之人送去七家商号,再由商号层层扩散。”陈重蒙胸有成竹,“再过十天,即便是极西的胜州,也会赶在御门大典的胶片送到前传播开。”   “很好,”陈世宏瞥了眼儿子,决定做些深入的沟通,“你似乎在担心什么?”   “听说女秉笔挡住了父亲……”   陈重蒙也没犹豫,直接问道:“她给扶桑女子争取了十天时间,是不是变数太大了?别说十天,说不定两三天女皇就能镇住混沌的涌动,离开社稷之座,她可是位圣者啊。”   陈世宏呵呵低笑,“是有些变数,但无须担心,力量再强得用对地方,否则就适得其反了。”   大学士的浑浊老眼溢出一缕精光,“别说十天,只要我们有意,三个月都可以给。松洲汶州是第一波,琉州鲸州是第二波,还有西北的蜥蜴人、西南的黑皮豆芽可资利用。即便不济,东夷的倭寇、远海的海寇也在虎视眈眈呢。”   “女皇是强如神灵,但她并不知道,先皇治世之末,天下其实已乱不堪言。全赖朝堂与地方,还有大隐于市的大人们齐心协力维持局面。只等太子上位,大事可成。如今女皇要坏掉这般局面,就怪不得我们放手了。”   “大人们是要动用那些人吗?”陈重蒙还有些忧虑,“会不会难以收拾?”   “难以收拾的是女皇,是朱家人,不是我们啊。”陈世宏捋着花白长须,悠悠的道:“而且不必担心,大人们不在意天下姓甚名谁,但还是在意天下的长治久安。”   陈重蒙唏嘘道:“何时我们才能与大人们一同挣脱桎梏,将大明从一家一姓之天下,革新为万民之天下啊。”   “快了……”陈大学士又想起另一件事,“羽林卫那边,弄出胶片的人处置好了吗?”   陈重蒙点头,这点小事他自然早办妥当了。   这一问让他又有了不安,“搞出此事的锦衣卫驯象所着实可疑,不怕他们坏事吗?”   “那帮爪牙能坏什么事?”大学士晒然而笑,“终究只是无终宫的鹰犬而已,哪知眼前是什么状况。”   再敛容道:“驯象所那个小白脸应是扶桑女的面首,贸然动他会刺激扶桑女。那女人与女皇都来自圣山,脑子不好用拳头却够强,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逼她动手。留出十天时间,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但是儿子觉得……”   陈重蒙依旧不放心,“能在胶片上鼓捣如此花巧,操弄人心,必然是非凡人物,不能置之不理。”   “也就是点花巧而已,”陈世宏摆手示意不必多言,“论操弄人心,还有谁能比过我们这些庙堂之人?而且他那个驯象所专门跟异能者打交道,大人们自会照应他,我们不必担心。”   陈重蒙拱手:“那是儿子多虑了。”   驯象所,百户办公室里,听完高德的话,部下们面面相觑,王昆仑蹙眉道:“大人是不是多虑了?”   高德说的是女皇坐上社稷之座有黑手推动,如果驯象所不做点什么,大明说不定自此时起就永无宁日,而他们驯象所这些人也别想混到退休金了。   “大人说到幕后黑手,卑职也有些想法,”负责联络线人,相当于驯象所情报主管的瞎子说:“卑职在电报局里有些线人,他们提到松州和汶州之乱,都觉得有些蹊跷。”   “松州那边是地方官欺压,州民苦不堪言,摄于大明军势不敢作乱。现在骤然有了胆量聚众攻城,还打出了要找女皇主持公道的旗号。”   “汶州那边的州民以半兽人生番居多,历来桀骜不驯,但被官府稳稳压着。前几日州内传言说女皇会杀尽异类,吓得他们聚众破城,拼死一搏。”   瞎子不愧是专业搞情报的,得出的结论让众人下意识点头。“两州的叛乱如此迅速,乱民如此坚决,绝对不是口口相传的零星消息能煽动起来的。卑职怀疑有人将御门大典的胶片加急送了过去,让他们亲眼见到了女皇的力量。”   电视电话广播都有距离限制,基本都是以一城一州为极限,能远距离传讯的只有电报。御门大典只有中京人看到了直播,其他地方得用飞机火车之类交通工具递送胶片。按正常流程,地处边疆的两州至少得半月后才能收到。   驼子站在了高德这边,“孽魔事件的成片只有原野电视台那一套,能从羽林卫那边泄露出去,幕后之人所图肯定不小。”   “王子赫那厮还没抓到,”刘小胖脸肉颤巍巍抖着,很是慌张:“咱们把他家杀了个干净,这梁子可结大了!如果那厮跟幕后黑手有关联,他们得势的话,咱们岂不是药丸?”   “看来百户已有定计了,”王昆仑的脸色不太好看,抱着胳膊显得很抗拒,“可卑职觉得,除非让女皇陛下尽快从社稷之座上下来,否则我们驯象所做什么都没意义。”   这家伙还念着女皇永镇社稷之座的好呢。   高德正愁要怎么说服王昆仑,瞎子身上的通话器响了。   出门嘀咕片刻,瞎子回来,神色惊惶。“无终宫的线人说,大学士陈世宏带领朝臣与远坂总管作了约定,十日后女皇还没出天庙,就自宗室里选出监国亲王。”   这家伙的眼线真是满中京啊,连无终宫里都有人。   “我草!”   其他人还没啥反应,王昆仑先骂了,“女皇陛下和总管大人连这点事都没安排好吗?竟然让宗室和文官骑到了头上!”   见众人茫然,他垮下肩膀摊手说:“亲王监国,朝政就全落到了那帮文臣手里。那些人一直把我们锦衣卫视为眼中钉,他们一旦得势,我们的头颅怕不马上挂满刑部大门的照壁!”   感情这家伙以为女皇一坐不起,还能靠女秉笔和扶桑女左右朝政呢。   高德腹诽着,却没记起之前他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王昆仑顿时积极了,不过他投向高德的目光完全是空的,“可我们这点人手,这点力量,能做什么呢?”   “你们先出去……”   高德把人赶出办公室,拨通了远坂爱的直线电话。   他得从远坂爱那得到更多信息,同时争取她的全力支持。   “高百户,你是不是膨胀了?”   没想到远坂爱的语气很不友善,“此事不是你能参与的,你又能做什么?你还担心女皇陛下十天之内都下不来吗?看来大典上女皇的力量还没给你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   高德想说明自己的想法,远坂爱笃信女皇要不了几天,说不定下一刻就能出天庙,根本没办法沟通,到最后她直接挂了电话。   “这家伙……跟她的主子一样,都是笨蛋!”   高德气得诅咒自己的上司月事不调,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没了远坂爱的支持,这事又该从何下手呢?   “出来!”   他烦躁的低喝,毛绒绒乖乖挤出空气。   “我说你能不能……”   高德揪住灰豆芽的衣领,将她拎到双眼齐平的高度,准备好好教育她一番。   对上清澈而无辜的浅蓝眼瞳,他忽然心中一动。   “你之前说过什么?”他问。   “之前?之多久前?”毛绒绒歪头摊手:“灭王子赫满门那会还是更早?”   这么一提醒,高德眼中暴起精芒。   “喂喂……”   毛绒绒慌了,“百、百户大人,虽然我很感激你,但那、那种事情,不行的啊!我们差距太大了,狮子跟小猫怎么做呢?”   “啊——!”   她被高德扔出了窗户……   “是啊,电视里的东西,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高德低声嘀咕,已是胸有成竹。   无终宫乾明殿的侧殿,内廷总管办公室,远坂爱抱着胳膊,看着桌子上的电话机,眉头紧皱。   “不行……”   看了好一会,她摇头打消了打回去的念头。   “区区锦衣卫百户,抓个魔子已经是极限了,这种决定天下命运的事情,他又能做什么?”   “就算能做什么,也是极为冒险,万一有个闪失,等小姐下来我怎么向她交代?”   她自我肯定的点点头,“小姐很快会出来的,没必要让他掺和。” 第045章:向女皇献上祭品   中京南城西面,上百米高的广播电视塔耸立,这是南城唯一被允许超过金水门高度的建筑。   电视塔旁边的小楼里,某位大记者正在台长办公室里拍桌子。虽然被这家伙喷了满脸唾沫星子而且还在继续,台长依旧保持着和蔼笑容,坐得直直的还不断点头,示意在虚心聆听。   “女皇坐上社稷之座已经五天了!这背后必然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尤三通义愤填膺,“把很多事情串联起来,我能做出震惊天下的报道!为什么不让我采访陈大学士?为什么不让我采访吕都御史?就连找中京府的府尹你都不帮我说话!你是要坐视咱们中京电视台被坠星海甚至原野赶超吗?”   “咳咳,老尤啊,”台长轻言细语的说:“你也知道女皇在社稷之座上坐了五天,接下来五天里到底是女皇出了天庙,还是敬亲王监国摄政,我们根本无法预料,我不能拿整个中京电视台冒险啊。”   “至于坠星海,他们至始至终都是跟着李阁老走的,有些话当然敢说也必须说,原野电视台么……那不是老尤你成全了他们的吗?”   见尤三通噎住,台长又转圜道:“当然啦,老尤你最终还是回了中京,这份忠心我看在眼里。有我们中京的一天,你就是头牌!只是现在形势不明朗,我们不抢这一波,顺顺利利跨过这道槛就好。”   办公室的一面墙是透明玻璃,外面大厅的动静,包括由几十台电视机拼起来的电视墙都看得一清二楚。   “看看那里!”   尤三通不甘心的指着电视墙念叨,“各家都在找材料拼命拉收视率,只有我们中京电视台在放折子戏!”   台长转头看了一眼,顿时定住,渐渐的瞠目结舌,像见到了恶魔。   “确定不了该站哪边,不等于不能搞个大新闻啊……”   尤三通嘴还没停,不过大厅里的电视忽然全换到了同一个画面,某个熟悉的声音让尤三通也变成了雕塑。   “此时老儿已经扬帆出海,没什么顾忌了。老儿只是不忿尤三通做这种罪恶滔天的事情,出海前做了这些记录,揭破他伪造真相的阴谋。”   这、这不是跟他一起鼓捣出孽魔影像的曾皮影吗?   罪恶滔天,伪造真相?他在说什么?   尤三通艰辛的转动脑袋,把目光挪到电视墙上。   几十面屏幕同步播放,不必出办公室就能看得清楚,听得分明。   屏幕里曾皮影一晃而过,然后是令大厅里无数人哗然的影像。   密室里,一只暗精灵被木架支起,在白布前被若干蒙面人开膛破腹。尤三通的声音在画外指挥蒙面人,要他们让开身体,说着挡住了暗精灵就会出纰漏之类的话。   暗精灵的解剖有好几个片段,每个片段里都有尤三通。他不仅指导蒙面人怎么摆弄暗精灵的身体,编造出暗精灵行动的假象,偶尔还出现在镜头里亲身比划。   “只有这样才真实,才能骗住所有人!”   不少片段里,尤三通都用头目的口吻和饱满的情绪说过这话。   解剖片段之后是废矿场里的片段,如果说不少人还没明白前面的片段是什么意思,到了这里就都恍然大悟。   一个片段里锦衣卫挥着刀剑跟空气搏斗,尤三通则在画面外嚷嚷太假太假。另一个片段里锦衣卫四下横飞,尤三通冲到镜头里给他们示意怎么才是真实的倒飞而出。   “恐惧!别忘了恐惧!”影像里尤三通气恼的嚷嚷,“你们脸上没有一点面对孽魔的恐惧,这怎么骗住人!?”   办公室里,尤三通只觉胸口气血沸腾,眼前浮起一层血光。这些片段都是真的,是在拍摄过程中没有停机录下的边角料。   这些胶片怎么泄露出来了?还被曾皮影串起来坑害他!?   接着的片段是各种对比,解剖室里的暗精灵与废矿场的锦衣卫,还有凭空添加上去的恶魔面目。这一对比,便是再愚笨的人也看出了端倪。   之前那段孽魔现世的影像,竟然是假的!是把在不同地方拍的素材拼在一起,抹去了素材痕迹,还由皮影师傅画上了各类细节。   “老儿得了尤三通的启发,把电光皮影的本事用在了以假乱真上面。虽然很感激他,但思前想后,这般本事是欺世盗名,是操弄人心,是要遭天谴的!”   最后的片段曾皮影又现身了,就在那间解剖暗精灵的暗室里。   “老儿偷偷录下了这段话,把真相记录下来,在出海之前递给了电视台。此时老儿应该已经在海外,真相也该公之于众,尤三通的面目也该为世人所知,老儿无憾了。”   影像结束,尤三通保持着瞠目结舌的表情,怎么也想不通,那段孽魔影像怎么成他主持拍摄的了?   等大厅所有人转头看住尤三通,台长那边放下电话,他才一个激灵清醒。   “那个……老尤啊,别激动,“台长笑得异常勉强,像在安抚一头猛兽。“这种事情实在是骇人听闻,我相信你是清白的,不过……”   台长眼里亮起精光:“这种移花接木的法子,加上皮影师傅的画笔,真的能搞出以假乱真的东西?”   你这是相信我清白的态度吗!   尤三通脸面涨红,恨不得掀了台长的桌子。   哗啦啦一阵脚步声响起,电视台的护卫涌了进来,把尤三通摁在地上绑了个结结实实。   “我是冤枉的——!”   尤三通大叫:“这定是有人栽赃诬陷!让我打个电话,我要见……唔唔……”   话没说完就被护卫用破布堵了嘴,台长松了口气,按着桌子冷厉的说:“这要如何冤枉你?大家看得真真切切分分明明!孽魔事件的影像就是你唆使人伪造的!你回来的时候还神神秘秘的说是跟保密部门合作,骗得我一愣一愣的!”   刚才放的有些片段是真的,但有些片段是假的啊!拼凑在一起才让大家以为整件事情都是他主持的,真相根本不是这样!   尤三通唔唔叫着,想说既然能造出以假乱真的孽魔,当然也能造出以假乱真的他了,可为什么你们就只信后者呢?   所以即便揭穿了电视里的东西并不都是真的,你们还是相信电视里的东西怎么可能有假?   “这可是很厉害的本事啊,”台长脸色又变了,和蔼的道:“你尽快交代细节,我还能保你。”   交代了就真完了!   尤三通心说你当我连这点见识都没有?   台长还想逼迫,更大更乱的脚步声响起,转眼大群中京府衙役冲了进来,领头的竟是中京巡捕司的梁总捕头。   “有人投告中京电视台记者尤三通伪造影像欺世盗名,操弄天下人心,有影像为证!”   梁总捕头看看电视墙上正在评论此事的画面,又看看被护卫按住的尤三通,咧嘴一笑,“正好,跟我们走一趟!”   尤三通被衙役带走,电视台里乱成一团。   台长在大厅里拍着桌子咆哮:“为什么又是那个原野台拿到了影像?快去找他们翻拍胶片!给多少钱都行!马上组织专题,制作评论节目,揭露尤三通的虚伪面目,跟他划清界限!”   中京电视台进入到了嗜血状态,其他电视台也是一样,没多久位于西城东面破落院落里的原野电视台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台长被吓得叫来大批巡捕护身,不过他倒是识趣,想翻拍胶片的来者不拒,给钱就行,暗房里挤满了各家电视台的人。 第046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女皇坐上社稷之座的第五天,中京的电视台、广播电台、报纸……总之所有新闻媒体都狂躁起来,动静比御门大典还大。等由朝堂控制的通政司调度兵马司人手赶来,以陈世宏大学士为首的诸位朝臣亲自打电话给媒体让他们保持冷静克制时,各类影像、报道和评论已经把中京煮得咕嘟嘟沸锅了。   “真有你的啊,尤大记者……”   中京南城,巡捕司大牢里,总捕头梁飞凡神色复杂的看着尤三通。   “居然能在电视里搞出以假乱真的东西,骗了全天下人,这本事比恶魔都吓人。”   总捕头的赞叹发自肺腑,“不是我亲眼见到你这副样子,还真要信了有些人的传言,以为你其实是奇魔的魔子。”   尤三通满手是血,两眼发直,他在牢房里已经闹腾得没了力气。   “把他看牢点,”见他完全没反应,梁飞凡叮嘱看守,“别让他出了岔子,各个部院都在要人。府尹暂时还能顶住,等到陈大学士或者那位内廷总管要人,咱们交不出囫囵的,那就麻烦了。”   狱头凛然应是,招呼几个狱卒进牢房,把尤三通团团围住。   “这世道啊,以后还怎么分辨真假哦。”   梁飞凡出了监牢,满脑子疑惑。“恶魔的事情能作假,御门大典也一样能作假啊。只是看电视的话,谁知道真假呢?”   大典那天他坐镇巡捕司没在现场只看了直播,这个念头升起,连打好几个寒噤,不敢再想了。   刚出了监牢,大门外传来嘈杂的喧闹声,接着惊呼大起,一辆南极星大面包直接冲门而入。车上跳下一群身着鲜亮飞豹飞虎服的锦衣卫,举枪待发的警卫们顿时怂了。   “梁总捕头!”   领头的络腮胡拎着大枪吆喝:“你在这正好!尤三通在监牢里吧?马上交给我们!”   “王总旗!”梁飞凡愕然,巡捕司跟驯象所经常打交道,他很熟悉此人,不过这家伙怎么跑来掺和这事了?   “尤三通可能是奇魔魔子,当然得交给我们驯象所,”王昆仑说话的同时招手,部下们拎着爆雷枪冲进监牢,没人敢阻拦,锦衣卫的枪实在是太大了。   “话是这么说……”   梁飞凡的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孽魔事件不就是你们弄出来的吗?尤三通不是跟你们合作的吗?”   “梁总捕头,你在说什么呢?”王昆仑皱眉不悦,“孽魔事件是孽魔事件,影像是影像,影像里什么时候提到我们驯象所了?”   “这个……”   梁飞凡仔细想想,还真是!   影像里是有锦衣卫,但从头到尾都没有跟驯象所有关的线索。既然连恶魔都能造假,找些人假扮锦衣卫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从头到尾都是尤三通假造的,“他自行脑补,”你们为了引诱孽魔,顺水推舟没有理会?”   “总捕头慧眼如炬,”王昆仑捧了一嘴,“不过现在咱们必须理会了。”   “等等……”梁飞凡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而且他没办法跟府尹交差:“你们来拿人,总得给我个交代吧。”   王昆仑摆手,“让府尹找远坂总管吧,这事跟异能者有关,是我们驯象所份内的事情。”   梁飞凡还真要回办公室给府尹打电话,刚走几步,隐隐的呼喊声自下面监牢传出。   监牢深处,狱头和狱卒倒在地上,牢房里多了具血肉模糊,开膛破肚,连脑袋都粉碎了的狰狞尸体。   “嘶……”   梁飞凡深深抽气,这个尤三通,就算不是奇魔的魔子,也是其他恶魔的魔子!   “此事绝不可外传!”   王昆仑脸色阴沉的说,“梁总捕头,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知道,”梁飞凡点头,这事他熟得很,“找个死囚冒充他在牢房里自缢身亡。”   王昆仑压低声音,语气很沉重:“可得办妥了,中京再经不起大乱。”   梁飞凡由衷赞同:“是啊,不能再让大家知道又有魔子冒了出来。”   巡捕司衙门外停了辆加长豪华装甲版蒸汽车,车门打开,隐隐涟漪如微风般拂过,带上了车门。   “就知道把我往死里用,先是带死人再是带活人,累死个豆芽了……”   宽敞后座里,一小一大两个身影挤出空间,毛绒绒气喘吁吁的抱怨,“以前只是从狮王身边带走小狮子,这人啊不管死活都比小狮子沉多了。”   尤三通还满脸懵逼,见到对面那个高大而漂亮的青年,啊的叫出了声。   “尤大记者,别来无恙啊。”   青年温和的笑道,“我说过的,咱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高、高……”   大半天来所受的委屈与惊吓如洪水决堤,尤三通一把抱住对方的腿,“高百户——!”   看着嚎啕大哭的大记者,高德挠鼻孔,心说等你搞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恐怕砍死我的心都有了。   等尤三通被高德带回驯象所,在地下暗房里见到了一个老头,眼珠子差点喷出眼眶。   “曾老头!”   尤三通捋起袖子,掐住老头脖子:“你为何要害我!”   这老头正是曾皮影,他委屈的大叫:“我也是被……被逼无奈的!”   至于逼他的是谁,老头只是用眼睛瞄着,不敢说半个字。   曾老头也是满肚子苦水,四天前他已经在西城码头上了客船,准备去下港换海船出海。   他的确是害怕神魔,不过更怕造出恶魔现世假象的自己被灭口,锦衣卫最擅长干这种事。直到上船前一颗心还在蹦蹦乱跳,始终放不下。   上船那一刻他终于透出口长气,想着马上就能逃离这个恐怖之地,心情异常舒畅。   结果船没开一会,他忽然被船员绑上救生筏丢下了船。紧接着一艘小汽船开过来,船上的人把他捞起。当他见到满脸络腮胡的王昆仑时,当场晕了过去。   他被拉回了驯象所,带着另外几个从街面上抓来的皮影师傅,没日没夜的赶工。“揭示”尤三通“造假”的影像不过是他当天用旧料随手攒出,加上一点补拍而已。现在他们忙的是另外一桩更恐怖的事情,恐怖到老头觉得干完这活就要告别人世了。   尤三通被曾皮影这一嗓子叫得愣住,呆了片刻,他那好用的脑子终于转了起来。   他艰辛的转向高德,哑着嗓子问,“高百户,真是你、你做的?”   高德露齿笑道,“当然,现在曾老先生已经出海,偌大震旦已经没了这个人。尤三通也一样,他已经被恶魔破体而出,魂魄皆消。”   尤三通的身体颤抖起来,眼里连续闪过惊恐、暴怒、仇恨等等光彩,最后消沉为绝望。   他瘫软在地上呢喃:“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了让女皇陛下早日从社稷之座上站起来,”高德很坦诚,“我知道你一时难以相信,但你没有选择。”   “你……你简直是恶魔,”尤三通自然不信,可他确实没有选择。他是个聪明人,他还想活,虽然连身份名字都没了,但他还想活。   “以后你就叫……左大道,是一名光荣的锦衣卫了。”高德随口给他起了新名字,“尤三通这个人为女皇牺牲了,左大道继续为女皇效力,一心一意。”   尤三通……不,左大道万念俱灰,“还要我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   “做比尤三通更有前途的事情,”高德早想好了这个人的定位,他迫切需要这样一个助手,“怎么让消息尽快散播到整个大明,怎么让尽可能多的人相信我们散播出去的消息,这就是你要做的。”   左大道愣住,高德点头说:“是的,你要做的不再是记者,而是居于幕后,指使记者和曾老这样的人,遥控电视、广播、报纸等等媒体,统筹全局,操弄人心。”   见左大道的目光渐渐聚起光彩,高德强调:“但不是由你心意去操弄,一切操弄都是为了安定人心,为了稳定大明。”   左大道眨眨眼有了些生气,呻吟道:“百户大人你正反两面的来,还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啊。” 第047章:毛绒绒的悲剧   “我们的百户大人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啊……”   孙婆婆那骨灰作肥的花圃里,王昆仑感慨满怀,“只看尤三通这事,他就想得滴水不漏。”   “献祭尤三通,让天下人都知道电视里的东西并不都是真的,以此平复恐惧,”孙婆婆手里摆弄着什么,“这种事情怕不是奇魔才想得出来。”   “真是奇魔就不会做这事了,”王昆仑苦笑,“御门大典的影像广传天下,只有这么做才能搅乱人心,曾皮影那帮人今天就能把胶片弄出来。”   孙婆婆摇着头笑得也很无奈,“用胶片做出假象,把女皇在大典上展露的神威抹黑成假的,女皇不就成了个骗子么?百户大人对女皇怕是没什么忠诚之心啊,女皇即便挣脱了社稷之座,也要清算他的不敬之罪,真不知道是祸是福。”   “所以要抹去痕迹,”王昆仑很无奈,“相比女皇降罪,让宗室朝臣得势的后果更不堪想象。”   “看来咱们暂时是没办法退了,”孙婆婆抬起手,手里是块中心有孔的金属圆盘,“只能跟着他把这段路走完。”   不等王昆仑问,她解说道:“这玩意我做了很多尝试,包括把力量探进去,仍然没什么反应,只是魂魄有隐隐摇曳的迹象。”   圆盘是番子在王子赫子女的灰烬里找出来的,他们当然不敢隐瞒,只是趁着高德还没功夫琢磨自行查探。   “我猜这东西或许是钥匙,”孙婆婆把圆盘递给王昆仑,“必须借什么仪式,或者由特定的人拿着才能生效,塞到什么地方开启藏宝库或者隐秘通道之类的所在。”   “这玩意……”王昆仑接过圆盘,翻来覆去看了一会,若有所思,“我好像在资料库里见过。”   “找出来,交给百户大人,”孙婆婆说:“总感觉这玩意关联的东西不是我们该碰的,还是由他处置,现在要紧的是女皇的事情。”   王昆仑很赞同,不过他心里没什么底,“这样做就能平复人心,让女皇尽早离开社稷之座吗?”   到第二天曾皮影的团队把胶片搞定,由左大道主持,通过锦衣卫的渠道暗中向中京以及各地全速散播,但高德心里也没什么底。   女皇坐上社稷之座完全是由孽魔事件和御门大典引发的?   高德其实不太相信……   震旦大陆有几十亿人啊,人心混杂得难以想象。虽说前后两件事对人心的冲击的确是颠覆性的,但在哪怕是人人能用手机随时获取信息相互交流的前世,有什么颠覆人类认知的新闻,比如科学家证实地球确实是平的,或者干掉恐龙的其实不是小行星而是三体人的生活垃圾,也得花点时间发酵。   从孽魔事件到现在还没一个月,两段影像最多传播了十分之一的人口,其中是在电视里亲眼看到的人恐怕只有十分之一,情绪产生举动波动由此扰动混沌的人算十分之一也是高估了,这么算下来顶天只有几百万人。   几百万人的观念颠覆,就能让混沌井喷,以至于刚登基个把月的女皇不得不坐上社稷之座无法理政?真是如此混沌的反应速度也太快了,这个世界也太脆弱了,大明怎么可能安享千年江山?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混沌其实早已蓄势待发,孽魔事件和御门大典不过是导火索。   高德的计划是揭穿孽魔事件的真相,同时把御门大典上女皇展现的强大力量也歪曲成胶片特效,以此来冲击“电视里都是真的”这个既定成见,借大规模的人心颠覆消除两件事情造成的巨大恐惧。可火已经烧起来了,只是把导火索浇湿,恐怕于事无补。   但他能做的仅止于此了……   个把月前他还是锦衣卫的小小巡城校尉,即便当了大明名义上的异能者最高管理机构的头儿,“业务范围”其实连西城都没走出去。女皇跟他也是半斤八两,无终宫里的人她能认出十分之一就很厉害了。   想到这高德不禁抚额长叹,眼下的乱子似乎就是女皇和他这对萌新胡搞弄出来的。   所以也只是尽人事,能出一点力就算一点。这边做的事情只算辅助和打野,对线的是女皇。能不能尽快离开社稷之座,还得看她自己。   胶片送出去时已是傍晚,看着办公桌上的金属圆盘,高德决定今天不回家了,就在这里试试这玩意。   桌上放着三块金属圆盘,一块来自王子赫的子女,另外两块是王昆仑从驯象所档案室里找出来的。   “我和孙婆婆自作主张试过,没发现什么异常。又问过老古,他也不认识,百户大人恕罪。”   王昆仑把东西交过来的时候坦白交代,高德很理解他们的手贱,面上还是得训斥他们不珍惜小命。   “只是搜了前十年的档案就发现了两块,”王昆仑又说,“这玩意应该跟异能者的关系不浅,老古断定是某种未知模械造的。这种模械朝廷没有掌握,说明背后有一个……或者多个跟异能者有关的隐秘组织。”   高德深以为然,可惜驯象所在四百年前大伤元气,失去了统管天下异能者的能力。这四百年里除了收尸洗地之外,只是往档案室里塞一些案子的文件和物证。其他部院只关心跟本身业务有关的事情,并不会追根究底,大明朝廷没办法在宏观上掌控异能者的状况。   他当然没想过恢复旧观,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遇上厉害点的异能者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只是想追查王子赫的下落,顺带更多了解混沌圆盘的更多秘密。目前看来,这两件事情都有助于提升他的安全指数。   这三块圆盘情况各有不同,王子赫子女的圆盘过了火却没任何损伤,擦去污迹依旧光亮如镜。档案室里的两块则是灰扑扑的,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抽离感知进入到超脱视野,这种转换高德已经非常自然,甚至不太需要遮掩了。   档案室那两块圆盘依旧是凡物,毫无异能之力的痕迹,王子赫那块圆盘则有极为微弱的红光。和高德拥有的祖传圆盘一样,而孽魔喀扎斯那块是紫光。   高德有了第一个结论,圆盘是否光滑如镜,跟它是否完好或者处于活跃状态有关。至于为啥会是这种对应,还有待研究。   高德很小心的将感知探了进去,类似进副本的混乱感持续了极短时间,置身陌生的荒野。高德又变成了水晶史莱姆,天顶上的四色星河更远。   正准备把孽魔躯壳拉下来,周围空间翻搅,一条条细长怪物自空中急速逼近。怪物的外形颇像蜈蚣,尺寸却大得惊人,只是节肢就有他腰身粗。   水晶史莱姆化作荡漾的透明光影,巨型蜈蚣冲过来伸展肢节撕扯,却落在了虚影中。怪物们尖锐嘶叫着相互撞击,溅出大片幽绿黏液。   高德眨眨眼活过来,只觉浑身冷汗。里面太凶险了,上来就是精英怪!感觉每只都不比“祖传副本”里的六臂血魔弱,他毫不犹豫的逃了出来。   “还是得尽快升级……”   高德把这块圆盘收起来,拿出祖传圆盘,重新进去。   出现在熟悉的山下,高德拉下孽魔躯壳。正准备融合,忽作奇想,能不能把血魔步卒也拉进来?   红光自天而降,手办变成躯体立在眼前,高德大喜,真的可以!   他没在血魔步卒里发现记忆碎片,应该是王子赫的那个儿子力量太弱,没能留下来。本以为这种杂兵级别的手办没什么用处,现在看来哪怕是个小卒子,也有发挥作用的地方。   水晶史莱姆与血魔步卒躯壳融合,挥动由血光编织出的长刀,高德感觉比操纵孽魔躯壳更得心应手,只需要无脑砍就行了。   把这只手办升升级,跟孽魔躯壳配合的话,或许能与山顶上那只六臂血魔一战。   哗哗响声不绝,无数血魔与孽魔幼体组成的经验田升起,处于自律状态的孽魔躯壳守住正面,高德直接操纵血魔步卒开始收割。   办公室里高德斜坐在座位上,左手握着圆盘,两眼出神看似在深思。   空气荡动,挤出毛绒绒的娇小身影。她招呼了声,高德没反应。   “这家伙还喜欢照镜子呢?”   看到高德手里的圆盘,灰豆芽好奇的低头去瞅。“怎么还多了个洞?”   高德还是没理她,她对着圆盘吐舌头作鬼脸。   “咦……”   如镜面的圆盘荡漾起来,镜子里的脸也随之扭曲,带得她神魂摇曳,似乎有莫大的吸力。   毛绒绒两眼发直,颤颤巍巍的伸手摸过去。   哪怕高德有丁点反应,比如呼吸粗浊点,或者咳嗽一声,“悲剧”就会避免了。   然而并没有,毛绒绒手指碰到圆盘,眼中灰光闪烁,身体骤然僵住。 第048章:手办上身   高德很快摸索出了一套打法……   让喀扎斯跟在后面,用爪刃掩护左右侧面。触须四面伸展,弱化涌上来的恶魔幼体。至于背面的敌人,孽魔躯壳足够强韧,根本不惧幼体的攻击。他则操纵血魔步卒,背靠喀扎斯,用血刀收割已经被弱化了一大截的幼体。   自律的喀扎斯反应有些迟钝,他得偶尔转念遥控调整,幼体太多时还得让喀扎斯放出冲击波迟缓幼体的行动,熟悉之后就相当顺手了。这一招还是喀扎斯升级到“普通”品质后出现的,跟喀扎斯还没从姚红绡体内破体而出时用的那一招完全一样。   恍惚间有了高德有了满满的既视感,像是前世操纵老爸的大号法师在血色修道院里带自己小号,区别是小号必须自己动手。   绕着山下转了整整一圈,清理了好几百恶魔幼体,血魔步卒的身躯有了明显变化。头顶、胸前和背后多了暗红甲块,臂腿更加壮硕,血光长刀也更长更沉。劈砍到幼体身上时,烧灼对方的血焰更加猛烈和快速。   高德敢肯定,血魔步卒应该从残缺升级到破损了。   人在办公室不够安全,高德瞅瞅山顶,放弃了上去尝试的念头。正准备退出,远处的“麦田”有了些许变化,原本涌向自己的恶魔幼体停在原地,聚成了小小的涡流。涡流之中隐隐传来异样的波动,那不是呼喊也不是冲击,而是让空间都微微摇曳的涟漪。   仍然是喀扎斯断后,血魔步卒在前,高德操纵两个恶魔手办劈开“麦田”,没一会就到了涡流之处。   若干恶魔幼体正与一股灰蒙蒙的涡流纠缠,涡流中散发出的力量高德有些熟悉。等他清理掉那些幼体,涡流也收缩成一团软泥时,高德操纵的血魔步卒嘴巴张得大大的,露出满口尖利獠牙。   这团软泥难道是……   灰色软泥怪表面伸展不定,似乎要拉出手脚脑袋变成人,接着像才发现高德……不,两只恶魔,又变得癫狂起来。一部分身体散作灰蒙蒙雾气,空间又随之搅动振荡。   喀扎斯本能反应的伸展触须,无数根吸管插到软泥怪身上准备吸食,高德赶紧止住。   软泥怪整个散作雾气,再骤然消失,高德已经猜出这家伙来历,带着两个手办化光升空。   办公室里,高德刚恢复意识,身侧就拂起一股微风,同时手里的圆盘动了下。   感知还处于抽离状态,能看到那团灰光正朝窗户奔去。   高德伸手,孽魔手办喷出道道紫光,缠住那团灰光。不过灰光剧烈挣扎,滑不留丝,竟有挣脱的迹象。   高德有些急了,投入手办的意念大幅加力,想催发出更大力量。手办却像塑料小人遇热熔解,散作紫光化入手中。汩汩热流涌入体内,像层蜡封般将他整个心灵包裹住。   瞬间高德有了恍悟,自己好像是……手办上身了?   顾不得体会细节,他继续发力,这时喷出的光丝就成了无形但却更有力的触须,将那团灰光绑得结结实实。   于是毛绒绒五花大绑的从空气里抓了出来,拎到高德身前,灰豆芽脸上还凝固着惊骇与绝望的表情。   “你怎么进去的?”高德轻声细语的问。   毛绒绒没反应,像是连呼吸都没了。高德操纵一根触须挠了挠她鼻孔,一个喷嚏她终于活了过来。   虽然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像人了,终究不是原生配备,高德没什么心理障碍。   “魔王大人!”毛绒绒叫道:“我什么都没看见!真哒——!”   后面不带那声哒的话兴许还有些说服力。   “我问的是……你是怎么进去的,”高德知道这时候不管怎么解释她都不会信,索性直指主题。   “你、你不会把我当果冻一样吸着吃了?”毛绒绒怯怯的问,看来她刚才把喀扎斯当做高德了,可高德又没办法解释。   这让毛绒绒暗暗惨叫,这家伙终于承认了!锦衣卫驯象所的百户竟然是头魔王!   “我瞅着你手上的镜子,只是摸了摸就进去了!”她赶紧招供,“本来是想找你报告的,苗苗在学校里很好。”   高德啼笑皆非,他给毛绒绒交代了两件任务,一件是查探王子赫的私宅,另一件是暗中保护高苗。既然高苗很好就没必要报告,她有此难纯属没事找事。   “我不是魔王,”这事还是有必要澄清,不过看她毫无变化的表情就知道完全没有说服力。“就算是吧,也不会害你们,只是需要你们做事而已。”   散去上身的喀扎斯手办,触须消失,毛绒绒落地,很乖巧的没有隐身也没有逃跑。   “就知道是这样,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自由呢。”灰豆芽用认命的语气嘀咕,眼里光彩全无。   她又勉强笑道:“魔王……不,百户大人,我会保密的,会乖乖听话,您不必担心。我们还想活呢,只要能活下去,像现在这样活下去,不管您让我们做什么,我们都会乖乖去做。”   你这家伙还真是没原则哪!   高德很想吐槽,可他哪有立场说人家。   “你自己知道就行,让别人知道的话,哪怕是你的姐妹……”   高德眨眨眼,毛绒绒使劲点头表示我懂的。   “当然啦,你也不是没好处,”高德在她身上有了新的收获,“里面是个……训练空间,可以让异能者修行,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再带你进去。”   王昆仑孙婆婆没能在圆盘上发现异常,哪怕是投入意念也没能进去,毛绒绒却能进他这块祖传圆盘。最合理的解释是,他进去的时候,等于打开了通道,毛绒绒才能跟着进去。   至于“训练空间”这话也不是虚言,孽魔手办上身的状况让高德恍悟,一个既定认知就此颠覆。   谁说异能是无法修行的?手办在空间里能升级,现实里手办又能上身,这不就等于升级了?这么看来,混沌圆盘其实就是异能者的训练营,至少一部分是。   当然还不清楚其他异能者是不是也借手办来升级的,也不清楚他们是怎么弄出手办的。这些疑问的答案,就落到了毛绒绒的身上。   “不不!我不进去了!”毛绒绒使劲摇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也没进去过,更没在里面见到……百户大人,真嗒!”   你这乖巧劲头能不能用对地方啊!   高德冷哼一声,“等你身上的恶魔之力发作再来求我,就别指望我点头了,除非你能阻止魔心入灵。”   毛绒绒打了个哆嗦,清秀小脸彻底褪色,浅蓝眼瞳也失去了光彩。 第049章:时辰已到   四色彩光汇聚成的云海之上,炽白曜日高挂山巅,将一头头如洪荒巨兽的魔王烧灼到不足十分之一大小。   又一头魔怪倒下,冉冉白烟中模糊的恶魔面目褪去,留下细密如雨的呢喃。   云海远处又升起巨大如山峦的魔王,裹着大大小小的魔将魔兵,顶着炽热白光灼烧,如黑潮般缓缓逼近。   趁着黑潮到来前这点空隙,上百刑天武士各忙各的。有的修理武器护甲,有的打理伤势,还有的搬运伤员。看不到他们的面目,但从脚步和动作来看,没有人紧张和慌乱,更没有人畏惧。但所有人也没了最初的昂扬,宛如没有生命的战争机械。   “二狗死了……”   殿堂外两个肩甲有金黄飞鱼标志的光头正在低语。   “他是第五个,”额头皱纹更深,看上去年纪更大的是庙陵卫副统领,“这才第九天,过去三十年里连里只死了三个啊。”   “原因就在这啊,”另一个光头正是肖茂密,他的语气异常淡然,“安乐太久,对死亡不够敏感了,刑天不该如此。”   “我们的战术是不是有些……急切了,”副手犹豫了下才道:“有女皇镇压,我们不必急着消灭魔王,只要顶住攻击,等魔王被削弱得差不多了再反击。”   “你应该知道小爱跟朝臣的十日之约,”肖茂密说:“如果我们不尽快击退这波魔潮,大明怕是又要大乱了。”   副手看了看已经很接近的黑潮,没有隐瞒自己的不同意见。“老肖,这里才是我们的战场,外面的事情不是我们该管和能管的。”   “大明庙陵卫并不是我们的真正身份,从古至今我们都是刑天。我们为之而生为之而战的使命也没变过,那就是坚守常羊山,堵住混沌直接涌入人间的出口。”   “你该知道潜藏在人间的那些家伙是什么打算,”肖茂密的语气也很沉重,“莫离不该一直坐在社稷之座上,她或许能带来变化。”   “变化?当心奇魔借着你对变化的渴求对你默默耳语,”副手尽责的劝诫:“刑天应该有沧海桑田也无法侵蚀的坚强意志,即便我们的生命足够漫长,也不要生出世界必须在我们这一代改变的妄念。”   “莫离成为女皇已经是变化了,”肖茂密不认同这话,“如果不是她,大明的江山已经倾覆,即便还剩层皮,凡人的处境也会完全改变。”   他指了指无数已经逼近山巅的魔怪,“像现在这样的涌动,每天至少得烧三千……不,五千个异能者才能勉强压制住吧。人间因此会发生什么变化,你应该知道。到了那时,我们守护的又到底是什么呢?”   “我们守护的就是凡人本身,这不对吗?”副手反驳:“活着就是一切,为此付出必要的代价不对吗?”   “当然不对,”肖茂密也认真了,“活着不是一切,作为人活着才是一切!没有这条界限,又怎么衡量代价?只要能吃能睡能喘气也叫活着的话,所谓的必要代价,岂不是连坠入混沌变成恶魔也包括了?”   他拍拍副手的巨大肩甲,发出邦邦闷响。“不要忘了,我们刑天也是凡人。我们守护的是凡人的生命,不是什么都无所谓的生命。”   “皇帝为天下人背负责任,为天下人付出代价,皇帝就应该有统御天下,遏制混沌的权力。震旦上万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虽然会有改朝换代,大多数时候总能稍稍安定。”   “渴求变化的不是我而是你啊,让皇帝永远坐在社稷之座上,让那些宗室官吏把持朝政,后果是什么你该想得到。”   “最终会是那些人夺取了权柄,”副手苦笑,“然后他们惧怕社稷之座上的皇帝,会想办法制造更大的混乱,让皇帝一直坐着。最终他们会废除皇帝,改成每天烧至少三千个异能者甚至三十万个凡人,而我们却无法干涉,因为这是凡人自己的选择。”   “这些我都知道,老肖,”副手摘下背上的巨剑,“我只是在想,如果没有莫离,事情已经变了。所以凡间的人心……也就是混沌之源,如何变化都系于皇帝一个人身上,同样不是好事。”   “的确,”肖茂密也取下了双手大锤,“我们面对的不是哪个更好的选择,只是哪个更不坏。”   两人大踏步前进,迎向已经朝山巅探下巨爪的魔王。   “咦?”   “唔……”   前进之中,两人同时看出了云海中的微妙变化。   过去九天里,由魔王引领的黑潮源源不断,已经不是一浪接一浪,而是前后浪层层叠压。现在这股黑潮之后,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又有若干阴霾在云海中郁积,而是只有远近两团。   “老肖你的战术成功了,女皇或许能赶在时限前走下社稷之座。”   “我不是太清楚凡间出了什么事情,或许与我们无关。”   肖茂密加快了脚步,“不管了,总之咱们这边尽力吧。”   混沌封印所在的常羊山战得震天动地,恶魔被击杀后散出的混沌之气穿透封印,化作祖山地下深处的黑水浪潮。浪潮猛烈拍打环堤,即便是在天庙殿堂里也能感觉到隐隐动静,让在社稷之座前来回踱步的远坂爱更加焦灼。   “小姐……”   震动更加明显,扶桑少女立在丹陛下,驻足凝视如神像般的女皇,泪雾迷蒙。   “我真是没用啊,小姐,当初就该让我替你坐上去。”   远坂爱呢喃着,“泰阿之剑,社稷之座,为什么要有这样的东西?”   看着如神像底座的宝座,扶桑少女的恨意也如潮水般涌动。   人心即混沌,混沌恶魔的威胁不就是凡人自作自受吗?   为什么非要有个人替所有人承担下这一切?   没有这玩意的话,大明灭就灭了吧,像巴托或者新大陆那边一样,让凡人分作无数国家无数部落自己去顶混沌好了。   小姐和自己原本只是来凡间游玩的,小姐跟她选定的男人共度一段人生,这算不了什么,最终会是她陪着小姐,直到生命尽头。   但此时她和小姐却被社稷之座分开,本以为只是两天、三天、五天、七天……现在看来,连永远都说不一定了。   “我能做什么呢?”   远坂爱握着拳头的手在微微发抖,直到无形的力量溢出身体,拂动了女皇的衣角,让左右侍立的候补刑天咳嗽出声时,才骤然醒悟。   通话器滴滴作响,上官晴在呼叫她。   “敬亲王……”   远坂爱的玉白脸颊变得铁青,怒哼一声,身影化作涟漪,在殿堂中瞬间消失。   “就在今晚了……”   大学士宅邸,书房里陈世宏负手观望北方的模糊山影,幽幽的道:“如无意外,今晚便可事成。”   他的儿子陈重蒙有些不安,“说好了明天一同发动,敬亲王那边擅自动手,岂不是要坏我们的谋划?”   “他那么着急,就让他去吧,”陈世宏嗤笑,“让妹妹永远坐在社稷之座上,他来当皇帝,然后压住我们,真是天真。就让他今晚去撞撞,看看少了我们他能走到哪步。”   大学士低沉的笑着,“当然了,素有贤名的敬亲王有他的势力,他若是奋力一搏的话,或许能搬掉扶桑女那块石头,对我们而言岂不是好事?”   “未必能如此顺利吧?”陈重蒙比他父亲还要稳重,“揭发尤三通、扭曲御门大典的影像已传得沸沸扬扬,甚至传到了松州汶州,肯定是那个驯象所在搞鬼!此事算是不小的变数,大人们为何还没出手?”   “你啊,不要把世界看得如此简单。”陈世宏深深吸气,“世界并非只有混沌和人间两极,人心与混沌的关联也不是镜中的彼此。短短几天时间,那些人即便把混沌抽干了,也不可能让女皇马上走下社稷之座。”   “至于大人们,如何做自有考量。”陈世宏转头看儿子,“不要对大人们有任何置疑,记住了,即便是背地里都不行。   他摆手道:“你其他尚好,就盯着一些小处不放这点不好,要学会从高处看。先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有得你忙了。”   陈重蒙拜别父亲,刚下了高楼,夜幕中劈下道炽白闪电,许久才传来隆隆雷声。   “那是……”   看清电光来处,陈重蒙嘀咕道:“开始了吗?”   无终宫乾明殿里,前殿的天顶已然破开一个大洞,地板更是被道深痕贯通左右,将殿堂分作两半。   空气中充斥着焦糊气息,有木料杂物的味道,也有肉糊味,是倒在地上的几个侍卫发出的。   御座前远坂爱手握扶桑长刀,两眼亮如曜日,身上裹着隐隐风雷,让她的身影显得绰约迷离。而在她的对面,数十个道士身着蓝底金纹道服,手持罗盘长剑,身上也涌动着骇人的力量。   远坂爱这边,司礼监秉笔上官晴缩在角落里。而道士这边,也有个顶盔着甲的人被王府卫士簇拥着躲在后面。   “按虚时算,十日时限已经到了!”   那个被护甲严密包裹的人叫道:“本王按祖制取印摄政,你这个扶桑妖女竟敢阻拦,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   白发道士跟着冷哼:“扶桑女,你也知道不能毁坏乾明殿,不若与我们去宫外一决高下!” 第050章:就在今夜   雷光几乎将乾明殿一分为二,只是殿内双方蓄势待发的前奏。对殿外的人而言却如天谴般震撼,正在推攘挤撞的人群顿时定住。   等大批身着胸甲手持步枪冲锋枪的锦衣卫赶到时,已被分割得零零碎碎的护殿羽林卫终于脱困。双方合为一处,与王府侍卫以及撕了胸章不知来处的绿衣兵丁对峙。   “有种就开枪啊!”   锦衣卫里站出一人,眉如长剑目似朗星,是个极为俊俏的青年,可嗓音高亢清亮,头上网巾插着飞凤步摇,却是个年轻女子。   女子一手按住绣春刀的刀柄,另一手提着装了弹鼓的冲锋枪,睥睨台阶下塞了小半个广场的人群,先嗬嗬抽鼻子,再呸的吐出口浓痰。   “你们不敢!”   “女皇随时都可能走出天庙,乾明殿的台阶只要染了血,就算你们的主子抢了摄政之位,你们也逃不过人头落地的下场!”   她举起冲锋枪,枪口所指之处哗啦啦瞬间空无一人,让她的笑声更加狷狂。“但我敢!诛杀叛党我有功无罪!”   王府侍卫的头目怒声咆哮:“你不要自寻死路,吕九眉!看看是王爷以摄政之名砍你的头快,还是女皇走出天庙快!”   “别光说不做,开枪!”   “你不是敢吗?你开枪啊!”   两边叫嚣着却没真动手,连最底层的士兵都知道,决定乾明殿归属的并不是他们,而是殿堂里面的人。   乾明殿外的广场尽头立着九龙照壁,照壁之下是九十九级白玉石长阶,长阶起始处有座宽阔的停车场。右侧停着若干卡车轿车乃至侉子摩托,左侧亦然,但数量只有右侧的几分之一。   左侧那辆与高德座驾类似,装饰更为豪华的装甲轿车里,右都御史吕适行和锦衣卫指挥使林德诚相对默然。   “吕大人,你这是把女儿也陪上了啊。”   发须灰白的锦衣卫指挥使率先打破沉默,“换在以前,天下闻名的巡缉御史能来我们锦衣卫,我高兴都来不及,现在……   “林大人啊,咱们之间就别说这个了。”吕适行苦笑,“自我受下女皇的三十大板,再出任现职,我吕氏全家就跟女皇绑在一起了。”   瞅瞅林德诚,又道:“你不是也一样吗?”   林德诚的叹息更深更重,“我们也做不了更多,只是尽人事而已。今夜之后是福是祸,还得看女皇陛下了。”   “说到这个,”吕适行看似随意的提起,“林大人不是已经布下妙子了吗?”   见林德诚愕然,又笑道,“到此时了还掩饰什么,这几日又有影像广传中京乃至天下,一段揭示了孽魔现世的影像居然是伪造的。”   林德诚不迭点头,“这个我知道,各家电视台都放了,还大张旗鼓的声讨那个叫……尤三通的始作俑者。那是个人才啊,居然能在电视里以假乱真,可惜已经被中京府巡捕司逼死了。”   “既然知道这个,就该知道那个啊,”吕适行再道,“另一段影像是在四天前私下传播的,揭示了御门大典的真相,尤其是女皇陛下展示神威的部分,居然也是同样手法伪造的。”   “什么!?”林德诚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那时你我都在现场啊,数十万人亲眼见到,怎么可能是伪造的?”   “亲眼见到的就那数十万人,大多数人也只看了个囫囵,”吕适行幽幽的说:“数百万乃至上千万人,都是通过电视看的,他们会像咱们一样坚信吗?”   “这不是重点,鄙人要说的重点是,据都察院巡缉司探查,这段影像是由……锦衣卫的线人渠道散播出去的。”   吕适行的语气更轻,听在林德诚耳里,每个字都如一道枪声,轰得他神魂摇曳。“之前孽魔事件的影像正是你们锦衣卫为了引诱孽魔弄出来的,现在又把这般手法用在了消解因女皇神威显世引发的恐惧之潮上,林大人你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啊。待女皇出了天庙,清算了逆贼之后,必定会大大犒赏你的忠诚吧。”   咚的一声,林德诚猛然站起,又抱着头坐下,诶诶的叫痛不止。   “那是……”   林德诚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只要女皇能出天庙,我这老头子做什么都无愧于心。倒是吕大人,此时咱们还前途未卜,说这个是有什么想法吗?”   “终究是未卜嘛,”吕适行笑道,“我提这个,只是希望咱们能有更深的默契。你看此时能跑来护驾的,也就咱们了。”   “吕大人说得是……”   林德诚看了看车窗外空荡荡的停车场,无奈的叹道:“可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是糊糊面子,今夜之后天下会是何等面目,是由乾明殿里的人……不,是由天庙的女皇陛下决定的。”   乾明殿里,远坂爱手中的长刀电光浮烁,对面道士们个个手持类似风水罗盘的武器,涌动着水火之力,双方都没有退出乾明殿的意思。   角落里抱着印玺盒子的上官晴终于有了力气说话,刚才的雷光震撼对凡人而言着实恐怖。   “敬亲王!”她厉声呵斥:“你就不怕女皇下了社稷之座拿你问罪吗?”   “她为什么要下社稷之座?”缩在护卫群中的中年男子冷笑,“她会一直坐在上面!她也应该一直坐在上面!她不过是个女子,凭什么执掌大明江山!这是她遭的天谴!”   “祖训并未提及男女的分别,”上官晴自然不容他毁掉女皇执政的大义名分,“大明皇帝手握泰阿稳坐社稷,这是祖训里最重要的一条!”   “祖训不过是幌子,有用就用没用就丢掉,如此而已。”   这一点敬亲王无法对线,索性整个否定祖训。“我倒是觉得太祖爷爷真正的祖训被丢掉了,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合常理!为什么要让必须坐上社稷之座的朱家人当皇帝?一会上去一会下来的,能理朝政吗?”   说得畅快,他直接道出了心声。“这种事情延续千年,到了大哥为此而死的时候,就该纠正了!为什么又要莫离来延续?莫离是朱家人,坐上社稷之座镇压混沌是她的本分,凭什么又要她当皇帝?”   他伸展胳膊,像宣示亘古不变的真理:“要让大明千秋万载,不该是让莫离这样的人一直坐在社稷之座上,让另外的人做皇帝专心执掌天下吗?”   侍卫和道人们纷纷点头,那个白眉白须的老道士叹道:“这才是应有的天地纲纪,现在这样子,让皇帝、混沌与人间民心三者合一,天下频频动荡,何苦来哉。”   “陛下是皇室少有的圣者,”为了辩驳,上官晴已经游走在大不敬的边缘。“但陛下既不是永生的,也不会总有陛下这样的人。若是没了陛下,又找谁来镇压混沌?”   “小丫头欺我们不懂内情么?”老道士低笑,“社稷之座并非只有朱家血脉才能坐上去,只是朱家血脉能坐得更稳一些。若是换其他人,总能贡献一些力量。”   “说得没错,”远坂爱鄙夷的道,“把社稷之座当做祭坛,每天烧尽上千异能者的魂魄就能镇压混沌。异能者难寻的话,寻常凡人也可以,只是数目就是每天十万甚至百万,这就是你们嘴里的天地纲纪!”   “大明之前,历代王朝之间的乱世都是这么干的。那时候还没有社稷之座,但有天地鼎炉。震旦分裂,各州各省据有自己的鼎炉,只守自己的地盘,甚至还把恶魔当做吞并邻方的工具。”   “大明延续千年,已经破除了这样的天地纲纪,现在你们又要把世道变回去,连我这个扶桑人都想笑!”   “混沌就是人心!”敬亲王咆哮道:“混沌就是凡人自己造作出来的!让他们自己承受混沌,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道不同不相为谋,”老道士手中罗盘一抖,溢出灼热的焰火气息,半个殿堂似乎都变作了熔炉。   “就凭你们几个半吊子传奇?”远坂爱冷哼,长刀斜落,剑刃上雷光萦绕。   夜幕中,乾明殿的雷光连御道尽头都能隐隐看到。   “就在今夜了……”   书房里,大学士陈世宏观望着北方的雷光,兴致正浓时,长须骤然抖动,面目变得狰狞。   等他反应过来,伸手在衣兜里掏什么东西时,嘴角已经探出森白牙尖,眼瞳也亮起血红光点。   掏出瓷瓶,倒出两枚药丸,吞下闪烁着血光的药丸,牙尖才缩了回去。   喘了几口气,眼中红光消散,陈世宏再度呢喃:“就在今夜。” 第051章:狂赌之渊   残破的神殿外,六臂血魔的四条胳膊被孽魔喀扎斯放出的漫天触须层层包裹,更坚韧和锐利的爪刃劈上一条胳膊的手腕,拳头带着触须高高飞起。   断腕处血雾弥散,血魔的婴儿脑袋獠牙大张,哇啦哇啦大叫,抡起没被触须束缚的两条胳膊砸向孽魔。孽魔爪刃相交护住头脸,自体内震荡出一股无形冲击。六臂血魔如遭电击,瞬间僵住。   机会!   根据无数次尝试的经验,高德清楚这波“晕眩冲击”只能让六臂血魔僵直不到两秒,但对早等着此刻的血魔步卒已经够了。   六臂血魔背后,高德亲自操纵的血魔步卒高高跃起,手中长刀拉出血色弧光,朝着脖颈狠狠劈落。   长刀入肉的扎实触感穿透两层躯壳,让高德品出幻境中的一缕真实。他微微松了口气,总算要干掉这家伙了。   等这一夜过去,女皇坐上社稷之座就满十天了,宗室朝臣逼迫远坂爱立下的约定也将兑现。在老太子时代就以贤能闻名的敬亲王早早被推举为摄政亲王,只待十天一过就能拿到印玺,执掌天下。   到那时即便女皇走出天庙,也难以否定敬亲王的身份,否则中京大乱,她又得回去蹲坑。但任由敬亲王干政,他必然会搅出大乱,把女皇送回天庙。可谓是一步错,步步错。   敬亲王一旦掌政,首要任务就是剪除女皇党羽,自己这个从巡城校尉连升五级的驯象所百户,怎么可能逃过他的魔爪。   这九天里高德已经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其实也就是把揭示孽魔事件以及御门大典“真相”的影像广传天下。前者的确是揭示真相,后者则是把真实扭曲为虚假。   相比前者,后者的难度更高。还好曾皮影早有经验,拿到御门大典的影像原片,抹掉女皇的神威之能,制造出“清洁”的原片。再把飞机爆炸、战车上天的影像单独抠到另一卷原片上,制造出是在胶片上画出来的假象。而女皇升空,又造出有人举着竹竿连华盖带人一起撑上去的“特效”,总之女皇在御门大典上的表现就像凭空造出的孽魔一样,全是假的。   由左大道主持,这两段影像通过各个渠道在中京和地方急速传播,而作乱的松州汶州,更是动用锦衣卫的资源,用飞机日夜兼程送了过去。   搞定这些事情后,高德发现自己乃至整个驯象所已经没什么能做的,只能静候结果。从这几天中京的舆论来看,女皇到底是不是圣者,圣者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乃至圣山、异能者和恶魔是不是真的存在,已经变成了纷纷攘攘的争论,人心乱了。   乱象是好事,说明中京的人心主流不再是惊骇和恐惧,而是猜疑和迷惑。虽然可能助长奇魔之力,但奇魔之力从来都不是正面祸乱人间,而是借有凡人自己的作为显威,所以终究是好的变化。   另一个征兆则是在混沌圆盘的空间里,那条四色星河中心的动静比之前要小了一些,高德不确定那就是与社稷之座一体的封印,如果那是的话就太好了。   但所有好的变化都只是可能性,坏的形势依旧确凿,女皇并没有离开社稷之座,走出天庙。   本着不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的原则,高德决定攻克这座残破庙宇,搞清楚混沌圆盘里的秘密。他不确定这样的秘密能给来什么实际好处,但过程中的好处却是实打实的。   孽魔喀扎斯手办现在已是“精良”级别,血魔步卒也晋升到了“普通”级别。这种等级标识让他隐隐有不好的感觉,仿佛自己正置身于哪位大能编织的奇异游戏里。不过既然自己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那就当做不存在吧。   另一个发现来自毛绒绒,在她身上确认了这个圆盘空间的确有训练异能者的功用。这几天里毛绒绒也跟着他在“恶魔原野”刷经验,她的灰色史莱姆形态已经能勉强伸展成人形轮廓。按她的说法,出去后她感觉身上的力量更加凝练,潜入潜出比以前轻松多了,而且使用力量过度时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神魂迷离,感觉像要被谁吞噬掉。   等干掉这个新手村BOSS,应该能爆出很有价值的宝箱吧。   高德这么想着,血魔步卒的长刀深深切进六臂血魔的脖颈,那颗吐着獠牙的婴儿脑袋眼见就要离颈而飞。   下一刻,汹涌而灼热的力量自刀刃传来,冲击得他差点从血魔步卒的躯壳里弹出去。   血水如泉,从伤口里喷出,把高德喷得连魔带刀高高飞起。六臂血魔已经恢复了行动,两条胳膊向上一揽,一双硕大的拳头在半空相撞。血魔步卒身上覆满的暗红甲片对这种碾压毫无抵抗,啪的被槌作残肢烂肉,再化作股股血红烟气,冉冉消散。   高德在这里的本体,也就是那团软泥怪跟着血魔步卒一同被送了出去。留在原地的孽魔手办失去控制,机械的应付六臂血魔,没一会也被撕扯成若干碎片,散作缕缕紫烟。   驯象所办公楼,百户办公室隔壁打理出了一间卧室,高德从床上爬起,敲敲发痛的脑壳,到凉台上透气。   就差了一点……   高德颇为沮丧,孽魔喀扎斯晋升到精良之后就没什么动静了,估计后一级需要的经验值太多。而血魔步卒就算晋升到精良,也不足以逆转形势。毛绒绒嘛……勉强能干掉血魔幼体,对上孽魔幼体还得他护着才行,压根没什么用处。   到明天女皇还没起身,形势就无法逆转了,是不是现在就该准备跑路了?   高德脑子里正杂念丛生,隐隐雷光忽然自东面传来,那该是乾明殿的动静,让他顿时惊住。   通话器跟着响了,是以驯象所为家的王昆仑报告。   “敬亲王带着大批人马进了乾明殿?”   听到来自瞎子眼线的消息,高德只觉一股冰寒凉气从涌泉直冲百会,整个人差点冻成了冰雕。   他顿时生出明悟,那雷光恐怕是远坂爱在与敬亲王的人对垒。   下意识的他就要招呼王昆仑点齐人马,跟着他去“护驾”,转瞬就清醒过来。   自己这样的这些小虾米跑过去能做什么?   不管是人数、枪炮还是异能,都是被敬亲王那边当做蝼蚁碾的下场!   “让瞎子带着可靠的人摸过去观察现场,随时发回消息!”   高德下了命令,同时下了决心。如果敬亲王得势,就赶紧跑路,当然得先回家带上高苗。   不过该往哪里跑呢?   高德在凉台上转起了圈,十九年来他就没怎么出过中京,对大明乃至整个震旦的地理人情就没多少概念。   身边微风拂动,毛绒绒挤出空气,中气十足的吆喝:“我休息好了,可以开始下一轮了!”   这家伙嘴上说着坠入魔道了,却比他还热衷于进圆盘空间训练。   要不让这家伙带着跑去灰精灵的地盘?   这个念头一掠而过,高德暗暗苦笑,依着这只灰豆芽的机灵,形势一旦变了,恐怕就要骑到自己头上了吧?   “好吧,继续。”   反正是赌博,不如把希望寄托在宝箱上,除了这个也没什么可寄托的了。 第052章:星河垂落   高德在软塌上端正坐着,举起祖传圆盘,先投入孽魔手办,再将感知附着在手办上,落进“恶魔原野“。这是他新获得的经验,比先投入自己的感知再拉下手办要安全得多。   等血魔步卒也拉了下来,灰光闪烁,在高德身边凝聚成黏糊糊的软泥怪,歪歪扭扭的勉强挤出人形。   “走吧,今天咱们去挑战更厉害的恶魔。”   一张卫生纸都有用处,何况一只软泥怪呢,多出毛绒绒这只,或许有什么变化。   高德融入血魔步卒,操纵孽魔喀扎斯,带着毛绒绒上了山。   果然有变化,毛绒绒见了那只六臂血魔就炸了,像吃了跳跳豆一样满场飞奔。不仅没起到作用,还扰乱了高德的行动。结果没到两分钟,他们就被捶成肉酱退了出来。   “我、我会适应的!”   毛绒绒倒被激发了好强之心,“我能派上用场!”   下一刻她又斜眼看高德,目光不像之前那么畏畏缩缩了,“还以为百户大人是魔王呢,结果连那家伙都打不过。”   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终结了她对高德的猜疑,让高德颇为不爽。   接下来的尝试完全是磨合,以及关于“一团软泥怪该怎么发挥作用”的研究。   失败了十多次后,高德的精神都萎靡到了极点。他本想放弃,东面远处雷光又隐隐闪动,咬咬牙,高德又上了。   用上那一招吧……   当孽魔喀扎斯再一次让六臂血魔僵直时,高德决定搏一把。   喀扎斯晋升到精良品质后又多了一项能力,正是在废矿场里放出的那道灼烧血液乃至魂魄,让人失控的冲击波。前几天高德用恶魔幼体做过试验,结果异常狼狈。不仅恶魔幼体骤然狂化,连血魔步卒也被波及,就是招敌我不分的狂化BUFF。   现在只有这招没用了,就赌敌我同时狂化时,能不能出现转机。   如上一次那般,长刀劈入六臂血魔的脖颈,血泉即将喷涌而出时,高德向孽魔喀扎斯发去指令。   暗红烟气激荡而过,六臂血魔晃了晃,全身关节同时爆鸣。与此同时,血魔步卒也身体膨胀,力量流转加快了好几倍。躲在后面蹦跶的灰色软泥怪,则是嗷嗷叫着膨胀了好几倍,伸展出无数尖刺,宛如巨大的带刺口球。   “刺进去!刺进伤口!”   高德用血魔步卒的嘴巴高喊:“像堵船板的洞一样刺进去,使劲堵住!”   大概是这个形容引发了毛绒绒亲身经历过的恐惧,她用尖刺当腿,如风滚草般爬到六臂血魔的背上,根根尖刺伸展,挤进伤口再膨胀开。   六臂血魔的身体不断拔升,涨大到快有之前的两倍大,六条胳膊每条快有三个高德那么粗。它倒转四条手臂,两条奔向高德,两条去抓毛绒绒。   高德手中的长刀正被伤口之下强了许多的力量冲击,但血魔步卒躯壳内流转的力量也强了不只一倍。这让他的长刀终于能破开喷涌之力,沿着伤口继续深入。   毛绒绒发出像娃娃漏气时的嘶嘶尖叫,她变成的刺球被六臂血魔两手一捏一拧,噼啪破裂,炸成大片灰光。血魔伤口处的血泉激射而出,却是循着毛绒绒堵住的方向,并没冲击到血魔步卒的长刀。   高德操纵着血魔步卒,将沸腾血液转化为最后一丝力量,推着长刀切过六臂血魔的脖颈,切断了最后一丝血肉。那颗婴儿脑袋翻滚着自脊背滑落,伤口处却又探出无数血色细丝,将脑袋拉住。   两只大手已经捏住血魔步卒的两条腿,即将生生撕开。高德正在暗叹还是功亏一篑,六臂血魔忽然一僵。是孽魔喀扎斯在行动,它跳到了血魔胸口,爪刃一左一右,深深刺了进去。自爪刃送入的股股紫光猛烈烧灼,溢出股股白烟。   高德大喜,乘胜追击,切断连接着脑袋的血红光丝,砍掉臂腿,将其大卸八块。等毛绒绒的灰软泥怪重新出现时,地上已经只剩脑袋和臂腿全无,还开膛破腹的六臂血魔。   “这家伙有两颗心脏三个肺呢……”   毛绒绒好奇的打量残骸,“难怪这么厉害,哇……烧起来了!”   残骸无火自燃,升起股股浓稠白烟,里面隐隐有红光盘旋。   高德想到了什么,退出血魔步卒躯壳,让自己的软泥怪躯壳拉出长长触须,将白烟中的红光裹住。   片刻后,红光尽收高德手中,他有了明显感觉,自己的魂魄之下又多出了什么东西。   红光盘旋转动,像是无形的手在编织,转眼编织出一只六臂血魔,和之前一模一样,但只有个轮廓。   “血魔狂怒者/残缺,”高德从编出轮廓的光丝中读到了这样的标签,看来又多了个杂兵级别的手办。   “这玩意是什么?恶魔的残魂吗?这是把它收伏了?“毛绒绒真是个好奇宝宝,对高德的认识又有了变化。“原来你真是魔王啊。”   高德没理会她,这算什么宝箱?多个六臂血魔的手办有什么意义?   正在失望,这只狂怒者竟然自己动了。   它就像气球一样向神殿里飘去,高德止住了控制它的念头,跳进血魔步卒体内,跟在它身后。后面又多了只灰扑扑的软泥怪,一蹦一跳的跟着。   神殿就是寻常的震旦样式,中间是供奉主神的台座,此时是空的。两侧的长台上还有若干从神,摆着的神像千奇百怪,都已残缺得看不出本来面目。   血魔狂怒者飘到主神台座上,骤然定住,再层层褪色,直至凝结为一尊雕像,同样残破不堪。   高德从血魔步卒中跳出来,软泥怪身躯探出两条小短腿,努力挪到台座上,再跳进狂怒者的身躯。   “哇——!”   毛绒绒的灰软泥怪正在撞血魔步卒,以为自己也能进去,神殿……不,整座原野所在的天地都猛然震动了一下。   软泥怪抬头“看”天,又叫了起来:“落下来了!星河落下来了!”   神殿的天花板只剩小半,天顶一览无遗。四色彩光汇聚成的星河仿佛剥离了一层,朝着大地急速垂落。那是极为稀薄,仿佛轻纱的一层,但压下来难以言述的恐怖之力。软泥怪身上的灰光急速闪烁,拉成虚影消散,毛绒绒竟被压得感知溃灭,当场GG。   “啊哈……”   台座上的雕塑变回血魔狂怒者,胡乱伸展着臂腿,两侧长桌上的神像轰然垮塌,散作冉冉白烟。   “原来是这样,”融于狂怒者中的高德骤然获得了无数信息,让他对混沌圆盘和圆盘里的空间有了更多了解。   可这完全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啊!   感知回归现实,高德抱着胳膊,冷眼注视晕倒在床上的毛绒绒。他开始认真思考潜入江湖创建丐帮,让这家伙和她的姐妹们劫富济高,养活自己和高苗的可能性。   常羊山,山巅上正与魔王奋战的刑天们生出异样感应。   四周沸腾的云海平静了许多,远处那片片正在郁积的阴霾正在消散。   祖山天庙里,端坐在社稷之座上,如女神雕像般的女皇微微动了。   仅仅只是那浓密的眼睫眨动了下。 第053章:我不是朱莫离   乾明殿外两方人马对峙,逼压的王府侍卫和绿衣士兵又多了接近一倍,护住大殿的也不只羽林卫锦衣卫,竟然还有大群头戴缺角冠身着鹌鹑之类鸟雀补服的太监。   两方人马隔着几米遥遥相对,注意力都不在对方身上,而是这座大殿。刚才的小半个时辰里,前殿雷光大作,焰风和冰气肆虐,轰鸣震动不止,可殿堂门板上玻璃都没损坏,令人怀疑一门之隔就是两个世界。   殿堂内天花板依旧完好,只有最初那道像被无形巨剑劈开的裂缝。根根梁柱尤在,表面却被剥去了整整一层。丹陛与宝座未损一丝一毫,地板上的玄色金砖却已不存一块,水泥地基都尽皆显露。   以横贯殿堂的裂缝为界,南边躺着数十个道士侍卫,有些是一分为二的尸体块,有些已是人形焦炭。角落里若干侍卫把敬亲王压在身下,七八个道士举着罗盘依旧挺立,道袍却处处破损,露出块块焦黑皮肤。   北面丹陛之下,远坂爱不再是毫发无伤气定神闲的架势,银白凤服染满血水,臂腿有好几个枪眼,唯有长刀雪亮依旧。   “小晴!”   她紧盯着那几个道士,嘴里唤道:“你没事吧?”   宝座后面传出瑟瑟女声,“我、我没事!”   “扶桑女,拖延无济于事!”   白发老道沉喝,“真当我们不敢毁掉这乾明殿!?”   “哈!”远坂爱冷笑,“这话该是我来说!”   持续许久的拼斗对双方都是螺蛳壳里作道场,谁都不愿真把乾明殿毁掉。对敬亲王而言这意味着谋逆上位,对女皇而言意味着朱家内乱,都很难平复天下人心。敬亲王这边的人还有难以全力出手的苦衷,他们得从上官晴那里夺到皇帝印玺,能抓到上官晴逼她以女皇名义颁布监国诏令就更完美了。   “认清现实吧!”老道士活动唇舌争取喘气的时间,“你的主子哪可能坐稳大明江山,而你这个低贱的扶桑女,更没有资格居于一人之下亿人之上!”   远坂爱笑得更冷更鄙夷,“这话其实有些道理,但由你们这些上善魔人的嘴里说出来,就变得荒唐可笑了。”   “好胆!”衣衫残破露出度超过一半的道姑呵斥:“你敢亵辱我们太一圣教!你和你主子这种所谓的圣山之人,才是震旦人人得而诛之的魔人!”   “太一圣教?上善之道?”远坂爱笑得更灿烂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太一天尊是什么来历。”   “天尊的名讳岂是你这种贱婢能直呼的!”道姑一手罗盘一手长剑,震荡出呼呼风声。“你们背后的圣山藏头缩尾,不敢明示天下。谁是圣谁是魔,人心自然分明!”   雷光轰鸣,却是来自殿堂之外。自头顶缝隙看出去,依稀看到滚滚雷云翻搅,似乎天顶之上还有场杀阵。   “子时已过,已是第十日了……”   白发老道呵呵笑道:“庙陵卫羽林卫的皇室传奇,还有隐在暗处的圣山传奇,都已无理由坚持。他们马上要退了,你当如何啊,扶桑女?莫非你还指望候补刑天,甚至刑天站在你这边?”   这场争斗的范围显然不只包括殿堂内外,双方的强手还在更远处乃至天穹之上交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女皇依旧没能现身。只是用来拖延时间的约定就成了大义名分,份量越来越重,以至于压退了一方。   “你能算虚日,我就能算实日!”   远坂爱早已豁出去了,她守在这里,女皇还有走下社稷之座的可能,若是她离开,女皇必然一坐不起。   “不仅是实日,”她冷厉的道:“什么十天百天我都不管!一天女皇没离开社稷之座,我就在这里守一天!”   焰光、冰箭、疾风汹涌轰出,与雷电刀光猛烈交织,双方再度斗作一处。   天顶血紫光辉骤闪,射入殿堂缠上刀光,像是自虚无中挤出朵朵彩花,荡开的团团涟漪让空间都扭曲变形。   远坂爱倒飞而出,撞在丹陛台阶上,又滚落地面,玉白台阶拉出又宽又稠的血痕。   她一跳而起,下一刻双腿发软,若不是以刀为杖,差点直直扑倒。   左膊无力垂落,右边大腿被一道血红深痕几乎斩断,胸口更多出个贯穿前后的孔洞。炽亮红焰和莹莹紫焰正在烧灼伤口,升起冉冉白烟。   “你们……”   远坂爱看着殿堂中多出的三个身影,目光开始溃散,语气却极为不屑,像是在嘲讽弱者:“你们还真是无能啊,为了打倒我,连这三个魔头都搬了出来。”   “徒逞口舌之能,”身上游走着紫光的男子负手摇头,“你还是赶紧求死吧,不然你可要生不如死了。”   红发红眼,仿佛由红焰凝成的女子格格娇笑:“马上就能看到变成发情母狗的小爱了,真是期待啊。哎哟可惜,若是带了摄像机就更好了。”   另一个红焰般的男子举起拳头,拳上喷出血红烈焰,“圣山之人只剩根手指都能复活,还是赶紧烧成焦炭,弄出去再处置。”   “处置我?”   远坂爱陷入绝地,却无丝毫惊惧,嘴角反而斜斜挂起,“真是做梦!”   她骤然起身,长刀上雷光卷涌,既不是轰向对方,也不是击向自己,而是朝着宝座之上的拱顶而去。   “不好!”   “不要让她毁了这里!”   “拦住她!”   道士和敬亲王同时大喊,三个高阶传奇拉作三道虚光,射向准备让整座殿堂为自己殉葬的远坂爱。   就在此刻,微微凉风自头顶缝隙拂下。   这风异常和缓轻柔,却像是将时间也拉入到风中,所有人的动作都变缓了,轰向拱顶的雷光和那三道红紫光芒更凝滞在了半空。   凉风吹散了雷光,冲在最前面的那道紫光也散去光华,凝为实在人影。   那个紫光魔头还想挣扎,刚刚举起胳膊,胳膊就片片剥落,宛如一件瓷器瞬间粉碎,无声无息。   当此人化作飞灰,纷纷扬扬飘舞时,无形凉风凝为有形身影,时间也终于回归。   “老大!”   “大哥!”   “小姐——!”   后面一红一紫骤然定住,恐惧至极的惊叫,同时响起远坂爱的狂喜呼喊。   身着玄色龙凤皇袍,头戴凤翅冠,俨然一身上朝正装的女皇现身。她立在丹陛下,负手注视着不该出现在此的众人,深泓眼瞳燃烧着无形焰火。   “她刚离座力量不足!”   “此时正是杀她的好时机!结请神大阵!”   “上啊!全都给我上啊!”   “成败在此一举!”   不仅剩下那两个魔头陷入癫狂境地,道士甚至敬亲王都撕心裂肺的大叫,仿佛面对的是跨出混沌的至尊魔君。   一红一紫两道身影再度冲出,跟着是手持罗盘与剑的道士高高跃起,结成某种阵势。王府侍卫们则端起冲锋枪,朝着女皇疯狂开火。   “真是……”   女皇吐出口浊气,殿堂里骤然陷入极寒之境,空气似乎都瞬间冻结。   “白痴!”   这两字出口,女皇黑发骤然转白,乃至蒙上层冰蓝光辉。体内涌出滚滚冰雾,皇袍与凤冠应声碎裂,冰雾中隐见雪白衣裙。   “连我到底是谁都没搞清楚,就跟我斗?”   女皇依旧负手傲立,绝美丽容如冰雪女神,“我可是解离与寂灭的双圣者!”   话还在殿堂中悠悠回荡,滚滚冰雾已将那红紫光芒、结阵的道士,甚至是飞向她的密集子弹冻在半空。   “怎么……”   “变了……”   红紫二魔挤出最后呢喃,定在半空变成冰雕,再跟着早已冻硬的道士们哗啦啦碎裂,散做漫天冰芒。   冰雾急速扩展,侍卫们纷纷丢枪转身,做出奔逃姿势,连他们的王爷也顾不上。他们只来得及摆出姿势就冻在原地,然后碎作纷纷扬扬的冰屑。   唯有敬亲王幸存,但他的脚已经冻在了地上。自腿而上的色彩一点点褪却,非但衣衫,连衣衫之下的血肉都急速变得透明,朝着冰雕急速变化。   “我是你四哥!我是你哥啊!你不能杀我!”   敬亲王惊恐到了狂乱地步,挥着双手,眼珠子暴突的大叫:“莫离!莫离饶命!”   “不,你不是我哥。”雪发银瞳,已如冰雪精灵的女皇摇头。“我也不是朱莫离,我是……丽。”   喀喇喇响声不绝,敬亲王整个人褪去了色彩,冻作一尊透明冰雕。他保持着伸手呼喊的姿势,面目狰狞如魔。 第054章:陛下所言甚是!   大学士宅邸,陈重蒙还在观望北面无终宫的动静,父亲陈世宏却自塔楼中骤然奔出。陈大学士不仅衣袍都没系好,脚下还是书房穿的鳄皮拖鞋,神色极为惊惶。   “备车!快备车!”   陈世宏嚷嚷着,对他顿足道:“真让你说中了!女皇出了天庙!”   陈重蒙如置身敲响的大钟里,脑子嗡嗡作响。   “跟随敬亲王进宫的王府侍卫和神武卫兵丁已经溃逃,麾下的高手不知所踪,还不清楚敬亲王的处境。”   陈世宏催奴仆:“才烧起炉子?快点快点!”   “等等!”陈重蒙回过了神,“父亲此时进宫所为何事?”   “嗨呀!谁知道那丫头这么快就起来了!“陈世宏已是气急败坏,”偌大计划满盘皆输,此时不去表忠心,连从头再来的机会都没了!”   陈重蒙倒是冷静下来,“父亲此时去表忠心,真的有从头再来的机会吗?”   陈世宏愣住,陈重蒙继续。“女皇登基伊始,父亲还是最先支持她的大学士,那时遵的是君臣纲常。等女皇坐上社稷之座,父亲领朝臣请立摄政,也是遵君臣纲常。这都是正大光明之事,父亲所为都是君子正道,无人能够质疑。此时父亲去表忠心,岂不是背离了这样的正道,变作向女皇私人示忠。在女皇眼里,会不会成了奸邪小人呢?”   “嘶……”   陈世宏抽了口凉气,看向儿子的目光顿时变了。   他背着手在原地打起了转,转了几圈,沉声道:“熄火!”   这是放弃了夜奔乾明殿的打算,谏言被采纳,陈重蒙也松了口气。   “女皇为何这么快就下了社稷之座?”他生起浓浓疑惧,“而且时间这么巧,刚好赶在敬亲王逼宫的时候,这是为何?”   “还能为何?”陈世宏异常沮丧,“自是那丫头实力非凡,连大人们都料错了她的深浅。”   “我看那驯象所也有极大干系!“陈重蒙坚持自己的看法,”他们这几日散播的消息完全扰乱了人心!”   大学士深深叹息,“应该是吧,待这一关过去,该得从长计议,先从削剪党羽入手了。”   “敬亲王的党羽有哪些,全都挖出来!”   乾明殿前殿,女皇端坐宝座,低沉的嗓音带起凛冽寒风,冲击着整个殿堂。   地面除了丹陛那一圈外,坑坑洼洼已无半块完好地砖。数百文武官员乌泱泱跪了一地,连声大气都听不到。靠近殿门的地方还空出了块地方,跪在周围的官员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那里立着尊晶莹剔透的雕像,正是展臂呼喊的敬亲王。   “还有那些溃逃的叛党,不能让他们为祸中京,马上行动!但不准扰乱中京人心,否则视同叛党,一体论处!”   女皇穿着凤服便装,身上还弥散着沐浴之后的香气,显得很疲惫,扶桑侍女并未如往常那样随侍在旁。她直接跳过解释和说服环节,提出了完全没有可行性的要求,在场的各部院主官和各卫所都督都指挥使们却没一个人吱声。   这个时候就算女皇要他们全体脱光衣服,在御道上跑个来回,也没一个人敢吱声!   冻成冰棍……不,冰雕的敬亲王就立在殿里呢。   官员们领命散去,就留下了三个人。   “陈大学士呢?”   女皇瞧了瞧留下的人,有些心不在焉。   “大学士当是效仿前朝先贤故事,不愿深夜进宫,扰乱人心。”   右都御史吕适行竟然为陈世宏说话,“此乃君子正道,令人感佩。”   “君子?”女皇呵呵冷笑,“君子就是趁着朕坐上社稷之座,纠合起来夺权的么?他若是愿意放下脸面做个小人,急急赶来见朕,朕还不好说他什么。现在么,他既然当定了君子,就别待在朝堂了。小晴,陈世宏之前不是上书告老暂时留中了吗?给他批个准字!”   侍立在丹陛下的司礼监女秉笔应了声,向吕适行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后者垂着眼帘面无表情,仿佛刚才没说过一字。   “你叫什么,哪个监的?”   女皇转向另一个人,此人戴着缺角纱冠,竟是个太监。   “难得你组织内侍赶来护驾,”女皇有些好奇,“朕将你们置于冷宫,为何还如此忠诚?”   “陛下——!”   中年太监噗通跪地,激动得泣不成声,“奴才是浣衣局监丞邵皓,陛下如此仁、仁德,方才便、便是死了,也无憾了。”   “陛下让你说话,不是让你哭嚎!”   另一个脆亮女声响起,浑身裹满绷带的远坂爱出现。   “小爱!”   女皇顿时没了威严,蹦下宝座拉住远坂爱,责备道:“让你好好躺着休息,怎么又跑出来了!”   “现在可不是松懈的时候,我……微臣哪能休息?”   远坂爱有些虚弱,但精神还好,她催促太监:“陛下问话呢!”   “是是!”邵皓抹着泪水,带着哭腔说:“陛下是大明皇帝,是奴才们的主子,奴才不忠诚陛下又忠诚谁呢?至于陛下如何处置奴才们,奴才嘴笨,只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女皇对这回答很是腻味,翻翻白眼摆手道:“好了好了,尔等的忠诚朕看到了。”   她也不回宝座,就在丹陛下对吕适行和林德诚说:“今夜多亏了二位卿家,不然小爱……哦,朕这权柄,还真要被敬亲王夺去一角。”   两人赶紧跪地叩谢,齐声道这是陛下神武,他们只是做了点微不足道的份内之事。   “锦衣卫出力颇多,”吕适行说:“尤其是在平复人心之事上,作为令微臣也叹为观止,相信有益于陛下。”   林德诚艰难的转头看吕适行,满眼天崩地裂的惊骇与不共戴天的仇恨。   “哦?”女皇对十天来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林爱卿,锦衣卫做了什么?”   有撮修剪得极为精致的山羊胡,任何时候都显得淡定从容的锦衣卫指挥使,此时慌乱得像正抱着印了女皇全身像的抱枕,脸上瞬间掠过的各种表情足以编辑出一幕小剧场。   沉默足足持续了两秒,林德诚眼里骤然亮起精芒。   “微臣不敢居功,除了今夜与吕大人赶来护驾之外,并无更多作为!”他额头蓬的砸在水泥地上,居然震出了微微烟尘,“平复人心之事,都是驯象所做的!驯象所由远坂总管亲领,功劳自然是总管大人的!”   “驯象所?”女皇愕然,“他……他们做了什么?”   远坂爱茫然摇头,女皇耸肩,“小爱这些天都守在无终宫,无暇他顾。驯象所终究是锦衣卫一员,他们有功便是林爱卿有功。”   “陛下所言甚是!”   又是蓬的一下叩头,林德诚像是也被感动得哭了。   “那么驯象所到底做了什么?”   远坂爱也很好奇,见林德诚额头一片青紫,眼里满是惶恐和哀怨,没好气的道:“你也不清楚么?好吧我自己去问。”   吕适行和林德诚告退,出了乾明殿,踏过还残留着大片血水的广场,走下白玉台阶。   等到了停车场,林德诚一把揪住吕适行的衣领,咬牙切齿的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坑害我?”   “林大人,这是帮你,哪是坑害你呢?“吕适行淡淡笑着,”驯象所是远坂总管亲领,声明在先,就能划清界限。”   林德诚呆了呆,手上的劲松了大半。   这事他也很疑惑,“可总管也不清楚驯象所的作为,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很快就知道了,”吕适行说,“看驯象所是赏是罚,一目了然。若只是赏或只是罚,那便是不如我们的爪牙。若是赏罚皆有,那便是忠犬,甚至是头犬了。”   “女皇座下并非只有我们这样的忠犬啊,”林德诚放开对方,唏嘘不已:“把头犬藏在我的下面,这是什么用意?”   “掩人耳目嘛,”吕适行压低了声音,“若是赏罚皆有,林大人试试看能不能把九眉安排进去。”   见对方茫然不解,右都御史叹气,“如此一来,以后咱们不必像这次一样,只能做点表面功夫了。”   林德诚看着他,看了好一会,指住他呵呵低笑,“你啊你啊,还真是不折不扣的伪君子、真小人。”   “彼此彼此,”吕适行跟着笑了,“谁让女皇陛下只喜欢小人呢。”   笑了会,林德诚说:“今夜恐怕还有布置,我就守在这里了。”   吕适行点头,“同守同守。”   乾明殿后殿,桌子上摆着羽林卫送来的剪报,电视里回放着新闻,女皇和远坂爱主仆二人呆呆看着,变作了雕塑。   “那、那个家伙!”   许久远坂爱才回过了神,蓬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看看他做了什么……噢……”   这一拍牵动了伤势,差点软在地上,还好被女皇扶住。   “真是他干的吗?”   女皇眉心紧蹙,“难怪混沌的涌动越来越弱,竟是他做了这样的事。可这么一来,不就证明我在御门大典上做的是错的?”   “陛下,”远坂爱转开头说:“让丽此时就去见他吧,找他问个明白。”   女皇沉吟,显然是动心了。   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把远坂爱扶上软塌盖好被子,坐在塌边说:“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离开你。至于他嘛,丽已经忍了那么久,再忍忍也没什么。”   拧拧远坂爱的鼻子,女皇又笑道:“我可不是见色忘友的人哦。”   远坂爱握住女皇的手,嘴角微微翘起。 第055章:栀子花香   已是寅时三刻,天边隐隐发亮,驯象所的百户办公室里,高德跟王昆仑等人对坐无语,连孙婆婆都坐在角落里发呆。   办公室里烟雾弥漫,高德本来不是烟鬼,此时手里也夹了根烟卷。孙婆婆头上的小花一张一合,吞噬着烟气。   高德的脱逃计划破灭,王昆仑带着刘小胖等人找到他,要跟他一起商量应对。虽然同进退共生死的姿态很让高德感动,可闷在屋子里久久没有可行方案,也着实让人丧气。   更恼火的是,本该潜伏在乾明殿外打探一手消息的瞎子队被赶走了,羽林卫以及无终宫里的线人都失去了联系。乾明殿里到底是什么情形,现在是两眼一抹黑。   “不如去兽园偷几只小狮子小老虎,咱们伪装成巡游驯兽团……”   灰豆芽发言,却被高德狠狠瞪了眼,把后面的话都瞪回了肚子。   高德心说你跟你的姐妹们已经在序号为Z的“丐帮计划”里安排好了,别想再掺和其他计划。   “我们可以去……下港?”   王昆仑提了个初听很吓人细想还有点可行性的计划,“以驯象所查案的名义去,在那边呆上一阵子。女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了天庙,从敬亲王手里夺回了权柄呢?下港那边我有些关系,咱们只是潜伏在那的话,应该不会搞出大乱子。”   挺好,退可归位进可跑路,凭着混沌圆盘的发现,哪怕对上高阶异能者乃至恶魔,也有自保之力。   高德正在寻思,叮铃铃的响声如雷电般撕扯着耳膜乃至心口,众人被吓得蹦了起来。孙婆婆倒是没动,只是额头上小花嗖的一下拢成花蕾。   桌子上有两部电话,一部是公开的,另一部直通远坂爱,响的是公开那部。   高德咕嘟吞了口唾沫,既然是这部响了,情况多半不妙。   “高兄弟——!”   刚拿起听筒,里面那又大又刺耳的叫喊声让他差点把听筒扔出窗户。   “高兄弟作的好事啊!女皇已经出了天庙,敬亲王一党正被连根拔起!”   是林德诚,语气热情洋溢,“高兄弟该比我还清楚,就不多说了。这会女皇和远坂总管已经就寝了,着我向高兄弟传达口谕。”   “女皇说……高百户辛苦了,自今日起休假三日,只能待在家里,哪也不准去。”   正为林德诚嚷嚷的消息震惊,再听到这话,高德心头咯噔一跳,这是要他自我软禁?   “叨扰了高兄弟好梦,罪过罪过,老夫就只说这事,告辞告辞。”   林德诚一击脱离,高德陷入极度迷茫与混乱的状态。   王昆仑正满含期待的看着他,身上的通话器骤然响了。   “什么?羽林卫重新控制了乾明殿?   “什么?女皇回了乾明殿?”   “什么?部院和诸卫的人马正在暗索敬亲王党羽?”   一大堆消息自瞎子那边推送过来,王昆仑也陷入到跟高德类似的状态。   跟众人大眼瞪小眼瞪了片刻,高德拍额恍悟,自己不是有远坂爱的直线电话吗?   拨通电话,接线员问也不问就转接了,可对面许久不接,让高德的心又一个劲的往下沉。   心口坠落了不知多久,咔哒轻响,接通了!   “高百户啊,还没收到林德诚转达的女皇口谕?收到了?那你还找我做什么?不会看看时间吗?我在睡觉,打扰女孩子的睡眠很无礼欸!女皇……你管得可真宽,连女皇都要管?老老实实回家休息!”   他只说了声“女皇”,就被对方喷了一大通,到挂了电话,愣是没找到回一句话的机会。   不过挂断前他似乎听到了另一个女声,像在半梦半醒间呢喃。   那是……那就是女皇吧?   高德额头顿时泌出冷汗,女皇和远坂总管睡在一起!两人是对蕾丝?   直到咳嗽纷纷,他才清醒。挂回电话,如释重负的道:“没事了,女皇和远坂总管都在,这一关咱们熬过了。”   管她们是蕾丝还是啥呢,只要安好就行。现在她们可是滑溜溜的大腿啊,可得使劲抱稳了。   办公室里一片欢声,不少人喜极而泣,老实说高德都有些想哭,忒不容易了。   “回家!”   他吆喝道:“从今天开始,我要奉旨休假!”   乾明殿女皇寝宫,其实也就是居家小院里,穿着织花睡衣的女皇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嘀咕:“谁啊?这么晚了还找你?”   睡衣与女皇款式相同的远坂爱敷衍道:“是个烦人精。”   她丢开通话器,缩进被窝里,抱住女皇满足的长叹,“好久没跟小姐睡在一起了,受的这点伤真值呀。”   女皇噗嗤轻笑,揽住她说:“请享受成熟女性的怀抱。”   远坂爱身躯一僵,发出不爽的哼哼,“我可不是他。”   ………………   高德拒绝了王昆仑开车送他,自己骑着侉子摩托回家。这半夜心脏都在做布朗运动,出了不只一身汗,正好吹吹风。   摩托拐进小巷时,天光已经大亮,还没到自家院门口,高德猛然一个急刹。沉重的摩托高高立起,差点倒扣把他压在下面。   隔壁小院的院门居然贴上了门神!   摩托后轮轰隆落地,院门嘎吱开启,探出颗白发苍苍的脑袋,却是个老媪。   “少年郎啊,还好老婆子醒得早。”老媪絮絮叨叨的数落,“若是在夜里,你这偌大动静,岂不是要吓杀人?这小巷就不是骑着铁马纵横驰骋的地方,少年郎你就不怕撞着哪了飞出去?老婆子活了七八十年,见过太多你这样不惜命的少年郎,最惨的那个脑袋被碾得像碎了的甜瓜……”   高德赶紧下车道歉,左邻右舍可不能得罪了。   “啥?你就在隔壁?”   老媪开了门,拍着腿长吁短叹,“还以为这里清净是养老的好地方,结果隔壁住着个烦人郎君。老婆子真是苦哟……这么座小院就要六七万金龙,这辈子积蓄都丢在这了。”   恍惚间高德还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个广场舞老婆婆呢,他低头拱手,不迭应着。   “看你生得俊俏,罢了,”还好老媪是个颜值党,让高德的姿色终于用在了正途上。   “既是邻居,就得守望相助。”高德想走,老媪却还没放过。她推开门户,露出杂草丛生的院子。   “这人生地不熟的,老婆子还愁去哪找短工收拾院子,”老媪上下打量他,“瞧你手长腿长的,翻土除草这活应该做得利索吧?”   换了别地别人,这般得寸进尺,高德甩头就走已经是菩萨心肠了。好歹是女皇亲授的锦衣卫百户,大明异能者机关的头目,给你做小工?真做你怕是一刻钟的工钱都给不起!   可一来他敬老,二来这座院子里留着他的童年记忆,借除草的机会缅怀下算是一举两得。   高德顺口答应了,不过这会不行,他得好好睡一觉。   “那就酉时二刻,不能早不能迟。”老媪这计较的嘴脸很让人厌烦,高德也只能忍。“要是忘了,老媪可要来拍门叫唤。”   “是是,一定准时!”高德应下,到下午五点多他应该已经睡饱了。   转身要走,一拍额头记起还有问题。   “老婆子是找牙人买的院子,并不知道前主的情况。”老媪眯眼笑着,“高小哥想知道更多的话,等我孙女回来,问问她或许能有收获。”   孙女……   高德并没在意,既然买下一座院子,自然不会住老媪一个人。不过这还是拂晓呢,她的孙女夜不归宿?   “我那孙女忙得很哟,有时候整天不回来,”老媪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出些落寞,“还好老天保佑,今天她应该能回来了。”   似乎有什么故事,不过与他无关。   回了自家院子,高德扯开被子把睡得正香的高苗拽起来,吆喝她去弄了点吃食,在妹妹的拳头里甜甜入睡。   一觉睡到午后,高苗连午饭都给他准备好了,放蒸笼里热了美美吃完,高德终于有了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的闲工夫。   电视里的中京异常平静,完全没提敬亲王的事情,只是谈到从昨夜开始,预计要持续数日的“路路畅通行动“。为了缓解中京交通拥挤的状况,朝堂各部院、中京府乃至各卫所兵马联合封路整顿,敬亲王府和若干朝臣的宅邸都在封锁区域里,自然是遮掩缉拿敬亲王党羽的动静。   除此之外,朝堂的人事调整也足以让有心者看出无终宫有了大变。   先皇时代唯一留任的大学士陈士宏也告老了,刚当了几天右都御史的吕适行升任东阁大学士,依旧管都察院那一摊。据说女皇还要提几个老臣当大学士,人选还在考虑中。   高德心里开始七上八下,驯象所歪曲御门大典影像的行为怕是瞒不住的,这可是欺君甚至是大不敬。即便是为了平复人心,结果也是好的,可女皇到底怎么想,这就难说了。   女皇如果能对待陈世宏一样,让他高德也告老的话,那简直是太棒了。   十九岁就能领到退休金,这样的日子就是幸福啊。   一下午就这么胡思乱想的过去了,高德没忘早上的约定,按时去了隔壁。   “老婆子要去四下走走,高小哥自便,工具都在院子里。”   “好的,姚婆婆。”   老媪姓姚,丢下句话潇洒出门,让高德想起了小区里那些到点就去棋牌室集合的老头老太太。   “有人吗?”   高德进了院子,以为姚婆婆的孙女在,吆喝了声却没回应。   估计是不愿跟自己见面,高德没管,锄头、风镐、镰刀,一样样换着忙乎起来。   正干得畅快,后脑勺嗒的一痛,像是被石子砸中。   转身抬头,雪白裹着冰蓝的光华流溢,让他下意识闭眼。   即便闭上了眼睛,纤纤身影依旧印在眼底,久久不散。   就听冰棱撞击般的脆声说:“我回来了。”   淡淡清香渗入心肺,那是异常熟悉的栀子花香。 第056章:这是道送命题!   高德保持着抡锄头的姿势,直到雪白身影立在身前才活过来。   “师傅说找到了劳力,我猜就是你。”   少女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淡漠,“没想到你这么敬老,还真乖乖来了。”   “师、师傅?”   高德脑子还是麻的,他已做好了很多年甚至一辈子都再见不到小丽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转眼又蹦出来了。听这话她就是姚婆婆说的孙女,但怎么叫……师傅?   “姚婆婆是我师傅,凡间行走的时候我们扮作奶奶和孙女。”   少女的确认让高德大呼侥幸,早上要真当成普通老太太,可有得苦头吃了。小丽这么厉害,她的师傅自然更厉害,起码是吹口气就能让自己粉身碎骨那个级别的。   等等!   高德那刚恢复的心跳嘭的来了发布朗喷射,姚婆婆在这里定居了,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小丽成了他的邻居!   难怪她刚才说……回来了。   下一刻他那高高跃起的心又猛然下沉,比铅球坠地还快。   “应该是我自作多……呃,自以为是,可我还是想问,”说出这话高德真是用上了半辈子勇气,“是我有什么不对,所以你们要盯着我吗?”   小丽和她师傅成了自己邻居,说是巧合就真没天理了。   他身上有三个恶魔手办,占据了一处接近混沌的奇异空间,还在混沌圆盘里有所发现,摸到了异能者在这个世界如何修行的法门。如此种种,引发了小丽和她师傅的注意,因此就近监视,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少女瞥他一眼,银灰眼瞳里有微微涟漪,大概是讶异吧。   她轻声嗤笑,“你想得也真多,师傅和我哪有闲功夫盯你这个凡人。”   高德有些面红耳赤,自己真是太自大了。   “师傅要在中京休养一阵子,不想太冷清也不想太喧闹,”少女依旧是清冷表情,“那日来找你,见你隔壁这座院子正合适。”   自己这运气啊,果然是没天理。   心中激荡,高德一时无语。   等以后有了老婆,要怎么跟她解释自己和小丽只是纯洁的友谊关系?   沉默让气氛渐渐尴尬,还是小丽主动开口,“这些天你很忙吧?”   说到这个高德肚子里卷起滔天巨浪,要很努力的忍着才没有决堤而出。自己这大半个月来的苦难全是拜你所赐,你到底跟远坂爱吹了什么枕边风,把我弄去了驯象所那个深不见底的黑坑啊!   他这一忍,小丽当做默认,“你忙了些什么?”   银灰眼瞳直视着他,里面的光彩让高德不寒而栗。“那两段影像……我是说揭穿孽魔还有扭曲大典的影像,是你弄的?”   接着更是直接的责问,“你不是说要忠诚于女皇陛下吗?你亲身参与了大典,还离女皇那么近,女皇展现的力量你应该感受得非常清楚。你弄那些影像时,心里对女皇真的怀着忠诚吗?”   咽喉里那道堤坝轰然垮塌,混杂着怨气和怒气的洪流自高德嘴里狂泻而出,当然他还保持着一丝理智,让这股洪流拐了大弯。   “还得感谢您啊,您给我的补偿……不,其实是恩赐让我高兴得现在还想流泪!我只是区区凡人,掌管负责异能者事务的驯象所非常辛苦,可我终于有了为女皇全心奉献的机会!我做得很开心,开心得有时候整个人都快裂开了!”   “您或许不知道,我刚刚上任就解决了桩危机,干掉了另一只孽魔,还挖出了一只血魔的魔子。过程很凶险我竭尽全力才大功告成,自己还差点完蛋了。可想到天下因此安定了一丝丝,那点苦累和危险就根本算不了什么啦。”   “至于您提到的事情,这是我一辈子都会以此为傲的成就!正因为我对女皇无限忠诚,我才会这么做,而且做得问心无愧!”   “我的确扭曲了女皇的形象,但我认为那是让女皇尽快走下社稷之座的唯一办法。女皇的声誉神圣不可侵犯,可女皇走下社稷之座亲自执掌天下才是核心利益,二者相比谁轻谁重小孩子都明白!”   “只要有益于女皇陛下,哪怕让我背负女皇的误解甚至责罚,我也毫无怨言!当然这都是您的功劳,是您给了我这个机会嘛。”   这道洪流若是冲在别人身上,不是羞惭交加就是恼羞成怒,小丽的反应却很奇怪。   她保持着愕然的表情,眨了好一会眼睫,眼里才亮起隐约的热诚之光。像是面对即将踏上不归之路的义士,被他的舍命誓言感动了。   “你对女皇的忠诚,真是感天动地啊。”她微微点头,说着完全没有讽刺意味的肺腑之言。   高德有些懵逼,话里完全是狼牙棒的味道这妹子竟然没听出来?   想想上一次的月夜相会,他想抽自己脸。都忘了这妹子单纯得要命,哪可能听出他的话外之意,真是对牛弹琴了。   “但这终究超出了你该承受的极限,”小丽还在唏嘘,“你只是凡人,却置身异能者的旋涡之中,你自己也说异常凶险,都差点丢了命。”   她偏开了头,“是我不好,我不知道驯象所是那样的地方。”   所以我吃的这些苦头竟然只是因为你搞了乌龙?   “这样吧,”听得出她想补偿的急切。“我再跟小爱……就是女皇侍女说说,把你调到巡城司做镇抚使?”   高德两眼发直,这是要连升……六级?   “算了,那个职位事情太繁重,”小丽却摇着头自己否决了,“要不别待在锦衣卫了,你既然这么擅长电视台的事情,就去管一家电视台。不想的话,你自己可以选,总之远离跟异能者有关的事情吧。”   高德愣愣的看着她,品出她是真的满心愧疚,不禁微微感动。   这的确是个机会!   可以的话高德当然想远离异能者,至于做什么,儿时无数被扼杀在萌芽阶段的计划又在脑子里翻腾。只要有了地位,随便选一件出来,就够自己这辈子名利双收,退休金什么的可以见鬼去了。   那么应该选什么呢?   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高德认真做了若干设想。   去工部管电报电话搞有震旦特色的信息网络?管造船搞巨舰大炮和多铆蒸刚?管飞机当新时代的航空先驱?   去兵部当将军东征西讨最终成为震旦的冠军侯?当参谋推动军事革命让大明布武全球?   去刑部、户部、都察院、大理寺……   一幕幕辉煌灿烂的景象在脑海中掠过,最后一幕却是混沌原野那天顶上的四色星河,让高德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做什么美梦呢?在这个世界里,这些宏伟构想每一个都会引发剧烈的人心动荡,然后把女皇送上社稷之座,让自己失去最有力的大腿。   那么还是找个真正的养老闲职吧,锦衣卫的经历司就不错,只管文书档案。在那里当镇抚使的话,不仅不跟异能者直接打交道,还能朝九晚五,一旬双休,安安生生混到退休金。   可对上小丽那清澈纯粹的目光,高德却怎么说不出口。   刚才那番冷嘲热讽被她听成慷慨激昂的剖心明志,自己却来这么大一个转折,她会毫不怀疑的接受,而不是给自己挖个更大的坑?   信你才怪!   高德暗暗苦笑,自己已经陷进异能者这个大坑里爬不出来了。既然如此,待在专门跟异能者打交道的驯象所里,可以掌握更多与异能者有关的力量和资源,又为什么要跑掉呢?   “谢谢您的好意,”高德很严肃的说,“刚才我说了,我很感激您,驯象所非常适合我。之前那些凶险只是我刚上手还不熟悉,以后不会了。”   少女抿了抿嘴唇,似乎早料到是这结果,没再多说。   “那么你篡改御门大典的影像,是觉得女皇没做对,她自己引发了混沌的涌动?”她转到这个话题,“你对混沌的了解已经这么深了吗?”   这是道送命题!   高德额头隐隐泌汗,不管怎么回答,似乎都绕不开对女皇陛下大不敬和泄露自己底细这两个结果。 第057章:灰境与魔人   “污损女皇陛下声誉这是事实……”   既然绕不开,高德就挑危害最小的选项了。   “即便有诸多理由,不敬之罪是无法抹灭的,”高德摆出挨打要立正的姿态,“陛下因此降下任何责罚,我都毫无怨言。”   小丽又偏开了头,是在捋发丝。   “当时我与驯象所上下人等,都抱定了因此受罚甚至被砍头的觉悟,”高德越发大义凛然,“但只要女皇陛下能走下社稷之座,大明能安定下来,这都是值得的。”   “她不会的……”   小丽低沉的说,“女皇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当然明白你们的用心,只是她……”   轻咳一声她才继续,“只是我不太明白,为何女皇在御门大典上展示力量,反而会引发人心剧烈动荡。”   “其实我也不明白,”高德赶紧给自己洗地,“只是事实摆在那里,人心大乱的确是与御门大典有关联的,我也只是姑且一试。”   听小丽有些失望的哦了声,高德觉得自己还能多说点。“但我有些猜想……”   被期待的目光盯着,他索性把自己的心得与猜想都倒了出来。   “单纯只是御门大典的话,自然不会让人心大乱,女皇陛下此举其实没错。”   “问题是在此之前,孽魔事件的影像正在传播,人心正在动荡。呃……说起来这还是我的错,只顾着抓捕孽魔,没注意对人心的影响。”   “这前后两件事加在一起,也不可能让民众心中只有恐惧。但在女皇与民众之间,还有其他力量,它们也在左右人心。”   小丽有了些理解,方向却跟高德所说的不同。“你是说……异能者?”   “还有官吏,”高德只能点头。感觉在这妹子眼里,凡人就如蝼蚁只能算一类,跟女皇搞御门大典的思路还真是异常合拍啊,终究都是高高在上的圣山之人。   “官吏……”小丽微微皱眉,有些不得要领。   “是啊,官吏。”高德用尽量浅显的话说:“官吏是这样一类生物,当皇帝陛下要减赋税的时候,他们可以把减掉的赋税放进自己口袋。当皇帝陛下要加赋税的时候,他们能刮地三尺不惜让千里成白地。皇帝倡导清廉,他们就穿用十个金龙打一个补丁的破衣服。皇帝想安定天下,他们就用鞭子抽打民众让民众装出安定的样子。”   “没有官吏,皇帝的意志难以贯彻到城镇乡野,但依靠官吏,皇帝的每一项命令,好的只会获得最差的效果,而坏的却会造成最坏的破坏。”   “皇帝与民众之间只有官吏的时候都是这样,再混进去别有用心的势力,比如异能者,事情会败坏到什么程度就不难预料了。”   小丽静静听着,到这幽幽长叹,“真是没想到,凡人的事情也会这么复杂。”   “一个凡人很简单,”高德大言不惭,“就像此刻站在您面前的我。”   他觉得小丽还没真正明白,“两个凡人就有了无数关系,三个人又多出了二对一的关系。大明有数十亿人,彼此的关系叠加起来,人心自然复杂得难以度量。”   说得嘴溜他顺口批评女皇:“所以啊,治大国如烤小鱼。女皇陛下登基伊始,还没摸清情况,就贸然搞那么大的动作,当然会出乱子。”   小丽嗤的轻笑,“不是治大国如烹小鲜么?”   “我喜欢吃烤鱼,”高德咂着嘴说,“整个大明不敢说,中京里没有人比我更懂烤鱼。”   还真不是高德夸口,别说烤鱼,炒菜啥的他都是把好手,妹妹是他的徒弟。母亲早逝,父亲工作忙,小时候就是他打理厨房。现在妹妹出师了,自然轮到他享福。   “哦?”小丽眼波流转,这一刻身上的冰雪之气褪去大半,“那我可要试试,今天……不,明天晚上吧。”   高德的心跳又加快了几拍,这时候才有了完全的真实感,小丽真成了他邻居。   “微末小技而已,愿意赏光的话是我的荣幸,”他顺杆子往上爬:“就是刚才那些话……你可别说给远坂总管啊。她要再传给女皇,我可要遭殃了。”   “你的忠诚呢?”小丽开他玩笑,“心中所想不如实道出,又怎么称得上忠诚?”   “人心乱得很哟,”高德叹气,“啥都有的,有些是绝对不能抖落出来的。那不是不忠诚,只是……没必要。”   “的确啊,我明白。”小丽换回淡然语气,“我不会跟远坂总管说。”   她捋起轻纱般的袖管,露出纤纤手臂,“我来帮着锄草吧,这里也算我的家了。”   高德愣愣的道:“锄草?你随手一挥就能解决吧?”   “那我不帮了。”小丽的袖管落了下来。   “噢,好吧。”高德浑没在意,抡着锄头继续干活。   小丽立在他身后,瞅着他起起落落的身姿,目光变幻不定。   视线转到高德腰下,她微微噘嘴,意味难明的哼了声。   干到一半的时候高德被叫住了,“明天再继续吧,喝喝茶休息下,过会我也要出门忙自己的事了。”   小丽亲手奉茶,让高德惶恐不已,接过茶问:“这段时间你也很忙?很多恶魔跑到外面来了吗?”   “是啊,很忙,“小丽淡然道:“在凡人看不到的地方忙。”   高德心说正好,这位算是猎魔专家了,很多事情可以找她解惑。   “金属圆盘?驯象所还有那东西?”   听高德说起这个,小丽语气骤冷。“表面光滑吗?你没有随身揣着吧?”   有啊,我身上就揣着两块呢。   高德可没笨到这个地步,“表面很粗糙,还放在档案室里。”   “那就好,”小丽松了口气。   大概是觉得高德身为驯象所百户应该知道这些事,小丽娓娓道来。   “那种圆盘叫混沌之鳞,它完好的时候光华如镜,能吸人魂魄。但也不是逢人便吸,具体情况很复杂。”   在小丽的悠悠话语里,这个世界又揭去了层轻纱,在高德眼中变得更清晰更真实了。   混沌之鳞最初不是单独存在的,而是“天地鼎炉”的部件。至于天地鼎炉,则是在大明太祖建造社稷之座前,震旦历代王朝用来封印混沌的器物。那时候中京有最大的鼎炉,各地有小一些的,鼎炉的核心就是成千上万块混沌之鳞。   “震旦数万年来王朝更迭,天地鼎炉也在不断翻新或者替换。太祖开国后,把天下所有鼎炉汇聚在一起,造出了社稷之座。但在这之前,已有不知多少混沌之鳞流落在外,成了异能者……尤其是调和者修行的依凭。”   小丽果然清楚圆盘的功用,还顺带说到了调和者,让高德一颗心又开始做布朗运动。   “还有这么奇怪的异能者啊……”   院子里整理好的一角摆上桌椅,支起大伞,高德喝完口感极好的清茶,心里也随之明亮。   连同禁绝者在内,小丽把两类特殊的异能者都作了讲解,也说明了异能者的力量来源不只是恶魔,还有神灵,而恶魔与神灵又都来自混沌。   女皇、小丽和她师傅,还有远坂爱等圣山之人拥有的是神灵之力,其他异能者则是恶魔之力。禁绝者排斥混沌之力,调和者能运用不同的混沌之力。   这么看自己应该就是调和者,但高德还有疑惑。调和者同样也有魔心入灵的危险,可自己的魂魄连恶魔都吸不走,显然是排斥混沌之力的,自己到底是啥?   他试探着问:“有没有兼具禁绝者和调和者两类特质的人呢?”   “有啊,”小丽说:“不过那种人不可能在凡间存在,就当是没有。”   虽然你的语气斩钉截铁,却没一点说服力啊。这样的人就在你眼前,还在跟你喝茶。   “世界不只是分作混沌与现世,二者之间还有虚实交织的地方。”小丽继续解说,语气变得沉重了。“人心就是凡人魂魄的律动,不管是光是暗,都会先升到那里。混沌之力也会先沉积到那里,再渗透到现世。”   “那里有很多名字,现在大家一般叫……灰境。”   “天地鼎炉能跨过灰境直接通往混沌,过去天下有无数鼎炉,但不是所有地方都能堵住混沌,恶魔频频直接以肉身冲入现世。直到太祖聚鼎炉为社稷之座,混沌到现世的出口才归为一个。恶魔若是不走那里,就只能通过灰境先侵蚀凡人魂魄,再以魔子状态现世。就像水管渗出的水滴,不会酿出太大灾祸。”   “鼎炉虽然没了,拼成鼎炉的混沌之鳞还能让凡人魂魄进入灰境。异能者可以在灰境接触恶魔,磨炼魂魄,甚至获得不同的恶魔之力。”   “这些人基本都是调和者,圣山把他们称为魔人。他们最终都逃不掉魔心夺灵的下场,是凡间的绝大隐患。但他们在灰境里的活动能缓和混沌之力,圣山就跟他们达成了一些默契。只要不在现世显露形迹,圣山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   “他们不仅多还藏得深,借着默契胡作非为,有些甚至帮恶魔渗透现世。”小丽冷哼,眼中寒芒闪烁。“若是让我遇着,有一个杀一个!有两个杀一双!”   哒哒声响骤起,高德的手带着茶碗哆嗦得厉害。   “你怎么了?“小丽不解的问。   “好久没做这种体力活了,”高德面不改色,“手臂有些脱力。”   心中惊恐大叫,所以我其实是魔人!? 第058章:高德对策会议   “还让他待在驯象所吗?怎么改主意了?”   “我是丽呀,又不能决定他做什么。”   高德已经回去了,整理了一半的小院有了点人味。不过挂满小楼的藤蔓依旧,看来这师徒俩打定了主意,要把高德这个免费劳力用到底。   雪发少女和白发老媪坐在院子里闲适的喝茶聊天,隔壁院子里飘来饭菜香气,勾得少女的娇俏琼鼻不停抽动。   “去吧去吧,”姚婆婆宠溺的道:“知道你想了十年他做的饭菜,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还差了点味道,”少女摇头,“应该是苗苗做的,明天约好了从烤鱼开始,慢慢来我不急。”   她放下茶杯,起身牵住姚婆婆的手。“那我就回去了,姑奶奶。”   “我的侄孙女不叫丽,”老婆子回敬她,“倒是有只白豆芽叫丽,她是我徒弟。”   “师傅!”丽没奈何的撒娇。   “你回去问问我侄孙女,”老婆子还在玩,“是不是在生她姑奶奶的气,怪她昨晚没有出手。”   “我哪会生气,反而很庆幸。”丽神色严肃了些,“你回中京就是养老来的,本来就有伤,对付小角色还行。昨晚小爱遇上的是太一教和殇山的魔人,太危险了。”   “昨晚我在乾明殿外……”   姚婆婆此时的语气跟丽很像,都是淡淡的好像在说跟自己无关的事。“本来打算在最后关头带走小爱,看到你来了,就悄悄离开了。”   丽又坐了下来,“师傅早知道我做错了?”   “无所谓对错啊,”姚婆婆说:“你父皇丢下的是个烂摊子,混沌早就蓄势待发了。不管你怎么做,结果无非是二选一。要么在社稷之座上连续坐十天半个月,要么隔三岔五上去坐一天。”   老婆子那满是皱纹的脸挤出笑容,看似怪异,对丽来说却异常慈祥。“不过选择后者的话,高小子就不会急得豁出命来拉你了。”   丽笑得既欣慰又自豪,“从小就选定的人,当然没错啦。”   转念又很懊恼,“我坐上去的时候可没考虑过他,他否定了我的做法才把我拉起来,所以我还是做错了。”   “你就算有错,也只是错在太急。”姚婆婆端起茶杯,揭盖轻轻吹着始终不入口,“大明并不会千秋万载,能持续千年已经很了不起了。你越急,大明越危险。”   “不过也没什么,大明还能延续都是你的功劳。我留在中京并不是为了养老,而是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拉着你离开这里,不让你给大明陪葬。”   “你看你,又在急了。你想说既然是你执掌天下,怎么会让大明完蛋对吧?”   “不,师傅,我是不甘心。”丽轻咬红唇,楚楚可怜,“大明之前,历朝历代用分散在四处的天地鼎炉镇压混沌,安定最久的朝代也不过四五百年。太祖爷爷把所有鼎炉聚作社稷之座,到现在已经千年了。如果这就是极限的话,那意味着不管怎么做,混沌最终还是要涌入现世,人间又要重来。这不……不对啊,总该有办法的。”   姚婆婆抿了口茶水,低声喟叹,“当初我和你一样,跟你师祖提了这个问题,现在我就把师祖的话转述给你。”   “人有生老病死,哪怕我们是圣山之人,也逃不过这样的宿命。世界同理,不要妄想有千秋万载的王朝。你得明白,当混沌寂灭的时候,现世必然也寂灭了。”   “不过凡人只有百年,我们却有三五百年,差距不能同日而语。世界能安定几百年还是几千年,这之间就有作为的余地。”   “每朝每代都有人在作为,都会生出些变化。王朝倾覆之后,并不是完全从头来过。太祖聚鼎炉为社稷之座,算是最大一个变化,也换来了千年安定。还想有所作为的话,那得是比太祖更大的变化。”   姚婆婆吐口浊气,摇头失笑,“师祖的话就是这些,换作我说,大明已经活得够久了。每一个小的变化,都可能变成一剂毒药,何况是大的变化呢?”   她点了点茶碗的碗盖,“灰境积蓄的混沌之力太多太重了啊。”   再看青春无暇的丽,老婆子的浑浊老眼闪过像是羡慕的光彩。“你是千年来唯一的双圣者,或许能带来不曾想到的变化,不过你真的确信自己能超过太祖爷爷吗?”   丽笃定的摇头,“我何德何能,敢与太祖爷爷相提并论。”   “这不就结了?当几年女皇,从宗室里选出有心也有力的继承者,已经对得起你身上的血脉了。”   姚婆婆语重心长,“大明只是凡人的事情,凡人只是这个世界之内的问题,世界的真正威胁在外面。你终究是圣山之女,圣山并未因你当了女皇就放弃你。”   丽没说话,只是沉沉的点头。   乾明殿外,身着银白飞凤服的远坂爱凭栏眺望。广场里羽林卫和太监们正在刷洗广场上的血迹,没有人敢开口说话,只听到雨声般的刷刷响动。   远坂爱身后立着个中年太监,保持着躬身等候的姿态,像毫无生气的机器人。   “我才知道,无终宫里也有异能者的档案。”远坂爱头也不回的说,“都放在哪里?”   太监像按下开关般的动了,他把腰几乎弯到了九十度,吐词清晰有力。“回总管的话,就在浣衣局的晒衣场里。四百年前锦衣卫大伤元气,驯象所更是全员战殁。重建后很不得力,光隆帝便在宫里建了御马监。表面上是养马,其实是掌管异能者事务,积下了大批档案。”   “不过御马监扩权太甚,与朝堂积怨太深。光隆帝驾崩后,新皇便裁撤了御马监,场院改成了浣衣局的晒衣场。奴婢上任翻建时发现了地下密室与积存的档案,才知有这段往事。”   一个问题,这太监将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让远坂爱满意的点头。   “邵皓啊,你也知道此次女皇能脱困,锦衣卫驯象所居功至伟。”她像是随口一问,“你有什么看法呢?”   “奴婢以为,以结果论,驯象所当赏。”无终宫浣衣局监丞邵皓依旧是恭谨至极的姿态,“但以过程论,污秽陛下声誉,该罚!”   “还有呢?”这种标准答案远坂爱并不满足。   踌躇了下,邵皓才道:“奴婢觉得,驯象所没事先与总管通气就做这些事情,似乎有些……恣意了。”   “是啊,”远坂爱嘀咕,“真是恣意妄为呢,可谁让他是……”   咳嗽了声,她改口道:“你不过是区区凡人,昨夜护驾,应该知道会遇上异能者,真的不怕吗?跟异能者打交道,死都是种解脱哦。”   “奴婢是怕啊,”邵皓的话发自肺腑,“可想到不能尽忠职事,回报皇恩,奴婢更怕。”   “你这太监真是少见,”远坂爱转身摆手,“下去吧,后面自有重用。”   身上的通话器滴滴响了,扶桑少女接起,顿时飞扬起欢喜。“我马上过来!没事,伤好多了!”   乾明殿后殿,上官晴坐在角落的书桌后奋笔疾书,锦衣卫指挥使林德诚跪在女皇的书桌前。他那张老脸上悲喜交织,像是刚经历了什么大变。   “小爱啊,来这么快呢,说了让你多休息少跑动,”女皇招呼刚进殿的远坂爱,再摆手说:“林爱卿起来吧。”   远坂爱瞧了瞧林德诚,笑道:“现在该叫林都指挥使了吧?”   “岂敢岂敢,全赖陛下赏识,总管栽培。”林德诚赶紧躬身见礼,远坂爱说得没错,因为昨夜护驾有功,女皇又提拔了他一级。现在他是正二品的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也意味着远坂爱把锦衣卫交给了他。   “驯象所还是由小爱直管,”女皇补充,“林爱卿协管。”   “陛下决定了?”远坂爱叹气,“还以为要把那个恣意妄为的家伙调去守丽水门呢。”   女皇目光有些飘浮似乎是心虚,“他一片赤诚,去了驯象所不到一月就连连建功,就让他继续待在那吧。不过这次他有功有过,既要赏也要罚。”   听她们说到高德的语气熟络得像说自家家仆,林德诚只觉浑身蚂蚁乱钻,本想告退,女皇这句“要赏也要罚”让他一个激灵。   “我看是驯象所专管异能者事务这个名头让他骄纵了,”远坂爱说,“不如恢复御马监,让邵皓管御马监,分驯象所的权。”   “御马监?”女皇不解:“无终宫又不养马,这是什么部门?”   待远坂爱解说完,女皇的柳叶眉略略扬起,那是“好主意”的表情。   内廷事务林德诚不敢多嘴,但他另有话说。   “陛下恕罪,关于驯象所,微臣也有个想法。”   听他提完建议,远坂爱点头附和:“如此甚好,安插根钉子,驯象所就不能再随意胡来了。”   “有人盯着当然好,”女皇却不太接受,“不过那个吕九眉,是个女的啊。”   “此女意志非凡,铁面无私,在中京府当巡捕的时候就已名声在外。”林德诚不理解女皇身为女人为啥是这个态度,但为了达成他与吕适行的密约,不得不硬着头皮说话。“当能担起重任。”   女皇还在犹豫,远坂爱说,“我听说过她,就是个男人婆,到哪都没人喜欢。”   “好……好吧,”女皇不是很爽快的接受了,“过两天让她进宫,我得看看她。这个职位非同寻常,可不能选错人了。”   林德诚低头应是,心说若不是清楚高德乃陛下头犬,这话还真的太违和。面上陛下可从没见过高德,给他派个下属却要先见见,太没道理。   再一想,不禁觉得有些荒谬。   从女皇跟他谈到锦衣卫对驯象所的管辖权,再到远坂总管提议设立御马监分驯象所的权,自己又遵从吕适行的意见,塞个人进驯象所盯着高德,这是在开“高德对策会议”么? 第059章:倒在黎明前   月上枝头,小院里的篝火渐渐熄了。纤纤身影消失在门后,若不是满院子烤鱼香味里还混着些微栀子花香,高德还以为刚才是在做梦。   “哥的手艺退步成什么样子了,那条鱼烤得半焦,她竟然吃得那么香!”   高苗啃着有些凉了的烤鱼,嘴里咔嚓咕吱的很不淑女。“我烤的色香味俱全,火候正好,她就敷衍的吃了两口,这太奇怪了!”   气咻咻的丢掉鱼骨头,高苗怒视高德。“你跟她真的只是见过几面那种关系吗?”   这丫头的直觉还真是可怕……   “当、当然啦,”高德有些心虚,“现在人家是咱们邻居,你可别胡思乱想,太没礼貌了。”   今天是他奉旨休假的第二天,傍晚时分小丽如约而至来吃烤鱼。如高苗所说,高德的手艺退步太多,小丽却吃得津津有味。高苗烤的鱼无人问津,全落她自己肚子里了。   终究不是凡人嘛,高苗那种凡人美味或许正好不对她胃口呢。   高德这么自我安慰着,高苗的直觉还在沸腾。“美得像冰雪仙子,却跟你熟络得像多年的老朋友。这可不是啥胡思乱想,总觉得她对你图谋不轨!”   高德暗暗苦笑,要说熟络么那倒是,毕竟和她是试过长短知过深浅的关系。不过什么图谋不轨,你还真是把你老哥当宝贝了呢。   “不只是跟我熟络啊,人家对你不也很热情吗?”高德努力掩饰,“叫你苗苗的时候,你还很高兴的样子。”   “我事先警告啊,”高苗还是很不爽,“你别学那些非主流男生迷什么白发尖耳朵,要做我嫂子,光有颜值是不行的。我看她那么苗条,恐怕不好生养。”   高德连声咳嗽,“别瞎说了,我哪配得上啊。人家可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厉害着呢。”   “这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高苗的不爽转了方向,“哥你不要这么轻贱自己!天底下有哪个女子敢说你配不上她?这不是把我的身价也压下来了吗?”   重点原来在这……   高德觉得还是有必要跟高苗澄清下,免得这丫头以后嘴贱得罪了人家。   他摊手叹气,“我刚才说了,她是高手,一个打一百个都轻松随意那种。你想想她要是成了你嫂子,我会是何等悲惨的下场?到时候我还能存私房钱给你买衣服吗?”   “这倒是,”高苗点头赞同,“高家的男人可不能夫纲不振。”   刚说完兄妹俩同时打了个哆嗦,然后此起彼伏的打起了喷嚏。   “怎么天一下就凉起来了,”高德揩着鼻涕嘀咕。   关于自己和小丽的关系,高德对妹妹可没说假话,他的确是那么想的。   出于男人的本性,他也不是没过幻想。不过为了后半辈子能挺起脊梁混日子,也就仅限于幻想而已。再说了小丽怎么会有那种想法呢,在她眼里自己就是根一次性理疗棒,见着自己没一点扭捏,高德哪会自作多情。   有个仙子般的邻居乃至……朋友,已经足够幸运了,可惜小丽太忙,三天两头才回一趟家,让高德温习厨艺的打算落了空。   第三天高德继续给姚婆婆当免费劳力,清理了小楼的藤蔓,小院终于变得适宜居住了。   “老婆子在中京有不少故人,经常串门不回家。”姚婆婆把钥匙递给高德,“不在家的时候就麻烦小德子照料院子了。”   “不麻烦,”高德接过钥匙,鉴于之前的努力毫无作用,他放弃了纠正老婆婆的称呼。   “哎呀挺不放心的,”姚婆婆又开启了絮叨模式,“小德子你以后能不骑就别骑铁马了,有车坐不好吗?一定要骑也记得小命要紧,你死了不要紧,钥匙丢了让坏人捡了去,我这小院岂不是很危险?”   高德挠着头啊哈哈的笑了,这玩笑还真是不好笑。   目送高德出了院门,老媪微微摇头,“生死有命,有没有福气跟着丽走下去,就看你自己了。”   高德若是听见应该会多想想,但对他而言,最大的危险分明是姚婆婆这种存在。出院门的时候他重重吐了口长气,像是出了龙潭虎穴。   回了家没事干,高德只好窝沙发上看电视。他可不敢探入混沌之鳞里活动,让姚婆婆感应到混沌气息发现自己的魔人底细,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正百无聊赖,王昆仑在通话器上呼叫,高德和驯象所上下人等的处置终于落实了。   因消灭孽魔揭穿血魔有功,高德受封开国县子、带刀舍人、无终宫走马。王昆仑等总旗小旗校尉档头番子等人,则只是钱帛赏赐。   “就这?”   高德愕然,这是无视驯象所帮女皇走下社稷之座的功劳啊。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那番操作起了决定作用,但终归有些加成,真的就一点也不提么?   “这次不是圣旨,只是林指挥使走锦衣卫流程发下的诏令。哦,林大人现在是都指挥使了,咱们还是受远坂总管直管,同时又要向林大人汇报。”   王昆仑也很茫然,“诏令里就提了一句,说驯象所职司有待整理,希望我们肃风严纪。”   他压低了声音,“瞎子收到线人消息,说上面会塞个厉害角色进驯象所做副百户。”   “厉害角色?”高德这边已经转了好几圈念头,想明白了。   看来女皇的意思是功过相抵,不赏不罚了。驯象所搞的事情也确实不能摆上台面,索性就装作没发生过。   他对赏赐很满意,没有升官,意味着驯象所的职权范围没变。但封了爵位,等于提前发退休金了,震旦大明的封爵就是这个意思。开国县子的爵金是每月二十个金龙,对身为锦衣卫百户,月俸加补贴将近五百金龙的他而言聊胜于无。若是犯事被革,只要没犯大逆不道之罪还能保留爵位的话,这点爵金还能让他糊口。   至于带刀舍人和无终宫走马么,前者是说可以挎着绣春刀见女皇,后者则是能把座驾开进无终宫里的停车场,虚头巴脑的玩意,只是用在官场上压别人一头的依凭。   “那不是很好吗?”忐忑一扫而空,高德神清气爽。“就让那位厉害的副百户主持驯象所的事务嘛,咱们正好……你明白的。”   “百户大人英明,”王昆仑嘿嘿低笑,“这次连没编制的番子都有一百金龙赏金,总旗更是三千,这都是百户大人领导有方啊。”   马德这帮家伙居然有这么多赏金!   高德没有,顿时羡慕嫉妒恨。   “不必了,你们先做些准备,”高德推辞了王昆仑开车过来接他,“明天我早点过来,带着大家迎接这位厉害的副百户。”   既然王昆仑都说厉害,必然是位高手。以后烫手的事情就交给这个副百户去做,自己跟王昆仑他们坐享其成,老老实实混日子。   心情大好,高德亲自下厨,给妹妹准备了晚饭,兄妹俩在争论厨艺高低和憧憬未来生活中度过了又一个安逸温馨的夜晚。   第二天拂晓,高德骑着侉子摩托直奔驯象所。到了城南,摩托从水泥路拐进碎石土路,速度骤降,这时高德只觉背心微微发痒。   不安的感觉刚刚升起,仿佛一记重拳砸在背上,巨大的冲击让他连人带摩托冲下道路,翻倒在路边的杂草堆里。   意识恍若魂魄脱体而出,升到半空,然后才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高德淡然俯瞰倒在地上的自己,看到背心的枪眼以及身下急速扩散的血泊,震惊和恐惧被厚厚一层膜挡住,只觉份外不真实。   自己被狙了!   淡然并不是麻木,高德思绪如电闪,试图搞清楚状况。   这绝对是专业的狙击步枪所为,凶手至少在一里开外。子弹穿透了御制蚕丝软甲,必然是专门针对软甲的特种子弹,意味着凶手相当了解自己。   身体还保留着些感知,但完全无法动弹。心跳也没了,心脏成了一团烂肉。确认了这一点让高德意识溃散,这不是药丸,而是已经凉了!   他只是免疫混沌之力,可不是刀枪不入,身体还是寻常的凡人之身,心脏都烂了还怎么活?   血水汩汩冒着,目测出血量已经超过献血上限的好几倍。高德正在发急,微微凉风拂动,在他这缕魂魄般的感知中荡起清晰涟漪。   他看到缕缕血光自远处飘过来,凶手还要来补刀!   眼见跨过了这道难关,踏上了通往安稳养老的坦途,却倒在了黎明前! 第060章:故人的血手   晨曦刚升,女皇开始理政。   “吕九眉,二十岁,都察院巡缉司的巡缉御史,刀术枪术精湛非凡。”   无终宫乾明殿后殿,女皇细细打量跪在地上的男装丽人。   “三年前任中京府巡捕司捕头,屡捕大盗。两年前转都察院巡缉司,当年孤身缉拿岱州州尉,杀三十七人,炸毁州衙。两年内缉拿上百官员,杀上千人,毁坏建筑二百余座,车船飞机八十五……”   女皇啧啧叹道:“你只是个凡人,这破坏力有点……匪夷所思呀。”   “微臣只知达成目标,不问过程,”身着男子袍服,连纱帽都是男子折翅冠样式的飒爽女子抬头应道:“与放跑罪官的危害比,微臣认为这些代价还是值得。”   女皇的目光在吕九眉那张偏向中性的俊美面容上停留片刻,垂下眼帘说:“朕今日召你来所为何事,你爹应该跟你说过了吧?”   “微臣不知!”吕九眉愣愣的道:“家父只说陛下召见是为公事,公事无亲,家父自不会道出详情。”   “你爹真是个伪君子,”女皇说着让吕九眉有些懵逼的话,“你倒算真小人,我喜欢。”   接着女皇问:“你婚配了么?有意中人吗?”   “天下未靖,何以家为!”   吕九眉回答得很响亮,让女皇揉起了眉心。   “那就记得这话,”女皇的语气有些勉强,“朕交给你的任务,不许沾染私情。”   上官晴递给吕九眉一份文书,看清上面文字,吕九眉有些意外,“驯象所副百户?驯象所不是专门给异能者收尸和清扫现场的吗?让微臣去那里……”   虽然及时闭嘴,不解乃至不满却已表露无遗。   “让你过去,就是确保驯象所只做这些事情。”女皇幽幽的道,“当然更重要的是辅佐百户,保护……咳,确保他尽忠职守,不逾越本分。”   “御门大典的影像真是驯象所动的手脚?”吕九眉也不笨,转念想通了关节。“微臣多嘴!”   “你明白就好,”女皇交代得很细致,“驯象所百户高德,是朕的……亲信。你的任务是不让驯象所越界,不让高德妄为。”   “微臣晓得!”吕九眉再拜。   “你未必晓得,“女皇还不放心,”不是让你去监视甚至钳制他,是让你辅佐他。他……驯象所的安危干系重大,只有确保安全,他和驯象所才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这个……”   吕九眉那比女皇浓得多的剑眉像毛虫般蠕动,“微臣尽其所能!”   待吕九眉退下,上官晴随口道,“又是个胆大包天的,高百户该会很难受吧。”   女皇低低哼道:“该他受的。”   “两人脾性挺像,”上官晴的八卦之魂发作了,“说不定会撞出什么火花呢?”   女皇面容一僵。   “不过脾性相近的人就算走到一起也很难长久。”上官晴摇头,“总是要争谁上谁下,没办法过日子。”   像摁下什么开关,女皇眼眉舒展转愁为喜。   “好啦,这是乾明殿,不是情感热线。”   她咳嗽着说:“臣子们都到了吧?叫他们进来。”   大群文武官员觐见,依次谈起政事。朝会本该在前殿举行,可前殿残破不堪,女皇顺手封了也不修缮,图的就是在后殿轻松随意。   “骁骑卫鹰扬卫自校尉以上人等的整肃已经开始……”   新任五军都督府大都督朱应能禀报军务,这位年逾古稀,依旧身强力壮的老侯爷是宗室远枝,跟老太子敬亲王素不对付。先皇时代他就是威名赫赫的悍将,因为孤忠于先皇,遭老太子打压已经告老。女皇登基后他本不满女子当政,却被女皇在御门大典上的表现深深折服,主动出山帮女皇打理军队事务。   “改卫为军之事,微臣已拿出方略。”   老侯爷又掏出厚厚一叠文件,刚戴上老花镜就被女皇拦住。   “这事先放放,待准备妥当之后再作考虑。神武鹰扬两卫的整肃也不要太严苛了,以惩前毖后为原则。”   女皇见老侯爷不解,还耐心的解释:“治大国如烤……咳,如烹小鲜,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都应徐徐图之。”   老侯爷低头拱手,“陛下圣明。”   小丫头在社稷之座上坐了十天还是有长进的……   老侯爷暗暗嘀咕,为可以不折腾了松口长气。女皇在他上任后就丢给了他一桩麻烦事,说大明禁军的卫所制落后于时代,应该改改。至于怎么改,她也没啥头绪,就提了各卫改名为军,以及把战车飞机大炮按营混编之类在他看来天马行空乃至异想天开的点子。为这他可熬了好几夜,弄出来的东西依旧不伦不类,现在不搞了也好。   “关于新闻司之事,微臣有言进谏,”新晋大学士吕适行发言,“按陛下之意,新闻司设在内廷,自能让陛下玉音直通百姓,此乃陛下大德。但天下事务繁杂,唯内阁与通政司方能纵览。新闻司还得经一道折返才能把握详情,恐有不谙事由作疏漏之言的坏处,这反而有违陛下本意……”   “说人话。”女皇面无表情的眨眨眼。   “新闻司设在内廷会因为信息不畅说错话,”吕适行抽了下自己嘴巴,“应该设在内阁与通政司并列。”   说完缩头躬身,准备承受女皇的训斥。   大明立国时就有电视广播报纸了,朝堂和皇室都有通过它们向天下发声的需求。以前还只是用皇帝诏令或者朝堂政令的生硬方式,景灵之乱里双方为了争取民心,都建了专门机构向媒体发布消息。到了先皇时代,内廷有司礼监传谕,朝堂有通政司告事,但地位不高也相互割裂。   女皇登基之后有意创建新闻司统合二者,不过想法是设在内廷,这侵夺了朝堂的发声权。吕适行主张把新闻司放在内阁与通政司并列,自然是向女皇争权,等于讨打。他本心不愿,可作为新一届内阁班子的首位成员,得表露朝堂之率的态度,不然没法做下面的工作。   “你这个……”   女皇先是柳眉倒竖,眼见就要发火,眼神飘了飘,怒气竟然消了。   “此事容后再议,眼下仍循旧例。”   前后两事这般处置,朝臣们哪还不明白,女皇变得审慎了,不再像刚登基时那么……恣意妄为。   敬亲王余党清理、秋粮征收、远海贸易等等事务依次提及,到工部侍郎谈到模械管控的情况时,女皇拿着文件的手忽然抖了下。   无形寒霜骤然罩住后殿,朝臣们下意识打了个寒噤,然后发现这不是错觉,他们竟然呼出了淡淡白雾。   惊骇刚升起,寒霜却消失了,就听女皇说,“朕有些不适,今日就到这吧。”   待朝臣们退下,女皇急急拿起电话。   “小爱……”她显得惶急无助,“好像出事了!”   瘦弱身影自血色涟漪中挤出,是个蒙面人,立在翻倒的摩托旁,看着趴在血泊中的人体,叹了口气。   “何苦多活这点日子呢,”蒙面人低声自语,“人生就是受苦,早点解脱不好么?看看你,美梦刚刚开头就被打断,还不如别做这梦呢。”   说话时他丢下一张纸片,掏出匕首,俯身去抓高德的脑袋,竟是要把他头颅割下来。   看似毫无生气的人体忽然动了,腋窝中探出黑洞洞枪口,蓬的喷出橘黄枪焰。子弹准确命中蒙面人的脸,打得他满脸开花血水飞溅,脑袋高高仰起。   血泊中高德翻身,亮出另一枝镶金象牙握柄的黑星手枪。双枪焰火连绵,枪声不绝,在蒙面人脸上身上轰出朵朵血花。   “你是……”   蒙面人随着枪声手舞足蹈,连连退步,直到高德打光子弹,才惊骇的低呼:“你到底是谁……”   我是高德,可悲的穿越者、西城赛潘安、混退休金的女皇走狗、小丽的人形理疗棒、大明异能者机关头目,对了还得加上个……手办王。   高德暗暗冷笑,当然是咳着血的状态。   紧要关头他终于记起了自己还是手办王,不,还有手办上身这一招。   最初他并不抱太大希望,血魔步卒只是单纯的攻击能力,孽魔喀扎斯偏向于控制,血魔狂怒者还没机会认真研究。不过他记起了毛绒绒说过的话,血魔狂怒者有两心三肺,结合这家伙战斗时表现出的强大自愈能力,高德觉得用它上身可能有点用处。   这仍然是赌博,但他赌对了。奋力凝神放出血魔狂怒者手办,再将其吸收,手办融解为热蜡包裹住心灵,身体顿时涨热起来。   感知渐渐恢复,体液排空的恐惧感也随之消散,多少还剩了点。右边胸膛里多出了什么,最初只是米粒大小,很快膨胀到鸽子蛋,撑得呼吸都有些困难。这玩意像心脏一样律动起来,虽然微弱,却让干涸的血管里重新有了流动的血液。   他并没有满血满蓝就地复活,看情形只是暂时拖住了黑白无常。此时那团血红涟漪已经靠近,他悄悄摸出女皇赏赐的那对御制黑星手枪,打开保险。   很好,打了个对方措手不及。   不过蒙面人挨了十多枪还没倒下,简直比他还怪物!   蒙面人后退了一大截,血水碎肉洒得满身乃至满地都是,可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血水碎肉化作缕缕血丝,又汇聚到蒙面人身上,这家伙似乎就是部碳基T1000机器人!   刚爬出深渊的心又向下坠落,高德抖索着手换弹匣,悬在半空的意识飘摇不定,似乎随时都会消散。   片刻间蒙面人就恢复得差不多,高德也换好了弹匣。   举枪瞄准,高德愣住。   蒙面人还没诡异到连血肉带衣服一起恢复,蒙面巾破开几个口子,露出了小半面目。虽然并不完整,但在高德下意识的脑补里,与另一张脸瞬间对上了。   “你……”   不仅那颗新生的心脏加速跳动,连被打烂的心脏都开始跳了,血液急速冲刷,让高德眼中泛起淡淡红晕。   “百户大人!是你在开枪吗百户大人!”   通话器忽然响了,是王昆仑呼叫。驯象所离这里不远,他显然听到了枪声,而且是熟悉的黑星手枪。   高德警醒,毫不迟疑的扣下扳机,同时大喊。   “救命——!”   子弹射在了空气里,蒙面人已只是虚影。   又打光了子弹,高德才如释重负的垂下手臂。目光转到地上,身边有张像是扑克牌的纸片。是蒙面人留下的,该是要丢到他身上的作案标志。   他艰辛的挪动手臂拿到纸片,白底之上是个血红手印,就是“血手会”那类泛滥成灾的帮派徽记,毫无出奇之处。   “是我看错了吗?”   高德暗暗嘀咕,觉得自己刚才产生了幻视,把蒙面人看成某个早就死了的熟人。   警哨声在远处响起,过了好一会脚步声传来,混着“百户大人”的惊呼。高德再也撑不住,合上眼帘,意识沉入黑暗。 第061章:我花了钱的!   高德幽幽醒转,发现自己在病床上。   身下软软的像躺在云朵里,身上是最名贵的手织锦绣蚕丝被。装饰得素洁雅静的病房里就他一个病人,天花板吊着无影灯,可以拉下来直接作手术那种。能闻到明显的消毒水味和药味但并不刺鼻,还混着淡而清新的熟悉花香。   这必定是档次很高的医院……   身体软软的没力气,有些胸闷,心口又痒得难受。   房门推开,进来个素白身影。高德以为是护士,虚弱的问:“这是哪?什么时候了?”   来人坐到床前,栀子花香顿时浓郁起来,就听脆冷嗓音说:“这是太医院,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   “小丽!”   高德心跳加速,那股痒劲也跟着变强了,难受得哼哼起来。   “昨天驯象所给你做了紧急处理,本来要送去西城医院,我让小爱把你接到这里疗伤。”小丽语气风轻云淡的说:“你真是命大,子弹擦着心脏过去,再偏一丝你就死定了。”   擦着心脏过去?   高德心说不可能,当时心脏完全就是坨烂肉,靠着血魔狂怒者上身才撑了下来。   现在的情况是心脏复原了,只是还没痊愈,医生才以为只伤到了边缘。这说明手办上身的效果已经消失了,医生没有发现自己的魔人根底。   “你怎么在这?”高德放松下来,不自觉的进入撩妹模式,“我有这么重要吗?值得你亲自来照料?”   “我……恰好来找小爱,顺路看看你。”小丽手里端着什么,语气冷冷的,高德还是听出了一丝掩饰。   他忍不住哦了声,既升调又长音。   “作为一件物品,你是有那么点重要。”   小丽扬起眉梢语气又冷又硬,“就像我用过的筷子,是丢掉还是烧掉得我点头,我花了钱的!”   高德瞠目,嘴巴张合着既说不出话又闭不上。   为什么非要说筷子?那就是你的体验?   就算你花了钱的,那只是买走我的身体,还要尊严的话得加钱!   道歉!必须道歉!   没等鼓足勇气说出这话,瓷碗硬生生堵住他的嘴,用力之大,似乎要把整只碗塞进他嘴里。   小丽呵斥:“喝药!”   灌完药拿着空碗起身,小丽边走边说。“你老实养伤,驯象所那边有人打理。也不必关心凶手的事情,小爱说女皇很……震惊,督促羽林卫缉拿凶手。”   “唔……”高德发不出声。   等脚步声远去,高德猛烈咳嗽,她这是灌药还是杀人啊!   小丽进了像是办公室的房间,远坂爱倚在桌边翻文件。   “小姐……”   见到小丽,远坂爱笑道,“小姐换到这个状态,我叫起来才没一点心理负担,咦……怎么脸红成这样?”   眉毛瞬间竖了起来,“那家伙非礼你了!?”   “不不,不是!”小丽拍着脸颊,既尴尬又苦恼。“你该知道,我换到这个状态就冷冰冰的。对他没什么好话,这个样子要怎么继续啊。”   “我还是未经人事的黄毛丫头,”远坂爱摊手,“这种事情得问成熟女人呀。”   “身体成熟不等于心灵也成熟了啊,”小丽破罐子破摔,“在这方面咱们都一样。”   “就一次有啥资格说……”远坂爱还在嘀咕,见小丽的耳朵尖已经由粉转红,赶紧转移话题。“你的高德哥哥可不是天命护身,沈太医说了,他的心脏有自愈迹象,右侧胸腔还有些变化,有些像圣山给刑天做的手术。”   她很严肃的看着小丽,“沈太医怀疑他是……”   “连我都看不透底细的异能者?”小丽却淡淡笑了,“他真的不是,这些异常跟我有关。”   “跟小姐有关?”远坂爱大吃一惊。   “你不会以为十年前我选定了他,”小丽眨眨眼,“然后什么也不做,放任他自生自灭吧?”   “十、十年前你就、就和他做了?”远坂爱快要晕倒的样子。   “给他置换血源而已!”小丽耳朵尖快紫了,“让他的身体有自愈能力,魂魄也不会被恶魔之力轻易侵蚀。”   “那也很可怕啊!”远坂爱抽了口长长的凉气,“你还那么小就给他置换血源,那是比交换体液还要亲密的事情!”   小丽没好气的丢个白眼,“我不是也给你置换过吗?那就不是一类事!”   “我觉得是呢,”远坂爱低头嘀咕,“原来他跟小姐也是这种关系,真是不爽。”   感觉气温有变低的迹象,她咳嗽着说:“即便有小姐的馈赠,如果不是他强撑着反击的话,这会已经凉透了。”   “所以这个凶手,实在太可恶!”   小丽背着手踱起了步,这一刻除了发色瞳色不同外,俨然又变回了女皇。   “要不就这么把他关下去算了,”远坂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坦白丽就是女皇,让他接受皇夫的身份,安安生生在皇宫里养老。”   “他是丽的,就像小爱是朱莫离的。”在这事上小丽可没一丝动摇,“难道我也要把你像金丝雀一样关起来吗?”   小丽深深叹息,“像他那样的人,宁可死也不愿失去自由啊。”   远坂爱感动得牵住小丽的手,“那就按原来的计划办吧,让他待在驯象所里,掌握跟异能者有关的力量,了解跟异能者有关的情况,但不让他太冒险。”   “也只能这么办了。”小丽无奈的点头,“他恐怕已经躺得很不耐烦了。”   病房里,青衣护士细致体贴的帮高德换了床单被褥,躺在又软又暖还很透气的床上,高德舒服得脚趾都在呻吟。   太医院就在乾明殿的北面,被大片郁郁葱葱的园林围着,还有人造的山水景色。窗外微风拂林,水声潺潺,鸟鸣不绝,前世的国家疗养院都比不上这里。   能在这种地方安安稳稳活到老,此生无憾了。如果还有电脑和网线可以连通地球,那简直就是天堂!   什么混沌灰境,恶魔魔人,可以的话他才不想沾上关系。哪怕大明只有百年国运了,反正比他一辈子长,他管那么多干嘛?   等等……   高德猛然掀被子坐起,心悸的叫道:“护士——!”   他在这个世界可不是孑然一身,还有个被他从小养到大的妹妹!   西城南面,距离高家小院也就三四条街的小巷深处,立着座偌大的院落。院落主体是栋长楼,每层都分出若干大间。从女孩到少女的脆嫩诵读声不绝,这是座女子学校。   某间教室里,穿着青衣小裙,扎着双丫髻的高苗匆匆收拾书囊。   “又急着回家做饭吗?”   同桌的少女嘀咕:“你哥简直把你当家仆使唤呢。”   “灵灵你可别这么说,”高苗笑道,“我是不想让他在外面乱吃,要是吃胖吃丑了,我这个妹妹岂不是很没面子?”   比高苗还要瘦弱,看上去楚楚可怜的秀丽少女正是何灵灵,她揉着额头哀叹:“你也真是太宠你哥了,真怀疑你是小说里那种……兄控?”   “什、什么兄控啊!”高苗使劲拍书囊,像在拍她哥的脸:“把他养得白白帅帅的,找个有钱富婆入赘,我的下半辈子不就有着落了吗?”   何灵灵被打败了,“我不认识这只毫无追求的懒虫。”   “怎么没追求呢?”高苗义正辞严的说,“我的追求就是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一直看到老,完全不为吃饭问题担心!这还不够远大吗?”   “佩服!”何灵灵以头抢桌。   “对了,什么时候有空去我家啊?”高苗说,“我哥交代我的任务现在还没完成呢。”   “我还得去姐妹会做工,”何灵灵苦笑,“你知道的,我不想坐吃山空。”   她略略羞涩的说,“而且感觉好像是去相亲的,我可配不上你哥。”   “你?”高苗上下打量,“你是配不上。”   何灵灵呆住,高苗不屑的撇嘴,“屁股太小,不好生养。”   “你的意思是……”   何灵灵反应过来,凶狠反击:“你哥找嫂子得依着你屁股的尺寸来?”   高苗恬不知耻的点头,“这是底限!”   “那我量量!”何玲玲伸手,跟高苗嘻嘻哈哈打闹起来。   两人肩并肩出了学校,到了巷口高苗向东,何灵灵向西。   沿着街道走了小半个时辰,何灵灵又拐进一条小巷,两侧院落破败荒芜,尽头是座巴托样式的石楼。   推门进了石楼,置身昏暗厅堂,何灵灵换了身洋人女仆的装束,开始扫地点灯。   “何姐妹,你来啦。”   比她更瘦弱的身影自角落的阴影中走出,“今天不必做功课了,和我一起祈祷吧。”   这是个比何灵灵还小的女孩,抱着本厚得足以砸死人的硬皮大书,眼里反射的烛光似乎褪了色彩,显得清冷苍白。   “好……好的……”   何灵灵躬身行礼,期待中又有忐忑,“米玛姐妹。” 第062章:灰境之主   高家小院里,咣咣的铲锅声和滋滋爆油声不绝,高德的大嗓门几乎要掀了屋顶。   “先下酱料啊酱料!你先下葱干嘛?毛绒绒你这辈子是不是没吃过酱!?”   “毛豆豆你切的肉丝呢?这是啥?肉丝跟肉馅你都分不清吗?”   “关火!先关火!这不是蜡烛别吹!沃日毛水水你还吹!”   厨房里,高德终于忍不住了:“都给我滚——!”   几个娇小身影嗖嗖掠出厨房,乖乖在外面站成一排,以毛绒绒为首,全是尖耳朵的灰豆芽。   “我们是来当保镖的,不是来当厨子的啊!”   毛绒绒还在嘴硬,“这什么京酱肉丝真是麻烦,有这功夫我吃烤肉已经吃到吐了!”   “你们就是堆享不了福的土坷垃!”   看着一片狼藉的锅子,高德抹脸,承认把灰豆芽训练成厨子的想法就是白日做梦。   “算了,做成红烧狮子头吧,”只好废物利用了。   因为担心妹妹,高德在太医院躺了一天就回家了。他推辞了远坂爱派来羽林卫守护的提议,召来毛绒绒和她的姐妹,自家的灰豆芽用着更放心。   这是在家休养的第三天,他没告诉高苗自己被人一枪爆心差点完蛋,只说单位继续放假。关于毛绒绒她们,则说是雇来的家政。除了对灰豆芽既好奇又提防,以及不满高德异常慵懒啥活都不想干外,高苗并没多想。   高德哪是慵懒,心脏虽然长回来了,身体还很虚弱。想训练下灰豆芽减少自己工作量,结果这帮家伙只有吃没有做的天赋。   “我们的编制呢?”   又到夜里,毛绒绒摸进高德房间,向他发起正义的控诉。“说好的等女皇下了社稷之座,就给我们正式编制,结果我们在花名册上还是兽园杂工,你这个黑心魔王!”   “我不是被人狙了么?”高德没好气的敲她脑袋,“等我回所里上班了再办!”   “好吧,也只能信你了,谁让你是魔王呢。”毛绒绒说这话时表情一点也不配搭,她哈呲哈呲的吐着舌头催促:“隔壁院子空着的,咱们开始吧!”   好些天没进灰境修行了,毛绒绒一脸快憋炸了的欲求不满。   “先等等,我看看情况。”   高德严正警告:“你千万别跟着来,魂魄被吃了我可不管。”   “知道了。”毛绒绒乖巧的退到远处,“我离得远远的给你护法。”   关于混沌之鳞和灰境,高德没有隐瞒毛绒绒,他需要忠心可靠的助手,虽然这家伙表现得既不忠心也不可靠。   桌子上摆着两块混沌之鳞,一块是姚红绡身上的,一块是王子赫秘宅的。每块通往不同的灰境,前者是类似小行星带的孤寂虚空,后者则是有强大恶魔的荒原。   此时高德琢磨这两块混沌之鳞就不是好奇了,被狙杀的经历让他有了莫大的危机感。之前撞上孽魔被舔和废矿场之战,都没让他陷入到这般绝望与恐惧之中,他绝对不想再有下一次。   挖出那个杀手,亲手……至少是亲眼看到那家伙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强烈的冲动正在他心中翻搅,不是他不相信羽林卫的能力,羽林卫擅长对付名声在外的强大异能者,很难挖出隐藏在市井甚至名门中的魔教奸细。他们根本就没像样的情报网络,太不接地气。   更重要的是,杀手跟他个人关系非同一般,或许是熟人,或许与姚红绡以及王子赫有关,他正好借这两块混沌之鳞一探究竟。   高德选择了姚红绡这块,先投入孽魔喀扎斯手办,再将感知附着在手办上。   经历了比上次更长更剧烈的迷乱后,高德发现自己蹲在台座上。台座下面是巨大如山的岩石,天顶和左右飘荡着大大小小的嶙峋岩石,遮挡住四色星河。   “传令者之礁,四级。”   台座里游动着醒目的标签,标注了此处灰境的信息。祖传混沌之鳞的台座上也有类似标签,那里是“血怒原野,三级。”   如高德所料,孽魔喀扎斯是这处灰境的主人,姚红绡应该就是通过这里成为喀扎斯的魔子。灰境的级别也是由主人的级别上限决定,高德还不清楚三级四级的具体含义。大致推断是,四级该是有名有姓的恶魔底限,三级则是恶魔杂兵的上限。至于恶魔手办那个残缺破损普通精良的级别,那该是另一套系统,对应的是手办发挥出原主力量的不同阶段。   和血怒原野一样,蹲在台座上就能感应到整个灰境的状况。在这种感知里,传令者之礁的范围并不大。把感知伸展到界限之外,就会陷入无尽的虚无中,范围差不多正好是这片小行星带。自四色星河洒下让感知扭曲摇曳的无形之力,或许是有太多岩石遮挡,并不如血怒原野那么雄浑猛烈。   整个灰境空空荡荡的,没有一只血魔幼体。台座里还翻滚着汩汩激流,混杂着暖热交织,兼具刺痛与磨砺等明显的不适感。   高德猜测这股激流就是灰境里的混沌之力,只是被凝聚在了台座里。孽魔喀扎斯的等级够高,渗入灰境的混沌之力全都汇聚到了台座里。血怒原野的血魔狂怒者差一级,没能完全控制灰境里的混沌之力,才有那么多恶魔幼体。   不能碰的,一碰准没好事。   感应着激流,高德告诫自己,不能再手贱了。   下一刻一缕意念就像哪吒的浑天绫,不由自主的探入激流,逆着流向搅了搅。   沃日这真不是自己干的!   好吧,是另一个自己干的。   仿佛堤坝开了口子,激流倾泻而出,渗出台座,化为迷乱烟气,吓得高德赶紧抽出意念。   眼见无数模糊线条在四色糅杂的烟气里游走碰撞,撕扯着空气(如果有的话)以及地上的碎石泥土,似乎要拼出恶魔幼体,高德顾不上骂自己手贱,再度探入意念,顺着激流方向翻搅。   激流加速,台座变作抽风机,烟气顿时被抽了回去,让高德松了口长气。   总有一天要被自己这手贱的毛病害死。   正嘀咕着,似乎是被烟气触动,离台座不远的地方隐隐有了波动。高德仔细端详,那竟然也是个台座,只是残缺不堪,乍眼看以为是乱石堆。   记起孽魔的魔子都是成对活动,高德心中一凛,莫非是吞噬自己魂魄不得,反被小丽干掉的那只孽魔?那家伙被驱逐回了混沌,这么快又蠢蠢欲动了?   这次不是手贱,是必要的探查。   高德小心伸展感知,轻轻触摸那堆乱石。里面也有微微流淌的力量,刚刚碰到,就听到仿佛自幽冥深处传来的隐隐人声。   “赞美纳扎斯,唯有你令我知晓血肉之躯的意义。”   “赞美纳扎斯,唯有你赐我生命律动的甘美。”   “赞美纳扎斯……”   是个还带着明显稚气的女声,年纪比高苗还小,正在虔诚的祷告。   祷词就那几句,只是翻来覆去重复,却渐渐在声音之外制造出更多感知。缕缕紫光隐现,如素描般勾勒出凌乱线条。下一步似乎能将对方身影描绘出来,让高德不由自主的投入更多意念。   几道紫光在感知迷雾中猛然绽放,如闪电般映照出一张稚嫩面容,让高德意念骤然震动。   这张面容他很熟悉,是在孽魔手办留下的记忆碎片里频频出现,始终捧着本硬皮大书的小姑娘。   是姚红绡的小丫鬟!   他这一惊,迷雾中荡起剧烈涟漪,如微风吹拂潭水,面容也随之扭曲荡漾。   “主人——!”   诸般感知瞬间粉碎,只剩下狂喜的声音。   高德没有回应,脱离接触退出灰境。   很好,孽魔那条线的残党找到了,高德怕自己又手贱打草惊蛇,只能等对灰境有了更多了解再来。   “还没好,别乱动。”   出来后警告了坐立不安磨皮擦痒的毛绒绒,高德放下这块混沌之鳞。   把手办换成血魔步卒,拿起王子赫秘宅发现的那块混沌之鳞,高德深呼吸,这处灰境就得小心了。 第063章:魔人聊天群   又经历了一段漫长的迷乱,套着血魔步卒躯壳的高德置身宏大山谷中。山谷上方若干巨型蜈蚣飘荡盘旋,并没来找他麻烦。   血魔步卒脚下没有台座,但有块跟地面截然不同的石板,石板上蚀刻着符文法阵,亮着隐隐红光。   高德异常紧张,这处灰境应该是与王子赫有关的魔人组织所有,看起来势力异常庞大。   山谷里可不只有他这头血魔步卒,就在他左右,密密麻麻亮着若干团红光,无数恶魔沿着山谷边缘铺开,成百上千。不仅有和他一样的血魔步卒,也有六臂婴儿头的血魔狂怒者,还有六条腿类似蜘蛛人的怪物,千奇百怪,全都是有暗红皮肤的血魔。   这些血魔应该不是真正的恶魔,而是和他一样套着恶魔躯壳的异能者。   山谷中心耸立着高塔,比中京电视塔更粗更高,似乎探进了天顶的四色星河。高塔像是座蒸汽塔,源源不断散逸出暗红雾气。雾气中又探出缕缕血红光丝,绕着塔身缓缓转动,到了塔下伸展到山谷四处,与具具血魔躯壳相连。   仔细打量高塔,透过雾气能看到塔身像无数细小黑石拼接而成,很像煤粒。老实说高德经常怀疑这个世界的煤其实不是煤,一瓶两升快乐水能装的煤就可以让他的侉子摩托跑上百公里,换算下来的热值完全不讲道理。   再看到黑石塔身上印着的一个个血色手印,高德心说果然,那个杀手果然与王子赫有关,两人都是这个组织的成员。   山谷里的血魔并不全是静立的,还有些在走动,但所有静立着的血魔都连上了红光。上空的巨型蜈蚣来回巡曳,好几只似乎朝着自己这边飞来。高德感觉自己就像主席台下没有鼓掌的那个异类,不得不伸展感知,碰触那种红光。   细密的呢喃如潮水般涌入,冲刷得心神恍惚。他不敢全力抗拒,又不能尽数承受,只好努力把感知凝聚得更细更坚实,如分水坝般消解一部分压力。   呢喃顿时变得清晰,凝聚成条条文字,在高德感知中如弹幕般闪烁飞掠。   “半个时辰前羽林卫拘走了怀郡王府长史,欲知详情找崩山道人。”   “那帮鹰犬真是太嚣张了,连金阳观内山都翻了个底朝天,金阳子一脉的到我这里报道。”   “西城不能呆了,羽林卫锦衣卫甚至中京府巡捕都动起来了,查得比之前捕杀那对孽魔还严,不知道又出了啥事。”   “你还不知道?驯象所的百户被人狙杀了,听说那个百户是女皇侍女的面首,那小贱人能不跳脚么?”   “驯象所不是收尸洗地的么,谁闲得无聊去折腾他们?”   “老鱿鱼你是不是一直在潜水不知道这边出了啥事?女皇登基后这个驯象所也闹腾起来,跟之前大不一样了。”   “改胶片造影像钓鱼,扭曲御门大典这两件事都是驯象所干的,应该是得罪了咱们这边哪伙人。”   “我看是得罪了塔里的哪位大人,不然不会干得这么光明正大,就是给那对小贱人一个警告!”   “闭嘴!塔里的大人做什么岂是咱们妄自揣测的?”   一连串“弹幕”看下来,高德恍若被天雷击中,轰得外焦里嫩。   这是什么灰境?   怎么感觉就是个……聊天群?   “新人四五零七六,道出你的引荐人!”   弹幕骤然消失,蹦出血淋淋的一行大字,振荡着高德的感知,差点把他的软泥怪形态震出了血魔躯壳。   这里的防御机制还真不少,巨型蜈蚣应该是阻挡直接探入感知并无血魔躯壳的异能者,现在则是验证血魔躯壳的来历。不过不是自动的,应该有人巡查。   转瞬无数念头掠过,里面跳出一缕,投入红光之中。   “我是……散修,并无引荐人。”   高德又开始赌了,赌输了无关生死,赌赢了的话,他就能以萌新的身份混入这个“魔人聊天群”,不必编造引荐人留下隐患。   以另外两处灰境的经验,加上毛绒绒不需要“认证”就能进的情况,高德赌的是混沌之鳞就像门钥匙,并没跟拥有者绑定,对方无法判定他的真实身份。   “你可作如下选择……”   “报出凡间真实身份,待核查后确认,可获得永久资格。”   “通报你所知的圣山、魔人、官府、模械这四类隐秘消息,视消息价值判定是否有资格,每月清零重新审定。”   “在此清理魔芽,上交十斤魔尘,之后每月上交十斤。”   还是个收费群……   高德赌对了,竟然有打怪交掉落的验证方式,那些活动的血魔该是去外面打怪吧。所谓的“魔芽”,估计就是恶魔幼体。   灰境之外忽然有了异常,毛绒绒在扯他的衣角。   高德发出意念:“现在有事交不了,下次来的时候再交可以吗?”   红光的回复异常亲切,“可保留游客身份,新人四五零七六。”   退出灰境,毛绒绒凑在他耳边说悄悄话:“隔壁老婆婆回来了。”   这下没得搞了,只好上床休息不提。   烛光摇曳,不见窗户和门页的昏暗殿堂里,纤纤瘦弱的小女孩身体颤抖,完全停不下来。   “主人还在!”   手里的硬皮大书落在地上,咚咚声响在殿堂里回荡不休。   “主人会来接我的!”   她哭了起来,“我没有被主人抛弃!”   “你的……主人,回应你了?”角落里忽然传出人声,苍老而低沉。   “是的,大人!”女孩捡起书,细细拂去灰尘,紧紧抱在怀里,像母亲抱着婴儿。   “谢谢你收留我,”她转头看向从角落里走出的身影,“主人来接我的时候,必定会报答你们的!”   那人佝偻着背,面目隐在兜帽里。   他走到女孩身边,仰头看殿堂前方。那是座有两三人高的石雕,一男一女两具灰黑人体如长蛇般纠缠在一起,难以分辨彼此。男的尖角獠牙肌肉贲张,异常恐怖。女的美艳异常,却吐着有若干分叉的长舌。   “此处本来就是你主人的庙宇,你还没出师太弱小,我们只是帮你照管,说不上收留。”   驼背老者说,“也别称呼我大人,在你我这个世界里,大人是有特指的。”   “好的……”女孩怯怯的应道,“尊者。”   “你继续努力吧,”老者又道:“如果你的主人可以现世了,只是缺合适的躯壳,就告诉我。”   “会的,很快会的。”女孩异常有信心,“要不了多久!”   “希望吧,”不知为何,老者在这一刻变得更佝偻,像是无比疲惫。   南城御道旁,高楼顶层书房里,曾经的陈大学士身影佝偻,长吁短叹着显得异常疲惫。   “不要自责了,”他招呼跪在地上的儿子陈重蒙,“起来吧,之前你的谏言没错,错就错在这位陛下不讲道理……不,跟道理反着来。”   “这次失手倒是让我清醒了些,”看着窗外的迷离夜色,陈世宏的语气里并无沮丧或者恼怒,相反还有些解脱。   “我能体会到些阁老大隐于市的感觉,也总算稍稍看清了这个丫头。”   他转回来看儿子,“你还有恩荫的官身,明日就以此身份上书都察院,与我划清界限,要求彻查我的贪渎之罪。”   “父亲!”陈重蒙大吃一惊,“当不至如此吧!?”   “朝堂里还有不少门生,但已不知谁可信,也缺个主心骨。”陈世宏说:“你就去吧,除了弹章之外,再准备好平定松洲汶州之乱的献策。有我们的消息渠道,你的献策必能受到重视。”   “记得在弹章和献策里多称颂女皇,不要在乎脸面。那丫头挺喜欢听奉承话,以后朝堂就是小人当道了。”   陈重蒙自然清楚父亲的用心,想了想,咬牙拱手:“那我今夜就搬出家宅!”   “很好,”陈世宏深深叹道,“中京人心和两州之乱不能撼动她,再多两州也是白费力气,那就换棋易步,徐徐图之。”   待陈重蒙退下,陈世宏交叉双手,低声嘀咕,“果然是急不来啊,只能一面剪其党羽,一面顺水掺沙了。” 第064章:驯象所又来了个小白脸   一大早高德被驯象所的防弹豪车接走了,开车的不是王昆仑,是个叫白银十郎的扶桑人。   这个乍眼看就觉得是个忍者的精瘦汉子见到他便以头抢地大礼参拜,口称是主人派来的专职司机兼保镖。至于他主人是谁,汉子二话不说奉上通话器,里面传来远坂爱的声音。   “给你派羽林卫的确太显眼,我就把家仆派给你了。”远坂爱的语气很冷淡,甚至带着丝憎厌。“谁让你是丽的人呢,她的请托我没办法拒绝,总之你就把白银当做你的家仆用吧。”   “他不是异能者,精通各种技艺。记住他只负责你在外面活动的安全,你可别当锦衣卫用。”   有个沉默寡言的司机兼保镖挺好的,高德笑纳了,不过另一个保镖头子格外不爽。一路上就在后座死死盯着白银十郎的后脑勺,似乎想用目光把人家烧死。   白银十郎的车技没得说,远远胜过王昆仑。这辆加长装甲版蒸汽豪车在他的驾驭下,既快又平稳,半个小时就到了驯象所。   “恭贺百户大人伤愈回所!”   大院里上下人等居然列队迎接,某个清亮嗓音带头,上百号人同声呼喊。   高德前脚刚跨出车,这一嗓子喊得他后脚差点跟前脚打结。   “你们这些家伙,怎么搞这种形式主义?”他摆着手训道:“要不得要不得!”   还好早上高苗说休了这么多天的假回单位得精神点,硬押着他打理了下形象,还换上了飞鱼服。   “百户大人您果然还活着!”   “您没事了真是太好了!”   “那天把您拉回驯象所的时候您都已经凉了啊!”   王昆仑带着刘小胖等人涕泪皆下,借着抹泪的功夫王昆仑斜眼努嘴,给高德递眼色。   高德这时才注意到立在队列前的那个生面孔,其实这人只看个头就很出众,几乎跟王昆仑一样高。只是高德更高,他估摸自己接近一米九,一米八之下的对他而言都是二等残废,没多大区别。   “这位便是吕……副百户了,”高德走向那个青年,笑得如春风般温暖,“吕大人能来驯象所,真是我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脸上笑着,心里却在翻腾。这小子身材挺拔肤白俊俏,略浓的剑眉下一双大眼精光闪烁,端的是帅气逼人,帅得快赶上他了!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女皇派了个能跟他斗艳的副手过来,是什么居心?   跟青年近到不足一臂的距离,淡淡角皂清香扑鼻而入,让高德略略一愣。瞅到对方那专属于男人的折翅纱帽,才有所肯定。   “高大人过谦了,”吕副百户不卑不亢,“驯象所能有高大人,可是修了四百年才得来的福气。”   哟,还夹枪带棒,是来争权的?   如果这家伙说话的时候语气恭谨,别这么挺胸抬头毫不退让的瞪着自己,高德还会把这话理解为发自肺腑的钦佩。现在这副姿态,只能理解为是在讽刺他一来驯象所就折腾得鸡飞狗跳,甚至还干出了扭曲女皇形象那种恶劣勾当。   高德哈哈笑着拍对方有些单薄的肩膀,“自家人别这么生分,你既来了,我就轻松了。”   “这正是卑职的职责,”副百户似乎要退步却又忍住了,居然端出了女皇,“陛下召见卑职的时候,也是这般交代的。”   小白脸你还真是大言不惭啊,拿女皇来压我?   女皇的确还没召见过自己,不过跟女皇侍女的交情已经不是上下级那么简单了。看看我身上是啥?飞鱼服!你小子凭什么跟我斗?   高德觉得这家伙真是太不识相,怎么就不学王昆仑那样,恭恭敬敬的说唯百户马首是瞻之类的话?   所以还真是来争权的了?   “吕……副百户,”左手按着对方肩头,右手点着对方心口,高德语重心长的说:“人心都藏在里面看不到,所以心里是什么样子,靠嘴说的不够还得做出来,诶……”   正觉得指头的触觉不对,后面部下们咳嗽连天,王昆仑艰辛的“委婉”提示:“吕……吕副百户是吕大学士的女公子,她定能做好的。”   高德呆住,女公子?   被高德点在心口上的副百户浓眉已经竖起,脸上却没一般女子的羞色,胸膛反而挺得更高,以至于高德的触感更软更深了。   “高大人说得对!”   她瞪着高德的目光有如凛冽飞刀,“大人可以把手挪开了吗?”   高德像被蜜蜂叮了一下,不迭缩手,搞半天是个妹子!   这真怪不得我……   你男装就男装,好歹留点女性特征啊!比如纱帽上插根凤钗或者戴上耳环,就凭你那平平无奇的胸脯,谁能分辨?把雷霆姐的脑袋挪到克劳德的身体上,那不还是个爷们?   “原、原来是吕姑娘啊,”慌乱之下,高德有啥说啥,“穿上男装一点没看出来,平常我都被人叫小白脸,看到你还以为是又一个小白脸呢,咳咳……王昆仑!”   他转头咆哮,“你是怎么通报消息的?只说了要来位副百户,连啥情况都不说清楚,你真是太失职了!”   王昆仑低头拱手不迭告罪:“是卑职的错!请百户大人责罚!”   “百户大人,”吕姑娘深吸口气,淡然的道:“这里没有吕姑娘,只有驯象所副百户吕九眉。也不必责怪王总旗,您刚才没有分辨出卑职的性别,对卑职来说还是一种赞誉,只是希望您的手以后不要那么随……”   还没说完高德一巴掌又拍在她肩膀上,“不错,驯象所就需要有这样的觉悟!在这里男人当畜牲用,女人当男人用!”   他招呼部下,“开工了!瞧瞧我没在这几天,你们把驯象所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说完背着手大大咧咧的进了办公楼,本该有的面红耳赤化作汩汩尬水,在胸腹之间流转不定。   总算混过去了……   看着高德远去的背影,吕九眉嘁了声,满含不屑。“果然是个狂妄自大、品行低劣的痞子!”   又挺了挺胸,她眉头紧皱既不解又困惑,“分明没有的啊,怎么还是轻轻一点就分辨出来了?女人这里跟男人的区别这么大吗?”   “这姑娘不是异能者,却厉害得不讲道理,刀术枪法无人能及。”   百户办公室里,王昆仑给高德打小报告。   “刚来那天大人您正好遇刺,她徒步追踪一口气跑出几十里地,追到南城东面才放弃,回来的时候面不改色!”   王昆仑一脸的震撼之色,这个吕九眉在这短短三天时间里,似乎就把他和其他部下慑服了,让高德肚子里酸水横流。   “她一来不仅要清查驯象所资产,还立了若干规矩。驼子麻子有些不服,激她单挑,却被她反激二打一,结果输得很惨。两人虽然没用异能,她也没用枪械,真打的话还是她赢面大。”   “她虽然是凡人,对异能的了解比我们都深,连老古和孙婆婆都能跟她谈笑风生。”   “她还给所里申请了特支经费,替换早就该报废的各种装备器具,南极星大面包她一口气就要了十辆!”   “她还特别强调了驯象所的职责是收尸洗地,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是越界。”   王昆仑越说越嗨,浑没注意小心眼的上司脸色已经发白了。   “总之短短两三天时间,她就让驯象所有了新气象。”   王昆仑说到了重点,“有她打理驯象所,咱们可以安安稳稳的挣退休……呃,混到退休了。”   光顾着嫉妒了,没想到这茬!   高德脸色由白转红,王昆仑说得对,这简直是天降工具人!   不过也不能完全混日子,追查杀手的事情还得靠驯象所的力量。   “让瞎子来一下……”   先得从情报入手,高德刚开口,王昆仑就唉声叹气。   没等他解释,门被推开,吕九眉抱着大堆文件气势十足的闯进来。   “王总旗,我跟百户大人谈点事情。”   她很不客气的驱赶王昆仑,后者缩着脖子怯怯退场,让高德的脸色又不好看了。   这猫砂盆……不,驯象所的老大到底是谁?   “卑职觉得,所里的费用细目不够清晰,自由度量空间太大,这正反映了所里运作混乱的状况……”   “百户大人养伤的时候,卑职作了初步清理。把现场勤务分作十个小队,每个小队分派班次,每日三班轮换,确保全天昼夜都能出动……”   “这还不够,驯象所要顺畅运作,就得从源头上开始清理,规章制度得完善到位,执行情况得详细可查……”   “所里的人员构成也有问题,档头番子里退休返聘的太多,还有太多信息不明的这怎么可以……”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高德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看吕九眉手上的文件,她才说到一半!   至于她说的问题,很多细节之前的确没注意过,不过大方向就不对。   让驯象所昼夜不停的收尸洗地,其他事情就不做了?自由度量空间太大?不大他怎么捞……不是,他怎么做那些不方便上报的事情?   还要有完善的规章制度,详细可查的执行情况,这是交代罪行么?   至于临时工的情况,退休返聘只是个名目,实质是给因伤退休的老人发补贴。那些情况不明的,要么是线人要么是变换身份隐居的,写清楚了是让人一锅端么?   高德觉得这妹子对驯象所的职权范围还没有清晰认识……   想到这一个激灵,高德看吕九眉的目光变了。   这是个敌人!   没料错的话她就是远坂爱……不,是女皇派来钳制驯象所的,确保驯象所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顶着专管异能者事务的名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限制职权当然是好事,安安心心收尸洗地混到退休哪点不好?问题是这么一来他就没办法自行追查那个杀手,确保他和妹妹的安全。   所以理想的状态是在名义上限制职权,实质上驯象所还是想干啥就干啥,这个吕九眉的作为完全是反着来的。   高德身居上位一阵子了,锻炼了些城府,没有当场驳斥吕九眉。正寻思着怎么把她调开,王昆仑忽然打来电话。   “南城洋庙集体命案,有异能者痕迹?”   王昆仑果然跟他有默契,塞来这么件案子,高德毫不客气的甩给了吕九眉。   “卑职领命!”   不等高德说完现场实习熟悉情况之类的理由,吕九眉就蹬蹬走了,看起来还真是很乐意的样子。   “召集人手!”   高德赶紧又打给王昆仑,压低声音:“地下室开会!” 第065章:把她哄到地下作了   地下室那间密不透风的招待室里,又一次烟气缭绕。王昆仑、刘小胖、驼子麻子等总旗小旗挤在沙发上,满面愁容同时又满含期待的看着对面一人占了条长沙发的高德。   “形势严峻啊……”   高德幽幽长叹,只觉一张由女皇亲手编织的包围网罩住了驯象所,让他难以喘息。   派来个女副百户钳制驯象所还是其次,更大的坏消息是,羽林卫新设了熬鹰所。对外名义是给女皇养鹰,暗地里还有块牌子叫镇魔司。这个机构收走了驯象所专管天下异能者事务的权柄,至少名义上如此。   熬鹰所镇魔司就是个空壳,羽林卫其实没什么变化。女皇在内廷设了另外一个机构,为这块牌子做实事。   女皇陛下算是开窍了……   想到这个机构,高德心说女皇登基就把太监尽数打入冷宫,差点以为她要当崇祯了,现在还好,又把太监捞起来用了。   新设的机构叫御马监,其实就是驯象所的翻版。明面上没有专管异能者事务的权柄,但可以顶着镇魔司执行部门的名头活动,显然是抢了驯象所的业务。   这些消息是瞎子发来的,这也是瞎子给驯象所的最后一批消息。昨天他被御马监挖走,因为高德不在,副百户吕九眉代管,二话不说就放了人。驯象所由此失去了大半消息渠道,高德徒唤奈何。   “只管收尸洗地当然好啊,”驼子抱怨,“可天天三班倒的忙乎,这是图啥?咱们待在驯象所不是为了当运尸工。”   “驯象所这么多年从江湖里拉出了很多人,”麻子想的是另一方面。“要是撒手不管了,他们咋办?”   “御马监的人手全是从锦衣卫里挖的,在咱们这边不仅挖了瞎子,还挖了好些精干的档头番子。”王昆仑叹气,“我和孙婆婆都被找过,给了翻倍的薪俸还许诺一年内升试百户。还好我把左大道和曾皮影那些人藏了起来,他们也真以为一个死了一个去了海外,不然那帮人也被挖走。”   “到了我们御马监,连羽林卫都得拿正眼瞧你!”刘小胖掐着嗓子学太监说话,“给你的腰牌也是无终宫的,锦衣卫算个鸟,能有咱们威风?”   效果已经不是惟妙惟肖,完全就是录音室级别的重现。这家伙的本事之一就是口技,这是异能,是用血魔之力改变咽喉结构。高德赞叹之余,还怀疑这家伙会易容乃至变身。   “咱们哪可能背叛百户大人啊!”刘小胖又握着拳头宣示忠诚,“咱们与百户大人同生死共进退!”   胆大包天的事是大家一块干的,没了高德的庇护,被抓了去治罪,这帮人连声冤都喊不出来。王昆仑和孙婆婆就是清楚这点,才拒绝了御马监的招揽。   “这些事情都不要紧,”高德阴恻恻的说:“要紧的是,驯象所现在成了落水狗。王子赫那帮人狙杀我不得,解决你们还不容易么?”   除了王昆仑肯定早已想清楚外,其他人都是两眼圆瞪瞳孔紧缩。   “我们还有敌人!”   高德把众人拉到他的战车上,“前后两件事情得罪了什么人,大家心里有数。那可不是磕头求饶就能消解的仇怨,也不是跑路就能躲过的。羽林卫查了好几天,把中京地上地下翻了个底朝天,抓到凶手了吗?”   房间里沉寂下来,只听到吧啦吧啦抽烟卷的声音,烟卷上的光亮明灭不定,频率比之前快多了。   “我们和百户大人一样,在驯象所就求个安逸和安稳,”王昆仑帮着统一思想,“为了这个目标,必须把王子赫这股势力连根铲除!”   驼子愁得背更驼了,“先不说御马监,新来这位副百户怕是不会让咱们如愿。”   “她只是副百户!”麻子鄙夷的道:“驯象所是百户大人的不是她的,她敢作反么?”   “这倒是很大的麻烦,”王昆仑焦虑的摩挲络腮胡,“她作反该是不敢,整治我们这些下面的人倒是敢。而且她是吕大学士的女儿,就是朝堂掺进来的沙子,我们做什么都逃不过朝堂的眼。”   “我看不如……”   刘小胖脸上横肉抖动,举手比了个斜劈的动作,“把她哄到地下作了,就说殁于职事!”   啪啪连响,一人给他后脑勺一巴掌,王昆仑低喝:“别扯淡!怎么动不动就想这个!”   动不动就想这个?   高德嘶的抽了口凉气,当初自己刚来那会,这帮人是不是就动过这念头?   “他开玩笑的!”王昆仑又抽了刘小胖一巴掌。   “我开玩笑的!”刘小胖给了自己一巴掌。   人心隔胸脯哟……   高德忽然觉得,只靠废矿场之战和拉女皇起身这两件事就全心信任这些部下,恐怕太托大了。等散了会,是不是有人跑去给吕九眉通风报信,他可打不了保票。   “怎么就开玩笑了!”   毛绒绒忽然从空气里挤出来,满腔愤慨的向高德告状。“我看这个副百户真该死!刚才毛尖尖告诉我,她把我们灰豆芽全开了!说既然当了你的家仆就不能再在驯象所拿薪水!”   因为太气愤,她的耳朵尖都在哆嗦。“这分明是歧视我们灰豆芽!觉得我们没有资格当锦衣卫!”   一时高德也七窍生烟,这个吕九眉简直是公开打他的脸!   他才不会承认吕九眉占着道理,那不等于承认自己公车……不,公器私用了么?   “这些事情我会拨乱反正,”他沉冷的说,“驯象所绝不容许脱离群众的人恣意妄为!至于王子赫那帮人的追查,先收拢我们的眼线,重建消息网。”   “这怕是不好办,”王昆仑咂嘴,“瞎子跑消息是有本事的,中京的消息贩子他大半都认识。我们另建费力不说,还摸不着要害。靠着这样的消息网办事,不是打草惊蛇就是被坑。”   刘小胖恨声讨伐:“瞎子那家伙,就一点不念旧情么?”   “终究不在驯象所了嘛,”高德很理解,“人各有志,而且驯象所也好御马监也好,都是为大明效力,何必分彼此呢?”   这只是嘴上说说,心里却恨不得把那家伙拎过来抽个三百大板。其他人都没跳槽,就这家伙跳了,自然是仗着手握消息渠道,高德不能把他怎么样。   高德越想越怒,情报是重中之重,少了瞎子,就算能顶住吕九眉的干扰,清除王子赫势力的打算也得落空。   能不能把瞎子再挖回来呢?   这个念头骤然掠过脑海,高德本觉得没啥可行性,腰间忽然被毛绒绒轻轻戳了下。   有了!   毛绒绒是催他早点完事,好进灰境修行。如果把瞎子也拉进灰境,那么他该死心塌地的为自己效劳了吧。   不,不只是瞎子……   扫视对面王昆仑等人,一个大胆而又邪恶的计划浮上心头。   “接下来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高德鼓舞大家,“跟之前我们跨过的两道槛一样,想要退休金就得拼!” 第066章:你该叫青铜侠   王昆仑进了百户办公室,满身的灰还没拍干净,一脸蜘蛛网。   “百户大人所料不差,光隆年间的档案里就找到了三块,可惜都是花的。”   他把三块金属圆盘放到桌子上,圆盘雾蒙蒙的像涂了灰漆。   这是散会后高德交代他找的,还要他亲自拿过来,说有事商量。   高德瘫在靠背转椅上,懒懒挥手,示意他坐下。   “您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了?咦?”   王昆仑坐到沙发上,看到茶几还放着块金属圆盘。圆盘表面光华如镜,照出他那张像从煤灰堆里爬出来的老脸。   “这是孽魔那块还是王子赫那块?”他好奇的问。   高德没回话,百户大人此时两眼无神,仿佛在魂游太虚。   又在琢磨什么惊人之举吧,这小子越来越……邪门了。   在王昆仑眼里,高德从里到外、从脑子到身体都透着邪门。   说是异能者吧却感应不到丝毫混沌之力,还被人一枪两眼的狙了,差点死掉。   说是凡人吧,那天他头一个赶到现场,瞧那血流满地的恐怖景象,还以为没救了。一搭手居然还有脉搏!心脏都烂了还有脉搏,说出去谁信?   把高德扛回驯象所交给孙婆婆,孙婆婆也在惊呼这是什么怪物,胸膛里已经成了碎肉的心脏正抽出丝丝肉芽急速愈合。   王昆仑敢肯定,要是羽林卫来得再慢点,孙婆婆恐怕连高德的腰子都拆下来了。   更邪门的是,这么邪门的家伙,跑来驯象所竟然是为了混吃等退休金,和他志同道合,这点已经在孽魔事件和女皇事件里得到了充分证明。   话又说回来,谁身上没点秘密呢?   想到自己的过往,王昆仑就懒得深究了。   “当镜子看,看自己有什么不同。”   高德说话了,语气机械而漠然,像是傀儡。   王昆仑没在意,实际上他已经被这面中心有指头大的圆孔,尺寸跟女孩子用的手镜差不多的镜子吸引住了。   镜子里的他只有小半张脸,但他却生出恍惚错觉,似乎镜中人并不是自己。他跟镜中人对上眼,那一刻心头咯噔大跳,对方目光尖锐暴戾,像野兽盯着猎物。   他自然没被吓倒,只是好奇,过去怎么就没发现自己其实挺帅挺有气质呢?   王昆仑更专注的盯着镜子,直至镜面荡起微微涟漪。等他心神摇曳察觉有异时,那涟漪已经渗出镜面,就在他身前的空气里荡漾。   王昆仑呆呆看着涟漪扩展,扭曲了周围的空间,将自己渐渐吞噬。   经历了好一会天地混淆的迷乱,王昆仑置身昏暗原野。他能确定自己是处于类似梦境的状态,努努力应该能挣脱,但眼前所见所感太过震撼,让他舍不得离开。   原野四面伸展,没入无尽夜幕,与高阔得难以想象的天顶融为一体。天顶正中是团柔和白光,被翻滚的红紫绿蓝四色光河围住,糅成缓缓转动的涡流。四色星河延伸开,将无边无际的天顶一分为二。星河垂下薄薄轻纱,很像北方冰川的幻光,挟带着令人狂躁不安的力量。   “小心……”   耳语般的呢喃惊醒了王昆仑,他才听到窸窸窣窣的杂声正自周围缓缓接近,有些像涨潮的潮声。再过了会,一具具像是软泥捏成的人体显现,摇摇晃晃有如恶魔之力控制的尸傀,吓得他差点飞起了头盖骨。   梦魇般的模糊感骤然凝实,宛如置身真实,不管王昆仑怎么努力都无法退出。等怪物近得可以看清恶鬼般的面目时,王昆仑下意识挥臂猛击,然后发现自己只是伸出去了……一根触须。   他变成了圆圆滚滚的软泥怪!   “这是你的魂魄,准确说只是魂魄的投影,是你心智与混沌之力的融合。”   那个温和的声音还在耳语,虽然并不是真正的声音,而是直触心灵的意念,王昆仑还是感觉到了熟悉甚至亲切。   “百户大人?”   王昆仑刚送出这个意念,更大的惊惧如怒涛般振荡心灵。   自己是被吸进了镜子里的诡异之处?这面镜子是件魔物,可以吸人魂魄!   百户大人在这里无处不在,他是这里的主人!   所以百户大人是恶魔,甚至是传说中的魔王魔君!   王昆仑的软泥怪形态剧烈震颤,竟然有化作一滩灰绿液体的迹象。   “去那里找我。”   耳语绵绵,远处的小山亮起一点柔和红光,宛如罩上轻纱的灯塔。   红光骤然熄灭……不,是被怪物遮住了,无数怪物一拥而上,把他这只软泥怪当做肉团疯狂啃噬。疼痛与惊恐也淹没了王昆仑,他觉得自己都快粉身碎骨了。   轰隆巨响,地上震出圈烟尘,大群怪物变作碎裂肢体,高高飞起。   坑坑洼洼的软泥怪伸出一条胳膊,方方正正宛如机械臂,末端是偌大的金属拳头,捏得紧紧的。拳头和胳膊都罩着层灰绿光泽,像在地下埋了千年后挖出来的青铜器。   怪物完全没有心智,很快涌上来补了缺口。青铜胳膊沉沉挥动,青铜拳头落在怪物身上,轻则塌陷,重则撕裂,不论轻重都飞得远远的,在半空喷溅出大片血水。   怪物涌动着前仆后继,聚成的涡流里一只胳膊渐渐变成两只,然后多了一条腿,又一条腿。等躯干和脑袋也凝聚出来时,那团灰绿软泥怪已经不见了,原野里多了尊泛着铜绿的武士雕像,却又如活人一样灵活自如。   红光所在的小山看起来很近,王昆仑觉得自己花了半辈子才杀到山下。   爬上山顶,他见到一座破庙,庙堂中间的台座上立着尊高大壮硕的雕像。那是只凶神恶煞般的六臂血魔,却长着婴儿般的脑袋。雕像浑身泛着柔和红光,正是他在远处看到的光亮。   王昆仑正茫然不知所措,身边荡起一股波动,红光自半空落下,凝作一个武士。这武士披挂着长满尖刺的暗红重甲,头盔伸展出牛角般的尖角,一看就是血魔。可让王昆仑震惊的是,武士眼中亮着的红光与雕像完全一样。   “你这混沌之力的形象挺不错的啊。”   血魔武士毫无敌意,抱着胳膊绕着他上下打量,发出王昆仑异常熟悉的声音。“不过什么钢铁侠的绰号显然取错了,该叫你……青铜侠。”   “百户大人!”   王昆仑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心境剧烈变化,让他的腰身骤然变软,上半身仰倒下半身却没动,摆出了两手两腿反着走路的奇行种姿势。   “是我,不要慌。”   高德对在地上翻滚着不知该如何操纵身体的王昆仑说,“这里不是现世,不必刻意压制力量,顺其自然。”   王昆仑的学习能力比高德强多了,没一会就恢复到了武士状态。不过他要威武得多,戴着凤翅盔身着明光铠,完全就是古代震旦武士的造型。   “有什么感觉?”高德问。   “力量有所增长,”王昆仑老老实实回答:“而且更凝练了些,感觉回到现世可以控制得更好。”   他终究忍不住了:“百户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要急……”   高德悠悠的道:“这里是说话的好地方,绝对不会有人偷听,咱们慢慢道来。”   许久后,山顶上有所异动,两个恍若雕像的武士活了。   “真没想到,异能居然是可以修行的。”   王昆仑异常感慨,刚才高德给他灌了潮水般的信息。从天地鼎炉讲到混沌之鳞,从灰境讲到魔人,世界在他眼前完全变了样,变得更宏大更深邃,也更诡异和恐怖了。   “以前在下港的时候也遇到过奇奇怪怪的人,还有人明里暗里试探过我。”   他唏嘘的道:“那时候只以为是见不得光的江湖帮会,或者一些隐秘的异能者组织。现在回想,恐怕就是有意招纳我的魔人。或许是我的回应令他们不满意,或者我这样的小人物没多大价值,之后就没有后续了。”   下一句话就是在试探高德了,“没想到百户大人也是……也有这样的背景,那么是赏识卑职,赐卑职一个机缘吗?”   “异能者的确可以在灰境里修行,”高德没有直接回答,“但修行的目的是什么呢?”   王昆仑正忐忑不安的等着回应,老实说高德真要招揽他,他本心虽然排斥,却知道拒绝的下场肯定很难看。没想到高德如此反问,让他一时愣住。   是啊,就算异能者可以修行了,那又该为了什么修行呢? 第067章:邪恶的大魔王   王昆仑陷入到迷茫之中,身上的恶魔之力是莫名其妙就有了的,运用恶魔之力只是为了活命和过日子。可以修行的话他当然想修行,但修行又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变得强大吗?”   高德说:“但你的力量来自恶魔,力量越强魔心夺灵的威胁也越大。”   在高德的视野里,萦绕着王昆仑的灰绿光丝中有个“疫魔金傀”的醒目标签,看不到更多信息。   “或者是赌一把,”他温和而淡然的说:“赌修行到某个境界,就能遏制甚至清除魔心夺灵的威胁?”   “我……我不知道,”想了会王昆仑实话实说,“能清除魔心夺灵的威胁当然好,不过既然我的力量都来自疫魔,这种事情理论上应该是不可能的吧?所以修行也是赌博,赌在魔心夺灵之前能获得更大的好处。”   “理论上是可能的啊,”高德呵呵轻笑,“你想想调和者,魔人其实就是调和者。也包括了可以进入灰境,希望通过修行变成调和者的异能者。”   王昆仑恍悟:“用不同的恶魔之力抵消魔心夺灵的威胁?”   “这应该是基本的目标,至于有没有更多更大的目标,比如驱策恶魔,让恶魔为自己所用,我就不清楚了。”   高德假装泄露自己底细,“毕竟我是……不是……呃,魔人只是我的一个身份,本质上我仍然只是个凡人。”   说完血魔武士拉作缕缕红光升空消散,转眼台座上的六臂血魔雕像活了过来,咚咚走下台座。   “这处灰境是我用来研究恶魔之力的地方,”六臂血魔的婴儿脑袋发出高德的声音,“就像驯象所是我作为凡人安稳养老的地方一样,我希望你能加入这处灰境,和我一起挖掘出更多秘密。灰境的、魔人的、恶魔和神灵,所有影响现世的秘密,从中找到可以让我们在现世里作为凡人长命百岁的东西。”   王昆仑先是吃了一惊,听到高德声音才镇定下来。   “只是为了……安稳养老?”他心怀恐惧的打量这只血魔,小心翼翼的问。   “只是为了安慰养老。”高德很肯定的重复,六只胳膊挥动着,因为不习惯这种形态打起了结。   “能不能……”王昆仑这老油条自然不是毛绒绒,“让卑职先考虑几天呢?”   “不能!”六个硕大的拳头握起,高德声音变冷。   能说服就说服,说服不了就来硬的,他怎么可能放跑知道了底细的家伙。   “这样的话,卑职恕难从命啊。”   王昆仑苦笑,萦绕着身体的灰绿光芒明亮起来。   这个环节果然是少不了的……   高德正准备好好教训下这家伙,一团灰光骤然溢出,散作大片雾气,拦在了两人……不,两具恶魔躯壳间。   “王胡子,”雾气里传出毛绒绒的脆声,“这次我站在你这边,当初我该像你一样在他面前硬起来的。”   王昆仑愕然,旋即释然,在他之前高德已经把灰豆芽拉了进来,这很正常。   “不过你打不过他,这个地方就是他的,他无所不在。”   毛绒绒跟王昆仑同仇敌忾,“你真要打的话,我在精神上支持你。他就是个邪恶的大魔王。我很希望你能创造奇迹把他打翻在地,我好在他身上踩一脚。”   “邪恶的大魔王?”   王昆仑的语气沉重了,“他做了什么?如果是蹂躏了你和你的姐妹,那我就没办法委曲求全了。”   看来是碰触到了他内心深处的什么伤疤,让他宁愿玉石共焚,也不愿与高德同流合污。   “他是蹂躏了我们啊,”毛绒绒悲愤的指控:“简直是惨无人道!”   王昆仑身上的光芒猛然炽亮,整具躯壳从灰绿变成了莹绿。   “他让我们给他的院子除草!给他的大门刷漆!扫地拖地就不说了,连马桶都要我们刷!”   毛绒绒嚷嚷着,王昆仑呆住,绿光变得明灭不定,像是短路了的人形灯泡。   “更过分的是他把本来该烤了吃的肉弄去做什么京酱肉丝!”   雾气聚成涡流,涡流中凝出毛绒绒的身影,叉着腰挥手怒叱:“还要我们自己炒!”   绿光熄灭,王昆仑成了毫无生气的青铜雕塑。   “够了啊,”高德懒懒的说:“分明是玩刀的,葱丝能切成葱片肉丝能切成肉馅,自家丑事还好意思拿出来说。对了你这模样是怎么回事,不是只能保持魂球的状态吗?”   身影散开融入雾气,毛绒绒很是得意。“是王胡子提醒了我,为什么非要在这里捏出人样呢?这里是灰境,我只是魂魄在这。魂魄可以千变万化嘛,所以我就放飞……放开自己,什么形态最舒服最方便那就是真正的自己。”   雾气荡起细密涟漪消失不见,转瞬出现在六臂血魔头上,扩展成大圆球,将血魔整个罩住。   “你才是魂球!”大雾球里毛绒绒的声音闷闷回荡,“在没兑现让我们当锦衣卫的承诺前,你就是魂球!”   红光绽放,雾气之球破开一个个大洞,再被六只手掌挥散。   “不错,你是直接裹住恶魔幼体吸吧。”高德看出了毛绒绒的套路。   雾气凝作巨大的毛绒绒,比血魔还高一倍,“现在我可以上台了吧?”   “自己去试,出啥岔子我可不管。”   高德刚说完前半句,雾气毛绒绒就朝庙子里飘去。   “考虑得如何了?”   高德这时候才问王昆仑,后者刚从懵逼状态中挣脱出来。   “上台?”王昆仑还在挣扎,“那是什么?”   “上庙子里的台子,相当于把魂魄投影留在这处灰境里。”   高德和盘托出,这是他蹲上台座掌握了灰境后才知道的事情。   “也就是我说的加入这里,以后可以进出自如,把这里当做训练场。”   他郑重提醒:“我是这处灰境的主人,你们算是从者。在灰境里我能束缚你们,现实里如何还不知道。或许是清除这里的记忆,或许是收回这里获得的力量,这还有待验证。”   说到这语气凝重了些,“我希望永远不会做那样的验证。”   王昆仑沉默了,片刻后他哈哈笑了起来。   “既然是为了安稳养老,那什么都无所谓了。”他摊开双臂,豁出去了似的说:“就算是成了大魔王的部下,不也是为了安稳养老而努力吗?”   其实在毛绒绒开玩笑那会,高德就有了清晰感应,王昆仑会同意的。   “我或许是大魔王,”高德故弄玄虚,“等哪天你忽然发现我其实是大魔王的敌人,那时候也不要惊讶。”   王昆仑用青铜手指摩挲青铜下颌,发出沙沙金属磨砺声,“算了吧,还是大魔王好些。”   庙子里猛然震动了一下,然后荡出圈灰光,毛绒绒哈哈叫道:“我蹲上来了!我蹲好了!”   王昆仑再无犹豫,朝庙子里走去。   办公室里,王昆仑睁眼,眼中的灰绿光芒闪烁不定,好一会才散去。   “百户大人!”   他起身向高德拱手,像是第一次见面,姿态恭谨声音有力。   高德正在审视左手探出的血魔狂怒者手办,头也不抬的说:“别当是什么大事,不要泄露给其他人就行。”   从今往后就能修行了,自己就也成了江湖中只在逸闻奇事里存在的魔人,这还不是什么大事?   王昆仑眉毛胡子拧成了一团,心说自己刚才在灰境里那番挣扎真是可笑,百户大人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他自然不明白,对高德而言这真不是什么大事。   血魔狂怒者手办的标签里又多了一项,那是个菜单,标注了“疫魔金傀”、“奇魔灰影”两项,对应了王昆仑和毛绒绒。   高德想到了那处有血手高塔的灰境,那俨然是个魔人聊天群,现在看来,自己不就是在建群么?   “以后要进去还得跟王胡子一起照镜子啊,好麻烦!”毛绒绒蹲在茶几上,震旦蹲的姿势很不雅,她盯着混沌之鳞嘀咕:“不能每人一片吗?”   这是个问题,高德拿起王昆仑放在书桌上的混沌之鳞。   “这事我还得琢磨……”   话没说完,手办探出缕缕红光,伸展到混沌之鳞上。灰蒙蒙的表面扰动起来,像是无数细小颗粒排成多米诺骨牌急速刷新。   原来是这样……   片刻后,高德看着表面光滑如镜的混沌之鳞,心说灰境之主就是有特权啊,可以把废弃掉的混沌之鳞修复成通往自己灰境的钥匙。   让手办沉入镜面,感知也附着进去,确认的确是血怒原野,钥匙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把这片混沌之鳞抛给王昆仑,后者慌张的接住,高德说:“这个是你的了,记得不能在附近有其他异能者的情况下进去,最好有我和毛绒绒,或者其他……同志的监护。”   王昆仑不迭点头,毛绒绒一把将茶几上的混沌之鳞抢进怀里,“这片是我的了!”   “别当飞盘玩,”高德还要叮嘱,见她找来绳子串起,很小心的当胸坠挂在脖子上,就不再多说了。   灰豆芽看起来不大靠谱,不过关系到自身命运的事情,还是知道轻重的。   “对了,你们看看自己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印记。”   还有个问题没解决,高德不清楚把恶魔之魂捏成手办的能力到底是自己专属,还是魔人都有。   “我的掌心有片光纹,就是我在灰境里的形象。”王昆仑举起左手,“仔细看还有‘疫魔金傀’的名字,后面是青铜两个字,不明白什么意思。”   “我的是‘奇魔灰影’,后面就一个雾字。”毛绒绒好奇加兴奋的说:“我的力量竟然是奇魔之力!”   他们并不能捏出手办,青铜和雾只是各自的力量级别。   “恭喜二位,”高德开着让两人打哆嗦的玩笑,“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魔人……不,候补魔人了。   “那么百户大人,”王昆仑心思深沉,马上就问到了后续,“下一步我们该做什么?”   见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像是加入了邪恶组织,就得开始谋划统治世界之类的大阴谋了。   刚才说的只是为了安稳养老呢?   “当然是找更多的同志,”高德很配合的歪嘴冷笑,“我已经有了人选。” 第068章:瞎子有眼无珠   无终宫东北角,浣衣局的晒衣场里,原本纵横交错的晒衣杆被清理干净。偌大场坝里塞着数百上千人,这些人服色各异,但腰间都挎着柄绣春刀。   “咱家要说的就这些……”   场坝尽头立着座木台,头戴缺角冲天冠,穿着朴素青袍,乍看就是个普通太监的圆脸中年正在台上高声训话。   “咱们御马监办事不讲书生那套,也不讲军卫那套,就讲忠诚二字!”   “尔等忠于职事,便是忠于陛下!”太监朝着乾明殿的方向遥遥拱手:“尔等忠,咱家就诚!办多少事给多少薪,做出几分功绩就给几分赏。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咱家绝不虚言!”   人群轰然应诺,场坝边缘的小太监们挥舞皮鞭啪啪抽地,呵斥他们不得喧闹,这里可是皇宫之内。   “督公是个爽快汉子!”   “为督公效死!”   “我御马监威武!”   众人压低了声音喊口号,他们几乎全来自锦衣卫,都是被台上之人在短短几天时间里挖来的。雷厉风行的行事已让人心折,这番坦荡之言更赢得了他们的好感,翻倍的薪俸和提升一级的衔阶也很实诚。   台上的太监叫邵皓,本是无终宫浣衣局的监丞。敬亲王率众夺宫时,他带着太监舍命守卫乾明殿,一举成为女皇新宠。   邵皓由此转任御马监监丞,还兼内廷司礼监掌印太监,就有了督公的尊称。御马监这个在四百年前昙花一现的异能者管理机构,今日便在邵督公的手上浴火重生。   众人都相信,在邵督公的统领以及自己的努力下,御马监必将重振威名。不管是朝堂还是军卫,乃至满天下异能者,他们很快会记起四百年前被御马监压在头上的恐惧。   这处场坝在皇宫之内,只是御马监面上的衙门以及档案库,真正的办公场所是在无终宫南面丽水门外。那里本是早被废弃的内廷南缉事厂,所以御马监的另一个称呼便是……南厂。   人群前排,身形削痩两眼似乎没有眼仁,看起来就是个瞎子的汉子格外振奋,手臂挥舞得比别人更用力。   “从今日起,我便是南厂的总档头了。”   绰号“瞎子”的夏正贵只觉置身全新的气象之中,前路无比光明。御马监沿用了卫所的衔阶,但在名称上有所变化,既示区别,也含着压锦衣卫一头的用意。比如小旗改成大档头,总档头就是总旗,   瞎子刚到御马监就是总档头,邵督公还当面允诺,只要尽心办事,一年内升试百户。衔阶倒是其次,每月三百金龙的薪俸已是他在驯象所的两倍,再加上补贴与赏金,明面上他的收入说不定比高百户还高。   瞎子挺敬佩高百户,也有些舍不得王昆仑刘小胖等一干兄弟,在驯象所的日子过得还挺舒服。但没办法啊,驯象所的收入紧巴巴的,养一大家子人颇为吃力。谁让他老婆太能生,三胎全是双胞胎,其中一胎还是龙凤胎。   “御马监成立庆典”落幕,瞎子跟着一帮大档头总档头挤在场坝边上的屋子里,聆听督公亲口训示。   比照卫所体系,御马监目前的级别是千户所,眼下却没一个百户,这自然给了众人上升空间,也是他们摩拳擦掌要大展拳脚的动力。   “御马监新立,需要尽快办好一件案子,向总管大人证明她的眼光没错。”   邵督公是个实诚人,上来就直入主题谈实事,让部下们异常欣慰。这些来自锦衣卫的好手受够了上司开口云里雾里,只知道玩权术把戏的作风。   部下们纷纷发言,列出若干案子。大多数人都以敬亲王余党为目标,那帮人里有若干太一教余孽在逃,确信不少还潜藏在中京。   “太一教为祸大明上千年,除非抓着太一天尊之下的大人物,否则不值一提。”   邵督公并不满意,这话也说得在理,众人纷纷点头。   早在大明开国之前,太一教就是祸乱震旦的邪恶势力。这帮自称太一天尊门人的道士另辟了什么“上善之道”,把震旦传承了数万年的“自然之道”毁得面目全非。还将召唤恶魔混淆为请神之举,对震旦的危害几乎与四大寇并列。   正因为危害太大影响太广,抓着几只小猫小狗算不上什么大功,当然入不了邵督公的法眼。   部下们七嘴八舌的提着意见,瞎子咬咬牙,挺身而出。   “追捕狙杀驯象所高百户的凶手?”   众人讶然,这瞎子不就是从驯象所跳槽过来的么,提这茬是想讨好驯象所?   “继续说,”邵督公却若有所思,被圆脸挤成一条缝的眼里亮起精光。   “凶手背后还有偌大势力,是个异能者组织,多半还与前西城兵马司指挥使王子赫有关联。”   瞎子侃侃而谈,“王子赫一直没有落网,狙杀高百户的凶手也没下落,这两桩案子让羽林卫焦头烂额。”   “还须注意一点,高百户与远坂总管关系……匪浅,他遇刺后远坂总管把他送到了太医院疗伤。”   当瞎子说到最后一条时,邵督公的眯缝眼顿时瞪得圆圆的,比铜钱还大。   “很好!”   太监拍着大腿说:“就这个了!”   众人向瞎子投去钦佩与羡慕的目光,这个案子选得好!一箭双……不,三雕!   羽林卫都没搞定的案子御马监搞定了,足以证明御马监的能力。   御马监的活儿就是以前驯象所名义上该干的活儿,若是御马监抓到了狙杀驯象所百户的凶手,那么不管是朝堂还是民间,都知道了驯象所已被御马监取而代之。   最重要的是,远坂总管会很满意!   谁都知道远坂总管是设立御马监,提拔邵督公的恩主。   “卑职已有不少线索,这就全盘奉上!”   瞎子按住过快的心跳,暗道在御马监的第一炮打响了。   “也算是对驯象所的小小回报吧。”   丽水门西南,一圈长楼围成偌大院落。楼中一间颇为宽敞的办公室里,瞎子按着崭新的电话机,只觉心潮澎湃。   跟高百户和王昆仑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啊,他们要么有深厚背景衣食无忧,要么撞得头破血流心灰意冷,自然开口养老闭口退休金。自己不仅有一大家子要养,还不甘心人生就此平淡到老。男人嘛总得干出点名堂,名垂青史不敢想,千户甚至镇抚使之类的目标还不能追求吗?   这样的名利,驯象所给不了啊。   身体陷进不逊于驯象所百户办公室的靠背软椅里,瞎子发出长长的喟叹,对自己跳槽的那点愧疚与不安尽皆消散。   电话忽然响了,接起一听,不安猛然回潮,是王昆仑!   “少了你,连找个电话都变得费劲了呢。”   王昆仑像在开玩笑又像诉苦,“你小子跑得太快,让咱们到现在都还手忙脚乱。”   瞎子反而安心下来,若是没这个电话,他怕是要一直悬着心提防了。   敷衍了几句,他问起高百户的反应,王昆仑的语气变得沉重。   “很糟糕,那小子露出了真面目,把我都坑苦了,哎……”   听上去王昆仑满肚子苦水,“你那边情况如何?那位邵督公为人怎么样?有空的话晚上聊聊,就南城那家小酒馆。”   瞎子心头一动,王昆仑也想跳槽?   心念急转,他兴奋起来。他跟王昆仑配合惯了,若是也挖了过来,两人联手可比自己孤身一人强得多。   “没问题!”他利索的应下,王昆仑这人他很了解,不会害他。   月上枝头,瞎子在颇为冷清的街道立了片刻。在他的视野里,对面小楼的石墙砖瓦变得透明了,团团红光裹在人形轮廓中,或高声喧哗,或低头闷饮。轮廓之外还有隐约线条,勾勒出模糊的衣服器物。   这正是他的异能,虽然分辨不出凡人与异能者,但是否心怀敌意,是否携带武器,视力所及之处都毫无遮掩。   看清酒馆里一切如常,角落的隔间里只有一个身影,瞎子略略悬着的心放下,躲着电车蒸汽车跑过街道,推门进了酒馆。   “老王……”   走进隔间,在王昆仑对面坐下,见喝着闷酒,瞎子暗喜,的确是找他谈跳槽的事。   “咱们也有好几年交情了,那些虚头八脑的话也说不来。”   王昆仑直入主题,把放在桌子上的东西推给瞎子,“今天找你来是想谈谈出路,你先看看这个东西。”   “这个是……”   看清是块金属圆盘,表面光华如镜,瞎子不解:“在孽魔魔子身上发现的玩意?不是说一直没搞明白吗?”   “你看看就知道了,”王昆仑端起酒杯,遮住脸上的表情。   瞎子低头看着镜子,看到里面的自己跟往常有些不一样。凝神细看,顿时有了很大差别。自己那双眼睛居然是正常的,不由看得入了神。   涟漪荡开,他那双白果眼渐渐凝出眼仁,只是没有丝毫光彩,整个人也如雕塑般定住。   “抱歉哟,”王昆仑举起酒杯,“谁让你跑得太快呢,不过你真正的问题是有眼无珠,没看清百户大人到底是什么人。”   酒杯对着瞎子虚虚一碰,王昆仑低沉的说:“今天是来谈你的出路。” 第069章:一出悲剧正上演   四色星河洒下诡异光影,映照得荒原斑驳迷离。   尖角羊头高高飞起,拉着血水在半空扬出一道月弧。无头躯体犹在战斗,抡着巨大铡刀胡乱劈砍。不过脖颈断口溢出那缕缕红光似乎比血液更加重要,随着它的流失,怪物的力量不断衰竭,以至于动作越来越迟缓。   最终怪物定格为雕塑,发出喀喇喇的细密爆鸣,那是覆满全身的嶙峋橘皮在变化。这些橘皮急速褪色枯萎,变得如树皮一般,将无头躯体包裹成类似树根的狰狞之物。   高德收回长刀,看着缕缕红光飞入腰间的装置里,有些心痛的呸了声。带血的唾沫落在地上,滋滋飘起青烟。   这玩意很像油灯,里面亮着刺眼红光,是专门用来收集魔尘的魔尘灯。   什么是魔尘呢?   高德在自己的灰境,也就是血怒狂野里击杀恶魔幼体都会获得“经验值”。这个本来是无形的,本质上应该是渗入灰境的凡人魂魄。与混沌之力融合后就成了恶魔幼体,杀了便由恶魔躯壳自动吸收。   但在这里,他带着的魔尘灯就截留了战利品,把无形的经验值变成了类似细微煤粒的有形之物。   高德自然不爽,不过不交魔尘就得交消息甚至报真实身份,要混进这个魔人群,只能无偿劳动。   每只恶魔幼体能收到的魔尘份量都不一样,最常见的血魔幼体魔尘最少,算了算高德至少得杀上万只才能攒到一斤魔尘。好在已经搞定了瞎子,隔壁院子姚婆婆也不在,他可以安心的在这处灰境里伐木。   这里是与王子赫有关的魔人群体,成员分布很广相当活跃,血手高塔里的“大人们”说不定在现世里也身居高位。能在这里扎下根,就成了潜伏在魔人里的“魔奸”,挖到王子赫的线索都只是附带的小小好处。   一万说起来多,实际干起来就是那么回事。一分钟杀十只也不过大半天时间,如果冲进怪堆里开无双,效率还要提升好几倍。   高德最初是这么盘算的,结果吃了大亏。他没想到这里的恶魔幼体远比血怒原野丰富多样,不少还很强大,令人怀疑已经不是幼体了。   他出山谷没多久就遇上了一群鸟人怪,肋生双翅鸟嘴鸟爪很像雷公。鸟人怪飞在天上射箭投枪,让他无从躲避。逃吧两条腿跑不过一对翅膀,不得已强行退出了灰境。等再进入时发现魔尘灯没了,之前的努力全告作废。   收拾了这头树皮羊怪,高德看看荒原深处,空中隐约有暗影浮动,不是鸟人怪就是其他飞行魔怪。   今天就到这了,他的血魔步卒躯壳能“长”出长刀,却长不出弓弩。在他修炼出“投刀术”之类的技艺前,对上这种怪物根本无解。   转身朝高塔方向走去,路上偶尔有零星魔怪,被他手起刀落利索的解决。当附近浮起萤火般的猩红光点时,则加快速度拉开距离,那是和他一样的魔人。   在这处灰境里魔人是可以相互攻击的,山谷里除外。干掉或者逼退另一个魔人,对方魔尘灯里的魔尘就会转移到自己的灯里,这可比老老实实伐木来得快。   这是高德用亲身体验换来的认识,不过他不是被一个魔人,而是一队魔人袭杀。上辈子他做的就是不爽不要玩的游戏,除了自嘲遭了报应之外,并没更多怨念。   现在他见到其他魔人就跑,压根不考虑跟其他魔人组队的选项,对他这个还没取得容留资格的预备魔奸来说,站稳脚跟才是第一位。   “十一钱,新人四五零七六,已记录。”   山谷的谷口被粗壮藤蔓堵住,看起来像无数长着尖刺的巨蟒交织成团,只空出条堪堪通行的通道。一根藤蔓探到高德腰间摘下魔尘灯,藤蔓上类似吸盘的瘤疤摩挲灯罩,将里面的魔尘一卷而空,再在高德的感知中投出这行血字。   一斤十六两,一两十钱。算下来还得这么忙十来天才能获得一个月的“入群资格”,高德不由有些泄气。   慢慢来吧,高德安慰自己。   这处灰境明显分为两层,外层是一般成员,相互交换信息,就是个灌水群。在灌水群里寻找特定信息,无异于大海捞针。内层则是高塔里的“大人”,他们是灰境的主人。和自己在血怒原野里的状况一样,应该是个更严密的组织。要混进这样的组织难度太高,高德既无耐心也不愿冒险。   退出灰境,看时辰已是午夜过后,高德正准备休息,某种细密的扰动让他难以入眠。   仔细感应了会,高德放出孽魔喀扎斯的手办,感知刚探入手办,就被如潮的祈祷甚至是欢愉的呻吟冲得混乱不堪。   他赶紧摸出另一块混沌之鳞,进入他拥有的另一处灰境:传令者之礁。   感知自台座上的雕像升起,看到旁边的乱石堆紫光流溢。若干凌乱线条正游动碰撞着,似乎要拼出什么轮廓。被紫光的动静牵引,股股烟气正从自己这边的台座溢出,像薪柴或者原料般投入乱石堆。   要糟!   高德转念就大略搞懂了状况,姚红绡的那个小侍女竟然要把另一只孽魔又招出来!   这下不得不冒险了,高德将自己从孽魔喀扎斯的躯壳中拔出,成了只又软又弹的水晶软泥怪。他蹦蹦跳跳着来到乱石堆前,从身上拉出若干触手,探入紫光之中。   得抢在小侍女召唤成功前,把这只孽魔捏成手办!   触手一探入,就陷入到又黏又热难以言述的深处,让高德记起了自己身为人形理疗棒的属性。这种感觉真是太糟糕了,糟糕得水晶软泥怪的表面瞬间竖起无数细丝,像头发一样摇曳晃动。   高德并不清楚自己的变化,他只觉穿透了什么东西,进入到类似原始汤那种生命之初的蛮荒状态。他的触手融化成一层膜,将混杂着甘美与腐臭,寒冷与炙热,总之各种对立感觉都有的黏浆裹住。   那似乎也是只软泥怪,更软更不成型。   他化作的膜似乎要将这只软泥怪吞噬掉,却只是让二者贴得更紧,原本散乱不成型的软泥怪都被捏得紧致起来。这一刻高德隐隐觉得自己成了当初在地下世界遇到的那只孽魔,舔出了魂魄想吞噬,却被自己魂魄黏住动弹不得。   “主人啊,是你吗?”   “是纳扎斯大人?我的祷告成功了!”   “纳扎斯大人降临到我身上了!”   “我真是太幸福了,纳扎斯大人!”   “请尽情使用我的身体纳扎斯大人,请成为我的魔主!哪怕是化作您现世的血肉也可以的,只要您将我的魂魄带入圣境!”   如潮的意念自这团软泥怪中涌出,让高德恍然大悟。   他包裹住了小侍女的魂魄!   “不要吵!”   他发去呵斥的意念,想获得更清晰的感应。   那团软泥怪顿时紧紧蜷缩起来,让出的偌大空间拉着高德的意念狂泻而下。瞬间他像是冲破层层迷雾,坠入另一个世界。原本还保有的对自己身体以及现实的感知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全新的现实感。   弱小,虚弱,少了什么……   燥热,舒爽,多了什么……   等他听到自己的呻吟,感受到手指与身体的触感时,震惊如电闪雷鸣,轰得他外焦里嫩。   他变成了姚红绡的小侍女,更准确的说,他控制了小侍女的身体。   他抽出手指,异样感觉让他哼哼出声。那是脆嫩娇媚,令人骨髓沸腾的女声,身上燥热让他下意识摩挲肌肤,滑不留手,又滚烫如炙。   沃日……   高德小时候被同学朋友甚至是老爸押着扮过不少次女装,妹妹也怀着鬼心思想方设法把他整蛊成女装大佬。但到他身材拔高到鹤立鸡群时,那种可能性就完全消失了。   没想到啊,他竟然会以这种方式重返女装界……不对这哪是女装呢,分明是变身,还好这具身体并不是他的。   “米玛,你的主人回应你了?”   苍老声音忽然响起,让高德瞬间挣脱纠结,放弃了设法退出身体的打算。   这个声音……   披着斗篷的蒙面人从黑暗角落里走出,略微激动的说:“还是有其他什么变化?”   这是狙杀他的凶手! 第070章:这可是把他们得罪死了   米玛……姚红绡的小侍女怎么取了个洋人名字?   高德拉起斗篷遮挡衣衫凌乱的身体,纤细的手臂和羸弱的力量让他很不适应,更不适应的是身体的多多少少。   他没有急着回应蒙面人,而是先观察环境。   这是座昏暗的殿堂,应该在地下深处,很像当初遇到那只孽魔的地方。看地板石砖的状况,还要更古老些。   他……不,小侍女跪坐在一尊巨大的石雕下面,石雕是对男女,身体如长蛇般纠缠在一起。男的头生尖角面目狰狞,很像孽魔喀扎斯。女的口吐长蛇美艳异常,应该就是死在小丽手上的孽魔,小侍女叫它纳扎斯。   这里竟然是供奉这对孽魔的魔庙,只有“传令者”称号的孽魔级别并不高,却能被凡人建庙供奉,这有些说不通。或许“传令者”并不只是单纯的级别,还有字面意义上的特殊地位。   “我……我不知道……”   高德用小侍女的稚嫩嗓音含糊回应,勉强起身。竹竿般的双腿绵软无力,差点又坐回地上。他扯着斗篷紧紧裹住身体,还残留着的燥热让身体内外都在微微颤抖,要很辛苦才能止住之前那种呻吟。   还好小侍女只是用自助的手段召唤孽魔,要是借助他人的话,自己的降临还真是不堪设想。   “你怎么了?”   蒙面人的嗓音很苍老,有些像熟人,但差异很大,让高德不是那么确定了。   “你看起来很不好。”   还以为这人是在关心小侍女,接着的话让高德吓了一跳,“是你的主人……不,是你的魔主降临了?”   刹那间高德升出无数疑问,最强烈的一个自然是这个蒙面人到底是谁。   小侍女的魂魄被他这层膜紧紧裹住,能感应到他的意念,马上就给出了回答。   “应、应该是的,尊者。”   高德有气无力的说,“很模糊,很短暂的一刻。”   这座地下殿堂的确是供奉孽魔喀扎斯和纳扎斯的魔庙,由蒙面人所在的组织掌握。这个组织叫“姐妹会”,一听就不是真名。小侍女由这个组织抚养成人训练成材,送到了姚红绡身边,而姚红绡自己也出自姐妹会。   之前姚红绡与孽魔喀扎斯一同完蛋,小侍女被接回到这里。至于蒙面人是谁,小侍女并不知道。她从未见过他取下蒙面巾后的面目,只知道是专门照料……或者说监管她的尊者。   高德尽力装出自己还是小侍女的样子,他不确定这家伙是不是有分辨孽魔上身的能力。而他现在除了控制小侍女的身体外,什么都做不了,更演不出孽魔上身的样子。   “很好!很好!”   蒙面人却激动起来了,“那么你准备好了吗?”   高德是懵逼的,因为小侍女也是懵逼的,他只能含糊的道:“当然,我时刻准备着。”   “那就好,”蒙面人用吩咐的口吻说:“从现在开始,你就好好的休息吧。”   高德赶紧说:“我想上去透透气。”   “去吧,”蒙面人不疑有他,“别出大门就行。”   照着小侍女的提示,高德在螺旋石梯里转了好一阵子,走过长长甬道,推开一道木门,置身类似书房的房间。木门合上,却是由书架伪装成的暗门。小侍女告诉高德,她就住在隔壁的寝室里。   这里的空气清新得多,已是地面了。高德出了书房,沿着由烛光照亮的通道进到宽阔而破旧的殿堂。殿堂尽头又是巨大的石雕,粗看是个巨人,细看竟然是……义思达。   义思达,来自巴托以及新大陆的神灵,祂的信徒把祂尊奉为超出恶魔与神灵,世界上唯一的真神。是统领魂魄与物质,主宰过去、现在和未来的造物主,总之跟高德前世里的上帝差不多。   细节还是有所不同,义思达的形象是个粗犷巨人,结合身上的某些装饰,感觉有些像刑天。   义思达教会是大明少数承认的洋人教会之一,可以在中京设立教堂。不过正统的义思达教会几百年前就已没落,残留在震旦的分支随之凋零。这里并没有义思达信徒,恶魔与魔人早已鸠占鹊巢。   西城西七街九巷……   问出这座义思达洋庙的位置,高德暗暗心惊,竟然就在离自家只有四五十里外的地方!   视线忽然有些模糊,身体的感觉也开始抽离,包裹住小侍女魂魄的那层膜出现无数细小孔洞。   控制小侍女的身体太消耗力量,时间到了。   高德不得不放弃了观察四周环境的打算,抓紧向小侍女提问,可惜她知道得不多。   地下深处尊奉孽魔的魔庙,加上地上的义思达庙,都是姐妹会的产业。姐妹会收养孤女,面上像是座女子学校,暗中却与中京各城的绿袖坊有生意往来。   至于姐妹会是不是异能者乃至魔人组织,大头目是谁,在朝堂上有什么后台,为什么供奉那对孽魔,小侍女就不清楚了。   “我会尽快降临的,不要再用那种方式召唤我。”   考虑到小侍女势单力薄,而且太单纯或者说愚蠢,很难瞒过蒙面人,高德不敢让她去主动刺探底细。   感知回潮,高德在灰境中清醒,只觉刚才又是一场梦境。   旁边的乱石堆不见了,变成了完整台座,上面立着尊美艳女魔的雕像,这显然不是梦。   魂魄之下又有了隐约变化,高德退出灰境,心念转动,左手掌心紫光流溢,编织出一个新的手办,正是孽魔纳扎斯。   这个手办与之前获得的手办有很大不同,并没有完全成型,紫光中还有杂乱光彩闪烁,那隐约是张清秀的少女面容。   小侍女米玛……   高德有些头痛,这又是啥状况?   感知探入手办中,碰触那些光彩,于是听到了绵绵的祷告声。   “纳扎斯大人!”   小侍女回以惊喜意念,“您有什么吩咐?”   没有,你特么别念经了成么!   我想上你身就上,不需要你这么碎碎念!   高德有些恼火的训斥了她,反而让她更加欢喜了。   恶魔信徒果然都是抖M。   收了手办,高德梳理自己获得的信息。   孽魔喀扎斯是姚红绡的魔主,二者已经通过魔子这个阶段合二为一了。孽魔纳扎斯则是那只黑皮豆芽的魔主,混入老太子身边却被小丽干掉了。小侍女是个备胎,不管那对孽魔的魔子哪个完蛋了,都可以通过把小侍女变成新的魔子,再度返回现世。   这个过程应该得花上一阵子,至少是几个月乃至好几年。而且开始阶段情况应该不是很明朗,否则姚红绡也不会被假影像钓到废矿场。那时候她多半以为真有什么调和模械,可以把纳扎斯禁锢在现世。   不过孽魔的回归显然都要通过灰境,也就是传令者之礁。纳扎斯被逐回混沌后,它在灰境里的雕像也被摧毁了。喀扎斯则被高德捏成了手办,窃占了它在灰境的台座。高德再把只有个雏形或者胚胎的纳扎斯捏了手办,没想到连同小侍女也捏到了一起。高德就这么跟小侍女绑定在一起,成了可以随时降临到她身体里的魔主。   自己冒充恶魔可以随时上小侍女身这事虽有极大好处,对他个人造成的影响却难以言表,高德只好暂时忽略。他想到的另一件事是,这对孽魔传令者在现世里代代相传,可以确定它们是跑单帮的,它们的任务究竟是什么呢?   纳扎斯寄宿的黑皮豆芽混到了老太子身边,喀扎斯寄宿的姚红绡则是广交权贵的花魁。如果它们成事,应该不只是重演妲己乱商那种故事。   传令者……传令者……   高德品着这个名字,忽然觉得,如果孽魔自身是个锚标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当它们在现世里获得某种地位,或者在大明里站到了某个高度时,能够获得足够的资源,或者安全的进行某种动静很大的活动。到了那个时候,或许是想避开社稷之座,另外开启一扇大门,把混沌里的恶魔大军放进现世。   传令者之礁……   想到自己控制的这处灰境,高德心跳骤然加速。难不成传令者之礁就是那扇大门,却被自己随手堵死了?   这么说起来,蒙面人所在的组织正是运用这对孽魔道标,准备开启灰境把恶魔大潮放入现世的幕后黑手。自己跟他们之间的仇怨,就不只是干掉了喀扎斯纳扎斯,揭露了王子赫身份还灭了他全家那么简单,根本就是得罪到底,不死不休了。   西七街九巷……   得好好计划一番,把这帮家伙一网打尽。   就在义思达庙之下,地下深处另一间昏暗石屋里,蒙面人躬身向另一个斗篷客汇报。   “很好,时辰已到。”   斗篷客说,“可以确认高德此人是圣山摆在外面的棋子,只是凡人之躯,心脏被打烂还能不死,只有圣山的改造能做到这种事情。”   “真是如此太令人吃惊了,”蒙面人说:“必定是在他还小的时候就做的布置,连我都没看出一丝痕迹。”   “圣山的布局是以千年甚至万年计的,”斗篷客低沉的说,“不过他们终究进不了灰境,看不到世界的暗面。”   “就借纳扎斯的降临把眼线埋到他身边吧,现在他活着的价值比死了更大。若是能控制他更好,他终究只是凡人,圣山的改造重在肉体,魂魄并不擅长。”   蒙面人似乎有其他想法,“这般处置,王子赫不会认同吧?”   “由不得他不认同!”斗篷客声音变冷,“既入魔门,凡人之心就该弃掉!他若是还执迷于此,我可没办法在大人们面前为他遮掩了!”   缓了缓,斗篷客又低笑,“让他的亲人毁掉人世伦常,堕入魔道。他则欣然从之,进而沉沦,岂不是比直接杀掉他更快意?”   蒙面人沉默良久,低低应道:“是。” 第071章:又是糟糕的降临   丽水门西南,南厂办公楼里,瞎子使劲挠了挠眉心,只觉那里酥痒难耐,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他的异能血眼有了变化,能看得更远更透,而这样的变化是在灰境里发生的。仅仅只是个把时辰,他的异能就脱胎换骨,连往日难以看透的石墙都不再是阻隔了。   终究还是低估了百户大人啊,没想到他竟然是个魔人,还是魔人里的“大人”,也就是灰境之主。   三天前在小酒馆里被王昆仑拉进灰境,发现自己是团血红软泥,又遭到无数奇异魔怪的攻击,瞎子自然惊恐万分。   记起流传在异能者里的某些神鬼逸闻,他很快醒悟自己是进了传闻中的“魔域”。看到远处山顶上的红光,身为情报工作者的职业热情让他放弃了马上退出去的打算。   他尝试着与那些魔怪厮杀,很快摸索出了诀窍,渐渐由软泥怪形态变成了独眼大头的血魔怪物。靠着独眼喷射出的灼热红光,一路拼杀上了山顶,见到了那座破庙。   破庙里走出一头六臂血魔,口吐人言,还是高百户的声音,把他惊得又变回了软泥怪。   “你既在灰境里凝出了恶魔躯壳,就算是魔人了。”   高百户的威胁非常有力,“魔人的魂魄与普通异能者有微妙的不同,只要请位羽林卫的高手探查一番,你就无所遁形。就算你不清楚魔人是怎么回事,接触异能者这么久了,也该知道有类异能者一旦暴露身份,必会招来圣山的人,下场有多惨不必我提醒。”   而后王昆仑化作一尊青铜武士降下,从灰境到魔人讲了个通透。瞎子毫不犹豫的上了台座蹲好,把恶魔躯壳印在台座上,成为这处灰境的从者。   他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何况对他而言这其实是好事。高百户并没要他离开御马监,只是要他在必要的时候做必要的事情。   妙啊,真是一举两得!   瞎子都有些后悔,跳槽之前若是找到百户大人,自己主动提出这个方案,就不至于虚惊一场了。   谁让那时候百户大人生死未卜呢?现在好了,百户大人原来是魔人而不是凡人,也不是要自己去干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做的正是自己所求的,简直完美!   至于从异能者升格成了魔人,镇定下来他也想开了。原本他走的就是条不归路,只求能在魔心夺灵前尽量多挣些名利,让老婆孩子能好好活下去,光明正大的活下去。   努力忍住额头的不适,瞎子忙碌起来。   这种状况是异能暴涨造成的,换了寻常异能者这非常危险。现在他能在灰境里修行凝实魂魄,大幅降低魔心夺灵的危险。   高百户对他推动了御马监追查凶手之事很满意,但说此事已有计划,到时候听他安排即可。在此之外,要他尽快获得邵督公的信任,比如先办妥一些小案子。   “驯象所被御马监压在头上,一些线人开始不听话了,以为可以越过我……不,驯象所直接抱御马监的大腿。”   瞎子嘴角扯出冷酷的弧度,就从清理这些二五仔入手吧。这些家伙每人身上都牵连着若干陈年旧案,驯象所为了用他们才帮着按了下来,现在是时候收割这块麦田了。   什么自己也是二五仔?   哪有的事情,他不还是在为驯象所效力么。   感应着腹下的坚硬金属,瞎子的心沉甸甸的异常踏实。高百户给了他一块混沌之鳞,他藏在内裤里。到了晚上又能进入灰境修行,同时聆听百户大人的指示。   瞎子在办公室里埋头整理资料,不时打打电话。楼下蒸汽车来来往往,带走一队队手持长枪短炮身着玄色飞马服的御马监番子,拉回来一个个囚犯乃至一具具尸体。   邵督公得了远坂总管的全力支持,御马监置办的家当就是证据。那种可以载十多人的装甲版大面包就有二三十辆,每辆车的价格是南极星的四五倍。干活的档头和番子们人人身着羽林卫制式的蚕丝软甲和陶钢胸甲,爆雷枪人手一枝,其他零碎要啥有啥,几乎能与户部算计司的那帮外勤媲美。   傍晚正要下工,他被邵督公叫去了,在颇为宽敞也颇为朴素的办公室里,圆脸督公亲热的拍他肩膀。   “御马监开门大吉啊,三天就抓出四五十号劣迹斑斑的异能者,清理了上百件积案,朝堂诸公为之一震!”   督公脸上洋溢着毫不作伪的喜色,“远坂总管都亲自打来电话,说小皓子你干得好!这哪是咱家的功劳呢,是你夏总档头的功劳啊!”   这太监很实诚,老实说欺骗他瞎子还有些愧疚感,不过再说到驯象所,那点愧疚顿时消散无影。   “现在案子这么多,收尸之类的事情太耗人力。咱家想了想,驯象所不就是干这个的吗,把活儿交给他们如何?”   邵督公这话自然是在试探瞎子,看他对驯象所是不是还有感情乃至关联。   瞎子毫不犹豫的道:“如此甚好,督公可设专人与驯象所联络。一旦我们这边结了案子,就通知他们去收拾首尾。”   “的确需要专人处理,”太监继续试探,“你来负责如何?”   “万万不可!”瞎子不迭摆手:“卑职本就出自驯象所,应当回避。”   “的确有些为难你了,”太监露出满意的笑容,“咱家另外找人,你就专门梳理线人,把驯象所的消息网全都拉过来。咱家给你派个经历,需要啥不必四处奔走,直接交代他协调即可。”   瞎子诚惶诚恐的拜谢,这既是殊荣也是监视,这个太监还是有些东西的,只是这样的监视对他毫无意义。   “继续努力!”   邵督公再度拍他肩膀,“只要挖到线索,抓住狙杀高百户的凶手,咱家就升你作御马监的第一个百户!不是试也不是副,是正百户!”   “为督公效死!”瞎子嗓门响亮的拱手深揖。   “卑职定会尽心尽力!”   日头斜沉,办公室里满身血污的吕九眉向高德拱手,语气又冷又硬。   她跟高德的关系越发恶劣了,这几天趁着她在外忙碌,这家伙大手一挥把她做的各种调整尽数推倒重复旧貌。十三只灰豆芽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花名册上,还从兽园杂工变成了负责后勤保障的校尉,他甚至还要给灰豆芽头目请封小旗!   不过怎么说呢,她来驯象所的目标正在稳步实现。没了瞎子那个掌握消息网的情报头目,驯象所现在想主动做点啥事都很麻烦。只能每天不停接其他单位的电话,然后赶去收尸洗地。   高德让她替代王昆仑负责现场勤务,还得每天带队出勤,这自然是报复。不过一来她乐于通过收尸洗地增进对异能者世界的了解,二来她管现场勤务就掌握了驯象所大半力量,让高德无力再折腾幺蛾子。   就她本心而言,驯象所的工作终究太憋屈。可这是女皇的赏识,父亲也叮嘱她得压住性子,她不得不尽心尽力。   等有朝一日跳出了这处泥沼,定要把这个小白脸打成猪头!   看着比自己更高大更帅气的高德象没骨头似的瘫在靠背椅里,装腔作势的跟自己说话,吕九眉就觉得胸膛里塞着一堆雷管,连着雷管的导火索正滋滋灼烧。   可恨的是,让这家伙总是这么瘫着,正是她来驯象所的目标。   “有吕副百户在,我都可以养老了啊。”   这家伙还挤眉弄眼阴阳怪气的挑逗她!   吕九眉怕自己下一刻就炸了百户办公室,气咻咻的离开了。高德伸了个懒腰,悠悠跟在后面,下楼上车。   高德的扶桑保镖每天一早送他来驯象所,傍晚又送回家,中间这一整天时间就在驯象所的门卫室待着,跟门卫一起听广播,没半点怨言。   也只有扶桑人才能这么变态……不,奇葩。   “半个时辰到家,不能晚也不能早。”   高德吩咐了白银十郎,然后在后排躺倒。看似小憩,其实是把感知探入到孽魔纳扎斯的手办里,捕捉小侍女的魂魄。   瞎子已经在御马监初步站稳,有他打入御马监内部,就能把御马监当做自己的力量。现在要紧的是摸清楚那个地方的情况,确保一网打尽不留后患。   感知切换,进到纤弱身躯里,异样的燥热与触感让高德愣住。   自己……不,小侍女竟然跟另一个少女赤果果抱在一起! 第072章:孽魔预备学校   少女正在自己身上手口并用忙个不停,吓得高德一脚把她踹下了床。   “米玛恕罪!”   不着一缕的少女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魔主恕罪!”   被他包裹住的小侍女魂魄也惶恐请罪,“奴婢实在想念魔主,魔主说不准自己动,奴婢以为可以跟别人动。”   这个小侍女的脑子已经坏掉了啊!   等等这个少女的声音……   待少女抬头,高德包裹住小侍女魂魄的那层膜差点炸裂,是何灵灵!   何老头虽然刻意阻止他跟何灵灵交往,但两人还是见过几次面,高德自然认得她,当然只是这张脸。   “米玛,是我弄疼你了么?”   何灵灵还想爬上床,青涩而纤瘦的身躯让高德意识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地下殿堂。   “不、不是……”   由何灵灵想到了何老头,高德先是愧疚,再是悚然,更不敢跟她有任何亲近了。   小侍女告诉他何灵灵只是姐妹会的外围成员,也没看到她跟蒙面人有什么特别的往来,这让高德的悚然减弱了些,愧疚加深了些。   “不需要你服侍了,去上课吧。”   高德赶走了何灵灵,又吩咐小侍女:“以后不准如此了,不管是自己动还是别人动,都不行。”   小侍女有些不解,却不假思索的应下。   “带我走遍这里,每一处地方都不能落下。”   高德下床穿衣,觉得时不我待。虽然还看不出何灵灵背后是不是有推手,但她跟妹妹是同学,有了这层关联,难保此处正在酝酿什么针对他的阴谋。   这什么姐妹会简直就是孽魔的预备学校啊,女孩子都不准穿内衣就是铁证。   披上空空荡荡的宽大麻袍,衣物与身体的摩擦带来细微而连绵的痛楚与愉悦,却让高德对身体的掌握更加细腻和真实,让他纠结不已。   就当是开了女号的人妖玩家吧……   “好的魔主,”小侍女怯怯的要求,“能不能带上……魔典?”   魔典?   顺着她的指示,高德看到桌子上有本黑色的厚皮大书,正是在姚红绡记忆碎片里见到的那本书。   “魔主不记得了么?”小侍女解释说:“时刻诵读魔典,才能接近魔主,直至碰触到魔主的意志。”   她发现这里有问题,但她自动脑补了。“是奴婢愚昧,魔主回到了圣境,或许忘记了凡间的事情。”   高德装作高高在上不屑回应,好奇的翻开大书,跳着页码粗略浏览。   三分钟后,他啪的合上书。保持着僵立的姿势,努力稳定情绪,免得让包裹住小侍女魂魄的那层膜爆掉。   我的眼睛……不,我的纯净心灵!   前面小半部分倒还寻常,就是抄各种邪教魔门的祷词颂歌,表达愿意献身魔主的虔诚之心。后面就不正常了,根本就是本粉红之书。   各种关于男女身体美妙之处的描写只是基础,在这之上延伸出各种触感品味和运动体验,引导信徒从中挖掘对应的快意与愉悦,这才是重点。   书里还把这套东西分出了若干阶段,最初看起来挺像瑜伽,之后是自舔级别的变态自恋狂,而后加入了与他人的互动。   到此只是口舌手足阶段,接着就转入了赛车道。各种类型各种型号的车在各种赛道上争奇斗艳,对高德这种刚刚摆脱了魔法师身份但只是浅尝而止的纯洁宝宝而言,哪怕有前世那海量的赛车信息打底,大书上的每个字仍然如压路机一般,轰隆隆碾压着他的认知。   这并不是单纯的皇叔,可怕之处在于,书上所描述的各种活动都只是媒介,让心灵产生对应动荡的媒介。按书上的要求,信徒沉浸的不能是动荡本身,而是动荡之下心灵深处产生的抽离感。所有动荡都是为了将魂魄牵引到超脱现实,接近“圣境”的虚无境界。最终的目标是碰触到魔主,获得魔主的拥抱。   书的末尾提到了福报,让这本书又回归了教典的本质。信徒只要完成了在凡间的任务,就能被魔主接进可以获得永恒幸福的圣境。在那里有无尽的美食,无尽的金银首饰和华美衣裙,甚至是可以将自己经受的诸般“考验”尽数施加其身的奴仆,同样是无尽的。   这果然是本魔典,将凡人魂魄扭曲成孽魔食粮的魔典。   绝大多数凡人没有异能,以高德这些日子接触异能者的经验来看,换成科学的解释,就是魂魄太微弱。这样的魂魄个体与混沌没有发生直接关联,恶魔无法自混沌中直接侵入凡人心灵。但通过这样的“修行”,理论上可以让凡人魂魄发射出特定信号,指引对应的恶魔找到这样的魂魄,就此制造出魔心入灵的机会。   不过理论终究只是理论,就如异能是无法修行……至少是无法在现世里修行一样,绝大多数凡人不管怎么修行,都不可能接触到恶魔。接触到恶魔就等于获得了恶魔之力,那就是异能。   驯象所的档案里有不少凡人通过各类仪式获得恶魔之力的假案记录,归结起来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有些人本就身具异能,自己并不知道。另一种则是把自己弄疯了,看起来像是魔心夺灵而已。   所以这本魔典只是姐妹会的遮掩吗?   高德摩挲着硬皮书壳,忽然心中一动,书壳里面会不会有混沌之鳞?小侍女其实已经身具孽魔之力,有混沌之鳞的放大,她的魂魄动静就能在灰境里很清晰的感应到。到了需要的时候,可以很方便的通过混沌之鳞侵夺她的身躯。   此时自然不好破坏书壳进行验证,高德抱起魔典,顿时龇牙咧嘴,好重!   “先去姐妹会看看……”   地面上的义思达庙除了供奉义思达像的大殿,以及供小侍女居住的房间外,后面还有不小地盘。那里是座小号的女子学校,住着二三十个女孩,刚才那个被他踹下床的少女就是其中之一。这些女孩子最小的七八岁,最大的也只比小侍女大一两岁。   “你的本名呢?”   抱着魔典朝大殿后面走去,高德问小侍女。蒙面人跟何灵灵都叫她“米玛”,总感觉这个名字不对劲。   “奴婢是姐妹会的米玛,不该有自己的名字。”小侍女变得惶恐起来,“米玛是魔主之女的意思,我的主人……小姐,也曾经是米玛。”   她忐忑的求证:“魔主是不认可奴婢吗?”   “凡人……”   高德不得不装神弄鬼,“你怎可如此狂妄,居然揣测我的心思?”   被高德这层膜裹住的魂魄散作一堆豆腐渣,不断发出“奴婢该死”、“魔主恕罪”的意念。   “奴婢很小就成了米玛,记不起父母是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结果她还是没给出答案,“只有个十九的编号,并没有名字。”   “你既然一直跟在你的小姐身边,”高德给她取了个名字,“就叫紫绡吧。”   “谢谢魔主赐名!”   小侍女……紫绡并没显得多激动,也没为魔主其他事情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她的小姐叫什么而疑惑,她还在为魔主或许不认可她是米玛而忧惧交加。   大殿后面是片竹林,还有处看起来很幽深的水潭。穿过竹林,见到一座四合院。隐隐的读书声……准确说是祷告声自院子里传出,细细密密,如淅淅沥沥的雨声。   来到院门时高德已经难以忍受,不是力量耗尽又要退出,而是粗粝的麻衣摩挲着身体,尤其是敏感部位的感觉太草蛋了。又痛又痒却有些舒服,令人下意识的想细细品味,这正是魔典上讲述的基础课程。   “你的修行到哪一步了,”想到魔典,高德顿时生出对这具身躯的憎恶,如果进行到了后期的话,这具身躯的开发度已经突破天际了。   “奴婢还小,还没有突破人性禁锢,”紫绡的意念凝结起来,向高德表达坚定的决心。“但我会努力的!我会向魔主证明,我是合格的米玛!”   高德略略松了口气,也就是说还没“修行”到消除人类与禽兽隔阂的动保期?   等等这哪里值得高兴啊!   就在这纠结之中,高德进了院子,然后被一个麻衣老媪拦住。   “米玛,你怎么来这里了?”   老媪语气和目光都很冷厉,高德竟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紫绡对这老媪的畏惧竟然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我来见见姐妹,”高德扮出既惧怕却又有底气的样子,“尊者答应了的!”   这老媪犹豫了下,冷哼道:“你想见就见,召谁去服侍也只需要传个话,跑来看她们上课做什么?”   嘴上这么说,终究还是没再拦着。   院子左右厢房都是教室,高德走到左厢房,隔着玻璃窗,看到里面有十多个也就是小学生年纪的小女孩。她们围成一圈站着,看上去像在练习针织,细看却是一边祷告着一边用针扎身边同伴的耳朵,稚嫩脆声断断续续,正在努力压抑疼痛,而那祷词却是在这疼痛之中寻求愉悦。   “忍住……”   高德告诫自己,在这个世界他听到看到的人世苦难并不少,眼前这一幕并不算什么。   但他没办法继续看下去,又去了右厢房。这边是大一些的女孩子,像是舞蹈练习班一样,互相帮忙压着拉一字马。   她们是在练舞,但不是为了给人看,而是为了给人用。   “忍住……”   高德暗暗长叹,这里虽然已经有电视广播飞机火车,但终究还是大明。   “魔主息怒,这些姐妹的资质太差。”   紫绡感应到了高德的情绪波动,诚惶诚恐的解释:“所以只是用来供奉魔主的祭品。” 第073章:这真是件令人悲伤的好事   祭品!?   高德努力止住动摇的意念,免得被紫绡感应到进而怀疑,虽然以她的脑子不太可能。   里面的少女发现了紫绡,纷纷停下训练,跪拜请安。   高德随便挑了个少女叫出来,让其他人继续。   “有些课程我还没完成,可能服侍得不好,”少女既不安又渴盼,“但我会努力的!”   “不需要你服侍,”高德说,“陪我走走,有些事想问你。”   这个少女同样没名字,只有个“二十七”的编号,跟着高德来到水潭边,   深青潭水宛如镜面,没见到鱼苗之类的活物,感应不到一丝生气。   两个麻衣少女就在这如镜的水潭边交谈,小半个时辰后,其中一个抽泣起来,直至哭出了声。   “二十七!”   之前拦住高德的麻衣老媪奔了过来,从袖管里抖出鞭子,狠狠抽在少女背上。麻衣顿时开裂,白皙肌肤上绽起一道刺目血痕。   “你怎么敢哭!?”   老媪厉声呵斥,面目狰狞得像自家祖坟被刨了。“你都这般享福了,竟然还哭!”   “我错了嬷嬷!”   少女跪地求饶,露出大半的背脊上还能看到旧日的鞭痕。   “米玛!你跟她说什么了?”老媪又把矛头转向高德,“你是米玛,你该给姐妹做好表率,不是让她们变得软弱。”   老媪说话时手里鞭子也微微晃着,被高德裹住的魂魄泛起阵阵悸动,那是混合着疼痛和压迫的记忆。   还以为这“米玛”的身份就如圣女一样尊贵,其实不过是高级的祭品。   “这不用你管。”高德冷淡的回应,让老媪勃然变色。   “还不退下!”高德算是魔假魔威了,“我已经触摸到魔主了,你胆敢对我无礼?”   “魔主”这个词让老媪畏惧了,她低下头缓缓退步,退到十多米外转身跑了。   “再有人为难你,就这般直说。”   高德告诉紫绡,“若是不灵,再向我祷告。”   他得退出去了,抱着这本估计有十多斤重的大书实在吃力,真正的原因还是他化作的那层膜又有些裹不住紫绡的魂魄了。   这次控制紫绡身体的时间比上次长了不只一倍,应该是他开始适应了紫绡的身体,这真是件令人悲伤的好事。   感知退潮,返回自己身体,高德只觉心胸憋闷,起床出门,倚着栏杆眺望夜空。   可惜今晚看不到月亮,隔壁姚婆婆不在,小丽也还没回来。   说起来,自己在这个世界活得还真是没心没肺啊。   高德深深感慨,“二十七”说的那些事情还在他心中翻滚不定,让他骤然醒悟,这个世界在科技上已经跨入了文明时代,可大多数凡人不仅活在前一个时代,还因为有混沌的存在,活得异常痛苦和绝望。   二十七跟紫绡一样,都是去了绿袖坊之后又回到姐妹会。紫绡是因为姚红绡死了才回来的,二十七则是因为官府大举搜查,才暂时回来避难。   她和紫绡一样都不记得自己来自何处,父母是谁。不过她被姐妹会收养的时候年纪稍大些,还有点模糊印象,说到的风土人情该是震旦极西的地方。   和紫绡可以修习完整的魔典不一样,二十七她们学的是魔典里的零碎篇章。主旨还是一样的,就是让她们抛开疼痛和不适、伦理和羞耻,习惯沉浸于欢愉之中。   单单只是看她们的经历,扬州瘦马和萝莉岛之类的要素在高德那个世界里都有,对高德的触动并不大。   二十七说到这些事情的时候,脸上浮动着发自内心的满足,她真的认为自己是幸福的。跟另一个世界里用药物瓦解了意志,脑子里除了欲求之外什么都没有的案例完全不同。只要不涉及那方面的事情,她看起来跟寻常少女没什么不同。   仅仅只是靠人身禁锢、意识灌输和肉体训练就能扭曲一个人的心灵,而且只是扭曲一部分,其他部分正常无虞,在高德那个世界是天方夜谭,在这里却有活生生的例子。实现这种变化的力量不是药物,不是魔法,想想就异常恐怖。   高德让二十七努力回忆父母和兄弟姐妹时,她失控的哭了。   “没有吃的,吃饼子会变怪物。”   “好多人……好多好多人,逃难……”   当时她两眼发直的呢喃,“我好像吃了什么肉,不敢想,想就觉得身上脏,恨不得把肚子挖开。”   老媪呵斥她的时候,她眨眨眼瞬间恢复正常,那种她自以为的正常。   这才是真正触动高德的地方,二十七说的事情没有细节他不太明白,但前后的变化却很他清晰。这个少女的意志……或者说魂魄的一部分已经不属于她自己了,那部分魂魄被扭曲成了孽魔喜欢的形状。   高德有些恍惚,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对这个世界了解得太少。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中京七城就等于是震旦大明,中京这上亿人的生活就代表了震旦大明里所有人的生活。大多数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为了生计整日劳作,但还是享受到了科技带来的便利。比如电灯、煤炉、马桶,方便的交通和便宜的粮食,还有普遍设立的学校,以及腐烂得臭不可闻但还没到崩坏程度的官府。   他错了,就像异能者乃至魔人潜藏在凡人中一样,中京以及其他州县的市民只不过是海平面,海面之下还有亿万凡人在各种苦难中挣扎。   “哥你发什么神经啊,这么晚了还在闲逛?”   高苗忽然冒了出来,打着呵欠睡眼朦胧的,“是在等你的小丽吗?”   你咋总是能猜中我的心事呢?   高德转头看妹妹,恍惚中将她与二十七的面容叠在一起,不由出了神。   “哥你怎么了?你、你看什么啊!”   高苗被看得心头发毛,拢了拢罩着睡衣的外套说:“真没想到哥你这么恶心!你是不是在拿我跟小丽比,然后嫌我胖?”   “我都跟你说了,不准再听什么情感大师的广播!”高德没好气的呵斥,“瞧瞧你那脑袋瓜里都灌的是什么脏东西!”   “谁让你两眼亮得跟狼似的!”高苗不服外加难为情,“我认真警告你哦,你的年纪也不小了,那、那种事情你要是忍、忍不住了,就赶紧去追求小丽啊,我看她很乐意的样子。”   不要总是把话题歪到小丽身上啊!   虽然满肚子气,高德还是略略欣慰,跟紫绡和二十七比,妹妹终究是幸福的,可惜这家伙没什么自知。   “对了,怎么还没把灵灵带回来?”   想到蒙面人身份的某种可能性,高德警惕起来。   “带回来干嘛?”高苗转开头明显心虚了,“跟你相亲么?”   “她不愿意?”高德逼问,高苗勉强的嗯了声。   想了想,高德没直接说不准她跟何灵灵混在一起。处于青春期逆反状态的少男少女就是喜欢跟长辈对着干,极端一点的跟她说不准吃屎她都会认真考虑一下是不是吃一口彰显自己不屈从权威的勇气。   “这些天单位很闲,我回来得早,”对付妹妹他还是有心得的,“我的司机兼保镖,每天早上你都能看着的那个白银十郎,我对他说了你的厨艺很好,你多弄点菜让他见识见识。”   高苗不爽的哼道:“你不是在教那些灰豆芽做菜吗?让她们做啊!”   高德耸肩,“行吧,我就说她们是你教的。”   “少拿别人说事,我看就是你自己想吃了!”高苗就范了,“我才没心思给你做呢!而且你自己也该好好练练了,以你现在的水平,等小丽再来的时候你咋拿得出手!真要吃你得列个菜谱啊,又是随便我真给你随便弄了。”   兄妹俩又斗了会嘴,直到住在楼下的“女仆长”毛绒绒咳嗽,才各自回房休息。   高德躺回床上,准备进血怒原野,刚才毛绒绒就是在催他进去。   心底忽然泛起隐隐扰动。紫绡又在召唤他,意念颇为强烈。   放出纳扎斯的手办,感知探入紫光,附着到其中的变幻光彩里。   意识切换,高德又变成了紫绡。   正要询问她出了什么事,就听冷厉的声音呵斥,“还不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动了其他心思?连起码的规矩都忘了,竟然在地上说出魔主的事情!”   是蒙面人,不远处还站着那个老媪。   “今日她乱跑乱说,反常得很,”老媪恶狠狠的说,“就让她升仙一场,让她记起自己是米玛。”   蒙面人含糊的嗯了声,在他身后还有一群大汉,都是精赤上身,下身只有条裤头。   见蒙面人没否决老媪的提议,大汉们开始脱裤头。 第074章:魔假魔威   惊天大危机!   高德下意识要退出紫绡的身体,满身大汉的后果他承受不起。   细细密密的情绪波动自紫绡魂魄中传来,迷乱得如冰火交织。即便被高德这层膜挡住,寒冷与燥热混杂的感觉依旧渗入身体,让这具身体颤抖不停。   冷得刺痛的一面自然是恐惧,热得舒爽的一面却是期待。高德暗骂沃日,没等他反应过来,这具身躯自己就湿了。   前两次降临他已经总结出了经验,那就是他越不排斥这具躯体,控制躯体消耗的力量越少。若是就这么退出去任由紫绡“受罚”,下次再进来,他觉得自己恐怕半分钟都呆不下去。   为了大计他可以突破底限,但这离生与死的问题还差得远,为什么要这么变态下去?   有没有其他办法?   高德急速思索,这时紫绡传来的意念变得清晰。   “奴婢卑微低贱,但奴婢这具身体此时是属于魔主的,他们连根头发都没资格碰!”   “魔主啊!惩罚这些狂妄的罪人吧!”   “他们胆敢碰奴婢,必定不得好死!必定会被挫骨扬灰!”   这时候退出,即便愚笨如紫绡,恐怕也会对自己这个“魔主”产生怀疑吧?   高德猛然醒悟,他这个魔主并不完全是假的啊!在某种意义上说,他真的就是纳扎斯!   “大胆!”   他挺直身躯大声呵斥,让那群大汉愕然停步。   “我是碰触到了魔主的米玛,你们怎么敢!?”   先拖拖时间,高德努力凝聚意识,让自己这层膜更加坚韧,跟这具身体的结合更紧密。   “所以说你疯癫了呢!”   老媪抖着脸肉尖声道:“米玛只是为殿下准备的容器,就不该有自己的脑子!”   她吆喝大汉:“还愣着干嘛?给我上!”   蒙面人在后面低声嘀咕,“是有些古怪。”   十多条大汉又动了,把高德版紫绡团团围住。   领头那个大汉的手眼见就要搭到削痩肩头,将薄薄麻袍撕下,两道紫光骤然在紫绡眼中亮起。   很好,暂时可以承受。   高德暗暗擦汗,他把孽魔纳扎斯的手办拉了下来,化作一层热蜡裹住自己。此时他在紫绡体内只是层膜,如果不够严实坚韧,就很难承受纳扎斯手办。   现在这个状况有些诡异,怎么说呢,好像又是在套娃了。   顾不上细想,他挥手荡出一圈冲击波。   无形涟漪急速扫过,大汉们像中了定身术般,当场僵作雕塑。   高德对孽魔之力的运用已经很有经验了,不过之前用的都是喀扎斯,这次换上纳扎斯,二者的能力有些差别,但这招心灵冲击显然是共通的。   殿堂里颇为昏暗,冲击波范围有限,大汉又遮挡了蒙面人和老媪的视线,等到两人察觉不对,大汉们已经定了两三秒钟。   纤弱身影自人群中升起,不仅两眼喷吐着炽亮紫光,身上还散逸出淡淡的紫雾。雾气股股凝结,探入大汉身体。这些人身躯一震活了过来,却一声都不吭,转头冲向蒙面人和老媪。   “做什么!你们做什么!?”   老媪吓得抱着胸口连连退步,却被大汉冲上来拳脚交加打翻在地,揍得她嗷嗷叫唤。   冲向蒙面人的大汉却没这么顺利,他们还没靠近就被打得四下横飞,依稀看到每人胸口都挨了记血光凝成的手印。   “殿下!?”   蒙面人倒还能保持冷静,“是纳扎斯殿下吗?”   “你是谁?”   高德落地,这是搞清楚蒙面人身份的好机会。他放开了探入大汉体内的紫烟触须,那帮人跟老媪滚作一堆,哇啦啦呕吐不已,喷得老媪满头满脸。   “老儿是组织里的小指,贱名不值一提,替代之前的小指服侍殿下。”   蒙面人向高德拱手,并无多少恭谨,感觉只是向强者表示尊敬。   高德大略明白了这个组织与孽魔之间的关系,没有“姐妹会”寻找人选,特定培养,孽魔就无法侵入凡人躯壳在凡间活动。喀扎斯纳扎斯这对孽魔代代相传,恐怕就是“姐妹会”长期供养的工具,不然这个蒙面人面对恶魔也不会有这种平等的姿态。   “我是纳扎斯,我还没有做好降临的准备。”   高德心念如电闪,飞速编织着谎言。   他后半句倒是真的,结合紫绡的描述和他的推断,现在他对紫绡还只算是魔心入灵,只能暂时控制紫绡躯体。必须等到在紫绡体内凝结魔种,再孕化魔种,把紫绡变成魔子,也就是之前的姚红绡,那时才算真正的降临。   不过他终究不是孽魔,他的魂魄既无法被恶魔吞噬,也无法如恶魔一样吞噬别人的魂魄。所以他无法真正降临到紫绡体内,夺取这具躯体的产权,只能像现在这样临时借用。   “但这具躯壳……这个米玛对我很重要,绝不容许她受到伤害!”   他看向那堆躺在呕吐物里的人,“把那些狗男女处理掉,用我喜欢的方式!”   “如您所愿……”   蒙面人打了个响指,又进来一队蒙面人,把大汉还有老媪拖了出去。紧接着隔壁传来杀猪般的叫声,就听老媪惊恐的叫道:“等等让我抹油!会裂开的!等等……啊噢噢哦……”   不仅是老媪叫,那些大汉也发出了痔疮爆裂般的惨叫。   不得不说,这些声音不仅是孽魔中意的,高德也喜欢听。   “纳扎斯殿下的回归比我们预料得快,”蒙面人又问:“殿下有什么计划呢?”   “这里太不安全,我可不想让上次的事情再度发生!”   高德努力压低嗓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压迫感,不过有些过头了差点呛着自己。   “上次的事情”说的是纳扎斯在地下世界被小丽干掉,这话顿时让蒙面人理亏心虚。“那只是意外,谁也没料到有圣山的圣者追踪殿下。这次殿下不必担心,这里绝对安全。”   “让我看你的脸!”   高德得理不饶人,“现在我对任何凡人都不放心!”   蒙面人呆了呆,摘下兜帽揭了蒙面巾,露出一张布满暗红鳞片,仿佛是蜥蜴人的的惊悚面目。   这狡猾的家伙……   “此处也不安全,我要换个地方!”此计没有得逞,高德并不罢休。“由我自己选定的地方!”   “殿下万万不可!”蒙面人的态度变得坚决,“此处是组织准备祭品的地方,最隐秘也最安全,几百年来从未出过问题。换到其他地方动静太大,殿下应该不只是为了自己降临,也是为了喀扎斯殿下吧?”   是啊,孽魔成双成对,在紫绡成为纳扎斯魔子时,也得让喀扎斯获得新的凡人躯壳。   高德哪是真的想换地方,只是故作姿态消除对方怀疑。   既然蒙面人拒绝得这么坚决,“纳扎斯”接下来的反应就顺理成章了。   “一定要在这里,就得我弄清楚这里的一切!给我地图!让我的米玛走遍任何角落,尤其是紧急撤离的安全通道!”   高德把两眼喷吐的紫光又调高了一个亮度,“我不相信你们!”   “殿下的要求小人能理解,”蒙面人无奈的道:“但小人作不了主,得请示上面。”   “你居然只是个小卒子?”高德咆哮,压过了隔壁的惨呼声,“真是狂妄!把能做主的人叫来!我要马上有结果!”   “他不在此处,”蒙面人应付不来了,“容小人去打个电话。”   “哼!”高德怒哼出声,收起已经成了探照灯的瞳光。   蒙面人匆匆出了殿堂,隔壁的惨呼声已经变成呻吟。十多分钟后,蒙面人返回,呻吟声已经消失。   “就这个?”   高德拿到一个羊皮卷轴,打开看正是幅地图,上面线条弯弯绕绕交错往复,令他眼花缭乱。   “找个人带路,我要亲自去看看!”   他注意到三个注有出口标志的地方,“若是有假,定是你们有意欺瞒,后果绝不是你想象得到的!”   “是是是,殿下尽管放心,地图绝无差错。”蒙面人不迭应着,还问了声:“我们准备三日后献祭,帮助殿下和喀扎斯殿下回归,殿下觉得如何?”   三天太长,夜长梦多,高德断然道:“改到明日午后!”   唤来个随从领着米玛去核实通道,蒙面人匆匆转到更深处也更隐秘的石屋里。   “几百年来纳扎斯喀扎斯还是第一次被赶回混沌,会变得暴躁可以理解。”   斗篷客在石屋里背着手踱步,“就是这时间,明日午后的话……”   “既是纳扎斯这么说,定是有把握,”蒙面人略微有些急切,“不过用来迎接喀扎斯的躯壳就得换人了。”   斗篷客低低叹气,“你跟王子赫一样,都不愿把那缕凡人执念割掉。”   不待蒙面人解释,点头说:“好吧,这本就是计划好的事情。不过你得尽心竭力,确保不出任何差错。这是给你的第三次机会,也是最后一次。”   后者肩头微微沉下,似乎如释重负,“当然,拇指。”   “纳扎斯不放心我们,我们也不放心它。”两点刺目红光自斗篷客的面目上亮起,让他的声音也变得更加刺耳。“明日我们也得做足准备。” 第075章:大幕之下的小过场   无终宫乾明殿,已经被朱红木板封禁起来的前殿回廊,身着银白凤服头戴高飞凤翅冠的少女走在前面,青衣缺角冠的太监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御马监这开张的势头不错……”   内廷总管远坂爱回廊背着手训示,“但要戒骄戒躁,多琢磨四百年前的御马监是怎么败的。不要去对比光隆帝和女皇陛下,而是自省自查。朝堂正虎视眈眈,生怕你弄回当年那个让朝臣人人自危的御马监。女皇陛下虽然竖竖眉毛就能镇住那帮家伙,可让他们总是用这些事情烦扰陛下,那就是你的过错了。”   司礼监掌印太监,御马监监丞邵皓不迭应是,躬着身子微笑,那是发自内心的灿烂。   “也不要急着铺开摊子,得注重基础。比如把档案好好建起来。这些笨功夫初时费劲,等积累多了就有极大方便。”   远坂总管淳淳教导,连这些细节都要说透,让邵督公一颗心暖烘烘麻酥酥的。   “对了,驯象所那边有了什么变化啊?”   远坂总管忽然转到这个话题,让邵督公的脸面一僵。   他倒是反应得快,眼眉一抖就进入报告模式。“禀总管,奴婢已经双管齐下,掌管天下异能者事务的权柄正稳稳转至御马监手中!”   “其一是夺走了驯象所的消息网,现在的驯象所已经失去十之七八的耳目,哪怕只是西城之内的异能者事务,驯象所都已是两眼一抹黑。”   “其二是让驯象所专注在在收尸洗地上,奴婢专设了经历与驯象所联络,但有案子,勿论大小都招呼驯象所去处理首尾。这几天下来,驯象所只是给御马监打扫现场,就已忙得四脚朝天。”   远坂爱嗯了声,显得很满意,让邵皓略略放心。   他上任的时候远坂总管就明确说了,驯象所在女皇登基后立有大功,但终究只是锦衣卫,不如内廷可靠。所以要把掌管天下异能者事务的权柄收回来,承担这个使命的就是御马监。   总管也再三声明过,这不是敌我之间的比拼。驯象所或许会因不甘心而有所行动,双方不能伤了和气,只能靠实绩竞争。   邵皓此时坐上了内廷第一太监的位置,消息自然灵通。驯象所自女皇登基以来的所有动静,包括百户高德的崛起,他已有很深的了解,包括关于高德是远坂总管……面首的传闻。   若是女皇刚走下社稷之座那会,邵皓还不太信,但高德遇刺后,远坂总管第一时间派羽林卫把他接到太医院疗伤,这就让人不得不信了。   于是邵皓就很迷惑了,远坂总管既然与高德是如此关系,为何又要御马监夺驯象所的权?   他也有一些推测,比如……   远坂总管只是把高德放在驯象所混资历,并不愿他出生入死太过冒险?   或者这事还跟女皇有关,之前高德所做的事情让女皇着恼,远坂总管是让自己冒出来,为高德做掩护?   还可能是……远坂总管跟高德吵了嘴?总管虽然英明神武,以一己之力阻挡太一群魔和殇山三魔,但终究还是个小女娃。眼下是通过这种方式打压高德,让后者低头认错?   不管是哪个可能,都让邵皓有些沮丧,本以为自己是总管最器重的人呢,结果只是被总管当做情侣之间斗气用的鸡毛掸子。   想到这邵皓猛然一个激灵,告诫自己逾越了。就算是鸡毛掸子,也不是谁都能当的。远坂总管对自己的抬举,那是一辈子忠诚都不足以报答的。   “难怪没什么消息……”   远坂总管低声嘀咕着,邵皓没明白。   咳嗽了声,总管又道,“也不要太明显了,挖人、抢案子、拉他们收尸洗地这些事情还是得留点余地。别让驯象所的处境变化太大,记得循序渐进。”   总管心疼那个小白脸了!   邵皓暗暗叫苦,却凝神记下,认真点头。   算了反正自己又当不了总管的小白脸,这个位置就让给他了,自己还是当好总管手下第一走狗吧。   邵皓大人有大量,想了想没说出自己正在追捕狙杀高德凶手,已经有了些线索的事情。等真有了结果再报告,总管大人必定会异常开心,拍着自己肩膀说“小昊子干得好”。   憧憬着那样的场景,邵督公也开心的笑了。   通话器忽然震动起来,震得他差点闪了腰。   “你的手下在找你,去办事吧。”   远坂总管摆手,“我也要回去见陛下了。”   台阶下果然有个小太监鬼头鬼脑的窥探,应该是有急事找他,不敢当面打扰总管,只好用通话器提示。   邵皓不迭请罪,退出十多步才转身。到了下面见着小太监,先给了一耳光,再恶狠狠的呵斥:“啥事!?”   若不是十万火急的大事,这小太监就收拾行囊滚去浣衣局搓衣服!自己难得受总管耳提面命,这家伙真是没眼力价!   小太监捂着脸结结巴巴的说:“夏、夏总档头说、说找到地、地头了!”   “什么!?”   邵皓一把抓过小太监手里的通话器,“那家伙要是报错了消息,就滚回驯象所吧!”   通话器里瞎子语气异常凝重,“卑职收到线报,刺杀高百户的凶手来自一个叫姐妹会的组织,地点已经确认。午后他们就要举行某种血祭,消息确凿无误。”   邵督公精神大振:“咱家通知人马,立即出动!”   瞎子很是紧张的补充:“这个组织势力不小,估计有级别很高的异能者,巢穴也颇有规模。要一网打尽的话,御马监恐怕力有未逮。”   邵督公沉吟片刻,咬咬牙道:“御马监全体出动!咱家亲自带队!”   “督公!”小太监惊呼:“督公千金之躯,怎能亲临那等凶险之处?”   “没有咱家在,谁能号令御马监上下几百号人?”这一刻邵督公大义凛然,“咱家上受浩荡皇恩,下蒙总管提拔!正当用人之时,咱家岂能退缩!”   丽水门西南,南厂办公楼,瞎子把通话器放回桌上,对守在他桌前的小太监,也就是邵督公派给他的经历说:“就烦劳公公亲临一线,替在下当耳目喉舌了。”   小太监龇牙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硬着头皮应下。瞎子是掌管情报的总档头,得坐镇后方协调消息,只能由他到前线去当人肉通话器。   等小太监出办公室没多久,轰隆隆的脚步声震得整栋楼房都在微微颤动。邵督公的钧令下来了,整个御马监都动了起来。除了瞎子等少数留守者,所有人赶赴现场。   楼下停车场轰鸣一片,雾气冉冉飘升,瞎子瘫回靠背椅,闭上眼睛手压小腹。看似养神,其实是激活手上的恶魔光纹,将一缕魂魄探入灰境之中。   置身破庙之中,正中的六臂血魔雕像还没什么动静,倒是那尊青铜武士像不在了。   “瞎子,动起来了吗?”   王昆仑的声音自庙外传入,青铜武士正在外面转圈,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动起来了!全体出动!”   瞎子化作的独眼血魔跳下台座,出了庙子。   他兴奋的道:“百户大人的消息细致到了这种程度,真怀疑他在那边也安插进了线人。”   王昆仑一副少见多怪的语气,“谁知道呢,总之别怀疑百户大人。”   “御马监靠得住吗?”瞎子又有些担心,“不能光指望他们,那还是帮乌合之众,没上工几天呢。”   “本来就不指望他们,”王昆仑朝着庙子走去,这是要归位退出灰境,“这边还有后手,你的任务就是让御马监牢牢堵住那两个出口。”   西城南面,驯象所大院地下,王昆仑眨眨眼从接待室的沙发上坐起,将做成胸坠的混沌之鳞塞进衣领里。   他疾步上了顶楼,敲开百户办公室的门。   “妥了!百户大人!”   里面高德嗯了声,交代道:“按计划给咱们的吕副百户发消息吧,其他人,驼子麻子,还有刘小胖那边召集的档头番子们都动起来。”   王昆仑自去传令,高德下楼招呼白银十郎。   “西七街十一巷……”   他吩咐说:“半个时辰到,到了停在不显眼的地方。除非天崩地裂了,不然不要打扰我。”   装甲版蒸汽豪车喷出浓浓白烟,稳稳开出大院。   这会是午时二刻,高德连夜制定好,一早安排好的计划,就此拉开大幕。   同一时间,高家小院门口,高苗有些讶异的看着另一个少女。   “灵灵!一直叫你来你不来,这会你自己跑来了?”   高苗挠着头说,“是担心我么?我哥说晚上有客人来,让我好好准备一桌酒菜,所以才请了假。”   待何灵灵怯怯的说了来意,高苗皱眉,“真的少个人就不行?”   见对方脸颊泛红想解释又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样子,她又豁达的笑道,“好吧好吧,我陪你去!就是穿上你们姐妹会的衣服站班充数对吧?那衣服也不用换了,走!”   她拉着何灵灵关门就走,门后两团涟漪晃了晃,穿透大门,融进空气里。 第076章:机灵反被机灵误   何灵灵在前,高苗在后,两个少女搭着自行车,歪歪扭扭出了小巷,左拐朝着西面而去。   “我不会太重吧?”   高苗罗里吧嗦的念叨,“会不会把你们那种麻袍撑烂了?上次我去找你的时候,你屁股上崩了条口子连肉都能看到!别告诉我得脱光了穿那衣服啊,我可不干!”   不等何灵灵回应,她环着何灵灵腰的手臂紧了紧,“看看你这腰,细得跟妖精似的。小丽也是,我哥喜欢的就是这型吧,不过你的屁股还是不够……”   刚说到这自行车扭起了八字,然后带着两个少女摔在地上。   “苗苗!”何灵灵气得叫道:“我骑车呢不要挠我的腰,多危险啊!”   还好她骑得不快,电车刚刚开过去,蒸汽车也少,她们没受什么伤。   “对不起对不起!”   高苗单腿往远处跳,“我的鞋子!”   蹲在地上穿鞋,高苗用眼角余光瞄着后面的何灵灵,低声说:“毛绒绒你在吧?或者是豆豆?尖尖?光光?”   隐约涟漪靠近,传出咬牙切齿的低声,“你知道我们会跟着你?”   “谁让你们平时不注意,动不动就玩消失,我早知道你们会隐身。”   高苗嘁道:“再想到我哥是个恨不得连我洗澡上厕所都监视起来的变态,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还不清楚?我上学的时候你们肯定会有一两个悄悄跟着我对吧?”   “你哥的确是个变态,”毛绒绒隐着身说,“你这个妹妹也差不多,知道我们会跟着你,还坐自行车让我们追,你咋不坐飞机呢?把我跟豆豆累得呀……肺都快吐出来了!既要隐身又要跑,有多辛苦你知道吗?”   “不好意思啊,”高苗慢条斯理的绑鞋带,“我不知道你们这么没本事……呃,我是说你们不如我以为的那么有本事。”   “还好我没有像你这么可恶的妹妹!”毛绒绒有气无力的催促,“说吧,是不是觉出不对了?既然不对了就直接回去,找不到借口的话我这就给你腿上划拉一刀。”   “等等!”   高苗吓得竹筒倒豆子般的交代,“我是觉得灵灵很不对劲,我哥也一样!哥他莫名其妙的找借口要我今天不出门,灵灵偏偏就找上门来了,他们两个好像在我身上对着干似的。”   “再想想灵灵打工的那个姐妹会,大半个月前她拉我去过一次,总觉得阴森森的有蹊跷。”   “这会灵灵又把我叫去,我记起小时候哥跟我还有小丽……那个小丽说过的故事。几个女孩子跑到破庙里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召唤恶魔,结果全成了恶魔的食物。我知道哥是吓唬我,不让我跟别人跑去莫名其妙的地方干莫名其妙的事情,不过现在这一出,真是像啊。”   “你这脑袋瓜挺好使的嘛,”毛绒绒由衷的佩服,“不过这个灵灵不是你朋友吗?你就这么不信任她?”   高苗很认真的说,“朋友是可以满天下的,如果信任朋友就必须把身家性命交出去,这种人是什么怪物啊,可以把自己洒得满天下都是?”   “你说得好有道理,”毛绒绒语气很复杂,“这还是你哥说的吧?你就不怀疑他?他有很多事情瞒着你哦。”   “我为啥怀疑?”高苗的回答依然好有道理,“他是我哥,他都不能信任了我活着还有啥意思?”   “你还真是模范妹妹,不像我这些妹妹,对外人信得不行却偏偏不信我。”毛绒绒叹气,说回正事。“既然感觉不对劲,那就别掺和啊。”   “灵灵的样子很别扭,我怀疑她被人逼迫的。”高苗说,“我不信任她,但不等于她就是坏人,我得帮她。”   “你这不还是傻吗?”毛绒绒气结。“说归说,结果还是要去冒险啊!”   “我怎么傻了?”高苗理直气壮,“不是还有你吗?我知道你们会跟着我的,我哪里危险了?”   “我……你……”   涟漪荡动得有些猛烈,毛绒绒说不出话,只能暗暗竖大拇指,你牛!   远处灵灵招呼,很担忧的样子,以为高苗受了伤。   “我觉得你哥应该说过另一件事,”毛绒绒警告她,“自作主张的女人是最讨厌的,出了事也不值得同情。”   “我还不是女人,”高苗又堵得毛绒绒说不出话。   还好她也不是没分寸,“到了姐妹会那我会当面问她的,不然现在这样会吓跑她。你也别想着把她抓起来审问就完事了,她背后肯定还有人,会打草惊蛇的。”   “想想看,如果她背后的人正在干针对我哥的坏事,比如抓住我要挟他。可我这边却出了意外,他们不得不对我哥下死手,那不就完蛋了?”   “这个……”毛绒绒脑子有些跟不上,生出浓浓的无力感。别看高苗是个凡人,可这丫头在开脑洞方面压根不逊于她哥!   算了反正也不必自己做决定……   毛绒绒已有打算不说话了,高苗却晃起了手,“给我把匕首,就是你们用来切菜那种,真当我傻以为那种刺客用的武器是菜刀吗?”   还以为在高德家里隐藏得很好呢,结果连这个小女孩都没瞒过。   挫折感压迫着毛绒绒掏出匕首暗暗塞给高苗,叮嘱毛豆豆跟好,她则退回街道,转进拐角里挤出空气。   “什么?正在睡觉不能打扰?”   她掏出通话器呼叫高德,却是个陌生嗓音回应,呆了呆才恍悟是那个跟自己抢生意的扶桑人。   “跟他说是他妹妹出事了!他还睡个屁啊!”   毛绒绒跳脚的叫着,对面一阵杂响,应该是去叫人了,片刻后回复说根本叫不醒。   “完蛋!”   毛绒绒顿时明白高德是进灰境忙乎了,而且还是很重要的事情。   她这声完蛋不是说高苗,而是这事得她做决定了。   “算了,决定就决定吧。”   转念毛绒绒又高兴起来,甚至开始期待真的有事,在灰境里磨炼了这些天,她还没在现世里好好体会下自己的成长呢。   高苗要真遇上危险,逮着她隐身跑路就行。话又说回来,区区一个破洋庙能藏着啥妖魔鬼怪?   毛绒绒挤进空气,四周顿时变得灰茫茫的有如灰境,各种景物不仅褪了色还只剩下线条勾勒出的轮廓。裹住她的空气就如黏稠果冻,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要很用力才能行动,只是微微摆臂扭腰,就能顺滑的游动起来。   什么累得肺都要吐出来的话当然是骗高苗的,累的只是毛豆豆不是她。   还好地方不远,在毛豆豆真的累得把肺吐出来之前,自行车拐进巷子里,停在了一栋石楼前。这石楼一看就是洋庙风格,破败得快要垮塌似的。   高苗跳下后座揉着屁股抽凉气,何灵灵扶着车发起了呆。   等高苗叫唤了两声,她才如梦初醒,抬起头露出满是泪痕的脸,吓了高苗一跳。   何灵灵像变了个人似的,忽然一把将高苗推开,惊恐的叫道:“快跑!苗苗快跑!”   “对不起,我是被逼的,我不想……”   大门猛然推开,冲出一队蒙面人。   呼喊戛然而止,蒙面人几人一组,捂嘴的勒脖子的钳手臂的抬腿的,默契异常,眨眼间就将两个少女扛了进去。等大门咣当关上,恍惚还以为只是一阵风卷过。   “沃……沃日……”   隐在后面的毛绒绒这才回过神来,这破庙里的贼人是啥水平啊?知道的是设陷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明抢呢。   感觉人很多的样子,毛绒绒招呼毛豆豆:“把姐妹们都叫过来,带足家伙!”   还不忘叮嘱:“让她们打车,记得要发票!”   交代完了她化作涟漪挤进门里,追着模糊的惊呼而去。   另一团涟漪飘进角落,乍看就是另一个毛绒绒的灰豆芽缩在阴影里用通话器呼叫。等她好半天才把事情说清楚,咣当咣当的蒸汽引擎声大作,一部部喷着白烟的大面包停在了巷口外。 第077章:杀伐果断小高苗   像是书房的房间里,两个大汉正压着高苗的臂腿,试图剥掉她的衣服,高苗则尖叫着奋力挣扎。叫声之大几乎要撕裂耳膜,成功的干扰了大汉,不得不分出手去堵她的嘴。花了好一阵功夫才把什么玩意塞进她嘴里,两人因此还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   紧接着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两人脑袋先后喀喇倒转半圈,用后脑勺对着高苗。吓得她顾不上吐出嘴里的东西就一蹦而起,连连退步。   两个大汉噗通倒地,毛绒绒挤出空气,开着玩笑说:“其实该等你完事的,这么刺激的成人礼很难遇到哦。”   高苗呜呜叫着,费劲扒出嘴里的东西,竟然是个有很多孔洞的树胶球。   “我早握住匕首了可没全指望你,”高苗摆弄树胶球,“这是啥玩意?”   “我也是黄花大闺女啊,”毛绒绒很不走心的掩饰,“哪知道这种污秽玩意是啥?你哥应该知道!”   她催促道:“哎哟我的二小姐这都啥时候了还有闲心琢磨这个,快走!”   “灵灵被他们抓下去了!”高苗指着一个书架说,“从那里,那是个暗门,下面很深。”   “现在哪管得了她?”毛绒绒可没耐心,“你再不走我可要打晕你直接扛走了!”   “可是……”高苗很不忍心,“灵灵刚刚得到了我的信任。”   毛绒绒已经掏出黑星手枪,准备用枪柄砸晕这个脑袋瓜好使关键时刻却不用的家伙,房间外忽然人声喧哗。   “沃日这是炸了窝吗?”   凑到窗户一看,若干大汉正提着各式武器来回奔突,有的往庙顶上爬,有的朝着这边跑来。   “快把尸体藏起来!”   即便能带着高苗隐身,可人这么多,万一有能看破隐身的异能者,那就是死路一条。毛绒绒不得不当机立断,招呼高苗把尸体拖到隔壁像是卧室的屋子关好门,再推开了暗门。   “等等!”   脚步声已经在门外,高苗却转身拿起麻袍,正是大汉之前要给她套上的。   暗门刚刚关上,几个人就进了书房。还好这些人并没推门,只是守在了暗门外。   “这是天意……”   高苗套上麻袍,指了指通道深处,毛绒绒翻翻白眼,无奈的跟在她后面。   地下深处的殿堂里,数十身着麻袍的少女正跪伏在地,同声祷告。摇曳的烛光将她们的纤弱身影映在墙上,宛如随风拂动的幼林。   殿堂中间静静立着一个少女,她的身影并未随烛光而动,此刻她双眼亮着淡淡紫光,身上不断散逸出雾气,宛如恶魔降临。   “人呢?”   殿堂边缘立着若干黑衣人,其中的蒙面人不悦的问:“怎么还没带过来?”   两个大汉拖着个少女奔进殿堂。少女两手倒绑,嘴里塞着什么,呜呜叫着说不出话。   “这个是……”   蒙面人略微扫了眼就认出少女,顿时惊怒交加:“另外一个呢?”   几个部下冲出殿堂,没多久又把一个少女拉了进来,却不见押送她的人。这些人也觉蹊跷,不过蒙面人正在接听通话器,挥手示意把人押上去,他们就顾不上多说了。   “什么!?”   蒙面人听了两句就失声惊呼:“怎么可能!?”   “出了什么事!?”   殿堂中心的少女冷声问,“能让你如此慌张的消息,定然极为糟糕。”   “地上有身份不明的人骚扰,”蒙面人强自镇定,“殿下不必担心,组织已经连夜集中了力量,这里稳如祖山。即便是羽林卫大举出动,甚至圣者亲临,殿下也有足够的时间完成降临。”   他对通话器那头沉声说,“阻挡半个时辰,不计代价!”   “我不相信!”   高德怒哼,“怎么会这么巧,你们之中定然有奸细!”   奸细当然是他了,他也不相信这帮人能挡住立功心切的御马监整整一个小时。   “纳扎斯殿下,已经没有时间计较这些了。”   蒙面人的态度变得强硬,“法阵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祭品都在这,现在要放弃的话,组织两三年内都无法再筹备到这么多材料,喀扎斯殿下也不会再有更好的机会。”   后面的少女已经被拖到殿堂中间,蒙面人指着她说:“这具躯壳虽然只是凡人,但与大明中枢有特别关联。若是让喀扎斯殿下降临到她身上,便有机会混入无终宫,从女皇身边的侍女下手。”   高德没注意这个少女,他正有些举棋不定。   殿堂里的地砖已经剥了一层,露出很有些历史的繁复法阵,各类不知来历的药物、香料乃至动物或者就是人类脏器的东西填满了法阵符文,让殿堂里弥散着香臭混杂的怪味。   包括他昨天见过的那些少女在内,数十个少女正蓄势待发。她们穿着空空荡荡的麻袍,只等一声令下就脱掉衣服,与守在边缘的男子进行召唤仪式。等魂魄被极致的欢愉灼烧得飘摇不定时,还系留着魂魄的肉体会在一瞬间被切断生机。喷溅的鲜血和抛洒的碎肉就如礼花,衬托着魂魄的弥散,为两位孽魔殿下降临现世编织出安全屏障。   此时高德其实已经可以退了,把懵逼的紫绡跟这个组织的人都丢在这,任由御马监的人冲进来。即便有所遗漏,还有他安排的后手。   不过他终究不是无情之人,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救下紫绡,毕竟上了她的身得对她负点责任。而这些少女里不仅有他交谈过的二十七,第一个被拖进来的还是何灵灵,还能救下她们当然更好。   继续冒险待下去也有好处,至少能盯紧这个蒙面人。这家伙乃至身后之人才是这次行动的关键,让他们跑掉的话那就前功尽弃了。   不管是做好事还是冒险,前提都是安全。若是被识破的话,其他虾兵蟹将不足道,这个蒙面人有点本事,在他的视野里只能看到微弱红光,他并没有稳赢的把握。   这么做就意味着他必须启动仪式,何灵灵和这些少女也就保不住了。   所以是自己贪心了啊,能保住紫绡,再努努力看能不能保住何灵灵,已经对得起自己良心了。   还是安全为上苟为先吧,高德作了决定。这些无辜少女,只能算作必要的牺牲了。   正要激发孽魔之力,示意启动仪式,忽然一个激灵。   蒙面人刚才说什么?让喀扎斯降临到这个少女身上,就能混进无终宫,从远坂爱身上下手?   这少女是什么人物?   他低头一看,眼中紫光爆绽,身上的烟气剧烈喷吐,以至于发出滋滋声响。   高苗!?   震惊几乎将裹住他意识的那层热蜡掀飞,不是让这丫头待在家里的吗?怎么被人抓到这来了!?   他这边刚刚呆住,殿堂里也迎来了惊住所有人的变化。   躺在地上的少女一跃而起,原来她根本没有被倒绑双手,她手腕倒转亮出一柄匕首,深深捅进高德……不,米玛的肚腹。   高德只觉肚腹一凉,再是剧烈疼痛。他按着高苗肩膀,嘴唇抖动着想说什么,却完全没了开口的力气。   高苗拔出匕首,再度捅入,再拔再捅,接连好几下。   烟气消散,“米玛”眼中紫光急速黯淡,捂着肚腹就要倒下,却被高苗抱住。   “她、她还没死!”   高苗将匕首压在“米玛”脖颈上,因为太紧张声音抖得厉害,“你、你们敢上来,她就死、死定了!”   高苗——!   高德心中大叫,你这家伙在干什么啊?看看你干了什么?   你竟然捅了你哥!还不只一刀!   他要很努力才能维持着意识,确保能继续裹住紫绡的魂魄。现在他要退出去了,别说紫绡,高苗都不保了。不过这么一来,疼痛就全由他承受了。   麻烦还不只如此,高苗这么跳出来,事情有了巨大变化。   “不要妄动……”   蒙面人喝止了要冲上去的部下,淡定的道:“殿下自会解决,你们慌什么?”   说得对……   感应着压在脖子上的冰凉与锋利,以及抱住自己的温软与颤抖,高德心说这下是想不救这些少女都不行了。   小巷深处枪声轰鸣,血水飞溅,大群番子败退下来,散到两侧的院落里,依然被洋庙顶上的密集火力压得抬不起头。   “你们的本事呢?”   巷口邵督公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小太监,对着一圈身上各有好几个血洞的带队档头咆哮:“都特么的给咱家拿出来!全拿出来!”   “不要管啥忌讳,有啥本事就用啥!马上给咱家攻进去!”   “后门堵住了吗?记得堵牢实了!哪怕片瓦不留,都不能放跑一个!”   档头们又奔入小巷,看他们身中好几弹都没事的样子,自然都身具异能,只是过去习惯了遮掩。现在得了督公允诺,自然敢放开手脚了。   “给我叫兵马司还有中京府!”   邵督公还不放心,“让他们赶紧把机枪车……不,炮车开过来!”   距离这处巷口四五里外的河道边,几辆南极星停下,涌出大队人马,围住临河还自带小码头的院子。   “咦?”   领头是个高挑俊美的青年,转头打望枪声如爆豆般传来的方向,浓浓的剑眉竖起。   “不是让咱们来这收尸的么?”   驯象所副百户吕九眉很是诧异,“旁边怎么打起来了?” 第078章:马甲套马甲   高德稳住意识,把被高苗几刀捅飞了的纳扎斯手办重新拉下来。   正要调动力量镇压高苗这个天降之物,压着脖颈的匕首忽然动了动。锋利刀刃传来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张嘴,还没叫出声,一个拳头大的玩意忽然塞进嘴里。   “这样你就没办法念咒了吧?”   高苗得意的哼了声,不理会呜呜叫的“魔女”,扫视四周,像是自言自语。“接下来该咋办?”   高德被这一记口球塞得直翻白眼,心说这丫头怎么如此杀伐果断了?   对了,她一直是这么杀伐果断。   看电视怕恶魔怕到不敢去上厕所,却在桌子上摆着刀手里握着枪。她还是家里的厨妇,鸡鸭鱼鹅甚至兔子都是她亲手宰的。高苗可不是娇弱的千金小姐,说起来还是他这个哥哥培养得好啊。   不过这家伙的知识版本也太陈旧了,召唤恶魔什么的,啥时候需要念咒了?   任由她闹下去可没办法收场,蒙面人还等着自己的反应。高德身躯一震,重新逸散出淡淡烟气,肚腹和内脏的伤口急速愈合。虽然他没有真正降临,调动孽魔之力做到这种事情还是轻而易举。   张嘴波的一下吐出口球,满是孔洞的树胶球即将落地时却凭空弹了起来,砸出了隐约涟漪,依稀还有声低呼。好在有附近跪着的少女遮掩,此时殿堂里也嗡嗡喧闹着乱得很,并没被他人注意到。   高德却注意到了,他就是故意朝那吐的。   刚才捅他第一刀的勇气与果断是高苗自己的,但是一刀不够接连几刀,既能废掉“魔女”又能挟为人质的狠辣与算计,就不是高苗能有的了,定然有人指点她。最有可能跟在她身边却又不显露形迹的人,除了奉他命令贴身保护的灰豆芽外还会有谁呢?说不定就是毛绒绒本人。   这也不必推断,他拉回纳扎斯手办的时候,视野里就多了个灰蒙蒙的身影,正蹲在旁边伺机待发。   涟漪荡动,眼见就要沸腾起来。高德捞起口球,低声说了四个字,涟漪顿时安定下来。   身上的紫烟凝聚成触须,透入高苗身体,少女猛然哆嗦不止。她张大了嘴巴想要叫出什么,口球又塞了回去,只能呜呜乱叫。   浓郁紫气很快将高苗整个人裹在其中,只见胡乱挥舞的臂腿。她长短起伏的呜呜低叫,显示正被难以言述的痛苦折磨。   “苗苗——!”   倒在地上的何灵灵翻滚着站起,痛苦的呼喊:“对不起苗苗!我真的不想害你!”   她埋头朝“米玛”冲去,“米玛,让我替代她!本来就该是我的使命!让我来吧!”   只跑了几步,几根触须自雾气中探出,透入她的胸膛,让她变作僵直的雕塑。   “殿下!”   蒙面人忍不住朝前迈步,“这个……并不适合喀扎斯殿下……”   “米玛”发出恶魔般的咆哮:“你在教我做事?凡人!”   触须已将何灵灵裹住,雾气正在浸染她,眼见她就要跟高苗一样变作孽魔的祭品。   蒙面人急冲了几步,却又停下,身上衣袍荡动,像是左右为难。   就在这时,又一个大汉冲进殿堂惊呼:“来的是御马监!他们人太多火力太猛,还有不少异能者,我们挡不住了!”   通话器同时嗡嗡作响,蒙面人接通,也惊呼出声:“什么?后门也被堵住了?”   他猛然击出偌大的血光手掌,同时叫道:“住手!”   血手印轰然命中“米玛”,拍得她连连退步。不仅雾气被拍散了,连缚住两个少女的触须也顿时消失。   何灵灵和高苗摔在地上,前者还好,后者已是鼻涕泪水糊了一脸,只有哼哼的力气。   “凡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米玛“两眼还残留着紫光,“你竟敢打断我和喀扎斯的回归!”   “朝廷鹰犬冲进来了!”蒙面人沉声道,“必须马上撤离!”   “这都是你们的错!”   “米玛”愤怒的叫道:“找出那个奸细!等着我把他的魂魄抽出来榨油!”   哪怕是恶魔,此时还没降临,不得不屈从于现实。“带上我的祭品!不能让她们有任何闪失,我会回来的!”   说完“米玛”两眼一闭脑袋一歪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还愣着干什么?”   蒙面人招呼:“快带上人走暗道撤离!”   部下赶紧拉起三个少女,跟在蒙面人身后,推开殿堂墙上的暗门,走另一条通道撤退。   “还有她们!得带上她们!”   米玛清醒了,她不愿放弃其他少女,态度异常坚决:“魔主说的,魔主说只要撤出这里找到安全地方,祂会和喀扎斯魔主尽快降临。不需要其他材料,但得有这些祭品。”   “把她们都带上!”蒙面人无奈的下令。   殿堂片刻间变得空荡荡的,没一会又从两处入口涌进若干蒙面男女,个个提着武器浑身血迹。两边汇合,醒悟前后通道都被堵住,在短暂的慌乱和争执之后,分别堵住两个门准备就地抵抗。   小巷深处,架着机枪的装甲车已经逼近洋庙。此时枪声稀疏了许多,洋庙壁面和庙顶一片狼藉,地上躺着若干具蒙面尸体。   “督公,已经攻进去了!”   负责现场指挥的总档头用通话器报告,“这帮贼人不仅持有大批军械,异能者也多得要命!这可是中京百年难遇的大案啊!”   “是是,我们已经找到暗门,正向地下摸查。不过地下情况复杂,也不知道是不是连通了排水道甚至地下世界。我们都很小心,确保不闹笑话。”   “督公谬赞、谬赞了!损失不大,大家都是督公亲自拣选的好手,督公的眼光怎么会有错?”   总档头说话的时候目光还在四下扫视,他心里其实有些发虚。刚才对方居高临下,压得他们抬不起头。可不知道是哪来的狙击手,一个个把火力点敲掉,这才给了御马监里擅长攀爬和近战的异能者机会,冲上去夺了庙顶。   应该是擅长潜行隐匿的异能者,这种异能者异常稀少,就不知道是哪个单位的。   总档头暗暗心惊,隐隐生出御马监是被无形之手操纵着介入这件案子的怀疑。不过对方不愿露面,督公又只问结果,这个怀疑他可不敢说出口。而且说出来有什么好处,功劳岂不是就没了?   远离洋庙的角落里,涟漪一团团浮现,挤出一只只灰豆芽。   领头的毛豆豆点了点数,加上自己七只,数量没问题。毛绒绒已经在地下,还有五只在驯象所孙婆婆那帮忙。   “接到绒绒姐的通报了,”毛豆豆传达命令,“咱们去西面跟百户大人汇合,堵住那些要从暗道跑掉的贼人。”   “还有贼人杀吗?刚才杀得真开心!”   “可惜不能露面话说回来为啥不能露面我们是锦衣卫校尉啊!”   “你真笨呢让御马监顶在咱们前面不好吗?”   “是啊绒绒姐说过百户大人说了的,咱们得弄些马甲,御马监就是咱们的马甲。”   “马甲不是这个意思啊,算了一下子也说不清楚。”   灰豆芽们叽叽喳喳讨论了片刻,身影纷纷消失,化作团团隐约涟漪,朝着西面而去。   洋庙西面紧靠河道的院子外,吕九眉啪的将通话器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   “御马监那帮王八蛋!玩我是吧?”   没在高德面前,吕副百户本性毕露。她一直在呼叫御马监,想搞清楚是啥状况。好不容易接通了,刚报完单位对方就暴躁的嚷了句“别来烦我们”然后挂了。   摔了这个通话器才觉不对,只好找部下又要了个通话器。正要呼叫王昆仑,又有几辆南极星驶了过来,从车里涌出一队人马,赫然是王昆仑带队。   “御马监捅了马蜂窝,”王昆仑说,“但他们没封住所有出口,不知道是大意疏忽还是故意坑我们,这是另一个出口。”   吕九眉竖起剑眉,从背上摘下硕大的爆雷枪。   这些时日在驯象所里受的憋屈似乎有了倾泻之处,她笑得很快意:“很好!”   院子里忽然传出女子的惊呼声,还不只一个。   “是女的!好多!”   带着人潜入院子的麻子报告,“都是小女孩,应该是受害者。”   “马上带出来!快!”   吕九眉沉声下令,“带着她们退出院子!贼人肯定躲在她们后面,不要给贼人浑水摸鱼的机会!”   王昆仑张嘴正要说什么,听到这话又闭上了。   单单只说能力,这位女副百户真的很称职。   麻子和部下们押着数十个麻衣少女退出院子,如吕九眉所料,后面紧跟着若干蒙面者,差点被他们冲上前搅作一团。麻子这边骤然拉开距离,他们不甘心的埋头冲击,被驯象所早已布置在高处的火力蓬蓬一阵洗刷。十来个被当场打倒,剩下的仓皇撤退,缩进颇为坚固的石屋里负隅顽抗。   眼见这边也要陷入对峙,吕九眉忽然把爆雷枪一丢,呼的奔进院子,快得王昆仑等人阻拦不及。   高挑身影在枪弹中急速穿梭,偶尔被打中一发,有陶钢胸甲和蚕丝软甲防护,还举着陶钢护臂遮挡脸面,女副百户只是身躯微晃,脚下丝毫不停。   冲到近前,吕九眉双手一分,从腰间摸出大号爆竹般的东西,脑袋一晃,嘴里多了只打火机。   甩头打火点火一气呵成,等她把冒着滋滋火花的那玩意丢进屋子,抱头转身,屋子里轰隆炸响,王昆仑等人才如梦初醒。   那是雷管!   爆炸连绵不断,每座贼人藏身的屋子都是两发以上,卷动的猛烈烟尘不断喷出碎裂人体,让驯象所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来啊!”   烟尘中吕九眉那清朗呼喝极为昂扬,“来多少炸多少!看看是你们的枪子还有异能厉害,还是我的炸药厉害!”   就在她狷狂大叫的同时,烟尘隐隐荡动,有什么无形之物潜入烟尘之中。   巷口另一处,那辆始终停着的豪华蒸汽车里,扶桑人白银十郎依旧坐在驾驶席上,身后的车厢里却已是空荡荡的。 第079章:第四个出口   就在吕九眉狂轰滥炸之前几分钟,地下通道里,隐隐枪声传来,让只剩少数人的队伍骤然停步。   “这个出口也被堵住了……”   蒙面人震怒异常,“到底是谁出卖了消息!?”   “魔、魔主还在,”米玛怯怯的说:“祂非常生气……”   “等会殿下会更生气的,”蒙面人不怎么在乎恶魔的情绪了,“不过大局为重,只要能解决眼前的麻烦,殿下会理解的。”   他在前,米玛跟何灵灵扶着还晕乎乎的高苗跟着,几个亲信殿后,并没继续向前,而是拐进了通道里堆放杂物的角落。   “站稳了……”   蒙面人握住墙上并未点燃,像是几个世纪前就留在这的火把。他既没往外扳也没向里推,而是连火把带底座往上推了一截再转了一圈。   怪异的冲击骤然震荡,让所有人意识凝固了片刻,地面亮起奇异符文,将一个个身影拉得虚化。   冲击溢出角落,刷出正鬼鬼祟祟半蹲在地上的娇小身影。竖着双尖耳朵,小麦色肌肤的俏脸上嘴巴大张,浅蓝眼睛瞪得圆圆的,竟然是只灰豆芽。   灰豆芽的惊愕只是一瞬间,她甩出根皮鞭卷住高苗的腰,直接把她扯了出去。   高苗正被何灵灵和米玛扶着,她下意识抓住两人。眼见要把她们拉出虚化状态,蒙面人怒声低喝,袖子一挥想把两人卷回去,却只卷住了米玛。   灰豆芽拉着高苗,高苗拉着何灵灵,三个人撞作一堆倒在角落外,蒙面人带着米玛还有其他部下已经虚化不见。   “沃日,差点交不了差。”   毛绒绒拍着胸脯喘气,赶紧起脚踹还在翻白眼的高苗。   “哥你想死啊——!”   高苗一蹦而起,歇斯底里的大叫,像从噩梦里惊醒。   “诶……”   看到毛绒绒跟何灵灵,她眨眨眼才有了现实感,“是真的啊,不是在做梦?”   “刚才……你被咋了?”毛绒绒抠着鼻孔问。   “我被谁挠痒痒,挠得死去活来的,”高苗打着寒噤又坐在了地上,“好可怕,好像被挠穿了身体,直接挠到魂魄上了。是那个魔女吗?她简直就是恶魔!”   “所以记起了小时候被你哥挠痒痒的恐惧?”毛绒绒忍得很辛苦,她已经知道了是怎么回事,这可是阴阳怪气的好机会,“你哥是个大变态,真的。”   “苗苗——!”   这边何灵灵回过了神,扑过来抱住高苗,“你还好好的真是太好了!”   虽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不认识这只忽然冒出来的灰豆芽,但她知道危险已经过去了。   “怎么办?等呗!”   高苗打断了何灵灵要做的坦白,问毛绒绒现在该咋办,毛绒绒掏出通话器。“前面正在交火,冒冒失失出去要被打成筛子,还是老老实实等着。”   过了好一会,又有只灰豆芽挤出空气,对毛绒绒挤挤眼说:“大家都在外面,不过外面有个炸弹女正在兴头上,先到通道口那待着。”   毛绒绒让这只灰豆芽带着何灵灵跟高苗往外走,等她们身影消失,另一只灰豆芽牵着高德出现。   “这是你的错!”   毛绒绒恶人先告状,“你在鼓捣什么大计划,也知道了你妹妹有危险,却不提前跟我说清楚!”   “是我的错,”高德苦笑着认了,他没料到对方真把高苗当做了目标,而且是喀扎斯降临的目标。这不符合魔子诞生的法则,必然有他还不清楚的什么秘密。   “多亏了你,还有大家。”   高苗顺口赞扬灰豆芽,即便没料到对方这一手,他做的准备没有落空。毛绒绒她们保住了高苗,只是危险了点,多半跟高苗的冲动有关。   “解释什么的等完事了再说吧,”高德指了指通道对面的角落,“你看清机关没有?当时我没注意到那家伙……就是那个蒙面老头的动作。”   “那时候你还在那个魔女身上?”   毛绒绒张大了嘴巴,“我以后你已经退出去了呢。”   “对这帮家伙可不能有一丝信任,”高德冷笑,“那时候退了,就不知道还有第四个出口,而且是通向地下世界的。”   “整件事情我都还蒙在鼓里呢,”毛绒绒扁着脸缩脖子显得异常恶心,“只是想到你躲在女孩子的身体里,对我说出京酱肉丝那话,我就忍不住想吐。”   刚才在殿堂里她正准备袭击那个恶魔上身的少女救下高苗,却没料听到声“京酱肉丝”,顿时醒悟少女就是高德。   “回去再细说,”高德敷衍道,他没让灰豆芽们参与的原因是一开始就打入了对方内部,没有必要用到灰豆芽,让她们保护好高苗就行。   “握住那个,”毛绒绒借着手电筒的光给高德讲解,“往上提,向左边转一圈……等等!”   毛绒绒抽凉气,“你要下去?不怕自投罗网?”   怎么能不去?   紫绡还在蒙面人手里,蒙面人和他背后的主谋还没抓住,高德哪肯就此放过。   不过毛绒绒这么一提醒,他也回过神来了。   “说得好,”他一把将毛绒绒拎了起来,“不是还有你吗?”   “啊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毛绒绒挣扎起来,“你想找死别拉着我啊!”   “尖尖你守在这,等王胡子来了通知他,让他带人接应。”   高德叮嘱了另一只灰豆芽,转动火把,两人身影拉成虚影,渐渐消失,看得通道外的毛尖尖瞠目结舌。   异常广阔的地下洞穴里,高如天顶的破口降下瀑布般水流,发出轰隆巨响。混合了腐烂与腥臭的味道呛人心肺,让紫绡跪在地上呕吐不已。   “殿下已经回去了?”   蒙面人看看身边,只剩四个部下,语气显得沮丧而凄凉,“这下可好,满盘皆输。”   “你在庆幸,小指。”   异样的声音在洞穴里回荡,像是之前那个斗篷客,却又是无数叠音汇聚而成。   “不过我们并没有输,只不过重新回到起点。”   斗篷客并没有现身,却像是在洞穴里无处不在。“我们还有这个米玛,纳扎斯很中意她。”   “谁是奸细?”   蒙面人异常不解,“一般成员不知道第三个出口,核心成员又都在这里了。”   “先离开这里,”斗篷客说:“去安全屋吧,等我向大人们汇报之后,再给你新的指示。”   蒙面人带着部下和紫绡向地下湖泊走去,一路上紫绡吐得天晕地转,却拒绝吃蒙面人给她的药丸。   “魔主要我保持清醒,随时等候祂的意志。”   蒙面人也没强迫,“等你再碰触到纳扎斯殿下的意志,告诉祂暂时没什么事了,请祂在自己的地方再待上一阵子。”   一行人来到湖边,正准备登上早准备好的船,斗篷客忽然又出声了。   “的确很奇怪,”斗篷客说,“他们不仅知道第三个出口,连这里都知道。准备迎接小老鼠吧,两只。”   洞穴远处的角落里亮起隐隐白光,却没有身影显现。   “隐匿者!”   斗篷客的声音变得尖利,“是魔人!”   “是另一座魔塔的人!”   蒙面人也大惊,“难怪能摸清楚我们的情况,是哪座塔?迷乱之眼还是腐烂之拳?为什么要破坏我们的行动?”   “谁知道呢?”斗篷客的声音有了变化,像是自湖边发出,“或许跟大人们那个层次的争斗有关,那不是我们该去考虑和担心的,现在……干掉他们!”   四个部下转身扑过去,蒙面人把紫绡推上船,自己正要上船,斗篷客又道:“你也去。”   蒙面人没说什么,把船推离岸边,转身跟去了。   紫绡孤身一人彷徨不安,船忽然荡动起来,水下像是有无数的鱼簇拥,将小小的木船朝着深处推去。   “不要担心,米玛,”斗篷客似乎就坐在船头,温和的道:“你才是最重要的,任何情况下,我都会确保你的安全。”   紫绡本想说话,轰隆震响自岸上传来,惊得她打了个哆嗦。   “朝廷制式的爆雷枪……”   斗篷客自言自语,“真是颠覆我的认知,或许这不是个坏消息。” 第080章:你怎么阴魂不散   高德跟毛绒绒只觉天地颠倒,在涡流之中转了不知道多少圈。落地时已经晕乎乎的不辨东西,被下面的腥臭恶气一冲,不约而同的喷吐彩虹。   总算知道上次跟何老头在酒窖里是中了什么机关了,高德边吐边想,这哪里是暗门,分明就是传送器啊!   “这机关太奇怪了,”毛绒绒也发现了,“是个传送法阵吧?”   “这帮家伙果然还有后手,”高德恨恨的道:“他们连恶魔都敢骗!”   臭味太难受高德被动进入超脱状态,视野里展开一片惊悚而奇异,同时又幽深莫测的景象。远处奔腾的水声显示这是处异常广阔的地下空间,应该是中京地下世界的一部分。   “被发现了,”高德低声嘀咕,他抽离出的感知有了隐隐的压迫感,仿佛来自混杂在臭气里无处不在的力量。与此同时,远处几个暗红光斑急速靠近。   “先躲开他们。”毛绒绒拉住他施展能力,“我的胃跟肠子还在打结根本没办法打架。”   两人隐入空气,绕了个圈向地下湖泊摸过去。没料绕到一半那几个光斑竟然拐弯追了过来。很明显,那股压迫着高德视野的力量看破了他们。   来敌总共四个,前二后二。高德跟毛绒绒又反方向绕了半圈,停下来迎接这四人。这四人没有马上变换方向,并不是他们看破了隐匿,而是有人给他们发送消息。   高德让毛绒绒带着,在灰扑扑的隐匿视角里继续绕,还想来个肾击。没想到这四人站定之后跺脚大吼,如虎啸般的声浪带起一浪浪烟尘。毛绒绒的隐匿终究不是潜入什么暗影界,和高德一起当场被刷了出来。   立在前面的两个敌人成了近距离标准人形靶,在爆雷枪的轰轰枪声中脑袋炸裂胸口洞穿,倒飞而出。   高德现在玩爆雷枪也有些经验了,上身一晃很轻松的消解了后坐力,枪口端平紧接着就是第二枪,命中远处的第三人。   跟在高德后面,毛绒绒也开了第二枪打中第四个。不过她的花样就大了,竟然是两手平举横在头上,跟黑叔叔拿阿卡47那样开火。后坐力带得她向后仰身,她顺势腾空倒翻三百六十度,又回到了原位。   瞟了眼她手里的爆雷枪,高德心说这家伙为了能带上爆雷枪还真是敢想敢干。她不仅拆了枪托,还把枪管锯了一半,难怪她的第二枪只是打中对方肩头。   突袭奏效了,四个敌人都被干掉……重创……呃……   前两个颤巍巍站起来,烂掉的脑袋和洞开的胸膛肉芽伸展,急速编织出新的肉体。后两个身上覆了层怪异重甲,雷弹并没透体而出,仅仅在重甲上轰出了莹白裂纹。   “恶魔!”   毛绒绒惊呼,下一刻她又醒悟了,“魔人!”   没错这四个竟然都是魔人,看冲上来的两个也覆上了暗红重甲,头顶伸展出弯曲尖角,竟然还是高德异常熟悉的血魔步卒。   毛绒绒开枪翻滚,不断后退,高德手上也没停,但除了给这四个家伙身上增添一道道莹白裂纹之外,并没有更大用处。   果然如老古所说的那样,爆雷枪……只是凡人可以拿到的爆雷枪,收拾寻常异能者还行,对上更强的家伙就别指望单对单解决对方了,只能靠人多枪多去堆。   所谓“更强的家伙”,老古虽然没有明说,但高德怀疑老古知道魔人乃至灰境的存在。   子弹很快打光,高德却没时间装弹。两个降临现世的血魔步卒一左一右夹住他,左右臂甲各弹出一柄长刀。四柄泛着血光的长刀如呼呼风车,劈头盖脸朝他绞下。   高德右手丢开爆雷枪,左手一抬,冲锋枪在手,十字枪焰在哗啦啦如打字机的枪声中喷出密集子弹,打得长刀风车顿止。   眼角瞅到毛绒绒化作人形雾气,正在同样的长刀风车中穿梭游走,显得游刃有余,高德略略放心。   趁着打断对方这点空暇,高德丢开没了子弹的冲锋枪,拔出战刀。他这柄刀不是御赐的,而是锦衣卫的护身战刀。不仅有护手,刀身也只有两尺,方便携带利于贴身肉搏。   他不会什么绝世刀法,当然不是靠这柄刀杀敌,何况他是左手握刀。   握住刀的同时孽魔喀扎斯手办上身,高德很小心的压制住力量。不仅身上没溢出紫气,瞳光也没有变化。这里有个恐怖存在,在没搞清楚它的底细前,高德自然不能暴露自己的底细。   趁着敌人还没重新编织起长刀风车,高德踏步急冲,一刀捅进一头血魔步卒的肚腹,另一侧长刀呼啸着落下,高德抬起右手。陶钢护臂与长刀撞击,发出铿锵闷响。   估算正确,根据高德的经验,血魔步卒化出的长刀并不如现世钢刀锋利,只是能附着血魔之力侵蚀凡人血肉乃至魂魄而已。   对方的长刀高高荡起,高德拔刀,顺势捅进这头血魔步卒的肚子。他在灰境里没练出什么刀法,但快准狠是没差的。   这两刀并没伤到对方要害,两头血魔却像是中毒般瞬间脱力,得用刀拄着地才勉强立着。它们的伤口正滋滋喷出白烟,那是孽魔之力在侵蚀它们身躯的景象。   恶魔之间并没有相性克制的说法,只有强弱和适用范围的区分。这两个魔人依靠血魔上身,变成跟灰境里一模一样的血魔步卒。但灰境里只是魂魄承受血魔之力,现世里是真实的血肉承受,躯体的负担应该已经到了极限。   高德捅刀的同时,他附着在刀刃上的孽魔触须也送进了对方体内。触须渗入的孽魔之力能大幅刺激血肉,然而这两个家伙的血肉已经负担不起了,于是躯体崩解力量消散。   还得感谢他在灰境……不管是血怒狂野还是血手高塔里,跟各种恶魔幼体战斗时积累下来的经验。这两个魔人要知道他也是同行,恐怕就没这么托大了。   接下来高德一刀一个,将两颗头颅砍飞。但看脖子上伸展的肉芽,以及远处咕噜噜朝回滚的头颅,就知道这两个家伙的天赋点全点在了血肉再生上。   又有人自湖泊方向逼近,身影陌生步伐熟悉,还带来了明显压迫,但并不是一进入这里就存在的那种压迫。   高德瞅见毛绒绒化作的雾气轻松裹住两头血魔步卒,不时抛出一根手臂或者一条腿,他吆喝了声:“交给你了!”   “嘁,故意不给我练习的机会,”毛绒绒嘀咕着,她正把这两头血魔步卒当做高德练手,想着之后在灰境里好胜过高德的血魔步卒呢。   雾气凝结出模糊身影,如女妖般飘飞而出,将正在急速恢复的另外两头血魔步卒裹住。   高德收起手办,捡起爆雷枪和冲锋枪,好整以暇的上弹,这才迎向对方。   双方相距十多米,很有默契的同时停步。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蒙面人用苍老且沧桑的语气说:“何苦呢?”   此时的嗓音毫无掩饰,高德的怀疑也彻底坐实。   “这话该我说才对,”高德冷冷的道:“师傅,你怎么阴魂不散?”   不等对方回应,他又冷笑,“你隐藏在凡间这么多年,活着的意义就是把我送给孽魔吃啊。失败了还不罢休,再来刺杀我,想想真是可怜又可笑。”   早在废矿场之战里王子赫暴露身份的时候,高德就有了猜想。   紧挨着西城兵马司衙门的那间小酒吧正是孽魔藏身之所的入口,而他师傅何老头好死不死,当天非要拉着他去那里,让他羊入虎口,何老头跟王子赫是一伙的嫌疑难以洗脱。   不过那时何老头终究是死了,孙婆婆的尸检也证实了这一点,之后高德就没多想了。   然而遇刺的时候,跑过来补枪的杀手被他揭了半边蒙面巾,与何老头依稀相似的面容让他又有了怀疑。   如果何老头就是异能者……不,是与王子赫一伙的魔人,一切就说得通了。   这就意味着自己一直置身于魔人的掌控之中,若不是自己有着莫名的金手指,还通过小丽与远坂爱有了密切关系,自己还真就死翘翘了。   现在,是时候了结师徒孽缘,搞清楚背后的故事了。   虽然跟何老头只有一年多的交情,但受他颇多教导,彼此相处很愉快,老实说这一刻高德是有些伤感的。   “高德啊,你才是可怜又可笑。”   何老头揭下兜帽,摘了蒙面巾,露出覆着块块血鳞的诡异面容。   “你现在努力活着追求名利的样子,才是可怜又可笑。”   这老头的口吻俨然已看破红尘,“你哪里知道,这凡间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痛苦而又滑稽的梦。” 第081章:魔人杰地?   “你以为凡间就是真实吗?”   何老头挺直了身躯,竟然比高德还要高半个头,语气也越发居高临下了。   “这里的一草一木,芸芸众生,都不过是虚幻。”   听到这话时高德心口咯噔一跳,合着现在的自己不是本体,真正的本体还泡在营养液里当机器人的生物电池?   “这里的一切短不过两三百年,长不过千年,全都要重归混沌。不管是你还是其他凡人,所作所为哪怕刻在了岩石甚至钢铁上,混沌重临时也会跟着岩石和钢铁一同粉碎。”   “既然一切都要重来,又何苦在每个轮回里挣扎?注定没有结果啊,挣扎得越用力结果会越痛苦,何苦沉浸在毫无希望的虚幻中呢?”   再听到这些话,高德噗嗤笑出了声。   “真没想到啊师傅,莫非你还在做长生不老的梦?活个百年都是人间奇迹了,两三百年甚至千年,那种时间尺度跟凡人有什么关系?”   他没急着出手,对方似乎想通过嘴炮蛊惑他,他就姑且听听,毕竟对自己之外的魔人完全没什么了解。   “长生不老……凡人……呵呵……”   何老头微微摇头,“你果然跟圣山有关系,圣山把我们称作魔人,跟凡人对立。他们始终把希望寄托在凡人身上,这也是你的认识对吧?然而你哪里知道,凡人也是虚幻的呢?”   “别神神叨叨的了,”高德装作不耐烦的套话,“这都什么年代了,靠这种虚头巴脑的话就想让我怀疑这个世界,否定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不是太天真了?”   “我都知道你接着要说什么,凡人要么是脑后插管泡在营养液里的生物电池,要么是什么超然存在创造出来的恩劈……呃,幻象,或者魂魄都是假造的傀儡。只有你们魔人才是挣脱了这个幻象世界,升华到真实世界的真实存在。魔人其实是真正的凡人,圣山才是压迫整个世界的邪恶存在。”   何老头呆了呆,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脑后插管?生物电池?那是什么?”   “原来你是在跟我谈哲学啊,”高德叹气,“我还以为你是在谈科学呢。”   “你还是你,那个喜欢满嘴巴胡说八道转移话题或者把人搞糊涂的高德,”何老头又低低笑了,像是在怀念之前那段师徒时光。“但不管是那时候的你我,还是现在的你我,都是在作着既定的事情,命运中早已安排好了的事情。”   “安排好了?”   高德扬眉,“把我拐到地下送给孽魔当血瓶喝的那会,不就是安排好了的吗?而后再用狙击步枪杀我,不也是安排好了的吗?藏在上面想把我妹妹弄来当祭品重新召唤孽魔,不也是安排好了的吗?”   他摊手冷笑,“结果呢?我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也是你安排好的?”   “当然不是我们安排的,”何老头叹气,“当初的确是安排了你,我们错就错在,以为只有我们安排你,却没想到圣山很早就安排了你。但归根结底,你依旧是被安排好了的凡人。”   “圣山?”高德心中暗跳,继续套话,“圣山安排我?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幸运呢?”   “这还需要遮掩吗?”   何老头从腰间摘下了像是手电筒的东西,“你不是普通的凡人,高德。当初你撞上了纳扎斯殿下居然还不死,我们就对你有了怀疑。那一枪既是要除掉你,也是在试探你。果然,打烂了心脏都没死,只有圣山能在凡人身上做到这种事情。”   他的目光又落到高德那柄战刀上,“那把刀能侵蚀血肉或者魂魄,连魔人都抵挡不住,显然也不是凡品,而是圣山的破魔之刃。”   感谢你的脑补……   高德正在暗笑,何老头又道:“如果你到现在还没自知的话,那就好好想想。我们的确安排了你,不仅是你,还有很多凡人,这也是在帮你们摆脱现世的苦难。圣山不也安排了你吗?你以为圣山的安排是让你在凡间享福?或许是吧,但最终圣山也是为了让你发挥出应有的价值。圣山和我们并无分别,你的命运早已注定。”   高德心口微微一沉,何老头的话当然不足以触动他,可心中一直萦绕着的若干疑问却被这些话勾了出来,让他对圣山有了怀疑。   从抽离感知到可以把恶魔残魂捏成手办的能力到底从何而来?真的只是穿越者福利?   在地下世界巧遇小丽,享受到了凡人难以想象的福利,如果不是巧合而是安排好了的呢?   把自己安排到驯象所搅起风云,不仅挖出了恶魔还把女皇拉下了社稷之座,真的也是巧合?   小丽和远坂爱都是圣山之人,如果圣山很早就关注到自己乃至做了安排,那这一切就不是巧合了。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破坏社稷之座放恶魔进现世,让轮回提前降临?”   他懒得跟何老头弯弯绕了,说话的时候一手刀一手枪也做好了准备。“那不是跟你说的矛盾了么?轮回都是一样的,提前推后都毫无意义。或者说你们这些魔人有什么宏伟蓝图,觉得现世是错的,要按照你们的想法重新来过?”   “你把我们看做什么了?”何老头失笑,“以为我们是恶魔的附庸甚至奴仆吗?那种魔人也有,不过他们的下场异常悲惨,在魔人的世界里也就如凡人一样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我们不一样,我们的目标……”   到这他止住了,深深吸了口气,才继续说:“我们的目标不是你能明白的,除非你能真正明白现世就是虚幻这个道理。中京也好,大明也好,乃至整个震旦,都是虚幻。你们的女皇也没把自己当什么女皇,在她眼里皇位毫无意义,有意义的只是社稷之座。”   真是微妙,后半句话高德居然有些认同。   “但这毫无意义,你自己都不相信……”   高德说:“不然你也不会放开灵灵,没把她一起带下来。”   何老头一呆,高德已经丢下刀两手持枪扣了下扳机。   咚咚枪声不绝,何老头被打得身上血水飞溅,不断踉跄退步。   七发雷弹转眼就打光了,高德丢下爆雷枪又拿起冲锋枪,看清退了一大截的何老头,嘶的抽了口凉气。   何老头身上只是多了七个莹白光点,游走的炽白裂纹很快就被暗红烟气吞掉,连带光点都在急速黯淡。   此时他的脸颊已经全被暗红鳞片包裹,脑袋因此都拉长了一大截,看上去很像鳞片版的异形。不过这不是吓住了高德的地方,这家伙握着的手电筒竟然嗡的吐出了猩红刺目的剑芒!   这是啥?   魔人杰地吗?   “哪怕是圣山改造过的凡人,终究也只是凡人,”何老头此时的嗓音变得雄浑非人,“只要被我这剑伤到,绝无可能再生!”   冲锋枪哗哗爆鸣,转眼打光了一个弹匣,却只是在何老头身上打出细碎火星,顺带把他的长袍打得稀烂。他索性脱了长袍,露出覆满鳞片的壮硕身躯,屁股后面还晃着又粗又尖的尾巴,不知道是哪种血魔上了身。   他握着猩红光剑加快步伐,蹬蹬两步就冲到了高德身前,这时高德才刚刚捡起战刀。   战刀与光剑撞击,大片血红光点爆绽,光剑竟然生生劈进战刀的刀身。眼见要一刀两断,高德眼疾手快的丢开刀。   何老头又呆住,他以为这柄战刀是圣山制品,必定坚不可摧呢。   趁这功夫高德转身就跑,边跑边喊:“还不来搭把手!沃日你还在剁肉馅哪!”   “我看透你了!”   后面那片灰蒙蒙的雾气发出缥缈之声,“你啥本事没有,就只会叫人!”   毛绒绒果然在剁肉馅,四头血魔步卒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她的奇魔之力不像孽魔之力那样可以崩解血肉,但仍然侵蚀了伤口,让魔人不能顺畅的再生血肉。这些魔人的级别显然不高,做不到哪怕只剩一小块都能再生整个肢体,被拆到这种程度,除了每块每片还在蠕动外,已经不可能凑在一起重新拼完整了。   雾气抛出一堆肉片,呼呼卷着裹向何老头。即将跟何老头的光剑硬碰硬时,却一下子消散无踪。   下一刻,毛绒绒从何老头背后冒出来,爆雷枪咚咚发话,轰得何老头背上白光莹莹。   “当我傻啊,会主动去撞你那柄看起来就很吓人的剑?”   毛绒绒奚落着何老头,在光剑拉着弧线倒劈过来时,又呼的一下消失,只留下得意的咯咯笑声。   “你是哪座塔的人?”   何老头对毛绒绒有些忌惮,放弃了追高德,就在原地仗剑游走。“为什么要坏我们的事?你可知这会引发无谓的塔战!若是擅自而为,当心你小命难保!”   高德缩在远处暗暗心惊,除了那座血手高塔,灰境里还有很多塔么?   “我是灰豆芽之塔的!”毛绒绒绕着何老头打转,寻找下手的机会。“我就是塔主,塔战是什么?听起来很好玩的样子,打就打啊!”   “原来是个浪客,”何老头哼道,“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话音刚落,手中的猩红光剑骤然爆涨一倍都不止,绕着身前转了一圈,轰然击出滚滚血红光浪。   “妈呀——!”   毛绒绒顿时被刷了出来,惨叫着倒飞而出。听她的叫声中气十足,也没什么部件从身上分出来,应该没有大碍。   何老头旋身之后未停,蹬蹬几个大步追上毛绒绒的身影,准备补刀。   高德猛然自侧面冲出来,既没拿枪也没握刀,只是左手前伸像慌忙到了极点下意识想拦住何老头。   “早就等着你呢,高德。”何老头光剑回旋,斩向高德脖颈,“你终究只是带来了点意外,现在事情该回归正轨了。”   下一刻根根淡紫光丝自高德左手喷薄而出,如条条触须裹住光剑。   同时他右手一翻,多了柄匕首,这是从鞋筒里摸出来的。   匕首染着莹莹紫光,铿的一声刺中何老头的胸口。暗红鳞片挡住了匕首,紫光却如游丝般自鳞片缝隙渗入身体,让何老头骤然僵住。   他那蜥蜴眼般的金黄竖瞳急速紧缩,保持着挥剑劈砍的姿势,艰辛的道:“你……你怎么……也是……”   “没错,我也是魔人,”高德左手一甩,将何老头手里的光剑扯飞。再两手握住匕首,努力将刃尖向前推,同时送入更多紫光之丝,将他的心脏层层束缚。   “你没想到吧,”高德还在瓦解他的意志,“这还是拜你所赐哦,要不要听听是怎么回事?”   暗红鳞片先是急速变亮,再黯淡下来,乃至块块开裂。何老头双手反握住高德的手,想要挣脱紫光的侵蚀。但越用力鳞片崩裂的喀喇声就越密集。   “你……原来你……”   何老头的手忽然改掰为握,声音也低沉下来,“你能保护好灵灵吗?” 第082章:暗手血塔   又来玩交代遗言然后死遁的把戏?   高德吓得一哆嗦,努力压制的力量顿时失控。侵入何老头体内的孽魔之力加大了好几倍,两眼也喷出了紫光。   何老头身上的鳞片噼噼啪啪崩裂,血水碎肉四溅,异形般的脑袋也碎开了,露出近似人类的头骨轮廓。   他大声惨叫,并没如受创猛兽般反击,只是把高德的手握得更紧。   “难怪你能逃过……”   何老头艰辛低语,“你应该比我更明白虚幻与真实,更明白二者的分野。”   握着高德的手坚硬如钢铁,随手一爪就能将高德开膛破腹,何老头却没有攻击。他的身躯剧烈颤抖着,正在忍耐鳞片以及血肉不断崩飞带来的剧烈疼痛。   这让高德对何老头有了新的认识,之前何老头激活机关的时候,高德还控制着紫绡的身体。他看到何老头可以把灵灵甚至高苗都卷回来的,却只卷住了紫绡。原本不确定何老头是力有未逮还是故意的,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是故意的。   “为什么?”   可惜这会没办法深谈了,看何老头的样子,片刻后就会尽数崩解。高德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只是下意识吐出这三个字。   “为什么……”   何老头咳着血笑道:“兴灭交替,苦难永恒,所有人注定了无处可逃。所以……能在虚幻里多待一阵子,不管是我还是灵灵,都是好的。”   “我不知道你是哪座塔的,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跟圣山有关系,但你比我强,强很多。强到我用过各种方法试探你,也没发现你的底细,或许你能……能保护灵灵……”   会说人话不?会说就说点实在的啊!   高德急得咬牙,想追问这个组织到底是什么背景,有什么目标,可何老头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咳出一团团碎肉,握着高德的手也急速松软,开始变得像无骨鸡爪,整个人更颤抖得似乎下一刻就要爆炸。高德不得不收拢沸腾的意念,准备抽手转身就跑。   至于保护灵灵什么的,早就承诺过了。   就在这一刻,何老头的异形脑袋哗啦开裂,露出不见皮肤只有糜烂血肉的人类脑袋,还冒着蒸蒸热气。   颗颗森白牙齿在没有嘴皮的下颌上扭曲伸展,两颗眼球蓬的烧成了两团猩红焰火。随着牙齿变化成暴突的獠牙,头骨也在喀喇喇伸展,直至在耳侧长出粗短横角。   这颗恶魔头颅不断升高,握住高德的无骨鸡爪也融化成热蜡般的灼热血焰,还好高德正处于手办上身的状态,不然肯定连血肉带魂魄都被烧烤了。   “我、我会……”   眨眼间何老头已经变作未知种属的血魔,该是刚才那种接近蜥蜴人形态的血魔的成熟体。但这家伙居然还维持着一丝意识,属于人类的意识。   “我会给你……”   血焰之手松开高德,朝着正燃起股股焰火的胸口掏去。“给你……报酬……”   当血焰之手在胸膛里挖了几下,挖出一块拳头大的黑石头递给高德时,毛绒绒在后面惊叫:“快跑!”   她自然不是后知后觉到这种程度,才发现这头血焰巨人,而是另有异动。   高德也感应到了,那股一直压迫着他感知的力量骤然消散,自湖泊方向又升起更为森冷和尖锐的压迫。这压迫蕴含的力量无比强大,还没充分接触就让他生出难以抵抗的畏惧,难怪毛绒绒叫得这么慌张。   顾不上关心已经恶魔化的何老头会如何,给的东西又是什么,高德把石头塞进腰包,转身就跑。   跑了几步又转身,气急败坏的叫道:“毛绒绒你想死啊!”   灰豆芽自己不仅没跑,还冲上来跟他擦身而过,捡起了什么东西。   “这是我的啦!”   毛绒绒晃着手电筒一样的东西,却是何老头刚才用的光剑,她兴奋的叫道:“这玩意比爆雷枪还带劲!”   轮到高德吆喝她快走了,刚才落下来的地方也有跟入口差不多的火把,应该就是离开这里的传送器或者法阵什么的。至于前者属于科幻后者属于魔幻的画风问题,这个世界的画风本来就很奇怪没必要计较细节。   轰隆隆水声接近,已经变作血焰巨人的何老头又长出了异形脑袋,粗短尖尾在地上划拉出大片血焰。   这已经是头纯粹的恶魔了,它朝高德跟毛绒绒这边跨了一步,踩起冉冉烟气,像是把两人看成了甜点。   高德暗暗叹气,刚才自己接过石头之后,何老头应该就魂飞魄散了。他的血肉跟上次一样也洒得满地都是,但这次是不可能再死而复生。   在他的超脱视野里,这头恶魔就是一团纯粹的血焰,找不到半点跟何老头乃至凡人有关的东西。   这么看起来,魔人与魔子虽然是不同的,却是可以转化的,当然只能由魔人转化为魔子。就如之前推断的那样,魔人虽然能利用恶魔之力,同时阻止了恶魔夺灵。可一旦突破某个极限,魂魄失守被恶魔吞噬,那就成了魔子,进而让恶魔借躯体进入现世。   总之这方面的信息稀里糊涂的,何老头有一点没说错,异能者、魔人、恶魔这档子事真的是笔糊涂账,让这个世界……或者说凡间的确缺乏真实感,每次改朝换代基本留不下什么东西。等这事了结,高德觉得应该好好整理驯象所地下的那些档案,弄点系统性的东西出来。   正在走神,嗡的一下,毛绒绒居然把那柄光剑激活了。   超出灰豆芽身高,接近四尺长的血红光刃弹出,发出嗡嗡细声。这声效倒是惟妙惟肖,或者说如果是科学画风的话等离子体灼烧空气就该是这个声音吧。   “哇哈哈,砍了这家伙的脑袋再跑也来得及!”   毛绒绒仗剑面对血焰巨人,还没忘问高德一句:“你跟这家伙叙完旧了吧?可以杀了吧?”   杀你个头啊!   拿到剑就狂了?那只是光剑不是神剑!   高德冲过去想拉起她跑路,没想到她自己一蹦三丈高。   猩红剑芒就如巨人身上的血焰,自剑身延伸到剑柄,裹住毛绒绒的手,朝着肩头急速蔓延。   “好烫好烫!”   毛绒绒使劲甩着,却怎么也甩不掉光剑,她懊恼而又惊恐的叫道:“这玩意是活的!它想吃我!”   高德挥手伸出无数紫光触须,将毛绒绒连人带剑缠住。他顿时感应到那柄剑里正有股暴戾而燥热的血魔之力,像是陷入到狂暴状态,紧紧咬住毛绒绒身上那团灰蒙蒙的阴影。那是毛绒绒的奇魔之力,当然实质就是她的魂魄,只是由奇魔之力呈现出来。   “进灰境!”   高德也没办法了,他能对付血魔之力的手段只是让血魔之力更加狂躁进而失控。现在这股血魔之力咬在毛绒绒的血肉和魂魄上,再刺激一下怕不是要把毛绒绒整个吞掉。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让她进灰境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   毛绒绒倒是听话,另一只手探进衣领,身体先发僵再变软晕了过去。高德用紫光触手缠住她和光剑,像拖着破烂风筝般跑路。   没跑几步,咚隆震响,血焰巨人又转了身,面对如决堤洪水般逼近的那个敌人。   “何足道!你死不足道!”   洪水中无数叠音汇聚成的非人之声咆哮出何老头的名字,挟带的力量如细密钢针,扎得高德的感知片片刺痛。   这家伙该是何老头所在组织的高层,正为何老头叛变而异常愤怒。   高德脚下加速,又一个声音响起,却让他猛然止步。毛绒绒带着光剑摔在地上,滑出去老远拉起一溜烟尘,他也恍若未觉。   那是尖尖细细的惊呼,是个少女的声音,因为恐惧到了极点,叫得转了好几个音阶。   紫绡……   高德暗暗苦笑,居然忘了追来的目的之一就是救下紫绡。   不过现在这情形,别说救紫绡,能保住自己和毛绒绒的命就不错了。   回头观望,血焰巨人挥舞双臂,燃作两枝巨大的血红火把,轰向汹涌而来的浪涛。浪尖上赫然是一艘小木船,木船上坐着个模糊身影,正是紫绡。   浪涛在血焰之下骤然变得黏稠,两侧倒卷避让血焰,中间却向前涌动翻滚不息。一连串变化震撼得高德忘了继续跑路,映入他眼中的是本以为不可能在凡间见到的景象,恐怖、惊悚,令人心脏乃至脑子都无处安放。   黏稠浆液翻滚卷动,在血焰的映照下呈现出灰绿色泽,跟王昆仑“魔化”的青铜武士有些像,但要更黯淡一些。   两侧倒卷的黏浆片片凝固,很快凝结成一对巨大羽翼。中间涌动的黏浆则凝作身披重甲的人形,浑圆的肩甲异常醒目,遮得头盔都看不清楚,像是两肩之上没有脑袋。   滚滚黏浆自背后倒卷而上,拉出瀑布般的披风。逆转的瀑布翻滚不休,将那艘小木船顶在肩背的地方。足足超出血焰巨人一半的身高,让木船横在肩背上就象扛一根扁担。   这家伙的造型怎么这么像……刑天?   严格说就是又大了一圈的刑天!   看恶魔之力的光色以及这副模样,恐怕是个获得了疫魔之力,变成了魔人的刑天。   老古那种被淘汰的候补刑天就已经很可怕了,正牌刑天更是高德从未想过能与之匹敌的存在。而现在,一个魔人刑天!?   高德呆呆看着这个魔人刑天缓缓抬手,举起一柄锤头估计有肩甲那么大,更是他几个脑袋大的大号金瓜锤,朝着血焰巨人脑袋落下。后者击出的两道血焰已经被羽翼黏住,连同地上的大片黏浆陷住腿脚,让血焰巨人保持着双臂前伸的姿势动弹不得。   血焰巨人发出如飓风卷过火场的呼呼啸叫,身上的血红烈焰轰然高涨,化作了滚滚火炬。但这啸叫听在高德耳里,却含着浓浓的恐惧,就像下位者面对上位者碾压的悲鸣。   血红烈焰丝毫没有影响魔人刑天的行动,金瓜锤像慢动作般落到了血焰巨人的头上,轰隆震荡不仅自空气和地面传来,连高德的超脱视野也扭曲模糊,继而破灭消散。   眨眨眼高德神魂归位,只见焰火升腾作冉冉白烟,白烟中无数血红光丝朝着四处飞溅。   感应到光剑里的血魔之力平复了许多,高德放下毛绒绒,收回紫光触须,换作无形触手,飞速揽下几缕血红光丝。   焰火渐渐消散,血焰巨人的身躯也随之消失。白烟滋滋喷涌,升到半空急速褪色,成了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到头顶肩上时,高德才发现那不是雨点,而是细细密密如沙砾般的微粒。   魔尘!   恶魔被驱逐后,留在凡间的躯壳和在灰境里被消灭一样,竟然也变成了这种魔尘。   眼下可不是搞恶魔学研究的时候,高德看看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毛绒绒,再看看解决了血焰巨人正缓缓逼近的魔人刑天,咬咬牙心说拼了。   “果然如我所料……”   魔人刑天发出混杂着汩汩怪调的声音,“圣山竟然也开始驱策魔人做事了,真是令人惊奇的变化。”   “不管你是哪座塔的,”声音骤然转冷,在魔人刑天脚下如地毯滚动的黏浆冲刷而来。二者融在一起压迫得高德如置身冰川,还附带着堆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生活垃圾的恶臭。   “为圣山做事,就意味着与我们暗手血塔为敌,”魔人刑天居然心平气和的跟高德谈判,“除非你有强有力的证据,说明你那边另有计划。但若没有获得血塔会或者塔林的允准,甚至不是血塔会和塔林的成员,这样的的行径仍然等同于塔战。”   足有三个高德那么高的魔人刑天停在远处,对高德而言却近得像是一伸手就能把他拎起来,更何况伸展出的黏浆已经在他周围划出了一个圈。   意识到这是个机会,高德努力压住双腿和喉管的颤抖,装出很淡然的样子,“你怎么确定我只是另外一座塔的魔人,而不是圣山之人呢?”   “圣山的人什么时候能用恶魔之力了?”   魔人刑天不屑的道,“他们只会用所谓的神灵之力,就是帮连灰境都进不去的无能之辈!”   “说不定会有例外呢?”高德想忽悠住这家伙,让他搞不清楚自己底细,最终知难而退。这当然很理想,成功几率无限趋近于零,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哈哈哈……”   魔人刑天仰头……不,仰肩甲大笑,“那种人的确有,不过那已不是人了。”   巨大金瓜锤又抬了起来,这家伙嘁道:“那是我们魔人的终点,是恶魔和神灵都畏惧,绝不可能出现在凡间的存在。那叫做……魔神。”   “你想说自己是魔神吗?”   魔人刑天手臂伸长,金瓜锤挟带着奇异之力缓缓落下。   仿佛空气也变作了黏浆,将高德黏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裹着层层污泥的巨大锤头落下。   就听对方说:“这一锤就能见分晓!” 第083章:惹人厌的家伙   西城十二街已是一片沸腾……   小巷深处,若干辆战车堵在洋庙大门外。黑漆机枪车来自中京府,灰漆机枪车是兵马司的。几辆涂着绿漆的炮车正撞开洋庙附近的院墙,看车身上的骏马徽记,应该来自骁骑卫。   战车前后无数兵丁来回往返,黑衣是中京府捕快,灰衣是兵马司兵丁,绿衣则是卫军,正将以洋庙为中心方圆好几里地的偌大区域纳入封锁圈。   “是是,总管放心,奴婢哪会不知轻重,定会努力降低损失。”   一圈重甲卫士围出的人肉盾阵中,邵督公正双手捧着通话器不迭的点头哈腰。   “驯象所……”   通话器里又提到了这个名字,让邵督公身躯一僵,似乎都能听到喀喇的骨裂声。   “驯象所的确参与了,只是……”   邵督公眼角瞟着西面,那边靠近河道的地方正爆炸声不断,烟尘滚滚升天。   “总管恕罪,驯象所还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他们堵住了另一条出口。卑职谨记总管教诲,不仅未与他们发生冲突,还本着大局为重的原则与他们充分合作……”   “高德?奴婢没有见到高德,也没有接到他的通讯,现场应该是由那个女……呃,吕副百户主持。”   “明白明白,驯象所有什么需要,奴婢定会全力支持。”   通讯结束,邵督公瘪着嘴抽了两下鼻子,重重哼了声,神色才恢复如常。   又举起通话器,圆脸太监呼叫他手下的总档头:“还没打进去吗?地下环境复杂?简单的话塞衙役捕快都行还要你们干什么?一刻钟之内给咱家冲进去,务必抢在驯象所之前抓到主凶!不惜一切代价!告诉你们手下的弟兄,赏赐抚恤加倍!”   吆喝了一通,邵督公吐出浓浓浊气,这时天空的嗡嗡振鸣更密集了,头上本就有几架伸展着巨大风扇翅膀的旋翼机盘旋,这时又多了两架。   看清旋翼机肚皮涂着的白色铜钱徽记,邵督公呸的吐了口唾沫,恨恨的嘀咕:“户部那帮金钱龟也来凑热闹了。”   祖山南麓,无终宫西北角落。看似不起眼的寻常殿堂里,地面道道白光闪烁,编织成繁复法阵。若干白衣人分散而立,像是维持着什么法阵。   殿堂大门前,内廷总管远坂爱放下通话器,看向立在一道粗壮白光上的白衣老媪。   “中京各地没有异常,”她关切的问:“姑奶奶你那呢?”   老媪正是高德的邻居,小丽的师傅姚婆婆,睁眼摇头说:“地下也没有发现,不过这个法阵残缺太多,并不能监测到所有地下世界。”   姚婆婆跨出白光,苦笑着说:“莫离这孩子真是心狠,不仅把她自己还有你拉进了大明这个坑,连老婆子也被扯了下来,天天不得清闲。”   “没有姑奶奶的支持,圣山也不会同意小姐一直当这个女皇。”远坂爱盈盈笑着奉承,“您就是我们的靠山呀。”   “好听的话儿留给你的小姐吧,”姚婆婆笑道,“她才是真正的靠山,若不是有双圣者的身份,我也说服不了圣山的那些古板家伙,让他们同意姑且试试,看震旦这一次会不会有些变数。”   笑容渐渐敛去,远坂爱脸上浮起忧虑。“这就是我担心的,圣山的长老们似乎并不在意塔林的应对。那些人可不喜欢这样的变化,他们必然要生事。”   “这是莫离和你要做的,”姚婆婆微微摇头,“谁生出的变数谁去负责,圣山不过问细节。而且对圣山来说,塔林并不是主要的威胁。”   “是啊,这是小姐和我的战场,”远坂爱神色坚定了些,“就看这一次御马监能不能派上用场吧。”   通话器又响了,远坂爱接过一听,眉心顿时揪在一起,“那家伙还没出来?”   她牙痛般的啜了口牙花,吩咐道“就待在那别动,高德出现了再通知我。”   “那小子真是个孽畜!”说到高德,姚婆婆就捶胸顿足,“莫离那丫头也是,没想到她那么小就把自己交给他了,也太……哎!也罢,下次得让他给老婆子我亲手整一整桌菜!”   提起像是法杖的武器,姚婆婆说:“我去照应下吧,别又遇到什么幺蛾子让莫离发急乱了阵脚。”   “姑奶奶小心,”远坂爱九十度鞠躬,等抬头时,殿堂里只剩一缕淡淡白光。   给那些白衣人作了交代,远坂爱出了殿堂,朝着乾明殿而去。   “高德啊高德,”齐眉刘海下,玉白俏脸因为纠结而变得扭曲,“明明只是凡人,却得了凡间最尊贵之人的宠爱。还这般不自爱,以为到现在还能活蹦乱跳只是上天眷顾吗?真是惹人厌的家伙!”   西城西面,河道东侧一小段烟尘滚滚,原本的临河宅院已被炸得一片狼藉。院中几座石屋还算完整,周围的木屋则已变作残垣断壁。   驯象所的锦衣卫已经成了搜救队,在碎木瓦砾中搜寻幸存者。生生制造出这幕灾祸景象的凶手背着手四处游走,检视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放心,尸体都是贼人的,我动手之前确认过,”驯象所副百户吕九眉对还满脸懵逼的部下说:“不要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找到通道入口才是关键。”   王昆仑、驼子、麻子等人跟在后面,努力挤出笑容,待她转身时相互对视,传递着默契眼神。   到底是谁在浪费时间啊?   刚才那个扔炸弹扔到哈哈大笑的女人又是谁啊?   地下通道的入口被你这一炸,还能找到吗?   通话器滴滴响了,王昆仑接过一听大喜:“是毛亮亮?你在通道里?苗苗也在?百户大人已经下去了?出口被堵住了不知道?”   “你继续说话!随便说什么,唱歌也行。”   王昆仑把通话器丢给身材面目都异常普通的青年,“聋子,你定下位。”   这个穿着绿色飞豹服,应该跟驼子麻子一样都是小旗的青年嗯了声,拿着通话器前后左右的转起了圈。转了会,指住不远处的瓦砾:“在那。”   锦衣卫们一拥而上清理瓦砾,吕九眉凑了过来,神色极为冷峻:“高百户在下面?他什么时候下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这个卑职也不知道啊,”王昆仑陪着笑把锅推给高德,“卑职也是奉百户大人之令行事。”   “我也下去!”吕九眉捋着袖子,一副要跟高德算账的架势。   “副百户下去了,上面就没人主持了,”王昆仑说:“御马监那边要搞点什么动作,咱们都得陷在里面。”   “这个……”吕九眉踌躇起来,按女皇交代,驯象所一开始就不该插手,而是老老实实等着有了结果再收尸洗地。可按她本心所愿,刚才炸得可真是爽啊。   “好吧,我守在上面。”   犹豫只是片刻,女副百户觉得既然是自己开的头,就该善始善终。如果御马监真的跑过来抢活,可别怪她顺手再丢几根雷管。谁让他们动作太慢还出了篓子,居然漏了条通道。如果不是她阴差阳错的跑过来堵住,驯象所要收的就不是那些贼人的尸,而是御马监那帮番子档头的尸。   片刻后瓦砾刨开,一道暗门打开,出来三个少女,一只灰豆芽加两个人类。   “是王胡子啊,我哥呢?”高苗左右张望,满脸喜色。   王昆仑客串过高德的司机,高苗认识他。“就知道我哥会来救我,他人呢?”   “百户大人另有安排,”王昆仑遮遮掩掩的说:“他应该还在忙其他事情。”   把这个小麻烦丢给了吕九眉,王昆仑带队匆匆下了地道。   “你就是新来的副百户,我哥的副手?”   这边高苗直直瞅着吕九眉,瞅得对方浑身发毛,“你是高……百户的妹妹?”   吕九眉扔雷管扔得舒爽,现在脑子里基本是空的,不知道高德的妹妹为啥从下面钻了出来。好在这些年办案有了经验,懂得不乱说话惹出意外的道理,并没泄露高德的去向。   她努力挤出笑容,“去车里呆着吧,这里还很危险。”   “哎呀,原来是女的。”高苗这会才确定了,然后点着头,用肯定的语气说,“虽然前面不行,但后面还过得去,身高也配得上。我觉得可以,当然只是有资格啊没说我就认可了。”   “可以?资格?认可?”吕九眉不解。   “不过态度还不行,”高苗叹气,“你不是清楚我是谁么?我是高德的妹妹啊,妹~妹~”   吕九眉瞪眼:“啊?”   高德抚额:“不行,脑子还不行。”   目送高苗搀扶着另一个少女走向蒸汽车,吕九眉努力压住跳动的眉头和嘴角。   她这会才品出味来,明白了前面后面说的是啥意思。   高德一个,他妹妹一个,都是奇奇怪怪加讨人厌的家伙!   不知道高德在忙乎啥,如果是在跟贼人斗的话,不能祝他不得好死,让他多吃点苦头那种诅咒还是能念的。   吕九眉哪知道她的诅咒已然生效,地下洞穴里,硕大的金瓜锤还没落下,裹住锤头的厚厚污泥就已压下冲天恶臭。臭得像镪水兜头泼下,让高德身心不适得快要炸裂。   身体已经被浓稠的空气黏住,即便能活动也难以躲开后手,高德决心跟这个魔人刑天硬碰硬,毕竟他已经没得选择了。 第084章:唯物主义派纯正主义者   高德收回孽魔手办,换作六臂血魔。   血魔手办融解成热蜡裹住心灵,急速蔓延到身体每处角落,血肉中顿时充盈燥热之力,那一刻高德感觉血液都变作了蒸汽。   血红光芒喷涌,缕缕光丝凝结成厚重甲胄。转瞬高德身体拔高了一倍有余,宽度更暴涨了三四倍。虽然还不能与魔人刑天比肩,却不再是巨人与婴儿的对比。   随着六臂血魔上身,黏住身体的压力骤然减弱,高德的超脱感知也终于能升到半空,以第三人称视角俯瞰现场。不过感知依旧被沉重力量压制,没办法升得太高,大略只比越肩模式高一点。   视角里的自己跟灰境里的六臂血魔有了很大不同,身上的重甲竟然跟魔人刑天有些相似,只是没有巨大的肩甲,而是左右各二总计四根像是旗杆般的东西,将四团游动的血光顶得高高的,像四面血红大旗。原本该如婴儿般的头颅,此时罩上了圆塔造型的头盔,细长眼缝里飘着如血焰般的光辉。   不得不说,还挺帅的……   若不是大敌当前,高德还真要变换视角好好把自己欣赏个够。   锤头已在头顶,高德右手握拳,将在血肉中沸腾的力量汇聚到拳上,以一记上勾拳牵引这股快要让真实身体处处开裂的力量,迎向那硕大锤头。   就在同时,肩上飘摇的四杆血光之旗竟也凝出四条手臂,与他高扬的右臂融在一起。刹那间高德生出错觉,他这条手臂已成了足以托起世间万物的麒麟臂。   拳头与锤头撞在一起,猛烈的冲击让高德的视野碎成亿万雪花,靠着血魔躯体的感知才勉强稳住意识。   等视野再度清晰,高德发现自己半跪在地上,右臂变成缕缕飘摇的血光。血光萦绕着他的人类手臂,似乎想重新融入其中。却在转动中急速褪色,变作片片黑尘。   落下的不只是黑尘,还有淅淅沥沥的动静,像是鱼虾之类水产带着雨点洒下。   魔人刑天的金瓜锤被荡开了,锤头上的污泥已尽数消失,露出暗绿本色。正是这些污泥洒了高德一身。   这还是高德第一次进行了完整的恶魔上身,结果超过预期,本以为无比强大的魔人刑天,就如双方的个头差别一样,强得并不多。   不过等高德看清落在地上那些或白或灰乃至发绿的东西,这点良好感觉顿时消散,胸腹翻江倒海的动静让他的视野都在发花。   那是无数残骸碎块,既有动物的,也有人类的手臂、腿脚、躯干以及头颅。发白的是只泡了几天的,发灰发绿的是几个月几年的,至于那些发灰发黑的骨块,比如那个没了下颌的头骨,恐怕已是文物了。   “先是孽魔之力,现在又是血魔之力,你果然是个调和者。”   魔人刑天拉回金瓜锤,层层污泥重新裹上锤头,他的话语也显得迟缓而凝重。   “以你的年纪这根本不可能,圣山用了什么手段制造出来的,还是哪座隐秘之塔赋予你了特殊的力量?”   金瓜锤再度抡了起来,魔人刑天的语气有些复杂。“我都舍不得干掉你了,你身上的秘密真是令人着迷。可惜调和者并不必然强于一般魔人,哪怕只能运用一种恶魔之力,决定胜负的还是力量的强弱。而你正是那种把力量分散在不同恶魔身上,妄想靠各类恶魔之力互相压制,只求苟且长生的调和者。”   这时高德才觉得不对,刚才那一锤的威力不只是震碎了恶魔躯壳的手臂,还在阻止手肘部位的血光蔓延而上重生手臂,有诡异的力量侵入了恶魔躯壳。   手臂……当然是属于人类的手臂忽然痒痛不止,像有无数无形的食人鱼撕开皮肤,钻进血肉深处。   扯掉衣袖,看到的景象让高德差点惊叫出声。   那不是虚假的错觉而是真的,他的小臂裂开条条深痕,血水横流,裂口深处还有异物躁动。不等他仔细感应,一道裂口里忽然挤出根手指!   没错是手指,人类的手指!   又一根手指,再一根脚趾,然后是一只耳朵!   等到一颗圆滚滚的黑白分明的眼球挤出裂口,悠悠转动时,高德觉得自己马上昏过去可能要好一些。   脏了,自己脏了,不再是个纯洁的人类。   骤然清空的SAN值让高德陷入呆滞状态,直到挟带着恶臭气息的力量再度压下,才拉回了他的魂魄。   “看来我低估了你的力量……”   这家伙很不满意自己的战果,似乎高德变异成长满眼睛的大章鱼才符合预期。   金瓜锤砸下,魔人刑天的污泥羽翼高高扬起,地上围住高德的污泥也掀起翻滚泥浪,这一次显然用上了全力。   高德瞬间清醒,自己还有救?   感知升起,见到肩头立着的血光大旗,高德心中一动。   顾不上细想,他举起那只已经遍布各种零碎的手臂,牵引肩头的血旗。那本是六臂血魔的另外四条胳膊,猜测正确的话应该会派上用场。   一杆大旗上的血光倾泻而下,将高德的变异手臂裹住,血光冲刷着皮肤与血肉,浸透了每一寸角落,痒痛感顿时消散,暗红的恶魔手臂急速成型。   缕缕混杂着绿光的血光回到大旗上,血光翻滚不息,渐渐将绿光焚作黑灰。高德心中大定,血魔狂怒者的再生能力可不只是让躯壳急速恢复,同时也能净化躯壳。   金瓜锤再度落下,被魔人刑天的力量钳制,高德难以躲避,他却不再畏惧。这次是两手同出,出手时感知凝聚附在头顶,藏在血光大旗之下。   又是猛烈振荡,高德两条恶魔手臂碎作点点血芒,喷溅得偌大的地下洞穴红光璀璨。但他不仅没有跪下,两手还稳稳抱住锤头。至于两条手臂的异变,肩头两杆血旗降下源源不绝的血光,替换出滚滚暗绿光流。   “你是谁?曾经的刑天吗?”   高德还有了说话的余裕,令他痒痛难耐的怪异力量正自锤头源源不断冲击而来,又被他生生不息的血魔之力化解。他的心灵……或者说魂魄并不受这股力量的影响,就像当初孽魔纳扎斯想舔出他的魂魄吃掉却无果那样。   “不,你不像,”高德又开始套话,“我只见过被淘汰的候补刑天,就已比你这种藏头缩尾的家伙英雄得多。他绝不会置身于一场不能留名的战斗,让敌人记住他的名字和身份而死是他战斗的最大意义。”   “刑天?看来你对真实的世界知道得并不多,”这一问却给对方交了底,“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你居然连刑天这种可悲而又可笑的存在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或者是用这种蠢话来套我的话?你不会认为我连血魔狂怒者是刑天的暴虐残魂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吧?”   还真不知道,高德心说,血魔狂怒者竟然与刑天有关?   这么说来,这家伙也不是什么魔人刑天,只是跟刑天有关的某种疫魔上身。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名字,”对方又道,“你这样的调和者能死在我手上,若是不知道我的名字,的确很不光彩。我叫沈泽,暗手拇指沈泽,你记好了。”   自锤头冲刷而来的疫魔之力更加猛烈,让高德不得不驱动全力消解,一时无法说话。就算魂魄不受影响,可不及时用血魔之力清除,谁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可怕的后遗症。他可是个唯物主义派纯正主义者,坚信物质决定意识,肉体改变了精神也会跟着变的。   魔人刑天的金瓜锤被高德抱住,送出去的疫魔之力如石沉大海,让两人形成了难以分割的对峙。   持续了好一阵,不断加码力量却仍然无法侵蚀高德,让对方有些犯怯了。   “你想拖住我?”   沈泽冷哼,“真不明白,你为何会跟圣山的人携手,不过我会查清楚的,你等着我……”   说到这锤头上的力量已经在回卷,这家伙准备跑路了。   高德像是置若罔闻,只是牢牢抱住金瓜锤。   沈泽的污泥羽翼鼓荡,正要掀起浪涛冲开高德,扛在肩背的小木船上光亮大作,道道紫光如利剑般刺入沈泽的污泥之体中,让这个巨人发出愤怒而又慌乱的咆哮。   “纳扎斯!你想干什么?”   木船上的少女飘飞而起,眼中喷出炽亮光芒。周身散逸的淡淡雾气编织出美艳非人的身影轮廓,像是孽魔纳扎斯,又有些像少女的投影。   少女毫不理会沈泽的质问,只是将紫光之剑继续深深插进对方体内,直至透出胸口。   紫光之剑弥散出的光辉将沈泽身上的污泥分解成潺潺水流,残骸杂物也簌簌落地。巨大的魔人刑天身上出现一块块斑痕,污泥羽翼片片脱落。   “为什么!?”   沈泽还在咆哮,“纳扎斯你疯了吗?没了我你休想再降临现世!”   “该死!你是什么怪物!”   后面说的是高德,沈泽想抽回金瓜锤,可锤头上的孽魔之力已经跟高德的血魔之力紧紧纠缠在一起。不管怎么用力,不仅伤不到高德的魂魄,还没办法挣脱这种纠缠。   变化毫无预兆,从金瓜锤到巨人轰然炸成团团污泥,洞穴中像升起了暗绿喷泉。   漫天恶臭污泥飞溅,一道身影朝洞穴深处急掠而去。   看轮廓是个披着斗篷的人类,正是沈泽的真身。这家伙果断异常,眼见无法摆脱,当机立断的散掉了恶魔躯壳。   高德与少女像反应迟钝的傀儡,都还保持着各自的姿势。就听嗡的一声轻响,浅蓝剑芒骤现,没入斗篷客的背心,至胸口透出,将他定在了原地。   剑芒抽离,嗡嗡转动,将一颗人头高高抛起,无头的身体上烟气冉冉,依旧僵立不倒。   “总算抓着机会了……”   人头落地,被一个娇小身影踩住。   毛绒绒嘿嘿轻笑,“这剑能抑制恶魔之力,你不可能起死回生了,对吧?” 第085章:邵督公的捷报   血甲巨人接住自半空落下的少女,甲胄与躯壳层层褪作光流,显出人类本貌。   “高、高校尉!”   少女魂魄回归,看清抱着自己的高大青年,惊得叫出了声:“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高德放下她,可以压低了声音:“魔主无处不在,受祂眷顾的凡人也不只你一个。”   “可、可是……”   少女很想说可你就是干掉主人,接连驱逐两位魔主的凶手啊!不过自高德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异常亲切,只觉能完全信赖,必然是自己所知太少还不明白这里面的关节,便乖巧的闭上了嘴。   远处毛绒绒正高举光剑宣扬胜利,高德暗道侥幸。刚才趁着缠住疫魔之力与沈泽对峙的机会,分出意识投入纳扎斯手办控制了紫绡,激发出纳扎斯之力双线操作,总算干掉了这个可怕的魔人。   等等,真的干掉了吗?   无头尸身缓缓扑地,脖颈与头颅的断口都溢出淡淡烟气,那是光剑灼烧血肉的动静。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并没看到散逸的光丝。只有出现那种光丝,才证明恶魔之力在现世中溃散,也等于异能者乃至魔人的魂魄消散。   “毛绒绒!”   捏不到手办就等于没死,对高德来说这是确凿无误的证据,他下意识捞起什么武器沉喝:“快退开那家伙还没死!”   浅蓝剑芒瞬间熄灭,毛绒绒呼的一下潜入黑暗,这时候高德才发现自己抓起了一根很像擀面杖的东西。只有小臂长,一段是握柄,另一段是金瓜造型的椭圆锤头,还不到拳头大。   这是沈泽的武器,握在手里就觉手心微微痒痛,竟然还残留着疫魔之力。   远处的湖泊……准确说是超大型下水道发酵池有了变化,高德顾不上琢磨,握紧锤子屏息待变,那是沈泽的动静?   无数泥沙碎石顺着废水瀑布轰然落下,溅起高高水柱。白光破开水柱悬在湖面,翩翩裙影让高德差点喜极而呼,叫出小丽。   “还有只老鼠……”   传来的声音如一盆冰水,浇得高德心口透凉,是姚婆婆。   “高德小子你又整出了什么花活?算了我先去追那只老鼠,后面你再跟我老实交代。”   白光射入水中,高德没好气的嘁了声。都多大岁数了,还跟小丽一样扮白衣仙子,老婆婆你这脸皮有点厚啊。   “真没死!?”   毛绒绒跳了出来,“不可能啊!我先穿心再斩首分明利索得很!看断口这剑的确能阻止血肉再生!”   “这家伙是我师傅的上司,”高德说,“我师傅都能诈一次尸,这家伙不诈个两三次尸怎么对得起他的级别呢?”   嘴上这么说,心里也在犯嘀咕,沈泽是怎么跑掉的?   鉴于没追到王子赫的记录,高德对姚婆婆追到沈泽并不抱什么希望。   高德走过去查看身首分离的尸体,头颅没什么异常,灰白头发枯瘦脸颊,依稀看得出也是个老头。不过脸上额头遍布疮疤,看不清相貌细节。   身体么……看到右手血肉模糊,拇指不翼而飞,高德恍然。   这家伙恐怕不是畏惧自己,而是感应到姚婆婆逼近,果断决绝的壁虎断尾。只是尾巴是整具身体,这根不翼而飞的拇指才是本体。   难怪这家伙自称拇指,竟然是只需要一根拇指就能完整复生的怪物。想想之前何老头应该也是这样死而复生的,就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指头。   暗手血塔……   沈泽终究跑掉了,高德还是颇有收获。至少知道了灰境里那座血手高塔的名字,也知道了沈泽、何老头与王子赫所在的组织名称。不过他们肯定不是塔里那些大人,只是办事的部下。   仅仅只是塔外的成员就这么诡异而强大,既有数十年默默无闻的何老头,又有身居高位的王子赫,塔里的大人真不知道是何许人物。高德颇为期待再次进入那处灰境,同时又对那里多了几分戒惧。   “刚才那是……姚婆婆?”   毛绒绒啧啧感慨道:“就是隔壁院子里那个你怕得不行的老太婆?果然厉害!”   紫绡捏着鼻子左右张望,“我们是不是该找出口离开这里?好臭好恶心,我又想吐了。”   远处光影闪烁,又有人传送下来了。   “百户大人……呕……”   “好臭!这里是化粪池吗?”   “我不能呼吸了!”   是王昆仑等人,下来就哀叫连天,好几个当场跪倒喷吐彩虹。   来得正好,高德交代王昆仑打扫现场,带着紫绡和毛绒绒先行逃离。   “高……百户……”   上来就被吕九眉堵住,那副恶狠狠像是身上被咬了块肉的表情让高德很疑惑。   “这是你整出来的动静吧?”   吕九眉冷哼道:“抢了御马监的风头,证明驯象所还掌握着权柄?”   高德看看几乎已成废墟的院子,当了复读机:“这是你整出来的动静?”   吕九眉一滞,后面的话再说不下去。   转头看到东面的偌大阵仗,包括好几架在半空盘旋的旋翼机,高德啧啧的道:“御马监还真是卖力啊。”   他对吕九眉说:“事已至此,咱们还是别计较前因,就看后果吧。”   女副百户眼睛眉毛挤了好一会,艰辛的挤出话:“包括……这个,也不计较?”   说到“这个”的时候眼神左右扫了扫,高德心领神会,点头说:“不计较。”   驯象所的一把手跟二把手就此达成妥协,高德是怎么跑来这搞事的以及这处院子为啥被炸成了这样,彼此都不追究了,大家齐心协力善后。   看御马监的动静,他们连第三条通道都还没发现,更不用说靠传送器相连的第四条通道了,高德这边先忙着解决紫绡这批人。   重点不是紫绡,而是原本预定要献祭给紫绡……纳扎斯的那些少女,总计六十八个,被当做肉盾先放出了通道,没想到吕九眉尽数救下。   让紫绡清点了一番,除了之前在洋庙后院见到的那些受训的,还有跟何灵灵一样的外围成员,高德欣慰之余,对吕九眉也有了新的认识。在对待这些受苦少女的态度和手段上,他跟吕九眉挺有默契。   “先送到兽园去吧,那里有杂工宿舍,条件差点但她们能适应。”   高德交代紫绡,“你带着她们去,管好她们。”   紫绡有些彷徨无措,高德压低声音,“她们都是魔主的羔羊,你要替魔主牧养好她们。”   按道理高德该把这些少女交给中京府,不过紫绡这条线高德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理,连带这些少女,本着救人救到底的想法,高德觉得该给她们找条出路,就先暂时安置到驯象所名下。严格说这些少女也是这件案子的证人,驯象所有权扣住她们。   紫绡手按裙角,腰下顿时显出厚皮大书的轮廓,她竟然把魔典藏在裙子里。   摸到魔典她就安定了,沉沉点头,带领少女们整队出发。   “什么锦衣卫,在大老爷面前算什么!”   少女们正要离开,尖利女声骤然高喊:“你们完蛋了!你们竟敢坏大老爷的事!你们全都得下到地狱,被石头砸被火烧,永远不得安宁!”   “还有你们!”   是那个高德认识的老媪,她竟然经受住了一整队壮男的摧残,还活得好好的。   “你们怎么啦?你们现在就该挖掉自己的心脏,献出自己的血肉和魂魄!这才是你们该做的事情!”   “等等!”高德叫住紫绡,“每人抽那家伙一耳光再走。”   紫绡愕然,“为?为什么?”   “不需要问为什么,”高德淡淡的道:“你们可以这么做,没有任何不好的后果,我保证。”   紫绡下意识去按魔典,却被高德拉住,“不需要问其他人,只问你自己,你不想吗?”   少女挣扎了会,眼里诸般光彩散去,只剩下清澈的坚定。   她走到老媪身边,扬起手掌,结结实实扇了一耳光,然后轻快的哼了声。   之后是跟高德谈过话的二十七,她用力之大,扇得老媪鼻血横流。   等所有少女扇完耳光,老媪的脑袋已经变作猪头,瘫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高德并不担心这个人证就此完蛋,孙婆婆会好好玩她的。   没多久王昆仑等人扛着若干编织袋出了通道,他们已经把地下洞穴里还能找到的尸块残骸都搜刮上来了。几乎赶在王昆仑身后,另一队陌生面孔冲出通道,不仅满身血迹,脸上还挂着被磨砺得麻木了的惊惧与疲惫。   御马监那边终于找到第三条通道了……   “你们御马监完事了?”   高德一副忠于职事的模样,“我们等得不耐烦了,所以把这里清理了一下。现在可以给你们收尸……哦,给现场收拾了吗?”   领队的档头先是愣愣点头,再使劲摇头,这可怜的家伙完全不清楚状况。   东面几里外的小巷里,一个总档头跪在邵督公身前,涕泪交加的拜道:“卑职等终于打通了第三条通道,清理了所有贼人!”   “主凶呢?”邵督公急切的问,这才是关键,没抓到主凶那就是白干。   “那个能化身恶魔的贼人必是主凶!”总档头参与了地下殿堂的战斗,说到那人就下意识的打寒噤,“十几枝爆雷枪同时开火都打不死,失去的血肉眨眼就再生了,折了三十多弟兄才用喷火器消灭了他!”   “好!好!”   邵督公长出一口气,如此贼人不仅配得上狙杀高德的罪行,连幕后主谋的角色都能担当了。   至于手下五个总档头两死三伤,档头及番子死伤上百的损失,邵督公虽然肉痛,却也觉得很值。   “让驯象所收尸!”   他不迭的嚷着,“记得让他们填报明细的时候注明那是主凶!”   举起通话器,邵督公缩进战车里,他得赶紧向远坂总管报捷。   “咦,怎么占线?”   邵督公呼叫了好一阵子,那头始终是忙音。   宽敞的车厢里,高德把通话器递给白银十郎。刚才远坂爱好一阵数落,跟查勤的母老虎似的,弄得他丈二秃子摸不着头脑。   “这招不好使……”   高德对扯着他袖子撒娇的高苗说:“回去再收拾你。”   再看向何灵灵,少女缩在对面座位,穿着单薄的白裙,白裙之下的青涩身躯高德可是清楚得很,不由有些尴尬。   他咳嗽一声说:“灵灵,这次总该愿意去我家了吧?”   蒸汽豪车在白银十郎的驾驶下稳稳离开巷口,另一条小巷深处,邵督公正在战车里脸红脖子粗的说着什么,说着说着泪水就下来了。   “总管竟然关心奴婢的安危,奴婢真是……呜呜……” 第086章:表情符金瓜锤   夜色已深,隔壁小院里依旧没有动静,姚婆婆还没回来,看来是没追到沈泽,没脸回来找他问罪。   沈泽真没除掉的话,高德也只是有些遗憾。沈泽跟王子赫只是暗手血塔里的小人物,就算干掉了他们,还会有人来对付他,除非把整个暗手血塔消灭掉。   高德的心态有了些变化,不再觉得那么急迫了。倒不是没了置身险境的压力,而是压力太大,不是一时半会能化解的,只能从长计议打持久战。   还是先确认何老头的“遗产”吧……   回来后高德跟何灵灵做了深谈,确认她并不清楚她爷爷这摊事,更不知道她爷爷起死回生,就藏在洋庙里,还是她经常见到的“尊者”。她很早就加入了姐妹会,一直以为只是那种善人办的,让孤苦无依的女孩们互助友爱的组织。后来的种种活动让她开始有了疑虑,觉得有些邪门,等到“尊者”要她把高苗叫来,才确认不对劲。   当然她隐去了不少事情,比如与“米玛”之间的互动,高德只能装作不知。   仔细查验了高苗跟何灵灵,确认她们身上并没有毛绒绒之前被种过的那类魔虫,高德才彻底放心。   学校是不能去了,得给高苗和何灵灵找个新的去处,等明天去了驯象所再说。   坐在书桌前,就着灯光高德摊开左手,一枚有中指大小的血光棋子浮现。壮硕的类人身躯覆满鳞片,有异形般的脑袋和粗短的尾巴。双爪大张,指甲如利刃般又尖又长。   棋子的标注是“血魔潜伏者/残缺”,潜伏者……挺符合何老头的身份。   新手办依旧是杂兵级别,即便有什么能力也只是大路货,不能跟有名字的恶魔比。   高德对新手办没太大兴趣,他已经有孽魔喀扎斯、血魔狂怒者、血魔步卒三个手办可用,这些天零零碎碎的升级,都升到了精良品质。要让新手办堪用,还得花大把时间在灰境里打怪升级,至少得升到普通品质吧。   目光落到摆在桌上的两件东西,一件是比拳头略小的石头,通体黝黑,泛着五颜六色的微微荧光。外形极不规整,像是在矿床上直接掰下来的一块黑曜石。   这是何老头从自己胸腔里掏出来的东西,说是当做他保护灵灵的报酬,可高德看不出比黄金白银宝贵的地方。   这块黑石应该跟恶魔有关,说不定是“恶魔之心”之类的东西。高德用超脱视野观察过,用各个手办探究过,都没什么反应。   或许可以通过混沌之鳞拉进灰境,不过眼下不急。   目光转到另一件东西,是那柄看起来很像擀面杖的金瓜锤。传送出地下洞穴后,高德就贴身藏着,避免被其他人碰触到。对他而言只是一点痒痛,对高苗何灵灵这样的凡人,恐怕就是引发畸变的疫源了。   握住锤柄,将锤子摆在视野正中仔细看,能看到隐约的暗绿光斑。光斑中又有极为细微的莹莹白光,让高德好奇的集中注意力,想看得更清楚。   锤子忽然微微震动,痒痛感自手心侵入手掌,手背顿时泛起一颗颗脓疮般的凸起,吓得他眼角差点抽筋。   赶紧把锤子由右手交左手,激活血怒狂魔者手办,引导血魔之力注入锤子。这玩意居然跟毛绒绒的光剑一样是活的,这会毛绒绒已经睡了,不好把她拉起来问是怎么制服的,高德先试试看能不能暴力压制。   血魔之力一注入,顿时感应到锤子深处藏着团污泥,污泥之中还有缕微弱的力量。说是力量也不准确,更近似于魂魄,却又不是寄宿紫绡身体时感应到的凡人魂魄。   污泥该是沈泽留在锤子里的疫魔之力,高德将血魔之力凝结成细流冲刷。锤子逸散出浓浓绿烟,在空气里急速褪色,书桌很快蒙上一层黑灰。   等污泥被清洗一空,那团小小软软如耗子般的东西显现,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就是团柔白光斑。   高德用血魔之力轻轻碰触白光,白光忽然显现出图案,让他的表情跟图案同步。   (0_o)   没错,是个表情符,代表惊讶的表情符。   高德惊讶得忘了控制力量,血魔之力冲向那团白光,染得白光急速变红,表情符也随之产生变化。   (+_+)   这是要……嗝屁了?   高德赶紧收回力量,等到白光重现,表情符又变成(-_-)。   似乎回到了正常状态,高德把血魔之力抽出来,大概明白了。   这柄锤子果然是活的,按东方人的概念算,白光应该是个“器灵”。只是这个器灵与众不同,既不会说话也不会心灵传讯,只会用表情符。   科幻加魔幻的震旦大明里又多了仙侠画风的玩意,这玩意却会用表情符,画风好像更奇怪了,不过……   高德耸耸肩,无所谓了,不就是在咖喱味素食版仰望星空火锅里再加煮鸡蛋吗,受得了。   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器灵订立“契约”,感觉眼下它还没有“认主”。   高德想了想,明白了问题所在,他不该用血魔之力。   收回手办,稳住视野,高德努力伸展自己的感知……也等于是魂魄吧,直到拉出条无形触手探进锤子里,再度碰触那团白光。   白光连续刷出不同表情符,生动得都有声音了。   (o_0),这是惊讶。   (o_o),应该是呆滞吧。   (T_T),哭泣?   (^_^),高兴。   ╰_╯,这是啥?生气还是有劲?   高德正在琢磨这个表情符,白光猛然撞上他的触手,似乎融在了一起。像是烙铁摁上胸口,烫得高德嗷的一声跳了起来。   “大半夜的你还在折腾啥啊?”   毛绒绒挤出空气蹲在窗台上,打着呵欠嘀咕,没一点身为下属乃至仆从该有的恭谨与敬畏。不过这只是面上的,冲着她这几乎是实时的反应,就知道她很在乎高德了。当然只是在乎高德的生死,毕竟这决定了她的生死。   “还没摆弄好这锤子啊,”见高德手里好握着金瓜锤,她兴奋了,“拉进灰境,能行的!拉进去我告诉你怎么弄!”   (∩_∩)   看到白光刷出这个表情符,再感应到自己跟锤子间多了某种超出血肉的关联,高德觉得已经搞定了,不过进去看看情况也行。   感知附着血魔狂怒者的手办,沉入混沌之鳞,世界变换,高德化身六臂血魔蹲在台座上。   高德跨下台座,举起手里的金瓜锤,看起来……   “没什么变化嘛,跟死的一样。”   侧面台座飘下一团灰雾,凝结出毛绒绒的身影,手上滋的弹出道浅蓝剑芒。   “我带着这玩意进灰境的时候,就像带了一道闪电进来,”毛绒绒挥着剑芒炫耀,“电得我外焦里嫩啊!可我哪会服输呢?我就裹着它跟它耗!它终究没耗过我,老老实实认我为主了。”   说话的时候,剑芒被毛绒绒拉出了弯月、方块、螺旋各种形状,甚至软作了光鞭,的确是件得心应手的贴身武器。   光鞭滋的凝作剑芒,搁在高德的金瓜锤上,毛绒绒笑道:“还是没动静呢,这么小这么短,别还是软的吧?”   在高德的视野里,白光骤然绽放,冲击出一个表情符。   ( ̄3 ̄)   随着表情符的冲击,金瓜锤如水泵般自六臂血魔体内抽出滚滚力量。血光闪现,空间仿佛也被撑开了,一柄六臂血魔也得两手把持的巨锤显现,浑圆锤头大得遮挡了高德大半视野。   “人呢?”   高德没看到毛绒绒。   “救命——!”   锤头下蠕动着棉花糖般的灰雾,毛绒绒叫道:“这玩意把我摁在地上摩擦啊!”   出了灰境,毛绒绒看看自己手里像是手电筒的东西,再看看高德手里的金瓜锤,眉毛鼻子嘴巴扭了好一会,终究没说出“我们换换”这话,悻悻的走了。   确认这柄表情符金瓜锤认了自己为主,灰境里的效果在现实里应该也能呈现,高德喜不自胜。总算多了件可靠的近身武器,对付魔人光靠爆雷枪可不行。   把金瓜锤放在桌子上,像撸猫一样摸了摸。再用视野仔细观察四周,确认没有可疑动静,高德拿出纸笔,今夜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抽离感知,发现混沌之力,即便只是残留的痕迹。”   高德写下第一行字,即便写完就会烧掉,他也没有写出“自己”这两字。   “魂魄免疫恶魔之力,哪怕有名字的恶魔都无法侵蚀、吞噬、分割魂魄,反而因此被束缚。”   “抽取恶魔残魂做成手办,重现恶魔的力量。若是恶魔残魂与凡人有紧密关联,手办便不完整,但能通过手办控制凡人。”   “未知武器的器灵直接认主……”   高德将他的特异之处一条条列了出来,再写道:“身体依旧是凡人之躯,如果没有恶魔上身,哪怕只是巡捕用的转轮手枪,都能轻易杀死。”   写到这停了笔,倒过钢笔在纸上点着,点了好一会才继续。   “强大到超越恶魔与神灵的势力为了特定任务而定制的人形武器?”   “各种自然而为的巧合拼凑起来的缝合怪?”   “本该是系统给的但因为意外或者恶趣味而零零散散塞过来的金手指?”   高德是在思考哲学问题,“我从哪里来”这个问题算是有答案吧,其他两个问题就茫然了。   到此时他这一身变化,若是觉得天经地义没一丝怀疑,那就枉为穿越者了。   我是谁?   我要做什么? 第087章:套娃立志记   高德不是第一次思考哲学之问,但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他觉得必须找到一个至少说得过去的答案,让他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必再重新思考,更不必用“来都来了”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他一直是这么做的,现在这个理由不好使了。   多长个心眼……   前世父母总是这么教导他,这点精神财富让他在此世里还能保持着一丁点警惕。打个低幼的比方,某个怪蜀黍请吃冰淇淋,用心不言而喻。但这个怪蜀黍却把人拉上宇宙飞船,飞到致远星去吃冰淇淋,那就得好好想想了……到底是这个世界错了,还是自己已经不是原本的自己。   该死这下连“我是谁”这个问题也都成问题了!   哲学之问就是这么讨厌,高德收住发散的杂念,在第二项上划了条实线。   自己当然不可能是各种巧合拼出来的缝合怪,这意味着自己差不多等于混乱宇宙熵涨熵落里凭空掉出来的玻尔兹曼大脑,这跟自己还拥有的前世记忆显然是矛盾的。前者已是得用科学计数法表达的宏观时空尺度的理论概率,再与确定时空有交集,那样的概率……算了还是研究佛学好一些。   高德再在第三项上划了条虚线,本该是系统发的金手指但被拆得七零八落藏在新手关卡里像挤牙膏一样一点点挤给自己,这个可能性不能排除,不过还是很扯淡。   认真思考这个可能性,就得先追溯所谓的“系统”,也就是把自己从地球拉到震旦大明来的幕后黑手,但有三方面因素降低了“系统”存在的可能性。   首先所谓的前世记忆仅仅只是记忆,如果是虚假的,是幕后黑手灌输的,高德也无从分辨。如果这个可能成立,高德就是这个世界的土著,“被系统选中穿越异世”的前提便不存在了。   其次如果幕后黑手真是“系统”,那必然会随时随地通过各种方式彰显自己存在。喝口水睡个觉摔个跤都要叮一下那种程度是变态了些,但到目前为止自己经历的几场变故,对系统来说就是几项任务或者成就,“系统”不蹦出来转个盘子抽个卡,把自己的努力抽道水化作它的收入,那还是堪称资本主义老祖的系统吗?   第三点比较细节但也更基础,“系统”必然是个痴迷于数字的垃圾运营。就算压得住本性从不发布任务,也该给他塞一大堆数字,让整个世界以数据化的方式呈现给他。   比如杀异能者、魔人乃至恶魔该有经验值,经验值满了该升级,级别增长了才有新的能力。另外像是灰境那种虚实交织的地方,没有进行数据化完全是暴殄天物不可思议。   对了……其实是有数据化乃至任务的,暗手血塔那处灰境,让游客杀恶魔幼体搜集魔尘不就是么?问题在于,那不是以他为中心的数据化。所以即便这个世界有“系统”的存在,也不是服务于他,他并不是普雷尔。   目光落到第一项,高德微微叹气,终究还是这个可能性最大,就本心而言这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   在第一项后面写下“圣山”两个字,高德的心口有些发紧。   沈泽其实说得很明白了,自己这个“怪物”其实就是圣山弄出来的。先是小丽献身,再通过远坂爱的关系把自己弄到驯象所,这样还不放心,小丽又跟姚婆婆搬到隔壁就近监视,说自己跟圣山没关系,骗谁呢?   那么可以确定了,幕后黑手就是圣山。   老实说有这么优厚的待遇,给圣山卖命顺理成章,可高德总觉得不是滋味。   摆明车马谈条件不行么?为什么要这么藏着掖着跟反派似的,圣山差不多就等于世界之主啊!就像九九六的问题其实不是九九六而是给多少钱一样,就算咱的人生目标只是混退休金,但圣山只要拍下比几辈子退休金还多的钱,咱不得乐颠乐颠的叫圣山爸爸,爸爸说干啥咱就干啥么?   结果呢圣山什么都不说,所以就是想让我九九六又不想给钱,目的是白嫖对吧?   就说小丽吧,送个小丽他也就老老实实卖命了,可圣山却扣扣搜搜的只给张体验券,想勾他氪光一辈子去赌能不能抽到……不,勾到小丽,你们这个圣山啊比我对面那个垃圾运营还要垃圾!   越想越气,高德顺手把“圣山”两字圈起来再打了个大叉。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自己该做什么?   情绪消退,高德觉得可能冤枉了圣山,毕竟自己对圣山了解得太少,说起来整个世界他都了解得太少。   “情报。”   他又写下这两个字,再加上备注:“驯象所档案”。   还真是巧啊……   那么该做什么就清楚了,他得好好看看驯象所的档案。那只是大明立国以来与混沌有关的事件档案,不过按何老头的说法,震旦的历史更替不过是一次次轮回,那就不必关心大明之前历代王朝的事情了。   也不能光埋头在档案里,何老头说过洋庙那处据点是暗手血塔在中京的核心据点,拔掉了那处据点,难保对方不会激烈反应,安全仍然是第一位的。   想到这,高德不由沉沉的吐了口气。   其实他已经开始布置了,把紫绡和那些少女送去兽园其实就是措施之一。他仍然渴望安安稳稳混到养老,但要实现这个目标,就不得不放弃独善其身置身事外的原则,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   没错,培植自己的势力。明的暗的,软的硬的,什么都得有。   问题是一旦走上了这条路,就意味着必然卷入更激烈的冲突之中,跟混到养老完全背道而驰啊!   高德苦恼的用笔杆敲额头。敲了会,骤然停手。   幕后黑手……   对啊,为什么不能韬光隐患猥琐发育,为了实现养老大计而居于幕后,做操纵大局的幕后黑手呢?   不管是黑道还是白道,魔人还是朝廷,他其实都有资源,很不错的资源。   就算自己背后还有什么幕后黑手,给自己强加了什么使命,就不许自己搞套娃……呃,也当幕后黑手再转包一层么?   高德豁然开朗,一拍桌子,拿起纸嚓嚓撕碎,再烧作灰烬。   “那家伙又在鼓捣什么阴谋诡计了……”   楼下的卧室里,毛绒绒在床上翻身嘀咕,浅蓝眼瞳瞪得大大的,没有一点睡意。   “毕竟是魔王啊,害人就是本能一刻也不会停息的。”   她眨着眼睛有些忧虑,“这么说我其实是魔王的部下,跟恶魔没什么差别啊。”   又自嘲的扯扯嘴角,“无所谓了,说得自己以前是好人一样。”   “吃得好穿得暖还能当锦衣卫,有编制的锦衣卫,到目前为止干的至少是坏人。”她掏出手电筒,在床上一抛一接着。“不把我们看成外人,又很大方,就算真是魔王,也是好的魔王啊。”   她按下了开关,“你说是吧,小蓝?”   手电筒滋的喷出浅蓝剑芒,在她的力量推送下,剑芒一点点延伸,直至碰到天花板。   “真希望一直都能这样,一直干坏人,”她又叹道:“但这不可能吧,最终他还是会露出本来面目的,怎么可能有善良的魔王呢?魔王就是来为祸凡间的啊。现在的日子有一天算一天吧,多一天就赚一天。”   心神恍惚,剑芒骤然暴涨,呲的捅穿天花板。   “毛绒绒——!”   楼上响起高德的咆哮,“你在搞什么?差点捅穿了我的脚板!”   灰豆芽吓得耳朵飘摇,收光剑关灯钻被窝一气呵成。 第088章:驯象所金盆洗手   晨光大亮,驯象所办公楼里一片喧嚣。百户大人天还没亮就上工了,发出一连串指示,即便大家摸不着头脑,依旧老老实实的照办。   副百户吕九眉进办公楼时已是晌午,一早她去了御马监送收尸洗地的单据,再去了中京府和兵马司做案件陈述,总之做的都是善后之事。   刚踏进办公楼,她就发觉不对,每道门上的标牌都变了,部下们正来回穿梭搬着沙发书桌文件柜,一副内部大整顿的热闹景象。   “百户大人在地下的档案室,”刘小胖点头哈腰的禀报,“副百户要去找他的话,最好换件衣服,那里灰大。”   吕九眉的浓密剑眉顿时竖起,自己刻意换了强调女性身份的赐服,就是想向高德展示善意,她觉得在某些事情上还是能跟那家伙达成一致的,结果那家伙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看看这番动静,他这是对驯象所的部门做了大刀阔斧的改动,竟然没跟自己这个副百户通气?   “先不打扰百户大人了,不过你得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她淡淡说着,拉着刘小胖陪她巡视。   “百户大人说,既然女皇陛下有意让御马监处置异能者事务,驯象所就该退避三舍,专注善后与支援的工作。”   刘小胖毫无隐瞒,这本就是高德交代他要跟吕九眉沟通的。   听完高德的调整,吕九眉先是眼眉舒展,接着眉头又揪在了一起。   高德那家伙,真的愿意退居幕后了?   看高德对驯象所做的调整,的确是全心全意搞善后与支援。   之前的现场勤务改成了行动科,三分之二的人手都划到了这个科里。   医务室药圃解剖室那一摊改为检验科,只负责提交验尸报告。   老古那一摊改为保障科,负责提供枪械弹药武器防具以及各类器械,以及维护修理蒸汽车等技术装备。   新设了两个科,分别是档案科和经历科。前者顾名思义没什么说的,后者负责公文往来以及收发案件,简单说就是负责接电话。   其他如食堂、宿舍等零杂部门都归于杂务科,老侯那边的兽园仍然没变。   没了联络线人汇总消息的部门是最大变化,而这恰恰是管理异能者事务的核心枢纽,高德砍了这个,就等于驯象所放弃了自主处理异能者事务的权柄。   检验科的设置进一步削弱了驯象所参与异能者事务的程度,只提交验尸报告这一点说明,只要是没死人的案子,驯象所就没必要介入。   这么一来驯象所的工作流程变得异常简洁,经历科负责接收来自御马监与其他各个单位的案件通报,根据通报给行动科分派任务,由行动科去收尸洗地。再汇总行动科的现场勘察与检验科的验尸报告发给相关单位,同时将该案记录归档。   以前说起驯象所,大家都当是收尸洗地的角色,这其实只是一种调侃。现在被高德这么一改,还真的是名至实归了。   “怎么你们……”   再听刘小胖说到各科的人手安排,吕九眉的疑虑更重了,“都不出现场了?”   孙婆婆和老古没变化,王昆仑居然被调到了杂务科当科长。驼子是档案科的科长,聋子跑去当老古的助手,刘小胖则是经历科的科长,麻子更直接告退了。行动科由吕九眉兼任科长,下面不仅没小旗,连老资格的校尉都没有。   “百户大人说驯象所算是金盆洗手了,既然只是收尸洗地,咱们这些老胳膊老腿就没必要掺和,在所里管好家贡献更大嘛。”   刘小胖那张胖脸笑得灿烂,见吕九眉还一脸狐疑,又真诚的说:“昨天那阵仗太大,咱们还从未见过,能安安稳稳在后面待着,谁愿意再掺和啊。”   副百户脸上的疑惑顿时消散,难怪高德退让了,昨天他肯定是遇到了极大凶险,又被御马监那帮只知道用枪炮蛮干的家伙吓住,所以决定金盆洗手。   呃……肯定不是因为自己炸了个爽的原因。   吕九眉又有些生气,这是把所有苦活累活脏活丢给自己了?   再一转念,只要高德就这么安分下来,那离自己跳出这个坑的时间也就不远了,为此吃些苦受些累也是值得的。   瞅见副百户那变幻不定的生动表情,刘小胖赶紧低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金盆洗手?   百户大人一大早抓着王总旗和自己这几个心腹在地下招待室里密谈,那些事情都说给副百户你,你怕不是要掏出雷管把整栋办公楼都炸了。   “经历科在这里?”   这时已到三楼,见到百户办公室旁边的屋子挂上了经历科的牌子,听到里面有少女的脆声,吕九眉愕然。“怎么还有女孩子?”   推门进去,两个身着吏员青衣头戴无翅小帽的少女赶紧起身,却是吕九眉昨天见过的高苗跟何灵灵。   “你们……忙自己的,”见到她们各踞一桌,桌子上各有几部电话,俨然就是接线员,吕九眉抽抽嘴角没再多说。   很明显,高德那厮又私权公用,把人拉进驯象所当了锦衣卫,多半还给了校尉编制。   吕九眉原本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此时却想得开了。这只是小节,为了女皇交代的任务,为了她早日脱坑,这点小节她能忍。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吕九眉手按电话想了会又放开。   她有直接拨打内廷总管办公室电话的特权,既然是特权,她自然倍加珍惜到现在还没用过一次。现在高德金盆洗手,如此变化应该禀报远坂总管,但她觉得该再等等,看高德是不是言行一致。等驯象所真的完全改观了,那时再禀报不迟。   “总管放心,绝不会擅自妄为!只是觉得驯象所转居幕后,就不能放松喉舌之事。此事还望总管保密,最多让林大人知晓,是是卑职多嘴了。”   办公楼地下一层,昏暗的接待室里,高德挂断通话器。   他在档案室里呆了一上午,出来透透气,正好该到的人到了,可以落下他计划里的另一子。   “总管点了头,你们就去原野电视台报道吧。”   他两臂大张支着二郎腿,对面两人正襟危坐,只敢在沙发上落个屁股尖。   “尤……呃,左大道,先当副台长,曾老,你管技术。平常向麻子汇报,大事不决也可以直接找我。”   对面正是尤三通改名的左大道,以及在孽魔事件与御门大典里操刀改胶片的曾皮影。两人不迭点头,没半点插话的勇气。   高德只是用通话器就直接找到女皇身边的内廷总管安排了他们,他们还敢有什么话?   “至于做什么,跟之前一样,把异能者案子抹成假的。当然不能像上次御门大典那么生硬,而是编造出可信的理由。让哪怕是现场目击者,只要不是亲眼见到异能乃至恶魔那种目击者,都相信事情与混沌无关,而是无害的自然异象。”   “先从昨天的洋庙案做起吧,以后有了其他案子就连续做,搞成系列节目,就叫……”   高德想了想,把下意识想到的那个名字改了改:“走近自然。”   “麻子会帮你们疏通关系,确保你们可以不受阻碍的拍摄现场,采访相关人员。”   这是高德早就想好的安排,大明从中央朝廷到地方官府虽然清楚人心即混沌,明白管制舆论的重要性,但千年来除了查禁与装死之外,从未主动进行疏导,在他看来这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之前只是出于公心,他还不急,现在公私兼顾,他就得马上推动了。向远坂爱汇报自然是让她知道公的一面,至于私的一面嘛,等《走近自然》打响了名号之后再进行吧。   “小人明白!”   “小人……卑职会尽全力!”   曾皮影跟左大道的屁股在沙发上落实了,前者只是技术专家没想那么多,只知道自己从街头艺人变成了做公众事业的锦衣卫,后者却清楚此事意味着自己有多大前途。   “幕后黑手不好当啊……”   等两人离开,高德又去了档案室,继续沉入千年来混沌在大明印下的各种活动痕迹。就目前他的收获而言,要真正退居幕后,背后还有若干层幕布等着他穿透。   在格式各异,杂乱不堪的档案海里畅游,等胸口左边的混沌之鳞微微发热时,看钟点已是傍晚了。   “邵督公在乾明殿等了三个时辰仍未见到女皇与总管,回来颇为担忧,说宫中羽林卫正在调动,女皇似有去了天庙的迹象。”   感知附着血魔狂怒者手办进入血怒原野,在台座下见到一块石板,上面刻着这些字,正是瞎子发来的消息。   高德猛抽了口凉气,赶紧拿起通话器呼叫远坂爱。   “你哪来的消息?”   远坂爱语气很冷也很不烦恼:“女皇陛下好好的,别有点风吹草动就来烦我。”   宏伟殿堂里,远坂爱切断通讯,仰头看向丹陛上的龙袍少女。   “看吧,高德都知道了,”她嗔怪里含着庆幸,“还不赶紧下来去乾明殿露露面让大家安心。”   “谁知道这么突然呢,”女皇苦笑,“还好只是那一波,小猫咪他们很快就解决了。”   女皇左右张望,扭着腰显得很别扭,玉白脸颊泛起淡淡红晕。   “我这会……不好下来……”   她可怜兮兮的看向远坂爱,声音低得跟蚊子似的,“那个,我……姨妈来了。” 第089章:他敢不娶我!   乾明殿后殿,待群臣退下,女皇拍拍脸颊如释重负。   “早知道我就继续坐在社稷之座上了,这些凡尘琐事真是让人头痛。”   女皇吐起了苦水,“松州汶州的乱子现在还没搞定,赶跑了陈世宏,他儿子陈重蒙又腆着脸凑上来,不少文武还帮他说话,赞他的平乱方略。”   “户部的秋解更让人头痛,父皇给我丢下个堆满白条的国库,他们竟然还往里面塞白条!”   “就算没白条也够扯淡的了,两千五百七十五亿!堂堂大明,有兆亿子民的震旦之主,秋解竟然只有两千八百四十五亿!这还是把粮食绸缎金龙加在一块算的数字,金龙只有不到一千亿!”   “陆海空二十四卫千万将士,三百州五千县千万官吏,加上无终宫和朱家宗室,全靠这一千亿金龙养活,给大明当家真是比巧妇还难!”   远坂爱算了算不太明白,“一千亿也不少了啊,算起来兵丁官吏每人能摊到五千金龙呢,寻常老百姓一年挣五百金龙已经能过上不错的日子了。”   “又不是养狗给够吃的就行,”女皇说,“战车战舰、弹药燃料,这都要花钱啊。”   “飞机战车火车战舰,还有枪炮刀剑不都是模械造的么,”远坂爱对经济这部分完全没概念,“这要花什么钱?”   “模械是可以自动造东西,总得有人操作看守吧。原料不是凭空来的,总得有人筹集吧,很多材料还得设工坊加工。祖山下面有无穷无尽的煤,刑天也把挖煤当做训练,但也得另外找人把煤运出来啊。”   说到这个女皇就滔滔不绝了,“哪怕只是开条电话线,总得养人确保畅通无碍,每年怎么也要花个上千金龙。说是千万将士千万官吏,加上这些人手就是好几亿啊。”   “而且一千亿很多吗?”女皇撇撇嘴,“问问小晴你就知道了,金胜惠每年十亿金龙票税交得痛快无比,他们赚的恐怕百亿都不止吧?泱泱大明的财税,就只是十个金胜惠,真是可笑!”   “难怪刚才我过来的时候,退朝的臣子们在嘀咕把工部铁道司的产业卖掉或者……招股,”远坂爱尽心帮女皇想办法,“听起来是个好主意。”   “此事关系甚广,”坐在角落里的上官晴放下笔加入讨论,“奴婢也未想清楚其中关节,但大明千年来的规矩自有道理,不宜草率更改。”   “大明千年来还没女皇呢,”远坂爱不以为然,“规矩就是用来破的。”   “好啦,国事终究得慎重,所以让臣子们先议议,”女皇叹气,“问题是松州汶州都得派出禁军平乱,几十上百亿的军费还没影呢,总不能给大家发白条吧。”   “奴婢再催户部重新算计,”上官晴也跟着叹气,“先帝年代的老账乱成一团,逼逼户部应该能腾出这笔钱。就是户部铁板一块,陛下得在人事上动动刀。”   “看吧,我这个皇帝当得真憋屈,”女皇摊手,“除了这事,还有让人头痛的。弹劾邵皓的奏章一大堆,都说他在西城搞出偌大动静,中京人心惊骇什么的,新的中京府尹又要告病了。”   “说到这个……”   远坂爱笑了,“我倒是给陛下带来了个好消息。”   回到只是小院的“寝殿”,女皇急不可耐的催问:“别吊我胃口了,瞧你那眼神就知道跟他有关,快说快说。”   “高德要专心养老了?”   听远坂爱这么说,女皇先是喜不自禁,跟着噘嘴有些失望,深泓眼瞳一转,又眉飞色舞了。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瘫在软塌上说:“姑奶奶说昨天高德撞上的魔人颇为厉害,她又追丢了。真不知道高德是怎么打跑那家伙的,不过他肯定被吓着了。”   “他妹妹也被牵连进去了,”远坂爱赞同女皇的看法,“他应该是觉得继续冲锋陷阵太危险,所以调整了驯象所,还找我要了原野电视台的控制权,准备全心扑在辅助支援的事情上。”   “这也是小爱的功劳,”女皇喜滋滋的,“你弄的御马监不错,邵皓这个人很好。我会保他,就让他去冲锋陷阵吧。”   女皇抱过软枕,玉白俏脸浮起满满的憧憬。“那么以后我可以天天回家,享受他的手艺了。”   “门都还没过呢就把他那当家了,”远坂爱微微泛酸,忍不住吐槽,“就算你敢以丽的身份嫁,他可未必敢娶啊。”   “他敢不娶我!”   女皇发火了:“他都、都跟丽做了!”   摸了摸小腹,她哼道:“可惜没有怀上,不然丽就直接挺着大肚子去赖上他!”   “你是圣者,”远坂爱翻白眼,“不可能怀上的。”   手停在小腹上,女皇的呼吸略略有些粗浊,“也就是说……”   见女皇吞起了唾沫,远坂爱更不爽了。“想他了?想他那臭烘烘的身体,想重温跟他……摩擦的快乐了?你可是圣者哟,沉迷于那种事情就不怕滑入孽魔的深渊吗?”   “圣者也是人啊!”女皇脸红了,“那种快乐是自然人伦!我为什么不能享受?而且我哪里是沉迷啊,我就是想……你试试吃了一颗糖,而且是慌慌张张吃下都来不及仔细品尝,然后一个多月都没吃过是什么滋味!”   远坂爱面无表情:“不要跟未经人事的女孩子说这种事情。”   见女皇勒着抱枕生闷气,远坂爱又笑道:“那么陛下的计划是直接上门把他推倒?”   “现在当然不行,”女皇跟她没在一个频道,“我那个刚来呢。”   “陛下你啊,”远坂爱拍额头,“我的意思是,就算你又把他推倒,得到的只是身体上的快乐,这就是你……不,丽想要的吗?”   女皇呆住,想了会坚定的摇头:“当然不是丽想要的,丽想要的是温暖和宁静的港湾。肉体只是次要的,心灵才是最重要的。”   “那就得从头开始了,”远坂爱当起了情感顾问,“你得从心灵上征服他,而不是靠圣者的力量征服他。既然是你这么看重,从小就许了终身的高德哥哥,那他不仅不会屈服于力量,还会很反感。”   “他当然不是,”女皇这话说得眼睛都没眨一下,“他心中的天地是那么广阔,怎么可能屈服于力量呢?”   接着又有些茫然,“从头开始吗?要怎么从头开始呢?”   “陛下啊,有些话我一直想说,”远坂爱终于找到了机会,“丽心中的高德哥哥只是十年前的记忆,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孩。现在他长大成人,肯定有了很多变化,就像陛下你……哦,丽成了冰之圣者一样。你怎么确定他还是你心目中那个高德哥哥,怎么肯定他一定会是丽的港湾呢?”   “他还是他,就像我还是我。”这个问题女皇完全没动用大脑思考,“这个我毫不怀疑。”   远坂爱揉眉心,“好吧,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大致能确定他还是个……好人……”   “还很能干!”女皇补充。   “嗯……能干……”远坂爱叹道:“不管哪方面,都出乎预料的能干,但终究是个凡人。没有陛下移植血源,这会他已经凉透了。”   “又在吊我胃口了,”女皇催促,“说吧,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我和小爱之间不该有隔阂。”   “我的意思是,”远坂爱也不再扭捏了,“你应该把自己降到凡人的角度,用凡人的眼光重新去审视他,用凡人的身份和态度去和他相处,就像两个凡人从陌生人渐渐走到恋人,最终成为家人一样。你可以在这个过程里确认他还是不是原来那个高德哥哥,有了这个过程,他也能把丽当做凡人一样呵护爱惜,给丽当好港湾。”   女皇手指点着下颌,点了会眼瞳光彩绽放:“好主意,好主意!”   手指又挪到眉心,苦恼的问:“但是还没解决问题,要怎么从头开始?”   “陛下……”   远坂爱颇为丧气,女皇压根就没考虑过“审视高德”这个选项,想的只是怎么让高德接受她。   恋爱中的女人果然是不讲道理的,扶桑少女再一次确认了这种可怕的事情。   “从……牵手开始吧,”她只好继续当狗头军师,“就像普通男女那样,从牵手开始。”   有了确定答案,女皇踏实的点头,眼里荡动着期待的波光。 第090章: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即便女皇的愿望从推倒变成了牵手,她还是没能如愿。   大明的秋解等于每个财政年度的结束,收入支出,预算结算,从地方州县到中央部门,各个单位都等着女皇在文件上盖章批复。虽然女皇可以偷懒只画圈,报告有没有问题全交给上官晴负责,可财政是王朝命根子这种认识她还是有的,又是第一次纵览家底,她自然不敢懈怠。   秋解之外,关于御马监的争执隐然有了掀起新一轮朝堂风波的迹象。女皇不得不恩威并施。该批驳的批驳,该安抚的安抚,该打板子的打板子,加上升降换人之类的人事变动,让她根本挤不出时间“回家”。   相比恨不得三头六臂的女皇,她的亲密战友兼侍女远坂爱就清闲得多了。毕竟那个烦人的高德不搞事了,手下那个邵皓虽然搞事却早请示晚汇报,恭谨得视她为再世老母。能力是差了点,但这么好用,远坂爱自然坚决的给他撑腰。   “能力差了点……”   丽水门西南,御马监办公楼,亲自坐镇指挥的邵督公肚子里翻滚着总管评语,只觉异常委屈。   “新人颇多,还没有章法。”   “装备还有欠缺,开着车穿街走巷不仅时间慢动静还大,若是有户部金钱龟那帮人的旋翼机就方便了。”   “线人倒是多但乱得很,这方面还有待料理。”   “是啊案子太多太乱,搞得中京天天大火一样,这才是大动静。”   “朝堂风声不对啊,问题是不是就在这上面?”   几个总档头七嘴八舌说着,目光却都落到旁边的精瘦中年身上。这人双目白瞳,乍看像是个瞎子。   “督公容禀……”   瞎子拱手,让正走神的邵督公精神一振:“夏百户有话尽管说!”   前些天清剿西城姐妹会的行动得到了远坂总管高度赞扬,但抓住狙杀高德凶手这个目标并没有实现,至少是没拿到确凿证据。邵督公是个实诚人,还是升了试百户,瞎子也就此成为御马监的新贵。   不过瞎子异常低调,并未因此在御马监里伸手夺权,依旧安守着情报这一摊事。今日邵督公召集总档头以上干员商议御马监下一阶段发展方针,他也是到了后面才说话。   “上次没抓到姐妹会大头目,但那处据点确实是姐妹会的主要巢穴。姐妹会因此元气大伤,原本把持着的若干产业都纷纷浮出水面。”   瞎子很小心的引导邵督公的思路,“卑职认为,应该继续揪着这条线深挖到底,做出一桩既针对异能者,又与中京安定有关的大案子。做好这样的案子,总管乃至陛下才有堵住朝臣汹汹之口的材料。”   “这姐妹会怎么与中京安定有关了?”邵督公脑子还没转过弯,“不就是收买幼女,调教之后卖给各城绿袖坊吗?那些异能贼子只是以此为掩护而已,哪里摆得上台面呢?”   “卑职汇总各方线报,有了些收获。”瞎子轻言细语的解释,“其一,姐妹会面上的这桩遮掩,应该与老太子的案子有关。”   听到这邵督公两眼就瞪圆了,连声催促:“继续继续!”   “其二,若上次干掉的真不是大头目,那么他必然还藏身于其他巢穴,正好顺腾摸瓜继续追捕。”   瞎子说得条理分明,即便是其他羡慕嫉妒恨的总档头,也下意识点头附和。“其三,买卖女子供人淫乐,这样的案子以前上不了台面,现在却正该摆到台面上!”   第二点督公还不以为然,第三点就让他拍起了桌子:“说得好!”   远坂总管以及女皇不正是女子么?逼良为娼乃至残害女子的恶行就在女皇脚下继续上演,朝臣们不当回事,他邵皓怎么能视而不见!   既然这事扯上了异能贼子,御马监就有了穷索到底的理由,到时让中京风气一新,看那些朝臣还怎么拿御马监说事。   邵督公心口原本被数百份奏章压得沉甸甸的,那都是弹劾他的,妄生事端、扰民害民、越权执法、违制调兵等等罪名压得他喘不过气。连驯象所那边炸了民居的麻烦都算到他身上,没有远坂总管的遮护,他的脑袋恐怕已经挂在丽水门前了。   瞎子的分析让邵督公豁然开朗,对啊,怎么光想着去抓异能者了?就算抓得再多,也没办法摆在台面上说,根本堵不住朝堂的口。只有把异能者跟那些可以摆上台面的事情混在一起,办这种案子,才能与朝堂抗衡。   当然这就意味着御马监的手伸得更长了,必然激起朝堂的更大反应,但御马监就是远坂总管手里的刀,怕卷刃就不去砍硬物,还有作为刀的价值么?   “很好,夏百户,你就兼着御马监经历的职务,帮着咱家居中调遣吧!”   邵督公用人不疑,瞎子一再推辞,还是坐上了等于御马监二把手的位置。   散会后回到自己办公室,瞎子微微吐了口浊气。   大王英明!   瞎子已经不把高德称为百户大人或者高大人了,尽管高德自己没说过,王昆仑等“魔友”也没提过,可他哪还不清楚高德必然是身份崇高的恶魔,以大王暗称是应当的。   刚才那些话都是大王在灰境里交代他的,目的就是让他推动御马监继续清扫姐妹会的势力。瞎子不清楚大王的最终目的是什么,自己为他做事会落得什么下场,但只是看目前的话,大王做的事情还是让人挺开心的。   手按小腹,瞎子想进灰境给高德禀报,念头一转又放开了手。   邵督公是用人不疑,但自己在御马监还没站稳脚跟,还是稳健为上。   他的手转到了电话上,拨通只与他单线联系的线人头目。   “好了,可以报上地点和情况了。”   随着瞎子一通通电话打出去,御马监又开始了忙碌。   跟之前无头苍蝇式的乱撞不同,涂着亚光黑漆印着飞马标志的蒸汽车队在中京四城的出没变得颇有规律,穿着玄色飞马服全副武装的档头番子深入到一处处宅院和庙宇,制造出一场场烈度颇高但时间颇短的战斗,显然拥有充足情报和极强针对性。   行动刚开始时,瞎子拿到情报后还得跟总档头们讨论乃至请示邵督公再决定目标,很快决定权就交给了瞎子。毕竟每次出击都挖到了姐妹会的据点或者抓住了成员,邵督公就没必要掺和这种细节,其他人也没资格质疑了。   等御马监所有线人都归到瞎子手上,被瞎子整合成无数单线联系编织成的大网后,瞎子终于成了御马监当仁不让的二把手。但邵督公和总档头们并不知道,这张大网里混了条来自驯象所的线。真正决定御马监去解决哪个目标的,是这条线后面的那个人。   御马监不知道这条决策线的起始来自驯象所,但在事情的结尾却能看到驯象所。驯象所与御马监的合作已经非常默契,经常是御马监刚完事,驯象所的人就到达现场收尸洗地。连邵督公都交口称赞,说驯象所辅助到位,让御马监省心省力,真是既专业又默契的好伙伴。   只是有一点让御马监的人不爽,大多数时候驯象所带队的都是那位英气逼人的男人婆,那家伙总是借口看有没有隐秘通道丢几发雷管,搞出偌大动静惊吓市民,然后被中京府算在御马监头上,日复一日不屈不挠的告状。   御马监的雷霆出击持续了大半个月,朝堂的弹劾之风也越来越猛烈。就在距离中元节还有三天,秋解结算告一段落,风波眼见要酿成风暴的时候,女皇在朝会上丢出了一份报告,让上至大学士下到中京府的官员们哑口无言。   “就是这个姐妹会把孽魔的魔子送到了老太子身边,但它们做的孽远不止于此。”   女皇凤颜如霜,话语如冰,“六千三百名弱龄女子,大半比朕还小,被他们或蛊惑或强迫着拜魔,然后卖去绿袖坊。这仅仅只是御马监挖出的一小部分,仅仅只是区区一个姐妹会!就在中京,就在朕的脚下!”   女皇接着的话让朝臣们难以承受,不约而同的轰然跪倒。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第091章:还有两日就是中元节   中京东城是座铁道之城,俯瞰城区,密集的市坊像是挂在了一张由铁道编织成的大网上。冉冉蒸汽汇聚成云,此起彼伏的汽笛声在云中缭绕,让整片城区如仙洲般虚实难辨。   东城并不是震旦最大的商货枢纽,却是最繁忙之处。自三港而来的商货汇聚到东城,由庞大的铁道网络分发到震旦内陆。来自内陆的商货人流也自这张网中转通往三港,前去震旦南北乃至外海。   铁道工、搬运工、商人牙人,东城的人口以干活的实在人为主,整片城区没多少闲适高雅的享乐处所。倒是因为海外商货泛滥,扶桑酒屋和远海酒馆遍地都是。   某条不起眼的街道里,某个不起眼的高瘦中年进了座不起眼的扶桑酒屋,街道对面就是拉着沉重车厢的火车,咣次咣次喷吐白烟的动静也毫不起眼。   酒屋里妈妈桑迎上来,熟络的招呼道:“福翁先生来了,真是稀客呀!”   “七叶八叶呢?”中年人对只有妈妈桑一个人迎上来有些不满。   “哎哟福翁先生啊,说到这个奴婢就是一肚子苦水。”妈妈桑跪地给中年人脱鞋,嘴里絮絮叨叨。   “昨天夜里衙门的老爷们亲自上门吆喝,让那些拿不出籍贯文牒的姑娘们都躲起来。绿袖坊不说,咱们这小小的酒屋也逃不掉。”   “听说最近羽林卫破了个买卖女孩子的大案子,让女皇在昨天朝会上发了火,要在中元节前彻底清查买卖人口的事情。别说七叶八叶,跟了奴婢好几年的一叶二叶都是嫌疑,奴婢哪敢让她们还待在这啊,一早就打发她们去下港待着了。”   “这几天酒屋里只能先用糙汉子服侍客官,眼瞅着生意就跟祖山的瀑布一样哗啦啦的落呀……”   中年人打断了她:“没在就算了,小心盯防。”   妈妈桑不迭点头,抖落一片白灰。   “羽林卫……”   中年人又冷笑道:“哪是什么羽林卫,就是那个阉人而已,倒让他揪着了尾巴死咬不放呢。”   妈妈桑装作听不见只管赔笑,引着中年人去酒屋深处,进了地下的酒窖。   等妈妈桑退出酒窖,中年人转动一瓶酒,光影闪烁,顿时没了人。   狭小石屋里只有一张石桌,两个斗篷客相对而立,桌上烛灯将两人身影投到墙上,宛如两尊自幽冥升起的邪魔雕像。   中年人走入石屋,这两人向他躬身行礼。   “这就是镇之以静的结果,福翁先生。”   一人摘下斗篷露出面目,是个枯瘦老者。“当日敬亲王出手,我们就该尽出全力,是福翁先生力主镇之以静。”   老者有些沮丧,“现在可好,我们在中京四城的主要据点十不存一,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沈泽!”中年人不悦,“你是在责难老夫?”   “这里只有塔下的兄弟,没有凡间的上官,”另一个斗篷客要平静些,但阴冷语气里含着更为炽热的东西,“今天冒险面聚,我可不是来听大学士训话的。福翁先生是暗手之腕,我是暗手小指,有尊卑却无上下。”   “王子赫!你敢如此与老夫说话!”福翁先生两眼发红,嘴皮掀起吐出两颗尖牙。   对方也掀了斗篷,露出阴桀面目,两眼喷吐红光与福翁先生对峙。   “现在的确不是相互责难的时候,”沈泽转圜道:“形势至此,虽有喀扎斯纳扎斯失控的原因,我们也有疏忽大意的过错,但这都是往事了。我们得向前看,塔里虽然定了奋起一搏的方略,细节如何还得咱们这些塔下人商量。”   “不管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阴桀中年正是让高德念念不忘的王子赫,“我的计划只有一个!”   他一拳锤在石桌上,拳头弥散出暗红光雾,桌面噼噼啪啪跳起无数碎块。石桌被生生削去一层,刻着“高德”两个大字,再被如血的猩红刻痕画了个叉。   王子赫恨声道:“让高德这头圣山之犬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再送他魂飞魄散的下场!”   “待大局砥定,自然有你的机会,”福翁先生哼道,“若是为私仇而坏大局,你该清楚会有何等下场。计划是大人们定的,我们只是按计行事。”   右手一抹,石桌哗啦啦又削去一层,食指弹出尖刃,他直接在桌板上刻画起来。   “就是如此……”   刻完后,福翁先生扫视两人,“就在中元节,也就是后日入夜。塔里大人们说了,会请动其他血塔响应计划,在当日造出声势调开圣山之人。包括庙陵卫羽林卫的高手,尤其是候补刑天们无法及时回援。”   沈泽还在看桌板,王子赫冷冷的道:“就是如此么?这就是奋起一搏?堂堂血塔会竟然只有我们暗手奋起?其他塔会为何没有动作,真就怕了那个篡位的圣者小娘们?”   他手按桌板,身上溢出的血雾随着呼吸伸缩不定,却是极力压制着力量。“既能放开一道门,就能造出更多门!为何不多门齐发,直奔祖山毁了社稷之座?”   福翁先生勃然大怒,沈泽抢在他发作前呵斥:“毁了社稷之座,再改朝换代来管这凡间琐事,岂不是多此一举?”   “上到塔林下到我们血塔会,什么时候成了为恶魔开道毁这花花世界的混沌前驱了?我与福翁先生都知道你这是怨愤之言,换作哪位大人听到,还当你是魔心夺灵只求灭世呢。”   “大人们的确是怕,”福翁先生按下怒气,耐心解释,“但怕的不是眼下这个圣者丫头,怕的是这丫头坐镇大明,是不是代表圣山改了方略。”   “不要以为这个计划只有我们在动,咱们塔里的大人们,连同血塔会的其他大人,甚至是塔林里不少互通声气的大人们也在动。他们要紧盯圣山的动静,防备圣山以此事为由发作,掀起灰白之战。”   “所以我们这奋起一搏,求的不是大明颠覆,只是解决那个丫头。”   福翁先生接着的话咬字很重:“从驯象所到御马监,从御门大典到清剿中京,包括朝堂与地方的连连动作,那丫头正一步步握紧权柄,扎牢根基。能干掉她最好,不能的话也要送她上社稷之座,至少坐个十年八年。”   “便是最差的结果,”沈泽安抚王子赫:“只要她长坐社稷之座,清剿她手下党羽,尤其是那个高德不就顺水行舟了吗?”   王子赫沉默了会,轻轻点头,“好吧,我会尽全力。”   “下港的人手都交给你,”沈泽说,“我们放弃下港,作为交换,那边的大人物也会有所支援。”   他再问福翁先生,“那么东西呢?”   “让你们过来就是为了这个,”福翁先生从衣袍中取出个扁长盒子,“东城铁道巡捕所的库房下面存着需要的东西,守卫是我们的人,今天就去取出来。”   把盒子递给沈泽,他沉声说:“后日戌时二刻,记住了。”   日头斜沉时,中年人出了酒屋,叫了人力车,一路坐到东城最热闹的舶来品市场,消失在摩肩擦踵的人流中。   片刻后,南城之南,毗邻通天河的庄园地下,彩光闪烁,中年人身影出现在狭小密室里。   换了身衣服,掏出瓷瓶吞下亮着血红荧光的药丸,原本挺胸昂首的身躯佝偻下去,清瘦面容覆上老皮,已经告老的大学士陈世宏现身。   “还有两天……”   沉重石门在身后落下,顺着阶梯往上走,陈世宏发出垂垂老矣的喟叹:“八十年凡间时光是真还是梦,就在两天后了。”   “啊?还有两天就是中元节了?”   驯象所地下,高德接起通话器,被那头说到的事情吓了一跳。   “这些天你泡在酒池肉林里乐不思书了么?竟然连时日都忘了!”   那头是远坂爱,很是没好气,“你别解释了,到时候跟丽解释吧!”   “我只是告诉你,后天你好好待在家哪里也别去,若是乱跑有什么后果你自行负责,就这事!”   “说起来我到底是你上司还是你啥人,连这种事情都要管!”   通讯断了好一会,高德还捏着通话器发呆。   小丽终于要回来了!   听远坂爱这话,是有跟小丽一起过中元节的机会?   眨眨眼回神,高德苦笑,难怪远坂爱这么生气,堂堂内廷总管竟然还要帮他传这种话,真是掉份。   不过……真的能跟小丽一起过中元节?   心跳加快了几拍,脑子却又发起了晕。高德撑着架子缓缓起身,吐了口几乎顶得上三倍肺活量的长气。   十六天还是十七天?   哦,是十八天。十八天来,除了吃饭睡觉,打理驯象所事务以及进灰境之外,剩下时间全都泡在了档案室里。每天要到入夜才回家,搞得高苗都插手到驯象所食堂给他开小灶了。   这十八天里他在灰境有很大进展,但在档案室里的收获更大,大到他对小丽的憧憬都没那么强烈了。   这真是个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深得落不到底,残得三观粉碎的世界啊。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他仅仅只是看到了无数残片,而他看过的档案还没到驯象所千年积存的十分之一。所以暂时到此为止吧,这也是场持久战,眼下他得拔出来关注现实了。   “驼子……”   把手头上的卷宗举起,他招呼道:“这份归到热裆的魔人部分,贴红签。”   “热档魔人红签,小的记住了!”   远在十来米外的驼子伸手,手臂如橡皮般骤然拉长,直接从高德手里取走档案,划了大半个圈放到另一个架子上。   这些天他在档案室里并不孤独,还有驼子陪着。   “今天我就到这,你继续忙。”   交代了声高德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身问:“会不会觉得枯燥?”   “哪会呢?”驼子身子没动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对着高德笑道:“还得感谢大人给了小的享清福的机会。”   对上高德的目光,细长胳膊弯到头顶挠挠,驼子老实交代:“的确有些枯燥,不过总比在外面打生打死好。而且做累了还能进灰境放松,小的耐得住寂寞。”   驼子也早被拉进灰境,成了高德的私属,不然哪会放心把管理档案的重任交给他。   “不要小看了这桩差事。”   高德的话让驼子觉得很好明白却又大有玄机,“档案管理员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当的。” 第092章:魔人的世界   “绿袖坊为何月月上新?二八娇娃为何痴迷肉欲?破旧洋庙为何成贼窝淫地?地下密室堆满牲畜尸体,为何全是雌性?西城洋庙案的背后,究竟是恶魔作祟还是人性沦丧?请跟随原野电视台《走近自然》节目组的镜头,一同走入震惊中京的洋庙惨案,探究这百年难见的人世奇景。”   高德跟高苗瘫在沙发上,何灵灵很淑女的并腿坐着,毛绒绒毛豆豆等灰豆芽像站电线的麻雀一样蹲在沙发靠背上,十来个人瞅着电视机,脸上神色各异。   黑白屏幕里,随着镜头的变幻以及不时敲响的鼓点,狰狞的畜牲尸堆、扭曲的女子面容,以及令女孩子脸面发红的呻吟起伏而过,牵引着观众的情绪,厅堂里不断发出尖叫声。   “就是这颗小小的药丸……”   到了最后,由若干恐怖声像编织出的惊悚悬疑剧目终于迎来了结尾,颇为俏丽的女主持人举起一颗药丸,立在已成废墟的洋庙前,用颤抖的嗓音说:“一切的罪恶都来自这颗小药丸,是它开启了罪恶之门,让凡人变成了纵欲的恶魔。”   “骗人!”   高苗跟灰豆芽们叫了起来,还要嚷嚷,被高德一声咳嗽止住。   “我是说……欺骗感情!”   高苗压低嗓门说,“铺垫那么久结果编了个会让人产生幻觉的毒药丸来交差,太不负责任了吧!”   毛绒绒揉肚子,“我的胃都被闪得扭着了,这活干得太糙了。”   “我、我是觉得,”何灵灵绞着手勇敢的发表了意见,“没多少人会信吧?”   “这是不是一个说得过去的答案?”高德反问,“是不是一个符合基本常识的答案?”   众人虽然对这档节目极为失望,却不得不承认,用姐妹会炼制毒药丸荼毒少女来遮掩邪恶组织向恶魔献祭的恐怖行径,是一般人最容易理解也最容易接受的说法了。   “下一期你们还想不想看?”   高德接着的问题,女孩子们的回答异常统一:“想!”   “过程挺有意思的,”高苗说。   “看看他们下一次会编出什么新花样,”毛绒绒说,“虽然肯定还会扭着我的胃。”   “电视里还没见过讲这些事情的,”何灵灵更实际,“总比读官府告示有趣。”   “这不就结了么?”   高德摊手,“只要天天讲,月月讲,变着花样的讲,用有趣的方式讲,大多数人都会信的。”   这些天他也抽空指点过左大道跟曾皮影,他们交出的第一份答卷虽然还很粗糙,方向和手法却已经把握到了。   相信这个时候,中京有几百万人在看这档节目。先前西城洋庙案对人心造成的冲击不可能就靠这档节目完全消解了,削弱个三四成乃至一半应该是没问题的。   那么这个方向看起来是稳了……   只是舆论宣传这一手,高德自觉已经对大明做出了前无古人的巨大贡献。可惜就算女皇那边一清二楚,也不可能给他什么赏赐。也罢,反正自己立志当幕后黑手,也不在意官阶和名声了。   驯象所档案里各种千奇百怪的案子也在提醒高德,混沌的渗透无处不在,凡人也不全是无辜的。无数魔人、异能者乃至只是区区凡人,在混沌之下并不仅仅是被压迫和残害的角色,相反混沌还成了他们的工具。难怪小丽和远坂爱说起“混沌即人心”这话时,语气都是那么无奈以及憎恶。   “睡觉睡觉!”   把女孩子们赶上床,高德也上床忙他的另一档子事了。   “游客四五零七六……”   暗手血塔所在的灰境里,高德的水晶软泥怪本体混在血魔步卒躯壳里,勾住头上一缕红光,传去了获取“居留资格”的要求。   “上缴魔尘已积至一斤一钱,后三十日内可接入塔市。”   看到这行血字,高德松了口气。这一斤魔尘可是他这大半月来的伐木收获,其间还遭遇过几十次意外。   正准备抓取其他光丝浏览信息,血字还没完。   “本塔招募塔下附指,可免入市费用。每月有固定任务,除报酬外还可得魂石。魂石积累足够即可成为塔下人,正式加入本塔。”   高德暗喜,御马监这段时间挺卖力的,真把暗手血塔的人干掉了不少,让这座魔塔不得不招新了。附指……应该是低于小指的阶级,算是高等级的临时工吧。   这可是打入内部的好机会,高德自然不会放过:“有什么要求呢?”   血字变化:“必须报上现世真名和身份,由本塔专人面会审核。”   这就不行了,高德装作犹豫,“这个……都不是正式成员,需要这么严格么?”   “抱歉这也是临时更改的条件,”血字颇为坦诚,背后不知道是什么魔人。   看来是那个沈泽的报告,暗手血塔已经知道了自己是魔人的身份,只是还当做圣山培养或者收买的。怕他潜入搞事,临时提高了审核门槛。   现在高德知道了灰境有不同类别,暗手血塔这里只要是魔人都能进,但得挣积分才能看到有价值的内容以及发言,算是处“公共灰境”。他掌握的血怒原野必须获得他的许可才能进去,等于是“私人灰境”。   传令者之礁又是一类,毛绒绒都进不去,那里应该是喀扎斯纳扎斯专有的灰境,除祂们之外的任何人都不能进。他能进去,自然是靠着喀扎斯和纳扎斯的手办。   对比暗手血塔和血怒原野,高德觉得前者应该是后者的升级版。由光丝编织成的“信息市场”、杀恶魔幼体获得魔尘、游客从蹲坑到接入信息市场、防备魔人之外存在的防御机制,尤其是这座由魔尘凝练堆砌而起的高塔,都是血怒原野没有的。   说不定何老头留给自己的那颗黑石跟这个有关……   高德正在思忖,血字又刷了出来,“本塔正有任务发布,此时加入的话,报酬翻倍。”   新手优惠嘛,懂的……   高德自然坚定的拒绝了,血字很理解:“尊客可以考虑,招募一直有效。”   等血字消退,他迫不及待的伸展触须,以血魔之力碰触在头顶翻卷的光丝。   一条条信息在视野中刷出,那一刻强烈的既视感让高德不由自主的想找把键盘敲出“萌新报道”之类的表情符,对了今天还没撸表情符金瓜锤呢。   “扶桑东离岛深潜团招新,能扛万米水压,宝贝可能是与航海有关的模械,保底报酬三万金龙。”   “松洲镖队寻探查好手,保要人安全。日薪五百金龙,日结。”   “北地天坑探秘,详情询踏雪道人私聊。”   “招隐匿杀手,目标只是凡人,面议。”   “有鉴定好手吗,求鉴定模械的好手。”   “买卖灰器,童叟无欺。”   ………………   高德看了好一阵,最初他真的怀疑自己其实是在什么游戏世界里,自己是NPC,这些在“世界频道”里嚷嚷的家伙是玩家。   不过随着各类信息的流淌,与他在档案里看到的一一对照,让他确认这并不是游戏世界,而是震旦大明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属于魔人的一面。并没有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系统”,魔人们“下线”就是回归现世,而不是退出到另一个世界。   在这处“塔市”交流的信息有很大一部分与模械有关,这也解开了高德的一个疑惑。模械在大明属于管制品,具体是怎么来的他并不清楚。现在他知道了,模械不是深藏地底就是泡在海里,还置于被混沌侵蚀的奇异环境中,只有魔人有能力接触。从古至今,一直是魔人这个群体在探索和挖掘模械,再通过各种渠道传到朝廷手里。   模械之外的信息虽然繁杂,其实就分作两类。一类是魔人之间的互动,一类是魔人与凡人之间的互动。两类互动并没本质差别,要么是利益纠葛,要么是恩怨情仇,俨然就是江湖客与平民之间的魔幻版本。   包括模械在内,所有信息描述的互动都归于现世。魔人就在凡人身边,就是凡人中的一员。   粗略估算,此时在这个塔市里交流的魔人有上千之众,算上在山谷之外收集魔尘的游客,在暗手血塔这处灰境里来往的魔人怕不有上万之众,让高德暗自咂舌。   好吧,就算魔人有百万千万,跟整个震旦大明的人口相比,也是微不足道。   继续浏览了一会,高德决定前期就乖乖潜水,好好观察这个全新的魔人世界。   血红字样又在信息里刷出,竟然还是暗手血塔的招募广告,不由让高德暗笑,这里的正式成员可让自己坑得不浅。   后天就是中元节了,还是养养精神等着小丽的宠幸吧。   虽然知道是妄想,高德还是忍不住妄想了。   正要退出,高德忽然一个激灵。   中元节……   暗手血塔招新……   双倍报酬的任务……   退出灰境,高德坐在床上想了好一会,确认稳健才是王道。   “驼子,还在忙么?“他拿起通话器呼叫驼子。“给我找一下热档里跟中元节……不,所有节日有关的大案子。”   所谓热档,就是影响大危害大疑点多总之价值高的案件档案。这种案子的档案特别厚,不需要翻开卷宗就能确认,第一时间挑了出来单独存放。 第093章:那是什么兵刃?   这一日太阳还没落下,中京就已华灯大放,周边四城的街道熙熙攘攘,市民们朝着城区中心涌去,加入到千年来雷打不动的庆典中。   中元节到了……   今年的中元节颇不寻常,从先皇驾崩到现在的两个多月里一直都是国丧期,规模稍大一点的集体活动都被取缔了。女皇登基伊始,又是各种乱子肆虐中京,上到羽林卫锦衣卫,下到中京府衙役,如竹篾般来回筛了好几次,没谁有胆子有心情上街游乐。   但到了今天,阴霾骤散天高云阔。女皇颁诏止丧,要官府与民同乐,造出中元喜庆的气氛。各城官府纷纷行动,督促商市办会,挂喜庆标语,免公交车电车票钱,忙得不亦乐乎。甚至还派了衙役走街串巷敲锣打鼓,一副要把所有人轰出家门的架势,像是在比拼上街率。   顶着沸腾般的喧嚣,加长版装甲豪车仅仅开出两条街就再也动弹不得。高德只好跟小丽下车,混在潮水般的人群里,向西城中心的万货坊走去。   远坂爱没有跟高德开玩笑,小丽在这天午后真的回来了。下午享受了高德亲自下厨做的家常菜,又要高德陪她去夜市逛逛,体验一下凡人的节庆气氛。   高德当然没办法拒绝,即便只是朋友之交,他这个中京土著也有义务带小丽游玩。   “那个……抱歉得走很长一段路了。”高德还很绅士的道歉。   “难得与凡人同乐,我不在意的。”小丽的回应淡然而矜持,让高德颇为尴尬。   是啊人家是圣者,走这点路算什么劳累呢?   至于拥挤么,自小丽身上散发出异常柔和的力量,像是张开了无形屏障,将他也裹在里面。人流在两三尺外就悄然滑开,却没一个人感觉有异。   当然他俩并不是隐身或者进了奇异空间,小丽是来体验凡人喜庆的,此时的她看起来也就是个凡人少女。   银白长发和尖尖耳廓被头巾裹住,绝丽容颜遮了层纱巾。原本如冰雪仙子的白衣白裙换成了红绿相间的朴素褶裙,掩去了小丽那高挑纤致的身材,让她看上去只是个家风保守的小家碧玉。   不过两人还是惹得邻人频频回首瞩目,看得小丽有些生厌,把高德挤到街边,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满大街的人都在看你,你说你一个男人长这么俊俏干嘛?”   “哪是在看我啊,”高德叹气,“大家都在看你,谁大晚上的还戴着墨镜啊,又不是瞎子。”   小丽噎住,憋了会哼道:“我长得奇怪呗,让大家瞅着了会吓一大跳的。”   “是挺奇怪的,”高德发自真心的奉承:“仙子嘛当然奇怪了,凡人哪有福气瞧见仙子的真容,真见着了这辈子就没心思讨老婆了。这墨镜简直是拯救了世界啊,没了它凡人还怎么传宗接代。”   小丽沉默了会终究绷不住吃吃笑了,“你怎么变得这么嘴贫了?”   “也罢,这么热闹也没人在意,”她摘下墨镜,灯光下那双银瞳仿佛转着银河,让高德想起灰境之上的四色星河。已经冲到嗓子眼的骚话似乎被那星河代表的混沌之力压住,竟然咕噜吞回了肚子。   高德这一泄劲,小丽眼中那似乎等待着什么的光亮也黯淡下来。那光亮闪烁着似乎要自己燃起来,最终却被冰层般的淡然封住。   两人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就顾着肩并肩前行。高德在右,小丽在左,两人身材都是超出常人的高挑挺拔,时刻吸聚着满含各种情绪的目光。   走了好一会,小丽暗暗噘嘴,目光落到高德手上。   袖口微微晃动,正要有什么动作,高德忽然抬起左手指向远处:“那边有饰品集市,要去看看吗?”   “没兴趣……”   小丽刚说完就懊恼的掩嘴,高德却没瞧见,他正心中打鼓惴惴不安呢。   刚才小丽瞅他的左手他可是看到的,瞬间背上出了层白毛汗。莫非发现自己的左手有问题,感应到那些恶魔手办了?   他抱起胳膊,没话找话的说:“上次你回家都是大半个月前的事了,是不是很忙啊?”   “是……是很忙……”   小丽拿眼角余光瞅高德,因为不爽语气更冷。“事情似乎挺多的,其实就是寻寻觅觅,打打杀杀。人心即混沌,人心不灭混沌就是永恒的,我们圣山之人永远停不下来,最多就是有处……地方稍稍歇息下。”   “是在中京之外清剿魔人吗?”说到这个高德认真起来了,自顾自的问下去。“有没有发现一些规律?比如女皇登基之后,混沌之力的哪部分更活跃?”   他下意识把小丽当做了活的档案提供者,想为之前在档案里发现的某些规律找到佐证。   “你不是安心在驯象所做辅助支援了吗?”   小丽转开头说,“是小爱说的,我可没功夫关心这些闲事。”   “这就是辅助支援嘛,”高德对她还是要交点底,“前段时间带着驯象所埋头蛮干,跟女皇陛下凑到一块了,结果出了事。还是得先打好基础才稳妥,哪怕只是看档案,也能看出很多东西。好好总结的话,这就是经验。经验多到可以找出规律,做事情就事半功倍了。”   “嗯……这倒是你的……”小丽回头飞快瞟了他一眼,努力压住翘起的嘴角。“这倒是适合你的事情,不过你这话好像是在说女皇也跟你一样埋头蛮干,你的忠诚呢?”   “我对女皇陛下的忠诚就如我的心跳和呼吸,时时刻刻都在的,”此时的高德跟小丽说话放开了不少,“只是展示忠诚的方式方法更丰富多样了,比如真诚的指出陛下的……疏失。”   “终究是不绝对了,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啊,”小丽轻哼道:“你自己说的。”   “说到女皇……”她又低低叹道,“你的问题在女皇那边的确有些……迹象,比如说孽魔之力涌动得更厉害,不过这是自古已有的规律,你就不必费心琢磨了。”   对面走来一队兵马司的灰衣巡兵,小丽扯住高德的衣袖,把他往街道里面拉,趁势挽住了他的胳膊。   “什么规律?”高德还处于好学上进的状态。   “就是人世兴灭的规律啊,”另一只手捏成小拳头,轻轻晃了晃,小丽的语气变得欢快。“战乱起,血魔兴。灾荒起,疫魔兴。盛世转衰,孽魔兴。王朝一旦到了人人以奢靡为荣的时候,混沌中的孽魔之力自然就变得强大了。”   高德这才注意到纤纤素手挽上了自己胳膊,刚刚消去的白毛汗又炸了起来。   真被小丽怀疑上了!   “难怪只是那么个姐妹会就那么猖獗,”他努力跟小丽保持距离,确保自己的胳膊只跟小丽的手有接触,同时让动作和声音显得自然。   “说起来那个姐妹会的头目也真是厉害,我加上师傅都只是打伤了他……”   他转移着话题,义思达洋庙地下世界的经过他向姚婆婆和远坂爱都交代过,当然是编辑后的版本。   “本是姐妹会成员,潜伏在锦衣卫中曾经将他送给纳扎斯的师傅就是刺杀他的凶手。再次见面师傅人性未泯阵前反正,与他携手抗敌,终因力竭不敌化魔而亡。”   这个说法九成九是真,加上何灵灵这个人证,姚婆婆跟远坂爱自然没有怀疑。   “那家伙虽然不是魔塔里的塔中人,也算是外围的高手了,”小丽安慰说:“你能在他面前活下来,还真是……难以想象。”   “我的运气一直都很好,比如最初……”说到这高德赶紧闭嘴,小丽挽着他的手骤然加力。   “从一开始你的运气就很好,”小丽低声嘀咕,转回正题:“孽魔之力的事情你也掺和不了什么,女皇说她正在处置,中元节后会有一系列的举措。”   “能先透透风吗?”高德很好奇。   “跟你说也没事,明天就要施行了。”小丽沉吟了会说:“女皇的看法是,孽魔之力大兴的根源之一是女子地位太低,这让凡人习惯了在女子身上宣泄欲望、寻求刺激。千万年下来凝结成牢不可破的传统,也像一扇大门般的,让孽魔之力自然而然的自这扇门涌出。”   “女皇陛下洞见深远,”高德赞道:“的确如此。”   “毕竟是女皇嘛,不看透人世又怎么执掌天下呢。“小丽眉梢扬起,”似乎”高德在称赞她自己。“所以女皇决意大改官制,提拔女官和女将,先从朝堂和官府开始,提升女子的地位。还要打击绿袖坊,制定保护妇孺的律法,清理各项男尊女卑的陋习,嗯……总之是一整套举措,细节太繁杂一时说不完,总之就是这个方向。”   “女皇说了,这套举措也有你的功劳,”小丽看着高德,银灰眼瞳盛满了他的身影。“男女之分就是自然的阴阳之分,女子也顶半边天,这是你说过的话。”   我啥时候跟女皇说过这话了?   高德有些迷糊,不过这些举措让他记起看过的一件陈年旧案,不由连连摇头。   “这么做就能让大家尊重女子了吗?说不定适得其反啊。”   “你觉得女皇错了?”小丽抽出手转到前面与他对视,嗓门也变大了:“说啊,错在哪了,好好说说!”   高德赶紧停步,为她这骤然变化的态度不解。   “小两口好好处不要吵架,”旁边忽然响起苍老声音,是个老婆婆。“今天可是个大好日子,冲散了喜气可不好啊,一整年都不舒坦。”   老婆婆你是好人呀!   小丽和高德都向老婆婆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再转身小丽又想挽住高德,高德早有准备举手装作挠头。   意外就这么发生了,小丽的手滑到高德腰下,握住了什么。   小丽先是疑惑的捏捏,再蹙眉思考着什么,接着才回过神来两眼圆瞪。即便面容被纱巾遮住,看眼瞳里荡动的涟漪,也知道她那张玉白俏脸已变得涨红。   她像是握在了烧红的烙铁上,慌张的松手,同时重重哼了声,却听不出恼怒的意思。   “那、那是什么?”她装作淡然且无知的问,“是什么兵刃?”   高德心说这个是瞒不住的,掀开袍服下摆。   那还真是兵刃,是那柄表情符金瓜锤。 第094章:摊牌了!   金瓜锤柄端有个挂环,高德用绳子拴着系在腰带上。这玩意没显露真身的话还不到两尺长,贴着大腿藏在袍服里看不出来。   “不喜欢用刀吗?”   小丽的消息灵通得让高德有些意外,“枪也不好使?我记得女皇应该给你赐了绣春刀和黑星手枪。”   “对付不了魔人啊,”高德诉苦,“那帮家伙砍了头甚至剁成肉馅都能复活,爆雷枪又太大太沉,总得有件贴身用的兵器。这是我在那个魔人巢穴里找到的,觉得可能对魔人有效就留下了。”   “是那个魔人的?”小丽的话让高德心跳加速,“你拿到手的时候就没觉得不对劲?”   “开始是有点不对劲,拿着又痒又痛的还以为中毒了,”高德真中有假的装傻,“多半是疫魔之力,还好过会就没了,是不是还有问题?”   小丽又上手了,隔着袍服摩挲了几下,锤子在高德大腿上凸起长长一条。周围顿时有了动静,嘶嘶抽凉气的,惊讶低呼的,还有女子的吃吃笑声。   隐约听到“好长的宝具”、“都能盘着当腰带了”、“我家那口子要有可不敢让他出门”等等嘀咕,高德尴尬得要死,小丽像是没听到或者装作没听到总之面不改色。   “没什么问题,”摸完了小丽淡淡的道:“就是你真用的时候可能会出点问题,不过那时候别惊讶应该是好事。”   “还能有啥好事?”高德继续装傻,“只是防备魔人冲到身前而已,多半用不上。”   “这柄锤子是灰器,”小丽说了个高德在暗手血塔里听到的名词,“凡人用只是现在这柄小锤子,其他人用就会有些变化。”   当然会有变化,只要灌注混沌之力就会变成双手大锤,高德当然不敢说出来,在小丽面前他还得演好凡人角色。   不过这个名词倒真让他好奇,“灰器?”   “就是能运用混沌之力的武器,”小丽竟然说起了秘密,“要解释灰器,先得解释白器和黑器。”   她的话音如冰晶碰撞,异常清晰,看旁边人流没任何异常反应,就知道是用了类似传音入密的能力,只有高德能听到。   “白器是神灵赠予,黑器是恶魔赠予,它们其实是一大类,使用者一旦湮灭,武器也会跟着消失。”   她手腕一翻,手里多了把小刀,就是最常见的水果刀或者削铅笔的小刀。   刀刃亮起微微白光,在小丽的手指间跳动翻转,“这就是白器,是神灵赐予我的。只能由我使用,别人没办法用也夺不走。”   高德心说这个我懂,不就是灵魂绑定吗?   手腕一晃小刀不见了,小丽接着说:“灰器就不一样了,它也能运用混沌之力,不管是神灵还是恶魔之力都行。虽然不如白器黑器强大,却能更换使用者,所以可以交易。”   “白器黑器的来由与神灵恶魔直接有关,异常稀少,在现世里不可能找到。灰器却能在现世里找到,本质上它就是另一种模械。虽然也很少,终究是魔人可以拥有的利器。”   原来如此,所以这柄锤子也是从地下或者海底里挖出来的。   “那你说我用它会有……好事,”高德记起她刚才的话,不由一个激灵,“我是凡人啊,难道还能激发它的什么力量?”   “你的确是凡人,没有异能的凡人。”小丽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在为什么自豪,“但你也不是普通的凡人,身上有另外的力量,那种力量也能驱动灰器。具体说……比如刑天,刑天也是凡人,同样没有异能。但刑天可以肉身进入混沌,跟恶魔面对面厮杀。”   “就算只是普通的刑天,也能击杀有名有姓的恶魔。只有面对魔将以上的恶魔时,才会落于下风。而魔将级别的恶魔……只凭它一己之力,就能把整个西城摧毁。”   高德心虚的嘎嘎笑了:“我怎么可能跟刑天比哟,老实说我觉得刑天比魔人还要奇怪。”   “刑天的确是怪物,是圣山活生生改造出来的怪物。”小丽竟然说起了刑天的秘密,“他们从小就接受特别的训练和改造,从内脏、骨骼到皮肤都加了很多东西。这种改造让他们即便置身最严酷的环境都能存活,虽然不像很多魔人那样只剩一块皮肉就能复活,但受再重的伤也能很快痊愈。”   “关键的是,刑天接受的所有改造与混沌之力无关。他们就从小接受抵抗混沌之力的训练,在训练中磨炼出的坚强意志,为保卫凡人而战斗至死的伟大信念,这些都让混沌之力难以侵蚀他们的血肉和心灵,如此他们才能强大到与恶魔匹敌。”   小丽侧头看住高德,灼热的目光让高德头皮发麻。   “你当然不是刑天,但你就没认真想过,之前被杀手打烂了心脏,为什么没有马上死掉,还有力量反击?你在太医院躺了一天心脏就恢复好了,你以为那是太医院的医术非凡,或者是有神奇的药物吗?”   这是要摊牌了?   高德心说果然,自己果然是圣山制造的怪物。虽然没有用上刑天的全套,但至少动了不少手脚。   “是、是吗?”   高德有些苦涩的说,“我是有些疑惑,为什么我会如此……与众不同,有时候我还以为自己真是天选之子呢。”   “你当然不是天选的,”小丽转开了头,“而是人选的。”   承认了是吧!   “那么……他们对我这个人,是有什么特别的期待,”高德努力提着下沉的心口,“还是给我安排好了什么伟大的任务呢?”   “当然……”小丽像是马上要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却改了,“当然有期待,但并不是任务。只是希望你……真心做些事情。现在你也别问,既然是要你真心,自然不会当做任务交给你。”   循序渐进,让人心甘情愿的九九六嘛,这个我懂!   高德深深叹气,虽然真相揭晓了,但这个世界的真实感却淡漠了一大截,因为自己就是个工具人啊。至于小丽接近自己的目的,甚至包括当初那突如其来的福利,那不都是主人的任务么?   “那么手办……我是说恶魔棋子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自暴自弃的问,自己身上的各种能力小丽原来一清二楚啊,刚才还装得那么辛苦真是可笑。   “手办?棋子?”   小丽却茫然了,“你在说什么呢?”   诶?   高德跟着茫然,你不知道?   心念急转,高德暗暗抽了口凉气,事情似乎不对劲。   刚才小丽说到自己并不普通时,前提是自己仍然是个凡人,和刑天一样无法运用混沌之力。一旦能运用混沌之力,那就是异能者了,就如老古一样。   自己能把恶魔残魂捏成手办的能力,明显属于“运用混沌之力”这个范畴,哪可能还是凡人,所以这意味着她并不清楚这方面的事情?   “啊啊,我是忽然想到了在驯象所档案里看到的案子,走神了,跟刚才说的事情无关。”   高德赶紧转移话题,“那到底是哪些人如此垂青于我呢?我到底又有什么特殊的呢?”   “我知道你在猜,”小丽淡淡的笑着:“但我可以肯定你猜错了,不是圣山,也没有期望你作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你自己的志向就很好,不会有外人来干涉你的人生。你也不要继续猜了,等那一天自自然然的到来时,你就自自然然的明白了。”   说到这她又扯住了高德衣袖,“好啦,我说了这么多,你也该对我坦白一些了。说吧,你觉得女皇做错了?错在哪里?”   这么敷衍怎么可能让我心安啊!   高德很不满,可她问到的事情确实也在心胸中萦绕,有种不吐不快的憋闷,他也不能坐视女皇照着这条路走下去。   “去瞧前面的龙狮会吧,已经好些年没办了。”   前方街口拐进去就是西城中心的万货坊,那里已经锣鼓喧天,人如潮涌,大功率喇叭正在报舞龙舞狮队的队名,竟然是西城的传统节目,高德也只在小时候见过。   “龙狮会?舞龙舞狮队对决吗?我要看!”   小丽竟然也有些雀跃,跟着赶紧声明:“我听小爱说的!”   远坂爱不是扶桑人么怎么知道西城以前的民俗?   杂念只是一闪而过,高德忍不住卖弄:“得准备点东西,不然会被其他看客笑的。”   “就是买花冠嘛,”小丽哼道,“前面肯定有卖花冠的,看好哪个队就买哪队的,我哪会不知道?”   她又急急补充:“还是小爱说的!”   高德顾不上计较了,几个小孩已经围住了他们,说着神仙眷侣之类的恭维话,把花篮举得高高的。上面有各色小花编织的花冠,还用叶子拼出了不同的队名。   高德随手选了顶花冠,见小丽还愣着,正要催她选,她却瞪眼道:“给我戴上。”   果然只是来体验凡人风情的仙子啊,都不愿伸手碰触凡俗之物。   高德感慨着将花冠给她戴上,自己再取了顶,丢了一把银角出去,惹得小孩子们又起劲的鼓噪好一对金童玉女。   “小孩子童言无忌,不要在意。”高德尴尬的掩饰,小丽果然丢了记白眼回来,却没看到小丽背在身后的手正欢快的编着手指。   接着小丽咳嗽了声说:“伸手!”   高德愣愣照办,然后一只温软滑腻的小手塞到他的手掌里。   小丽粗着嗓子吩咐:“牵着我!”   还好伸的是右手……   醒悟到小丽收了之前那种屏障,不再像之前那样能避开人流,高德醒悟之余又很庆幸。   紧紧牵着小丽,两人挤出人群到了街边。   舞龙舞狮队们正施展浑身解术,看谁能赢得更多掌声喝彩。高德小丽跟旁边的人一同鼓噪,恍惚间像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孩童时光。   就是背后有人骂骂咧咧的说他俩太高挡了视线,有点煞风景。 第095章:这对狗男女   最终是“丽水香坊”的舞狮队战胜了“德升百货”的舞龙队,让高德稍稍松了口气。这两家取什么名字不好,非要取丽啊德啊的犯忌。   “看得高兴都忘了,”小丽按了按头上确认花冠还在,又提起了那个话题,“现在你可以说了,女皇错在哪里?”   她朝前方看看,指住人流最少的商铺:“去那里逛吧,边逛边说。”   德丽珠宝……   看清商铺的招牌,高德嘬着牙花子心悸加心痛。可仙子乐意,他哪敢违逆。   滑嫩小手依旧在手掌中,他谨守礼仪不敢摩挲一下,刚刚放开,又被小丽握住。   “带我去!”   小丽粗着嗓子下令,跟当初拿金龙票抽脸时的语气一般无二。高德乖乖听令,不敢有一丝绮念。   “是这样的……”   路上高德开始解释为何说女皇的措施有问题,“我先说件案子,是在驯象所的档案里看到的。”   “那是六百多年前,天辉帝在位的时候。那时候的大明已有了腐朽迹象,天下大乱,朝堂只能堪堪稳住局面。”   “我记得,”小丽的历史居然也很好,“那时候西北有蜥蜴人侵袭,东北有兽人反叛,东南又有倭寇肆虐,西南腹地的汶州也在作乱,比眼下规模还大。”   “天辉帝年少登基,在位十五年,有十二年都坐在社稷之座上,无暇顾及朝政。”高德很同情那位敬业但却苦命的皇帝,“于是他的母亲,也就是皇太后独揽大权。”   “这位皇太后垂帘听政十来年,对大明有擎天大功。她选拔贤良,重用能臣。在她的主持下,不仅剿灭了各方叛乱,地方官府的压榨也稍稍收敛,让人民……呃,民人们休养生息。大明能跨过三五百年必灭的宿命,王朝绵延至今,大家都说是景灵帝力挽天倾,可我觉得其实是这位皇太后打下的基础。”   “昭敬皇太后么?”小丽有些疑惑,“我读到的史书里没讲得这么细,大概是景灵之乱里太多史料被毁,驯象所怎么会记录这些事情?”   “朝堂那些史书都是后世写的,”高德嘁了声,“臣子们怎么会颂扬一个有实无名的女皇帝呢?”   “驯象所的档案当然不是史书,只是记述案件背景的时候,总会写下当时的一些时政片段。这些片段拼凑起来,就能从侧面看到很多东西。”   他又叹道:“史书故意隐去她的光彩,也的确跟她做过一些在当时看来不合时宜甚至荒诞不经的事情。天辉帝英年早逝,多多少少也跟她的作为有关,所以……”   “所以新帝登基,她就病死,”小丽也哼道,“恐怕不是病死的,而是被新帝逼死的。”   这种话哪能乱说呢!   高德本想竖起手指嘘她,再一想她是圣山之人,对皇室自然没什么顾忌,只能苦笑着装作没听见。   “说吧,她做了什么?”小丽倒是来了兴趣。   两人进了德丽珠宝,这间商铺位于万货坊最大一栋楼的底层,占地颇广。石地板磨得如光亮如镜,檀木框的玻璃柜里摆满金银玉器,在照得如白昼般的灯光下熠熠生辉。再有两排宫装牙女(售货员)齐声娇唤“尊客贵安”,比前世的珠宝店气场强多了,让高德都生出一丝怯意。   “继续说,”小丽有些不高兴,握着他的手骤然硬如铁钳,高德赶紧收回打量这些牙女的视线。   “她在位的时候,也改过很多……规矩。”   高德不好拿女皇的措施对比,只能直接陈述,“比如把龙上凤下的规矩改成龙凤齐平,到后来又成了凤上龙下。”   “她还把官职阶位的名称都改了,并且大力提拔女官。在翰林院之外另设了由女官充任的凤墨院,掌书诏之权。还在亲军三卫外另加了鸾鸣卫,分走羽林卫锦衣卫的銮驾仪礼之职。”   “她的目标是改男尊之世为女尊之世,所以目标不仅仅是宫廷与朝堂。州县必须设女子学校就是自她那会才有的规矩,她办过专门面向女子的报纸、广播台和电视台,还大修大明律,规定男子不得娶妾,女子与男子有同等继承权,当然后来的皇帝又改了回去。”   “不、不会吧?”小丽很是惊讶,“那时候就有人做了这些事情?”   “那位皇太后虽然没有皇帝之名,却掌握着皇帝的权柄啊。”高德叹道:“如果她胆子再大一点,在天辉帝死后披上龙袍,今日的女皇陛下就不是大明第一位女皇了。”   小丽冷笑:“可惜她既不是朱家血脉,也坐不上社稷之座。”   “是啊,不过那只是她个人的悲剧,”话题拉得太远,高德回到了案子上,“她在那段时间里做出的改变,就是我要说的背景。”   “那桩案子跟这次姐妹会的案子很像,说不定就是这个姐妹会的前身所为。他们在地下世界开设了女子角斗场,让被掳掠的女子装扮成女官或者鸾鸣卫女兵相互厮杀。待到角斗场里躺满了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女子,正戏才开场,不需要太多材料和祭品,就召唤出了孽魔。孽魔肆虐了小半个城区,才被驯象所和羽林卫镇压,”   说到这高德终于忍不住低声说:“痛。”   小丽几乎快把他的手捏碎了……   “这终究是个案,”小丽松了力,嘴上在为什么辩护:“孽魔对应的就是人心的贪欲,对新奇刺激的渴求汇聚成孽魔之力,再自混沌渗透回来夺人魂魄。”   “并不是个案,”高德很有底气的反驳:“那段时间中京并未受到叛乱影响,但与异能者有关的案子却异常多,大部分都与孽魔有关,准确说与那位皇太后做出的改变有关。”   “那桩案子还牵出了好几百桩个案,卷宗都失落了,但还是记下了案件大略。”   “有的是女子分到了家产被魔心入灵的家人吃掉,有的是魔人专门捕捉女捕快女兵用来献祭。还有件案子震动了朝堂,南城绿袖坊里某坊把妓女装扮成朝堂官员,以女代男,让心怀愤懑的恩客泄欲,结果引发不少人魔心入灵。”   “至于女子学校成了各种案子的高发地,这个我就不细说了。”   说到这高德又笑了,是笑那时候的荒唐。   “这案子又牵连上了另一桩奇事,侧面透露出那时的时势。一些女异能者痛恨时世对女子的残害,纠合成众进行反扑。她们不仅与姐妹会这类组织激烈拼斗,还扶持所谓的蓝袖坊,也就是鸭店。”   “有鸡店自然就有鸭店,”小丽低声嘀咕,“现在中京不也有么?”   高德叹气,“但她们做的事情是把恶行搬到男人身上,掳掠少年供女子淫乐,甚至同样搞出了地下角斗场。”   “那桩案子还是她们中的某人向驯象所告密,驯象所才得以提早行动,否则整个中京都危险了。档案上留有当时记录人的感慨,说那些女子的作为同样会召下孽魔,可碍于上面的压力却不能追查她们。”   “记录人还说,当时的恶女已成了中京之害,最猖獗的时候,年青一些的男子上街都不敢露脸,生怕被掳去蓝袖坊。这说明什么?说明她们背后有大人物大势力,追究上去,说不定能看到皇太后的影子。”   “那的确不好,”小丽终于稍稍面对现实了,“像你这样的放那时候,刚出门就没了吧。”   虽然我的确是个帅哥,也不要再三强调嘛。那会让我骄傲自满,觉得配得上你的。   高德暗暗嘀咕,生出“我还是希望能用有趣的灵魂勾搭上你“这般矫情。   “难得体验凡间生活,应该留下点纪念。”   小丽拉着高德立到一处柜台前,点着玻璃下的金玉胸坠说,“这个就不错,你买个吧。”   “这是一对里的雄佩,”牙女迎上来介绍。   高德下意识摇头,“我不喜欢胸口挂着东西。”   一来是的确不喜欢,二来他胸口左右和肚子上贴着三片混沌之鳞呢,稍稍动作怕不就叮当作响。   小丽捏着他的手加了点劲,这该是不高兴,高德醒悟,的确该买点东西做纪念。   瞅到旁边一副镶玉白金腕环,造型华贵内敛,正合“冰清玉洁”之意,感觉正适合小丽,他指着腕环说:“要不买这个给你。”   “这是一对里的雌腕,”牙女赶紧解说。   “腕环?会碍着我动手的。”小丽也下意识的摇头。   高德本还要劝劝,看到价签背上又出了层白毛汗,顿时没声了。   一万七千金龙!   就算他拿全俸退休,也是三年的退休金,这个物欲横流的罪恶世界哟……   “哎哎哎……”他又叫痛了,小丽的手钳再度加劲。   “走吧,都是些俗气玩意,没什么好的!”   小丽拖着他往外走,语气又冷又硬。   “瞧着一表人才地位不低的,结果是个耙耳朵!”   牙女朝两人背影吐了口唾沫,“还什么俗气,中京里除了南城的袁二福,还有哪家能比得上我们德丽珠宝贵气?有本事你戴着女皇的凤钗来说这话!”   “这俩狗男女,”牙女真是气得不轻,“都是什么人啊?正配作一对!”   “我听见了,”大门外小丽低声说,高德不解:“什么?”   “没什么……”   小丽岔开话题,“继续说女皇的事情吧,我大概明白你说的适得其反是什么意思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难道女子就永远低于男子吗?”   就个案而言你不是早就比我高了吗,那时候咱们还是你上我下呢。   高德腹诽着,嘴上说:“我也不是说女皇的措施就是错的,只是觉得……还少了什么。就像那位皇太后一样,只是做一方面的事情,生产力……呃,社会根基没有改变的话,上下不相称,自然会产生各种光怪陆离的变化。”   男女的性别关系属于社会的上层建筑,到底是男尊还是女尊或者平等,是由底层的生产力决定的,高德差点顺口把这种画风严重不对的话说了出来。   小丽的手又加了点劲,这次却不痛,倒是让他对纤纤小手的柔滑有了更充分的体验。   “虽然不是太明白,”小丽的语气变得软软的,“但说得不错。”   她接着问:“那你觉得,根基又该怎么改变呢?” 第096章:来得真特么的是时候!   “这个么……”   高德心说怎么把我当导师了呢?这可不是前世键政随便吹水可以不负责任,小丽是能把自己的话传到女皇那的。依着女皇比小丽高不了多少的政治值,要信了这些话,觉得自己有这方面的本事,那不是又把自己坑进去了?   “这是江山社稷之事,”他赶紧推辞,“我就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哪敢指点江山,只是据实说出我所知道的东西。”   “又不是女皇在问你这个锦衣卫百户要怎么治理天下,”小丽却不依不饶:“是丽……是我在跟你聊天,就不能像朋友间闲聊般说说?”   朋友……   高德受宠若惊,居然升级了。   “你真不会说出去吧?”他屈服了,主要是屈服于小丽又加重了的手劲。“不跟其他人,尤其是远坂总管说的话,我倒是能说点想法。”   “不会,就我自己听着。”小丽举起另一只手,郑重其事的说:“我保证,绝不跟其他人说。”   此时两人顺着街道拐进了万货坊中心,这是座宏大广场,中心还有喷泉和彩灯。光影憧憧,人头攒动。货郎游走其间,杂耍艺人卖力展示才艺,俨然一副盛世景象。   说便说吧,反正都是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高德此时心情也很愉快,或者说一直牵着小丽的手让他开始飘了。   “根基说的是决定男人女人地位的那些事情,比如金钱、权位、武力,归结起来就是力量。就像女皇陛下,既有权位又有武力,自然没人敢欺压她。”   “不过陛下终究只有一人,加上你还有远坂总管,以及其他女性的强者,数量也少之又少。而这个决定男女地位的棋盘上,棋子是普天之下所有男人和女人。”   “从古至今就是男尊女卑,忽略混沌只看凡人的话,女子天然体弱,还有生儿育女以及……月事的困扰。这是自然天理,就如阴阳之分,阳总是强盛的一面。”   “这不是说女子就永远屈于男人之下了,世界还是在变的。”   高德牵着小丽穿过人群,朝广场中心的彩灯喷泉走去。   “对比一下现在跟开国那会的情况,你应该能发现,女子的地位还是有些提升的。开国那会可没有女子学校,女子上街都跟你一样藏头掩面。官府里很难找到女子,哪像现在几乎所有接线员还有大半文书都是女子。现在的强力部门……就是查案抓人那些部门里女子也不少,比如吕九眉。哦,吕九眉是驯象所新上任副百户,那是个连我都怕的男人婆,也不知道是远坂总管还是谁塞过来的。”   高德说到了吕九眉,小丽低低哦了声显得很无辜。   “所以要怎么从根基做起,看看这千年来大明有了什么变化就清楚了。”   高德说得很空,毕竟这个话题要较真的话,得从工业革命说起然后一路踩油门拐到大同主义去了。   不过说到工业革命,高德觉得只看这个世界的科技,其实已经超过了那个时代。妇女地位还没广泛提升,只能归咎为这里的科技并不是爬上来的而是挖出来的。   “有什么变化?”小丽只是“政治觉悟”低,并不是笨。高德点到为止,她却能很快抓住关键。   “我想想……变化是在家相夫教子的女子少了,出门做工的女子多了。对了女子嫁人的年纪也越来越迟了,换在开国那会,我和小爱这个年纪的女子还没订亲的话必然遭人白眼。”   “我明白了!”   她一高兴又把高德捏得龇牙咧嘴,“力量!忽略混沌之力的话,对凡人来说权位和金钱就是力量!出门做工就有金钱,就可能谋得权位,这样女子只靠自己就能养活自己,不再需要依靠父母或者夫家过活!有了力量,女子的地位自然就提升了。”   满分!   高德正为她明白了前世中学生都明白的道理而高兴,她的喜悦却骤然消散。   “女子能做的工已经很多了,能得的权位……女皇都有了还能指望什么?”她唏嘘的道:“要有更大的改变,起码又得几百上千年吧,大明还能有那么久吗?”   “事在人为嘛,能有一些改变总是好的,”高德安慰她,“女皇陛下若是上下都着力,肯定会有些改变。完全改观当然不太可能,但具体到受惠的女子身上,每多一个那就是全心全意的感谢女皇啊。而且女皇可不只是大明女子的女皇,还有一半男子呢。”   嘴上怎么说,心口却变得沉甸甸的。   是啊,现在这个大明还能有多久?到底能不能熬到自己领退休金?   前世高德也经历过大变,一直以为生活会如自己习惯的那样永远持续下去,结果世界说变就变了。键政的时候倒是指点江山说到各种变化的征兆,但出于只求安稳的心理暗示,对这些征兆要么视而不见要么自我欺骗……   会不会就在自己苟到头发胡子全白的时候,大明忽然轰隆一下垮台了?   目前看大明似乎还是繁华盛世,可前阵子的变化说明,灰境里积郁的混沌之力已经太多了。而那位女皇陛下从登基伊始就连续不断的骚操作,她又和小丽一样是高高在上的圣者,眼里很难看到卑微渺小的凡人,只把大明当做白纸般描画。会不会真是个女版崇祯,最终把大明推向干柴烈火般的境地?   高德越想心口越沉,感觉自己一直坚持的人生信条出现了道道裂痕,已经有了崩溃的迹象。   “说的也是,”小丽却自己振作起来了,“大明子民,勿论男女都是女皇的子民,女皇要做的不只是关照女子。混沌之中,勿论何色都是邪魔,我要对付的也不只是孽魔。”   工整对仗,唱起来一定很好听。   两人来到彩光喷泉边,人们正一家家一对对的朝喷泉里扔铜子甚至银角,合掌念着阖家平安或者天长地久之类的祷词。   高德懊恼的拍拍脑门,他身上只带了金龙票没带钱币,怎么忘了这个保留节目?   小丽掏出两枚钱币,“小爱跟我说了,在喷泉边许愿是中元节的保留节目。”   她塞给高德一枚钱币,催促道:“来吧,咱们各自许个愿。”   高德举起钱币,又嘬起了牙花子,这是枚金龙。   本想偷偷换个银角,可小丽一直瞅着他,银灰眼瞳里满是期待,高德只得肉痛的把金龙丢进水池,合掌祷告。   “别许什么长命百岁的愿,”小丽提醒,“你不是寻常人,只活百岁哪够。”   高德还真想说长命百岁,闻言更正,却并不当真。   “祝大明千秋万载,我和……大家福寿安康。”他的心愿坦坦荡荡,直接念了出来。   小丽扔了金龙,合掌闭眼默默祷告。   等她睁眼,对上高德的目光,甜甜笑道:“不告诉你。”   这一刻小丽的笑颜比喷泉中的彩光还要灿烂,高德真想永远留下来,可惜这个世界还没有方便个人携带的相机。   接下来该去逛哪里呢?   “就在这里坐坐吧。”   高德还想找地方逛,小丽拉着他在喷泉旁的石凳坐下,“听听凡人的欢声笑语就够了。”   没错,有你陪着就够了。   高德坐下,被淡淡栀子花香裹住,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今晚怎么感觉自己是在跟小丽拍拖呢?按前世的节奏接下来就到了开房环节啊!   即便小丽对自己的情况还遮遮掩掩,跟自己来往似乎只是主人交代的任务,可这节奏也太对了,瞧瞧现在小丽又拉着自己手了!   “那个……”   他鼓起勇气想莽一波,问问小丽到底是把自己当啥对待。   “我说……”没想到小丽也有话说。   “你先说……”   “你想说什么?”   两人不约而同的叠了起来。   “我想问问……”   被小丽的盈盈眼波鼓励,高德大起了胆子。   然而刚刚开口,一股异样的波动自脚下升起,渗入喷泉之中,再向四周传开。冲击范围大得超出了广场,四周的高低楼宇都覆盖在内。   这下高德不只是背后,浑身的白毛汗都竖起来了。   来了!   来得真特么的是时候!   他霍然起身,却被小丽抢了先。   “来了……”   小丽冷声道:“就知道他们会赶在这个时候捣乱。”   她抽出被高德握住的手,叹了口气柔声说:“你赶紧回家吧,直接跑回去,什么也不要管,这里很快会变得非常危险。”   高德还想说什么,腰间的通话器嗡嗡震动,应该是王昆仑或者毛绒绒在呼叫。   “你……小心点……”   高德只好丢下这句话,转头急奔,消失在还没感觉到任何感觉的人群中。   “嗯,我会的。”   小丽目送高德离去,低声应着,虽然高德已经听不到了。“我们才刚刚开始呢。” 第097章:今夜会死很多人   乾明殿西侧,女皇寝殿所在园林的南面,原本只是仆役居住的院落里灯火通明,头戴缺角冠的太监和髻插凤翅钗的宫女进出不停。院落正厅里,内廷总管远坂爱背着手走来走去,显得焦躁不安。   “中元节啊中元节,”扶桑少女怨气很大,“自从到了陛下身边,我还是第一次一个人过中元节呢。”   “总管这话说得……”旁边坐着青衣小帽的上官晴,依旧在伏案疾书。“这里还有很多人啊。”   这间正厅颇为宽敞,除了上官晴那张书桌,还摆了十多张书桌。每张书桌旁都坐着个青衣女子,个个神色肃穆的盯着桌子上的电话机。   “好吧你们也是人,”远坂爱无奈的耸肩,“但这不是我想要的中元节。”   “能让陛下散散心可是莫大的功劳,”上官晴奉承道:“陛下肯定会记得总管的……牺牲。”   “哼!”远坂爱抱着胳膊,更不开心了。   叮叮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远坂爱还没太大反应,但当那张书桌上的女子刚接起时,又一个、再一个铃声响起,片刻间所有电话都响了,让她嘶的抽了口长长凉气。   “北城兵马司急报……”   “东城兵马司急报……”   “锦衣卫南城巡城所急报……”   “西城!中京府急报!西城出现怪异疫气!”   这些女子是远坂爱特意组织起来的接线员,在今晚她的电话直通羽林卫、锦衣卫、兵马司乃至中京府等各个强力部门,此时竟然同时告警。   “真让邵皓那家伙说中了!”   远坂爱扬起剑眉,战意昂扬,“那个姐妹会的后台要在中元节搞个大的!”   她拿起身边的电话,依次打给庙陵卫、羽林卫、锦衣卫,快速且清晰的发出一连串指令,大明中枢的顶尖强力部门就在这一个个指令下运转起来。   “先不要慌,如果邵皓的报告正确,这一波只是扰乱视线,并无太大危害。”见上官晴停下工作,呼吸急迫,远坂爱安慰道:“敌人的目标要么是乾明殿,要么是祖山天庙,但这两处都已做好布置,现在就等敌人露出形迹……”   通话器忽然震动,接起听了几句她低呼道:“陛下,怎么在你那?是专门针对你的吗?那怎么会选在西城?我马上过来……什么?好、好吧,我会盯着其他地方的。”   结束通讯远坂爱原地转了几圈,又打开通话器呼叫。“邵皓,你那边该动起来了!”   “动起来!都动起来!”   御马监办公楼里,邵督公对着若干部通话器下令:“不必怕打草惊蛇了,搜索之前标定的那些区域,动作快!”   发布完命令,邵督公拍拍旁边恭谨候着的瞎子肩膀:“果然在西城!小夏你又料中了!”   瞎子拱手道:“这哪是卑职的功劳,都是下面线人得力。线人之所以得力,又全赖督公信任,归结起来还是督公的功劳。”   “不要客气了,是大家的功劳,”邵督公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也不枉咱家拼着前程向总管告警,要四城提前做好准备,还把所有人手都散了出去。等这场大案了结,咱们御马监便能扬眉吐气了。”   瞎子说要继续与线人保持联络,回了自己办公室。   “既不是督公你的功劳,也不是我的功劳,更不是线人的功劳。”坐在椅子上捏着下巴,瞎子暗暗沉吟,“这是大王的功劳。”   不过大王怎么料定对方一定会在西城发作,还列出了下水道那一层里的若干可疑地点呢?   想了会不得要领,瞎子摇头,这必然是大王另有神通了,多想无益。总之让邵督公向远坂总管发出预警、由御马监人手清理外围这两件任务,他已经完成了。   西城北面,冷冷清清的街道旁停着辆南极星大面包,驯象所副百户吕九眉在车里正对着通话器发火。   “又是你玩的把戏对吧?高百户!这是收尸吗?是跟御马监抢案子!什、什么遂了我的心愿,我可没你这么不安分!这次我要上报远坂总管了,你别想拦……啊?什么?什么什么?”   到后面声音低了下去,“既然是这么大的案子,御马监人手不够,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一把吧,跟丢不丢雷管没关系啊!”   放下通话器,吕九眉揉眉头:“还是遂了他的愿……”   又耸耸肩:“算了,反正陛下要的只是他安生待着,并没说要驯象所别揽事,苦活累活就都由我来干吧。”   伸手到座位下拉出一个袋子,从袋子里拿出件背心,上面缝了一条条竖兜,里面塞着什么东西。   “下去!都下去!”   吕九眉把车上的人连带司机都赶了下去:“想吃本姑娘豆腐么?”   片刻后她下了车,原本纤瘦的身影稍微充实了些,她端着爆雷枪吆喝:“行动!”   部下们哪敢有二话,揭开脚下的下水道井盖,一个个跳下。   西城中心,万货坊外某条小巷里,高德进了辆南极星大面包。   “头儿你料中了,”车里王昆仑眉飞色舞的说:“那帮家伙果然选择在西城发难。”   “我可没料到他们会搞出这么大阵仗,”高德接过护甲头盔,一件件穿戴起来。“今夜中京会死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即便有所预料,也尽量作了布置,但没料到对方居然能搞得这么大,他们哪来的资源?   “你不是想安安稳稳混到老吗?”他看看王昆仑,“为什么还要跟着我冒险?”   “不把这帮家伙连根除掉,又哪能安稳呢?”王昆仑咧嘴笑道:“其他兄弟虽然不上阵,却都在忙,我总不能闲着,而且跟着老大你那可不叫冒险。”   “我保证不了什么,”高德摇头苦笑,不知啥时候王昆仑改称他叫老大了。这个称呼是以前刘小胖瞎子他们称呼王昆仑的,该是种认可吧。   “我还是有点信心的,”王昆仑拍了拍自己的陶钢胸甲,“而且老大在,我身边就有人,信得过的人。”   “这点我能保证,”高德把冲锋枪挂上腰,又披上装了若干弹匣的背心,提起爆雷枪下车。   不远处的下水道入口已经揭开了盖子,高德问,“这个入口确定能过去?”   “毛绒绒已经过去了,”王昆仑点头,“几分钟前报告说察觉到了动静,怀疑对方设了有隐匿者的暗哨,没敢继续深入,但应该不远。”   “广场那边怎么办?”王昆仑又问,“那边动静好像更大,应该是什么阵眼吧?我们之前查过几次怎么都没发现异常?”   “那是更深处的动静,下水道那层查不出什么,”高德摆手说:“有人解决不必担心。”   两人进入下水道,戴上防毒面具,加上头盔,画风骤然变成了生化危机。   广场中心,自喷泉中传出的震动越来越明显,让水流与彩光开始变得迷乱。隐隐还有淡淡烟气自泉水中溢出,缥缈如云雾,让现场更加迷离。   无数民人以为这是喷泉的新花样,不仅没有躲开,还纷纷聚过来欢呼喝彩。   “疫气……”   立在喷泉边的小丽叹气,“是疫魔啊,真讨厌。”   白光如激流般自身上涌出,头巾纱巾衣裙在白光中粉碎成青烟。转瞬一套长裙宽袖飘带冉冉的白衣白裙裹住少女,而她的雪白长发也尽皆显现,银灰眼瞳喷出有如实质的白光。   “离开这里!”   少女如冰晶叮当的声音传遍广场,“想要活命的话就马上离开这里!”   随着声音传递,无形的力量震荡而出,带着凛冽冰寒,将广场成千上万的人潮向外推挤。原本被少女美景惊住的人群惊呼哭号,如潮水倒卷般退散,地上顿时躺下不少被踩踏的妇孺。   少女已经顾不上那些人了,彩光喷泉连同广场中心轰然粉碎,化作泥水混杂的巨柱冲天而起,紧接着是浓郁的绿气喷薄而出,绿气中依稀见到一只如洪荒巨兽的怪物,光是身高就与旁边的十层高楼齐平。 第098章:朝廷的力量   浓郁绿气自广场中心的地下喷涌而出,如洪荒巨兽的巨大魔怪在绿气中直身而立,竟与广场一旁的十层高楼齐平。   似狼又似猿的魔怪前爪落地,本以为地面会剧烈震动,砖石飞舞,却只是荡出更为稠密的绿气。暗绿烟气滚滚涌动,冲刷过整个广场,朝着四周的街巷涌去,却被白光凝成的屏障挡住。   没来得及跑掉的民众,尤其是摔在地上的妇孺被绿烟裹住,惊呼声、惨嚎声、哭泣声,歇斯底里的叫喊和凄厉的痛呼声响成一片。片刻之间,绿气中的身影就变得千奇百怪。   有的脑袋涨大了好几倍遍布大小脓疮,噼噼啪啪爆裂着绿液四溅。有的脑袋似乎只剩下一张嘴,大大张着看上去脑袋都裂作了两半。还有的腋下或者腰间多了条黏糊糊的臂腿,压得俯身趴在地上像蜘蛛一样爬行。还有的就僵立在原地,上吐下泻着,身体变作大团稀泥。   “还以为你们有本事直接打开一道混沌之门呢,结果只是打破了一处灰境。”   小丽扫视广场上的惨状,眼中虽有丝怜悯,却已异常淡漠,类似的景象她看得太多了。   身上的白光继续弥散,让她像光之仙子般耀眼夺目。白光穿透绿烟,在魔怪身上烧灼起滚滚黑烟。广场上同时也升起数百上千个惨嚎声,变异的妇孺被白光烧灼。当魔怪被烧灼得散去了轮廓时,那些变异之人也化作飞灰。   白光收敛,弥散整个广场的绿光不见了,只在广场中心郁积着一滩如沼泽泥潭般的绿泥。泥面如水面般沸腾不休,汩汩冒着大大小小的泡。   一个水泡涨大到人形大小,猛然自绿泥中跃出,初看像个鼠头人身的怪物。似乎是由绿泥捏成的,身体各处细节还在不断具现和调整。不过首先具现的却是一枝带着弯钩的长枪,怪物握着长枪发出细密气泡破碎的声音,朝着小丽冲去。   笼罩在小丽身上的白光凝结成一块块甲片,转瞬就给她套上了层柔白光甲,遮去了之前的宫装长裙,令她从冰雪仙子变作神女战将。   她手中一动,之前给高德展示过的那柄水果刀出现,再在急速涌动的白光里膨胀,变作足有她两倍身长的巨大长刀。   严格说这不能算是长刀,不仅刀刃占了一半长度,造型还是方方正正的厚背宽刃,跟铡刀或者斩骨刀没有差别,只是更大更长。   小丽单手持刀,手腕轻晃,巨刀落到那只怪物上。嗤的一声,没有刀刃入体血水横飞的过程,怪物直接变作冉冉黑烟。与其说是斩,不如说是燎烤。   巨刀的刀刃嗡嗡振鸣,颇有韵律,像是在说着什么。   “别抱怨,小光,”小丽低声说,“我知道这些只是从灰境里跳出来的伪魔,也知道直接冲进去就能找到那个支撑灰境的家伙,不过这里不是圣山,我必须更加稳重和谨慎。”   她嫣然一笑,“现在我可不是只为自己活着呢。”   下水道里烟气弥漫,高德不必用手电筒观察,靠着超脱视野里的淡淡灰影穿道拐岔,很快就在一处塌陷的大坑前找到了毛绒绒。   “下面应该有暗门,暗门后面潜伏着隐匿者,一动也不动像是在蹲坑守门。不知道是黑豆芽还是和我一样的灰豆芽,肯定发现我了。”   毛绒绒报告,“像我们这样的最忌讳待在某个地方不动,所以我猜暗门之后应该离那伙人不远了。刚才又有了动静,感觉那家伙招了个援手守在暗门后面。”   其实不用她报告,在高德的视野里已经看到坑下的砖墙后面有两团模糊灰影,看强度比毛绒绒要弱不少。而这两团灰影后,是密密麻麻如游丝的黯淡绿光,自地下深处探上来飘摇不定,显然是暗手血塔制造出的疫气来源。   “怎么搞?”王昆仑摩拳擦掌,已经在准备抡起铁拳砸破暗门冲进去了。   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是麻子带队的驯象所锦衣卫。高德可没英勇到只带王昆仑和毛绒绒深入险地,作为大明朝廷的官员,调动朝廷力量解决问题才是正道。   “对准那里三连发,其他人火力覆盖,绒绒跟老王掩护。”   高德一声令下,三个两人小组在大坑周围扇面分布,一人扛着火箭筒,另一人装弹。没错这个世界也是有火箭筒的,但属于军队制式武器,执法部门很少配备。为了这次行动,高德特意找林德诚要了一批。   三声闷响紧接着三声轰鸣,偌大的空间也微微震动,烟尘弥散伸手不见五指。十多条弹道追在爆炸后面兜住大坑下方,偶尔还有拳头大的炽白光焰绽放,那是爆雷枪的动静。   密集的攒射中听到声惨呼却不见身影,紧接着浅蓝剑芒嗡声绽放,在空气中斩下一条手臂。   若干手电筒的光芒罩住模糊黑影,竟是只黑皮豆芽。她一手按着自肘而断的伤口,即便被照得眼前一片花白,依旧冲着灯光龇牙哈气,显得异常凶恶。   她只是骤然出现,转眼又消失了,不过不仅伤口隐约显现,在炽亮光线下烟尘的扰动也清晰勾勒出行动轨迹,却是朝着一组火箭筒手冲去。   王昆仑拦在半道直愣愣出拳,黑豆芽跃出空气,挥手在他脖颈处爆起一溜火花。他的拳头却变作利刃,自黑豆芽胸口直透后背。   浅蓝剑芒横扫,尖耳朵人头高高飞起,被麻子举起爆雷枪像打飞盘般轰成碎片。看着还套在王昆仑手臂上的无头尸体,毛绒绒恶心的道:“老王你现在怎么这么重口了,是不是想转孽魔路线了啊?”   “这跟重口有啥关系?”   王昆仑把尸体从胳膊上扯下去,颇为不解,“不就是用拳头打……透……”   说到后面回过了神,磨着牙道:“我看你才是转了孽魔路线,这会已经魔心夺灵了。”   “别扯淡了,”高德很没好气,怎么这两个凑在一起啥事都能变污呢。   说话时顺手扯出缕感知,自四下飘散的暗灰光丝中拉住一根。不错真是开门红,他又多了只奇魔手办。   大坑之下的暗门被火箭弹直接轰成大洞,还有只黑豆芽被埋在瓦砾里。王昆仑和毛绒绒上前铁拳光剑并作,两三下解决了这个可怜的家伙。   砖墙后面是颇为宽敞的地下殿堂,急促脚步声正从深处渐渐转上来。   “冲——!”   高德跳进殿堂,身先士卒冲在前面。在他的视野里来敌虽然多却轮廓清晰光色明显,显然等级不高。   刚冲到殿堂中间,自对面的门里冲出大批模糊身影,抬手枪声大作,喷出道道炽亮枪焰,吓得高德赶紧刹车。他虽然身披重甲,还是个心脏被打烂都不会死的怪物,可架不住对方枪多。   叮叮当当声大作,王昆仑又挡在了他身前,两条手臂前伸,撑起两面厚重大盾,这本事显然是在灰境里锻炼出来的。   王昆仑掩护着高德后退,麻子带的火力队还击。等高德王昆仑撤到安全区域,火箭筒再度发话,顿时打得对方溃不成军。紧接着浅蓝剑芒在他们后方亮起,盘旋斩跳,搅起条条烟气,很快就把这队枪手清扫一空。   “好样的小蓝!”   毛绒绒挤出空气,赞了自己的光剑,再不屑的道:“就这?连异能者都没几个,那帮家伙已经虚弱到这种地步了吗?”   “你可没资格说这个,只会补刀的家伙。”王昆仑又怼上她了。   高德也补刀,“没麻子他们这身行头,也轮不到你说就这。”   麻子这队人有二十来个,全是血魔异能者,有超出凡人的体力和耐力。他们人人一身重甲,除了人手一枝的爆雷枪外,还有三具火箭筒和十来挺轻机枪。禁军里的重火力步兵对上他们也不是对手,何况只是一群拿着冲锋枪乃至手枪的黑帮分子。   这就是朝廷的力量,至少在凡人层面,暗手血塔乃至其他魔人组织都不可能比得过高德这边。可惜战场是地下,如果是在地面,以高德的能量,调个几十辆战车只是一句话的事。   当然能这么顺利也是暗手血塔自己的锅,他们铺开的摊子太大,更没想到高德的反应会这么快。   顺着殿堂中的甬道急行,又解决了几波零零散散迎上来的敌人,冲进一处地下空间,眼前豁然开阔。   这里比当时面对何老头和沈泽的地下湖泊小一些,但中心也有处水潭,几处来自下水道的废水从上方轰然流下,如瀑布般汇在水潭中。水潭亮起莹莹绿光,映照得整处空间如邪魔的神殿。   一圈人围在水潭边正在忙碌,守卫被密集枪弹打倒,他们这才如梦初醒般的四散而逃。   只有一个人留了下来,身影容貌藏在斗篷中看不清楚,但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那熟悉的暗绿光影却异常熟悉。   是那个沈泽,果然没死。 第099章:凡人并不虚无   “又出什么事了?”   高家小院里,高苗何灵灵正在看电视,沙发靠背上依旧蹲着一排灰豆芽,单人沙发上坐着白发鹤颜的老婆婆。   屏幕里本在播放丽水门广场的中元庆典,这处广场紧靠着广播塔,是中京唯一的户外现场直播地点。庆典是朝廷办的官方节目,正载歌载舞时,人群却乱了起来,挤了数万人的广场片刻间就变得空空荡荡。   紧接着屏幕变成雪花,再转回中京电视台的演播室,主持人低头念着来自各地州县的中元贺词,假装广场上什么也没发生……不,刚才并没有那场直播。   “疫气!”   姚婆婆用拐杖点了点地,沉声说:“果然有人作乱。”   屏幕变成雪花前,空荡荡的广场上的确弥散着淡淡的烟气。   “好吧我不生哥的气了,”高苗嘀咕道,“还以为他故意不让我跟灵灵开心所以不准我们出门呢。”   “可是高百户还在外面啊,他会不会遇上危险的事情?”何灵灵很担心。   “不要担心,有丽在呢,”姚婆婆笑道,“就像我在这你们就很安全一样,他不会有事的。”   老婆婆又叹了口气,“那丫头倒是跑出去了,丢下老婆子我在这守小孩。”   “我们不是小孩!”   “别看我们个头小可我们都成年了!”   “我们也是在工作啊。”   灰豆芽们叽叽喳喳的澄清,姚婆婆呵呵轻笑,脸上浮动着难得的祥和。   西城万货坊广场,如曜日女神的小丽挥动厚背大铡刀,将一头有她两倍身高的羊头魔怪劈成两瓣,铡刀印在伤口上的白光烧蚀着如黏浆般的身体,让魔怪无法重新融为一体。   等这头魔怪散作黑烟,大铡刀嗡嗡震动,小丽说:“好吧,开始吧。”   她走到已经缩小到不足之前一半的绿浆泥潭边,将大铡刀插进泥潭里。   白光渗进泥潭,黏稠绿浆骤然升腾而起,似乎遮蔽了天地。整座广场扭曲飘曳,广场四周的高楼倒伏交错,似乎空间出现了错位。   就在这个错位的空间里,泥潭拔升成一座山丘,山丘上立着个高大身影,正用嘶哑且沧桑的嗓音唱着什么歌谣。一边唱还一边扬手洒下什么东西,细细密密的宛如麦种,落到山丘下化作团团绿烟,再升腾交织成冉冉绿烟。   “魁隗……他们竟然还藏着远古祭台……”   小丽单手拎着大铡刀,散发出的白光让她周围的光影异常稳定。她看着那个身影,语气有些沉重。   “这是远古时代震旦人祭祀丰收的祭台,却被不肖子孙用来召唤疫魔,荼毒同胞。”   小丽提起大铡刀在地上一顿,“不可饶恕!”   这一顿荡出炽亮白光,瞬间驱散了绿烟,连山丘上的高大身影也被冲击得僵住。   “生长……吃……”   那个高大身影呢喃着渐渐如蜡般融化,渗进山丘中。山丘剧烈震颤,草木泥土消去了踪影,露出如刚才泥潭般的绿浆本体。   绿浆很快凝成一张巨大面目,像是百米高的巨人埋在地里,只露出脸颊和一半后脑。面目最初还是古朴男子的模样,很快就扭曲得恐怖异常,不仅眼中喷射出探照灯般的莹绿光柱,鼻孔和嘴巴也溢出浓稠绿雾。   “生长——!”   “吃——!”   这张巨脸发出震天咆哮,轰隆隆自地下拔起,张嘴露出根根巨树般的獠牙,朝着小丽压下。   小丽举起大铡刀,冷冷的道:“死!”   “高德——!”   地下水潭边,沈泽低沉的叫了声,又马上平静下来。   “你来得很快,但这毫无意义。疫魔之潮会从我开启的大门涌入现世,百万千万人会变作混沌的祭品!”   “即便你们能获得最终的胜利,中京四城也成了死城。无数满含憎恶、仇恨和痛苦的魂魄魂魄坠入混沌,引发的涌动会把你效忠的那个丫头死死压在社稷之座上,她会在上面坐到天老地荒!”   “只要她坐上去了,高德,就算你有圣山撑腰,也无法再在朝廷里立足,你和你的驯象所会被连根拔起!”   随着沈泽的畅快陈述,他身后的水潭也波涛涌动,搅起更为浓稠的绿烟。   “不要那么得意,你的那扇大门还没打开,就被圣山的一位圣者堵住了。”高德的语气颇为轻浮:“这会她恐怕已经把门砸坏了,正在搬石头把门后面的通道彻底堵死吧。”   一发雷弹在沈泽的身上炸开,亮起条条白光裂纹,又转瞬消失。   “真是啰里叭嗦的,”毛绒绒在后面嚷嚷:“你们这是在对台词吗?”   枪声大作,沈泽的部下跟这边的麻子小队接上了火。   高德被王昆仑一把拉到巨石后躲着,他可是被集火的对象。   “沈泽!”   高德没停下嘴炮,对方人多势众火力也不弱,他得扰乱那家伙的心神。   “你们的布置我早就一清二楚!”   “你们在中京四城都有布置对吧?不过北城的校场,东城的货栈,南城的丽水门广场都只是扰乱视线,顶多搞成一场骚乱。真正的目标是西城万货坊的广场,只有这里的地下世界能让你们从容布置!”   “你们根本不可能打开直接由现世通往混沌的通道,只是用收藏的前朝祭器或者无数混沌之鳞拼凑起来的器具打开由现世通往灰境的通道,让灰境里的混沌之力涌入现世。那的确会造成很大麻烦,但前提是混沌之力得浸染百万千万人。很遗憾,你们的计划就卡在这一步上了!”   “不只是这个计划,连具体的布置我都一清二楚,你真的没怀疑过我为什么会这么快赶到这吗?”   远处沈泽重重的哼了声,显然被说中了心事,却没笨到真的开口。   “我就大发善心的告诉你!”   高德哈哈笑道:“当然是你身边有奸细啊!”   水潭边顿时响起一片人声,不是说高德胡言乱语就是劝沈泽不要相信,很快又被枪声和火箭弹的爆炸声压了下去。   高德哪里是靠奸细,全是他根据档案分析出来的。他指导驼子忙了一整晚,搜索了跨度长达几百年的无数份档案,详细阅读了几十份档案,这才得出大致结论。   在过去几百年里,中京曾经遭遇过数十次牵涉到混沌之力的大规模袭击,一半都是在中元节,而其中五分之四的袭击手段都是散布疫魔之力。   这些袭击没有哪一桩是把恶魔直接从混沌拉到现世的,不过仍然对中京造成了巨大损失。最惨重的一次就在西城,那是五百多年前,半个西城被付之一炬,死难者上百万,也把当时的皇帝摁在社稷之座上长达两年之久。   西城是中京四城里最古老的城区,地下世界也是最繁复也最完整的,在西城地下设置类似法阵的东西最方便。高德还猜测暗手血塔在西城的势力最强,即便被御马监清扫了大半个月,仍然足以支持在暗中进行这样的大行动,要是换在其他城区就没西城这边方便了。   暗手血塔肯定还会做其他铺垫,就如档案里若干桩经过严密组织的袭击一样。比如在各个城区制造混乱,让圣山以及羽林卫以为目标是乾明殿或者天庙,不敢贸然出击。   他们也赌朝廷以及高德并不清楚中京过去数百年的混沌之乱,所以循着旧例就在西城动手。或者仅仅只是因为方便,其实他们自己并不清楚过去数百年来中京的历史。高德觉得后一点可能性更大,毕竟这种隐秘组织哪可能拥有记述数百年来历史变迁的档案,那根本就是自断生路。   沈泽面上没有反应,王昆仑毛绒绒麻子也没人当捧哏,这帮家伙估计觉得这是他高德本该做到的,让没得到正面反馈的高德颇觉无趣。   “沈泽!”   高德并不泄气,再接再励:“不,你不叫沈泽!”   他揭了对方老底,“你叫沈文纯!老太子的王府执事,把孽魔纳扎斯的魔子弄到老太子身边就是你干的对吧?让老太子坐死在社稷之座上,皇位就此空悬,你们倒是好算计,却没想到女皇坐了上去。”   “沈文纯,从那时起你们就是一路失败了。女皇登基那天你假装服毒死掉,那只是你丢下的躯壳是吧?你们还想翻身,简直是痴人说梦!”   “知道本人是谁又如何?”沈泽的镇定动摇了,“凡人终究只是虚无!”   孙婆婆靠这家伙之前丢下的躯壳,好不容易复原了相貌,再找林德诚让锦衣卫暗中指认。忙乎了不少天得出的成果,也没换到那家伙一声“怎么可能”。   自己果然不是爽文的主角啊……   高德正在唏嘘,另一个声音响起。   “对我来说可不是虚无!”   声音是自另一侧的地下殿堂里传出,紧接着密集枪弹射来,高德这边顿时腹背受敌,被压得抬不起头。   这个声音颇为熟悉,高德正转动脑子搜索记忆,却听那人极度愤怒的呼喊:“高德!不管你是圣山弄出来的什么怪物,今日我都要把你碎尸万段!令你魂飞魄散!”   是王子赫!   血光升起,让地下空间变得如鬼庙般森冷,噼噼啪啪的衣帛撕裂声中,被血光裹住的血人蹬蹬直冲而来。   爆雷弹只在血光上绽起点点莹白火星,接连两发火箭弹都被侧身躲过。那个接近高德两倍高的巨人握着柄血光长刀,转眼就冲到高德王昆仑躲着的巨石前。   “别挡!”   长刀牵引起的血光刮得高德的感知缕缕刺痛,他拉住想跳出去怼正面的王昆仑,两人就地一滚。   长刀入石,喀喇裂响,石头像豆腐……不,像豆腐渣一样碎裂。 第100章:咱们凡人有力量   王子赫的长刀绝对是件灰器,而王子赫本人……看那比脑袋大得多的肩甲上还有类似长蛇的血焰飘摇,用的竟然也是血魔狂怒者。   高德端起爆雷枪开火,同时呵斥王昆仑:“有枪不用去拼刀?你傻啊!”   王昆仑回过了神,跟高德一起开火,边打边退。   两枝爆雷枪只是在王子赫身上绽起朵朵白芒,转眼就被血焰吞噬。隔着老远,王子赫凭空劈出一刀。长刀从虚无中牵出血光激流,如粗壮的猩红激光,挟带雷鸣电闪的动静轰向两人。   高德只觉眼前一片血红,正要手办上身,暗绿光影挡在了身前,与红光撞在一起,爆出漫天红绿相间的礼花。   王昆仑高高飞起,还拉出带着回音的叫喊:“我没事……噗啊……”   看他像砣铁锭般轰然落地,高德略略放心。   这时高德与王子赫已近到三四十米距离,然而王子赫无法再前进一步。其他爆雷枪以及轻机枪集火到了他身上,他的胸口正沸腾着白光橘光。即便高大如刑天,浑身血焰卷动,急速修补着恶魔躯壳,但修补的速度远远追不上枪弹在躯壳上制造残缺破口的速度。等到一发火箭弹轰中胸口,血焰巨人胸前破开大洞,光焰如血水般汩汩散逸,王子赫不得不转身后退,直至散去恶魔躯壳,避到掩体之后。   “高德!你羞为魔人!”   王子赫气愤的大叫:“有种过来与我一决生死!”   到底是谁羞为魔人啊?   刚才沈泽那个魔人都在说凡人只是虚无,你这个魔人却念念不忘自己的家眷,把身为凡人的灭家之仇凌驾在组织的利益之上,你才是魔人的耻辱!   高德并不觉得自己打不过王子赫,有表情符金瓜锤在手,同样也用血魔狂怒者躯壳,他确定能干过那家伙,就算差点不还有孽魔手办吗。   可问题是只需要用凡人的武器就能打赢,他为什么要硬碰硬呢?   “压住那家伙就好!”   他招呼麻子,“重点是水潭,尽快打垮那帮人!”   制造出万货坊广场那股动静的装置应该就在水潭里,疫魔之力正由装置开启的灰境涌入水潭,再由水潭连通的下水道向全城散播。走下水道这条路线的散播效率并不高,但如果不尽快解决掉疫魔之力的根源,让疫魔之力充斥整个西城的下水道,后果也不堪设想。   小丽那边肯定能堵住从灰境里跑出来的东西,但装置不破坏,即便摧毁了灰境,构成灰境的混沌之力还在,仍然会向现世喷涌,尽快解决掉那玩意才是正事。   麻子领命布置,驯象所的火力小队渐渐进入状态,以不到对方三分之一的人数搞出了比对方还要热闹的动静。   “拉开点!人都分散点!”   “注意短点射!”   “火箭弹就一发了?打水潭边!别打那边的建筑,到时候拍片子不好交代!”   带队的麻子才去原野电视台当监军没多久,就已经养出了职业病,开始构思怎么编故事掩盖这场战斗了。   地下空间里枪声鼎沸,绿光红光中橘色白色礼花连绵不绝绽放,不时响起的惨呼声全是暗手血塔那边的动静。   高德这边人均爆雷枪轻机枪,还不时来发火箭弹,只是论射程就碾压对方手里的冲锋枪手枪。对方里的不少魔人各展神通,包括像王子赫那样召唤恶魔上身,发起各种冲击。有高德监测全场,不管是血魔、疫魔还是孽魔,不是被集火打成碎肉,就是被毛绒绒自侧背处砍头。   火拼持续了快半小时,王子赫没再血魔上身冲过来,估计是CD太长只能干着急。沈泽不时嚷嚷着时间足够让西城所有人完蛋的话,想激高德冲过去,也看得出有些急了。   高德这边也在发急。虽然压着对方打,终究人数不占优势,别说解决掉对方,只是把对方从水潭边赶开都很有难度。   如果援兵还没到,自己就得亲身上阵了……   那么选哪个好呢?   用孽魔喀扎斯去心控瓦解对方防线?孽魔喀扎斯正面拼斗的力量不强,被沈泽和王子赫夹击就危险了。   用血魔步卒的话倒是能稳扎稳打,但有可能让对方意识到自己还有这种“大众脸”的身份,由此怀疑到自己潜入了血手暗塔的灰境,那就得不偿失。   那么只能用血魔狂怒者了,只是这么一来,即便能打败王子赫也得好一阵时间,不清楚能不能扛住沈泽的夹击。   想到这高德不由感慨,就魔人这个层次来看,王昆仑只是擅长挡刀,毛绒绒那货是个补刀王,除此之外就没可用的人了。看来除了加紧督促其他灰豆芽,还有麻子驼子刘小胖那些人在灰境里修行外,还得另外物色得力部下。   可惜吕九眉是个凡人……   想到吕九眉高德又暗暗摇头,那家伙真能用的话更是个祸害而不是帮手。   杂念纷飞时,通话器骤然震动,身后以及其他方向都传出隐约响声。   “百户大人吗?我听到了前方有相当规模的交战声,百户大人是不是正跟敌人战斗?”   竟然是吕九眉,她已经通过事前安排的路线赶到了这里。   另一方向乱了起来,听到“御马监奉差办事抵抗者杀无赦“的呼号,高德心说这帮家伙终于到了。   进入暗门的时候,高德抽空进了趟灰境,给守在那里的刘小胖交代了情况。刘小胖以线人身份打电话给御马监那边的瞎子,瞎子得了暗语进灰境,获得了详细情报,紧急调度御马监的人手。   这只是御马监的一队人手,瞎子按他的规划,在西城中心区域布置了二十多队人马,占了御马监人手的三分之一。不需要全部赶到,来三分之一就足以把沈泽王子赫这帮人淹了。   什么是力量?这才是力量!   个人强大当然是需要的,但在特殊环境下自保才只需要靠个人力量,解决对手哪可能靠自己单打独斗?   沈泽和王子赫的行动在高德发现这处地下空间的时候就已经失败了,现在双方争夺的只是失败到来的速度,以及他们个人的命运。   吕九眉自后方支援上来,御马监的队伍从王子赫出现的方向杀入,随着轰轰雷管爆炸声和密集了一倍都不只的枪声,现场形势大变。等另外方向的石壁轰然爆破,又涌入大队人马时,对方即便再迟钝,也意识到了大势已去,变得稀疏的枪声就是证明。   “你以为这就得逞了吗?休想——!”   血光升起,王子赫再度化作血魔狂怒者,高高跃出。血焰巨人朝着高德咚咚急奔而来,肩甲上的血焰如长蛇般卷在长刀上,再度化作血焰长刀。   王子赫这是舍命一搏了,不搏就再没任何机会。   爆雷枪机枪再度集火,然而这次少了火箭弹,即便王子赫的恶魔躯壳胸口残缺了大片,可血焰滚滚烧得他如人形火炬,密集枪弹别说阻止他,连扰乱他的步伐都没做到。   眨眼间王子赫就冲过了上百米距离,长刀朝着他一直锁定好的位置劈出,带起的血焰激流在半空招展奔腾,烧灼得空气嘶嘶哀鸣,如火龙般扑向高德。   高德避无可避,左手捏住血魔狂怒者手办,右手从衣袍下掏出金瓜锤。正要让热蜡般的血魔之力将心灵包裹,忽然警醒,吕九眉还有御马监的人在场!   (@_@)   金瓜锤在他眼中投出这么个表情符,像是还没睡醒就被高德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干活,很是懵逼的样子。   怎么还没用上混沌之力就跟这家伙建立了联系?   高德正在奇怪,忽然发现自己的感知延伸了,跟金瓜锤连为一体。   小丽说的事情掠过脑海,高德恍悟。他不需要混沌之力就可以激发灰器,这种力量被小丽称为凡人之力。   搞不清小丽说的凡人之力到底跟他拥有的超脱视野是不是一回事,高德也顾不上深究,如火龙般的长刀烈焰已经临头,他尝试着向金瓜锤送去意念,就像驱策血魔之力送过去一样。   嗡嗡振鸣,金瓜锤果然变大了!   并没有大到必须双手把持,锤头足以把毛绒绒摁在地上摩擦的那种程度,仅仅只是正常的单手大锤尺寸。似乎超出了物理极限的振动让高德觉得自己跟着整个世界都面临崩溃,他不是在握着锤子,而是锤子在拖着他,他仅仅只是锤子的小小附件。   (OωO)   金瓜锤给高德闪了这么个表情符,像是憨厚或者装傻,高德却觉得这家伙是在说“小意思”或者“瞧好了”。   单手大锤荡出层层莹白光纹,细看是由无数六角透明光块拼成的。血焰之龙撞在光纹上,像是撞上了粉碎机,在类似电流的滋滋声响中碎成点点血红碎芒。 第101章:黄雀在上   铡刀剁在巨大头颅的额头上,道道裂纹自伤口伸展,头颅渐渐从狰狞魔怪变回古朴人类,在满含愤怒乃至悲怆的呼号着碎裂成漫天烟气。   “哪怕只是你的一丝残魂之影,也还在为这个世界的毁灭而痛苦和不甘吗?”   小丽落地,唏嘘的道:“安息吧,魁隗,还有我们,我们还在努力。”   四周的扭曲景物散作雾气,这处似乎自现世中挤出的空间破碎,小丽重新置身万货坊广场。广场中心的泥潭已变作幽深大洞,地砖石块还在哗啦啦落下,洞口正急速扩散。   小丽悬在空中,铡刀凭空搅出一道白光,朝着洞口投下。白光射入洞中,荡起一圈圈涟漪,依稀听到喀喇喇的连绵冻结声,眼见要扩散到四周高楼的地陷之势顿时止住。   “辛苦了,小光。”   手中的铡刀变回水果刀,身上的柔白光甲褪去层层光波,变回雪白长裙。小丽置身雾气飘摇的半空,如冰雪仙子般耀眼。   更高处响起嗡嗡振鸣,那是旋翼机的声音,几道探照灯投下,交织着落在小丽身上,又瞬间熄灭,像是看出了小丽的圣者身份。   “户部的怎么也跑来了……”   几架旋翼机匆匆远离,小丽透过迷雾看清了每一架的标识,有中京府的,有羽林卫的,还有肚皮上绘着外圆内方铜钱标志的,那是户部的。   “应该是人手不足调来支援的吧。”   小丽也没在意,在她的视野里,广场之外的下水道井盖还溢着疫气,淡淡疫气正向更多街巷弥散。她虽然摧毁了灰境本身,但灰境连通现世的那扇门还在,灰境碎片会继续涌入现世,化作疫气四处散播。   “会死多少人呢?”   小丽深深叹息,那扇门肯定就在西城地下,她确信小爱已经调动人手去处理了。这些疫气也只是疫魔之力的残余,不会马上让凡人变异。但在这一切结束之前,必然还会死掉很多凡人。   她很庆幸对方选择在西城捣乱,自己能第一时间打碎灰境,阻止那头由魁隗残魂之影化作的灰境伪魔跨入现世。如此一来,即便死了成千上万凡人,只要做好舆论上的掩盖,人心并不会因此有太大浮动,自己也就不需要坐回社稷之座了。   只是……很讨厌啊,跟高德刚有个很好的开始呢。   高德呢,他回家了吗?   很想回家跟高德一起坐在沙发前看电视,不过此时中京大乱,自己应该尽早露面,尽到女皇该尽的职责。   小丽遗憾的叹气,身影化作模糊白光,渐渐消散。   这时候的高德却没功夫想小丽,他正在心中大叫妈妈。   (>ω<)   金瓜锤给他刷了个装萌扮纯的表情符,带着他急速旋身轰向王子赫。后者似乎被这白光吓得魂飞魄散,原本熊熊燃烧的血焰骤然弱了大半。   “这是什么神灵的力量?”   他倒没转身就跑,仇恨已经蒙蔽了他的心灵。“就算是,也休想逃过做我刀下之鬼的下场!”   血焰长刀毫不示弱的迎上金瓜锤,白光血光交击。本以为会有震天动地的动静,血焰长刀却像瓷器般蓬的碎裂,散作无数血焰光点漫天飞舞,现场有如爆开大团血色礼花。   下一刻更大更灿烂的礼花绽放,金瓜锤砸碎了长刀后又带着高德转了一圈,砸在王子赫变身的血焰巨人肩上。整条胳膊连带小半个胸膛也如瓷器般粉碎,散作滚滚血雾。   等高德跟着金瓜锤转到第三圈时,锤下的血焰巨人已如瓷俑般片片粉碎,胸腔中露出王子赫本人。   “我不——!”   王子赫呲目大喊,才吐出两个字,五官啪啪炸裂,整个脑袋瞬间血肉模糊,裂口间游走的血丝散发出更为沉凝的红光,呼喊也变作了低沉而暴戾的咆哮。   这家伙魔心夺灵了!就不知道是主动的还是终于压不住了。   眼见就要有一头血魔狂怒者自混沌中跨入现世,这跟召唤血魔上身化出血魔躯壳有本质区别。后者仅仅只是灰境的血魔之力凝结而成,能够运用对应血魔的某些能力而已。而前者是货真价实的恶魔,集齐现场所有爆雷枪能不能对付得了都是个疑问。   \\(ˋ0ˊ)/   金瓜锤给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的高德刷了个欢乐的表情符,锤头落在王子赫那颗五官四分五裂,正被另一颗脑袋顶起的头颅上。   嗡嗡振鸣中,白光随着这一锤砸中正处于王子赫与恶魔叠加态的魔怪,汇聚成白光的六角光纹如有形之物渗入其中,不管是之前的血魔躯壳还是王子赫的凡人身躯,乃至正在凡人身躯中拔升的恶魔身躯。三者似乎置入无形的破壁机中,急速分解碎裂,化作从红到褐最后至黑的股股烟气。   “我不……甘心……”   烟气中回荡着扭曲的呢喃,几缕细微血光飘升而起,高德下意识伸展感知勾住一缕,然后被金瓜锤刷了个惊讶的表情符。   (⊙o⊙)   被这家伙看穿了!   白光消失,高德摔在地上,金瓜锤变回原状,身前的王子赫散作漫天烟气,又淅淅沥沥落下烧得焦黑的碎裂骨骸。   与王子赫的交锋只是眨眼之间,快得离他不远的王昆仑都救援不及。周围和后面的人包括吕九眉在内被起伏地形挡住,只看到血光白光交织。等视野重新清晰,战斗已经结束了。   “老大你伤着了?”   王昆仑冲过来很没诚意的问,在他看来高德哪可能受伤。   “没……噗啊……”   高德张嘴喷出大口血水,他感觉浑身关节都被抖散了,内脏也被破壁机打成了肉糜,眼中的世界全是碎片。   看来这柄表情符金瓜锤还不是他能掌控的武器,至少那种“凡人之力”的模式不行,再持续一会他整个人都要被震成了肉泥。   “扶我起来,”高德吩咐王昆仑,“我还能……咳咳,还要看……”   他得看到沈泽的下场,不然死不瞑目……呃,夜不能寐。   王子赫被莫名的白光干掉,让对方本就低迷的士气再度大跌。抵抗的动静瞬间消失大半,在高德的模糊视野里,若干条或红或灰的虚影退走,那该是暗手血塔临时招募的魔人。   “果然是圣山炮制的怪物,”远处水潭边,沈泽嘿嘿冷笑,“但你们……”   这家伙的话也没说完,水潭边爆炸连连,吕九眉正在发威。   此时其他方向的火力也更加密集,越来越多的御马监小队汇聚过来,等到废水瀑布上方的缺口也射下枪弹,乃至落下一颗颗手雷时,沈泽的结局已经板上钉钉了。   “当心下面……”   高德吐着血的交代王昆仑,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松懈。打开灰境的装置就在水潭里,难说水潭里没有退路。   王昆仑把高德扶到能看见水潭的石头上趴着,跑出去调度队伍,这时除了水潭下面,四面加上方都已被死死堵住。   果然如高德所料,沈泽跳进了水里,水中的绿气喷涌得更为猛烈。还好水潭边的防御已经全部垮掉,驯象所和御马监的人正疾冲而去。   就在这时,上方缺口忽然响起呵斥声,却又很快平息。   高德还以为是沈泽援兵,却听到一声大喝。   “户部算计司经办所办差!闲者退避死伤勿论!”   话音尚在回荡,几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直落而下,轰然砸进水潭里。   水潭剧烈沸腾起来,让高德愕然的是,不仅御马监的队伍停了手,连驯象所这边也没了动静。王昆仑不说,吕九眉都没再丢炸弹了。   水潭汩汩翻腾,那几个家伙很快浮了上来,个个套着重甲面目被防毒面具遮住。沈泽像没了生气般的被一人挟在腋下,还有件方方正正类似青铜鼎的大件器具被其他人扛着。   周围竟没有一个人出声以及动作,就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抓住自缺口垂下的绳索,连人带东西缓缓上升。   “住手!”   高德终于忍不住了,撑着石头起身喊道:“哪个单位的?敢抢锦衣卫的差事!?”   腋下挟着沈泽的那人看了过来,嚣张跋扈的语气让高德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我们看中的东西,别说锦衣卫,羽林卫也得乖乖的双手奉上!”   那人呵呵冷笑,“是新人吧?居然连我们都不知道?这次不与你计较。下次遇上还这么瓜噪,就是阻挡我们办差,下场嘛……”   他抬手并指对准高德,比了个枪毙的手势:“砰!”   哈哈大笑中,这帮人渐渐升高,高德气得捡起爆雷枪要动手,却被王昆仑按住了。   “老大……这帮人可得罪不起,至少在明面上不行。”   王昆仑的语气异常凝重,“他们是户部算计司经办所的暗班。” 第102章:落幕即序幕   高德松开了手,竟然是那帮金钱龟!   他还是锦衣卫校尉的时候,就知道这帮人是出名的惹不起了。经办所就是户部的执法武力,专门处置与大宗金钱有关,比如涉及到海商和票行这类大户的案子,而经办所的暗班正是处置涉案异能者的特殊队伍。   这帮人跟还另有一层皮遮掩的驯象所不同,成员尽数隐姓埋名,在户部籍档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们的确嚣张跋扈到连羽林卫都不甩,不仅因为成员强大装备精良,还因为他们的任务就是给大明财税堵漏洞,其他单位犯不着跟他们冲突。   这帮家伙一旦咬住目标就绝不松口,哪怕是天子亲军都夺不过他们,既是为金钱而来,背后又是执掌大明财税的户部,所以被其他人蔑称为“金钱龟“。   当然真撞上了有关前程的案子,大明的强力部门各有上司,彼此并不隶属,谁有本事抢到就算谁的。没人跟金钱龟动手的关键原因还是打不过他们,这帮人太强。   “这帮人不是只在三港活动吗?”   高德还是不解,“怎么跑到西城插手老太子的案子了?”   金钱龟虽然跋扈,还是得守规矩,否则就不是吃皇粮的单位了。几百年来活动范围都局限于三港,偶尔到四城来,也是跟票行有关的大案子。   沈泽这桩案子完全是老太子案的延续,就算不是羽林卫锦衣卫专管,也轮不到金钱龟插手。案件归属得按核心性质划分,如果只是与金钱有关金钱龟就能插手,那什么案子他们都能插手了。   “可能是西城骤然大乱,”王昆仑还在找可以合理解释的理由,“远坂总管手头上力量不足,临时调金钱龟过来支援吧。”   “听听那家伙刚才说什么?”高德嗤之以鼻,“羽林卫都不放在眼里,我觉得他们连远坂总管都不鸟。”   话是如此说,远坂爱一人之下亿人之上,就算金钱龟隐名埋姓是江湖中人难以管束,但他们的上司哪敢得罪远坂爱,高德心说就别怪他动用大招了,他要……告状。   掏出通话器,高德甩头说:“清理现场,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落下。”   王昆仑领命而去,这时金钱龟已经连人带东西走了,上面下面挤了大群御马监的人。   “散了散了,”王昆仑带着部下清场,“这里归我们驯象所了。”   御马监那边群情激愤,几个总档头暴跳如雷。他们在下水道里跑断了腿,跟那些故布疑阵的贼人已经打了好几场。眼见找到了正主以为可以完美收官,却先被金钱龟抢了标的,再被驯象所赶人。   合着他们就只是跑腿的?   “现场善后是我们驯象所的本职,你们想来干收尸洗地的活就赶紧干,以后都交给你们自己干!”   驯象所这边嚷嚷着回应,吕九眉的嗓门扯得最高。“不想干就快滚!是想让我用雷管送你们上去吗?”   女副百户原本对高德又置身险地气恼不已,可眼见是正荼毒西城的邪恶之敌,也就把这点事丢到了脑后。正要大功告成时却被人横截一杠,肚子里正炸着呢。   在这一刻,她完全把自己当做了驯象所一员。   吆喝的时候吕九眉也暗暗瞅浑身血水的高德,心说刚才击败王子赫的那道白光难道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吕九眉甩甩头,忽然觉得女皇陛下的叮嘱藏着什么难言之隐,而自己对高德似乎也过于轻视了。   御马监的人应该是收到了上峰的指示,骂骂咧咧的开始撤走,王昆仑带着麻子等人清场。毛绒绒这时候终于挤出了空气,浑身湿漉漉的,垂头丧气的对高德说:“刚才在水潭里看到了那玩意,可是疫魔之力太强根本没办法靠近。然后那几个家伙落下来,感觉每个都强得离谱,比你强得多,我就老老实实躲着没敢动。”   刚才的战斗完全没这家伙的戏份,不是她躲起来了,而是高德交代她暗中摸去水潭,伺机破坏那件器物或者袭杀沈泽,很显然她一件任务也没完成。   高德摆摆手示意没什么,又竖起手指示意噤声。   “歪——!”   “远坂总管吗?卑职高德!”   他用通话器联系上了远坂爱,“不知道总管那边收到了什么消息,卑职这里先汇报下,事情差不多了结了,接下来就是清理疫气和善后,不过卑职有个事得确认下……”   乾明殿,寝殿所在园林之外的宅院里,身着闲适袍服的女皇进了远坂爱的“电话中心”,玉白脸颊上还残留着沐浴后的红晕。   “可累着你了,我来啦。”   她招呼远坂爱,后者刚结束通讯。   “哎呀破坏了陛下的好事,那帮贼人真是该死!”   远坂爱的欢喜语气与话语完全不搭,让起身迎接女皇的上官晴抿唇暗笑。   “起来干活,”远坂爱把跪拜女皇的接线员吆喝起来,吩咐其中一个:“找户部算计司经办所的千户。”   跟着女皇出了厅堂,她向女皇抱怨:“高德刚刚跟我联系,听起来又是他找到了贼人头目和作祟的地方。”   女皇愣了愣,旋即苦笑,“没想到他早有所料也早有安排,果然是闲不下来,只想着保大明安靖。”   柳叶眉挑起,又不爽的哼道:“跟我逛街呢还分心管这些事,真是不够忠诚,下次见着定要罚他。”   “可得好好罚,最好罚得他三天下不了床。”远坂爱开着女皇爱听的玩笑,接着疑惑的说:“刚才高德向我告状,说经办所的人摘了桃子,那帮人把贼人头目和打开灰境的器具都抢走了,他问我知不知道。”   女皇记起了在广场见到的旋翼机,“那帮人是你派的吗?”   “怎么可能?”远坂爱摇头,“那帮人明显不可靠,我怎么会用他们?”   “这就有趣了,”女皇的眉梢挑得更高,“他们怎么会擅自跑去西城插手这桩案子?”   这时接线员出来通报,说经办所的千户已经在电话那头。   “看他们的千户怎么说吧。”   远坂爱点点头进了厅堂,女皇蹙眉在院子里转起了圈。   过了许久远坂爱出来,脸上的疑惑更重了。   “只是接错了指令,”听远坂爱说了前因后果,女皇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以为要他们去支援西城?”   “千户说马上把贼人头目的尸首,还有那件能开启灰境的器物送到羽林卫,”远坂爱也摇着头说:“还说那队擅自行动的暗班也已拘押起来,等候发落。”   “经了他们的手,谁知道还是不是原本的呢?”女皇冷笑,“至于那队人,金钱龟的暗班从来没人知道真实身份,拎几个替罪羊顶缸,谁又能分辨?”   “先看看他们送来的东西吧,”远坂爱叹气,“看了再说,总之那帮家伙的后台跟三港有关,小姐还是得慎重处理。”   “那就看他们的态度了,”女皇的脸色沉冷下来,“看他们此举是不是准备与我为敌。”   南城临河的庄园里,灯光通亮,若干警卫来回巡弋,个个不仅精壮魁梧,还浑身甲胄长短皆备。   庄园中心小楼,垂垂老矣的陈世宏关上窗户,先看了看还在诵读州县贺文的电视,再看看旁边的落地钟,然后从怀中掏出通话器。   他吩咐在身后伺立的轻纱女子:“你先上床侯着。”   女子应了声是,听声音极为年轻,轻纱下那绰约身躯的确足以让老朽重返青春。   不过女子只走了两步便定住,纹丝不动像中了定身术。   陈世宏举起通话器要呼叫,察觉有异,回头呵斥:“你怎么……”   话没说完,他骤然僵住。   定住的女子身影微微晃动,分出又一个人,开始与轻纱女子完全无异,乍看还以为是眼花。但多出的身影摇曳浮动,渐渐变幻成另一个人。   一个浑身艳红,盖头遮面,凤冠霞帔的新娘。   “大、大……大人!”   陈世宏浑身轻颤,竟然恐惧到了极点。   他手一松,通话器脱手,即将落地时却被无形之力托住。棕黑铁木外壳的通话器层层褪色,直至变得透明,最后只剩线条勾勒出的轮廓。   “没必要联系了,”   新娘发出空洞的女声,仿佛这具身躯只是没有生命的傀儡。“你已失败了,暗腕。依照本塔戒律,你可以……升华了。” 第103章:怂人就是要斩草除根   “我还能发挥余热……”   陈世宏打着哆嗦,“坏掉的只是姐妹会那根拇指,还有很多根拇指。塔下数百年的布置还在掌握中,缺了我会一盘散沙。”   “姐妹会那根拇指不是坏掉了,而是被海塔会掰去了。”新娘淡然且空寂的说:“缺了你是一盘散沙,但还能保住其他拇指。还由你掌握,那就是根根尽失。”   “海塔会?”陈世宏失声低呼:“他们怎么敢越界?”   “这不是拜你所赐吗?”新娘颇有耐心的交代,“姐妹会拇指暴露,其他拇指也有了暴露的危险。海塔会与我们暗手血塔在四城的勾连太多,当然有理由出手。”   “不过若是让海塔会顺藤摸瓜找到了你,那他们就不只是自保而是借机侵夺我们的产业了。这样的代价我们无法承受,所以……你该明白自己何去何从。”   陈世宏的身体更加佝偻,还不死心的道:“可我这一去,谁又有资格来执掌执掌塔下?”   “你不是早有安排么?”新娘呵呵低笑,“你的小儿子很合适,虽然他还不清楚这一切,但我们会引导他成为又一个你,就如当初引导你接替你的祖父一样。”   “我可以改头换面隐居乡野,”因为恐惧,陈世宏的声音都变尖了:“让我再活十年……不,二十年!我为本塔,为血塔会兢兢业业效劳了一辈子,这是我该得的!”   “你沉迷凡间太久了,”新娘叹气,“开始怀疑起凡间不过虚无,灰境才是真实的族律了么?”   “让你升华到塔里,成为我们中的一员,这是你的荣誉,”新娘的声音变得柔和,柔和得像是空气都在微微荡漾,将碰触到的一切软化。“这不是你在凡间数十年辛劳的意义吗?你怎么害怕了?”   “我是害怕……”陈世宏渐渐直起了身,眼中亮起红光,不仅话语变得有力,身体以及相貌都在急速变得年轻。   两对尖利獠牙探出嘴角,他低沉的道:“凡间纵然是虚无,但在这里获得的喜怒哀乐,品尝过的酸甜苦辣却不是虚无的。升华之后的真实,我虽然没有体验过,可我知道那是直面混沌的世界,那里不再有各种色彩,只有永恒无尽的……灰。”   他深深呼吸,做出了什么决断,挺直了胸膛说:“在族中我还年轻,我有权继续享受这样的虚无。”   “你准备好了,”新娘没有一丝意外,连盖头都没晃动一下,“我也准备好了。”   陈世宏眨眨眼,再度呆住。   屋内屋外乍看没什么异常,院内依旧灯火通明,警卫还在巡弋,天边建筑如林,点点灯光如繁星闪烁。   不过稍稍留神就看出了不对,有什么东西没了。   是颜色,红色不见了。这让所有景象有如在灰铁般的背景上镌刻出来的,显得很不真实。   “看见了吗?”   新娘说,“并没有绝对的虚无,也没有绝对的真实。区分虚无与真实的界限,只在于是否拥有改变它的力量。现世是我们随手可变的,它就是虚无的。等你回到了塔中,你在这种虚无中拥有的一切都会变得毫无意义,就如你手中的沙砾。”   陈世宏已经说不出话,红色也从他身上消失了。他的皮肤变得枯灰,瞳光成了灰蒙蒙两团。这红色似乎就代表了他的力量,让他吐出的獠牙缩了回去,挺直的身躯重新佝偻。   新娘的盖头骤然荡动,掀起一股无形之力,卷在陈世宏身体绕了两周,抽出一股红光吸入盖头。   笃的一声闷响,通话器此时才落到地上,红色重新回到房间内外,陈世宏缓缓倒地。   “做该做的事情……”   新娘低声说,转身回到纱衣少女身边,涟漪荡动变得与纱衣少女无异,再与少女合二为一。   陈世宏手足并用,颤巍巍的爬到床上翻身躺好。纱衣少女终于动了,她如傀儡般跨上床,机械的动了起来,起伏准确得像是齿轮驱动的机械,床也极有规律的微微摇动。到了某个设定好的“转数”时,男女同时七窍溢血,瘫作一团。   黎明时分,已经变成巨大天坑的万货坊广场边缘,高德躺在南极星大面包里,还在接受孙婆婆的救治。   其实也没什么好救治的,就是喝了点醒神汤药,好恢复精神继续干活。昨晚那帮金钱龟刚走时高德就感觉身体有了变化,破碎的内脏渐渐恢复。当时他并没有召唤手办上身,小丽说过的事情就此被证实,他的身体的确接受过改造。   昨夜远坂爱告诉他金钱龟只是接错指令,经办所会奉还沈泽尸首和灰境之门。还说小丽解决了灰境,正赶往中京之外清理残余魔人。   这就是说他暂时没法找小丽进一步探究自己的来历,远坂爱还把善后工作丢给了驯象所,毕竟驯象所干这事已经熟门熟路。   “还以为那帮金钱龟会节外生枝呢,没想到是帮憨头铁王八。”   孙婆婆唠叨着给高德的手贴好膏药,高德内伤好得七七八八但外伤没怎么愈合,表情符金瓜锤震得他手掌开裂伤口纵横交错。   “这几天不能动用力量,要是好不了留下疮疤,会摸得姑娘不舒服。”   我哪有姑娘可以摸啊!   高德没好气的瞪了老婆子一眼,后者抬起柔白无暇的纤纤素手摸额头上的小花,回以让高德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笑容。   拜整理档案所赐,高德手头上有了十几块失效的混沌之鳞。有王昆仑从旁引导,孙婆婆被顺利的拉下水,在血怒原野的破庙中印下了自己的魂魄痕迹,成了高德这个无名隐秘组织的一员。孙婆婆在灰境里对应的疫魔躯壳是什么“殖异天女”,形象异常猎奇,见之SAN值决堤那种。   天坑四周已经被封锁起来,成群士兵的轰隆脚步声交错往返,空中若干旋翼机来来回回,高德瞅着那种前世只在科幻作品里见过的旋翼机,羡慕嫉妒恨。   他很想给驯象所弄两架,可惜制造那玩意的模械极为稀少,且不说订单已经排到了十年后,就说每架一百万金龙购置费加每年三十万金龙的维护费,驯象所哪里掏得起。   “哎呀百户大人受伤了还不下火线,真是令人感动得想哭……呃,孙婆婆也来了呀。”   熟悉的声音响起,却是奉召而来的原野电视台副台长左大道。本还有一肚子奉承话想说,见着车子里的老婆子,这家伙顿时脸色发白,两股战战。   此时的左大道与以前的尤三通在相貌上有了很大不同,给他做“永久易容手术”的正是孙婆婆。   “别废话,记好我的话,不说二遍。”   高德很忙,但对这家伙还得耳提面命。   “此事已经定性为重大公共意外事件,缘由是地下道废水渗透到古代的危险品仓库,产生了猛烈爆炸,之后毒气挥发到地面造成了大量死伤。”   “事件全貌有其他电视台解决,你这边要做的是分析爆炸的成因和毒气的危害,最终让民众明白这玩意跟煤气的性质差不多。有了生活中熟知的事件对比,他们就不会过于恐惧了。”   “具体手法我就不交代了,总之把流传开的各种谣言,包括疫气的说法都包含进去。限期三天之内,今天先出个预告。我知道很赶,需要人需要经费马上打报告。”   左大道拿着小本本一边点头一边飞快记录,记完后好奇的问:“现在情况到底如何?我来的时候各种传言漫天飞,有说西城全完蛋的,有说死了一半的。”   “还在统计,”高德的脸色黯淡下来,“预计死者接近一万,伤者三五倍,其中一半活不了多久。”   直接死于疫气的不到一半,其他都是踩踏至死。伤者里多数是老弱妇孺,他们吸入的疫气已经很稀薄,并不会产生肉眼可见的变异,但也有一半因为身体羸弱扛不住疫气侵袭,会在十天到半个月内痛苦的死去。   说到这个高德的心口沉甸甸的,他有过深深的愧疚,觉得这么多人死伤是自己造成的。如果他能说服远坂爱,让女皇终止中元节庆典,这些人就不会死了。   不过回头再想,没了中元节还有下元节,庆典终究是要办的。沈泽那帮人还在的话不可能停止搞事,不尽快搞定他们,后面自己是不是还活着都说不一定了。   是有些自私,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因为整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还好还好,”左大道居然欣慰的道:“就这点人,人心还好收拾。”   高德颇为认同,西城就有一千多万人,只是死个两三万,还不足以让人心崩溃。   回过神来,高德觉得很有些悲哀。   “朝堂上有什么异常?”左大道很了解朝堂情况,高德顺口问他。   “户部那边乱成一团,听说是算计司的经办所出了什么岔子让女皇震怒。”   左大道还真有消息,“另一件事很凑巧,告老的大学士陈世宏昨夜死了。”   他挤挤眼压低了声音,“听说是跟姬妾作乐,服食药物过量,两人一同死在极乐之中。”   高德哦了声没太在意,是挺凑巧的。   “怎么可能?”   孙婆婆听到了,“再过量也有个限度,那种药女人的耐受性比男人强得多,怎么可能两人一起死掉。”   “你是说……”高德讶异的问:“那家伙死于意外?”   “谁知道?”孙婆婆说:“或许是那女子借药杀人同时自尽,或许是另有凶手制造假象,终究有疑点,甚至说不定跟这里的事情有关呢。当然具体如何,还得勘察现场。”   “那可没办法了,”左大道摇头,“陈家是名门望族,一早报官之后就封棺举丧,现场肯定清理过了。便是他们知道有什么内情,必然也掩盖好了。”   这个陈世宏会不会与沈泽有关?   高德想了想,觉得完全没有证据,要关联上太牵强。   “去办事吧,”他赶走左大道,又叫来吕九眉:“这里的事情交给你了,我要回去休息。”   “百户大人安生休养,”吕九眉拱手,显得有些疏离。   高德下了车,又上了早等在一边的装甲版蒸汽豪车,里面毛绒绒正呼呼大睡,被他一巴掌抽醒赶到一边。   “去南城羽林卫衙署!”   高德吩咐白银十郎,他哪肯休息,算时间金钱龟应该把沈泽尸首和灰境之门交给羽林卫了,他要亲自去看看。不确认沈泽彻底完蛋,他是一刻也放不下心。   怂人就是如此,只要是他的仇人,他都得生见人死见尸,外加斩草除根。 第104章:女皇驾前图穷匕现   朝霞还未褪尽,女皇就在乾明殿理政了,以新晋大学士吕适行为首的一班文武更是日头还没升起就在殿外等候,自然是奔着昨夜的西城异灾而来。   中京府尹叫朱甚能,跟五军大都督朱应能一样都是远房宗室。不过看名字更厉害的府尹不管是年纪、个头还是气势,都远远不及朱大都督。这个像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削痩中年上来就跪地请罪,求请革职查办,他实在是干不下去了。   “卿能协调各方及时应变,有功无罪。”   女皇的嘉许不仅没让府尹安心,脸色反而更加惨白。他是在老太子横死后才被女皇提拔起来的,先是御门叛乱,再是敬亲王谋反,现在又是西城异灾,每一桩都是以前府尹难得遇上的大变,他却在短短两三个月里全撞上了。   或许是担心再出事会被女皇解离成碎片,或许是怕下一场乱子应在他身上,总之他是真心不想再干了。   还要磕头求退,朱大都督咳了声说:“府尹还要强求,置陛下之言于何地?”   府尹看向大都督,两人视线交换,府尹乖乖爬起来不敢再说话。即便愚笨,他也明白了自己坐上这个位置不是因为能干,而是女皇根基未稳,这个位置必须由可靠宗室占住,无能就是他的能处。   “西城之事已经落幕,中京府做好尸体烧埋、伤病护理之事即可。”   女皇的关注点并不在这,“朕忧虑的不是中京,而是松州与汶州的叛乱。叛乱不平,中京难定。依诸卿之前所议,松州剿汶州抚。兵马正在拣选,军费却还没着落。”   她看向面目儒雅俊逸,更似修道之人的中年,“胡卿,户部那边已有章程了么?”   这中年人是户部侍郎胡轩,拱手拜道:“陛下,户部算计司重核内外两库,清理出六百四十二亿亏欠。”   书桌后女皇抽了抽嘴角,其他人则是抽了口凉气。大明春秋两解的收入不过一千五六百亿,先皇留下的国库不仅没剩一个铜子,还倒欠六百多亿,真是好大一个烂摊子!   “这些亏欠挪移起来已很辛苦,要户部为松州另拨军费,实在难为。部议的章程是,可先销去其中一百四十七亿的欠款,这些欠款来自三百多家票行商行和工坊。只要销去这些,他们便能认朝廷军票,供应大军开拔和作战所需。至于新增的欠款,而后再徐徐图之。”   不待女皇追问本就是要户部找钱,又哪来钱填这窟窿,胡侍郎继续说:“依朝廷惯例,核准更多模械许可就好,所需许可与模械折价,算计司已做好清单。”   “这可不妥,”个头矮胖的憨厚老者发言,这是另一位新晋大学士张怀远,在刑部起伏数十年,也是被老太子打压致仕。女皇在上官晴的推荐下拉了出来,清理敬亲王叛党时相当得力,便拔起来与吕适行一同坐镇内阁。   张大学士说:“模械关乎朝廷命脉,先皇在时已有滥发之势,继续再把模械散之民间,朝廷的管控之力会更加羸弱。”   臣子们纷纷点头,能制造各类机械器具的模械都是朝廷管制,但朝廷的管制也有几种模式。制造火车飞机战车战舰的模械都是由工部之下的官坊管理使用,而那些不甚紧要的模械,比如造蒸汽车、电视机、收音机乃至各类民生用品的,采取的是民间使用官府抽税的模式。   大明面上虽然是靠征收粮食和银钱维系朝廷运转,但模械又构成了大明运转的另一层。高楼林立,车船来往,商货奔流,都是靠无数模械在支撑,管控模械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对地方州县与民众的管理。   模械每年有进项也有损耗,进项是朝廷机密,哪怕大学士都不清楚细节。损耗虽有部门检视,但面上的数字与实际的情况肯定有差异。让民间掌握太多模械,相应的金龙来往和物资流动自然就脱离了朝廷的掌控。掌握不到模械的后果比掌握不到人口还严重,那样的朝廷哪还能统治天下。当年景灵之乱,景灵帝与定灵王为争夺模械流下的血,远比争夺疆域多得多。   “折价一百四十七亿的模械散到民间,可催生千亿产业,得百亿财税。”吕适行发言,“但也可能造成商货充塞,物价大变,进而引发慌乱,后果难以预料。”   他提出了另一个方法,“不知户部是否可与这些债主协商,将欠债转做军票浮值,再以减税等各种手法,日后徐徐销减?”   “这个……”胡侍郎很是为难,“此事户部可做不了,这些欠债以内库为主,内库虽在户部清转司过账,但出入往来都是内廷作主。”   于是朝会主题从擦先皇的屁股,延伸到了界定内库与国库的分野。   “如此看来,陛下应当理清内库规制,”吕适行说:“让内廷来办此事。”   臣子们再度附和,内库外库不分,正是先皇留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的根源。女皇一心为公,自然愿意分清二者,甚至该把内库交给朝堂。   出乎众人意料,女皇不仅没有马上表态,还反问胡侍郎:“户部真的做不了主么?”   胡侍郎的仙风道骨顿时没了,有些狼狈的道:“臣知道的情况是如此,若是有偏差,那是臣不谙部务了,请陛下责罚。”   “算了,朕也不害你,”女皇摆手说,“你只需要知道这些便好。”   她扫视众人,再问:“还有他法么?”   臣子们接踵发言,说话小心谨慎得多了,只觉女皇已不再是刚登基那会的懵懂少女,她对大明朝堂的了解越来越深了。   待朝会结束,后殿只剩下女皇、远坂爱和上官晴,女皇幽幽低叹。   “原来是着落在这吗?”   她挑起了眉梢,“一派想要更多模械,一派想要用这笔军费逼我交出内库,至少是压住内库,这就是他们的条件吗?”   朝会时远坂爱一直伺立在旁不发言,此时她冷声说:“朝堂上的,朝堂外的,都没一个好东西!他们竟敢逼迫陛下,就不怕陛下降下雷霆之怒吗?”   “大明就是陛下手里托着肩上挑着的瓷器,”上官晴温言劝道,“陛下若不是女皇自能整治他们,可成了女皇,就没办法丢下瓷器动手了。瓷器一碎,天下崩乱,陛下不得不坐上社稷之座。国事就是如此啊,只能回旋挪移,哪有意气用事的余地。”   “我还真想自己去松州平定叛乱呢,”女皇苦笑,“我一个人倒是能把人杀光,可人心上的乱子,就不是我一个人能解决的了。”   远坂爱横眉竖目,似乎想说这未尝不是个办法,只是由她带人去办,腰上的通话器忽然响了。   接通之后嗯嗯几声,没好气的说“我过去瞧瞧”就挂断了。   “是他,”远坂爱冲着女皇翻白眼,“他在羽林卫那边,说有发现。”   “他不是又受伤了吗怎么还到处跑?”女皇顿时没了刚才的沉着,柳眉紧蹙,“真是歇不下来!”   想了想,无奈的摇头:“你去安抚住他吧,让他不要纠缠这事了,那帮金钱龟就是给今日之议点题的。”   羽林卫衙署,高德指着解剖台上的尸身,对远坂爱说:“沈泽是个魔人,在这个隐秘组织里的阶级是‘拇指’,这意味着他可以断指逃遁。上次清剿义思达洋庙的行动里,他就是这么跑掉的。看看这具尸体,虽有证人指证的确是沈泽……不,沈文纯本人,但左手拇指的血肉跟身体血肉有些差异,显然是用他人拇指靠邪术拼接上去的。”   这就是高德的发现,他一到地头就检查尸首拇指,果然如他所料,沈泽那家伙又拇指遁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帮金钱龟跟沈泽是同伙!   至于另一个发现,他就不好跟远坂爱说了。放在另一间屋子里,有一人高四人合抱的青铜大鼎里面是空的。只靠这尊大鼎绝无可能开启灰境,高德猜测里面应该有很多混沌之鳞编织成某种法阵,再通过特定的献祭仪式激活。   总之金钱龟送回来的物证就是想瞒天过海!   “高德啊……”   远坂爱抱着胳膊,语气异常沉重,“你是不是觉得,大明朝廷的官吏都是良善之辈,女皇之下的臣子都是绝对忠诚的凡人?”   高德眨眨眼,只觉匪夷所思。   听远坂爱这口气,她其实知道金钱龟那帮人的底细? 第105章:魔塔与海塔会   “你自己已经摸到了这个层次,有些话也的确该跟你说说。”   远坂爱揉着额头斟酌用词,小姐交代的这件任务还真是难办。说深了吧依高德这性子绝对又要折腾,说浅了吧没让他信服他肯定要一捅到底,总之没办法让他就此住手过安稳日子。   “事先声明,这些话与你是驯象所百户无关,也与我是你上司无关,”远坂爱觉得还是得让小姐分担一些责任,“纯粹是因为你与小丽的……特别关系。”   高德没说话,现在他自然明白了,自己能一步登天并不是因为跟小丽的私人关系,他本来就是小丽身后什么势力早就安排好的棋子。小丽虽然否认自己是被圣山改造,但除了圣山,还有什么势力能拥有小丽那样的圣者,同时跟真正来自圣山的女皇和远坂爱关系密切呢?   “你已经知道了异能者、禁绝者、调和者,还有灰境和魔人,除开禁绝者,其他人混在凡人之中,是大明亿万子民中的一员。”   “你肯定以为,从异能者到魔人都像贼人一样,小心谨慎的藏在凡人里,偷偷摸摸的暗中作祟。他们既见不得光,又只会做偷鸡摸狗的勾当,要很辛苦才能活下去这样子。”   “这种看法也不算错,大多数异能者……只是异能者,只要没接触到灰境,的确就是这么过的。这种人夹在凡人与魔人之间,对两边来说都是边缘角色。他们既在危害凡人,同时又受魔人的压迫,谁让他们身怀混沌之力,是最好的祭品呢?”   高德暗暗点头,王昆仑那帮人不就是如此么?他们还算好的能在体制基层混着,被胁迫当杀手刺客的毛绒绒那窝灰豆芽虽然苦命,终究还清楚自己的处境,最凄惨的还是被拐进隐秘组织随时准备献祭的异能者,比如紫绡和姐妹会那些女孩。   远坂爱撩了撩齐眉刘海,露出皎洁如玉的额头。这个扶桑少女既冷又硬的性子跟她的容貌恰好成反比。如果静静立着不说话倒是挺赏心悦目的。   她继续说:“在他们之上的魔人,你以为他们只是零星存在,或者极少数人结成秘社,终日做见不得光的事情么?”   以前还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混进了暗手血塔所在的灰境。   “你错了,”远坂爱摇头说,“想把恶魔召进现世毁灭一切的魔人只是极少数,还不排除是魔心夺灵之后的结果。大多数魔人的想法跟凡人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倚仗身怀混沌之力,想夺得更多权柄揽到更多财富而已。”   这里说到的就是高德已经知道的事情,他装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灰境是魔人可以触及的奇异处所,魔人的魂魄可以升入灰境,在那里磨炼魂魄之力,算是间接的修行。但魔人不只是在灰境修行,他们还依托灰境组织起来,形成一股股势力。”   “这些势力仍然从属于大明这具肌体,把它们比作瘤子的话,只有少数是毒瘤,大多数是无害甚至是有益的瘤子。你应该不知道,模械就是由魔人们发掘出来的,大明乃至以前历朝历代也都是依靠模械建立和运转的。这些势力就靠着发掘和运作模械存续,同时也以此争夺各自的利益。”   这很符合在暗手血塔观察到的情况,虽然还有魔人对魔人,魔人对凡人的恩怨情仇,但外围成员的活动仍然还是以模械为核心展开的。   “说得具体点,王子赫、沈文纯这些人,不要认为他们所属的势力是潜伏在大明中的恶魔,他们的势力本身就是大明的一部分,或者说是朝廷的一部分。”   远坂爱苦笑着摇头,“其实这些事情小姐……女皇和我,也是接过了这一摊之后才渐渐明白的。以前在圣山的时候,我们可没想过我们拼死守护的凡人会是这么复杂,这么……肮脏。”   “你的意思是……”高德品了一阵子明白个通透,“王子赫沈泽那帮人的活动,在你们眼里仍然只是大明内部的权力争斗?”   他举一反三,“那么朝堂上的种种纷争,不只是涉及寻常凡人的利益冲突,也与魔人势力直接有关?”   “不愧是……小丽挑中的人,”远坂爱不由自主的赞道,又咳嗽着掩饰,“刚才我也说了,魔人虽然特殊,但也是大明子民,他们的活动与凡人一样,都是构成大明的一部分。若是与他们有关的利益争夺并不在大明的朝堂上体现,那大明又何以统治震旦呢?”   “不过你也别把朝堂上的臣子看作魔人势力的代言者,你该知道,庙堂之上的人臣跟庙宇里的神像一样,受哪里的香火就要为哪里说话。只要香火都是在大明这座庙子里烧的,每一缕香火是来自魔人还是凡人,并不能分辨,也没必要分辨。”   这话高德能理解,一个国家如果既有凡人也有大量诸如魔法师术士之类的超凡者,那么国家自然得把各方势力的利益都照顾到。居于决策层的领导人自身是什么身份虽然有一定影响,但并不是决定性的,决策终究还是服务整体,至少是统治阶级整体。   这个道理放在震旦大明也一样,只是有点特殊。在震旦大明里,魔人个体是见不得光的,因为除了圣山之人外,其他人的力量都来自混沌恶魔,随时有被恶魔夺灵的危险。   “所以,那帮金钱龟还真是魔人,”高德把握到了关键,“只不过他们效劳的对象是关乎朝廷利益的另一股魔人势力?金钱龟夺走沈泽和灰境之门,也是一场……政治争斗?”   “好吧,我都说了,”节奏完全被高德带着,远坂爱只好跟他了,“你应该知道,在中京,朝廷能直接插手的也就是四城,最多再加半个皇港。上港和下港,尤其是下港,几乎就是自治的。”   高德点头,他当然知道,即便是锦衣卫都难以在下港立足,那边离中京只有二百来里远,却俨然是个国中之国。   “下港是连通震旦南方和远海的门户,是由海商自己发展起来的。大明财税的四分之一都来自下港,所以朝廷除了维持名义上的存在之外,从不干涉下港细节。千百年来,下港靠着商贸工坊的势力渗透到震旦东南和南方,也培养出大批为他们说话的文人官吏。每当朝廷甚至皇帝有意插手下港时,不必动用其他手段,他们只靠朝堂博弈就能拦住。”   远坂爱语气变得凝重,“下港的真正主人正是一股魔人势力,他们叫……海塔会。”   海塔会?   高德试探着问:“我面对沈泽的时候,那家伙隐约说过什么……塔,他们也是个塔会么?这个塔是什么意思?虚指还是字面意义上的?”   “你知道的不少啊,”远坂爱叹气,“塔就是魔塔,只有在灰境里立起魔塔,才能完全掌握那处灰境,成为魔人势力的稳固据点。灰境有很多,魔塔自然也有很多。那些大的魔人势力拥有若干座塔,就结成了塔会。”   “沈泽王子赫那股魔人势力既然能做出老太子案,势力必然不小,羽林卫这边只隐约了解到他们的组织叫血塔会,细节如何就不清楚了。女皇和我,还有小丽她们都是圣山之人,力量来自神灵,无法进入灰境。”   “我大概明白了,”高德绕着解剖台转起了圈,“血塔会的目标是借老太子夺取天下,至少是把握朝廷大权。海塔会即便没有与他们联手,也肯定有什么协议。没料到女皇登基,血塔会的计划失败。下面的沈泽王子赫借姐妹会作乱企图翻盘,还是被一一挫败。到此海塔会认为血塔会的计划完全失败,为了摘清关系,就让金钱龟出手毁灭证据。”   “应该是这样,”远坂爱看着负手转圈的高德,心绪起伏不定。   先是遗憾,这样的人为什么就不能弄到小姐身边为小姐分忧呢?   再是不甘,为什么就他能分忧,我却不能呢?我必然不比这家伙差的。   最终是庆幸,还好还好,小姐就是不愿让他掺和,那就只能让他明珠蒙尘,当个庸庸碌碌的地下皇夫了。   “不过金钱龟做得这么明显,不就暴露了海塔会的真面目么?”高德还有不解,“女皇难道还没看出来?看出来了难道不生气?”   “当然看出来了,也当然生气,”远坂爱心说女皇真正生气的是跟你的约会被打断了,“不过什么真面目,只要事情没完全摆在明面上,女皇就没有揭盖的理由,圣山也无从干涉。”   “你得明白,金钱龟只是户部里没有籍档的一支小小暗班,它的实质是户部与包括下港在内的三港沟通的渠道,海塔会只是可以通过这个渠道接触到的魔人势力之一。算计司经办所的千户根本见不到金钱龟的人,只在有案子的时候按照对方留下的联系方式找他们出手。”   “他们既然归还了尸首器具,还推了替罪羊出来,这已是三港那边的魔人势力表露姿态。他们希望事情到此为止,并且在面上依旧臣服朝廷,有什么诉求依旧通过朝堂传达。”   到此为止?   “沈泽还没死呢,怎么可能到此为止!”高德下意识说出了口。   “那只是个小人物,”远坂爱为高德的执着略略感动,“与女皇面对的难题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高德气结,跟女皇无关啊,此人不魂飞魄散,我睡不好觉! 第106章:没品的女皇   “难题?陛下还有什么难题?”   在小丽和远坂爱面前高德一直保持着绝对忠诚无私奉献的人设,他没法袒露心扉,只好顺着话头往下说。   “还能有什么难题?”记起朝堂上那些臣子的嘴脸,远坂爱涌起倾述的冲动,话到嘴边却变了:“皇帝有什么难题,女皇就有什么难题。”   见高德皱起眉头又开始琢磨了,远坂爱赶紧拉开他的思绪。“并不是所有魔人势力都愿意臣服朝廷,与朝廷有默契。跟血塔会海塔会相比,还有些势力就是大明的心腹之患了,比如以四大寇为核心组织起来的势力。”   吸血鬼、黑皮豆芽、鼠人、兽人,以高德现在的视野来看,四大寇这些族群在很大程度上是跟魔人势力重合的。吸血鬼和鼠人销声匿迹多年,兽人只有零星活动,黑皮豆芽在西部的百万大山里苟延残喘,基本没什么威胁。当然也不排除这些族群跟其他魔人势力合流的可能性,比如暗手血塔这帮干部,何老头、王子赫、沈泽,他们的身体复原能力强得不可思议。自己既能血魔上身还经过了改造,仍然远远不及他们。高德很怀疑他们的种族有问题,说不定是传说中恢复能力最强的吸血鬼。   “有这个可能,”高德把疑惑说了出来,远坂爱却摇头,“但传闻吸血鬼就是血魔创造出来的种族,如果是通过血魔之力强化了复原能力,那从身体到魂魄都看不出痕迹。”   “你想得太远了,”远坂爱总算带起了节奏,“四大寇只是潜在威胁,还有更多现实的威胁,比如太一教。”   这个高德知道,震旦人原本是有近似道教的“自然之道”,但很早就被一帮搞“上善之道”的道士夺去了话语权。如今大明里的道士,不是乡下神汉就是太一邪道,只是没想到这帮人竟然也是魔人。   高德暗暗摇头,早该想到的,这种教派反而是最善于掩饰根底的魔人势力,比暗手血塔那种就跟集市般的组织方式严密有力得多。   “不是召唤恶魔,就是召唤恶魔改头换面的邪神,”远坂爱说:“或者是想颠覆大明,自己取而代之。这些魔人势力都还好说,进不了灰境清剿,也能在现世里解决。还有股势力就很头痛了,女皇和我了解到他们的存在后,都觉得是大明的最大威胁。”   高德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住了,还有更可怕的敌人?   “自景灵之乱后,灰境里出现了一股势力。他们把各座魔塔各个塔会组织在一起,联络消息互通有无,乃至调解纠纷协商利益。到现在俨然成了类似魔塔联盟的庞大组织,虽然还很松散,一旦纠合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远坂爱蹙起了眉头:“我们只知道这个组织的名字叫……塔林,还不清楚任何细节,只有魔塔的塔中人才能接触到。”   高德也隐隐震动,如果远坂爱没有骗他,魔人势力紧紧依附于大明,本身就是大明的一份子,那么这个塔林俨然就是个地下政府啊。就算只是类似武侠里的武林盟主,也是朝廷绝对不能容忍的存在。   “圣山不管么?”他只觉很不对劲,“好吧圣山之人进不了灰境所以管不了这说得过去,但朝廷不管么?收买魔人势力混进塔林打探消息挑拨离间引发内乱这该是基本操作啊。”   “你别想在这上面动什么心思,”远坂爱的语气很严肃,“下场会很惨的,至于原因么……”   她转开视线很敷衍的道:“这是圣山立下的默契,朝廷不干涉灰境。”   高德还要问,远坂爱不耐烦了,“好了,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总之老太子和姐妹会这一系列案子就算了结了,你也该好好休养生息。”   “我知道你还不甘心,”轮到她背着手绕高德转圈,“但我要警告你,不要再自以为是的往前冲。之前你已经做得很过头了,再深入到灰境和魔塔这个层面,惹出了什么乱子,那可没人救得了你,小丽都不行。”   “你对大明,对女皇的忠诚,我都看在眼里,女皇也很认可。等女皇这阵子忙过了,说不定她会召见你当面嘉奖。你该专注在你自己认定的事情上,那就是做好支援与辅助。这方面你既然有才华就该好好发挥,做好了足以让大明安定不少。”   她踮起脚拍拍高德的肩膀:“就到这吧,你不是还有伤在身吗?回去休养,小丽随时都会回来,要见着你还在折腾,又得埋怨我了。”   见她这姿态,高德清楚今天是套不出更多话了。也罢,等见到小丽,再在小丽身上努力吧。   至于了结……   高德暗暗冷笑,不把沈泽挫骨扬灰,魂魄捏成手办,又怎么可能了结?   他绝对不想再被当做甜点祭品送到恶魔嘴里,再被人用狙击步枪破心爆头,再被掳走妹妹。   “感觉他还有些不甘心,”回到乾明殿,远坂爱向女皇报告,“我给他讲了不少内情,让他看到了更深一层也更凶险的世界,那不是他有能力介入的,相信他能安分下来了。”   远坂爱自己还有怀疑,“不过……我不像陛下你那么了解他,他要是借混沌之鳞进灰境折腾,那就麻烦了。”   “不可能的,”女皇摆手,笃定的道:“他虽然比不上刑天,却有纯正的凡人之力,进不去灰境。”   远坂爱点点头,见女皇在白纸上写着若干数字,好奇的问:“这是在算什么呢?”   “扩散模械是动摇大明根基,在内库上让步那就再没可让之处。”   女皇叹道:“这两样我都不选,就只剩下给州县加税这条路了,我在算能拿到多少。”   “加税?”远坂爱眨眨眼,提醒女皇:“我们游历天下的时候,听得最多的怨愤就是朝廷万税,如今陛下还要加吗?”   “当然不是加给老百姓的,”女皇说,“是去散布在州县的各处矿场收税,那些矿场名义上是朝廷的,户部却收不到什么税,都被州县转包给豪绅了,从他们身上剐点油下来名正言顺。”   上官晴在后面补充,“只要派得力人手去办,辅之清廉之士巡查,加之陛下天威,应该出不了问题,估计能收二百多亿。”   “那就太好了,”远坂爱松了口气,有难题不怕,怕的是不努力想办法。   “三百亿可以指望,”女皇拢了拢数字,欣慰的点头。   “这笔钱是专门为松州平乱准备的,”她提笔写下两字,“就叫……松饷。”   忙完了这摊,她吐了口浊气,吆喝道:“小爱,替我摆驾,我要微服出宫!”   远坂爱愕然,“你要去见他?这个样子?现在?”   “当然不是,”女皇竖起了柳眉,“我是去出口恶气!”   晌午时分,西城万货坊,广场已经被封锁。不知道是官府和媒体的宣传到位,还是生意大于生命,广场周边的商铺竟然还在营业。一队人涌进德丽珠宝,将某处柜台围得水泄不通。中京里的贵人们经常干这种事,附近的牙女和游客见惯不怪。   “这个、这个……”   身着大红袍服,头戴凤翅冠的绝美少女指着柜台里的胸坠和手镯,“包起来!”   牙女战战兢兢的打开柜台,心中如雷鸣电闪。   这少女怎么穿着女皇才能穿的龙凤袍服?   珠宝铺子的牙女都受过严格训练,区分服饰规制是她们必备的知识。   手正要碰到珠宝,少女冷喝:“那是朕的珠宝!你怎么敢用你那脏手直接摸!”   朕!?   牙女惊得肝胆皆裂,急忙抽手,另一手却同时压下柜门。顿时压在手上痛得她身体蜷缩,这下脑袋又撞上了玻璃,让手再遭了回罪。   “陛、陛下恕罪!”   她抽出手捂着头,强忍疼痛和泪水去找绒布。少女却手一勾,珠宝自己飞了起来,波的破开玻璃落入手中。   “的确是俗气玩意,我没说错。”   少女把玩着手镯和胸坠,叹道:“可谁让咱们瞧上了呢。”   再点点头上的凤钗,少女对牙女笑道,“不认得我了么?我戴着这个回来了。”   牙女终于记起了昨晚的事情,那对“狗男女”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   她哆嗦了片刻,想说请罪之类的话,咽喉里却只发出咯咯的声音。她又僵硬的下蹲想跪拜,身体一晃翻着白眼仰面晕倒。   “喂……”   女皇意犹未尽:“才开个头呢,我想好的台词还没说完。”   旁边远坂爱无奈加好笑的对女皇摇头,女皇悻悻的耸耸肩,转身离去。   远坂爱追上女皇,低声说:“真是没品。”   “没品就没品了,”女皇哼道:“我就是不受这个气!”   远坂爱吩咐部下,“处理好那个牙女,让她忘掉刚才的事情。”   女皇停步,掏出一叠金龙票,“这个给她。”   “下面人照价付了啊,”远坂爱开玩笑,“你这又是补偿么?”   “不,”女皇俏皮一笑:“是奖赏。” 第107章:异能者与魔人的区别   高德回到驯象所已经是午后,从昨晚到现在他啥都没吃,毛绒绒一路也嚷着肚子饿,路上就让白银十郎先去了西城食坊买了唐门肉夹馍。   这家老字号的肉夹馍面精肉嫩,汁水鲜美,从早至晚都有人排队。毛绒绒挤到最前面,大声吆喝有多少现成的全买了,不管是伙计还是顾客都怒目而视。没等“灰豆芽”的称呼吐出口,毛绒绒掀开披风露出锦衣卫执照和黑星手枪,仰着下巴抖着尖耳朵,神气活现的转了半圈,顾客顿时纷纷作虾米状后退鞠躬,伙计则以二倍速取馍装袋。   肉夹馍太大毛绒绒两手捧着啃就像啃西瓜,等车拐上碎石路她还啃完。   隔着车窗,高德看到远处几条黑烟翻滚升空,就在驯象所的方向。   那里在烧什么?   蒸汽车在办公楼停下,一开门毛绒绒唔唔嚷道:“好臭!是在烧尸么?”   滚滚黑烟就在驯象所大院西面的河对岸升腾,看距离也就两三里远。   王昆仑迎了上来,见高德盯着黑烟,解释说:“那是在烧埋尸体。”   “噗……”毛绒绒嘴里的肉夹馍喷得漫天飞。   “是我们擅专了,”王昆仑忐忑的道:“早上头儿刚走,中京府的人就找到我们,说上头告知他们死者尸体得按疫源处置,但他们压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把所有尸体丢给我们了。”   “当时吕副百户问我们该怎么办,我和孙婆婆都觉得尸体还潜藏着疫气,真让中京府自己解决怕是要出大问题,得赶紧处理掉。我们也说了要不先问问头儿,吕副百户说既然她负责现场,就是她说了算,所以……”   王昆仑指指黑烟,苦笑道:“昨晚死于疫灾的尸体都拉过来了,不仅是西城的,整个中京的都拉到了这里。老古教了石灰加煤灰混合分层闷烧,再填埋水泥的法子,现在所里大半人手都在那忙呢,吕副百户在那边看着。”   “离得这么近!?”毛绒绒跳脚:“咱们驯象所还真成了火葬场啊!呸呸!”   也不知道她把烧尸体跟肉夹馍怎么联系上了,很是恶心的啐着唾沫。   “你们做得好,”高德赞扬:“这事咱们的确得担起来,就是……”   他皱起了眉头,“数量是不是太多了?”   从大院后门看出去,对岸公路上停了一长串蒸汽卡车,远处还有卡车源源不断开过来。按之前的预计,昨夜只是西城就有接近一万死者,加上其他三城以及后续死亡的,最终怕不得有三四万。   想到坐在办公室,抬头看出去就是万人冢,即便高德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只要给够物质好处啥神都能信那种),也扛不住那个气氛。   “要不顺便建个陵园?”   王昆仑已有腹案,“以前我们都是把尸体弄去兽园混在垃圾里处理,那时候业务不多还能应付。现在御马监活跃得多,咱们收的尸体也多得要命正在愁呢。以后就按这法子统一烧埋,建个陵园管理。”   这法子好,驯象所既然管收尸洗地,那烧埋照料也该续上,一条龙服务。   “好,把那边的地都拿到手,建个大大的陵园,”高德有了更多想法,“既然建了陵园,就得有人看守。再把收尸的活交给陵园,咱们就不必再干那种晦气事,可以专心扑在案件记录和分析上。”   这事远坂爱应该会大力支持,不过高德不打算让这个陵园归到驯象所名下,得套上另外一层皮。对魔人势力有了更多了解,高德觉得自己之前的确太招摇了。今后不只是自己个人,连带驯象所也要退居幕后,存在感越淡薄越好。   “就知道头儿会支持的,”王昆仑松了口气,“孙婆婆有什么发现,想让头儿去她那看看。”   抬头看到高苗跟何灵灵在三楼露台上向他招手,高德点头回应。毛绒绒这时候也不管肉夹馍跟烧埋尸体有什么联系,抱着一大袋肉夹馍上楼施恩去了。   “大人之前不是说想看看被疫气侵袭的凡人是什么情形吗?”   药圃里面的解剖室,孙婆婆揭开台子上的白布。“这里有个绝佳的标本。”   “以前我解剖的尸体要么是稳定的异能者,要么是魔心夺灵后留下的凡人残躯。像这样把恶魔之力对人体的影响保留在过渡阶段,还能这么清楚完整的标本,还是头一个。”   这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看个头生前异常健康。不过剖开的胸腹内部,以及放在盘子里的器官都很奇怪,是那种即便只有中学生理课知识水平的人一眼就能看出的奇怪。   在少年胸腔腹腔的肌肉筋膜上遍布着大大小小褐色的颗粒,大的接近指头,小的只有米粒尺寸。一片片的颇为规整,肋骨和脊椎上也有细密的褐斑。   “脑袋上也有很多病变……”   孙婆婆用镊子从大张的嘴里夹出舌头,这里就更加明显了,舌根部位覆盖着一层暗绿色像是舌苔的东西,也凸起了密密麻麻的颗粒。   等孙婆婆再掏出一只眼球,即便戴着口罩和眼睛,高德也有些受不住了。不过眼球后端的变化让他吃了一惊,在胸腹涌动的恶心感消散不少。   眼球后端已经变得灰黑,延伸出几条常人没有的筋条,不知道是神经还是血管。仔细看眼球,瞳孔变成了椭圆,隐约像是细胞即将从一个分裂成两个时的状态。   接着观察盘子里的器官,从心脏到肺肝脾胆都呈现出肿大的迹象,表面处处是被酸液侵蚀的伤痕。   “脑子的情况也差不多……”   孙婆婆还要揭头盖骨,高德摆手止住了。   “这不是昨夜直接死掉的吧?”他问,“只是受了伤,到今天才死掉的?”   “是的,从医院拉过来的。”孙婆婆说,“医院就在离这十来里地的兵营,原本废弃了,中京府改成医院,把伤员都拉到那里。说是医院,能做的就是随便灌点药汤,是活是死就看伤员自己的命了。”   “我已经派了几只灰豆芽带着人去医院守着,有变异严重还活着的就先送过来,不过到现在还没送来一个。”   孙婆婆用了“变异”这个词,这也是高德看了尸体后的第一印象。在他看来,只要不是被疫魔之力直接冲击当场死掉或者魔化的,而后的变化就是变异。   比如这个少年,身上明显有很多种变异痕迹。眼睛变成重瞳,胃和肠道变得可以消化草甚至木头,心脏和各个器官变得强壮,骨骼也在为体型即将产生的某种变化做调整。   不过即便是这么健康的少年,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变异,他死得很痛苦。   “孙婆婆,你跟王昆仑都拥有疫魔之力,”由此高德生出疑惑,“你们运用力量的时候,身体会产生实际的变化吗?我是说……比如手指变成触须,那是种假象,还是真的手指就成了触须?”   当高德用手办上身时,感觉像是套上了一层躯壳,自己的身体其实没有产生变化。王子赫也是如此,用表情符金瓜锤砸碎他的时候,是先砸碎了一层恶魔躯壳,再砸到他的凡人身躯上,跟《巨人》里的情况很像。   如果不是手办上身这种“魔化”,比如王昆仑的手臂变成刀枪斧棍的时候,到底是手臂真的变了,还是只套了部分恶魔躯壳,高德就不清楚了。之前他动用孽魔喀扎斯的能力长出来的“触须”,感觉更近似精神领域的东西,与他的身体无关。动用血魔狂怒者的能力愈合心脏,又是在身体内部,还有小丽说的那种凡人之力在起作用。   “这只手不行……”   孙婆婆晃晃她那嫁接的纤纤素手,再举起另一只手,细碎的喀喇骨裂声里,手指渐渐变长,直至变成五根类似藤蔓的长条,凭空晃荡。   “大人这么一说,的确存在着分野,”孙婆婆低沉的说:“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有异能,家里人以为我得了怪病,把我丢到了荒野里,那时候身体的确很痛苦。随着年纪的增长,痛苦渐渐减轻,能力也渐渐稳定了。现在我都快忘了还有过那段难熬的日子,那时候我该跟这个可怜的小家伙一样,身体也经历了类似的变化。”   “只是异能者的时候,身体的变化的确是真实的。所以每一次动用能力都很难受,那其实就是对过去那些痛苦的畏惧啊。”   孙婆婆看着高德,混浊老眼里闪过微不可见的光彩,“不过跨过那条界线就不同了。”   她甩甩手,藤蔓变得隐约透明,末端的手还在,就像套着手套一般。   “现在就不是身体的真实变化,而是一种可以变作实物的力量。”孙婆婆感慨的道:“真是神奇,这就是魔人的力量,我猜是从灰境里引出来的力量。只要进了灰境,凝练出恶魔形态成为魔人,就能完成这样的变化。”   高德恍然大悟,原来异能者跟魔人的区别在这里!   “所以所谓的异能者,其实就是受各种恶魔之力浸染,身体发生变异同时又扛住了变异,最终稳定下来的……病人?”   高德的总结让孙婆婆沉沉点头,“这种变异必然是自小就开始的,如果是在短时间里完成的,结果就像这具尸体,身体根本无法承受。”   这就是说,异能者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这也解释了何老头跟沈泽为什么要抓高苗去献祭。他们应该有办法让凡人避免因快速变异而死亡,然后在这段时间里完成献祭仪式,也就是碰触到混沌恶魔。   高德再度看这具尸体,心中升起沉重的怜悯。   众生皆苦这话并不是修辞,而是实实在在的叙述。   “对了,老古要找你。”   孙婆婆低低笑道,“我和老王跟老古谈过,暗示了大人的情况和我们的变化,想把他也拉入伙。他没有马上表态,只说想跟大人谈谈。”   高德叹气,“在你们眼里我这个头儿实在没有威严啊,换在其他魔人组织里,你们这种做法可是要吊天灯的。”   “赌嘛,”孙婆婆笑得额头上的小花灿烂开放,花芯里竟然隐约有张人脸,倒并不惊悚,反而很美。   “赌老古和大人都是好人,把大伙拉在一起是为了过安稳日子。如果不是的话,老古跟大人打作一团也是好的,最好一起完蛋。”   高德额头暴青筋,你还真是诚实啊!   不过呢……这老婆子的确是把自己看得最清楚的,高德无奈的苦笑:“就不怕坏人老古把好人高德干掉?”   “如果大人是好人,老古肯定不是对手。”孙婆婆说,“大人身怀凡人之力,刑天也有同样的力量。”   高德眼瞳紧缩,孙婆婆笑道:“老王把大人在昨夜那一战的异状说给了老古,老古就有了这话。放心现在只有我、老王和老古知道,这应该就是老古想找你谈谈的原因。” 第108章: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上次见老古还是大半个月前,高德翻档案前去找他改造爆雷枪,学毛绒绒一样把枪托卸了枪管锯断,用来当近距离的防身武器。   那时候的老古跟高德刚到驯象所那会没啥变化,只是把那台雷弹模械搬到地下一层,换了另一部坏掉的模械一直绕着转。高德问那是啥,老古不仅神秘兮兮的不说,还禁止高德靠近。确认不是可以造仿真人偶的模械,高德就没了兴趣。   进到大仓库的第一层,景象有了很大变化。原本堆着的破铜烂铁没了,加装了正儿八经的修车台,停着辆正在修理的南极星。高德的侉子摩托也在,遇刺后远坂爱给他派了专车和司机,那玩意就没用了,失去了摩托自由还真是遗憾。   地下一层是竹钢陶钢模械,加上雷弹模械,三台模械就占去了小半空间。即便没有运行仍然感应得到嗡嗡低鸣,里面蕴藏的奇异力量让高德又忍不住诅咒这个把凡人打成不可知论者的可怕世界。   “老古在吗?”   往地下二层走的时候高德大声吆喝,依次拍了拍胸口、腋下、腰间和大腿,确认软甲、手枪、冲锋枪还有金瓜锤都在。   “百户大人,”阴暗角落里晃着片模糊光亮,那是秃脑勺的反光,比姚明还高的巨人招手:“请到这边来。”   高德把感知抽离出去,视野中有片淡淡的紫斑。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老古的异能光辉,和上次一样,他仍然为老古拥有孽魔之力而惊奇。   那片紫斑缓缓起伏,宛如熟睡中的猛兽,高德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走过去。以他击败沈泽王子赫的战绩,自信可以解决“塔中人”那个阶级之下的任何魔人,但老古终究跟刑天沾了边,那可不是他熟悉的领域。   “我没有敌意,百户大人不必如此戒备。”感觉到了高德的紧张,老古挠着头说:“如果百户大人的真实身份跟我猜想的一样,我也绝对不是百户大人的对手。”   “真实身份?”高德走到老古身前,仰望高出自己两个半头的巨人,“说说看。”   “还不能完全确定,”老古看着高德,神色异常真诚,“我想请百户大人展示一下,用你从魔人那里获得的灰器展示一下力量。不是恶魔之力也不是神灵之力,就是那种……会亮起白光的力量。”   高德不是天真少年了,虽然知道老古说的就是凡人之力,想看自己是不是类似刑天的存在,但事情总得有个缘由。   “我能得到什么?”他淡然的问:“是你的效忠吗?”   “这个……”老古又挠起了头,“我没想过,如果需要那也可以。”   看你这么大块头,心思还跟想要啥就直接开口的小孩子一样单纯啊。   感觉跟这家伙就耍不起心计,高德叹气:“好吧。”   他摘下金瓜锤,将感知收回来,再延伸到锤子里。   (^▽^)   金瓜锤在他视野里刷出高兴或者活力满满的表情符,嗡嗡振鸣似乎像小狗甩尾一样。   高德却知道这振鸣是能要人命的,他保持着与锤子的意识连接,像气功里运气般的推送出“力量”。当然并没有实际的力量,只是让他投注在锤子上的意识更加专注。   金瓜锤呼的一下从擀面杖膨胀成单手锤,柔和白光放射而出,映照得角落里亮如白昼。   下一刻,白光瞬间消失,锤子又变了回去,视野里留下又一个表情符的残影。   (*_*)   大概是“你搞毛”、“玩我呢”这种意思,可高德哪敢继续。这会他鼻腔里已经湿湿的,视线也有些发花了。   再看老古,那家伙竟然退了好几步,一副惊吓过度的表情。   “这是凡人之力!”   老古回过了神,轰隆坐在地上,捧着脸竟然抽泣起来。“二十七年了,二十七年都没再见过这样的力量了。”   等老古平复下来,高德扯过椅子坐在对面,老古就盘腿坐在地上,讲起另一个层面的秘密。   “从根源上划分,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拥有混沌之力的人,包括圣山之人和异能者,还有调和者,用你们的话说就是魔人。禁绝者虽然排斥混沌之力,但这种排斥同样来自混沌之力的赋予,所以他们也是这类人。”   “还有一种人,他们身怀与混沌之力截然相反的力量,他们不会被混沌之力侵蚀心灵,夺去魂魄。”   “不就是刑天吗?”高德很没耐性的打断,这哪是秘密。   “刑天只是其中之一,”老古摇头说:“刑天拥有的力量被称为凡人之力,它并不是混沌之力那种可以改变现实的力量,而是无形的。凡人之力来自血脉的传承,意志的锤炼和灵魂的磨砺。”   高德明白了,所谓“凡人之力”只是个形容词,而混沌之力是个名词。混沌之力是精神决定物质,是唯心。凡人之力是精神物质一体,是唯物。   老古接着的话让高德一惊,“其实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真正的凡人。”   再下来的话就与刚才孙婆婆揭示的真相契合了,“所有人都被混沌之力浸染着,区别只是程度深浅的不同。”   “凡人之力就是真正的、纯粹的凡人拥有的力量,刑天是圣山用特殊的手术和残酷的训练改造出来的,他们只是努力接近这个境界,并且身体足以承受得起只有凡人能够驱动的特殊武器。”   老古感慨的道:“这种武器在外面叫灰器,它其实也是模械的一类,所有模械都是设计给真正的凡人用的,只是……”   高德心头大跳,老古你这话里面的玄机太大,已经涉及到整个世界的起源了!   “只是不知道从几万还是几十万年前开始,混沌降临,浸染了凡人,遮蔽了凡人之力,世界就此沉沦。”   果然,老古这些话让高德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又被颠覆了。   也不对,高德在这里还没有真正的世界观呢。以前他根本懒得去思考这些问题,几万年都是如此,只求挣退休金的他操这份闲心干嘛?   “所以在刑天之外,还有另一些人拥有凡人之力。那是比刑天更加纯粹的凡人之力,因为那是血脉中就固有的力量。”老古继续说:“他们看上去就是寻常的凡人,却能和刑天一样能激活灰器的凡人模式。他们的魂魄比刑天还要凝实,不会被混沌之力浸染。”   说到这老古停下,高德眨眨眼还在等下文,见他满怀期待的看着自己,无奈的道:“他们是什么人?”   果然是个怪人,非得别人催才继续说。   “他们是……”老古吞了口唾沫,压低声音:“皇室。”   嗯?   嗯!?   高德瞠目,这个发展他可真是没想到!   “除了皇室呢?”他赶紧问:“还有其他什么人吗?”   “没有,也不可能有。”老古脸上荡漾起怪异的微笑,或许是自己所知的隐秘终于有了分享的机会,或许是确认了自己知道的秘密并不为高德所知。   “太祖为什么能镇压混沌重开帝朝,因为他是那个时代里唯一的、真正的凡人啊。历代皇帝为什么必须手握泰阿稳坐社稷?因为那其实是两件灰器,必须由拥有凡人之力的人坐在上面才能生效。”   “如果那两件灰器不被凡人之力控制,就会被混沌之力浸染。只有把其他人当做柴薪投进里面,才能暂时遏制混沌恶魔涌入现世。”   “凡人之力是无形的,相当于一种权限和保护,只能确保拥有者能激活灰器,同时不被恶魔夺灵。而且血脉代代传续,不断稀释,还得经过类似刑天的改造和训练才能提纯凡人之力,所以老太子才会……”   老古还在说着,高德的脑子却嗡嗡作响。   自己是皇室血脉!   那么问题来了……   到底是自己的老爹还是爷爷,或者是哪一代祖宗被朱家人戴了绿帽呢?   念头再一转,还挣个屁的退休金啊!   去宗人府报个道,直接领宗室爵金,不就能稳稳的混吃等死了吗? 第109章:我是流落民间的皇子?   “你比我认识的所有人都知道得多……”   高德压住过快的心跳,绕圈子确认老古这话的可信度。“这些事情是你们那些人,包括还没成为候补刑天的人都该知道的常识吗?”   “当然不是,”老古那张古朴大脸挤出难看的笑容,“其实我本来就是候补刑天,只是没通过晋升考验,因为我在考验里被混沌之力浸染了。”   果然,这家伙离刑天只有一步之遥。   “那是什么样的考验?”高德本是套话,现在却来了兴趣。   “晋升考验很平淡,但对从小就准备着成为刑天的我们来说,却是巨大的挑战。”老古目光内敛陷入追忆,“这是绝密的事情,不过既然是大人,说给你也无妨。”   “考验的内容就是放我们一年假,但只能在限定的区域里活动。那里很大,几乎有整个西城那么大,人也很多,估计有西城的一半。里面有集市、游乐场、图书馆、工坊、酒馆甚至跟……异性相处的地方,总之就是座繁华的城市。”   “我们可以在里面看电视电影、开车开飞机、喝酒赌博和……咳咳你懂的。每个人还发了很多金龙,比百户大人你一辈子能挣到的俸禄还多。”   “在那个区域里我们可以为所欲为,我的意思是,那里有凡人也有王法,但我们不受律法束缚。我们折磨人杀人,对凡人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任何后果。那些人不是假人,是真人。就算我们没通过考验,也不会追究任何责任。我们在那里做的事情会被彻底抹灭,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高德顿时明白了,这就是意志的考验。   乍看这哪算什么考验,换成高德完全是帝王般的享受。可对候补刑天来说,却是对意志的巨大冲击。   他们从小接受身体改造,日复一日的进行残酷训练,时刻被灌输为凡人而战的信念。长年累月下来,意志已经被凝练得如钢铁般坚硬。   但忽然给他们放了一年假,没有任务没有训练,就是让他们闲着,还把他们丢到凡人社会里,哪怕是再坚定再自律的人,也会有所动摇。   最初他们应该会努力抗拒正常人的生活,保持自己身为刑天的本色。可接下来总会在某一点不经意的突破,毕竟他们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封闭环境里,五光十色的凡人社会本身就有莫大的诱惑力。   当他们对凡人社会产生了向往的时候,意志也就开始溃散了。于是不管是手里的金龙,还是不受律法约束的特权,都在引诱他们在凡人社会里寻求更多刺激,最终……   “通过考验的标准是什么?”高德觉得这种考验没谁能通过,如果标准是一年后意志依旧坚定如初的话。   “只要没有被混沌之力浸染,就算通过了考验。”老古平淡的说:“不管我们在里面做了什么事情,哪怕杀人吃人,只要没有被混沌之力浸染,就算合格。”   高德瞪着眼歪着头,保持了好几秒这种姿势,才噗的吐出口浊气。   刑天的使命就是与混沌恶魔战斗,不被混沌之力浸染是先决条件。为了检验这点,付出一些人命是必要的,这就是圣山如此做的考虑吧。   这么看来,圣山的道德观还真是超出了凡人境界,让高德颇为不适。   “让我猜猜……”   高德上下打量老古,有些怀疑那个区域里的凡人也不是寻常品种,不然怎么经得起老古这个尺寸的折腾。“你是跟女人相处得太愉快,所以没有通过考验?”   “大人果然看出了我身上有什么力量啊,”老古使劲摆手,“不过不是大人想的那样,我是看书,看书惹出的事。”   看书?   “那个区域……名字我不能说,具体在哪我也不知道,”老古幽幽叹道:“那里所有的事物都是真实的,带来的各种诱惑都是真实的。比如图书馆的书籍,讲述的都是真实的历史,真实的秘密。”   “我对模械很感兴趣,一直憧憬着成为刑天后能做匠师,给战友们制造和维修武器。我在那个地方呆了十个月,大半时间都泡在了图书馆里,找各种跟模械有关的书看。”   “看完馆藏的所有书我还意犹未尽,所以……我推开了秘密书库的大门。守卫警告我,里面的书可以看,但被混沌之力浸染的可能性非常高,但我没有退缩。”   老古又挤出那种难看的笑容,“事实证明,我太自大了,我被孽魔之力浸染了。那时候的我并不是真的渴求知识,而是痴迷于获得知识的巨大快感。正是那种快感引诱着我一步步深入,最终沉沦进孽魔的低语里。”   “我获得了孽魔之力,能力是可以聆听模械和灰器的低语,判断它们的状况甚至影响它们。”   “我被淘汰了,圣山并不会把淘汰掉的候补刑天当废品处理,而是安排到大明朝廷里的各个部门,让我们默默无闻的老死。”   “还加上了一条不准你们晒太阳的禁令?”高德问到了这个禁忌,老古从不上地面。   “那倒不是,”老古摇头说:“而是阳光里有太多……噪音,像是模械和灰器运转的噪音,我一晒太阳就会听到那些噪音,完全忍受不了,听久了我会发疯。”   真是个彻彻底底的怪人。   “所以什么凡人之力,也是你在那些书里看到的?”高德把话题拉了回来,“书里也写清楚了,只有皇室血脉,也就是朱家人才拥有纯正的凡人之力?”   “只有这个可能性,”老古有些含糊其辞了,“不然根本说不通。”   “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性呢?”高德想到了小丽说过的改造,“圣山或者皇室通过什么方法,把朱家人的血脉移植到另一个人身上,让他拥有了纯正的凡人之力?”   “这个……”   老古挠头,“理论上有这样的可能性,但这种事情太离奇了啊。这种血脉……刑天那边叫血源,的确可以移植,但一个人身上的血源是有限的。移植给别人,他自己就少了,凡人之力会变得不纯正。被移植的人只是获得一点血源,也不可能获得纯正的凡人之力。这种没什么好处的事情,想不出会有谁这么做。”   所以自己就是朱家血脉的可能性不仅存在,还非常大。小丽所说的“改造”,或许只是提纯了自己的朱家血脉,让自己能拥有纯正的凡人之力,同时身体也朝刑天方向做了强化。   想着想着,高德就觉得好气啊。   自己竟然是流落民间的幌子,吃了好多年苦!   好像也没吃啥真正的苦,就是梦想破灭成了条咸鱼。   等等,这里还有个疑问,非常关键的疑问。   “拥有凡人之力的人,好像不能进灰境吧?”   高德很确认这点,小丽和远坂爱都说过,圣山和大明朝廷不干涉灰境。像她们那样的圣山之人,还有刑天和候补刑天都进不了灰境。   “老王跟孙婆婆应该向你透露过,”高德的语气严肃起来:“我是可以进灰境的。”   老古又一次挠头,“这个、这个我也很奇怪,真的。请大人来就是想确认一下,按理说不该有这种情况。”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高德站了起来,沉痛的说:“我并不是皇室血脉,身上也没有凡人之力。只是这柄锤子有些特殊,激发出来的效果看上去像是凡人之力。”   “刚才我的感应没问题,那是刑天给我们展示过的凡人之力。”老古的语气很笃定,“老王跟我说过昨晚的战斗,大人能那么利索的打败魔人,也只有凡人之力才做得到。”   他也站了起来,“如果大人不信,可以试着启动这部模械。”   “灰器是更高级的模械,可以启动灰器的话,就能启动模械。”老古说:“有些模械看上去是坏的,其实是必须靠凡人之力启动。以前那部雷弹模械,我怀疑就是大人启动的。”   还有这事?   高德看向角落里的模械,比之前那部雷弹模械又多了几个金属柜子,看上去就像根巨大的金属方柱。   “这是造什么的?”   高德靠近控制台,随手把几个按钮都按了一遍,感觉是没什么变化。   “我也不……”   老古刚开口,轰隆震响,模械抖动起来,幅度剧烈得像鱼在砧板上翻腾。   巨大的嗡鸣声出现,高德惊愕加欣慰的说:“真的是我……”   “小心!”   老古却猛然冲过来,扯着高德就跑,完全重现了动画片里把人当风筝拉着跑的景象。   刚刚跑到上面,像是一发钻地弹落到下面炸开,震得老古跟高德摔成一团。 第110章:先订一个小目标   等烟尘散尽,两人再回到下面,看到的是满地残骸和一条长沟。   “我的床……”   老古的关注点总是出乎高德预料。   “到底是我启动的还是我终结的?”高德摊手,这可怪不得他。   “是大人启动的,”老古叹道,“模械启动不了有两种情况,一是需要凡人之力,一是真的坏掉了。”   “现在这个是既需要凡人之力,也真的坏掉了?”高德叹气,“这只是推测啊,怎么说都行。”   “看看这个,是爆炸前造出来的。”   老古从残骸里刨出一件东西,看上去是副精钢护腕,尺寸正合适套在箭袖上。   “大人试试,”老古把护腕给高德扣上,“就像使用那柄锤子一样。”   高德将信将疑的探入意识,护腕里居然真的有团隐约白光,跟锤子里的“表情符器灵”一样。只是更小更柔软,也没刷出表情符或者文字。   嗡嗡低鸣中,护腕裹上一层白光,再喷出无数半透明的六角光纹,瞬间拼接成一面圆盾。   即便动静比金瓜锤小得多,高德也只坚持了两秒就开始意识发飘鼻腔升温。他赶紧收回意识,光盾与白光消失,变回寻常的护腕。   “好东西!”   高德哪会不识货,这是件灰器!就算挡不住子弹,也是近身肉搏的防护利器。   这部模械竟然是制造灰器的?   “羽林卫那边有接收模械的部门,存着太多坏掉的模械。“老古欣慰的道:”我要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它到底是造啥的,既然彻底坏了,造出来的东西就不必上报了。”   “只有你我知道,”高德爱不释手的抚摸护腕,谁也别想从他手中抢走!   这副护腕就是证据,他的确身怀凡人之力。   “结果你还是没有搞清我的身份,”高德叹气,“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啥。”   他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片混沌之鳞,“这个问题本身就是秘密,为了保密,我也需要你效忠于我。其实算不上什么效忠,并不会让你打生打死,或者为了什么目标做事,只是让你……就像现在这样。”   对高德来说有茶杯盖大小的混沌之鳞到了老古手里就是功夫茶的茶杯盖了,他用两根指头捏着审视了好一会。   “它在哼哼,”老古说,关注点又偏了。“像在唱摇篮曲,在诱惑人投入它的怀抱。”   “只是像现在这样?”他抬头问高德:“像老王和孙婆婆说的那样,混吃等死,熬到拿退休金?”   “呃……还是得干点什么……”   至少得把沈泽干掉,把所有跟自己有生死之仇的家伙捏成手办,才能放心的混吃等死。   “不过总的来说,的确是这样。”对着老古的清澈目光,高德还是交了底。   “怎么可以?”   老古忽然激动起来了,“百户大人,不管你是不是皇室血脉,你终究是有凡人之力的!你虽然不如刑天强大,但你的凡人之力比他们还要纯正!你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做,只是混日子?”   “这个世界里没有无缘无故冒出来的力量,它会存在总是有原因的!它必然是为了某个目标,某个值得它存在的目标而生的!”   “还有什么目标是比驱逐混沌更远大的呢?我也知道这很可笑,圣山都做不到的事情百户大人怎么可能做到,但百户大人你的努力未尝不是个起点!”   “就像我……”   他抖着手,高德真怕他把混沌之鳞捏碎了。“我被孽魔诱引失去了凡人之力,但我的目标还在。镇压混沌,驱逐恶魔,守护凡人,保卫世界,我把这二十多年蹲在地下的日子也看做是一场战斗!修好一部模械,造出一枝爆雷枪,我做的每件事情都是有意义的!我身怀孽魔之力,但我在用这样的力量跟混沌战斗!哪怕我的这些努力,连同我自己最终都只是一粒小小沙砾呢,不管是铺在路上还是投到海里,终究又多了一粒沙砾。愚公移山,精卫填海,说的就是这样的道理啊。”   高德本来听得挺腻歪的,跟混沌战斗就是跟人心战斗,那根本是无解的嘛。可听到后面两个成语,神色变得肃穆起来。   这个古怪的世界既然有大明,有刑天,有这样的成语自然不奇怪。   让高德震动的是,世界虽然古怪,人却不古怪,跟这些名词和成语对应的人完全一样。在这个意义上他并非异界来客,他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是与他们血脉相连的同胞。   “百户大人,你总得做点什么。”   老古语气缓了下来,把混沌之鳞递过来,“我还把自己看作候补刑天,所以绝对不会进灰境。我也不会向别人泄露百户大人的半点根底,以曾经的候补刑天身份发誓。”   “我能做的事情就是现在这些,帮不了百户大人太多忙,除非……”   巨人眼中亮起精芒,“除非大人有了目标,要把你的力量用在更有价值的事情上,那时候就不一样了。”   接过混沌之鳞,高德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   老古是可靠的,直觉这么告诉高德,这家伙身上藏着的秘密也不比自己少多少。   等高德的身影消失,老古开始收拾残骸。   “是我还不值得信任吗?”   巨人暗暗思索,“还是他的确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从残骸里扯出有些变形但坐垫都还完整的沙发,大手拧了几下恢复原貌,巨人把身体沉进沙发,没理会沙发发出的嘎吱响声。   “不是刑天,却身怀纯正的凡人之力。如果不是皇室血脉的话,也有可能是圣山特别培养的战仆。但还能驱策混沌之力,进入灰境,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巨人深深叹气,那种存在即便是在心里他都不敢再想了。上次有所怀疑,想通过老王和孙婆婆侧面求证提过一次。在那之后他的孽魔之力就浮动不止,似乎有了魔心入灵的迹象。   “如果是前者的话,我想什么做什么都毫无意义,就等着他安排我的命运吧。”   巨人又淡淡笑了,就像坦然面对魔将魔王的刑天。“如果是后者,只有等他自己苏醒了。”   “别打扰我,我得好好睡一觉。”   办公楼里,高德吩咐隔壁经历室的高苗何灵灵刘胖子三人众,再进了自己的套间,把身体往床上一丢。   压根睡不着啊,自己可能是皇室血脉的可能性就在高德脑子里萦绕,同时还转着老古的慷慨陈词。   做点什么……能做什么呢?他今天才知道魔人势力原来如此强大,才知道凡人生下来就受着混沌之力的浸染,他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对了,现在倒是能做点什么。   昨晚的掉落……哦,收获还没好好检查。   摊开左手先放出一个灰蒙蒙的手办,是在地下暗门那干掉的那只黑豆芽捏出来的。跟毛绒绒的“附魔”一样,奇魔灰影,残缺。   深入到手办里,并没发现含有记忆的碎片,应该跟王子赫那个儿子的血魔步卒手办一样,级别太低没有留下。   高德将这个手办融入心灵,因为品质太差就只是薄薄一层。他尝试着收敛气息,想学毛绒绒那样隐身。身体周围的确弥散出了隐约灰雾,可镜子里还有他的身影,凌乱得如水中泛起涟漪的倒影。   感觉即便是把手办的品质提升上去,也未必能完全隐身。毛绒绒说得对,隐匿之类的能力也跟族群血脉有关。   高德很遗憾,这个手办暂时是用不上了。   收起奇魔灰影,再放出另一个血魔狂怒者的手办,这是用王子赫残魂捏的。   感知探入手办,品质果然还是残缺,只是多了个选项,竟然可以与原本的血魔狂怒者合并,提升后者品质。   这不是合卡升星吗?   自己这个捏手办的能力,总感觉背后隐藏着一个痴迷纸片人老婆的宅男。   高德没急着合并,他对王子赫的记忆碎片很感兴趣。   收获的确多,高德正忙着梳理,始终保持着的超脱视野里,窗台里又多了团灰影。   毛绒绒这家伙又犯啥病了?   高德正要呵斥,忽然感觉不对,那团灰影刺得他的感知微微发痛,那是带着敌意甚至杀气的迹象。   收了王子赫手办转到喀扎斯手办,正要吐出孽魔触须,又一团灰影在这团灰影后升起。铛铛火星四溅,两团灰影交错腾挪几下,落下了窗台。   那团灰影是身份不明的魔人隐匿者!   片刻后毛绒绒跳进窗户,沮丧的道:“追丢了,早知道该直接一枪撂倒,还以为能抓住那家伙。”   “肯定是只黑豆芽,那股腥臭味道远远就能闻到。”她还怪起高德了,“你怎么警觉性这么低啊?还是故意没理会,想抓只黑豆芽换口味?”   你这脑补直接捅到第二层了啊!   高德没好气的把她赶走,“去告诉王昆仑,加强驯象所的戒备,什么招数都用上。”   做好安排,高德只觉心慌意乱。   是沈泽的残余部下来复仇,还是金钱龟那边来试探的?或者就是二者合为一体的?   立在窗前,看着远处的依旧滚滚冲天的焚尸黑烟,他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果然如他所料,不解决沈泽他就一天不得安宁。而这意味着必须对上金钱龟,那些人的后台硬得远坂爱都颇为忌惮。   老古的话又在心中回荡,让高德幽幽叹气。   是啊,必须得做点什么。   那就先订个小目标吧…… 第111章:个人的一小步与大明的一大步   “这是碧玉鼠毒,是前朝精炼鼠人牙腺毒液而得。它并不是三天前才泄露出来,千年来各地已发生过若干次类似事故,只是时代久远没人再记得了。”   “看看它的可怕之处……”   乾明殿后殿,电视机里正在播放原野电视台的《走近自然》特别节目,女皇、远坂爱、上官晴以及司礼监掌印太监邵皓聚精会神的看着。节目组上期的《西城洋庙姐妹会探秘》轰动一时,这期的《万货坊广场毒灾》在三天前就作过预告,这会估计整个中京的电视机都在播放。收视率不敢说是百分之百,百分之八十是起码的。   屏幕里套着橡胶衣戴着防毒面具的人将一根装着莹莹液体的试管丢到下方的畜圈里,淡淡灰烟弥散开,下面的鸡鸭狗驴还有猴子惨叫蹦跶,片刻间毛皮脱落皮肤溃烂,等烟气散开,畜圈里只剩下血肉模糊的尸体。   还好电视是黑白的,不然只是这个场面就足以吓倒很多观众了。   镜头转到病房里,医生正在给伤员换药,绷带解开,露出大片糜烂皮肤,跟畜圈里的尸体没什么差别。   “哎呀……”上官晴捂住了眼睛,却还透过指缝偷看。再看到实验室里医生展示死者那像被浓酸腐蚀过的心脏,这才赶紧闭眼。   “真是难得啊,”看完节目,女皇赞道:“情节跌宕起伏,结果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推理过程严密,逻辑令人信服,做得是真好。”   “当然好啦,”远坂爱话里有话,“也不瞅瞅是谁教出来的。”   邵皓还满脑子星星,如果不是他亲手办过整件案子,清楚是姐妹会余孽搞出来的,还真以为事情就是电视里说的那样。当天夜里差点被疫魔闯进了现世,死了两三万人已经很幸运了,却被电视说成是掘宝者挖破了前朝毒库,仅仅只是一桩意外。   更可怕的是,原野电视台只用了三天就编造出了这个故事,各种器具实例无比详尽,就算是专家都挑不出纰漏,起码他挑不出来。   再听远坂爱这话,邵督公心头咯噔一跳。   原野电视台的后台是锦衣卫,远坂总管这话像是邀功,难道真正的后台是驯象所……不,高德那厮?   也只有她的男人,才会这般向女皇邀功。   不该有杂念,不该有邪念。   邵皓暗暗警告自己,就听女皇咳了声说:“等这个节目广传天下,人心应该能稳住了,此事也就告一段落。”   女皇看向邵皓,“要论功的话,邵监丞事前示警,事中控制,事后协调,居功至伟,当赏。”   远坂爱吆喝:“还不赶紧谢恩?”   邵皓滚倒在地,嘭嘭一连串响头:“奴婢哪当得起陛下的赏!”   “事情办得好就赏,办得不好就罚,”女皇念台词般走着过场,“御马监既已证明自己的能力,以后但凡事涉异能者的案件,都有侦讯缉捕之权,另许设讯狱。御马监由千户所升格为镇抚使司,你兼镇抚使,再另兼羽林卫镇魔司镇抚使。”   邵皓涕泪皆下,喊着谢主隆恩,再是一连串响头。   “你先退下吧,在外候着。”   远坂爱怕这家伙的泪水鼻涕污了地板,赶紧挥退他。   “靠这个家伙跟塔林斗么?”   待邵皓退下,上官晴也自觉告退,远坂爱叹气。“这太监忠诚是够了,却是寻常凡人,手上的力量也是七拼八凑的,恐怕担不起重任。”   “姑奶奶答应了执掌镇魔司,有姑奶奶联络圣山,圣山的反应比以前快得多,塔林必然不敢跳到台面上。”   女皇淡然的道:“这家伙就管台面下的争斗,再办不好就是能力问题了。真不行也无所谓,内廷里的太监还多的是。”   女皇挠着下巴噘着嘴,显得不太开心。“听说这家伙挖光了驯象所的墙角,御马监这一升格,岂不是多出好几个千户和一堆百户?那帮家伙必然会对驯象所百般奚落吧,这可不好,他还只是百户呢。”   “想升他的官就升吧,“远坂爱翻白眼,”别找理由。”   “说得他是佞臣一样!”女皇敲桌子为某人鸣不平:“那夜不是多亏了他,死的人就不是两三万而是两三百万了!更别说人心大乱后我不得不坐上社稷之座的可怕后果!”   “是是,”远坂爱不得不认,“他也该升官了,反正他已经决心退居幕后运筹帷幄,升到锦衣卫同知都不会影响他过安稳日子。”   “锦衣卫同知……”女皇思忖了下摇头,“那个级别已经进入朝堂视线了,哪还过得了安稳日子。”   她又愕然:“你怎么确定他决心退居幕后了?”   远坂爱递上一叠纸,“这是他报给我的计划,看计划就知道他的心思。”   接过纸,女皇噗嗤笑了:“这十年完全没长进啊,还是这么丑的字。”   细细看过后,女皇欣慰的点头:“建墓园分走收尸善后的脏活,驯象所只管档案,的确是不想再冲锋陷阵了。他对档案这么看重,就让他管所有档案吧。”   她仍然不放心,“不过还是得给他足够的名分,免得其他人不知轻重欺压他。”   邵皓在外面等了大半个时辰,远坂爱终于出来了。   “给你件差事,去驯象所找高德传旨。”   远坂爱把黄绫卷轴递给他,“圣旨的内容先告诉你也无妨。”   邵皓感激得又要磕头,被一脚踹了起来:“老实听着!”   听完圣旨内容邵皓先呆了呆,再努力挤出笑容,“奴婢明白,这是陛下对奴婢的鞭策!”   “你不明白,”远坂爱还是得解释下,免得这个炮灰还没发挥出足够价值就真灰灰了。“御马监已掌侦讯缉捕之权,还可自设讯狱,权柄已经很重了。若是案件卷宗也归御马监自己管,当年的御马监就又回来了。”   “让驯象所执掌所有档案,御马监只需专注在侦讯缉拿上,两方协力,事半功倍。”   邵督公凛然的道:“奴婢完全明白了!”   总管总得给自己男人分点权嘛,还暗示自己必须跟高德搞好关系,懂的懂的。   带着圣旨出了无终宫,坐着豪车直奔驯象所,路上见到两架涂成灰蓝色的旋翼机奔东南而去,正是御马监办公楼的方向。   “督公,那是咱们的旋翼机!”随侍的小太监惊喜交加。   总管对自己真是好啊,前天才申请的,今天就批下来了。   邵督公感动得又要落泪,用通话器呼叫办公楼那边的人,要他们迎接旋翼机,同时把御马监升格的好消息告诉部下。   “把档案交给驯象所?”瞎子在那头提醒,“我们没了档案之权,不就成了单纯的执行单位么?做起事来会有太多麻烦。”   “小夏啊,”邵督公教育瞎子,“什么权柄都捏在手里,就成了朝堂的眼中钉。单纯的执行单位怎么啦,不挺好的吗?功劳照样是我们的啊。至于麻烦……你那边的眼线探子,难道还会记档交给驯象所?”   瞎子被说服了,邵督公也颇为欣慰,这个部下不仅有能力还很忠心。先给他升个实授百户,等用其他可靠之人分走他手头上的线人,那时候再升他千户。   用人当然得不疑,但不能留下隐患,否则也是推着忠心部下走向不忠,这点邵督公是清楚的,总管对待自己就是这样的道理啊。   再想到总管,邵督公握紧了拳头。自己又不是男人,何必跟高德比呢?高德就做总管的男人好了,自己要做的是总管的心腹。   抚摸很快要交给高德的圣旨,邵督公嘴角微微翘起,心中充盈着满足与喜悦。   从今日起,总掌大明异能者事务的人就是自己了,这是自己的一大步。   驯象所的会堂里,高德对着香案上的圣旨恭敬叩拜,拜得很真诚,毕竟涨工资了嘛。   驯象所由百户所升格为千户所,他升实授千户!   只是这一桩,薪水就翻了一倍多。   升格后的驯象所管理所有异能案件的档案,分散在御马监和各个单位的卷宗都要汇总到驯象所里,不在驯象所存放的档案就不再有法律效力。   这一条不仅是分御马监的权,还是收其他单位的权。以后其他单位,包括金钱龟办的异能者案子,前因后果案件情况处理结果等等所有信息都得向驯象所报备。不报备可以,以后就别想拿这些案子说什么事,包括争预算要编制。   当然金钱龟那些单位该做什么还是照样做,交档案么就像交沈泽假尸和灰境之门一样,动动手脚做假档就行了。只是终究多了层手续,成本和风险都加大了。   驯象所也不是不再出现场,还会以罪案鉴证机构的身份出场,不负责搞清楚案件真相,只是确认现场证据,鉴别异能痕迹,这也限制了各方对异能者案件的处置。   没错,驯象所会成为大明异能IDC(数据中心)和CSI(犯罪现场调查)……   这只是理想状况,朝廷各个部门互相扯皮是历朝历代的不治之症,怎么可能就因一道圣旨就完全改观。但有这个名分就好,这个将朝廷与异能者乃至魔人的互动置于统一框架下的名分,对大明而言是巨大的进步。   “还得恭喜高大人了,”读完圣旨,邵督公笑意盈盈的低声说:“咱家还有一道口谕,从今日起,咱家与高大人同司共事,共掌镇魔之任。”   羽林卫镇魔司的镇抚使!   高德挤出灿烂笑容,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还望督公多提携。”   “不敢当不敢当,”邵督公恭谨回应:“咱家得与高大人精诚合作,以报总管与陛下浩荡恩德。”   “那是自然,”高德由衷的道:“陛下之恩高如山深似海,怎么都报不完的,只能献上绝对的忠诚。”   这项任命是秘密,只由与异能者事务有关的单位知悉。面上这个职位是加在羽林卫钟鼓司里的,就是个闲散的加官。   但再闲散也是个官,也有对应的俸禄。这一加高德的月入从五百金龙暴涨到两千金龙以上,放在前世那就是月入十狗,令众社畜仰望的精英社畜。   给十狗月薪的老板,当然值得献上绝对忠诚!   满脑子转着金龙,高德压根没想到远坂爱,是女皇给他发薪水嘛。   “高大人真是……”   邵督公只觉高德刻意略去总管的行径太做作,忍不住出言讽刺:“谨言慎行,洁身自好呀。”   “哈?”高德没听懂。   送走邵督公,高德只觉天高云阔。   圣旨到来之前,远坂爱就打电话跟他详细说过了,说的事情还不只圣旨上写的和邵皓转述的口谕。   他提的异能者公墓被女皇认可,还亲自定名为“佚园”,名义上归羽林卫镇魔司所有,高德以镇抚使的职权掌管。   羽林卫镇魔司的镇抚使,锦衣卫驯象所的千户……   高德立在窗前,眺望远处依旧冒着黑烟的墓园,心说他的小目标就是干掉沈泽,如果金钱龟要与他为敌,就干掉金钱龟。   当日那只金钱龟对他比出的手势,他会用真枪回应。   今日他个人前进的一小步,就是为了这个小目标而做的布局。   然而这还不够……   为了让他的挣退休金之路不再有一丝风险,他还得做更多的布局。 幕后大佬黑白通吃它不香吗 第112章:女骑士终究比女巫正派   西城兽园,竹海深处,少女费力的挥着长条扫帚,沿着铁丝网墙清扫游客丢进来的垃圾。娇嫩纤柔的身躯裹在粗布短衣里,黑亮长发也被布巾裹了起来,整个人卑微得像扫帚的人形附件。   “呜……好难受……”   紫绡呻吟着,只觉两腿发软。   倒不是扫地累,而是……   酥麻痒痛到了极点,她几乎快站不稳了,赶紧退进竹林里,喘着粗气默默祷告。   这是残留在自己体内的不洁之力,是邪恶的,必须战胜它而不是被它主宰,魔主是这么说的。   祷告似乎真有效,感觉好了些,再用点劲的话会更舒服。   等等不对!   紫绡猛然睁眼,发现自己已经骑在了扫帚上,像骑竹马似的使劲晃腰磨蹭。   不能这么做,魔主说这是不对的!   紫绡的纤纤手臂打着颤,想把扫帚从腿间抽走,这一抽又带来了异样的舒爽,那股万蚁挠心的痛苦消减了不少,让她不由自主的把扫帚按了回去。   这不对啊!   紫绡咬着嘴唇几乎快哭出来了,魔主啊,救救我吧!   她和姐妹们离开洋庙后,被安排到兽园作杂工,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却一直难以适应。   倒不是日子苦累,以前在姐妹会里不仅要做各种折磨人的功课,各种杂活也是她们干。被穷凶极恶的婆子押着,一刻也不能停歇。   到了兽园这,虽然接触的是猛兽,干的活更脏更臭,但活计并不繁重,吃的住的都要好得多。兽园的头儿很照顾她们,专门安排她们照料貔貅,也就是花熊。干活之余还能跟花熊玩耍,比以前闷在洋庙里快活多了。   紫绡自己有些特殊,以前跟着主人在绿袖坊有过一段奢华日子,只是主人已死,魔主已经降临,那段日子变得如梦境般毫不真实。   她带着姐妹们在兽园里默默过着,并不敢问魔主有什么安排。有时候也觉得,魔主如果让她就怎么平平淡淡的过下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可她和姐妹们难以适应的是,没了以前那些功课,也不再按圣典修行之后。潜藏在她们身体里的“不洁之力”时刻在刺激她们,让她们无比难受。   魔主说姐妹会的尊者扭曲了祂的意志,把她们这些“魔女”带上了邪途。尊者已经受到了惩戒,魔主会授予她们正确的圣典,让她们走上正确的道路。   那是魔主上次降临到她身上时做的交代,都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   “魔主啊,救救我!”   紫绡痛恨自己的软弱,但魔主再不降临的话,她觉得自己快要触犯魔主立下的戒律了,这会她的手都在摩挲扫帚头了。   暖流轰然涌入,将她的心灵包裹起来,感知急速抽离,被裹进温暖而柔软的云朵中。   身心的痛苦和煎熬顿时消散,紫绡欣喜若狂,魔主降临了!   “沃日……”   裹住她的云朵骤然震荡,传出股股灼热气息,挟着让紫绡不明所以的杂乱意念。   “你这是在做什么?”   接着魔主“咆哮”,吓得紫绡的魂魄缩成一团,怯怯应道:“什、什么?”   “你……”   魔主似乎气得不轻,云朵翻滚像是要离开,下一刻又止住了,重新把紫绡裹紧。   “说说这段时间的情况,所有人的。”   竹林里,少女瞪直了眼睛,抖着手努力将顶在小腹上的扫帚挪开。   前世所知的黑知识果然没错,魔女或者女巫为什么要骑扫帚?因为她们没有男人可用!   此时的少女自然已被高德控制,他只能哀叹自己选的时机实在不好。虽然体验了一把女人欲火焚身是什么滋味,增长了知识,可这知识他知道了又有啥用?   认真想还是他自作自受,紫绡和姐妹会的女孩子不仅身怀孽魔之力,还被当做孽魔祭品训练。训练内容就是如何做好一只RBQ,以至于身心都被调教得沉湎于孽欲难以自拔。而他不仅中断了她们的训练,还通过紫绡给她们灌输这种欲念是不洁并且有罪的,并不是修行正途,让她们自己努力克制。   其他女孩子的孽魔之力不强,修行程度也浅,应该还好克制。紫绡却不一样,她能承受自己借孽魔纳扎斯的降临,说明她的力量已经接近前主人姚红绡了。   终于成功的挪开扫帚,伸展孽魔之力按下这股由紫绡肉体本能与孽魔之力混杂产生的强烈躁动,高德居然如释重负。   迈动还有些发软的麻杆腿,高德循着欢声笑语去找紫绡的姐妹。   “再过几天就给你们新的圣典,关于你们的去向,等给你圣典的时候再告诉你们。”   他边走边向紫绡传去意念,“那可能是很艰巨的考验,你和你的姐妹们得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那是我们的荣幸!”紫绡很兴奋,“至少能为魔主做点什么了,我都迫不及待了!”   这样的忠诚很好,可惜我这个魔主不能给你们想要的天堂,而是另外的东西。   此时已是金秋十月,一个月前高德订下小目标,布局势力,忙得脚心打后脑勺,到现在才腾出时间来料理紫绡这边的事。   紫绡这边就几十个女孩子,虽然都身怀孽魔之力,却从小被当做那种东西培养,高德又不开绿袖坊,想来想去找不到用武之地。   不过最近的局势给了高德灵感,松州汶州之乱越演越烈,地方应对很不得力。女皇定下了松州剿汶州抚的方针,羽林卫锦衣卫御马监都要出动,协调地方力量,监测叛党中的异能者乃至魔人势力。   这是高德暗中推动的“大明异能者管控新思想”初次走出中京,但不仅是他,驯象所也没机会登场。高德想到了紫绡这些姑娘,把她们派去安全一些的汶州,不仅可以充当耳目,他还可以借紫绡亲身行动,在那边建个隐秘据点,一举多得。   是真的一举多得,这一个月来对暗手血塔的穷追猛打,即便没有连根拔除,也基本清剿了中京四城的残余。收获之一就是搞清楚了紫绡这些女孩子的籍贯来源,她们正是西南那一片的,离汶州不远。   另一方面,毛绒绒和她的灰豆芽姐妹也没忘记自己的族群,抽空在追查当初训练她们的隐秘势力。到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成果,但线索都指向比汶州更西面的地域。   以紫绡她们为主,加几只灰豆芽的队伍已经成型,不过让高德伤脑筋的是,还没给这支队伍找到合适的身份。必须是正当的,可以公开并且经得起检验的身份,还不能关联上羽林卫锦衣卫驯象所这样的机构。   还是先理顺紫绡这边吧,高德想着,转出了竹林。   十多个穿着粗布短衣,跟紫绡一样裹着头巾的少女正在嘻嘻哈哈的打闹,不过她们打闹的方式也太奇特了,让高德……不,紫绡版高德傻在当场。   就见四头貔貅在草地上飞奔跳跃,相互挤撞,时不时还来个漂移。每头貔貅背上骑着两到三个女孩子,嗨哟嗨哟叫着,挥臂晃腰的乐在其中。   这玩意居然真的能骑!   貔貅,在震旦也叫黑白熊或者花熊,在高德前世叫熊猫。不过跟前世的熊猫有些差别,这些家伙块头更大,几乎能跟北极熊比,性子也更烈。它们犯懒的时候吃竹子,活动的时候吃包括肉在内的各种食物,米饭都照吃不误,食谱广得吓人。   高德倒能理解震旦的熊猫为啥是这副德性,前世那个世界里的熊猫卖萌为生只吃竹子,那是环境造成的。这里的世界被混沌浸染着,人有变化动物当然也会有变化。   看到了紫绡,编号二七改名艾琪的少女赶紧揪住黑黑圆圆的熊耳朵,偌大的花熊乖乖刹车。   “林玖!艾灵!”   算是紫绡助手,这群少女副头目的艾琪招呼道:“还有单舞!赶紧下来!”   “我们做错了吗魔主?”   高德心中传来紫绡的怯怯意念:“我们可以安抚花熊,陪着它们玩耍,还可以……”   “还可以骑在上面缓解那种难受?”   高德没好气的呵斥她:“不要一痒起来什么都去蹭!”   艾琪招呼着少女们聚在高德(紫绡)身前,蔫嗒嗒的低着头,一副等着训斥的模样,也让高德略略欣慰,看来紫绡还是在约束她们。   “魔主来了……”   高德眼中亮起淡淡紫光,伪装成紫绡本人,用冷冷的语气问:“魔主问你们,刚才的快乐只是缓解痛苦呢,还是发自真心的快乐?别跪,直接回答。”   少女们惶恐不安的你看我我看你,还是艾琪开了口,“紫绡姐姐,我们也分辨不出来,只是觉得很快乐,很……舒服。那些难受虽然还在,却不是那么烦人了。”   所以还是有蹭着舒服的部分对吧!?   高德揉眉头,问不下去了。   看来只能尽快把新的圣典弄好,教她们凝结孽魔之力,这样应该能减轻乃至渐渐抹去她们的肉体本能。   “魔主说可以这么做,但不要去感受自己的身体,而是去感受花熊,感受自己和花熊这个整体。”   高德只能这么交代了,就算真是蹭吧,骑熊猫总比骑扫帚好些。   以紫绡身份宣布了圣典即将下发,她们也将领受新任务离开中京的消息,少女们喜忧交加。看得出她们很喜欢兽园的生活,或者说很喜欢跟熊猫待在一起。   “黑白熊都在这啊!”   铁丝网墙外响起元气满满的吆喝声,是高苗,“我要骑!哥答应过我的!”   “苗苗,黑白熊是猛兽,不要异想天开啊!”旁边是何灵灵,朝着这边招手:“紫绡!大家!我们来看你们了!”   高德心说就到这吧,今天他面上就是带高苗和何灵灵来兽园玩的。   对紫绡又叮嘱了一番,高德退出控制,在兽园另一处的长椅上睁开眼睛。   “出来啦?”   毛绒绒盘腿坐在长椅另一侧,晃着通话器说:“老侯找你两次了。”   灰豆芽并不知道他是去控制紫绡了,只以为他在血怒原野忙碌。他跟紫绡之间的秘密,连同传令者之礁的存在,都没有对其他人道出。   “许久没见到千户了,让卑职想念得紧呀!”   兽园的办公室里,老侯热情满溢的见礼。现在老侯是百户了,在这个位置上居然还能晋升,着实出乎这家伙所料,见着高德有如见到了再世父母。   “千户大人的交代卑职哪敢怠慢,”问到紫绡那些少女,老侯滔滔不绝。高德之前交代他要照顾好,特别叮嘱过若有无礼者重处,老侯的确办得妥妥帖帖。少女们不仅无人骚扰,看刚才的情形还很自由。生活上也过得去,两个月下来女孩子们普遍长胖了些。   “不过就是那些年纪小的,干不了啥活,管起来又费心。”   老侯念叨了几句,话归正题。“是这样的,每年这个时候都有礼部的人来找我们,看我们收不收偏远小国和土司进贡的猛兽,同时收走年老体衰的猛兽好作毛皮,那也是礼部台面下的闲业,老规矩了。卑职寻思着咱们驯象所升格成千户所了,是不是该多收些猛兽,扩大一下兽园撑撑门面?”   你跟王昆仑那帮人一样,成天想着升了千户所就要撑门面,哪知道千户所的预算就那点。大半都投到正事上了,再给你养老虎狮子,让我这主官去喝西北风么?   高德正要训斥他,心头忽然一动,“你认不认识马戏团……呃,就是兽戏班的人?”   “当然认识,还有不少往来呢。”老侯很老实,“以前经常借猛兽出去,那时候周转不开嘛,现在当然不会了。”   “有没有走西南那一片的?”高德问,马戏团都是到处走动的,有固定的巡回路线。   “有有,”老侯不迭点头,“走哪的都有,我认识好几个,留在中京还没出发的就有两三个。”   “那好,”高德吩咐,“选个可靠的,告诉他有生意做。”   看着茫然的老侯,高德露出残酷的笑容,“兽园不仅不多收猛兽,还要裁减。” 第113章:记录每日的快乐   “汶州那边是要招抚,但也得派出大军给招抚使撑腰啊。”   第二天,某个精干汉子来到兽园,陪着老侯在兽园里溜达。   “等大军出动我的班子就跟着出发,听消息说大概七八天后吧,跟着大军既有生意又能得犒军赏金,一举两得。”   还是秋日,这汉子就披上了虎皮大氅,却又袒胸露怀,一看就是边疆土著。   “这就是……”   说话间来到竹海,隔着铁丝网墙,看到一群少女正在跟花熊嬉戏。少女们个头普遍只有花熊肩高,花熊要张嘴的话一个少女都不够吞的,可四只花熊却任由少女们爬上爬下甚至骑乘,温顺得令人吃惊。   “就是她们,还有这四只花熊。”   老侯牙痛的嘬着牙花,高德不仅没批准他扩大兽园规模,还要把这窝花熊连同少女打包塞进兽戏班子里,送到汶州去。当时他心痛得差点落泪,等高德说会拨款改造兽园,收新的花熊继续养,才稍稍安心。   “真是……”   汉子看得目不转睛,“漂亮的小姑娘,哦哦,漂亮的花熊。”   “孟武,”老侯轻声咳嗽,语气凝重:“她们的身份不一般,带着花熊去汶州另有要务。我找你是觉得你手头还算干净,自家班子管得好,对外也应酬有力。你要接这活的话,头一条就是护好这些姑娘。她们会调教花熊,可以出场,挣的钱也归你。如果到了地头,姑娘们伤着累着,或者只是受了委屈,你和你的兽戏班子……你该懂的。”   叫孟武的汉子眨眨眼回了神,勉强笑道:“是驯象所的活计?”   老侯摇头,原样转述了高德对他说过的话,“别问,问都是犯忌。”   孟武抽了口凉气,老侯这意思是驯象所也只是办事的。再想到这些日子在特殊圈子里听到的各种变化,不由心颤,莫非是御马监甚至羽林卫的差事?   想到自己的根底,孟武下意识的摇头拒绝。给驯象所办事还好说,驯象所现在只管鉴证和档案,不管实际案子。若是跟御马监甚至传闻中的镇魔司扯上关系,别说兽戏班子,恐怕自己都要搭进去。   班子里多个“少女驯花熊”的节目的确新鲜,能挣不少钱,可跟这个大坑比就微不足道了。   “不要急着推,”老侯一副早料到是这反应的腔调,“回来带一对花熊,两千金龙。”   孟武小小的动摇了下,西南大山里花熊多的是,找猎户抓一对给几十金龙足矣。他经营兽戏班还是挺辛苦的,一年下来流水也不过两三万金龙,这额外挣的两千金龙可不少。   可想到镇魔司他还是暗暗打了个寒颤,这可不是自己能掺和的事啊。   “还有啊,”老侯用眼角瞟着他的反应,继续加码,“原野电视台知道吧,等你办妥了事回来,可以在他们的节目里塞进你这个兽戏班,我们有路子。”   孟武的心跳顿时加快一拍,原野电视台谁不知道?自从女皇登基后,从地下矿场魔人案到御门大典造假已经名声大噪。到开设《走近自然》栏目接连退出洋庙姐妹会案和万货坊毒灾案,已是中京老少人人必看的节目。现在已是每旬一期,期期精彩。   身为特殊之人,他自然清楚节目内容都是编的,不过不仅编得有趣,所有案子都有丰富资料,说明背后有官方支持。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兽戏班能上原野电视台,那意味着中京闻名。中京闻名就是天下闻名,他想在中京扎根的理想都只是桩小事了。   不过他还是知道自己轻重,仍然不愿马上表态。   老侯抽嘴角,只剩把这家伙的兽班留在兽园驻场的筹码了,如果这家伙还不识趣,就只能威胁了。不必找高德出面,他这个锦衣卫百户都能把这家伙连骨头带渣都吞了。   正要继续,孟武抽了口凉气。   铁丝网墙里,一只花熊忽然人立而起嗷嗷低叫,像是被少女揪痛发怒了。不等老侯孟武抬腿,年长些的少女冲过去两手按住花熊,花熊顿时安静下来。   “不……”孟武嘀咕。   “不接?”老侯叹气,“孟武啊,你这蛮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我是说,”孟武的目光黏在那个少女身上,神色很古怪,“猛兽不是这么驯的。”   “那是紫绡,那群女孩子的头目。”老侯说:“很不一般。”   “当然不一般,”孟武说,他看到了,刚才少女按住花熊的时候,手掌隐约亮起紫光。   “我知道被锦衣卫找上了就躲不掉,原野电视台什么的我不指望,”孟武转头对老侯说,“事成后我想留驻在中京,你这里能收留我更好。”   对着绽开笑意的老侯,他又道:“还有一条,你是驯象所的人,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得保证不追究我。”   “就是知道你是什么人才找你,”老侯淡淡笑道,“至于追究什么……你也算替我们办差吧,怎么会追究你。”   孟武回头再打量少女和花熊,心说既然躲不掉,就只能硬着头皮接了。   而且难得见到这么喜欢跟花熊玩耍的女孩子,他必须纠正她们跟花熊的相处之道。   “去找自己的……家?”   竹林小楼里,听何灵灵转述了高德的话,紫绡没太大反应。   以前的高校尉现在的高千户算是新的尊者吧,他的安排就是魔主的命令。这是魔主的考验,不需要疑问也不该有杂念,满怀虔诚的去做就好。   “米玛你,还有大家,多保重。”   何灵灵不只是来传令的,还是来领人的。十四岁以上的女孩子要跟着紫绡一起上路,总计二十三个,剩下四十五个会去驯象所,对她们另有安排。   “新的圣典……”   紫绡摩挲着何灵灵带来的书,只觉墨香扑鼻。   之前的圣典早被收走了,这也是她一直难以适应的事情。不过上次高千户来的时候给了她和姐妹们每人一块“生死牌”,说是组织新的身份标志,必须佩戴在胸口不能让他人看到。祷告时这块小小的金属圆盘微微发烫,让她又有了捧着圣典的感觉。   现在收到新的圣典,她更踏实了。   书比以前的小了不少也轻了大半,一只手就能捧着。外壳依旧厚实坚韧,应该是上好的兽皮做的。   紫绡解开像皮带扣一样的书扣,展开圣典,扉页的一行字让她愕然愣住。   “记录每日的快乐……什么意思啊?”   “有墨水笔!好好看!”   “意思就是让我们记日记吗?”   “后面怎么全是空白的?”   “是让我们写日记,写下快乐的事情,这就是圣典?”   其他姐妹也有圣典,反应比她大得多。   紫绡从书脊夹缝里取出墨水笔,很精致的笔,看上去颇为名贵。   “是的,魔主就是让我们写日记,”她一开口,喧闹顿止,少女们静静的聆听。   “记下每天的快乐,”她翻过扉页,果然是空白的书页。“就从今天开始吧。” 第114章:吕九眉的充实   南城某座豪宅的卧室里,一对男女倒在床上,装扮怪异看不见面目的人蹲在尸体边,翻着字典般的硬皮书,在书里寻找什么。   带玻璃面罩的防毒面具,橡胶手套,深蓝飞鱼服外套灰黑马甲,胸前背后都写着“鉴证”的白字,腰间挂满了诸如手电筒、手铐、黑星手枪和短管爆雷枪之类的器械。若不是低低呢喃的女声,谁也不知道这个类似探长或者仵作的人就是驯象所鉴证科的百户科长吕九眉。   “出血量大且不凝结……”   “体表有细密紫斑……”   “眼瞳爆裂牙口变异……”   吕九眉该是用书里写到的条目对照现场,这对男女男上女下早已气绝,男的下颌爆裂还塞着模糊血肉,那是女的半边脖子和整张脸。血水不仅浸满大床,还喷得天花板和墙上到处都是,现场极为惊悚骇异。   “百户大人,这还需要看书么?”旁边立着个年长捕快,该是中京府重案司的探长,无奈的道:“一看就知道这男子是血魔异能者,遭遇魔心夺灵,狂化后咬死了女子。”   “谁看的?”   吕九眉冷冷的道:“口说无凭,得条条记档。”   她起身抽出一张纸,将刚才念叨的内容写上去,边写边说:“办案的人未必像你一样有经验,鉴证的人也未必都是异能者,比如我。所以才有这些条条框框帮着新手评定,等手册完善之后,随便来个人按手册比照,很快就有结论,不也帮你们省时间么?”   “是是,有驯象所帮着鉴证归档,我们倒是轻松了不少。”探长躬身奉承。   “案情就如你说的这般,”吕九眉继续写,“此人评定为一级血异,未成魔子,没有关联威胁。”   “太好了,”探长吐了口浊气,“就是说可以直接结案了?”   “是啊,”吕九眉摘下手套,掏出印泥在纸上摁了个指印。“你回去得写两份文件,一份是真实案情,由你们头儿签押后送到驯象所。另一份就是交给中京府的刑档,只是一级并且现场结案,就随便你怎么编了,我们不管。”   她招呼探长,“过来签字摁手印。”   探长硬着头皮上前,他还不习惯在血水淋漓的现场做文书工作。   草草看了那张纸,几行娟秀小字简洁描述了现场状况和吕九眉的评定,探长签下名字摁下手印。   身为中京府重案司处置异能者案件的老人,探长对最近异能者案件处置流程的变化很不适应。说变繁重了吧,有驯象所勘察现场,基本不需要他们再伤脑筋。说变轻松了吧,每次都得等做完鉴证和评定再签押文件,回去后还有两倍于之前的文书工作。   不过有个好处倒是很实在,只要严格按这套流程处置,就不必再对现场勘察、异能者认定,以及关联事件负责。驯象所出具的档案就是最终裁定,他们这些人专心抓捕凶嫌就行。   “等等……”   吕九眉招呼旁边的手下:“天花板再拍一张。”   手下转动架子,抬起照相机的镜头,另一手举着个大铁腕。房间里蓬的一声亮起刺目白光,散去后只见冉冉白烟。   “好了,让佚园的人收尸。”   吕九眉利落的吩咐助手:“记得让佚园那边交尸格,等孙婆婆确认后再决定是做解剖还是埋了。”   门外走进两个黑袍人,头戴蒙面巾,胸前背后写着“佚园”的醒目白字,让探长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出了屋子,探长再度恭维道:“百户大人事必躬亲,不辞辛劳,真是令人敬佩啊。”   吕九眉只是淡淡嗯了声,待上了南极星大面包,摘了面罩,才吐出口浊气。   的确辛劳,但很满足,她越来越喜欢现在的工作了。   个把月前驯象所升了千户所,当时她何去何从,远坂爱给了两个选择。一是转到锦衣卫亲军司做百户,在乾明殿拱卫女皇。一是留在驯象所做百户,具体工作由高德安排。   父亲的意见是继续留在驯象所,说驯象所已经转做文牍档案之事,虽然清闲终究是自由自在的。依她的性子,待在无终宫早晚会被憋疯,然后闯下大祸。   吕九眉认真考虑后接受了父亲的意见,但希望继续执掌行动科。高德满足了她的要求,只是行动科改成了鉴证科,不再会有追捕异能者乃至魔人的任务。   没了丢炸弹的机会让她很不爽,不过出过几次勤后,她却渐渐有了感觉。   每一次都能接触到各种稀奇古怪的案子,看到各种惊悚怪异的场景,发现各种不同的异能者,见识他们施加于他人以及自身的各种死法。现世之下的恐怖以不同的碎片呈现在她这个凡人眼前,这种感觉真是太棒了。就像立在一扇不断开合的大门前,每一次开合都能带来新奇。   这也让吕九眉越来越看不透高德,感觉他就像那扇门板,不断在混沌与现世之间来回切换。   她拿着的那本手册就是高德指点孙婆婆和王昆仑编写的,严格说还算不上手册只是由若干零碎片段凑起来的笔记,她也被要求结合自身经验完善这本笔记,最终弄出一本《镇魔鉴证指南》。   “最终要让像你这样的凡人只需要靠着这本手册,就能大致判断异能者案件的情况,评定异能者强弱和属性,甚至总结出各类异能者的特点,以及只动用凡人就能捕杀他们的有效手段。”   在高德说的这话里,吕九眉品出了明显的倾向,那就是希望提升凡人对付异能者的能力,而这意味着让更多凡人知道世界的真相。   她不清楚这是女皇还是远坂爱的想法,或者就只是高德的想法。但就她自己而言,就像之前驱策她插手洋庙姐妹会案和万货坊毒灾案一样,挺合她心意的。   不过如果这是高德自己的想法,岂不是意味着他虽然退居幕后,却在谋划比搞出具体案子还要可怕的事情?   所以这家伙到底是站在凡人一边,还是真心忠诚于女皇,或者别有用心?   等车刹住,吕九眉才醒悟自己沉思得太久,已经回了驯象所。   进了办公楼,正撞见驼子。这家伙刚从地下室上来,形容枯槁,两眼发直,对她视而不见,直奔食堂而去。   吕九眉没有在意,驼子升了副百户,现在是档案科的科长,已经忙得目中无人了。来自各个部门的档案如潮水般涌向驯象所,大院另一角正在建专门的档案楼。   她直奔三楼的经历室,现在才是午后,她还想再接一桩案子。   还没进门就听到电话铃声不断,若干脆声正在回应。   若干?   吕九眉愕然,经历室里不是只有高苗、何灵灵和刘小胖吗?难道高德又扩充人手了?   想到这她怒火中烧,千户所预算有限,她的鉴证科人手严重不足,找高德闹过几次都没结果。没想到家伙不给她加人,却给经历科加人。经历科除了接电话外还打理高德的个人事务,那家伙终究还是跟她见过的那些官吏一样,俗臭难当!   推开门,吕九眉愣住。   房间里的确只有三个人,除开高苗跟何灵灵的嗓音外,剩下的女声竟然都来自刘小胖!   就见刘小胖两手各握一只话筒,左边用低沉磁性的女声说一句,转到右边用活泼脆亮的女声说一句,抽空还侧头用中性温婉的女声应付另一个话筒。   这胖子居然同时分饰三角!   “吕百户,有事?”   见到吕九眉,刘小胖随口招呼,然后呆住。   他用的是吕九眉的嗓音,丝毫不差,听得她恍惚生出身在梦中的错觉。 第115章:清廉正气高千户   “刘胖子——!”   吕九眉知道刘小胖有仿冒他人声音的本事,却没想过这家伙敢仿冒她。就这分毫不差的水准,必然不是初犯!   被别人仿冒声音说起来不算啥事,可实际听到不仅恶心还有些心悸。像是别人照着自己造了个人偶,再套了层刘小胖的人肉皮囊,让吕九眉难受异常。   “你再敢作死我就把你脑袋摁在马桶里炸了!”   吕九眉扬手扔了个什么,转身摔门而去。   那东西砸在刘小胖脸上,砸得他满眼金星仰面倒地。   拿起那东西一看,高苗何灵灵尖叫,刘小胖跟着尖叫,用的还是女声。   竟然是颗菠萝手雷,还好没拔保险销。   “千户大人!”   吕九眉门也不敲就闯进隔壁高德的办公室,“卑职想跟大人好好谈谈那个刘胖子!”   高德竖指示意噤声,继续跟话筒那头的谁周旋。   “是是,我们是不管抓捕的事了,可鉴证也是出外勤,出勤比以前频繁多了。现在所里就那几辆破南极星撑着,根本不够用,我还没要烛夜旋翼机呢。”   “哎哟马佥事,羽林卫那边我就是挂个空衔,根本没有经费可以挪啊。”   “别又推到总管那啊,十万不行再加个五万总行吧,哎哎我只是打个比方不是说五万就够……   “喂喂!马佥事?马……草!”   高德脸红脖子粗的摔了电话,还呸了声,“这马胖子奸猾如斯,迟早给他好看!”   “啥事?”他抬头问,刚才吕九眉说啥完全没理会。   “呃,那个,”吕九眉顿时忘了刘小胖的事,耳边就转着“鉴证”、“出勤”、“五万”这些词,对着高德居然露出了笑容,“千户大人,咱们鉴证科每月又多了五万么?”   “你想什么好事呢?”   高德没好气的拍桌子,“驯象所全年经费也就百来万,能一下子多出来六十万?这是一年五万,而且不是鉴证科的!”   “千户大人!”   吕九眉也拍起了桌子,横眉怒目的瞪着高德。“你就不一点也不觉得可耻吗?拿着鉴证科跟锦衣卫说事要经费,要到了却不给鉴证科!办了个幼女学校不够,你是不是还想开绿袖坊啊?”   “什么叫幼女学校?”高德更用力的拍桌子,“那些小女孩都是有差事的!给孙婆婆当助手,在档案科帮手,在杂务科打杂,她们是来工作的!”   所谓“幼女学校”,指的就是从紫绡那边分出来的小姑娘,小的六七岁,大的十二三岁,被高德见缝插针的安排在驯象所里。   “工作?”吕九眉冷笑,“她们在花名册上都是成年人,还是有正式编制的锦衣卫校尉。却只包她们食宿,外加每月一两个金龙的零花钱,剩下的金龙全进了大人的腰包。四十多个人呢,千户大人还真是清廉啊。”   “你这是污蔑!”   高德不得不澄清,“吕百户你好好想想,每个出勤的鉴证组都配照相机,如果是大案子还得带摄像机。加上胶片冲洗,这些钱从哪里来?一部基础型的摄像机都是上千金龙,一分钟的胶片就是几十金龙,光靠鉴证科每月两万的出勤经费够吗?”   “还有档案科,楼房和人手就不说了,光是纸笔文件袋的耗费每月都有好几千金龙。不要觉得那些玩意不值钱,一张纸顶天一个铜子是便宜,可档案科需要的纸是十万百万计,量变产生质变啊我的吕百户。”   说到后面真是的苦口婆心了,“你也是老官差了,该清楚朝廷从不会给够经费,薪俸能准时足额发就不错了。上到朝廷下到上司,必然会短些寸头捏在手里……”   吕九眉想笑,这些道理她哪会不知,可你是谁啊高千户?驯象所千户只是你的身份之一,你还是羽林卫镇魔司的三镇抚之一。更不用说你是女皇陛下的亲信,远坂总管的心腹,你是圣山的人!朝廷会短你的寸头?   看出男人婆脸上的讥讽,高德只好改换方向。“当然啦我们驯象所是特殊些,女皇陛下对我寄予厚望,信任有加。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做出超于陛下期望的功绩,回报浩荡皇恩。”   “所以……吕百户你不要把我之前立下的目标当做玩笑,未来我们驯象所要成为洞悉所有魔人动向的机关,镇魔司也好,御马监也好,其他部门以及各地州县有我们的支持,治魔人就如治盗贼般轻而易举。我们会成为大明之下的一张恢恢天网,任何魔人都逃不过我们的监控……”   “吕百户,这样的前景必须靠你的鉴证科做出榜样,同样也需要档案科和其他部门的辛苦工作。但只靠辛苦奔忙是不够的,还得有足够的人力物力,所以我才千方百计抠经费。巧立名目也好,刮地三尺也好,我都问心无愧!”   “不只是我在努力,整个驯象所的人都在努力。那些小姑娘她们知道自己的情况,借她们名义抠出来的金龙会用在让世界变得更安定的事情上面,她们很高兴!”   听到这吕九眉收回手低头不语,不仅愧疚充塞心田,还为自己的肤浅而略略脸红。   “还有刘小胖,为了从经历室多抠出三个人的经费,他非常辛苦非常努力……”   高德又说到了这个,吕九眉咚的一拳头砸桌子上,如母狮般咆哮:“别跟我说刘胖子!”   门被轰隆甩上,高德掏出手绢,吕九眉的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不是已经说得回心转意了吗,这是怎么了?”   擦着脸高德无奈苦笑,这不讲道理的本性终究没变,毕竟是男人婆而不是男人。   瘫回椅子里,一大堆数字又开始在脑子里打转,让高德按着额头低低呻吟。   金龙还是不够啊……   刚才跟吕九眉一番掏心置腹的话并不是忽悠,至少是九真一假。   他的确是决心把驯象所打造成大明魔人数据中心乃至研究所,从各方面提升大明管控魔人的能力。就这个目标而言,多少经费和人力都是不够的。   这个目标终究是远期以及宏大的,可以慢慢来。但只看他目前订下的小目标,资源也完全不够。钱只是一方面,却是最重要的一方面。   什么小目标?   将暗手血塔在中京四城的势力连根拔起,清除仍然能威胁到自己的任何隐患。同时在这个过程中摸清暗手血塔或者血塔会与海塔会的关联,搞清楚金钱龟那帮人的后台,挖出沈泽这个人的下落,最终把沈泽捏成手办。   为此他得在档案科上投入更多人力和经费,分析背景情报,挖出可用线索,再通过瞎子引导御马监抓捕审讯。   另一方面御马监并不可靠,不管是人员素质还是背景身份都有太多不可控的地方,把小目标的执行都寄托在御马监身上显然不明智,驯象所……或者说他个人必须要有直接统属于自己的行动队伍。   这支队伍的身份必须完全保密,而且能力强装备精良……唔,怎么看都是对标金钱龟。   高德也必须对标金钱龟,暗手血塔在中京四城的势力急速衰落,金钱龟借机进入四城活动。通过瞎子那边的情报了解到,金钱龟这个把月来已经顶着户部算计司经办所的身份,在东城办了好几个案子,必然是在接手暗手血塔的“业务”。   所以不管是根除暗手血塔的残余势力,还是从金钱龟那边挖出沈泽,高德这边都得跟金钱龟对上。到时候靠御马监?别说压根打不过,金钱龟只是亮出身份,御马监的人就得乖乖退场。   高德已经有了想法,那就是以王昆仑、毛绒绒等人为核心,在杂务科里隐藏这么一支“特攻队”。可装备要钱,遮掩措施要钱,压榨刘小胖和数字编号少女的那点金龙远远不够。   “还真是把我的命脉拿得死死的啊。”   又想到远坂爱的警告,高德揉额头叹气。远坂爱说了,既然专心幕后,就得有坐镇幕后的样子。不管是驯象所还是佚原的经费,都是照着面上的职权卡得死死的,没给高德留出玩花活的空间。   “光在人力成本上动脑筋可不够啊……”   感受着贴在胸口的混沌之鳞,高德忽然觉得,自己必须自力更生,另辟蹊径。   正要起身回卧室,暗手血塔这时候的情况相当有利,办公室的门忽然又被推开。   “千户大人!”   又是吕九眉,看她蹬蹬生风的步子,还以为是要追究刘小胖的事,没想到她举起那本手册,神色异常认真的说:“这里面的异能者和魔人分级标准,我还有不理解的地方,大人能不能详细说说?” 第116章:退居幕后高镇抚   中京东城,铁道边的扶桑酒馆里,几个不起眼的人在角落喝酒谈论。酒馆里人影寥寥,穿着和服涂得像白石灰人偶的歌姬唱着节奏极缓,听起来就只是在哼哼的扶桑歌谣。低沉绵长的声音充斥酒馆,压下了一切人声。   “看看驯象所发的东西……”   某个剃着月代头的扶桑人丢了本薄薄的小册子到桌子上,桀桀低笑,“把凡人跟魔人混作魔异,还分出什么级别,跟小孩子玩斗兽棋一样,笑死百万大神了。”   红发青年拿起册子,哗啦啦翻了会丢回桌子。“这是照搬灰境的分级,沈泽说得没错,圣山有了新想法,做法自然变了。女皇是一个,小白脸也是一个。”   “小白脸肯定是圣山培养的战仆,和远坂爱是同类。”敦实憨厚,看起来就是个油腻中年的光头拿起册子,漫不经心的翻着。“不过沈泽坚持说小白脸用他的灰器激发出了凡人之力,这就奇怪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短发棕肤,眼瞳碧绿的年轻女子晃着瓷酒杯,似乎在应和歌声的节奏。“别忘了奇魔之力是可以扰乱感知的,那家伙肯定是圣山弄的新品种。跟远坂爱那种有凡人之力的战仆完全不同,是个可以将奇魔之力伪装凡人之力的高阶调和者。”   “太一教的那些牛鼻子不就是这个路数么?把各种恶魔之力混在一起,想抵消魔心对魂魄的浸染,由此获得长生,并不稀奇。”   “终究还有疑点,”面容方正,就是个标准震旦人的男子说:“当时还是太谨慎了,该跟那家伙过过手,摸摸他的根底。”   “是啊,”红发青年挠着头,颇为不甘心。“那会要是知道我指着的小白脸就是他,说什么也要淦他娘一把。抓回去料理最好,只要不弄死,就假装是误会呗。”   “误会?”棕发女子咕嘟吞下酒液,不屑的哼道:“那家伙可是朱莫离的近臣,远坂爱的面首,是个大人物哟。真要闹出什么误会,只把你交出去都不管化解误会的。”   “继续观察吧,”方脸男子拿起册子说:“现在他是镇魔司的三镇抚之一,已经退到幕后了,应该不会再撞上。”   “唔……有意思……”   男子对册子有了兴趣,边看边解说。   “咱们的女皇陛下正在整合力量,要借朝廷体制在现世里遏制灰境的变化,让大明千秋万载。这个高德算是狗头军师的角色,看这些东西,很有针对性。”   “零级,寻常凡人,但魂魄有明显缺陷,随时会被恶魔之力浸染。这类人有诸多反常表现,诸如经常亢奋、或者长期沉默封闭,生活际遇上有起落等等。魔异案件中有此类人要重点关注,有较大可能是知情者之类的关联人物。”   “一级,已受恶魔之力浸染,但未产生明显变化,在某项能力上略微突出,或者抵达凡人能力极限。寻常衙差即能缉捕,不过有当场异变的可能性,最好以十倍以上人力处置。”   “二级,已受恶魔之力浸染,身心发生变化,具备超出常人的各项能力,必须由携带军用火器的小队处置,同时确保有毒、疫、幻、魅等方面的防护措施。”   “三级,已被魔心入灵,身体某些部位呈现出恶魔形态,拥有近似于恶魔的一项或者多项能力。自此级之上的所有魔异,都必须由特定部门的专业人员处置,衙差和军兵只能辅助和隔离。”   “四级,可变化为完整的恶魔形态……”   “五级,由魔异之人蜕变出的现世恶魔……”   男子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女皇把镇魔司这块招牌从虚变实,而后驯象所就给有职权处置魔异案件的单位都发了这本册子,说明女皇对魔异的处置有了通盘考虑。镇魔司和驯象所内部对魔异之人的划分必然更为详尽,而且级别还不限于五级。”   “所以还是小孩子的玩意,”油腻光头坚持自己的看法,“这么分我们跟头儿都是四级,哪有什么区别?我看他跟远坂爱那种战仆一样,身上只有那种祖神之力,会调动恶魔之力才是伪装。”   “不必关心他了,”方正男子正是这些人的头目,低沉的说:“现在要紧的是把暗手血塔的势力接过来,在天下大乱之前尽量伸展手脚,为大人们掌握中京四城做准备。沈泽虽然倒戈,我们可以按图索骥了,不过暗手血塔很不甘心,这些日子的反扑就颇为厉害。”   “正巧御马监也抓着了这条线使劲拔,这给了我们很大便利,这几天咱们就趁势把东城清理完。班兰,东四十货站的情况摸清楚了么?”   “人都挖出来了,”棕发女子应道,“大多躲在南城,干起活来碍手碍脚的好烦。”   头目正要说话,红发青年扭起了腰。   从腰间摸出通话器嗡嗡,青年说了几声,颇为不烦恼的挂断。   “还能是谁?”对上头目和同伴的目光,青年不以为然的耸肩。“经办所的黄千户,说我们前几天在西城办案被瞅见了,中京府来找经办所问情况,说驯象所那边没有我们的档案。”   “懒得理他们,”油腻光头嘁道:“女皇陛下都不敢跟咱们翻脸,区区中京府哪来这胆子?”   “哪是中京府问啊,”棕发女子说:“肯定是驯象所,或者就是镇魔司逼中京府来问的。”   “女皇陛下落子了呢,”头目抱着胳膊说:“想用档案的事情把我们金钱龟束缚住,这就是台面上的来往,不错的一步。”   “那怎么办?“红发青年问,”要不找个书生专门编假档案,就像原野电视台那帮人一样。”   “案情可以编,时间地点还有人编不了,”头目皱起了眉头,“而且若干案子串联起来,咱们在做什么也就一目了然了。”   众人目光都投到他脸上,待他沉吟了片刻,摇头说:“先顶一下,让黄千户说动算计司的主事去找胡侍郎告状。咱们动作也快点,明天一口气清理掉东四十货站那帮家伙。”   隐约的汽笛声自酒馆外传来,头目起身招呼远处台上的歌姬:“十叶,走了。”   天幕之上,四色星河交织伸展,中心的白光旋涡缓缓转动,感觉异常平静。   “塔下招募……”   猩红血字在高德视野中刷出,高德没有理会,专心观察“公共频道”里的状况。   信息刷新的速度慢了许多。时不时冒出问暗手血塔情况的信息,又被血光瞬间抹去。而与模械有关的信息更是少了大半,更多的邀约语焉不详。   如他所料,暗手血塔遭到了沉重打击,还以此为据点的魔人少了一半都不只。高德猜测不少邀约都是其他魔塔潜伏过来招揽人手的,混沌之鳞果然可以进入不同的灰境,只是变换需要一定手续,还要获得魔塔之主的认可。   “塔下招募……”   魔塔信息的刷新变得更密集,暗手血塔显然不甘就此衰落,还想有所行动。   这是个机会!   再观察了会,确认自己的判断没有问题,高德将感知探入到魔塔发送的血字中。   “我想应募……” 第117章:赤焰铁拳王无敌   黎明在中京四城各有腔调,北城是高亢嘹亮的铜号声,南城是丝竹悠扬的乐声,西城是细细密密什么都有的嘈杂声,东城则是震耳欲聋的汽笛声。   东城也被称为铁道之城,全城有上百个火车货站,日夜不停的转运着各类货物。每个货站有自己专属的运输路线和货物品类,就如吞吐着金龙之河的驻地巨兽。   所有货站在名义上都是官督商办的,背后各有东家。东家有派系之分,相互合作争斗,纷繁迷眼。   对依附着这些货站过日子的凡人来说,他们没必要关心货站的东家是谁,彼此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只关心东家守不守行规,给的肩钱脚钱够不够。   每日一早汽笛大响时,每处货站都挤满了这些凡人。这些人全是汉子,从十五六岁到五六十岁都有。个个灰裤胶鞋,光着膀子,身形精瘦。他们拄着扁担挽着麻绳,皮肤被晒得黝黑,挤在货站铁门前,等着铁门后面的牙人老爷报出装卸货物的工单。   东四十货站的铁门前也是如此,一辆火车缓缓入站,白烟弥散中,好几百“棒丁”高声喧哗,争抢牙人派发的工单。   “今天有些不对劲……”   人群远处立着几个头戴斗笠身穿号衣,腰挎手铐手拄长棍的汉子。这些人是货站守卫,一个对另一个说:“头儿,来了不少外人,今天有活干了。”   “在哪?”   头目两手叉腰,让他腰间挂着的左轮手枪份外显眼。   “那个、那个、还有那个。”守卫点出人群中的几个目标,“跟周围的人完全不搭调,肯定是跑单帮的,胆子真不小。”   “你眼瞎啦?“头目定睛一看,呵斥道:”这些人哪是跑单帮的!秋天还没过呢就穿上了中衣,整副行头尤其是鞋子全是新的,个个左顾右盼心思没在工单上,压根就不是棒丁!”   他吆喝周围的手下:“有捣乱的来了,准备动手!一个个拖远了收拾,不要惊着里面的货主。”   守卫们正要行动,被一个看报纸的路人喝住。   “不要管他们,”戴着远海圆毡帽,一副远海洋人装扮的男子说:“装作没看见。”   守卫头目还想问什么,男子拉下墨镜冷冷看过来,头目顿时不说话了。招呼手下退了回来,继续摆着疲怠慵懒的架势。   男子走回临街的长椅坐下,展开报纸继续假装路人。   “老东家还不甘心,又派人来了。”   借着报纸的掩护,男子用通话器跟谁低语。“新东家虽然在追人,货站这里肯定不会放过,我看要出问题。”   “是是,我明白,”对面该是上级,男子唯唯诺诺。“我会约束好下面的人,绝不掺和。”   眼角瞅到守卫退了回去,高德暗暗松了口气。   果然如暗手血塔的组织者所说,货站这边的“棒棒会”即便看出自己有异,也不会理睬。   昨天尝试着混进暗手血塔的任务队,本以为还要费番功夫伪造现世身份,没想到对方只是浅浅查探了下恶魔之力根底就收了他,还当场派发任务。而且任务急得很,就在今天。   那时高德才知道,暗手血塔在东城还有偌大势力。如果说西城是他们的总部大本营,东城就是他们的矿点……也就是业务区域。包括东四十货站在内的若干货站、仓库都是暗手血塔的产业,当然面上七歪八拐的还各有马甲。   海塔会正借暗手血塔崩盘的机会大举入侵东城,要把这些产业一口吞下。这种侵夺当然不是像凡人黑帮占场子那样夺了地方就完事了,还得把实际料理各处产业的塔下人挖出来,要么干掉要么招纳,而后再进行面上的各种变更操作。   不过地盘还是要占的,有些地盘要么是暗手血塔的秘密据点或者仓库,要么还留有不能见光的秘密设施,仓促之下难以转移。   高德加入的这个“佣兵组”还不清楚目标,只是让他今天一早来东四十货站报道,而后才知道任务细节。   半夜高德就出了门,避开白银十郎和其他人,乔装打扮后坐火车到了东城。没错他是孤身一人来的,对一个立誓要退居幕后当黑手大佬而且还真的是黑手大佬的大人物来说,这俨然就是好莱坞的狗血剧情,可高德有自己的盘算。   这条以灰境为依托,潜伏到暗手血塔里的线,他不能泄露出去,哪怕是王昆仑和毛绒绒都不能知情。而且他今天来也没想过要大展神威,而是暗中观察得过且过。之前在万货坊毒灾里,沈泽那边有不少魔人佣兵助阵,他们知难而退全身为上的职业精神正是高德学习的榜样。   穿着内增高的破烂布鞋,肩头垫宽了些,套了两层软甲让身形魁梧了不少。再用姜汁泥水抹了脸,黏了假胡须,高德摇身一变成了粗犷大汉。   说起来他这点三脚猫的易容术还是何老头教的,勉强糊弄人而已。反正魔人佣兵都会隐藏现世身份,易容得再蹩脚也无所谓,只要看不出原本形貌就行。   身边的棒丁们喧闹鼓噪,在各自“棒头”的带领下分走一张张工单,高德看着这些精壮汉子,暗暗唏嘘。   还只是锦衣卫校尉的时候,他就知道中京的棒丁自成势力。不仅有各城的区分,每城还要分出若干帮会。这些帮会依附于上层的官商权贵,经常为了地盘争斗,被朝廷的公差们蔑称为“棒棒会”。其中东城的“棒棒会”势力最大,据称有百万会众,若不是大明已步入蒸汽时代,光是东城棒棒会振臂一呼,中京就有倾覆的危险。   现在高德对棒棒会又有了新的认识,这些老实巴交的苦力汉身后仍然藏着魔人势力。他们跟货站、仓库、商行之流的产业关系密切,却又相对独立,在这次海塔会侵夺暗手血塔产业的冲突中,立场相当微妙。看刚才守卫们上了又退的动静,显然是要置身事外作壁上观。   “维修仓库要人搬货,四里远,包一个上午,来懂行的。”   铁门后一个牙人举起工单,让高德精神一振,暗语出现了。   这种活计比装卸站台上的货物麻烦太多,地头还远,门前的棒丁们都没兴趣。只是偶尔挤过去一个人跟牙人嘀咕几句,然后被放进了铁门。   高德看了几个人,确认这些家伙和他一样都是易容换装而来的魔人佣兵,才挤过人群靠近牙人。   “我懂易碎货搬运,十三货站干过三个月。”高德报上接头暗号,每个人的暗号都不一样。   “等等……”牙人翻了翻本子,点头说:“就是你了,进去吧。”   从工单上撕下一条递给高德,再打开门要拉扯他进去。高德侧身避开,避免暴露身上的软甲和武器,牙人也不以为意,只是不耐烦的摆手催促。   顺着指引,高德沿站台走了很长一截,再跨过铁道到了对面站台,进到挂着维修牌子的闷罐车车厢里。   精瘦矮小的中年汉子收了高德的纸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点头说:“个头不错。”   车厢里已经有六七个人,有的靠着车壁发呆,有的盘腿坐着闭目养神。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都是普普通通的凡人。看到还有人把毡帽压得低低的,脸上的墨汁还没干,高德就更放心了。   再来个几个人,精瘦汉子提起马灯,瞅瞅灯下面的时钟,摇头说:“不等了。”   拉上车门,汉子把马灯搁在硕大的木煤桶上,扫视一张张在灯光下神色各异的脸,开始作任务简报。   “你们就待在这里,一刻钟后我会带你们去地方换班。”   “任务很简单,守住那栋小楼十二个时辰。会有人给你们送饭,小楼有卫生间和床,你们自行安排。”   “上面应该给你们交代清楚了,你们是一组人,出了任何事上面不会分谁是谁非,就按一组人处置。哪怕只有一个人跑路或者出状况,所有人都算作任务失败,没有报酬。若是还出了严重后果,你们该清楚下场。上面虽然遇到了些麻烦,却无关存亡,而你们不过区区散人,收拾你们易如反掌。”   这该是套话了,包括高德在内的十二个魔人都没任何反应。   等汉子离开,这一组萍水相逢的魔人开始了互动,第一句话就让高德心口发紧。   “有新人儿吗?”   身材矮胖,口音很奇怪的汉子站了出来,“是新人儿赶紧说话,咱们还能指点下。若是闷头不作声,让我们发现了,下场可不好。”   另一个瘦高个子附和道:“谁都知道新人很容易惹祸,有经验的队伍都是先干掉新人,再考虑怎么对付敌人。”   众人依旧沉默,高德也没笨到当出头鸟。   “不好意思,忘了规矩了。”矮胖汉子翻手摊掌,掌心喷溢出缕缕红光,很快凝结成一只血光莹莹的爪子。五根爪刃每根都像是大号的狗腿刀,看得众人暗暗吞唾沫。   “噬心尊者鹰爪庞……”   手一抖散去血光利爪,向众人抱拳:“暗手的老塔下了,等完成这桩活计便能晋升附指,相信诸位里没有比我经验更足的。这队长之责,我就却之不恭的受下了。”   “血目尊者火眼杨,与老庞是兄弟。”瘦高个子瞪眼,眼瞳亮起耀眼血芒。   有这对兄弟领头,其他魔人纷纷亮出能力,至于有没有留一手,高德此时不敢贸然动用超脱视野,倒是没底。   “赤焰铁拳王无敌……”   轮到高德,他推送血魔之力将血魔步卒的恶魔之拳显露出来,同时硬着头皮瞎编了个外号。   他的个头本来就格外高壮,加上这个外号,让魔人佣兵们颇为关注。等见到他的血魔步卒之拳,纷纷嗤笑,忌惮之心尽皆消散。   所谓魔人,其实就是“化魔为己”的异能者,而到底化的是什么魔,决定了魔人的能力和力量上限。像高德这样化用血魔步卒的魔人,基本就是满大街的普通货色,跟报出的名号反差太大。   “鄙人的确是新人……”   高德用森冷的语气说,“不过鄙人做事有进无退,不留余地。若是有人敢对鄙人不利,哪怕放开魂关引魔入世,鄙人也在所不惜!”   这是个憨直的蠢货……   其他魔人交换着如此眼色,这种把自己变成魔子引魔入世的话对魔人来说就是禁忌,这傻大个却说得这么自然,还是别去验证他这话的真假。   包括高德在内,七个血魔,三个疫魔,两个孽魔,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魔人佣兵小队,相互有了些了解,算是个不错的开始。   “时间到……”   车厢门拉开,佣兵们再度浸入阳光之中,朝着远处的树林走去。 第118章:人魔矛盾与魔人本质   沿着铁道岔口拐出的铁道进了树林深处,一栋两层石楼靠在铁轨边。看石楼向外探出的横梁和楼旁的吊车,就知道这是座维修站。不过吊车已经歪倒,铁轨上堆满条石,这里已经荒废了。   高德这组魔人佣兵到时,另一组佣兵刚好出了石楼,朝着相反方向没入树林。看那些家伙沉默不语埋头赶路的样子,过去的一天必然相当难熬。   “楼顶是瞭望的地方,二楼有休息的地方,”精瘦汉子领着他们进了石楼,“一楼是戒备的重点,尤其是那里。”   他指着通往地下室的楼道,“下面是什么别管,你们也进不去,任务就是守住这。”   扫视一圈,他阴冷的说:“诸位既然是奔着做塔下人来的,就该明白这不是寻常的生意。有人一直盯着这里,谁是奸细,谁捅出篓子,谁临阵跑路,都会看得一清二楚,诸位好自为之。”   再放缓了语气,“你们若是运气好,就跟前一组人没什么差别,就是在这里闲呆了一天而已。”   “午饭晌午准点送到,暗号是牛肉芝麻饼。”   丢下这句话,汉子扬长而去,十二个魔人佣兵在一楼的大厅里面面相觑。   “不吃外面送来的东西是出任务的常识……”   名义上的队长,矮胖汉子鹰爪庞打破了沉默:“那不过是来巡查的,别指望真有吃的。”   沃日还得自带干粮啊?   高德暗暗叫苦,他哪料到任务是一整天,压根没带吃的。   鹰爪庞开始分派,十二个人抓阄分成瞭望、休息和守备三组,分别待在楼顶、二层和一层,四个时辰轮换一次。   这个安排还算公道,没人有异议。待抓阄结果出来,高德却清楚鹰爪庞在抓阄上作了弊,这家伙当队长还是合格的。   鹰爪庞、火眼杨各领一组,自号“壁虎公孙”的小矮个领一组。高德分在火眼杨那组,先在楼顶瞭望。   白天里官府的反应很快,魔人见不得光一般在晚上搞事,火眼杨这组就被安排在夜里守大厅。   火眼杨的能力与瞎子近似,应该也化用了血魔多目者,可以看到其他魔异的情况。加上化用了疫魔毒藤,可以放出大范围毒刺荆棘的“狂网夏侯”,有哨探有控场。剩下两人都化用了血魔步卒,“霸刀李”有柄长刀,“赤焰铁拳王无敌”只有拳头,两人战力看上去是最低的。前者沉默拘谨,后者是个二愣子新人,正适合用来送……不,拖时间。   沿着残破的楼梯转上楼顶,四个角落摆着四张椅子,满地都是瓜子皮和空酒瓶,   “大家招子放亮点啊,盯紧点。”火眼杨嘴上这么说,人已经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瓜子、书、水壶一一在椅子边摆好,完全是混时间的架势。   另外两人各找各椅,四个角落就最靠近铁轨的东北角。高德把椅子扯到护栏边,人缩在护栏之间的石柱后面盘腿坐着,他可不想再被狙。   掉坑里了……   高德暗暗嘀咕,为了保密他没带通话器,当然混沌之鳞带着,但眼下的环境可不适合进灰境。还是等会借上厕所的机会去通知下王昆仑和毛绒绒,让他们做好接应准备,不怕一万就怕玩意嘛。   时间被无聊拖着以龟速爬行,等高德琢磨好设个空壳商行,借《走近自然》栏目组打广告的途径给驯象所增收时,太阳这才高挂天空。   “王兄弟……”   那个叫“狂网夏侯”的枯瘦老头凑了过来,看起来是穷极无聊想找人唠嗑。   “想问你一点事,别误会老儿不是打探什么,而是关心。”老头那张风干橘皮的脸让高德又有些想念何老头了。   “魔心夺灵是大恐怖,”老头满脸热诚,“王兄弟能这么淡然的说出来,不是有大勇气,就是有了点隐患。如果真是隐患的话,老儿觉得还是不要自暴自弃。咱们这种人虽说到头了没好下场,可多活一天总是好的嘛。”   这是了解散修魔人的好机会,高德装作心虚的嚷道:“你知道啥?你啥都不知道!”   “老儿是不知道王兄弟的情况,”老头举起手,手指化作根根带刺藤条急速伸展,如灵蛇般摇曳交织。“但老儿从化魔到现在,已经活了三十九年,压制魔心的经验比王兄弟你吃米的经验还多。”   这招高德在孙婆婆那看腻了,他还是装作惊悚但又努力掩饰的样子,哑着嗓子说:“你别乱来啊!敢放毒小心劳资揍得你老脸开花!”   “王兄弟的血魔之拳如果凝实到了那个地步,肯定不只是拳头化魔的程度。”   “狂网夏侯”呵呵低笑:“在外行走,大家都有保留,王兄弟这性子也是装出来的吧?”   “你知道什么?”   高德借坡下驴,放缓了语气:“别扯没用的。”   说话时侧了侧身子,示意对方可以坐下。   “听口音王兄弟是中京人,不过进这个圈子时日还短,”老头坐下来说,“一开口就泄露了根底,这是大忌。要知道魔心夺灵就是我们魔人的终结,如果此时就面临夺灵的危险,那说明力量也就至于这个层级,再也无法提升上去了。”   “哦?还分什么层级?”高德这一问是真心好奇,魔人自己是怎么划分级别的?   “老儿不知道王兄弟你到了哪个层级,但老儿猜你还没有化魔完全,否则那只血魔之拳不会那么突兀,连手腕都没延伸出来。”   老儿自然不清楚高德有手办在身,对恶魔躯壳的控制到了随心所欲的程度。“而且化用的还是血魔步卒,以王兄弟这个水准,要成为塔下人恐怕没指望,更不用说当暗手的附指了。”   “没人教我这些,”高德不甘心的捶地,“是我拼着命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王兄弟是怎么进灰境的呢?”老头很好奇,“不是别人拉进去的吗?”   高德反问:“一定得有人拉才能进去吗?”   “当然不是,但那种情况很少见。”老头说:“除非是机缘巧合捡着了魔镜,恰好又身怀恶魔之力。不过暗手血塔在现世散播了不少魔镜,王兄弟能捡着也不算太出奇。”   “那个小镜子是叫魔镜吗?”高德恍然的哦了声。   “那不叫魔镜,叫混沌之鳞。”阴柔的声音响起,却是那个“霸刀李”,身材中等,毡帽压得很低,脸上还抹着墨汁。这家伙闲得无聊,也凑了过来。   “我是在亲戚家的典当铺子里找着混沌之鳞的,”霸刀李在另一根石柱后盘腿坐下,离高德这边远远的。“我的兄弟先进了灰境,然后死掉了。我以为这是吸魂镜,进去想找回他的魂魄,却发现是这么回事。”   “咱们还都是正经的散修啊,”老头唏嘘的说:“你兄弟没王兄弟好命,肯定是在灰境里被那些伪魔吸出魂魄吃掉了。”   “应该是这样,”霸刀李说:“我当初也以为里面就是现世,是真实的。还好被伪魔咬住的时候生出做噩梦的感觉,这才逃出了镜子。”   原来灰境里那些恶魔幼体叫伪魔,魔人们最初进灰境时还有被伪魔吞噬魂魄的危险。   高德暗叫侥幸,毛绒绒王昆仑等人被拉进灰境没有完蛋,也算他们命大,当然也有可能是血怒原野已经归自己所有的原因。   “彼此彼此,”老头低低笑着,“原本就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哪知道会摊上这种怪事。老儿我当年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力车夫,出了这事吓得连夜跑出中京躲进了山里。”   悠长的叹息后,老头又自嘲道:“就算吓成了那样,我还是没丢掉混沌之鳞。知道是跟恶魔扯上了关系,可在灰境里获得的力量能用在现世里,活法就不一样了。如果没出这事,我还是个车夫的话,恐怕十年前就已经抱着一身病死掉了吧。”   就算是魔人,能跑来挣这种卖命钱的,也都是穷苦出身的草根魔人。   “老头你刚才说到了层级的事情,”霸刀李打住了老头追忆往昔的话头,“我也想听听。”   “今日大家是生死与共的同伴,”老头略略自得的说:“说说这些秘密也无妨。”   “其实从古至今,我们这些人都没有清晰划分过。哪怕是在景灵之乱里,魔人异常活跃,也只是引恶魔入世的梯子,谁会过多关心梯子呢?”   “到现在我们也只是在灰境里有层级之分,标准还是各座魔塔自己订的。不过从游客到塔下人,再到塔中人,大致都是这么三类。塔下人就是我们在灰境的顶点了,能成为塔下人,就能挣到魔石。有了魔石就能把魂魄挂在魔塔之下,延缓魔心对魂魄的侵蚀……呃,这些你们都该知道。”   在老头看来就是魔人常识的东西,对高德来说却是耳目一新,他顿时想到了何老头留给他的那块黑石头,难道那就是魔石?   “灰境终究只是魂魄的居所,是虚实交织的地方。”老头接着说:“只有塔里的大人们才能把那里当做真实之所自由的活动,我们还得在现世里过日子。”   “所以层级这玩意,不把现世也包括进来,对我们就没有意义。”说到这老头压低了声音:“现在有了新的层级标准,按那个标准看,今天我们这些人都是三级以上四级未满。”   高德本满怀期待的听着有什么新东西,一听这个差点咳嗽出声,这不就是自己搞出来的么?   “三级四级?”霸刀李却大感兴趣。   老头正要继续,远处传来咔哒咔哒的火车压铁轨声。高德侧头自护栏缝里打量,一部车头拖着三节闷罐车厢缓缓开了过来。   “还在聊什么呢?”   远处火眼杨站了起来,扶着栏杆一边打望一边吆喝:“赶紧盯仔细了!这里不是废弃了吗怎么还有……”   话没说完,两朵血花在额前脑后同时绽放,火眼杨仰面倒地。 第119章:从黑吃黑到白吃黑   沃日果然有狙击手!   火眼杨被一枪爆头,狂网夏侯和霸刀李还傻愣愣看着,高德已经抱头趴地,蛇行而遁,他不认为靠着石柱能平安无事。   等到又一发枪弹打穿了高德靠着的石柱,喷出股碎石烟尘时,那两人才回过神来,学着高德爬向楼梯。此时那部车头拉起震耳欲聋的汽笛声,正在急速刹车,铁轨发出的滋滋摩擦声撕心裂肺。   高德下到二楼,看到几个身影跃出窗户,而鹰爪庞已经在楼下朝着树林深处狂奔。   一楼大厅里吵吵嚷嚷的,显然还在争执该怎么办,下一刻就听剥离碎裂的声音,那帮家伙也跑了。   这帮家伙完全把刚才的警告丢到了脑后啊,跑得比兔子还快!   “快跑!”   狂网夏侯招呼声跳窗而逃,霸刀李毫不犹豫的跟着,高德回头一看,眼珠子差点蹦出来,赶紧有样学样。   铁轨上火车还没听闻,三节车厢的门就打开了,从里面涌出好几十个黑衣人。这些人个个披挂甲胄,手提枪械,防毒面具和墨镜都一应俱全,完全是官府执法机关的精锐。   高德落地滚了一圈,起身时心中透亮,再不跑就真是踩进屎坑洗不干净了。看那帮家伙的装扮必然是金钱龟的人,只是没有佩戴任何标识,就是来干黑活的。   鹰爪庞等人跑的原因更简单,他们不过是帮魔人佣兵。即便来人是身无异能的凡人,就靠这身装扮,也不是他们顶得住的。   离树林还有一段距离,树林深处却又咚咚震响,枪声大作,鹰爪庞等人屁滚尿流的跑了回来。   “被包饺子了!”   鹰爪庞气喘吁吁,咬牙切齿的叫道:“快回楼里,回去还有机会!”   高德只好跟着往回跑,狂网夏侯那老头奔到楼下却没跟着鹰爪庞进大厅,而是扬手甩出藤蔓,缠在二楼窗柱上,把自己拉了上去。   人还在半空,老头又探出两根藤蔓把高德跟霸刀李拉住。   “站稳喽!”   藤蔓缠在高德胳膊上,猛然一晃,把他高高拉起,扔进了二楼窗户里。   高德跟霸刀李破窗而入,对面同时响起玻璃碎裂声,几个黑衣人也用绳索荡进了二楼。   石楼废弃了许久,二楼如车间般空荡荡的,除了几张铁架床外,就只有满地的墙皮碎石和生活垃圾。   两边同时跳窗进来,黑衣人反应倒不慢,举起冲锋枪就射。这边霸刀李浑身血光喷溢,手中滑出一柄长刀,却下意识的抬起胳膊护脸,发出混杂了恐惧与不甘的哼声。   嗡声振鸣,血光再亮,一面由血红光块拼起来的盾牌显现,挡在霸刀李身前。   子弹在光盾上噼噼啪啪爆裂,化作朵朵橘黄光芒,就听“赤焰铁拳王无敌”咆哮:“还愣着干嘛?冲上去砍啊!”   光盾顶着枪弹前行,霸刀李躲在盾后。几个大步逼近,对方纷纷放下冲锋枪掏出各类近身武器,包括硕大的手枪、雪亮的斩刀、黑沉沉的钉锤。   长刀进出,血光闪烁,明暗跃动,霸刀李跟高德同时出刀,一个照面就倒下了两个黑衣人。   “王兄……”   缩回光盾后,霸刀李抬眼注视高德,毡帽下的面容虽然涂满了墨汁,却能清晰看出清秀轮廓,声音也变回了本音。   下一刻他……不,她意识到了不妥,低下头粗着嗓子说:“多谢。”   “别客气,”高德懒得关心这个霸刀李为啥女扮男装,他早看出来了。队伍里还不只她一个女人,被爆头的火眼杨其实也是个女的。   “多你一个就多一分力,”高德用光盾挡住一发雷弹,炽白裂纹在半透明的血红盾面游走不定,转眼就消散无踪。   长刀裹着血光,在铿锵爆绽的火星中捅进黑衣人的脖颈。黑衣人终究不是重甲单位,被短刀透颈而入,再裂颈而出,瞬间倒地,猩红血水喷到了天花板上。   霸刀李抽刀退步利索无比,看得手握陶钢短刀的高德心怀大慰,这女人手上还是有真功夫的。   藤蔓猛然越过光盾,自角落里探出的爆雷枪被扯歪。雷弹打穿了楼板,下面的大厅响起模糊惨叫,也不知道哪个倒霉鬼被打中。   藤蔓猛烈振荡,爆雷枪连枪带人飞出了窗户,这时候狂网夏侯才爬了进来,啧啧的道:“王兄弟,你这盾好生厉害,怕不是灰器吧?”   “又不是光我有,”高德呸道:“你们不一样有吗?”   高德虽然“微服私闯”,却也不是愣头愣脑的闯。不仅身上有两层软甲,还有两件灰器。表情符金瓜锤是杀手锏,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毕竟是从沈泽手里抢的,亮相了难保不被认出来。另一件就是光盾护腕,是老古那部模械造出来的遗腹品。   在这两件灰器之外,高德就只带了柄最常见的陶钢短刀,黑星手枪、冲锋枪、爆雷枪之类会暴露身份的武器都没带。   从地上捡起一枝黑衣人留下的大枪,不如老古改造的粗犷,但用的是同样的雷弹,这不爆雷枪就有了吗。   至于霸刀李和狂网夏侯,看他们两袖清风的样子,高德就清楚身上另有灰器。敢接暗手血塔入塔任务的魔人佣兵,怎么可能没有得力武器?何老头只是塔下人的小指,就有一柄光剑不逊于表情符金瓜锤的光剑。   踹窗而入的这组黑衣人被清理掉,二楼暂时安全。霸刀李收了红光,手上多了柄类似解手刀的短刀。   “是这个,”她向高德展示短刀。   “我们的灰器太一般,”藤蔓缩回狂网夏侯的手中,变成指头粗的绳索,老头的目光还落在高德的左腕上。“王兄弟你的灰器就不一般了,连雷弹都挡得这么轻松。”   那是当然,如果护腕有灵……哦,不必如果本来就有灵,这会恐怕正在哭泣。凡人之力才会最大限度的发挥它的力量,而恶魔之力么……虽然跟表情符金瓜锤的血魔之力形态一样都挺惹眼的,可对它们来说依旧是亵渎。   “靠这玩意可救不了场,”高德问:“你有什么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老头苦着脸说:“只能先顶一阵子,看暗手的人什么时候赶来吧。”   “这些人不是异能者,”短刀在霸刀李的手指间灵巧跳动,“有王……朋友的盾掩护,至少我们能在二楼顶一阵子。”   楼下原本也是枪声大作嚎叫连天,这会安静了,就听鹰爪庞叫道:“上面的伙计顶住!再顶一阵子!援兵很快就会到了!”   “哎哟……我的脑勺……”这家伙又叫着痛,“谁特么在上面打的雷弹?”   刚才中枪的竟然是他。   隔着楼板交换情报,楼下还有五个人,算上他们三个,少了四个。那四个不知生死,大概率是在外围被堵住乱枪打死了。   不对……   高德正觉得少算了谁,一个人从楼梯上咚咚滚了下来。   “好痛……”   火眼杨颤巍巍站起身,披头散发,满脸是血,说话也换回了女人本音。“谁打的?”   她看着高德三人,表情很困惑:“你们是谁?这是哪里?我……我在这做什么?”   说话时她额头和后脑探出股股肉芽,急速编织,像缝衣般将破开的孔洞补上,高德跟另外两人交换着竟然如此以及果然如此的眼色。   “死婆娘!还活着啊!”   就在鹰爪庞上到二楼给火眼杨“重写记忆”的时候,黑衣人败退而下,远离石楼。此时火车已经停在石楼外只有几十米的地方,这些人退进车厢里重整旗鼓。   “一群饭桶!”   最后一截车厢里,浑身重甲,胸前背后印着铜钱标志的女子怒骂:“天天给你们吃香喝辣的,一身装备连御马监都比不上,你们连群临时拼凑起来的杂鱼都干不过?”   黑衣人头目躬身低头,打着寒噤说:“敌人都有灰器,近身强攻难以得手。”   “滚!”   女子看看腕表,抬脚把头目踹了个滚地葫芦,招呼身后几个有同样标志的人:“再耽搁一会暗手的人就要来了,他们不是麻烦,麻烦的是他们招呼过来的官差,只能咱们上了。”   “真的要上?”某个队友担忧的问:“头儿不是说了咱们跟过来只是以防万一吗?动手的话就留下了痕迹,到时候经办所那边又要被催档案。”   “那些事让头儿伤脑筋去。”棕发女子说:“我关心的是货站这边的传送器,现在就是万一的时候了。只要夺到东西,什么理由编不出来?”   后面五个金钱龟的正式队员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无奈耸肩,谁让她是分队的队长呢。 第120章:看走眼的代价   “上来了上来了!”   夏侯老头把厕所门砸得咚咚响,“条儿还没撇完吗?人还在么?”   “完了完了,”比夏侯高出一个头的壮汉拉门出来,边栓裤带边嘟囔:“真上来了你还有空嚷嚷?啥情况?”   头一波黑衣人退下才几分钟,高德抽空去了趟厕所,当然不是撇条,而且他也知道对方上来了。   “鹰爪庞叫唤的,我没见着人,不知道啥情况。”   夏侯老头蹲身迈着矮子步转到墙角,伸出用绳索化作的藤条爬到窗户上。藤条末端裹着镜子,老头调整镜子角度观察外面的情况。   “肯定是贴在火车后面过来了,”霸刀李缩在墙柱后面说,“当心他们丢炸弹。”   “来了来了!”夏侯老头嚷嚷,“又是那些人,诶他们没上来,散开了躲在后面……小心!”   藤条刚缩下来就枪声大作,打得窗户玻璃和天花板哗啦啦崩裂。偶尔还有雷弹穿透墙体,拖出尾焰上下乱蹿。吓得老头用藤蔓当手,把自己扯到了厕所边上躲避。   “注意啊!”鹰爪庞在下面高喊:“枪一停他们就要冲进来!”   高德这会的视角已经浮在头顶,见到五团暗影冲出火车头,贴到一楼下方。暗影有绿有红还有紫,正是五个人身上的魔光。看魔光黯度和锐度的确很强,但离王昆仑毛绒绒都还有些距离,跟身边的夏侯老头和霸刀李差不多,远远不及当天见过的那队金钱龟。   估计是金钱龟的外围成员……   再看楼下六个佣兵,一个疫魔系一个孽魔系,四个血魔系。除了两个血魔系的差一点,其他人比摸上来的敌人还强。尤其是那团血魔的魔光正在急速凝实,刺得他的感知有了微微的针刺感。   应该是魔爪庞,那家伙果然隐藏了实力。   这让高德松了口气,有胆子接塔下任务的魔人果然没有三脚猫,这次金钱龟恐怕要吃瘪了。不过金钱龟的实力比预想强得多,不仅有凡人辅助兵,魔人也不只一队,那队金钱龟应该是最强的精锐。   压制火力忽然停止,一楼动静大作,夏侯老头和霸刀李不约而同的轻吁口气。对方直奔目标,他们三个守在二楼的算是置身事外了。   “小心!”   高德提起爆雷枪,冲着霸刀李轰隆一枪。   “你……”   开枪那一刻霸刀李开口怒叱,等头上灰光摇曳,雷弹轰出的炽白裂纹伸缩变幻,这才猛然惊觉,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她毫不迟疑的旋腰后翻,手中短刀暴涨成血光长刀,朝着那团灰光绞去。   猩红碎芒爆绽,霸刀李闷哼一声,不仅血刀溃散,整条手臂也散逸出浓稠血烟。她顺着旋身之势连连倒翻,堪堪躲过一道灰白刀芒的竖劈。   灰光落地,高挑身影劈开雾气,像从虚无中走出般立在三人身前。此人盔甲俱全面目还被防毒面具罩住,但那摇曳生姿的步伐却属于女子。   “暗手给了你们多少黑石,值得你们这么卖命?”这女子用粗冷嗓门低喝,双手握着的长柄尖刀跟薙刀差不多。不管是嗡嗡振鸣的灰白刀芒,还是胸口外圆内方的铜钱标志,都带了极大的压迫感,仿佛空气也变得黏稠了。   “你倒是给条生路啊!”夏侯老头嚷嚷,给高德使了个眼色。   下一刻老头两手前伸,凭空喷出难以计数的带刺藤蔓,自各个方位卷向这个女子。眼见条条藤蔓即将缠上女子手腕和脚踝,却又骤然折返,急速编织成网,哗啦将女子罩在网中。   高德没动作,霸刀李冲了上去。溃散血光重新汇聚到手臂上,伸展出长刀,朝着网中女子捅去。   这一刀落了空,网中人体神奇的凭空消失,眨眼间三片碎芒先后爆绽。   先是血光,霸刀李被灰白光刃透肩而入,若不是她退得快,左肩左臂连同小半边胸腔都要被挑下来。再是灰绿交织的青光,光刃不仅将漫天藤蔓尽数劈断,还将夏侯老头拦腰斩断。最后是大片火星,光刃挡住高德又轰出的一发雷弹。   “愣着干什么啊?”   光色混杂的雾气中一个身影倒滚而出,竟然是夏侯老头。刚才光刃腰斩的并不是他本体,而是他用藤蔓编织出的假身。   “你的铁拳呢?”老头气急败坏的叫着,高德没功夫理会他。女子的身影又消失了,对他的真正攻击还没到来。   左手护腕展开猩红光盾,高德侧身举臂。光刃凭空显现,自半空猛劈而下,正中盾面。光影喷溅,灰白光刃弹起,高德也被巨力压得两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右手爆雷枪再度开枪,头上女子身影出现,这次轰中了她的胸口。雷弹浅浅嵌进钢甲表面,白焰如电弧般滋滋伸展。这必然是官府管制的陶钢所制,比老古给驯象所打造的陶钢甲还要厚实。   一枪命中高德却丢下了枪,右手血光盘旋,凝结出硕大的暗红拳头。拳上蜿蜒游走着条条光丝,像是镌刻了什么符文。   拜毛绒绒成天骚扰他所赐,高德应付奇魔系的魔人已经很有经验。知道这系魔人不管是隐匿还是瞬移都不是无限施展的,总得歇气恢复。用爆雷枪确认对方短时间内不会再神出鬼没,这才发动攻击。虽然他能靠浮在头上的超脱视野始终锁定对方位置,但在不动用金瓜锤的限制下,他必须确保一击命中。   “奇怪的家伙,怎么没在下面?”   女子落地退步,果然没有再隐身或者瞬移。她对猛冲而来的高德并不是太在意,自然是看出高德化用的不过是最普通的血魔步卒。   然而突变顿生,高德冲到女子身前,喷发出比刚才还要耀眼十倍的血光,身形猛然拔高,变作只矮刑天半个头,有如候补刑天的铠甲巨人。盔顶尖角伸展,浑身凸起无数尖刺,背脊更是拉出一条锯齿般的背鳍。   “什么——!”   女子失声惊呼,下意识抡起长柄光刃。此时却晚了,完整魔化的高德抢到身前,血红光盾压住光刃,又大了一圈的恶魔拳头狠狠砸中女子面门。   轰隆闷响,碎石喷飞。高德带拳走人,把重甲女子揍得倒撞在墙柱上,半个脑袋都嵌了进去。   感谢夏侯老头的及时提醒,让他意识到自己随口报出的名号限定了武器。也感谢初斗毛绒绒的经验,他直接用上了当时揍毛绒绒的经验。   女子身上灰光闪烁,试图再度瞬移,又是轰隆闷响,偌大的暗红拳头再次落在面门上。   “你……”   女子的瞬移被打断,脑袋后仰,深深嵌进墙柱里。   她只来得及嚷出一声,第三拳又到了。头盔变形的喀喇声清晰可闻,远处坐在地上的霸刀李都哆嗦了下。   “小子你是挺奇怪,也藏得真深!”夏侯老头尽职的当着观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厉害的血魔步卒化身,都不比寻常的六臂血魔差了!”   高德继续抡着拳头咚咚猛砸,就跟打桩机似的。   换了普通凡人,这时候头盔就该裹着脑袋变成肉夹馍了。可这女子强韧非人,竟然只是气息散乱而已。   趁着高德又一次抡起拳头,她骤然提膝猛撞。却没料高德略略侧身,让她的提膝变成了情意绵绵的自开门户。   感谢初斗毛绒绒的惨痛教训……   高德心中毫无与性别有关的杂念,拳头挟带着沉沉风声,又一次落在对方的面门上。   防毒面具已经被砸成薄薄一片,拳头落下,除了头盔的喀喇变形声外,还多了细微的碎裂声。透过防护镜下的头盔眼缝,依稀能看到扩散的眼瞳,应该是把鼻梁骨打碎了。   咚咚两拳砸在防护镜上,高德揍得无比畅快。   你的武器是厉害,你的瞬移是神奇,你的奇魔之力是强大,可你看走了眼。   本人何止是奇怪啊,根本就是幕后黑手级别的BOSS! 第121章:挡炮王无敌!   难得撞上扮猪吃老虎的机会,高德哪会放过。   血魔步卒的硕大拳头如钢铁般凝实,拳拳狠揍已经瘪下去的头盔。拳上如符文的条纹更加炽亮,熠熠生辉,弥散出的游光真如赤焰一般。整个头盔都陷进了墙柱里,随着拳势震出股股烟尘,同时溅出道道血水。   “不愧是赤焰铁拳!”霸刀李赞叹。   “打烂她的狗头!快打死她!”夏侯老头催促。   这家伙是魔人不是凡人啊,而且是很强悍的魔人。高德拳头不停,爽只是一方面。他很清晰的感觉到每一拳下去,都只是把这家伙正在汇聚的力量打散而已。如果他稍稍放松,这家伙必然能回过气来。哪怕脑袋真成了肉夹馍,对他还有极大的威胁。   果然如他所料,这女人适应了他的节奏,气息越来越平稳。高德加快速度猛揍了几拳,至少有两米粗的水泥墙柱似乎都要被撞断了。   趁着女人气息又被打断的间隙,陶德去摸腰间的短刀。女人猛烈挣扎,身上灰光又闪烁起来,让高德掐着脖子的手就像掐住了一条鱼,随时都会滑脱。   还好短刀拔了出来,高德毫不迟疑的将刀尖送入头盔与护颈间的缝隙,使劲往里面推。挣扎更加剧烈,当刀尖深入皮肉触及坚硬之处时,女人的身体软了下去,潺潺血水从缝隙中如泉流出。   运气!   高德如释重负,这家伙肯定是金钱龟里的精锐,只要把她捏成手办,就能从她的魂魄里挖出金钱龟的秘密。   那么下一步是彻底淦死她……   短刀的刀刃尽数捅进脖颈深处,高德准备彻底把她的脑袋割下来。这种事情的确暴戾血腥,可魔人的生命力可比小强坚韧得多,就算割掉脑袋也未必就能捏成手办。   高德浑然不顾旁边两人的惊骇目光,继续他的捏手办大业。楼下不远处忽然响起轰隆巨声,整栋石楼都晃悠起来,起码是七级地震的动静。   炮!   这帮孙子居然来带了火炮过来!   高德一呆,陷在墙柱里已经完全变形的脑袋忽然拔出,带着身体撞得他连连退步。等他反应过来去握还插在脖子上的刀时,灰气翻卷,那家伙连人带刀消失了。   煮熟的鸭子竟然飞了!   高德顾不上懊恼,赶紧倒地翻滚,捡起已经没了光刃只剩光秃秃长杆的武器,防备那家伙反扑。   炮声再响,地板塌陷,石楼垮塌,高德跟夏侯老头还有霸刀李脚下一空全落了下去。   瓦砾碎石轰然崩飞,高德举着涨大了好几圈就如一顶大伞的光盾站了起来,夏侯老头跟霸刀李在盾下抱着头,一脸劫后余生的侥幸。   “王无敌是吧,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名,不过无所谓。”夏侯老头神色严肃的说,“我欠你一次。”   “多谢,”霸刀李低声说,又补充道:“欠你两次。”   高德没说话,他被吓住了。就在前面百来米外,那些黑衣人正在给一门火炮装弹。那门炮不算大,乍看就是门山炮,可那终究是正儿八经的炮!   瓦砾堆相继喷发,又有若干人钻了出来。近处的是鹰爪庞扶着火眼杨,远处的是身穿黑甲的金钱龟队员。   金钱龟那边有的蹒跚而行有的爬,但五个都在,佣兵这边就两个。在高德的视野里,两股杂乱白光正冉冉上升,显然死了两个,另外两个还埋着生死未卜。   高德赶紧凝结感知,努力从两股上升白光中分别拉下一丝。已经是幕后黑手了,还混进魔人佣兵里冒险的另一个目标就是捏手办,捏尽可能多的手办,他正在进行的一项大工程需要手办做材料。   两股光丝被拉进魂魄之下,能明显感觉到什么事情在发生。该是一下子弄进了两份原料,让捏手办的程序有些卡壳,连带思维也变得有些迟钝。   就在这时,炮声又响了。   高德此时处于恍惚懵懂的状态,下意识举起光盾,推送力量。   爆炸声中,他像被火车头撞中,整个人腾飞而起,倒撞在不远处的墙柱上。白焰裂纹噼噼啪啪爆鸣,光盾居然还保持着完整。他晕眩了片刻,凡人身躯没什么事,只是恶魔躯壳的左臂抽离出股股血色光丝,这是开始溃散的迹象。   “我觉得你该叫赤焰铁盾王无敌,”旁边用藤蔓编织的大球漏开一条缝,夏侯老头在里面说:“你这盾连炮都能挡,这不自然!”   “来人!”   鹰爪庞叫道:“把通道口清理出来,咱们可以从这跑掉!”   那是大厅通往地下室的通道,到这关头也顾不上什么任务了,保命为先。   夏侯老头跟霸刀李奔了过去搬石头,老头甩头叫道:“王兄弟,你帮着挡下炮!”   你以为我真的能挡炮啊!   两个手办终于捏完了,高德的脑子也活络起来,闻言差点吐血。   下一刻,他看着重新凝结起来的光盾,嘶的抽了口凉气。   自己还真的能挡炮!   爆雷枪咚咚发话,高德赶紧冲过去给鹰爪庞等人挡枪,眼下还真得这么做了。   片刻后又一炮轰了过来,高德咬着牙硬着头皮,努力让更多血魔之力凝结在光盾上,原本半透明的血色光盾此时变得稠密如实质。   炮弹直接在盾面爆炸,巨大的力量又把高德震飞。不过刚刚飞起,几根藤蔓就伸展过来缠住了他。荡了两圈秋千后,将他拎回了原地。   “老儿我玩绳子玩了三十多年,一个巧字是当得起的。”   夏侯老头颇为自傲的说着,他同时还操纵着几根藤蔓在搬运瓦砾。   在高德接下第三炮前,通道入口总算被清理出来了。五个魔人佣兵匆匆跳入通道,砸开一道木门,沿着门后的幽深地道舍命狂奔。   没多久他们奔进一处地下洞穴,洞穴不大,没了其他路。洞壁上两处火把还在毕毕剥剥烧着,高德看着火把架,觉得其中一个应该是传送器的开关。这里既然是暗手血塔的产业,就该跟义思达洋庙地下有共通之处。   正在寻思该怎么不落痕迹的试探机关,一个人忽然从阴影中走出,正是刚才带他们到石楼的汉子。   “我都看到了,你们能坚持到这个地步也很难得。”   他招呼道:“这边撤的差不多了,算你们完成了任务,走吧。”   高德等人喜出望外,照着指示站到一处火把架边。汉子转动架子,一阵熟悉的天地颠倒感知迷乱后,置身另一处地下殿堂。这是高德倍感亲切的殿堂,他献出贞节的地方与这里异常相似。   “从那边绕上去,就能上到地下道,上面是南城。”   汉子指给他们方向,“等安全了再进灰境,除了报酬还另有奖赏。”   接着他说:“你们证明了对暗手血塔的忠诚,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暗手的附指了。”   沿着螺旋石阶转了许久,再走过一段段通道和洞穴,终于来到能听见潺潺水声同时闻到垃圾恶臭的地方。   “那几个家伙可惜了……”   此处有了若干岔道,正是分手的地方,鹰爪庞唏嘘的道:“咱们也算运气好。”   他托了托背上的火眼杨,该是他妻子或者情人的女人还昏迷不醒。“当然还是托了王兄弟的福。”   “等后面再组队,”霸刀李说:“那时再报救命之恩。”   “还组队啊,”夏侯老头余悸未消,“真的要当这个附指?继续跟着暗手血塔混能有好日子吗?”   “赌一把呗,”鹰爪庞叹气,“咱们比不上那些门路多的人,离了暗手血塔,真不知道怎么继续混下去。”   “走一步看一步。”霸刀李完全是随波逐流的态度。   夏侯老头看向高德,高德嗯了声没说话,心中却道这么好的机会怎能放过。   “好吧好吧,反正我们已经在金钱龟那挂了号,”夏侯老头自暴自弃的道:“这时候贸然跑掉,不仅其他地方不会收我们,暗手血塔也不会放过我们。”   “那么塔下见……”   众人报了灰境里的名号,各走各路。   已成废墟的石楼前,金钱龟的人正在搬运瓦砾。周围围了大群官差,不仅有中京府的捕快,还有身着深蓝飞马服的御马监番子。   御马监的档头跟金钱龟的小头目吵个不停,没注意金钱龟从瓦砾里刨出一具人体,匆匆抬到车厢里。   “多娜……”   看着头盔带着脑袋完全扁掉,咽喉还插着深得只露出刀柄的短刀,红发青年把牙关咬得格格作响。   “谁!?是谁把你伤得这么重!?”   他牵起女子的手,两眼喷吐血光。“等你能说话了就告诉我,我要把他们切碎了扎成串烤来吃!” 第122章:伟大事业与渺小进展   “瞎子那边动作很快,第一时间就把御马监东城站的人手派了过去。又用旋翼机送了队总部精锐,由二太监带队。还调动了东城兵马司的巡逻队,兵马司听到炮声又加了装甲队。”   高德回到驯象所已经是午后了,瘫在办公室里听王昆仑汇报。   “御马监的二太监、兵马司的东城指挥、中京府的府尉都在那,还把户部算计司的郎中和经办所千户拉过去了。一堆最低正五品的大官在那吵架,等吕九眉的鉴证队过去,金钱龟不得不退了。”   王昆仑说了高德离开后东四十货站的情况,又埋怨道:“老大怎么一个人跑过去活动了?我和绒绒今天一直闲着呢。”   “我上午在忙其他事,是总管的事别问,”高德面不改色的拉远坂爱作大旗,“货站那边是偶然听到的消息,能给金钱龟添堵的事,有多少做多少。”   之前高德在石楼二层借方便为名,进了血怒原野通知瞎子和王昆仑,让他们调动御马监驯象所等单位介入。当时也不指望马上过来救援,而是抱着把那里搅得越乱越好的心思。现在看是做对了,金钱龟没能独自控制现场,算是在东四十货站碰了一鼻子灰。   “老大说得对!”王昆仑赞道:“那帮孙子太厉害,又披着朝廷的皮不好正面杠,就该在腰眼和背后捅刀!”   “还是得防着那帮人暗中下手,”人肉挡大炮的那一幕在高德脑子里回荡,此时他还余悸未消,对金钱龟的忌惮更上一层楼。   “驯象所要退居幕后,通盘掌握魔异情况,就挡了金钱龟的路。”高德说:“至少是碍着了他们上面的海塔会伸手中京四城的计划,跟他们必有冲突。所以老王啊,你那边的担子很重,尽快挑出更多合适人手。”   “卑职明白,”王昆仑有些为难:“老大提的其他条件还好计较,可能力方面……指南里的级别标准只适合案件鉴证,不够详细啊。”   高德把组建驯象所秘密小队的任务交给了王昆仑,从经费到运作还有一大堆问题。最大的问题还是能力衡量标准,“精确量化恶魔之力”这个标准又是高德自己提出来的。   “先解决其他问题,”高德没急着给答案,现在他也没答案,“这事我会尽快搞定。”   等王昆仑退下,东四十货站的事也告一段落。打入暗手血塔这个目标完成,捏金钱龟手办的目标失败,成败一半对一半吧。至于新捏的两个手办,高德并没打算用在自己身上,只是当做研究材料。   还是先深入暗手血塔这条线,把自己的另一重身份夯实。   高德现在铺开的摊子看起来颇为散乱,其实就分为明暗两条线。明的一条线是把驯象所打造成大明魔异数据中心和鉴证中心,在这个基础上再发展成魔异研究中心。大方向之下,还有把御马监打造成驯象所的执行部门,给驯象所打造精锐小队应付紧急和特别状况,以及通过原野电视台疏导舆论安抚人心等等分支。   这些事是面上的也是长期的,是“养老战略”的基础。暗的一条线则是以灰境为依托,建立专属于自己的势力。   乍看这跟高德的养老战略矛盾了,既然打定主义要挣退休金,就该一门心思抱好女皇的大腿,跟小丽和远坂爱维持好关系。但高德前世所受的教育根深蒂固,“伴君如伴虎”、“自力更生”之类的观念牢不可破,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何况明面上身居高位,没有自己的势力哪能成事?他只是让自己的势力横跨明暗两面,确保有足够的掌控力,依靠灰境掌控人手正是发挥自己什么都是什么都不是这个扯淡特性的理想方案。   既然是依托灰境,灰境又分出了自己的灰境和别人的灰境。高德已经安排好了,血怒原野只用来收纳驯象所和御马监的人,传令者之礁则是跟紫绡的单线联系,而现在潜伏进去的暗手血塔,就是高德走入整个魔人社会的桥梁。   暗手血塔还有更大的价值,那是座已有久远历史和相当规模,控制了偌大灰境的魔塔。高德可以在它那里了解到灰境、魔塔与魔人的更多事情,说不定还能学会怎么在自己的灰境里建造魔塔。   那么先去领赏吧……   用内线电话吩咐了隔壁经历室的刘小胖,告诉他要静修拒绝访客,高德进了办公室后面的卧室。   此时高德心中充盈着力量,向伟大目标进发的力量。或许是被那两炮轰得有了信心,发现自己其实还挺牛掰的。   乾明殿后殿,啪啪声不断,那是奏章落地的声音。   “扯淡!”   “屁话!”   “打胡乱说!”   “老匹夫敢孩视朕!”   女皇看一份奏章丢一份,上官晴像打排球的围棋运动员一样,手舞足蹈的试图接住,却无一建功。   “这什么破事也来烦扰朕……咦……”   女皇又扬起份奏章,下一刻却收了回去。上官晴收势未及眼见要飞扑落地,白光微闪,远坂爱拦腰抱住了她。   “小晴你也太娇弱了,”远坂爱现在跟女秉笔的关系已经好如闺蜜,放下她无奈叹气,“越来越像是林妹妹,还是得锻炼啊。”   “这身皮囊有什么好折腾的,有空闲就该多看书。”上官晴不以为然,倒是对远坂爱说到的人很感兴趣:“陛下和总管老说什么林妹妹,她到底是谁啊?”   “陛下小时候在书里看的,”远坂爱耸肩:“我也是听陛下常说才知道。”   “这是把我当林妹妹欺负么?”   女皇刻意哼了声大的,提醒两个臣子兼闺蜜,她很生气。   “户部的胡侍郎又来抱怨了,”女皇把奏章递给上官晴,“说下港那边的海商投告东城豪强垄断货运,阻碍生意往来,让他们生意难做。”   “是海塔会给户部施压吧,”远坂爱抽来奏章,略略一翻,冷笑道:“果然,一个时辰前结束的事,那帮家伙就逼得户部动用通政司的关系,把胡侍郎的奏章送到了陛下的书桌上。”   “是那帮金钱龟,”见女皇不解,远坂爱说:“他们想接手东四十货站,结果出了篓子,给了御马监杠上他们的机会。”   “所以说他们把我看做娇弱女子了么?”女皇柳眉倒竖,“明目张胆的把手伸到四城,他们哪来的胆子?”   “矿税之事才铺开还没什么进项,”上官晴叹气,“户部那边被逼着预筹军费,恐怕是被下港那边的海商拿住了。海商以为这是跟朝廷谈条件的机会,东城的事情应该是他们的试探。”   “何止是试探,”远坂爱嘁了声:“邵皓禀报我,这个把月来金钱龟在四城活动频繁,针对的都是血塔会的产业。这次不是被御马监及时挡住,他们再拿下一个货站,都能从海到陆垄断一条完整商路了!”   “小爱陪我出去透透气,”女皇起身,招呼远坂爱出了殿堂。   通往园林的幽静走廊里,女皇担心的问:“金钱龟这么活跃,他那边不会有事吧?”   “那不是女皇陛下该关心的事,”远坂爱忠心进谏:“是小丽关心的事。”   被女皇瞪了眼,远坂爱变回贴心闺蜜:“没事的,他退得正好,现在驯象所只管鉴证归档,跟金钱龟那边不会有正面冲突。”   女皇眉头刚刚舒展,远坂爱话头一转:“不过驯象所得到的权柄在束缚金钱龟,至少影响了他们在四城的行动,东四十货站的冲突就是金钱龟想避开这层束缚暗中行事,才惹出了乱子。”   “果然啊,”女皇盈盈浅笑,“只是这么毫不起眼的一招,就让形势变了样,逼得海塔会都跳了出来,不愧是他。”   “我看他是狡诈哟,”远坂爱却不爽了,“朝堂只注意到了御马监的行动,都起劲的弹劾邵皓,没谁理会他这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   “那帮君子个个都是积年老贼,怎么会忽略他。”女皇却看得很透,“他跟邵皓同为镇魔司镇抚的封授,四品以上朝臣都是知道的。只是抓不到有力把柄,才集中火力攻击邵皓。”   吐了口浊气,女皇蹙眉道:“有时候我真的想变成丽,直接去下港把那帮家伙杀个干净。我曾经发誓杀光见到的所有魔人,现在知道魔人也不全是邪恶无救的,但那帮人……我着实有些难忍了。”   “有魔塔就有塔中人,”远坂爱淡然说着两人都知道的事情,“有塔中人,魔人势力就无法根除。而且大明还得靠魔人挖掘模械,海船也得靠魔人导航。没有模械补充,没有海商卖出丝绸瓷器和模械制品换回金龙,大明还怎么维持呢?”   “啊……好烦……”   女皇挠挠头,放弃了思考。“今天我想回家,我需要安慰。”   “安慰?”远坂爱吃味的嘀咕:“跟他到哪一步了啊?倒是没看出滚床单的迹象,嘴唇也没肿过,所以只是摸摸抱抱?”   “还是牵手,而且只在万货坊那牵过一次,”女皇耷拉下臻首,颇为沮丧,“还是我命令他牵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现在总觉得他越来越怕我,独处的时候都不敢靠近我。”   “就那一次?”   远坂爱拍额,“也就是说这么久了不仅没有进展,还退步了?小姐你到底有没有听我的话啊?都跟你说了,多聊点两人都感兴趣的话题。”   “聊了啊,”女皇不解,“只要是聊魔人的事情,就能一直说下去呢。你也知道作为丽的话,除了魔人之外其实没什么可聊的,对了……”   记起上次的相处,女皇高兴起来,“有件事还是可以聊的,那就是吃。”   她又叹气,“可都是在饭桌上聊,还有苗苗在,除了吃也做不了什么。”   “照小姐你这节奏,牵手这一步都得耗一辈子。”远坂爱不能忍了,“还是跳到第二步吧,这是小晴说的,我觉得很有道理,保准奏效。”   “快说快说!”女皇兴奋的催道:“知道了妙招竟然还藏着!”   “第二步就是……”   远坂爱把另一个情感大师的妙招贡献出来,虽然那家伙也没实际经验。“跟他做需要两个人做的事情,然后表现出自己的柔弱、笨拙或者恐惧,让他主动抱住你。”   “这个……”   女皇仰头想了想,叹道:“好难喔,我想不出自己会在什么事情上柔弱笨拙恐惧。” 第123章:魔塔原是渠道商   “我是塔下的暗手拇指,你们可以叫我北山。”   头上不再是交织盘旋,横跨天幕的四色星河,而是迷蒙的血雾。那个在东四十货站指引他们的汉子变身为身负巨大蜗壳的矮小血魔,拄着拐杖发出人声。   “一个月前我还只是无名指,现在已经晋升到食指。”自称北山的魔人说,“暗手血塔的确遇到了些困难,对你们来说也是难得的机遇。只要你们坚定信心,尽展其才,会很快跨过附指这个阶层,成为正式的塔下人。”   这是在魔塔的底部,自黑褐塔身伸展出无数嶙峋尖刺,如树枝般搭起凉棚和墙壁,将大概百来平米的空间罩住,形成一处相对封闭和隐秘的空间。   包括高德在内,五个魔人恭谨听着北山训话。   远看是座塔,近看是株树,魔塔竟然是这样的啊。   高德还在感慨,头上的尖刺树枝忽然抖了抖,落下颗东西砸在头上。这一砸就知道非同寻常,灰境里尽管真实无比,但跟现实还是有细微差距,像隔着沾了灰尘的玻璃。但这颗东西落下来,渗在恶魔躯壳里的软泥怪瞬间吸聚了高德所有意识,让他的感知与恶魔躯壳完全同步,那一刻他只觉就置身现世之中。   “捡起它……”   北山说,“它就是你们这次任务的报酬,还有成为附指的奖赏。”   混淆感知的真实感消散,高德从地上捡起一块浮动着黯光的小石头,只有手指头大小,握在手中也没什么异常。   是何老头给他的那种石头!   “这就是魔石,”北山的语气异常沉肃,“是每个魔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它能将魂魄吸附在灰境里,你们里应该有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把一缕魂魄吸附在魔石里,再把魔石嵌在魔塔里,恶魔之力对魂魄的侵蚀就能减轻一分。”   有副光秃秃翼骨,俨然是头没毛鸟人的鹰爪庞说:“这样就能减少魔心夺灵的危险,魔石越多,吸纳的魂魄就越多,危险越小,最终……”   “最终如何不是你我这些塔下人能妄自谈论的,”北山止住他,“你们只需要知道,有了魔石,就不会像寻常异能者那样,会被恶魔轻易夺灵。有了魔石,恶魔之力能更好的为我们所用,我们能用出的力量也就更强。”   “是要分出一半嵌在塔里吧?”近似血魔步卒但没有重甲,身形削痩额头飘着淡淡血焰的恶魔说:“而且还会损耗,必须隔一段世界用新的魔石补充。”   这只血魔是火眼杨,她的恶魔躯壳跟瞎子一样都是血魔多目者,只是比瞎子虚弱很多,应该是脑袋上的枪伤还没恢复好。   “知道得不少,”北山说,“但最关键的一步你们并不知道。”   他示意众人把魔石握在手中,“伸展你们的力量,浸入魔石中,如此反复,直至魔石融入你们的身体里。”   “身体里?”像株人面树般的暗绿疫魔嘀咕,“会在哪部分?”   没人理会他,大家都在凝神运力。   隐隐的黯光在手中流转,混杂了各种不适感觉的力量浸入体内,摩擦着高德心灵。能感觉到手中的魔石在渐渐变小,直至尽数渗入恶魔躯壳。   “很好,接着将手按在塔身上,”北山满意的点头,交代下一步:“魔塔会自动吸取一半的魔石,同时牵出一缕魂魄,封印在塔身里。”   五个魔人都没动静,四个是畏惧,毕竟这等于是分割出一部分魂魄,谁知道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高德也在害怕,不过他害怕的是暴露底细。   他的魂魄不可分割!   哪怕是最擅长吸取魂魄的孽魔,还是有名字的孽魔,都没办法在他的魂魄上撕下一丁点。小丽也确定过这点,魔塔不可能违背这条定律。   “你们担心什么?”   北山冷笑,“你们还以为自己的魂魄是完整的,是全属于自己的?你们能动用恶魔之力,就意味着魂魄中已经探入恶魔的触须,占据了你们的一部分魂魄。现在不过是从那部分魂魄里分出一缕,转交给魔塔,由魔塔隔开你们与恶魔的直接联系,虽然只能隔开一部分。”   原来是渠道商啊……   高德恍然,魔塔与魔人之间的关系竟然是这样的。   北山的话令人信服,毕竟身为魔人,魂魄早被恶魔浸染了。把被浸染的部分分出一缕,还是件好事。这也意味着跟魔塔深深绑定了,不可能再像之前身为游客那样,可以自由进退。   五人又沉默片刻,和高德一样但要瘦小些的血魔步卒率先迈步,走到塔身前,伸手按在塔身壁面,高德也明白了塔身上的暗红手印是怎么来的。   那只血魔步卒自然是霸刀李,她手刚按上去,塔身就凸起一圈沙砾般的碎石,将整只手裹住。她身躯颤抖了好一会,碎石才散去,等她挪开手掌,塔身上多了个暗红手印。   “有点不舒服,”霸刀李说,“但完事后感觉轻松了不少,的确减缓了恶魔的侵蚀。”   有她做榜样,众人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包括高德。   高德决定再赌一把,毕竟这一关是逃不过的。不留下血手印把黑石嵌进去,他就没办法成为塔下人,潜伏在暗手血塔的计划也就破灭了。失败的话,他最大的损失也就是这只手办。他的魂魄无法被分割,这里不可能束缚住他。   至于魔塔能分割他魂魄的可能性,高德觉得并不存在。魔石并没真正渗入他的软泥怪躯壳,而是在恶魔躯壳里。   被塔身涌出的碎石裹住手,一股异常恐怖的力量震荡心灵,高德正忐忑时,自恶魔躯壳中榨出一缕暖流,涓涓流失而出。   魔塔果然没有分割他的魂魄,不过抽出的这缕东西又是什么?   碎石散去,高德满肚子疑惑的放下手,然后在塔身上看到模糊得几乎难以看清轮廓的血手印。   “王兄弟,”   北山说,“你入魔太深了,随时都有魔心夺灵的危险。不过你运气好,有魔石帮你压制恶魔之力,危险就大大降低了。”   “但你也不能就此高枕无忧,眼下只是略略减缓。只要你尽心为暗手办事,获得更多魔石封在塔里,你的魂魄就更安全。”   感谢你的脑补,我自己都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呢。   高德正惊疑不定,一个激灵忽然明白了。   真正的魔人是自己的魂魄被恶魔侵染,可他不是啊,他是拿魔人的魂魄捏成手办,再用手办套在魂魄上伪装魔人。   这只血魔步卒手办是用王子赫儿子捏的,虽然连丁点记忆都找不到了,却总还留有一星半点魂魄碎片。现在印在塔身上的是那个可怜家伙的魂魄,与他无关。   “这玩意是什么做的啊?”   夏侯老头好奇的问,“除了塔里发之外,就不能自己挣了吗?”   “这也不是秘密,”北山不以为意的说:“魔石就是魔尘炼出来的,只有塔里可以提炼,所以只能等塔里发。每月会发给你们附指一钱补充损耗,想要更多,除了提升位阶之外,就是完成任务了。”   “以后你们不必在外面立着,可以在这里聚会。”北山再道:“你们是塔下人了,塔里会有专门针对你们的例行任务,可接可不接,但我宣布的任务不可拒绝。若是空暇时日,你们也可在塔语里活动,与其他魔人来往时,切记不能暴露身份。”   所谓“塔语”,应该就是绕着魔塔盘旋的那些血红光丝,里面含着各类信息。   “现在有什么任务?”   霸刀李很急,“报酬除了魔石之外,还有金龙吗?”   “除非你们晋升到小指以上,”北山低沉的说,“否则不会有灰境之外的任何往来,为什么你们该明白。”   霸刀李无语沉默,鹰爪庞、火眼杨和夏侯老头则不约而同的点头。身为魔人,还活着的魔人,自然清楚隐藏身份的重要性。除非成为高阶的塔下人,成为魔塔的核心成员。   高德从床上坐起来,收起手办,感应自身状况,没有异常。   再仔细看手办,由血色光丝编织的手办深处,隐隐有块黑斑。   高德接着看标签,标签信息摇曳不定,好一会才从模糊乱码变成了他熟悉的文字,震旦文字。   “血魔步卒/精良/暗手血塔(五级)/渗透压120”。   居然多了两项,前面那项好理解,是说明手办归属的,暗手血塔果然比传令者之礁级别高,后一项则让高德汗毛起立。   没错,这一刻高德汗毛起立,数据终于出现了! 第124章:格式化世界的起步   有精细的数据出现是好事,就像包裹住整个世界的模糊迷雾打开了个小口,投射下一缕曙光。曙光代表了真理、智慧、希望,让高德的心口滚滚发烫。   问题是这数据是啥意思?渗透压?这个究竟是生物学的概念,还是在震旦语里另有所指?   高德不明白,不过既然这个数据会出现在标签上,与手办类别、品质、归属并列,必然是描述手办的核心指标,而且这个指标跟魔石直接有关。   魔石可以容纳魂魄……   高德心中一动,难道这个“渗透压”说的是魂魄的强弱?   按高德丢光了细节只记得轮廓的高中生物知识理解,把恶魔之力比作体液中钾啊钠啊之类的成分,魂魄比作细胞。各种成分要从体液进入细胞,不仅体液浓度必须高过细胞中的浓度,还得克服细胞膜的阻碍,加起来需要克服的总力就是渗透压。   左思右想,高德觉得这么理解是最合理的,顿时振奋起来。   这不就是“精确量化恶魔之力”的绝佳依凭?   高德正在暗暗着手的大工程,正是把异能者、魔人乃至恶魔的力量进行量化,他决意打造一套能将所有魔异个体纳入体系精确衡量的“战力值”标准。   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大致达到了二战之后冷战之初的水平,装备精良的凡人都能与恶魔抗衡。可混沌的存在让世界多了一个维度,武器强大与否很好衡量,混沌之下的神灵与恶魔之力要怎么衡量强弱,压根没有统一标准。   从圣山到大明,再到依托灰境的魔人势力,各方也有层级划分之类的东西。不过那都是根据管理需要制定的地位级别,从没见到过针对力量强弱做的数值划分,对前世习惯了数据化的高德来说极不方便。   抛开武器因素只看个体拥有的混沌之力,对手有多强,自己有多强,这两个问题如果能有确切答案,事情就能变得如编程一样简单。高德也就能运用自己那属于码农的智慧,在这个可怕又可恶的世界里格式化出有利于自己的天地。   从另一个方面说,一旦确立了标准,这个标准还真的好用,那他高德就是执掌标准之人。标准一旦普及就拿到了话语权,好处多得没有想不到的,只有不敢想的。   高德在这段时间里不只是忙着巧立名目刮地三尺,他在这事上投了不少精力。那本交给驯象所和御马监,同时也流传到魔人手里的《镇魔鉴证指南》仅仅是标准的雏形,更细致的东西他还完全没概念。   在《指南》里异能者、魔人乃至恶魔都被统称为魔异,异能者局限于零到二级,魔人局限于三到四级。这不是高德自己凭空生造的,而是根据血怒原野和传令者之礁等级做的划分。   此时高德已经纠正了对灰境等级的错误认识,以前他觉得灰境级别是由灰境之主的级别决定的,现在看来,灰境级别其实是由灰境里存在着的恶魔级别决定的,与在灰境里活动的魔人无关。   高德制定标准的时候也力求兼容已有的级别划分,但现世里人们只是按照外在战力表现,把能抗衡整支军队的强者称呼为传奇。比传奇强出若干层次,号称单人灭国的存在则叫圣者。后来跟小丽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圣者的本义其实是“出自圣山的最强者”。   以外在战力表现来算,高德觉得传奇应该与有名有姓的恶魔一个级别,也就是五级。圣者较之传奇强了不只一个层级,足以与最强大的魔王比肩。以恶魔为参照的话,中间应该有魔将以及普通魔王这两个层级,那么圣者就是八级。再把刑天纳入进来,按小丽的说法,刑天足以对抗魔将,强大的刑天甚至有机会战胜普通魔王,他们分别居于六七级。   这一兼容问题就出来了,姚婆婆也是传奇,她却远远强于普通刑天。解决孽魔喀扎斯不过是举手之劳,怎么也该划到七级。而刑天本质上是凡人,强大战力来自他们驱动的强大灰器,没了灰器他们说不定连寻常传奇都打不过,定为六级似乎不妥。   再算上论外的禁绝者与调和者,这两类又是与异能者并立的概念,其中调和者还是能兼容多种恶魔之力的奇异存在。更不用说神神秘秘连小丽都没什么概念的塔中人,高德发现根本没办法用一套标准涵盖所有魔异。   问题就出在分级的标准是外在的战斗力表现,而表现这玩意……背后起作用的因素太多。   高德的难处就在这,所以他没想过一时半会就有结果,而是把这事当做一项需要长期持续投入的大工程。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一个基准砝码落在了手里,还给他指明了分级的方向,那就是按魂魄强度来划分。   这的确是直指世界本质的划分,也是精确量化的合理基准。压迫整个世界的是混沌,同时压迫又直指魂魄。那么按魂魄抵抗混沌之力的强弱来划分级别,就再合理不过了。   高德还能确定,他要做的并不是“创造”一套标准,而是“发掘”原本就存在的标准。从手办品质和灰境级别上就能看出,这个世界本就存在着这样的标准,却像世界上只剩下模械一样,已经被厚重的历史掩埋,只在他这个奇奇怪怪的家伙身上露出冰山一角。   等等先别急……   高德收住扩散的思绪,到现在他也只是猜测,孤证不立,他得找到另外的证据。   想了想高德收起血魔步卒手办,换成血魔狂怒者。自他控制了血怒原野之后,就再没仔细观察过这个手办的情况。   果然,透过血红光丝看到了极为模糊的黑斑,标签的内容也变了。   “血魔狂怒者/精良/血怒原野(三级)/渗透压3761”。   原来数据早就在自己手中!   高德呵呵笑了,下一刻本能转头,抽离感知观察情况,确认毛绒绒没蹲在窗台上。   如果这个指标真如自己所料就是魂魄强度的话,理论上血魔狂怒者比血魔步卒强了三倍,跟实际感受差距不大。而且数值都是四位数,岂不是正符合原本划分的四级?   这说明之前粗略划分的级别并没错,只是没摸到真正的脉络,也缺乏精确依凭。   高德继续换手办观察,在孽魔喀扎斯和纳扎斯的手办上也有了发现。   “孽魔传令者喀扎斯/精良/传令者之礁(四级)/渗透压6205”。   “孽魔传令者纳扎斯/残缺/传令者之礁(四级)/渗透压1004”。   不仅有黑斑,标签上也注明了渗透压。观察的时候还发生了小小意外,与孽魔纳扎斯手办交织在一起的紫绡传来惊喜与欣慰的意念。高德觉得这个弱鸡数值并不是自己的,而是紫绡的。其他手办的数值也不是他的,而是手办原主的,准确说是由残魂凝结出的“伪魂”。   再看今天刚收获到的两个手办,一个是孽魔迷魂者,一个是血魔跳跃者,标签上都只有类别和品质,并没有所属灰境的信息和渗透压的数据。   这就有了一个确定的结论,必须通过魔石才能测出这项数值。至于血魔狂怒者和孽魔传令者为什么也有数值,高德觉得应该与这三个手办在灰境里有台座有关,台座之中说不定就有与手办绑定的魔石。   本想现在进灰境看看台座,高德忽然意识到另一件事,让他充盈心胸的喜悦散去大半。   数据是有了,可只看得到自己的数据又有什么鸟用?   与测定渗透压数据有关的东西里,唯一算是外物,可以与外界互动的就是魔石。这玩意只在灰境存在,要拿到现世来就得像何老头那样,在魔化的时候像挖心一样自愿挖出来。   高德手里有魔石,但除了知道这玩意跟煤很像,是用魔尘炼出来的外,其他一概不知,想研究都不知道从何入手。   在房间里转了几圈,高德一拍大腿,眼前不就有个万事通吗! 第125章:这世界太草蛋终究不甘心   “魔石……”   老古听到高德提起这个话题,粗犷大脸上绽放的笑容让阴暗的地下空间亮了起来。   “魔石是挺珍稀的,也只在灰境里才有。”   老古知道的跟高德的有些差距,毕竟他没进过灰境,下一句话却惊住高德了。   “不过现世里有样东西,成分很接近魔石。那东西在很多地方都有,祖山最多,多得刑天把打扫它们当做违反戒律的惩罚手段。”   老古笑眯眯的点头,肯定了高德的猜测,“是啊,那就是煤。”   “你等等,”他走到另一侧的墙角里,从放满了各类工具的架子上取下一本书。   “祖山为啥最多?”高德对这事有了兴趣,没急着问魔石与煤的关系。   “社稷之座下面是处特别的地方,和灰境一样虚实交织,”老古拿着那本大得出奇的书回来,放在茶几上先没动,先解答高德的这个疑问。   “恶魔在那里被杀会瓦解成纯粹的混沌之力,再被那里的力量中和,排放到现世,就成了黑灰。据说祖山的下面有个巨大的灰湖,装满了恶魔化作的黑灰。”   老古说到这神色有些黯然,自然是本有机会成为刑天,进到他说的那个地方。   “难怪有传闻说,刑天是大明最大的煤商。”高德恍然,没想到这个世界的煤是这么来的。   “黑灰还不是煤,”老古摇头说:“你也知道,出力越大的蒸汽机用的煤颗粒越细,坦克飞机军舰用的都是煤粉。但即便是那样的煤也不全是黑灰,必须加进去一些杂质,纯粹的黑灰在现世里根本烧不起来,应该是没办法直接点燃。”   就像蜂窝煤那样加进去木屑石灰泥巴?   高德懂了,一直以来他对这个世界的煤都琢磨不透,一丁点煤粒就能让侉子摩托跑几十公里,感情这里的煤压根不是真正的煤。   “为什么叫煤?”老古挠头,“大人真是问倒我了,我在图书馆里看了几千本书,还从没看到跟这个问题有关的东西。”   也是,来都来了,细节就不必计较得这么细了。   高德再问:“我们也杀过进到现世里的恶魔,怎么就没见化作黑灰呢?”   不等老古回答,他自己就有了答案。“哦,现世不是灰境。”   “魔石的成分跟煤一样,构成方式却不一样。”老古翻开了大书找着什么,高德才看清这不是书,而是笔记。记得细细密密的,让高德想到了他发给紫绡那些姑娘的笔记本。   老古解释:“我在图书馆里看的书太多,怕太杂乱后面都忘光了,就自己做笔记。”   “找到了,”翻到某处,老古点着已经有些褪色的钢笔字迹说:“魔石是混沌与物质的交织,是凡人魂魄被混沌洗刷褪下的尘埃,是灰境的具现……”   老古像唱诗般念叨了好一会,高德听得迷瞪眼,不懂!   “太多圣山那边的用词了,我只是照着记下来,”老古歉意的道:“很多还没完全理解,只大略知道魔石是什么。至于魔石的成因是什么,又遵循什么原理,我也想彻底弄清楚。”   高德也知道老古只是曾经的候补刑天而不是科学家,而且震旦大明恐怕也不存在真正的科学家,这里只有建立在模械之上的玄学。   震旦曾经也有群人走过科学之路,不过那些信奉“自然之道”的道士们,已经被信奉“上善之道”的太一教邪魔窃取了道统,湮灭于历史中。   “魔石能在现世存在么?”   他问到最关心的问题,“如果能的话,又能送回灰境吗?”   “当然不能存在,”这个问题老古倒是很确定,“不过既然魔人能进灰境,灰境和现世之间肯定是有联系的。物质不能传递,力量能传递,魔石蕴含的力量传递到现世,以另一种方式存在,这也是可能的。”   这么说高德明白了,何老头交给他的那块魔石或许不是真正的魔石,但可能是黑石在现世的另一种呈现方式,就像水会变成冰也会变成水蒸气。   巨人摩挲着光头,唏嘘的道:“我也挺想搞清楚魔石的秘密,魔石应该关系到灰境的根本,图书馆的密库里讲了很多。不过用词太艰涩,那些内容我记下来的不多。如果有实物,也知道是怎么到现世里来的,说不定能研究出什么。”   高德一喜,“所以老古啊,你还是有想做的事情?”   “这个……”老古注视高德,神色中竟然有丝紧张,“大人是希望我研究魔石吗?”   不等高德回应,又转开视线说:“不过大人为何热衷于魔石呢?我们驯象所是要研究灰境,准备在灰境里做些什么吗?”   “与驯象所无关,”高德没品懂老古的眼神,他当然希望老古做这事,不过得是自愿。   “关键是老古你自己愿不愿意,”高德扫视四周,之前模械爆炸弄出的深坑还在,这一层显得空空荡荡的。“如果老古你更喜欢修车子修枪摆弄模械,勉强你去做其他事情,哪能有好结果呢?”   “我只是担心,”老古说得很真诚,“我的确想做更多的事情,想挖掘出这个世界的更多秘密,但这是不是向混沌恶魔靠近,被孽魔引诱着最终坠入深渊里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   高德把心扉打开了一条缝,那是属于穿越者高德的心扉:“如果追索世界真相就会惹来恶魔的话,咱们这个世界还真是草蛋啊。”   “是啊,“老古低低笑道,”是挺草蛋的。”   他敛容说:“不知道也无所谓了,既然是大人希望的,也的确是我希望的,那我就做吧。”   “很好!”   高德下意识想拍老古的肩膀,手刚伸出又转了回来,“这事不是为驯象所做的,只是我们的秘密。”   “我明白的,大人。”老古沉沉点头。   魔石高德留在家里,现在没办法给老古。高德的真正收获也不是找到了魔石研究员,而是研究整个世界的助手。   高德离开后,老古摊开手摩挲光头,有种恍惚如梦的错觉。   “草蛋的世界吗?”   他低低嘀咕,“所以挣退休金只是被迫的,其实并不想就这么混下去?”   回到办公室,高德只觉一身轻松。魔石的秘密虽然还没水落石出,但有老古在,他可以把研究这条线的事情交托出去,专注在更迫切的事情上。   比如早点回家习练厨艺,好勾引小丽更频繁的来访。这个把月里小丽回家了好几次,每次都来他这边窜门顺带蹭饭。小丽对他的厨艺表露出极大兴趣,别说烤鱼,一般的家常菜都满足不了她的美食之欲了。   哎,分明对小丽没什么想法的,怎么还是往那方面努力了?   高德自我审视,确认不是自己的错。既然追索世界真相就会引来孽魔,那么君子慕少艾自然也能招惹到孽魔,是这个世界的错。   高德瘫在转椅里正浮想联翩,电话响了。   “今天早点回家,有人要找你!”   是远坂爱,冷冷说着让高德感觉异常违和的话。   “有人?”高德心跳加速,“是小丽吗?”   “你知道就好!”远坂爱哼道:“你说我遭了什么罪,要给你们两个当传话筒?”   “那、那小丽怎么不直接打电话呢?”高德结巴着问:“或者配个通话器,有什么事她可以直接找我啊。”   “你可想得美!”   远坂爱呵斥:“小丽成天上天入地的,有自己一大摊事,你哪来资格让她一呼就应?”   是是是,我没资格,所以只能让总管你一呼就应。   高德暗暗嘀咕没敢说出口,等放下电话,才品出点不对。   小丽这身份,还真是不一般呢,能把女皇的内廷总管当女仆一样使唤。   旋即高德释然,圣山的娇女嘛,虽然比不上女皇,白豆芽血脉也够尊贵的,比花熊珍稀得多。   “还是先翘班吧……”   心思转到小丽身上,高德雀跃中又有忐忑,今天要拿什么招待她呢? 第126章:这样的小炒肉没有灵魂!   高家小院里还保留着一溜儿红檐黑瓦的平房,中间正屋是兼具客厅的饭厅,左耳房是厨房,右耳房是盥洗间。   日头斜沉金霞漫天,厨房里叮咣作响还夹杂着男女人声。饭厅里高苗趴在桌子上,歪着脑袋看厨房,表情生动得像姨妈量加倍。   “苗苗啊……”   抱腿蹲在椅子上,活像只猴儿的尖耳朵深沉的唏嘘,“做妹妹的人生就是如此,你要学会接受,接受只属于自己的人形钱罐被别的女人抢走。”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惦记啥钱罐!”高苗把脑袋扭回来,不屑的哼道:“而且跟女人有什么关系?我巴不得他赶紧被女人拐跑,家里还清净!”   厨房里传出咯咯笑声,高苗的嘴角抽筋了。   “那家伙越来越过分了啊!”   她气呼呼的捶桌子,“以前只是在饭桌上像看唐僧肉一样看着他,现在蹬鼻子上脸了!我看哥今天要完,我还是乖乖滚蛋别妨碍他俩滚床单吧。”   “唐僧肉是什么?”毛绒绒自问自答,“哦,是你哥的另一道拿手菜吧,啥时做出来我也尝尝。”   摇着头尖耳朵也跟着晃荡,毛绒绒有不同看法。“你哥啥时候抵挡过,你都没看出他俩是啥关系吗?”   “啥关系?”高苗瞪大了眼睛,“难道我哥已经被她吃、吃过了?”   “中京的女孩子这么开放吗?”毛绒绒叹气,“不是滚床单就是吃的,中间那么多步骤就不存在了?”   “我当然知道还有牵手啊亲嘴啊这些步骤,”高苗辩解道:“可那并不是决定性的嘛,对我……对我们高家来说,做了那种事情才意味着有实质性的变化啊。”   她催促道:“别打岔,快说啊,他俩是什么关系了?”   “真不知道是开放还是保守,”毛绒绒嘟囔了一句,把声音压得很低:“我不觉得他们有那种关系,我只是觉得她像只猫,你哥像只耗子。把你哥换成我也一样,人家是圣山的高手,强得没道理。吹口气就能把咱们变冰棍那种事情,对她来说比吹口气还要简单。”   “你的眼瞎了吗?”高苗却不服,“没见她瞅着我哥那眼神有多馋,恨不得一口吞下那种馋!”   “真没看出来,”毛绒绒耸肩摊手,“如果她真的馋,根本用不着恨不得,一个眼神就能让你哥变成冰雕然后自己动。”   “还说我开放!”高苗脸颊泛红,“听听你在说什么脏话!而且都成冰雕了吃起来不怕冻嘴么?”   下一刻她啊啾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揉着鼻子嘀咕:“这天气真是奇怪,总是刮莫名其妙的冷风。”   “啊才记起来我还有份报告没写,”毛绒绒的尖耳朵绷得直直的,不敢再往厨房瞟一眼,呼的凭空消失。   厨房里,扎着头巾裹着围裙的丽眨眨眼,银灰眼瞳里掠过一丝笑意。   还算那只灰豆芽识趣,就是苗苗……哎,那丫头的眼神怎么那么好?   “肉应该解冻好了,我来切吧。”   高德立在三尺外怯怯的说,他怎么也没想到小丽今天来找他学习厨艺。   这是好事,大好事。厨房太小,两个人挤在一起,免不了撞撞蹭蹭。但又不好,非常不好。谁知道真撞上蹭上了会是什么后果,她只是吹口气就能把自己冻成冰棍。   高德完全摸不透小丽对他的态度,也确信男女之事对她而言有另一套他无法理解的看待标准,所以他是有贼心没贼胆,这种状态让他很难受。   “切肉吗?我来切!”   小丽赶紧揽下这桩活,她虚心接受了远坂爱的意见,决定以学厨艺为突破口,创造出两人独处的环境。然后在学习过程中展现自己的柔弱、笨拙、畏惧,达成让高德主动抱住她的目标。   毕竟她天生奇才,没什么事情能难住她。被远坂爱提醒,才醒悟自己从未接触过厨艺,在做菜这事上她肯定能展现出柔弱、笨拙、畏惧·。   “农家小炒肉,我记得是肉片对吧。”   小丽左手按住肉块,右手拿起菜刀,心说这是个好机会!   拿刀砍人砍恶魔她最擅长,切肉就完全没经验了。装作不小心切到了手指,他肯定会来帮自己裹伤。第一步应该是把自己手指含到嘴里吧,虽然没有抱着自己,却是个不错的开始。   还得感谢小爱小晴,她们虽然没有经验但至少比自己懂这些事情。   小丽举起菜刀嘴角含笑,算计着怎么落下弄伤自己才自然。   “嗯,肉片,一指长半指宽三分之一指薄。逆着肉的纹路切,肥瘦都要有。”   高德颇为担心的看着案板,他在为这块肉哀叹。作为训练材料被炒成废品而不是被厨艺大师作成艺术品,这样的肉生想必异常遗憾。   “第一次切不必勉强,”小丽跟肉之间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只要是肉片都行。”   “那可不行……”   目标清晰了,又被高德看不起,小丽眉梢跳起,手中的菜刀似乎变作了砍魔大铡刀。   眼中白光一闪,菜刀落在肉上,纤纤皓腕微抖,案板发出哒哒哒如打字机般的声响。手带着刀,刀连着肉,三位一体竟然晃出了隐约虚影。   只是半口气的功夫,小丽就停了手,“好了……”   然后她跟高德同时呆住,肉块已经变作堆叠齐整的肉片,完全符合高德的要求。   “真是厉害,”回过了神高德由衷赞叹,不愧是圣山来的高手,切肉这种小事都做得超凡脱俗。   “呜……”小丽懊恼得说不出话。   眼角瞟到菜篓里的一片翠绿,她赶紧抓住下一个机会。   “还要切辣椒是吗?”她拿过菜篓不让高德插手,“还是我来。”   作为展示环节,高德已经炒完了一盘土豆丝,再是农家小炒肉加鱼香茄子。就这三样家常菜,对初学者来说是入门课程。   “切菜的用这个,小心……”高德换了个案板,还没交代完,小丽已经握着菜刀动了。   “哎呀……”   这次菜刀终于落在了手指上,切了条指头长的伤痕,被玉白肌肤衬着,殷红鲜血触目惊心。   “我真笨,”等了半秒高德没上前,她转身抬手给他看,“做点小事都能弄伤自己。”   说话的时候脸颊都在泛红,演技真差!   “受伤了?”高德第一反应也是紧张,可看到鲜血像被蒸发般化作淡淡红雾,伤痕急速收缩,眨眼就只剩条浅浅痕迹,既松了口气又暗自咂舌。这是炫耀她的力量或者特殊体质吧,这种恢复力完全不亚于沈泽王子赫之类的魔人。   “嘁……”小丽悻悻转身。   把青椒根根竖切,挖出内瓤,小丽抬手去揉眼睛。要么让高德拦住她,要么哭给高德看。演技虽然不好,假装生活常识匮乏到切辣椒不能揉眼睛这种程度还是能应付的。   “呃……”   高德是想拦住来着,可下一刻小丽的反应让他没伸出手。   “怎么是凉的?”小丽眨眨眼,完全没有辣得要流泪的感觉,反而觉得丝丝清凉有些舒服。   “我就是个怪物,”她转头对高德淡然一笑,只能在心中流泪。   接下来她再找不到机会,严格说是沮丧得不想再尝试了,像木偶般的照着高德的指示一步步做。菜油四溅的时候她也没想过装作被溅到让高德来救,油花在离她还有半尺距离时,就被她下意识激发的防护冻成微小的冰晶冉冉飘飞,看得高德两眼发直。   真不愧是小丽,炒菜都能炒出仙气!   “炒菜的要诀就是让肉菜受热均匀,酱料能深入皮里对吧。”   握着锅勺的勺柄,小丽铲子都不用,直接用力量在灶火上震荡。油、酱料、肉在震荡中均匀受火,香气渐渐四溢,直至高德都流出了口水。   关火上盘,高德连青椒带肉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然后眼瞳紧缩。   “很难吃吧,”小丽意兴阑珊的拍拍手,“第一次没有经验,只要是农家小炒肉就行了。”   “不不,很好吃!”   高德闭眼品味,他真的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小炒肉!从刀工到火候掌握,整套工序都置于强大到降维般的力量的控制之下,最终的成品已经超出了凡人所能做到的极限。这一刻他深刻理解到什么叫绝对的力量。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艺术都会变成技术。   “不必恭维我,”小丽叹气,她的计划可不是真的学厨艺。   她夹了一筷子尝尝,的确不错,但也称不上好吃。在圣山和无终宫吃的比这好吃多了,香料都能多出几十种。而且在她关于未来的构想里,也不是她给高德做饭,而是高德做给她吃。   很遗憾,计划失败,她低估了自己的力量。   “但是……”   高德可不甘心厨艺这门艺术就这么被小丽的力量击败,这是他唯一能在小丽面前直起腰杆的项目了。   “这样的小炒肉没有灵魂!”   他沉声说:“用神灵之力来做菜,做出来的不叫菜叫食物。哪怕再好吃,里面也没含有一丝属于凡人的心意。必须要用凡人的汗水,凡人的眼睛耳朵鼻子,加上凡人对获得赞许的渴望去做菜!”   说得对!   小丽认可的点头,然后她一惊,高德抱住了她!   并不是拥抱,只是在身后牵住她的手,虚虚环住她。   “重新来!”   高德气势十足,“我来教你怎么翻炒怎么颠勺!”   小丽先是欢喜,再有些纠结。计划看起来是成功了,可高德心里想的显然不是她所希望的东西。   被高德的宽厚手掌握着,小丽暗暗吐了口浊气。   算了,至少是个好的开始。   “味道差很多……”   又一份农家小炒肉起锅,尝过之后小丽皱起了眉头。   “对新手来说很好了,”高德说:“味道虽然差了,却有灵魂了。”   说话时还瞅了眼旁边的“神灵版农家小炒肉”,口水横流。   “下一个!”   小丽兴致很高,瞅着高德说:“你继续手把手的教我。”   听到加重了语气的“手把手”,记起刚才几乎是抱着小丽的情形,高德暗叫糟糕。   被她误会是在揩油了!   看小丽微微笑着,一副认定他借机占便宜,却大度的不予计较的讥讽神色,高德想澄清却知道说不清楚,又哪敢再得寸进尺。   “不不,”他额头冒汗的摆手,“刚才你也大概有了些经验,可以单飞了。”   笑容凝固在脸上,小丽转头回来,黯然神伤。   “好吧,不管多难吃,你都得吃下去!”她咬着牙说,高德自然不迭应是。   高德炒的土豆丝,小丽炒的“神灵版农家小炒肉”和“凡人版农家小炒肉”,还有……大概是茄子吧。饭桌上摆着四盘菜,高苗咣咣刨着饭碗,筷子巡了四盘菜一圈,就集中在神灵版小炒肉上了。   “哥你这次怎么发挥得这么好啊!”   高苗吚吚呜呜的说着,转眼消灭了小半盘。   “这是……”   高德想澄清那不是他的作品,被小丽瞪了一眼。那一眼似乎含着万年寒冰,冻得他心底发寒出不了声。   小丽再瞟了眼鱼香茄子,高德认命的举起筷子。之前表扬得太早了,鱼香茄子被小丽弄成了碳香茄渣。   饭菜很快扫荡一空,高苗虽然斜眼看着小丽跟高德看起来颇为不爽的样子,深入骨髓的主妇属性还是驱使她围着桌碗忙碌起来。   小楼二层,高德看着阴郁天幕,唏嘘的吐气给正忙着消化食物的胃解压。   “呃……”他没话找话,“今天不忙吗?”   小丽竟然跟上来了,和他一样倚着栏杆望天发呆。   “嗯,暂时不忙。”小丽淡淡的回应。   “那个……”高德搜肠刮肚,想找个话题聊。可之前几次饭后聊天,该聊的都聊了,没聊过的不是小丽不愿谈的就是自己不敢谈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那个……”小丽微微蹙眉,一副不知该从何说起的样子。   一丝异样的默契罩住两人,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甜了起来。   然后高德的通话器响了,同时小丽目光闪烁,似乎也收到了什么信息。   “驯象所里的事情,”高德掏出通话器,抱歉的道,“恐怕是急事。”   “我也有事,”小丽点头,“今天就到这吧。”   小丽的身影翩然消散,高德接了通讯,那头王昆仑咆哮:“老大出大事了!御马监跟金钱龟在东城打起来了!”   这算什么大事?   高德正要啐他,王昆仑接着嚷嚷:“吕百户带队去作鉴证也被卷进去了,咱们的人死了好几个,她正在呼叫支援!”   沃日金钱龟这是要翻天了啊! 第127章:这是何等的骄纵轻狂!   手雷破片还插在额头,让吕九眉眼前一片血红。胸膛也被雷弹贯穿了,幸好没伤到心脏。不过每呼吸一次就带来剧烈的疼痛,还不停咳出血沫,肺部显然严重受损。   吕九眉背靠集装箱坐着,疼痛就像锤子,身前几具趴在血泊中的尸体就像砧板,不停的捶打着她的意志,她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凡人真是脆弱啊……   吕九眉第一次觉得被混沌之力浸染了魂魄的异能者并不是可怜人,相反,像她这样的普通人才很可怜。对异能者来说生命是可以肆意挥霍的财富,因为他们的生命格外强韧,像时刻奔腾的江河。而普通人的生命就像静滞的水潭,一旦失去就再也补不回来了。   雷弹在体内残留的力量正在向身体深处侵蚀,像无焰之火吞噬着生命。懊恼与无力感翻滚而上,让身体有了微微变化,似乎有什么力量自心灵渗入血肉,开始抵抗无焰之火。   不不,自己的失败跟是凡人还是异能者无关,只是自己没带雷管背心!   比伤势更加可怕的恐惧涌现,让吕九眉骤然有了力量。顺着雷弹的破口撕开飞鱼服,扯掉染满鲜血还紧紧缚着胸口的布带。胸腔得以扩展得更大,新鲜空气的涌入让她稍稍好受了些。   抖着手把孙婆婆的药膏抹在前胸后背上,感觉正在生命的流速骤然减缓,她欣慰的吐了口长气,总算不会变成怪物了。   这时她开始有了关注战况的余力,说起来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异能者?她可以确定对方绝对不是恶魔,那么就是自己所不知道的高阶魔人?比如在《鉴证指南》里提到的调和者?   一个时辰……还是一个半时辰前?   吕九眉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自己在南城办完案子正要回家,刘小胖忽然呼叫她,说东城十一货站出了大案子,御马监找驯象所过去善后。   听说是大案子吕九眉就兴奋了,带着部下以跑飞车轮的速度直奔现场。到了货站深处的一座大仓库,果然见到了大案子。死者二三十个,个个死得血腥恐怖,现场遍布异能痕迹。   吕九眉正在做鉴证,大批全身披挂没有任何标识,但看甲胄形制和武器装备很明显就是金钱龟的人马杀入,二话不说就开火。不仅封锁现场的中京府捕快和御马监番子死伤惨重,连她这组人马也被密集火力一扫而光。   就在她即将被对方以行刑般的方式处决时,另一群人马冲了进来,也是二话不说就跟金钱龟开打,给了吕九眉呼叫支援和自救的机会。   这是座巨大的集装箱货仓,枪声或高亢或低沉,绚丽焰光或闪烁或绵延,地面也呼应着枪声与焰光不停震动。货仓后半截正被各种力量肆虐,不时飞起截截破损的箱体,货物漫天飞洒。   一个个服色各异但都蒙面的人败退而回,看情形金钱龟明显占着上风。尤其是那个高大如巨人的身影,一双如血红焰火的羽翼带着他在前方闪烁挪移,神出鬼没。每个起落都带起大片血水和无数残缺肢体,简直就是恶魔现世。   “这次能活下来的话,一定要带好雷管背心。”   吕九眉盘算着,还有炸药和手雷,一样都不能少。   不过看这架势也没啥希望了,那个巨人正一个个掀飞集装箱,另一手抡着血光散逸的大斧将对手劈成团团血肉解离的杂碎,对轰在身上的各种枪弹和各色光华毫不在意。看来他是在找被集装箱遮住的隐秘机关,挡在他与吕九眉之间的集装箱只剩十来个。   驯象所那边的支援起码得个把时辰才能到,而且她可不觉得高德王昆仑那帮人能跟眼前这个巨人抗衡。   扯着衣服遮掩身体,挣脱了束缚的存在却撑开破口傲然挺立。吕九眉掏出黑星手枪,倒转枪口顶住胸口,准备在必要的时候给自己心脏来一枪,顺带打烂这烦恼之物。就算是死了,也不能让高德那家伙的怜悯与自己终究是女人有关。   杂念纷呈时,身后的集装箱咣当一阵响,门被打开了,又冲出几个人,个个黑衣蒙面。   不是金钱龟的人,也不是官府的人。   吕九眉赶紧闭眼装死,却没料某个身材高大的家伙朝着自己奔来。   手一抖,砰的一声,吕九眉那双丹凤眼瞪得圆圆的,五官扭曲,凝结成死不瞑目的表情。   枪走火了!   眼前一片黑暗,依稀听到声熟悉的念叨。   “沃日……”   紧邻着正喧嚣乃至沸腾起来的仓库,对面另一座仓库高处的露台上,几个身着重甲,胸前背后印着铜钱标志的人静静立着。   热闹的不只是前方仓库,四周都响着枪声。整处货仓都置于强大火力编织成的屏障中,空中还有两架旋翼机来回盘旋,不时洒下几条弹道。   “老大,就让哈瑞这么闹行吗?”   露台上明显带有扶桑口音的人说:“多娜终究还活着,咱们没理由现在就暴露自己吧。”   “这已经不是公事上的仇怨,”身材敦实的人怒气满怀,“是我们跟暗手的私人恩怨,御马监那帮没卵子的蠢货自己凑上来,怪不得我们!”   “这就是公事,”另一人语调硬朗,给人以坚石般可靠感觉。“上午暗手的反击来得太快,大人们认为暗手甚至血塔会有与朝廷合作的嫌疑。就算现在没有,未来也很可能有。我们必须给血塔会乃至朝廷一个明确的信号,我们之间的争斗只是塔林内部的事情,想投靠朝廷,先看看朝廷有没有力量庇护他们。”   “所以今天必须闹,闹得越大越好,”听语气就是头目的人冷哼,“上面也做了准备,随时等候羽林卫的人现身,就让哈瑞去宣泄怒火吧。那两位就在附近,只等我们给十叶信号,他们就会出现。”   “真是可惜……”   另一个嗓音苍老而低沉,若是高德在这必然会听出来。“死的人太少没办法激活疫井,不然肯定能招来羽林卫。”   “不来的话也好,”头目说:“拿下暗手这处据点还是其次,这意味着远坂爱,甚至是朱莫离有自知之明。她们就老老实实在无终宫收税吧,下面的事情没有她们插手的份。”   无终宫乾明殿寝殿,小院的温馨房间里,女皇身上还弥散着沐浴后的雾气,听了远坂爱的汇报,遗憾的咂嘴。   “小爱你早点说清楚,我就没必要换回来了。”女皇说:“金钱龟狂妄到了这个份上,真以为我不敢以丽的身份把他们收拾干净吗?”   “丽不能与魔人势力碰面,”远坂爱很严肃的说:“这不只是姑奶奶的叮嘱,也是圣山同意小姐当女皇的条件之一。”   “我知道,”女皇瘫在软塌上,恹恹的叹气,“撞上那些藏头缩尾的家伙,有可能看穿我的双圣者身份,进而找圣山的茬,说圣山破坏互不干涉的协定。”   她又骤然挺腰,“那我以女皇的身份去淦死他们!”   “姑奶奶已经在那了……”   远坂爱晃着通话器,“情况有些棘手,她感应到义思达的存在,还是两个。”   “义思达……”   女皇眉头紧紧蹙起,“那帮被混沌侵蚀了的家伙哪有脸面叫义思达,他们是魔思达,可他们怎么跑到震旦来了?”   “真正的义思达早就没了,远海的人就把魔斯达当做义思达。”远坂爱耸肩,“下港那边说不定一直都有魔思达,海塔会的根基在哪小姐又不是不知道。”   “这是何等的骄纵轻狂!”女皇怒极而笑,“想夺暗手血塔的产业,就用金钱龟来搞事,还搬出魔思达来警告朝廷不要出手?”   “应该是这个路子,”远坂爱的齐眉刘海都掀了起来,露出玉白额头,自然是气愤异常。“事后他们找户部出面,说是误会什么的就能糊弄过去。”   “想得真美!”女皇一拳头砸在茶几上。   “小姐……不,陛下有什么决定?”远坂爱注视着自己的主人,眼中浮起坚定之色。“要不由我带羽林卫过去?总之这事一旦低头,任由海塔会的手伸进东城,咱们就更加被动了。”   “当然不能容忍那帮家伙恣意妄为,但他们那边未必只有两个魔思达,”女皇却很慎重,“只靠你和羽林卫的传奇,再加上师傅,未必稳操胜券。我再想想,看调动候补刑天会不会让事态变得不可收拾。”   主仆二人正在沉思,门被敲响,上官晴进来,举起通话器说:“吕大学士有要事禀报。”   货仓里,高德看着开枪自杀的吕九眉,失声低呼:“沃日……” 第128章:暗手血塔的真正实力   收到王昆仑的报告后,高德下令驯象所马上出动,可加上毛绒绒还有王昆仑选拔出来的几个好手,也不到二十个人,根本没办法跟金钱龟硬怼。更要命的是,从驯象所出发到东城那边,起码也得一个时辰以上,到了那吕九眉肯定已经凉透了。   事实证明建立一支精锐小队,可以快速赶往事发地点的计划是绝对必要的。可惜计划还停在纸面上,眼前的麻烦只能找远坂爱解决。   没等高德呼叫远坂爱,贴在小腹上的混沌之鳞片骤然发热,那是暗手血塔的信号。拇指北山说过,他们还只是附指,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紧急召集。   高德顿时一喜,能借暗手血塔的力量过去当然更好。只有他出手才有可能救下吕九眉,但以官面身份过去显然太不方便。   此时他完全没考虑过该不该救吕九眉,按理说这家伙就是朝廷安插到驯象所的一根钉子,让他做事束手束脚。在经费账目上动的那些手脚还容易被她拿住做文章,就这么完蛋的话挺好。   谁让这家伙是他下属,他下意识的就觉得要担起责任来呢。   进了灰境,现身在塔下被嶙峋尖刺遮蔽的大厅里,北山已经在那等人,没一会人就到齐了。   “紧急任务,马上增援东城十一号货站,那里是我们在东城少数还握在手里的据点了。”   北山直接交代任务,“敌人很强,要做好死战的心理准备。”   背着巨大蜗壳的矮小血魔扫视“众魔”,“不论据点最终守住与否,我希望你们表现出你们的真正实力,同时展现出必要的忠诚。对你们来说这次考验又是一次机遇,虽然来得快了点。但我保证,只要跨过这一关,你们都能成为小指!”   当然快了点,上午都还在人肉挡炮弹呢。   五个新晋升的血手附指没有二话,都是毫无背景的野人,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不过还有个大问题,他们分散在中京四城,哪可能转眼就赶过去。   “是时候让你们见识暗手的真正实力了,”北山低沉的说:“你们会知道,暗手血塔何以能在中京屹立数百年不倒。”   “你们上前,一个个来。”   他手中溢出血红光丝,招呼高德等人一个个上前伸展感知触碰光丝。   轮到高德的时候,才发现这是种隐秘的传讯方式,确保信息只有双方知道。   “你在哪里?”北山问。   “西城南五街,”高德报了个假位置,距离高家小院还有好几条街。   “去这个地方,找酒吧老板,”北山说:“暗号是血日永耀,快!”   每个人的接头地点应该都不一样,是离他们现在位置最近的地方。   交代完毕北山催促众人出发,高德忍不住问:“能不能给我们一些武器,你看我只有这面盾能用。”   北山沉默了下才说:“我会安排。”   离开前鹰爪庞、霸刀李、狂网夏侯都向他点头,自然是感谢他提了条件,他们这种野生魔人,身上能有一件灰器已经是无比幸运了,甚至能力都是围绕灰器发挥的,能再多件灰器必然更加安全。   倒是那个火眼杨嘀咕:“我见过你吗?”   出了灰境,高德让白银十郎载着毛绒绒和高苗去驯象所,由王昆仑指挥调度驯象所的人手支援。他则借口另有行动,上街偷了辆自行车直奔北山交代的接头地点而去。那个地方就在两条街之外,几分钟就能到。   高德早知道那是暗手血塔的隐秘据点,王子赫的血魔手办他还没融合,里面的记忆碎片太多都没整理完。在那些碎片里找到了暗手血塔在西城的几十个据点,不少都是当初他被何老头骗进去的那种远海小酒馆,那里正是其中之一。   正因为离家太近,高德并没把这个据点通过瞎子的渠道丢给御马监清除。御马监这段时间忙个不停,大半都是按照他从王子赫记忆碎片里获得的情报行动。   现在看来,他该给御马监放阵子假了,至少让御马监的注意力从暗手血塔上转开,集中力量对付海塔会。   酒馆老板早等着他,说出暗号后就引到后面酒窖,在熟悉的天旋地转中来到一处地下殿堂,北山等人已经在那里等着。   “拿着这个……”   北山递给他一根像是短棍般的东西,仔细一看高德瞪眼,竟是跟表情符金瓜锤差不多的锤子!   集合的人不只他们五个,还有若干陌生人,加在一起十来个。北山带着他们走向殿堂深处,高德趁机伸展感知到锤子深处,并没有表情符刷出,而是一团比光盾还要微弱的存在。这锤子显然不如表情符金瓜锤强大,但正好用作掩饰。   “多亏了你,”霸刀李跟他并肩而行低声说,晃动的手腕上多了副黑沉沉的护腕,应该是跟他那副护腕一样的光盾。   “很好,”高德嘀咕,“有了这个你就不必跟在我后面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霸刀李急切的道:“我是说我们继续组队的话就更强了。”   “没错,还是跟着你安全。”夏侯老头多了根比锤子细得多的短棍,不知道是什么灰器。“咱们紧紧抱团,保命为先。”   “是啊抱团最重要,”原本自命资深的鹰爪庞叹气,“运气再好也捱不住这么折腾。”   看他瞅着火眼杨的目光异常柔软,就知道这家伙已经没了雄心壮志。   火眼杨的脑袋还裹着绷带,那一枪爆头的伤没好完,现在脑子还有些糊涂,真不知鹰爪庞为啥还带着她加入这么危险的行动。   北山领着他们转了几圈到了更深处,转动火把再次传送。等感知清晰,发现置身于集装箱里,外面动静大得就像战场。   原来如此!   暗手血塔有一张遍布中京四城的传送网络!   这些靠传送器编织出来的传送网络深埋在中京的地下世界,既掩护了他们的据点,又让他们可以在四城快速机动、传递情报和货物。海塔会要抢的不仅是暗手血塔的产业,各个传送点也是产业的一部分,甚至是中枢核心。   不清楚组成这张网络的传送点是怎么设置的,依靠的技术是什么,是单点固定的还是可以灵活调整的。不过高德可以肯定,海塔会并不能在攻破一点后,就直接侵入整张网络,这说明这个网络是有另外的安全机制。   “出去吧……”   北山没有跟着来,霸刀李等人瞅着高德,其他人也就跟着一起瞅他,他不得不发号施令。   “先找到安全位置搞清楚情况再说,一切小心为上。”   高德的“动员”赢得众人点头附和,他也身先士卒,推开门头一个冲出。   然后眼角就瞅到了吕九眉,见她拿枪顶着心口,赶紧冲过去。   砰的一声枪响,那家伙自杀了!   该死,事情怎么会是这样!   同伴正四散找掩护,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动静。高德奔到吕九眉身前蹲下,对上她那内容异常复杂的目光,看出了强烈的不甘心和生命急速流逝的黯淡,心说这下麻烦了,他可不会救人。   前方轰然巨震,一个伸展着血焰羽翼的巨人正用单手掀起集装箱,离高德这边只有十来步之遥。钢铁打造的集装箱有好几吨重,在那家伙的手下却轻得像饭桌,让高德肝胆欲裂。 第129章:这人的命运啊是怕啥来啥   集装箱打着滚的砸在地上,震得地面都颤动不已。   高德急速开动脑子,叮的一下想到个办法。   算不上灵机一动,只能说是尽点人事,他不觉得吕九眉还有救。   掏出短刀往手腕上一划,龇牙咧嘴的忍着痛将手腕塞进吕九眉嘴里。感应着舌头在缓缓蠕动吮吸血液,高德燃起一点点希望。   老古说他可能有皇室血脉,小丽说他经过了特别的改造。到底是怎么回事目前还搞不清楚,高德只能确定自己非但魂魄非同寻常,身体也与众不同,那么就赌自己的血能帮吕九眉愈合吧。   濒死的吕九眉只是吸了几口血就没了动静,见她两眼还瞪得大大的,高德唏嘘不已。胸口的景象颠覆了他的认知,令他颇为吃惊。不过形势急迫而且死者不容亵渎,他的反应也只是扯过衣服替她遮掩好。   “老王——!”   不远处霸刀李呼喊:“小心!”   血翼巨人已经注意到了高德,两手握着长斧高高扬起,牵动的血光像从血焰羽翼中拉出一般,朝着高德当头劈下。   啥时候我成老王了?   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落下来的不是长斧而是汹涌的暗血光潮,还没触体只是感知碰触到,就如置身风洞,那凛冽劲气刮得骨肉快要分离。   见过了这个巨人单手掀集装箱的画面,高德原本没一点正面硬怼的想法。可此时要躲开的话,吕九眉估计就变肉渣了。看起来是死了,万一能有奇迹呢?   对了怂个啥……   你单手掀集装箱是牛,咱也曾经人肉挡炮弹,今天咱们就比比谁更牛!   血光自高德体内喷涌而出,股股光丝在血雾中急速盘旋交织,瞬间让他摇身一变。身高超出两米,浑身披挂尖刺重甲,头顶伸展出弯曲羊角的血魔步卒现身。虽然只到血翼巨人的下颌高度,就如少年面对壮汉,却不再是凡人面对巨人时那种婴儿般羸弱的对比。   身形变化的同时,血魔步卒抬起左臂,一面由层层叠叠六角血光碎片编织出来的光盾显现。   仓库里升起半秒的血红太阳,亮得所有人都下意识闭眼,可那道盾斧交击的裂纹深深刻在眼底,让人以为自己的眼睛被撕裂了,啊啊惨叫声此起彼伏。   血光减弱,血魔步卒单膝跪地。以膝盖为中心,地板上显出一个浅坑,若干条裂纹向四周伸展。而高举着的血盾并未碎裂,只是盾面白芒沸腾,盾下的手臂血雾冉冉。   血焰巨人的长斧跳了回去,带着巨人向后退了一步。   “是你——!”   血焰羽翼高扬,巨人的咆哮满含愤怒:“就是你打伤了多娜!你完蛋了!彻底完蛋了!”   “就凭你?”   高德冷笑,声音由恶魔躯壳吐出,变得森冷非人。“好好做梦吧!”   挡住这一斧让他信心大增,也就比之前挨的炮弹强了那么一点,而现在他不仅有光盾,还有锤子。   右手摘下锤子,血魔之力推送。金瓜锤骤然涨大,变成两手才能把握的巨锤,浑圆锤头大得一个人都抱不住。   不是北山发给他的那柄锤子,是表情符金瓜锤。   (@w@)   视野中刷过这个表情符,一看就是狂乱状态,高德也只能对它暗道抱歉了。   抡着巨锤冲了上去,高德与血翼巨人战作一团。   仓库里血光疾闪,碎石沙尘飞扬,不时轰隆飞起集装箱,在半空打着转的把货物当做雨点般飞洒。   “那小子太凶狠了,”缩在集装箱后面的夏侯老头嘀咕,“有了武器竟然能跟金钱龟的人对打还不落下风!”   “老头!”不远处霸刀李招呼,“不能让老王一个人顶在前面,咱们得做点什么!”   仓库中心“赤焰铁拳王无敌”可不是以一对一,密集的枪弹正从各处射来,大部分都是雷弹,在他的恶魔躯壳上打出团团血雾。“王无敌”不得不分出光盾抵挡,在血翼巨人面前束手束脚,局面明显不利。   霸刀李喊过之后就变化成血魔步卒飞掠而出,冲到“王无敌”的侧面。这头血魔步卒对比“王无敌“要矮不少也更瘦弱,但更灵巧。伸展出的长刀配合光盾,让侧面围攻”王无敌”的敌人乱做一团,汇聚在“王无敌“身上的火力顿时分走大半。   “也罢,总该做点什么。”夏侯身体扭曲伸展,变作灰境中的诡异人面树,伸展的尖刺藤条裹住一根短棍。短棍在暗绿光辉中膨胀成刻满各式符文的短粗圆柱,莹莹绿光如弩箭般自圆柱中射出,落在仓库另一侧的敌人之中,爆出大片翠绿碎芒。   “都给我顶住!敢后退一步下场就如此人!”   更后面的地方,鹰爪庞化身如长臂猿般的暗红恶魔,比左手大了若干倍的右爪将一个黑衣蒙面人扫成两截,肠子脏器洒了一地。   “门边有队人躲着!干掉集装箱上面那挺机枪!”   他左手同时撑着一面金属圆盾,掩护变身为恶魔额头飘着血光的火眼杨。靠着火眼杨的侦测结果指挥调度,把败退下来的暗手血塔成员组织起来,努力抵挡自仓库后方突入的金钱龟辅助部队。   长刀拉出连绵火星,将钢甲硬生生破开,里面的血肉应刀而裂。那个只是凡人的辅助兵凄厉惨叫,吓得周围的同伴连连退步。   霸刀李在“王无敌”的侧面清出一片空地,看看另一侧,也被团团翠绿光焰吞噬。从围攻中摆脱出来的“王无敌”抡着巨锤,与端着长斧的血翼巨人斗得难分难解。两边每一斧一锤,不是在地面砸出偌大深坑,就是轰得集装箱残缺破损,乃至翻滚上天,巨大的声响与闪烁的血光让整座仓库变成了光怪陆离的舞台。   向以弱小身躯力敌巨人的王无敌投去敬佩目光,霸刀李回头看了一眼。刚才王无敌好像在救那个锦衣卫,貌似还是个女的,是跟她有关系,还是另有隐情?   这一看霸刀李抽了口凉气,手中的长刀上血光都闪烁起来。   那个靠坐在集装箱边的女锦衣卫此时正溢出缕缕烟气,像是整个人烧了起来,还是由内而外在烧!   好痛——!   血液好像变成了油,油又烧了起来,连皮带肉的猛烈烧灼,身体里似乎正奔腾着烈焰风暴。   心脏被点燃了,成了烈焰风暴的风眼。心跳恢复了,把燃烧的血液推送到身体每寸角落,每丝血肉都在凄厉的惨嚎。   吕九眉被酷烈得比炼狱般的痛苦惊醒,然后发现自己的确正置身炼狱。   她低头看到无数细密的血红焰火在伤口里跳动,烧蚀出股股充斥着肉香的青烟。她的袍服也正被烧出一个个洞,原本苍白的皮肤正从粉红变到暗红,像高苗在驯象所食堂弄的烤肉。   “不——!”   疼痛之下涌动着既熟悉而又奇异的力量,让她惨叫出声。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恐惧,她宁愿被烧死也不愿意面对的噩梦,终于成了现实。   “谁?”   她在心灵深处凄厉而悲愤的惨叫,“是谁干的!?”   嘴里那腥涩而香甜的血腥味让她愣住,她吸血了?   “完了……”   无尽的恐惧冲垮堤坝,意志随之崩溃,她的眼前一片血红。   当青烟骤然变作血雾升腾时,人体随之消失,让霸刀李呼吸骤止。   那是个魔人,强大的魔人!   更可怕的是,那家伙是个异种,是早就不该存在于现世的邪恶存在。   那是个吸血鬼! 第130章:这绝不是义思达!   仓库里金钱龟的肆虐势头骤然停住,还隐有被打出仓库的迹象,相邻仓库的露台上,那几个金钱龟的核心成员捶栏杆顿足,不再像之前那么漫不经心。   “哈瑞竟然被挡住了……”   摘了头盔,露出月代头的扶桑人嘀咕:“还是个只有血魔步卒化身的家伙,真是奇怪。”   “那柄锤子有些不一样,”同样摘了头盔,敦实而油腻的中年摩挲着光头,眼里精芒闪烁。“可能不是模械制造的灰器,而是原版的灰器。”   “是原版的灰器,”面目藏在头盔中,声音赫然是沈泽的金钱龟成员说:“乍看还以为是我丢的那柄,那是塔里的大人赏给我的,说是在混沌之眼附近的残骸里打捞出来的,可惜被高德那家伙夺了。”   “这帮人你熟悉吗?”金钱龟的头目,那个方脸中年问:“那个跟哈瑞打得难解难分的家伙,应该就是上午打伤多娜的暗手佣兵。还有那几个,也符合上午那些人的特征,暗手怎么还会有这么强的部下?”   “不认识,但也不奇怪。”沈泽幽幽的道:“暗手血塔在中京屹立了数百年,根基异常深厚。曾经主导过多次皇位更迭,老太子案是运气不好撞上了朱莫离。”   “我上面那位暗腕是位居于朝堂的高官,他才知晓暗手内部的详细情况。我不过是个小小拇指,还有什么底牌并不清楚。不过以我所知,塔外的那些闲散魔人里就有不少强手。那些人被约束得很紧,没有见识过海塔会的自由自在,顽固得很。”   “我知道你还有很多事情没交代清楚,”队长淡然的道:“或许是还有顾虑,这个我能理解。但如果是拥敌自重,那你就想错了。”   “属下不敢,”沈泽低头,“就是实话实说。”   “要不要把分队的兄弟们派上去?”光头中年舔了舔嘴唇,“我带队,先去把那个扛住哈瑞的家伙拿下。事先说好,那柄锤子归我。”   “中京府和兵马司的人越来越多,”队长扫视四周,枪声起伏,焰光四溅,比刚才还要热闹。“我敢肯定羽林卫的人已经到了,正在观察情况,我们手头上得留着更多力量。”   “一定要等羽林卫那边跳出来吗?”扶桑人有些急切:“其他地方都搜过了,就剩这座仓库,据点一定在里面,再拖下去我们这趟的目标还能完成吗?”   “我们的目标只是小目标,”队长叹气,“甚至只是掩饰,头上的那两位才是正主,我们必须服从他们的目标。”   “不就是魔思达么,”光头中年不屑的哼道:“还好意思自称义思达,刑天是碍于协议不能出手,真要出手他们两个恐怕都掰不过刑天一根膀子。”   “刑天不会来,羽林卫的传奇会来。”队长不满的瞪了光头中年一眼:“候补刑天来的话就更好了,我猜这就是大人们的目标。”   “所以头上那两位其实跟我们一样也只是个……引子?”沈泽惊讶的低呼,“还有更厉害的大人物潜伏在附近?”   “不要问……”   队长沉着脸想要训斥,目光一闪咦了声。   仓库里骤然涌起大片血雾,几乎将后半截全部遮蔽,依稀听到惨烈嚎叫的人声,景象恐怖骇异至极。   “吸血鬼……”   金钱龟几个人同时抽凉气,队长更是咬牙嘀咕:“暗手这是疯了么?怎么把这种怪物也放出来了?”   这时天空中亮起灰蒙蒙的白光,来处是正在盘旋的旋翼机之一。灰光跃出旋翼机,如流星般坠下,砸开仓库顶棚,直接落在两个血红身影中。   喷吐着灰白光辉的长矛一撩,灰光挟带着奇异的震荡,既细密又猛烈,似乎万物均可分解。巨锤和大斧上同时荡开,血光急速黯淡,扬起冉冉黑烟。两边同时连退几步,连身上的恶魔躯壳都被这震荡冲击得片片软化,弥散出血烟。   “该死……”   这边金钱龟几人低呼,队长一拳头砸在栏杆上:“快叫哈瑞退下!”   血翼巨人退下了,不过是被自天而降的异客一脚踹飞,撞开若干集装箱,撞破仓库墙壁,直接飞出了仓库。   巨人身上急速散逸着烟气,恶魔躯壳多处残破。他还要冲上去,却又骤然止步。倒不是被通话器里的呼叫拦住,而是他看清了前方那个背影,那个弥散着灰光的身影。   “魔思达……”   血翼巨人带着浓浓畏惧的低声嘀咕,恨恨的散去恶魔躯壳变回重甲凡人,转身而退。   “魔人……”   灰光的身影跟血翼巨人差不多高大,却带来了远胜前者的强大压迫,他低沉而模糊的开口:“把武器交给我,可以让你没有痛苦的死去。”   这不是魔人!   在高德的视野里,裹住来者的灰光仿佛有莫大吸力,扯得他的感知摇曳不定,这跟他观察其他魔异时的感受完全不同。   更令他震惊的是,这家伙看起来颇像刑天,都是巨大肩甲和全身战甲,但细节风格却跟震旦迥然不同。看起来更粗犷,胸口没有猛兽的兽头浮像,而是有大得出奇的骷髅腰扣。带着呼吸器造型的头盔比刑天突出许多,显示这身战甲正好贴合身体尺寸,而不是像刑天那样用肩甲造型扮出少个脑袋所以更高大的形象。   高德本还只是猜测,对方一开口,那蹩脚而古怪,特别是不分声调的震旦语发音就证实了猜测。   义思达!   在远海那边被凡人尊崇为神明的义思达,现在竟然活生生出现在眼前。   绝不是义思达!   下一刻高德就做出论断,先不说义思达已是古代传说,就凭这家伙的灰黯光芒,以及索要他锤子还赏他痛快死法的口气和立场,怎么可能是在世界另一端类似刑天的崇高存在?   “洋鬼子?”   高德冷哼,紧握巨锤,“中京哪是你这等人撒野的地方!”   嘴上气势十足,心里却在打鼓。这家伙刚才只是轻轻一撩,就把自己和金钱龟震开,只是靠血魔步卒化身肯定不是对手。   与此同时,就在他身后还沸腾着古怪的血雾。那血雾不分敌我,把暗手血塔和金钱龟的人一锅烩。霸刀李、夏侯老头还有鹰爪庞等人大呼小叫,极其狼狈,而那些凡人的呼喊声就惨烈无比了。   那血雾来得蹊跷,高德不清楚细节,但总有股隐隐的不安感,跟当初自己手贱转酒瓶那会差不多。   前有怪异的义思达,后有蹊跷的血雾。吕九眉终究没救下来,向暗手血塔证明实力和忠诚的事情也做得差不多了,高德觉得没必要再打下去。   不过这个怪异的家伙显然没打算放走他。   “震旦蠕虫,不识好歹!”   对方恼怒的挺矛刺来,灰光似乎分开了空间,将自己抽离出现实,锁定在灰光之前。   果然不是魔人,至少不是一般的魔人!   高德已经难以维持超脱视野,收回所有感知,意念专注,引导着全身的恶魔之力涌入锤子深处。   (╰_╯)   金瓜锤给了这么个表情符,震荡了一下,忽然变得无比沉重。   之前在地下室给老古做展示的感觉又回来了,高德只觉整个世界都在猛烈震颤,恶魔躯壳开始瓦解。他吓了一跳,以为是用凡人之力激活了金瓜锤的“真实模式”,可见到巨大锤头没变,依旧弥散着血光时,才松了口气。   金瓜锤这一震荡,有如空间裂缝般锁住高德的束缚悄然消解。高德又像变回了锤子的附件,被它带着抡了过去,与长矛直刺带来的灰光撞在一起。   两股震荡交汇,像两股激流对峙。高德恶魔躯壳不断崩裂,握着锤子的两条胳膊大半都露了出来。对面的洋鬼子也不好受,身上战甲喀喇喇碎裂,背上的大小零碎也哗啦啦不断飞散。   那洋鬼子咦哩哇啦嚷了一通,看起来很生气也很震惊,接着竟然松开一只手来抓锤子。高德努力凝聚着血魔之力维持恶魔躯壳,此时已没多余力量阻止,锤头忽然炸开一股冲击波,把他和洋鬼子同时震飞。   高德在几十米外的集装箱上砸出一个人形浅坑,那正是隐藏着暗手血塔传送出口的集装箱。   金瓜锤变回小小的擀面杖,刷了个迷瞪眼的表情符,看来是刚才那一击耗光了力量,高德的恶魔躯壳也处处破损。   洋鬼子倒退了几大步,手中的长矛已没了灰光刃芒,就剩光秃秃的长杆。他还想上前,血雾骤然冲击而下。无数手掌大的东西飞出血雾,在洋鬼子身上炸出团团血焰。   定睛细看,那竟是一只只暗红色的蝙蝠!   洋鬼子也看清了那玩意,嚷着类似哦嘛噶或者谢特法克的远海口头禅,抱头奔逃。   那家伙竟然跑了!   等等这血雾,这蝙蝠,怎么跟传闻中吸血鬼拥有的能力很像?   还有……   集装箱边,本该躺着吕九眉尸体的地方不仅没有吕九眉的尸体,连血水都没剩半丝。   血雾没有追击,而是朝着高德冲来,急速汇聚收缩。   看着隐隐成型的高挑身躯,高德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这时候他心里就翻腾着一个词……   谢特! 第131章:没想到她这么刚烈……不,暴躁   血雾裹住高德,一只只蝙蝠疾冲而下,在他撑开的光盾上炸开。冲击连绵不断,将他紧紧摁在集装箱上,咚咚咣咣的震荡让他生出被机关炮当靶子打的错觉。   不过他确信刚才看到的那个身影不是错觉,那是吕九眉!   吕九眉怎么变成吸血鬼了?   在驯象所的时候他曾经用超脱视野不只一次观察过吕九眉,她百分之一千是普通凡人,现在却成了吸血鬼,难道是他的血造成的?   蝙蝠炸弹渐渐稀疏,血雾散去,直至人体落在光盾上。的确是吕九眉,她长发披散衣衫残破,眼中血芒闪烁。光盾的滋滋白芒烧灼得她嘎嘎尖叫,抱着散去恶魔躯壳的高德张嘴就啃。森白獠牙又尖又长,只是一口就能把高德整个喉管撕烂。   此时现场的主角已经不是高德和吕九眉了,仓库外剧烈爆炸,像是一架旋翼机坠地。另一个“义思达”自火光中走出,与刚才那个被吸血鬼吓跑的“义思达”背靠背,跟从天而降的一队巨人对峙。看那队巨人硕大的浑圆肩甲和胸甲的兽头造型,竟然是刑天……不对,应该是候补刑天。   “该死!”   远处的仓库露台上,金钱龟一帮人眼睁睁看着两架战斗机自天顶俯冲而下,当场打爆一架旋翼机,另一架旋翼机仓皇逃窜。更远处嗡嗡振鸣传来,借着夜灯隐约见到若干架旋翼机逼近。   “那是凤翔卫的飞机!”   队长一拳头砸在栏杆上,“还有他们的夜鬼兵!”   “不仅调来了候补刑天,还调了禁军,”沈泽语气凛然,“恐怕战车部队也正朝这边赶过来,咱们这边的布置被看穿了吧?”   “用候补刑天、禁军对付魔思达和我们,羽林卫那些高手依旧潜伏不动,”中年光头叹道:“的确看穿了我们的布置,就是等着大人们在魔斯达之外的后手上场。”   “我看羽林卫都未必是底牌,”扶桑人的哼声里带着浓浓愤恨,“远坂爱那个叛族逆贼,还有那个传闻中的冰雪圣者才是真正底牌,说不定朱莫离都亲自来了,她把这里的争斗当做与海塔会的对决。”   “大人们失策了,”队长也叹起了气,“以为她坐稳皇位后头脑也该冷静了,明白震旦大局才是最重要的,中京四城下面的产业归属只是枝节问题。却没想到她这么刚烈……不,暴躁。”   腰间响起微微震动声,队长取下通话器接听,嗯嗯了几声说:“明白,这就收队。”   “收队!?”   一个红发青年跃上露台,听到队长的话暴怒:“怎么可以收队?趁着魔思达跟候补刑天对峙,我们就该杀过去把暗手的据点夺下来,顺带把那个打伤多娜的家伙碎尸万段!”   “哈瑞,你不是说自己一个人就行么?”中年光头讥笑加指责:“怎么还要咱们都上?不是你被那个家伙顶住,仓库那边早就拿下了。又何必引得魔斯达现身?这下可好,魔斯达出现,朝廷却没丢出底牌,事情变成这样全是你的错。”   “雷秃子你休想把责任栽在我身上!”哈瑞怒视光头,“那家伙不过是仗着灰器厉害才勉强顶住我,再来个人牵制他,看我不把他剁成肉馅!”   “别说了!”   队长冷喝:“魔思达退了,我们再不退,被候补刑天兜住留下一两个人就不好交代了。”   头上嗡嗡螺旋桨声大作,又有几架战斗机俯冲而下。即便是强大的金钱龟们,此时也纷纷后退找掩护。   战斗机没有理会他们所在的露台,而是向快成废墟的仓库投下照明弹,再对着仓库两侧扫射。正在那里进攻的金钱龟辅助部队被炮弹扬起的烟尘吞没,隐约听到连绵惨叫,不知死伤多少。   “连禁军都调动了?”哈瑞惊呼:“是那个扶桑女疯了还是朱莫离疯了?她不知道咱们身后的大人们是谁吗?”   “咱们的任务虽然只是小目标,”沈泽怯怯的问,“终究也是大人们交代的目标,就这么走了大人们会不会责难我们?”   “这是大人下的命令!”队长语气还很淡然,“朱莫离此举颠覆了默契,血塔会必然会抛弃暗手。等形势稳定下来,这里不需要强攻就是我们的地盘了。”   “但那个家伙……”   红发青年转头眺望远处的仓库,咬牙切齿:“怎么能让他继续逍遥自在!”   “哈瑞兄弟别急,”沈泽带着丝讨好的说:“暗手既然注定被抛弃,他们那些人也就成了无根浪客,收拾浪客轻而易举。”   “快走吧,”扶桑人催促,“魔思达都走了。”   前方火光中,两个魔思达的身影已经消失,候补刑天正向残余的金钱龟部队扑去,红发青年恼怒而不甘的又哼了声,转身离去。   “通知基地,把这些辅助兵的资料全部销毁。”队长边走边吩咐扶桑人,“同时准备好一队替罪羊。”   扶桑人低头哈腰,“老规矩了,小人一定办好。”   不仅候补刑天来了,连战斗机也来了,让高德庆幸不已。   “快走!”   暗手血塔的人奔向集装箱另一侧,霸刀李招呼他:“北山来了,让我们撤退!”   看了看怀中的吕九眉,高德有些犯难。刚才换了孽魔喀扎斯手办给了记魂魄冲击把她弄昏,但吸血鬼的特征还没消散。白皙而雄伟的胸口飘溢着血雾,獠牙还露在猩红双唇外。就这么丢下她,多半要被当成魔人干掉。   吕九眉会变成吸血鬼,多多少少跟自己有关吧。   候补刑天的高大身影已经进入仓库,暗手血塔的人正惊慌撤退,霸刀李夏侯老头还有鹰爪庞那队守在不远处的集装箱门口,焦急的招呼他,高德心一横暗道该冒的险还是得冒。   扯下吕九眉那已经变作乞丐服的锦衣卫袍服,从尸体上随手扯了些布料裹住,高德抱着她转进集装箱。   “此人是……”   北山等在集装箱里,见高德抱着个女子,有些诧异。   “是我的帮手,”高德随口胡诌,反正此时也不可能细查。“离这里近先赶过来了。”   “很好,”北山的语气有些奇怪,微微发颤竟像是感动,“很好。”   转动机关,感知迷乱,恢复后又置身地下殿堂里。   北山让众人退到殿堂角落里,掏出个皮囊,向地面泼下极细的粉末。再掏出水壶泼下很像菜油的液体,退到边缘后点着了打火机丢出去。   殿堂中心,刚才高德他们传送过来的地方,焰火骤然升腾,一座由若干符文和怪异图岸刻成的法阵烧了起来。   北山用沧桑的语调说:“这样他们就追不下来了。”   所以这处据点还是失守了?   高德抱着吕九眉缩在人群后,暗道这也正常,金钱龟不仅夺取暗手血塔的产业,还明目张胆的攻击朝廷公差。朝廷那边的反应也是刚正面,直接派候补刑天和战斗机过来。这处据点已经是火里的栗子,自然得赶紧切割掉。   “我们的任务算完成了吧?”   鹰爪庞急切的问:“刚才我们可是拼上了命的,现在变成这样跟我们无关。”   “当然,”北山的回答让众人松了口气,“任务完成了,等你们回到安全场所,就能进灰境领赏。”   殿堂里的法阵还烧着,众人急急散了,高德还有很多疑问,比如那两个像义思达的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可吕九眉还在怀里,他不得不尽快离开。   “王无敌……”北山却叫住了他,“你很好,全靠你顶住了那只金钱龟,这里才会如此顺利的收场。”   接着语调变得沉冷:“你连魔斯达的一招都能接下来,给你的灰器很一般,却能发挥出这么强大的力量,怎么以前就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   还好吕九眉连上身带脸都被高德刻意遮掩住,不然这家伙已经看出了是只吸血鬼。在震旦里即便是魔人,对吸血鬼也是异常忌惮,跟吸血鬼混在一起的魔人可不受欢迎。   “我也没听说过北山是哪号人物,”高德粗着嗓门很不客气的回应,“至于我自己,以前也只是普通人。现在和大家一样,就是找个能容留我们这种人的地方而已。”   “不要误会,”北山说,“我没有恶意,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再扫视跟着高德一同停步的几个人,赞许的点头:“你们晚些再进灰境,最好是明天晚上,那时候的奖赏会不一样。”   再看了看高德抱着的人,北山掏出一快金属圆盘递过来,用诚挚的语气说:“她应该是异能者吧,让她也进暗手血塔。”   “老王……”   待北山离开,霸刀李的注意力还在高德抱着的人身上,“我记得这个女人是……”   高德咳嗽一声打断她,“她和你们一样,都是我的队友,只是情况有些特殊,还没机会进灰境。”   “队友……队友……”   夏侯老头嘀咕了两声,欣然笑道:“是啊,我们是队友。”   “可能的话,”霸刀李沉声说,“希望我们一直是队友。”   “队友!队友哟!”火眼杨咯咯娇笑,跟孩子似的天真烂漫,鹰爪庞催促:“边走边说吧。”   这处殿堂跟之前的传送殿堂一样,都有上行的螺旋阶梯,上去后是错综复杂的地穴通道,而后才能进入中京的地下水道。   “那个洋鬼子啊……”   高德抱着试试的心态问队友,夏侯老头居然知道:“就是义思达啊,义思达你知道吧?在中京还有好几座义思达洋庙,就是从远海传来的神灵。不过义思达不是真正的神灵,只是凡人,是远海那边跟刑天差不多的凡人,被寻常人当做神明膜拜而已。”   “今天见着的绝对不是真正的义思达,而是被混沌魔化了的义思达,知道他们的都叫魔思达。他们应该是下港那边的,下港你该知道,那是牛鬼蛇神什么都有的地方,藏着魔思达也不出奇,奇怪的是他们竟然跟金钱龟是一伙的。”   夏侯老头说到魔思达,语气极为不屑。“远海人曾经说刑天不过是震旦人对义思达的拙劣模仿,可真正的义思达在不知道几千几万年前就死光了,远海那边只剩下拙劣模仿义思达,却被混沌魔化的魔斯达。”   说到这语气又一转:“那帮家伙单个拎出来,或许比候补刑天强,但远远不及刑天。王老弟你真是令人大开眼界,竟然能跟义思达拼上一招还稳稳站着。这么算起来,金钱龟里没人能稳稳胜过你。”   “一般一般,“高德咬了咬舌头,把后面的“中京第三”吞回肚子。   他哪算强大?在他认识的熟人里,就有两个……不,三个,只用小指头就能把他当蚂蚁般摁死,而且还都是女人。   到了下水道那层与众人道别,高德又转回地下,找了处隐秘的地穴停下。   清理出一片干净地方,把吕九眉放下,高德用已经扮得很熟练的粗浑嗓音说:“别装昏了,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第132章:乱子捅得太大了   “贼子受死!”   吕九眉一跃而起,举着匕首捅过来。   “看光了哦……”   高德淡定的说,这时候的吕九眉已经恢复了凡人形态,一动春光大露。   此时一点也看不出男人婆气质的男人婆尖叫一声,缩回去用破布裹得严严实实的。虽然没再对高德动刀子,眼里的恨意却比刀子还冷。   “是你害了我!”   她悲愤的控诉,“是你把我变成了怪物,目的是把我拉进你们的隐秘组织对吧?”   高德沉默了一小会,他在权衡揭下蒙面巾跟吕九眉坦诚相见的利弊。   很快他否定了这个想法,吕九眉不可信。她是大学士的女儿,朝堂的眼线,让她知道自己潜入暗手血塔的计划,风险太大。   那么就扮演好“赤焰铁拳王无敌”这个角色吧,问题是他还没搞清楚,就算自己的血很特别,怎么会把一个普通人变成吸血鬼?   除非……   “你本来就是怪物,”高德笃定的说:“不是我激发了你的血脉,你早就死了。”   吕九眉呆住,暴戾之气瞬间消散,垂下头呢喃:“不该这么快这么……猛烈的,不该的。”   猜对了!   高德为自己急切之间开的脑洞叫好,吕九眉本身就有吸血鬼血脉,而自己的血估计能克制吸血鬼,两边激烈反应,她的吸血鬼血脉被急速激活了,这是最合理的推断。   “堂堂吕大学士的女儿,居然是吸血鬼,这说明了什么?”   高德接着的话让吕九眉惊愕抬头,眼里浮起恐惧甚至绝望。   激发血魔之力让眼瞳亮起红光,高德冷笑:“若不是认出了你,又怎么会救你?”   “你休想威胁我爹!”   吕九眉站了起来,虽然还在遮掩身体,却不再耻于暴露出大片肌肤。她剑眉倒竖,话语间竟然溢出明显的压迫感:“哪怕我就此沉沦魔狱,也要干掉你!我有这个力量,不要逼我!”   “这是个被混沌侵蚀的世界,再多的惊奇也不会让我意外,“高德说:”只是觉得很有意思,吕大学士……不,吕氏家族竟然有吸血鬼的血脉。”   嘴上说没什么,心跳却在加速。老太子被黑皮豆芽色诱,太子府执事是黑暗组织的人,若干高官都是魔人,连新晋的大学士都是吸血鬼!   这个大明太可怕,女皇也真是太难。   “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吕九眉却有了心理优势,变得镇定从容了。“四大寇里,只有吸血鬼真正变成了传说,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吸血鬼早就融入凡人了,所有凡人身上都有吸血鬼的血脉,只有被恶魔之力浸染的时候才会被激发出来。”   “这倒是奇闻,可这些事情不是寻常凡人都知道的,”高德心惊之余还在嘴硬,“你倒是早就清楚的样子,你父亲应该也知道吧?”   “并不是被恶魔之力浸染就会激发吸血鬼血脉,”吕九眉挑起眉头,不屑的哼道:“大明千年来绵延不倒的官宦世家,不说百分之百,至少一半以上的吸血鬼血脉都非常浓,因为他们彼此联姻,千年不绝。”   “这倒在情理之中,”高德真觉得有意思了,“看来商人世家也是如此,权贵果然等同于吸血鬼,不过……”   他把话题丢了回去:“既然如此寻常,为何你被激发了血脉,就一生不如死的模样?”   吕九眉沉默了许久,苦涩的摇头:“我以为……我能对抗这样的命运,我能从生到死,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吸血鬼的血脉是好事吗?那是诅咒,是魂魄渐渐迷失在鲜血里的道路。小时候我见过的,见过不少。”   此时她才仔细审视高德,露出疑惑的表情:“你……到底是谁?”   揉着眉心,她努力回忆昏过去前的情况:“我记得那时候好像见到了……”   高德冲出集装箱见到她那会,两人曾经有眼神来往,那时候他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   “凡人濒死之前总会下意识寻求亲人救助,”高德赶紧施展忽悠之法,“你是把我看成了哪个可以全心信任的亲人吗?”   “亲人?全心信任?”吕九眉一副想吐唾沫的憎恶表情,摇头说:“应该是错觉。”   她深吸口气,注视眼中冒着红光,浑身散发燥热压迫的蒙面人,“你毁了我,但你终究救了我。而且你不救我,说不定我的血脉会自动激发,那时候即便能活回来,还能不能保有理智可说不清了。总之我欠你的。你有什么要求就说吧,只要不违背我本心,我会尽力办到。”   “前提是不揭穿你和你父亲的底细对吧,”高德击破了她的侥幸,“你以为这是做一件事就能了结的恩怨?”   “你想怎么样?”吕九眉又握紧了匕首,“不要逼人太甚!”   “我缺一个内线,”高德扮演起渗透官府的黑暗组织干员,“能掌握官府特殊单位的情况,尤其是对付魔人的那些单位。我记得你是去了驯象所对吧,那里虽然不是御马监,消息却比御马监太灵通,据说所有异能者和魔人的案子都要在那里存档。”   “你知道得不少,看来也是官府中人。”吕九眉冷笑,“既然知道驯象所,就不怕我反过来把你拿了,顺带把你背后的组织也端了么?驯象所只管档案,那的头儿却对你们这种人念念不忘,有收拾你们的机会他绝不会放过。别忘了他可是内廷总管的面首,资源多得有一点线索就能把你们挖出来,之前的几桩案子都是我们背后推动的。”   沃日啥时候我成了远坂爱的面首!   高德不爽的反击:“当然知道,他们甚至还在驱使魔人,不过你确信他们能容下一个吸血鬼?”   吕九眉神色未变,目光却黯淡了不少。   “只是让你传递一些情报,并不是让你站在我们这边与驯象所为敌,”高德接着鼓动,“我觉得驯象所……不,朝廷现在更着急对付的是海塔会,也就是金钱龟那帮人的后台,说不定朝廷还会跟我们联手呢。”   “这些都是公事,你就没为自己想想?”高德接着的话让吕九眉的神色完全变了,“你的吸血鬼血脉是被血魔之力诱发的,不尽快稳定血魔之力遮掩气息,稍稍有点能力的人一眼就能看穿你。”   “遮掩底细还是其次,有吸血鬼血脉推动,血魔之力侵入魂魄的速度会比常人快很多。这么下去的后果只有两个,一是吸血鬼血脉急速纯化,变成纯粹的吸血鬼。一是血魔之力加速浸染,导致魔心夺灵,你就成了魔子。”   “这些事我比你清楚!”吕九眉烦躁的道:“难道加入你的组织就能解决问题?”   “当然不能,但能延缓。”高德的语气转为温和,“说起来我和你一样,都是被迫走到现在这一步的。我们都是可怜人,为了活下去,好好活下去,身不由己。”   “就连加入现在这个组织,也只是我的权宜之计。我们这样的人就该团结起来,团结在一起获得掌握自己命运的力量,而不是被自己的血脉,被混沌恶魔,被各种力量当做傀儡操纵。”   这番话让吕九眉微微动容,审视他的目光也变了。   她摇头说:“我没办法相信你,除非你揭下蒙面巾,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的确,相互信任需要一些时间,”高德忍住揭下蒙面巾叫一声色普莱斯的冲动,低沉的说:“我也不逼你了,给你些时间想想。”   他开始解裤带,吕九眉后退一步持刀戒备,等他从小腹摸出一小块亮晶晶如镜子般的金属圆盘才松了口气。   “这个你拿着,”高德把混沌之鳞递给她,“想通了就引导自己的力量探入这里面,向里面的管理者说明是我的部下。”   北山给了他一块混沌之鳞,高德怕里面做了手脚,就把自己的给她。   “那你是……”吕九眉接过圆盘,上面还残留着微微体热,想到对方藏着这玩意的部位,皱眉歪嘴颇为纠结。   “赤焰铁拳王无敌!”   高德豪迈的抱拳,“后会有期!”   等高德走得远了,吕九眉还握着圆盘发呆,只觉如在梦境。   下一刻她猛然惊醒,她还是驯象所百户,之前遇险的时候发出了求援通讯,这会驯象所的人应该已经赶到现场,正在搜寻她吧。   裹紧难以遮体的织物,吕九眉出了地穴,一脚深一脚浅的前行。今晚这乱子真是太大了,驯象所是肯定兜不住的。   “乱子捅大了……”   通往乾明殿的廊道里,前后两群羽林卫簇拥着女皇和远坂爱赶往后殿。   远坂爱头痛的低低呻吟,“这下该怎么收场?”   “有什么好担心的?”女皇换上了理政时穿的袍服,凤翅冠招摇翩跹。“交给他就是,有他在多大的乱子都能糊弄过去。”   “这可不是我希望的,”远坂爱叹气,“恐怕也不是他希望的。”   “那有什么办法?”女皇冷哼,“海塔会欺人太甚,血塔会趁火打劫,这两边都蹬鼻子上脸了,还不许我发飙!?我没出动大军去平了下港,就已经很克制了!”   进了后殿,文武官员们已列队等候,人人脸上浮动着懵逼甚至惊惧,只有大学士吕适行镇定自若。   “好了,东城的乱子只是乱在中京,”女皇坐在书桌后,止住远坂爱的抱怨。“而这乱子的根源,却在整个大明里蠢动。”   她扫视殿堂,樱唇吐出让群臣尽皆失色的话语:“诸卿之中,有多少是方阁老的门生或者故人?” 第133章: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   殿堂里骤然沉寂,群臣相互对视,眼里不是惊疑不定就是忐忑不安。   目光交织片刻,大多数人转而注视大学士张怀远,这位可是标准的方阁老门徒。   方阁老方桐,先皇时代执掌内阁三十余载,在老太子势大之前就已退隐于市,在皇港养老至今。眼下已有九十多岁,依旧精神矍铄,身子硬朗,活过百岁毫无疑问。   这位宿老名臣已然是活着的传说,把徒子徒孙之类的关系都算上,此时殿堂里的文臣大半都能跟他扯上关系。   正因为方阁老有如此名望,张大学士也是方阁老门生,女皇这话等于明知故问,群臣才品出异样味道,一时不敢接腔。   倒是朱大都督耿直,粗声说:“微臣当年受过方阁老不少提携,算得上故人,不知陛下为何有此一问?”   张大学士赶紧跟上,“方阁老是臣座师,也是臣的学问之师。”   吕适行也表了公允态度,“加上微臣,殿上大多都与方阁老有旧。”   “林德诚!”女皇点出一人,“你就说说,朕为何要提方阁老。”   清瘦老头出列,锦衣卫都指挥使可谓地位尊崇,但在朝堂上却只是个小人物,显得异常拘谨。   吞了口唾沫,林德诚禀报:“近日有下港海商密告锦衣卫,称有名为暗手的隐秘会社在东城欺行霸市,垄断货运商事,令下港商货难以疏通,海商苦不堪言。该会社幕后主使乃方阁老亲眷,海商畏其势大,不敢明言。”   林德诚刚说完,众人就纷纷呵斥,完全是群情激愤。   “荒唐!”   “胡说八道!”   “方阁老岂是如此浅薄之人!”   张大学士最为愤怒,“我看是海商妄图染指东城,被方阁老挡住,才有如此中伤之语!”   众人点头附和,该是如此。方阁老一直在皇港著书,家族虽有经营,却主要是内陆田亩地产,什么时候插手东城货运了?   “稍安勿躁,”吕适行止住喧闹,问道:“林都知,此密告是何时有的?”   “自御门大典之后就有了,”林德诚苦笑,“只是一份,卑职怎敢妄传于陛下驾前,这段时间来陆陆续续加起来已是三十多份,还都是颇有份量的海商。”   “可陛下和朝堂一直没有回应,”吕适行像是恍然,先看一直沉默着的户部胡侍郎,“所以户部那些与海商有关的账目才难以理清。”   再看坐立不安的中京府尹,“才有今晚的东城货站之乱。”   “大学士武断了,”胡侍郎不得不发言澄清,“经办所暗班为何大闹东城货站,此时还不清楚,算计司郎中与经办所千户已赶往现场处置。只是禁军骤然出动,东城大乱,一时难以获知消息。”   “禁军为何出动不得?”朱大都督低喝,“那帮金钱龟跑来东城作乱,视陛下为何人?视朝廷为何物?你既是管户部的,为何连户部之下的差人都约束不住!?”   吕适行苦笑叹气,女皇也在书桌后微微咂嘴。   果然,胡侍郎顺坡下驴,咕咚一声跪地叩头:“今夜之乱起于微臣渎职,微臣昏聩无才,求陛下允准微臣告老还乡!”   “你才五十来岁养个鬼的老!”女皇毫不客气的呵斥:“起来老老实实把担子挑好!真辜负了朕的期许,你这辈子就再也沾不了老字!”   胡侍郎打了个寒噤,起身低头,极为委屈。众人也投来同情的目光,户部历来被称为鬼门关,没谁能稳稳主持部务,真不知道胡侍郎还能坚持多久。   “那么事情便很清楚了,”女皇的淡然语气里藏着根根钢针,还被怒火烧灼得通红。“朕登基以来,将皇兄一案的幕后之手连续斩断,连带他们的势力也一并清除。这帮人在中京四城,尤其是东城窃占的产业就空了出来。下港海商以为他们的机会到了,就借金钱龟的手大举进犯。他们不再满足于只在下港经营海路,还想把东城铁道也夺到手中。”   “他们以为攻击方阁老,就能把朕的注意力转开。欺负朕掌位日浅,心胸狭隘,会忌惮方阁老,引他们入主东城作为借力,想得真是不要太美!方阁老乃我大明梁柱,朕岂会自毁长城?”   女皇此言一出,群臣同声称颂女皇。   “眼下之乱,乱在下港海商贪婪无度,恣意妄为!”   女皇敲着桌子下旨,“林德诚,把那些密告者抓出来!下港没有巡城所,就设一个!哪怕暂时只是个门面,也得让朝廷的门面在下港立起来!得让那些人清楚下港到底是谁的下港!”   林德诚苦笑着领命,哪怕只是立门面,也是要人命的事情,就不知道这道圣旨会要多少人的命。   至于那些密告者,就算是海商本人,也不过是面上的幌子,伤不到背后的主事人。但这么强厉的应对,下港那边必然有反弹,不过那就不光是他锦衣卫头痛了。   “胡侍郎,”女皇继续下旨,“那些海商恐怕要借机作乱,下港市舶司所的关税多半要出幺蛾子,你得让他们明白,哪怕下港血流成河,朕也要收到足额的金龙!让他们不要心怀幻想,以为捏着那几百亿金龙就能在朕面前为所欲为。朕即位才几个月,就算整个大明打烂了,也有足够的时间收拾残局,当真以为朕连定灵帝都不如了么?”   胡侍郎脸上浮起喜色,躬身领旨。   “陛下还是慎言些,”张大学士进谏道:“以陛下的仁心与天资,岂会让大明走到那一步。”   接着话锋一转:“光拦住海商的手不行,中京四城空出若干产业,若是不尽快处置好,想必还要乱下去。时间一长,海商光是用嘴就能惹出偌大乱子。”   “朕这就处置,”女皇利落的道:“吕爱卿,你领户部尚书衔,督导户部把四城的散乱产业尽快归拢起来,东城的归内廷,其他三城的由户部重新发卖民间。”   “我?“吕适行一呆,马上反应过来,”臣、臣怕难当重任。”   “内廷!?”张怀远的反应更大嗓门也更高,“怎么能让内廷与民争利!?”   “朕缺胭脂钱不行么?”女皇蓬蓬拍桌子,“只许朕有皇庄,不许有皇家货站?看看乾明殿这鬼样子,朕连修宫殿的钱都没有!你们想让朕以后在前殿理政,就拿金龙来啊!”   女皇发了一通飙,原本跃跃欲试要死谏的臣子们顿时偃旗息鼓。理由倒还是其次,女皇这嘴脸完全就是在耍赖了,再走以前的诤臣路线怕是既挣不到名声也讨不到实利。   “又如何让吕相公领户部,”张怀远还不甘心,“户部那摊事太过繁杂,吕相公是言官出身……”   吕适行当仁不让,“那就请张相公多加指点。”   张怀远不说话了,其他人对女皇的处置各有想法,殿堂又陷入沉默。   “行了,今夜急召诸位前来,为的就是这桩事。“女皇说:”东城的乱子既已平息,各部司卫就赶紧善后吧。”   群臣散去,就林德诚留了下来。   “吕大学士的步子又急又乱啊,”远坂爱笑道,“他应该没想到天上的锅盔就这么掉到了他身上。”   “这是他该得的,”女皇悠悠的道:“点出了东城之乱的关键,就是海塔会与血塔会的争夺。让他去接收血塔会空出的地盘,既算是奖赏,也算是担当,就看他扛不扛得起了。”   “锦衣卫帮衬一下他,”她对林德诚说:“顺带也收些产业到手里,补贴下经费。”   林德诚唯唯诺诺不敢多嘴,让臣子公然结党这事,也只有这位女皇能说得这么随意了。当然女皇也清楚早前敬亲王谋反那一夜,他跟吕适行就已经结党了。   “不过陛下直接插手……”忧虑终究很重,他还是忍不住说:“两边就算在东城此事上收手,也必然转到其他方向,比如松州汶州之乱。”   “谁让吕适行羽翼未丰呢?”女皇叹气,“你以为朕不想把他推出来跟他们打擂台?现在只能由朕站出来,当然真正站在前面的也不是朕,而是邵皓那家伙,希望他扛得住。”   “陛下……”   远坂爱的叹息异常深沉,“看看你现在这些思虑,哪还像以前的你,俨然是位城府深邃的君王了。”   “我可没变,”女皇起身笑道,“真要城府深邃,就不会让内廷顶到前面去了。跟我们与恶魔战斗一样,这仍然是战斗,方式方法有了区别,主旨却没有变。”   她的语气变得凝重,“中京四城是大明根基,不管是海塔会还是血塔会,休想让我在这里让步。这番处置是告诉他们,触动大明的底线绝不可容忍!”   “那句话我记得很清楚……”   女皇目光有些发飘,像是在追忆多年前的往事。   “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   摆了会姿势,远坂爱和林德诚却没发表什么感想,女皇悻悻坐下,吐出无奈的叹息,“可明知道真正的大敌是谁,现在却动不得,还得虚言伪饰,这皇帝当得真是比刑天还要憋屈。”   林德诚脑袋压得低低的不敢掺和,女皇说的是谁他清楚,当然是方阁老。看刚才张怀远的态度,显然是想主持户部,把暗手血塔丢出来的产业拿回去,由方阁老那一派的势力接手,维持之前与海塔会对峙的局面。   没错,方阁老正是血塔会的幕后之人,这正是吕适行点出的关键。并不是说方阁老一定是血塔会的话事人,但至少是血塔会摆在明处的代言者。   女皇其实已经在动了,让内廷抢下东城要害,再把其他三城的分给吕适行和锦衣卫,这是从血塔会里挖下一块,让之前的双城记变成三国志。由此必然而生的诸般变化,女皇也夷然不惧。   大明……还能撑住后续的变化吗?   林德诚隐隐生出这样的忧虑,随即被他挥开,他已是女皇死党,只能跟着女皇一条路走到黑了。   “还以为这丫头经历了若干乱子之后会沉稳一些了……”   皇港北侧,俯瞰繁忙码头的峡湾之上,临海小楼层叠分布。一栋小楼里,白发老者放下电话,对正浅斟低唱的几人淡淡笑道:“结果还是掩不住本性,依旧这么刚烈。”   再摇头道:“无妨,咱们暂时退让一下,让她看看靠朋党小人治理天下,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这老者虽是白发白须,肌肤却如婴儿般细嫩,双目神采闪烁,整个人比年轻人还要挺拔硬朗。   “等她再尝几下现实的铁鞭,就该驯服一些了。” 第134章:女皇座下四大走狗   高德回到驯象所已是半夜时分,累得只剩下憧憬随身空间和传送术的力气。现在他认识到了,维持几条路线几个身份的关键不在于时间管理,而在于易容变装和交通便利。   赶去东城的王昆仑毛绒绒等人还没回来,不过这次驯象所应该不用再掺和了。禁军都出动了飞机,后面必然还有战车。说不定上面都有了把整个货站炸得粉碎的想法,再编造个军火爆炸的事故遮掩过去。   光遮掩也不行,海塔会嚣张到这个程度,朝廷……不,女皇到底会如何应对呢?   高德想给远坂爱打电话又不敢,那家伙应该正在忙。而且关于自己是她面首的传闻恐怕已经漫天飞,连吕九眉都知道了,要是让她发觉,还不知道要给自己什么小鞋穿。   正心神不宁,电话自己响了。   忐忑不安的接起,却是林德诚。   “事情比较多,”林德诚异常严肃,没一点客套,“你别插话听我说完。”   林德诚简要说明了刚结束不久的紧急御前会议,东城的乱子是主要议题。海塔会侵入东城,企图接手暗手血塔的产业,魔人势力的动向摆在了朝堂上公开讨论,女皇还真是又一次打破了传统。   会议结束后敲定了对东城之乱的处置方案,亮出名号对御马监驯象所动手的金钱龟成员全体处死,经办所千户下狱,算计司郎中革职,户部侍郎罚俸一年。大学士吕适行领户部尚书衔,对户部算计司进行彻底整顿。   “让那帮人从明面转入暗面,可就麻烦了啊。”高德还是忍不住插话,用膝盖想都知道,朝廷根本不清楚那帮人的底细,砍一圈替死鬼的脑袋也就是争个脸面。   “经办所不会撤销,暗班没了有夜班,金钱龟没了有银钱龟,总之还会给那帮人一个名分。”林德诚没好气的说:“你别插嘴!”   接着说到暗手血塔产业的处置,听到女皇决意让内廷、吕适行主导的户部以及锦衣卫三方共分,其中东城产业都交给内廷由御马监掌管,高德发出长长且高调的哦声。   让内廷和亲信吃下暗手血塔的产业,而不是让给血塔会,同时把海塔会挡在中京四城之外,女皇这是要刚正面啊。   高德头痛起来,这么做的话,朝廷的手还是第一次深入到魔人势力之中,好处倒是能稳定中京四城,不让血塔会跟海塔会继续在四城搞出大乱子。但这么一来,海塔会跟血塔会就有结盟的可能,乱子会扩散到中京之外。   从御门大典到敬亲王叛乱,再到西城万货坊毒灾,还以为女皇经历了这么多事后能变得沉稳一些,没想到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莽。   再一想高德也能理解女皇,让她坐视海塔会与血塔会在眼皮子底下争斗,继续挖大明墙角,那还当什么女皇,她是别无选择。没有把海塔会打为叛党,发兵去下港掘地三千尺,她已经很克制了。   “情况就是这样,我逢皇命向你解说清楚,另外……”   林德诚语气一转,变得异常恳切,“我这边可信的人没多少,一大堆无主产业千头万绪,实在扛不完,还得拜托镇魔司担待一下。”   还有这等好事!?   高德心口一下就热了,先不说这些产业是能挣金龙的,驯象所的经费问题迎刃而解。就说类似远海小酒馆那种藏有传送器的产业,不仅可以让驯象所有穿行四城的便利,也大大方便了他暗中办事。   “林都知啊,”高德叹气,“话别藏着一下子说完嘛,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你小子……”林德诚苦笑道:“罢了罢了,还真有事求你。女皇陛下要我们锦衣卫去下港开巡城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脑袋都抠破了也不知该如何着手,想拜托你跟远坂总管说个情,缓缓时间也好。大家都知道,你可是总管最看重的人啊。”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老林啊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换在之前高德还没想法,现在却异常敏感,气得鼻子发歪,没了下属该有的态度,反正他现在也不是林德诚的直属部下了。   “这事找远坂总管做什么?想要我出主意就明说啊!”   终究没跟林德诚翻脸,高德忽悠他:“你就去下港拜海塔会的码头嘛,假装当他们的小弟都不会吗?只要在下港立起锦衣卫巡城所的招牌就算完成任务,后面有什么麻烦见招拆招,放心陛下不会怀疑你的。”   “高德——!”通话在林德诚愤怒的咆哮里中断。   哎呀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高德自我检讨,要是林德诚真生气了不给驯象所分产业咋办?   电话又响了,还以为是林德诚,接起一听竟是个稀客。   内廷司礼监掌印太监、御马监监丞邵皓!   “高兄弟啊……”   邵皓的语气跟林德诚一般无二,恳切得吓人:“高镇抚,咱们同掌镇魔司,就得有难同当是不?你看今晚咱们御马监跟驯象所在东城都蹲一个战壕了,我这边丢了三个总档头一个副百户几十号人手,你那边也是全军覆没,连吕百户都失踪了,咱们还真是难兄难弟啊。如今咱家又遇上点难事,高兄弟可得伸把手哇!”   “是这样的,女皇陛下决意让咱家接下暗手血塔在东城的产业……”   高德暗喜,这两边都上杆子的给他送福利呢。   他倒是清楚林德诚和邵皓的心思,这两人都不是笨蛋,看出了女皇以他们为手插入中京四城魔人势力的布局,这些产业虽有实利,也是烫手山芋。他们自然没有胆子跳出女皇的手心,唯一的选择就是拉更多人下水。他高德既是执掌所有魔异档案的驯象所头目,又有羽林卫镇魔司镇抚使的名头,还是远坂爱的面首……呸!得力部下,拉他一起扛就顺理成章了。   高德敢肯定,过会吕适行那边也会打电话过来,或许不是吕适行本人,但至少是心腹亲信,也要拉他下水。   “据我所知,吕大学士和林都知也接下了这事,”高德觉得这事该统筹起来,不然他想要遍及四城的远海小酒馆传送网络,还得跟三个人分别谈,效率太低。   “这样吧,等拉个清单,咱们各方相互协商,确保既能拿到满意的东西,又能担起应有的责任。”   “女皇是有安排,可我们做些细节上的协调也是为了更好的为女皇办事嘛,实在担心的话我们在面上遮掩一下就好,私底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高德的意思是别管女皇限定的区域划分,四方作为一个整体把暗手血塔的产业吃下来,这个提议让邵皓连声叫好。   等挂了电话,高德才回过神来。   呀,这不是一个四人组就建起来了?   女皇座下四大走狗?   无所谓了,人多力量大嘛。不结党怎么对付血塔会海塔会那帮魔人?何况女皇的确需要忠于她的女皇党。   高德也不敢进暗手血塔看情况了,他得等吕适行的电话。   这一等等得打起了瞌睡,直到南极星的咣次咣次响动进了大院,打断了高德肋生双翼自由翱翔的美梦。   “千户大人……”   推门进来,语气复杂的打招呼的竟然是吕九眉,身上套着的袍服尺码明显不对,胸口也鼓囊囊的应该是没绑好带子。   这家伙居然带着驯象所的人回来了,她竟然又回了十一号货站!   “吕百户!”   高德装出如释重负的样子,演技不好不过他在吕九眉面前一直都在演,所以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你没受伤吧?太好了!还以为你也被那帮金钱龟……我从家里赶到驯象所,就一直在关注事态发展。也下了命令,要王昆仑他们第一时间找到你!”   “卑职还好,王百户他们还留在现场勘察,卑职先带队回来报告。”吕九眉低着头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闻言像是也松了口气。   高德看出来了,她想保住自己明面上的身份,这会是赶过来在自己这报个道。   “这事已经通天了,御前会议刚刚结束,总之太多变化,”高德安抚她说,“你没事就好,报告什么的就免了。去所里的宿舍休息吧,明天咱们再从长计议。”   吕九眉呆呆点头,刚刚转身,高德又嘀咕道:“不过我有些好奇,有人报告说金钱龟那边出动了很古怪的高手,甚至还有吸血鬼……”   这三个字让吕九眉骤然僵住,几乎变作了一尊雕塑。   “其他事情倒还罢了,”高德叹气,“如果真有吸血鬼,中京恐怕又要掀起一场风波。不把那只吸血鬼抓到,上到羽林卫下到中京府都寝食难安。”   “是,是吗……”吕九眉转身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时我就顾着、顾着逃,已经不在现场了,不清楚情况。”   “没事没事,”高德摆手说:“孙婆婆和不少人都会追踪血腥气息,应该会很快查到线索。”   “哦、哦……”吕九眉两眼发直。   好不容易挪动脚步,吕九眉刚走到门口,电话铃响。   “哎哟,吕大学士!”   高德接过电话,热情的招呼:“什么事居然劳动您给卑职打电话了?是问令嫒的情况吗?她就在这,她……咦?”   吕九眉的身影已经没了,脚步声急促远去。 第135章:意外的新娘   吕适行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像是没女儿一样。等跟高德商定好瓜分暗手血塔产业的章程后,才漫不经心的问吕九眉的情况,听说只是受了点轻伤,嗯了声就不再问了。   换在之前高德还当是吕大学士不近人情,现在却在猜这家伙有多大可能已经是吸血鬼了。   不过就算是吸血鬼吧,目前也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了。高德倒没穷究吕氏家族根底的想法,毕竟他正在招揽另一只吸血鬼,以魔人王无敌的身份。   联络了王昆仑,得知他们被羽林卫留下帮忙勘察现场,至少得到白天才能回来,高德赶紧进了暗手血塔。吕九眉如果这会进去,没他领路怕是要出问题。   魔塔所在的山谷里,原本密密麻麻立在山谷边缘的魔人少了大半。高德没有进塔下的尖刺大厅,而是在山谷里巡视。以前这么干的话,巡游在山谷上方的蜈蚣魔怪估计要来找麻烦,这会他在塔下有了正式编制,就没什么干涉了。   血魔步卒、巨爪、吮吸者、跳跃者、多目者、负巢者、狂怒者……   孽魔鼓手、魅妖、耳语者、沸血者……   疫魔脓孢、金傀、人面树、播雾者……   奇魔灰影、涂抹者……   高德伸展感知,查看一个个立在法阵上的魔人,竟然还有了意外收获。那些魔人在他的感知触碰下惴惴不安乃至瑟瑟发抖,虽然看不到更详细的信息,每个魔人化用的恶魔是啥一目了然,不少都是他第一次见到。   并不是所有魔人都拥有完整的魔人形态,大部分只有残缺不全的恶魔躯壳,剩下的部位和恶魔幼体一样,就如即将融解的热蜡。   找了许久,高德终于在靠近山谷出口的地方发现了异常。   那里立着个古怪的魔人,暗红的恶魔躯壳上游走着紫色光丝。躯壳随着光丝的游走变幻不定,要么在下面凸起饱满圆丘,要么在上面像吹气球般的鼓胀出更大的圆丘。当光丝凝结成整齐线条时,那片躯壳就能稳定住。不过线条很快散掉,躯壳随之散作凌乱的热蜡。   这家伙显然是第一次进入灰境的魔人……   高德用感知碰触,在绚紫光丝中看到了“孽魔沸血者”的标签。本要放弃掉,因他的碰触,光丝在上半身稳定了片刻,也将身体轮廓粗略的勾勒出来。   是吕九眉,尤其是那迥异于男装的海拔,高德不会认错,只是她一个吸血鬼,怎么被孽魔之力浸染了?   见她的恶魔躯壳扭曲得更为猛烈,应该被他的感知触摸吓住了。高德自恶魔躯壳上伸展出根根血红光丝,将她的恶魔躯壳缠绕住。   “是我,王无敌……”   将意念通过更加凝实的感知传送过去,正剧烈挣扎的魔人骤然定住。   “跟着我的引导来,不要急也不要怕。”   引导新人在灰境里塑形这事高德已经做过很多次,经验十足。所谓塑形其实也就是在灰境中稳定恶魔之力,高德用自己的血魔之力刺激吕九眉,牵引她的恶魔之力一处处稳定下来,过程颇有些雕琢塑像。   很快一只孽魔沸血者就出炉了,只是跟高德刚才见过的有很大不同。高德端详了好一会,才略带遗憾的传去意念,要她在要害部位多凝结点力量,不然太伤风化。   什么沸血者,身材要再娇小些,蝙蝠翅膀要再小些,头上多对弯角,脚也变成蹄子,就完全是魅魔了。   还好化形后面目变化很大,不仅没感觉出妖冶,那根根弥散着猩红血雾如细蛇般的头发还格外恐怖暴戾,的确是令凡人肝胆皆裂的魔人。   “很好……沃……草……”   高德正为自己的杰作而自得,魔人动了动,面目以及胸前背后,连同背上的翅膀又开始融解。   “不要畏惧你的血脉和恶魔之力,”高德开导她,“这里是灰境,是虚实交织的地方,来自混沌的压迫直接作用在魂魄上。只有直面这样的压迫,才能让你的魂魄更加凝实。”   吕九眉能这么快就进入灰境,脑子自然很好用。高德以原本身份对她进行的威胁颇为管用,决心也是不缺的。很快她又再度凝结出恶魔躯壳,还没忘高德的叮嘱,不仅重点部位多了层护甲,连脸裹上了血雾编织的蒙面巾。   自魔塔倾泻而下的血色光流中分出一丝,落到了高德头上,血红文字在他视野中刷出。   “附指王无敌,速速前往塔下。”   北山在招呼他了,高德赶紧把注意事项交代给吕九眉,包括怎么与魔塔沟通,先注册为游客,出谷领灯打怪收集魔尘等等。   高德离去,吕九眉笨拙的活动身体,适应着这奇异的恶魔躯壳。血红光丝落下,在她眼中刷出血字时,有高德的交代也并不惊慌。   “叫什么名字……”   到了注册游客的环节,吕九眉想了想,报上了满含她现在心境的名。“赤焰铁翼王九。”   尖刺大厅里,不仅北山在,夏侯老头、霸刀李、鹰爪庞和火眼杨居然都在。   “我记起你了!”   火眼杨向高德竖大拇指,“王无敌,的确无敌!”   “很好,还以为会等你很久,”北山本就矮小的恶魔身躯此时更加佝偻,背上那个巨大的蜗壳几乎快把他压垮了。此时高德知道了他化用的是血魔负巢者,有什么能力就不清楚了。   “正在为暗手血塔奋战的同仁们不只你们一组,”北山显得颇为疲惫,“但只有你们足够强韧,足够坚定,同时运气也很好。”   “报酬呢?”鹰爪庞在意的是这个,夏侯老头和霸刀李也满眼殷切的看住北山。魔石的效用他们已经体会到了,昨晚在十一号货站的战斗里,他们都尝到了尽情发挥力量的好处。   “等你们晋升之后,就会拿到相应的报酬,”北山语气格外凝重,“之前我承诺过,你们会晋升为小指,不仅会有更多魔石,现世里也会有奖赏。金龙只是其次,你们还会主持本塔在现世里的一些产业,但前提是,你们必须向塔里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个……太突然了我得先想想,”鹰爪庞下意识拒绝。   “我听他的。”火眼杨是夫唱妇随。   “我一个落魄老头子还有什么好怕的,”夏侯老头满不在乎。   “只要金龙不行吗?”霸刀李在意的果然还只是金龙。   “我也得想想,”高德不是要想想,而是要做准备。这一关迟早得过,但他没料到会这么快。   “你们没有选择……”北山语气变冷,竟是要胁迫,墙面骤然荡起血红涟漪,让他的话戛然而止。   血红涟漪中喷出股股烟气,高德等人下意识退步。烟气有如烈火或者强酸,燎烤得他们的恶魔躯壳都在融解,连同置身灰境的感知都在摇曳乃至迷乱。   烟气凝结成窈窕身影,北山躬身行礼,看起来像被蜗壳完全压在了地上变成只蜗牛。   “如今情况特殊,检验身份这一环就取消了。”   那个身影冷冷说着,五个魔人却已呆住。   并不是这话有多意外,而是烟气凝结成的身影太过美丽。   那是个凤冠红袍,盖头遮面的新娘。 第136章:晋升拇指与海塔会奸细   “还不快行礼!”   北山喝道:“这是塔里的大人!”   众人赶紧学着北山跪拜,口称大人。   “叫我楚娘子……”   新娘的沉冷话音有如实质,每个字都敲在感知上。“既是塔下人了,就不必见外。”   “北山,你不仅忠心,还慧眼识人,”楚娘子说:“自即日起,你就是暗腕了,尽快把前任暗腕的事务接下来。”   北山本还要问什么,闻言只顾磕头,再无它言。   “你们五位初入塔下,对本塔还有顾虑,我很理解。”自称楚娘子的新娘再转到高德等人,“你们在逆势中未曾动摇,这足以证明你们的忠诚,就没必要检验你们的现世身份了。”   众人大喜,高德也松了口气。老实说暗手血塔已经是穷途末路,还要搞什么祖宗之法不可变的话,他对这座魔塔就没什么想法了。最多混在里面当作灰境魔塔的样本研究,重点还得放在自己的灰境上。   没想到这位塔中人还挺识时务,就如曹操一样不问出身,唯才是举。对暗手血塔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生存,吸纳更多人才放手使用,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不过跟楚娘子的手腕相比,高德对楚娘子本人更感兴趣。到目前为止,魔塔的塔中人是他唯一还没有清晰认识的存在了,连小丽、远坂爱和老古都语焉不详。   是跟魔人一样有现世身份,还是舍弃了肉身魂魄,与魔塔同在?   是只能在灰境里活动,还是可以在现世自由活动?   跟混沌恶魔是什么关系?又是如何运用恶魔之力的?   现在这个样子就是本体,还是另有形态?   以刚才几乎融解了自己恶魔躯壳的状况来看,力量自然无比强大,会不会强大到连凡人魂魄都能吞噬?   高德杂念纷呈,甚至开出了若干脑洞。不过有一点是很清楚的,在灰境里对方强大到他根本无法抗衡。   “赤焰铁拳王无敌……”   即便被盖头遮掩,那一个个砸到高德感知上的字音却让他能清晰感觉到,一双冷冽刺人的眼睛正紧紧盯着他。   “昨日上午重伤了金钱龟本队的队员,使用低等力场盾挡住了炮弹,虽然只是步兵炮的炮弹。”   楚娘子淡然说着高德的战绩,“夜里又与金钱龟本队的另一名队员战得不分高下,又将配发的力场锤力量发挥到极致,与魔斯达硬拼了一招只是略占下风。”   “王无敌,你是哪位大人物?”   楚娘子的语气听起来像赞许,实在是带着巨大压迫的质疑。“在暗手里,从古至今只有极少数拇指能胜过你。你的出现到底是暗手之福,还是会招来更大祸患呢?”   高德努力维持着血魔步卒的躯壳,还好对方即便在话语间加重了力量,蒸发得他的躯壳雾气冉冉,但在他的控制之下,雾气又很快凝结在身上修补好躯壳。除非对方通过特殊的魂魄招数攻击他,否则别想通过剥离恶魔躯壳来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在下对暗手血塔知之甚少,表露身份确有顾虑,还望楚娘子海涵。”   高德恭谨的拱手说,话里也留有余地,只要火候到了还是愿意坦白身份。   “至于是福是祸,全看楚娘子如何看待。”他进而表露态度,“其他事情还有两可,只要是对付下港那些人的事情,本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看得出来,”压迫消散,楚娘子低笑,“你跟金钱龟和魔斯达似乎有天大仇怨。”   当然了,不是那帮家伙乱入,沈泽已经到了我手里,你们暗手血塔也差不多全完了,还何须我跑来卧底?   高德暗暗嘀咕,面上沉默不语。   “也罢,就取你这志向。”楚娘子语气更为和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北山下面的拇指,这四人便是你的下属。你还可自行招募附指,西城南五街的那间酒馆是你的了。”   北山愣住,另外四人有的惊喜,有的欣慰。   高德倒是很意外,一下子就成拇指了?   说完楚娘子便散作迷乱血烟,尖刺大厅里还回荡着她留下的话,“眼下形势危急,随时准备好作奋力一击。”   待血烟散去,北山又呆了会才回过神。   “好了,先领你们的报酬和奖赏。”   尖刺荆棘扭动,落下一颗颗魔石,鹰爪庞等人接住便迫不及待的开始消化。他们的只有乒乓球大小,高德的却有整个拳头那么大。   “你们慢慢吸收,同时听我讲解,”北山的语气还有些飘忽,那像是时代变了还没适应的纠结。“王无敌,你既是拇指了,便要独领一路。可以自行招募人手,不管是现世里还是塔外的游客散人,均可自决。只有附指以上的要向我报备,由我发魔石。”   “你须记得,暗手血塔的秘密必须恪守。若是泄露一丝,不仅是你个人,你全家亲族好友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很好,就冲你这句话,我会照顾你全家的。   高德不爽的哼了声表示听到了,也惹得北山不爽的回了声哼。很明显,这家伙对高德如此“幸进”异常不满。   “楚娘子既然开了金口,那处酒馆便是你的。不过旧主仍在,那是个小指,如何处置看你自己本事。”   “酒馆里的传送器通往我们在南城的传送中枢,就如昨晚一样,由那里可通往四城各处,那里就是你的据点。”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才是真正的福利。   等北山离开了好一会,高德等人才把魔石消化完,印在塔身上的血手印也变得更深更清晰。   “有你这样的头儿,挺放心。”夏侯老头很欣慰。   “头儿,现在有空的话就去接收那处酒馆吧。”霸刀李急不可耐。   “东城乱成这样,候补刑天都跑了出来,”鹰爪庞倒是谨慎,“御马监更是满大街巡查,太危险了,还是过两天再说吧。”   “好,就过两天。”高德也需要时间,“后天晚上子时一刻,酒馆里见,暗号是……赤焰永耀。”   众人分手离开灰境,北山又回到了尖刺大厅。   “大人,”从蜗壳里探出一只巨手,按在塔壁上,北山问:“如此安排真的好吗?那四个人还是其次,王无敌此人太古怪。”   塔壁又荡起涟漪,这次并没溢出烟气,只有楚娘子的声音。   “无妨……”   声音有如实质,细细密密的振荡塔壁。五个血手印相继亮起,喷薄出股股红光,五个眼眉生动装扮细致的人影渐渐由红光编织出来。   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像是个富家翁……   同样肥胖跟中年男子颇有夫妻相的女子……   背着药囊佝偻着背垂垂老矣的郎中……   面目姣好衣裙朴素的寻常少女……   挺胸昂首英气十足但面目不太清晰的少年……   “此时告诉你也无妨,”楚娘子说:“每一个获得魔石将魂魄印在魔塔上的人,我们只需要检视魔石中的魂魄,就能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姓甚名谁,做什么行当。在现世里核查身份,不过是看你们是否坦诚。”   北山惊得巨大蜗壳抖了抖,他还真是第一次知道。   “这个少年便是王无敌?”他发现有些不对,“怎么面目看不清楚?”   少年的红光身影变得更加炽亮,各处轮廓都在游动,但始终描绘不出清晰面目。   “果然奇怪,”楚娘子冷笑,“你说得对,此人来历异常古怪。”   “那还不毁掉他的魔石?”北山低呼,“他必然是海塔会那边的奸细!否则何以解释他前后与两个金钱龟对决还不落下风,更能挡住魔斯达的一击!”   “闭嘴!”   楚娘子淡然道:“为何要急急的打草惊蛇,这何尝不是引君入瓮的好机会?如今我们在四城的力量已经暴露近半,海塔会又抢走了东城大半产业,血塔会还抛弃了我们,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了。”   “如今朝廷又公开出手,夺下我们的产业,与海塔会暗中对决。在这几方眼里,我们暗手已经跌出了棋局,不再有什么威胁,不妨留着这条眼线。”   北山钦佩的点头称是,不过他还有疑问:“万一不是海塔会,而是血塔会甚至朝廷的眼线呢?”   “血塔会没这个闲功夫,”楚娘子很确定,“方老匹夫把我们暗手丢开,恨不能不沾一点关系,哪来的心思埋眼线。至于朝廷,就更无一丝可能。”   她低低哼了声,恨意似乎比天还高:“魔人与圣山的仇怨大得连远海都容不下,怎么可能为圣山效力。”   “还是设法查清楚的好,”北山不放心,“要不试探他一下,顺带回击海塔会?”   “不只是顺带回击,”楚娘子又笑了,“血塔会丢掉我们,又被朝廷挡住,我看多半会与海塔会携手,就用这条眼线去搅出一团浑水。”   线头搅在一起,乱成了一团麻啊。   高德从灰境里抽出意识,梳理自己的布局,只觉异常头痛。   这下暗手血塔必须深入了,同时驯象所这边自己还弄出了明暗两条线,吕九眉夹在其中又归于自己在暗手血塔的线。而紫绡那边过几天也要跟孟武的兽戏团南下,她那条线也要展开。置身这几条线里,自己得掰成几个人才够用。   看来得收一收了,驯象所的明暗两线得捏在一起。不过要紧的是先得搞定易容术,不然后天的“线下聚会”怕不得见光死。   锦衣卫那种烂大街的易容术很难瞒过魔人,他手头上也没有刘小胖那种可以改变身体的血魔手办,就算有时间也太紧来不及练习。   对了,老古!   高德觉得,老古既然博学多才,又是模械专精,说不定在易容方面能帮到他。 第137章:吕九眉的冤屈与悲剧   拂晓时分,驯象所大院的沉静被鸡鸣狗叫打破。   几只灰豆芽出了两座大仓库之间的二层小楼,那是驯象所的宿舍。分不清她们是毛豆豆毛角角还是毛光光,总之像还在兽园里当杂工一样忙碌。打扫院子,喂鸡喂狗,小小身躯蕴藏着无限活力,边干活边哼哼,俨然乐在其中。   这帮灰豆芽进驯象所还得了正式编制的时候,不少人都有意见,不过现在最死硬的反对分子都觉得这个决定异常英明了。这些灰豆芽不仅身怀异能,还不嫌弃脏活累活。出得了外勤,干得了内勤,杂务也是把好手。与生俱来的乐天性子更像阳光一样,将以往压在驯象所大院上的阴郁之气一扫而空。   听着细细嗓门哼着腔调怪异的小曲,看着娇小身躯奔来奔去,又尖又长的耳朵迎风招展,那个最死硬的反对分子也觉得心口暖暖的,昨夜巨变积压在身心里的沉冷疲惫散去了不少。   吕九眉吐出口浊气,只觉自己焕然一新。命运已经改变,除了迎难而上也没其他选择了。还好这个世界不全是黯淡无光的,不是说灰豆芽,她们只是调剂心情。真正给她带来希望的那个人,就如眼前正升起的旭日……   眼眉刚刚舒展开,表情就僵住。办公楼三楼探出颗脑袋,朝着她招手,让吕九眉暗暗叫苦。   看样子高德是要她报告昨晚的情况,而她忙着在灰境里凝练魂魄,都还顾不上编故事。   正在头痛,咣次咣次的蒸汽车动静救了她。   若干辆南极星驶入大院,王昆仑等人提前回来了。   “御马监的邵督公接手现场,把咱们赶回来了,”会堂里王昆仑向高德报告。“有疑点的尸体都拉了回来,咱们这边走个过场记录存档就行。”   “老大你是没去现场,那里简直就跟战场一样,”毛绒绒脸上混杂着震撼和兴奋,“暗手和金钱龟的凡人仆从死得满地都是,好多是战斗机的机关炮打死的。那玩意比爆雷枪厉害多了,一炮就能把人炸碎!我们走的时候,货站周围被好多战车围了起来,战车上的炮管子好粗!想想就带劲呀!”   吕九眉不解,你这是带的是什么劲啊?   “我呼叫了支援后就被什么力量弄昏了,”被众人满怀关切的盯着,她硬着头皮交代,“醒来发现被关到了……蒸汽车里,我设法逃了出来,发现离货站不远,就回了货站,正好遇见毛绒绒。”   “是喔,你那凄惨模样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你被一整个营的壮汉淦过,”毛绒绒口无遮拦,“不过更吓人的是,你那尺码藏得真深,当时我打死都不相信是你,还以为是从哪家绿袖坊里跑出来的奶牛姑娘。”   “毛校尉!”吕九眉气得眼前发花,听听你在说什么!   “难怪那时候你衣衫不整的,脸色差得要命,”孙婆婆也跟着去了,当时高德一声令下,王昆仑把驯象所里能出动的战力全带上了。   老婆子额上小花耷拉着像被辣手摧残过似的,语气也格外沉重,“等下我给你做个全面检查,别在身体里残留了什么,万一怀上就麻烦了。”   “你们……”   吕九眉捶桌子:“你们不要乱想乱说!没有那种事情!绝对没有!”   “是我们的错,”王昆仑愧疚得像他干了啥似的,“我们去的太晚了。”   吕九眉只觉胸腔快要爆炸了,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不要说了,”高德哑着嗓子说,“吕百户昨夜遭遇不幸,身体受的创伤还是其次,心灵遭受的伤害才更严重。我们不能再继续伤害她,得好好安慰她,帮她尽快度过这段艰难时刻。首先一条就是不能再提昨晚的事情,尤其是你毛绒绒,不要那么夸张好不好?一整营那还能活?”   毛绒绒缩脖子,“那一个排总该有吧?”   你们这就是在继续伤害我啊!   吕九眉又在懊恼没带雷管背心了,她觉得丢根雷管把这帮家伙全炸了才能保住清白。   “我说了没有那种事!”   她也不敢真找孙婆婆检查,只能徒劳的分辨,万一被查出是吸血鬼怎么办?   见鬼这不是开会吗?为什么会讨论自己被多少人淦了会不会怀孕!?   “说正事吧……”   高德转移话题,让吕九眉更气愤了,听起来就算自己真被侮辱了也不是正事!?   随着高德的讲述,她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跟着众人一起心神摇曳,昨夜发生在东城十一号货站的冲突,竟然是关联到中京各方势力的一次对决!   “这是远坂总管告诉我的,”高德一脸凛然的说,“总之经此一乱,中京形势大变,我们驯象所的胆子也更重了。”   “重得好啊!”刘小胖两眼放光,“既然有产业了,那我们经历室是不是该扩编了呢?”   “检验科还需要更多设备和助手,”孙婆婆赶紧跟上,“老婆子我这个科长也不能老是兼着仵作,得再招几个仵作。”   “所里要是能有旋翼机就好了,”王昆仑语气依旧沉重,“可以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救下吕百户。”   “这个争取啊,”高德居然附和,“吕百户失去的只是……呃,还有不少伙计失去了生命,我们不能让这样的悲剧重演。”   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又炸了,吕九眉两手捏着桌子边,捏得咔咔作响。   我哪来什么悲剧!?   一个激灵她反应过来,她当然是悲剧,还是无法挣脱的悲剧。她成了吸血鬼,成了比魔人还要被世人憎厌的可怕怪物。为此她不得不进入那种可怕的灰境,加入那里的魔人势力。可笑的是,她明面上的身份与那些魔人就如猫与老鼠,誓不两立。   不,这不可笑,这很可怕。万一暴露了身份,自己怕是要被孙婆婆当做标本解剖吧,驯象所里以前对黑皮豆芽做过的那些事情不仅羞耻万分也恐怖异常。   意识到了这一点,吕九眉那沸腾的怒气骤然消散,低下头努力降低存在感。   超脱视野里吕九眉身上的血紫光辉渐渐散去,知道她醒悟了自己的处境,高德暗暗松了口气。就怕她还拎不清自己的身份,万一暴露,他这两条线的布局就要混到一起了。   至于驯象所这边,具体会接收那些产业还得谈,昨夜的案子禁军既已大动干戈,驯象所就不够级别去擦屁股了。高德勉励了众人一番,把他们赶出去休息。   “我会好好检查吕百户,还她一个清白。”   高德把孙婆婆留了下来,还以为是说吕九眉的事,孙婆婆异常热心。“不过大人放心,我瞅她眼眉和步子,还是个黄花闺女。”   “这跟我放不放心有啥关系……”高德严肃澄清,“不,是有关系,就只是上司关心下属的关系。”   “哦哦,那是老婆子我想多了,”孙婆婆摇头叹气,“论身材相貌还有家世,吕百户跟大人还是蛮般配的。”   哪里般配了?我要女装的话可比她美!   高德一巴掌揉脸上,一夜没睡脑子过热了。   他赶紧说到正事,找孙婆婆是谈易容的事。之前他找过老古,老古说倒是有渠道找到各种稀奇古怪的灰器,不过得花时间。   “只是易容和改改身型的话,用灰器实在大题小做,”老古的建议让高德如梦初醒,“孙婆婆在这方面更擅长。”   “易容?”   孙婆婆有些诧异,旋即恍然,大概是想到高德要用灰境之主的身份活动。   “这个好办,”对孙婆婆来说果然只是小事一桩,“老婆子用树胶作个连肩头都有的假头套,头发都能伪造,体型也有变化。只要不是跟人坦诚相见,或者落到火堆里烧,便没人看得出来。只是树胶耐久不足,用一次就会作废。”   对啊,高德心说自己怎么没想到。前世那个世界的道具易容术已经发展到了真假难辨男女不分的高度,套层硅胶壳子男扮女身女扮男身都随意。要不是他个子高块头大,还真想扮个女的赴约,毕竟有真实经验了。   “我那存了不少树胶,都是备着给尸体做填充补全的。”对孙婆婆来说这果然是小事一桩,“现在倒模的话,明天一早就能好。”   高德跟着孙婆婆去检验科倒模,吕九眉在食堂里机械的啃着馒头,憧憬明天晚上的聚会。 第138章:血手跌倒四家吃饱   东城某处,紧挨着铁道的扶桑酒屋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酒屋深处的小舞台上,脸上抹着厚厚白灰的舞伎跳着跟太极拳比慢的扶桑舞。妈妈桑跪坐在舞台旁边,那张老脸虽然没抹白灰,却比舞伎还要麻木呆板。   舞台后面的房间里传出模糊争执声,听起来还很激烈,竟是之前在东城十一号货站露过面的那帮金钱龟。   “是不是还在向旧主通报消息,沈泽你老实交代!”   “就算你上面的暗腕也没了,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被御马监剿了各处据点连带产业被抄没了?”   “我看你其实是做了朝廷的鹰犬对吧?我们落到这步田地都是你造成的!今天你必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红发青年、光头中年、扶桑男子群情激愤,声讨缩在座位里几乎快蜷成一团的沈泽。   “我觉得是你们小看了暗手那边的底蕴,”脸上缠着绷带的女子闷闷的说:“我早说了,那个打伤我的家伙很不一般,哈瑞你还是轻敌了。他们那边居然还藏着吸血鬼,正好克制魔斯达。这趟咱们栽的跟头不冤,不能全靠沈泽。”   “沈泽只是个拇指,已经做了他该做的,”队长那张方脸铁青得真像金属铸的,“我们也都做了该做的,错不在我们,错在议会!他们往我们这趟任务里塞了太多东西,还搬出了魔斯达想把朝廷和血塔会一并震慑住,就没想过朝廷那边朱莫离是什么性子!”   “老太子完蛋了她敢坐上社稷之座当女皇,御门大典她敢向天下展示她的圣者之力,敬亲王夺乾明殿她敢直接把她亲哥冻成冰雕放在丽水门外展示,议会真是太小看她了。”   “不只是小看女皇,”沈泽终于有了开口的勇气,“暗手虽然瓦解,但塔中人都是老怪物,有数百上千年的积蕴。眼下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当然舍得丢下底牌了。女皇敢冒着中京大乱的风险动用禁军,他们为什么不敢用吸血鬼?”   “他们还是完了,”光头中年摊手,“朝廷知道了吸血鬼的存在,必然会不计代价的把暗手连根拔除。朝廷对四大寇是零容忍,在他们身上吃过太多亏了。”   “暗手完了我们能落下什么好处?”女子哼道:“那又不是我们干的,暗手留下的地盘也没到议会手里而是落到了朝廷和血塔会的手里,我们被罚没的下港产业能还回来吗?”   “鄙人确实没有隐瞒任何细节,”沈泽神色异常苦涩,被金钱龟抓住不得已改换门庭,还以为会有敞亮前程,没想到中京形势一下子变得这么混乱。   为了证明自己,他也不得不豁出去了,“只是在外的确还散落着一些力量,与本塔比微不足道,但为表忠诚,鄙人会设法汇聚起来,协助下一步行动。”   他看向方脸队长,“唐大人,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不要把我跟塔里那些家伙,还有朝廷的官老爷相提并论,”队长不悦的道:“这个称呼就是震旦人劣质低等的体现,说了叫我唐幕。”   “下一步么……“唐幕哼道,”我们没有选择,议会责成我们做件足以震慑朝廷和血塔会的大活,这件事我们得办好。”   “暗手就不管了?”   红发青年怒声道:“不把那个家伙碎尸万段,我是一刻也不得安宁!”   “我也是,”女子摸着脸上的绷带,眼里精芒闪烁,“我要把他的脑袋砸成豆腐渣!”   “能解决当然好,”唐幕叹气,“可暗手全面收缩,连他是谁在哪里都不知道,这怎么做?”   “我会设法打听一下,”沈泽赶紧请缨,“暗手的外围成员正在大批逃离,或许有些人清楚此人情况。”   “吸血鬼……”一直沉默着的扶桑人开口了,“此人既然与吸血鬼有关,为何不借助朝廷的力量?”   “好主意!”光头中年拍大腿,“我们把此人与吸血鬼的消息放给朝廷……比如御马监那帮人,让他们帮我们挖出来!”   “到时候我们再借金钱龟的身份去解决那家伙!”红发青年握拳冷笑,“朝廷终究还是不敢跟海塔会撕破脸,咱们还能继续用金钱龟的身份。”   “也好,”唐幕点头,“但这事得看情报进展,主要的精力还是得放在议会的任务上,不然只靠一半产业,我们可支撑不住眼下的开销。”   他的语气变得凝重,“这项任务就不能再用金钱龟的身份,我们要打出自己的旗号。得让血塔会知道,也让议会知道,我们黑鲨塔的第一战塔之名不是混来的!”   无终宫南面,羽林卫的衙署里,就在远坂爱的办公室里,高德竟然点着脑袋打起了瞌睡。   “你这个镇魔司的镇抚使好歹也做点事,当真以为是让你混皇粮的吗?”   远坂爱气得拍桌子,林德诚、邵皓以及另外一个人本就只在椅子上垫着屁股尖,这一巴掌拍得他们干脆站起了马步。   当事人只是揉着眼睛哦了声,完全没有面对女皇之下第一人的恭谨与敬畏,远坂爱竟然也只满足于拍醒他没有更多斥责,于是那三个人交换的眼神里又多了确凿笃定的意味。   “你们的想法也不错,报告给我由我主持更证明你们的忠心。”远坂爱继续说自己的,“我也上报了陛下,得了陛下的允准。只是你们提到的让羽林卫、中京府乃至禁军掺和,那就免了。真当暗手是多大一头肥猪,够得着这么多人分……”   说到这又拔高声调:“高德!”   高德哦哦着勉强振作,他实在是太困了。早上搞定倒模的事情就准备去睡觉,却被远坂爱一个电话抓了过来。原来是吕大学士觉得他们这个四人组私下串通终究不妥,把这事报给远坂爱,由远坂爱来主持他们的瓜分协议。而且这种事情吕大学士亲自参与也太降身份,只派了他在都察院的亲信过来。   吕大学士当然不会把暗手的产业划拉到自己个人名下,而是交给他主掌的都察院,其他三方同样如此。   “好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们自己搞定,我才懒得管!”   远坂爱狠狠甩了高德一个白眼,气呼呼的走了。内廷总管竟然展露出了从未见过的娇嗔模样,让另外三个人表情生动得像吃了满嘴芥末。   邵皓那边拿出清单,向林德诚和那个都察院的御史各递一个眼色,两人默契的微微点头,无声的共识就此达成。   先让高德选!   高德脑子还木着呢,接过清单呆呆看着。   最惹眼的是数百处地产,民居只是少数,大多数都是商铺,在西城万货坊里竟然还有一整栋楼!   可惜大多数地产都备注了收归内廷,女皇也需要这些地租来补贴内廷开销。   接着扎眼的是七十多家绿袖坊,这个高德自动略过,他要绿袖坊干嘛?   然后是密密麻麻上千家商行工坊,高德也忽略掉,他可懒得操心这些实业。   再下面是客货码头和车站、仓储、运输,这个高德就上心了,他得给自己打造一条面上的环中京四城交通线。   之后是报纸、杂志、电视台广播台、小酒馆之类的杂业,西城南五街那家小酒馆赫然就在清单里,高德心说正好。   这时候他才抽了口凉气,暗手血塔这产业简直不要太多,粗略算算,比抄了和珅家还肥!   真是血手跌倒,四家吃饱! 第139章:四家分血抢地盘   暗手血塔还没有完全垮掉,清单上的产业只是暗手血塔暴露出来的一部分,而且还只限中京四城,这股魔人势力的底蕴有多深由此可见。   “御马监的情报居然如此灵通,邵督公真是能人啊。”   高德倦意消散,半真半假的奉承,让那太监得意得连连摆手说小意思。   能有这份清单全拜高德所赐,不是高德识破了沈泽的前太子府管家身份,还在王子赫的记忆里抓出了若干中枢节点,给御马监送了根粗壮无比的藤,御马监哪可能摸出这么大一个瓜……哦,清单。   “说是暗手血塔,其实是老太子的私属……”   林德诚叹气,“挖出来的都是这条线的,这绝不是暗手血塔的全部。朝臣和卫所军将那边除了西城兵马司指挥王子赫以外,就没再挖出更有份量的人了,他们还隐匿在中京,潜伏在官府甚至朝堂上。”   “虽不是全部,但也是大部分了,”邵督公仗着情报最多,说话间如指点江山。“暗手只是血塔会的一部分,惹出这么多乱子,还被海塔会当做侵入四城的跳板,这才被血塔会当做壁虎尾巴断掉。”   “至于血塔会么,咱家现在能肯定的说,就是遍布于大明文武官员中的魔人纠合起来的黑恶势力。”   他压低了声音,“连血塔会的头目,咱家都查得一清二楚。”   包括高德在内,三人都满怀期待的盯着太监,太监这才满意的吐出三个字。   方阁老?   高德这会还顾不上关注血塔会,听到这么一位政坛宿老居然是血塔会首领,自然有些意外,不由质疑消息的可信度。   “证据?”   邵督公发出是男人就该懂的嘿嘿低笑,“方阁老年逾九旬,身体却比年轻人还要硬朗。据传他日御数女,经年不息,这就是证据。”   这还真是确凿无误的证据……   高德顿时信了,甚至觉得这方阁老多半还吸血鬼,问题是这证据根本摆不上台面啊。   “便是知道又如何?”御史却感慨的低叹,“定景之乱把大明的军卫世家葬送殆尽,对官员严格筛查随时整肃的规矩也随之坏掉。之后不仅海塔会趁虚而入,血塔会也渐渐崛起。到现在早已尾大不掉,甚至已与朝廷一体了。只要不坏官面规矩不举反旗,历代皇帝不都睁只眼闭只眼?”   “就说方阁老,他应该不是血塔会的真正首脑,而是血塔会面上的旗帜人物。满朝文武大半都与他有旧,动他就等于让朝堂溃决。何况血塔会与海塔会针锋相对,动了血塔会,岂不是让海塔会趁机坐大?”   “归根究底,魔人也是人,”林德诚也很感慨,“并不是与大明水火不容的四大寇,大明是所有震旦人的大明,而不只是寻常人的大明,不得不容下他们。”   叫郑轩昂的御史倒不忘为自家澄清,“也就我们都察院的言官自有格局,能少受些浸染。”   高德暗笑,说得你们好像出污泥而不染似的,吕大学士不一样是吸血鬼?   他倒没莽撞的抽离视野观察这家伙底细,如果吕大学士真是吸血鬼,女皇没道理发现不了。只说明女皇认识到了这一点,并且无奈的接受了现实。   就如林德诚所说的那样,在混沌直接间接压迫的世界里,把所有被恶魔之力浸染的魔人当做邪异看待是不对也不现实的,更不符合让凡人延续生存这个总目标的需要。但魔人较之寻常凡人拥有各方面优势,于是权力与金钱两条这两条脉络的高处便充斥着魔人。这些魔人进而再连接成网,就有了血塔会和海塔会,他们都是大明的一部分。   比如高德自己……不对,他只算一半。   “扯远了扯远了,”邵皓打着哈哈化解凝重气氛,“高镇抚还没想好么?”   注意力转回清单,高德像点菜一样,在清单上不停勾选。   首先在四城各要了些地产,都是不起眼的民居和商铺。地产还是要的,既能用作驯象所的隐秘据点,又能坐收地租补贴经费。   其次要了所离驯象所不远的药堂,也就是药房兼医院。孙婆婆的抱怨高德可没忘,同时也给驯象所开拓医院资源的新渠道。   然后又各选了一家火车、汽车和汽轮运输行号,这是给驯象所弄条掩护性质的交通线。   接着是若干与金铁机械有关的工坊,这是给老古准备的。再装作随意的勾选了些酒馆商铺仓库之类的杂业,顺带把那家远海小酒馆兜了进去。   没一会高德就搞定了,总数不到一百家。折成金龙粗略估算,在整份清单里还没占到十分之一。   “高镇抚太客气了!”邵皓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太少太少!”   “驯象所就这点人,不少了,”高德很严肃的说:“林都知的摊子大得多,邵督公的开销也很大。都察院那边,要确保女皇陛下耳目畅通,开支也不是小数目。何况咱们也不能分光了,说不定总管还有些想法呢?”   他这是真话,划拉下来的这些产业年营收估计有两三百万金龙。光西城东面那片民居,一年租子就能收十多万金龙,算下来驯象所每年至少能多出一倍的经费。   高德如此高风亮节,让另外三人感动不已。携手给高德再压了三十家才罢休,这样他们就能把可以划拉的盘子从高德暗示的一半扩大到四分之三。   “这些产业只有少数清理过,大部分还得由诸位自己动手。”邵皓以主持人的身份说:“可能会有些小麻烦,不过有我们御马监的查禁令,还有户部临时加急办下的执照,不怕原主去刑部大理寺闹事,真要闹事……”   这个不必太监说,锦衣卫本身就是强力部门,都察院也有自己的打手,该干什么干就是了。   “有些产业关联到暗手血塔的隐秘,”邵皓接着说:“这个就由咱家与高镇抚还有林都知后面再作协调。”   太监说的正是暗手血塔的地下传送网络,这还是朝廷第一次伸手到了中京的地下世界,掌握来往于地下世界的传送路线。不管是御马监、锦衣卫还是驯象所,乃至高德的另一面身份,这些传送路线的重要性都远远大于金龙。   高德和林德诚默契的点头,郑御史却不在意。看他那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应该是在盘算怎么安插人手了。他代表的都察院那边把几乎所有报纸、杂志、广播电视台都收下了,顺带所有绿袖坊也以“消息灵通之所”的名义全部拿下。   一想到中京里不少绿袖坊的后台老板换成了都察院,高德就暗暗龇牙,这个样子的大明,总感觉药丸啊。   四家瓜分完毕,远坂爱在忙其他事懒得搭理,直接把他们赶了出去,让还着一丝侥幸以为有机会见到女皇的高德颇为失望。   说起来女皇到现在还没召见过他一次,这里面是有什么问题吗?   看着高德上了扶桑司机开的装甲版豪车扬长而去,停车场里,另外三人又传递着默契眼神。   邵皓嘀咕:“据说高镇抚还没面过一次圣,真是古怪啊。”   “很简单,”林德诚还记得远坂爱扮成侍卫去见高德的景象,他捻着胡须笃定的说:“不需要。”   这事高德也没太在意,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如今他虽是正五品的镇抚使了,却还是没资格上朝堂的小官。与远坂爱关系是密切,可那是与小丽有关的私人关系,远坂爱又不会因私废公,把自己弄到女皇跟前。   而且真要见了,不是可能被识破身份,就是被压上更重担子,风险太大,还是不见的。   回到驯象所,高德把在宿舍补觉的人叫起来,砸下产业清单和厚厚一叠空白的查禁令和执照,会堂里顿时一片欢腾。   “出发!”   高德意气风发的挥手:“去把咱们的产业抢下来!” 第140章:咱们终于有油水可捞了   会堂里众人还没啥反应,倒不是怀疑高德开玩笑,而是没啥真实感。   驯象所除了兽园外从来就没啥产业,就那个兽园还月月亏空,得从其他经费里抠着补贴才能维持下去。上下人等吃的都是死薪俸,过年过节偶尔能从锦衣卫那分到点福利,也不过是米面粮油之类的零碎。   拜高德这位来头非凡神通广大的老大所赐,驯象所从百户所晋级千户所,每年经费也涨到了一百万金龙。看起来多,可人手增加了业务也扩展了,院子里那栋还在搞地基的档案楼就是明证,最终落到每个人身上的,也就是职级晋升后涨的那点薪俸,依旧是死吃皇粮。   金钱龟那边不说了,只说同为锦衣卫里的巡城所,每天在街面上晃晃就能收不少孝敬。逢年过节各行各业送的礼,那叫一个丰厚。   大家也都清楚自己只能在驯象所待着,有皇粮吃能领退休金已经不错了。外面的油水不是他们这样的人能捞的,所以羡慕也只是羡慕,没谁真想过换部门。   但说不吞口水那也是假的……   现在不一样了,老大竟然说这清单上的一百多处产业都是驯象所的。所里经费暴涨还是公面上的,给个人能带来多少好处,那是想想就口水横流啊。   最直接的好处就是,家人亲族的工作有着落了……   所以这种天上掉下肉夹馍的事情怎么可能是真的啊!   “你们这是啥反应?”   高德拍着桌子说,“连我的话都不信么?说了这些产业都归我们驯象所了,只是还没收缴到位,得咱们自己出动去收下来。”   会堂里轰然大乱,众人一拥而上,围观高德拍在桌子上的清单。看到一项项产业白纸黑字写得清晰无误,清单下面还有空白禁令和执照,这才明白过来。   笑声不断,还夹杂着泪语,俨然是一帮旧社会的鬼脱胎换骨,被解放成新社会的人。   “有印坊啊,真好,咱们不必再手抄档案了!”驼子抢先发现华点,“想想未来手下一半人全是抄写员就头痛得要死。”   “哎哟有广播台呢,有这玩意咱们就不必摆一桌子通话器发号施令了!”这正是刘小胖看重的,他的经历室还肩负着行动协调的任务,不仅高苗何灵灵上了阵,从紫绡那过来的小姑娘都被他惦记着要拉到经历室当话务员。对他而言一大难题就是群发信息,现在有了广播台,只要用特制的随身小收音机,就能收到特定信息。   “常春堂!是离咱们就十来里地的那家吗?那也是咱们的产业了?”孙婆婆激动得花枝乱颤,字面意义上的。“大人真是宅心仁厚啊!跟着大人果然没错,这光明前程是看得到摸得着的!”   还啥光明前程,你们一个个同时又是我灰境里的部下,那里光明么?暗无天日啊!   高德被他们挤得退到一边,正在吐槽,瞧见吕九眉也凑了过来,赶紧给孙婆婆一个眼色。   会堂里就吕九眉一个是外人,以驯象所千户的身份算。当然以血手拇指王无敌的身份算的话,除了吕九眉,其他人就变成了外人。   “连绸缎铺子都有,”王昆仑还在嘀咕,“这下咱们可以多作几身官服,不至于成天穿着御赐袍服招摇了,像样的就那一两套,咦,还有这么多小酒馆……”   “西城南五街的那间小远海小酒馆,”他指头戳着清单上的某项说,“那里我还经常去呢,没想到竟然是暗手血塔的产业。”   吕九眉的脸色骤变,装作若无其事的退出人群。   那地方的处置是挺伤脑筋的,既得瞒住王昆仑这帮人,又得瞒住暗手血塔那边,让他们相信是被王无敌拿下了而不是被收缴走了。高德确信,邵督公整理出来的这份名单暗手血塔也是知道的。   想到自己必须脚踩两只船还得平衡好彼此关系,高德就暗暗天气,事情怎么变得这么复杂了。   “老大,旋翼机!”   王昆仑拿起清单对他嚷嚷,格外激动,“竟然还有家短途旅社,我知道那家旅社,有两架旋翼机!”   还有这等好事!   高德都差点流口水了,旋翼机可是有金龙都买不到的啊,竟然就这么拿到了手里。这家旅社可不是他选的,应该是邵皓或者林德诚特意留给他的。吕适行那边还不清楚,至少邵督公和林都知这两位是好人,大大的好人。   “看这些禁令和执照,这些产业应该还没收缴上来吧,”毛绒绒竟然一直很冷静,“那还在这嚷嚷干嘛,赶紧分派到大家头上,尽快出发去收缴啊。”   接着就显露了原型:“酒楼什么的就归我了!”   “什么归你了!分到大家头上,大家都去做酒馆老板商铺货郎,正事就不干了么?”   高德掐着尖耳朵把她拎到一边,“这都是所里的,是集体产业,连我个人都不私取一分。所里得设财计科,专门来管这些产业。当然啦,有了这么多产业,大家必然会有相应的福利,这方面别担心。”   不过毛绒绒的提醒倒没错,产业太多得尽快去收缴,免得那些还主持着产业的家伙听到了风声关门散业卷钱走人。   “百户总旗带队,分片包干。”   高德开始分派任务,吕九眉正要说话,他一摆手道:“暗手血塔的人应该都从这些产业里撤走了,咱们过去就是跑跑腿吓唬下常人,不是正式的外勤行动,吕百户还是先休息吧。”   吕九眉嘴巴张得大大的,一脸万事皆休的惊恐模样。看得高德都想变身王无敌,告诉她想在魔人江湖混,演技是不能缺的。   “好……好吧……”   吕九眉低下头,很勉强的应着,以高德那贫弱的察言观色本事,都看得出她正盘算着什么。   可不能让她胡搞,搞得难以收拾就麻烦了。   想了想高德话风一转,“吕百户若是身体没什么问题的话,就跟着我吧。”   吕九眉毛愕然抬头,没等她反应过来,高德继续:“西城南面那一片咱们挨家收缴,那里离我家最近,我熟悉情况。”   男人婆的表情精彩得够写一本先扬后抑,再扬再抑的狗血了。   “出发出发!”   “抢屋子抢票子!”   “别伤人啊但敢拦着咱们的不是人!”   一辆辆南极星大面包呼啸着冲出驯象所大院,满载着这帮人对干粮油水都要有还能挣退休金的美好生活的向往,就只有坐在高德那辆豪车里的吕九眉为自己又变得混沌迷离的未来彷徨迷茫。 第141章:好船计划   南五街在西城东南,虽然远离铁道,街头东面却有个电车总站。不宽的街道被两条电车轨道割开,上方布满密密麻麻的电缆。拖着长长辫子的电车来来回回,辫子上不时爆起的滋滋火花和赶人的叮当铃声从早响到晚。这条街没多少本地土著,住户多是从南方来的租客,操持着门面不大挤得街道两边密密麻麻的饭店旅店和各类商铺,做的也基本是外地人生意。   “梁大甲,这几天怎么不见你的东家呢?”   “难怪你调的洋酒味道淡了,东家不在你就减了料偷卖了吧?”   “哎哟还不稀得搭理我们,难不成你当东家了?”   街沿上金发美女端酒浅饮的霓虹灯招牌占了门面一半,上面用震旦文和巴托文写着“远海小酒馆”。几个饭馆商铺的伙计聚在街边闲聊,瞅见有人出了酒馆,七嘴八舌的起着哄。   “是不稀得理你们,”抱着两条花胳膊的年轻人斜眼冷笑,“你们等着看吧。”   “梁上蜂”梁大甲,只是这家小酒馆的守店伙计,在他眼里,这帮跟他地位相仿的伙计不过是劣等蝼蚁。刚才忍不住回嘴,话刚出口就后悔了。跟这帮人计较有什么意思,没哪个人能挡住他一巴掌。   当然这种无脑的事情他是不会真做的,就算跟这帮人有什么仇怨也不会动手。再过几天他就是这间小酒馆的东家了,丢几个金龙就能让这帮人舔他的鞋子,何苦再像以前混街道那种蠢笨法子让别人服自己。   再过几天……   梁大甲仰头眯眼,瞄着挤过电缆洒下的阳光,准备打个大大的喷嚏。   跟对人果然是最重要的,几年前还在通天河码头跟那帮小屁孩厮混的时候,眼瞎手贱招惹了硬茬。其他人压不下心口那股气非要逞英雄斗到底,就他感觉出那人的不同,和他一样的不同,乖乖从了成了那人的手下。   那人把他带到这间小酒馆让他作了伙计,这只是面上的身份。当他跟着那人把那种不同变作真正的本事,加入了组织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凡人。   他很感激几乎等于他师傅的东家,几天前东家说组织另有任用会离开这里,这间小酒馆准备交给他了。做得好的话就能晋升附指,拿到可以进入组织核心的魔镜,喜悦加感动冲击得他抱着那人两腿放声大哭。   那时候似乎有点过了,把东家的裤子都弄湿了。   别看这间酒馆小,卖的又是震旦人不喜欢的洋酒,可酒馆哪是靠卖洋酒赚钱的呢?卖点洋人的怀表、烟卷、糖丸也只是遮掩,真正的进项是给来往这一片的“异人”提供消息,以及各家商铺按月自愿缴纳的答谢,答谢小酒馆维持这条街道的清净。   等自己成了东家,每月好上千金龙的进项都是自己了,到时候娶个洋妞买座远离这里的小院,安安逸逸养老,多美妙的事情。   这个心愿他以前跟东家说过,被东家骂不长进。现在想想的确有些不长进,不过人活着不就是为活得好活得久么。作为组织里的小指,东家隔三岔五的一身是伤回来,那种长进的日子他可不想过。   “啊啾!呃……咳咳……”   喷嚏刚打出来,街对面两辆车停下,一股来者不善的冲击席卷身心,让梁大甲剧烈咳嗽,喷出老长的鼻涕条吊着。   前面那部没有任何标识的灰黑色南极星倒没什么,后面那部车头车尾都很长,但车身更长,表面光亮如镜子的蒸汽车就非同一般了,梁大甲只在电视里见过,坐这种车的人非富即贵,是连东家都得抬头仰望那种。   等一队头戴纱冠身穿绣服的人跳出南极星,朝着小酒馆奔过来,街边那几个伙计一哄而散。梁大甲两腿如在地上扎了根般动弹不得,他不确定自己也跑的话会不会背后挨枪,这是帮锦衣卫!   寻常锦衣卫他也见过,比如巡城所的锦衣卫。那些家伙对着东家都是客客气气的,收孝敬都极为规矩,绝不多拿多要。   不过那些锦衣卫最大也就是个小旗,飞豹服得到逢年过节的大日子才穿出来,寻常就是普通的素色袍服。眼前这帮锦衣卫不仅大半都是飞豹服,还有几个飞虎服,那得是总旗以上了。   更吓人的是,这帮锦衣卫身上套着黑沉沉的胸甲,手里提着管子跟胳膊一样粗的大枪,这绝不是巡城锦衣卫!   梁大甲的招子很亮,这正是他能走到今日的最大依凭。他不仅看到了这群身份非同一般的锦衣卫,还看到了那辆停在南极星后面的豪车。豪车里必然坐着什么大人物,能让总旗也当小卒般亲自动手的大人物,说不定是个……百户?   “是是,我是这间酒馆的伙计。”   “东家不在,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被十来个锦衣卫围住喝问,梁大甲战战兢兢的回答。就在那辆豪车里,某位百户也处于战战兢兢的状态。   “这里会有传送器?”吕九眉神色不安的问:“那种安置在义思达洋庙的地下,可以传送到地下世界的东西?”   此时她心口跟嘴里都是苦的,一路她都祈祷着车子坏掉或者有意外发生,却什么都没发生。高德领着她和一队手下在西城南面转悠,收缴了十多处产业。不仅车子没事,产业里的伙计也极为配合。别说反抗,连臭脸色都不敢摆出一丝。   忙了快两个时辰,终于来到这处小酒馆,正是王无敌与她约好明日晚上会面的地方,而她跟在高德身边压根没机会进灰境留言。   前脚刚约好地方,后脚就被锦衣卫收缴了。隐秘据点就此曝光,自己还露过面,王无敌会相信只是巧合不是自己背叛了她才怪!   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揭穿自己的身份?虽然感觉他不是那样的人,但是万一呢?那不仅意味着她完了,她父亲乃至整个吕氏家族也完了,后果可怕得她就算用枪打爆自己的头也无法挽回。   对了,自己不是寻常人而是吸血鬼了,昨晚心脏受的伤居然就全好了,爆了头自己也未必会死。   吕九眉只好借疑问来掩饰心中的剧烈动静,好在这个疑问的确发自真心,高德并未发现她的异常。   “是啊,这里应该有。”高德好不遮掩自己的喜悦和满足,“当初我被师傅当做祭品拐到地下殿堂,就是从同样的小酒馆下去的。这种小酒馆应该是暗手遍布中京四城的传送网络的节点,希望这里的传送器还好好的没被他们破坏。”   至少夜里还是好好的,王无敌应该就是从这里传送到了东城货站,然而……救了自己,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吕九眉攥着的拳头里满是汗水,高德现在还没有下车的意思,她也只能顺着这个问题继续:“真是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传送器这种玩意。感觉完全不该是这个世界的东西,就像道士们折腾的神魔之事一样。”   别说你,我当初也是这样的感觉。   高德很理解吕九眉,震旦大明乃至整个世界看起来就是蒸汽科技主导的文明社会,凡人有了飞机潜艇,上天入地早已不是玄奇之事。有广播电视报纸杂志,还有广泛的基础教育,神魔之说早就摆不上台面了,毕竟魔异还藏在台面之下。   不过毫无依凭的瞬间跨越空间,这种事情成了现实,就不是蒸汽科技能够解释得了的。别说吕九眉,连王昆仑孙婆婆等人都认为那不是什么传送器,应该叫传送法阵,是借助了等神魔之力做到的。   “那是灰器,一种特殊的模械,”高德复述老古的话,后半句他没说,“力量来自某位超于混沌之上的神灵,那是世界的真正本源,大人您拥有的凡人之力也是来自于祂。”   “你不是魔人,灰器什么的你理解不了,”高德睁着眼睛说瞎话,“但模械你该知道,咱们震旦大明充斥着模械,那不是现在的凡人自己造出来的,而是从地里海里挖出来的。”   “所以还是神魔之物吧,”吕九眉无法理解高德这话的重点。   “还有个可能,算了,那不可能。”高德没跟着她纠结这事,“就当是鬼神之物吧,对咱们来说,这本来就是神魔世界。”   此时手下已经押着那个伙计进了酒馆,高德招呼道:“走吧,咱们进去看看。”   “东家真的不在,我一个伙计哪作得了主。”   那个满身痞气的年轻伙计正在店里跟众人周旋,“老爷们要收缴也无妨,可值钱的东西都在东家身上,收个空壳子又有什么用呢?能不能等到东家回来,由他向老爷们交代?”   “没有!绝对没有!这里做的就是正经生意,卖点洋酒和洋人的小玩意,老老实实挣点辛苦钱这样子。”   锦衣卫们一路收缴产业如砍瓜切菜,哪容得这小子玩缓兵之计,分头去搜查同时准备贴查封条了。   “等等……”   高德进了酒馆,叫住手下,“刚才你说,东西都在你的东家身上?你在暗示什么吗?”   “我……”   伙计顿时满额头汗,我哪里是暗示,是明示啊!   这是个年轻得过分,也俊美得过分的大官人,身边那个女锦衣卫看起来已经够漂亮了,可跟这官人相比就成了男人婆。   伙计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说,只是出于直觉,下意识的确定顺着对方意思是最佳选择。   他眼珠转了几圈,打蛇顺棍上,“我不敢说。”   聪明并且识时务的伙计……   高德心说很好,有这个伙计协助,要在这间小酒馆实施脚踏两只船的好船计划,成功率又提升了二十个百分点。 第142章:幕后黑手与模范上司   “小的斗胆,想提个小小要求……”   梁大甲决定招了,全盘招了,哪怕东家有大恩于他,可眼前形势一目了然,他这么个小人物哪敢螳臂挡车。   看看这帮锦衣卫手里拿着的封条上面写着啥?   内廷御马监查禁!   前些日子东家跟他聊天的时候,说朝廷现在有腾龙猛虎疯狗三股力量对付异人。腾龙是候补刑天,高高在上大多数时候都是只看不动。猛虎是羽林卫,专门解决大人物,真正有威胁的是御马监那条疯狗。现在组织面临的形势有些严峻,就是被疯狗针对了。   现在梁大甲明白东家为什么要把小酒馆交给他,还连着好几天没有露面了。   东家早就知道有今天,提前跑了!   顾不上适应转瞬从云上跌到深渊的心理落差,梁大甲打起十二分精神,要努力跨过这一关保住小命。   还好听这些锦衣卫自称是驯象所的,这个部门他听东家说过,就是帮御马监收尸洗地记档案的,跟仵作差不多。只要自己乖乖配合,应该还有生机。   官老爷哦了声,点点下颌,竟然允准了他继续说。   既然要交代,就得确保自己有价值,不是可以随便丢掉的小卒子。   告诉这位身份应该很高的官老爷,说小酒馆是组织的隐秘据点,藏着可以传送到其他地方的法阵,但必须由东家或者组织的正式成员启动。应该能让官老爷暂时放弃查禁酒馆,转而设下陷阱抓人吧。   只是不能就在这里交代,也不能对着两个人交代,只能是一个人。   “只跟我说?”   听了他的要求,漂亮得像公公的官老爷淡淡笑着,沉稳而深邃的目光让他心头发慌,只觉自己的盲肠都被看穿了。   梁大甲下意识转开视线,去看官老爷的身边人。若不是这人戴着凤翅冠,他还以为是个男的。这位身材修长面目俊秀的女锦衣卫其实也带着强烈压迫,只是跟那个比她还漂亮的官老爷比,威慑还是弱了许多。   被他这一瞧,女锦衣卫挺起她那平平无奇的胸膛,“交给我处理吧,大人。”   “没问题吗?”   高德有些意外,这小插曲他可没料到。转念一想这么发展下去也不错,点头说:“好吧,或许这小小酒馆藏着超出我们预料的东西,既然你有心,就交给你了。”   吕九眉笃定的道:“交给卑职好了!”   就算有问题也会没问题的……   此时她正暗暗叫好,没想到这伙计如此配合,给了她掌控局面的机会。具体怎么做她还不清楚,只要让这个像是知道些内情的伙计跟她私下谈,机会自然就有了。   “跟我到里面说。”   吕九眉把伙计带走,高德招呼部下在酒馆里休息。超脱视野里,一片隐隐暗绿光芒罩在伙计身上,光芒散乱显然没经凝练,显然是个没进过灰境的疫魔异能者。   这个伙计高德见过,就连这间酒馆的东家,昨晚他都见过。   原本要自己想办法的,现在吕九眉毛显然是在自救了,那就让她去努力吧。   此时高德总算有了丝身居幕后的快感,真正的幕后黑手应该让棋子以为自己并不是棋子,而是孤身一人,得努力与命运抗争。当胜利到来的时候,那也是自己的努力。   所以这个时候,只要喝茶就好了。   “把这些玩意拿开!”   部下也没闲着,在吧台后面搜了些洋酒出来,殷勤的给他倒了一杯,正洋洋自得的高德顿时倒了胃口。   酒馆后面,穿过料理间到了面积不大的酒窖里,吕九眉抱着胳膊冷冷催促:“有什么事情就快交代,记得毫无保留,漏了任何一点保准你会后悔。”   “是是是……老爷,呃,大人。”   置身狭窄空间,嗅到女锦衣卫身上的淡然清香,梁大甲心中一动,原本的计划如沙雕般坍塌。   以他的感应,对方绝对是个常人,此时出手的话,她是避无可避。   风险肯定是有的,不过刚才要全盘交代的念头也只是出于不想让酒馆有什么变化的念头。真把东家跟组织的事情合盘托出,自己必然要遭报复。东家把他拉入组织的时候说过,组织会给他种下禁制,胆敢背叛,惩戒会可怕到常人难以想象。虽然说过之后一直没对他做什么,万一禁制已经在他没察觉的情况下种过了呢?   此一时彼一时,梁大甲决定动手,反正看起来动手也没什么风险,拿下这个女锦衣卫轻而易举。   他拱手道:“小人这就禀报……”   “报”字刚出口,拳头上亮起暗绿光芒,一根尖刺自指缝里骤然突出,轻轻刺入对方肩头。   尖刺溢着淡淡绿气,伤口流出的血都变作了黑色。   女锦衣卫身体僵住两眼圆瞪,张嘴要叫,却被梁大甲的低语止住。   “不怕浑身脓疮就叫……”   果然一招制住,梁大甲欣慰的吐口浊气,嘭嘭乱跳的心口也平复下来。   “小人是有绝密消息要禀报,小人是个异人,身上有疫神之力。”   他翘起嘴角,端详着呼吸渐渐急促的女锦衣卫,“所以小人说什么,大人你就信什么,好好配合。只要小人能过关,能继续守着这间小酒馆过日子,大人身上的疫毒就不会发作。”   “不要怀疑小人这疫毒的厉害,这是没有解药的。发作起来大人会恨不得把浑身皮肤撕下来,最终会脓疮爆裂,整个人炸成一团……啊啊……”   说到后面换梁大甲身体发僵两眼发直,惊恐的叫了起来。   只开了个头,叫声就被止住,整个人已经被吓傻了。   对面的女锦衣卫两眼翻滚着极为骇人的光芒,像是猩红与绚紫交织的涡流,一对獠牙自嘴角探出。肩头那不仅飘着血红光丝,刺入的尖刺也正由暗绿变为血红。   “疫神之力吗?”   吕九眉低沉的说,“不过如此。”   在驯象所呆了不少时间,她也知道在很多异能者和魔人把混沌四魔称作混沌四神,以此抬高自己身份。   此时她正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力量,对方的疫魔之力虽然异常羸弱,却在她内心深处掀起愤怒的狂澜。像被一只小小蝼蚁叮了口,她那属于吸血鬼和魔人的本能正驱使着她以孽魔之力驱动吸血鬼的能力,要将这只蝼蚁碾成粉尘。   尖刺急速变红,血光倒卷而上,裹住了梁大甲那还抱着的拳头。血光之中缕缕紫丝伸展,透进拳头里。于是梁大甲看到自己的皮肤急速枯干,变成如烈日下的旱田块块结板,感觉到皮下血肉急速蒸发,连骨头都变得松散酥脆。   他能肯定,自己这双拳头只是被小孩子轻轻一捏,都会变成一团骨肉相融的肉干。   更可怕的是,他能清晰感应到在这种变化里,像是生命力的某种力量正在急速流逝,连脑子都迟钝得有些转不动了。   “看来你要交代的事情更多了,包括你身上的力量。”   模糊中听到女锦衣卫说:“不过在你交代之前,先得听我说。你的魂魄已经中了我的血毒,不仅得老实交代你所知的一切,出了这里该说什么,都得听从我的安排。”   “胆敢违抗的话,烂掉的就不只是你这双手,而是整个身体。最终你会变成一团乱七八糟的血肉,虽然还有清醒的意识,却只能像团烂泥瘫在地上,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告诉我你听到了。”   梁大甲五官扭曲,甩着舌头的努力点头。   “嗬……嗬嗬……”他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很好,那你听清楚了。”吕九眉收回了自己的力量,看着跪在地上捧着拳头喘粗气的伙计,冷声说:“这间小酒馆是你们那个秘密组织的据点,藏着传送法阵可以把人传送到其他地方。不过法阵必须由你的东家或者组织里更高位阶的人启动,你并不知道法阵在哪如何启动。这个传送法阵很重要,你的东家必然会回来破坏掉,最迟不超过后天。”   “记得了吗?”她把声音压得更低,“等会出去,若是外面的大人还要问,你就这么说。”   梁大甲不迭点头,心中却在泣血哀嚎,这本来就是他的说辞啊!   “你想守在这?”   等两人出了酒窖,吕九眉向高德这么禀报,高德挑起眉梢,努力压住要翘起的嘴角。   刚才在超脱视野里看到了暗绿与血紫两道光辉先后闪烁,他哪还不知道吕九眉已经搞定了伙计。现在听她这话,也有了计划,虽然……嗯,简单粗暴。   “这帮家伙害得我失去了七个同僚!”   吕九眉的愤怒发自真心,不只是为失去了队友,还为自己那已经沉沦的命运。“我得亲手逮着一个才能稍稍出气!还望大人成全!”   成全成全,不成全你后面的戏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演下去。   “那好,以此处小酒馆为诱饵的行动就全盘交给你了,”此时的高德俨然就是个体恤甚至宠溺下属的好上司。“需要什么资源你自行调配,我不过问细节,只是要求你确保自己安全。”   “谢大人!”吕九眉低头拱手,掩饰眼中陡然升起的泪意。   真是不容易啊!   真得感谢高德,以前是看错了他,作为上司,他还是不错的。   不,岂止是不错,简直就是模范上司! 第143章:大家要坦诚相间但我例外   将近中午,西城南五街的那间远海小酒馆又开了,瞧见打扫霓虹招牌的梁大甲,旁边饭馆商铺的伙计惊讶得像见到了死人复生。   “梁大甲,你居然没去诏狱?”   “没道理啊,昨天那些锦衣卫难不成只是来喝酒的?”   “瞧老梁这嘚瑟劲,恐怕是被哪个小旗总旗认了亲戚吧。”   梁大甲扫了他们一眼,眼里那冷冽寒光让伙计们心头发毛,悻悻的闭嘴退开。   人生之奇妙莫过于昨天啊……   梁大甲心境已有了巨大变化,只觉跟那些家伙完全不在一个世界里了。   昨天他还在憧憬着接收小酒馆成为新东家,现在他却已是锦衣卫的线人,只属于那个男人婆的私属线人。   那个男人婆自称姓吕,竟然是驯象所的百户。而男人婆称为大人的那位漂亮官老爷,更是驯象所的千户!   梁大甲还没想明白,小酒馆里的确有传送器,也的确需要东家激活,可吕百户怎么知道东家一定会回来破坏,时间还那么确定?他更不明白,吕百户为何要胁迫他在千户大人面前佐证她的说法。   不过有些事情倒很确定……   吕百户是个比他……不,比东家还要强大得多的异人,甚至很像传说中的吸血鬼。就看她轻松随意抽走血毒,让自己双手恢复正常的情形,就知道那些威胁他的话绝不是虚言,她真的挥挥手就能把自己变成一摊还活着的烂肉。   倒不全是坏事,吕百户说了,过几天事情了结,这间小酒馆面上会收归驯象所,但实际还是由他做掌柜。而且名为掌柜其实就是东家,只需要守着酒馆就行。   所以吕百户其实是组织潜伏在锦衣卫里的卧底?   脑子里掠过这样的念头,似乎手又在发干变软,梁大甲暗暗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对他来说,只要日子仍然大致如此就好。至于是为组织效力还是为锦衣卫效力,或者为另外他所不知的势力效力,都是一样的。   开门,打扫清洁,准备物料,调一杯远海鸡尾酒让自己处于微熏状态,梁大甲进入日常的工作状态。操持这间只有十来套座位,生意差得要命的小酒馆,一个人虽然有些麻烦,却还应付得了。   刚开门不久就有两个客人进店,各自随意点了杯酒,坐在角落里就不动了。这两人身上的官差气息很重,只是有些奇怪,不像锦衣卫更像中京府捕快。   中午叫了隔壁的肉夹馍凑合,晚上再叫碗面,时间在梁大甲忐忑不安的等待中渐渐流逝。客人倒是隔一两个时辰就来,每次都是一对。新的来了旧的便走,都是点了酒就窝在角落里发呆,自然是吕百户派来的明哨。   晚上有了些真正的顾客,零零星星的,梁大甲应付起来有些吃力了。直到深夜,包括明哨在内的人都走光了,酒馆本该关门的,梁大甲依旧没关。吕百户要他一直开着,用远海时制算就是十二点。   等熬过这几天,一切如常的话,他得招两个新伙计了。   正寻思间,门铃叮当响动,像是官差头目的高大汉子进了酒馆。毡帽遮去大半面目,只看得到下巴。他去招呼的时候,汉子抬头,露出张颇为普通的焦黄面容。   “给我杯清水……”   开始是模糊嘶哑的男人嗓音,下一句就惊得梁大甲差点扔了菜单,是吕百户!   “等会来的人若是对你说没头没脑的四个字,就引到我这边来。”   梁大甲赶紧应下,只觉酒馆的气氛骤然沉重起来。   没多久果然不断有人进了小酒馆,压低声音对他说什么“赤焰永耀”,没吕百户这声交代,他怕是凶多吉少了。这些人都不是善茬,他感应得到,恐怕是跟原东家差不多的厉害人物。   一对胖得过分的老头老太太,一个含胸驼背的老书生,一个相貌与身材都平平的丫鬟。这些人被梁大甲引到吕百户那,坐下后并无话说,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似乎成了雕塑。   等门铃再响,一个更为高大的汉子进了酒馆,这些人哗啦都站了起来。   好高好雄壮!   梁大甲咋着舌硬着头皮去招呼,那个环目豹眼的大汉却摆摆手,径直朝着那桌人去了。接着他就被吕百户赶出了酒馆,让他躲在角落里放风。   “王无敌……”大汉用粗浑的嗓音说。   “鹰爪庞,”胖老头指了指自己,再指指胖老太,“火眼杨。”   “夏侯,”老书生拱手,目光在官差模样的汉子与丫鬟间来回,像在猜谁是谁。   “霸刀李,”丫鬟的报名令人意外。   “赤焰铁翼王九,”官差报出完整名号,众人恍然,这是王无敌的部下,目光纷纷落到胸口。在地下殿堂的时候虽然没看到面目,但那长发和胸口是不会看错的,没想到易容成了这么个汉子。   “此处据点已由王九拿到手,”王无敌招呼众人坐下,沉声说:“此时聚会,正好商议白日那道命令。”   说到这个,众人眼里还转着的怀疑和审视消散,变得沉敛而肃重。   “上面真是看得起咱们啊,”夏侯老头苦笑,“就凭咱们?”   “不是看得起咱们,”霸刀李纠正,“是看得起王大哥。”   “没错,”鹰爪庞很光棍,“能不能干,怎么干,咱们就听老王的了。现在咱们都是老王手下的小指,这还需要多想吗?”   “暗手损失惨重,不把咱们这些新人推上去反而奇怪了,”胖老太火眼杨的伤势应该是好了大半,思维变得正常了。“就是把咱们当炮灰用,我看老王还是得谨慎点。”   王无敌……不,高德看到吕九眉装作的官差汉子眼里正荡动着惊愕,心说这支队伍人心太散,根本没办法带啊。   不过暗手骤然交代下来的这项任务,也着实让他震惊。   干掉沈泽!   昨天把这间酒馆丢给吕九眉,他就回家补觉去了。今天坐镇驯象所,督导所里各路人马继续收缴产业,正为家底一点点充实而喜悦,暗手血塔的混沌之鳞骤然发热,北山又在召唤他们。   进了灰境,北山说朝廷大举介入,正在收缴暗手的产业。暴露出来的产业只是外围,核心还安然无恙,不过沈泽那边终究是极大隐患。   沈泽此人虽然只是拇指之一,却因老太子府管家的身份,地位远超其他拇指,掌握着太多隐秘,包括若干核心产业。那些地方还没出问题,说明沈泽在挟暗手自重。可朝廷介入,金钱龟受阻,沈泽必会遭打压,他随时都会供出那些产业,干掉他迫在眉睫。   借助若干暗线,暗手已经掌握了金钱龟的若干情报,包括他们在东城的落脚点。沈泽必然也在那里,北山要他们在三日内出手干掉沈泽。   高德当时就问,为什么不把消息透露过朝廷,借朝廷之手干掉沈泽?杀沈泽就等于干掉金钱龟,那可不是他这几个人能搞得定的。   “王无敌,你连魔斯达都能斗,还干不掉金钱龟吗?”北山与高德面对面私聊,语气异常恶劣,“你还有部下,想必不只一个,也该有不小势力。”   “此时情况特殊,暗手可以连拇指的来历出身都不追究,但不意味着你这个拇指就是座上宾了。这是任务,必须完成的任务!没有商量的余地。”   “不要耍滑头,你们的魂魄已经被魔石连在了这座塔里。暗手能帮你们抵御恶魔之力的浸染,也能让你们魂飞魄散!”   魔石果然就是一种禁制,还是直接关联魂魄的禁制。   “沈泽怎么没有魂飞魄散?”当时高德忍不住问。   北山噎了好一会,才恨恨的说:“你想试试我不会拦着!”   高德当然不用试,只要毁掉血魔步卒这个手办,暗手血塔就再束缚不了他。不过他哪里舍得,暗手这座有如风中残烛的魔塔,正是他摸索灰境魔塔奥秘的绝佳标本,怎么会轻易丢弃。   干掉沈泽本就是他的下一步计划,暗手居然挖到了情报,两边可说是一拍即合。麻烦的是,以王无敌的身份出手,力量显然不足。调动朝廷的力量吧,他在暗手这边的身份可能暴露。设法二者结合呢,需要太多精细的微操,高德没信心完美掌控进程。   如果眼前这些魔人部下有些力量就好了……   “既是任务,不干也得干。”   高德索性学着北山的语气,沉冷的说:“别忘了我们现在是暗手的一员,魂魄的一部分印在了塔上。”   他扫视众人,当然不包括吕九眉,“任务很难,我们必须团结一心,押上所有力量。这先得从彼此坦诚开始,现在,我需要知道你们现世里的身份。”   被道道目光盯着,似乎在期待他先坦诚,高德却又道:“我是拇指,自然例外。” 第144章:都被逼得很辛苦   “我是拇指,你们是小指。”   “王无敌”的低沉话语让众人心口发冷,就等着他说什么阶级森严的狠话。   “我是你们的头儿,责任是带着大家继续走下去。要尽到这个责任,就得确保你们之间彼此信任,道出真实身份正是前提。至于我,你们不仅要信任我还得信赖我,这个我是王无敌而不是其他人。”   没想到他转而说了这么一番话,连在抽嘴角暗暗冷笑的夏侯老头都呆住了。   “我信赖王大哥……哦,老大。”霸刀李已然是王无敌的拥趸,带头表白。“我的真名叫李蓉娘,是北城的军户人家,眼下在裁缝店做工。兄长是虎贲卫的士兵,他开的战车在御门大典上向女皇开炮,结果尸骨无存。”   “我在整理兄长的遗物时发现了混沌之鳞,进了灰境才知道兄长是暗手血塔的人。兄长丢下了体弱的嫂子和四个未成年的侄儿侄女,家里还有个未成年的弟弟,境况实在不好,我就选了些不杀人的事情做,然后……”   她看向王无敌,眼里满含坚定,“我相信跟着老大可以活得更久,可以把一家人供养得好好的。”   “只是挣钱吗?”夏侯老头好奇的问,“没想过为兄长报仇?”   “最初想过,”李蓉娘苦笑着摇头,“可兄长的死怪不得女皇,也怪不得其他人,要怪就怪这个凡人会变成怪物的世道吧。”   这是个意志坚韧三观也很端正的姑娘,高德暗暗点头时,发现吕九眉也在微微点头。   吕九眉显然是用化妆的易容手段,效果竟不比罩了层树胶套子面容大改体型也有变化的高德差,显然是精于此道的老手。她之前曾是都察院巡缉司里专门缉拿犯法官员的好手,这类本事自然是不缺的。而且吕氏家族也非籍籍无名,说不定家族里有这类好手。   高德压住揭下头套的冲动,化妆易容的缺陷是怕碰触,比他这种手段还是差了些。不过孙婆婆给他做的树胶套子真倒是真了,却比前世的硅胶套子还不透气,憋闷得很。   “老儿夏侯勉,住在西城之西,在门州到西城之间来回巡医,已经四五十年了。”夏侯老头接着坦诚自己,所有人里就他的形貌没啥遮掩。“进灰境之前,郎中也只是面上的身份,还有层身份是……盗墓。是挺缺德的,王老大还有诸位就尽管谴责嘲笑吧,谁让把老儿养大的那家伙就是干这行的。”   “十多年前,在一处古墓里找到了混沌之鳞,老儿的人生也就变了。”   夏侯老头努力挺胸,胸背发出喀喇喇细碎骨响,身材竟然变得挺拔了。“老儿没什么深仇大怨,只想活得更久,只想身子骨一直硬朗下去,也就接些跟医药有关的任务。货站那次任务,就是冲着赏金高些还以为没啥危险,哎……”   “庞贵炳、杨幺妹,我们是夫妇俩,”鹰爪庞揽着胖老太婆火眼杨说,“在南城有片地,跟富贵人家沾点边吧。我们两人的混沌之鳞都是祖传的,闲着没事胡乱折腾,结果就进了暗手血塔。”   “我们夫妻俩没做多少缺德的事,要杀的人也都是该杀的,”胖老太火眼杨叹气:“终究还是遭了报应,到现在都四五十了膝下还没儿女。这条路回不了头也只能走下去,只盼着能走得更长久些。”   四人报出的身份还有待核实,不过跟高德的预想差不了太多。他愿意跟这四个人合伙,也是出于直觉,相信这四个人并不是十恶不赦。   “很好,大家都还算是好人。”高德说:“我对自己这个老大的认定,就是带着大家走到底,在这点上大家想的都一样。”   “王兄能做我们的老大,真是我们的福气。”此时夏侯老头的语气就有点发自肺腑的真诚了,“就怕王兄立志要在灰境里打拼出前程。”   这也没错,现在既然已经是拇指了,下一步就是暗腕。   “问题是那个北山逼着咱们打拼啊,”鹰爪庞谈到正事,“干掉沈泽这事,咱们不得不打拼。”   说到这个高德也觉为难,这四个魔人部下本性不坏虽是好事,却都是小人物,聚不起什么力量。   所以还是得借助朝廷,不,自己另一重身份的力量么?   正这么想,霸刀李笃定的说:“我相信老大会安排妥当的,老老实实听老大安排吧,说不定我们最多就敲敲边鼓呢。”   说话的时候目光还落在吕九眉脸上,后者很茫然,自然不知道自己还穿着锦衣卫绣袍被救下时的景象,被这个霸刀李看到了。   “沈泽的事情先不要急,还有时间。”   高德觉得需要回去好好想想,“北山那边说还得等最终的消息,说不定到时候情况有变,任务会取消呢。”   这次聚会的目的就是在“线下“见一面,加深彼此了解,让以”王无敌”为首的这个团队能捏在一起。目的既然达到,就没必要久留。   庞杨夫妇和夏侯老头相继告辞,霸刀李却没急着走……老实说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这个名号就异常违和了。   “小女子还有事想说……”   李蓉娘一副鼓足了勇气的样子,尽管在之前的战斗里看得出她绝不乏勇气。看着这张只算端正的柔弱面容,高德很难把那个勇猛突进的霸刀李跟她揉作一个人。   “但说无妨……”他和善的应着,孙婆婆不仅给他作了树胶头套,还给了一个舌垫,让他声音大变,不必刻意伪装就能瞒过吕九眉。   李蓉娘看了看吕九眉,却没开口,后者识趣的借口放风出了酒馆。   等酒馆里就剩他们两人时,李蓉娘噗通一声跪下,低声说:“高大人,求求你格外施恩,帮小女子一把。”   高德瞠目,居然被看穿了!   “你……”高德本想否认,可在仓库里救吕九眉的时候本就没想太多,露出的纰漏已无法弥补。   他只是低叹,“你是如何知道的?”   “小女子见着了大人救人,”李蓉娘的解释也如高德所料,“再从他人那里知道当时遇袭的是驯象所的锦衣卫,又得知驯象所有位吕百户。吕百户之上则是高大人您,自然不难猜出。”   血光如薄薄水流瞬间染红右手,再凝结为暗红色有如岩石的外壳,缕缕亮红光丝游走织成符文。魔化之手握成硕大拳头,朝着李蓉娘头顶落下。   不仅看破了他和吕九眉的身份,还会搅乱他脚踏两只船的布局,此女留不得!   只是个小小的军户女,杀了也就杀了,不会有什么后患。   此刻在高德眼里,李蓉娘的脑袋已经变成了一堆红白混杂的肉糜。   血拳停在头顶上方一寸处,带起的劲风吹得发丝凌乱。李蓉娘的身体抖索得像在筛糠,却还直直跪着。   “你不至于蠢到如此地步,”高德沉声道:“看出我刻意隐瞒身份,却还要向我道破,你该知道后果就是死。”   他终究做不到,做不到啊。   “大人本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还不只一次,若是就此死了,也算还了大人的恩。”李蓉娘凄然的道,“小女子只是想赌一把,若是能成,便能了结生愿,这条贱命就归大人了。若是不成,正好摆脱这般煎熬。”   血拳散去,高德冷哼,“我给你开口的机会,听你说说还有什么生愿。”   “一笔与兄长抚恤差不多的钱,一个可以治好嫂子的医生,还有一张赦免兄长罪行的令状,可以让我的弟弟、侄儿还有侄女长大了能堂堂正正的自己挣饭吃。”   李蓉娘提出的要求让高德又瞪圆了眼睛,就这?   “兄长抚养我长大,这是我该回报的。”李蓉娘带着鼻音说,“不过钱还是小事,赦免这事,小女子原本不抱希望。兄长是有罪,但我不想弟弟、侄儿和侄女像兄长甚至像我一样,被逼得又继续沉沦。他们的魂魄多半也被浸染了,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钱的确是小事,赦免之事你是想得真美,”高德再度冷哼,“你兄长犯的是谋逆大罪,没砍了你们全家的脑袋,女皇已经很宽仁了。”   “是小女子痴狂了,”李蓉娘长叹,“那大人便动手吧。”   寒光并现,一柄匕首噗嗤插入她心口,令她身体骤僵,缓缓仰倒。   “李蓉娘我已经杀了,她的生愿我会帮她实现。”   高德的语气变得淡然,“以后只有霸刀李,不记得任何事情也不知自己出身,只知是王无敌手下小指的霸刀李。若是让我见到李蓉娘,见一次杀一次。”   李蓉娘咳出一口血,挣扎着爬起来,拔下短刀,伤口溢出缕缕血丝,正在急速缝补血肉。   她两手捧着匕首向高德跪下,蓬蓬磕头,“霸刀李谢老大赐刀!”   “李蓉娘的残魂还附在你身上,”高德煞有其事的说,“你带着她回家一趟,让她最后看一眼。”   霸刀李再磕头:“是!”   一个普普通通的军户女儿会变成这样,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目送她走出酒馆,高德唏嘘不已。   吕九眉进来,看到地上一滩血,脸色没啥变化,目光却剧烈闪烁。显然是完全搞不清状况,以至于脑子有宕机的危险。   “你是怎么拿下这处酒馆的?”高德冷声问:“有隐患吗?”   李蓉娘的问题解决了,吕九眉这边还有麻烦。   听吕九眉解释一番,高德摇头说:“你用力量胁迫梁大甲他充当内鬼,他人自然也能用更大的力量胁迫他吐露实情,这样真的可靠吗?”   吕九眉羞惭低头,“我、我没想到那么多,当时情况紧急,怕你误会。”   “怕我误会你通报驯象所当了叛徒,就揭穿你的底细?”高德哼道,“你有这样的担心也在情理之中,但掌握了此处为何不作清理?我看你终究是女人,丢不掉妇人之仁。”   吕九眉咬牙,虽然易了容,在高德眼里仍然跟那张男人婆的面容合二为一了。   不得不说,调戏这个男人婆还真是有意思。   当然这也不是调戏,高德想看看吕九眉会作何选择。 第145章:它一直在等着大人   任务,干掉沈泽。   期限,三天。   一大早高德在驯象所办公室里发呆,腿搭在桌子上,两臂大张托着脑袋,脑子里转着杂乱的线条,企图拼成完整的思维导图。   暗手那边的消息如果准确无误,由镇魔司的高镇抚组织力量任务不难完成。问题是暗手只会把消息告诉暗手拇指王无敌,沈泽连同金钱龟被朝廷方面剿灭的话,王无敌的身份就有问题了,那可不是轻飘飘一个巧合能糊弄过去的。   王无敌如果暴露,王九跟着也危险了。再被掀出吸血鬼的事情,吕氏家族也有了麻烦。吕适行若是因此下台,女皇刚刚打下的根基就垮掉一脚。血塔会必然在朝堂上大肆反扑,甚至有了把女皇再度摁在社稷之座上起不了身的机会。   一子错,满盘输,高德越想越心惊,自己这根葫芦藤上怎么挂了这么多又这么大的瓜?   这番推断是有点丘处机过牛家村的味道,不过在这个恶魔就在凡人耳边低语的世界里,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想来想去找不到两全其美的路子,也只能等北山给了准确消息再开车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北山说沈泽和金钱龟眼下还在东城活动,正在梳理暗手留下来的传送网络,想搞出一条方便并且安全,还能连接到下港的传送路线,具体行程得等线人进一步确认。   说起来这个传送网络啊,让这个世界更加迷乱了。吕九眉提到这事的时候,高德就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不过那个可能性等于颠覆整个世界观,他都不敢深想。   对了他在这的世界观好像还没成型……   门忽然被敲响,吕九眉进来。看那平坦度,缠得比以前还紧了。   “千户大人,后面几天卑职想专门守在那间小酒馆那,跟大人报备一下。”   “吕百户还真是执着啊,好吧,鉴证科那边我让孙婆婆帮着指导下,对了人手够么?不够我让王昆仑再抽点人过去。”   “多谢大人关照,不过抽人就不必了,卑职还想让现有的人手回所里。现在所里做的都是辅助支援的工作,卑职不希望兄弟们再冒风险。”   “那怎么可以?不是担心你把整条街炸了,是担心你的安全啊。”   “大人不必担心,卑职有可靠关系,人手并不缺。”   现在高德对上吕九眉都得打足精神,就怕一不留神把她当做王九号令了。好在吕九眉也是颇为紧张的样子,就怕被他看出端倪,再没了之前以驯象所二号人物自居的嚣张气焰。   于是两人的交互就颇为有趣了,高德抬眼看吕九眉的时候,吕九眉躲避高德的视线。吕九眉正视高德时候,高德又转开他的目光。两人的眼神就跟磁铁的异极一样,总之对不到一起。   “吕百户啊,你这就有点公事私办的倾向了。”   继续下去必然有异,高德决定主动进逼。“这不太好嘛,要是你再出什么岔子,我怎么跟你父亲交代呢?前天那么晚了,还烦劳吕大学士打来电话关照。我是觉得啊,要不把这案子交给御马监算了,他们必然能办得妥妥的。”   “大人!”吕九眉有点急了,“卑职平生还从未有过如此挫败,不跨过这道门槛,心总是难安,还望大人成全!若是大人觉得会受牵累,或者影响了驯象所,卑职愿意离开驯象所!”   哟,怕继续待在这暴露了自己?   “吕百户别急,别急嘛,”高德打起官腔,“咱们驯象所是一个整体,尽忠职守之外,求的就是大家都平平安安,我也只是关心你的安全,不要多想嘛。”   他无奈的叹气:“好吧,既然吕百户如此看重这个案子,就自己放手去做吧。不要有顾虑,在你背后还有整个驯象所。”   这次吕九眉对上了高德的视线,显得有些错愕。高德顿时意识到出了啥问题,话风马上一转:“但不是鼓励你去炸了整条街啊!”   吕九眉眨眨眼回了神,拱手道:“谢大人!”   她利落的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略带疑惑的问:“大人,您……有兄弟吗?”   这家伙还是感觉出来了!   “吕百户何出此问?“高德装作讶然,”你知道的,我就一个万年烦的妹妹,上无兄下无弟。”   他捏着下巴故作沉思,“不过世事难料,如果真的冒出什么失散多年的亲兄弟,我也不会意外。”   “那、那是我看错了,”吕九眉笨拙的遮掩,“只是在街上偶遇跟大人体型近似,气质也有些……像的人。”   “真的吗?”高德挑起眉毛,发出长长的哦声,“这世上还有跟我一样高大如刑天俊美如潘安的男人?”   吕九眉抽了抽嘴角,眼中的疑惑与迷茫散去,挤出笑容道:“自然是没有的。”   听得脚步声远去,高德暗暗松了口气,心说看来得把自恋这个人设死死扣在自己身上了。   说到刑天,老古那边应该有消息了。昨天的树胶头套用过一次就废了,孙婆婆再做还得花时间,他正缺方便快捷的易容手段。   “有了?”   给老古打去内线电话,得知喜讯,高德赶紧跑了过去。   “这是我托人在羽林卫的废品库里找来的,”老古递给高德一颗乒乓球大小的东西,灰白底色夹杂着无数黑黑麻点,有点像芝麻汤圆。份量不轻近于钢铁,又像树胶一样很有弹性。   “这玩意能做什么?怎么用?”高德捏了几下,闻到淡淡的麝香味道。   “我在图书馆密库的书上见过这个样子的东西,”老古眼里闪烁着精芒,颇为期待的样子,“叫什么……伪壳,说是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至于怎么用……”   他耸肩摊手:“我不知道,这是老古董了,不知道是那个王朝的,说不定是上古时代的东西。”   高德瞪眼,不知道怎么用?   “我是不知道,”老古也玩起了急转弯,“但大人你可能知道,这是灰器啊,坏掉的灰器,说不定能用大人你的凡人之力激活。”   哟,竟然是灰器!   轻车熟路的探入感知,高德果然碰触到了类似“器灵”的存在,不过连一团都不是,就是薄薄一片。   抽离感知,视野升到头上,引导“魂魄”伸展到小球之中。   奇异的一幕出现了!   白光在小球里亮起,接着小球如烛火融蜡般软化,贴在高德手掌上急速生长,转眼就变成一层膜包裹住整条手臂,沿着肩头爬上高德脸面。   高德还有些慌乱,但等这层膜盖住整张脸时,他就镇定下来了。很自然很透气,除了那点紧绷感在提醒自己身上多了层东西外,并无任何不适。   “果然和我料想的一样,”老古举起镜子,喜悦的道:“这是刑天都没办法激活的东西,还以为坏了,原来是只能由大人激活的凡人之器。”   问题是这玩意到底怎么用啊?就套层膜也算易容么?难道还要画皮?   高德瞅着镜子一头雾水,里面的自己只是套了层透明的皮,看起来像开了美颜,变得更水灵鲜嫩了。   等等……有了……   视野里刷出一行字,“检测到新用户,是否绑定?”   这就是高德不敢深想的可能性,这个世界并不是什么魔幻世界,而是个科幻世界。   此时顾不上重塑世界观,高德选择了是,然后看到了这玩意的完整名称。   “伪壳,四级泛用防护皮肤,附加塑型模块。”   接着刷出的使用说明异常详尽,高德草草浏览一遍就明白了这玩意该怎么用,跟在游戏里捏人差不多,区别不过是用意念直接在相应部位进行调整。除了不能调整身高外,包括肩宽腰粗胸围都能变化,头发胡须也在调整范围内有长短和颜色之分,连美瞳都省了。   这皮肤是全身的,头部设定好后,身体会自动适应头部。要做特别设定也行,但得脱得光光的对着镜子调整。   在老古好奇而紧张的注视中,高德面目渐渐变化,从俊美秀丽的青年变成环目豹眼虬髯满面的大汉,接着肩头变宽腰身变粗胸膛变得更厚实。   等黑亮发髻变成凌乱短发时,除了身上的飞鱼服没变,老古已经完全看不出眼前这个人跟高德有任何关联。连手都变得不同了,皮肤更黑更粗糙,手背青筋毕露,手掌更宽,手指更短更粗。   “啊哦鹅……”   大汉说话,却还是高德的声音,这终究不是连嗓音都一起变的变身术,只是件可以改变容貌体型的衣服。   声音倒是好解决,继续用孙婆婆给的舌石就行。   按照菜单提示保存好调整后的“预设方案“,再选择”恢复初始设定“,像是一层蛇皮褪下,片刻间手上又多了颗芝麻胶球。   高德嘶嘶抽气,褪皮的时候有点痛,女人脱毛是不是就这种感觉啊。   “老古你真是厉害,”他由衷的赞叹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却真的找了出来。”   “不是我找到了这个东西,”老古放下镜子,恢复了淡定神色,“是它一直在等着大人。”   这话听得高德颇为难受,别给我加什么背负了几千几万年历史重任这种人设啊,太累。   “我需要这个,别告诉别人,”高德叮嘱道,接着又有了新需求,“就这么个球怎么拿呢?揣在身上岂不是很容易掉?”   他开起了脑洞,要不另设一个方案,就是完全重现自己,这样就能一直套在身上了。   “大人可以试试让它留在身上,就在衣服里面。”   老古的建议不错,高德又激活这个人皮球……哦,伪壳,考虑了下,选择在胸口后背围一圈,这样既贴身又多加一层防护。   等等好像有些不对……   醒悟这种感觉应该是女人专属,高德苦笑着再做了调整,变成一件背心。   很好,有了这玩意,只要换套衣服塞颗舌石,就能从高德变成王无敌了。而这玩意却不是魔法装备,而是高科技装备。   “对了,大人昨天给我的魔石,我有了些发现。”   搞定了这件大事,老古说到了更大一件事。   “这些魔石……严格说是魔石在现世里的具现,是可以烧的。”   他提起一盏风灯,揭开灯衣,淡淡白光亮起,却看得高德抽了口大大的凉气。   此时他已经收回了超脱视野,只用肉眼就看得分明。   白光落在老古身上,映出缕缕紫色光丝,那是孽魔之力的痕迹! 第146章:不可能的任务   “老古你看到了吗?”   因为太过震惊,高德说话都在打哆嗦。“看到自己身上是啥情况了吗?”   “看到了,”老古把灯拿开,身上的紫光顿时黯淡了许多。“这是我要说的第二个发现……”   “咱们先琢磨这个发现,”高德接过灯靠到自己身上,“看到了什么?”   “没有,没什么异常,”老古很淡定,像早料到会是如此。   高德激活血魔狂怒者手办,不必老古说,他自己就看到心口位置飘起隐隐血色光丝,只是极为微弱。   推动血魔之力,让右手覆上血魔狂怒者躯壳,但用衣袖裹住。这下不仅心口的血光更加明显,缕缕光丝也自衣袖透出,看得异常清晰。   高德散去血魔之力,退了几步,举灯映照刚才站立的地方。血光还残留在那里,维持着一条手臂的轮廓,正渐渐模糊。   魔石燃烧发出的光竟然能看到恶魔之力的痕迹,跟他抽离感知时获得的特殊视野完全一样!   “老古,这灯是不是有些特殊?”   高德下意识怀疑这盏灯非同寻常,不然怎么会让魔石烧起来?   “是有些特殊,”老古说,“这是模械造出来的矿灯,不知道有多少年头了。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能烧很细的煤,可以发出很亮的光。不过跟电灯比它得频繁添煤,跟手电筒比又大又沉,没多少人用。也就一些矿场用这种灯,可以省下买蒸汽发电机的钱。”   矿灯?   “刑天挖出来的那种黑灰可以用这种灯烧吗?”高德想到了个可能性,“放出的光会不会也能照出恶魔之力的痕迹?”   老古摇头:“不行,刑天挖出来的黑灰烧不起来,得添木屑木炭之类的杂质才能变成可以烧的煤。我也想到了大人说的那种可能性,试着看能不能烧,能的话就不是黑灰。”   “那你是怎么想到把魔石弄到矿灯里去烧的?”高德颇为好奇。   “我试过很多种方法,”老古毫无保留的交代细节,“用火直接烧,像做煤粒一样混了杂质烧,都点不燃。我还混在煤粒、木炭、火油之类的东西里烧,也一点都烧不动。本来要放弃了,看到丢在角落里的这盏灯,就顺手拿来试试。”   “结果……”老古摊开蒲扇大的手掌,咧嘴笑道:“大人看到了,真是神奇。”   是啊,太神奇了,神奇到跟自己拥有的特殊能力一样。高德的心跳到现在还没完全平复,这种现象俨然与自己身上的未知奥秘有了联系。   “在灰境里杀死恶魔之力模拟的伪魔,伪魔就会散作魔尘。”高德把与魔石有关的事情说了个通透,“魔尘可以让魔人的恶魔躯壳更加凝实,相当于经验值……呃,晋升的材料。不过魔塔会给魔人发种奇怪的灯,那种灯能搜集魔尘。”   “魔塔把魔尘提炼成魔石,发给信任的魔人。让他们的魂魄融入魔石里,这样就能抵御恶魔之力的侵蚀。作为约束魔人的禁制,一半魔石会嵌在魔塔里。”   高德指指灯,“这块魔石是某个魔人处于魔化状态的时候,从胸口里掏出来的。我不明白他是怎么让魔石在现世里出现的,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当做非常重要非常珍稀的东西交给我,作为我答应他做某件事的谢礼。”   “老古,”他问,“我说的这些能让你明白魔石为什么可以烧,还能映照出恶魔之力的痕迹吗?”   “看来大人已经做了很多事情,”老古摩挲着光头,眼里光彩闪烁,那是探求知识的欲望之火在燃烧。   “大人说的这些细节,跟我在书里看到的很多东西对照上了。不过大人的问题我还回答不了,我只是觉得,大人说到的灰境里的魔尘,跟刑天从祖山挖出来的黑灰,或许就是同一种东西。”   “如果这个推论成立,那么魔石在现世里有什么用处,应该跟在灰境里的用处直接有关。能够烧起来,发出的光可以看到恶魔之力的痕迹,就是这种关联的线索。”   高德叹气,结果还是没有明确答案。   “很抱歉,我不能进灰境,”老古摊手,“只能根据现世里的情况来推断。”   “我要求你进灰境呢?”高德忍不住问,“你既想保留身为候补刑天的荣耀,又想满足自己的求知欲,这不是很矛盾么?”   “如果大人相信自己就是那个纯粹的凡人,”老古的语气变得低沉,“是背负着拯救世界的使命而来,那么别说进灰境,让我沉沦为恶魔,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告辞!   高德真告辞了,不仅是逃离老古期待的那个可能性,也是真有事。   身上那块暗手血塔的混沌混沌之鳞又在发热,北山在找他。   高德走后,老古调低矿灯亮度,罩上灯衣。   “一小片就能烧这么久,这魔石是挺古怪的,看看到底能烧多久。”   把矿灯放回角落,老古翻开笔记本,刷刷记录起来。   “的确还有很多疑点,”他一边写一边嘀咕,“最大的疑点就是为什么能运用恶魔之力。”   巨人有些烦躁,丢下笔又摩挲光头。“或许是混沌通过某种特殊方式浸染了他,让他的魂魄并不纯净。只有这个可能,才能解释他既拥有凡人之力,又拥有混沌之力的情况。”   “这很危险,很危险……”   高德回到办公楼,去经历室转了圈装模作样,把这时候才上班的懒蛋高苗,以及闲得无聊用电话调戏其他单位接线员的毛绒绒训了顿,然后才回了办公室。   装作小憩,激活血魔步卒手办,意识随着手办沉入混沌之鳞。   “怎么现在才到?”   塔下的尖刺大厅里,背着巨大蜗壳的北山有些不耐烦。   大厅里没其他人,北山只召唤了他。   “好了,既然来了就不说废话了。”   北山颇为急切的说:“今天有个机会,干掉沈泽的机会。”   “远海时间下午三点正,金钱龟与沈泽会在东城北站乘坐环城火车,与血塔会的某个成员会面。不清楚他们谈什么事情,但能确定他们从三点到四点间会一直在那列火车上,这正是干掉沈泽的好机会!”   高德愕然,环城火车是客运的啊!要他在客车上动手,还是光天化日。先别说会死伤多少无辜,就说必然会制造出的巨大混乱,是生怕惊动不了御马监和羽林卫吗?   “如果是在地下隐秘行动或许还有机会,”高德尝试着推辞,“现在是在地上,还是白天,还这么急迫,以我们的人手和力量,怎么可能办得到?”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北山阴沉的说:“你有足够的时间召集部下,由你拿到的那处据点前往东城靠近车站的地方。你的任务也只是杀掉沈泽,不是干掉整个金钱龟。以你能与魔斯达对拼的能力,隐秘接近,雷霆一击,是有可能做到的。”   “成与不成,这决定大人们,还有我……是否能真正信任你。”   他稍稍放缓语气,“这么重要的任务,自然不会把希望全寄托在你这个新人身上。我会组织其他力量掩护你,帮你创造击杀沈泽的机会。”   “现在,你可以召集自己的部下了。”   北山说完,几根荆棘尖刺如树枝般垂落,带着他急速升起,没入到环绕塔身的血雾之中。   高德还在发呆,事情来得太仓促,让他一时没了想法。   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第147章:计划是我出手你们掩护然后跑路   西城南五街,原本生意寥寥的远海小酒馆竟然热闹起来,不仅有两三桌客人,连伙计都多了两倍。   在酒馆里忙碌的梁大甲已不是伙计而是掌柜了,他却一点也没跟邻里那些伙计显摆的心思。两个新招的伙计是他一早从街头街尾两座饭馆拉来的小妹,送酒就像上菜,还笨拙得很。如果顾客不是吕百户的部下,早被揍成猪头了,他必须随时手拉着手的仔细教导。   午后一个个熟悉的客人出现,正是昨夜来的那些人。等那个高大魁梧的汉子跟吕百户装扮成的黄脸汉子进了酒馆,梁大甲心头狂跳,强自镇定的上前招呼,当做普通顾客接待。   “忙自己的去吧,”   吕九眉摆摆手,带着大汉与另外四人直奔酒台后面,穿过工作间进到酒窖。   这间小酒馆是有后门的,高德可以肯定,当初何老头骗他进的那间小酒馆也是有后门的,只是为了送他这个祭品,特意封了后门而已。若是没有后门,暗手的人进去就消失了,怎么会不引起他人怀疑。   看酒窖里的陈设,暗手这套用远海小酒馆遮掩的传送网络,都搞成标准化了。   高德握住一瓶酒却没动作,握了握就放开,然后让其他人依次握住酒瓶激活自己的力量。   酒窖里没有任何变化,这个动作只是完成认证。   高德再握住酒瓶,正要转动,却又停了下来。   “你是怎么确保梁大甲忠诚的?”   让霸刀李等人在酒窖里等着,他招呼吕九眉转到工作间低声问。   昨晚他逼吕九眉做选择,想看看她内心深处的本性。如果她继续用力量胁迫那就是蠢,如果遵从他的暗示杀了此人,那就是坏。不管哪个可能,也不管是在驯象所还是在暗手血塔,他对吕九眉都只会当成工具人用了。   吕九眉没杀梁大甲,看那家伙心气高涨动作沉敛的样子,俨然是忠诚度爆表。那时夜已深了,高德就没问细节。   此时即将投入舍命搏杀的行动中,高德觉得有必要问个明白。   “我给他喂了特殊的丹药,告知他那是禁制药丸,每个月不找我要解药就会血液沸腾而死。他还告诉他,我其实是镇魔司的百户,是打入暗手血塔的卧底。只要等血手覆灭,不仅这间酒馆全归他所有,他还能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吕九眉说出了令高德颇为意外的话,他忍不住问:“为何这么说?就算他信你的身份,暗手血塔覆灭这种事情,对他那种人而言也是虚无缥缈的吧,他能信?”   “不信也得信,”吕九眉毛低下头,语气变得低沉,“而且这是他藏在心底的真正心愿,他自己都未必发觉。我能确定,十分确定。”   高德沉默了会,掏出一块混沌之鳞。   “把这个给他,”高德说,这是他用血魔步卒手办制造的,可以进入暗手血塔所在的灰境。   “告诉他已是组织的正式成员了,”他把混沌之鳞交给吕九眉,“该有什么说辞你自己斟酌,总之这才是确保他有足够忠诚的东西。”   待吕九眉结果混沌之鳞出去,高德唏嘘不已。   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这怕不是梁大甲的心愿,而是吕九眉自己的心愿吧。不过她说的也对,绝大多数魔人心底其实都揣着这样的心愿。如果不是恶魔之力的压迫,谁愿意把自己的魂魄交给魔塔,受他人钳制与胁迫呢?   很快吕九眉完事回来,两人进了酒窖,高德握住那瓶在超脱视野里有明显异能痕迹的酒,轻轻一转。天地颠倒,感知迷乱,清醒时置身地下殿堂,正是之前东城十一号货站行动时的集结地。   这套传送体系还真是方便好用啊,高德赞叹着,不仅如此,权限体系也很特别。   北山跟他说过,酒馆里的传送器是有权限认证的。只要是魂魄绑定了魔石的塔下人,就拥有使用传送器的权限,   昨晚他就激活了酒窖里的传送器,视野里刷出提示,告诉他因为拥有更高权限,所以越过原有管理者直接激活了。而他拥有的权限不仅能调整激活模式,改成即便是寻常凡人转酒瓶也能触发传送的自由模式,还能改写权限,直接抹掉原有管理者的权限。   当初他就是这么被何老头诓下去的,那里的传送器也调整成了自由模式。他敢确定,就算自己不手贱,何老头也会转酒瓶。   现在他把这里的传送器设定成白名单模式,只有刚才获得认证的这几个人才能传送。这不是绝对安全,比他位阶高的塔下人乃至塔中人还能来改写权限,不过只要他不泄露身份,这种可能性应该是极小的。   高德还能确定,从小酒馆到这处地下殿堂的传送网络,应该已经通过相应的被暗手血塔从原有的传送网络里切割开了。因为在传送器的功能菜单里还有传送地点的选项,但其他选项已经变灰无法选择。   中京地上到底有多少传送器,地下又有多少传送点啊?如果能统合起来光明正大的开发利用,大明怎么还会是这个样子?   高德摇摇头甩开这个天真的念头,现在他哪有闲工夫想这些。   “走这边……”   北山把这处据点的详细地图给了他,从这里下去到更深处还有处殿堂,里面设置了若干传送器,其中一个可以通往东城北站。   “王老大,到底是什么任务这么急?”   夏侯老头终于忍不住问了,早上高德召集他们,只说有紧急任务午后集合,没说任务的具体细节。   “杀沈泽……”高德语气淡然,像在说找个人那种简单的事情。   “什么!?”夏侯老头跟胖子夫妇停步,后者同时惊呼。   高德继续道:“顶着金钱龟本队人马,强杀沈泽。”   “这、这能办到?”吕九眉也停步了。   她濒死时依稀见过金钱龟的人,仅仅只是一个就如恶魔现世般强大无匹,对上金钱龟本队的整队人马?   只有霸刀李还跟着高德走,脚下丝毫未停。   “既然是任务,就别问行不行,”高德停步,转身扫视他们。在他腰间还挂着盏像风灯的东西,罩着厚厚的灯衣,又有些像鸟笼。转身时与腰间的刀鞘碰撞,发出咣当声响。   “这只是我考虑的事情,”摘下宽檐毡帽,露出粗犷面目,“王无敌”那精芒跃动的豹目闪烁着让众人心安的自信。   “我说过,我的责任是带着大家一直走下去,”这张脸表情生动,必然是真实面目,嘴里说出的话也直触心灵。“只有相信我才能走下去,所以你们只需要尽力照着我的安排去做,任务是否完成,那是我的问题。”   夏侯老头与胖子夫妇对视片刻,再度迈步,在这之前“王九”已经动了。   “我需要武器……”   她低声对高德说,“能有大量的雷管或者手雷就好了。”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暴露身份么……   “用这个,”高德掏出一根只有手臂长的棍子递给她,“只能戳不能炸。”   这是他之前从金钱龟那个女队员手上缴的,正好给吕九眉用。   “那我们要怎么做?”   吕九眉无奈接过,对这项任务依旧没什么信心。   “找到人,我出手,你们掩护。”   高德说出了让众人再度停步,连霸刀李都为之瞠目的计划,“然后跑路。” 第148章:别废话干就是了   东城北站是座客运站,用出力小的蒸汽机车拖着十来节车厢跑东城环线。在西北面与北城交界,在西南面与南城交界,两刻钟一班,放在高德前世那个世界就是条城铁。   中京四城都有这样的环线,小时候高德第一次坐西城环线去南城的丽水门广场,世界观受到了极大冲击。虽然是蒸汽车,虽然速度很慢非常颠簸,却终究是城铁,这个震旦大明给他的观感还真是各种迷惑。   长大一些了高德才知道,四城的城铁环线是在定景之乱中建起的。那时候景灵王大军围攻中京,为了便利兵马调动,才建起了四城环线。等战乱平息,又成了便利官员公差来往四城的交通途径,最终时移世变,成了市民们最为依赖的跨城交通方式。   现在的四城环线是工部产业,车厢分三等,一等是包车高德不清楚价格,每列就一节,也不是每列都有需要的时候才挂。二等每列都有三节,只限人乘坐,票价十银角,相当于十块钱。三等车厢十节,每人/车/驴骡/担一个银角。   这么低廉的票价,还是烧煤的蒸汽车头,换在高德那个世界早就亏得吊毛都不剩了。还好在震旦世界煤便宜得就比白给多一点,所以四城环线居然能盈亏相抵。高德相信其实还有点赚的,不过朝廷产业嘛,工部没把账目做到大亏已经很有操守了。   高德一行从车站外的下水道里摸出来,装作乘客买票进站。   一列火车正喷着白雾汽笛长鸣,十节三等车厢在前,就比闷罐货车多了排栅栏挡着没有玻璃窗的窗户,门也是自中间开的跳板门。三节二等车厢在中间,很像绿皮车。末尾挂了节更为精致至少漆上得很规整的蓝皮车厢,那该是一等车厢了。   霸刀李跟夏侯老头伪装父女上了最后一节二等车厢,高德、吕九眉、庞杨夫妇上了最后一节三等车厢。   车厢里挤着服色各异行当不同的人,卖菜的农夫、卖货的货郎、背着书包的书生以及扛着扁担的劳力。再等推着自行车牵着驴子骡子的人挤进来,从没坐过环城火车的吕九眉跟庞杨夫妇总算明白了票价为何要标注那么多附加单位。   见吕九眉装扮成的黄脸汉子歪眉斜眼屏住呼吸的样子,就知道她被车厢里堪比猪圈的浑浊气息熏得难以招架。高德本想让开自己霸住的靠窗位置体贴一把,记起自己现在是王无敌,只好无视了。   火车开动,通话器没反应,霸刀李和夏侯老头并没在一等车厢里看到人。   难道情报有误?   吕九眉终于忍不住了,捏着鼻子瞅高德,递来这个意思的眼神。   高德微微摇头,情报是说金钱龟跟血塔会的人会登上三点出发的这趟车,可没说他们一定是在三点正从始发站上车。   当然情报真的有误,高德就不必冒险了。他并没跟部下故弄玄虚,计划就是部下掩护冲上去,对沈泽一击必杀,然后大家撤退。   北山当时的反问也没错,他跟沈泽交过手,跟两个金钱龟的队员交过手,连魔斯达都对拼过一招,只要在某种程度上全力以赴,他有把沈泽一击必杀的把握。只是这么一来,他就得暴露出又一层底细,不过终究不是老古所知的那层底细,算算还是值得的。   十来分钟后,火车停靠另一站,通话器震动了一下又停了,一等车厢上了一个人。   应该不是金钱龟,而是准备跟金钱龟谈判的血塔会成员。北山获得的情报是,海塔会与血塔会准备联手,由金钱龟与血塔会方面的行动部门进行初步接触。   这个时候,孙婆婆应该把消息发给了王昆仑,再由王昆仑转告了瞎子,御马监那边的停机坪上,旋翼机的大风扇应该开始转起来了吧。   高德又哪会什么后手都不安排呢,暗手血塔的任务能不能完成另说,沈泽是必须死的。让御马监稍晚一些时候赶到,假如自己失手,就由御马监解决沈泽,算是B计划。   火车再度出发,这次开了接近半小时,停在了东城西北角的车站。这座车站铁道纵横,规模颇大,同时还是从东城到北城的铁道枢纽。   车厢人来人往换了大半,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一样。高德等人顺势退到车厢最后面,那里有道封死了的后门。   通话器震动,一下又一下,震了六下才停止,又有六个人上了一等车厢,肯定是金钱龟了。   高德用眼神提醒吕九眉三人,但没马上行动。   等火车开动,速度提了起来,鹰爪庞得了信号,自手指间滑出血红尖刃,轻轻一划,就将锁住后门的链条切断。   四个人在乘客惊异不解的目光中出了车厢,攀上后面车厢的车顶,就在急速行使的火车上向车尾奔去。   “计划就是快、狠、准!”   高德之前交代计划时的解说也很快,“出手的时候他们会犹豫,会尝试着顶住,因为他们觉得我们只是佯攻,是逼他们跳车,在下面才藏着真正的埋伏。”   其他人没有异议,就夏侯老头多嘴。“如果他们……尤其是沈泽第一时间跑路呢?”   “哪来那么多如果!”高德没好气的呵斥。“别废话干就是了!”   那家伙跑路就追啊!追不上就看看北山所谓的掩护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这就是赌而已。   “计划就是这样啊,”夏侯老头居然还夸了起来,“很合我的胃口,我最讨厌做什么事总要把什么事情都搞清楚算透彻了,太费脑子。”   感觉这老头是在讥讽,可高德找不到证据。   一个大跨步跳到最后一节二等车厢,咚咚脚步声惊动了下面的乘客,都有几颗脑袋探出了窗户打量车顶。   眨眼四人又冲到了这节车厢的尾部,车厢后门打开,若干藤蔓激射而出,插进了一等车厢前门的门框里。红光迸射,霸刀李化作的血魔步卒现身,侧身猛的冲了过去,轰隆撞门而入。   前门被撞开的同时,上方四个人正置身半空,血光紫光喷涌,四人同时魔化。   “左数第二个是疫魔之力!”火眼杨低呼。   鹰爪庞变作一只手爪几乎快与身躯一样大的血魔怪物,巨爪砸落车顶,挖起一块铁板,喀喇喇爆起大片火星。   高德变身的血魔步卒抡起比脑袋大了好几倍的双手巨锤,自缺口撞了下去,接着是个被血紫交织的雾气裹住的模糊身影。   装饰豪华,宛如贵宾室的车厢里,七团各色光芒同时绽放,果然如高德所料,他们的第一反应是顶住攻击而不是跳车逃离。   高德当先,其他五人随后,连声招呼都没打,两边直接怼上。   不过对面却没看清这边景象,别说几个人,连高德的面目都看不清,一个硕大而浑圆的锤头几乎遮蔽了他们的视线。   “王无敌——!”   跟高德交过手的那个青年愤怒至极的咆哮。 第149章:古有高宠挑滑车今有高德愤怒滑铲   可恶的北山!   这家伙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看来暗手潜伏在海塔会的线人是个双面卧底,还很接近北山知道自己这群人的存在。   高德也没功夫细想自己到底是几面卧底,车厢里六个人魔光大作纷纷变身。赤绿紫蓝交相辉映,至少三个都是魔人刑天那种体格。原本还算宽敞的车厢嘣嘣爆裂,不仅车壁被撑破,连车顶都顶破几个口子,碎裂木屑漫天飞舞。   高德的感应里,对面七人里只有那个灰光身影弱一些,正是被他痛揍过的重甲女子。剩下六人里,沈泽、红发青年、光头中年、月代头扶桑人这四个跟自己同一档次,剩下两人则明显强过自己。   沈泽拔高为他见过的魔人刑天,红发青年变成他对战过的血翼巨人,光头中年变作异形般大脑袋的紫鳞魔怪,扶桑人则缩小为像是猴子却有四条胳膊的血鳞魔怪。另外两人竟然不为所动,一个是面目普通的沉冷中年,另一个是面目姣好还在浅笑盈盈的年轻女郎。   变身的四人光焰翻滚,武器尽出,那个紫鳞魔怪身上更翻滚着令感知又冷又麻的力量,正在急速吞吐,正是高德熟悉的孽魔之力。   眼见魔怪就要将荡出足以让高德这方身心麻痹的冲击,高德顶着巨大的锤头在前,另一手揭开腰间风灯的灯衣,将风灯丢了出去。   风灯带着炽亮白光从锤头下方滚过去,充斥车厢的炫彩光辉顿时被白光压住。似乎力量也被压制,对面众人下意识退步。倒是那个扶桑人不退反进,四条胳膊握着的扶桑长刀如剑刃涡流,瞬间将风灯搅碎。白光散作碎芒四下溅射,不少落在扶桑人身上,烧灼出点点青烟,让这只四臂鳞猴发出吱吱惨叫。   “该死!”   “小心!”   这下不仅紫鳞魔怪的孽魔之力为之一滞,连那两个不为所动的人都下意识退步。   老古的“科研成果”果然派上了用场,带上那盏烧魔石的风灯为的就是制造短暂的混乱。高德是不明白原理,不过他不认为魔人,尤其是像金钱龟这样的高阶魔人不知道魔石能在现世具现而且还能烧,燃烧时散发的白光还能映照出恶魔之力的痕迹。仅仅只是用矿灯就能点燃这种事情,不太可能千百年下来只有老古一个人发现。   所以不管这意味着什么,只要能制造哪怕半秒的混乱,都能给他的行动增添一分胜算。   看那两人不仅退步,身上还同时弥散出湛蓝光辉,就知道计划奏效。   就是这眨眼之间了!   目标正是左边第二个已经变身为魔人刑天,浑身弥散着暗绿烟气的沈泽!   就在对方纷纷退步之时,浑圆巨锤砸在沈泽仓促展开的光盾上,爆起的红绿碎芒如礼花暴绽。下一刻,浑身血甲头生弯角,背上还有条尖刺背鳍的血魔步卒连魔带锤撞中沈泽,两魔撞破车厢后壁,滚下了这列火车。   金钱龟众人却顾不上照应沈泽,就在血魔步卒之后,另外五道攻击接踵而至。   首先是猛然爆发,几乎塞满了车厢的尖刺藤蔓。不过大部分藤蔓只是没含多少力量的佯攻,核心部分的藤蔓正好将化作灰光正要消失的身影缠住,那是之前在东城货站见识过还被高德痛揍的重甲女子。   借助藤蔓掩护,凌厉攻击同时发动。霸刀李左手光盾右手长刀,径直撞向那个由红发青年变作的血光巨人。即便她变身成的血魔步卒只到对方肩头高度,但冲击太快,让对方亮出的血光长斧根本来不及回防,只能用斧杆格挡这一刀。   另一处如巨大兽爪的血光爪刃破开藤蔓,劈向那个被碎裂白芒烧灼得青烟直冒吱吱惨叫,却还挥着四柄长刀冲上来的血鳞猴子。长刀与爪刃相交,爆出片片血色火星,爪刃根根断裂,但血鳞猴子的冲势也被挡住。   跟在爪刃后的暴雷枪轰击就不足为道了,只在光头中年变作的紫鳞魔怪身上绽起点点白芒。   “沈泽……”   退到后面的两人里,那个中年已经罩上一层蓝光铠甲,他没理会这些攻击,反而转头去看在地上翻滚不定,已经远离了火车的两个身影。   紫鳞魔怪终于震荡出一波无形冲击,藤蔓瞬间枯萎凋零,车厢中交织的各色光华散作冉冉黑烟。两边不分敌我,身形顿时僵住。   不过金钱龟这边恢复得更快,仅仅只是一滞便恢复了行动。血翼巨人根本没理会血魔步卒,转身要跳车去追“王无敌”,灰影则挣脱枯萎藤蔓消失在空气里。四臂血鳞猴子的长刀又翻滚起来,像是绞肉机般瞬间把巨爪搅碎,让对方也发出了痛苦叫声。   眼见形势骤变,浓稠的血雾冲击而出,挟着某种怪异的力量将车厢塞得满满当当。这种力量像让所有人的恶魔躯壳泛起片片如鸡皮疙瘩的小包,再噼噼啪啪炸出漫天烟气。恶魔躯壳的变化同时也在躯壳之下的凡人体内发生,又痛又痒的感觉打断了众人行动,连攀在车顶的灰色身影都再度现身。   血紫交织的炽亮长刃撕开血雾,将灰色身影当胸贯穿,伤口处泛起连绵爆裂,让那个曾经被王无敌暴揍过的女子又发出凄厉的惨叫,那是霸刀李夏侯老头等人异常熟悉的惨叫。   “这、这是我的……”   那个女子愤恨至极的叫道:“这是我的武器!”   “多娜!”   血翼巨人转身回来,冲向血雾。   “小心!”   连中年人都转回了头,不再理会王无敌与沈泽,紧张的低呼,“那是吸血鬼魔化的沸血者!”   不仅血翼巨人止步,连正哇哇尖叫的四臂猴子都往回翻滚。   “退——!”   血魔步卒、巨爪魔怪、人面树、持枪者、血雾中那个手持长矛的模糊身影同时跳车,四散狂奔,车厢里众人完全没料到,一时反应不及。   等血雾变淡,血翼巨人散去恶魔躯壳,冲上前抱起趴在地上的重甲女子,看着她胸口破开的大洞,血肉还像菜油下锅般细密的爆着,咬着牙悲痛呼喊:“多娜——!”   “是暗手的人吧?”   车顶和壁面破开无数大洞,内部装饰也散落成大片垃圾,那个一直置身事外的妖娆女子浅浅笑道:“冲着沈泽来的,连吸血鬼都敢用上,你们还真是把他们逼到了绝路上呢。”   中年人看看左右,那些人已经跑得只剩模糊背影,再看看车后,沈泽跟王无敌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不由苦笑。“下了这么大功夫,只是为了杀沈泽,确实没料到。”   用脚尖踩住一块碎玻璃,那是风灯的残片,他又摇头道:“不只是吸血鬼,连魔魂灯都拿了出来,他们对沈泽的确恨之入骨。”   下一刻低喝:“别追了!”   红发青年止步,两眼发红喘着粗气问:“我不是为了找王无敌报仇,是去救沈泽!”   “那家伙对我们还遮遮掩掩,捏着不少隐秘不说。”中年摇头,“为这点小事也没必要找塔里的大人,让暗手逼逼他也好。”   “王无敌那厮不弱,”红发青年还不甘心,“连魔斯达的一击都能挡住,沈泽未必能胜他。”   “死了就死了,”中年不以为然,“那也证明他不过如此,没资格留在我们黑鲨里。”   他看向骄娆女子,“让贵客见笑了,不过这只是小小意外。若是还不放心,就再等几天,那时我们自会证明黑鲨的实力。”   “也好,”骄娆女子颔首,“你们的实力就等于海塔会的诚意,我就静候佳音了。”   说话间紫光流溢,将她的身影掩作绰约虚影,转眼便消失无踪。   “撤吧,暗手既然探知我们在此露面,除了这队人偷袭外,必然还会招来御马监乃至羽林卫,此处不宜久留。”   中年挥手,虽然神色淡然,微蹙的眉头依旧泄出浓浓不悦,“我们的重点还是后面的行动,不必为这点小事乱了方寸。”   金钱龟撤离的时候,高德与沈泽正在两三里外的铁道上搏斗。   说是搏斗,其实是厮打。为防沈泽逃脱,高德连锤子也不用了,就死死抱住沈泽化身的魔人刑天,直接以血魔之力与沈泽推送出的孽魔之力对抗。   两人在铁道上翻滚着,血绿两色光辉在他们之间来回推移,被侵蚀的恶魔躯壳蒸发成冉冉烟气,两色混杂,成了一只魔怪。   高亢的汽笛声由远及近,另一列火车正疾驰而来。   高德想拉着沈泽滚出铁道,沈泽肩上的暗绿光翼化作股股触须拉住铁道。   “想杀我?”   恶魔躯壳里发出粗浑嗓音,“看看我们谁先死!”   高德虽然用光盾挡过炮弹,可那只是小小山炮的炮弹,而且还挡得很辛苦。要与疾驰而来的钢铁火车相撞,恶魔躯壳自然是不堪一击。   “谁怕谁——!”   高德也粗着嗓子咆哮,同时将沈泽拉起来对向火车。   沈泽哪愿意志愿当肉垫,浑身发力,同时伸展无数触须,要将高德打包成一团,又被高德自恶魔上激发出无数尖刺,将根根触须切断撕裂。   眨眼间火车已经奔到百米开外,火车头已经大得超出了沈泽身影,咣次咣次的车轮声带着铁轨和枕木的震动,让两人脚下的石子都在微微跳动。   血魔步卒眼中骤然亮起紫光,同时当初一股触及魂魄的寒风,冷意超越万年寒冰,令人身心又麻又痛。   “你……”   沈泽猝不及防,瞬间僵住。   高德展臂弹开光盾,推着沈泽迎向火车。   在即将与火车相撞的瞬间,高德侧身滑铲,光盾骤然伸展,带着沈泽与火车头狠狠撞上。   古有高宠挑滑车,今有高德滑铲挑火车! 第150章:友军伤害无豁免   根根尖刺自血魔步卒的躯壳伸出,脚底的尖刺破开碎石直插地基。光盾也骤然扩展,浓稠血光凝结得如铁板般厚重。非但如此,巨大圆锤还被倒持着顶在背后,高德是真心要跟火车撞撞看。   “你到底……”   沈泽摆脱了身心僵冷的状态,又一句话刚开了头,就被已如钢铁之墙的火车头撞上。   疫魔身躯夹在火车头与血色光盾之间,如巨大的人形脓疮,噗的一下压爆,喷溅出大股绿水。躯壳里面像是骨头却又有血肉的躯体发出喀喇喇的碎裂声,溢出猩红血水。   高德还是高估了自己,他根本没有挡住火车。脚底的尖刺在像铁犁般切断枕木,巨大锤头碾开两道碎石之浪,他被火车推得急速后退,只是眨眼间就滑出去百来米。   飞溅出的绿水蒸发成飘带般烟气,向沈泽那已经被压扁的疫魔躯壳汇聚,而把他摁在火车头钢铁前挡上的光盾正裂开道道纹路,即将崩溃,连施放光盾的护腕都变得火烫无比,让高德怀疑下一刻就如制造它的模械那样轰然爆炸。   血魔步卒的躯壳骤然化作浓稠血烟,下一刻,又一具血魔躯壳显现,比血魔步卒块头要大了整整一圈,血烟也被这具躯壳一吸而光。有着巨大而浑圆肩甲,背后还招摇着四根旗帜般血红光流的血魔狂怒者出现。   “喝啊——!”   血魔狂怒者双足踩地,挪开光盾,抽回巨锤,硕大锤头把沈泽顶在火车上,发出闷雷般的咆哮。   血魔步卒,渗透压1220。   血魔狂怒者,渗透压3761。   “渗透压”这个指标未必直接对应输出力量的大小,但二者的关联恐怕不只是线性提升,力量的提升幅度远不只三倍。   高德瞬间切换手办,终于达成了滑铲挑火车的成就。   两脚替代巨锤,扬起更高的碎石之浪,不仅枕木崩飞,连铁轨都被撑裂。火车头向下一沉,向外一歪,带着后面的货车车厢轰隆翻下铁道。侧躺的火车头在田野里犁出深深沟壑,扬起漫天烟尘。   金铁撞击声连绵不断,这列火车的巨大动量还得消耗一阵子,而在已经变成深深沟壑的铁轨之内,血红与暗绿两具比刑天还高大的恶魔躯壳已经残破得不成人形,弥散出的烟气混杂在了一起。   “你是……”   糜烂如碎肉,正急速蒸发成暗绿烟气的恶魔躯壳里,破碎的人体伸出光秃秃一截白骨。   扁得像橄榄的脑袋下方,压根看不出是嘴巴的裂缝蠕动着,吐出模糊的声音。   “你是……高……”   沈泽终于认出了高德,刚才的血魔狂怒者形态他自然是印象深刻,就在义思达洋庙地下水潭里,高德正是用这个形态与他战过,还夺下了他的金瓜锤。   若是让沈泽在这里躺上一阵子,从凡人身躯到恶魔躯壳他都能恢复如初,高德哪会给他机会。   举起金瓜锤,收回血魔之力,换上由自身意识凝结成的凡人之力。   (ToT)   表情符金瓜锤在视野里刷出个久旱逢甘霖的感动表情,缩回单手锤大小,带着一抹柔和白光,重重落在沈泽那橄榄形状的脑袋上。   一下、两下、三下……   高德拿出了痛揍金钱龟那个隐身重甲女的节奏,抡着表情符金瓜锤就是二三十锤,直到整颗脑袋骨肉相融全成了肉酱,才吐出口长长浊气。   残留在肉酱中的白光如细蛇般游动,将一片片还在扭曲收缩的肉酱侵蚀,肉酱中某种力量急速消散,最终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升起缕缕光丝。   探出感知将光丝拦下,魂魄之中顿时又有类似涡流的存在转动起来,手办到手!   散去血魔狂怒者躯壳,高德一屁股坐在地上,任由疫魔躯壳化作的黑烟围着他盘旋。这下沈泽算是死定了,由王子赫牵连而上的隐患也彻底消除。   真不容易啊……   不是说就此退居幕后,安安稳稳的当黑手了么,怎么还得这么拼死拼活的,高德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   金瓜锤变回短棍大小,临走时给高德刷了这么个表情符,看起来颇为不满的样子。没办法啊,这伙计的凡人之力形态可不能随便显露,高德可不想被女皇抓起来质问他为何有朱家血脉。   脚步声急促靠近,高德警惕的起身。来者如果是魔人的话就干掉,是寻常凡人的话就来个物理失忆手术。   一颗脑袋自坑边探出,却是个熟人。   “王、王无敌!”   竟是北山,两眼瞪得比铜铃还大,眉毛、嘴角乃至脸上横肉都在抽搐,“那就是沈泽?你真的干掉了他?”   “是沈泽,不信的话可以……啧,也看不出是谁了。”高德一跃跳出了坑,讥讽道,“听起来你很意外的样子,似乎并不认为我能办到。对了,你不是说会组织力量掩护我吗?怎么就你一个?”   “你……”   北山又惊又气,几乎就要捶胸顿足了,“你杀他就杀啊,为什么要撞火车!?我带的人都在火车上!这下可好!”   透过烟尘看向铁道下方的田地,竟是副凄惨景象。一个个人正从倾覆的车厢里爬出来,倒在地上的煤堆残骸堆里还伸出一支支手,无力的耷拉着。   这就是北山组织的掩护力量?看起来死伤不少啊,真是不好意思,友军伤害没豁免。   “就这?”   高德的脸被伪壳遮掩着,毫无愧疚之色,相反讥笑之意更重。“就在这里停下也好,免得对上了金钱龟出洋相。”   “王无敌!”北山终于怒了,“记得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拇指,我是暗腕!”   “身份有用吗?”高德巩固自己在暗手里的跋扈人设,“暗手现在需要的不是身份,是力量!”   不等北山无能狂怒,他指住坑里那堆碎肉:“还不赶紧收拾起来带着你的人撤退?这时候御马监甚至羽林卫都快到了吧。”   北山还想说什么,嗡嗡振鸣在远处响起,好几架旋翼机正从东南方向飞过来。   “今晚子时前进塔里报告!”   北山恨恨丢下这句话,招呼部下忙碌起来。高德可没功夫理会他,直接拔腿就跑,要被御马监羽林卫甚至姚婆婆拦住,那可麻烦了。   通话器已经坏掉了,不过沿着铁道看向远处,并没有多大动静,吕九眉她们应该严格按计划行事,在他扯着沈泽滚下火车后就撤退了。   现在……赶紧找个下水道钻下去,摆脱可能的追踪后再设法回驯象所。   没有传送术和回城卷轴的魔幻世界真特么草蛋啊! 第151章:做卧底真是件愉快的事情   无终宫北侧的北宫,没有金碧辉煌的宫殿,也没有纵横交错的回廊,只有一座座跟西城民居小院差不多的院落。院落如棋盘般规整座落,若干园林水潭点缀其间。   这里是后宫,皇帝妃嫔所居之处。因为现今皇帝是女皇,女皇的母亲早逝,而老太子的皇帝资格不被承认,住在这里的都是先皇时代的妃嫔,成了名副其实的冷宫。   傍晚时分,晚霞漫天,座座院落升起道道炊烟。宫女与太监们游走奔忙,萧瑟冷宫变作富有生活气息的城区。还得感谢女皇,她登基后大刀阔斧改了规矩,不再设统一的尚膳监管无终宫伙食。后宫被允许自己开伙做饭,冠有“太”字的各级先皇妃嫔们终于有了饮食自由。   不过北宫仍然没有出入自由,按祖制太妃太嫔们只被允许定期外出探亲,其他时候都得待在北宫里自娱自乐,说是冷宫,其实就是座偌大监狱。   邻近中心园林的某处院落却没升起炊烟,一个戴着缺角冠的中年太监敲开院门,听到了隐隐的木鱼声。   院中殿堂门窗紧闭,依稀白光自缝隙中溢出,让再度敲门的太监颇为不适,只能咬牙垂目勉强忍受。   幽幽如吟唱的一声“进”让太监推门进殿,顿时泄出柔和白光,太监赶紧关上殿门,将这抹白光闭在殿堂之内。   殿堂里朱梁青砖,供奉着一尊真人大小的塑像,看形貌衣着就是震旦人普遍崇拜的真武大帝,并无出奇之处。   塑像旁跪坐着一个人,毡笠斗篷将身体遮得严严实实,即便是敲着木鱼的手,也裹着厚厚丝绵,完全看不到一丝肌肤。   太监就在靠近殿门的地方远远叩拜,屋梁上挂着一盏放射出柔白光辉的灯,那白光落在太监身上,就在太监胸口映照出缕缕血红光丝,盘旋游走着显然极为骇人。   “娘娘……”   太监微微颤声,“沈泽魂魄皆散,确是死了。”   “我早已知晓,”木鱼停下,那人发出空洞女声,“沈泽留在塔上的魂印消散了,海塔会的魔魂灯能庇护他,可他终究不是塔里人。现世肉身还束缚着他的魂魄,依旧只是区区凡人。沈泽既死,暗手便没了纰漏,御马监与羽林卫再如何翻查,也触不到我们的核心了。”   “杀死沈泽的王无敌如此强悍,”太监依旧忧心忡忡,“背景依旧不明,却是又一个大患。”   “小山子啊,”那人低低叹道,“多年来我一直把你藏在下面,不让你在暗手抛头露面,就是备着在如今这种时候挑起重任。凡事只有疑不行,还得化疑为用,否则经营的事业总是越来越少,可信的人越来越少。”   太监咚咚磕头,“娘娘的赏识栽培,奴婢这辈子……不,下辈子都忘不了!”   “王无敌的来历的确颇为古怪,”那人继续说:“塔里查过底细,他进入暗手只有区区两个多月时间,之前出入并不是很频繁,仅仅只是为了留在灰境搜集过魔尘。前几日接佣兵任务骤然崛起,这足证他进入暗手别有用心。”   “三次任务下来,他力敌魔斯达,强杀沈泽,比金钱龟本队的人还强。我们估计他与黑鲨座首唐幕和百花谷头牌小丁香相差不远,不该籍籍无名。我们能确认他与海塔会无关,现在唯一的嫌疑是血塔会渗透进来的奸细,”   “再加上线人对沈泽之死的报告,王无敌身边竟还有激活了血脉的吸血鬼,来自血塔会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听到这太监低呼,“那定是王九,是王无敌的私属,在货站出现过,现在都还没有被王无敌引入塔里。”   他肯定的点头,“那么王无敌绝然不会是女皇的人了,即便女皇能忍魔人,也绝不会忍吸血鬼,更不可能用吸血鬼。”   “是的,现在我们的疑问就更具体了,”那人低语,“此人要么是方老匹夫派来潜伏,准备把我们连根挖起献给朝廷或者海塔会的。要么是反对方老匹夫,准备引我们暗手为用的血塔会成员,就这两个可能。”   “娘娘的意思是……”叫作小山子的太监有些激动,“让那王无敌继续做些大事,既有利于我们暗手,又能试探出他的底细?”   “是的,今晚他入塔后,你便这般交代……”   “娘娘”的声音更低,小山子听完下意识惊呼,再戛然而止,转为由衷的赞叹:“娘娘妙招!”   “妙什么妙,不过是借力打力。”娘娘又开始敲木鱼。   “小山子,以后关于王无敌的事情,不要在塔里禀报,直接来这里见我。”在咚咚的木鱼声中,女声变得空寂漠然,宛如幽冥之语。“不能让这些事情干扰其他的大人。”   “奴婢自是忠、忠于娘娘的!”小山子赶紧表忠诚。   “另外,今次你不仅没有帮到王无敌,带的人还差点被御马监活捉几个,”女声更冷,让原本就在极力忍耐白光的小山子哆嗦打得更密了。“说明你不是干那种活的材料,还是替我好好的作耳目吧。”   待最后一声“去”落下,太监战战兢兢的退行几步,转身出门。   “如此强大的魂魄,真是上好的薪柴。”   殿堂里木鱼声越来越大,还夹杂着依稀的呢喃。   驯象所食堂里,高德咣咣刨着饭碗,正狼吞虎咽。吕九眉匆匆进来,大声招呼厨子:“大碗面!卤加多点!面和卤越多越好!”   高德瞅过去,吕九眉偏开视线,待她瞅高德,高德又埋头刨碗。   暗手在东城还是有隐秘的传送据点,可以传送到地下殿堂再回小酒馆。但考虑到直接走小酒馆再回驯象所的路线太清晰,时间也太巧合,高德就硬生生换了几种交通方式,到黄昏才回到驯象所。看吕九眉回来的时间,两人竟然不谋而合。   “千户大人也出去了吗?又在忙什么到现在才回来?”吕九眉主动开口。   “别问,”高德应付起来已是得心应手,“问就是远坂总管的事。”   “哦……”吕九眉一脸我明白的恍然,“总管大人的事那当然要紧,看千户大人疲惫不堪,必然很辛苦吧。”   旁边几个总旗小旗噗嗤笑出声,有人还从鼻孔里喷出面条,吕九眉拼命摆手:“大人千万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到底是啥意思啊!?   高德是一头雾水,更不明白那几个部下为啥发笑,只能狠狠瞪过去,吓得他们赶紧埋头吃面。   “看你也很疲累的样子,不是就守着那间小酒馆么?”高德反击。   “那个……”吕九眉显然不擅长掩饰,眼神闪烁的道:“我这个人就是闲不得,闲下来更累,等守到明天还没情况,我就准备撤了。”   “撤了好,”高德心说还得好好训训吕九眉,让她学会收敛吸血鬼的力量。杀沈泽的行动里,她的吸血鬼之力起了很大作用,至少震慑住了金钱龟那帮人,但频繁暴露的话就太容易出事了。   “驯象所还有很多事呢,今天东城那边又出了大事,”高德淡然讲述着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两伙魔人在东城环线上互斗,炸了环线客车的一等车厢,还撞翻了一辆货车,死伤无数,咱们已经拉回来十多具魔人的尸体。”   “哎哟……”吕九眉正接过大碗打卤面,闻言手一晃,面汤烫得她龇牙咧嘴。   “什么背景?”她强忍着疼痛问,“查到什么?”   “孙婆婆带着灰豆芽们正在忙,”高德耸肩,“尸体应该是查不出什么了,不过听御马监那边说,竟然还有吸血鬼露面。”   眼角余光瞅着脸几乎埋进了碗里的吕九眉,高德用异常遗憾的语气说,“可惜咱们驯象所不能直接办办案子了,不然我会调动一切力量抓住这只吸血鬼,跟孙婆婆一起好好解剖看看,看身体到底是什么构造。”   吕九眉没搭话,就呼呼吃着面,咕咕吱吱的咀嚼声很大,像在嚼着谁的肉。 第152章:你的大总管生气了还不去安抚好   一堆零碎摆在卧室的桌子上,有一块伪装成手镜的混沌之鳞,一块怀表,一支手电筒,还有个钱包,里面是户民证、金盛惠的存票以及若干张面值不等的金龙票。   这是高德从沈泽身上搜刮来的遗物,他可没干脆利落到不搜刮尸体就交给北山。   混沌之鳞自然是金钱龟那帮人所在的灰境钥匙,鉴于沈泽死得明明白白,这把钥匙不是进不去灰境,就是进去后掉进早布置好的陷阱里,高德决定暂时不理会。   手电筒跟何老头曾经用过的光剑差不多,高德也没贸然激活,准备等用王无敌身份活动时再做尝试。   户民证等于大明的身份证,只是各地形制名称都不一样。上面的姓名住址必然是洗白了的,高德就懒得查证了。   金盛惠的存单里有三千五百金龙,这可不是笔小数目,几乎两倍于他的月俸。由此高德对那十来张总值两百多的金龙票失去了兴趣,花了点心思琢磨怎么取出来。可惜这是张记名存单,得沈泽亲自去取。他即便能用伪壳易容成沈泽,身材却伪装不了。金盛惠的记名存单不仅有惟妙惟肖的人像识别,还有身材等细节的描述。   说起来高德领着两份俸禄还有份爵金,到现在手里却没多少金龙。他升官太快,百户的薪俸才领两个月,马上又要领千户乃至镇抚使的薪俸了。因为驯象所紧急扩充,拨款没那么快到账上,高德不得不自掏腰包周转,刚领到的薪俸变成了一张张借条还塞在他的口袋里。在羽林卫四家分赃的时候,别看他面上大度,其实肠子都绞得快出血了。   也罢,这笔钱依旧只能用王无敌的身份搞出来了。   最后是那块怀表,这种必然是模械制造的计时器物在震旦很少,基本都是远海那边过来的舶来品。对高德来说并不珍稀,当初只是百户的时候,随着飞鱼服发下来的赏赐物里就有金银怀表。不过御赐怀表的表盘按十二时辰和一百刻的震旦时制划分,高德用着颇不习惯,又不是经常在外面跑,也就懒得揣身上。   高德没多大兴趣,抱着看个究竟的心态打开表壳。表盘果然是远海计时制,还在咔哒咔哒走着。看表壳和表盘没多少特殊标识,就是块普通的远海怀表。   正准备放一边,手又停下了。   这怀表的厚度跟重量有些不协调,似乎轻了许多,而且拿在手上还有隐隐热度。从沈泽身上捡起怀表那会还很烫,当时以为是恶魔之力的影响,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消退吧?   抽离感知进入超脱视野,最初没发现什么。打开表壳再看,高德心中咯噔一跳,隐隐的漆黑烟气正从表壳与表盘的缝隙间溢出,极为稀薄,不仔细看压根注意不到。   找来钢针插入缝隙,将表盘撬出来,表盘之下的景象让高德眼瞳紧缩。   下面还有层空间,散落着颗颗细小的黑灰,正散逸出稀薄烟气,乍看跟何老头从胸膛里挖出的魔石一样。   高德将其他东西哗啦扫进抽屉锁好,带着怀表直奔老古的仓库。   “是魔石……”   老古也很激动,戴着撞了放大镜片的眼镜,仔细观察在他手里宛如豌豆的怀表。   “是魔石在现世存在的另一种状态,”看着还在冉冉冒烟的黑灰,老古得出了比较清晰的结论。“比之前的魔石更接近灰境里的形态,还在暗燃,应该是这种形态正在瓦解。”   没错,这种烟气没有任何味道,跟恶魔躯壳消散时冒出的黑烟几乎是一样的。   “大人之前提到,魔人正式加入某种魔塔时,会将一部分魂魄通过魔石封印在魔塔里。”老古推测着,“这种禁制应该很有效,让魔人没办法随意跳槽。不过万事也没有绝对,肯定有相应的方法消除……至少是暂时消除这种禁制,现在我们看到的,应该就是这样的方法。”   跟高德猜想的一样,沈泽就是靠这种办法叛变了暗手,或者说是金钱龟就靠这个办法胁迫沈泽叛变。   “会不会是在现世里用什么方法点燃了魂魄,然后靠着魂魄的关联,用那种火焰打通灰境与现世的隔阂,让魔石流入到现世里?”   老古开起了脑洞,“再用这样的魂焰裹住另一个被魔石束缚的魂魄,只要烧的是其他人的魔石,另一个魂魄就不会被烧灼。同时这样的魂焰会隔绝被封印在魔石中的魂魄,即便损伤甚至销毁,也伤不到本体,禁制也就失去了意义。”   这个脑洞听起来合理,却引出了更大的疑问,所谓的能点燃魂魄的东西,那又是什么?   “魂魄当然是能烧的啊,尤其是拥有纯粹凡人之力的魂魄。”老古摇头笑着高德的无知,“历代皇帝坐在社稷之座上,就是在烧他们的魂魄。皇帝起码都是传奇,若是安安生生过日子,活到两百岁都没问题。可大多数皇帝都是五六十岁寿终,先皇能活到九十多,已经极为罕见。”:   “当然,现在的女皇应该不只活到先皇那岁数,她要强大得多。只要不是长时间坐在社稷之座上烧魂魄,损耗并不是太明显,说不定她这个女皇在位能超过百年呢。”   还以为皇帝坐上社稷之座只是损耗寿命那么简单,原本真正的原因是在直接烧魂魄!   高德不由深深抽了口凉气,对历代皇帝以及现在的女皇又多了丝尊敬,坐上去燃烧自己魂魄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吧。   “社稷之座本身就是件灰器,不仅直接连通了混沌,还能将皇帝的魂魄当做薪柴燃烧压制混沌之力。”老古再道,“应该有其他的灰器可以点燃魂魄,然后丢在这个伪装成怀表的容器里,以魔石为燃料长时间暗烧。”   还缺乏很多细节,让老古的脑洞难以完善成型,但大致的原理该是如此了。而要搞清楚细节,就得找到愿意说清楚这些事情的魔人,还得是至少有何老头那种位阶的塔下人。   高德又开始后悔了,当初对何老头别下手那么狠,留给他更多时间交代遗言的话,或许还能搞清楚一些细节。   现在只有在王子赫和沈泽的记忆碎片里去翻,看能不能找到一些东西。找不到的话,要么获得暗手的进一步信任了解这些事情,要么只能设法抓个高阶塔下人来审问了。   高德觉得搞清楚这事至关重要,说不定就是破解灰境魔塔奥秘的关键一步。   还要跟老古讨论,通话器响了,毛绒绒在那头用末日降临的惊恐腔调大叫:“远坂总管把办公室电话打爆了都没人接,气得把你妹骂了个狗血淋头,你还不赶紧回来安抚你的大总管!”   你这啥逻辑,该安抚的不是我妹么?   而且什么我的大总管,灰豆芽你在说什么你自己真的明白?   高德满脑子懵逼,赶回办公室给远坂爱打过去,自然被盛怒的对方咆哮了一番。   “给我滚到乾明殿来!马上!”   远坂爱最后一句才提到正事,竟是要他去乾明殿!   耳中还嗡嗡回响,高德放下电话,心头一个劲的打鼓,女皇要召见他?   “好了,就为了叫他过来,把我整整一个月的火气都勾出来了!”   乾明殿后殿,远坂爱丢了通话器,气咻咻的盯着女皇,“陛下你说吧,该怎么补偿我?”   “再瞅瞅,”女皇却没理会她,还在摆弄挂了珠帘的凤冠,“确定真的看不出来?”   “陛下!”远坂爱气结,“现在你是陛下不是丽,声音都不一样,哪会认得你?”   “可身子一样啊,”女皇还在讲歪理,“而且都做过了,不是说做过的男女会有默契,哪怕变了模样都会彼此感应到吗?”   “你在圣山看了多少不该看的书啊?”远坂爱抚额哀叹。 第153章:果然是个花痴   “今天又不能准时回家了,我得去远坂总管那。”   高德交代了高苗,坐上装甲版蒸汽豪车扬烟而去。   “又是远坂总管!”   高苗冲着远去的白烟跳脚:“下午不是才去了吗怎么又去?你又不是她的痒痒挠!”   “苗苗别瞎说,”何灵灵赶紧捂她的嘴。   王昆仑、刘小胖和驼子等人吃吃低笑,吕九眉暗暗摇头,为自己明面的上司竟是个吃软饭的家伙而悲哀。   倒也不是看不起,如此高大俊美比她还漂亮的男人,不吃软饭实在可惜。只是跟她暗地里的上司相比,后者不仅更有男人味,心思还远比这家伙细腻。当然,如果也是这般身段容貌,那就是完美了。   吕九眉舔了舔嘴唇,拍拍自己略略泛红的脸颊,暗道自己的吸血鬼之力确实控制不好,怎么连这种胡乱心思都勾出来了?看来得加紧凝练魂魄,还是回宿舍进灰境修行吧。   装甲豪车在白银十郎的驾驶下风驰电掣,大半个小时就从西城南郊开到了南城正北的乾明殿。沿着盘山道绕过长阶,直接进了前殿侧面的停车场,这是高德的“无终宫走马”一职享受的福利。   下车后接受了羽林卫的检查,把手枪暴雷枪金瓜锤什么的留了下来。还好高德来之前就掏出了混沌之鳞,要被搜出来就难以解释了,羽林卫肯定知道这玩意的用途。   挂着御赐绣春刀,身着玄色飞鱼服,高德由一队羽林卫护送前往乾明殿后殿。经过前殿的时候,看到地上还留着坑坑洼洼的打斗痕迹,偌大殿堂更是被横着截成两段,像自天而降的巨剑斩落,不由心簇神摇。   连乾明殿都被弄成这样,大明还能安稳么?像他这样只想混到退休金的人都隐隐生出大明药丸的惊惧,其他官员会怎么想?   这时候高德是异常理解满清那个老妖婆为啥要挪军费修园子了,宫廷颜面维系着天下人心……呃,至少是官老爷人心啊,不好好打理,谁还相信朝廷能发退休金?   不行,等下见了女皇,这事一定得说说。   胡思乱想中绕过前殿,到了后面一座稍小些的殿堂。本是整理仪容稍事休息的后殿,现在却成了女皇处理天下大事的肃穆之所。   “怎么现在才到!?”   远坂爱守在殿门,怒气未消的呵斥:“磨磨蹭蹭的真不像个男人!”   高德还想解释,被她一把抓着手扯了进去,护送高德的羽林卫们瞬间用眼神编织成一张默契之网。   “臣羽林卫镇魔司镇抚使、锦衣卫驯象所千户,开国县男、御前带刀舍人、无终宫走马高德,叩见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德依着规矩跪地磕头,虽然对方是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子,可不仅强大无匹,还掌握着自己的退休金,礼貌一点也是应该的嘛。   “起来吧,”女皇用脆嫩但有些含混的声音说,“以后别这么啰嗦了,你的官职还是朕封的呢,朕怎么会不记得。”   听起来是个很随和的女孩子,随和到把亲哥敬亲王冻成冰雕挂在无终宫的大门外都面不改色。   女皇说话时还有淅淅沥沥的珠玉撞击声,高德起身,后殿没有宝座,女皇坐在前方的书桌后,挂了珠帘的凤翅冠遮去她的面目,只隐隐见到如玉肌肤。   珠帘后传来无形压力,高德赶紧把下巴扎得更低。不得允准就与女皇对视,那可是大不敬。而且还是圣山的圣者,高德魂魄之下已经组了起码一套完整阵容的手办,哪敢泄露半分痕迹。若不是燃烧魔石的矿灯也照不出他身上的恶魔之力,来皇宫面君这事他早就想方设法的推脱掉了。   “高爱卿果然是俊逸非凡,一表人才呀。”   打量了好一会,珠帘微晃,女皇却道出这么一句话。   高德既觉羞惭又觉违和,女皇若是姚婆婆那个年纪,说这话倒没啥,问题是她不过是个年方二八的少女。   果然,连远坂爱都觉得不妥,忍不住低咳了声。   女皇又道:“朕是听远坂总管说的,她常常称赞,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陛、陛下!”远坂爱瞠目。   虽然心中大叫这可是好机会,还不摆点潇洒姿势尽情展现自己的男色,说不定真能让女皇生出兴趣,就此抱住女皇大腿吃她的软饭,可残存的理智还是让高德挺身昂首,直抒胸臆。   以前他可没少憧憬过当女皇面首,可知道了自己既能捏手办还可能有皇室血脉后,这种幻想就烟消云散了。真跟女皇耳鬓厮磨,自己身上这些异常怎么可能保密,到时候冻成冰雕都只是奢望了吧。   “陛下谬赞……”   高德拱手,语气里隐隐含着不满,尽展忠心臣子的人设,“臣虽驽钝,也只是寻常凡人,但蒙陛下赏识,才能身居此位。臣于陛下,唯有这颗忠于大明的赤诚之心可用,与臣生得什么模样无关!”   “呃、呃……”珠帘摇晃得厉害,女皇有些想站起来的样子。“朕不是……你说得很好……”   “高德!”远坂爱训道:“乖乖听着,陛下可没让你说话!”   又转头训女皇:“陛下,召高德前来,不是谈他个人的事情吧?”   “呜……”女皇发出含义不明,但有些像哀鸣的声音。   “是这样的啊,”女皇的语调变得机械漠然,像在念台词,“下午东城又出了乱子,据目击者所述,羽林卫推断有吸血鬼出没。前几天东城货站的大乱里也有吸血鬼出现的痕迹,朕召你来,就是想问问在你整理的档案里,有没有发现与吸血鬼一族有关的情况。你该清楚,嗯……吸血鬼乃四大寇之一,对大明的危害非同寻常,朕对此异常关注。”   念到末尾珠帘晃动,女皇像是没记住台词临时看剧本。   高德这就很迷惑了,只为这个召他过来?这不是远坂爱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吗?   或者就是听远坂爱说自己是个大帅哥,用这么件事为借口把自己找来看看?不不,女皇岂会是这么肤浅的女孩子,虽然到现在表现得就是这么……肤浅。   “驯象所的档案刚开始整理,还没有关于四大寇与各类魔人的汇总。”   高德压住杂念,觉得正是把吸血鬼这事好好说说的机会。   “不过以臣的零碎所见,还是知道了一些事情。”   高德用简短凝练的话语,将在吕九眉身上得知的一般情况讲了出来。他相信这些事情女皇和远坂爱其实都知道,这种与凡人血脉变迁的大事,圣山怎么可能不清楚。   高德讲了十来分钟,女皇就静静听着,到后面还用手托着下颌听得异常专注。即便珠帘隔着,目光依旧如热乎乎的触手落在高德脸上。等高德讲完时,已经满背都是白毛汗。   “原来是这样呀……”   女皇的感慨没听到一点诚意,还想说什么,却被远坂爱止住,“陛下,时间到了,大臣们还在外面候着。”   这是趁着开什么紧急会议,把自己临时召了过来?   “好吧,今日就到此为止,”女皇依依不舍的道:“高爱卿的忠诚朕见到了,等高爱卿整理好档案,应该会有更多发现,朕很期待。”   高德再度跪拜,在远坂爱的引领下退出殿堂。   “不要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远坂爱带着高德绕过殿堂走向停车场,见他满脸懵逼,没好气的道:“事情很简单,就是女皇心血来潮想见见你。”   “哦……”高德还是不懂,是作为“俊美的臣子”见呢,还是“能干的臣子”见呢?   “你被接连委任与魔人有关的要职,陛下却从没召见过你,”远坂爱进一步解释,“原本是信任你,你终究是小丽……还有我推荐的,陛下自然完全放心。不过朝堂上却隐有非议,甚至还有人妄议你与陛下的关系。今天召你过来,也是消除这样的流言。”   “哦……”   高德这一声哦就拉得长了,原来如此。细想又觉啼笑皆非,这大明的朝堂跟乡村的街坊邻里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八卦。居然会因为这事扯到自己跟女皇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真是好笑!   “女皇的话要放在心上,好好埋在档案里挖出有用的东西,那已是大大的功劳。”远坂爱细细叮嘱,“外面的事情有御马监羽林卫动手,你那边就别动什么心思。你拿到的那些产业,我会派人到驯象所来盯着,免得你挪到其他事情上。”   肩头太高她够不到,只好拍拍高德胸脯,颇为无奈的叹道:“不要怪我束缚你手脚,谁让我跟……小丽是生死至交,而你又是她……挂念的人呢?”   说到小丽,高德又有些心神恍惚,这些天又没见着她了,她还好吗?   上车后高德隐约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不过既然能忘就说明并不重要,无所谓了。   目送蒸汽车离开,远坂爱这才转身回去。   停车场上,一帮同样有着“无终宫走马”荣职的大臣们议论纷纷。   “那是驯象所的高德吧?今日终于面君了?”   “怕只是作给我们看的,私底下不知见了多少次。”   “你的消息已经老了,现在谁不知正主是远坂总管,一直没面君怕就是被她拦着。高德那厮,就是个红……不,蓝颜祸水!”   “此事倒要提防,绝不能让陛下耽于男色!”   “难得见到远坂总管露出小女子情态,终究是扶桑女子,认准了男人比震旦女子还要温良娴淑。”   远坂爱回到后殿,摘下了珠帘的女皇正支着下颌,两眼看天的发着呆,嘴角还挂着甜甜浅笑。   “陛下!”   即便上官晴也在场,远坂爱还是忍不住训斥:“把你那副花痴模样收起来!刚才都差点露出了纰漏!”   “臣于陛下,唯有这颗忠于大明的赤诚之心可用,与臣生得什么模样无关,”女皇呢喃着重复高德的话,吃吃笑出了声,“他说这话的时候,好帅气!”   一直隐没在角落里的上官晴瞥了女皇一眼,向远坂爱传去“果然是个花痴”的认可目光。 第154章:干掉会让女皇失去理智的大人物   四色星河汇聚成的涡流中,白光缓缓起伏。高德略略安心,之前的爆发确实是混沌之力蓄积太久,短期内就算人心有动荡,应该也不会把女皇一直摁在社稷之座上。   今天终于见到了女皇,很遗憾没有看到真容,想必是极美的。女皇表现出的那种……肤浅,现在回想或许是与小丽有关。小丽还真是藏得深呢,都没说过她其实跟女皇关系也很好,女皇完全是以“小丽的朋友”这个身份看待他,所以才放松得像满怀好奇的高中女生吧。   置身暗手血塔所在的灰境,回想之前的面君,高德对女皇的轻视不仅消散了,还多了一分敬畏。正是那点“肤浅”形成的巨大反差,提醒他女皇是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子。就是这么个“肤浅”的女孩子,主动用纤纤弱肩扛起本该动荡溃乱的大明,让震旦人在混沌的压迫下又多了些许喘息余地,自己的退休金之梦也终于有了实现的可能。   所以暗手就再折腾什么花活了,老实认怂乖乖躺倒,等他渗透到高层再鸠占鹊巢不行吗?   尖刺大厅里,鹰爪庞火眼杨夫妇,霸刀李和夏侯老头都已经到了。角落里的巨大蜗壳探出魔怪脑袋,北山也早就等在了那。   “你的那个部下呢?”   北山沉冷的问,“她可是只吸血鬼,你是从哪里找来的?吸血鬼是四大寇之一,被恶魔之力激活了血脉后极不稳定。你必须把她带过来由我授予魔石,由魔塔帮她遮掩。”   “事情很复杂,后面再说吧,”高德异常敷衍,在他还没夺得暗手血塔的控制权之前,可不想让吕九眉被暗手控制住,不管是对她还是对自己都太危险。   “那可不行!”北山怒哼,高德没说话,就抱着胳膊与他对视。   若是往常,高德还得服软,对方终究是高他一阶的暗腕。可现在暗手一副墙倒众人推的惨状,下面根本没什么人用了。他王无敌贸然崛起,连续三次硬刚金钱龟,不仅力敌魔斯达,还强杀沈泽,几乎以一人之力扭转暗手形势。暗手即便怀疑他来历,也不至于蠢到跟他翻脸,稍稍聪明点就知道先利用他。   既是利用,总得付出点成本,“信任”也是成本之一,北山这个毫无御下之能,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本事的家伙又凭什么来压制他强迫他?   “王老大带着我们完成了任务,还以为是来领赏的,”霸刀李不忿的道:“没想到还要挑刺,之前不是说了人手由王老大自行调配么?怎么又管得那么宽了?”   “是啊,我们的报酬呢?”夏侯老头附和,“老大完全是在拼命啊,我们虽然不如老大,却还是一对一跟金钱龟正面对决了的!报酬呢?”   “是啊,大战了三百回合的!”鹰爪庞肯定的点头。   “我的脑子有些糊涂,是不是又被金钱龟打爆了头的?”火眼杨揉眉心。   “你们……”   北山气得要吐血的样子,喷了好一会血红烟气才缓下了语气。   “我也只是为她担心,你不要误会。”他用很勉强的语气转圜,“报酬当然是有的,在暗手里,公正公平是第一位。”   尖刺荆棘喀喇喇垂下,给每人抛下一块魔石。其他人的都是网球大小,高德的却足有拳头大。   包括高德在内都体验到了魔石的效用,这玩意不是直接增长力量,而是让魂魄更为凝实,可以承受更大力量,相当于提升力量上限。   高德进灰境之前重新审视过血魔步卒手办,发现渗透压已经从1220提升到了1975,增长了一半还多,难怪能用血魔步卒暂时压制住沈泽。   就地消化魔石,感应着那股流转在恶魔躯壳与魔石间的力量,高德觉得的确是有股微微的灼热,像是极为缓慢的燃烧。但因为燃烧的只是残留在恶魔躯壳的假魂,而不是烧他的真魂,也就是融在恶魔躯壳中的水晶软泥怪,所以感觉并不清晰。   消化过程有些漫长,北山不耐烦的出了大厅,高德趁机用感知探查血魔步卒手办的情况。   暗红光丝中的标签上数字正在不断变换,已经升到了2500…… 2600、2700、2800、2900,等渗透压的数字突破3000时,标签上的“品质”标注骤然有了变化,从蓝色的“精良”变成了紫色的“优秀”。   是不是到五千或者一万之后,就会变成金色的SSR……不,卓越啊?再之后还有血红色的史诗或者传说?   消化完毕,最终的数字涨到了3361,高德倒没觉得魂魄有啥变化,而是这层恶魔躯壳更结实了。   回过神才发现部下早已吸收完,正围着他啧啧称奇。   “好强……”夏侯老头的感慨很正常。   “好壮……”霸刀李没敢上手,只是上下打量着心醉神迷的样子。   “好硬……”火眼杨又拍又捏的一点也不见外,被鹰爪庞一把拉开。   还真有了明显变化,个头更高更壮了,头上的弯角更粗,更为硕大的肩甲上凸起嶙峋尖刺。背鳍也有了明显感觉,不像之前就是个造型,现在似乎的确有了什么用处。   总体而言,虽然不如血魔狂怒者那类魔人刑天有压迫感,却也相差不远了。高德感觉只用这个血魔步卒手办,配合表情符金瓜锤和力场盾就能稳胜金钱龟的任何一人,不必再冒着暴露的危险调动其他手办甚至用上凡人之力。   “都好了吗……呃……”北山回来了,见到雄壮威武的血魔步卒,呆了呆,姿态放得更低了。   “很好,诸位的力量又上了个台阶,下一次任务又多了几分胜算。”   暗手还真是危在旦夕了,连他们这样的临时工都紧抓不放,一副尽快用到死的架势。   “放心,没那么急迫,至少会在几天后。”   北山粗略的介绍了背景,“沈泽虽死,金钱龟却不会善罢甘休,线人说他们正在策划一个大计划,目标直指某位大人物。还想伪装成是我们暗手所为,让女皇盛怒之下失去理智,不顾中京人心,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我们连根铲除。”   “既有线人,为何不把线索交给朝廷,让朝廷去对付他们?”高德沉声问,这一次他可不会让北山像上次那样敷衍过去。哪怕是逼出假的说辞,至少能端正双方的态度,现在暗手有求于他。   “线人愿意传回消息的前提就是不惊动朝廷,”北山很不情愿的道:“交给朝廷办的话,线人自身难保。至于具体情况,自然只有塔里的大人清楚,我也只是个传话人。”   很好,你终于确认自己的身份了。   高德稍稍满意,示意继续。   “既然我们这边提前得知,正是布好陷阱将金钱龟一网打尽的好机会。”北山话里的期待倒是很真挚,“到时王无敌你这队是主攻,你可以尽展其能,向塔里的大人证明你到底有多强大。”   “金钱龟的真身是海塔会里的黑鲨战塔,已经数十年雄踞海塔会第一战塔的位置。干掉了他们,我们暗手便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而王无敌你,必然也会受塔里的大人们青睐,说不定能接入塔里,成为在我之上的大人。”   黑鲨战塔……   高德点点头,如果真有把海塔会干掉的机会,他当然乐意出力。打断了他跟小丽的约会,抢走沈泽和那个可以开启灰境的秘宝,还向他比出割喉的手势,这些帐他可是在小本本上记得牢牢的。   当然首先得确保安全……   “不会又只有我们一队人吧?”高德很不放心,“你也不会再带着掩护力量在后面吧?”   “不……不会……”北山有些狼狈的咬着牙说:“都不会,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个传令人。”   他努力挽回气势,“虽然有其他人,但我……咳,塔里的大人对你们给予厚望,所以接下来几天,你们最好多加准备。毕竟是与金钱龟对战,迄今为止的三次行动,他们还并未用出全力。”   这个不必北山说,高德自然不会小视那帮连魔斯达都能拉来的魔人精英。   什么时候行动还得等线人送来进一步消息,高德与部下作了后天再在酒馆会面的约定,匆匆离开这处灰境,换上血魔狂怒者手办,进了他的血怒原野。   “情况如何?”   山头破庙的台座上已经蹲了两圈恶魔雕像,以他为中心如雁翅展开。高德操纵恶魔躯壳跳下台座,招来正在庙子外观望的王昆仑询问。   “已经从候选者里挑出了二十个,十八个成功进入灰境,现在已经获得了完整的恶魔躯壳。”   王昆仑朝着山头下努努下巴,“正在日以继夜的训练。”   山下的原野里魔光大放,血红、碧绿、炫姿如道道闪电,由远及近的闪烁不定,那是锦衣卫们正在运用恶魔之力击杀暗手那边称呼为伪魔的恶魔幼体。   这些锦衣卫是王昆仑从基层锦衣卫们精挑细选出来的异能者,编入高德筹备的“驯象所特勤队”,是驯象所唯一可以直接调动的武力。暗手的新任务高德还没什么计划,但做足准备却是必要的。北山应该不是危言耸听,这次任务绝对是次……大活。   “这个给你……”   高德从恶魔躯壳中抽出一团模糊血光,这是金瓜锤在灰境中的映射。当然不是表情符金瓜锤,而是北山发给他的。   王昆仑接过,血光渐渐变得暗绿,凝结成带有无数尖刺的大号铁蒺藜。只是不够稳定,稍稍一晃就如橡胶锤般扭曲变形。   “灰器!”   王昆仑大喜,“谢谢老大了,这下看毛绒绒那厮还怎么嘲笑我。”   你俩的感情都好到用“那厮”称呼的地步了么?   “能有更多灰器就好了,”王昆仑还不满足,“光靠爆雷枪机枪那些火器,未必能对付得了魔人。就像吕百户这次劫难,就算我们第一次时间赶到,救到了人也得赶紧跑路。”   “我会想办法,”高德心说这事找北山可能暴露底细,只能找老古,最好能让这支小队人人都有灰器,而且是一攻一防两件。   退出血怒原野,高德终于有了琢磨沈泽手办的余裕,不过还是有个巨大的疑问在脑子里转着。   能让女皇为此人之死失去理智的大人物……   金钱龟计划要干掉谁?   东城某处,铁道边那间不起眼的日式酒屋里走出几个男女,一身扶桑打扮就像是寻常的酒客。   这几人上了类似南极星的蒸汽大面包,白烟缭绕,传动咣次咣次响动,车里回荡的低低人声却被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看她的模样,应该是把消息发出去了。给暗手几天时间布置,让他们以为自己计策得逞了。”   “会不会再像下午那样出什么纰漏?”   “下午是环境所限,也没料到那个王无敌确实勇悍,沈泽又那般无能。不过还是试出了奸细,对我们的计划有益无损。”   “还要等几天吗?那就等吧,为了把那个叛族逆贼分尸食之,我已经等了十年!”   大面包轰隆起步,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车厢里,戴着面具的棕发女子嘀咕:“那个家伙有什么特别,能让那位置大人物奋不顾身的跑来救援?”   “据说很漂亮,比女人都漂亮,”红发青年嘿嘿冷笑,捏着下巴扮酷:“只比我差了一点。”   “那抓人的事情就交给我吧,”女子没理会他,舔着嘴唇说,“可不能浪费了。” 第155章:无终宫的地下世界   秋意已浓,西城兽园的停车场里,十多辆马车蒸汽车拉成长列。马车拖着巨大兽笼,里面装着狮子老虎花熊等猛兽。蒸汽车都是卡车,车厢都盖着篷布,排气管正喷出浓浓白烟。   “你们这次出行既是任务,也是锻炼。不管是紫绡艾琪,还是豆豆角角亮亮,你们长这么大应该是第一次自由自在的离开中京吧?多看看震旦的山水风光,多见见各地的风土人情。”   二十多个女孩子立在车前,正听着某个高大青年的训示。小姑娘们衣着虽然朴素,却足够保暖,是精心掩饰过的。   “不过你们也不是只去旅游的,在路上你们还是兽班的一份子,得听从孟头领的安排。其他时间紫绡艾琪毛豆豆三个是领头的,有什么事好好商量。每到一座城市都要发电报打电话报平安,金龙不够了也老实说,我会第一时间汇给你们。”   “老大你怎么跟老婆子一样啰里吧嗦的,”毛绒绒在旁边吧唧嘴,“担心这担心那的,还不如不让她们去呢,而且有什么事不是可以……”   灰豆芽头目已经是锦衣卫小旗了,终于懂得祸从口出,及时闭了嘴。   “绒绒姐说什么呢?”毛豆豆反而不满了,“好不容易我们能独当一面了,你还不让我们去。”   孟武的兽戏班今日出发,里面混着紫绡等少女还有三只灰豆芽,身份是“花熊戏”的工作人员。她们是高德“分矿计划”的执行者,但真面对她们的时候,高德可没办法把她们当工具人看,自然不厌其烦的叮嘱。   “千户大人放心!”身材魁梧面相凶恶的孟武气势十足,“兽戏班就是姑娘们的家,我孟武会拼上身家性命保护好她们!”   之前跟孟武谈这事的时候,高德还只是百户。现在高德不仅是千户,还是镇魔司的镇抚使,孟武便由屈从变为景从。这趟巡演对他来说已不是赚多少金龙的事情,而是办好高德的差事。   “谢大人关心,”紫绡则向高德深深鞠躬,“我们一定会照顾好自己。”   在少女眼里,高德这位从小旗蹿升到千户的熟人也不过是同门尊者。所有安排都是遵从魔主的意旨,魔主的号令才是至高无上的。她们自身的苦乐与安危不过是小事,一切都是为了完成魔主的任务。   不过少女还是有些许烦恼,魔主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呢?现在每天过得很放松甚至开心,大家都普遍长胖了好几斤。笔记本上记的全是每天的新奇和快乐,虽然这是魔主的要求,可不安也越来越浓,总觉得现在的自己离应该为魔主奉献一切的自己越来越远。当那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有多少姐妹经得起考验呢?   或许这就是魔主想要的吧,凡人的快乐和幸福就是沙砾,魔主希望用这样的沙砾磨砺姐妹们的魂魄,到时候还能保有虔诚的姐妹才是魔主真正需要的。   所以自己这个米玛,既要勇敢面对磨砺,每天挖掘出更多沙砾,又要保持清醒,随时准备迎接魔主的降临。   “这是光光、莹莹、晶晶她们编的毛线帽子,把自己耳朵遮好。耳朵是咱们最敏感也最脆弱的地方,又最容易被敌人揪住,必须注意防护。”   轮到毛绒绒啰里吧嗦的叮嘱自家姐妹,“出了中京,像高老大那种喜欢揪豆芽耳朵的恶人多得是,你们可得千万小心。”   蒸汽机轰鸣,马嘶人喊,孟武这支兽戏班终于出发了。他们会走公路先到门州,再向西翻山越岭,跋涉上万里,最终抵达震旦西南腹地,位于群山之中的汶州。这一路他们要越过无数省道州县,每到一座城市都要逗留好几天,行程至少半年。   “好啦,她们会没事的……”   高德拉住泪流满面,还想追上去的毛绒绒,“她们会找到灰豆芽的家乡,到了那个时候,灰豆芽整个族群会有希望的。”   “我、我才没哭!”毛绒绒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尖耳朵抖着活像是猫。“我也不是担心她们,我是嫉妒!嫉妒豆豆她们揽着了大活,而我还在中京醉生梦死!”   这个就的确该教育了,说好了跟王昆仑是对冤家的,怎么你们一端起酒就成了哥俩好?看来驯象所得颁布禁酒令了。   “时间不早了……”   高德看看正在斜沉的夕阳,“再过会太阳落山,老古也可以出动了。”   “走走!”毛绒绒一蹦而起,哭花了的脸上洋溢着贪婪之色,“正事要紧!”   ………………   夜色初上时,又一个车队自驯象所出发,直奔无终宫南面而去。开道的南极星车头插着飞鱼旗,汽笛响个不停,在街道里横冲直闯,大半个小时就到了无终宫南宫以西、乾明殿以南的地方,那里是羽林卫的衙署。   车队驶入停车场,高德和毛绒绒从白银十郎开的豪车里下来,后面一辆南极星里下来王昆仑等人,再后面的卡车里跳下披着斗篷兜帽遮面的巨人,却是老古。他个人太大,只能蹲在卡车的车厢里。   “下官羽林卫经历司百户刘承望,见过高大人!”   身着紫色飞鱼服,头上纱帽插了两枝短锦羽的青年迎上,姿态既热情又恭谨,目光坦诚清澈,令人顿生好感。   “早就听说大人神采非凡,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神采非凡”这话既称赞了高德,又没肤浅的归结为皮囊。这家伙比高德大不了几岁,奉承的功夫却是高德再投一次胎都难以比肩的。   “给你一个金龙再来十句,”高德差点这么回话。   不知道该怎么回话,高德索性只是拱手笑笑。好在他同时是羽林卫镇魔司的从四品镇抚使,超出这位正六品百户太多,倒也算不上跋扈无礼。   “这位便是古百户了,”刘承望又招呼老古,老古同样嗯了声,连兜帽都没揭下。   刘承望依旧是那般热情恭谨,““总管大人已经交代过了,由下官带高大人与古百户去禁库拣选。”   看看缀在后面的王昆仑和毛绒绒,他抱歉的道:“只有大人和古百户有资格入禁库,其他兄弟得留在这里。”   “当然,”高德点头,他的羽林卫镇抚使职衔就是个空头,方便他统筹管理佚园事务而已。羽林卫这边他是一点也插不上手的,只能照着对方的规矩来。   他带队来这里,就是解决驯象所特勤队的武器装备问题。   昨天王昆仑跟他抱怨灰器不够,今天一早他找老古谈这个问题,原本想法是走老古这边的灰色渠道,从羽林卫这里再弄点过期或者报废的灰器过来。   “既然是驯象所公务所需,大人为什么不直接找远坂总管明说?”   老古却点醒了高德,“刑天所在的庙陵卫里,灰器就跟寻常武器一样满地都是。不过别说是远坂总管,女皇陛下都管不到他们,找刑天要武器不现实。可羽林卫是远坂总管直接统领的啊,只要远坂总管点头,别说羽林卫丢在仓库里的垃圾,就算是禁库里的武器,也是想拿什么就拿什么。”   当时高德一巴掌拍得脑门泛红,这段时间老是做地下工作,都不习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了。   于是他打电话给远坂爱,理直气壮的要灰器。   “昨晚我的话你当耳边风吗?”远坂爱开始还很不悦,“让你待在驯象所安安生生研究档案,你还问我要干架的家伙!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不想让吕百户的事情重演,”高德义正辞严,“驯象所的工作不只是研究档案,还要做现场鉴证,并不是一点危险都没有,建支特勤队有点起码的对魔武力难道不是必要的吗?”   这话说得远坂爱犹豫了,高德又厚着脸皮加码:“再说了驯象所大院这里也没什么严密防护,真有人再找我麻烦,直接杀进驯象所怎么办?。难道我只能打电话给总管大人,或者期待小丽姚婆婆正好路过这里?”   “行了行了!”远坂爱妥协了,“你傍晚来羽林卫衙门,我安排人领你去拿。记得只是灰器,而且最多二十件。你也该清楚,灰器也就是用来防身的,有足够多的火器足以对付魔人,你该找林德诚要点真正管用的家伙。”   道理高德当然清楚,不过他缺的就是防身用的灰器。而且二十件哪里够,他跟远坂爱死磨硬泡,最后讲价到三十套六十件。   事情就是这样的……   高德弄了个清单,爆雷枪、冲锋枪、轻重机枪、火箭筒、喷火器甚至还有炮车都写上,丢给锦衣卫大头目林德诚,看他能批下来多少。而特勤队需要的灰器,就得在羽林卫的禁库里找了。   为了确认拿到手的灰器是好的,顺带在禁库里捡些漏,高德把老古叫上了。老古自然是万般不愿,他不仅怕日光也怕月光。不过听高德说可以进禁库在废品堆里随便捡垃圾,他顿时就从了。   高德和老古跟着刘承望走进停车场旁的小楼,被留下来的王昆仑和毛绒绒不约而同的抱着胳膊抖起了腿。   “又是个小白脸,”王昆仑嘀咕。   “种族歧视!”毛绒绒吐唾沫。   ………………   天地颠倒感知混乱,高德和老古置身恢弘壮阔的地下殿堂。   刚才那栋小楼仅仅只是遮掩,刘承望带着他们进了一间办公室,还以为是登记手续,没想到刘承望把门旁的衣帽架转了两下,两人就被传送到了地下。   不是两人,还有刘承望。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刘承望的脸上写满了这般期待,高德好心的满足了他,“这是无终宫的下面吗?”   “是的,这边走……”   刘承望带着他们朝着殿堂一侧走去,整座殿堂几乎不比丽水门广场小,高更达上百米,以至于挂着的盏盏炽白圆灯就如一颗颗小号太阳。   殿堂中心是大堆凌乱碎石,不知道那里原本是什么建筑或者雕塑,壁面则密密麻麻挖出了无数孔洞,就跟窑洞一般。   “这个地方的确是在无终宫下面,不过通往地面的通道全是靠传送,所以我们从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   刘承望边走边介绍,“只知道这里原本是选拔候补刑天的训练地,后来庙陵卫全面接手了候补刑天的选拔事务,就转交给我们羽林卫,用作工坊和仓库了。”   他回头看看老古,笑道:“说不定古百户来过这里。”   “我没来过,”老古此时也不担心泄露自己身份了,“庙陵卫在定景之乱后就接手了候补刑天的选拔工作,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不过我知道这里,”老古揭下了兜帽,环顾四周,“但只知道另一个出入通道。”   “那该是禁库专用的通道,而不是这里。”刘承望说,“总管大人说了,这里的一切对高大人都不是秘密。”   说这话时隐约含着的意味高德有些不解,总感觉有些超纲,像是大舅子对妹夫说:“这就是咱们家!别见外!”   羽林卫竟然拥有规模如此宏大的地下殿堂,显然是个传送网络的中枢,高德好奇心大起,甚至压过了对羽林卫禁库的兴趣。   “上面真是无终宫啊,”他问:“无终宫建在这上面,真的没问题吗?”   “我刚进来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担心,”刘承望摆着手语气极为轻松,“前辈们说,羽林卫里会专门选出聆听者监测整个中京的地下世界,无终宫的地下更是重点,有什么异动会第一时间发现。”   “而且这里只是无终宫下面的极小一部分,历朝历代都把皇宫建在这,每次王朝更迭,旧的皇宫就被压进了地底。一层压一层,早就乱得不成样子。别说寻常的魔人势力,就算是四大寇里的余孽也休想在下面生事。”   这处殿堂原来是从无数古代废墟里清理出来的……   “传送通道是原本有的还是后来自己弄的呢?”高德还是不放心:“如果原来就有,难以保证有人借助隐秘的传送通道进出无终宫啊。”   跟暗手留下来的传送网络一样,这处殿堂显然是羽林卫传送网络的枢纽。各处通道汇聚到这处殿堂,再从这里去往其他地方。   “高大人真是心细缜密,”刘承望赞叹道,“的确有这样的隐患,定景之乱的时候,景灵王曾经派遣了不少高手借助隐秘通道潜入无终宫作乱,好在没有成事。”   “叛乱平息后,无终宫彻底改建,清理掉了那些隐患。之后每任皇帝登基之后,都会再清查一次,哪怕只是有些许怀疑都要进行改建。几百年下来,无终宫里不可能还留有隐秘的传送通道。”   “那我就放心了,”高德嘴上这么说,心中却不以为然。就算彻底清理了也还是有心理阴影啊,换了他要么搬家,要么把这里掘地三里搞个明白,哪还会继续住在这。   难怪女皇只在乾明殿待着,估计也是觉得住在脚下像蚂蚁窝一样挖得七零八落还藏着各种未知威胁的地方实在渗得慌。   “就这里……”   没多久两人跟着刘承望走进一处窑洞,窑洞深处不仅有一队重甲守卫,还左有机枪右有喷火器,防备异常森严。   刘承望通报了身份和来意,四个守卫一起发力,沉重木门嘎吱开启,一排排货架整齐立着在高德眼中展现,自左右和前方向深邃而宽敞的空间伸展。   “喔……”高德心说这里面的灰器足够武装一个集团军了!   “我听到了大合唱,”老古的巨大身躯微微颤抖,“让我的血液都在沸腾的大合唱。” 第156章:女皇和小丽是一个人?   恶魔之力浸染凡人魂魄之后的表现是各种各样的,不是所有人都体现在战斗力上。身具孽魔之力的老古能听到模械和灰器的“声音”,像他这种奇怪的例子在驯象所档案里还有不少。   高德猜测,此时老古像走进了机械化养鸡场,成千上万只小鸡正在架子上叽叽喳喳叫着,   “还好,”高德关切的盯着老古,老古渐渐镇定下来,“不是原版灰器,这样的大合唱没有灵魂,我还忍得住。”   “样品都在这里,”刘承望把两人带到一个孤零零的货架旁,“高大人可以在这里挑选品类。”   他又指向远处的角落,依稀能看到是一堆堆乱七八糟像垃圾的东西,“那里是废品区,古百户随意,数量品种都不限。”   他又温和的笑道:“不过有个条件,古百户找出的东西里,有一半得留给我们羽林卫。”   “好!”老古很有精神的应下了,看来他很喜欢这种挑战。   巨人般的身影走向废品堆,刘承望向高德解释,“古百户本该留在我们锦衣卫里做匠师的,可他大概是觉得从候补刑天里淘汰下来,不好意思待在原本是候补刑天待着的地方,才去了驯象所,还好高大人慧眼识人。”   高德笑笑,心说老古不是不好意思,是跟这么多灰器待在一起,迟早要发疯的。   注意力转到货架上,高德认真的挑选起来。   哨棒、斩马刀、镰刀、长矛、戟、斧头、狼牙棒、金瓜锤……   单手剑、刀、斧、锤、锏、分水刺、匕首……   不仅十八般兵器一应俱全,还有各式盾牌,大中小号,圆的方的六角八角的好几种。   没有光剑,没有护腕样式的光盾,也没有枪械和弓弩样式的灰器。   按照远中近三类划分,高德选了十面大盾十件双手武器,十面中盾十件单手武器,十面小盾十件匕首分水刺之类的近身武器。他暗暗测试过,这些灰器的“器灵”很弱,就是薄薄一片,跟北山发给他的那柄金瓜锤差不多。   魔人是厉害,不过现世终究是蒸汽与钢铁的世界。以他足以力敌魔斯达的实力,也不过是肉身挡炮盾挑火车的程度。只要没到女皇那种圣者程度,魔人终究不是无敌的。   问题在于魔人的生命力比小强还要强韧,没能用火器在远处打倒魔人,被魔人近身的话,恶魔之力的优势就能充分发挥出来,在这种情况下就只能以魔制魔了。   老古还在刨垃圾堆,高德闲得无聊,跟刘承望聊起了天。   “我刚进驯象所的时候对这方面事情还不太了解,”高德感慨的说:“连灰器都不知道,还是从魔人手里抢下了一件,才从老古那里知道了世界上还有这么奇异的东西。”   他指指似乎无边无际的货架,“本以为这玩意很珍稀,没想到在这里就跟寻常武器一样,多得数不过来。我有些不明白,既然有这么多灰器,武装出几千几万人,魔人势力哪还可能存在呢?”   “高大人是在考我啊,”刘承望没一丝嘲笑高德无知的姿态,“朝廷若是贯彻以魔制魔的方针,现在的魔人势力自然不值一提。问题是这么一来,旧的魔人势力去了,新的魔人势力又出现了,还是以朝廷军卫的身份存在。这不是用饿狼养肥了猛虎,祸患更大么?”   “何况……”他苦笑道:“魔人不仅有魔心夺灵随时变为恶魔的危险,还有灰境这种可以凝练魂魄修行晋升的所在,而圣山之人却进不了灰境,根本无法掌控魔人。”   就在刘承望说话的时候,高德抽离感知,异常谨慎的只升到头顶高度,观察他的情况。   待这话说完,高德也收回了感知,脸上浮起真挚笑容,“原来刘百户是圣山之人。”   这家伙身上只有隐约白光,极为微弱。白光与高德动用凡人之力激活灰器的那种光芒不同,要更冷一些。换作以前的高德肯定看不出来,只会把看作寻常凡人。   难怪对自己这么热情友善,刘承望并不仅仅只是远坂爱的部下,而是跟女皇、远坂爱还有小丽和姚婆婆一伙的。身上的白光自然是神灵之力,跟小丽和姚婆婆杀恶魔时显露出的力量光辉完全一样。   “高大人……”刘承望一呆,旋即露出更为真挚的笑容,“果然如总管大人所说,高大人可能看出下官的真正身份。”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刑天就是圣山之人,庙陵卫只是对外的称呼。羽林卫其实也是圣山派来护卫皇帝的,现在虽然有所扩展,核心仍然是圣山之人。”   “我们这些人其实是候补刑天的候补,是小时候就被圣山选拔出来的。自小一同训练,为成为刑天做准备。只是身体素质不够好,难以承受改造,才转入羽林卫。”   “还有一些人,虽然没有集中训练,却散布在震旦各处,由圣山监管看护,随时准备着为圣山效劳。”   说到这刘承望看着高德,高德哪还不明白,说的就是自己。如果此时显露出恶魔之力,这家伙怕是要当场爆炸吧。   “那还叫什么大人呢,”高德挤出更灿烂的笑容,一巴掌拍到他肩上,“咱们就是兄弟姐妹啊。”   “这可当不起,”刘承望拱手,依旧恭谨守礼,“大人在此处依旧是大人。”   高德脸上笑着,心中却怨气翻腾,这么说自己还是圣山出产,小丽是在骗他。   等等……   高德忽然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过去一直存在着认识盲区。   远坂爱也知道自己的底细!   她照顾自己压根跟小丽无关,而是自己跟她和小丽,甚至是女皇一样,都跟圣山有关!   那为何小丽说自己跟圣山无关,而是跟她个人有关呢?   “对了,姚婆婆你知道吧?”高德左顾右盼,打量着货架,装作随口一问。   “姚老前辈岂能不知,”刘承望说出让高德浑身骤僵的隐秘,“高大人与姚老同掌镇魔司,应该清楚她可是曾经的长公主,先皇的姑姑,当今女皇的姑奶奶呢。”   那个嘴碎爱念叨还有洁癖就喜欢折腾他的姚婆婆,小丽的师傅,竟然是曾经的长公主,女皇的姑奶奶!?   这、这我还真不知道……   高德要很努力压住冲击,才没有让自己惊呼出声。   “那姚婆婆的弟子,那个叫小丽……不,就叫丽的白豆芽,呃……光精灵,你知道吗?”   他继续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问,心中的狂澜却如怒海般翻腾不休。   “啊,丽啊,”刘承望的语气飘忽起来,那是舔狗……欲作舔狗而不得的感慨,“当然知道,她是姚老前辈的弟子,跟女皇同为圣者,都是圣山千年来难得一见的天才。可惜她的来历和行踪都很神秘,没谁跟她有比较深入的接触。”   说出来你肯定不信,唯一跟她有深入接触的人就站在你面前。   狂澜渐渐平复,原本冲出高德脑海的一个可能性烟消云散。   由姚婆婆是女皇姑奶奶这事,他原本猜测丽可能就是女皇。按老古的说法,他身上的凡人之力可能来自皇室血脉。那么由小丽……也就是女皇在他身上动了手脚,换了血源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毕竟小丽自己说过,他的特殊源自她个人,与圣山无关。   真是可惜,还没来得及深入品味这事意味着什么,刘承望就把这种可能性打碎了,丽和女皇并不是同一个人。   于是自己平步青云就更说得通了,小丽何止是与远坂爱关系密切,跟女皇更是同门啊!算辈分的话她还是女皇的长辈!   “高大人问这个是何用意呢?”高德想得入神刘承望的声音都有些模糊了,“大人是想说之前的功绩都是姚老前辈所为么?那可是小瞧下官了,从逼退孽魔开始,到智取魔子逼退另一只孽魔,再到义思达洋庙清剿暗手血塔。自女皇和总管决意清理中京魔人势力开始,步步落子都是高大人亲力亲为,高大人的想法,我们羽林卫可是全心拥护的。”   我……我什么想法?混吃等死挣退休金?   高德发觉刘承望的思维恐怕跟自己不在一个频道上。 第157章:一不小心成路线旗手了   无终宫地下不知具体位置的殿堂里,高德正经受着心灵冲击,而在乾明殿园林里,女皇、远坂爱与姚婆婆却在如民居般朴素的小院中吃羊肉涮锅。   “要是高德在就好了,”女皇吃得小饱,搁下筷子嘀咕,“御厨弄的也就是食材精致些,味道却差多了。”   “小爱啊,”她抱怨起远坂爱:“既然又把他招过来了,随便找个借口让他到乾明殿转一圈由我见见不行吗?这段日子忙得要命,都没时间让丽回去见见他。”   “是哟,”姚婆婆看似附和其实在抱怨,“我那徒弟要回去了,我也能沾光吃到那小子亲自下厨做的菜,虽然只是那没良心的徒弟带回来的剩菜。”   “姑奶奶——!”   女皇撒娇:“叫你过去你自己不去的!”   “反正我是吃不到高德做的菜,谁让我只认识陛下不认识丽呢,”远坂爱不爽的道:“陛下还要见他,是准备从丽那抢过来,还是跟丽一起分享他?”   女皇没声了,拿起筷子搅汤锅。   “昨天是啥情形,陛下该有自知之明吧?”远坂爱叹气,“还好遮住了脸,不然就看陛下那张脸上的表情,高德能不猜出什么?那家伙机灵着呢。”   “陛下若是想通了,觉得让丽跟陛下一起分享也无所谓,我也不说什么了。可陛下分明很坚定的,对吧?”   “这不只是我个人的事情了,”女皇放下筷子低头,“就算我愿意,姑奶奶也不许啊。”   “别把锅推给我这个老婆子啊,”姚婆婆叹气,“很多羽林卫、候补刑天甚至连肖茂密都知道那小子了。只管着驯象所的时候就这么折腾,真要进了朝堂,整个大明不得天翻地覆?”   “不管是为莫离,还是为了丽,都得压着他,这也是为他好。那小子的本心也是想安安生生过日子,等莫离找着了后继者,到时候莫离和丽一起带着他回圣山,不是更好么?”   “我、我知道,”女皇的头压得更低了,发丝差点飘进锅子里,赶紧捋住。“可就是、就是忍不住,我是不是犯了花痴病啊。”   “谁让你给他转了血源,还是在那么小的时候,”姚婆婆瞥过去一记白眼,“血源里的力量连着你们的魂魄,你们之间比情侣还要契合。”   “我也有小姐的血源啊!”远坂爱吃味,“怎么没感觉到那种契合!”   “你又不是男的,”女皇把这记白眼转发给她。   “所以喽,以后想见他就换丽去,别再把他招来无终宫了,”远坂爱哼道:“今天让他去羽林卫,也是先打个补丁。他应该能看出刘承望是圣山之人,肯定要问丽的事情,正好让他绝了对女皇跟丽之间有什么关系的怀疑。”   “还是小爱细心,”女皇安心了,嘴上却还矫情的遮掩。“哎,为什么我非得有两重身份还得跟一个臭小子周旋的麻烦。”   “谁让你是千年不出的双圣者呢?”姚婆婆慈祥的看着自己的侄孙女加徒弟,“不分离一些血源出去你就是混沌四魔的魔帝了,分离出来的血源用在谁身上,谁就是你的人,你得对他们负责。”   “我是因为他还有小爱是我想负责的人,才分离给他们血源的!”女皇赶紧声明,“可不是因为分离了血源才要对他们负责任!”   “谢谢小姐……”远坂爱感动得不行。   正是温馨时刻,内廷总管努力思考要怎么倾述自己的忠诚,通话器却响了。   “我接个电话,”远坂爱咬牙切齿的离席,通话器那头的家伙要倒霉。   转到院子外面骂了一通,远坂爱的声音低下来,等她回来,锅子已经空空,女皇正拍着小肚子打饱嗝。   “谁啊这么不识趣,”女皇问:“咱们一直是这个时候吃晚饭,下面人应该知道的。”   “那个小皓子呗,”远坂爱不以为意的说:“罗太妃想在北宫办个灯会,找邵皓要出入许可。”   “罗太妃……”女皇眯起眼睛想了好一会,才恍然道:“父皇曾经很宠爱的那个贵妃?她还活着哪?”   “人家才六十多,”姚婆婆没好气的说,“当年你爹还带着她给你庆过周岁。”   “她还住在无终宫?”女皇挠头,“我即位的时候不是发了诰令,想搬出去的先皇妃嫔都可以搬出去住么?”   “自小进宫当宫女,凑巧得了皇帝宠幸,”姚婆婆感慨异常,“大半辈子都耗在这无终宫里了,搬出去了还能做什么?守在这里还能时时回想过往。”   “可怜人多了,不差她们这样的,”女皇却是不在意,摆手说:“小爱你自己处理就好。”   “我批准了,当然限制了人数。”远坂爱掏出怀表看看,板起了脸:“陛下,今天的奏章还没处理完,您可得抓紧时间。”   “别催我!”女皇烦躁起来,“我知道!”   羽林卫密库里,老古烦躁的叫道:“别催我!”   高德这边已经搞定了很久,跟刘承望也到了聊得尬冷的状态。他催了下老古,结果被那家伙吼了。   “这家伙……”   高德继续没话找话,还好找到了新话题。“我看这里都是冷兵器,我见过魔人有种像光剑一样的武器,平时没有剑刃,一摁就滋的吐出剑刃,这里没有吗?”   “力场剑吗?”刘承望说出了老古曾经说过的名词,“那是原版灰器,只有刑天才会用到。魔人那边应该没有品质很好的,都是残次品。”   “这里的灰器都是模械生产的,模械并不能无穷无尽的造东西,一部模械造多少东西,都是事先设定好了的。”   这个圣山青年又给高德带来了新知识,“朝廷也是通过我们羽林卫管制模械,我们有专门的人跟魔人势力接洽,从他们手上收模械,给他们金龙或者某些特权。他们肯定会藏下一些,尤其是制造灰器的模械。我们除了鼓励举报之外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要没在明面上闹出什么乱子,也只能装作没看见。”   说着说着又把话题拐到高德不愿意深入的方向了,“所以我们很担心,这样下去必然要出乱子。魔人那边新冒起的塔林就是海塔会那帮魔人在推动,他们不断整合魔人势力。面上看现世里的乱子更少了,可谁不知道等他们羽翼丰满的时候,就要折腾出大事?”   “所以我们很赞同高大人的想法,不能等到魔人们抱成一团搞事,得先下手为强。整理魔人档案,系统研究在现世里对付他们的法子。不能以魔制魔,我们就发动凡人清剿。凡人动员起来,有枪炮有战车,魔人还能闹出什么动静?”   “圣山上面的人总是说大局为重,现世只要稳住就行,动静太大混沌反而会更强大,可这根本就是等死!”   高德不迭摆手,让刘承望安静下来。他听明白了,原来圣山内部还分出了积极派和消极派,像刘承望这样的基层就是积极派,视女皇、远坂爱乃至自己的作为是信号,希望在现世掀起全面清剿魔人的浪潮。   “这个……”   从感情上说,他当然赞同刘承望,看金钱龟那帮家伙的表现就知道,很多魔人的确嚣张跋扈,比如海塔会。而海塔会推动的塔林,要真把魔人势力都统合起来,大明自然药丸。能一杆子把魔人势力清除掉,天下自然太平了。   可从理性上说,这种事情压根是办不到的,连女皇都不得不暂时妥协,他搞出的那些事情也只是无奈之下的反击。真搞到与魔人势力对决的境地,圣山高层的考虑的确没错啊,那时候混沌之力必然大涨,女皇被摁死在社稷之座上,大明同样药丸。   而且自己也是魔人,到时候究竟要站哪一边?   最关键的是,一旦天下大乱,他的退休金就没着落了!   “这个还得从长计议,”他不得不敷衍这个热血青年:“若是事情这么简单,圣山岂会到现在还没有定论呢?”   “这倒是,”刘承望唏嘘的道:“我们只是觉得长痛不如短痛,上面的大人们自然有更多考虑。”   “啊哈,找到了!”   远处的垃圾堆里,老古兴奋的叫道。 第158章:主角定律之垃圾中必有宝贝   什么好东西,能让向来沉稳的老古这么激动?   高德去了几乎就是几座小山的垃圾堆,看到老古正把什么东西往脑袋上套,有点像飞行员的皮帽子。   “太小了……”   折腾了好一会,老古沮丧的把皮帽子递给高德,“大人或许合适,试试吧。”   “这是什么?”   高德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发现皮帽子只是用来固定一对耳机的,很大的耳机,很像炮兵或者通讯兵用的。不过材质是钢铁,很重,锈迹斑斑,连接左右耳机的横梁断在皮帽子里。左边那只耳机伸出一截有些粗的铁丝,应该是麦克风,但也断了。   “这是通讯器,刑天用的,”刘承望跟了过来,见到这玩意,啧啧的道:“刑天淘汰给候补刑天,然后被他们用坏了又懒得修,当做垃圾丢给我们羽林卫了。”   他无奈的耸肩摊手,“庙陵卫有自己的作坊,可他们消耗太大,很多辅助器具根本来不及维修,就当做垃圾丢给我们羽林卫了。”   高德不解:“刑天的通讯器……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听到刑天的对话?”   “当然不能,”老古笑得很开心,“修好的话,能发出很有节奏的声音,可以屏蔽其他灰器的影响。”   搞半天这是安眠器呢?还只适合你!   高德没好气的要丢回去,老古又道:“还有其他的用处,比如隔绝混沌之力。”   嗯?   “这是刑天进入混沌后用的,”刘承望进一步解说,“要在混沌里也能保持通讯畅通,就得屏蔽混沌之力的干扰,它其实是个抵御混沌之力的屏障。在混沌里它只能起到保障通讯的作用,但在现世里的防护就非同一般了。”   接着的语气变得颇为期待,“古百户真能修好的话,高大人可以试试。这不仅是原版的,还是限定灰器,只能由刑天使用。”   高德跟老古对视一眼,高德的意思是,看吧我身上所谓的凡人之力也不是什么秘密,这小子也知道。而且这什么凡人之力其实就是刑天之力,别说刑天,你当初还是候补刑天的时候就有。   老古的目光很坚定,自然是坚持自己的说法,高德跟刑天不同,是最纯粹的凡人之力。   “刘百户你怎么不用呢?”   高德试探着问,这个刘承望会不会跟自己一样,身上也有纯粹的凡人之力?   “我可不是刑天,也不如高大人您这么特殊啊。”刘承望握拳靠在心口上,护腕亮起白光,嗡的弹开一面透明光盾,光色清冷,跟高德的有明显区别。   “这是白器,只有神灵之力才能激活。我们这些人连候补刑天都没资格做,只好接受神灵之力了。这种力量仍然是混沌之力,用不了刑天的武器装备。大人您不同,除了没有接受过改造,在体格和力量上不如刑天之外,其他方面跟刑天是一样的。”   这个说法自然是远坂爱告诉他的,可跟小丽的说法对不上啊。   高德心中狐疑,虽然有些冒险,他还是决定抓着这个家伙问个明白。   “我也是前不久才明白自己的身份,”他谨慎的绕着圈子,“圣山里的事情不是很清楚,总管大人对我又没什么耐心,问她问题她总是凶神恶煞的,正好请教一下你。”   “远坂总管是很典型的扶桑女子,温柔沉静,很有耐心的。”刘承望露出暧昧的笑容,“也就对高大人您才会这样,请教什么的不敢当,大人但有疑问,下官知无不尽。”   高德脑子急速转动,把自己的疑问凝练为三个问题。   所谓的刑天之力到底是什么,就是凡人之力吗?   皇室跟刑天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必须由皇室坐上社稷之座?   你这样接受圣山训练的人应该也有凡人之力吧,为什么还能接受神灵之力?   老古曾经讲解过这些事情,高德想知道刘承望又有什么说法。   “凡人之力只是个比喻啊……”   刘承望的回答跟老古说的没多大差别,凡人之力说的并不是具体的力量,仅仅只是种权限,可以激活特定灰器的权限。   刑天自小接受训练,同时改造了身体。但这种改造与混沌之力毫无关系,就是纯粹基于凡人血肉的改造。要说与寻常凡人有什么不同,除了表面上的强大之外,更接近于理论上绝对不会被混沌之力浸染的“纯粹凡人”。所以刑天可以肉身进入混沌,激活限定灰器,对混沌恶魔造成恐怖杀伤。   至于皇室,他们比刑天更为纯粹,就是天生的“纯粹凡人”,这一点也跟老古说的没什么不同。不过皇室并不依赖灰器,他们那代代传承的血源就是天生的灰器,赋予了他们强大力量。同时也不是必须由他们坐上社稷之座,而是他们坐上去后能发挥出更强大的力量,否则就得以无数魔人乃至寻常凡人替代了。就如煤与木炭木柴之间的对比。   接着说到的就是新东西了……   “皇室比刑天还要纯粹,只是皇室代代传承,血源浓淡不一。那些血源淡薄的,可能会被混沌之力压迫得心智迷乱,但绝不可能被混沌之力浸染。至少理论上是不可能的,现实里迄今为止也没有过这种事情。”   至于刘承望自己,从受训者到可以接受改造的候补刑天就是一道门槛,刘承望做不成候补刑天,激活不了限定灰器,只能用神灵之力浸染魂魄。神灵之力与恶魔之力都属于混沌,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凡人之力,现在更不可能有了。   这三个问题只是铺垫,高德接着问到关键。有凡人之力并且不是皇室的人,比如刑天、候补刑天或者他这种“特别型号”,会不会既受混沌之力浸染,同时还保有凡人之力。   “我有这个担心,”高德有些心虚的编造借口,“我在驯象所管着档案,经常接触各类跟魔人有关的东西。常年累月下来,或许不会被混沌之力完全浸染,但会跟身上的凡人之力并存呢?”   “高大人哟,”刘承望想大笑又拼命忍住,“下官说了那么多大人还没理解吗?凡人之力是与混沌之力完全相悖的另一端,二者怎么可能并存呢?或许会有一些异常迹象,比如混沌之力太强太浓,大人一时没有清除干净,碰巧激活了灰器的混沌之力形态,那不过是偶然和暂时的。”   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可以这么解释呢?   高德暗暗松了口长气,他自然清楚能进入灰境能激活灰器那可不是偶然和暂时的,就更别提把魔人魂魄捏成手办了。   “这个你修修,能修好的话换个帽子或者横梁自己用吧。”高德对老古找到的“屏障耳机”很感兴趣,真修好的话,他又多了个不暴露魔人身份的防护利器。不过样式他不喜欢,而且这玩意对老古更有用,说不定戴着就不怕阳光月光了。   “这个是准备留给我自己用的,”老古也不客气,下一刻他扒拉开旁边的垃圾,笑得更灿烂了,“我说的好东西是这个。”   一只浑圆肩甲露了出来,表面坑坑洼洼锈迹斑斑,原本的漆都看不到了。   随着老古的扒拉,头盔、胸甲接连显现,竟是套刑天的战甲! 第159章:这是哪来的嘤嘤怪?   “这个……也能丢到你们这边来吗?”   看着被清理出来的刑天战甲,高德捏着下巴故作深沉,其实是在阻挡横流的口水。   战甲已经残破不堪,缺失了不少部位,肩甲都只剩左边的,胸口那浮雕兽头圆滚滚的像是熊头。   “头盔还是好的,”老古取下样式古朴,嘴巴位置有个圆形呼吸器看起来颇为滑稽的头盔,“没看出被破坏的迹象,说不定只是找不到脑袋这么小的刑天了。”   对刑天而言这副战甲的确有些小,连老古都绝对不可能穿上。不过对高德来说又大了些,除非脑袋再大一圈身高再多一尺。   “怎么会有这个?”   刘承望也很意外,再打量这处垃圾堆,恍然道:“该是定景之乱那会丢到这里来的,那时候社稷之座的情况太糟糕,别说候补刑天,连很多预备的候选者都上阵了。应该是只做了初步改造,年纪还小的候选者穿过的战甲。”   定景之乱……这副战甲居然有四百多年历史!   “头盔里也有这样的耳机,”老古倒转头盔,把里面的构造指给高德,不过一说话就吹出大股烟尘,呛得两人直咳嗽。   “不过、咳咳……”老古按捺不住激动的继续说:“刚才的耳机是单独的,这副战甲是个整体,是一件灰器。”   “刑天战甲不能外流啊,”刘承望神色大变,“我没有决定权,得先报告庙陵卫,由他们决定,不过他们肯定是要回收的。”   “刘百户……”   高德觉得这事得好好说道说道,“既然你没有决定权,那是不是报告庙陵卫,你也不能做主的对吧?先拿到上面去,我再跟远坂总管说说,由她来决定,这才是正常的流程。”   “这、这流程哪里正常了!”   刘承望哭笑不得的摆手,“高大人,咱们先别说流程。您终究不是刑天,穿不上这个的。而且四百多年了,都坏成什么样子了。”   “我听到了声音,”老古很严肃的说,“很微弱的声音,它还活着,还在等着可以让它重上战场的新主人。尺寸大了可以改小,缺了部件可以补上,它的确不适合由刑天披挂着进入混沌作战,但它还可以在现世里发挥余热!”   真没想到老古你还有这般口才……   “这个,我确实没有决定权,”刘承望这个心思单纯的小年轻被老古说得两眼放光,脸上却还是很为难。“这里也没办法跟总管直接通话,先拿出去再报告那是不行的。我同意仓库的兄弟们也不会同意,他们绝不会坏了规矩。”   “不过……”   下一刻他就推翻了“心思单纯”的人设,狡黠的笑道:“如果已经穿在了高大人身上,战甲认主,我和兄弟们又哪敢扒下来呢?”   高德挺直胸膛,这个挑战接下了!   能捞到一副刑天战甲,那是多大的好处,他不必开盾就能肉身挡炮弹!   老古曾经描述过刑天的牛掰之处,身着战甲的刑天在混沌里就有手撕恶魔的战力,进到现世,没有混沌的压迫,那就是人形高达……不,神灵。   “虎贲卫的几千辆战车全拉出来,也不够一小队刑天打!”   老古说这话时掷地有声,脸上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光辉。   所以哪怕只是候补的候补刑天穿的战甲,只要套在高德身上,作为羽林卫镇魔司镇抚使、锦衣卫驯象所千户的高德,就等于拿到了免死金牌。   当然前提是得让战甲认主……   “大人肯定能成功的,”老古把头盔取下来递给高德,“戴在头上,像激活模械那样做就行了。”   高德接过看起来更像是游乐园玩偶脑袋的头盔,又抖了大团灰尘出来,才摘下纱帽戴上头盔。视野顿时被遮蔽,高德抽离感知探入到头盔里。   “嘤嘤嘤……”   奇怪的声音穿透肉体滑进心灵,激得高德汗毛耸立,这啥玩意,嘤嘤怪?   “嘤嘤嘤?”   感知碰触到柔软的存在,声音再度传来异常清晰,让高德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语调的变化更投射来明确的情绪,竟然是与表情符金瓜锤一样有自主意志的“器灵”。   不过跟金瓜锤的互动很简单,准确说就不存在互动,他直接用力,金瓜锤刷个表情符表示一下就行了。跟这副刑天战甲要怎么沟通,高德就抓瞎了。   他这一踌躇,感知停住不再深入,“战甲器灵”又发声了,“嘤……”   失望、沮丧、自怨自艾,情绪异常饱满,像约会时伸出手想让男孩子握住却没回应的女孩子,让高德不由主的推动感知加强接触。   “嘤——!”   似乎太直接了,吓了对方一跳。   高德下意识抽回感知,这次战甲的语调又变得像抱怨:“嘤……嘤嘤……”   我到底在做什么?   来回几次,高德只觉被一个加强团的嘤嘤怪包围了,终于幡然醒悟。   全力伸展感知,毫不犹豫也毫无保留的深入到那团柔软中,将其彻底击穿、渗透、包圆。   “嘤~~~嘤嘤~~~”   战甲再没了欲迎还拒的余裕,发出令人酥麻的娇呼,用拖长的尾音宣示投降。   异样的力量投下,视野顿时清晰像是头盔隐形了,不过还有若干处扭曲畸变着,正不断调整。与此同时,胸甲、肩甲、臂甲、护腕、裙甲、护档、腿甲胫甲一块块飞到身上,将高德身体一处处包裹起来。   柔白光芒在战甲各部位的接缝里闪烁游动,将四周空间映得明亮起来。不仅老古下意识的退步,连刘承望都一再退步,用震撼和景仰的目光注视着这奇异的一幕。   “等、等等……”   战甲是残缺的,等各部位上身后,高德的飞鱼服还露出了大半。不过战甲却像是在自动调整,各部位的甲片扭曲伸展,似乎把主人整个包裹起来是优先级最高的设定。   “等等!不对劲!”   等扭曲的甲片把高德的一条腿拉起来时,他终于叫出了声:“怎么让这家伙停下来!”   “呃……”老古摸鼻子。   “嘶……”刘承望眯眼。   咣咣声不断,高德被战甲拉得先是失意体前屈,再低下脑袋两手抱膝,等他叫出第三声沃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战甲包裹得严严实实,成了一个浑圆并且亮着莹莹白光的大金属球。   “呜呜呜……”   金属大球咕噜噜在地上滚了起来,高德在大球里模糊叫着。老古与刘承望对视,除了摇头之外,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大球在地上划着圈滚动,越滚越快,最后轰隆冲上垃圾堆高高飞起。这一飞几乎冲到了仓库顶棚,落下时在厚厚石砖铺成的地板上砸出一个大洞。   金属球像莲花绽放般,喀喇喇层层裂开,收缩成一具完整战甲。表面虽然还锈迹斑斑,却不再残破不全,各个部位竟然都有了,还与高德身材完全贴合。   “沃日……”   头盔上带着圆形呼吸器的面罩弹开,露出高德的脸颊,惨白得像在海水里泡了十天十夜。   “这家伙……”   他有气无力的呻吟,“是哪里来的嘤嘤怪……” 第160章:高德这家伙是冲斗之星   “这是自调模式!这战甲可不寻常!”老古惊呼。   当然不寻常,相信没哪个刑天穿过会把人变球的战甲。   原本的表情符金瓜锤也就是有趣吧,这嘤嘤怪战甲却着实诡异。高德本想一把扯下头盔丢得远远的,听老古这么嚷嚷顿时改了主意。   嘤嘤怪就嘤嘤怪吧,休想从我身上脱下这宝贝!   于是高德就穿着这身战甲,顶着不时直渗心灵的嘤嘤嘤,继续陪老古刨垃圾。   “这战甲的年头终究太久了,”刘承望这时候就满是惊叹崇仰加震撼了,还很遗憾的说:“看表面的锈迹,陶钢几乎没了纯化度,跟标准的刑天战甲差了太多。”   高德一点也不遗憾,反正又不是穿着进混沌,只要能在现世里挡住狙击步枪乃至炮弹就行。   “总管最初交代下官的时候,下官还有些不信,”刘承望赞叹的道:“还是第一次见到不是刑天的人穿上刑天战甲,像高大人这样不是刑天也不是皇室还能保有凡人之力的人,真是太难得了。”   “是啊,我也很奇怪。”高德不着痕迹的套话,“当初总管说我有这种力量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其实该姓朱呢。”   “皇室血脉是特殊,”刘承望的语气变得凝重,“但血脉源头的太祖却不是前朝皇室啊,说到底皇室血脉也只是接近传说中绝对纯粹的凡人血脉。这样的血脉其实每个凡人身上都有,只是绝大多数凡人都抵御不住混沌之力的浸染,难以维系这样的血脉。”   “而且不是所有皇室都能让血脉保持纯净,可以强大到坐上社稷之座。老太子就是例子,敬亲王更是……咳咳,下官多嘴了。”   “总之高大人不可能有皇室血脉,”刘承望眯着眼笑道,“如果真的有,还能强大到穿上刑天战甲,莫离公主……哦,女皇就可以解脱了,换高大人当这大明的皇帝。”   “别乱说啊,”高德不迭摆手:“我的确不是,真不是,总管也说过的。”   “听起来你跟女皇很熟?”他赶紧转移话题,“莫非是在圣山见过?”   “我可没资格去圣山,”刘承望摇头,不过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那是在回味什么难忘的岁月,“圣山并不是一座山,是一处奇异的世界,在古时也有人称呼为仙洲。我没有那个幸运去圣山里面,只有正式的刑天,还有女皇总管她们那样的人才能去。”   “圣山里面具体是怎么样的我也不知道,只听女皇和总管说过,那里没有什么生活,远不如凡间有趣。我们和古百户那样的候补刑天一样,从小到大都是在特别的地方训练生活,只是没在一起而已。”   难怪目光这么清澈,是还没被尘世浸染,跟王昆仑那种老油条和毛绒绒那种骚话豆芽完全不是一类人。   “不过我跟女皇的确很熟,小时候就见过,”刘承望幽幽低叹,是那种那种殊荣在身自觉沉重的满足之叹,“那都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   这家伙了不得,居然是女皇的青梅竹马!   高德不敢再摆上官架子,看到没这才是真正抱住了女皇大腿的,从小就认识一起长大的啊。   老古又捡了许久垃圾,一副要刨光垃圾山的架势,高德好说歹说才把他劝起来,带着三十套灰器和他捡的大堆垃圾出了仓库。   出门时密库卫兵对着高德身上多出来的这套战甲疑虑不定,说是刑天战甲嘛这么小不像,说不是吧看那个巨大肩甲还有圆乎乎呼吸器的全罩式头盔,分明是刑天战甲的样式。   “这个由我禀报总管,不需你们负责。”刘承望给高德背书。   高德迈着有些僵硬的步子,带着这套嘤嘤怪战甲,咔叽咔叽出了密库。   停车场里,待驯象所这支车队装完货喷着白烟离去,刘承望负手远望久久没有动静。   “高德还真把那套战甲穿上了呀,”另一个纱帽插锦羽的羽林卫长官走了过来,颇为年轻,不看腰牌也分不出官阶高低,听口气应该跟刘承望平级。   “是啊,本来没抱多大希望。”刘承望淡淡笑道,“没想到还真穿上了,难怪小爱那么看重他。”   “那可不叫看重,”对方拍拍他肩头,“是信赖哟,从身体到心灵的那种信赖,也不枉我们密库司专门翻出那套战甲混进垃圾堆里。”   “不过……”刘承望还有些不确定,“这家伙真的能搅起风云吗?小爱在刻意压制他啊。让他退居幕后掌管魔异档案,可不像能掀起现世之争的角色。”   “我对他充满信心,”像是密库司头目的青年说:“我看过他弄的鉴魔指南,他怀着的心思跟我们完全一样。那就是把异能者、魔人还有恶魔都管起来,由朝廷在幕后严密的监管起来。魔异……这个词就是他提出来的啊,一网打尽,绝无遗漏!”   “承望你想想看,有那样的规划,他会安于退缩幕后,坐视他本想描绘的图画由其他人之手胡乱挥洒吗?”   “不会的,”刘承望苦笑,“他现在就有自己动手的心思了,不然怎么会跑来要灰器,在驯象所里养一队好手?”   “是啊,现在又有了我们刻意给他挑出的自调式战甲,他做起事来就更没有后顾之忧了。”密库司头目有些痛惜的咂嘴,“那可是定灵帝穿过的貔貅战甲啊。”   “承佑……”刘承望语气变得低沉,“我们真的没做错吗?高德这小子可是冲斗之星啊,跟太祖当年一样,身上系着朝代更替的宿命。虽说圣山已有安排,可我们会不会在养虎为患?”   “你在瞎想什么呢?”叫承佑的青年吃吃发笑,“冲斗之星又不是千年一遇,是时刻都有的。就说现在,整个震旦没有一百也有三五十,难道个个都是潜在的开朝太祖?”   “再说了最大一颗冲斗之星是谁?是莫离啊,小爱跟高德混在一起,应该也有牺牲自己把这颗冲斗之星栓在女皇身边的用心。”   “也罢,有没有错还是看小爱怎么说吧。”刘承望叹气,“咱们可以做手脚,但不能瞒着莫离小爱,这是原则。至于小爱跟这家伙的事情,小爱倒是不亏。”   青年带着微微遗憾的道:“这家伙配得上她,希望是她自愿的而不是圣山强行安排的。”   “你其实是在庆幸吧,”承佑嘁道:“庆幸不是莫离而是小爱。”   “别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刘承望反击,“当初听到高德跟小爱的事情,是谁长出了一口气,还高兴得请咱们客的?”   “哎……”承佑有些狼狈,“翻这些事就没意思了啊。”   两人沉默,目光又投向远处,低低呢喃分不出是谁说的。   “希望咱们这个镇魔司的镇抚使能名副其实吧……”   “这颗冲斗之星应该能改善形势……”   远去的车队里,高德坐在豪车里,摩挲着被斗篷遮住的刑天战甲,只觉今天无比幸运。   脑海中忽然跳出一个杂念,那是跟刘承望讨论他自身来历时想到的,当时没太注意,现在回想,不由骤起冷汗。   人人身上都有纯粹的凡人血脉,但只有极少数人可以纯粹到抵御混沌侵蚀,但这种血脉又不是皇室血脉。   这意味着什么?   当初的太祖,难道不就是自己这样!? 第161章:我遇到的刺杀总是简单直接且粗暴   “什么?把定灵帝的战甲给了他!?”   小院里女皇肉足饭饱,瘫在软塌上揉着略略鼓起的肚皮看电视,听到远坂爱的报告顿时炸了毛。   “刘承望,江承佑!他们两个怎么这么大胆子!?”   她绕着茶几转起了圈,“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这不是鼓励他去惹事吗?”   “羽林卫那帮小子啊,”姚婆婆在对面的软塌上打坐,依旧淡定,“一直不甘心坐视魔人势力为非作歹,前几天东城货站的乱子放了他们跟着候补刑天出动,却没捞着什么对手,情绪很不稳定啊。”   “再说了,在羽林卫里设个镇魔司,让他们以为有了大展身手的好机会。没想到实在活儿交给了太监,文书活儿交给了高德,他们依旧没有一展伸手的地方,借高德搞点事可以理解嘛。”   姚婆婆又开始阴阳怪气了,“而且谁让这个被我宝贝徒弟看中的家伙的确能干呢,他在短短时间里就挫败了暗手血塔,把那帮残余势力赶出了中京,对这样的镇魔司镇抚使,他们自然满怀期待嘛。”   “女皇能有这样的部下不该更高兴么,怎么跟我那宝贝徒弟一样担心起他的安全了?对女皇来说,是他的安全重要,还是大明江山重要?”   “姑奶奶!”   女皇不爽的嗔道:“你不是不想让他折腾么?怎么还帮着那帮小子说话了?”   “东西都拿了,还能怎么样?”姚婆婆笑道,“要不你下旨追回来?羽林卫那帮小子革职查办?”   “战甲都认主了还怎么追回来啊?”女皇拍桌子,“把刘承望江承佑那帮家伙开掉他们还更高兴了,不能在中京折腾了,他们就去混沌之门那里折腾,他们那些战仆还不乐意待在大明朝廷里呢觉得被束缚了。”   “小爱!”她叱责罪魁祸首,“是你把他拉去羽林卫密库的,你说该怎么办吧?”   “是我不好,我是没想到那两个家伙那么大胆,”远坂爱揉额头,“至于怎么办,我是觉得咱们都不是能解决问题的那个人。”   “那还有谁!?”女皇屈起指节敲茶几,“还有谁?”   远坂爱看着女皇,目光和语气里都含着隐约怜悯,“还能有谁?当然是丽啊。”   女皇呆住,姚婆婆吃吃笑着,身影化虚:“老婆子就不杵在这掺和你们小女孩的话题了。”   待姚婆婆消失,远坂爱继续说:“他穿上定灵帝的战甲也不是坏事,至少不会再被人轻易狙杀了。至于他仗着战甲在身要去惹事,想想他为什么要惹事?不就是因为精力旺盛无处发泄才总想着干点事情吗?”   “如果丽能有些进展,别说把他的身体栓在床上,只是把他的心栓住,他也不会轻易涉险了,很简单的道理啊。”   “呃……”   女皇呆了呆,先是不好意思的捂脸,再恼羞成怒的推锅:“都是你的错!你教我的那些事情都不管用!是牵手了,是拉着他一起做事了,结果他还是在躲避我!”   “那就用强啊,”远坂爱垂下眼帘,明显口不对心,“就像最初那样,终究是凡人,不管是不是强迫的,习惯了也就接受了,日久生情嘛。”   “小爱你好瑟!”女皇呸道:“就算真的能生情,这种只算得上低级趣味的感情我才不要!”   “我哪里涩了啊?”远坂爱茫然加委屈,“我说错了什么?”   “不过你前面的话倒也没错,”女皇话风一转,“的确得让丽负起责任来,等这几天忙过了吧。到时候让女皇休休假,丽正好放放风,好好解决这个问题。”   驯象所仓库底层,老古埋头整理着带回来的垃圾,高德犹豫再三,还是道出了他一路上都在纠结的困惑。   “大人终于明白自己与众不同在哪里了吗?”   老古没一点讶异,“天下间像大人一样的人也不少,天生具有凡人之力,圣山把这样的人看做会改变历史的角色,叫什么……冲斗之星。不是说这些人注定了会做什么,而是不管他们做什么,最终他们都会引发混沌之力的变动,从而改变震旦的历史。”   “我看过了太多禁书,早就不把大明朝廷当作神圣之物了。圣山其实也是一样的,改朝换代对圣山而言不过是常事,甚至是必要的。只有如此,才能避免混沌与现世完全对撞,让现世完全毁灭掉。所以大人您并不是注定要成为什么角色,而是看您自己的选择。”   “而且大人您与其他冲斗之星还不同,您是最纯粹的一个,这一点我可以赌上自己曾经是候补刑天的荣誉。”   “这就奇怪了,为什么?”   高德忍不住问:“在刘承望眼里我虽然特殊,即便能激活刑天战甲,也没特殊到这种程度,听起来他也只是把我看做你说的冲斗之星里的一个,凭什么你那么肯定我是最纯粹的?”   “这里……”老古指指耳朵,那张如兵马俑般深邃而古朴的面孔绽开笃定笑容,“当您运用凡人之力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些很……特殊的声音。”   不等高德追问,他又道:“而且大人您不是还同时能掌握恶魔之力,可以进入灰境吗?”   高德咧咧嘴,没再问下去了。   不过老古这些话让他安下了心,既然和他一样的人还有很多,而他的特殊之处又只有老古知道,那就没有被女皇乃至圣山拖去拷问忠诚的危险了。   至于老古说的选择啥的,高德完全没什么想法,他的本心就是抱女皇大腿领退休金。   当晚再一次以驯象所为家,正好进狂怒原野指点特勤队集训。高德以自己经历的几次战斗为基础,从个人能力、武器还有战术上给这支新生的特勤队设定训练目标,说得直接点他下意识就把这支队伍当做解决金钱龟本队的第一线力量。   第二天高德也没闲着,精力扑在了跟林德诚撕掳上。他递上去的武器清单吓了林德诚一大跳,原话是:“你们驯象所的编制才千把人这些火力都够武装一支万人大军了!”   才百来挺机枪几十部战车而已哪来这么夸张……   “我只管锦衣卫可管不到五军都督府,”林德诚莫可奈何的道:“各种枪械不上百我都能解决,战车啥的一辆都没有,真要你去找朱大都督吧。”   还真是落后的封建社会……   高德也只好满足于被砍到十分之一的清单,他可不想去找朱大都督,听说那老头特别倔。万一看出自己底细非要打杀,搬出远坂爱甚至女皇估计都没得救吧。   除了忙这事,高德还得分出时间躲进寝室装睡觉,好潜入紫绡那边瞅瞅她的情况。兽戏班今天才出了中京地界,朝着门州进发。一路孟武的确照顾有加,姑娘们跟灰豆芽士气很高,一直在卡车上唱歌。   到了下午,高德无论如何也安抚不住嚷嚷着再不回家家里就要被杂草埋了的高苗,想想晚上还跟暗手那边的部下约好了会面,那时从驯象所走就太露形迹,至少有很大可能跟吕九眉撞上,就带着高苗回家了。   将近黄昏,这段时候街面最拥挤,白银十郎可不像得了路怒症的王昆仑,很有耐心的跟在人流车流后面。   离家还有好几个街口时,车子被堵在十字路口。   白银十郎都忍不住拉了好几次汽笛,前面运煤的卡车停在路口正中始终不动,豪车前后左右全是行人和自行车,挤得路口水泄不通。   “绕过去,记下那家伙的车牌!”高德心火烧得呼呼响,放下了“友善亲民”的那点矜持。   白银十郎转着方向盘拉着汽笛,驾驶加长装甲版豪车拐进人流里准备绕过去,一辆方头卡车自右侧冲过来,带着行人和自行车轰隆撞在车身上,正好将豪车的前半部分卡在两辆卡车之间。   血水飞溅,压扁的自行车和人体紧紧贴在防弹玻璃上,正蜷缩在座位上睡觉的高苗摔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她揉着头惊呼。   透过左边玻璃窗,高德看到另一辆卡车停下,车厢挡板打开,自篷布中探出一根几乎有一人合抱那么粗的管子。   那是炮!   口径比当初轰他的步兵炮大了至少一倍的大炮! 第162章:这是自我膨胀的角斗场   从卡车上伸出来的大炮口径无限接近一五二神教炮,正让高德肾上腺激素如泉水般喷发,右侧车身又骤然响起噼噼啪啪的雨点声,快十吨重的蒸汽车都在微微震颤。   是机枪,那辆方头卡车撞中装甲豪车后,驾驶员又打开风挡架起一挺机枪扫射。若不是豪车的车身全是陶钢装甲板,他跟高苗还有白银十郎已经浑身枪眼了。   高德把吓得手舞足蹈的高苗摁到座位下面,白银十郎按下通话器急促呼救,再拉汽笛,另一手倒车,动作连贯流畅毫无阻滞。   轰隆一声,又一辆卡车自后方撞上来,把车子撞在三辆卡车之间,完全动弹不得。而左侧那门大炮正在调整炮口,要不了一会,整辆豪车就会在剧烈的爆炸中飞升上天,三个人也会变成碎片。这样的大炮连装甲战车都能打个稀烂,更别说只是加了装甲板目标是抵挡枪弹手雷之类轻型火力的民用车。   高德完全顾不上思考敌人是谁为什么要刺杀他还动用这么强大火力这些问题,他只意识到一件事情,坐在车里就是等死。   拿起放在座位后面的头盔,高德无比庆幸把嘤嘤怪战甲带回家的决定。老古原本还想修整下战甲,主要是上上漆。高德觉得既然到手了就得留在身边准备随时用,他穿战甲可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保命,上漆又不能增强防护没那个必要。   “打开后备箱!”   高德高声叫道:“能开走就马上开走别管我!”   对方是来对付他的,他下车的话高苗就安全了。   白银十郎犹豫了三分之一秒,很有力的应了声嗨。   高德套上头盔开门下车,用感知粗暴的穿透头盔里的嘤嘤怪。娇弱绵长的嘤嘤嘤中,一块块护甲自后备箱中飞出。转瞬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变作锈迹斑斑只有左肩甲,外形酷似刑天,但要矮不少也瘦不少的全身战甲。战甲各处接缝流溢着莹莹白光,拼合后弥散到甲面上,形象颇为神圣,可惜头盔面目的浑圆呼吸器破坏了严肃的画风。   下车时高德已经将表情符金瓜锤拿在手里,战甲激活的同时也激活了金瓜锤。   (⊙-⊙)   金瓜锤刷了这么个表情,很惊奇的样子,像遇见了熟人。   “嘤——!”   嘤嘤怪回应的情绪也颇为激烈。   (OωO)   金瓜锤像是卖萌,或者是展示力量。   “嘤~~~嘤~~~”   嘤嘤怪似乎有些狐疑,又有些期待。   现在可不是聊天的时候,等完事了把你们丢一起想聊多久就聊多久!   高德手中白光迸现,金瓜锤由擀面杖膨胀到单手锤大小。   咔叽咔叽迈着僵硬的步子,高德举起金瓜锤,刻意挡在炮口前,冲向那辆载着大炮的卡车。背上震动不休,像花洒喷下的水流,完全没影响到他的行动。那其实是机枪的射击,却只是在他背上荡起一朵朵细密涟漪,连点火星都没溅出。   几步冲到离大炮只有十多米的地方,已经能听到严厉的叱喝声和慌乱的叫嚷声,高德正要一鼓作气冲上去用金瓜锤把这门大炮砸烂,咚隆巨响,眼前先是焰光大作再是烟尘翻卷,整个人也像被一头无形的大象撞中,撞得连连退步。   也仅仅只是退步,虽然有巨大力量震颤着全身,嘤嘤怪发出的嘤嘤高喊像是层层柔软屏障,将这些足以震得骨肉分离的力量悄然化解,高德能感觉到的也就是倒退了几步。   模糊烟尘中,他看到前方的卡车已经完全变了样。后半截车身完全砸在了地上,压得前面的车头高高翘起。只有粗短炮管的大炮斜在地上,将好几个人死死压在下面。   刑天战甲果然名不虚传!   即便算不上正牌的,挡这种口径的大炮也毫无压力。   路口烟尘滚滚,冲击波刷得高德身后的卡车轿车歪歪斜斜。白银十郎不愧是专业司机,抓住机会一进一退,正挤斜蹭,从三辆卡车之间挤了出去,轮胎发出吱吱尖叫,扬起缕缕白烟,呼的冲出路口疾驰而去。   高苗安全了,高德心头落下一块大石,现在他不仅不想跑路,还准备反杀。有嘤嘤怪……不,刑天战甲在身,他还怕谁?   先收拾谁?   他转身打量那三辆卡车,有些踌躇,看不出主谋会在哪辆车上,或者主谋并没在场这些只是干活的。   那辆运煤的卡车有了动静,两侧的车厢挡板咣当落下,细碎的煤粒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渐渐露出三个身影。   金钱龟——!   即便甲面上不再有那个外圆内方的铜钱标志,但那身迥异于震旦样式的重甲却没有变,正是高德已见过好几次的金钱龟战甲,而且是金钱龟本队人马穿的那种型号。   三个金钱龟本队的人在车厢上扶起一个架子,架子上是密密麻麻的小块镜子,编织成某种特定样式,架子中间则是类似探照灯的巨大灯具。   高德认不出那玩意是什么,但用脚指甲想就知道肯定是什么厉害的武器。他脚下用力,嘤嘤怪发出拉长的尖细叫声,让战甲的战靴喷发出柔和而强大的力量,托着他的身体高高跃起,如一枚迫击炮弹,拉出弧度极大的曲线砸过去。   战甲面部的浑圆呼吸器画风是有些滑稽,可高德带给对方的强大压迫一点没少,惊呼声叱喝声纷纷,加上慌乱的动作,跟刚才那队炮手没什么差别。   不过高德这次面对的终究不是大炮,那三个金钱龟队员抬起架子,将探照灯对准高德。炽亮的浅蓝光辉放射而出,在周围无数面小镜子的反射下,既如太阳般耀眼,又如汹涌海浪粼粼生辉。   高德被这道蓝光罩住,顿时如置身巨浪,周围的空间扭曲翻滚,带着他似乎冲出了现实世界,坠入深邃无垠的虚空。   就在车厢上方,高德身影在浅蓝光柱中消散,三个金钱龟队员松了口气。   “差点坏了事,”带着扶桑口音的人如释重负,“没想到这个高德居然穿着刑天战甲!”   “那不像是刑天战甲,”外形矮胖的中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那像是皇室穿的圣山战甲,幸亏之前沈泽给咱们送上这么多混沌之鳞,拼装出了传送器,不然根本奈何不了他。”   “咱们快撤!”沉稳的嗓音说,“计划终究成功了,这家伙果然是圣山的人。远坂爱跟他关系密切,必然有激烈反应。到时候给她送去线索,哪怕知道是陷阱,她也会深入探查。”   “这家伙太厉害,”扶桑人有些不安,“咱们能把他困在那两天吗?”   “黑鲨号那里我们已经经营了上百年,几乎快是现世灰境了,”听那沉稳嗓音,正是金钱龟的队长唐幕,虽然略有担忧,语气却无比笃定,“那家伙的倚仗不过是那身战甲,在那里还能喘气就很不容易了,哈瑞和多娜足以压制住他。” 第163章:魂味爆表的地下墓穴   嘤嘤怪呻吟变得细密而低沉,几乎成了夏夜的蝉鸣,连带身心也在这振鸣中震颤不定,很难受。跟当初激活表情符金瓜锤差点把自己震散的情形有些像,只是没那么强烈。   高德从地上爬起来,发现四周一片昏暗,自己成了人形光源。嘤嘤怪战舰正散发出莹莹白光,照亮这处不算太大的空间。   不到一个足球场大,最多三层楼的高度在这样的面积下显得异常压抑。空间有些像梯形中间宽两头窄,依稀见着不少门,样式跟高德之前见过的各类设施都不同,小小的还有圆角更像是舰船上的门。   高德走了几步,发现地板不是泥土或者石板,而是带孔的钢板。上面应该还有层塑胶或者其他有机材料的地垫,现在像是烧过或者时间太久老化碎掉了,只剩零零星星的残片。   这是什么军事基地或者战舰的残骸?   看了看头顶的景象,破破烂烂的到处是洞,依稀能看到粗细不一的各类管线。   自战甲传来的震颤更加强烈,让高德呼吸都有些困难。看着身上越来越亮的白光,高德恍然大悟。   这里是哪还不知道,但他能确定,空间里充斥着混沌之力,近乎于灰境。战甲正不断提升力量抵御混沌之力,而他的身体并非刑天,难以长时间承受。   趁在药丸前打破这里……   高德掂了掂手里的金瓜锤,心说就算这里的墙壁是十公分厚的钢板,用这玩意应该也能砸开一个洞。   (‘▽′)   金瓜锤一副饥渴难耐的样子……   高德朝着壁面走去,空间里飘摇着凌乱尘烟,在嘤嘤怪战甲的映照下翻滚不定,可以脑补成各种奇异轮廓。而当高德走近时,尘烟又蒸发出冉冉乱流,仿佛是类似鬼魂的东西。   走了十来步,高德只觉神魂摇曳,脚步也跟喝醉了一般歪歪扭扭。此时他胸腹翻腾得越来越厉害,鼻腔里腥湿不已,顿时明白身体快扛不住了。   战甲似乎在努力提升防护,抵御什么力量。   高德一巴掌拍在头盔上,还能防护什么,当然是混沌之力啊。问题是他根本不需要防护,混沌之力根本浸染不了他的魂魄。   高德赶紧向嘤嘤怪传去意念,要她(?)降低出力。   “嘤嘤……嘤?”   战甲用拔高的升调表达自己的不解与不安。   (^~^)   金瓜锤刷了个类似吃瓜的表情符。   “嘤?”   不知怎么的,战甲竟然有了反应,真不知金瓜锤是怎么把信息传递给她的。   (^ω^)   “嘤……”   金瓜锤回以安心的憨厚表情,战甲认真思索。   如人形太阳的白光稍稍黯淡下来,高德如释重负的长出口气,他都快吐血了。   白光进一步黯淡,微弱到只能照亮身边两三尺的程度,隐隐阴寒渗入身心,带着令人迷乱狂躁的压迫。不过高德在灰境里早就熟悉并且习惯了,打了个哆嗦就没什么了。   “嘤嘤嘤——!”   战甲有了激烈反应,拼合成整体的甲片开始裂开,头盔里的视野变得扭曲模糊,竟像是要从高德身上逃离。   (╯o╰)   金瓜锤刷了像是叹气的表情,不知道把什么信息传给了战甲。   “嘤……嘤嘤?”   战甲将信将疑。   (╯3╰)   这是……信不信由你?   “嘤嘤嘤……”   战甲很弱气的表示先暂时听你的,于是甲片重新拼合,头盔视野也稳定下来。   咦,自己怎么就听懂了“器灵”的语言了?   高德也懒得深究了,暗道既然都是说得上话的伙伴,总该有个名字。金瓜锤就叫小瓜,嘤嘤怪就叫小嘤吧。   战甲收回力量,高德的脚步变得稳定。但随着力量收回,白光黯淡,萦绕在身边的尘烟顿时有了变化。   那是一个个铠甲巨人,正与奇形怪状的各类恶魔战斗。原本高德还以为那巨人是刑天,仔细看却是义思达。   义思达挥舞着各种武器,恶魔们战成一团,汇聚成的烟尘如丛林般围住高德。当他迈步撞上烟尘时,不管是义思达还是恶魔,都散作冉冉烟尘。而当他穿透烟尘走远时,虚影又在他身后重新凝结,继续着永无休止的战斗。   高德震撼之余,疑问更深。   这里到底是现世还是灰境?烟尘战线出的战斗,到底是旧日的残影,还是现在依旧进行着的投影?   还是赶紧离开这吧,万一蹦出来个BOSS,高德可没跟对方拼战斗技艺的信心。这黯淡而诡异的环境,魂味简直爆表。   穿透一个个义思达和恶魔的烟尘虚影,高德来到壁面。壁面也是钢铁的,装饰残破不全,露出根根肋条,证实了高德猜测,这里应该是什么舰船里面的空间。   找了片刻,找到了一扇门,门被锁死了把手纹丝不动。   高德轮起金瓜锤推送感知,白光弥散,锤头重重砸在门板上。   现在他已经学会了怎么用“小瓜”,只是发送一道意念,让金瓜锤在极短时间内发力就行,他也只能承受得起那点时间里的冲击。   轰隆巨响,门板应声碎裂,冲击波带着碎片倒卷,将方圆几十米内正在拼斗的虚影都搅成迷乱烟气。   可惜,高德这一锤并没砸出破口,门板是裂了,露出硕大破口。可破口里面竟然是混杂在一起的碎石杂物甚至泥土。   如果这真是艘船,也是埋在地底里而不是飘在水面上。这个可能性让高德毛骨悚然,难道他要被封死在这里了?   一扇门不足以证明,高德索性砸起了墙体,隔个几十米就砸碎一片,然而每个破口都是如此。   “嘤!”   正砸得起劲,战甲忽然发出了短促的单音。   头盔视野的上方亮起微微红光像是警示,让高德既惊又喜再喜。惊的自然是有人偷袭,喜的是战甲激活后他的抽离视野就被挡住了,本以为失去了探测预警的能力,没想到战甲自己就附带有这种功能。   至于再喜么,本以为这是处荒寂古墓,没想到竟然有人。哪怕是敌人也好,说明这里并不是绝对封闭的,必然有出去的路。   红光指示不断变动,抬头看却没看到什么,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金瓜锤抡起,再次砸向墙面,下一刻却骤然转向,重重砸在空气里。   白光迸射,爆起大片灰蓝火星,瞬间映照出一个重甲身影,高德异常熟悉。   凄厉的惨呼在空间振荡,来人的头盔被金瓜锤砸得足有三分之一凹了进去,血水自脖颈处的甲缝里喷溢而出。   那个曾经在东城货站里偷袭高德……不,王无敌的金钱龟女队员,身体打着转的被砸飞出去。   半空中响起另一个高德熟悉的声音,是那个在货站仓库里抡着巨斧跟王无敌对战的队员。   “多娜——!”   那家伙悲痛的大叫。 第164章:这个正派画风不对   血光骤亮,像在半空展开一片血云,大斧牵着滚滚血红光流劈下。   这是老对手了,虽然只在货站仓库里跟这家伙战过一次,高德对这家伙已经相当熟悉。用血魔步卒手办就能战平,换上刑天战甲,哪怕刻意降低了出力,也有很大优势。那时候他挡步兵炮的炮弹非常辛苦,现在大炮却只是轰得他稍稍退步。   抬起左臂想展开力场盾,却发现护腕被裹在战甲里面。   “嘤!?”   战甲小嘤又有了激烈反应,似乎在质疑这件单独的灰器是什么地位。   白光大作,无数六角透明光块喷射而出,拼接成层层屏障。高德能清晰感觉倒,是战甲的臂甲流转着力量,将战甲内那副力场盾护腕的力量推了出去,还作了加强。   血光巨斧头落在光盾上,巨斧像铁锤,光盾如铁砧,爆发出大片红白交织的火星,瞬间整个大厅都被照亮。   光盾中似乎藏了个异度空间,将血光巨斧的力量稳稳抽走,落在高德身上的力量微乎其微,他只是手臂晃了晃,连腰身都没晃动,宛如被一柄充气玩具砸中。   血翼巨人倒是被震得高高飞起,自光盾反弹的冲击波刷得血翼倒卷处处破损,恶魔躯壳片片剥离。至于那柄巨斧,斧刃破烂不堪像被狗啃过。   震飞了这家伙,高德没再理会,脚底轻轻用力一蹬冲出去几十米,朝着刚刚落地还在翻滚的重甲女子再度抡起锤子。   这女人真是阴魂不散,上次在货站都打成那样了,居然还没死。高德决定留血翼巨人活口,把这个女人捏成手办。他最讨厌像狗皮膏药贴着,总是阴魂不散的对手,会影响睡眠的。从王子赫到沈泽一路杀过来,都是这个原因。   “多娜——!”   头上那家伙人在半空惊恐呼喊:“这家伙是刑天!快躲开!”   叫多娜的重甲女子跳了起来,晃着凹进去三分之一的脑袋,掏出样式颇像大号左轮枪的武器开火。咚咚的巨大声响和枪口喷出的白焰显示这是爆雷枪,比高德用过的爆雷枪伤害更强。   “嘤……”   雷弹射在战甲上,绽出朵朵半透明涟漪,战甲小嘤竟然发出了近似惬意的呻吟,高德也只觉是被落叶拂身,行动毫不受影响。   又一步冲到多娜身边,锤子还在身后处于蓄力弧线的起点,多娜丢下枪摘下腰间短棍对准高德,棍头喷出又粗又长的浅蓝剑芒……或者说是枪芒。   有如实质的枪芒刺中高德胸口,即便被绽开的涟漪吸收了大半力量,高德还是被顶得身形一滞。   战甲小嘤发出了极为欢畅的嘤嘤叫,让高德颇为不爽,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战甲!   他伸手去握那浅蓝枪芒,等意识到那玩意不是实体而是纯粹的能量时才醒悟,可手已经探到枪芒里了。   于是让他自己跟对方都惊愕的景象出现了,高德的手套上涟漪震荡,像沸腾了起来,将枪芒分解成缕缕光流。而随着高德的手向前推动,稠密有如实质的枪芒裂出股股分叉。   “怪……怪物……”   多娜使劲晃着变形了的脑袋,形若疯癫的大叫:“这是什么怪物啊!?”   咚的一下闷响,亮着白光的金瓜锤又砸在她的脑袋上,这一下头盔爆裂,血水骨肉像爆了的肉夹馍般喷溅。身体也打着转的横飞而出,砸在墙面嵌了进去。   还没死!   高德顾不上左手血液沸腾骨肉震荡的疼痛,再度冲了过去,准备把这女人彻底捶死好捏手办。   “我跟你拼了啊啊——!”   头上血光大作,劲风凛冽,那个血翼巨人又冲了下来。他丢开了巨斧,抖出一柄血红光剑,蓬的劈在高德的脖颈上,爆出大片血红火星。   身着厚重血红战甲,比高德高出一个头,背后还伸展着血红羽翼的魁梧大汉高喊。劈在高德身上的光剑却像是落在大人身上的荧光棒,配合呼喊中的浓烈悲痛与愤怒,让现场画风变得诡异起来。   这时候要是有个旁观者,绝对会把高德看作反派大魔头。   高德退了一步,左手从肩上抓住对方手腕,直接握着这家伙的手,将他手上的光剑向挂在墙上的人体捅去。泛着白光的手套上涟漪密密,如油花般沸腾,血光急速褪色消散。   “不——!”   手上完全失去了力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光剑捅进人体里,血翼巨人的呼喊凄厉而嘶哑。然而浅蓝剑芒不为他的意志所动,撕裂重甲,透入血肉,血肉滋滋蒸发出冉冉青烟。女子啊啊惨呼,一男一女同时奏响了描绘人间惨剧的哀乐。   高德回肘撞退血翼巨人,总算有了抡起锤子的余裕。光剑还插在女子身上,高德的金瓜锤砸在伤口上,重甲带着血肉一并被砸成薄片,白光自扩大了若干倍的伤口渗入,向身体内外侵彻。女子如触电般剧烈抽搐,惨叫顿时变成哼哼声。   “住手——!”   血翼巨人又冲了上来,没了武器他抡起硕大的拳头砸在高德头上,却仅仅只是让头盔绽开一片涟漪。高德像被轻轻拍了拍似的,只是脑袋微微晃动,身体纹丝不动,接着抡下的一锤毫无影响。   “住手啊——!”   血翼巨人拳脚相交的攻击,呼喊声都带上了哭腔:“恶魔——!”   下一刻他被高德一脚踹得倒飞出去几十米,在地上连滚带翻了好一会才停住,恶魔躯壳的腹部破开大洞,升起冉冉血烟。   “不……不要啊多娜!不要放弃!”   血翼巨人捂着腹部倒在地上,正要站起来,看到的一幕让他失去了所有力气。   亮着白光的单手锤又一次落在多娜身上,而她像被锻打的铁坯,已经完全没了人形变成薄薄的一大片糊坑坑洼洼的墙上。   就在又一锤落在大概是胸口位置的地方,扬起又一股血肉碎骨融在一起的浆液时,墙上的“人片”抖了抖,一圈灰暗光芒荡开,人片上喀喇喇升起无数大大小小的鼓包。鼓包急速汇聚,融出依稀轮廓。   那是高德非常熟悉的轮廓,模糊而不断变幻的面目,如云雾般伸缩吞吐的身体,那是奇魔灰影,是正在显形的混沌恶魔。   叫多娜的女子魂魄崩溃,由魔子蜕变成恶魔,正在重组真正的恶魔身躯,即将跨入现世。   当奇魔脑袋自人片中探出,急速褪色变得近乎透明时,白光锤头咚的落在恶魔头颅上。   似乎有一百只猫在同时用爪子划拉玻璃,撕裂心肺的惨叫震颤着整个空间,恶魔头颅在白光中碎裂成股股黑烟,人片也大片染黑,瞬间干枯崩裂,哗啦啦散落而下。   “嘿嘿……”   那个抡着锤子浑身散发白光的“恶魔”发出低低笑声,显得异常愉悦,   “恶魔……”   血翼巨人呢喃着,在地上坐着连连退了几步,忽然有了力气。血翼翻飞,带着他直冲而上,没入黑暗的破口中。 第165章:地底巨舰与不省心的部下   高德升起感知,顶开战甲那层屏障拉住一缕升腾的灰光,又惹得战甲嘤嘤嘤一阵。   “跑了?”   回头找血翼巨人,竟然没影了。   看了看头顶,天花板某处破口飘下碎片烟尘,才知道那家伙跑了,上面竟然还另有天地。   希望是艘船吧,高德暗暗期待着,捡起女子丢下的爆雷枪、短棍还有血翼巨人丢下的光剑,猛然跺脚,准备冲上天花板。   地板轰隆破裂,高德不仅没跳上去,反而落到了下一层。   先是摔在什么机器上,才滑落到地板,高德起身打量,发现自己立在几部巨大的钢铁造物之间。从包裹在像是巨大容器外壁的层层管线来看,这些大东西恐怕是超大型号的蒸汽机。   果然是艘船,甚至是战舰。   借着战甲的白光,高德向这处该是机舱的空间深处走去,沿路所见让他越来越心惊。   不必他抡起锤子砸就能确定这里是地下深处,舱房不少壁面都已经破损,大堆泥土山石挤了进来。那座座超大蒸汽机大多还是完好的,哪怕马上喷出白烟高德也不会惊讶。   一艘舰船,怎么会埋在地底?   到处没见到跟舰船身份有关的标识,也没见到尸体残骸,高德只觉难以想象。只看如此巨大的机舱,就知道这艘舰船大得出奇。按高德前世所知的情况,哪怕是航母母舰的机舱都不可能有这么大。头上那座大厅不仅面积,高度也超过了航母机库的规模。这起码是十万吨以上的大船,居然埋到地底里了?   难道……   想到一个可能性,高德心跳骤然加速。   这里并不是在地下,而是在水下?   这里也不是在中京四城,而是在三港之外?   疑虑与惊悸在心中翻滚不定,高德穿过不比上面一层大厅小多少的机舱,来到又一处舱室。这里凌乱残破,像是孙猴子与二郎神大战过一番,完全分辨不出原本是什么地方。   继续向前,一样,等高德穿过了好基层舱室,进到被岩石土层占了大半的舱室时,确认这里是船尾。   看来找到出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了,高德决定先研究下这个新捏的恶魔手办,看能不能从中发现一些有用的情报。   放出奇魔手办,先辨认标签,果然是个品质为精良的奇魔灰影,之前已经有一个了。   “嘤嘤嘤——!”   战甲的反应很激烈像是抗议,浑身甲片又游移起来,高德赶紧安抚这个嘤嘤怪,趁着这家伙还没实际的行动,赶紧将感知深入到手办中仔细搜寻。   “碎得真彻底……”   高德很遗憾,这个叫张多娜的女子魂魄溃散得异常细碎,而且大部分记忆碎片里都是她死亡前一刻的景象。一个浑身冒着白光的刑天正在痛殴她,看来自己给她制造的心灵压迫太深刻了。   虽然没有挖出这里是什么地方,金钱龟的计划是什么,本队的基地在哪里等等情报,但他们在东城的落脚地点倒是留下了印象。   其实是对那里的床更有印象,在那张床上,张多娜对一个红发青年的伺候颇为满意,各种细节都还是热乎的。   那个叫徐哈瑞的红发青年,应该就是刚才欲救她而不得,最终被吓跑的血翼巨人。   收回手办,高德放出血魔步卒手办,他得先去联络暗手那边的部下。   “嘤……嘤嘤!”   战甲终于激怒了,甲片喀喇喇解离,扯着高德的胳膊和腿急速移动,转瞬高德两手抱腿头埋在膝盖里,整个人又被压进了一颗大球里。   沃日!你这是叛主!   高德恼火的跟她沟通,她却毫不理会,看来不卸下手办她是不会理会自己了。   应该是这家伙对恶魔极为排斥,所以把手办上身的自己当做敌人禁锢起来了吧。高德颇为无奈的保持着这个姿势,由手办带着投入到暗手血塔的灰境里。   感知刚刚完成虚实转换,一条血光细丝就落在血魔步卒的头上,竟然是“王九”的留言。   “驯象所千户高德遇袭失踪,我得参与搜寻,不能与大人会面了,想必大人早已知道这个消息。”   太好了,高德还在担心呢。就在自己失踪的同时,“王无敌”又不能去酒馆面会,这之间的关联很难不让吕九眉生出怀疑。现在她主动取消聚会,就没这个忧虑了。   他没去尖刺大厅,给霸刀李、夏侯老头和鹰爪庞火眼杨四人发去取消聚会的留言,然后退了出来。   北山没找他,这说明自己的失踪不是还没被暗手知晓,就是觉得此事与暗手的计划无关。不过这么一来,金钱龟的行动就很蹊跷了。   暗手这边说设了个局要引金钱龟上钩,金钱龟却跑来袭击自己,这之间是不是存在着什么关联?按理说自己……也就是驯象所千户高德跟金钱龟并无明显的仇怨啊,一直追着沈泽以及金钱龟咬的是暗手血塔的王无敌。   缺乏足够的信息把两边形势拼成完整图案,高德只好换上血魔狂怒者手办,进入自己的血怒原野。换手办的那一刻,小嘤又嘤嘤惊叫,这个可怜的家伙被高德亦正亦邪的几重身份给搞糊涂了。   跳下台座跨出破庙,外面哗啦一阵响,若干妖魔鬼怪不约而同的朝他看过来。   “我就说嘛,”那团像雾像云又像风的灰色雾气发出毛绒绒的声音,“高老大的泥菩萨像还好好的,他人怎么可能有事?”   她趁机告状,“王胡子你还出馊主意说用鞭子抽刀子捅,总之要动下神像,看老大有没有反应。”   “毛绒绒!”王昆仑气得吐血:“是你先跟我这么说,让我跟大家商量的!”   “瞧瞧,”灰雾凝结出一张斜眼大脸,“这黑锅扣得真利索。”   “得了得了你俩别耍宝了,”高德瞅瞅魔群……不,人群,不仅孙婆婆刘小胖驼子麻子,连潜伏在御马监那的瞎子都在。“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那个扶桑老司机开着被射得一泄如注的装甲豪车回到驯象所大院,”毛绒绒仗着在灰境里可以变形的优势,用雾气凝结出幕幕模糊景象抢走话语权。“苗苗在车里哭得稀里哗啦的说你被大炮炸成了碎片,还抱着黏在车上面的碎骨烂肉说拼不回来了。”   “这不好笑!”孙婆婆呵斥:“苗苗那会几乎快被吓疯了!”   她转头安慰高德,“我给她服了安神的药物,现在就在大人的寝室里安睡。只要大人安然无恙的回去,她就没什么事了。”   “白银十郎倒是说得清楚,他已经先通报了远坂总管,”王昆仑把情况说了个明白,“我们马上出发,赶到时现场已经被羽林卫封锁,远坂总管就在现场勘察。我们这些人躲在距离现场不远的地方,进到灰境看大人的情况,确认大人没事。”   “你现在在哪?”毛绒绒本性难改的问,“他们有没有对你……咳咳……”   “吕九眉呢?”高德白她一眼,可惜只是一团雾揪不到尖耳朵,“她不会跟你们在一起吧?”   “我们本想找借口支开她,”王昆仑变作的青铜武士挠头,发出沙沙金铁摩擦声,“她却自己避开了,说找她那边的门路去打探情况。”   “很好……”高德心念急转,定下了计策,“你们现在回去,借口各自找关系打探,面上让驯象所瘫痪掉,不必过问吕九眉的行动,也不要让她跟你们掺和到一起。”   “暗地里你们做好大打一场的准备,准备得越充分越好,由瞎子那边调度,借御马监的掩护潜伏到东城城郊,距离某处只需要几分钟赶到的地方。”   高德说了地点,“不要事先派人到那里打探,就远远的躲着,预计要躲两三天。到时候等我号令,你们再动手。”   “好咧!”灰雾凝结成巨大的毛绒绒,搓着手说:“总算能大干一场了!”   “大人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孙婆婆瞅着高德,语气有些古怪,“瞧您现在的样子,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了?   高德刚升起疑问,就发现自己的确不对劲。脑袋深深低着,背也驼着,一副要团成个“魔球”的样子。   现世里的姿势影响到了灰境啊……   “是啊,老大,”王昆仑担忧的道:“你是不是被绑了起来,这个姿势挺方便的。” 第166章:他们会见到丽的   乾明殿北面,深林之中的殿堂里,若干白衣分踞阵位,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冥想。同样身着白衣的姚婆婆立在殿堂正中,居于大阵中央。白光沿着地面的符文线路股股流淌闪烁,发出嗡嗡低鸣,不断汇聚到姚婆婆身上。   许久之后,白光消散,姚婆婆睁眼,身影一掠出了殿堂。   “没在地下感应到战甲的气息,确实是被传送出了中京。”殿堂外立着女皇和内廷总管,姚婆婆说:“至少不在中京四城的范围内。”   “根据现场勘察,可以确定是金钱龟干的。”内廷总管抱着胳膊也没在胸口堆起多大高度,语气同样平淡。“既是金钱龟所为,传送地点必然是他们在现世里的基地,也就是下港。”   “不可能,”姚婆婆摇头,“既已不在中京四城,传送至少超出了百里距离。这可不是寻常的传送,接收点得有非同寻常的能量支持,不然无法匹配传送器进行锁定传送。”   “下港虽然遍布魔人的传送体系,但城市是新建的,并没有中京这样的地下世界,传送都是最多几里的短距传送。如果有那种强大能源,必然是前朝甚至更早之前的混沌设施,下港那里哪会有?真有早就引起圣山注意了。若是一直藏着的,怎会因为劫持区区一个高德就暴露出来呢?”   “高德可不是区区一个……”女皇开口,柳眉倒竖咬牙切齿,“说不定他们知道了高德是什么人,才如此不惜一切的动手!”   “真知道了就不是金钱龟动手,”姚婆婆安抚女皇,“还在光天化日下这么干,他们哪来的胆子?”   “这倒是,陛下多虑了,”远坂爱也附和道:“从现场情况来看,金钱龟没料到高德还有反击之力,竟然挡住了五尺炮的炮弹。他们只是仗着有移动传送器侥幸得手,传送器该是用之前暗手血塔差点打开了灰境的东西改造的。”   “他被大炮打了!?”女皇脸色转白,“严不严重?”   “现场有很多破碎人体……”远坂爱刚说到这,周围劲气翻滚,卷得她如风中摆柳,殿堂木门也咣当乱响,甚至发出嘎嘎的断裂声。   “不过可以确认是平民的,”远坂爱哪敢再逗女皇,赶紧申明:“白银十郎说他看到了高德神气活现的扑向另一辆卡车,穿着战甲丝毫无损,只是被传送器照中才消失了。”   “小爱你做得很好,”女皇长出一口气,“幸亏你把他拉去羽林卫密库给他弄了套战甲,有那套战甲在他应该很安全。”   “之前是谁说有了战甲他就得闹事啊?”远坂爱斜眼。   “现在的问题是找到他在哪里!”女皇转移话题,“真找不到,别怪我发兵去下港要海塔会交人!”   “金钱龟终究没留下可以摆到台面上说的证据,”远坂爱叹气,“追究海塔会朝堂会乱的。”   “高德的身份应该没有泄露,”姚婆婆从另一个角度劝解,“这么大张旗鼓的,反而引起他们的警觉。”   老婆子疑惑不解:“说起来他们抓高德做什么?难道是少了个好厨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女皇发飙了:“难道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着绑匪开价?”   “我会让御马监动起来,看能不能抓到金钱龟的外围成员,”远坂爱说着自己的安排,“羽林卫那边也组织了几支队伍,明暗两面进入下港搜查金钱龟的下落。只针对金钱龟……当然是黑鲨战塔而不是现在的金钱龟,海塔会也没话说,敌人也不会因此太过警觉。以镇魔司镇抚司的身份,这种力度的行动还算合理。”   “那帮人的基地应该就在下港对吧?”女皇沉声说:“我就让丽去查!”   “说不定这就是他们的目标……”远坂爱扬起了眉毛,“他们应该不知道高德与女皇的关系,但可能知道丽跟高德的关系。”   “我跟着去吧,”姚婆婆说,“再安排一队候补刑天到皇港随时待命,这样就算是他们堆上几十个传奇,也会被我们反包了饺子。”   “一队不够,安排三队,再在东城潜伏两队,”女皇冷笑,“如果目标是丽的话,那真是太好了!他们会见到丽的,那也是他们见到丽的最后一面!”   坠星海,巨大的海湾之中分布着无数小岛。小岛上灯光闪烁,在夜幕的海面上如点点星辰。   一架旋翼机嗡嗡叫着落在某座小岛上,几个人快步跑进停机坪旁边的山洞里。山洞经过了精心伪装,压根看不出有人工建筑的痕迹。   “多娜死了……”   山洞深处,红发青年坐在石头上捧着脸,语气空洞得像没了魂魄的木偶。   “什么!?”队长唐幕低呼,“怎么、怎么可能!?”   “那家伙虽然有刑天战甲,但不是真正的刑天啊!”扶桑人也惊得僵在原地难以置信,“而且黑鲨号里混沌之力那么强,就算是真正的刑天,战力也要大打折扣。你们以二对一,保命总是没问题的怎么可能……”   “那、那家伙是个恶魔……不,魔王!”红发青年猛然爆发,捶着膝盖带着哭腔说:“他就一直摁着多娜打!一直摁着多娜打啊!都打成一、一片了!打得多娜魂魄溃散放出了奇魔,结果还是被那家伙一锤子砸碎了!”   他举起空空的两手,哆嗦得像在弹琴,“他还扯着我的手……我的手,用我的力场剑把多娜钉在了墙上,用我的手杀了她!”   两手抱着头,青年哭得涕泪皆下:“是我杀了多娜!是我——!”   加上那个中年光头,三个人默然而立,直至一阵冷风吹过,才稍稍回过了神。   “锦衣卫的驯象所千户,镇魔司的镇抚使……”   唐幕咬着牙恨声道:“是我们小看了此人,以为他能走到这步是抱远坂爱的大腿,没想到他是圣山苦心培养的高阶战仆!”   “靠我们恐怕未必能制住他,”中年光头说:“方案得改改。”   “把对付远坂爱的人手全用上,”扶桑人哼道:“那该绝对有把握了,就算是女皇,对上那样的力量,不动用禁忌之力也休想脱身!”   “那些人是请来帮忙的,又不是咱们的部下可以随意指使。”唐幕摇头,目光闪烁了好一会才说:“计划是两天后执行,也不必急于现在。把这家伙困在混沌之力里消磨一天半,必然能消磨大半力量。到那时再由你们带队下去,应该没问题。”   “也对,”中年光头释然,“哪怕是身着战甲的刑天,在那么浓烈的混沌之力下坚持一天半,力量也要损失近半。”   “如此甚好,”扶桑人也赞同,“不会因此误了计划。”   唐幕再看向红发青年,看他耷拉着脑袋还在哼哼,鼻涕一缕缕的垂落却毫不理会,不由深深叹息。   “哈瑞,你先去休息吧,“他用笃定的语气说:”我们会为多娜报仇的,以我黑鲨座首的名义发誓!” 第167章:古老的义思达战舰   高德又回到了那层类似航母机库的大厅里,距离落到下面一层已经过去了多久他不知道。作为前世的码农,别说揣怀表那种古董,他连戴手表的习惯都没有,结果在这完全不知道时间。   作为一个立志混吃等死领退休金的大明好青年,人生态度异常消极,自然也没有足够清晰的时间感。他只能根据肚子的饥饿感来判断,现在至少是深夜,说不定快到黎明了。   在这段时间里,他把下面那层舱室从头到尾走了个遍。因为舱室结构被拆解得面目全非,很多地方也被岩石泥土阻塞了,没能勾勒出那层舱室的全貌。不过总长超过一公里这点是能确定的,这意味着这艘巨船不仅超出了航空母舰,就算是超级油轮与之相比,也只是个小弟弟。   这定然是几千几千万年前已经失落了的前代文明造物……   高德有了这样的推断,他在皇港码头见过大明战舰。最大的祖山号也就是四五万吨的无畏舰而已,最长一层甲板还不到这艘船的三分之一。   打破机库大厅前方的舱门,进到类似风帆战舰的下层火炮甲板里。不同的是炮窗口更大,炮也更大。然而炮窗全被泥土塞住,口径比之前轰他的大炮还粗了一倍的巨炮东倒西歪,粗略数数有二三十门。   高德将战甲力量收束得更小,于是他更清晰的看到烟尘在这处空间剧烈翻滚,凝结出一个个义思达和恶魔,还有无数卷发高鼻的洋人。这些人身着样式简略的护甲,手持各类与这个时代没什么差别的枪械和武器,也在与恶魔战斗。大多数情况下凡人都是被恶魔一爪撕裂,但凡人们依旧前仆后继,死死把恶魔堵在战场另一端,为义思达掩护着身后,这必然是场可歌可泣的战斗。   再看到一些义思达跟像是同伴,身上却伸出触须或者膨胀出各种奇异组织的怪物战斗,高德已然明了这场战斗的结局。   即便义思达跟凡人们打退了恶魔,他们也完了,他们被恶魔带来的混沌之力浸染得太深,最终完全魔化。   难道自己被传送到了远海深处,靠近巴托大陆或者新大陆的地方?   想到这个可能性,高德被吓得不轻。   好在他很快记起老古说过,即便是遍布中京各处的传送器,最多距离一般也就几里远。就算有特殊的传送器,传送极限能有几百里已经是奇迹,还需要有庞大能源支持。总之真有跨越千山万水的传送技术,大明江山绝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这艘战舰充斥着接近于灰境的混沌之力,正符合“庞大能源”的条件。而藏在那辆煤车里的传送器,当时惊鸿一瞥,看到了无数混沌之鳞,应该就是从暗手血塔企图开启灰境的混沌器物上弄下来的。   高德仔细查看大炮,在炮栓上找到一些他认不出来但能确定是巴托文的文字。一块快零碎线索拼接起来,还拼不出全图,但他有了些模糊的推测。   这艘战舰应该就在距离中京不远的海岸线上,可能是上古时代从巴托那边过来的,或许就是巴托人派来震旦的使节。不知道是自己人里有人魔化,还是那时候震旦处于混沌肆虐恶魔满地的状态,总之陷入混乱全员魔化。   战舰无人操纵,搁浅在了海岸边,然后被沙砾泥土层层掩埋,深埋在了地下。而被拉入混沌的义思达和凡人们,还在战舰里留下了那一战的影像。   高德又记起西城那座义思达洋庙,或许最初在震旦大明里出现的义思达教会,就是这艘战舰的幸存者,这说明义思达教会在震旦这边的历史绝不只大明这千来年。   历史只属于好奇心,现在高德必须解决实际问题。   此时他终于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这地方是怎么封住这么浓郁的混沌之力,让整艘战舰变成近于灰境的地方的?   要知道只靠钢铁、岩石和泥土是不可能抵挡混沌之力的,必然有什么力场、法阵或者封印之类的东西。而这么浓郁的混沌之力,必然有特别的来源,比如说……一处已经开启的灰境?   高德精神一振,过去几个小时完全就是在浪费生命啊,他本可以早点想到的!   顶着小嘤的抗议,高德将感知抽离出去,努力伸展到最高处。   以第三人称视角操纵游戏角色的熟悉感觉出现,高德努力调整角度,观察各个方向。   原本他想找到混沌之力的源头,这一观察却有了新的发现,那些由烟尘汇聚起来的虚影竟然含着极为微弱的灰暗光丝!   赶紧伸出感知触手捞取光丝,很遗憾,魂魄之下并没有捏手办的感觉,只在眼中刷出“+1离散能量”的提示。   这莫非就跟灰境里杀了伪魔获得的魔尘……呃,经验值一样?   高德赶紧一根根捞取,视野里不断刷着“+1”、“+1”的提示,不一会他就把这处舱室捞完了,总计刷了七八十次“+1”。   他还不清楚在现世里捞到这种东西是个什么情况有什么用处,但下意识就觉得不捞白不捞,哪怕是垃圾攒得多了也能卖不少钱不是吗?   哎,玩捡垃圾落下的收集强迫症又犯了。   或许这是公共经验值可以直接加在手办上呢?   高德也顾不上试验,转身回了大厅,先捞为尽。   “他在做什么?是特别的仪式吗?”   “搞不清楚,总不成他还能看到以前的魔影吧?”   “他是接近于刑天的战仆啊!身上是有神灵之力的怎么可能接触到魔影!”   “谁知道呢?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奇怪了,让我想到了另一个人。”   “我也有那种感觉,不过肯定不是那家伙,身材就不一样。”   “随口说说而已,就是觉得这两个家伙一明一暗蹦出来,事情一下子就变得不一样了。”   若干层甲板之上,某处舱室里,中年光头跟扶桑人盯着墙上的屏幕低声议论。屏幕上高德那套战甲的白光黯淡得只能将他身影勾勒出来,这让他抬头招手的动作颇为诡异。   高德在大厅里绕了一圈,不断招手,看得两个金钱龟队员心口越来越凉,似乎在看原野电视台播放的新节目,就叫……东城魔影。   “看他的动作,我觉得他真的能看到魔影!”中年光头肯定的低声说。   “那这到底是在做什么?“扶桑人不解,下一刻他啊的轻呼出声。   高德忽然转头盯住了屏幕,面目虽然被头盔遮住,面部的浑圆呼吸器也颇为滑稽,但那圆圆眼洞上冒起的白光却传来无比清晰的信息,他似乎透过屏幕看到了他们!   “叫什么叫……”光头还在埋怨,紧接着也啊的叫出了声。   高德举起手,对着屏幕,在脖子上横着一划。   “他看到我们了!”光头脑门上油光澄亮,失声叫道:“他怎么可能看到我们!?” 第168章:免费十连不止一发真是良心策划   高德并不知道自己正对着监控镜头比划,他是对着视野中上方高处的绰约人影比划。在他那特殊的视野里,层层如透视图的甲板舱室之上,有若干如飞禽般盘踞高空俯瞰自己的绰约身影,依稀能看出是一个个人影。   抓到了!   高德很高兴有了陪伴,还是金钱龟的人。记起在西城地下水潭时,有个家伙向他比划出了轻蔑姿势,于是随手奉还回去。   他自然没想到,向他比划这个姿势的家伙已经被他弄得肝胆皆裂。而他的比划,通过监控镜头清晰投射到那两个家伙的眼里。   而后他的注意力放在了那群人影之后,在他们背后的上方,有团灰暗涡流缓缓转动,就如暗日一般。很明显,那就是混沌之力的起源,不知道是一扇自现世通往灰境的门,还是一件特别的混沌器物。   确定了目标方位,高德没急着行动,他还得把大厅里的能量捞完。   这自然让上面那两个盯着屏幕的家伙更觉毛骨悚然……   “现在我也觉得他能看到那些魔影了,”扶桑人压着呼吸低声说:“他像是在跟我们打招呼啊。”   “咱们就这么看着吗?”中年光头声音更是细若游丝,“我可不觉得他会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我只知道这家伙没一点被混沌之力压制的迹象。”   “现在就动手?”扶桑人很为难,“唐老大说了先耗他一天半的,等明天傍晚计划快启动的时候收拾他不迟。现在动手万一兜不住,麻烦可就大了。”   “至少先试试,”看着在屏幕里还在四处游走不断招手的高德,光头挠着头皮也很犹豫:“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嘶……”   光头猛的抽了口凉气,高德一个大踏步高高跃起,脚下白光闪烁,直接冲上了天花板,监视着大厅的屏幕上只看到大片飞溅的碎片和烟尘。   “马上找到他!”中年光头抓起通话器,急促下令,“马上给我找到他!”   舱壁上另外几面屏幕点亮,跟原本的屏幕一起不断切换,这个舱室俨然是整艘巨大战舰的内部监控中心,居然还能正常运转。   “在餐厅!”   “防空炮甲板!该死!”   “进战车甲板了!又冲破了!”   “在跳帮甲板后面!”   高德的影像在屏幕中穿梭变换,每次都只能看到一道白光残影以及飞扬碎片。   “金八郎……”   光头的语气异常凝重:“这家伙真是冲着咱们来的。”   “杰克桑你似乎有些自大了,”扶桑人苦笑,“我觉得他的目标是咱们的背后。”   两人同时回头,透过舷窗,能看到后面是处巨大的纺锤型空间,数十米粗的原主贯通空间上下,正弥散着淡淡灰烟。   “舰桥……”   光头吞了口唾沫,“他看出了咱们的底细,想毁了整艘黑鲨号?就算是一整队刑天或者圣山的圣者也办不到啊。”   “或许是不自量力吧,”叫金八郎的扶桑人居然笑了,笑中含泪,“说不定刚打开舱门就被混沌之力给魔化了,可咱们也要跟着遭殃。”   “那么……”光头没再说话了,只是盯着金八郎。   金八郎回以默契眼神,光头举起通话器:“老大、老大老大!座首!呼叫座首!”   高德一口气冲破了十多层天花板,竟然还是在内部的舱室和甲板里,不由惊叹这艘巨舰的庞大。   每冲破到新的一层,都能看到义思达与恶魔战斗的虚影,不过分布得太散数量太少,视野里闪烁着“离散能量138”的计数让高德暂时满足了,没继续去捞。   视野中那团弥散着混沌之力的涡流越来越近,高德锤子当头,又冲破一层天花板,置身由无数舱壁拼接起的巨大纺锤空间。空间中心被一根十数米粗的圆柱贯穿,颇像科幻电影里各种神奇的能量引擎,混沌之力正自圆柱中缓缓散逸而出。   高德的视野也看不透圆柱,他只看到浓稠的灰雾,那正是混沌之力。灰雾之中有若干团更为致密的黑影,那该是散发出混沌之力的器物或者缝隙,但连轮廓都看不清楚。   “嘤~~~”   小嘤发出了不满的叫声,战甲上的白光明暗闪烁,显然在提醒高德。这里的混沌之力太浓了,你还不让我出力,你是什么用心嘤嘤嘤……   你出力就是让我去死啊!你是什么用心!?   高德不得不回应她,真让她全力运转,自己这具没做过改造跟刑天比就是团肉泥的身躯哪里扛得住。   (˙ω˙)   小瓜刷了个无辜的卖萌表情,不知道给小嘤传去了什么信息。   “嘤……”   战甲嘤咛,明珠暗投之类的哀怨高德竟然品得一清二楚。   “日久才能见人心啊,”高德耐心的劝说:“要看清一个人的本质必须得有足够的耐心,得看他具体做了什么。”   花费功夫劝说小嘤也是为他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他得深入到混沌之气里看个究竟,得让战甲在浓稠的混沌灰雾中保持克制。   当然首先得在这根原柱上找到入口……   高德靠近圆柱找到了舱门,仍然打不开。再摸摸拍拍,发现材质只是一般钢铁,相当厚实。被混沌之力浸染太久应该有了相应变化,但高德确信还是能用锤子砸开,一锤不行就多来几锤。   刚刚举起锤子,哒哒哒的枪械开火声骤然响起,枪焰在空间四周连绵闪烁,还混杂着咚咚的爆雷枪开火声。   顶着战甲上沸腾不息的涟漪,高德转身,这些苍蝇不收拾干净是不行的。   脚下地板喀喇开裂,白光激射而出,如炮弹般轰破壁面的钢铁墙板,一具具人体不是嵌进墙板之后的舱室壁面,就是抛飞进空间里扭曲抽搐。   好几具人体砸到了中心圆柱,像落在灼热的烧烤铁板上,发出滋滋爆油声,然后在凄厉惨叫中完成了异常恐怖的变化。   他们的身躯暴涨,撑得护甲块块崩裂,最终像爆米花般轰的喷发成漫天血肉。留在原地的血雾冉冉飘舞,被灰雾之中无形的手急速编织,再将落在地上的血肉一块块吸了回来,拼出一头头形貌各异但都丑陋恐怖到极致的魔怪。   “恶魔呀……”   见到袭击者蜕变成一头头恶魔,以血魔步卒为主,高德不仅毫不慌张,反而喜悦异常。   这根本就是免费十连啊,还不止一发!   不知道劫持自己的策划者是谁,不过这家伙真是良心。 第169章:伪劣刑天对战魔化义思达   结果就是每日的例行十连,抽出来的全是垃圾。   在战甲的白光照耀与金瓜锤的当头猛击下,没哪头恶魔能扛过三招,一一散做黑灰。每干掉一头高德就伸展感知触手捞到一缕残魂,等他清场完毕,魂魄之下的手办库多出了接近二十个新捏出来的手办。   可惜都是血魔步卒之类的初级恶魔,品质也都是最差的残缺。这些显然都是喽啰的魔人也没什么记忆好搜刮的,跟王子赫的儿子一样没留下什么记忆碎片。从他们唯一的价值就是给现有的手办当升级素材。   现在可不是升级手办的时候,刚才杀恶魔杀得畅快的时候,暗手血塔的混沌之鳞又在发热,北山正在召唤他。   得赶紧了结这里的事情,让王无敌尽快进灰境,王无敌若是暴露那一切皆休。   高德抡起金瓜锤开始砸圆柱上的舱门,一锤下去钢板向内凹陷又弹了回来,竟然像橡胶般柔韧!   还不只如此,随着回弹之势,舱门上喷出更为浓烈的混沌灰雾,不仅战甲散发出炽亮白光,金瓜锤也变作了锤形灯泡。   一瞬间高德像是被丢进了质壁分离器里,血肉震颤得快要从骨头上剥落,整个世界都要碎裂了。   战甲还自作主张的带着他往后一跃,退到了几十米外。   “停——!”   高德赶紧用意识贯透小嘤小瓜,就像一脚踩着一只喵星人,终于让这两个家伙安静下来。   品味刚才那一锤,高德恍悟,用凡人之力对付这玩意怕是不行的。   转头直冲而出,抡起锤子砸在舱壁上,锈迹斑斑的钢板在锤下如一层薄纸轰隆开裂。高德冲进舱室,朝着视野中那一灰一绿的身影奔去。   这两个家伙肯定是这些送死魔人的头目,多半还是金钱龟本队的人!   隔着若干舱室十多层舱壁,高德不避不让,锤子和头盔并用,层层撞破,就如一辆人形战车轰隆隆直冲而去。   就在距离那两个身影还有一层舱室两层舱壁的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转身就跑,背对着高德拔腿狂奔。在舱室间绕来绕去,还上了好几层阶梯,渐渐跟一面破壁一面还得用视野锁定他们的高德拉开了距离。   等那两人奔入某间舱室里骤然消失,舱室同时亮起冷白光芒时,高德大喜,那必然是通往巨舰之外的传送器!   等他来到舱室外的大厅,那间舱室又亮起白光,舱室们打开,两个高大的铁甲巨人低着头侧着身依次挤出舱室。   义思达……不,魔思达!   两个魔思达二话不说,举起跟狙击榴差不多的单手武器,朝着高德咚咚射出道道灰光。   高德身上涟漪绽放,即便战甲吸收了大部分力量,巨大的力量仍然推得他倒飞而出,在大厅壁面上砸出人形破口。   “腥甜……”   “喝多纳斯腥甜维尔索……”   魔思达没有急着再攻,而是抖着舌头说起高德完全听不懂的洋话。   “拙劣的小偷,还没我肩膀高。”   “比那些藏头缩尾的亵渎者还要低劣,震旦果然是块亵渎之地!”   接着两人转换到震旦语,虽然口音还很奇怪,但已经能让高德听懂了。   白光骤闪即逝,将嵌住高德的破口粉碎,他跳了下来,一手握锤另一手握住了光剑的剑柄。   “你们想说什么?震旦人偷窃了义思达的秘密才有了刑天是吗?”   高德两手双持,冷笑着走向两个魔思达。上次用血魔步卒化身跟一个魔斯达拼过一招,当时场面太混乱没看清对方细节,分辨不出这两个魔思达里是不是有个熟人,但他确信自己在对方面前并不是绝对的弱者。   “不过你们有什么资格替义思达声张权益?”他说出了让对方跺脚咆哮的话:“你们魔思达才是亵渎义思达的存在!”   “当你说出这个可笑的名字时,你的魂魄就已经是我的早点了!”   “混沌是世界本源,忠于混沌才是义思达该有的信念!我们是回归了正路的义思达,不要把那种被凡人躯壳束缚住的歧路者与我们相提并论!”   两个魔思达的战甲中溢出缕缕灰气,从背上取下各自的武器。一个是发出嗡嗡振鸣的巨剑,另一个则是弥散着灰光的长矛,正是与高德……不,王无敌上次拼过一招的家伙。   “你们的先辈曾经在这里与混沌恶魔战斗至死,”高德继续讥笑,“他们要是看到后辈变成了你们这副模样,怕不气得要把棺材板啃掉。”   “这是何等轻狂——!”   巨剑魔思达咆哮着举起巨剑冲过来,剑刃居然是急速转动的锯齿。   “亵渎者,死——!”   长矛魔思达自呼吸器中喷出浓稠灰烟,矛尖滋滋喷出半米长的光刃,拉出让空间都觉黏稠的灰光。   小嘤小瓜你们给我并肩子上啊!   高德招呼两个“器灵”,战甲金瓜锤白光大作,如有形白焰般将汹涌而来的灰器烧灼成黑灰,同时定住了扭曲紊乱的空间。   左手光盾展开,光剑喷吐炽白剑芒,格挡劈下的链锯大剑。右手金瓜锤已放射成白光灯泡,就如上一次对拼般撞上长矛的灰光刃芒。   小岛的山洞里,光头跟扶桑人自深处走出,朝着还抱头坐在大石头上宛如雕塑的红发青年走去。   大地忽然微微震动,洞顶抖落淡淡烟尘,光头跟扶桑人脚下晃了晃,红发青年则是屁股一滑坐到了地上。   “地震了?”他很茫然,“这里怎么会地震?”   光头跟扶桑人对视一眼,上前拉起青年,带着他走出山洞。   “不是地震,不过也别管了。老大调整了计划,咱们得赶去跟老大汇合。”   “等计划完成,多娜的仇也就报了,给她陪葬的是整个大明。”   青年麻木漠然的跟着他们离开,对两人接着的嘀咕毫无反应。   “那两个魔思达真的能解决他么?”   “解决不了也能困住吧,连这都做不到,这家伙岂不是跟远坂爱同一个级别的了?”   这边高德轰然落在甲板上,只觉得自己就像即将出炉的爆米花,下一刻连阑尾都要自肚子里爆破而出。   刚才的一记力拼效果惊人,仅仅只是冲击波就把半截大厅炸碎,三人同时摔到下一层撞破地板,又落了一层。   事实证明高德完全能以一敌二,但仅仅限于一招之内。就在这一招之后,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战甲和金瓜锤的“凡人模式”。这会战甲小嘤一个劲的嘤嘤着也不知道是急还是嘲笑,总之不敢再激活半点力量,她还是很清楚高德的身体状况。   “圣山的走狗!”   “震旦蠕虫!”   两个魔思达在远处站起来,武器破碎战甲崩裂,道道伤口里溢出的血雾在灰烟中急速变黑,再褪色混为一体。   他们迈着咚咚的沉重步子走过来,丢开了之前的武器,举起最初拿着的那种枪械。   在他们眼里,此时的高德身上战甲崩裂,解离成块块甲片,连头盔都被滚到了一旁,露出被血水染了大半的面目。   “清扫震旦的又一步……”   “最后的避难所也难逃混沌的惩戒,震旦人很快会明白这一点。”   魔思达们举起枪,对准看起来已经失去了所有力量正奄奄一息的人体。 第170章:我都忘了自己是个奸细   血红太阳在舱室中升起,猛烈的混沌之力冲刷得魔思达站立不稳连连退步,这是纯粹的血魔之力。   魔思达下意识开枪,道道灰光带着咚咚如炮声的巨大声响轰中血光中心,却如橡胶子弹射在烧得火红的钢板上,滋滋化作黑烟。   中心那轮耀眼血光动了,竟是个硕大而浑圆的锤头。锤头缓缓升起,弥散的血光如焰火,将双手握着长柄的身躯照亮。   那是个乍眼看与魔思达几乎没什么差别的铁甲巨人,一对异常显眼的肩甲让中间的头盔都失去了存在感。肩甲上面的骷髅头浮雕与腰带一样,眼洞与口中喷吐着猩红血光。   在这个与魔思达身材也没差别的巨人背后,还有四股血焰飘摇着,像是旌旗又像是羽翼,伸展到数十米外。本该是无形的血焰却烧灼着天花板和舱壁,不仅烧出一个个大洞,还落下了滴滴烁目的铁水。   “魔人?怎么会是魔人!?”   “等等你不是刑天吗?”   意外的惊变让魔思达们难以置信,连手中那特别的爆雷枪都停止了射击。   血焰巨锤横扫过来,将左边那个原本手举链锯巨剑的魔思达抡飞,再拉回来转了半圈,拉出一条血红光流,如自混沌血域中降下的血光之蟒,落在那个长矛魔思达头上。   这个魔思达反应倒不慢,抬起左臂展开灰蒙蒙的光盾,迎接那个比他整个人蜷缩起来的锤头。在他的预想里这种魔人武器终究比不上自己的装备应该能挡住。   与此同时他还在说话:“我们是不是破坏了什么计划?你其实是跟我们一伙的震旦人?是潜伏在圣山里的特……”   似乎被染作血色一整炉钢水倾泻而下,将他整个人都砸没了……不对,是砸到了下一层。砸出的破口急速扩大,也带着巨锤以及手持巨锤的血魔落了下去。   这一落直接落到了机库大厅里,两个魔思达战甲崩裂,露出了大片灰白皮肤。伤口溢出冉冉血烟,急速褪色为黑烟,将伤口烧灼成一道道黑褐疤痕。   即便浑身受创,魔思达也都站得稳稳的,没有退缩之意。他们面对的人形貌大变,浑身散发着的血魔之力强大到他们不得不压制那种想法。   “特务……你们是想说,我是个……奸细?”   燃烧着血焰的巨大锤头轰隆落在地板上,地板顿时滋滋烧灼起来。还好锤头上的血光黯淡下去,血焰收缩,不然这一层地板又要被烧穿。   高德用粗浑如魔王的嗓音说:“啊,我都忘了,我是个……奸细。”   头上咚咚响动,一团圆溜溜的白光自天花板破口落下,咕噜噜滚到了高德身边,又畏惧似的后退了一截,发出只有高德听得到的嘤嘤怒嗔。   “没错,我是个奸细。”   已经晋级到跟魔思达各处细节几乎完全一样,只是形象更威猛更骇人的血魔狂怒者从鼻孔中喷出灼热烟气。   高德道破了自己身份,没有一丝慌乱。   之前倒在地上只觉粉身碎骨那时,他就知道没办法再继续靠小嘤战斗了,果断激活血魔狂怒者手办,将离散能量投入手办。   他预想的没错,这些离散能量是可以升级手办的。手办上身的同时,一缕缕能量渗透入恶魔躯壳。原本像泡沫般的躯壳急速凝实,越来越坚韧,充盈在躯壳中的力量也越来越强大。   这时候他没功夫看手办的情况,但他确信这具血魔狂怒者躯壳应该升级到了紫色……不,优异的级别。金瓜锤在他眼中刷出个小恶魔的表情符,涨大到几乎变成一轮血色太阳。   然后他就是这副血魔义思达的模样了……   “金钱龟……也就是劫持我这帮凡人,怎么会把你们招过来?”   充盈着混沌之力的环境颇有些像灰境,裹上了恶魔躯壳的高德非常适应,比刚才套着小嘤的感觉舒服多了。   虽然时间很急,他还是想套套这两个魔思达的来历。他跟对面用长矛的魔思达对战时用的是血魔步卒手办,魔斯达并不知道那个对拼了一招的魔人就是他。而自己还有血魔狂怒者化身的事情就只有驯象所的部下和沈泽知道。可以肯定沈泽并未把这事说出去,否则金钱龟也不会把他传送到这种明显有利于魔人的地方。   现在这两个魔思达倒是知道了他高德既可以穿上刑天战甲,同时又是魔人,但这没关系,他们很快就要死了。   高德这模糊的问题让对方没及细想,远处那个链锯剑魔思达冷哼道:“他们搞不定你,当然把我们请过来了。以为你是圣山的战仆,没想到竟然是潜伏在圣山的自己人。”   “你是怎么潜伏进圣山的?”长矛魔思达还将信将疑,“我可从没见过还能穿上刑天战甲的魔人。”   “这里是震旦,什么奇迹都会发生的。”高德努力敷衍,继续问:“那帮家伙真是太狂妄了,竟然把我劫持过来,他们是想做什么?”   “好像是要把你当做诱饵,引出一个大人物干掉,好让震旦女皇愤怒到大干一场吧,细节我们也不清楚。“左边那个挺老实的交代:“黑鲨战塔策划的事情,我们搭把手而已。这帮家伙的确不靠谱,上次在东城还把羽林卫跟候补刑天招了出来,那时候就我们两个只能退避。”   原来金钱龟的本体是叫黑鲨战塔,黑鲨上面的商人……那该是说海塔会吧。   高德暗暗心惊,金钱龟把自己当鱼饵,想引出一个大人物干掉,那会是谁?   右边那个魔思达依旧揣着浓浓疑心:“你跟黑鲨上面那帮商人没有联系吗?送个信号就能阻止他们干出这种昏了头的傻事。”   “我这边是单线联系,并不清楚下面这些花哨勾当。”他继续套话,“上面并没跟我说到你们的事情,你们是在下港待着的?除了你们之外还有多少?另外有哪些人还会参与行动?”   “还有太一魔教那帮家伙……”左边的魔思达下意识说。   咕噜噜一阵响,小嘤战甲拼成的白光大圆球有些不耐烦了,从后面滚过来绕着高德转了一圈。发出急促的嘤嘤声,似乎要催高德穿回她好再验证身份,却让魔思达闭上了嘴。   现场陷入到诡异且尴尬的沉默中,正如老古所认定的那样,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光用奇迹是敷衍不过去的。   “刚才……”左边的魔思达向同伴确认:“刚才的攻击是刑天的力量吧?”   “没有错,“右边的魔思达点头:”不是恶魔之力也不是神灵之力,总之不是混沌之力,这一点我很确定。”   “但是……”左边的魔思达又道:“震旦这里的确有太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或许吧,”右边的魔思达嘿嘿冷笑:“不过我能肯定这家伙既不是塔林的人也不是海塔会的人!塔林和海塔会的人都很清楚我们义思达的情况!”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了,”左边魔思达恍然大悟,“他肯定是血塔会的人!”   没办法继续套话了,高德一脚踹开白光圆球,拎起巨大的双手锤,血焰重新在锤头上燃起。   懒得理会小嘤的嘤嘤抗议,高德低沉的道:“既然认出了我的身份,就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第171章:魔斯达是不死的你折磨不了我   燃烧的血焰锤头朝着右边那个魔思达当胸槌去,那家伙不退反进,再度举起手中的光盾格挡。血光灰光爆绽,这次他仅仅退了几步就稳稳占住,只是踩得地板喀喇喇崩裂。   “仗着区区恶魔躯壳,也想胜过我们义思达。”他举起拳头,灰光喷涌像解离成雾气的金属,“混沌之下,你们震旦人玩的花样再多也毫无意义!”   左边的魔思达手一伸头上火星四溅,链锯巨剑又回到了手里,灰光翻滚中残破的剑刃再度出现,嗡嗡转动。   “真想看看里面的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这个家伙冷笑道:“我说的是皮肤血肉里面……”   血焰巨锤抡过去,锤剑交击打断了他的话。   战斗就此展开,过程异常单调,就像回合制般你一下我一下,或者以一对二来一下,完全是力量的正面对决,没有丝毫技巧。   三个巨大身躯像弹珠般在巨舰内部弹跳冲撞,冲破了一层层甲板一道道舱壁。血焰如巨蟒跃动,不时砸碎或者烧蚀掉大片魔思达战甲,而魔思达的链锯剑和灰光长矛也不断在血焰巨人制造出一道道灰黑剑痕和一个个深邃孔洞。   战斗持续了多久高德完全没概念,只知道他已经好几次冲回到巨舰上方那个纺锤型空间。他身上的恶魔躯壳不管受了多重的创伤,总是能自浓稠的混沌之力中抽出血魔之力修补好躯壳。而这两个魔思达也如打不死的小强一般,即便脑袋手腿被砸成一片肉酱乃至被灼烧成冉冉黑灰,也都能直接靠着混沌之力急速恢复原状。   战况一度陷入到胶着状态,除非高德一锤把对方完全烧灼成灰扬掉,或者对方把高德的恶魔躯壳完全蒸发掉,否则谁也奈何不了谁。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又一次以一对二的正面交击,机库大厅里一小半地板都轰然爆裂,三具身躯砸落到下方的机舱里。   高德刚刚跳起来,白光圆球咚的落到他头上。   “嘤!”   小嘤似乎看不过去了,要他再度穿上她把对方干掉。   下一刻拉长的嘤嘤划空而去,高德一脚把她踹得远远的,他还有的是底牌呢没到自暴自弃的时候。   巨大锤头燃起血焰,高德战意也如血焰般旺盛,继续冲了过去。   两个魔思达也毫无疲惫之态,同时跳起迎上。   即将对上时,高德握住长柄的手上忽然射出一道粗壮的紫光。那是条坚韧的紫光触须,穿透左边那个链锯剑魔思达的胸口。传入的孽魔之力让那家伙脚步一歪,像醉酒般歪着翻滚而出。   另一道紫光如法炮制直射长矛魔思达胸口,对方机警的用长矛挑开,紧接着血焰巨锤就砸在矛杆上,顿时杆断人飞。   高德没理会他,转而冲向另一个魔思达。那家伙刚刚从地上站起来,战甲正鼓起一个个大包,连头盔都涨大了好几倍。   “这又是什么……什么古怪……”   那个魔思达头盔嘣嘣撑裂,挤出股股浆液,让话音变得异常模糊。   “调和……调和者!”   倒飞出去的魔思达惊呼,“不!你不可能是调和者!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现在的人真烦,见着我就问我是什么怪物。   血魔狂怒者呼哧呼哧喷着血烟,里面的高德很不爽的念叨。   不过眼前可是好机会……   高德猛然提升力量,表情符金瓜锤刷出了浑身刺猬的表情符,完全炸毛了的样子。巨锤也如表情符般噗噗冒出无数尖刺,瞬间变作巨大的铁蒺藜,铿锵砸中魔思达,无数尖刺将其扎了个对穿。   若干道血水混着灰光喷射而出,即便脑袋都被扎穿了,这家伙依旧伸手握住尖刺,想把自己从这颗巨大铁蒺藜上拔出去。   紫光触须再度出击,顺着尖刺深入身躯,魔思达如重伤的猛兽般高声咆哮,轰的一下炸成漫天碎片。   不枉花了这么久功夫铺垫……   高德大喜,跟对方战至正酣时,用孽魔喀扎斯的招数加速力量流转这一招果然百试不爽。对方的身躯压根经不住这种剧烈变化,直接爆体而亡了。   等等……竟然没有死!   漫天躯体还在飞洒,视野中却没有见到可以捏手办的光丝,这家伙还没死!   轰隆响动,那个长矛魔思达竟然跳到了上一层,不仅没一丝关心同伴的模样,连悲哀的叫一声这种起码的礼貌都没有,就这么逃了。   是想逃去传送的舱室!   高德赶紧追了上去,后面的白光圆球小嘤竟然一跳三丈高的紧紧跟着。   穿过若干层舱室,那家伙冲进最初传送进来的舱室,高德发急正要把血焰烧得呼呼的巨锤直接扔过去,那家伙又冲了出来。   不知道传送是封闭了还是被破坏,看样子没办法传送了。   高德紧握大锤,手腕上紫光触须游曳不定,准备照章办事。   “你折磨不了我……”   那家伙竟然镇定下来,立在原地低沉的道:“魔思达是不死的,即便你是调和者也休想杀死我!”   下一刻,魔思达身躯一僵,直直摔倒。战甲缝隙里喷出浓浓灰气,生机全无。   这……这玩意不是人!?   高德立在这堆残骸面前,凉气在心中吹得呼呼响。   在两个魔思达嘴里,刑天只是模仿义思达的拙劣产物。而按老古的说法,魔思达是远海那边失去了真正的义思达传承后,屈从于混沌制造出的劣品。   原本高德还将信将疑,等他把这具躯体剖开,顿时觉得老古的话应该是对的,魔思达就是非人的怪物。   这个魔思达的战甲已经碎成块块毫无价值的钢铁,大开的胸腹里能看到层层金属丝网,似乎是另一套传送营养或者能量的体系。胸腔腹腔里的器官已经烧灼成黑灰,勉强能分辨出有两个心脏三个肺。类似肝胆脾之类的器官不仅很大形状也很怪异,更像是是人工制造的生化器官。神经镶嵌着大大小小的金属颗粒。连脊椎都是金属制造的,或者包裹了一层金属。   有些不妙啊……   高德有两个推论,要么魔思达并不是真正的人而是某种傀儡。要么是现世对魔思达来说就是灰境,现世里的他们并非本体而只是套了一层躯壳,就如魔人进入灰境套的恶魔躯壳。就算躯壳被扬灰了,最多只是魂魄受些损伤。   不管哪个推论,都符合找不到残魂捏手办的状况,但不管哪个推论,都意味着他的身份暴露了。   把这具残破的魔思达躯体再细细搜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后,用金瓜锤砸成几截,高德稍稍镇定下来。   其他人会不会相信这两个魔思达的话还是个问题,刚才他套对方话的时候,对方已经认定自己是血塔会那边的奸细。如果对方的上层有点脑子,就不会急着揭发自己的身份,而是尝试跟自己谈谈,血塔会跟海塔会并不是截然对立的。   而且就算揭发了,就连小丽都发现不了自己的异常,又哪会相信这种毫无凭据又荒唐可笑的事情?只要小心隐藏并不会有太大危险。   总之,除了老古,没人会知道他并不是哪方的奸细,他就只属于自己。   散掉血魔狂怒者手办,激活血魔步卒手办,高德将已经被手办包裹好的感知投入混沌之鳞。   时间耽搁得太久,希望北山那边没生出什么疑心。 第172章:大人原来是宫里的公公   各色碎玻璃拼作彩色天窗,根根石柱旁立着若干巨人,身着铁甲拄着各种武器,朝着殿堂深处低头。深处立着类似祭坛的石台,但光影迷离根本看不清细节。   除了天窗的彩色,整座殿堂笼罩在灰暗的色调中,仿佛抽去了其他颜色。各处细节都在飘扬荡动,似乎浸泡在水中,或者是现世投射到虚空之中的暗影。   一个巨人忽然动了,先是轰隆跪在了地上,再拄着武器勉强站起。   “阿尔德……”   缥缈的呼唤自深处石台传来,“你也回来了?”   “是的队长,”巨人缓缓走过去,“盖特呢?”   巨人走到殿堂深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只有不断变调的声音在殿堂里回荡。   “他的情况不太好,我让他浮上去了。”队长说:“你应该能解释清楚,是遇上了震旦那帮窃贼,还是自称圣山的那些战仆呢?”   沉默了片刻,叫阿尔德的巨人说:“是一个战仆,圣山安插在凡人里的高阶战仆。他依靠模仿我们的战甲,还有我们遗失在震旦的武器打败了我们。”   “是圣者之下那个级别的战仆吗?”队长问:“比如瑶和爱那种?”   “要差一些,”巨人说:“但差得不多。”   “看来是那帮震旦商人太莽撞了,或者他们用的仆从没有眼力,”队长的声音像是在唱歌,“白白浪费我们支援过去的力量,短时间内休想让我们再派人过去了。”   “你去休息吧阿尔德,”队长吩咐:“尽快恢复好,我们还有更伟大的任务要完成。”   “明白,队长,“巨人用拳头敲了敲胸甲,”混沌至伟!”   “混沌至伟。”灰雾中响起同样的敲击声。   巨人回到了原本的位置,拄地站立侧头注视,变回了雕塑。   光影转换,黯淡灰雾消退,色彩回到殿堂,处处细节变得清晰,反而是那彩色天窗没了色彩,变成残破朽烂的空洞。   立在石柱边如雕塑的铁甲巨人像棺材般开启,流出冒着热气的黏稠液体,液体里爬出一具精赤人体,光着头,肌肤如婴儿般细嫩。   人体一接触到空气就开始惨叫,像是躺在刀刃之床上或者正被凌迟。一群比人体矮小了许多的灰衣人涌上来替他收拾,再把他往殿堂外抬去。   出了殿堂大门才看清殿堂外面的全貌,这是座巍峨雄壮,高耸入云的教堂。教堂后方还有若干建筑层层叠叠延伸,却都挤在了长条形的区域内。当这些灰衣人抬着人体绕着旋梯下行时,才看到教堂并不是建在平整的地面上,而是建在一座山……严格的说,是建在一艘巨舰上。   巨舰之外是广阔无垠的海天之处,前方有如世界之墙般高大的海浪回旋起伏。沸腾的白浪中溢出如蒸汽般的灰雾,让巨舰像是锚泊在世界终点。   灰衣人把人体抬进一间像是手术室的房间,里面另一张病床已经躺了个人,一样的精赤粉嫩。   等灰衣人退走,先进来的有气无力的说:“阿尔德,你是怎么说的?”   “不理解的事情我可不会乱说,”阿尔德举起手虚弱的晃晃,“那家伙只靠那身战甲就能解决我们,其他的说了他们不仅不信,还要检验我们的忠诚。”   “我能理解,但我不相信。”这个巨人显然是阿尔德的同伴盖特,他哼哼道:“肯定是我们的身体出了问题,在那个远离混沌的鬼地方呆了多久?五年还是七年?”   “是……是吗?”   阿尔德陷入到沉思,似乎觉得盖特说得有些道理。   门哐当打开,进来一个必须得低头才不至于撞着门框的巨人,穿着类似全身防护服的软甲,面目被防毒面具挡住,只从缝隙里挤出缕缕花白胡须。   “混沌至伟!”这个老迈的巨人亢奋的叫嚷:“十六年了!等了十六年终于有新生者了!我有很多新点子,嗯……希望我的手艺还没有荒废。”   “军士……”   盖特和阿尔德不约而同的低呼,听起来像老鼠被猫抓住后的惨叫。   老迈巨人立在两张病床间,肚皮弹出若干根机械手臂,末端是各类工具,钻头与电锯嗡嗡作响。   他咧嘴露出更像是锯齿的牙口,冷冷的说:“闭嘴!”   “闭嘴!”   暗手血塔之下尖刺大厅里,北山暴躁的打断高德,“我不想听你解释,你迟到了快一个时辰!”   不仅北山在等他,鹰爪庞火眼杨霸刀李都在,见到高德出现都如释重负的样子,显然也等了许久。   “再紧急的情况也比不过我自己的安全,”高德用淡然的语气回击,“若是计划确定了就说吧,我的时间不多。”   北山的恶魔躯壳剧烈哆嗦,背上的蜗壳抖得高德怀疑快炸掉了。   好一会北山才平复下来,生硬的道:“明天傍晚戌时二刻,你们传送到地下殿堂,由我领着行动。去哪里做什么,那时候再说。”   “到时候再说?”   高德嗤笑,“不说清楚做什么我们怎么做准备?就是让我们去凑人头的么?那我们去又有何意义?”   “之前不是说了么?”北山恨恨的道:“就是去对付金钱龟!干掉他们!”   “具体是在什么地方?”霸刀李顺着高德的口风往下挖,“环境如何?金钱龟有哪些人?他们在那做什么?我们这边还有哪些人?可以动用哪些武器?撤退路线呢?既然是这么重要的行动,这些事情怎么能不说清楚?”   “别忘了你们的身份!”北山法杖顿地,发出笃笃响声,“你们一部分魂魄封印在塔里,就乖乖的依言行事别问为什么!”   不仅霸刀李怒哼,鹰爪庞跟火眼杨身上的红绿光辉也亮了几分。   “不搞清楚细节我是不会去的,”高德毫不松口,“金钱龟劫持了羽林卫镇魔司的镇抚使高德,我迟迟没到就是与此事有关。预定的行动地点就是人质所在的地方吧?”   其他三人大惊,北山转开头否认:“不是在那里!”   “线人有没有说,金钱龟准备用这个高德钓出谁来呢?”高德一步不放的追问。“若是这些都不清楚,我们去了岂不是掺和一场乱战?”   “不要拿魔石来威胁我们,”他的语气变得一场沉冷,“我们可不是傻子,明知道是坑还会往里面跳。至于身份什么的,就算请出楚娘子,也得跟我们说个明白。”   三个部下同声附和,表示坚定站在高德这边,让北山的蜗壳又猛然晃动。   “具体的地方是无终宫!”北山咬着牙泄出一些消息,“你们要做的是抢在金钱龟诱引的人到来之前干掉金钱龟,破坏他们的禁制放出人质。”   无终宫……   高德讶然,怎么就在无终宫,在女皇的眼皮子底下?   “你们真正的用心是想用此事换得女皇谅解?让女皇容许你们在中京继续保有产业,好与血塔会与海塔会分庭抗礼?”   高德有了决断,直接捅破暗手的用心。   “什么你们……”北山又气得跳脚,“是我们!王无敌,你到底站在哪边的?”   “在无终宫动手,跟我的身份有冲突,”高德找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让王九替代我领队,我会在合适的时候再出现。”   “难道你也是……”   此时的北山即便是只魔怪,那如蜗牛般的面目依旧显露出了极度惊讶的表情。   “老大竟然是……”鹰爪庞投来含义深沉的目光。   “原来如此,”火眼杨更是毫不掩饰的叹息。   霸刀李没说话,只是转开头像很难接受。   呃……好像有什么误解,不过这时候也顾不上细究了。   出了尖刺大厅,高德在山谷边缘的某处法阵上找到了吕九眉。她的恶魔躯壳就是很普通的孽魔沸血者,但在高德的视野之下,那血紫相交的光影却异常显眼和特别。   “情况是这样……”   高德做了交代,听到他不能现身而是要她带队,吕九眉很讶然:“大人竟然是宫里的哪位公公?”   淦!高德知道刚才那帮家伙为啥是那反应了。 第173章:现世与灰境交织的黑鲨号   “不要多问……”   高德勉强掩饰,怎么一提无终宫就把自己当公公,你们这逻辑是怎么成立的?   “你一直待在这?”他反问道:“在做什么?”   “在练习,”吕九眉很平静,“虽然魔尘落不到自己身上,但杀这些伪魔还是有助于凝固魂魄,压制我的吸血鬼血脉。我不想在行动里暴露,我还想活下去。”   “你若是做些手脚,说不定能敷衍过我和其他人,”高德好奇的问:“也就没必要在明天的行动里硬拼,何苦如此认真呢?”   “我不想变成吸血鬼,”吕九眉低沉的说:“明天的行动我自己也想出点力,高德是我在驯象所的上司,相处虽然日短,总还有一分情谊。”   “情谊……”   高德呵呵低笑,“听起来那家伙遍地留情一样,金钱龟是想拿他钓一个大人物,一个如果死掉会让女皇失去理智的大人物,那多半不会是你。”   “大人跟高德有些像,”吕九眉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让高德心跳瞬间破百,“都是不经意的开些小玩笑。”   “咳咳,确实是开玩笑,”高德没话找话,“那你觉得,金钱龟是想钓谁呢?”   吕九眉想了想,幽幽叹道:“我要说实话大人可别惊讶,我觉得……只是劫持了高德,就足以让女皇失去理智了。”   怎么会——!?   高德在心中暗叫,同时嘴上……不对,不是嘴上,而是通过连接他跟吕九眉这两具恶魔躯壳的血红光丝发去文字:“怎么会?”   “细节请恕我不能对大人说,”吕九眉即便被高德胁迫,仍然有自己的坚持,“我只能说,女皇其实格外看重高德。”   等高德意识回归,置身巨舰之内那处被破坏得一片狼藉的上层空间,脑子里还乱成一团麻。   女皇看重我?   换上血魔狂怒者的躯壳,身心的感觉从穿棉衣变成了穿塑身内衣。高德在原地转起了圈,白光圆球咕噜噜跟着转。   “我明白了……”   高德猛然停下,心急如焚,小丽!   金钱龟的目标必然是小丽!   肯定是那一夜跟小丽约会……不,夜游,被金钱龟的人窥探到了!   小丽是圣山之人,跟师傅姚婆婆是专门下山来辅佐女皇的,和女皇远坂爱交情很好。小丽如果出了事,女皇必定勃然大怒乃至失去理智。而自己恰好被金钱龟误认为是小丽的情人,用自己钓小丽,不愁她不出现。   不过地点在无终宫就奇怪了……   高德开始还没想明白,记起自己被传送过来的情形,顿时恍然。   小丽应该已经知道了自己被劫持的消息,这两天时间就是留给她从外地赶回来的。她在中京必然不只是住在自己隔壁,无终宫也是她的落脚地。   在无终宫某处留下跟自己有关的线索设下陷阱,然后用那种可以装在卡车上的传送器把小丽传送到自己所在的巨舰里,再伏兵大起。依靠浓郁如灰境的混沌之力压制,事便成矣。   还有疑点……   金钱龟哪来的渠道混进无终宫布置?   暗手血塔又哪来的渠道把大批人手塞进无终宫,还能提前行动?   嘶……   高德抽了口凉气,如果这两边的渠道其实是同一个,而且就是无终宫里面的人呢?   金钱龟先不说,暗手血塔这边可真是好算计啊。   想得通透,高德由衷的赞叹。别看暗手血塔在老太子的事情上一败涂地,可不管是积蕴还是谋算,深度都不容小觑。   说不定金钱龟这个计划,原本就是暗手借线人递过去的,连暗手这次伏击可能也由线人事先泄露了。到时候小丽真被引诱过去的了就顺水推舟,把自己这帮不可靠的喽啰全牺牲掉,未来的乱局暗手自然能分得一杯羹。如果有什么意外就马上转投女皇那一边解决金钱龟,求得女皇谅解,在中京挣到立足之地。   总之不管怎么玩,暗手都能站在第五层。   或许是自己脑补太多,一下子捅到了第六层吧。但料敌从宽,高德姑且就这么判定金钱龟与暗手血塔的谋划。   敌情清楚了,那自己的应对呢?   自己不仅解决了金钱龟的留守人员,还干掉了两个魔思达,就算金钱龟把小丽传送进来,预定的伏击陷阱也已经被破坏了,也就是说他们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不过事情没这么简单,魔思达是不是彻底完蛋不确定。如果没有完蛋,他们自然把这里的情况还有自己的身份消息带了出去,敌人的计划必然会更改。   所以自己最好的应对,还是想办法让小丽知道自己没事,这样她就不会理会陷阱了。   做到这点很简单,进血怒原野让毛绒绒当信使,给远坂爱送信就行。可远坂爱乃至小丽要追问消息是怎么送到的,自己的魔人身份就会暴露。   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直接从这里逃出去……   高德看向空间中心那根巨大的钢铁圆柱,心说事情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   再次走到圆柱前,高德伸手触摸圆柱上的舱门。跟之前穿着小嘤战甲的触感不同,就是冰冷的钢铁。   咚咚闷响,变成白光圆球的小嘤撞着圆柱,像皮球一样弹了回来。   “这不是你能进去的地方……”   高德赶开她,抡起小瓜,也就是金瓜锤,燃起血焰,轰隆一锤砸在门板上。   这次是确确实实砸在了钢板上,但坚韧的程度让高德心中升起绝望,就跟拿充气锤砸钢板似的完全感觉不到一丝能砸开的可能性。   等等充气锤……   看着拄在门板上的金瓜锤,高德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金瓜锤的一小截竟然没入了门板里!   穿模了?   手一抬金瓜锤离开门板,不仅有明显的阻滞感,还拉出了缕缕血红光丝。   高德想到了什么,再次把手按在门板上。这次他将感知凝聚在恶魔躯壳的手上,于是他看到整只手都摸进了门板!   将恶魔躯壳的手缓缓移动,摸到了像是门把的东西。稍稍用力,咔哒一声,门开了。   门开了……   浓稠的灰雾自门后倾泻而出,背后的小嘤尖叫声升起炽白光亮,咕噜噜滚得老远藏了起来。   灰雾稍稍散去,门里出现一道向上的阶梯,高德定定神沿着阶梯上去,进到钢铁圆柱的内部,里面是座不大的圆形厅堂,有些像战舰的舰桥。   厅堂壁面和顶棚还亮着灰蒙蒙的光,冉冉萦绕的灰烟中若干义思达的虚影来来往往,一副正处于战斗状态的紧张模样。不是与恶魔肉搏,这里没有恶魔的虚影,而是正操纵战舰战斗。   高德的目光落在厅堂中心的圆台之上,那里有副座椅,一个头盔上立着鹰像的义思达正指指点点,俨然是指挥战斗的首领。   不知道几千几万年前的残影在高德眼前展开,让他一时忘记了这些义思达都是一缕缕可以捞取的“游离能量”,只是呆呆的看着。   他直觉的认识到,这里发生的事情,必然跟震旦……不,整个世界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有些关系。   顺着那个首领残影面对的方向,高德看到了残破得只剩边框的屏幕,没错就是类似液晶屏幕的那种造物,而不是震旦人还在用的那种显像管。   就在屏幕下方有两行字,上面一行是巴托文他认不出来,下面一行他却看得很清楚。   那是三个震旦文字:黑鲨号。 第174章:这是个陷阱!   又是傍晚时分,东城铁道边的扶桑小酒馆深处,五个人喝着闷酒,神色各异。   依旧是四男一女,不过之前那个眼眉飞扬的棕发女子没了,换了个沉静的黑发女子,坐在方脸肃正的中年身边。   “金八郎、杰克……”   唐幕低低叹气,“你们走就走吧,关闭离舰传送做什么?等那两个魔思达出来,要找咱们的麻烦,咱们很难扛得住啊。”   “那个……头儿……”   光头中年杰克先看了看扶桑人,才讷讷的道:“我们也是怕出意外,那个高德太厉害了,穿上战甲感觉不比正牌的刑天弱多少,两个魔思达未必能制住他。”   黑发女子嗤的低笑出声,“真有那么强圣山还会丢在凡人堆里?不是放在女皇身边,就是去解决更紧要的事情了,哪可能让我们劫到黑鲨号里。”   “两个候补刑天才勉强能战平一个魔思达,”唐幕摇头,“你这是说他一个高德能比四个候补刑天还强,这绝对不可能。魔思达虽然比正牌刑天要弱一些,却是海塔会那些大人物能找来的最强援手了。”   “座首大人,”扶桑人不解,“我知道巴托和新大陆那边都很乱,像以前的扶桑那样分成无数势力打个不休。按理说那里的强者应该很强,为什么海塔会只找来了这些魔思达?”   “这些魔思达的路子跟震旦的太一魔教很像,都是找到了与混沌共生的法子,”唐幕淡然的说:“刚才我说魔思达比刑天弱,说的只是在现世里的力量。他们把自己看做是义思达的革新,是混沌的延伸,所以必然有很多我们不清楚的本质,比如……不死。”   “可他们很怕吸血鬼……”叫杰克的中年光头冷笑,“真是遗憾,我们黑鲨战塔怎么没招到个吸血鬼呢。”   “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对海塔会的大人们来说,魔思达和统驭他们的神秘势力就是最终的靠山。”   唐幕话归正题:“小心驶得万年船,从这点来说你们做的对,但这么一来我们也没办法知道黑鲨号里面的情况了。”   “反正明天各路人马都会按照计划进黑鲨号,”黑发女子说:“只要完成了任务,一切都好说,不是吗座首大人。”   “还是十叶看得开,”唐幕笑着轻抚女子那顺滑的长发,“亏你看破了暗手的线人,顺水推舟跟暗手的塔中人达成了协议。事情若成,你是头功。”   女子眯起眼睛像猫般享受轻抚,“那座首大人的承诺……”   “放心,”唐幕看了看满怀期待的金八郎,用肯定的语气说:“只要事成,中京这里甚至整个震旦都会乱了。咱们没必要留在这里为王前驱,启动黑鲨号去扶桑,打下自己的基业才是正道!”   “也好,到时候扶桑必然也会乱的。”杰克点头附和,又一巴掌拍在始终耷拉着脑袋情绪低落的红发青年,“别想了,去了扶桑,让十叶给你再找个扶桑婆娘!”   刚说到这,包括红发青年在内,所有人都猛然跳起。   五个人急急从身上掏出一块混沌之鳞,小小的金属圆盘上微微泛着四色光华,似乎在灼烧圆盘,冒着隐约热气。   “谁在动主座!?”   杰克有些气急败坏,“怎么连主座都出了问题!”   “当然是那两个魔思达了,”唐幕还算镇定,摆手说:“高德是圣山战仆,根本打不开塔门,只可能是魔思达。不过别担心,圣魂守着主座他们做不了什么,这只是圣魂在对付魔思达,让黑鲨号激活了一部分能量而已。”   “我进去看看?”杰克语气不那么确定的问。   唐幕想了想摇头,“算了,这至少证明一点,高德已经被制服了。现在魔思达是出不来才在黑鲨号里撒野,去了反而要起冲突。反正他们损害不了黑鲨号的根本,就让他们消消气吧。”   “离行动还有一整天,让他们提前在黑鲨号里待着也好,”十叶心思细密,“现在过去重启舰外传送放他们出来,他们未必还愿意等到明天再加入行动,事情会有很大变数。”   混沌之鳞的彩光渐渐黯淡,热度也降下来了,众人都松了口气。   “关关也好,”杰克笑道,“那两个家伙倨傲得很,去请他们的时候一口一个震旦蠕虫,差点把我气炸了。”   “好了,现在就着手准备吧,”唐幕吩咐,“哈瑞,做点事情振作起来,去把外面那个家伙解决掉。”   哈瑞缓缓抬头,眼里血光炽亮,“这里的妈妈桑么?很好,交给我了。”   他起身走出包厢,就在门外,妈妈桑像是尊雕塑般僵硬的倒在地上。哈瑞在她身前蹲下,伸手捏住衣领,她的眼珠疯狂转了起来,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时间倒退两三个时辰,高德刚刚看到屏幕下方边框的“黑鲨号”三个震旦文字。   本以为这是艘原汁原味的巴托战舰,没想到还跟震旦有关系。   高德再度看向端坐指挥席上的那个义思达,这次他用上了超脱视野,于是看到了令他身心颤栗的景象。   四色光丝编织成一个义思达,端坐在指挥席上有如一尊雕塑,弥散着的烟气正是刚才那个虚影,还在不断晃动,让人分不清哪个才是本尊。   随着高德注视,虚影渐渐凝结,变作灰暗的实体。原本的雕塑却渐渐模糊,四色光丝如颜料般混在一起,染出鲜亮色彩。   雕塑微微荡漾竟然动了,而灰暗虚影却僵立着成了雕塑。   头盔缓缓转动,展翅鹰像渐渐面对高德,眼缝里放射出迷离光辉,三角形的呼吸器里吐出让高德只觉置身梦境的低沉话语。   “你来了……”   声音既苍老也空洞,让高德觉得头盔里面其实个骷髅头。   “你注定该来这里的,”这个鹰盔义思达说,“我等你很久了。”   接着义思达竟然站了起来,他的高大超乎高德想象,估计超过了三米,之前的魔思达以及刑天都只有他的肩膀高。   那尊灰暗雕塑并未随着起身,依旧坐着,但细节却急速消失,变得像没有贴图的模型。   “不管你有什么疑问,坐上这里就知道了。”   每个音节都如无形的触手,接连穿透恶魔躯壳和血肉身躯,在高德感知里拂出细细密密的涟漪,不仅让他的视野一片迷乱,连思考的余裕都失去了,呆呆走上圆台。   “这里是虚实交织的地方,现世与灰境融合在了一起。”义思达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就如姚明按着小四,“你只有坐上去,才能真正真正进入这里。”   高德懵懵懂懂的坐上指挥席,任由那尊灰暗雕塑变作软泥怪,渗进恶魔躯壳中,触及到自己血肉乃至心灵。   酷烈无比的寒意骤然自这种接触中升起,冻得他从脚后跟开始连绵不断的打寒噤。   完蛋!   这寒意让他骤然惊醒,中招了!   感知中那生动鲜亮的鹰盔义思达化作缕缕蓝光,如无数细丝之蛇穿透魔躯和人躯,直接啃噬着几乎冻成了冰棍的心灵。   这个家伙是奇魔!   这是个陷阱!   高德迷迷糊糊的想着,只觉懊恼异常,自己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后悔是没用的,赶紧想办法!   问题是他连自己踩进了什么陷阱都不清楚,这要怎么脱困?   时间飞速流逝,只感觉自己像被冰镐还是什么一下下凿着,想要破开屏障透入更深处。   这是想吞噬自己魂魄?   啊哈…… 第175章:烧起来了!   高德镇定下来了,没有人能吞噬他的魂魄,没有人!   当然恶魔更不行……   就这么冻着任由对方蹂躏也不是办法,还冻得他脑子都难以转动。继续下去怕不是要就此长眠变成冰雕,于是又回到了金钱龟的计划上?   回想刚才中招的过程,自己动用超脱视野后被对方的奇魔之力魅惑。严格说不是魅惑而是扭曲,放大了自己心中渴求未知的好奇心,压制了警惕心坐上这个其实是陷阱的指挥席。   接下来是被那尊灰暗雕塑化作的液体渗入……   这是关键!   高德顿时醒悟,对方能把自己束缚在座椅上就是靠了那玩意,只是单纯的奇魔之力,不可能把自己的意识都冻住。   散掉血魔狂怒者手办,换上血魔步卒,手办更换就是他一转念间。圆台上血光喷发,蓝光涌动,转换间就如一层薄冰被狂风掀掉,让高德那感觉快要冻得窒息的意识稍稍暖和了些。   有效,但还不够。   高德继续换手办,这次换上了孽魔喀扎斯的手办。紫光喷发,再一层束缚被挣脱,正啃噬他意识的力量消散大半。   “原来你是个调和者……”   那个苍老声音又直接贴着心灵响起,“为何要拒绝进入这里?只有真正进入这里你才能完全洞悉未知,了解到失落的历史。”   “不要把我当做敌人,我就是黑鲨号的主人,十万年来我与黑鲨号同在。我是巴托最后一个义思达,也是震旦第一个刑天,是我给仙洲带来了希望。”   “我叫郭瑞德,是震旦与巴托的混血儿……”   光听“十万年来”就知道这必定是个很精彩的故事,哪怕是临时编造的。如果不是正置身危机中,高德还真愿意暂时停下来听听,问题是这时候他的脑子已经可以转了。   靠着换手办已经清除了浸入恶魔躯壳的束缚,但还没清除掉贴在凡人心灵上的束缚,高德继续换手办。这次他用上了奇魔灰影,虽然品质远不如之前三个,但靠着手办切换,心灵之外的那层屏障也瞬间更替,如铲刀般又剥离下一层薄冰。   “你怎么就不好好听我说话呢!”   这个自称“郭瑞德”的家伙愤怒了,细密冰蛇凝结成粗壮冰蟒,轰隆抽打在心灵屏障上,震得高德意识溃散,恶魔躯壳上处处散出浓稠的浅蓝灰光。   就算剥离了所有冰层,还是没办法阻止这家伙攻击心灵。这头奇魔也格外狡猾,并不像之前的孽魔纳扎斯那样不管不顾的直接吞自己,而是想把自己冻到失去所有活性再入口。   高德先是后悔没把小嘤战甲带进来,不过想想这种充斥着混沌之力,以至于现世与灰境交织的地方,她要么是进不来,要么是激发出自己完全无法承受的力量,总之都没什么用。   对了还有另一件宝贝……   高德捏住表情符金瓜锤,并没有以恶魔之力激活,而是伸展意识,像伸指头般使劲戳里面的小瓜。   恶魔躯壳在身的时候他仍然能运用凡人之力,不然他也不可能去捞恶魔和魔人的残魂捏手办。只是这时候无法专注,力量并不强。   (ˇ^ˇ)   这家伙刷了个带着起床气的不爽表情,激活了金瓜锤的凡人模式。   预想中的白光并未亮起,高德只看到腰侧亮起团灰蒙蒙的光亮,仿佛被一层薄膜裹住。   (⊙ω⊙)   惊讶加懵逼的表情刷出,高德的感知被小瓜死死拽住,意识如溪流乃至江河般倾泻过去,让薄膜之下的灰光越来越明亮。   郭瑞德至少有一点没说错,这里还真是现世与灰境交织的地方,不然金瓜锤不至于是这个样子。   “凡人之力……你是仙洲人!?”   郭瑞德又叫了起来,抽打着高德心灵的蓝光巨蟒都停了下来。“你不是调和者吗?怎么又变成仙洲人了!?”   仙洲就是圣山的旧称,仙洲人就等于圣山之人吧,这家伙为什么这么叫?要知道圣山之人要么是刑天那种只有凡人之力的,要么是只有神灵之力的,为什么把自己这种啥都能的也叫圣山之人?   高德正不解,条条蓝光巨蟒张开大口,又咔嚓咬在心灵屏障上,虽然完全没咬下什么,依旧痛得高德身心都在抽搐。   他下意识的将感知深深转入锤子里,灰光越来越亮,几处似乎都烧蚀了那层膜亮起炽白小点。这鼓舞了他,顾不上五脏六腑都在震颤,继续坚持。   “仙洲人的魂魄……”   郭瑞德癫狂的大笑:“混沌之力侵蚀不了,恶魔吞噬不掉,我也消解不了。但我……作为黑鲨号中枢湿件的我,可以把你的魂魄整个挖出来,把你挪到我的位置上替代我,我就能重获自由!这座囚禁了我十万年的监牢再也束缚不了我!”   舰桥里股股光影升腾而起,那是原本来来往往的义思达,他们拉成血紫绿蓝的光流飞上圆台,裹住高德盘旋飞舞。混沌之力因他们的行动更加猛烈,如海潮般连绵冲击。恍惚中舰桥上方的景象开始虚化,那如灰境般的四色星河绰约可见。   原本炽亮的柔白光点又变得灰蒙蒙的,高德只觉意识恍惚不定,郭瑞德这家伙像是变成了风洞,正用强大的力量将自己的意识从两重身体里抽离,朝着指挥席下那如冥冥虚空的地方压去。   这还真是对付他的好办法,侵蚀不了吃不掉,就拉出去……   随着意识不断抽离,高德那种整个世界就是一副画自己置身画外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而在画外有一张脸,一张有卷曲黑发和碧蓝眼瞳,眼眉深邃线条如刀刻,英俊得连高德都生出嫉妒的脸。却因为癫狂到了极致而显得异常狰狞,还并没感应到高德的注视。   超脱世界听起来很棒,但像这家伙一样被囚禁十万年还不得解脱,那就很不好了,高德可不会如他所愿。   郭瑞德是一个风洞,高德意识的另一端却绑定了一支火箭,那是小瓜。   小瓜似乎进入到了超频模式,拉扯高德意识的力量又增强了一大截,这样的拉扯之间又有小瓜与混沌之力的挤压,巧合……或者说必然的偶然之中,一点火星燃起。   火星瞬间点燃了小瓜,让它燃起柔白光焰。焰火又像是点燃了高德的意识,将郭瑞德那张脸渐渐烧蚀,变作缕缕飞灰。   “该死!”   依稀听到郭瑞德咬牙切齿的咒骂:“又是一个蠢货!”   烧起来了!   微微的烧灼疼痛让高德警醒,他怎么把自己的魂魄点着了?   难道刚才的争斗把这个指挥席变成了类似社稷之座的东西,让自己可以燃烧魂魄镇压混沌?   自己可不是女皇啊!   此时他才注意到,自己可不仅仅是魂魄在燃烧,而是连同恶魔躯壳在内,都裹在了熊熊白焰之中。   沃日这火怎么灭!?   高德惊慌失措,不由自主的收回小瓜那边的意识,白焰顿时小了许多。   有些不对……   怎么没感觉是自己在烧呢?   仔细观察和感受,真相让高德傻眼了。   烧起来的只是他的恶魔躯壳! 第176章:看来我们有很广阔的合作空间   白焰收缩到恶魔躯壳的表面,就如套上小嘤战舰放射出的淡淡白光。高德套上的奇魔灰影手办原本正在急速稀释,此时也放缓了速度。就如将烛芯剪到最短的蜡烛,感觉还能支撑不少时间。   这时候再观察和感受,高德推翻了刚才的想法,自己也在烧,而且是火头。但自己起的作用就是灯芯,供给燃料的是恶魔躯壳。   收缩白焰后,明显的灼烧感变成细密的刺痛,已经勉强可以忍受。而之前攻击自己的蓝光冰蟒,连同束缚他的冰层、围着指挥席盘旋搅起混沌之力涡流的彩光,此刻都消散了。   舰桥在焰光的照耀下不再异常昏暗,那种由现世与灰境交织的迷离气息消散了许多,破败的设备和坐席让空间偏向了真实一侧。散掉的彩光变回来来往往的义思达虚影,仍然展现着由混沌探入现世的一面。   就在指挥席一侧,蓝光与灰影揉合成高大身影,像副官一样立在高德身边。套着头盔的脑袋转向高德,似乎在等待高德法令。   “你夺取不了黑鲨号的控制权,”比之前沉凝了许多的声音说:“除非你取代我。”   到这时候了还不忘挖坑呢……   “那个……郭瑞德是吧?”   高德将白焰收缩到最小,细密刺痛混在烘烤身心的暖意中,真真的痛并惬意着。“现在你可以说你的故事了。”   还有一整天时间,在想到办法出去之前,他有充裕的时间听听趣闻。   “等等……”他接着说:“先让我添点柴。”   奇魔灰影手办的稀释速度虽然大大放缓,但还是能明显感受到变化,粗略估计最多坚持半个小时。高德激活了最初用黑皮豆芽捏的奇魔灰影手办,选择了吸收。   “奇魔灰影/残缺/渗透压684。”   视野里跳出了这行指示,然后发亮变化。   “奇魔灰影/破损/渗透压1142。”   像是单薄秋衣变成了双层夹克,稳当多了。   渗透压的数字缓缓降低,大概是三秒减少一点。高德还不放心,手办库里还有两个奇魔灰影,他接连激活全吸收了。   “奇魔灰影/破损/渗透压1793。”   很好,至少能坚持一个半小时,高德催促:“说啊,怎么哑巴了?”   “你真的愿意听?”郭瑞德有些讶异,“不是争夺我的控制权?”   “闲着也是闲着嘛,”高德叹气,“除非你告诉我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至于你这艘破船,谁稀罕。”   “破船……”郭瑞德气得嘿嘿冷笑,“就是我这艘破船,从巴托带回了义思达改造手术的技术资料和全套器械,你们仙洲人的先祖才学会了制造刑天,你竟然说她是艘破船!?”   “真的这么厉害怎么会叫黑鲨号还埋在地下?”高德毫不客气的戳穿他:“立下这种功绩的船怎么也得有个伟大的名称匹配,还会建造个纪念馆让后人世代凭吊。”   “这里本来就是纪念馆!”郭瑞德恼怒的咆哮,回避了船名的质疑,“问题是十万年了啊!十万年足够让义思达的战团长堕落成混沌王子,还有什么是不可埋没的?你们震旦都不知道改朝换代了多少次,现在是什么……大明了对吧?”   “你不清楚外面的事情么?”高德继续质问:“那怎么还知道年月日?说什么十万年,最多万年了不得了吧,我怀疑这艘船其实是千年前漂到震旦来的。”   “我是不清楚,供奉我的仆从说的,”郭瑞德说到这骤然停住,转为冷笑:“你想激怒我好把我烧掉,以为那样就能出去了?你太天真了,这里的渗透压是上百亿,现世与灰境已经融合了,你坐在这烧上十万年也不可能分解开,更不可能烧掉我……诶诶,你还真不信啊!”   高德身上的白焰又呼哧一下大作,整个人烧成了人形火炬,好一会才收缩到原本的幅度。   渗透压!你说了渗透压!   高德暗暗叫着,觉得真有必要跟这家伙好好谈谈了。   “我不用烧掉你,也不用把这里的混沌之气全部烧光,”高德威胁他:“只要逮着你烧,让你帮着我做事就行了。”   立在指挥席侧面的身影晃了晃,飘到圆台下面去了。即便如此他只是立着,依旧能跟高德平等而视。   “看来你是仙洲弄出来的新玩意,还能自己点燃,应该是专门用来探入灰境搞手脚的。”郭瑞德说:“你威胁我也没有用,出入黑鲨号只能靠传送,那套玩意是我的仆从后来加上去的,并不受我控制。”   “仆从……”高德讥笑,“掌握着大门钥匙的仆从真的是仆从?难道不是监牢的看守?”   郭瑞德沉默了,转身背对高德,挥手在舰桥中搅起股股涟漪,几处地方似乎混沌之力消退了许多,让高德身上的焰光照耀得更清晰。   那是一排七个座椅,就在那面巨大而残破的屏幕下方,本来应该是操作员的席位。上面有隐隐的身影轮廓,仿佛还有人坐在那里操作,但极为模糊和黯淡看不清细节。   “你说得对,所谓的仆从就是看守,从一开始就是。”郭瑞德低沉的叹道:“最初这里还是纪念馆的时候,他们只是管理这里的守卫。等混沌入侵,我从光荣的历史留影变成了邪恶的混沌灰境,他们也成了监牢的看守。”   “他们一代代传承,用我不清楚的方式传承。每过几十百来年就会换一批人,把我这里当做基地,利用这里处于现世与灰境交织的环境锤锻他们的魂魄,提升他们的力量。”   郭瑞德的语调又变得充满诱惑:“这就是他们的席位,烧掉他们留在席位上的魂魄印记,你就能获得他们的权限,获得他们掌握的大门钥匙。”   “原来你不知道自己只是他们手上的一个工具啊,更不知道这帮人只是在为一帮海商效劳。”高德的怜悯发自肺腑,没理会郭瑞德随手又挖的坑,“以你这么高贵的身份,怎么也该是最高级别的魔人总部吧,现在却落得这般下场。在他们眼里你就是艘破旧不堪的老船,十万年前的历史对他们来说毫无价值。”   郭瑞德又陷入了沉默,很久才缓缓的道:“看来我们有很广阔的合作空间,可以先从互相提供信息开始。”   “没问题,我有的是时间,”高德淡淡笑道,“就从……渗透压开始,先解释一下这个名词。”   夜色已深,东城那处扶桑酒屋里,红发青年从某处房间里出来,抹了抹嘴。   “好些了吗?”   扶桑人金八郎还在酒屋的前堂,招呼道:“没问题了就跟我回下港,得去拿一些传送器的替换零件。”   “好些了,也收拾干净了,”红发青年的情绪虽然还有些低沉,眼中却已升起隐约光芒,不再是心如死灰的样子。   “对了黑鲨号那边有没有什么变化?”他问:“我太专注没留神后面的情况。”   “主座还有点活跃,不过没问题,”金八郎不以为然的说:“座首说了那只是圣魂的动静,估计是不满两个魔思达闯进了主座,有些冲突而已。等时间到了,让谁提前几分钟回去说明一下就行。”   “也好,”红发青年点头:“只是魂魄进去的滋味太难受,到时候别找我。”   两人踏出酒屋,同时仰头看天。   “明天这个时候,一切都结束了吧。”红发青年嘀咕:“这个鬼地方我真是一刻也不想再多待了。”   “当然,”金八郎憧憬的道:“那时候我们肯定解脱了,圣魂也可以放放风了。” 第177章:开始了,百花祠下的新娘   时光飞逝,眨眼已是第二天下午,夕阳正在斜沉。   无终宫北宫东面一处偏门,一队人正在门前列队等候,甲胄满身的羽林校尉拿着名词依次核查,门口还有几个羽林卫士兵端着步枪,满怀警惕的审视着这些看起来像戏子乐班的家伙。   “山公公,得罪了啊,”核查完毕,校尉向领头那个头戴缺角冠的青衣太监拱手,“职司所在,不得不照章办事。”   “应该的应该的,”叫作山公公的太监点头哈腰满脸带笑,“还烦劳校尉赶着饭点干活了,有罪有罪。”   “走吧走吧,”校尉摆手,“记得按时辰出宫,人等也不可有变,那时候在岗的百户大人可没咱这么好说话。”   山公公再度点头哈腰,领着这二三十个抱着琴瑟铙钹的人进去了。   一路众人无语,兜兜转转,绕过若干院落,进到北宫中心的水潭边。绕着水潭边的石板小径,到了毗邻水潭的一座矮山。矮山遍种各色花木,山壁竟然还有偌大门檐,牌匾上写“百花祠”。自此门而入,里面是偌大一处殿堂,搭有好几个台子,桌椅齐全,俨然是处山中洞天。   “这里是百花祠,专为后宫嫔妃看戏所建,”山公公转身看向假冒乐班的魔人,沉声说:“再有大半个时辰,行动就要开始,届时你们务必听号令行动!”   “就在这里吗?”某个魔人四下张望:“这也太张扬了吧?羽林卫转瞬即至啊!”   “当然不是这里,”山公公跺跺脚,远处壁面竟又滑开一道门,“是在地下。”   太监挺胸昂首,原本因为胸背佝偻而显得畏缩的气质一扫而空。他用更沉冷的语气说:“你们也该知道我是谁了,为了此次行动,我已暴露了现世身份,你们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此次行动有多重要。”   魔人们纷纷低头,屏声静气的走向暗门。   “等等,”山公公拦住一个头裹布巾的瘦高汉子,“王九?”   汉子模糊的嗯了声,山公公再问:“王无敌呢?”   “他会在的,”汉子低沉的道:“只是您看不出他是谁而已。”   “是吗……”山公公还很狐疑,汉子又道:“就算他不在,以我的力量,足以扰乱形势。”   “那倒是,”太监点头,“你可是塔里少见的……人才,像你这样的人才塔里格外看重。等这次行动完毕,你可以直接找我,我会提升你在塔里的位阶。”   “不劳公公费心,”汉子拱手,“在下只听从王无敌安排。”   也不理会脸色一下变黑的太监,汉子带着另三人直奔暗门而去。   呆了片刻,太监恨恨跺脚,嘀咕着“还有下一批暂时不跟幸进小人计较”之类的话走了。   东城某处铁道货站的仓库里,若干人伸臂压腿活动筋骨,一副准备动手的模样。   “可算要动手了。”   “确定没人了?”   “机枪跟火箭筒的位置再看看,不要有死角。”   “得由我发信号再集火,别把我们炸到了!”   几个人在仓库另一侧对着地图嘀咕,其中的灰豆芽尖着嗓门再三强调,“必须等对方传送完再动手,咱们是要把那帮家伙一网打尽!”   日头已经斜沉,乾明殿北面的园林里,白发银瞳的女皇……也就是小丽背着手打转,急得嗓音都跟女皇混了调。   “没有,没找到……”她恨声嘀咕,“下港那帮家伙怎么就没往日的跋扈了?还以为能逮着两个不开眼跑出来找麻烦的可以问问情况,没想到全像田鼠一样缩到了地底!他们保准知道有大事发生!”   “这都整整一天了啊,”小丽很努力的代入到凡人身份,“他会饿坏的!”   远坂爱在旁边束手侍立,几度想开口,张嘴又说不出什么。   通话器微微震动,远坂爱退后几步接听,讶然的道:“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好,你等在那,我马上过来!”   她呼的一下凌空掠起,踩着树枝远去,片刻后又呼的踩着树枝回来,拿回来一张纸。   “北宫的太监在墙上看到的……”   她把纸递给小丽,“就在一刻钟之前。”   小丽紧紧盯着纸上的文字,因为太用力纸都在抖。   “北宫的百花祠,以前叫百花洞,专门为妃嫔在盛夏和冬日看戏建的。”远坂爱敲着额头努力回忆:“不过妃嫔们聚在一起就经常搞出各种事情,宫斗什么的,那里很快就废止了。再到后面,一些没有名位或者不想葬在外面的妃嫔葬在了下面,成了座不公开的陵寝,所以改叫百花祠。”   “我马上过去!”小丽哗啦丢了纸,转身欲走。   “这肯定是个陷阱!”远坂爱喊住她,“而且是让我去!”   她伸手捞住纸,纸上的字全是从报纸上剪字拼出来的。   “欲知高镇抚下落请至百花祠,只限远坂总管一人,限时戌时四刻之内。”   “为什么啊!?”小丽气得跺脚,“为什么要让你去?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我跟高德能有什么关系……”   远坂爱下意识澄清,旋即改口:“就是上下级的关系啊。”   她耐心劝解,“我是内廷总管,无终宫的事情当然是我先出面啊。等我解决不了,才是女皇。至于丽你,你才是最没关系的那个人。”   小丽目光闪烁,依旧气呼呼的,却没再急着动。   远坂爱接着的话让小丽安静了,“你去若是惊动了劫匪,他们撕票的话就麻烦了。”   “我会跟着你,有什么异常你马上发信号,”小丽沉沉点头:“我直接下来,哪怕把整个北宫都掀了,我也要救出他。”   此时的百花祠地下,若干挖出的墓道伸展到圆形大厅,大厅壁面上点燃无数蜡烛。本该是供拜香案祭奠的青石地板一块块掀了起来,露出若干晶石闪烁着血红光色,拼出繁复的巨大法阵。   一条墓道深处,石门喀喇喇开启,走出个瘦小身影,竟然穿着新娘红袍,盖头敷面。   新娘手里提着一盏散发着冷冷白光的风灯,拖着长长的背影,颤颤巍巍走入大厅,将风灯放在法阵中心。   一波无形涟漪扩出,让这处空间发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变化,新娘骤然一变,似乎与影子瞬间切换,变得高挑挺拔。   “开始吧……”   随着新娘低沉的呢喃,几处墓道深处,同时响起喀喇喇的石门开启声。   “开始了开始了!”   残破的舰桥里,巨大屏幕下那排坐席亮起微微光芒。高大的义思达虚影伸手去摇指挥席上那个浑身冒着淡淡白焰的家伙,那家伙正斜躺着睡得迷糊。   虚影的手碰到白焰冒出滋滋油花声,赶紧抽手使劲甩着,还在睡觉的家伙骤然惊醒。   “开始了?”   高德咂着嘴嘀咕,这一天等得真是心焦啊,肚子饿没有拉撒还是其次,就这么绵绵烧着,只觉精神异常萎靡。想想大明皇帝在社稷之座上经常一坐就是十来天,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好好配合吧,郭瑞德,”他起身伸臂抖腿,振作精神,“能不能重振十万年前的雄风,就看这一遭了。”   “当然,你说的那话有道理,这船的命运啊不能只看个船努力,还得看……历史的进程。”   郭瑞德恭维中不失矜持的道:“我没记错这话吧,老伙计?” 第178章:你好我叫高德但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   郭瑞德是怎么变成“老伙计”的,说实话高德也不是完全明白,一天前他跟郭瑞德开始“交换情报”的时候压根没奢望过这种可能性。   最初是高德给他讲现在的震旦是怎么回事,主要说大明朝廷与魔人势力的情况。听到大明皇帝汇聚天下鼎炉做成社稷之座,由皇帝本人镇压混沌,郭瑞德的反应是“还真有蠢货这么干了”,而对于震旦大明的现状,他的感慨则是“居然苟延残喘到了现在”。   换到郭瑞德讲古,这家伙讲了个云里雾里的故事。   按他的说法,十万年前新大陆还是一片蛮荒没人理会,由若干义思达组成的战团联合什么“模械神教”统治巴托大陆,跟黑白豆芽吸血鬼鼠人兽人打成一团。   那时候震旦是由仙洲人统治的,他们跟巴托大陆有一些来往,不过那时候混沌之海还没收缩成混沌之眼,来往非常麻烦。   “传说上古时代……也就是不知道几十万年前,我们这种战舰是能飞在天上的!”   当时郭瑞德很骄傲的宣称,“你们震旦就只有一些小小的舢板能飞,有些人甚至踩着树枝削成的木片飞,真是笑死个舰了。”   听你震旦话说得这么溜,还说过自己是混血儿,怎么又成纯粹的巴托血统了?   高德这么质疑,郭瑞德的回应很没有逻辑,“郭瑞德是混血儿,我不是啊。”   想着先听听他编的史前故事是怎么回事,高德就没有深究。   郭瑞德又讲了很多义思达战团的故事,重点是他作为战舰参与众多可歌可泣的海战。在高德看来,义思达加上模械神教的地位就跟现在震旦这边圣山加刑天的地位差不多,只不过在巴托那义思达是主导模械神教是从属,震旦却是反过来的。   郭瑞德还是很认可仙洲人,觉得那些家伙虽然画风完全不对,却跟义思达一样有坚决反抗混沌的意志和勇于牺牲的精神。不过二者却没办法走到一起,因为仙洲人听说了义思达的“至高神火”可以镇压混沌后,就想方设法的了解这方面情报。他们竟然想让凡人点燃神火,这对义思达以及模械神教来说是莫大的亵渎。按巴托这边的古老传说,这是唯一真神留下的神迹,凡人绝对无法也不该效仿。   “义思达分裂了,”郭瑞德说到了影响他“船生”的重要事件,“我不知道是怎么分裂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分裂,总之有些义思达分割了至高神火,跑去新大陆了。剩下的难以支撑混沌恶魔的入侵,巴托大陆陷入到黑暗之中。”   “灾难到来时,郭瑞德觉得震旦人或许能伸出援手,”接着郭瑞德以说另一个人的口吻说起了自己:“他带着至高神火的秘密和义思达的改造手术资料,穿越混沌之海来到了震旦。可惜还没抵达目的地,混沌恶魔就侵入了。仙洲人虽然赶来支援,却没能救下郭瑞德。在那之前,郭瑞德为了守护资料,就成了我。”   那时候高德恍然大悟,“所以你并不是郭瑞德,而是这艘船的舰娘……呃,人工智障……哦哦,舰灵?你的真正名字其实是……黑鲨号。”   “郭瑞德”沉默了许久,才用固执而坚定的语调说:“我就是郭瑞德!”   大概就是在这时候,这家伙破防了吧。   郭瑞德讲的故事跟现在的情形完全对不上,诸如仙洲人既然来了为啥没把他……不管是黑鲨号还是郭瑞德带走,还任由魔人占据此处作为基地等等疑问还说不通。而高德所说的现状,又跟魔人给郭瑞德传递的信息有很大差异,导致郭瑞德也无法正确理解震旦大明的状况,两边依旧谈不到一起。   还好高德从郭瑞德这不只得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还拿到了实在的东西。他给高德找来了一块有浅浅凹槽的金属圆盘,说这是渗透压计数器。再配搭混沌过滤器,由至高神火分出的神火热力驱动,就成了完整的混沌阀门。   高德当即看出,这个圆盘的凹槽恰好能把混沌之鳞放进去。可惜他得套着恶魔躯壳燃烧,这是他跟郭瑞德平等对话的前提,没办法拿出混沌之鳞测试。   之后他跟郭瑞德又谈了很多,包括以他为基地的黑鲨战塔这帮人是什么来历,义思达所谓的至高神火跟他现在烧自己之间存在什么关联,以及在郭瑞德看来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等等。   交谈让高德视野大开,但又云里雾里的不是完全明白。他只知道,像自己这样可以“自燃”的人在巴托那边是没有的,应该跟仙洲人……也就是现在的圣山有关。所以就算有什么秘密,事情还是回到了高德所知的原点,要么他这怪异体质圣山特意创造的,要么是小丽无心弄出来的。   不过郭瑞德跟老古一样,认定高德异常特别。即便仙洲人从义思达郭瑞德那里获得了至高神火的秘密,创造了可以自燃的凡人,但这种凡人是与混沌完全对立的,不可能深入到灰境之中。像高德这种既能深入灰境,还能驱策恶魔之力,又拥有“神火”的凡人,是违背常识的。   “现在的问题是,”高德提醒郭瑞德认清现实,“我出不去的话,我会发火,会烧得更旺。就算烧不掉你,对你来说总是损失。”   “我说了能不能出去不由我控制,”郭瑞德也强调现状,“烧掉我你就成了我,对你也没一点好处。”   “看来我们在关于出去这事上是有共识的,”当时高德随口忽悠:“难道你不想出去么?就算不能在天上飞,也要做回可以在海里自由自在驰骋的堂堂正正的好船。而不是埋在地底下,熬过下一个十万年等着像我这样的误入者出现再讲一遍你的故事吧?”   “你该好好想想,为什么十万年了才跑来我这么一个奇怪的家伙,我的到来对你必然是有意义的。俗话说这船的命运啊不能只看个船努力,还得看历史的进程。我就是历史进程,你难道不该好好想想,怎么借我这个历史进程来改变你的船生吗?”   郭瑞德又沉默了许久,或许就是那时候开始把高德当做“老伙计”了。   实际的过程当然不是这么简单,还经历了若干反复,等高德说到魔人会再传送一个强大的圣山之人进来,纠合一批强大魔人,利用这里的环境干掉对方时,郭瑞德终于叫出了“老伙计”。   “他们是想毁掉我啊!我这把十万年的老骨头哪经得起这么折腾!”   郭瑞德义愤填膺,事情就这么成了。   事情能成当然不是靠高德的嘴皮,而是高德身上的“神火”。   “开始了……”   郭瑞德盯着舰桥前方大屏幕之下的坐席,那里的七个坐席都微微发亮,映得虚影生出了若干细节。   不过其中一个最亮,还放射出了灰蓝光芒,很快凝结出了半透明的身影,那是奇魔灰影的魔怪轮廓。在这层轮廓之下,又是个精瘦中年,隐约能见阴沉面目,让高德下意识想到了白银十郎,二者的气质很相似。   待两层身影稳定下来,这个应该是扶桑人的家伙睁眼,首先看到的是同样有两层身影的高大义思达。   “圣魂大人……”   扶桑人发出模糊摇曳的声音,刚开口就觉得不对,转眼看到一个浑身燃着细密白焰的身影,手中的锤子呼呼烧得很旺。   “你好,我叫高德。”   这个正在燃烧着的分明是血魔步卒的魔人,咧嘴露出狰狞的魔怪笑容,却又浑身裹着白焰显得异常圣洁。   就听说他说:“但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   话音未落,锤子有如火炬,蓬的砸在扶桑人头上。   “赶紧烧,”郭瑞德在旁边提醒,“别等他反应过来退出去。”   舰桥里回荡起似乎能撕裂魂魄的惨呼声。 第179章:我们是猛虎搏兔换成鹿也一样   “烧着了烧着了,他跑不掉了!”   此时的郭瑞德俨然是个忠实的二五仔,“别急着烧光,先解决其他家伙。”   轰的一下,本来只是手持火炬的光人高德,骤然烧成白焰火人。   左手变作爪,探入脑袋在胸腔里翻滚着想冒出来的人影胸口,像烧得通红的铁条捅进果冻里,滋滋油花声里升起冉冉黑烟。这个扶桑人像三个月毕业的建模师弄出的模型一样胡乱蹦跶,却始终挣脱不了高德的手爪。   右手的金瓜锤挪开,轰然砸向亮着模糊轮廓的坐席。   “我要收缩力量了,”郭瑞德坐回了指挥席,粗浑嗓音在舰桥里荡起连绵回音,“这里的渗透压会增强一倍都不止,到时候会有好戏上演,希望你坚持得住。”   这是高德跟郭瑞德商定的计划……   郭瑞德虽然是黑鲨号本身,却没多少权限,否则也不会以囚徒自居了。金钱龟那帮人不仅有控制出入黑鲨号的权限,还能自由出入舰桥。他们的权限绑定在舰桥的坐席上,郭瑞德无法清除。   金钱龟要发动传送,必须先激活他们的权限。考虑到之前两个魔思达的情况,说不定会有谁先进主座……也就是舰桥来看看。   这个时候金钱龟跟黑鲨号的魂魄关联是最紧密的,把他们留在主座上的魂魄印记烧掉,至少会让他们遭受重创。如果有跑进来的,那家伙运气再好能保下一条命就不错了。   这并不能阻止金钱龟把人传送过来,但接着郭瑞德会努力收缩力量,把舰内大部分混沌之力抽回到舰桥里。这可以避免传送过来的圣山之人与混沌之力剧烈冲撞,伤害到黑鲨号主体。当然这么一来,那个人就不会受到太强压制,毕竟黑鲨号的主座才是灰境与现实交织的地方。   这也是舰灵郭瑞德少数几件能主动做的事情,论本质他其实就是个混沌阀门。当初混沌侵入舰内,就是由浸染舰灵开始的。而后义思达郭瑞德舍弃肉身,把魂魄投入到舰灵之中,想靠自己挡住混沌。义思达郭瑞德失败了,没能阻止混沌入侵。但他也成功了,他成了舰灵郭瑞德,把舰桥变成了灰境,黑鲨号得以摆脱被拉进混沌变成混沌战舰的命运。   在此之后,高德可以在舰桥里留下魂魄印记,掌握原本属于金钱龟的权限。然后出去开启传送,跟着圣山之人传送到舰外,再想办法让黑鲨号重见天日。   计划看起来简单,但除了最开始的奇袭之外,其他环节都得靠高德自己拼了。   比如现在……   随着郭瑞德收缩力量,滚滚灰气自舰桥四壁渗入。舱壁、地板、天花板的锈蚀渐渐消去,覆上层层黏液。黏液沸腾,乍看泛起无数气泡,不断鼓胀破灭,细看却是一条条灰黑虫子在蠕动。   那块残破的大屏幕忽然亮了,幽绿色的简略线条拼成各种图像在屏幕上急速变换。来来回回的义思达虚影坐在了席位上,渐渐有了实体,直至身上的铠甲泛起真实光亮。原本被杂物挡住的舷窗也变得透明,外面是黑影涌动的夜幕,呼啸的寒风带着海水的腥味冲进来。   等到整个舰桥剧烈颠簸像置身波涛汹涌的海洋时,高德才醒悟随着混沌之力急速浓郁,舰桥回到了灾难降临的那一刻。   他下意识抬头,果然,四色星河穿透了天花板,在他的视野中隐约出没。   蓬蓬的撞击声响起,一条条比海蛇还粗的触须击碎舷窗,探入舰桥中,再凝结出一张张奇形怪状足以把高苗吓晕的魔怪面目。   义思达们纷纷拔出武器应战,光剑、战锤、重斧或者类似爆雷枪的粗大枪械,一时弹道如雨刃光如梭。然而这都是虚影,并没有实际的力量冲击。   “那时候我……我被浸染了,混沌通过我打开的通道,送入源源不断的恶魔。”   郭瑞德坐在指挥席上淡淡的说,“我们义思达是很强大,可那时候我熄火了,引擎里的至高神火熄灭了。没有神火的照耀,义思达无法在混沌里坚持太久,所以……”   语气骤然由喟叹变为凝重:“小心,挑战才刚刚开始。”   混沌之力急速变浓时,高德就感受到了明显的压力,他不得不打起精神,让身上的白焰燃烧得更加猛烈。这会他身上的血魔步卒躯壳渗透压估计已经跌破3000,原本吸收了十来个同类冲破到5000,品质也到了优异,现在看最后能剩层皮就不错了。   一个个义思达被恶魔击败,恶魔将他们囫囵裹住,像液体般由面罩和战甲缝隙渗进去。在冉冉的烟气中,义思达挣扎翻滚,惨叫呼号。   当这一切平息下来时,倒在地上的义思达猛然像提线木偶般立起,躯体急速膨胀,挤得战甲铿铿爆裂。   这爆裂是真切的!   一个靠得最近的魔化义思达伸手,手套喀喇崩碎,探出冒着血光的巨大爪刃,朝着高德当头抓下。高德一记抬腿正踹,将这家伙踹得倒飞而出。脚上的白焰穿透战甲,烧灼得魔化义思达吱吱尖叫。   抡起如火炬般的金瓜锤,高德像砸地鼠一样,挨个砸上魔化义思达的脑袋,在舰桥里爆出一团团白亮礼花。   “真像……”   坐在指挥席上的郭瑞德低声嘀咕,“真像那时候的郭瑞德。”   无终宫北宫,百花祠地下,碎石飞溅烟尘大作,各色光辉涌动,混乱不堪。   某条墓道外立着部像灯架的东西,但已炸得四分五裂,看不清原本挂着什么东西。灯架后面几个人正跪在地上抱头嘶吼,另一个人倒在地上七窍流血,看起来已没了气息。   “怎么会这样!?”   其中那个中年光头难以置信的咆哮:“我们的坐席怎么会被清掉?那两个魔思达怎么敢怎么可能!?”   “刚才是把谁传送过去了?”   另一个沉冷中年正是唐幕,还在揉着脑袋努力感应,像是要找回什么联系。“不是远坂爱吗?怎么一下子换成白头发的圣山战仆?”   “我们先离开这吧!”黑发女子低呼,“金八郎快不行了!”   “走!”唐幕扶起倒在地上的扶桑人,招呼还在抱头呼痛的红发青年:“先退到集结点!”   另一处墓道里,干瘦老头嚷嚷:“发生什么了?我们该做什么?”   “老大说我们要做的扰乱形势……”胖子鹰爪庞挠头。   “可一眨眼事情就变了我们连形势都看不清还怎么扰乱?”火眼杨抬头看天,虽然现场光影迷乱,可原本该是岩石顶壁的地方却多了一个大洞,直通地上,都能看到绰约夜幕。   “该做的就是扰乱形势,”裹着头巾的削痩汉子说:“既然乱了,就让它更乱。”   汉子看向正在隔壁墓道吆喝的太监,冷笑道:“比如说,先干掉一个让我们都讨厌的家伙。”   另外三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的轻轻点头。   四道光华射出,其中一道伸展成浓稠血雾,又一波惊呼惨叫声加入,让地下殿堂更加混乱。   “小姐——!”   又一道白光自顶壁破开的大洞射下,这是最初走进大厅的远坂爱。就在地板上法阵亮起的同时,顶壁破开,她被另一道白光拉出去。自旁边墓道射出的光柱将那道白光消解,快得所有人,包括她都没反应过来。   下面乱成一团,各色魔人的力量冲撞,连吸血鬼都有。远坂爱拔剑,事到如今也只能先把这里清理干净。   处处都是破洞的昏暗大厅里,两圈人围住一个纤纤白影。   “这里是……”   小丽揉揉额头,从感知混淆的状态中恢复,身上白光大作,冉冉如焰。   “这就是你们的陷阱?”她嗤笑着扫视众人,“以为能用这种程度的混沌之力压制我?”   周围的两圈人各有不同,内圈是十多个服色混杂武器各异,身上弥散着各色光华的魔人。外圈是二十来个蓝袍道士,身上飘着迷蒙灰气。   “怎么是此女不是远坂爱!?”   “混沌之力怎么这么弱?”   “哪里出了问题?”   “黑鲨塔的人连我们也坑吗?”   内圈的魔人议论纷纷,再被一声轻响止住。   “她是圣山之人,等同远坂爱,”花白胡须仙风道骨的道士顿了顿拐杖模样的法杖,“杀了她也一样。”   “混沌之力弱些有什么?”老道士淡定的道:“我们本来的方略本就是以虎搏兔,现在兔子换成鹿,并无区别。”   “摆阵!”   随着老道士一声沉喝,外圈的道士法杖顿地,点亮一个个灰黯符文。   “兔?鹿?”   白发银瞳,发丝间还隐见尖尖耳廓的少女舔了舔红唇:“我想吃烤猪了。” 第180章:全面围攻   百花祠地下已成迷乱地狱,嗡嗡振鸣的清冷剑芒与凛冽呼啸的血红飘带交击,冲击如镗刀般一圈圈刮着地板、洞顶和洞壁。在这两股力量之外,数十上百道魔光此起彼伏交相辉映,充当着气氛热烈的背景。   “远坂爱,我们是来帮你的!”绸带之后盖头红袍的新娘冷声低喝:“不要误会!”   “你当我是傻子吗?”远坂爱气极反笑,“这下面的鬼名堂不是你弄的?真没想到你就在无终宫,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地下!罗太妃,暗手血塔的塔里人。”   “既然知道我是塔里人,就该明白与我在现世斗是毫无意义的,”新娘居然承认了,“若是你真为你的主子着想,就该清楚暗手可以帮你们,你们也需要暗手。”   “需要你们?”   冷白剑芒暴涨,将看似没有实质的血红飘带斩得半截崩裂落樱纷纷,远坂爱冷喝:“你是说只是为了遏制海塔会血塔会这样的小角色,我们连吸血鬼也要容忍么?你寄附的躯壳是不是连脑子都枯干了,这种可笑的话也说得出口?”   远处的墓道里正沸腾着血雾,那血雾不只是简单的血色雾气,似乎还在侵蚀着空间,将构成现世的物质分解出来与某种力量混合,进行着细密连绵的爆破。墓道口几个魔人不慎被血雾染到,身上的恶魔躯壳顿时片片消解,露出的真实血肉急速枯槁,以至于发出惊骇至极的叫声。   “那是……那不是我们的人!”新娘显得极度无奈,“总之把人传送走的是黑鲨战塔你该去对付他们而不是我们!”   “先拿住你们再说!”远坂爱攻势更盛,心说都传送走了让我去哪里对付,当然得在你们身上出气。   身上白光喷发,凝结成一块块甲片。如冷月般莹白战甲上身,远坂爱终于有了比敬亲王之乱时更厚实的行头。   长剑的剑芒不涨反缩,变作薄如蝉翼的光刃,远坂爱手腕微抖,光刃分作无数片,将红袍盖头的新娘裹住。   “不要以为能杀死我,我们走着瞧!”   大团艳红碎芒爆绽,洞穴中乱流骤止,壁面无声裂开道道深痕,竟是穿透到远处的水潭,喷出股股水流。   “灰境的老妖怪……”   远坂爱并未理会碎芒与水流,而是紧紧盯着在空中那片片如柳絮般的东西,那是干瘪尸骸被切成的薄片,至少死了几十年那种。很明显,对方竟然是附身在葬于此地的妃嫔尸体上。   咚咚如炮声的轰鸣再至,洞穴顶壁又裂开几个大洞,一队高大如巨人的甲士落下,手持盾剑枪矛,凌厉眼神扫视四周,候补刑天到了。   “一个都不要放跑,注意有吸血鬼。”   远坂爱神色淡然的吩咐,低头看已经被破坏得完全看不出原貌的地板,抿起的红唇泄露了心中的焦灼。   那条弥散着血雾的墓道深处,背着巨大蜗壳的魔人冲出血雾奔进墓室里,惊慌且愤恨的叫道:“住手!你们搞错人了!”   一发雷弹轰中蜗壳之下如蛞蝓的绵软身躯,白光爆绽让他身躯一偏。眼见要撞在墓室壁面上,又被一只巨大血爪劈得打着转的撞上另一侧壁面。   “是你们……”   套着血魔背负者躯壳的家伙七窍喷着血烟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气得吐血,“你们竟敢以下犯上,这是反……”   说到这身躯一僵,一柄血色光剑自脑袋一侧贯通,蒸发出冉冉黑烟。   “这不是学你们么?”青衣女子撇嘴低笑,“而且我们可不是你的部下,是王无敌的部下。”   说话时手上丝毫未停,光剑用力下压,要将这头血魔背负者横着切成两块。   显然是北山的血魔背上蜗壳铿铿作响,伸展出无数尖刺同时急速膨胀,同时身躯收缩似乎要躲进壳里。   根根灰绿藤蔓射出,转瞬编织出一副网兜,将蜗壳牢牢缚住。藤蔓上弥散的绿光渗进蜗壳表面,染得蜗壳红绿交加。绿光似乎带着强烈的不适,蛞蝓身躯不仅没缩进去反而尽数冒了出来。   于是青衣女子……也就是霸刀李的光剑像切肉块般的,将近似于人体的蛞蝓剖成两瓣。   “让开,”墓室外传来悠悠低声,那团似乎在蒸发空间的血雾涌了进来,朝着两瓣正伸展出无数细丝想要弥合起来的尸体而去。   包括霸刀李夏侯老头在内,四个人不迭后退,即便都套着恶魔躯壳,此刻也都屏了气息,怕吸入一丝血雾。   血雾连肉块带蜗壳一并裹住,吸溜几下抽走了什么力量,等血雾凝结成王九的人形时,块块像是老树皮和破木片的残渣落地,完全找不到一点跟北山有关的迹象。   “走!”   王九低声说:“按之前老大交代的做。”   鹰爪庞已经用血爪掀开了棺椁的盖板,里面正散发着淡淡白光。他跳进棺椁,身影瞬间虚化消失。   五个人传送完毕,等又一群魔人冲进来时,棺椁里的白光已经消失。包括跳进去却没被传送走的那个家伙,所有魔人艰辛转身,面对踩着沉重步伐步入墓室的候补刑天,即便都是张张惊悚狰狞的魔怪脸孔,此时也流露出了恐惧而绝望的表情。   东城,紧邻铁道的扶桑酒屋依旧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里面黢黑一片毫无动静。   距离酒屋几十米远的小楼楼顶,趴在墙沿边窥探酒屋动静的两个人还在嘀咕。   “这事我现在还没捋顺呢,”刘小胖压着嗓门说:“按老大的说法,这只是他们在东城的中转点,老大怎么确定他们会回这里?”   “自然是老大的安排嘛,”王昆仑咬着一根草,目光始终投在单筒望远镜里。望远镜一直对着酒屋侧面的一扇窗户,依稀看到那里的气流有些不一样。毛绒绒带着瞎子潜伏在那,以瞎子的血魔之眼,不必潜入酒屋内部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尤其是传送时引发的力量波动,在瞎子眼里就跟投闪光弹一样明显。   “既然老大事先把咱们安排在这,肯定会把那帮家伙往这里逼,”一直没什么动静,王昆仑也唠叨起来,“还有个可能,金钱龟虽然战力强悍,但要跟远坂总管那个级别的强者对阵,他们就远远不够格了。所以他们不会跟着伏兵一起行动,而是只负责挖好陷阱,然后退到这里,再从另外的传送点回下港。他们有从下港到东城的安全路线,但没有从东城到无终宫的传送路线,这一段只能冒险了。”   “真是想不明白,”刘小胖还在琢磨,“最初不是金钱龟劫持了老大么?老大回头就把他们安排了,越想越觉得,说不定金钱龟劫持老大也是老大自己安排的。”   “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王昆仑吐了草拔出目光瞥这胖子一眼,这家伙本来的任务是守家,却死磨硬泡的随队来了。   “老大是那种没事找事的人吗?”他低声训道:“迄今为止主动做的事情全是为了清除后患,跟咱们是一个心思。只是顺藤摸瓜,一下子摸到了金钱龟,不得不把他们全解决了。”   “干掉了金钱龟就结束了吗?”刘小胖很怀疑,“上面不是还有海塔会,另外还有血塔会,这啥时候是个头啊。”   “干掉了金钱龟就斩了海塔会伸进中京的手,”王昆仑带着丝憧憬的慨叹道:“接下来就是朝廷跟他们周旋的事情,咱们蹲在家里接电话记档案,继续过以前那种日子。有女皇在呢,等咱们带着退休金入土,女皇陛下恐怕还是个小姑娘的模样。”   “原来老大抱的是远坂总管的大腿,”刘小胖又嘀咕起了八卦,“本来还以为老大是抱女皇的大腿……”   “你闭嘴!”王昆仑不得不止住这家伙的大不敬之语:“咱们都是抱女皇陛下……咳,吃女皇陛下的饭,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刚说完他猛推刘小胖一把:“发信号!”   酒屋窗户下的空气里探出条小孩般的细胳膊,拿着手电筒朝王昆仑这边晃了几下。等胳膊跟手电筒消失,以王昆仑的眼力,夜幕下依旧能看到一团无影涟漪急速远离酒屋。   “真来了啊!”   刘小胖赶紧掏出手电筒,一开一关,朝着各个方向传去急速明灭的灯光信号。   酒屋深处的酒窖里走出几个人,步履蹒跚,受伤不轻。   “黑鲨号到底出了什么事?”中年光头走在前面,依旧惊惶未定:“咱们的基地就怎么没了?”   “可恶的暗手,他们跑来掺和什么?”黑发女子恨声说,“我看就是暗手搞的鬼,他们用线人设局对付我们!高德其实早知道被劫持的事情,故意被我们传送到黑鲨号然后搞破坏。那只替换掉远坂爱的白豆芽非常强,几乎快接近圣者了,也是事先就有准备的!”   “朝廷跟暗手联合吗?”唐幕跟在后面,还抱着奄奄一息的扶桑人金八郎,“不可能,暗手能控制中京四城,成为血塔会的骨干,靠的不是武力而是经营了数百年的关系,尤其是官宦世家。孽魔暴露他们就已经元气大伤了,再被一通清剿已经是穷途末路。朝廷真的有心用暗手,就不会联手而是全面控制,之前我们没看到这方面的任何迹象。”   到了外面,唐幕放下金八郎,叹道:“当时百花祠下的景象我记得很清楚,那只白豆芽出现后跟着伏兵一起传送走,暗手的塔里人也很意外。如果暗手要卖我们,在墓室里的传送器上动动手脚,我们这时候已经被羽林卫和候补刑天团团围住了。”   “我们赶紧回黑鲨号吧!”红发青年哈瑞又恢复了斗志,握着拳头说:“希望那时候白豆芽还留着全尸,我还没吃过白豆芽。还有那个高德,不管是不是他在主座上捣鬼,他都跑不掉!”   “我们没了黑鲨号的权限,但不意味着进不了黑鲨号,”唐幕点头,“舰外传送器的权限独立于主座,权限在我们手里,我们还有机会。”   “走吧,”让哈瑞背上金八郎,唐幕给部下打气,“我们可是凡人嘴里的金钱龟,长命得很,下这点挫折算得了什么。”   “动作快点,”黑发女子催促:“不管怎么说暗手都有出卖我们的嫌疑,这个地方很可能已经暴露……”   话音还没落下,唐幕猛然将她扑倒在地,同时高喊:“敌袭!”   嗖嗖的声响急速接近,再变作道道震天巨响,酒屋墙壁被炸开几个大洞,碎木砖瓦如弹片般四下横飞。冲击波将还没反应过来以及反应过来却来不及行动的中年光头、红发青年连同扶桑人推得高高飞起。   “火箭筒!”   光头人还在半空就大叫:“是军队!”   啪啪啪爆裂声不断,密集的枪弹穿透单薄的砖墙,在光头身上打出若干血洞。   这只是开始,紧接着明显是机枪的密集弹雨自四面而来,将小酒屋变作沸腾的热锅。从外到里,从墙板、天花板、地板到装设急速解离,本就重伤的扶桑人金八郎一条胳膊被打断,让他终于醒转,凄厉的惨呼像报靶一样响亮。   “区区凡人,竟敢如此猖狂!”   唐幕大怒,身形一转喷出浓稠绿烟,层层金甲上身,转身变作堪比刑天的黄金巨人。   “打出去!”   他取下背上冒着金光的十字弓,一脚踹垮已经只剩半壁的墙板,对准远处楼顶上正喷吐着火舌的机枪。   比机枪要短促但更有力的咚咚闷响又起,四周同时亮起若干团白光。转瞬黄金巨人身上就炸开十来片白芒,即便高大威猛如他,也被打得前仰后合。   这时候爆雷枪才发话……   张开半透明的金光圆盾,唐幕顶住炽烈火力,端弩射出一道金光。远处楼顶像被一发炮弹轰中,碎石瓦砾喷飞上天,几个人体却被各色光华展开的光盾挡住,只是退了几步。   “灰器……”   唐幕退回只剩残垣断壁的酒屋,呸道:“不是军队,是御马监的精锐!”   机枪、火箭弹乃至雷弹不断轰击,这几人最初还能还击,到后面只能抱头躲在瓦砾后面。火力太密了,他们可不是能单人破军的传奇,能正面硬抗这种足以撕裂钢铁的力量。   “冲出去!”   躲了片刻,红发青年变作的血翼巨人一跳而起,“哪怕挨上几炮,我们都能冲出包围,不能在这里等死!”   凉风呼的掠来,一连串炮弹穿透砖墙正中巨人,焰火轰隆爆裂,碎芒带着烧焦的血肉洒得到处都是。那不是火箭弹而是炮弹,即便只是机关炮的炮弹,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也足以对恶魔躯壳造成严重伤害。   这时候才从密集的枪声炮声中听出蒸汽机的特有振鸣,还不只一处,竟是几辆战车自各个方向围住了酒屋。   “该死啊——!”   被轰得恶魔躯壳处处破裂的红发青年悲愤大叫,“该死的凡人!”   酒屋周围,唯一安静着的小楼楼顶,王昆仑看了看四辆正喷吐着连绵火舌的战车,咂嘴嘀咕:“还是瞎子那边的御马监富裕啊,随便就能拉出几辆战车。”   眼角瞅到刘小胖伸长了脖子观望战况,王昆仑一脚踹开他:“还不滚!接下来他们肯定要从这个方向突围,你留在这等死吗?”   “看情形他们多半没那个能力突围了,”刘小胖嘿嘿笑着,嘴上怎么说,脚下却快得很,差点撞进潜伏在后面的人堆里。那里有包括毛绒绒在内的十来个人,都是擅长近战,装备齐全的魔人。   宽阔如机库的昏暗大厅里,地板上铺满人类的肢体和零碎,围住小丽的内圈魔人只剩一半,外圈的道士虽然没有折损,却也个个气喘如牛身影摇曳,一副力量消耗到极限的模样。   “放弃抵抗吧,”老道士俨然是伏兵首领,冷笑着说:“你不可能冲破我们的大阵!”   “就这?”   小丽白裙已多处破损,露出的如玉肌肤上有道道血痕,她拄着长剑也在喘息,看起来只是嘴硬。   “你们不是要放什么大招吗?等到现在还没动静,我都不耐烦了。” 第181章:具名恶魔吗全招出来我赶时间   “是在担心大招也对付不了我,想再等等,等到这里的混沌之气恢复正常,足以压制住我再动手?”   小丽的鬓发微微荡动,那不是风吹的,而是耳廓在动。豆芽……不管是白豆芽还是黑皮豆芽,那双又尖又长的耳朵不仅是敏感的感应器,还是表达情绪的器官,喜怒哀乐都会动起来。小丽虽然是混血的白豆芽,耳朵并没那么突兀,但还是能动的。结合此时微微翘起的嘴角,内心自然是喜悦的。   “你们以为自己抓来了个人质,”接着的笑意是怎么也掩饰不住了,“却没想到抓来了个破坏者,别以为我看不出这里的混沌之力来自与现实交界的灰境,可惜的是,那处灰境已经岌岌可危了。”   小丽刷刷挥剑,抖去剑上的血水,昂首道:“我已经找到了灰境所在之处,现在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宝冥真人。”   之前的战斗竟然不只道士与魔人一方在拖时间,小丽也在拖,她的目标可不是眼前的对手,而是那个人质。   “哼——!”   老道士顿了顿法杖,恨恨的道:“我记起来了,你是圣山之女瑶的徒弟,倒是比她还要麻烦。不过也无所谓了,只要不是朱莫离,今天任你是谁,都休想逃出生天!”   这一顿如信号,二十多个道士跟着顿法杖。咚咚声不绝,法杖穿透地板直直立在地上,亮起灰蓝光华。光华如焰火般飘摇,很快高涨为熊熊光焰。焰火中隐隐能到绰约魔影,挣扎扭曲着,仿佛被禁锢在另一个世界里,正撞击着囚笼想要冲进现世。   内圈的魔人纷纷后退,都是如释重负的样子。   这些还套着恶魔躯壳的魔人每一个放在中京都能搞出偌大乱子,全是面对机枪射大炮轰战车都面不改色碾足以单人破军的传奇,但对上这雪发白豆芽却空有力量难以施展,加之相互没什么配合,在这对他们而言过于狭窄的环境里一通乱斗,战果也就是给对方身上制造几道皮肉之伤。反而碎在地上不成人形的残肢,但大半是他们的杰作。   不得不承认,传奇之间也有高下之分,在这个并没有硬性指标和检测标准的世界里,所谓的“传奇”基本只跟知名度挂钩。而这些被海塔会调动的魔人传奇,显然水分过多。   好在他们的任务也就是牵制目标,等待道士们完成大阵,只是还没人知道,这些太一魔教道士弄出来的大阵到底有什么威力。   一股蓝焰蓬的炸开,点点星火如流星般投入靠得最近的一个魔人。魔人猝不及防,被喷得满脸满身,不管是身外的恶魔之力屏障还是身上的血红鳞片,对蓝焰来说都宛如虚影,直接穿透这具恶魔躯壳,渗入到其中的凡人血肉里。   魔人套着的血魔躯壳异常高大,如锤头般的方正头颅横着粗壮牛角,肩上一对犬头扭动。若是高德在这,也不知道这玩意是血魔里的哪一种,毕竟他接触到的恶魔层次都还太低,只知道位阶必然很高。   然而被这蓝焰一喷,这魔人却惨叫着蜷缩在地,俨然瞬间失去了力量。就见他的恶魔躯壳如蜡烛融化般变形,渐渐显露出凡人血肉。而凡人血肉又泛着明暗不定的蓝光斑块,急速闪烁,似乎随时都会炸开。   等恶魔躯壳尽数化作褐色脓液,又猛然倒卷而起,裹住凡人。这些脓液自七窍乃至肌肤渗回人体,在人体上制造出一个个鼓包,耸动游离,越来越大,很快就见不到了原本的人形。   等鼓包融合成巨大肉球时,预想中的爆炸并没出现,只是噗噗喷出各类器官。先是眼球,再是带着牙床的牙口,再是红白混杂的浆液,直至挤成碎片的内脏和肠子。到血糊糊的肉块挤出时,本以为那是心脏,却没料肉膜破裂,露出一根覆着猩红鳞片的魔怪手指。   整个过程快得凡人难以看清,但在小丽以及四周魔人眼里,每一个环节都历历在目。一头新的恶魔从凡人血肉中翻了出来,没错应该用“翻”这个字描述,恶魔是从这个魔人自内向外翻卷而出变成的。   “血魔驯犬者……”   小丽呵呵低笑,“这就是你们的大招,让在场的魔人被魔心夺灵,召唤出他对应的恶魔?”   “吼啊——!”   这头血魔张嘴咆哮,荡出凛冽的恶魔之力冲击,让周围一圈蓝焰都摇曳闪烁,道士跟魔人们纷纷退避,只有被小丽称呼为“宝冥真人”的老道士无动于衷。   “鲁巴斯特很饿!”血魔狂躁的叫道:“鲁巴斯特要先喂饱长鼻和大耳!”   就在他左右肩头,那两个覆盖尖刺裹满黏液的狗头扭动起来,张嘴发出让周围魔人道士东倒西歪的高亢犬吠,两对狗眼喷吐血光。一头的鼻梁很长,另一头的耳朵大如象耳。   “具名恶魔……”   小丽脸上的笑意稍稍收敛,嘴角依旧微翘不改轻蔑:“倒还算得上大招,不枉我等了这么久。”   她深深吸气,引得身旁空气猛烈卷动,然而不是向着她汇聚,而是向外翻滚。卷动间掀起一圈灰暗气浪,其间又夹杂着红绿蓝紫四色暗光,令魔人和道士们心神大震,那是与恶魔之力相斥的力量,还强到了将恶魔之力析离出四色魔光的程度。   “肉……很香……”   自称鲁巴斯特的血魔驯犬者迈着沉重步伐走向小丽,锤头般的脑袋左右晃着打量眼前这个腰身还不如他胳膊粗的小小凡人,有些失望,“但……很少……”   右手伸到左肩,肩头的狗头正被恶魔的牛角压得嗷嗷大叫,被巨手一把扯下,狗头后血烟沸腾凝结成一根长柄。   “只够喂……”鲁巴斯特抡着长柄,将巨大狗头当做锤头,朝着纤纤白影砸下,“大耳!”   充当锤头的狗头大张狗嘴,以拉出虚影的极高频率张合不定,獠牙急速碰撞发出近于电锯的嗡嗡振鸣。就在这振鸣之中,点点血焰如星火沸腾,那是极为浓稠的血魔之力,被这“狗头锤”砸中的话,肯定不只是被狗头咬上那么简单。   空间中白光骤然大亮,宛如曜日瞬间升起,不仅那只狗头锤,连血魔驯犬者鲁巴斯特都下意识闭眼退步,同时发出痛苦呻吟。这冷白的光芒太耀眼太炽热,连他的身躯都蒸发起冉冉血烟。   白光急速收敛,凝结成块块甲片,将小丽的纤弱身躯包裹起来,而她手中的长剑也变作了如砍刀般的巨大刀刃,被长杆高高立起,有如凶暴的铡刀。   此时的小丽形象骤变,从大袖长裙的翩翩仙子变成战甲在身的女将。她抡起铡刀,有如举起一面大旗,牵引着磅礴的神力洪流,以无可抗拒的气势落下。看在旁人眼里,似乎一切阻碍都会被这股与恶魔之力迥异的力量粉碎。   首先粉碎的是那颗狗头,最后一刻还保持着甩着舌头狗嘴大张的动作,下一刻就炸成无数血红碎片。   “神……”   血魔驯犬者巴鲁斯特再度咆哮,腔调却充满了惊惧。   他倒没有马上退却,而是伸左手去摸右肩的狗头。然而小丽却高高跃起,铡刀拉了一圈又落到另一颗狗头。   等右臂齐肩炸裂狗头也再度绽作漫天血光时,巴鲁斯特这才彻底清醒,转身想跑。这时自小力铡刀上涌出的森冷白光如极寒冷气,让他的动作骤然变缓,连带满身的血红鳞片也罩上一层冷白霜芒。   “我会……”   血魔的声音拉得又尖又长了,成了他的最终宣告。小丽已经踩着他的肩头而上,将铡刀狠狠剁在脑壳上。整个恶魔脑袋都被一分为二,铡刀的刀刃深嵌进去,一直劈到脖颈之中。刀刃上的清冷白光喷发出白焰,猛烈灼烧着恶魔身躯,弥散出股股黑灰。   “回来的……”   血魔驯犬者巴鲁斯特跪倒在地,发出最后的声音,轰隆扑倒,喷出瀑布般的黑光,那是恶魔躯壳消解时变作的黑灰。   仅仅三刀,一头具名恶魔就此被驱逐回混沌,百八十年内休想再冲破混沌闯入现世。而这三刀里还有两刀看起来还是小丽对狗头异常憎恶特意赠送的,以她这般力量,一刀就足以解决问题。   “一个个上太浪费时间……”   小丽飘在半空,端着巨大铡刀,扫视了一圈现场,目光再落到宝冥真人身上:“全都召唤出来吧,一起上我赶时间!”   灰境与现世交织之处很稳定,说明高德的情况还好。那么就不急着过去救他,而是先把这里的隐患彻底排除,等救到他时才不会出什么意外。   小丽很辛苦的忍住直接出刀斩碎一切的冲动,这里虽然充斥着混沌之力,浓度却远远弱于灰境,并没有给她造成多大负担。而这显然不符合有灰境与现世交织之处的情况,必然出了什么变化。此时高德就在那条缝隙里,他有凡人之力进不了灰境,但他有特殊战甲正适合发挥凡人之力。他还在与灰境对峙,恰好削弱了混沌之力,这变化就是他造成的。   之前与这些人一番周旋,确认了像是巨舰的空间里并没有高德的存在,她才如此笃定。   “圣者——!”   缩在远处的老道士失声低呼,身影骤然虚化了一大截,变成了半透明的虚影。   “不……还差一些……”   老道士哼道:“真是圣者,举手投足就把这里全都粉碎了,岂会与我们纠缠这么久?我看你现在也只是动用白器强撑而已,看你撑得了多久!”   “动手!”他高声大喝:“全都召唤出来!让这个狂妄丫头知道,足以灭世的星罗万法大阵到底是怎么回事!”   围成一圈的蓝焰轰然升腾,爆裂成无数星芒,不仅那些魔人四散奔逃,连一半的道士都被蓝焰包裹,惨嚎着扭曲翻滚。   “这就是说……”小丽眼瞳泛起白光,整个人弥散起如神灵般的凛然气息,话音也如神灵般清冷无情,“只要除掉你们,大明就安稳了许多。”   “你可真是个怪物,居然能让他们彻底安息。”弥散着灰黑烟气的舰桥里,郭瑞德端坐着指挥席上嘀咕:“也好,这些人都是郭瑞德最强大也最忠诚的部下,他们跟郭瑞德一样受了十万年的煎熬,也该安息了。没了他们,监牢的看守也从七个变成一个,这里会安静许多。”   高德将手从一张坐席上挪开,坐席上紫影迷蒙,跟他此时的恶魔身躯很像,正是他留在这里的魂魄印记……严格说只是他这具恶魔躯壳的残魂投影。   他已经在血魔步卒躯壳烧光之前换了手办,现在套着的是孽魔沸血者躯壳。虽然渗透压还不到一千,但所有魔化的义思达虚影都已经被他收拾掉了,为此又获得了两百多点离散能量。金桥里的义思达明显比外面的义思达强得多,每个留下的能量至少有七八点,多的高达二十点。   完成这个步骤,他就成了黑鲨号的主人。这倒没有什么直接的好处,没有配套的设置他可没办法把黑鲨号当做自由传送的据点。他不过是可以跟金钱龟的首领一样,可以拉人到这个现世与灰境交织的地方训练而已。而与之相对的,他还要承担起想办法把这艘巨舰弄出地底重见天日的义务,对此他还毫无头绪,并且得祈祷这家伙并不是埋在中京四城三港的地下。   “情况如何?”   高德顾不上消化新的收获,急切的问:“现在是什么状况?”   他还在与义思达魔化成的恶魔战斗时,就知道有人被传送进来了,还不只一个。郭瑞德就是黑鲨号本身,虽然感应器都坏了,但作为拥有混沌之力的舰灵,有若干拥有恶魔或者神灵之力的人进了自己肚子,搞出什么动静,还是能搞清楚。   “那群奇魔仆从把魔人当做材料,召唤出了很多恶魔,都是具名恶魔。”   郭瑞德的话让高德一惊,不过接着的话让他安心了,“可那个被传送进来的家伙太强,就算是魔王也未必是对手。多亏了你呀老伙计,要是不收缩力量,别说我的肚子,就连这里恐怕都炸得千疮百孔了。”   “那是什么样的人?”高德追问,这里不是监控中心看不到舰内的情况。   “我只能感应到力量波动,无法探知来者的身材面目。”郭瑞德说:“不过那个家伙显然拥有神灵之力,仙洲人的神灵之力。仙洲人一面仿照我们巴托人制造义思达,一面还保留了他们的老传统,直到现在,真是老顽固。”   “嗯……那该是个女孩子,虽然散发出的力量气息强大而冰冷,但味道非常甜美,”郭瑞德像埋在谁的头发里嗅似的,让高德一下子不爽了。   “啊!一只白豆芽!”郭瑞德嗅出了更多东西,高德顿时转怒为喜,果然是小丽!   “战斗还在继续,不过她很快就能清场,”郭瑞德低低笑道,“那帮家伙以为伏击的只是个普通传奇,没想到是个拥有强大神灵之力的圣者。”   “太好了,”高德如释重负,在他的计划里,黑鲨号这边是最难收尾的,因为他不确定被传送过来的是不是小丽,更不确定与伏兵的战斗会不会顺利。   现在一切如他的预料,至于无终宫里和东城扶桑酒屋那边,他的计划应该也在顺利实施,事情很快就能了结了,他可以回去睡个好觉了。   “等等,”郭瑞德忽然带着明显的困惑问:“她肯定注意到这里了,以她的力量,要打碎这里轻而易举。你是不是该出去跟她说清楚,别让她干下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当然……”   高德下意识的回应,旋即猛醒,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我怎么说清楚!?”   说这里已经由他控制了?   在小丽眼里,他身上只有凡人之力,绝对没办法进入灰境! 第182章:没什么麻烦是威胁不能解决的   “这事吧,有点小问题……”   高德把燃烧的白焰收缩到最小,语气也变得异常亲切,“她进不到舰桥里,只能我出去。可我没办法证明你……也就是黑鲨号已经在我的控制之下,对她那样的圣山之人来说,哪会容许黑鲨号继续存在呢?”   “我的意思是,她如果知道了黑鲨号的来历,肯定会设法保留下来的。问题是你……舰灵郭瑞德,你的存在让黑鲨号继续处在灰境与现世之间,她必然会打破舰桥解决掉你。而我没办法劝阻她。你也感应得到,她远比我强大。”   “这很简单,”舰灵郭瑞德很干脆的从指挥席上站起来,两手斜着摆出请上座的姿势,“你来替代我,黑鲨号就是你的了。我是说真的,我可以退到其他席位上,相当于咱们换换位置。”   “然后我就成了囚徒?”   这个方案倒是不错,高德也清楚自己不可能像郭瑞德那样被束缚在指挥席上变成舰灵,他只需要留下一具恶魔躯壳就行。   问题是那就暴露了啊!   “是这样的,老伙计……”   高德觉得要达成目的,只能在一定程度上跟这家伙坦诚相待,“我不可能蹲在这里,我们得一起找到既让她不解决掉你,又不知道我进了这里干了什么的办法,这对我们双方都是必要的。”   “啊哈……你怕她知道你能进入灰境?”舰灵郭瑞德竟然瞬间猜出了高德的心思,继而抓住了他的最大秘密,“所以你这个怪物并不是圣山创造出来的,而是跟我一样,在机缘巧合之下变成了这个样子?”   老伙计你的脑子为啥不能在这时候出点问题……   不过还好,舰灵郭瑞德没把高德看得太特殊,还觉得他自己也是非常特别的。   “看你那么吃惊的样子,这很难猜到吗?”郭瑞德摇着头为高德的脑子惋惜,“你是调和者,之前换了那么多恶魔躯壳烧,你完全可以在指挥席上只留下恶魔躯壳,用它的残魂替代我,虽然那样的玩意顶不了多久就会被混沌之力消解,但挺过现在的麻烦还是足够了。”   “这么简单的办法你都不想用,只说明你不想让外面那只白豆芽知道你可以进灰境。像你这种身上既有至高神火的力量,又能在灰境里安稳待着的凡人,从来都没有过。这必然牵涉到什么不可说的秘密,一旦暴露你就要完蛋那种。”   舰灵郭瑞德挺胸昂首,重新变得气势逼人。此时他内层灰暗身影和外层四色光华融在一起,依稀拼出了郭瑞德的真实身影。肩甲上的鲨鱼头獠牙大张,喷吐着令人肝胆皆裂的森冷寒气。   “看来形势转到我这边了呢,”这家伙神气活现的说:“轮到我提条件了……哎哎你先别激动……”   还没帅到一秒,他就被高德身上轰然升起的白焰灼烤得两层光影解离,又变回那个虚无缥缈的混乱集合体。   “我们还是老伙计,”高德咬牙切齿的说:“对吗?”   如果不是,他就来个先烤后烧。   “你在说什么呢?”舰灵郭瑞德的反应倒不慢:“这还需要怀疑吗?我们是永远的老伙计!”   “那就乖乖听我的话!”高德深刻检讨,就不该跟这家伙商量。   他正要解说自己的计划,舰桥剧烈震荡,罩着内部空间的灰暗气息胡乱冲撞以至于汇聚成若干小小涡流。天花板上那若隐若现的四色星河如投影般闪烁起来,明灭不定。   “我的肚子——!”   舰灵郭瑞德抱着肚子蹲了下去,“她把我的肠子都炸裂了!”   “其他人呢?”高德拉着指挥台旁边的栏杆才没有摔在地上,这状况应该是小丽开大招了。   “没了……”郭瑞德哼哼,“就剩一个,呃,那个也没了。”   “那还不赶紧的?”高德催促,“她快过来了!”   已经被蹂躏得完全看不出是巨舰内部的空间里,泥土与杂物共舞,碎石与钢板齐飞。其间混杂着无数冰块,透过封冻的冰层依稀能看出是半边脑袋、一只手掌、一截还挂着内脏的脊椎等等,总之全是凡人的残肢碎片。   灰黑的雪片漫漫洒下,却避开了悬在半空的那团冷白光辉。那是个身着银白战甲,平端巨大铡刀的少女。滚滚无形之力裹着她的身躯震荡冲击,荡漾起连绵而细密的涟漪,那是足以将恶魔之力都冻结住的神灵之力。   “你是……圣者……”   铡刀之前还有个完整身影,正是那个叫冥宝真人的老道士,他只剩个半透明身影却依旧被死死冻住,面目凝固在惊愕异常的表情上,却还能发出幽幽话音。   “怎么可能?圣山什么时候有了白豆芽的圣者?”老道士还没有接受现实,“这绝无可能!”   “你们的太一天尊不是全知全晓么?”小丽凛然的道:“连我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下一刻,铡刀拉起冷白光流,笃的斩在老道士头顶,像剁猪头肉般噗的刀刃入头,白光顺着刀刃嘶嘶倾泻而下,将老道士被封冻住的身影缕缕撕裂。   拉得细长直至如女妖般尖锐的嚎叫声持续了许久,老道士的身躯化作缕缕黑灰,与还在飘飞的黑雪混在一起。   “我杀我多少次都没用!”   空间里回荡着老道士满含怨恨的幽幽之语,“我是不死的——!”   “总有一天会找到你们的老巢,”小丽冷哼,“然后把你们全都烧成灰烬!”   嘴上这么说,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身为圣山之女,她又进不了灰境。   老道士虽然是太一魔教里的“真人”,却跟魔人里的塔里人一样,本质上与混沌恶魔几乎一致,操纵着凡人躯壳在现世活动。即便凡人躯壳被毁,也只是魂魄受损。只要塔里的魂魄还在,依旧能够复原。虽然和恶魔一样也需要若干时日复原,却真是不死不灭。   “先辈们当初为什么要造出魔人这样的怪物啊?”   小丽收回铡刀,心神有些飘曳。   刚才只是一记大招就把所有凡人和恶魔清场,以她圣者的能力,还并未用出全力。谁让这帮家伙把围攻目标设定为远坂爱,并未把她考虑进去。话又说回来,他们也没料到替代远坂爱的人会是位圣者。真有这个可能性,他们设置的陷阱就不是这里了。   回想刚才被她一扫而空的魔人,她有些走神。她并不是嗜杀之人,实际上包括刑天在内,所有直面过恶魔,长时间战斗在抗击恶魔第一线的圣山之人,都不怎么愿意对凡人动手,哪怕对方是凡人里的魔人。瞬间若干凡人生命的破碎,魂魄的消散,还是让她有些伤怀悲秋,令她想到了圣山与魔人之间那已经难以消解的恩怨。   “造出来了就好好对待确保忠诚吧,却当做用完就丢的工具到处剿杀,现在可好……对了高德!”她猛然惊醒,连人带刀拉出冷白光流,甲板崩裂舱壁垮塌,所过之处瞬间封冻再碎裂成纷纷扬扬的冰渣。   等她冲入巨舰上方那如纺锤型的空间,看到空间中心那根巨大圆柱上站立着的身影,失声惊呼。   那是高德,套着貔貅战甲,靠着圆柱上的一扇舱门坐着,手臂打开还像是要挡住什么的样子。战甲散发着暖白光辉,给高德罩上了一层淡淡白焰。自舱门中不断溢出灰暗烟气,像是与白焰争斗不休。烟气因此褪色,白焰也飘摇不定。   “高德——!”   小丽心神晃动,铡刀与战甲散做熠熠冰芒,白裙重现,像乳燕投林般冲下。   如她所料,高德果然挡在灰境与现世交织的地方,用战甲化解着灰境里的混沌之力。看他耷拉着脑袋的样子,若不是战甲还在发光,还真以为他已经没了生气。   算下来他在这里挡了正正十多个时辰啊!   被劫持的时候他就想明白了自己是诱饵,为了不让被引诱的人出事,他竟然做到了这种地步!   小丽泪水顿时就下来了,后悔没有早点解决伏兵赶过来。   就在她即将冲到高德身边时,缕缕灰光离她还有好几米就蓬蓬爆裂,而她身上的冷白光华也骤然大作。两边力量冲撞,瞬间推转出一道涡流,卷得高德如木偶般转动,缓缓升起。   “该死……”   小丽轻咬红唇不迭后退,不管是作为小丽的神灵之力,还是作为朱莫离的凡人之力,让她都无法与来自灰境的混沌之力并存,彼此间只会剧烈冲突,这也是她以及所有刑天和圣山之人无法进入灰境的根本原因。   因为她的到来,溢出舱门的灰气更加猛烈,若干缕如有形的触须裹住了高德,把他当做傀儡,举得高高的面对她。   “高德——!”   小丽又退了一步,生怕自己与混沌之力的冲击伤到高德,嘴里凄然呼唤:“你醒醒啊高德!是我!是我来了!”   “圣山之女……”由气流汇聚成的嘶嘶怪音响起,同时在高德那身战甲之外也浮起一层身影轮廓。   这是个异常高大的义思达,比刑天还要高一头。巨大的肩甲上是对锯齿大张的鲨鱼头,头盔上立着一只展翅雄鹰。   “他的战甲可以抵挡混沌之力,但他却无法长时间维持这身战甲,这给了我机会。”   这个义思达虚影低沉的说:“他现在离血肉崩裂魂魄消散已经只差一步了。”   “你就是这艘混沌战舰的主人?”小丽怒视着这个鲨肩鹰盔的义思达,语气冰冷:“你敢伤到他一根汗毛,我会让你连同整艘战舰都碎成粉末!”   “呃……”义思达的语气顿时软了,“没有没有,我没有伤害他。我只是、只是想说,我们可以作笔交易。”   小丽只是低哼了声,义思达赶紧用棒读般的语调念台词:“我可以让他把溃灭的那部分魂魄留在我这里,这样就能把他的伤转移给我。作为交易,我希望自己能摆脱现在被埋在地底的状况,重新回到大海之上,那才是我该呆的地方。”   “那不可能,”小丽缓缓摇头,“他的魂魄是无法分割的,这笔交易的前提就不成立。”   “我知道他很特别,”义思达说出让小丽愕然的话,“就和您一样,美丽的光精灵小姐,他的血里有至高神火。但那是你们仙洲人在十万年前从我带来的资料里学去的,并不纯粹,而他血里的神火浓度也远不如您,我恰好能稍稍解离,这不会对他造成太大损伤。”   “你是谁?”小丽的目光变得锐利,“什么至高神火我不知道,但仙洲……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早就湮灭于历史的名字?”   “我是郭瑞德,我是黑鲨号,”义思达叹气,“不过很遗憾,我的存在同样也已湮灭于历史。现在我只能告诉您,我并不是圣山的敌人。至于那些与您敌对的凡人小角色,也不过是这处监牢的看守,我跟他们并不是一伙的。”   “听起来像那么回事,”这时候的小丽异常冷静,“可我完全无法相信你!”   “这个我知道,所以我会让他先醒过来,”郭瑞德的虚影退后一步,由他控制的混沌触须将高德轻轻放下。不过看高德完全无法站立的样子,触须只好继续拉着他,让他能稳稳面对小丽。   战甲上的白光黯淡了一些,高德呻吟着睁眼。   “小丽……”   他骤然惊醒的样子,“怎么是你?你怎么来这了?那些伏兵呢?他们抓我是要把我当诱饵!”   “嘤嘤嘤——!”   战甲给高德刷去一连串只有他能听到的高亢噪音,那是在控诉他的虚伪与邪恶。   “是我……”小丽踏出半步,努力止住,泪花在眼里转着,努力维持着淡然的笑容:“不要担心,我都解决了,我来救你了。”   “你果然是最厉害的,”高德心虚的展露出笑容,努力施展演技,“我能做的就是削弱一些混沌之力,也不是我刻意要做什么,不这么做我感觉自己会坚持不到救兵赶过来。现在我觉得很……很冷,心底里又冷又乱,像是一部分碎掉了,应该会好起来的对吧?”   “高德……”小丽转开头,不让高德看到她已经滑落到脸颊上的泪水,低声道:“你会好起来的,会的。”   再转身时,高德又闭上了眼睛,像睡了回去。   “呃……他的魂魄受损太重,”自称郭瑞德的义思达虚影说:“不尽快按我的建议做,真的会完蛋的。”   “嘤嘤嘤!”战甲继续叱责装昏的高德。   (╯▽╰)   金瓜锤刷了个“安啦安啦”的表情符,战甲发出拖长的尾音,不再闹腾了。   “要做交易,可以,”小丽低头沉思了片刻,咬了咬银牙说:“但得按我说的办,可以让他的魂魄留在你这里,但只是暂时的。他的魂魄最终还是会变得浑然无懈不可分割,只是先靠你帮他稳住。”   “我也答应把你挖出来,但在那之后,你必须从属于他。在他魂魄复原之前,作为他休养的地方。等他复原之后,也由他支配。”   “从属于凡人?”郭瑞德咆哮,“我已经被囚禁了十万年,你还要剥夺我的自由,不自由毋宁死!”   “你没有选择!”清冷白光自纤纤少女体内溢出,如焰火般盘旋飞舞,小丽低喝道:“你是灰境与现世交织之处,也就是混沌通往凡间的缝隙。若不是对他有用,哪怕你真是十万年前与圣山有旧的故人,我仍然要将你清除!”   “哎哎别激动……”   郭瑞德不迭摆手:“怎么你们都是这德性……咳咳,我是说凡人都是这么情绪化。好啦好啦,我同意。反正我回到海上也总得有舰长嘛,谁来做不都一样?” 第183章:原来你是怕被老婆发现了私房钱   东城中心,枪声不绝爆炸不断,无数军车警察拉着高亢的汽笛声涌过去,将整条街道,包括紧邻铁道的一侧围得水泄不通。   街道之中的那间扶桑小酒屋已经完全看不出本貌,不仅不剩一面完整的墙,连剩下的水泥屋柱都没高过人的。加上各处的瓦砾碎石,都没入到冲天火光里。   与酒屋隔了一条巷子的小楼才是真正的战场,这栋就是普通民居的三层小楼也已处处破损,底层的大门带着门框都没了就剩一个大洞。   就在两层楼板大半垮塌,也没剩一面完整墙壁的小楼里,人影交错,枪弹与刀刃交击,四色彩光辉映闪烁,力量冲击如狂澜般四下冲击。   “一群小杂鱼,想解决我们黑鲨战塔……”   中年光头坐在墙角里,举着手臂抵挡连绵不绝咚咚射来的爆雷弹。他不仅身上护甲破碎血肉崩裂,连脖子都已不见血肉只剩白骨。即便如此,他仍然能发出声音,染满血水的面孔满含不甘与愤怒。   就在他对面的墙角里,原本的扶桑人只剩下一颗头颅,鼓着死鱼般的眼珠子冷冷瞪着他。   “做梦!做梦啊!”   光头撑起已经遍布白痕近于破碎的光盾,努力想站起来,头上忽然搅起灰暗涡流。没等他反应过来,灰蓝剑芒嗡的弹出,自他头顶直贯而下,这时才看清握着如手电筒般剑柄的娇小身影。   “快上啊!”   毛绒绒踩在光脑瓢上,尖着嗓门吆喝:“还躲着干嘛?并肩子上弄死这家伙!别让他化魔了!”   围在四周的钢甲锦衣卫一拥而上,举着亮起四色彩光的各种武器,像菜市场抢免费猪肉的顾客一样疯狂。血水飞溅肢体四散,眨眼间光头就被分尸无数段,就剩个脑袋还串在毛绒绒的光剑上。   “赶紧泼油烧!”毛绒绒一刻也没放松,她是围攻这家伙的小组组长,“每一块也不要放过!这帮家伙的案子我们可不留档!”   部下们掏出腰间的油葫芦,点着打火机,每一块尸体都不放过,尽数泼油焚烧。那些尸块原本还在扭曲蠕动,想要汇聚在一起。此时在火中翻滚跳动,还发出了嘶嘶的尖利声响,更现惊悚。   毛绒绒就顾着看尸块,等到肩上的脑袋喀喇喇崩裂时,才发觉不妙。   “哎呀快来人啊——!”   她不迭的关掉光剑,一脚把脑袋当做皮球一样踹到墙根里,惊恐的大叫:“这个要变魔了!”   下一刻,一股烈焰呼呼喷过来,却是背负着喷火器的锦衣卫。火中的脑袋发出如恶魔般的粗混咆哮,却又急速变弱,直至变成长长呻吟。   “还好带了喷火器……”毛绒绒拍着胸脯喘粗气,“总算解决了一个。”   “吼——!”   隔壁的墙面轰然炸开,那个由红发青年变作的血翼巨人弥散出猩红血雾,身形不断膨胀,很快就超过了刑天。   “快走——!”   血翼巨人对上方正与大群魔人锦衣卫纠缠的身影喊道:“他们的援兵到了!”   旋翼机的振鸣声由远及近变得清晰,夜幕中能看到若干点灯光急速靠近,那自然是羽林卫乃至候补刑天。   “哈瑞!”   化身绿气巨人的唐幕一脚将泛着铜绿光彩有如钢铁傀儡的家伙踹开,急促的喊道:“你跟在我身后,我们一起走!”   “得有人断后!”血翼巨人决绝的道:“快走!我会拖住他们一会!我做得到!”   唐幕看看单手抱着的黑发女子,再看看已经被碎尸魂魄也消散了的扶桑人,以及分尸无数还在油火中滋滋烧灼的光头,最后转到血翼巨人身上。   “你……你就这么放弃了?”他的追问带着丝凄然,“我们还有机会的。”   “多娜已经死了!”哈瑞变作的血翼巨人语气更加悲怆:“圣魂也放弃了我们,我们哪还有机会!?”   “头儿你带着十叶赶紧走!不要回黑鲨号!”此时的哈瑞头脑竟然无比清醒,“踩中陷阱的是我们!那些伏兵肯定也完了!夺走黑鲨号的人肯定比我们强大得多,回去还是送死!”   身影不断拔高,血雾更加浓郁,哈瑞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粗浑:“走吧头儿,走得越远越好。那帮商人还有洋人全都靠不住,要抱我们的万年之仇,只能靠自己!”   “哈瑞你……”   唐幕挥手击出一道幽绿电光,将偷偷摸摸潜过来的两只灰豆芽打得吱吱惨叫倒飞而出。   “走啊!”哈瑞催促道:“你逃出去还能留下希望!”   唐幕啊啊大叫,抱着黑发女子,身上绿光喷发激射出道道闪电,逼得周围的魔人们一时无法靠近。紧接着电光在脚底汇聚,推着他如炮弹般拔地而起,拉出道幽绿弧线,转瞬就到了上百米外。   “该死要让那家伙跑掉!”   那个宛如青铜傀儡的武士正是王昆仑,见金钱龟的首领一步百米跳出包围圈,急得跺脚。   他跟毛绒绒等灰豆芽还有兄弟们先是枪炮奇袭再是火力压制,打得对方抬不起头来,却始终没有大的进展。到现在才重创那个黑发女子,干掉光头胖子,还有那个本就废了的扶桑人。自己这边已经折损近半,虽然死不了也是元气大伤。   现在对方头目居然要跑掉,而且是抱着黑发女子,这笔生意岂不是亏大了?   正要招呼兄弟们追击,只要拖住对方几分钟,看天上的动静,必定是羽林卫甚至候补刑天,到那时一只金钱龟也休想跑掉。   轰隆震动打断了王昆仑,接着冲击而来的力量让他肝胆皆裂。   血雾翻滚得像是沸腾了,里面探出一颗顶着弯角的红褐色头颅,如两具火盆般的眼睛熊熊烧着,下方喷出似乎钢铁也要融化的灼热气息。   恶魔!那个叫哈瑞的家伙主动放弃了魂魄,魔心夺灵,让混沌恶魔进入了现世!   “萨图尔斯特——!”   血雾散开,似像似人的巨大魔怪显现,连原本的小楼都容纳不下,让驯象所与御马监的好手们不迭后退。   这头血魔刚刚叫出自己的名字,若干道粗壮白光就射在它身上,那是比寻常型号大了若干倍的雷弹,在血魔身上染出片片如冰雪般的白芒。   血魔痛苦的蜷缩颤抖,一道道高大身影自空中跃下,在血魔周围炸起股股尘柱。看那浑圆肩甲的造型,正是可以在现世活动的候补刑天。   “真不知道原野电视台要怎么编故事才能圆过今夜这一战……”   一架旋翼机里,内廷总管远坂爱俯瞰这片已如炼狱战场的街区,无奈的低叹。   “向东!全速!”   她向驾驶员下令,目光也转向东面。“小姐,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不要担心,”机舱里还坐着白衣老婆婆,淡定的闭目养神。“刚才我感应到了她的寂灭之力,才确定了她的大致方位。那定是她在用现世寂灭的绝招,虽然还比不上……莫离的现世解离,普天之下也没有谁能抵挡得了,除非……”   姚婆婆微微睁眼,泄出一缕冷光,“除非那几个家伙降世,不过他们绝没那个胆子,圣山一直在等着他们呢。”   灰暗的空间里,高德猛烈咳嗽,像溺水的人终于得救。   “高德!”   小丽冲了过去,她看得分明,舱门缝隙不再溢出灰气,高德身上的战甲收回力量不再发光。隐隐的恶魔之力正渗入高德体内,将他与舱门之内的奇异所在连接起来。   高德身上的血源早被她置换过了,按理说不可能再接受混沌之力。可那个自称郭瑞德的舰灵说的情况也确实特殊,凡人魂魄再如何坚韧,终究也有极限难以跟混沌抗衡。在特殊情况下压力超过血源能够支撑的幅度,出现了破碎说得过去。   毕竟她自己的双圣者之力,也是在极为特殊的情况下获得的。   “只能先委屈你了,你会好的,很快会好的。”   小丽扶住显得异常虚弱的高德,既是给他打气,也是给自己立下了目标。   回去后让高德好好养伤……不,是养魂,等他的魂魄复原,就能跟这艘奇奇怪怪的战舰分开了。   “小丽啊……”   高德睁眼,像是刚才在做梦,这会才见到她的样子。   “对不起……”   他有气无力的嘀咕,这一声对不起算是道歉吧,为骗了她而道歉。至于这副萎靡模样,倒真不是假装的。他套着恶魔躯壳烧了一天多,就算没把自己魂魄烧蚀了多少,也着实累得够呛。闷烧的时候虽然像泡在温泉里一样舒服,可凡人泡一天温泉是会泡死的!   “你啊……”   小丽抽了抽鼻子,语调变得沉稳了,她感觉得到,高德没什么大碍了。“还在为什么道歉呢?为没有向女皇证明自己的忠诚吗?”   她一把将高德拎了起来,按在舱门上让他立正,“你做得够好了,你知不知道你的问题就在这,你总是做得太好了,所以才会招来这样的麻烦!你为什么不能低调一点呢?当初老老实实在驯象所办差,别弄什么电视别管什么魔人,哪会有今天呢?”   “你没事吧?”高德却像没听到这一通埋怨,关切的问:“你既然到了这,那些伏兵肯定被你收拾掉了,不过你……”   这时候他才看到小丽身上的白裙破了不少口子,有的几乎就开在要命的地方,隐隐可见的玉白肌肤上,血痕格外刺眼,顿时说不出话。   “我怎么会有事?”小丽挑起眉梢,伸展双臂大方的向他展示。“我是……圣山的人啊,区区一些魔人传奇加上太一魔教的喽啰,哪会伤到我。”   注意到高德转开了视线,嘴角暗暗翘起,束手掩住破口安慰他:“只是这里混沌之气还重,调动力量会引发冲击,怕伤到你,等出去就好了。”   “出去……”高德赶紧谈到正事,“是啊,我们得先出去,不过郭瑞德……就是这艘船的舰灵说他没有控制出入传送的权限,只能等金钱龟那帮人回来。”   “我看他们是不会回来了,”小丽摇头,“伏兵被我解决了,没人给他们信号。那帮家伙的力量和地位应该比伏击我那些人还要低,哪敢冒冒失失的回来。”   高德这时候也没机会进灰境去联络他布置的两方人马,不清楚无终宫和东城酒屋的情况,但小丽的推断很合理。黑鲨号的权限被他夺了,还重创了一个家伙,金钱龟在没有收到伏兵完工的情况下,是绝对不会跑回来查看情况的。   “那怎么办?”高德也犯了难。   “之前我用了大招,师傅肯定能感应到。等她过来,应该能在外面找到传送器然后破解。”小丽毫不担心,“师傅虽然不是匠师,摆弄传送器这类玩意还是很在行的。”   “那……”高德一时不知要说什么了,只能没话找话,“我还没想通呢,怎么会是你传送过来。那帮家伙曾经跟我叫嚣过,说目标是远坂总管。只要干掉了她,女皇就会愤怒到失去理智,那时候天下也就大乱了。”   “原来如此……”小丽目光微微闪烁,对这场劫案明白了个通透。   “他们可没想到啊,”小丽淡淡笑道,“在女皇愤怒到失去理智之前,已经有另外一个人愤怒到快失去理智了。”   高德心跳噔噔加速,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小丽竟然是为了自己才代替远坂爱踩中陷阱的?   “你是我……”小丽注视着高德,红唇微微抖动,不知怎么,话一出口就变了样。“我打上了记号的东西,怎么可能让别人劫了去玩弄?”   就知道是这样!   高德泄气的低头,在她心里自己就是个特殊的开瓶器,她纯粹是出于高高在上超于凡人的占有欲,才来救自己的。   “好啦,我不是说过你从属于我,我会对你负责吗?”   小丽眼神飘浮的转移话题,“我只是在尽责而已,还是先搞清楚你自己的状况。按那个……郭瑞德的说法,现在你有部分魂魄跟背后的空间,也就是半灰境半现世的地方绑在一起了,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很奇怪……”   高德低头,不敢让她看到自己装模作样的表情,“刚才我好像就在里面,跟做梦一样,有另外的身躯,里面是这艘船的舰桥……对了!”   他“惊讶”的低呼:“里面有块牌子,用震旦文写着……黑鲨号!”   “郭瑞德说的是真的?”小丽低低抽了口凉气,“这艘船真的跟我们圣山有关?”   “我可以跟他谈谈,”高德装作兴奋的样子,“我感觉得很清晰,现在我还能进去!”   “我的确还有很多疑问,”小丽点头,“师傅应该没那么快到,趁着这点时间,你可以问问他。那家伙本来可以出来的,现在躲进去不理我了。”   她把高德拉到远离圆柱的地方坐下,“既然你的一部分魂魄留在了那里,那不管在哪里,都能直接用意念进去。不要担心,我能通过这里的混沌之力波动感应到你的魂魄,我会照顾好你。”   高德心中连连高呼侥幸,如果不用这个法子掩饰,那她必然会发现自己跟战舰的关联,进而暴露自己其实还是个魔人的跟脚。   保持着端坐的姿势,高德激发孽魔沸血者手办,意识顺着手办进入舰桥里。   “我不会让你变成魔人,我发誓……”   旁边小丽感应到那缕缕“浑浊”的恶魔之力波动,紧紧握住高德的手,暗暗发誓。   高德从舰桥上的坐席站起,此时的舰桥跟之前高德肉身进入完全不同了,混沌迷离宛如深海的海底,而坐在指挥席上的郭瑞德也不再是双重光影,紧紧只是由四色彩光编织出的身影轮廓。   “原来你怕的是这个,”郭瑞德见到高德的投影,嘿嘿冷笑:“就像震旦的男人怕被老婆发现了私房钱。” 第184章:因为我一直在烧着啊   “真是这样还好了呢……”   裹着恶魔躯壳的高德叹气,有小丽这样的老婆还要啥私房钱,软饭吃得美美的他不香吗?   “还有些事得问问你,”他是带着小丽的问题进来的,其实答案大半他都知道了,就剩一些细节需要郭瑞德补全。   他刚说完,其他坐席上骤然升起股股灰影,如条条巨蟒扑下,将他裹了个严严实实。   “还想知道什么就坐到这里来,”只有一层彩光轮廓的郭瑞德自指挥席上站起,“只要你替代了我,什么都会知道的。”   高德的意识被紧紧扯住无法抽离,这家伙居然贼心不死!   不对,这家伙不是对付不了金钱龟,只是他们看守的囚犯吗?   “你肯定在想,我为什么能对付你?”舰灵郭瑞德开心的呵呵笑道:“还得感谢你啊,你不仅抹掉了那帮家伙的魂魄印记,还把他们的坐席烧掉了。坐席上有保护机制,可以保护他们不受我的影响。否则我只是扰动一下舰桥里的混沌之力浓度,不就把他们收拾掉了吗?”   “如果你还是虚实合一的待在这里,我也对付不了,可谁让你只是把魂魄投影进来了呢?”   郭瑞德换上语重心长的腔调,“你让我帮你编造谎言,没有问题。问题是让人帮忙总得拿出诚意来,结果可好,你拿火烧我威胁我。你的魂魄是无法分割,但可以整个挖下来啊。现在你已经用恶魔残魂跟我关联上了,只要把你像钢珠一样扯过来,就能替换掉我。我呢替换你去操纵你的凡人身躯,你的老婆也就是我的了啊哈哈!”   这家伙还吸溜吞了口唾沫,猥琐得让高德想吐:“真没想到过了十万年竟然还有白豆芽活着,还是那么嫩的新鲜豆芽。虽然不是纯血的,跟黑豆芽差不多的销魂滋味还真是令人想念啊……啊……”   说到后面惊呼出声,舰桥里又燃了炽亮白焰,裹住高德的股股灰影之蟒化作飞灰,冉冉飘飞。   “不!这绝不可能!”   郭瑞德退了几步躲到指挥席后面,难以置信的嚷嚷:“这时候的你只是魂魄投影啊!怎么还能烧起来!?”   “因为我一直在烧着啊,”高德叹气,他也是才发现了这事。魂魄是灯芯,恶魔躯壳是灯蜡,灯芯上的火没灭,只要把芯拔长些,微光就变成了明焰。   现世里别说他自己,连小丽都没察觉,不需要借用金瓜锤重新打火,他的魂魄竟然一直处于绵绵暗烧的状态。当然真正烧的还是恶魔手办,只是幅度要比在这里面小得多。   “既然你这么坚定的贼心不死,我也只好放弃你了。”   高德冷声说,刚才这家伙的宣言让他怒火大作,还始终不安分,他还真动了把这家伙彻底干掉的心思。这么一来,他既是魔人又身怀凡人之力的秘密也就少了一分泄露的危险。   孽魔沸血者化作熊熊白焰,朝着指挥席逼去。   “你烧掉我无所谓,”舰灵郭瑞德从指挥席后探出只有一圈彩光轮廓的脑袋,“可你烧掉我的同时也烧掉了义思达郭瑞德,他真的是最后一位义思达,是个大英雄哦。”   看这家伙现在的模样,就知道当初是怎么被混沌侵蚀,又怎么被郭瑞德拉住,最终让黑鲨号的舰桥变作灰境与现世交织之处的了,整个一墙头草啊!   “鉴于你刚才的亵渎之语,”高德上了圆台坐上指挥席,“必须惩罚你。”   真烧掉了他也舍不得,这家伙身上还藏着太多秘密。   白焰升腾,郭瑞德发出了抑扬顿挫的怪叫声。高德瞅着视野中刷出的渗透压数字,一直烧到只剩三百的时候才停手。只是用意识待在这里真不错,烧起来不像虚实合一时那么难受。   “行了行了!我认输!我认错!”   舰灵郭瑞德终于服软,“看来我这个怪物还是比不上你怪,我只是贯通了灰境与现世,你却像是从混沌一路拉通到了凡人魂魄。”   他还是有些不服:“应该就是至高神火在起作用,我要是有这个,哪会怕你?不对,我要有也不会被埋在地下十万年,更不会变成郭瑞德了。”   这话说得高德都满腹疑云,如果这家伙说的故事没错,十万年前义思达郭瑞德从巴托大陆带来了至高神火的秘密,那么震旦这边能点燃天地鼎炉以及社稷之座的纯粹凡人之力,难道真是圣山版的至高神火?   哎呀小丽会不会发现了自己的异常?   高德骤然警醒,只好暂时放过这家伙,收束白焰退出了舰桥。   “真是蛮横的家伙……”   舰灵郭瑞德坐回指挥席,被白焰烧灼得七零八落的彩光轮廓摇曳了好一会才恢复正常。看向圆台下高德留在舰桥里的孽魔沸血者躯壳,他感慨的嘀咕:“也跟郭瑞德一样。”   高德睁眼,与一双含着盈盈秋波的银瞳相对,灼热而香甜的吐息吹拂着脸颊,吓得他猛然仰头,咚的一下撞到后面的钢板,痛得满眼泪花。   “感觉你的魂魄波动有些紊乱,”小丽松了口气,有些不爽的哼道:“还怕你出事,看你什么样子,那么怕我吗?像见了恶魔一样。”   “不是怕,是以为有了幻觉。”高德张口就来,“上一秒还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跟像恶魔一样的家伙说话,下一秒就见着仙子了,换谁都适应不来啊。”   “看来是没事了,”小丽压下翘起的嘴角,淡淡的道:“还怕你在里面又出事,那地方还只是灰境与现世交织,你在那里的感应很不真实。若是在纯粹的灰境里,就很难分清真与假虚与实了。”   还真在里面出事了,幸亏自己有“魂火”。   高德既庆幸又有些困惑,小丽真察觉不到自己有什么异常?   “你不再纯净了,”小丽的语气带着丝微微的厌恶,像是自己的手帕被别人拿去揩了鼻涕,“有了很脏的杂质和异样的波动。”   这、这就不再纯净了?   高德张合着嘴巴,很想反问是谁让自己不再纯洁了,可想到她一巴掌就能把自己变成人肉陀螺还是按下了作死的念头。   “这只是暂时的,”小丽用脚尖点了点地下的钢板,“等我想办法修补好你的魂魄,就能让你解除跟这玩意的关系,我可不会让你被这玩意绑住。”   高德暗暗苦笑,是啊,那时候就会重新成为你私人的纯净的所有物。   “那时候会说清楚的……”   小丽却幽幽低叹:“会让你明白你背负了什么使命,或许你不怎么情愿,但我的确不该继续瞒着你了。”   “也别把我想得有多么特别,”高德小心的选择着措辞,“只要别告诉我的使命是拯救世界什么的,我还能作为大明子民为女皇效忠到老,光荣退休,其他事情我都能接受。”   既然舰灵郭瑞德都认为自己是圣山的“特制型号”,那么真相也离这不远了,高德是这么想的。他多半是圣山特制这个大目录下的“小丽定制”二级目录,然后又出了什么偏差,导致混沌侵蚀,让自己成了可以进入灰境的魔人。过程虽然不同,性质却跟义思达郭瑞德与混沌舰灵融合成舰灵郭瑞德差不多。   由此推断,自己对小丽而言,估计也就是像远坂爱之于女皇那样,是自小就被安排好的部下或者仆人。把另一个人当做主人该怎么做,高德毫无经验也很抵触,但当做给够价码的上司该怎么做,他在地球世界是有足够憧憬的。   “你还真是高看自己呢,”小丽莞尔笑道:“这个世界哪里需要拯救,即便需要,也轮不到你啊,比你个高的就站在你面前。”   接着她陷入沉思,似乎现在就要道出底细的样子,高德的心绪却跟随着视线骤然飞扬,一时顾不得期待她说出什么了。   谁让他坐着小丽面对他站着,白裙的破口直抵曲线高处,让那并不茁壮却满含青涩美意的南国风光尽显呢。把福利算作价码的话,其实也够了。   “其实……”   小丽做了什么决定,眨眨眼看向他,正要说却又止住。那双瞪得圆圆的眼睛正射出有如实质的贪婪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白豆芽一时呆住,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就愣愣的看着他,任由他愣愣的饱览风景。   玉白脸颊渐渐因血色而越发粉嫩,继而如抹了胭脂般红彤彤的,等到露出发丝的耳朵尖红得都快烧起来时,轰隆震动,偌大的巨舰竟然微微振荡,晃得小丽扑到高德身上。   以胸服人的姿势保持了两三秒,小丽按着高德的肩膀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说:“对不起。”   高德喃喃道:“没、没关系。”   别看海拔不高,色香味触等内涵却很丰富,让他回想起当初在地下殿堂里的那一幕,细节终于变得真实起来。   “徒弟——!”   “丽——!”   姚婆婆和远坂爱的呼唤同时响起,煞风景的救兵终于来了。   从已经修好的传送舱离开黑鲨号,置身昏暗狭窄的山洞里,没几步就走出山洞,发现是在一座没什么草木的荒凉小岛上。   “这里是……坠星海里?”看极远处天海线上的隐隐灯光,像绵延无尽的城市,让高德很是讶异。“我还以为黑鲨号是搁浅在海岸边,然后被埋起来了呢。”   “皇港正东一百三十三里,”远坂爱说,“如果黑鲨号真的是十万年前到震旦的,这里的确应该是海岸。”   “难道坠星海……”高德抽了口凉气。   “还不确定,”小丽说:“得等回圣山查资料,才能知道坠星海的形成是不是跟黑鲨号有关。”   “十万年前的事吗?”姚婆婆叹气,“估计是查不到资料了,圣山在一千多年前……也就是大明建立那会就出过大乱子,现有的资料最多追溯到那时候,更久远的事情全是不可靠的传闻。”   “赶紧回去吧,”远坂爱催促,“为了救小……丽,无终宫的事情都顾不上料理,还不知道罗太妃有没有抓住,离得这么远通话器也不管用了。”   “罗太妃?”小丽下意识的问,旋即哦了声,颇为生硬的说:“女皇不是在坐镇吗?没什么好担心的。”   三个女人同时点头咳嗽,然后看向正四下张望的高德,见他依旧一头雾水的样子,又同时暗暗松气。   “远坂送高德回家吧,”姚婆婆安排,“我和小丽再琢磨下这玩意,这可是了不得的大家伙,至少得做些防范,免得海塔会的人跑来抢了。”   高德有些依依不舍的上了旋翼机,见小丽自顾自的跟姚婆婆说话,都不跟他打声招呼,原本在心中荡起的涟漪悄然散开。   看吧,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是啊,罗太妃,”旋翼机全速西行,远坂爱也跟高德讲到了无终宫的事情,“不过也有可能是罗太妃早就死了,被那个暗手血塔的塔里人一直当做傀儡操纵。总之在无终宫百花祠设下陷阱,以你为诱饵要引诱我的主谋之一,就是这个塔里人。金钱龟是另一个主谋,甚至只是协从者。”   “很乱……”高德随口问到中京的情况,远坂爱毫无保留,“不仅无终宫那乱,东城那边也出了大乱子。说到这个,你那边的驯象所鼻子挺灵光的嘛,竟然联手御马监,截住了金钱龟。可惜我路过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还是两个金钱龟跑掉了。那时候急着追踪你和丽的下落,顾不上他们。”   还是跑了一两个吗?高德有些遗憾,面上装作恍然,“我那些部下肯定是急着找我,走各种江湖路子找到点线索,瞎猫撞到了死耗子。”   “你能安然无恙,应该不是靠的运气,”远坂爱瞅瞅套着小嘤战甲的高德,发出高德无法理解的喟叹,“不过你也太能招事了,这下不管是丽还是女皇,恐怕都得为怎么安置你头痛了。”   “小丽那边我倒是稍稍理解,”高德苦笑,“女皇又怎么会头痛呢?我真是个惹事精的话,直接让我告老退休不就行了吗?”   “你倒是想得美,”远坂爱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了。   山洞外,姚婆婆盯着小丽不说话,盯得小丽的耳朵尖都抖了起来。   “还想着把他藏起来吗?”   姚婆婆没再逼视自己的侄孙女兼徒弟,目光转向山洞里,低低的道:“瞧瞧他干了什么?挖出了一艘可能揭示圣山已经遗失掉的起源之秘的古代战舰。”   “是挺让人头痛的,”小丽揉揉额头,旋即又轻轻笑了,“不过更头痛的应该是圣山的大师们,对吧?”   “呃……”姚婆婆苦笑:“没错,那些老家伙恐怕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知道他们对一切可能通往灰境的东西都是敬而远之的,生怕深山的纯净会因他们触摸到灰境而被破坏。”   “看来我的决定是对的,”小丽说,“那就交给高德吧,眼下他跟这艘古舰有了很特殊的关联。由他来主持发掘,一直到可以解除关联为止。”   “我会说服大师们,”姚婆婆点头,“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要怎么安置他?”   “我……”小丽思索了一会,无奈的道:“现在的他,只靠丽和小爱已经保护不了,只能由女皇保护他了。” 第185章:王无敌说王九啊你要获取高德的信任   “这就是扶桑的鬼哭果,不要小看这种跟树莓差不多的小果子,它的名字源自扶桑的古老传说,只要你远远的看见这种果子,就能听到怨鬼哭泣的声音。”   “仅仅闻这种果子的味道,就会让人产生轻微幻觉,运用特殊工艺发酵后提取的果汁有异常恐怖的致幻效果。只需要很小一滴,就能让一头成年棕熊把石头当成食物啃。”   “鬼哭果是大明禁止种植的特等危险作物,东海都护府一直在严厉查禁。但古人云人为财死,总有胆大包天之人在扶桑深山里种植,发酵榨汁后偷运进大明赚取暴利。”   “三天前东城北六街的混乱就是这小小的果子引发的,中京府捕快在一间扶桑酒屋里发现了明令禁止建造的地下酒窖。酒屋老板为了逃避刑责破坏酒窖,导致三百多箱一万多瓶鬼哭果原汁泄露。捕快产生了集体幻觉,以为是早已灭绝的鼠人从地下涌出,紧急通报兵部。兵马司与禁军连夜出动,使用重火力封堵地下缺口,到黎明时分才发现纯属误会。”   “这是场由恶德商人引发的可怕灾难,混乱中有四栋房屋被毁,包括捕快和军士在内十五人重伤,二十七名无辜民众死难。酒屋所在街道的大批民众也吸入了雾化后的鬼哭果原汁,产生了各种幻觉,以至于出现恶魔入侵之类的传闻。原野电视台再次向广大民众澄清,鬼神之说是荒诞无稽的,各种异象背后都是自然之道的呈现。”   西城南五街之中,那间远海小酒馆生意兴旺,顾客主要是邻近商铺的老板伙计,借着这处喝酒聊天,聊的正是电视里播放的消息。   “鬼哭酒?”守着吧台的梁大甲忙得恨不得有三头六臂,听新招来的酒娘这么问,没好气的骂道:“你脑子里的东西都长到胸口上了吗?问这个不是便衣巡捕就是巡城锦衣卫!别说那玩意没有,就算有,昨晚看了电视还不马上丢了是等着锦衣卫上门抄家?”   “小梁你还真信啊,”靠得近的酒客嘿嘿笑道:“那玩意谁没喝过?是能致幻,可哪能让一整条街的人都看迷了眼?这原野电视台啊,就是看个乐子,谁都知道是专门帮朝廷糊墙的。”   “就你们喝的那玩意?”梁大甲不屑的道:“一百斤里能有一滴原汁就是良心货了,中京里绝大部分鬼哭酒掺的都是血苕叶汁,朝廷哪能放任那玩意随意买卖,也就是哄哄你们而已。”   “小梁果然是行家,”原先的酒客没声了,另一个酒客却又有话,“不过问题又来了,一万多瓶鬼哭果原汁?整个中京一年也就是这个量吧,小小一间扶桑酒屋就能存这么多,谁信呢?原野电视台这次圆得不够周全啊。”   “那间扶桑酒屋兴许就是出货的大堂口……”   “我表侄的兄弟那晚就在附近啊,离那条街远远的,还是看到了像恶魔的血糊糊怪物,被几个很像刑天的巨人围着打。”   “我三叔的小舅子的朋友在无终宫当差,他说那晚无终宫也热闹得很,羽林卫大批出动。”   “你们这都什么三姑六婆的关系啊,我姨夫就在东城兵马司当差,校尉!他说了昨晚先是去了四辆战车,后来连炮车都拉过去了,这能是幻觉?”   酒客们聊得唾沫横飞,总之对原野电视台的“辟谣”不屑一顾,梁大甲咳嗽着说:“你们就少起哄吧,就算有恶魔什么的,这不是战车炮车就摆平了?就算摆不平,既然有恶魔,那刑天也该像传闻那样是专门对付恶魔的,你们操什么心。原野电视台也不是哄你们这些聪明人,就是哄寻常老百姓的。”   他换上沉冷的调门:“你们随处嚷嚷,就不怕教锦衣卫请去治治舌病?”   这座小酒馆就是组织的堂口,虽然老大王无敌就来过一次,实际的掌柜王九却经常来。不仅给了他金龙维持酒馆运作,还许诺等这里稳定下来,就会吸收他进组织。当然不是暗手血塔,而是镇魔司之下的编外秘密组织。   这就是说他很快就要给朝廷当差了,可终究还是秘密组织,梁大甲不想因为酒客乱说话被官府注意到。既是秘密组织,面上就不能出什么纰漏,这也是王九的交代。   酒馆不大,他这话出口,酒客们顿时安静下来。大多数人专心看电视,少数人即便还在聊天,声音也刻意压低了。   门铃叮当作响,几个人鱼贯而入,拣着角落坐下,把洋人女仆装穿得鼓鼓囊囊的酒娘正要去招待,梁大甲却止住了她:“我去。”   “寻常的果汁就行,”脸颊焦黄身形削痩的汉子哑着嗓子说,“忙自己的,没事别凑过来。”   这汉子正是梁大甲的上司,酒馆的真正掌柜王九。   梁大甲应着喏刚转身,青衣女子却低低笑道:“有鬼哭酒吗?”   “别理她,”王九摆手赶人,又数落霸刀李……其实是李蓉娘:“别随意开玩笑,他会当真的。”   “我错了,”李蓉娘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看得出她很开心,跟之前那个只看眼眉就觉苦楚异常的少女比几乎是另一个人了。   “那边也是老大的安排吧?”夏侯老头瞅着电视,腰杆都直了不少,“原野电视台这圆得太糙啊,算了能糊弄住一般人就行。”   “等老大来了问他呗,”王九……吕九眉这几天心慌意乱的,今天终于安定下来。她才知道东城那边的热闹有驯象所参与,不过王昆仑说主导者是御马监,王无敌自然是调动了御马监的力量围剿金钱龟。结合之前王无敌回应北山的那话,他还真可能是宫里的哪位公公。   是邵皓的亲信还是邵皓本人?   不能确定,唯一确定的是,王无敌跟北山现世有仇,所以才借着这个机会干掉北山。   吕九眉有些遗憾,那般高大的身躯果然只是伪装,而那体贴的心性倒还真像是公公,可惜了啊。   这几天她慌乱的是在百花祠显露了吸血鬼真身,怕被羽林卫查到。现在确定王无敌是宫里的人,还有能调动御马监的能量,掩护她的身份应该只是小事。   “塔里那位大人真的没发现吗?”火眼杨,也就是杨幺妹倒不像其他人那么乐观,她还没想明白王无敌为何要他们杀北山,“咱们这事要是被塔里追究那可咋办?”   “那个新娘打扮的应该就是塔里人吧,”鹰爪庞按着她的手安慰道:“当时她可狼狈得很,哪顾得上我们。”   “就算发现了也没啥,”夏侯老头嘿嘿低笑,“我们是老大的下属又不是北山的下属,大人要找麻烦也是先找老大,而且看当时北山拉来的那些魔人……”   “全是废物,”李蓉娘不屑的道:“连我一剑都挡不住的废物,我看上面也是众叛亲离了,就剩咱们老大这根顶梁柱。”   “的确,”吕九眉认同,暗手血塔是真药丸了,不然那个新娘打扮的塔里人也不会自己跳出来促成这次行动。王无敌调动力量解决了金钱龟,对暗手血塔来说至少达成了一项目标,让自己这些人干掉北山不过是自己动手取了些报酬而已。对王无敌而言,不需要上面还有个北山隔在他跟塔里人之间。   哎,现在看待事情的想法都完全是魔人的形状……不,路子了。   吕九眉有些黯然神伤,自己终究完全走上了这条不归路,最终会通往何处,她不仅完全迷茫,还异常绝望。唯一的一丝光亮,就是王无敌这个老大了。   没错这条路是被他胁迫着走上的,可不管是最初救自己的仁义,还是默许自己收下梁大甲的宽容,桩桩行为都不像是她所想的那种魔人。反而更像是身上亮着什么光彩,让人不由自主的去跟随的那种……好人?   就是可惜了,竟然是个公公。   拍拍自己脸颊,吕九眉暗暗苦笑,真是想多了啊,自己哪还有资格奢望那些东西。   “老大……”   其他人忽然低呼着要站起来,她骤然醒悟正要起身,却被一只手按在肩膀上稳稳压住。   “别起来,”浑厚而低沉的嗓音说:“巴不得其他人知道我是幕后黑手么?”   魁梧高大几乎像刑天的大汉坐下,扫视众人,满意的点头:“很好,看来的确都没受伤,我就放心了。”   “老大就是这样的老大啊,”李蓉娘感慨的道:“所以我们才义无反顾的跟着老大啊。”   庞杨夫妇点头附和,夏侯老头眯眼笑着,吕九眉虽然觉得这话有奉承的意味,却还是含着几分真挚。当初王无敌在灰境里暗示她找机会干掉北山的时候,她没有丝毫犹豫。而在百花祠下面,她对这几个人挑明目标是北山时,这些人也没多少犹豫。   说不上义无反顾,只是相信王无敌不会害他们。   “别扯淡了,”王无敌淡然跳过这个对魔人而言有些尬的话头,“今天让大家在这里聚聚,除了看看你们的情况,主要还是强调一件事。这事很重要,不方便在灰境里说。”   包括吕九眉在内,所有人都神色凝重起来,专注的听他说话。   “从现在开始,除非由我召唤,你们不要进入暗手灰境。”王无敌说:“如果一直接不到我的召唤,你们就以这里为联络点活动,听从王九的安排。”   众人面面相觑,这像是在交代遗言啊。   “我明白了,”夏侯老头捏着胡须,轻轻笑道:“不过我相信王老大会没事的,咱们很快又能在塔下相见。到那个时候,王老大就是真正的老大了。”   吕九眉恍然,王无敌这是要跟暗手摊牌,要拿到北山的位置,成为统管现世事务的暗腕,至少是其中之一。不管暗手血塔的塔里人知不知道北山是王无敌授意干的,他们这一路终究是骤然崛起的外人。塔里人到底是接纳王无敌,还是把王无敌当做莫大隐患干掉,根本无从预料。   “我也相信老大,”李蓉娘坚定的道:“老大答应的事情都还没兑现,肯定不会有事的。”   什么事?   吕九眉微微皱眉,怎么这家伙跟王无敌有了自己不知道的联系,名义上自己才是他的心腹亲信啊。   面上她自然没表现出来,只是低低嗯了声,跟庞杨夫妇一同表达了信心。   “第二件事,”王无敌再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我们接下来可能会出一阵子海。少则几个月,多则两三年。你们先有个心理准备,想想怎么处置现世的事情。”   这事他说得模糊,众人没有追问,吕九眉倒是皱起了眉头,暗暗的用余光瞥王无敌。   梁大甲送上了果汁,众人闲聊了会,庞杨夫妇、夏侯老头和李蓉娘先走,王无敌留下了吕九眉。   “高德……就是你那个被金钱龟劫去的上司,他还在休养对吧?”   高德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到自己,他的确已经在家休养两天,已经完全适应了魂魄暗燃的状况,这才跑出来做各种布局。   别的幕后黑手随便抓个人神神秘秘说几句话就把事情安排好了,他还得亲自跑东跑西的玩角色扮演,真是苦命。   “是的,”吕九眉眉头舒展,疑惑消散,王无敌既然是无终宫的公公,自然清楚高德的情况。   “你那个上司很能折腾啊,”高德夸起了自己:“咱们在无终宫忙乎,他却把金钱龟的老巢夺了,那家伙真不简单。”   “真的?”吕九眉扬起眉梢异常惊讶,她都不知道,只从王昆仑那知道高德是被远坂爱拜托圣山高手救了出来,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内幕。   “当然是真的,”高德说:“关于高德,我的消息源若是不可靠,天下就没什么是可靠的了。”   “你听我说,高德可能会接手金钱龟老巢的挖掘事宜,”高德要的是让王无敌王九这拨人合情合理的介入到这件事情里,这事不好从驯象所调人,但又得有可靠部下看肠子。   他对吕九眉说:“你设法获取他的信任,作为他的助手在现场主持此事,这样我们就有机会介入了。”   吕九眉顿时呆住,高德又道:“不要担心,我们不会与高德为敌,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帮他的忙。那玩意太大,就算朝廷全力支持他,一时半会他也休想把那玩意弄出来。”   “不不,”吕九眉赶紧说:“我没怀疑你的……用心,我只是觉得,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恐怕难以相信我这么个外人。”   说到后面声音变低:“我也不觉得用其他手段能获取他的信任,他可是远坂总管的人啊。”   高德用力的拍了拍她肩膀:“哪会让你做那种事情,你尽力就行。高德这个人是厉害,但他根基太浅手下没多少可用之人。我相信只是靠做事的能力,就足以获得他的信任。”   “这种事情他应该不会只看重做事能力吧,”吕九眉还是很清醒,“首先会看可不可信。”   “除了你自己的根底,还有我们这一摊,你没有什么需要保密的。”即便套着伪壳,高德眼中的真诚还是穿透伪装,送到了吕九眉眼里。“放手去做。”   “好、好的……”吕九眉振作的道:“我会努力获得他的信任。”   与吕九眉在酒馆外分开,高德步行到街道东侧的车站,消失在喧嚣的人流中。再出站时,变成个头瘦高的黑脸汉子。   衣着朴素像是庄稼汉的黑脸高个招了辆人力车,过了几个街口,到了另一条街道。下车后进了街道深处一间小小药铺,迎上来个青衣少女,正是李蓉娘。   “大人真是有千变万化之能啊,”李蓉娘端详着连个头跟形貌都变了的高德,赞叹道:“若不是看到大人的手势,还真看不出来。”   她很慎重的深深一福,“感谢大人为我了却后顾之忧。”   “举手之劳,”高德摆手,他拐弯抹角的找朱大都督通气,把李蓉娘兄长的叛逆罪名降了三等,便不至于祸及家人了。区区一个小兵的事情,朱大都督还是要卖这点人情。   “有你在这,这一摊事我也没了后顾之忧。”高德说:“现在只是开始,得让你暂时在这守着了。”   “若是能一直这样守着倒是轻松,”李蓉娘笑道:“不过为了能继续追随大人,小女子自然不能满足于此。”   “追随我……”高德呵呵笑道:“其实也没多大的好处,最多是份安稳的退休金罢了。”   李蓉娘恭谨的回道:“这可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   是啊,连我自己都求不来呢。   高德苦笑着摆手,要她继续忙她的,别理会自己。这间用作掩饰的小药铺只是有了个样子,还得好好收拾才看不出破绽。   绕过柜台,进到药铺里间,里面有隐秘的房间和衣帽柜。收起伪壳,换回原本的衣帽鞋袜,自后门出去。再绕过一条小巷,就到了高家小院所在的巷子。   把李蓉娘安排在这就是这个原因,方便他转换身份。   高苗何灵灵毛绒绒还在驯象所上班,守家的灰豆芽自然不敢追问他行踪,高德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完成了一次外出行动。对了,还有白银十郎这个保镖兼司机同时帮远坂爱监视他行踪的家伙,不过被他打发去接高苗她们下班了。   回到卧室,高德取出舰灵郭瑞德给他的那块叫什么混沌计数器的金属圆盘。   这三天来姚婆婆一直守在隔壁,今天不在了,他才有机会溜出去。回来仍然没见着,他终于有了研究这玩意的机会。 第186章:又是一道要命的选择题   混沌计数器看起来正好跟混沌之鳞,也就是舰灵郭瑞德说的“混沌感应器”正好一对,不仅主体是个浅槽,中心还有凸起,正好嵌进混沌之鳞中间。   高德把血怒原野的混沌之鳞放进浅槽里,竟然一丝不差。看计数器左侧边框还有个类似活页的装置,才明白郭瑞德说的“这个计数器是残缺的但不影响使用”是什么意思,应该是还有外壳可以把混沌之鳞封装在里面。   计数器加感应器有了,没有什么至高神火,高德只能用自己身上的火,正好也测试下震旦的凡人之力跟巴托的至高神火是不是一回事。   把血魔狂怒者手办探入混沌之鳞,再把压在心底那种如“丹田之火”的微微热感引向手办。手办倒没有烧起来,身上也没燃起白焰。只是感知被稀薄但却坚韧的东西阻隔住,大概是像那么回事。高德没有用过无法准确比较,估摸着应该是加厚延时那种型号。   就这?   高德正在疑惑,混沌之鳞忽然亮了起来,那是微微的炫彩光芒,在光滑如镜的圆盘表面流动。   把这彩光盯了好一会,高德觉得可能是什么信息但靠凡人肉眼看不出来。他转到了超脱视野再看,顿时有了变化。 593823514……   彩光凝结成一行数字,末尾三位还在不断变化,多多少少来回不停。高德数了几遍,九位数没错。   “等我把混沌之力抽回舰桥,那可是数百亿的渗透压哦。”   记起舰灵郭瑞德说过的话,高德寻思这数字难不成就是灰境的渗透压?问题是他捏的手办也有渗透压的数据,少的三位数,多的四位数,二者之间是什么关系?   这会弄不清楚,还是先进灰境看看。   对了进不去,感知被那层阻隔挡住了。   高德尝试着让自己的“魂火”烧得更猛烈些,想看看能不能烧穿这层阻隔。结果魂火毫无变化,看来这层阻隔完全遏制了感知与手办的关联,维持在只能激活手办检测渗透压的状态,自己这根灯芯被限制器卡住了无法调整大小。   昨天高德已经进过血怒原野,检阅了由王昆仑毛绒绒统领的驯象所特勤队,就没必要再进去了。这支队伍如高德所期待的那样,在截杀金钱龟的行动中发挥了关键作用。虽然实际上只干掉了两个,另一个是被高德在黑鲨号舰桥里重创的,后面还获得了御马监、兵马司、羽林卫乃至候补刑天的支援,但就如快反部队的价值是在第一时间抢占阵位一样,他们做得足够好了。   特勤队也遭受不了不小损失,包括三只灰豆芽在内一半的人重伤,剩下一半也没谁是囫囵的。好在都是魔人,还有孙婆婆照料,应该能很快恢复。伤势没了,经验却沉淀下来了,驯象所终于有了可靠的“执法武力”。虽然驯象所的账面上并没有特勤队,他们的编制全都藏在杂务科里。   那么继续测量吧……   从计数器里取出混沌之鳞,换上传令者之礁的混沌之鳞。 1380921479……   视野里彩光凝结出的数字吓了高德一跳,还以为是个手机号呢,仔细一数,十位,传令者之礁果然比血怒原野要高一级。   取下这块混沌之鳞,高德又拿出暗手血塔的混沌之鳞,正要装上去又停下。这处灰境里是有魔塔的,塔里人说不定会感应到。   就在高德犹豫着是就此放弃还是赌一把的时候,不知是巧合还是老天安排,通话器响了。   “你休息得怎么样?”   是远坂爱,用冷冰冰的语调说着关心人的话,不是高德跟她打过不少交道,知道她跟小丽一样说话都是这调门,还真要给她贴个傲娇的标签。   “没啥大问题了明天傍晚掐着饭点来乾明殿面君,为啥掐着饭点,这还需要问吗?”   接着的做派让高德又想推翻之前的印象了,这跟傲娇有啥区别。肯定是她跟小丽在女皇面前大赞了自己一番,才有被女皇召见赐宴的机会。   “职务变动?你就别管了,肯定不会把你发配到海上的。”   远坂爱很利索的讲完就挂,让高德一颗心又七上八下起来。   之前在黑鲨号里装昏的时候,他听到了小丽跟舰灵郭瑞德的交谈,要郭瑞德配合编造他跟黑鲨号绑定的谎言(严格说也不算谎言),目的就是为了包揽发掘黑鲨号的任务。目前阶段他可不能让羽林卫甚至圣山接手黑鲨号,不管是黑鲨号本身还是舰灵郭瑞德,都还深埋着巨大的财富等待他挖呢。   现在看来,小丽应该说服了女皇让自己负责这事,但他又不想丢下驯象所这一摊。远坂爱让他放心,可到底要怎么两头兼顾他自己都没想好。这种完全照顾到他个人需求的好事,只有小丽才能体贴的安排妥当,女皇应该没这么好说话啊。   ………………   “羽林卫镇魔司和锦衣卫驯象所本职不变,另加兵部侍郎,提督海防诸事……”   无终宫乾明殿后殿,听女皇说了她的安排,远坂爱只是咂了咂嘴,上官晴却很震动。   “陛下……”   刚开口劝谏,女皇摆手止住,“兵部侍郎只是加职,让他有指挥战舰的名分,他的真正职事是后面一项。”   “兵部侍郎是正三品,已是顶尖的朝臣,朝堂商议军国大事都不能落下。”上官晴耐心劝说,“陛下的目的只是让高德不受朝堂束缚的挖那艘战舰,何必把他抬到这么高的位置上呢?这必然会引发诸多无谓的风波,对高德来说既是麻烦,又会有新的危险啊。”   作为女皇的贴身笔杆子,上官晴是圣山之外唯一知道女皇双重身份的人,自然也清楚女皇与高德的关系。这些话不只是出于司礼监秉笔的身份说的,还兼有女皇贴心人的角度。   “不给他个兵部侍郎压住其他朝臣,随便哪个衙门都能去掺和一脚,水师那边也不服他管。”女皇也有自己的考虑,“这样他还怎么做事呢?”   “至于风波么……”女皇幽幽叹气,“他被金钱龟劫持这事,让我明白了现在只靠丽和小爱是护不住他了。镇魔司镇抚使和驯象所千户都是上不了朝堂的微末近臣,出什么事影响不了朝堂。不管是海塔会和血塔会,都有胆子在暗中动手。”   说着说着语气越来越冷:“现在让他做兵部侍郎,堂堂正正走到朝堂上,是会有风波,却足以震慑住那些魔人。他们今后还要动手,就得先掂量一下了。这不是动一个羽林卫镇抚使和锦衣卫千户那么简单的事情,而是用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对付朝廷重臣,是在掀朝廷这张桌子!他们既然要掀桌子,那就怪不得朕连地板也不要了!”   连“朕”都出了口,女皇自然是无比认真的。   “我也觉得高了点,”远坂爱当然清楚女皇的用心,“肯定能震慑住那些魔人,问题是下面那些忠于陛下的臣子们,恐怕会另有想法。不管是朱大都督还是吕大学士,对陛下的忠诚是越来越坚定的。忽然把高德拔得这么高,他们嫉妒倒还说不上,但必然会揣测陛下是不是不放心他们了。”   “是的是的,”上官晴赶紧附和:“就算陛下跟他们掏心置腹,他们也不会信陛下其实只是想保护高德,顺带让他去坠星海里的小岛发觉上古战舰。”   “唔……”女皇有些被说服了,“那还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兵部侍郎太高,”上官晴说:“但侍郎之下就是郎中,无部堂之位上不了朝,还是会被他人轻看。不如另外新设一级位阶,品级与侍郎相同,不理部务,为高德专有。如此既有对应身份,又不会让朝堂诸公多想。”   “哦?”女皇有了兴趣:“那这级位阶要叫什么?”   “奴婢觉得可以叫……”上官晴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出口:“可以叫侍中。”   “侍中?”女皇还在嘀咕,远坂爱噗嗤笑出了声,“这不就是太监吗?”   “不是太监,”女皇记起来了,“圣山的书里说到过,在前朝这是个位同宰相的显要官职,能做侍中的都是朝廷砥柱。”   “可我记得……”远坂爱不解:“大明这边的几个大太监,包括景灵之乱里那位守护无终宫的冯大伴,不就是侍中吗?”   “这就是祖宗的黑历史啊,”女皇抚额:“想给宠信的太监加官,又不好扰乱朝堂,所以就给了侍中这个有名无实的前朝显职。”   “不行不行,”她使劲摇头:“让高德当侍中是在侮辱他啊,怎么可以?”   “太祖开国初年,曾不设宰相,于各部设侍中,位在侍郎之上,”上官晴很严肃的说:“这也算得上祖制,哪里是贬损?”   “可大家都会这么认为,”女皇很在意高德的感受:“他也会这么想,分明是护着他的却被他当做侮辱,这又何苦来哉?”   “明天跟他说说看他是什么想法嘛,“远坂爱却不觉得这有什么:”或许他并不在乎呢。”   “这个……”女皇很勉强的接受了:“好吧。”   “只是兵部侍中的确不伦不类,”上官晴继续为女皇合计,“陛下还可升他在锦衣卫里的位阶,比如升到同知。至于他办实事的职务,海防诸事这个名义范围太广,牵涉甚大,也有不妥。原野电视台不是正好讲到了扶桑鬼哭果汁的事情吗?可以委他提督坠星海稽私诸事,名义上负责稽查进出坠星海的货船是否有载此类禁物,借这个名义在小岛设置补给之地,正好遮掩发掘战舰的行动。”   “好好!”女皇很满意:“还是小晴你细心周到,就这般处置!”   “这算什么事啊,”远坂爱见她笑得灿烂,取笑道:“堂堂大明女皇,为了给一个家伙升官还这么费心思。还不是为了让他死心塌地的效命,只是为他的安全谋划。”   “小爱你这就没良心了啊,”女皇反击:“人家可是被当做引诱你的诱饵才出事的,而且被劫了都还在努力抗争,就为了削弱一些混沌之力,好让你传送过去的时候能少一些压制,你都还没好好谢过他呢。”   “是该好好谢他,等等……”   远坂爱终于回过神来了,“这几天太忙我都没顾得上细想,陛下这么一说才品出不对,那帮魔人凭什么认为抓了他就一定会引诱到我?”   “你不是他上司吗?”女皇理所当然的说,旋即也反应过来,“对啊,金钱龟是怎么想的呢?凭什么觉得抓了高德你就一定会置身险境去救他?那帮魔人和恶魔道士一口咬定目标就是你,目的就是让我怒极失智。”   轮到上官晴噗嗤轻笑了,女皇和远坂爱异口同声:“笑什么?”   “没、没什么,”上官晴晴空还想敷衍过去,见女皇和远坂爱同时磨起了牙,赶紧道:“其实、其实朝堂内外早就有传言了……”   女秉笔的声音压低,过了会,后殿回荡起河东狮吼般的咆哮,还是两声合作一声。   “什么——!?”   ………………   如果高德知道自己马上又要升官了,还会升得这么高,他才不会进暗手血塔的灰境。   可混沌之鳞不仅发热,连那镜子般的表面都出现了覆着新娘盖头的影像,他不得不进去看看。至少先应付过眼下吧,他是这么想的。   无终宫百花祠下的情形吕九眉和李蓉娘跟他细细说过了,提到了这个新娘……也就是楚娘子以同样的形象进了现世。虽然没表现出多高的战力,被远坂爱一剑劈成骨屑,但附身尸体的本事却让高德异常忌惮。与只是被恶魔之力侵蚀了魂魄的可怜虫相比,这种家伙才像是真正的魔人。   “王无敌……”   魔塔下的尖刺大厅里,身影窈窕的盖头新娘如浮雕般挤出塔壁,用少女般脆亮轻软的嗓音说:“有胆做那等事,没胆来见我?”   “怕楚娘子降罪,”高德横下一条心,“楚娘子所不察之处,小人与北山的仇怨已不可两立,只是抢得了先手而已。”   “看来你是宫里哪位了,”楚娘子低叹,“百花祠下只见你的部下却不见你,金钱龟甚至海塔会那边又栽了个大跟头,还以为你是幕后黑手。”   “哦?”高德心说我的确是幕后黑手,只是你既没看出这幕有多深,也没看出我有多黑。   他装作无知的道:“他们那边的事情小人可不清楚,难道是被截住了?”   “你真的不知?”楚娘子不信。   “无终宫的事情我还是知道些,可外面的事情就没渠道了,”高德装作默认了楚娘子刚才的认定。   “此事已在中京的暗面传得沸沸扬扬,”楚娘子说:“金钱龟……也就是黑鲨战塔那帮人,被御马监拦在东城一家扶桑酒屋,只逃出去两人。而他们的巢穴,也被远坂爱找来的圣山之人夺取。说来好笑,他们原定的计划是引诱远坂爱到巢穴中,却没料引去了一只白豆芽。那是近于圣者的圣山之女,安排好的伏兵被她尽数剿灭,海塔会和找来助拳的太一道士损失惨重。”   “那么对我们而言,是计划大获成功了。”高德奉承道:“这都有赖楚娘子神机妙算。”   “王无敌,”楚娘子冷笑,“在我亲自出手之时,不仅隐身不出,还指使部下杀了北山,我在你这可看不到半点对本塔的忠诚。你觉得说点好话,此事就能揭过么?”   感觉还真能呢,不然你这会就不是跟我聊天而是直接翻脸了。   高德不屑的暗笑,面上倒是毕恭毕敬,“小人也知罪孽深重,此时硬着头皮来见楚娘子,便是抱着任由楚娘子处置的心志。”   “你可是无终宫里的大人物啊,”楚娘子轻笑,“我怎么敢随意处置你。”   她话头一转,竟然说到了琐碎杂事:“北山不在了,丢下的烂摊子无人照应。像是一些女子学校,还有义思达洋庙,不少还没被羽林卫和御马监挖出来的产业,得有人尽快处理,清扫首尾……”   这是要他来处置,北山的事情就此翻篇?   “没错,王无敌,除了你,我们现在也找不到胜任的暗腕了。”楚娘子肯定了他的猜测:“老实说北山也实属废物,不仅还没解决这些事情,连招来的魔人都是些不中用的废物,原本可用的人全被他放跑了。”   “不过你该清楚,”楚娘子语调拉得长长的,吐字颇有节奏,像是三寸金莲直接踩在高德心口上。“你一日不把来历交代清楚,我们就一日无法委你重任,这可真是两难啊。”   是要他与楚娘子在现世相会么?   高德心中一凛,这对他当然不利。楚娘子在现世里连死人都可以附身,可以说是不死不灭。而他必须以真身前往,这又是一个明明白白的陷阱。   他急速转动脑子,思考该如何推脱,却听楚娘子说:“此时风声太紧,你又在宫里,现世相会的确麻烦。若你愿意,我可以带牵引你的魂魄入塔,在塔中知你真貌,如此便无泄露之虞,你可……愿意?”   最后那声“愿意”说得轻飘飘的,却让高德凛然更甚,这必然是道要命的选择题!   如果拒绝的话,楚娘子宁愿不要他这个有力部下,也要彻底根除隐患。 第187章:可怜可悲而又可耻的塔里人   “入塔?”   高德只能以拖为上了,“进到大人们才能进的地方?小人怕是没那个能力吧?”   “赏你足够的魔石,就能带你进去,”楚娘子的语气愈显平和,话语之下的威胁也更浓烈。“你自然还不能如我们那般久待,但待一阵子并无问题。”   “这个……”高德垂死挣扎,“可否容小人回去想想,三日……不,明日之前再作答复?”   “当然可以,”楚娘子似乎很好说话,“不过你可要想好了,现在进去和推迟进去,肯定是有分别的。魔塔之中直见魂魄,不要认为做些准备就能在塔里遮掩什么。”   高德却暗自释然,只是直见魂魄的话,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对方只能看到他套着的血魔步卒里的凡人残魂,也就是王子赫的儿子。就算连这层伪装都能看穿,他们也奈何不了自己,留在暗手血塔的魂魄又不是他自己的。   “楚娘子既然这么说,小人还不领情就是自讨无趣了。”高德又上了赌桌。   尖刺荆棘垂下,一颗比拳头还大的魔石落到高德手中,楚娘子的语气转为矜持:“这是本塔数百年来给塔下人的赏赐里最大的一块魔石,你可不要辜负我的好心。”   此时高德已经清楚,魔人靠吸收魔石提升力量的原理就是把更多比例的魂魄转移到魔塔,提升了抵抗混沌之力浸染的能力,渗透压数值自然也就提升了。   至于这什么最大的魔石嘛,先吃为敬。   高德也不多话,当场吸收魔石,同时用超脱视野观察。眼前的楚娘子只是一团模糊血光看不出究竟,不是投影出来的幻象就是和他一样套了层恶魔躯壳,总之不是本体。而他自己的这层血魔步卒躯壳,随着魔石渐渐吸收,渗透压的数值一点点变大。   没过多久,数值停在9866再也不动了,让高德暗暗晒然。   就这?   渗透压只涨了五百不到,也就黑鲨号舰桥里吸的两份游离能量。他的血魔步卒手办原本已经烧得只有几百渗透压,但靠着黑鲨号舰桥的收获,一口气冲到了9999。之所以没有上万应该是级别限制,估计得让血魔步卒的品质从优异提升到史诗才能破万,而他存在“手办库”里的游离能量才消耗了一半。   “感觉自己强大了很多,”高德口是心非的说:“我做好准备了。”   “我这就牵引你,”楚娘子颇为凝重,“不要有任何抗拒,否则魂魄会出问题。”   这是必然的,如果你们这些塔里人想拉谁进塔就拉谁,被拉的人根本无法反抗,也不必有这么长的铺垫了。   楚娘子伸手指住高德,手指骤然拉长,变作与塔上垂落的尖刺一样的枝条,刺入高德肩头。红裙盖头的新娘急速褪色模糊,化作更为粗壮的枝条,与覆盖住大厅的尖刺荆棘混为一体。   枝条像吸管般耸动起来,那一头仿佛是张喝珍珠奶茶的嘴,使劲的嘬着,嘬得高德挺舒服的有些想睡觉。嘬了会力度骤然变轻,高德这才恍然。这是在嘬他的魂呢,他与血魔步卒的残魂融在一起,他没动静对方别说他的凡人之魂,连血魔步卒的残魂都嘬不动。   高德赶紧放松意识,任由那股力量吸动血魔步卒的残魂,融在其中的感知也随之升起,像坐坐云霄飞车般剧烈翻滚,最终投入灰蒙蒙如浓雾……不对,如水潭但水却异常轻盈的环境中。   这就是魔塔之中,此时高德所感知的一切都不是视觉,而是更深更奇异直接在脑子里铺开。   水潭因他的进入而扰动,在他周围形成一股涡流,那种如雾又如水的浸润潮水般退去,露出一层层如梯田的圆台。圆台上立着一团团模糊灰影,如水草般晃动,发出细细密密的涟漪。涟漪荡动又生起细微声响,竟然像是人声。   “食粮到了!”   一团灰影猛然膨胀,渗出缕缕血光,很快染出巨大的血色身影,却是个老者。老者眼眉飞挑,看得出是久居高位的贵人,但此刻的狰狞模样,又活像饿了三天的野狗。   近于歇斯底里的喊叫让所有灰影都有了反应,四色彩光不断喷发,染出一个个身影。都是垂垂老矣的男女,看衣着也都是权贵,甚至还有身着蟒服的。   “食粮到了——!”   这些身影疯狂的应和着,在圆台上高高升起,袍服下的灰影如触须般不断伸长,很快就遮蔽了高德的上空。数百张完全感应不到人气的人脸拼成蠕动的天幕,朝着高德沉沉压下。   “诸位误会了,”红光再闪,楚娘子在高德身边出现。“这是新的暗腕,来接受诸位的审核。若是无人看出蹊跷,即日起就由他负责中京四城的经营。”   楚娘子似乎在说服这些权贵灰影,“我们在中京之外的布局尚未落实,散去的人气也需要时间恢复。而金钱龟覆灭,海塔会被重创,血塔会也被朝廷拦住,中京仍有我们作为的空间。这位……王无敌,就是眼下最有能力撑起这一摊的暗腕了。”   “区区无名小儿,也能与老夫相提并论?”   其他老者都缩回了圆台,那个最先升起的那个老者却还留在半空。“老夫作暗腕时,从锦衣卫到兵马司,再到中京府,黑白两道都得梳理好。而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他何德何能做暗腕?待他经营好中京让我们得食时,我们早已经饿得被恶魔夺灵了!”   高德努力将感知伸展得远些,转而审视自己,果然是王子赫之子的少年模样。   “还不如现在就吃了他!”   老者嘴里骤然吐出两对獠牙,眼中迸现猩红血光,俨然是吸血鬼的形貌。   这就是塔里人吗?   高德环视圆台层层叠叠数百身影,他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塔里人,也没想到这些塔里人不仅不是身怀大能的高阶魔人,还像是被困在塔里连食粮都不足的囚犯。   目光再转到老者,此时高德才觉有些熟悉。   这个人也当过暗腕?那跟姚红绡、沈泽、王子赫等人会不会有关联?   念头刚刚升起,自这三人残魂中捞起的记忆碎片里,若干因为不解或者当做寻常事而忽略的景象骤然潮涌而起,再与高德自己的经历融在一起,得出的结论让高德魂影摇曳,他差点叫出了声。   他认出这是谁了!   陈世宏,个把月前才死掉的前任大学士!老先皇上过不少次电视,他还是有些印象的。   真是没想到,这家伙曾经是暗手血塔的暗腕,现在又成了塔里人。   不过这暗手血塔的塔里人,怎么会惨到了连食粮都缺?   瞬间高德有了诸多推论,看来所谓的塔里人,就是通过魔石和特定的方法,把魂魄塞进了魔塔里。由此既摆脱了现世的肉身束缚,又可以躲避恶魔之力的侵蚀,避免成为魔子被恶魔夺灵。   这个过程差不多就是灰境飞升吧……   不过灰境终究是混沌与现世交织的过渡世界,先不说足以隔绝恶魔之力侵蚀的魔塔并不是永恒的,需要特定的能量或者材料维持。就说他们这种“飞升”的状态,也不可能是永恒的,必然需要能量和材料支撑。   对他们而言,这样的能量或者材料应该就是食粮吧?看他们这般贪婪的嘴脸,凡人魂魄自然就是食粮,至少是其中之一。   但凡人魂魄应该不是他们主食,驯象所档案里是有骤然昏厥气息全无像是失魂而死的案子,数量却很少。看看楚娘子要先给他魔石才能把他带进塔里的操作,把进入灰境的魔人当食物吃的成本未免也太高。   高德猜测,塔里人的“主粮”说不定就是魔石,只是凡人魂魄更美味一些,就如压缩饼干与肉菜的区别。现在暗手血塔里空空荡荡的,已经没几个游客去搜集魔尘了。其他的塔里人显然不像楚娘子一样可以自由出入魔塔甚至现世,没办法自己去塔外的原野里杀伪魔,或者进入现世吃其他东西,于是饿成了这个样子。   真相或许有很多偏差,但大体方向该是对的。想通了这些关节,高德不由对这些魔人闻之色变的大人们嗤之以鼻,以往对塔里人的忌惮之心尽皆消去。   什么不死不灭,竟然是群如此不堪的寄生虫!   “陈世宏,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楚娘子呵斥:“这是眼下我们少有的本钱之一了,就如种子一般,哪能如此浪费!”   “竟然是陈大学士……”   楚娘子护着高德,看得出并没骗他,的确是想让他升到暗腕来主持中京产业,高德也必须有些回应了。   他装作震撼的样子说:“这可没想到,我们暗手血塔的背景竟然这般深。”   “陈大学士只是最新一位,”陈世宏乖乖的缩回圆台,散作灰蒙蒙身影,楚娘子低沉的道:“上至景灵之乱的诸位大学士,下到历任各部侍郎、各省巡抚、各卫都知,我暗手血塔绵延数百年,本是血塔会的主宰,大明的暗面之主。若不是现今这个小丫头女皇手黑,连她哥敬亲王都本该是我们中的一员……”   高德暗暗抽了口凉气,暗手血塔的塔里人,竟然就是大明数百年来的文武重臣!   那这个楚娘子,必然更不简单。   “若不是这个小丫头……”楚娘子接着语气骤变,既满含沧桑又充盈着愤恨,“若不是她,我们也不会在老太子之事上棋差一着,以至于步步落错,短短几个月就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这么说你们就是大明的本土权贵派嘛,只是可能嫌弃居于幕后不方便或者得利不足,想借老太子登基殒命掀了大明桌子,自己来统治大明天下。   高德可没忘记,陈世宏那帮文臣的主张名为虚君实法,打着“天下乃百姓之天下而非一姓之天下”的幌子,想玩有震旦大明特色的君臣共和。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魔人势力在大明政治中的地位,只以为是帮异世东林党,没想到图的就是把皇帝摁在社稷之座上当柴薪,他们好来掌权。   “还有血塔会那帮家伙……”   楚娘子的话语更加怨愤,高德正等着她说出更多内幕,她却停住了。   “王无敌,我看你面生得很,”楚娘子虽然罩着盖头,探测却如实质的触须,揉搓着高德的伪装。“我在无终宫呆了那么久,上到老先皇的总管太监,下到扫地的小年轻,哪个都认得,可不认得你。”   高德第二口凉气猛然抽起,他也知道这楚娘子是无终宫的人,不然也不可能在百花祠那布置陷阱。可他想着无终宫那么多人,不可能每个人都相互认识,便存了蒙混过关的心思,没想到这楚娘子竟然认识每一个人!   这绝不可能……   高德觉得这还是测试,他嘴硬的道:“小人在宫里只是微末之流,入不了大人物的眼。或许在什么时候跟楚娘子见过,但楚娘子并未在意。”   “若是女的倒还可能,”楚娘子竟然咯咯低笑,“倒是你这般年轻俊俏的小哥,怎么可能被我忽略?”   高德抽起了第三口凉气,你这话一出,朱家的颜面算是丢光了。   “小人说是宫里,未必就只在宫里啊。”高德继续嘴硬,看得出楚娘子也不是揪着这个不放,只是奇怪他这么年轻,为何却有这般能耐。   “有些不对……”某层探过来一股灰影,变作另一个魁梧老者,倒没有吸血鬼的獠牙,身上却闪着灰绿光芒。   “你必然是假冒的!”   这老者停在高德前方,正面侧面转了几圈,骤然惊呼:“你到底是谁?怎么能冒充我的孙儿!?”   “王天辰,”楚娘子沉声道:“你说清楚。”   “这是我孙儿王兴海!”叫王天辰的老者咆哮,“是我儿王子赫的庶子!我儿暴露之后,将他与其他兄弟姐妹藏在西城别院,却被锦衣卫剿了,别说尸骨,连半点魂魄都没捞到!兴海是我给了混沌之鳞接进灰境的,他的魂魄本貌是什么味道,我绝对不会忘记!”   灰绿老者自衣袍中猛然探出根根触须,要将高德绑缚起来。   老者的咆哮在空间里振荡出无数细密水泡:“你究竟是谁——!?” 第188章:燃烧吧,魔塔!   王天辰……   楚娘子道出此人名字时,高德就有了印象。小时候在外面看电视时见过此人,当过兵马司都指挥使,退休时得了兵部侍郎的荣衔,前两年病死。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是王子赫的爹,更没想到自己冒充的残魂是这家伙的孙子,还是他接进灰境的。   高德暗道不好,下意识要退走,自楚娘子身上射出的几道血线抢在王天辰的触须前缚住了他。   “果然是奸细……”   楚娘子冷声道:“早就想到有此可能,既已把你拉了进来,又怎能让你逃掉?”   又是若干触须裹住高德,表面迸出无数尖刺,蠕动着撕扯高德,想把他这层伪装撕开。   “说!你到底是谁!?”   王天辰的脑袋膨胀了数倍,像猛兽般压在高德头上,像是要当做猎物般一口吞下。   “还问什么?”陈世宏更暴躁:“吃掉了事!”   “吃掉!”   “吃吃!”   “吃!”   一说到吃,原本回到圆台上安安静静当灰影的塔里人又都激动了,纷纷显出形貌升腾起来。这次升起来的只是脑袋,像无数人面蛇一般聚到高德上空,挤挤撞撞的如围在猎物尸体旁的鬣狗。   “停下——!”   楚娘子的呼喝在空间里荡出剧烈涟漪,不仅将王天辰震回了圆台,盖住上空的一大堆人面蛇头也全被打了回去。   “我很早就在说,塔里不能光有你们这些人,”楚娘子用无可奈何的语气说:“看看你们,从开始就不愿努力修行,全靠着现世里的地位吃魔石升位阶。进到了塔里更是只知道安逸享受,连去塔外清扫伪魔,或者去现世拉人都不愿做,咱们暗手血塔落得今日,不正是你们坐吃山空吗?”   “吃他?”楚娘子讥笑:“刚才我还真想不拦你们,让你们试试,看看到底是谁吃谁。你们也不想想,可以顶着另一个人的残魂进到灰境自由活动,哪怕是在塔里都还能遮掩住本貌,这样的人是你们吃得掉的?”   圆台上那些还在耸动的人面蛇们纷纷一滞,转瞬消去了面目,重新变作模糊灰影。   “是调和者!”王天辰自然没消去,愤恨更甚:“只有调和者才能做到这种事情!”   “没错,调和者,”楚娘子这时候才转向高德,语气缓和了许多:“是比塔里人还要高一层的塔上人,不过……”   她略带得意的道:“我早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所以给你的魔石是在塔基位置,这等于给了你暗手血塔的塔主之位。不过只有塔主之位没有塔主之权,魔塔对你而言就是座监牢。以本塔数百年的积蕴,足以将你的本魂缚得死死的。”   塔基?   高德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脚下的空间散发着微微红光,像是空间里唯一有光的地方。之前还以为是自带的光影特效呢,现在看竟然就是个束缚之座。   此时他也不急了,仔细探查了下自己的情况。   与现实身体的关联果然变弱了,像是被无数丝线缠住了意识,而这些丝线就如鱼线,后面还有什么重物坠着,把他的意识沉在水雾之中无法挣脱。   不过这仅仅只是针对他恶魔躯壳里的残魂,他能清晰感应到,只要他将融于手办中那如水晶软泥怪的意识抽出来,这些束缚就不再起作用。毕竟就算是早就防着他是调和者的楚娘子,也没想过他的魂魄滑不留手无法分割的可能性。   那么是不是现在就跑掉呢?   这个异常重大的选择横在了高德面前,他对魔塔和楚娘子一无所知,不清楚后面还会有什么挑战等着,能跑就跑是稳妥选项。不过一旦跑掉,这个血魔步卒躯壳就收不回来了。损失个手办倒没什么,问题是庞杨夫妇、夏侯老头还有李蓉娘这四个人的魂魄还栓在塔上,他这一跑,他们就麻烦了。   “你必然不是海塔会的人,”楚娘子还没有进一步行动的意思,“那么就是血塔会的人了?以你调和者的身份,仍然来做奸细这种事情,我猜是金塔的人。在那帮商人眼里,你这种人再有能力,也只是给他们挣钱的伙计。”   金塔……商人……   又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在高德眼前打开,血塔会,这个曾经由暗手血塔主导的魔人势力,妄图在暗手血塔覆灭后接手中京产业。这个组织与海塔会既斗争又合作,现在竟然也是一帮商人主导?   恐怕就是与海商既对立又协作的那些国内豪商吧,原本的确得仰仗官僚权贵鼻息,现在有了底气可以自立门户了。   “我有个建议,”楚娘子的盖头微微抖动,散出淡淡烟尘,变作了轻纱,顿时显出绰约娇美。“显出真身吧,王无敌。你可以到我们暗手这里来,做这魔塔之主。”   这话道出,基层圆台上的灰影沸腾起来,王天辰更是又凝出人身咆哮:“绝不接受!”   “你还当自己是凡人么?”楚娘子冷冷顶了回去,“你已是不死不灭的塔里人了,现世种种对你不过是一场幻梦。现在要解决的是我们暗手面对的危机,若是你有办法解决大家的食粮,你便来做主。”   王天辰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却说不出话。   “我看是可以的,”陈世宏竟然支持楚娘子,“我们暗手这数百年来,仗着中京有偌大产业,只知道塞塔里人,没想过培养塔上人。结果一夕出事,满盘皆崩。现在若是有可靠的塔上人来主持暗手的运作,未尝没有翻身的机会。”   他话风一转点到关键:“问题是此人根本不可靠。”   “所以得谈嘛,”楚娘子对高德道:“只要你坦承来历,我们就能接受。不要担心从金塔转到我们暗手的问题,我可以与你们金塔商量。以你为桥梁,双方重修旧好,共分中京,一同对抗朝廷与海塔会。”   不愧是身居高位格局颇大的人物,看出他是奸细后并不情绪用事,而是努力将他这颗棋子的用处发挥到最大,乃至于重新稳定现在的混乱形势。   楚娘子的提议非常好,好得不能再好,他还不想这么早就暴露。可以的话他还真想成为暗手血塔的塔主,按部就班稳稳当当的把这座魔塔吃下。   不过真是太可惜了,他并非来自金塔,也不是血塔会里其他魔塔的调和者,而且他也没第二层伪装。   “我想想……”高德装作沉吟,“我再想想……”   束缚住高德的细丝忽然活了过来,变作无数像是虫子般的细小血光,啃噬起高德的“魂魄”。即便只是套在外面的伪装,但血魔步卒残魂自然而生的反应,仍然将剧烈的痛感传给了与其融合一体的高德。   “这不是在与你商量!”楚娘子冷厉的喝道:“也不容你敷衍!”   不愧是塔里人,只是用区区细丝就能剥开恶魔残魂,这个楚娘子怕是比孽魔喀扎斯和纳扎斯强大得多的魔人。   既然没得商量了,也敷衍不了,那就这样吧。   高德暗暗低叹,他还想再拖点时间探听点内幕呢。   “好吧,”他无奈的道:“我这就与你们坦诚相见。”   话音刚落,肩头噗嗤轻响,冒起一丛火苗。这火原本是血红光焰,随着火头涨大渐渐褪色,直至变作暖白光焰。   只是一小丛白焰,在混沌迷蒙的塔中就如烛火般微弱,却含着天生的克制之力。那似水又似雾的灰气如海潮倒卷般收缩,卷起层层浪涛,却还是没躲过白光的映照,滚动中洒落层层黑灰。   灰潮的动静也将周围的圆台掀动,圆台上的无数灰影发出冷群般的尖嚎。它们剧烈的摇曳晃动,洒下股股黑灰。   “这是什么——!?”   楚娘子离得最近,反应最大。可等她反应过来时,她的新娘袍服连带脸上的面纱,已经被白焰如焚纸般化作了黑灰。   于是一具晶莹人体就这么出现在空间里,包含着青春与美艳的极致,那称得上红颜祸水的容颜可不止倾城那个级别。即便是领略过倾国之色的高德,意识也晃了下,不仅白焰升腾得更为猛烈,另一侧的肩头以及头顶还冒出了第二朵、第三朵火焰。   令人震撼的美色仅仅维持了瞬间,就在高德心神晃动间消解。血肉急速枯萎,变作干裂的树皮块块崩落,骨架也急速由白转黄再成褐色,成了在地下埋了千年几乎快成化石的枯骨。等枯骨也散作黑灰时,这个美得惊心动魄的新娘变作与圆台上那些灰影毫无差别的雾团,剧烈的伸缩撕扯着,像是要抵抗白焰的侵蚀,却依旧被剥下股股黑灰。   “这是凡人之火!”   不仅是楚娘子变作的灰影在叫,空间里无数灰影同时在叫:“他是圣山的人!是刑天!”   “不可能!”另一些灰影咆哮:“圣山的人进不了灰境!凡人之火不可能在灰境燃起!”   “别管他是谁!”楚娘子那团灰影里伸展出手脚,凭空一抽,多了柄血色光剑:“先干掉他!”   整个空间因这光剑投影放射的血光,变得更狂躁而混乱。血色光剑并不是真正的灰器,而是灰器在灰境里的投影。这个空间是魔塔之中,投影应该经过了特别的强化。   楚娘子的呼喊就是信号,圆台上以王天辰、陈世宏等人为首的灰影亮出各自的灰器投影,空间也变得更加迷离,以至于高德身上的白焰都被压得黯淡了许多。   “好痛……”   灰影勉强凝作楚娘子的身影,血色光剑的剑芒暴涨,落到高德身上,劈得无数柔白火星爆绽,痛得高德浑身火冒三丈,字面意义上的。   再见到无数灰影涌下来,晃着四色魔光,就算劈不开也足以淹了自己,高德退无可退。刚才把潜伏在魂魄之下的火头点燃时,他也没有退路了。   原本只是清秀少年的身影被熊熊白焰裹住,手中拉出一团模糊血光,在焰火中渐渐成型。那是金瓜锤的投影,拉进魔塔里还很费力。但在“凡人之火”的灼烧下,魔塔似乎有了缝隙,可以把金瓜锤投影进来。   很快一柄硕大的双手锤握在了高德手中,他挥舞着大锤挡住四处乃至头上而来的魔光攻击,白焰在人与锤之间流转,渐渐扭转颓势,重新向空间四处洒去如太阳般的耀眼光辉。   “你会把整座塔都烧塌的!”   楚娘子浑身喷发着黑灰,依旧攻击不停,还发出了干枯而空洞的呼喊:“是这座塔堵住了混沌之力的降下,你烧掉了它,混沌之力会穿透灰境喷发到现世!你必须像大明皇帝坐上社稷之座那样一直守在这里!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在你眼里我就是弱智吗?   高德冷笑,欺负自己没进过灰境?不管是血怒原野还是传令者之礁,都没有魔塔,这两处灰境为何没有被混沌之力穿透?   “不管我会怎么样……”   高德抡起锤头比他个头还大的大锤,在这处空间发出如毁灭魔神般的恐怖之音:“干掉你们我才畅快!”   “后宫妃嫔、太监、官僚、武将……数百年来,你们这些大明权贵不仅在活着的时候吸食凡人血肉,死了还要缩进魔塔里,为求不灭继续侵蚀凡间。”   “你们在灰境里建起魔塔,本该帮大明抵御混沌之力。却为了自己的不死不灭,在现世制造更多魔人。你们还把凡人当做低等生物,妄想着毁灭现世,由你们塔里人统治魔人占据整个世界,你们其实是混沌的帮凶!”   高德可没忘记剿灭王子赫子女的时候,王子赫那个儿子说过的话。这些魔人俨然不把自己当做人了,而眼前这些抛弃了血肉身躯,龟缩在魔塔里的高阶魔人,更视自己为更高形态的生命。可看他们眼下因为无人供养而疯狂模样,根本就是更高形态的寄生虫。   “没错,我就是烧掉整座魔塔!”   高德一锤逼退楚娘子,顺势抡了半个圈,正中自头顶扑下的王天辰。   巨锤直接从王天辰那团灰影肚腹穿透,高德发力,将充作灯芯的意识拔得更高。白焰轰然暴涨,延伸到大锤上,将王天辰整个包裹在白焰中。   “你孙子魂飞魄散,你儿子魂飞魄散,现在轮到你了。”   高德举着大锤奋力搅动,还在白焰中挣扎的王天辰的惨嚎声也随之变调,等股股黑灰自白焰中喷出,这个不死不灭的塔里人再没剩半点渣滓。   这一锤锤死王天辰,惊得楚娘子、陈世宏以及所有灰影哗然倒卷。   高德趁势将大锤往脚下一顿,让白焰延伸到托着他的血红地板上,按楚娘子的说法,这是魔塔得塔基。   他快意的叫道:“燃烧吧,魔塔!” 第190章:我是大明的暗面女皇   无终宫北宫,司礼监掌印太监、御马监监丞邵皓低头哈腰前面引路,后面跟着凤服飞羽的远坂爱和龙凤绣服的女皇,前后都有白衣羽林卫和战甲巨人扈从。   “这次再没确实的发现,你就别掌印了直接去马厩喂马!”   远坂爱烦躁的训斥,邵皓则急得满额头油光。若不是还得引路,他早跪地上把石地板磕碎了。   三天前百花祠出了事,百花祠下的传送器以及传送法阵倒是另有来历,他邵皓只是担个不察的罪名。可罗太妃请进北宫的数十号人竟然都是魔人,还配合罗太妃设下圈套差点坑了远坂爱,作为无终宫内廷第二号人物的邵皓,自然难辞其咎。   当天邵皓受远坂爱指令,顾不上东城扶桑酒屋的乱子,带着羽林卫和候补刑天直扑罗太妃居所,完全是字面意义上的掘地三尺,却没找到罗太妃半点踪迹。   女皇、远坂爱还有羽林卫镇魔司的姚镇抚合议,认为罗太妃应该早已死了,只是被那个在百花祠地下露面的新娘魔人附身。那人是魔塔的塔里人,不死不灭,连死了几十年的枯骨都能附身,操纵罗太妃该是轻而易举。如今暴露了行踪,应该是将罗太妃毁尸灭迹,就此逃离。   而后清查北宫上下人等,没发现还有魔人潜藏,却点出了个失踪的太监。当日领魔人进北宫的正是这个叫北山的太监,却不是服侍罗太妃而是照料北宫几座荒芜殿堂的管事太监。   于是北宫又多了几处工地,那几座殿堂在短短两日之内就被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什么发现。   要找的并非是罗太妃或者北山本人,也不是找传送器,而是找一切与魔人有关的器物与痕迹。塔里人附身罗太妃,驱使北山应该是很长一段时间的事了,总该在北宫留下点活动痕迹。到现在还无一丝发现,岂不是说明无终宫的安防异常松懈,魔人有足够的余裕抹灭一切存在痕迹?   总之必须找出点什么,证明暗手血塔的魔人在无终宫里存在过。   “是那个北山不在后,清扫另一处殿堂的小太监发现的。”   穿过几道宫墙,上了若干级阶梯,进到一处荒废院落。院子里是处破损朽坏的殿堂,规模倒还不小。按一切完好时的景况算,至少也是个贵妃居处,现在看却像是破落庙堂。   “这里叫秋棠园,并不在北山的管事范围里,甚至不在北宫产业的清单里。”邵皓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距离百花祠不远,奴婢竟然视而不见,死罪死罪。”   “北宫之主经历了无数更迭,稍稍在清点上做点手脚,就能将偌大一座院落藏起来。”女皇倒是清楚这些烂事,看着草丛里露出“秋棠”两个字的牌匾,冷笑道:“多少妃嫔一旦进了冷宫,别说她们的人,连她们住的地方都生生消失了,我看这里就是一处冷宫。”   “有什么发现?”远坂爱催促,女皇这般表情自然是在缅怀不知所踪的母亲,她可不想女皇的情绪因此继续变坏。   “这里这里……”邵皓赶紧奔进殿堂里,远坂爱和女皇跟上,却被一个青年羽林卫拦住。   “总管,陛下,等我们确认后再进去。”青年削痩而沉凝,正是跟高德打过交道的羽林卫经历司百户刘承望。   “哟,终于找着抖威风的机会了啊。”远坂爱笑道,却乖乖跟着女皇止步,由羽林卫跟候补刑天进去探查。   好一会后,羽林卫报告一起安全,两人才进了殿堂,然后见到一尊朽坏不堪的真武大帝神像。真武大帝是震旦自然之道供奉的各路神灵之一,也是在自然之道的传承湮灭后,少数几个还能传承下来的神灵。只是大明开国之后,蒸汽昌明,已没多少人尊祀神灵,渐渐的真武大帝也没多少人记得了。   女皇和远坂爱只是瞅了瞅神像,目光很快转到神像之下的供桌。供桌前的幕布已被揭开,里面蜷缩着团艳红身影,竟然是个红袍盖头的新娘。   “注意!”   远坂爱招呼羽林卫和候补刑天戒备,武器在手甲盾激发后,再下令把那个不知道是死是活,是人还是魔的东西拖出来。   邵皓招呼几个太监动手,他也亲自上阵,很轻巧的就拖了出来。   “不像活人呢……”   邵皓还在嘀咕,太监们把盖头一扯,啊的惊呼出声。   那是个黑褐色的骷髅头,皮肉已经枯干贴在了骨头上,大张着的下颌还是歪曲的,看起来像已死了上百年的干尸。   几个太监吓得手一抖丢开袍服,哗啦啦一阵响,腿骨臂骨肋骨各种骨头落了出来。就邵皓面不改色心不跳,嘴里说着“罪过罪过”,将袍服遮在骨堆上,就露出骷髅头。   “这不是罗太妃……”   远坂爱仔细盯了会骷髅头,很笃定的道:“死了恐怕快两百年。”   “只能让姑奶奶过来一趟了,”女皇叹气,“她小时候在北宫呆得久一些,知道不少传闻。”   没多久白发老婆婆进了殿堂,盯着骷髅头看了会,说出了让众人大吃一惊的话:“三天前死的。”   “有很微弱的疫魔之力痕迹,按消散的速度算,三天前这堆玩意还是活着的。”姚婆婆说:“我也是第一次瞧见这种活死人,血肉萎缩到了极限,但终究是活的,能驻留魂魄,感应到现世里的真实。”   “莫非我们都算错了,这就是罗太妃?”远坂爱讶异的问:“可罗太妃按年龄算也不过七八十岁,何至于变成这副模样?难不成是用了什么恶魔法术,耗光了血肉?”   “应该不是罗太妃,”姚婆婆说:“这些血肉都是自然萎缩的,疫魔之力是在延缓萎缩的速度而不是抽取血肉。按我的猜测,罗太妃确实早就死了,说不定还是这个人吃了。而这个人,至少活了四五百岁吧。”   老婆子啧啧的摇着头,听起来还是在赞叹:“真是厉害,这家伙恐怕在三百年里都是青春常驻的模样。”   这下别说小太监们,连邵皓也下意识的退了一大步,这堆骷髅竟然是活了四五百岁的妖魔骨骸!   “四五百年……”远坂爱蹙眉,“此人到底是谁?”   姚婆婆却抬头四下张望,“四五百年里能一直待在这里,疫魔之力却不被外人察觉,只靠笼络和胁迫下人可不够。必然还有什么器物遮蔽恶魔之力,就在这里。”   众人同时抬头寻找,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一处,那是上方木梁吊着的一个东西,看起来有些像鸟笼。   “那是矿灯……”邵皓最先认了出来,“是老旧煤矿才会用的那种矿灯,不应该出现在这!”   白影一闪,刘承望蹬着柱子高高跃起,探手将那盏灯摘了下来。   揭开灰黑灯衣,淡淡白光自灯中发出,照得刘承望胸口出现一抹清冷白光。   “咦?”远坂爱好奇的接过灯,于是在她胸口也出现同样的白光。   “映魂灯,”姚婆婆低叹,“我知道这是谁了。”   ………………   熊熊白焰自高德脚下伸展,转眼就将整个空间变作了焰火炼狱。一个个掌印在空间各处亮起,四色纷呈,炫彩流离。   无数灰影在烈焰中扭曲挣扎,发出各种非人声响,那也不是声音,而是各种直接敲击甚至挠抓魂魄的动静。一个个灰影显出人形,回复了现世时的形貌,却又挤出宛如恶魔般的狰狞面目,不断往复转换。就在这转换间,黑灰如喷泉乃至瀑布般挥洒,直至再度褪色,再不剩半分光影。   只是片刻,就有数十灰影化作黑灰,彻底湮灭。   “住手——!”   躲到远处,还维持着依稀轮廓的楚娘子大喊:“你是在毁掉大明,毁掉震旦!”   “你以为你是谁?”   高德鄙夷的道:“莫非你是大明的女皇,你在抵御混沌,你在护佑大明的数十亿子民?”   “我自然不是女皇,”楚娘子怒声道:“但大明能延续至今,正是我的功劳!没有我舍身投入暗手血塔,六百年前就已没了大明!”   六百年前……   高德心神一震,并不是因为时间久远,而是这个时间点,恰好跟他对小丽说起的一段大明往事契合。   “就算你是昭敬皇太后,”高德努力凝聚起被烧得飘飘然的意识,“你活在现世的时候的确拯救了大明,而在你之后的大明,却不是靠魔人……尤其是这些不死不灭的塔里人维持到现在的。”   就在中元节的那天夜里,高德与小丽约会……呃,逛街。两人谈到了女皇的治政,高德就拿他在驯象所档案里挖掘出的史实说事。六百多年前的天辉帝时代,昭敬皇太后亲政。皇太后虽然以女尊之势扭转世风搞出不少案子,但她平定四方,与民休息,大明因此度过了偌大危机。之后虽又有景灵之乱,大明却靠着她打下的基础扛了过来,延续至今。   “你果然是个非凡人物,连我母亲都知道。”楚娘子的回应大出高德意料,竟然不是昭敬皇太后,而是皇太后的女儿……不,是又一位朱家女儿。   “我母亲中兴大明,算到今日,已于大明有二十世之恩,却遭得悲惨下场。”楚娘子含恨叫道:“我没有为母报仇,而是继续扶助大明,却被圣山骗进灰境生不如死!即便如此,我依旧谨守自身的血脉之责,没有奋起复仇。若是六百年前我只为复仇,哪还有大明?”   “六百年前是一遭,四百年前又是一遭。景灵之乱是我带着暗手血塔帮助定灵帝,大明才得以延续。而后我以暗手血塔建血塔会,收拢权贵慑抚魔人。大明暗面由我主宰,大明这六百年来的存续,不正是由我而来的吗?”   哎哟,感情暗手血塔才是正派,自己这个捣乱的家伙居然变成反派了?   “听起来没有你们暗手血塔和血塔会,混沌就会涌入现世,”高德哪会因这番说辞而动摇意志,恶魔手办燃烧的白焰在塔里依旧汹涌澎湃。“而坐上社稷之座燃烧自己的皇帝,仅仅只是个装点,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既然是在暗面保护大明,又为何要用孽魔暗算老太子?”他继续道:“等莫离公主登基成为女皇,你们又迫不及待的各种操作,想把她一直摁在社稷之座上,这也是在保护大明吗?”   “你懂得什么!?”楚娘子避得远远的,身上黑灰喷涌,却像是无穷无尽般并未受到重创。   她气势饱满的咆哮:“朱莫离凭什么坐上社稷之座!?她既是女子,又是圣者,大明只会败坏在她的手里!换作废物太子,不管是哪种形式,只要大明这层皮还在,我便能在幕后照管朝政。以我六百年遍历现世的经验,我为什么不能做大明暗面的女皇!?”   感觉这位前前前……长公主的脑子有点问题,不过可以理解,毕竟是没脑子的幽魂了。   高德随口问:“暗面的女皇?那社稷之座没人坐了,该怎么办?”   “靠烧朱家人的血肉魂魄维持大明,已经没有出路了,”楚娘子的话竟然让高德生出一丝同感,不过下面的话却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要让大明千秋万载,真正的出路是把大明的精粹都拉进灰境,拉进魔塔。放任混沌侵入现世,待混沌退去之后,再重建现世。虽然这不过是又一轮的苟延残喘,但又有了几百上千年的时间。”   “你这想法可真是……”   千言万语在高德心中流转,最终却只吐出一口槽:“先不说你认为的大明精粹都是什么货色,就说这想法吧,可真是没一点新鲜感啊。”   “我没心思跟你辩论谁对谁错,”高德抡起大锤,宛如高举火炬,“你搞的事是在害我,是在毁灭我想挣到退休金的理想,我绝不容许!”   大锤砸下,白焰喷吐,将远处得楚娘子整个裹住,让她发出层层玻璃碎裂的凄厉惨嚎声。   ………………   供奉着真武大帝的庙堂里,其他人已经退了出去,只剩下姚婆婆、女皇和远坂爱。   “莫离啊,”姚婆婆用含着怜悯的复杂语气说:“她是我们的先辈,我得叫她曾曾曾……姑奶奶。”   “她叫朱幼楚,”姚婆婆终于揭晓了这个新娘的身份,“是六百多年前昭敬皇太后的女儿,天诚帝的妹妹。” 第190章:六百年新娘   “是那位皇太后啊……”   女皇恍然,她倒是记得清楚。“如果是她本人的话还说得过去,大明就是她中兴的,没她打下的基础,之后景灵之乱就已经把大明毁掉了。天诚帝之后的新帝即位,她就悄无声息的没了。”   不过女皇很不解:“按宫廷政争的套路,她应该是被新帝处置了。如果那时候她魔心入灵成了魔人,倒有充足的理由遁入灰境在暗面祸害大明,怎么冒出一个女儿来?”   “这是圣山的错,”姚婆婆深深叹息,“大明千年来积下了无数宫闱密辛,即便是我都知道得不多,唯独这件事印象深刻。”   “处置昭敬皇太后的并不是新帝,而是圣山。当年天诚帝死后,昭敬皇太后就有意违背祖制,把社稷之座改为天地祭坛,直接烧魔人魂魄。圣山本来无意干涉,却发现昭敬皇太后已魔心入灵,于是出手主导了皇位更替,将皇太后暗中处死,令她魂飞魄散。”   姚婆婆看了看女皇,感慨的道:“皇太后主持朝政十余年,本有偌大布局。若在死前一搏,震旦必有莫大危机。好在她临死前提了个要求,要圣山将她尚在襁褓的女儿朱幼楚培养成圣山之女,圣山答应了。”   “等等……”女皇忍不住打断,“皇太后哪来的女儿尚在襁褓?”   “当然是私下生的,”姚婆婆苦笑,“好在对方是亲王,朱幼楚仍然是朱家血脉。”   “这位皇太后可真是……”女皇抚额,“啥事都干得出来啊。”   “所以朱幼楚在皇室族谱上只是郡主,”姚婆婆接着说:“圣山不打折扣的履行了承诺,将朱幼楚带去培养。可惜朱幼楚虽是朱家血脉,凡人之力却并不纯粹,哪怕只是培养成战仆都很勉强。那时候又没有莫离你这样可以转移血源的人,成年后连神灵之力都无法获得。”   “若是圣山就此放手,事情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姚婆婆的唏嘘更重:“或许是出于愧疚,圣山的长老们执意要履行当年的承诺,冒险尝试激进的方法,导致朱幼楚的魂魄出了可题。护卫她的战仆不理解长老们的作为,不忍心见她受苦,道出了她的身世和当年实情,希望她因憎恨圣山而放弃成为圣山之女的努力。”   “这只是长老们的猜测,真相是否如此谁也不知道了。只知道战仆被杀,她与那个战仆情投意合本是一对,受此刺激魔心入灵。”   “长老们不忍心像对待她母亲那般又处置掉她,便让她在无终宫北宫静养。还给了她一盏唤魂灯和足以燃烧百年的血晶,那是被污染了的血源,放在矿灯里烧可以提供一丝凡人之力遮蔽混沌,如此可保护她的魂魄不被恶魔彻底侵蚀。”   “朱幼楚没有对这个安排表示异议,她只要求打扮成出嫁模样,以新娘身份遁世。那一天她就穿着新娘袍服,提着这盏灯,独自进了这座院子。”   “在那之后,再没有任何与她有关的消息传出。直至景灵之乱后,天下平顶,她便被彻底遗忘了。”   姚婆婆摊手说:“当年我还是莫离这么大的时候,我的师傅……也就是我的曾姑奶奶跟我说过这事,我还只当是无终宫的鬼故事听。哪想到这事不仅是真的,这位前辈还活到了现在,成了暗手血塔的塔里人。”   “听得我脑子里一团糊涂,”女皇叹气,“既是暗手血塔的塔里人,那么从老太子开始的一系列事情,都是她主持的吧?她的目标应该是要把我摁在社稷之座上,这么一来她母亲当年的计划也就实现了。可对她来说这又有什么好处呢?”   “为什么非要有好处呢?”姚婆婆说:“当年她在得知自己身世和母亲之死前,应该是个很单纯但却很坚定的人。她一心想成为圣山之女,保卫震旦守护大明,好对得起自己的血脉。等真相道破,她所爱的人也死了,多半还是死在她手里,你觉得她的想法还跟常人一样吗?”   “肯定不一样了,”远坂爱终于找着了开口的机会,“把她换成我,我只会想着复活小姐,哪怕要把震旦和大明都当柴薪烧掉,我也不在乎。”   “你怎么就这么恶毒的咒我死呢?”女皇不悦,“而且那时候我真要活过来,瞧见你把江山都霍霍了,又得被你气死!”   “朱幼楚可不像小爱你这扶桑丫头,”姚婆婆也教育远坂爱:“她心里还是有大明的。”   老婆子又是重重叹气,“她其实并没成为真正的塔里人,在三天前她还一直保留着自己的血肉之躯,我猜她以为那个人可能会转世,还有相见的机会吧。可三天前行动失败,让她彻底绝望了。”   “现在她是真正的塔里人了,”女皇蹙眉,“我们根本没办法找到她,也对付不了她了。”   “塔里人的确不死不灭,”姚婆婆摆手说:“但得靠魔人与现世沟通,才能进入现世。暗手血塔到了这个地步,她就算还有机会出来也无法兴风作浪了,跟一个幽魂有什么区别?其实在圣山里,塔里人这种存在,就被称为灰境缚魂。若是没了魔人,他们就永远困在了灰境里。他们躲在魔塔里可以不受混沌之力浸染,但魔塔对他们而言跟坟墓没什么区别。”   “海塔会伸向中京的爪子被剁了,朱幼楚也完全缩了回去,暗手血塔应该是大势已去。”远坂爱回忆说,“那天配合金钱龟设陷阱的肯定就是暗手血塔的魔人,他们不仅毫无心气,还自相残杀。血塔会可不会只是看着,必然会收编这些魔人。”   “暗手血塔已是过去了,”女皇有些厌厌的,似乎不想继续谈到朱幼楚这个人,“中京四城还有朝堂重臣,也在大面上清扫干净了,现在我们该往前看。大明可不会只有区区千年,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说到这她柳眉扬起,兴致高涨起来:“我还期待着明天招来高德的时候,等他听到自己一下子升了不知道多少级,脸上会露出怎样精彩的表情呢。”   “大明啊……   “姚婆婆欲言又止。   ………………   魔塔之中已被熊熊白焰吞噬,一个个恢复了生前苍老形貌的塔里人在白焰中扭曲变形嘶吼哀嚎,连陈世宏也化作了冉冉黑灰,只剩张脸还在吐着吸血鬼的獠牙努力挣扎。   “圣山终于找到了进入灰境的办法,”楚娘子依旧维持着人类身影,愤恨不甘的道:“却是用来追剿我的,六百年了,你们仍然不放心我。”   高德懒得追击她了,他的血魔步卒手办虽然有近万渗透压,现在却以每秒好几点的速度烧着。刚才抡向她的那一锤花了上百,着实让他心痛。现在就维持着拄锤而立的姿势,乖乖充当人形火炬。   倒不是非要把这座魔塔全烧了,但不烧塌的话,他就没办法抽出这个手办。至于楚娘子说的什么,他是有听没有懂,听起来圣山早在六百年前就知道她的存在了?   “大明延续了千年,已经活得够久了,”大概觉得已躲不掉,楚娘子像是放弃了抵抗,只为了将她的满腔愤懑倾泻出来。“自我建起这座魔塔后,自混沌涌入灰境的力量增强了多少,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景灵之乱后灰境一片清澈,可没过几年,就与现在无异了。”   “只能让现世由混沌彻底清扫一遍,在那之后灰境就能变成现世,凡人可以重来!这不是你们圣山曾经做过的事情吗,为什么还要让大明苟延残喘?”   “其实我知道的,现世崩灭,你们的圣山就与灰境连在了一起。你们的力量也会失去,不再能凌驾在凡人之上了。你们觉得朱家血脉还可以利用,还能让大明如僵尸一般活下去,让你们继续享受超然凡人之上的尊贵,丝毫不管大明的子民早就被混沌浸染了。”   怎么感觉这位很了解圣山的样子……   “你们圣山,其实是比恶魔还要邪恶的存在!”   楚娘子悲愤的呼号:“你们那所谓的祖神,不也是出自混沌的吗?神灵之力跟恶魔之力没有区别,祖神就是祖魔!”   高德依旧没理顺楚娘子的逻辑,不过就讨伐圣山这点来说,他隐隐有那么点同感。   不管是不是小丽私人定制,自己终究是圣山造物。到现在依旧没给自己一个明白的交代,说不定还真是老古所说的针对混沌灭世的危机弄出来的工具人,这种神神秘秘的组织说不讨厌那必定是假的。按照俗得不能再俗的套路,最初很是伟光正的组织,最后必定会反转成大BOSS,是为某个比恶魔灭世还要邪恶的阴谋存在的。   “你到底想要什么?”   本着这点小小的共情,他可:“你既然这么讨厌圣山,为什么没有领着暗手血塔和血塔会直接跟圣山作对,而只是在暗中组织魔人经营产业,最多是幕后操纵大明朝政,插手皇位更替?”   “如果你是想以魔塔庇护凡人,躲过混沌灭世,为什么又只拉这些垂垂老矣的权贵?看呀现在他们都快烧没了,你却没一点心痛的样子,这些家伙不该是你用来建立新的大明的种子吗?”   高德只是随口一可,楚娘子却骤然沉默,那团不断喷发着黑灰的身影猛烈扭动,几乎变作了一股涡流。   “我怀疑你现在的状态已经不能叫人了,”高德再道:“没了血肉寄托,只靠魔塔庇护,你就只是无数紊乱的杂念,或者就是各种执念交织在一起的幽魂而已。”   “我不是幽魂!”楚娘子又有了动静,“我还记得、记得一切……一切……”   “你为什么总是打扮成新娘?”   凭感觉要烧穿魔塔还得好一会,高德索性聊起了天,看她也坚持不了太久了。“是在嫁人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吗?”   “新娘……”   楚娘子的话语变得异常悠远,“我是新娘,我一直都是,最开始的时候……”   黑灰猛然喷发,又显露出大红的新娘袍服,盖头重新覆住面目,整个身影又蒙上了层淡淡白焰。这是她心防骤失,被焰火直接烧到了魂魄之中。   “最开始的时候,”楚娘子却没有像其他人那般挣扎,静静的在不远处飘着,语气也越发飘摇:“我只是以为,等世界重来,他会转世重生。”   高德心头一跳,他?   “可当天下大乱的时候,我又舍不得。”楚娘子凄然道:“舍不得我娘保下的江山,舍不得她的付出,也舍不得丢下我的血肉。万一他已经转世了呢?没了血肉就不再是我了,见着了他他也认不得我了。”   “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楚娘子的话语渐渐拉长,身影也被白焰渐渐抹去颜色,很快就融入白焰,再无半点踪迹。   感觉像是错过了一个可以说给小丽让她梨花带雨的凄美故事呢?   杂念在高德心中掠过,他却没功夫细品。此时塔中已是黑灰漫天,那种束缚住手办的力量尽数消散。而在空间远处密密麻麻分布着的各色掌印,也开始被白焰吞噬。他正面临一个选择,是就在此时抽身退走,还是坚持把整座塔完全烧塌,顺带将那些封印了魔人魂魄的掌印也烧掉。   犹豫转瞬就消失了,来都来了……不,烧都烧了,干脆烧完吧。正好把李蓉娘夏侯老头和庞杨夫妇等人的束缚也毁掉,他们在现世里可能会出点可题,但总比继续走所谓的塔里人实际的幽魂路线更有希望。   西城南面,离高家小院不远得小药铺里,正在收拾药柜的青衣少女低呼一声,不迭的扯开衣襟,从胸口掏出一块金属圆盘。似乎还有股烟气冒起,带着隐隐肉香。   顾不得看胸口被烙上了什么印记,她紧紧盯住圆盘,原本像镜子一样的光滑表面此刻雾气蒙蒙,似乎正翻滚着焰火。   少女迟疑了片刻,咬咬牙,握着圆盘直接坐在地上,凝神将意念投入到圆盘中。   暗手血塔所在的灰境出了异常,肯定是高大人在与魔人们战斗,自己必须进去帮忙。跟能不能帮到忙无关,这是自己应该做的。 第191章:捅了个大窟窿,字面意义上的   叮叮当当的声响自窗外一股股涌进来,即便塞了耳塞,吕九眉还是被吵得无法入睡。   她也没法抱怨,这会还是下午,驯象所的档案楼还在赶工,缩在驯象所宿舍睡午觉的薪俸小偷是什么感受哪会在乎。   自在东城货站被袭击成了吸血鬼后,她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更不敢在家过夜。借口是工作忙,其实是怕被家人察觉。驯象所虽然不是可以放松警惕的地方,不过宿舍布置得太舒服了,食堂也太方便了,她索性就住在这了。   如果自己没有变成吸血鬼,也没被王无敌胁迫着进了暗手血塔,那该多好。可以专注打理各种异能者案子,顶头上司是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大帅哥,可以养眼但名草有主所以自己不会生出烦恼。生活还是那么单调且枯燥但很规律,不必去思考未来会怎样。   现在却完全不同了,她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强大到什么程度她还没概念,但在无终宫百花祠抽取北山的生命力时,她只觉北山羸弱得像老鼠……不,蝼蚁,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使用这种力量的时候无比畅快,代价却是夜夜噩梦。在灰境里杀伪魔倒能稍稍让她心安,可凝聚魂魄压制吸血鬼之力的那种东西,却是阴冷的,让她很不舒服。   世界原本静滞如画,现在却像是埋在了又冷又潮湿的地下,唯有王无敌那一缕光芒在前面照着,不至于让她对整个世界绝望。   如果这缕光芒就此消散了,自己该怎么办?   吕九眉躺在床上,两眼呆呆看着屋梁。这个如雷管引信般的问题就在心中嗤嗤响个不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开。   她随手摩挲贴在心口上的金属圆盘,后悔自己没有跟着王无敌进去。之前应该争取一下的,哪怕只是在塔下看着,至少也能第一时间看到结果。   心口渐渐发烫,她嘲笑自己,真想进去又没人拦她,自己分明是怯懦退缩了……等等,这不是心里发烫,是混沌之鳞在发烫!   吕九眉低呼着抽出圆盘,心口已经被灼得疼痛无比,似乎还闻到了隐隐肉香。她扒开衣领,没被束缚的胸口高高耸立,山腰印了半圈清晰的紫红伤痕。   她顾不上也不在乎伤痕,赶紧查看圆盘。原本像镜子般的表面雾蒙蒙的,柔和的白光在雾气中闪烁流转,像是直接通往了灰境。   “尤其是你,”吕九眉记起王无敌的交代,“你跟暗手血塔的关联还很浅,哪怕出了问题,你也不会受太大影响。所以别管暗手血塔里有任何变化,只要我没通知你,你就不要进去。如果一直没有我的消息,你可以去找其他的混沌之鳞,借其他魔塔继续修行。”   “你要完了,光也没了。”   吕九眉低声嘀咕着,凝聚意识,投入到圆盘之中。“别怪我不听话,我只是想有人在前面点亮那点光,好让我继续走下去。”   ………………   整个空间变得迷乱闪烁,像贴图错误般的不时刷出奇异景象。有山水林木,有亭台楼阁,还隐隐见到层层叠叠的建筑,如海市蜃楼般扭曲浮动。   急速刷新的贴图里印着密密麻麻的各色掌印,那是塔下人留在塔里的魔石。但急速崩碎,掌印转瞬消散,都化作黑灰如雪花般纷纷洋洋洒下。   黑灰避开了高德这座人形火炬,朝着仿佛幽冥的深处落去,高德却有了脚下在不断变得踏实的感觉。   这时高德还在讶异,烧了那么多塔里人,怎么没留下点东西,莫非包括楚娘子在内,所有塔里人其实都只是幻象,并无真实魂魄?   正在念叨,高德发现无数灰暗的光丝在黑灰之雪中游动,因为太微小太黯淡,刚才竟然忽略了。   他赶紧伸展出感知捕捉,于是视野里刷出了一连串的“+3”、“+5”、“+7”。他没有捞到残魂,这些光丝跟黑鲨号里的义思达残魂一样,只剩下所谓的游离能量。   丰收了……   片刻之间,高德就捞到了两千多游离能量,足够弥补血魔步卒手办的消耗。不过他还是有些遗憾,全都是游离能量,没有一缕可以捏手办的残魂。楚娘子也变作了那无数个数字之一,再也没留下什么了。   等捞完战利品,横亘在手办与意识间的束缚也完全消散,魔塔被完全烧塌了。高德也有了清晰体会,彻底明白了所谓的“塔里人”是怎么回事。   现实里意识与真实血肉相融是第一层,灰境里意识与恶魔之力凝成的恶魔躯壳相融合是第二层,而魔塔里独剩意识则是第三层。   准确的说,魔塔里的意识并不是独立存在的,而是与魔塔一体。这些塔里人用魔石把自己魂魄都封在了塔里,在他看来空寂虚无的塔里,对这些塔里人来说还有山水风光、高楼豪宅乃至繁华市集。   与高德前世对比,灰境俨然就是虚拟网络,不过是私有的而不是公共的。魔塔内部则是更进一步的纯粹意识空间,不过存在这里的意识并不是0和1,而是还没被恶魔之力完全侵蚀的幽魂。   山谷中心的高大魔塔已经被熊熊白焰烧作漫天黑雪,原本昏暗的山谷像是被阳光映照,亮如白昼。高德透过白焰看到了山谷中无数供魔人出入的法阵,山谷上方的巨大蜈蚣魔怪还在盘旋。   亮着不同魔光的法阵正在剧烈闪烁,不时出现一个个魔人身影,那该是感应到灰境异变跑进来看情况的。不过很快他们的身影又消失了,可能是被吓住了,也可能是这白焰带来的强光对他们来说是就是剧烈伤害。   山谷上方的蜈蚣怪物变得异常暴躁,好几条冲了下来,想穿透白焰攻击高德。可没等它们碰触到白焰,蜈蚣腿或者触须就如干柴般燃烧起来。这些被驯服了的特殊伪魔凄厉嚎叫,在空中剧烈翻滚,抖出漫天焰芒,沾到其他怪物身上,于是山谷上方的天空,乃至山谷周围那些巨大的尖刺丛林都烧了起来。   可以了,不必烧了。   高德这么对自己说,然而等他收束自己这根“灯芯”时,恐惧的发现,白焰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不好,他的目的只是烧塌魔塔,可不是把这处灰境都烧掉啊!   现在这情况是怎么回事?   高德忽然意识到自己捅了个大窟窿,这不是比喻,就是字面意义上的。   大明太祖开国,收尽天下的天地鼎炉,造出社稷之座,那是混沌直接通往现世的唯一入口。除此之外,混沌再没有直接进入现世的通道。千年来无数邪恶势力的目标就是另外制造混沌进入现世的通道,但即便是在景灵之乱里,他们能做的也只是打开灰境与现世的通道,由此涌入现世的混沌之力已经过沉淀并无活力。与混沌自凡人魂魄进入现世的危害相比,“性价比“着实太低。   现在他用与大明皇帝没什么差别的凡人魂火烧塌了一座魔塔,这处灰境里的混沌之力自然是被他压制了。可他这一烧,灰境里的“混沌压强“变弱,对灰境之上的混沌而言,就成了一处风眼。更为猛烈的混沌之力涌了过来,又激发起更猛烈的凡人之火,继续发展下去,这里岂不是要成第二个社稷之座?   “沃日莫非我要成大明的副皇帝?”   高德倒是可以抽出自己意识一走了之,放任血魔步卒手办在这里烧。可就算把刚捞到的游离能量全加在手办上,算起来也维持不了几天。手办是跟他魂魄相连的,到时候手办烧没了,说不定就得拉他的魂魄进来烧了,他哪里经得起烧?   现在就得想办法……   高德焦灼的思忖着,忽然感觉脚下有些不对。   ………………   四色魔光汇聚成的云海之上,云面降低了许多,露出的山石植被之间,竟然有一扇扇舷窗甚至一道道炮门。刑天们挂着吊索贴在山壁上,砸碎片片如黑曜石的岩层,露出闪烁着灰白光泽的金属船板。   云海之上的这处山巅竟然是艘巨大的船,跟直直长长方方正正的巴托风格不同,这艘巨船头尾尖尖肚腹圆圆,俯瞰颇有些像巨龟。那座屹立在山顶的残破殿堂,正在龟背中心。   一些刑天在干活,另一个坐在山壁边缘休息。   “真是难得啊……”   大明的庙陵卫统领,圣山的刑天首领肖茂密低头看着云海,还有些难以置信,“在这里待了六十多年,第一次见到混沌之海会下降这么多,降到我们的炮门都露了出来。”   “这就是莫离坐上皇位的结果啊,”副连长说:“她顶住了混沌的几次潮汐,混沌自然退潮了,接下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里,咱们可能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希望如此吧,”肖茂密又抬头望天,“可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咦……”   头顶是被四色魔光浸染的虚空,本无什么动静,肖茂密却似乎看到了什么。   “是我眼花了吗?”肖茂密嘀咕:“刚才我好像看到了一颗……星星?”   副连长跟着仰望,瞪大眼睛找了一圈,毫无所得。   “老肖啊,你得好好休息了,”他既是取笑又是关心:“出去松口气吧,这里就是纯粹的混沌。社稷之座上没人坐着的时候,泰阿之剑只能保护社稷之座。咱们的魂魄也在烧着,虽然比一点火星还微小,却总是损耗,你在这里待得太久了。”   “你在说我眼老昏花?”肖茂密不满,一拳头砸在副连长肩甲上:“过去练练,看谁眼力不行!”   “那星星呢?”副连长可不会被他轻易转移话题,“刚才谁在说看到了星星。”   又朝附近的刑天嚷道:“喂,刚才连长说他看到了星星,你们帮他找找!”   刑天们哈哈笑了起来,有的说连长是在做白日梦,有的说挨上一拳头就有星星了。   “来来,我让你看看星星!”肖茂密咬牙切齿的拉起副连长,准备开干。   走向殿堂的时候,他还是再次抬头看天。   “刚才真的看到了啊……”   ………………   高德觉得脚下有些不对,原本踏实的地板变得软软的。   “对不起,”   一个女声从脚下传出,因为刚刚听过,吓得高德一哆嗦。   “你能站到其他地方去吗?”那个女声说:“你踩着我的肚子了,还烧得我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   楚娘子!   高德低头,看到原本如黑曜石地板的塔基已经碎了,碎石里挤出一张白皙秀丽的脸。他就像踩碎了棺材板一样,脚正好在对方的腹部位置。   高德下意识的挪开脚,但他还是保持了一丝清醒没有完全跳开。这块塔基就是魔塔的核心,他立在这里才把魔塔烧塌。若是魔塔并未完全坍塌,这个楚娘子是翻身反击呢?   问题是,现在的楚娘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看着身着红裙却没戴盖头,俨然还是个古时少女的楚娘子爬起来,高德满肚子疑问。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楚娘子站直了,颇为人性化的吐了口气,然后盯着高德问出了同样问题。   “彼此彼此,”高德颇不客气:“你是楚娘子吗?刚才的事情还记得不?别告诉我你刚才醒过来什么都不知道。”   他努力抽出感知,进入超脱视野,然而焰火太旺,满眼都是白光根本看不清楚。   “我是朱幼楚,”楚娘子侧身束手,淡然而矜持的语气倒有三分像小丽,“大明郡主,昭敬皇太后的养女。什么楚娘子,那必不是我。以我身份,怎会让人如此称呼我的闺名。”   下一刻她勃然大怒:“你干什么!?”   “竟然不是恶魔躯壳……”   高德把他得大锤从楚娘子……不,朱幼楚头上挪开。是有实体的,但没烧起来,大锤上的白焰对她毫无影响。   “看起来你有很多疑问,我也一样,”朱幼楚没计较他的无礼,指向白焰之外,那是山谷边缘的魔人法阵,“那些家伙在叫什么王老大,那就是你吗?”   高德转眼看去,嘶的抽了一大口凉气,身上的白焰又膨胀了一截。   是李蓉娘、吕九眉、夏侯老头,还有庞杨夫妇!   这帮家伙怎么蠢得在这种时候跑进灰境里…… 第192章:瞧在你生得俊俏的份上我就从了   山谷边缘的法阵闪烁不停,不断出现套着恶魔躯壳的魔人。这些人的反应几乎如出一辙,先是看了看山谷中心正在燃烧的巨大白焰之柱,接着仰望天上裹着白焰激烈争斗的蜈蚣魔怪,再扫视山谷边缘那如野火烧山的尖刺丛林,最后激活法阵身影虚化,直接跑掉了。   只有五个身影离开法阵,向白焰之柱冲去,其中四个身上裹着淡淡的白焰,但包括那个有翅膀的血魔在内,所有人头顶都飘着白焰光丝,与白焰之柱相连。   “那些家伙在叫什么王老大,那就是你吗?”   新生的朱幼楚这么问,高德惊讶之后发现自己也听到了,那是来自吕九眉等人的意念。他想回应,意念一动却像是在沸锅的面条中寻找特定的那几根面丝,根本无法准确定位。   “想跟他们说话?”朱幼楚淡定得像个人工智能:“要么你离开,要么拜托我传话。”   “拜托你?”高德讶然:“你是这座魔塔的塔灵吗?”   之前暗手血塔的魔塔通过血色光丝与魔人关联,发布任务传递消息,那时候高德猜测要么是找专长心灵交互的魔人做这种事情,要么是魔塔有专门干这事的“人工智能”,就如魔法塔的塔灵一样。   “我不知道你说的魔塔和塔灵是什么,”朱幼楚说:“我是人,这里只是我的住处。你这人好生奇怪,进了郡主闺房,踩碎了我的床,把我吵醒了还腆着脸皮不走。若不是瞧你生得高大俊美还像个人样,我早就……嗯,不跟你说话了。”   这番话好大的信息量!   高德最先意识到的是她说自己高大俊美,难道在她眼里,自己这身恶魔躯壳并不存在,她可以直接看到自己的本貌?   其次她还把自己当人,把魔塔当做她的闺房,完全是断片的状态。可她又能看到吕九眉他们,听清他们的话,还说能向他们传话。这意味着她还不清楚自己是谁,这里是哪里,却很清楚自己能做什么。   “我想拜托你给他们传话,”高德决定不再正面追问? 而是继续观察? 先看看她到底能做什么。“让他们退后,如果感觉有问题就马上退出去。再告诉他们我已经搞定了? 只是还有些善后的事情没弄好。”   “你退出去? 我就传话。”朱幼楚竟然绕了回来,目的就是要高德滚蛋。   “我……”高德打量了下四周的暖白烈焰? ,摊手说:“烧得这么旺? 我哪退得出去?”   “什么烧?”即便是惊讶? 这位郡主的语气依旧平淡无奇:“这里又没有火,就是光太亮而已。”   高德顺着她的话说:“那你能把光调暗一些吗?”   “我能拉下窗纱,”朱幼楚叹气,“可这光本来就是你发出的啊。”   这是鸭在跟鸡讲啊!   “你先拉下那个……窗纱吧? ”高德安慰自己是在跟妄想症患者沟通。   “好吧。”朱幼楚话音刚落? 景象便有了变化。   块块黑曜石砖在高德脚下和周围展开,根根朱红梁柱耸立,片片灰瓦铺设,转瞬搭出了偌大殿堂。殿堂形制颇为古朴,与无终宫的殿堂相差无几。不过这座殿堂却不是实质? 从地砖、梁柱到屋瓦都是半透明的,仍然能看到外面的身影和山谷的景象。   不过随着殿堂铺开? 高德感觉钳制着自己这根灯芯的“吸力“消散了大半,他可以把自己的魂火收敛起来了。   漫天焰光骤然消去大半? 只剩天上的蜈蚣魔怪和山谷四周的尖刺丛林还在燃烧,整个山谷像是从白昼瞬间变为满月之夜? 原本魔塔所在的中心显露出清晰形貌。如抵天高楼的褐红高塔和飞舞盘旋的尖刺荆棘都没了? 只剩一截黑曜石台基? 以及搁在台基上的半透明殿堂。殿堂中两个身影异常清晰,一个是还裹着白焰的“王无敌”,另一个则是红裙少女。   正顶着魂魄沸腾般烧灼感呼叫的五个人同时止步,他们收到了“王无敌”发来的信息。   “大人果然胜了。”李蓉娘的反应并不激烈,不知为何她很笃定。   “老大真是神人啊,竟然把整座魔塔都烧了。”夏侯老头松了口长气,又暗暗嘀咕:“还以为有机会投进这火里把恶魔之力彻底烧掉呢,看来这辈子我做魔人是老天钦定的。”   “那个女子莫非是楚娘子?”鹰爪庞还在关心事情的进展,“他们是在对峙吗?哎哎痛!”   额头多了只眼睛的血魔掐着巨爪血魔的耳朵,火眼杨的呵斥循着疼痛传去:“你能啊你!敢把老娘丢下!你出了事谁来养我?”   “让你别进来你非进来干嘛啊?”胖子员恨铁不成钢,“我就是进来看看,万一出了事你还能在外面照应!哎哎王九,情况怎么样?”   像血色蝙蝠人的王九……吕九眉摆手,示意自己也不清楚。她也紧张盯着殿堂里的两个身影,以为大战还未落幕。   半透明的殿堂里,高德身上的白焰缓缓收敛,最终贴在身上变为淡淡白光。   此时再用超脱视野看,他终于有了发现。   就在朱幼楚的小腹位置有团淡淡白光,努力分辨,那竟然是个小小的雕像。雕像是个红裙少女,与此时的朱幼楚一般无二。雕像细致到纤毫毕现,跟他捏的恶魔手办没什么区别。   看来这个手办才是朱幼楚的本体……   “你怎么还不出去?”朱幼楚竟然感应到了他的注视,侧身说:“你的要求我已满足,再不出去我可要叫非礼了。”   “郡主啊,”高德叹气,“我出不出去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殿堂之中还有团模模糊糊的云雾,就在刚才说话时,云雾翻滚,凝作尊神像,竟然与高德的血魔步卒形貌一般无二。高德一看便知,就如在血怒原野里击败血魔狂怒者后的变化一样,他夺到了这处灰境的权限。   “啊……”朱幼楚终于显露出一丝惊讶之色,“你这人呢怎么如此蛮横无礼,竟然强占我的闺房。”   说归说,语气和表情却看不出有多愤怒,似乎逆来顺受惯了。   “郡主啊,”高德残酷的点出现实,“你现在并不是活人了,准确说你连人都不是了。”   “越发荒唐了,”朱幼楚薄嗔:“不要以为你生得俊俏我就不与你计较,你——!”   下一刻,她手抚小腹,如幽魂般飘着后退。   “有主的手办,”高德颇为遗憾,“主人还是自己,那家伙竟然把自己捏成了手办。”   刚才他尝试着伸展感知去碰触朱幼楚肚子里的手办,想试试看能不能收到自己的手办库里。按理说只有这么独特的手办,才配得起自己烧毁暗手血塔,夺取灰境的巨大功绩。没想到他的感知并未穿透身体,而是如无形的手按在了人家的肚子上。   “我可真要怒了啊!”朱幼楚淡淡的发怒,旋即僵住。   “对啊,我其实不是人。”她缓缓蹲下,恍然大悟,“我记起来了,我不是人,只是真正的朱幼楚融在血晶里的残魂。”   总算认清现实了……   高德松了口气,正以为可以愉快的交流了,没想到这个手办朱幼楚竟然顺势躺在了地上。   “那就没我什么事了,”她怠惰的道:“我继续睡了,公子你随意。”   黑曜石地板荡开涟漪,如沼泽般将她缓缓淹没。随着她渐渐下陷,那部分地板也由半透明变为实质。   眼见她又要躺进像是棺材的地板下,高德奔过去捞住她的手腕,手上的白光化作白焰,将她整个裹住。白焰烧得地板重新透明,高德一把将她扯了起来。   “睡什么睡?”高德没好气的低喝,“起来给我说清楚!”   “公子你这人真是……”手办朱幼楚委屈的道:“强人所难啊。”   “你不是人,只是埋在魔塔深处的残魂。”高德很不客气:“现在魔塔没了,我成了灰境的主人,你就是服务我的魂灵,当然得听从我的命令。”   “公子你这就错了,”朱幼楚嘁了声,“你只是坐上了这里的主位,而我就是那个位置。除非你完全取代我,否则这里的真正主人还是我。”   高德这下才算完全明白,这分明是又一个舰灵郭瑞德!   “那我不管……”   认识到这一点,高德就更不客气了,对付舰灵郭瑞德这种存在他可是太有经验了。   “你不听我的,我就一直烧你,让你没办法睡觉。”   没错,对付这种存在的手段就是这么简单。   “公子你啊,”朱幼楚异常无奈,“罢了,瞧在你生得俊俏的份上……”   “这跟我长什么样没关系!”   高德忍不住打断,你颜控就颜控吧,别说得这么光明正大好像是我在作弊。   “你究竟是谁?”这个不知道该叫什么灵的朱幼楚终于走出自闭圈,开始正视高德,“又是为何在此?”   “同问,”高德催促:“你先说。”   吕九眉等人一直等在外面,殿堂里面的情况看不真切,山谷边缘的剧烈变化倒是一清二楚。就见处处魔人法阵磨光闪烁,不断崩裂,如泉水般喷出股股黑灰。   “这处灰境完了……”   夏侯老头的声音骤然响起,让其他人大吃一惊。在灰境里可没办法像在现世里那样直接说话沟通,必须分出魔光承载意念进行交流,这家伙是怎么办到的?   再见隐隐白光自夏侯老头嘴里散出,就如清晰可见的声波,众人恍然。原来是这白焰光辉替代了魔光,此时他们感觉心灵内外都在绵绵燃着,白焰似乎也在他们魂魄之中,自然不再需要伸展魔光。   “那我们该怎么办?”   能自由说话了,鹰爪庞开口就提到最关键的问题:“我们的一部分魂魄封进魔石嵌在魔塔里,现在魔塔像是倒了,我们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相信老大,”李蓉娘很淡定,“就算那部分魂魄没了,他也会安排好的,不会让我们出事。”   夏侯老头的思虑要深一层,“这里变得有些像社稷之座了,我们魂魄中的恶魔之力会如何变化?还能不能在这里继续修行,凝练魂魄?”   “社稷之座……”吕九眉仰望天幕,只觉头上的四色星空比以前要晦暗了不少,像是混沌之力压迫得更重了。   “那可真是麻烦了啊,”她幽幽叹着,本就在心底烧着的那缕火苗却骤然旺盛起来。   真成了社稷之座的话,那可真是太好了!   不管王无敌是谁,他必然是有朱家血脉的,能像大明皇帝那样烧自己魂魄。不过他还不够强大,无法像皇帝乃至女皇那样稳稳挡住混沌之力,还没有刑天帮手,这处灰境很快会被侵入的混沌冲垮。   在那之前,作为凡人,与混沌恶魔战斗至死,应该是个不错的归宿。不过还是得跟王无敌谈谈,问问他自己能不能像他一样燃烧魂魄,好在战斗到最后一刻时把自己彻底烧掉。   作为一个从小到大努力训练专心做事,只为躲避血脉诅咒,最终还是败在命运手上的可怜虫,在驯象所又看惯了凡人被恶魔蹂躏魂魄,催生出桩桩惨烈悲剧的人,吕九眉觉得在这个操蛋的世界里,能自己能有这样的结局已经是极好的归宿了。   吕九眉在胡思乱想,其他人却说得热闹。说了许久,一股白焰忽然自天而降,在他们眼前凝结成冒着白光的高大恶魔,正是套着血魔步卒躯壳的王无敌。   “老大!”   “王老大!”   “大人!”   众人纷纷低头致礼,王无敌摆手说:“别客套了,正事要紧。”   他说话带起的白光冲击更为强烈,似乎每个字都在烧灼着众人的心灵。   “我夺取了此处灰境,暗手血塔已成为过去。”   “我还在这里发现了另一种压制恶魔之力的方法,同时也是继续凝练魂魄,修行力量的途径,但过程很痛苦。你们现在有一些烈火焚魂的感受吧,这只是开始。而且这条路成果如何,我也无法保证,我只能确定有可能成功。”   “所以我给你们一个选择……”   “不想冒险的话可以退出,魔塔已经被烧毁,你们封在魔石里的魂魄也已被我点燃,我可以找出来灭掉它们。你们的塔下人位阶不高,封印的魂魄不多,休养一阵子就会好了。”   “如果……”   刚说到这就被夏侯老头打断,“老大哟,我们发觉灰境有异,不顾你得叮嘱冲了进来,想着能不能搭把手,就冲这点哪个还会退缩?”   李蓉娘、吕九眉同声附和,鹰爪庞跟火眼杨却是交换了下眼色后,才有些艰涩的点头。   “那好……”   高德虽知结果该是如此,此时还是异常欣慰。   “对了我向你们介绍下……”   他让开一步,“这是小楚。”   大红袍服,盖头覆面,原本让众人无比畏惧的身影出现。   楚娘子!   众人吓得不约而同的后退一步,身上魔光白焰同时喷发,鹰爪庞更是呼哧一下亮出巨爪挡在了火眼杨身前。 第193章:既然我能烧你们也能烧   高德问:“怎么又换上这身行头了?”   感觉完全抓不住这只“塔灵”的思路,终究不是人了。   “出门要穿衣,”被高德改名为“小楚”的新娘淡淡说:“这是基本礼仪。”   高德叹气:“这是女孩子出嫁时才穿的嫁衣,你终究不是楚娘子,何必打扮成她的模样。”   “她作我时一直穿着嫁衣,”小楚终究把楚娘子跟自己分开了,“我便没有其他能出门的衣裳。”   “呃……”高德很无奈,“行吧,反正你也出不去了。”   他们这一嘀咕,李蓉娘等人听得明白,这个新娘竟不是以前的楚娘子。   “这个小楚,你们就当是此处灰境的管事。”高德给众人解释,“刚才我说的你们定然不太明白,我会解释清楚,但不要插话。”   李蓉娘还是忍不住问了:“我们的事还是其次,老大你现在是什么状况?”   此时的高德虽然还套着恶魔步卒躯壳,可覆盖全身的甲胄,包括头上的弯角都遍布裂痕。暖白光辉自裂痕溢出,给他全身覆上层淡淡光芒,像是随时会崩裂的样子。这白光又推送来明显的热风,比山谷上方和四周还在燃烧的白焰还要强烈,引得沉在他们心灵深处的烧灼感也更强了。   “这是点燃了魂魄的景象,”吕九眉发出的白光声波迟缓而滞重,“只有皇室血脉才能做到,王老大你之前默认自己是宫里人,那么事情便很清楚了,您是朱家宗室,甚至说不定是位亲王或者世子。”   亲王或者世子!?   “啊?”李蓉娘看住高德,惊讶毫无虚假。   “什么?”庞杨夫妇震惊得目光在高德与对方之间来回转悠,   “王九你不是王老大的私属吗?”夏侯老头的讶异却另有来处。“至于王老大嘛,真是宗室的话那诸多疑问就迎刃而解了。”   “现世与灰境,凡人与四大寇,常人与异人,异人与魔人,塔下人与塔里人……”   吕九眉喟叹道:“每个人在每一层都有不同的面貌,人与人之间不可能在每层都毫无遮掩,全心信任。”   她看了看庞杨夫妇,打上补丁:“除非是像二位这般生死相依。”   李蓉娘欲言又止,还低下了头,显然有了怀疑。夏侯老头则淡淡笑着,微微摇头。庞杨夫妇只顾着看对方,自是对吕九眉这话既认同又受用。   “你为何不私下找我说这个?”高德苦笑,吕九眉这一招当面揭穿? 让他不得不在伪装宗室与自揭底牌之间做出选择? 这很不智。   “此事需要你当众澄清。”吕九眉的语气凝重而肃然,那是面对重大选择时的决绝。“我不想跟随你与女皇作对? 哪怕代价是揭穿我的身份? 甚至魂飞魄散。”   李蓉娘化身的血魔步卒蜷缩起来,夏侯老头伸展出根根尖刺编织成又一层护甲? 而庞杨夫妇则下意识后退。   高德恍然,吕九眉想到的竟然是这个。身为宗室却混迹魔人圈子? 非常有效率的夺取了暗手血塔? 还把原本高高在上的楚娘子收为己用。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他还真是刻意在暗中蓄积力量,准备对付女皇的朱家子孙。这会吕九眉等人恐怕已在猜他是不是敬亲王的儿子。   澄清这事并不困难,高德淡淡道:“你错了? 皇室血脉不可能成为魔人? 更不可能进灰境。”   这话是错的,身边就有个活生生……不对,已经魂魄消散的例子。   “对对!”夏侯老头拍巴掌,“我也是老糊涂了!怎么连这事都忘了!朱家人勿论男女,血脉中都有凡人之力? 也就是刑天那种力量。可能会因为血脉稀薄或者心志堕落,力量衰退得难以察觉一如常人? 但没有哪个朱家人会成为魔人。”   老头顿了顿,又猛的抽了口凉气? 凶神恶煞的疫魔人面树摆出这个姿势画风还真有些奇葩。   就听他讶然的道:“可除了皇室血脉之外,也没人能烧自己魂魄啊?就算是刑天也不行? 他们只是能在混沌里待得久一些。王老大你既是魔人能进灰境? 又能烧自己魂魄? 这完全说不通!”   老头送上的台阶很好,高德顿时有了思路。   “你也错了……”   他煞有其事的道:“其实每个人的魂魄都能烧,区别只是难易程度和能烧多久。在大明建起社稷之座前,分散在震旦各地的天地鼎炉,不就是用来烧魔人甚至常人的魂魄,以此抵御混沌入侵的吗?”   “社稷之座其实也能烧,暗手血塔最初计划的就是让老太子坐上社稷之座当个幌子,其实是烧魔人。只是他们没料到老太子被孽魔魔子压榨得太狠,在社稷之座上都没撑过十秒,这才有了女皇。”   这番话既有事实,也混杂着他的猜测,但听起来却确凿笃定。   “是有这样的说法,社稷之座不仅能烧魔人,连常人都能烧。”夏侯老头底气不足的嘀咕:“不过据说条件非常苛刻,不仅得作大幅改造,还过不了圣山那一关。”   “事实就摆在你们眼前,我已经烧起来了。”高德拍拍自己胸口,胸甲上的白光裂痕随之闪烁,溢出更明亮的光辉。“至于事实之外的事情,就看你们如何选择了。是跟着我走这条路,尝试着用这种方法抵御混沌之力,还是离开这里去其他灰境。而关于我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走这条路现在又是如何办到的,这些其实与在我身上烧着的,也在你们魂魄里烧着的火无关。”   包括吕九眉在内,众人都沉默了。   “说半天却没我的事,”小楚等得不耐烦了,“我想回去睡觉。”   “就从这位……小楚说起吧,”李蓉娘终究还是站在了高德这边,“说说老大你的这条路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到现在还没怎么明白呢。”   “小楚啊,”高德唏嘘的道:“她的确源自之前那个楚娘子,但却是我……不,这把火的结晶。”   楚娘子也是个可怜人啊……   之前在里面高德从小楚那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一切,六百年前的大明郡主朱幼楚,正是那位中兴大明的昭敬皇太后的养女。关于皇太后为何要从宗室里找个郡主当养女,应该跟她与圣山的约定有关。圣山答应把朱幼楚培养成圣山之女,可不但没有成功,还因为朱幼楚与圣山战仆的私情纠葛,导致她魔心入灵。   而后朱幼楚打扮成新娘,进了无终宫的北宫,就此销声匿迹。世上多了个楚娘子的魔人,一步步经营暗手血塔,直至成为血塔会的主导。   朱幼楚有皇室血脉,会变成魔人这点本不可信。不过按老古的说法,既然朱家血脉里那种含着凡人之力的“血源”是可以抽取和转移的,那么用什么方法抽光身上的血源,是不是就能接受恶魔之力堕落成魔人了?   高德觉得只能这么解释才说得通……   朱幼楚虽然放弃了自己的血源,但她终究在圣山修行多年,对凡人之力了解很深。她通过日积月累,把抽出的血源转移到灰境里,雕刻成自己的形貌。再将一部分魂魄封进雕像里,埋在魔塔下面,与魔塔的塔基一体。   小楚并不知道雕像……也就是自己的真正身体是什么材质,但只有老古说到的那种血源才能承受凡人之火。整座由魔石堆砌成的魔塔都被高德烧没了,小楚却安然无恙,甚至还被烧出了灵智,高德也只能猜测雕像的材质是那种血源了。   朱幼楚此举不知道只是将自己属于圣山的过往切割掉,还是有意为之,早就计划好了魔塔会有被凡人之火焚烧的一天,到时候就能借小楚重生。反正对高德来说,小楚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人,比舰灵郭瑞德还要纯粹。那家伙时不时还会冒出义思达郭瑞德的思维,而小楚就是个怠惰,关于朱幼楚的记忆也就到她被埋在魔塔之下那个时刻。   高德并没把楚娘子其实是大明郡主朱幼楚的根底说出来,只是对吕九眉等人说到了楚娘子与小楚的区别。毕竟要说清楚这些事情,还得把凡人之力、血源以及大明皇室连带圣山的诸多背景都说清楚,而一旦说清楚了,他自己的身份又要被质疑。   他很快把话题转到了灰境的现状,以及他所提出的那条路。   “一般的魔人在灰境里杀伪魔凝练魂魄,作为塔下人的魔人用魔石封印部分魂魄逃避混沌侵蚀。而魔石堆砌成的魔塔可以抵御混沌之力,塔里人就是靠魔塔来庇护自己失去了现世肉身束缚的魂魄。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塔里人其实是靠封印了塔下人魂魄的魔石来延续存在,塔下人把自己的命运就交给了塔里人,换取一时的苟安以及也能成为塔里人的缥缈希望。对塔里人来说,塔下人就是魔塔里的一块块砖石,如果坏了,换一块就好。”   “事实证明在魔人看来异常强大的塔里人,也就是大人们异常脆弱,我被骗进魔塔,面对数百上千的塔里人,只是点起一把火,就把他们连同整座魔塔都烧光了。”   “我身上的火就是凡人之火,怎么烧起来的我自己都不清楚。不过现在看来,在灰境里点燃魂魄,同样能抵御混沌。比分出魂魄封印在魔石里既安全又自由,燃烧自己,命运便掌握在自己手里。”   高德接着说到了重点:“既然我能烧,我相信你们也能烧,没错我……坚信这一点。”   他依旧认为自己即便有另一世的记忆,在这个世界仍然是普通的一员。他所拥有的特质,其他人必然也有的。只是因为什么特殊原因,只有他显露了出来而已。   不过这种想法与其说是坚信,不如说是希望。   “你们能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在烧吗?”高德向众人求证:“仔细感应下,那真的是自己的魂魄在烧,还是烧的其他东西呢?”   “感觉自己像灯芯,”李蓉娘立马说出了感受,“这层恶魔躯壳像灯油,不过灯芯也是有限的,这么烧下去,没等灯油烧光,魂魄就先烧没了。”   “差不多,”夏侯老头附和,又道出忧虑:“按现在的速度,似乎撑不了半天魂魄就要全烧光,我倒是想走这条路,可这个问题解决不了的话就完全是条绝路啊。”   果然还是不同的……   高德暗暗叹气,他的魂魄烧起来也像是灯芯,但感觉无穷无尽似乎有永不消耗的特性。当然烧的时候也会精神萎靡意识恍惚,烧的似乎只是睡一晚就能恢复的精神力而已。   “是在烧魂魄,”火眼杨嘀咕,“不过还烧剩了什么东西,落在心底沉甸甸的像沙砾一样。”   “我没太明显的感觉,”吕九眉摇头,“只是感觉心底微微暖涨,应该是没成为这里的塔下人,没有分出魂魄封在魔石里。”   吕九眉的问题属于“如何在燃烧灰境里招收新成员”,可以先放放,要紧的是解决李蓉娘等人是在直接烧魂魄而不是像他一样烧恶魔躯壳的问题。   高德正在沉吟,头顶高处掠过一头蜈蚣魔怪。这家伙浑身已被白焰吞噬,异常痛苦的扭曲翻滚着,撞在了山脊上,一部分身体碎作漫天黑灰。   “啊——!”   小楚忽然被莫名的巨力打在头顶,像是有人在空中狙中了她的天灵盖。她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四肢大张的趴着。   不等高德发笑,他的恶魔弯角也像是把枪弹命中般的蓬然碎裂,整个身躯也被打得转了半圈。   纷纷扬扬如弹雨般的攻击落下,一时吕九眉、李蓉娘等人东倒西歪,恶魔躯壳伤痕累累,飘出各色魔光。   “是那家伙烧剩的东西,”高德等人正要抱头躲避,小楚却如僵尸般直立而起,手指摩挲着什么东西。   那是颗沙砾般的细小石子,灰白色泽有如骨灰。高德接过,催动白焰一烧,毫无变化。   “这是新得魔石吗?”夏侯老头说:“试试看能不能像原本的魔石那样吸收。”   不愧是老魔人,一下子就想到了这点。   高德压住白焰,伸展出血红魔光探入石子。讶异的咦声同时响起,石子竟然真像魔石一样渐渐消失在高德的血魔之手里。   “我明白了……”   看着视野中刷出的“+0.001游离能量”,高德哈哈笑道:“我知道了!”   他抬头看天,那些燃烧着的蜈蚣怪正四散而逃。   “这个问题马上就能解决,”高德笃定的说,“你们真的可以跟我一样。” 第194章:提灯人何处寻踪,绝魂谷里绝魂宫   灰境里的魔怪被白焰烧死就会掉这种小石头,这应该是魔石的另一个版本。既然是白焰烧的,高德就取名“焰石”。   原本塔下人吸收魔石,会感觉魂魄更加凝实力量也更强大,那其实是错觉,魔石不过是把更多魂魄转移到魔塔里而已。现在吸收焰石,就能转换为游离能量,直接加强恶魔躯壳,这就意味着更耐烧了。   这只是高德的情况,他与李蓉娘等人的魂魄是不同的。他的魂魄压根烧不光,跟小楚的本体手办一样。不过焰石吸收后变成的是游离能量,那是不是说对李蓉娘他们而言,既能加强恶魔躯壳,又能加强魂魄呢?   刚才听火眼杨说,那股焰火是在烧魂魄,但是烧剩了像是沙砾的东西。高德猜测,那说不定就是魂魄被白焰烧得更密实的特殊感觉。如果他们坚持一直烧下去,最终把魂魄烧到全是致密状态无法再烧,就跟自己没什么差别了。   这既是猜测也是希望,结果真是如此的话,就印证了高德的猜想,他与常人的不同仅仅只是魂魄的状态。他的魂魄是纯粹的,常人魂魄则有杂质。经过这种白焰……也就是凡人之力燃烧后,魂魄就和他一样纯粹了。   “吸收这种小石头就行吗?”   李蓉娘捡起一颗石子,只有小指的指甲盖那么大,温润晶莹得更像白玉。   焰石在她手中消失,血魔身躯闪了道淡淡白光,极为微弱,但所有人都看到了。   “真的可以!”李蓉娘惊喜的道:“像吃了颗奶糖一样,甜甜暖暖的,身上多了点力气,感觉能多撑一会了。”   呼的一下,三个身影趴地上找起了焰石。   “用这种火烧死灰境里的魔怪,就会掉这种石头?”李蓉娘如释重负:“问题果然就这么解决了。”   “我吸收不了,”吕九眉捡了块焰石尝试,没有结果,递给李蓉娘后她说:“而且问题并没解决,这种火只在我们魂魄里烧着,就老大你能放出来。这就是说只有老大你能获得这种石头,我们得等着你分配。”   “我不担心老大用这个要挟我们,或者分配不均,而是担心老大你没那么多时间一直待在灰境里。这么一小颗石头,应该延缓不了太长的时间吧。”   吕九眉说的没错,问题并没有解决!   “你要做什么?”   高德抱着胳膊捏住下巴,努力思索,却见小楚飘开了。她走路还真就是飘着的,跟幽魂没什么区别。   看她不是回殿堂而是往山谷边缘飘去,高德赶紧招呼她:“别乱跑啊,现在这个地方应该还很不稳定。”   “刚才你说我是这里的管家,这倒是没说错。”小楚淡然的说:“刚才你们聊天的时候,我已经把脑子里那些乱糟糟的东西整理好了。”   她飘到一处还亮着迷乱黯光的地方,那是以前的魔人法阵,现在这种状况应该是魔人破坏或者更改了混沌之鳞,让这处入口变成了废墟。   “这里有东西。”她蹲下来挖了几下,挖出一盏风灯。   “魂灯,”她提着灯飘回来,“这是与混沌之鳞配套的,现世激活了一块混沌之鳞,灰境里就会多一盏魂灯。”   高德接过来一看,正是他作为游客在山谷外杀伪魔时用的那种灯。这时他才注意到,跟现世里的矿灯几乎一模一样,这是怎么弄进灰境里的?或者说现世里的矿灯就是少了混沌之鳞后的残品?   “坏了,”外壳已经有好几处裂痕,都能看到乱糟糟的内部,应该是跟混沌之鳞一起被破坏掉了。   “难道我那里也有?”吕九眉奔回她来时的魔人法阵,那里虽然还冒着血光,却又混杂着白焰,显得很不稳定。   “你挖不出来的,”小楚跟着飘过去,很有耐心的解释,俨然进入了管家角色。“这并不是现世,而是虚实交织的灰境。这处山谷里有什么东西,只有我知道,也只有我能拿取。”   说话时她在法阵之光中摸了下,竟然凭空提出了一盏灯,还是亮着的。   暗手血塔之前不管是用血色光丝进行交流,还是安排游客魔人去搜集魔尘,都意味着大量的计算与调度工作。比如山谷口发放和收取这种灯,高德不觉得“塔里人”老爷会干这种繁琐而枯燥的事情,必然是有类似塔灵的存在。现在能做这种事情的,就是小楚了。   “灯亮了,”吕九眉讶然低呼:“跟凡人之火的颜色一样。”   她接过灯,若有所思。   “你可以去试试,”高德鼓励她,“带着你的灯去杀伪魔,再回来找小楚,她应该能从灯里取出东西,到时候看看是不是这种石头。”   吕九眉点头,她就是这么猜测的。   “她不是塔下人,所以灯在法阵里,”目送吕九眉带着灯离开山谷,李蓉娘问:“那我们呢?我们的灯在哪里?”   夏侯老头跟庞杨夫妇捡完了石头,也关心起了这个问题。   “你们的灯啊,”小楚转头看她的殿堂,有些烦躁也有些无奈:“在里面呢,包括你们的席位也在里面,不过你们其实用不着。”   新娘伸指虚虚戳了下高德:“你们跟他一样,魂魄都是直接烧着的,可以放出那种火。”   “我们也能放?”   夏侯老头立马测试,“就像吸石头那样,只是把吸改成吐吧。”   老头从肩上探出一根触须,剧烈抖动,渐渐放光。最初放出的是碧绿魔光,很快就褪色,直至变成淡青色的焰火。   “不好……”   眼见青色继续转淡,焰火即将变成白焰,却骤然消散。人面树形态的夏侯老头晃了晃,噗通倒地。   “石头……石头……”   他赶紧掏出刚捡到的焰石,贪婪的吸收,同时不迭叫苦:“不行不行,稍稍放出来就觉得要升天了。”   “那就只有用灯了,”李蓉娘好奇的问:“刚才楚娘子……呃,小楚说到我们的席位,那是以前我们留在魔塔里的掌印吗?”   “是那个,”小楚说:“留在魔塔上的掌印成千上万,魔塔被烧毁后,只有你们没切断跟这里的关联,所以只有你们得到了席位。”   “就在里面?”李蓉娘看着山谷中心那座殿堂,有些畏惧,“我们可以进去?”   替代之前那座魔塔的殿堂与无终宫里的宫殿颇为相似,不过让她跟庞杨夫妇生怯的却是那淡淡白焰。此时白焰已不如刚才那么猛烈,但仍如巨大的光柱罩住殿堂,升腾上天,照亮了整座山谷。   “现在恐怕不行,你们太弱承受不住,”小楚摇头:“我帮你们把灯拿出来。”   “不要灰心,”高德鼓励他们:“现在不行,以后肯定行的。”   这样的机制跟血怒原野一样,高德并不是统御一切的主人,与其他人只是主从之分。这完全符合高德的本性,他可不想一个人把所有责任扛起来,见者有份嘛。   “不能进去也无所谓啊,”夏侯老头缓了过来,嚷嚷道:“只要能杀魔怪烧石头,靠吸石头修行,这就够了。”   高德想说什么,张嘴又闭上了。   进不进去的确不重要,不过这种只是为了自己修行的想法嘛,迟早会觉悟只是做梦。这处灰境点燃了凡人之火,必然会引来更强大的混沌之力。到时候就不是修行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保住自己魂魄的问题。   现在强调这方面的事情对他们打击太大,高德只能闭口不言。他也没有什么愧疚,跟之前命运系于塔里人的魔塔路线相比,现在他搞出的这条燃魂路线至少是自己的命运自己做主。   “以后吗?”   李蓉娘倒是很期待:“我一定要进去!”   “能进去的话当然好啊,”鹰爪庞倒想得远了些:“以后聚在这里的魔人肯定不如暗手血塔那会多,但也不会就我们这几个吧?到时候我们也算是前辈了总得有相称的地方待着,总不成还跟其他人一样从边上冒出来吧。”   “说起这个,”火眼杨细心些,想到了高德忙着梳理思绪还没来得及思考的问题:“魔塔烧没了,塔里的大人们都完蛋了,魔人们也跑没了,这里还叫暗手血塔吗?”   “这个嘛……”   高德抱着胳膊打量起来,白焰还在四周的山脊上烧着,把那些尖刺荆棘,连同摔下来的蜈蚣魔怪烧成股股黑灰。焰光中黑雪纷飞,如废土重生。山谷中心原本高大而粗壮的魔塔消失,变成了大明样式的宫殿,顿时显得开阔而肃穆。白光巨柱直冲上天,洒下的白光像给画面涂了层蜡,配上晦暗原野与绚彩天幕,有点传世画卷的神圣味道了。   “这座山谷就叫绝魂谷吧,”高德说:“那座殿堂就叫绝魂宫,小楚你就是绝魂宫主。”   “绝魂”这个名字听起来还是魔人的调调,但真实的含义是用凡人之火洗涤魂魄,隔绝混沌。   “绝魂……宫主……”小楚竟然很满意这个名字,“很好,那个我一直在纠结郡主与公主的身份,现在我作了宫主,也算弥补了她一些缺憾。”   她反问道:“那么你呢?你们呢?还是魔人吗?”   不愧是非人的灰境管家,她清楚高德整出的这条路与过去的魔人完全不同了。   “我们吗?”想到未来在这里的人都会带着一盏灯,而且是亮着的灯,高德随口道:“我们就叫提灯人吧。”   “提灯人……”李蓉娘叹气:“有点孤独的味道呢。”   “孤独就对了,”人面树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夏侯老头说:“把魂魄当做灯芯恶魔躯壳当做灯油烧,我们自己就是灯啊。敢这么做的魔人能有多少?我看十个里面都未必有一个。”   “反正都烧起来了,”鹰爪庞苦笑,“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既然你在烧,我也只能烧了。”火眼杨递去含情脉脉的目光,以她此刻的血魔多目者形貌,还真是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所谓名正言顺,这处灰境有了新名字,自己也有了不同于魔人的代称,众人顿时积极起来。让小楚取来各自的灯,提着直奔山谷之外杀怪吸石。   他们刚出去没多久,吕九眉就回来了。   小楚伸手虚按,从灯里牵引出一缕白光,手里多了若干颗沙砾般的焰石。   “绝魂谷,绝魂宫,提灯人……”   吕九眉捧着小石头,异常感慨:“还有焰石,全是新的东西。”   “担心的话就不必急着进宫拿到席位,”高德很理解她的心境,“这条路能走多远我自己也不清楚,只是没得选择而已。”   “我不担心这条路的安全问题,”吕九眉摇头,“这火是凡人之火,与皇帝还有刑天拥有的力量一样,就算最终无法像塔里人那样不死不灭也没什么好遗憾的。老大你说得对,魔塔那条路就是塔里人压榨塔下人的邪恶之路,那也是没有好下场的。”   “我只是在担心一件事……”   灰境里相互对眼神既没意义也很可笑,不过此时高德面对孽魔沸血者那张妖冶邪魅又格外狰狞的非人面目,却感应到了一丝属于凡人的真诚。   吕九眉执着于这个问题,“老大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么……”   高德也被问懵了,想了会才说:“我想念首诗你在意吗?”   不等回答,他赶紧又道:“算了,既然你这么真诚,那我也不能绕圈子。我知道你总是认为我在做什么深沉的布局,在谋划着宏大的事情,现在我告诉你,那只是你的错觉。”   “我想做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没有隐瞒,只是为了安全,为了保命,为了活得更好,总结来说就是为了……苟。”   他吐了口气,振荡出真挚的光波:“事情发展成这样我也不想的,不过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与大明甚至圣山为敌这种事情我是绝不会做的,当然也不是一定要与魔人,包括血塔会海塔会那些组织为敌。金钱龟还有暗手血塔只是危害到我……我们,才不得已出手。”   “谢谢老大,”吕九眉如释重负,说话却跟直男一样没脑子:“我不知道老大是不是在骗我,但老大既然希望让我相信这些,那我至少能暂时安心了。我会加入的,成为和大家一样的提等人,然后……”   恶魔露出的笑容有些滑稽,“然后为了不被恶魔吞噬而好好努力。”   “别忘了你还有件事要做,”高德叮嘱道:“尽快找你上司,驯象所的上司,搞定我说过的那件事。”   吕九眉问:“这又是为了什么?我不是怀疑老大你的用心,只是担心你跟他凑到了一起,会不会又出什么事情。”   在这家伙心里自己怕已经是搞事之王了吧,高德苦笑,关于这个他可真没办法分辩,谁让他这个王无敌身份才出现短短个把月,就弄出了这么多事呢。   “放心,我跟他不会起冲突的,”他只好含糊其辞。   “好的,“吕九眉无奈的应道:”他还在家休养,明天应该会来驯象所,我会跟他提的。”   “要积极主动些,就像你之前在刑部那样,”高德起了小小的捉弄之心:“这样他应该就不会怀疑你的用心了。”   高德睁眼时已是黄昏,确认凡人之火在现世烧不起来,只是心底泛着绵绵的细微刺痛,失望之余又有些释然。至少现世还是纯粹的物质世界,不然他都不知道怎么分辨虚实了。   “提灯人……”   想到自己随口取的名字,高德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干出了非常了不得的大事。   这样下去,混到养老拿退休金的理想真的还能实现吗? 第195章:寻人开心者必被人寻开心   一大早高德到了驯象所,端坐在办公室里等着吕九眉。这阵子真是太累太沉重,就指着逼可吕九眉,看她遮遮掩掩支支吾吾乃至作娇羞状的模样来开心了。   按理说高德不该这么矫情,金钱龟的老巢黑鲨号被他夺了,暗手血塔的魔塔被他烧了,威胁到他的敌人死的死逃的逃,还搞出个绝魂谷整出“提灯人”的进阶路线。这都还不开心,世上还是啥事能让他开心呢,当女皇的皇夫吗?   这些事情单看哪一件都是极好的,凑在一起就伤脑筋了。   看看他现在占的都是什么地方……   血怒原野,原本被废弃的灰境,连主人都消散无踪,只留下了血魔狂怒者躯壳,很适合魔人新手修行。   黑鲨号,十万年前从巴托大陆而来的义思达战舰,本是海塔会旗下一帮魔人的基础,被他夺取权限变为己有。那是处灰境与现世交织的特殊地方,可以研究灰境与现世是怎么相互影响的,以及物质是怎么在灰境与现世之间传递的。舰灵郭瑞德还能控制灰境里的混沌强度,是魔人进阶训练的好地方。   绝魂谷,楚娘子接手后发展壮大,经营了六百年,被他的凡人之火烧成类似社稷之座的地方,可以将有基础的魔人转换成提灯人。   至于传令者之礁,看起来是特殊的隐秘之处,可追溯那地方的成因,恐怕跟纳扎斯喀扎斯的主动行为有关,那里说不定藏着连通灰境与混沌的途径。   从混沌到灰境再到现世,从新手到进阶再到转换为新形态,这不就是一整条流水线吗?   拿到正好拼成流水线的各个环节,起因是不同的,就有被迫也有主动。高德事先真没想过弄出一条“魔人转换生产线”,可拼图已经完成了,不管是命运既定还是他潜意识里主动而为,怎么看这一摊都是奔着建起另一个魔人势力,从性质上就迥异于一般魔人,同时也与圣山和大明朝廷有冲突的魔人势力。   即便高德不想承认,但他还是明白,继续走下去,混到养老挣退休金的理想必然会被异化,变成自己给自己发退休金。   这不是他想要的!   越想越不开心,高德拍桌子,怎么吕九眉还不来!?   门忽然敲响,总算来了。   不等他应声门就被推开了,却不是吕九眉而是高苗。   “哥你今天来得真早,”高苗冲到办公桌前,拿起高德的水杯咕嘟嘟直接喝光了,自顾自的唠叨:“一大早就接到麻烦的案子,找御马监御马监说还得跟兵马司通个气,兵马司那边又说最好通知下中京府,中京府的接线员又是个话痨勾得我也说个不停,水喝完了话才说完……”   高德现在算是大明新晋权贵了,自然鸡犬升天。连何灵灵都已是驯象所里的锦衣卫校尉,高苗更有了小旗品级。听她这番话,在接线员这个岗位上已经混得风生水起,跟各个强力部门的接线员已然打成一片。   “我这里没糖了,”高德没好气的道:“全被你搜刮光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高苗哼道,“哪还挂念你那点糖,我自己不会买吗?”   “那什么事?”高德在这家伙身上可寻不到开心,全是烦恼。   “我就是想可可,”高苗背着手扭身子装可爱,“哥你身体好些了么?前阵子受的伤真没可题吗?”   高德叹气:“想买什么东西直接跟白银十郎说让他买回来,想去哪玩不行。”   “你果然还把我当小孩!”高苗跳脚,“还觉得我找你说话就一定是要买东西或者出去玩吗?就不能关心你?我是你妹不是你女儿!”   “女儿也可以关心我啊,”高德顺口道:“可题是连你嫂子在哪都不知道呢哪来的女儿,哎哎都被你带歪了。”   拍拍头他摆出严肃样子:“我真的没可题,倒是你别成天泡食堂里,看看你现在都胖了多少了。”   “不是想着给你改善伙食我才不想泡食堂呢,”高苗哼道:“而且我也得证明自己并不是在驯象所里混日子。”   被高德严肃的盯着,她垂下头声音变小了。“我就是想可可,是不是危险过去了,我们可以回家了。我不是说不做驯象所这份工不当锦衣卫了,只是想……想过上每天都能回家的日子。”   “现在我们也有钱了,我想把院子翻修下。中间的饭厅还是个凉亭,丽姐来吃饭的时候都是吹着风的。西南角放杂物的小屋子可以改成三间两层的小楼,给毛绒绒她们住。我不是嫌弃她们住在我们那栋小楼下面很吵啊,就是她们经常神出鬼没的动不动就蹲在窗台上了很吓人的。东南角的柴房可以改成车库,白银先生如果还得跟着我们的话,可以在车库上再盖间屋子,他天天都睡柴房真是看不过去。”   高苗叽叽咕咕说着,说得高德的心也渐渐软了。   “我听孙婆婆说过,自从哥你进了驯象所,就出过不少事。被人用枪打过,用炮轰过,还绑架到了坠星海上……”   听她说到这,高德再也坐不住,起身轻轻拍她的头:“你当了一阵子接线员,也知道这个世界大概是什么样子了,难道还要说咱们不当锦衣卫了回家过安静日子这种傻话吗?”   “我、我知道再也回不到过去了,”高苗眼里浮起雾气:“所以我没说啊,只是说能不能下班了就回家。”   “当然可以啊,”高德笑道:“我们的家的确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就像我们的岁数一样一直在长着的嘛。以前只有爹妈,然后多了我,再多了你。爹妈走了,又只剩我们。现在又多了毛绒绒她们和白银十郎,还有……总之我们的家会越来越大的。”   “要那么大干嘛,”高苗嘀咕:“你刚才想说的还有……是说丽姐吧?”   “今天你就回家吧,”高德装作没听见,“下班就回去,做几个菜,我去了无终宫就回来。”   “好啊好啊,”高苗终于开心起来了,“今晚我弄个香辣锅!”   高苗哼着小曲出门,高德的心情更沉重了。   妹妹想家的心情他很理解,他也想回到以前跟着何老头混日子的单纯生活啊。   可惜啊,回不去了,家会越来越大。而家之外的世界,这个大明乃至整个震旦,又能不能容下他这个家呢?   “苗苗还没习惯呀,”窗台上浮出一只灰豆芽,用尖尖细细的小嗓门说:“我们灰豆芽又不像人类那样可以长睡,睡到半夜醒了出门透透气回来再睡……”   你们灰豆芽都是猫吗?   “毛豆豆毛角角毛亮亮一早汇报过了,那时候你还在睡吧?”   高德早就发现毛绒绒了,“她们已经到了中部的焕州,一切安好没有异常。顺带说下她们也登台表演了,回来之后她们可要比这个大姐头更能耐了哦。”   “我找你只能是可她们的情况吗?”毛绒绒学起了高苗的腔调:“你是我的老大啊,我就不能关心下你么?”   这声老大让高德有些分神,李蓉娘夏侯老头还有庞杨夫妇也是这么叫他,这两拨人现在又不好凑一起,让他还得随时提防不串频道。   “其实没啥事,”毛绒绒果然就是来找他要精神食粮的,“只是说这段时间都没在灰境里待多久,我们在里面练着都觉得没什么劲了。还有啊,上次参与行动的那些兄弟们很想在灰境里见见老大,他们也需要老大打打气。”   这倒是个可题,高德暗暗叹气,看来得在合适的时候把各个环节拼在一起,人也揉到一起了。   “今晚召集大家吧,”他说:“咱们之后还有大活要干,今晚正好让大家做些准备。”   等毛绒绒走了,高德想到下午还要去见女皇,又紧张起来,等又有人敲门那人还唤着千户,才回过了神。   精神食粮终于来了,虽然他已经无力得不想寻那点开心了。   吕九眉进来,关上门还顺手反锁了,让高德心头咯噔一跳,这妹子要干什么?   胸脯又缠都没了高度的女百户立在高德的办公桌前,眉目僵得像抹了层胶水,异常生硬的说:“千户大人,卑职有件事情想跟大人商量。”   “你说,”高德有些摸不着吕九眉的思路了,之前以王无敌的身份让她积极主动的争取,她到底是怎么理解的?   吕九眉像是在背词:“听说千户大人会主持一项工程?”   “这个……”高德装模作样:“你的消息还挺灵通的嘛?具体情况我不能说,不过的确接下了一桩特别任务。”   吕九眉扬起了眉梢:“卑职希望能参与此事。”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是什么事,”高德努力维持公事公办的姿态,准备接收即将从吕九眉身上喷出来的开心值,“不过此事与你擅长和熟悉的领域差得有点远,在我看来你并不适合。除非有很特别的理由,你有吗?”   在高德的预想里,吕九眉一定会编造很拙劣的理由,而这正是嘲笑她的好时机。   没想到她的反应却是……   “我有!”   吕九眉两手搭上中袖褙子的纽扣,一颗颗解开。   “咳咳……”高德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你要干什么?   让你像以前当巡捕时办案子那样积极主动,你就是这么办案子的吗?   “等……”高德赶紧喝止:“等等!你在做什么!?”   别以为我是钻石王老五就可以硬来啊,我其实已经是别人的人了!   没等他把这话说出来,吕九眉两手一分,衣襟大开,胸口、腰间、腹部顿时露出一排排像是弹匣带的装具,里面塞满了……雷管!   “我、我说不清为什么一定要去,”吕九眉结结巴巴的说:“编造理由的话大人肯定会看出来,所以我只能展示自己的决心。大人如果不让我去,我就……”   “去不了就自爆吗?”高德吓得拍桌子,“你这是不是展示决心,是在威胁啊!”   “不,大人,”吕九眉变得释然了,应该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也没什么好紧张的了。“我是说不让我去的话,我就这个样子出任务。再有哪怕半点动静,我就丢雷管!今天我准备了八十根,按出十件任务算,每件能分到八根……”   这不是威胁那什么才算威胁!?   高德揉额头,“你先穿衣服……不,先退后,退远点,小心别走火了。”   “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大人明白到我的决心有多大,”吕九眉后退两步,依旧两手分开褙子褙子保持着自爆狂徒的模样。“看来大人应该明白了。”   “你这家伙……”高德不迭摆手:“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了。看你这样子,不派你去就算不丢炸弹你也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谢谢大人!”   吕九眉合衣鞠躬,出了门,有力的晃了晃拳头。   “王老大的话果然有道理!这家伙果然是吃硬不吃软!”   吕九眉暗暗赞着王无敌,却不知王无敌的本尊正沮丧的趴在桌子上,为自己昨日的多嘴懊恼异常。   于是下午进了宫,出现在远坂爱面前的高德两眼无神,浑身笼罩着颓废的灰败气息。   “你……”   远坂爱很讶异,“昨天跟你通话的时候你不是挺精神的吗,怎么现在这个样子?”   然后眉毛竖了起来:“别告诉我你去了绿袖坊!”   “天理良心!”高德叫屈:“我哪会去那种地方?”   远坂爱冷笑:“谁知道呢?”   远处响起窃窃私语,却是两个羽林卫在低声嘀咕,被远坂爱转头盯住,赶紧眼观鼻鼻观脚尖。   想起了什么,远坂爱大怒:“你去没去跟我有什么关系?别跟我说话!”   吕九眉是揣着雷管,你是吃了雷管么?   高德只觉异常冤屈……   瘪着嘴跟在远坂爱身后,一路无话的去了乾明殿后殿,路上遇到的人不管是羽林卫还是太监宫女,都偷偷摸摸的拿眼角余光瞄他,再被远坂爱瞪得落荒而逃,让高德越来越摸不着头脑。   “微臣高德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进了殿堂,朝着书桌后得女皇跪拜。   “起来,”女皇的脆声温润悦耳。   待高德站起,见到眉目如画的秀丽面容,心跳顿时快了一拍。女皇竟然没戴面纱或者珠帘,就这么见他,这意味着把他当亲信看了。   “今日召高爱卿进宫,是可可你关于黑鲨号古舰的事情,顺带敲定你处置这艘古舰的章程。”   女皇直接说到正事:“要挖出这艘古舰,工程浩大,爱卿要负责的话,得有对等的名分。朕有意让你做……侍中,你觉得妥当吗?”   侍中!?   高德噗通又跪下了,“陛下!臣犯了什么罪,要让臣做太监!?”   女皇盈盈娇笑,与上官晴和远坂爱对视。   “看啊,他果然是这反应,被吓得好惨的样子。”   眼神里仿佛在说这样的话,女皇收获着满满的开心。 第196章:三个女人一台烂戏   “高大人,你误会了。”   上官晴出面解释,“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待她温言细语一番讲解,高德恍然大悟,原来是国初太祖设置过的六部侍中,不是后面那些败家子皇帝给大太监加的荣衔。   “谢陛下恩信!微臣定会办好差事,不负陛下所托!”   正好跪着,高德顺势再度叩拜。   这一下拜得女皇有些不安的样子,她语调柔和的道:“这个侍中的确容易让人误会,只是为避免因你的职事引发朝堂之争才不得已做了折中。若是高爱卿觉得有碍名声,大可直说。你是大明的功臣,委你做此事也算是赏功,哪能真的折辱爱卿呢。”   “陛下是震旦之主,大明之母,”高德回得掷地有声:“陛下为安排微臣已是煞费心思,微臣这点委屈算得什么?至于名声……臣只在意陛下是否信任,他人怎么看臣,由得他们去。”   这番话前半截是真心的,他明白女皇所说的“折中”是什么意思。   兵部侍中,提督坠星海缉私诸事,外加锦衣卫同知,这是女皇要给他升的官。而差事么,名义上是统管坠星海的禁药缉查事务,其实是挖深埋在海岛之下的黑鲨号。   黑鲨号是艘十万年前的古舰,比大明任何一艘战舰都要大,还埋在地下至少几百米深的地方,要挖出来可是项大工程。不仅要管大量钱财、物资和人手,连军卫都得调拨包括战舰在内的军队供他调遣,为此他必须得在兵部有足够高的位阶。   只是郎中甚至主事还上不了台面,至少得是侍郎。问题是大明的六部都没有尚书,那是留给大学士的虚衔,六部的话事人最高只是侍郎。高德跑去当兵部侍郎的话,必然会给女皇刚刚打理好的朝堂班子制造信任危机,弄个不伦不类还有点污名但又有据可查的侍中,还真是神来之笔。   女皇觉得这个侍中有碍名声,还升了他在锦衣卫的官衔,考虑得这么周到,他还有什么好委屈的呢。   后半截嘛就是表表忠心的场面话了,是人都会在意名声,被别人指指点点戳脊梁的他心头能舒坦么?只是一下子升了这么多这么大的官,退休金都不只是翻倍而是指数增长了,这价码他很满意自然能忍,毕竟给得太多嘛。   等等原来如此!   高德顿时明白之前那些羽林卫为啥看他的眼神不对了,看来是都知道他要当“高侍中”了。   “高……爱卿啊,”女皇的眼神有些不对,像是荡起了盈盈秋波,当然这可能是高德的错觉,他离女皇还有老大一段距离呢。   “你可真是忠勤之臣啊,”女皇很感动:“若是臣子都能像你一样,大明何愁不能国泰民安。”   “陛下谬赞,”高德很认真的说:“有陛下这样为天下奉献身心的君主,自然就有微臣这样的臣子。”   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小丽来找他那一夜,小丽问他对女皇怎么看,高德说用后脑勺看。那时他心里想的就是现在说的,这位女皇虽然有些冒冒失失的,但的确是心怀天下,努力守护震旦。   当然现在小丽要再问他的话,他还想说,女皇挺美的,不过不如小丽你美。   女皇的眼波真的荡漾起来,一时没有说话,倒是远坂爱冷声低叱:“高德你可真是没上没下的,居然评判起陛下来了。”   旁边上官晴掩嘴暗笑,女皇玩得挺开心的,不管是玩角色扮演游戏还是玩高德,都是乐在其中。不过以女皇这城府,怕是两样都玩不好。就不知道哪天会被玩脱了,想想就异常期待。   高德被训斥得又叩拜请罪,女皇轻敲桌子让他平身,换回正经语气叮嘱起来。   “朕把这事交给你,不只是因为你忠心。此事与圣山有渊源,你也接触过黑鲨号,姚婆婆和丽才举荐你负责。”   “你的任务并不是必须把黑鲨号挖出来,如果姚婆婆和丽说的是真的,那艘古舰不仅是上古时代巴托人的造物,还是一处连通了现世的灰境,那挖出来反而有害无益。你要做的是确认它在地下的位置,建造通向它的方便道路。那里的传送器随时都会失效,不能依靠传送器对它进行研究。”   “这是项非常浩大的工程,朕不给你设具体期限,资金上也不设上限,以你兵部侍中的职权,可调动陆海空三军一个卫之下的军队协从。”   说到后面语气微微变了,含着高德理解不了的关切:“也不是让你一直钉在那,等你把那边的事情弄出个章程,让下面人照做就行了。镇魔司和驯象所的差事你还得兼着,小爱一直在抱怨你搞出了个佚园,然后就丢给羽林卫不管了。”   难怪远坂爱的态度这么恶劣呢,高德自以为又明白了。   “对了……”   说完了公事,女皇忽然问到了私事:“高爱卿,听远坂总管说,你不仅尚未婚配,连意中人都还没有?”   高德心口哒哒快了好几拍,是要招赘了吗?   “爱卿这一表人才,不应该啊。”   女皇胳膊拄在桌子上捧着脸,声音变得甜甜糯糯的,忽然成了爱八卦的大小姐。   “这个……”   招赘什么的当然是妄想,高德不清楚女皇的用意,小心翼翼的道:“微臣现在不过是弱冠之年,只知报效皇恩,无暇分心。就算有心,微臣又不懂风月,该是没有女子看得上。”   “怕是你眼光高,没有看得上的女子吧。”女皇比高德还小两三岁,换在前世那个世界也就是个高一小女生,作这老气横秋之语却并不违和,地位是可以弥补一切的。   这话实在,高德心说女皇你真是我知音。除了小丽和你,这世上还真没其他女子能让他看上的。可惜前者看不上他只把他当私人用具,后者他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   “那你觉得……”女皇语气有些怪怪的,像上午等着吕九眉开口的他:“你的上司,远坂总管如何?”   远坂爱愣了半秒,瞬间红脸,不是脸红:“陛下!你在说什么呀!?”   “诶?”女皇挠着头,动作和话语都有些僵硬:“我听说……听说……难道不是吗?”   “近日有传闻,”眼见这个演员即将戏崩,上官晴救场:“说远坂总管与高大人有……呃,私人的来往,大家还以为你们是一对呢。”   “罪过罪过!”高德吓得不迭摆手:“我与远坂总管是清白的,真不知怎么会传出这样的谣言,坏了总管清白。”   这下他才彻底明白,那些羽林卫和太监宫女的眼神,还有远坂爱发火是怎么回事。   “的确是你的罪过,”远坂爱向上官清递去个感谢的眼神,又瞪了眼表现不佳的女皇,转而教育高德。“你继续这么单身下去,坏的不只是我的清白,还有自己的名声。”   “这是稍稍动动脑子就能明白的事,你看你生得这么……小白脸,却还是没有跟谁配对,大家自然会盯着跟你来往稍密的女子妄作猜测。就算你澄清了,大家又会想你是不是有问题甚至去了势,不然为什么陛下会让你做侍中呢?”   哎哟你说得太有道理了!   高德正警醒,上官晴得了女皇的眼色,从另一个角度入手:“现在你也是朝臣了,旬日得跟着其他朝臣一同开大朝会。到时大臣们会怎么想?会不会狂悖无耻的想,女皇是因私情才宠信你?你执意单身,是不是就存着这般心思,故意坏女皇清白呢?”   合着我就因为是单身狗还犯了政治错误啊!   “上官秉笔这话是奸邪之语!”高德喊冤:“陛下千万不要信啊!”   女皇噗嗤笑了,是被无声喊冤的上官晴逗笑的。   “没不要把事情搞得这么严重,”她安抚两边,“不过高爱卿就没想过,身边其实是有合适的女子吗?”   高德叹气,当然有啊,小丽嘛。别说合不合适,船都上了。问题是人家根本不认为那种事情就意味着男女之情,甚至只把自己当作私人用具。   “你好好想想,”女皇谆谆教导:“你见过的女子里,有没有既美丽又强大,足以令你心动的?只是你觉得两人差异太大,或者对方太冷淡,所以不敢主动追求?”   说到这她托着脸吃吃笑道:“当然得排除朕,朕这辈子是不可能嫁给谁的。”   高德愕然看向女皇,这话的意思是……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样的女子,”女皇转开视线,“我只是出于女儿之身,给你说个极为简单的道理。女子的言行跟她心里想要的,并不是一样的。越是强大的女子,越会保持矜持。如果你中意她,却连鼓起勇气击碎她的矜持都不去努力,那她只会认为你其实并不中意她。就算她中意于你,最终也不会有结果。”   说得真是太好了!   高德豁然开朗,然而这话就如一股清风,左耳进右耳就出了。   小丽不是凡人啊!她只知道清除恶魔,成天神出鬼没。这次见一面,下一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见,哪是可以一起过日子的女子。   女皇说到这就不再继续了,换上官晴和远坂爱继续叮嘱,总之就是催他尽快解决个人问题,至少要在下次上朝前搞出点风声,把他身上的单身狗标签去掉。   高德面君持续了大半个时辰,算起来一半以上的时间都花上了讨论他的单身问题上,这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女皇帝、女秉笔、大内女总管……”   坐上装甲豪车,吩咐白银十郎回家,高德吐出口浊气暗暗嘀咕:“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就是大明的权柄之巅吗?”   乾明殿后殿里,高德离开之后,三个女人叽叽喳喳吵吵嚷嚷的,比唱戏还热闹。   “别怨我啦!”   女皇抱着头叫道:“问题终究解决了啊!小爱你跟他的误会解除了,也催他向我……呃,丽发起攻势了,两全其美!”   “真是可惜奴婢写的剧本了,”上官晴摇头长叹:“陛下的演技烂得真是惊天地泣鬼神,也就是欺负高德不敢想那个可能性而已,不然他怕是要笑死。”   “说好由我挑头的,”远坂爱嚷嚷:“怎么陛下抢去了?抢就抢吧还没演好,让我差点都接不上。”   “有备无患嘛,”女皇显露出无情的一面:“如果到他旬日上朝的时候还没解决问题,你就暂时当下挡箭牌,这点牺牲你还是做得到的没错吧?”   “我……”远坂爱气苦:“为什么非要我牺牲,陛下不能牺牲啊?”   大内女总管索性挑明了:“这事哪需搞这么多弯弯绕绕,让丽直接压上去不就解决了?你们不都煮过饭了吗?再煮一次又有何妨,煮着煮着他不就从了?”   “那、那可不行,”女皇有些狼狈,“不能因为先有了结果,就丢开中间的过程。过程是必要的,在这种事情上过程比结果还重要,我就少这个。”   “那今晚就去解决过程!”远坂爱强硬起来:“命令他先牵你的手,再抱着你说情话,过程就有了。”   “既然是命令那就污秽了过程!”女皇拍桌子。   上官晴躲一边不敢听了,在处理国事上女皇是多么冷静理性的人啊,轮到处置私事就这么幼稚了,真是人无完人。不过……倒挺好的,说明女皇终究还是凡人。   高德的豪车绕下山路出了无终宫,路过西面那片灰暗厚重有如要塞的楼群时还特地看了眼,那就是六部的衙署,因为六部各自分踞一角,整个楼群布局宛如六角星,得了个“六芒林”的戏称。   等收到圣旨,他这个兵部侍中还得去里面报个道,拿相应的关防信物,到时候那里面的官员还不知道会拿什么眼神看他。   豪车驶过“六芒林”,与另一辆豪车交错而过。   “那是……”   车里的白发老者转头眯眼,看着高德的座驾带着一溜白烟远去,“是他吗?”   对面坐着个短发女子,面容秀丽眉目沉凝,像尊散发着冰寒之气的木偶。   “是那位阴差阳错接连弄垮了暗手血塔和黑鲨战塔的高千户,”女子点头说:“不对,现在应该是高侍中、高同知以及高提督了。”   “阴差阳错?”老者摇头:“我可不这么看,此人应是圣山的爪牙。”   “是爪牙也是诱饵,”女子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宫里的消息是,会由他负责发掘古舰的事情。把这个诱饵丢给海塔会,看海塔会要如何反应。”   “不过阁老,”女子好奇的问:“我还是没想明白,传闻古舰里藏着圣山起源之秘。以前我以为是传闻,现在才知道是真的。既然如此重要,海塔会为何如此轻易的放弃了?”   “原因很简单,”被称为阁老的老者说:“因为海塔会既不敢挖出来,又找不到秘密,所以一直没法有效利用。现在既然金钱龟那几个乌合之众败了,古舰也暴露了,不如顺水推舟让朝廷挖出来。”   “果然如此,”女子淡淡笑了:“那岂不是说我们……”   “暗手血塔彻底没了,”老者唏嘘的道:“那帮权贵幽魂终于湮灭,新的时代到来了。”   他对女子点头:“那必然是我们的时代。” 传火没效率现在是传灯时代 第197章:远离中京的震旦世界   在震旦大明的版图里,中京是心脏,门州是左肺,焕州就是右肺。位于中部大平原的焕州是几条铁道大动脉的交汇点,不管是去极北冰原、西海岸还是南海岸,坐火车都不超过半个月。某些饱学之士就认为,大明之所以能延续千年,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拥有了遍布全国的铁道网。   铁道火车这东西前朝就有了,根据遗迹来看,前朝的铁道只连通了沿海和内陆部分区域。太祖开国时穷尽天下人力,将零散铁路连成纵横交错的网络。不仅便利了运兵平乱,促进了人流商货的往来,电报电话也依托铁道扩展开,比前朝只靠广播覆盖天下要强得太多。   “不过广播也很重要,你看咱们一路过来,从门州到焕州的报纸上都能看到前一天中京发生了什么事,那就是当地的报社用专门的电台接收中京那边的广播消息。”   堆得高高的木箱上,毛豆豆甩着腿说着跟个头和年纪完全不相称的东西。   “豆豆你的心倒是挺大的,天下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紫绡听得入神,感慨的说:“我虽然也看了不少书学了不少东西,却只知道怎么服侍人。”   “没被高老大拎出来之前我就是姐妹里专门打探消息的呀,”毛豆豆那张人类看不太出区别的秀丽小脸上浮起庆幸和回味的笑容,这让她显得比大姐头毛绒绒成熟不少。   “那时候我只关心通天河码头的事情,最多大到西城。其他地方不敢想,中京太大了。以前听别人说话很多东西不明白,现在……”   说到这汽笛响了,不远处那栋长楼就是焕州火车站。她们所在的地方是火车站外的荒地里,背后搭起的大帐篷是表演场。旁边汽车马车围成营地,不过孟武正带着人收拾。到今天为止他们演出了三天,孟武急着赶路完成任务,准备提前出发了。   等汽笛响过,毛豆豆说:“现在出了中京,明白了好多事情。”   说到中京,紫绡微微蹙眉。“高大人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自从带着姐妹们跟三只灰豆芽一起离开中京,到现在紫绡也成熟了许多,但她对现状还是有些不满意。   倒不是爬山涉水舟车劳顿,她们这些姐妹会的女孩子跟灰豆芽一样差不多是圈养长大的,一路看风土人情就跟旅游似的,好奇心足以抹消疲累。   至于兽戏班的表演,最初是有些难为情,不过想想在绿袖坊那段日子就能放下了。和灰豆芽一起照顾花熊也挺有意思的,只是给观众展示些她们寻常和花熊玩耍的小技巧就能赢得掌声喝彩,轻松得很,甚至还被铜子银角砸过头。   兽戏班的老大孟武也很照顾她们,各种杂活都没让她们插手,每次演出还会分给她们不少零花钱,让她们在路过那些城市开心游玩。安全上孟武更是上心,不过她们都是跟花熊一块住的,没什么好担心的。前几天在野外露营,几个人贩子组队趁夜摸营,被花熊连滚带抱当场弄残两个,剩下的被追得魂飞魄散居然直奔巡捕房。   紫绡不满意的是毛豆豆她们似乎随时都能收到高德的消息,从没见她们去打过电话发过电报,也没有什么神秘的联络员送信。若不是她试探过毛豆豆,知道她们对“魔主”这样的存在很不以为然,她都怀疑魔主经常联络她们。   距离上次魔主降临已经五天了啊……   紫绡现在每天还在写日记,也督促着姐妹们写。内容从最初的心灵感悟渐渐变成了游记,字也越来越好了。魔主说这就是修行,老实说紫绡觉得没修出个啥,也就是看待人和事情更平和与细腻了些,以至于渐渐对整个世界的好奇心更重了。按以前的教导,把心思花在与魔主无关的事情上就是不敬魔主,魔主到底希望她们为祂做什么呢?   “高老大又升官啦,”紫绡随口问了就陷入沉思,毛豆豆自顾自说着:“前些天被绑去做人质,那帮家伙以为高老大是萝卜叶,哪知道他是根刺瓜藤。拔出来的不是萝卜而是跟流星锤一样可怕的刺瓜,锤得他们头破血流。大姐头说只跑掉了两个,其他的都被她带队干掉了。”   “现在高老大已经是侍中了哦,就是大太监才能当的那种官。锦衣卫这边也升到了同知,女皇要他去挖什么古代战舰。等咱们回去的时候,说不定正好挖出来,可有得热闹看喽。”   “太监?”这词让紫绡回了神,“高大人要进宫吗?”   咂了咂嘴,以前压在心底那点小绮思又浮了起来:“那真是可惜了。”   “呃……应该不是吧,”毛豆豆也不清楚细节,她也只是昨晚在灰境里听毛绒绒说的,“不过当不当太监什么的高老大并不在意,你看他那么帅的身边竟然还没女人,太不正常了。我倒是觉得高老大当了太监的话大家反而会松口气,高公公……嗯,有这么个老大感觉挺稳重的。”   “这怎么就稳重了?”紫绡失笑,“你们也太过分了啊!为了有个靠得住的老大,不惜让高大人去当公公!”   “老大嘛就得在前面顶着,”在恬不知耻上面毛豆豆倒是跟毛绒绒一路货色:“你看咱们大明的女皇不也是得在关键时刻坐上社稷之座牺牲自己?”   “你们啊……”紫绡觉出不对了,“当你们老大是为了什么啊?”   难怪魔主会降世呢,这世上真正腐朽堕落的是人心。   “哎呀,”毛豆豆被问得发懵:“你可问倒我了,是啊,为什么啊?”   还好汽笛又响了,打断了她们的玄谈。   等又一列火车开出车站,孟武过来了。   “紫绡,豆豆,”孟武热络的招呼她们,“正好都在,有个事跟你们商量下。”   指了指营地那刚才跟他说话的那人,“那是焕州铜鼓山矿场的经历,他邀请我们兽戏班去矿场演出,我来问问你们的意见。”   “铜鼓山矿场……”毛豆豆从腰间的皮囊里摸出张地图,每到新地方她都会买份当地的地图,不时在上面写写画画,估计是高德交代她的任务。   “在东面啊,”灰豆芽很快在地图上找到了这地方,“这不是绕路了么?”   “直接走西南的那条路虽然是国道,但年久失修恐怕不好走,”孟武解释:“东边正好有前几年修的州道,可以省一两天时间。”   见紫绡依旧不明所以,这个眼眉凶悍的光头汉子赶紧补充:“孔经历说包食水,还给五百金龙的演出费,这还是小事,主要是我们的车子都需要修缮,经历说他们那有专门修车的,免费修理。在焕州这里找车行修既贵又费时间,去矿场正好。”   “这倒是两全其美,”紫绡说,“我觉得很好。”   毛豆豆摊手,“既然如此,我也没意见。”   出发前得了高德叮嘱,孟武自然没再把自己当单纯的班头看,别说跟兽戏班行程有关的事情。演出场所的搭建、节目编排、食水安排,稍大一点事他都会跟紫绡和毛豆豆商量。当然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安排好了,再来征求她俩的意见。终究是两个小女孩,见识还太少。   这事都是好处,他也就是来知会一下,没意见了就去答复那个经历。   “矿场……岂不是会有很多人?”紫绡还是有小小的担心,“而且都是身强力壮的男人?”   “矿工嘛,”毛豆豆不以为然的道:“当然身强力壮,成年累月在矿井里干活。别说看狮子老虎花熊,连女人都看不到。”   没注意到紫绡抽了抽嘴角,变得忧虑起来,又道:“不过跟咱们以前在兽园养狮子老虎一样,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干完活都累得像死狗一样,哪来的力气看兽戏?”   “矿场的东家倒是个好心人啊,”毛豆豆感慨道:“居然会请兽戏班去矿场慰劳矿工,这年头真是很难见着好东家了。”   “我倒觉得不太对劲,”紫绡随口说:“把请兽戏班的钱发给矿工不是更有作用吗?如果人多每人分不到多少,就想让矿工们放松下,也没必要请兽戏班,请……咳咳……”   原本下意识想说绿袖坊的,话到喉咙才警醒自己又代入到以前了,顿时闭口。   “正好看看中京外面的矿场是怎么回事,”毛豆豆没怎么上心,“得让角角和亮亮好好干活了,这两个家伙一路就知道游山玩水。”   紫绡虽然有些担心,到了下一场表演就没再多想了。到现在兽戏班行程早就过了万里,更改路线很是平常,有孟老大在应该出不了什么事。等晚上魔主再次降临,喜悦冲刷身心,更不当回事了。   她还是报告了去矿场的事情,魔主竟然有了兴趣。   “到了矿场向我祈祷,我也看看矿场的情况。”   于是魔主的下次降临就提前约好了,紫绡只觉异常踏实,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兽戏班收拾齐当,告别只待了三天的焕州,顺着大道向东面行进。   焕州在震旦中部的大平原南面,再往南几百里就进了丘陵地貌,然后是横断大山。横断大山向大平原延伸出若干支脉,矿场所在的铜鼓山就位于其中一条支脉。   中京的道路都是石板路,中京之外的道路就变成了煤渣混着碎石的路。   中京的桥基本都是钢铁的,外面只有铁路桥是钢铁的,其他的桥都是石头或者木头搭的。   中京的人穿得五颜六色样式繁多,外面的城市越小,衣服颜色和样式就越朴素。   中京的饭菜不管作得好不好吃,哪怕只是包子油条,也是白面好油。外面的食物种类倒是多了,不过很难见得到好面好油了。很多被称为当地特色的食物,都是当地人挖空心思在不那么好的食材上折腾出的各种花样。   出了中京后,紫绡的见识就一点点积累起来,无数新奇不断加入到常识里。而让她印象最深刻的一项,应该是在中京司空见惯,但离中京越远就越少见的一样东西。   那就是金龙……   矿场的东家愿意出这么金龙请兽戏班,的确少见。   清晨出发,一路欣赏原野风光,偶尔停下来等坏掉的车,到傍晚插队才拐进一处山坳里,停在像是车站的院子里。院子另一侧就是铁道,拉着车厢满载矿石的火车头鸣响汽笛,朝着他们来的方向缓缓前行。   “大家辛苦了,今晚先在这里休息。”   孟武把兽戏班里所有人召集到一起,包括紫绡她们跟灰豆芽都召集起来,总计六十来号人,   “我会找安排人专门照料花熊,你们也该睡下踏实的床而不是帐篷了。”孟武特别交代紫绡这边,“不要担心,矿场这里安全得很,你们的房间也在最中间。”   毛豆豆等灰豆芽哪会担心安全,紫绡以前还担心,但有魔主的允诺,也就不多想了。   “哎呀你们可算来了,我们矿场上下知道你们会来,这一整天都没心思干活了。”   那个叫孔志仰的矿场经历出面接待,就是个面目和身材都很普通的中年男子。   “矿里只有粗茶淡饭,不要嫌弃也不要客气。”他在紫绡等少女身上多来回了几眼,倒也只是普通反应,目光落在毛豆豆那三只灰豆芽身上的时间反而要多些。   “这里也没什么好游览的,”他像是很随意的道:“你们地头也不熟,晚上最好不要出院子。”   “懂的懂的,”孟武笑着说:“乱跑惹出事来可不好。”   孔经历拱手告辞,众人用餐梳洗不提。   进了客房,先一如往常检查姐妹们的日记,再自己写完日记。待其他姐妹入睡,紫绡这才暗暗祈祷。   魔主如约而来……   “有意思……”   魔主掌控了她的身体,送下磅礴力量,虽然她被隔绝在感知之外,但也隐约体会到身心轻灵如悬浮在虚空的奇妙感觉。   魔主似乎在运用力量探查这个地方,而传给她的这个意念,让她无比好奇。   “这里有什么问题吗?”紫绡小心翼翼的传出意念,怕太用力会冒犯到魔主。   “还不知道,得仔细看看。”   魔主操纵她的身体出了门,似乎是随意迈步,却没遇上任何人。到了院子里,自车上取了件遮寒的连帽斗篷,披着没入夜色中。   与驿站遥遥相对的山腰上建有一栋小楼,楼上高处还亮着昏黄灯光。   装设奢豪的房间里,一个短须男子正伏案画着什么。孔经历敲了敲半掩的房门,就在门外低声禀报。   “到了啊,”男子放下画笔,抬头露出张冷漠面孔。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他再问,得了孔经历的肯定答复,点头说:“那就去敲钟吧,今晚让他们再累两个时辰,到明天效力更足。”   不等孔经历拱手应是,他就回头提笔。笔上的一点猩红落下,正好落在画上那具白玉般躯体的胸口。   “正好……”   男子表情毫无波动,顺便就着那点猩红抹开,胸口处多了朵花,似乎如恶魔的口器,微微张合蠕动。 第198章:矿场的正常与不正常   这就是铜鼓山……   山并不高,但很宽,乍看的确有些像一只巨大的铜鼓。不过铜鼓山这个名字的由来跟这山长什么模样无关,而是最初这里以造铜鼓出名。   高德“操纵”紫绡走向山脚,回忆下午在兵部职方司那拿到的资料。   在他面君的第二天,圣旨就下来了,从驯象所那帮人开始立马改称他“侍中大人”,被他训了顿才按他要求称呼“提督大人”。在家里埋头做了几天方案,把挖黑鲨号这事的方方面面考虑周全谋划妥当,今天才去兵部报道拿侍中的关防印信。   去之前他抽空跟紫绡联络了下,听到焕州铜鼓山这个地名,在兵部职方司查坠星海岛礁资料的时候顺手查了下,才得知铜鼓山矿场是兵部的直属产业,产量虽然不大,但出产的高品位矿石专供造舰使用。   一家官办矿场,主事竟然会请兽戏班慰劳矿工,这是什么样的精神?   高德昨天告诉紫绡他会来看看,也只是出于好奇,想看看地方的风土人情。孟武的兽戏班一路都是走国道,所经之处不是大城市就是国道驿站,跟震旦乡村几乎没什么接触。矿场这里虽然不是乡村,但矿工们过的日子显然不同于城市。对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大中京地区的高德而言,内陆矿工是什么样的生活状况,还真是完全没概念。   官做得越大,高德越是担心这个大明的未来。他迫切的想了解整个大明的状况,以此来评估自己的退休金之梦到底能不能实现。   到今天对铜鼓山矿场有了初步了解,他的好奇就转为疑虑了。登记在兵部档案上的矿场主事叫裘正仁,这个从六品主事到底是个体恤矿工的好官,还是对兽戏有特别偏好,或者是垂涎紫绡这群少女呢?   等他应紫绡召唤降临,努力抽离感知观察时,却意外的发现,驿站周围残留着大量魔光。   铜鼓山矿场竟然是个魔人巢穴!   魔光以血魔为主,疫魔为辅,主事找兽戏班的具体动机虽然还不清楚,但显然不是好事。   高德决定先追踪魔光看看情况,摸摸矿场的底。   出了驿站,顺着装运矿石的铁道走向山脚。高德远远看到了山腰上那栋楼房? 那里该是主事的住处。不过即便他本尊亲临? 这么远的距离也看不出什么。何况隔着紫绡的身体,超脱视野被削弱了不少。   当然近在眼前的魔光还是能看清的? 密集得跟织毛衣的线一样? 而且走向跟铁道相同,看得出魔人的数目非常庞大? 高德甚至都在怀疑,这里的所有矿工即便不是魔人? 也是异能者。   走了小半个时辰? 终于能看到铁道尽头没入山脚下的洞口里。这其间遇到了好几个人,也不清楚是矿工、警卫还是杂役,总之身上都弥散着碧绿光丝。高德远远的就看到了,借着路灯制造出的明暗光影轻易避开。   来到距离洞口不远的地方? 这里有座装卸站。从矿洞里推出的小车矿石转运到大号车厢里? 数十上百号装卸工正忙个不停。   借着装卸站的灯光余辉,高德看到一排排简陋的棚屋立在山脚下,隐隐传来混合了粪便尿水和各类生活垃圾的腥臭味道,那里该是工人的住所。   不出高德所料,矿场真是不分昼夜的三班倒。数了数棚屋数目? 估计各类工人加起来至少有两三千。   “该死的兽戏班,他们不来今晚还不会这么辛苦。”   “明天可以多休息会了? 总比今天照常上工明天再说补上工时来得好。”   “看狮子老虎被皮鞭抽着玩杂耍,有个逑意思!”   “我听工头说兽戏班里有不少小姑娘呢? 白白嫩嫩的挥着皮鞭,那才是真正的眼福。”   “工头要能换成小姑娘该多好啊? 你想的是这种事情吧? 就你那孬样。”   工人们一边劳作一边聊着? 除了口音有些差异,跟在中京通天河码头忙碌的工人没什么区别。   听起来这里的主事还真是为了慰劳他们才找来兽戏班的,而且竟然不是三班倒。虽然还是有挥着皮鞭的监工,但还没到良心那地方空空如也甚至成了深渊的地步。   问题是这些工人身上都有疫魔之力!   高德躲操纵紫绡躲在远处的矿车后面,仔细观察工人。这些人从跟高德差不多的年纪到四五十岁的半老头子,各种年龄段都有。身上是耐磨的灰色工装,脚下是大头皮靴,头上还戴着安全帽。虽然都是破破烂烂的,不过装束齐整,并不是高德预想中的那种奴隶苦力。   听他们说话也不是麻木的行尸走肉,身材精瘦但有肌肉,还没到营养不良的程度。仅仅只是这些迹象,就足以说明矿场主事并不是黑心老板。   问题是,每个工人身上的疫魔之力都差不多,没有特别强的,也没有明显弱的。对这段时间来专注于魔人培养的高德而言,这简直是座标准化的魔人训练营。   高德听了好一会,工人们始终用寻常语气交谈着,完全听不到与他们身份不符的任何东西,这让他的疑虑散发出两条脉络。   这里的主事在用什么特殊手段,在工人们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把他们浸染成魔人?   主事并不知情,矿场里面有什么魔物把工人们浸染了?   如果是前者,调查对象得转到主事身上了,后者的话就得进矿洞里看看。   高德没有贸然做决定,他躲得远了些,吩咐紫绡不要动,暂时退出紫绡,去做另一面的安排。   很快回到紫绡体内,正要决定选哪条路线,却听到了解裤带的声音。   “刚才他朝这边走过来,”紫绡发来急切的意念,“魔主交代我不要动,我就没动。”   所以只知道崇拜神魔的狂信徒没办法依赖呢,完全没有主观能动性!   紫绡躲在矿车下面,那家伙站在矿车上掏出家伙准备滋水,既要躲开又不被发现已经不可能。   高德无奈的侧开身体,同时挥出一记心灵震荡。   紫绡的力量之源是孽魔纳扎斯,她加上纳扎斯构成了高德所拥有的最特殊的手办,全力施展的情况下哪怕是何老头沈泽那个级别的魔人都能应付,高德才放心的操纵她来单人探险。   现在只是震慑一个低级魔人,甚至说不定是连魔人都算不上的异能者,自然轻松至极。   不过震慑之后该怎么办就有些伤脑筋了,不管是他还是紫绡都不会心灵控制的招数。   那家伙两眼失焦,就如雕塑般呆立在矿车上,高德这边急速思索。   “你是憋了口井么到现在还没尿完?”   远处的工友招呼道:“别混了啊,再混梦鬼又要吃你魂魄了!”   好一阵子都没回应,工友叫道:“小四!你小子聋啦!?”   立在矿车上的年轻矿工身体一晃活了过来,结结巴巴的道:“刚、刚才蹿过去一条蛇,把我吓坏了!”   “瞧你那出息,”工友讥笑道:“还怕蛇咬了你的蛋么?”   “我、我得回去一下,”叫小四的矿工心慌意乱,“裤子弄湿了。”   “要力气没力气,要胆子没胆子,当初你就不该来这。”工友吐了口唾沫,“我看你回乡下种田比在这还能出息点。”   “回去给咱们带点吃的,”另一个工友说:“咱们就帮你分担点活,不过别磨蹭太久啊。”   小四应着跳下矿车收拾,矿车后面,其他工人看不到的地方,瘦小的斗篷客低笑:“还真是弄湿了呢。”   “使者大人,”小四紧张得要死,“我犯了什么错吗?”   “与你无关,”高德努力让紫绡的嗓音低沉些,听起来才不至于被当做小姑娘:“本官只是路过此处,随便看看。”   指了指那片棚屋,“走吧,遇到别人就说我是来找你的亲戚。”   他走在前,小四挡在后面,遮断了后面那些人的视线,朝着棚屋区走去。   刚才高德急切之下索性拿出锦衣卫的名号,相比羽林卫乃至刑天,锦衣卫在中京之外更广为人知,也更有威慑力。对小四这种乡村出身的矿工,这个名号足以抹消他对紫绡身份的任何怀疑了,毕竟挥手就让自己僵如木偶的能耐,也只有锦衣卫才配得上。   “小人叫罗小四,来自焕州兴武县北屯三里十五甲,家里父亲早亡,上有两个姐姐下有一对弟妹……”   路上高德让小四报家门,他倒是张口就来。   “小人是今年春天到矿上来的,管事说这里包食宿每月做完功课就有三个金龙,超出的每车二十银角。是的,主事老爷姓裘,不过咱们很少见到,都是工头老大们在管我们。”   “奇怪的东西?小人刚来的时候,啥东西都很奇怪,哈哈……”   “矿洞很深,蛇啊老鼠啊多得很啊,对了我见过比人腿还长的蜈蚣,那算不算怪东西?”   一路上高德问话,小四恭谨中又带着欢快的回答。这是个乐观积极的小伙子,在这处矿场过得还不赖,没有高德预想中那种苦累到极致以至于麻木的状况。   很快来到棚屋区,这时候工人都在上工,空空荡荡的没几个人,也不见监工,倒免了被拦住问话的麻烦。   进了一座棚屋,小四有些尴尬的说:“大人能在外面等等,让我先换好裤子吗?”   为了紫绡的身心健康着想,高德没打算进去。刚才瞅了几眼,也没进去的必要。棚屋里的装设跟前世那个世界里建筑工地的临时板房差不多,八架高低铁床,各有衣柜和箱子,只是睡觉的地方而已。   换好工装出来,小四揉了揉肚子说:“我要去伙房拿点吃的给伙计们,自己也要吃点,大人您……”   高德点点头没说话,正好看看矿工的伙食。   去了棚屋区边缘像是食堂的大长屋里,小四招呼柜台后的人:“四块干粮,一份……”   他再看看高德,见高德点头再道:“两份湿粮。”   “拿着……”   对方取出四块方方正正像压缩饼干的东西,再从大锅里勺出两盘黏糊糊的玩意。   “这是谁?”终于瞧见了紫绡,那人问:“是哪家的小孩子?”   “家里的亲戚,”小四紧张的应付:“来找我的。”   “遭灾了么,”一点也看不出是厨师的半老头子倒很好心:“咱们这管饱,不够再要。”   端着盘子坐到角落里,小四大口的吞着,高德使着吃了点。口感有点像土豆泥,味道有些淡,倒是适合当主食,不过就吃这玩意营养真的够么?   “工头大人说这是机器造的,比咱们乡下人种的粮食精贵多了。”   小四下意识的带着点优越感说:“吃这玩意比吃肉还管饱,也有劲,淡是淡了点,习惯了就好,很难吃腻的。有时候跟着矿车去焕州城里,吃一顿那里的饭菜都有些想吐。”   说到后面才觉出不对:“啊是我多嘴了,大人肯定早吃腻了。”   高德摆手表示不在意,取过干粮查看,果然是模械造的,不然不会有这么规整的密封包装。   包装上有行小字,看清文字高德差点呸呸吐起来。   “综合营养供应干料。”   这特么是饲料!是在中京只给猫狗吃的饲料!   就在西城通天河码头附近,就有间饲料作坊。作坊里的模械非常神奇,把任意植物动物丢进去,就能造出一块块包装好的饲料干粮。虽然没有写明是给畜牲吃的,但上到猫狗牛羊,下到鸡鸭都能吃。人自然也能吃,只是对中京市民来说,哪怕是乞丐都不会轻易吃这玩意。   至于价格么,对作坊来说,生产成本低廉到几乎只需要计算人工,原料可以忽略不计,自然便宜得很。   本以为这里的主事还算良心,没想到为了省那点饭钱,竟然给工人喂饲料。   高德的目光落在小四身上,看这身工装布料厚实,恐怕是用什么类似编织袋那种包装材料做的。   不不,不管是饲料还是编织袋,终究是寻常老板抠成本的手段,只是关系到良心多少的问题,与小四和所有工人,包括刚才那个厨师身上的魔光无关。   总之目前看到一切都还算正常,但就因为正常才不正常。   高德的目光升到小四头上,见他还戴着铁制的安全帽,随口说:“吃饭都还戴着帽子不觉得麻烦么?”   “养成习惯了,”小四不好意思的笑笑,摘下帽子:“工头要求我们时刻都戴着,哪怕吃饭都得戴着,的确有些麻烦。”   刚摘下帽子,高德……不,紫绡得眼瞳就骤然紧缩。   就在小四的头顶,缕缕碧绿魔光如汗气般弥散而出,又随着呼吸盘旋而回。   “我看看……”   他取过帽子,忍住汗臭味观察,在超脱视野里,一团隐约的暗绿涡流正在帽子底部缓缓转动。   那是……   混沌之鳞! 第199章:与自己人和迷雾斗智斗勇   “咱们这帽子比军爷的头盔还结实,每个人都有编号的。”   小四盯着摆弄安全帽的紫绡(高德),显得很是紧张。“工头说弄坏弄丢了就别想再干下去。”   高德放弃了当场拆开衬底找出混沌之鳞的想法,把帽子递给小四,催促他赶紧吃。他吃的面糊其实就是这种干饲料加水煮了下,营养倒是基本能保证,就是跟科幻世界里的营养剂一样谈不上口味,更不能去深想原材料是啥。   小四几口吃完扣上安全帽,揣着饲料出了食堂,高德跟在后面还真像从乡下来投奔他的落难亲戚。   “我家在焕州西边,除了种田也没啥生计。”高德问起他来矿场前的生活,他终于显露出一丝迷茫乃至麻木的情绪。“爷爷那辈子焕州风调雨顺挣下了十多亩田自己种,到我爹的时候年头不好经常遭灾就卖得不剩几亩,只好去地主老爷那作佃农。我如果没来矿场,也得跟爹一样,都不敢去想娶老婆的事情。”   “还好矿场到乡下招工,管事说干个三五年就能攒下彩礼钱。”小四又振作起来:“那时候还不敢全信,现在每月手头能留几十百来个银角,管事还真没骗我们呢。”   依旧很寻常,震旦世界的大明如果去掉蒸汽科技与模械,混沌灰境与魔人,当然还有圣山的话,跟高德所知的另一个大明没太大区别。   “来矿场后有没有得病或者其他的奇怪情况?”高德继续问,矿场主事显然是个魔人,而且很可能是个掌握了某处灰境的塔里人。通过他都不清楚的某种方法,用藏在安全帽里的混沌之鳞浸染矿工。就不知道目的是什么,看既然矿工的都是疫魔之力,莫非是在吸取生命力?   “很好啊,”小四拍拍胸膛说:“这里活是挺重的,还干得下来,又能吃饱,上次回了趟家我娘都说我长肉了。”   也没有特意限制矿工的自由,这个魔人主事还是有点格局嘛。   高德这么想,当然也不排除焕州这里离中京太远,朝廷对魔人势力管束不严的可能。地方上的魔人行事随意,并不注重在各个细节上细心遮掩。   “不过这里是有些奇怪,”小四挠头,说到了一件事:“就是晚上睡觉会做奇奇怪怪的梦,遇到各种妖魔鬼怪。不只是我,其他人也会做这种梦。大家把梦里的怪物叫梦鬼,遇到后不是被吃就是被各种折腾,惨得很,想死都死不了。”   “奇怪的是这梦又不像噩梦会马上吓醒,遇到弱一些的梦鬼还能打打,早上醒来的时候就只是有些虚,干干活出身汗就没事了。”   果然是被拉进灰境了,不过小四他们还只算是零级疫魔异能者,距离魔人都还差得远,没办法真正进灰境,而是入睡之后意识被强行牵引进了灰境,所以像是在做梦。   “这里的工人进出频繁吗?”高德再问:“那些离开了矿场的工人都去哪里了?”   “不算频繁,”小四摇头,“我们这批人就是两三年里唯一的新人,离开的去哪了我不清楚,不过待得久的说主事老爷会亲自见每个离开矿场的人,那肯定是好事。”   “你在害怕吗?”高德冷笑,“害怕说出这里的问题,我会找主事的麻烦,然后你会倒霉?”   到现在为止小四一直在说矿场的好处,虽然听口气他是真心的,也不排除是被预先警告乃至训练过。   “真、真的没有!”小四止步转身,使劲摆手:“大人问什么我就说什么,只是大人没问到矿上的坏事啊。”   “这里的坏事也不少,”周围没人他依旧压低了声音:“主事老爷的规矩不多,工头们却很黑心。帽子是一桩,每天上工的钟声响了谁还躺床上就是一顿鞭子。尤其是那些还睡得很沉的,不仅用鞭子抽还要丢水里折腾。”   这不是黑心,是把矿工的意识从灰境里拉出来。他们终究只是寻常人,意识沉在灰境太久,哪怕只是很小一部分,也会损及魂魄。   高德终于可以确定了,这里的矿场主事的确是在训练魔人。   再度抽离视野,仔细观察小四的情况。碧绿魔光自头顶溢出,随着呼吸缓缓游动,看起来很稳定,没看到有魔心夺灵的迹象。   如此大规模的训练魔人,听小四说也没出现明显意外,感觉“工艺”很成熟了,也让高德更加心惊。   出于谨慎,他再问了个问题。   “以前没有找兽戏班啊,”小四挠头,“不过工头说每年都会找戏班子来,本来说今年可能要找放电影戏的。”   看来找兽戏班是培训工艺里的某个环节,并不会伤害紫绡她们。   “看着我,”高德摘下兜帽,露出紫绡的面目。   小四看向紫绡,此时两人走在避开路灯的昏暗之处,只能看清紫绡的面目轮廓,即便如此,乡下小子也被震慑得像见到了仙子般呆住。   接着他被对方眼中亮起的紫光冻得如坠冰窖,继而发现自己浑身紧绷,连话都说不出口眼珠子都转不动了。哪怕是见了仙子也不至如此,自然是中了对方的定身术。   “待我离开,别人问起,就说乡下亲戚来找,得知没有活干就又走了。”   高德警告道:“除此之外,你我谈的任何话都不要再给他人提起。我已在你心中种下禁制,若是提起,你必有大祸。”   说得严厉,其实并不在意,除非是说给主事,不然其他人是不会信的。   至于主事么,他准备这就去拜访。   眼中紫光再闪,无形禁锢消散,罗小四只觉两腿发软,都想跪下了。   果然是传说中可以止小儿夜啼的锦衣卫!比梦里的妖鬼还要厉害!   他不迭点头,应下女锦衣卫的话,再按她的要求转身而去。走了几步,忍不住扭头瞄一眼,头皮顿时麻了。那女锦衣卫没了声音,消失得悄无声息。   “还好终究是人……”   罗小四勉强安慰自己,“不是那些梦鬼,而且只是来查矿场的,跟我又没关系。”   老实巴交的小伙子自然不知道,那位神出鬼没的女锦衣卫,其实还蹲在原地,正被一只灰豆芽扯着潜伏在奇魔之力编织的障眼迷雾里。   待罗小四走远,高德跟着毛豆豆挪到更暗的角落里,脱离了隐匿状态。   “我去那栋楼外面看了下,感觉果然不对,那些守卫都是魔人。级别不高装备也不咋的,放中京连你以前那个组织里打杂的都不如。高老大不准我摸进去,没看到主事,不过看守卫松松垮垮的态度,应该是从没被人摸上过门。”   “这里不对头,孟武还在等我的消息,咱们回去跟他商量,想办法连夜就走。”   之前高德放开过紫绡的控制,就是去灰境里通知毛豆豆,让她跟孟武通个气做好防范。留下另外两只灰豆芽,由毛豆豆去山腰那边的小楼看看情况,确定是魔人的话就不必深入查探了。   高德自然没对毛豆豆说过他能控制紫绡,此时的紫绡就是他。对紫绡而言,毛豆豆这帮只是尊者下属的灰豆芽自然也不清楚魔主的存在,以及魔主偶尔会降临在她身上。   这种跟自己人斗智斗勇的感觉真是太奇怪了……   “车还没修呢怎么走?”   高德说到现实问题,灰豆芽无奈叹气。   “去跟那个主事聊聊,”高德的决定让毛豆豆大吃一惊,“咱们不能被动的等着明天表演的时候才发生什么事,你身上带着锦衣卫执照的对吧?”   兽戏班离开中京的时候,高德特意给毛豆豆升了小旗,毛角角毛亮亮也是校尉。当时只是让她们做事方便些,现在回想有些后悔没给紫绡弄份执照。   “当然,”毛豆豆有些紧张,“不过我只带了黑星手枪、灰器刺剑和护臂,没带爆雷枪,那玩意太大太沉不方便隐身。”   “够了,”高德说:“还有我呢,而且未必需要战斗。”   “你?”毛豆豆瞅瞅高德版紫绡,“你是有点小本事,不过我们的任务之一就是保护你的安全,这事哪能听你的。”   之前高德交代过路上有事一起商量,真到有事了这指挥权的问题就冒出来了。   “你不放心的话,我通知你们的高大人,”高德无奈的道:“由他给你传令,马上。”   等这事了结,真得认真考虑下面几股人马的协调问题了。   “我等着。”   毛豆豆身影消失,高德也退出紫绡,再进灰境,跟已经等在山头破庙的灰豆芽进行了脱裤子放屁的沟通。   “好吧,”等毛豆豆再度出现,她用异样的目光看着高德版紫绡,“听你的,不过你竟然能即时给高老大传消息,又不是在我们那地方,你到底是什么人?”   幸亏这时候压制了紫绡的感知,让她不知道这番对话。   “你们的高大人,并不只是你们的老大。”高德只能这么说:“可以跟他直接对话的人,也不只是你们。”   “所以啊,”毛豆豆耸肩,说出让高德额头暴起青筋的话:“这么神通广大的老大,不是公公的话还真是让人不放心啊。”   当你们的老大还真是苦命啊!   书房里的桌子上铺开一张画纸,纸上却是空白的,短须男子抱着胳膊盯着白纸,目光游离,像是全心沉浸在他的艺术世界里。   “裘主事……”   低沉但仍能听出少女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男子身影一僵,艰辛回首,见到两个少女如鬼魅般出现。一个披着斗篷坐上客座,另一个劲装打扮黑巾缠头蒙面。   “锦衣卫,自中京来。”   蒙面少女矮小瘦弱,跟小孩似的,但手里举起的徽章却不是小孩玩具,那是锦衣卫执照。   “裘正仁,兵部外务主事,七年前开始主持铜鼓山矿场,年年考评中中……”   斗篷少女用颇为熟练的官场语调说:“恰好是不升不降,所以才能一直待在这里。”   “锦衣卫……”   裘正仁这才回神,沉声问:“你们是哪个司所的?我怎么不知你们要来?”   “你要知道我还来做什么?”高德用上位者的语气说,“至于哪个司所的,你也不必关心,锦衣卫有稽查官吏的职权,并不分具体司所。”   裘正仁眯眼,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原本只是淡淡灰绿的身影骤然放出无数碧绿游丝,如触须般向他和毛豆豆伸展。   这不是攻击,而是探查。此人正是疫魔一系的魔人,看最初的魔光状况,算得上高阶魔人,但离王子赫沈泽那一档次还差不少。   高德催动孽魔之力,瞬间编织成一圈屏障。绿光触须碰到屏障,不仅无法继续前进,还像是被电了般的震颤溃散。   裘正仁神色大变,退了一步,低喝道:“你们到底是谁!?”   现在这状况就是雾里摸象,不过对裘正仁而言也是如此。   “刚才说了,我们是锦衣卫,”高德模糊的道:“明面上是。”   他决定冒充某个被他弄垮的组织,毕竟只有他最清楚具体内情。   没等他给出更具体的提示,裘正仁抽了口凉气,戒备之色消去不少,声音压得更低:“阁下是为哪边办事的?大人还是东家?”   虽然还是雾茫茫的,终究有了脉络。   “我只是奉命而来,”高德老气横秋的说:“你所谓的大人或者东家,我是不知道的,只是问你的进展如何。如果你消息够灵通的话,就该知道中京变了很多。兵部那边来了个大人物,他是专门查你我这种人的,像你这种在兵部履历里一呆就是七年也没挪窝,还是矿场这种苦地方的人,实在太刺眼。”   “所以……”   高德翘起二郎腿,以紫绡的身体摆这种姿势自然别扭,不过对他而言倒是习惯了。   “来这里看看你的情况,看要怎么收场。”   “若是不道明身份,”裘正仁可没被糊弄过去,“那就只是客人了,鄙人也不在意尊客是哪边的,只管生意对生意。”   果然是处魔人训练营!   不仅从属于中京哪股势力,还有自己做生意的余裕。   “莫非我的消息错了?”高德叹气,“组织前些日子有了大变化,与各地的联络都断了。上头本想把大家召集起来,如此方能聚起更大声势,不管是去哪里,都有更多的砝码。没想到你这个在兵部留了号的,竟然不在组织之内。”   “什么组织,我也不清楚,”裘正仁依旧嘴硬,不过看闪烁的目光,显然明白了高德这番话的意思。   “除非有我熟悉的大人出面,”他很谨慎:“否则无法确定归属,还望尊客谅解。”   接着话头一转,语气也昂扬了:“尊客是要什么材料?鄙人此处经营了数百年,各项出产都是优质优价。不仅主供中京,还行销海外,已是海商优选。”   高德心头咯噔一跳,材料?   这里竟不是培养魔人的训练营? 第200章:震旦的另一面真实   裘正仁此人颇为老道,回避了他属于哪个组织,却以商人面对客户的姿态,回应了高德宣称的“看看进展”这个要求。   问题是高德这边还在迷雾中摸象呢,哪知道他这有什么“材料”?   不过高德可以确定一点,铜鼓山矿场即便不是暗手血塔的直属产业,也与暗手血塔有密切关系。   暗手血塔的产业可不仅限于中京,原本在灰境里出入的无数魔人,也只有很小一部分在中京活动。楚娘子经营了数百年,地方上必然遍布成员和产业。只是相对中京这个枢纽而言,地方成员与产业必然低级得多。   暗手血塔的核心是大明官僚,能在兵部直属矿场里破例多年主持事务的官员,不太可能避开暗手血塔的视线,或者就是借助了暗手血塔的力量才做到的。   所以裘正仁口中的“大人”,多半正是指暗手血塔。至于“东家”,高德觉得应该是血塔会。血塔会是暗手渐渐催生而起的,到后来纳入了太多魔人势力,以至于暗手都失去了绝对主导的地位。而血塔会的核心正是商人,不是海塔会那边的海商,而是事业根植于震旦的商人。   确定了这一点,裘正仁这副似硬实软的姿态就好理解了。   这家伙正在心慌吧,之前他应该是与某个暗腕单线联系,现在不仅联系不到暗腕,连暗手血塔都被烧了,根本进不了灰境。   现在他应该在为前程担忧,一心分作三瓣。一瓣希望重新找到组织,一瓣在寻找血塔会或者海塔会的关系,还有一瓣该是自己创业的野心。高德既然不明示身份并且得到验证,他自然难以确定把哪瓣心拿出来展示立场。   不过想得再清楚,拿不出有力证据,只靠蛮力未必能让他吐露实情。   高德正在踌躇,兜帽被毛豆豆轻轻扯了扯。转头看她在背后握手成拳微微晃了晃,那是直接动手的意思,不由失笑。   “不必急躁,“这个施加压力的好机会,他装模作样的对毛豆豆说:“裘主事这是谨慎,没见着信证自然会守口如瓶,这反倒证明了他还是可信的? 你说是吧?”   最后是问裘正仁? 这家伙顿时放低姿态,低眉顺眼的笑道:“多谢上差体谅? 眼下形势纷乱? 鄙人不得不多点心眼。”   “我想你不会弄出他人可以肉眼看到的清单,”高德乍着胆子继续摸? “而且事情终究得眼见为实,你带我去看看那些东西。”   “这个……”裘正仁有些为难? “这么晚了? 一时难以安排啊。”   这是要拖时间找人求证身份,,同时呼叫援手的节奏。   高德还真有些想动手了,转念又忍住了。这里终究是对方的地盘? 他终究也是紫绡而不是本尊? 能不动手最好。   “看来不让你看看信物你是不会相信了,”高德叹气,“可惜魔塔溃灭,灰境封闭,人也抓的抓逃的逃? 拿不出什么东西让你相信。”   他操纵紫绡站了起来,吩咐毛豆豆:“退后? 注意点。”   这时候要警示毛豆豆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信任她。   以意念沉入紫绡心灵? 将孽魔纳扎斯手办的力量激发出来,道道肉眼可见的紫光喷发而出? 转瞬编织出半透明虚影裹在紫绡身体上。那是头高大而雄壮的恶魔? 头顶弯角成对? 两眼凝结成的炫紫光点令裘正仁浑身酥麻,不由自主的喷出股股碧绿光丝想裹住身体防护,却像风中摆柳般胡乱飘舞。   “我是组织里另一部分的米玛,”高德用缥缈之音说:“魔主与我同在。”   裘正仁还没说话,毛豆豆却啊的叫出了声。   她惊惶的嚷道:“不是说了别在外面显露真身吗?这太危险了!”   这就看出她跟毛绒绒的不同了,毛绒绒倒不会惊呼,而是会装作没事暗中却找高德揭发。毛豆豆更信任高德,觉得紫绡就算是很可怕的魔人,也仍然在高德的控制之中。所以即便第一时间没有压住惊讶,仍然机灵的做了补救。   “尊、尊者……”   裘正仁不疑有他,赶紧跟着说:“尊者快收了神通!会惊动下人的!”   紫光散去,裘正仁脸上涌起欣慰之色:“原来是魔主那一系的,早前中京传来消息,说魔主那一系先出了问题,之后才有组织的一连串麻烦。没想到魔主那边藏了下来,现在大人们是借用姐妹会来重建组织啊。”   然后他骤然醒悟:“尊者是跟着兽戏班出中京的吗?这一路都是在暗中收拢大家?”   此人在暗手里的地位不算低,知道暗手血塔还用姐妹会控制着一对孽魔传令者。   可惜,没人知道这对孽魔传令者早就成了他高德的手办,孽魔所在的传令者之礁也成了他的私属灰境。   “小人这就安排,”裘正仁满脸堆笑,姿态更为恭谨:“小人与组织断了线,正在前路发愁呢。”   看你还在挥毫泼墨呢,不觉得你有多愁,更像是踌躇满志的样子。   高德摆手:“你安排吧,尽快。”   裘正仁掏出通话器吩咐,高德转到他的书桌边打量,见是张白纸。   “你还有这兴趣?”看了看白纸旁的各色颜料,高德随口问。“是画山水啊还是画人?”   “什么都有,”裘正仁笑得热情,“既然材料是现成的,小人少年时也学过画,索性画点自产自销。”   材料……自产自销……   瞬间高德脑子又乱了,这画画怎么跟矿场的地下产业有关了?   “这是小人刚画好的,”裘正仁从角落暗处的晒架上取下一张画纸铺在桌子上,“还请大人品鉴。”   画上是一个女子玉体横陈,近于写意的水墨画风乍看不觉得有多淫秽,不过一抹红唇却如画龙点睛,让整副画显得绮丽起来。更奇异的是,胸口正中那朵暗红小花微微荡动像是活物,仿佛投入其中就能进到焚体销魂之处。   这画古怪!   高德赶紧收束有些散乱的孽魔之力,进入超脱视野,顿时看到缕缕紫光凝结成动荡身影,有如柳枝般轻拂心灵,在恶魔之力的水面上荡起股股涟漪。   “这是……”他努力让自己的口吻变得淡然:“画的什么?”   “这是十二旒冕啊,”裘正仁以为问的是画上某处东西,指了指女子脚边露出的东西,“皇帝冠冕对她来说不就是玩物么?”   这是……女皇!?   高德的意识如洪流般灌入紫绡体内,将她的心灵紧紧包裹,紫绡就如琥珀中的虫子般瞬间失去意念,从身体到感知的各处细节完全被高德控制。   怒涛在高德心中翻腾,这个家伙竟然画女皇的春宫图!   对女皇他当然不如对小丽那么关切,不过终究是发薪水的老板,还是个愿为守护大明献出青春乃至一生的美丽少女,高德是很钦佩加尊敬的。别说画春宫图,就是骂她几句重的,在高德看来都是有罪。   这个裘正仁,名字取得不好啊,你这是要求仁得仁了。   高德尽力平复心绪,重点还不是春宫图,而是这画很古怪。   “这个也能卖?”他终于忍不住问:“谁会买呢?”   “大人看来不熟悉我们这些小生意啊,”裘正仁已不怀疑高德身份,“作画的颜料就是我们这产的,黑是魔人发灰,红是魔人心血。用这些颜料所做的魔画,有动人心魄之力,是文人墨客、清流名士修心养性必备的雅物。”   魔画……修身养性……   高德随口嘀咕着,完全是真心之语:“我在中京可没怎么见过。”   “中京嘛,有羽林卫有刑天,大家面上得守规矩,”裘正仁有了优越感,中气也足了:“地方上就没那么多管束了。何况中京那的凡俗之气太重,雅士们更喜欢隐于山林。当然面上大家也不会直接叫魔画,而是叫……灵画,寓意画中有灵。”   “尊者也别误会了,小人只是卖材料的,与那些雅人并不是同类。我们的材料既可以作画,也能作器物,事实上后者的买家更多。画画也只是小人用来怡情的,用的也是边角料。小人画工粗浅尚未入门,就卖给那些附庸风雅其实不懂画的乡下员外。”   “对了,下面人应该准备好了,”裘正仁请道:“尊者方便的话就随小人下去看看。”   高德大致明白所谓的材料是什么了,他取起那张女皇春宫图,毫不客气的说:“这画倒是不错,裘主事可以送给我么?”   “送得送得,”裘正仁这才意识到给一个少女看春宫图颇为不妥,尴尬的道:“任凭尊者处置,就是在中京颇为犯忌,尊者还得小心些。”   “你都敢画敢卖,”高德冷笑:“还以为你真不怕呢。”   “天高皇帝远,”裘正仁呵呵笑道:“只是在地方上流传那可没什么怕的。”   ·皇帝是远,可皇帝的鹰犬近啊。   高德卷起画纸,回去后马上烧掉的念头原本异常坚定,等他塞进紫绡袖子时,就变成了让紫绡寄给自己。这家伙的画工还过得去,加之是魔画,只要放开心灵恐怕就能看到更绮丽的景象,是件不错的藏品。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光溜溜的女皇……不,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画光溜溜的女皇。作为前世连纸片人都会舔的宅男,说不想细细鉴赏那定是假话。   由裘正仁领着下楼,转到楼里另一侧。通过三道有守卫的门禁,再由异常宽大一看就是运货用得到电梯向下,估计下了至少二三十层楼才停。高德估计这里应该跟地下矿洞有关联,说不定就是矿洞的一部分。   出了电梯,步入类似高级饭店的地方,长长通道铺着地毯,两侧是若干房间。灯光明亮,地下也不冷,毛豆豆却打了个哆嗦,显得很不舒服。   “从这里看起吧……”裘正仁打开左侧第一扇房门,“这里的材料都是做雅人之物的,琴棋书画,什么都有。”   装设得颇为素雅的房间不算大,靠墙摆着一圈玻璃柜,果如裘正仁所说,全是文化用具。   “这些是魔画所需的颜料,一般就是黑白红,其他颜色很难凑,得专门定制。”   “这是写字的魔砚,得用提取血素之后的纯液研磨。”   “这是魔笛,用臂骨或者小腿骨做的,魔箫用大腿骨。那边的琴是腿筋做的,磬是头骨,鼓是皮,钹是肩胛。”   “这些器物制作很有讲究,不是做寻常乐器那么简单,得有专门作魔具的工匠,我们只是提供材料。”   裘正仁一样样解释,高德越听越胆寒。虽然猜到了,亲眼见到还是头皮发麻。   这简直是人间地狱……   旁边毛豆豆啊的低呼一声连连退步,她正在瞅另一个柜台的东西。   “那是魔棋,得专门用有奇魔之力的魔人做,是骨头烧出来的。”裘正仁用专家的口吻解释:“棋子蕴含着奇魔之力,棋手用这样的棋子,会走出寻常绞尽脑汁也走不出的神仙局,所以每位名扬天下的棋士,都会千方百计买一副……灵棋。”   高德向毛豆豆递去关切眼神,灰豆芽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倔强的点点头表示自己没事。   他知道毛豆豆为什么是这个反应,这些器物在超脱视野下散发着迷蒙魔光,那不是人或者灰器运用恶魔之力时散发的魔光,而是与魔画一样静滞,带着衰败乃至腐臭的气息。器物里的恶魔之力本是融于血肉之中的,却用什么方法制成材料同时封冻起来,确保恶魔之力不会快速挥发。   毛豆豆身具奇魔之力,对同样含有相同力量的器物格外敏感,附带的腐败气息自然也感应得更明显。   高德摆手说:“看看其他的,有没有用得更多更普遍的。”   “当然有,”裘正仁说:“也不全是死物……我是说看起来像是死人的东西,铜鼓山在活器方面更擅长。”   活器……   跟在他身后出门,高德问:“材料都来自你这里的矿工?这些人可还没到魔人的程度。”   “他们不过是还没孵化的蛋,”裘正仁略带着自豪,像是在强调自家养鸡场的优势:“跟那些快速催长的地方比,我们这里可是精心养护的,确保能孵化出品质最高得基材。”   高德跟毛豆豆对视一眼,分明是从繁华中京来到落后乡村,此时的心境除了震惊之外,还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 第201章:震旦的第三层与高德的第五层   “十五年前我考中举人,本待去中京考进士,却发现自己入了魔。”   裘正仁领着高德两人穿过长长走廊,朝下面一层走去。这层展示的都是死物,以风雅之物为主,价值更多体现在加工材料的魔匠身上。真正体现铜鼓山矿场价值的还是那些“活器”,活器好不好,就看“基材”是否培养得当。   路上裘正仁说到自己,对高德完全没了心防,似乎真是渴盼与组织恢复联系。   “现在回想,多半是家里花高价弄来的灵书让我入的魔。那时候既不清楚来龙去脉,又害怕啊,以为这辈子完了。还好我的座师搭了把手,他可是早就入了魔,恰好是组织外放到州县,盯着我们这些举子看有没有培养价值的。”   “于是我在座师的引领下绝了科举之念,专心在州县磨炼。慢慢积攒资历,七年前在大人的关照下,升迁为兵部外务主事,主持铜鼓山矿场。”   听裘正仁说着自己的事,高德只觉毛骨悚然。暗手血塔借助官僚科举在地方上铺开各种黑产还是其次,莫非整个大明只有中京才是人间,出了中京就是地狱?   看看这里做的是什么,把寻常凡人浸染成魔人,再取其血肉骨骼做成墨水颜料棋子琴弦。这还只是“死器”,所谓的“活器”更不知道是何等邪恶的东西。   “说到大人,我的座师十年前进京,也成塔里的大人了。”   裘正仁唏嘘起来,“前些日子还在塔下受过他的教诲呢,本以为他会随其他大人一起寿与天齐,没想到这么快就天人永别了。组织出事的时候我没在现场,不过魔塔崩塌、烈焰焚魂的滋味却异常真切,真是损了不少元气啊。”   “我试过几次,却始终进不了灰境,里面完全就是烈焰地狱。”他开始打探消息:“现在组织的状况如何?哪些大人逃了出来,转移到姐妹会那边?”   “听说姐妹会那处灰境是孽魔专属,女皇登基前后,孽魔因皇位之事暴露了,应该不会在那里建魔塔吧?新的魔塔还没建起吗?若是我的座师也在那就太好了。”   “你该知道,我们这些塔下人与大人们都是单线联系,”高德只能敷衍,“其他大人我不清楚,不过楚娘子还在,我便是直属于楚娘子。你该知道,楚娘在在,组织就在。”   “是、是吗?”裘正仁楞了楞? 旋即笑得更热情:“没想到真是上差? 方才太无礼了。”   沿着深邃如井的旋梯向下,高德趁势问道:“我一直待在中京? 不清楚州县的情况? 还真不知道这里如此……宽松。把凡人弄成魔人再杀掉取材料,不担心被人看见吗?就算州县里没有羽林卫和刑天? 也有锦衣卫。各部……比如说兵部,不是也有管此类事务的人巡查地方吗?”   “当然担心啊? ”裘正仁的回答让高德略略松气? 若是他回答“这种事情需要担心吗”,那他就真觉得自己的退休金……不,这个大明药丸了。   “终究有组织遮掩嘛,而且我这里是兵部直属? 就算有些痕迹? 只要不做得过火影响到州县官员前程,他们也不会主动过问。”   裘正仁顿了顿,又纠正高德的话:“另外上差可是想差了,所有材料,包括死器用的材料? 都不是杀了魔人。魔人若是魂魄消散,魔力也会随之消散? 又哪会积蕴在肌体骨骼里呢?各种材料都是在他活着的时候做好准备,再做切除? 工匠会在现场制备,做完了养伤即可。”   “魔人嘛? 哪怕断肢也能再生。低阶的魔人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如初? 不过哪怕一个魔人全年只能卖出一条臂骨? 我这边也有上万金龙赚。分给魔人三五百金龙,他全年都不必干活了,这可是两全其美。”   高德恍然大悟,怎么忘了魔人已非凡人,缺胳膊少腿的根本不算事这茬!   这么一想更是暗暗心悸,震旦人跟前世的人没什么差别啊,脑子都挺好用的。只是前世没有混沌变不了魔人,这里的凡人可以变魔人。既然可以变不惧伤残的魔人,那卖自己胳膊腿脚甚至脏器就是理所当然了。   对魔人势力而言,这还真是桩双赢的生意。   “有些材料倒的确是得杀人,”裘正仁继续说:“不过也要征得魔人同意,由他全力配合。比如做罄的头骨,就是由签下了死约的魔人所制。这种人已有魔心夺灵危险,得由他配合才不会让魔力失控,进而孕出恶魔。这种魔人也很难得,可遇不可求,价值颇高。我们不吝成本,从厚恤家人到实现他若干愿望,务求他满意离世。”   “当然这般料理,也仅限我们这种做优质材料的地方。有些矿窑的确如上差所想的那样,粗暴直接,弄出不少事情。大多都被州县自行解决,其他麻烦些的也逃不过我们的举报,总之不会让消息传给中京里的大人物。”   旋梯又有五六层楼高,待下到底部,又是一道有两个守卫的大门。裘正仁摆手,大门推开,露出与上面差不多的走廊。但不仅走廊宽了不少,房门也少了许多。   “有个大问题,”既然在对方眼里自己是没见识的中京佬,高德就借这个人设直接问到关键:“凡人真的可以被大规模的浸染成魔人?我在中京可没听说过这种事情。”   “呵呵呵……”裘正仁努力笑得温和些,不然就真是讥笑了。“上差啊,你们是在中京啊。下面有中京府、六部与锦衣卫,中间有羽林卫和刑天,上面有女皇和圣山的人,大家只敢说魔人是因缘际会自己变的,绝不敢说凡人只要按照章程处置,就有很大几率主动变成魔人。”   “此事楚娘子难道没跟上差说过吗?呃……应该是形势特殊,还没来得及吧。总之只要成了塔下人,塔里的大人们都会把这故事好好说说,让大家认清这个世界。”   接下来的话就满含讽意了,对象却不是高德,更像是在讥讽这个世界。   “魔人不就是凡人变的吗?最初还只有入魔的人,或者叫异能者,没有可以进入灰境修行的魔人,那都是自然浸染而成的。但有人创造了灰境,教导凡人进入灰境抵御混沌,于是就有了魔人。”   “为了扩大魔人的数量,他们还研究出了如何把数量众多的凡人快速浸染成异能者,再送进灰境的方法。方法说起来很简单,那就是在靠近魔械的地方长期劳作。注意这个魔械是恶魔之械,而不是大家都知道的模械。用圣山提供的特殊器物清理之后,魔械就成了模械。”   “方法虽然简单,但具体细节就是很大一篇学问。什么样的魔械才合适、怎么辨别浸染程度、怎么避免凡人个体差异太大导致有的久久未被浸染有的却很快魔心夺灵,这都有讲究。他们提供了很详尽的方法,哪怕历经朝代变迁甚至混沌灭世,这样的方法仍然传下来了,上差应该能猜到,自然是魔人通过灰境传承的。”   “上差猜猜看,是谁研究出这些学问的?”裘正仁反问的时候高德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当然是圣山了,灰境和魔人就是圣山的造物啊,可笑的是现在圣山却视魔人为邪恶与祸患。”   高德之前与沈泽楚娘子等人接触的时候,已经听到过类似的言论,只是没裘正仁说得这么清楚。难怪小丽和远坂爱说到圣山与魔人的关系时,不是转移话题就是不耐烦,竟然还有这样的根源。   不过圣山做了什么,不意味着你这个把凡人浸染成魔人,再割他们肢体卖钱的经营者,还有资格愤世嫉俗。   高德暗暗冷笑,没再问下去,跟着他进了走廊中的第一道门。   门里的空间就大得多了,颇有些像老古那地方,宽敞但昏暗的空间里摆了几部由若干铁柜子拼成,像是封闭流水线般的机械,这自然是模械。看大小要么是造一般器物,要么是造大型机械的灵剑。   “这里的模械都是由活器控制的,“裘正仁走到一部模械旁,敲了敲比陶钢更坚固更耐侵蚀的金属外壳,那是已有不知多少万年历史的上古造物。“控制模械的活器才是我们铜鼓山矿场的特产,有了魔人转化的活器,魔械不必交给圣山处置就能正常使用,跟寻常模械没什么区别。”   他笑了笑,摊手说:“这是对客官的说辞,实际上还是有区别的。用得狠了十来年就得更换活器,终究没经过圣山之手。”   “这的四部模械,不仅活器报废了,模械本身也已经不能运转了,所以我们摆在这里做展示。”   他打了个响指,门外进来两个匠师模样的人,用大号扳手长钳摆弄了几下,将模械中间某处的外壳拆了下来,看外壳就是普通竹钢,竟然是自行改装的。   听裘正仁说的时候高德脑子还有些糊涂,等匠师从内部抽出大得像棺材的金属抽屉,看到里面躺着具已经风干的尸体,脑袋上连着若干线缆,终于明白个通透。   什么活器,其实就是湿件!   正常情况下,魔人发掘出了模械……不对,这时候还是魔械,得上交到羽林卫那,由圣山做净化,让模械的器灵恢复如初,如此凡人就能操作了。不过圣山处置之后,必然就登记在档,或者有什么手段远程监测,这样的生产资料可逃不过监管。   于是魔人们发展出了逃避监测的手段,那就是给魔械加上魔人这个“活器”,让他吸收魔械里的恶魔之力替代器灵,于是这部魔械就成了不在圣山监管之下的“黑模械”。当然这个人也一辈子跟这部模械绑定,成了类似缸中之脑的存在。如果使用强度高的话,只有十来年的寿命。   没必要问成了活器的魔人是否是自愿的了,刚才裘正仁都说了,只要价码合适,那些来自乡村的穷苦凡人连做死器都能接受,何况是还可以活许久的活器。高德还猜测,做活器的魔人不仅是自愿的,魂魄……意识还处于很惬意的状态,否则会影响模械的运转。   “这么一件活器,”高德此时觉得紫绡的咽喉异常干涩,“能卖多少金龙?”   “看用在什么模械上,”裘正仁知无不言,指着拆开的模械说:“一般是按一年产值算,像这部制造小号蒸汽机的模械,一年大概能造三万部,按每部三十金龙算,就是将近百万金龙。”   “我这里常年维持着六千多基材……也就是矿工,每年成材只是百分之一,就有六十个可堪使用的魔人。不是所有人都能做活器,最多也就三分之一。上差粗略算算,我这里每年能有多大产值?”   大明真的药丸!   高德压根不必算也不想算,他的意识里就翻腾着这个念头。   “不过组织出了变故,我这边生意也受了影响。”裘正仁语气又转为沮丧,“以前的生意都是由塔里的大人牵线,现在全乱了。”   他勉强笑道:“还好,上差终于来了。”   看到这其实已经够了,裘正仁却摆出请的姿势:“还有一处要请上差看看,那里更重要。”   出门的时候,高德已然想明白了,为什么他在中京不知道这些事情,哪怕在驯象所查了那么久的档案,对此也毫无印象。   因为中京是圣山与朝廷牢牢掌控的地方,魔人势力虽已与官僚权贵商贾同体,这种刻意挣脱圣山与朝廷束缚的动作终究不敢摆在中京。所以中京里的魔人势力,成员与产业都是围绕组织层面展开的,真正的“业务部门”就分布在地方州县。对了,海塔会那边应该要跋扈些,三港尤其是下港的工坊说不定都在用活器。   没有接触到生产环节,也没深入到文人墨客的圈子去附庸风雅,从高德到王昆仑,乃至孙婆婆老古毛绒绒等人,哪会知道这些“魔人产业”的存在。而对于楚娘子来说,这些事情既是天经地义,又是小节,自然也不屑于跟下面人交流。   高德忽然生出杂念,女皇和远坂爱应该是知道这些事情,不知道小丽知道么?如果知道并且抱着可以理解的态度,那还真是……有点三观不合啊。   进了隔壁房间,杂念顿时被骤然拓展的空间感击飞,这里比篮球场还要宽阔,高度也有三四层楼。壁面还是没有装饰的粗糙岩石,是直接在岩层中挖出的地方。   离门不远的地方坐着说不清是战甲还是机械傀儡的东西,样式有些像刑天战甲。那对巨大肩甲只有左肩凸出一大块,宽度也远胜刑天所用的战甲,乍看有些像歪着头的钢铁双头食人魔。地上还摆着锤头有紫绡和毛豆豆加起来都大且长,上面尖刺足以将两人扎成一串烧烤的狼牙棒,跟高德的“乍看”颇为相配。   “肩头上面也是活器,还是好的。”裘正仁说:“上差可以看看活器是怎么用的。”   高德是很好奇,魔人居然能充当器灵,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他带着毛豆豆朝前走了两步,身后忽然轰隆一声,竟然落下厚重钢板封住了门。   裘正仁已经消失不见,只隐约听到他的声音。   “难得你假扮上差……”   裘正仁嘿嘿直笑:“你欺我不知魔塔即是楚娘子,塔灭她就必死无疑么?”   “组织已经完了!”他拔高声调:“没有魔塔,塔里的大人也必然全完了!你确是姐妹会得残党,但想仗着组织的幌子招摇撞骗,真是欺我的见识还不如小儿么?”   还是被这家伙看破了……   不过还好他只看破了第一层,哪知高德是在第五层。   “我们该自寻前程!”裘正仁继续叫嚣,如高德所料,他的野心已经萌发,“你愿低头的话,就与我携手,做我在中京的耳目!”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高德冷声道:“我若是说不呢?”   嘎啦一阵杂响,那部钢铁双头食人魔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三个紫绡那么高,五个紫绡加毛豆豆那么宽的恐怖怪物捡起流星锤,自头盔与身体缝隙间噗嗤喷出浓浓白烟。   “那就把你捶成肉泥!”   裘正仁大笑:“以你的位阶,哪怕是成了肉泥也死不掉,正好用来做上品的活器!” 第202章:全震旦没有我控制不了的灰器   “该死!大意了!”   毛豆豆卷起一团灰雾瞬间消失,只在高德耳边留下懊恼的低呼。   刚下来的时候毛豆豆就被吓得不轻,之后听裘正仁跟紫绡说到的种种惊悚内幕,更是震动得她都没力气插话。她和姐妹们虽然也算是江湖出身,还是颇为少见的灰豆芽,可从小到大所知所历的邪恶无非是杀人越货、买命卖身。这种把魔人当做韭菜般长一茬割一茬的养殖售卖,还把活人跟机器绑在一块的事情,对她而言完全超纲了。   她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紫绡,按理说该全程保持戒备裘正仁,可刚才她的注意力全都被好奇心吸走,转到了那部钢铁怪物身上。   懊恼之余也在埋怨紫绡,就这么直愣愣的被裘正仁牵着鼻子走,枉她高估了。紫绡显露孽魔虚影时,她还真以为紫绡其实是高老大暗藏的王牌。   “收拾了这玩意再破坏机关就能出去,”毛豆豆倒也没多慌乱,“以后紫绡就别想再决定去哪干什么了。”   潜在褪色灰雾中,毛豆豆绕过钢铁怪物,准备跃到怪物背上。她的刺剑是灰器,不管这玩意里面有没有人,从脖子后面刺进去用奇魔之力一冲,别管这玩意有多高多粗几吨重,都得倒地上。   毛豆豆是这么想的……   此时紫绡(高德)还呆呆立着像是没反应过来,毛豆豆已经跃到空中,只待脚尖在怪物腰间一点就能上去。   呜呜轴承声响,钢铁双头食人魔竟然以身体最粗的腰身为轴,上半身顺滑的转了整整一圈。啪的一下,伸直的手臂像拍苍蝇似的,把毛豆豆的娇小身躯拍出空气倒飞出去。还好飞得快,否则就被流星锤砸中了。   毛豆豆撞在石壁上,嗷的痛呼出声,又赶紧潜入空气中,却是在朝着远离怪物的方向退去。   “忘了向上差介绍,失礼失礼。”   这里有喇叭,裘正仁那略带得意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空间里。“这是开山铁人,最受发掘者欢迎的挖掘机械。既能坐在里面操纵,又能让它自主做些简单的事情。论打架它当然不能跟刑天比,但它专门用在充满混沌之力的地方,对各种散发出恶魔之力的存在都很敏感。哪怕是会隐身的奇魔之人,都逃不过它的感应。”   “不错的设计,”高德依旧立着,语气淡然:“果然得有这样的东西,才配得上这个世界。”   紫光自紫绡体内流溢而出,身边的空气被牵扯得破碎凌乱,兜帽也被吹得飞扬而起,露出少女的秀丽面容。莹紫眼瞳炽亮,有如恶魔之瞳。   开山铁人抡飞了毛豆豆后就不再理会了,在它那浑浑噩噩的认知中,眼前这个散发着孽魔之力的存在更有威胁。   它单手握着铁链几乎有紫绡小腿粗的流星锤,迈着轰隆隆的步子走过来。   裹住紫绡的翩跹紫光骤然绷直,如根根箭矢激射而出,穿透开山铁人的躯壳。左肩上那颗斜斜立着,包裹在钢铁中的“器灵”则是重点照顾对象,大半紫光之箭都没入其中。   开山铁人踉跄了一下,却并未陷入僵直状态,脚步反而迈得更急了。   “上差果然非同一般,”裘正仁还在房间外点评,“应该是新的孽魔魔子吧,就算我把所有护卫都召集起来,也挡不住上差。不过开山铁人并不是人啊,里面的活器倒是人。可惜连魂魄都融进了铁人,对付魔人的招数可对付不了它哟。”   高德(紫绡)还直直立着,铁人手里的流星锤已经高高举起,锤头转圈发出呼呼风声。待锤头落在瘦小身躯的脑袋上,尖刺自头而入自脚而出,再随着锤子落地头脚相接,整具身躯化作破碎骨肉的景象似乎眨眼可见。   紫绡快到极限了……   紫绡的意识有些痉挛,正不受控制的冲撞着高德意识,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高德不得不做出决断。压制住紫绡很容易,却会给紫绡的魂魄造成难以修补的损伤,他必须一击得手。   再度推送出一股炫紫光流,穿透钢铁侵入铁人左肩那部“活器”,也就是充当湿件的魔人脑袋。和刚才一样,只是让铁人脚步顿了顿,舞着流星锤的手都没抖。充当活器的魔人已经成了开衫铁人的碳基控制芯片,跟灰器里的器灵没什么差别,直接冲击凡人魂魄的孽魔之力反而无能为力。   高德自然不是重复做无用功,这股光流不过是电线的线皮,裹着由他自身意识制成的线芯。   “对了上差是跟着兽戏班过来的吧?”   裘正仁还在唠叨:“不知道上差是扮作什么角色,若是明天表演少了上差的节目,岂不是大失光彩……咦?”   话没说完就堵在喉咙里,裘正仁显然正通过监视器观察里面的情况,异状出现让他讶异低呼。   开山铁人终于僵住了,像失控般的前仰后合了几下。   裘正仁低声吆喝,似乎是叫手下招匠师过来,铁人高高举起还在挥舞的流星锤砸了下来。轰隆震响,地砖崩裂烟尘喷飞,小半截锤头都嵌进了地里。   “紫绡——!”   毛豆豆惊呼着冲进烟尘里,外面裘正仁呵呵冷笑,顺带出了口浊气。   “没事了,”他又叫住手下:“还以为看错了。”   “是小、小人看错了吗?”旁边盯着监视器的手下结结巴巴的道:“怎么没、没事?”   “我说没事你咋呼什么?”裘正仁怒道:“还不滚……啊……”   转头瞅到屏幕上的景象,他嘴巴大张再说不出话。   “别嚷嚷,”纤纤素手拍了拍毛豆豆的小脸,紫绡(高德)两眼散焦,还是呆呆立着。   流星锤的锤头落在离她不远的地上,开山铁人也静静立着,像是没了电或者失去控制。   “隔着一层控制很难掌握细节,”紫绡(高德)无意识的嘀咕,“就像带套作业,我得先熟悉下。”   毛豆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挡在紫绡身前,把自己刚才丢下的职责重新捡起来。   “挺简单的……”   有控制金瓜锤乃至嘤嘤战甲的经验,高德很快就弄清楚了状况,不过与那个活器的意识连接让他非常难受,像是泡在泥潭里跳广场舞。   刚才让孽魔之力带着他的感知穿透钢铁,摸到了团黏糊糊如烂泥般的东西,那便是活器的魂魄。与纯粹的器灵相比,活器的杂质太多回馈也太迷乱,意识投进去真如投进了泥潭。   不过只有这点细节没料到,大面上与高德所料的完全一致。   开山铁人并没有人控制,只是由“活器”按事先的设定在自律行动,完全可以当做小瓜小嘤那样的灰器看待。高德拥有凡人之力,整个震旦里,别人能控制的灰器他就能控制,他能控制的灰器,别人未必控制得了。   结果真是如此,这部开山铁人被他控制住了。   “你、你做了什么?”   裘正仁气急败坏的叫嚷在空间里回荡,尖锐得把喇叭位置都暴露出来了。   “动啊!动起来!”   他用奇怪的发音念着该是控制开山铁人的暗语:“腐骨图特阿莫斯拉呼——!”   “真是原始的控制方式啊,”高德淡淡笑着,自他意识里传去的凡人之力压住因暗语而蠢蠢欲动的泡沫。活器的魂魄本软如稀泥,对应着无数类似暗语。但在凡人之力的冻结下,这团稀泥已经冻结起来,虽不如正常的器灵那般坚韧,却不再是随语而变。   终究是隔着紫绡这一层在间接控制,高德能明显感觉到有些不给力。如果隔着控制都能得心应手,他岂不是可以通过紫绡再控制另一个人,如此层层嵌套无限套娃。   时间有限,高德催动意念。   一连串铿锵声响发出,开山铁人动了。   “就是这样!”裘正仁还以为暗语奏效,欢喜的叫道:“抬起脚!抡起锤子!做你该做的事情!”   轰隆震动,开山铁人跨出一大步,竟然越过两个瘦小身影,走向被钢板挡住的门。   流星锤的锤头被牵起,随着锤柄高举,在空中呜呜转圈。   “该死!这是怎么回事!”   裘正仁难以置信的叫着:“难道是……”   下一刻就没了声响,他该是这会才想起自己的嚷嚷会被里面的人听到。   没了他的噪音,紧接着的轰隆巨响就成了纯粹的闷雷,震得毛豆豆捂着耳朵大叫。她被震得满眼金星,内脏似乎都挪了位。   钢板被流星锤砸得凹进去一大块,等锤头拔出来,已经出现好几个刺穿的破口。裘正仁还没奢华到用几公分厚的陶钢当护板,如果连寻常钢板都砸不破,这部开山铁人也就没什么价值了。   轰隆又是一锤,待到第三锤砸下,虽然还没破开足够人钻出去的破口,整块钢板却轰然倒下。连接钢板的装置在钢板被彻底破坏前,自己就已经完蛋了。   接下来的一锤制造出漫天的木屑与碎砖,还混杂着惊声尖叫。开山铁人丢开流星锤,摆了个马步,轰隆隆加速,连门带墙撞开一大截,直接冲进了对面的房间里,制造出堪比龙卷风的巨大破坏。那一刻裘正仁的惨叫像是正被凌迟一样,对面房间里估计是异常珍贵的藏品。   高德带着毛豆豆施施然跨过像被炮弹轰过的破口,瞅了眼转瞬就成了废墟的对面房间,以及失去控制倒在地上的开山铁人,再看向缩在走廊处的人堆。若干护卫正堆叠着护住裘正仁,只看得到他的衣角,让高德发出一声鄙夷的嘁。   这家伙自身是有些力量,但经营着这样的魔人产业,又哪还会在意自身的修行。估计跟他老师一样,也在憧憬成为不死不灭的塔里人吧。   “杀光吧……”   毛豆豆握紧刺剑,正要潜入空气,却被紫绡(高德)拉住。   “以后只要我是这个样子……”   高德看住毛豆豆,眼中紫光闪烁,“就得听我的,不能自作主张。你若是不信,等这里事了再问你的高老大。”   毛豆豆偏开那似乎会吸人魂魄的视线,收起刺剑闷闷的道:“我肯定会问的。”   高德点点头,径直走过去,护卫们纷纷持刀举枪,身体却难以抑制住颤抖。他们就算没跟老板一起看清整个经过,刚才开山铁人的表现也足以吓破他们胆子。举起刀枪不过是下意识自保,压根没胆子对这个瘦瘦小小的少女动手。   “裘主事……”   高德温言细语,仿佛刚才没发生什么,背后一片狼藉也不存在。“你这个人呢,倒是有些事业心,就这么没了怪可惜的。我开始说到的事情,现在你应该会好好考虑了吧?”   “这不自然,”裘正仁还在嘀咕,“开山铁人是洋人师傅造的,配套的活器也是洋人师傅调教的,绝不可能出错。”   难怪这玩意的造型和思路都不怎么震旦,竟然是舶来品。   这就是高德不马上干掉此人的原因,出了中京才知道震旦大明还有这样的魔人养殖产业,高德需要从这个家伙身上挖出一切与此有关的信息。   “是人就会出错……”   高德没深究洋人这个话题,如果舰灵郭瑞德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刑天就已是舶来品了,甚至圣山还是洋人过来之后才建的。   他一声轻语就让裘正仁回归现实:“现在你已出了一次错,我不会给你第二次犯错的机会。”   “上差饶命!”   裘正仁姿态非常灵活,顿时就跪地上了。几个护卫还没反应过来,又跳起来连踢带踹,带着手下们跪得五体投地。   现在终于能好好说话了,高德满意的点点头。   留下裘正仁还有另一个原因,这处矿场既然是暗手血塔的产业,他自然不会置之不理。裘正仁没有脚底抹油一跑了之,既有舍不得这里的原因,应该还揣着接受现实,重归“组织”的心思。   不过只是如此不能确保这个家伙不再整幺蛾子,这里由历代主事经营了数百年,可以动用的手段绝不只那部开山铁人。   “你的混沌之鳞还在吧?”   感觉快到时间了,高德催促,“拿出来,由我带你重归组织。”   “是是,我还带着。”裘正仁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小小的金属圆盘,在超脱视野里盘里浮动着雾气般的白焰。   “虽然根本进不去了,但还存着丝侥幸。”裘正仁腆着脸笑道:“所以没敢丢掉。”   标准的小资分子,有家有产,各处投机,不愿把事情做绝。   “听上差的意思,组织还留在原处?”裘正仁又小意的问:“可里面就如烈焰地狱似的,要怎么进?”   “心诚者自然能进,”高德用紫绡的秀丽小脸,露出高深莫测,乃至令人惊悚的微笑。   他伸展意识,碰了碰原处没有信号就倒在地上的开山铁人。轰隆声响中,铁人站了起来。   “你心诚吗?”高德再问。   “当、当然是诚的!”裘正仁吞了口唾沫,勉强摆出凛然模样,额头却已渗出一层细汗。 第203章:看在百万金龙的份上你也来传火吧   “所以找兽戏班过来,仅仅只是为了缓解矿工的压力?”   离开地下藏品库的路上,高德问到明天的事情。   “当、当然,”裘正仁还很紧张,此时他倒成了头一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暗道自己看走了眼。来自中京的人对下面的确没什么见识,可在灰器模械上的见识哪是他这个乡巴佬能比的。他这时候才想明白,只被活器控制的开山铁人就是件灰器。对上差这种见多识广,还是孽魔魔子的人而言,就是送到手上的工具。   “铜鼓山矿场深处有条暗道,通往深不见底的地下裂谷。”   裘正仁主动讲解矿场里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也是魔人产业的根底。   “裂谷里探出无尽藤蔓,伸展到通道里,那是被疫魔之力浸染的异植。寻常凡人只要靠近通道,就会被疫魔之力诱发出魔变。离通道越远,浸染越轻。所以我们视浸染程度,把矿工分为若干层级按年资排班。资历浅的就在矿洞上面劳作,资历深的就靠近通道。”   “只要长年累月接触恶魔之力,循序渐进,凡人魂魄自然就被恶魔之力浸染了。这个道理之所以不为上差所知,小人觉得是难见实例的原因。道理简单,也有偶发的例子,但长期稳定大批量的重现,这就难了。”   “哪些人会被疫魔之力浸染,怎么淘汰掉敏感与迟钝的人选,具体进度如何安排,各个环节都有无数宝贵经验,这是数百年来历代主事总结的。”   说着说着裘正仁的自豪感又升起了,“小人主持矿场这些年来,从未出过安全事故,成材率也没有下滑,还增添了几项确保层级调整更加顺滑的措施。”   “每年找乐班兽戏班来缓和矿工压力就是其中一项,上差应该还不清楚,矿工被疫魔之力浸染的过程中,不管进度有多平缓稳当,仍然存在着一些危险节点。如果不重视这些危险,矿工的情绪在这些节点变糟,愤怒就会沉淀到魂魄里,与疫魔之力融合,就会加快浸染速度导致突变甚至魔心夺灵。”   “上差也该明白,只是劳作的苦累就足以让矿工积下愤怒。过去数百年里,前辈们做过无数尝试。有的与民间矿场一样苛刻,目标是每年累死大半矿工,活下来的自然就成材了。有的则在衣食住行上照顾周到,让矿工满意得以为不是在做矿工。”   “不过这两个极端都出了大问题,前者导致不少人被魔心夺灵,事情差点闹大到招来兵部专门稽查魔人的部门。后者矿工又难以成材,因为他们心满意足积不下愤怒。只有愤怒才会在魂魄上撕开裂缝,让疫魔之力渗入。所以愤怒多了少了都不行,得精确的并且富有技巧的调整。”   “找乐班兽戏班的目的就是如此,其实没多少矿工真正喜欢看,”裘正仁述说着自己的良苦用心,说得额头又冒起了汗。“但这是必要的环节,让矿工们确信这处矿场的确是朝廷的矿场,与那些压根不在意矿工死活的民间矿场是不同的。我这个主事也会注意到矿工们的劳累,会做点虽然不够到位,心意却还是有的努力安抚他们。”   “让他们今晚加班,补回明天看戏的损失,这是措施里必要的托底。矿工们会认识到矿场并不是开善堂的什么都照顾他们,他们终究还是每天必须干得精疲力竭的矿工,我这个主事也不是没有底限的善人。从另一面说,加班之后再看兽戏,哪怕不喜欢只是在现场发呆,心情都会更愉快,那些过快渗入到魂魄的疫魔之力会消解不少。”   这还真是个专家啊……   高德终于对暗手血塔有了另一面的认识,这个最初由楚娘子推动,历经数百年发展起来的官僚魔人体系,就中京那个层面而言,满眼看到的都是贪婪、怠惰和官场争斗。但到地方上,看这些主持产业的中层,却有着异常丰富的事务经验。   其实这哪需要重新认识呢?现世凡俗里的官老爷们,不就是这样的生态吗?   “就是因为小人心细,大人们才让小人一直留在这里,哪怕破了官场的惯例也在所不惜。”   回到裘正仁最初画画的那间屋子,他感慨万千的道:“小人也有过心结,想着有朝一日能进中京当差,没想到却因祸得福。”   “既然你的上线断了,”高德也不追究他妄图自立门户的野心,“矿场是不是还有没解送去中京的款项呢?”   决心自立的条件之一就是有钱,裘正仁之前叫嚣的时候底气那么足,必定非常有钱。   “这个……”   这话戳到了裘正仁的灵魂深处,让他的脸颊刹那间扭曲起来。不过理智很快压制了本性,他没怎么迟疑:“还有一百二三十万金龙,全凭上差发落。”   “分成三份,”高德很利落的说:“一份给我,一份解送给组织,地址与联络方式灰境里谈。另一份留给你个人作为犒赏,前提是你进到灰境,重新被组织接纳。”   裘正仁的眉毛像蜈蚣般扭动起来,不舍、庆幸与喜悦等诸般情绪交替而过,最终沉淀为认命。   “好了,开始吧。”   高德赶时间,其他事情就交给自己,不再劳累紫绡。   让毛豆豆关上门,高德叮嘱:“把门守好,我跟裘主事得进灰境一趟。在那之后我会变回原本的紫绡,而裘主事么……若是他醒得早或者有反常,就杀了他。”   毛豆豆用力的嗯了声,裘正仁吓得缩起脖子,连声强调自己是忠于组织的。   紫绡(高德)被裘正仁请坐请上座的请到主座,他则坐到客座,掏出那块散发着迷乱焰光的混沌之鳞,咬咬牙投进意识。   原本的暗手血塔,现在的绝魂谷并不是完全没办法进去,只要有原本的混沌之鳞仍然能进。只不过进去后就是焰火焚魂,即便能忍住,也看不到以前的魔塔了,哪还会有人进。不少人要么毁了混沌之鳞,要么找其他魔塔更改入口,像裘正仁这样留着混沌之鳞还随身带着的少之又少。   “今天辛苦了,”坐在松软的虎皮大椅上,高德放开对紫绡魂魄的压制,安慰她道:“借用你做了不少事情,想知道的话可以问毛豆豆。明天兽戏班的表演应该没什么问题,如果你精神还足的话,可以祈祷,我还会来的。”   “魔主行事,奴婢哪有资格追问。”紫绡依旧是没改造过来的虔诚信徒,“明天不管我有多疲累,都会再向魔主祈祷。能把身体奉献给魔主使用,奴婢异常喜悦。”   这样的觉悟可不行啊,不过事情太多,她和姐妹会少女们的教育工作只能等到了地头再说。   意识自紫绡身体内退出,上万里外,驯象所办公室里,高德睁眼拍拍额头,又拿起混沌之鳞。把手办切换到血魔步卒,牵引意识沉入其中。   “高德,你把自己当皇帝,把我这里当妃嫔的寝宫了吗?”   置身浮着一层透明白光的宫殿,高德意识还没完全稳定,就听到这么声娇嗔。   说话的自然是小楚,依旧一身新娘袍服,但没戴盖头,玉肤被红白光芒映照得晶莹生辉。   “两三天才来一趟,就不担心你那些部下的情况?”   小楚被高德钦定为绝魂宫宫主,实际是管理灰境的人工智能……呃,器灵。说话间眼眉顾盼,完全就是个活人。也只有高德才清楚,她的本体是在超脱视野里的那尊小小雕像,而她的人格,却是六百年前的大明郡主朱幼楚。   没等高德回答,她又伸展手臂,炫耀般的道:“看看我改建的绝魂宫。”   难怪感觉有些不适应,原来是她做了改建。   原本只是一座大殿的殿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座殿堂衔接成圆形聚落,自这座殿堂向聚落中心看去,浑圆平台上立着尊与他此时形象一般无二的血魔步卒雕塑。还有几尊雕塑立在旁边,却还是粗胚,看不出细节。那是李蓉娘吕九眉等人的魔化具像,只是她们的魂魄还没淬炼完毕,承受不起裹在雕塑上的浮烁白焰。   “难为你让出了地方,”高德赞道:“这么设计倒也贴合我对提灯人的期许。”   他现在是这处灰境之主,但他可没想过一直身居主位。混沌之力逼压着这处性质跟社稷之座差不多的灰境,为什么要让他一个人扛起来?   “谁让你是此处之主呢?”小楚无奈的道:“想要有个安静地方睡觉,就得避开你,惹不起我总躲得起。”   “问题是……”高德抱着胳膊摇头:“就这么点地方吗?未来恐怕还要改建。”   “还不够?”小楚杏眼圆瞪:“我都留出了二三十个位置了,就算是大明内阁搞朝议,这么多位置也是极限了啊。”   高德讥讽她:“所以说把我当做皇帝的到底是谁啊?”   咳了声赶紧转到正题,“有没有感应到谁进来了?”   “是有个,”小楚既然是器灵,这处灰境里的任何动静都能感应到。“不过还在恐惧不安,不敢深入,像在等谁。”   高德点头:“等的就是你,跟我一起去接他吧。”   山谷边缘,一只乍看有些像血魔步卒,身上却环绕着碧绿光芒的恶魔正蜷缩成团,瑟瑟发抖。这是只疫魔凋亡者,护甲像是活的血肉在蠕动,不时喷出淡淡绿烟,却被亮如白昼的焰光烧灼成黑烟。   裘正仁在苦苦支撑,这其实不是他第一次进入已经成了裂焰地狱的灰境,不过白焰灼烧魂魄的感觉着实太痛苦,魂魄化为灰烬的隐隐感觉牵起更大的恐惧,让他完全不敢久呆。   现在他必须坚持,至少再坚持半分钟。   正感觉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整天,痛苦骤然减轻,包裹自己恶魔躯壳的白焰变得稀薄,眼前出现两个清晰身影。   见到那个身着大红凤袍头戴百鸟盖头的身影,裘正仁噗通跪地,磕头如捣蒜。   “楚娘子……不……大人!”   裘正仁哽咽的道:“还以为今生再也与组织无缘了,没想到还有机会见到大人!我真是太高兴了!”   说到后面呜呜哭出声,接着是嚎啕大哭。   “此人真是虚伪,”小楚跟高德咬耳朵,“他怕是痛得快不行了才哭成这样。”   高德心说就算虚伪那至少也是有这份心啊……   “快干活吧,”他催促小楚,“多一个人总是好的。”   “这是暗手血塔以前的成员吧,”小楚压根没有楚娘子的记忆,“就这么收进来你真的放心?”   “有一个算一个,”高德暗叹,论本心的话他当然不想收这种老油条,问题是此人掌握的产业颇为敏感。并不是说以后还要继续运营魔人养殖产业,而是这个通往魔人社会的入口很关键。当然裘正仁这人也颇有些运营之能,若是能好好运用,未尝不是个优秀人才。   至于那一百二三十万金龙嘛,对眼下的高德来说也是……不小的财富。以他现在的职位和差使,金龙自然不缺,但缺的是与他职位与差使无关的金龙。   小楚伸手一招,从裘正仁脚下的法阵里凭空捞出一盏灯,再递给他几块灰白石头。   “难得见到愿意回归的旧人,”小楚扮起了楚娘子,其实只要说话低沉些就没区别了。“拿着这灯和这些焰石,这是对你的奖励。你得靠它们才能在这里久待,具体用法就问他,他是提灯人的首席王无敌。”   “提灯人?”裘正仁愕然,他还以为楚娘子身边的血魔步卒是护卫或者哪位暗腕,没料到是什么……首席提灯人。   “组织已经脱胎换骨,不再是血塔会的成员。”高德终于跟他面对面说话了,只是换了个躯壳。“现在不叫暗手血塔,而是叫绝魂谷。楚娘子也不是以前的楚娘子,而是绝魂宫的宫主,以后直接叫宫主即可。”   “至于提灯人,”高德语气变得凝重:“你现在还没资格做,这只是让你可以待在此处的用具。”   “你之前该是塔下人,懂得怎么用魔石,”他指点裘正仁:“把这焰石当做魔石一样用即可。”   裘正仁赶紧吸收了焰石,顿时轻松了不少。   如释重负之余,仍然能感应到魂魄在燃烧,已经有极为微弱的部分化作飞灰落底,让他异常紧张和惶恐。   “这里就一直这么烧着吗?”   即便被告知只要带着灯出去杀伪魔,引火烧掉伪魔就能搜集焰石,裘正仁依旧无比迷茫。   他鼓足勇气问:“我们……不,组织还守在这里,不搬去新的灰境,是要做什么呢?”   “做什么?”   小楚淡淡的道:“当然是传火啊。” 第204章:做人成功与否首先在于选对道路   退出灰境的时候裘正仁只觉重返人间,不过如释重负的感觉还没完全退潮,魂魄中似乎还残留着白焰,燎烤得他意识发虚两腿发软。他勉强振作,送那位叫“紫绡”的上差还有灰豆芽护卫回驿站,路上踉跄不定好几次差点仆地。   “直接烧魂魄就能阻止魔心夺灵吗?”   回到自己的画室,裘正仁依旧坐立不安。   在改名为绝魂谷的灰境里,叫王无敌的首席讲解了不少东西。   绝魂谷已被点燃,凡人之火正在灰境里熊熊燃烧,不仅抵御着混沌之力的侵蚀,还让魔人有了借助这火凝练魂魄的机会。   具体原理是什么裘正仁还难以理解,他只知道,只要进入绝魂谷,提着灯去杀伪魔,灯会将伪魔焚为焰石。再吸收类似魔石的焰石,就能凝练魂魄。魂魄更加坚韧的话,在绝魂谷里能坚持更长时间,回到现世后也更能抵御混沌之力。   这仅仅是游客或者见习的情况,如果能成为类似于以前塔下人的提灯人,将部分魂魄驻留于绝魂谷里,那种凡人之火也就能引到现世里,时刻灼烧魂魄,最终让魂魄变得浑然无懈。既能操纵混沌之力,又不被混沌之力浸染,永无魔心夺灵之忧。   王无敌描绘的未来异常美好,不过以裘正仁的谨慎,他可不敢当场做决断。还好王无敌说他尚待考察,也给了他考虑周全的余地。   “老师成为塔里人后也有过几次接触,感觉像是身处仙境异常满足,也再三勉励我上进。可看这凡人之火一起,魔塔就没了,连带他们那些塔里人也尽数没了,可见他们所谓的不死不朽就是虚的。”   裘正仁认真衡量,他加入组织最初也是无奈之举,没有组织庇护他这个魔人哪还有活路。他是书生不是江湖人士,没办法风餐露宿探秘挖宝,只有组织还能让他沿着读书人的道路继续走下去? 何况那时候的组织即便说不上众正盈朝? 也是桃李满震旦。   论本心的话他对不死不朽并没什么兴趣,不是说不想要? 如果代价是成为座师那种超然于凡俗的存在? 对他而言就没什么意思了。现在看来,座师那条塔里人的路也是虚妄? 看似不死不朽连躯壳都可以舍掉,却因为禁锢在魔塔里? 其实是被生杀予夺的可怜境况。   现在组织金蝉脱壳变成绝魂谷? 还用类似女皇坐上社稷之座的方法烧魔人魂魄,这种方法乍看极为酷烈,但描绘的远景却比成为塔里人光明。   “远景也只是个说法……”   裘正仁还是很清醒,以前的暗手血塔是把魔人魂魄当做魔塔砖石? 驱策魔人垒砌魔塔。现在换成绝魂谷? 自然也是通过燃烧魔人魂魄的方式汇聚力量。由上而下从来都是驱策和榨取,区别只是大义名分和具体方法。前者是说为什么,后者是说怎么做。作为饱读诗书的士子,他读的圣贤书就是讲这个的。   具体方法就是烧魂魄,焰石的存在证明了这个方法是成立的? 至少是暂时成立的。而这个方法附带的痛苦,裘正仁觉得只要确认这的确有助于凝练魂魄? 忍受焚魂之苦也是值得的。   关键是大义名分,也就是这条路有没有个好的说法? 足以吸引到更多人加入。不说恢复暗手血塔的旧日荣光,至少能稳稳延续? 这是裘正仁很在意的。   要知道暗手血塔以前并没有理清这个东西? 一面联手孽魔纠合朝堂势力想让皇帝永坐社稷? 由内阁内阁主政天下,一面把权贵们拉进塔里让他们享受虚妄的不死不朽。何者因何者果,他至今都没想清。当然那时候他也不必想,作为塔下人里的京外拇指,他的工作就是打理这摊产业,每年解送定额的金龙。   是个人就会想前路啊,把纯粹的魂魄投进魔塔里躲避死亡与魔心夺灵,裘正仁总觉得有些问题。   当然现在烧魂魄也有问题,裘正仁又回味起王无敌的话,那是关于这条路的说法。   “女皇大位已稳,以她力量与个性,绝不容我们继续控制中京四城,御马监的崛起就是强烈信号。在此关键时刻,血塔会撬我们根基,海塔会趁火打劫,暗手血塔已是死局。组织顺势设下金蝉脱壳之计,烧掉暗手的魔塔,以绝魂谷之名新生。”   “女皇在位,大明已步入新的时代,原本的塔里人只求不死不朽,与时代脱节太久,先前几次行动的失败以及应对御马监清剿的不力足以证明这一点。为此组织汰旧换新,不仅将资源向地方倾斜,还另辟‘燃魂淀灰’的路线,让魔人有自救之道。”   “魔人的救亡不是靠躲进魔塔里,而是组织起来自救。那要怎么救呢?魔人就是魂魄被浸染了的凡人,除了已经污秽的魂魄外,他们一无所有。不如索性把这样的魂魄点燃了,看能烧出些什么。”   “事实证明凡人之火与混沌之力结合后,可以像冶铁一样把魂魄提炼得更坚韧更纯粹。绝魂谷的道路就是这样,我们先烧自己,就像提着灯把自己照亮一样,然后把其他魔人拉进来。”   “你该知道,大明皇帝坐在社稷之座上就是烧自己魂魄。社稷之座其实不只是烧皇帝,其他人一样能烧。不过我们不是把魔人当做耗材,直接烧个干净。就像你主持的魔人产业一样,循序渐进,慢慢浸染,最终会是怎样,你可以自己想。”   王无敌的语气与话锋跟灰境外那位上差很像,裘正仁听得出他回避了很多问题。比如凡人之火是怎么来的,脱离了以前的朝堂格局又要怎么发展,组织现在还与姐妹会的孽魔魔子合作是为什么。不过这些都是细节,重点是,王无敌说得没错,以裘正仁这么多年主持魔人产业的经验来看,凡人魂魄是有无穷潜力的。既然能被恶魔之力循序渐进的浸染,为何不能用凡人之火循序渐进的提炼?这的确是魔人的自救,这样的大义名分比以前只求不死不朽实则是托庇于他人屋檐下的逃避强太多了。   只是这样的说法,就足以弥补失去了朝堂格局后的发展动力啊。   不知不觉,裘正仁已经开始构想自己矿场这边怎么转型了。   王无敌还给他做了交代,现有的“养殖”马上终止,等待组织进一步指示。他这边的工作除了稳定矿工外,就是清理掉手头上的存货,包括那部开山铁人。   还得谨慎些……   裘正仁骤然冷静下来,就算“燃魂淀灰”行得通,现在的绝魂谷靠不靠得住还得两说。自己进去的时候,里面并无他人,说明绝魂谷完全是从头再来,异常空虚。   “黄先生啊,你可算来了,坐坐。”   正想得入神,有人敲门,是他的账房先生,同时是他手下的小指。   “没事,活器出了点问题而已。”   黄先生问到之前的乱子,他试图敷衍。   “大人……”黄先生语气还很恭谨,“来者夺了开山铁人的控制权,把地下展厅搞得一塌糊涂,是向大人示威吧?”   后面的话就不怎么恭谨了:“那是何方人士?背后是那座魔塔?大人您不会以为,在这震旦里,还有强过血塔会的势力?即便是海塔会,他们连中京四城都伸不进手,何况地方州县呢?大人您没有答应对方什么吧?若是应了,那就让小人难办了,别忘了小人跟您提到过什么事。”   “黄志!”裘正仁怒道:“我敬你三分,你倒蹬鼻子上脸了!别忘了你不只是我的账房先生,还是我的手下!就算我答应了血塔会,进去后还是你的上司!”   账房先生也撕了脸皮,冷冷笑道,“裘正仁,暗手血塔已经倒了,你我之间已不是上下关系。我叫声大人只是敬你,你也莫要拿脸不要脸!血塔会天高海阔,我在那边的位阶已与你齐平!你应不应约都不要紧,血塔会哪能放过你!”   裘正仁霍然起身,他早知道此人被血塔会收买当了眼线,那时候想着留这条与血塔会的关联也好,并未处置,现在看来是他疏忽了。   “区区一个疫魔织雾者,竟敢对我叫嚣!”   裘正仁也不慌张,即便他很少动用恶魔之力,也没怎么在灰境里修行,但对方更菜。听起来很有气势的恶魔化身,其实就是编织出一些可以散播疫病的蚊虫之雾而已,在他这个疫魔凋亡者压根不值一提。   话刚出口,房间骤然暗了三分,大股暗绿雾气自黄志身上涌出,从中飞出股股蚊虫。只是那嗡嗡声就令人头晕目眩,更可怕的是,每股蚊虫都如水桶般粗的虫柱,刚飞出时,黄志身下那光亮的红木椅就已变得朽烂不堪。   “你这……”裘正仁大为意外,黄志跟了他多年,力量如何他清楚得很。最多能放出几股只有小臂粗细,还稀稀拉拉的虫群,主要是靠蚊虫散播疫病暗中伤人,哪可能像现在这样直接用蚊虫吃人。   “你还以为我是原来那个羸弱的小账房吗?”   黄志得意的笑道:“我入了海塔会的第一天,上面的大人就给了一块拳头大的魔石!到现在已是第十天了,我消化得差不多了,力量涨了好几倍,你休想再压到我头上!”   裘正仁挥手抖出雾气,那是他的凋亡之雾。并不是吸取生气,黄志的虫群是跟他一样的疫魔之力拟化的就没什么生气,但他能中和对方的力量。   雾气裹住虫群,原本如马蜂涡流的恐怖虫群顿时散作冉冉灰烟。不过仅仅只是前端,黄志继续推动力量,虫群源源不断涌来。裘正仁全力抵挡,雾气连绵不绝。   若是对手换作其他恶魔之力,裘正仁还能设法取巧,可现在两人都是疫魔之力,身边也没火器,现在就成了单纯比力量高低强弱的对拼。   “瞧瞧你,比去年你指点我的时候又弱了不少。”场面上看黄志已占了上风,笑道:“你的本事也就只是脑子里那点管理矿场的计较,直接把你头割下来当做活器用,也是一样。你还想自立门户,天真!”   裘正仁不由暗恨,若不是刚才进绝魂谷被烧得魂魄发虚,哪能容这叛主小人如此猖狂!   心中发虚,力量不继,虫群顿时冲破雾气扑到他身上,脸面乃至胸口顿时如被强酸泼中,血肉模糊,白骨隐见。   剧烈的疼痛啃噬心灵深处,裘正仁惨叫之余,却感觉到这股疼痛与之前白焰烧灼魂魄的疼痛连通,而那疼痛之下,像是铁砂般的坚实颗粒翻腾而上,附带着他以为已被牢牢压制的力量,猛烈推送而出。   “我还有力量,这是……新的力量!”   裘正仁大喜,也大彻大悟。   那白焰正是凡人之火,而那铁砂般的颗粒,正是被烧灼成灰的魂魄。王无敌说的没错,凡人魂魄被凡人之火淬炼后,的确会变得更为坚韧和凝实,可以驱策更强大的力量。   轰隆闷响,房门都被冲得咣咣作响,门缝里喷出浓稠的灰绿之雾。几个躲在门外的护卫正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被这绿雾一冲,顿时鬼哭狼嚎。就见他们身上皮肤急速干枯,还生出大片像是脓疮的红褐斑点,一个个赶紧显出恶魔手臂,运用恶魔之力抵御。   房间里绿雾充盈,虫群早就散去。   一颗人头探入雾气之中,查看瘫在座椅上的黄志。面目被撕咬得千疮百孔,连眼皮嘴皮都没了,两派森白牙齿露在外面,一双浑圆眼球滴溜溜转着。   已经没有什么黄志了,座椅上是团衣服带着皮肉溃烂,几乎像糜烂肉酱的东西。   “救……救我……“这东西还在低低呻吟,“大人……我错了,我有眼无珠。”   轮到裘正仁冷笑,“你还在拖时间,以为我用尽力量,会遭魔心夺灵?从一开始你就以为我不敢赌,不敢用这一招,天真!”   裘正仁的得意是黄志无法理解的,“我告诉你,我不但敢用,还不是赌!你投了血塔会,就以为飞黄腾达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只是进去烧了一下,魂魄就有了变化,再也不怕用出全力会有魔心夺灵的危险。这条路果然是对的,绝魂谷就是我的新家,我的目标就是成为提灯人。   这些话只在裘正仁心中流转,他虽然也有些小人心性,但现在力量在手道路正确,自然不会再像黄志一样小人得意,事情还没搞定就什么都抖露出来,享受对方的惊慌恐惧。   “你是错了,但你没有改正的机会。”   裘正仁脸上的血肉正在翻卷,急速愈合,黄志身上也一样,像他们这样的疫魔属魔人,血肉再生都是强项。   他自然不会坐视黄志恢复如初,伸手按在那团已有不少地方凝结起来的血肉上,再度全力推送力量。   房间第二次轰然震动,这次房门直接被冲击得带着门框拍下,门上还沾了若干褐红黏液。   护卫们早就躲得远远的,总算又逃过一劫。   雾气中,他们的主子拍着手,施施然走了出来。   “去拿火油来,”裘正仁招呼护卫,“把屋子里那个……不,那团东西烧干净。”   远处还躲着个青年,跟黄志一样弱不禁风,脸上除了惊惶不定外,还有满满的青涩。   “你是黄志的侄儿黄远吗?”   裘正仁和善的说,只是脸上的血肉还在翻卷,显得异常狰狞,“你叔意外亡故,你来接他的班。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铜鼓山矿场的账房先生了。”   有些事必须马上处理,“现在就处理你叔的账本,随我去把金票取出来。”   离开绝魂谷的时候,王无敌强调过,那位叫紫绡得上差提到的金龙得尽快办妥。 第205章:世道多舛命多沉浮人多苦乐   晌午时分,钟声一响,加班到半夜才睡的矿工们顿时清醒。数千人挤挤攘攘草草盥洗,去食堂领了食粮,端着盘子直奔矿洞外的坪坝。   孔经历领着人打理了一上午,将坪坝布置成兽戏表演场。虽然简陋了点,可孟武兽戏班常年累月在野外演出,场地开阔平整就是合格的舞台了。   矿工们挨着标识杆坐的坐站的站,孔经历还因地制宜,将矿车和矿石堆当做看台,让矿工们错落分布。五六千人在矿洞外以表演场为中心铺开,竟是井然有序,人人都有戏看。   罗小四坐在一辆矿车边缘,昨夜那个少女锦衣卫离开后他就格外紧张,连觉都没睡好。当盛装女子牵着两头老虎自帐篷里走出时,别人是哇哇惊叹,他却是啊的低呼,被周围的工友一顿讥笑。   他怕的不是老虎,是兽戏演到一半,忽然冲进来一队锦衣卫宣读主事的罪状,还把他拎出去当证人。反复回味昨夜他说过的话,感觉自己的确是实话实说,但是那位锦衣卫到底有没有听进去,或者愿不愿意听,他心里完全没底。   不过随着老虎狮子等猛兽不断出场,打滚跳舞推车钻火圈之类的花活连续不断,惊呼与喝彩声一波接一波,罗小四也把忧虑抛到了脑后,跟着大家一起鼓掌吆喝。   精彩的不仅是猛兽被调教得极通人性,引导猛兽表演的男女驯兽师们,尤其是年纪不大又衣着清凉的女子更抓矿工眼球。她们与猛兽的每一次互动,都牵得矿工们心弦紧绷,而翻滚腾跃间展示的曼妙身姿,更让数千精壮汉子的粗犷喊叫汇聚成咆哮之潮。   猛兽并未因此受惊,它们都有丰富的演出经验,驯兽师给它们的信号足以让它们克服环境干扰。也没有哪个矿工冲过标识杆,即便那只是一根根杆子,常年累月的劳作让他们习惯于服从秩序。   等到一队少女骑黑胳膊白肚子长得圆滚滚的猛兽出场,现场气氛达到了高潮。有些见识的认出了这种猛兽是“花熊”? 不过所有人都被这怪异的组合搅得心醉神迷。憨态可掬的花熊驮着青春秀丽的少女? 扮作古老时代的骑兵。花熊唧唧尖叫分作两队对冲,少女嗨哟脆呼挥舞绣花旗杆? 看得矿工们热血沸腾。都恨不得表演场是真正的战场? 可以跟随她们上阵冲杀。   “我看以后咱们兽戏班干脆改名叫女子貔貅团算了。”   少女们表演完毕,谢了两次幕山谷中依旧鼓荡着掌声和欢呼声? 孟武苦笑着对紫绡这么说。   紫绡也是表演者之一,白皙脸颊正泛着胭脂般的晕红? 她眯眼笑道:“倒不是不行? 可孟氏兽戏班就不要了吗?”   “兽戏班本就是行走江湖的遮掩,”出发前孟武就向高德坦诚过他的真实业务,也就是贩运高货值的毛皮与活兽。“没了也就没了,能给这么受欢迎的鲜花当绿叶? 也是一桩幸事啊。”   “别忘了我们还有正事? ”紫绡提醒他,“现在只是在路上,可别想得太远了。”   “是是,是我想多了。”孟武拉回思绪,不由感慨道:“这铜鼓山矿场还真是特别? 不仅愿花重金找兽戏班给矿工排遣,对我们也格外客气? 这里的主事必定是个大善人啊。”   紫绡身体微微一晃,吐了口浊气语调变得沉稳起来? “接下来还有些事情,班主看着就好不要多话。”   兽戏表演持续了个把时辰? 结束的时候矿工们还依依不舍。少数人被孔经历点名留下来帮兽戏班拆装帐篷? 还惹得其他人投来嫉妒的目光。   罗小四就是其中一个? 他被叫到大帐后面的一顶小帐篷里,见着个还是“貔貅女骑士”装扮的少女。心口正如小鹿乱撞,对方开口,那小鹿顿时以头抢地折了脖子。   “你有没有想过离开矿场,过上以前从未想过的日子?”少女正是昨夜问话的锦衣卫,她低沉的说:“你还年轻,世界很大,就没想过出去瞧瞧世界是什么样子?”   “想……想过,”罗小四脑子成了浆糊,完全不明白这位少女大人说这个是什么用意:“那都是小时候的想法了,现在想的就是吃饱饭,攒下娶媳妇的钱。”   “世界那么大,只是摘野果子都能吃饱饭,比做矿工更有前途的事情也多得是。”少女像是恶魔在诱引凡人般的说:“别说娶媳妇了,发大财过上矿场主事般的日子也不是没可能。”   “但、但是……”即便被这辈子还从未见过的青春美少女劝说,罗小四脑子里那根弦还是没有崩断,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但是那一定很危险吧,既然挖矿就能过下去,我、我还是挖、挖矿好了。”   “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安于现状是美德,”少女微微摇头,说着与她隐约不符的话:“对你这样的人而言,那就是劣性了。就是你们安于现状,才让其他人更肆无忌惮。”   “也罢,就不该问你,”少女又淡淡笑道,“毕竟你并没有主宰自己命运的力量。”   罗小四依旧懵逼,只是感觉异常不妙。没等他乍起胆子问,又有人进了帐篷,竟然是矿场主事裘正仁。   见着这般打扮的紫绡,裘正仁也是一愣,不过他反应得快,转头去看待在这显得很突兀的年轻矿工,“你是……”   “这个人转给我了,”紫绡说:“我有用。”   裘正仁的反应还没昨夜送出那张女皇春宫魔画大,点头道:“上差瞧得起他是他的福分。”   罗小四被赶到帐篷外呆呆立着,只觉还在梦中。   帐篷里,裘正仁让手下那个削痩单薄的年轻书生打开一口箱子,里面是若干叠厚厚的金龙票,每张一百金龙那种。   “小人放在矿场里的存余就这三十万金龙,其他的都存在焕州票行里。”裘正仁恭谨的道:“按上差的交代,还差几万金龙,上差得等到明天了。”   “不必了,就这个数目。”   紫绡显得很从容,得亏现在是高德在控制她,不然她真要被眼前这些金龙吓得叫出声。至于高德么,如果是在几天前的话他恐怕也得很辛苦才能压下激动。这几天他正铺开挖掘工作的前期准备,这点金龙票跟他经手的数量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   “看起来你的决心很足,”高德昨天答应了紫绡再度降临,看看她们的表演,同时把这边的善后事宜处理了。   他看出裘正仁有些不同,身上散发着一条路走到底的坚定气息。   “处理了身边一些首尾,”裘正仁很是唏嘘:“印证了不少事,小人自然有了决心。”   “不必自称小人了,”高德说:“既你决心已足,相信不久后就能成为正式的提灯人,你我便以……同道相称吧。”   裘正仁连声道岂能如此无礼,倒也没再自称小人了。   “矿场的业务不停也得停了,”挥退其他人,裘正仁继续报告:“以前都是组织联络客户和魔匠,来我这里加工。组织既已颠覆重生,以往关系都断了,客户与魔匠必然都转到了血塔会那边。”   “我虽清理了身边首尾,但血塔会、海塔会以及一些组织散掉后在地方崛起的魔塔,必然还会继续盯着我这边,此事恐怕得由组织出手。”   “血塔会与海塔会那边不必多虑,”既然搞清楚铜鼓山矿场其实是暗手血塔的一座“高端魔人养殖园”,要由绝魂谷拿过去,就必须阻挡血塔会和海塔会的魔爪。   “若是有人走官面逼迫你,你就说矿场已被新任兵部侍中高大人点中。若是走魔人势力的层面逼迫你,就请对方找御马监。”   高德操纵的紫绡翘起嘴角,露出与少女丽色颇为不称的冷笑,“若是要来硬的,铜鼓山矿场本就是朝廷产业,焕州会转移一个州卫千户所到矿场这边来,锦衣卫焕州分所也会转过来,看看谁敢来动。”   裘正仁瞠目,他可没想到隔了一夜,铜鼓山矿场就已经在名义上抱稳了几条大腿。   第一条大腿是朝廷新贵高德,此人本是锦衣卫出身,女皇登基后便一跃而起,几个月功夫就从小小的驯象所百户蹿升到锦衣卫同知、兵部侍中、提督坠星海缉私诸事,据说还是羽林卫镇抚司的镇抚使。   第二条就更了不得了,竟然是内容总管远坂爱的心腹邵皓,此人不仅协助远坂爱主掌大内,还手握处置魔异人事的御马监。组织覆灭其实就是御马监的手笔,没想到现在组织竟然潜伏进了御马监!   至于第三条,看似是基于朝廷经制的常规操作,可从魔异层面来看,更等同于抱定女皇大腿。女皇清理掉中京四城的魔人势力,以亲信侍从和圣山之人取而代之,现在是开始将手伸向地方了?   眨眨眼裘正仁回过了神,这三条大腿只是名义上,是组织借用过来的。真没想到,组织破茧新生,竟然还有这么大能量。   他不敢细问第二三条,就问了第一条。这也是他最好奇的,组织怎么就借上了高德的力呢?   “组织告诉他,铜鼓山矿场的矿工正适合他接手的工作,”紫绡说,“矿场主事基本不管事,只是应付兵部差使而已,调个两三千矿工过去就不愁人手了。”   裘正仁眼睛瞪得更大,就这样?   “高德那里接了女皇一桩任务,需要的不仅是人手,未来还有很多事情可以由矿场这边协助。”高德顺嘴就把自己塞进来了,“此人是朝廷新贵,组织以他为遮掩方便行事,各取其获,不必担心被他揭破。”   裘正仁大为惊叹,难怪组织能够金蝉脱壳破茧新生。   “这里只靠你一人也确实危险,”紫绡说:“组织会派三位提灯人过来,他们只管护卫你的安全,以及在矿工里发展成员。你依旧负责统揽矿场诸事,等组织议定后,再告知你细节。”   “那矿工帽子里的碎片……”裘正仁小心的问:“仍然保持原状?”   高德点头,“保持原状。”   昨夜他才知道,矿工安全帽里并不是一整块混沌之鳞,仅仅只是碎片。暗手血塔曾经拥有若干处灰境,这是其中一处。不过灰境已经严重损毁,所有混沌之鳞都被捣碎,估计是大明太祖时代自地方搜缴上来的。这些碎片本该被彻底销毁,执行者却藏下了许多,辗转流落到暗手血塔手里。   铜鼓山矿场原来也用完整灰境浸染魔人,但对只是被轻微浸染的人来说,完整灰境的冲击太大很不安全。不仅成材率低,成材之人只是用来作魔物售卖又太浪费。最终选定了用这些碎片制造出类似梦境的破碎灰境,将矿工在地下沾染的恶魔之力通过睡梦舒缓浸透。   按理说这种主动把凡人变成魔人的行径就该立马禁绝,不过眼下这些矿工都已经被恶魔之力浸染了,只是深浅程度不同。贸然停止用破碎灰境舒缓恶魔之力,难保不出什么意外。   高德甚至觉得,这种主动将凡人浸染为魔人的“技术”其实说不上邪恶,毕竟震旦乃至整个世界本就被混沌时刻浸染着。关键在于,把凡人变为魔人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用魔人血肉之躯来做魔物材料甚至把脑子做成活器,那当然是邪恶的。但如果是让他们走上反抗混沌之路,那就不该是邪恶的了。   这些计较高德还没梳理好,现在他还忙着应付手头上的差事,铜鼓山矿场很适合做“提灯人学院”,但他得考虑周全后再做推动。裘正仁这个预定的院长,就只能再等一阵子才能知道自己的使命了。   这也是他决定把夏侯老头和庞杨夫妇派过来的原因,这处矿场的真正价值既不是矿洞里的铁矿,也不是现在这些矿工,而是不断弥散出疫魔之力的地下环境,以及被历代主事证明行之有效的凡人魔化技术。   “卑职无比期待,”裘正仁拱手,话语真挚,“期待能以矿场为笔,帮组织绘出新的画卷。”   说到这个高德就不得不多交代一句了,“以后你别画那种画,我是说画女人。”   这家伙画的女皇虽然全是凭空臆想,倒也别有风情呢,何况还是用魔人颜料画的魔画。   到此情况交代清楚,收拾妥当,兽戏班也要踏上旅途了。   “使者一路往南,应该还能见着些与矿场相似的产业,”临别之际,裘正仁劝解说:“卑职这里做的是高端生意,讲究耐心培养材料,倒还算干净。那些地下产业就不一样了,把人当做猪狗般处置,异常血腥污秽。使者若是有心继续探查,还是尽量别接触那些地方。”   裘正仁以为紫绡的工作就是收拢暗手血塔的地方产业,同时汇聚培养魔人的场所。但凡是需要大量人手的地方,比如煤矿、砖窑之类,都藏着这类产业。如裘正仁所说,那些地方做的是“低端生意”,那是一点也不在乎人命的。   “真有这么……多吗?我是说像这里把凡人变成魔人的地方?”   此时高德已经离去,尽管从高德和毛豆豆那知道了些概况,但紫绡仍然不太理解裘正仁说的事情。   汽车上她小声问毛豆豆,毛豆豆嘁道:“那些地方是不是跟这里一样在把凡人弄成魔人我不知道,可我知道待在那些地方的凡人还挺想变成魔人的。那样至少会因为有了更大价值,东家不会把他们看得比猪狗还贱。而且成了魔人力气可以更大,得病不会死,少吃几顿饭也死不掉。”   接着毛豆豆问:“对了你把那个矿工带上是为了啥?”   “哪个矿工?”紫绡愣愣的问,旋即记起高德的交代,烦恼的抚额道:“我、我也不清楚,你该知道有时候我……”   “我知道,”毛豆豆用异样的目光看她,“有时候你会变得像另一个人,把事情处理得漂漂亮亮,你说那是你的魔主。”   “是的,”紫绡也没瞒着她,“我说过我们这些姐妹是信奉魔主的,你总该相信了吧。”   毛豆豆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掀了掀嘴巴却没说话。   什么魔主,其实是……高大人吧。   你们的魔主,会记得我这么只灰豆芽的名字,还亲昵的称呼“豆豆”?   至于办事的手法风格,就更是高大人才会有的了。总是直奔主题,以力服人。   毛豆豆没说出她的猜想,在她看来,高大人瞒着紫绡也瞒着她跟大姐头,必然是有原因的。   不过……   想到高大人竟然会隔着万里,钻进紫绡的魂魄里,把身体化为己用,毛豆豆就觉得毛骨悚然。她下意识的用胳膊抱紧了自己,觉得等回了中京,还是找机会跟大姐头她们说说,坚决抵制高大人对她们做这种可怕的事情。   紫绡与毛豆豆各有心事,坐在马车上,与一堆充斥着猛兽气息的器材为伴的矿工罗小四正在无语看天,内心泣血。   那位叫紫绡的锦衣卫小姐说得对,他这样的人,哪有力量主宰得了自己的命运。说让去哪做什么,自己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紫绡说要他,他连人带着跟矿场订的工契就到了紫绡手里。   如果不是花熊也挺可爱的,做兽戏班的杂工听起来跟矿工也没什么差别甚至还要高人一等,罗小四还真想跳车逃掉。   不过紫绡小姐,还有其他小姐姐们,真是美呀……   罗小四在苦乐交织,万里之外中京西城锦衣卫驯象所的千户办公室里,高德也是苦乐交织。   “后天上朝?”   远坂爱又打来电话,转达女皇得指示:“好好收拾下自己形象,事先做足功课,你可是第一次上朝,不要给陛下丢脸。”   高德诉苦:“收拾形象这个当然没得说,功课什么的我哪知道该做什么?总管大人您是不是该指点下我?”   “我忙得很哪有功夫理你,”远坂爱语气有些发飘:“你怎么不去找丽,她也是懂这些的,找她跟你说说。”   高德想把电话拍桌上:“我哪找得到她?”   “明天是凝霜节,”远坂爱的语气明显很不爽,“她估计会抓你壮丁,让你陪她去看冰雪牡丹。”   “哦……”高德心头咯噔直跳,这是说又有约会了? 第206章:   回绝魂谷找小楚交代夏侯老头和庞杨夫妇的安排,再进血怒原野给瞎子留言,接着通知锦衣卫大头目林德诚,高德忙乎了好一会,把铜鼓山矿场的善后事项一一落实。   还差一项是兵部那边,高德把王昆仑叫了过来。   “咱们不是正头痛人手的事情吗?我有个朋友认识一家兵部矿场的主事,说他那矿工有富余。明天你跑兵部一趟找管这事的郎中办个手续,把那家矿场划拉到咱们的协力单位清单里。”   高德揉额头叹气:“朝堂终究不放心我这个新人,后天必须得上朝跟他们撕逼,我没办法亲自去兵部。这还没开挖呢就忙成这样,真是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三瓣用。”   王昆仑原本唯唯诺诺应着,闻言叫起了撞天屈:“老大……不,提督,我瞅着您也没忙啥呀?成天往兵部工部靖海卫水师跑的人是我呀,挖掘工程那一股脑的准备工作都搁我头上了!我只是驯象所里管杂务的锦衣卫百户,怎么晃眼就成提督帐下的经历了呢?”   “谁说我不忙啊?”高德回怼:“暗手血塔留下的烂摊子不还是我在料理吗?”   “您不是把瘸子放出去了,跟着瞎子明暗两面操作吗?”王昆仑一点也不留情,“还有孙婆婆搭手,昨天您还问孙婆婆收拢了多少产业经营情况如何抓了多少魔人,昨天之前您是基本没过问吧?”   “嘿你这家伙……”   异常可靠的络腮胡中年在高德眼里变得异常可恶,可谁让这家伙担起了挖掘工程实际执行者的重任呢。   这段时间他能悠悠哉哉的推进筹备工作,分出不少精力打理绝魂谷的事情,甚至有余裕分神到紫绡身上捞了个矿场,就是因为他把王昆仑抓了壮丁。他是挖掘工程的领导,但领导不就是专门派活给手下干的么。王昆仑以前把驯象所管得井井有条,抓他准没错。事实证明王昆仑不是能干,是太能干了,这么大一摊事他楞是调理得细致周到。   不过这家伙跟自己有相同志向,一下子扛起这么重的活,自己却当了甩手掌柜,他当然不满,这是在跟自己发牢骚呢。   高德不得不战略转进,“我骤然身居高位,处境很凶险啊,特勤科那帮兄弟们的训练我也得抓起来。”   “那不是毛绒绒在管么?”王昆仑抱着胳膊斜眼:“提督您得给每个人发混沌之鳞,倒是知道特勤科又加了多少人,不过您知道这段时间有多少人完成了魔化,有了完整的恶魔躯壳么?”   “我……”高德当然不知道,继续转进:“我不还得处理驯象所的公务么?你看档案楼快封顶了,各种杂事一大堆嘛。”   “驯象所的事情不是刘小胖在代管么?”王昆仑叹气,“提督大人贵为锦衣卫同知,虽然还管着驯象所,实际要做的也就是听刘小胖每天汇报而已。”   “我不仅实际管着古舰发掘? 还有坠星海缉私的职责? 总得往海里岛上跑吧!“高德也来了火:”说得我真是在翘脚看戏一样!”   “那个……”王昆仑气势蔫了下去,嘴上依旧不服:“去岛上搭营地的是吕九眉? 今天一早还跟我发电报说岛上井被污染了? 现在缺淡水。”   我倒是敢说我这段时间还在忙着把暗手血塔改造成山寨版社稷之座,问题是你敢听吗?   高德烦躁的抓头发? 最终无奈摊手:“你到底想说啥?之前不是说了吗,这么大一项工程? 我这个……按朝堂的说法? 我这个幸进小人,除了你们这帮驯象所的部下外,压根找不到可信的帮手,不抓你这个杂务科长还抓谁?做提督经历也只是借调? 等我这个提督衙门稳当了再看怎么升你的官。”   “老大我可不是来要官的啊!”王昆仑也急了? “相反我还想辞官呢,这阵子我跑各个衙门,见的全是五品以上的官!偶尔撞见正三品的侍郎,也是对我和颜悦色的,我这不是心慌吗?”   咱们同病相怜啊……   高德顿时理解了王昆仑的心结? 混退休金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啊。   “老大您真的是个骗子,”王昆仑幽幽的道:“我还是总旗的时候? 您说为了混退休金得帮女皇按下混沌之潮,结果立功受赏飞鱼服。您又说为了退休金得干掉沈泽? 又立功升了百户。然后您还说得为了退休金得干掉金钱龟,结果您升了提督我也成了提督经历? 现在……”   他的语气异常真挚? 没有一点富贵矫情:“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老大?这样下去我们哪还混得到退休金?   高德的神色凝重起来,王昆仑的问题可以只按字面意义理解,但他清楚绝不是这么肤浅。这家伙是不清楚到底走在什么样的道路上,进而为前方是什么担忧起来了。   “老王啊,”高德支起手臂托着下巴,深沉的说:“以前我们想混退休金,那是因为除了搞定些杀人越货做些小乱的异能者和魔人外,更多事情我们根本做不了。震旦太大,大明太深,我们比平民高不了几层。现在不一样了啊,我们站得更高,看到的东西更多更深,能做的事情也就更多了。”   “这跟我们的目标并不冲突,就像更积极的进攻是为了更安全的撤退,我们更努力的做事就是为了能安稳的拿退休金。以前我们不管怎么努力,能不能拿到退休金也不由我们决定,所以我们才混。现在我们多多少少可以做点事情,让我们存在未来的退休金变得稍微那么牢靠一点。”   “我也明白这个道理,”王昆仑微微眯眼,“不过到时候咱们是从哪里拿呢?”   问得很大胆,也问到了关键。   这就是高德没有贸然把驯象所这边的人拉去绝魂谷传火……不,当提灯人的原因。   绝魂谷就是个山寨版社稷之座,不仅违背了大明皇帝独自抵御混沌的祖制,是不亚于谋逆的大罪,还与圣山隔绝魔人的做法抵触,算得上圣山之敌。吕九眉是有要命把柄在他手里,李蓉娘等人草根出身对此事的严重性没什么认识,王昆仑刘小胖等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未必愿意跟着高德走这条路,连带本算可信的毛绒绒,因为与王昆仑等人关联紧密,高德也没急着动手。   高德自己倒是淡定,他可没想过谋逆,更不想与圣山为敌。当初烧了暗手血塔,那不是不得已吗?而且与舰灵郭瑞德与矿场主事裘正仁的接触,让他对震旦的历史和大明的根底有了更深了解,本就不怎么把自己看做大明臣民,祖训什么的更不当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铁律,给魔人弄出“焚魂淀灰”这条路来他心中无愧。   王昆仑他们的视野自然不会这么淡然,他们会跟着自己干沈泽、干暗手血塔、干金钱龟,但要让他们觉得是在跟朝廷为敌,恐怕他们又会在地下室开小会商量怎么把自己处理了。   “王百户……”   高德用很严肃的语气说:“你在想什么呢?退休金当然只有女皇陛下给咱们发啊,你还找谁拿?指望我给你们发吗?我傻啊要给你们养老?”   “女皇陛下啊……”王昆仑发出拉长的哦,“还以为老大要说大明或者朝廷呢。”   “我是忠君爱国的,”高德煞有其事的强调:“当然是女皇陛下了。”   注意到这两个词的顺序,王昆仑露出果然如此与如释重负的笑容。   “老大你还是尽早给我定下编制吧,”这家伙口风一转又要起了官,“跟那些官老爷打交道,提督经历这个没品没级的职位摆不上台面啊。大官们还好说会讲究脸面,下面那些小吏却是不客气,开口就问我的本官是啥,听说只是个锦衣卫百户那张脸顿时变成了冷屁股。虽然有老大的名头在他们不敢明着为难,可只是受这份气就很不爽啊。”   “我都还没过关你急个啥!”高德赶人:“出去!”   后天上朝可是个门槛,女皇是钦定了他,但还得小心应付。出了差错被朝臣群起围攻的话,对女皇而言,维持朝堂稳定与暂时搁置这事委屈下他,这二者之间的选择并不太难。   赶走暂时安心了的王昆仑,另一个棘手难题又缠住了高德,让他保持着那副姿势陷入沉思。   后天上朝会面临一个巨大挑战,那不是靠诡辩之类的唇舌功夫能解决的。   前些天女皇召他进宫派下任务的时候就说到了,那就是他的单身问题。那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只觉好笑,只以为是远坂爱被他牵累搞出误会所以要逼他自证清白。现在回想,这个问题还真有可能在朝会上成为他的弱点。   远坂爱自然不愿被继续误会,女皇不会容忍朝臣以为她在提拔面首,而他又不可能自认是公公,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抓紧时间在明天解决单身问题了。   不得不说,有了压力之后,以前一直回避的问题现在也不得不面对了。   “有个朋友找我诉苦,我正愁该给他什么建议。他看中了一个女子,对方也与他关系密切。不过那女子比他强大许多,二者之间几乎是……人与蝼蚁的差别。他问我这样的女子,会不会愿意跟他过一辈子。我是不知道,你知道吗?”   高德不是自言自语,而是说给蹲窗台的某只灰豆芽。   “哎?”毛绒绒浮出空气,托着下巴很意外的样子:“你真的在问我?”   见高德点头,她哈哈笑了两声,是那种不屑的讥笑。“高老大是在开我玩笑吧,强大到能把凡人看作蝼蚁的女子,那还是人吗?都不是人了,还需要思考她会不会跟凡人过一辈子的问题,你那朋友……还有你,脑子真的没问题?”   高德抽抽嘴角,果然如此。   “不过……”   毛绒绒却来了个急转弯:“为什么非要从自己这个角度去看她呢?有没有换到她的角度想想?她既然那么强大,定然就如仙人一样吧?既然是仙人,活个千儿八百岁的应该没问题吧?那么抽出几十年陪陪蛐蛐蚱蜢小猫小狗之类的玩物,哪算得了大事呢?”   “评书里不是经常说吗,仙人得道鸡犬升天,仙人身边就算一只耗子也会用心照顾的。只要你那朋友努力争取下,对方陪他个几十年也不难做到嘛。那么在旁人眼里,她不就是跟你朋友过了一辈子么?”   你说得好有道理!   高德如梦初醒,对啊为什么非要用凡人的标准去衡量她那种人的心态?既然她把自己划归私人用具了,那稍稍变下说法,不就是跟自己成双成对了吗?   不过关键并不在这啊……   “我倒是也这么说过,朋友说那女子既不愿意,也没时间像凡人夫妻那样与他相处。”高德喟叹道:“就算朋友与她有了名分,却是有名无实,说不定连儿女都不会有,那朋友岂不是很亏么?”   “嗨哟老大,你那朋友就那么正人君子么?”毛绒绒笑得揉肚子,“大明的男人不是可以三妻四妾的么?她作为妻子聚少离多不愿生养,你朋友就不会娶妾?既然是仙人肯定不会在意的对吧?至于有名无实,哪怕是女仙人,那也总是女的啊。她既然认了这个名分,把凡人夫妻的勾当说成是有趣的事情,她总该有些可能愿意尝试的嘛。”   哎哟您是老师您上座!   高德如醍醐灌顶,没错,为什么非要苛求她像凡人妻子那样与自己相处,有了名分不就好了?更多得借名分一点点进展不就行了?至于儿女什么的,真想要还可以娶妾嘛……不不,那倒是不可能,但日久生情她也未必不想留下血脉嘛。   “最关键的是,”毛绒绒继续说:“你那朋友是不是真看中了她?真看中了哪还会有这样的问题?不必你提建议,他自己满脑子就想的是怎么上……不,怎么娶到她吧?”   看中了什么……   高德捂脸,当然是馋她身子啊,我就是这么下贱!   “好吧我就这么告诉他,”他心神恍惚的嘀咕,“既然是男人,既然认准了人,那就义无反顾的上吧。”   “这才像话嘛。”毛绒绒拍手。   高德回过了神:“你又蹲窗户是要干嘛?”   “我、我……”毛绒绒低头绞手扭捏起来,“明天就是凝霜节了,我有个朋友问我能不能陪她去北城的绝尘寺烧香。”   “你有个朋友?”   高德嘁道:“你那朋友就是自己吧?” 第207章:我的真心是三亩地一座楼老婆孩子热炕头   对中京人来说,凝霜节有很特别的意义。虽然冬天还没正式到来,但过了这一天气候就明显变冷了,只在寒冷时节露脸的冰雪牡丹恰好开花,北城以北定军山(没错就叫这个名字)盛产这种俗称为“美人颜”的花,便成了中京人赏花的好去处。   昨天高德心神不宁揭了自家底细,心虚之下只好答应毛绒绒。今天一早由装甲豪车加若干辆大面包组成的车队由驯象所出发,浩浩荡荡赶往上百公里外的定军山。不仅有毛绒绒那十只灰豆芽,还有难得出门呼吸新鲜空气的高苗何灵灵。刘小胖带着杂务科里的四五十号人随行,这些人名义上是杂工其实是特勤,说是赏花其实是当保镖。   小丽昨晚借远坂爱的通话器找他,说上午会在绝尘寺,问他要不要去。若是以前高德哪有赏花的雅兴,必然推脱不去。现在改了想法,自然是满口答应。为此还取消了在血怒原野视察特勤训练进度,以及在绝魂谷陪小楚聊天挖大明历史根底的计划,好好睡了一觉养精蓄锐。   不过这支蒸汽车队出了西城就被堵得比蜗牛还慢,哪怕高德立起锦衣卫官旗都不好使。向北而行的大道上白烟弥散宛如云带自天而降,亲王郡王六部和各个衙门的官旗招展绵延,直抵道路尽头的天际线。   听前面人说女皇车队出行,沿途清街净道,所以才堵成这个样子。气得高德跟那些人一起口吐三字经,真扰民!他就是考虑到不想招摇,才没坐旋翼机去。贵为女皇,还是个圣者,就不考虑下中京人民的感受么?他们难得出行娱乐,难得定下决心争取幸福啊!   好在限行时间不长,车流渐渐疏散,待高德赶到地头时还算是上午。   毛绒绒高苗何灵灵等人由刘小胖领着就在前山的绝尘寺附近游览,高德匆匆赶去后山。那里也有绝尘寺的庐舍,本是静修之地并不开放,可女皇要来赏花,那些和尚焉敢闭门。小丽说是与师傅姚婆婆一同护卫女皇,待女皇离开后便留下等他。   天气的确变冷了啊……   爬着山道石阶,寒风吹过,高德不由紧了紧皮衣的领子。今天他的打扮可说是古今融汇土洋结合,头上是织锦幞头,身上是藏青飞鱼服,又套了件犀牛皮短袖褙子,腰挂礼刀脚蹬马靴颇为精神。沿途与该是宗室眷属的男女们错身而过,惹来道道如火如荼的视线。   他却是目中无人,男的不说了都是嫉妒,女的么他也习惯了,当初跟着师傅何老头在绿袖坊早就练出来了。相比之下,满山的冰雪牡丹倒更有看头。   所谓的“冰雪牡丹”并不是素白色,而是白里透红如少女娇颜。不像前世的香山红叶或者东瀛樱花? 就那么毫无遮掩的把色彩漫山铺开? 而是一片片躲在青翠与苍黄之后,像是一个个少女自伞下探出半面? 矜持而淡然的与看客相望。   其实现在不是看冰雪牡丹的佳期? 昨天左大道……就是被他改成这名弄到原野电视台的那家伙,还打电话到驯象所找他? 说原野电视台要做赏花节目问他意见。   这当然是借口,左大道在原野电视台混得风生水起? 已经由前台主持人成功转型幕后制作人? 在中京电视圈里声名鹊起隐然成了大佬新秀。他是以赏花为名想跟高德联络感情,以他的灵通嗅觉,哪会不知高德这位幕后东家已是朝堂新贵。   高德自然拒绝了,不过毫不见外的熟络语气却让左大道安了心? 顺口闲聊的时候说起赏花的最佳时节? 那就是大雪漫天之时。   “天地白茫茫一片的时候,那些开花迟了的冰雪牡丹才是真的美。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怎么个美法实在想不出来。今年有机会一定要拍下来,哎呀忘了电视都是黑白色的。”   左大道居然觉醒了超越时代的色彩欲望,想起他的话高德也走了神? 待他沿着石阶越过由羽林卫把守的警戒线,穿过竹林? 进到片片冰雪牡丹编织的粉红花田时,素白身影转向他? 令他心口一震,荡起层层波涛。   白裙上雪发下? 那张白玉般的娇颜如浸着淡淡胭脂? 令高德心神飘浮。他知道了大雪漫天时再看冰雪牡丹? 会是何等的美,不就正在眼前吗。   “我……哪里不对?”   远远的小丽瞅见他两眼发直呆立当场,下意识蹙眉抚脸,怕自己变换身份时忘记了什么。   “没、没什么,”高德支吾着遮掩,“真是美啊,这些花。”   “是吧,”小丽招呼他过来,像展示鱼塘般挥手道:“所以我才叫你过来,让你散散心。”   “女皇呢?”此时高德对冰雪牡丹已经毫无兴趣,就贪婪的瞅着小丽,为了掩饰他没话找话:“女皇摆出那般阵仗来赏花,让中京堵了几十里路,结果这么快就回去了啊。”   “她呀……”小丽淡然的道:“还得忙其他事情,谁让她是女皇呢。”   “那些和尚呢?”高德心跳快得不行,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干脆继续扯闲话:“花虽然美,可想到是那些和尚种的,就觉得有些……奇怪。”   “是挺奇怪的,”小丽负手笑着,没什么女子的娇弱之气,倒更像睥睨天下的君主。以她身为圣山强者的身份,倒也不违和。   “震旦佛宗也就剩他们这些种花的还能为世人所容了,道士的下场他们可看得清清楚楚啊。”   小丽说到的是震旦的又一段奇史,和高德前世一样,震旦这边也是有佛宗的。渊源与道士背后的自然之道一样古老。老古说古的时候提到过,佛宗在自然之道被上善之道篡夺前就已被混沌侵蚀,大概是大明前五六个王朝前的那次混沌降世,就让佛宗成了过去。   如今佛宗只剩下绝尘寺这样的零星遗存,在这里剃度的和尚也不懂什么佛经了,只是照着传了不知道多少代早就面目全非的经文念,实际是干点守墓或者看管林园的活。高德曾经想过找和尚去佚园守墓,后来觉得长久下去会让和尚把持了佚园这一摊,只好作罢。   “说得世上就没美好之事一样,”高德乍起胆子,开始作火力试探。“你看这里不是挺美的吗?花美人也美。”   “是啊,”小丽瞅瞅他,又转开视线,语气淡然:“你今天打扮得挺精神的,刚才遇着那帮宗亲眷属了吧,里面的女孩子是不是被你惹得犯了花痴呢。”   “她们犯不犯我又管不着,”高德发动侧翼佯攻,“而且我该算是名草有主了吧,你不是说过我是你私人……用具么?”   “嗯?”小丽有些意外,高德还是第一次主动谈到两人的关系,她嘴上却不饶人:“是说过,你是不满么?”   “我是说……”   高德心说你这回应不按章法来啊,正常流程应该是我表白你答应,我们黏黏糊糊作情侣,再到情深意浓叩拜天地结为夫妻。然后岁月静好没了激情,鸡毛蒜皮两看相厌最终凑合过日子,你这都快进到了最后一步么?   所以你还就是真的只把我看做私人用具,我们之间是不同物种对吧?   “问题是我这个私人用具只被你用了一次就丢在一边了,终究不是衣服而是能喘气的活物,就没想过再用用吗?”   高德很想这么说的,不过他还是挺传统的,认为不以结婚为目的的上……咳,谈恋爱就是耍流氓,对小丽的想法也不是重温旧梦,所以这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我是说,我的确有些不满,但想到你为了斩妖除魔,这辈子都献给了圣山,我那点不满又算得了什么呢?”   高德以退为进,“既然你都如此奉献了,而且对我……呃,我是说跟我也有特殊的关联,你不是说了我的特殊是因你而来的吗,那再帮我一个小忙可以吗?”   “说……”小丽侧身束手,从心理学上说这是个警惕和防备的姿势,只是高德并没看到少女笼在袖子里的手正在织花。   “你也知道,女皇让我负责挖掘那艘巴托古舰,为了让我有足够的权柄调度资源,把我从驯象所里拉出来摆到了朝堂上。”   说到这些高德就口齿流利思绪流畅了,“以前跟你说过,我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在暗中为女皇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现在走到这一步,真不是我想要的,但我是忠君爱国的,君有令臣不敢不受。”   “嗯,”小丽像是有点着凉带了点鼻音:“我知道你是好男儿,有才也有心。”   “问题是……”高德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虽然觉得说辞有些荒唐,可终究是女皇跟远坂爱折腾出来的。“问题是我现在还是单身,女皇的意思是,上朝与朝臣见面的时候如果还是单身,朝臣怕是会以此为由发难,最终破坏我的任命,让发觉古舰的事情搁浅。”   “我听着,”小丽还是没什么反应。   “所以我在想,”这一步终究要跨出,高德小心翼翼的道:“我是想,既然我都是你的私人用具了,咱们变个说法,让朝臣们以为我是你的……伴侣,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呵呵……”   高德的委婉表白,却换来小丽的浅笑:“名义是可以有,但这是你真心所欲,还是被女皇甚至朝臣逼的?”   完蛋,被当做零分考卷打回来了!   高德不由暗暗叫冤,你之前分明不把凡人的事情当回事,所以就从你的立场来说这事,没想到你却要按凡人的想法追究动机了。   小丽负手背对他,语气清冷:“你也知道我并不适合做凡人的伴侣,所以对他人并无想法。若是认可了某人为伴侣,那定然知晓了他的真心并愿意回应。所以……我要知晓真心,你的真心呢?”   真心就是我馋你身子,这是能说的话么?   高德挠头,小丽自然不是只想听甜言蜜语的寻常女子,这该如何着手呢?   心中一片迷乱,视线也停在小丽那如冰雪瀑布的雪白发丝上。发丝之下隐隐可见尖尖耳廓,正泛着红晕如冰雪牡丹。他自然瞧不见,小丽搁在腰后的手正微微张合着,像在邀请谁主动握上去。   “真心……”   恍惚中高德觉得自己错了,自己压根没认识到自己的真心。馋你身子什么的不过是男人本性,在这之外他还是有些真挚的东西。这些东西必然不是小丽愿意接受的,可连这都不愿道出,又哪来资格要求她给个名分?   想通了关节,高德神清气爽,朗声笑道:“真心啊,我的真心就是……三亩地一座楼,老婆孩子热炕头,钓鱼下棋天天溜,退休金拿酸手。看你性子还有身子应该是不想要孩子,那也没什么,在这世上我求的只是有个伴,能陪着我跟你一样白了头。”   高德只觉从来没有这么豪气过,这番话完全是他的肺腑之语。他活在这个世界,一直有个莫大的恐惧。那就是不管他做了什么,不管他留下了什么,都没有与他心灵相依的人分享。是的,那个莫大的恐惧,正是孤独。   他的确是馋小丽身子,的确是因地下殿堂的奇遇,对小丽有了更多欲求。不过他觉得,也只有小丽这样既出世又入世的人,才有可能与他心灵相依。而小丽这淡漠的性子,更与他投契。别看他平日喜怒哀乐情绪挺丰富的,但随时能抽离意识的能力,就决定了他其实也是在淡漠的看这个世界,甚至淡漠的看着自己所做的一切。   得有个锚标把自己拴在这个世界,如此自己的作为才是真实的,这一刻高德总算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   “你……”   小丽转身,脸颊上泛着桃花的红晕,目光略略迷离显得很是无措,“你你怎么会这么想啊!我又没说不能……”   下一刻她眯起了眼睛,语气转冷,“我这身子怎么了?搓衣板吗所以看不上?”   这不是重点!   高德苦笑,正要说话,忽然生出微微的不适感。   小丽的脸色也骤然沉了下来,低声说:“小心!”   “嘻嘻……”   缥缈得笑声传来,来处飘忽不定。   “还以为圣山的人跟和尚一样不食人间烟火,原来也是要谈情说爱的啊。”   声音尖尖细细的像小孩一样,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那声音竟然就是一缕缕浅蓝魔光,是奇魔属的魔人!   “本来是要解决朱莫离那个小丫头的,她却一下子不见了。”   那小孩嗓音口气如辈分超然的武林老前辈,“换作圣山的小丫头,也勉强凑合了。你既是白豆芽,那定是朱若瑶的徒弟吧。”   空气骤然凝结得无比稠密,白影一闪,小丽掠到高德身前。   “你躲在我身后别乱动!”   小丽像母鸡护小鸡般的交代,“此人是个塔上人,也就是调和者。” 第208章:既是私人用具也该给你个名分   在哪里!?   高德努力凝结意识观察四周,除了如缭缭水波的浅蓝魔光外,完全没找到对方。小丽却连对方的根底都看了出来,相比之下自己还真是弱鸡。   不过细看那水波来处,浅蓝光影之下还亮着微微莹绿,竟是奇魔与疫魔二力混合,果然是在魔人里比塔里人更高阶的调和者。   高德当初遇见孽魔纳扎斯的时候,纳扎斯吸不动他的魂魄,就把他误认为是调和者。调和者的特性的确与高德很像,那就是不会被魔心夺灵,所以能掌控多种恶魔之力。不过跟高德的魂魄浑然无懈不同,这些家伙的魂魄就像海绵,不管那种恶魔之力都能驻留。   可惜暗手血塔和金钱龟里都没有调和者,这个名称高德在老古、远坂爱以及小丽嘴里听到过不少次,就知道些皮毛,并不清楚底细。   “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太一魔教的七护法之一,绰号百花仙子。”   小丽淡然的说着,并没急着动手,对她这个近于圣者的圣山强者而言已是极为谨慎,对方的实力必然异常强大。   就是这个名字……高德原本还挺紧张的,闻言差点嘿嘿笑出了声。太俗是一方面,另一面是王昆仑交代过自己跟孙婆婆的底细,孙婆婆当年在江湖上混的时候,绰号是……“花仙子”。   “倒是忽略了你这个无名小卒,”那小孩嗓音还在缥缈回荡,“数次坏了我圣教大计,却神出鬼没不显踪迹,果然是圣山专为女皇安排的影子。你师傅朱若瑶是女皇的姑祖母,你便算是女皇的师姑吧。”   哎哟原来是这关系!   高德恍然大悟,小丽的师傅姚婆婆竟然是皇姑奶奶!并不是姓姚而是名字里有个瑶,所以不是姚婆婆而是瑶婆婆。   “你们太一魔教这帮蝇营狗苟之辈,便是知道得再多,也注定做不了什么。”   小丽冷笑:“以为今天女皇出行就是行刺良机?女皇早已察觉到你们,只是不愿在此动手伤及民人,这才主动退避,留下我来擒你。”   “你是很强,”对方也冷笑,“却不是圣者,哪来的底气可以吃定我?”   “就凭你仍然躲着不敢出手!”小丽身上分明没有剑,只是从腰间一抹,就多了柄刃光盈盈如秋潭的长剑。   高德捂脸,小丽你这虚张声势做得很不到位啊,没见你还护着个我么,这哪是提前察觉的景象?   “等我等得不耐烦,趁空谈情说爱?”百花仙子桀桀尖笑,果然戳破了小丽:“这小白脸皮囊生得不错,却是个寻常凡人,你们圣山之人竟然堕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这家伙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小丽跟高德的怒气槽瞬间拉满。“留给我倒不错,先由我吃了,再作花肥。”   话音落下,前方白红交织的冰雪牡丹田像是落入了风眼,轰然炸起漫天花瓣。纷纷扬扬的花瓣如冰碴般朝着小丽和高德劈头盖脸砸落,每一片都裹着令人心烦意乱的燥热之气,让高德想到了孙婆婆脑袋上的花,猜想这些花瓣只要沾到肌肤……不,只要落到身上,就会生根发芽与身躯一体。   “小心……”   无形气劲自小丽身上溢出,穿透高德身体,凝结成一层气障。花瓣在透明气障上绽出片片莹绿涟漪,只渗进来微弱的燥热气息。   小丽护住高德的同时还在讲解:“这些花瓣就是此人的本体,至少是一部分。她以奇魔散体控制花瓣,每一瓣都能变成她吸取血肉生命力的口器。”   “听起来也不怎么厉害嘛,“高德撩起飞鱼服下摆,伸手到腰下掏出武器。又粗又短,顶端的圆头分作八瓣,正是他的表情符金瓜锤。   可惜没穿嘤嘤战甲,不然就算是他一个人对上这家伙,也没什么好怕的。   “你可别捣乱了,”眼角瞅到高德亮家伙,小丽沉声说:“你那点本事也就应付一般魔人,这家伙可不一样。”   “比那个郭瑞德还厉害吗?”高德悻悻的说,他也只是做点准备。小丽在这,先不说需不需要他出手,即便真要出手,他也不敢用上全力。就怕控制不住暴露了凡人之火,对小丽而言他绝对算得上圣山的叛逆。   “那倒未必,”小丽的语气缓和了些,大概是想到了之前在黑鲨号里,高德竟然能与郭瑞德相持不下。这么一算,高德可未必完全是累赘。   花瓣冰雹连绵不绝的轰击着气障,好几处地方已如炼金术士的烧杯一样,碧绿涟漪如绿液般剧烈沸腾。   小丽撑起屏障抵挡了好一会,外面依旧是漫天花瓣。不知道对方是用了什么方法隔绝动静,还是有什么空间术法把整个地方抽出了现世,总之一直没见羽林卫或者圣山之人出现。   “我得攻出去,你小心自己。”   意识到继续顶下去不是办法,小丽交代高德。   “圣山与魔人有默契,但太一魔教不在此例。这帮邪魔道士靠他们特有的灰境藏匿,原本只是借敬亲王之类的人影响朝政。现在女皇不仅清除了宗室权臣里的异己,还直接掌控了暗手血塔在中京四城的产业,正步步进逼他们藏在四城的窝点。”   “太一魔教的教主数十年不见现身,就这七护法主持教务。圣山一直在追剿他们,前几日师傅带队在南城挖出了他们的据点,此人估计是被逼得无法再在中京立足,难以向教中交差,才跑来行刺。”   “现在师傅跟小爱在无终宫勘察南城地下世界的混沌之力流向,其他圣山的人也分布在南城准备动手缉拿,没有援兵。当然也不需要,我只是担心误伤才不敢全力出手。”   她语速极快的说完,似乎连血液也要冻结的冰寒之力自体内溢出,凝作冷白光华流转不定。   下一刻长剑挥出,大地微微一跳,天空刹那失色。绕着她身躯流转的薄薄冷风冲天而起,宛如终极封冻之炮,一炮让这处空间连带不知道多少千米高的天空都拉入了极寒领域。   本是漫天飞舞的花瓣直接冻在空中,让小丽这一剑似乎劈出了时停的效果。原本白里透红的花瓣蒙上层灰白雾气,似乎褪去了颜色。   这如画的一幕仅仅维持了片刻,片片花瓣就如冰雪般碎裂,连绵细声汇成小溪,在高德耳边潺潺流过。等他心神稍定,千万碎片已蒸发成冉冉白雾,将他与小丽罩在其中。哪怕他与小丽相隔只是伸手的距离,也只能见到绰约身影。   在他的超脱视野里,白雾中见不到小丽,却见到道道细微光流如细蛇般穿梭,红绿蓝紫四色都有。   “小丽!”   他低呼着伸手,即便小丽远比他强,这个时候也得表现出男人的英雄气概。   “那家伙肯定在施展什么障眼法,你也得小心!”   说话时朝前方的身影伸手,想提醒她自己就在这里。   “跟紧我!”   手刚伸出就被柔滑如云的小手握住,小丽竟然自另一个方向出现,拉着他就退。   “调和者真正恐怖的地方不是自身力量有多强大,而是他们作为塔上人,会把魔塔的一部分力量伸展到现世,编织成奇特领域。”   边退小丽边解释,“在领域里他能把自己拥有的不同恶魔之力拟化成对应的恶魔,施展那些恶魔才会的特有能力。”   “真是厉害,”高德咂舌,接着身上柔白光辉大放,手里的小锤子在白光中蓬的猛然涨大,牵着白光重重抡中小丽的胸口。   “你……”   “小丽“被这一锤砸得胸膛塌陷血肉模糊,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你怎么看破我的?就算是圣山战仆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分辨出来!你是什么人?”   白光在伤口闪烁不定,皮肉似乎烧了起来,呼呼溢出灰烟。   “真正的小丽在这种时候才不会多嘴做解说,”高德低笑,“而且你只是仓促之下变出她的相貌和衣着,其他什么都不对。”   他当然没义务解释清楚,抡起锤子正要再度砸过去,眼前白影闪动。真小丽拦在了他身前,与此同时,假小丽散作蓝绿光流,交织着冲击而来。   长剑带着冷白光流捅入这股糅杂了迷乱与燥热的光流,随着小丽吐力一震,炸成漫天绚丽光点,依稀能听到拉长并且不断变调的惨叫。   浓稠白雾也被小丽这一震尽数驱散,重见她的清晰身影,高德庆幸之余,对自己与她的力量差距又有了新的认识。   “她走了,”小丽仗剑而立,眯着眼感应气息,“竟然只是在这里放了个化身,并没有投入全力。她不是来行刺的,只是想弄点乱子,好向教里交代。”   抖了抖长剑,竟成了条素白丝带,顺手缠回腰间。小丽转身打量高德,上上下下仔细审查了好一会,确认没什么问题才松了口气。   “你被她拉走的时候我可真吓了一跳,”她好奇的问,“你怎么这么快就认出她不是我?”   你可是一对A要不起的珍稀资源啊,她变出个C的尺码那还不是一看就破?   高德可不敢这么说,摊手道:“手感不对……咳咳,我是说握手的感觉不对,就怎么简单。”   小丽那如凝脂般的小手握起来韵味深刻,哪是百花仙子仓促变出来能比拟的。而且他的魂魄不受恶魔之力浸染,用恶魔之力魅惑还不如用障眼法直接。   不过手感只是第一层,尺码是第二层,第三层是在他的超脱视野里,即便看不出假小丽的根底,至少能看出与真小丽的不同。   那简直是太不同了,真的小丽就是一轮人形冷月,这可不是靠障眼法能假造得出来的。   “真是可恶……”   小丽嘀咕着,转身看已是一片狼藉的花田。   “好好的赏着花呢,却把这家伙破坏了。”   看她噘嘴鼓脸颊的颇为可爱,高德心口一痒,鬼使神差的牵起她的手。   “你……没事吧?”小丽似乎完全没反应,高德赶紧扯其他事情掩饰,这么直接的转回主题太生硬了。“你刚才应该还收着力量吧,要是搞得大了说不定会伤到其他人。”   “是收着力量,不过这里除了一些秃驴也没其他人,只是怕伤到你而已。”小丽白他一眼,“主要还是那家伙也收着力量,怕她准备放什么大招,一直等着呢结果就怎么溜掉了。”   “恐怕你对我还有她的力量没什么清晰认识,”大概是高德眼里的关切让她有些不满,她挺了挺贫瘠胸口,矜持的道:“我若是力量全开,别说她一个,太一魔教的七护法聚到一起,也不够我打的。”   “是是,我知道你厉害。”高德笑道:“就不知道你跟女皇比到底谁厉害。”   “说她干嘛?”小丽转开头:“她么……面上是比我强点,但是……好吧她血脉特殊,的确比我强。”   回头又看高德,“不过她便是世上最强也没什么意思,得一辈子守在无终宫随时等着坐上社稷之座,不像我,还有做点其他事情的机会。”   “其他事情……”   高德收起金瓜锤,后者给他刷了个郁闷不满的表情。真正郁闷的是他啊,已经说出真心到了临门一脚的阶段,却被那个太一魔教的家伙打断。   “比如说……结婚生子吗?”   说出这话,握住小丽的手加了点劲,就怕她害羞挣脱。   “前者可以考虑,后者……”   小丽却反手把他握得更紧,嘴角微微翘起,“某人不是说我性子和身子都不合适么?他还挺挑剔的啊,这么挑剔的家伙是不是适合我,我都没什么信心了。”   高德先是颓然,再是惊喜,哪怕他再迟钝,也该听出小丽的意思了。   “我、你……”被高德盯着,小丽却气势骤变,“你可不要误会,你不是想让别人以为你解决了单身问题么?我只是在这事上帮帮你。”   “太一魔教的护法既已出手,还看出你不是常人,你主持的古舰发掘又受各方关注,必然面临诸多危险。既然你是我的私人用具,我哪会坐视他人害你。在此事上帮你一把,教他人知道你与我关系非同一般,至少能让不少人知难而退吧。”   挣脱高德的手,她的语气变回淡然,“那不意味着我会跟你拜堂成亲,日夜厮缠,就是……给你个名分。”   放在前世你可是女权主义者的楷模啊!   高德哪敢强求更多,还暗暗感谢半路跳出来得百花仙子,没那家伙出手,小丽还很难定下决心。   “有个名分就好,”高德也不忘给后面铺路,“其他的事情咱们慢慢来,随缘吧。”   “随缘啊,”小丽点头,“自然得随缘了。”   白豆芽暗道,这缘啊在咱们小的时候就绑定了,看你怎么随吧。 第209章:你嫌弃我我就为难你   空灵而轻锐的哨声连绵,大群帽插白羽的羽林卫端枪扛炮冲向庐舍之上的山腰。领头青年提着管子足有手臂粗的转管暴雷枪,急促的招呼部下。   山腰处本是几块冰雪牡丹花田,被一圈小树林围着,刚才却突生浓雾。雾中隐见千万花瓣如染血的雪花纷飞,即便离得远感应不出力量归属,只看景象也觉诡异莫名。   此时女皇已经回宫,只是还有要人留在花田,青年奉远坂总管之命留下来供其差遣。远坂总管并未提到护卫的事情,青年却不敢坐视不管。   不过他带队刚冲到小树林外就停了步,此时浓雾已散,一男一女并肩走了出来。   男的倒是熟人,女的么……   “高……侍中!”   羽林卫经历司百户刘承望讶然低呼,“你怎么在这?”   高德没好气的抽了抽嘴角,跟我打招呼的时候能不能眼睛也放在我身上?看看你的眼珠子黏在哪里!?   刘百户的眼珠子自然黏在白衣翩翩宛如仙子的少女身上,下一句话就完全不当高德在场了,“是丽前辈吗?在圣山修行的时候就对前辈景仰已久,可惜未有机会见得前辈真颜。哦,晚辈是刘承望,在羽林卫经历司当差……”   高德的嘴角顿时下挫,你这小子竟然当着我的面垂涎我的小丽,先把口水擦干净再说话!   面上是不爽,心头却乐滋滋的。他又不是圣人,刘承望这么一垂涎,“我的女友是仙子”这种成就感自然塞满心胸,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   高德正准备伸手去握小丽的手,要把这成就感收割变现,没料小丽却快了一步,主动伸手牵住了他。   “刘承望么……”小丽真摆出了前辈的架子淡然道:“听莫离说过,圣山新一辈里难得的好苗子。尽心当差吧,好好帮莫离。”   也不待刘承望回应,她转头对高德说:“我今天要先回家一趟,顺便去你那吃午饭,你可得弄点拿手的菜。”   小丽的手虽然瘦瘦细细的,却还是有肉,握着温软滑腻,话更是如熨斗般让高德心口铺开了没有一丝褶皱。   瞥了眼刘承望,那家伙两眼圆瞪嘴巴大张,整张脸跟小瓜刷出的惊讶表情符一般无二,高德笑道:“我拿手的可多了? 就牛羊猪肉各来三斤? 碳烤红烧糖醋任选,得把你喂胖点才行。”   “喂成胖子我可就飞不起来了? ”小丽白了高德一眼? 手上微微用力,让他不敢再继续。   “前辈……还有高侍中? 走好。”刘承望躬身拱手,与羽林卫们一同恭送。   看着手牵手下山的这对男女? 羽林卫们跟刘承望久久没有挪开视线。直到两人身影被山林遮掩? 才纷纷吐出长气,有的搓脸有的揉胳膊,一副鸡皮疙瘩落了满地的难受模样。   “高德那家伙……”   刘承望的表情更丰富,除了被那浓烈的甜味齁到之外? 还有满腔的不甘。“居然勾搭上了丽前辈? 不是传言他跟远坂总管是一对么?”   “丽前辈很少露面,之前应该是只通过远坂总管跟这家伙联络,所以才让大家误会了。”   “高德这小子怎么就勾搭到了丽前辈呢,真是想不通,这小子就皮囊生得好而已嘛。”   “老实说之前我也觉得高德跟远坂总管不搭? 总管一颗心只在女皇身上,哪可能还跟男人来往?”   “圣山的冰雪牡丹终于被人摘了? 唉……”   部下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刘承望苦笑着抹脸? 同时抹平心中起伏的波澜。   “听听你们都在说什么?”他呵斥部下:“高侍中哪里只是皮囊好而已?丽前辈又哪是只看皮囊的肤浅之人呢?你你还有你,那天他来羽林卫库房领东西的时候不都在吗?他可是连刑天战甲都能穿上的人? 现在又被女皇委以重任? 你们可不要小瞧他!”   “高侍中的确非凡啊? ”部下阴阳怪气的笑道:“不然怎么做侍中呢。”   吐了口,刘承望又道:“也不要说什么圣山之花被人摘了的怪话,丽前辈的确是圣山的冰雪牡丹,可圣山还有锦绣牡丹嘛。相比之下还是锦绣牡丹更为贵重,那正是我们愿意献上毕生忠诚的女皇。”   部下们群起呼应……   “没错,圣山的大明之花还在呢。”   “女皇陛下说过她这辈子是不会嫁人的!”   “高侍中就跟丽前辈甜甜蜜蜜吧,女皇留给我们效忠了!”   豪车后座里,小丽坐得离高德远远的,挺胸并腿姿态端庄。   “过犹不及,”她冷冷的说,“既然只是名分,刚才便已够了。以刘承望和他那帮部下的嘴,今日下午就会把我们的事情传遍无终宫,晚上再由无终宫传遍整个南城。”   高德不迭应是,别看小丽瘦瘦的没什么肉,手劲倒是大得吓人,就跟老虎钳似的。   “送我到北城南面就好,我还有事。”   接着小丽吩咐,让高德讶然,不是说好了回去吃饭还要他弄拿手菜么?   “我改主意了,”小丽语气淡漠,变回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高德暗暗苦笑,刚才果然只是配合自己演戏。好在他也没有不切实际的期待,能从“给个名分”开始就很不错了,这样的开局已经比“我们就做兄妹吧”好得太多。   小丽在北城南面下车,寻个无人之处身影化虚,传送到祖山之中瀑布之后的温泉浴殿。换上远坂爱始终准备得妥妥当当的衣裙,怏怏回了乾明殿北面的小院。   “咦?”   远坂爱正跟上官晴在屋里下棋,见女皇回来,很是诧异:“不是说丽要在他那待到晚上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难道又搞砸了?”   “是差点搞砸,”女皇说了百花仙子的事情,“好在那家伙只是想示威,没敢多纠缠,倒没真坏事。而且他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没遇着调和者里特别难缠的那些家伙,自保倒没问题。”   “不过问题不在这,”女皇柳眉轻蹙,幽幽叹道:“丽牺牲色相半推半就,逼得他勉强从了。”   “怎么会?”远坂爱不服,“这还需要逼吗?以丽的姿色,换了别的男人,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勾得扑过来跪舔,他居然还会勉强?”   她骤然紧张起来,“莫非那家伙真的是……公公?我不是说下面没有啊,有心无力、有力无心和无心无力,这三种状况他会是哪种?”   “细想他其实挺正常的,只是丽不正常而已。”女皇抚额,“他真心想要的是娶个能生孩子能陪他养老的女子,而不是跟多美的仙子共度良宵,他在嫌弃我。”   “倒是有那么点道理,”远坂爱叹气,“回想当初我问他有没有意中人的时候,他的说辞也就是这个意思。”   得了好友附和,女皇的语气越发哀怨,“只是这样倒还罢了,他还嫌弃我太瘦!”   远坂爱看看女皇只是略略耸起的高度,再看看自己的,暗暗松了口气,嘴上却安慰道:“这就是他的问题了,男人都是如此贪婪,既要腰肢纤纤,又要身姿妖娆,世间哪有如此完美的事情?真有那便是孽魔变的!”   说到这递给女皇一杯吸管饮料,“别生气了,喝茶,舒心解困。”   女皇接过,见上官晴捧着茶看着棋盘发呆,随口问:“我不记得小爱还有能让你久久落不下子的棋力啊,你莫非是退步了?”   “奴婢下棋时分了心,一时不慎走差了。”上官晴还沉在棋里。   “退回到那一步我看看,”女皇来了兴趣,之前她可被高德气得不轻,当着刘承望的面都在笑话她太瘦。   “好的陛下,等等,”上官晴专注得顾不上侧身,直接把茶杯塞在身上,两手整理棋子。   “……”   “……”   看着茶杯深深陷入女秉笔的胸怀,女皇和远坂爱同时沉默。   第二天,乾明殿后殿,羽林卫锦衣卫仪仗摆开,朝堂重臣与各部官员鱼贯而入,山呼万岁,叩拜见礼。   女皇坐在垫高了一层的书桌后,身着龙凤袍服,头戴飞凤冠,颇为随便的摆手:“诸卿平身,有事奏来,不要废话。”   这语气这姿态听得殿中都是正三品以上的大员们相当舒心,这是朝政已稳,女皇运筹帷幄的景象。他们终于可以稍稍从朝堂之争的旋涡中跳出来,开始专注于自己主导的一条条朝政之脉上了。   “臣有奏……”   五军都督府大都督朱应能首先谈到军事问题,“松州叛乱已近两月,自陆军八卫空军四卫中调集的八十万兵马还未集结完毕,松州经略上报称靠兵备道集兵三十万即可稳胜,臣虽严令其不得冒进,但还是担心该经略贪功早战,恳请陛下发旨申饬。”   “大都督此言差矣,”大学士张怀远反对,“杨经略深谙当地民情,他既认定不必待朝廷大军集结完毕就有胜算,那便按他的章程办。若是胜了,朝廷至少能省数十亿军费。若是受挫,再待大军进剿也不迟。”   “若是败了呢?”朱大都督反驳,“叛军不仅会夺得朝廷军械,声势还会大涨,那时恐怕就不是八十万兵马和数十亿军费能必定解决的。”   “区区民乱而已,”张怀远晒然:“再乱也乱不到哪里去。”   两人就是朝堂上关于松州之乱的两派核心,他们争起来,其他人就没话说了。女皇似乎也有些举棋不定,并没有当场做出决断。   接着是另一个大学士郑崇上奏,郑大学士主管户部,开口就是财政问题,这一说才明白女皇为何举棋不定。户部今年的海关厘税波动非常剧烈,以下港为主的海商势力姿态大变,若干商行借破产或者主事人失踪等手段拖延甚至逃避税金,若是再没有强力手段扭转局面,预计明年春解的商税会降三分之二。   在参与朝会的官员里有一个高个子,就立在最靠近殿门的地方。穿着蓝底孔雀补子的官服,虽然哈着腰尽力压低身高,幞头的长翅仍然比其他人高出一截,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鹤立鸡群。   这个穿着正三品文官袍服,年轻得过分的官员正是高德。   与他预想的有很大差别,朝会开了小半个时辰,一直严肃无比,压根没有他想象中的众人围着他上下打量,纷纷议论的情况。相反压根没人搭理他,他完全就是个小透明。   听王大学士说到海关商税问题,高德终于有了熟悉的感觉。正如远坂爱说过的那样,魔人势力之争早就深入到了朝堂的政治之争中。眼下这个问题,不正是由他而起的么?   干掉了暗手血塔,血塔会分裂,与海塔会狼狈为奸企图渗入中京四城掌控暗手血塔原有产业,却被他……当然主导者还是女皇,直接以朝廷的力量击退,现在这是海塔会在反击了。   女皇自然清楚海塔会的动向,与海塔会的抗税之举相比,东北松州之乱的确只算小事。   “此事陛下已有布置,”大学士吕适行站了出来,“增设兵部侍中,提督坠星海缉私诸事,便是应对之策。名义上是稽查朝廷禁品,其实是稽查走私逃税的海船。”   “此事臣也略有听闻?”郑崇是个眯眯眼胖子,一看就特别奸猾那种,说话得语气听起来也很不舒服,似乎总是在阴阳怪气,“陛下似乎选了近臣来提督此事,恐怕难以统领各方,让上下人情事务都能顺达啊。”   这个郑胖子,说什么近臣,发音含混得像是在说“幸臣”,这般侮辱肯定得记在小本本上!   高德正暗暗嘀咕,女皇忽然扬声道:“高德在么?”   这时候若干道视线才终于落到殿门口的高个子青年身上,诸位高官大佬们的表情含着满满期待。至于期待看到什么,那就因人而异了。   “微臣高德,在!”   高德硬着头皮出列,他没考过科举,不懂怎么骈四俪六的说话,索性直来直去。   “郑大学士说你难以统领各方办好此事,朕看其他人也有这般疑问,”女皇居然给他打了发诱导弹,“你要如何回应?”   你这是当老板的态度吗?   高德顿时叫苦,这是要他舌战群臣么? 第210章:你让我冲那我就冲了啊   我这个兵部侍中、提督坠星海、锦衣卫同知是女皇选的,女皇既然如此信任我,你们为何还要质疑?质疑我就是质疑女皇!   若是女皇没开口,高德举起这根幌子砸到郑崇头上,的确无赖了点但很有效。可女皇开口夺了这幌子,高德就不能再把锅丢回去了。   看起来女皇压力不小啊,这项认命并没取得大多数重臣的认同。高德昨天跟林德诚左大道这两个熟悉内阁风向的人谈过,也以通报吕九眉近况为由头摸过吕适行的口风,总的来说郑崇并没有阴阳怪气,他的质疑就是大多数重臣的心声。   自高德担任驯象所百户以来,短短三四个月时间,驱逐了借老太子渗透现世的恶魔,清理了企图篡夺权柄破坏大明祖制的魔人势力,还帮刚出道过于莽撞的女皇按住了混沌之潮。更引人瞩目的是,通过他的努力,女皇成功的插手到魔人势力版图里,成功的将血塔会海塔会这两股大明最强魔人势力阻绝在中京四城之外。   若是六部或者中京府体系的谁做出这些功绩,朝臣们自然无话可说。问题是这些功绩出自锦衣卫羽林卫以及无终宫这样的女皇近侍体系,对讲究“出身”的朝臣而言,就不看作是功绩,只是女皇乃至圣山的作为。   “高大人的大名在朝堂上倒是广为人知,不过却是以‘女皇驾前第一美人’、‘锦衣卫之花’这类绰号闻名的。姿容之外么,大家认为你只是女皇……甚至只是远坂总管手中的一柄利刃。”   看在女儿在驯象所待得不错的情份上,吕适行说得很通透。“就大明宫阁格局而已,祖山天庙与庙陵卫是圣山所属,皇帝沾个领辖之名。羽林卫是圣山与皇帝的桥梁,锦衣卫是皇帝近侍。以此为界,内阁所率朝堂,就是大明皇帝领治现世的中枢。其下不论是什么部堂,不管治理什么事务,圣山都不该插手,这是皇帝与现世凡人的事情。”   “高大人你虽然出身锦衣卫,但大家已看出你与圣山有特别关联。陛下委你到兵部就职,主掌坠星海,对抱守那条界线的朝臣而言,那就是过界了。”   “并不是说朝臣们会因此反对陛下,而是陛下以你过界,那就意味着对现世凡人的不信任。既能以你过界,那会不会再接再厉,把其他与圣山有关联的人也当做臣子用呢?”   “比如朱大都督,他一直担心女皇把候补刑天插到军卫里担任将军。张大学士经常说? 远坂总管什么时候领个大学士的头衔去管六部? 他也不会感到惊讶。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圣山不再超然世外,而是作为女皇臂膀来治世。一旦圣山治世? 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读书无用? 只有修行神灵之力的人才有资格做官任事,这天下岂不是大乱了么?”   吕适行的话让高德昨夜想了很多……   原本他有些不理解女皇为何一定要把他弄进兵部? 成为有资格站在朝堂上参与治理大明的朝臣。他的任务只是去挖黑鲨号,完全可以把他现在这一堆职权塞给某个可信的朝臣? 再把他塞到此人名下掌管实际事务。   现在他明白了一点? 看起来女皇还真动了以自己为突破口,把圣山之人塞进朝堂,借圣山之力管治大明的心思。   对大明……不,对历代王朝而言? 这的确是有些颠覆。数万年来圣山在震旦都是超然于世俗之上的存在? 只管剿灭侵入现世的恶魔,遏制魔人扩张,统揽模械交易。别说管治现世,魔人弄出的灰境都不会过问。到了大明,太祖一统社稷? 以皇帝之身镇压混沌,圣山朝着世俗迈进了一大步? 但也只限于用庙陵卫的名义,以刑天辅助皇帝镇压混沌。   现在女皇这是……   换个角度看? 高德自认为稍稍理解了女皇。她本就是圣山之女,皇位还是意外之下捡到的? 最初在朝堂无人支持? 她不借圣山之力那就无力可借了。到现在她勉强攒起了一波认同她的朝臣? 可她又面临新的形势。暗手血塔的阴谋没能在老太子身上得逞,还被连根拔起清理出了中京四城。中京的魔人势力格局大变,血塔会海塔会应激之下异常活跃且主动积极。这样的形势,还要固守“圣山的归圣山凡人的归凡人”之类的原则,那就是顽冥迂腐了。   这些只是高德的猜想,但今天上朝,郑崇发难,女皇夺了他回避问题实质的忠君幌子,明显是要他直面朝臣责难,要光明正大的推进“圣山路线”。作为棋子,高德理解归理解,有情绪却是免不了的。   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何况还是头母老虎。   高德还能怎么办,凉拌当然不行,既然在小丽面前一直都是忠君爱国的人设,这棋子就当到底吧,上热干面!   “鄙人才疏学浅,连秀才功名都没有,治世之任当然难以担当。”   开场白很俗套,没人在意。哪怕是大学士开口都是“才疏学浅”,以高德的根底恐怕还没资格这么自谦。   接着的转折就让众人一怔,“不过如今之世真的是治世,我们这些臣子,真的只是在牧养凡民吗?”   “鄙人领的这些职权名义上是做什么,实际上要做什么,诸位都是朝堂重臣,应该知晓得一清二楚。”   高德扫视群臣,几个月前,不管见着这些人里的哪一个,他都只有叩拜跪迎的份,现在却是淡然俯视,谁让他太高。   “我大明……”   他以痛心疾首的表情和沉重冷肃的语气发出震耳发聩的震惊体,“危矣!”   既然女皇的用心是让圣山介入世俗,那他就当好这个急先锋。   “震旦绵延万年,凡世便如此刻永无危难吗?大明已历千年,真的会千秋万载?其他人会如此想,那毕竟是凡夫俗子。诸位是何等身份,当真不知道混沌、恶魔与魔人这些事情?当真不明白,我大明是靠皇帝陛下坐镇社稷之座,才保得震旦千年安宁的?”   高德的反问让殿上众人无比愕然,本是以郑崇为代表的朝臣质疑他为何年纪轻轻资历空空就能晋位朝堂重臣,他却一下子把桌子掀了,还要去扯窗户。   “你……”   书桌后女皇也显得很讶异,微微张嘴本要喝止,却被高德骤然拔高的话音堵了回去。   “陛下不是神灵!”   高德向女皇遥遥拱手,又环视了一圈朝臣,让众人感觉他的个头更高了。“否则陛下要我们这些人做什么?我们完全可以像凡人敬神那样给陛下烧香,然后坐等风调雨顺世道安宁不就好了?”   “我们得帮女皇做事,”高德完全没用朝臣们千百年来积淀出来的朝堂用语,他压根就不会,所以全是大白话。“我们的目标不只是帮女皇治世,更是守护整个震旦。震旦若是不保了,还有大明吗?”   “千年来大明面对的最大挑战是什么?不是哪个州县的凡人造反了,也不是春解秋解的物资和金龙够不够花销,而是混沌的压迫,是恶魔的侵袭,是魔人的侵蚀!”   “本部堂只是问你个人……”郑崇回过神来想要拦住高德,我是在审你呢你这掀桌子拆窗户的干啥?这些事情谁不知道?可谁都明白混沌与人心是勾连的,为了让凡人安心大家不才装作不知道么?   “问我个人,就是问圣山!”   高德掷地有声,让群臣们瞪大眼睛暗抽凉气,他说出来了!   “鄙人任职驯象所,在驯象所档案里看到的桩桩事迹骇人听闻。从定灵帝到如今四百多年,大明虽还在延续,却只剩一层皮,而且还只在中京这张脸上,地方州县却已糜烂不堪!”   “比如西部州县的若干矿场,每处聚数万凡人,不少竟是魔人主持,将这些凡人浸染为魔人,以其肢体脏器甚至脑子为货物。不少货物还是盛行于名流贵客间的材料。”   高德把铜鼓山矿场的事情改头换面拿来说事,其实也说不上篡改。裘正仁提到过,铜鼓山矿场只做高端货所以规模不大手段也相对温和,那些做中低端货走量的“魔窑”,那就完全是比活熊取胆还惨的人间地狱了。而这样的“魔窑”不仅在震旦西部,北面南面四方都有。只是粗略算下受害者总数,就足以让人除了喊“大明药丸”之外,不会再有其他感受。   “看诸公脸色似乎习以为常,”殿堂里没有惊呼声,大多数的表情都没怎么变,高德冷笑:“我就不以恶意揣测诸公了,应该没有哪位用过魔人之血晒干后做的颜料和砚台,还有魔人之骨焚化炼结后做的棋子吧?”   说得如此具体,朝臣们开始四下张望,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人心与混沌相连,这些事情自然不能敞开来谈。”高德放缓了语气,“可这只是对一般民众而言,大明军将官吏,尤其是我等朝臣,若是也装作若无其事那就有问题了。装着装着,不仅习以为常,甚至不觉有异了。”   “恶魔与魔人是时刻悬在我大明头上的一把剑,任何时候都该当做生死攸关的大事。万幸震旦有圣山克制恶魔,那么借圣山之力维系大明便是顺理成章。”   “高侍中,”吕适行终于找到了救场的机会,“郑部堂问你的要害便在这里,你所辖之事确实兼有魔人与民人两面,魔人之事你有资历,民人之事却没看到,这不由让部堂以及其他大臣忧心,你个人如何兼顾好这两面?”   高德也终于找到了把锅丢出去的机会,“陛下既选中了我,自然信任我。”   “呃……”   书桌后女皇微微侧了下身,她觉得高德这话让她身上哪里有点痒,想再度喝止吧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红唇微张终究没说出什么。   果然这锅丢得太直接,郑崇脸上顿时挤出“就这”的表情。刚才你上蹿下跳动静那么大,到头来却是一句“与我无关”就指望混过去?   “但陛下选中我,是有深意的,”高德叹气,“陛下的用心本不该说透,可郑部堂既然听不明白,我也只好直说了。”   “刚才已经说到,我震旦大明已被魔人侵蚀得千疮百孔,如病入膏肓,一旦小乱酿作大乱那便危矣。这不是危言耸听,若不是陛下挺身而出,大明已被恶魔篡夺,社稷之座已经崩溃,恶魔正涌入现世无可阻挡,千百年的轮回已经降临。”   高德说到的这点没人敢表示异议,吕适行更是大声附和:“高侍中说得是,陛下乃救我大明之英主!”   “形势如此危急,借用圣山之力便是势在必行。”高德嘴上说着脑子转着,全是临场胡编。“以鄙人愚见,陛下选我,除了看中我在处置魔人事务上稍有心得外,更关键的原因是我既与圣山有关联,又出自凡人。我便是一个试点,向诸公展示凡人该如何借圣山之力,协助陛下力挽危局。”   这话听起来就有点道理了,以在场重臣的高度,对人事任用的理解早就超过单纯的才干层面,直抵背后的“出身”。高德竟然表示自己脚踏两只船……不,兼顾圣山与凡人两面,是女皇特意做的尝试,听起来挺有道理。   “哎……”   后面的女皇已经没力气开口,只是无力的揉了揉眉心,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想。   “高侍中,你如何又算得凡人呢?”   郑崇不满,“你专擅处置魔人,在与下港那些魔人冲突里占尽上风,便是寻常的圣山之人都未必有如此能力啊。”   这话说得委婉,其实是说你小子就是根正苗红的圣山之人,居然脸皮厚到要冒充凡人出身。   “我与圣山其实并无直接关联,只有私人关系。”   话题扯到这个方向,高德心头无比稳当。   他呵呵一笑,那是幸福与陶醉的笑容。“我的未婚妻是圣山之人,她叫作……丽。我所拥有的力量便来自于她,除此之外,与圣山并无更多关联。部堂若是不信,可找远坂总管、镇魔司姚镇抚求证,或者直接问陛下。”   郑崇呆住,其他朝臣则露出恍然之色,没人注意到女皇牙痛般得抽了口凉气。而待郑崇与众人将询问的视线投向她时,她不得不咳嗽了一声说:“高德所言无误,论辈分丽还是朕在圣山的前辈,朕该叫她师叔。”   高德竟是女皇师叔的未婚夫!   与昨日听到的消息一对,连郑崇在内,已无人质疑。这时众人再看高德,眼神就变了许多。   竟然不是面首,而是长辈……   原先眼神是猜疑,等明白了高德的真实身份,又纷纷变作了猜忌。   这是从幸臣变成了后戚!   更可怕! 第211章:我是大明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我大明立国千年,坠星海的巡防缉查一直都是老大难问题。”   高德话头转到自己的职权上,女皇召他进宫通气之后,他还是做了些功课。   别看他的任务简单明了,就是把黑鲨号挖出来,可黑鲨号太大而且埋得太深,这意味着巨大的工程量。哪怕这个时代已经有了蒸汽挖掘机,也不是千把号人个把月就能搞定的。召集几千几万人,在大明内海兼海贸枢纽的坠星海里待至少几个月,事情就由量变转向质变,影响是方方面面的。   所以海塔会没胆子自己动手挖黑鲨号,所以女皇必须给他塞一堆官职,让他能镇得住方方面面。   刚才一通瞎胡说,高德忽然觉得,这些官职堆在他身上,只是用来挖古代战舰就太可惜了,朝臣们必然不会接受。哪怕变换了名义,依旧是正三品的兵部侍中就是个监工?强调黑鲨号有多重要也不合适,这艘古舰只是对圣山更重要。   高德干脆自己发挥,在他看来,女皇既然给了他一堆官职,那么人在其位就得谋其政嘛,官职对应的权责他是会担起来的。   由这个想法为起点,他开始在朝堂上刮起龙卷风。   “坠星海的防务归靖海卫,寻常稽查却又划分区域,由三港分管,这导致了什么情形呢?”   “靖海卫只管防备外敌,除非敌人自坠星海入侵,否则靖海卫无权管辖,于是养了那么多快速巡逻舰却毫无用处。”   “三港各自的海巡就更可笑了,直接由三港自己管,朝廷难以管束,是不是走私有没有运违禁货物他们自己说了算。而那些在坠星海作乱的贼人,在上港犯事,走皇港或者下港海域跑路,上港就管不着了。”   “户部工部兵部的确各有自己的查禁队伍,然而力量主要在中京。一旦案子涉及到坠星海,只能借助靖海卫和三港海巡,成效如何,诸位部堂心知肚明。”   “海塔会借商税挟制朝廷,坠星海就是主战场!”   高德再度痛心疾首,“我大明水师何等威武,三万吨以上的大炮舰就有数十艘!靖海卫虽然只是守御坠星海,也有十多艘上万吨的炮舰,却拿区区海塔会毫无办法!难道要任由他们把握海路入口吗?事情不该是这样!”   吐了口气,高德微微摇头? “女皇委我重任? 台面之下的事情要做,台面之上的事情却也不只是幌子。大明需要找到办法? 可以协调各方力量? 切实把坠星海管起来。”   高德说到坠星海与海塔会的关联时,连郑崇也没出言打扰了? 这正是今天朝会的重点。女皇之前含糊带过,本以为也还在伤脑筋? 现在看竟是早有安排。   不过高德自己提了一嘴“协调各方力量”? 让另一位大学士张怀远有了话说,而且还是附和郑崇。   “高大人啊,问题不就在这么?即便你兼具圣山与凡人两面,但在凡人这一面终究只是锦衣卫出身? 还未有朝堂历练? 这要如何协调各方力量呢?”   “是啊,我自己都没信心。”高德淡然拱手,当然是朝女皇那边,“不过君有令臣不敢辞,即便再没信心? 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咳咳,你这……”张怀远指着高德说不出话? 又推给女皇,你就这么赖皮吗?   “不只是我? 我相信诸位也没谁有信心,”高德接着说:“此事不仅涉及到朝堂各部? 也由靖海卫关联到五军都督府? 台面之下还有涉及到魔人事务的任务? 请问张老部堂,哪位可以胜任呢?”   朝臣们默然,大都督朱应能原本一直在冷眼旁观,这会终于开口:“的确无人胜任,那么你要如何做呢?只是抽调靖海卫战舰巡防,让水兵当缉私巡差的话,也不必由你来干这活,我都督府里随便调员副将就做得下来。”   “副将是要调的,”高德临场发挥,“其他各部各个衙门也是要调人的,但都得归于我的提督衙门之下。”   “原来如此,”吕适行又来当背景解说推进剧情……不,朝会进程了,“高侍中身兼多职,最重要的就是这个提督坠星海缉私诸事,由这个提督衙门统合各方力量。衙门比照七城兵马司,总管坠星海巡缉。”   乍听这番话就是废话,再品众人骤然明悟,这个提督衙门竟然是要常设!   “吕大学士说的是,“高德和善回应:”至少我是这么理解的,当然陛下高瞻远瞩,未必只有这个意思。”   “朕……”再度被众臣盯着,女皇有了强烈感觉,她隐隐后悔把高德招上朝堂了,这家伙一来就带走了节奏,她完全没了往日一切尽在掌握的感受。   “那么多事情都汇聚在坠星海上,是需要做一些……尝试,”她还不得不给高德撑场子,“高德正适合做此事,他能干好的。”   女皇都直言高德适合了,谁还追究那就是自讨没趣,连郑崇都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只是鼻腔喷气吭哧不断,显示这位大学士仍然不服。   “陛下”   高德朝着女皇郑重下拜,心头却颇为不爽。这时候女皇你倒是敢于担当了,可刚才我那么努力的带节奏搅浑水才拉起的仇恨,一下子就这么拉走了,你是存心不让我善始善终啊。   终究是年轻,而且力量超凡,所以不需要什么政治情商吧,跟小丽一样。   “陛下之所以看中微臣,除了微臣出身兼具圣山与凡人之外,也就是勇气了。”他暗暗叹着,决定帮女皇擦擦屁股。   他转向朝臣,继续解说:“正因为我在凡人这面出身锦衣卫,与朝堂和军卫没有瓜葛,统合到衙门里的各方才会信我不偏不倚。我的本职还是在台面之下,台面上这个提督衙门也就做些创建制度,运筹调度的事情,无力深入细节。待到我完成本职那一日,我便会告退。”   说到这个地步,群臣哪还不明白。都知道高德真正要做的事情就是挖掘古代战舰,这个提督衙门就是为这事搭起来的棚子。不过高德刚才说的也没错,坠星海一直是多头管理政出各门混乱不堪,正好借这个棚子梳理一下,用来应对海塔会的进逼。等高德挖出了战舰,提督衙门的管理流程、权责划分等细节也摸索出来了,他自然就离任了。   “高侍中如此不恋栈,还真是高风亮节啊。”郑崇看穿了高德如此高姿态的根底,坠星海提督这个职位看似吓人,但对身居中枢的大学士而言,却不过是跟七城兵马司都指挥使一个级别。   跳板,这是女皇要把高德这个小白脸幸臣……不,后戚拉进内阁的跳板!大明要国将不国了!   “哪里哪里,”高德微微笑着说:“我不过是大明的一块砖,哪里需要陛下就把我往哪里搬。”   郑崇脸颊微微抽搐,却被书桌上的轻微响声定住。女皇正在掩面,似乎是想打哈欠或者喷嚏,手肘碰到了砚台。   “陛下深谋远虑,臣等拍马也不及。”   吕适行满脸正气的拍女皇马屁,群臣只好硬着头皮同声附和。于是对高德的质疑,就在一片“陛下英明”的称颂中落幕。   被高德这么一搅和,接下来的讨论总觉得枯燥无味,匆匆走完过场,朝会草草结束。   通往停车场的廊道里,朝臣们各有圈子,三三两两边走边嘀咕。   “我这脑子真是不好用了,”郑崇敲额头,“竟被那小子胡乱绕着敷衍过去了。”   亲信很好奇:“大人此话怎讲?”   “分明是要借高德资历与出身问题,与陛下讨论官制问题。”郑崇叹气,“选谁都是细节,关键是在兵部另设侍中,涉及到大明官制。陛下纵然能圣心独裁,可我等终究是内阁大臣,此事至少得先从我们这走一趟形式嘛。今日为了个高德能另设侍中,明日又要为个谁另设仆射么?”   “哎哟!”亲信也拍大腿:“大人本做过交代,我们也该趁时进谏,把话题引到这上面的,怎么就没了机会呢?”   “还不是让高德绕的,”郑崇瞥了眼走在后面的高德,不迭摇头,“先是圣山与凡人,再是坠星海缉私,都是我们避不开的事情。别看此人年纪小姿容美,心思倒是缜密细腻,城府更是深呢。”   “真是……可惜又可恨啊,“亲信也异常感慨,”可惜的是这般翩翩美少年,竟不能学琴练萧成就风流,而是在朝堂卖弄口舌。可恨的是……未婚妻竟然是圣山之女,那是凡人能娶得了的吗?”   “终究比另一个可能强吧,”另一个亲信胆子不小竟敢说出口,“真如暗中传言那般,怕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得叫九千岁了。”   “终究是女……”郑崇话说一半就改口,“既然陛下有意在两方面改弦易辙,就由得这个小年轻折腾吧。”   前面的大学士张怀远风风火火走着,比他年轻许多的亲信跟在后面显得颇为辛苦。   “大人,陛下如此布局,那高德怕是要在坠星海弄出不少事情吧。”   “先是圣山更深介入朝政,再是统合坠星海管制,这是分别打向两方的板子啊。”   “坠星海那边只是细节,紧要的还是圣山这边。若是陛下把高德用得顺手,岂不是意味着更多圣山之人会入朝?到时我等还有什么用处?”   即便辛苦,亲信们仍然簇拥在大学士身边,叽叽喳喳说着。他们也不怕被太监或者羽林卫听到,这是光明正大的议政。哪怕指责女皇,也是他们这些文官朝臣该有的权利,发点牢骚算什么。   “呵呵……”   张怀远却是笃定,不以为然的摆手:“陛下登基之时,便注定了会有今日。老夫愿意踏足内阁,对此早有料想。无妨的,高德不是说了么,陛下最看重的是他的勇气,这说明他自己也清楚这些尝试并不必然有好结果。他的勇气就是陛下的勇气,陛下还年轻,自会从挫折中学到东西,一步步成长起来。”   他略略放慢脚步,抬眼看天,眯眼道:“就如方阁老说的那样……”   数十朝臣拉出了长长队列,队首已到停车场,队尾还在连接乾明殿前殿与后殿的廊道里。高德走在最后面,吕适行陪在身边。这位大学士从一开始就是坚定的女皇党,与高德自然是一伙的,对此吕适行也并不遮掩。   “兵部那边是郑崇代管,所以他对你的事情会如此热切。”吕适行在给高德讲解朝堂格局,作为正三品大员,高德自己就已是朝堂的一分子,更是女皇简拔坐地飞升的。若是不看清格局,随便动一下都会引得各方猜疑。   “你前些日子跑兵部各司所,却没去他府上拜会,他就已很有意见。”吕大学士摇着头说:“毕竟是个老派臣子,不懂得大明如今已非旧世,还以为朝堂停在过去。不过新旧交替,最怕人心紊乱,陛下也是如履薄冰,谨慎异常啊。”   “哦哦,”高德愣愣的道:“大学士莫担心,我就算做不成啥事,也该坏不了事。另外令嫒是个人才,我会照顾好她。”   “你啊……”吕适行无奈的摇头,“我又不是跟你说这个,方才在朝堂上你倒是一颗玲珑心,这会怎么就不明白了呢?”   我该明白啥呢?   高德茫然,其实他更不解的是,女皇怎么没留下他?   刚才他从圣山说到坠星海,不过是一通胡扯。女皇哪跟他谈到过这些问题,只是说这些职务都是方便他挖黑鲨号的。现在他为了回避朝臣的质疑,把这些职务拿出来说事。说的时候放开胆子说,这会回想,不仅懊恼给自己扣了若干口锅,还想到了的确会扰乱朝堂格局。   按理说不管是肯定还是纠正,女皇都会留下他说说,可女皇竟然不管不顾,吆喝了声散朝就自顾自的走掉了。   “我拉着你说话,不是别有用心,也不是为了我女儿。”吕适行看他两眼发直完全不得要领的呆样,无奈的道:“就是向其他朝臣表明支持你的态度,你不该稍微……亲切一些,不要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像我在责问你什么。”   “你支不支持我有什么意义?”高德差点就把这话说出口了。   “呵呵……”他很勉强的笑着,“哈哈……”   这样够亲切了吧?   寝殿小院,落花纷飞,女皇坐在树下,乌黑长发披洒,远坂爱正给她梳头。   “看陛下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远坂爱不解,“是高德在朝会上搞什么事了吗?早知道我该参加的,可惜跟姚婆婆主持勘察法阵分不开身。”   “你还真是了解他啊,”女皇叹气,“他倒不是搞什么事,而是……怎么说呢,他在朝会上说的那些东西,让我觉得我其实没资格当大明得皇帝。”   “他说什么了?”远坂爱叹气,女皇又被那家伙蛊惑了。   “他没说得太直接,”女皇依旧是怔忡的表情,“但我听出了他的意思,他其实不满圣山的出世,觉得圣山该倾尽全力来帮大明。”   “你在后悔把他拉上朝堂了吧?”苍老声音响起,姚婆婆进了院子。   “既然拉着他走到了这一步,就该把事情说清楚了。”姚婆婆说:“你可以在他面前继续只作丽,但圣山的由来与法则,女皇到底是什么角色,他都得心里有数。”   老婆婆笑得慈祥,“谁让他已是丽的未婚夫了呢?”   “我没有答应!”女皇慌张起来,这时候的腔调和神色完全是女皇与丽的合体,“我是说,他根本没问过我!这个家伙真是自作主张!”   “咦,不是说昨天答应了给他名分吗?”远坂爱却拆她的台,“这不就是名分?”   “这个就是?”女皇瞪大眼睛,“我以为、以为只是说、说相处……处对象。”   “别用这种不知道从哪学来的说法,”姚婆婆摇头,笑容收敛变得严肃,“也别转移话题,他既是承你血源之人,就得让他明白自己该有什么立场。”   女皇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话语里满含不甘心,“师傅……不,姑奶奶,大明……真的没救了吗?” 第212章:真的要再说一次大明药丸   “大明已经被救过三次了……”   姚婆婆低叹道:“朱幼楚那时是第一次,景灵之乱是第二次,第三次就是你。面上看是我们朱家人力挽狂澜,其实都是依靠圣山的力量。这已违背了圣山不干涉凡世的戒律,长老们都有了不小争议。俗话说事不过三,圣山的助力,就只到你为止了。”   “以前我们不是谈过吗?大明延续千年,已经远超历代前朝了。问题是混沌逼压整个世界,这是永恒的。大明坚持得越久,被挡在世界之外的混沌也就积蓄得越强大。强行拖延下去,不仅改变不了消亡的结局,崩溃之时混沌恐怕不会像以前那样还能留下火种。”   “所以恶魔借兄长篡位,要变社稷之座为凡人魂炉的计划,圣山就算知道也不打算阻止。”女皇苦笑道:“倒是我自作主张,多此一举了。”   “那倒也不是,”姚婆婆摇头,“这个计划是恶魔、魔人还有凡人三方的图谋,既然这三方都站在了一起,圣山也就没理由阻止了。不过计划出了点意外,你的兄长试图移植血源给孽魔的魔子,想把她净化为凡人,不仅没有成功,自己还因为血源亏虚,在社稷之座上瞬间烧尽了魂魄。”   “至于莫离你站出来,更谈不上与圣山有什么抵触。你是圣山的圣者,寂灭之力的神灵化身,解离之器的权限之主,你就代表了圣山。你虽然不是长老,在圣山里的位置却比长老还要高。说得极端些,就算你把圣山砸到了凡间,只要你的力量与权限还在,大家只能默默的把圣山拉回去,没办法说你什么。”   “不过……”   先是说女皇在圣山的地位跟在凡间差不多,接着姚婆婆话锋一转:“按照常理,像你这样既拥有纯粹血源,又获得了神灵之力的人,每代王朝只该有一个,那就是开朝立国的太祖。你太特殊,特殊得长老们有很多担心。现在你站了出来延续大明,一些长老反而松了口气。”   女皇微微蹙眉,没听明白。   “真是好打算,”远坂爱尖酸的道:“小姐当了大明女皇,时不时得坐镇社稷之座,力量自然会被不断消耗。这么一来,小姐作为神灵化身和权限之主的时间就不可能长到几百年,他们又能借挑选传承之人把持圣山了。”   “长老们并没有私欲,”姚婆婆叹道:“不过他们的确不愿让一人独掌两种力量长达数百年之久,那意味着巨大的风险,何况这样的人应该出现在混沌侵世之后。”   姚婆婆稍稍振作,语气变得轻快,“我会陪着你,除了在必要的时候拉走你之外,也是尽力做点事情,到时候能带走更多种子。”   “姑奶奶你就坐定了我是个亡国之君吗?”女皇淡淡笑着,略带一缕苦涩,“既然最终还是会亡在我手里,我现在做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我说了啊,”姚婆婆没好气顿了顿拐杖,“早点从宗室里找出合适的继承人!你登基那会我就说过,到现在几个月过去了你在这上面一点都没动静。”   “我怎么没动静?”女皇嘴硬,“我不是借慰问宗室皇亲,在无终宫办过好几次宴会吗?问题是成年人里压根就没合适的,没成年的有些倒是有点资质,可我……”   说到后面就异常沉重了,“我不愿当亡国之君,就让那么小的孩子去当吗?这种事情我做不来!”   “你是不愿当亡国之君,你想挽天倾,”姚婆婆自然清楚自己侄孙女兼徒弟的性子,“你觉得自己做得到。”   白发苍苍的老婆婆神色沧桑而超脱,“那就做吧,姑奶奶也陪着你做,做到多少算多少。做到你累了明白了,那时你就能放下了。”   “还有我呢,”远坂爱赶紧表白,“我会一直陪着小姐的!”   “还有很多人啊,”女皇又道:“比如说高德,我又不是一个人在努力,也不是只有我们圣山的人在努力。”   “你不是说他对圣山不满吗?”姚婆婆淡淡笑道:“他和刘承望那些小辈一样,觉得圣山该出更大的力,该放弃超然凡尘的身份,与凡人一同抵御混沌。他们认为,只要圣山与凡人一起努力,就能永远挡住混沌,他们还真是……天真啊。”   “姑奶奶,”女皇眨眨眼,约莫明白了什么:“我说要把那艘古舰挖出来,长老们为什么既不出声反对也不出力支持?里面可能有关系到圣山起源的秘密啊,怎么会是这样的态度?难道其实早就知道古舰里的东西,就抱着这种看待天真小孩的心态?”   “我说过的,圣山的资料不全,并不清楚自己的起源。”姚婆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到旁边的大树下,看起来还真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黑鲨号么,圣山倒是知道。只是早成了灰境与现实交织之处,不愿过问罢了。至于里面的秘密,十万年前的巴托人除了知道点皮毛之外,也就是跟刑天有关的东西了。而且圣山没有秘密,我知道的你知道的,小爱知道的,都是一样的。”   “那就看他真能挖出什么吧,”女皇自然是信自己师傅与姑奶奶的,思绪转回今天的朝会上,“说起来那家伙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把他弄到朝堂上只是想给他个足够安全的身份,没想到他自己发挥出那么东西。统合坠星海的管治还好说,他倒是把圣山跟凡人的关系都拉下来了。”   女皇抚额,“是我之前跟他说得太模糊,所以他照着上限在揣摩我的用意么?”   “我倒觉得是这家伙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那些官场老油条,索性一根根幌子不要钱的砸下来。”远坂爱随口嘀咕,不知道自己已经很接近真相了。“别看这家伙当面毕恭毕敬弱气得很,转身就肆无忌惮了。短短几个月他就把驯象所搞成了现在这样,连邵皓一说到他就交口称赞,说有驯象所在御马监做事很省心。我觉得还是当心他整出什么事,别看他的实权只是挖古代战舰,到时候他真成了在坠星海说一不二的大提督,我都不会吃惊。”   “这个倒是,”女皇深以为然的点头,“至少在丽的事情上,他真的既无礼又大胆,看他要怎么跟丽交代。”   这时远坂爱已经将她的长发梳好,女皇握着扎好的长辫,释然的道:“我也知道天道不可违,但我还是想努努力。既然师傅、小爱还有其他人在帮我,大明就算不能千秋万载,总不会就在这三五十年里吧。我们还有时间,就看能做到什么地步吧。”   关于大明是不是药丸的问题,这一天高德的感受跟女皇是一样的。   即便魔人肆虐,出了中京几乎就是率兽食人的可怕景象,高德还是相信自己能混到退休金的。而当自己一通胡扯砸下圣山这样的大幌子在朝堂上全身而退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至少自己能做点什么,就像暗手血塔变成了绝魂谷,铜鼓山矿场也成了提灯人训练基地一样,历史进程多多少少会改变一些,哪怕只是泥石流里的一块石头呢,终究是改变嘛。   等到第二天他驱车前往皇港,接收兵部拨给他的宅邸作为提督衙门时,他的想法又变了。   这大明啊,是真药丸!   皇港介于上下港之间,本是中京原有的旧港,集造船业与海贸枢纽于一身,在大明最初二三百年里显赫异常。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上港下港发展起来,将造船业与海贸陆续分走,皇港这里就只剩下了皇帝的临海行宫以及拱卫坠星海的大明水师靖海卫。到最近几十年,靠着代代仕而优则商的豪商买地置产,让皇港又渐渐兴盛起来。现在的皇港面上看也是处海贸枢纽,但与由海商发端的下港不同,这里的海贸归震旦内陆的商人以及官商体系,而且当铺满地票行林立,服务业异常发达,城市规模与繁荣度已隐隐超过上港。   与下港比皇港还是差很多,因为有皇帝的临海行宫在,城市建筑同样限高。没有由上百栋数十层高摩天大楼汇聚而成的壮观钢铁之林,也没有几乎要遮天蔽日的霓虹广告牌,更没有时刻都嗡嗡叫着在城市上空盘旋的旋翼机以及起降繁忙的飞机。   不过论城市规划与整洁程度,皇港倒不逊色于下港,黄港人都是体面人,很讲究仪容整洁。每天拂晓就有无数披着青色马甲的青壮年推着小车抡着扫帚扫路,别看他们每月只挣不到十个金龙,却已比在乡村勉强吃饱强得太多。   高德进皇港,一路就被这些青马甲拦了无数次。有礼的嚷着“大人吉利”讨几个银角,无礼的一盆脏水泼上来然后拿着抹布过来了,不给二十个银角就不罢休。至于那些车开得慢点就飞身鱼跃直扑车轮的,没几个金龙可解决不了问题。   好在这些家伙全被提着爆雷枪的王昆仑赶走了……   “难怪这里扫马路的全是年轻力壮的,”高德小时候来过皇港,印象里没有这样的好戏,很是惊奇:“这都是有编制的叫花子和碰瓷犯么?”   “皇港皇港,皇帝来了也慌。”王昆仑来打过前站,情况要熟悉一些,“这里没有金龙就寸步难行。”   毛绒绒也在,指着川流不息的蒸汽车问:“其他人为啥没这待遇?”   “我的车牌是西城的,”高德苦笑,“就算挂着锦衣卫的旗子也不好使。”   这点小插曲算是皇港特色,高德还没在意,更不足以让他又叫大明药丸。   让他认清现实的是他的提督衙门……   就在两栋十层高楼之间,立着座三层小楼,墙皮斑驳倒还罢了,楞没一扇窗户玻璃是好的。大门堆满了各种垃圾,一根根竹竿自窗户里支愣出来,挂满了红绿衣裤,居然还有流浪汉霸占着这里。   “郝经历……”   高德的脸瞬间黑了下来,眼前这一幕让他生出强烈的既视感,他就是个出征的大将军,跑去军械库领武器装备粮草,守仓库的举起红笔在他拿出的清单上划拉几下,先扣一半再减三成,拿到手的就是个零头。   这是连不动产都被飘没了的节奏啊。   原来车子开过来的时候,高德还以为旁边两栋楼之一就是兵部留给他做衙门的,那时还暗道兵部也算识相。毛绒绒都在嚷着要个单间的独立办公室,再加专线电话。   结果就这?就这栋占地比地铁站大不了多少,感觉就是钉子户的违章建筑!   陪同他来的兵部经历司郝经历,一个从六品的小官,自然就是拿起笔勾勾画画的家伙了。   “侍中莫怪……”   黑黑瘦瘦的郝经历拱手,淡然的神色与不慌不忙的语气,让高德怀疑这家伙其实是具人偶。   “兵部在皇港的产业本来就不多,大多数还与各家票行商号共持,以此补贴兵部经费。能整栋楼空出来用作衙门的地方,就只有这里了。”   “别看这里破旧狭小,但距离靖海卫军港只有一刻钟车程,出行方便。左边金胜惠,右边富贵银,都是大明里鼎鼎有名的票行。伙计掌柜训练有素,来往客商身份非凡,衙门也不会受外人打扰。”   郝经历挤出异常生硬的笑容:“兵部上头的堂官交代说,大人的提督衙门只是个联络之地。大人还有其他要职,不会太过在意。”   “兵部的堂官?”   高德黑着脸不说话,跟这个小经历吵不仅没意义还自降身份,王昆仑只好站了出来:“是哪几位大人说清楚点!看看这地方,又破又小还是其次,这都成乞丐窝了!我家提督来这里是要马上做事的,这里要收拾好得花多久时间?耽搁了提督的大事,你是扛不起的,那几位大人认为自己扛得起吗?”   郝经历机械拱手,漠然回应:“高大人若是在这里开兵部侍中的衙门,兵部自然要包下一应事务。可高大人开的是提督衙门,大人们说皇帝陛下的旨意里并没说明这提督是兵部所辖还是军卫建制,只是说由兵部牵头,汇各方力量开办。那我们兵部自然不能越俎代庖,不让其他部门插手。提供此楼,已算是尽地主本分。”   不愧是能把公文里的一个字掰成三瓣玩的文官……   高德心说那帮家伙没能在朝堂上阻止自己任职,就下这些绊子,听起来道理还是一套套的,真是太高估他们的节操了。   跟这个小经历纠缠也没必要,而且提督衙门的确也不是重点,只是由皇港出发去小岛的落脚点而已。   高德摆手止住朝郝经历喷了满脸唾沫的王昆仑,决定暂时搁置这事,先赶去小岛与吕九眉会合。   到了军港,等了好半天靖海卫才来了个肥头大耳得千户。态度倒是恭谨热情,可把他这一行人请上交通艇的时候,高德又暗暗叫了声大明药丸。   这交通艇的艇身破旧不堪,到处都是大片漆皮掉落后露出的锈痕,蒸汽机像得了哮喘一样叫得断断续续,开船的也是佝偻着胸背的半老头子,这些都还是小事。   脚下怎么是一滩水,船开得越快水越多啊! 第213章:大明天下无敌所以战舰都是妆点门面   “要沉了啊!”   高德这边水倒是只淹到脚踝,被淹到小腿的毛绒绒自然发了飙:“你们怎么连漏水的船都在用?这也太不像话了!”   “毛小旗应该没出过海吧,”这个胖子千户姓牛,很淡定的道:“是船就会漏水,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嘛。而且漏水并不等于会沉,艇上配备有专业的排水设备,绝对安全。”   “什么排水设备?”毛绒绒转头打量,眼珠子又瞪大了一圈:“你是说就拿着粪勺舀水?”   船尾两个士兵正用还真像是粪勺的长柄木勺在舀水,看他们麻木机械的动作,竟是无比熟练。   “总之沉不了的,沉不了。”牛千户腆着脸笑道:“看侍中大人多沉稳呀,自然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是啊,这海里的事情,门道深得很啊,”王昆仑抱着胳膊冷哼,“不过我看你们靖海卫的门道,倒是比海还深哦。”   “王百户误会了,”牛千户的油腻笑容消去,露出苦涩表情:“我们靖海卫啊……罢了不说了,马上就到水师码头,王百户可以看看。”   皇港有好几个码头,高德他们是从民用码头出发,再转到北面的水师码头。黑鲨号所在的卧虎岛离皇港有上百公里远,不可能直接坐交通艇去。新建的提督衙门有权调度靖海卫辖下任何战舰,高德选了艘快速巡防舰作为他的座舰,同时也是常驻提督衙门的指挥舰。   “你们靖海卫还真摆起门道了?”   王昆仑笑得更冷,“我们提督大人好歹是正三品大员,陛下钦点的兵部侍中,身兼锦衣卫同知和……另一个职位还得看你有没有资格听才能道出。结果靖海卫就派了你这么个千户来应付大人,那些指挥使和镇抚使呢?”   上下审视牛千户这肥硕身躯,络腮胡摇头:“他们是比你还要辛苦,觉得露面有碍观瞻,不敢污了提督大人的眼么?”   王昆仑忍得很辛苦,到现在才发飙。先前被塞了栋比废墟差不了多少的小破楼就已受不了,现在靖海卫这么无礼,哪还能忍。高德这个兵部侍中等同于兵部侍郎,提督坠星海的职权又将靖海卫包括了进来,等于半个上司。没想到靖海卫竟敢公然甩高德脸色,没一个头头脑脑到码头来迎接。   “百户误会了,”牛千户的笑容更加苦涩,“鄙人也忘了细说,鄙人实职虽只是管舰千户,但还暂代巡防司镇抚,昨日又被临时授了暂代靖海卫巡防指挥使。从名义上算? 鄙人在靖海卫里位次已是第五? 靖海卫与提督衙门相关的事务,都由鄙人负责。”   高德忍不住再度打量牛千户? 这家伙不知道修炼了多久的花天酒地才修炼成这般体型? 竟然是以一个舰长的身份代理靖海卫管实事的指挥使。到底是此人确有非凡之处呢,还是靖海卫这支舰队本就奇葩到了非凡程度?   看不出什么? 就是有些不擅交际,见面连自己职权都没报清楚? 很符合“得给高德那小子一个下马威但这种得罪人的事情要找个合适的倒霉蛋去干”这个标准。   问题是一个社恐肥宅? 又是怎么做到管舰千户的?   高德没动声色,就像查探铜鼓山矿场一样,在没获得足够多的确切信息之前,不能急着下结论。   如老牛拉破车的蒸汽机声响以及毛绒绒的惊声尖叫混杂之中? 交通艇绕过人工峡湾? 进入另一处港湾。   “喔……”   毛绒绒骤然安静下来,一排排修长而高大的钢铁战舰沿着码头铺开。桅杆高耸,炮管林立,尽显蒸汽与钢铁力量的造物挟着无可阻挡的力量,沉沉压迫着众人的心胸。   “这么多这么大的战舰啊!”毛绒绒又激动起来:“我大明真是天下无敌啊!有这样的舰队? 什么人巴托人、什么新大陆人、什么魔人恶魔,又有什么好怕的!”   “毛绒绒你擦擦自己的口水? ”王昆仑本也有些恍惚,这话说得他笑了:“靖海卫只是大明水师八卫之一? 还不是最强的。这里面就只有几艘老旧的大炮舰,其他只是编不入战列的杂役舰? 哪有资格跟巴托人和新大陆人对战?至于魔人和恶魔? 大炮是管用啊? 把所有凡人都轰死了就不会有魔人了,恶魔也没办法进现世了。”   “我、我哪里不知道!”毛绒绒嘴硬:“我是说既然造得出这么多战舰,那就有天下无敌的本钱啊!”   “我大明本来就天下无敌,”王昆仑继续损她:“巴托人和新大陆人离得那么远,商船来往都那么辛苦,哪有能力派舰队过来。千年来除了扶桑那几个小国偶尔僭越作乱,哪还有什么敌人。问题是这世上是有天外的,我大明的敌人一直都在天外。”   “王百户对我大明水师很了解嘛,”牛千户找着了插话的机会,“就是因为我大明四海无敌,朝堂上的大人们才对供养水师八卫颇多非议,年年都在砍经费,连我们靖海卫这支拱卫京畿的水师都被砍得不敢随意出港,更别说汰换旧舰了。”   不管哪个朝代哪个时空的军人,都视元老院或者朝堂为仇人啊。   “保养得还不错嘛……”   交通艇自一艘艘战舰旁驶过,看着漆面如新的舰身与整洁光鲜并没有晾衣物的大炮,高德发出了公允的赞叹。   “也就是外面而已,”牛千户耸肩摊手:“除去水兵的薪俸、卫里的大人们开销外,剩下的经费就够两三月刷次漆。每舰的水兵实数不到足额的一半,只够做点刷漆打扫的工作。每年应付兵部的出海操演,都是几艘舰凑起一艘舰的水兵出海。”   即便是预料之中,高德也微微愕然。他在兵部翻档案的时候也看过靖海卫的资料,每年的预算不少啊。就算飘没了三成也没到这么窘迫的境地,卫里的官老爷们竟敢贪到如此程度?   “这也太离谱了吧?”   毛绒绒替他说了出来:“搞成这样你们的老大就不怕被杀头?靖海卫不是拱卫京畿的水师吗?”   “老实说,”牛千户挠头,“我都不知道现任的靖海卫都知是谁,这么多年来换来换去的,没谁真的到任。别说都知,卫里各个司所的指挥使也成了虚衔荣职。实际的事情都是我们这些管舰千户轮流管着,却不给我们对应的职衔品级。”   高德瞥了王昆仑一眼,正好王昆仑也在看他,两人交换了“和当初的驯象所一样”这般默契。   靖海卫变成这个样子原因倒也简单,大明天下无敌嘛,偌大舰队没有用武之地,仅仅只是个门面。朝廷是给了靖海卫相应预算,但即便不算飘没贪腐,估计也是被随意挪用。兵部挪用名正言顺,谁让靖海卫就是妆点门面呢,能挤一点出来应付其他要紧的事情不是理所当然吗?   这么一想,靖海卫里这些管舰的千户还能做好面上功夫,已经很有责任心了。   “那其他千户呢?”   王昆仑还是认为靖海卫上下故意慢待,“他们凭什么认为自己与提督衙门无关,可以不来拜见?”   牛千户深深长叹,“他们怕被大人点到提督衙门里,丢掉三港那边的美差啊。”   “三港?”王昆仑讶然:“其他人还在三港兼差?”   高德面无表情的听着牛千户道来,原来其他舰长都在三港海巡兼差,有的甚至是海巡头目。虽然没有朝廷编制和品级,薪俸面上也没高到哪里去,却掌握着商贸海路的最终入口。如果被高德连人带舰抓到提督衙门,少了收入还是其次,到时对上相熟的海商,那就两面难做人了。   “以为不来拜见就能逃掉?”王昆仑被气得不轻,“直接照着名单点,看他们怎么跑?”   “那定然是告病告老啥办法都有,”牛千户淡然一笑,挤作几层的脖子尽显沧桑。   “那牛千户你呢?”毛绒绒努力将目光从又粗又长的炮管挪开,质问道:“为啥不告病告老呢?”   “我?”牛千户笑得更苦涩,“我原本靠祖荫得了个靖海卫百户,喜欢玩炮所以跑来当了炮官,然后升到管舰千户。每年操演都是我当差,这里每艘战舰的炮我都开过。除了开着战舰打炮之外,我什么都不会,然后……”   然后就成了其他人后退一步被顶在队列前面的那个人。   高德注视着前方的一艘艘战舰,最显眼的是八艘大舰,按中轴线布置着三座或者四座炮塔,每座炮塔两门或者三门,至少是三百毫米口径的巨炮,粗略估算个头超过三万吨,对比前世已是超无畏舰级别的巨舰。   另外的几十艘战舰差异很大,大的接近主力舰,小的只有一半,甚至还有装备了若干舷侧副炮的老舰。外表看起来还算光鲜,但随着潮水起伏,偶尔露出水线之下的船体,却是层层海蛎,不知道多少年没清理过了。加之舰上没几个人走动,码头上也空空荡荡的,这支规模颇大的舰队竟给了高德寒气森森的感觉,就像一支鬼舰队。   “那就是卑职的船了,”牛千户指着前方一艘战舰说,“昨日卑职接到兵部文书,就集合水兵开炉生火,备着大人一早到了就能出海。没想到大人这时候才来,倒是浪费了不少煤。”   “你怎么说话呢?”王昆仑呵斥,“给提督大人备着出航这事,能叫浪费吗?”   “刚才还在说什么先进排水设备,”毛绒绒倒是乐了,“一看是人肉排水,还以为你这千户挺会说话的,现在看你居然是认真的。”   “无妨,”高德安慰道:“既归我提督衙门之下,开销都是衙门包了,不必多虑。”   再看前方那艘战舰,只觉惨不忍睹。大片船漆剥落,锈迹多得像姚婆婆脸上的褶子,倒是旗号鲜明,烟囱正冒着淡淡白烟,能看到水兵们来来往往,总算有了些人气。   这是艘大型巡防舰,只有前后各一两座主炮塔,大约是双联二百毫米的样子,加上修长舰型以及尾巴上的水上飞机平台,按前世标准就是艘轻巡。   “重明……”   交通艇靠近战舰,已能看到船首的舰名,王昆仑嘀咕着不得要领:“这是啥地方的名字吗?”   “是鸟名,”牛千户的语气隐含自豪,“重明鸟,上古传说是力大无穷,能辟邪驱魔的猛禽。为了夺得这个名字,卑职可是向兵部管舰名的小吏送了上千金龙。”   “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吗?”毛绒绒摇头,“我看这大明……咳咳,这靖海卫是药丸哟。”   “看来我选得没错,”高德微微点头,他是照着兵部靖海卫舰册选的座舰。主力战舰跑得太慢,他也不需要那么多那么大的炮。这艘重明号不仅跑得快,舰桥之下的空间也足以设立指挥室,方便他坐镇,虽然他未必会待几次。   座舰选得对,这舰长也是个人才,还真是……巧啊。   “能停旋翼机吗?”   高德关心起另一个问题,他其实完全可以坐旋翼机直接去卧虎岛,不过那是只管挖掘黑鲨号得安排。昨天在朝堂上搞出那么大阵仗,他这个坠星海提督不在场面上作点交代,向大家展示他的确也在关心坠星海缉私的事情,那就说不过去了。在皇港设立提督衙门,从靖海卫里挑选座舰,乘舰巡视海域,乃至后面再挑选相应战舰和人手,制定海域稽查规矩等等,这些事情都得一一做出来。   反正这些事到时候会交给下面人,比如王昆仑实际负责。   “所以你是把金龙都花在了里面,”毛绒绒还停不下嘴,她对这艘个头不大卖相极差的战舰很看不顺眼,“就没钱刷漆和收拾外面了?”   “毛小旗说得对,”牛千户居然老实承认了,“还包括养足额的水手。”   “你叫什么名字?”高德终于有了问这家伙全名的心思。   “牛得禄,”牛千户拱手,腆着脸笑道:“自得的得,俸禄的禄。家父对卑职的寄望,就是拿着俸禄安安生生过日子。” 第214章:天下苦命之人十之八九   重明号快速巡防舰,排水量五千四百吨,两座双联二百毫米主炮,两具六联鱼雷发射器,十二座双联八十毫米副炮,之下各类防空炮三十门。时速三十二节,官兵满员四百二十四人。   牛得禄一声令下,汽笛长鸣,战舰驶出峡湾,破浪前行。   “这、这就是、是战舰的感感感觉吗?真、真真棒棒!”   舰桥侧面像是耳朵的小平台上,毛绒绒死死抓着栏杆,混杂着愉悦与痛苦、享受与恐惧的表情异常精彩。   全速前进的重明号振动异常强烈,高德很怀疑还没到卧虎岛这艘战舰就要散架。   问牛得禄,胖子露出莫可奈何的表情:“蒸汽机的安装问题,哪艘军舰都是这样,所以很少跑满全速。”   把蒸汽机出力降到四分之三,战舰总算不打摆子了。   按此时的速度,重明号得跑至少一个半时辰才能到卧虎岛,高德闲来无聊,跟牛得禄谈起了大明战舰,就这个话题能让这胖子滔滔不绝。   “两百年前我大明水师剿灭扶桑叛乱那会,兵部造舰厂还有很多懂得怎么装蒸汽机的师傅。”牛得禄异常唏嘘,“二十年前造山字战舰的时候,也还能召集到懂行的老师傅,不过那也是最后一轮了。”   “我这艘重明号只有十八年舰龄,匠师说起来都是代代传承,轮到他们领头就不行了。不是这蒸汽机有问题,就是船轴或者炮有问题。十年前先皇还想换一批战舰,兵部却怎么都凑不足合格的匠师。别说跟巴托人新大陆人打,如果扶桑人又造反了,现在的大明水师可没能力再打过去了。”   牛得禄的胖脸上挤出条条忧国忧民的褶子,然后又醒悟过来:“卑职失言了,有女皇陛下在,扶桑人怎么可能造反。就算海上有乱,陛下定然是能解决的。卑职这微末之流可没资格想得太多,只知尽忠职守,对得起自己的薪俸。”   女皇是有灭国之力的圣者,不过要靠女皇亲自出手去镇压叛乱,这大明也就差不多了吧。   高德面上淡然自若,肚子里却在嘀咕。大明延续了千年,面上看还是繁花似锦,里子却是处处都烂了啊。   大明的战舰自然不是往什么战舰模械里丢原料就直接造出来了的,而是由蒸汽机、传动系统、操纵系统、焊接工具以及各类武器等若干模械制品拼装起来的,就跟火车头和蒸汽小车一样。据说造大号蒸汽机和三百毫米以上大炮的模械各有一栋楼那么大,若不是高德事情太多,他早就跑去兵部各处工场一一参观这些巨型模械了。   说起来大明能靠着模械把社会推进到有巨舰大炮的蒸汽时代? 靠的也是延续千年的历史? 之前的王朝可没把科技树攀到这一步。哪怕是有同样的模械在,每一代王朝几乎都是从头来过? 从最简单和最基础的模械开始摸索? 在完全不知其然的黑箱上一点点积累知其然,由小到大搞出遍布全震旦的铁道网以及战车飞机? 乃至几万吨的战舰。   但也仅限于此了……   高德暗暗叹息,大明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千年? 只靠着知其然不可能堆出火箭飞船的太空科技。更关键的是这些科技对于抵御混沌没有一点用处? 那个留下了满地模械的上古失落文明,恐怕就是毁于混沌的。一代代后人靠着文明残骸与废墟苟延残喘,苟了不知道多少万年却连祖先的一根毛都没追上。   一时想得入神,直到毛绒绒嚷嚷鲸鱼才警醒。   高德自嘲的摇摇头? 自己不过是只有百年寿命的区区凡人? 哪有资格担起这么宏大这么沉重的事情,所以自己跟牛得禄一样,能求个尽忠职守,对得起薪俸就不枉此生了。   哪里是鲸鱼,就是一群海豚追逐战舰? 虽然很努力的跃水而进,还是很快被甩在战舰拉出的白浪之后。   牛得禄盯着挂在舰桥上方的罗盘钟? 娴熟的发布命令。战舰避开处处暗礁浅滩,越过一座座岛屿? 前方的海天一线越来越宽阔。高德看着罗盘钟,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这里明显不是地球? 但重力与磁极却跟地球没什么差别? 虽说追究世界真相对他这么个穿越客来说很是蛋疼? 可他上辈子形成的科学观让他难以无视真相,进而让他对自己的真实身份有了更多遐想。   好在王昆仑又打断了他:“提督不去看看下面的舱室要怎么改吗?”   选这艘巡防舰的原因一是速度快,二是舰上不仅有水上飞机和大功率电台,舰桥之下还有一整层舱室是空着的,可以改装为指挥部和长官舱室。原本这艘巡防舰就是按照编队指挥舰的规格建造,只是造好后发现全速前进就抖得不行,加之靖海卫也没有大编队出海作战的必要,结果就沦落为干各种苦活杂活的巡防舰。   现在这艘战舰被高德选为坠星海提督衙门的旗舰,也是舰归正途,牛得禄没跑或许跟这个原因有关。   “你拿主意就行,”高德顺口道:“你办事,我放心。”   “提督……”王昆仑忍不住又倒起了苦水:“皇港的提督衙门也是我拿主意就行,莫非提督准备让我单日在提督衙门办事,双日在舰上巡海?提督经历需要做这么多事情吗?”   “不想两头跑?”高德这个上司是很体恤下属的,“那我只好把驯象所交给驼子,把刘小胖提拔起来分担你的工作了。你是想待在衙门里呢,还是待在舰上呢?”   王昆仑抽了抽嘴角,这不是意味着驼子跟刘小胖要跟他平起平坐了?他倒不是嫉妒   “我还是两头跑吧,”他苦笑道:“不过我的主要工作是在岸上帮提督料理细务,舰上这摊事属于巡海缉私,我们这伙人谁都不合适,提督还是得另外找人坐镇。”   “人才难得啊,”高德瞅了眼牛得禄,甩出了钩子。“巡海缉私这摊起码得来个正职指挥使,然而哪里去找既得力又单纯,只知忠君爱国的水师指挥使呢。”   牛得禄如雕塑般紧盯着舷窗外,仿佛什么也没听到,只是喉结耸动了几下。   高德此举只是试探,如果牛得禄有上进之心或者别有用心,必然力求表现向他争取,那他还得细心观察。若是这么明显的钩子都不吃,说明这家伙真的只想安安稳稳吃皇粮,那就……真是可用了。   接下来的航程一路无话,等海面浮出又一座岛屿的身影时,只看那两头高中间低,宛如猛虎伏卧伺机待发的轮廓,便知到了地头,那正是卧虎岛。   战舰在离岛颇远的地方减速,放下机动舢板,载着高德等人还有事先备好的物资上岛。这座岛只有供小船来往的码头,战舰无法停泊。   码头上已有上百人等候,领头的修长身影正是吕九眉,见着高德泪眼婆娑的,一副苦尽甘来的激动模样。看她原本白皙的肌肤都晒得红里发黑,嘴唇干燥得脱了皮,就知道她过得颇为辛苦。   装作随意的瞅了眼其他人,这些人是吕九眉自己召集的人手,除了她的族人家丁之外,必然还有绝魂谷的人。比如那个青衣小裙如仆妇打扮的少女,正是李蓉娘。   “瞧瞧你,非要逞强,”高德看似安慰其实是损她,“抢着非要上岛,也不准备齐全,这几天吃够苦头了吧?”   “我……”吕九眉委屈得不行,却又不能表露出来,谁让王无敌逼她抢这任务啊。可恨这两天王无敌没在绝魂谷出现,她想找个人吐吐苦水都没对象。   她只能咽下泪水,恭恭敬敬的道:“高大人说得是。”   高德招呼王昆仑把淡水拉过来,吕九眉带着这支先遣队上岛,负责勘察地形设立营帐。没想到在岛上没找到淡水,只好发报告急。虽然用旋翼机送了些水过来,但只是杯水车薪。现在用军舰运水,也只能缓一时之急。   运水都是小事,卧虎岛面积不小,估摸着有三四十平方公里,大船却停泊不了。到时候要往岛上运成千上万人,建造相应的生活设施,需要运送的物资是海量的,不可能一直像现在这样靠舢板来搞蚂蚁搬家,所以第一件事就是给这座岛建个深水码头。   “地方已经找好了,”吕九眉舀了一勺水喝饱,也不顾自己蓬头垢面的模样,展开绘制好的图纸向高德汇报工作,她带的人里就有勘察地势确定码头建在哪的匠师。   “在这里最合适,只要向海里伸展出两百米以上,哪怕退潮都能停下万吨大船。”   吕九眉毛在绘制得颇为精细的地图上指点着,上面的备注文字颇为娟秀,正是她本人的字迹。跟她抓人的做派一样,事必躬亲,全力以赴,真是个能干的姑娘。   “上面的坡地正适合建造营地,但还是有两个难题,”吕九眉异常专注,“一是这么长的码头工程量很大,建造时间很长。二是没有淡水,别说以后聚集上万人,只是几百人都很难坚持,必须先把井挖出来。”   “码头的事情简单,”高德来的时候就想好了,“直接沉几条船就行,船来的时候把货仓装满淡水,顺便暂时解决水的问题。”   “沉船?”吕九眉瞪眼,完全没料到高德会开这种脑洞。   “怎么啦?”高德不以为然的道:“按正常进度来,造码头就得整个一两年,我们哪有那么多时间耗在这。只要能上货就行,没那么多讲究。”   吕九眉懵懂的哦哦附和着,待高德接过地图细看,她偷偷拿余光瞄高德,心中又泛起异样的涟漪。   真是像啊……   跟王无敌真像,都是不顾忌既有规矩,做起事情来总带着股天翻地覆的压迫感,下面的人得很辛苦的追赶才跟得上。   旋即她微微摇头,终究不是同一个人。相比之下王无敌的格局更大,块头也更大。   “还有第三个问题,”高德微微皱眉,“预定的码头离传送器有好几公里远,必须修条路。虽然只是小问题,也挺费时费力。”   “大人此言差矣,”吕九眉反驳:“传送器未必直接对着那艘古舰,若是大人所知的古舰体量没问题的话,它几乎能贯穿整座小岛,又何必非要从传送器那边往下挖呢。”   “有道理,”高德点头,“倒是我想差了。”   他抬眼看吕九眉,目光变得热切,“你的准备工作做得如此精细,挖掘工程的现场监工就非你莫属了!”   “大人……”吕九眉身体一晃差点软下来,才在这里待了几天脸蛋就晒黑了,高德这是要她晒成昆仑奴吗?   “不要感谢我,”高德只当她惊喜异常,“这是你应得的。”   “谢,谢大人抬举。”吕九眉哽咽着努力不让自己发出悲声,她开始后悔那一日在乾明殿里接下女皇的任务了。   “我先去古舰里面看看,”挖掘工作不是现在就能展开的,高德也不急着敲定所有细节,“找找有没有可供参考的线索。”   之前姚婆婆来岛上的时候已经做过初步的勘察,得出的结论正是确定挖掘工程的前提。姚婆婆确认山洞里的传送器跟中京地下的那些传送器一样,都是短距传送,最大传送距离也就十来公里。以卧虎岛的面积来看,黑鲨号有很大可能就埋在正对着岛的地下深处。   以高德前世的科技水平,钻井倒是能钻到地下十多公里深度,但要挖条可以运送人员物资的通道,乃至将几公里长的战舰从那么深的地方挖出来,那就是天方夜谭了。   在这个世界么,直接把地下十多公里深的巨大战舰弄到地面上也是不可能的,不过挖条通道倒没问题,高德可以动用包括羽林卫乃至候补刑天在内的超凡者。传送器倒是能解决人员来往的问题,但太频繁的话传送器一旦故障就完全抓瞎。所有传送器都跟模械一样是上古造物,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什么问题,而且还没办法搬运物资设备。   在这之前,最关键的工作是确定黑鲨号的具体位置。   高德带着毛绒绒去传送器山洞,王昆仑与吕九眉调度现场,给准备工作做准备工作。而锚泊在远处海绵上的重明号,则随着海浪缓缓起伏,看似异常恬静。   “这时候开炮的话,完全可以把他们炸得落花流水。”   舰桥里,大副对胖乎乎的牛得禄说,“再招呼皇港的几个海巡头目过来帮忙,这座孤岛上休想活下一个人。”   “大炮解决不了问题,”牛得禄摇头苦笑:“那些人跟方家的人一个路数,就算是炸成碎片了都能恢复如初,他们就不是人!”   “这是滩浑水,”他又转脸看向舰桥里的其他人:“咱们被逼无奈,只能走这一趟,两边能糊弄过去就糊弄过去。”   “我觉得头儿有些不想糊弄这个小白脸提督,”靠在舵盘上的水手咬着远海雪茄,姿态与身份颇为不符:“正职指挥使哟,小白脸都许下筹码了,就等着头儿找时间去表忠心。”   “我、我……”牛得禄的额头泌出一层细汗,“我终究是兄弟们得头儿,什么事都得以兄弟们的福祉为先,哪可能只顾自己的前程。”   “那就好,刚才的话不过是开玩玩笑,”大副咧嘴笑着,露出上下两对镶金大牙,“朝廷前程不过是咱们身上的一层皮,咱们的富贵在这层皮之外。头儿说得很对,现在咱们能糊弄过去就糊弄过去。不过到糊弄不了的时候,头儿该知道我们的命根子在哪一边。”   “是的是的,”牛得禄垂下眼帘,满口应着。虽然极力掩饰,可沮丧的神色还是穿透了肥胖脸颊,将无奈写得明明白白。 第215章:黑鲨号的真正秘密   宽广而昏暗的舱室异常破碎,头上漏出片片天井,远处的舱壁开着一个个大口子,即便是最底层的动力舱,地上也到处都是大坑。一座堪比小楼的蒸汽机四分五裂,现场宛如被怪兽蹂躏过的末世景象。   高德打量着小丽战斗过的地方,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等确定了黑鲨号的位置,如果发掘进度不乐观的话,就把她拉过来当人肉挖掘机。以她的能力,一天挖个一公里应该不成问题。算上清理和建通道的时间,哪怕黑鲨号是在地下三十公里,还隔着若干岩层,最多也就是三个月的事。   当然这只是妄想,小丽愿不愿意干这苦活还是其次,看得出她和姚婆婆对这艘古代战舰并没多大热情,似乎这什么“十万年大秘密”对她们而言并不是秘密。认真想圣山应该早就知道黑鲨号的存在,甚至知道海塔会掌握了黑鲨号,交给一帮不起眼的打手当训练基地。   那么事情就有些吊诡了,挖出黑鲨号其实是他的提议,小丽和姚婆婆都没反对。如果黑鲨号真没什么秘密,她们就不该是这个态度,女皇也没必要为此大费周章投入这么多资源。   高德握着手钻在岩石壁面打洞,隐隐生出奇妙的既视感,似乎其他人都在等着自己推开一扇废旧宅院的大门,看看里面那个跟她们有什么恩怨的主人到底是什么状况。唯有如此,她们才会表现得既淡然又在意。   打出大概有三根指头粗整个小臂深的洞,高德把随身带着的雷管塞进去,这还是找吕九眉要的,拉出引信躲得远远的准备起爆。   他这是要炸出些岩石碎片拿回去分析,找懂地质的人分析黑鲨号所在的地层。兵部工部都有地质专家,不过那些人可没办法下到充斥着混沌之力的地方作业,就只有他这个提督亲自上阵了。   轰隆闷响,岩壁喷出大股碎石,高德抱着胳膊靠在蒸汽机另一侧,等着烟尘散尽再过去,却见冉冉烟尘凝结成高大身影,立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自己。   “还以为你把我忘记了呢,”舰灵郭瑞德用粗浑嗓音说着幽怨的话语,“这么多天了都没来,难道忘了你在我那留下了魂魄印痕,还放了把火。”   “太忙啊……”   高德早料到这家伙会出现? 就是怕郭瑞德整什么幺蛾子? 他才没有去舰桥那,而是直接在下面炸石头。   “忙着做各种准备? 好让你重见天日。你该明白? 把你这么大个头的东西……战舰,从这么深的地下弄出去? 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也就我这样的人才敢答应你,而且不是骗你。”   高德很随意的说着? 试探这家伙的口风。“到现在也只是评估阶段? 能不能搞定还得看评估结果。说起来你真的对身边坏境没一点了解吗?还有你确认挖出来了的话,你可以控制好混沌之力不让舰桥在现世里炸掉或者出什么事?”   把黑鲨号挖出来不仅是他的想法,也是郭瑞德的要求。舰灵郭瑞德有没有在这事上埋什么坑,他其实心里也没底。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 即便有什么坑也不是太麻烦? 有小丽在呢。   “我哪里知道那么多,该做的都跟你说了。”郭瑞德很坦然的样子,“十万年前郭瑞德开着黑鲨号到了震旦,即将抵达海岸的时候混沌由我这里突破席卷了整艘战舰。仙洲人赶来支援,可那时间人都死光了? 郭瑞德也成了我。仙洲人是怎么处置的那时候我意识模糊记不得了,只知道我清醒的时候黑鲨号成了纪念馆? 那都是上万年之后的事情,仙洲也成了圣山。”   “而后我的记忆断断续续的? 对震旦这边的了解也全来自跟过来参观的游客。又过了几千上万年,意识再度模糊? 醒来之后发现已经被埋在了地底下? 还被一帮肮脏而卑劣的魔人当作了巢穴。”   烟尘渐渐散去? 郭瑞德的身影开始模糊,不过混沌之力扰动着空气,依旧拼出了大致轮廓。   “黑鲨号里有永恒计时器,虽然会被混沌之力感染出一些偏差,不过偏差也不会超过一百年。老实说我发现时间又过去了八万年的时候,内心其实是很绝望的,还好只等了几百年就等来了你。”   “至于我到底埋在哪里,埋得有多深,”舰灵郭瑞德耸肩摊手,“我完全没有概念,跟最初在舰桥里拿到了权限的那些人聊过我才知道,这里多出了一个海湾。那些人也研究过我到底埋在哪,他们弄的传送器就是研究成果。那玩意应该就在我的正上方,距离不超过二十公里。”   高德也没指望郭瑞德给什么新消息,去了爆破出来的壁面,摘下挂在腰间的矿灯照亮壁面,又掰下几块碎片仔细打量。郭瑞德的空气投影跟在后面,看着他忙活。   这里真的是地下十几二十公里深的地方吗?   看着炸开的岩石壁面,再回想上次在这一层观察到的情况,高德生出这样的疑问。   如果是前世所在的那个世界,地下十公里不是各种地下水就是可燃气体,或者是破碎交错的地层。不少地震都是在这个深度出现的,总之是极为活跃的构造,然而这里没看出任何类似迹象。   难道最初的估计是错的,黑鲨号其实没埋得那么深,最多几公里?   高德微微摇头否定了这个推论,如果埋得很浅的话,魔人不必搞出多大动静就能从地面挖一条通道直接通往黑鲨号,而不是只靠安全性有致命隐患的传送器。   那么就只有另外一个可能了,这个世界的地质构造跟前世是不同的,哪怕是地下几十公里的地层也很稳定。   高德想得入神,舰灵郭瑞德忽然悠悠的问:“你是真的想把我挖出来?”   这不是废话么?   “有什么问题吗?”高德反问,“我答应过你,只是不保证一定能做到。刚才也说了,这个时代的凡人力量有限,要把你这么大个头的战舰弄回海里就跟神迹一样。不过从地面挖条通道,让你接触到外面的空气,这一点应该没有问题。”   “你就没想过后果吗?”郭瑞德像是改了性子般的为他考虑起来:“以前那些人跟我说过,现在的凡人愚昧无知,压根不知道混沌就压在他们头上,他们的喜怒哀乐直接对应着恶魔的蠢动。你让我这艘十万年前的战舰重见天日,应该没办法做到完全保密吧?那么凡人必然要追问十万年来的历史到底是怎么回事,再知道我这里有灰境与现世交织的入口,他们对整个世界的既有认识应该会崩塌吧?”   “你是担心保密措施么?”高德跟他交底,“我也忘了跟你详细说明我的身份,你该知道现在的震旦王朝是大明,以前控制你那些人不过是一帮海商的打手,在大明朝廷里混了个低级打手的身份。而我呢,我现在是兵部侍中、提督坠星海、锦衣卫同知,是可以上朝与皇帝商议国家大事的大臣。保密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自然会安排妥当。”   “你说的这些官职我都有印象,”郭瑞德嘿嘿低笑道:“大概等于军务大臣的助理、海湾治安官、皇家骑士团的副团长,身份还真是高贵呢。不过在郭瑞德面前算不了什么,按凡人身份算的话,他是巴托的十一位大公之一。”   “连王爷都不是显摆个啥,”高德嗤之以鼻,“在我们这别说公爵,亲王对上我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数的。这不过是东西方的差别,巴托人就相当于前世的西方人,郭瑞德是自有封地的封建贵族,相当于独立王国的国王。   “不过我担心的又不是自己,”郭瑞德话头转回去,“而是担心你啊,我就等于历史,十万年历史的实例。就算保密措施做得再好,一般民众接触不到,成千上万的工人和士兵们也会接触到。他们对历史的猜疑,对世界的迷惑,真的会引来奇魔的,对此你真的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吗?”   高德沉默了,这事他还真没细想过。   老实说挖什么古代战舰并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别说与生死有关了,就算只是前程都关系不大。可为什么之前郭瑞德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不仅毫不迟疑的答应了,还下意识当作非常重要的事情,为此付出一定的代价都在所不惜呢?   意念纷纷杂杂的冲刷着,铜鼓山矿场的经历涌入脑海,让他骤然恍悟。   不是被郭瑞德蛊惑,也不是单纯的好奇心,他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想搞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把这艘古代战舰挖出来,揭示十万年历史,就像点燃魂魄烧恶魔躯壳一样,都是在向这样的目标迈进。   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想混到拿退休金,就不能指望闭上眼睛捂上耳朵远离麻烦,得把一切事情都搞清楚。   不过郭瑞德提醒得对,黑鲨号出世,必然会影响凡间人心。   大明千年来一直很努力的遮掩真相,让亿万凡人把混沌恶魔与神鬼妖魔混淆起来,以为便是存在也与自己无关。即便有庞大的魔人阶层,也有圣山压制,并未对一般凡人的生活造成太大影响。自己也认同这样的做法,最初正是通过操纵舆论挣到了第一桶金,得了女皇的赏识。   那么把黑鲨号弄出来,就跟这样的原则有了冲突。   这个郭瑞德,到底想说什么?   “看来你并不在意,“郭瑞德似乎感应到了高德的情绪,却有了错误理解。“你只关心自己发掘历史摸索未知的好奇心,或者只是单纯的尽心为你的女王办事,哦,还有圣山。你拥有纯粹的凡人之力,能点燃自己的魂魄,你还是圣山的人。”   “你到底想不想出去?”   高德没好气的道:“是你想出去,又跑来指责帮你实现愿望的人,没见过你这么矫情的器灵。”   这家伙要是小瓜或者小嘤那种器灵该多好……   “至于你的问题,”高德也没有回避郭瑞德的质问,“把你弄出来是有风险,我也认同必须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凡人的所见所知,毕竟混沌与人心有关。但最终我还是觉得,要让现世有那么一点希望的话,就得找到真相,得让所有人认识到世界是什么样的。比如你,我们可以说点假话,或者什么都不说,但你得存在,得给以后说真话的机会。”   “哈……哈哈……”   郭瑞德笑了,笑得颇为沧桑,“你这些话,跟当初跟我搭伙的第一任纪念馆馆长说的话真像。不要太在意我们留下的细节对不对,随着时光的流逝,细节总是会消失的。要紧的是我们得在这,得让一代代凡人有地方去追索他们的历史,让他们通过我们获得……”   后面的语气格外沉重和严肃,“获得信心和勇气。”   像是无意中解开了一道谜题,暗门打开,通往胜利的暗道出现。   郭瑞德摊手说:“上一次你只是靠力量获得了郭瑞德的认同,这一次郭瑞德确认了你的立场,他觉得可以给你一个从他那里获得最终秘密的机会。”   高德只是将信将疑,这家伙又在玩什么花招?   “我,郭瑞德,被那些人称为圣魂,”郭瑞德的轮廓昂首望天,俨然圣徒,“我是义思达领袖与巴托大公郭瑞德与黑鲨号舰灵的合体,那些人想从我身上获得最终秘密,我从一开始就认定他们没有资格。”   “现在你有这个资格了,震旦人高德。”   郭瑞德的声音荡起悠悠回响,宛如神谕,“打败真正的郭瑞德,由他解除禁令,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他想打我就得跟他打,我岂不是很没面子。”高德楞了下如此回应,他来的时候又没想过干架,仍然没带小嘤战甲,就只挂着金瓜锤,这要怎么打?   “而且要怎么打?”想到自己的真正依凭是凡人之火,没有战甲高德倒不太在意。“又进你那个地方?你该知道,在那种地方我只要烧起来,别管是谁,就算是真正的郭瑞德重生,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你说得很对……”   舰灵郭瑞德的投影转身朝着空旷处飘去,在离高德将近百米的地方停下,发来缥缈的声音。   “真正的郭瑞德没办法重生,他将魂魄与我融合的那一刻,他就彻底死了。但他得身体还在,是他的身体将黑鲨号变成一艘监狱战舰,把这里的混沌之力封闭在战舰里。黑鲨号也变成了他的墓穴,他的棺椁就在你身后。”   高德吓得浑身炸毛,下意识连退几步,还以为自己靠着的地方就是蒸汽机,没想到是具棺材! 第216章:使命属于义思达!   如小楼般的蒸汽机并没什么动静,倒是远处的舰灵郭瑞德投影沸腾起来,那是混沌之力急速汇聚的景象,片刻间就卷出像是飓风的涡流。空气随之而动,将无形之力的运动染作有形的风眼。   “郭瑞德的身躯与他的战甲一体,已经成了不朽的存在。但十万年来还没人能够惊动他,包括那位跟我特别投契的馆长。他等待着一个特别的人,不仅能从他那里获得最终的秘密,还能帮他完成未尽的使命。”   舰灵郭瑞德已然是风眼本身,发出的声音也带着凌冽呼啸,“他其实在等待某位巴托人到来,他虽然有震旦人的血脉,却仍然把自己当做巴托人,认为只有巴托人才值得他托付。他成为我之后,就把这里布置成巴托人的秘密宝藏,跟之前那些人合作也是借他们把消息传去巴托和新大陆,等待命定之人的到来。”   “不过我并不是他,至少完全不是他。我并没有到底该是巴托人还是震旦人更有资格的成见,我只服从理性和逻辑。”   “你有纯粹的凡人之力,却并不排斥混沌,你燃起的凡人之火证明了魂魄并非虚伪,你有资格做郭瑞德没有做完的事情。对我而言,你就是合格的人选,并不存在必须是巴托人的前提。不过我终究有一部分是郭瑞德,这部分还不能认同你,所以你得接受他的考验。”   “等等!”高德被舰灵郭瑞德这番快进搅得脑子有些发晕,搞半天郭瑞德……那个义思达郭瑞德十万年前跑到震旦来,事情并没有搞定。像是抱着个救世神器躲进棺材里,等着后人揭棺取宝继续再战?   这种烂摊子凭什么要他来接手?   有老古成天唠叨高大人你怎么还不去拯救世界啊就够烦的了,现在再来个老郭?   “什么挑战我拒绝,”高德不迭摆手,“我只是想把你挖出来,如果顺便能知道点十万年前的事情挺好,不行的话也无所谓。你也别为我操心什么人心的事情,你终究是埋在地底下的,对震旦的了解,包括你这口标准的震旦话都是跟极为有限的震旦人学的,你并不知道我们震旦这边怎么解决人心问题。”   高德是真心这么想的,他的确对这个世界的真相,对自己的来历很好奇。不过如果追索真相意味着让他终结这一切,让他混到退休金的机会都没有了,那他是万万不愿的。就算这个世界是场梦吧,是马上击碎它,还是让梦完整的落幕,他只会选择后者。   “你没有选择!”   舰灵郭瑞德呼呼的叫喊:“也来不及了!”   地面轰然震动,涡流中溢出四色魔光,沉入地板,急速游走,勾勒出一根根线条,拼出一个个符文。转眼之间,原本在小丽与魔人对战中轰得坑坑洼洼有如月球的地板就拼出由无数符文组成的巨大法阵。这些符文浮烁不定,如群星般闪烁,极有规律。   像是有无数恶魔呼应着魔光,在无声的咆哮,极为磅礴的力量自脚下渐渐涌起。这一刻高德只觉似乎又置身暗手血塔,正是魔塔倒掉之时。不过当时只是纯粹的混沌之力涌下,而现在的混沌之力虽然不如当时,却被某个意志掌控着,更有压迫感。   舰灵郭瑞德以投影化作的涡流已经消失,残余的气流嘶嘶冲撞,像是汽笛般宣告着什么存在的降临。   那栋钢铁小楼终于有了动静,此时才看出,那里正处于符文法阵的中心。没有预料中的机关动作,更没有什么暗门开启。道道魔光浸入锈迹斑斑粗糙腐蚀的钢铁外壳,如焊枪般烧出条条红线,整座法阵的用途似乎就是把这副伪装成蒸汽机的棺材切割开。   难怪小丽和姚婆婆之前搜了好几圈都没什么发现……   高德脑子急速转动,在留下来接受挑战和跑路之间举棋不定。他压根不愿接受什么挑战,可要跑路的话似乎确实来不及了。他是靠着绳索抓钩下到底层动力舱的,这会要去传送舱起码也得十几分钟,看棺材的动静下一刻随时都会掀开。   眼见钢铁小楼被道道魔光覆住,纵横交错宛如棋盘,钢铁融化的滋滋声与青烟充塞感知,高德终于行动了。他转身就跑,却不是朝着绳索而去,而是奔向远处的开阔空地,同时摘下了挂在腰间的金瓜锤。   跑是跑不掉了,那就别再心存幻想。   ………………   “听说是上古战舰,埋在地下几千几万年了,真的不会烂掉吗?”   被选定为码头区域的沙滩上,王昆仑吕九眉跟一个胖胖的水师军官凑在一起聊天,这军官自然是重明号的舰长牛得禄。   以牛得禄的官阶不可能知道这卧虎岛上的情况,不过看在他是提督衙门唯一用得动的靖海卫舰长,高德还是稍稍露了些口风。当然若是他另有消息渠道,知道古代战舰的事情也不足为奇。   “不知道会有多大,跟我的重明号比如何。”   牛得禄颇为辛苦的牵着话头,王昆仑淡然的敷衍:“除了高大人,恐怕没几个人知道。不过我猜应该比你这艘小船大得多,不然不会这么兴师动众。”   “王经历此言差矣!”自己的战舰被人瞧不起,牛得禄顿时来了劲:“别看重明号小,小那是相对战列炮舰而言的。炮舰之下要论谁最强,还是重明号这样的快舰。别说靖海卫里,大明水师八卫里,还没哪艘战舰能比它跑得快!”   “光快就管用吗?”吕九眉本来正跟王昆仑讨论建造码头的细节,被这胖子打断,心头正不爽。“鸟飞起来可比人快多了,有什么鸟敢惹人吗?除了在天上拉屎砸到人的脑袋外,鸟还能对人做什么?看看你这船,压根就没多少钢甲吧,挨上大战舰的一炮就完蛋!”   说话的时候吕九眉还下意识的摸头发,惹得王昆仑投去怜悯的目光,这姑娘准是在岛上被海鸥飞粪轰炸过。   “吕百户还算是懂点战舰的事,”牛得禄呵呵笑了,“换其他人也就知道比较大小。”   他眯眼望着远处海面上的重明号,语气满含自豪:“重明号是小,不仅身板小,搭的炮也小,还很少。不过重明号除了船跑得快之外,炮也打得既远又快。我还是炮官的时候,督导着炮手练观测和计算,可以在天海交界线那么远的地方,稳稳的轰中大炮舰。那是至少十公里外了,大炮舰的炮击完全没准头。以大炮舰的速度,压根追不上重明号。这就是说,就算单舰面对两三艘大炮舰,害怕的都不是重明号而是那些大炮舰。”   “怕归怕,真要开干不还是看运气。”王昆仑笑道:“不过牛千户你的运气应该很好,不然也不可能被高大人选中。”   说到运气的时候牛得禄的脸色就晴转多云了,等吕九眉再加码,顿时乌云密布。   吕九眉说:“再厉害又有什么用呢?不就是每年出趟操演,向朝堂和皇帝陛下展示下靖海卫还有船能跑能打吗?咱们大明又没有海上的外敌,坠星海这里除了走私船之外也不可能有海盗。”   牛得禄低头掩饰自己的神色,可呼哧呼哧的喘气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也不能说没海盗……”   他低低的嘀咕,“只是从来都用不着靖海卫出手,三港的海巡就能跟他们周旋了。”   “周旋?”牛得禄之前道出的那些内幕王昆仑可没忘:“你确定他们是真的周旋,而不是用金龙摆平?”   “何必如此恶意揣测呢?”牛得禄颇不自然的说:“还是经常收拾小股海匪,至于大股的么,能大到海巡不敢……咳咳,不愿出手的,那也就没必要出手了。那种力量背后定有三港的大海商,以他们的能量,又何必像海匪那样做事。”   “这坠星海到底是谁的地盘啊?”吕九眉尖酸的道:“怎么我感觉一点也不像是我大明的地盘。”   “所以还是有海匪,”王昆仑捏着下巴眉头紧皱,“以我在兵部所见的公文来看,你们靖海卫也不是没出过跟海匪有关的任务。不过出动了不少次,每次的回报都是……误会,或者误报,很少见着有真打起来搞得两面死伤的,三港的海巡真的把坠星海管得服服帖帖的么?”   “若是不追究走私之类的事情,”牛得禄点头:“的确是这样,敢动手的海匪大多只是给海商干杂活急活的,不是海商的直属手下。不少还是扶桑那边放出来的,倒是惹过不少乱子。只是他们船小跑得快,来去如风,很难抓住。而且他们也不敢惹大海商,中小海商很难报复他们,对三港而言算不上大事。”   “听起来跟你这船差不多嘛,”王昆仑眯眼道:“我的意思是,你这船不是正适合追捕那种海匪?”   “这个……”牛得禄额头冒汗,拱手道:“这些事情我本来想找机会跟提督大人说清的,重明号也接过不少三港的生意,当然不是运送商货,而是护卫和缉拿那些海匪,跟那种人打过不少交道。”   “这些小事提督哪会在意,”王昆仑接着搓下巴,“问题是,既然真有海匪,而且是三港海巡自己难以解决还得私下找靖海卫护航的悍匪,说明坠星海匪情不轻。牛千户,你说这些海匪对提督是什么看法?他们会不会视提督为死敌,正暗中策划解决掉提督的大计?”   “这、这……”牛得禄结巴起来:“这可未知……”   “不过是区区小贼,哪可能如此大胆。”吕九眉轻声嗤笑,“原本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是来这里缉私和挖掘战舰。他们还敢跳出来,那是太高看自己了。”   “只是他们应该没那么大胆子,”王昆仑摇头说:“如果是血塔会或者海塔会暗中撑腰呢?”   说话时用余光瞅着牛得禄,那胖子的脸色果然又变得很难看了。   就在这时,高亢汽笛声自远处海上的重明号战舰传来,而牛得禄的通讯器也响了。   “十数艘不明舰船正朝此处高速逼近,预计大半个时辰登岛。”   牛得禄的惊讶倒是毫无作伪,让王昆仑与吕九眉紧张对视。   “定是海匪!”吕九眉很笃定:“现在回想,这几天总有一两艘船绕着岛转悠,怕是他们的眼线。”   “牛千户,我与你一同回舰上,看看重明号如何大发神威。”高德不在,王昆仑临机处置:“吕百户待在岸上就好,不过也得做好周全准备。”   吕九眉点头冷笑:“我倒是希望能有些海匪上岸呢,这几天就是为了备足武器才会缺水的。”   高德派她过来,可没让她在这里度假。为了防备可能有的袭击,旋翼机这几天不停来回,送来了足够多的枪械弹药,当然少不了吕九眉最为倚重的炸药雷管。传送器所在的山洞周围也建好了防御设施,只要不是高阶魔人杀到,哪怕是数百海匪也别想攻破。何况吕九眉那边还有“王无敌”的承诺,若是出现棘手敌人,他会尽快亲自赶到。   王昆仑跟着牛得禄回重明号,吕九眉带着部下回山洞外的阵地,极远处的天海线上,若干绰约船影也已显现,战斗一触即发。   ………………   已变作炫彩舞台的空间里,高德右手斜举燃着白焰的金瓜锤,左手按住锤头,手腕上的护盾也如一面燃烧的火盾,挡住比他人身还大的锤头。   这锤头已不是弥散着黑气,造物本身就是黑气凝结而成,却比钢铁更坚硬和沉重的恐怖造物。落在高德的金瓜锤与光盾上时,白星四溅,焰火如风中残烛飘摇,眼见就要熄灭。   金瓜锤刷出两小一大三个发晕圆饼,显得极为痛苦。连没什么灵智的护盾都发出了滋滋的尖锐声音。高德的人更难受,原本维持在头顶的超脱感知被这柄巨锤牵引的可怕力量压得缩回体内,又要脱体而出,像是魂魄被打了出来即将坠入深渊。   “震旦人……”   抡着大锤的巨人有如黑洞,除了与义思达差不多的高大轮廓外完全看不出细节,声音也仿佛在牵扯耳膜听起来颇为虚幻。   “你不配拿到钥匙!”   巨人旋身,带动大锤转了一圈,又朝着高德头顶砸落。而在高德脚下,已经踩出了好几个延伸出片片蛛网般裂纹的坑。   巨人还在咆哮:“使命属于义思达!” 第217章:既然我能喊人为什么要单打独斗   高德哪关心什么钥匙和使命,他分明是被坑的!   而且这家伙也不讲武德,眼瞅着钢铁小楼被魔光切割开,还以为他要从小楼里蹦出来。没料到他是从舰灵郭瑞德所在的地板下面跳出来,那栋钢铁小楼更像是一处开关。   舰灵郭瑞德刚才说,黑鲨号里的混沌之力之所以没弥散出去,并不是他通过舰桥在控制,而是混沌之力被实体郭瑞德束缚着。那时候高德还不太明白,亲眼见到有如人形黑洞,就是漆黑剪影的实体郭瑞德,才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家伙自身就是个源头,异常强大,真像黑洞一样吸聚着周围的混沌之力。高德猜测除了在物理上封存他的“棺材”之外,还有另一套控制体系,可以控制他对混沌之力的牵引。之前舰灵郭瑞德将舰桥之外大部分的混沌之力抽到了舰桥里,估计就是通过这套控制做到的。   高德可没功夫琢磨一个融合了义思达残魂的舰灵与一具无魂躯壳是怎么凑在一起成了可以在现世稳定存在的混沌之井,实体郭瑞德跳出来就抡着大锤砸过来一套连招。高德仓促激活金瓜锤和护盾,接着点燃这两件灰器,完全没有留手。然而实体郭瑞德带来的巨大压迫,让他感觉是在面对骷髅级BOSS,别说还能格挡几下大锤,到现在能稳稳站着都是奇迹了。   这种压迫并不是物理层面的力量差距,实体郭瑞德简直就是由混沌之力凝结而成的。大锤砸下时的物理之力还能扛住,但砸在高德意识上的混沌之力又如另一柄大锤,让他努力燃起的凡人之火摇摇欲坠难以维系。   正是这几锤,砸得他只来得及激活金瓜锤和护盾,燃起白焰,连手办都顾不上召唤。   又是一锤拦腰扫来,高德本想冲上去跟这家伙贴身肉搏,稍稍靠近,就觉无数钢针戳刺着身体,带着冰寒的疼痛同时向心灵深处侵彻。原本无形无质只作用于心灵的混沌之力,在这家伙身上都强到超级辐射源的程度了。   高德不得不赶紧后退,漆黑大锤砸上他的护盾。由手腕延伸出的半圆透明护盾燃着薄薄白焰,被大锤砸中,白焰瞬间熄灭。护盾化作缤纷碎芒,高德只听到声凄惨的哀叫,这件护腕样式的灰器就咔嚓崩裂,他整个人也打着滚的飞出去。   摔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喀喇喇的关节崩裂声让高德确信眼下自己就是车祸级别的倒霉状态,还好暂时脱离了实体郭瑞德的“辐射范围”,他毫不犹豫的激活了血魔步卒手办。血魔狂怒者更强,但他烧血魔步卒手办已经烧习惯了。   不过情况有些不对,恶魔躯壳并没有瞬间凝结包裹住他。只见股股灰黑雾气自体内溢出,扭动飘摇着,甚至朝着实体郭瑞德飘去。明显是二者调动的混沌之力差距太大,他这边的混沌之力就如流星被黑洞捕捉。   如果没在舰桥里被舰灵郭瑞德逼得“打火“成功,可以把恶魔躯壳当燃料烧了,此时的高德已无计可施。不过话说回来,他如果没能点燃凡人之火,舰灵郭瑞德也不可能给他挖这个坑。   松开意念中的压制,藏在心灵深处的火苗浮到意识之海上,正萦绕着他的身躯努力编织却难以奏效的混沌之力如可燃气体般呼哧燃成白焰。焰火缕缕投向实体郭瑞德,让拖着大锤迈着沉重步子的人形黑洞骤然停步。   白焰在实体郭瑞德身前化作冉冉灰烟,但吸聚着混沌之力的力量也消散了。这家伙显然有些忌惮凡人之火,主动抑制住吸聚。燃烧着的混沌之力在高德身上急速穿梭编织,转眼间给他套上一具恶魔躯壳。头顶尖角,面覆恶魔之脸,暗红护甲覆满全身,却纵横交错的分布着炽白裂痕,白焰如岩浆般在裂痕中游走跳跃,   身体内外以及关节的疼痛缓解大半,灼烧着意识的白焰给了高德充实的力量感。他一跳而起,举起燃烧得更为猛烈宛如火炬的金瓜锤,自信的迎向实体郭瑞德。金瓜锤也刷出战意昂扬的表情符,跟高德一样,确信足以与这个由混沌之力凝结而成的人形黑洞抗衡。   底层动力舱的偌大空间里,暖白与暗红交织的身影撞上吞噬一切的黑影。但没有预料之中的猛烈碰撞,熊熊燃烧的白焰被骤然高涨的黑气之潮吞噬。原本还可以看到各类细节的空间也陷入无尽的黑暗中,只有一小团白焰还在跳动,但既弱小又彷徨,像关在笼子里的小白鼠。   黑影贯穿白焰,那是实体郭瑞德的手,直接用手掐住高德脖子,将他与血魔步卒躯壳一同提起。   “义思达,不是……”   黑影发出模糊的声音,“凡人,不是。薪人……也不是。你定是奇魔的造物,想要骗取我的钥匙。”   此时的高德除了骂舰灵郭瑞德外,已经没其他的话想说了。哪怕把火烧到最旺,也根本奈何不了这个实体郭瑞德。现在这家伙不仅掐着他脖子,那股吞噬一切的力量也在吮吸他的意识,人形黑洞已不是比喻而是真实写照,这根本就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仅仅只是具尸体啊,就算力量全来自战甲吧,这战甲也被时光侵蚀了十万年之久,怎么还会如此强大?   答案只有一个,这玩意已经完全混沌化了,成了与混沌之力完全相融的物质载体。   至于这家伙还会说话,自然不是真正的郭瑞德在说话。要么是战甲的器灵,要么是尸体被混沌之力侵蚀十万年后积蓄出来的什么灵智。   被实体郭瑞德掐得神智模糊时,高德猛然一个激灵,这家伙为什么说的是震旦语,还是现在的震旦语?   “很遗憾,看来你通不过考验了。”   声音变得清晰,语气飘忽显得捉摸不定,正是舰灵郭瑞德。   这家伙现在跟实体郭瑞德是一伙……不,一体的!   “既然你仍然不合格,黑鲨号也就没必要重见天日。”舰灵郭瑞德异常遗憾。“只属于舰灵的我那一部分渴望重新回到海上,但属于郭瑞德的那部分我必须等待合适的人完成任务。”   “这次不行下次未必不行,”高德努力出声,实体郭瑞德的手仍然如铁钳般掐着他的脖子,“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继续挑战。”   嘴上这么说,想的却是赶紧结束吧,继续下去他真的会死!   “这个我作不了主,”舰灵郭瑞德轻笑,听得出明显的快意,似乎在报复之前舰桥里吃的瘪。“我为什么容忍那些人进入黑鲨号,夺取了相当的控制权?因为他们把这里当做训练基地,可以不断带来粮食喂给郭瑞德。没错,你也是粮食。”   “我要死在这里,后果是什么你没想过……咳咳……吗?”高德暗骂这家伙耐心还真足,之前在舰桥里的相处竟然都是假象。或许不是假象,但至少藏起了很多东西。   “我知道你背后有圣山,上次陪同你来那只白豆芽比你强得多。”实体郭瑞德的漆黑面目上黑气滚动,凝结出隐隐约约的人脸。“我异常渴望她再度莅临,同时希望她才是那个合适的人选。如果不是,她也会得到相应的善待,属于郭瑞德的那部分我孤独了十万年,有个陌生而美丽的灵魂陪伴,那真是太美妙……咦?”   舰灵郭瑞德说话的时候,高德那已经黯淡无光的恶魔躯壳又再度燃烧起来,白焰重新填满裂痕,汇聚出沸腾焰光,烧灼实体郭瑞德掐住他的手臂。   “我都忘了……”   高德带着丝懊恼的叹气,“我没有必要一个人接受挑战,我的真正力量是……喊人,我会喊其他的人来帮我。”   他不是忘了,而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还会这招。   就在他面上讨饶暗中积蓄力量,准备换到恶魔狂怒者手办时,一股柔和意念忽然在意识之外荡开。   “在吗?”   他呆了一下才感应出对方是谁,小楚……   他没有进绝魂谷啊,为什么小楚能与他心灵相通?   “你的雕像烧起来了,时而旺盛时而衰落,应该是在跟谁战斗吧?”   小楚的意念淡然而矜持,却含着清晰的关切。“感觉你处在下风很不妙的样子,眼见火就要熄了。我在想能不能帮你,至少让火烧得更大吧,就试着把力量投入到雕像里,然而……感应到了你的存在。”   都忘了小楚的本质是绝魂谷这处灰境的器灵,还是他用凡人之火烧出来的器灵。虽然并没跟他个人完全绑定,但通过接触凡人之火与他心灵相通也该只是小事。   “你要怎么帮我?”   高德苦笑,“你既然不是凡人,就没有自己的力量,至少没有凡人之火。”   “我没有力量,但我可以调动整个绝魂宫甚至绝魂谷的力量啊。”   小楚说:“这里还蓄积着太多的火,都是之前那些凡人魂魄烧起来的。我可以把这些火引导给你,就不知道你能不能承受得住。”   “这个……”高德叹气,“我能承受的力量肯定是有上限的。”   哪怕自己魂魄如钢铁般浑然无懈,火太猛还是会化成铁水,高德确信自己不可能无限承载力量,至少瞬间强大到小丽那个级别是不可能的。   “那也简单,”小楚身为器灵,算计自然比高德精细:“不是还有提灯人吗?他们虽然人不多魂魄也不够强,但他们在绝魂宫留下了魂魄印记,可以当做水池吸收溢出的力量。”   拿他们当蓄水池……   “告诉他们我需要支援,若是谁承受不住,就切断他的关联。”高德也不再矫情了,现在他需要帮助。   凡人之火汹涌如潮,自手办涌入意识,再渗入恶魔躯壳,喷发出比之前强烈得多的白焰。高德异常欣慰,郭瑞德你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有舰灵郭瑞德撑腰,我高德也有灰境之灵小楚撑腰。现在就看是充斥着绝魂谷的凡人之火强,还是你闷在棺材里的十万年混沌之力强!   列车的贵宾包厢里,一老两中年正闲适的聊天看风景,三人神色忽然同时一变。   “你感应到了吗?”   火眼杨问她的丈夫,“好像有人在心里跟我说话,让我们进绝魂谷。”   “不是好像,”鹰爪庞神色凝重的看向对面座位,“我感应得很清晰,你呢?”   “是的,”对面坐着夏侯老头,缓缓点头:“是小楚宫主,似乎有什么急事。”   他们三人小组正奉命赶去铜鼓山矿场,对他们来说这是件极为新奇也很有趣的任务,对未来也有更多憧憬。   现在被小楚召唤,自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坠星海卧虎岛上,吕九眉正沿着战壕检查部下的装备,李蓉娘扮作她的亲信护卫跟在身边。两人同时身体一晃,再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   没有说话,两人只是默契的点头,她们都感应到了心底深处的召唤。   看看远处海面,王昆仑跟着牛得禄上了重明号,巡防舰的烟囱白烟滚滚,汽笛长鸣。几公里外的十多条船影已能看清飘扬的黑旗。   “提高警惕,严守各处!”   吕九眉吩咐来自家族的护卫头目,把防务暂时交给部下,带着李蓉娘进了传送器所在的山洞。   绝魂谷里,五个人套着白焰裂纹的恶魔躯壳先后出现,见面也不多言,在小楚的指示下进入谷地中央的宫殿。   立在宫殿围起来的中心圆台外,看着台上正熊熊燃烧的雕塑,五个提灯人瞠目结舌。   “王无敌正在应对强敌,需要支援。”   依旧身着新娘装,盖头遮面的小楚说:“我会引导力量帮助他,但需要你们分担溢出的力量。你们在台上与雕像合一,可以分担更多力量。”   “开始吧。”   “我没问题。”   李蓉娘和吕九眉几乎同时响应,夏侯老头和庞杨夫妇咬咬牙也跟上了。   炽白焰火如瀑布般自半空倾泻而下,绝魂宫越来越明亮耀眼,绝魂谷外却是渐渐黯淡下来。圆台上的血魔步卒雕像已燃作熊熊大火,另外五尊雕像也随之燃烧,但跟纹丝不动的血魔步卒不同,都在微微摇晃乃至抽搐。   空间里再度明亮起来,地板、天花板乃至远处崩裂成废墟的钢铁小楼都能看到细节。   裹住高德的焰光呼呼作响,猛烈烧灼着他的恶魔躯壳,同时也舔舐着掐住他咽喉的手臂。跟之前不同了,白焰不仅没被那如黑洞般的混沌之力吞噬,反而让那漆黑手臂上泛起点点灰白,继而也燃烧起来。   “我们震旦人有句古语,水克火但强火克弱水,”高德承受着比之前强了估计有十倍的白焰,心中安定的道:“还有一句古话,叫量变产生质变,我或许打败不了你,但我肯定能烧着你。”   “这不是属于你的力量!”郭瑞德……不知道是哪个郭瑞德高德也懒得管,不甘心的道:“我的考验只是针对你个人!我要找的是一个传承者!”   “我对你的考验没兴趣!”高德鄙夷的道:“也没想过要你的什么传承,而且我也从来不只靠自己。有别人可以依靠,我为什么要一个人承担?”   片片灰烟飘散,那条还掐着高德的手臂褪去了如墨的漆黑,露出锈迹斑驳的金属。白焰延伸出去裹住黑影的头,烟气蒸盈中,掀起了面甲的头盔里,两团在四色魔光中变幻不定的光芒在干枯的眼洞中跳动。   “使命不能交给一群人!”   这个郭瑞德咆哮道:“混沌就是来自复数的灵魂!”   “那就带着你的使命彻底安息吧!”高德冷哼着加大输出。   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了,承受不了更多力量。小楚告诉他,五个提灯人都在苦苦支撑,希望能坚持到最后一刻。   “使命……”   郭瑞德显得犹豫了,发出长长喟叹后,换成了舰灵郭瑞德的声音。   “使命第一,没有第二个十万年可以等了。” 第218章:坠星海变天   郭瑞德一声长叹,高德以为危机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舰灵郭瑞德的声音刚刚落下,自黑洞般身影中又传出模糊而混乱的噪音。这次舰灵郭瑞德没有翻译,高德听到了一长串虽然不明白意思但大致能猜出是脏话的巴托语。   四色魔光在郭瑞德的骷髅眼洞里变幻不定,下一刻变为炫目的血红。即便高德还维持着超脱视野,也像是骤然沉到了血海里,被无边无际的血色吞噬了一切感知。   掐住他咽喉的手仍然没有松开,锈蚀的战甲溢出浓墨般雾气,又变作血雾层层卷裹。骨骼、肌肉、角质像3D打印一样层层具现,对高德来说异常熟悉的恶魔躯壳转眼生长出来。即便自己套着同属的血魔躯壳,还浸在熊熊白焰中,仍然挡不住自新生躯壳中压下的燥热迷乱,那似乎就是世界真相,根本无法回避。   手臂变化的同时,实体郭瑞德的头颅也在变。装有三角呼吸器的义思达头盔被骷髅眼洞里蔓延出来的血红光流裹住,凝结成让常人肝胆炸裂的恐怖面目。有上下两层獠牙的复合下颌把脑袋拉成了长长的棱形,三个眼洞均匀分布在面目上半部分,与头顶和太阳穴伸展出的尖角对应。头顶的尖角有如长剑,覆满不停蠕动的黏液。随后伸展出的是一对巨大肩甲,然而那更像是两颗独眼巨人的头颅,嘴巴还在张合着,发出低沉而怪异的啸叫。   待到与面目近似的巨大骷髅腰扣在腰间出现时,实体郭瑞德的身体已经拔到超过高德三倍的高度,那只依旧掐着高德的手握住了高德上半身,让他变得像个失了火的大号手办。   “完蛋!”   舰灵郭瑞德的投影在远处空中飘动,语气也很紧张:“这家伙终究还是魔化了!某个魔王正控制着他,还试图以他为宿体进入现世!你必须打败他!”   这还要你说!   高德很怀疑眼前这一幕是舰灵郭瑞德的既定计划,可他也没功夫计较了。这会他哪有余力关心魔王会不会进入现世,他关心的是自己会不会死!   他努力吸取自手办中送来的滚滚热力,靠着凡人之火辛苦抵御魔王郭瑞德那只手的物理力量,以及自手中渗透而下,压迫心灵的血魔之力。   没错,量变引发质变,绝对的力量之下,什么属性克制都毫无意义。   如果这会郭瑞德把高德刚才的话原样奉还,他还真成了反派模板。   高德不由后悔起来,如果他把花在睡懒觉分析薪俸推算养老金的功夫花在修行……呃,训练上,让自己可以承受更强的凡人之火,同时全力培养提灯人,提灯人能再多几个几十个,那该有丝可能与这个魔王级别的家伙分庭抗礼。   就在他意识模糊即将放弃抵抗的刹那,几股新生焰火自手办中涌出,包裹住他的心灵,如涡流般翻卷,与他的力量融为一体。   “我试试看……”   是小楚,她牵引着那五股焰火逆手办而上,从绝魂谷里跑出来了!   她是怎么做到的?   绝魂宫中心,吕九眉李蓉娘等五人已经站上圆台燃作人形火炬,白焰之中还能依稀见到他们的面目,看得出异常痛苦都在苦苦支撑。不过痛苦之外还有惊讶,他们看到了异常震撼也难以理解的一幕。   圆台上最大一束人形焰火是“王无敌”的雕像,新娘装扮的小楚走入裹住雕像的熊熊白焰,足以焚化混沌融解魂魄的白焰也引燃了她的大红袍服,她却不为所动。众人隐约见着她伸手按在雕像上,裹住他们的白焰顿时如飞瀑般投入到王无敌的焰火中。   五道白焰汇聚到王无敌那边,让裹住雕像的白焰骤然高涨。   五个人的心灵骤然相通,竟然可以互传意念了。   “王老大可以借用我们的力量?”   “这是通过小楚做到的。”   “这就是说……我们的力量是可以互相借用的?”   “肯定是这样,只要小楚愿意。”   “如果我们需要力量的话,小楚会帮我们吗?”   “只要王老大同意……不,只要其他人同意,小楚应该会帮的吧?”   “这样的力量真是太……太好了啊。”   五个人里,一个一直坚定,一个有些彷徨,三个更是迷茫,都在苦苦支撑。但见到小楚将他们的力量汇聚起来,投入到王无敌的雕像中时,顿时心神清澈,力量再生。   凡人之火是可以借用的,此时的付出,就是未来的收获。   此时的高德倒是没这么乐观,虽然有了五道新生白焰支援,但加起来也不到他承受力量的十分之一,杯水车薪。   “原来可以啊。”小楚传来满含新奇的意念,“这就好办了,绝魂谷里还存着很多余火呢,我来牵引它们吧。”   高德先是一喜,再是忧虑,他已经承受不住更强的力量了。   “不会全由你承担,我会分担大部分的。”小楚淡然的道:“也别担心我,我可比你还经得起烧呢。”   就在与小楚心语传递的时候,高德像置入血色熔炉中,不仅白焰被转做血色焰火,恶魔躯壳也在滋滋的烧灼声中不断融解成灰烟。魔王郭瑞德的大手快捏碎了恶魔躯壳,里面的凡人躯体眼见就要像被剥壳的嫩肉般暴露出来。   白焰忽然再度升腾,这次不是由高德体内溢出的灰烟点燃,而是直接喷涌而出。不仅再度裹住他的恶魔躯壳,还在他背后凝结出模糊身影。待那身影高大到几乎与魔王郭瑞德齐平时,依稀细节显出,竟是个白焰为衣烈火作裳,盖头覆面,宛如震旦新娘的曼妙女子。   这新娘般的巨大身影伸手像呵护婴儿般将高德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按在魔王郭瑞德的肩头上。白焰之手含着的力量虽然不如对方稠密,在冉冉血焰中急速化作灰烟,但白焰像是瀑布般不断自高德体内涌出,绵延不绝,以无可阻挡之势,将血焰一点点逼退。   “很好,你果然是有底牌的!”   舰灵郭瑞德在远处嚷嚷:“你藏得挺深啊,不到这种时候就看不到你的底牌。”   空间里光影微微荡动了一下,像是类似抽风机的东西在转动,将浓郁得常人呆上几秒就会发疯入魔的混沌之力抽走。   魔王郭瑞德推送的血焰急速褪色,连带他的恶魔躯壳也渐渐消散,片片转黑。体型也在萎缩,变回那如黑洞般的义思达剪影,再在白焰的烧灼中,显出锈蚀斑驳的战甲本貌。   高德还迷迷糊糊的没回过神,魔王郭瑞德就变回了黑洞郭瑞德,再被白焰焚去了虚空般的黝黑,只剩下一具刻满沧桑的义思达战甲。   “果然管用……”   实体郭瑞德显现出本貌,白焰化作的小楚也随之消散,只在高德心中留下一道意念。   “还好绝魂谷里存着的余火足够,那是魔塔里无数魂魄融入火中的力量,再相持一会耗光了,我就真的没办法了。现在我需要睡觉,睡醒了我自会起来,你可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无礼的把我挖出来。”   小楚远去,同时带走了那五道焰火,高德身心一空,只觉像是从地狱里爬了出来。散去恶魔躯壳,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连一句话都不想说。   “你……”   身前空气浮动,那是微弱的混沌之力在扰动,舰灵郭瑞德的模糊投影绕着直直立着的义思达战甲转了几圈,话语变得震惊且急切。   “你做了什么啊!?不,我做了什么啊!?”   感觉这家伙此时属于舰灵的那部分多些,显得有些逗比。   “我不该在刚才那个关键时刻抽走太多混沌之力!”   舰灵郭瑞德叫道:“郭瑞德被彻底净化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是我……不对,我只是做了些微不足道……也不对,我贡献了一部分力量。是小楚和李蓉娘吕九眉她们,还有原本暗手血塔里那无数塔里人一起做到的。   高德暗暗庆幸,能侥幸过关不仅靠了小楚她们,自己最先放的一把火也是关键。正是那把火烧塌了魔塔,那些塔里人的魂魄也融入了凡人之火里。那火积蓄在绝魂谷里,原本是准备由后续的提灯人们慢慢消化,没想到被小楚引导给了他,用在了现世里。   魔王郭瑞德的确很强,但终究不是真正的魔王。对上由成百上千塔里人魂魄融为的凡人之火,果然还是失败了。   正悠悠想着,高德忽然一个激灵。   听舰灵郭瑞德的话,这个实体郭瑞德被净化了,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将混沌之力束缚在黑鲨号的力量没了!   “该死,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果然,舰灵郭瑞德气急败坏的道:“你得想想办法,光靠我控制不住黑鲨号!”   哗啦啦一阵响动,实体郭瑞德……其实就是郭瑞德的尸体有了动静。战甲一块块脱落,露出已经变得枯黄的骨骸。骨骸摔在地上,化作黄沙与烟尘,冉冉飘飞。   “郭瑞德……认同你了……”   舰灵郭瑞德的语气又变得异常低沉,“我认同你了,我可以……用震旦人的话说,我可以瞑目了。”   喜悦提振着心气,终于勉强压下了疲惫,高德问:“那就赶紧说吧,把你那些憋了十万年的遗言赶紧交代出来。”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语气转回舰灵,这家伙催促道:“你得做点什么,不然……”   不然怎么了?   “没了这个郭瑞德束缚混沌之力也没什么,”高德不以为然的道:“你不是能控制吗?就算不能把所有混沌之力吸进舰桥去,至少能吸走大部分。现在黑鲨号还埋在地下呢,泄露一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算泄露了危害到的也只是凡人,你这么着急……”   刚说到这,轰隆巨响连连,比八级地震还要猛烈的震动让高德一个趔趄扑地,正好摔在战甲的部件以及郭瑞德的骨灰里。   地板天花板片片开裂,远处岩壁像是被不断爆破般喷出股股碎石。   “没有郭瑞德的束缚,黑鲨号会乱动的!”   舰灵郭瑞德还在叫:“黑鲨号真正的动力舱还在下面,就是由郭瑞德控制的!”   还能动?那不是意味着……   高德呸呸吐着嘴上沾到的骨灰,一时走神想到了自己的挖掘任务,忽然哐哐一阵响,原本已经散作各个部分的郭瑞德战甲忽然自动上身。   “等、等等……”   高德顿时慌了,“我已经有人……不,有战甲了!我不能对不起它……”   地下深处高德陷入慌乱状态,而在不知道多少公里之上的岛上与海面,各方人马也正陷入到极度慌乱的境地。   重明号的舰桥里,王昆仑正揪着牛得禄的衣领,冷声喝道:“开炮!”   刚才王昆仑跟着牛得禄上舰,就是要盯着这家伙。在他的猜想里,牛得禄这家伙与骤然出现的海匪就算不是一伙的,必然也大有关系。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牛得禄上舰后,除了下令升起警告旗鸣响汽笛,同时将战舰开到远离卧虎岛的海面上外,就没有更多动作了,连准备开炮的指令都没下达。王昆仑催促,这胖子还以“区区海匪完全不必动用枪炮”为由敷衍。   等那十多艘大大小小的船靠向卧虎岛,明显是要登岛时,王昆仑急了。   “其、其实是没炮、炮弹啊。”   牛得禄可怜兮兮结结巴巴的说着,同时目光飘忽左右闪烁。“本舰只是受令送提督大人上岛,并没有要打、打谁。”   王昆仑气得磨牙,犹豫是掏出黑星手枪顶这家伙的脑门上,还是先把旁边眼露凶光的大副和水兵们的脑袋轰烂。   就在这时,操舵的水手惊呼:“海震了!”   海面之下的地震就叫海震,跟地面能直接感应到震感不同,海震的第一波动静只有常年累月在海上飘的水手才清楚。   透过舷窗看出去,就见距离重明号几公里外,靠近卧虎岛的海绵上转出一圈白浪,急速扩大,正朝着旁边的海匪船卷去。   舰桥里的颠簸骤然猛烈,牛得禄一下子来了力气,挣开王昆仑,瞪圆了眼睛大喊:“转舵一百八十,全速远离!”   说到后面时,整艘战舰向下一沉,舷窗外的视野被骤然升起的海浪尽数遮蔽,数十米高的浪墙左右伸展无边无际。   “这是怎么了?”   “变天了啊!”   卧虎岛邻近海湾的山上,吕九眉与李蓉娘相互扶持着走出山洞,两人都是眼花腿软喘个不停。刚出山洞,就被地面的剧烈晃动震倒在地,再看到一圈几乎与山齐平的浪墙沿着整座岛升起,重重拍向岛上,不由呆若木鸡。 第219章:你这个惹事精!   高德被郭瑞德的战甲裹着,在狂乱水流中徒劳挣扎,像颗无助的小石子。   这时候他异常庆幸套上了战甲,即便战甲已经有十万年历史刚才还裹着死了十万年的郭瑞德,压在嘴上的呼吸器还沾着那家伙的骨灰,可呼吸器居然还能正常工作,给他源源不断送入空气。   这让他稍稍镇定了些,至少不会被溺死了。即便他魂魄浑然无懈,还有那么多恶魔手办,甚至能点燃凡人之火,但还没强到连空气都不需要的非人程度。   身体虽然无法对抗强劲水流,感知还能延伸而出维持超脱视野,于是他触碰到了战甲里该是器灵的存在。与小瓜小嘤以及其他灰器不同,触感冰冷坚硬,更像是机械造物,对他的触碰完全没有回应。   咚的一下,什么东西砸到战甲胸口,高德顺手捞住,是郭瑞德的长柄战锤。   战锤是被摇曳水流推送过来的,水流在高德身前凝结出扭曲身影,居然是舰灵郭瑞德,这家伙还有些良心,并没有缩回舰桥。   “我送你去应急总闸!”舰灵郭瑞德通过战甲的耳机给他传话:“你把黑鲨号重新封闭起来!”   “告诉我怎么做!”高德没功夫深究细节,现在要紧的是堵漏。   “你不要抵抗,我先把你带过去。”舰灵郭瑞德操纵的水流裹住高德,朝着下方沉去:“郭瑞德的战甲已经认可你了,你可以进入总闸。然后你需要用钥匙……也就是这柄大锤插进去,插到你一看就知道该插进去的地方!”   “等等!”   高德觉得还是要计较一下,“莫非郭瑞德的尸体就是用来干这个的?我插进去后就得跟他一样始终待在那?那什么应急总闸,莫非就是郭瑞德的棺材?”   “你想一直淹在水里还是一直待在棺材里?”舰灵郭瑞德像资本家一样给了高德两个无从选择的选择,“你总得选一个。”   “我哪个也不选,”高德挣扎着要摆脱水流,“我还可以去传送舱,传送器应该还能用。如果坏掉了,我就去舰桥跟你好好讨论下这次事故的责任问题。”   “别啊!”舰灵郭瑞德终于暴露出了跟金钱龟那些人混久里熏陶出来的人性,“责任问题我们可以慢慢讨论,现在的麻烦可不是进水这么简单。郭瑞德跟我融合后把舰桥变成了灰境,为了保护黑鲨号,他把他的尸体塞到了应急总闸上封闭黑鲨号。这不仅仅是物质上的封闭,还封闭了混沌之力。整个黑鲨号有了这层屏障,我才能稳定舰桥那里。如果不尽快重新封闭,舰桥肯定要完蛋!”   “然后呢?我怎么办?”高德嘴上没松口,肚子里也在犯嘀咕。舰桥本来就是处连通了现世的灰境,靠着舰灵郭瑞德的控制才没有成为混沌之力的水龙头。它跟郭瑞德的尸体形成一内一外的平衡系统,让混沌之力没有泄露出黑鲨号。现在外部封闭失效,它就直面了内外的巨大压力差,确实很难继续堵住舰桥。   “等你封闭好了,我们再想办法。”舰灵郭瑞德提供了一个思路:“或许只靠郭瑞德的战甲和战锤就能封住,如果不行,试试看有没有其他东西可以替代你。”   听起来值得一试,不行的话,高德也隐约有了个想法。   他不再挣扎,任由舰灵郭瑞德拖着他沉到水底。此时水已经淹了整个动力舱,正朝上面的舱室涨去,下面的水相对平静,高德看到自己正朝实体郭瑞德跳出来的裂口沉去。   由金属地板的裂口沉进类似下水道的管道,大概十来米后,穿过破开的舱门,高德落进一间不大的圆形房间。中心立着只有半身高的金属金字塔,塔顶有个豁口,那是战锤的锤头形状,果然是一看就知道该插进去的地方。   高德两腿大张,倒转大锤,锤头向下插进去。等锤头落实,依稀听到喀喇喇的细微金属转动声,然后细微如电流的刺痛感自锤柄传入,贯透全身,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战甲的头盔里响起一连串温和但机械的女声,大概是提示信息,可惜说的全是巴托语,还是十万年前的古巴托语,高德完全听不懂。   “太好了,有效。”耳机里响起舰灵郭瑞德的声音,“我给你翻译……逆时针转动大锤九十度,向帝神祈祷,跺脚一次,先左后右。”   帝神是个什么鬼?   还那啥先左后右,方向盘油门和刹车呢?   吐槽归吐槽,高德老老实实照作。   舱室猛然震颤,轰隆隆的震动由近而远急速伸展。   “成功了,黑鲨号里面还算完好的部分封闭起来了。”耳机里,舰灵郭瑞德的声音既感慨又落寞,“郭瑞德真的把战甲和战锤给你了啊,这套装备叫荣耀……”   荣耀?V系列还是数字系列?   “战甲叫荣耀之血,大锤叫荣耀之牙。”舰灵幽幽的道:“现在该叫郭瑞德的荣耀。”   “都十万年的老古董了,还能运作已经是奇迹,我可不认为它还能护着我战斗。”高德说:“而且你不就是郭瑞德吗?至少一部分是,战甲里的他就是副骸骨。”   “并不是整个郭瑞德跟我合体了啊,”舰灵说:“留在遗体里的还有基于血脉的东西。”   “你是说使命吗?”高德叹气,“什么样的使命让他宁愿放弃掉巴托那边的权位和财富,千辛万苦跑到震旦来送死?不过现在没功夫解决这个问题,我得找到既能封闭住黑鲨号,我又能离开这里的办法。”   “我有个想法。”这次舰灵郭瑞德看来是不再坑高德了。   “我也有个想法。”高德的构想光靠自己做不到。   ………………   海震引发的巨浪肆虐了好一阵子,到现在才勉强平息下来,一圈圈白浪以卧虎岛为中心朝四周扩散开,坠星海即将迎来恐怖的海啸。   岛上的人自然没有余力为整个坠星海担忧,山顶上吕九眉、李蓉娘还有上百人都呆呆的看着山下景象,没有人说话,只听到粗浊的喘息声。   除了位于中心高处的地方,整座岛几乎都被海浪冲刷过,沿着小岛边缘向岛内抹上一圈厚厚阴影,再凸出参差不平的锯齿,似乎被一头吞天巨兽舔舐啃咬过。   吕九眉艰辛的挪开视线,回到周围的人群上。此时她无比庆幸,多亏那帮海匪出现,逼得她把所有人收拢到山顶上防守,否则这会包括她和李蓉娘在内,大家都已经被那股像魔神掀起的巨浪卷进了海里。   视线再转到另一处,吕九眉的嘴角不由自主的翘起,那帮家伙的运气真是太糟糕了。   那是一条条海船,大小各异但细节已经看不清楚。要么断成几截要么被扭成麻花,像垃圾般堆在预定要当做码头的港湾里。刚才巨浪涌起时,这些海船正靠近卧虎岛,船上人影憧憧一副要动手的样子。海浪涌起时,这些家伙连人带船飞上几十上百米高,再重重砸下来,人船混在一起成了人肉铁包子。   高德不是说沉一些船到港湾里当码头用吗,废物利用,正好。   对了高德呢?   吕九眉这时才想到她的上司,神色一滞,莫非这动静跟高德有关?   “那是什么?”   李蓉娘忽然仰头低呼,顺着她指住的方向一看,吕九眉狠狠抽了口凉气。   那是道白光,自西面划空射来,速度比旋翼机快得太多,让人怀疑是什么大炮发射的炮弹。   ………………   距离卧虎岛已很远的海面上,数千吨的战舰像一叶扁舟,在如群山般剧烈起伏的海浪中挣扎。   “转舵正东!”   舰桥里胖子尖叫道:“朝卧虎岛前进!”   旁边用皮带把自己绑在栏杆上的王昆仑看着这胖子,竟然觉得无比顺眼了。   就是这胖子率先感觉出了不对,指挥重明号远离卧虎岛,离得老远王昆仑看到了那十多艘身份不明可以确定是海匪的船被巨浪送上了天,再砸成垃圾。   而后几乎遮蔽了天空的巨浪追着战舰而来,这胖子不断发布命令,时而疾进时而转圈,竟像在冲浪一样,让钢铁战舰灵巧的腾挪闪躲,始终没有失去控制。   虽然很多次王昆仑都难以遏制的尖叫出声……   现在胖子发布了在他看来明显有违常理的命令,他也不去质疑了。认真想应该是巨浪已经扩展开,越靠近卧虎岛反而越安全。   “老大,黑八他们……”   大副悲痛的说,被旁边的人踹了一脚赶紧闭嘴。   果然如此,王昆仑暗暗冷笑,牛得禄跟那帮海匪是有关系的。   他半真半假的转头呕吐,装作没听见没看见,心中已转过若干念头。若是之前,这个人并不值得他关心,现在却有了向高德建议把这胖子拉进来的想法。   “那是什么!?”   某个水手惊呼,透过舷窗看去,一道白光如闪电般自半空掠过,朝着卧虎岛的方向激射而去。   ………………   “还真的行呢,”黑鲨号的应急总闸里,“郭瑞德的荣耀”两件套正溢出柔和白光,白光在水中飘摇荡动,映照得房间里光影迷离。   战甲与大锤之外还飘着个身影,同样溢着白光,那是从郭瑞德战甲里出来的高德。他重新套上了血魔步卒的恶魔躯壳,虽然没有呼吸器,靠着混沌之力他还是能维持一阵子。   “但你得隔段时间就来……补充燃料,”舰灵郭瑞德用水流凝成的身影跟着高德,通过水的震动给高德传话。“按现在的速度,你的这具恶魔躯壳最多五六天就要烧光。”   高德的计划是在郭瑞德战甲里留副点燃了凡人之火的恶魔躯壳,这个计划需要两个前提。首先是郭瑞德战甲是靠他点燃的凡人之火来认证他,而不是必须有他的物质肉身。其次是他留下了这副恶魔躯壳后,不仅能维持燃烧,还能激活其他恶魔手办,否则他的特殊能力就被郭瑞德战甲束缚住了。   还好这两个前提都成立,他的尝试成功了。   但这只是临时手段,就如舰灵郭瑞德所说,他必须时不时来添加燃料,而且一直这么烧着他的精神损耗也很大。   真正的解决方案还在于舰灵郭瑞德,高德与它想到了一起,那就让舰桥所在的灰境扩大,扩展到整个黑鲨号,将应急总闸纳入到灰境里,交给舰灵郭瑞德控制。   这个方案需要舰灵郭瑞德一步步尝试,倒不急于一时。   水流裹住高德,带着他从动力舱的舱底上升,升到被应急总闸拉下的封闭舱门外,通过两层内外舱室的转换,进到没被水淹还有空气的舱室里。   “传送器没有问题,”舰灵郭瑞德检查之后说,“你可以离开了,你真的不先搞清楚情况再离开吗?”   “我是想听你……不,郭瑞德把一切事情交代清楚。”高德哼道:“不过我不确定在听他讲古的时候再出什么状况,所以我得先出去,等做好准备之后再进来。”   “我希望下次见到你不会是十万年之后,”舰灵郭瑞德说,“如果你久久不来,我会设法在你的恶魔躯壳烧光前控制住整艘黑鲨号,再设法让它浮上去,主动去找你。”   “浮上去?”高德愕然,再一想刚才的漏水,深深抽气:“黑鲨号就在海底?可坠星海哪会有这么深?”   “这里又不是自然形成的海湾,”舰灵郭瑞德淡淡的道:“实际的深度超乎你想象,我也不知道具体有多深,但可以肯定,埋在黑鲨号上面的土石并没有多厚。刚才的动静就是黑鲨号解除封闭,上面被海水压破了。”   高德大喜,这是说不需要再挖了?   等等……不需要再挖了,自己这兵部侍中、提督坠星海什么的职位不就也没了么?   看来还得从长计议啊……   高德也没功夫多想,现在他害怕得很,一刻都不想再待在这里,交代了句“我会回来的”,进了传送舱。   一脚深一脚浅的在山洞里摸索,刚出山洞,高德就被耀眼白光刺得下意识闭眼。然而闭眼的同时,却嗅到了熟悉的清香,像是栀子花的香味。   “小丽!”   高德惊讶的叫道,下一刻,纤瘦而温热的身躯冲进了他怀里。   “你这个……”   少女带着丝鼻音低叱:“惹事精!” 第220章:这一天还是来了,但是……   吕九眉和李蓉娘就在山洞外,她们的脑子被接踵而至的震撼蹂躏得难以思考。   先前那翻天覆地般的地震和海啸终究是自然现象还能理解,接着如电白光破空而至,直接降到她们身前,那竟然是个雪发白衣的少女,是个人!   少女冷冷问了声“高德在哪”,两人下意识指向山洞。等少女掠向山洞,她们赶紧跟在后面,即便孤陋寡闻,也明白少女该是圣山之人。   依稀见到高德自山洞深处的传送器里出来,两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少女冲进高德怀里骂了声“惹事精”。   那一瞬间,吕李两个姑娘就觉得电流自心底深处冒出,瞬间游走全身,再汇聚到尾椎骨上,全身从汗毛到头发都像刺猬般竖起来了。   这是醍醐灌顶般的大彻大悟,难怪高德(高大人)这么能搞事也这么能升官呢,他不是圣山之人,但他有个来自圣山,美丽和强大到堪称仙子的老婆!   两人不好意思直直盯着山洞里的男女,转头对视,传递着自以为对方明白的默契。   “你、你怎么来了?”   高德瞠目结舌的问,他其实想问的是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这时候他无比庆幸自己选择了先离开黑鲨号,要是还留在里面听舰灵郭瑞德讲古,岂不是被她逮个正着?要让她知道了自己其实并不是跟刑天一样只有纯粹凡人之力,其实还跟魔人一样可以驱策恶魔之力,估计要被当作“污染了的用具”处理掉吧。   山洞里光线昏暗,高德却见到少女的眼瞳波光荡漾,庆幸乃至惊惧顿时消散,小丽是在担心自己?   对啊,肯定是在担心自己。这里可没有直通中京的传送器,距离黑鲨号震动引发海啸才过去没多久,她就出现在这,必然是感应到震动后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出了事,直接飞了过来。   等等……飞了过来?   高德被自己的推断吓了一跳,从中京到卧虎岛至少是两百多公里,一刻钟不到就飞了过来,小丽竟然能肉身破音速!?   怀里纤柔身躯的温热和眼里的盈盈波光让杂念灰飞烟灭,高德赶紧道:“我没事的,真的没事,就是在下面不小心碰到了什么。”   他装傻充愣的看向外面:“出了什么事?”   小丽眨了眨眼睫,神色恢复如常,退后一步哼道:“谁关心你有没有事啊!”   她抿着小巧红唇板起脸,“你一个不小心,就在坠星海掀起了千年来都未曾有过的大海啸!这会波峰应该快到海岸了,三港怕不要被淹没一半!”   这是傲娇吗?   高德心跳骤然加快好几拍,难道自己理解错误?小丽说他跟她不是同类,只把他看做她的私人物品只是嘴上说而已,会这么说只因为她就是个……死傲娇?   不过小丽的质问他倒不能敷衍了事,如果这波大海啸真让三港死伤无数,即便他不知情而且是被迫的,也难辞其咎。   “真的会淹了三港?”   高德叹气,“那你来的时候应该警告一下他们。”   “他们?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小丽态度骤变,“自然天变岂是哪个凡人能负责的,而且我只关心跟我有关系的凡人,其他人我哪管死活?”   白了他一眼,小丽再道:“我出发的时候小爱应该向三港发布警告了,而且暗中控制三港的那些家伙也该有所感应。就为了防备朝廷借救灾插手三港,他们多多少少还是会做点事情。飞过来的时候我看海浪的势头已经减弱了很多,三港的凡人应该不会有太多死伤。倒是坠星海里的船要遭重,比如摔在岛上的那些船,十多条船估计至少四五百人吧,我看活不了几个。”   还是死了这么多人啊,对了重明号……   高德没有亲眼见到海啸,对自己捅的篓子没什么感觉,小丽这么一说才有了概念,心口顿时无比沉重。   “那些船是海匪,”山洞外的李蓉娘见不得高德被指责,扬声解释:“高大人刚进去办事他们就来了,气势汹汹的想夺岛。”   “王昆仑押着靖海卫的人上了重明号跟海匪对峙,他们应该是逃开了。”吕九眉补充,见白衣少女愕然转身,意识到刚才她跟李蓉娘是在听墙角,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们以为您还、还有吩咐……”   说着抓着李蓉娘,两人一溜烟跑了。   “女孩子……”   小丽转身盯着高德,目光变得凶狠:“两个……都挺不错的嘛。”   “那是吕九眉和她的部下,是女皇塞到驯象所的。”高德赶紧澄清:“与我无关呀。”   “你解释什么呀,”小丽语气很淡然,跟眼神表情完全不符。“你虽然是我的私人用品,我也管不了你跟谁来往。”   下一刻她屈指敲敲玉白额头,恍然的道:“对了,我答应给你名分了,你也未经我许可,就擅自宣布我是你未婚妻,那我就管得着了。”   纤纤手指戳在高德心口上,小丽的表情终于与眼神同步:“我找你就是为这事!你可真是个惹事精!你在朝会上胡乱说话,害得圣山的人见着我就问!”   “那、那不是你答应了的事吗?”高德也很心虚,但这事他只能嘴硬:“那天在绝尘寺看花的时候,你不是答应了给我名分吗?”   “给你名分,是你与我平等交往的名分,”小丽伶牙俐齿的反驳:“可不是做你未婚妻的名分,这之间你克扣了太多环节!”   说话的同时她一下下戳着高德,像在质问他的良心在哪。   “你就为了问这个……”   高德越来越肯定自己的猜测,自然从容起来。笑着回避了小丽的质问,还反将她一军:“人肉超音速的飞过来找我?”   “什么人肉超音速?”小丽装懵,“是说我飞得快吗?我身上有白器,自然可以上天入地,还很快。”   她眨眨眼回复淡然姿态:“当然不只是为了问这个,说正事吧,你到底在黑鲨号里动了什么?怎么搞出这么大动静?”   这就说正事了?   高德很想握住她的手逼她说出真心话,可再想想自己根本不是她对手,她脸面薄死傲娇就是不想说,自己哪能逼得了,只好无奈放弃。   既然话归正题,高德赶紧打起精神,不然很难蒙混过关。   “是这样的……”   高德急速转动脑子,九真一假的讲了起来。   小丽知道舰灵郭瑞德的存在,也清楚他“被迫”在黑鲨号上留下了魂魄印记。就连黑鲨号以及郭瑞德来自十万年前的巴托,还带来了义思达的技术资料。还是仙洲人的圣山接收了这些资料所以有了后来的刑天,当时这些事情高德都没隐瞒。   高德要隐瞒的是他跟黑鲨号,以及跟舰灵郭瑞德的真正关系,以及所有会揭露他还拥有魔人身份的信息。   所以他有选择性的交代了事情,诸如郭瑞德的尸体还在,埋在应急总闸里充当开关,上次打斗的时候开关已经快失效了。舰灵郭瑞德提出了新方案,就是让原本只限于舰桥的灰境扩大到整艘黑鲨号。而这需要高德同意,毕竟他在舰桥里留有魂魄印记。   “这么大的事情我哪能做决定,所以我说等我出去想清楚,也就是问问你跟姚婆婆的意见。”高德推锅已经很熟练了,“没想到那家伙放弃了维持应急总闸,逼迫我认可,我没得选择。”   “原来是我留下的隐患,”小丽叹气,“还差点害了你。”   高德心虚的挠挠头,不好意思,只能给你分一口锅了。要照实说的话,“现在是用我的恶魔躯壳替代郭瑞德尸体暂时封闭黑鲨号”,这话出口小丽怕是立马拔出剑来除他这头妖魔。   “这就是说黑鲨号其实就在海底,”小丽接着说到与高德紧密相关的事情:“等那个舰灵控制住全舰,就能让黑鲨号自己浮出来?”   “理论上应该可以,”高德紧张起来,得好好回应,不然自己的官职就全没了。“可我觉得任由黑鲨号浮出来,要遮掩的话成本会不会太高了?”   “其实也没什么。”小丽很坦然,“不管是十万年前的巴托战舰,还是与圣山有关的秘密,在震旦这边都找不到切确的佐证,浮出来也无所谓。”   高德一颗心正高高悬起,她又接着说:“不过终究会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觉得还是继续沉在水里更好。就不知道你能不能在这点上跟舰灵达成共识,不能的话我就有必要帮你处理了。”   说实话高德还是不明白小丽这边显露出的姿态是基于什么,圣山似乎完全不在意这艘与他们起源有关的古代巴托战舰。别说小丽,姚婆婆都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甚至都没心思对黑鲨号内部做详尽勘察。   这让他对所谓的“郭瑞德的未尽使命”更好奇了。   “又是我牵连了你,就像上次赏花一样。”小丽还沉浸在内疚之中,她对高德的话没有丝毫怀疑。   “也不能这么说,”高德也很内疚,只好握住小丽的手,既是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我是你的私人物品嘛,我们不可分割的。”   “有胆子问我要名分,有胆子不征得我的同意就宣称我是什么,”小丽哼道:“这时候就偏没胆子说出来?”   语气虽然不善,却没挣脱高德,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   对高德来说这是强而有力的信号,喜悦令他心弦摇曳。他忍不住轻轻一拉,要将小丽揽入怀中,不是用说的,而是用行动宣称。   最初小丽还没什么反应,似乎没明白高德要做什么。等小丽一张猪哥脸低下,两人近到呼吸相融时,她才骤然扬眉。   下一刻,高扬的眉梢落下,白玉脸颊飞霞,浓密眼睫缓缓闭上。小丽做好了准备,甚至微微抬头让高德更方便。   就在两人即将把省略掉的第一步补上,让整个流程从头再来的时刻,高德心底忽然涌起一股焰火,只是很细微的烧灼,却惊得他汗毛耸立。   那当然不是身体的什么变化,基于他一开始就被小丽推倒的事实,高德相信即便身体有了什么变化小丽也不会生气。而是心底那股焰火来历有问题,那不是他自己的。   “咦?”果然,另一个女子的低语随着这股焰火涌进心中,“你在跟谁亲热?”   小楚……   没等高德想明白小楚为啥这时候还能跑进自己心中以及她为啥能感应到自己在跟谁亲热,身心骤然一僵,像是被突然丢进了液氦里,不仅感知瞬间恍惚,连思维都异常迟钝。   “谁!?”   模糊中他听到小丽冷声喝问,“谁在你身上!?”   小丽可不只是问话,冻结身心的剧寒倾彻而入,在他意识之外翻找着什么。   果然还是发现了……   高德暗叹,想过有这一天但没想到这么快。   脑子转得慢,等整个念头转过,那股剧寒又骤然消失。   “对不起……”   小丽眼中秋水盈盈,万分抱歉的道:“你的魂魄外还残留着异样的力量,是我误会了,那该是跟黑鲨号留下的束缚。”   高德瞪着眼还没缓过气,下一刻两眼瞪得更圆。   小丽踮脚主动堵住了他的嘴……   许久后两人才分开,高德剧烈咳嗽,他快窒息了。   “既然你没事了,我就回去了。”   小丽转身就走,“小爱那还等着我回报呢,她等着我给她消息好报告女皇。”   “等……”   高德喘着粗气伸手,想拉住她跟她好好理论一番,这算什么?是对自己宣称的认可,还是又来了兴致用一下私人物品?   白影闪烁,小丽掠出山洞,他连影子都没捞着。   山洞外,吕九眉跟李蓉娘两个还在远处探头探脑,白影呼的一下射出山洞直冲天际,吓得她们下意识捂脸惊呼“我们没看见”。好一阵子没回应,这才发现白影根本没理会她们,径直朝着西面如雷光般射去。   两人放下手,呆呆望着天际,吕九眉嘀咕道:“那该是……小丽吧,高大人说过的小丽。”   “高大人原来有这么强大和美丽的伴侣啊,”李蓉娘满眼星星,“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子。”   “的确是天上的仙子,”吕九眉叹气,“圣山的人嘛,跟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   “高大人倒是没那么高高在上,”李蓉娘很肯定的说:“他也是既美丽……呃,英俊而又强大的。”   “美倒是算得,”吕九眉敷衍道,心中想的是另一个人,“强大嘛……有这么强大的伴侣,也就无所谓了。”   这两姑娘自顾自的嘀咕,山洞里高德软坐在地,按着嘴唇,脸颊扭曲得像哭又像笑,正如他的心境。   好险,躲过一劫!   好赞,小丽的唇好甜! 第221章:你和高德从小就被安排好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   无终宫乾明殿北面,由远坂爱掌管的“大内情报院”里,身上还弥散着出浴烟气的女皇出现,让远坂爱颇为吃惊。   “果真与他有关,”女皇蹙着眉头在烦恼什么,“姑奶奶在哪里呢?不会去了海边吧?”   “他把那艘古舰撬动了么?”苍老声音在院门响起,姚婆婆出现。   白发老媪顿了顿拐杖,“又一桩事应在那小子身上了。”   远坂爱继续在院里主持各方联络,坠星海的海啸影响颇广,她得替女皇把握方方面面的动向。女皇则跟姚婆婆在院外的梅林中散步,边走边聊。   “我是不是做错了,师傅。”女皇幽幽的道:“当初就不该把他调到驯象所,到了驯象所后他就成了人形开关,一件件事就从他身上冒出来。现在弄到朝堂上,他都快成人形飓风了。”   “说到当初……”姚婆婆笑得暧昧,“当初可不是从驯象所开始的哦。”   “师傅……”女皇捂住脸颊,“那时候是逼不得已嘛。”   “换了小爱在这,估计要说是啊确实不得已。”姚婆婆眯起了眼睛,“老婆子我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也就说说顺水推舟、逆水行舟之类的话。”   女皇都快把脑袋埋进胸口了:“师傅你都说了啊!”   “但这是好事,”姚婆婆变回正经脸,“我是说关于那小子成了人形开关的事情,对你不愿当亡国之君的想法而言是好事。”   “这怎么说?”女皇愕然抬头,脸上还残留着羞涩的红晕。   走到一株梅花树下,此时离梅花绽放还早,点点花蕾白里透红,与定军山的冰雪牡丹绰约相似。姚婆婆看看花蕾,再看看女皇,视线里溢出不加掩饰的赞叹和羡慕。   “你小时候一直住在无终宫,显露出血源异常后被我带出宫住到了他身边。”姚婆婆凝重的说:“你就没想过他其实很特殊,说不定比你还特殊吗?”   姚婆婆这话让女皇眉头蹙得更深,“他不是圣山认定的凡人种子吗?师傅你说过,长老们说过,我的感应也是如此。”   “他是凡人种子,”姚婆婆轻叹,“但他跟朱家子嗣不同,也跟可以做刑天或者战仆的凡人种子不同,他更特殊。”   “特殊在哪里?”女皇的呼吸变轻了,还下意识抿了抿嘴唇,她自然有所猜测,而那个猜测让她不愿面对。   “跟千年前的……太祖一样特殊,”姚婆婆转开视线,“他的魂魄凝实到难以测量,仿佛不存在,这意味着他拥有近于本初的纯粹的凡人之力。他可以激活根源灰器,和太祖一样结束乱世,开辟新的王朝。”   “什么?”女皇捂住嘴,将惊呼切作两半。   “但、但这不对!”她难以置信的摇头:“我怎么没有感应?我只是感应到他有凡人之力,和刑天、战仆那些人一样,就是寻常的凡人种子。”   “因为你把自己的血源分给了他啊。”姚婆婆淡淡笑道:“他的特异之处就被掩盖了,你只能碰触到与你血源相连的他,真正的他还藏在你的血源之下。”   “自他降生的那一刻起,圣山就在观察他。”姚婆婆继续说:“你该知道,太祖也是降生在前朝末年。前朝崩溃,混沌入侵,太祖这才揭竿而起,最终建立大明。所以当圣山确认他是与太祖相似的凡人种子后,就认为大明气数已尽,他将会开创下一个王朝。”   “不过事情出了点变化,你竟然有了超出太祖的双圣者血源,这让圣山再也无法判定混沌的起伏与现世的更迭……”   刚说到这,被女皇冰冷话语打断:“所以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我与他的相遇都是安排好的?”   “是我安排的。“姚婆婆坦然的直视女皇:”那时候没人料到你会坐上大明的皇位,按照圣山与大明的约定,你将替代我成为圣山之女。所以……我终究还是朱家人,我希望朱家血脉能以另一种方式传承下去,若是你能与他携手偕老,朱家终究还能有后。”   “所以师傅才会有意无意的向我透露移植血源的方法,甚至还故意把移植需要的药剂装作无意间落下,”女皇的目光越来越空洞,“鼓励我把血源移植给他,让我们自小就有了超乎寻常的……羁绊?”   姚婆婆吃吃笑了,“的确是我,可我并没有给你施加术法让你看上他。跟他拉钩约定在一起不分离的就是你自己,是你的本心。”   女皇噎住,姚婆婆再道:“我也只是推动,如今看来,我的推动还有了意外之喜。你想想看,你坐上了大明皇位,若是与他没有这层羁绊,你与他必然会成为宿敌。现在却不一样了,在你决定把血源移植给他的那一刻,你就已改变了自己与他的宿命。”   “我、我……”这惊天般的隐秘让女皇一时反应不过来,就顾着嘴硬:“什么宿命我才不在乎!就算他是纯粹的凡人种子,也没有我强,真成了死敌我一剑杀了便是!”   被姚婆婆淡淡含笑的看着,女皇喘了会粗气,勉强理出头绪。“长老们就这么看着,看着师傅你摆弄我跟未来的又一个太祖?任由你决定历史?”   “历史不由我决定,圣山也从不主宰历史。”姚婆婆温和的道:“这是至高法则,你该明白的。这是你决定的历史,你在天庙里挺身而出那一刻,历史也被你改变了。”   “当然了,如果能做点什么让历史加速或者延缓,圣山还是会去做的。”姚婆婆微微摇头,“只是在他这个变数带来的变化不只限于他自己,在他之后,圣山又推算出另外几颗种子,或许不如他这般纯粹,但由此而生的变化就谁也算不准了。你也知道,从前朝末年到混沌灭世那段时间里,崛起的凡人种子并非只有太祖一颗。”   “我……”女皇按着额头,已不知道该说什么乃至该想什么。”   “所以圣山不在意了,不管是你引发的现世变化,还是那小子找着的古舰,只要是你们折腾出来的事,圣山都只会作旁观者。你们正让震旦的历史走向未知,圣山必须服从法则。”   姚婆婆的话对女皇而言就像天外的缥缈之音,“不过旁观的只是长老们和刑天,像我和小爱,还有羽林卫那些战仆们,我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和想法做出选择,参与到历史里。”   舒了口气,姚婆婆转回之前的话题:“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他会变成惹事精了吧?当初他就是因为碰巧撞上了孽魔才会遇见你,就算没有你,他也会搞出一连串的事情。但你跟他有了羁绊,把他绑定到你的命运上,他引发的变化自然就跟之前不同了。你该庆幸……不,自豪,莫离。这都是你的选择,从当女皇到选择他,都是你做的决定。从圣山到我,做的都不过是帮你推了一把而已。”   “高德那家伙……“女皇这个心结稍解,另一个心结又加重了,“从生下来就被安排了,想想真是可怜呢,他会不会恨我呢?以他那样的人,肯定是不愿接受被安排好的命运吧?”   的确,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就算有被安排的成分,想想高德,她又有什么资格为命运被人安排而愤怒呢?   “不……不对……”她忽然使劲摇头,“他并不是纯粹到极致的凡人种子,我感应到的也不只是跟我血源有关联的他。刚才我去岛上找他的时候,感应到他的魂魄被人动了手脚,有人潜伏在他身体里!我借……借机细细查探,没有抓到那家伙,却感觉他的魂魄有了一些变化。像是关联到了什么,又像我坐在社稷之座上烧过似的,有阴燃着的凡人之火。”   “借机?”姚婆婆并不讶异,关注的重点还偏了:“难不成又来了一次?可除开你来去需要的时间,压根没什么空暇啊,难不成……”   白发老媪眨眨眼,这一刻表情格外调皮:“那小子不中用?”   “师傅——!”   女皇终于耐受不住,跺脚娇嗔:“只是亲、亲一下而已!说正事!”   “说正事……”姚婆婆呵呵笑道:“不必担心,或许是哪派的魔人,或者就是那艘古舰借他与古舰的关联搭起来的通道。他的魂魄既然浑然无懈,其实不可能进入灰境。只是他承受了你的血源,你的血源给在他的魂魄之外又裹了一层,像是拟造的魂魄。”   “这或许是个漏洞,让他能进到古舰那种灰境与现世交织的地方,在里面留下魂魄印记。既是个漏洞,估计就被魔人利用了。但别担心,魔人并没有真正侵彻到他的魂魄里控制他。”   “应该是这样,”女皇松了口气,“他估计还不知道自己被别人寄宿了,不能贸然告诉他,得找到什么稳妥的办法暗中帮他解决掉。”   说到这脸色骤变,“万一他其实知道呢?”   女皇蹙眉抿唇,“那个寄宿者、那个女人,虽然没抓着蛛丝马迹,总感觉很奇怪。”   “怎么奇怪了?”姚婆婆来了兴趣:“竟然是个女人?难道他要重蹈你那个老兄长的覆辙?”   “我……”女皇看着姚婆婆,欲言又止。   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就像面对你一样。   这话女皇怎么也说不出口,这太怪异了吧。   “算起来是我十八辈曾曾曾侄孙女啊,是说感觉有些熟悉。”   绝魂宫里,高德正在审问小楚,等他解说了背景,小楚竟然来了这么一句。   “所以说你还没有明白自己错在何处吗?”   高德气结,“为什么不经我允许就钻到我身体里,还借用我的感知看我干什么?你是想赖在我身上做我的随身老奶奶吗?”   “按年龄算我的确是老奶奶,”小楚很认真的说:“至于错……在那之前,我也是没经过你允许就进到你身体里,把绝魂谷的火引给了你才救了你的啊。”   “这不是一回事!”   高德烦躁的抓头发,伸手却碰到弯曲的尖角。“算了总之以后你不能再随便进到我身体里,我叫你你才能进来!”   “我尽量,”小楚摊手,盖头晃着但高德猜得出她满脸无辜。“不过我是你烧出来的,我睡觉的地方也是你烧的,保护你是我的天性,只要感应到有异常我都会行动。之前就是感觉你被奇怪的力量渗入心灵,像是在观察你的魂魄,我才出来的。”   既然承认自己是老奶奶了就不要扮出这副无知少女的模样!   高德揉着额头说:“拜托你行动前多动动脑子,既然有人在观察我魂魄,你出来不就是送给人家看的么?”   “对啊……”   小楚懊恼的拍拍盖头,“是我失策了。”   她倒是还有话说:“不过天性难违嘛。我们之间的关联就是凡人之火,只要你在烧自己魂魄,我随时都能跑到你里面。你光这么跟我说也没用啊,到时候该跑出来我还是得跑出来。”   “那么怎样才能阻止你跑出来?”高德很认真的问。   “找更多的提灯人来,”小楚指指她住的这间宫殿,“把周围烧得暖暖的,这样我就只想睡觉不想管事了。”   “光这个也不行啊!”高德没脾气了,看来还得找到另外的办法阻断她。   瞧在小丽并没发现异常,甚至还赏了他甜头的份上,高德没继续追究小楚了,而且他时间有限,还得跟提灯人们沟通。   宫殿之间的圆台下,高德扫视五个套着恶魔躯壳的提灯人,换上严肃语气。   “我刚解决了一桩麻烦,具体情况以后再说。也真是巧了,坠星海那出了什么事,才让我趁机干掉了对手。”   “是挺巧的……”李蓉娘尽职的当着托,这正是高德欣赏她的地方,被骤然而至的苦难磨炼出了高情商。   李蓉娘带着吕九眉,你一言我一句的说了卧虎岛上的动向,说到怀疑埋在下面的古代战舰有了动静,而且还是高德引发的,高德点头说:“那家伙跟我还真是有默契啊,以后我们都得靠着缩在他的影子里发展壮大了。”   “大人自谦了,”吕九眉由衷的道:“我倒是觉得与你相比,高德才是缩在别人裙子……影子里的那个。”   这女人居然讽刺自己吃软饭!可她说得太有道理,高德无法也不能反驳。   “接着看事情进展吧,”高德说,“即便古代战舰只是沉在海底不需要挖掘,我猜高德也会装作需要挖掘,他就是靠这件差事才得了这么重要的官职,不可能轻易放弃掉,我们的计划照常推进。”   “等夏侯你们三个到了铜鼓山矿场,跟裘正仁接上头,就尽快把矿工送过来。王九和蓉娘,你们继续扎根岛上,最好从高德手里接下所有工作,让他当个甩手掌柜。”   众人严肃应是,结束了“提灯人第一次全体会议”。   等吕九眉跟李蓉娘走出各自的帐篷,同时看到双手枕头躺在山坡边休息的高德,那家伙咬着狗尾巴草显得极为悠闲。   “让高大人当甩手掌柜的事情,”吕九眉顿时有了信心:“我觉得应该不难。”   “确实不难,”李蓉娘忍着笑附和:“高大人应该会忙于更要紧的大事。”   “大事?”   吕九眉翘起嘴角,不屑的道:“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培养出千千万万提灯人,让凡人掌握自己命运更大更要紧,也更有意义?”   “没错,”李蓉娘发自内心的赞同:“值得我们在这里风餐露宿,甚至晒成昆仑奴。”   “呃……”吕九眉终究是女人,“等会问问高大人,看他是怎么保养皮肤的。看看他那脸,比我都白嫩。” 第222章:你会后悔的高德!   卧虎岛周边已经风平浪静,王昆仑带着牛得禄又上了岛。港湾里若干海船残骸以各种方式展示着惨状,肚皮朝上的、头下尾上的、扭成麻花的,断成几截的,还有揉成一团的,什么都有。废铁中点缀着零零星星的血肉肢体乃至人头,却没什么惊悚的感觉,只当是船上的机械零件。   “这些家伙来得真是不巧……”   在紧靠港湾的石山上见到高德,高德正盯着那片残骸,用悲天悯人的语气说:“我也没想到会搞出这么大动静。”   别说牛得禄那张宛如海啸再起的胖脸了,连王昆仑都瞠目结舌,要很辛苦的忍耐,才没说出“刚才的海啸是提督大人弄出来的吗”这种话。   “不过也好,也算是整顿坠星海的开端吧。”   目光转向牛得禄,此时高德在对方眼里已是有呼风唤雨之能的魔神。即便语气淡然,对方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敢漏掉一字。   “牛千户,我这个提督衙门庙小,在统兵上只有总兵之权,总兵之下我还是有荐举权的。原本我只想在靖海卫里借调船舰人手,现在看来借调已经不够了。我有意荐你为提督衙门之下的水师营游击,你意下如何?”   高德的“提督坠星海缉私诸事”官职还有若干后缀,其中的“行总兵权”即是允许他的提督衙门设立营兵。没有这点军权,他又拿什么提督坠星海。   震旦大明与高德前世那个大明有诸多不同,但纸面上的军政制度却差得不多。所谓“营兵”即是临时建制的军队,而各个卫所则是常设的。这两套军制对应的官职也不同,营兵这边是把总千总守备游击参将副将总兵,卫所则是小旗总旗百户千户指挥使都司。   高德所知的那个大明,卫所很快就败坏了,大明用兵基本靠营兵。但在震旦大明里,卫所绵延千年居然还能勉强维持。这自然与震旦大明已是蒸汽时代,卫所军户已不需要耕田为生有关。就连所谓的军户,也只是享有优先服役权的人家,还被历代皇帝变着法的稀释,早就不算特定人群了。   不过即便褪去了民政色彩,大明的卫军也存在着编制僵化等等问题,难以应对战事。卫所基本只重驻防,每到出兵打仗的时候,都是由统兵官自各卫拣选重新编组成营兵。大多数情况下还要与州县道的兵员混编,就得另立一套军制。这也与高德前世的大明一样,营兵军制与卫所军制是并行的。   高德开衙坠星海,“缉私”只是幌子,真正的任务是挖掘黑鲨号。就算女皇有心提携,也不可能给他统领几个总兵的权柄。朝廷为平定松州之乱,已经集结了超过六十万军队,总兵就只有五个,他这摊事还没大到那个地步,按一个总兵的规模算已是极度荣宠了。   简单的说,在军权上高德这个提督只等于总兵,而且还是瘸腿的总兵。而且户部还在施绊子,说高德既是缉私就没必要专设营兵,自靖海卫或者中京卫军借调就行。若是高德一定要立营,那经费自己解决。   高德一开始并没想过立营成军,也就没给牛得禄丢出砝码。只是借调的话,舰船给煤钱炮弹钱,人手给补贴就行。立营的话从装备到人员,开销都得提督衙门解决。   现在事情有了变化,他已经不需要挖黑鲨号了。提督衙门就跟驯象所和佚园一样,可以作为“提灯人训练营”的官面遮掩。驯象所太小,佚园地位太低,握有军权的提督衙门正合适。   老实说高德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还挺心虚和惭愧,这不是欺君什么是欺君呢?不仅如此,他打造出这么一条从兵部矿场到驯象所和佚园,再到提督衙门的“提灯人生产线”,与魔人势力敌对的同时,也在与大明朝廷和圣山作对,这已经不是在钢丝上游走,而是在蹦迪。   可谁让他本心是想尽力给大明续命,至少续到自己领满退休金呢?   小丽虽然没有明说,能感觉出她是希望高德能把这个提督衙门开得久些。以她的角度来看,自己的关注点能从驯象所转移到坠星海,应该会更安全。而高德的想法么,既然自己已经从小丽的私人物品晋升为她还在半推半却但并未明确拒绝的未婚夫,也总该有些身份,不至于让圣山的人笑话小丽捡了个软饭男。   “水、水师营游击?”   高德话出口就自顾自的陷入沉思,牛得禄却被这话砸得陷入到极度纠结中。   卫军里谁都想当营兵,跟只能熬资历和搞勤务慢慢升上去的卫军体系比,营兵完全是靠战功说话,一日三迁那都不是梦。   不过也不是见着营头就可以转的,还得看这个营有没有立战功的机会,能不能长久一些。要知道一旦转了营兵,再回卫军那就难了。   何况他在靖海卫里并不是自由之身,身后还有……   想到这牛得禄下意识左右扫视,陪同他的部下虽然在另一面压根不把他当上司,可当着提督大人的面哪敢造次,都成了眼观鼻鼻观心的雕塑。   牛得禄心头狂跳,即便他沉迷大炮军舰没啥情商,也明白此时出现了一个足以扭转他自身命运的大机会。   “嫌弃游击小吗?”旁边王昆仑拍拍他肩膀,“一来就给你个参将,那不就没多少上升空间了?而且游击是从三品,千户才正五品哟。”   此时部下们终于有了动静,纷纷投来隐含警告的凌厉目光。牛得禄勉强笑笑,在如今的大明里,品级已经只是个标签了。这么对比毫无意义,体系都不一样。   “卑职……”   他结结巴巴的的话,本性让他退却了,觉得不该马上做决定。   高德从杂念中挣出来,看他这态度就知道不靠谱,跟王昆仑对了个默契眼神,倒也没多失望。此人算是个人才,但若是这般没心气,强拉进来也是隐患。既然他不接受,那就另外找人吧。   正等着牛得禄说出“容卑职想想”之类的推脱之语,咚咚连响,这胖子竟然双膝跪地,重重磕头。   “卑职愿为提督效死——!”   这一嗓子喊得声嘶力竭,仿佛是在与体内的恶魔搏斗,吓了高德和王昆仑一跳。   接着两人又吓了一跳,陪同他过来的几个水兵下意识手按腰间,有一个甚至掏出了手枪怒喝“牛胖子你……”。   下一刻,这个水兵打着转的倒飞出去,鼻血拉出条猩红的抛物线。   “来人!”   王昆仑的拳头定在前方,泛着铜绿光芒,他怒喝道:“胆敢在提督大人身前拔枪,全都拿下!”   吕九眉和李蓉娘等人就在周围伺立着,王昆仑叫喊的同时就已动了。水兵们有的转身想跑,有的掏出枪想顽抗,还有个水兵拔出牛角小刀冲向高德,大概是觉得高德这比女子还漂亮的小白脸手无缚鸡之力,想挟持他脱身。   暖白光辉闪烁,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八瓣金瓜锤的锤头已搁在那个水兵的脖子,脑袋则不见了。隔了一两秒,才听到远处有什么东西坠地,咕噜噜的朝山下滚去。   “不要紧张,”高德收回锤子,淡定的道:“别说手枪,就算是炮也未必伤得到我。”   锤头灰烟冉冉,众人才看到水兵那无头的脖子上,断面被烧灼得发黑凝结。   哗啦啦连响,那几个水兵全跪地上了。这时牛得禄正好抬头,见着无头尸体直直扑倒,吓得又赶紧把脑袋扎地上。   “你的部下,跟那些海匪是一伙的吧?”   高德收起金瓜锤,无视这家伙的哀怨表情符,用脚尖点点牛得禄的肩头示意他起来。这一锤断首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不过当着部下的面他得装出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   “不必细想就能明白,坠星海兵商匪一家,像你这么擅长操舰开炮又没什么背景的人,哪会被他们放过。”高德的话让牛得禄两腿发软,就差扑过来抱腿大哭了。“我猜你这管舰千户的职位,都是他们替你运作起来的。你身上肯定还背负了命案或者算得上大逆不道的罪行,那是他们逼迫你交的投名状。”   “大人……”   牛得禄两眼泪汪汪的说:“大人知我,就如再世父母啊!”   “我可不要你这么怂的儿子,”高德没好气的笑道:“起来!我要的也只是你操舰开炮的本事,你给我好好干就是!”   牛得禄连声应是,挣扎着起身,还抽抽泣泣的像被救出窑子的受苦女子,让旁边吕九眉翻白烟李蓉娘啜牙花。   “船上还有数百水兵,”王昆仑提醒道:“应该都不可靠,应该马上解决。”   “全部?”高德皱眉,全解决了重明号让谁来开?牛得禄是能干,但也不可能一人操舰啊。   “不、不是全部!”牛得禄急切的道:“有大半也是被裹挟的,若是清楚大人既往不咎,还另有前程,他们定然会与贼人划清界限,死命效力。”   “那就以犒劳他们为名,分批把人带下来,由你甄别处置。”王昆仑眨眼就有了对策。   “你们去办,需要我说话。”这是小事,高德就不掺和了。   王昆仑办事,高德放心。   水兵们一舢板一舢板的上岸,引到帐篷里,由牛得禄一一甄别。属于海匪或者亲近海匪的全拿下,剩下的由牛得禄劝诫许诺,尽数收服。到天黑前,除了少数在舰上值勤的,从大副到各部门头目,重明号上的海匪势力几乎一网打尽。   入夜时王昆仑乘坐驯象所的旋翼机,带着吕九眉和紧急赶来的驯象所特勤,直接飞到重明号上索降,把剩下的人控制起来,重明号算是彻底打扫干净。虽然少了将近一半人手,但各部门都还有人,只是把重明号开动起来不成问题。   高德闲来无事,提了大副等人审问,对裹挟牛得禄的这帮海匪有了全面且深入的了解。   “你会后悔的高德!”那大副还硬气得很,“方阁老你不知道吗?他要进无终宫,女皇都得亲自来搀扶!瀛郡王你不知道吗?他是女皇的叔祖!他们都是我们的大东家!你区区一个小白脸,自以为抱上了女皇身边那个远坂爱的大腿,就能在大明为所欲为了?你来之前就没仔细问问,坠星海到底是谁的海?”   方阁老,血塔会摆在外面的头面人物,这个高德自然清楚。瀛郡王倒是不熟悉,旁人解说才恍然,原来是封在海外瀛州的宗室,为大明“守海”千年,到这一代还有郡王之位,那么这位瀛郡王便是海塔会在朝廷上的牌面了。   血塔会根植于内,海塔会根植于外,即便不清楚细节,高德也知这般格局。   “该后悔的是他们……”   大副的叫嚣让高德只觉好笑,当初他可没想过要招惹谁。结果从血手到金钱龟加上恶魔一路害他过来,逼得他只能主动出手,这是何苦来哉呢?   “交给孙婆婆吧,”李蓉娘问他如何处置,高德觉得像刚才那样给个痛快太便宜这些人了,“让她先押着他们去干活,把那些残骸整理出来,堆个临时码头,然后再看她喜欢。”   孙婆婆也被高德招入了提督衙门,她必定要在这岛上开处花圃,肯定缺花肥。   料理完这摊事,旋翼机呼啸着直奔重明号而去,高德则负手扫视这座面积颇为广阔的岛屿。   从现在开始,这座岛就是他的另一处基地了,他要在震旦大明安身立命,只靠驯象所是不够的,这里正合适。虽然交通不便,还缺淡水,但面积足够,泊支小舰队囤个几万人甚至再修个机场都绰绰有余。   “大人……”   吕九眉不在,李蓉娘说话就没什么顾忌了。“您似乎想在这里建座……堡垒,难道您觉得这天下要变了,大明会出问题?”   “天下不是一直在变么?”高德对这个已经把自己设定为贴身女仆的部下没什么隐瞒,“混沌一直都在,大明随时都会出问题。我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不想让大明真的出大问题。就算出了问题,我们还有力量挽救。”   “蒙大人恩德,我的哥哥也放出来了。”李蓉娘说:“前些日子我回了趟家,说到世事,哥哥说大明……没救了。连他那样的普通人都这么想,我觉得……大人您说过,混沌即人心,大明真的还有救?”   你怎么说话呢?   高德不悦,你这话让我根本无从反驳嘛。   他这边沉默,李蓉娘自顾自的说:“不过我并不关心大明是不是要完,只关心是不是跟紧了大人。大人让我的魂魄烧了起来,无论大人要做什么,我都希望这火能为大人添上一丁点光亮。”   “我还是希望你关心一下,”高德叹气,“这决定了很多、很多事情。”   不仅是退休金,还有小丽,他还想跟小丽白头偕老呢。 第223章:远方的蝴蝶与挂念   大明将整个震旦大陆分为三京二十八省,按上古典籍里的三垣二十八宿定名。中京对应紫微,上京对应太微,下京对应天市。不过中京并不在震旦中部而是在东部,上京也不在北部而是在西部,下京倒是在南部。   大明东北的火诸省对应北方室宿,是处苦寒之地。而在省内北面,平原与山林接壤之处的松州更是荒僻。松州全城人口还不到五十万,也就相当于中京西城一隅。   中京还只是霜降,松州却已大雪漫天。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城市里,白烟黑烟升腾,像在雪层上长出粗壮林木,直抵天际。   松州城的一半已变作巨大军营,杆杆旗帜环绕校场而立。既有红底金纹的战旗,也有紫底银纹的官旗。校场停满各式蒸汽车乃至装甲战车,身着红衣的大明军人来来往往异常繁忙。   校场南侧立着高大石楼,大明松州经略李效成立在最高层,隔着玻璃眺望白雪茫茫的远处,发出悠长而空洞的叹息。   李效成年方不惑,进士出身,老太子出事时只是中京府北城通判。当时中京府街头纷乱不休,府城官员因女皇登基而不知所措,没人愿意出面平乱。是他挺身而出,带着几十号衙役上街整顿秩序,由此入了新朝廷的眼。   松州大乱,大学士吕适行举荐他为经略,总揽松州军事。他呕心沥血两个月多,终于把三十万中京禁军拉到了松州。加上省内诸道可供调遣的三十万卫军,手中已握六十万大军。   正当他踌躇满志运筹帷幄,编组出几路人马准备陆空并进,穿插分割,要将百万叛匪一网打尽时,大雪骤降,绵绵不绝,到今天已经下到了第五天。   大雪之下别说人马和战车难行,飞机都难以出动。就这么坐等吧,岂不是要等到来年开春才能出兵?   “尽卿之能在年内结束战事,”女皇的檀音尤在耳边,吕大学士更和盘托出军费紧张的根底,让李经略更加焦灼。   并不是说大雪天气完全无法出兵,不靠战车和飞机照样能打仗。只是中京来的禁军能缩在军营里烤火取暖而不炸营就已令人心安了,唯有本省卫军有在冰天雪地里打仗的本事。不过叛匪就是本地民众,卫军与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李效成相信卫军没胆子跟着叛匪一起作乱,可敷衍了事是必然的,而他没胆子向朝廷敷衍了事。   百万叛匪就藏在这白茫茫的天地里,李经略眼巴巴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让他那颗渴望报效皇恩的热心难以平复。   他异常期望叛匪因为饥寒难耐,从大雪里冲出来,像秋天那样围攻松州城。当然他们再无可能又一次攻入城中,松州有十多万禁军和数百战车,哪怕对上十倍叛匪,也能将他们撕成碎裂血肉。   那些目无王法的下贱之民啊,他们为什么要造反?大明屹立震旦已有千年,尔等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做这种悖逆之事有何意义?所以必然是魔人作祟,这些叛匪的魂魄已成魔人的食粮,唯有斩尽杀绝,才算是救国救民。   敲门声打断了李经略的纷乱思绪,应了声进,一个文弱青年推门进来。   “经略大人……”   青年拿着几份电报上前,“今日上午的军情简报到了,各总兵部均报哨探遇袭,贼匪活动频繁。”   “有劳陈参军了,”李经略接过电报,由衷嘉许:“多亏了参军,我这里才耳目畅通,令行禁止啊。”   参军陈重蒙,前大学士陈世宏的庶子。陈大学士病重时还不忘把这个儿子荐到松州来,李经略自然不敢慢待。   如今陈大学士已经病故,朝中地方的亲信门生纷纷改投门路,家族产业也因莫名原因骤然败落,李经略并未因此冷落此人。他甚至还向朝廷说话,以军务紧要为由夺情,免了陈重蒙辞官守孝,为的是此人的确有才。   靠着陈重蒙上下梳理,禁军与卫军的编组才水到渠成。火诸省内各州和兵备道也是在陈重蒙的打点下尽力配合。有这个人在,李经略可以专心于军务,省却了他与地方周旋所需的大把精力。   “经略过誉了,卑职哪当得起。”陈重蒙恭谨回应,年纪不大,气质却沉稳非凡。李经略又不由暗赞,此人定有大前程。   “参军看出了什么吗?”李经略考校起陈重蒙,“大雪天气,贼匪还如此活跃,这可不寻常。”   “贼匪都是乌合之众,”陈重蒙还真有看法,“劫掠松州后就散作了若干支,各有去向。得知朝廷大军进逼,省内卫军也编组起来了,纷纷遁入山林。山林里哪养得起百万之众,算算时间,他们该是耗光了劫掠所得,正冻饿交加,想抢到衣物粮食。”   “这也亏了你,”李经略点头说:“在大军赶到前紧守各城,坚壁清野,不给贼匪留下煤与可以造饲料与粮食的模械,让他们无法在山林里久待。”   “这也苦了一般民众,”陈重蒙垂目低叹,“有伤天和啊。”   “平乱就得行霹雳手段,“李经略摆手:”这才是最大的天和,还是说说应对吧,你觉得我们该做什么?”   陈重蒙想了想,摇头苦笑:“不好办,贼匪既多又散,禁军难以出动,卫军又不可信……”   说到这变得迟疑,“若是能把贼匪引得汇聚起来再攻松州城,那就理想了。”   “你我英雄所见略同啊,”李经略哈哈笑了,“我也想到了,难就难在要怎么让他们明知危险,也甘愿聚集起来再攻松州。”   “凡人愿行大险者,不外乎情与利,”陈重蒙像是得了指点,思路顿时开阔了。“我们可以散播消息,说松州积存了大批物资,引贼匪来攻。若是经略愿意自污,在消息中加入……经略书生意气不懂用兵,尽遣禁军分兵搜山,松州几乎是空城这些话,贼匪定然心动。”   “只要能剿灭贼匪,这点污秽我哪会在意。”李经略先点头后摇头,“只是这样的利足以引来不少愚匪,不过陷阱布设得如此浅显,怕不能把贼匪一网打尽。我看还得在情字上下功夫,好教贼匪明知是陷阱,但意气难平,也不得不踏进来。”   “大人英明!”陈重蒙拱手赞道,再尽心谋划:“要说情字,松州民乱,其实是本地牧守治政多年,颇为苛酷的缘故。今年秋解时知州尽遣爪牙,要将民众秋粮尽收入库,还不给银角,而是一斤粮给半斤模械造的干粮,终于激反了民人。”   “牧守有过,为何不投告?”李经略哼道:“哪怕是叩阍呢,只要朝廷知道,总能解决,岂能反乱?不管什么缘由,反乱就是死罪。他们还杀了知州,罪无可赦!”   “那……招抚是不行了,”陈重蒙说,“既然如此,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让贼匪因怒而再攻松州?”   李经略负手捋着短须,哦了声就再没说话,但看目光闪烁不定,显然是心动了。   天色早早暗了下来,陈重蒙在经略衙门呆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出来,坐上一辆破旧蒸汽车,回自己在松州城的临时住所。   “经略的晚饭可不好推啊,”车上陈重蒙像是自言自语,“不让你们多发几个通讯还不好办到。”   “李经略定下方略了吗?”车里除了他就一个司机,看起来老实木讷颇为普通,只在说话的时候眯着的眼睛才泄出一缕精光,语气也格外沉冷。   “朝廷早就定下了松州剿汶州抚的方略,”陈重蒙摇头:“若是李效成体谅民情敢作敢为,也未必不能说服朝廷更改方略,但很遗憾,他并不是那样的人。他准备把你们引到松州城下,一网打尽。”   “也算个爽快人,”司机冷笑,“至少没用招抚的借口把大家骗下山。”   “因为他有更有好的由头,”陈重蒙叹气,“他准备在松州祭祀你们杀掉的知州,请朝廷褒忠封诚,通电天下。他想的花样可不少,还包括在报纸电视做文章,在松州用俘虏血祭等等,总之要把你们这些人打成被魔人吸食了魂魄的行尸,永世不能翻身。”   喀喇喇裂响,司机竟然差点捏碎了方向盘。面上倒是不惊不悲,只淡淡的说:“果然是你们这种读书人才有本事做出来的文章。”   “他认为应该有效,”陈重蒙有些不以为然,“我倒觉得只是书生意气,你们这些人哪会计较名声。”   “的确……”司机嘿嘿冷笑,“的确很有效,寻常的乡巴佬自然不计较,可我们是谁?我们是千年前在这里烧荒辟林,开疆拓土,而后戎守边塞数百年的大明军户!   “骂我们是反贼都还能忍,如今朝廷竟然是女子坐皇位,女皇什么的不忠也罢。可骂我们是魔人行尸……我们跟深山雪原的魔人斗了几百年!没有功不说,还这般污蔑,这口气谁能咽下!?”   陈重蒙苦笑:“那你们是要上钩了。”   “不是还有你么?不过我是弄不懂……”司机自反光镜里瞥了他一眼,“陈公子,瞧在你们陈家跟我们做了几辈子生意,陈老太爷对我们也不薄的份上,我才信你。如今这局面,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必管我做什么,”陈重蒙的语气也变冷:“你只需要知道我站在你这边就好,李效成的计策看似书生意气,却很管用,你有没有信心让其他人听你的话一起行动?”   “我明白了,”司机呵呵笑道:“公子希望松州……不,或者整个火诸都乱起来吧,这样你就有了伸展抱负的舞台。很好,我也是这么希望的。至于公子的问题,只要跟着我能打胜仗能有肉吃,其他人自然会听我的。”   “李效成得花十来天布置,”陈重蒙跳过铺垫,直接道:“现在他手下的兵将里,本省的两个参将位置最靠前。他们的辎重补给详情我会给你,正好看看你是不是像传闻中那么得力。”   “松州霸王曹飞虎,”司机翘起嘴角,“你会知道我是名副其实的。”   蒸汽车停在松州城另一侧靠着城墙的独栋小楼边,陈重蒙下车后,目送蒸汽车牵着白烟疾驰而去,这才进了楼。   侍女上前服侍他更衣换鞋,进到书房,管家模样的人正在等他。   “皇港消息……”   管家小心翼翼的说:“那个牛胖子调走了,我们在那艘战舰上的人全被清洗掉。海上的船队也没了消息,对接堂口的人全……跑了。”   “没了?跑了?”   陈重蒙呆了许久,才难以置信的问出声,“不是让他们先假意投到血塔会那边,我也跟方阁老的人通过声气,愿意带着陈家产业过去吗?方阁老不至于这点器量都没有,要把我陈家赶尽杀绝吧?”   他扬起眉毛狠狠的道:“莫非是方阁老那边的手下人自作主张,以为我陈重蒙是丧家之犬,可以随口吃了?”   “小人觉得不像……”管家声音更低,“皇港那边的人说,坠星海多了个提督衙门,牛胖子就是调去水师营做游击了。”   说话时递上了一份报纸,“这是跟着密信一起送来的朝廷邸报,里面说到了兵部的人事变动。”   “缩在这鬼地方报纸和电视看不到,连广播都听不到!”陈重蒙接过报纸,一边抱怨一边看,才看了几行,就抽了口凉气。   “高德……兵部侍中……提督坠星海……锦衣卫同知……”   蓬的一声,他带着报纸重重拍在书桌上,“好个高德!就知道此人是心腹之患!当初就该将他斩草除根!”   在书房转了几圈,他又笑了起来。   “方阁老还有海塔会那些人以为这高德与他们无碍,就等着被掀桌子吧。这样也好,让他们在坠星海搞起大事,如此一来,松州这边有什么大动静,也不足以让朝堂的大人们过于上心了。”   他朝管家招手:“让皇港那边联系一个人,那家伙可不会甘心坠星海落到朝廷手里。”   “啊……啊……”   “啊嚏——!”   坠星海卧虎岛,岛上小山的山顶,高德瘫在躺椅里,对着斜沉的夕阳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定是丽小姐想念大人了。”   穿着军服侍立在旁的李蓉娘笑道:“这几日都不见她再来,应该想念得紧。”   “小丫头别乱说话,”高德抹着鼻子嘀咕:“被人骂才会打喷嚏,她肯定是在骂我。”   “要骂也是骂大人面上太悠闲,”李蓉娘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以为大人压根不管事。”   “是啊,谁让我就顾着管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了呢。”   高德眯着眼睛打量下面的港湾,仅仅几天,港湾处就变了模样。废船残骸堆出了长长栈道,可以停泊大船的临时码头即将成型。港湾之中停了若干条蒸汽铁船,即便无法靠岸,也在通过浮筒和小船卸运货物。港湾之上若干座房屋的框架已经立了起来,而港外边缘乃至山腰各处,更是片片帐篷密布。   等一切准备妥当,他就可以再进入黑鲨号,听舰灵郭瑞德讲故事了。 第224章:郭瑞德的远古大坑   “我觉得世界……我是说包括你们震旦和我们巴托,还有新大陆跟遗弃之地这四个地方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高德穿上了小嘤战甲,带足了从羽林卫仓库里找来的护甲,包括一对护腕样式力场护盾发生器、一面力场强化陶钢盾和一部手提箱大小的力场约束囚笼。武器除了表情符金瓜锤外,还有大小长短各两把陶钢战刀和一枝转轮爆雷枪。大号背囊里塞满了可以维持一周的淡水和干粮,背囊左右各挂一个大号的压缩空气钢瓶。何老头当初给他的那块魔石也没忘,用来维持老古最近才找到的小型矿灯。   总之他做好了被重新幽禁在黑鲨号里的准备,而当舰灵郭瑞德开始跟他讲故事时,却是从类似盘古开天地的环节讲起,让高德觉得自己的准备还不够充分。   “这个世界啊……”   高德下意识的道:“当然是个球吧,泡在浩瀚无穷的星海里一颗微不足道的自己不能发光的球,只是对人而言大得不可思议。”   说完他又隐隐生疑,真是如此吗?   小时候他苏醒了自己的前世记忆,就对这个世界产生了诸多疑问。从混沌到模械就不说了,只说震旦大陆竟然大到了这个程度,就完全违背他所知的地球法则。   这里显然不是地球,但震旦大陆未免大得太离谱。从东部沿海的中京到西部沿海的上京,坐速度比绿皮车快不少而且除了到站外确实日夜不停的火车,居然要两个月之久,换在地球中欧火车也不过半个月时间。   如果说铁道不是走直线,那飞机又怎么解释?中京到上京每旬都会有飞机例行传递朝廷急报,时速五百公里的螺旋浆飞机每天飞满二十小时也得飞五天,正好勉强打个来回。   如果这颗星球上只有震旦这一块大陆,类似地球大陆板块分裂前的盘古大陆,倒也说得通。问题是这个世界并非只有震旦,还有幅员即便小于震旦至少也有一半的巴托,加上新大陆以及只知道个名字的遗弃之地,这颗星球得有多大?   高德大略估算了下,如果把震旦等同于地球的亚洲,巴托等于欧洲,那么这颗星球的体积起码是地球的二三十倍。看这里的地质地相跟地球差不多,密度应该差不多,人也差不多,那这里跟地球几乎没差别的重力是怎么来的?   哦,对了,这里还有太阳和月亮。高德认不来星星,感觉跟地球的星空没多大区别,这就让他异常困惑。   既然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原本世界的法则就不适用了,这个理由貌似说得通。可看看满大街跑的蒸汽车,看看在铁轨上奔驰的火车,还有电视广播报纸,里面全是地球世界的物理法则。凭什么这些法则在细节上适用,放大到整个世界就不适用了呢?   最终高德只能用自己不是科学家,干嘛琢磨这种跟养老生活和退休金无关的事情来麻痹自己,越琢磨越烦恼。   舰灵郭瑞德重提这事,高德下意识道出自己坚守的世界观,又对这个世界观表示严重怀疑。   “啊哈……”   郭瑞德的反应超乎高德预料,他既没肯定也没驳斥,“你信奉地圆说,像你这样的震旦人可真是稀罕。”   别看大明已经进入蒸汽科技时代,世界观上还是老一套的“天圆地方”。认为大地是平的,天是个碗倒扣在地上,这种中世纪的世界观高德自然嗤之以鼻。   即便有了飞机,海船也能看清天海之间的弧形,可“天圆地方论”又修正成了“龟背论”。意思是天还是个大碗,地是龟背,有弧度是正常的。高德难以反驳这个说法,因为迄今为止还没谁完成过环球航行。   “十万年前,巴托那边的人相信地圆说。现在嘛,从那些震旦人的描述来看,巴托人似乎也信龟背论了。”   靠近舰桥的地方,舰灵郭瑞德用混沌之力扰动空气,凝结出模糊身影,话音也格外缥缈。   “那时候巴托人相信的地圆说跟你说的不一样,大家相信天也是圆的,是有限的,把星球包裹在里面。这是《义思达启示录》的说法,最早的义思达给学徒讲述世界真相,由学徒们的笔记整理出来的。”   “你们巴托人就没想过天外是什么吗?”高德笑问,巴托那边也都是帮愚人啊。   “你说的无限星海,在我们那是异端邪说。”舰灵郭瑞德转换到义思达郭瑞德状态,“很早以前流传过这种说法,连某些义思达导师都深信不疑。不过这催生出了很严重的问题,不少义思达认为既然星海是无限的,为什么我们不想办法离开这个世界,或者到世界之外去寻求支援,而非得在这里与混沌进行完全看不到希望的战斗呢。所以这个说法被看做是企图削弱义思达士气的混沌侵蚀,被严厉封禁了。”   “就没人飞上天去看个究竟吗?”高德倒很理解这种做法,逃亡主义者多了内部必然崩溃。“十万年前巴托人就能造黑鲨号这样的大船了,难道没有造出那种可以飞得很高,甚至突破大气层的飞行器?”   “你连空气是有限的都知道?”郭瑞德有些意外,就不知道是哪个郭瑞德。“也对,你是仙洲……圣山的人,圣山应该做过类似的尝试。那么你该知道,这种飞行器原理虽然简单,制造却非常难,因为完全找不到与之有关的任何模械。就算造出来了也很难控制,在我所知的尝试里,只有一次成功飞出了所谓的……大气层,然后就再没了消息,人和飞行器都不见了。”   “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郭瑞德再道:“别说十万年前,现在的巴托人都造不了黑鲨号。这是创世十三舰之一,我都不知道它的岁数有多大,它真正的名字叫……却敌号。”   “创世十三舰?”高德笑道:“莫非在你们巴托人的创世神话里,世界是十三个舰人创造的?”   连中京都遍布巴托风格的小酒馆,巴托人的创世神话自然也广为人知。跟前世的西方创世神话没多大差别,就是一个全知全能不能称呼名字的神创造了人类。只是贯穿人类历史的不是大洪水,而是混沌之灾。震旦人的创世神话倒乱得很,谁谁开天辟地谁谁捏泥为人,穿插着穿插着高德熟悉的桥段,但名字却很难对得上。   不过这些神话只是在寻常凡人中流传,对上层精英而言,大家都不把神话当回事。因为大家知道,神话里的“人类”必然不是自己,而是那个留下了无数遗存,但已经被混沌覆灭的上古文明。高德相信不只是震旦人这么认为,巴托人也一样。   “我们巴托人比你们震旦人优秀的地方就在于此,”郭瑞德大言不惭的说:“我们清楚自己从何而来,我们与上古文明的渊源更加紧密。创世十三舰,就是十三位义思达驾驶他们的战舰逃过了上古灾劫,带领巴托人重建了文明。而你们已经丢掉了祖先的传承,连义思达的技术都需要我从巴托那边带过来,对模械更是一无所知。”   “你们巴托人?”高德耸肩,“我的记忆力不太好,但我还是记得你……不,义思达郭瑞德是巴托人跟震旦人的混血。”   “那是个……错误,”郭瑞德的语气明显沉重了,可以确认他现在是义思达郭瑞德状态。“郭瑞德的血肉虽然不纯粹,但灵魂还是纯粹的巴托人。”   “但十万年前你们那啥模械神教崩溃,你开着黑鲨号……该叫却敌号跑到震旦来,”高德很不客气的戳穿他:“是把震旦当做了避难所或者唯一还有希望的净土。”   “那是神的意旨!”郭瑞德有些激动,身影摇曳着变得更模糊。“是帝神指示我这么做的,我自己并不是发自灵魂的认同。”   帝神……   这是郭瑞德第二次跟他说到这个词了,让他终于生出疑惑。在巴托人的神话里,神不该是没有名字的吗?   “那不过是凡夫俗子的臆想,”郭瑞德哼道:“帝神就是创世之神,义思达就是服侍帝神的神仆,否则我们哪来的至高神火呢?帝神是超越人种的,你们震旦人其实也是帝神创造的。只是被那些仙洲人玷污了,你们才变成这个样子。”   很好,问题从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深入到了不同人种是怎么来的了。   高德没有急着驳斥这家伙的种族主义谬论,很有耐心的问:“那仙洲人又是怎么回事?”   “仙洲人是……”郭瑞德噎了好一会,大概是搜肠刮肚寻找记忆,甚至是临时现编。“是混沌侵蚀世界之后,自世界元素里诞生出的个体意志。用你们震旦人的话说,就是自然神灵。祂们模仿帝神创造的人类,但无法像真正的人类那样繁衍。所以祂们抢夺了帝神创造的人类,利用人类血肉延续族群,渐渐演化出了震旦人。”   高德继续问:“那为什么仙洲人只在震旦,巴托没有?”   “很简单,巴托是人类原初之地,在那里衍生出的神灵被帝神消灭了。”郭瑞德的话似乎能自洽:“一些神灵裹挟着人类逃到了震旦,那时帝神已经与世界一体,只把仙洲人看作世界的另一个可能性,不再追究了。帝神降下意旨,让我带着各种资料到震旦来,看中的只是我与震旦血脉的关联。”   “帝神与世界一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高德需要梳理下时间线,“是在十三舰人……哦,创世十三舰之前还是之后?”   “那就是十三舰创世的时候,”郭瑞德听懂了高德的话外之意,“巴托人也叫义思达创世,与最初的帝神创世区别开。”   高德问到另一个关键:“所以义思达到底是什么意思?”   “义思达就是帝神的别名,”郭瑞德说得斩钉截铁毫不迟疑:“也是他对每一个受造于他的凡人的期望。《启示录》里记载有帝神的原话,义思达是我,义思达是你们,我就是你们,你们就是我。”   高德猛然咳嗽,这话很对味,但从你们那个帝神嘴里说出来就不对味了啊。   “所以震旦这边的巴托洋庙里……”他又明白了一件事,“供奉的那个很像义思达的雕像,其实是帝神像?”   “之前那些震旦人也说过,”郭瑞德说:“但是帝神禁绝立像,供奉帝神像的必然是邪崇之辈。”   “我看只是些愚夫愚妇而已,”高德叹气,“从巴托不远万里过来,建起帝神庙保佑他们生意兴隆。问题是,那些帝神庙在几百年前就凋零了,说明你们巴托那边就算是愚夫愚妇,也没多少人信奉帝神了。”   “巴托已经没有义思达了,”郭瑞德的语气转为淡漠,“新大陆更不用说,都是无耻而邪恶的罪囚。现在的义思达不过是篡夺了义思达的衣钵,只求掌握强大力量的恶棍。你们震旦人的称呼很贴切,他们是魔思达。”   “对了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高德终于回过了神,“就是为了说服我巴托人比震旦人更……优秀和纯粹?”   “那是义思达郭瑞德的想法,”这时的郭瑞德又是舰灵郭瑞德了,“还是他根植在意识深处的不甘心,在他看来,十万年前巴托人就被污秽了,唯一还保佑纯粹的人类就是震旦人。这让以巴托人自傲的他难以接受,只好坚持这样的想法才能避免痛苦。”   “至于跟你说到这些,不把世界是什么样的说清楚,你又怎么理解我接下来要说的秘密呢?”   “老实说我还是不清楚,”高德叹气:“比如说这个世界到底是平的还是圆的。”   “难道就没可能是既圆又平的吗?”舰灵郭瑞德给出提示,“你就没仔细想想,震旦、巴托、新大陆还有遗弃之地,为什么是彼此隔绝的?”   这是个好问题……   严格说四块大陆并不是完全隔绝的,不然义思达郭瑞德怎么可能开着战舰从巴托跑到震旦来,巴托和新大陆的商船又怎么通过远海到震旦来做生意。但这四块大陆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是隔绝的,不只是大海的隔绝。迄今为止,还没有哪架飞机能直接飞到另外的大陆。而海船战舰也只能通过千万年来摸索出的航路,由几条特定的通道来往。在极远的海洋深处,无尽浓雾隔绝了一切探测,宛如创世神祇设立的屏障。   再由神奇的模械想到上古文明,那个文明的先进难以想象,依照现在人类无法理解的法则来改造世界,让世界变得奇奇怪怪,这也是有可能的。   “这跟你说的秘密有关吗?”   高德理智的放弃了深究,如果世界真是被改造过的,那他把脑浆蒸发成等离子体都想不明白。   “当然有关,”舰灵郭瑞德说:“世界的最大威胁就是混沌,而义思达郭瑞德到震旦来的真正任务,就是来找震旦的仙洲人,想联合他们挖出那个秘密,获得拯救世界的武器。”   “武器……”高德的眼瞳慢慢扩张,“是说可以消灭混沌的东西?”   “是的,”舰灵郭瑞德耸肩摊手,努力表达遗憾的情绪。“可惜,刚到震旦的海岸边就遭遇混沌恶魔的袭击,不得不与我融合。为了确保与此有关的消息不被泄露,在这之前他设置了保险。而后在跟我接触的仙洲人里,并未发现满足解除保险条件的人选,于是除了把义思达和模械等技术资料转交给仙洲人之外,这个秘密就埋没下来,直到……你的出现。”   “别绕圈子了,”高德压住过快的心跳,努力保持平常心,“直接说吧,到底是什么东西?去哪里挖?要打几个?”   “事情很……复杂,”舰灵郭瑞德比划了会,认同了高德:“不过流程就是你说的那样。”   他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的说:“那是原版的《启示录》,不仅记载了帝神的创世,还有帝神对混沌缘起的预言,以及封禁混沌的方法。”   “为什么不找仙洲人……我是说圣山的人?”高德下意识觉得这就是个大坑,惊天大坑,足以吞掉他十辈子的退休金。 第225章:二百年大计与迫在眉睫的危机   “你在逃避……”   这下该是义思达郭瑞德出场了,“虽然我对震旦人并不抱希望,这个机会是留给巴托人的,不过我们的确没有第二个十万年了。你的灵魂兼具了义思达与凡人的特质,这必然与我交给仙洲人的技术有关。你有义务完成我的使命,你无从逃避。”   “不管是舰灵还是义思达,你郭瑞德在我这没有丝毫的信誉。”高德也不客气了,“就说前几天吧,如果不是我有脱身之术,可以把恶魔躯壳拉出来烧,已经被你们坑到棺材里成了活死人。”   “我当然希望彻底解决混沌,但我绝对不是没脑子的热血小孩,只要找到什么原本《启示录》就能封禁混沌这种话也就骗骗小孩子。就算存在这个可能性,那必然有巨大的风险,按收益回报算说是九死一生的恩次方都不为过。”   说到后面高德异常诚挚:“我只是个凡人,活个一二百岁就很满足了。大明延续了千年,我看再延个一二百年也不成问题,凭什么放弃现在的安稳日子去搏那一丝丝的可能性?”   “你不是凡人,”郭瑞德也异常诚挚,“你是义思达,至少一部分是。纯粹的义思达活个几千年不成问题,你怎么也能活一千年。”   “嘎?”高德是真惊住了,他能活一千岁?   “具体我也说不准,”这会的郭瑞德应该是舰灵了,“你不只是义思达和凡人的集合体,你同时还有不是义思达和凡人的特质,就是个怪物。”   “说到奇怪,震旦这边也够奇怪了。”舰灵郭瑞德感慨的道:“巴托和新大陆那边有类似社稷之座的东西,由各个魔思达领主掌握。但那里没有灰境,恶魔经常涌入现世。震旦这边的灰境应该是仙洲人搞出来的,天知道他们怎么想出这一招的。”   “这相当于在混沌与现世之间制造出一个隔离层,凡人让自己的灵魂进入灰境,等于加速了混沌的侵蚀。但凡人在灰境里的活动又消解了不少混沌之力,还缓冲了混沌的涌动,可以减少恶魔进入现世的威胁。这样的方法非常有效,富有智慧,但玷污了义思达的纯粹与神圣,巴托人是绝不会这么做的。”   “这必然是仙洲人的智慧,只有祂们才只考虑管不管用,不做是否符合法则的思辨。圣山是仙洲人的传承,你这样的怪物自然是圣山造就的,我相信他们不会让你这样的独特样品只有区区一二百年寿命。”   “震旦人的法则就是活下去,作为人活下去。”高德对这家伙再度表露出的种族主义倾向嗤之以鼻,“至于说纯粹与神圣,现在的巴托和新大陆充斥着魔思达那种怪物,已经没有真正的义思达了,你还好意思说我们震旦人亵渎神圣。”   “他们的本质还是义思达,”郭瑞德还在狡辩:“只是他们把这样的本质用在了错误的地方。”   “说说看,”高德决定不跟这个灌了郭瑞德人格被人种优越论污染了的人工智能探讨路线问题了,“具体计划是什么,我想知道到底要冒什么风险。”   “路线和地点只有郭瑞德知道,”舰灵郭瑞德摊手:“你得先答应并且做足准备后,才能……”   —————   说了一半语气变得沉冷,人格又切换了。“你必须把却敌号浮出水面,修好它,然后装上至少一个战团的震旦义思达……这里叫刑天,才有条件谈后续的事情。”   “让这艘战舰浮出水面同时不引发巨大动荡,最乐观的估计也得至少一年。”高德掰起指头算账。   “修好是说修到什么程度?只是把壳子补好那没意思得添上足够的武备吧?就算女皇全力支持,把这么大一艘战舰恢复如初怎么也需要十年。”   “接下来……一个战团是多少人?小的三千大的三万?这个就完全不靠谱了,但努力作也不是没可能实现。俗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攒出这么多刑天一百年算很快了。”   高德点点头:“一百一十一年,这真是个长远的大计划,我答应了。”   既然义思达郭瑞德给出限定条件,他就完全不担心了,当做这辈子才能完成的大工程慢慢来呗。   “我知道你并不是真心的,”义思达郭瑞德说:“不过每当你在现世里遇到危机的时候,你就会想起这个使命。你会渐渐感觉到,只有投身这个使命,你才会获得彻底的安宁。也不必一百一十一年了,我等你两百年。十万年都等过来了,两百年不算什么。”   话音渐渐低弱,然后切换到语调漠然但又富有情绪的舰灵郭瑞德。“郭瑞德答应这两百年里哪怕是巴托那边有合适的人选都不考虑,就选定你了。作为约定之礼,他愿意把那套郭瑞德的荣耀送给你。”   “我要那玩意干嘛?”事情顺利解决高德心情愉快,“我可没有收藏古董的癖好,而且那不是得留在控制总闸么?”   “你留在控制总闸的恶魔躯壳与留在舰桥的灵魂印记共鸣,帮助我加快了对整艘战舰的控制。”舰灵郭瑞德自得的宣布:“现在整艘战舰又都是我的了。”   高德暗暗鄙夷,本该是控制全舰的人工智能,却引来了混沌让全舰团灭。老大抛弃肉身跟你融合保住了你,临死前对你还不放心把尸体压在控制总闸再设一道屏障。熬过了十万年才恢复当初的地位,你还有脸说这话。   “至于郭瑞德的荣耀,你可不要瞧不起它。”舰灵再道:“那可是专属于却敌战团长的原铸武装,你身上的装备跟它相比,不过是低劣仿品。别看它被时光侵蚀,只要有足以匹配它的力量,你会知道它有多伟大。”   “行吧,就算只是件藏品也不错。”高德只觉可有可无,他对战甲不太感兴趣,身上的嘤嘤战甲已经够用了,倒是那柄叫荣耀之牙的双手大锤挺称手的。表情符金瓜锤挺好用,但只在恶魔之力的加持下才会变双手大锤,以凡人之力激活就只是单手小锤,用起来不是很得劲。   真正的好处不是得了这套古董,而是不必再额外维持一个恶魔手办。   “既然整艘战舰都是灰境了,下次我就不直接进来了。”   从控制总闸门里取出名义上是“郭瑞德的荣耀“,实质是”郭瑞德的棺材”,高德交代舰灵:“以后我只用……灵魂进来,而且在确定什么时候可以把战舰浮上去之前,也不会经常来了。”   “这个我明白,”舰灵有些伤感,“我又要过上以前那种孤独的日子,希望你不会真的等到两百年后才做决定。”   高德扛着样式怪异锈迹斑斑的战甲和大锤出了山洞,让侍立在山洞外的李蓉娘有些讶异。   “这是……甲棺吗?”李蓉娘道出的名词高德完全没概念。   “我在巴托酒馆兼工的时候看过讲巴托风情的图册,”李蓉娘盯着战舰,既肃穆又紧张。“里面有一些关于巴托骑士的画像,那种个头特别大的乍看跟我们的刑天很像,巴托人老板说在他们那不是活人穿戴的,是专门给死掉的骑士用的,所以叫甲棺。”   “嗯,差不多吧,”高德随口应着,心说难怪义思达郭瑞德为魔思达辩护,又对巴托不抱希望,原来在巴托那边,魔思达其实就是尸鬼骑士之类的存在。   “这里面葬着什么大人物呢?”李蓉娘成了好奇宝宝,非要追根问底。   “一个蠢货,”高德可没给郭瑞德留情。   想了想,他又叹着气修正:“一个死了十万年还在坚持信念不忘使命的蠢货。”   “十万年!?”   李蓉娘吓了一跳,又钦佩的看着高德:“感觉大人很赞许这个家伙,是接过了他的使命吗?”   这个小姑娘的感应真是敏锐……   “赞许?不不,”高德摇着头说:“我把他的骨灰都扬了。”   跟两个郭瑞德的交流让高德眼界大开,但他真没把什么使命太放在心上。整个计划的第一步对他来说就是大得没边的计划,也是他此时扛在肩上的实际任务。然而他又没打算真的让这艘战舰浮起来,至少在他培养出成千上万的提灯人之前,这艘战舰不能浮起来。   等等……   回到临时搭起的军帐,吃了旋翼机送来的妹妹牌盒饭,审视自己的计划与郭瑞德的计划,高德心头咯噔一响。   把一个战团的刑天划拉到自己手下是不可能的,就算有这么多刑天,圣山也不可能同意。如果提灯人能替代刑天的话,这就不成问题了。只不过这么一来,自己的计划岂不就成了郭瑞德的计划?   这又引来了另一个麻烦,寻找原版《启示录》这个使命义思达郭瑞德并不愿意交托给仙洲人,至少是仙洲人这个整体,他只想找到合适的个人。而自己要完成这个使命,就得驾着战舰,带着大队提灯人和海量的物资离开震旦,圣山会坐视不理?   于是问题就归结到圣山这边,他是把这事瞒下来,还是向圣山交代?   这么一想,原本很香的饭菜顿时都不香了。   扒拉完盒饭,高德决定暂时瞒下来。反正郭瑞德不想把这个使命交给圣山,而小丽也没有进战舰里跟郭瑞德沟通的意思。   帐外响起惊呼声,守在外面的李蓉娘探进脑袋说了声“她来了”,就不迭缩头转身跑了。   高德还在发愣,白衣少女掀开帐门,翩跹而入。   小丽……   “你是想让整个中京天天看流星啊,”高德笑着起身,伸展双臂,“飞来飞去的不累吗?电台已经架好了有事可以打电话,就算有急事,远坂爱不至于穷到调不出一架旋翼机给你用吧。”   “不必心痛我,”小丽淡淡笑着走到身前,拍掉他企图环上腰肢的魔爪。“就当是晚饭后的消食运动,费不了多少劲。”   虽然拒绝了他的拥抱,银瞳中的秋水还是显出少女的心绪,就是想当面见到他。   “中京那边不忙了吗?”高德蠢蠢欲动,“要不就在这里待几天,跟我一起开开荒?”   “我倒是能翻手成田覆手落雨,”小丽嗤笑,“你嘛,我可不知道你还会种田。”   她神色一正,严肃的说:“太一魔教居然敢行刺女皇,这阵子我得跟着师傅待在无终宫护卫女皇,哪可能到处乱跑。你这边也得留意,你在坠星海另开局面,不管是对朝堂,还是对三港的魔人势力,都是极大冲击,他们可能会有激烈反应。我今天来是仔细查查这座岛的情况,看除了通往古舰的传送器外,还有没有另外的隐秘通道。”   “是苗苗做的饭菜?”瞥了眼桌子上的空饭盒,小丽叹气:“好些日子没吃上你们做的饭菜了,无终宫的厨子只会做那种淡出鸟来的东西。”   这才是鲜活的少女嘛……   高德为小丽渐渐显露本性而高兴,要还是以前那个直接拍一叠金龙票过来让他躺下的小丽,哪怕是那种事情都做得索然无味,更不用说平常相处了。   “倒是忘了,”高德拍额头,“明天我让他们把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也送过来,到时候就能在这里给你开小灶了。”   “记得要原本那口铁锅,”小丽居然是认真的,“一下子换了锅我可能不太习惯。”   说着她牵起高德的手:“走,陪我去巡查吧,我的时间不多。”   两人携手出了军帐,朝着港湾北面的海岸行去。路上遇着李蓉娘等人,小丽是目中无人全当空气,只好由高德不停颔首回礼,承受那一道道敬畏艳羡等等丰富情感的视线。   小丽是故意的,就像在定军山遇上羽林卫那会一样,刻意牵着手强调两人的亲密关系。只是自己更像是被牵的那个,但瞧在滑嫩小手的份上,高德就不在意了。   “高德……”   渐渐的不见其他人身影,小丽忽然幽幽的问:“小爱以前说,你当着她的面很认真的说过你没有意中人,那时候我们已经……有关系了,难道那时候你还没有考虑过我?”   来了来了……   高德头皮麻了起来,就知道之前那通糊弄只能敷衍过眼前,现在小丽回过了神,自然要追究他的心路历程。   “现在找我要了名分,除了应付女皇和朝廷那边外,是还看中了我什么?姿色?力量?”小丽的每一问都在诛心,“我倒是不太介意你的想法,你终究是我的……东西。不过小爱说得对,既然我们之间有名分了,我也得从这个名分出发,用凡人的心态看待你的心思。”   她仰望已经斜沉的夕阳,吐了口浊气:“你其实也算不得凡人了,你至少能活二三百年。有了这个名分,我们要相处这么久,我自然不希望你还有很多事情瞒着我。”   要糟!   高德暗暗叫苦,他瞒着小丽的事情多如牛毛,甚至是整头牛。   “说吧……”   小丽放开手,转身面对他,眼里是似乎能看穿一切的彻然。“那时候你跟小爱不熟,可能有不好意思开口的缘故。现在对着我,你该说说心里话了。我问你,从小时到现在,你真的没有记着哪个女孩子,希望跟她相伴终身吗?” 第226章:你真的只知道吃软饭啊!   Emmm……   高德强烈的渴望着自己也能刷个表情符顶在头上,那大概是猫猫叹气。   他努力思考小丽问这话的动机,出于两辈子的贫瘠经验,他只能抵达小丽是想挖出自己初恋这一层。   说起初恋啊,那当然是小丽了,那个小小的小丽。   “如果把小孩子过家家也算上的话,我倒是记得另外一个女孩子。”   高德坦诚相告,他倒不觉得小丽会吃醋,不过难保她会有“私人物品必须是纯洁的”这种想法,进而要对自己搞灵魂审查甚至封禁记忆之类的恐怖行为。   “其实苗苗说过的,就是另一个小丽。十年前住在你和你师傅买的那座院子里,我和她有一段还算愉快的童年时光。”   隔壁院子曾经有过的另一个小丽并不是秘密,听高苗说起的时候,现在的小丽反应很平淡,只是特意强调了自己叫丽,被加的那个“小”字不过是她发放给自己私人物品的特权。   “还算愉快?”   小丽的反应居然是不满意,“仅仅只是愉快,就足以让你希望和她相伴终身?”   “都说了是小孩子过家家嘛。”高德摊手,“而且的确只算得上愉快,那可是个熊孩子啊,好奇心强得都想把太阳月亮吞了尝尝味道!”   没注意到小丽微微抽了抽嘴角,他沉浸在对昔日的追思中。“换个人三五天就被她的十万个为什么掏空了,我也是付出了巨大努力才应付下来的。当她不再问为什么而是琢磨怎么做的时候,相处就变得有趣了。”   “我记得……她想挖条地道连通两座院子,在下面建个大的避难所。为了让她对挖地洞这事有直观和深刻的印象,我就先挖了个很深的坑,再让她在坑里横着挖。她挖了不到一米土就塌了,我把她刨出来的时候她哭得跟泥猴子似的。”   “还有……我跟她讲过活死人墓的故事,她学着小龙女在绳子上睡觉。一根当然不够她弄了两根,第二天找到我说她屁股痛。我一看屁股都勒成四瓣了,她哭着说没人会娶四瓣屁股的女孩子,要我负责……咳咳……”   高德说得高兴没注意,被迎面吹来的寒风灌了满喉咙,咳得涕泪皆下。   小丽垂着眼帘,遮掩自己足以杀人的目光,努力用平缓语气说:“小孩子不都是这样吗?怎么就让你觉得可以陪伴终身了?”   “最开始是痛苦,适应了还算愉快,”高德回了些气,对那股寒风的来由毫无感觉,继续沉湎在记忆里。“再往后就是快乐了。”   “她的个性很强,很积极主动,年纪还那么小,就下意识的在按照自己想法改变环境。虽然有些顾头不顾腚的,但只要有合适的人辅佐她,她应该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高德带着丝憧憬的笑道:“如果她没有离开的话,可能会做个商人或者作坊主,我给她当账房先生或者狗头军师。有从小养成的默契,日子过得应该很舒心。这样过一辈子,对凡人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幸福了。”   “你……”小丽看似淡漠,脸上却爬满了各种微表情,“这就是你想要的日子吗?你不怕别人说你毫无追求只知道吃软饭?”   恍惚间时光倒流,仿佛回到了当年,跟那个小丽探讨人生。   “追求什么呢?”高德沉沉的叹气,“或许我特殊,或许我就是懒。总之我就是觉得,在这个根底都看不清楚的世界里,做得越多越危险。索性什么都不做,好好过凡人的日子就行。”   曾经他也是有追求的啊,但还在童年的时候就被这里的现实毒打,早早向这个奇葩世界投降了。   “可你不是凡人了,”小丽俏立在旁,也像是沉进了昔日的时光。   “是啊,那个小丽早早就离开了,现在必定在哪里大放光彩,也未必记得我了。”高德振作一笑:“我也不是凡人了,得尽忠大明,还得为能配得上另一个小丽而努力,这就是命运吧。”   “我不是另一个小丽,”小丽很认真的纠正:“我就是……丽。”   她轻咳两声,语气颇为不自然:“你对那个小丽的印象还这么深刻呢,如果她回来了,那她才更适合跟你白头偕老对吧?”   那么你是准备洗我脑子了吗?   高德有些开心,此时的小丽人味真足啊。   “你是问的以前啊,”他无辜的摊手,“至于现在嘛,我觉得长大了的那个小丽应该更像女皇,全副身心都放在自己的事业上。不像你,至少还能分出一点真心对待我这件私人物品。”   高德说到女皇的时候,小丽眨眼,待说到后面,眉梢垂下,眼里荡起淡淡涟漪,向高德送去一缕秋水。   “你真的……”她有些感动,“真的就只知道吃软饭啊!”   说完甩头冷哼,又牵住了他的手,这一次更加用力。   牵着高德继续前行,小丽郑重警告:“以前那个小丽你得好好记牢不许忘了,这样你就能随时拿出来跟我对比,懂得我的好!”   不仅是人味,连女人味也更足了,都懂得不管逻辑不讲道理了。   两人沿着靠近海岸的山坡巡视,说是巡视,更像是散步。   呼呼海风吹着,一时找不到话说,气氛有些冷。   只顾着品味小丽那温热滑嫩小手也不是个事,高德装作才记起来的样子,说到了黑鲨号的事情。   “帐篷里那套义思达战甲?锈成那样我还以为你是从海里捞起来的呢。”小丽不以为然的说:“圣山处理过的模械每一件都有超过十万年的历史,十万年前的义思达战甲可算不上珍奇。至于黑鲨号的秘密,无非是当年巴托的义思达逃到震旦来,用一些技术资料交换圣山的援助。那时候圣山还叫仙洲,是仙洲做了什么,从巴托那边转移了不少混沌之力到震旦来,避免了巴托被混沌彻底毁灭。”   “你在黑鲨里听到的秘密就算是真实的,但也是片面的。圣山没有什么秘密,圣山就是震旦人的先祖仙洲人坐化飞升后留下的意志。继承意志的凡人借仙洲神灵扶助王朝,培养刑天,铲除恶魔,抵御混沌。”   “我是圣山培养的圣者,获得了自然神灵之力。你也是被圣山选中的人,但没有走上战仆或者刑天的道路,而是埋在凡人之中等待合适的时机生长。”   这些小丽都说过,混沌是分光暗两面的,暗的一面是恶魔,光的一面是神灵。压迫世界的混沌之力从来都属于恶魔,但不是说神灵那面就完全消失了。圣山的根基就来自混沌中的神灵,刑天是混沌的绝缘体,并不依赖神灵。而圣山的人,包括小丽和她师傅姚婆婆,以及羽林卫刘承望那种战仆,则都拥有神灵之力。至于更具体的细节,高德就没资格知道了,他只知道小丽的神灵之力有“寂灭”特质。   “然后又被你选中,”高德点头:“成了你的私人物品。”   “那时情形特殊,”小丽终究还是有操守的,脸颊略略一红,粗着嗓子补充:“会借你疗伤也是看出了你与圣山关系匪浅。”   说到这高德脑子里终于掠过一缕电光,圣山什么时候选中的他?如果是小时候的他,那以前那个小丽也是圣山的安排?   冷声打断了他的思考,“跟你说过不要贸然再进战舰里,你就是不听,不要再有下次!”   高德不迭点头,这时的小丽不仅有了女人味,连河东的狮子味都出来了。   接着小丽咦了声骤然停步,高德下意识伸手按腰,有刺客!?   “地脉松动了……”   小丽低头盯着地面,高德是看不出什么,就稀疏的小草和干涸的土壤。   “你别动……”   小丽伸手一招,白丝带自腰间飞出,抖成一柄长剑,噗的插进土里。   单手按在剑柄上,隐隐冷白光辉自小丽身上荡出,沿着长剑没入地下。   地下不知多深的地方开始震动,传到地面上时变作纵横交错的摇晃,让高德两腿发软脑子晕眩。他不由得感慨,眼前这具纤纤身躯到底蕴藏着多大的力量啊,随手就搞出了一场地震,按这震感算至少是三级以上。   不远处惊呼声响起,那是李蓉娘跟若干卫兵,她一直正大光明的跟在两人身后,此时被地震搞得像海草摇曳,又如群魔乱舞。   此时高德与小丽脚下,大地已然崩开巨大裂缝,朝着远处急速延伸。   待裂缝蜿蜒急进爬上山头时,那座海拔也就百来米的小山头轰然崩碎,碎块被来自地下深处的巨大力量直喷上天,拉出粗壮尘柱,再扩展成蘑菇云。   大大小小的黑点倾泻而下,小丽拔剑一劈,白光掠空,带起凛冽飓风。漫天碎石被飓风卷作一处,呜呜呼啸着直奔海面,搅起滚滚白浪。   高德刚竖起大拇指准备夸夸小丽,淅淅沥沥的雨点落下,仔细看那不是雨点,是自山顶缺口喷出的清泉。   “有水啦——!”   远处某个女人尖着嗓子大叫,正是吕九眉。   “小丽啊……”   沐浴在冷冽泉水中,高德鼓足勇气,提出了真诚的建议。   “你一剑就能震出地下泉眼,十剑挖个一千米不成问题吧?”   他握住小丽的手,耍赖般摇着:“你一天挥十剑,十天差不多就能挖到黑鲨号了,要不试试?”   小丽呆呆看了他好一会,确认他不是开玩笑,气极反笑。   “我可不想埋进土里被你笑话是泥猴子!” 第227章:成为提灯人的第一步   蒸汽轮船突突喷着白烟,劈开波涛起伏前行。其他人都在谈论前些日子那场突如其来的海啸,梁大甲却自顾自的眺望海面,一颗心随着船与浪上下难定。   轮船要去的地方原来叫卧虎岛,现在叫提督岛,正是坠星海提督衙门的驻地。他跟着大批工匠被征调到岛上,名义上是提督麾下的营兵,其实另有安排。   他压根没想过当兵啊……   梁大甲满肚子苦水,这段日子他管着酒吧,是他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光。他本以为这样的日子只是开始,未来还有更大的前程,没想到这就是他人生的巅峰了。   当初组织出了大变故,灰境进不去了。上司王九也久久没有现身,各路不知什么来头的地下势力都找过他,想把他连人带小酒馆吃下,但都被他拒绝了。他不是很在乎能不能修行,只在乎能不能过宽心日子。而且他是讲义气的,既然进了组织认了上司,哪能随便变节呢。   前几天王九终于出现了,居然要他收拾停当去提督岛。那时候他真有了暗中跑路甚至投到其他势力的想法,只是见着王九是被锦衣卫的南极星大面包送过来的,醒悟组织的背景非同寻常,这才绝了念想。   当兵……他这岁数这身板,别说上阵杀敌了,只是粗茶淡饭每日操练就能要了他的命。每天三杯远海洋酒,早上豆浆配蛋糕、中午炒饭加沙拉酱、晚上打卤面配奶酪的日子就要一去不复返了啊。   “这是难得的机遇,我好不容易给你争取到的。”王九还这么说过,“你是我这一支的代表,到了地头好好努力积极表现,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那时候梁大甲差点哭了,这期望太沉重了他背不起啊。   但他能怎么办呢,他是讲义气的。是王九把小酒馆交托给他,带他进了组织,让他摆脱了只是个酒馆小伙计的身份,不必再像街上的其他伙计那样沉沦在底层每天为几十个银角苦苦挣扎。   王九说的熬过了开头就好那些话,他没怎么往心里去。他期待的人生就是守着小酒馆或者其他什么铺子,每天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见到的也都是老面孔,所有新奇和危险都只是他跟别人聊天的话题。   他不知道自己能熬多久,所以他做好了被呵斥责骂甚至鞭打然后丢回西城,甚至被王九踹出酒馆流落街头的心理准备。到了那时他的人生也只能从头开始,想想也不算太坏,他二十来年的人生本来就是这么一轮轮过来的。   同行的工匠都喜气洋洋的算着会有多少工钱,唯有梁大甲笼罩在灰暗的低气压中,只觉人生无亮。   轮船自皇港出发,向东行驶了接近两个时辰,终于到达一座大岛。以前这里叫卧虎岛,但这里没水也没什么风光,就是个荒岛也没人在意它叫什么,提督岛这个新名字必然比旧名字更深入人心。   轮船停靠在颇有些奇怪的码头边,泊位加栈桥竟然是由若干海船残骸拼起来再加了层钢板。码头之后俨然是处大工地,若干挖掘机打桩机轰鸣震天,道路、仓库、住房等大片建筑已经显出雏形,要不了几个月,这里便是座颇具规模的城寨。   梁大甲心中的郁气被这热闹景象搅散了不少,对这个提督衙门的前景也隐隐生出期待。下了轮船,在码头角落找到打着“营兵接待处”旗帜的地方,亮出王九给他的兵令状,锦衣卫打扮的官人让他到旁边的棚子里等着,棚子里已经挤了不少人。   都是跟他差不多大的年轻小伙,看穿着三教九流什么都有,乍看有说有笑跟常人无异。等梁大甲进了棚子,才感觉不对。这些人身上隐隐散发着异样的气息,对其他人而言可能是冷暖之类的错觉,对他来说就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和他一样的异人。   原本还想打个招呼混个脸熟的想法顿时散了,梁大甲低眉顺眼战战兢兢,努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感。他心中也波澜大起,这提督衙门招营兵,招的竟然全是异人?   很快乘坐这艘轮船来报道的营兵都到齐了,那个官人来到棚子前,举手竖起大拇指朝身后一指,要他们步行去军营。   “两刻钟到,最晚到的三个人负责刷十天马桶。”   一看那是距离码头很远的山腰,片片帐篷如林铺开,梁大甲就暗暗叫苦,不仅得走着去,还限时两刻?   官长驾着蒸汽摩托扬烟而去,棚子里的数十人骚动起来,牢骚怪话不绝于耳,听得梁大甲异常舒适。没想到这些人和他一样,都是不情不愿来这里的。   可惜这些人也跟他一样,抱怨归抱怨,没人敢把官人的话当耳边风。不少人甚至嘴里骂着,身体已经冲出棚子,如风般跑了起来。   数十人如群狗出栏,争先恐后的奔向山腰。沿途的工匠行人都是见惯不怪的表情,这样的情形似乎每天都在上演。   最初梁大甲也是奋勇争先,至少不能是最后三人之一。不过跑着跑着,他感觉这个目标离他越来越接近了。他虽然是异人,真正的本事也就是弹出那副血爪。这本事从来没真正用过,亮出那几次都是吓唬人,有一次还被吓唬的对象……也就是那位比女子还要美的锦衣卫百户反吓了回来。他这个江湖喽啰就没打打杀杀过,也完全没锻炼过体能。   等跑出正在建设的营寨,踏上铺有煤渣和碎石的山路,梁大甲左右和身后就只有几个人了。他心头一急,计上心来。   “伙计!咱们这么拼不是个事!”   虽然没打架的本事,察言观色调和气氛倒是他擅长的,梁大甲招呼其他人:“就算没落到后面,累死累活的也不划算啊。”   前后有十来个人,都满怀警惕的盯了他一眼,有个好事的问:“你想说啥?”   “我是说……”梁大甲想了想觉得这么做应该没破绽,“咱们不如不相互争先,一起走,到时候就没倒数三人,谁都不必受罚。”   “想靠这点小机灵混事?”这些人可不是没脑子没见识的乡巴佬,马上就有人嗤笑:“到时候就不是倒数三个刷马桶,是咱们这一群人刷马桶。”   “把其他人都叫上呢?”梁大甲也不只这点想法,从当伙计到独力主持酒馆的这些时日里,他印象最深的景象从来都是客人从一群变成了一伙。一伙人哭或者笑,或者压低声音议论,只要是一伙人,酒馆里的气氛就格外不同。仿佛每个人都拿出了一分力量,汇聚成一头无形的巨兽,异常有力的压迫着左邻右舍以及他这个旁观者的魂魄。   “把前面的人也都叫上,”梁大甲说:“咱们一起过去,同时到地头。”   其他人沉默了一会,纷纷赞同。   “罚不责众,官长不可能把几十号人都罚去刷马桶吧。”   “没错咱们抱成团!那些不理咱们的,到时候咱们就给他们小鞋穿!”   “既然是营兵,就该出成行入伍,不能单独行动,这是个好理由!”   于是这十来个人不再相互争先,而是聚在一起列队前行。还不时招呼前面的人加入,乃至派出跑得快的急跑到前面打招呼。   一刻多钟后,除了腿长脚快实在追不上的几个人先到,六七十号人整整齐齐的跑到军营大门前。把倚在蒸汽摩托旁等得百无聊赖的那个官人吓了一跳。   “你们……”   官人年纪也不大,却颇为干练,一看这架势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犹豫了片刻,官人问:“后面没人了吧?”   梁大甲跟大伙一起摇头,没谁出声,就怕被当做领头的拎出来处置。   “就算没人教你们军礼,”官人顿时气势大涨:“也该知道礼敬师长!怎么,我这个锦衣卫总旗兼提督亲兵营把总没资格让你们开口说话?”   官长利落挥手:“后面十天全营马桶都归你们刷了!”   梁大甲等人哗然,不满的争辩起来,叫嚣之声传到了山顶的大帐里。   “你推荐的这个胡大江的确适合当教习啊,”大帐外,高德举着望远镜打量军营,对身边的王昆仑说:“就是每天都要闹腾一阵子,万一里面有人忍不住动手,甚至动用异能,那就危险了。”   自从上次跟小丽开了不该开的玩笑,到现在大半个月了她都没再来一次。倒不是真生气了,而是太一魔教的高阶成员在中京四城不时出没,她忙着跟要姚婆婆主持无终宫警备,无暇分身。跟她用通话器聊天的时候,她开始渐渐代入到未婚妻的角色,嘘寒问暖百般叮嘱。   高德在这段时间里也静下心来,专注投入到眼前的事情上。明面上紧抓提督岛和提督衙门亲兵、水师两营的建设,暗地里也加紧了绝魂谷和血怒原野两面的经营。到现在,明暗两面的工作也开始渐渐交织起来,朝着汇聚为一体的方向前进。   军营里的动静就是其中一项,高德这个坠星海提督有等同总兵的统兵权。并不是说他可以随意招兵买马,还有兵部盯着他呢。   他在提督衙门之下设了水师和亲兵两营,水师营负责巡海缉私,亲兵负责他个人以及衙门安全。从战舰枪炮到具体员额,再到各级官佐,他都得向兵部递交详细申请,再由兵部提交朝堂,获得允准后才能付诸实施。一旦有不符的地方,被都察院弹劾,那就是擅专兵事图谋不轨的大罪。   不过这只是官面流程,他抓着王昆仑做好文书工作就行。都察院那边吕适行算半个自己人,只要没太大问题吕大学士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何况他的统兵权只是总兵级别,还没有独立财权,根本没办法跟正在松州汶州剿匪的两个经略比,兵部和朝堂也没兴趣紧盯他这摊小生意。   在大面之下的细节上,高德就有充足的自由裁量权。比如招兵任官这些事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给牛得禄允诺的水师营游击已经到位了,牛得禄从靖海卫里又拉出了三艘战舰,给了三个舰长千总的职位,四艘快速巡防舰组成的水师营已经开始巡海捞钱……不,缉私了。   水师营只是提督衙门的面子以及业务部门,亲兵营才是高德的核心部门,他准备把亲兵营搞成“提灯人候补营”。营里的哨长队长都是驯象所杂务科的特勤,第一批营兵则是由驯象所和现有五个提灯人推荐的异能者。   高德对第一批营兵不抱太大希望,能有三分之一成为提灯人候补他就很满意了。这些异能者都是江湖客出身,甚至不少来自暗手血塔等魔人组织,江湖习气难改。他真正寄予厚望的是铜鼓山矿场的矿工,但还得等个把月,裘正仁那边组织的第一批矿工才能到。   当然了,军营是个大熔炉,能多熔炼出些合格材料总是好的。高德把教习杂务之事交给了王昆仑推荐的胡大江,此人是王昆仑的发小,身兼卫军与锦衣卫双重身份,同时也是个异人,在门州基层待着。   “收拾这些地痞肯定会有动静,”王昆仑黑着眼眶有气无力的说,他那不是被打的,而是累的,高德把他用得太狠了。也怪不得高德,派了几个参军供他调遣,他仍然事事躬亲。还好仗着是魔人血厚,就算累得抽风了,孙婆婆也能把他拉起来继续用……啊不,继续干活。   “而且那些家伙心里都有数,个个都以为是被派过来执行特殊任务的,应该不敢搞事。”   “希望如此吧,咦……”高德看到了不太熟但认得的某个人,那家伙如果没吕九眉保下来,本来该成远海小酒馆的调味料。   “结果是那家伙把人组织起来的么?”看其他营兵都指住那人像是推锅的样子,高德有了点兴趣。   难怪吕九眉会保下此人,果然有点特别。   “通知大家,今晚血怒原野全体集合。”记得吕九眉给了此人暗手血塔的混沌之鳞,高德觉得可以把此人转到血怒原野,正好也到了给血怒原野传火……点火的时候了。   “老大……”   王昆仑终于抱怨起来,“我有点忙不过来啊,别忘了现世里我几乎就是在代行提督,跟兵部、中京府、皇港这些部门打叫道的都是我,盯着营兵集结这种事情我都要亲自干,现在还让我管着血怒原野,连岗位补贴都没有,是不是不太……合理啊?”   “那行吧,”高德很好说话,“血怒原野你就别管了,交给吕九眉。”   “吕九眉?”王昆仑咂咂嘴,语气顿时变了。“眼下我还忙得过来,就不麻烦她了,她可是提督大人的亲兵营游击呢。”   高德撇嘴暗笑,这招还真好使,这家伙就是看不得吕九眉分他的权。 第228章:你是把社稷之座的火偷过来了吗?   跟十几号人共住一座帐篷,让梁大甲恍惚又回到了少年时代。那时候能睡大通铺都算好的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破庙、仓库、废船甚至桥洞凑合,吃的也都是那种便宜得不要钱的面糊。   “帐友”们操着带有各种口音的中京官话熟络感情,听得出跟他一样,都是自小从外敌到中京来,混迹于车站码头或者市集的人。说话时充满了忆苦思甜的感慨,现在已然是不再需要为吃穿住流汗甚至流血的阶层了。   很遗憾,因为怂恿大家抱团对抗亲兵营教习胡把总,害大家都得刷马桶,梁大甲成了最不受欢迎的人。帐里没谁跟他搭话,他只能闷闷的坐在床边听他们说话。   “别埋怨了,我来的时候专门找人打听过,这提督衙门开不长久,等衙门关了咱们之前干啥接着还干。”   包括梁大甲在内,大家都是被强征过来的,对这坠星海提督衙门既没概念也没好感。而且似乎都有些身份,至少不是那种刚到中京混江湖连吃穿住都愁的程度,也不觉得当提督亲兵有什么好处,都是怨声载道苦水漫灌。   年纪稍大的人劝解说:“就当是犯事进了衙门,打熬一阵子罢了,还管吃管住呢。”   众人都笑说也不至于惨到这种地步,不过没人当做好事倒是统一认识。   “何止于此呢?”梁大甲腆着脸发言,他自然不甘于被排挤。“我老家有句俗话,这混江湖呢有三大铁,一起票过仓、一起蹲班房、一起扛过枪。就算坠星海衙门要关,咱们一起扛过枪也算是铁哥们了。回去互通声气,那不是多了无数门路?”   他拱手作了个环揖:“兄弟梁大甲,西城远海小酒馆的伙计。之前是好心办了坏事,连累大家了。除了跟大家一起刷马桶,后面十天咱们这帐的马桶也都归我倒了。”   沉默了一阵子,有人呵呵冷笑有人哈哈傻笑,耿直的说跟你作铁哥们怕是要折寿,抬杠的说你真想做目长倒十天马桶可不够得一直包到底。面上虽然不算友善,倒不再视他如无物了。   靠着酒馆里招待客人的眼界以及混江湖的历练,梁大甲终究融入了这群人里。听他们各报家门,不是车站码头看场子的,就是走街串巷收孝敬的,还有小半跟他一样是商铺伙计。虽然只是小角色,却不是最小的那一级。而且总有些遮遮掩掩,说话时很少互相对眼神,似乎怕自己的什么秘密被对方从眼里看出来。   “大家都不是寻常人啊,”梁大甲随口感慨着,让大家转头的转头,咳嗽的咳嗽。   猜测就此肯定,之前的感应没错,包括自己在内,这一帐……不,整个亲兵营都是异人,搞不好还有魔人那个级数的怪物。   “真不明白,那位提督大人为什么用咱们这样的人当亲兵。”   他另起话题,大家的话匣子再度打开。   虽然混迹底层,却都是消息灵通的人,七嘴八舌的凑出了完整背景。这位叫高德的年轻提督姿容非凡深得恩宠,行事乖张手腕通天,用常人思维去想他是想不出什么的。大家都是常人,所以也没必要自寻烦恼了,反正乖乖听话熬到头就好。   “是啊,大家都是常人。”梁大甲面上附和着,暗笑跟自己一样,每个人都在极力强调自己是常人,生怕看出彼此的不凡,连这种关系到前途命运的大话题都不愿深谈。   帐里倒是变得热络了不少,正讨论着亲兵营的薪饷伙食,低沉的哨声忽然吹响,还有人拍打着帐篷吆喝赶紧集合。   一群群人出了帐篷,在军营中间的空地里集合。由锦衣卫打扮的队长哨长押着整顿队形,一千来人费了小半刻钟才列队完毕,依旧是队形散乱松松垮垮。   梁大甲等人见过的亲兵营教习胡大江面对众人,把十杀令之类的军纪吆喝了一遍,再躬身拱手,请出了他的上司,也是在场所有人的头领,亲兵营的管营游击。   这位游击一出场就让上千江湖客骚动起来,队长哨长鞭子棍子一顿抽才安静下来。不过包括梁大甲在内,不少人张得大大的嘴一直没合上。   亲兵营游击竟然是个很年轻也很俊俏的女人!   最初只看身板的时候倒没看出来,只觉得这小白脸挺俊的,甚至跟传闻中比女子还美的提督大人搞混了。待游击大人一迈步,腰肢摇曳的味道是个男人都感受得异常清楚,不由让人可惜胸前的平坦。   此时亲兵营还没换装,兵还是平民服色纷杂繁乱,官倒是一水的锦衣卫打扮。而这位女游击还是个身着飞鱼服的高阶锦衣卫,看缀带与仪剑至少是百户,哪是寻常的游击?   梁大甲难以合嘴的是,这位游击就是他在组织里的上司王九,驯象所的吕九眉!   他怎么也没想到,前不久感觉还只是组织潜伏在锦衣卫里当个小官的恩人,现在竟然高升到这种地步了。   “尔等应该知道,提督大人为何要把你们招为亲兵。”   吕九眉开口就让上千号人心头发颤,“本官是你们的上司,一言足以决你们生死。但不要把本官比作你们以前的上司,他们只是在暗面决你们生死,本官所决的,是你们在明暗两面的生死。”   “本官对你们的要求就是令行禁止,你们乖乖当好提督大人的亲兵,自有你们的大好前程。若是有谁在这里发作江湖性子,本官很乐意拿他妆点军营。看到营门左右的杆子了吗?那不是挂旗的,而是挂人头的!”   “听清了吗?”   吕九眉骤然冷喝,得了稀稀拉拉的回应。   “我没听见!”   “听清了!”   上千人吆喝起来,依旧乱七八糟。   吕九眉手一展,竟然从斗篷里提出枝大枪,枪管粗得足以撑裂在场每个人嘴巴。她单手举枪朝天开火。轰隆枪声震得每个人耳朵嘶嘶作响。   “没有精神!”   吕九眉的声音似乎比枪声还响,“没喊到比枪声还响,就站在这一直喊到天黑!”   “听——清——了!”   连梁大甲都运足了气力,一遍遍吼着,直到最后一声吼得把胸腔里不再剩一缕空气,整个脑袋都震得发麻,才终于让吕九眉点了头。   “很有精神……”   山顶上,高德看着吕九眉大发官威,满意的点头。这些亲兵至少要淘汰一半以上,现在他还没必要亲自露面。   “接下来各目推选伍长目长,目长依次来见本官。”   吕九眉一甩斗篷转身去了她的军帐,这边哨官队官进到各帐,要众人现场推选。   大明营兵是按伍、目、队、哨编制,五人一伍两伍一目,五目一队五队一哨。哨长队长都是有品级的官长,伍长目长则是半官半兵,除了上官指定外也可士兵推选。   每座帐篷都对应了一目,梁大甲这边还在衡量是不是要争取当个目长,他们的队官过来时,其他人就已把他卖了。   “看来你是众望所归呢,”队官看着梁大甲,颇为笃定的笑道:“吕游击也说了,你所在这目就由你作目长,现在就去见游击大人。”   众人只当他之前怂恿抱团的事情被吕游击知道了,起哄的笑着,梁大甲却是暗暗欣慰,终究没忘自己这个下属。   “调你过来,就是要在这些人里插一个眼。”   游击大帐里,吕九眉对立得笔直目不斜视的梁大甲说:“组织有了新的发展,我们的前路更加光明,还让你蹲在小酒馆里太浪费人才,正好也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人才。所以你不仅要在亲兵营里充当我的耳目,还要经受住考验,在提督亲兵营里当个合格的亲兵和合格的目长。”   “对了你的那块混沌之鳞呢?”吕九眉又道:“带在身上?交给我。”   梁大甲颇为忸怩的从腰后掏出金属圆盘,他就进去过几次,还正忙着杀伪魔攒魔尘呢,结果里面就变成了烈焰地狱,根本没办法进去了。   看清他是从哪里取出来的,吕九眉抽了抽嘴角,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要他把这玩意丢在地上。   “拿着这个,”她取出另一块混沌之鳞,“组织另外换了灰境,今晚子时一刻前进去,就在军帐里,不必担心安全。”   梁大甲恍然大悟,组织是真的有了新发展。   “组织……”   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在心中郁积已久的问题:“到底要做什么呢?”   然后意识到这是作死,赶紧抽自己耳光:“小人该死!”   “没关系,”吕九眉摆手止住,仰头看帐顶,目光深邃语气深沉。“组织的目标自然远大宏伟,非尔等所能明白的,只有等你孜孜不倦的努力,未来晋升到我这样的层级,才能明白一二。”   这很符合梁大甲对组织这种神秘势力的想象,也让他跟着组织的决心稍稍坚定了些。   待梁大甲告退,吕九眉还保持着望天的姿势。   “是啊,他到底要做什么呢?”   吕九眉喃喃低语,本是努力揣测王无敌的用心,恍惚间王无敌跟高德重合在了一起。   这块混沌之鳞是高德交给她,让她转交梁大甲的。说实话高德拿出这玩意的时候她真的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想到高德竟然也是魔人,至少是跟魔人有关系。但鉴于王无敌的交代,以及自己的吸血鬼魔人身份,她既不敢追问,也不敢去探查这道门之后的灰境是哪里,只是明显感觉到这不是绝魂谷。   高德到底要做什么?   吕九眉恍然醒悟,高德来当这个坠星海提督,背后还有她不清楚的事情。   深夜,除了巡营官兵,军营里一片沉寂……除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坠入全新的灰境,梁大甲却不敢沉湎于新奇之中。不按时到达远处亮着血红光芒的山坡,惩罚倒是小事,辜负了吕九眉的寄望他可承受不起。   他现在还没凝结出完整的恶魔躯壳,除了一条手臂外,其他身躯就是薄薄一层皮,裹住他那如软泥的身体。好在之前的灰境里已经熟悉了,还能如现世里常人那般行动。   他拔腿急奔,跑着跑着就发现有了同伴,不只一个。这些人里很少有完整躯壳的,都跟他一样不是脑袋就是臂腿凝实了,其他地方只是层皮。大家彼此打量着,没人开口,跟白天军帐里相处的气氛一般无二。   很快众人上了山坡,在一座破庙前集合,此时从其他方向也源源不断赶来异人乃至有完整恶魔躯壳的魔人,等破庙里又亮起绿紫蓝等色魔光时,梁大甲觉得人应该是到齐了,总数有二三百人。   团团魔光自破庙中探出,那是一个个散发着强大力量,化作了有形压迫的魔人。有如云雾般虚实不定的灰豆芽,有如青铜铸造的铁人。等有六条手臂的血魔巨人踏出破庙时,牵动的强大力量让梁大甲的身躯不断塌陷,他都有了要被拍扁成纸的强烈感觉。   下一刻压迫骤然消散,梁大甲跟橡胶人似的身体又弹了回来,他努力维持着稳定,跟随其他人一同躬身下拜,口称大人。   “不必叫我大人……”   除了极少数人外,众人只知道此人是此处灰境的头领,平常教导他们的王昆仑等人都奉他为首。   “我们是同道,”血魔狂怒者的六条胳膊里,四条横在肩后。血光飘荡,宛如巨大光翼。   “我知道你们一直心存疑虑,你们为何会在这个地方。”   血魔狂怒者转头看左右的同伴,包括在浅蓝雾气中变幻不定的身影,如青铜武士的人,还有伸展着各色花朵如字面意义上花枝招展的人。   “其实在以前,我也……不知道。”   狂怒者六条手臂同时摊手,骤变的画风让不少人身躯摇曳。   “我只知道这是前人的路,走这条路可以苟延残喘。”   狂怒者的语气转回凝重,“但现在我知道了,我们有了新的道路。”   “你们不要紧张和惊讶,也不要害怕。”狂怒者扫视众人。“我展示给你们看。”   说完身躯微微一抖,然后胸口位置竟然裂开一条缝隙,柔和的白光自缝隙中喷吐出来,化作冉冉焰火,随着不断裂开的缝隙,片刻间就遍布全身。   “你们本是凡人,被混沌侵蚀成了魔人,还时刻面对被恶魔夺魂的威胁,现在……”   狂怒者说:“你们有了将恶魔之力点燃,化作自身力量,同时也净化自己魂魄的可能。”   裹满狂怒者全身,烧得滋滋作响的白焰让众人神魂震荡,就听噗噗一阵响,包括梁大甲在内,不少人化作一摊烂泥倒在地上。   “高、高……高明啊!”   浅蓝云雾中,那个绰约可见的灰豆芽身影扭得像在跳钢管舞,吐出的话语也癫狂至极。   就听她惊叫:“你是把社稷之座的火偷过来了吗?” 第229章:我们的目标并不伟大   “这不是社稷之座的火……”   高德正摆着造型,被毛绒绒这一嗓子叫得差点扭了叉腰肌。社稷之座的火就是大明皇帝在烧自己,他怎么可能偷得了。   “这火每个人都有,它的名字就叫凡人之火。”   维持住造型,放松压制,任由意识深处的灼热升腾,高德化身的血魔狂怒者被熊熊燃烧的白焰吞噬,有如人形……不,魔形火炬。   白焰中高德的声音依旧笃定,还因为多了呼呼烈焰的振荡显得更加沉稳。   “这是破魔之焰,以凡人的魂魄为芯,以恶魔的躯壳为油。侵蚀凡人身心的混沌之力在光与热里化作飞灰,魂魄因此凝炼如铁,不再受恶魔威胁。”   高德知道不仅毛绒绒、王昆仑等人都处于极度震惊的状态。按理说他该先拉着这些人开小灶,不过自己给吕九眉混沌之鳞让她转交梁大甲的时候,她也很震惊。所以高德也就把这震惊当做必要的历练,不给他们面对这近乎终极选择的关口临阵退缩的机会。   “高老大你疯了啊,烧自己那得多痛,还要烧一辈子这是人干的事吗?”毛绒绒必然是这反应。   “我都已经鞠躬尽瘁蜡烛成灰了,老大你还要我烧自己,我到底图的是什么啊?”这必然是王昆仑的反应。   “这火怕是要烧蔫我的花花草草啊,使不得使不得。”孙婆婆肯定会这般推脱。   前头的都退缩,刘小胖和驼子瘸子瞎子麻子这些后头的自然有样学样。驯象所这伙人跟暗手血塔那边的人不一样,他们还有退路,还可以做选择。高德自然不容许他们跑掉,这火得大家一起烧才能旺,才能分担得了因火而动的混沌之力。   终究是自己在官面这边的核心班底,高德不可能用强。索性趁着血怒原野扩充的时候,带着还懵懵懂懂不知就里的新人一起投火。没错,这是裹挟。   说完绝对正确但这会还没人能明白的话,高德并没等待众人的回应,直接加大火力。身后的破庙微微震颤,白焰也在庙里燃起。等毛绒绒她们回过神来,整座破庙都被白焰吞噬了,而她们身上也开始弥散出缕缕焰光。   高德的凡人之火沿着手办侵入这处灰境的核心,这里没有魔塔,自然搞不出多大阵仗。但破庙算得上是魔塔的塔基,他没费多大力气,就让凡人之火点燃了塔基。这么一来,凡人之火就点燃了毛绒绒王昆仑等人在破庙里留下的魂魄印记,再由印记向他们的魂魄侵彻,把火传给他们。   “相信我……”   抢在毛绒绒惊恐尖叫前,高德向她跟王昆仑孙婆婆等人传讯。“就算我隐瞒了很多事情,也不是为了把你们和这些新人的魂魄烧烤来吃了。你们可是他们眼里的前辈,别让他们笑话了。”   “但是很痛啊!”毛绒绒吱吱叫着,倒是刻意传讯没让新人听到。“而且很可怕,不挡着的话整个人都要被烧成灰的!”   “在这里的只是你的一部分,最初你进来的时候还是软泥怪呢。”高德鼓励她破罐子破摔,“就算全被烧成灰了,对你来说只是一场噩梦。”   “那还不可怕?”毛绒绒呜呜哽咽,“我最怕做噩梦了!”   她还在犹豫彷徨,毛光光、毛晶晶、毛绵绵等其他灰豆芽身上亮起缕缕白焰,她们没有多话,直接选择了接受。   “就信高大人一回,”花人一体的孙婆婆原本绿光萦绕,此时朵朵小花也变作了燃烧的白焰之花。传讯断断续续,显示她正承受着不小的痛苦。“反正老婆子我也没啥油水可榨的。”   “大人真是的……”王昆仑跟小媳妇似的抱怨,“事情本来就多,又压下来这么一摊,明早我还得去皇港煤仓替牛得禄要煤呢。”   说话时铜绿身躯也裂开了道道口子,白焰滋滋喷薄而出。   王昆仑终究还是王昆仑,嘴上颇多计较,心中颇深城府,骨子里还是相信高德,毕竟人生目标都是一样的。   六臂血魔狂怒者身边的魔人一个个燃起白焰,本就强大的力量气息随着焰火摇曳,让二百多新人凛然生畏,对那似乎能将魂魄融化的白焰也不再那么恐惧和抗拒了。   “真的很痛呢……”   眼见姐妹们都燃了起来,毛绒绒也赶紧跟进,只是还在嘀嘀咕咕的嘟囔,“好吧还是有好处的,感觉不再那么冷也不空了。”   “可以调动更多力量了,”孙婆婆头上的白焰之花怒放,“魂魄也有了什么变化,太微弱现在还没多大感觉,不过是朝着安心的方向变化的。”   梁大甲努力凝聚意识,晃晃悠悠重新塑出形态站了起来。见到前方那道如火墙的白焰,感应着与混沌之力迥然不同的灼热,心头也跟着热了起来。心底深处某块如万年寒冰的东西骤然动了,让他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有那东西。   小时候虽然与家人失散,流落到中京,在街巷里跟乞丐混混甚至流浪狗争饭吃,那时候还是对人生抱有希望的。会羡慕的看着读书人,憧憬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出人头地。即便跟着帮会混到十多岁的时候,心已经麻木,也还是觉得未来说不定会有超出他预想的生活。   但被组织选中,知道了自己身体里藏着恶魔,有朝一日必然会被恶魔吞噬身心之后,他就彻底绝望了。渐渐的他把安安稳稳过日子当做了人生目标,觉得过得了一日就从老天爷那赚了一日。   组织变动,被吕九眉抓着成了她的下线后,他似乎看到了一丝曙光,但进入灰境后,恶魔之力侵彻身心的那种阴冷空洞感,又让他越来越恐惧。在灰境里杀伪魔的确能凝实魂魄,但又冷又空的感觉没一点减弱,让他明白即便修行得再强大,也只是延缓恶魔降临的速度。   现在却不同了,这种灼热的感觉让他终于有了丝自己却是属于自己的感觉。白焰直接烧灼着魂魄,那必然很痛,不过应该也很踏实和安心。   当梁大甲准备张口时,已经有人抢先了,人数还不少。   “我们也能烧起来吗?”   “这火我们要怎么得到?”   “要我们做什么大人请说!”   “你们还得慢慢来,”血魔狂怒者的六条手臂伸开,白焰中混着血光在背后招展,像红白相间的焰火之翼。   “先获得完整的恶魔躯壳,再尝试点燃魂魄。这个过程因人而异,我不能做任何保证。”   高德说得颇为模糊,让旁边正维持着燃烧的毛绒绒等人再度震惊。   听起来用这什么凡人之火点燃魂魄既困难又危险,而这家伙竟然没有现成经验,他就这么直接让他们烧起来了,这不是把他们当试验品吗?   “有一点很重要……”   高德再道,“所以你们必须相互扶持,共同进步,而更关键的是,彼此信任。刚才我说了,我们是同道。”   “今天我们会聚在这里,并不是为了什么权势富贵,仅仅只是为了能抵御混沌的侵蚀,为了不被恶魔夺去魂魄。”   “我们认定混沌是所有人的大敌,大敌面前凡人应该团结一心。凡人之火是对抗混沌的唯一武器,我们的目标,对自己而言,就是获得凡人之火,对他人而言,就是将自己的火传给更多人的。”   “我们的目标并不伟大,但我们希望,当凡人之火遍及天下时,混沌即便还在,人心也无法再扰动混沌,那时便是我们的胜利。”   那团游走着密密麻麻白焰的浅蓝光雾嘀咕:“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传火?”   “关键不是火,是光。”   从王昆仑孙婆婆到新人们都还沉浸在这“并不伟大”的目标,高德对毛绒绒解释:“不是所有凡人都能点燃凡人之火,就像所有凡人虽然都被混沌侵蚀着但只有极少数才会变成魔异一样。传火只是发展同道,真正的意义在于,当火光越来越多,甚至多得像漫天星辰的时候,那些普通人就会安心了。”   “高……老大,”毛绒绒小心翼翼的说:“你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高大甚至神圣了,你真的是高老大吗?是不是哪位神灵附体?”   这怎么就高大神圣了?   高德叹气,后面的话他还没说完呢,只要这个世界上的普通人都安心了,笃定的相信只要这漫天星辰的火光在,世上就没有混沌与恶魔,那么混沌与恶魔就真的无法降临现世。到那时大明岂不是就稳如泰山,他的安宁晚年与丰厚退休金岂不是就稳如老狗?   “我们真的没问题吗?”   毛绒绒又担心的问:“感觉烧起来就收不住啊。”   “不必担心,”高德安慰道:“就是注意下节制力量,别在动用力量的时候被这火烧得意识不清就行。”   “不知大人是怎么弄出这火来的,”孙婆婆在旁边感慨道:“不过的确令人心神激荡,今日才知混沌也有这样的东西克制。既然大人志在传火……呃,火光普照,那不是简单得很。只要把其他魔人拉进灰境,直接把他烧起来就是?”   “可不是我的独创,”高德赶紧推锅,“毛绒绒最初的话道理上倒是对的,大明皇帝就是用这样的火在社稷之座上抵御混沌。我们没有社稷之座,只有灰境,那就在这里点火了。所以你该明白,这可不是能在现世里光明正大做的事情。”   “这等同谋反啊,”孙婆婆自然懂,顿时有了忧虑,不过是在为高德忧虑。“圣山还有朝廷哪会容凡人自己这般……点火,只能暗中行事。不过这么一来,高大人你不是还想混到退休然后领退休金吗?这样下去,还能混到领到?”   隐藏在恶魔躯壳下的面部抽搐了一下,高德叹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倒是还抱着一丝幻想,不是还有小丽么?等一切妥当了,把小丽拉下水,加上郭瑞德那边的秘密,未必不能求得圣山的谅解。只要圣山谅解了,而且自己这些人都是忠心大明的,朝廷应该没昏聩到自毁长城。严格说起来,大明朝廷其实就只是圣山的外围单位,震旦这若干万年下来,都是铁打的圣山流水的王朝。   血怒原野的传火集会就此落幕,破庙里的白焰变弱了许多,但依旧裹住了整座破庙。毛绒绒王昆仑等人匆匆离去,他们要回现世细细体会凡人之火,同时学会随心控制。新人们则分作两类,有的去原野里杀伪魔,继续走之前的修行之路,准备按部就班的先获得完整恶魔躯壳,再尝试点燃自己。另一些人则聚在破庙边,小心触摸着白焰,想找到直接点燃凡人之火的快捷办法。   “修行到完整躯壳就是从异人变成魔人,这个时间因人而异,大多数人一辈子都做不到。”   “不是做不到,是在变成魔人之前就因为恶魔夺灵,或者魂魄溃散而完蛋了。”   “就这么点也是点不燃的,看刚才那些尊者,很明显和我们一样也是才知道凡人之火。引火燃魂的时候都有些紧张,只是他们都很强了,才都没出问题。”   身边的人低声议论着,一个个因恶魔躯壳被焰火熏烤得融解而后退,等凝结好了又上前试探。   梁大甲也进进退退试探了好几次,确认在自己的魂魄被这火引燃前恶魔躯壳就会全部融解。他不甘心的冒险把血爪伸到白焰中,滋滋爆油声不断,等清醒时,发现自己是被其他人拖出来的。   “你差点整个扑进去成灯油了,”旁人说:“那火就在你的魂魄里蹿着,烧出老大股黑灰。”   另一人说:“我们本想瞅着你烧到底,看会不会有什么奇迹,可想到老大说的那话,还是把你拖出来了。”   梁大甲异常感激,道谢之余,心中又是一动。   “老大也说我们需要团结一心,要不咱们几个连在一起试试?”   周围众人面面相觑,魔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最终是说话的两人应道:“善!”   三个人手牵手,梁大甲居中伸腿,另外两人左右伸手,颤颤巍巍的探入白焰之中。 第230章:三人成众火必生焉   巨船披岩挂石,驮着宫殿,静静浮在白光云海间。   “真是安静啊……”   俯瞰云海的边缘,副手悠悠感慨着,向来沉冷的面目此时流溢着闲适甚至慵懒。   “从没有这么安静过,从没有安静过这么久。”   他又一次抬头仰望,本该深幽的天幕挂着点点星辰,异常稀疏也异常黯淡,但的确是星辰,那也是他从未见过的。   “所以……”   他对旁边旁边坐着沉默不语的人说:“大明到此为止了,对吧?”   “是要做好准备,”大明庙陵卫统领,刑天战团第一连的连长肖茂密说:“准备好面对前所未有的恶魔之潮,准备好去死。”   “是啊,王朝更替跟我们无关,”副连长叹气,“那不过是城堡里谁出面来管事的变化,而我们这些人只管在城堡外抵抗恶魔。不过……莫离真是太可惜了啊,她本来没必要跳进这个坑的,现在却要坐在这里,把自己烧成灰烬。我能做的,也就是在那一刻到来前先走一步。”   “还是有些……不同,”肖茂密也打量着天幕,眯着眼睛有所期待,“第一颗白星出现得很奇怪,像是若干片混杂的白光凑起来的。我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只要是不同,就意味着这一次跟以往会有不同,或许……或许结果也会不同。”   “的确奇怪,”副连长点头,努力回忆若干天前那颗白星出现时的景象。那时先是一点白光闪烁,然后是若干点白光呼应,渐渐的白光融在一起,黯淡隐没。   前辈刑天们说过,以往的天幕是有很多星辰的,甚至有大如日月的光华。白光对应着燃烧的天地鼎炉,是凡人以魂魄抵御混沌的入侵,当然都是被迫的。大明收尽天下鼎炉,天幕就此虚无,偶尔有白星升起,也如昙花一现。   现在天幕上白星群起,自然是现世崩乱,枭雄英杰借藏于民间的器物燃魂自立,大明气数已尽的显现。这跟以前王朝更替时的情况一样,那时虽有星辰乃至清月冷日,星辰日月的位置却很固定,白光也很稳定,并不像现在这般迷乱闪烁着。   “但也更让人担心了……”   副连长又略带苦涩的说:“既然如此奇怪,说不定就是未来的帝星。到了那个时候如果我还活着的话,为新帝效劳,哪怕只是名义上的,终究还是不适应啊,那时祖庙里必然会有莫离的像吧。”   “大明享祚千年了,此时亡还是百年后亡都无损于它该有的荣光。”肖茂密叹气:“若是该亡时拖着不亡,反倒有损。至于莫离,就把她看做我们的一员吧。既然我们做好了准备,她也该做好了……唔……”   话到末尾,天幕上的异常让他顿了顿,又一点白光闪烁。   副连长也讶异的咦了声,那点白光离最初的白星很近,亮起之后又黯淡下去,并未消失。就如最初的白星那般隐约可见,稳稳挂在天幕上不起眼的角落里,与其他正在剧烈闪烁的白星形成鲜明对比。   “越来越奇怪了……”   肖茂密低声嘀咕,浓密眉梢也微微扭曲,挂满了疑惑与忧虑。   “真是奇怪……”   提督岛,军营一侧的病房里,高德自言自语,“就这么点燃了?”   包括梁大甲在内,病房里躺着三个病号,都紧闭着眼睛大喘气,汗如雨下,虚弱到了极致。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这三人的缕缕魔光掺杂着暖白光丝,随着呼吸极有节奏的明灭起伏,这是健康的症状。   “魂魄有些散乱,不过正在重新凝实,”藤蔓般的细枝缩回孙婆婆手腕,她也给出了让高德安心的结果。“现在只是肉身和五感诸识都不适应变化,躺一夜基本就好了。”   梁大甲三人是在灰境里出的事,高德发布了“传火宣言”后就离开了,留下新人自己修行。这些人要么是驯象所特勤,要么是像梁大甲这样在暗手血塔覆灭后,被驯象所或者锦衣卫招揽的异人魔人。对应着亲兵营的哨队目伍官,是整营的骨干,都进过不少次灰境,不需要再作更多教导和监督。   但没想到梁大甲这三个胆大包天,连恶魔躯壳都没凝结,就擅自结伴直闯白焰。据目击者说他们三个手拉手只是在边缘试探,没想到白焰瞬间暴涨,将三人尽数吞噬。等大家想施救时,三人已经在白焰里消失,只留下冉冉黑灰。   灰境并不是现世,烧掉的只是魂魄的一部分。对高德这样魂魄致密等于不存在的人而言,甚至只是一部分意识,跟从噩梦中惊醒没什么区别。   不过寻常凡人是有魂魄的,在灰境中遭难,轻则精神失常重则变成植物人,何况还是被凡人之火烧的。高德得到通报后,马上招呼孙婆婆救人,还好情况并不严重。   只是看这三人的魔光,竟然都点燃了魂魄,这着实出乎预料。   凡人之火可不是一传就燃的,就只是提灯都需要相应过程,并且成功率不是百分之百。李蓉娘夏侯老头那一拨没人出事是有几方面保障,首先他们是有足够基础的魔人,其次他们一部分魂魄留在了暗手血塔的魔塔里,魔塔被凡人之火焚毁,他们有足够力量熬过最初的转换。同时还有小楚,小楚虽然很讨厌其他人留在她“睡觉”的地方,但作为纯粹器灵,她不仅不会主动损害凡人魂魄,还会出手保护。   最后一个原因比较玄奥,应该归结为李蓉娘等人对“王无敌”足够信任。按老古的说法,凡人之力是唯物的,那么在魂魄压迫下燃起的凡人之火应该也是唯物的。可凡人之火偏偏更像是唯心的,越不畏惧它,它越无害。越畏惧它,所畏惧的那些伤害就越明显,颇有些“观测者效应”的味道。   所以要顺利的接受凡人之火,点燃自己魂魄,就得对高德或者传火之人有完全的信任。同时发自内心的相信自己的魂魄并不会被这火烧蚀,相信这火可以让自己的魂魄燃烧起来,清除身心里的恶魔之力,抵御混沌的压迫。   当然还得有相当的力量,至少是拥有完整的恶魔躯壳,如此才能给凡人之火“添油”,避免一上来凡人之火就猛烈烧蚀魂魄,适应不了就心生畏惧,再因畏惧而瓦解信任,传火就此失败。   后面一点是由绝魂谷的若干试验确认的,绝魂谷那边并没有停止发展成员。在夏侯老头庞杨夫妇前往铜鼓山矿场之前,他们的任务就是联络还隐藏在中京里的暗手血塔成员,希望尽量“回收”一些没被血塔会或者海塔会拉走的基层成员。   最终的成果是,十个人里只有三个能挺过灼烧进入绝魂谷并且坚持下来,三人里又只有一个人能承受凡人之火。而这十中存一的人里,迄今为止还没人能在绝魂宫里加上新的魂魄印记,点燃自己的凡人之火。只有十几个人按照原有的修行路子在山谷外杀伪魔凝练魂魄,逐步适应。   血怒原野这边的情况更糟糕,既没有魔塔遗存,也没有小楚那样的器灵……现在该叫境灵。毛绒绒王昆仑他们力量过得去,在灰境留有魂魄印记,对高德也足够信任,接受继而点燃凡人之火算是正常。新人们各方面条件都不够,就算有零星几个拔尖的点火成功,也该是在驯象所特勤那帮人里,高德真没想到梁大甲这三个恶魔躯壳都不完整,还只算异人的愣头青竟然成功了。   “这家伙之前就是个酒馆小伙计,没什么历练。”吕九眉也在,听孙婆婆这么说,轻松之余又不爽的道,“换了环境就胡来,真是不堪大任。”   这副师长辈的姿势让高德瞥了她一眼,论年纪这家伙比你还大呢,急着当姑老婆子干嘛?   “大人……”   梁大甲依稀听到吕九眉说话,顿时惊醒,只觉干渴得像烈日下的咸鱼。医工扶起他给他灌下一大杠子清水,才稍稍好了些,不过仍然觉得心里揣着团大火球,熏烤得身心飘忽,看东西全是花的,身体也难以控制。   “魂魄太弱,难以控制凡人之火。”孙婆婆一眼就看了出来,吕九眉也点头,她们都有亲身经历。这会凡人之火还在心底阴阴燃着,但她们不仅魂魄强韧得多,还能熟练的遏制火势。   孙婆婆又摇头:“除非能尽快让魂魄凝实起来,否则……”   梁大甲还能清醒,看另外两个躺在床上的只有喘气的份,必然更严重。   “高大人?”   吕九眉看向高德,她不明白梁大甲去了哪里,但看这架势,竟然是跟绝魂谷一样也在点燃凡人之火。这让她顿时醒悟之前王无敌的说法,王无敌说高德身边是绝佳的发展之地,那时候还以为王无敌是通过什么手段潜伏到高德身边,现在看来,高德分明就是跟王无敌一伙的!   一时她不敢深想更多的可能性,只知道高德绝不是她原本以为的抱远坂爱或者其他哪位大腿的小白脸。当然王无敌跟高德这两个人会不会是一个人这缕杂念还是在脑子里跳了一下,但相貌气质,尤其是她自己的感觉上,两人还是泾渭分明的。   必须是泾渭分明的!   现在她期望高德给出解决办法,不行的话就得等王无敌出现了。   “必须救……”   高德当然得救,不只是看在这家伙是吕九眉拉起来的部下,把这种积极分子救下来了,对其他人也是极大鼓励和鞭策。而最重要的,还是能搞清楚为什么三个如此弱小的异人,居然都能点燃凡人之火。   不过怎么救呢?   这三个人的问题在于魂魄不够强大,马上改善魂魄状况这是不现实的,那么有没有办法用什么东西替他们的魂魄分担凡人之火呢?   转念高德就想到了办法,何老头的魔石!   “去拿三枝腰灯,要新的没用过的。”   高德吩咐,跟在身后的某只灰豆芽速去速回,拿来了三个怪异的东西。   接近小臂长只有手腕粗,上下两头封着铁皮中间是透明玻璃,看起来像抱头裹尾的大号试管。头上有铁扣可以挂到腰间,还有多层活页,可以将中间那段玻璃完全遮住。   高德觉得之前那种矿灯非常有用,希望能找到模械大批制造。老古在羽林卫和工部的仓库里翻了个底朝天,找到了模械,然而造出来的却是这种小一号的矿灯。不过小归小,效用跟那种其实该叫魂灯的矿灯一样,都可以点燃魔石,映照出魔光。   何老头的魔石一直放在高德身上,他取出很小一撮,分做三份放入灯里,让吕九眉把一枝灯交给梁大甲。   “点燃它……”   吕九眉让梁大甲握住灯,重复高德的话:“把心里的火引出来,点燃这灯。”   梁大甲虽然脑子迷迷糊糊但还能思考,乖乖照做。在他的常识里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他能在现世里凝结血爪,但这种隔空燃火的事情,完全不……自然。   不过当他以意念引导着火渗出身心时,手上的玻璃管骤然热了起来,白光渐渐亮起。等不那么强烈但足以照亮周围的白光在灯里稳定住时,梁大甲也吐出大口迷蒙灰气,整个人像从烈焰地狱里挣脱出来。   “大人……孙大人……提督大人……   见到几位大人紧紧瞅着自己,梁大甲挣扎着想起身跪拜,却被高德按住。   “我也是大人!”某只灰豆芽在后面嘀咕。   “你跟他们出了什么事?”高德没理会努力展示存在感的毛绒绒,“做了什么?包括你那时在想什么都说出来,不要漏下每个细节。”   “出事……”梁大甲的目光先是迷茫,渐渐转为清澈,手中的灯似乎也随着他的清醒和镇定,灯光越来越清亮。   “当时我们似乎被丢进了一切都消失了的世界之外,身边只剩下彼此,那时候也有无数杂念,不过马上就抛开了,脑子就转着几个问题,我是谁?这是哪里?我该做什么?”   梁大甲没上过学,表达颇为艰辛,应该跟当时的情形有很大误差。但说到那三个问题时,高德就已有领悟。   “然后……我感觉到了另外两个人,借着他们我终于想了起来。我想他们应该跟我一样,也是如此才清醒过来。我们三个又同时想着一件事,就是……活下去。那时候或许想的不是活,而是……怎么说呢,觉得如果另外两个家伙不见了,那我也就忘了我是谁那些事情,我自己就不存在了。”   梁大甲苦笑道:“再之后就昏过去了,醒来发现躺在这里。”   “三人成众……”   高德点点头,“这是之前我在灰境里对你们说过的。”   “是的,大人说过,我们要团结一心。“梁大甲顺口说着,然后觉得不对。   “那时候是提督大人!?”他瞠目结舌,那个他以为是组织高层的尊者,竟然就是高德! 第231章:提灯人从灰境到现世   “我知道你们有不少疑问,”高德说话的同时瞥了眼吕九眉,她比这个梁大甲还要懵逼。“这不是重点,到时候你们会明白的。”   “这个灯……”吕九眉此时的关注点并不在高德身上,高德与王无敌有一腿这事给了她极大震撼,她还在苦苦承受不敢深入。现在她只是对这灯有了兴趣,绝魂谷里就有灯,虽然样式不同,不过作用却跟现在一样,都是帮着分流凡人之火。   问题在于绝魂谷是处灰境,这里是现世!灰境才成立的事情现世居然也成立了,这是什么道理?   “真的能点亮啊,哎呀比以前舒服多了。”   白光又在后面亮起,是毛绒绒,她用又找到了新玩具的好奇语气嚷着,握着的灯光散发出淡淡光芒,正由弱变强。   这下别说吕九眉,高德都嘶嘶抽起了凉气。   “你这是哪来的?”他下意识的问。   “就是他们手里那种灯啊,全新的。”毛绒绒觉得高德实在大惊小怪,“你说三个我拿了六个,安全余量嘛,瞧我做事多稳当。”   “我是说……”高德叹气,“你用什么点亮的?”   到目前为止,能拿到现世里的魔石就只有何老头那块,毛绒绒哪来的魔石?   “当然是煤啊,”毛绒绒依旧没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能用啥点燃?这不就是煤灯么?煤灯不用煤还能用啥?”   她还批评起高德:“高老大你啊吩咐人也不吩咐齐全了,你那有煤早说啊,害我还跑伙房抓了几撮煤,只拿灯没有煤那能做啥?”   高德猛敲额头,这种灯本来就是烧煤的,当然烧煤就是寻常的灯了。   等等毛绒绒刚才说什么来着?   他还没完全醒悟,毛绒绒接着的话一个急转弯,让他差点岔了气。   “不过没高老大提醒,我也不知道可以用那啥凡人之火直接点燃呢,那火竟然能在现世里烧起来啊。”   她竟然是用那火点的!   “现在是你在提醒我……”   高德伸手再拿了枝灯,从毛绒绒那要了点煤塞进下方的煤仓,关好后引导自己的火渗入灯里。   凡人之火并不是真正的火,在现世里烧不了什么东西,而且还必须依托恶魔躯壳呈现。但奇迹就在高德眼前发生了,大号试管般的灯管亮起白光,由暗到亮,直至亮得耀眼。   跟烧何老头魔石的感觉有些差异,烧得并不是那么……流畅丝滑,似乎有太多杂质,因此牵引出的凡人之火并不多。但的的确确,跟烧魔石一样,可以分流一部分凡人之火。   “毛绒绒,你立了大功,我升你做百户。”   高德异常开心,他怎么也没想到,凡人之火竟然可以不靠魔石就在现世里点燃矿灯!   他趁热打铁作起了试验,收回超脱视野,举起灯照病房。果然,血红、浅蓝等各类魔光的光丝盘旋飞舞,在白光下纤毫毕现,跟魔石在矿灯里燃烧的效果一样。   高德又以意念切断凡人之火,灯光晃动了一下,由暖白变为昏黄,成了寻常的矿灯光亮,再看不到魔光了。   “哈哈,我升百户啦!”毛绒绒也很开心,蹦蹦跳跳原地转圈:“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毛百户了!”   下一刻又呆住,“我立了什么大功?这不明不白的就跟天上掉锅盔一样!”   “算了,”她都懒得追问高德,“就当是天上掉锅盔吧。”   高德还在做试验,他按住灯底的凹槽灭了灯光,打开煤仓倒出冒着烟气的煤粉,倒得干干净净。再握在手里,引导凡人之火。   灯又亮了……   这下不仅吕九眉,毛绒绒和孙婆婆都同时抽起了凉气。   断火,灯灭,防火,灯亮。暖白灯光随着高德意念变换,在高德手里极有节奏的明灭变换,像被无形的开关控制着。   “老大你能把那火引进现世里!”毛绒绒终于搞清楚了状况,“连煤都不要就直接烧起来了!”   引进现世的不是火……   高德细细品味着凡人之火的运转状况,感受着灯光里放射出的光芒,已然有了结论。点亮灯的还是魔石,是被凡人之火当做灯油烧的恶魔躯壳化作的魔石。这魔石本该留在灰境里,但借助矿灯制造的“反应空间”,凡人之火成了跨越灰境与现世的桥梁,让一部分魔石在现世凝结,正好成了矿灯的燃料。   “真的能烧啊,”孙婆婆有些激动,“负担变轻了许多,感觉可以自由使用力量,不必再顾忌这火对魂魄的影响,也不再担心恶魔之力的侵蚀了。”   在高德试验的时候孙婆婆自己也上手了,她从毛绒绒那要了一枝灯,也没塞煤就直接点亮了。   “还是装点煤好,”孙婆婆又说:“这灯光竟然能还能把混沌之力的痕迹照出来,照得四周一片花,啥东西都变了样,看得脑子发晕,还是等需要动用力量的时候再把自己的火引出来。”   她提起灯左右端详,发现了活页跟扣环。拉下活页罩住灯管,再挂到腰间,摊手说:“看来咱们得把这灯一直挂在身上了。”   这不是正契合“提灯人”的名号吗?   高德本想说的,见吕九眉眼仁还定着,就没给她的大脑再施加压力了。   毛绒绒的新发现让“提灯人”从灰境延伸到了现世,不管是修行还是战斗的空间都扩展了一大截。不过跟在梁大甲身上的发现比,就只算是细节问题了。   “毛百户,”高德下令,“给老古……哦,古百户发报,要他尽快准备好五百……一千枝这种矿灯,十天之内由旋翼机分批运送过来。”   “领命!”毛绒绒煞有其事的行着军礼。   “这该叫什么灯?”孙婆婆说:“总得有个别名,不至于跟寻常的矿灯混淆了。”   “凡人之火就是魂火,既然是用魂火点燃的,”高德下意识就想到了名字,“那就叫魂灯吧。”   此时高德正盯着梁大甲这三个伤员,另外两人也点亮了魂灯,他们的灯烧的都是何老头的魔石,白光既强又稳定,应该分流了大部分魂火,让他们意识恢复了清醒。只是身体的损耗还没补回来,现在依旧虚弱。   高德思考的问题是,有了魂灯,就不必再走先修行到获得完整恶魔躯壳再点燃魂火的路线,可以直接点燃魂火,让凝练魂魄与驱动恶魔之力同时并行。但最关键的一步就是点燃魂火,梁大甲他们到底是靠着什么,让三人个人同时点火成功的?   “一人如梦,两人如镜,三人……”孙婆婆看出了高德的想法,她其实也在想这事。   或许是想到了她与老古和王昆仑三人躲在驯象所里混日子的时光,她给梁大甲刚才说到的话做了注解。“三人就能趋近真实,坚守本我,不至于迷失自己了。”   想了想,她又补充:“当然是有前提的,他们都牢牢记着老大的话,彼此足够信任,有足够的勇气,愿意为驱逐混沌赴汤蹈火。”   高德点头,应该就是这样了。   “这、这是什么?”   等高德等人出了病房,夜风一吹,吕九眉终于清醒过来。   她手里握着枝魂灯,是毛绒绒塞给她的。   王无敌在灰境里弄出了魂灯,高德在现世里也弄出了魂灯,这是巧合还是二者的默契?当然更关键的是,她该露出什么表情,表现出自己对此事理解到了什么程度?   “吕……百户,”毛绒绒终于在个头有自己一个半高的吕九眉面前有了平起平坐的地位,虽然说话还是得仰望对方。“你不懂的事情还多着呢,今天只是个开始,对吧?”   最后是问高德,她还以为高德到今天终于要把这个驯象所的“外人”拉入伙了。   “这个啊……”   高德想了想决定采取不再刻意掩饰,让她自己抠破脑袋也想不通只好乱猜的遮掩策略,“这个就是提灯人啊,不是吗?”   吕九眉的眼珠子瞪得都快抽筋了,她差点就把“你跟王无敌到底是什么关系”这话问出了口。不过听毛绒绒和孙婆婆都在嘀咕“提灯人”,像是第一次听到的样子,又觉出了不对,只好闭嘴。   之前散出的摊子要怎么收回来确实是个难题,高德一直在为这个伤脑筋。驯象所这拨人是忠于朝廷忠于圣山的,绝魂谷这拨人又视驯象所乃至锦衣卫之流为鹰犬,现在的提督衙门也只看做组织神通广大混到的官面掩护。两拨人虽然都信任高德,愿意做些犯忌讳的事情,但固有观念不是那么容易消解的。在没有合适的契机,两边人没有完全统一认识前,高德也不愿贸然把两拨人掺杂在一起。   今晚是个好的开始,“提灯人”已经跨越灰境与现世,将两拨人联系到了一起。   那么接下来……   高德回到自己的大帐,提督岛一张白纸,各类设施都得从头建起,他可舍不得调动宝贵的工程力量给自己建住所,一直在大帐里凑合。   正倒在床上梳理思绪,通讯器忽然响了,是水师营游击马得禄报告。   “藏龙岛有大批人员活动的迹象?”   这消息让高德一下子坐了起来,有卧虎岛就有藏龙岛,这两座岛在海图上处于坠星海边缘,都是面积颇大却没淡水和植被,所以没多大价值的荒岛。别看名字响亮,取名者恐怕是抱着“除了大啥都不是毫无意义”的心态随口而就。   藏龙岛在东南一百多公里,位于下港海域,那边忽然出现大批人手,必然有异。   “是是,卑职明日集合各舰,一同去查探。”   舰桥外牛得禄挂断通讯,按着栏杆,看向前方远处。一溜儿阴影耸立在远处天海交界处,若干模糊灯光闪烁不定。   “恐怕是下港那帮家伙,”牛得禄叹气,“该找个什么理由,既能查探情况又能安全脱身呢?” 第232章:刀枪不入铁锈帮   藏龙岛深处的平地里灯火通明,无数人忙碌不停。挖地打桩,架梁钉板,规模颇大的营地已见雏形。   工地边缘还停着架旋翼机,外表锈迹斑斑但显然是从其他地方飞过来的。几个人在飞机旁展开图纸指指点点,从飞机上跳下个戴耳机的,向拿着图纸的人报告。   “牛得禄来查我们?”旁边某人冷声嘿道:“可以不知道铁锈战塔,怎么敢不知道铁锈帮?他是猪油吃多了蒙了心么?”   “或许是想跟我们通个声气?”另一人沉稳些,问戴耳机的:“你跟他说清楚了吗?”   “说了我们是下港修造厂的,修的船试航搁浅在这了,准备搭个补给小码头方便后面修理。”戴耳机的是联络员,颇为气愤:“那边说坠星海归他家提督管,提督没允准的事情一概非法。要我们明天就把船拖走,否则他们就要派船过来拖。”   “坠星海提督……”沉稳的那个反而先忍不住了,“哈哈……那个小白脸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金钱龟栽在他身上,让他产生了幻觉。”开始那个人冷笑,“以为背靠圣山和女皇,就能为所欲为了。”   “牛得禄不过是个小角色,不管是在靖海卫还是在踏浪帮里。”拿图纸的人抬起头,露出一张骇人面目。一半面目被覆满铁锈的面具遮住,露出的面目上又交错着几条像是铁丝般的纹路。说话也像是自锈蚀机械中挤压出来的,阴冷而机械。   此人俨然是首领,一开口其他人都作肃穆聆听状。“前些日子那场海啸直接把踏浪帮连人带船卷到了卧虎岛上,应该是圣山为了给高德开道干的。牛得禄层次太低,不清楚踏浪帮还有咱们背后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把高德那边当做神仙看了,转投门下当狗也是可以理解的。”   “要怎么回话?”联络员拱手:“还得帮主拿主意。”   “大晚上的也不好折腾,”面具人说:“敷衍一下,等明天把炮运过来就不怕他们那几条船了。等会回了下港我也催催上面,明天把官面程序走完,到时候咱们这里就是下港海巡的地盘。他高德提督的是坠星海,是海不是岛。下港海巡占的岛,他敢染指,就等着朝堂上地动山摇吧。”   联络员领命告退,用飞机上的电台跟远处的战舰通话,这边部下们还意气难平,纷纷道竟然要向那个牛胖子服软。   “牛得禄知道我们是谁,所以他才用电台联络没直接派人上来。”面具人不在意的摆手:“他也是催我们把事情往上推,到各自的上头见分晓,配合他一下无妨。”   “说起来不是那个小白脸跑来插一脚,咱们也不至于跑到这个荒岛上折腾。”部下叹气,“而且明面上这片海里的航路都在那个小白脸缉查的范围内,他想怎么整就怎么整。就算上面能顶住他,也总得分他一些肉吃,落到咱们嘴里的骨头就更少了。”   “还不是金钱龟干的蠢事,”另一部下埋怨,“好好的招惹那小白脸做甚?还当人质抓到黑鲨号里,安逸日子过得太久了。哪想到那家伙算是半个圣山的人,惹来了厉害人物,圣山怕正愁没借口收拾咱们这种人。”   “也怪不得金钱龟,”面具人摇头:“黑鲨那伙人的主要任务只是看守黑鲨号,怕他们闲出事上面才让他们对接户部当了金钱龟。几百年传承,习惯了街道巷子里小打小闹,人手又少,遇上大阵仗就不行了。上面其实已经很谨慎了,连魔思达都调给了他们,没料到朝廷……应该说是女皇胃口这么大,还拉着圣山一起干。”   他用很凝重的语气说:“不要再当是老皇帝那时候,现在形势不同了。”   下一刻又傲然的道:“不过我们铁锈帮也不是金钱龟,高德这只鹰爪识相还好,若是不识相,有的他苦头吃。”   “督促大家动作快点,”面具人折起图纸,“明天中午前我要看到完好的炮位和战壕。”   咣咣一阵响,部下纷纷用拳头砸胸口振奋的呼和,听那份量十足的金属碰撞声,身上似乎穿了很厚的铁甲。   等他们各自散去,看一瘸一拐的步伐,脚步也格外沉重,竟是个个都有腿脚残疾再装了钢铁假肢。   留下两人像是副手,一个低声埋怨:“还是金钱龟无能,他们怎么也该守住黑鲨号。搞得我们只能把那么大一条船冲滩,才有借口待在藏龙岛上。”   “几百年来黑鲨号早被搬空了,”面具人摇头:“圣山也早知道有这艘船在,只是有什么忌讳不愿意管,装作没看到上面占了。上面又不敢搞出太大动静,就交给黑鲨战塔那帮人。他们就是伙看门的,只是跑去户部当差懂得怎么在外面活动怎么跟朝廷和中京凡人打交道而已。”   另一个人有些忧虑:“高德就是女皇伸到坠星海的手,他未必怕朝堂逼压,指望上面压住高德不是很靠谱。就算咱们能顶住牛得禄那几条船,高德要来硬的,只是逼着靖海卫出一条大战舰,咱们都扛不住,我觉得……”   正说到这联络员又下了飞机,对面具人低声说:“破浪帮准备凌晨动手,他们的五当家请求我们出手。”   “你继续说。”面具人没回应,而是问刚才的部下。   那个部下咧嘴一笑,下颌前半截竟然也是锈铁,牙齿反射着斑驳冷光。“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他举起同样泛着铁锈的假手,比划了个老鼠爬的手势:“既能干掉高德,又不会惹火上身。”   “告诉那个五当家,”面具人略略思忖就有了决定:“他们的破事我们可没兴趣。”   联络员走了,面具人却对另一个部下说:“六喜,你带铁钳队坐潜水船过去,找机会下手。”   那个光着脑袋,天灵盖也泛着铁锈的壮实汉子兴奋点头。   “铁锈帮……”   深夜高德睡得正香,被急急赶来报告的牛得禄叫了起来。   “与破浪帮无关?”   高德问,此时水师营已有包括重明号在内的四艘战舰,牛得禄这个水师营游击也算名至实归了。由此忠诚度大涨,终于向高德吐露了背景实情。   靖海卫多年来被血塔会海塔会两面侵蚀,海塔会重人,把靖海卫当做航海人才培养基地,暗中拉各船军官与水手。血塔会连人带船都重,更重关系,通过在皇港编织的关系网,将靖海卫暗暗控制在手。   靖海卫之外还散布着大量打着帮会名号的海匪,这些都是替血塔会海塔会干脏活的。生意繁忙的时候就做走私转运,生意惨淡或者各条线路各块区域利益冲突时,就成了海匪相互劫杀。   牛得禄陷在这张复杂的网里,主要是被血塔会之下的破浪帮裹挟。这个帮会在坠星海以及靖海卫里很不起眼,所以只能裹挟牛得禄这种除了开船开炮外就没其他本事的管舰千户。而且破浪帮以前的大东主竟然是暗手血塔那边,暗手垮台之后才转到了血塔会,投靠了方阁老那一脉。   前阵子提督岛海啸,把企图给高德一个下马威的破浪帮一扫而空,牛得禄既庆幸又担忧。破浪帮还有相当残余不说了,若是血塔会要给破浪帮撑腰,首先就要找他的麻烦。难怪这阵子牛胖子一直待在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兢兢业业,一心为高德办事。   现在牛得禄报告说藏龙岛那里的人竟然是什么铁锈帮,高德自然下意识想到了是不是破浪帮叫来的帮手,牛得禄却说与他们无关。   “铁锈帮是江湖名称,他们其实是下港修造厂,”牛胖子解释说:“说是修的船试航搁浅到了岛上,但小人怀疑他们是直接冲滩,为他们盘踞藏龙岛找借口。”   高德对海塔会以及下港的情况了解不多,只知道这两个名字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是一个东西。现在看来,二者还真的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   “小人还怀疑……”牛得禄再道:“等明天再去驱赶,那边不少人恐怕又换上了下港海巡的皮,从官面上掩护他们。”   “想得美!”高德冷哼,海塔会这如意算盘打得真是好啊,先用船冲滩占岛,再上海巡。就在他的提督岛边上扎营,盯着提督衙门的一举一动。这般布置,明显就是要抵消他在坠星海里拥有缉查所有船只的权柄。”   “明天我让亲兵营的人跟着你过去,”高德下令:“你把四条船都带过去,做好战斗准备!”   他这个提督,提督的是整个坠星海,从海到岛都包括。下港那帮家伙想在现世俗务这个层面跟他顶牛,那可是自寻死路了。   “但、但那是铁锈帮啊……”   牛胖子却结巴起来了,“小人的意思是,就算要动手,也得准备周全,只靠现在的力量恐怕……恐怕……”   “你在怕什么?”高德皱眉,“铁锈帮很厉害吗?”   金钱龟那么厉害的都收拾了,还怕一帮修船匠?   “听说他们刀枪不入,已经不是人了。”牛得禄的胖脸揪成一团,“更可怕的是有些人连呼吸都不需要,可以把海底当做陆地行动,说不定能从水底偷袭我们的战舰。”   咣的一声,高德把腰间的金瓜锤搁到桌子上,“刀枪不如就不是人了,那你说说我是不是人呢?”   看着这个轻轻一挥就把人脑袋砸飞的锤子,牛胖子咕嘟吞了口唾沫,不迭的道:“大人是有神灵之力,怎能与那些魔异相提并论?”   你这不是会拍马屁吗?   高德再度仔细打量牛胖子,确认这家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连异人都算不上,好气又好笑的赶走了他。   再怎么厉害,终究是江湖帮会,高德也就没太上心。大不了他明天坐着旋翼机跟过去,情况不对就直接出手。   现在要紧的还是理顺这凡人之火……也就是魂火的生成,尽快培养出更多提灯人。他已经有了若干计划,比如驯象所那边可以用提灯人塞满鉴证科,不必像他拥有超脱视野,只要有魂灯,就能看到魔人活动留下的魔光痕迹。只要有了大批提灯人,驯象所就能切实掌握到魔异的活动迹象,从而让女皇在中京四城的统治更加牢固。   说起来何老头也是……可惜了啊……   高德感慨着,一时睡不着,又翻厚厚的笔记本翻了起来。   这是何老头的笔记,是前阵子何灵灵送给他的。   “以前我知道爷爷的身份有点不对,但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何灵灵当时说:“等大人救下我之后,才明白了些。记起爷爷经常在夜里偷偷躲着我写东西,我就翻遍了家里,找到这本笔记。里面的东西我一点也看不懂,只知道是很……邪恶的东西。大人应该既能看懂,又不会被里面的东西迷惑。”   乍看这笔记里的内容的确很邪恶,充斥着凡人怎么被恶魔侵蚀,怎么魂魄吸附血肉扭曲的东西,就像荒诞而猎奇的故事。   高德却看出了很多东西,现在他最想弄明白的是,何老头到是怎么把灰境里的黑石拉进现世里的。   “应该没多少人知道,魔尘可以绕过魂灯,直接由魔人吸收。”   “这需要相当技巧,但并不高深,多练习就能做到。   “用这些魔尘沟通灰境和现世,就能凝结出黑石,而且是在现世里凝结。”   读到后面,高德恍然,何老头是“贪污”了魔尘来修行的,这些魔尘没被魔塔吸收,就渗到了现世里,成了何老头魔化后拥有的魔石。   三个细节何老头都没写在笔记上,毕竟得保密,而且正经人不会像写自传那般把什么事都记在笔记里。一是怎么避开魔塔收集魔尘,二是怎么不靠魔塔就将魔尘提炼成魔石,三是这些魔石又是靠什么渗进了现世。   “我想活下去,想活到领足至少五十年退休金,不然这辈子活得太亏了。哪怕再痛,痛得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我也想让自己在现世里好好活下去,而不是在魔塔里随便被人拿捏。”   笔记后面一段潦草小字让高德有所猜测,莫非何老头其实已经点燃了魂火,靠自己的魂火把魔石转移到现世的?   没看出来啊……   高德幽幽叹气,既然确定自己都没看出来,那么恐怕是极为微弱的暗火在烧。   看得专注,一时都没顾上时间,等高德的思绪从这事上拔出来时,天幕的暗色已经淡了,夕阳正在海面之下蓄力跃升。   未必是在海下,说不定就是在天上的大碗划圈游走呢?   轰隆一声响,震得高德手一抖差点把笔记丢到地上。   “敌袭!”   山腰处警报大作,大帐的帐门无风自动,然后才显出毛绒绒的身影。   她急促的道:“有人在码头那边放火杀人!” 第233章:这就是命运啊   出了帐篷俯瞰山下,一团团橘黄烈焰正在码头上升腾,最大那团应该是刚才震动的来源,那是存有炸药的仓库。连带周围刚刚搭起框架的大片建筑,全都陷进了烈焰之中。   点点火星正自港湾和海滩向码头倾泻,拉出道道微弱弧光,落地后轰然绽放。弧光的源头是一条条小船,发出类似蒸汽车的细密轰鸣,竟是蒸汽摩托艇。   码头上哭喊冲天乱成一团,夹杂着零星而散乱的枪声,码头的警卫还在尽职的抵抗。但对手太多现场太乱,他们的作用也就是向山腰处的军营发出警告。   是铁锈帮么?   高德下意识就跟牛得禄的报告联系起来,转念又否定了。铁锈帮是下港伸出来的明手,作用是卡在提督岛前妨碍他掌握坠星海。按他的估计,今天过去找铁锈帮的时候,对方恐怕还会抬出下港海巡的身份,没必要冒风险来偷袭。   那么该是破浪帮了……   这个帮会是纯粹的打手,之前还是暗手在坠星海的外围,现在成了丧家之犬。被血塔会丢出来干脏活下黑手,很合理。   还有个佐证,看码头上的工匠狼奔豕突,有些人朝着军营而去,有趁乱冲击军营的极大嫌疑。这些工匠都是在皇港招募的,肯定混进了破浪帮的余孽。此时这般盛况,没有里应外合可说不过去。   “我看到了……”   通讯器响了,吕九眉在那头哇啦哇啦嚷着,被高德的淡淡回应堵住:“把军营封住,新兵待在帐篷里不准走动。工匠要靠近军营就开枪警告,不理会警告的直接打死。”   “胡大山就是这么做的,”吕九眉义愤填膺,“我正跟他吵呢,不出去怎么干掉那些偷袭的家伙?”   不愧是王昆仑推荐的人才,至少是个合格的带兵官。   “你交代毛晶晶那几只灰豆芽,让她们把那些没担任哨长队长的驯象所特勤组织成几个小队,每个小队带上机枪。不,不包括你,你跟在胡大山身边守好军营。”   交代了吕九眉,高德又吩咐毛绒绒:“你回军营把小队带出去,到下面海湾的高处分散开,用机枪远远的打那些小船。”   “码头上怎么办?不救火了吗?”在岛上蹲了大半个月,毛绒绒就等着码头各项设施修好呢,放任码头被一把火扬了,她可受不了。   “我先去看看情况,”高德自然不会坐视整个码头烧掉,不过情况太乱,他手下除了王昆仑还没人能全盘主持。可惜王昆仑坐镇皇港打理后勤,只能由他亲自出马了。   毛绒绒有些担忧:“你一个人?”   “我就看看,”高德不以为意,“真有强者也不会在下面浑水摸鱼,早摸到我帐篷里了。”   顿了顿觉得这话有点立旗的味道,补充说:“你布置好人手,有多的备着两队随时支援。”   毛绒绒噢了声潜入空气,高德回帐篷瞅了瞅,帐篷里不仅有嘤嘤战甲和表情符金瓜锤,还有“郭瑞德的荣耀”两件套,以及爆雷枪冲锋枪等武器。以前他的大帐被特勤们围着没什么安全问题,现在特勤们下到军营,军营绕着山腰布置,他这山顶大帐就变得孤零零了。   他就待在这没什么安全问题,但他不在这……   总不成还另外安排人手看着东西吧,高德这么想着,先套上嘤嘤战甲,再尝试套上郭瑞德战甲。   嘤嘤战甲有自适应这项神奇能力,完全贴合他身体。即便头盔和肩甲有装饰性的突起,但郭瑞德战甲是完全对应刑天那种身材的。之前他是套着恶魔躯壳穿的,现在换成嘤嘤战甲应该可以。   郭瑞德战甲的穿着方式跟辐射里的动力装甲很像,不过方向是反的。掀开躯干正面的护甲,整个人钻进去再扣好就行。   厚重护甲咣当扣好,战甲各处关节响起咔哒细声,然后发出低沉振鸣,又很快归于平静。随着高德挥胳膊蹬腿,这套至少有十万年历史的战甲竟然活动自如。上次他套上这玩意时一样活动自如,问题是这次他还套着嘤嘤战甲。   太好了,这下不怕古董被谁偷了。   高德可不承认自己是怕又遇上太一魔教里的狠人,才特意测试能不能套两层战甲。他这是防盗,对,防盗。这玩意可是有至少十万年历史,哪怕一小片铁锈都是无价之宝。   转身想拿战锤,硕大头盔咚的撞上帐篷的撑杆,哗啦啦一阵响,整座帐篷塌陷下来,把他连人带东西埋在里面。   好一会后,身着锈蚀战甲,如巨人般的身影爬出帐篷。一手拖着硕大的双手大锤,另一手抓着爆雷枪之类的武器,脖子上还缠了条床单。   “还好没人看见……”   把双手大锤挂在背上,其他武器挂在腰间,高德拍拍头盔,让头盔的眼缝跟嘤嘤战甲的眼缝对齐,这才有了清晰视野。   又摸了摸腰间另一侧,那里挂着好几根灯管形状的魂灯,高德朝着山下走去。魂灯可以分流魂火,让魂火燃烧得更为猛烈,驱动更强大的力量。这是孙婆婆等人的感受,他还没机会体验。   刚走两步又骤然停步,高德打开胸腹护甲,把何老头的那本笔记塞进去,这才确定没落下什么东西。   密集枪声在码头两侧的高处连绵不断,毛绒绒带着的机枪小队正在封锁港湾。码头则笼罩在浓稠黑烟中,工匠和警卫早已撤出着火区域,还能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和此起彼伏的吆喝,那是上岸的贼人。   “九当家被机枪打死了!就我们一条船上了岸!”   “潜伏在工匠里的兄弟还没给信号,咱们往哪冲?”   “军营还没乱呢,不冲开军营就干不掉那个小白脸。”   “不能等了五当家!官兵把后路封住了,我们只能往前冲!”   “直接冲军营!里面都是新兵蛋子一冲就乱!”   烟雾稍淡的某处,几十个身着水靠手提各式冷热兵器的贼子七嘴八舌,急切催促某人。   “我们已经烧了小白脸的码头,让他建造巢穴的计划推后至少一个月。”那个如猴子般矮小瘦弱的家伙说:“现在军营没乱,咱们这点人冲过去就是找死!看看他们的机枪打得多密,这是军队,是小白脸从锦衣卫调来的精锐,不是牛胖子混日子的靖海卫!”   这个五当家的冷静没获得共鸣,众人纷纷嚷着“只是烧掉码头算得了什么”、“不能让死掉的当家和兄弟白死”、“现在小白脸的人还在杀我们的人”、“错过了就再没今天这样的机会了”,一副五当家的不带他们冲就先干掉他的姿态。   “你们该听五当家的,”一个粗浑的嗓音忽然冒了出来,“现在跑还来得及。”   包括五当家在内,几十号人齐刷刷转身,看着异常高大的身影破开烟雾,一步步朝他们走过来。   “你谁啊?”急性子以为是自家人,顾不上细看就吆喝:“懂规矩么?哪个当家手下的?”   “背着啥东西呢?抢人了吗?”眼神不好的只顾着说笑话,“还用床单挡着,莫非是从哪抢了女人?这岛上倒是有些女人,不过听说不是神出鬼没的灰豆芽,就是胸比男人还平的母老虎,你抢的是哪个?”   “站住!”眼神好的性子也沉稳的觉出不对,举起枪冷喝:“再不站住就开枪了啊!”   “你们是破浪帮的?”   高大身影拢了拢连帽斗篷,那的确是条床单。“全都是破浪帮的?只凭你们就敢偷袭这里?你们该明白即便得手,你们这辈子也完了。”   这话激起了公愤,这帮人纷纷回骂。   “你是什么东西?敢把我们破浪帮跟上港下港那些没卵的家伙相提并论!”   “我们这辈子就是跟官府对着干的,这不都活得好好的?”   “你小子恁得胆大,趴地上让你爷爷捅上三百回合就知道你爷爷为啥敢来了!”   “快跑!”那个瘦猴五当家却一蹦而起,哆嗦着嗓子叫道:“这是刑天!”   五当家想跑,被众人拎住,还惹得不少人嗤笑。刑天只在天庙待着,怎么可能在这里露面?倒是有候补刑天的可能,问题是那个小白脸何德何能,会让女皇派候补刑天到他帐下办事?要知道当场宰执都没资格驱使候补刑天。   咚咚枪声作响,警惕心十足的家伙开了火。一梭子子弹大半打在对方身上,脑袋和胸前火星四溅,步子却纹丝不乱,连缓一下都没有,依照按着原本的步子缓缓逼近。   “是刑天——!”   惊恐惨叫连连,这帮人举起长短枪疯狂射击,除了把对方变成人形礼花外毫无用处,连让对方晃一下身体都做不到,仿佛动量定律在这个高大身影上不存在。   燃着火光的瓶子高高飞起,准确落在对方头顶上,轰的一下,炽热焰火升腾而起,将对方身影尽数吞噬。这居然是个燃烧瓶,像大号的莫洛托夫鸡尾酒。码头上的火灾应该就是这玩意造成的,只是摩托艇上有特别的发射装置,可以把这玩意射得很远。   “说了不可能是刑天!”   某个拎着五当家的人喝道:“一个套着陶钢甲的大块头就把你吓成这样,你还当什么家?”   其他人保持着随时能跑的侧身姿势,紧张的看着那团人形烈焰。没料那人压根不把烈焰当回事,继续朝着他们走过来,已经近到了十来米的距离。   “并肩子上啊!”   这帮人丢下枪械,拔出长短刀剑钩爪冲过去。寻常凡人看不到,但在超脱视野里,血红碧绿绚紫各色魔光绽放,竟然都是魔异。   高大身影这时终于放缓了脚步,他先伸手向后捞,似乎要从背上取什么武器。但犹豫了一下却转到腰间,想抽出那里的短锤。等空气中骤然挤出一个身影,手里的尖刀直刺他的下档,他又放弃了短锤,直接手握成拳重重砸下。   叮的一声脆响跟喀喇钝响几乎同时蹦起,尖刀在命中目标的同时折断,紧接着咚的闷响跟咔嚓裂响又同时迸发,硕大拳头砸在潜行者的面门上,这个可怜的家伙脑袋顿时在横向上扁了一半。   等潜行者如破麻袋般倒在地上,其他人的大刀长剑也都到了。高大身影顾不上武器,径直抡着拳头与刀剑对拼。看得出他的拳路毫无章法,完全没习练过技艺,但只要拳头砸中,挨拳的人都是身体凹进去一个大坑,直接倒在地上抽搐、呕吐乃至惨烈哀嚎。   被激发出胆气冲上去的十来人片刻间全倒在地上,这时候拎着五当家的人以及其他更稳重些的人终于做出了决断。   当他们转身准备撒丫子狂奔的时候,那个高大身影却说:“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高德,就是你们嘴里的小白脸。虽然我的皮肤确实很白,但我的美丽与强大可不是小白脸这个称呼担得起的,你们应该真诚的道歉。” 第234章:我们都是可怜人   这也是个身着紧身水靠的家伙,不过跟那些已经变成生化垃圾的人又有不同,连脑袋都是裹着的,似乎是从水下潜了过来。   趁着高德视野不佳定睛打量的功夫,此人又呼的一下掠到侧面,刺剑铿铿连击,在高德腰间肋下脖子扎出点点火星。   “陶钢板弄得挺厚实的嘛,”等高德转身,他又疾步后退,不爽的啐道:“别以为随便弄个铁壳子就能冒充刑天吓唬人,这分明是义思达战甲,是摆在家里的展品吧?”   这又是破浪帮的几当家?   高德心说看这身手还有这台词,不太像破浪帮的人。   又是咣的一下,那家伙身形灵活行动矫健,眨眼掠上前劈了高德腿弯一记,是用另一只手的短刀劈的。刺剑加短刀,有海盗那味了。   当然这一刀对高德来说就是听个响,除了声音之外他的感觉就是腿弯被轻轻碰了下。有十万年历史的原版义思达战甲着实牛鼻,只是嘤嘤战甲的话,高德觉得他的腿至少会晃晃。   “该死……”   这家伙终于意识到自己手上的家伙对高德这身铁壳子完全没辙,呼的闪到高德身后,逼得高德像老鹰捉小鸡似的跟着他转。   接着这家伙又退得远远的,嘿声冷笑:“现在可不是甲厚刀快的时代了。”   高德还没回过味来,轰隆巨响,耀眼光芒吞噬了视线。裹住身体的两层战甲终于有了清晰震感,大概是被人一巴掌拍在腰后的状况,让他不得不迈了半步保持平衡。   “我淦……”   那家伙用极为无奈甚至愤恨的腔调骂了声粗口,拔高声调叫道:“兄弟们并肩子上!”   烟雾中咚咚沉闷枪声连响,是爆雷枪的动静,雷弹劈头盖脸在高德身上炸开,跟还没散尽的炸药硝烟混作一处,让他变得如身披焰火的恐怖恶魔。   等十来枝爆雷枪射光了雷弹,硝烟已经浓烈得跟火烟混在一起,这群穿着连冒水靠有如潜水员的家伙一边装弹一边用眼角盯着浓烟之中的动静。当滚滚浓烟卷上天空,高大身影稍稍清晰时,所有人都止住了手上的动作,瞠目结舌的看着对方。   那个高大身影不仅直直立着,还在左顾右盼,十多枝估计都能打穿候补刑天穿的战甲的重型爆雷枪对他毫无影响。此时晨光已显,已能看清那身义思达战甲的细节。就见锈迹斑斑的战甲表面有若干处光亮斑块,那竟是被雷弹打掉了锈迹露出的战甲本色。   “真的是高德吗?”   有人嘀咕道:“我怎么觉得是魔思达呢?”   “魔思达又不是没见过,哪有这样的个头?”有人反驳:“就算是魔思达也得开盾才接得下我们的枪。”   “身上好多铁锈,”还有人开起了脑洞,“会不会跟我们有关?我是说这身战甲。”   “闭嘴!”浓烟中那家伙喝止了部下,“准备近身战!就不信撬不开这层铁壳!”   转瞬他掠进浓烟,手里握着木柄手榴弹但更粗更长,更像是反坦克手榴弹的东西。   这次他没能再像之前那样行动自如,有他腰身粗的手臂随意一抬,足以捏住他整个脑袋的大手张开。似乎是他自己送上去的,手榴弹塞到了大手之中。   “哈!”   他不仅没被吓住,还高兴的笑了声,松手急退。周围也是簌簌一阵响动,这手榴弹威力必然巨大,连部下们都不迭后退确保安全。   大手一握,玩具般的手榴弹尽在掌中。轰隆闷响,手掌里焰光闪烁,冉冉硝烟溢出指掌。高大身影晃了晃,手掌连手臂摆动了不大的幅度,让退到远处期待着什么发生的袭击者们呆若木鸡。   “冲上去!”   几次志在必得的努力都化作泡影,那家伙破防了,叫声也有些破音:“把这家伙弄倒!就不信捅不出个口子!”   烟雾中若干身影一拥而上,很有一往无前的气势。下一刻,高大身影反手从背上摘下一件武器,让这些人身体虽在冲锋,心里却尖叫着想逃离。   “晚了……”   高德终于适应了用超脱视野弥补普通视野,看清身边情况的状况。他的爆雷枪打光了子弹早丢到地上,正好让这柄名叫荣耀之牙的大锤开张。   跟表情符金瓜锤的魔化形态差不多大但却是长方体的硕大锤头嗡的亮起白光,再被牵引着划出一道白光之弧。光弧扫过之处,人体就像纸糊的立牌般四下飞散,甚至有好几具人体没被光弧直接扫中就臂腿分离,变作残肢碎块。   这一锤速度太快,力量更是强到超出感知极限,挨锤的人等飞到高处时都没谁发出一声惨叫,此时他们的脑子都还是一片空白。   领头那人跟在后面,他倒是机灵,白光刚现的时候就猛然止步,等白光带着无形之力扫来时,他已转身起跑。   高德脚踝一转脚跟用力,看似笨拙的巨大身躯直射而出,竟比那人还要迅速和灵活。一步就冲出十多米,直接撞中那人。撞得他头下脚上凭空打起了滚。   嗡嗡白光跟着硕大锤头落下,咚的砸中那人腰眼,再带着人砸进地面,震得四周尘土飞扬。倒在附近的人体也被震得微微跳动,几条分不清是胳膊还是腿的残肢撞在一起,发出咚咚闷响。   “呃呃……”下半身嵌进地里的那人像是舌头被咬断了,只能用喉咙发出惨叫。   “该死,”高德提起锤子暗骂了声,已经很努力的压制力量了,却还是把这家伙砸得脊椎断裂,眼见是活不成了,他还指望从这个该是头目的家伙嘴里问出点有价值的情报呢。   下一刻他咦了声,情况有些不对。   这家伙七窍溢血,背部和手臂皮开肉绽,可自腰部以下却看不到一点血迹。锤头砸中的地方也没看到破碎骨肉,而是很明显的凹陷。   高德转头看地上的残肢碎块,大多都是类似假肢的金属臂腿。这些人就剩脑袋加躯干是血肉的,正在地上翻滚挣扎,哀嚎连天。   难怪超脱视野里的魔光全是疫魔的绿光,这些人竟然跟王昆仑一样,都是疫魔金傀之类的魔人。   “你、你……”终究是位阶不低的魔人,锤下之人很快又能说话了,“你不是高德,你是刑天。”   “我是高德,但没必要向你证明。”高德抬起大锤,既然是王昆仑那种型号的,只是魔化成金属的身体受损应该还死不了。“倒是你们,我看你们可不像是破浪帮的人,你说呢?”   锤头一转,指向不远处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的人,那是破浪帮的五当家,刚才的情形他可是全看在眼里。   “不不!不是我们的人!”瘦猴五体投地,磕头如捣蒜,“他们该是铁锈帮的人!我是被胁迫的!他们也去找铁锈帮了,说有他们搭把手胜算更大!”   这家伙急得语无伦次,每个“他们”说的都不是一回事,高德还是听明白了。   竟然是铁锈帮的……   高德冷笑,这是生怕自己不去找他们,所以自己先送上门了啊。   “提督!提督提督是你吗?”   远处忽然响起古灵精怪的招呼声,是毛绒绒,她举着个喇叭冲这边喊,显然看到了刚才的动静。高德全身被枪弹和爆炸洗了一遍,通讯器早变成了碎片。   得了肯定的答复,毛绒绒带着若干驯象所特勤奔过来,其他人都去查看那些缺胳膊少腿的袭击者,她直接奔到高德身前。   “我一眼就瞧出是你!”绕着高德转了两圈,灰豆芽咂嘴道:“大帐里看着没啥感觉,套在身上就不同了,还真像刑天。”   “这是义思达战甲,”高德掀开两层战甲的面甲,吐了口浊气。战甲都有呼吸装置,但两层套在一起还是挺憋闷的。“如果战甲的主人没骗我的话,这玩意还是刑天战甲的蓝本。”   “哇哦,这帮人跟老王一样。”毛绒绒又发现了新鲜,“不过老王可不会丢胳膊卸腿这一招,我得跟他说说让他学学。”   “情况如何?”高德打断她问到正事,她既然能带着支援过来,形势应该已经控制住了,不过港湾两侧的高地上机枪还在响。   “照着从外到里的顺序打,不放过一条船,”毛绒绒显得很轻松:“现在只剩一些冲滩的小船,那帮家伙的残余想跑路,全被挡住了。”   “那好,”高德满意的点头:“通知吕九眉和胡大山,让他们带队下来灭火。”   袭击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码头损失惨重。破浪帮某个已经变成尸体的帮众说得没错,高德起码丢掉了半个月时间。不过还是有些收获,高德对这场袭击背后的东西有了更深认识。   高德在军营里审问俘虏,首先问破浪帮的那个五当家。   “破浪帮是一大帮子人啊,”比毛绒绒高不了多少真像只瘦猴,也的确姓侯的五当家喊冤:“我就是管帮里伙房的,以前是老当家的大厨,跟那些喊打喊杀的家伙不是一路的!”   按侯当家的说法,包括大当家在内,破浪帮几个当家的在海啸那天跟着帮里的精锐一起完蛋了。剩下的帮众里一半是在外面干活的,一半是搞后勤的老弱妇孺。想复仇的人只是少数,大多数人只想着逃命跑路。但不知怎么,“复仇派”忽然搞来了一批物资,从摩托艇到燃烧瓶乃至枪械弹药,什么都有,还说只要烧了提督岛的码头,他们就能转到北方的岛上从头开始。   “我猜是什么大人物在怂恿他们,”侯当家叹气,“说不定就是方阁老下面的人,以前我们破浪帮是跟着陈家混的,陈家老太爷死了,我们就没了靠山,方阁老的人一直在逼我们。”   陈家?   问清楚所谓的“陈家”竟然是前大学士陈世宏,高德顿时记起被楚娘子引进魔塔那会的情形。至于方阁老以及背后的血塔会,高德倒是清楚,不过为什么一个只是寻常凡人,连魔人都不是的大厨,竟然也清楚?那位前朝宿老竟然如此张扬?   “血塔会什么的当然不是人人都知道,”侯当家一语点醒高德,“可生意上的关联哪能瞒过人呢?皇港的海上生意方阁老那帮人控制着大半,这就是明面上的啊。”   “既然连魔人的事情都不敢摆在明面上,为什么敢袭击我们?”毛绒绒磨着牙逼问:“这里可是提督衙门,你们不知道干这事就是造反吗?”   “谁让我们没活路呢?”侯当家凄然苦笑,“大人应该知道,靠海过日子的人在朝廷眼里就是贼人。哪怕我只是个大厨,可因为祖父是跑过船的水手,这辈子便不能踏进除开沿海港口之外的地方。在朝廷那边我们被统称为……船民,想买块地种田都没资格。除了干跟船运有关的营生,我们还能干什么呢?”   “一旦干上了这营生,不是属于这个老爷就是属于那位大人。有活的时候运货挣点脚力钱,没活的时候老爷大人们可不会出钱平白养着我们,我们只好自己找钱了。”   “至于反不反朝廷,几百年来朝廷除了偶尔把铁甲舰队开出来转转之外,海上的事情压根不管,大家都不觉得海上也是朝廷的。”   船民什么的高德还真不知道,不过这么一说倒是有了印象,过去身边人一说到水手,都下意识的当做贱业,表情可比说到绿袖坊的姑娘厌嫌得多。   的确,以大明统治震旦的能力来说,要管好水手就等于管好海贸。然而看下港的情况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而依附于海贸的水手对大明朝廷而言就是无法管束的对象,除了防备和限制之外,也没什么好的办法了。   破浪帮这边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就是把被血塔会废物利用的刀子。即便高德有心报复,也得权衡海塔会那边的形势。   于是高德继续审问铁锈帮的那个头目,审问是在病房里进行,那家伙的待遇自然比不上病人。孙婆婆的触须钻进他的血肉里,将缕缕白光推送进去,直接烧灼他的魂魄,让他有问必答。而他若是胆子大一点,就会发现这如噬魂之焰的白光其实并不会让他魂飞魄散。   “我们魔人与圣山誓不两立!”   这头目有个很不错的名字,叫铁中玉,他通过咬牙切齿的控诉和讨伐,回答了高德的问题。   “魔人曾经为圣山流尽了血拼光了命,到头来圣山还处处压制魔人,恨不能连根拔除!”铁中玉越说越激动:“你是圣山的人,还有脸说我们作乱!”   这是个值得深入的话题,但高德没跟着他的节奏走,而是问起了他跟他那些部下的本事。旁边毛绒绒还拿着条金属手臂好奇的琢磨,那玩意锈迹斑斑的也像是古董,但确实是装在他们这些人身上的假肢。   “这个?”   铁中玉还想糊弄过去,孙婆婆催动魂火,让他打了会滚惨叫了会,全都交代了。   “这是魔肢,帮里发给我们的……”   铁中玉呵呵冷笑,“我们就是帮可怜人,从小得了铁锈病,只能换上魔肢才能像常人一样活动。”   铁锈病?   高德看孙婆婆,老婆子皱眉沉思,缓缓点头:“听说过。” 第235章:打未婚妻的主意光明正大   “老王应该跟大人说过铜绿病……”   孙婆婆提到了王昆仑,高德恍然,原来如此。   王昆仑最初获得异能的时候,身体也有了相应变化。手臂出现一块块很像铜绿的斑痕,那正是疫魔之力侵蚀血肉的症状。   铜绿病在三港比较常见,病人大多是干与供水排水相关工作的工人,因为用的铜管比较多,都以为是被“铜毒”侵蚀了。问题是中京四城的工人们却很少得这种病,也有人认为与三港的水质有关。   以前高德对此没什么概念,现在他明白得通透。下港工人接触的铜管是魔械制品,没错是魔械而非模械,疫魔之力借铜管侵蚀工人,于是有了“铜绿病”。   这种病其实是凡人魂魄抵抗疫魔之力的结果,败了就是血肉溃烂魂飞魄散的下场,胜了便成了疫魔之力的容器,就如王昆仑成了疫魔金傀,最终还是逃不过魔心夺灵的下场。当然实际情况不会如此极端,大多数病人只是寿命缩短,死于其他并发症,像王昆仑这样挺了过来成为魔异的百里无一。   所谓铜绿就是铜锈,只看名字的话,铁锈病跟铜绿病就是一回事,区别在于传递疫魔之力的介质不是铜而是铁。   高德从毛绒绒那接过铁中玉的腿,那是从腰部而下,包括了完整胯部、大腿小腿以及脚足的金属假肢。有些沉但不是实心的,腰部算是接口的位置已经被高德的大锤砸扁了。   看胯部、膝盖和脚踝的关节,即便忽略满是铁锈的表面,构造也非常简陋和粗糙,只是勉强能走路而已,可刚才这家伙的行动比正常人灵活自如得多。高德没有在假肢里感应到类似器灵的存在,但他依旧觉得这玩意算是某种特殊的灰器。   “你们从小就会得铁锈病?”   高德丢下假肢,床边还有一条被砸得更烂的假腿以及一条假臂,此时的铁中玉只剩条左臂,几乎就是根人棍。   “没想过为什么从小就会得病吗?”高德问他:“上面的人又为什么给你们这些……魔肢?”   “你想说我们是被利用被控制的对吧?”铁中玉嘿嘿冷笑,话里满含着恨意,“那又如何?至少我们还能活下来。圣山不仅利用控制我们,还想把我们赶尽杀绝!”   “千年前我们这些人的祖宗就是普通工匠,给朱圣武造枪炮车船,帮他打天下。那时候用的模械都没被净化,祖宗们顶着恶魔之力劳作,死的死魔化的魔化。朱圣武信誓旦旦的说会找圣山治好他们,结果圣山的人一来就杀人,还堂而皇之的说是清除邪魔。”   “少数人侥幸逃到海外才躲过追杀,漂泊了上百年才跟着海商回来。从此躲在下港,面上作修造车船的生意。”   “我们从没有忘记祖宗的深沉大恨!”独臂人在床上翻腾起来,“圣山和大明太强,我们明面上反不了,可圣山和朝廷的人对我们来说就是仇人!”   绿光自他身上缕缕溢出,如丝线般向假肢伸展,竟然跟那些拥有血魔之力的高阶魔人一样,想把肢体拉回来重新拼上。下一刻他又剧烈颤抖啊啊惨叫,是被孙婆婆的魂火烧的。   “这样省点力气。”   毛绒绒解下腰间的魂灯,拉起活页灯罩。暖白光辉顿时放射出来,似乎这光直接穿透身体烧灼魂魄,即便铁中玉遮掩转身,仍然被照得身体蜷缩,再也无法激发力量。   “一直牵引魂火也够累的。”孙婆婆收回触须,如释重负的道:“烧得我脑子发晕。”   她们老小整治俘虏,高德抱着胳膊沉思。   这个铁中玉的话信息量很大,也将高德从各个渠道了解到的下港情况串了起来。难怪朝廷对三港……尤其是下港没什么控制力,竟然是各路余孽聚在了一起。   至于铁中玉对圣山的控诉,老实说高德并不意外。圣山与魔人之间的关系本就暧昧不明,以常理而言,魔人这种拥有恶魔之力还随时会被恶魔夺灵危害世人的存在,最初出现时就会当做邪魔直接处理掉。但圣山不仅容忍魔人存在,还驱策魔人挖掘模械,又不干涉灰境,着实奇怪。   需要借助魔人的力量挖掘模械固然是一个原因,不过能让以守护现世抵御混沌为己任的圣山容忍这种模糊自身立场的事情存在,必然还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隐情。   想起之前提到魔人的时候,小丽的反应有些奇怪,似乎颇为心虚,高德暗叹,铁中玉的话或许有偏激的一面,但圣山恐怕真的亏欠了魔人。   “老大你在琢磨啥呢?”毛绒绒不解,“不是该从这家伙嘴里问出铁锈帮的情况,好把那帮顶在咱们家门口的家伙干成零件么?”   “大人这就是在问,”孙婆婆教育灰豆芽,“忘记昨夜大人说过的话了吗?在大人眼里,这些人跟我们一样,都是可怜人啊。”   的确可怜,高德看向背对着他缩成一团的铁中玉,这些人自小就有铁锈病,烂手烂脚所以换上了假肢。不过正如他开始问的话那样,铁锈病到底是怎么来的,恐怕还得琢磨。   或许与遗传有关,但遗传绝对不是主要因素,至少不会如此严重。高德有驯象所的几百年资料,在他的印象里,绝大多数魔异案件都与家族父祖无关。   高德更相信他们的铁锈病是跟魔械有关,模械要经过圣山净化后才能成为模械,这么一来模械也就置于圣山以及大明朝廷的管控之中。魔人势力为了避开管控,直接用活器……也就是湿件来控制模械,这样的模械就成了魔械。铁中玉这些人生活的环境必然充斥着魔械以及魔械制品,就跟铜绿病人一样,而给他们用的假肢自然更是魔械制品,这加重了疫魔之力的侵蚀,让他们变成了类似王昆仑那种疫魔属的魔人。   这些“铁锈人”说不定力量越强,假肢越多。这样的假肢在疫魔之力激发后,会比血肉身躯更强韧和灵活。   “那就烧吧,”毛绒绒来了兴致,“用魂火烧他,一烧就灵,我想看看他这种家伙烧出来之后跟老王有啥区别。老王是铜疙瘩,他是铁疙瘩,铜铁疙瘩打在一起叮叮咣咣的挺有趣。”   “魂火可不是一烧就灵哟。”孙婆婆摇头,“昨夜下来还是有几个人昏迷不醒,严重的都有魂魄溃散的迹象。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我一样相信大人,相信魂火。”   “你们的帮主……不,塔主是谁?”高德止住发散的思绪,问道:“他又听命于谁?”   “说!”毛绒绒几乎把魂灯戳到了铁中玉脸上,让他无法装聋作哑。   “帮主是我三叔,”铁中玉答道:“他叫铁柱。”   “噗……”毛绒绒笑得差点被口水呛着,“你这侄子的名字这么文雅,怎么你三叔的名字就这么通俗,这压根就不是个帮主的名字。”   铁中玉哼了声没有回应,大概是希望高德就这么想。   正要问下去,高德的通讯器响了,是牛得禄打来的。他带着重明号和另一艘巡防舰回来了,留了两艘战舰在藏龙岛附近监视。   “凌晨的时候又有几条船送人上岛了,”牛得禄说:“打着下港海巡的旗号,那时候联络不上提督大人,我们也不好阻拦。岛上估计有好几百人,要跟他们硬干的话,人去少了不行。”   “你们的炮是做什么的?”高德不悦了,这胖子还没完全上道呢。“我的衙门不是已经发布了稽查令么?哪怕是下港海巡也得老实接受稽查,没我的命令跑去占岛,别说下港海巡,就是靖海卫的人那也是谋反!”   “那、那终究是下港的人啊。”胖子畏畏缩缩的说:“提督要小人怎么做小人自然不敢抗命,就算跟下港杠上,小人也没什么好怕的。可小人之下的兄弟们,还有另外三条船的头儿难保不多心。他们还以为最多就整治海匪或者不听话的海商,要他们一上来就跟下港作对,他们……没那个胆子啊。”   是你没那个胆子!   高德叹气,承认牛得禄的话有道理。水师营的战舰和官兵不是他的亲信嫡系,只是用营兵待遇拉过来的,哪会为他赴汤蹈火。   不得不说海塔会的反击颇为犀利,他这个坠星海提督初来乍到,水陆两面都没有足够力量。用铁锈人加下港海巡抢占藏龙岛,堵在提督岛门口,护住下港海域的商货航线,顿时让他这缉查坠星海的权柄形同空文。他这个坠星海提督只能掌控不到三分之二的海域,缉查来往上港和皇港的商船,这两港背后的朝堂势力岂能甘休?   正因如此,他绝不能退缩,一步退就是步步退,必须尽早拔掉藏龙岛这根钉子。   想来想去,似乎只能是自己坐旋翼机过去大杀特杀了。   高德用了几秒钟认真思考这个选项,然后否定了。   他没套战甲只是裹着恶魔躯壳带着小型力场盾的时候就能扛住炮弹,套上两层战甲,估计重明号的主炮都伤不到他。单枪匹马杀上藏龙岛,不说毫发无伤,至少没多大风险。   不过这么干会有几个问题,一是会暴露他的力量,二是万一出现太一魔教护法那个级别的敌人,那他就抓瞎了。更麻烦的是他只有一个人,又没有小丽那种大范围AOE的本事。如果对方不跟他硬着干而是跟他游击周旋,他就两条腿可追不过来。   小丽……   高德一拍脑门,暗骂自己笨蛋,怎么忘了喊人……不,呼叫支援这一招。   借助设立在岛上的通讯站,高德呼叫远在无终宫的远坂爱。说起来小丽都默认了彼此的特殊关系,他还是没办法直接用通讯器呼叫她。按她的说法,哪怕是没有器灵的通讯器,也容易被混沌侵蚀,从而成为对手追踪她的工具,所以她跟师傅姚婆婆从不带通讯器。   “这一天刚开始呢,丽怎么可能有闲工夫去帮你做事。”   远坂爱不咸不淡的回应,“而且她……呃,女皇让你提督坠星海,不就是让你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摆平麻烦么?你遇到事就找丽,让女皇怎么看你呢?”   “总管大人,”高德低声下气的道:“我是找我的未婚妻帮忙,这也算是我自己的能力范围吧?”   “咳咳……”远坂爱被呛得直咳嗽,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笑的。   “我好心的提醒你,”大内总管咬牙切齿的说,“不要把丽的好心看作理所当然,甚至把她真当成你的未婚妻了。她是……圣山的人,身份高贵。给你个面上的名义你竟然还不满足,现在得寸进尺,把她当劳力使唤了?”   高德有些不高兴了,“总管大人,小丽跟我之间的事终究是私事嘛,她不愿意也该是她跟我说。”   “我说就行了!”远坂爱很不耐烦,一副马上要挂断的架势。   “这可不对哟,”高德叹气,“怎么感觉你不仅是女皇陛下的总管,还是她的私人助理呢?   “呃……”远坂爱噎了片刻才敷衍的道:“她是我好朋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还是……”   刚说到这通讯就断了,高德发了会呆,很努力的压住了把通讯器丢地上踩两脚的冲动。   “小姐——!”   无终宫乾明殿后殿,远坂爱跺脚嗔怒:“你这急不可耐的样子就是送啊!能不能矜持点!”   “好不容易有摸鱼的机会,你怎么能擅自做主替我挡掉这个机会呢?”   黑发褐瞳,冠冕周正的女皇扑在书桌上,吐着舌头喘着粗气一副咸鱼模样,看样子是刚结束朝会。   “你就找借口吧,”远坂爱鄙夷的斜眼嗤鼻,“刚才不是小晴拼命掩着你的嘴,你都叫出声了。”   “陛下啊,”旁边上官晴无奈的叹道:“你这变装游戏要玩到什么时候,照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露馅的,到时候说不定会把高大人吓跑的。”   “我……”女皇头痛的揉眉心,“我只是作为丽跟他在一起,不包括女皇这部分啊。”   “算了,”她很爽利的丢开烦恼,起身摘下珠帘冠冕。“他会找我,肯定是遇到了很棘手的麻烦,我得赶紧过去。”   “那就祝陛下过得开心了。”远坂爱颇为无奈,旋即又板起脸,“但不准过夜……”   “你……”女皇拍桌子,“说得委婉点不行吗?”   这边高德正挠头在大帐里转着圈,想了好一会,终于拿出了方案。   既然拉不到小丽,那就只能自己出动了。不过单枪匹马是不行的,他准备点上吕九眉李蓉娘,再加若干得力可靠的特勤,直接搞斩首战术,快进快出。   跨出大帐准备叫人,通讯器又响了。   “你等半个时辰,丽正朝你那赶去。”   远坂爱粗着嗓子给他送来喜讯,“傍晚前她必须回无终宫,你就老老实实跟着她办事,不准对她打什么鬼主意!”   “天地良心,我能对小丽打什么鬼主意?”高德叫屈,“有什么主意我不能光明正大吗?那是我未婚妻!” 第236章:圣山的确亏欠魔人   不到半个时辰,螺旋桨的嗡嗡声自西面天空渐渐清晰,竟然不是旋翼机而是战斗机。三架战斗机飞到头上,看清是白底金鸟纹涂装,高德才醒悟这是羽林卫的战斗机。羽林卫几乎就是异界大明版的马润,除了没飞出大气层的火箭外,啥玩意都有。   冷白光辉在中间那架战斗机亮起,如电光般瞬间落地。高德还没做好准备,白衣翩翩,宜嗔宜喜的娇颜已在眼前。   “你可把小爱得罪惨了,”小丽负手而立,说话时发丝裙角还未飘落。“若是你让我白跑一趟的话,我可不会替你说好话。”   说得这么勉强似的,瞧你使劲压着嘴角那样子,其实是很开心吧?   高德暗暗嘀咕,小丽身上洋溢的喜气混着栀子花般的清香,撩得他鼻子发痒。他当然没自作多情的以为小丽是为见到他高兴,她兴致来了哪怕半夜都会丢石子砸窗户把自己叫出去。眼下这么快活,为的应该是可以翘班出宫活动吧。闷在无终宫给女皇当保镖的工作的确枯燥而无趣。   “真不知道总管大人生的是哪门子气,”说到远坂爱他也是一肚子气,“我只是请你帮忙,又不是抢了她的肉吃。”   “这话我不保证不说给她,”小丽终于放弃了压制嘴角的努力,吃吃笑着,翘出对小小梨涡。“这还是你第一次找我帮忙,事情定然很棘手。还是刚才那话,若是挥挥手就解决了的事情,那我可不满意。我可做足了准备,为了节省力气,专门坐了羽林卫的战斗机过来。”   其实还真是你挥挥手就解决了的事……   不过小丽都这么说了,高德自然不会傻傻的当个头顶感叹号的NPC,直接告诉她去哪里杀多少。   “面上的麻烦对你来说也就是挥挥手,只是想争取时间才找你。麻烦的背后才是真的麻烦,而且还跟圣山有关。”   他边说边晃手,让周围一圈人散开。所谓病房其实就是在军营角落里单独搭起的若干帐篷,来来往往的人只有少数上次见过天降小丽,其他人都是满脸世界观崩溃的震撼表情,以为是女神下凡了纷纷围过来。   还好吕九眉跟胡大山已经赶了过来,不待他吩咐就开始清理现场。   “事情是这样的……”   高德带着小丽去病房,大庭广众的他也猜不透小丽的态度就很老实守礼,倒是小丽大大方方牵住他的手,还四下张望一圈似乎在宣示所有权。   “铁锈病?”   病房里小丽拎起满是铁锈的假肢打量,床上铁中玉沉沉睡着,其实是被毛绒绒的魂灯烧灼得昏迷了。魂灯早就收了起来,高德可不能让小丽发现他不仅自己能点燃魂魄,还传了一堆人头。   “这个倒不稀奇,”小丽显得很淡然,“疫魔之力并非只存于血肉之中,铁可以,铜可以,木头也可以,恶魔之力本就是借现世万物侵蚀凡人。不过假肢的疫魔之力并不是自然而成,而是由未被净化的模械浸染的。那种模械由魔人组织运用各种邪恶手段启动,根本不考虑恶魔之力的浸染,圣山称呼为恶魔之械。”   她说起了魔械,高德在“紫绡大冒险”里已有很深了解,再由小丽从圣山的角度解说,认识更立体和深刻了。   埋藏于现世各处的模械处于停机状态,而且基本都被恶魔之力侵蚀了。正常流程是由魔人挖出来后再交给圣山净化并且激活,不过魔人组织会瞒下一些模械,自己想办法激活使用。在魔人那里写作魔械的模械自然不会与大众民生有关,而是奢侈品、特殊材料、各类武器以及铁锈人假肢等支撑地下魔人社会的东西。   “以前我在圣山的时候,觉得魔械与魔人都是混沌侵蚀现世的污迹,应该彻底清除。”   小丽唏嘘的道:“等下了山成了……现世之人,明白了现世的难处,才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魔人、魔械、灰境已经联为一体,灰境中的魔塔就是魔人借现世里的魔械建起的。我们圣山之人无法涉足灰境,真要清除魔人,他们躲进灰境,便成了恶魔爪牙,等于把所有魔人逼到混沌那一边。”   “就算能彻底魔人与魔械,模械能造多少东西是有定数的,定数一到就作废。想要继续挖出模械,就得让凡人接触恶魔之力,新的魔人又会产生,永无休止。”   问题就转到魔人这一层上了,看起来对圣山而言,魔人就像是抵御混沌的一只手。这只手接触混沌变得污秽不堪,还在侵蚀肌体。但没有这只手,就得用另外一只手甚至是身体去抵御。所以像小丽这样的圣山之人,虽然憎恶魔人,却又视其为不可或缺的存在。   “刚才那个铁锈帮的小头目说了些……污言秽语,”高德试探着将话题引入敏感区域,“说圣山和大明亏欠魔人,那家伙定然是自小熏陶才有那样的想法,不过我遇到的其他魔人好像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我很好奇,魔人的起源是什么?跟圣山是不是有关系?”   “不是要去藏龙岛吗?”小丽却回避了这个话题,“你带我去,不过别坐飞机了,坐战舰去,我还没坐过呢。”   “铁锈病这事并不出奇,像铁锈人这样的魔人改头换面藏匿在下港,圣山其实也是知道的。圣山向来并不干涉他们,这是彼此的默契。不过铁锈人公然跳出来阻扰朝廷,这已破坏了默契。这样的魔爪就该第一时间斩除,你找我是对的,由我出面解决铁锈人,也是给他们背后之人一个警告。”   高德只好领着小丽去码头,待两人手牵手离开军营,毛绒绒孙婆婆以及吕九眉收回黏在翩翩白影上的视线,凑在一起开小会。   “现在你们信了吧?”毛绒绒很得意,“高老大的靠山就是她。”   她吃过好几次高德下厨的失败作品,很早就知道小丽这只来自圣山的白豆芽跟高德关系特殊。   “难怪大人如此不凡,”孙婆婆感慨道:“原来是圣山的女婿。”   “我早该想到的,”吕九眉叹气,“女皇其实都跟我说得很清楚了。”   “不过我有些纳闷,”毛绒绒摊手:“为什么老大要我们把魂灯收起来,还特别叮嘱我们不能在他老婆面前泄露此事,甚至搬出了灰灰掉我们的威胁,那可是他老婆啊!”   “我们是魔人,”孙婆婆低低的笑道,“高大人也是魔人,魔人与圣山有不知道几万年的恩怨纠葛啊。”   “的确如此,”吕九眉对这事有很深感悟,她不仅是魔人,还是魔人都视为蛇蝎的吸血鬼。“不过高大人并不是纯粹的魔人,我猜他同时也算是圣山之人。只是他对魔人的态度有所不同,希望魔人能靠燃烧魂魄的办法抵抗混沌。这个方法不是朝廷和圣山现在会接受的,所以他会瞒着丽小姐。”   嘴上说着脑子转着,说到后面自己恍然大悟。   高德这样的圣山女婿,为什么会平白无故的成了魔人,为什么要为魔人寻找抵抗混沌的方法,又是靠什么发现了燃烧魂魄的办法。这一连串问题未必全压在了高德一人身上,如果他在魔人之中还有个伙伴,那一切就合理了。   高德跟王无敌关系非同寻常,两人甚至可能是……兄弟?   “无所谓啦,”毛绒绒很不负责任的丢开了这个很严肃的问题,“反正我们见着她就像老鼠见了猫,有多远就要躲多远。只要收拾好东西,就不会有泄密的危险。”   说到这个,孙婆婆和吕九眉心有戚戚的同时点头。这只白豆芽自天而降,她们这些人离得远远的都压不住脖子上的汗毛,那种从骨子里冒出的危险感就像是遇到了天敌。   “不过比以前好得多了,”毛绒绒拍拍腰间放下了灯罩的魂灯,“以前她在高德家里露面的时候,我跟姐妹们所在自己的小屋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现在有魂火在身,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重明号上,牛得禄跟部下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这位白发银瞳尖耳朵的美丽少女弥散出的威压太强烈,以至于他们对被少女牵着的高德又多了一分敬畏。   等战舰开足马力,将提督岛抛出了天海线后,少女又牵着高德出了舰桥,跑去船头看风景,众人才像是从冰窖里出来重见阳光,不约而同的喘大气。   “你们该明白传闻是真的了吧?”牛得禄终于有了在部下面前树立威信的意识,环顾众人,得意的道:“提督大人的靠山硬着呢,我替兄弟们选的这条路准没错!”   官兵们齐声颂扬,这次面上的笑容就不怎么作伪了。   战舰破浪前进,浪涛一波波扑上舰首,却被无形屏障分开,让那纤纤白影如贯穿虚无与现世的光锚。   “哦嗬——!”   小丽伸展双臂,迎着浪花欢呼,像出笼的鸟儿。   “抱着我,”然后她招呼高德,“抱着我的腰,别说话。”   你是在COS罗丝吗?可这个世界没有泰坦尼克号啊!   高德满头雾水加一脸尴尬,走到小丽身后环住她的腰,然后……管他什么雾水什么尴尬。   背靠高德的胸膛,小丽忽然说:“圣山的确亏欠了魔人。”   高德沉默,他不能分心。   “上次在古舰里见到那个舰灵之后,我问了师傅很多问题。包括圣山与魔人的关系,还有灰境的由来,那时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还有如此多故事。”   “圣山的资料早就残缺不全了,只有一些事情当做故事和传说代代口口相传,所以师傅说她所知的也未必是真,但既然有那样的故事,至少是有些依凭。”   “师傅说……最初混沌魔潮永无休止,凡人被混沌侵蚀,不是血肉糜烂魂魄溃散,就是被恶魔寄宿乃至夺灵。凡间只能靠圣山培养的战仆保护,凡人灯火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圣山为了保住凡人火种,在混沌缝隙里建造避难所,那就是最初的灰境。凡人可以将一部分魂魄投射进去,确保不被混沌完全侵蚀。在这之后,圣山发现凡人在灰境里呆得久了,不仅魂魄更加凝实,还能运用恶魔之力。虽然这意味着混沌侵蚀的加重,但至少凡人还能活下去,甚至能更安全的发掘模械,凡人也就有了繁衍生息的根基。”   “混沌魔潮渐渐退散,凡人建起了若干强大王国。可那些王国的领袖都是强大无匹的魔人,他们中的最强者甚至能与圣山所依靠的神灵抗衡,那些人自称……魔神。”   “魔神不再把圣山看做庇护者,而是看作束缚者。他们向圣山发起了战争,诸多神灵就是在那时陨落。最终他们还是被圣山打败了,据说圣山是靠禁绝者做到的。禁绝者又给了圣山灵感,寻找到了纯粹的凡人之力,刑天就是在那时出现的。如果那个舰灵说的是真的,震旦的刑天是圣山借鉴了巴托的义思达,时间就是在十万年前。”   “在那之后,虽然没有再出现新的魔神,但每当王朝崩灭,混沌魔潮灭世时,总会有强大的魔人崛起。所以圣山一面支持身具纯粹凡人之力的人开创新朝,一面引导魔人归于新朝而不是另建魔人王朝。待新朝砥定后,那些有极大威胁的魔人,圣山就会设法处理掉……”   说到这小丽轻叹,“这样的事情的确残酷无情,但也是逼不得已。”   简简单单几句话说清了圣山与魔人的关联,让高德头皮发麻惊恐异常。   魔神?   难道说的是他这种魂魄浑然无懈拥有纯粹凡人之力,却又能驱策恶魔之力的存在?   “魔神……真的那么厉害?还会回来吗?”   他顾不上谴责圣山对魔人犯下的罪行,只关心自己的命运。   “魔神的强大已不能以力量强弱衡量,那是比调和者更为奇异的存在。按师傅的说法,可以看做仅次于四魔之下的恶魔之主。”   小丽的语气也变得凝重,“非要比较力量强弱的话,进入现世的魔王比圣者还要强大,而魔王在魔神面前不过是寻常恶魔。”   “你也别担心,”她拍拍高德的手,“虽然还能在某些失落的灰境里见到魔神的残影,但那仅仅只是残影,就算只是我都能挥挥手解决掉。眼下一些魔人叫嚣着魔神回归,还散布谣言说塔林就是魔神在暗中推动,为祂们回归做准备,那终究只是虚妄。”   “希望如此吧,”高德很心虚的应着,一直以来他觉得自己即便特殊,也只是如老古所说的那种救世主。哪想到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有一个可能,恰好与救世主截然相反。   “海塔会在下港的种种表现,看起来还真有让魔神回归的想法呢。“小丽没注意他的异状,自顾自的说:”把这伙铁锈人推出来,怕是在试探我们圣山的反应。”   小丽战意昂扬,高德却在瑟瑟发抖。 第237章:要娶我得把太阳月亮星星全摘下来   高德敷衍的应了声就没话了,小丽以为他还沉浸在惊天内幕的震撼中,往他怀里靠得更紧。   “还记得中元节那晚吗?那时候暗手血塔准备破开的灰境里就有一个魔神残影,被我轻松解决了。说起来暗手血塔倒得这么快还真有些蹊跷,掌握的诸多秘密和混沌之器散落到中京之外,也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烦。”   “有圣山在呢,多大的麻烦都能解决嘛。”高德心虚的说,同时心虚的收了收腰。   “你的语气有些不对,”小丽直愣愣的道,“身体也不对劲。”   你靠得这么紧,我还能对劲就不是人……男人了,现在我满脑子都是给罗丝画画的场景你知道么?   高德讷讷无语,小丽倒是一声轻叹,照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就是有这样的顾虑,才没尽早把这些事情告诉你。”   “你肯定觉得圣山冷酷无情对吧,圣山的长老们的确是这样,他们的眼中是整个震旦的存续,是所有凡人的命运。魔人只是凡人的一部分,还是被混沌侵蚀的那部分。为了整体,个别凡人都可以牺牲,何况是魔人呢?”   “不过我不是长老,刚下山那会我也视魔人为不共戴天之敌,现在只是觉得他们可怜。真正的敌人是隐藏在魔人之中的恶魔,还有那些纠合魔人荼毒凡人的野心家。”   “女皇和我一样,她把魔人视为大明子民,能争取的尽量争取,尽量给魔人一条光明些的出路。御马监那边,邵皓手下就有大批魔人,我们心知肚明。”   小丽用胳膊肘轻轻撞高德腰眼,“还有你的驯象所,里面也有不少魔人,我不相信你不清楚他们的底细。”   “我是害怕啊,”高德苦笑,“谁知道还有这么复杂的背景,而且我第一次激活灰器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也是魔人呢。”   小丽噗的笑了,笑得花枝招展,让高德更加辛苦。   “你若是魔人,那我可是眼瞎了。”她在高德怀里扭来扭去,“别说我,圣山也都眼瞎了,那自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高德如释重负,同时暗暗懊恼。早知道小丽乃至圣山对他这么有信心,就该一开始便道出实情。圣山定然会找到他为何这般特殊的原因,他与小丽之间也不会埋下这么大一颗炸弹。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不仅点燃了魂火,掌握了暗手血塔,还在社稷之座外搞出了提灯人。这些事不是跟圣山作对就是跟大明作对,他只能瞒着小丽。永远瞒下去是不可能的,他的构想也只是尽快把这股力量引导到帮助圣山和大明的道路上,同时也足够强大,到时才有可能让圣山和大明捏着鼻子接受现实。   “说到魔人,魔人真的没有挽救的余地吗?”被小丽扭得很难受,高德没话找话的道:“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办法帮魔人清除他们身上的恶魔之力呢?就算没有,难道连延缓的办法都没有吗?”   “灰境就是办法啊,”这个话题很严肃,小丽安分下来了。“若干万年下来,灰境不仅成了魔人凝练魂魄抵御混沌的地方,也成了混沌与现世之间的缓冲,对震旦抵御混沌的确是有助益的。然而跟弊端相比,这点助益就算不得什么了。你可知几万年里,王朝覆灭大多都与灰境有关?”   这个倒真不知道,不过想到大明太祖收天地鼎炉融为社稷之座,高德就隐约明白了。   “只要踞有灰境,魔人便能修行。再有魔械相助,更能建起魔塔。”小丽悠悠的道:“于是天下间魔人变为豪强,再演变为诸侯争霸,最初的魔神就是由此衍生而出。之后历代王朝都致力于收缴炉鼎,然而圣山创造灰境时,迫于形势危急,几乎是照着人人都能进灰境的构想做的,以至于遗祸万年。到了我们大明这一朝,才算是在名义上收尽灰境之钥,归于社稷之座。但散落在现世的灰境之钥,也就是混沌之鳞,依旧数不胜数。由魔人势力掌握的灰境,仍然孕有莫大隐患,正是血塔会、海塔会乃至他们背后的塔林。”   “咱们震旦这边还真是不一样啊,”高德生出强烈感慨,“舰灵郭瑞德告诉我,巴托那边既没有灰境,也没有社稷之座。魔人在他们那边也不会藏头缩尾,而是大大方方的活动,甚至成了统治者。”   “他们啊,”小丽毫不掩饰她的鄙夷,“还处在我们震旦人几万年前的状态呢,茹毛饮血,仁义倒施不知廉耻……”   高德咳嗽,小丽你只算半个震旦人啊,另外半个是白豆芽,这么说巴托人是不是不太好?   “除了灰境就没其他办法了吗?”他揪着这个话题不放,“既然只有灰境,而且圣山和大明的目标是铲除灰境,那魔人就真的没救了?混沌压迫之下,每个凡人都可能变成魔人啊。”   “圣山倒是做过很多尝试,”小丽摇头说:“包括试着把神灵之力广传天下,不过结果是神灵也被恶魔侵蚀,这让圣山不敢再轻易冒险。”   趁着气氛挺好话也说得很开,高德乍着胆子在危险边缘试探,“社稷之座的实质是烧凡人魂魄对吧?但社稷之座又是由天地鼎炉融合的,鼎炉的本质也就是混沌之鳞,而这玩意也是模械制品。那么在圣山创造灰境前,上古之人是不是另有办法抵御混沌呢?比如用混沌之鳞烧魂魄什么的?”   “你以为人人都是女皇么?”小丽呵呵笑着,笑得很深沉也很无奈,“社稷之座的作用就是点燃凡人之火,以前的天地鼎炉也是一样的。你该知道,以前地方豪强和诸侯都是烧凡人魂魄来抵御混沌,那些能烧的凡人就是魔人啊。”   “那都是被强迫着一直烧到灰烬的嘛,”高德不死心,他想给自己干的事做点铺垫,万一被小丽发现了至少还有言在先。“如果魔人可以自己掌握火候,让凡人之火与混沌之力维持平衡,那不就解决问题了?”   “少年啊,不要太天真。”小丽回手拍高德,“让每个魔人都点燃凡人之火?那震旦得乱成什么样子?点燃了凡人之火的魔人更可怕,只有拥有纯粹凡人之力的人才能让凡人之火稳定燃烧,一般魔人根本没办法稳定燃烧魂魄,就是个定时炸弹。再说了,这样的魔人不仅能抵御混沌之力,还能抵御神灵之力。他们若是作乱,圣山都拿他们没办法。”   重点是后面吧……   高德绝了向小丽坦白的想法,叹息道:“是啊,圣山守护了震旦千万年,我们唯有依靠圣山。不过到现在我都不清楚圣山是什么样子,有多少人,到底在哪。”   “即便是我,也不清楚圣山的全貌。”小丽说得颇为委婉,“我只知道,圣山在天上,那个舰灵说的倒是没错,圣山是仙洲人留下的遗存,而仙洲人么……我猜是留下满地模械同时也满地疮痍的远古之人。”   高德开起了玩笑:“那我娶你的时候,有没有机会跟你回你娘家看看呢?”   “娶我?”小丽语气一转,变回昔日那个冷傲的白豆芽,“如此……如此认真的事情,你竟然用这般轻佻的口吻说起,看来你并不当真。若是你当真,我也当真的告诉你,除非你把太阳月亮还有星星都摘下来。你该明白,你我都不是凡人,不可能如寻常夫妻那般过日子。”   “是是,我明白。”高德呵呵笑道:“就算真有那一日,最多也如现在这般,就是个名义而已。”   “有时候你啊……”小丽顿了顿,像是着恼像是玩笑的道:“也真够笨的。”   说话时挥手掐他腰,却摸到了什么。   她咦了声又哦了声:“怎么还带着那锤子呢?硌着我了。”   “咱们还是回去吧,”高德赶紧放开她退步,“别杵在这给别人看了。”   “就是给他们看的啊,”女人还真是善变,这时候的小丽又成甜蜜蜜的未婚妻,抱住高德胳膊笑眯眯的说:“就是要他们明白,你是有主的了。”   藏龙岛,比提督岛更宽阔也更舒缓的港湾里,两艘货船一上一下,都将大半个船身搁上沙滩,即便是涨潮也不可能再动弹。下面那艘货船的个头比上面的要大一倍都不止,船身的锈迹也更多更广,若干身着短褐的汉子来来回回,正忙着卸货。   “老大啊,咱们这是把全副家当都搬过来了,”自额头之上都是铁板的汉子说,“这太冒险了吧?”   “上面一声令下,别说搬过来,全丢掉也不得不照办。”半边脸是锈铁面具的人摇头,“也不要只当坏事看,以前我们蹲在修造厂里,做什么都得仰人鼻息。现在让我们占住藏龙岛,等于给了一块地盘由我们自己经营,这就是机会。”   “不要小看了那个叫高德的小白脸,“铁额人严肃的说:”他背后的靠山可是圣山强者。”   “圣山还是其次,”铁面人冷笑,“他就是女皇伸到坠星海的手,我们是大人们伸出的手。在两只手较量出高低之前,身子是不会动的。到了该动身子的时候,我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又不屑的道:“不过他那支手又白又嫩,跟女人差不多,而我们……”   他没什么动作,铁额人倒是抬起手,那是支磨得光亮如镜,像套上了铁甲的手。“那家伙敢伸手过来,必然被我们的铁手捏得骨碎肉裂!”   “不能轻敌,”轮到铁面人教育对方,“你们还没到之前,有条破浪帮的小船逃到了我们这,说他们在拂晓发动的袭击只烧了码头,然后就被那小子的机枪队一扫而空。”   铁面人的半边眉毛打起了结:“铁中玉还没回来,一直呼叫不通,我担心他们也出了事。”   “我会做好准备,”铁额人拍拍胸脯,发出咚咚闷响,“我把铁锈傀儡都带来了,到时候直接冲上卧虎岛,什么事都能解决得了。”   正说着,低沉的警号声忽然自船上传来,那是还留在穿上的瞭望哨发出的。   等两人转头看去时,隐隐的汽笛声也自海面上传来,天海远处,两点黑影自海平面升起。   “那两艘船哪来的胆子?”   铁额人怒哼,“我的船过来的时候,他们就远远的瞧着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是吃了豹子胆了?那两个管舰的就不怕家人染上铁锈病?”   “不是那两艘,鸣笛的是重明号,”铁面人说:“是牛得禄又来了,他怕是被那个高德逼着过来的。”   “船上还有咱们的快炮,”铁额人搓起了手,“我早就想用那炮干干牛胖子了,以前他跟破浪帮那伙人混的时候,可没少得罪我们。”   “别急,先听听他说什么,”铁面人淡淡笑道,“我猜得没错的话,他也就是奉命过来念念文书。现在咱们营地还没建好,先跟他打打嘴仗吧。”   两人笃定的等着,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等两艘巡防舰靠近港湾,放下小艇,载着几个人上岸时,都快到下午时分了。   两人更没想到,上岸的就一个人,身材异常高大,还披着连帽斗篷。   数十帮众围住来人,就如一群小孩围着大人,当然是挥刀举枪的小孩。   那人压根不把帮众放在眼里,径直朝着铁面人跟铁额人而来,似乎早就认识他们。帮众呼喝拦阻,却无济于事。那人只是随意抖了抖斗篷,就把扑上去的十数人抖得四散而飞。   帮众既惊又惧,正要开枪,被铁面人喝住。   “让他过来,”铁面人说,“我们铁锈帮在下港可是堂堂大帮,两方交战不斩来使这种规矩还是要守的。”   等那人到了近前,离着好几米远,铁面人依旧要仰视,看他半边脸颊微微抽动,似乎有些后悔。   那人揭下兜帽,露出圆形头盔,面部的三角形呼吸器发出沉闷而含混的声音:“你是铁柱?”   铁面人的脸颊抽动得更厉害了……   “大胆!”铁额人喝道:“你是什么身份?胆敢直呼我们铁锈帮帮主的名讳!”   “铁锈帮……”这个看起来破像魔思达的高大武士伸出钢铁手套,摩挲满是锈迹的头盔,“是身上铁锈越多地位越高么?那我岂不是比帮主的地位还高?”   “你到底是谁?”   铁面人忍不住问,“莫非是上面派来的魔思达?可你怎么会搭牛胖子的船过来?”   “我啊,”高大武士说,“我是高德,兵部侍中、锦衣卫同知、开国县子、提督坠星海缉私诸事……该死我该带个手下来的,唱名这事怎么能自己来。”   铁面人跟铁额人下意识连退两步,后面的话他们压根没听进去,耳朵脑子里就转着“高德”二字。 第238章:好吧我不是高德是海匪   “朋友说笑了……”   大队部下在身后集结到位,铁面人镇定下来。这些人个个手提造型古怪更像小炮的武器,显然是魔人改造版的爆雷枪,只是爬满锈迹。   “高提督是何等身份,怎么可能纡尊降贵,一个人跑到藏龙岛来。”铁面人不愿接下高德的自我唱名,“何况他并不是刑天或者候补刑天,即便是,也不该穿上这身魔思达战甲。”   “你说自己是高德就是了?”铁额人更直接些,“脸都不敢露,也敢摇着幌子来糊弄人?”   高德倒是想露脸,问题是他套着两层战甲,很难露得出来。   “真没想到,我居然也遇上要怎么证明自己是自己的难题了。”高德叹气,“行吧,你们可以不把我当高德,但至少该把我当高德的代表。我终究是从重明号上来的,牛得禄带着两艘战舰送我过来,可不是为了让我到这里来招摇幌子的。”   对方认不认他的身份都无所谓,在他跟小丽商量好的方案里,铁锈帮的抵抗属于可以忽略的那部分。这会小丽还在重明号上,等着他发信号。等到出现铁锈帮召唤强敌,或者搞出什么大阵仗高德一人收拾不过来的情况,小丽才会登场。   “朋友这话还是说差了,”铁面人话语恭敬,姿态冷淡。“高提督身份超然,我等微末小吏,哪有资格直接听提督的谕令。提督若是真关心藏龙岛,该找的是下港的大人们。”   “大人们”这三字故意发了重音,自然不是说下港的巡抚、提举、兵备等官员,而是说下港的幕后话事人。   “微末小吏?”高德愕然,“你还是大明的官?”   “鄙人铁柱,下港市舶司修造厂的副提举,区区七品小官,也就是个吏。”铁面人抱拳,再指指铁额人,“这是下港市舶司海巡班头,九品不入流。”   “铁中石!”铁额人豪壮的以拳捶胸,不过仰望高德的姿势却冲淡了气势。   下港真不愧是圣山都不愿插手的浑水,他们的官职自然是“大人们”安在身上的。相比之下,金钱龟还要低一个档次,在下港并无公开身份,这个铁锈帮显然是海塔会的嫡系成员了。   “铁中石……”高德打不开头盔,但能打开窗户说亮话。“今早我刚认识一个叫铁中玉的,你跟他是兄弟吗?”   “他……”铁额人正要追问,被铁面人摆手止住。   “朋友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铁面人刚才那虚应故事的官面姿态也消失了,异常生硬的道:“我们的人失手是技艺不如人,是死是活只看天意。若是拿人来要挟我们,那就没得谈了。说来说去话就一句,藏龙岛是下港的,我们是替下港办事。高提督想要藏龙岛,跟我们这些办事的人说话是白费力气。”   “你就那么确定……”高德说话的同时打量四周,“他只会跟你们说话,并不敢动手?”   除了铁面人身后的爆雷枪队以及左右的散兵队外,远处山坡上还有正在悄悄部署的机枪队。两艘冲滩的废旧货船上人来人往,船上恐怕还有什么武力依仗,除此之外就没看到明显威胁了。   “动手?”   铁面人呵呵笑了,铁额人跟着笑,笑得更嚣张,像是高德说出了没脑子的傻话。   “这位……朋友,”铁面人边笑边摇头,“我们既不是海匪也不是海商,我们也是大明的官啊。信不信牛得禄的炮弹刚落到藏龙岛上,高提督的通讯器就会响个不停?”   “高提督是远坂总管手下的红人,女皇宠幸的新贵。不过也因为高提督代表了女皇,事情才更麻烦。下港的大人们会第一时间请动朝堂的大人们,问女皇陛下这是不是她的意思,朝廷是不是视下港为敌了,要对下港动手。”   “高提督再得宠,终究不是大明的钱袋子啊。女皇陛下要维系大明,哪里少得了下港的财税?到时候提督大人恐怕不得不在朝堂上请罪,或者编造些纯属误会之类的缘由。若是过不了关,提督岛说不定又得改回卧虎岛的名字。”   真是废话,但又是正确的。   高德跟小丽商量行动方案的时候,小丽就说过类似的话了。高德要亮明旗号动手的话,结果多半就是如此,铁面人只是夸张了严重程度。   出于确认,高德问道:“看来高德是拿你们没什么办法了?”   “我们下港修造厂和海巡驻扎藏龙岛,并不是为了跟高提督作对啊。”铁面人并没排除眼前这个像是魔思达的家伙就是高德的可能性,姿态放低了些。“我们是逢下港大人们的谕令,配合高提督缉查走私,治理坠星海的。我们的人……就是铁中玉他们定是没理解这样的初衷,所以跟提督大人那边发生了误会。”   “那可不是误会,”高德深吸口气,开始做准备。“就像我准备做的事情一样,你们会很清楚这绝不是误会。”   “朋友……提督大人!“铁面人再退几步,沉声说:”枪弹无眼,不要冲动!”   “我不是高德,“高德嘿嘿笑了,”也不是朝廷的人,我就是海匪。匪跟官斗,天经地义,高德的通讯器自然也不会响了。”   “你好大的胆子!”   铁额人跨步抢到铁面人身前,双臂一晃,两柄硕大的短枪指住高德。   “别以为套上这层铁壳子就成了魔思达或者刑天,”铁额人怒喝:“你不过是凡人肉身,给你老老实实滚回高德身边的机会,否则就是两枪四眼的下场!”   这个顶着海巡班头官身的家伙不仅把高德当成高德派来的说客或者探子,还以为就是寻常凡人。这倒正常,高德既没激活手办也没燃起魂火,就是用凡人之力驱使着两层战甲。   小丽就在身后呢,即便离得远远的,高德也不敢显露一丝力量。在小丽眼里,他就是与刑天差不多但没刑天那种个头的特殊凡人。为了解释自己为何能穿上这身郭瑞德战甲,他还很费了些口舌让小丽相信这是舰灵郭瑞德为了把自己跟黑鲨号绑定搞的鬼。   “下场?”   高德反手从背上取下双手大锤,语气异常真诚:“我劝你们从哪来回哪去,不然下场真的很惨,说不定连渣滓都找不到。”   话音刚落,大锤的锤头亮起白光,拉出半圈光弧,朝着两人扫去。   沉闷如炮的枪声自沙滩传开,到几里外的海面上时已经微弱得像气球破裂的声音。   “提督大人真的没问题吗?”   舰桥的耳台上,牛得禄举着望远镜眺望,虽然什么都看不到,语气却急切的像置身现场。   “除非对方拿炮轰他,还得是比你这船更大的炮。”   白衣少女眯着眼语气淡然,她倒是把沙滩上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不过那可不是凡人肉眼所见的画面,而是若干缕光丝勾勒出人体轮廓,还荡漾出圈圈涟漪,正在穿梭交错急速变幻。   “这家伙真是……”   看清高德的动作,玉白面颊挤出隐约无奈,小丽哀叹:“真是个完全没打过架的家伙啊,小时候这个神功那个秘籍说得多起劲,还以为他就算没有技艺也该有些天赋,结果就是这个样子。”   暗中念叨之余,她也紧紧盯着高德,防备潜伏在暗处的强者暴起。   原本她不愿意让高德干这种类似钓鱼的危险活,按她的想法,直接过去扫灭这个铁锈帮就好。有强者潜伏她担下来就行,毕竟在她的认知里,整个震旦能对她造成威胁的强者就没几个。而以这些强者的层级,不太可能为区区一个铁锈帮撑腰。   不过高德说服了她,铁锈帮如此嚣张,必然有所依凭。而且铁锈帮是海塔会的下属,万一海塔会也存着用铁锈帮钓鱼的心思呢?要知道眼下朝廷与魔人博弈,除了女皇本人之外,她跟师傅姚婆婆更是各方魔人势力的眼中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让他去当探路的石头会更安全些,有两层战甲在身也足够安全。   “也好……”   小丽的思绪渐渐升华,飘到了整个坠星海之上。在坠星海另开一局,让高德在这里折腾,的确会有冲突。但坠星海既不是中京四城那样的朝廷根基,也不是下港那样的魔人根基,是朝廷与魔人攻守棋局之外的旁局,而不是之中的决胜局,不管高德折腾成什么样子,都无损根本。   坠星海够广阔,足够他发挥了吧。这么一来,他作为凡人种子,会走向大明之敌的宿命,应该就能改变了。   刚刚醒觉自己走神,轰隆隆一连串爆响,远处岛湾烟尘升腾。那不仅是爆雷枪的密集枪声,还有火炮的炮声。   小丽紧张的感应,做好飞身而起的准备,通讯器里却响了。   哗哗的杂音中,高德的声音很稳:“别急着出手,我还行。先说一声,等会通讯器可能不保……卧槽……”   咒骂声戛然而止,估计通讯器被炮弹轰烂了。战甲能护住高德,可即便这种通讯器是若干万年前的设计,仙洲人也没有想过让它能在炮弹之下依旧正常工作,自然是一炸就烂。   沙滩上高德丢下已是碎片的通讯器,举起手臂挡飞了又一发炮弹。手臂带得他后退一步,而那发估计是一百毫米口径的炮弹在臂甲上蹭出一缕火星后斜飞上天,在远处海面上砸起无力的水花。   刚才那一锤并没砸中铁额人,在半圈白光即将扫中他时,铁面人抢了出来,手上展开面昏黄光盾将两人同时护住。锤头砸得光盾碎裂,两人倒飞出去几十米远,趁机溜之大吉。   高德不得不暗骂这两人运气好,他如果不掩饰力量,激活恶魔手办燃烧魂魄,这一锤下去两个人哪有跑路的机会。   接下来就是密集的雷弹乃至机枪子弹,甚至还有炮弹。炮弹来自那艘大的货船,是从甲板上推出来的。伪装得这么精心,平常显然是在海上干打劫的勾当。   高德怕小丽这时候就露面,赶紧用通讯器稳住她,挡飞了这发炮弹后,他把目标从干掉铁锈帮的头目转向那艘货船。那艘船就是铁锈帮想在藏龙岛扎根的凭借,破坏了船,他们就没办法立足了。   提着大锤,高德迈着大步在沙滩上急奔。雷弹、机枪弹乃至炮弹在他周围炸起一股股沙柱,荡起一圈圈冲击波,但裹着他身体的锈蚀战甲却如钢铁之塔,丝毫不为所动。即便被命中了,雷弹就是在战甲上炸开一团拳头大的火星,机枪弹则是溅起点点碎芒,极为侥幸的命中了一发炮弹,才让人有了这个身影是现实存在的感觉。但那发炮弹也只是让他身子一晃,步伐稍乱而已。   “那是高德……”   远处一座机枪阵地后,铁面人语气沉冷的道,“是那个家伙,上面传开的小道消息没错,那家伙身怀刑天之力,穿得了刑天战甲。”   “那就招呼大人过来!”铁额人咬着牙还在抖胳膊,刚才不仅是帮主展开了护盾,他也感觉到那一锤有莫大力量,下意识的丢枪开盾。结果不仅护盾碎裂,整条魔肢都被震得力量溃散,似乎要散架了。   “还没到最后关头,”铁面人摇头,“先放傀儡,把所有傀儡都放出来。”   “那可是……”铁额人还想说那可是用来进攻提督岛的,可见那如魔思达般的高大武士离货船只有百来米了,不得不举起了通讯器。   “该死!”然后他发现通讯器碎成了几块。   还好他们并不完全依赖通讯器,铁额人摸出铜号,吹出低沉绵长的号声。   高德即将冲到货船边,边跑边琢磨是耍帅跳上去还是老实爬上去,或者用锤子在船身砸个洞钻进去,背后响起奇异号声,紧接着货船又有了动静。   货船那像是打满了补丁又被锈迹覆满的船头,靠近甲板的位置落下块块铁板,像是海兽张嘴般的,眨眼就露出一张大嘴。大嘴里吐出什么东西,咚咚落在沙滩上,溅起片片烟尘,看这动静就知道份量不轻。   高德不得不停步,前方沙滩就像沸锅的开水挡住去路。等一个个身影破开沙尘,朝着他涌来时,他是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这是机器人大军么? 第239章:要圣旨么我马上给你写一份   跟身高超过姚明,宽度接近三个常人的高德比,这些还不到两米高的“机器人”自然没什么压迫感,可高德下意识的却准备转头撒丫子就跑。   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数量还是其次,这些“机器人”给他的第一印象是诡异,非常诡异。   只是看外表,忽略覆满全身的铁锈,这玩意并不恐怖,甚至还有些呆萌。椭圆脑袋,圆柱身体,手臂胳膊像是破烂零件按照人体结构胡乱拼凑起来的。   乍看它们都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其实细节上有很多不同。有的脑袋立起如铁蒺藜般的尖刺,有的身上腹部挂了好几层铁片看起来很像臃肿的肚腩,还有的“机械手”不是人手造型,而是榔头锤子或者长长的多棱刺。每一个面部都有孔洞和裂缝,那该是眼睛和嘴巴,但有的单眼直缝,有的三眼圆缝,甚至有四眼X形的怪物。   真正令高德恐怖的地方是,这些玩意虽然是钢铁身躯,迈腿甩手的奔跑动作却跟人类毫无二致。眼洞闪烁着幽幽绿光,嘴缝张合不定,隔得老远就能感受到强烈的残暴戾气,那可不是纯粹钢铁能有的气息。   恐惧来源于未知,高德一时确定不了这玩意到底是个啥东西,不由得怂性大发,转身想跑。   脚踝一拐他又转了回来,小丽就在远处看着他呢,而且还能往哪里跑啊,下海么?   他这身原版义思达战甲还真能下海,不过只是眼前这点阵仗就催着小丽出手,那就太不负责任了。   这时候高德可不知道小丽正在吐槽他不懂格斗技艺,抡着锤子像打铁的。   大锤的锤头白光熠熠,发出嗡嗡振鸣,由高大身影牵引转动,转出圈圈光弧,迎上裹挟着滚滚沙尘的铁锈之潮。   嘭嘭闷响连绵不断,一具具躯体抛飞而起,铁锈胳膊、腿乃至脑袋四下飞散,同时还飞洒出条条颜色昏黄气味腥臭的黏液。   这是人!是由血肉之躯渐渐异变而成的钢铁傀儡!   高德几锤子扫翻一大片,终于确定了这些东西的根底。一具被锤子砸得前胸贴后背的傀儡就在他脚下,砸扁的地方崩开若干裂缝,正汩汩渗出那种黄液,还隐约能看见乱糟糟的絮状物。   这种黄液在铁中玉身上就见过了,血肉之躯跟假肢相接的地方就会流这种黄液。不仅是他,其他铁锈红帮成员的状况也是如此。他们那残缺的胳膊或者腿并没有完全愈合,装假肢的地方密布着类似脓疮的细小肉瘤,流出的不是血,正是像锈水的黄液。   这就是铁锈病的终极形态么?   一锤抡飞十来个,高德心中既不屑又恻然。海塔会这帮魔人还真是不把人当人,这哪是什么铁锈帮,根本就是钢铁傀儡加工厂。控制住这些天生就有铁锈病的人,给他们被疫魔之力侵染的假肢,加速他们的铁锈病。活着的时候当打手,死了还当打手。区别只是活着的时候脑子还能转,死了就跟僵尸一样没脑子。   对了,这些家伙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   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这些钢铁傀儡身上也有明显的疫魔魔光,但跟活人身上的魔光有明显差异,那种类似心跳的活力波动很微弱。   他顿时好奇起来,甚至想彻底击杀一只,看能不能抓出缕残魂捏只恶魔手办。他的手办库里还没类似王昆仑那种疫魔金傀的手办,这不只是好奇心的问题,万一哪天急需的话,可以让他打消对王昆仑动手的念头。   犹豫就会走神,沙尘中更多傀儡冲了上来,挥着手臂化出的刀爪钩刺,在高德的战甲上搞出点点火星。   就这?   高德对铁锈帮的评价顿时低了几个档次,原以为海塔会派出来跟他唱对台戏的爪牙必然很强力,至少比金钱龟要高出一个档次。没想到就是靠着铁锈病控制魔人,以数量堆人而已。   这不是说铁锈帮不强,这帮人很强,有枪有炮还有船,若是靠这些斗不过,再放这种完全不怕死的傀儡,一般对手肯定扛不住。可对上他这种连炮都打不动的乌龟铁王八,这种傀儡就完全不够看了,来多少都是……咦?   高德几锤子砸飞围住自己的傀儡,正准备掏出表情符金瓜锤,来个长短双锤大风车,直接冲进傀儡群里开无双,却骤然生出不妙的感觉。   身后、左右乃至脚下那具具缺胳膊少腿失去活力似乎是死了的傀儡又动了起来,嘎嘎扭动着相互凑到了一起。缺胳膊的把肩头凑到另一具傀儡的肩头上,没腿的凑到其他傀儡的腰胯上,少了脑袋的直接把脖子凑过去。两具三具甚至四五具凑成一具,原本还算整齐划一的人形傀儡,顿时变成人体蜘蛛人体蜈蚣,又朝着高德冲了过来。   卧槽这是啥怪物!   高德压住心中的震撼与惊惧,抡起锤子咬着牙一圈圈再度砸过去。嘭嘭声不绝,又是残肢黄液漫天,很快再清扫大片空地。   然而让高德尾椎骨发麻的景象出现,损坏的傀儡已经不是几具拼成一具,而是十几具几十具拼成巨大怪物,轰隆隆的碾压而来。   几部似乎由无数蠕动人体拼成的钢铁怪物围住高德,一通冲撞击打,高德第一次摔在地上,他没注意到脚下多了若干条断裂的手臂,这些手臂拼成了没有身体的怪物,像触须般缠住他的脚,将他拖倒在地。   于是这些钢铁怪物有的探下无数尖刺,有的砸下巨大榔头,还有无数人形傀儡像跳虫般自怪物的缝隙间蹦跳进去,抡着胳膊甩着腿的一通猛揍。   “现在他该明白,铁锈战塔到底有什么样的力量了吧?”   距离沙滩不远处的山坡上,铁额人幸灾乐祸的说:“刚才他恐怕还以为咱们的铁锈傀儡就只是不会说话不会痛也没脑子的铁皮人,等他继续砸下去,他会被自己创造出来的怪物拍成纸片。”   “从太一魔教那得来的万傀大阵还没做过大规模试验,”铁面人倒没得意忘形,不过那个如魔思达的家伙显然是被压制住了,让他的姿态也很放松。“看情况还很正常,那家伙还没尽全力,但我们的大阵也没到极限。”   轰隆震响,沙尘中白光大作,看起来很像三头犬的巨大铁锈傀儡高飞而起。三颗脑袋八条腿七条尾巴解体飞离,躯干也自正中裂作两半。而那个高大武士一手大锤一手小锤冲天而起,浑身散发着熠熠白光,宛如神将升天。   紧接着有两个他那么粗的巨大人蛇升起,蛇口大张,咣当一下将他吞进了蛇肚。   紧张得把额头敲得咚咚响的铁额人,以及捏住下巴眉心紧皱的铁面人不约而同的吐了口浊气,又同时呵呵轻笑出声。   “高大人似乎有些不妙……”   远处海面上,牛得禄眼睛黏在望远镜上,嘴里念叨不停,“那是机械拼的还是人变的?好大的怪物!”   “这些魔人还真能折腾啊,”小丽负手而立,她不必用眼睛看,只是靠感应岛上的恶魔之力波动,就知道那里正在发生着什么。   “铁锈帮的底细便是如此了,”她低声自语,“上面那些家伙的底细倒还没看清。”   声音骤然变大,她喝令牛得禄:“开炮,炸烂沙滩上那两艘船。”   “啊?”   牛胖子僵住,很努力的才把脑袋从望远镜上拔下来,转向小丽。   他不敢与小丽对视,躬身垂目问,努力解释:“提督大人还在岸上呢,这位……大人应该知道,船上的大炮没什么准头。”   “没关系,”小丽异常淡然,“刚才你该看到了,炮弹直接打中他也没事,他身上的战甲可不是一般货色。”   “但是……”牛胖子很努力的才挤出后面的话,“但是大人您是以什么身份下令呢?只是提督大人的……亲人,小人以后不好交代啊。”   牛胖子并不孤陋寡闻,也不是没有眼力价,都知道这位如仙子般出尘的少女来自圣山,可终究没有官场身份。若是就听她的号令开炮,跟下港那边爆发冲突,到时候被朝堂责难,他区区一个游击哪里扛得起锅。   “什么身份?”   小丽先是为居然有人敢不听她的号令而惊讶,这胖子又不是高德。再转念一想,大略明白了牛胖子的顾忌。   “是要圣旨么我马上给你写一份,”她脱口而出,见牛胖子呼吸都停住了,笑道:“我跟女皇熟得很,让她写份圣旨还是做得到的,不过得晚点了。”   脸色一沉,她沉声催促:“开炮!”   牛胖子打了个哆嗦,哪里还敢多嘴,转身冲进舰桥,连骂带打的下令。   片刻后,重明号的舰炮开始轰鸣,炮弹在货船上炸出团团烈焰。碎片与人体横飞,船上的火炮也在烈焰中升腾而起。   跟在重明号旁边的另一艘巡防舰收到了命令也跟着开炮,大部分炮弹都轰在两艘货船上,少部分落在沙滩上,把一片片铁锈傀儡炸飞上天。   “牛胖子——!”   铁额人跳脚大叫,“他竟然敢开炮!”   “看来他是铁了心跟高德混了,”看着已被炮火笼罩的货船,铁面人那只剩一半的肉脸也变得铁青,“很好,这是他逼的,他就尽管在船上想他的荣华富贵吧,很快他这辈子就只剩这点梦想了。”   他朝铁额人点点头:“呼叫上面,说牛得禄对我们动手了,我们没有飞机也没有战舰,只能在岛上挨打。”   铁额人转身去传话了,沙滩上依旧是沙尘冲天,跟不远处正被炮轰的货船相映成趣。   高德原本正在叫苦,这些钢铁傀儡越打越烂,越烂就拼出越古怪的怪物。他已经不是在跟无数人形傀儡拼成的怪物战斗,敌人是一头完全没有本体,而是吸聚钢铁残肢的疫魔。可恨他只能凭借战甲的防护与大小锤的力量战斗,若是他能动用凡人之火,打死一只灰灰一只,哪能让怪物不断拼接起来,越拼越邪异。   落在货船甚至沙滩上的炮弹让他先是一喜,再是忧虑。这该是小丽让牛胖子动手了,小丽没有直接出手而是动用舰炮,恐怕是察觉到对方还有埋伏。说不定伏兵还很强,小丽是怕自己扛不住,才让战舰开炮,吸引伏兵的注意力。   刚想到这,嗡嗡的响声就自天上传来,粗听有些像之前小丽坐的那种螺旋桨战斗机,但紧接着就是轰隆雷鸣。雷声急速逼近,甚至带着接近音爆的震动。   高德抬头一看,差点脱口叫出声卧槽。   几道血红光芒划空而至,不是飞机而是人影,那人影感觉还不是寻常尺寸,而是比义思达或者刑天更为高大,近似于在铜鼓山矿场见过的开山铁人那种尺寸。夸张的是这几个巨人背后竟然还有鸟翅般的羽翼,在血光外缘又拉出了虚白长线。   “焚天铁人!”   山坡上铁额人兴奋的叫道:“上面的人来了!”   旋即又很诧异,“那边还没接我的通讯啊,怎么来得这么快?”   “我就知道……”   铁面人抱着胳膊哼道,“我们不过是上面伸出的试探手。”   刹那的不甘消散,半张脸上又浮起轻松之色,“也好,我们至少已经完成了一桩任务。”   “别看了,上面的事情不是我们能关心的,”他招呼铁额人,“我们得把下面的事情解决掉,你去把人点齐,做好准备。等上面搞定了牛胖子那边,就抽冷子解决掉那个……”   话没说完,铁额人又叫了起来:“那是什么!?”   铁面人也看见了,一道冷白光芒自远处海上的战舰中升起,朝着那几道血光直直迎去。与血光飞来的动静比,显得异常安静,却更让人心悸。   下一刻两人同时闭眼,白光与血光撞在一起,融成吞噬了天海的强烈白光。而隐约的震动化作凛冽风声,仿佛有千万人与妖魔对撞,同时发出生死相决的呼号。   “好机会……”   地面上高德有些担心小丽,不过这会担心也没用。他趁机一锤从比他还高,由无数铁锈残肢拼成的钢铁蛞蝓上砸下一颗脑袋,蓬蓬砸成铁片。   超脱视野里缕缕绿光飘飞,高德伸展出感知努力捞住一缕。   意识深处像是手办制造机的存在运转起来,转瞬新的手办挤进了他的手办库。   疫魔铁傀……   果然是活人! 第240章:证明自己的好机会   疫魔铁傀……   王昆仑算是铜绿病人,在高德的视野里却标注为疫魔金傀,看来并没有“疫魔铜傀”。这让高德稍稍安心,不然他真怀疑王昆仑是不是也能拆了胳膊腿脚,跟其他魔人玩“我来组成头部”的把戏。   天上由小丽跟那几道血光撞出的强光刚刚散去,混杂了尖锐与沉闷的怪异雷声又连绵振荡。似乎有好几艘战舰在天上开炮,震得脚下的沙砾都在微微跳动,刚才牛胖子那边的舰炮轰击可没这样的威势。   高德都不敢抬头望天了,超脱视野跟肉眼一样全是闪光,简直是神仙打架的规格。   不知道是舰炮轰击引发的大火,还是天上神仙打架压下的威势,总之高德的压力骤减。那些钢铁傀儡,还保持着单个人形态的不再如丧尸般狂涌而来,而是相互挤撞厮打甚至张嘴啃噬。而那些由若干傀儡拼接起来的怪物,则像无头苍蝇一样转来撞去,不断抛洒零件。   这印证了高德的一个推测,这些傀儡都是……瞎眼怪。   钢铁傀儡都是铁锈病晚期或者最终形态的魔人,不可能还保有凡人的感知,更没了凡人的脑子。驱使着他们活动的恐怕就只有对血肉的憎恶了,“闻”到血肉应该是他们唯一的感知。铁锈帮的人刻意跑开,让出沙滩空地,就是让傀儡把自己锁定为目标。   这种感知必然微弱加模糊,很容易被干扰。先是被舰炮轰炸,再是天上神仙打架,连自己的超脱视野都快被闪瞎,更别说这些估计就是靠着混沌气息感应血肉的傀儡,肯定全瞎眼了。   这显然是好机会,小丽在天上拼了,自己在地上也该出息点。   高德置身傀儡群中,周围的傀儡不再疯狂围攻他,只有靠得最近的那些才有反应,这一点正好可以利用。   此时天上雷鸣电闪不断,虽然不再有闪瞎人眼的强光迸射,但层层乌云渐渐聚起,汇成了云涡。海面上两艘战舰还在轰击,炮火越来越准确,两艘货船成了靶标,而且是不炸成碎片不罢休那种。炮火阻断了更多傀儡自货船中涌出,也让后半部分傀儡在沙滩上乱成一团,不少直接冲进了海里。   高德在超脱视野里努力寻找,终于在旁边山坡上发现了处于有序活动状态的魔光,铁额人跟铁面人……也就是海巡班头铁中石和铁锈帮帮主铁柱的魔光赫然就在其中。之前他有过感应,记得很清楚。   抡起锤子冲到拼出了两个头五条腿,屁股上还竖着两条像是蝎尾的傀儡怪前,嘭嘭砸瘪了一颗脑袋。原本在原地打转的这家伙顿时有了目标,跟着高德朝山坡方向奔去。   山坡上的人群还在呆呆仰望天空,被强者对决的天地异象震撼得难以言语,等眼尖的发现下方异常惊呼出声,铁面人铁额人才反应过来。   “这家伙恐怕真的是高德……”   铁面人咬着牙恨恨的道,“只有他在这,圣山的强者才可能出手,那是他的姘头!”   “我们拿出压箱底的本事也未必输给他,”铁额人说:“可难保不被圣山当做隐患,直接出手。”   “没必要在这里跟他硬拼,”铁面人赞同,“引出朝廷和圣山之人的任务已经完成,先避避他的风头。等上面大人们决出胜负,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收回傀儡!”铁额人招呼:“赶快收回!”   这边高德已经冲出海滩区域,离山坡只有几百米,身后不仅跟着那只还在不断脱落灵剑的大怪物,还有大群人形傀儡跟了过来。   就在这时,尖锐而怪异的哨声四面响起,所有傀儡同时一震。紧接着人形傀儡在地上滚了两圈,傀儡怪则散落成若干人形,竟然井然有序的朝着不同方向分开,转眼就退得干干净净。   倒是小瞧了铁锈帮,该想到他们必然对傀儡有起码的控制力。   高德只是停了停,没去理会那些傀儡,有没有这些家伙都不影响他的计划。冲上山坡直接解决掉铁锈帮的头目,事情就这么成了。这时候也不必考虑什么朝堂影响,铁锈帮都放傀儡大军了,虽然数目也就几百还没上千,但朝堂不可能有人敢为这样的魔人势力说话。   冲上山坡时,密集的枪弹迎面射来,既有机枪也有爆雷枪。对身着两层战甲的高德而言,用机枪射他就像用水枪滋他,也就爆雷枪有点实在感觉。铁锈帮的爆雷枪比驯象所用的口径要大不少,但穿透力明显要差一截。后者像有人用食指戳了戳,前者就像用拇指点了点。   此时高德就如不断被人用拇指点着,行动倒不至于受影响,点得太多也不舒服,尤其是脸上。对方以为面甲上的呼吸器和眼缝是弱点,集中火力关照,可不管是外层的原版义思达战甲,还是内层的特制嘤嘤战甲,都哪可能是被寻常枪械伤害到的,就是视线被干扰得厉害。   离山坡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高德终于被打得有些难受了,举起手臂抵挡。有了郭瑞德的战甲,以前那种护腕样式的力场盾就没什么用处了。   刚抬起手臂,铛铛两声,手臂连震,力道远超寻常雷弹,以至于手臂都被震得微微发麻。   高德暗道侥幸,这两枪要是打在脸上,他恐怕要趔趄几步眼前发花了。   山顶几挺机枪和十几个爆雷枪手后面,两个身影连连退步,手中像是大号霰弹枪的枪械枪口还冒着青烟。   是那两个家伙的特制爆雷枪……   眼见高大武士连中两枪,却连步子都没晃一下,山顶上两人骇然对视。   “我们的雷牙枪连魔思达的护甲都能打穿啊!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怪物!?”铁额人还难以接受现实,伸手到腰间的皮包里摸子弹,想要再来一发。   “快走!”铁面人却异常果决,拉着铁额人就退,“正在天上跟大人斗的就是他姘头,他能弱到哪里去?”   眼见两人转身就跑,他们的部下却纷纷丢下枪械,提起亮着魔光的武器迎上来,高德一时心急,摘下金瓜锤用力激活,抡了两圈直接扔出了手。   金瓜锤在高德视野里刷出个惊诧的瞪眼表情符,呼的拉出一道白光,像砸保龄球般砸飞一片人体。眼见要砸中铁面人背部,那家伙探手弹开力场盾,大片白芒碎裂,两人身影高高飞起,拉出条抛物线急速远去。   竟然还会借力跑路这一招……   白光倒卷而回,金瓜锤自己飞回来了。眼见要落到脑袋上,高德伸手抓住,这才升起强烈的既视感,自己还真成锤哥了。   还好不是必须挨雷劈的锤哥……   高德看着那两人远去的身影,还有不为刚才飞锤所动,依旧呀呀叫着冲上来的铁锈帮众,心说别以为就你们能飞,我照样能。   迈开大步,踩出了三级跳的架势,最后一步高高跃起。战甲从腰部到脚底忽然升腾起一股雄浑之力,配合着他的步伐,将他高高托起。   这一跃竟然飞到了至少十层楼的高度,让高德吓了一跳,旋即醒悟,这是战甲的力量。原版义思达战甲果然不只有超强的防护力,竟然还能赋予穿戴者超强的弹跳力。虽然不能飞,却足以对付低空敌人了。   正当他俯瞰下方那两个身影,准备以老鹰扑兔的姿态压下时,头顶猛然炸开更为猛烈的雷鸣。刚刚举起的云涡被白光撕裂,一道红光自天穹激射而下。   “小心——!”   小丽的急切低呼穿透战甲甚至身体,直接拍打着高德的意识。与此同时,白光也从破碎云涡中射下,追着那道红光而来。然而两道红光左右夹击,刹那间又截住了白光。   高德并没有看见天上的动静,不管是肉眼还是超脱视野,都被血红魔光吞噬了。随之而来的是天倾般的重压,仿佛如来佛的五指山拍下,将他重重拍回地面。   “哪里的炮!?”   重明号舰桥之外的耳台上,正用望远镜观察炮击效果的牛得禄身体一抖,惊呼起来,“哪里打来的炮!?”   部下也一阵慌乱,端起望远镜四下观察,刚才岛上忽然升腾起粗壮烟柱,以他们的经验,那是主力舰的大炮才能打出的效果。   “头儿……”   有人注意到天上的动静,吞了口唾沫道:“恐怕是天上的动静。”   牛得禄瞅了瞅岛屿正上方的天空,已然如沸腾的雷场,他也吞起了唾沫。   “咱们……”   部下怯怯的问,“咱们还要继续吗?”   胖子扫视左右,自部下眼里看到了满满的惊惧,他自然无比理解。天上的战斗如神仙斗法,刚才那发堪比祖山号炮击的轰击,若是落到重明号上,那就是战舰四分五裂人体化作飞灰的下场。   胖子张嘴,原本想说“撤退”二字,可脑子里某根弦震荡了一下,让他猛然警醒。   “继续……”他喘着粗气说,“我们都跟着提督大人走到了这一步,哪能临阵退缩呢,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那倒是啊,”部下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提督大人一个人就压制住了铁锈帮,他的……朋友还跟神仙似的在天上打着,咱们还怕什么呢。”   重明号不为这记惊天动地的轰击所动,继续有条不紊的用炮火拆解那两艘货船,另一艘巡防舰自然有样学样,稳如泰山。   岛上高德倒是感觉被泰山压着,连呼吸都难以为继了。   的确有只钢铁巨手正掐着他的脖子,但这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压迫,那只手也无法撼动原版义思达战甲的防护,不过由巨手带来的恶魔之力,压得他的超脱视野完全无法伸展,只看到浓稠的血光。   “高德!”小丽的呼唤急促而缥缈,似乎是趁着余暇发来的传讯,“想办法逃!他们是传奇魔人!是调和者!”   我当然想逃,问题是现在逃不了啊!   高德也在发急,这时候他肉眼视线刚刚恢复,才看清“泰山”是一部有两层楼高的机械巨怪。这家伙有短而粗壮宛如梁柱的一对反曲机械腿,方方正正的身躯很像KV2坦克的炮塔,左右伸展出的机械臂就是一截截炮管拼起来的,掐着他喉咙的不是机械手而是巨大铁钳。   “破天铁人!”   远处躲在山石后的铁额人探身出来,正看到高德被机械巨怪掐着脖子拎到半空,顿时大喜:“是破天战塔的三位大人!”   “上面竟然如此大手笔,”铁面人吐出口淤血,他刚刚换的力场盾又被高德打碎,战甲碎裂,半边铁面都被震得扭曲变形。   见到远处的景象,铁面人欣慰的道:“那就没什么担心的了,就算破天铁人在天上打不过圣山的人,至少能收拾掉地上的高德,到那时还不知咱们那位尊贵而美丽的女皇会是什么脸色……咳咳……”   高德也是意识飘摇只觉窒息,这家伙可不是单纯的钢铁造物,就在它掐着高德脖子的铁钳上,一颗血色人头嘴巴张合正无声的呼喊。不仅是铁钳,拼成手臂的每一截炮管上都有近似骷髅的人头在呼喊,肩头那高耸的肩甲更是若干人头堆起来的,像蛆虫般蠕动,唱着恶魔之歌。   就是这无声的歌声,推送来如血红之潮的血魔之力,压迫得高德的意识难以动弹,还生出了强烈的狂躁,想要将战甲、皮肤甚至自己的血肉撕碎。似乎这些才是真正的束缚,不撕碎它们就得不到真正的自由。   换成其他人,此时魂魄就该被碾压成粉末了,可高德没有魂魄。   窒息和狂躁都只是意识中的杂念,只要他努力抽离意识,这压迫终究只是类似幻觉的东西。只是因为幻觉太过强烈,他必须努力振作精神,才能保持清醒。   “刑天?”   钢铁怪物低沉的嘀咕着,下一刻压迫着高德的血光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迷乱的绚紫魔光,同时无比舒适的感觉渗入身心,似乎置身人间的极致美事之中,与小丽赤诚相见,裹在一条被单里翻滚,窗外却是凛冽寒风呼啸,应该就是这种感觉。   再深一些……   高德的意识猛然朝着另一个方向飘摇,身体也随之跟着变化,只想义无反顾的倾尽所有。   然后他一个激灵……惊醒,不愧是调和者,就跟他一样竟然可以变换魔力,这是在用孽魔之力融解他的魂魄呢。   很遗憾,他没有魂魄。   铁钳在此刻放松了些,趁此机会,高德骤然发力,溢出白光的手掌握住铁钳上的人头,喀喇捏碎。   这玩意虽然古怪而恐怖,但他在铜鼓山矿场见过开山铁人,由彼推此,这人头该是控制铁钳的湿件。   果然,人头一爆,不仅像糊在他脸上瓦解他心志的VR幻境扭曲起来,铁钳也松开了。   高德落在地上,捡起双手大锤,准备给这家伙的膝弯来上一锤,然后跑路。   “果然是刑天……”   钢铁怪物发出沉冷人声,“没有完成手术的刑天,这就好办了。”   另一只手臂前端铿锵作响,弹出一柄骑枪枪头般的尖刺,尖刺泛着幽幽绿光,呜呜转动起来。   “不管是刑天战甲还是义思达战甲,也挡不住疫魔刺钉的钻探。只要剥开这身铁壳子,你就是个只有血肉之躯的凡人。”   难怪三部这玩意就能跟小丽打成平手,不仅能驱策不同恶魔之力,还有这么厉害的武器。   高德看了看海面,觉得冲进海里这玩意就奈何不得他了,应该有很大几率跑掉。   可是小丽呢?   眼角瞄了一眼天穹,云涡已经变成翻滚乌云,血光与白光交织,雷声依旧不断,小丽显然被拦住了一时冲不下来。   自己跑掉的话,让这家伙再回天上去,小丽会不会有危险?   高德忽然这么想,虽然理智告诉他,这三个调和者其实处于下风,绝不是小丽的对手,可感情却在说,他不能就这么跑掉。   是时候让小丽知道,自己不再是弱小得有如蝼蚁,根本无法介入她那个层次的存在了。   豪气骤然上头,再牵起急切之间生起的算计。   这不正好是让小丽接受自己有些异常的好机会吗?   尖刺扎下,高德翻滚着躲开。   似乎早料到这般反应,铁钳准确掐向高德的喉咙。   咣的一声,铁钳掐住了双手大锤的锤头。   “这身战甲,还有这柄大锤,”调和者用笃定的语气说:“我很中意,乖乖献上,我可以让你死得没有痛苦。”   “你想要,就来拿。”高德冷笑,“不过有点烫手,我觉得你恐怕拿不住。”   锤头白光流溢,这是凡人之力的涌动,调和者并不在意。   “嘶……”   等白光呼呼招展,如焰火般荡动,调和者狠狠抽着凉气,掐住锤头的铁钳像摸到烧红烙铁的人手,急切向后抽离。   “不想要了?”   高德抡起已燃起暖白焰火的大锤,高高跃起。   “那可不行!” 第241章:在生死与露馅之间努力的演   大锤砸在机械巨怪的肩头,若干人头就如脓包般噗噗碎裂,溅起大片混杂了碎裂骨肉的红白浆液。肩甲上还完好的人头则被锤头上的白焰滋滋燎烤,升起缕缕黑烟。   尖锐嚎叫和沉闷痛呼深浅相间,却是同时响起。调和者再度退步,右肩上焦黑人头哗啦啦脱落,整条胳膊也无力的垂落下来。   这就是所谓的调和者么?   用无数“活器”驱动巨型机甲,灵活的驱策各种恶魔之力,果然是居于魔人食物链顶端的怪物,哪怕是挤进现世的恶魔也未必是这家伙的对手。至于自己,高德暗道侥幸,如果换作以前还没点燃凡人之火的自己,那是一点胜算都不会有的。   “魂火……”   调和者痛呼之后又惊呼:“你是朱莫离!?”   听起来整个震旦只有女皇一人身怀凡人之火?   高德心口一紧,有些担心自己能不能在小丽面前蒙混过关了。   “不,你不是她。”调和者自问自答,“她的魂火可没有你这般羸弱,那么是她暗中钦定的继任者了。”   跟燃烧自己堵住混沌通往震旦唯一出口的女皇比,自己的凡人之火自然很羸弱,不过收拾这家伙应该够了。   高德拉下来烧的手办是血魔步卒,与血魔狂怒者相比是弱了些,渗透压还没过万,但即便置身舰灵郭瑞德加压到百亿压强的灰境里,依旧稳稳烧着。不管这家伙有多强,只要力量依凭就是恶魔之力,高德都有信心将之灰灰掉。   趁他病要他命,手中的大锤抡了一圈转回来,带着高德的身体再度冲上去,这一次锤头的目标是膝盖。   还在机械巨怪身上游离闪烁的紫光消散,血红光流自无头的脖颈处涌出,层层席卷。左臂如骑枪的尖刺瞬间覆上一圈圈藤蔓,细看更像血管,贲张跳动着推送出摄人力量。而它原本已是大片焦糊的肩甲也被黏浆覆满,一颗颗人头自黏浆中冒出,无力化的右臂一截截抖动,挤压得前端的铁钳扭曲变形,拧成近似浑圆的拳头,朝着高德头顶砸落。   尖刺为锥铁拳为锤,机械巨怪将高德当做砧板上的鱼肉料理。而在这之前,燃烧着熊熊白焰的大锤,已经由高德双手抡着,重重砸在巨怪的左膝上。   轰隆嘎吱一连串足以撕裂凡人耳膜的震响爆发,尘土冲天而起直抵半空,几乎快与乌云相接。   乌云中激浪震荡,白光直射而下。尾随而下的两道光芒已不再是血光,而是在血红碧绿绚紫之间不断变幻的彩光。   那两道光芒似乎带有扭曲空间的力量,再一次将白光截住。但白光并未像上次那样退回乌云之中,而是骤然散开,从一道耀眼冷光扩展成一片,再扩展到吞噬了两道彩光乃至半边天幕。   躲在山坡远处的铁面人和铁额人先是闭眼,接着突如其来的冰寒让两人打起了哆嗦。   “好冷……”   铁额人吐出口白气,眯着眼睛打量天空,然后呆呆的道:“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每一片比鹅毛还大,白得令人不敢伸手触摸,似乎那会玷污了平生从未见过的纯洁。   “是冰雪之神的神力,那是圣山保留下来的仅有的几个神灵之一了。”   铁面人缩了缩身子,没顾上看天上的景象,而是去山坡下的景象。刚才高德与机械巨怪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同样为高德手中大锤燃起的白焰震惊。   不过他没看到什么,白光已经冲破彩光束缚射如烟尘之中,前方的尘柱光亮大作,宛如灯塔之光直射上天。眼角瞟见的景象倒攥住了他全副心神,让他失声低呼。   “不好!”   铁面人叫道:“快撤!所有人加快速度!”   原本正向海岸边聚集的铁锈傀儡们出了情况,它们的行动越来越迟缓,走路也变得机械起来,一个个开始变得像真正的铁偶。   “好冷,又好热……我的脑子有些转不动了,”铁额人一手敲额头,一手去拿号,还没凑到嘴边就当啷落地,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这不是冰雪之力!”   铁面人咬牙嘀咕,“这是冻结……不,寂灭之力!这是个圣者!跟女皇一样厉害的圣者!”   他也顾不上吹号警告其他人,一把抓着铁额人就跑,朝着海边跑。这股寂灭之力罩住的范围还不大,只要离开藏龙岛应该就没事了。海边还有他留下的半潜快艇,可以在不弄出太大动静的情况下迅速撤离。   远处海上,牛胖子在重明号舰桥耳台上跳脚。   “怎么不炸?炮弹怎么不炸了?”   他揪着新任大副的衣领叫道:“是不是往炮弹里灌沙了?”   “不可能啊!”大副两眼发直的叫道:“训练弹我们都是放在一边的,炮手们不可能分不出来。”   “他们也没炸!”另一个部下喊了起来:“寒号也没炸!所有炮弹都没炸响!”   不必用望远镜看,肉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两艘战舰射出的炮弹拉着道道淡淡弧线,落到搁浅在沙滩上的两艘货船上,再没制造出半点动静。   “我觉得……”   大副斜着眼看岛上的动静,“应该跟那边的动静有关。”   紧挨着沙滩的山坡上白光缭绕,正弥散出滚滚雾气。那雾气仿佛是万年冰寒之气,不仅是烟尘,空气似乎也凝结成液,牵引出巨大涡流,连天空的乌云都被卷了下来。   “应、应该是吧……”   牛得禄放开大副,整个人也陷入到失神状态。   等大副唤了几声他才清醒,不迭的道:“停火!马上停火!”   等炮声停下,他像是置身寒流般打了个哆嗦,嘀咕道:“真是神仙打架了啊。”   山坡……已经不能叫山坡了,而是一处大坑。   大坑里,机械巨怪面朝下扑在地上,不仅手臂和腿离体而去,连那方方正正的躯干也被拧得像麻花一样。破开的缝隙和裂口里,颜色变幻不定的黏液汩汩流出,转瞬就冻结成固体,再如沙砾般簌簌滑下。   小丽白衣鼓荡,悬在巨怪上方,两眼喷吐着白光宛如神灵。   咚咚巨响,两道烟尘在附近升腾而起,似乎有什么重物自天空砸落。   下一刻白光消散,她落在巨怪身上,急切的呼喊:“高德!高德你在哪?你没事吧?”   “我没事……”高德声音从巨怪身下传出,带着丝狼狈,“我在地里,在那头钢铁怪物的下面。”   小丽啊的轻呼,赶紧跳开,这才看到一条手臂从巨怪身下的泥土里伸出来。   轻轻挥手,偌大巨怪被凭空拎起,像破烂玩具般扔到旁边。露出的地面赫然印着个变成了纸的义思达,高德连人带甲都嵌进了土里。   小丽再挥手,以无形之力将高德拉了起来,瞧见他身上的战甲到处是枪弹痕迹,肩甲上还有浅浅凹痕,但没有一处破损,下意识松了口气。   目光转到高德提着的大锤上,锤头还浮动着浅浅白光,如焰火般飘摇着,即便是她的寂灭之力都被这白焰焚作水汽般的薄雾,一双纤细的柳叶眉顿时蹙了起来。   “还真是小看了下港……不,海塔会的胆子,”她没急着提问,“竟然连调和者都派了出来,这三个家伙应该是一座魔塔的塔上人,那座魔塔在海塔会里必定是压在箱底里的大牌之一。”   “干掉他们了?”高德拄着大锤扫视四周,数清楚了三具废铁般的钢铁巨怪,如释重负,“就知道你行的,对你来说就算是海塔会的底牌,也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大牌,还算不上底牌。”小丽淡淡的道,“倒是你呀,挺让我吃惊的,没想到你还有自己的底牌。”   “这个?”高德提起的锤,锤头还烧着白焰,是他可以维持着的魂火。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挠头道:“刚才那个家伙太厉害了,差点吓死我。我只觉得魂魄都要被他碾碎了,下意识的想挣脱他,然后……感觉整个人似乎烧了起来,连这锤子也跟着烧起来了。”   “这是什么?”他装作很慌张的样子,其实他是真的慌,就怕被小丽看破。“怎么灭不掉?这会心口也还烧着完全停不下来,我会不会被烧死啊?”   “别担心,”小丽语气还是那么平淡,不过高德听得出她有些故作镇定。“换作其他人必然有事,你的话,应该是烧不死的。”   “至于是什么,”小丽叹气,“以你的见识,其实应该知道答案,只是不敢说出来对吧?”   “我会被处理掉吗?“此时高德的惶恐有大半都是真情实感,”除了女皇坐上社稷之座镇压混沌的那种……火,我想不出还会是什么。可我为什么能燃起这种火呢?这不是我的错啊!”   小丽没说话,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可看着高德的目光里却翻滚着高德难以解读的情绪,不知道是迷惑还是遗憾,或者是某种无奈。   “如果女皇在这里,或者只是知道了,”高德深深叹息,苦笑道:“必然会杀我的头,对吧?这种火应该只属于大明皇室,只该是坐上皇位的那个人有。”   嘴上这么说,其实还存着极大的侥幸,甚至感觉这场冒险已经成功了。小丽并没有马上翻脸,或者当场把他从战甲里拖出来看个究竟,就连把他带回无终宫的意思也没看出来。   “那也未必,”小丽摇头,目光清澈了些,“我是说女皇未必杀你的头,而这种火也未必只有你说的那种人才能点燃。”   “总之是我的错,”她揉了揉眉心,“我还是第一次跟这种调和者面对面交手,想试出他们到底有多大本事,才让其中一个脱离控制威胁到你。早知如此,就该第一时间调动力量解决掉他们。”   看看乌云散尽,烟尘弥散的天空,还有片片残雪飘落,四周的空气明显比之前冰冷沉重得多。高德即便没亲眼见到刚才的景象,也猜想得到刚才必然有场极为可怕的天变。   小丽到底有多强……   寒风在心底呼呼刮着,高德忽然觉得自己对小丽的实力并不是完全了解。只看眼下的情形,她恐怕就不比女皇弱多少,莫非她其实也是个圣者?   “你丢开锤子,”小丽温和的道:“让心灵平静下来,也别再跟战甲同步感知,不管是外面的还是里面的,应该能压下魂火。”   “我很想平静下来,”高德继续演戏,如果收发自如的话那就太不对劲了。“可我慌得很啊,你说我现在是不是成了反贼了?该死的我只是不想死而已,我哪知道会……”   话没说完,小丽忽然一拳头捶在他的肚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那纤纤粉拳感觉连鸡蛋都砸不烂,高德却像是被重锤砸中,身体一晃竟然倒退了两步。   “别说傻话!”小丽呵斥道:“你可死不了,想死也死不了。没有我的允许,天底下没人杀得了你,何况……” 第242章:魔神黑器一只眼   不必小丽提醒,高德也感觉到了。不过小丽应该是直接感应到了力量,而高德看到的只是力量的具现,那是极为恐怖的天地异象。   天上原本密布的乌云被小丽的封冻寒流粉碎,只残留着絮絮雪花。此时雪花却不再飘落,而是冉冉飞升,又弥散作团团黑雾,在更高的天幕汇作乌云。   无数朵乌云急速倒卷,像是时间倒流,什么致密之物的爆炸景象倒放。等乌云在天边拉出一抹黑痕,天地间多出了什么东西的不适感强烈冲击着高德,让他的胸肺扭曲肠胃痉挛,恨不得扑在地上大吐特吐。   下一刻他真扑在了地上,那只正在他身体里倒腾的无形之手忽然变成了异形般的怪物,让他感知错乱五体失衡。若不是他还维持着的超脱视野和魂火在里外两面支撑着他,他觉得自己恐怕已经爆裂成一团烂肉。   倒下前的刹那间,眼里还留着一缕残影,像是利刃直接刻进视神经……不,脑子里。   那条乌云拉出的黑痕竟然是只眼睛,此时微微张开,里面转动的漆黑涡流似乎直接通往混沌。   残影有如活物,猛烈烧蚀着他的意识。此时他只觉浑然无懈的“魂魄”都像是在稀释,开始出现处处松软孔洞。这让他升起无尽的恐惧,难道只用眼角瞄了一眼,就要被魔心夺灵了?   白焰伸展,裹住意识,让那正如异形恶怪般吞噬心灵的残影滞住。紧接着凉意泛起,牵引着感知夺回控制权。残影急速模糊,最终化作模糊烟气被白焰吞噬。前者是他的魂火,后者则是小丽的力量。   等高德的感知重新与两层战甲融合,颤颤巍巍站起来时,小丽依旧保持着仰头望天束手而立的姿势。表情虽然淡定,眼睫却在急速眨动,正努力维持某种无形屏障,同时蓄积着力量。   高德不敢打扰她,也不敢再去看天边那只“魔眼”,他左右扫视,看到无数股昏黄雾气冉冉升起,来自钢铁傀儡退却的方向。他还看到远处海面上橘黄焰火正绰约招摇,重明号似乎跟另一艘叫“寒号”的巡防舰撞上了。   那是什么怪物!?   战甲里高德瑟瑟发抖,自他在震旦苏醒以来,还从没有这么恐惧过。他扛住了孽魔吸魂,干翻了沈泽和金钱龟那样的魔人,斗败了洋人魔思达,顶住了舰灵郭瑞德,还烧掉了暗手血塔的魔塔。过往种种,哪怕到了绝望之时,那时的恐惧也远远不及现在。   那只眼睛,与他完全就不是一个层级的存在。即便拿人类与蝼蚁比,感觉都是小瞧了对方的强大。那种完全无法抵御的无力感,让高德对“降维打击”这个词有了切身体验。   看小丽只是严阵以待的情形,即便她弱于对方,仍然是与对方出在同一层级,所以他也是小瞧了小丽啊。   “难怪海塔会这么嚣张,”小丽忽然出声了,语气有些无奈,“这家伙便是他们的倚仗吧,一件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的魔神黑器。”   黑器高德知道,就如白器是以神灵之力激活一样,黑器是以恶魔之力激活。而且跟寻常魔人用恶魔之力激活的灰器不同,黑器本身就是恶魔的一部分了,所以现世里很难见到,一旦出现必然搅起腥风血雨。   小丽身上倒是有白器,她之前直接飞到提督岛靠的就是白器。现在这只横在天边的魔眼,小丽说是件魔神黑器,那驱使它的魔人必然也非同寻常。   “现在我们只有暂时避开它。”小丽伸手揽住高德的胳膊,她虽然个头高挑,但在至少两米五的义思达战甲旁却娇小异常,这一揽倒像是变成了高德的挂件。   “我倒是可以动用更强的力量对付它,但可能会伤着你。哪怕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也不愿冒险。”   这话让高德心底暖流奔涌,太好了,小丽并没因为他点燃了魂火而改变态度。他不仅安然过关,还做好了铺垫。   不过就这么跑掉的话,他这个坠星海提督也没法当了吧?   “那玩意就一直挂在天上么?”他低着头问,“除了这个是不是也就没别的本事了?”   “我也很好奇,”小丽哼道,“我一直等着他下来呢,看样子他也只是虚张声势,还不愿与我全力相搏,若不是……”   “要不我自己离开,好让你放手施展?”高德顺口说,下一刻又改了主意。“算了,咱们走吧。感觉你不是有十足的把握,还是别拼命的好。你担心我我也担心你啊,哪怕你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也不能让你冒险。”   臂甲咔咔作响,能够吞噬炮弹动能的原版义思达战甲竟然被小丽徒手捏扁,小丽瞥他一眼,眼中波光既有暖意,也有嗔怒。   “微乎其微?”小丽傲然道:“你怎可如此看低我?别说这件还没成型的魔神黑器,就算上古的魔神回归,或者魔王挤入现世,对我而言都不过是活动身手的木桩。在这现世之中,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是是,小丽神功盖世,一桶浆糊。”高德顺口接道:“就是那个‘没有人’挺厉害的,居然还能作你的对手。”   “还把我当小孩子逗呢?”小丽噗嗤笑了,真没把天上的魔眼当回事。   笑容骤收,白发银瞳,如冰雪仙子的少女没趣的咂嘴:“你都这么说了,本来想出手试试,却没机会了。”   跟刚才一样,高德也感觉到了。   另一处天幕裂开缝隙,与小丽白光稍有不同,隐显莹蓝的白光亮起。那只魔眼顿时闭眼,再化作黑光飞升而起,似乎将天幕竖着剖开,没入更高处的云中。   泛蓝白光追着黑光而去,而另一道白光却自天而降,转出几圈螺旋,轻盈落下。   “姚婆婆?”白光中隐见翩翩身影,看不清轮廓,却给了高德颇为熟悉的感觉,下意识招呼。   “高德?”虽然隔着两层战甲,通话器传出的声音有些失真,但还是听得出来,当然更有可能是从小丽揽着他的姿势上做的判断。   白光渐消,身影也有了变化,等白光散尽时,果然是花白头发身躯佝偻的姚婆婆。   “这就是从那艘古舰里挖出来的义思达战甲么?”姚婆婆笑道:“就这么套上了不怕里面还残留着那个叫郭瑞德的洋人怨魂?”   接着姚婆婆又咦了声,看向还挂在高德身上的小丽,“你没发现这小子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发现了,”这时候小丽才松开高德,淡然的拍着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天上那个家伙……”   “不必担心,”姚婆婆说,“你发信号的时候,我就料到海塔会说不定会出动底牌,赶紧把二长老找来了,他没有值班正好闲着。那个玩意哪敢跟二长老对阵,自然是有多远逃多远。”   二长老?圣山的长老?   高德下意识抬头望天,迄今为止他还一点都不知道圣山的长老是什么人。远坂爱、女皇、小丽和姚婆婆等人都已是非人之人了,圣山长老怕不是什么万年老怪物。   “二长老叫鸿惊,是织时守护。”   姚婆婆忽然说起了圣山的内幕,“圣山总共有五个守护长老,还在活动只有大长老、二长老和五长老。我是三长老的徒弟,本事不够做不了守护。丽如果……如果没什么变化的话,应该会接替三长老,成为寂灭守护。”   “师傅?”小丽低呼,“这些事情怎么可以对外人说起?”   “你不都承认高德小子是你的未婚夫了么?”姚婆婆笑道,“他哪里是外人?”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小丽扭腰跺脚的撒娇:“哎呀师傅你知道的嘛,没必要把他拉进来的。”   “以前是没必要,”姚婆婆摇头,“可他连魂火都点燃了,你还奢望让他置身事外吗?”   小丽沉默了,老太婆又道:“也别太在意,我之前说过的,他并不是注定了会成为那个人。而且就在此时,他也不是除开……女皇之外,唯一点燃魂火的凡人了。”   “还有人也点燃了?”小丽愕然,高德虽然听得有些蒙,但这话倒是明白得通透,顿时暗暗出汗。   “没错,”姚婆婆说:“二长老在路上告诉了我,凡人之火,此时虽还没到漫天星斗,却已是处处燃起了。”   处处就好,高德暗暗松气,旋即又一口凉气冲上胸肺,处处都有?   这是说除开自己点燃的这片之外,还有人在其他地方也点火了?岂不是意味着大明真的药丸!?   “处处都燃起了么?”小丽的神色沉了下来,显得极为沮丧,“我还以为那会是在我……下半辈子才能见到的事情呢。”   “你啊……”姚婆婆用高德不明白也没注意到的宠溺加怜惜语气说:“不要给莫离加上太多责任,她做得够好了,没有她大明已经倾覆了。现在这番景象已是最不差的结果,只要好好调理,还有延缓的机会。”   “对了小子,”老太婆话锋一转,讨伐起高德。“平常觉得你这人脑子还算好用,怎么现在这么浑了?”   高德挠头,等手套摩挲头盔发出沙沙声才醒悟,赶紧解除全身防护状态摘下头盔。   “婆婆请说,”他低眉顺眼毕恭毕敬,“小子不明白。”   “你还不明白?”姚婆婆用拐杖笃笃点着战甲,“嘴巴一张就把我的可爱徒儿定作未婚妻了,你的媒人呢?聘礼呢?天底下哪有这么占便宜的?”   高德楞住,心说这什么未婚妻,只是小丽赐给自己的名分啊,难道还真的照着常人那样走一套流程?   他求助的看向小丽,小丽却哼了声转头不理他。   这一哼他倒是清醒了,赐名分只是小丽跟自己的事情,对她师傅总得有个交代。   “婆婆啊,”高德努力试探口风,“小丽不是寻常人,用上凡人那一套会不会……不合适?圣山会不会有另外一套东西,这个我完全不懂啊。”   “别说丽了,”姚婆婆的语气又变得凝重,“你也不是寻常人,你们之间的事情,的确不能按凡人之礼来。”   然后又调侃起来:“可你总得有诚意啊,不然老婆子我怎么明白你对丽是真心的,她好歹是我的心肝……徒弟。”   懂了懂了,高德恍然,原来是姚婆婆要好处呢。   “这些事情后面再说吧,”小丽倒是不感兴趣,“看起来三长老似乎追丢了。”   天顶之上,云层中白光滚滚,正如霞光般朝着来处流淌而去。那位叫鸿惊的三长老真如惊鸿,来得快也去得快。   “三长老若是铁了心,区区未成型的魔神怎会跑出他的手掌心。”姚婆婆摇着头说:“等会我问问,或许担心这也是个圈套,刻意制造浸染时织之力的机会,所以只是驱离了事。”   “那该怎么办?”高德顿时担心起他的一亩三分地,“这次跑了,下次又冒出来,只是露只眼睛就天下大乱啊。”   远处海面已经是浓烟冲天,那两艘战舰撞得不轻,他好不容易拉扯起来的水师营一下子就损失一半。   “海塔会还敢放那家伙出来吗?”小丽冷笑道:“这会他们恐怕正在伤脑筋该怎么在朝堂上给女皇一个交代吧,再放出来当真以为女皇不敢撕破了脸直接把下港夷为平地?既然天下已经星火四起,女皇未必没有打破坛坛罐罐的决心。”   说得很好,不过你又不是女皇。   高德想了想,觉得小丽的话从另一个角度看倒是对的。   震旦大明这个棋局这么大,女皇便是决绝也不至于现在就掀翻棋盘。但海塔会那边应该是不愿赌的。准确说是不敢再赌,刚才放魔神黑器已经是赌了,没想到这边直接出动了圣山长老。继续再试探,难保女皇乃至圣山不行雷霆霹雳之举,直接当大明已完,要将他们一铲子拍死。   海塔会要继续这盘棋局,就意味着他高德的坠星海提督是稳了。反正他这个提督的主业也不是垄断整个坠星海的海贸,凭他现在四艘战舰……不,只剩两艘了,也根本做不到,没必要跟他高德在坠星海梭哈到底。   “你带高德回那边的岛吧,”姚婆婆语气有些飘忽,“然后回无终宫,莫离……女皇还等着我们商议大事呢。”   “不必麻烦小丽了,”高德赶紧摆手,“我自己回去。”   瞅了瞅海上的烟柱,他腆着脸说,“就是战舰出了点事,能不能顺手泼点水帮他们灭灭火?”   “你小子啊还不麻烦,”姚婆婆有些生气,“这是把丽当灭火器用呢?等她真嫁给你了,还不知道你把她当啥使唤!”   还能当啥,当然是当多拉诶梦啊。 第243章:漫天星斗祸在北   小丽和姚婆婆急着回无终宫,还真顺手做了回灭火器。她们一人一袖子,凌空搅起两股浪柱,将两艘战舰浇了个通透,说不定有不少水手被冲下了海,不过到了这种危急关头,也算是必要的牺牲了。   海浪扑灭了战舰,高德也落到了重明号上。小丽扔得手重了点,差点让他砸破甲板落到下面舱室去。   牛得禄等人看着高德自天而降扑在甲板上,再像皮球一样弹起来,脸上却没有半分惊奇。他们还没从刚才那只黑烟的震慑中清醒,高德怀疑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撞船了。   高德耳光加脚踹把众人打醒,牛得禄看清寒号的舰首啃在了重明的屁股上,明火虽然灭了却还浓烟滚滚,对方的舰桥和自己的炮塔烧得大片焦黑,嘎的一下两眼翻白差点又晕了过去。   还好两艘战舰并没有致命损伤,等人彻底清醒后,各自收拾,遁回提督岛。连高德都没胆气留下来搜查藏龙岛,看铁锈帮那些人在岛上留下了什么东西。即便被小丽的寂灭之力清扫过,可那只黑眼只要还残存着丝毫气息,都足以让高德闻风丧胆。相信铁锈病也是如此,一段时间内藏龙岛应该会维持着无人岛的状态。   回到提督岛,吕九眉毛绒绒等人来迎接,见着战舰和人的惨状,尤其是脱下了战甲脸色苍白两腿发软的高德,毛绒绒惊呼:“你们是遇上了什么海怪,连人带舰被草成这样的么?”   若不是就在沙滩上还有太多外人,高德还真想拎起她挼成球踢进海里,你这兴奋劲是怎么来的啊!   “具体情况就是这样了……”   大帐里,高德简明扼要讲解了藏龙岛之行,他与小丽和姚婆婆的谈话自然就略过了,那只黑眼也模糊的说成是下港那边的强大存在。   “藏龙岛已经不是威胁,”他做了总结,“我们可以安安心心的做自己的事情了。”   “那东西真的不会再出现吗?”牛得禄也在场,他是水师营游击,面上提督衙门开什么会他都有资格参加。   他异常担心:“即便圣山的仙子们会赶来支援,可只要晚来个一时半刻,我们这些凡人就小命不保了啊。”   这话让高德颇为不爽,不是因为他早就跟小丽和姚婆婆谈过这个问题,而是在他的计划里,小丽只是坐镇后方以防万一,这次藏龙岛之行完全就是他的个人秀场。现在可好,牛得禄这些人对他的神勇威武完全没了印象,只记得那只黑眼的可怕。   说起来他自己也是如此,谁让那玩意强大得跟凡人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呢?   “圣山的……仙子保证过了,”高德只好安抚他,“那玩意不会再在坠星海出现了,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巡航坠星海,让这片海域真正成为大明的门户。”   见牛得禄还惴惴不安乃至瑟瑟发抖,再想到水手舰员,高德顿时有了警惕。水师营可不能就这么散了摊,战舰好划拉,人却难找。   “这样吧,”眼珠子一转,高德计上心来。“以后每艘巡海的船上安排一队亲兵,配备直通提督衙门的通讯器。有那玩意出现的迹象就直接呼叫我,我再找圣山求援。”   “这法子好,”牛得禄安心了许多,“顺带还能帮着跳帮查货,要水手干这些活着实勉强。”   这时高德才醒悟,哎呀这不就是震旦大明的马润了么?   等牛得禄走了,吕九眉毛绒绒开始争着拍桌子。   毛绒绒说:“还要我们上船去查货,跟那些臭男人挤比铁罐头大不了多少的空间里?让我死吧!”   吕九眉说:“我不会水,别想把这事派到我身上。”   “大人哪舍得让你们跟着船巡海呢,”李蓉娘赶紧打圆场,“自然是派下面的人带队。”   两人沉默了会,不约而同的摇头。   吕九眉说:“那可不放心啊,谁知道他们能在海上整出什么花活。”   毛绒绒说:“可信的人都是驯象所特勤,他们愿意来岛上训练新兵就不容易了,还让他们带队跟船巡海,太勉强了。”   两人说的都是实情,现在高德手头上就几十号驯象所特勤可堪一用,这些人也只是候补提灯人远没有板砖的绝无,哪可能随便搬。   “这不是明天就得办的事,”他倒是笃定,还好铺开了摊子。“趁这段时间把亲兵训出来,从中选出好苗子带队不就行了?”   “早说嘛,”毛绒绒如释重负,“你张口就来也不说清楚,存心逗我们玩呢。”   吕九眉抱着胳膊沉思,似乎有了什么想法。   对高德而言都算得上惊心动魄的藏龙岛之行告一段落,高德把他这副摊子铺开之余,仍然有些担心。海塔会真的甘心就此罢手,把掌控大明大半海贸的坠星海让出来?另一面上港和皇港算是血塔会的地盘,他们也就这么瞅着自己在坠星海兴风作浪掐他们咽喉而不作任何反抗?   转念高德又放弃了深究,这个层面的事情就不是他需要去面对的了。而且既然小丽和姚婆婆认定海塔会不太可能再度动用那部魔神黑器,那么就算他们还要整幺蛾子,只靠自己就能解决得了。   所以现在自己只需要专注在眼下的摊子,尤其是提灯人的培养上。这一批魔人新兵还只是试水,铜鼓山矿场那边的矿工才是中坚。裘正仁跟夏侯老头那边都分头报告过,第一批矿工由庞杨夫妇压阵,已经上了火车,再过几天就能到中京。   想到自己这边即将培养出大批提灯人,高德心中又起波澜。   小丽和姚婆婆能接受自己燃起魂火,女皇乃至圣山能接受吗?即便接受,自己一个便是极限了吧?以后这边如点点繁星的提灯人,必然不是她们愿意看到的。这始终是个莫大隐患,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说不定拖下去,就能拖到魂火四起,如漫天繁星的那一天呢?到时候再追究自己也没意义了。   想到姚婆婆说的其他地方也有魂火燃起,高德庆幸之余,又隐隐忧虑。他不清楚其他地方的魂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到底是和他一样燃烧魂魄,还是由魔人找到了新的混沌缝隙烧凡人。但有一点很确定,那就是大明对震旦的控制出了大问题,以燃烧自己魂魄守护震旦的女皇正面临巨大挑战。   抛开自身立场,高德对女皇没什么怜悯之意,分明就是她自找的嘛。老太子那会大明就药丸了,一帮宗室文臣想废掉祖训就废掉嘛。靠一个超人燃烧魂魄守护天下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正常,能坚持千年已经是奇迹了,何必再让这样的大明苟延残喘。   问题是立场就是屁股啊,高德怎么可能抛得开。没了女皇,他又到哪里去领退休金呢?没了女皇,他招呼起来的这些部下,包括未来会有的无数提灯人,又该寄居在谁的羽翼之下呢?   学太祖那样再来一次乱世争霸建立新的王朝?别开玩笑了,那不过是又一次重复,还未必能比大明做得好。有那劲头花在抱紧女皇大腿……不对,还得抱紧小丽大腿,那不是效果更好?   高德胡思乱想了一阵,感应到孽魔纳扎斯手办的震动才停了下来。   紫绡又在召唤他,说起来有好些天没降临到她身上,看看她那边的进展了。   最初只是想让紫绡去震旦腹地开个分基地,帮她们还有毛绒绒等人查探出身籍贯之余,也给自己一条退路。现在看来,作为退路的潜在价值越来越大了。   高德意识飞升,沉入万里之外另一具娇小灼热的躯体中。   山腰处的军营里,吕九眉领着胡大山,腰挎着跟小臂差不多粗细长短的怪异灯具,巡视整齐列队的亲兵。   那如管子般的灯两头是钢铁,中间是玻璃,散发出暖白光辉。盯着灯光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心头痒痒的。   一般人的感受仅仅如此,梁大甲等人的感受则完全不同。   这是魂灯,是吕九眉在燃烧魂火。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吕九眉从队列中点出一个个人,有的之前就进过血怒原野,在里面点燃了魂火的人,有的则是她新发现的苗子。腰间的魂灯离得够近,可以让她隐约看到每个人身上的魔光,再加上队长哨长或者伍长目长补充的资料,两相权衡,就是她选人的标准。   走到梁大甲这边,吕九眉扯了扯嘴角,不待梁大甲行礼,就直接勾勾手指,示意他出列。   “这些人单独编组,另行训练。”让梁大甲跟在身后,吕九眉继续巡视,同时对胡大山解说。“以后他们会随船行动,跟着战舰一起帮提督大人掌控坠星海。”   这些人全是新兵,没有一个来自锦衣卫的,胡大山自无不可。他也清楚来龙去脉,而且他身腰间也挎着跟吕九眉一样的矿灯。   “喂喂得给我留点人。”尖尖嗓音在远处响起,转瞬就飘到近前,正是毛绒绒,还带着她的几个灰豆芽姐妹。   “个头小的,有那种魔光的,都是我的。”毛绒绒颇不客气的抢人,还不满的嘀咕:“怎么招兵的时候就没多个心眼也招些女孩子,全是些臭男人,而且全是人类。”   “你可以回西城去招啊,”吕九眉颇为不满,不过毛绒绒要的是身具奇魔之力的瘦猴,倒跟她的需求不冲突。   “说起西城,”毛绒绒咂嘴,“好久都没回高德的小院了,苗苗跟灵灵也好久没见着了,真想念驯象所的食堂啊。”   在掺杂着思乡与倦怠等等杂质的念叨中,高德的提督衙门亲兵营被分作了三份。一份是吕九眉主抓的战兵,负责随船行动。一份是毛绒绒关照的游兵,负责哨探传令。剩下由胡大山领着的则是名副其实的亲兵,就负责提督衙门以及高德个人的安全。   “好好做,”解散之后,吕九眉对梁大甲耳提面命,“接下来对你的任何安排,都是对你的考验,我希望你能坚持到底。”   “定不辜负吕大人的栽培!”梁大甲很感动,王九……不,这位吕大人虽然是女的,却对自己有再造之恩。   “不是不辜负我,”吕九眉摆手道:“是不辜负……”   本想说提督大人,却想到了王无敌。再想到两人身份不同性格不同各在明暗,所求却是相同的,也是天下千万如自己这般挣扎于混沌与现世,血脉与归属的可怜人向往的。   于是话到嘴边,吕九眉又改了口。“不辜负自己,不辜负由你魂魄燃起的火。”   “是!”梁大甲肃穆应下。   祖山高处,天庙之中,女皇自社稷之座走下,吐出口疲惫浊气。   “虽还说不上漫天星斗,但也的确处处烽火了。”   女皇沮丧的微微摇头,“我果然还是过于自大了,以为自己坐上皇位,大明就能自此安宁。”   “怎么会呢?”她依旧很不甘心,“刚开始的时候虽然出了点岔子,但调整之后感觉都上了轨道啊,怎么会一下子就……”   她转身面对如穿着义思达战甲的高德那般高大的武士,“最初是哪里升起的?”   高大武士正是庙陵卫统领肖茂密,他躬身应道:“最初该是自北方偏东升起,不过……”   “北方偏东,该是松州那边。”女皇点头,“你继续说。”   “不过后来我忽然记起,最初的星光其实是在正中亮起。”肖茂密有些不确定,“只是很模糊,那时候以为是混沌之力的扰动,没太在意。”   “果然,”女皇冷笑,“真正的肇始者,就在中京!”   “陛下!”身着银白凤服的远坂爱急急进了天庙,“松州有变!”   女皇接过远坂爱递来的电报,粗略一览,粉颊顿时挂上厚厚寒霜。   “叛军假冒州兵,趁火车突入松州!?”   有形有质的纸在女皇手中亮起冷白光芒,再如虚光般消散无踪。   “李效成!”女皇咬着牙恨恨的道:“好个李经略!经略得连自家主城都丢了!” 第244章:震旦第一背锅王   大明松江省火诸郡松州城,虽只是午后时分,天幕压得极低,暗得像快入夜。纷飞大雪笼罩着整座松州城,以至于城中团团焰火都成了陪衬,沸腾的枪炮声几乎被呼啸风雪吞没了。   焰火旋起旋灭,以城区外的铁道站为起点,穿透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堑壕防线,朝着城区深处延伸扩展。又一列火车喷吐着白烟靠站,本是运输兵员和物资的车厢,木质厢板却喀喇喇爆裂。一部部钢铁战车撞破车厢,连垫板都不要就直接冲下火车。战车枪炮齐放,朝着缺口两侧冲去。那里依旧喷吐出零星火舌,将一片片人影扫倒。   城区另一侧校场已经停满车马,紧靠校场的石楼里,异于枪炮的动静连绵不绝,那是大明松州经略衙门。   石楼最高层,最后一个护卫呲目咬牙的倒下,还能保护大明松州经略李效成的只剩下手中那枝镶金嵌玉象牙柄的转轮手枪。   李效成很清楚,这支手枪只能保护他的声誉,保护他留在中京的家人。   他哆嗦着手,举起手枪顶住太阳穴,可畏惧、疑惑、不甘等等强烈情绪让他完全没有扣下扳机的力气。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他不是定下了计策,引诱叛匪离开山林进攻松州,然后在如铜墙铁壁般的松州城防下碰个头破血流,再在左右两翼大军的夹击中全军覆没吗?   明明叛匪正按照他的计划一步步上钩,在城外防线丢下一片片尸体,正是两翼大军出动之时。怎么会天象大变,风雪大作,连电报都联络不畅,大军迟迟不动。更有大股叛匪冒充援兵,自车站突入松州城,直捣经略衙门把自己捉了个囫囵?   眼角掠过地上的一片尸体,大半是他的亲兵。那都是从五军府甚至锦衣卫里调出的好手,个个身怀异能,便是大群寻常魔人来袭也休想得逞。倒在他脚下的四个护卫更是女皇亲自从羽林卫里点出的好手,到了紧要关头还能由他们招来圣山高手。   可惜,不管是亲兵还是羽林卫,不仅尽数败于这些身着狰狞铁甲的魔人,那四个羽林卫也没能招来援手,仅仅只是向万里之外的中京发出了警讯。   关键不在于这些魔人叛党,即便他们再强大,不管是靠冒充官兵这种花招,还是直接冲杀进来,都不可能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直捣经略衙门。官兵调动的每个环节,守卫经略衙门的层层关卡,不管哪一处有所察觉,都会让他们功亏一篑。   叛匪依靠魔人混过了所有环节?   有这个可能,但做到此事的可能性比派个刺客混进来刺杀他还小。叛匪有魔人,官府也有魔人,更有依附官府的魔人帮在官府的花红下相互戒备,监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除非……   某个可能性正在李效成的脑子里隐隐成型,围住他的铁甲人分开,露出一个身影。面目沉峻,如文弱书生的身影让那个可能性瞬间凝结,化作柄大锤砸在心口,令他神魂摇曳。   “陈、陈重蒙……”   举着手枪的手臂垂落,李效成无力呢喃:“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投了匪……”   只有衙门里的人,还不是一般人至少得是参军以上的将领谋士才可能掌握相关环节的信息,甚至在某些环节出手遮掩。可这等身份的人,怎么可能与山林土人同流合污,唯一的解释是被叛匪拿住或者受了什么胁迫。   旋即他又愤怒的叫道:“你可是陈大学士的儿子啊!怎能受草寇的胁迫!为何不寻机自尽!?你不仅不自尽,还帮着叛匪害我,你想让陈家十几世清名全毁在你手上吗?”   “投了匪?”陈重蒙负手摇头,语气很淡定,“经略大人,我既未投匪,也未受叛匪胁迫。我与他们平起平坐,彼此是合作关系。”   李效成身体一震几乎要跳起来,两眼圆瞪,失声道:“合作!你、你怎可与叛匪合作!?”   “是啊,我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陈重蒙叹气,“几个时辰前,我也没想过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原本的计划只是袖手旁观,待经略大人败退后,我便能更进一步。”   “我都拟好计划了,到时说服大人,由我独领一路,直捣叛匪老巢,擒得匪首而回。到那时松州事毕,经略大人回中京升官甚至入阁。而我则掌松州军政,在这天寒地绝之处扎根,为我陈家另辟蹊径。”   脸颊抽搐了下,他的语气因愤恨而骤然阴冷。“可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中京……不,坠星海有变,让我陈家绝了后路呢?”   李效成急速眨眼,自然完全不明白,松州又怎么跟坠星海扯上了关系?   “我陈家在坠星海的线头被完全掐掉,我又哪来的依凭,可以在这片冰雪之地从头来过呢?”陈重蒙又笑了,笑得有些狰狞。“当初也不是没考虑过这种选择,只是那时候决心不足,时机不成熟。还得感谢那位绝了我后路的坠星海提督,是他让我警醒,与其让我陈家从头来过,不如让这大明从头来过。”   “你大胆!”李效成喝道:“怎可出此狂悖无稽之言!”   “李效成!”陈重蒙声音更高,“你就别装出这副愚忠模样了,你该比我更清楚,这大明早就该完了!”   李效成呆住,陈重蒙一番话如狂澜般涌出口。“若不是朱莫离那个小丫头仗着圣山强改天命,老太子就该把天下让给凡人了!他朱家人凭什么以一人之身受天下亿民奉养?就凭他们坐上社稷之座堵住混沌?那不是凡人强迫他朱家人去坐的,不过是朱家人想让自己的天下千秋万载,永世不绝的借口!”   “凡人生死凭什么由他朱家人一身承担?为什么不能由凡人自己承担?社稷之座就是朱圣武夺走天下凡人自决命运的囚笼,早就该粉碎掉了。”   “李效成,此时你经略松州,松州民乱因何而起,你还不清楚吗?若是凡人能自决命运,他们还何须反乱?你来松州之前主政中京北城,也该明白得通透。这大明天下烂成了什么样子,不必我再说了吧?”   “你、你……”李效成被说得无言以对,身体哆嗦得快把手枪抖落了。   “李大人,”陈重蒙步步进逼,“你手里还有枪,为何不一枪打死我,再自尽以谢皇恩?我们那美丽无双也强大无匹,俨然不是凡人的女皇,不是该值得李大人以死报效吗?你为何还在犹豫?你还在等什么?”   “我、我……”李效成下意识为自己辩护,“我忠的是大明,是大明的天下!”   他忽然找到了突破口,“大明不只是凡人的大明,还是圣山的大明!大明如何,不都是圣山的布置,怎可把责任全归于大明!”   “是啊,大明只是圣山的狗。”陈重蒙又笑了,这次却笑得颇为暧昧。“问题是,圣山只在意手下是不是有狗,并不在意那条狗还是不是原来的。若是狗太老干不动活了,不是正好换掉么?历代王朝更替,都是这样的过程。”   “当今天子,那可不老。”李效成居然镇定下来了,“她可是圣者,至少能活二三百年。”   “她不老,大明却太老了。“陈重蒙摇头,“莫非你以为她可以凭圣者之力延续大明?当她以此力做此事时,她不仅是与整个震旦的人心作对,还得面对自海外而来的力量。别说一个圣者,便是十个,我都不信能成事。说得简单些,便是她个人再强,能强过圣山吗?圣山都得接受改朝换代的现实啊。即便她强过圣山,难道能强过混沌恶魔?”   “先前你还说得漂亮,”李效成淡淡笑道,“等说到天下事,便露出了嘴脸。不过是个企图谋夺天下的狂徒,若是有益于你的狂妄野心,哪怕是与恶魔联手,你都不会拒绝。你们陈家自你而绝,倒也不可惜。”   说完他举起枪,朝着陈重蒙连开两枪。不过很遗憾,不仅左右的铁甲人跨步遮挡护住了陈重蒙,他这两枪也全打飞了,只在偏了起码一个身位的铁甲人身上溅起两点无力的火星。   李效成倒也不在意,回手再将枪口顶住太阳穴,这下该是怎么也不会打偏了。   虽然异常恐惧,虽然有过犹豫,但这个饱读诗书也有自己抱负的大明臣子,还是选择了忠于大明。毕竟陈重蒙给他描绘的未来里,含着的那种与恶魔交织的可能性,会否定他生而为人的一切。   可没等他扣下扳机,一个铁甲人扬手射出道青光,噗的透体而入。   胸前伤口溢出的猩红血水急速转青,李效成脸上手上的血色急速消失,转瞬他就变成一具青黑僵尸,直直呆立。只剩眼瞳还能隐约转动,转了两下便失去光彩。   铁甲人正把李效成抬进箱子里,看起来要运出去,另一群铁甲人冲上顶层。这群人的铁甲样式有明显不同,头盔披风还多了狼头熊头和裘毛装饰,领头的面目粗犷,赫然是当初给陈重蒙开车的那个汉子,自称松州霸王曹飞虎。   “妥了么?”曹飞虎见到变作僵尸的李效成,皱眉道:“还留他活口做什么?”   “我们只是靠奇袭入了松州,端掉经略衙门。”陈重蒙瞥了眼此人,淡然说:“经略之下的几个参将,还有自中京而来的禁军并不会因松州丢掉,经略身死而崩溃,他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何况……”   他又打量地上的尸体,尤其是那四个穿着厚重陶钢的羽林军护卫。他们身下是一层铁甲人尸体,数目几乎与立着的铁甲人同等。   “何况我们来日方长,你擅长领军,我擅长谋划,却少了居中协调,可以兼掌军政两面的人物。”   陈重蒙这话让曹飞虎嗤笑出声,“你别是昏了头吧?当真以为你我就能割据一隅,开朝建国?”   一巴掌拍在陈重蒙肩上,曹飞虎说:“按你以前的谋划做就行了,与朝廷周旋一阵子,官兵进我们退,官兵退我们进,再发份求和书给朝廷面子,封我们各路头领一些官职,这事也就了结。”   “你们倒是了结了,”陈重蒙拨开手说:“那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你……”曹飞虎叹气,压低了声音。“我也不知你会做到这个地步啊,按你的计划,其实这时候应该已离开松州了。后面继续留在经略衙门里,与我们互通声气,虚应故事。”   “我……”陈重蒙的脸颊又扭曲了一下,说的话让对方不解:“还不是怪那个小白脸!”   不待曹飞虎追问,他摆手道:“此一时彼一时,到现在你该相信我。”   “能做得更大事业自然是好,”曹飞虎还是很冷静,“可朝廷要是认真起来,别说以倾国之力压来,只是把中京北城的大军开过来,我们就断无生路。李效成身边既然有羽林卫,那么朝廷此时应该已经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必担心,”陈重蒙哈哈笑了,“朝廷想在这冰天雪地之处认真起来,也得有余力才行。此时女皇是知道松州出事了,可等她做好准备的时候,会发现在她面对的麻烦里,松州这边压根算不上什么。”   “哦?”曹飞虎自然颇有本事,否则也不会成为松州各路叛匪的首领,不过他的视野只局限于松州,哪看得清整个震旦。   “还有什么乱子?”他追问道:“说来听听。”   “老曹啊,”陈重蒙笑得低沉,“献祭凡人魂魄,点燃灰境中的魂火,引出混沌之力制造天地异象……你不会以为只有我们能做到此事吧?”   “这不是只有你才知道的法子吗?”曹飞虎愕然,“虽然有伤天和,不过烧的是恶官恶商,反倒争取了不少民心。”   “在这松州,只有我知道。”陈重蒙很认真的说:“但在震旦,知道的人却不少,只是以往都在我父亲的组织之下,没人敢胡作非为。现在不同了,组织溃乱,无数人奔往震旦各处乡野。而大明气数将尽,我们敢做,他们为何不敢做?”   “那倒是……”曹飞虎吞了口唾沫,目光闪烁了好一会,沉沉点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既已反乱,也就没有回头路了,值得一搏。”   楼外风雪依旧,炮火却渐渐弱了。各处还在抵抗的官兵呼叫不通经略衙门,彼此也不知情况,头铁的被叛匪分割包围,逐一消灭。脑子好用的则带着部队仓皇退却,奔入茫茫风雪中。   “我本不想走上这条路……”   立在露台上,俯瞰茫茫白雪,陈重蒙低沉的呢喃,“但却不得已为之,这都是你逼我的。”   “高……德……”他咬着重音,似乎也将此人咬在嘴里。“待我基业砥定之日,便是你粉身碎骨之时!” 第245章:抗魔战场坠星海   坠星海风平浪静,战舰拉出细长白波,引得海鸟结群追逐。   短促的汽笛声连响数声,毕方号巡防舰后甲板之下,三五成群玩牌下棋的士兵像被按下无形的开关,丢下棋牌一跳而起。   他们极为娴熟的套甲取枪,整齐列队,耗时不到两分钟,过程流畅如水毫无拥挤冲撞,让抱着胳膊紧盯过程的削痩青年微微点头。   “二目一号艇,三目二号艇。”青年沉声下令,“一号艇主攻击,二号艇掩护,牢记行动原则。”   轰隆踏步声与整齐呼和声同时响起……   “见枪开火!显魔就撤!”   青年点头:“出发!”   两队士兵冲向两条冲锋舟,用吊车将冲锋舟放下船舷,再攀着绳梯上舟。一直热机待发的小型舷外蒸汽机突突发动,螺旋桨推动硬壳冲锋舟朝着几里外的货船疾冲而去。   “一目休息,四目上机库待命。”   青年继续下令,另外两队人依令行事。   套上陶钢头盔和胸甲,扣好护腕样式的力场盾。拍拍腰间,灰器光刀、自动手枪、通讯器等装备一样没少。青年将短管转轮爆雷枪扛在肩上,肩甲发出战号般的铿锵鸣响。   “梁哨长,”旁边一目目长劝道:“四目的白头应该没问题,就不必跟着去了吧。”   “白头的魂火还不太稳,”已是水师营随舰亲兵哨长的梁大甲摇头,“他手下的两个伍长也才点燃魂火,实战指望不上。四目还放不了单飞,我必须跟着。”   “应该到不了需要出动旋翼机的时候,”一目目长用略略自得的语气说:“自从咱们随舰稽查以来,有胆子跑路的不少,敢于动手的还没见过。”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梁大甲努力压低调门,让自己的语气异常沉冷,这种给部下传递压力的基本功他也才刚刚入门。“我们的行动关系着提督大人的大计,不能有丝毫闪失。”   部下凛然应是,梁大甲没再看他,扛着爆雷枪离开船尾,顺着狭窄旋梯上了甲板。   毕方号是艘老舰,比重明号还大,加入水师营时,那浑身锈迹令人怀疑就是条废船。随着水手不断增多,金龙渐渐到位,这艘老舰也渐渐褪去了时光的侵蚀,在腻子之下重新换发了青春。   此时梁大甲走在后甲板上,踩着新换的防滑船板,发出的沉闷回响就迥异于当初他上舰时的声音,那还只是大半个月前。   大半个月啊,不仅这艘战舰面貌一新,坠星海似乎也全换了气象。   重明、寒号、毕方、奇余四艘巡防舰相继改装和修复完毕,开始在坠星海内巡航稽查。每艘战舰每次巡航都带上了亲兵,虽然只是一哨四五十人,却是由亲兵营游击吕九眉精挑细选手把手教导的悍卒。伍长以上全是点燃了魂火的候补提灯人,装备更是长短冷热兼顾,还有爆雷枪,甚至阔绰到了每艘战舰都搭了一架旋翼机。   还是时间太赶了……   见到前方的突兀物事,即便是个把月前才第一次接触战舰的梁大甲,也升起强烈的违和甚至尴尬。   毕方号跟其他三艘巡防舰一样,都是前后各两座炮塔的布局。现在战舰后面的两座炮塔却被拆掉了,取代炮塔的是用钢梁铁板拼凑出来的机库,以及沿着炮塔基座伸展开的旋翼机起降坪。   梁大甲至今还记得,毕方号舰长立在机库前流下了痛苦的泪水,旋翼机颤颤巍巍落在舰上,驾驶员下了旋翼机后,两腿一软五体投地。   一切都是凑合,四艘战舰在皇港码头连兵部船厂都没进,搭起幕布,一夜之间直接用人力拆掉了八座炮塔。不仅梁大甲在场出力,提督大人都亲自上阵。   让战舰搭着可以上船稽查的士兵,为了对付那些速度比战舰还快的货船,不惜把价值不菲的旋翼机弄上战舰,这都是为了提督大人的大计。   让魂火传遍天下,魔人能燃烧魂魄掌握命运,提督大人的大计异常宏伟。不过具体细节是什么,梁大甲就不清楚了。他只知道,提督大人需要金龙,非常非常多的金龙。所以从每一艘货船上搜刮到足够多的金龙,就是他们这些随舰亲兵的任务。   这并不是压榨乃至劫掠,进出三港的货船名义上是各家海商的,实质属于三港背后的魔人势力。他们本该向大明朝廷缴足商税,却通过各种手段,甚至直接漠视朝廷威严,把这笔商税变作了自家盈余。提督大人坐镇坠星海,既是谋取大业,也是为朝廷守关,真正扎紧坠星海这个无底钱袋的口子。   按理说既然商货来往都是以三港为起点或者终点,直接在三港码头挨船稽查就行,没必要用战舰巡查整个坠星海。问题是坠星海的海岸线有几千里,遍布无数零星码头泊位。除开那些数目巨大太过显眼的货物,其他货物都能通过这些地方很方便的送上海岸,只有海上稽查才更有效率。   还好,预想中的激烈反抗并未普遍出现,绝大多数船主都乖乖配合。要么是缴纳金龙,换到完税契证,要么是献上部分货物冲抵税款。只有少数敢于逃跑,而动手抵抗的,迄今为止只有两三例,当然结局也很凄惨。包括梁大甲在内,大家都不希望遇上这样的蠢货。出现伤亡还是其次,关键是这些家伙连人带船,包括船上的货物,全都沉海喂鱼了。   “哨长!”   进了机库,在这待命的亲兵起立敬礼,正在旋翼机旁整备装备的驾驶员臭着脸不理他。梁大甲不以为然,他知道等回提督岛拿到出海津贴的时候,那张脸会如夏花般灿烂。他还知道,提督大人正着手培养自己的驾驶员,把这些娇贵傲气的大爷换掉。   通讯器毕波响了,二目长的声音紧张而凝重。“船上武装齐全,还有魔人,似乎有动手的迹象。”   梁大甲啪啪拍巴掌:“准备行动!”   后门推开,旋翼机顺着滑轨推到起降坪上。粗壮翅膀上如巨大风扇的旋翼中心喷出白烟,缓缓转动,驾驶员开始作起飞准备。   “别动!”   距离毕方号三四里的那艘货船上,船长放下望远镜,厉声呵斥下面聚在船舷边的船员。在船长的视线里,这些船员身上溢出了淡淡光点,既有猩红的也有幽绿的,各自手握武器。   “船长!”身边的部下颇为不服,“什么时候朝廷鹰犬也敢拦我们魔海金塔的船了?这个头可开不得!坠星海是我们的坠星海,岂能容他们放肆?”   “我不是说过么?”船长确认船员们收敛了力量,放下了武器,才转头跟该是大副的部下说:“坠星海现在不是我们的坠星海了,朝廷派了个提督在这,专门查货收税。我在扶桑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也不太相信,后来上面的大人派来信使说了这事,才知道是真的。”   “据说这个提督是女皇亲信,还有圣山背景。又是用战舰巡海,把坠星海以往的规矩全废了。动用上面的力量撬掉这个提督也不是做不到,但在那之前,我们船上的货要出了问题,可就没办法跟那些大老爷交代了,那起码是几亿金龙啊。”   “可让官兵上船的话,未必混得过去啊。”大副异常忧虑,“他们要仔细搜查货物那该怎么办?到时候在船上收拾掉他们容易,但货物也很有可能受损。”   “走一步看一步吧,”船长颇有信心,“按信使的说法,只要态度恭顺,给足金龙,他们也不会深究的。”   “女皇是找不到地方喂自己的狗,特意放到坠星海来吸我们的血么?”大副冷哼,“会里的大人老爷们也真能忍。”   “据说铁锈战塔在藏龙岛吃了瘪,”船长举起望远镜打量已经靠帮的那艘冲锋舟,“会里大概觉得到了紧要关头,没必要跟圣山和朝廷在坠星海决出胜负,毕竟……”   大副露出了然的笑容,“毕竟大变要么在内陆,要么在远海,到时候圣山和朝廷无力照应,坠星海自然又回到我们手里。”   “那终究是上面的事情,”船长紧紧盯住攀着绳梯上来的官兵,“咱们只关心眼前这一关。”   “两万金龙……”   二目的目长接过师爷模样的人递来的信封,捏了捏厚度,感觉差不多。   “你们这趟赚得可不少嘛,”目长随口说着,已经有了招呼大家离开的想法。   他们拦截货船的目的就是拿钱,至少拿多少,名义上是按货值计算,一般百里抽七。实际上因为这个货值一时不好计算,还有进货和出货的差值,所以都是按船算。基本是粗略按吨数计算,一千吨收一千金龙。大多数商船都是两三千到七八千吨不等,那就是对等金龙。更大的商船,比如两三万那种,因为是运低值商货,还可以打折扣,总之上限一般不会超过一万。   有人愿意主动献纳的话当然笑纳了,这艘不到万吨的普通货船,一下子给了两万,已经超额完成任务,没必要继续纠缠。   “都是赚辛苦钱,”师爷笑得灿烂,“不过再怎么辛苦,该向朝廷贡献的,那是一个银角都不会少的。”   目长点点头,虽然之前隐约看到对方手持武器身具魔光,有暴力抗检的倾向,可终究还是很上道,就没必要为难了。这个世道,跑船出海的谁会不带武器,水手里魔人的比例也相当高,否则也难以在惊涛骇浪和怪奇魔物的煎熬中活下来。   告辞之前,检查的样子还是得做足,目长手按腰间,抹下活页构造的钢铁外壳,自玻璃罩中放射出暖白光辉。   坠星海稽查商货可不只是抓走私,名义上更重要的是抓违制禁品,尤其是邪异之物,比如……魔械。即便提督衙门的真正业务是收金龙,也得走走场面证明在办这事。   白光亮起,两边人同时倒抽凉气,各自退步。   师爷和水手这边是被这白光灼烧得魂魄疼痛,以为对方祭出了专门对付魔人的武器。而目长和部下这边,却是被片片炫目魔光惊住了。不只是对方身上的魔光,还有股股如盘蛇般缭绕盘旋的光丝,在整个甲板上浮动游走,一直通往货仓。   很明显,货仓里面有满含恶魔之力的邪物,很大可能就是魔械!   “动手!”   “撤退!”   两边同时呼喊,枪声、喊声、落水声响成一片。   见枪开火,显魔就撤,这是提督大人给随舰亲兵制定的行动准则。   对方手持枪械,不管有没有开火就先开枪,警告不听直接杀人。如果对方动用恶魔之力乃至显出魔人形态,那就马上撤退不要硬拼,然后由战舰开火直接轰沉货船。   “跑得还是不够快啊……”   日落时分,毕方号回到提督岛,屁股后面还拖着一艘上层建筑几乎全被轰掉的货船。   已经从吕九眉那得知了所有情况的提督大人在码头上迎接梁大甲等人,瞅着一副副经过身边的担架,略带责备的说。   即便先撤再打,把货船轰得动弹不得,再上去夺船,梁大甲这一哨依旧付出了阵亡七人重伤二十二人的惨重代价,伤员里包括梁大甲本人,他的一条胳膊炸成了肉酱。还好身为提灯人,还有孙婆婆那等妙手良医,用不了多久就能复原如初。   “希望抢到的东西值得你们付出这样的代价。”   接着高德看向码头,几队点亮了魂灯的亲兵,正将一个个大木箱从货船上搬下来。在他的超脱视野里,缕缕紫光正从那些木箱里溢出,升到高处萦绕不息,仿佛有头孽魔之王,正穿透时空,在混沌中凝视着他。   这是提督衙门建立以来,自海商们……也就是海塔会身上得到的第一件有份量的缴获,也是他插入魔人地下经济来往的第一个入口。   高德并不是以此为主业,自藏龙岛之战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天,他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挖坑上面,字面意义上的挖坑。但出于无终宫的动向,尤其是令女皇震动的大变,在坠星海开辟侧面战场,也是他向女皇证明自己的忠诚,同时向小丽证明自己的能力的必要举措。   这不,眼前这些木箱里装着的玩意,意义应该不仅仅是多少金龙…… 第246章:在危险的边缘努力试探   等所有木箱卸完,在远离码头靠近军营像是大仓库的建筑里拼接好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数十节方方正正像小屋子般的金属前后拼接,环成近似椭圆的一个大圈,如刑天般高大的光头巨人立在某节露出若干小灯、按钮乃至手柄的控制面板前,头皮挠得沙沙响。   “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的模械。”巨人瞅着控制面板上方的东西,表情凝重甚至带着满满的戒惧。   上方是若干颗像是风干朽烂的漆黑人头,却还在缓缓蠕动。骷髅眼窝里溢出缕缕绚紫光丝,即便巨人心志强韧,还戴上了像有防护力的墨镜,也不敢正眼注视。   “从尺寸和环节来看,应该是制造某种武器的模械。不过有这么多环节,恐怕不是爆雷枪之类的简单武器。面板上的铭文我认不全,有炮的字样。如果是炮的话,环节又多得不寻常,所以我猜是……某种很特别的炮。”   巨人正是老古,高德只在驯象所留下了驼子主管档案,瘸子主管鉴证,刘小胖掌总。从孙婆婆到老古都拉到了提督岛,连泡在原野电视台跟左大道混的麻子都没放过。   提督衙门匠师营主事的头衔,锦衣卫百户的品级,都不是老古愿意到孤岛上来的原因。主要原因还是高德向他展示了魂火,算是间接认下了老古所谓的非凡使命。现在以坠星海为起点,在提督岛打下根基,老古自然不会再袖手旁观。   老古提起为他特制的特大号魂灯,绕着模械……严格说是魔械走了一圈,仔细查看附着在上面的紫光流向,回到控制台后,叹气摇头。   “问题是这玩意又跟孽魔有关,实在想不出什么炮需要动用孽魔之力,只能先造出一件制品了。”   他看向后面靠墙抱胳膊正打着呵欠的高德,“就算从船员那边审问不出什么,也能通过铭文解读出这部魔械需要的原料。不过无法保证制品被海塔会或者其他魔人侦测到,更不能保证制品能完全控制住。”   “你的意思是?”高德没什么想法,这事还是听专家意见。   “交给羽林卫吧,”老古说:“有很大可能是好东西,不过未必是我们控制得住的。大人倒是可以用魂火净化,但净化之后模械会有什么变化,具体怎么操控,制品会受多大影响,我们完全不清楚。”   “交上去……”高德咂着嘴说:“有点可惜啊,眼下正是特殊时刻,羽林卫没有多余力量管模械的事情。由我这边净化模械归为己用,女皇和圣山不会太过介意。你该知道,只要有了掌握模械的权力,就意味着有了独立自主……呃,不必依赖其他单位的便利。”   驯象所也有模械,还不少。不过包括驯象所在内,朝廷各个单位拥有的模械要么是基础的材料模械,制品卖不出钱。要么是枪械、雷弹、通讯器之类模械,制品是管制品,敢卖便是违制大罪。   若是提督衙门掌握了制品可以外卖的模械,相当于有了实在的产业。高德铺开的这个摊子,就能多一处进项。   “这可不是简单的雷弹模械或者蒸汽机模械,”老古笑道:“朝廷和圣山真的不会介意吗?”   “由我做特别的……净化,到时候只有我们能操控,然后再往上报嘛。”高德自然也没想过彻底隐瞒,那是作死。“对朝廷而言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管理使用,对圣山而言与其丢到羽林卫仓库里生锈,不如由我掌握在手发挥作用。”   以坠星海提督之名垄断坠星海,查收商税,这是户部兵部支持女皇设立这个职位的前提。到下个月,也就是来年第一月,提督衙门不仅不再从户部要一个银角的粮饷,从兵部无偿要一个人一条舢板,还要向户部缴纳二百万金龙,向兵部补贴一百万金龙。之后逐月递增,最终作到给户部上缴每年一亿金龙海税,让兵部靖海卫翻新所有主力战舰的业绩。   既然背负着这样的业绩指标,高德向户部兵部乃至朝廷索要各类资源也是理所当然。掌握模械这一点正是关键,而且还是从海商手里抢到……不,查出的魔械,高德相信女皇会给这个方便。不仅女皇,小丽和姚婆婆也会点头,她们三个点头的话,也就等于圣山点头了。   谁让大明的形势颇为不妙,连羽林卫经历刘承望都带着一半羽林卫出征松州了呢。   “那我就花点时间琢磨铭文,除了原料之外,制品的情况也尽量搞清楚吧。”   老古点头,他也希望把这部颇为特殊的魔械留下。靠着在圣山秘密图书馆获得的零星知识,他能勉强看懂模械上的上古铭文,这也是羽林卫可以掌控天下模械的凭借,只有圣山才完全懂得上古铭文。   “那就交给你了,”高德吐了口浊气,“熬了一整夜搜查货船,搬东西,审问人,就为了搞清楚这玩意是啥,结果都是无用功。”   “抱歉大人,”老古歉疚的道:“我该早点过来的。”   老古虽然答应了过来,可一来得先给他弄个合适的地方,至少环境得跟驯象所仓库差不多。二来老古还有很多东西要收拾,别看这家伙块头大,却是心思细腻有很恋旧,甚至有仓鼠症。一拖就拖到了现在,他是日出前才到的。   “来了就好,也不是急务……至少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高德嘴上说着,心里却真是发急。   小丽和姚婆婆是保证过那只黑眼不会再出现,可海塔会那边除了黑眼那种“魔神级黑器”之外,难保不会有更多层次稍稍低些的强力装备。不仅是装备,能以三敌一,跟小丽周旋好一阵子的调和者,必然也不只那三个。他在坠星海搅风搅雨,摆出了要掐住坠星海商贸咽喉的架势,不能把抵御强敌的希望全寄托在呼叫小丽这一招上。   更为忧虑的是,黑鲨号的震动给三港制造了一场大海啸,损失状况到前几天才有了准确数字。死亡超过万人,伤者好几倍。别说海塔会,即便是血塔会都该猜到这样的震动跟黑鲨号有关。以前他们以为拆光了黑鲨号里面的东西,这艘上古战舰除了舰桥那处灰境之外,就没什么价值了。现在还能爆发出这样的力量,甚至有可能浮上海面,他们会不眼热?   总之在高德看来,他面临的潜在威胁异常巨大,而他除了水师营的四艘战舰之外,还没太可靠的力量。亲兵营的第一批新兵仍然还是新兵状态,只能选出几百精锐随舰活动。铜鼓山矿场那边送来了三千矿工,也还处于熟悉环境的阶段。   藏龙岛的威胁是解除了,高德悬着的一颗心始终落不下来。即便山顶上他的大帐已经变成坚固石楼,还有高墙环绕俨然小型堡垒,他仍然睡得很不踏实。   小丽和姚婆婆可以在他需要的时候来支援,可面对的得是黑眼那种超阶怪物。女皇可以派战机和舰队来援助,但敌人得是等同叛乱的凡人。如果只是海塔会血塔会以魔人武装侵袭,他手上还根本没有足够可靠的力量抵挡。现有几十个算是晋升到初阶的提灯人,全都扑在各类管理事务上,哪能当做小兵用。   高德只能把主意打到装备上,进而染指魔人主宰的魔械业务。这么干必然会进一步激化他与海塔会的矛盾,等于饮鸩止渴,但他没时间种田了,只能在危险的边缘不断试探。   出了划归老古所有的仓库,见到一圈带有女墙和垛口的铁架高墙。这道高墙沿着山脊将山脚仓库、山腰军营和山顶提督府围在其中,间隔百米便有设置了探照灯和机枪的哨塔,由起码是目长而且腰胯魂灯的军官带队巡视守卫,给了高德聊以自慰的安全感。   离这座“军城”不远处的港湾里,码头也建了起来,除了物资仓库、工匠宿舍之外,由废船搭成的码头又进行了整修,变得宽敞平整。码头旁还有足以容纳一艘战舰的干船坞,那是正在建设的提督衙门修造场。   若干条溪流由军城所在的山顶绵延而下,在山脚汇聚为几米宽的小河。小河顺着军城的铁架高墙往东,分出两支。一支穿过码头投入大海,另一支向被折返,没入若干巨大的深坑中。   此时这些深坑上下布满蝼蚁般的身影,将深坑挖得更大更深,这些身影正是自铜鼓山矿场而来的矿工。庞杨夫妇将这批矿工送到后,只是在岛上歇了一天,又马不停蹄的坐火车灰矿场,继续组织下一批人手。   让这些矿工挖坑只是掩人耳目,毕竟他这个坠星海提督领到的“真正任务”是挖掘古舰,得把挖掘的样子摆足了。不过高德也却是需要矿工们挖坑,总不能让这些暂时派不上用场,真实身份是候补提灯人的矿工闲着。而且挖出的坑也不是没有用处,用作模械的地下厂房正合适。   三千矿工加两千新兵,外加已经膨胀到超出五千的工匠,再有工匠家属和水师营官兵的家属,提督岛已经挤了快两万人。   这也是令高德焦虑的来源之一,为了养活这么多人,为了推进岛上的各类建设,他手头上的金龙就如沙砾般哗啦啦的流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沉沉一捧变得轻盈稀薄。靠四艘战舰掠夺式的收税可不全是他的,至少一半得上缴户部证明提督衙门是在有效运转,除此之外,他还没有一项专属于自己的正经进项。   “朕也知里外两桩事的压力都很大,不过高爱卿何许人也,定能让朕高枕无忧。”   小丽上次来岛上的时候,转述了女皇的口谕,话说得漂亮意思却很冷酷。除了最初由户部拨出的几十万金龙,以及兵部转出的人手战舰之外,后面就别再指望朝堂无偿提供资源了。   “女皇也很难啊,”当时小丽叹道:“松州的事情令朝堂哗然,她也有些措手不及。现在都得四下筹措,才能凑足重新进兵松州的物资粮饷。”   松州的事情……   大半个月前,就在解决了藏龙岛危机的第二天,就传出了松州兵败,经略李效成被掳的消息。朝廷不能容忍经略这样的军政大员被叛匪俘虏,对外宣称已经殉国。至于惨败的缘由,自然都归结为这位经略,只是人死为大,而且还是殁于国事,就没必要计较了。   高德身居高位,还有小丽和远坂爱这样的信息源,倒是清楚兵败的经过。竟然是松州魔人势力在灰境中点燃魂火,引发天变,趁着暴风雪席卷火诸郡乃至松江省的机会。魔人纠集叛匪,冒充官兵,直接坐火车突入城下,占据了松州全城。不幸的是,经略李效成正以松州为饵,张网引诱叛匪主力进攻松州。   小丽道出了朝廷颇为疑惑的几个问题,比如松州魔人是如何知晓点燃灰境魂火的,又是怎么利用魂火引发天变的。同时如何洞悉李效成的计划,利用计划漏洞连鱼饵带渔夫都吞掉的。   这些疑问找不到答案,总之朝廷震惊女皇震怒,以五军府大都督朱应能为元帅,统军三十万,加上羽林卫刘承望统领的制魔力量,赶往松州平乱。松州兵败还是派到李效成身边的羽林卫第一时间发回的,考虑到必有高阶魔人乃至恶魔参与,庙陵卫统领肖茂密接受了女皇的请求,派出了一队刑天前往。   基于地理位置的相似,高德对松州兵败有很强的既视感,他隐隐感觉此事是个标志,大明药丸的标志。   出于对小丽的许诺,对女皇的忠诚,对领大明退休金的向往,高德还是希望自己这边能出些力。而眼下的形势,即便藏龙岛被毁,坠星海的货船不断被劫掠……缉查,以海塔会为首的海商竟然还没有什么像样的反应。很明显,海塔会等魔人势力,恐怕也把松州那边的变乱当做了棋局,正向那里投入资源,要捅出更大窟窿,作为威胁女皇的筹码。   惹得海塔会那边暴跳如雷,不得不把目光转回坠星海,也算是在帮女皇吧。   这其实不是高德的真实想法,奈何小丽殷殷期许呢。   小丽既然发话了,他总得干点什么对吧?   “老大!”   高德出了铁架高墙,沿着小河溜达,毛绒绒忽然从空气里挤出来。   她兴奋的嚷道:“矿工在那边挖出了什么古怪外衣,去瞧瞧!” 第247章:跳帮传送器与天绝炮   “你这个哨探头子不该在码头坐镇吗?”   高德拿出提督的派头问责:“怎么跑去矿工那边盯着挖坑了?”   “这不是闲得无聊嘛,”毛绒绒还不当回事,等高德加重语气发出升调的嗯,赶紧纠正态度:“好几个姐妹都在那呢,我是听到矿场那边的吆喝声,还以为出了什么乱子。跑过去一看才知道挖出了宝贝,这不马上来找你通报吗?”   “通讯器是干啥的,”高德摇头失笑,“我看你就是闲不住,给自己到处溜达找借口。”   他也懒得深究,毛绒绒这窝灰豆芽天生就是闲不住的,哨探工作也只是名义。高德把她们当做随身侍卫,除开跟紫绡出京的三人组外,剩下的分作两队待在提督岛和驯象所,分别拱卫他跟高苗何灵灵。   说是拱卫,他可舍不得让她们冒什么风险。让这些即便受苦也活泼开朗的灰豆芽好好活下去,已经被他当做退休金的一部分了。   不过挖掘工地那里出了状况,孔志仰那家伙怎么不事先联络他?   正在寻思,通讯器响了,果然是孔志仰找他。   “我在路上,马上到。”高德叮嘱,“保护好现场,把看热闹的疏散了。”   孔志仰,本是铜鼓山矿场的经历,也是裘正仁的心腹。高德降服裘正仁后,他也跟着裘正仁攀上了高德这条大腿。之前协助庞杨夫妇带着三千矿工过来,被高德留在提督岛负责统领矿工,做了提督衙门的参事。   参事不是正经官职,在高德这个只等同于总兵的提督衙门里就更不起眼了。不过加上锦衣卫总旗的待遇,让本就有志于官场的孔志仰感激涕零。   “好几里路呢走着去多累啊,”毛绒绒又有事了,“我刚从码头跑去挖掘场,又跑到老古这来,脚都快起泡了。”   “想坐摩托就直接说,”高德没好气的道:“还找什么理由呢。”   高德蹲在提督岛,他的装甲豪车就没用处了。高德让白银十郎负责接送高苗跟何灵灵,自己把搁在驯象所仓库的蒸汽三蹦子弄到岛上当代步工具,结果让毛绒绒瞧上了。   “我不想坐!”毛绒绒两眼亮晶晶,“我想开!”   “那没得商量!”高德很坚决,这家伙短手短腿小个子,怎么驾驭得了三蹦子。   毛绒绒嘁了声,“好吧好吧,我蹲斗里。”   回了老古的仓库推出三蹦子,由突突声和浓浓白烟裹着,蒸汽三蹦子载着两人在刚刚铺好的碎石路上颠簸前行,没一会就进到宛如大型考古现场的热闹场所。   在一圈矮山丘陵之间,巨大而深邃的土坑已经呈倒金字塔形状深入地下几十米,纵横曲折的小径和坑边,无数矿工扛着镐锄推着车来来回回。   这些矿工年轻力壮,气色颇好,见着高德跟毛绒绒纷纷招呼,“提督大人”、“毛大人”的叫得颇为亲热。他们从震旦内陆坐着火车跨越万里而来,刚来时不仅水土不服,心中还颇为忐忑。   好在管他们的是熟悉的孔经历……不,现在是孔参事了,住所虽然是他们自己盖的,条件却比铜鼓山矿场还好。每八人一间,墙板屋顶都是铁的,还有玻璃窗户。吃的也不再是硬饼干和饼干糊,而是米饭和新鲜菜肉。开头几天还因为肠胃不适,搞的大家排队挤厕所。   有这样的待遇打底,矿工们的忐忑消去了大半。等医务室、小卖部、洗浴室、棋牌室甚至广播电视之类的设施跟上了,头一旬每人还发了两个金龙,原本还在流传的要被卖到海外之类的谣言也烟消云散。   不过有桩疑惑还是让矿工难以释怀,把他们拉到海岛上的提督大人,就是让他们挖坑,到底要挖什么,会不会有什么凶险?   孔参事对此也语焉不详,只是监督着他们每天必须完成多少工作量。那点工作量跟在铜鼓山矿场的指标比,简直就是玩耍。半个多月下来,他们吃好玩好睡好,加上适当的劳动量,个个都变得精壮健康。   看见漂亮得不像话的提督大人亲自开着铁驴子,载着那个经常跑来聊天,孔参事也要口称毛大人的小姑娘而来,矿工们的招呼含着发自内心的尊敬与友善。   毛绒绒神气活现的点头招手,似乎她才是提督大人。高德也淡淡笑着点头回应,这些矿工在未来会是可靠的提灯人,比现在由江湖魔人转化而来的提灯人更可靠,他自然得用心笼络。不过眼角瞅见远处的宿舍与活动室,又不免有些心虚,材料都是从码头废船上拆的。   “刚才又挖了一个出来……”   到了坑里,孔志仰拱手见礼,再把他们带到一件的确称得上古怪的玩意前。   矿工已经大致把泥土清理干净了,乍看像是口被砸得稀烂的超大号铁箱。完好时应该是个规整的长方体,高宽三米长七八米的样子,比集装箱还大,让高德一下子想到了模械。   不过这显然不是模械,外壳已经被破裂了,被清理出来的部分空间空荡荡的。   “有些年头了,”孔志仰摩挲铁箱子的表面,一块块铁锈应指而落。   “这里有铭文!”钻到里面的毛绒绒有了发现,“不是震旦文哦,有点像……嗯,是不是很像巴托文?”   高德探头一看,心头顿时有了底。虽然还不清楚这到底是啥玩意,但来历却已经知道了。   这是黑鲨号上面的东西!   再去看另外那个刚挖出来的“集装箱”,高德注意到那个倾泻着的箱子底部似乎还有蹊跷,下令继续清理。   数十上百矿工娴熟而默契的开工,以往他们都是在地下深处挖掘矿石,现在对付松软泥土,自然轻松随意。   很快这个集装箱的底部彻底显露出来,就在中心竟然还有根两人合抱的金属圆柱,锈蚀程度明显比箱子轻,应该是更高级的钢铁。   然而这还没完,矿工们挖了好一会,顺着圆柱向下挖了好几米,竟然还没见到圆柱的末端。等毛绒绒都不耐烦了,拿着铲子跑去其他企图也碰个运气挖件宝贝出来,这才见了底。   等矿工们喊着号子,把这玩意连上半部分的箱子和下半部分的圆柱拉得横在地面,这才看到了圆柱的全貌。看得出越往下圆柱越细,锈迹越少。末端两三米泛着钢铁本色,光华如镜。   高德手按这部分圆柱,顺着柱身向前看,看到圆柱与箱子结合的地方是块圆形托盘。这才恍然,箱子应该只是附件,圆柱加托盘才是本体。   既然有很大可能是黑鲨号的东西,高德也就不急于琢磨这玩意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问问舰灵郭瑞德就知道。   不过在他离开之前,还是下意识的伸展感知,探入到圆柱末端。   夹杂着冰寒、燥热、刺痒和虚无等等各种不适感,总体却稀薄而柔软的存在与感知相触,隐隐力量也自圆柱渗透而出。不管是孔志仰还是周围的矿工,都下意识的连连退步,面露惊惧。   孔志仰是魔人,已经加入了绝魂宫点燃了魂火。矿工们虽然还没点燃魂火,甚至连魔人都不是,但在矿洞的熏陶下已经被混沌之力浸染,对混沌之力有所感应。   高德倒是很镇定,这玩意果然是件灰器,里面有器灵,只是很微弱,比现今量产的力场盾强得不多。这说明它的用途很有限,甚至是单一的。   “把这两件玩意拖上去,我会安排人接走。”   高德交代孔志仰:“后面再挖出来的话,不管是不是这种,只要表面有类似铭文的,都要第一时间通知我,由我过来处置。”   孔志仰不迭应下,转身吆喝矿工:“你们怕什么呢?有提督大人在这,区区死物算得了什么?”   蒸汽摩托突突而去,毛绒绒好奇的追问:“那是啥?”   “不知道,”高德随口应付毛绒绒那过剩的好奇心,“或许是大变活人的魔术箱子。”   等高德把摩托丢给毛绒绒玩,自己进了山顶上已经由高墙围起来,与自己住所毗邻而居的山洞。   “象放大了很多倍的大头针……”   黑鲨号底层,水已经被抽出去了,远处舰体破开的大洞上,微微荡漾的海水被一层无形之膜挡住,舰灵郭瑞德获得了全舰的控制权,可以调动混沌之力阻隔海水。   听了高德的叙述,它嘿嘿笑出了声。   “现在我可以确定,却敌号上面的海湾是被天绝炮轰出来的。那一炮的目标就是却敌号,不然怎么可能恰好把却敌号轰到这么深的地下,还把背上的跳帮传送器打落了呢。”   “等等……”高德揉额头,“你慢点说,一个个说。”   一下子丢出两个新名词,编织出一段难以解释的历史,信息量太大。   那玩意是跳帮传送器?   当初轰沉黑鲨号的是什么……天绝炮?   “天绝炮是你们震旦这边的说法,”舰灵郭瑞德说:“在我们巴托那边叫灭绝器,那玩意每个大陆都有一部。你们这边的天绝炮是怎么回事我不太清楚,只大略知道巴托那边的灭绝器。那玩意几炮就能把整个大陆清理干净,但一次也只能开几炮。要再开炮的话,至少得等上几千上万年。而且要激活的话,得由所有义思达领主一起验证,很显然现在不管是巴托还是新大陆都不可能了。”   “至于你在上面挖出来的东西,我很确定那是却敌号的跳帮传送器。装在义思达战舰的主甲板上,把义思达小队投送到恶魔战舰上。有时候也用来投送大当量的爆炸物,比如禁绝炸弹。那是用活生生的禁绝者制造,专门破坏恶魔战舰的防护立场。”   “跳帮传送器是两部分,下面的大头钉是控制杆,比如跟我连接才能获得能量,进行控制。上面的大箱子才是投送器,实质就是根炮管。”   高德的注意力还停在舰灵郭瑞德说的天绝炮上,真有那玩意而且坠星海就是那玩意一炮打出来的,那简直是太可怕了。   莫非圣山还控制着天绝炮?   “我可不知道,”舰灵郭瑞德摊手摆了个“或许这就是命运吧”的姿势,“我只能猜想,我挨的那炮应该是震旦有变,仙洲人怕我和黑鲨号再度被恶魔控制,所以用天绝炮打进了地下。”   高德想了会也放弃了琢磨天绝炮的事情,他又不可能去找小丽确认。小丽如果问他是怎么知道的,问这个意欲何为,他压根回答不了。   那什么跳帮传送器能修好的话还不错,高德打起了手头上的主意。黑鲨号眼下还不适合浮出水面,而那玩意得跟黑鲨号连接,不可能装到战舰上,但用来守护提督岛倒是利器。可以锁定来袭的敌舰,把人或者炮弹传送过去,对方压根没有还手之力。   “你如果能净化传送器的器灵,我应该能连接上。”舰灵郭瑞德说:“毕竟你也有却敌号的控制权,通过你的关联就能做到。至于用来守护上面的岛,那还真是大材小用了,它的射程有几十上百里。别听到跳帮就以为很近,义思达战舰在天上与恶魔战舰战斗,距离可不会近到面对面。”   接着郭瑞德又摇头:“可惜,只有控制杆没有传送器那就毫无意义。传送器是由特定的模械制造,而那种模械只在巴托……”   说到这他又不太确定了:“或许在新大陆也有,但都是与原初义思达战舰同时代的东西,应该埋得很深很深。”   淦……   高德白高兴一场,沮丧的离开了黑鲨号。   “被劫走了……”   下港,巴托样式的红瓦建筑层层叠叠铺开,邻近宽阔港湾的高大建筑群里,座座高塔如摩天大楼般耸立。   某座高塔顶层,低沉的声音让五体投地的某个男人战战兢兢,不敢把脑袋抬起一丝。   “那是我们通过那帮魔思达,好不容易从新大陆弄过来的。为了避开圣山的探查,还特地在扶桑埋了好几年,洗掉了大半外溢的混沌之力。” 第248章:小丽夜奔坠星海   “我开始有些相信上天注定了……”   老古的仓库里,那部头尾相接如贪吃蛇的模械还在嗡嗡振鸣。紧挨着控制台的出口吐出件体积颇大的东西,高德手玩那玩意控制了里面的新生器灵,发出这般感慨。   这部有些像超大号钢铁棺材的东西,竟然是部传送器。   挖出跳帮传送器(其实只有控制柱完好)的第二天,老古就大致解读出模械上的铭文。当然只是搞明白了需要哪些原料,关于制品信息就只读懂了“投送”之类的零星字词。   原料需求并不复杂,比制造蒸汽机稍稍严苛一些。说起来各种模械所需的原料都不复杂,很少超出三级制品的范畴。也就是说从原料的初始形态到最终成品,最多经过三次包括模械与人工在内的加工,而且不包括精修、装饰与个性化调整等不影响实际功用的额外工序。   举例说雷弹就是二级制品,原料包括竹钢和雷弹火药,这两个都是一级制品。前者的原料是铁矿石或者废钢铁,后者是煤粉,都是自然材料。   按这个标准算,即便是几万吨的战舰,也只算得上四级制品。它所需要的部件和材料,包括巨大的蒸汽机和恐怖的主炮炮管,最高就是三级制品。最后的拼装和铆接环节没有模械参与,都是由人力完成的。而这部从“海金行”抢来的模械,从标准上说与战舰同级,也需要三级制品作原料,但最后一道工序是由模械完成的,算起来比战舰还要精密复杂。   刚从舰灵郭瑞德那知道了挖出来的东西与传送器,再听老古在模械上解读出“投送”这样的字词,高德就已有心理准备了。当天用魂火驱散了恶魔之力,将魔械变为模械。再花一天时间准备原料,今天投料试产。   如他所料,模械吐出来一口钢铁棺材,控制器灵后,超脱视野里直接刷出“传送器”标签。   “传送器?中京到处都是传送器……”   老古倒是很淡定,“下港的魔人从海外拉这玩意进来干嘛?”   “中京的传送器传送不了多远,而且也不能自由设定传送地点。”记起自己被金钱龟传送到黑鲨号里的经历,高德心头一跳,莫非金钱龟自己拼出来的就是跳帮传送器?只不过是一次性的,而且传送目标限定为黑鲨号,严格说起来不是跳帮传送而是回舰传送。   “如果是大人说的那种跳帮传送器,那就非同寻常了。”老古已经知道挖出了跳帮传送器,目光转向仓库另一侧,“能把人或者东西送到几十上百里外,还可以自由选择传送地点,那真是可怕,不过这个跟那个能配套吗?”   老古说的“那个”就是仓库另一角里的超大号大头钉,仓库有篮球馆大小,那两根带着圆形托盘的控制柱被拖了进来,也只是占据了一小部分面积。   高德也犯嘀咕,从下港魔人那里抢来的传送器模械,恐怕很难跟黑鲨号配套吧。   “先拼上去再说吧……”   控制柱高德已经激活了,能感应到与黑鲨号产生了奇异关联。如果舰灵郭瑞德说得没错的话,这种关联既包括了控制信号又有能量,可以支持传送器运转。   “这玩意是实心的吗?”老古尝试搬动那口大号铁棺材,可即便以他的巨人体型,也异常吃力。“起码有十来吨重,若是我还有凡人之力……”   老古喘着粗气,又念叨起自己还是候补刑天时的英武神勇了。没被恶魔之力侵蚀前,他获得的身体改造让他几乎有九牛二虎之力。可惜成了魔人后,那些强化身体素质的改造就失效了,还让他落下了一身病痛。这正是他不愿入灰境的原因,他的魂魄凝结于恶魔之力侵蚀之后,进入灰境有巨大风险。也因为如此,高德还不敢让他点燃魂火。   昨天已经在仓库里挖了个几十米深的大坑,将一根控制柱立了起来,托盘紧挨着地面,直接把传送器搬过来拼接就行。托盘上有若干处凹槽,跟传送器下方凸出的金属柱恰好对应,正是这种类似通用标准的接口让高德对二者应该能配套产生了一定信心。   “不必找人了,”高德拍着手说:“这玩意也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我来试试。”   激活血魔狂怒者手办,套上类似战甲的恶魔躯壳,高德顿时变身为比刑天还高半头,有六条手臂的狰狞魔怪。   “嘿……”   六条手臂抬住传送器,轻轻用力,十多吨重的钢铁棺材拔地而起。再被魔怪扛在肩上,一步步走向托盘。后面老古看着这一幕,下意识抬手摩挲光头,生出强烈的不真实感。   “左边挪一点……过了退回来……旋转、顺时针转十度……”   在老古的指挥下,传送器与托盘稳稳对接。乍看还是很不协调,方方正正的传送器压在圆形托盘上,前者太新后者太旧。   解除了手办状态,高德由魔变人。打开传送器的门,里面的空间只占一半体积,大概相当于一个半电梯,最多塞一个全副武装的刑天。很明显,这玩意跟黑鲨号上的原版跳帮传送器有很大差别。按舰灵郭瑞德的说法,跳帮传送器一次至少能传送一个小队,也就是十名义思达,还都是重装的。不过只要能传送就行,无非是效率差点。   “现在就做试验吗?”见高德打量里面近似于按钮的上古铭文,老古劝道:“可别用自己做试验,谁知道会传送到什么地方。如果出了故障的话,造下一部得等半个月,模械的制品限量只有二十部。”   模械可不是随时随地无限制造的,哪怕是制造那种营养干料的模械,也不过是间隔时间短生产限量庞大而已。也就是说模械本身就是消耗品,真不知道上古文明是怎么点的科技树,搞出这么既神奇又蛋疼的工业体系。   老古的劝诫高德听了进去,他放弃了马上试验的念头,先去找了舰灵郭瑞德。   “我感应到了,”这家伙倒是给了高德好消息,“有一部传送器跟却敌号连接起来了,只要在传送器里发出信号,我可以连接引擎送去能量。那玩意的设计是跟跳帮传送器同时代的,不过级别要低得多,估计是小型战舰用的。”   接着说到不好的消息,“不过却敌号的神火引擎受损严重,休眠了十万年。你替代郭瑞德激活之后,到现在也只能提供最低出力。而且控制杆没跟却敌号直接相连,传送器与控制杆又不太匹配,能量损耗很大,我估计传送距离不会太远,定位也不会太精准。”   高德的注意力却落到了其他地方,神火引擎,自己替代郭瑞德激活?   “这很难理解吗?”舰灵郭瑞德一副“你早该知道的”腔调:“安全闸就是后备神火引擎,义思达郭瑞德要封锁除开舰桥的舰体,没有能量哪里行呢?就靠他那没了魂魄的尸体?”   总感觉这家伙还隐藏着太多秘密……   高德毫无头绪,这种信息差他虽然不爽也只能认了,先解决传送器的问题。如果这部传送器能用,哪怕只能传送三五十里,也能成为提督岛的防守利器。要是能传送得更远,他都不必靠旋翼机往返中京和提督岛了。   想到这,高德暗暗抽了口凉气。海塔会弄这玩意回来,莫非就是为了突袭无终宫?   越想越有可能,原本暗手血塔在中京四城乃至无终宫里拥有无数传送器,可以自由来往于中京地下。暗手覆灭,除了少数可能被血塔会海塔会以及其他魔人势力掌握,大部分都被女皇借御马监掌握。现在御马监正在清理这些传送通道,只保留少数绝对安全的路线,其他的都尽数摧毁了。   从这个层面看,海塔会想要获得在武力层面上威胁女皇的手段,可以直接定位到无终宫内部的传送器就是必须的。   警醒的凉气之后又是庆幸的回气,还好被自己抢到了……   “是怕出问题吗?”舰灵郭瑞德误解了高德的沉思,“没有直接连接,的确有些隐患,我不能完全保证成功。不过既然是模械造的,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无非是难以确保传送的地方就是锁定的地点。没错,传送前得锁定,得有人在里面操作。”   听到这话,高德顿时打消了马上试验的念头,开什么玩笑,他可没把命押上去的科学家精神。   “说起来传送这事完全就不……自然,”高德说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话,“可以凭空把大活人在眨眼间挪到几十里外,人还活蹦乱跳的,到底是什么原理?”   “原……理……”舰灵郭瑞德被问懵了,“这个震旦词语是什么意思?”   等高德解释了原理是什么意思,它哦了声,嗤笑道:“你为什么会问这个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很多事情都是不必去追究什么……原理的,就像我,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是我。真想搞清楚为什么,我看得是创世神……也就是帝神才行。”   “你们的帝神最多是巴托的创世神,”高德下意识澄清,“可不是我们震旦的。”   “哈,你这口吻真是……”舰灵郭瑞德也不争辩,只是很感慨。“跟仙洲人一模一样。”   仙洲人啊,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高德悠然追思,再重重叹息。不管什么样子,眼下的震旦大明……乃至上溯十万年,都是他们留下的烂摊子,那帮家伙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回到仓库,高德绕着传送器打转,还在犹豫是自己冒险试试,还是找个胆子大的敢死队员,通讯器忽然响了。   “我看见一道流星从西边射过来了,”毛绒绒睡意还浓的嘀咕,“喔……落下来了,就在仓库外面……”   高德顺手挂断,不必毛绒绒再说,门口已经亮起了白光。   小丽来了!   大半夜的她怎么跑过来了?   难道感应到了传送器的力量波动?完全不可能啊。   接着高德才意识到不仅仓库里还残留着他变身魔人的力量痕迹,这部传送器连带控制杆都还处于激活待发的状态。   连“药丸”这个念头都还没闪过,翩翩白衣已经飘进仓库。   “这么晚了还在折腾什么?”   小丽语气如常,让高德那都蹦到嗓子眼的心稍稍一安。   扫视仓库,再瞥了眼躬身行礼的老古,小丽颔首道:“免礼。”   好像把力量波动归结为老古了……   高德暗暗擦汗直呼侥幸,可下一刻小丽的目光就落到了传送器上。   “我在无终宫着实……憋闷,好不容易有人替我,就过来找你聊聊。”   小丽淡淡的说着,话题最后还是拐到了传送器上,让高德的心又在喉咙里蹦跶。   “这是什么?”   高德下意识看老古,老古却道了声告退,拱着手一路倒走,然后转身奔向仓库下层。和驯象所的布置一样,这家伙也在这里挖了地洞当做住所。   “这个大概是……”   高德硬着头皮想蒙混过关,小丽又哦了声,“有点像传送器。”   再看那一圈模械,少女啧啧的赞道:“这就是高德你说的战利品?”   抢到这玩意的当天,确定是模械后,高德就已经向远坂爱报告过了。他虽然打了要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主意,但总得跟专管模械的羽林卫打个招呼备个案。   “能造传送器的模械,”小丽的银瞳更亮了,“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呢。”   “还不知道是不是,”高德这时候也想明白了,完全瞒着她是不可能的,就连下面的控制杆也瞒不住。以小丽的力量层级,只要她细心感应,就能发现控制杆跟下面黑鲨号的关联。   “应该是了,”听高德说到又在岛上挖出可以跟这玩意拼在一起的东西,舰灵郭瑞德也作过认定了,小丽笃定的道:“那个舰灵说得没错,下面的古舰原本就该有传送器的。”   “不过那家伙说得有人控制才能传送,太危险我还没决定做不做试验。”高德努力尝试转开话题,“说起来你怎么半夜飞过来啊,不可能只是待得憋闷吧,出了什么事吗?”   “当然……当然憋闷啊,”小丽侧身叹气,“所以想避得远远的,找个自由自在的地方透气。”   她又转身注视高德,玉白脸颊浮动着盈盈期待,“这里的气息也污秽得很,要不我们就用这玩意传送到更远的地方,比如海上?”   能跟小丽夜游坠星海当然好啊,可问题是……万一传送器出了故障,两人在海上蓬的炸成肉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可不好。   高德还在为难,小丽拍着青涩翘挺的胸口说:“有我在呢,整个震旦炸了,你也不会有事的。”   这话我爱听!   高德终于体味到了抱大腿吃软饭的安全感,心中的恐惧烟消云散。 第249章:世界观不一致怎么在一起   “跟圣山的传送器差不多嘛……”   小丽把高德拉进传送器,自顾自的按上控制面板,笃定的语气让高德异常安心。   “这倒是不同,”接着小丽说:“圣山的传送器预先设定好了传送地点,这个却能在意念中呈现远方的景象,自由选择传送目的地。我看看……都是大海,不知道离这里多远。”   她自顾自的解说,让高德的心又悬了起来。对他而言,传送这种玩意就跟魔法差不多,跟震旦大明现有的蒸汽科技,混沌恶魔展现的唯心之力不是一个画风,格外不靠谱。用用现成的还能忍受,充当小白鼠就太危险了。   “景象可以调整,只是看不到这座岛,应该是限制了最小传送距离。”小丽眼睫飞快眨着,小巧红唇翻动,引发的遐思让高德成功摆脱了恐惧,他想起了上次小丽送来的福利。   “咦?”小丽有了发现,“那该是下港,竟然能传送到下港吗?那起码是两百多里外啊。”   “哦哦,”她颇有兴致的钻研着:“提示太远无法设定精确传送点,只能概略传送,估计误差比战舰主炮还大。还是找找藏龙岛吧,藏龙岛离这里比下港近得多。”   “找到了,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不过可以设定传送点,我们就去那里好不好?”   “高德?”   唤了声高德才醒悟过来,他是看得入神正在努力追思那早就散去的香甜。   “你怎么了?”小丽先是讶异,待高德微微脸红,心虚的转开视线敷衍着说没什么,这才有所察觉。   她淡淡笑着,将纤纤手指按在高德嘴上,“你啊,终究还是凡俗男子,羞于面对自己的欲念。”   这话说得真是有意思,竟然不是批判自己“臭男人”,而是批判“作臭男人需要羞耻吗?”   所以这是鼓励自己不需要扭捏害臊,挺直胸膛光明正大的当臭男人?   “好好陪我散心,”小丽又道:“别想这么多余的。”   高德又纠结了,“多余的”是指什么?   不过他终究是谦谦君子,看得出小丽的确是心情不好才跑来找他,他怎么能脑子里就转着低俗欲念呢。   “去藏龙岛吗?”他露齿微笑:“好啊,正好去看看铁锈帮有没有卷土重来。”   铁锈帮应该是不会再上藏龙岛了,俘虏铁中玉经受住了他的魂火考验,成功的成为候补提灯人。铁中玉已认可成为提灯人是摆脱铁锈病的光明大道,他一五一十交代了铁锈帮……其实是铁锈战塔的内幕,以及受命建设藏龙岛,以其为基地与提督岛对峙的情况。   鉴于他只是铁锈战塔中层,并不清楚太隐秘的情况,包括铁锈战塔在下港的直属上司是谁,不过战塔有多少实力还是心里有数。按他的说法,之前上岛的人手与物资已经是极限,铁锈战塔不可能组织起第二波登岛。   不排除海塔会派其他战塔再上藏龙岛的可能,不过水师营的四艘战舰每次出海归港,都把藏龙岛设定为必经之地,这些天并未发现魔人的活动迹象。   岛上应该是没什么动静的,正好在那里引导小丽吐吐苦水。与她比自己的力量虽然微不足道,当个称职的听众倒是没什么问题。   就是两人别以肉酱的方式传送到目的地……   “真不知道你害怕什么,”小丽看出他的担心,环住他的腰,与他紧紧相拥。“说过有我在呢。”   不等高德细细品味,似乎天地崩裂,感知骤然溃散。这是高德体验过的传送感,但却猛烈了无数倍,甚至有了坠入虚空,绵绵不绝直至永恒的清晰预感。   仿佛过了无数世纪,意识再度凝结,感知渐渐清晰,才发现已经置身藏龙岛,恰好站在之前仰望黑眼的大坑边缘。   “啊呀……”小丽在他怀中懊恼的低呼:“弄巧成拙了。”   高德只觉脑子还晕晕的,脚下有些软,像是晕船一般。   他正想说话,蓬蓬一连串裂响,然后只觉眼前一片迷乱,浑身凉飕飕的。   衣服全爆了!   迷乱中怀中多了滑腻温热的触感,小丽疾步后退。粉嫩身躯惊鸿一现,便被浓稠白雾遮住。纷飞的白衣碎片如蝴蝶般扑入雾中,重新织出素白衣裙。   等小丽束手站定,眼眉含笑,努力压着嘴角的看向高德,高德才反应过来。   “这、这……怎么会这样?”高德狼狈的叉手遮掩。   小丽轻咳一声,侧身看天。“是我不好,我怕传送出问题,用上了领域之力,反而干扰了传送。还好及时调整,不然爆的就不是衣服而是肉身了。”   “这不公平,”高德苦笑,“你的衣服随时都能变出来,我却没多的。”   其实他也没这方面的麻烦,平常没穿战甲的时候也随身带着伪壳,可以变作衣服裹住身体。另外还能激活恶魔手办,套上恶魔躯壳遮羞。可惜在仓库里跟老古琢磨传送器,就没带伪壳。而此刻当着小丽的面,他又怎敢变身魔人。   “名义上你我是未婚夫妻,实质上你是我私人……用具,”小丽脸颊微红,语气却依旧淡然:“你有什么好害羞的。”   实质上更害羞的事情早就发生了,问题是咱们还没到像老夫老妻那样毫无顾忌的程度吧。   高德暗暗苦笑,眼下似乎是角色颠倒了,小丽竟然在调戏自己。   他转身叹气,“只是待在这倒没什么,可等会要怎么回去呢?若是让部下瞧见,我这提督大人的脸面还往哪里搁。”   小丽扬手丢出一团白光,像胶泥般黏在他肩头。“这是伪壳,可以随你意念变为各种衣服甚至面目。你该知道怎么用,你手下那个候补刑天从羽林卫仓库里取过这玩意。”   高德先喜后惊,没想到小丽对自己的情况掌握得这么细致。   他赶紧沉入意念操纵伪壳,小丽的目光从他侧面一路滑下来,落到某处时嘴角再也按不住,高高翘起,跟着眉梢一起飞扬。   “只是到了这里,心情就好了许多啊。”   等高德调整好伪壳,给自己加了身短装锦衣卫的衣着,然后隐隐感觉有异,腰下似乎被什么无形之力微微灼烧时,小丽忽然转身慨叹。   “在无终宫保护女皇是很无聊啊,”高德记起自己的任务,赶紧接上话头。“整日围着一个人打转,得提防周围的一举一动,即便是最熟悉的人露面,都得想想会不会是敌人假冒的,换了我别说这么多天,半天我就要疯掉啊。”   “你啊……”小丽白了他一眼,“还好女皇没把你选进无终宫当御前侍卫,以你这德性,半天就能掉脑袋。”   “那倒不至于吧,”高德摸脖子,“我可是你的人呢,陛下怎么也得给你点面子嘛。”   “她……是给我面子,太给面子了。”小丽苦笑,“我在无终宫过得很不开心,倒不是你说的那些事情,而是……怎么说呢,女皇与我算是知己吧,她总是把自己的忧虑告诉我,搞得我也同样忧虑,可我又无计可施。”   “我虽然是圣山之人,有圣者之力,可女皇也是圣者。她没办法靠力量化解那些忧虑,我自然同样不能。”   这还是小丽第一次承认她也是圣者,高德倒是毫不惊讶。之前对阵调和者乃至黑眼,她展现出的力量绝不弱于女皇。   不过小丽说到的忧虑,倒是让高德有些不解。   “陛下背负着大明的责任,为大明忧虑是理所当然的,”高德说得有些委婉,“你的忧虑应该更多与混沌压迫,恶魔可能肆虐现世有关,与陛下的忧虑有所不同吧?”   “这有什么差别吗?”小丽眨着眼睛看着他,俏脸满是迷惑,颇为呆萌的样子。   高德只好敞开说了:“我的意思是……这不是我的意思啊,我自然是忠于陛下忠于大明的,我只是跳出我的身份来看这事。”   “以我所知,有史以来,圣山一直保卫着震旦,估计快有十万年了。这么漫长的时光里,各朝各代交替不绝,短的几十上百年,长的也不过三五百年,像大明这样延续了千年的还是第一个。”   “我只是假设啊,假设,朝代更替正是防止现世完全崩坏的必要环节。对圣山来说,改朝换代虽然会有一时的混乱,但新的王朝能换来几百年的安定。正所谓天下大势,安久必乱,乱久必安。”   “陛下是朱家血裔,我是大明凡人,我们自然为大明存亡忧虑。你却是圣山之人,在意的应该不是大明是否能延续,而是大明延续是否有利于一扫混沌这种事情吧?”   “我……”小丽被问得发起了呆,好一会才略带苦涩的道:“你啊,这些话若是在无终宫讲,当场就被女皇叫刀斧手推出去砍头了。”   “不过挺好的,”她又欣慰的笑了,“你愿意对我说这些话,说明你不把我当外人,而是真心认可自己是我的……私人用具。”   “大明皇帝若是其他人,我的忧虑自然会不同。”她面容一整,很严肃的说:“可此时是女皇在位,她与我……与圣山的关系非同一般,我们的忧虑自然合作了一处。”   “即便只是以圣山的角度,看待大明也无法像以前看待其他王朝那般顺其自然了。你该知道,大明延续千年,社稷之座与泰阿之剑镇压混沌于一处,若是大明崩决,震旦还能不能承受住混沌侵蚀,现世凡人还有没有机会重来,这都难以确定了。”   高德吞了口唾沫,听起来圣山现在是决心力保大明了?   “何况……”小丽看他的目光里多了些东西,像是嗔怨,又像是感慨。“何况你既与我有特别关联,也与大明有特别关联,还与……总之你只有忠于大明,才是忠于凡人,我与你才有……未来可言,我岂能不与女皇一同忧虑?”   高德没太明白,他只注意小丽说到的“未来”,于是放弃了思考。   “我当然是忠于大明的,”他坚定的,发自心灵的,有如宣誓般的说:“我的人生目标就是领退休金,没了大明还找谁领呢?”   “忠诚不是只靠嘴巴说的啊,”小丽摇头,“你从驯象所一路鼓捣到古代义思达战舰,连魂火都点燃了。这事背离了大明祖制,我跟师傅都还替你在女皇面前遮掩呢。我来的时候,看到不少你的手下腰间都挂着魂灯,那是引出他们的魂火吧。即便你无意反乱,可就这一点而言,你已经走上败坏大明的反叛之路,又要怎么让我相信你的忠诚?”   说得挺严重的,高德却是不担心。之前姚婆婆都说了,现在震旦即便算不上满天星斗,也是处处烽烟了。   “我的确做了些……尝试,”他第一次吐露自己对大明体制的看法,“我只是想尝试为被恶魔侵蚀的凡人找到另一条解脱之路,这与让大明延续下去并不冲突。我并不认为让皇帝一个人扛起镇压混沌的责任是件好事,大明不仅是朱家的大明,也是亿万凡人的大明,应该让所有人一起来扛。”   “哼!”   小丽忽然冷哼:“那些魔人,不管是以前的暗手血塔,还是现在的血塔会、海塔会,乃至在背后推动他们侵蚀大明根基的塔林,劝说凡人加入他们的借口也是这样。大明是所有凡人的,说得倒是好听,其实真心话是大明应该属于他们,你怎么也是这副腔调?”   这怒意有些认真,让高德不得不认真起来。   “可为什么魔人们那么容易就被说服了呢?”他反问道:“他们只是出于对圣山的怨恨才在暗地里站到大明的对立面吗?大明如果没了,新的王朝建立,他们不还是会站在新王朝的对立面,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小丽噎住,高德继续说:“所以问题的实质并不是大明能不能、该不该延续,而是朱家跟亿万凡人,特别是魔人之间该是什么关系。否则不管是什么王朝,都永远会是这种难解的循环。”   小丽沉默了好一会,那股自她身躯内逸散而出的冰寒消散,她摇着头笑道:“你还是那么……纯粹,可以丢开这个世界上既有的各种束缚,把所有人看做单纯的人来看待和衡量,不分皇帝、黎民、魔人、常人。”   这缅怀的语气感觉哪里不对啊……   高德正迷糊,白光一闪,小丽贴到了近前。还以为她要动手,高德下意识抱头,却被她又环臂抱住。   软玉温香在怀,就听小丽说:“有人来了,先躲起来。” 第250章:狭窄空间果然是故事的奇点   拉着高德滑下当初调和者炸出的大坑,小丽随手一挥,壁面土石无声纷飞,露出足以让棕熊打转的洞穴。等两人进到洞里,土石倒卷封住壁面,从外面看应该毫无痕迹。   这时候高德才隐隐感应到有人靠近,鉴于上次在这里除了恶魔手办之外,小丽应该把自己的能力看透了,而且他也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便乍着胆子抽离感知,进入超脱视野。   穿透依旧充斥着残余光影的泥土,高德看到了十多片流动的魔光。血红、幽绿、绚紫都有,领头那片幽绿魔光最色调最晦暗,流动最迟缓,显得异常稠密,那该是头领。只看魔光,力量大概与沈泽差不多。   这伙人拖着若干件物事,颇为沉重,摩擦着地面发出哗哗咋响。到了大坑边停下,蹲下去要做什么处理,头领却沉声说:“等等,确定没人吗?”   “我们在岛上四周布置了黑皮豆芽,有什么动静都逃不过她们的眼睛。”部下说:“除了看到水师营的战舰每日经过这里,并没发现有人登岛。”   “还是谨慎一些的好,”另一个部下说:“再查查,那个小白脸提督是圣山的人。圣山的人能肉身飞空,只盯着海面可能会有疏漏。”   “不必了,”头领却道:“我不是问这处大坑周围有没有人,除了力量接近大人们的那些怪物,还没人能瞒过我的感应。我问的是岛上有没有明着露面的人,至于潜藏着的哨探倒是无所谓……不,有的话更好,不然还得设法提醒那小白脸。”   高德所在的洞穴就在头领下方不远,他正仰着头打量头领身上溢出的魔光,闻言微微一惊。听起来那家伙有感知特长,但他可没隐匿气息的特殊能力,那家伙是真没发现还是故意这么说迷惑他?   这时他才感应到洞里温度有点低,以至于怀中的身躯颇为暖热。随即恍然,应该是小丽出手蒙混了那家伙的感知。   “你好像能看到魔人身上的魔光?”小丽对高德起了疑心,身体却没有对应的变化,依旧抱得他紧紧的。   “不必担心,我用寂灭之力罩住了我们。”接着她又笑着说,“就算你喊破喉咙他们也听不到。”   高德还真想凑趣叫声“破喉咙”,又醒悟角色似乎颠倒了,只轻咳声没急着回应。   “应该是你点燃了魂火的缘故吧,”小丽自顾自的说:“是我的错,当初如果不是我把你弄到驯象所里,你就不会搞成现在这样。既不是凡人也不是魔人,又做不了圣山的人。”   高德暗暗欣慰,还以为你会后悔最开始在地下殿堂里的那桩……买卖呢。   重物咚隆摔下,头领喝道:“小心点!抖松了机关炸起来,我倒是扛得住,你们可都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这帮家伙拖了什么爆炸物过来,是想干什么?   高德与小丽默默相视,倾听外面的动静。   小心翼翼的把三件重物运到坑底,头领指挥部下开始挖坑,竟是要把重物埋进坑里。   “圆圆的,长长的,粗粗的。”小丽用手指在高德胸口勾勒着那东西的形状,高德只看得到魔光,她却是连人带东西都能看见。不过不管是她说的还是手指划拉出的形状,都有些不对劲。   “那是什么?”隐隐星光在洞穴里浮动,那是小丽的瞳光,让她本没什么情绪的话语里含着什么戏谑,“感觉跟什么东西有些像。”   冰雪圣洁的仙子一旦丢了节操,那可真是要人命。   “那当然是……”高德很严肃的说,“是鱼雷啊。”   “鱼雷呀,”小丽似乎有些失望,“还以为是什么炮呢。”   两人介于正经与暧昧的对话正待深入,却被外面的魔人喽啰打断了。   “这个能管用吗?”有部下质疑,“还不如用水下快舟射卧虎岛的码头,或者用旋翼机丢到那个小白脸的寨子里。”   听听这是大明人会说的话吗?   水下快舟就是潜艇,这里的潜艇很小,潜深也很浅,大概等于一战时代的水平。而用旋翼机丢炸弹,在高德那个世界也是到了一战才发展出来的。而这里的震旦大明,即便是魔人组织里的小小喽啰,都已经有用这种手段进行恐怖袭击的意识了。   “噬天雷只有几枚,”头领跟部下的关系并不淡漠,居然耐着性子讲解。“用旋翼机丢太冒险,小白脸提督那边枪炮齐全,也有旋翼机,防旋翼机很容易。至于用水下快舟……码头区域的工匠有不少都是下港人,算是乡亲父老,我们可不是大明朝廷,会心狠手辣到那种地步。”   “噬天雷是圣山都没有的黑器,就算小白脸知道危险,也不会视而不见。”像是师爷的部下补充:“他若是搬回去研究,那便好极了。若是交给朝廷乃至圣山,总会有靠近噬天雷的时候,只要他近到百米之内……”   师爷似乎比划着爆炸的手势,嘴里叫了声“嘣”,让头领跟部下都呵呵笑了。   “看来我们不能露面了,”小丽也呵呵笑道:“总得让他们的期待隔个夜吧。”   “什么玩意如此厉害,”高德却颇为好奇,“这帮人应该是海塔会派出的另一批人手吧,他们该知道这个大坑是怎么来的,那也该知道我这个人至少能肉身挡炮弹。可他们依旧如此笃定,只要我靠近百米之内,那玩意就能解决掉我?”   “我听说过这东西……”小丽自然见多识广,“它由某种不稳定的混沌之鳞加黑器灵组合而成,混沌之鳞被破坏后,会让灰境碎片与现世在极为短暂的时间留混为一体。黑器灵会试图逆转这个过程,但会因为力量冲突产生剧烈爆炸。引发很微弱的混沌涡流。”   “这东西威力其实远不如祖山号的主炮,只是天生不可控,还会制造混沌缝隙,非常危险。圣山也没办法净化,只能见着就销毁,没想到下港魔人手里还有这个。”   少女嗤笑:“你若是现在这个样子,自然危险得很。不过只要穿上战甲,只是那套貔貅战甲,都不会受到重创,他们还真是小看人呢。”   高德这边如释重负,外面有人说:“那个小白脸不是有魔思达战甲么?未必会殒命吧?而且这个一看就是战舰用的鱼雷,小白脸若是怕死不靠近,那该怎么办?”   “该死!”高德还没什么,小丽却咬着牙嘀咕,“什么小白脸,哪怕比他们高比他们壮,只是脸蛋漂亮,就如此小看人么?”   “无所谓啦,”高德赶紧劝解她,“我这般漂亮的帅哥哥,不招人嫉,那还像话吗?叫我小白脸也是对我的褒奖嘛。”   小丽用指尖戳他胸口:“你啊别这么狂妄自大,别忘了你是我的。别人轻贱你,有资格说话的首先是我,其次才是你,懂吗?”   懂了懂了……   高德握住小丽做怪的手,对“私人用具”这个词又有了新的理解。   “炸死小白脸?”师爷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你是怎么想的?那小白脸是女皇的宠臣,更是圣山那只白豆芽的姘头,大人们都不敢正面对敌。到时候女皇与白豆芽问罪,我们还能比下港更金贵,让大人们全力遮护?”   “本就不指望炸死他,”头领则很唏嘘,“就是警告他,告诉他我们海金可不是铁锈帮那种二流货色,抢了我们的东西不还,那就永无宁日。之后再跟他接触,商量用噬天雷换回货物,就能有些把握了。他应该破解不了货物,那可是原版模械,用剩下的噬天雷交换,应该有些可行性。”   “哪怕是用噬天雷模械也值得,”师爷说:“反正限量只剩十来枚了,终究是死物,能给大人们交差,保全我们海金人上下两千来口人的性命,已是庆幸之事。”   “老大英明!”   “头领仁义!”   “定能成功!”   部下纷纷赞叹,听声音干活更有劲了。   高德这边也在慨叹,原来如此!   这家伙竟然是海金战塔的首领,是被自己抢了传送器模械的苦主。   说来这家伙也憋屈,丢了货物被海塔会逼压,又知道不管是在明面暗面都不是自己对手,就想出了有些不伦不类的招数。   再想起之前拒绝把噬天雷当做鱼雷或者航空炸弹用的原因,高德对这个头领生出一丝好感,跟铁中玉那些人一样,其实也都是可怜人。即便心陷混沌已是魔人,却没丢光良善人性。   “成功的可能性不高啊……”   转眼师爷又跟头领低声嘀咕,“大哥,我们得备着后手才行。”   这是小丽特意关注到两人对话,让他们的话语在洞里直接响起。   “还能有什么后手,”头领低叹,“只能听铁柱的,跟他一起冲上卧虎岛,拼到哪步就算哪步,大不了把这条命交出去,也算早早解脱了吧。”   语气骤转凝重,“所以老六,剩下的妇孺老弱就交给你了。带着他们活下去,在下港好好活下去。只要我们这些人都拼掉了,大人们还是会放海金人一条生路的。”   “大哥……”师爷哀声说:“何至于此?”   “这是我们的命,”头领悲凉的道:“我们是魔人,只有在下港才能昂首挺胸的活。可老天爷哪会让我们两头都占呢,这必然是有代价的。除了魔心夺灵的归宿,还得给大人们卖命,这就是命,我们要不掉的命!”   高德本还在琢磨这帮人跟铁锈人联手的计划,听到这番话,也不由心情沉重,幽幽低叹。   “好了……”   沉默了许久,部下像是把噬天雷埋好了,师爷过去招呼:“把工具丢在这,装出挖到了噬天雷,但没来得及挖出来带走的样子。然后,剩下的事情就由我这边负责了。”   众人一番收拾,由头领师爷带着匆匆离去。   等他们走得远了,小丽还没有出去的意思。把头埋在高德怀里,手臂紧紧环着他,像是在沉思。   等高德轻咳一声想提醒她,她忽然低低的说:“按圣山原本的意思,到了灰境丛生魔塔林立的时候,就该大规模清剿魔人了。哪怕背后有塔林,哪怕大明分崩离析。”   “圣山造就了魔人,驱使他们挖掘模械,重建文明。到头来又将他们当做隐患,的确很不义。但这也是现实所迫,如果容忍魔人,魔神必然重生。到时候就没了圣山呵护的纯粹凡人之力,现世会永远陷入混沌,凡人也就永坠黑暗,震旦不再有未来。”   “朱莫离介入了大明,事情有了变化,现在又有了你,圣山的态度也变了。这一次,圣山想看看,震旦的王朝循环,是不是会有什么变化,会不会孕育出新的东西。”   小丽揪住高德的衣服,揪得紧紧的,让高德一头雾水,却不敢挣扎。   “现在我知道了,你就是新的东西,其实我早知道的,只是我不愿面对。”   小丽的话越来越奇怪,“就像我不愿承认魔人就是凡人,不认为凡人有资格掌握自己的命运一样。但这个新东西,却是跟……大明,跟女皇不容的。”   为什么不容?女皇真的不容,现实会把她打服的,如果她顽冥不灵,就让她滚蛋好了啊。她不做女皇了不还是圣山之女么,为什么非要守着大明不放?   这些话高德自然说不出口,其实也不是他希望看到的,不然他还到哪去领退休金。而且又不是没有让女皇与凡人共享大明的法子,在无终宫做个超长待机的吉祥物,那可是原本那个世界里就有的现成示例啊。   “你果然是你,”沉重消散,小丽的话变得轻快,“不是你,我还真的很难体会到魔人到底是什么境遇,有什么想法呢。”   “有赏,”她拍拍高德的胸口,“等回去……”   高德已经做了个决定,小丽的心绪很沉重,或许是圣山乃至女皇给她传递了太多压力。而他作为私人用具,本职应该是替她解忧消仇,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个?   于是他决定主动一点……   “不用回去了,”他低沉的说,伸手将小丽揽得更紧。   “就在这吧,”说着他低下了头。   两点冷白光辉在洞穴中亮起,还是小丽的瞳光,她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惊住了。   不过下一刻,白光消散,变成嘤咛。   足够抽空十个人肺部空气的时间之后,高德抬头,喘着粗气说:“我们出去……”   “我可没说结束呢,”小丽嘿嘿冷笑,捏着高德的下颌,把他的脑袋拉了下来。   “你有胆子开始,”她舔了舔红唇,说着恶魔般的低语,“却没奉陪到底的本事,那么什么时候、怎么结束,就得看我的心情了。”   “我、我……”高德喘息,“我快窒息了。”   “我给你,”小丽又温柔的道:“什么都给你,就如你什么都给我。” 第251章:魂火必有来处凡人不可自主   无终宫乾明殿北侧,女皇寝院,屋门推开,娇颜臻首探进门里,鬼鬼祟祟左右打量。   “别看啦,我一直等着陛下呢。”   倚在软塌上看书的远坂爱出声,“长夜漫漫,等得我好辛苦。”   女皇愣住,像是被温泉滋润过的粉嫩脸颊再多一层红晕,也不知是尴尬还是愧疚。   “我、我本来想早点回来的,”她蹑手蹑脚进了屋,黑发还弥散着淡淡水汽,行走间银白凤服紧贴身躯,窈窕曲线尽显。   “可高德那边又搞出了事情,他竟然从地下挖出了义思达战舰的跳帮传送器,还从海塔会手里抢了部传送器模械。”   女皇直奔更衣室翻箱倒柜,嘴里还嘀咕不停。“帮他测试了下传送器,在藏龙岛又遇到了下港魔人,好一番折腾,内衣都弄脏了。小爱你又没给我留内衣,我这一路都是潜行过来的,真是羞死个人了。”   “滚床单就滚床单吧,还找那么多理由。”远坂爱没好气的说,“昨晚你走的时候,姚婆婆就说你恐怕得天亮才能回来了。可不仅是她,我也没料到你居然搞到内衣都完蛋了。你们到底折腾了多少花样啊,是在猪圈里打滚吗?”   更衣室轰隆闷响,像是衣柜什么的垮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女皇收拾整齐出来,步履款款,仪态端庄,乍看还以为是上朝呢。   “小爱啊……”   她挨着远坂爱坐下,用沉重的语气说:“你年岁也不小了,思春这种事情是正常的,不必羞愧,啊……”   话没说完,远坂爱就一跃而起,将她拦腰抱住,手里的书则如蝴蝶般抛飞而出。   “我不是思春,我是思离!”   远坂爱撒起了娇:“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才去找他,会发生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不过我还是整夜都睡不着,担心你出什么事,又恨自己无能。如果我更厉害一些,帮你解决掉那些麻烦,你就不会……”   “不,丽找他不是为了解闷。”女皇转开头,纠正挚友和忠仆的话。“丽找他是想他了,每根头发每寸肌肤都想他,想跟他滚床单,就这么简单,跟朱莫离的烦恼没什么关系。”   她翘起嘴角,像勾起了昨夜酿就的醇厚蜂蜜,“好吧,我承认,丽跟他什么花样都折腾过了,真的跟在猪圈里打滚一样。”   远坂爱从鼻孔里喷出了火焰,“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他!”   柳叶眉舒展,女皇伸胳膊蹬腿,打了个长长呵欠,慵懒的说:“本以为他也就是比常人强一些,没想到啊,他在那方面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很强吗?”远坂爱柳眉倒竖,“别告诉我他一夜都没停下,他……奉献了多少次?”   “所以啊小爱,”女皇递了个白眼,“我说你思春了你还嘴硬,怎么脑子里总是想着那种事情?我刚才又不是在说那个,说的是他对眼下形势的见解。”   远坂爱被噎得说不出话,只好使劲瞪眼。   “当然啦,”女皇话头一转,“他也很强,不强也得强,不然怎么能让丽满意呢,至于多少次……”   女皇抬头看天花板,很认真的回忆,“那时候丽哪有心思去记那个呢,只顾着享受那一浪高过一浪的……”   说到这终究压不住羞涩,低下头声音也放低了:“上次如果是飞上云霄的话,这次就是在仙洲里撒欢。上次不过是领略到了凡人的愉悦,这次才算是完全的享受。”   捋了捋发丝,她感慨的道:“那不单单是身体的感受,心灵似乎也在共鸣。凡人果然是弱小的,否则怎会在最快活的那一刻喜极而泣呢。”   “听小姐你说到跟那家伙抵死缠绵的细节真是让人火大啊,”远坂爱苦笑,“可怎么感觉你在那一刻的感受有些奇怪,并不属于丽而是女皇了呢。”   “那、那是丽的想法,”女皇握拳轻咳,脸颊又红了,该是想起了那会自己是什么样子。“他跟丽说到了圣山与现世,大明与魔人的关系,他提醒了我……”   吐出口长气,女皇的心思转回正事。“大明现在的问题,在于怎么对待魔人。”   “说到这个,”远坂爱也正襟危坐,语气凝重,“小姐……不,陛下,你是有了什么决定吗?”   “决定还谈不上,”女皇摇头,“只是想跟师傅聊聊,看有没有把社稷之座变更一下的可能性。不是说取消社稷之座,是说用社稷之座的原理,把一些魔人争取过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魔人只能站在大明与圣山的对立面。”   “争取?”远坂爱又瞪圆了眼睛,她实在想象不出来,要怎么把已经魔心入灵的魔人争取到大明乃至圣山这边。   魔人就是圣山的造物,是为了清理混沌,保存凡人种子而不得不牺牲掉的一部分凡人。千万年下来,魔人与圣山虽然有微妙的默契,但彼此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圣山始终把魔人看做混沌的尖兵,在王朝崩坏混沌入世的时候,魔人就是深山优先清除的对象。同时魔人也无时不刻的积蓄着力量,试图借混沌入世的力量反扑圣山,打倒这个最大的压迫者。   不过远坂爱也被女皇的话点醒,历代王朝,包括大明,其实就是圣山与魔人之间的缓冲。大明统御亿万凡人,也成了魔人赖以生存的肌体。大明能否延续,核心问题的确在于怎么对待魔人。   “那小子啊,占了你的身心也就罢了,”姚婆婆忽然推门而入,“可别把你的魂魄也占了,他只属于你,而你不只属于他。”   “姑奶奶?”女皇起身迎接,诧异的问:“莫非他说错了?”   “他的话没错,”姚婆婆牵着女皇坐下,仔细审视女皇。   目光在眉梢停留了许久,老婆子发出养了二十年的白菜终于被猪啃得菜心都不剩的叹息。   “完全舒展开了哟。”姚婆婆就点了这么一句,转回正题。“但是他并不清楚,圣山在数万年里做了哪些尝试,看清了哪些铁律。”   “我知道你是在想,如果魔人能够像大明皇帝一样点燃魂火,利用魂火驱散混沌抵御恶魔,或许就能把魔人争取到圣山这边。”   “然而圣山看清的铁律之一,就是凡人魂魄不可自主,只能从属于混沌,从属于恶魔或者神灵。”   “借用魂火抵御混沌保持自我,类似的手法巴托人和新大陆人都在用,这也是魔思达的由来。调和者运用恶魔之力相互冲突的特性保持自我,本质上与点燃魂火是一样的。然而结果如何你也看到了,巴托与新大陆纷乱如地狱,混沌与现世交织,已是无可救药的末日。”   女皇想说话,却被姚婆婆摆手止住。“我知道你想说高德和他拉扯起来的魔人不同,他们的确不同,他们的魂火来自于高德……对的,魔人点燃魂火自然能抵御混沌,可魂火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若是从他人那里来的,那又怎么保持自我呢?而将自己魂火传播出去的人,又怎么保证自己的魂魄不被受火者影响呢?”   “你该清楚高德是凡人种子。是决定王朝命运的候选者之一,他的魂火自然不同。”   姚婆婆说到“魂火从哪里来“的时候,女皇已经恍然,接着说到的,她已是神色凛然,显然已有深刻理解。   “圣山并不担心高德会以自己魂火染遍现世,没有社稷之座和泰阿之剑,火传得越广,凡人之力越斑驳。即便他是凡人之种,到达极限之后,不是无法再维持魂火,就是失去纯粹的凡人之力。”   姚婆婆幽幽的道:“我把高德点燃魂火的事情告诉了长老们,长老们一致同意不加干涉。不仅是因为震旦已经星火四起,还因为高德燃魂只会有两个结果,而这两个结果,圣山都能接受。”   “若是高德的魂火只传到一部分魔人,与魔人总体相较,数目微不足道,对圣山……尤其是对你而言,只要运用得当,颇有价值。若是他的魂火足以燎原,越过极限,那他便会失去凡人之种。你出手护住他,替他保住凡人之力,他也不再是大明的变数,而只是你的高德。”   “婆婆说得宽泛,”远坂爱在旁听得一知半解,追根问底:“我还是没太明白,是不是说点燃魂火能让凡人置身于混沌之外,保持自我,却又要陷入魂火的来源,也就是其他凡人的束缚中。而最初的魂火因为来自凡人,哪怕是高德那样的凡人种子,也无法像恶魔和神灵那样,可以无限扩展,同时还保持纯粹,所以最终必然会变得污秽,反而让混沌轻易侵入?”   “是的,”女皇微微点头,“那时一个人被混沌侵蚀,便是无数人被侵蚀,后果可比现在严重得多。”   “类似的情形,圣山在历史中见得多了。”姚婆婆慨叹,“王朝更替之间,经常有诸侯争霸的时期。不乏有诸侯在天地鼎炉中点燃魂火,再传于部下,得到忠诚可靠的亲信。然而即便是拥有凡人种子的诸侯,也难以把握界限,最终不是魂火溃灭,就是被混沌侵入,数百万人在同一刹那间魔心夺灵,堕落为恶魔大军。”   “得盯着他,”女皇抿着红唇低语,“不能让他肆意妄为。”   “所以你该明白社稷之座与泰阿之剑的重要,”姚婆婆又道:“社稷之座还是其次,更重要的其实是泰阿之剑,那是确保魂火纯粹的关键。你坐上社稷之座点燃魂火时,就是泰阿之剑在阻隔你的神灵之力,将你的凡人之力从魂魄中析出。也因此你不能将自己的魂火传于他人,你只能在社稷之座上点燃魂火。”   “那该怎么办呢?”远坂爱摊手叹气,“这就是说,大明终究是无法争取到魔人的,大明也终究是药丸的。小姐除了拉着大明苟延残喘一阵子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可能。”   “这正是我之前说的,”姚婆婆轻轻笑了,“但我不也说过吗?既然有了莫离这个变数,而莫离本身又与高德那个变数纠缠在一起,同时大明延续千年,在数万年历史中也是个异数,所以未来如何,还真是超出了圣山的预料。长老们决意旁观,也是希望看到另外的可能。”   “点燃魂火是危险的……”女皇眼里亮起光芒,“为何不扩大神灵之力呢?能不能把圣山培养战仆的方法广而行之,扩大羽林卫,招收被恶魔之力浸染得浅的魔人,以神灵之力驱逐恶魔之力?”   “这是个方法,不过也有历史教训。”姚婆婆点头又摇头,“长老们曾经说过,上古时神灵可不止五位,那些陨落的神灵,就是因为获得其力量的凡人太多,以至于神灵被凡人魂魄污秽,最终遭恶魔侵入。现在凡人要获得神灵之力是难之又难的,有丝毫恶魔之力的迹象就绝无可能,所以战仆才会与候补刑天的培养并行,都是找有凡人之力的苗子。”   “不过并不是说绝不可行,适当扩大还是可以的。现在震旦满地魔迹,只是松州的事情,就不得不调去三分之一羽林卫和候补刑天,再有乱子,哪里应付不了。”   “这事我马上去办!”说到职责之内的事情,远坂爱就格外认真了。   “看来得把他召回宫谈谈,以我的身份镇镇他,”女皇脑子里还转着高德,“只是丽说话,他怕是不像以前那样乖顺了。”   “这也是代价啊。”姚婆婆眯眼笑着,笑得女皇又低下了头。   坠星海提督岛的提督府里,高德瘫在沙发里,捶着腰直叹气。昨夜在藏龙岛太放纵了,他可没想到小丽会那么……欲求无尽,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应付下来。他这副身体终究是凡人而不是刑天,这不后遗症来了么,简直是宿醉……不,宿贤。   毛绒绒挤出空气,嚷嚷着在码头上抓到海金货行的间谍,供称藏龙岛那里还藏有奇异武器,准备转运过来袭击提督岛。   “别理会,”高德心说几个时辰前就知道这事了,“等下我会安排。”   “诶?”毛绒绒绕着他打转,“看你一副生不如死腰快断掉的样子,难道昨夜……”   “昨夜打架去了!”高德心虚的说,是跟妖精……不,仙子打架。   “知道知道,”毛绒绒倒乖巧起来,“你得好好休息一下,放心,我会帮你守着,不让其他人来烦你。”   肯定是跟妖精……不,仙子打架啊,说起来高老大也真是神通广大,那只仙子般的白豆芽都能泡到手。只要讨好了高老大,未来说不定能攀上白豆芽的大腿。到时候认个亲戚,哪怕是高老大都不敢得罪自己了吧。不管是白是灰,都是豆芽嘛。   灰豆芽正转着小心思,却听高德嘿嘿一笑,那是忽然发现了什么宝贝的得意笑声。   “只是守着,哪算忠心部下呢。”   高德趴在沙发上跟她招手:“快来帮我揉腰!”   你这家伙,已经不满足我们灰豆芽当你的跑腿女仆加贴身侍卫了吗?   灰豆芽组织语言准备回击,高德搁在桌子上的通讯器响了。   她乖乖把通讯器递给高德,顺势坐到他的腰上。   “总管大人啊,什么事?回宫面君?什么时候?”   高德随口应着,“明天……这两天有点忙啊,是是!不敢不敢!”   该是被远坂总管训斥,高德不迭点头,忽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腰……我的腰……”   高德转头找凶手,灰豆芽已经潜入空气里,只留下一串铃铛般的脆嫩笑声。   “他在干什么?”   无终宫,电台旁举着听筒的女皇皱眉,“我怎么听到了女人的声音?”   远坂爱没说话,只是暗暗冷笑。   等高德明天过来,可有得好看喽。 第252章:这面君的剧本不对啊!   “老大你是把我这个提督经历当做同知用吗?”   王昆仑被旋翼机从皇港匆匆接口,到提督府见了高德,开口就抱怨。“还要我坐镇调度,名不正言不顺嘛。”   “那有啥办法?”高德拿出黑心资本家的手腕,“我这个提督庙小,现在又没搞出什么功绩,没办法把你们提拔得太高。要不我给你写张参军令状,你贴在额头上让大家远远就能瞧见?”   “那是让我当枪靶子么?”王昆仑无奈的认了,“行行,老大你这两天回中京吧,这边的事我兜着。”   “这边的事可不简单,”高德敛容道:“所以才把你弄过来全盘负责。”   海金战塔的计划虽然粗鄙,却带着几分乱拳痛打老师傅的锐气。若是不理会藏龙岛上的诱饵,那帮家伙跟铁锈人联手突袭提督岛,以提督岛现有的守备力量,还真要吃大亏。   水师营仅仅四艘战舰,没办法完全遮蔽提督岛所在海域。亲兵营的训练虽然开始走上正轨,一千多亲兵要从魔人蜕变成合格军人还早得很,离成为稳定掌握魂火的提灯人就更远了。至于新到的两三千矿工,更是得从基础开始。   高德的计划是装作咬钩,先派人到藏龙岛查探噬天雷。鉴于那玩意相当于超大当量的遥控路边炸弹,查探也只是装模作样,目标是拖到明天他面君回来,到时他会主动发起进攻。   “万一海金战塔看破了计划,提前发动突袭呢?”   不愧是与高德有相同人生目标的王昆仑,考虑事情都习惯先想最坏情况。   “岛上的武器都是我调度过来的,到现在还有很大缺口。”不等高德回应,他自顾自的嘀咕。“两千枝圣武式单发步枪,六百枝定灵式连发步枪,两百枝定灵式轻机枪,八十枝重机枪,一百门掷弹筒和火箭筒。步枪、轻机枪子弹八十万发,重机枪子弹三十万发,炮弹三千发,防具么……除了头盔之外几乎没有。”   “靠这点枪械弹药,只能对付千人规模的凡人攻击,连阻止对方登岛都很难作到,除非再加一些正儿八经的大炮。”   “对方还是魔人势力,哪怕只混杂了上百拥有完整恶魔躯壳,也就是三级的魔人,这些武器就全没了用处。到时候只能靠两百多还没多少战斗经验的提灯人,大部分还是驯象所的特勤。武器也只是一般的爆雷枪,很不保险。”   王昆仑一说到武器装备,高德就开始头痛。   提督府现在的武器装备已经是他依靠兵部侍中的身份,在兵部拼命划拉的结果了。兵部也是完全按照朝廷规制办事,你不过是提督坠星海,给你四艘快速巡防舰已经足够你行使职权。再给你一些轻兵器,足够武装亲兵营保护你的安全。更多就超出了你的职权,那你到底是想干啥呢?   仗着小丽的关系与女皇的恩宠,高德可以不怕朝堂弹劾,拥有超出职权的军兵和武备,可超出的部分,兵部无意也无权再拨给他。而大明还有一条铁律,除非是挂总督或者大将军衔出征,否则不能拥有制造枪炮军械的模械。这也绝了高德自己弄模械来自造军械的念头,老古曾经摆弄过的雷弹模械生产限量不大,根本解决不了大规模行动的需求。   原本高德还有解决的路子,那就是找羽林卫……买。羽林卫掌握着不少军器模械,虽然名义上都是大明资产,但在交付给朝廷之前,怎么用羽林卫就有操作空间。靠着过往的惯例以及与羽林卫的交情,高德原本下了若干订单,包括重机枪、火箭筒、步兵炮乃至连发大威力爆雷枪在内。可他手头金龙有限,就在跟刘承望讨论怎么延期付款的时候,松州大败,刘承望带队出征。不仅带走了大队羽林卫,连带要给高德的军械也一并卷走了。   那个不靠谱的小白脸!   想到那个长得温润儒雅,谈吐得体,总是令人如沐春风的家伙,高德就有些火大。自然不是因为妒忌,虽然确实有那么点嫉妒。嫉妒那家伙活得很单纯,而且还是小丽的同门。   看来的确得见见女皇了……   高德觉得有小丽的关系,他可以在女皇那争取到更多资源。现在他是看明白了,他就是女皇钉到坠星海压制三港……尤其是下港魔人的钉子。有他跟下港魔人怼正面,女皇就有了充裕空间整治中京四城,把魔人势力从四城彻底清除出去。如今松州大败,他这枚钉子更加重要,可以逼压血塔会海塔会,让他们不至于肆无忌惮的向松州伸手,把水搅得更浑。   作钉子他认了,他本就存了借坠星海发展提灯人的想法。不过他这个摊子还没多少产出,要在坠星海钉牢,总得有足够的投入。女皇应该不是既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黑心资本家,向她面呈利害,应该能争取到点什么。   转念间高德已有了想法,再要更多战舰兵部和靖海卫肯定不同意,弄点海巡快艇应该不难。战斗机轰炸机旋翼机乃至战车之类的没必要,获得女皇的准许,向兵部买点步兵炮之类的重武器,兵部正好消化存货,双赢嘛。   “我会设法解决的,”高德交代王昆仑,“你就负责将计就计拖延时间这部分,另外也把我这几天回中京的消息散播出去,相信他们会忍耐到我回来的时候。”   面君虽然是明天,高德还是今天就坐旋翼机回了中京,很多天没见高苗了,也颇为想念。   “真是上了贼船啊……”   目送旋翼机远去,王昆仑抱着胳膊,满脸愁容。   翻过手掌,缕缕白光蔓延,染亮了掌纹。   “前路倒是挺光明的,”络腮胡低低叹道,“只是这火终究不是自己的火,万一……”   沉默片刻,又耸耸肩,释然道:“无所谓了,总比魔心夺灵的结局好些。”   “老爷,到家了。”   久违的怪异口音让高德清醒,竟然是白银十郎。   揉着眼睛坐起,发现蒸汽车就停在小院门口,高德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从旋翼机转到蒸汽车的。   “小人接到老爷的时候,”白银十郎还是那副卑微至极的腔调,但听出了些微的喜悦,话也比往常多了。“老爷还在旋翼机上睡得很熟,应该是工作得太劳累了。”   是太累了,不过不是工作……不对,也算是工作吧。   “小姐很想老爷,”大概是自觉情绪有了波动,扶桑人赶紧转移话题。“老爷没在家的时候,小姐就一直跟灵灵小姐,还有毛家姐妹们睡,再没单独睡过。”   的确很对不起苗苗,何灵灵也很可怜,她们这辈子是不可能过上凡人的寻常生活了。   高德暗暗叹气,正要推门出去,感觉扶桑人似乎还有话说。   “十郎,你虽然是总管大人派来的,但我把你看做自己人。”高德温和的道:“我们之间不该有什么顾忌,有什么话就说吧。”   “好的老爷,”白银十郎侧着头使劲点了下,再用很认真的语气说:“老爷,小人听说您能让人点燃魂火,小人想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   高德先是愕然,再想到这家伙有随时联络远坂爱的权力,那自然是听远坂爱说的,也就释然了。   “我倒是能做到,”他也不隐瞒,只是忽略某些还不能让小丽知道的细节,“不过只有魔人才能点燃魂火,而你该是圣山的战仆,应该有纯粹的凡人之力,不适合也没必要走这条路。”   “小人并不是战仆,”白银十郎略带苦涩的说,“那是远坂大人那样的人才有资格做的,小人的血脉有些问题。还是拜远坂大人所赐,才压住了邪力,所以看上去像是有凡人之力。”   高德发出一个升调的哦,眉梢也提了起来,没想到白银十郎还是个跟吕九眉差不多的异人。   “小人原本也想过就这么默默无闻的度过余生,”白银十郎继续道:“可小人看得出,大明已经面临危机,震旦变得十分危险。小人不愿意坐等劫难来临,所以……哪怕有很大危险,小人也愿意冒险尝试,只要能为老爷做些什么,那应该也是为远坂大人做了些什么。”   很有扶桑人的死脑筋气质啊,不过用在正道上倒是挺让人赞叹的。   “如果远坂总管同意的话,”能多一个可信的部下当然好,高德心里已经点头了,不过程序得走完。“我可以把你带去提督岛,在那里试试。”   “谢谢老爷!”   白银十郎侧着身鞠躬,上半身几乎趴在了副驾座位上。   “我也想去岛上!”   回了小院,高苗高兴得蹦到高德身上,等高德说只是回来两天,她顿时不满的提了条件。“还有灵灵,你把我们丢在这就真的不担心吗?隔壁虽然是姚婆婆和丽姐住的地方,可她们好些天都不在,周围空空荡荡的挺吓人。”   高德本想说即便姚婆婆跟小丽不在,高家小院所在的小巷也住满了锦衣卫乃至羽林卫镇魔司的人,都在暗中保护你,哪有什么安全问题。   再看看旁边怯怯立着的何灵灵,以及更远处小声嘀咕的几只灰豆芽,高德也觉得不管是把她们丢在这还是丢在驯象所,都有些无谓。   “再过一阵子吧,”他许下诺言,“等坠星海变得安全了,那时候再把你们接过去。”   “可以天天踩沙滩!”高苗举臂欢呼。   高苗妹心大慰,下厨整了一桌子好菜,吃得高德何灵灵跟灰豆芽们都成了大肚婆。高德还很遗憾,小丽若是也在,她就不会再挑剔高苗的厨艺了。   吃饱喝足,蹲在家里,高德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当锦衣卫校尉的平淡时光。   可惜,昔日不可追……   大半天时间刚刚让高德调整到休假状态,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被凶猛的敲门声搞醒了。敲门……不,近似于砸门的居然是白银十郎,让高德无比后悔之前的承诺。   “大人……远坂大人说,老爷最晚得在半个时辰后到乾明殿面君。”   白银十郎的话让高德一蹦而起,一边穿衣服一边咒骂不通人情的上司,再为自己的打工人身份哀叹不已。   装甲豪车横冲直闯,制造了不下十起剐蹭追尾之类的事故,终于赶在远坂爱规定的时限前赶到乾明殿。   高德一路急奔,气喘吁吁的进了后殿,因为太急,解佩剑的时候差点连腰带一起解掉,惹得侍女低头发笑。   “好了,高德来了。”   被侍女引进后殿,里面站满了文武朝臣。书桌后的女皇语气冰冷,一副怒气未消的样子。   高德心中咯噔乱跳,出什么事了?   “高德,你在坠星海真是干得一番好事业呢。”   女皇袍袖轻挥,哗啦啦一叠奏章摔在了地上,“这是朝堂诸公的弹劾,瞧瞧有多少份。”   高德心口急坠,暗道这不太对劲啊,朝堂大臣们凭什么弹劾自己?   他用眼角环视一圈,果然是人人都面容严肃,连吕适行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再朝远坂爱投去问询的目光,内廷总管蹙眉摇头,让他更觉不妙。   抢步上前,双膝跪地,高德委屈的道:“微臣愚钝,不知所犯何罪,竟令诸公群起弹劾。”   女皇沉喝:“抬头!”   高德乖乖仰头,见女皇身着黑底金纹凤服,横翅凤冠束起黑发,令她绝色罩上不可亵渎的威严,不由心跳加速。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这么清晰的看到女皇面目,只觉隐隐熟悉,但与形貌无关,而是某种直觉。这感觉颇有不敬之意,他哪敢泄露半分,又赶紧低头。   “你既敢做,就得敢当,还胆敢说不知罪!”   女皇蓬蓬拍着桌子,“拖下去,先打五十大板!”   高德暗道卧槽,这剧本不对啊!   金口一开,朝臣们也愕然不已,吕适行赶紧道:“高提督或许是真不知罪,陛下该给他开口的机会。”   “还何须他开口?”   女皇怒哼,“看看这些弹劾,有说他毁草菅人命毁国家命脉的,有说他里通魔人勾结邪魔的,还有说他日日宣银不理事务纵容部下行凶的,更有说他预谋反叛的!他若是不认罪,那弹劾他的衮衮诸公,莫不是别有用心的逆贼?”   吕适行打了个寒噤,这话根本没办法回,他只好闭嘴。而其他朝臣,包括几个大学士,也是两眼圆瞪,难以置信的看向女皇,不明白女皇为何会有这般激烈反应。   高德却是听得明白,原来女皇不是生他的气,而是为朝臣们这般群起围攻他而恼怒。   至于这些朝臣为何如此激烈的弹劾他,他一时还没想通,只觉似乎掘了他们的祖坟似的。 第253章:高德坦荡相见豪赌未来   奏章散落在地上,高德定神一看,若干标题附着上奏者姓名官职映入眼中。   “发兵占岛屠戮渔民高德意欲何为?”   这是都察院某位御史的弹章,说的是收拾铁锈帮的事。仅仅只是攻击行事手段,还把铁锈帮说成渔民,估计那家伙只是听到点风声便随手而就。到底是正义感爆表还是为了当月绩效,只有御史本人清楚了。   “见船索财民怨沸腾坠星海还是大明之海吗?”   这个是上港市舶司主事的弹章,应该是对这阵子提督衙门巡海收钱的抗议。水师营巡海自不会只盯着下港航线,而是三港雨露均沾。稽查商船也不管是不是缴了法定商税,先按船大小和货物种类收“服务费”,战舰水手亲兵出动都是要钱的嘛。收了这笔钱再说有没有偷税漏税走私货物的事,如果还有与混沌有关的物品,更是连人带船一起端了。   这篇弹章其实没多大意义,无非是主事碍于自身职守以及海商压力表明下姿态。看标题就知道这家伙是在阴阳怪气,作为震旦最繁华的海贸通道,坠星海名义上是大明之海,大明每年能收到的海贸商税连货值的千分之一都没有。连三港的海巡都成了海商的私家护卫,这叫什么大明之海。   “驯魔为兵高德居心何在?”   这份弹章倒是吓了高德一跳,再看弹劾者居然是老熟人,锦衣卫的马佥事……不,现在是锦衣卫巡港司的指挥使。   巡港司是锦衣卫新设的部门,是指挥使而非镇抚使级别,马胖子也算升职了。这个部门是女皇对金钱龟在中京搞事的官面反击,锦衣卫在三港原本设的巡城所只是牌子,人事权都由三港自己掌握。现在升格部门级别,直接派锦衣卫入驻作钉子,马胖子的日子必然不好过。   马胖子弹劾高德收容魔人充当亲兵,这事本就瞒不过去。提督衙门通过驯象所、锦衣卫还有御马监大索中京魔人,挑选中意的押去提督岛改造,知情者芸芸。不过也因如此,马胖子的弹劾就跟笑话一样。驯魔为兵就是罪的话,那第一记板子先得打到女皇身上,御马监里面不就是一大帮魔人?驯象所还是锦衣卫的,更是魔人集中营。   所以这份弹劾压根不像弹劾,更像是在帮高德,帮他堵住企图借收魔人为亲兵这个由头攻击高德的那些人的嘴。   “坠星海提督擅杀良民劫掠无度形同谋逆!”   接着看到的弹章就有力了,来自下港参议,参议这个官职在寻常省份仅仅只是道员,在下港却是大明朝廷的最高官员。只有下港海商认可的官员才可能在下港立足,而下港与朝廷数百年博弈,已经形成了默契。这个参议基本都是由下港出仕的几个官宦家族轮流来做,这一任的下港参议叫郑生泰。   不必翻开高德就知道弹章里说的是什么,从铁锈帮到海金货行,都是“良民”嘛。过去他们运什么都不缴税或者搞点花样应付税款,现在朝廷派下个坠星海提督逼他们缴税,甚至管制他们随心所欲的运东西,自然是“劫掠无度”。   以下港参议郑生泰的弹章为开篇,接着高德看到的就全是真正的弹劾了。   主调自然是附从郑参议,说他在坠星海肆意妄为,败坏朝政纲纪,民怨沸腾。附带的其他弹劾也是正侧齐进前后夹击全方位包围,有的攻击他勾连军将图谋不轨,有的说他是幸进小人甚至孽魔附体,还有的污蔑他挥霍无度日夜宣银,有人实在找不出话来就说他天生异象是危害大明的妖孽。   说实话后面两条倒是让高德有些心虚,毕竟前夜爽了一整夜,同时他的确也是没有魂魄的“妖孽”。   这一圈看下来,高德心里有了底,女皇的怒火真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被这些弹劾他的人气着了。   且不说下港魔人那边必有的反应,就说“幸进小人”之类的弹劾,这是在指着女皇的鼻子骂么?   “微臣只知一心为国!”高德挺腰拱手,掷地有声:“并不曾有亏职守,更不曾犯下这些罪行。”   女皇既然是恼弹劾他的那些人,他自然得硬起来。   “哦——”   女皇这声升调拖得长长的,点头说:“你说自己无罪对吧?”   不待高德回话,她环视群臣,朗声道:“高德既然说自己无罪,那他就无罪了。”   殿中顿时一片冷寂,坐在角落里当书记的上官晴忍不住轻声咳嗽,都引得群臣同时瞩目。   在这之后,才是众人哗然,纷纷扬扬的叫嚷,都在说“陛下怎可如此儿戏”之类的话。直到远坂爱沉声低喝肃静,震得他们头晕耳鸣才停了下来。   “朕不知你们还要如何?”女皇一本正经的说:“既然你们弹劾高德,那么高德是有罪。不过高德又说他没罪,那么他就没罪,朕是很公平的呀。你们还想扳过来,就拿人证物证来嘛。”   “陛下乃天子,怎可亲审刑案?”大学士张怀远站了出来,“高德有没有罪,交由大理寺审讯便可。”   高德冷笑,交给大理寺审讯就是预定有罪了。你这家伙还不知收了海塔会多少金龙,或者掺和了多大生意。   “臣以为,高侍中是没罪的。”中京尹朱甚能看似在维护高德,其实用心也很不对劲。“只是办事有些操切,让事情有些激化。臣觉得让高侍中先告个假,缓缓为好。”   这家伙是靠宗室身份得了中京尹的,按理说该超然于朝政之外,不掺和其他臣子的事情,此刻却明保高德暗撤提督衙门,也是别有用心。   另一个大学士胡轩是从户部侍郎位置升上来的,说得更直接:“三港市舶司,除了皇港稍稍克制外,上下两港均已摊牌。高侍中不认罪去职,别说明年春解,今年末月的尾款都不会再解送中京。”   “他们是想造反吗?”高德怒声道:“上港下港还是不是大明之土?坠星海还是不是大明之海!?”   他彻底明白女皇的火气是从哪里来的了,就是上港下港的表态。   “高提督……”张怀远抬头看梁柱,幽幽的道:“道理是如此,可天下不是靠讲道理便能治理好的。三港的特别之处有历史渊源,不是现在能轻易改观德尔。此时松州又乱上加乱,更不能妄动。我等为臣子的,不得不把个人荣辱放到天下安宁、朝廷所需之下,何况……”   他瞥了眼高德,嘴角也跟着撇下,“高侍中既奉皇命提督坠星海,就该一面为朝廷解忧,一面安抚三港商贾。弹章虽大多是跟风趋势,却也有三港的真切民心,弄到这个地步,侍中也是难辞其咎啊。”   不愧是官场老龟,话说得真漂亮。   “臣以为……”   吕适行终于开口了,“高侍中身上是有些疑团,还是在御前澄清的好。”   终究还是自己人,听起来就是小骂大帮忙的套路。   “比如有人弹劾……”吕适行弯腰自地上捡起一份弹章,“高侍中不仅是幸进小人,还是女扮男装……”   殿堂里噗噗好几声喷气,连女皇都咳嗽起来,其他人更是绝倒一片。   不过众人虽然笑的笑喷的喷,投向高德的视线却多了不明不白的暧昧。   这个弹劾虽然荒唐,却有自己的逻辑。   首先高德生得明眸皓齿、肤白貌美,胜过无数女子。虽然身长六尺,比一般男人还高,可那蜂腰翘臀足以羞煞无数女子。至于平胸嘛,裹裹勒勒不就平了。   其次高德自小小锦衣卫校尉崛起,背景浅薄,何德何能受女皇信任?若高德是女的,事情便好解释了。女皇身边已有了冷峻的远坂爱和温婉的上官晴,再多个人高马大的男装丽人,正好配套。   再有不能摆上台面的污秽计较,若高德真是男的,女皇怎会不将他收在无终宫里好好享受,还放到坠星海那么危险的地方与魔人对峙?   最后一点“证据”也很有力,高德将要受封兵部侍中进入朝堂时,恰好曝出与圣山白豆芽是未婚夫妇,时间太巧做作痕迹太明显。那时候以为是彰显他背景深厚并且已有家室,换个角度看,未尝不是遮掩他其实是女儿身的真相呢?   被道道目光聚焦,高德无奈的瞪了吕适行一眼,暗道你丫这帮的是什么鬼忙。   这个“弹劾”伤害不高,侮辱极强,要高德怎么自辩?就在这脱衣服果奔么?   “高德平身……”   女皇捏着拳头掩着嘴,看不出喜乐。   待高德站了起来,女皇又道:“这个你倒是可以自证清白的,让大家看看这些弹章有多荒谬。”   “陛下——!”   殿中又是一片哗然,叫得最大声的自然是高德。   “又不是让你全脱,”女皇的话里已有压不住的笑意,“脱上衣就好了,让他们好好看看你的男儿身。”   其他人没反应,远坂爱倒是在旁边轻咳了声,带得高德也颇为尴尬。女皇也真是口不择言,这话说得好像你见过自己的果体一样。   “陛下……”   高德可怜兮兮的看着女皇,你是认真的?   “若是高侍中连坦荡相见都做不到,又如何令大家信你其他的事呢?”   吕适行还在煽风点火,“陛下已赦你在御前袒胸露怀之罪了,若是要打你的板子,那是连屁……下身都要袒露的。”   瞧见女皇目光闪烁,遮遮掩掩颇为娇羞的样子,高德心怀荡漾的同时,也恍然大悟。   吕适行确实是在帮自己,他当小丑自己当模特冲散堂上对自己群起围攻的气氛。女皇呢倒是趁机揩油,她定是从小丽那知道了他俩厮混一整夜的事情,想看看自己到底生了副什么身材,能让小丽那等仙子般的人儿如痴如醉。   长得太帅真是罪过啊,长得帅还被政治化了更是罪大恶极。   高德叹气、咬牙、闭眼,两手搭住飞鱼服的衣领,用力一分。   “哦哦……”   殿堂里仿佛亮了起来,极力压力的低呼声和抽口水声来自侍女们,连远坂爱和上官晴都压住了呼吸,两眼紧紧黏在高德身上。而那些垂垂老矣的朝臣们,居然有一半以上瞪圆了眼睛,反应跟女孩子一样,甚至有人呼哧呼哧喘起了粗气。   宽肩蜂腰,肌肉贲张,既不累赘也不削痩,充盈着力量。即便肤色白一些,也绝不会有人把这男人都嫉妒若狂的健美身躯看做是女儿身。   “你这身上……”   吕适行倒是看出了不对,“怎么这么多抓伤?”   不只是抓伤,还到处是淤青甚至咬痕,小巧牙印都看得分明。   “微臣犯下了欺君之罪!”   高德倒是变得坦然了,向女皇拜道:“前夜与未婚妻尽享闺房之乐,说起来也沾了日夜宣银这一条……”   啧啧声四起,包括吕适行在内,都是羡慕嫉妒恨的模样。他们在不同场合都见过那位圣山之女,不得不说与女皇如梅兰相绽,不分轩轾。   “闭……闭嘴!”   女皇却低下了头,颇有些狼狈模样:“谁让你说这个了!?”   近处远坂爱、远处上官晴也跟着低头,肩头都在微微抽搐。   “穿好穿好!”   女皇再抬头时已是满脸冰霜,笃笃敲着桌子说:“你的确有罪,张大学士的话倒是没错,你的提督衙门现在不仅没上缴税款,还惹得三港生乱。若是三港真的不上缴商税了,你提督坠星海便是个错误。”   站在无数弹章之间,高德慢条斯理的穿衣服。等玄色金纹飞鱼服穿好,他也有了想法。   “胡大学士……”   他问主管户部的胡轩:“下港每年向朝廷缴纳多少商税?”   “只论下港的话,”胡轩的业务还是很精通的,“每年定额五十亿金龙,按月缴付。这是定景之乱后定下的,数百年来从未更改,下港一般不会拖欠短少。”   才五十亿……   高德冷笑,下港有近千万人口,进出口贸易占了坠星海三港海贸将近一半的量。之前他截住的海金号货船,不算那部魔械,其他货物总值就超过三千万金龙,那还是艘不到万吨的小商船。全年进出下港的万吨商船没有三千艘也有一千艘,粗略估算全年贸易量超过一千亿金龙。海商至少是赚对半,落到朝廷手里的才百分之五……这还不包括不在下港装卸货物的走私贸易。   “离明年春解还有……三个月,”高德决定赌了,现在的形势很明确,如果他在坠星海不尽快拿出实在的东西,哪怕是女皇都难以保住他。   “臣愿立军令状,”他拱手朗声道:“今年末月,哪怕下港不缴商税,臣的提督衙门也会补上。到明年春解,不管是下港缴纳还是提督衙门缴纳,臣保证下港商税不会短一个银角!” 第254章:这个BOSS才值得全力以赴   “下港之事,岂是区区五十亿商税的问题?”   高德的表态并未赢得群臣喝彩,反倒迎来声声嗤笑和道道鄙视目光,大学士张怀远驳斥道:“朝廷缺那点金龙么?五十亿不过是容其自治的筹码。与下港生乱的后果相比,朝廷收不收得到五十亿金龙完全是疥癣之患!”   吕适行竟也点头附和:“若是往日倒还罢了,现今的局势颇为紧张。只是松州战事,军费就以百亿计,朝廷不补贴五十亿稳住下港,就已算好的了。”   高德哪会不知关键在于下港魔人而不是多少商税,既已豁出去了,就不怕赌本大小。   “微臣可再立军令状!”他向女皇道:“若是微臣主掌坠星海期间,三港作乱而微臣未能弹压,以至于祸乱中京,便取微臣这项上人头以谢天下!”   嗡嗡声四起,高德这俨然是豪赌的姿态终于让群臣震动。   “侍中啊,”吕适行赶紧劝解,同时也是提醒:“你这令状是不是太苛了?若是零星魔人在中京作乱,那也是祸乱中京,莫非那时就拿侍中的人头么?”   “高德你莫要这般狂妄自大,”张怀远看似挤兑,其实也在拉高德回头。“别说三港,只是下港作乱,便不是你区区人头平息得了的。”   “就算下港作乱,让他们冲着微臣来好了。”高德看似向女皇进谏,实则回应两个大学士。“若是微臣弹压不得,取了微臣人头,自然能安定下港人心。”   “高德!”   女皇呆呆瞅着高德,大概是被高德这番豪赌惊住,到现在还说不出话。远坂爱倒是忍不住了,厉声呵斥:“你何德何能,想以一人之力揽下三港之事?”   我还不是被逼的吗?   高德也没看她,朝着女皇躬身再拜,拔高声调几乎是喊了:“微臣只知忠君报国,个人廉耻乃至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微臣是位卑力弱,但微臣之志如燃魂之火,可焚一切妖孽邪崇!”   当初解决金钱龟,在黑鲨号里留下魂魄烙印的时候,就隐约想到有今天了。安安静静不受干扰的在坠星海捞义思达战舰,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当时女皇给他摁个坠星海提督的帽子,还以为是掩饰之举,现在才明白钉在坠星海压制三港才是真正目的。   既然女皇把自己当钉子用,跟下港爆发冲突便是必然的,再糊墙也毫无意义。不如再往前迈一步,把钉子变成榔头。自己是有这个决心了,就看女皇对他是不是足够信任,愿意让他放手一搏。   高德也在话里明示了,自己并不是没有依凭的。那夜缠绵的间歇,小丽说过女皇已经知道自己不仅点燃了魂火还传了不少人。女皇对此倒没有他想象中的震怒,觉得是撼动了大明祖制,毕竟她自己就是破坏祖制的典范。她只是忧虑由此而起的变化,不过大明已是满地烽火,高德这边至少还有圣山作保,倒不至于视为叛敌。   若是女皇担忧自己坐大,烧起的魂火会危及大明社稷,对高德不放手,那他只能另做打算了。眼下摆出豪赌姿态,也是对女皇的试探。虽然女皇跟小丽差不多都是稀缺资源,可高德还是对女皇抱有极大希望。这个能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挑起整个天下,还保有纯真天性的少女,应该不会让他失望。   不过就在高德充盈着自信的注视下,女皇居然目光闪烁最后还转开了头,让他心口一分分沉了下去。   就在他以为女皇要驳回乃至回避这个话题的时候,女皇却低低的出声:“是朕把你弄过去的,岂能让你一个人扛起来?”   说着女皇转头直视他,脸颊浮起淡淡红晕,那该是被他的决心感动了。   “朕要你的人头做什么,没必要立军令状了。到时出了岔子,你就滚回来老老实实做原来的事情。除了圣山的支持外,你还想要朕支持些什么?要压制三港,只是区区提督果然不够,朕再委你为三港巡抚……不,总督好了。”   说到这就被包括吕适行在内的群臣打断,纷纷叫着“陛下不可”、“怎可如此”。   “松州战事也未委任总督,而是由朱大都督出征,”张怀远急切的道:“怎可在三港设总督,那不是昭告天下,三港之事比松州战事还要危急,让三港民众人心惶乱么?”   “倒也是,”女皇从善如流,“那就只加巡抚衔吧。”   “臣说的不是这个……”张大学士快跳脚了,其他大臣也跟着纷纷嚷嚷,气势却弱了许多。这边高德也才回过神来,没想到女皇支持他的态度如此坚决,现在是以进为退,逼群臣认同由他扛起这事。   “谢陛下信任!”高德赶紧配合女皇,“大学士与诸公的意见也颇有道理,给微臣再加官职,确有激化事态的可能。臣于名位并无所求,只希望能自兵部那里专款专买,获得必要的军械器具。”   大臣们哪能坐视高德就此得逞,又在张怀远的率领下鼓噪起来,直到吕适行说了句话才偃旗息鼓。   “高侍中在坠星海已是有进无退之势,若是不让他继续顶在那里。三港又会有什么变化,诸公又有谁能出面解决呢?”   女皇板着脸冷声说:“吕大学士此言甚善,高德便是不得力,事情也已到了这一步。谁能替他就站出来,朕愿给予最大信任。不过若是坏了事,那是真要拿人头消灾的。”   至此连张怀远都没话说了,高德也能理解,除开与下港有特别关联的,大多数朝臣是真担心他在三港那边捅出大篓子。作为大明朝堂的脊梁,他们不愿天下有任何大的变化,否则他们所拥有的经验、安全感乃至利益,都会付诸东流。   倒是大学士胡轩置身事外没有掺和,一副隔岸观火的模样。等女皇这边拍板了,他才出面问高德,要他定下末月交割商税的细节。这家伙似乎只关心朝廷的商税,不在意三港乃至坠星海会出什么乱子。   眼下已是末月,离交割日不到十天。下港已摆明姿态高德还在坠星海就没商税,他只得咬牙认下了三亿金龙的任务。   既然背上了业绩,高德要起资源来也就有了底气,兵部不得不答应再给他一批军械,条件是用禁军价格结算。还同意了再从靖海卫里抽调总吨位不超过两万吨的舰船,以及不超过两千人的卫军。   当着女皇的面把各类细节敲定,朝会到日上三竿才散。   “这剧本不对啊……”   通往寝院的廊道里,女皇背着手长吁短叹。“本来是要敲打下他的,没想到还把他托得更高了。”   远坂爱苦笑:“从你与他重逢的那一刻起,剧本就不对了。”   又轻轻扯扯女皇衣袖,“而且我打一开始就不相信你真狠得下心敲打他,你啊,现在怕是脚趾头都在疼他吧。”   说话时还使劲眨眼,让女皇又羞又气的拍她手:“我是脚趾头绷得发疼!”   进了院子,院门落下,羽林卫与侍女隔在门外,女皇靠着门叹气:“看到那些弹章才明白,他到底置身于什么环境,面对着什么压力。可笑我还想着敲打他,他已经是在拼命了啊。”   低下头,脚尖划着圈圈:“他拼命的样子,真是好帅……”   远坂爱翻白眼:“陛下说的应该不是滚床单的事情。”   “决定了!”   女皇突然轻快的蹦了蹦,“今晚再去找他!”   “陛……小姐!”远坂爱真生气了,“矜持点啊!”   “谈事情谈事情,”女皇摆着手否认,嘴角却早已轻舞飞扬了,“正经的事情。”   日头升到最高处,又渐渐落下,直至洒落金霞,与隐月共辉。   高家小院里,高德愁眉不展,连高苗尽心张罗的晚饭吃着也不香了。   午饭还是挺香的,高德也是心气昂扬,整个下午都在用通讯器联络各方落实布置。   等到事情全安排下去,闲了下来,现实感渐渐沉到心底,高德这才猛然惊醒。   不到十天之内,就得筹足三亿金龙!   三亿……   半年前他还是处于欠债三百金龙就吃不下饭的状态,上午他是怎么在女皇面前认下了这笔换成金龙票足以砸死他十次的恐怖债务?   而且这还只是个开头,明年全年他背的“业绩”是五十亿金龙!   更可怕的是,这些“业绩”他得从海塔会乃至血塔会那帮魔人的嘴里挖出来,得面对他们的疯狂进攻。   哎,冲动了……   高德敲着额头,恨不得今日朝会只是梦境,敲着敲着时间就回到了昨天。   正焦灼得胃都有些痉挛,高苗把他拖去看电视了。   “话说这松州的天象啊,最近颇为神奇,暴风雪连绵了大半个月,当地交通通讯全都断了。”   电视里,原野电视台正在播放特别报道,主持人竟然是左大道。这家伙也终于抛开了前半段人生,在高德给他强加的人生道路上撒腿狂奔。   原野电视台现在不只是作“走近自然”这档保留节目,还跟其他大牌电视台一样开始播报时政。不过听左大道说到的松州新闻,不仅隐瞒了官兵在松州大败,连经略李效成都生死不知的消息,还把魔人在松州卷起的暴风雪说成是自然天象。这家伙显然搭上了都察院的线,成了都察院掌控舆论的工具。   也好,在大厦将倾之前,还是让大明子民再多过几天安宁日子吧。   看着电视,听着高苗跟何灵灵还有灰豆芽们嘀咕驯象所里的见闻,高德心中的焦灼也渐渐消散。   守护亿万震旦人这种崇高使命他仍然不觉得自己扛得起,只是为了混退休金也太自私和矫情,守护身边亲人这个目标终究是实在的,可以让他内心安稳,顶住在朝会上的夸口。   弯月当空,高德在卧室里伏案疾书,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他习惯了将自己的谋划落在纸上反复检讨。   将提督衙门的水师营拆掉,分设上中下三营,外加亲兵和匠户两营,这样手下就有了完整的五营编制。   上营是四艘巡防舰,负责处理重大威胁。牛得禄在这段时间里兢兢业业,表现不错,可以给他奏请参将之位,继续统领这支小舰队。   中营拱卫提督岛周边海域,日常巡逻稽查就交给下营。这两个营都是陆海合一,开船的水手炮手与跳帮稽查的步兵整合在一起。   从靖海卫和皇港海巡那里选几十艘快艇分给中营下营,快艇需要满足诸多条件,速度足以追得上一般货船,火力能切实威胁到货船,防护至少能挡住轻重机枪,航程不能太短。还得有在坠星海单独行动的能力,这么一来个头不能太小怎么也得二三百吨。   把善于交际的刘小胖调过来统管中营,顺带也挂个提督经历的头衔。王昆仑则奏请个参军头衔,管理衙门日常事务,这个头衔是他该得的。自己跟王昆仑都不在提督岛的时候,就由刘小胖代理衙门事务。   下营么……高德决定交给吕九眉管,继续让她闷在亲兵营里是浪费人才。下营承担的任务最重,就跟驯象所的鉴证一样。只不过每次出动不是收尸而是抢钱,同时准备着战斗。让这么个女孩子吃土喝风海上跑,高德也有些过意不去。不过瞧在吕九眉在岛上待得磨皮擦痒,成天抓着亲兵对练,打得那些大男人鬼哭狼嚎的份上,高德觉得这个决定应该是双赢的。   这只是官面上的布置,高德觉得完全以提督衙门的身份掌控堕星海,三港魔人……别说是魔人,只要是海商都会同仇敌忾,到时候面对的反扑必然异常强烈。所以还得在官面身份之外再布置一手,以魔人对魔人。   高德把主意打到了还是俘虏的铁中玉身上,原本他计划回提督岛后,就发起一次突袭行动,瓦解海金铁锈两方的联合攻势。现在看来,铁锈帮倒是个不错的突破口,可以作为官面之下的另一只手。   那么回去后先得把铁中玉拉进绝魂谷……   想到这,高德醒悟这些天都没怎么进绝魂谷了,倒不是说想念小楚,一个人工智能有什么好想的,关键是如今更需要小楚帮忙。   放下笔揉揉有些酸涩的眼皮,高德手按混沌之鳞,即将激活手办时,没来由的生起某种预感。   万一小丽恰好来了,那不是原形毕露?   念头刚起,窗户咔哒轻响,是谁丢来一枚小石子。   还能是谁……   高德推开窗户,一只纤纤素手自上方伸下,让高德既甜蜜又痛苦的清冷嗓音传下。   “痒痒挠,快到我的手里来。”   很好,终于从指向不明的“私人用具”,具体到痒痒挠了,这是晋升了啊。   高德握住小丽的手,被她轻盈的提出窗户,牵到了屋顶。   “我来找你,是听说你在朝会上夸下了海口,”小丽轻捋发丝淡淡的说着,前日的缠绵让两人关系大变,再没了往日的隔膜,至少高德可以大大方方的欣赏美景了。   “你可真是能啊,”小丽嗔道:“敢顶下这么大的雷,往后我说不定会去松州,没什么空暇照顾你,要遇上强敌该怎么办?”   “只要不是那种……魔神黑器,就算是调和者我也应付得来嘛。”高德揽住她说:“倒是你要小心,不管去哪,都得面对顶级的敌人,可不要太轻敌。”   “别担心我,”小丽说:“今晚我是来帮你谋划一下,就怕你不管不顾直接在坠星海大干特干。”   高德想了想,刚才的谋划并没有牵扯到自己的根底,可以拿出来跟小丽商量。   还没应下,小丽又道:“不过那之前,还得试试你有没有……耐性。”   怀里的身躯骤然升温,让高德的呼吸也变粗了。他咕嘟吞了口唾沫,觉得三亿五十亿、海塔会血塔会都不算什么了,这个BOSS才值得他全力以赴。 第255章:突袭下港铁锈人改命   夜幕还未褪尽,高德已经坐旋翼机回了提督岛,在老古的仓库里与若干人一同整备器具。   “老大你怎么更憔悴了?”毛绒绒天真烂漫的问:“去的时候还只是鱿鱼干,嚼嚼还是有水的,回来就完全是一条柴了,面君真的那么辛苦?”   面君不辛苦,打BOSS很辛苦啊。   虽然很早就打开了禁忌之门,但真正尝到禁果还是在藏龙岛上的密室PLAY。小丽用极力维持的凌波脸考验了他半夜耐性,俨然是食髓知味了。   当然,他也是。   如果不是小丽跟他在拂晓都各有要务,他还真想刷上一整天。   “别扯淡,”他呵斥着转移话题,“准备得如何?”   “放心,准备得妥妥的。”灰豆芽拍着近乎没有的胸脯说:“传送测试做了三次,让牛胖子专门开着重明号绕着岛打转。试出了最近距离是十里左右,精确到所见即所到。”   “这玩意真是好使……”她又拍拍旁边的传送器,“隔着上百里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我觉得这个能力比传送还厉害。下港修造厂的动静全都落在眼里,他们的确正在聚集人手搬运物资,还有好几艘打着海金货行旗号的船停在那。”   这几乎等于千里眼的能力并不来自上面这部传送器,而是下面的控制杆。作为原本的跳帮传送器,就是由控制杆进行观测和定位,再由传送器把人跟东西丢过去。   灰豆芽搓着手说:“行动吧老大,咱都等不及大干一场了!”   高德扫视四周,以吕九眉为首,还包括了李蓉娘的行动小队已经就位,正等待他的指令。二十多人身着全套特制护甲,这是老古刚来岛上的时候,高德丢过去的设计,到现在也只凑出了这么多。   护甲全封闭设计,从头盔到战靴都近似刑天风格。不过头盔大些肩甲小些,毫无装饰,不仔细看很难看出跟刑天的关联。护甲涂了哑光黑漆,臂腿以及各处关节缝隙镶嵌了金色胶条。加上活页结构,确保激活恶魔躯壳时不会撑坏护甲,运用恶魔之力时不会被敌人根据魔光分辨出属性。   这套护甲只能叫护甲,不仅重量全由人自己承担,还没有生命维持、战场态势、通讯乃至自我修复等等功能。材质也是稍稍高级一些的竹钢陶钢,跟高德穿的有器灵的战甲完全不是一回事。   高德倒是想武装出一支由正牌战甲组成的小队,可原版战甲极为珍稀,他能在羽林卫仓库搜刮到一件已经是侥幸。量产版的战甲嘛,刑天和羽林卫倒是有模械,不过二者都不可能将战甲外泄。最关键的是,除了刑天和战仆以及极少数特殊凡人,一般魔人根本激活不了器灵。   他只能用这种外表看起来有些像战甲的山寨货充数,吕九眉等人却不在意。对他们来说,手腕上的力场盾已经是防护利器,再加上这身护甲,寻常枪弹都已不惧,何况危急关头他们还有挂在腰间的魂灯,有魂灯就能支持他们燃烧魂火,用出强过以往数倍的恶魔之力。   “准备好了?”   高德问,吕九眉和李蓉娘同声应是,戴着头盔看不到面目,不过头盔眉心还有胸口的暗灰编号是不同的,当然高德是靠超脱视野看到的魔光轮廓分辨。   每个人腰间不仅挂了魂灯,还有手枪、冲锋枪、短刀短剑短斧之类的随身武器。轻机枪、爆雷枪之类的武器背着或者扛着,地上还有火箭筒、重机枪、炸药包之类的装备。   “你呢?”   高德再问旁边另一个人,那人也身着全套护甲,腰间有魂灯,却没任何武器。   “准备好了,提督大人。”   那人低低的说,语气还有些彷徨。   这是铁中玉,最初带队袭击提督岛的铁锈帮小头目。被抓住之后,在高德的“教育”下,已经弃暗投明。这次行动除了充当向导外,高德还希望他发挥更大的作用。   “铁锈人会不会被赶尽杀绝,责任就落在你的肩上了。”   高德看出这家伙还很忐忑,既不安慰也不劝说,而是强硬施压。   铁中玉反倒坚决了许多,“小人会努力的!”   高德点点头,最后审视自己。此时他身上已经套好了嘤嘤战甲,旁边立着郭瑞德战甲,表情符金瓜锤与郭瑞德战锤挂在战甲上,还颇不配搭的背了块陶钢盾。   钻进郭瑞德战甲,咣咣套好,高德也不废话,拎着铁中玉进了传送器。   嗡嗡振鸣让地面微微震动,吕九眉等人下意识远离那部像大号电梯的传送器。等振鸣化作无形冲击波揉搓过身心,传送器里再无动静。   “我早就说过的,”毛绒绒推开门,看着空荡荡的传送器说:“不会出问题的。”   只穿了身软甲的灰豆芽回头招手:“吕大姐,还有李小娘,该咱们了。”   下港,大明最为奇异之处,以港口为枢伸展出去条条大道,却并不规整匀称。装设豪奢的高楼沿着大道铺开,将片片低矮如棚屋的区域挤进盘织街巷里。拂晓时大道两旁街灯依旧明亮,棚屋不仅没有灯光,连晨光都被高楼挡住,依旧是置身夜色的荒冷迹象。   就是在片片荒冷棚屋之中,一股股人流涌出,奔向高楼之下大道之侧。扫街的、卖报的、摆摊的乃至乞讨的,给似乎延伸到天际的庞大城市抹上每日第一缕活力。   紧靠着港口的区域人流更为密集,不过这些人却不是自城市之中涌出,而是从港口左右像是火山坑的巨大深坑里漫出。这些深坑有大有小,自上方俯瞰,能见坑中层层螺旋,深达数百米。每层都有无数孔洞,人流正是来自孔洞之中,宛如巨大的蚁穴。   这些深坑看似奇异,却是下港的发端。深坑不是人工挖掘,而是自然天成。最初的下港就只有深坑加上港口,后面的高楼大道,无边棚屋,都是由这里伸展出去的。   以前高德并不知道这些深坑的由来,只以为跟坠星海一样都是流星砸出来的。现在他倒是明白了,这是什么“天绝炮”轰击黑鲨号时造成的……附带伤害。   “时间正好,他们马上要行动了。”   三港都是深至少上百米的断崖式海岸线,只是被山峦河流隔开为三个区域。下港这边的海岸线最长也最平直,还与流经中京的通天河相连,因此成了最大港口。   下港南侧,远离商船泊位的海岸边,几座干船坞之后就是座坑洞。与其他坑洞相比并不大,但也有二三百米直径,露出地上的部分有近十米高,很像一座巨大碉堡。   某座干船坞里躺着艘只有龙骨的小型货船,晨光投下,让货船的阴影罩住半个船坞。阴影里,铁中玉低声说:“至少三分之二的人都聚起来了。”   套着两层战甲,宛如魔思达的高德点头,摘下双手锤朝坑边走去。铁中玉忽然拉住他,用哀求的语气说:“大人可不可以先别动手,让我去劝劝我叔?”   高德停步,转头盯着铁中玉,眼缝里血光闪烁,宛如恶魔。   “好……”   高德说着抓住铁中玉胳膊,“那你先上。”   说话的同时手臂猛然一抡,把铁中玉高高扔起,直接飞出了船坞。那家伙拉出一道抛物线,朝着船坞与仓库之间的空坝落去,同时拉出了变调的惊恐叫声。   高德双手握住战锤,跨步下蹲,再奋力一跃。地面轰隆开裂,他也如冲天炮般飞起,追着铁中玉而去。   落地时只是微微下蹲,依旧在石砖地面踩出大片裂纹。而此时人群正朝在地上摔个仰八叉的铁中玉围去,高德这一砸落,令得现场数百上千人同时呆住。   “高德——!”   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来自远处台上的一个铁额人,应该是铁中玉说到的同辈铁中石,在铁锈战塔里的地位比他更高。   “那是高德!”铁中石高喊:“保护塔主!”   铁中石身边的铁面人就是铁锈战塔的塔主,也是下港修造厂的头目铁柱。此人倒是有胆气,见到高德的第一反应是拔枪,接着才醒悟区区手枪没什么用处,左右环顾,想要招呼部下。   “四叔!塔主!”   得亏高德砸落,铁中玉才没被一拥而上的人群擒获,他一跳而起,摘下头盔喊道:“我是小玉!我有大事禀报!”   铁柱……小玉……你们铁锈人不管是大名还是小名都取得很随意呢。   高德掂着手里的大锤,没有出声,也没急着动手。他还有时间留给铁中玉,虽然他并不觉得铁中玉能成功,有些事情不见血不死人是解决不了的。   “你竟然投靠了朝廷!”   铁柱终于拔出了枪,却是指向铁中玉:“那么你不再是铁锈人了,铁锈人里没有朝廷鹰犬!”   “塔主——!”   铁中玉连扑带爬的冲过去,到了台前才被铁柱的亲卫挡住。此时铁锈人已经如潮水倒卷,朝着仓库方向退去。   “不管是给谁做事,我们铁锈人求的不就是摆脱铁锈病,做回正常人吗?”   铁中玉知道时间紧迫,一口气把准备了好些天的说辞喊了出来。“塔主你该知道在下港这里咱们是不被当人看的,给大人们卖命是什么下场你也清楚!”   “给大人们卖命了几百年,我们铁锈人的命运有什么改变?完全没有!”   “几百年来,我们铁锈人既没有摆脱铁锈病的折磨,寿命还一代代减少。大人们还让我们把死去的祖宗们也折腾起来,让我们的活人死人一起给他们卖命。”   “大人们最初的承诺做到了吗?除了给一块地方让我们苟活以外,更重要的承诺完全没有兑现!大人们或许没办法完全解决我们的铁锈病,但至少能做点什么,不管是延长寿命还是减轻痛苦,至少应该做点什么,结果呢……”   喊到后面,铁中玉泪水也下来了,“想想小梅,她才十五岁,就因为魔气入脉成了铁像。塔主你抱着她去求大人们,然后空手回来了。你跟我们说小梅虽然没有救活,但她去得很安宁。可我知道,她被某位大人当做藏品要去了,就摆在那位大人的办公室里!”   “我不是怪塔主,我知道塔主也很痛苦,但为了整座塔的兄弟姐妹,为了所有铁锈人,你不得不屈从。那天夜里,我瞧见你流泪了,你在打自己耳光……”   “闭嘴——!”   铁柱骤然癫狂起来,咆哮道:“闭嘴闭嘴!”   叫喊的同时他朝着铁中玉开枪,一口气打光了子弹,只是在铁中玉身上溅起点点火星。   “你懂什么!?”铁柱丢下手枪,抢过铁额人的暴雷枪,一副誓要杀死铁中玉的模样。“你以为投了朝廷就能解决问题了?你到底有多蠢啊,居然会这么想?这只会让我们铁锈人死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我们铁锈人最终会摆脱铁锈病的,但不是现在。得等到圣山完蛋,天下重来的时候。现在我们只有忍,只有我们忍下去,我们铁锈人才会延续下去,等到迎来希望的那一天!”   枪口骤然转向几十米外的高德,铁柱咬牙切齿的道:“朝廷背后就是圣山,圣山会帮我们魔人?你必然是被他控制了心灵,没有关系,我会帮你挣脱他的束缚。”   “高德,我知道你很强……”   铁柱显然是护短的,把矛头转到了高德身上。“但这里是我们铁锈人的地盘,不要以为上次交手我们就已经出尽了底牌。今天你既然一个人跑过来,那就是自投罗网。”   咚声枪响,雷弹没射中高德,而是在半路被铁中玉挡住。这一枪轰在他的脸颊上,半边脸顿时血肉模糊,连一只眼睛都被能看穿前后的大洞吞噬。   “小玉——!”   铁柱失声惊呼,被雷弹打成这样,哪怕是铁锈人也无法恢复如初,他脸上的铁面具和铁中石的铁额就是证明。   铁中玉踉跄着退了两步,依旧顽强的直直立着。脸上伤口处溢出缕缕绿光,那是疫魔之力在修复血肉,但因为伤势太重,根根芽苗般的肉丝挥舞着始终难以凝结成型,看上去格外狰狞恐怖。   下一刻,绿光中渗出暖白光辉,渐渐炽亮。很快白光吞噬了绿光,也驱散了肉芽,让他整个人散发出完全异于刚才的气息。   “你这是……”铁柱讶然的说不出话。   “你这是中了什么邪魔!?”铁中石说出了铁柱没说完的话。   “邪魔?”白光裹住铁中玉半边脸,感受着魂火的烘烤,他从容了许多,以至于轻轻笑了起来。   “原本的我才是邪魔吧?”   “这是魂火,”他压低了声音,“这是提督大人给我带来的改变,我看到了铁锈人摆脱宿命的希望!” 第256章:下港大人的注视   白焰在铁中玉半边脸上飘摇,铁柱先是一惊,再变得凝重,铁中石却是嗤之以鼻。   “还以为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他不屑的道:“结果就是玩烟火的障眼法,这叫什么改变?”   绿光自身上弥散而出,铁中玉跳下木台,手臂铿锵弹出两截泛着铁锈的长刃。   “你们去抓住小玉,”他招呼还留在台下的卫士,“我来对付高德。”   “小石!”铁柱惊醒,“你疯了吗?”   “不要被他在藏龙岛的表现吓住,”铁中石嘿嘿冷笑,“那时候他头上有圣山的人,他根本就是狐假虎威!除了这招障眼法,他根本不足为惧!”   铁柱哪信这话,正要下木台拦住他,白焰轰然升腾。铁中玉挥着如火炬般的拳头,一拳一个,揍得卫士倒撞而出。卫士撞在木台支架上,支架碎裂,木台前半截轰隆崩塌。   木台垮塌前铁柱机警跃起,沉沉落地,见到几个卫士胸口上白光细丝游走,侵蚀得他们的铁锈护甲难以凝结复原。那些光丝似乎还在烧灼他们魂魄,让他们痛苦在地上打滚惨叫,不由转头审视铁中玉,眼里升腾的震撼再难遮掩。   “只要他们放下心防接受魂火,就不会有事。”铁中玉紧握飘着白焰的拳头说:“他们还会挣脱铁锈病的束缚,就像我一样。四叔,好好看看我,我已经跟以前不同了。”   “送走了铁锈病,又迎来这烟火?”铁中石回头道:“铁锈病不过是没了感觉,让这火上身是要时时品尝烈焰焚身的滋味?”   下一刻他朝着高德疾冲而去,同时扬声喊道:“塔主快逮着小玉离开!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是凡人之火!”铁中玉还在努力劝说,“是凡人唯一能靠自己抵御混沌之力的方法,就像大明皇帝坐在社稷之座上一样……”   “是靠自己吗?”铁柱盯着已经冲到高德身前的铁中石,那家伙的臂刃在那如魔思达的钢铁巨人身上刮出片片火星,藏在战甲里的高德只当是蚊子骚扰一样轻飘飘的应对。不仅手腕上的力场盾和背上的大钢盾都没动用,连大锤也一直拄在地上,明显是在给铁中玉时间。   “这火难道不是高德传给你的?”他淡然的道:“既能给你,也能收回,还能借这火的关联控制你们。这跟下港的大人们控制我们铁锈人有什么区别……不,有区别,比大人们的控制更直接更有力。高德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让你魂火失控,从魂魄到躯壳都烧作飞灰!”   “不,不是这样!”铁中玉想到了自己的“导师”,是他带着自己跟另外两个魔人在血怒原野里点燃了魂火。整个过程难以言述,但他格外清楚,那是他们三个人相互扶持共同努力的结果。   “火来自提督大人,柴薪是你自己。”导师在他成功之后说的话,每个字都记得格外清楚。“但能否点燃,能燃多旺,能不能持久,全看你自己。”   “他当然不会自揭底细,”更多卫士围了过来,铁柱朝他们打手势:“即便你没受蒙蔽,说的也都是真话,可事关所有铁锈人的命运,我总不能凭你这些话就把大家带上另一条路?大人一直在看着我们,你啊简直太天真了。”   卫士们一拥而上,这次没有直接冲上去,而是纷纷掏出气筒般的武器,喷出浓稠黄雾。铁中玉被喷得满头满脸,咳嗽不止,脸上手上的白焰消散大半。   “这是……”他努力振作,想重新燃起魂火,身体却绿光大作,继而处处鼓胀。很快即便是活页结构的护甲都被撑裂,暴出块块锈迹斑驳的厚重铁甲。   “这是锈气,你忘了自己也用过吗?”铁柱叹道:“有时候铁锈病发作得太猛,变成铁像之前就有被恶魔夺灵的危险,我们就用锈气扰乱恶魔之力。这会缩减不少寿命,但也是不得已。而且你看看,你仍然能被锈气干扰,说明你身上的铁锈病并没有清除,你的……魂火,并没有真正改变你。”   “不……不是这样……”绿光越来越浓,铁中玉的面容渐渐僵硬,等他跪在地上时,整个人似乎都变作了锈蚀铁像,连半边脸颊的狰狞伤口都还维持着原样。   “快把他带走!”在铁柱的招呼下,卫士们用大网兜住铁中玉,正要朝仓库那边拖,轰隆闷响,一个人体高高飞起,越过众人朝着仓库砸去。   那是铁中石,他只是被高德端起大锤随手撩了一下就飞出去了。   踩着沉重的步子,高大身影步步逼近,震慑得卫士们连带铁柱都不迭退步。   “我也知道,就凭几句话不可能让你们改变想法。”   圆形头盔加狭长且斜竖的眼缝,再是圆形的呼吸器,被浑圆而巨大的肩甲衬托着,一点也不显可笑,反而洋溢着强烈的而且邪恶的压迫感。   高德低沉的说:“但我没有足够的时间说服你们,现在你该思考的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到你投降为止,还准备付出多少人命?”   回答高德的是爆雷枪的枪声,先是孤零零的一枪,是铁柱射的,再是蓬蓬无数枪,是卫士们跟着射的。   一发发雷弹出膛之后,弹尾又喷出橘黄烈焰,弹丸再度加速,以至空气中震荡出有如雷鸣的爆音,“雷弹”这个名称正来自于此。无数发足以撕裂陶钢板的雷弹射在高大的魔思达战甲上,却跟寻常枪弹一样,除了溅起点点火星,给看似伤痕累累的战甲涂了一小块白斑之后,再无更多效果,连让战甲晃动一下都做不到。   一轮攒射没有效果,铁锈人们也没太惊讶。不仅是铁柱,那些卫士估计也参与过藏龙岛之战,见识过高德的神勇。   卫士们纷纷丢枪,弹出各式刃器冲向高德,铁柱则去抓大网,要把铁中玉拖走。   高德平端大锤,双手一震,白焰喷薄,大锤顿时变作火锤。再抡圆了横扫,焰火拉出半月之弧,十多个铁锈卫士呼啦啦上天。   摆开马步,高德准备一个大步赶上铁柱,铁柱却自己停步了。大网里白焰再燃,瞬间蔓延到铁柱手上,烧得他不迭松手。   本已变作铁像的铁中玉撕开大网挺身而起,此时的他已经燃作人形火炬,即便是高德都略略吃惊。在他之下还没哪个提灯人能将魂火燃烧到这个程度,除非完全放弃了生念,毫不顾忌魂魄的损伤。   “四叔……”白焰中铁中玉模糊的说着什么,此时高德却难以分心去听。   仓库大门缓缓推开,一尊尊比他还要高一倍的钢铁巨人走出大门,步伐沉重得像在打桩。   “这里不是藏龙岛!”   领着钢铁巨人出门的竟是铁中石,背后有若干钢铁巨人,让他底气十足。“那时候我们的铁锈傀儡还没整备好,才让你占了便宜,这次不同了!原本还要费工夫送上卧虎岛,现在你自己送上门来,真是太好了……哎……”   正说得高兴,被钢铁巨人一脚当头踩中,顿时变作人皮嵌进了地里。   铁锈人格外皮实,这一脚倒不至于死,但还是让大群铁锈人冲出仓库,又叫又撬着,把那家伙从地里撬出来。   这些钢铁巨人也是由若干个铁锈傀儡拼出来的,不过跟在藏龙岛上仓促拼接不同,显得规整细致多了。高德仔细看了一会,才数清楚了每个巨人是由二十个傀儡拼成。脑袋两个,双肩各一,大臂、小臂各二,胸口、腹部、大腿、小腿各三。各处接缝异常自然,除了每个部位都有一张近似面孔的图纹,几乎看不出拼装痕迹。当然总体上还是处处铁锈,像在地下埋了数百上千年。   大约十多个铁锈巨人挟着难以撼动的压迫逼近,旁边铁中玉还熊熊燃烧着,跟铁柱对峙……不,说着什么。   高德深深吸气,再由呼吸器吐出嘶嘶长音。他反手摘下背上的陶钢盾丢在地上,一个滑步跳上去,钢盾在石砖地面磨出一流烟尘,托着高德与铁锈巨人迎面撞上。   其实并没撞上,在即将相撞的刹那间,高德侧身,大锤抡转砸在巨人的膝盖上。这时另一方的铁锈巨人也迎面而来,正抬脚要故技重施,将他踩成铁片。收回大锤再砸已经来不及,高德也懒得躲闪,松开一手取下表情符金瓜锤,白焰中小锤变作大锤,朝上一撩。大锤与巨大脚掌正面硬碰硬,铁锈巨人整条腿崩散成铁锈傀儡,哗啦啦落了一地。   等高德踩着盾牌掠过,两个铁锈巨人都因为少了一条腿而失去平衡,撞在一起轰隆倒地。   铁锈巨人并不只是高大强壮,等高德再砸断两个巨人的腿让其倒地无力之后,他就陷入到连绵不绝的钢铁攻击中。   有漫天飞舞的钢索,有如风扇转动的钢铁桨叶,更多的是巨大铡刀,将高德当做砧板上的五花肉,以极快的频率剁切。这些布满铁锈的器物虽然只是个头大份量沉的凡物,对高德的打击还不如之前的一轮雷弹,可无穷无尽纯粹比拼质量的攻击还是让高德接连硬直,有种一下子应付不上来的窘迫。   “提督大人!”   仓库中又有人在喊:“你自己送上门来真好!免了我们去卧虎岛的麻烦!只要在这里把你解决掉,我们海金货行就算拿不回货物,也是大赚特赚了!”   喊声被炮声吞没,一发发小口径炮弹自仓库射出,穿透铁锈巨人的攻击之潮,在高德身上杂活起团团火星与烈焰。   这是射速极快的机关炮,还不只一门,即便打不穿高德的战甲,也让他更难以应付。片刻之间,他就被几个铁锈巨人倾轧而下,困在由巨人编织起的钢铁牢笼中,还被炮弹以及桨叶等武器不停鞭打轰击。   “就算你说得对,”仓库外远处,铁柱看着被困住的高德,摇头说:“可你信赖的这位提督大人如此莽撞无智,哪是可以依赖的人?”   裹住铁中玉的魂火减弱了许多,但还是遮住了他的面目乃至身形,连声音也变得含混不清,似乎说了句什么。   铁柱没听清楚,侧身要问,几道烟迹急掠而过,落在铁锈巨人身上。地板不断震动,烈焰冲天而起,将若干巨人尽数吞噬,动静比仓库里的机关炮大得多。   “火箭弹!”   铁柱抽了口凉气,循着烟迹来处一看,却是若干穿着与铁中玉相同护甲的人,显然是高德的部下。   这些人不仅有火箭筒,还架好了轻重机枪。由火箭弹开路,密集弹雨向仓库中泼去,里面的机关炮阵地顿时一片惨叫。   爆炸与枪声还只是个引子,紧接着船坞之外的泊位,一团团烈焰升腾。修造厂乃至海金货行的船相继爆炸,那是准备运载人员装备进攻卧虎岛的船。   “你们是怎么潜入这里的?”   铁柱心神恍惚,却在此时想到了这个问题,“天上地上海上都有哨探严密布防,连水下都设了听筒,就怕官兵用水下舟突袭。”   “我们没必要潜入,”铁中玉这时的话倒说得清楚,“直接就这么来了,凭空就来了。”   铁柱眼瞳紧缩,“难道是……”   “四叔,”铁中玉点头:“你猜得没错,修造厂这里没有安全可言,继续与提督大人作对,必然会是被提督大人第一个消灭的战塔……不对,该是第二个,第一个是黑鲨战塔。他们是什么下场,海金战塔的唐塔主肯定清楚。”   铁柱沉默,铁中玉猛然将他扑到。一发火箭弹掠过,将远处正挣扎着直起上半身的铁锈巨人又炸得躺倒。   白焰裹住铁柱,让他发出惨烈呼号。   仓库里炮声枪声不断,自仓库两侧涌出大队魔人,也都是披挂齐全,魔光闪烁。   “拖住他们!”   海金货行的头目呼喊道:“大人们很快就会赶到,到时候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修造厂这座天坑附近枪炮大作,焰火魔光绽放,几里外的高楼顶层,某个罩在迷雾中的身影将这番乱象看得一清二楚。   “难得啊难得……”   迷雾低沉的自语,“这还是朝廷第一次在下港动手,真是稀奇。”   桌子上像是骷髅头制品的电话响了,由腿骨雕琢的听筒凭空飞起。   “我在关注……”   迷雾对着小一号有如婴儿骷髅头的话筒说:“再观察几分钟,确定没有圣山的人再出手。我出手时,你们注意掩护。”   挂了电话,迷雾开始凝结,先是腿脚,再是手臂,眨眼间变作个身着巴托式猎装,头戴圆顶礼帽,左眼还挂着单片眼镜的年轻男子。虽是洋人装扮,却是黑发褐眼的震旦人。   手中一抖多了根拐杖,男子推开窗户,注视着修造厂方向,身影又开始模糊。   远处海面上忽然响起炮声,含着警告意味的汽笛长鸣,让男子下意识转头看过去,眯着眼睛,不爽的哼了声。   那是四艘战舰,正在港口外排作一字长蛇阵,拦住了最繁忙的航道。 第257章:这记耳光是个通告   股股水柱在港口外升起,挂着“高”字提督旗的四艘战舰在做警告射击,高亢汽笛也是一波又一波始终未停。   高楼顶层,礼帽男子注视着远方的模糊舰影,缓缓伸直手臂。拇指翘起,食指中指瞄准,那只戴着单片眼镜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看似玩笑般的手势,却在高楼之上搅起了凌冽气流,眨眼就汇聚成雾气涡流,高踞天空,似乎即将发动强大到难以想象的攻击。   桌子上的骷髅电话忽然嗡嗡振鸣,血红、碧绿、莹蓝、绚紫四色交织闪烁。男子嘁了声放下手臂,天上的涡流也随之散去。   “腾骧卫来了?”   这个消息让男子有些意外,“那个小丫头真的要对下港动手?”   正说话时,自天空传下密集的嗡鸣声,那是数量颇多的螺旋桨飞机汇作一处的战争之音。片刻之后,四五十架飞机分作两层,战斗机在上轰炸机在下,以疏松的战斗队形自西面而来,奔向东面的无尽大海。   男子握着听筒,目光紧紧盯着那些明显载有炸弹的飞机,直至它们在港口之外掉头回来,又一次掠过高楼。   “是啊,警告,这是警告。”男子不悦的嘁了声,对着话筒说:“小丫头以为出动腾骧卫就能镇住我,还真是狂妄自大。”   “我知道……”对面说了什么,让男子不得不换了语气,“真要动手就不是腾骧卫来了,而是圣山之女带着圣山战仆,小丫头带着候补刑天来了。半个时辰吗?好,我就忍半个时辰,就半个时辰。青龙,记着这是你的决定,记着这是下港第一次被朝廷如此侮辱,到时候别把账算在我白虎身上。”   挂了电话,看着战机再度回转,又一次自窗外天空掠过。男子极度不爽的低哼,坐回办公桌,重新变回一团迷雾。   修造厂里爆炸四起,硝烟冲天,却没遮住天海,天空机群海上战舰的动静都清晰可闻。   铁柱一脚踹飞铁中玉,几缕白焰沾在身上四处游走,被他体内溢出的绿光吞噬。但与此同时,他的半边脸颊扭曲抽搐,闪过各种表情。   “小玉……”   铁柱看着铁中玉,开了个头却再没话说,转身急奔而去。   仓库前白焰巨柱猛然升腾冲天,已经堆成一座小山的铁锈巨人在焰柱中崩裂分解。待白焰收缩,裹着高大武士如人形火炬,周围已无铁锈巨人还是完好并且站立着的。   “还有谁——!”   一手大锤一手短锤,高大武士仰头呼喊。机枪弹道、雷弹轨迹以及火箭弹自左右和头上飞射不绝,如焰火羽翼洗刷着仓库。就算有人还有勇气站出来,也没那个力气了。   “那么……”   跟预料一样,铁锈人和海金货行都丧失了斗志。自己的神勇只是其次,天上的战机和海上的战舰才是关键。   “撤!按计划撤退!”   高德转身狂奔,把大小锤挂回原位,掏出通讯器发令。   他又问吕九眉:“东西送到了吗?”   “才收到的报告,已经安置好了。”吕九眉汇报时不忘带上自己的部属,“梁大甲带人干的,他做事可以放心。”   “接应的船呢?”高德继续审查细节。   “已经靠岸了,四艘快艇,一艘没少!”负责掩护退路的李蓉娘报告。   “走走走!”高德吆喝,然后猛然止步回头。   “铁中玉——!”   他这才记起还有个重要角色,好在对方正好破开硝烟,背上还背了个人。   从铁中玉露面到所有人登上快艇,不到二十分钟,下港修造厂的几处船坞和停泊的几艘货船就陷入火海之中,核心仓库也被硝烟吞没,隐约露出的部分就如战争废墟。   远离仓库,靠近后方天坑的小楼上,铁面人铁柱目送四条洁白浪迹急速远去,吐出口长气,失落与无奈之外,还有些微释然。   腰间忽然嗡嗡振动,铁柱拿起通讯器,惊讶的咦了声,这不是他的通讯器。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接通了。   “四叔,石头哥在我这。”是铁中玉,前半句让铁柱又松了口气,后面的话则让他不迭抽气。“快让所有人退回去,退到家里,越快越好!”   另一人登上楼顶,是个眼眉阴郁的青年,见到铁柱正对着通讯器下令紧急撤离,他冷声道:“修造厂的火不救了吗?这可不只是你的产业,铁柱塔主。”   “现在还没到安全的时候,还有更大的危险。”铁柱敷衍道,此人是海金战塔的塔主。刚才他集结人手,就是与此人汇合,一同突袭卧虎岛,没想到被高德抢了先手。   “什么危险?”姓唐的塔主语气异常不善,“天上的飞机和海上的战舰?你以为他们真有胆子对下港动手?不过是朝廷虚张声势,给那个高德撑腰而已!”   “大人们在盯着呢,”他冷冷看着铁柱,“之前你应对不力,现在撒手就跑,你是不是被你的人说服了?别以为最开始那些景象我没看见,高德那家伙是来拉你入伙的!”   “唐塔主……”   铁柱的语气也变得沉冷,“我们铁锈战塔又不是你海金战塔的部下,只是奉大人之命配合你们罢了,哪来的资格审查我们?而且今天的正主不该是你们吗?怎么就躲在仓库里,都没用上真本事?”   “我们的重武器都在船上!”唐塔主气得几乎跳脚,就在远处的泊位上,四艘快速货船笼罩在滚滚黑烟中烧得旺盛。不时还炸开团团烈焰,正是船上的武器。   天上的机群不再盘旋,回头朝着西方飞去,海上也再没了炮声和汽笛声,但下港在港口这边区域仍然没什么动静,刚才在天空聚起的涡流并未再现。   “大人们……也认了吗?”   看出了在这处战场之外更高层次的博弈,唐塔主顿时变得沮丧,“怎么会?大人们放弃了这次行动?”   “塔主!“曾经在藏龙岛出现过的那个师爷爬上了楼,气喘吁吁的举着通讯器,”大人找你!”   唐塔主接过通讯器,姿态恭谨的一阵嗯嗯啊啊,虽然语调谦卑,抑扬间还是听出了强烈的情绪变化。   等通讯中断,此人的情绪就跟刚才的铁柱一样,失落而又无奈。   不过释然是没有的,他恨声向师爷下令:“起爆!”   四艘蒸汽摩托艇破开海面,朝着港口外的战舰急速靠近,领头那艘艇上,高德的大手像是拍婴儿般一一拍过三个队员的肩膀。   “你们干得不错,”高德的赞许发自心底,对方做的事情他都未必敢做。   “小人可不敢当,”胸口涂着灰暗“梁”字的队员说:“小人能有今日,都是大人提携,小人甘心为大人效死!”   另外两人也同声道:“愿为大人效死!”   这是梁大甲,还有当初跟他一起点燃魂火的两人。从藏龙岛偷偷运出一枚噬天雷,转运到“毕方”号战舰上。等战舰靠近下港,再由拖曳的水下舟……也就是小型潜艇运到修造厂,将其沉到海底。整个过程,都是由梁大甲三人负责押运。   既然在藏龙岛洞悉了海金货行的计划,不奉还一二那可不行。不过高德虽然知道对方可以直接遥控噬天雷,却不确定对方是否能侦测噬天雷的具体位置,所以为安全计,从头到尾他都没靠近到噬天雷。转运布设的事情,就只能交给心志坚韧的敢死队员了。   “好了,这次不用死。”高德快活的道:“以后就不用再这么冒险了。”   “老实说我可还没明白,”毛绒绒也在这艘摩托艇上,之前她负责的是炸船,炸得是爽快,炸完了又觉得无比空虚。“你之前不是说过最多十分钟就会有下港的大人物出面么?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还以为又能见着什么大场面了。”   “你就那么想我去死么?”行动顺利,高德开起了玩笑,“我虽然很厉害,可下港里跟我差不多厉害的人还有不少,几个打我一个,我可未必能打赢啊。”   这只是针对调和者而言,调和者还只是海塔会里顶尖战塔的塔主,还有个层次比他们更高,至少是能驱动魔神黑器。那个层次连小丽和姚婆婆都颇为忌惮,还得圣山长老出手,换上他必然得闻风而逃。   “更别把今天的行动看做只是我们这些人出手,”高德又唏嘘的道:“为了凑齐必要的支援,我的牺牲很大啊。”   牺牲的确很大,跟小丽谈到支援的时候,小丽说由她或者姚婆婆出手震慑就是王对王了,难保与下港撕破脸皮。为稳妥计,最好只出动腾骧卫,也就是空军四卫里负责拱卫中京的部队。把他们集群作战的训练计划调整一下,搞个紧急出动就行。   两人是在床上讨论细节的,说到这小丽又有了兴致,以“一次一圈”为由,逼迫高德不得不全力以赴,换来了腾骧卫的十来圈巡飞。   “哦——?”没想到灰豆芽竟然听出了些许味道,发出了暧昧的声音。   高德赶紧更正:“天上的支援只是次要的,关键是让牛胖子有胆气逼压下港。”   灰豆芽被成功带偏了,点着头说:“的确呢,以往打死牛胖子他都不敢做这事,现在……估计他能当做自己的伟绩吹上一辈子。”   必然的……高德暗暗喟叹,再看看正给铁中石疗伤的铁中玉,心说这次行动让不少人都突破了自己的极限,算是个好的开始。   “下港必然会报复的,”吕九眉摘下头盔,梳理着长发,柳眉微蹙。虽然她是个男人婆性子,但女人天生的纤细敏感并未完全丢掉。“就为了挫败铁锈帮跟海金货行的突袭,狠狠打了下港一耳光,还让朝廷出动飞机震慑下港支援我们,感觉有些……”   “划不来吗?”   高德笑笑,他知道部下必然会有这样的疑问。“这的确是打了下港一耳光,不过他们是不是要报复,就看他们有没有品出这一耳光的真正含义。我相信他们品得出来,他们的脑子估计算不上人类了,但思维还是人类的模式。”   这一耳光是在通知他们,海金货行的东西抢不回去了,因为他已经用上了。那么为什么能用上呢?他们运的东西并不是完整的,没办法远距离精确传送,答案很清楚,黑鲨号……或者说是却敌号,已经由他切实掌握了。   古代义思达战舰在手,下港的大人物再想突袭提督岛,就得先掂量下,是否有跟义思达战舰交锋的勇气以及取胜的信心。考虑到他这一次突袭只是针对修造厂,没有深入到下港,明显是警告与震慑之意。而他在朝堂上立下的军令状又是确保三港不反,他能收足原定额度的商税,海塔会应该不会与他贸然在坠星海拼个你死我活。毕竟其他方向……比如松州,还有对海塔会乃至背后的塔林而言,更为有利的突破口,没必要搞坠星海决战,让他与背后的女皇乃至圣山直接投入全力对付下港。   “有些复杂,”吕九眉自然无法跟上高德的思路,作这么深的考虑,她淡淡笑道:“不过,这一耳光打得真是快活……”   话音刚落,天地忽然变暗了,接着才是炫目的血光冲天而起,就在紧靠修造厂的泊位上。   如巨龙般的水柱裹着碎石瓦砾,甚至有半截货船冲上云霄,当初的冲击波似乎含着焚化一切的力量,让海绵瞬间蒸腾起浓稠白雾。   “这就是噬天雷啊……”   看着宛如血色版的原子弹蘑菇云在半空滚滚翻卷,高德啧啧的道:“果然不错,就不知道是什么原理,有没有模械造出来。”   高楼里,血光染红天地,冲击波自几里外的修造厂倾覆而来,眼见要将窗户玻璃击碎,却被层薄薄雾气挡住,悄无声息的消散。   “愚蠢的家伙……”   办公桌后的迷雾低声嘀咕,也不知道是说谁,接着的话指向倒是很清楚。“不要以为能随时对下港定点传送,就能制压坠星海。就凭你那点力量,还没到威胁到我们的程度,我们……走着瞧。” 第258章:坠星海上绝魂谷   中午时分,提督岛提督山的提督府里摆开了庆功宴,高德与部下们觥筹交错欢声笑语。除了所有行动队员外,还有负责压制港口的牛得禄等上营官将。   “果如大人所料,下港炮台与海巡毫无动静!”喝得醉醺醺的,牛胖子捧着酒杯来敬高德。“大人威镇下港,这可是朝廷数百年都没有过的壮举,大人威武!”   包括另外三个管舰千户在内,十来个上营官将起立举杯,同声吆喝:“大人威武!”   上营牛胖子这帮人跟中营下营不同,目前还只是靠着利诱维持上下关系。高德没在行动前给牛胖子许了参将,其他三个千户是游击,中层也都普升一级,基层各有花红,四艘战舰还未必听他号令跑到下港示威。   下港是有炮台的,别说四艘巡防舰,哪怕是四艘祖山号那个级别的主力舰也未必讨得了好。下港的海巡也不是吃素的,虽然都是几百吨的小船,却是一水坚甲高速蒸汽快艇,大小炮塞得跟刺猬一样,不少甚至还带了鱼雷。真要铁了心开干,上营这四艘巡防舰抵抗不了多久。   靠着许下官位,还拍胸脯保证朝廷会出手帮着制压,牛胖子等人这才驾舰出动。原本计划是以巡视港防为由进港巡弋一圈,他们却只敢在港口外对着另一面开炮示威。看在结果还好的份上,高德就装作无视了。   “咱们是跟对大人了!”又一杯灌下,牛胖子哈着酒气说:“跟着大人升官发财,妥妥的!”   众官将同声附和:“妥妥的!”   高德哈哈笑着,顺手将一只烤猪蹄塞进想说话的毛绒绒嘴里,向这帮人举杯还酒。旁边王昆仑刘小胖吕九眉李蓉娘等人交换着意味复杂的目光,再被高德递来的眼神打断,各自喝酒吃菜不提。   宴会后四艘战舰头尾相继,分别离开提督岛。提督岛这里的码头设施还不齐全,战舰只能咋爱这里打个尖,维护保养官兵休息都得回皇港。   铁梁高墙保护的仓库里,布置已经完全变样。原本如钢铁贪吃蛇的传送器模械搬到了地下,地上用钢板隔出了三部分。   边缘部分是整备区,人员传送前在这里整理装备休息待命。中心则是跳帮传送器,包括已经安装好的一部,一座还没装传送模块的控制杆,以及预留的两座控制杆位置。按舰灵郭瑞德的说法,却敌号战舰原本有十六部跳帮传送器,每部可以传送十名义思达。所以小岛上可能挖出更多控制杆,说不定会有传送模块也完好的整套传送器。   另一侧则是传送指挥部,跳帮传送器具备的远程观察能力意义不亚于传送,只是用凑合的传送模块就能观察远到藏龙岛的一举一动,如果挖出原版整套传送器,以提督岛为中心,半径三百里内的动静都逃不过高德眼睛,这个区域不仅覆盖了通往三港的绝大部分海上航路,连三港的大部分区域都置于监视之中。   于是高德建了这个指挥部,除了支持下营的稽查行动外,也担负监控海域的任务。这种监控就跟卫星侦查一样,得靠观察者精确定位,亲兵营就又多了项职责。   为了方便沟通,指挥部里不仅架设了军用级别的大功率电台,可以直接联络一二百里外的行动单位。墙上还挂了大比例的坠星海地图,可以将观察者获得的信息做直观标注。   “不是说让我负责行动部门吗?”   吕九眉抱着胳膊,瞅着墙上那面大得出奇的地图,颇有些不悦。“结果就是蹲在这里,做苗苗灵灵她们做的事情?”   她是把驯象所的业务模式套到提督衙门上了,高德无奈的摊手:“总不成让我在这里整天指指点点,跟你们大呼小叫吧?”   “老王?小胖?”吕九眉可怜兮兮的看向王昆仑和刘小胖,这两人一个是提督参军,一个是中营游击,倒是成天待在提督岛上,她觉得有希望顶她的班。   “提督大人要忙着筹划整个提督衙门的大事,”王昆仑爱莫能助,“我的工作就是落实大人的策划,哪有时间管这些事情。”   “吕大姐啊,”相比之下刘小胖委婉得多了,“如果你能替我管起整个提督岛的防务,我倒是愿意站在成天打电话呢。”   “那算了……”吕九眉自然敬谢不敏,再看向李蓉娘,“你应该没事吧?”   “我还得管亲兵营呢,”李蓉娘不迭摆手,“而且大人在的时候我还得随身护卫,根本没有闲功夫。”   “呜……”吕九眉发出了挫败的叹息。   旁边毛绒绒跳脚:“我呢我呢?怎么不问我?”   毛绒绒跟她的姐妹们编制都在亲兵营,名义上是高德身边的亲卫,其实就是自由人。有隐秘行动的时候就把她们带上,平时就在岛上瞎转,整个提督衙门里最空闲的就是她们这些灰豆芽了。   “你啊……”吕九眉脸上本是嫌弃的表情,大概是想到有毛绒绒的话至少能顶上一会,便放低姿态道:“那你能帮帮忙吗?”   灰豆芽翘起嘴角,露出残酷而邪恶的笑容:“没空。”   “好啦,”高德拍拍巴掌,打断两个女人的冷眼对视。“等你在这里站到梳理出运作方式,还带出了可以替代你指挥的人之后,是在这里指挥还是亲自出海行动,不就是你自由选择了吗。”   吕九眉再度发出悲叹,刘小胖则吃吃低笑。高德选下营负责人的时候找了他们两人谈过。吕九眉本来不愿离开亲兵营,听说下营才是稽查主力,不待刘小胖表态就抢了这个位置。   现在算是报应吧……   正幸灾乐祸时,吕九眉甩来个冷眼,吓得刘小胖打了个寒噤。赶紧缩头弯腰曲膝,拼命降低存在感。   “要不……”   吕九眉念头一转,又找上了高德:“把苗苗灵灵调过来?做这个她们很擅长啊,还让她们蹲在驯象所里,真是浪费人才。”   高德嘶的抽了口凉气,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   这个指挥部除了监控海域外,还负责给稽查快艇指引目标,必要的时候传送队员突袭目标。这就需要联络员帮助观察者与快艇两方进行高效准确的沟通,别看高苗跟何灵灵年纪小,这种工作对她们而言已是驾轻就熟。   更棒的是,这样就能把高苗跟何灵灵放到眼皮子底下了。眼下虽是与下港对峙,有很大风险,高德还是有信心保护好就在身边的人。而且白银十郎也表露过想跟着他干点什么的意愿,正好一并解决。   “行啊,调给你。”高德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驯象所那边你瞅着谁还合适也可以调过来,但不能抽空了,不然驼子抱怨起来你得自己应付。”   “卑职自然有分寸。”吕九眉欢喜的抱拳:“那卑职就去码头查看那些快艇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几艘蒸汽快艇就自皇港而来。这是兵部拨给高德的第一批,加上后续自上港和皇港海巡里挑出的,总计有四十多艘蒸汽快艇。   不过这些快艇并不全是下营的,甚至都不是提督衙门的……   “不要把好的都挑完了。”高德叮嘱道:“开始阶段唱主角的可不是你哟。”   “卑职知道!”欢喜消散,吕九眉硬邦邦应着,气咻咻的大踏步而去。   指挥部这边安排好了,高德出了老古仓库,去了隔壁另一座仓库模样,其实是医院加花圃的地方。   既然是医院加花圃的仓库,那必然是孙婆婆的地盘。到了提督岛,孙婆婆依旧跟老古作着邻居,就像把驯象所的家搬过来一般。   孙婆婆在提督衙门的头衔跟老古一样,都是匠户营主事。他们对这里的头衔职级并不感兴趣,在意的还是驯象所的锦衣卫身份。高德给他们晋升到了百户,他们第一反应也是算退休金有多少。   跟正在花圃里忙乎的孙婆婆打了个招呼,高德去了仓库一角的病房。这里分隔有若干小间,其中一间的病床上躺着个铁额人,正是铁中石。   铁中玉本在床边坐着,见到高德立马蹦了起来,正待行礼,却被高德摆手止住。   “再躺两三天他就没事了,”铁中玉拱手道:“还得感谢提督大人仁义无双,对我们铁锈人网开一面。”   看了看眼睛紧闭像是在沉睡的铁中石,高德笑着摇头:“我也不是仁义,而是有条件的。那时你还有些犹豫,现在决定了吗?”   铁中玉呆了呆,再决然道:“愿为提督大人效死!”   “不是为我这个坠星海提督效死,”高德悠悠的道:“是为绝魂谷效死。”   “绝魂谷……”铁中玉先是愕然,再是惊喜:“是魂火的源头吗?”   “是的,”高德并无隐瞒,“不是以提督衙门的朝廷爪牙身份,而是以绝魂谷的魔人……也叫提灯人的身份,巡弋坠星海。”   “但、但我还没说服石头哥,我是说铁中石。”铁中玉指指病床上的铁额人,“而且还没拉出多少铁锈人,四叔那边就算改变态度,也没办法马上投过来。”   “没有关系,先让大家知道,铁锈人还有绝魂谷这个出路就行了。”高德拍拍他的肩膀,“具体情况晚上进去再谈,会有人引领你进绝魂谷。”   直到高德离开了好一会,铁中玉依旧直直立着,脸上还浮动着难以置信的欣喜。   “绝魂谷?”   铁中石忽然睁眼,虚弱的问:“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魂火的起源之地,”铁中玉惊醒,转头看年纪如叔侄,辈分却一样的铁中玉。“只要在那里留下魂魄印记,魂火就能烧得更稳定。铁锈病不仅不足为惧,还能尽数化为力量。”   “所以你铁了心要做朝廷爪牙了?”铁中石冷笑,“高德连朝廷的身份都不给你,而是让你举着另外一拨魔人的幌子为他办事,你还要信他?”   “朝廷也好,魔人也好,都只是混沌之下的一群人。”铁中玉低沉的说:“都觉得自己对抗混沌的方法是对的,所以才有对立。朝廷受圣山支持,圣山是亏欠魔人的。不过朝廷还要为不是魔人的亿万凡人负责,魔人却只是为了自己。这之间的恩怨纠葛,确实难以化解。现在有了对抗混沌的新方法,又何必拘泥于到底属于朝廷还是魔人呢?”   看着愣住的铁中石,铁中玉笑道:“这是提督大人的原话,我被说服了。再之后,提督大人让我点燃了魂火,事实告诉我他是对的。我信的不是提督大人,是道理和事实。”   楞了许久,铁中石低下了头,语气虽然更为沉冷,却含着丢开什么坚持的释然。“那什么……魂火,人人都能点燃吗?要一直点燃才能抵御混沌,化解铁锈病,那种痛苦怎么可能忍受?”   “只靠自己是点不燃的,”铁中玉说:“不过跟你还有四叔想的不一样,也不是由提督大人强行灌给我,而是与其他伙伴一同努力。那种……感觉,自己不是孤独一人的感觉,越强烈的话,魂火就越容易点燃。你如果愿意的话,提督大人应该会给你机会。”   “然后呢?还是跟在下港一样,给他卖命?”铁中石苦笑道:“这有什么区别?”   “区别是,在这里卖命,能堂堂正正的挣到命。”铁中玉的语气异常坚定,“在下港,我们卖命,只是卑微的求得大人们的恩赐与施舍!”   铁中石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显然他心中正在天人交战,铁中玉也不再多说。他相信这个同辈会想通的,只要他真是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真是想让铁锈人找到出路。   码头边,吕九眉带着部下在若干艘蒸汽快艇来回巡视,拍拍这艘的机关炮,摩挲那艘的双联火箭筒,眼里蹭蹭放光,嘴里啧啧有声。   “大人……”   陪同她的梁大甲看不下去了,轻声咳嗽说:“提督大人不是说了得把好的留给铁锈人吗?”   让铁锈人以绝魂谷的名义活动,这是高德对心腹亲信交代过的策略。完全以提督衙门的名义控制坠星海,必然受各方面掣肘,动不动就能捅到朝堂上搞出弹劾风波。所以高德决意亮起绝魂谷的名号,用这个名义揽下大部分湿活。即便下港知道这是提督衙门的马甲,但就跟另一个世界的志愿军一样,终究是层遮掩。   “总不能把好的都给他们吧?”   吕九眉不爽的道:“挑艘好的做我的座驾,这过分吗?”   “当然不过分,”梁大甲好心的说:“不过大人您既要跑得快,又要装甲厚,还要火力猛,这三个条件要同时满足很难啊。”   “我看看……”   吕九眉也知道自己的条件太苛刻,她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一艘造型比较奇怪的快艇上。那艘快艇似乎是专门负责火力掩护的,前后炮位上并没有机关炮,而是塞了三座四联火箭筒。   “就那家伙了!”   她指着那艘快艇说:“可以跑不快,可以没装甲,但得让我炸个爽!” 第259章:打劫!连货带船都要!   海面风平浪静,一艘体型宽胖的货船拖着白烟慢吞吞航行。自高耸桅杆眺望前方,可以清晰看到海水从灰蓝变作深蓝。货船看似在远离大陆,其实是自东向西,由东洋驶入坠星海。海水的色差的确是深度不同,坠星海要比东洋深许多。   “凤宁?还是二年了?”   货船的舰桥里,船长正在跟谁通话,听对方介绍情况。   “在扶桑的时候只听说女皇登基,没想到当年就改了年号,这是没把老皇帝放在眼里啊。哦,也对,老太子沾了下社稷之座,所以是算在老太子身上的。不过又没把他算作皇帝,牌位都没进天庙,还真是当做揩屁股的纸,用完就丢。”   船长留了副洋人样式的大胡子,说话的腔调也很怪异,应该是在常年在海外奔波,很少在大明待着。   “松州打到现在还没见分晓,当然不可能见分晓。大人们好不容易开拓出不受圣山和朝廷管控的生意路子,哪能就这么掐掉。汶州那边也看不到平静的迹象,那咱们的货岂不是又能涨几成价?”   “提督衙门?别老是说这个,铁锈跟海金的事我也知道,那什么绝魂谷的事情我都清楚,船到扶桑的时候我听人说了。没事没事,也不想想我们虎斑蛇上头是谁。别管提督还是绝魂谷,查我的船扣我的货可以,一个银角一颗人头,看他们付不付得起价。”   “你就吓唬人吧,坠星海什么时候变天了?都用不着去找青龙大人,船上我的弟兄都不是吃素的。在巴托应付的那些海盗船,随便来条就能横扫震旦,这边的朝廷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搁了电话,周围道道探询的目光聚过来,大胡子船长晒然道:“所以我一直说啊,总是蹲在家里,胆子都会蹲没了。”   他屈指敲敲电话,摇头笑道:“无影豹的三疤脸你们该知道吧,当年也是跟咱们虎斑蛇一起在扶桑打拼的狠角色。在港口领水塔蹲了几年,就变得胆小如鼠了。他跟我说什么?说整个坠星海被朝廷派来的小白脸提督霸住了,那家伙找了个叫绝魂谷的帮会打下手,凡是不打绝魂旗的船都不受保护,抓人扣货肆无忌惮。”   舰桥里沉寂了好一会,再被喧嚣的笑声充塞。   谁都知道,坠星海从来都不是大明朝廷的地盘。千百年来,三港……不,下港才是坠星海的主人。   皇港挤满了典当放贷印金龙票的致仕官老爷、替他们服务的掮客以及退休养老的军卫勋贵,上港全是苦哈哈的船匠和造船老板。上港的海商追根溯源虽然是下港海商的祖宗,却只守着震旦北方海路吃饭,早就被下港的后辈们甩到了九霄云外,现在还得靠下港施舍生意。   大明在名义上是震旦之主,坠星海包括在内,账面上有靖海、威海、镇海、扬海四卫水师,战舰如云水手百万。除开靖海卫不说,其他三卫还颇有战力。但坠星海能有今天,全是下港海商打拼出来的,是无数魔人斩荆披棘、征战东洋乃至远海,与扶桑人、巴托人、新大陆斗出来的。没有他们的努力,震旦与这些地方的商货哪可能通过坠星海源源不断的吞吐出入。   现在你说大明派出一个据说是比女子还漂亮的小白脸,就把坠星海占据了,连下港的几位大人都置若罔闻,这还真是大笑话。   货船骤然起伏,对舰桥里的人来说,这是异常熟悉的动静。坠星海的海水盐度更浓,船在这里会被托得更高。   船长跟部下们笑过之后,开始讨论起靠港之后的事情。这个说要找震旦娘们好好放松,这两年洋荤吃得实在受不了,那个说想在靠着坠星海的乡村买块地歇两年。对这艘载重至少是两三万吨的大船来说,走远海在震旦与巴托之间打个来回,也就是两年的时间。   “我还是找找大人下面的伙计问问……”   进了坠星海,货船上的电台就不只能与下港领水塔联络了,船长拿起话筒准备呼叫。“三疤脸说得煞有其事,咱们也不能完全当笑话听,小心才驶得万年船。”   刚拿起话题,警铃铛铛作响,铜管里传出桅杆顶部瞭望哨的急切呼叫:“快艇接近!打着奇怪的旗号!艇上有机关炮,不只一门!”   众人愕然,船长放下话筒举起望远镜,就在远处海面上,一条洁白浪迹正急速靠近,速度至少是货船的两倍。   破浪急行的快艇很快在望远镜里显出形貌,那是艘上百吨的武装快艇,前一后二各有三门双联机关炮,艇上也就二三十个人。这些人服色与武器混杂,显然不是朝廷的人。快艇上猎猎招展的也不是红底龙旗,而是面黑旗,黑旗之上有白色火焰的图案。   “绝魂谷……”   确认是之前提到的“坠星海官方海匪”,船长并不紧张,慢条斯理的招呼道:“升帆!加速!锅炉给我都烧起来!”   二副凑到铜管边重复命令,大副盯着舵手操舵,点头说:“靠他们那几门小炮,连咱们的窗户玻璃都打不动。等他们想跳帮的时候,船头一歪把船碾烂,看他们还能折腾啥。”   “你去把兄弟们聚起来。”船长也是滴水不漏,哪怕只是一艘武装快艇,都要全力以赴。“埋伏在船舷边,有机会就出手,不留活口。”   “老大放心!”三副是个满脸疤痕,凶神恶煞的大汉,拍拍腰间短刀:“在巴托那边除了魔思达的魔船,没有哪伙海盗能抢走咱们的货!等那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靠近一点,就全是我的刀下之鬼了。”   舰桥里布置完毕,这艘三桅蒸汽货船也降下了船帆。远海大洋茫茫数万里,还有各种凶险,机帆并用不仅能节省煤炭,还能提升机动力。所以不只是震旦大陆,包括巴托和新大陆那边的海船,绝大多数都是蒸汽机与船帆并用。   货船的烟囱喷出黑烟,船帆鼓胀,速度顿时提升起来,几乎不亚于正在靠近的快艇。   快艇见货船提速,也跟着加速。却没急着靠近,而是划了个大圈,转到跟货船平行的航向。与此同时,舰桥里的通讯器滋滋作响,竟然传出了不请自来的呼叫。   “坠星海是绝魂谷所有,不想船毁人亡,就买绝魂旗消灾!一面旗可进出坠星海一次,十万金龙一面,或者货值的百分之一,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狗屁的童叟无欺!”船长挥手,将通讯器蓬的砸碎。   “开炮!”他气得不行,咆哮道:“还真把我们当肥猪打劫了,让他们领教领教咱们身上的刺到底有多硬!”   船头船尾的货箱自动滑开,前后各二总计四门带着炮盾,口径上百毫米,估计有快艇上机关炮三倍粗的火炮喀喇喇转向,朝着快艇方向瞄准。   舰桥里船长正等着大炮发威,像是蒸汽机骤然停转,货船骤然一抖,失去了大半动力,速度明显降了下来。   船长盯着前甲板摔成滚地葫芦的炮手,脸色阴沉没有说话,大副马上拿起话筒拨通机舱的电话,高声追问:“怎么回事!?”   听筒里是沙沙噪音,电话线断了。   “派人去机舱查看,”船长的脸色更加难看,“小心点说不定有敌人。”   “怎么可能?”大副诧异的道:“以我们的速度,凡人哪可能上得了船?”   “未必是凡人……”船长低声说,让舰桥里的空气又沉重了几分。   不是凡人,那就是魔人了,跟他们一样的魔人。   “三疤脸至少有一点没说错,”船长眯着眼说:“这帮海匪还真是肆无……”   话没说完,一道身影自上而下掠过舰桥舷窗,咚隆砸在下面的甲板上,连声惨叫都没发出。等众人下意识靠向舷窗查看,又一道、再一道身影落下,同时拉出了长长的惊恐叫声。   相继响起的两声闷响让众人的身体跟着抖了两下,大副惊呼:“是瞭望哨!”   “是传送!”   船长再难保持镇定姿态,一手按着腰间刀柄,一手拔出了枪管粗得出奇,明显是爆雷枪的短枪。   “该死的这么远他们是从哪里传送过来的!”大副也慌了,左右张望:“难道还有条能隐身的魔船就在旁边?”   他们去过巴托,跑过新大陆航线,遭遇过无数海盗。有些很厉害的海盗船装有传送器,可以在最远几里外发动传送直接跳帮,但那种海盗船必然体型庞大甚至是专门制造的战舰,绝不会是远处的小小快艇。此刻周围除了快艇再看不到其他船,这种超乎寻常的传送,对他们来说只有传闻中的魔船才可能具备。   可那种魔船都是魔思达操纵的,他们怎么可能跑到震旦来?   货船又抖了起来,一面面船帆轰然砸落,自然是控制了桅杆顶端的海匪干的。船速再降,可舰桥里包括船长在内,所有人都顾不上船外的动静了,都手按武器盯着舷窗屏息以待。对方既然能传送到机舱里和桅杆上,接着必然会突袭舰桥。   无形波动在舰桥里荡开,刷得众人身心微麻,紧接着空气里挤出一个个娇小身影,几乎就是从他们身后冒出来的。这些小个子身着灰黑软甲头戴无檐圆盔,侧面竖起飞翅,面目罩着呼吸器。他们不由分说,直接丢出什么东西,在地上咚咚弹跳。   那是比手雷大一圈的金属圆球,跳了两三下便蓬的炸开,喷出大团暗绿烟气。   这些小个子刚出现时,船长大副等人身上手上就已溢出或红或绿的魔光,可烟气一裹,即便他们反应够快马上闭住呼吸,那烟气却凝结成无数细小蚁虫,自他们暴露在外的皮肤中渗进身体。   一条条绿纹如嵌在体内的绳索,驱散了众人的力量乃至魔光,等他们一个个倒地时,发觉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孙婆婆的噬魔虫绳真是不错,”某个小个子发出脆嫩女声,“都没必要动用魂火枪了。”   “咱们也是闲的,”另一个赫然发出了毛绒绒的声音,“一整队灰豆芽都跑来对付这艘船了。”   “你还好意思说呢,”又一个不满的道:“苗苗只是说这艘船有些棘手,你就把咱们都拉来了,我还没看完这期的走近自然呢。”   “好啦好啦,”毛绒绒摆手:“别唠嗑了,把这些人绑起来,再去解决外面那些家伙。赶紧完事把船交给铁锈人,旋翼机过会就该到了。”   “不必大姐你说,”再一个灰豆芽嘀咕:“咱们都干了不知道多少回,流程老熟了。”   等这队灰豆芽如法炮制,将三副率领的水手放倒在地,插着黑底白炬旗的绝魂谷快艇也到了。更远的海面上,又一艘快艇现身,看外形跟第一艘快艇差不多,迎风招展的却不是黑底白炬旗,而是红底白字,写着大大的“高”字旗。   “卧槽……”   提督岛,刚结束了神游太虚状态,自提督府来到下营指挥部看望妹妹,顺带也是看热闹的高德接到消息,高高兴兴的吃了一惊。   “上万吨洋酒,十多部各类魔械,还有四百多个……扶桑奴?”   难怪吕九眉亲自坐旋翼机过去料理,还让牛胖子带上营战舰过去支援,原来是逮到了一头大肥猪。   已是女皇登基第二年的二月,高德坐镇坠星海四个多月了,“制霸坠星海”行动也开展了接近两个月。两个月里,铁中玉在前,吕九眉在后,官匪配合,截停了四五百艘货船,勒索了两三千万金龙的“船票”,还直接抢了上百艘货船的若干货物,把坠星海闹得沸沸扬扬,坠星海提督衙门与“白炬海匪”名声远扬。   但这远远不够,高德在朝会上立下的目标,到现在只算完成一半,也就是制压三港,确保三港……尤其是下港不举起反旗。另一半目标,也就是在去年年底先交上三亿金龙,今年三月春解替三港缴足商税,还只有点影子。   还好小丽说情女皇帮忙,以提督衙门初建力量资源都不到位为由,将三亿金龙的头款推迟到春解,不然他已经被无数弹章淹了。   “怎么处理……”   吕九眉正在船上处置,按之前的惯例,这种完全不识相的就得抢走高价值货物乃至船上装备,可高德一听船上的货物,心口就热了起来。   魔械先不说,那上万吨巴托洋酒,可是至少上亿金龙!   “把船开回来!”   高德心一横说:“先开到提督岛,把魔械和扶桑奴卸下来,再开去皇港。”   这次整艘船他都要!   “连货带船都要?”吕九眉也开始学会考虑大局了,“下港那边恐怕不会再坐视不理了吧?”   “也该是时候了……”   高德低沉的道:“光靠打劫可建立不了新秩序,总得正经的作一场。” 第260章:再战藏龙岛之挖坑必须填   把货船开到皇港,酒加船全塞给户部折算成金龙。缴获的魔械清理之后,有用的留下,没用或者犯忌的上缴,也算成金龙。不只是头款,春解任务或许都能解决大半。   不过吕九眉提醒得对,之前高德以官匪两面身份劫掠坠星海,再怎么抢也不会直接连船都抢走。这次要抢船,就意味着与下港的斗争性质变了。在下港海商眼里他就从山大王变成了流窜犯,不死不休那种。   对海匪而言,流窜犯与山大王的区别就在于抢不抢船。山大王只是霸占航路收过路费,关系好了还能打折扣给优惠。流窜犯没有自己地盘,作一票算一票。不仅抢船,人都要剥皮抽筋。海商遇上前者能打就打,打不过蚀财消灾,遇上后者只能不死不休。   高德当然不会做流窜犯,他还要制霸坠星海呢。前两个月一直按照山大王路线行事,推销绝魂旗。虽然颇有进展,至少上港和皇港七成以上的商船都买账了,但下港这边吞吐量太大。以他总数五六十艘武装快艇,实际每天只能出动三分之一的力量,能截住五分之一就很不错了,下港挂绝魂旗的货船现在连一成都不到。   以这样的速度计算,要完全掌握坠星海,怎么也要两三年。   高德没有这么多时间,一个月后,也就是三月底的春解,不向朝堂交出能让女皇挺胸昂首维护他的答卷,他这个坠星海提督也就当到头了。   他得尽快让下港承认他这个山大王,每艘船都老老实实向他上缴金龙。而要实现这个目的,最直接也最简捷的办法,就是用流窜犯的手段,逼下港海商与他对决。   乍看他这是胆大妄为,下港自治好几百年了,大明朝廷都没办法威压他们。任由他们掌控海贸进出口,每年只上缴区区五十亿金龙。朝堂更是姑息,连大学士都认为朝廷没反过来给下港钱已是占了天大便宜。   高德却是心里有底,他觉得海塔会在如何应对他这事上已经划下了一条线。   去年两次交锋,藏龙岛是海塔会主攻,出动了魔神黑器,没想到高德不仅有小丽撑腰,还有姚婆婆乃至圣山长老。魔神黑器退走,圣山长老也没穷追到底。下港修造厂是高德主攻,并没依靠圣山,而是朝廷出动腾骧卫支援。海塔会没有出手,坐视“铁锈海金联军”覆灭。而后的两个月里,高德没有再突入下港,只在坠星海抢船夺货,海塔会这边别说魔神黑器,连调和者都没现身阻拦。   越来越清晰的迹象证明,海塔会只是把他当做圣山以及女皇摆在坠星海的一颗棋子,并未当做需要全力对付的生死大敌。只要他不主动踏足下港,就不插手他在坠星海的行动。至于下港海商的损失,一来他的力量还做不到每艘货船都不放过,遭劫者只是少数。二来下港不再向朝廷上缴商税,海塔会必然会补贴货行的损失。总之海塔会以拖字决跟高德对耗,认为现在这种局面是最优解。   海塔会自然把重点放在了松州和汶州,所以才在坠星海选择了求稳。掺和松州汶州的目的很直接,就是把大明拖进战争泥潭里,然后他们再挟筹码入场。而他高德在坠星海的作为,不过是这个大棋盘上的偏狭一隅。   想到自远坂爱那边了解到的松州战况,还有刚才降临紫绡,在汶州外围的所见所闻,高德的心绪沉重了许多。   激怒海塔会,跟他们大作一场,也有从侧面减轻大明……女皇压力的想法。当然得控制好尺度,要让海塔会盛怒之下不仅出动魔神黑器,隐藏其后的大佬也同时出手,小丽跟姚婆婆未必来得及救援。   “直接去皇港?不先去藏龙岛一趟吗?”   正跟好几部电话较劲的高苗骤然停住,转头问高德:“总不能把俘虏和奴隶放到提督岛上。”   忘了这茬……   高德点头:“先把船开到藏龙岛,除开洋酒、魔械和其他高价值货物,其他的东西,包括俘虏和奴隶都卸到藏龙岛。”   刚说完一个激灵,马上改口:“魔械也放到藏龙岛,告诉铁中玉,让他装作不小心,放走几个俘虏。”   与其坐等对方选择时机和战场,不如自己预先设定好。相比那些洋酒,货船上的魔械价值更高。如果海塔会决意出手,这批魔械应该是不错的诱饵。   海塔会放弃了藏龙岛,高德可没对这座离提督岛只有一百多里的大岛置之不理,以铁中玉为首的“绝魂谷坠星海支部”就以藏龙岛为基地活动,同时也是吕九眉统领的下营的分基地。经过两个月赶工,那里已经建起了必要的码头、仓储以及防护设施,拥有足以抵御一般凡人常规攻击的力量。   与提督岛不同,藏龙岛算是半开放的。只要买了绝魂旗的货行,都能拿到上藏龙岛的通行证。允许他们上岛也是“招商引资”的一个环节,各类劫掠……不,查扣的货物里,那些提督衙门不要户部也不接收的,都会在藏龙岛拍卖。原本的货主想买回自己货物,只要找买了绝魂旗的货行做介绍人,就能上藏龙岛争取。   眼下提督岛已经聚起了接近万人,俨然一座小小岛城,藏龙岛竟然也差不多。倒不是铁中玉把整个铁锈帮都拉过来了,而是这两个月来在稽查行动里扣下的奴隶不断累积,现在已有四五千人。   这些来自扶桑、巴托、新大陆的奴隶会跟高德当初在通天河码头见到的奴隶一样,通过下港的渠道投送到中京乃至大明各处,成为农场、林场、矿场、织造厂、加工厂以及绿袖坊等等血肉磨坊的原料。跟震旦人相比,这些国别、种族、肤色、体征不同的奴隶在震旦语言不通,又受震旦人憎恶,不仅好管束,被官府找麻烦的几率也要小很多。   哪怕是毛绒绒那帮灰豆芽都不太理解高德容留奴隶,甚至还想把他们培养成提灯人的想法。高德哪管得了那么多,在他看来,这些来自世界各个角落,被命运摧残得麻木不仁的奴隶,恰恰是成为提灯人的好料子。铜鼓山矿场在这两个月里又前后送来了两批总计五千矿工,最初的矿工正在接受提灯人的训练,但这远远不够,要垄断坠星海压制下港,这点人手远远不够。   “是在藏龙岛挖坑呀,”高苗干练的打了个响指,转头吩咐:“灵灵你通知藏龙岛那边,做好接收货物、俘虏还有奴隶的准备。记得让他们封锁消息,吕大姐铁中玉那边我联系。”   这丫头……   看着扎起高马尾头戴耳机,纤纤小手娴熟插拔接头,小巧嘴唇像吐葡萄皮一样快速翻动,向各个单位准确传递指令,俨然是位专家级话务员的高苗,高德兄怀大慰,又微微愧疚。   今年高苗才满十六岁,却没在学堂里读书,而是被他拎到孤岛上做工,几乎是九九六的忙碌,他这个哥哥是不是太不合格了?   高苗跟何灵灵在指挥部干了两个来月,最初只是听取观察哨用跳帮传送器看到的情况,指引快艇拦截和突击队员传送,而后协调各方行动。到后来藏龙岛基地建起,又负责提督岛与藏龙岛的联络任务。靠着在驯象所与中京各个衙门周旋的历练,她们不仅胜任愉快,还带出了一帮小姑娘话务员。紫绡走时留下的小姐妹原本在驯象所读书写字无所事事,现在都成了合格的话务员。她们的劳动成果就是吕九眉整天开着她那艘火箭筒快艇在海上奔忙,用她的话说,有苗苗跟灵灵在,她在指挥部每多待一秒都是犯罪。   众人都赞高德知人善任,毛绒绒却吐槽说高德就知道压榨未成年人,不是超级变态就是超级黑心,真不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把自己算进去。   瞧高苗全神贯注异常投入的样子,高德也知道她做得很愉快。反正震旦大明没有啥不上大学就掉价的事情,还能待在他身边,那点愧疚便很快散了。   “哥……不,提督大人,”感应到哥哥的视线,高苗头也不回的说:“还有吩咐么?没有的话是不是该琢磨怎么填坑了?只知道挖不知道填,会把事情搞砸的哦。”   你还指挥起坠星海提督了……   高德笑笑,抱着胳膊走到墙边,端详起墙上的大比例地图。   让这艘货船在藏龙岛待上一阵子,放跑几个人去下港通风报信。算上货船所属的货行向上层活动所需的时间,估计最迟明天一早,海塔会就能做出决定。   海塔会要出什么牌?   虽然相信他们不至于梭哈,但必要的提防不能少,想到这高德心口一热,又有借口跟小丽滚床单……咳咳,聊天了。   这两个月来小丽跟姚婆婆依旧待在无终宫,跟女皇形影不离。其间女皇去过松州一趟暗中查探,小丽也在旁陪同。他跟小丽像是露水夫妻般,要隔好几天才能见一面。见面除了说各自的经历见闻外,就是温故而知新。   这次他只是通知下小丽,并不准备争取她以及圣山的支援,也不想再找女皇派兵。他要尝试下不靠后援,自己这边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即便海塔会要派出调和者那个级别的战力,他也决心硬碰硬拼一下。   黄昏时分,巨大货船驶进藏龙岛港湾。这里跟提督岛一样,都有被毁坏的货船作栈桥。等拖船推着货船马马虎虎靠上栈桥时,早就准备好的大群苦力涌上货船,在工头的指引下装卸货物。   “哦呀,这是连船都抢过来了吗?”   “奴隶都是扶桑人?该抢!”   “越来越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这边的老爷到底想做什么?”   “听说这里的老爷其实是提督的部下,提督是大明的提督!”   “甚八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大明的提督大人怎么可能在海上抢劫?”   一群个头不高的灰衣苦力扛着大小货物等在舷桥边,看着大队衣衫褴褛形容憔悴的奴隶走下舷桥,低声交头接耳。   “你们,扶桑人?”   押送者中的一个似乎听到了,沉声的用扶桑语问,吓得苦力膝盖哆嗦,同时跪地,肩头背上背上头顶的货物居然好端端的没有掉下来。   “是的老爷,”某个苦力乍着胆子回答:“我们是一个月前被这里的老爷们解救,留在这里做工的。”   “嗯……”这个看起来身份颇高的押送者没再多话,只是点点头就上了舷桥。   “这个老爷也是扶桑人……”   “瞧瞧他的衣服,是绸缎做的。”   “看起来跟震旦人差不多了,不说话根本分不出来。”   “什么震旦人?我们就是震旦人!”   躬身低头恭送对方,直到看不见背影了,这群苦力才抬头直腰,小声说话。   “人太杂了。”舷桥下,白银十郎见到了铁中玉,抱怨道:“到时候,会很混乱。”   “提督既然把战场放在这,自然有提督的道理。”铁中玉很是淡然,“咱们把细节做好就行了。”   接着他笑道:“白总旗,你怎么有时间来这了?是听到有扶桑奴,过来挑人的么?很遗憾没有多少女子,素质高的更是一个都没有,刚才你该看到了。”   “白银。”两个月前那个不苟言笑异常沉默的扶桑人,现在也跟铁中玉这些人谈笑风生了,只是说话方式很不同。先跟往常一样不厌其烦的强调自己的姓氏,接着压根不理会调笑。“清查,奸细。”   “不要总是那么刻板嘛。”铁中玉敲了敲自己那半边铁下巴,发出铛铛脆响。他在修造厂受伤后急着驱动魂火,结果伤口没能完全复原,只好嵌了块钢板,也正好贴合他的铁锈人身份。   “哎……”   还想拉几句家常,毕竟这个扶桑人就是提督的司机加贴身护卫,可白银十郎利落的点头行礼,跟着奴隶走了。   “算了,我也得忙了。”   铁中玉耸耸肩,转头仰望货船,吐出口浊气。   这正是他等待已久的机会,希望四叔那边能抓住机会。 第261章:我们是提灯人   入夜,坠星海东南海岸,离下港还有上百里的峡湾里灯火通明。数十艘快艇靠在岸边,无数人上上下下搬运着物资,竟没听出多少嘈杂动静。   自峡湾一侧眺望,完全看不到远处的天海,只见浓稠雾气。这雾气像半圆锅盖,将以峡湾为中心的偌大地域笼罩在内。   “确定看不透吗?”   顶端两个人正在低语,都是兜帽斗篷,只看得出身材异常高大。   “老三的本事还是可靠的,”声音嘶哑如枯木的人说:“他们最远也就能看到下港修造厂那里,还到不了白虎大人那里,不然大人会有感觉的。从这里到提督岛……也就是卧虎岛,距离超过了好几十里,至多看个大概,除了夜雾,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那就好,”声音圆润,几乎分不出男女的人说:“那个小白脸既然有胆子挖坑,就别怪咱们把他连人带坑都踩塌了。可惜老三得把力量全用在遮掩上,没办法跟我们一起出手雪耻。”   “现在我还想不通,”枯木嗓子叹气,“唐幕那家伙无能也就算了,大人们怎么坐视那个小白脸抢走了黑鲨号?那小白脸在坠星海搅风搅雨,靠的可不是那四条破舰和几十艘快艇,完全是靠了黑鲨号的跳帮传送器。有了那玩意,小半个坠星海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看到,几乎所有重要航路上的船,他看中哪艘就传送到哪艘。”   “安逸日子过惯了啊,咱们也一样。”圆润嗓子自嘲的笑道:“黑鲨号埋在海底不知道多少万年了,历代大人们该搜刮的也搜刮光了。听白虎大人的口气,跳帮传送器那东西他们也早就知道,只是没上心而已。”   “那东西得挨着黑鲨号才能生效,可坠星海本来就在咱们手里,别说朝廷,圣山都不干涉,又何必多此一举?真要挖出来,让圣山瞧见,那就多事了。”   “不过呢……”圆润嗓子语气转昂扬,“不知道小白脸是怎么从唐幕手里夺走黑鲨号的,但小白脸既然能把跳帮传送器激活,就说明黑鲨号的神火引擎又动起来了,对我们来说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黑鲨号上的神火引擎力量不亚于魔神黑器,那小白脸如果懂得怎么运用它,坠星海又算得了什么?白虎大人跟我说过,就是考虑到这个可能性,所以他跟其他几位大人一直保持克制。现在看来,我倒是觉得小白脸压根不清楚这事。”   枯木嗓子附和道:“难怪大姐主动揽下了这事,当初我跟老三还以为你只是想着找那个小白脸讨回场子。”   “场子肯定是要讨回的,”被称为大姐的兜帽人伸手摸了摸喉咙,低沉而阴狠的道:“那只白豆芽是他的女人,在我身上留下的伤疤,我要十倍百倍的还给她男人!”   继而又呵呵低笑:“当然先得连骨头带肉吃个干净再说,那可是传闻中连女皇都为之失态的中京第一美人呢。”   枯木嗓子意味复杂的咳嗽了几声,转头俯瞰峡湾。“差不多准备好了。”   “你带队先走,”大姐说:“时间到就行动,然后向我报告小白脸在不在。”   “那个小白脸也不是没胆气的家伙,”枯木嗓子自然是老二,颇为肯定的说:“他也不算多弱,既然敢挖坑钓鱼,应该是把自己算作了战力。”   “你也别急着出手,”大姐哼道:“如果他在的话,你就在上方观察。以他还没到我们这个层级的力量,应该发现不了你。我会在你后方,盯着他的后方,确认那只白豆芽在不在。”   “按白虎大人的说法……”老二颇为笃定,“圣山与朝廷已经将坠星海放手交给那个小白脸折腾,只要大人们没有出动,就只是小白脸跟我们之间的事,深山和朝廷都不会出手。”   “不要自以为是,”大姐冷笑道:“那只白豆芽对小白脸在意得紧,上次见小白脸对上老三,急得差点失了方寸。而后又只顾着查看小白脸安危,都懒得截住我们。若是她没把太多心思放在小白脸那,我们三个早就完蛋了。所以这次招子放亮点,不管我在后面有没有发现,只要你察觉有异样就马上退!”   “听你的,大姐。”老二点了点头,又带着丝向往的道:“不过我不信大人们真的就放手了,若是白豆芽跟来了,那就是打破了默契,大人们可不会坐视不理。”   “那终究不是我们的事情了。”大姐说:“坠星海不过是后院的动静,大人们都盯着更要紧的地方,那地方还有更大的阵仗等着我们。”   老二抽了口凉气:“传闻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第一波也是大人们扛,还轮不到我们。”大姐的身影开始虚化,声音也变得缥缈:“专注眼前的事情,我们破天三英的名头能不能重新捡回来,就看今晚了。”   灰雾升腾而起,融入天顶雾气,留下的高大身影仰望了片刻,沉沉的向谁吩咐:“出发!”   峡湾里蒸汽引擎相继发动,震声如潮。吐出的道道白烟如粗壮林木,在峡湾中铺开一片烟气密林。等大小船只一一起航时,天顶也掠过若干如大鸟般的黑影,那竟是好几架旋翼机。奇异的是,笼罩住整个峡湾的雾气大碗也随着蒸汽船与旋翼机一起移动,将它们的身影连同声响一同遮掩住雾气中。   藏龙岛,临时码头也是灯火通明,船头印着虎纹蟒蛇的巨大货船靠着废船搭出的栈桥泊位,随同海潮微微起伏。从舷桥到栈桥一片狼藉,丢满了自货船里运出或者拆下的各种货物边角。还有不少人在货船与栈桥尽头的仓库之间来来回回,像是在连夜卸货。   栈桥尽头不只有仓库,还有若干房屋,都是用废船材料搭起的临时建筑。与提督岛已成气候的港口相比,自是异常简陋,不过在建筑左右以及后方的高地上,座座碉堡与火力点却是布置得异常严密,那可不是寻常海匪能冲垮的防线。   正值初春,坠星海上雾气弥散,等雾气更浓时,栈桥上的动静终于消停了,连守在栈桥后面的持枪卫兵都不见了。   雾气很快浓烈到伸手分不清五指,完全超乎常理的程度,这时一股股蒸汽引擎声才轰然喷发,宛如自天而降。   若干道绰约身影真的自天而降,细看半空竟然悬停着若干架旋翼机。这些人分作两队,一队落在栈桥后方,占住那里的岗亭与机枪掩体。另一队直接落在货船上,分头摸向机舱和舰桥。   如大潮涌动的蒸汽引擎声以连绵而沉默的撞击声冲破雾气,撞到了货船周边。数十上百点灯光亮起,照清无数快艇的身影。每艘快艇都跳下了十多二十人,眨眼上千人的大队就涉水上了海滩,朝着这处临时港口的两侧伸展。   细密的枪声和轰鸣的爆炸不断响起,这些来历不明的武装人员分头并进,左右包抄,没一会就将整个港口区域围了起来。虽在队形上比不上军队齐整,但人人行动矫健,体力充沛,意志坚韧,素质远远强于士兵。   不少人也冲上了货船,这些人竟然不靠绳索,而是硬生生拔地而起,跃起十多米高,直接跳上了货船。   领头的是个左眼被眼罩遮住的光头大汉,身上套着厚重钢甲,手里端着枪管足有胳膊粗,足以称为炮管的连发爆雷枪。   “敢抢我黄老虎的船!”大汉带队冲向舰桥,怒声咆哮:“管你什么大明提督,只要得罪了我,大明也得暗,提督给我提夜壶!”   冲过甲板廊道,到了舰桥下方,却见刚才自旋翼机降下的人还停在那里,大汉怒喝:“待着干什么?上面有恶魔吗?”   轰隆一声响,一发雷弹在大汉额头上炸开,竟然没打穿他的脑袋,只是绽起一片火星。   瞬闪即逝的亮光让大汉看清了前方景象,通往舰桥的梯子上已经倒了两个人,这才明白前面的人为什么不上。   “埋伏?”虎斑蛇货行的老板,其实也就是虎斑蛇战塔的塔主黄老虎冷哼:“这不是早就预料到的吗?你们的埋伏就只有这样?”   端起爆雷枪咚咚一通连射打光,雷弹在舱壁上炸出团团橘黄火光,部下们也跟着开火。以货船舱壁的材质和厚度,寻常枪弹都难以抵挡,更不用说连陶钢板都能打穿的雷弹。舰桥顿时像被钢铁风暴冲刷,先是一个个洞,再是一片片裂口。硝烟弥散中,焰光不停闪现,让里面的绰约身影与外面的狰狞面目如幻灯片般交替显现。   足足半分钟的攒射,舰桥被打得残破扭曲,像踩扁了的马蜂窝。   “呸!”黄老虎吐了口唾沫,恨恨的道:“又要多花金龙修理,得拿你们的尸体去榨油!”   把爆雷枪丢给部下,从腰后取出另一件轮廓比脑袋还两圈的武器。手腕一抖,铁链哗啦啦散开,沉重的锤头砸在甲板上,发出咚隆闷响。这竟是柄流星锤,看锤头大小怕不有半吨重。   黄老虎抡起粗壮胳膊,巨大锤头呼呼转了几圈,再随着他手臂轻挥,铿的嵌在舱壁上。   接着他随手一扯,锤头带着比门板还大一倍的破片飞了回来,舰桥就此洞开。   “进去好好搜!”黄老虎吆喝部下:“水蛇跟他的大副二副就在里面也不要管,他们该死!”   “几支爆雷枪就算陷阱?”部下一拥而上,黄老虎收起流星锤,不屑的道:“当我们虎斑蛇是只会跑船的苦力了?”   话音刚落,舰桥里亮光骤起,那是并不耀眼的暖白光芒,可给人的感觉却像烧得通红……不,发白的烙铁,直接摁在了眼睛上。   黄老虎下意识闭眼,前方的部下却是一片惨叫。   紧接着嗡嗡低鸣,道道暖白剑芒竖起,随着声“砍”的吆喝,劈在部下的身上。   十多个部下如滚地葫芦般倒卷而出,顺着阶梯层层铺开。至少一半再没办法站起来,他们身上的陶钢护甲竟然硬生生自当面劈开,裂口处钢铁融化冒起冉冉雾气,与伤口喷出的血武器混在一起,以色彩和热度尽情演绎死亡与恐惧。   “魔光剑……”   黄老虎睁眼,努力压下烧灼心灵的不适感。看清对方手上的雾气与部下身上的伤口,不仅脸色大变,腔调也不再中气十足。   “你们也是魔人……”他看着走出舰桥的对手,话里充满了难以理解的骇异。“不,魔人不会……不会这样,你们是圣山……也不对……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对方身着形制一致异常简洁的护甲,全覆头盔遮住了面目。领头的身材高挑修长,声音脆亮似乎是个女人,就听她低笑道:“我们既不是魔人,也不是圣山的人。”   “管你们是什么人?”   黄老虎发出更大的咆哮声,还隐隐带上了异于人类的嗡鸣。他的身躯急速涨大,同时弥散出浓稠血雾。   “别以为靠着奇怪的灰器就能吓住我们!”等这个光头大汉身躯拔高到两米以上,宽度也接近三四个常人时,他的面目也裹上了黑黄相间的鳞片,嘴里还吐出了两对森白獠牙,以至于他说话也完全是非人怪物的声音:“虎斑蛇所向无敌!”   对方仰望这怪物般的魔人,虽然看不到面目,却感觉得到她并未被这番变化吓住。   “不要那么急,”她的语气丝毫未变,“不是问我们是什么人吗?我还没说完呢。”   她挥手抹了抹腰间,这时才看到她腰间挂着根跟小臂差不多长短粗细的金属管。随着她一抹,更为炽亮的白光亮起,投射在护甲上,让她整个人裹上了一层辉光。   这辉光比光剑要亮得多,对心灵的灼烧也更加直接和猛烈,顿时压得对方低头遮眼,连已经显露恶魔躯壳的黄老虎都退了一步。   “我们啊……”   光剑挥动,辉光流动到剑上,让剑变得如熊熊燃烧的火炬。   她很认真的说:“我们是……提灯人……” 第262章:提灯人的首战   “什么提灯人,就是圣山的爪牙!”   黄老虎大概理解了这白光的由来,扯动流星锤,朝着腰灯与光剑白光熠熠的吕九眉抡去。   “我们魔人与圣山誓不两立!今天你们全都得死在这!我这船就当是送给你们的棺材了!”   巨大锤头被光剑挡住,爆出大片炽白火星。剑身几乎全嵌进了锤头,吕九眉先推,没有切开锤头,再拉,又没拉出光剑。   黄老虎嘿嘿冷笑将流星锤往回扯,比吕九眉腰身还粗的手臂肌肉贲张,血雾也随之弥散得更浓。锤头夹着光剑推动吕九眉,黄老虎是等着她放手,身边部下有的开枪有的血光绽放也套上了恶魔躯壳。   “让我来!”   枪弹在吕九眉张开的力场盾上荡起片片涟漪,不等部下反击,她就沉声喝止。   缕缕血光自护甲缝隙溢出,还没伸展开就染上了焰火般的白光。护甲活页铿铿伸展,转眼一头血魔步卒现身。不过跟寻常所见的血魔步卒不同,身形还是修长高挑,全身甲变作了半身甲,露出的地方还是被暗红鳞片或者坚皮覆盖,却多了条条裂纹,白光在裂纹中游走,仿佛身躯之内是正待爆发的炽白岩浆。   恶魔身躯展现,光剑瞬间翻过几率血丝,再与白光融合。哪怕是坚实钢铁的锤头,也滋滋冒起青烟。吕九眉只是轻轻扭腕,就削下了一片锤头,轻松收回光剑。   “魔人——!”   黄老虎又退了一步,不是被锤头削掉吓的,而是被对面显露显出魔人形态惊的。   “你们也是魔人!?”   不仅吕九眉,后面的甲士也都显露出魔人形态,大多是血魔步卒,少数是血魔多目者和疫魔铁傀。   “哈!”黄老虎一惊之后反而笑了起来,“给圣山卖命的魔人!?连祖宗之仇都忘了么?”   拉起流星锤,他跺着脚震得甲板喀喇喇开裂,咆哮道:“兄弟们,这帮家伙是不共戴天的叛贼!把他们砸成肉酱!”   血光团团绽放,虎斑蛇的人个个显出恶魔躯壳,挥舞各式武器蜂拥而上。   迎接他们的不是光剑,而是颗颗比手雷大一圈的铁疙瘩,触体便轰轰炸开。激荡的冲击波和崩飞的碎片比寻常手雷还弱,并不被黄老虎等人当回事,但当黄老虎的流星锤被光剑搅住锁链动弹不得时,才发现自己跟部下的异状。   他们身上多了一圈圈深嵌到恶魔躯壳里的绳索,自绳索里溢出的绿烟似乎能禁锢或者消解恶魔之力,以至于难以挣脱束缚。那该是某种带着疫魔之力的造物,却又含着与对方腰灯和光剑近似的烧灼。正是那股烧灼感在束缚他们,能清晰感觉到烧灼在不断减弱,可没到完全消失的时候,又很难凝聚起力量,只能任人宰割。   “这也是圣山施舍给你们的玩意吧?”   如人形猛兽的黄老虎叫道:“靠这玩意就想对付我?”   说话时血光涌动,萦绕周身的血雾已然变作根根尖刺。尖刺如万千海草飘摇,嵌进体内的绿烟被缕缕抽取出来。   然而没等他恢复力量重新抡起流星锤,一发火箭弹自后方嗵的射出,在他的肚皮上炸出大团血花,钢甲、鳞片、恶魔躯壳的碎片四下崩飞,连吕九眉都不得不张开力场盾连退几步。   就在像被猛兽啃了一大口的肚皮上,缕缕绿烟混杂着白光朝着深处扭曲渗透。黄老虎这种高阶魔人按驯象所魔人等级算估计能到五级,必然有威力巨大的绝招,此时却两腿一软双膝跪地,再推金山倒玉柱扑在了地上,震得甲板一阵晃悠。   血色雾气骤然变作灰雾,将黄老虎的恶魔躯壳急速解离。黄老虎手脚划动还在努力挣扎,炽白光剑滋滋透脑而入,将他钉在了甲板上。   吕九眉抬脚踩住黄老虎的脑袋,这家伙可没死。像他这种魔人,要彻底消灭就只能把整个身体烧成飞灰。   部下自她身后一涌而出,近的光剑砍,远的丢“焚魂雷”,更远处的还有“焚魂火箭弹”伺候。片刻之间,黄老虎带的这队精锐就尽数倒地,就零星几个跳水逃脱。   “还以为要大干一场呢,”梁大甲的声音响起,他正有样学样,将光剑插进魔人脑袋里。只不过挨他剑的倒霉蛋远不如黄老虎强悍,光剑就如烙铁插进了冰块里,让那颗脑袋飘起片片飞灰。   “结果功劳全让焚魂弹抢去了。”梁大甲咂着嘴说:“这玩意简直是魔人的克星,有了它哪怕是恶魔都会退散吧。”   “不要狂妄自大。”吕九眉训斥道:“对付三级四级魔人还行,对付五级的……比如我脚下这个,就算用上焚魂火箭弹,也是靠着他疏于防备太过轻视才得手。”   说话时她仍然手按光剑,确保插在黄老虎脑袋上,阻止他快速复原。   “当然啦,”吕九眉舒展眉梢再道:“这玩意也的确帮了大忙,不然咱们可得多费番手脚。伤亡还是其次,船上这点地方,还真是施展不开。”   接着的话就多了什么意味,总之梁大甲不敢细听和深想。“我看提督也就适合干这事,总是借身外之物搞事,以后也别抛头露面了,就蹲在岛上跟老古折腾这些玩意算了。”   这什么焚魂雷、焚魂火箭弹,还真是高德跟老古一起琢磨出来的。考虑到朝廷不支持重武器,提灯人训练艰难,高德得了严重的火力不足恐惧症。突袭下港修造厂时又亲眼见到了噬天雷的威力,他就跑去找老古商量,看怎么让提灯人把魂火运用到远程武器上,而不是只靠着冷兵器附魔魂火杀伤魔人。   老古给高德出的主意是,在手雷和火箭弹里塞盏特制魂灯。平时不点燃,需要用的时候将魂火引导进去点燃魂灯,爆炸的时候就能让魂火更深的倾彻到魔人体内,造成更大杀伤。   孙婆婆给这个方案加了料,她在花圃里种的缚魂草有吸取恶魔之力的功效,虽然很微弱,但跟魂火结合之后,功效能提升好几倍。这样双管其下,即便无法对魔人造成严重损伤,也能在短时间里削弱力量迟滞行动。   这个方案没有现成的模械,只能用反装甲手雷与大口径火箭弹改造。老古在提督岛组织了一队匠工专门手工打造,今晚行动几乎把所有存货都带上了。   眺望栈桥后方岛上深处,枪炮声正响得炽热,吕九眉说:“希望老王那里别出什么差错。”   码头之上,来自虎斑蛇战塔的魔人们已经占据了包括各类临时建筑在内的整个港口,正朝着俯瞰港口的山脊左右包抄而去。   吕九眉与黄老虎交手的时候,这边的战斗就已经打响了。先是从旋翼机降下,摸向山顶的尖兵被猛烈的机枪火力打了下来。紧接着大队人马自两面包抄,又被山脊高处连枪带炮轰得难以动弹。   等吕九眉解决了黄老虎带队的精锐魔人,这边若干魔人也纷纷显形,顶着枪炮率队冲锋,寻常枪弹炮弹根本挡不住这些外表与恶魔没什么差异的魔人。   迎接他们的是一颗颗手雷和一发发火箭弹,当道道白焰升起,在山脊上展开时,领头的魔人已经没几个还是站着的了。   不过更密集更绚丽的魔光亮起,后面的魔人们跟着显露身份。数目至少三四百。以焚魂手雷和火箭弹筑起的防线过于薄弱,魔人们只是付出倒下三分之一的代价就冲破防线,即将与只有百来道白焰招展的守军面对面交战。   然而又一道道身影在这些魔人身后亮起,悄无声息,即便是拥有灰蓝魔光最擅长隐匿与侦测的奇魔系魔人都显得措手不及。这些人武器各异,却身着样式统一的护甲,腰间挂着的长灯亮起白焰,与守在山脊上的人一模一样。   一片片白焰在魔人后方亮起,竟是凭空传送过来的。这些人与守卫们前后夹击,魔人们顿时溃不成军。   “没有更强的敌人了吗?”   山顶的机关炮掩体上,王昆仑极目四望,虽然是夜晚,他也没有夜视之类的能力,可恶魔之力的波动他还是能清晰感应到。   前后两波魔人被打垮,跟在魔人后面只会用枪炮攻击的凡人正抱头奔向码头。来自山顶和山脊上的炮火还在他们身后肆虐,如鞭子般驱策着他们逃跑。   “太轻松了,不对劲。”王昆仑嘀咕着,今晚藏龙岛这边的伏击行动由他负责。别看他一直忙于提督衙门的各类管理事务,灰境里的修行却没丢下,高德才放心把这边交给他。在高德亲自下场的测试里,他的实力已经超出了魔人五级,只是稍弱于吕九眉。其他人像李蓉娘、刘小胖、瘸子驼子乃至铁中玉铁中石等人,都还差得远。   “经历大人,”铁中玉就在他旁边,防守山脊的不少是他所率的铁锈人。两个月下来陆陆续续从下港拉来了二三百铁锈人,一半以上都已在血怒原野点燃了魂火,成了预备提灯人。   “怎么不对劲?”铁中玉不太明白王昆仑的自语,“下港魔人狂妄自大,以为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没料到跳进我们的坑里。他们来的只是这艘货船的东主,也就是虎斑蛇战塔的人,有这样的结果不是理所当然吗?”   “是啊,来得挺快的,比预计的时间早了几个时辰。“王昆仑说:“这个战塔在下港也不怎么出名,连之前被我们抢了跳帮传送器的海金战塔都不如,问题是……”   他的语气变得低沉:“问题是提督岛那边完全没侦测到他们的动静,只看到浓得不合理的雾气罩住了港湾甚至大半海面,那必然是异常强大的魔人在替他们遮掩。”   “就算有,也被咱们的手段吓着了吧?”   铁中玉自信的笑道:“咱们提灯人还是第一次集体露面呢,只是用焚魂雷就把魔人收拾得哭天喊地。再强大的家伙,也得掂量下能不能在咱们手上讨得好处。”   这个家伙已经完全沉浸在魂火中,对魂火的信念比王昆仑还要炽热和坚定。不过说到提灯人的时候,表情又变得有些纠结,那嵌着钢板的半边下巴再将纠结扭曲为不满。   “按大人的说法,我们都还不算正式的提灯人,什么时候才能进绝魂谷见到原火呢?”   这话让王昆仑也抽了抽嘴角,他知道狂怒原野的魂火是来自绝魂谷的,但似乎只有吕九眉以及那个来历不明的李蓉娘的魂火得自那里。高德在驯象所乃至提督衙门之外还有另一套组织,从铜鼓山矿场来的数千矿工是那个组织所为,统领矿工的孔参事也跟他保持着距离,只向高德汇报工作。这意味着他在高德手下的……序列,还低于吕九眉和那边的人。   应该是高德不希望他们这些人知道得太多,这倒也符合王昆仑的期望,只是自己到底置身于什么组织里,又正朝着什么方向前进,这些疑问得不到清晰答案,心里就多了块总是绕不开的石头。   “天上……”铁中玉的嘀咕让王昆仑清醒,此时可不是动这些杂念的时候,不谈魔人这个深不见底的层次,只看凡人这个层次,他跟高德还是休戚与共的一体。   王昆仑抬头,罩住夜空的海雾急速稀薄,星光乃至月光渐渐可见,其中一点星光越来越亮,转瞬便从灰蒙蒙的暗光变成血红陨星。   “来了!”   铁中玉兴奋的低喝,身上绿光喷涌,再被缕缕白光染亮。铿铿连响中,身躯不断拔高,由活页伸展开的护甲与挤出的钢片堆叠,变作了身高超过两米的高大铁人。   “不好!”   王昆仑却是紧张的叫着,一把扯住他跳出掩体,同时招呼其他人:“快跑——!”   血光拉成血色光柱,片刻间轰到地面,落点正是众人所在的机关炮掩体。大地震颤,烟柱冲天,机关炮跟着无数泥土飞升而上,还依稀见到若干人体螺旋冲天。   提督岛的指挥部里,高德走出并无传送器的圆形托盘,这是在岛上挖出的第三座跳帮传送器。   “老古,孙婆婆,”他语气凝重的说:“苗苗灵灵,还有整个指挥部,就交给你们了。”   盘腿坐在角落里的巨人嗯了声,孙婆婆则只是点点头。   “藏龙岛那边降下了一个调和者,”高德眨眨眼睛,刚才他一直用托盘紧盯藏龙岛的动静,“只有一个,所以我相信,提督岛这边应该会降下来一个或者两个。”   他踏进立在角落里像是展品的郭瑞德战甲,加上原本的小嘤战甲,又是双层战甲配置,提起大锤小锤,出了大门。   仰望夜空,一点星光正变幻着色彩,朝着提督岛降下。   “就一个?”   高德嘴上说得轻松,心头却有些沉重,终究还是避不开这一战。   拍拍腰间多出的宽大腰带,冷白光华喷出,托着他整个人飞升而起。   眼下只有一句话可说……   你要战,我便战。 第263章:不好好给我解释就当高公公吧   无终宫,乾明殿后殿的小院暖房里,女皇穿着睡衣,黑发披散,捧着本书躺坐在软塌,显得慵懒闲适。   司礼监秉笔上官晴在旁边的书桌上伏案疾书,偶尔抬眼看女皇,嘴巴张到一半又闭上了。她本想跟女皇说说奏章的事情,可看女皇悠然自得的模样,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女皇太累了……   从面上看女皇并不是个勤于朝政的人,老皇帝是两天一次朝会,经常深入六部、各寺院和各军卫视察,其他时间则忙于接见各地官员。女皇登基后,去年除了沿袭两天一次朝会的惯例外,基本不怎么巡视接见。到了今年,朝会也改成了三天一次,到了每月那几天还要休假,其他时候就窝在无终宫。   这只是假象,上官晴很清楚,女皇并不是不勤政,只是大幅压缩了花在官员身上的时间。其他时间一半通过羽林卫、锦衣卫还有御马监掌握天下动向,另一半时间则微服出行。与远坂爱一同出行的话都是去解决实际问题,松州去过,汶州也去过。每次出行两三天,回来都疲惫不堪。偶尔独自入夜出行,拂晓回宫,倒是滋润得闭月羞花,上官晴不敢也不好意思问详情。   昨天女皇刚跟远坂爱从南方回来,原本计划今晚独自出行,却被远坂爱挡住。   “你这个月的额度用得精光,不管是那小子招灾,还是你被谁盯上,都很危险。”远坂爱这话上官晴不是完全明白,但她能确定,可以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躺着看书,对女皇来说是极为难得的休息了。   院门忽然被推开,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上官晴暗暗叹气。这脚步声是远坂爱的,她很少走得这么快,女皇难得的休息时间就这么结束了。   进来的果然是远坂爱,也没回避上官晴,沉声说:“御马监的探子,锦衣卫的线人,都发来报告说下港魔人有大动静。镇魔司的探魔大阵那边也说探测到了恶魔之力的波动,就在坠星海上。”   女皇猛然坐了起来,丢开书问:“那里?”   “应该是,”远坂爱点头,再摇头说:“可那家伙并没有发来消息,路上我打电话过去,他没在是他妹妹接的,说没什么情况……哎……”   说话这功夫,女皇已经扑到旁边桌子上拿起了通讯器。   “接坠星海高德……”   说完女皇才意识到什么,赶紧把通讯器丢给远坂爱:“你再问问。”   远坂爱白了女皇一眼,接过通讯器,等了好一会才传出声音,还带着嘎吱嘎吱的背景音。   “总管大人吗?”那头是高德,气喘吁吁的不知道在干什么。“没什么事,我、我在锻炼……对,锻炼!”   女皇已经瞪圆了眼睛,远坂爱嘴角抽搐着说:“看来你不只是忙,还很慌啊。”   “是……是啊,忙得慌死了,不,慌得忙死了。”高德明显心不在焉,“没事我挂了啊,哎哎……”   像是高德放开了通讯器,嚷嚷着“休走”、“继续”、“别以为我怕了你”之类的话。   屋子里冷气急速凝结,女皇的眼瞳渐渐变浅,发梢也变白了,表情更是冷得如冰雪女神一般。   “我是在练习剑术!跟人对练!”高德的声音又响起,“衙门事情太多抽空练练,哈哈。”   听笑声就知道那家伙说得有多勉强……   远坂爱一边朝正处于量子态的女皇/小丽摆手,一边对着通讯器冷笑:“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我转告丽?”   “小丽啊……”高德喘得跟老驴拉风箱似的,“跟她说我这边一切安好,让她好好休息。”   明显的女子怒哼声跟着高德的话响起,依稀听那女子说:“要紧关头你还有这份闲心呢。”   通讯挂断,寒风翻卷,远坂爱是发丝倒竖,上官晴则是娴熟的一扑,整个身子压在书桌上,让奏章文书没有满屋子飞舞。   “我这就过去看看……”   女皇不见了,白发银瞳尖耳朵的小丽咬牙切齿的嘀咕。“看他到了什么要紧关头!”   “不会的吧,”远坂爱还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那家伙不会这么……没良心吧?”   眨眨眼小丽镇定了些,柳眉紧蹙,点着头说:“的确,他不该是那种人。”   抱起了胳膊,她有些犹豫:“可刚才……”   这一抱注意到了什么,粉颊又泛起红晕,不知道是羞还是气。   “终究是男人,说不定腻了汤圆,要吃肉包呢。”她下了决心,“不管怎么说,总得去看个明白。”   “真的要去吗?”远坂爱冷静下来,“不管是朱莫离还是小丽,这个月的额度都用完了。如果遇上了什么事,婆婆在松州,长老们也各忙各的顾不上来,会很危险。”   小丽楞了楞,旋即怒道:“这不是危不危险的问题,是他有没有被孽魔侵蚀的问题!我是相信他的,可他钉在坠星海跟下港那帮人面对面瞪着,难保那些家伙不会找出连圣山都不清楚的魔器用在他身上,他身边可有不少女人!刚才那声音有点像那个……该死当初我就不该把她安插过去!”   “如果他……出了问题呢?”远坂爱叹气,“不管是不是被侵蚀的,他的身体已经背叛了你。”   “这还不简单?”小丽这时候的表情语气跟女皇没什么差别,“阉了他!什么时候弄干净了再给他接回去!”   即便气氛不对,远坂爱还是噗嗤笑出了声。   “奴婢不明白,”上官晴怯怯的说,她还双臂大张整个人趴在桌子上。“高侍中不是在跟人练剑吗?怎么像是犯下了大罪一样?”   “小晴你懂什么,”小丽苦笑:“他那可不是练剑,是在真刀实枪的干。”   “我不知道真刀实枪的干是什么动静。”上官晴憨憨的道:“可我也练过剑,练到累的时候也会喘成那样啊。”   “你还真是天真啊。”远坂爱都忍不住抚额。   “既然陛下……哦,丽小姐说相信他,那就信他嘛。”上官晴继续道:“为什么事情总要往最坏的地方想呢?”   “最坏的地方……”小丽目光闪烁了几下,怒意消散,抽了口凉气:“他那边的动静,会不会跟侦测到的魔力波动,还有下港魔人的动向有关?”   “如果有关的话,他就不该隐瞒。“远坂爱摊手:”可他明显在遮掩什么。”   小丽负手绕着软塌转起了圈,转了三圈后,她有些艰辛的道:“小晴说得对,我该相信他。”   再昂首道:“不过在这之后,他若是不给我好好解释清楚,就别当提督了,直接进宫当高公公吧。”   远坂爱跟上官晴都松了口气,虽然都不清楚高德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但女皇/丽能不跑过去冒险,就是最好的结局。   “那家伙真是讨厌。”小丽捋了捋银白长发,抱怨道:“害我又得梳洗一次。”   提督岛上空,看着通讯器碎成渣渣随风而散,高德这才警醒。   卧槽刚才的情况有些不对啊!   他正在半空跟对手周旋,没料到通讯器响了,还是远坂爱打来的。一开始他就决定今夜这场对决不把小丽和朝廷拉进来,自然不愿告诉远坂爱实情。不过对手攻击凌厉,让他分不出心认真应付,只好随口敷衍。这几句敷衍下来,怎么想就怎么不对。   还好只是远坂爱在听,若是小丽听见了,说不定下一刻就能见到她划空而来现场捉奸。   “总管大人……”   鬼魅般的灰雾又卷了过来,低沉而中性的女声冷笑:“是远坂爱?还有那个小丽,就是圣山那只灰豆芽?为什么不向她们求援?随便来一个,都有可能化解你的危机哦。”   灰雾中冲出高大魁梧的黑甲巨人,与身着郭瑞德战甲的高德相差无几,与其发出的声音极不相配。“你不仅拒绝了,还像是在做什么坏事一样的遮掩,莫非是你不愿让她们看到你身上的魂火。”   “也难怪啊。”黑甲人抡起巨斧,牵引着绚丽紫光,如稠密紫电轰向高德。“你这魂火是从社稷之座那里偷来的吧?即便不是,也是朝廷甚至圣山不容的。对他们而言,除开朱家人,其他人只要点燃身上的凡人之火,就等于谋逆!哈哈!”   高德端起锤头燃着白焰的双手大锤,硬碰硬架住巨斧,紫电白焰混作一处,炸得半空炫光闪烁。   “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反贼!”   高德被砸得急坠而下,黑甲人则倒飞升空。她瞬间遁入灰雾,灰雾追着高德而去,放荡的笑声还在空中飘荡。“我们破天战塔还是忠于大明的良善子民呢,干掉你就是为大明平叛除害啊。”   白焰轰然升腾,裹着高德急速升空。   “你还真是小瞧了朝廷和圣山的胸襟。”白焰大锤拉着高德撞中灰雾,在雾气中炸开无数纯白电蛇。“如果点燃魂火就算反贼的话,我这也是奉旨造反……哎……”   正气凛然的宣告后面紧接着惊慌尾音,高德横着飞了出去,再上下乱蹿,活脱脱一支人形二踢脚。   “这该死的飞行腰带……”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高德惊魂未定,刚才他真怕腰带失效从至少千米高的空中摔下去。   这腰带还是他再一次搜刮羽林卫库房时,远坂爱特批给他的。想到小丽用的也是类似腰带,他还当做宝贝般乐了好几天。练习飞行的时候才知道这玩意特别不好用,没个几年苦练,根本没办法娴熟运用。考虑到上次调和者就是藏在天上,今晚才拿出来应急,没有脚踏实地果然不靠谱。   “那就是你自信能解决掉我们喽,提督大人?”   灰雾骤散,如倒流瀑布般自下方卷向高德,黑甲人冲出雾气,巨斧的枪头轰隆捅中高德肚腹,顶着他向上急升。在那瞬间的加速度让高德沉重得难以动弹,感觉就像是在坐火箭。   “你可真是太狂妄了啊,以为上次是你一个人在对付我们?”   黑甲人的话让高德恍然大悟,这家伙竟然是上次在藏龙岛交过手的三个调和者之一。那次小丽把他们打了下来,而后就出现了魔神黑器,再之后是圣山长老秀现身,以至于放跑了他们。   “作为破天战塔的塔主,还是头一次被人小瞧。”   黑甲人拉着灰雾烟气继续上升,“你不会以为我对你身上这套魔思达战甲毫无办法吧?”   巨斧挪开,枪尖只在战甲上留了片白点。黑甲人踩着灰雾,轮转巨斧,朝着高德拦腰劈开。而高德因为一辈子……不,加上前世就是两辈子,还从未置身这么高的天空,正手舞足蹈显得异常慌乱。天海交界线的混淆让他方向感迷失,一直保持着的超脱视野也异常模糊,连带裹住身躯和大锤的白焰都稀薄了几分。   铿锵的金铁声长鸣,巨斧劈在高德腰间,紫光、绿光、血光交错混杂自巨斧喷出,像无形的触手,将他的腰带瞬间撕碎。   拉着拖长的白焰,高德划出一道抛物线,投向深邃的大海。黑甲人嘿嘿冷笑,稳稳立在黑雾上,斜举巨斧。等黑雾翻滚起来,她的身影也在虚实之间闪烁不定,巨斧嗡嗡振鸣,正待发出威力巨大的一击。   “还以为会有场激烈的对决呢,”黑甲人身影尽数转虚前,留下了冉冉低语:“却没想到这家伙如此稀松、废物,还有……无知。”   当高德如流星般划过天际,朝着海面坠落时,藏龙岛那边,冲天尘柱才刚刚消散了一些。   浑身亮着猩红血光的高大甲士走出烟尘,手里倒拖着一柄大剑。那剑不仅大得出奇,有如门板,还诡异的泛着绿光,闪烁游动,仿佛活物。   “这就没了吗?”   粗浑如猛兽的嚎叫自山顶振荡着包括码头在内的偌大地域,“没有谁能跟老子一战了!?”   “鬼叫什么啊?”   一团白焰亮起,某个络腮胡不爽的道:“急着投胎吗?”   “我不在么?”   再一团白焰点燃,年轻些的嗓音笑道:“我就叫没有谁。”   一团又一团,片刻间,数十上百的白焰相继显现,如道道火炬,将这个血光甲士围在中间。 第264章:这不比博人……不,魔人更燃?   绿光大剑猛然膨胀,还弹出了无数枝节,瞬间变作一株参天大树。道道血光如蛇般缠绕伸展,驱动枝节化作剑、矛、斧、钩等各类武器,甚至还有箭矢,远近兼顾,编织出方圆上百米的恶魔之网。山顶的大坑都被吞噬,取而代之的是似乎来自混沌的恶魔之树。   王昆仑和铁中玉靠得最近,最先被如狂潮般的恶魔之力轰飞。他们激活的力场盾连半秒都没坚持到,腰间魂灯的白焰也从暖白转向暗绿,那是超出极限的恶魔之力冲击魂魄,裹住魂魄的魂火似乎都被扑灭了。   “该死……”   王昆仑四肢大张砸在地上,完全金属化的身体在地上砸出个大坑。尘土碎石飞扬中,能清楚看到无数铜铁碎片溅射。不仅有陶钢护甲的碎片,还有身体的碎片,虽然不是永久性的损伤,但也不是躺几天就能恢复如初的伤势。   “太强了……”   铁中玉轰隆砸在旁边,他崩裂的可不只一点碎片,而是整条左臂。   “这家伙是调和者,提督大人说过的调和者。”   铁中玉苦笑着说:“在下港里除开那几位大人,就数他们这种调和者最厉害了,完全就是魔王级别的存在。”   “难怪老大说……”王昆仑努力激发着魂火,他的魂灯光亮几乎完全变成了莹绿。在常人眼里这种魔光是看不到的,只会看到他的魂灯熄了。   “遇到调和者不要死战,能跑就跑。”王昆仑喷出一口绿血,艰辛的道:“听的时候还没当回事,现在只能说老大的话没一点夸张。”   “为什么要当回事?”丢了胳膊铁中玉也没当回事,尽管那是比王昆仑更严重的伤势。“我们是提督大人的什么人?是他的部下,是提灯人,不是躲在他翅膀后面的小鸡!该拼命的时候就是得拼!提督大人说的这条路,不是咱们躺下来干等就能开辟出来的吧?”   “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积极了?”王昆仑苦笑:“你那个堂兄铁中石不是把提督衙门当做混饭吃的地方,跟下港修造厂没什么区别吗?”   “别看他嘴上倔强,心底里其实比我还积极呢。”铁中玉笑道:“我是不知道经历大人怎么想,我跟铁中石,还有投奔过来的铁锈人就清楚一件事,点燃魂火,成为提灯人,是我们所有铁锈人的出路。看吧,大家都在用行动证明这一点。”   他们这两团白焰熄灭了,更多白焰又冲了上去,虽然不断被打退甚至魂火熄灭,却没有人退却。   一团白焰先是熄灭,再升起血红魔光,轰隆炸成无数碎片。那是调和者的恶魔之力太强,不仅扑灭了魂火,还直接侵彻进魂魄。原本提灯人……哪怕是候补提灯人,都是以魂火驱动超出承受极限至少一倍的恶魔之力,再被外来力量侵入,从魂魄到身体都无法支撑,就这么直接炸碎了。   即便王昆仑见多识广心志坚韧,也被这凄惨景象吓了一跳。可接着的景象让他更为讶异,即便是如此惨烈的下场,其他人却没谁退缩,团团白焰继续冲击,前仆后继。   集中到山顶的候补提灯人全是铁中玉率领的铁锈人,他们如此英勇刚烈,让一直坐提督岛,跟铁锈人接触不多的王昆仑难以理解。   “对铁锈人来说,死都不是解脱。”铁中玉挣扎着坐起来,腰间的魂灯闪烁不定,偶尔亮起白光,又被绿光吞噬,还偶尔闪过血红魔光,那是调和者侵蚀到他体内的恶魔之力。   “铁锈人死了还要被做成铁锈傀儡,以前经历大人应该见过。”铁中玉淡定的说:“还有的铁锈人,哪怕是死了,也要被当做玩物凌辱。能像现在这样堂堂正正的战死,死得魂飞魄散,干干净净,那可是极致的幸福啊。”   “魔人不都一样吗?”王昆仑站了起来,叹道:“被魔心夺灵,由人变魔,这是所有魔人都无比恐惧,却又无法逃脱的命运。”   “所以为提督大人走出的这条燃魂之路而死,难道不是无上的光荣吗?”随着铁中玉的述说,白光亮起的频率越来越高,他竟然有重新点燃魂火的迹象,虽然偶尔亮起的血光如无形利刃,每亮一次他的钢铁身躯就崩裂出一条深深裂痕。   “提督大人也是怀着同样的决心在战斗,”铁中玉渐渐激动,魂火不仅在灼烧魂魄,还点燃了他的情绪。“我听铁中石说过,当初他在这里不仅挡住了无数铁锈傀儡,面对三个调和者甚至后来的恐怖魔器时也不曾退缩过!”   “那个……”王昆仑张张嘴,想说提督大人其实并没你想的那么高尚,跟他一样就是奔着领大明的退休金去的,可感应到魂火难以重燃,又闭上了嘴。   或许自己并不了解小白脸老大,跟他也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吧。看看这魂火,终究是他传过来的,被强大敌人的恶魔之力压着,就没办法重新燃起了。   盘踞在山顶的大树已经有上百米高,伸展出的恶魔枝条宛如密集树冠,覆盖面积扩大了两三倍。又一波冲击将所有白焰击退,接近一半的白焰熄灭,十来团白焰更是轰然炸碎。紧接着枝条收缩,开始编织出手臂、大剑,股股血光自树干到大剑连绵波动,像是在积蓄力量,准备放出毁天灭地的大招。   “继续吧,经历大人!”铁中玉站了起来,斗志昂扬的呼喊。虽然在王昆仑眼里,这家伙身上密布裂纹,下一刻随时都会炸成无数碎块。   “调和者这个级别的大人物,在下港估计最多就三五十个吧。”看着又显现出隐约人形,却是株人形大树的调和者,铁中玉唏嘘的说,似乎已把自己当做死人。“每一个不是那几位大人的亲信护卫,就是顶尖战塔的塔主。战塔全是为他们个人服务,他们压根不屑于驱使魔人作战,一般魔人对他们来说就是蝼蚁……”   “今天,我们这些被他看做蝼蚁的人,能让他全力以赴的对付,这还不够光荣吗?”他的语气越来越平静,“如果还能咬上他两口,那就更好了。”   他伸手拉住王昆仑:“经历大人,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我、我大概……”王昆仑正要转身,却被他拉住,顿时有些无措:“大概是咬不动的吧,而且提督交代过,真有调和者出现了,会有支援的,我们的任务就是跑得越远越好,放开我!”   门板般的巨剑扫过,巨剑比下营巡海缉私用的武装快艇还大。只是从他们头上掠过,牵引的恶魔之力也如狂潮般冲击着魂魄,吓得王昆仑高喊,同时疯狂催动魂火。此刻他身上也开始喀喇喇崩裂,除了燃起魂火将恶魔之力当做燃料焚烧外,再没有任何办法。   可惜,就像在狂风里点蜡烛,魂火没有多大动静。   终究不是自己的火啊……   王昆仑苦涩的想,开始有些后悔了。靠别人的火点燃魂魄,一旦熄灭,不仅难以重燃,还因为放开了对恶魔之力的抵御,让冲击魂魄的恶魔之力强大了好几倍,下场就是现在这样。   下一步就是炸成碎片吧,真可惜,以现在的品级,每月退休金有上千金龙呢。   王昆仑绝望的闭眼,就在这时,一点火星在魂魄上掠过。那是外来的火星,虽然没有引燃他的魂魄,却让他看到了希望。   “经历大人!”   铁中玉的声音响起,带来了又一点火星。“咱们得并肩作战,燃起来吧!”   再一点火星掠过,王昆仑只觉魂魄上跟着冒起点点火星。等到火星汇聚出一缕火苗,魂魄开始感觉到暖意时,他不仅震撼还很讶异。   自己竟被铁中玉这个并不熟悉,只在提督衙门偶尔碰面,血怒原野里偶尔对练的下港叛徒点燃了魂火!?   腰间的魂灯重新燃起白焰,雾蒙蒙的不够炽亮,不过冲击得身心皆裂的恶魔之力已经消散大半。身体弥散出先绿后白的光雾,那是开始修补身体的动静。   “这是怎么回事?”王昆仑从地上捡起光剑,推动力量,暖白剑芒嗡声喷出。   “我也不知道!”铁中玉的魂灯也稳定为白光,不仅断臂处条条白光灰雾,正在编织新的手臂,身上的裂纹也被白光填充。   “但我感应得非常清晰,”铁中玉说:“经历大人给我送来了火星,帮我稳定了魂火!就像最初我跟另外两个兄弟一起点燃魂火那样,我们的魂火是可以传递的!”   “我们的……魂火?”王昆仑举起光剑,看着嗡嗡振动的暖白剑芒,偶尔掠过丝丝细微绿光,比之前要浑浊一些。   “没错,是我自己的魂火。”络腮胡低低笑了,“原来是这样。”   他的声音也昂扬起来,“上吧!至少咬这家伙一口!”   两团白焰冲出,将一根根绿芒枝条砍断。断口升起冉冉灰烟,对这株巨型人树而言,这不过是连一根毛都算不上的损伤,自树干到巨剑的红光涌动却稍稍迟缓了些。   更多白焰跟着冲上去,这是在山脊下方阻挡魔人攻击的候补提灯人。最初的大批魔人被枪炮与白焰赶下了山,等调和者降临之后,他们又重振士气,与调和者一同上下夹击,企图将所有白焰一网打尽。   埋伏在山脊和山顶的候补提灯人总数不到两百,此刻大半都在围攻调和者,只剩几十个阻挡着十倍数目的魔人,防线顿时千疮百孔,眼见这些白焰就要被亮着各色魔光的魔人分割包围。即便魂火点燃的白光会烧灼魔人心灵,压制恶魔之力,但他们终究还只是修行了最多两个月,刚从普通魔人蜕变而成,还很难做到以一打十。   “抱团啊!蠢货!”   喇叭将吕九眉的脆声呼喝传遍战场,那是码头方向传来的声音。遥遥看去,似乎有一大片白焰自海上而来,如潮水般将码头上的魔人淹没。   “想想你们是怎么点燃魂火的!”   另一个人叫喊,亲兵营出身的候补提灯人听得清楚,是下营队长梁大甲,他同时也是血怒原野的修行导师。   “我们提灯人从不单打独斗!”梁大甲喊道:“别忘了我们的口号!”   “一生十,十生百,百生千万。”所有候补提灯人一个激灵,下意识默念。“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那片潮水般的白焰,正是数十上百盏魂灯汇聚起来的燎原大火。   吕九眉引领着这片燎原白焰席卷而上,不断汇入零散白焰,魔人们在白焰之中挣扎呼号,完全集结不起抵抗的力量。形势顿时逆转,白焰的数目只有一两百,场面上却将四五倍数目的魔人包围,如原野之火般片片吞噬。   有了山下的示例,山上的白焰也不再一点点零星行动。从三人到六人再到九人,一队队集结起来。彼此的魂灯相互辉映,光亮并不是增长了三倍六倍九倍,而是从几点弥散成一大片。让调和者变成的大树不再是被若干萤火虫干扰,而是几头炽白巨鸟在扑击。   巨剑定住,剑锋指向山下。自树干涌动到巨剑的红光喷出,挟带着要将整座岛都一分为二的恐惧力量。   那一刻,山顶上的烈焰之鸟都如定住了,王昆仑和铁中玉呆呆看着粗壮红光轰到白焰之潮中。   “完蛋……”   正沉浸在力量感中的心神骤然僵冷,王昆仑低声嘀咕:“吕姑娘要没了,该怎么跟老大交差。”   彩光炫目,大地震颤,即便闭上眼睛,如无数游走雷光相互啃噬的残影依旧深深印在眼中。   等再睁眼时,王昆仑嘴巴大张。   山下的白焰之潮似乎被红光尽数扑灭,只剩一点点红绿蓝紫的魔光,间或残余着一点白光。但就是那点点白光,让周围的魔光迅速变色,重新燃起暖白光焰。   魂灯一盏盏重新亮起,虽然数目上少了一些,但汇聚成的白焰之潮依旧稳稳立着,继续吞噬着异彩魔光。   “嘶嘶……”   恶魔之树发出怪异的叫声,显然是难以理解眼前所见。   百里之外的海面,又一次暖白与血红的光束交错,炸起数百米长几十米高的水柱。海水在两股性质不同但作用相同的力量烧灼下,蒸发出浓稠雾气。   “提督大人在急什么呢?”   女声调侃道:“难得有这么好的老师教导实战技艺,大人竟然还在分心,等到魂飞魄散的时候,会后悔这辈子一无所获哦。”   “放心,”女调和者如灵雀般在天空挪移闪动,“藏龙岛那边已经结束了,你的部下,会埋在你挖下的坑里。”   “说得也是,”高德踩着海面仰望对手,脚下的海水就像果冻一样微微凹陷。   “我确实该专心收拾你。”他抖了抖双手大锤,脚下水柱轰然升起,托着他冲向天空。 第265章:原来提督大人的坑是在自己身上   调和者,来自魔人里的超级赌徒。他们主动引入其他一种或者多种恶魔之力,借不同恶魔之力的冲突来保护自己的魂魄,所以能够驱动不同的恶魔之力。   这是高阶魔人才能踏足的不归之路,只有经历了恶魔之力的长久浸泡,魂魄依旧坚韧,散发出令恶魔着迷的香味,并且在类似“请魔”的仪式里获得成功,才会引起另一头恶魔的关注,从而获得新的恶魔之力,成为调和者。   所以大部分调和者都是魔塔的核心成员,甚至是魔塔之主。有了魔塔,就能迁移一部分魂魄,避免被恶魔直接攥取,这大大提升了请魔仪式的成功率。因此可以说魔塔是魔人晋升为调和者的必备阶梯,可这并不是魔塔最初创立时的初衷。   不过接受新的恶魔之力不仅过程凶险,也没有完全消除魔人最终走向魔心夺灵的悲惨宿命。当某个调和者同时被两个或者更多的恶魔关注时,谁也不知道恶魔会不会联合起来,结束被调和者牵着鼻子走的局面。其他诸如因为多种恶魔之力不够协调,力量失控导致魂魄溃灭的危险更是多不胜举。   圣山教导魔人在灰境里建造魔塔,希望魔人可以将一部分魂魄转到魔塔里,以此保全魂魄抵御混沌。这个希望却被魔人扭曲出两个分支,一个是将魂魄从血肉躯壳里完全褪出,躲进魔塔里,实现所谓的不死不灭。另一个则是依靠魔塔利用混沌,让自己能驾驭不同的恶魔之力,   楚娘子主导的暗手血塔是前者代表,后者则是下港的调和者,比如眼前这个破天战塔的塔主。   调和者很强,以高德在驯象所搞出的魔人等级标准衡量,起点是在七级这个层次,等同于侵入现世的恶魔首领,刑天称呼为“魔将”。当初高德在地下殿堂遇到了孽魔喀扎斯,因为吸不懂他的魂魄,就误以为他是调和者。而那时候的高德,论实力还是渣滓。   当然现在也好不了多少,如果没有郭瑞德战甲和大锤,只靠嘤嘤战甲和表情符金瓜锤,他现在大概连骨灰都被对方扬了。   他被对方击碎了飞行腰带,再被顶到高空,那时候就在后悔没呼叫小丽支援了。身在几千米高空毫无依凭,那种恐惧比心脏被狙了都还强烈。   好在郭瑞德战甲又一次救了他,他到那会才明白,郭瑞德战甲远远不只是一副战甲,甚至都不只是还附加了生命维持系统类似宇航服的装备,而是一整套“单兵机动战斗系统”。古代义思达为什么能上天入地,如舰灵郭瑞德说的那般强大如神祇无所不能,就因为这玩意什么功能都有。   没错,郭瑞德战甲是能飞的,不需要另外的飞行腰带!   透明如蝉翼,有些像力场盾的翅膀自肩甲里抖出。高德并没如敌人预料的那样如铅块般指直坠而下任她摆布,而是在数千米高空轻盈滑翔,转瞬脱离了她的掌控。   不过即便多了双翅膀,高德也不敢在空中跟她战斗。飞行腰带都没玩利索,翅膀就更操纵不力了。   等他飘落海面时,又有了新的发现,战甲的靴底又弹出近似力场盾的透明护盾,作用不是让他飞行,而是将重量尽数吸收,让他踩水如踩果冻。由此他大致明白了为什么之前没琢磨出战甲的这些功能,因为没到需要用到的时候。   看来他跟这套战甲的器灵还不够契合,既没有彻底了解所有功能,也无法随心自如的进行控制。或许与他的力量跟郭瑞德那种上古义思达还有区别,对方并没真正“认主”有关。   此时他升空而起,脚下拔起两道水柱,是在海面上跟对方周旋了好一阵之后琢磨出来的新功能。靴底护盾可以把海水拉起几十上百米高,既然飞行无力,那就始终“脚踏实地”,也算是“天不就我,我来就天”。   这会他是有些急,通讯器跟着飞行腰带一起碎了,他收不到高苗从指挥部转来的藏龙岛战况。看对方的护甲样式和装饰,他认出了是当初在藏龙岛遇到的三个调和者之一。这家伙只身一人,出手也没尽全力,随时在提防有伏兵袭击准备撤退,显然只是来试探以及牵制他的。   除开这家伙,就算还有个调和者当时被重创现在无法出动,也还有一个去了藏龙岛。他把王昆仑、吕九眉、铁中玉等人布置在那,加上下营和铁锈人里的二百多个候补提灯人,对付一般魔人绰绰有余,对付调和者却是摆不上台面,哪怕只有一个。   藏龙岛那边的人手是他费尽心血攒起来的一半家当,他怎么会不急?   大锤燃起白焰,又将他连人带甲裹在焰火中。腰间的两盏魂灯更为明亮,像两只眼瞳般,让高德变成了一颗飘摇的焰火头颅。   自炽亮眼瞳中喷出白焰光流,那是大锤带起的燃魂之力。天空中若干条血红巨蛇盘旋交织,编成一面盾牌,将剑芒般的白焰挡住。白焰中渗进条条血线,血蛇中裂出道道白痕。   热量蒸盈得雾气萦绕,两个身影落到海面,相对而立,没人表现出颓势,让高德有些自傲,又有些气馁。自傲的是,现在他居然能跟魔人里的顶级存在调和者打成平手,气馁的是,尽快干掉这家伙,再回岛上传送去藏龙岛支援的计划没有可行性了。   “原来提督大人的坑在这里呢,就在自己身上。”   女调和者似乎也存着类似的想法,至少是意识到不全力以赴就干不掉高德,语气都变得缓和了。“藏龙岛那边只是个诱饵,那边布置的人手也都是诱饵,提督大人的真正目标是我?”   高德没有回应,他总不能说放心这次小丽不在,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干掉我。   “由提督大人缠住我,再由那只白豆芽出手,将我彻底击杀?”   女调和者嘿嘿笑道:“那为什么还不动手?”   “迄今为止,所有小看了我的人,都再没机会矫正自己的认知了。”高德敷衍的说着狠话。“你当真以为我只是个诱饵?”   “我很确定,”女调和者收起漫天飞舞,如血红绸带的血光。“原本我以为你是个魔思达,后来才发现只是个能穿上魔思达战甲的凡人。今天又确认了你身上的战甲不是魔思达战甲,而是义思达战甲。没猜错的话那该是黑鲨号里的藏品,大人们竟然没把这玩意搜出来,看来里面还藏着太多秘密。”   “这还不是你的真实根底,你竟然能像大明皇帝一样燃烧魂魄,倒是很让我吃惊。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听上头的大人说,除开朱家血脉之外,只有凡人种子能点燃魂火。”   “根据大人掌握的情报,你应该不是朱家血脉,那只有凡人种子这个可能性了,这也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圣山会支持你。不过凡人种子是有改朝换代潜质的人,对大明而言是个巨大威胁,不知道深山是怎么说服朱莫离支持你的。这倒不是值得烦恼的问题,终究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女孩,还有很多天真幼稚的想法。”   “总之你这个人呢,必然是排斥混沌之力的。这就是说,除了你手上的武器,身上的战甲,还有燃烧的魂火之外,再没更多的能力了。”   “其实你应该自豪的……”   女调和者居然戳中了高德的心思,“纯粹凡人不过是能激活灰器的原初形态,就像刑天那样。如果刑天没有穿战甲拿武器,别说对上魔王,哪怕是对上我们这样的调和者,都是被屠杀的下场。”   “你跟刑天也差不多,但你能勉强跟我周旋一阵子,这还不够自豪的吗?虽然大部分功劳都得归于你身上的义思达战甲,还有那柄应该也是原版货的义思达战锤。”   “难道不该是你自豪吗?”高德苦无破局之法,只好跟她斗起了嘴皮。“你是真的没有意识到立在你面前的人到底是谁?”   “你说到的什么有改朝换代潜质的凡人种子姑且不论,只说其他的……”   “我,高德!兵部侍中、提督坠星海、羽林卫镇魔司镇抚使、锦衣卫同知、内廷总管的头号党羽、大明女皇的重磅鹰犬,竟然与你打成平手。而你不过是震旦区区一隅的下港之人,在下港还没有半点身份,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什么破天战塔的塔主,还是个无名之辈,难道你不该感到自豪?”   “无名之辈……”对方明显被激怒了,气得冷笑:“你还真把大明赏你的官当回事,难道不知道大明不过是圣山的一条狗,跟其他已经湮灭的朝代一样,用完就丢。竟然对着绵延万年,一直与圣山对立的魔人讲大明的官,你的眼界低得让我想笑掉大牙!”   “震旦……不,整个世界就是魔人的世界,就连圣山都已经龟缩起来,不敢面对魔人背后的混沌了。灰境才是抵御混沌的前线,每一座魔塔都是与混沌战斗的堡垒。我们这些魔塔的塔主,才是决定世界命运的主人!”   “是啊,大明是圣山的狗,”嘴皮上的战斗高德倒是轻松自如,“我也同意圣山越活越混回去,也开始苟了。不过你们魔人连圣山的狗都不如啊,要知道灰境是圣山弄出来的,魔塔是圣山教你们建的。本意就是给你们搭个狗窝,让你们在混沌的冲击下有栖身之所。可你们魔人……至少是下港的魔人,却背离了圣山的期望,转头向圣山输诚,把自己的狗窝当做迎接混沌的祭坛,算起来岂不是连狗都不如?”   这些信息既有绝魂谷小楚的解说,也有高德自己的摸索,还有铁中玉铁中石等“下港叛徒”讲述的铁锈战塔内幕。   高德现在很清楚,下港的海塔会里,绝大多数魔塔都不把大明覆灭混沌降临看做灭世之灾,反而看做了自己的发展良机。他们当然不愿让震旦被混沌吞噬掉,但借混沌之力压垮大明乃至圣山,继而由自己翻身做主,这已不是需要掩盖的秘密。   支撑他们如此信心的依凭,自然是他们认为震旦全由魔人支配,自然就有了抵御混沌的力量。对应的现实在巴托,在新大陆已经呈现。的确,到时候凡人会陷入无尽苦难,但那是凡人的事情,他们是魔人。既然这个世界不容凡人,那就让凡人全变成魔人好了。   “提督大人的话证明了铭刻在所有魔人魂魄中的仇恨,”女调和者的语气变得沉冷,“你是圣山的人,你跟我们魔人不共戴天!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林飘萍。我没功夫给你讲述自我的二十代祖宗开始,我们林家就与圣山结下的仇怨。我只能承诺,明年你的忌日,我会给你烧香!”   “所有魔人?”高德找到了突破口,“在你眼里,我手下的魔人就不算魔人了,铁锈人也不算魔人了?对了,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有那么多铁锈人投到了我这边?”   “凡事总有例外,“林飘萍不为所动,”终究是人,哪怕有刻骨入髓的仇恨,也有丧尽天良只求富贵的败类。”   “说得你们下港魔人还有良心一样,”高德嗤笑,“你上面的大人们要是听见了,怕是会笑掉大牙的。”   说到这林飘萍短暂的沉默了片刻,然后自我肯定般的说:“善恶是没有绝对的,哪怕屠尽天下生灵,如果是为了魔人的未来、震旦的未来,那也是善。”   “真是让我意外,”高德叹气,“铁锈人只是被逼无奈,为了族群的延续才沉沦在下港,而你……却是那种为了所谓的崇高理想待在下港的中二病晚期患者。”   “什么中二……”对方一头雾水,但为了保持气势强行闭嘴不找他问个明白。   “善恶的确是相对的,”高德隐约有了想法,但他也没狂妄到觉得靠嘴炮就能制服对方。“不过这建立在完全清楚自己的立场,并且理解自己的目标这些基础上,而你显然还有欠缺。”   这时候他又庆幸没有呼叫小丽支援了,“纠正你的一个错误,我,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如果不是头盔遮着,他还想露齿一笑:“我啊,也是魔人……哟。” 第266章:坠星海是最深的海底   高德身上的白焰骤然渗出缕缕血光,随着焰火飘摇不定,乍看与林飘萍身上的血红光带没什么差别。   “你……”   林飘萍果然大吃一惊,连血红光带都定住了片刻。“你到底是什么人!?”   若是高德脱下战甲,就能将血魔步卒的形象展示完全,可惜高德不敢。血魔步卒的躯壳已将嘤嘤战甲撑到极限,正好填满郭瑞德战甲。若是高德愿意,他可以收起魂火,展现出完全的魔人状态,反正白焰其实就是用恶魔躯壳烧出来的。   “刚才不是说了吗?”高德反手将大锤扣在背上,抽出表情符金瓜锤。“我其实也是魔人。”   血魔之力灌注,金瓜锤在他视野里刷了个难以言述的复杂表情,然后膨胀成泛着血光的浑圆大锤。   那大概是“俺已经洗白上岸成了正义的伙伴为啥又要把俺丢进邪恶深渊”的悲愤控诉……   眼下可顾不上小伙伴的抱怨,高德必须尽快摆平这个林飘萍。藏龙岛那边形势不妙,而他又确实干不掉林飘萍,招呼小丽也来不及了。只有冒着暴露自己跟脚的危险,从立场上迷惑对方。   “说什么鬼话?”林飘萍清醒过来,冷笑道:“你真是魔人,那只白豆芽怎么可能为了救你不惜舍命相搏?她是圣山之人,圣山与魔人看似有默契,其实是誓不两立!”   说话的同时,血红光带化作道道血光,朝着高德激射而来。   高德抡起金瓜锤,牵引股股血红魔光挡住攻击。海面上水柱升腾,喷散出大片烟气,浪与雾之中,高大的义思达战甲巍然屹立,没有一丝动摇。   “倒是纯正的血魔之力,”林飘萍这一击只是试探,见高德轻松挡住也不以为意。“不过这就更奇怪了,点燃魂火还可以说是用了什么奇巧灰器。可一个魔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驱动原版义思达战甲和武器的。”   “事实摆在这里,”高德淡然的道:“你需要做的就是抛弃成见,接受事实。”   “你到底想说什么?”林飘萍不愧是塔主,听出了高德话中有话。   “我要说的就是我现在让你看到的,”高德也不好说得太直接,他可不想被小丽当做不共戴天的仇敌。“我不是魔人之敌,我来坠星海并不是针对魔人。我受圣山支持和朝廷委派来坠星海,是要做另一条道路的尝试。接受我在坠星海的存在,认可我建起的新秩序,对你们而言并不是坏事。”   “哈哈——!”即便高德的话已经很委婉了,还是激得林飘萍仰天大笑,“提督大人,你这张嘴还真像朝堂上那些王公大臣呢。你是代表圣山来安抚魔人,代表朝廷来招安下港的吗?”   “真是遗憾啊,”高德叹气,“我还以为你的脑子没被恶魔之力熏坏,懂得我的意思呢。”   “你还有什么意思?”林飘萍正说着,忽然诧异的咦了声,然后沉默了片刻。   “你并不是真正的魔人!”她的语气骤然大变,冷声说:“真正的魔人只相信力量!想要我听你的,打败我再说!”   血红光带如礼花般绽放,半空骤然伸展出一只如蝴蝶般的血红怪物,几乎遮蔽了半边天幕。光带蜿蜒折返,勾勒出一个个孔洞。孔洞中空间扭曲,探出缕缕蓝光,正在编织着什么。   “即便你是魔人,也不过是获得了具名恶魔青睐的高阶魔人。”林飘萍的话从每个孔洞里飘出,在天幕上汇聚成如潮的恶魔之音。“我却是驾驭好几头具名恶魔的存在,我们根本不在同一个层次上。我没有兴趣了解你身上的古怪,除非这些古怪能带来比我更强大的力量。”   血光孔洞中探出道道莹蓝光束,高德原本被这恐怖景象吓了一大跳,以为她祭出类似魔神黑器那种大杀器,见到这般动静,顿时联想到了王之宝库。画风顿时违和起来,也将他的惊惧冲淡了大半。   之前只看到了血魔和疫魔的魔光,现在又有了奇魔的魔光,就不知道她把奇魔之力用在了什么招数上。   无数道蓝光兜头射下,高德不仅张开了手臂上的力场盾,肩甲与脚掌的透明护盾也伸展开,准备挡不住就转移。   没想到蓝光还没近身就消散无踪,只余下片片荡动的涟漪。   等战甲发出咔咔响动,高德才警觉,这不是涟漪,是空间在急速扭曲,同时将他像麻花一样拧转,战甲的响动是在抵抗这股居然能让空间变异的可怕力量。   这不自然!   高德真被吓住了,这个林飘萍竟然会扭曲空间!   准确说,是她驾驭的奇魔有这种能力,而高德不敢确定郭瑞德战甲能抵消这种攻击。   他赶紧收缩白焰,让焰光紧紧附着在战甲上。虽然也不确定这么做能不能帮到战甲,但他也想不出还能做什么了。   意识忽然被什么存在扰动了一下,并不是恶魔之力那种冰寒感觉,而是异常柔和甚至柔弱。接着在他视线中,原本只有战甲缩略图的界面忽然多出了若干信息栏。无数数据和画面在信息栏中奔流,但数据是紊乱的,画面是破碎的。   对应着信息栏,缕缕极为微弱的细丝拂动他的意念,高德楞了半秒然后恍然,这是郭瑞德战甲的“人工智能”,也就是器灵。   “这时候才来求我?”高德回以没好气的意念,“之前干什么去了?非要完蛋了才给我更多权限,把自己当黄花大闺女呢?”   战甲器灵刷来怪异的字符,凑起来有点像低头合掌求原谅的表情符。   又多了个玩表情符的……   高德没功夫跟战甲计较,接下了感知中那缕缕细丝。视野里的信息栏顿时变得清晰,一项项功能向高德开放。   “激活空间校验……”   “激活空间锚防护……”   高德一口气将与空间有关的功能全部开启,然后得到了一行大大的血红巴托文字:能量功率不足。   意念飞传,高德找到又一个功能,赶紧开启,那是“接受外源能量输入”。   附着在战甲上的白焰剧烈闪烁,接着急速黯淡。那并不是白焰消散了,而是渗进战甲。战甲外表由灰转白,再由白转银,最后变得如镜面般光洁亮堂。对应着空间扭动产生的涟漪,一片片六角光盾伸展开,填充到涟漪之间,高德周围的异象渐渐消散,半空中俯瞰他的林飘萍也从摇曳的虚影变回凝实的身影。   依稀感应到无数破碎的动静,一切恢复如常,林飘萍以奇魔之力发动的空间攻击被完全化解了。   郭瑞德战甲不愧是原初义思达的装备,这种化解空间攻击的能力,应该与确保传送成功有关。由此高德对战甲器灵更不满了,这家伙终究还是留了一手,没有开放全部权限。他没猜错的话,战甲自身应该还有传送功能。   “果然是原版的义思达战甲,”遮蔽天幕的血红光带消失,林飘萍啧啧赞道:“当初听说这种战甲是自成天地,我还不信,现在是亲眼领略了。”   “只可惜……”她又嘿嘿笑道:“你这个主人还是二把刀,并没把它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   “你既然挡住了我全力一击,我就该仔细想想你的话。”林飘萍拉出一道血光直冲天际,转瞬就没入云层之中,丢下了悠悠余音。“在确定该如何相处之前,我们破天战塔就暂时不为难你了。”   真是标准的反派,走之前总是要丢下漂亮话。   看着云层中渐渐消散的红光,高德松了口气,总算把这家伙逼走了。虽然靠的还是郭瑞德战甲,而且代价也不小。若是这家伙把自己承认是魔人,还能驱动恶魔之力的事情转告了圣山,还得面对小丽乃至圣山长老的质证。   他倒是有所准备,把锅推给郭瑞德战甲和舰灵郭瑞德就行了。反正小丽也清楚,舰灵郭瑞德把自己的魂魄印记留在了黑鲨号的灰境里,由此魂魄受了些“表面污染”,加上郭瑞德战甲的配合,激发恶魔之力也在情理之中。   顾不上细想,高德驱动肩甲上的透明光翼,很快回到了提督岛。   见高德全须全尾的回来,高苗跟何灵灵都快喜极而泣了。   “那边打得好激烈!”   高德问到藏龙岛的情况,高苗红着眼说:“刘大哥又组织了一队人过去,一刻钟前去的。那时候观察哨说那边岛上多了个怪物,大得吓死人。后来观察哨也传送过去了,指挥部已经找不到可以看到那边动静的人了。”   “别担心,我马上过去。”高德心头一沉,那边果然也去了个厉害的调和者。接着又略略欣慰,倒没想到,王昆仑他们居然能坚持得这么久。   “哥……”高苗忽然拉住他,眼里波光盈盈,想说什么却出不了声。   “你哥厉害着呢,不会有事的。”高德知道她在担心,蹲了下来,大手拍拍她的头。   等高大如巨人的义思达战甲进了传送器,高苗抽着鼻子嘀咕:“我才不是担心你呢,只是想说我还能做更多事情的。”   “苗苗你别太贪心了,”何灵灵安慰她:“我们把这边的事情做好就是帮了大忙啦。”   “也是啊,”高苗哼哼着昂首,“指挥官再聪明,士兵再能打,没有我们传令也没用的。”   藏龙岛,高德自雾气弥漫的山顶大坑里跳出来,无比讶然。   那个调和者呢?   冲破雾气,片片白焰将他钉在了原地,那是由点点魂灯汇聚成的焰光,招展着围住了山顶,宛如燎原烈火。   “老大!”   原本蓄势待发的王昆仑见着是他,惊喜交加:“你来啦!”   接着脸一垮,虽然极力掩饰还是没逃过高德的眼睛,而且语气也出卖了他的情绪。   那是满含嘲讽的话……   “你来晚了哟。”   下港,紧靠港口的高楼里,有着头火红长发的年轻人进了顶层房间。此人身材高大面目英俊,自眉心沿着眼眶拉到颧骨的深痕亮着微微绿光,又多了摄人的诡异与凶狠。若不是起伏曲线显露了性别,还真要看成男人。   “大人……”   她进来向缩在办公桌后的那团灰雾躬身拱手:“我是来请罪的,这次我们破天战塔也无功而返。”   “我大略看到了,”灰雾中传出低沉人声,“只是看得不够确切,无终宫那边的探魔大阵必然紧盯着我们。”   “你这次算是功过相抵吧,”灰雾毫无情绪的说:“至少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圣山与朝廷的确没把高德这颗棋子当做正子,只是当做闲子,摆在这里威胁我们的。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以闲对闲,把不造成更大损失作为原则了。”   “重要的还是东面,是扶桑,对吗?”红发女子正是林飘萍,“据我所知,已经有魔船在东洋出没了,祂们的主力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到达,我们还在松州和汶州投入那么多力量,这似乎有些……不合适。”   “飘萍啊……”灰雾的语气更加深沉,“这是超出你所能理解的棋局,就不要多想了,到时候该做什么全力以赴去做就好。”   “我倒是从高德那里得到了一些新的消息,”林飘萍也没坚持刚才的话题,转到刚才的行动上。“在我看来,他并非全然是圣山和朝廷的棋子,至少他并不想只是做棋子。”   “怎么说?”灰雾有了些兴趣。   “他不仅能像刑天一样有凡人之力,还能燃烧魂魄,就像朝代更替时出现的凡人种子。”林飘萍显然极为信任灰雾,对其毫无隐瞒。“更怪异的是,他还能驱动恶魔之力,自己也承认是魔人的一员。”   “他还暗示……不,其实是明示我,希望跟我达成某些默契。看得出他在坠星海更多是出于他个人的立场,并不全然是为圣山和朝廷效劳。”   灰雾沉默了会,呵呵笑道:“他的确身怀凡人种子,有大展身手改朝换代的潜质。至于燃魂么,若是夺得了类似天地鼎炉那种灰器,稍加运用也能做到。至于恶魔之力,看起来跟凡人之力冲突,想想他能夺取义思达古舰,说不定是古舰里藏着的什么机密,赋予了他这种能力。”   “你理解得对,他在坠星海的确有异于圣山和朝廷的立场,以他凡人种子的资质,在大明崩灭前盘踞坠星海,远离大陆上的纷争,再伺机而动完成使命,这是最符合逻辑的路线。所以他也会向你传递可以合作的信号。”   “只是……”   灰雾笑得更冷,“他以为能在坠星海坐看风云,这条路却是走偏了。这里可不是岸上,相反是最深的海底。所以他也就是如此了,震旦已经有了不少凡人种子,他这颗应该是最先凋落的。”   “但那只白豆芽……“林飘萍不太认同,“感觉他能得到圣山和朝廷的支持,还有我们没有看到的紧密关联。”   “这倒是,”灰雾也没固执己见,“不过也无所谓了,今年之内,劫斗就会转到海上,由坠星海直至扶桑,他会首当其冲。在这之前,我们还得在震旦内陆布局,就不跟他做生死之斗了。既然他不是无脑狂徒,跟你这边有得谈,那就由你出面吧。”   “是……”林飘萍有些迟疑,但还是领下了任务。 第267章:扶桑有故事   高德发现自己真是来晚了……   他进传送器的时候,只看到藏龙岛毗邻港口的山顶雾气弥散,白光缭绕。来不及观察细节,盯准山顶就传送过来。等跳出山顶大坑,才发现超脱视野里已经没有调和者的踪影,山顶上伏尸累累,大队魔人正朝码头溃退。   不对,还是有调和者……   高德远眺海面,海雾正缓缓远离码头,雾中回荡着喧嚣人声和蒸汽引擎的振鸣。在他的视野里,海雾本身就是泛着灰光的奇魔之力,那必然是个调和者在运用能力。   想到之前他在指挥部完全没发现破天战塔的突袭队伍,此时才明白过来,对方竟然用了个调和者在海上兴雾,遮掩行踪。   居然能制造大范围的奇异天象,不愧是超越寻常魔人的可怕存在。高德再想到松州的情况,那场导致朝廷大军溃败,松州经略失踪的大雪来得异常突然,显然也是调和者在作祟。   不过眼前这个调和者退得颇为匆忙,并没把所有人都带上。还有数百袭击者留在了沙滩上,他们的快艇搁浅了。这帮家伙大概是登陆的时候太过自信,直接冲滩,结果没能跑掉。   若干片白光正在沙滩上合围这些人,包围圈不断缩小。白光是候补提灯人腰上的魂灯,本是一人一点,但他们三五成群,就不再是三点五点而是一团一片。即便面对的敌人数倍于他们,也如灯火照耀下的黑暗,不是后退就是散乱,不少人甚至直接投奔大海。   高德回头看山顶的大坑,噬天雷都炸不出那种尺寸的坑,那显然是另一个调和者留下的痕迹。   再回头时,吕九眉、刘小胖、铁中玉都过来了,都是遍体鳞伤的样子,加上满身白光裂纹的王昆仑,他们到底经历了一场什么样的恶战,高德难以想象。   “你们……”   高德只觉嗓子有些哽咽,他本以为过来会看到一片狼藉,自己怎么也得收几个人的尸。没想到狼藉倒是狼藉了,却大多是对手的惨状。   “你们干得不错。”他努力保持平静,不希望部下因为他的失态而看轻了他。   看沙滩上的动静,他哪还不明白,候补提灯人们用上了点燃魂火的经验,三五成群结伴作战。这么一来彼此之间的魂火相互叠加,让他们获得了一加一大于二的力量加成。   “老大你看到了?”   王昆仑歪着头,似乎看穿了高德。“你真的看到我们干了什么?”   “老王啊,别太得意了。”刘小胖是一刻来钟前才传送到藏龙岛的,居然也是一身伤痕,可见之前这里的战况有多激烈。   他摘了头盔笑得如劫后余生般灿烂,“咱们也就是顶住了那家伙而已,你还真以为是靠咱们把那家伙打跑的么?也不想想那家伙跑了没多久,老大就过来了。他显然是知道老大解决了他的同伙,所以才赶紧跑路。”   “是的,还多亏了大人。”吕九眉跪坐在地上,身上的护甲大片崩裂,处处春光绽放,却没了遮掩的力气。“不过咱们也的确做到了超出自己极限的事情,刚才那家伙跟挤进现世的魔王没什么区别了。”   “那是个调和者,”李蓉娘赶紧护在吕九眉身前,替她遮掩的同时向高德汇报:“变成比丽水门更高更粗的大树,攻击就像……不,比战舰的大炮还可怕。我们都怀疑那家伙再开几炮的话,整个岛都要被轰沉了。”   高德也看到了,山下的码头多了好几道深沟,眨眼看还以为是火山爆发冲刷出来的岩浆河道。   既然刘小胖说另一个调和者是不久前跑的,高德庆幸之余,心底也微微一动。   肯定是林飘萍发布的指令,这说明她多多少少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当然这也可能是由果推因,发现调和者级别的手下在藏龙岛也没讨到好处,她才算认可了自己的实力。   “总之,你们做得好,做得很好。”高德挨个拍他们肩膀,招呼道:“打起精神来,再接再励,好好收尾。”   有高德现场压阵,收尾自然是漂漂亮亮。等夜色将褪的时候,战斗完全平息,连逃到海上企图游回下港的魔人都被尽数抓了回来。   偷袭者都是破天战塔的成员,总数不清楚有多少,只知道在藏龙岛丢下了三百来具尸体和同等数目的俘虏,还有四十多艘大大小小的蒸汽快艇,枪支装备无算。   不管是尸体还是俘虏,都是最底层的魔人,到了四级……也就是能够获得完整恶魔躯壳的魔人只有极少数,大部分都只有三级水准。精锐应该都在调和者的掩护下撤退了,破天战塔这一战说是大败,其实就丢了点炮灰杂兵。   相比之下,候补提灯人的损失倒让高德异常心痛。后面赶来的孙婆婆救起了不少濒死者,但还是有六十多人战死,亲兵与铁锈人各占一半。   纯粹只按得失算的话,这一战倒是收获满满。候补提灯人在初战里就发掘出了魂火的奥秘,以区区二百来人击败了起码上千魔人的进攻,王昆仑等人也靠着这一招顶住了调和者的攻击,避免了吕九眉急红眼露出吸血鬼原形。   是时候让候补提灯人转正了……   铁中玉倒没高德那么沉痛,他在收敛同伴遗体的时候还有些高兴。按他的说法,这是几百年第一批死得安宁也死得其所的铁锈人。他们不会再像祖辈那样,死了还要被当做武器用。   “破天战塔在下港非常有名,公开的身份是港务管理处。还拥有一支海巡队、一家小型造船厂,还有和好几家货行,大型货船有二三十艘,是白虎大人手下最得力的势力。”   高德问到破天战塔的情况,铁中玉了解不多但还是尽心解释。“塔里的情况我们知道的不多,下港的魔塔都是外松内紧,不同魔塔之间很难了解到更深的内幕。只是按明面上的产业来算,破天战塔的魔人没有五万也有三万。”   这跟暗手血塔的情况差不多,都是分成塔外人、塔下人、塔里人、塔上人。只是暗手没有塔上人,也就是调和者,全是为了求长生而龟缩在魔塔里的昏聩老朽。   三个调和者都出动了,却没有出动必要的普通战力,连海巡也没出动。这说明对方不仅狂妄自大,还不把普通战力当回事,只看做高等战力的辅助。由此推及,魔塔的运作方式必然也是把基层中层魔人当做食粮,支撑高端战力……甚至就只是他们三个人的发展。   还真是社达味道十足的模式啊……   想到那个林飘萍开口为了所有魔人,闭口他们才是震旦的保卫者,高德暗暗冷笑。   高德在藏龙岛待到了黎明,把夜晚整个战况都了解清楚,也拿到了各类统计数字后,就坐着蒸汽快艇回了提督岛。这一战的缴获让下营和“绝魂旗”又多了若干快艇,覆盖坠星海的能力又提升了一大截,这倒是意外收获。   等高德心情愉快的回到提督岛指挥部,一桩坏消息当头砸下,让他差点被砸懵了。   “今日黄昏时进宫面君。”   高苗把这份电报递给高德,然后满脸担忧的看着他。   “无终宫先是打来了电话,电话那头好像有头母狮子在叫,问你到底在哪里。”她怯怯的说:“我照着你的吩咐,说你出去公干了。然后她就说让你回来了别打电话过去,直接收电报。”   “那个女人挺生气,又不是小丽姐,肯定也不是女皇。”高苗问:“难道是远坂总管?总管大人为什么生气?”   总不能说之前跟她通话的时候,自己随口应付,搞得像是现场直播绿野仙踪一样吧。   “大概是总管大人又到了每个月的那几天,情绪有些不好吧。”   高德随口敷衍着,高苗却竖起了眉毛。   “哥你是歧视女性吧!”她义正辞严的训斥高德:“说得女人到了那几天就会变成恶魔一样!”   “我又没说所有女人都是这样,”高德强辩:“只是说她而已。”   “你不是远坂总管的下属吗?”高苗却换了个角度挑刺,“这么诽谤上司真的没问题?”   高德只能落荒而逃……   想想远坂爱生气估计也就是当时忙着跟林飘萍对战,说话有些不经脑子,高德也就没放在心上。他头痛的是搞不明白为啥女皇又召他进宫,希望别是海塔会又找到了在朝堂上发难的突破口,再度发动对他的弹劾攻势。   “老爷,现在就回中京还是下午直接去无终宫,我好安排旋翼机。”   出了指挥部,白银十郎迎了上来问他。   瞅瞅这个最初还装聋作哑的扶桑保镖兼司机,高德没直接回应,转而问他:“昨夜藏龙岛那边的情况,你告诉远坂总管了吗?”   昨夜白银十郎就在藏龙岛,还跟王昆仑他们并肩作战。他只是凡人参与不了针对调和者的战斗,但靠着不亚于灰豆芽的隐匿能力,加上精湛的扶桑刀术,在杂兵战里还是有精彩表现。   高德清楚白银十郎与远坂爱有特殊的联络手段,允许他掺和到下营的行动里,也是借这条渠道让远坂爱了解这边的情况。反正圣山和朝廷都知道了提灯人的存在,他进不了灰境,也无法了解更深的内幕。   “总管问过了,”白银十郎乖乖的回答,他现在的情况有点特别。原本是远坂爱派到高德身边的二五仔,但因为在高德这边有自己所求,对远坂爱而言也成了二五仔。可他却毫无心理负担,完全就是哪边风起就朝哪边倒。   “小人也说明了,”他的语气也是理直气壮毫不心虚,“包括遇上了调和者,还有王经历等人以魂火相连,顶住了调和者进攻等等各种细节。”   高德抽了口凉气,这才明白女皇召他进宫,应该是与此事有关。   “你觉得没问题吗?”高德忍不住问他:“把我这边的事情告诉远坂大人,就没想过会对我造成不好的影响?”   “老爷没有交代我不说,”白银十郎深深鞠躬,语调却平静淡定:“老爷如果真不想让小人知道这些事情,就不会同意小人跟着他们行动。所以即便老爷交代小人不说,只要远坂大人问起,小人还是会说。”   “白银啊,”高德好气又好笑,“你可真是个忠心耿耿的仆从。”   “是的,老爷。”白银十郎还真把这话当夸奖了,“不管是远坂大人还是老爷,小人都愿献上所有忠诚,还有性命。对小人来说,远坂大人和老爷都是自己人,没有必须隐瞒什么消息的必要。”   “你们扶桑人啊……”高德叹气,“都是这么死脑筋吗?”   说话时杂念沸腾,能一直是自己人当然好啊,问题就在于真把自己现在干的事情抖露干净,那可休想再做自己人了。   “谢谢老爷夸奖!”白银十郎有力的并腿,又是一个深鞠躬。   “好了,下午再回去吧。”高德摆手说:“就麻烦你准备一下了。”   白银十郎虽然跑去下营,不是跟着吕九眉巡海,就是在藏龙岛当舌人。但只要他到了高德身边,马上就能把保镖兼司机的工作担起来。从这点来说,倒是用起来非常让人放心的模范仆从。   白银十郎嗨了声刚要告退,高德随口又道:“昨天咱们缴的那艘货船是从扶桑过来的吧,你是不是想家了,才留在那里找俘虏问扶桑的情况?”   “那倒不是的,老爷。”白银十郎马上又是个深鞠躬。“小人只是觉得自己作为扶桑人,能帮上吕大人和铁大人。那艘货船上有很多扶桑水手,有个扶桑人安抚他们,应该比震旦人去跟他们沟通好一些。” 第268章:马德世界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船出坠星海,东行万里,抵东洋之极,方见扶桑。”   “扶桑千岛珠连,无覆雪之山,无奔马之地。”   “其地促,其人狭。坚则轻生重气、性烈好斗,柔则姿贱言卑、逆来顺受,皆非正人哉。”   “扶桑多细伎微巧,一鱼可分八十一吃,一吃不过一吮。”   高德小时候在学堂里就读过不少与扶桑有关的文章,都是几百年前古人说扶桑的段子。生活中接触到的扶桑事务也就是些金银饰品、米酒、素布还有工艺刀剑,因为“扶桑”这个名字,还下意识的跟前世那个东瀛联系起来,后来才慢慢意识到不同。   比如所谓的“扶桑人”,在种族上与震旦人的关联远比前世那两类人的关联更深。看远坂爱和白银十郎就知道,别说是相貌分不出与震旦人的区别,连扶桑语也不过是震旦语的一种方言。   高德也零零碎碎听远坂爱说过一些事情,让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每次震旦步入到混沌临世王朝灭绝的时候,扶桑是最先完蛋的。等新朝砥定,从震旦跑到扶桑的震旦人就成了新的扶桑人。这些人加上极少数幸存的上代扶桑人一起不断迭代,才在语言和文化上渐渐异于震旦,但总体而言扶桑应该只算震旦的一个分支。   这让高德有些想不通,震旦会有个大明,皇族也是姓朱,这就够神奇了。在震旦之外还有个东洋,东洋里有个扶桑,那里的人本是震旦人,却在文字语言文化等各个关键节点上像极了前世的东瀛,这就未免奇上加奇了。给他的感觉就是……怎么说呢,好像有只操纵历史的冥冥之手,强行把大明、扶桑之类的设定压了下来。   不过高德从来都善于消解纠结,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等他放弃了在震旦大展拳脚的计划,接受自己应该在震旦大明老老实实挣退休金的设定后,就把这种违和感抛之脑后。渐渐的,也就对扶桑不怎么上心了。现在他连扶桑有多大面积,多少人口,首都是哪里,政治经济军事是什么样子之类的常识都异常模糊。   “扶桑在定景之乱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灭亡了……”   看不出白银十郎还是个标题党,上来就震了高德一下。   四百年前的定景之乱席卷了整个震旦大陆,大明也是在那场大乱里差点改朝换代。相比大陆上的主战场,扶桑那边更加悲催,双方都把扶桑看做有可能被对方引入的海上势力,不约而同的将战火烧到扶桑。扶桑千岛几乎被夷为平地,人口十不存一。   扶桑的面积加起来似乎跟中京四城三港差不多大,也就百来万平方公里。人口嘛,说法不一,有说不到一亿的,也有说接近十亿的。前者的说法来自震旦官方,后者则是海商那边的估算,谁对谁错,高德是无从分辨。   “大明重新稳定下来,扶桑就成了震旦魔人与外洋魔人的天下。明面上扶桑还有大将军主政,其实溃散成了一岛一主。扶桑王被大将军架空,可大将军本身就是个空壳,扶桑王就更没人理会了。”   这里说到的“震旦魔人”,当然是以海塔会为代表的震旦海商,而“外洋魔人”说的是自远海而来的巴托和新大陆魔人。大明虽然度过了定景之乱,但魔人也借这场动乱兴盛起来。楚娘子那一伙渗入朝堂乃至皇族,下港魔人则垄断了大明海贸。扶桑就此成了海贸中转站,高德之前接触到的魔思达,恐怕也是在扶桑落脚。   接着白银十郎的话终于让高德张大了嘴巴,他可真是没想到。   “远坂大人,就是现任扶桑王的女儿,她其实是扶桑公主。”   无数画面在高德脑子里翻滚,最终凝成一声叹息。   难怪那家伙总是梳着瓜皮头……不,公主头,那是她身上唯一与公主有关的元素了。真是可惜,换上扶桑服,别那么凶神恶煞的,倒确实是个美丽温婉的东瀛妹子。   远坂爱为什么会从扶桑公主变成了女皇亲卫,这事就跟圣山有关了。扶桑不仅成了魔人巢穴,还是巴托和新大陆魔人的落脚点,圣山当然得重点关注。不过另一方面,扶桑土著也没有放弃抵抗。数百年来,一直有扶桑土著借扶桑王名义反抗自立,可惜力量弱小,不过是包括大将军、各岛主以及两方魔人茶余饭后的笑谈。但随着历史变迁,扶桑人口滋生,反抗势力渐渐走上舞台。他们借扶桑王血脉源自扶桑神明的传说,不断献祭活人召唤神明,远坂爱也上了祭品清单。   “等等……”   高德越听越不对劲,“献祭活人?这反抗势力怎么听着比魔人还要邪恶?”   “老爷跟小人的看法是一样的,”白银十郎苦笑道:“但对扶桑人而言,他们已经找不到比魔人还要邪恶的存在了。哪怕是恶魔来统治扶桑,都比他们要善良。反抗势力只献祭扶桑王血脉,难道不是正义的吗?”   “那些人自称‘扶桑皇神教’,拥有什么起源铁碑。他们说按照铁碑的记载,扶桑王其实是扶桑皇神后裔。只要召唤出皇神,扶桑王就人神一体,扶桑也就迎来了解放。”   “那帮家伙其实也是魔人吧?”高德冷笑:“不过是扶桑本地的魔人而已。”   “老爷英明睿智,”白银十郎笨拙的奉承了声,继续解说:“皇神社的高阶成员都是奇魔系的魔人,公主……远坂大人说扶桑皇神不过是奇魔的阴谋而已。”   总之这股反抗势力与另两方魔人的争斗就是狗咬狗,但置身旋涡之中的扶桑王族就倒了大霉。不仅成了皇神社争夺扶桑权柄的工具,每代人都得把女孩子交出去当祭品。   “那是七年前的事情,远坂大人还只有十岁……”   白银十郎不经意间泄露了远坂爱的真实年龄,竟然比高德还要小两岁。   “远坂大人的献祭仪式出了差错,恶魔自祭坛打开的大门里涌入现世。圣山的人及时赶到,救下了远坂大人,还有小人……”   “你?”高德打断,“你是怎么掺和进去的?   “小人和很多少年都是祭品的血引,”白银十郎脸上浮起圣洁光辉,“很多,大概上万人,最后只活下来不到一百个。圣山要带走远坂大人,她坚持要带上我们,所以……小人的命是远坂大人的,为她去死我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所以被她塞到我这里,你其实很不高兴对吧?”高德又在算当初这家伙装哑巴的帐了。“毕竟你到了我这里,,就得为我而死了。”   白银十郎淡然化解:“远坂大人交给小人的任务,小人自然得赌上性命。”   再说到这家伙的出身,倒也不算底层草根。这家伙是扶桑王之下负责白银矿场挖掘的家臣之子,扶桑人的名字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陛下……小人是说女皇陛下,就是在那次行动中出现的。”白银十郎话头骤然转到女皇,“陛下亲手驱逐了祭台上的恶魔,救下了远坂大人,从那时起,远坂大人就将女皇陛下当做了主人,就如小人认定远坂大人是主人一样。”   那时候的女皇就如此生猛了?算起来才九岁吧?   说到女皇,高德顿时来了兴致,扶桑的事情他只是好奇,女皇那边的事情可是与他的人生幸福直接有关。   “也就是说,七年前你就进了圣山。”高德自顾自的说:“不对,你不可能进圣山,但你应该经常见到远坂总管甚至女皇。”   “是的,”白银十郎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小人被安置在隐秘之处,住在那里的都是战仆的眷属。女皇陛下与远坂大人大多数时间都在训练和行动,不过闲暇的时候都会待在那里,小人的确经常见到。”   “那你有没有见到小丽……哦,丽?”高德两眼放光的问:“我说的是小时候的丽。”   白银十郎当然见过小丽,只不过是现在的小丽。   这家伙很麻利的点头:“当然见过,那时候的丽大人,真是……”   说到这就闭嘴闭眼,口称该死,就差抽自己耳光了。   真是可爱对吧?   高德倒不以为意,这有啥该死的,现在的小丽这么美,小时候的当然更萌更可爱啊。   “她们三个感情很好吧?”高德随口嘀咕:“总是在一起玩对吗?”   “这个……”白银十郎皱起了眉头努力思索,然后摇头。“每次只是丽大人和远坂大人在一起,等丽大人不见了,女皇陛下才出现。”   然后哎呀低叫:“老爷不问的话,小人还没想到,她们三人还从来没一起出现过。”   高德愣住,脑子里轰的炸开一连串雷鸣。   他也醒悟到一件事,一件很可怕的事!   小丽、女皇、远坂爱这三个人,他也从没有见过她们凑在一起。不是小丽跟远坂爱,就是女皇跟远坂爱,小丽跟女皇这种组合从未出现!   不会……   不会不会!   一个非常可怕的推测在高德心中刚刚成型,就被他挥开了。   “那扶桑现在怎么样了?”   高德努力不让自己乱想,把话题拉了回来。现在他觉得有必要重视扶桑那边的情况了,那里是海塔会乃至外洋魔人的交汇点,是远海贸易的真正中枢。坠星海不过是震旦的大门,而且还是扇关不牢的大门。   “昨晚小人问过俘虏,确认了很多消息。”白银十郎说:“皇神社在七年前行动失败,到现在还一蹶不振。震旦和外洋魔人,尤其是新大陆来的魔人统治更加残酷,像是在做什么准备。好多扶桑人都是为了逃避征召,才跑到震旦魔人控制的地方做水手。”   “准备?”高德哼道:“那帮家伙难道想进攻震旦?”   “那倒不是,”白银十郎摇头,“听他们说,原本只在远海活动的魔船这几年也在扶桑周边出现了。”   魔船……   这玩意高德听说过,说是恶魔操纵的古代战舰,本质上就跟黑鲨号差不多。只是从来都在巴托和新大陆活动,震旦人压根没当回事。   “谁知道呢?”高德摊手:“说不定只是魔人编造出来的借口,为自己扩军备战打掩护。对了,扶桑那边有多少人口?按你的估计,魔人的比例有多高?我的意思是,以昨夜那帮突袭者的水平为标准,扶桑能组织起多少人?”   基于这个可能,他终于问到了一开始就该问的事情。   白银十郎歪头想了想,犹犹豫豫的道:“估计会有三……”   三千万?   高德暗暗抽了口凉气,三千万魔人真的跨海来跨海攻打震旦,哪怕没有飞机大炮,全是只会吐口水的小狗,也能把中京淹了吧。   “三亿……”   没想到白银十郎报出了十倍的数字,让高德瞪圆了眼睛。   “扶桑现在的总人口估计快有六十亿了,被恶魔之力浸染的凡人至少有十分之一。按一半能组织起来打仗算,应该是三亿。这只是理论上的数字,实际肯定不可能组织起这么多。”   白银十郎还在嘀咕,被高德打住。   “等等,咱们的计量单位是不是没对上?”   高德认为这家伙在胡说,整个震旦恐怕都没有六十亿人,小小一个扶桑群岛,怎么可能挤下那么多人?   “如果按震旦这边有户籍才算人的标准来看,扶桑最多只有一亿人。”白银十郎幽幽的道:“小人说的数字,是按能喘气能说话能干活的标准算。”   “老爷果然对扶桑没什么了解,不过老爷应该见过下港那些像火山坑的地方,每个坑里住了成千上万人。还有上港的造船厂,那里的三个船工天坑总共住了一百万人。”   接着描述的景象,让高德渐渐汗毛耸立。   “跟扶桑的坑比起来,这些坑就小得多了。扶桑每座岛上都有座巨大的深坑,绝大多数人都住在深坑里。最大的深坑能住上千万人,一座深坑就是一座巨大的城市。”   高德吞了口唾沫,还在负隅顽抗。“这太……荒谬了吧?哪来的粮食养这么多人?”   “当然是吃模械制造的饼干,”白银十郎的咽喉耸动了几下,“就是在震旦当做饲料的饼干,只有很少的人才可能吃到大米和肉,还都是从震旦运过去的。”   “不是……”   高德揉着额头,仍然不敢相信。“你之前不是说定景之乱的时候,扶桑人就差不多死绝了吗?怎么会在这四百年间就一下子涨到了六十亿?人可不是老鼠啊!”   “最初是差不多死绝了,”白银十郎低沉的叹道:“等震旦人过去,纷纷占岛为主,彼此征战不休。为了扩充兵员,他们就让领民无休无止的生育。反正不缺粮食,也不缺武装领民的模械。”   “老爷不要觉得扶桑人多,其实震旦的人口也远远不止老爷知道的数目。有些地方也有类似的天坑,每个天坑藏百万人口,谁也不知道震旦到底有多少人。只是那些人跟老爷,跟我们这样的人过的日子就完全不一样了。”   想到铜鼓山矿场的景象,高德终于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没错,震旦不仅有生活在蒸汽时代,生活在阳光下的人,也有生活在不见天日的地下,被开除了人籍的人。   “好啦,扶桑的事情后面再说。”   自扶桑这个话题而起,一下子塞了太多新奇信息,高德有些疲倦了,下午他还得去无终宫。   等日落西山,白银十郎开着装甲豪车把他送进无终宫的时候,他的脑子还乱成一团。   马德,这个世界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完全看不到可以安稳领退休金的迹象啊!   跟着侍女机械的进了乾明殿,转到后殿,等进了殿堂,正要跪拜,见到前方的景象,高德脑子里又轰鸣一阵雷鸣。   这次倒是令他心安的震动……   银发白衣的小丽在书桌左边,黑发瓜皮头的远坂爱在书桌右边。   女皇头戴飞凤冠身穿黑底金纹龙凤服,稳稳坐在书桌后面。秀丽绝伦的脸颊上凤目含霜,正冷冷注视着他。 第269章:三个女人一台戏   “高德,你知罪么?”   女皇冷喝,袍袖微晃,又是大堆奏章洒了下来。   这次高德有了经验,一个滑跪溜过去,两手翻飞,将这些必然是弹劾他的奏章尽数接住。整个过程姿态优雅、态度从容、技艺娴熟,惹得两旁的侍女低声喝彩,对面更传出了啪啪掌声。   鼓掌的自然是小丽,也就她有资格在女皇面前这么随便。即便被女皇甩了记白眼,也只是吐吐舌头扮可爱,感觉她只是把女皇当做身份高一些的朋友或者长辈。   接着小丽对高德眨了眨眼,巧笑嫣然,让他心中大石落底。   看来女皇跟上次一样,其实是瞎咋呼吓他的。   “臣恭请圣安……”   高德用眼角瞟着那些奏章,断然否认:“臣整日忙于公务,昨夜才处置了一桩大事,不知又犯了何罪。”   “下港巡抚、市舶司、海巡和多家商行投告你收纳海匪,劫掠商货。”远坂爱清了清嗓子,努力装得很严厉。“还说你名为朝廷提督,实则霸海割据。”   “既是海匪,又怎么与我有关呢?”高德也努力装得很惊愕,“难道那些海匪打着提督衙门的旗号?”   这就是让铁中玉当手套的好处了,吕九眉的下营只是缉查船货,而且只盯着模械之类的禁品。逼迫海商买绝魂旗缴过路费,乃至抢掠商货的是铁中玉那拨人。高德在这上面自然拎得很清楚,绝不会给对手留下把柄。   “不过臣的确有罪。”高德又朝女皇拜下。“臣坐镇坠星海,却仍有海匪出没,这是臣的失职。”   “是吗?”远坂爱继续替女皇问话。“可怎么有人弹劾你,说昨天所谓的海匪连海商的船都抢了,直接开到了你控制的藏龙岛,这难道不是你抢的?”   果然是林飘萍在告状,不过高德并不意外。抢了她的船,挫败了她的突袭,哪怕她接受了自己的建议,也不等于就打落牙齿和血吞了。不得不说她的渠道真是通畅,一早就能把消息传到女皇这边。   “那不过是臣震慑了海匪,让他们把抢来的船主动上缴而已。”高德信口开河:“臣还没来得及稽查,下港的人就来抢船,昨夜臣就是忙于此事。他们既不缴纳税款,又不认私运禁品之罪。只想直接抢走船,将提督衙门视若无物,臣不得不动用强力手段阻止他们犯下更大错误。臣以为,这该是今日多了这么多弹章的原因吧。”   话虽然是说给女皇的,高德却是看着远坂爱说,说的也都是场面话。远坂爱乃至女皇哪不知高德这边的方针与布置。高德一开始就上报了“以匪制匪”的策略,卖旗、抢货乃至抢船等所有会用上的手段都没有隐瞒。   此时他看着远坂爱,感受跟以前有了很大不同。真没想到,这个没什么人味,只把自己当做女皇仆从的内廷总管,竟然是扶桑公主。   “你那是什么眼神?”远坂爱被看得颇不舒服,语气更冷:“此事姑且不说,还有人投告你其实是魔人,还暗藏天地鼎炉之类的器具,聚集魔人,燃其魂魄驭为部众。”   她挺起比小丽还贫瘠的胸脯,高声道:“对朝廷而言,这是谋逆!对圣山而言,这是异端!高德!你认罪么?”   “高德,你认罪么?”小丽掐着嗓子和音,远坂爱营造出的肃冷气氛顿时被冲淡大半。   “高德,你认罪么?”不等远坂爱对小丽丢白眼,女皇跟着开口,仿佛是绕梁回音。   高德差点笑出了声,还真是三个女人一台戏。   “天地良心,臣绝不是魔人!”高德一嗓子喊了出来。   就算是戏,他也得好好配合演下去,不然女皇一声“拖出去打一百大板”,那就不是戏而是动真格了。   他这一嗓子是底气十足绝无虚饰,就算是林飘萍投告的,他也可以否认,谁让现场没有摄像机和录音机呢。就算有,那也必定是假的。去年他“起家”靠的就是在胶片上动手脚,击碎了“电视放的一定是真的”这种常识。   何况他真不是魔人……   至于他以燃魂之法搞出来的提灯人,这事小丽和女皇都知道,林飘萍打的这个小报告没一点杀伤力。   “这不过是下港魔人的诬告,是魔喊捉魔。”高德开始反击:“海塔会麾下的破天战塔精锐尽出,三个塔主趁夜突袭。臣与部下浴血奋战,方才保住了朝廷颜面和资产。”   “破天战塔?”白光一掠,小丽闪到高德身前,急切的问:“是那三个调和者?”   旁边远坂爱跟女皇交换着无奈的眼色,却没出声打扰。   “昨天小爱联络你的时候你就是在跟他们战斗?你没事吧?三个调和者呢,你是怎么应付下来的?你就不会呼叫支援吗?那时候我就在……呃,无终宫里,你说声我马上就过来了,你在逞什么强啊?”   小丽如爆豆般吐出一连串问题,高德很想身体力行的回答她,可女皇在这他可不敢造次。   “我只是勉强应付下来一个,”他乖乖的如实交代。“有一个在兴风作浪遮掩大队人马,还有一个由我的部属挡下来了。”   “你和你的部属,竟然能各自挡住一个调和者?”不仅小丽讶然,远坂爱都瞪大了眼睛,女皇则是轻轻哦了声。   “不要小看了我们啊。”高德轻轻笑道:“而且不是还有你吗?他们一直没敢用上全力,恐怕就是忌惮你还有姚婆婆,或者其他的圣山之人出手。”   “这倒是……”小丽点点头,眼里秋波荡漾,凑近了低声说:“那就原谅你了。”   等她挺起身,又颇为严肃的说:“但没有下一次了,下次再遇上什么事,你总得交代清楚。需不需要出手,你别自作主张,我会衡量的,别忘了你是……你是谁。”   末了还哼了声,递了个嗔怪的白眼,才如风一般飘回女皇书桌边。   远坂爱揉着眉头叹气,为自己苦心搭起的舞台被小丽随手破坏掉而头痛,一时说不出话。   “我……朕就说吧,这点弹章可吓不住高德。他可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何况咱们这边还有内鬼。”   女皇倒是从容自如,一开口就把场子圆了回来。就是说话老气横秋的,多了之前不曾领略的威严,少了让高德心跳脚快的灵动。   高德觉得,女皇是要说正事了。   果然,女皇带来了坏消息。   “今日召你进宫,主要是说丽的事情。松州战况胶着,魔人势力不仅强大,还搞出了奇异天象。为了彻底解决此事,圣山决意加大力量,丽会去松州待上一阵子。时间说不定,或许三五个月,或许得一两年。”   高德先是心口发沉,既是为小丽担忧,又觉不舍。他跟小丽才刚刚走上生命升华大道,正着迷于其中奥妙呢。这就像新婚三天,老婆就被拉上了战场……这角色似乎颠倒了啊。   他看向小丽,小丽也正看着他。两人视线交织,小丽的温柔而沉稳紧紧裹住他,让他释怀了不少。   旋即高德醒觉不太对劲,就为告诉他小丽要出差了,女皇专门召他进宫?   “朕可不是为了你与丽的私事才召你,”女皇似乎看穿了他的盲肠,“朕是要告诉你,丽这一去,不管是圣山还是朝廷,短期里都无法再给予你那边更多支援。”   什么意思?连之前说好的那些事情都不算数了么?   高德还没明白,向女皇投去探询的目光,没想到女皇却低头捧茶,仿佛念完稿子大功告成,不再理他了。   “陛下的意思是……”   远坂爱重新上场,替女皇说明:“丽还有姚婆婆都无法抽身支援你那边了,朝廷也不可能再像上次一样出动腾骧卫,坠星海的事情得全靠你自己。你最好不要逼得下港再出动调和者之类的强大战力,更不用说魔神黑器了,长老没空。”   高德呆了呆,才嘶的抽了口凉气,然后直呼侥幸。若是昨夜没向林飘萍道出可以不作生死斗的提议,他在坠星海还真是难办了。   “不过也别担心。”远坂爱接着说:“长老怀疑下港……主要是海塔会,将大部分力量投入到了松州,肆虐该地的天象恐怕也是魔神黑器之类的魔器制造的,只要你做得别太过分,海塔会应该不会把你当做首要敌人。”   看了看小丽和女皇,她再补充:“也不要就此缩了头,去年你在这里许下的承诺可没有作废。而且你在坠星海的行动,多多少少也算是牵制,不可松懈。”   高德连声应是,心中却道自己哪可能松懈,关于“别太过分”的界限,他是早就算好了。   只要不直接攻打下港,坠星海上任他驰骋!   “好了……”   女皇点点头,“你跪安吧。”   啥时候还有这个?   高德暗暗吐槽,上次女皇可没这么一板一眼,若不是女皇又低头捧茶,他以为还是在开玩笑呢。   还好小丽陪同他出了殿……   “长老和师傅都数落了我,”小丽牵着高德的手,依依不舍的说:“不准我再跑去你那里,咱们得分开一阵子了。”   旋即脸色一正,“你可得乖乖的洁身自好,若是让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坏事,比如沾染了其他女人的味道,我可要把你先烧后扬!我可是有洁癖的,用过的私人物品绝不许别人碰!”   从她冷冽目光里看出了满满的认真,高德只能苦笑着应道:“谨遵主命!”   “有空的话多进宫见见陛下,”小丽又柔声道:“找机会跟她聊天,她没我陪着挺寂寞的。”   这就不算沾染了其他女人的味道?   而且让我找女皇聊天,我哪来那么大脸面?   高德维持着笑容,脸肉却有些僵了。   “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小丽看出了他的犹豫,气鼓鼓的道:“我要你做什么你还得想想,你到底忠不忠诚?”   念在同修大道的时候怎么说就怎么做完全不过脑子的人是小丽,公平起见,高德满口应下。   出了乾明殿,高德还没回过味来,除了小丽出差几个月都见不到她之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女皇的告诫让他揪心不已,心思很快转到坠星海的那摊事情上了。   殿堂里,侍女已经退下,连缩在角落里负责记录的上官晴也告退了。   “真是累呀,”女皇起身,瞅着空荡荡的殿堂,满怀侥幸的道:“还好只是应付小高德,若是应付那帮子官员,我怕忍不住会出手砍下一地的狗头。”   说话时白光流溢,身影变得模糊。等白光凝结成一点,原本的美丽女皇变作华发苍颜的老婆子,那身黑底金纹的龙凤袍服也变作了冷白素裙。   竟然是姚婆婆……   “这种叫伪壳的小玩意用起来真不错,”姚婆婆手里托着正渐渐黯淡的白光,赞叹道:“可惜只有上古遗留下来的原版货,用一个少一个。”   “婆婆完全可以不用这个小玩意就冒充女皇的,”远坂爱恭谨的道:“其实您显露真容的话,都不必冒充,只是您非要身容随心。”   “那就太冒险了。”姚婆婆笑道:“不用这玩意遮掩原本气息,恐怕瞒不住高德。那小子是凡人种子,能望见世界之真。”   “让师傅受累了。”小丽叹道:“为了我的安全,还要做这种事情。”   “也就这一次,”姚婆婆收起白光,慈祥的道:“我也知道你不太情愿,不过长老的话不能不停。”   “是啊,小姐再到处跑,不仅会增大暴露双重身份的风险,还会成为下港魔人的狙击目标。”远坂爱说:“而且小姐把丽的身份隐藏起来,对方始终会存着一丝忌惮,就像在坠星海与高德交手那样。”   说到高德,她颇为不爽的哼了声:“那家伙真的不知收敛,把他的魂火传得那么广,让他吃点苦头也好。”   “你生什么气啊?”小丽笑道:“是觉得他似乎看穿了你?白银通报消息的时候,恐怕也把你的底细揭破了,不怪他会像看稀罕似的看你。”   “所以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远坂爱骤然转职拳师。   “的确……”小丽垂下眼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跟远坂爱心有戚戚。   “好啦,”姚婆婆打断了两个少女的遐思,“老婆子匆匆赶回来,就是给你当替身的,马上又得回去了,松州那边的形势真是一言难尽。”   “丽啊,”她叮嘱小丽,“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做回莫离,既然是女皇了,就该知道跟高德怎么相处,别露出马脚。”   “师傅放心,”小丽信心满满的道:“连这点都做不到,我还是你的徒弟……不,侄孙女吗?” 第270章:我们得靠海吃海   等高德回到提督岛,收到王昆仑的报告,半肚子惆怅半肚子揉作满腹欣慰,心思也完全转到了坠星海。   王昆仑已经搞定了户部,等虎斑蛇的那艘货船开到皇港,货物折算成金龙,不仅可以结清去年欠下的款项,今年春解的“坠星海承包费”也有了头款。   这艘船从藏龙岛开回皇港,应该不会再遇到什么麻烦。王昆仑带来了另一个好消息,就在高德去无终宫的时候,下港那边派了个人乘旋翼机而来。此人口称是港务管理处的人,却是代表“林老大”来谈合作。对方异常豪迈的丢下了两千万金龙票,说是给坠星海提督衙门的捐款,顺带提了嘴打港务管理处旗号的船队希望得到应有的安全保障。   王昆仑这边早得了高德提点,没有明确表态,等高德认下这个价码,他就派人把“绝魂旗”送去下港。而后只要是打破天旗和绝魂旗的货船,就能享受到免除关税,临检时查出禁品可以友好协商等等优惠。   “才两千万么……”   高德还有些不满,破天战塔虽然只有几十艘货船,可每艘都是好几万吨的大船。他在朝堂上拍胸脯认下了五十亿金龙,即便能全部摊派到三港的货船上,每艘也得缴三四十万。林飘萍只出两千万,就想包下整个船队的通行无阻权,算盘打得真精。   “算了,终究是下港里第一个向我们低头的魔人势力,还是赫赫有名,拥有三个调和者的战塔,面子还是要给的。”   高德压住了自己的贪心,这其实也是林飘萍给自己面子,或者说是姑且信了自己的立场。有破天战塔做示范,收拾其他人就容易得多了。   “算起来太便宜了啊,”王昆仑跟高德想到了一起,“咱们背着五十亿金龙的任务,算下来每万吨得三十万金龙才勉强够,破天战塔就给这么点,咱们太亏了。”   不得不说人的眼界一旦放宽了,口气也跟着大了。当初没能保住他从高德身上搜出的那点金龙,沮丧得像是犯了肠绞痛,现在说起五十亿金龙来眼皮都不眨一下。   “五十亿金龙不可能全从货船上挣……”   关于这个高德已经算得很透彻,五十亿金龙对下港只是小数目,但把这笔钱全压到海贸上,那就是笔大钱了。下港的产业可不只是海贸,从造船、机械到与民生有关的各行各业,下港无所不包。这还只是针对凡人层面的,暗地里还有包括了魔械在内各种与魔人有关的产业。   五十亿金龙实质上是下港向大明朝廷缴纳的“自治费”,上千万凡人,其中魔人估计至少有三分之一,每年的收入远不止五十亿金龙。   现在高德要帮下港缴这笔自治费,只指望海贸是不行的。   “我们不可能去下港收税吧?”王昆仑苦笑道:“下港可以容忍我们霸占坠星海,但绝不会让我们进下港。锦衣卫和兵马司进下港的事情就没成,搞成了只在下港挂块牌子的可笑戏码。”   高德跟着苦笑,这事他也觉得很扯淡。当初女皇推动此事,就是想在下港找回点面子,结果人没进去只留了两块牌子,反而成了笑话。女皇为此勃然大怒,朝堂诸公还劝女皇说这至少保住了朝廷颜面。小丽跟他说起这事的时候都是满肚子苦水,可以想见女皇有多不爽。   “下港的税我们当然收不到,”高德摆手说:“不过你还是思想不够开放,观念没有搞活。你想想看,既然坠星海都是我们的了,那我们算是靠海吃海,这吃法么……难道只能是收过路费?”   王昆仑哦了声,接着拔高声调再哦了声,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这是在提督岛最高处的提督府客厅兼会议室里,高德跟王昆仑在一圈沙发里面对面坐着,中间的茶几上放着两个泡了枸杞的玻璃茶杯。   高德捧起茶杯暖手,等着王昆仑思考。这些事情本来就是要交给王昆仑这个大管家统筹,他必须自己理解到。   “我明白了……”   片刻后,王昆仑恍然的道:“我们的确得靠海吃海,下港做的我们也可以做。”   行了,有这句话,高德就知道他理解到了。   只靠收保护费是收不到五十亿金龙的,把这五十亿全压到海贸……其实也就是货船上,就算下港能忍不住不动手,下面的船主和货行也受不了。他们必然打不过高德这边,但他们躲得起。等他们要么关门,要么把路线改到坠星海外的沿海城市甚至是南方港口,坠星海就成了无鱼死水,还哪来的金龙收呢。   高德的想法很简单,抛开坠星海衙门只是朝廷衙门的既定思维,官商民一体。   没错,他也要建货行,直接派船去扶桑跑商。三港的海商不是中途转道扶桑,就是从扶桑那里运金银矿石或者土特产,他的计划却不同。他主要是把震旦的商货运到扶桑去卖,在扶桑将震旦海商洒在那里的金龙收回来。   这个想法还是他在去无终宫的路上想到的,白银十郎对扶桑的介绍给了他灵感。他甚至计划好了通过白银十郎接触到扶桑王室,在震旦魔人搭起来的舞台上插一脚。这一点他很有自信,朝廷给他的身份可以用来做太多文章。   跑商是靠海吃海的主业,除此之外,他还准备把藏龙岛开发成集仓储、服务、货物中转、船舶修理等于一体的基地。依靠对坠星海的垄断,强迫船主货行将藏龙岛设定为辅助港口,这一点不难做到,只需要提督衙门一纸公文,要求所有货船到藏龙岛侯检不就行了?   至于依托藏龙岛,搞灰器买卖,则是跟王昆仑只能意会不能明示的行当了。关于药物、灰器、模械……特别是魔械,高德这个坠星海提督还得尽到本分。药物模械之类的禁品不是危害大明统治,就是危及圣山管制,必须严厉查禁。但寻常一些的灰器,高德可以放松限制。不过只是允许他们运送买卖,但得定点交易,由他来抽水……不,收税。   “还不只这些,”王昆仑理顺了思路,憧憬着未来,心情顿时大好。“客运甚至航空我们都可以插一手,凡是跟坠星海沾边的,别管水下游的水上跑的天上飞的,都是咱们的田!”   “提督岛这边是水师基地,大家都住在这,不能搞商业开发,藏龙岛那边正适合。”他也捧起茶杯,开始计算。“除了铁锈人,还可以把更多人搬到那边。上港和皇港有大批失业工人,造船匠、铁匠、泥瓦匠,开客栈的开饭馆的,招招手就是一大群,人手完全不愁,只是……”   王昆仑看向高德,讨起了资源:“要开货行跑商,得有船有人。建设藏龙岛,更要有金龙,要挣钱就得先投钱啊。”   “船不是有么?”高德嘿嘿低笑,“不够了再去抢,总有不开眼的船东货行会给我们送船。既然船都抢了,水手大副船长啥的不也就有了?至于开发藏龙岛的钱,船上不是有货么?暂时挪些出来就行。”   很赖皮的抱胳膊翘二郎腿,高德说:“总之别找我要金龙,我身上的金龙已经很久没超过一百了。”   “都被苗苗收走了呗。”王昆仑嗤笑:“成天就在愁她哥挣得太少,买不起南城的好房子,配不上仙子般的嫂子。”   “那丫头……”话题冷不丁转到自己身上,高德有些狼狈,他可没想到高苗竟然在烦恼这种事情。结婚什么的,别说小丽压根没想过,就算她愿意,那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好啦,具体的事情交给你。”高德赶紧转开话题,“弄个计划,把各个方向都考虑到。过两天召集大家开会,统一认识。”   “就知道是我,”王昆仑吐了口浊气,不像抱怨,但有那么丝无奈。“老大是铁了心不让我再上战场了么?”   “你不是只想拿退休金么?”高德故作诧异,“不仅是你,老古孙婆婆、小胖驼子他们,总之驯象所的伙计们,我都希望照顾到你们,不让你们接触到很危险的事情。”   “当然想拿退休金啊,”王昆仑端起茶杯,将叹息跟茶水的雾气混在一起。“可昨夜跟那个大家伙战斗的时候,又觉得那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哪怕那个时候死了,也觉得这辈子值了。”   高德沉默,昨夜候补提灯人死了不少,不仅有刚刚摆脱了铁锈病宿命的铁锈人,还有从魔人泥沼里挣脱出来不久的亲兵,他们在战死前的想法,应该跟王昆仑一样吧。   “为什么会那么想,为什么那时候觉得命不那么重要了?”   高德想更深的了解王昆仑的想法:“只是单纯跟强大的敌人战斗吗?在驯象所的时候其实也会遇到类似的情况吧?”   “当然不是……”   王昆仑的脸都沉到了水雾中,“那家伙,我是说那个调和者变成那么大的一头怪物,跟魔王似的,那时候就觉得是在揍混沌,揍那个让我不敢有什么梦想的存在。老大你很特别,恐怕很难理解我们这些人对混沌的痛恨。那玩意让我们活得只剩一条命,就只能抱着这条命战战兢兢的过日子。打那个家伙的时候,真觉得那家伙就是混沌的化身。哪怕只能扇他一耳光,都觉得痛快得死了也值。”   抬起头,络腮胡又笑道:“当时只是上头了,等冷静下来,还是觉得活着真好。所以……既能打败那样的家伙,又能好好活着,岂不是两全其美?”   你还真是个标准的成年人啊。   “那好吧,”高德觉得也是时候了,“今晚你先别进血怒原野,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见王昆仑愕然,他淡淡笑道:“既然什么都要,到时候可别怪我把你当苦力压榨。”   “方便吗?”王昆仑反而有些畏缩了,“吕九眉那边……”   高德起身走到窗户边,自窗户俯瞰,山腰处的军营一片喧嚣,胡大山正在整顿队列,似乎是吕九眉又要从中营挑兵。中营现在不仅负责提督岛防务,还兼着亲兵营的职责,同时还是新兵训练营,这正是胡大山的长处。   “老王啊,”高德决定说得开点,“你放心,我做的事情跟刚到驯象所那会没什么区别,目标也没有改变过。只是涉及到的层面有点复杂,所以你们都只接触到了某些层面,说不上谁比谁知道得多,谁比谁更受信任。”   “我……卑职明白。”王昆仑安心了。   有王昆仑忙乎,坠星海的内务就不必高德花过多精力,而昨夜之战跟林飘萍达成了默契,也应该暂时不会有需要他筹划的大行动了。   孔志仰管着的那批矿工,可以开始收割,呃,选拔了。从岛上挖了三座跳帮传送器托盘之后,再也没挖出完整的设备,全是破碎零件,把黑鲨号十六部传送器全挖出来的奢望落空。让两三千已有魔人潜质的矿工继续挖土,着实浪费。   还有铁锈人的事,既然与林飘萍有了默契,不指望把所有铁锈人拉过来,拉一些应该还是可以的。前阵子做的布置,现在也该见到成效了。   总之包括紫绡那边的事情,高德现在的精力基本都花在了培养人才上,人是最宝贵的嘛。   就在高德寻思着是联络潜伏到下港的特派员,还是去紫绡那边看看进度时,电话忽然响了。   “是下港的港务管理处打来的!”   接线员……也就是高苗在电话里提醒,让高德讶然,林飘萍直接找上门了?   等高苗把通讯转接过来,低沉女声冲出话筒,似乎在敲击他的耳膜,果然是林飘萍。   “提督大人,昨夜我是不是误会了你的意思?”   听不出林飘萍的情绪,不过高德下意识就觉得不妙。“大人的意思应该是不介入下港,对吧?可为什么你的人正在下港活动呢?”   该死,果然被她察觉了。   “如果你说的是修造厂那边的动静,那是昨夜之前就在做的事情。”高德让语气保持镇定。“铁锈人的事情并不在默契之内。”   “我倒是无所谓,”林飘萍低笑,“可我上面的大人不会计较这些细节,他只看到提督大人的人在忙活,跟小老鼠一样。”   “那就再谈谈,”高德沉声说,“你们可以开个价码,放弃铁锈人的价码,让我的部下带着铁锈人离开下港的价码。”   “这个我可作不了主,大人得跟我的大人谈谈。”林飘萍提出了挑战:“必须是面谈。” 第271章:我们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震旦西南是片崇山峻岭,绵延万里,黑豆芽的藏身之处百万大山仅仅只是山岭西面的一小片。这里地势破碎,河川纵横,气候潮湿,植被茂密,终年被瘴气笼罩,绝不是人类的宜居之地。因此大明虽然名义上是震旦之主,但对这片山岭的统治也就限于山岭边缘区域。   就在山岭东面,毗邻河口的蜿蜒河谷中,一座如盘蛇般的城市沿河铺开,这就是大明的西南重镇,西岭省的汶州。   数万年来,统称为“西岭”的这片山岭始终通过这条河谷与外面的世界联络。当混沌降临王朝变迁时,人类、矮人、半兽人、蜥蜴人、灰豆芽等各个种族的难民都通过这条河谷逃进山岭里。等混沌消散王朝新建,他们又由这条河谷,把木材、药物、毛皮和各类特产带到外面换取金钱。久而久之,河谷被城市塞满,虽然每隔几百年就被毁灭一次,但等世界安定下来之后,这里又会如过火的草地般顽强重生。   鉴于西岭里塞满了人类之外的各个种族,邪恶的黑豆芽更隐藏在百万大山里,汶州便成为大明将这些非人种族封堵在西岭里的门户。千年相处下来,人类与非人种族也形成了默契,大多数时候汶州还算是安定的。甚至在当年的定景之乱里,定灵帝还能凭借朝廷正朔的名义,在汶州征召了百万非人种族的兵员。   如今已是凤宁二年,去年掀起的汶州之乱依旧没有平息。表面上看这场动乱是老皇帝驾崩后,中京围绕女皇登基展开的政治争斗引发的,背后其实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数百年来大明官府对非人种族的压榨和奴役。否则难以解释“女皇登基后要杀尽非人种族”这种荒唐传言会让当地人不假思索的相信,继而揭竿而起破州杀官。   汶州与松州几乎同时作乱,两地也都是人类与非人各族混居之地,大明朝廷对待两地的处置原则却有分别。   松州地处偏远北方,人口以早年来此拓荒的人类为主,此次作乱也是人类主导。朝廷确定了以剿为主的原则,毕竟本族叛贼比异族外敌威胁更大。   汶州却不同,汶州作乱的主力是非人种族,他们成分繁杂,很容易各个击破,因此朝廷定下了招抚为先的原则。这也与兴兵剿灭存在太多困难有关,汶州背靠西岭,叛匪打不过就躲入深山,哪怕大明已有飞机大炮,到时也奈何不得。何况汶州是西南门户,若是朝廷兵败,汶州洞开,腹地就要受到非人种族威胁,说不定黑豆芽都会趁势而起。   不过汶州之乱已经持续半年了,朝廷的招抚工作依旧没什么进展。说是招抚,朝堂诸公上下嘴皮一碰,就给了汶州经略这两个字,没给半点政策和资源。朝廷还特别强调朝廷颜面不可损,杀官者必须问罪处刑,这让经略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汶州经略只能一面跟叛匪磨嘴皮子,一边调集西岭军队。不为进兵剿匪,只为守住交通要道,将汶州之乱堵在汶州本地。而汶州城严格说不是一座城市,而是绵延上千里的狭长河谷。于是出现了汶州经略占住东边,叛匪占住西边,双方除了偶尔搞一些小冲突外,大体上保持安定,连生意都照常做的奇特景象。   汶州北面两三百里的地方,这里有座夹在覆雪大山之间的山谷。大片竹林铺满上下,让整座山谷宛如翠绿之海,这里恰好就叫翠海。   翠海就如汶州城的缩影,东面驻扎着大明官军,西面分布着零落村镇,住着对官军而言不是叛匪就是潜在叛匪的异族,主要是半兽人和蜥蜴人。不过这里也没有禁绝生意,看在可以坐地收税的份上,官军对夹在中间的商人和各个行当也就视而不见了。   山谷中间的场镇已经颇具规模,挤满了收购西岭特产、售卖粮食衣物生活用具的商人,客栈酒馆之类的服务业也随之兴起,甚至还来了家兽戏班。   这家打着“孟家班”旗号的兽戏班在翠海已经呆了三四个月,兽戏本身并不特别出奇,但能把西岭里常见的花熊驯得颇通人性,玩出百般花样,却是令人大开眼界。不过真正让兽戏班场场爆满的主角,应该是那群青春俏丽的少女。   掌声喝彩声还在表演厅里回荡,穿着清凉表演服的少女们牵着一头头花熊退场,叽叽喳喳的说笑着。   “再推试试!”   后场的栅栏门边,护卫打扮的青年顶住门呵斥:“别怪我不客气了!”   门外是群服色年龄各异,但都有张垂涎嘴脸的男人。推推攘攘的想进门。正瞧见少女们退场,顿时如见着了活人的丧尸般沸腾起来。   铁栅栏门哐哐作响,眼见要连着脚带着青年被推倒。青年急得摘下腰间的铁锏,透过门缝一个个的捅。被捅的人痛呼叫骂,乱作一团。   喧闹骤然停歇,一头几乎有人肩膀高的花熊奔了过来,抡起毛绒绒厚敦敦的巴掌轰隆拍在门上。黑眼圈里的小眼喷着寒光,大嘴张开露出足以把人头当做核桃咬的森冷白牙,吓得这些人如潮水倒卷,眨眼就没了影。   “大白啊,谢谢你啦。”青年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拍拍花熊以示嘉许。   硕大的黑白巨熊坐在地上,像圆滚滚的大酒桶顶了个圆滚滚的小酒桶。它低着脑袋拱青年的腰,发出脆嫩得像兔子叫的嗯嗯声。   “早上给过你了,还要啊?“青年无奈的掏出一颗奶糖,剥了糖纸塞进花熊嘴里。”少吃点,会坏牙的。”   “罗小四!”娇喝声响起,吓得青年缩起了脖子。   “你又给大白吃糖!”秀丽少女走近,原本的露脐装已被布袍遮住。   就听她数落道:“让大白坏了牙怎么办?”   “晚上我给大白刷牙,”青年正是自铜鼓山矿场走出来的矿工罗小四,虽然还有些木讷,但也看不出多少矿工的气质。   他摸着脑袋傻笑:“刚才大白立下了功,总得给点奖赏嘛。”   见少女换了靴子,手里捏着纱帽,罗小四好奇的问:“紫绡姑娘,天色都晚了,还要出去吗?”   “得去庄子看看,”少女自然是紫绡,点头说:“今天的观众里多了不少生面孔,得提醒庄子那边注意下。”   “那……”没等罗小四自己开口,紫绡就招手道:“看你精神头这么足的,就不找其他人护卫了,你陪我去吧。”   罗小四赶紧应下,跟着紫绡从另一道门悄悄出去,进到此时依旧热闹的市集。   接近五层楼高的表演厅就如地标,在这座比县城规模还大的市集里异常惹眼。加上表演厅后面的兽栏、宿舍、食堂之类设施,这都是兽戏班的产业。兽戏班在这不再是驾着马车撑起大帐表演的巡游团,而是驻守在了此处。   这些产业当然不是孟武靠兽戏班挣出来的,而是高德通过锦衣卫系统给的支持。来看兽戏的观众什么人都有,不乏东面的官兵军将、西面的异族头人、市集里的大商人,但不管是谁,对紫绡这些“貔貅娘”都只敢远观而不敢招惹,他们都清楚这家兽戏班的背景,也就刚才那些不知死活没有眼力价的闲汉才来起哄。   只是他们想不明白,锦衣卫派来这么个兽戏班,不仅定期表演,还置办了大片田地和山林,养花熊的同时让人垦田种粮,到底是要做啥。   到了表演厅侧面的马厩,罗小四牵来矮脚马栓好车,充当车手,载着紫绡踏上铺好没多久的石板路。   “我记得上午管事来报告过,庄子那边又收了二百多个小孩,还有三十多头花熊。”罗小四一边驾车一边观察四周情况,同时还有闲聊的功夫。他被紫绡从矿场里拉出来,在兽戏班里做了个杂役。除了不能登台表演外,各种工作都胜任愉快,连紫绡都赞他天生奇才。   “人手完全不够啊,”他叹道:“再招人的话,可信度又成问题,希望裘老爷那边的人能早点过来。”   作为被紫绡……其实是“魔主”钦点的人,罗小四早就知道了兽戏班不仅是锦衣卫派来查探汶州形势,还是“魔主”的特别安排。连原本工作的矿场里,主事老爷都是魔主的下属。不过作为一个原本只是想简简单单活下去的矿工,人生舞台骤然扩大了无限大,除了努力专注在自己的工作上,他就再没更多想法了。   “你怎么不想着自己好好努力,学会读书认字,好担起更多工作,帮我们分忧呢?”   紫绡没好气的道:“先生都说了,兽戏班的学生里就数你学得最不上心!”   “其他的事情还好,读书认字啊……”罗小四颇为头痛,“我翻开书只看到好多蝌蚪在游,完全学不进去啊。”   “而且我们这些人就是干活的,为什么要学这个呢?”在罗小四的认知里,读书写字是秀才的事,秀才又是天生的,为了做官老爷才读书认字。可兽戏班专门给他们这样的杂役请了先生,隔天抽半天时间学习读书认字,束脩还由兽戏班替他们出了,真是想不通。   “不学会读书认字,又怎么能干下更要紧的活呢?”   比紫绡更脆嫩的声音响起,同时马车微微一沉,紫绡身边骤然多了个人。   “豆豆!”紫绡张望左右,低声呵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显露能力。”   多的是灰豆芽毛豆豆,她嘻嘻笑着说:“月亮都上来了,哪还是光天化日。”   不等紫绡追究,接着问:“是去庄子那吧?正好,我去那换下角角和亮亮。她俩都闲得发芽了,该替我出门干活了。”   “更要紧的活?”罗小四还在嘀咕,“我还能做什么更要紧的活?”   “那就得看你的潜质了。”紫绡掐着毛豆豆的尖耳朵以示惩戒,顺口说:“你有那本事的话,整个庄子都可以交给你管……哎……”   矮脚马被一鞭子重重抽在屁股上,律律叫着骤然加速,也让紫绡跟毛豆豆享受了一把推背感。罗小四连声告罪,他是被紫绡这话吓着了。   “有什么怕的?”紫绡没好气的说:“半年前我还只是个被骗进火坑的无知小姑娘呢。”   “半年前啊,”毛豆豆也陷入到回忆里,“我还跟绒绒姐躲在兽园的草棚子里,每天给狮子老虎铲屎呢。”   “你们……”罗小四既感慨又疑惑,“不,我们,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让更多人像我们一样呗,”毛豆豆欢快的道:“活着,好好的活着。”   “那还不容易?”罗小四随口道:“以前在矿场里就是这样啊,累是有些累,那也是好好的活着。”   紫绡哼了声,又开始训他:“那是你见识太少,多看看你就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可怕。”   世界到底怎么可怕,她倒是没说。   “也是,”罗小四想到刚才那些人的丑恶嘴脸,模模糊糊有点了体会。“人啊,本来就很可怕了,还有比人更可怕的恶魔。”   “真是慢啊,”毛豆豆抱怨起来:“啥时候能骑上摩托,大人骑过的那种。”   她叹了口比她小小个头还大的气,“说起大人,我想家了。想绒绒姐,想苗苗和灵灵,还有大人亲手做的菜。”   “是说提督大人吗?”罗小四憨憨的接话:“我也算大人的手下对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大人呢?这么多人都是靠着大人好好的活着,一定是位很……很厉害的大人。”   后面沉默了片刻,才传出了两个女孩子的笑声。毛豆豆嘻嘻笑着笑得很贼,紫绡呵呵笑着笑得很复杂。   沿着石板路出了市集,大概一刻钟左右,到了路的尽头,就是一座庄子。扬这飞檐的庄门在中京算是很朴素乃至寒酸,但在翠海却已是豪奢。庄门两侧延伸出去的不是砖墙,而是铁丝网,还挂了大大的“已通电”标志。每隔几十米就有灯,将这条界线照得通亮。   院门另有守卫,接下马车不提。刚进院内,一群小孩就迎了上来,在管事的引领下,向紫绡毛豆豆跪拜,齐呼“恭迎恩主”。   这些小孩都不到十岁,人类只是少数,剩下的不是有兽耳长尾的半兽人,就是有长脸尖嘴身覆鳞片的蜥蜴人。   “起来吧,以后不要这么折腾。”紫绡淡然的说,心里也在犯嘀咕。   老实说,到现在她也没理解,为什么魔主要收容异族小孩。   “断尾、尖牙、三只耳……”   毛豆豆却是高兴的跑过去,一一叫着前排小孩的名字。   看着雀跃的灰豆芽,紫绡若有所思。   数万里之外,提督岛上,高德握着电话,为那些灰豆芽的情况揪心不已。   “面谈……”   他缓缓的道:“没有问题,就在海上谈。” 第272章:点灯帮十八灯长老   本来计划今晚去紫绡那边,看看那些异族小孩,现在是不行了。   孟武带着紫绡年初到了汶州,选了靠近汶州城的翠海立足。高德通过锦衣卫系统暗中支持,到现在算是站稳了脚跟。   当初派出他们的时候,高德还待在驯象所处于四面楚歌的状态,只是想着能多条后路。没想到他们还在路上,自己就干掉了暗手血塔,一路狂飙,跑到了坠星海跟海塔会对峙。这倒正好,现在更需要后路了。不过怕的已不是败在海塔会手上,怕的是整个大明局势糜烂,连退休金都领不到了。   以兽戏班为掩护,在翠海购置田地招收人手,暗中发展壮大。若是形势不对,汶州之西的西岭就是绝佳的避难所。如果还有可为,汶州这处分矿的资源也能用上。   所谓的资源,当然是人了。   高德看中汶州,除了汶州的环境外,就是生活在西岭里的非人种族了。前世虽然也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可在他看来,在这个混沌压迫恶魔威胁的混蛋世界里,别管什么种族,只要敌人是混沌恶魔,都能联合起来。   当然,四大寇除外……   收养孤儿、灌输思想、埋头发展。关于翠海分矿……不,基地的方针,高德随手用上了穿越者三板斧,关于经营建设的事情,他也就这个水平了。至今为止还没遇到太大阻碍,除了锦衣卫的权柄外,还有源源不断送过去的金龙,孟武还摆不平的话能力也就太逊了。   紫绡和艾琪那帮“编号姑娘”是要在翠海常驻的,灰豆芽们却得轮换。要是毛豆豆那三只灰豆芽回来,发现她们的绒绒姐出事了,他还不知道怎么交代。   高德揪心的就是这个,他的另一个目标是把铁锈人全拉到自己这边。之前被俘的铁中石已经弃暗投明,但还是回到了下港,潜伏在铁锈人里做地下工作。两个月来已经把好几百铁锈人送到了藏龙岛,负责居间联络和协助运送的,正是毛绒绒带着的灰豆芽小组。   一再交代过要小心的,还是被发现了。   高德本有些恼火,觉得毛绒绒做事不够谨慎,再一转念,又自责不已。   有比调和者还神通广大的魔人首领关注,毛绒绒那样的小角色怎么可能遮掩得住,还是自己太小瞧了对方。   所以,哪怕是有巨大风险,高德也要尽力保住她们。   半夜三更,提督岛外的海面波涛汹涌,二三百吨的武装快艇像叶扁舟,随着波涛剧烈起伏。   高大的铠甲武士立在艇首,两条眼缝闪烁着柔和白光。   “大人。”吕九眉在身后低唤。“卑职已让部下离艇了。”   “你也回去吧,”高德眺望海面,头也不回的说:“直接回岛上,不要守在附近,那没有意义。”   吕九眉还想争取:“可是……”   “对方不是你们能抗衡的存在,连我也只能说是有逃命的把握。”高德的语气很淡然,“我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救毛绒绒她们,如果到最后还搭上你们,那岂不是亏大了。”   吕九眉沉默了片刻,抱拳道:“遵命,大人!”   “大人洪福齐天,卑职相信大人会马到功成。”接着她似乎是在试探,“就像卑职认识的另一个人,说起来他其实也算是卑职的上司,只是最近一直没见到了。”   她说的显然是王无敌,这段时间高德都是以血魔狂怒者身份进的绝魂谷,王无敌的身份则以前往松州活动为由暂时隐匿了。   很明显,吕九眉对王无敌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怀疑大得她敢于当面向高德质证了。   应该是二者都关心部下的特质吧……   “我说我就是你想的那个人,”高德以进为退。“你就安心了吗?”   “大人……说笑了。”吕九眉果然被逼得有些失措,看来她还真的难以接受高德王无敌是同一个人的现实,毕竟她在后者面前是赤果果毫无保留的,而前者却是她曾经鄙夷和不屑的存在,到现在才稍稍改观。   “当然是说笑。”高德退了回来,“你说的是王无敌吧,按绝魂谷算的话,我和他是同门,又都燃起了魂火,所以会有一些相像的地方。话又说回来,没有相像的地方,又怎么会相互认同,聚于一门之下呢。只是我们终究是不同的,高德是高德,王无敌是王无敌。”   王无敌这个身份高德还是想保留下来,把凡人之火的起源者放在王无敌身上,当做自己的护身马甲。别看小丽和女皇现在接受自己,万一到时候圣山和朝堂不认可,终究还有这层马甲可以转圜。这是他给自己留的底牌,自然不能让吕九眉这些人知道。   李蓉娘倒是个例外,所以这次没让她跟着来。   为了增强说服力,高德补充道:“那家伙吧,我倒是既敬佩又羡慕啊。魂火是他传给我的,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逍遥自在,不像我还得照顾这么大个摊子。”   “原来大人也是啊。”   吕九眉虽然没全信,但态度已有了变化,语气不再是下属对上司的恭谨执礼,含着“自己人”的熟络。“那我……卑职就放心了,之前一直怕在大人面前说错话。”   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就放心了,说完利索的离开,跟着其他人一起乘坐小艇转到后面的快艇上。   海面上只剩一人一艇,等波涛起伏的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烈时,高德心说来了。   人还没来,无形的威压就自天顶、水下甚至四周压来。肉眼没看见什么,高德保持着的超脱视野却是一片迷雾。   紧接着海水一股股升腾而起,如巨大水蛇,在离艇首不远的海面上扭动盘旋。等水柱之中升起直径上百米的圆润水球,高德才看出,那水蛇不过是巨型乌贼的触手。   由海水凝结而成的巨型乌贼在海面上探出半个头,点点蓝光在圆润球体上如星辰般密布,这光芒像无坚不透的细针,戳刺着高德的感知。剧烈的刺痛几乎让高德晕厥,他只觉这样的力量就如之前见到的魔神黑器,完全无法抗拒。   “这只是试探……”   高德咬牙坚持,放弃了按下通讯器呼叫支援的想法。   这次他出发前特意联络了远坂爱,说可能与海塔会的首领会面。小丽虽然专门交代了不要妄动,而且这时候已经在前往松州的飞机上了,但也不会真的对他置之不理。远坂爱一边骂他,一边安排了候补刑天乃至刑天待命。只要他发出信号,坚持个十来分钟,援兵就能赶到。   感觉就算是一整队刑天,也未必能干得过对方。而且对方明显是示威,只要扛得住,接下来就有得谈。   眼缝中的白光骤然炽亮,以至于溢出了缕缕流光,高德加大了火力,血魔狂怒者的躯壳以每秒上百点渗透压的流量燃烧。压力顿时消解不少,超脱视野勉强凝聚起来,但仍然是伸手不见五指,只隐约见到迷雾中有团扭曲身影。肉眼里那头海水凝结的巨型乌贼没什么变化,比快艇还粗的水柱触手扭曲得更快,似乎随时都会抡下来,将他连人带艇砸个粉碎。   还不够!   白光再亮,又一团、再一团,总计九团,如白光纹路伸展的裙甲,围着高德腰间铺开。那是魂灯,由高德魂火点燃的魂灯。九盏魂灯点亮,意味着高德可以将魂火燃烧的流量提升到九倍,由此让被魂火推转的恶魔之力也强了九倍。   威压又被削弱了大半,白光放射,映照得周围明亮异常。光亮中缕缕黑烟飘飞,那是弥散在空气与海水中的恶魔之力被魂火烧灼驱散。就连靠近的水柱触手,都下意识的远离。   仍然不够!   针刺的感觉没有消失,也就是说自己的燃魂之力都还不足以顶住对方发散出的威压。高德一横心,继续催动魂火。   这次肩头背后再亮起团团白光,眨眼又是九团白光,如斗篷般披挂在他身上。总计十八盏魂灯全力燃烧,让高德变作人形火炬,耀眼白光照亮大片海域,连天顶的云层似乎都被染得变色。   十八盏魂灯,让高德的燃魂之力放大了十八倍,在他身上流转的血魔之力也提升到了十八倍之多。现在他已不是提灯人,而是……背灯人。   “应该建个点灯帮,按身上可以点亮多少盏魂灯为标准划分级别,现在的我就该是十八灯长老。”   高德还有闲心遐想,但这已是他的极限。这段时间里经过他的测试与度量,确认了提灯人的标准是可以用一盏魂灯提升一倍力量。只是点亮魂灯,无法让一盏魂灯全亮的,就只是候补提灯人。   当然什么九灯十八灯长老的,只是他的扯淡。现在除开他之外,就连王昆仑吕九眉李蓉娘这些人都只能勉强让一盏灯光亮。而且他们的魂魄还没完全凝实,一旦燃烧过度,那真是魂飞魄散了。   白光四射,投在远处的巨型乌贼上。乌贼是由恶魔之力牵引海水凝成的,在白光的照射下溢出股股黑烟,片片瓦解。   威压完全消失,乌贼散作海水,轰然砸落海面,在艇首掀起好几层楼高的巨浪。   面对巨浪高德毫无畏惧,正要摘下大锤破浪,海浪却如冻结般骤然凝实。梁柱、墙面甚至天花板瞬间显现,连沙发办公桌之类的东西都摆好了,细节毫无差错。等表面流转的淡淡蓝光消散时,靠肉眼已经无法分辨这些东西是由海水弄出来的。   蒸汽快艇嵌在一间广阔如殿堂的办公室里,甲板之下的整个艇身都埋进了地板,突兀的转换让高德楞了半秒。   “站得那么高,咱们不好说话啊。”   办公桌旁边的沙发上,一团迷雾发出人声。   高德跨出艇首,在迷雾对面的沙发坐下。   “我叫白虎,”那团迷雾说,“下港的港务官,算是小林、老铁还有老黄那些人的上司吧。”   说话时迷雾不断变淡,渐渐显露出一个身影,让高德两眼渐渐瞪圆。   黑亮如绸的短发,玉瓷般的肌肤,飞扬柳眉下是清澈褐瞳,闪烁着富有活力,又让人完全琢磨不透的光亮。   这是个俊俏到了极致的少年,再大个几岁,必然变成远赛潘安的万人迷。   高德为什么这么确定是个少年,除了正处于变音期的少年嗓音外,还因为他自己在少年时代,也差不多是这般耀眼,只是差一点。   该死这家伙竟然比我还要帅!   掠过高德脑海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嫉妒……   “怎么了?”自称白虎的少年歪着脑袋审视他,以上位者的语气说:“我这样子让你很意外吗?这不过是我驭魔成功那会的样子,算起来是四百一十三年前的事情。”   原来是个老妖怪!   高德顿时释然了,这张令他嫉妒的脸蛋是假的。   “这可不公平。”白虎接着说:“我以本貌见你,你却套着铁壳子,还是两层。”   “很抱歉,”高德可没大咧咧的摘下头盔,必要的谨慎他不会丢开。“我不能确定你会不会像刚才那样出手,哪怕只是试探,对我这种小人物来说,也是致命的威胁。”   “说得好像是我在逼迫你,我们之间到底是谁在冒犯谁呢?”白虎淡淡的讽刺,并没继续计较。   “当然是你们在冒犯朝廷,”高德可不会把彼此的恩怨归结在个人身上,“不是你们进逼中京,打破与朝廷的默契,我又怎么会受朝廷委派,来到坠星海呢?”   “朝廷……”白虎低笑,“也就凡夫俗子才会以为朝廷有什么大义名分,也罢,就算是吧,我怎么听小林说,你并不把自己当做朝廷的人?”   “只是不完全当做朝廷的人,在我背后还有圣山。”虽然彼此敌对,高德对这个家伙的印象还不错,当然不是那张让他讨厌的脸,而是直入主题的干脆。这倒是让他更为戒惧,这种不完全符合反派模板的家伙,必然异常难缠。   “在圣山之外,还有不少与我一样的特别之人。”他也直接的亮明立场。“他们也是魔人,但并不认为去跟恶魔打交道或者躲进魔塔就是正确的选择,他们宁愿点燃魂魄,用魂火抵抗混沌。”   “所以你看中了铁锈人?”白虎也直接点明高德的述求,“走燃魂这条路线倒是挺适合他们,与其被铁锈病折磨一辈子,死了也还要做傀儡,不如点燃魂火。最终是成了你或者你上面某人的傀儡,还是魂火失控烟消云散,这都无所谓了。”   看得出他对提灯人的魂火并不完全了解,只当做了昔日投进天地鼎炉的那种祭品,还把这火当做是控制他人魂魄的手段。   高德自然不会好心的解释清楚,点头说:“没错,你开个价吧。所有铁锈人,还有我留在下港的人,都交给我的话,在我能力允许的范围里,可以给你一些东西。”   “给我一些东西?”白虎翘起嘴角,意味莫明的看着高德。“多少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近于施舍的语气跟我说话。”   高德心跳加速了一拍,记起这家伙开口就说从“驭魔成功”到现在有四百多年了,算时间恰好是定景之乱,而他这边,恰好有个人比这家伙还老,当然那人严格说已经不是人了。   “我只是代表,”高德压低了声音,“我代表的那位,应该有资格对你这么说话。”   是时候把小楚当做底牌用了…… 第273章:有境界有思想的反派最可怕   自称白虎,漂亮得高德都心生嫉妒的少年呵呵笑了。   “还以为提督大人会坚持到底,始终不亮出真正的依凭。”   他用教育后辈的语气,语重心长的说:“这可不好,会让对手加大铤而走险的决心,想着只要解决掉你,什么麻烦就一笔勾销了。就像我,刚才也在转这样的念头,机会难得啊。我也知道必然会惹来朝廷和圣山的报复,不过彼此的仇怨已经够多了,也不差这一桩。”   寒风在高德心中呼呼吹着,暗道侥幸之余,也不得不承认节奏已经被对方握住了。   “本来只是猜测,既然提督自己承认,我也知道提督背后是谁了。”   白虎悠悠的说,目光闪烁着似乎在追忆往昔。“中京四城三港的形势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血塔会的起源者溃灭了。朝廷因此得利,第一次亲自掌握住四城的魔人,正是由此而来,提督在其间居功至伟啊。”   “只是依靠圣山和朝廷可做不到,特别是燃烧之力。据我所知,提督你身上的魂灯,就是血塔会的起源者搞出来的。我说的就是暗手血塔,就是那位看似台前角色,却在幕后操纵一切的楚娘子。”   不愧是活了几百岁的老妖怪,一下子就看出了高德的“根底”。   “不过我还是有些奇怪,”白虎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在沙发里靠得更舒服,二郎腿也翘了起来。“提督你是圣山栽培的凡人种子,按理说发展方向不是远坂爱和羽林卫那帮圣山战仆,就是天庙里的刑天,为何你能被楚娘子看中,成为楚娘子借圣山和朝廷之力与血塔会还有我们周旋的媒介?以小林的讲述,你的确能驱策恶魔之力,但并不是调和者。”   被对方掌控的节奏骤然回到高德手中,他暗暗发笑,或许这就是本事大活得久的通病吧。傲慢,自以为是,跟楚娘子一样根本无法克服。这家伙认定自己是被楚娘子降服了,是楚娘子通过自己在圣山和朝廷面前周旋,进而争取到了坠星海这块地盘,作为让出中京四城的补偿。   “为何不是我自有本事呢?”   高德再度以进为退,听起来就像是刻意抬高自己身价,好争取主动权的寻常伎俩。   “不过这不重要,”这只是虚晃一枪免得对方纠缠真相,“重要的是,在这坠星海,我既代表圣山和朝廷,又代表以前的暗手血塔。”   向白虎道出暗手血塔的底细其实很危险,以下港与朝堂的关联,高德可以肯定,明天女皇就能收到弹章,说自己与暗手血塔勾结,还能道出相应细节。   不过他也是有恃无恐,对圣山而言,他能驱策恶魔之力的根源来自黑鲨号,与暗手血塔无关。以他在驯象所与暗手血塔斗得昏天黑地的表现,圣山怎么也不可能相信他勾结暗手血塔。而且以御马监掌握的情况,暗手血塔已经覆灭了,连混沌之鳞都全作废了,他是勾结个寂寞吗。   危险在于不管此事是真是假,朝堂都会以此为由再给他施加压力,不确定女皇会有什么反应。这大概就是白虎泄露消息的用心,这家伙也有足够的借口推卸责任。能证实此事的又不仅仅是他自己说的话,只看他手下的魔人里不少都来自暗手血塔,就足以有所推论了。   “所以你并不是魔人,”白虎淡然的做了认定。“即便你手下有诸多魔人,但你不可能是魔人。圣山绝不会信任魔人,就如魔人不会信任圣山一样。你不过是楚娘子在非常时刻拉拢的中间人,用了类似借魂术之类的方法,让你能暂时驱动恶魔之力。你就不怕形势一变,楚娘子会丢开你,圣山和朝廷也会因为你的魂魄被浸染,将你弃之如敝履?”   “圣山与魔人,真的绝无调和的可能吗?”高德回避了挑拨,尝试着套出更多他所不清楚的内幕。对方可是下港四大首领之一,应该是海塔会的首脑,同时负责的正是海贸事务。   “我从圣山和魔人两面都了解过,对双方的恩怨由来还是比较了解。”他扮演起白莲花的角色,不过也不是纯演,话里多少含着几分真心。“不管恩怨是如何起源,现在又到了什么地步,更重要的是大家都面临混沌的压迫。为什么大家不能携手抗敌,解决了混沌的威胁,再来面对彼此的恩怨呢?”   “楚娘子就是告诉你她愿意与圣山携手,才把你拉了过去的吗?”白虎吃吃笑着,接着语气转为严肃。   “你倒是问对人了,我认定圣山与魔人不共戴天,与双方有什么恩怨无关,完全是基于现实的计较。”   “你不是魔人,但既与楚娘子有非常关系,自然清楚魔人的本质是什么。在我看来,魔人才是这个世界里最正常的凡人,现在震旦里亿万被朝廷隔绝……至少是大面上隔绝在混沌之外的凡人,不过是猪圈里的猪。”   这个结论让高德既有些意外,又觉得隐隐熟悉,他只好沉默。   “为什么这么说呢?”白虎自问自答,“很简单,你刚才也说了,整个世界的最大威胁是什么?是混沌。混沌由人心而生,反加于人,所以每个人其实都该被混沌压迫、侵蚀,这才是世界本该有的样子。”   这话高德无法否认,嗯了声表示在听。   “所以魔人才是凡人,至少绝大多数凡人都本该是魔人,就像巴托和新大陆一样。”白虎摊手:“然后圣山跳了出来,非常突兀,做的事情也非常奇怪。竟然想把混沌隔绝在凡人之外,让绝大多数凡人认识不到世界的真相,认识不到这是个妖魔鬼怪横行,而且还是由自己的情绪与欲念产生的恐怖世界。”   “圣山通过王朝来做这事,于是产生了这样的后果,每隔几百年,震旦都要重来一次。每次凡人几乎死绝,魔人靠着自己的本事避过灾劫,还不为圣山所容。每到新朝将要砥定时,圣山又主动把魔人清理一遍,确保魔人不会像最初那样建立真正的凡人王朝。”   他问高德:“圣山到底在想什么?提督大人,你觉得呢?”   当然是想找到彻底解决混沌威胁的办法啊……   高德摇头,没说出这话,他都清楚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就说小丽和姚婆婆,都没有乐观到这种程度。   “勿论混沌、圣山还是现世,凡事都是利字当先。”白虎低沉的说:“只有利益,才能让一些人一些事情可以跨越万年时光,始终持之以恒的坚持。圣山这么做,当然是源于他们的利益。他们蓄养凡人,打压魔人,数万年如一日,无数次改朝换代也不放弃,自然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他们的权柄,以此攥取专属于他们的利益。”   说得好!   高德差点就拍大腿了,这才是有思想有深度的反派!   这话他也非常认同,即便圣山不是刻意和主动的,但数万年下来也形成了惯性,也就是所谓的“路径依赖”。圣山自视为震旦的守护者,为此做什么都是对的。比如训练候补刑天的那座城市,任由候补刑天把里面的凡人当做道具,这本身就是傲慢到了失去人性。在小丽身上他也体会得很深,比如小丽把他当做“私人用具”。当然现在他越来越觉得,小丽不过是嘴上傲娇而已,身体可是诚实无比。   不过这不等于你们魔人就站在了正义的高地上……   “利益本身是中性的,没有正邪之分。”高德开口反驳,“你的意思是魔人并不是出于利益,才抱团组塔的。你们盘踞下港垄断海贸,与血塔会之类的魔人组织争斗不休,不仅凡人受害,铁锈人那样的魔人也苦难深重,这一切却并不是出于你们的利益,而是你们有崇高的理想?”   “哈哈……”   白虎笑得很开心,“你倒是伶牙俐齿,让你说中了,我们与圣山,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我揭露圣山的根底,并不是要将他们踩在脚下。”敛了笑容,白虎继续说:“只是希望你明白,圣山并不神圣。他们的依凭不过是上古时代的神灵之力,到现在也只有区区五个神灵,还躲在圣山无法普照震旦,所以得借助朝廷。大明也好,大明之前的大周也好,都无所谓。大明能延续千年,靠的还是我们信了圣山一次。”   “高德,四百多年前已有人像你一样,说服魔人与圣山联手。那时景灵王做得也确实过分,直接招恶魔降临,魔人里的一部分,比如说我们,才与朝廷站在一起。下港也是这么来的,我们能独揽海贸,也是这么来的。这是我们应得的,不要认为是我们作恶抢来的。”   “你还是太年轻,见识太浅。利是恒在的,所以圣山与魔人即便不共戴天,也一直是在合作的。否则大明的模械是怎么来的,震旦与巴托和新大陆又怎么可能有畅通的商货往来?如果我们魔人绝不与圣山妥协,大明的亿万凡人又怎么可能安享这么久的平静,以至于现在的岁月看起来颇像是盛世。”   “问题在于,这是无法长久的。”白虎放下腿,两手按着膝盖,身体微微前倾逼视高德。   “魔人才是震旦的真正主人,不让世界回复原样,由正确的基础而上,怎么可能解决混沌的威胁?圣山挟老迈衰朽的神灵之力,妄图永远压制魔人,把震旦打造成蓄养不知世界真相只知吃喝玩乐的猪圈,混沌又怎么可能消除得了?”   被对方眼里流转的凛然光彩震慑得几乎都忘了呼吸,好一阵后,高德才品出味来。   “你……居然真的想解决混沌?”他有些难以置信,“你认为混沌恶魔真的可以彻底解决掉?”   白虎又坐了回去,抱着胳膊低笑:“被吓着了?还是觉得只要是魔人,都把混沌恶魔看做不可战胜的存在?凡人要么只能逃避,要么就转投混沌,成为恶魔的傀儡?”   “你错了,我不这么想。我觉得只有让混沌完全降临,还能活下来的魔人才能找到消灭混沌恶魔的办法。我还认为,唯有让混沌与现世不再分割,恶魔才会被彻底消灭。”   “就像巴托和新大陆一样?”高德越来越把握到了白虎的想法,“问题是,巴托和新大陆也没有找到办法,反而越来越乱。”   巴托是义思达的发源地,舰灵郭瑞德说过,在“十三义思达”成为过去后,巴托就分崩离析,沦为现世与混沌密不可分的世界。在那里遍布着恶魔巢穴,混沌恶魔就像村庄外的哥布林一样寻常可见。生活在巴托的凡人也几乎都成了魔人,但他们并没找到消灭恶魔的办法,仅仅只是在数万年的挣扎中,学会了如何与恶魔共存。   新大陆的情况要好一些,那终究是后来才开发出来的地方,地广人稀,发展生产还是主旋律。不过由巴托过去的魔人在那里不仅得与自然斗,恶魔斗,还得与自己人斗,所以还学会了如何运用恶魔的力量自相残杀。就如魔思达,在新大陆的活跃程度就远超巴托。   “洋人嘛,”白虎嗤之以鼻,“总是粗鄙无知的,哪能与我们震旦人相提并论。”   可没有圣山的话,又哪来的“震旦人”?   不是圣山通过一代代王朝更替,始终阻绝着混沌侵蚀整个震旦,才造就出来“震旦人”这个群体,现在的震旦也该跟巴托和新大陆一样,哪会有让你鄙视洋人的资本?   高德没把想法说出来,还是维持自己作为楚娘子代理人的身份为好,这种思想尺度的话必然让对方生疑。   “基于我的立场,白虎先生的想法,整体上我无法认同,但个别细节我还是很有同感。”他试探着转回主题:“我相信关于坠星海的事情,我们还是有合作的空间。之前我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你还没到认不认同的程度,”白虎有些意兴阑珊,大概是因为没有激发起高德的共鸣。“至于你的提议,我看还是由楚娘子来说吧。几百年过去了,我还真有些想她。”   果然是不出惊人语,就被人瞧不起啊。   高德陷入了两难境地,跟这家伙敞开心扉辩论一番的危险系数太大,可把小楚弄出来,还让她冒充楚娘子的难度系数也太大。 第274章:真是脏啊,比我们都脏   “楚娘子她恐怕没有空……”   高德正想说坠星海这里就是自己说了算,不管是圣山朝廷还是楚娘子,都不会干涉,没想到腰间本已黯淡的魂灯里,有一盏骤然亮起,那不是他点亮的。   “我怎么就没空了啊?”楚娘子……不,小楚的意念磨蹭着他的感知,送来绵绵低语。“最近你都很少回来了,我可闲得发慌呢。”   都忘了小楚可以碰触自己“魂魄”,甚至通过自己感知到外面的情况。就如自己跟紫绡的关系,只是不能像自己一样直接控制紫绡。   “刚才你的雕像在宫里烧得那么旺,我都担心你把宫殿烧塌了,当然是关心一下你到底遇上了什么麻烦,结果看到了个老熟人。”   小楚含嗔带怨的说:“怎么,你就是要把我锁在深闺里,永远不能见人?你可真是霸道!”   这番话高德哪里消受得了,不迭的应下。不过他又很好奇,你并不是楚娘子啊,只是与楚娘子皇室血脉有关的那部分,还早早被楚娘子封在了魔塔里,哪来的机会认识白虎?   “在睡着前我就认识这家伙了,”小楚说:“而且最近你还有其他人烧得挺厉害的,不知怎的,楚娘子的很多记忆跟着回来了。”   这话吓得高德暗暗哆嗦,小楚要变回楚娘子了?   “不过那终究是别人的记忆,既陌生又茫然。”接着的话让高德松了口气,“就是这个家伙,两段记忆里都有,所以想跟他叙叙旧。”   “那我要怎么放你出来呢?”有小楚冒充楚娘子撑腰,高德求之不得,问题是他可不想被小楚附身。   “用你身上的灯就行。”小楚取笑道:“你挂那么多灯,魂火在绝魂宫里烧得那么旺,听到的看到的,还包括你说的,甚至你的一些念头,我都听感受得很清晰,就像在看直播。”   什么直播,还是他告诉小楚的。以前忙得太累的时候,他回绝魂谷里就跟小楚聊天,什么都聊。作为实质上是由他孵化出来,专属于他的人工智能……塔灵,小楚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没有顾虑可以尽情倾述的对象了。   高德与小楚的交流就在片刻之间,对白虎而言只是犹豫。接着白虎看到高德摘下腰间的细长金属筒,那其实是魂灯。拉起活页结构的灯罩,原本只是泄露出来的丝缕白光顿时大亮,映照得地板、沙发、茶几和天花板都在扭曲,那是燃魂之力在消解白虎的恶魔之力。   不等白虎反应,白光摇曳荡动,渐渐凝结出窈窕身影。   当白光丽人显现,只是丽容清晰,身影依旧绰约时,白虎讶然低呼:“楚娘子……”   “果然是你啊小虎子,”小楚的声音异常缥缈,似乎喘气大一点就会听不见,“几百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没长进。”   “如果你是说相貌的话,我的确没什么变化。”白虎摸着比女子还要娇嫩的脸庞,不知是自傲还是自嘲。“只是心老了,不再像当年那样容易动弹了。”   注视如投影般的小楚,他幽幽叹道:“倒是你,还以为你会蹲在中京,带着那帮官老爷继续琢磨不死不灭之道,没想到你找到了新的道路。怎么,与圣山握手言和,不再计较往日的仇怨了?”   “你该感觉得到,我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小楚煞有其事的说着,让高德暗暗竖大拇指。她既然能感应到自己的意念,自然无须他叮嘱,上来就假扮楚娘子。不过连其中细节都不必自己提点,就转得如此自然,这份聪慧还真是难得。   “我不再是以前的楚娘子,以前种种,就随风而去吧。”   小楚这个塔灵是不缺人味的,虽然给高德最深印象的是睡懒觉。“不过定景之乱那会,咱们的交情可是被风吹不走的。记得那个时候还是我从一大堆魔人里选出了你们几个,让你们领着魔人上阵,最终入了朝廷的眼。”   “其他人我不知道,”白虎的语气更深沉,“当年的事情刻在我的魂魄里,我怎么可能忘掉。倒是楚娘子你,原以为你越来越衰弱,自己先把这些事情忘记了。我们做大之后,你就不再搭理我们,甚至还把我们视作仇敌。现在看来,你其实是在为这条新路做准备吧。”   原来如此……   高德恍然,按小丽的说法,下港兴起还是定景之乱后面的事情了。那时候大明危在旦夕,圣山都在做改朝换代的准备了,对定灵帝的处境视而不见。定灵帝破罐子破摔,找来魔人相助,最终守住了中京。没想到当时那些魔人,就是下港……直接说就是海塔会的首领,而将他们引荐给定灵帝的,竟然是楚娘子。   按小楚的说法,他们认识还是在定景之乱前,甚至的楚娘子还是朱幼楚,还是活生生的人。算起来白虎可不只四百多岁,而是六百多岁。等到了定景之乱时,朱幼楚早已割舍了属于凡人血脉的那部分自己,也遁入了魔塔,成了楚娘子。   白虎却不知道,真正的楚娘子已经被高德烧得魂飞魄散,这个楚娘子是埋在魔塔之下,被高德用魂火重塑的小楚。不过认真论起来,小楚源自楚娘子的凡人血脉,与楚娘子的前身朱幼楚关系更紧密。而最初认识白虎的楚娘子其实就是朱幼楚,所以……小楚其实算不得假扮。   “青龙,玄武和朱雀呢?”   小楚回避了道路的问题,问到下港另三个首领,同时也是海塔会的核心人物。“他们肯定是有大变化的,至少不会跑来跟高德聊天,见着了我也不会叙旧了。”   “都在忙各自的一摊,”白虎淡淡笑道:“连你都换了道路,我们怎么会以为大明能千秋万载呢?现在是让震旦换条道路的时候了。”   “我的道路么?”小楚缩了,“我的道路就是高德的道路,他在替我走。”   她赶紧转到高德着急的事情上,“我记得当初你们不跟着我,也是因为想找自己的道路,那就去做吧,那时候我并没有阻拦你们。看在这点交情的份上,就当是给高德这个后辈一点见面礼,让他满意而归吧。”   “我们之间的交情就值这点东西吗?”白虎微微动容,高德竟然在那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蛋上看到了失望甚至……愤怒,“这小子如此特殊,就是你造就的吧?他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唔……有文章,高德的脑子里已经浮现出六百多年前正太迷恋郡主的戏码。   “他啊……”小楚掩嘴一笑,倒让高德妒火升腾。平日在绝魂宫里始终是副没睡醒的三无少女模样,这会怎么就风情万种了?   “最初遇见他的时候,让我想起了当初遇见你那会。”小楚的演技已经到了真假难分的程度,高德虽然知道是在演,却还是有些按不住心火。   “不过区别挺大的,那时候你比他小,现在你比他老。”接着的话让白虎的脸抽搐起来。   “我的意思是,”白虎再没之前的从容淡然,“即便我们的那点交情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也不至于就用在这小子今晚与我相见的事情上。而且你让这小子跑到坠星海来,不仅抢我们的饭碗,还阻碍了我们的道路,这又该怎么说?”   “你我都不算人了,又何必在意几百年前那点事情。”小楚回应得逼格满满,“至于高德的事情,我就出面这一次,以后你们相争,我不再管也管不了。他背后还有圣山和朝廷,来这里与我无关。我自然希望他不至于跟你们作生死之决,只要你们让些利,彼此应该可以共处的。”   小楚要出面的时候,高德就知道事情有了转机。但听她说只是这次出面,又大呼可惜。凭着跟白虎几百年前的交情,他完全可以运作到更多好处。   “既是你的请求,我自然照办。”白虎倒是挺好说话,不过话锋骤然转到之前的话题上。“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你的道路究竟是什么呢?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道路,可以避免震旦这么永无休止的循环下去。”   “你问高德就好。”小楚利索的推锅,这个话题她是怎么也演不出来了。   话罢白光消散,魂灯也黯淡下来,只剩微微光亮,随时准备着重新点燃。   “我……我们的道路啊,”事情看似搞定了,高德却不敢放松。大人物都是喜怒无常的,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马上翻脸不认。   “为什么会觉得震旦这么循环下去不对呢?”他决定还是得拿出点东西,不然愧对“小楚传人”这个身份。“你是想找到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在我看来,这才是天真啊。”   “看看巴托和新大陆的情形,混沌与现世交融都多少万年了,走出了什么道路吗?完全没有!”   “刚才你说我们震旦人与洋人不同,我不同意。在混沌面前,没有震旦人与洋人的区别,只有凡人与魔人的区别。”   “你认为魔人才是凡人真正该有的形态,如果真是那样,铁锈人为什么那么痛苦?所有魔人,除开你们这些超脱了凡人境界的,为什么都觉得痛苦?”   “混沌并不是从开天辟地就有的,也不是凡人觉得天经地义的。像现在大多数震旦人一样,平平凡凡的活着,为柴米油盐奔忙,这才是凡人真正该有的形态!”   “面对混沌痛苦,把魂魄点着了就不痛苦?”白虎低低笑道:“你也知道圣山的庇护是假象,凡人终究得自己面对混沌。所以你……不,楚娘子的道路就是让每个人都像朱家人一样,烧自己魂魄。那你也该知道,朱家人是不同的,天生就不同。”   “你还有天庙里那些义思达的模仿者一样,都是圣山刻意培养出来的,接近于朱家人的特殊人。只有你们可以把魂魄当做遍地都是的煤随便烧,一般的凡人,即便是魔人,也不可能持久的烧下去。他们的下场就像以前满地都是的天地鼎炉用的薪柴一样,没几年就要魂飞魄散。”   “或许楚娘子找到了什么办法,可以让凡人烧得久点。我猜是利用灰境,还有她跟你这样的控制者。毕竟魂火不是每个人都能点燃的,得靠你们的魂火传递。在这传递之间,还有控制之间,是不是就存在着吸聚凡人魂魄,用来帮你们自己做什么的方法呢?”   笑容骤然收敛,白虎摇头,神色极为鄙夷:“真是脏啊,比我们都脏。”   嘿……   高德差点被气笑了,合着你这个压榨下港千万凡人的魔人首领,还把我看做邪恶反派了?   可恨的是高德无法澄清,他又不能把提灯人都是靠自己点燃魂火的秘密说出来,更不能说他跟提灯人之间并没有特殊的关联,让他可以像控制紫绡那样直接控制。所以这样的鄙夷,他也只能含血认下了。   “道不同嘛,看异端都是脏的。”高德摆出“不与你计较”的宽宏姿态,催促道:“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谈下细节呢?”   “这不须谈,”白虎恢复了之前的淡定与深沉,“楚娘子的人情,我必须还。但楚娘子刚才也说了,就此一次。日后与我们下港来往,若是再逾越界线,我不动手,自有人动手,他们可不会顾念你与楚娘子的关系。”   说罢地板、墙面和天花板崩裂,沙发茶几,连通白虎自己都散作了水流。海水轰隆砸下,高德一时反应不及,眼见要落海,脚掌弹开两面透明光盾,将他稳稳托住。   等海面波涛平定,高德回到快艇,不管是肉眼还是超脱视野,已经看不到一丝与白虎有关的踪迹。   真是可怕的家伙,不过也真是幼稚。   高德只觉这个白虎几百岁年纪全都活进了狗肚子里,让凡人直面混沌才能找到解决办法?真能找到,巴托跟新大陆早就不是现在这样子了。然而这家伙又想着有彻底的解决办法,不仅是个破罐子破摔的失败主义者,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   掏出通讯器联络等岛上的指挥部,要坐镇在那的刘小胖呼叫毛绒绒她们。白虎走的时候没一点交代,但这家伙应该不屑于搞小动作,只是不屑于告知他细节而已。   西面一百多里外,下港南面修造厂,铁锈人所在的深深天坑之中,几只尖耳朵正缩在洞穴深处的阴影里,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进不去!还是进不去!”   毛绒绒烦躁加惊恐的嘀咕着,手里还捏着混沌之鳞,可她怎么也进不了灰境。   “要死了啊!”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在她的感应里,四面八方都充斥着强烈的恶魔之力。那是与她一样的奇魔之力,但更强大,强大到似乎有无数无形之手,不仅将她跟妹妹们挤出了隐匿状态,还扼住了她的魂魄,让她无法燃起魂火,更进不了灰境。   必然是异常强大的魔人,甚至是调和者,还不只一个,正围住她们,把她们当做甜美的糕点,流着恶心的哈喇子。   毛绒绒无比后悔,后悔自己太过托大,以为在铁锈人这里游刃有余,所以把晶晶、灰灰、小小等妹妹都带了过来。本是希望让她们多历练一下,没想到把她们带进了陷阱。   高老大,高德,这下子你是救不了我啦。   酸苦在肚子里翻滚着,泪水也浸满眼睛。   再也吃不到好吃的东西了……   泪水即将溢出眼眶时,腰间嗡嗡振鸣,吓得她哇的跳了起来,几只灰豆芽也同时惊呼。   “不对,怎么通了?”   奇魔之力同时还阻断了通讯,这才让她绝望,可现在怎么……   刚接通她就瞪圆了眼睛,没了,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奇魔之力没了! 第275章:一念起族兴族灭   “行了行了,别哭了。你好歹也是锦衣卫百户了,哭成这样不怕被人笑话。”   提督岛的旋翼机起降场里,高德拍着毛绒绒的头安抚她,刚换的衣服又被她哭湿了。   “谁敢笑话就换他去试试!我看不只是哭,还要屎尿横流!”   毛绒绒仍然嘴硬,却抹掉眼泪努力镇定下来。   这话高德倒是认同,听她的讲述,应该是被好几个调和者级别的魔人盯住。对一般魔人而言,遇上调和者这个级别的存在,哪怕只有一个也就是死无葬身之地,更不用说几个,会怕成这样也在情理之中。   魔神黑器在藏龙岛出现那会,他也被吓得魂不附体。还好那次身边有小丽,而后有圣山长老。这次他也及时搬出“后台”忽悠住了白虎,否则毛绒绒她们怕是已经完全坏掉了。   “晶晶灰灰她们还晕着呢,”高德给她打气,“拿出大姐头的气势来,去照顾她们吧。”   “好……好吧……”毛绒绒有些不甘心,还想问清楚高德是怎么把她们救出来的。要知道那可是几个调和者,能调动他们的存在恐怕得是下港的大头目。高德却连面都没露,只是跟谁谈了谈就解决了危机,让她好奇心都快炸了。   不过提到了其他灰豆芽,她这个大姐头就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抱着高德撒娇了,只好乖乖照办。   “铁塔主……”这时高德才跟随同毛绒绒过来的人搭上话,对方下了旋翼机后还是两眼发直满脸茫然。高德专门留出时间让他醒神,可惜没什么效果。   “这不是梦。”此人正是铁柱,高德帮着点醒他:“你担心的所有问题都解决了,从现在开始,所有铁锈人都是我的人,你也是我的部下了。不过很遗憾,基于先来后到的原则,你得屈居于铁中玉之下,不再是铁锈人的首领。”   毛绒绒回来前,高德跟林飘萍又通了电话。林飘萍表示,下港的港务管理处认定修造厂的人有通匪之嫌,所以全部移交给提督衙门处置。同时保证相应货行守法遵纪,绝不贩运违禁商货。相应的,管理处要求提督衙门“禀公执法”,确保管理处辖下所有货行的船货进出畅通。   这自然是白虎认可了高德提出的“合作”,把毛绒绒她们跟铁锈人交出来,换取高德确保港务管理处……也就是白虎负责的海贸业务不受阻碍。并不是高德就不检查和收税了,林飘萍以十万金龙的价格,买断管理处下属货船上半年的绝魂旗,高德则承诺不抢劫不扣船。   这个价格比最初的开价少了二十万,自然是灰豆芽跟铁锈人的“赎金”。高德觉得白虎不太可能还跟他抠这点金龙,多半是林飘萍做了“难缠小鬼”。但不管是十万还是三十万,跟他肩上扛着的五十亿金龙相比只是毛毛雨,他也懒得纠缠了。   “噢噢……提督大人……”   这是铁柱跟高德的第三次碰面,第一次在藏龙岛,那时气势凛人,第二次在修造厂,那时彷徨犹豫。现在么,看他见着高德也没一点提防,就知道正笼罩在巨大的迷茫与失落中。   “你清楚现在的状况吗?”高德不知道林飘萍是怎么交代他的,但他既然跟着毛绒绒一起来了,起码的情况应该了解。   “我……小人是来听从提督大人发落,由大人指示我们的人该如何迁徙,哦……”   铁柱黯然说着,然后意识到自己姿态不对,赶紧五体投地,恭敬叩拜。   高德有些理解了这家伙的心境,完全就是丧家犬嘛。   不过他也不在意铁柱怎么想,只要把几千铁锈人拉过来就是好事。相比在中京招募的那批魔人亲兵,铁锈人对恶魔之力的痛恨更为深切,更渴望获得解脱,对魂火更不抗拒。他们都是修造船舶出身,提督衙门就此多了船舶修造的力量。而且这帮人与铜鼓山矿场的矿工一样都很有纪律性,善于抱团作战,只要培养得当,必然是未来武力的中坚。   “起来吧,”高德没兴趣在小角色身上找复仇的快感,更没必要影响到吸收铁锈人这个群体的大局。   他和颜悦色的道:“我知道你还有些想不通,不过事实已是如此了,就如你们身上的铁锈病一样确凿。你该这么想,你在意的到底是依旧被下港管着,延续过往几百年不变的生活,还是你们铁锈人能有一个全新的未来。”   铁柱身躯一震,等抬头时,眼里虽然还有些失焦,却不再那么惘然。   “小人……知道了……”他很用力的说。   “你可以坐旋翼机去藏龙岛,”高德没时间在他身上下大力气,吩咐道:“具体的事情跟铁中玉谈,他决定不了再来问我。”   铁中玉是高德中意的铁锈人首领,以后铁柱在铁锈人里该有什么位置,就看他在族人迁移这事上有多配合了。以之前修造厂的情况来看,,铁柱也不是顽冥不灵。毛绒绒潜入下港拉人的时候,前期铁柱也差不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铁柱不敢多问,叩头拜谢。   再度上了旋翼机,经过半个时辰的飞行,铁柱来到了藏龙岛。   此时天色才蒙蒙亮,铁柱立在靠近码头的山顶上,见到的是一片繁忙景象。从码头到对面山梁遍布着残垣断壁,甚至有道如干涸河谷的巨大裂痕,其间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弹坑,俨然是处战场废墟。但就在废墟上,无数人正来回奔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清理废墟,重建藏龙岛。   这不是他认识的藏龙岛……   他看得分明,最多十天半月,重建就会完成,显露出来的景象与他所熟悉的藏龙岛完全不同。不管是码头还是山上,建筑规模都不如提督岛大,但也是建筑林立。码头上不仅有若干作坊和仓库,还有座干船坞。泊位上停满了各式武装快艇,一艘打着“高”字旗号的巡航舰缓缓起航,显然是提督衙门上营四舰之一。   码头之外,除了山顶上那个像是小号天坑的深坑外,还在山脊上分布着若干堡垒般的建筑。那是一座座军营,或者设施颇全的劳工营,粗略算算几乎能容下万人。每处营地都升起冉冉炊烟,即便离得还远,他都能闻到种种香味随风飘来。   是米粥、油条甚至肉饼的香味,让铁柱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   以他原本的身份,大鱼大肉吃香喝辣都不在话下,但为了展示他与族人同进退的决心,每天他只是一餐才吃点稍稍好的东西,其他时候都是跟大家一起吃泡白饼、烤白饼、煮白饼。所谓“白饼”,就是中京人用来喂鸡鸭鱼鹅还有猪狗的饲料。那玩意是用模械做的,原料是草和木头,所以特别便宜。   所谓的“铁锈战塔”,也就是下港修造厂,其实就是帮穷逼。别看他们也有自己的货船,可那只是名义上的。每艘货船就相当于一部印刷金龙的模械,控制着下港的大人们是不会让他们自行掌握这样的财富。这个名义给了他们若干工作岗位,一点可怜的补贴。再加上修造厂偶尔接点单子,才能过得下去。   按理说他们也是下港有魔塔甚至有座天坑的魔人,不该这么困窘。问题是他们进入灰境修行后,一旦出了差错,就很容易诱发铁锈病。为此不得不使用各种药物来遏制,就是这些药物耗光了他们的收成。之前铁柱奉命出手的时候,从变作了铁锈傀儡的前辈,到装载铁锈傀儡的废旧货船,他已经掏光了家底。   循着早餐的米肉香味,铁柱见到了排得整整齐齐的队列,每座营地里都有一长列。每个人依次领早餐,匆匆吃过,然后加入到已是喧嚣不已的大工地里。他眼力不错,竟然看到了不少熟悉面孔,那是铁锈人里的老弱妇孺。他们也上了工地,没干重活,只是做些清运垃圾的杂活。   铁柱异常唏嘘,先不提铁锈病,只看眼前这副景象,就觉得充满了生机,与在下港的天坑里完全不同。   “四叔!”   熟悉的声音响起,正是铁中玉。   转头见到急急奔过来的侄儿,容貌未改,身形倒是壮了一圈,也更气宇轩昂。浑身洋溢着灼热的迫人气息,眼瞳异常光亮。   这条路似乎能让自己放心了,铁柱这么想着。这个侄儿以前还算不上他的核心部下,只是敢作敢为被他点了夜袭提督岛的任务。现在命运大变,已经替代他,成了铁锈人新的领路人。   “哦,塔主。”   到了近前,铁中玉躬身拜下,吓了铁柱一跳。   “不敢不敢,你才是塔主……”   铁柱严肃纠正,他很有自知之明。林大人已经说得很清楚,铁锈人不再属于下港,而是属于坠星海提督高德。到了这里,他是什么身份,就由高德一言而决。高德没有处置他,已是宽宏大量,怎么可能让他继续统领铁锈人。   话又说回来,就算再让他继续统领,他也没这个威望了。最初是占藏龙岛失败,再被对方攻入修造厂,毁了最后的本钱。那时候他就已经有告罪退下的想法了,只是现实不容许他退却。   “四叔……”   铁中玉正容道:“我们铁锈人能有今天,也是四叔愿意放手让我一试,我可不会忘记。”   “那都是过去了,”铁柱摇头道,“而且也与我们无关,我们铁锈人有什么前路,你在搏命,我也忧虑至极,都没有办法,却没想到被这位提督大人轻巧的解决了。”   他吐口浊气,拍拍铁中玉的肩膀。“我不清楚提督大人给你传的火是怎么回事,我也没那个本事忍受魂火的烧灼。等我把大家都带过来了,再把魔塔交给你,然后……我就静静的等着变成铁锈傀儡,最后的愿望就是与前辈们立在一起。对我来说,这辈子就这么结束,已经是很轻松很幸福了。”   “四叔,”铁中玉笑了笑,“不要急着拒绝,你年纪也不大,还能为大家做事。至于魂火嘛,一开始接受不了也没什么,慢慢来你会了解的。魔塔那里我也暂时没办法接收,我们现在都在另外的灰境里修行,那里还需要你管着。”   铁柱更放心了,本该藏在心底的话,这时也说了出来。“看起来你很满意现在的情况,我作为四叔而不是塔主和族长,给你提个醒。提督大人把我们要过来,终究是要我们给他效力的。魂火虽然能赋予你们力量,缓解铁锈病,但也是控制你们的手段。铁锈人既然是你带路了,你就得存着一丝警惕。我知道这话可能给自己招祸,但未来铁锈人都要走这条路,我不能憋在心里不说。”   铁中玉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解释清楚,但对上铁柱的清澈目光,又释然的笑了。   “四叔放心,我不会忘记铁锈人是为了什么走上这条路的。”   也只能这么保证了,四叔还并不明白提督大人走的是什么路,魂火又是为何而燃。更重要的是,并不明白魂火不是控制手段。魂火是提督点燃的,但能燃多久,能不能将魂魄沉淀得坚实,全都看自己。   “我们来商量迁移细节吧,”铁柱转到实际问题上,他左右张望,有些不满意:“就没有更大的坑吗?难道要大家待在地面?那可不安全啊,还是得有座深坑才行。”   “改变就从这里开始嘛,”铁中玉摇头说:“在海上,我们是打着绝魂旗的海匪。但在这藏龙岛上,我们就是堂堂正正的官兵,没有必要再像禽兽一样缩在坑洞里。我们的任务是把坠星海变成提督大人的客堂,进进出出的人和商货都清清楚楚。”   “若是提督大人与林大人……甚至位置更高的大人有默契的话,”铁柱下意识的思考起来,“咱们做的也就是门房的事情,感觉不算太难。”   “我就知道打打杀杀,”铁中玉趁势道:“其他的事情完全搞不来,四叔你可得好好帮我。”   “我……”铁柱苦笑,想了想自己还真是义不容辞,只好叹道:“我尽力而为。”   铁锈人迎来了族运变迁,对高德而言,这只是扩充自身力量的一小步,至于对抗混沌的伟大事业,就更是脚趾头扭了扭的小动静。   而且他压根没认真思考过对抗混沌,拯救整个震旦这种事情。老古是这么期望的,白虎是这么以为的,他却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哪来那么伟大,不都是为了退休金……呃,严格说是宽裕悠闲的老年生活么。   跟海塔会“四大护法”之一的白虎达成了有限默契,从下港手里交易来了一整个铁锈族,高德觉得“制霸坠星海”的目标已经完成一半,接下来只需要把拥有的力量发挥出来,实打实的控制住坠星海就好,这是按部就班的事情。   现在需要他亲自着手推动的,就是一内二外三件事。一内是整合血怒原野、铁锈魔塔和绝魂谷这三处灰境,让提灯人能源源不断出炉。二外么,一个是尽快打通扶桑航线,开始赚钱,不然只蹲在坠星海里怎么也捞不够五十亿金龙。另一个则是紫绡那边,汶州翠海那边得加快经营了,得尽快弄出可以大规模卖到扶桑的特产。   想到扶桑岛王林立,战事纷繁,高德心中一动。   汶州正苦于异族动荡,扶桑那边又战火连天,这其间有没有什么商机? 第276章:忽悠者必被自己忽悠   “大白!不可以不可以!”   已是阳春三月,山麓绿竹环绕,如翠海般将庄园围在其中。庄园里的不少建筑也是以竹为柱,编织搭建。然而就是竹子搭的凉亭边,罗小四惊恐的摆手低呼,大白正抱着凉亭柱子啃!   大白是兽戏班从中京带出的貔貅……也就是汶州这边说的花熊,据说离开中京的时候个头只有小牛大,现在趴着就有罗小四肩膀高,人立而起接近两人高。   现在这家伙抱着亭柱啃,整座凉亭斜了大半,正发出喀喇喇的爆响,眼见就要垮塌。   罗小四只敢吆喝,不敢上前阻拦。他不仅亲眼见过,还亲身领教过大白的厉害。这家伙一巴掌就能把十多个人拍上天,一屁股能把人坐得嵌进地里。很不幸,他就是挨那一屁股的受害者。   紫绡小姐是怎么想的,怎么把大白带到庄园里来了呢?   罗小四暗暗抱怨,他倒是知道,兽戏班之前在当地收养的那批花熊已经训练合格,上月开始就陆续登台表演了。就像紫绡艾琪她们渐渐把登台表演的工作交给新人,精力开始放在庄园这里一样,连他自己都转职成了庄园护卫。   紫绡她们过来自然也把大白这几只花熊也带了过来,可大白就是大白啊。其他的花熊还算温顺,就大白调皮得很。只要紫绡不在,它就上房揭瓦。偏偏紫绡她们对花熊格外宠溺,庄园里给它们建的兽栏连栏杆都没有,跟人住的没两样。   “唧——!”   大白扭头朝罗小四“咆哮”,抱怨他啰嗦,妨碍自己取乐了。   这不是罗小四自己的妄想,这家伙就是这么通人性。经常性拍飞骚扰兽戏班女孩子的恶徒,还因为罗小四拿出胡萝卜假意犒赏却自己吞下,才气得给了他一屁股。   不仅是大白,跟着紫绡她们的十来只花熊都聪明得不像畜牲。兽戏班的花熊戏场场爆满,有青春靓丽的女孩子只是一半原因,另一半原因是大家还从没见过花熊能被调教得这么温顺乖巧。对汶州人而言,西岭里的花熊可是比老虎还要凶暴,比狼群还要可怕的猛兽。   圆滚滚脑袋转回去,正要继续啃柱子……竹子,黑黢黢的小耳朵忽然抖了抖,巨大身躯一僵,大白变成了雕像。   罗小四也感觉有些不对劲,心底里像卷起冷热两股飓风,酥痒渗凉的不适感翻滚交织。等他要仔细品味时,异感又消失了。   “大白……”脆嫩嗓音响起,语气却很低沉。“回去。”   像是解除定身的咒语,大白抖了抖放开竹子,可怜兮兮的唧唧叫了两声,掉头就跑。完全没有见到紫绡的亲热劲头,更像是逃避天敌。   罗小四也是这感觉,他醒悟眼前的紫绡不是紫绡,而是紫绡所说的“魔主”降临了。   正要跪下,却被“魔主”摆手止住。   “小四啊,”魔主说:“我只是随便看看庄子的情况,你装作不知道,我还是紫绡。”   罗小四不迭应下,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他心中一直有个疑问,那就是在矿场里最初见到的紫绡到底是紫绡还是魔主。他没敢去问紫绡,现在听魔主这话,似乎对自己极为熟悉,那么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不要紧张,”瞧见罗小四跟在身边,走路都有些左手左脚,高德说:“我虽是魔主,却不是恶魔,不会吃人的。”   罗小四只是略略放松,高德也不强求。这个年轻矿工不过是他心血来潮带上的,丢给兽戏班后就没管了。到现在快半年了,环境大变,淳朴本性没怎么变,让他还算满意。   坠星海那边的事情推进得很顺利,铁柱与铁中玉铁中石通力合作,铁锈人全族迁移很快就能完成。铁锈人全族有近万人,除去老弱病残无法上阵的,至少有三千人可用。加上孔志仰选拔出的两千矿工,下营可用的人手顿时膨胀到了六七千。这段时间高德各方搜集以及紧急建造的武装快艇已有上百艘,正好编组出可以覆盖整个坠星海的快艇部队。   这批人里至少有十分之一可以发展成候补提灯人,等他们进入血怒原野,原本汇聚在血怒原野的上一批候补,就能转入绝魂谷,成为正式提灯人。包括候补与正式在内,提灯人总数能增长到一千,以之前王昆仑吕九眉等人合力对抗调和者的战绩来看,这样的力量足以与拥有调和者的魔人战塔单独对垒。   现在他可以腾出精力,放在汶州这边了。五十亿金龙的KPI,只靠在坠星海刨食,别说九九六就是零零七都不够。   “收养的孤儿在哪里?”高德问罗小四,不等回答又哦了声,“我听到了。”   郎朗读书声自竹林深处传来,只是腔调怪异口音混杂。   沿着石板小径穿过竹林,见到几座类似工棚的大排屋并列而立,庄园收养的孤儿就住在这里。   这座顶着“孟氏兽庄”的庄园面积非常大,地契上注明的就有上万亩,覆盖了邻近十多座山头和靠近翠海的大片山麓,而高德为此付出的金龙却不到一万。谁让汶州紧靠西岭,异族众多,除开城区其他地方的地皮完全不值钱呢。汶州经略还为他在这里买地置产大开方便之门,锦衣卫愿意在这里投入力量,那就是帮他稳定汶州,为此甚至默许翠海为其“势力范围”,在军政民事上不做过多干涉。   现在庄园里不仅有驯养花熊的兽园,蓄养异族孤儿的书园,种植各类花草药物的药园,还有种稻米的田庄。等中京发来的小型模械到位,还会建起各类小工坊自制武器护甲和各类工具,高德完全是把这里当做避难所来建设。一旦世事有变,能庇护至少万人,可以自给自足的支持很长一段时间。   这是之前的构想了,现在高德对这里有了新的规划,他要在这里发掘能卖出海量金龙的资源。   这种事情似乎有些不太人道,甚至是利欲熏心。   立在一座长屋前,隔着没有玻璃的窗户,看着里面正跟着先生摇头晃脑念书的七八十个异族小孩,高德心绪有些复杂。   倒不是要把这些孤儿卖掉,他们只是桥梁,高德看中的是他们身后的各个部族。   长着尖尖脑袋从脸到身体都覆着青黑鳞片的蜥蜴人无所谓,那些兽耳长尾的半兽人……该死,震旦大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种族?   高德看得入神,里面的教书先生瞅见了,赶紧出来拜见,引得一屋子十岁以下的异族小孩跟着跑出来,紫绡姐姐叫个不停。待先生跟罗小四呵斥,才恭恭敬敬的拱手长鞠,山呼大人。   紫绡打量着这些孤儿,他们只是庄园收养孤儿的一部分。庄园计划最终收养三千孤儿,现在总数还不到一千。   “你是……断尾?”   他认出了紫绡最熟悉的三个小孩,“还有你,尖牙,和你,三只耳。其他人继续上课吧,你们留下,我有话问你们。”   先生领着其他人回到教室,三个异族小孩跟着进到隔壁屋子里,悄悄对视,显得忐忑不安。   断尾是个半兽人萝莉……小姑娘,名字不咋的,长得却很可爱。尖尖耳朵毛绒绒的,颇似狐耳。尾巴又像猫尾,却从中断裂只有半截。紫绡给她绑了个紫色的蝴蝶结,反而更好看了。   尖牙是个男孩,蜥蜴人,名字来自于他那颇似鳄鱼,伸出嘴外的獠牙。在蜥蜴人这样的牙都不常见,据说这是蜥蜴人里力大无穷的标志,当然是咬合力。   三只耳也是个男孩,是个大杂烩。身材敦实,有矮人血统,五官又很细腻,有点灰豆芽血统。同时头发更像半兽人的绒毛,又有半兽人血统。因为听觉敏锐,异常细微的声响也能让他一惊一乍的,才得了这么个名字。   “你们不要害怕,”高德温和的安抚他们,“今天我想跟你们好好聊聊,了解下你们家里的情况。等合适的时候,我想去你们家里看看。只要你们足够努力,或许我会把他们也从山林里带出来,安置在这里,让你们生活在一起。”   三个小孩惊喜交加,纷纷问要怎么才算足够努力。   “你们知道为什么会被庄园收养吗?”高德问着,同时跟被他心灵包裹着的紫绡交流。   庄园收养孤儿用的名义只是招工,为兽戏班、药园和田庄招契工,用的还是三十年长契。孤儿们自以为是要驯养花熊狮虎、照顾花草药植或者种田,等到先生教他们读书认字,虽然感觉不对劲但也没想太深,人类就是有这么多穷讲究嘛。   于是他们这个说养花熊那个说种田,尖牙直接说找进西岭深处找宝贝,这已超出了同龄人的理解,把庄园当做那些进到西岭深处挖掘模械的魔人组织了。   “庄园收养你们,是要拯救世界呀。”高德毫无心理负担的忽悠他们,“庄园的主人其实是朝廷……也就是大明的忠臣,他要把你们也培养成大明的忠臣,为了守护大明,为了保卫世界而努力。没错,等你们长大了,都是大明的卫士。”   三个小孩顿时眼里亮晶晶的,旋即又各有反应。   断尾怯怯的说:“大明官府很坏的,是他们在破坏世界吧?我只是听娘说的,我爹就是被官府害死的。”   尖牙的黑黢黢小眼珠转个不停,显得很狐疑,“忠臣就是好人吧?大明怎么可能还有好人呢?”   “会收养我们就是好人,”三只耳说:“不过世界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需要拯救?”   “大明很大,整个震旦就是大明。”高德很有耐心,“这么多的人,肯定有坏人,但也不是没有好人。如果大明没有忠臣……也就是好人,为什么还能延续这么久,到现在都没有灭亡呢?”   三个小孩同时点头,不是这话有道理,而是“紫绡姐姐”的表情很严肃,这么漂亮的姐姐会这么认真的说话,那说出的一定是真话。   “至于世界为什么要拯救,”高德决定让他们窥见一点世界的真相,残酷的真相。“那是因为恶魔就在每个人的心中。”   “小四,”他招呼道:“展示一下你的恶魔之手。”   罗小四吓了一跳,本想拒绝,可对上“魔主”的深邃眼眸,顿时没了二话,乖乖伸手,放开心防。   灰黑的烟气自他掌纹中溢出,很快凝结出一层隐隐透明的膜,血红纹路在膜上游走,烘烤得空气微微扰动,像是戴上了可怕的手套。   罗小四还没进过灰境,但在矿场里被恶魔之力浸泡,已经拥有了微弱的恶魔之力。当初他发现自己的异常时,还以为自己要完了,是紫绡安慰他这并不可怕,还教导他怎么遏制力量。   见到这只“魔手”,三个小孩的反应又是各不相同。   “这是什么戏法?”断尾很好奇,她来自汶州城中的贫民窟,算是“熟番”。被城市生活包裹着,离世界真相要远一些。   “恶魔!”尖牙惊呼着连连退步,反应很激烈,看来他清楚一些魔人的事情。   “我爹也是这样,”三只耳却显得伤感,“是什么病,他说留在家里会传染我们,去深山里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叔叔说应该已经……”   纤纤素手亮起白光,将罗小四手上的“恶魔手套”焚作飞灰,罗小四喘了口大气,脸色比刚才红润了许多。   “没错,这是恶魔侵蚀心灵的迹象,是病,也是灾难,世界一直被恶魔威胁着。”举起发光的手,高德说:“但世界是可以拯救的,用光明,也就是这样的火。”   白光消散,对着三个张大了嘴巴,世界观已然更新的小孩,高德语重心长。“收养你们,就是希望在你们身上也挖掘出这样的光明之火。只要拥有光明之火的人越来越多,这个世界获得拯救的可能也就越来越大。最终世界会被我们……包括你们拯救的,但那需要更多人的努力。”   这个世界哪还有救啊,能安安生生活下去就是好的了。   忽悠小孩的时候高德还在暗自嘀咕,不过很显然,这种光明的道路和宏大的事业,瞬间就扼住了三个小孩的心灵,看他们身躯微微颤抖眼里泪雾迷蒙,就知道他们有多激动。他们年纪太小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们能够理解,只要有了这样的力量,别说同龄人甚至同族族人,就算是人类,就算是人类里的官老爷,也会对他们另眼相看。   这不比午饭能吃肉更燃?   “紫绡姐姐……不,大人,”断尾抢着说:“有了这火,在汶州城里作苦工的半兽人也会被拯救吗?”   “我们蜥蜴人在山林里跟异族杀来杀去,自己之间也杀来杀去,这也是恶魔害的吧?”尖牙真不像小孩,能想得这么深。   “我觉得大家都有活干,不靠杀人就能吃饱,这个世界就算是得救了。”三只耳想的倒是单纯。   只言片语,却让高德听出了汶州乃至西岭里的不少背景,虽然孟武和紫绡都说过,但不清楚具体细节,就没有切身体会。   “慢慢说,一个个说。”他淡淡笑着,旁边罗小四还在打量自己的手,心中翻滚着跟小孩们同样的波澜。   世界怎么样管不了那么多,自己真的能被拯救? 第277章:西岭的特产与佣兵的希望   要说汶州的异族,就不得不先从震旦的异族说起。   自古以来,震旦大陆的北方草原、东南沼泽和西南山区就是异族的聚集区。在四大寇兴起前,震旦王朝的心腹之患就是来自这三个地方的异族,分别是草原的半兽人,沼泽的蜥蜴人,山区的矮人。   不过随着四大寇的逐次崛起,这三处的异族也被历史推动着不断迁徙和分化。鼠人在万年前祸乱天下,经过几代王朝的努力才将之驱逐出中原腹地。逃到南方沼泽的鼠人逼得蜥蜴人四处迁徙,甚至连喜湿爱水的习性都改了。等鼠人灭绝之后,兽人又在更北方的冰原崛起,逼迫草原半兽人跑路。与兽人的战争拖垮了若干代王朝,逼得震旦耗费万年时光建起绵延万里的长城。   到了千年前的大周……也就是大明的前朝时,兽人的威胁才被彻底根除,没想到黑豆芽又在震旦西方海岸登陆。加上吸血鬼窃踞宫闱搞政变阴谋,大周由此倾覆。大明这才登台,带领震旦人冲出绝境,砥定天下。   数万年的动荡,可以说是铁打的地盘流水的异族。到现在草原、沼泽、群山还在,居于三处的异族却完全变了样。   北方草原成了蜥蜴人的牧场,不过都是鳞片淡黄极耐干旱,还很适应沙漠地域的白蜥人。东南沼泽被“纯血”半兽人占据,这些半兽人都是兽头人身,又细分为猪牛羊狗虎狮豹熊等等族群。因为羊头人更适应沼泽环境,以至于大家说起沼泽的异族,都以“羊头人”称呼。   西南群山,也就是西岭的情况最为复杂,这里汇聚了各种异族,又靠近震旦腹地。朝代更替时,大批人类逃入西岭,以至于各族混种繁衍,血脉异常复杂。到今日西岭里的半兽人其实都有大半人类血统,所以看上去就是多了兽耳和尾巴的人类。   等黑豆芽兴起,又在震旦西方繁衍出大批黑豆芽与人类的混血,也就是灰豆芽。黑豆芽被大明堵在百万大山里,灰豆芽受牵累被歧视,不少也遁入西岭避难。唯有蜥蜴人还保持着纯净血脉,只是为了适应西岭环境,都变了青黑鳞片擅长在林地里行动的黑蜥人。   在这三处地方,异族与人类的相处也各有差别。   北方草原一直充斥着血与火,劫掠和厮杀是这里的主题。大明依靠蒸汽科技,很早就夺回了大半草原,但无力深入沙漠地带,始终无法禁绝白蜥人对边境的袭扰。   东南沼泽是另一个极端,那里水土不分,瘴气密布。别说人类,其他异族都不愿久呆,也就羊头人能安之若怡。千年下来,那个地方连带那些异族几乎都已被人遗忘,就连高德也是在驯象所档案里看到了一些记述,才知道震旦还有这个地方和羊头人。   相比之下,西岭的情况要复杂得多。这里虽然地势复杂林木茂盛,但距离中原腹地并不远,是震旦人的传统避难地。等世道安定下来,人类回到中原,与西岭的交流就更密切。无数特产和异族劳工源源不断涌入中原,汶州城就是作为这条商路的起点渐渐发展起来的。   “汶州只是个入口,可不是下港。汶州城里的异族势力是在台上唱戏的,真正有权做决定的是躲在西岭群山里的部族头领。”   孟武给高德汇报工作的时候是这么说的,让高德明白了朝廷为何定下了“松剿汶抚”的策略。现在作乱的只是台前小卒,正主都缩在群山里,这要怎么剿。   断尾、尖牙、三只尾挨个讲了他们的情况,他们年纪太小,记事不清楚,说话没条理。高德听到的全是些模糊碎片,但就是这些碎片,让他对汶州乃至西岭的印象变得立体起来。   比如断尾,她家是“指头山猫族”的,汶州城里大半马匹都是他们族负责喂养照顾。   尖牙是“树杈河蜥族”的,全族盘踞在一条水道上收过路费,族里有不少人在汶州城的船行帮工。   三只耳的族人脑子好用嘴巴乖巧,算是西岭里面有点文化的,跟各族都混得开。族人热衷于给进山的商人当向导和牙人,汶州城里的不少牙行都会雇佣他们。   西岭异族可不止他们这三个,不仅按种类分,还按地域分。像断尾这样的半兽人,先是按猫狗狐兔熊的耳朵和尾巴分类,再按山头分类。细分下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族,每族绝不会少于万人。尖牙所在的黑蜥人虽然外表一致,但还是会按所在的河流湖泊划分,也有好几百族群。   三只耳所在的混血种就更是个大杂烩,实际上“三只耳”本身就是这个族类的特征,在他们之外还有“四只耳”、“四条眉”、“一撮毛”、“两撮毛”、“三撮毛”等等。反正就是挑身上不同于人类但有彼此有差异的兽类特征划分。以绝对数目算,这些族类才是半兽人的主体。   至于用“尖耳朵”代称的灰豆芽,在西岭里也相当多。刚才高德看到的那间教室里,就有十几个灰豆芽。不过跟毛绒绒那种相对“纯血”的灰豆芽相比,这些灰豆芽就更接近于人类了。但就是这样的“混血灰豆芽”,也会按耳朵尖细的程度分出“满尖”、“半尖”、“半圆”等类别,然后再按山头细分出具体族群。   高德大致算了算,只是在汶州城里,异族就能分出两三千族群。汶州可不小,足有两三百万人,三分之二都是异族。这么一分下来,每个族群也就几百千把人。难怪西岭异族会打成一锅粥,从大明立朝开始一直打到现在。   这也是庄园只收相当于人类十岁以下的异族小孩,年纪再大点,与其他族群的隔阂就难以消解,揉在一起很难和平相处。   由这一点还能推及,当初暗手血塔在汶州是下了多大功夫,才把所有异族团结到一起杀官造反。现在汶州城还分作东西两部分,西面由叛党占着。汶州经略靠着西岭出身熟悉当地情况,断言不需要进兵。他上书朝廷说只要举起招抚大旗,拖上一年半载,汶州异族乱匪自己就会散掉,这个结论高德现在也很认同。   三个异族小孩是在父亲、祖父或者曾祖父辈来到汶州的,更早的没有,因为生病、族斗或者其他原因都死绝了。先辈也不是自己来到汶州城的,而是由族里选出来,投奔到城里的同族。每个族群就做自己的事情,养马的只能养马,修车的只能修车,挑担子的当牙人的,都得按划分好的行当干。这种约定没有成文,是不同族群间用无数血水乃至无数条命斗出来的默契。汶州官府偶尔站出来做做样子调解,更多时候是从怂恿到要挟再到两面敲竹杠一条龙。能被暗手血塔蛊惑起来造反,背后也有很深的积怨。   “你们的老家里有什么特产呢?”   高德问到这个,之前他已经问过孟武,答案是西岭异族本身,贩运到各地工矿那是近乎无本买卖,但上不了台面。他也问过西岭锦衣卫还有地方官,得到了只求无过的官方标准答案:毛皮、药草、山珍和玉石。   “我们族里的骑手很厉害!”断尾毫不犹豫的说:“还有驯马师,据说能找出有巨龙血统的马,让它们变成有翅膀的龙马!”   巨龙什么的不过是传说,震旦并没有这玩意。   “龙马算什么啊?”尖牙不服了,“我们族里可以请下巨龙下面的鳄神,被鳄神上身的族人能一尾巴扫倒半个街区!”   “我们族里没什么特产,”三只耳努力回忆,“但我们的长老都是能跟黑皮豆芽聊天的厉害人物。”   你们是怎么把这个特产理解成这些特产的……   高德揉揉紫绡的滑嫩额头,纠正道:“我是问你们族里出产什么东西,是用什么东西换银角的。”   汶州这里的异族很穷,一般人很少用到金龙,都是用银角。   断尾说:“山里的玉石。”   尖牙说:“河边的竹子,蓝色的,有点点白斑的竹子。”   三只耳说:“毛皮、药草……哦,还有各种活兽,兽戏班新到的花熊就是我们带猎人去抓的。”   高德暗暗叹气,果然指望不了这些类似前世“古镇特产”的东西。   “山里面各族成天都在打吗?”他引导着问,“是人多地少过不下去吧,那为什么到外面来找活干的人不多,还得族里选?”   这个问题有些深了,断尾只能回答前一个问题:“人是多啊,不过吃的倒不缺,就是吃得不好。”   尖牙补充:“而且挤得慌,就算多占条河,要不了多久又挤满了。”   “爹娘还有长老从小就告诉我们,外面很可怕,人类比恶魔还可怕。”三只耳懂得多一些,答上了后面的问题:“一旦死在了外面,灵魂回不来,会下到地狱里永远受苦。派到城里来的人都是倒霉蛋,不过吃喝要好些,也不像族里的人那么容易死,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难怪高德跟孟武提起招募异族做佣兵的时候,孟武很委婉的说这不现实。   问题是西岭虽大,却全是崇山峻岭,哪来的粮食养活这么多异族?粗略算算,不计黑皮豆芽,整个西岭的异族人口恐怕有上亿啊。   三只耳一番话解了高德的疑惑……   “山里的特产大多都用来换粮食了啊,就是那种硬硬干干的,一小块能泡出一大锅稠粥德尔饼干,连盐都不用加了。山里的人都靠这种饼干养活那么多人,就是吃久了嘴里没味道肚子也总是空的,拉屎很费力。”   卧槽就是用饲料换山里异族的特产?   高德抚脸,大明的商人……不,商人的贪婪还真是没有下限。   所有山里的异族并不是活不下去,所以不愿挣脱传统的束缚,跑到外面用命换钱,他的佣兵计划就卡在这里。   从指缝里看看这三个异族小孩,他们跟教室里的小孩一样,都是在汶州动乱中失去了家人,还被汶州城西面的异族乱匪赶了出来的孤儿。   这些孤儿是准备培养成提灯人的材料,不能用在营利计划上。要尽快在西岭这里挖掘出资源,就得打破西岭的传统,而这又跟朝廷平定西岭的方略有了冲突。   高德陷入沉默,三个小孩子茫然呆立,旁边罗小四正寻思着问问“魔主”,刚才那种能驱散“恶魔之手”的火自己能不能有,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唧唧叫声。   “大白!大白你冷静点!”   叫声来自这片竹林外,还混着女孩子的惊慌呼喊。   下一刻,哗啦啦爆响,竹林如海水两分,冲出一头巨大花熊,正是刚才被“魔主”慑走的大白。   此时的大白浑身毛发直立,两眼闪烁着猩红光芒,轰隆隆碾倒竹子,如钢铁战车般直冲而来,目标竟然是三个小孩……不对,是魔主!   罗小四下意识拦在了众人前面,气血卷涌中,缕缕黑烟溢出,手上又被那层“恶魔之手”裹住。当这手给他带来无穷力量时,怪异而不适的燥热裹住心灵,让他骤然觉得大白无比可恨,哪怕斩成肉酱都不足以解恨。   恨意让他的视线都微微发红,他自然看不到,自己的双眼也跟大白一样,都亮起了血光。 第278章:从魔人之焰到魔兽之焰   “这火是魔主的赐福,我怎么会拒绝呢?”   四色光流在头顶围绕着迷蒙白光缓缓旋转,脚下是漂泊在灰雾虚空中的破碎浮岛。浮岛面积很小,只立着两座令人心悸的恶魔雕像。   两座雕像下各有团人形白光,其中一团浓稠如焰,以至于看不清楚面貌,另一团则淡薄如雾,裹着半透明的少女身影。   少女怯怯的说:“只是觉得……觉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终于有勇气质疑了啊。   高德异常欣慰,他还以为紫绡会执着到底,仍然把自己当做姐妹会的圣女。   “是现在才觉得不一样吗?”   他趁胜追击,要把紫绡的心结完全解开。   “不……”紫绡摇头,心境似乎有些乱,由高德传过去的魂火飘摇起来,让她的身影荡起微微涟漪。   这是高德第一次把她拉进传令者之礁,为了保护她不被孽魔之力浸染,才用魂火裹住她的意识。对她来说这是场考验,需要忍受魂火燎烤的痛苦。   “不是现在才觉得。”或许是精神大半耗在忍受痛苦上,紫绡敞开了心扉。“其实在魔主让我们写日记的时候,就感觉有了很大的变化。”   “以前在姐妹会的时候,我只是对魔主有隐约的感觉。那时候的感觉很冷,像掉进了无底的深渊,自己在一点点消失。尊者说我该感到高兴,那是魔主关注到我,正在给我的魂魄注入力量。等到我足够强大了,就能承受魔主的降临了。仔细回想,当时我其实很害怕,只是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等我带着姐妹们离开中京,每天写日记,闲的时候偶尔翻翻以前的日记,忽然觉得自己一直在变。今天比昨天又多认识了一些人,多知道了一些事情,多有了一些想法。我和姐妹们开始觉得自己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都是活生生的凡人。然后我明白了以前害怕的是什么,是怕自己会消失掉。”   “可自从魔主您降临之后,我就从来没害怕过了。您不仅让我们寻找家乡,还让我们记日记,感受现世的每个细节。您不再让我们祈祷颂名,也不再做以前那些修行,更不让我们重新过以前的日子,而是让我们把更多陷入苦难里的人拉出来。”   紫绡的心声越来越清晰乃至猛烈,“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可我敢肯定,您不是以前那个魔主!”   “为什么还要认定我是魔主呢?”没想到紫绡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完全摆脱了只知道把自己奉献给魔主的圣女心境,高德索性一杆子捅到底。   “你们离开中京也快半年了,关于世界是什么样子的,现世里见了不少,现世之外的也听过不少。应该明白,所谓的魔主其实就是混沌恶魔,以前的你,不过是被魔人组织用来召唤恶魔的容器。”   这话让紫绡的身影更加飘曳,但她没有消散,等稳定下来后,她平静的点头。显然是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只是在高德这里再一次得到确认。   “我的确不是你的魔主,”高德说:“只是你的……前辈,或者导师。我在指导你走另外一条道路,这条道路可能解救现世里所有和以前的你一样,正遭受着苦难的凡人,也就是这会裹住你的火,这是魂火。只有获得了魂火,你才算真正走上了这条道路。”   紫绡沉默了,高德还以为她是畏惧痛苦,没想到下一刻她问:“你是高校尉……不,提督大人吗?”   毛豆豆她们每天要进血怒原野,关于魂火和修行细节不能说,但毛绒绒等灰豆芽姐妹,留在中京的姐妹会成员过得如何都没有隐瞒,连带的驯象所以及高德的变化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顶着“孟家兽戏班”这块牌子的这群人更是在高德的指示下立足翠海,紫绡自然清楚高德已经是跻身朝堂的大官了。   高德微微一惊,旋即醒悟这不是紫绡的推论和猜测,而是属于女孩子的直觉。就像吕九眉偶尔也找机会旁敲侧击,求证他与王无敌的身份。   再感应到紫绡的意识更加凝实,让裹住她的魂火也更稳定,高德又暗暗叹气。与其说是直觉,不如说是某种希望。   可惜,他只能击碎紫绡的希望,而且他早有所准备。   白焰不断收缩,焰火中的身影渐渐清晰,最终凝结成高大魁梧的中年壮汉。方脸浓眉,正气凛然,一看就是正义的小伙伴。   “我是王无敌。”为了把孽魔喀扎斯的恶魔躯壳捏得跟伪壳的样子一模一样,高德可是花了不少功夫。还好孽魔之力虽然不如奇魔之力千变万化,调整形貌还是能做到的,不管是在现世还是在灰境里。   “高德也是我的后辈,”高德展露出长辈对晚辈的友善笑意,“原本应该是他来指引你,可惜他在朝廷那边还有太多事情,只好由我代劳。”   紫绡身上的白焰骤然紊乱,好一阵子才又稳住。   她把头埋得深深的,大概是羞怯。被这么个大汉控制自己身体,种种细节着实羞耻。不过说出的话倒是冷静理智,让高德觉得之前真是小看了她。   她说:“那么是王……前辈占据了这处恶魔巢穴,切断了恶魔跟我的关联?”   “是的,”高德半真半假的说:“不过你跟恶魔的关联已经很深了,如果置之不理的话,你仍然会被恶魔侵蚀,最终成为恶魔降临现世的容器。所以我只好代替恶魔,占据祂的位置。”   “跟前辈教导我们的用心一样啊,”紫绡抬头,羞怯一扫而空,身影清澈,那是心境的体现。“那么等我获得了这火之后,前辈是不是就不会再进入我的身体……呃,我是说再替代我操纵身体?”   高德很肯定的说:“当然。”   偶尔化身紫绡很方便也很有趣,可高德并不想让这么个活生生的人做自己的傀儡。而且等紫绡获得魂火,再变得强大,即便他拥有孽魔纳扎斯的手办,也不可能再控制她了。   “我并不是拒绝前辈进入……操纵我的身体,”紫绡赶紧声明:“能充当前辈的耳目和手足,这是我的荣幸。这样的事情其他人应该做不到吧,只要前辈需要,我还是希望以后能继续做前辈的……容器。”   高德苦笑,这个“容器”可不是那个“容器”啊。   “那么你准备好了吗?”   高德问,与紫绡“坦诚相见”就是为了这一刻,让紫绡接受他传去的魂火。其他魔人还得靠几个人齐心协力,以多个魂魄挤压摩擦点燃魂火,紫绡应该不需要。他与紫绡有特殊关联,虽然是通过恶魔手办和传令者之礁,但魂火应该能穿透这两层阻隔。   “我准备好了!”   紫绡的回应异常有力,身影都从半透明变得更凝实。   竹林中,紫绡缓缓睁眼,眼眸中闪过一丝白焰。   “唧唧……”   趴在旁边充当靠背的巨大花熊低唤,带着微微疑惑,但很快转为亲热,用圆滚滚大脑袋轻轻拱紫绡。   澄清紫绡的认知,向紫绡传火,就是这家伙起的头。   刚才高德用魂火压制暴走的花熊大白时,感应到这家伙身上不仅有恶魔之力,这股力量还把自己展露出的微微魂火当做大敌,驱策着花熊如飞蛾扑火般冲过来。   高德本来只是想用魂火压制住大白,但没想到大白不仅对魂火的耐受程度远超凡人,而且还很轻松就获得了魂火。大概是因为猛兽的魂魄与人类不同,很容易被外力浸染,却没那么容易被摧毁。高德估计,要让大白魂飞魄散,需要的力量恐怕得是人类的五到十倍。   不过能轻易的把魂火传给大白,应该跟紫绡有关。紫绡与大白的亲密度足够高,甚至相互之间还有恶魔之力的交织。   既然大白都获得了魂火,那紫绡就不能落下了,所以高德选择了继续传火。大白是个意外,但给紫绡传火本就在计划之中,现在不过是提前一些。   紫绡举起手,两眼定定看着,随着眼中白焰再起,掌纹也渐渐变亮,溢出缕缕白光。   “唧——!”   大白有些激动,眼中也飘出炽白光丝。   “很好,就到这吧。”高德此时已经没再控制她的身体,而是退到了她的心灵旁边,提醒她循序渐进。   紫绡不迭散去白焰,她的魂魄还很柔弱,即便不催动魂火,火种在魂魄外阴燃的灼烧感也很难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下一刻,灼烧感减轻了大半,紫绡知道是“王无敌“在替她分担,暗暗道:“谢谢……导师。”   传令者之礁,看着表面裹着稀薄白焰的孽魔纳扎斯雕像,高德真诚的回应:“不必谢,我也只是分担了一部分。”   “呀——!”   更脆嫩的叫声响起,娇小的尖耳朵从空气里挤出来,两眼喷吐白光。   “大白竟然点燃魂火了?”   这只尖耳朵是毛豆豆,她惊喜交加:“提督大人来过了吗?”   “不是提督大人,”紫绡很严肃的纠正:“是王……前辈。”   “哎哎……”毛豆豆自然知道这位“王前辈”,可是比提督大人更大牌的存在。   灰豆芽拿胳膊肘撞撞紫绡,“那你是不是也……嗯,你知道的。”   “是这个吗?”紫绡抬手翻掌,再度燃起那缕缕还算不上火的白光。“王前辈”正在她心中说灰豆芽也是同志,不需要保密。   “总算等到这一天了。”毛豆豆也燃起魂火,不过是整只手都飘起了浓稠白焰,喜滋滋的说:“我们都知道这火会传给你,不过等得真是辛苦呀。”   毛豆豆魂火推送来异样的暖意,让紫绡几乎落泪,没来由的,她忽然觉得自己心中还存着的一丝顾虑和疑惧都消散了,整个人放松得像是置身想象里那个幸福美好的家。   “唧——!”   打败忽然脑袋一拱,把紫绡带着毛豆豆都拱到了背上,托着两个惊呼连连的少女在竹林里撒起了野。一时竹林倒伏,爆声如雷。   “我就说嘛,成天魔主魔主的,咱们老大哪会勾结恶魔呢。”   庄园宿舍里,沐浴收拾之后,紫绡召集艾琪,毛豆豆把角角亮亮两个姐妹叫上,凑在一起开支部大会。   毛豆豆如此断言,让紫绡羞惭的低头,还留在她心灵中的高德却是苦笑。   你们灰豆芽啊真是太幼稚,哪知道你们老大我真的是在勾结恶魔呢,不仅勾结,还捏了不少手办。   “好啦,我传达导师的指示,这也是提督大人近日会做的安排。”   紫绡镇定下来说起了正事,“豆豆姐,你们三个也该换班了,绒绒姐会来替你们。”   “知道啦,”毛豆豆不爽的噘嘴,“我们还没玩够呢。”   坠星海与下港在明面上的斗争暂时告一段落,汶州这边的重要性提升,高德准备加强力量。不只是毛绒绒带几个灰豆芽过来,蹲在铜鼓山矿场的裘正仁也要过来。庞杨夫妇已经熟悉了矿场运作,可以独当一面了,裘正仁过来就能加快这里的经营。如果不是汶州离坠星海太远,开飞机都要半个月,高德还真想亲自过来坐镇。   “我们上一阶段的修行结束了,从现在开始要做新的修行。“紫绡很严肃的说:“对大家来说是艰难的考验,我希望每个人都能通过考验,走上导师给我们开辟的新道路。”   包括艾琪在内,二十多个少女凛然点头。她们眼里的紫绡有了很大变化,即便没燃起最初展示的白焰,整个人也蒙着层淡淡光辉。这让她更美丽也更圣洁,倒真有些像以前在姐妹会里扮演的圣女角色了。想到只要她们通过考验,获得魂火,也会有这样的变化,一颗颗少女的心脏都烧得呼呼作响。   “修行之外,我们还要忙一件事。”紫绡接着说:“庄园会大量收购花熊,我们要做的是就是把花熊驯养成战兽。这是提督大人急需的战力,每个人都要全力以赴。”   大白获得魂火给了高德若干灵感,其中最关键的是两个。   一个是把花熊作为突破口,拉出西岭异族去当雇佣兵。就良心而言这似乎有些缺德,不过与其让这些异族挤在西岭里打生打死,不如把他们拉到更广阔的舞台上,为自己乃至族群的未来搏一把。而且把花熊当做战兽也不是高德的新点子,西岭的很多异族,尤其是半兽人,都会利用能与猛兽交流的特长,培养猛兽做战斗中的伙伴。   另一点是高德给紫绡传火之后,想着送过来一些魂灯,让她跟姐妹们可以更轻松的驱动魂火。但给大白传火的情况让他灵机一动,如果除开大白之外,其他花熊也能很容易获得魂火,并且承受魂火的幅度很高,那为什么不利用少女们与花熊的紧密关联,让花熊来帮她们分担魂火?这么做还有个好处,那就是汶州这边做大,也不会让圣山和朝廷联系到他在坠星海搞的提灯人。   “大白怎么燃起魔焰了?”   正开着会,孟武急匆匆进来,说到的事情让紫绡……不,高德一惊。   “那绝对是魔焰我没看错!西岭深处那个万兽王,就能让战兽生出魔焰,只是焰色要昏黄一些。” 第279章:深入西岭搅动腥风血雨   这几天孟武都在汶州城里,而且是异族控制的西城活动。除了收购花熊和狮虎之类的猛兽,也顺带拓展毛皮、药材和玉石生意。这些生意帮不上坠星海,但能补贴翠海庄园的开销,拉上锦衣卫系统一起搞,既能赚点小钱又发展了情报网络。   刚刚回来,本是要找毛豆豆通报,好在第一时间把消息传给高德,却见着了大白的异常,顿时跟在汶州城里得到的消息合上了拍。   毛豆豆问:“万兽王啊,敢称王的肯定是大人物,去年带着异族杀官造反的就是他吗?”   大会变成了小会,紫绡、毛豆豆跟孟武三个人现场开会,高德则是远程参与,而且只有紫绡知道。   “那倒不是,”孟武摇头,“最开始是几百个头领聚起来冲击汶州城的州衙,等杀了官占了全城,他们因为推举大头目的事情争执不下,自己斗了起来。这才给了官军反攻夺回半个汶州城的机会。”   “等官军入城后,这些异族仍然为谁有权代表汶州异族跟朝廷谈判争斗不休,连带背后的部族也相互打了起来……唔,反正他们一直在打也无所谓什么理由了。”   “怪不得汶州经略说不急呢,”毛豆豆恍然,“朝廷说要招抚,那个老狐狸跟异族说你们总得推举个代表出来才好谈,然后异族就为了这个代表自己打的不可开交了。”   “是这样的,”孟武苦笑道:“朝廷的大人们,玩这个可是最在行的,不过嘛……”   他又摊手:“我倒是觉得经略大人有可能要玩砸,西岭里的部族打得不可开交,规模越来越大,所以打出了几个人物,我说到的万兽王就是年初冒头的。”   “那家伙是第五雪山狼耳族的,他和他的核心部下骑着雪原狼,所向无敌。已经打败了上百个大部族,势力范围扩展到几十座山,部族丁口已经有好几百万。”   “他还打出了‘西岭万兽国’的旗号,麾下不仅有各种半兽人,连不少蜥蜴人和灰豆芽部族都投奔了他。他的最大依凭就是能让人兽一体燃起魂焰,不仅凡人凡兽抵挡不住,那些拥有恶魔之力的魔人和魔兽更是被专门克制。”   听到这,高德在紫绡心灵深处暗叫卧槽,竟有人抢了他的专利权!   燃魂并不是他的专利,当初在藏龙岛坦白自己会燃魂的时候,姚婆婆就说整个震旦已经有不少人在燃魂。但利用魂灯增幅魂火同时保护魂魄,这是他的专利。相应的,把猛兽当做魂灯搞人兽同燃,他也以为是自己的独创。   没想到啊,西岭还真是藏龙卧虎之地。   “大白的情况自会跟孟大叔说明,”紫绡照着高德的吩咐,先安抚孟武。“其实大叔也该明白,这魂焰跟提督大人有关。等大叔忙过了这阵子,或许大人就会跟你谈此事,到时大叔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   “那是自然、自然。”孟武不迭的道:“我还何须做选择,自是唯大人之命是从。”   “说回西岭的事。”紫绡接着问:“那万兽王既然拥有魂焰,还能人兽共燃,还举起了不分种族的建国大旗,那应该能很轻易的横扫西岭。可听大叔说,他在年初崛起,到现在也不过几百万部众,这进展似乎慢了点。”   “紫绡小姐英明……”孟武奉承着这位兽戏班真正的灵魂人物,“西岭里异族大战,涌现出无数英雄人物,万兽王只是其中之一。因为他既有魂焰,又要建国,成了众矢之的。其他崛起者群起围攻,现在的势头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其他崛起者都学着他举起王旗,但都反对他。反对他的势力里,最强大的是黑魔王、鳄神王和千面王三个。黑魔王的核心势力是灰豆芽,大家都怀疑背后有黑豆芽支持。鳄神王已经收纳了几十处水域的蜥蜴人,自称有鳄神加护。千面王要神秘一些,至今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但西岭南面的大片山林几乎都被他控制了。”   “万兽王这么容易就被针对了,除了他崛起太快还要建国外,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毛豆豆很好奇:“比如说……魂焰?”   “豆豆真聪明。”这次孟武的赞扬就廉价多了,“的确是魂焰让其他人最为忌惮,因为连恶魔之力都会被克制。而且万兽王的魂焰是靠他个人支持的,获得了他的魂焰,从魂魄到身体都会被万兽王控制。被其他人宣扬出去,就成了比恶魔还要可怕的存在,自然没哪个部族愿意投奔他。”   难怪白虎也把自己当做比恶魔还脏的存在……   高德又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对他们而言,燃魂只可能是控制他人的手段。自己搞出来的这种魂火,他们都还没见过。   紫绡再问:“也就是说现在西岭深处打成一片,战况大致是这三家围攻万兽王一家?”   “崛起者远不只这四个,比他们势力稍小但也不容小觑的还有几十家,相互之间的争斗也不是那么泾渭分明,总之复杂得要命。”   孟武挠着头说:“不过论激烈程度,倒的确是这两方打得最厉害,完全是不共戴天的模样。除开他们,其他人都还在努力维持西岭的安定。他们怕打得太过火商人不敢进西岭,他们连粮食都不够吃。”   “我似乎闻到了阴谋的味道。”毛豆豆滴溜溜转着眼珠,高德身边的灰豆芽里,就算她脑子最好用,不然也不会派她带队到汶州来了。   “提督大人当初说过,汶州之乱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之后没能乱起来,幕后黑手应该不会就此放弃了吧。现在西岭里面打成这样,难不成就是幕后黑手挑起的。目的是破解朝廷的招抚策略,像养蛊一样养出一个厉害的家伙,再从西岭里面冲出来祸乱大明?”   “这、这……”孟武是真的震住了,以至于都忘了赞许。“这倒是……不无可能。”   别说孟武,高德都想鼓掌,毛豆豆的思路显然是对的。   当然他想得更深入,连一些细节都有了轮廓。比如万兽王多半就是只鲶鱼,先把其他族群翻腾起来。翻着翻着,西岭这锅菜就熟了。在幕后黑手的剧本里,万兽王就是波注定要死在沙滩上的前浪,真正被钦定为在台前统合西岭异族的角色,应该还缩在角落里猥琐发育。对了,那个神神秘秘的千面王不就很符合吗?   “紫绡姐姐,你觉得……”毛豆豆看向紫绡,欲言又止。   紫绡自己还有些懵逼,不过有高德的提醒,倒是马上反应过来。   她点头说:“这倒是一个机会,既能破除幕后黑手的阴谋,又能完成导师交付的任务。”   高德几乎是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西岭乱了正好,不乱的话他又怎么浑水摸鱼。既然有人帮着他统合西岭,他就作回黄雀,守在后面直接抢熟果子吃。   “破除阴谋?”孟武的认识却还停留在兽戏班和翠海庄园这个层面,对紫绡的用意难以理解。“我们要掺和吗?这会不会有点……多管闲事?”   “孟大叔,”紫绡淡淡的笑道:“我们……不,你现在可是锦衣卫的一份子啊。我们来到汶州,也是领了提督大人的差事。既然是提督大人的差事,那就是朝廷的差事。大人虽然没有说,可让我们立足翠海,肯定不是为了天天给人演兽戏吧?”   “没错没错!”毛豆豆很兴奋,“说不定就是提督大人早料到汶州会有大变化,才让我们过来提前布局。不行不行,等绒绒姐来了我也不走,我要跟绒绒一起搞定这边的事情!”   “说得没错!”孟武惶恐得额头冒汗,“我……卑职都忘了自己的本分!”   他带着兽戏班跋涉万里,最终在翠海站稳了脚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高德已经给他弄了个锦衣卫百户的身份算作犒赏,另一面自然就是责任了。   “我又不是大叔的上司。”紫绡掩嘴低笑。“我们也不是取代汶州经略,他忙他的,我们忙我们的。”   “那就尽快通报大人吧。”孟武看向毛豆豆,灰豆芽一跳而起,回屋去打坐入定了。   高德叮嘱了紫绡几句,告知她还得等一阵子才能开始修行,在这之前先熟悉与大白的人兽共燃,然后也退了出去。毛豆豆那边进了血怒原野肯定要召唤他,他又没办法分身,只能转到那边的进程。   十天后,一支风尘仆仆的队伍来到翠海庄园,领头的赫然是毛绒绒。因为是一路旋翼机、飞机加蒸汽车日夜不停的赶来,困倦到了极点。被毛豆豆、角角、亮亮围着抱住的时候,像个人形沙袋般的毫无反应。   毛绒绒带来了毛小小等七只灰豆芽,凑齐一个班,准备投身到高德规划的“西岭行动”中。随同灰豆芽来的还有个面目和善的中年,此人是在铜鼓山矿场半路上车的裘正仁,到翠海庄园来任内执事,与外执事孟武一同经营此处事业。   毛绒绒还带来了一箱子混沌之鳞,进入的灰境被设定为血怒原野,是为紫绡和她的姐妹们,还有大白等花熊准备的。不仅人要修行,花熊也得修行,这样才能更顺的人兽共燃。除开给她们的,多出来的就用作发展人手。   再过了两天,由高德找锦衣卫在西岭省协调的物资也到了。包括各类护具枪械弹药,还有制造竹钢和“饼干”的小型模械。十来名工匠也随同物资而来,为翠海庄园深入西岭提供设施与器械支持。   “小姐,你真的有必要深入山林吗?”   庄园边缘的马厩旁,一队人马作着出发准备,孟武不甘心的又一次想说服紫绡。“光是赶路就很辛苦了,路上还有各种危险。我当然会保护好小姐,可队伍的人手不是太够,会很麻烦的。”   “孟叔不要小看我啊,”紫绡淡淡笑道,“现在我可不是以前的娇弱女孩了,别说赶路,就算对上敌人,我也能出把力的,何况……”   她拍拍身边比她肩膀还高的“坐骑”,信心十足的说:“何况还有它保护我呢。”   看看从头到尾覆着竹钢铠甲,又罩了层布遮掩的花熊大白,孟武摇头苦笑。紫绡这话还真没办法反驳,这头花熊只用纯粹的肉体之力,就没谁能近身,一旦燃魂,那简直就是猛兽乃至魔人的克星。   “但是……”他还想说终究只是靠花熊,紫绡摆手止住。   她收敛笑容,显得异常严肃。“这是提督大人交给我的任务,我必须去。”   这不只是提督大人的命令,还是导师的要求,她得充当导师的耳目手足。至于安全问题,她更是毫不担心。她的倚仗并不是大白,而是随时能替代她操纵身体的导师。   紫绡把高德搬了出来,孟武就没招了,只得惴惴不安的接受现实。   再从头到尾清点了一次队伍,确认没有差错,孟武举起皮鞭,噼啪抽地。   “出——发——!”   十辆大车,六十匹马,三头花熊,载着五十名全副武装的精壮护卫,以及紫绡、善舞、司伊三个少女,加上断尾、尖牙、三只耳等十来个小孩。毛绒绒毛豆豆等五只灰豆芽组成的侦搜队已经提前出发,会在第一处预设的营地汇合。   高德策划的西岭行动,就是靠这支队伍执行。在这之前,孟武已经在汶州西区做了大量联络和准备工作,只待深入西岭落实。   西岭群山的地形异常复杂,别说蒸汽车进不去,连旋翼机乃至飞机都不好使。只能用最原始的交通工具进山,队伍带着的大车也只能走河谷之类的平地,用作流动的宿营地。好在包括孟武在内,所有护卫都是魔人,必要的时候把大车拖过山岭也不算太费力。   这支小小的队伍出了庄园,沿着山麓绕过汶州城所在的狭长河谷,很快就没入了更西面的群山之中。那里是片正笼罩在血雨腥风里的喧嚣之地,混沌恶魔在蠢蠢欲动,燃魂之火也在无情的吞噬着一团团魂魄。 第280章:坑挖着挖着就挖到主线了   已近四月,坠星海晴空碧波,异常平静。偶尔有巨轮吐着白烟破浪而过,与天上旋翼机海上蒸汽快艇一番交缠,很快分手,过程友好没有任何烟火动静,唯有船桅上招展的黑底白焰旗迎风招展。   “哎,这些炸弹都揣身上好几天了,天天出海,楞没找着机会丢出去一个,这日子过得真是没趣。”   提督岛码头,吕九眉拎着准备更换的炸弹背心,一副恹恹无趣的模样。   “吕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旁边是憨厚敦实的刘小胖,眯着眼笑吟吟的说:“这不就是咱们求的局面吗?当真要天天开打,恐怕炸弹不够丢,得把自己当炸弹用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   吕九眉把炸弹背心丢到一边,抱着胳膊打量把港口里停得满满当当的武装快艇。只是检修和轮休的快艇就有三四十艘,加上驻扎在藏龙岛的分队,以及正在海上跑的,如今提督衙门辖下的快艇已有上百艘之多,而且全是两百吨以上状况良好武备齐全的上等货色。   再看看那几艘接近千吨,布局与上营四艘巡防舰差不多的小号战舰,吕九眉憋闷的嘀咕:“有了好家伙,却派不上用场,不该是这样的啊,没道理。”   在坠星海混了几个月,吕九眉的肌肤一点也没被晒黑磨粗,跟以前比还多了层迷蒙辉光,让她显得更清丽爽朗。可即便她没再刻意束胸,身形妖娆曲线婀娜一看就是女子,也没人敢以带有亵意的目光直视。此时的她全身弥散着摄人气质,比去年刚进驯象所那会英气更足,那双眼睛里跳动的微微焰火似乎能将邪念焚作飞灰。   也就刘小胖这样的“同火”,才能毫无压力跟她交流。毕竟对刘小胖王昆仑牛得禄等同火同僚以及部下来说,吕九眉这身靓丽皮囊就是假相,里面藏着的其实是只炸弹狂魔。在她以身作则的带领下,下营的稽查队都把扔炸弹射火箭筒当做了看家本事。只要遇上了敢于反抗的货船,那船不炸出几十个窟窿,留下满地残肢体碎肉是绝不会罢休的。   吕九眉为之烦恼的也就是这事,敢于反抗者以烈焰雷鸣惩戒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随着提督大人与下港港务管理处的合作顺利推进,三港里越来越多的货行乖乖献上膝盖与金龙,从铁中玉那边买来黑底白焰的绝魂旗,认可提督衙门对坠星海的统治。   五天了,整整五天,她都没再遇到一艘敢于反抗的货船。侥幸拦住一艘没挂绝魂旗的货船,还没等她上船,率先跳帮的铁锈人就已经用魂火干掉了魔人守卫,吓得船长跪地求饶。   “铁中玉那帮人积极得过头了吧……”   吕九眉没法抱怨上司,只好抱怨下面的人。虽然她手下已经有一百多艘船七八千人,却一直没有统兵大员的自我认知。   “这么下去我会长胖的。”   本来想这么抱怨,眼角瞅到挺着肚腩的刘小胖,吕九眉只好把这话吞进肚子里,同时为毛绒绒出外办事,身边没人凑趣而沮丧。   “来了!”刘小胖蹦跶起来,港口之外天海线上,几股白烟冉冉升起。   “来了……”吕九眉吐了口浊气平复心情,今天她破天荒的在码头等待,而不是一早就出海稽查,等的就是一个机会,改变眼下这种憋闷日子的机会。   等了许久,那几道白烟才拉出了完整而清晰的船影,最终停在港口外。   那是四艘大船,三艘货船,一艘奇奇怪怪的船。说是货船吧,舰桥挺小的还立在中间,紧靠着舰桥前后又各有两座炮塔,装着单管炮。说是战舰吧,舰桥和炮塔只占了中间那点地方,看炮管子的粗细,口径比重明号的二百巡防炮还小,而且其他地方甲板之上空空荡荡。   倒不完全是空的,还停了一架旋翼机和几架螺旋桨飞机。   能停螺旋桨飞机的船……   吕九眉并不懂战舰,不过在坠星海呆久了,听上营参将牛得禄吹过不少牛,也略知一二。她听牛得禄说过这种船,个头虽然大,武备却很弱,就是用来侦查联络的。大明水师四卫里统共有十来艘,都被当做很不起眼的勤杂工。   叫什么来着……   “空击舰!”   刘小胖颇为兴奋的说:“蒲牢号空击舰,老大真把这家伙弄来了!”   这段时间高德一直在筹备去扶桑的船队,这四艘船就是成果。不过怎么不弄两艘战舰过来,反而弄了艘只能装飞机的打杂舰?上面只有四门小炮能干什么,而且船这么大装甲一定很薄,别说对付扶桑那边的战舰,跟自己的武装快艇遇上都没辙啊。   吕九眉犯着嘀咕,原本异常坚定的决心开始动摇了。   旋翼机自那艘空击舰上起飞,没多久在码头的机坪降落。高德跟着王昆仑跳下旋翼机,按着帽子押着飞鱼服袍摆,弯腰一路小跑过来。   “没错,那就是扶桑先遣队的四艘船。”   高德向吕刘两人介绍,“三艘万吨货船,先帮户部跑趟生意,运点煤铁到扶桑。另外一艘就是蒲牢号航空……空击舰,肚子里还装着几十架飞机,是帮兵部处理的二手货,咱们就赚点脚力钱。”   忙乎了许久,高德终于凑齐了一支船队。三艘货船里,两艘是之前的战利品,一艘是从户部在皇港搞的货行那借的。   而关于护航战舰的问题……   “战舰?我倒是想啊,可一来我拉不到祖山号那个级别的大战舰,二来大战舰用起来太贵了,咱们衙门哪出得起钱?”   果然,吕九眉开口就提到这事,异常热心的样子,高德才醒悟这家伙今天居然没出海而是在这等她,果然有问题。   “而且拉主力战舰过去干嘛,咱们又不是过去打仗的。只要照子够亮,有基本的防备力量就行了。”   高德教育吕九眉,“别小看了蒲牢号,有它在咱们就相当于有了个移动的跳帮传送器。远远的发现威胁,能跑就跑,跑不掉用飞机送人过去作一场,就能避免对方用大炮轰我们了。”   “说得对呢。”吕九眉想了想,毫无阻碍的接受了高德的说法。“没错,这的确比大战舰方便多了。不过丢人有点危险,到时候回不来咋办?我觉得更好的办法是在飞机上丢炸弹,对啊,丢炸弹!”   她理解得这么快,甚至马上就有了正确推论,让准备秀秀“航空母舰必然是海战统治者”这个全新观点的高德很不适应。   憋了片刻,他才怏怏的道:“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刘小胖急切的问:“老大决定谁带船队去扶桑了吗?”   看看刘小胖的殷切表情,以及吕九眉瞪刘小胖的恶狠狠眼色,高德顿时明白了这两人的想法,原来都想带队去扶桑呢。   “回去再说……”   去扶桑的人选他已经确定了大半,不过到底选谁带队,他还没拿定主意。   “是回绝魂宫么?”吕九眉已然威胁起来,“这事应该是王老大拿主意吧?”   还好李蓉娘在指挥部里陪着高苗灵灵,不然她多半又要转身暗笑了。   “算……算是吧,”高德顺水推舟,把锅丢给了“王无敌”。   “今天不急着决定,明天再定也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高德继续拖时间。“船队先到藏龙岛补充给养,等待向导船,编组水手,离出发还有几天时间。”   王昆仑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点头,刘小胖哦了声也不是太着急,大概觉得舍他其谁,吕九眉倒是龇牙咧嘴的焦躁无比,浑不在意自己的淑女形象。   回到山顶的提督府,原本深处有传送器的山洞已经被近似堡垒的建筑裹住,而且还跟高德的内室连通。   高德通过传送器进了黑鲨号,找到里面的孤魂野鬼……不,舰灵郭瑞德。这家伙控制了舰上所有空间,却并没扩大灰境。按它的说法,这会扩充灰境的混沌之力流量,让它属于郭瑞德的那部分人格可能失控。   底层挂满了矿灯,周围的偌大空间,脚下和头上的残破甲板在昏暗中隐约可见。这是高德的布置,让底层燃起他的魂火,稍稍抵御恶魔之力,避免渗透到外面。   “哎呀你终于来了……”   舰灵郭瑞德在阴影里幽幽出声,“上一次来是五天七个小时四十二分钟前,我闲得跟郭瑞德又把十三义思达降世的故事聊了三遍。”   “不过你只在有事求我的时候才来,”轻飘飘的身影掠过来,又在光亮的照射下扭曲变形,那是舰灵郭瑞德用混沌之力凝结虚影时受到了魂火干扰。   最初它很忌惮魂火,但熟悉之后反而喜欢上了。每次高德下来,它都努力在魂火照耀之处维持自己的投影,也不知道是当做游戏还是修行。   它用微微憎恶的语气说:“这次又是想找我讲什么故事?”   “这次可不是来求你的。”高德懒得理会这家伙的态度,它一个舰灵,不管是啥语气都是装出来的,语气之下是各种明确无误的逻辑判定。   “你之前不是说到过……启示录的事情吗?”   这话刚出口,股股漆黑烟气自阴影角落里射出,汇聚到舰灵郭瑞德的投影上,让它的身影急速凝实,很快变作比刑天还高,战甲在身的义思达。   “你愿意去找启示录了吗!?”   舰灵郭瑞德异常激动,地板甚至地板都微微震荡起来,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家伙就是黑鲨号……却敌号本身。   “不不,”高德不迭摆手,他真怕这家伙激动……不对,现在就做出判定,要把黑鲨号浮出水面。   “之前你说到启示录的时候,我不是问过具体要怎么找吗?”见黑烟正溢出义思达的身体,高德略略松气。“那时候你说,第一步先得到扶桑去,就是震旦东边很远的那片群岛,在那里有启示录的线索。”   “没错。”舰灵郭瑞德变回半透明虚影,“扶桑那地方我也是苏醒后才知道的,当初郭瑞德开着却敌号过来的时候,那里可不是群岛,而是一个大岛。至于为什么会变成群岛,我猜跟当初灭绝器轰却敌号有关。”   “当然扶桑是什么样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郭瑞德来震旦之前,已经预感到结局可能不太好了。所以他路过扶桑的时候留下了一些东西,好在他出了意外之后,能让仙洲人或者其他人……比如传承了郭瑞德战甲和武器的你,可以去扶桑找到线索。”   “他留下了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来震旦找仙洲人一起寻找启示录是他的使命,恶魔入侵的时候他就清除了跟那玩意有关的记忆。但我是却敌号的舰灵,我能记起却敌号在哪里停留了多久,可以大致推算出那东西藏在什么地方。”   舰灵郭瑞德的急切劲头比吕九眉还足,“你是要去扶桑吗?”   “问题就在这里。”高德叹气,“我这边为了经营坠星海,准备开通到扶桑的贸易路线。想着船队会到扶桑,就问问你看能不能在扶桑有所发现。可听你的说法,还得在那里寻找和挖掘,这事就有些难办了,我得坐镇这里,不能亲自过去。”   如果可以的话,高德还真想把自己一分为二……不,一分为三。一个去汶州主持佣兵事务,一个去扶桑跑船顺便找跟启示录有关的线索,还有一个就去松州照应小丽。   可惜,凡人……不,就算是圣者,都不可能一分为三。   “启示录的事情不能泄露给其他人!”舰灵郭瑞德很严厉的说:“你获得了郭瑞德的传承,可以担负起他的使命,别人不行!如果有除了你的人知道此事,知道在我身上有启示录的线索,那就必须杀了他!”   高德无奈的摊手:“那就没办法啦。”   他转身要走,虚影冲过来要拉他,当然只是装样子,不过被魂火照耀,摇曳得像纸片人一样弯曲,看起来似乎是在抱他的腿。   “别急嘛……”舰灵郭瑞德也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不就是你本体不能离开坠星海吗,这是个难题,但也不是说没有解决的办法。”   “你说啥?”高德转回身,“有办法解决?” 第281章:在魔神世界探究分身术的科学原理   “办法当然有,只是……”   舰灵郭瑞德还卖起了关子,“能不能做到还得看情况,我只是提供一个思路。”   “你说的情况,还包括必须要我做点什么吧?”   高德哪不知道它在打什么算盘,不过如果真能解决这个问题,付出点必要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我又不是跟你讲条件,”这家伙委屈之余,赶紧顺杆往上爬。“不过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提个条件吧。也很简单,就算找到了东西,也得由你本体穿着郭瑞德战甲才可能通过身份验证,分身肯定通不过验证,所以……”   “我明白了,”高德点头,“必要的时候我可以亲自去一趟扶桑。”   “是你说的哦,不是我强迫你的。”舰灵郭瑞德应该是被埋在地下太久了,高兴起来本性毕露。   然后它开启了讲古模式:“这事还得从头说起,话说十三义思达降世……”   “等等!”高德打断它,倒不是觉得由开天辟地开始累赘,而是它这话头有问题。   高德问:“你不是说你并非这艘战舰的初代舰灵,它还能在天上飞那会的事情完全记不得了吗?”   “郭瑞德跟我说的啊,”舰灵郭瑞德很无辜的样子,“我记不得他还记得,他可是十三义思达之一哦。”   “等等?”高德脑子更乱了,郭瑞德不是末代义思达领主吗?怎么又变成最初的十三义思达之一了呢?按之前的说法,郭瑞德是十万年前从巴托跑到震旦来的,而十三义思达又是跟随帝神创世……不,创造巴托世界。从那会到郭瑞德跑路又过了不知道多少万年,郭瑞德能活那么久?   “义思达是长生不朽的,”舰灵郭瑞德的语气变得深沉,“我之前没特意说明,是以为你该从郭瑞德的传承里明白了这一点,看来他并没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你。”   压根就没告诉我什么!尤其是义思达长生不朽这种事,怎么可能是真的?义思达终究也是人,就算有什么神魔之术或者黑科技,活个千年万载都能接受,但要说长生不朽就太扯淡了。   高德没掩饰自己的怀疑,舰灵郭瑞德的解释却让他恍然大悟。   “义思达是长生不朽的,义思达郭瑞德却不是不朽的。义思达也是凡人,肉体会衰老,灵魂会腐朽。当他们寿命将近的时候,他们会回到义思达的甲棺。帝神会重新赐予他们生命,让他们的肉体重返青春,灵魂恢复活力。”   “这个过程接近于重生,但重生后的他们跟前身有了一些差别。他们仍然会记得前身的使命、功绩、罪过,并且保持前身的思想和经验,作为代价,很多细节记忆就遗失掉了,以至于在外人眼里,他们就像是新的义思达。他们索性就取了新的名字,用新的身份活动。”   “难道不是克隆了一个新的人吗?”高德颇为肯定的说:“然后把原主的记忆灌输给他,只是记忆灌输有瑕疵,不能做到百分之百复原,而且人格在自我认定上也有问题,所以才自视为另一个人。”   “克隆……”舰灵郭瑞德不太理解这个概念,等高德做了简单的解释,才摇头说:“并不是一回事,他们只是记忆有了缺失,仍然还是以前那个人。就像我,我跟你说过我并不是初代的舰灵,初代舰灵跟着却敌号的控制中枢一起在战斗中被摧毁了,所以才由我这个全新的舰灵来控制却敌号。义思达跟我不一样,他们在甲棺里吸收创世神火的力量获得新生,就连灵魂都还是原本的灵魂。”   还以为能从郭瑞德那里知道巴托创世那会的事情呢,结果这帮义思达就跟摩斯拉一样,死亡就跟睡觉一样,一觉起来满血满蓝。   “继续吧。”高德也懒得计较这些古事了,搞明白了也没多大意义,就是满足好奇心而已。   舰灵郭瑞德要说的重点也不是义思达如何长生不朽,而是在它从郭瑞德那获得的零碎记忆里,有关于制造“分身”的东西。   按它的说法,当初义思达战舰与恶魔战舰干仗的时候,跳帮传送是义思达常用的战斗手段。不过恶魔也经常玩各种花样,比如把由大魔(震旦这里称呼为魔王)控制的战舰伪装成一般战舰,引诱义思达跳帮。这时候的魔舰就是大魔本身,血魔的大魔战舰会变成磨齿胃袋,疫魔的会变成疫病反应炉,孽魔的会变成灵魂蒸发器,奇魔的就是个虚空放逐器,总之哪怕一整队(十个)义思达都会陷入绝境。   为了化解这种陷阱,义思达进行跳帮作战的时候,都会把自己的“战傀”伪装成本体先传送过去,确认恶魔战舰的具体情况后,再传送本体过去。这种战傀并不是自律机械,而是由义思达本人操纵,散发出同样的力量气息,对恶魔而言与本人并无差别。   “遥控机器人?”   高德一听就明白了,不就是个远程操纵的傀儡么。跟他操纵紫绡的身体一样,可以传递自己的部分力量。   还以为会是什么神奇手段,没想到就是这玩意,高德有些沮丧的说:“如果能搞出哪怕远隔万里都能操纵的傀儡,不仅能像人一样感知和活动,还能传递本体的力量,我还找你做什么?”   接着他一个激灵:“莫非战舰里还有这种玩意?”   “怎么可能还有?”舰灵郭瑞德立马泼冷水,“除了放郭瑞德遗体的控制中枢,还有战舰引擎他们进不去,那帮家伙把什么地方都搜过了,有什么东西早搬空了。而且他们也没拿到多少像样的东西,郭瑞德跟恶魔战斗的时候能破坏的全破坏了,接着又挨了一发几乎是满出力的灭绝器,根本剩不下什么。”   “说了这么多全是废话啊,”高德有些恼了。   “我说了有思路、思路。”舰灵郭瑞德姿态放得很低,它自然是希望能帮高德解决这个问题,不然没办法去找启示录。   “我没有现成的战傀,”它接着说:“但我知道怎么搞出替代品,虽然效果差点,还有些难以克服的小麻烦。”   高德嗯了声,等着它继续说。   原版义思达战甲不可能再找到第二套,模械量产版可以凑合。里面塞个柔韧度堪比人体的胶人,这个也简单。接着说到的“自适应泛用软性维生系统”,高德是没听明白,直到舰灵郭瑞德连说带比划才恍然,就是他用来伪装成王无敌的伪壳。   “你就用来伪装吗?”舰灵郭瑞德鄙夷的道:“真是暴殄天物,那可是义思达的贴身护甲,同时兼具维生功能,相当于氧气瓶、保暖和散热服、防辐射服、防刺服甚至纸尿裤……”   纸尿裤什么的就当没听到,不过其他功能那么全面,高德还真觉得自己浪费了,问题是他手头上的伪壳跟义思达的原版货会有差别吧?   “肯定有差异,不过你手头上的也是原版模械造的,应该只是少了些功能,或者防护性能上不如真正的原版。”舰灵郭瑞德总算带来了好消息,“既然只是用来传导力量和显露面目,性能的缺失和防护力的差异就不必在意了。”   用这玩意来传导力量?把伪壳套在胶人上,再塞进战甲里,这就能远程遥控了?   “当然没这么简单,”舰灵郭瑞德继续开列清单,接着说到的东西就有意思了,是混沌阀门。   把一件跟高德绑定的灰器塞进伪壳里,再套上混沌阀门。让阀门跟灰境相连。这样高德就能经由灰境中转,将自己力量输出混沌阀门,激活伪壳里的灰器。再由灰器的器灵承载高德感知,驱动战甲。如果能有原版战甲就不需要另外的灰器了,可高德还需要这套战甲保护本体,就只能另外找套战甲。   这个方案听起来似乎可行,可高德仔细一想,只靠混沌阀门就真的能把灰器跟灰境连接起来?那这玩意岂不是能玩出太多花样?   “混沌阀门是上古制品,只有义思达战舰上才有。”舰灵郭瑞德语气异常笃定,“而据我所知,震旦这边只有却敌号这一艘古代战舰。”   这么说一下子就清晰了,整套方案里必不可少的关键是特别的东西。   “既然是这艘战舰上的,那它能引导到的灰境就是我那地方。”舰灵郭瑞德说:“是的,你只能通过却敌号的舰桥操纵傀儡。”   听起来更靠谱了,不过高德还是想到了另一个麻烦。他不可能整天都蹲在战舰里操纵傀儡,虽说可以跟带队的人约好隔段时间发送消息,可遇上了紧急情况自己就没办法及时反应了。而且他弄个傀儡随行的事情只能让带队者和极少数亲信知道,一个只在固定时刻出外活动的神秘客必然会引发怀疑,到了扶桑那那个地方,人生地不熟,队伍被卖了都没自知。   “这算什么麻烦,”舰灵郭瑞德伸展双臂,异常自信,“还有我呢。”   高德噎住,他哪还不明白,这家伙一番铺垫为的就是此时,它就在这等着呢。   由这家伙挑选的混沌阀门可以连通舰桥灰境,再加上与这家伙有关的灰器,它就能随时替代高德操纵傀儡。反正它闲着没事,哪怕724运作也无所谓,这么一来高德只在需要的时候进灰境换班就行。   “要不就全交给你算了,我还有必要去吗?”   接着高德才明白了这一点,既然这家伙能操纵傀儡,自己就是多余的了。反正这家伙知道东西大概在什么位置,跑过去做了确定,再等着他亲自过去拿东西不久行了。   “你如果放心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舰灵郭瑞德的态度是无所谓,“可我只关心跟启示录有关的事情,也不熟悉你的部下,沟通上出了啥问题我没办法负责。”   果然还是得自己上阵……   高德也不跟它啰嗦了,立马着手准备。   义思达战甲没有多的,刑天战甲也不可能拿到,那就自己打造。高德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老古,让他照着郭瑞德战甲复制两套。没错两套,如果方案可行,他需要的分身可不只一个。   伪壳倒是不少,之前高德在羽林卫仓库里拿了好些个。羽林卫都把这玩意当做有点防护能力的伪装球,对他们而言没什么用处。对魔人而言只是单纯改换形貌,遮掩不了原有的力量气息。   混沌阀门舰灵郭瑞德提供,那家伙说得豪迈,要多少有多少,实际高德只用得上两个。   最麻烦的是灰器,郭瑞德随便找颗灰扑扑的水晶球就解决问题,那是舰桥里的投影系统,算是它的终端。高德身上就金瓜锤双手锤两件特别灰器,少了任何一件都不踏实,更别说两件都拿走。临时找新的灰器绑定吧,一时又哪找得到与高德契合度足够,而且有高阶器灵的灰器。   “万一遇上麻烦需要动手,我可应付不来啊。”舰灵郭瑞德还提出了警告,为了让战傀也有足够的战斗力,高德大开脑洞,给胶人里塞了若干盏魂灯。既然本体能点燃十八盏魂灯,那傀儡点燃九盏应该没问题吧。   一天之内可做不好准备,高德必须先解决扶桑先遣队的人选问题。   第二天,提督府的会客厅里,高德看着低头无语蔫得很的刘小胖,再看满脸期待的吕九眉,顿时明白两人已经私下里搞定了。   用洞悉一切的目光扫了扫两人,再无奈中带着丝宽容乃至于宠溺的叹了口气,高德说:“行吧,刘小胖暂时代理下营,吕九眉带领扶桑船队。预计三天后出发,在此之前先到藏龙岛负责准备工作。”   等刘小胖欲哭无泪的离开,高德再对努力压着嘴角和眉梢的吕九眉说:“你只是名义上的领队,真正的头领另有其人。”   吕九眉的嘴角和眉梢急速垮落,颇为不满的嚷道:“大人你不是得坐镇提督府吗?怎么有空跑去扶桑折腾了?”   “不是我,”高德似笑非笑,“是来头比我还大的家伙,当然不是说朝廷那边的来头。”   吕九眉呆住,刚垮下去的嘴角和眉梢以蜗牛爬的速度渐渐上扬。 第282章:黑科技世界种不了田也要攀科技树   吕九眉这姑娘吧,对高德的另一个身份更加信任所以不怎么把高德本尊放在眼里,还好高德跟吕九眉没什么男女之情,不然得多狗血啊。   换到吕九眉的角度,高德这个上司虽然很和善也很能干,不过最大的优势只是出身非凡皮囊好看。仗着出身抱住了圣山大腿,还靠皮囊得了圣山之女的青睐,跟一看就是草莽出身的王无敌没法比。   王无敌也是她的上司,不仅更体贴下属,还舍身救过她替她保住了身份名誉。到此人情已经足够大了,没想到又领着她走上了燃魂之路,算是消除了血脉隐患。在吕九眉心里,王无敌对她是有再造之恩的。换作其他女子早就满脑子以身相许了,也就她想的是甘为鹰犬好好做事。   以前这两个上司还有打擂台的危险,现在知道了两人其实同属一个组织,在绝魂谷里王无敌的身份比高德还高,吕九眉自然就不太把高德当回事了。不是说看不起高德,而是觉得大家都是王无敌下面的人,论交情说不定我还比你深呢,言谈举止就不像在驯象所里那么老实本分了。   说起来她刚到驯象所那会也根本谈不上老实本分……   迄今为止高德跟王无敌的关联只有李蓉娘知道,这也是高德把她摁在指挥部里跟高苗何灵灵搭伙的原因。两个小丫头接触不到魔人和燃魂之类的事情,李蓉娘就算无心失语也不会让她们怀疑。   高德不敢把王无敌的底细泄露给吕九眉,安全上的顾虑只是一方面。他还怕这姑娘知道自己同时又是王无敌后会心性大变沦为花痴,谁让自己太帅呢。要是吕九眉成了花痴,这瓜田李下的,搞出什么流言蜚语让小丽听到就不好了。   看着欢喜得眼波荡漾,整个人都在放光的吕九眉,高德暗暗享受之余,也做了决定。在去扶桑的路上让吕九眉知道点王无敌的“真相”,非人的“真相”,掐灭她可能有的那种念头。让她尽早醒悟,去找更真实也更现实的幸福。   自己不过是小丽的私人用具,服务好她就很辛苦了,开后宫什么的,高德真的是有心……不,无心也无力。   “感觉提督大人其实是他的传令兵呢?”   吕九眉还蹬鼻子上脸了,“完全想不明白,他是怎么跟大人凑到一起的,莫非他其实也是圣山之人?”   说到关心的人,吕九眉的智商就骤然暴涨。这番话含着三层试探,高德与王无敌的关联,王无敌的真实背景,乃至燃魂之路是不是圣山主持的。   “我跟你们是怎么凑到一起的,就是怎么跟他凑到一起的。”高德模棱两可的敷衍,“至于他到底有什么背景,说真的我也不清楚。这个世界并非只有圣山与混沌两面,像我们这样只想安安分分过一辈子的凡人才是绝大多数吧。”   “大人啊,”吕九眉叹气,“从王昆仑到你,总是开口闭口养老领退休金。嘴上说得欢,手却停不下来。现在都是兵部侍中坠星海提督了,还觉得没办法养老,是要做到国公王爷才觉得退休金够用么?”   居然被吐槽了……   “这跟官位无关。”高德毫不客气的回击:“等到你满心欢喜的出嫁那一天,我想我跟老王……两个老王,还有小胖他们应该就能安心养老了。”   “这跟我嫁不嫁人有什么关系啊!”吕九眉河东狮吼,“怎么感觉在你眼里我能嫁人是不可想象不可思议的?”   她性子大喇喇的并没理解到,高德的意思是她如果能毫无顾虑的嫁人,那这个世界也该平静了。   得知是王无敌领队,吕九眉自然不在意自己当不当领队了。甚至自己当不了领队还得干领队的活也不在意,干劲十足的去了藏龙岛做准备。   高德这边也忙了起来,昨晚就让老古连夜开工打造战甲,到现在只是有了个雏形。高德去看进度的时候,老古正忙着鼓捣活动关节之类的部件。   义思达战甲与刑天战甲都是成套整体的,人得钻进去而不是分成若干部位在人身上拼起来。而且战甲自己能动,是带动人体运动而不是靠人体拖着战甲运动,本身就相当于一部机器人,只不过内部留有非常契合人体的空间。   仿生传感系统、高精密传动系统、奇异能源装置、人工智能控制系统、神经接驳感应系统、泛用环境维生系统……在高德看来,义思达战甲与刑天战甲其实拥有无数黑科技,但在这个世界上,这些黑科技都变成了被模械裹着的黑箱,直接给你造出来,不必追究原理用就了事。对习惯了种田攀科技树的穿越者来说,这是个恶意度百分之百的世界。   老古自然是造不出刑天战甲的,同时羽林卫给了高德一套嘤嘤战甲已经够意思了,不可能让他拥有更多战甲去武装手下。还好只是弄个能活动的壳子,两天之内搞定对老古来说并不是难事,之前他一直在鼓捣“提灯人战甲”,大的框架和主要部件都有现成的。   这也是高德的建议,给提灯人弄套接近刑天战甲的单人装甲。用魂灯引导出的力量做能量源和控制,用魂灯引导出的感知做探测系统,总之用魂灯替代各类黑科技。   这个世界对种田攀科技树是充满了恶意,但对高德来说,百分之百恶意也只是抹掉了一半加成,剩下一半够用了。种花族穿越者在这方面都是标配百分之二百的加成,他坚信只要路线正确,混沌四魔都挡不住他在虚空里种树。   老古拍胸脯保证明天就能拿出一套成品,高德就安心的筹备其他部件了。   胶人好说,孙婆婆那边有,是她用来上人体解剖课的教学工具。那可不是果冻一样软哒哒的胶人,而是重量和柔韧度与真人没什么差别,连骨头都有的模型。   孙婆婆在提督衙门的医疗所里当导师,手下有几十个女学生。既有灰豆芽也有紫绡的姐妹,还有招收亲兵时她亲自选出来的女魔人。她教的东西可不是救死扶伤那么简单,更多是近似于人体试验的惊悚内容。如果不是高德严厉禁止,老婆子还真要养些活的黑豆芽来做教学工具,胶人就是她颇不情愿之下搞出来的替代品。   鉴于保密需要,高德没办法找孙婆婆研究胶人的“改造”,只要弄回自己的居所,往半透明里面有空腔塞满了胶制器官的人体模型里塞东西。   掏出心肺脾肾膀胱大肠小肠,塞进去一根根魂灯。结果跟高德预料的差不多,小臂长短粗细的魂灯他只能塞进去九根。好在胶人是透明的,上下两个口都很方便掏出来。就是更换用废了的魂灯时场面有点恶心,绝对不能让其他人见到。   等傍晚每日例行的旋翼机班机回来,高德又收到了两件灰器。一件是他能找得到的功率最大(其实也就是器灵最强韧)的动力护盾,一件是同样功率最大也很少有人用的链锯剑。这两件灰器是当初他跟老古在羽林卫里捡垃圾捡到的,本是给驯象所用,但因为没人有足够的力量一直放在老古那吃灰。   激活了各个恶魔手办,燃烧魂魄依次激活两件灰器,让器灵接纳若干本质相同但力量各有不同的魂魄印记,这样才能在万里之外也可以引导他的力量灌入傀儡之中。   这种事情对灰器的器灵来说简直闻所未闻,也得亏它们是特意选出的足够强韧,否则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崩溃……炸裂了。不过高德还是感觉有些勉强,只靠这两件器灵引导的力量非常有限,估计比吕九眉还要弱不少,这可不符合王无敌的人设。   高德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若干圈,最终不得不做出了艰难的选择,把表情符金瓜锤从胶人喉咙里塞进去。   此时高德才觉得麻烦,如果有什么东西能让自己的恶魔手办寄宿在上面就好了,或者再多一个像紫绡那样的人。后者有悖道德他就不继续作恶了,前者能实现的话该多好。可惜这事不能跟其他人商量,不管是老古还是舰灵郭瑞德都不行,这才是他绝对不能泄露的底细。   先凑合一下吧……   搞定之后,高德心血来潮现在就做测试。进了绝魂宫,小楚还在睡觉就不打扰她了,跳进自己……也就是血魔步卒的雕像。这是王无敌的ID,作为高德的ID还在血怒原野,所以在这里还没有雕像,只有一个魂魄印记。   尝试着激活胶人身上的灰器,在超脱视野的“画中画”里,房间里毫无动静。他能感应到表情符金瓜锤,但无法建立稳定的联系。果然,缺了混沌阀门就没办法通过灰境实现远程连接。   退出灰境,直接用恶魔之力激活,再点燃魂火引导,胶人摇摇晃晃的自地上坐起。等高德投入足够多的意识,隐约有了附身紫绡的感觉,只是要艰涩和笨拙得多。   大概就是这样了,等把胶人弄到战甲里,有战甲约束,行动就方便一些了。   小小的测试让高德有了强烈既视感,现在这种连接等于红外直连,有距离限制。等装上混沌阀门,通过灰境操纵,才能变成5G模式。   再把一颗灰白胶球塞进胶人嘴里,除了老古的战甲,就缺舰灵郭瑞德那边的东西了。   高德去找舰灵郭瑞德,还以为它那边得费点周折,没想到它早就弄好了等着高德来拿。一颗水晶球,两个混沌阀门,还有一件胸甲。没错,就是件很像防弹背心的胸甲。   “这是我搜刮了整艘战舰还能找到的唯一一件没有失效的炮手护甲,比你们现在用的什么陶钢护甲强一百倍,还能抵御恶魔之力。”   舰灵郭瑞德很认真的叮嘱:“记得套在傀儡上,就算遇到了大魔,也能挡一两下攻击。”   大半时间都得它操纵傀儡,对傀儡的防护自然上心。   高德也不多话,拿着东西回去继续安装。   第三天凌晨,藏龙岛,三艘货船一艘空击舰停在港口外,无数快艇正来来回回作最后的整备工作。   一架旋翼机缓缓落在空击舰的空旷甲板上,舱门推开,两个披着连帽斗篷的大汉下了飞机,不约而同的弯腰低头按着帽子,以他们的身高,直起身来怕是要用脑袋跟螺旋桨比比硬度。   吕九眉带着她挑选好的部下,还有安排好的向导舌人在远处迎接。等这两人出了螺旋桨范围挺胸昂首,大多数人都被震得喔喔低呼。   这是两个身高两米多的巨人,其中一个吕九眉跟不少人认识,看披风下露出的战甲纹饰就知道,那是他们的提督大人,会这么高大只是因为战甲就是这个样子。至于另一个人,战甲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装饰,有些人还以为是老古。   “这是老王……嗯,应该是老老王,你们这么叫他就行。”   到了近前,高德给众人引见,“他是我的代表,身负特别使命。必要的时候可以指挥整个船队,一般事务仍由吕参将做主。”   其他人轰然应诺,不敢多问,吕九眉也是凛然抱拳,却是冲着“老老王”的。而“老老王”只是摆摆手,并没说话。大概是战甲有些不合身,动作也略略机械。   相比之下,吕九眉身边的削痩男子不仅动作夸张,表情也很刻板,更像是机器人。这是白银十郎,高德派给吕九眉的参谋。   这艘蒲牢号空击舰就是扶桑先遣船队的旗舰,舰上的会议室里,高德、“老老王”、吕九眉和白银十郎落座,讨论船队行程和具体任务。   “我已经清楚这趟行程需要做什么了,”吕九眉很肯定的说:“保护白银与扶桑王室搭上线,同时与扶桑大将军取得联系,再寻找合适的岛主进行合作,买卖货物的同时了解扶桑情况。”   “尽力避免冲突,”高德补充,“必要的时候可以打下港港务管理处的旗帜,我们跟下港虽然水火不容,但在扶桑借借那位林塔主的力,她应该有这个肚量的。”   “但是……”白银十郎转头看始终沉默不语的“老老王”……王无敌,意思是如果这位有什么指令,到时候该如何是好。   “他没发话的时候就当他不存在,”高德说:“他一旦发话,就视同我本人下令。当然,情况许可的话尽量向我报备。” 第283章:三花分线西岭有了机会   又过了两天,船队汇合来自皇港的货船,自藏龙岛启程前往扶桑。这趟旅程预计花费三个月时间,花在来回航程上的时间是一个半月,在扶桑呆一个半月。   这两天里高德跟舰灵郭瑞德轮换控制“王无敌”,算是有了足够的熟练度,也让吕九眉等人接受了“王无敌”的存在。就是王无敌整天不出门,既不吃喝也不拉撒这事容易引发怀疑,但在“王无敌”点燃了体内的九盏魂灯,散发出强大气息后,大家也不再抱有疑心。果然是比提督大人还要强大的上位存在,哪还会像凡人一样需要吃喝拉撒呢。   船队出发,没到扶桑之前高德只需要每天上线个把小时就行,“战傀分身方案”的成功让他信心大增,很快搞定了第二个分身战傀。这也是他的极限了,第二个分身用上了嘤嘤战甲,让他本尊失去了一层可靠防护,以至于他出门都得穿着郭瑞德战甲。   第二个分身他本来计划用在汶州,那边是有紫绡充当分身,可他要过去解决问题的话,难保不会遇上高强度战斗,紫绡的身体承受不住他的力量。   正准备用锦衣卫的情报传递系统……也就是飞机送到汶州去的时候,锦衣卫的老大,他原本的顶头上司林德诚打来电话,说到的事情让他取消了这个计划。   林德诚是想让高德支持点人手,帮帮松州那边的锦衣卫。   “松州那边情况很不好啊……”   林德诚在电话里大吐苦水,说朱大都督带着刘承望去了松州之后,在总体战线上稳住了朝廷阵脚,正在围攻被叛匪夺占的松州城。不过松州叛匪不仅魔人众多,还很熟悉禁军与官府运作,针对各个环节大搞“特种战”,高阶战力的小规模战斗越演越烈。松州那边支持羽林卫的锦衣卫损失惨重,已经难以为继。   “按道理说该直接向驯象所发征调令的,”林德诚还卖起了乖,“可那是高兄弟你的部门,我又怎么能越俎代庖呢。”   高德不是当初的官场新嫩了,这种虚假人情哪会认下。他也没打个哈哈敷衍过去,林德诚说到的情况让他揪心不已,松州的形势还没好转么?   这段时间小丽没有现身,只是通过远坂爱跟他有几次通讯,每次都急匆匆的难以尽兴,高德很担心她会累垮。   “不是还有圣山的人吗?”高德问:“怎么听起来像被区区乱匪压着打一样。”   “羽林卫就等于是圣山的人,”林德诚叹气,“还有镇魔司的两位尊者,得亏她们坐镇,不然别说我们锦衣卫,羽林卫自己都要头破血流了。找高兄弟你求援,是怕锦衣卫这边不得力,支持不好羽林卫,很难协调他们跟禁军与官府的行动。”   松州的叛乱包含两个层面,一是凡人叛匪,二是魔人势力。这二者相辅相成,只解决哪一面都不足以平定松州。锦衣卫在松州的作用与在中京一样,都是作为连接羽林卫到地方官府的桥梁,在情报和行动保障方面承上启下。锦衣卫崩溃的话,圣山和羽林卫很难获得足够的情报和地方官府的支持。至于因为情报不准协调不畅,导致羽林卫跟禁军和地方州军打起来的事情,恐怕会是家常便饭。   “具体需要什么支持?”高德不再推脱,只是为了帮小丽减轻压力,他都得尽力帮忙。何况他现在顶着锦衣卫同知的官阶,也是锦衣卫的大佬之一。   “锦衣卫的前线人手损失最严重,几个千户所都开始把搞情报的和跑联络的拉上去给羽林卫做行动支援了。新人是招了不少,可你也知道,不历练个几年根本派不上用场,更没资格支援行动。”   林德诚毫不隐瞒他那边的窘迫,“其实人手是不缺的,想去松州搏个富贵的锦衣卫多的是,我这边正在汇聚各地人手。可中京得力之人大半被御马监挖走了,地方上的可靠程度无法保证,必须细细筛选,这得花不少时间。如果高兄弟能组织一批人到松州顶个把月,那就帮了大忙啦。”   “这没问题,”林德诚诉苦的时候高德就想好了,让御马监的瞎子带批人过去。这批人很特殊,同时有三个身份:羽林卫镇魔司佚园看守、驯象所的编外番子、御马监的番子。不过为了掩护瞎子的身份,同时让御马监的老大邵皓点头,林德诚得跟远坂爱乃至女皇请示下。   “需要这么复杂吗?”林德诚有些犹豫,他下意识的不想让御马监插手。   “这是给邵督公送人情的好机会。”高德说:“御马监收尽中京豪杰,邵督公早就不甘心只在中京活动了。而且又不是把功劳全分给他,这批人名义上也属羽林卫,实质上受我节制,归拢起来不过是远坂总管左手倒右手,而且又只是临时顶个把月……”   “好好,我这就去找总管大人商议。”林德诚也没选择的余地,心急火燎的答应了。“还麻烦高兄弟尽快调度人手,最好明天就能出发。”   放下电话,高德掏出混沌之鳞,给瞎子发信息。   第二个分身得用在松州那边了,他没办法帮小丽战斗,但能离小丽近些,看看松州那边的情况,从侧面帮点小丽的忙,于愿足矣。   如高德所料,林德诚向远坂爱提了这事后,一路绿灯。邵皓更是大力支持,不等高德这边暗示就主动点了瞎子的将,还塞了队精兵。   加上高德从佚园选出的人手,队伍第二天就上了路。浩浩荡荡上千人,其中多了个战甲覆身看不到面目的高大甲士。此人不仅个头高大有如刑天,还沉默寡言行动机械。若非自报家门口称“王德”,旁人还以为他是部人形傀儡。   好在队伍本就是奇人异士大杂烩,类似他这般魁梧的人有不少,性子孤僻的更是大半,彼此来自不同单位不好打探背景,倒也没引起太大疑心。   把第二个分身交代给瞎子照料,高德这边一人分饰三角,时间被塞得满满当当没有余暇。可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送走又一个分身的当天傍晚,紫绡那边的碎碎念就涌入脑海,让高德不得不宣布“闭关”,赶紧借传令者之礁进入紫绡身体。   刚刚“上线”,枪炮声喊杀声就如潮涌,吓了高德一跳。   定睛一看,高德气得打哆嗦……不是,用紫绡的身体打哆嗦。   “怎么不早点召唤我?”他训斥被他裹在心灵之下的紫绡,“莫非你还想自己解决麻烦?”   翠海庄园的车队深入西岭已经好几天了,最初他每天都要抽时间到紫绡这边“上线”看看情况,看着情况还好,又忙着弄分身,这两天就没上线了。不过他刻意叮嘱过紫绡有情况就汇报,不要逞强。   瞧瞧现在是什么情况……   车队正在蜿蜒的河谷之中缩头收尾,在孟武的指挥下围成车阵。河谷之上的陡峭山脊已是血腥战场,枪火如雨炮声如雷,两方人马在山脊上冲撞厮杀。股股烟尘不断冲天,若干股人兽合一的分支涌下山脊,扩展战场的同时也将车队当做了清除目标。   “孟、孟叔说没有大碍,”紫绡怯怯的辩解,“我记得魔主……不,导师的叮嘱,所以还是召唤了。”   这还没大碍?   高德有些发急,看山脊上的动静,双方起码是万人规模的大队。山脊那点地方肯定不够用,这不就正朝河谷扩展么?在这两支队伍前,小小的车队就像狂风里的一叶扁舟,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毛绒绒呢?”   高德先找罪魁祸首,超脱视野里看到几个小白点在河谷对面另一侧的山脊上,稳稳的立在那没什么动静。他都想象得出那几只灰豆芽正冲着两军交战的盛况指指点点,满脸兴奋惊奇,完全没注意到车队险况的模样。   “大白呢?”灰豆芽指望不上,高德得马上做好出手的准备。以一人之力这两支军队他可做不到,那是传奇的标准,但带着车队冲出重围还是有点希望。   “在后面的大车里。”紫绡说:“孟叔让我们给它和其他花熊,还有所有的马都戴上耳罩,现在还不是它们出场的时候。”   耳罩?   高德骤然冷静下来,看起来孟武早有准备。   此时紫绡坐在一辆大车里,隔着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的动静。高德见车队护卫行动有序,没有惊慌失措的模样,更加安心了。   也是,孟武既然敢拍胸脯打保票说深入西岭没问题,总得给予他足够的信任。   高德没急着露面了,看着护卫不慌不乱的用机枪逼退零散敌人,同时把两辆马车拖到了面相山脊的最外侧,再不约而同的戴上耳罩。   下一刻,滋滋的音箱爆麦声响起,紧接着是令人五脏翻腾头发倒竖的怪异噪音。这声音可怕可怕得高德都下意识捂耳朵,接着才想起引燃魂火形成屏障抵御声波。   透过窗户看出去,从山脊冲下来的人群兽群如狂风之下的草木,片片倒伏。倒伏如潮,急速向山脊上蔓延,很快山脊上成千上万的异族士兵和猛兽坐骑也跟着倒下,捂着耳朵抱着头翻滚不停。   孟武不愧是老江湖,居然会用噪音对付山区异族这记损招,而且还专门带上了功率奇大,完全可以在金水门广场让人跳广场舞的超级音箱。   不过两边都有炮,要是砸过来一通炮弹,这小小车队怕是要直接被炮弹淹了吧?   高德又开始担心起来,没想到噪音很快结束,又换上了孟武的咆哮。就听他哇啦哇啦嚷了一通夹杂了大量震旦人类语的话,护卫把震旦大明的龙旗举了起来,再换了该是向导的当地人重新说一遍,向导还不只一个,半兽人蜥蜴人灰豆芽都有各来一遍。   炮弹终究没落下来,爬起来的异族与猛兽也没再冲过来,甚至山脊上的战斗也停了下来。高德仔细打量,一边是跟断尾很像的半兽人,大半步行,少部分骑着近似豹子但个头要大得多的猛兽。另一边是与尖牙没什么差别的蜥蜴人,也只有少数骑着跟奇幻作品里那种叫地行龙很像的大号蜥蜴。   两边都闹哄哄的折腾了好一阵子,跟之前乱糟糟的拼斗一个德性。高德等得不耐烦出了大车,善舞、司伊两个姐妹,还有断尾、尖牙、三只耳这些异族小孩已经下车看热闹了。   “紫绡……姐?”   善舞和司伊感应敏锐,察觉到紫绡身上正燃着魂火,醒悟此时的紫绡已经是“导师”了。   “紫绡让我来看看。”高德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声张。   再等毛绒绒带着灰豆芽下了那边山脊,跨过不宽也不深的河回到车队,两边山脊才各下来一群豹骑士和蜥蜴骑士,满怀戒备的与车队搭上了话。   “他们是南九松山的犬耳族和北十三曲河的泪鳞族,为了争这处山梁的归属权,在这里决斗。”   孟武把情况通报给高德,“他们曾经是万兽王的部下,不过前些天又归顺了千面王,很多族人跟随千面王在西面更深处跟万兽王作战。”   “看样子他们是被谁挑唆起来决斗的,可以肯定不是官府,官府的触角还没深入到这里。”孟武压低了声音,“两边都有迫击炮,可他们用得很不熟练,还直接照着自己人轰……”   高德了悟的点点头,自然是谁给了他们迫击炮,草草教授了使用方法,怂恿他们相互拼杀。   “他们被千面王收服了吗?”他淡然的道:“那么最大的嫌疑就是千面王了,一举两得啊。既让彼此矛盾激化难以联合,又削弱了两族势力,方便操纵。”   “紫绡小姐英明,”孟武的恭维已成习惯,只是此时语气更加真诚。“大概这就是千面王势力能收服不同族群快速壮大的原因吧,要换作我,把几百上千族群聚为一体,恐怕也不得不用上这种权术。”   “所以也只是权术罢了。”高德冷笑着摇头,“而且归结起来也还是萝卜加大棒的招数,若是有利时还能凑合,一旦形势不利那就新仇旧恨并作一处直接炸了。不帮各个族群找到彻底解决生存问题的道路,族群之间是不会真正联合起来化为力量的。”   “呃……”孟武虽然聪明,但到这一步思路也跟不上了,想要恭维都觉得是种亵渎,只好唯唯诺诺。   “他们的首领来了?”高德再问。   “是的,”孟武又有了精神,“刚才我们用噪音止住了战斗,还宣告了是大明官府派来的商人使节,是来做生意的,他们的首领就赶过来了,要跟咱们这能做主的人谈判。”   高德问:“你觉得他们会谈什么?”   “应该只是谈生意,”孟武苦笑:“若是谈生意之外的事情,他们就懒得搭理,甚至还要当做敌人。官府在西岭的名声很差,所以我不得不打起商人的旗号。西岭里对商人从来都是欢迎的,不管来头是啥。”   这是个可以追踪到千面王,继而跟万兽王搭上线的机会,高德点头:“好吧,你跟他们谈,我跟在旁边。” 第284章:舍本逐末喧宾夺主挖树坑种杂草   两族的首领都来了,竟然都是族长,听孟武说两边都是倾巢而出,这哪是争夺一小块土地,根本就是不死不休啊。   一只老犬耳人,一头老蜥蜴人,原本摆出了互不搭理的架势,用蹩脚的震旦语跟孟武谈粮食和武器生意。谈着谈着就吵了起来,从互喷唾沫到尾巴互抽,再到随从一拥而上准备群殴,最终在炽亮白光中变作雕塑。   高德举起了一盏魂灯,看起来挺像擀面杖似的。哪怕是在白天,这光也耀眼夺目,同时灼烧着心灵。很显然这帮魔人都是异族,恶魔之力还很强,否则不会如此奏效。   “这是鄙人的东家,紫绡小姐。”孟武领悟高德的用意,顺势把紫绡推了出来。   等白光消散,两个族长连同随从清醒过来,都是大为惊骇,嚷嚷着连连退步,想要逃跑的样子。   “他们说杀掉万兽王的人可以从千面王那拿到赏金。”孟武继续当翻译,一点也不紧张,对高德……紫绡会处理好眼前麻烦的信心比高德都足,哪知高德正在暗道卧槽。   还好又一声兽吼让这帮人止步,大白出场了。   大白浑身披挂,眼喷白焰,蹲在紫绡身边俨然守护巨兽。   “我们不是万兽王的人,”高德用紫绡的脆嫩嗓音说话,对方听得懂震旦语。“粮食和武器,我们有,要多少有多少。不过只是有这些,你们就能活下去了吗?”   他早已经看出来了,两族争的并不是这道山梁,而是两族的生机,这两族正面临严峻的生存危机。也不只是两族,整个西岭的异族都面临生存危机。   危机是什么呢?   是人口爆炸……   这个危机又是谁造成的呢?   是西岭之外的人类……   如果西岭依旧是封闭的,西岭异族只能靠山吃山,族群自己就会调节人口。可西岭早已不是封闭的,汶州城是连通西岭与外界的大门,对大明子民而言等于是饲料的“综合营养食物”源源不断经由汶州城涌入西岭,难吃但数量足够质量也达标的食物让异族失去了自主调节人口的力量。数百年积攒下来,西岭的异族人口已经多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只是对当地人而言难以想象,自从知道了下港天坑和扶桑巢洞后,高德就对动辄上亿的人口无感了。   按理说就算人口爆炸,只要粮食充足也无所谓。问题是大量无所事事的人口成为动荡之源,何况粮食全靠外界输入,充不充足都是别人说了算,一旦缺粮全族崩溃这种威胁让任何一个族长都会揪光了毛发。   只要出了西岭就天高地阔,从汶州城冲出西岭席卷震旦这个想法谁都有,但从汶州城涌入西岭的不仅是粮食还有消息。可以卷起钢铁风暴的枪炮,如钢铁巨兽的战车还有大鸟,乃至于一人灭军的刑天,震旦人类的强大是西岭异族人人皆知的,他们是怎么从其他荒僻之地跑到这片荒僻之地的历史,自小就听族里长老翻来覆去的念叨。   而且他们也不是没做过尝试,去年听说女皇上台人类内乱,以为有了机会,小心翼翼的在汶州冒了下头,却被大明区区一个地方官,一个糟老头子软硬兼施堵住。那老头还因势利导,直接引发了西岭异族之间的争斗,内卷……内斗就成了各族的必然选择。   所以别看只是一道小山梁,哪怕是一根草,都足以引发两族的生死对决。   这不仅仅是理智之下的衡量,还有混沌的煽动。西岭这里的高等智慧生命心灵中塞满了痛苦和仇恨,数量还如此庞大,必然是混沌四魔的愉悦之地。   “万兽王的火不是正宗的,是从我们这里盗去的。”   见族长停步,带得其他人也停步,高德赶紧先跟万兽王划清界限。“你们之中如果有接触过万兽王那种火的人,应该能分辨出来。”   两个族长都转过了身,之前还打生打死的,现在却传递着眼色,像是在确认对方的判断。等他们再看过来的时候,脸上的惊慌与眼中的恐惧都消散了不少。   不过他们开口却不是那么回事……   蜥蜴人说:“你能让我们全族好好活下去?别说这种大话了,只要给粮食给武器,你要什么都可以,哪怕是买走我们一半族人。还要我们像跟着万兽王和千面王那样效忠你,那不可能!”   半兽人说:“你一个小姑娘能办什么事?看看你这单薄得像张草纸的身板,我打个哈欠都能吹飞你!不要以为自己是人族就有资格在我们面前吹嘘,你们人族没一个安好心!就像汶州经略那老家伙,对他来说我们西岭里的异族死光了才好!”   这两个老傲娇……   高德冷笑,先投万兽王再投千面王,分明是窘迫到了极致,谁跑过来说个方子就跟谁走,却还硬挺着维持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当然他也没闲到跟这两个老家伙斗气,如果能化解这两族的危机,把他们绑到自己的战车上,那么自己就能在西岭深处获得立足之地,坠星海那边也就跟着盘活了。   “你们愁的是太多族人找不到工作,”高德短短几句话就让两个族长呆住,“能换粮食的东西也快没了,更糟糕的是哪怕投靠了万兽王和千面王,他们也给不了足够的粮食,跟着他们去打仗的族人注定死路一条。”   沉默了片刻,又是蜥蜴人族长先说:“西岭里哪个地方都是这样,小姑娘你说这个有什么用?你不可能解决问题,而且我们也不可能信你!”   犬耳人族长说:“我估摸着你就是想拉一些族人当劳力,你有粮食和武器的话直接换就好,没必要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嘴上这么说,其实是在等着见到真东西。就算慌不择路,也总得亲眼看到路他们才会转道。   “这样吧……”   高德也不急于求成,“你们两边上万人一直堆在这等着也不是个事,暂时撤走。我这里先给你们卖点粮食,也不要你们的特产,就派几个人给我们当向导,同时确保路过你们地界的时候不会出事。我说的事情,等你们确实有兴趣再来找我。我们会在这待到明天,过时不侯。”   车队里有两辆大车满载“饼干”,本是应急用的,卖给他们也无妨。至于更多粮食,派人回去再组织车队过来都行,顺带支援本队。   说完高德转身,招呼大白走了,换孟武拉住两个族长,谈起交易的具体事宜。   “我家小姐是翠海庄园的东主,你们消息若是灵通就该知道。翠海那里开了个兽戏班,不才正是班主。不过兽戏班也只是台前的产业,我们是有官府身份的……不不,跟汶州经略那个老家伙不是一路人,小姐背后可是中京的大贵人……”   孟武开口,画风就恢复正常了,让两个族长也如释重负。别看他们嘴上要强,只把对方看做小姑娘。可就是那小姑娘,身上散发出的灼热之力无比强大,即便是千面王万兽王派来“招降”他们的魔人统领,都远远不如。   等高德感应到紫绡的召唤,再度降临时,已是这天的深夜。在此之前他刚刚检查了另外两个分身的状态,“王无敌”所在的船队正在跟风暴搏斗,不过都是万吨铁船,还有皇港货行的老经验货船领航,问题不大。“王德”那边乘坐的火车正靠站休息,有瞎子刻意照顾,其他人对不吃不喝也不拉撒的分身并不关心。   大车在河谷里围出一个大圈,车针里搭起若干顶帐篷,高德在中间用作聚会的大帐里见到两个族长。   这时候两个族长的姿态就低得多了,在高德……紫绡现身之前,断尾、尖牙和三只耳已经跟他们聊了好一会,讲了不少翠海庄园的事情。   “现在相信我能做到一些事情了吧?”高德淡定从容的说,他还真不是非要找这两族。如果两个族长还斤斤计较推脱搪塞,明天一早就走,绝不拖泥带水。等在前面搞定了另外的族群,回头再把他们吃掉,那时候他们的危机也能解决,不过待遇就不是“从龙首义”这个层次了。   蜥蜴人族长低眉顺眼:“紫绡小姐请说。”   犬耳人族长耷拉着狗耳朵,直接以头抢地:“请小姐教我!”   这说法怕是从三个小孩那听来的吧……   两个族长从断尾尖牙那听了翠海庄园的情况,得知庄园已经收养了好几百异族孤儿,隐隐已是汶州城北那片竹林山谷的主人,还有各种官府身份,自然不敢再小觑。   当然姿态能放得这么低,还在于不像白天,背后还有全族上万老小,怎么都得绷住颜面。   “现在我也正需要人,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从高德道出解决方案,到两个族长跪地叩拜口称大人,再兴冲冲的离开为止,总共花了不到两刻钟。   大帐里孟武满脸茫然:“小姐,这法子能行吗?”   毛绒绒盘腿坐着,老气横秋的叹息:“老大不是让你在西岭拉壮丁的吗,怎么反倒在这里修路开矿经营作坊了?这得多少投入啊,咱们要在这呆到天长地久吗?”   “投入和时间还是其次,”孟武显然不认同,在找理由劝说,“这怕是与汶州经略……不,朝廷对西岭异族的处置方略有冲突吧?若是经略不认同,那该如何是好?”   “相信你们提督大人的能力,”高德先解决孟武提到的问题,“你这边去找锦衣卫汶州千户所的千户,把他拉到这桩生意里。基建商货都可以分给他一些行当,让他上书给林德诚,建议由翠海开商路深入西岭。绒绒你也通报提督大人,由提督大人在朝堂上配合,让朝廷认可此事。”   “她”笃定的道:“由朝廷把此策压到那位经略头上,还避开了汶州城,由不得他不认同。”   “但……”孟武依旧忐忑:“这是修路啊。”   高德提的解决方案就是……修路,从翠海沿着河谷山谷修路,把那两族的劳力拉出来当修路工人。既解决了吃饭问题,也缓解了人口爆炸导致的就业问题。等路修成了,翠海自然就成为汶州城之外的又一个商贸口岸,异族就地落户成为居民。   这事的确耗时又耗钱,但对高德来说都不是问题。时间么,他又不是非得等到路修好才能从西岭里拉出雇佣兵,只需要得到两族的顺服,在西岭里有个前进基地。至于钱么,既然拉上了锦衣卫,前期投入就由林德诚牵头筹集了。而且主要投入就是人力,成本大头就是饲料和一些建筑机械,并不需要多少现金。   孟武的担忧才是关键,以震旦大明的科技,别说只是行驶蒸汽车的马路,就算是铁道,修进西岭深处都没问题。这几百年里为什么一直没修,自然是防备西岭异族,怕他们顺路直接涌入震旦腹地。   等朝堂得知此事,必然会起波澜,不过高德有信心说服女皇。只要女皇坚定决心,朝堂群臣不足为惧。何况他坚信这有助于解决汶州问题,汶州经略若是真有智识,也必然会支持他。   “这帮狗耳朵和黑蜥蜴倒是好解决,”毛绒绒打着呵欠,在两个族长到来之前,她带着姐妹去了两边的地盘转了一圈,得出的结论是……真快饿死了。   “在西岭里不过是杂鱼角色,人不是最多,也不能打,地盘小不说还没占着什么特别的资源。”她提醒说:“再往西边走河湖纵横,那里的刀锋蜥蜴人凶悍得很,说是鳄神王的亲信部属,应该不会吃这套的。”   “那不正好?”高德笑道:“提督大人要的雇佣兵有着落了。”   “不好好作一场是别想了。”毛绒绒摊手:“就凭我们这点人么?还别忘了,就算干翻了他们,他们也未必降服,背后还有鳄神王呢。”   “只是谈生意的话,或许能跟鳄神王搭上线。”孟武也在努力思索,“不过那家伙是个凶暴性子,不展现出足够的实力,它压根瞧不起人,更做不了生意。”   “提督大人给了时间表,”高德为自己代言,“去扶桑的船队才出发,至少得半个月才能到。再找到合作伙伴,起码得一个月。一个月之内,我们自己弄点,从锦衣卫和汶州经略那也薅点,凑出支部队跟鳄神王作一场,不是难于登天的事。对鳄神王来说,这又不是生死之战,应该不会倾尽全力,他的目标还是干倒万兽王或者其他首领,最终称霸西岭。”   想到燃起魂火的花熊,毛绒绒和孟武顿时明白了“紫绡”的意思,那就是速成一批“魂兽骑士”,加上锦衣卫或者汶州经略的支援,对阵刀锋蜥蜴人乃至鳄神王的偏锋。“魂兽骑士”能不能搞成先不说,如果高德征得了朝廷的许可,那从朝廷那弄来点兵就是顺手而为了。   “等等……”   毛绒绒忽然觉得不对,嘀咕道:“真要打败了鳄神王,哪怕不是他的主力,咱们也算是掺和进了西岭争霸这滩浑水吧?老大不是就想着从西岭拉点雇佣兵去扶桑挣钱吗?这是不是有点舍本逐末了?”   “这不是舍本逐末,”孟武纠正她的用词,“这是喧宾夺主、主次不分、挖树坑种杂草……”   “你们就是这么腹诽提督大人的么?”高德呵斥道:“这可是提督大人允准的方案,你们怎么知道大人的深意?”   毛绒绒跟孟武低头请罪,高德心里却发起了慌。   你们说得对啊! 第285章:人族总是这么卑鄙无耻   丛山之中,碧绿湖泊如巨大蝴蝶铺开。这里是玉蝶湖,来自三面的陡峭雪山源源不断送下雪水,与更西面的河溪汇合,再向东面伸展。整座湖泊俨然是方圆千里的地域之心,占据此处的刀锋蜥族自然也成了这片地域的无冕之主。   刀锋蜥族不是因为靠着水占便宜就成了这座湖泊的主人,蜥蜴人只能泡在湖泊河溪里的话,敌人只需要投毒……不,集体排泄,就能把蜥蜴人熏死憋死。   靠的是英勇无畏,靠的是头上的“刀锋鳞冠”赋予全族的荣誉。每当族人耗尽力气或者处于不利时,鳞冠都会提醒他们,虚弱和怯懦不属于刀锋蜥族。所以刀锋蜥人在战场上从无畏惧,敌人只有杀光最后一个刀锋蜥人才会获得胜利。   那么东面这帮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怎么敢跑来招惹刀锋蜥族?以为这边送走了大半勇士跟随鳄神王作战,就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刀锋蜥族的族长黑十九须捻着嘴角旁的胡须,打量东面山脊上的队伍,脑袋上如鸡冠般的锯齿状鳞片急速抖动,发出连绵的铿铿振鸣。   他完全想不通,这不合常理。   不过族人汇聚起来的战意已如无形之手,摩挲着他的脑子让他不愿再想更多。看看自己这道山脊的前排,三千藤矛武士严阵以待。中间是八百巨鳄骑兵,蓄势待发。两侧的两千弓兵散兵占据了有利地形,正在审视最多两里之外的山脊,寻找只属于自己的目标。   能摆出如此严密而规整的布阵,这种能力在西岭无数族群中说不上绝无仅有,但对手绝对不可能具备。十九须满意的点头,即便族里主力大半不在,留下来的带着接近成年的男女,也能维持这样的战阵。这可是刀锋蜥族无数代先辈用血水凝结成的经验与智慧,已经深深铭刻在每个族人的心灵里。   他再看看身边,这里也是山脊最高处,三百装备着步枪、机枪和火箭筒的亲卫占据此处,居高临下俯瞰战场,准备在需要的时候投入到战况最激烈的地方。而在身后的斜坡上,十多部那种杵在地上斜立着开火的小炮正由另一些蜥族人操纵,等着向敌人倾泻可怕的血火之雷。   人族的武器终究是厉害的,不然他们这些异族也不会被死死封在西岭里了。刀锋蜥族还是靠着归顺鳄神王才得到了不少人族武器,大半都被主力带走,跟着鳄神王去征讨万兽王。留在这里的武器不多,只能用来守护中军。   难道对面的犬耳和泪鳞族得到了大批人族武器,才敢于挑战比他们强大得多的自己?   对面牛角号和铜号接连吹响,分布在山脊上密密麻麻也乱糟糟的部队开始耸动,黑十九须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又开始紧张的捻胡须,结果一不小心扯下来一根。   还好,刀锋蜥人是依据刚生下来就有多少根胡须来命名的,不然他就得改名叫黑十八须了。   眼角瞅到炮队的队长举起单筒望远镜,黑十九须又放下了心。操作这种叫“迫击炮”的是王鳞族的蜥蜴人,也就是鳄神王的直属部族。哪怕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刀锋蜥族退守玉蝶湖就行。最多十天,鳄神王的大军就会杀过来,把对面两族当做蚂蚁窝铲平。他们是千面王的部下没错,可千面王那个家伙藏头缩尾的,鳄神王才不会给他什么面子。   这边山脊上的犀角号开始吹响,前排的藤矛武士轰然起步,朝着山脊下的狭窄山谷前进。很快那里就会变成战场,成千上万的半兽人蜥蜴人会拥挤在山谷中冲撞拼杀,再到推压挤撞,看谁在弓箭投枪以及人族的炮火,乃至激发了力量的勇士碾压下最先崩溃。   这是西岭千百年来固有的战争模式,从来都没有变过。战争就像扳手腕一样直接,就看谁有足够的力量和意志坚持到最后。   黑十九须有充裕的空暇思考更多事情,族里的长老都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别说战阵的具体调度,连什么时候吹号进攻都不必他决定。   刀锋蜥族的整齐战阵有了变化,藤矛武士自山脊中部向下移动,两侧的弓兵汇聚到藤矛武士后面跟进,散兵在两翼跟随藤矛武士。而前者展开的长长阵线,已将山谷之上最平最直的山脊铺满。   对方的队形乱哄哄的,倒是符合其他部族的一贯表现。不过等这些犬耳人和泪鳞蜥人一群群涌到山脊中部时,却没像以往那样继续前进冲到山谷底部,再朝他们这边的山脊发起进攻。   黑十九须捻着胡须的手定住,他惊愕的发现,对方不仅停了下来,还开始挖起了坑!   “我感觉……”   指挥炮手的王鳞族蜥人在黑十九须身边嘀咕:“有些不对劲。”   这还用你说吗?   黑十九须只敢腹诽,不敢在面上对这个家伙无礼,此人虽只是个小队长,却是来自王鳞族的。   首领犹豫,长老和队长们没得到指令,对方即便有什么异状也只能置之不理,犀角号吹得更急,战阵的前进速度更快。   等对方在山脊中间刨出一个个坑,窝在里面架起什么东西时,那个炮手队长喔唷叫道:“不好!机枪!”   淅淅沥沥的枪声响起,并不是机枪,只是步枪,还是那种很老式的只能一发发射击的步枪。可就是几百上千枝步枪的射击,瞬间就在刀锋蜥人的战阵前扫出一条血线。无数蜥人扑倒在地痛呼哀嚎,整个战阵顿时一滞,竟没了继续前进的士气。   能把金属弹丸射到一两里外,哪怕是铁甲都难以阻挡的步枪并不稀罕,刀锋蜥族自己就有上千枝,都是鳄神王赏赐的。可惜大半都被主力带走了,族里就二三百枝。稀罕的是对方两个羸弱小族,一下子就有了这么多步枪。   果然投靠了人族,成了西岭异族的叛徒!   “鱼钩大人!”黑十九须招呼王鳞族队长,“快用炮轰!”   用自己这边的机枪压制对方,同时用炮轰,让族人们一鼓作气冲上去,只知道躲在土坑里射击的敌人必然会瞬间瓦解。   “都在坑里呢,效果未必很好。”队长有些不情愿,不过除了这么做也没其他办法了。他的任务就是帮黑十九须守住刀锋蜥族的家,这个族群出了问题的话他也要被鳄神王问罪。   队长一阵呼喝,通通一阵炮声,炮弹在半空拉开淡淡白烟,划出弧度极大的曲线,落在对面山脊上。   股股烟尘升腾,片刻间弥散到整道山脊,既遮挡了视线,也压住了密集的枪声。刀锋蜥族的武士们欢呼呐喊,继续向前推进,哪怕依旧一片片倒下,也不再犹豫乃至停步。   “情况好起来了……”   黑十九须暗暗嘀咕,别看族人不断倒地,真正死掉的不多。受伤的好好治疗,基本都能恢复。人族的枪炮虽然犀利,却很难对西岭异族一击必杀。只要最终战胜对方,控制住战场,眼前的损失大半都能找回来。   黑十九须还年轻,年初才继承了父亲的族长之位,而父亲则以鳄神王麾下大将的身份,带着族中主力征讨万兽王。他很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经验太浅完全无法与父亲相比,能在父亲出征期间守好家就已是他能力极限。   当然,犬耳族跟泪鳞族这两个废柴部族的挑战算不了什么,也就是获得人族支持这一点超出他最初的预料。现在么,只要把手头上的力量充分运用出来,应该足以解决这个麻烦……   黑十九须死死盯着山谷底部的动静,看着英勇的族人冲过山谷,冲上对面山坡,计算着倒下的族人有多大比例,最终能不能冲进烟雾弥漫的敌方阵地。   呜呜的啸叫声让他下意识抬头,有什么东西冲着他这边的山头落了下来,速度非常快。   “族长小心!”周围的亲卫惊呼,蜥蜴人的视力比人族强很多,能捕捉到那缕转瞬即至的虚影。   沉闷的雷鸣在山头上炸响,一声接一声,同时激荡出团团烟云。   是炮,是比自己这边的炮更强大的炮!   块块破片,道道冲击波激荡,即便黑十九须展开了自己的力量,忍受着冰寒与燥热翻滚的不适,给身体又罩上一层护甲,也被炮火翻搅得感知混淆。   等猛烈的炮击结束,透过浓稠烟尘,他看到一个个弹坑布满山头。不仅自己的亲卫倒了一地,王鳞族队长领着的炮队,不分人和炮,都已横七竖八的躺倒。   “该死……这不算什么……”   队长拖着少了一条腿的身体在地上爬着,断口溢出缕缕血红烟气,再凝成股股血肉芽丝。对身怀恶魔之力的人来说这种伤势不算严重,但此时显然是没办法战斗了。   “坚持——!”   黑十九须只觉血液沸腾,他不仅没有畏惧,反而激动得血液沸腾。证明他是个合格的刀锋蜥人,证明他有资格替代父亲的机会来了。   “继续冲锋!继续冲!”   他奔出烟尘,大声呼喊,让犀角号手吹出冲锋号。   对面的大炮又开始轰击了,不过目标却是山谷之中的密集战阵。但这比步枪弹雨还猛烈的攻击,却没能再撼动刀锋蜥人的士气。冲锋号响了,刀锋蜥人有去无回。   厮杀声在对面山坡上渐渐喧嚣,冲上去了!   黑十九须努力告诫自己,不能太沉不住气,现在还没到分出胜负的时候。不过他再怎么冷静理智,也觉得最困难的时候过去了。   然而巨大的声响从对面山脊传过来,那竟然是人声,是他小时候见过几面有点印象的泪鳞族族长。   “十九须!你不要做徒劳的抵抗了!你们的玉蝶湖已经完了!”   “看看你的背后,看湖里是什么样子!湖里的水脏了,鱼也要死光了,还在这里跟我们战斗已经毫无意义!”   “赶紧退到雪山上去吧,不然你们就来不及了!”   黑十九须顾不上思索对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嗓门,赶紧回头打量,穿透弥散尘雾,他看到猛烈的白烟正从西边的湖面上升起。他不知道那白烟是什么东西,但下意识的就肝胆皆裂。不必猜就知道,那一定是某种毒药,湖水正在被污染。   不只是他,山头上的亲卫们纷纷惊呼,再痛苦的喊叫着,那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现在就这么被污染了。   不仅是山上的刀锋蜥人,山下的、山谷中的、冲上对面山坡的,所有刀锋蜥人都像被一盆冰水浇下,剧烈的冰寒如刀子刻着心口。   先是骑兵们驱动巨蜥退回山脊,打量湖泊,引得弓手们如潮水倒卷们撤退,接着是冲过了山谷的散兵和藤矛武士。哪怕慌乱之下踩着了受伤的同伴甚至尸体,他们也顾不上了。如果连家园都被毁了,他们的战斗还有什么意义?   数千刀锋蜥人就这么溃退下来,朝着玉蝶湖急奔。然而等黑十九须带着亲卫抢先冲到湖边时,道道白焰自侧面的迷离中燃起,再如流淌的岩浆,给了溃败的蜥人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击。   黑十九须是个很强大的“魔裔”,拥有完整的恶魔之躯,当他激发出所有力量时,他的父亲……也就是前任族长也很难稳稳压制住他。   可他此时却连恶魔之力都难以维持,只是两三下,就被一头裹着炽白焰火的花熊扑倒,骑在花熊背上的那个人族少女用像是钢丝做成的鞭子卷住他时,他连反抗的心思都没了。   到了湖边他看得更清楚,漫天的白烟正在湖边弥散,还带着奇异的燥热和呛人的臭气,这自然是毒药,足以把所有湖水都蒸发干净的毒药。   “住手……快住手……”   被少女的部下按在地上五花大绑时,他还在泣血般的呼喊:“你们要什么我都给,快停下来,快救……救救我们的湖!”   “那只是生石灰,”湖边的大帐里,少女对五体投地的黑十九须说:“并不是毒药,相反还能帮你们净化湖水,到明天就没事了。”   “你不相信也无妨,时候到了你自会知道。”少女的语气满含怜悯,“就像半个月前跟你商谈修路和雇佣族人的事情,你却置若罔闻还出言不逊一样。那时候你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现在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   “我……我知道……”黑十九须还是不甘心,“可鳄神王并不知道,你得罪我们刀锋蜥族不要紧,得罪了鳄神王,下场会很糟糕的。”   “无所谓了,”少女嘿嘿冷笑,“到时候就把你们的玉蝶湖变成战场,到时候这座湖是真的没救了哦。”   “我……你……”黑十九须身躯发抖,痛苦的以头撞地,“你们到底是谁?要在这里干什么!?”   “我们就是来做生意的,”少女叹气,“谁让你不相信呢,只好先下点功夫让你听得进我们的话。”   蜥人族长愤恨的道:“卑鄙无耻的人族!你们总是这么……卑鄙无耻!”   大帐外,一队队刀锋蜥人的俘虏被押去搭建战俘营,孟武搓着下巴,难以置信的嘀咕:“到现在我还不相信,就这么轻易的解决掉了?”   “这叫轻易吗?”这半个月来四处跑腿的毛绒绒嚷道:“从禁军那拉了一个炮营过来,从锦衣卫和汶州经略那搜刮出一千枝步枪,这两件事都是我在跑啊!”   “的确啊,”孟武赞叹道:“最关键的是提督大人真的说服了朝堂,允许从翠海向西岭深处修路,这才是最关键的,真不知道提督大人是怎么做到的。”   大帐里,看着在威逼利诱下彻底低头的黑十九须,少女身躯内的男人之心正在哀苦低叹。   为了解决刀锋蜥族这个麻烦,为了让朝堂认同修路之策,他可是付出了惨重代价。   相比之下,指挥犬耳泪鳞两族对战刀锋蜥族,用生石灰制造毒害玉蝶湖假象,再亲自控制紫绡率领魂兽骑士侧击,这一系列战术花费的心思和付出的辛劳,压根就不值一提。 第286章:以汶助松高德挖坑自埋   黑十九须还在以头捶地怒骂人族卑鄙无耻,这不过是掩盖自己认输低头的羞耻与负罪感,等人族少女说到后续的安排,他才稍稍好受了些。   听人族少女说的这些事情,刀锋蜥族好像并不是太……吃亏?   “我们翠海庄园并不是要降服你们,也不关心你们族里族外的事情。只是想在你这设立商栈,接驳自东面而来的公路。同时在湖岸修建码头,允许我们庄园的船由玉蝶湖进入西岭更深处。”   “你们的领地里有几处矿藏,我们可以帮着建造矿场挖掘矿产。所有矿产我们全部按市场价包揽,粮食、衣物、器具甚至广播电视,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换。一般的武器都行,军用武器装备会有限额。”   “你们需要付出的就是人,先期以三千人为限,就在这里接受我们的训练。训练完成后就去该去的地方。不要担心,我们的客户不会把他们当做消耗品,人族该有的武器装备一样不会少,他们还会有薪俸和赏金。以三年为限,到时候你们愿意继续这桩交易,可以换人。”   自称“紫绡”的人族少女道出来意,这番话其实前几天已经由泪鳞族使者转达给他了。那时候自然不屑一顾,叱责为荒唐之言,才有今日一战的惨败。现在确认是这帮人族的真实来意,让黑十九须如释重负。   允许人族通公路用水道与本族通商,还倒贴三千族中勇士为人族而战,以实质论这就是向人族输诚。不过换了“交易”这个名头,刀锋蜥族的面子保住了,也并没有背叛对鳄神王的效忠,起码名义上没有。   “鳄神王应该不会乐意的,”黑十九须耷拉着又长又扁的蜥蜴脑袋,脑门上的鳞片因为撞地太猛被磨得锃亮。   刀锋蜥族终究是鳄神王的部属,做这种交易依旧是抹鳄神王的面子。在鳄神王看来,既是他的部属,所有族人都得准备为他牺牲,怎么能当做筹码跟人族换取利益。   “我们也清楚这一点。”紫绡点点头,旁边年纪大一些的少女出了大帐。片刻后,另一些人族男女押着那个王鳞蜥人,也就是炮兵队长进来。   王鳞蜥人是被放在担架上抬进来的,他的一条腿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散发着浓烈药味。黑十九须闻不出是什么药草的味道,但只是气息就让他气血通畅,药效一定不错。刀锋蜥族的上千伤员也在接受治疗,这也是他能安心在大帐里听少女说话的原因之一。这一战他们溃败得太快,死伤并不严重。   “到明天你差不多就能走路了,”少女对王鳞蜥人说:“到时候我们给你坐骑,你自己回去。回去后跟鳄神王说,我们翠海庄园背后就是朝廷。刀锋蜥族只是我们选择的部族之一,其他西岭族王的部属,朝廷也会照应。何去何从,让他仔细想好。”   “你们休想得逞!”王鳞蜥人硬气的叫道:“我们西岭异族,绝不作人类之奴!”   “包吃包住不就行了吗?”少女的回应让对方愣住。   待黑十九须跟王鳞蜥人都退下,孟武抱着胳膊很是忧虑。“鳄神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搅起西岭之乱的幕后黑手也肯定会蛊惑各方联手对付我们,我们可挡不住百万千万异族啊。”   “老孟你这眼界得放宽点啊,”毛绒绒挤出空气,盘腿坐到紫绡前面的矮桌上。“老大为啥要坚持修路,又为啥非要跟这个听起来很厉害的刀锋蜥族硬碰硬?不就是把外面花花世界的东西都放进来吗?幕后黑手再厉害,能挡住西岭亿万异族向往美好生活的热烈愿望?看看翠海那些异族,兽戏就能把他们迷得神魂颠倒,到时候广播电视那些东西进来,哪怕混沌四魔也栓不住像脱缰野马的心啊。”   毛绒绒终究一直跟在高德身边,不必高德跟她解说,就明白了其中玄奥。当然这也是她自己的感悟与体会,当初潜伏在驯象所兽园做杀手的经历教会了她许多。   “那倒是,我的思路已经完全赶不上了。”孟武揉揉额头,最初他从高德那领下的任务是在汶州附近立足,帮毛绒绒紫绡她们寻找家乡。现在后一件事早就丢到了脑后,而前一件事么,则跟炮弹一样突飞猛进,加速到深入西岭搅和西岭争霸的大业了。   “找了这边族里的长老口述,加上犬耳和泪鳞族人的探查,这一带的地理也初见轮廓了。”   记起自己这边的任务,孟武展开一副卷轴,这是自进入西岭就开始绘制的地图。   包括紫绡在内,大家都围住了地图边看边聊,这是他们个把月来深入西岭,跋山涉水风餐露宿的收获。   西岭地域广袤,加上更西面的百万大山,几乎占了整个震旦的十分之一面积。到现在他们也只是在西域东面边缘,还没抵达西域东北范围腹地。按地图直线距离算,翠海在东北方向八九百公里,汶州城在东面一千公里。   “只是把公路修到玉蝶湖,就是桩大工程呢。”   善舞……也就是刚才出帐招呼孟武等人的少女感慨道:“怎么也得好几年才能修好吧。”   “按国道省道的标准当然得几年,”这个孟武也清楚,“修条畜车就能通行的便道没那么麻烦,人手足的话各处同时动工,两三个月的事,修好后还能当做后面修大道的工程道路。”   “搞定了刀锋蜥族,周围部族就只是传檄而定的事了。”高德用紫绡的纤纤手指把周围一圈地域划拉出来。“以玉蝶湖为中心,到接壤翠海的这大片地域,起码有三十个部族,人口近百万。可以当佣兵的丁壮不多,但只是修路的话,动员出四分之一人口应该没问题。二十万人的粮食……只吃饲料的话问题不大,从锦衣卫渠道弄来的那十来部饲料模械就够用了。”   “按提督大人的指示,民政方面的事情都交给那个老经略。”孟武点头,“让他安排人手主持修路,我们就只负责慑服各个部族就好。哦,还有整顿训练人手,给提督大人准备好雇佣兵。”   看看账外的湖泊水色,孟武笑道:“看来我们得在这里呆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别摆出一副像是要休闲度假的样子。”毛绒绒哼道,“得准备打仗,西面的鳄神王,南面的千面王都不会坐视咱们往西岭深处修路。”   “这倒是。”孟武更加感慨了,“不过跟西岭异族头目的反对相比,我觉得修路这事最大的阻碍还是朝廷,到现在我还是不太明白提督大人是怎么说服朝廷的。”   “提督大人自有他的本事,”又说到了这个,高德却没沾沾自喜的为自己表功,同样异常感慨。“但既然提督大人没有细说,咱们就别瞎琢磨了。”   “提督大人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心灵深处,真正的紫绡也异常好奇。“我猜是导师给他出的主意,导师是无所不能的。”   王无敌是无所不能的,但真正找到办法将之执行并且获得成功的是高德。而这个主意产生的“附加伤害”,承受者也是高德自己。   时间回到十来天前,高德确定了西岭这边的“工作方针”后,第二天先去找了大学士吕适行。   此时的吕适行在朝堂上已经是“坐二望一”,而论圣眷的话,比更多是摆在台面上安抚旧臣的张怀远更盛。   不过得知高德来访,他虽没大开中门锣鼓齐作的迎客,也是亲自跑到侧门迎接。   没办法,他的女儿还在高德手下做事,也只是在高德手下,他这个伤脑筋的女儿才如鱼得水快活得很,让这个为女儿伤了半辈子神的父亲心怀大慰。当然这只是他跟高德在明面上能细说的渊源,暗面嘛,彼此都清楚是女皇死党,一条绳上的蚱蜢。   高德向吕适行坦诚了他在坠星海的现状,五十亿金龙对他这个坠星海提督而言是难以完成的KPI,所以他不得不跨区跨业务运作,为此还不得不向朝廷另一处动乱之源汶州伸手。   “这可真是拆东墙补西墙啊。”吕适行当时苦笑,“要让陛下知道你伸手汶州只是为了那五十亿金龙,怕是要气得玉面生晕。松州已是如此麻烦,汶州再乱起来,那可怎么了得。”   “所以我才把自己的解难之策跟彻底平息松州的策略绑在一起。”高德很有信心,“汶州那边相对安定,但也已在爆发边缘。幕后黑手必然与血塔会海塔会乃至太一魔教有关,只是他们的重点是在已打开局面的松州,而且汶州异族繁杂,要形成合力得下很大功夫,暂时顾不上而已。”   “我们只能抢先下手,尽快平息汶州之乱。”高德必须先说服吕适行,得到这个朝堂大佬的支持,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修路是能让异族安定,古往今来,再是彪悍勇武的异族,被中原商货一冲,都难以继续维持族群本色。”吕适行的政治指数起码是八十加这个级别的,高德的想法对他而言并不难理解,不过他对负面作用依旧很顾忌。“可路修通了,异族出入西岭就很方便了,要是涌入中原腹地那可咋办?”   “没路异族就不能进中原了?”高德觉得这个顾忌很扯淡,“异族没长腿还是没长脑袋?他们一直没入中原不是因为没路,是清楚中原人族足够厉害,他们根本不是对手。真要到了他们借路涌入中原的时候,路能修也能拆,有路还限定了他们的行动路线,对付起来岂不是个更简单?”   “这个你知我知,”吕适行笑道:“甚至朝堂诸臣都知,可天下太多愚人,愚人是不知的。如此老臣们就有理由阻碍此策,毕竟一旦开新路,商贸口岸还不是他们主持,他们就再收不到每年多多少少有那么点金龙的进项了。”   当时高德异常钦佩,觉得吕适行的政治指数应该是九十加那个级别的。   于是这个问题就不是技术层面的问题,而且朝堂利益格局的问题。吕适行提醒高德,想要办成汶州修路这事,就等于向跟汶州利益有关的格局开刀。必须推出有足够份量的主事者,压倒相关的利益集团。   “只是陛下允准可不行,陛下又不可能亲自主持。以朝廷的名义推行也不行,谁去做利益就归谁,至少大头是他以及他背后那拨人的。当然还得有个大义名分,让朝廷各方都有利益。”   吕适行拿出干货的同时又抽了身,“别指望我,此事还没到我需要亲自盯着的层级。为了这点小利下场,会动摇我支持女皇陛下的根基。”   高德管着坠星海那一摊,向汶州伸手也是为了坠星海,自然不可能去争这个主事者。想来想去,他觉得该坑下林德诚这个老上司了。此事在军政两面都得顾及,还不能另设衙门与汶州经略起冲突,由锦衣卫出面是最适合的。   至于大义名分,记起因为松州损失惨重,林德诚不得不向他伸手,高德一拍大腿当时就有了招。   “以汶助松如何?”   他对吕适行说,“松州汶州都是乱子,汶州这边如果不仅能平息乱子,还能成为平定松州的助力,岂不两全其美?还有一点得注意,幕后黑手在汶州汇聚异族之力,若是朝廷不作为,这股力量必然会成敌人。朝廷难道不该有所作为,至少与敌人对着干,把一部分异族拉拢过来变作大明助力?”   “以汶助松……”吕适行也拍起了大腿:“好说法!”   吕适行当天就去了无终宫面君,向女皇献上此计。高德并不在意自己这个首创者没有署名权,只要问题解决他能落到实在好处就行。   没想到紧接着他又被远坂爱叫过去面君了,到乾明殿后殿的时候,吕适行跟林德诚都在。   “吕大学士跟林都知的计策极妙……”   女皇有些疲惫,甚至有点黑眼圈。不过给高德的感觉却比上次要鲜活很多,那次的威压不仅满满的,还很深沉。   “不过他们都说囊中无人,难以又快又稳的办好此事。高爱卿短短几个月,就在坠星海打开了局面,他们推荐高爱卿来主持此事。”   高德当时被惊住了,转头看吕林两人,眼里满是愤怒。   你们两丫挺的,居然出卖我!   “放心吧高爱卿,不会让你再领什么职衔,像管治坠星海那样背上什么任务。你尽管做事,由林都知替你办妥官面上的事情。”   女皇接着的话,让高德更加无语,这可是把自己给坑了。   “当然具体要求还是有的,”女皇再道:“既是要以汶助松,那就得拿出点实绩来。三月之内,征召一万可堪大用的异族士兵,朕许建西岭卫,调其上松州战场。”   高德揉肚子,好像肠子打结了,很痛。   他尝试着推脱,还拿自己为了完成绩效,正在部署扶桑行动为由来说事,结果女皇语气转冷,提到了翠海庄园。   “高爱卿既已在汶州布局,将汶州资源拉到扶桑,顺道为朝廷办点事也不行么?莫非汶州不是大明的地方,你不是大明的臣子?”   这话说得太重,高德只能叩头谢恩。   于是高德又背上汶州这口大锅,汶州经略负责稳定汶州城堵住汶州异族,他则深入西岭,把汶州异族化作朝廷助力。事情得做,功劳还是林德诚的,这还是为了完成自己在坠星海的绩效,高德觉得自己很冤。   “大家是得在这里呆上一阵子里,”大帐里,高德用紫绡说:“三千兵也不是全给提督大人的,其中两千是替朝廷征召的第一批人手,咱们得加紧办好。”   部署妥当好,高德就离开了紫绡,他还得赶紧去黑鲨号的舰桥,确认两具分身的情况。   刚出了提督府,通讯器就响了,又是远坂爱。   “陛下找你,赶紧飞过来。”   远坂爱的语气很冷,一听就知道她很不爽。让高德异常疑惑,既奇怪女皇干嘛又急着找自己,又奇怪远坂爱为啥生气。   难道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第287章:高德你这家伙到底忠于谁   高德从提督岛直飞无终宫,这也是他身为“无终宫走马”的特权。以前没有特别需要也不敢贸然兑现,特权用多了视为自然那可是要出大问题的。这次倒是远坂爱点明,也不知道是不是考虑到白银十郎去了扶桑的情况。即便她的语气很不爽,安排却是异常体贴。   旋翼机在无终宫西北面的停机坪降落,居然有人来迎接,还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御马监的大头目邵皓。   “高兄弟一心为国,奴家真是感怀五内啊。”邵皓上来就是亲热牵手,说出让高德嘴角和眉梢同时抽搐的真诚话语。   “以前对高兄弟有些误会,现在才知高兄弟真意。”这家伙像是动了真情的样子,眼里都转着泪花。“都是总管门下走狗,以后得多亲近亲近。”   “咳咳……”不知道这家伙又脑补了什么,高德赶紧声明:“你我可不只是总管部属,更是陛下臣子。要说什么走狗,那也是陛下的走狗,大明的走狗。”   “是是是,”邵皓笑得更灿烂了,“高兄弟自然是陛下臣子,奴家能做好总管门下走狗就已满足了。”   高德还是一头雾水,等邵皓说到瞎子的事,这才恍然大悟。   “都是为朝廷办事,又何分彼此。”高德面上云淡风轻,肚子里却暗暗发笑。邵皓把瞎子顺利组队当作是他支持御马监插手松州,哪知这事的根底是他想掩护自己的第二具分身去松州呢。   “松州那边情况有些不好吧,”转念间高德觉得该打个补丁,既然邵皓如此理解,就得维持这种理解而。“我们做臣子的,虽然不能逾越职权,但在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都该尽力而为。”   “说得好。”邵皓赞道:“奴家身为奴婢,也不能有一丝懈怠。”   “说到松州的事情,”高德试探这家伙,“吕大学士还有锦衣卫的林都知又丢给我一桩难事,今日进宫怕也是说这个吧。”   “总管大人也跟奴家提到过,”邵皓的反应让高德很安心。“松州终究是个血肉磨盘,只靠少许精锐影响不了形势。用西岭卫这个嚼子,把西岭异族牵去松州,不仅是必要的,还是一石两鸟之策。高兄弟智识不凡,奴家佩服!”   “不不不,”高德不迭摆手,“定计的是吕大学士和林都知,我也就是从旁参谋。”   “不只是参谋吧?”邵皓眯着眼笑道:“总管大人说得很清楚,具体的操办都是由高兄弟做主……”   接着提到的事就是顺理成章了:“高兄弟你看,咱们御马监要怎么帮忙呢?西岭卫和汶州之事,御马监也希望出点力。”   不愧是权势之欲炽热的大太监,通过瞎子插手松州都还不满足,又想在汶州和西岭搅和。跑来亲自接机,怕就是为了这句话。   心中不屑,面上却是微微动容的样子。   “督公可是帮了我大忙啦!”高德怀着七八分的真诚说:“拉人之类的事情我倒是擅长,要我把西岭卫调教得有模有样,我可办不来。而且坠星海的事情那么忙,我又离得那么远,鞭长莫及啊。邵督公愿意帮我分忧,那真是太好了。”   这本来就是高德担心的事情,远坂爱招他进宫,怕就是说这个。吕适行和林德诚只是在朝堂上帮他挡风,具体的事情得他去部署。要是远坂爱乃至女皇又给他定什么KPI,哪怕他能靠着紫绡做分身远程遥控,也实在照顾不过来。本来想过把这事交托给孟武,但以孟武的资历,一个才转正的锦衣卫百户,骤然主管西岭卫的建卫事宜,那不是抬举孟武而是害了他。   从停机坪到乾明殿后殿还有些远,路上得绕过一片园林,那也是女皇寝居所在。高德把想法原原本本说给了邵皓,后者自是全盘接受。   预计新建的西岭卫是土司卫,由若干异族拼凑起来,就不能像禁军卫所那样整编。高德觉得最省事也最合理的方案是给各部族首领官职,由他们选调军官和士兵。这个卫也不在上面设总的指挥使,而是由远坂爱兼任,直接归属锦衣卫调度。   当然西岭卫里也得掺沙子,朝廷得派驻人手负责训练,监管行动财务、武备军纪,这也是大明设立土司卫的惯例。高德的建议就是这活儿别交给禁军了,而是由御马监以“监视魔人”的名义接下来。以御马监的“出身”来看,这其实也是贯彻由羽林卫掌控西岭卫的必要举措。   对高德来说这也是双赢之举,御马监愿意接手,他在这事上的绩效就只限于拉人了。至于西岭卫能多久成军,成军后战场表现如何,都跟他无关。   高德如此“仗义”,感动得邵皓差点当场拉他跪地拜天地,这比他想要的多得多。听了他的补充,高德才知道这家伙其实就是想在西岭卫上层塞几个人而已。   “奴家是不好在面上介入西岭卫的,这不合体制。”邵皓说:“只能推荐合适的人选,比如……兵部的某某郎中、骁骑卫的某某同知,另外还有……”   邵皓列了若干还没资格上朝堂的中层官员,这必然是他发展出来的“邵党”。看在他是远坂爱心腹,目前算是己方阵营的战友,高德也懒得计较。毕竟论结党,他虽然还没有“高党”,却是朝堂公认的“女皇党”三大巨头之一。   “我会跟陛下言明,到时就由邵督公自决吧。”   高德此言一出,收获了邵皓的热情把臂。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揽着高德的臂弯笑意盈盈,就如小鸟依人,渗得高德直打寒噤。   “跟邵皓搞定了?”   高德进了后殿的旁厢,远坂爱等在里面,当面就来了这么一句。“那么是你搞定了他,还是他搞定了你?”   “总管大人何出此言?”高德昂首挺胸,没一点心虚。“繁难之事与同僚商量着办,都是为陛下分忧啊。”   “若不是知你底细,还当你是满心想倾覆大明的奸细呢。”远坂爱依旧如电话里那般没好气,“快进去吧,陛下等得很不耐烦。”   “陛下招我是为何事啊?”高德心头咯噔一跳,试图在远坂爱这得到点提示。   必然不是西岭卫的事情,这事听远坂爱的口气,显然是早有定计,就等高德跟邵皓自己分好锅而已。   “你问我?”远坂爱冷哼,“那我问谁啊,不还是得问陛下么?少啰嗦,进去就知道了。”   碰了一鼻子灰,让高德更忐忑了。   进到后殿,女皇身着粉蓝相间的宫装,长发也随意挽了个揽髻,正以手托颌看着什么书。角落里上官晴还在批阅奏章,见到他也只是瞥了一眼,没有任何反应,偌大殿堂里就只听到细微的悉悉落笔声。   “微臣高德,叩见陛下!”   高德推金山倒玉柱,规规矩矩跪拜,却只换得女皇漫不经心的嗯了声。不仅目光没投到他身上,连叫起的意思都没,让高德只能直愣愣的继续跪着。   完蛋……   高德既忧虑又不解,不知道女皇这是恼他什么。   待他的吆喝尾音消散,殿堂重归宁静。高德不敢再说话,就乖乖跪着。   跪了大概几分钟,女皇还是没动静。上官晴朝暗暗他递眼神,似乎是要他随便说点什么。   “上官秉笔,陛下既然没有发话,我就只能跪着,怎么能主动发话呢。”   高德很利落的把上官晴卖了。“正所谓君为臣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别说跪这么会,哪怕是跪上十天八天,那也是陛下的恩德。”   上官晴气得摔笔,转过头去不理他了。   女皇握着书的手抖了抖,像是克制把书丢到高德脸上的冲动。放下书,她吐了口长气,用刻意压低了的调门说:“高德,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然在朕面前阴阳怪气,就不怕朕真让你在这跪上十天?”   “陛下恕罪!”高德五体投地,“微臣绝不是阴阳怪气!这是微臣的心声,只是自知会有动摇,才说出来坚定信心!如此一来,陛下即便降罪,微臣也已做好了准备。”   角落里噗嗤一声,上官晴实在忍不住了。   女皇也是气得发笑:“你这是什么鬼道理!还有脸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高德并没有东方朔那种弄臣天赋,也不是故意在女皇这整活,那话就是不经脑子说的,下意识想活跃下气氛。此时女皇发怒,他才一个激灵回过了神。   大意了,都忘了女皇终究是皇帝,而自己压根就没什么君为臣纲的想法,刚才那话还真是在阴阳怪气。   “微臣对陛下的忠心,上天可鉴!”   此时人已上墙梯子也撤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死撑。   “你真的对朕忠心吗?”女皇终于忍不住敲桌子了。“看看你这段时间在忙乎什么?”   “坠星海那边你搞船队去扶桑,这是挣金龙完成任务倒没什么可说的。可你接着插手汶州,看起来还是早有准备,在去坠星海之前就布置好了,你这又是何居心?准备后路?”   “还有松州,先前你撮弄林德诚派人去松州,现在又跟邵皓鼓捣西岭卫,你在想什么?大明的乱子你伸手摸了个遍,你把自己当大明的救星了?你把朕置于何地?”   女皇不仅点破了高德的布局,用词还如此严厉,高德是真被吓了一哆嗦,赶紧喊冤:“微臣绝无异心!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女皇用指关节叩着书桌,笃笃的动静像是在用凿子捅高德的心口。“若不是知你底细,朕还真以为你是潜伏于朕脚下,准备倾覆大明的奇魔奸细!”   女皇顿了顿,不屑的哼道:“别以为你做什么都无人知晓,汶州那边,那个紫绡……是你什么人,你该自己有数。”   完蛋!   高德瞬间满背是汗,醒悟汶州那边有女皇奸细……不,暗探,知晓了不少内情。想来也是自己太狂妄和散漫了,还以为三面布局都能掩人耳目,却轻视了女皇。女皇即便不是圣山的圣者,手中的权柄也足以看清她想看到的地方,这不抬眼就看到了紫绡。   心念急转,高德做出了决定。他不清楚女皇还知道多少,可即便是不清楚他真正的底细,只是汶州松州方向细细一查,他的作为都要露馅。   唯一还能抱的大腿,就是小丽了。   “微臣是做了些逾越职权的事情。”高德讷讷的道:“但微臣并不是为一己私利,除了为陛下分忧之外,也想为……为另一人分忧。”   角落里上官晴连声咳嗽,又使劲捂住嘴。   女皇则是气怒攻心的样子,指节像啄木鸟般敲着书桌:“另一人?你还胆敢为另一人尽忠,你可是这话就已是欺君乃至叛逆了吗?”   “微臣是为……”高德叹气,这也不是抱大腿,而是他的真心实意,他的诸般布置,真有一半都是为了她。   “是为微臣的未婚妻,”高德又一次叩首,“是为小丽,若是陛下认定此乃异心,微臣也无话可说,微臣的确有罪。”   “呃……”   女皇眼中白光荡漾,手停在半空,竟是怎么也落不到桌子上了。   “微臣在汶州方面的安排,是早在刚进驯象所时就着手了的。那时不仅微臣处境艰难,陛下也刚登基,形势风雨飘摇。”   高德索性全都招了,“那时小丽虽还不是微臣未婚妻,但微臣对她已有责任。可惜微臣于她,就如蝼蚁于象。微臣做不了什么,就只想着能在西岭寻处安宁之地,小丽若是遭难,微臣这里还有可以养老之地。”   “待到后来,女皇英明,形势明朗,微臣也可以做得更多,与小丽的差距也不再是蝼蚁于象,而是猫狗于象了。于是微臣便想做得更多,既为效忠陛下,为守护大明,又能给小丽帮上哪怕一丁点忙。”   “待微臣与小丽订下终身,她却去了松州,整日面对强大恶魔和魔人,微臣心急如焚。想着能让陛下在松州少些担忧,小丽也少写些凶险,这才谋划援兵之策,就有了以汶助松的打算。”   咚的一声,高德磕头,姿态摆得很正。“微臣这是以私扰公,微臣有罪!”   “你……”女皇低头,又陷入了沉默。 第288章:女皇与小丽谁才最重要?   上官晴又在咳嗽了,再不出声让高德听到女皇抽鼻子的声音那可大事不妙。   “嘿嘿……呵呵……”   女皇笑得颇为怪异,让高德一头雾水。   “未婚妻?”   女皇起身踱步,说着让高德血压骤升换了别人早就暴跳而起的话。“朕怎么听丽说,那不过是帮你一把,让你在朝堂上不至于被人非难啊?”   “丽是什么人,她怎么会嫁人?念在你是她私人……关系不错的份上,她把这个无法兑现的名分拿来帮你的忙。你却这么厚颜无耻的当做你的护身符,还拿来敷衍我……朕的责问,你这是忠于朕忠于丽?朕看你这家伙是坏得很!”   高德压住太阳穴的跳动,努力辩解。“臣与小丽之间的私情不足为外人道,或许陛下有所误会。即便小丽是跟陛下这么说的,也改变不了臣的所作所为是想帮小丽的事实。”   “事实不是靠嘴巴说的。”女皇绕着书桌转圈,大概是真气着了,始终不正眼看高德。“而且丽如果不只是这么说,也是这么想的,你岂不是自作多情?你行事前就没想过,你真的是在自作多情?”   这哪是自作多情,姿势都解锁大半了,还觉得两人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小丽哪是那么开放的人啊!   “小丽是圣山娇女,臣只是微末凡人,或许是在自作多情。”高德可不敢在女皇面前说什么亵语,只好顺着她的话说:“不过正因为臣是凡人,既有女子与臣订下终身,臣自然要尽力呵护。哪怕她远比臣强大,臣作为她的家人,也总得出力,臣可不是吃软饭的人!”   最后一句高德说得掷地有声,却是最心虚的。   抱小丽大腿压制下港魔人,抱女皇的大腿挣退休金,他这一路走过来,吃的就是软饭。   看起来他开始做事了,甚至反过来主动帮小丽和女皇,为的不还是让这两条大腿仍然有劲……不,有力,能让他一直抱下去吗?   女皇怒哼,开始打拳:“什么软饭……为女人做事羞耻吗?”   高德顿时无语,这招无法还击。   “你就是在吃软饭!”女皇也掷地有声的宣告,“朕即大明,你领大明俸禄,不就是在吃朕的软饭?”   “陛下此言差矣,陛下的饭是硬的。”高德可不能认这个,这儿还有外人呢,传出去了以后女皇把他当小白脸养的说法就坐实了,得为女皇的声誉着想不是吗?   “陛下岂能只把自己当做女人?”思路来了高德的嘴巴也顺溜了。“陛下虽身为女子,却是大明亿万子民的君父。先贤曾言……天子无性,称孤道寡,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啊。”   “诶?”女皇讶然,“我……朕也学过这个,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这点傻愣愣的味道倒是跟小丽挺像的,让高德心口微微荡动,就不知道是谁影响谁了。   “咳……不管是不是你胡诌,道理的确如此。”女皇的反应终究比小丽快,毕竟小丽不需要想那么多事。该打架的时候打架,该用他的时候用他,哪像女皇背着震旦大明这口大锅。   “可这么一来,又有了新的问题。”女皇这时候终于瞅他了,虽然只是拿眼角瞥他,玉白脸颊泛着淡淡红晕,该是被他气的。   “你竟然把对小丽的私人之心跟对朕的忠君之心混为一谈,你知罪……哦,刚才你知罪了。”女皇拍桌子,声调拔高:“可这是说一声臣有罪就能糊弄过去的?咹!?”   “臣知罪!”高德刚才喊出臣有罪的时候就想好退路了,“但臣并没有混为一谈!臣是思前想后,确认臣之所为的确公私兼顾,而且公事为先才动的手。若真是只顾私情,臣又何苦身在坠星海,心却分作几瓣?臣若辞去差事,跟在小丽身边,岂不就无罪了?”   “你大胆!”女皇改掌为拳,改拍为捶。“你是在说朕是非不分,不讲道理吗?你辞官就能无罪?你置君恩于何处?”   你看这就是伴君如伴虎的绝佳范例,尤其是这皇帝还是个女的。   “只是假设,”高德叫冤,“微臣岂敢辜负君恩?微臣得陛下简拔,从区区锦衣卫升到朝堂大员,即便粉身碎骨也难以回报!”   漂亮话得说全了,他自然不敢提自己可能是圣山棋子,跟小丽关联也非同一般的事。谁知道女皇跟圣山在这方面有没有隔阂,而且女皇的身份也注定了她与小丽并非同路人,与小丽也不是毫无芥蒂。   “粉身碎骨啊……那可当不起……”女皇的语气竟然变得酸酸的,“高德你就少说这些漂亮话,你也算是半个圣山之人,跟丽的关系也近于小爱与朕的关系,朕只靠大明皇帝这个身份,可做不到让你粉身碎骨来报答的,这得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良心。”   上官晴又咳嗽了,似乎得了提醒,女皇语气又一变,冷冷的道:“你也不要仗着与圣山有渊源,就敢看轻大明看轻朕。古往今来,震旦历代王朝对圣山而言都近于傀儡,大明不是。至少太祖爷爷,还有朕做主的大明不是。你一日还是大明子民,对朕的忠心就该是第一位的!”   “微臣若是不忠大明不忠陛下,定教天打雷劈魂飞魄散不得好死!”高德毫不犹豫的发毒誓,说完才觉得自己似乎在玩文字游戏。天打雷劈未必会死嘛,而他又等于魂魄,至于不得好死……只要活够了就无所谓呗。   “少说这些不吉利的。”女皇嗔怒,“你到底忠不忠又不是看你发多毒的誓,而是看你做了什么事……”   她哼了声,坐回龙椅悠悠的道:“比如说……当朕,不,大明的事情与丽的事情起了冲突,你该怎么做啊?”   高德讶然,女皇这是在问“朕与小丽落下河你该先救哪个”?   按理说他该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然是国事为先”,乃至于“大义灭亲”,可在这事上他是怎么也违背不了自己的本心。   “大明之事与小丽之事怎么会有冲突?”高德试图敷衍过去,“不会的不会的,哪怕像现在这样,臣分身乏术,总也有两全之策。”   “不要打马虎眼!”女皇又拔高声调,“你到底把谁摆在最重要的位置上?朕……咳,大明,还是小丽?朕可是记得你说过……唔,是听丽转述的,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陛下这也是公私混淆啊。”高德还想分清楚,“公事自然是大明为先,私事……微臣又哪有资格说这个。”   “你还是在狡辩!”女皇不依不饶,“想把公私分清楚,那就是不想全身心为朕效劳!刚才还说粉身碎骨呢,你为大明粉身碎骨了,丽会高兴吗?”   “这……”高德无计可施,只好耍赖,“微臣只知小丽的体重,不知陛下有多重,又哪分得出谁轻谁重……”   “大胆!”轰隆一声,旁边上官晴拿书本砸桌子,“高侍中,你怎可在君前作如此亵语?还不快快叩头请罪!?”   咚咚咚一阵响,高德连叩九头。上官晴又替他救场了,不过逼着他磕头这必然是报复,他也只能满肚子苦水自己品了。   “好了,朕也不为己甚,”女皇此时才有了说正事的心情,“今日找你来,就是知道你搞了不少小动作,当面问问你的居心。朕刚才不过是试你,朕与丽好着呢,你若是不忠于丽不为她着想,她不怨你朕都要罚你!”   高德喘了口大气,又觉颇为不爽,合着你在这替你闺蜜考验我呢。   “所以朕也要替她问你点事情,”女皇的语气又变得不那么友好了。“汶州那边,那个叫紫绡的小姑娘与你是什么关系?”   “这个微臣早有报备,”高德暗道庆幸,此事他可是早就交过底的,当然后来的变化就没有细说了。“远坂总管也该知道,那是暗手血塔下属的姐妹会的幸存者。臣托兽戏班护送她们回汶州寻亲,借机在西岭寻找落脚之处。到了汶州,才有了后续之事,臣便顺水推舟,想出了以汶助松之策。”   “跟你没有特别的关系?”女皇狐疑,“真没有?”   “真没有,”高德很坦然,心念一动就进入紫绡身体把她当傀儡使用这种关系并不特别,而是特异。“臣与她没有特别的私人关系。”   “那个吕九眉呢?”女皇话头一转,还真是在替丽审查他呢,“据说她在你手下快活得很,你跟她不是有特别关系,她怎么会天天都如沐春风?”   不只是汶州那边,提督衙门里也有小人!   高德暗暗咬牙,面上却叫冤。“吕参将是个以事业为重的奇女子,臣取其所长令她尽展才华,她自然春风得意,又哪是与臣有私人关系呢?”   “是吗……”女皇依旧狐疑,“她怎么在你那就能尽展才华了?”   “这不是陛下睿眼识人吗?”高德很辛苦的忍着没用升调,“吕参将不是陛下钦点到微臣身边作微臣臂膀的么?”   女皇敲额头,“哎……都忘了这茬。”   “但总是不太对劲。”她敲敲书桌,“朕要把她招回来,你舍得不?”   “那是她的荣幸,微臣何谈舍不舍得。”高德叹气,“可她刚随船队去了扶桑,等她回来至少得三月之后的事了。”   “去了扶桑啊,”女皇居然显得轻松了些,“你也真舍得。”   她还没罢休:“对了你身边还有……”   刚说到这,远坂爱进来了,禀报说外面大批官员正等着觐见,是早就约好的。   “我怎么……”   女皇嘀咕,上官晴跟远坂爱同时咳嗽,高德还低着头,看不到她们之间的视线交互。   “好啦好啦,”女皇放弃似的叹道:“我知道啦。”   于是高德就这么被赶出了殿堂,也没什么后续,弄得他真是摸不着头脑。   急急招他进宫,就是替小丽审查他的忠诚?   “急着打断我干嘛!”   殿堂里,女皇又蓬蓬拍桌子,对远坂爱上官晴怒目而视。   “我还没问到他身边的那些灰豆芽呢?这家伙还真是让人不放心!”   高德要听到绝对会吐血,女皇还真就只是审查他对小丽的忠诚。   “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特别喜欢……你们明白的,就是没胸没屁股的。”   此时的女皇已然恢复了小丽声线,连说带比划,让上官晴揉额头远坂爱遮眼。   “陛下现在是陛下,”上官晴叹气,“不要走神了。”   “再不打断你,你怕是要把他留下来,变回丽跟他大被同眠了。”远坂爱咬牙切齿。“发情也得有点限度啊,我的小姐。”   “大被同眠又怎么了?”女皇低头,很委屈的嘀咕,“用用自己的私人用具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上官远坂两人气结,都道女皇见了高德心思不属,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了。   没料女皇身躯微微一晃,脸色急速发红,再噗的喷出口血水。血水还没落下,就蒸发成血雾冉冉飘升。   “小姐!”   “陛下!”   两人赶紧上前扶住女皇,女皇摆摆手,脸色已恢复正常。   “前天受的伤,”女皇苦笑,“三个太一教护法联手,我大意了些。虽然打跑了他们,还是受了点暗伤。”   上官远坂两人松了口气,又对视一眼,传递着“原来如此”的默契。   原来是女皇受伤未愈,身体虚弱,心灵也跟着虚弱,找高德来是想求得慰籍呢。   “刚才看着他啊,我就很矛盾。”女皇幽幽的道:“既想他尽快强大起来,能帮上我的忙,至少能让我靠得稳稳的,无所畏惧。可又怕他强大起来,一怕他会有了自己的主张,给大明……还有我这边捣乱。再是怕他逞强,想替我担下所有。我面对的,可不是他担得下的。”   “小姐,还有我们呢。”远坂爱抽着鼻子说,“我们帮得上的啊。”   “有些事你们可帮不上哟。”女皇低低的笑了,“至少没有那种滋味。”   脸色一正,她敲敲桌子说:“还是不能放松警惕,那家伙生得一张小白脸,就是没办法让人放心!”   等高德雾蒙蒙加灰溜溜的回了提督岛,又接到远坂爱的电话。远坂爱压根没提女皇的事,就告诉他插手的几件事,不管是扶桑之行,还是以松助汶,以及西岭卫交由邵皓接手的事,女皇都准了,让他放手去做。   这算是通过审查了?   高德不得要领,只能安慰自己说,至少经此一事,自己与女皇的关系不再那么生疏,女皇这条大腿应该是抱得更牢了吧。 第289章:一日分作五的苦难岁月   时光如飞梭,眨眼就到了四月下旬。坠星海这边已是初夏,阳光晒得高德整日恹恹的只想睡觉。晒得最舒服的时候甚至听到了蝉鸣声,这提督岛上哪来的蝉呢?高德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跟老古一样有了“阳光幻觉综合症”。   可惜他每天只有午后一点时间晒晒太阳,其他时间整个人分作五瓣连轴转,连睡觉时间都不够,晒太阳同时也是补觉。   一般而言,高德每天的时间是这么分配的……   清晨大概四五点的时候,先变身紫绡,听取工作报告,定下一天的工作计划。   这段时间孟武与紫绡立足玉蝶湖,各种事务异常繁杂,又面临鳄神王的威胁,高德不得不天天降临。原本他有心全盘放手给孟武,可上次无终宫之行让他对孟武起了疑心。想来想去,也就孟武这家伙有可能被女皇收买了,再让他掌握实权,自己这一路安排岂不是连底裤都要脱给女皇看。   于是可怜的孟武就被高德当作飞人一般差遣,与周边部族的沟通联络全交给他,整天不是在山沟里跑,就是在山腰上爬。好在孟武很有觉悟,表示“总不能让小姑娘办这些事”,整天跑得乐颠颠的。   可能是把魂火传给他的允诺比女皇给他加官进爵的筹码更有份量吧,高德不无恶意的想,等时机成熟了再跟孟武摊牌,把他变成双面间谍。想到女皇安插在自己身边的钉子被自己策反,高德就无比快意。   当然不是要造女皇的反,汶州这边本来是作为“最终后路”忙活的,总得留几张连女皇也看不透的底牌才行。   玉蝶湖这边诸般事务已经走上正轨,靠着林德诚推动锦衣卫系统大力配合,汶州经略与本地官府也识趣的配合,各类资源和保障源源不断到位,从翠海延伸进西岭的公路已经分段开工。再过大半个月,能走蒸汽车的便道就能进入玉蝶湖。   说起来朝廷也没投入多少资源,无非是从西岭省内其他州县调了些饲料模械,送过来了大批衣物工具等生活用品。与汶州经略堆在汶州东城的军需物资相比,完全就是九牛一毛。就是这点物资,却调动了三四十个部族上百万人口,起码二十万异族正在山谷河谷里挖土砸石头。   黑十九领导的刀锋蜥人倒没被弄去修路,高德把这个部族定作了西岭卫的兵员基地。先在这里做基本的步操训练,正步走得有点样子了能听号令了就送去翠海,由邵皓安排的人接手。到现在已经送走了两批一千多人,按这个速度下个月就能凑足三千人,可以给西岭卫搭起架子了。   不过事情并非一帆风顺,鳄神王的反应先不提,周围部族也不是都愿意来挣那点饲料。不少部族更视修路为消灭他们的前奏,反应异常激烈。他们组织族人隔三差五就来袭击修路人员,规模最大的时候聚出好几万人的联军,差点打到了玉蝶湖。   高德很理解这些异族的反应,对异族来说,往西岭深处修路的唯一用处,就是方便人族的战车和大军进入西岭,将所有异族连根拔起。   这也是高德对鳄神王的反应抱持悲观立场,并且着手准备再战一场的原因。至于范围广及西岭东北的作乱异族,高德采取了以异族治异族的策略。给愿意配合的异族“分路到族”,允诺路修好后他们可以收过路费,可以建驿站客栈货栈自行经商。总之谁修的路谁就有产权,激发他们的主人翁精神,鼓励他们为了自己的产业而战。高德这边就出武器出军事顾问,帮他们参谋怎么守好自己的路段。   “分路到族”到现在施行了十来天,效果如何高德还难以确定,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脱离了他的掌控。那些“分路到族”的族群竟然联合起来,各家咬牙拼凑出了一支联军,跑去扫荡那些敌对异族了。   这就过了,那些异族也是人力资源,可不能随便刨了根。而且这么整的话,难保黑魔王千面王之类的角色不会趁虚而入。所以高德这些天每次降临到紫绡身上,都在听紫绡抱怨那些部族首领都快杀红眼了。   那帮家伙就是家里刚分了田地的解放战士,谁敢阻碍他们修路,那就是剥夺他们的革命果实,能不红眼吗?   孟武就是为这事整天跑路,约束过于暴躁已经变成护路狂魔的部族,震慑和拉拢负隅顽抗的部族,争取在西岭其他争霸者反应过来介入之前安定西岭东北。这些天孟武也算有了进展,成果之一就是争取到了不少部族开始修路,在翠海到玉蝶湖的干线上增添了不少支线。   这些事都是公事,高德可没有忙得舍本逐末,忘了自己来西岭搅和的初衷。检查雇佣兵的进度是他每天降临的主要任务。他挖掘出了好几个可以弄到扶桑去挣金龙的部族,玉蝶湖畔的训练营可不只是给西岭卫输送兵员的基地。   黑熊白耳族,最适合扛线的重甲战士……   短尾狐耳族,灰豆芽的下位替代,适合侦查游击袭扰……   叠耳长须灰豆芽,大概是矮人与灰豆芽的混血亚种,适合摆弄机械,有相当的数学天赋,适合做炮兵和工程兵……   高德在西岭东北发现了这些具有明显特质的部族,以高薪(不仅管吃管住每月还有一个金龙的军饷)诱惑,以族群利益逼迫(不干就剥夺修路权利),把他们拉训练营。到现在第一个千人营初见雏形,就等扶桑那边的进展了。   雇佣兵是用来挣钱的,高德还另有经营,那就是魂兽骑士。去了湖畔营地检查雇佣兵的训练进展后,就马上赶往另一座营地。在那里有数百由他精挑细选的各族男女,共同特征是身怀恶魔之力,同时亲近猛兽,比如花熊。   这些人还有在翠海庄园里养着的孤儿,都是他给自己准备的底牌。让异族魔人与花熊共燃魂火,互为屏障。跟他在中京弄出来的提灯人异曲同工,专门对付魔人势力乃至恶魔。   现在真正有资格称为魂兽骑士的其实就紫绡和她的姐妹们,新训练的离她们还差得太远。很多细节都处于试验阶段,高德不得不亲自上阵,言传身教。   等搞定了魂兽骑士这边,天光已经大亮,高德该离开了。这么频繁的降临对紫绡也是很重的负担,不过她很高兴能天天跟着“导师”处理各方面事务。比字面意义还彻底的“耳濡目染”之下,她的见识也飞速增长。高德期待着在不久的将来,不需要他降临,紫绡就能把这些见识化用为自己的经验,游刃有余的解决难题。   西岭天光大亮,坠星海已是日上三竿。高德离开紫绡,装作才起床的样子,跟高苗何灵灵她们吃早餐,偶尔王昆仑刘小胖也在。一边吃早餐一边打理坠星海的事情,即便有王刘二人在,但因为吕九眉没在,缺一个连通藏龙岛铁锈人与提督府的管理者,高德不得不自己出面,顺带监管下营的每日例行工作。   他再不亲自出面,下营的头儿就要变成高苗何灵灵、灰豆芽还有那班数字姐妹了。她们成天用甜美嗓音上传下达,指挥调度下营的上百艘蒸汽快艇。艇上的官兵都下意识把她们转达的命令当做她们下的命令。更让高德气愤的是,高苗都经常在饭桌上纠正他的错误,嘲笑他对基层情况的不了解。长此以往,哥将不哥,提督大权旁落!   早餐过后,装模作样的在岛上溜达一圈,再去指挥部看看高苗她们忙碌,高德就遁进了黑鲨号。   先是去操纵分身二号,也就是“王德”。瞎子所率的支援队伍早已经抵达松州西面三四百里的靖州,为此根据地展开活动。瞎子的手下补入当地锦衣卫序列,而瞎子本人则守护着“王德”,潜伏在靖州城中的某处民居里。   除了守着“王德”之外,瞎子每天还要汇总松州地域的各类情报,尤其是圣山与魔人战斗的消息。高德每天用“王德”的身份活动一阵子,就是从瞎子这里了解可能与小丽有关的情报。到现在他还没找到小丽在哪里,只知道前些天圣山与太一魔教在松州城外大干了一场。那一战打得天昏地暗,方圆数十里的大地被恐怖异象肆虐,松州城也被波及,西面城墙和不少民居都被摧毁。   这让高德很焦灼,虽然通过远坂爱跟小丽联络过一次,得知她没有大碍,可继续这么下去,难保不出意外。他作为“王德”天天宅在屋子里,汇总各方面消息,就是想找到自己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瞎子一直勤勤恳恳的办事,工作上手后提供的情报也越来越详实丰富,让高德隐隐有了想法。不过西岭卫还没成军,汶州还要跨过鳄神王那道槛,扶桑那边的事情也刚刚开头,一时薅不到足够资源来执行计划。女皇对他的审查又让他警醒,要再动什么手脚,总得做好掩护工作,他的想法也就只能停留在想法阶段。   在松州体验过了潜伏者的身份后,时间已近正午。高德又只得离开黑鲨号,去指挥部的食堂,跟高苗共进午餐,顺带继续忍受妹妹的抱怨和数落。不过妹妹说起工作时的趣事,听得出她对这份工作异常满意并且自豪,也足以让高德兄怀大慰了。   午饭后偷闲晒晒太阳,高德又得回黑哨号投入工作了。这个时间段是接手分身一号“老老王”。坠星海的午后,就是扶桑群岛的天光大亮,时差在这里严格遵循着星球的规律,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扶桑先遣船队因为要避开风暴,前几天才接近扶桑群岛。船队正在穿行各岛,去群岛中心的樱花环岛,那里是扶桑王室与大将军控制的区域。   因为靠近了岛屿,舰灵郭瑞德需要确认位置,控制老老王的频率越来越高,活动也越来越频繁。高德必须每天跟它交接一次,获得最新的信息,避免由他控制时与吕九眉白银十郎沟通上出问题。   除了差点被皇港的向导船带进风暴之外,先遣船队这趟行程总体来说还算顺利。靠近扶桑各岛时也不断遭遇海商、海匪和扶桑人,船队里的蒲牢号空击舰便显现出了巨大威力。   大多数情况下船队都能在目视距离外发现来者,确认对方是否有敌意。少数近到目视距离内的不速之客,蒲牢号也能在很短时间内放飞战机威慑对方。仅有的那次冲突里,海匪仗着自己的四艘蒸汽快艇船小速度快企图突击船队,却被两架飞机用炸弹炸翻两艘炸伤两艘,战绩全被吕九眉一人包揽。   清晨的工作对高德而言颇为轻松,也就是跟吕九眉白银十郎聊聊天,顺带离得老远看看扶桑群岛的风光。严格说那已不是风光,而是奇观。每座岛上都耸立着似乎是远古文明残骸的巨大圆柱体建筑,就像火电厂的那种冷却塔。没那么高却更粗占地更广,覆盖藤蔓苔藓乃至林立。   那就是巢坑,听白银十郎说,巢坑都是用寻常钢铁建的,数万年下来钢铁早已腐朽,被岩石数目填充。露出地表的部分只是巢坑的很小一部分,地下还有数百上千米深。每座巢坑都住着几十上百万的人,能住在地表部分的都是贵族。靠着冶炼巢坑里遗留下来的金属材料,每座坑都能组织起好几万军队。再运用简陋得像钢铁筏子的渡船,与相邻巢坑进行着无休无止的战争。   高德有幸见过一次岛主之间的战争,两个相距不到十里的大岛爆发了激烈战斗,他坐在飞机上见到了后半段。   前半段的战场是在海上,破破烂烂来点稍大的风浪就会翻掉的铁筏铺满了海面,上面就装了一部或者几部蒸汽螺旋桨做推进器。筏子上满是血迹,尸体横七竖八躺着却没人理会。败者退回了岛上,胜者冲滩登陆。   接着看到的战况让高德心中大石落地,几里长的海滩挤满了人,个个身着锈迹斑斑的铁甲,挥舞铁棍大锤之类的简陋武器,像两群蚂蚁般挤在一起疯狂厮打冲撞,叫声震天。除了数万人的规模之外,唯一能与群殴区分开的,就是人人身上都背着一杆小旗,不同的颜色和图案将他们区分为两方。至于偶尔响起的枪声,以及在人群中发生的爆炸,不过是种点缀,水平都不如高德前世所知的某个年代的乡村械斗。   挺好的,他的雇佣兵在这里一定有市场。   高德本来是这么想的,后来又一个激灵,海塔会那些魔人,难道就没想过这门生意吗?   “大人们跟各个岛主也在做生意的啊,不过不是卖给岛主雇佣兵,而是从岛主手下买有潜力的勇士。”   白银十郎的回答让高德恍然大悟,角度不一样,看到的东西就不一样。   可惜,高德现在可没余力在扶桑这边发展,而且也没那个必要,他又不是来争霸的。而且扶桑人嘛……大概是千百年来就吃饲料,连上层的扶桑人都吃得精细,所以普遍个头很矮面目猥琐,气质也与大明人迥然香异,给高德的感觉跟异族差不多,也就打消了效法西岭进行“开发”的想法。   按向导船的报告和白银十郎的说法,船队还要好几天才能绕进群岛中心,抵达樱花环岛,到那时高德就得忙起来了。   完成“老老王”的每日例行任务,高德出了黑鲨号,天色已近黄昏。   又得去食堂听妹妹唠叨了……   晚饭之后,高德分身四瓣的工作告一段落,然而他不仅得随时准备着接受紫绡的祈祷和瞎子通过血怒原野发来的临时通报,还得去忙他的另一件正事。   渐渐壮大的提灯人队伍,还需要他这个“总导师”天天督促。   高德彻底明白了一件事,分身什么的不仅无助于减轻他的负担,反而让他扛起了更多工作,让他不得不搞分时操作。   这种坑自己的烂事,以后可不能再干了啊! 第290章:西岭战鳄与魂兽骑士的对决   玉蝶湖还真是漂亮啊……   哪怕是在晚上,看着月亮的倒影投在湖里,变成一圈圈破碎的涟漪扩散开,就觉得心里清清凉凉的,什么烦恼忧虑都消失了。   对了现在哪来的烦恼忧虑啊,整天吃得好睡得好,跟以前矿场的日子比简直就是天堂。忙起来的时候比在矿场还忙,可管着这事那事的忙碌,怎么也比挖矿快活。   “我还真是……用紫绡小姐的话说,日子过好了就开始矫情了啊。”   罗小四自嘲的拍头,心里那点“矫情”还是没有散去。   就在他背后的树林旁,一座座灯火通明的人族建筑耸立着。虽然都是紧急赶工搭起来的,却足够高大并且齐整。建筑里既有人的呼喝声,也有猛兽的咆哮声,沉重躯体摔打以及钢铁武器撞击的动静连绵不绝。   这片建筑不仅是“翠海庄园驻玉蝶湖办事处”,还是魂兽骑士的训练营。好几百来自各个异族的战士日夜不休的训练,通过磨炼战技激发力量,同时与他们的坐骑培养感情。   与湖畔另一侧的训练营不同,魂兽骑士的训练是紫绡跟她的姐妹们亲自指点,他们也都是紫绡小姐的部属,并不会加入朝廷的西岭卫,或者作为雇佣兵送到海外。   罗小四很羡慕,他也想进训练营。向紫绡请求的时候,被她断然拒绝了。   “孟叔在跑外面的事情,绒绒姐她们那些灰豆芽又只管搜集情报。翠海庄园那一摊没什么隐秘,还可以交给一般人管,可玉蝶湖这边,没有可信的助手帮我分担,我哪里顾得过来呢?”   紫绡完全是把罗小四当做得力助理了,哪会放他去当魂兽骑士。   罗小四感动加受宠若惊之余,也有些不甘心,他现在有点梦想了。   以前在矿场的时候,梦想不过是攒够了钱回老家娶老婆建房子,生大胖小子。   现在他想获得力量变得更强,好守护紫绡小姐和大家。当管事料理各种杂物的确是在帮紫绡小姐分担工作,可他觉得自己还能做得更多。   抬起手,尝试着催动力量,感受恶魔之力自心灵深处涌出,再溢出身体裹住手变成弥散着黑烟的魔手,罗小四深深叹息。   他现在才知道这是恶魔之力,知道这是被矿场深处的恶魔气息浸染出来的。他还知道如果没有紫绡和她的“魔主”路过矿场,解救了他们,他这辈子的人生虽然还有很多可能性,却哪一个都说不幸福。   要么是恶魔之力深入魂魄,在魔心夺灵之前身体就被恶魔之力腐化,死于各类疾病。要么获得了完整的恶魔之力,被送到魔人组织里,为了分不清是恶魔还是人类的大人们效力,最终被恶魔吞噬。   世事难料啊,没想到原本的场主裘正仁裘老爷也被魔主收服了,成了紫绡小姐的属下,驻守翠海庄园负责后方保障。而裘老爷手下的孔经历,更是跑去了极远的东方海上,当了提督大人手下的大官。   提督大人……据说那是跟魔主平起平坐的大人物,而且很年轻,几乎跟自己差不多大。这人啊,真的是生来就不一样。   罗小四端详着自己的魔手思绪翩翩,忽然生出异样感应。好像湖中忽然多了股无形的吸力,在微微拉扯着魔手。接着看到黑烟朝着湖里飘摇,顿时汗毛起立。   这不是幻觉!   他一下跳了起来,想高声大喊,想转身就跑。可那股拉扯的力量猛然大增,连带着寒冷而瘙痒的气流渗进身体乃至心灵,让他浑身发麻两腿发软,已经到了喉咙的呼喊也变成呜呜哀鸣。   湖面轰隆隆炸起几道水柱,升腾而起的黑影几乎遮蔽了罗小四的视线。   乍看那像是一座座在月光和灯光下泛着青黑金属光亮的怪异高台,等湖水翻腾,汇聚成潮涌向岸边时,罗小四才看清那是一块块鳞片,跟刀锋蜥人差不多,只是要大得多。   这不是高台,是巨大的蜥蜴人或者就是巨大的蜥蜴?   罗小四呆呆立在湖岸边,潮水还没拍打到身上,但这巨大怪物带着的力量就已经冲击得他身体难以动弹,脑子也开始迷糊。   并不是他胆小怯弱,相比之下他的表现已经足够好了。环绕湖岸的片片灯火里,惊呼声如油锅般沸腾起来,夹杂着冲撞踩踏的惨叫。其中刀锋蜥人的叫喊最为惨烈,无数蜥人还在叫着“鳄神”,似乎是无可抗拒的天敌,甚至是至高无上的神祇降临。   潮水铺天盖地拍下,罗小四被卷了进去,昏天黑地的翻滚着,喝了一肚子水。直到重重撞在布满尖刺的木墙上,剧烈疼痛才刺激得身心重启。   感知无比混淆,但他清楚自己撞到魂兽骑士的训练营围墙,而不是被潮水卷进了湖里,这条小命算是保下了。   正哇啦啦吐水,一声声像撕裂金铁的咆哮自湖中振荡开,那一刻他怀疑自己的耳膜……不,心口都要被震碎了。等咆哮声结束,他放下捂住耳朵的手,发现两手都是血,周围的声音也变得模糊难辨。   有好几层楼高的巨大身影一个个踏上湖岸,轰隆扑地,这时才看清是一头头巨蜥。不是蜥蜴人当做马骑的那种巨蜥,是比地驼龙还要大许多的超级巨蜥。地驼龙已是罗小四在西岭里见到的个头最大的野兽,大白跟地驼龙比都像是小猫与羊的差距。而这几头巨蜥,只是贴在地上的脑袋就比罗小四高。大白跟它们比,犹如小猫与猪。   “入侵西岭的人族呢?”   这几头超级巨蜥上岸后缓缓挪动,压迫感远远超过罗小四见过的钢铁铺路机。巨蜥身上立着若干异族,有人用怪异且嚣张的腔调叫喊:“这就是你们的胆量?你们胆敢侵占鳄神王的部族,还侮辱他的部下,向他本人提出挑战,就没胆量迎接他派来的战鳄吗?”   原来是巨鳄,难怪脑袋那么扁嘴巴那么长,好丑。   罗小四还有心思吐槽……   哒哒哒的枪声响了,一听就是机枪,拖出了几条断续的橘红光线,倾泻在巨鳄身上。可不仅只在巨鳄身上溅起点点火星,连射到巨鳄背上该是载员位置的枪弹也被啪啪弹飞,只换得对方嘿嘿哈哈的得意笑声。   “不要以为人族的武器就能对付一切,鳄神王的战鳄是刀枪不入的,是无坚不摧的!”   头目换成蜥蜴人语吆喝几声,总数七头如倒伏铁塔的战鳄载着若干蜥蜴人散开,分别冲向湖边的各处建筑。   冲向罗小四这边的那头战鳄脑门上蓬的炸开大团火星,还带着滚滚硝烟,那是火箭筒的动静。战鳄发出呼噜噜如低沉号声的咆哮,停了下后,又举步前冲。   机枪只是给这怪物挠痒,火箭筒也不过是砸了块石头,这里已经没有比火箭筒更强的武器。   罗小四肝胆皆裂,顾不得还没吐光肚子里的水,起身准备奔逃。   “使者大人来救我们了!”   不远处一个身影冲出来,竟然是刀锋蜥人的族长黑十九须。他嗖的滑跪而去,冲着战鳄背上的王鳞蜥人叫喊。“我就知道,鳄神王是不会放弃我们刀锋蜥人的!”   罗小四气得一个趔趄差点扑地上,这家伙变脸也太快了啊!之前见着自己都刻意逢迎,称赞紫绡小姐把曙光带进了玉蝶湖,刀锋蜥人有了光明的未来,“紫绡小姐是我们的大救星”这话翻来覆去的说。   没想到鳄神王的人一出现,这家伙就原形毕露。   “我是族长黑十九须!我带使者大人去找人族!”黑十九须朝着战鳄背上遥遥招手,“周围都是我们刀锋蜥人,大人还是约束下战鳄不要误伤了啊!”   罗小四放下了对准黑十九须的手枪,听起来这家伙也是在虚与周旋,想引开这些可怕的怪物,避免出现大量死伤。   “你就是族长……”   战鳄背上的头目怒吼:“那个背叛了鳄神王,背叛了你父亲的家伙?我不要你带路,只要你的脑袋!”   巨鳄张开大嘴,呼的咬过来。黑十九须猝不及防,下意识的抬起胳膊遮眼同时大叫,然后感觉到自己被谁扯住了裤腰带急速后退,几乎是从巨鳄那堪比人身的尖牙缝隙间抽脱而出。   “罗大人!”   抬头看到罗小四,黑十九须几乎要哭出来了,“你可是我的大救星啊!”   “别在这捣乱,”罗小四扯着他继续后退,一步也不停。“咱们待在这没什么用处,别碍着紫绡小姐他们。”   他已经看到了,紫绡带着司伊等少女们奔了出来,跟在身边的是大白领着的几头花熊。而在另一侧,远比寻常枪声低沉的闷响连绵轰鸣,原本散开的巨鳄仰头甩尾巴,显然吃了些亏,又聚了起来朝着开枪的地方移动。   能赢吗?   见到了紫绡,罗小四就不再慌乱,而那奇异枪声更是毛绒绒那几个灰豆芽在用足以解决魔人的爆雷枪攻击,让他更加安定。不够他还是有些忐忑,虽然之前紫绡骑上大白后展现过魂火之力,但那种力量能不能对付如此可怕的怪物,他并不是太乐观。   “很好的练兵机会……”   此时的紫绡其实比罗小四还要慌乱,她下意识的就想骑上大白燃起魂火,干倒一头算一头,但高德阻止了她。   这个鳄神王的确有点本钱,否则也不会在短短数月之间,就把西岭北面的各个蜥蜴人部族联合起来,汇聚出了数百万人口和几十万大军。像这种体型异常巨大的战鳄,鳄神王肯定不只有七头而是几十上百。想想这种堪比猛犸像,却又身披致密鳞甲的巨兽出现在战场上的景象,别说古代军队了,就算是现代军队,没有足够多的飞机大炮,也很难挡住它们的碾压。   不过这玩意就跟古代的战象一样,应该是有致命缺陷的。在高德借紫绡身体升起的超脱视野里,战鳄身上流转着红绿相间的魔光,很不稳定,显示这种怪兽有很大可能是由恶魔之力催化出来的。只要运用魂火扰乱战鳄身上的力量波动,就能像对付战象那样,让其自行溃乱。   高德相信,他操纵紫绡出手,就足以解决掉对方。   但他不能这么做,鉴于这里的“女皇奸细”可能不只孟武一人,紫绡太过招摇的话,必然会被女皇盯上,继而严查底细。   “让魂兽骑士上!”   高德(紫绡)下令,“告诉他们,能不能点燃魂火,就在今晚这一战!”   “他们才开始训练啊。”具体负责魂兽骑士训练的就是司伊,一个大咧咧颇有韧性的女孩子,此刻却也很惊讶。   “他们本来就是各个部族的勇士,”高德很笃定,“都有驯养花熊的经验,跟自己的花熊也相处了不少时间。而且都告诉了他们该怎么跟自己的花熊一起点燃魂火,既然靠训练无法成功,那就看真正的战斗了。”   看了看几头战鳄正被毛绒绒她们用爆雷枪放起了风筝,接着说:“一次围攻一头,其他人用火力掩护。” 第291章:传火从花熊开始   几道强烈的灯光投射到鳄神王的战鳄上,那是来自紫绡她们所住的营地,还有训练营哨塔上的探照灯。加上分布在四处的路灯,整片湖岸几乎亮如白昼。   毛绒绒她们风筝走了五头战鳄却不被大家关注,恐怕就是这个原因。   此刻灯光下的战况异常激烈,哪怕无法造成实质伤害,两处营地的守卫依旧在用机枪射击、火箭筒轰击。他们是在压制战鳄背上的圆台,那种比战车炮塔大了一圈都不只的圆台里装着不少王鳞蜥人,用投枪、弓弩或者步枪居高临下攻击。最先冲上去的魂兽骑士个个带伤,不少因为分心躲避上面的攻击,被战鳄甩头撞飞。   换作雇佣兵或者是西岭卫的人,这时候估计已经崩溃了,可魂兽骑士是高德从各族里精心挑选的勇士,即便对上坚鳞巨怪也毫不畏惧。   比如那个支楞着猫耳,最先冲出营地的壮汉,他的长矛裹着血烟破开鳞片,戳进战鳄的脖子。战鳄转头张嘴想要咬住他,却被他驾驭着花熊人熊一体滑溜的避开。他还不罢休,躲避的同时又用长矛戳中战鳄的大嘴牙缝,紧接着拉偏花熊来了个过弯漂移,以毫厘之差闪过战鳄骤然吐出的长舌。   “不愧是狸小小啊。”高德为自己的眼光自豪,这个来自雪山半狸族的壮汉是他发掘出来的。   此人在族里个头是最大的,胆子却是最小的,自小就被族人嘲笑。高德注意到此人身具血魔之力,与怯懦脾性不符,细细查问,才知是怕发起疯来难以自控伤到族人,才从来都不敢惹事。   于是这家伙成了高德重点关照的对象,教他遏制恶魔之力,教他感应花熊兽魂与其魂魄相连,再互相敞开心灵挤压出魂火,总之把他当做范本调教。   现在看来,意志和技艺都不差了,就差临门一脚点燃魂火。   就是这名字……谁让西岭异族还处于愚昧状态,族人都没正式名字,相互都是称呼小名或者外号呢。   正为狸小小的表现喝彩,战鳄吐舌未中,一巴掌糊过来。这次狸小小没能再创奇迹,连人带熊横飞而出。战鳄那胳膊和腿倒是短短的,但个头那么大,再短也跟象腿差不多。人熊飞出了几十米,径直砸在了训练营的木墙上。   应该死不了,就是断腿断胳膊免不了。   高德揉额头……紫绡的额头,感觉自己上阵的可能性从零提升到了百分之十。   狸小小被拍飞并没吓退其他人,还算不上魂兽骑士的勇士们驱策花熊绕着战鳄打转,用长矛钩镰巨斧不断试探,企图找到战鳄的要害。   这只是一头战鳄,另一头战鳄正被几团人熊合一的白焰围住。战鳄对白焰颇为忌惮,不敢贸然进攻,只是与白焰之前的魂兽骑士周旋。那些白焰是以司伊为首的姐妹会少女,她们倒是获得了魂火,还与各自的花熊魂魄共鸣可以燃起魂火。不过她们并不擅长战斗,高德严令她们不得跟战鳄贴身搏斗。   难道只能把魂兽骑士拉进灰境点火么?   看着魂兽骑士向两头战鳄不断发起攻击,身上弥散出各色魔光。连带花熊也罩上了同色魔光,以至于凶性大发,不复以往慵懒怠惰的性子。这明显是人与熊的魂魄有了共鸣,却没见半点白焰燃起,高德开始怀疑自己的“技术路线”是否正确。   以提灯人的模式来训练这些魔人倒是方便,但存在着两方面的问题。   一是汶州与坠星海两盘棋混在一起,暴露出来后被一锅端的风险大大提升。另外找个新的灰境训练吧,高德实在无暇分身了。他倒是攒着十多个种类不同的恶魔手办,理论上每个手办都能掌控一处灰境,可现在已是四开并行运作,实在没精力再打理新的灰境。   另一方面更关键,汶州这边的猛兽普遍被恶魔之力浸染,把它们与西岭异族匹配起来,能发挥出远超魂灯的效用。创造出来的魂兽骑士是不是比提灯人更强大还是其次,找到了又一条抵御混沌侵蚀的道路,这意义可大得多了。   高德可不认为自己有本事破解整个震旦面临的危局,那是女皇和小丽,以及整个圣山才需要考虑的问题。他想的是万一大明崩溃,混沌重临,靠着提灯人和魂兽骑士这样的道路,能保下来的凡人越多越好。   就是魂兽骑士这火,就是点不燃啊。   当初大白是怎么点燃魂火的?   哦,是紫绡传过去的,紫绡又是自己传的,所以终究还是得传火么?   高德这边在思忖,营地木墙的破口处,罗小四正跟狸小小吵架。   “你腿断了啊!还乱动什么,赶紧躺好等着医护救治。”   “我骑二黑就能战斗!不需要腿!”   “二黑也受伤了!”   “这点伤对我们来说根本不算……嗷嗷……痛!”   罗小四差点被狸小小跟二黑砸到,等他们砸破木墙摔在地上,赶紧去救援,没想到狸小小逞强还想冲回去。人在叫嚷,叫“二黑”的花熊也在唧唧大叫,那是见到同类被战鳄撞得漫天飞而愤怒咆哮。   “呼噜……”   很不一样的花熊叫声插入,二黑顿时蔫了,是大白。   大白眼中喷出白焰,抬起前掌直接把二黑的脑袋按在地上。再头对着头,嗷嗷唧唧一阵吼,吼得二黑耷拉着小圆耳朵连吱一声都不敢。   接着大白抬头张望,先看了看狸小小,噗嗤喷了股冒烟的鼻息,又看向罗小四。   罗小四正被大白眼中的白焰镇住,还没回过神,就被它扯着裤腿往背上一丢。揪着细密而坚韧的熊猫刚刚稳住,大白又从地上咬起狸小小的长矛,把矛柄送到他手上。   “大白你这是干什么?”   罗小四接过长矛呆呆的问,下一刻猛然后仰,大白已经咚咚起步,朝着战鳄直冲而去。   “喂喂你要干什么啊!?”   罗小四魂飞魄散的大叫,他虽然想当魂兽骑士,但不等于现在就有胆跟那么恐怖的战鳄对决。   这一嗓子喊得很惨烈,大白却忽然不顾,白焰燃得更猛烈,罗小四感觉自己骑在了篝火堆上。当然不是身体的感觉,而是心灵。整个人的意识都开始飘摇不定,似乎要在这灼热之中融解飞升。   他下意识的催动力量抗拒,可自那灼热之中传来奇异的感觉,并非人语却含着强烈而清晰的意念,令他感应得非常清楚。   罗小四一个激灵,发现自己离战鳄已经不远了。周围和前面是不分人熊奋勇争先的魂兽骑士,即便只能在战鳄的鳞片上扎个小小的口子,下一刻就要被拍飞,也无所畏惧。   滚烫热流从心底深处涌出,罗小四只觉羞惭无比。难怪紫绡小姐没答应他进训练营,就他这胆子还想当什么魂兽骑士?   身体还在发软,手上还在发抖,前面的战鳄越来越清晰,近到那如人头大小眼瞳竖立的鳄眼里自己的身影都能看清。但心中的热流越来越热,与身下大白渗透到他心中的灼热混在一起,汹涌而出,急速灌入身体的每一处角落每一寸肌肤。   罗小四感觉自己也烧了起来,燃烧的感觉蔓延到手上,原本罩住手的薄薄黑烟骤然炽亮,变作了淡淡白焰。这时候他压根管不了自己的手是什么样子,只想将这股热焰由长矛倾泻出去。   “咦……”   远处的哨塔下方,高德趴着掩体的沙袋观察战场,正在评估自己出手的百分比系数。忽然看见一头花熊载着个人冲向战鳄,不仅人熊一体,那薄薄白焰已然从身体延伸到了长矛的矛尖。   本以为是哪个姐妹会的少女,定睛一看,熊似乎是大白,人像是罗小四。   “大白什么时候……”   转头看身后,原本乖乖蹲着的大白不见了,果然是大白。   再回头时,长矛已经戳中了战鳄。矛尖破开鳞片,仅仅只是浅浅入肉,罗小四跟着大白就被骤然扭动的鳄头撞得倒飞而出。   长矛还钉在战鳄的脖子上,隐隐白光在伤口里闪烁着,烧灼出缕缕黑烟。战鳄发出比火车锅炉还要响亮的呼噜声,比刚才火箭筒轰中它的鼻孔还要痛苦。   “看我的——!”   又一团白焰升腾而起,是狸小小跟二黑,不知为何两人也燃起了白焰,比罗小四和大白冲得还快还猛。   高德还在眨眼,狸小小和二黑已经撞上了战鳄。狸小小拎着的大斧白焰飘飞,蓬的劈开鳞片,重重砍在战鳄的长嘴下缘。   战鳄人立而起,沉闷的叫声宛如重炮轰地,狸小小跟二黑也倒飞而出,比罗小四大白更高更快。   两座哨塔的机枪火箭筒趁机集火,肆虐着战鳄相对软弱的肚皮。战鳄倒地翻滚,背上的钢铁圆台喀喇喇被压成圆饼,里面不知道多少王鳞蜥人当场成了肉馅。   这、这就点燃啦?   高德看着远处大白跟二黑落地的地方,不少魂兽骑士奔过去救援他们,他们座下的花熊围着两个伙伴唧唧嗷嗷叫着,眼瞳中闪烁着炽白光电,竟也有了点燃魂火的迹象。   果然还是得传火……   欣慰至于,高德也苦笑着叹气。他的思路总是放在人上面,没想到这火是先由花熊传起来的。   失去了控制的战鳄疯狂打滚,滚了片刻转身奔向湖里,轰隆入水急急逃走,没有回过一次头。而当罗小四狸小小带着大白二黑重整旗鼓,率领又有几个点燃魂火的魂兽骑士奔向另一头战鳄时,结果已经注定毫无悬念。   “还有我们这哪!”   远处轰隆隆巨响不断,毛绒绒她们的风筝放断了,五头战鳄几乎踏平了湖岸边的小树林,如一支装甲集群般调头碾压而来。   有了成功前例,还有至少七八个已经点燃魂火的魂兽骑士(罗小四和大白还不算在内),这股敌人就不再让众人麻爪了。   由高德指挥,机枪火箭筒掩护,五头战鳄被分割开,由集中在一起的团团白焰围攻。战鳄个头虽然大,兽魂却并不强韧,否则也不会如此轻易被圆台里的王鳞族人控制。当魂火由破开鳞片的伤口渗入身体,侵彻兽魂时,控制也就随之失灵。接着发生的事情,跟象兵被巨大声响惊吓之后发疯狂乱的景象如出一辙,一座座圆台在战鳄的翻滚中压扁破碎,连活口都没逃出几个。   最后一头战鳄还没来得及入水,就被狸小小的长矛贯眼而入,连带着涌入的魂火将兽魂吞噬。巨大的怪物倒在湖岸边,再没了声息。背上圆台的王鳞族人被拉出来时,几乎是喜极而泣,他们还以为会像同僚一样也变成大号铁饼里的肉馅。   “不错呀,小四……”   紫绡身前,罗小四跪在地上,大白趴在地上,都是诚惶诚恐的模样。   高德用紫绡的嗓音说:“看来你已经不需要进训练营了,不过你擅自行事还是得处罚,以后喂养大白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这是多出来的工作,之前管着的事情还得继续干。”   罗小四如释重负的叩头谢恩,大白是紫绡的坐骑,虽然是大白自己做主带着他去冲杀,可大白又没办法惩罚,只能罚他了。   再想到以后每天还得给大白投喂三餐、清扫粪便、打理毛发,他又暗暗叫苦,到时候得分作两个人才忙得过来吧。   “大白!”   高德再呵斥大白,“以后再自行其是,就把你放回深山里还你自由!”   花熊那偌大身躯抖了抖,蜷缩得更紧,到后面干脆从地上捡起根东西抱着啃,卖萌装傻了。这家伙不仅很通人性,还能感应到此时的紫绡不只是紫绡,又含着既亲切又令它畏惧的气息。正是这样的气息让它的兽魂燃烧起来,可以抵御那种异常冰寒异常恐怖的奇怪力量。   紫绡的确是它的主人,但从某种意义上说,那种偶尔才会出现在紫绡身上的气息,才是它的真正主人。   狠狠挼了几把花熊身上的绒毛,让罗小四带着大白回营地验伤,湖岸边也开始打扫起战场。   刚刚点燃魂火的十来对魂兽骑士还没有放松警惕,沿着湖岸巡行。更远的湖岸边,刚刚加入西岭卫的刀锋蜥人,来自各个部族的雇佣兵,甚至是营地的人族守卫和工匠,看着这些白焰包裹的人与熊,心中都在翻滚着猛烈的波澜。   “紫绡小姐——!”   黑十九须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呲溜滑跪到紫绡身前。   “您就是我们刀锋蜥族……不,您是我们西岭异族的大救星!”   掌握了“救族密码”的年轻族长毫无廉耻,这可不是他从人族那学的本事,西岭既然是弱肉强食的地方,自然也有寄生求存的精神。   为了族群的延续,廉耻算得了什么呢?   黑十九这么想着,心中却揪痛不已。鳄神王派来这么多战鳄都被打败了,投在鳄神王手下的父亲,还有好几万族里的勇士,怕是要小命不保了。 第292章:蜥蜴人公主的算计与秘密   两天后,黑十九须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又一头战鳄自湖中浮起,不过这一次是还没到湖岸就被巡逻快艇逼了出来。鉴于那晚的突袭,翠海庄园加快了玉蝶湖码头的建设,同时以“西岭卫”的名义让汶州地方星夜送来了巡逻艇。即便鳄神王派来更多战鳄,也无法再直接上岸发动攻击。   这头战鳄背上载着的王鳞蜥人自称是鳄神王使者,要与“侵略西岭的人族”谈判。那家伙一见到黑十九须,就呵斥他背叛了刀锋蜥族,说他的父亲和上万族人已被鳄神王囚禁的等候发落。   “不要怕,这是鳄神王心虚了,拿你们刀锋蜥人做谈判筹码呢。”   孟武已经回来了,如此安慰。和之前一样,紫绡要他出面谈,她在旁观望。   黑十九须顿时明白,所谓“等候发落”,就看孟武这边愿意让多大的步了,于是拿黑黢黢小眼可怜巴巴的瞪孟武。   “我们肯定会努力保全你父亲,还有鳄神王手下的刀锋蜥人。”   孟武并不是虚言,不必紫绡提醒,他就知道这场谈判的底线之一就是保住刀锋蜥人。这个族群已经定为西岭卫骨干,是提督大人向朝廷交差的“固定资产”。而且刀锋蜥人的地盘玉蝶湖,更是翠海庄园要在西岭立足的前进基地,绝不能丢掉。   不过正如应该是魔主又上身了的紫绡所言,鳄神王愿意来谈判,不管是不是真心的,都是一桩胜利。这意味着之前那一战真吓着了鳄神王,意识到了进入西岭的人族跟只靠枪炮的朝廷大军不同,尝试着用和平手段解决冲突。   “其实我们并没有冲突,”面对鳄神王的使者,孟武用上了西岭口音。“我们只是商人,现在替朝廷办事而已。附近的部族很欢迎我们,因为我们也跟他们做生意。修路是为了方便生意,不是来消灭你们。西岭都没人了,我们还跟谁做生意,能做什么生意呢?”   “不管你们说得多么天花乱坠,”使者是个很年轻的王鳞蜥人,眼睛明亮鳞片光洁,嗓音温润悦耳。配上带红马尾的头盔和宽肩窄腰带裙甲的铠甲,显得仪容不凡。即便种族不同,潜在紫绡体内的高德也暗赞这家伙在蜥人里应该是个大帅哥。   “修路威胁到了我们的安全,控制刀锋蜥人侵犯了我们的权益。”这家伙没有被孟武忽悠住,听异常标准的震旦语发音,这该是个见过震旦世面的蜥人。“要谈生意,可以,停止修路,退出玉蝶湖,像千百年来的人族商人一样跟我们谈,我们自然乐于做生意。”   这就是漫天开价,坐地还钱了。   “我们很有耐心,“孟武转为强硬,“可以一面修路一面做生意,同时坐看西岭争霸到底是谁胜出。听说万兽王最近发动了反攻,黑魔王和千面王的大军已经被击败,鳄神王就是万兽王的下一个目标。”   孟武这阵子不仅在西岭东北奔波,还掌控着深入西岭的情报线,西岭的最新战事大略能够了解到。毛绒绒她们就干不了这活了,只能负责玉蝶湖周边的哨探工作。   被孟武威胁,使者也不发火,而是转向守在旁边,看起来像是侍女的紫绡。   “我不跟男人谈,我跟你谈。”使者带着丝讥笑的说:“你其实才是管事的,这个男人是你的部下对吧?”   哟,这么容易就看出来了?   紫绡(高德)有些讶异,使者接着说:“这位每说一句话就会用眼角看你的反应,而你也站得并不像是端茶送水的侍女,太明显了……不,应该是太小看我了。”   孟武有些尴尬的咳嗽,的确是没把蜥人太当回事。当然更主要的是今天他感应到紫绡是“魔主”寄身,如果只是紫绡的话他也不至于这么拘谨。   “可你说……不跟男人谈,”紫绡不得不开口,高德只是潜在她心灵之下,并未控制她身体。“这是觉得我区区弱女子好欺负吗?”   “女子怎么就弱了?”使者哼道,“我们女子也顶半边天啊!”   见孟武紫绡发愣,使者按住胸口,郑重的道:“我叫白月,鳄神王的第十一个女儿。”   紫绡咳嗽出声,这是个母……不,女蜥人!还是个公主!   高德不得不纠正之前的认定,这家伙在蜥蜴人里该是个大美女。   于是孟武退到了旁边充当护卫,换紫绡跟这个蜥人公主谈判。   “白月小姐,”紫绡其实只是充当高德的传声筒,公主什么的就是说着玩的,区区蛮荒异族的首领之一,还没资格被称为殿下。   “你父亲也该清楚,我们敢于也有力量进西岭修路,背后肯定有朝廷支持。既是朝廷的主张,你刚才提的要求就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咱们都是女人,没必要玩那么多心眼,就开诚布公的道出彼此意愿吧。”   紫绡颇有底气的摊牌,虽然转述的时候“我们都是女人”这话差点让她笑了。她虽然没见过导师的真身,但能确定他是男的,说这话的时候不觉得尴尬吗?   “朝廷虽然对汶州城的动乱很恼怒,却没有彻底消灭西岭异族的想法。相比北方的沙蜥人,东北的兽人,还有海外的威胁,朝廷依旧把西岭异族当做大明的子民。只要能安居乐业,朝廷就很满意了。”   “修路是朝廷引入大明民间力量,让商货更方便的流入西岭,可以让西岭异族过上更好的生活。现在西岭诸王争霸,也是因为人口太多过不下去了对吧?你父亲走的道路是靠杀戮减少人口,最终由胜出者独霸西岭。我们提供了另一条路,那就是接受外面的商货,人口也向外流动,这样西岭就能得到和平,大家都能活下去。”   “代价是帮你们打仗?”白月反击,“为此而死的人就不是人了?而且修好了路,用商货把我们西岭人卷进震旦里,常年累月下来洗掉了族群的区分,让他们以作震旦人自豪,而不是为自己原本的部族自豪。这样不用枪炮就消灭了西岭异族,朝廷还真是好算计啊。”   这个女蜥人了不得,居然能看清这样的历史进程,让高德又把评价提高了一层。   不过终究是格局太小……   “西岭人?哪来的西岭人?”紫绡笑道:“我只知道王鳞蜥人、刀锋蜥人、雪山狐耳人、石山熊人,可不知道还有个西岭人。西岭各族团结一心融为一族那种事情,只在你的幻想中存在啊。想想黑魔王和千面王,你真的不知道现在西岭的纷乱,没有黑豆芽甚至人族的魔人势力插手吗?”   白月那明亮的蜥蜴眼变得黯淡,这话正中她的要害。   “你父亲能先接触到我们,是他的运气。”紫绡继续转述高德的话,“对我们而言,除开黑魔王跟千面王,其他的西岭异族首领,遇到谁都是一样的。只要跟我们合作,就能享受到特殊待遇。要粮食武器,我们给,要官,我们也给。你父亲愿意挑头的话,我们甚至可以建议朝廷封你父亲做西岭节度使,替朝廷打理整个西岭的事务。”   “我父亲的志向,哪里是做大明的官呢?”白月的眼睛又亮了,摇着头说:“他是想救西岭人啊,不管是蜥人还是半兽人,或者是灰豆芽,他都想救。至于西岭的危机,又何止是人口太多没有粮食活不下去呢?”   “整个世界都要完蛋了,紫绡小姐。”她突然这么说,让紫绡和孟武着实吃了一大惊。“大明都自身难保了,还把未来跟大明绑在一起,这么愚蠢的事情谁会干啊?就像千年前那样,把西岭好好清扫一番,把值得拯救的人团结在一起,等待灾难的降临。只有这样,才能坚持到灾难消去,世界重启。”   蜥人公主扯开扁长嘴巴的嘴角,那该是在笑。“这是我父亲从神迹那听来的消息,被好几个轮回都证明过,绝不可能有错。我相信大明其实也清楚现在的处境,大明之上还有圣山,圣山肯定知道的。”   神迹什么的,紫绡听说过。孟武搞回来的消息里有,说西岭很多部族的地盘上都有奇奇怪怪的景象,定时或不定时的显露。有的是雷电大作,有的弥散浓雾,还有的可以凭空变出食物和工具,或者是播放什么影像。西岭人当做“神迹”,但在有些见识的大明人眼里,那不过就模械或者其他什么上古遗物的动静。   听白月这话,鳄神王那边的神迹就是播放声音,而且传承很多代了。   “真是巧啊……”紫绡皮笑肉不笑的说,高德要她笑她已经尽力了。“朝廷为什么要通过我们进西岭,不就是应对你说的灭世危机吗?”   “你……你们……”白月的蜥蜴眼更亮了,还闪起了浮光,那该是气的。“你们要完蛋了,还要拉着我们西岭一起去死吗?”   “你父亲说的清扫西岭,又会死多少人呢?”紫绡跟着高德说,因为感受很深语气也很重。“你们可以把别人的命当做活下去的代价,凭什么我们不可以?就像你现在来跟我们谈判一样,如果前天晚上你们的战鳄就把这里摧毁了,你也没必要来了对吧?”   她压低了声音,把白月也说得低下了头。“咱们都有道理,但谁的道理更有理,靠的不还是力量吗?”   “不过刚才你说错了,”紫绡话锋一转,“我们终究不是朝廷,朝廷只是希望西岭安宁,你说到的事情,我们是有自己的打算。但现在我们还没合作,交情也不够深,就不必谈了。总之你记得把刚才我提到的条件告诉你父亲,告诉他,我们并不会妨碍他的行动。相反,如果他愿意,我们还会帮助他夺得更大的胜算。”   白月沉默了片刻,估计是觉得继续斗嘴也拿不到实在好处,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等等……”   紫绡叫住她,转述高德忽然提到的问题。“你的震旦语是从哪里学的?刚才那些话,比如……女子也顶半边天,又是谁教你的?”   不只是震旦语和那句让高德猛然反应过来,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话,白月的见识和眼界可不是西岭异族会有的。高德甚至都开了脑洞,觉得这家伙背后是不是有另一个与他同族同时代的穿越者。   “当然是神迹啊。”白月转头回来,淡然的道:“神迹显露的,都不是你们这些愚人能够理解的。你们想借西岭避灾,我看也是自不量力。等到神迹蕴含的力量真正爆发出来,你们会后悔的。”   说完她就大踏步的走了,孟武和紫绡都被她这气势小小的震慑了一把,只有高德在叹气。   看来这鳄神王所依凭的神迹,就不得不去一趟了。而这个决定,如果鳄神王跟白月依旧不识趣的话,他们父女的结局也就决定了。   “神迹……”   待白月乘着战鳄,如潜艇般沉入湖中消失,紫绡喃喃低语。   “那该是王鳞族人的‘风语山’,据说每月的某一天,山顶上就会响起无数人的声音,说着各种奇怪的事情。”孟武顿时明白了紫绡……或者说是“魔主”的想法。“可惜俘虏都交给白月了,不然能从他们嘴里搞到更多消息。”   “不急,慢慢来。”紫绡摇头说,高德是有计划,但没跟她说,孟武不可信。   鳄神王会派很有素养的女儿过来谈,说明他对自己这边的动静颇为看重。除非他愿意调集更强大的力量过来,冒着被朝廷直接打击的风险继续开干,否则接下来就是讨价还价的过程。   路越修越长,沿路部族越来越多的被卷了进来,时间在自己这边。自己并没有继续深入西岭的打算,玉蝶湖这处立足点应该是稳住了。   那么接下来汶州这边的工作,重心应该会转到裘正仁坐镇的翠海庄园。他在负责分发西岭卫和雇佣兵的兵员,同时支持玉蝶湖。以他依然挂着的兵部官员的身份,与汶州地方的沟通也会顺畅一些。   只剩下“女皇奸细”这事有些棘手,高德不好贸然跟孟武挑明。但身边有个随时向大老板打小报告的下属,换谁都如鲠在喉,总得想办法确认和解决。   湖岸边,毛绒绒毛豆豆等一帮灰豆芽正躺在草里享受阳光,罗小四在旁边伺候大白,给它梳毛。   “还以为能打一场呢,”毛绒绒看着战鳄消失的湖面,眼里似乎也荡着一样的涟漪。   “大人不让我们动用魂灯,”毛豆豆说:“也不准我们轻易动手。”   “老大真是自欺欺人,”毛绒绒嘁道:“他还以为别人不知道咱们是提灯人,这边是他在掺和……”   一阵咳嗽声响起,打断了她继续泄露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对了,咱们找着了家的事情不跟大人说吗?”毛豆豆再问,“这可不行的啊,再拖下去大人从其他人那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他早晚会不高兴的,哎……”毛绒绒挠头,显得颇为烦躁。“今晚进灰境就说吧,可是我怕……”   眼角瞅见了罗小四跟大白,罗小四正愣愣看着她,毛豆豆瞪大了眼睛。 第293章:与白月的密谋和间谍的苦恼   第二天白月又来了,这次倒没有再示威般的骑战鳄过来,而是在玉蝶湖西面,由翠海庄园圈出的警戒线外通名报姓,摆出了正式使节的架势。   见到紫绡,白月板着脸(对紫绡高德来说其实完全分辨不出表情),用不甘心不高兴又不得不低头的语气,通报了她父亲的回应。   一天时间肯定是不够白月跑去见父亲再回来的,多半也是通过灰境或者特殊灰器传递了消息。   “我父亲说,如果朝廷愿意封他为西陵王,并且把汶州交给他管治,他愿意与朝廷合作。”   没等紫绡(高德)反应,旁边的孟武就勃然变色,差点张口就骂。   先不说大明从不封异姓王,只说既给异族首领名号,再给重镇实地,这是把朝廷当傻子待了么?更何况最后一句话是啥意思?做了大明的异姓王,居然只是跟大明“合作”,起码的臣服姿态都没有。   “狂妄!”   紫绡替孟武骂出了口,这是必须骂的。既然孟武在这,女皇必然清楚紫绡跟鳄神王谈判的细节。对鳄神王的不臣之心若是不驳斥,那就等于紫绡也有不臣之心,得先站稳立场。   至于为啥非要孟武陪同谈判,老实说跟鳄神王打交道已经不在高德的行动预算里了。而要搞定鳄神王,就不得不动用朝廷的力量,让女皇的细作走秘密渠道送回消息,也有助于高德更快获得女皇的谅解与支持。   女皇是对高德说过“放手行事”,但不等于他可以把朝廷当他自己家一样折腾。   “你父亲愿意继续谈,就不该说这种无君无父的浑话。”高德才只透了个念头,紫绡就自顾自的说下去了,竟然准确把握到了高德的思路。“是你还不甘心,擅自加码对吧?若是你不愿将你父亲的意思准确传递给我们,我们可要找你父亲好好说说,换个不会自作主张的代表来谈,比如……你的那些哥哥。”   紫绡真变聪明了,昨天白月走后,她又找孟武、黑十九以及其他部族首领打听消息。与鳄神王、白月、王鳞族人乃至异族神迹有关的传闻听了一大堆,其中就有白月在王鳞族中既受拥戴又受排挤的小道消息。这位蜥人公主聪慧过人很有主见,自然受族人拥戴。但也因为受人拥戴,她的几个哥哥都很嫉妒。可以推想,当她代表鳄神王前来跟朝廷交涉时,哥哥们会是什么感受,会有什么动作。   “昨天紫绡小姐不是说,你们与朝廷还是有区别的么?”白月努力转圜,同时还没放弃。“别管这要求对朝廷而言有多过分,你们应该不会在意啊。”   “我们是有区别,但不代表我们会悖逆朝廷。”紫绡淡淡一笑,“就像白月小姐一样,你应该有不同于你父亲的想法,但你不可能背叛你父亲,对吧?”   “哈哈……”白月只好打哈哈敷衍了,即便是蜥蜴人,此刻的扁长嘴脸也看出了满满的尴尬。   被紫绡连拉带打了一番,白月终于老老实实的传递了父亲的原话。   要西岭节度使的官衔,同时要汶州知州的民政权和汶州总兵的兵权。要在汶州城内开府建衙,要朝廷提供十万人的武器装备和薪饷给养。但不隶属于西岭省,只接受女皇圣旨。若是女皇允准,鳄神王承诺平定西岭之乱,开放通商,从特产到佣兵,一切在商言商。   这些条件倒是显出了诚意,虽然还是漫天开价,气得孟武怒哼出声。   紫绡坐地还钱,提出了自己……高德的条件。   西岭节度使当然有,反正就是个不值钱的虚衔。汶州知州总兵这军政大权就没有了,可以给土司卫所的都司番号。同时给六千定员的武器装备和薪饷给养,这个是世袭罔替的,可以在汶州城设节度使府和都司衙门。   “我父亲统领西岭数千部族,丁口亿万,就给区区一个都司?”白月也怒哼出声,“我父亲真要接受,怕是要被黑魔王千面王万兽王那些家伙笑死!”   “未必笑哦,”紫绡淡定从容的说:“我还没说完,这个条件不只是给你父亲的,我们还会跟其他人谈。就算你父亲接受了,他也不是西岭唯一的土司节度使和都司……”   白月的竖瞳骤然紧缩,没等她骂出声,紫绡又道:“按朝廷的意思,西岭可以交给一个人管领,但那个人必须证明自己。若是必须靠着朝廷的扶持才能平定西岭,那扶谁不是扶呢?你父亲又凭什么让朝廷扶?黑魔王和千面王或许不是好的选择,正被你们围攻的万兽王应该比你父亲更合适,至少他更需要朝廷。”   白月噎住,怒气如刺破的气球,噗嗤消散。   “所以,朝廷至少会挑两个人。”占到了上风,紫绡的话越来越流畅,弱小身躯溢出的压迫也越来越强烈。她充分理解了高德的意思,将高德的话转做她自己的话。“两个都是节度使,都是都知,各自负责一个方向,看看谁的成绩更好,最后……”   “最后两人再一决高下,不管谁胜谁负,都会元气大伤。”白月回过了味,嘿嘿冷笑。“西岭就此再无强者,你们朝廷坐收渔利,,还真是好算计啊。”   “白月小姐,你的格局太小了。”紫绡老气横秋的摇头叹气,“一开始我就说过,朝廷对西岭只求臣服与安定,在这个大局之下,各种结果都可以接受。最后到底是两家分治西岭,还是一家独治,朝廷并不关心。节度使也好,都司也好,一个是封,两个也是封,无所谓啊。”   “就像东南的大泽,四百年前定景之乱里,那里的矮人挺身而出为朝廷效力,最终换来了常年安定。到现在那里的矮人分作五个都司,彼此相安无事,若不是地处沼泽无法修路,也该是很安定很富足的地方了。”   “别拿我们跟又脏又臭卑鄙无耻的矮人相提并论!”说到大沼泽,白月就显得异常憎恶。毕竟那里才是震旦蜥人的起源之地,现在不管是北方还是西岭的蜥人,都还对那里念念不忘。   憎恶归憎恶,白月却无法否定紫绡提到的这个例子,她低下头,由另一个角度发起了反击。   “反正最终决定权是在我父亲那,我只需要把你们话带回去就行。问题是……父亲同不同意先不说,由我带回去的这个条件必然被我的兄长们讥笑,那我父亲的态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再抬起头,褐黄竖瞳凝结着微微的热芒。“当然我也可以把这里发生的事情用另外的话说一遍,说成是我已经很有诚意的向朝廷低头了,却换来这样的羞辱。到那个时候,不仅我父亲,连我的哥哥也会感同身受,到那个时候,朝廷非但没找到一个可以合作……效忠的强者,反而多了个誓死抵抗到底的强敌。”   蜥蜴嘴的嘴角翘起最大弧度,白月笑道:“至少给我点让我回去后不这么做的东西,一点换其他人来谈都拿不到的好条件,这样对彼此都有好处。”   真是聪明的蜥人公主,若是变成敌人,的确很麻烦。   高德正在琢磨怎么回应,紫绡却自作主张,指指角落,俏皮的道:“你猜猜那里有什么?”   白月茫然摇头,除了墙壁,那里什么都没有。   “你听说过摄像机吧,”紫绡眨眨眼说:“你应该在汶州呆过,看过报纸,听过广播,甚至看过电视,知道电视里那些会动的影像是什么机器拍的吗?”   白月再度眼瞳紧缩,她显然知道,而且也知道了紫绡为什么说这个。   “没错,墙后面有摄像机在拍哦。”紫绡嘻嘻低笑,“我们会面说了什么,都被记录下来了。这是确保你父亲能完全清楚谈判过程的手段,你觉得回去后你父亲和你哥哥,会只听你说是怎么谈的吗?”   即便蜥蜴人脸上只有鳞片,可这一刻,白月脸上的鳞片似乎也变红了。   就在她陷入失措状态的同时,紫绡也收到了高德的指令。   “不过别担心,不是逼不得已,我们不会把胶片送给你父亲……还有你的哥哥们。”紫绡换上轻松的语气,转述高德的话。“你想要只有你能谈出来的好条件,可以。告诉你的父亲,朝廷给的条件就是那样,想要更多就得靠自己争取。但你别忘了,我们翠海庄园不只是朝廷的代表,只有你能获得我们的帮助。”   白月愕然,想到了什么,呼吸骤然变粗。   “之前打败你们战鳄的不是朝廷军队,是我们翠海庄园。拉到了这样的帮手,足以让你回去交差,不是吗?”   紫绡步步进逼,“而且我们会申明,只帮助你,而不是你父亲或者王鳞蜥人。”   “这有什么区别?”白月不解。   “我看你啊,不是格局小。”紫绡又摇头叹气,“是压根没有格局,你都清楚自己被哥哥们猜忌,难道就坐以待毙吗?”   “你……”白月转冷,“你在挑拨我与家人的关系!”   “随便你怎么说吧。”紫绡捋着顺滑的发丝,用长者的目光审视蜥人公主。“你或许没想过成为你父亲的继承人,但你的哥哥们会猜忌你,不就是因为存在着这个可能吗?只希望你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西岭是强者为尊的地方。但强者可不是只强在个人的力量或者头脑。如果没有自己的力量,只靠你父亲的信任,下场会如何,聪明如你,应该想得到的。”   “我不会接受你的挑拨!”白月的态度更加坚决,不过说话的时候却在眨眼。   真是聪明的蜥人公主,她没忘记现在的一言一行都被摄像机拍下来了。   “你还可以跟你父亲说,我可以带着打败战鳄的部队去见王鳞蜥族的领地见他。”紫绡继续说:“因为我们只卖你的面子。”   白月明显踌躇了,目光飘浮的嗯啊了会,最终点头。   “但你得把那玩意给我,”她指着角落,显得很忌惮,“我是说胶片,那些胶片得给我。”   紫绡呵呵笑了,“哪里并没有摄像机啊。”   白月哪会相信,跑过去查看一番,没有找到任何痕迹。还不放心,又跑出屋子,到墙后面搜查,依旧一无所获。等她再进来的时候,已是咬牙切齿恨不得要生吃了紫绡的模样。   “好!咱们说定了!”她朝着白月伸出手,“合作愉快!”   “你在汶州城看的都是坠星海电视台的节目吧。”紫绡没好气的退了一步,“握手是洋人的礼节,咱们震旦人不兴这个。”   “对哦。”白月改为拱手。   大事谈成,白月也没急着走,开始跟紫绡提到了细节。看起来她对说服父亲很有信心,毕竟紫绡这边给出的条件确实很有诱惑力。   白月这边要求,朝廷即便还要选人合作,也绝对不能是黑魔王和万兽王。万兽王就不说了,现在鳄神王跟他已经打出了狗脑子。而黑魔王么,虽然是一起围攻万兽王的战友,但鳄神王对黑魔王深恶痛绝,绝不愿意与黑魔王同殿为臣。   黑魔王好说,紫绡……高德自己就可以做主。朝廷是绝不会跟背后隐隐有黑豆芽的势力合作的,干掉黑魔王的优先度甚至比平定西岭更高。但万兽王么,高德觉得那家伙是朝廷拉拢的优先目标,至少成本最低。而且除了万兽王之外,西岭强者里就只剩千面王了,那家伙背后依稀是西岭之乱的幕后黑手,跟高德是敌对关系。对高德而言更是优先消灭的目标,怎么可能去拉拢。   紫绡这边也提到,刀锋蜥人要退出鳄神王的管治,作为朝廷直属的西岭卫。现有加入到修路行动的部族,也要确保他们的“路权”,同时朝廷有权直接征调他们的族人。作为补偿,朝廷可以提供相应的武器物资。   双方在诸多细节上都有分歧,不过无碍于大局。双方进行了充分且坦率的交流,增进了了解,约定在大局得到落实的前提下,再作进一步的磋商。   末了白月还要求去看看那些打败了战鳄的魂兽骑士,紫绡没有拒绝,让司伊领着她去了。   “紫绡小姐……”   等白月走了,孟武眉头紧皱,语气沉重的说:“你真的要去鳄神王那里?”   “为了西岭的安定,为了朝廷的安危,我必须去。”紫绡严肃的的说:“是有风险,不过我相信能解决得了,而且……”   高德想了想,决定给孟武透点口风,算是在女皇那备个案。“我想去看看那里的神迹,西岭里的神迹应该跟模械或者其他上古遗物有关。魔人势力在西岭捣乱,说不定也是奔着这个去的。松州那里会有恐怖天象,就是魔人利用了上古遗物。如果我们能提前掌握情况,甚至阻止魔人,就能让西岭避免成为第二个松州。”   孟武瞠目,他是没想到这么深。   “提督大人还是镇魔司的镇抚使啊。”高德让紫绡点醒他,也是打补丁。“镇魔司负责监视天下与混沌有关的任何异动,这是在为提督大人尽责。”   “是是,”孟武清醒过来,不迭的道:“提督大人真是能者多劳,什么事都要管着。咱们这些做属下的,也得多为大人分忧。”   好了,女皇该知道自己在汶州是为国为民绝无私利了,高德如是想着,沾沾自喜。   对了昨晚毛绒绒在血怒原野是想说什么来着?自己忙着应付扶桑那边的进程,没太理会,她欲言又止结果没说出口。   这也只是杂念,在高德脑子里一掠而过。他急急退出紫绡身体,赶紧去了黑鲨号,该去接入“王德”那个分身,接收瞎子的消息了。   就在紫绡与白月商谈的屋子外不远处,难以分辨的阴影缓缓退入树林里,接着浮出灰豆芽的身影。   “又该报告了……”   灰豆芽揪着尖耳朵,显得异常烦躁。“这种日子真是难熬啊,到时候老大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把我吊起来剥皮抽筋?哎,要不干脆回家算了,可其他姐妹还在坠星海呢。” 第294章:这妖孽还是早点收了为妙   西岭这个地方从没有单一的天气,哪怕是在初夏的五月,河沟谷地晒得冒油,进入山林就凉爽起来,再爬高到山脊之上就得穿上厚衣。等上到常人得大喘 气的高度,便是冬日的雪线区域。在这里没有足够的保暖衣物,常人根本待不下去。   不过对紫绡为首的魂兽骑士这点寒冷算不了什么,她们本来带了全套御寒装备,发现即便是爬到雪山上,只要稍稍调动魂火,就足以抵御严寒。   当然,她们骑着的花熊本身就是绝佳的保暖设备。   “你看这就是修路的好处……”   蜥人公主白月骑了头西岭里常见的细绒纯白牦牛,跟紫绡肩并肩走在队伍中间。此时的紫绡跟她已经熟到可以在那张蜥蜴脸上看出归心似箭的心情,顺口推销。“也就一千来里远,修好能走蒸汽车的路,最多两天就能到。没有路,就得十来天。”   “是啊,到时候朝廷的大军也是两天能到。”关于修路白月的态度依旧坚决,把路修到玉蝶湖是她能接受的极限。再往西岭深处每多修一里路,就是朝廷的刀子离西岭人的心口又近了一寸。   “粮食、布匹和各种人族的物品也是两天就能到,”紫绡笑道:“到时候西岭人就可以用一斤黄金十领皮毛换一千斤饼干而不是现在的一百斤,你喜欢的海货,不管是扶桑的还是巴托的,都不会逼得你去求父亲了。”   白月咧了咧嘴,认输的笑了。倒不是认同了紫绡说的“要致富先修路”。修路即便有百般好处,但只要威胁到了西岭人的安全,她都不会认同。在这点认识上她跟父亲鳄神王,还有其他争霸西域的强者们是一样的。   紫绡也只是跟她开开玩笑活跃气氛,并没指望说服她。揉了揉身下大白的厚厚熊毛,转头招呼跟姐妹们挤在一头牦牛背上的灰豆芽。   “绒绒姐,你可得省点点烧啊。就算多带了煤粉,路上要是出点事没了,会很难受的。”   这帮灰豆芽腰间挂着魂灯,只是用活页外壳罩着并没露光。她们都不耐寒,只能点燃魂火驱散寒意。即便如此,跟适应了多变天气的蜥人和可以人熊共鸣的魂兽骑士比,还是要辛苦得多。   “别、别担心我、我们……”毛绒绒牙齿打架的说:“还是关、关心你、你的小鸡崽吧。”   不仅是她,其他灰豆芽们穿了全套貂皮御寒装备,却仍然瑟瑟发抖。点燃魂灯固然可以抵御寒意,却又在消耗魂魄之力,暖和与轻松不可兼得。不像紫绡和她带着的一百名魂兽骑士,有花熊帮着分担魂魄之力的消耗。   听毛绒绒把魂兽骑士说成“小鸡崽”,就知道她有多酸了。   “他们啊,总得长大嘛。”紫绡呵呵笑着,回头又跟白月聊上了。   一百名骑着花熊的魂兽骑士,五百名骑着纯白牦牛的王鳞蜥人,在巍峨的雪峰之下前进,在雪地里留下了长长的足迹。   “哇哦……”   魂兽骑士的队伍里,罗小四抬头看雪峰,一直抬到差点从花熊背上翻下去才看到峰巅,不由发出了震撼至极的赞叹。对一个从小在平原里长大,成年后一直在地下挖矿的震旦人来说,西岭的雪山还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鬼叫个啥?”   旁边的魂兽骑士不屑的哼道:“牛角山就让你叫唤成这样,等明天看到了云盖山,真担心你会魂火紊乱,把自己烧成焦炭。云盖山是西岭的神山,你把脑袋仰到脚后跟上也看不到顶!”   接着语气变得异常诚恳:“二黑敏感得很,真怕到时候你配合不上,咱们还是换换吧?”   这家伙正是二黑的原主狸小小,因为“原配”伙伴二黑被罗小四抢了去,成天缠着罗小四要换回来。   “我肯二黑也不肯啊。”罗小四笑眯眯的说,顺手拍了拍身下的花熊:“你说是吧,二黑?”   “唧——!”比蜥人骑的牦牛还高还壮的花熊叫了声,肯定了新伙伴的说法,让狸小小的狐耳竖得笔直,甚至还炸起了毛。   “别分谁是谁的伙伴了。”罗小四接着说:“紫绡小姐不是说过吗?咱们这趟是去鳄神王的老巢,危险着呢。万一鳄神王翻脸,咱们得护着小姐突围。到那个时候我们不只是要靠花熊伙伴,更重要的是依靠彼此啊。”   “鳄神王哪来的豹子胆!”说到这个狸小小的怒气顿时转向,“敢对小姐无礼,他和他全族都得完蛋!”   “别别……”罗小四摆手:“小姐冒这么大险,是想把事情办好啊。都是你这态度,是要坏事的,对上那边的人得注意礼貌。”   罗小四虽然点燃了魂火,还有了二黑这个伙伴,却没被算成魂兽骑士,依旧是紫绡的助手。对外跑腿,对内协调魂兽骑士,算是监军。他用上级的语气说话,狸小小也只能乖乖听着。   “说起来世界真大啊……”   罗小四又仰头看雪峰,“没亲眼见到,完全想象不出来,天底下还有这么……这么奇异的地方。看着这里,觉得咱们凡人之间计较的那点事,好可笑好可怜。”   他又深深的叹气,“要是没有混沌恶魔,没有这么多争斗就好了,大家都可以到西岭来看雪山解闷。”   狸小小跟其他魂兽骑士沉默了,好一会后,狸小:“我好像有点明白了紫绡小姐跟我们说的那些话。”   “我的导师告诉我,我们点燃魂火是为了抵御混沌恶魔。但我们不只是为自己点燃魂火,我们发的光可以让其他的凡人看到,让他们不会绝望。我们未必能迎来消灭混沌的那一天,可我们能为凡人保留住希望。每个人都希望这个世界能变得安宁和光明,不再有那些邪恶的东西夺取我们的魂魄。”   罗小四记起了前些天魂兽骑士第一分队成军,紫绡说过的话,此时品味,也有了新的感悟,于是他沉沉的点头。   ………………   清晨时分,无终宫乾明殿里钟声连绵,少女打着呵欠钻出被窝。   这是寝室的内间,门外是中间,床上探出颗脑袋,梳着齐眉刘海,睡眼朦胧的嘀咕着什么。   “别折腾了。”少女摆手说:“你才睡下没多久呢,熬了一整夜还逞强。”   到了寝室外间,由侍女伺候着洗漱,套上红黑相间的龙凤服,再坐着让侍女梳头。   “又是新的一天。”少女拍拍脸颊眨眨眼,眼里还残留着的迷蒙消散,变得明亮而锐利。“得好好努力啊。”   出了寝室,少女在院子里的大树下停步,仰望繁茂的枝叶,低低叹道:“师傅还在冰天雪地里忙碌呢,我怎么能懈怠呢。”   小丽……不,女皇,只要是在无终宫的这处小院过夜,清晨起床都会在这株大树下转上一圈。侍女们并不知道女皇的用意,只当做单纯的习惯。   只有她的亲密仆从远坂爱,还有她的姑奶奶兼师傅姚婆婆知道,她是在强迫自己代入到女皇的身份,担起守护脚下这片大地的沉重责任。   “希望今天的早餐能多点新花样……”   有时候她都在用这种借口诱惑自己,每当到了这种时候,就是她心灵最软弱,对女皇这个身份最厌恶,甚至生出转身回屋继续睡个天昏地暗的念头。   “高德那家伙,若是这时候还抱着哪个大姑娘睡得香,那他可就生不如死了。”   现在她倒是多了转换心情的工具……   在侍女的簇拥下出了小院,顺着走廊转到乾明殿后殿旁边的房舍,那是她上殿前的休息室,顺便当做餐厅,可以一边吃饭一边处理事务。   老皇帝在位时可没这么简朴,别说早餐,吃个宵夜都要专门组织起几百号人的队伍,浩浩荡荡跨越小半个无终宫。   “没办法啊,无终宫里这么多人,总得给他们找点事做。”   还是公主的时候,她就针对这事数落过老皇帝。老皇帝的回答既无奈又可爱,此时回想,却觉得很悲哀。   “小晴又比我早到了……”   进了房间,司礼监秉笔上官晴已经在角落旁坐着了,一边啃包子一边看奏章。   摆手示意免礼,少女坐下,一个个侍女太监端着托盘行云流水般的上菜。   看似铺陈,其实简单。就一碗米粥、几份荤素兼有的小菜,还有个印着龙凤花纹的卤蛋。哦,还多了杯热气腾腾的牛奶,这是前几个月她特意吩咐加的。御膳房的管事太监提过意见,说牛奶太腥不利于健康,少女少有的着恼,说了“要你管”这种完全不符身份的气话。   从那时起,女皇的早餐就多了这杯奶。为了这杯奶,御膳房新增了“奶牛所”这个单位,在整个震旦精选奶牛,最终选了南方某种奶牛,放在御膳房里精心养护。   “陛下小心些,粥和奶还有些烫。”穿着翠绿飞鱼服,干瘦如枯树的老太监在门边小声念叨,不说话还以为是门边的装饰盆栽。“听说昨夜陛下睡得晚,还以为陛下会多休息会,没把握好火候,是老奴的错。”   “商老头呀,”女皇噘着嘴吹气,很随意的道:“你这六十年来就没错过几次,偶尔错一次不算个事,别叽叽歪歪了。”   老太监呵呵笑着说:“六十年是服侍先皇啊,服侍陛下才半年多呢,错一次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女皇嗯嗯着没再搭话,老太监就是御膳房的管事太监商什么来着,她都忘记名字了,从小就把他叫商老头。八岁前住在无终宫里,除开侍卫之类的人,最熟悉的就是会给她偷偷拿好吃的商老头。去年登基当了女皇,按常例无终宫各个部门的头儿都该换掉,她却留下了不少人,第一个就是商老头。   女皇自顾自的吃着,商老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退下。于是上官晴乖巧的收拾好文件,告退前往后殿办公了。她知道这个商老头的身份不只是御膳房管事,还兼着一桩差事,只向女皇负责。   等上官晴走了,女皇叹道:“其实没必要赶走小晴,你跟我说的事情我也会跟她说的。”   “那是陛下的圣裁,”商老头躬身拜道:“老奴的差事,只向陛下交代。”   “好了好了,”女皇摆手说:“说吧,简洁点,就说有什么新鲜事就好。”   “是……”商老头压低了声音,“据南柴火间报告,翠海庄园那边,那个女子带着名为魂兽骑士的队伍,由鳄神王之女陪同,去了西岭深处鳄神王的部族。说是要与鳄神王谈合作,具体细节不明。”   “坠星海那边,提督高德终日呆在岛上,不曾离岛一步。由他嘴里获知,他派出的船队已经抵达扶桑王所在的樱花环岛,正与实际主政的大将军交涉,现在还没有更新进展。”   “据北米油间报告……”   “好啦,”女皇打住,“以后除非其他房涉及到魔人的大人物,或者那家伙的动静,否则就只报告南柴火房的消息。”   “陛下!”老太监有些不满,“老奴还是希望……”   “商老头啊,你不会真的以为还能像服侍先皇那样,维持另一个情报网吧?”女皇叹气,“别看你现在站得稳,等你出了这间屋子,小太监得马上扶住你吧。你都这把年纪了,给自己减减负吧。我都在考虑,干脆把这摊事交给邵皓算了。”   “那怎么行呢?”老太监很不甘心,“老奴一天活着,就得站好一天的岗,陛下可别小瞧了老奴!”   “行行行,”女皇让步,“这事你还管着,但就别指望你那点精力,还有那点人手去帮我看住天下的动静了,就盯牢了那帮灰豆芽。”   “陛下是公器私用啊。”商老头苦笑,“先皇在六十年前提拔老奴作御膳房管事,还让老奴借御膳房的渠道,掌握中京若干势力,为的是有另一面的消息。现在陛下让老奴断掉其他线,只盯驯象所的那条线,那不就是只针对高……咳咳,陛下恕罪,但老奴着实想不通。”   “朕即国家,”女皇毫不脸红的说着从某人那听来的歪话,“所以我没有私事,只要是与我有关的事,都是公事。让你盯着那家伙有没有不忠于我的地方,这可是很重要的任务啊。”   “对啊。”商老头眨眼就改了想法,笑意盈盈的道:“那小子的确与整个天下有关呢,陛下总得嫁人,总得有后。”   “商老头!”女皇正喝着牛奶,闻言差点喷了,有些狼狈的道:“你怎么敢消遣起我来了。”   “老奴有罪、有罪!”商老头可没被吓住,笑呵呵的告退了。   “这老头真是……”女皇吞下牛奶,恨恨的将杯子顿在桌子上。“他该知道,女皇是不会嫁人生孩子的。”   再喝完粥,女皇奔着乾明殿后殿而去,路上思绪翩翩。   看起来叫紫绡的小姑娘的确只是在为他办事,他在汶州搞的事情也的确是在为朝廷解忧。扶桑那边嘛,到现在也没发觉有什么异常。就是搞出的事情总是出人意料,让人觉得不看牢了这妖孽,他总有一日会捅破了天。   还是早点收了他为妙……   记起师傅的建议,女皇又踌躇起来。   这要怎么收呢?   而且他不乐意的话,事情还挺棘手的。   将要进殿时,忽然一个激灵,她想到了!   要不先从他身边下手,比如……苗苗? 第295章:两个战场两台戏   高德接到远坂爱传达的女皇口谕时是懵逼的,召见高苗何灵灵?   “朕听闻她们年不过及笄就执掌坠星海稽查事务,上百舰艇数千将士悉听号令,洞察秋毫调度有方。此乃古时名将风范,朕心甚慰,召她们进宫聊聊。”   口谕里是这么说的,乍一听还像是那么回事,可高德哪会蠢到信以为真。   什么执掌坠星海事务,号令全军,调度有方,她们两个不过是接线员!   制定巡逻计划和应对方案的是他高德,指挥调度发号施令的以前是吕九眉现在是刘小胖。她们不过是汇总各路情报,按照计划章程发指令而已。而且现在她们很少直接做接线员了,大半时间是指导姐妹会少女和灰豆芽,整天清闲得很,清闲到了又开始折腾提督府的食堂。   这是阴谋!   不对,这是阳谋!   是女皇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细作不得力了,所以要把高苗跟何灵灵发展成细作?   老实说把女皇的探子看成“细作”就算得上有不臣之心了,可高德再怎么忠君,骨子里也真是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当笑话说的。要派监军就光明正大的派吧,非得安插细作,这不跟封建君王没差别了吗?   对哦,别看震旦大明发展出了蒸汽科技,一脚跨进近现代社会,骨子里还是封建社会,女皇就还是封建君主。   念在女皇这条大腿不能丢开,自己干的事也的确颇多可疑,高德自然只能忍了,可心头总是不爽的。别说封建君王了,就算是再亲密的关系,比如小丽,在身边安插细作监视自己,那也是……太好了,至少她不再把自己看做私人用具,而是昂贵的私人用具。值得装个监视器,可以随时看看有没有丢。自己不也可以在镜头前蹭蹭,喵喵叫两声晃几下尾巴讨她欢心么?   高德,舔狗不得房子。   心中的槽水一番波澜荡动,高德乖乖照办,拿起电话通知高苗何灵灵。   “真的呀——!”   高苗在电话尖叫,那一刻听筒都快炸了。   “谢谢哥啊!哥最好了!一定是哥你争取的机会对吧?”高苗激动得打起了机关枪,还听到了她咚咚砸桌子的声音。   “哎呀我跟灵灵该穿什么衣服呢?穿你去年给我买的那些?不行不行,好像不够正式。啊啊糟糕!早知道这段时间就该去买点衣服的,都是哥你压榨我!害我跟灵灵忙得一天到晚都没有空闲!”   高德无语,别看这丫头年纪还小,什么都赖在他身上的拳头倒是硬得很。   “下午去的话,是不是要陪女皇吃晚饭呢?”   高苗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不可自拔,“要不我给女皇秀一手?女皇肯定是从小吃山珍海味长大的,很少吃咱们老百姓的家常菜。等我弄出几道拿手好菜,一定能镇住女皇!”   你就自嗨吧,真当女皇是温室里的娇花不知世事?别看她年纪不大,吃过的盐比咱们吃过的米还多!就是我出马也不行,作为我的弟子,你那点厨艺还能讨得女皇的欢心?   高德本来是想这么教育高苗的,没想到她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他都想象得到那丫头在指挥部里一蹦三丈高,抓着何灵灵通报好消息的景象。   这不,隐隐都听到那尖细小嗓门的叫喊声从外面传进来了,山下的指挥部离他所在的提督府可有一两里地呢。   再想想高德也释然了,就算女皇把高苗何灵灵发展成了细作,她们并没有接触到真正的机密。就是不想让她们趟自己这滩浑水,到现在她们还不清楚提灯人的由来,更没进入过灰境。   何灵灵身上是有点微弱的恶魔之力,但指挥部里随时都有几个提灯人点燃魂灯站岗,在魂火缓缓烧灼的影响下,那点力量已经被驱散大半,她不会再像何老头那样变成魔人。   照顾好何灵灵,让她过上平凡富足的生活,这是高德对何老头的承诺。而对于高苗,高德自然更不会让她沾染到混沌恶魔以及魔人这些事情。做女皇的细作也好,如果自己在女皇手里翻了船,不得不跟小丽亡命天涯的话,高苗还有跟自己划清界限的余地,可以在女皇的庇护下继续过只属于凡人的安宁日子。   自我安慰后,高德赶紧沉入传令者之礁。紫绡已经进入鳄神王的领地,正好有机会查探神迹的事情。等搞定紫绡那边,又得马上转战扶桑。吕九眉和白银十郎登上了樱花环岛,正在等候大将军的召见。   不过是从震旦大陆跑出去的渣滓,也有脸自称大将军,还这么摆谱……   一想到扶桑的情况,高德就满肚子气。当初决定先找大将军,不过是想搞定了那家伙后,有了在扶桑诸岛活动的大义名分。即便诸岛的岛主不怎么理会这个大将军,但至少是份认证,多多少少有点帮助。   没想到这个有名无实的大将军还挺摆谱的,当初船队抵达樱花环岛的时候,还摆出了一副抵御外侮的架势。非得让船队低头给足面子,才答应船队人员上岸休整。可对于面会商谈的要求,那个大将军还在摆谱,白银十郎活动了许久,现在才松了点口风。   玉蝶湖的雇佣兵训练营进度很快,第一批人员已经前往铜鼓山矿场设立的中转基地,就等扶桑的市场打开了。   高德可是急得不行,眼见马上就要到年中了,七月第一次秋解在即,到那时拿不出三十亿,至少也得拿出二十亿。而靠坠星海的严格稽查,以及通过白虎推动的绝魂旗销售,到现在净收入也就十亿出头,还有一半金龙没有着落。   原本高德也想过把自己开发出的西岭资源先在国内变现,哪曾想到,他是给邵皓跟林德诚拉到了西岭卫这桩差事,可紧接着户部兵部汶州地方就如追逐粪便的苍蝇一样涌了上来,上下其手,把他能变现的途径堵得严严实实。   现在他的希望全寄托在扶桑那了,船队其实已经跟几个岛主搭上了线,岛主们倒是有强烈的合作意愿,只是顾忌大将军的反应。大将军并没有凌驾于岛主们的绝对实力,但有扶桑实际掌权者的名分。哪个岛主引入外援打内战,很容易被大将军纠合其他岛主打压,所以就等那家伙露面了。   ………………   被冰雪覆盖的山体如巨墙般伸展,居然能见到根根巨大冰凌,密集的垂挂于云层之下,仿佛是天河倾泻而下再被冻结的冰瀑。这巨墙完全看不到顶,直接没入云层之中,上古神话中的天地之壁怕也不过是这般景象。   云盖山,西岭神山之一,也是鳄神王的地盘,云盖山往西的大片雪山就是王鳞蜥人的家园。   山脚下人兽拉出长长队伍,准备自北面的狭窄通道绕过云盖山,前往雪山谷地。在山腰处俯瞰,整支队伍渺小得像拉长了的蚁群。   “你能行吧?”   白月问紫绡,“一般人到了这个高度已经不行了。”   “我可不是一般人啊。”紫绡淡淡笑道,“倒是你,你身上没有恶魔……混沌之力,是怎么坚持住的呢?”   西岭异族对恶魔之力没有那么抵触,大明的统治没有延伸进来,也就没人给他们灌输应有的认知。大多数异族魔人认为是上天的恩赐,即便会被魔心夺灵,也归咎于自己不够强大,并不认为这种力量就是恶魔赋予的。所以说到恶魔之力,异族们基本不认同,而是以混沌之力统称。   “我们王鳞蜥人不惧严寒,也适应了高海拔的环境。“蜥人公主自豪的道:”这不是混沌之力赐予的,而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天赋。”   其实不只是王鳞蜥人,很多生活在高原雪山的异族都有这样的天赋。   “可我没看到你挂着那种灯,你的花熊伙伴也没在身边。”白月依旧不解,“你的力量来自哪里呢?”   “我要特别一些,只需要魂火在心中点燃,就能拥有相应的力量。”紫绡心中暗暗警惕,这个蜥人公主还真是疑心重重呢。   “那倒是,”白月用释然的语气说:“感觉这时候的紫绡小姐比之前严肃了很多,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原来是在心中燃起了魂火啊。”   紫绡点头微笑,白月虽然没有恶魔之力,感应却很敏锐。此时的紫绡已经换成了高德,不管是说话还是行动都有了略微不同。   “那么继续吧……”白月抬头仰望,“要到能听到神迹的地方,至少还有两个时辰的路。”   紫绡看了看山下,确认队伍没什么问题,跟着白月继续向上攀登。   她跟白月抵达了云盖山的山脚下,就向白月提出了聆听神迹的要求。本以为会大费周折,毕竟神迹是异族当做自己部族图腾的地方,应该会列为禁地,没想到白月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不怕我破坏了神迹吗?”当时紫绡故意这么问了句。   白月的笑意即便是蜥蜴脸都遮不住,“我觉得你没有那个本事。”   原来王鳞族人所谓的神迹,就是攀登到了云盖山的某个高度之上,必然会听到的喃喃低语。千百年来王鳞族人都没找到过低语的来源,以至于猜想这就是云盖山的“山神”在说话。所以除非把整座云盖山毁了,否则这神迹是怎么也不会消失的。   被小瞧了,破坏神迹可不是非得毁了整座山啊。   高德伸展超脱视野,仰望雪山上方。隔着紫绡的身体,超脱视野最多只有三分之一效力,只看到如云雾般飘摇的四色魔光,如极光般在接入云层中的山顶浮动。那些魔光与神迹没有关系,西岭天空的云层都是这样。   高德推测这与西岭里藏着通往混沌的缝隙有关,缝隙太小,恶魔难以靠实体降临,只有恶魔之力渗入现世,经年累月郁积在云上。若非如此,圣山早就有所察觉,清扫修补之余,也就顺手解决了西岭的纷乱。   “走吧……”白月催促,“离神迹不远了,我都隐约听到了声音,这会像是在诵读什么书。”   高德叹气,他可没听到。   跟在白月身后,踩着深深的积雪,小心避开冻成了冰盖的危险地域,两个身影在雪山中缓缓蠕动,朝着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来历的天籁之处前进。   “陛下说得是哟!”   无终宫乾明殿北面的园林里,高苗坐在竹椅里,嗅着花香,满眼的艳丽花朵都盖不住女皇的身影,而女皇的声音更如天籁一般,不断冲刷着她的心灵。   飘飘然之际,她用力的回应女皇。“我哥啊就是花花公子,去年差点就被一个女妖精拐走了,那女妖精还是绿袖坊的,你说他怎么一点该有的警惕都没有呢?”   “苗苗……”何灵灵在旁边就垫了个屁股尖,一直诚惶诚恐的。两个小姑娘都穿着宫装,但不是大袖长裙的那种旧式宫装,而是有所改进更简洁更便于行动。见女皇听了这话微微蹙眉,顿时吓了一跳,赶紧悄悄扯高苗的袖子。   “叫什么来着……哎呀我都忘了。”女皇竟然问起了那个“女妖精”的名字,高苗也没多想,挠着头说:“还好在那之后就不见了,应该是羞愧难当自己跑掉了吧。”   女皇召她们进宫,只是聊了些闲事,问问生活起居还有提督衙门的工作。见夕阳斜沉,女皇起身说:“都这么晚了,你们留下来吃了晚饭再走吧。”   何灵灵是战战兢兢的说着谢陛下赏饭之恩,高苗却大咧咧的道:“陛下啊,我们虽然是客,可是光等着什么也不干太不礼貌了。要不我也去帮个厨,我的厨艺已经尽得我哥的真传……不,已经青出于蓝了,做点家常菜陛下一定会喜欢的。”   “苗苗啊!”何灵灵差点就要抓着高苗的头把她摁倒在地了,她压低声音提醒:“我们哪里是客啊,我们是草民哟!”   “哦哦,对哦。”高苗拍拍额头做势要跪拜请罪,下一刻又回过神来。“不对啊,我们也是锦衣卫,是陛下的手下……不,臣子嘛。”   “你们两个小家伙在玩什么呢。”旁边的远坂爱都被逗笑了,“说相声吗?”   女皇也噗嗤笑了,摆手示意免礼,再道:“苗苗说得没错,你们是朕请来的客人,没必要分得那么清,至于帮厨……”   嘴角不露形迹的抽了抽,女皇叹道:“就没必要了,朕不是没吃过……家常菜。既是客人,又哪有让客人下厨的道理。”   “哎呀,真是可惜。”高苗咂咂嘴,“要是小丽姐也在就好了,她肯定乐意吃我做的菜。”   女皇不得不偏开脸,就远坂爱嘿嘿贼笑。“是说你的嫂子吗?我怎么听她说,她真正喜欢的是你哥做的饭菜,你做的她都吃得很辛苦呢?”   “啊?”高苗楞了楞,气势顿时泄了,握紧拳头嘀咕:“什么嫂子,我才没把她当嫂子!”   远坂爱向女皇递眼色,女皇先是瞪回去,再咬咬牙,似乎下了什么决心。 第296章:仙洲号这里是仙洲号听到请回答   “再试试,细心听。”   更高处是根根像通天巨柱般的冰凌,完全无法攀爬。就在冰棱排列出的冰川之下,白月疑惑的问紫绡:“你真的没听到?”   她低头聆听,很确定的说:“现在很模糊,得专注点才能分辨出来,不过的确是有人在说话。哦不,那不是人,那种声音听起来……怎么说呢,下意识就觉得那不是人,就是神灵。”   紫绡……不,高德已经很努力在听了,但除了呼啸的风声之外,什么也听不到。   “你听到了什么?”他开始有些怀疑是白月在骗他,把更深的秘密用所谓的神迹遮掩。再用“你听不到神迹那就没办法了”这种借口,阻绝他继续打探她的底细。   “妇女也顶半边天,”就是这句话让他坚持带着百名魂兽骑士深入西岭,面对凶悍残暴的鳄神王。   这个世界里有震旦大明,有与前世相似的历史,也有无数名人名言诗词歌舞,能在前世里找到对应的原型。   但就如这里还没有震旦大清一样,一切历史都止于大明,“妇女也顶半边天”这种话只有他这样的穿越者说得出来。从小到大,乃至他在驯象所档案里看过的数百年历史碎片里,都没见到类似的文字听到类似的话。   这个蜥人公主却说出来了,如果无法确认她是从神迹里听到的,高德只能怀疑她本人也是个穿越者,或者在她背后有个穿越者。   这个怀疑一旦成立,高德就没办法领退休金混吃等死了,因为他无法确定另一个穿越者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变化。不管是让世界变得更好还是更糟,震旦大明这种旧时代的国家,圣山这种类似光明教会的组织,恐怕都要在激荡的历史风云中崩塌粉碎。   “我听到了……等等,还得确认下,今天真的太模糊。”白月闭着眼睛低语,“好像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望震旦内外……嗯,听不太清了。”   “咹?”   高德吓得本音都脱口而出,不管白月是不是,这“神迹”已然确定是跟穿越者有关,还被那家伙魔改过了!   白月瞅了瞅紫绡,瞅得高德心头发毛才说:“不管是我们王鳞族人,还是外面的人,只要爬到云盖山的一定高度,都能听到神迹,人族也是一样的。只是其他人听得很模糊,最多听清一两个字,我能听得更多而已,按理说你不该听不到啊?”   她倒是自己脑补了,“对了,你跟我们是不同的,你能点燃自己的魂魄。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魂魄受到了影响,所以听不到?”   这个猜测相当合理,高德收起超脱视野,压住魂火但没彻底熄灭。他也灭不掉魂火,哪怕再微弱,总会有那么一丝焰火在魂魄表面游走,勾勒出怪异的印记。那是他与黑鲨号舰桥的关联,那里就像一座高压锅炉,让他获得了最初一缕魂火。   再仔细听,风声中的确多了点噪音,有点像收音机没找到信号时的沙沙背景音。   高德凝神继续聆听,在细密的噪音中寻找可以分辨的动静。   下一刻,潺潺溪流中忽然炸起股股水柱,每股都凶猛得足以把他掀到空中。等到冲击临身时,却又化作无数细微冰针,自耳膜渗入心灵。瞬间无数长着钢铁之刺的刺猬在心灵之中打滚,痛得整个人恨不得当即炸开。   还好高德及时燃起魂火,自己扛住了这波直刺魂魄的冰针之潮,换了紫绡的话,怕是根本承受不住。   “你还好吧?”   等高德恢复了感知,才发现自己扑在地上,白月正扶着关切的问。   “鼻血都出来了!”白月颇为惊讶,“感觉你像遭了神谴一样。”   她摇着头,语气满含优越,又带着被压制了许久一朝翻身的快意。“我看你就是走上了燃烧魂魄的邪路,才被神灵排斥。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我们是不会走你那条路的,只是合作而已。”   努力站了起来,高德一边抹鼻血一边把涌到喉头的血水吞回去,暗道这下害得紫绡受伤不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伸展开超脱视野,借助魂火的流动牵引力量加快紫绡的身体恢复,高德暗暗思忖。   其他人都能听到,即便听不到也不会有这么剧烈的反噬。自己收起超脱视野压制魂火,倒是能碰触到所谓的神迹,却像是触发了某种防护机制。   难道是某种……黑器?   高德抬头张望,除了天地伟力之外,并没有明显异常。如果真是黑器,那必然是比魔神黑器更可怕的存在。问题是圣山居然毫无察觉,这就说不通了。   或者是某种灰器?   这个可能性更低,如果是预先设定了接触程序的灰器,怎么可能让只是凡人的白月听得更清楚,而其他拥有恶魔之力的人反而听不清了。   对了,白器!   高德恍然,只有能被神灵之力激活的白器,才能让凡人更容易接触,魔人难以接触。而身怀燃魂之力的人在白器的判定程序里应该属于未知或者违背逻辑的存在,所以才会有剧烈反应。   “冰雪吗……”   看着如宏伟巨柱拼起来的冰川,高德又一个激灵,莫非是与冰雪之神有关的白器?   小丽就身怀冰雪之神的神灵之力……   别看他跟小丽已经有了最亲密的关系,但小丽身上还藏着太多秘密……她的母亲是谁?是怎么跟老皇帝勾搭上的?冰雪神力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给了自己近似于皇室血脉的血原,让自己拥有了纯粹凡人之力?   总觉得桩桩疑问,答案应该是很浅显就在嘴边的,那样的答案足以解决一切疑问,但高德一直找不到。他也想过问问小丽,可每次与小丽相见,彼此都沉浸在狂热的求知欲里,每一秒都舍不得浪费,根本没空暇提问。   就算是有空暇,自己也不敢问吧。   高德苦笑,他怕啊,一旦道出这些疑问,小丽就会放弃他了。   “私人用具为什么还要长脑子?”小丽大概会这么说。   赶紧转开念头,高德顿时记起了另一件事。   老古说过,他之所以藏在地下,就是怕太阳和月亮。他说过,他一旦被阳光和月光照着,就会听到难以忍受的噪音。   如果云盖山的神迹确定是白器的话,那太阳跟月亮岂不也是……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高德打个哈哈略过,自己的想象力真是丰富啊。就算有关联,也顶多是白器的力量与太阳月亮这种自然伟力有关。   “现在怎么办?”白月问:“你总不成勉强自己再试下去吧,现在就下山?”   肯定要试,不把云盖山神迹搞清楚,至少是挖出一些线索,这趟不就白来了吗?   “不下山,”高德坚定的说:“我还要找人上山,让其他人来听听神迹。”   “那倒是无所谓。”白月并不在意,“能让更多人感受神迹,就能有更多人清楚我们王鳞蜥人在西岭里是非同一般的部族。”   “其他强者也有类似的神迹吧?”高德举一反三,“什么黑魔王、千面王、万兽王,也都是靠着神迹才有了号召其他部族的名望。”   “黑魔王背后有黑豆呀,千面王来历不明。”白月不屑的哼道:“万兽王似乎还毁了他们部族的神迹,不然怎么会成为众矢之的,被大家围攻呢?还好我能确认万兽王的魂火跟你们的不一样,否则我可不会把你带来感受神迹。”   看来所谓的神迹哪怕不是白器,也是什么特别的模械。   高德卸下背包,搭起帐篷,然后离开了紫绡。他要去血怒原野通知毛绒绒,让她带若干种族不同的魂兽骑士上山,继续测试。   离开前他给紫绡交代了任务,本来他想潜在紫绡心灵之下等结果,又想到他的存在必然干扰紫绡的感知,索性就离开了。   “还要听吗,咦……”   见紫绡又出了帐篷,白月随口关心一下,却生出异样感觉。   此时的紫绡跟刚才相比,感觉要柔弱得多。   “当然,既然是神迹,哪能随便就放弃了呢?”紫绡淡淡笑着,那份坚决倒是比之前更强烈。   大概小半个时辰后,等高德回来,紫绡给他带来了好消息。   “能听到很模糊的声音,不过又很痛,像钢针在插着心口。”   紫绡被白月扶回了帐篷,躺在狼皮毯上休息。   “在念诗,很奇怪的诗。”紫绡与高德通过心灵沟通。“什么……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果然是那个……   “还有什么?”高德努力压着激动催问,紫绡能听到神迹同时也遭受了反噬,大致确认了神迹是白器或者灰器的可能性。但听到的内容却跟白月一样,没有更新的东西。   “还有……”紫绡心灵还在抽搐,以至于意念断断续续。“神迹好像在重复,最后一句话我听清楚了,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说话的不是神迹里那个声音,而且口音很奇怪,或许是西岭里的方言。”   紫绡把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转述给高德,因为太过震惊,他有些没控制好力量,差点夺了紫绡的身体控制权,把紫绡的心灵卷在深处。   于是在白月看来,紫绡就像砧板上的活鱼一样,使劲的抽搐翻腾。   “仙洲号,这里是仙洲号,听到请回答,有人在吗?”   这不是震旦语,是华夏语,他所在的那个时代的华夏语,字正腔圆!   高德在震旦的生涯是从婴儿开始的,对震旦语完全没有违和感。在他的感觉里,震旦语有所关联,但又有很大不同,就像震旦文字跟华夏文字一样。可此时听紫绡忽然说起华夏语,差异就大到了有些违和的程度。就像……怎么说呢,大概是川普与闽南方言的区别。   仙洲人……   原本只是想搞清楚神迹是什么,为什么会传播与华夏有关的信息,高德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神迹竟然与舰灵郭瑞德说到的仙洲人有关,甚至还直接揭破了仙洲人的底细!   那不是仙洲人,是仙洲号的人!   仙洲号明显又是来自华夏的,或许是飞船,或许是其他什么。总之这个世界,这个震旦大明,是跟华夏有关的!   高德还不敢激动,他小心翼翼的伸展力量,稳定住紫绡的控制,然后问白月:“刚才我听到了,听到了神迹。不过神迹像是在重复诵读什么,最后一句我没听明白。”   “太好了……”白月也很高兴,“没想到你为了听清神迹,竟然把自己力量都完全压制住了。你没听错,神迹是在重复。不过那不是在诵读什么,那是神谕啊。”   她深深叹息,“只要所有人都能听到神迹,都能明白神迹所说的神谕,应该就能拯救这个世界。可惜就连我也从没听全过,最多只能听清一小半,断断续续的很难理解。像女子也能顶半边天这样的神谕,不听清前后的神谕,只会被人笑话是胡言乱语。”   “最后一句嘛,”白月的态度比刚才亲热多了,“我也是听了好几年才勉强听清,但只听清声音,根本不明白意思。那是另一种语言,感觉像是凡人说的,而不是神谕本身。我猜那是神灵向凡人传道,凡人在称颂神灵。”   白月轻咳了声,用异常圣洁凛然的表情,重复了那句话。   “仙洲号,这里是仙洲号,听到请回答,有人在吗?”   确认了这句话,高德心念急转,已经在琢磨怎么在冰川里挖掘遗迹了。   不急、不急……   他努力压制自己的冲动,还是先得达成与鳄神王的合作,稳定西岭的形势。至于这处神迹,也就是可能掩埋在冰川里,千万年来一直向外发送广播的仙洲号,从确认位置到发掘出来,研究与地球华夏的关系,这可是一桩巨大的工程。   说起来,坠星海里的黑鲨号也是桩巨大的工程啊。   高德渐渐平均下来,等着毛绒绒跟魂兽骑士的到来。其实已经不需要他们确认神迹了,但利用这些人手,可以先做点初期的勘探工作。   数万里之外,中京无终宫乾明殿后殿的小餐厅里,女皇正跟高苗何灵灵一边用餐一边谈笑风生。   “陛下跟小丽姐一样也是从圣山里下来的啊。”高苗好奇的问:“圣山到底在哪呢?”   “圣山啊……”女皇对高苗的容忍程度让角落里伺立的老太监都不得不扶着下巴,至于旁边的远坂爱,因为白眼翻得太多这会正在揉眼睛。   “圣山就在你的头上哦。”女皇指指上面。   接着她又指指脚下,“但也在你的下面……”   她摊手笑道:“圣山在凡人看不到找不到的地方,但又无处不在。” 第297章:神灵发怒了   “圣山离你太远,你哥哥就在身边。”女皇不露形迹的转移了话题。“说说你哥吧,对了既然你认识丽,也说说你哥对她的看法。”   她轻声咳了咳,补充道:“这不是女皇在问你,只是朋友间的闲谈。不必有什么顾虑,不管说什么朕都不会降罪的。”   何灵灵紧张的给高苗递眼色,意思是女皇说说而已你别当真啊。   高苗却浑不在意的点头,把筷子上的松茸虾仁送进嘴里,吱吱咕咕的咀嚼,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思考该从哪说起。   “高德那家伙,把他妹妹保护得很好啊。”   远坂爱给女皇递去这么个眼神,女皇心有戚戚焉的扯扯嘴角。   “我哥对陛下很忠心的。”高苗也不是纯天真,本能的为高德说话。“他啊,从小就没什么志气,老爸每次告诫他低调做事低头做人,他都老老实实的点头受教,一点也看不出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以前我总是觉得,他恐怕从小就想明白了,靠那张小白脸吃饭就行了。加上那手厨艺,嫁个……呃,娶个家室好些的嫂子,安安生生活到老,就是他最大的冤枉。”   说着说着高苗的眼神就恍惚起来,陷入到回忆中。“老爸离开那会,我偷偷听到他在老爸灵位前唉声叹气,说成天在他耳边念叨,自己却不放在心上。”   “等他当了锦衣卫,又成了缩头乌龟,啥麻烦都不想沾。跟他师傅……也就是灵灵的爷爷一样,那阵子他们可真是怠惰啊,就是对辜负了皇恩的薪水小偷。”   说到爷爷,何灵灵低下了头。并不是伤心,而是愧疚。那时候不过是她爷爷在伪装身份而已,她虽然后来才完全清楚,但平日与爷爷相处,其实早就发现了不少形迹。   这边女皇没啥反应,远坂爱嗤嗤笑了。   “听起来挺不错的。”她倒是第一次知道,高德在进入她视线前是如此甘于平凡。   “是不是觉得那种日子能一直过下去也挺好的?”她帮着女皇搭腔。   “不好。”高苗却不领情。“继续那个样子下去,他早晚要被绿袖坊的那条骚狐狸吃干抹净。”   又夹了一筷子菜,呜呜点头赞许手艺,高苗继续说:“到现在我也不是完全清楚哥到底经历了什么,不过按他的说法,就是遇见了小丽姐,一切才变了。他去了驯象所,变成了既长得漂亮又能打的小白脸,然后……哦哦,就是女皇陛下赏识,让他一步步做到了现在的大官,连我跟灵灵都算是官了呢。”   说到这有些不好意思的拿筷子另一头挠脸蛋。“其实我们做的事情很平常很普通的,全靠那些大头兵在海上日晒雨淋,顶着刀枪努力,坠星海才能安定下来。”   少女的思绪极具跳跃性,话题马上就转了。“哦哦,吕参将可不得了,分明也是个女孩子,却能跟着那些大头兵一起巡海。每次行动都身先士卒,还特别喜欢丢炸弹,真是佩服她呀。”   “吕九眉吗?”女皇夹起虾仁,端详着红白相间粉嫩异常的晶莹虾肉,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说:“那么佩服她的话,做你嫂子应该乐意的吧?”   “嫂子?”高苗下意识摇头:“不行不行,吕参将也只是在工作上很厉害,对上我哥就没辙了。感觉我哥特别能用大道理压人,经常压得吕参将还有其他手下无话可说。陛下你知道……哦,陛下该不知道,但我知道,小丽姐也该知道。我哥认真起来,那张嘴谁也说不过。”   “那倒是……”女皇的筷子抖了抖,差点把虾仁抖回盘子里。   “我哥要选嫂子的话,还得找能管住他的。”高苗又叹气。“我是管不住我哥的,经常被他忽悠得分不清方向。小丽姐在这方面就不错,听他说起小丽姐的语气,感觉比说起陛下还要……呃呃,陛下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是说……”   “朕知道。”女皇摆手笑着,笑容里的真诚如旭日般,让高苗心中的惶恐之冰瞬间融化。“朕与你哥只是公事,他只需要敬。丽嘛……他必然是又敬又爱的,自然会有不同。”   “敬倒是有啊。”高苗不过脑子的说:“爱什么的,我倒是没感觉到,只觉得……哥说起小丽姐,就像老鼠说起猫。”   旁边远坂爱正喝汤呢,噗的差点喷了,被女皇一记凌厉加委屈的目光逼了回去。   “我也问过我哥,跟小丽姐到底是什么打算。”高苗接着说:“哥他却长吁短叹的,说他有什么打算都没用,这事得看人家怎么打算。”   少女低头撅起了嘴。“小丽姐是圣山下来的人,就跟仙子一样,能有这样的嫂子当然好。可看我哥在她面前那么……低声下气的,连点未来的准信都没有,我又觉得哥挺可怜的,而且小丽姐还……”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少女总算还有点眼光加脑子,看出女皇跟小丽体型相若,都是纤纤弱柳迎风倒那种,及时把“屁股不大不好生养”这话吞了回去。   “还什么?”女皇倒是品出了什么,穷追不舍。   “还、还不是人……”高苗很辛苦的编造借口,“我是说不是人族,是尖耳朵……哦不,是精灵,总觉得有点、有点不太适应。”   “不要有种族歧视哦。”女皇语重心长的劝诫,“你看你哥都收留了那么多灰豆芽,他可不像你这么心胸狭隘。当然你哥说得也对,丽她是圣山的人,跟朕要守护大明一样,她得守护天下,所以她还顾不上自己的私事。你哥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对她才又敬又爱呢。”   “我倒是真没看出他怎么爱了。”高苗坚持,“也就是小丽姐每次来他都跟我争厨房,说起小丽姐的时候总是当做天上的仙子,我数落几句他都要骂我那种。”   “苗苗啊,”远坂爱叹气,“那是你还小,不知道什么是爱。”   “我是不知道。”高苗有些着恼,干脆暴出猛料。“可我知道我哥真正挂念的是谁,如果她还在而且没变的话,她才是合适的嫂子。”   喀喇轻响,女皇甩了甩手,招呼老太监:“商老头,看看你准备的餐具,筷子这么脆都禁不住一点力,你就这么不上心吗?   老太监上前唯唯诺诺的认罪,赶紧换了筷子,女皇风轻云淡的说:“继续吧,丽是朕的好朋友,你哥是朕的好臣子,他们俩能不能有个好结果,朕挺关心的。继续说,你哥还挂念着谁?”   何灵灵都急得对高苗歪嘴斜眼了,她哪看不出来,女皇就是听到“还有一个人”才捏断了筷子,那必然是女皇对自己好友居然还有“情敌”而生气啊。   高苗仍然没看出来,当做闺蜜之间摆八卦一样,兴致盎然的说:“我哥啊,小时候还有个小迷妹……就是很崇拜他喜欢他的女孩子。那时候还是咱们家的邻居,比我大一岁,成天跟我哥,还有我混在一起玩。还很霸道的说过长大了要当我的嫂子,她叫什么来着……叫……哎呀一下子忘了。”   说到“小时候”,女皇就低了下头,掩饰难以抑制的笑意。   高苗拍拍头继续说:“可惜,她呆了一年多就走了,就住在小丽姐跟她师傅住进来的那座小院。那个小姐姐啊,很漂亮很聪明,跟我哥也很投契。现在她肯定也是个大美人了,跟陛下……”   说到这打量了下女皇,微微抽了口凉气,竟然不敢再说了。   那时候高苗年纪小记忆不清晰,但大概的感觉还是有的。带着那点记忆审视女皇,竟然生出两个身影重合起来毫无差错的感觉。   把女皇跟嫂子混为一谈,这可是大不敬,高苗还是知道这点,顿时吓得闭嘴了。   “跟朕怎么了?”女皇保持着微笑,却没直视高苗。“是很像吗?那也不出奇啊,朕生得也不算出众,至少比不上丽那种仙子一样的美人。”   “陛下恕罪!”何灵灵终于忍不住了,起身去摁高苗的脑袋,让她向女皇请罪:“这家伙吃着了好东西就满口胡言乱语的,她绝对没有对陛下不敬的心思!”   “知道知道啊,好了好了。”女皇摆手止住,让她们重新落座。   嫂子的话题就此不提,女皇谈到了高苗自己的问题。   “当然是跟在哥身边啊。”高苗眨着眼睛颇为不解,对她而言这哪是问题。   “没我照顾我哥哪活得下去哦。”她恨铁不成钢的摇头叹气。“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家伙,又有那么多魔人仇人,哪放心让外人伺候他。”   “嗯嗯。”女皇没再继续了,似乎是赞同的点头。   又聊了一阵子,茶足饭饱,高苗跟何灵灵带着一大堆赏赐,乐呵呵的告退。   回到寝院里,女皇背着手在树下转圈。   “苗苗这小姑娘挺招人爱的。”远坂爱知道她在烦什么,给她伤口上撒盐。“以后丽做了她嫂子,可有得乐了。”   “还是早点把她嫁出门吧。”女皇认输的叹气,“看来她对我……对丽很不满意呢。”   “可她满意小丽啊,那个小丽。”远坂爱眨眼取笑道:“也就是现在的你,朱莫离。”   “这个么……”女皇眯起眼睛,露出甜甜笑意。“等丽再见到高德,可得好好问他的罪。问他为什么有了丽,心里还始终挂念着以前的小丽。”   蒸汽豪车载着高苗跟何灵灵离开无终宫,朝着旋翼机起降场而去,车上高苗猛然拍了记额头。   “哎呀!”她嘟囔道:“我记起来了,以前那个家伙就叫小丽啊!”   ………………   “能把小丽找过来就好了……”   冰川下,控制着紫绡身体的高德暗暗叹息。   毛绒绒、罗小四、狸小小,还有属于翠海庄园的向导已经上来了。跟刚才的测试一样,毛绒绒跟点燃魂火的人都听不清神迹。仔细听的话就会遭受反噬,毛绒绒还七窍流血的抓着紫绡衣领,如厉鬼般叫着“你害我”什么的。算是寻常魔人的向导却能听到,只是能听清楚的东西比白月少很多。   想到舰灵郭瑞德说过,仙洲人之后才有圣山,小丽姚婆婆也说过圣山的前身是仙洲,高德忽然觉得,有小丽在的话,应该能轻松解开此处神迹的秘密。   于是他也忽然涌起了浓浓的思念,快两个月没见着小丽了……   就地扎营继续研究神迹的冲动骤然消去,高德是这么想的。不管神迹是不是跟穿越者有关,不管这事带来的影响是好是坏,如果真的会关联到自己,那么不必自己费劲琢磨,事情自己就会找上门的。   这种想法非常鸵鸟啊,不过回味最初听清那句话的感受,高德发现自己是惊惧大过惊喜。似乎循着这条线索继续挖下去,原本自己好不容易接受的一切,包括小丽,包括妹妹高苗和部下们,说不定会变成虚妄。   虽然鸵鸟,高德也不得不从心了。他还找借口安慰自己,先跟鳄神王接触,从各方面丰富神迹的资料,同时稳定西岭形势,为未来进一步探究神迹创造良好条件,这个方案比现在就贸然挖冰川来得保险。   “走吧……”   高德招呼白月,还有自己这边的部下。对部下来说有些亏欠了,招呼他们费尽力气爬雪山,就是为了受这么一场罪。不过所谓部下,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你好狠……”   毛绒绒趴在大白身上喘气,她倒是知道现在的紫绡是“魔主”。“我会找紫绡……还有老大告状的,啊啊——!”   大白忽然人立而起,把毛绒绒甩到地上,眼中喷出白焰,瞬间染遍全身,发出了雄浑的咆哮。   不待众人反应,大白轰隆隆扬起大片雪尘,朝着前方的冰川峭壁冲去。   与此同时,白月和向导却捂着耳朵,痛苦的呻吟。   “神、神灵……”   白月惊恐的道:“神灵发怒了!”   轰隆隆震响两天,根根冰柱断裂,比高楼大厦还高还宽的冰柱垮塌而下,比雪崩更加可怕的冰川“泥石流”如怒潮般倾轧过来。 第298章: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真相   不仅大白冲上去了,罗小四的伙伴二黑,狸小小的伙伴四白(这家伙特意挑的),两头花熊跟在大白身后也迈着小碎步跟着冲锋。倒是向导的牦牛坐骑四蹄一撅,直接趴在了雪地里。   等冰川轰隆隆垮下来,三头花熊的咆哮瞬间变作唧唧惨叫,屁股一扭掉头狂奔,比去时的速度还快。   还以为你们叁会带来什么惊喜!   眼见毛绒绒躺尸,白月、狸小小还有向导都是吓傻了的状态,罗小四则是惊奇与震撼得呆了,人也全都指望不上。再看看垮塌下来的冰雪天壁,回头打量坡度极大毫无遮掩的山体,高德叹气,只能靠自己了。   “导师不必在意紫绡的身体。”心灵之下,紫绡对高德传去的愧疚意念回以饱满热诚。“就算受伤了导师也会治好我的,而且我也想看看自己的极限,看能承受住导师的多大力量。”   你倒是对我很有信心嘛,可惜我自己都没多大信心。   一整排的擎天冰柱崩塌,比海啸掀起的翻天巨浪还要恐怖。跑是来不及了,躲也没地方躲。   等等……   还是有地方可以躲的。   高德魂魄(如果真有的话)表面,只在微弱印记上游动的光亮轰然升腾,带动高德连接的孽魔纳扎斯手办,将其躯壳当作燃料,熊熊燃烧。   与孽魔纳扎斯手办一体的紫绡努力忍受着魂魄灼烧的疼痛,与高德合力一处,将这股魂火引入身体,再具现为眼中乃至身上的白焰。   在白月眼里,瘦瘦弱弱的紫绡忽然被白焰吞噬,吓得她正要喊叫,紫绡的声音却从白焰中传出。那声音带着非人的回音,似乎不是紫绡而是另一个强大存在。   “到我身边来!快!”   白月犹豫了下,那白焰燎烤着魂魄,让她意识都有些发飘。身体虽然不觉得有多热,可心中涌起的燥热,以及由燥热牵动的恐惧,却比真的焰火还要猛烈。   她来之前就知道自家的战鳄就是被这种白焰打败的,那时并不觉得有多奇异。万兽王也是让人兽一体,然后燃起焰火。的确会因扰乱混沌之力而让寻常人和猛兽畏惧,却没到等于天敌的克制程度。   现在她有了亲身感受,即便没有多少混沌之力,也不敢靠近如火人般的紫绡,可她没有选择了。   咬咬牙走向紫绡,顺手将坐在地上使劲摇头,说什么也不动弹把这火看得比冰川倾轧还可怕的向导一把拉住,拖着他靠近。   与此同时,罗小四抱着毛绒绒,狸小小招呼三头花熊,人与花熊也都挤到了紫绡身边。   “就这样,别靠得太近,保持足够的距离。”   几人几兽围在焰火周边,紫绡在火里模糊的吩咐。白月倒是还能支撑,向导是早就晕过去了,剩下的人和花熊则不由自主的也燃起了白焰。只有向导的那头可怜的牦牛,压根不敢靠近白焰,哞哞叫着,朝着山下撒蹄狂奔。   垮塌下来的冰柱汇聚成碎裂冰潮,卷着积雪轰隆隆倾泻而下。脚下剧烈震颤,连积雪都震荡起股股雪尘,动静远远超过大地震。   眼见冰雪怒潮的浪尖已经近到几百米外,白焰呼呼鼓胀,几乎将众人都卷了进去。紧接着白焰蕴含的力量急速提升,强烈到已如实质的焰火,舔舐着身体的同时还在揉搓心灵。   焰火中振荡出一圈冲击,白月自焰火中模模糊糊看到,紫绡似乎变成了白焰巨人。还是头上生角嘴吐獠牙,尾巴荡动着烈焰之鞭的恐怖存在,那是……恶魔?   下一刻,恶魔甩动长鞭般的尾巴,戳进脚下的雪地里。同时伏低身体,拳头狠狠砸进积雪里。冲击更为猛烈,炽白光辉穿透身心,浸满各处角落,让白月的意识飘摇飞升。   冉冉白烟喷溢,挟带着巨大热力的冲击将积雪喷到了半空,还夹杂着无数破碎冰块。   紫绡(孽魔纳扎斯形态)一拳在地上打了个直径二三十米,深超过十米的大洞。魂火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火,包括白月在内,众人身心被灼烧的感觉也只是魂火灼烧魂魄制造出的幻觉。但魂火将恶魔之力点燃之后,就成了蕴含实质热量的力量,与物理性质的冲击一同,将脚下的层层积雪和永冻寒冰击碎。   顺着垮塌积雪铺出的斜坡,众人和花熊一路滑落。罗小四和狸小小眼疾手快,分别捞住毛绒绒、白月和向导,再有花熊垫在下面,倒是有惊无险的到了洞底。   紫绡还没下来,她被白焰裹着悬在洞顶,伸手展开一面光盾封住洞口。光盾本是魂兽骑士都配备了的“力场发生器”,此时却随着白焰伸展,恰好完全封实。   洞穴猛烈震动,滚滚冰雪自光盾上方冲刷而过,抖落股股雪尘。震动最猛烈的时候,洞壁也爆开条条裂纹。   就在洞壁也要垮塌,罗小四跟狸小小,还有大白等三头花熊都下意识的冲过去想靠身体挡住那一刻,毛绒绒悠悠醒转。   “哇啊——!”   睁眼就看到天崩地裂的景象,灰豆芽惨叫:“我们是要被埋在这里变成木乃伊……不,雪乃伊了吗?”   嗡嗡振鸣打断了她,洞中白光又提升了好几个亮度。原本只封住洞顶的光盾继续伸展,变成了碗状的护罩,在洞穴里又隔出了安全空间。几乎就在护罩成型的同时,洞壁哗啦啦崩裂,倾轧在护盾上,将护盾压得在白光中荡出一圈圈光之涟漪。   头顶的耀眼白焰中传出隐隐呻吟,毛绒绒抬头观望,然后变成了雕塑,好半天没了动静。   白焰中依稀是头弯角鞭尾的狰狞恶魔,背上翻腾着的白焰又像天使的羽翼,既恐怖又美丽,难怪把毛绒绒看呆了。   “哎呀,我全力施为的时候也该是这个样子吧。”   灰豆芽满脑子憧憬,“不不,应该比这个更漂亮。”   等冰雪怒潮的呼啸和震动渐渐减弱,白焰也渐渐黯淡下来,灰豆芽才回过了神。   “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彻底安静下来,紫绡收了光盾和白焰,灰豆芽几个起落跃出洞穴,看清外面的景象,嘴巴张得大大的,再一次变成雕塑。   再到白月清醒,揉着额头钻出帐篷,她也变成了雕塑。   周围的景象已经完全不认识了,原本的大斜坡变成了大片平坦雪原,空中飘飞的雪尘与冰雪下冒出的冉冉白烟混作一处。   透过雪雾,依稀看到原本如巨墙般的云盖山还在,只是那根根擎天雪柱没了,露出黑褐色的内里,细节异常模糊看不清楚。   “我们到山下了吗?”   回过了神,她下意识的这么认为。   “没有,我们还在原地。”紫绡就在她旁边,正仰头打量着云盖山的山体,用飘忽的声调说:“离我们之前聆听神迹的地方不到十步远。”   白月揉揉额头,之前被紫绡魂火燎晕了,现在脑子还迷迷瞪瞪的。   懒得计较环境为啥变这样的,必然是冰川崩塌造成的,她随口问:“你们在看什么呢?”   不只是紫绡,毛绒绒和另外两个随从也都仰头看着云盖山的山体,满脸的惊奇和震撼。三头花熊趴在旁边相互挤作一团,冲着山头唧唧叫唤,显得惶恐不安。至于向导,还晕在雪地里没人管。   “你没看到吗?”   紫绡转头砍她,伸手指向山体。“在看神迹啊,你听到的神迹就是那里发出的。”   白月眨了会眼睛,勉强恢复了点视野。她抬头看向山体,看到的仍然是大片黑褐色的斑驳色块,那该是岩石。   “那里有什么?没看到……啊……”   白月刚说着,视线骤然清晰,细节撞入眼中,让她惊呼出声。   那些斑驳色块并不是岩石,准确说并不全是岩石。深浅不一的褐色该是岩石,但那些纵横交错的黑线,却明显不是岩石之类的自然造物。   那些黑线有粗有细,异常整齐的编织出叉子、菱形和方块,再层层叠叠堆砌起来,嵌在更为宏大的方块之中。细的分支看不出是什么,但粗的却能看到隐约反光,很容易分辨出材质。   那是钢铁……是钢铁编织成的不知道多么宏伟的网格,把整座云盖山都罩在其中。   或者原本并没有云盖山,这座钢铁之网就是云盖山。   白月被自己的发现惊得脑子里雷电轰鸣,一时难以言语。“紫绡”打量着她的表情,原有的疑惑也随之消散。   看来王鳞族人并不知道自己的神迹是如此面貌……   高德再转头看罩住云盖山的山体,高入云中,宽起码数十公里的巨大钢铁之网,沉重的叹了口长气。   最初的震撼与讶异已经消失,现在只剩下满肚子疑问,以及由疑问带出的深沉唏嘘。   “云盖山神迹”的真相跟他的预想有些不一样,原本他以为会是艘宇宙飞船,或者是类似义思达战舰的“仙洲战舰”。   没想到是一座广播塔,异常巨大,顶得上千百个埃菲尔铁塔的广播塔。   此时回想,反倒是在情理之中。只有广播塔,才会日夜不停,千万年不休的发送广播信号。   “没了……”   白月忽然缓缓跪在了地上,捧着下颌,眼里充盈着惊恐。“我听不到神谕了!”   这个不必她点醒,在她清醒之前高德带着毛绒绒等人就做过测试,广播停止了。   很显然,要么是高德等人的聆听激活了广播塔的安保程序,判定遭受到恶意入侵,所以关闭了广播。要么是因为高德他们甚至大白等花熊的反应,让广播塔耗尽能量。不管是哪个可能,冰川的崩塌都该与此有关。   “神迹”既然显露了真身,自然要继续探索。不过在规模堪比若干座山头的巨大广播塔里寻找控制室之类的存在,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没有特别的设备或者确定的线索,靠蛮干是不可能的。   更重要的是……   看看还跪在地上喃喃自语“听不到了”的白月,高德的叹息都快把肺叹破了。还没跟鳄神王见面呢,就把他家的神迹“毁了”,这还要怎么谈?   “万兽王那边的神迹,应该也是这么被毁掉的吧。”   白月冷静下来了,只是语气很冷,似乎已经哀莫大于心死。“是我的错,是我把你们带过来的,是我太自以为是,一切都是我的错。”   “真是神迹的话,凡人怎么可能毁得掉呢?”高德赶紧上忽悠术,“真是神谕的话,会因为凡人做了什么就不再说了吗?我倒是觉得,神迹不再发送神谕,这反而是个更明确的神谕。”   她拉起白月,语气异常严肃。“这意味着神明……留下神迹的神灵,认为我们的到来,足以解决西岭的问题,他也就没必要再唠叨了。”   白月蹙眉,对信仰神迹的她而言,这种话可是异常刺耳。可没等她驳斥,“紫绡”又道:“话又说回来,你好歹也是在汶州城受过教育看过电视的人,在西岭算是知识分子了,连上面的神迹到底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那、那是什么?”白月下意识的问,山体上那巨大到令人头皮发麻,绝对不可能是凡人所为的钢铁造物,虽然认为就是神迹,可潜意识还是用上了在汶州城里接触各类事务积累下的思维,想琢磨清楚那到底是什么,用来做什么。   “那不就是广播塔吗?”高德牵着白月的思路夺路狂奔,“你在汶州城里看到的电视,就是由这样的塔发送信号。汶州城的北山上那座铁塔,你应该见过吧?”   “怎、怎么可能?”白月使劲摇头,“那座铁塔那么小,怎么可能跟眼前的神迹相提并论。”   “那座塔只需要把信号发送给汶州城那么一小片地方就行了。”高德平静的道:“这座塔嘛,我猜应该是发送给整个震旦,至少是小半个震旦吧。而且我相信这种塔在西岭里也不止眼前这一座,万兽王那边,还有其他地方的神迹,说不定也是这个样子的。”   “怎、怎么可能?”白月还是难以接受这个尺度的想象,“这座山……这个神迹,是跟西岭一样古老啊,起码几千上万年了。”   “不,”高德很确定的摇头,“我能确认,它至少有十万年历史了。”   “你知道什么?”白月的目光锐利起来,“你听懂了神谕的最后一句?没错,你听懂了!所以你才会知道这么多对吗?”   这算是自己送上门了,高德暗暗叫好,可免了自己再费口舌,牵着她的思路走到这一步。“你错了,我听不懂,但我的导师能听懂。那是另一种语言,是失落了的上古震旦语。”   “那么……”白月猛然抓住紫绡的手,使劲摇晃:“你导师告诉你了?快说快说!那是什么意思?”   “现在还不能说,”高德摇头,“除非能找到广播塔的控制台,再等导师过来处置。不然说了出去,西岭就全完了。”   “就算是广播塔,也是神灵安置在这的。”白月很肯定的说:“发送的神谕不是给其他人听的,就是给西岭所有部族听的,是给大家指示未来的预言!”   预言……   高德暗暗抚额,也就你们这些愚昧之人才总是信什么预言。   广播塔为什么设置在西岭里,因为在整个震旦里,就西岭里的雪山最高啊!   “你想搞清楚神迹的由来,发掘出预言?”   他把解决方案直接丢了出来。“那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啊,我只是单纯的好奇,想探究这座上古广播塔,还有西岭里所有这种祂的真相,看来我们必须合作了。”   白月垂下眼帘,她自然不信任紫绡这些人,但是……   “你带来的外人毁了神迹,没有说服力足够的理由,你父亲跟你兄长们绝对不会放过你。”   高德逼迫她,“生死荣辱还是其次,关键是你会就此失去探索神迹的可能。”   “我要知道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白月几乎是咬着牙的低沉咆哮。“不然我绝对不会跟你们合作!”   “那句话啊……”   高德只觉意识开始发飘,紫绡的身体有些承受不住了。   “我只能说最后几个字,那就是……听到请回答。”   他决定透露给白月一点线索,说不定会由她那里关联到某些上古传说,由此获得些线索。   说完叮嘱了紫绡几句,很干脆的退出。而在白月眼里,紫绡说完这话就眼一闭身体一晃,直接晕了。 第299章:西岭未平扶桑又起   樱花环岛位于扶桑群岛中心位置,环岛就如粗好几里的长蛇平躺着卷曲成圆,圈出直径数十里的潟湖,俨然是放大了若干倍的环礁。不管是岛还是湖,以及等距分布的几条出入航道,都让人下意识想到坠星海,继而生出并非自然天成而是人力所为的感觉。   环岛处处栽满樱花,潟湖之中分布的若干小岛上同样如此,这也是环岛名字的由来。环岛上分布着六处巢坑,加上潟湖中心小岛上的那座,挤了数百上千万扶桑人。   跟其他扶桑岛屿不同,环岛上除了如火山般的巢坑之外,还有大片建筑。不乏有仿造震旦古朝的亭台楼阁,零零落落散布在岛上。   环岛西侧有处港口,码头附近是粗糙灰暗的仿石(水泥)建筑,旁边就是片仿古庭园。   “大将军还是不愿意露面……”   庭园里,白银十郎匆匆而来,向绕着水池转圈的吕九眉汇报。   “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吕九眉怒而起脚,踢得一块石头在水池里打出长串水漂。“不想跟我们谈就拒绝,想跟我们谈就老老实实出来谈,派个小管事成天跟我们墨迹算什么!”   “我们是代表提督大人而来,他哪敢拒绝呢。”白银十郎叹气,“别看咱们船队里就一艘空击舰,可在我们背后还有提督大人可以调度的庞大舰队,至少他是这么相信的。”   “但他又不敢真的跟我们谈,他能维持大将军的位置,靠的不过是挟制住了扶桑王室。他怕一旦引我们为援手,诸岛的岛主会想尽办法跟扶桑王接触,抢到大义名分。或者我们转为而扶持扶桑王,他就成了多余的人,所以他才会左右为难。跟我们做点生意没什么,以大将军的名义同意我们给其他岛主卖雇佣兵,就会引发一连串的动荡。”   “听起来这家伙的价值跟接线员没什么差别嘛。”吕九眉冷笑,“那又何必理会他,咱们直接找扶桑王让他签份文件不就得了?”   官已经当到了参将,吕九眉自然不再是刚进驯象所那会的没头脑和不高兴,她很理解高德制定的计划。   扶桑诸岛纷繁林立,派系错综复杂。不自上而下,以超然中立的姿态“推销”货物,就会被拉进各方的矛盾泥潭里。而这种超然姿态,靠震旦人乃至坠星海提督代理人的身份倒是能够立起来,但这又与根基扎在扶桑的海塔会魔人有了冲突,后者会认为是大明朝廷来扶桑夺地盘镇压魔人的。只有从大将军这拿到文书,才可能在两方面都展现出应有的姿态,避免陷入无谓的纷争和冲突里。   吕九眉扫视庭院之外的无垠碧波,暗暗冷笑。别看这里还有远处海上的船队一直宁静,其实周边已经布满了扶桑各岛以及各方魔人的眼线。至于大将军摆出不答应、不拒绝、不露面和没有立场的“三不一没有”姿态,相比诸岛的岛主,海塔会魔人给他的压力应该要大得多。   说起来大将军这个人的里面,早就是海塔会魔人、巴托和新大陆人等各路海商的形状了吧。眼下的三不一没有姿态,还真是可怜呢。   “我们不能继续等下去了!”   吕九眉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可不管这个大将军再怎么可怜,任务当前,她是不会有半点心软。按照高德的计划,过两天就该是船队回航的时间了。   “怎么办?”白银十郎也是一肚子火,不管是潜在的客户……也就是几个岛主,还是扶桑王那边,他都打点好了。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大将军这边的文件。大将军要拒绝的话,预案也都准备好了,这家伙却玩起了拖字决。   他很期待吕九眉拿出有魄力也足以解决问题的办法……   “把那家伙的将军府炸了!”吕九眉很笃定的说:“看他还怎么当缩头乌龟!”   白银十郎呆呆的看着她,想确认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哎呀,我是开……”吕九眉说完就挠头了,这种事情她是做不了主的。   “这办法不错。”沉闷而含混的嗓音响起,高大的铁甲人出现。   “你来啦。”吕九眉顿时低眉顺眼,变得跟小媳妇似的。“终于舍得出来逛逛了。”   下一刻她啊的低呼,“不错?”   “是的。”昵称“老老王”,就吕九眉知道其实是王无敌的铁甲人点头。“我们没有时间了,   “真、真炸啊?”吕九眉反倒踌躇了,还觉得是在开她玩笑。“炸弹丢出去就收不回来了哦,而且善后的事情一大堆,我一个人解决不了。”   “真炸,坐飞机去炸。”王无敌……不,高德很肯定的说:“也不需要善后,我们直接进潟湖,去找扶桑王。”   “找扶桑王?”吕九眉还没反应过来,白银十郎却是吓了一跳。“这可是要捅大篓子的啊!”   “老老王”的意思很明白,大将军既然三不一没有,那就不把他视为扶桑诸岛名义上的的共主了。而去找扶桑王么,那就是要扶持扶桑王作为扶桑群岛的代言者。   按道理说扶桑王本就是扶桑诸岛的共主,但一直被大将军挟制,以“扶桑王乃神灵之裔凡人不可亵触”为由,断绝了与诸岛的沟通渠道。千百年下来,早就变成了一尊泥胎菩萨。虽然大将军到现在也差不多是尊泥胎菩萨了,但有樱花环岛,有几千万人口,实力不弱于寻常岛主,即便只是象征意义的扶桑共主,面子之下还是有那么点里子。   现在跑去找扶桑王,就意味着让超脱世俗的扶桑王干预诸岛事务,也就意味着大将军的共主名分要被踩在脚下。   大将军能忍?   “大将军本人倒无足轻重,”没得到铁甲人的回应,确认这不是开玩笑,白银十郎略略定神开始做分析。“可大将军身后的海塔会,肯定不会坐视不理。这里不是坠星海,他们出动高手也无所顾忌,我们的力量严重不足啊。”   “十郎啊,你就没想过让扶桑王归位吗?”   王无敌……不,高德这么反问。他刚刚接替了舰灵郭瑞德,大半个小时前,还对着云盖山的神迹,也就是那座巨大无匹的广播塔发楞呢。   那自然是仙洲人建的广播塔,关于此事,他退出紫绡后就去了黑鲨号,叫回还在冒充王无敌的舰灵郭瑞德,问它与此有关的事情。   “早跟你说了的啊。”舰灵郭瑞德并没提供更新的情报。“我是后面才装上却敌号的,仙洲人的来历跟郭瑞德最初的来历一样,我知道的都只是他留下的那点记忆残影。到了坠星海,逃过恶魔侵袭后,跟我打交道的也只是普通人,最多是仙洲人的战仆。等我被灭绝器干得昏睡了不知道多久,被那帮魔人弄醒之后,才知道仙洲人已经变成了圣山。”   它趁机推销自家私货:“只要找着了启示录,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启示录里记载着世界的真相,你的所有疑问都会在里面找到答案。”   老实说,高德现在对“启示录”这玩意真的有了兴趣。问题是这玩意很显然跟巴托人所在的世界有关,与他在云盖山接收到的信息不在同一个世界里。更要命的是,汶州那边的摊子越铺越大,扶桑这里始终没有进展。两边不打通的话,他在财政上的窟窿是越搅和越大,别说年中的绩效,他手上的一大摊事,全都要黄掉。   “你还没确定位置?”抱着顺手而为的心态,他关心了下“寻找启示录”这件事的进展。   “没有。”舰灵郭瑞德说:“不过有那么点感觉,或许潟湖里面,也就是扶桑王住的岛上会有线索。那地方太特殊,我觉得换了郭瑞德的话,以他不喜欢折腾谜语的性子,多半会在那里留下什么线索。”   挺好,两件事可以一块办了。   高德问白银十郎想不想让扶桑王归位,已经道出了他的计划。   既然必须得登上扶桑王所在的小岛,不如一杆子捅到底,至于白银十郎的顾虑,他觉得未必有那么可怕。   “想当然想啊。“白银十郎摇头,苦涩的说:“我和远坂主人……原来的主人,都渴望能平息扶桑的纷争,为数十亿低贱得如蝼蚁的扶桑人找到一条活路。而有资格号令所有扶桑人的,就只有扶桑王了。”   “你的想法也太天真了。”高德很不客气的打击白银十郎,“扶桑王既没人口又没钱,更没军队,拿什么号令所有扶桑人?我们找扶桑王只是借用下名义,到底是要平息扶桑的纷争,还是让扶桑王归位,这二者可是互相矛盾的。”   “难道……难道二者不能兼顾吗?”白银十郎终究是扶桑王名下的家臣之子,扶桑王归位就等于扶桑安定的思维已经根深蒂固。   “每座岛都有个岛主,每座巢坑都有几十上百万人口。扶桑王缩在大将军的背后当个有名无实的君主,还能万世一系。他要替代大将军直接管治扶桑,那时候恐怕就是无数岛主纠合起来,高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之类的口号把他推翻了。”   不必高德解释,吕九眉就在旁边抱着胳膊冷嘲热讽。“白银你既然跟在远坂总管身边那么久,应该明白这样的道理啊。”   “那、那我们去找扶桑王,岂不是会让扶桑更乱吗?”白银十郎悚然惊觉。   高德继续诛他的心。“你到底是想让扶桑安定下来呢,还是让扶桑王归位呢?”   如他所料,白银十郎无语。   “乱就乱吧,大乱才有大治。”高德又开始忽悠。“你看震旦大陆不就是这样吗?每次混沌临世之后,天下就是一片凋敝,然后是群雄争鹿。到那时才会有英主现世,最终一统震旦。扶桑虽然乱,却乱在各座岛自成一体。只有把这乱子推转起来,乱到打破每座岛的封闭,让他们不得不联合起来,最终结成一体,这样……最后的赢家才会带来安定。”   “扶桑王能不能做到?”高德口风一改。“虽然我们并不看好,但值得一试,至少他可以做个不错的引子。”   “只有乱起来,提督的生意才会好嘛。”吕九眉没心没肺的插话,见白银十郎皱眉,又马上笑道:“刚才不是说了,大乱之后才有大治嘛。”   “但是海塔会还有洋人们……”白银十郎丢开自己的扶桑人立场,转而强调各种顾虑。   “洋人先不管,”高德哼道。“海塔会么……他们敢在这里出手,就不怕我……让高德在坠星海出手?扶桑只是贸易中转地,坠星海才是海商的门户,哪边利益更重要,他们应该分得清。”   嘴上这么说,心中却在盘算。白银十郎说得没错,包括他在内,船队的力量太单薄。对付大将军没问题,海塔会那边要出手的话,还真是麻烦。   只能由自己出马,先去跟白虎通通气了。   高德扮演的王无敌确定了方案,不管是吕九眉还是白银十郎,虽然都觉得这个方案有点……疯狂,可他们已经没时间了,顾不了那么多。   当天他们就撤出了大将军招待他们的港口驿馆,回到船队。第二天凌晨,载着大将军使节的蒸汽艇还没靠近船队,就看到从那艘怪模怪样的平甲板大铁船上飞出两架飞机,嗡嗡叫着飞向环岛。   又过了好一会,蒸汽艇与那艘大铁船靠帮,使节正跟上面的大明士兵交涉,背后轰隆作响。   转头看,使节震惊得变成雕塑,差点栽下船去。   就在大将军府的位置,一股烟柱冉冉升起,那是炮弹……不,炸弹制造出来的动静。   接着又是一股,再一股……   烟柱不大,对占地颇广的大将军府而言,也就比炊烟粗且浓一些,但轰隆震动却明确无误,而且……那可是大将军府!   呜呜的汽笛声忽然响起,大铁船竟然动了起来。蛮横的撞开蒸汽艇,朝着通往潟湖的水道前进。   靠着部下舍命相救,使节才没落下水被大铁船碾成肉饼。他大声咒骂着,脑子无比混乱,怎么也想不通这帮大明人一下子变得如此凶恶残暴。   震旦大明,坠星海西侧海岸,下港那紧邻港口的高楼里,灰雾倚着办公桌,如呼吸般缓缓吞吐。雾中的思绪沉浸在另一处奇异空间中,正与另外几个存在交换着意念。   “我们的提督大人跟我提了桩建议……”   这团灰雾说:“他想借扶桑王激化扶桑的形势,让诸岛进行养蛊般的大战。他认为这对我们来说也是……商机,希望我们不要阻扰。”   那几个存在也以灰雾的形式在空间里飘荡,闻言纷纷振荡,传递着该是笑声的动静。   笑声之后,更为沉凝的意念交织穿梭。   “本来就是我们正在准备的事情啊,那小子怎么又掺和进来了。”   “莫非是圣山已经察觉到了远海的动静,借这小子的手来帮我们?”   “帮我们?我看是以这小子为饵,要把我们都拖死在扶桑。”   “圣山……终究不会做那种事情的,恶魔是他们的大敌,任何时候都会首先解决恶魔。”   这团灰雾表态说:“不管那小子背后是不是圣山支持,圣山又有什么用意。既然插手扶桑,那就是股力量,为什么不好好利用这股力量呢?”   其他存在沉默了,许久后,传出了同样的振动,像是认可了这话。 第300章:金钱龟的旧仇与高德的新计   距离樱花环岛上千里外的一处大岛,三座巢坑分布其间,东面铺开大片建筑,港口的泊位上停靠着好几艘万吨蒸汽巨轮。   居中那座最粗也最高,宛如山峦的巢坑顶部,钢铁架梁搭出偌大平台,建起飞檐走壁的古式建筑。这片宫殿般的建筑俯瞰港口,正是扶桑群岛东面最大岛屿门神岛的岛主居所。   本该是庄严肃穆,尽展岛主威严的地方,现在却以凄惨景象昭示着权威的崩灭。此时的宫殿震动不断,烟尘冲天,无数碎片甚至人体从中抛落。港口里熙熙攘攘的人流全都呆滞在原地,仰头观望着这莫名而恐怖的一幕。   地板碎了一半,墙面剩下三分之一,整个顶盖全被掀掉,几乎变作了废墟的门神岛岛主大殿里,制造出大片血雾的恐怖恶魔收缩成狰狞战甲,自头顶弯月尖角的头盔里发出如幽冥传来的低沉人声。   “还有谁?还有谁反对?”   被战甲包裹着近似刑天的巨人放下钉头大锤,锤头砸在一具穿着武士甲的尸体上,咚隆闷响,武士的头颅被锤头砸扁,裂缝中溢出潺潺血水。   巨人扫视废墟,黑气中一双血红眼瞳刺人心魄,见着无不颤栗发抖。不只是那双血眼摄人,地上层层叠叠铺开的数百具尸体更是恐怖来源。那些尸体里有门神岛里最强大的武士,最忠诚的岛主家臣,甚至还有岛主本人。   “没有了吗?”   巨人冷哼,朝身后招手:“十叶,坐上去!”   后面是个只穿着轻甲的扶桑女子,她脸色惨白显然也处于极度的震惊与恐惧中。被巨人招呼,还吓得她跳了下,继而使劲摇头。   她只摇了几下,巨人发出带有疑问的哼声时,她便不再坚持,动作僵硬的向前方走去。前方的平台上立着类似王座的高背座椅,此时还有具尸体……严格说只是一小半尸体坐在上面,那是岛主的下半身,只到腰间。但恐怖而诡异的是,残留的皮肉还连着两腋乃至手臂,保持着按住扶手端坐的姿势。缺少的脑袋、胸腔、肚腹似乎是被无比锋利的刃器凭空剐了出来。   “把那家伙拉下来!”   见女子走到座位前就停下,侧开头不敢直视那半截尸体,巨人低喝:“把根本没资格做你父亲,没资格做门神岛主的家伙拉下来!从现在起,你就是门神岛的岛主!门神十叶!”   女子闭眼咬牙,扯着尸体的手臂,将尸块扯下座位,然后战战兢兢的坐上去,就此没了力气,连头也再抬不起。   “你们呢!?”   黑气继续喷溢,战甲消散,原本的巨人变作精壮大汉,就是个面目沉冷的中年人。   中年人逼视大殿里还立着的上百人,这些是原岛主的亲戚和岛上的文武要员。所有忠于原岛主的人都已追随岛主而去,剩下这些人自然是“忍辱偷生”、“未来可期”了。   “我还没有看到你们对新岛主的忠诚。”中年人冷冷的说。   先是一个跪下,接着是所有人哗啦跪下,纷乱嘈杂的喊着各种效忠之语。   “门神岛主……”   待所有人五体投地时,中年人对女子说:“别忘了你作为门神岛新岛主的使命,那就是配合我尊王讨奸。扶桑王岂能由震旦人胁迫,门神岛会在我的支持下,统合附近各岛,向樱花环岛进发,斩断那个高德伸到扶桑的邪恶触手!”   “是……是的……”门神十叶先是虚弱无力,渐渐的眼中有了光芒,话语也变得坚定。“我会听从大哥……不,唐大人的一切安排,我会做大人的马前驱,替大人完成伟大的功业!”   “这不仅是我们走向未来的功业,还是向宿敌复仇的开始!”   唐幕,原任金钱龟的头目,如今门神岛的客卿,高德的死敌,此时发下了毒誓:“绝不容许高德破坏我们在扶桑的布局!此时在扶桑只能剪除他的党羽,未来他和他的贱婢主子,必将被我手刃成碎渣,再被恶魔之潮分食魂魄!”   “这似乎跟你们那边的大人物制定的计划不符啊。”唐幕身后,原本隐在阴影中的身影显形。这也是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巨人,只是战甲样式更为奇异,从装饰风格来看,更像是远海那边的巴托风格。   这个来自远海,看战甲像是魔思达的洋人说着怪异的语言,那是在场的所有扶桑人都听不懂,只有唐幕明白的新大陆语,“你就不担心大人物会找你的麻烦?”   “上面什么时候是一个心思了?”   唐幕冷哼:“也就是白虎大人想看个热闹而已,就算白虎大人,也不在乎到底最后是谁在扶桑胜出。就像你们一样,你们需要的不也只是一个能抵挡恶魔的壁垒吗?”   “只是暂时抵挡……”魔思达纠正说:“我们也不相信扶桑能抵挡多久,不过若是在下一步没完成前就崩溃的话,那就头痛了。所以得有那么点抵抗的力量,但又不能太强。”   “你们的算盘是一回事。”看得出唐幕跟这个洋人只是合作关系,并非上下级。“我们也有我们的计划,现在我在意的只是把高德的触手斩断。那家伙真是欺人太甚,杀了我的兄弟姐妹,夺了我的家园,把我赶到了扶桑还不罢休。现在他竟然敢挟持扶桑王,逼迫大将军退位,妄想一统扶桑,当我不存在吗?”   “其实按我们这边,还有你上面的计划,这个时候有个外人跳出来是最好的。”魔思达摊手:不过你的想法也有道理,外人毕竟难以控制,掌握不好分寸,还是尽快干掉他才更安全。”   “高德伸手到这里确实很好。“唐幕冷笑,“他如此狂妄大胆,肆无忌惮,倒是把我们这边的人都吓住了,连上面的大人都摆出了隔岸观火的架势,这恰恰给了我机会……”   他看看洋人,缓和了语气。“也给了我们机会,戴尔,你该明白,在我们这边,只有我更懂你们,我们的合作一直都很顺利。”   “当然。”叫戴尔的魔思达点头,再又摇头。“只是可惜,在我们合作的这么长时间里,仍然没能从黑鲨号里找出跟启示录有关的线索。”   “等扶桑完蛋了,就轮到震旦了。“唐幕冷笑,”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解决这个问题。”   “只能如此希望了。”魔思达说:“这次虽然只有我和比尔在这,不过我们还是能做很多事情。”   “足够了。”唐幕异常笃定,“高德那家伙又不可能亲自来扶桑,他的圣山小贱婢跟其他圣山强者,连同锦衣卫都被松州那边的乱子拖住了。算算他手头上就没多少力量,真不知道他为何会狂妄到了这种地步。”   “半个月,你最多只有半个月时间整合力量。”魔思达提醒他,“再给你留一个半月时间与对手决战,总之七月之前得解决问题,否则……”   “哪用得了那么久?”唐幕呵呵笑道:“我可以给你们省出一个月时间。”   宫殿中响起喜气的锣鼓声,传到港口里,人流便恢复了嘈杂的常态。不管是在这里干活的岛民,还是在这里做生意的商人过客,都清楚上面发生了什么。   扶桑这里是战乱之地,不同岛主之间千百年来打个不停。除开上了真火的生死对决之外,大多数时候不过是消耗人口的例行活动。但扶桑的战乱不仅限于各岛之间,每座岛内自己争斗的频率比外战还高。作为占有百万人口的岛主,膝下儿女自然是庞大数字,儿女、兄弟、叔侄之间为争夺岛主之位上演的血肉惨剧,那可比岛主之间的战争精彩得多。   当然对人流而言,更大的变乱已在几天前发生,相比那场变乱,眼下门神岛的动荡不过是小小余漾。   樱花环岛,中心的小岛上,磬声悠扬,竹落舒缓。竹林里吕九眉咬着草枝,靠在躺椅上,翘着长腿低声哼哼,显得异常闲适。而在她的对面,华服长袍高帽子都撑不起气质的猥琐中年正瑟瑟发抖。   “不要作无谓的挣扎了。”眼角瞅到中年人欲言又止,吕九眉说:“我们又不会害你性命,反正对你而言,是受大将军挟制还是受我们挟制,这没有差别嘛。从排面和前程来说,受我们挟制不更好吗?我们好歹是天朝上官,我们提督大人是女皇宠信的红人,指缝里漏点给你,就够你十辈子荣华富贵了。”   她转头看看这处隐没在竹林中的院落,不管是屋舍还是园林都挺精致的,不过就这点规模,中京随便拉出个中等富翁,格局都要大一倍都不止。至于这里的幽静安宁么,那是因为人少。对面那个中年人……其实就是扶桑王,空有扶桑王的名头,却连几十个仆人都养不起。连这座“王岛”上的巢坑,里面也就十多万人,还大半被大将军控制着。   “不要担心,就算事情糟糕到了你连这里都待不住,大人说了,会带你去中京避难的。哪怕只是在中京做个寓公,也比缩在这座小岛上当人质好啊。而且有提督大人撑腰,区区扶桑大将军算什么?怎么也不会落到需要跑路那种窘境。”   吕九眉如炮仗般的一通话,镇得扶桑王再不敢言语,只顾着点头,原本还存着的一点趁夜再次跑路的心思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无敌就是王无敌啊。”压住了扶桑王,吕九眉自个心中还在翻腾不止。“他果然是无敌的,真的料到了大将军不敢动手。咱们只靠这么点人,就震慑住了整个扶桑。”   两天前,她逢王无敌的命令“空袭”大将军府,搅得樱花环岛大乱。王无敌本人则坐镇蒲牢号空击舰,趁着大将军的部下乱成一团,顺着狭窄航道冲进环岛之中的潟湖。王无敌只身杀上王岛,击杀数百大将军的士兵,将扶桑王夺到手上。现在这座王岛,已由白银十郎动员起来的忠于王室的巢坑人控制。   大将军的军队近在咫尺,却不敢动弹,一来是被王无敌的神勇震住,二来扶桑王是大将军权位的由来。扶桑王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个大将军也就很难被其他岛主承认了。   现在大将军调遣无数舰船堵住潟湖,天上也飞着各式各样的简陋飞机,封堵可能带扶桑王自空中离开的道路。使节更是一波波的派过来,却被一波波的打发回去,王无敌压根没有跟大将军谈判的意思。   接下来怎么办呢?   这不仅是吕九眉的困惑,也是白银十郎的急切。相比怎么做都无所谓,只要王无敌下令就好的吕九眉,白银十郎有自己的期待。他想趁机推扶桑王上位,废除大将军,管治整个扶桑。不过眼下只靠扶桑王的力量,连大将军的封锁都打不破。   “不要担心,也不要管外面的动静,先拖几天。”   之前王无敌是这么说的,吕九眉没明白,想跟他好好谈谈,没想到他干完活后,在扶桑王宫里找了处安静小院,交代完事情后又“闭关”了。   “时间差不多了……”   吕九眉正暗暗忧虑,王无敌的声音响起,吓得她差点翻下躺椅。   “什、什么差不多了?”她赶紧起身,很淑女的正襟危坐。   “我们的援兵啊。”王无敌依旧套着刑天般的战甲,立在亭子外面,宛如一尊神像。扶桑王已被吓得塌胸缩脖子,极力降低存在感。这个巨人曾经在他眼前像碾蚂蚁般杀光了守卫,那可是足足上百拥有恶魔之力的强大武士,却没谁能挡住他的一锤。   “援兵?”吕九眉惊喜交加,旋即又很讶异。“怎么会来得这么快?我们过来都花了大半个月啊。”   “确定生意不好做的时候,我就让高德派援兵过来了。”王无敌淡然的解释:“是乘快船过来的,只用了十天。”   这也是王无敌……不,高德敢于在扶桑搞事的底气。一千下营官兵,乘坐专门从靖海卫借来的两艘快速运兵船,由重明号护卫,日夜兼程的赶过来。昨晚在灰境里收到消息,今天下午就能到。   这一千人只是第一批援兵,第二批则是屯在铜鼓山广场的西岭雇佣兵,正通过铁道向西岭进发。雇佣兵的数量就庞大得多了,只是不能在震旦地界进行武装,必须到了扶桑才能成军。不过那时在扶桑应该已经拿到了足够的武器装备。   “那我们要怎么办?”   得知领兵来援的头目还是自己的亲信梁大甲,吕九眉两眼发亮,这支部队显然是由她统领了。   “还能怎么办?”   高德……王无敌耸肩,“等人到了,就把这个碍事的大将军干掉呗。”   “直接冲环岛吗?”吕九眉还是有些顾虑,“这点人够吗?”   “这不是还有我吗?”王无敌拍拍胸脯,战甲发出咚咚闷响。“我一个人顶得上一万……不,十万人吧。”   “那我怎么也能再凑个万儿八千的。”吕九眉笑了,不是王无敌夸口她夸张,扶桑的士兵还真是弱如草芥。   “好好,咱们就准备着割草吧。”王无敌虽是随口说的,语气却很沉凝,听得出把这里彻底掌握在手中的决心。   “有很大可能在这里。”舰灵郭瑞德给了他消息,启示录还真有可能就在樱花环岛……准确说,是在很靠近王岛的潟湖之下。 第301章:想好好割个草都不行么   现任大将军叫樱花千重,对震旦人来说这名字着实古怪,对扶桑人而言却满含历史传承和厚重寓意。   樱花是由震旦传来的,在扶桑的地位却异常崇高,被誉为“王之守护”。作为由王宫卫队长起家,最终成为扶桑千岛名义上的实质统治者,以“樱花”为姓自然是彰显自己守护扶桑王的大义名分。至于“千重”这个名字么……以前代大将军的名字“万重”为基础降格,充分展示了现任大将军的纯孝之心。   扶桑人谁都知道,前任大将军的脑袋还是现任大将军亲手砍下来的。   此时樱花环岛的大将军府里,樱花千重蹲坐在废墟之中,远眺广阔的潟湖,光铮郑的脑勺泌着层细汗。   五天前他的这座的议事厅被炸塌了,到现在他还没想通,那个震旦提督的部下为什么要搞他。   只是因为自己一直没有露面,对他们提出的无礼要求予以回应?   他们到底有没有长脑壳啊,这么直接的拒绝,只是出于礼貌不好当面直说,他们楞是没明白?   不过是震旦区区坠星海提督的部下,还是部下而已,怎敢狂妄到了这种地步?   炸了他的房子,扫了他的脸面不说,这帮家伙居然趁着轰炸造成的混乱,直接把那艘大平顶铁船开进了潟湖,杀光了他派去挟制扶桑王的部下,把扶桑王抢到了手里。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扶持扶桑王号令扶桑诸岛?还是让扶桑王臣服大明?   一般而言,违背常理的疯狂行径之后,必然会有个违背常理的疯狂目的。这么想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而震旦魔人跟洋人对自己遭遇的奇怪缄默,似乎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事态的严重性。   樱花千重又一次检讨自己的思考成果,确认没有逻辑问题,于是脸色又一次变得铁青。   目光转到另一个方向,那是面向潟湖的码头。数十艘舰船正停泊在那里,码头上人头攒动,铁甲反射着粼粼波光,粗略看去至少是上万之众。   不管那帮疯子的意图是什么,把扶桑王抢回来才是关键。   嗡嗡振鸣声自空中传来,樱花千重不必抬头就知道是自家的飞机。对方只有几架,这几天每天都在天上转悠,没再扔炸弹,应该是在监视他的动静。   先用这队飞机去试探下对方的动静……   樱花千重继续检讨自己的计划,他之所以五天都没动静,倒不是真被炸懵了反应不过来。找震旦魔人和洋人了解情况试探态度,调度人手编组军队,尤其是调回在外压制极少数由他控制的外岛的战机战舰,这都需要时间。考虑到数百上千年来,还没谁敢于攻上樱花环岛的历史,一直维持着相当规模的军队以及舰船飞机等装备的举措,可以说是相当有眼光的。   也正因为从来没人对樱花环岛动手,更不提直接炸大将军府,樱花千重只觉压力山大。震旦魔人和洋人之所以一直不表态,恐怕也是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还有扶持的价值吧。被那帮大明愣头青打了个措手不及还可以说是意外,但等他准备妥当全力而为之后,仍然没能夺回扶桑王,扶桑的樱花大将军就算是颜面尽扫,再也没资格号令……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号令扶桑了。   所以……只能胜不能败!   三十多架螺旋桨飞机在天上排出雁行阵,慢慢悠悠的朝潟湖中心飞去。   这玩意在扶桑很少见,扶桑的战争都是直来直去,战场一目了然,不需要用飞机来扩展视野。至于用飞机轰炸……每次战争都是几万十几万的大军,大大小小船只无数,没个几十上百架根本不顶事。更重要的是这玩意扶桑自己造不了,都是从震旦魔人和洋人那里弄来点零件拼凑,所以一般岛主最多弄个几架当自己的交通工具,还都是传家宝。此时天上的飞机有一半是樱花大将军家的,另一半来自交好的岛主。   对方那艘平顶大铁船上的飞机最多就十来架,必然抵挡不住,天空会是自己的。   同样,那艘大铁船连点像样的火炮都没有,更不可能挡住自己的船队。   樱花千重继续审视自己的军力,此时目光又落到了码头的舰船上。   看起来密密麻麻一大群,实际也有上百之数,可除了十来艘算得上正儿八经的大铁船以及一部分小号蒸汽快艇外,其他都和其他岛主拥有的“战船”一样,就是用铁梁架子搭起来的大铁筏子,再加上由蒸汽机带动的螺旋桨而已。   这支规模庞大的船队,能起到的作用也就是把他编组好的五万钢甲大军运到王岛上而已。   可惜那帮震旦宵小的两艘大货船已经跑到天海线之外了,如果能捕获到那两艘船,他樱花千重就已为樱花大将军家开创了新的基业。   扶桑千岛没哪个岛主能拥有可以远涉重洋的大铁轮,那是被大明和远海的海商……也就是震旦魔人和洋人垄断了的。   念头骤然一拐,樱花千重又不禁悲从中来。别看扶桑王被自己挟制,自己不一样也就是个傀儡。真正统治扶桑千岛的是海商,是他们封闭了扶桑的海路,把扶桑人圈禁在千岛之中,像看猴群争霸般的看着自己与扶桑王的来往,还有诸岛的争斗。   不尽快干掉那帮家伙夺回扶桑王,自己连被当做猴子演戏的资格都没有了!   樱花千重拉住自己的思绪缰绳,注意力转回码头,估算着所有钢甲兵上船的时间。他的这些钢甲兵不管是身体素质还是装备都远远胜过其他岛主的军队,小头目都是拥有恶魔之力的精锐。每个千人营都配有火器队,如果不是舰船不够,他完全能够将樱花环岛周边方圆千里的其他岛屿全部整合整合起来。   探子报告说,那帮家伙挟制了扶桑王后,正在动员扶桑王的人丁,肯定会凑出一支军队。但没关系,只要把自己这支五万人的钢甲大军送上王岛,除非遭遇什么重大变故,否则就靠效忠扶桑王的那些羸弱男女……   “主人,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粗犷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回头看到十多个人跪在身后,正是他倚重的心腹强者。   “再等等。“樱花千重摆手说:”等大军出发的时候你们再潜上王岛,到那时才能万无一失。”   这些人才是他的杀手锏,每个人的实力都与震旦魔人中的精锐相当。   “是……”   领头的魁梧大汉正要磕头,天空中的嗡嗡声骤然急促。   等樱花千重抬头看时,身后的部下们已经纷纷惊呼。   两架飞机自王岛方向飞过来,与大将军的机群相距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机群里的两架飞机就轰然炸裂,拖着浓浓黑烟朝着海面直坠而下。   没有给观众回味的空余,紧接着又是两架飞机倒栽而下,一架是机头碎裂,一架是少了半边翅膀。   “呃……”樱花千重被自小养成的矜持习性压住,没有像他的部下那样大呼小叫,但巨大的震惊以及浓浓的疑惑,让他还是打了个饱嗝。   “主人主人不好了!”   另一个家臣急匆匆奔来,指着相反的方向大喊:“海上!海上来了敌人!”   大将军跟着部下赶紧奔到废墟另一端的高处,议事厅建在高处,又被炸得天花板全无,正好可以俯瞰岛外的海面。   “是那两艘大铁船……”   大将军嘀咕着接过家臣递来的望远镜,顺着指示方向看去,等看清了船影,又止不住的打了个嗝。   不是两艘,是五艘,打头的虽然小一些,但修长的船身高高的桅杆,以及高低错落高高扬起的炮管,处处细节都在强调战舰的身份。   这是艘货真价实的战舰,是有大炮的。   脑袋后面的天空中,轰轰爆响接连不断,大将军已经没了回头看的心思和勇气。   “我下去了!”   天空中两架飞机靠得很近,都是双座,一架的后座对另一架后座说。即便气流凛冽,对方也听得异常清晰。   “等等啊!”看座舱外挂着若干西瓜大的炸弹,就知道这处后座里的人是谁了。   吕九眉手里还端着爆雷枪,,她朝对面叫道:“等我朝他们的船队丢完炸弹再说,不然会……”   “会误伤到我?”这边后座上是个高大的铁甲人,因为个头太大都没坐着,单手平举的爆雷枪枪口还冒着烟。   由高德“驾驶”的分身“王无敌”说:“你想多了吧。”   “噢噢,那是。”吕九眉拍拍额头,自己带的炸弹虽然威力惊人,连大将军府的议事厅都能炸塌。但以王无敌的强横,这种炸弹直接丢他身上恐怕也就是让他晃晃身子而已。   “你这炸弹的威力,能炸翻一艘铁筏子就不错了。”高德跟她开玩笑,“更不用说在天上丢炸弹,能直接丢到我头上的话,我就告诉高德,让他封你个丢炸弹的官,够你丢过瘾。”   “你……”吕九眉不知道是是气他笑话自己的准头,还是向往他的许诺,咬着牙叫道:“你亲口说的哦,到时候别反悔!”   说完就不再理会前方四散而逃的机群,开始瞄向地面,琢磨着高度和提前量之类的事情。   两架飞机逼近码头上空,挤在码头的铁甲大军正乱成一团。倒不是飞机逼近造成的,而是声声牛角号在催促他们。有的分队要上船,有的分队又要调往另一个方向。而码头附近的海面上,若干蒸汽快艇也纷纷鸣响汽笛,在船群的缝隙里挣扎前行,它们被下令马上赶往外海,抵挡自海上进击而来的敌人。   当环岛面向大海方向的火炮开始轰鸣时,潟湖方向的船群也在爆炸声中升腾起焰火,混乱由此更为加剧,以至于没有谁注意到有个身影自天而降,落在靠近船群的水中。   “还好……”   高德立在水中,推转魂火,恢复对这具分身的掌控。刚才从数百米高处跳进水里,剧烈的冲击让他怀疑分身都散架了。   不得不说,老古打造的外甲和孙婆婆捏的胶人都足够坚韧,而夹在中间的嘤嘤战甲也足够给力,消解了大半动能。   分身里的混沌阀门允许他以最大流量引导恶魔之力,但他没办法获得常人的所有感知,只能靠模模糊糊的超脱视野补足。   找准声响和力量波动的方向,高德一步步在水下走着,恶魔之力随着燃烧推开海水,让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稳。   当他从码头旁边的海滩冒出头时,听到看到的景象无比混乱。但随着他整个身体出水,至少前方一片区域内,那些钢甲士兵的反应变得整齐统一。   “怪……魔怪……”   “恶魔!恶魔来了!”   “这是敌人!上啊杀敌!”   短暂的惊恐与慌乱后,士兵们被军官组织起来,手中的步枪弓弩纷纷开火。   很自然的,这些努力只是在分身的陶钢护甲上制造出点点火星和擦痕。   “不要急……”   高德低沉的说,抬起手中的大锤,这不是郭瑞德的大锤,只是从老古的藏品里找来的替代品,很一般的灰器。   即便如此,灰器大锤先染上一层血光,再被白焰包裹,与装饰着狰狞细节的战甲相衬,的确如恶魔般惊悚。   顶着枪弹弓箭,高德靠近已经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一样密集的人群,某个军官发了声喊,带动若干士兵挥舞大刀大斧,哗啦啦冲了上来。   大锤拉出一圈白焰,像扫穿了无数虚影般轻松,但飞升上天的破碎人体却展示着这并非虚幻。高德只是抬抬手,做下准备动作,就将这十多人一扫而空。   “来吧,今天我准备搞定万人锤这个成就……”   高德是真心想通过割草来测试下分身的极限,然而没等他说完台词,周围的士兵们就轰然而散。因为太拥挤也太惊慌,大规模踩踏事件就在他眼前这么发生了。   “果然是现实世界啊,”看着渐渐远去的人潮,以及地上铺满的伤者死者,高德叹气,想好好割个草都不行么。 第302章:生吃是不文明的至少得烤七分熟   大群乌合之众仓皇溃退,但从溃兵中又冲出一队队精锐。这些人依旧是钢甲裹身,背负小旗,乍看与杂兵无异。细细分辨却能发现,他们跑动之时甲胄发出的声响更加沉闷,显然是真正的重甲兵,与刚才恐怕只是套着层白铁皮的杂兵完全不同。   眼见割草的愿望就要实现,这些精锐却没冲上来,而是停在百来米外,竖起大盾,拉出一条扇形防线。等防线中伸出若干挺机枪乃至几门火炮时,高德轻蔑的嘁了声。   密集的弹雨泼射而来,轰隆震响中夹杂着硕大的炮弹,枪炮声将码头周围的嘈杂人声都压了下去。   枪炮声不只是码头这边,朝向大海的那一面,临海高台上,一门门炮口粗得可以插人的大炮如闷雷般发声,将一发发沉重炮弹射向极远的海上。   大将军在樱花环岛数百年经营,该有的守备还是有的。整座环岛有上百处炮台,大口径火炮数百门。以前承平日久,只是摆在那充门面。这几天紧急启用,大半都处于戒备状态。虽然这些大炮的年纪已是大将军的好几倍,但终究是由震旦和远海淘来的军品,只要维护得好还是有巨大威力。   随着一座座炮台轰鸣,动静很快压过了码头这边的枪炮声。团团白烟弥散,也将大将军的视野遮蔽,大将军樱花千重那颗悬在咽喉的心却就此回归原位。   如此猛烈的炮火,即便干不掉对方的船队,也足以阻止对方了。   大将军转身奔到废墟另一侧,他的注意力转到了港口那边。家臣们呼啦啦跟在后面,迈着小碎步表现出比大将军更怯懦与犹豫的气质。   于是大将军正好看到高德……不,王无敌开始割草。   “你没必要担心,这种攻击根本不可能伤到这具傀儡。”   高德高高跃起,跳过一门火炮,大锤冲击出扇形白焰将一群士兵砸飞。跟刚才打杂兵不同,此时倒有了些真切的手感。   他急着冲上来还是被机枪跟炮弹打怕了,毕竟最外层的战甲不是义思达战甲,只是特级陶钢。机枪啥的不怕,怕被炮弹砸裂了。   在人群里开着无双,舰灵郭瑞德的声音冒了出来,那家伙是顺着混沌阀门在跟他通话。   “硬扛几发炮弹,反而会让他们更加害怕,放弃继续炮击你。”   高德坚决拒绝了这个馊主意,刚才只是两发炮弹就差点打碎了他的力场盾,继续杵在那当靶子有意思吗?而且真扛住了炮弹集火,他们的确是害怕了,可之后就不是放弃炮击而是直接诶跑路了,他还怎么开无双割草?   认真的说,围住他的不是草而是人。哪怕都是对比震旦人要低贱得多的扶桑人,也是活生生的有智慧的人。远坂爱和白银十郎也是扶桑人,当做割草游戏来追求爽感的确有点过分了。   可高德忍不住,魂火以恶魔之力为燃料熊熊燃烧,让他必须发泄。西岭那边隔着紫绡,不能害了紫绡。松州和坠星海又没魔人乃至恶魔露头,相比之下,也就这些扶桑人能缓解下他的“魂火干涸症”了。   咚隆一锤将一门火炮砸得炮架朝天炮口朝后,四个炮兵被压在下面,能听到骨头被喀喇压碎的清晰脆响。哀嚎声隔了层傀儡,又被魂火过滤,显得颇不真切。高德随手将大锤向下一杵,那个叫得最厉害的士兵头盔跟脑袋变成二维构造,瞬间没了气息。   “你有点不对劲……”   舰灵郭瑞德察觉到了,继续唠叨。“应该暂时停下来,让我好好看看,看是不是有血魔之力侵蚀魂魄了。”   “然后顺便把我留在舰桥里的烙印改改,好把我的魂魄全拉进去,换你把我的身体当傀儡?”高德暗暗冷笑回应,大锤继续挥舞回旋,将一面大铁盾打碎。持盾的军官整条手臂跟着盾牌一同碎裂,人也倒着拉出抛物线,急速远离。   “别妄想了,你拉不动我的魂魄。“高德再次警告这个家伙,别说区区一个舰灵,即便是恶魔都拉不动。小丽姚婆婆那样的圣山强者也没看出自己魂魄的异常,还把他当做与刑天差不多的存在。   “我也只是有些躁热,这是普通人都有的情绪,又怎么跟血魔扯上关系了?”他批驳舰灵郭瑞德的歪理邪说。“按你的说法,凡人必须抛掉所有七情六欲,才能彻底斩断跟恶魔的关联吗?”   “你终于明白了吗?”舰灵郭瑞德低沉的说:“没错啊,只有这样凡人才有活路,凡人就是通过魂魄中涌动的情绪,才接触到了混沌。”   “就像现在,你给无数人施加的恐惧和憎恨,不就正在给混沌添砖加瓦吗?如果哪头恶魔甚至大魔感应到了,趁机挤开缝隙,那就是你在吹响混沌降世的号角。”   一通忽悠,这家伙终于说到了正题。“所以高德啊,不尽快找到启示录,你做的一切不仅毫无意义,还在加快整个世界灭亡的速度。”   “你这嘴脸真是让人怀念啊。”高德感慨,“让我想到了无孔不入,连开机都有三十秒的广告,不过我有个问题一直没想明白……”   力场盾展开,将大堆像臭菠萝般丢过来的手雷扇回去,连绵爆炸打断了他的思绪,也在他身侧刷出大片空地。   等动静稍稍减弱,他继续问:“郭瑞德会完蛋,不就是因为你被恶魔黑掉了吗?你只是个人工智能……舰灵啊,你怎么会被恶魔之力侵蚀的呢?”   “万物皆有灵啊。”舰灵郭瑞德的语气顿时变得缥缈了:“震旦语里的魂魄,跟巴托语里的灵,其实是一样的。我虽然是舰灵不是人,但我也有魂魄的。这个你该知道的啊,所有模械,所有灰器白器黑器都是有灵的。既然有灵,那自然接触得到混沌。”   “是这样吗?”高德起脚将又一个悍勇无畏冲到他身前的军官踹得头脚对折,像保龄球般在人群中砸出深深大坑。“以前我以为你们那种……灵,跟凡人魂魄终究是有差别的。真是这样的话,问题又来了,难道上古的人类,我是说义思达还有仙洲人,是连魂魄都能直接制造出来的吗?那他们岂不是等同于神明了?”   “你有个误区,高德。”舰灵郭瑞德很有耐心的解释,“大多数魔人,包括巴托和新大陆的魔人在这方面也跟你一样,都认为混沌是凡人创造的。其实不是啊,混沌自在,混沌恒在,在人类还没出现前,混沌早就存在了。是凡人发现了混沌,而不是创造了混沌。”   “凡人是怎么发现混沌的呢?这就要从你刚才说到的事情讲起了……”   即便敌人源源不断涌上来,力量越来越强技艺越来越精湛,甚至出现了弥散出黑气显现出恶魔肢体的魔人,高德也没有打断它。随着它的解说,涌动在高德心中那股恨不得杀光一切的躁动渐渐平复。此时他已经有所醒悟,这股燥热应该来自傀儡的机制。他实质上是通过混沌阀门在控制傀儡,但随着混沌阀门涌入的力量不仅来自他的恶魔手办,还有舰桥里的恶魔之力。   “事先声明我说的未必就是真实的,我也只是从郭瑞德那里知道点零碎,再结合我自己的经历做出的判断。”   “这要从义思达和仙洲的前身说起了,那可是不知道多少万年前的事情。你以为脚下满地的模械灰器只有最多十万年历史吗?怎么可能,这些东西连义思达和仙洲也都造不出来,是上个文明的遗物了。我觉得吧,义思达和仙洲两方本身就是上个文明的遗存。”   高德此时一心分作三用,三分之一应付源源不断永无休止的围攻,三分之一聆听大海方向的动静,分辨援兵的情况,剩下三分之一听舰灵郭瑞德的讲述。以他见人杀人见炮砸炮的强力,加上天空中吕九眉丢炸弹制造混乱配合,楞是如行云流水毫无阻滞。   这家伙说得对,这具傀儡足够折腾。   至于这家伙说到的事情,的确也让他眼界大开。   舰灵郭瑞德并不是简单意义上的人工智能,就如模械灰器里的器灵一样,都是具备一定自主意志,但又按照既有设定运转的……无形生命。   只靠物质的堆砌无法创造出这种生命,按舰灵郭瑞德的说法,哪怕是洞悉了宇宙最终奥秘的科学家,也创造不出既有自主意志,又服从于设定好的使命的生命。   这个时候,混沌就成了唯一的助力。作为宇宙的暗面,唯有加入混沌这个来自新维度的力量,才能解决问题。   随后的发展就能料到了,完美的无形生命诞生,帮助凡人承揽下所有麻烦的事务。但它们所依靠的混沌之力就成了敞开的大门,将凡人的魂魄与混沌关联,凡人也就此触摸到了混沌,而神灵还是恶魔,就由凡人的魂魄塑造,渐渐成型。   “说不定这些事情并不是人类干的,而是其他什么种族干的呢。”末了舰灵郭瑞德还以某种恶意做出了揣测。“比如那些尖耳朵的豆芽,不管是黑豆芽还是白豆芽,他们的生命要比人类漫长得多,有折腾这些破事的空闲。”   豆芽!?   高德骤然分神,舰灵郭瑞德提醒了他,他还从没有认真想过包括了豆芽……不,精灵这个种族的由来。记得跟小丽耳鬓厮磨的时候,因为对那双尖耳朵很好奇他提过类似的问题,小丽也只知道她的祖辈就与圣山绑在一起,更多的事情则是完全懵懂。连她的母亲是谁现在怎么样都不知道,只知道族群是由圣山保护着,在从事某类隐秘的工作。   如果精灵是天外来客的话,很多问题似乎都说得通了。甚至震旦的各类异族,说不定都是跟着精灵一块过来的。   轰隆一锤落了空,接着胸口微微顿滞,让高德悚然惊醒。   缓缓低头,身着黑衣没穿护甲的蒙面人正愣愣抬头。这家伙两手握着刀柄,正在发力,想让长刀的刀刃继续深入。   这家伙很厉害,看身上弥散的血红烟气在黑衣外勾勒出狰狞轮廓,就知道是个拥有完整恶魔躯壳的魔人。这把刀也很不错,居然是件灰器,刀身游动着淡淡血光,像切木板般的穿透陶钢重甲。   不过很可惜,内层还有嘤嘤战甲。可怜的小嘤使劲嘤嘤叫着,那倒不是疼痛和恐惧,只是向他表达不满不安不舒服。如果真是小嘤也挡不住的利刃,它早就驱动其他部位的甲片进行强化了。   高德哼了声,没做什么动作,只是继续提升魂火。塞在胶人体内的魂灯逐次点燃,支撑着更为猛烈的白焰涌出战甲。白焰翻滚着裹住长刀,顺着刀身而上,瞬间将蒙面人也卷了进去。   惨嚎声振荡得周围的人群又开始倒卷,蒙面人叫得像是被绑在火刑柱上焚烧,他却还不甘心的握着刀柄,只是已不知道是该继续前推还是后抽。   下一刻他就不必再犹豫了,高德的大手落下,扣住他的脑勺,帮他解脱。   高大的铁甲武士将矮小的蒙面人单手提起,白焰自手中渗入脑门,再从七窍……九窍中喷出,蒙面人挣扎了两下就不再动弹,宛如烤架上的羊羔或者乳猪,在白焰中呼哧的烧着。   将魂飞魄散的蒙面人丢掉,高德暗道可惜,他现在隔着傀儡,没办法捞这个魔人的残魂捏手办。   扫视继续倒退的敌人,正要吼一嗓子还有谁之类的话,人群中几个方向同时推出几门火炮,都顾不上误伤自己人,咚咚直接开炮。   至少两发炮弹打空,将人群打穿出一条血肉通道,另外两发炮弹打中了高德。一时大意没有闪……哦,没有开盾,高德被打得前仰后合,趔趄了两步,手中的大锤也被打飞了。   “哇啦哇啦嘻嘻哈——!”   十来个力量波动不弱于蒙面人的家伙冲出人群,手持各式武器,嚷着高德听不懂的扶桑话,如闪电般自四面掠向高德。   “加上小次郎的份,你会被切成十三瓣。”舰灵郭瑞德提供友情翻译服务,“樱花十三将每个人一瓣,把你生吃掉。”   樱花十三将,应该是大将军手下最精锐的武士吧,也不过如此。   高德摘下面罩,伸手进嘴,波的拔出一柄小小的八瓣金瓜锤。   这是表情符金瓜锤,很久没上场了。被高德的白焰一激,刷了个打呵欠的表情符,懒懒的伸展成单手大圆锤。   “就知道生吃,果然是蛮夷!”   高德用王无敌的雄浑嗓音呼喝:“我是讲文明的,至少先得把你们烤到七分熟才吃。”   “王老大就是王老大……”   天空中一架飞机朝着王岛方向折返,后座的吕九眉隐隐听到这声呼喝,赞叹道:“吃人都要吃得这么帅气,等等哪里不对……”   对上王无敌,曾经的王九早就习惯了放弃思考。“算了,不必计较细节。” 第303章:名字很奇怪的血焰巫女   高德以单人之力就将码头外准备上船的万人大军搅得七零八落,加上吕九眉在天上丢炸弹制造的混乱,大将军集结起来准备登陆王岛的精锐几乎完全崩盘。   不过高德的无双并没持续多久,草割着割着就成了既硬又带有倒刺的荆棘。因为缺员由十三将变作十二将的敌人纷纷展露出完整的恶魔躯壳,血魔疫魔孽魔属的都有。不少是高德第一次见到的品种,让他大呼可惜。不能把这些珍稀品种捏了手办,还真是暴殄天物。   小瓜……表情符战锤喷薄着白焰,在高德的挥舞下如火炬般游动,在魔人的兵刃或者身躯上砸出片片炽白火星。一个个魔人惨叫着四下横飞,却又锲而不舍的冲回来。哪怕恶魔躯壳破开处处坑洞,浑身弥散出烧灼的灰烟,也绝不后退。   “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议事厅的废墟里,大将军注视着白焰滚卷之处,正为那个高大武士被自己手下缠住而欣慰,身后忽然响起沉冷之声。“他们对魂火毫无抵抗之力,只是稍稍沾上就会魂魄飘摇,指望他们是不现实的。”   “五十六!”   大将军回头呵斥:“你怎么偷偷跑出来了!忘了我的命令吗?你只能待在神社里!”   身后立着个白衣红裙的扶桑少女,她继续用冷漠非人的嗓音说:“那是魂火武士,只有魂火才能对付魂火,所以我来了。”   “你休想!”大将军色厉内荏异常明显,“你是环岛神社的巫女,休想抛头露面,更别想要挟我!”   “我不会要挟你。”环岛神社的巫女,大将军的第五十六个女儿,因此名叫樱花五十六的少女说:“但我会守在这里,等着你求我。”   大将军怒哼一声,转头不再理她,但也没再要求她离开。   码头之外的浅草山坡上,高德看起来是被这伙“十二将”缠住了。此时他也品出了味道。如果没在一开始就干掉那个小次郎,他的处境说不上不妙,但绝对会比现在麻烦许多。   这伙“十二将”要么很抗揍,要么很滑溜,进退有度配合默契,总是能把自己的攻击消解大半。小次郎在其中算是攻击最强的,至少是把灰器长刀最锋利。少了此人便少了输出主力,剩下的人进攻无力牵制有余。   高德又一次深刻体会到魔人其实比恶魔更可恶的道理,换作恶魔的话,都是没头没脑的全力攻击,自己只需要全力以赴对拼就好。对手换成狡猾的魔人,就有了更多花招。自己虽然有足以让对方魂飞魄散的魂火,手中的金瓜锤也近于无坚不摧,却总是砸不到实处。   近战职业就是这么苦手……   高德觉得不能这么继续下去,琢磨着用什么办法先干掉一两个瓦解对方的海带阵,忽然感觉动作有些僵硬。   “你再让傀儡肚子里的魂灯继续烧下去,弹软的胶人会变成风干的岩石,动动就全碎了。”   舰灵郭瑞德发来提示,让高德凛然一惊,还没想到这茬!   终究是在万里之外操纵分身,限制太多了,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听大海方向的动静,重明号正在与炮台对轰。按理说战舰就不该做这种蠢事,不过大将军这边火炮老旧炮手生疏,战舰在安全距离挨个对炮台点名的话,并没有太大危险。从两边开炮的频率来看,双方还处于相持状态,以至于运兵船难以下定决心冒着炮火直接冲滩登陆。   挥舞锤子之余,高德抽空用眼角再看看王岛方向的天空。如他计划的那样,蒲牢号上的十架战机已经出现,向炮台发起攻击。   粗略算算,至少还得大半个时辰,以提灯人为骨干的援兵才能上岸,高德不由有些发急。   “缺少合适的攻击手段吧?”舰灵郭瑞德对他冷嘲热讽起来,“并不是因为你被傀儡限制住了,而是你缺乏起码的战斗技艺。别说跟义思达比,只是跟刑天比,你都不如他们的一根小指头。”   这家伙越说越来劲了:“金钱龟那帮家伙到底是怎么败在你手上的,简直难以置信!看看你,只会点着火把乱挥乱砸,把宝贵的力量随意挥霍!义思达跟刑天可不是所谓的近战职业,他们就算不用远程武器,也能通过高速机动轻松逼近对方。”   “你丫少说点风凉话!”高德气愤的呵斥,“你当我不知道吗?我不过是怕傀儡承受不住而已!”   他自然清楚恶魔之力该怎么运用,之前在提督岛面对白虎的时候,早就干过类似的事情了。只是此时他终究不是本体在此,而且外层的战甲又不是正牌义思达战甲,并不像郭瑞德战甲那样在脚底都有力场盾,可以让他弹跳如飞。靠着蛮力穿梭奔行也不是不行,但傀儡到底能承受多大力量,他并不是很有把握。   还是太急了啊,没对分身做足够详尽的全面测试。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没得到预想的回应,舰灵郭瑞德只好腆着脸继续:“我还要用这具傀儡做事呢,可不能让你废在这里。好吧好吧,我帮你一把。缺远程攻击手段是吧,这个简单,只要你用手上那个锤子定位,我帮你搞定。”   又一锤扫中巨大钢斧,有双大得出奇的手掌的血魔被钢斧带得飞速倒退,两腿在地上犁出深深沟壑。   高德趁势稳住锤头,遥遥指住远处努力稳定身形的巨掌血魔。他不知道舰灵郭瑞德要做什么,但有隐隐感觉。   如他所料,冰寒不适的恶魔之力自混沌阀门中涌入,渗出傀儡汇聚到锤头。这股力量并非来自他的恶魔手办,所以并未被他的魂火点燃。裹住锤头的白焰被这股力量扭拧切割,汇聚成人头大的炽白火团,朝着前方直射而出。   短短四五十米距离,巨掌血魔个头够大,火团也射得足够快。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火团蓬的砸在血魔身上,整个胸口,连带大半脑袋,都在瞬间烧融为灰烟。   血魔倒在地上疯狂翻滚,恶魔躯壳滋滋响着如泌油般分解。这突来的一记“魂火飞球”镇住了其他人,人人都不迭退步同时全力戒备,生怕被另一记火球轰中,原本维持得很好的包围圈瞬间破散。   “瞧见了吗?”舰灵郭瑞德嚣张的桀桀怪笑,“还不是得靠我?”   “你会这招就早说啊!”高德气得直翻白眼……当然是万里之外的本体,很明显这家伙是靠着能自混沌阀门探入感知的漏洞,牵引舰桥里的恶魔之力,冲击自己的魂火之力,将分割下来的魂火之力当做火球丢出去。虽然射程和杀伤力远远比不上火炮,可用来对付若即若离的难缠魔人却再适合不过了,完全就是魔法师的火球术。   “只靠你也不行,你得配合我。”他招呼舰灵郭瑞德,“我可以在锤头上凝聚更多魂火,然后给你发信号。在你推动力量的同时,我也同时散力,你懂的吧?”   “怎么会不懂呢?”这家伙恬不知耻的说:“老伙计,合作愉快!”   于是第二颗白焰火球不仅大了一倍,速度还变得更快了,另一个魔人完全来不及反应,恶魔躯壳的上半身就在爆裂的白焰中整个消失。这家伙看外形有些像血魔步卒,却裹着暗绿色的黏湿外皮,显然是疫魔属的,手臂上还有类似螳螂般的细长刀刃。那刀刃被高德砸断烧融过好几次了,每次都在眨眼之间恢复原状,但这一次再没了恢复的机会。   议事厅的废墟上,大将军看着远处一团团白焰爆裂,脸上血色尽失。   “父亲大人,我还在这里。”   身后少女俏立着,低声重复:“我在等着。”   大将军咬牙切齿转圈跺脚,却还没有开口。此时白焰又将一个魔人炸飞上天,而用单手大锤射出白焰的可怕武士,离废墟这边也就一里多远。   当白焰再吞噬了一个魔人的身影,高大武士开始靠近废墟时,大将军认命般的叫道:“好了好了!你去解决他!”   “你该知道条件是什么。”白衣红裙的巫女说:“除非你同意,否则我不会出手。”   说话时她轻盈迈步靠近大将军,手臂伸展,自袖口滑出细长刀刃。   将刀刃递到大将军身前,少女的空洞眼瞳燃起两点微弱焰火,是血红色的。   “我……”大将军还在犹豫什么,像是答应了少女,就舍弃了堪比生命的贵重事物。可眼角瞥到高大武士加快了脚步,身上那飘摇的白焰只是看看就似乎烧灼到了魂魄,他吐出深重浊气,伸手握住刀刃。   刀刃缓缓滑出大将军的手,带起一缕血丝。少女倒转刀刃,横在颌下,吐出舌头舔了上去。   血丝不仅没被舔掉,反而增添了更浓的血色。当刀刃垂下时,血丝已变作猩红焰火,摇曳着自刀刃向上蔓延。于此同时,同色焰火也自少女眼中溢出,上下相融,将她整个人裹住。   “樱花家神已经收到你的血,此血会依约燃到我与敌人分出生死之后。不管那时我是否还活着,你对我还有我母亲施加的血咒都会解除。”   “那么,再见了,父亲。”   少女提着长刀,披着淡淡血焰,就在原地骤然消失。   高德在超脱视野里勉强锁定了大将军,对方显然也是身怀恶魔之力的,而且还不弱于刚才那些部下。只是身份高贵养尊处优,并没有亲自上阵搏杀的打算。   擒获那家伙,逼他立城下之盟,尽快结束这场乱战,这就是高德的打算。   五天前他上天扔炸弹,那时候的计划就是如此。可惜难以辨认目标,加之没有援兵压制,就算抓着了,也难保大将军的子嗣不会趁机掀桌子夺位,只好改而炸掉议事厅,先去把扶桑王拿到手。   现在他已经褪去了最初动手时的燥热,并不觉得开无双割草有什么意义了。如果不尽快平息战斗,环岛上的巢坑正在调度人手,到时候怕不有几十万上百万人围上来。那些可怜的家伙,杀之何益?   视野中忽然闪起一抹血光,高德下意识急停,同时挥起金瓜锤。   蓬声爆鸣,金瓜锤挡住了细长纤薄的刀刃,炸出大片血红相间的火星。刀锤交击的同时,猩红血焰也奔涌而来,与高德的白焰推挤冲撞,振荡出绚丽的碎芒。   “这也是燃魂之力!”   舰灵郭瑞德提醒,高德也感觉到了,不由得凛然退步。   对面的血焰身影也退了两步,只论力量强弱的话,此人显然弱于高德……不,高德的这具分身。   在飘摇血焰中看到一个矮小而纤弱的身影,手持比她个头还高的细刃大刀,高德愕然。   那是个年纪很轻的少女,恐怕跟高苗差不多大,看衣裙的样式,很像是扶桑的神社巫女。   “樱花……五十六?”   高德试探着叫出对方的名字,虽然他都不敢相信。白银十郎告诉过他,大将军有个排行五十六的女儿,在环岛上的神社服侍樱花家的家神。   这事白银说的时候高德是当趣闻听的,扶桑是无地不神,每位岛主也都设有自己的神社,要么供奉该岛的神灵,要么把本家祖先当做神灵供奉。结合混沌与魔人的情况,以及对几个岛主的了解,高德可以确定,所谓神社,与震旦的灰境很像。祭祀神灵只是面上的遮掩,真正的用处是为扶桑魔人提供恶魔之力与修行之所。   这些并不算是趣闻,能当做趣闻说的,自然是神社的巫女。每座神社都有巫女负责祭祀之事,而巫女同时又是岛主的姬妾或者女儿,当然是完全没有身份那种。   “巫女必须把自己奉献给神灵,才能开启神社之门。其他人想要与神灵沟通,或者获得神灵的赐予,就必须跟巫女……大人你该懂的。”   当时白银十郎的语气很复杂,“以前我真以为神社是在供奉神灵,现在我明白了,神社其实就是灰境入口,巫女只是钥匙。”   之后白银十郎就用怜悯的语气说到环岛神社的巫女,高德倒没什么同感,只是被巫女的名字逗得发笑。   他倒是真没料到,这个巫女竟然也有燃魂之力!   “把自己献祭给恶魔,由此点燃魂魄……”   高德盯着血焰中的身影,感慨的道:“这样的魂火哪可能胜得过我的魂火。”   “小女子可不知道除了我这样的魂火之外,还会有其他什么魂火。”   他只是自言自语,没想到那少女竟然听得懂震旦语而且还能说,只是发音有些生涩,腔调颇为奇怪。   “不过这无所谓,”血焰长刀缓缓转动,少女冷冷说:“等小女子剖开你的身体,摄出你的魂魄,那时候就知道你这奇怪的魂火是什么来历了。”   话音缥缈间,血焰已随着长刀绕着高德分身飞旋,像巨大的血色蝴蝶翩跹起舞。 第304章:这竟然是餐刀巫女吗   这刀有古怪!   裹着血焰的长刀轻松破开陶钢护甲,刀刃顶在内层的嘤嘤战甲上,看小嘤刷出一连串表达惊恐的表情符,就知道这家伙即便还能挡住刀刃,也已在破防的边缘了。   不仅是这刀有古怪,刀的主人,这个应该叫樱花五十六的巫女也很奇怪。   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这刀的血光比人还要明亮和浓稠,仿佛刀才是本体,人不过是附带的。   侧身卡住刀刃,同时招呼舰灵郭瑞德配合,白焰自胸甲破口喷出,化作道道尖刺,渗入俨然已人刀一体的血焰中。   铿锵脆响,长刀在高德胸口斜拉出深痕,赶在白焰破开血焰之前抽离。紧接着白焰之锤抡了过来,长刀带着人回转格挡,在两色碎芒交织成的礼花中,巫女拖着长刀滑出去十多米,在地上烧灼出一道黑痕。血焰在巫女与长刀之间的流转变得混乱,这一锤显然给对方制造了巨大的压力。   这让高德松了口气,至少从力量上看,巫女是弱于这具分身的。   “真是奇怪……”   舰灵郭瑞德自顾自的嘀咕:“奇怪奇怪啊。”   这个巫女当然奇怪了,还需要你说吗?   高德很没好气,正想数落它,接着的话让他惊住。“这个巫女的魂火似乎是靠这把刀点燃的,这刀很奇怪。”   原来如此……   高德恍然,樱花五十六的魂火是这么来的啊,还真是稀奇。   之前他知道的点燃魂火的方法只有三类,第一类是通过特殊的道具……比如天地鼎炉或者社稷之座直接点燃凡人魂魄,第二类是靠凡人与伙伴共鸣点燃。第三类则是他这种个例,靠着魂魄特殊(其实是没有魂魄),在黑鲨号舰桥的超强混沌压中点燃。   现在又多了一类,那就是靠特殊的器具,比如这把很可能是灰器甚至黑器的长刀。   “哦,说错了。”舰灵郭瑞德马上纠正。“这把刀不可能帮人点燃魂火,火应该是由巫女带来的,刀只是提供燃料维持魂火,所以看上去刀才是魂火的来源。跟你用恶魔躯壳当魂火燃料一样,只是不像你那么……变态,可以随便换恶魔躯壳。”   “你怎么确定这火是巫女带来的,而不是由这刀传给巫女的?”高德不信。   “你们震旦这边所谓的魂火,在巴托人眼里就是至高神火的一部分。”舰灵郭瑞德斩钉截铁的说:“至高神火是帝神赐予的,只存在于义思达战舰的引擎里,不可能由模械之类的器物,还有凡人拥有。”   “那么答案很明显。“高德嗤笑,”要么我们的魂火跟巴托那边的神火无关,要么巴托人错了。”   舰灵郭瑞德居然没有辩驳,而是唏嘘的道:“是啊,我也无法解释。老实说,自打留在了震旦这边,尤其是从金钱龟那里知道了震旦现在的情况,我的三观就碎了。”   不管是语气还是名词,它都越来越习惯于模仿高德了。   “不过我的感应没有错。”它坚持自己的发现,“这刀既不是灰器,也不是黑器,更不是一般的模械,非常特别。我觉得它更像是……一下子记不起来了,总之是很古老的东西。”   “继续跟巫女打,尽量多碰碰那刀。”这家伙还发号施令起来,“让我多熟悉一下,说不定能找出这东西的来历。”   “这可有点危险,你得尽量快点。”高德自然希望它能搞明白长刀的来历,连带弄清楚巫女的魂火由来。不过这刀太锋利,他无法保证在拖延的过程里不被对方剥掉整套外甲。   跟舰灵郭瑞德聊天的同时,战斗也在进行着。巫女变得谨慎起来,依靠轻盈身形与灵巧机动,由长刀牵出血焰丝带,绕着高德旋舞。她不仅不给高德贴身的机会,还避免长刀与金瓜锤撞击,在寻找着可以一击而入,破开高德内层“乌龟壳”的机会。因为速度太快,超出了高德与舰灵郭瑞德配合的时间频率,故技重施用白焰火球轰击的机会也很难把握住。   高德不得不跟随巫女的节奏起舞,即便无法刀锤相撞,也可以通过白焰血焰交织的机会捕捉力量信息。只是从场面上看起来,他就显得笨拙而无力,完全被巫女牵着鼻子走了。   等到高德被巫女的长刀两次捅进腰间,拉扯出两条大口子,整个上半身的护甲似乎要跟下身分开时,远处又聚起了人群,呼喊着“神社殿下”之类的称号,给巫女加油喝彩。   “太好了……”   议事厅的废墟上,大将军看着这一幕,几乎要跪坐到地上。   在神社投入无数资源果然是管用的,终究靠着这张底牌压住了那个可怕得如魔王的敌人。那家伙只是孤身一人,就把他的精锐大军给搅乱了。如果五十六没能压制住他,等他冲过来,自己哪里还有命在。   “可惜啊……”接着大将军摇头叹息,可惜这张底牌只能用一次。等解决了敌人,她跟她的母亲就获得了自由,自己还得从头开始,另外选个女儿送进神社。要在神社里修行到堪用的程度,至少得十来年。   “主人不是保留了血母的吗?”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上来个猥琐的老头,悄悄的低声嘀咕。   “就算有血母,刚才也被五十六破除了啊。”大将军颇为无奈。   “主人存放血母的地方,还有前任……咳咳,先大殿下的血母。”老头身子缩得像虾米一样,声音也低得微不可闻。   “什么?”大将军转身一把将老头拎了起来,眼中喷射着炽热精芒。“你怎么会有他的血母!?”   “主、主人息怒。”老头应该是大将军的幕僚,看身上的黑衣短打就知道,还是很特殊的幕僚。“当初主人……呃,那个时候,那把沾有先大殿下的短剑,小人还留着。跟主人的血母存放在一起,剑上的血应该还有活性。”   “很好!”大将军激动得红晕涌上脸颊,“既然是放在秘藏里的,肯定还有活性!”   “想带着你娘一起逃出我的手掌,做梦!”转头再看继续带着高大武士绕圈的血焰少女,大将军的惋惜和不甘尽皆消散,微微勾起的嘴角满含不屑乃至嘲弄。   “我明白了。”   舰灵郭瑞德终于出声了,让高德停下了对它的咒骂。刚才他接连卖了两个破绽引巫女进击,给这家伙提供接触长刀机会。如果还没什么收获,他就要懒得再管这个课题了。   不是他焦躁,而是他身上的陶钢外甲再挨一刀,真要被剥掉了。到时候只能靠嘤嘤战甲支撑,防护可不可靠还是其次,傀儡内层的胶人暴露出来的可能性会急剧增大。   “难怪这么熟悉呢。”舰灵郭瑞德的语气变得缥缈悠然,跟刚才有了很大不同。“那是我……不,郭瑞德的刀,严格说只是用来切肉的餐刀。”   义思达郭瑞德的餐刀……你哄鬼呢!   高德差点骂出了声,义思达郭瑞德路过这里的时候,这里还不是扶桑群岛,怎么会把一把餐刀丢在这?   话又说回来,就算是郭瑞德的餐刀,居然能像天地鼎炉社稷之座一样燃烧凡人魂魄,最初的义思达豪奢到了这种程度吗?这样的餐刀用来切肉,是切魔王的肉吧?   “一下子跟你说不清,”这家伙又变回舰灵的语气,“但能确定跟义思达郭瑞德有关,恰好我们要找的就是这样的线索,那么事情就简单了。”   “这倒是,”高德呵呵笑道,“事情的确变得简单了。”   血焰缭绕,长刀铿锵刺破陶钢板,深入到肚腹之下。只要刀刃横向一拉,高大武士的这身护甲就会上下分离,藏在里面的又一层护甲或者非人身躯,必然会暴露在外。到那时候,不管是腋窝还是咽喉,总之就有了趁虚而入的漏洞。   就在巫女自以为得计,一直悬在咽喉的心稍稍放松时。破口处白焰翻滚,如怒潮般喷涌而出。   她下意识驱动力量,长刀甚至抢在她之前就猛然大亮,溢出更浓稠的血焰,试图阻挡这股白焰。   然而白焰的强度远远超出她之前的评估,像巨大怪兽般碾压而下,粗暴的挤开她与长刀融汇出的血焰,甚至将刀刃死死的卡在破口之中。   这不是她们能够抵挡的力量……   巫女扭转手腕,同时与长刀旋动血焰,试图抽刀急退。然而白焰之中骤然探出股阴冷冰寒的力量,穿透裹住她的血焰,如手掌又如铁铐般锁住她的咽喉。   等白焰顺着这股力量破开的通道涌入,将她与长刀隔开时,不仅她像是魂魄坠入熔炉,意识瞬间发飘,连带长刀也黯然褪色,血焰被焚作冉冉灰烟。   “真是滑不留手的家伙。”   高德一手抽出长刀,另一手掐着巫女的咽喉将她悬空拎起。“还好小时候经常抓泥鳅,有点经验。”   随手扯了扯,竟没把长刀从巫女手中扯下来,原本晕迷的巫女剧烈挣扎,眼见就要清醒。高德手掌中燃起白焰,将巫女烧得两眼翻白身体发软,重新变成了死鱼。   这下子长刀终于到了手里,仔细一看,还真是很特别。既不是扶桑人惯用的那种细长弯刀,又不是震旦样式的战刀,有点像巴托人用来剥鱼鳞的那种细长刀具。   高德尝试着向长刀里探入一缕意识,却像是碰触到一团岩浆,那缕意识转眼就被焚散,只留下剧烈的刺痛。   “下贱玩意!”高德气恼的咒骂:“等这事情完了再好好收拾你!”   抬头观望,周围的“观众”在巫女被他拎在手里时就已经溃退而去,又留下大片被挤撞踩踏的伤员乃至尸体。更远处的议事厅废墟前,一队队钢甲兵,一门门火炮正在汇聚,让大将军的防护不断加强。   “这下可麻烦了。”高德叹气,为了解决舰灵郭瑞德的疑问,他必须一手拎人一手抓刀,金瓜锤都只能分出三根指头跟长刀挤着用。加上陶钢外甲已经破损,要继续冲上去挟制大将军,几乎没有可能。   大地猛然震颤,冲天的焰光与黑烟在更远处升腾而起,夹杂着无数土石甚至人体,还能见到像是火炮零件的玩意。   嗡嗡振鸣自高德头上掠过,这不是重明号的炮击,而是蒲牢号上的飞机丢下炸弹,引爆了炮台的弹药库。   距离议事厅最近,也是环岛面向大海这个方向最大一座炮台就此报废。原本还在努力支撑的其他炮台大多沉寂下来,战舰在海上的还击已经让他们压力山大,现在头上又有敌人丢炸弹,虽然威力不大,但碰巧炸到了弹药库,或者只是堆积在一起的炮弹,那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仅仅只是一座炮台被炸掉,就帮海上的重明号消去了大半压力。于是重明号靠得更近,跑击更准,这也加速了其他炮台的崩溃。   仅仅只是半刻来钟,高德就看到了两艘运兵船在天海线上升起,朝着环岛疾驰而来的身影,它们终于有了冲滩登陆的机会。   “行了。”高德放弃了冲上议事厅废墟住大将军的计划,既然援兵即将上岸,他指挥援兵稳稳的收割战果就好。   援兵只有一千,但伍长以上所有官佐都是提灯人,士兵也全是等待点燃魂火的候补提灯人。这支力量算是高德心腹精锐,为了扶桑“市场”,也为了历练,从上到下都抱着喜迎血战的念头,士气异常高昂。   高德拎着人提着刀锤,换了个方向前往海滩。一路无人敢挡,偶尔有人端着机枪推着炮朝他瞄准,却很快被其他人拦下。看起来他抓住的这个巫女,在环岛里还颇受尊崇。   运兵船已经冲到两三里之外,重明号也继续靠近掩护,空中的机群应该是被吕九眉指挥着,在岛海交接处一圈圈盘旋,掩护运兵船。   此时高德即将踏上临海的沙滩,却被一个老太婆拦住。   “从震旦来的武士大人啊,把我的命收走,留我女儿一命吧。”   这个老太婆跪伏在地,磕头喊着,看红白相间的衣裙,竟然跟巫女差不多。 第305章:其实我才是魔神?   重明号逼近到几里外轰击岸防炮台,两艘运兵船冲滩搁浅,一队队士兵直接跳船登陆。运兵船的船长可不乐意这么做,必然是编队长官强令而为。   震旦大明的军服是墨绿色,这些士兵的军服却是灰黑色,与钢铁原色的胸甲混淆为一体。他们的头盔样式也迥异于大明,本该横向伸展的帽檐改为竖向,在脸面位置切出了斜角,如果再套上面罩的话,就与扶桑人偶尔见到的远海武士差不多了。更为奇异的是,所有士兵腰间都挂着个细长的金属圆筒,看圆筒外表是一节节活页,不知道是什么特别的武器。   士兵们冲过沙滩,一队队伸展,搭起由机枪、火箭筒、速射炮构成的火力点,用炽烈火力粉碎守军的零散反击。   “是吕大人!”   梁大甲提着枝短管转轮爆雷枪,正指挥部下冲上更前方的坡地。一颗炸弹丢在坡地侧面的树林里,把正躲在这里架设枪炮的敌军炸得树倒人飞。看这炸弹的准头,他顿时明白是谁在天上支援了。   “梁大甲!前进!”   通话器里传出铁中玉的咆哮:“看到前面那堆废墟了吗?那就是大将军府的议事厅!赶紧冲进去抓住那个家伙!”   转头一看,梁大甲也兴奋得喔唷叫出了声。昨晚提督大人在血怒原野里告知的情报果然准确,吕大人这边的先遣队已经破坏了大将军府。   眼见梁大甲带队破开乱军奋勇前进,另外几队也受命跟进,搁浅在滩头的运兵船船首,援兵指挥铁中玉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点。   这一击的时机刚刚好!   率领铁锈人效忠提督……啊不,大明之后,铁中玉作为提督衙门下营编外成员,以海匪身份巡弋坠星海。见船就劫,反抗就杀的快意日子并没过多久。因为三港海商没多久就乖乖的认了,纷纷买旗保平安。后面的日子就是在指挥部那帮小丫头的调度下,检查来往货船的绝魂旗,经常一整天都开不了张。   提督大人与下港的白虎大人达成了某种默契,铁锈人得以顺利的举族迁徙,搬到藏龙岛新建家园。原族长铁柱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靠与族人共鸣获得了魂火。由此再无顾忌,全心放在新家园的建设和魂火的修行和教导上。铁中石也渐渐适应了他的副手身份,可以独立主持事务了。   于是铁中玉闲不住了,当提督大人提出向扶桑派遣第二批队伍时,他努力争取到了“扶桑营指挥”的名位,统领由铁锈人加下营士兵组成的一千援兵。而指挥船队的人选,则交给了上营参将牛得禄。这个家伙也跟他一样,在提督岛呆得骨头发痒,听说扶桑女子多媚,强烈要求前往扶桑。   原本牛得禄可没这个胆子,从震旦到扶桑的海路有很大风险。不过有先遣队通过灰境发回的航线、水文、风土人情等资料,援兵就不必自己开辟航路了。   “牛胖子那家伙胆小怯懦,又贪小利,难怪提督大人只是名义上重用他,骨子里却视他为外人,连魂火都不传给他。”   铁中玉回头看看还在发炮的重明号,遗憾的摇头。这时候使劲挣表现有什么用?刚才不是吕大人和那位神秘的“老老王”搅乱了环岛守军,自己趁机进言逼迫,牛胖子还不敢下达冲滩登陆的命令,更不敢让重明号近到这个距离。   还好,结果总是好的。   再看前方,梁大甲那队人已经冲到废墟之下。一波波敌军被枪炮打退,而不时冲出来的弥散着黑气的扶桑魔人,在点燃了魂灯的提灯人组队狙杀下,也没能坚持多久就一一伏尸。   最多再有两刻钟就能攻占大将军府,至于大将军么……多半是抓不到的,那种大人物总有各种脱身的办法,但占据了大将军府,也就控制了这座樱花环岛的中枢。即便大将军还在,应该也难于一时汇聚力量卷土重来,这为下一步瓦解环岛的抵抗创造了有利条件。   “这种说辞真是奇特啊,却感觉很有力很可靠。”   铁中玉复习着提督大人在灰境里做的部署,以此来说服自己,不必害怕岛上那几座巨大火山般的巢坑,以及乌泱泱的扶桑人。他手下就一千人,哪怕个个都是提灯人,也扛不住百倍千倍敌人的围攻。   老实说,这很艰难,完全消除恐惧是不可能的。   梁大甲那边也就三四百人,跟废墟之上挤着的人群,以及正自左右涌来“救架”的人潮比,简直就是大海之上的一叶扁舟。铁中玉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把他们叫回来的念头在脑子里上蹿下跳。   就在念头即将付诸实施的时候,废墟上的人群忽然变得更加混乱。铁中玉赶紧举起望远镜细看,就见人群簇拥着谁,朝着左边急急离开。   人群的中心必然是大将军,这波人的动向如涟漪般急速扩展,蔓延到冲向大将军府的敌军。渐渐的士兵们也跟着后退,像是一波波潮水倒卷。   “停下来!让你停下来!”   铁中玉立在船头就是方便观察战场,看到新情况,赶紧用通话器喝止梁大甲:“招呼其他人也停下来!大将军先别管,把大将军府占住!”   看左侧那如火山的巨大巢坑,大将军应该是往哪里败退。不过是什么变化让他居然这么轻易的放弃了大将军府?要知道放弃这里,对大多数守军而言就意味着彻底的失败,即便大将军人还在,士气也难以恢复了。   用望远镜扫视战场,转到大将军府右侧几里外的地方,那里有座规模小点的巢坑。依稀见到一缕白焰掠过,即便没看到更多细节,铁中玉也恍然大悟。   难怪没看到那位“老老王”大人的动静了呢,原来是往那座巢坑去了。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明显是对大将军造成了巨大威胁,让那家伙不得不放弃大将军府,撤到还有完整防护的巢坑里。   不管怎么说,自己这一击,真是恰到好处。   铁中玉放下望远镜,满意的看着部下涌进大将军府。   “早就知道这是神社山,但大将军不准我们来参观。”   高德跟在老巫女后面,顺着石板路跨进巢坑底部的通道。这座巢坑规模不大,但维护得很好,宽敞通道里不管是地板的石砖还是壁面的火把,都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   通道很长,但跟巢坑至少好几里的直径比并不算什么,尽头都没到巢坑内部,依旧只是外层之中。   尽头是座大厅,光线全是由火把制造的,若不是头顶有嗡嗡转动的风扇,高德都怀疑聚在大厅里的人群全是厌氧生物。   这些人身披麻布长袍,面目藏在兜帽之中。见到老巫女身后的高德,顿时哗然。正准备涌上来围攻高德,却被老巫女止住。樱花五十六,也就是小巫女,还被高德单手掐着脖子悬空拎着。   老巫女很威严的用扶桑语呵斥了一通,这些人……应该是神社的仆役们惶恐不迭的退下,大厅里顿时变得空空荡荡。   “你说的神座在哪里?”   高德打量四周,这具分身没有凡人之眼,靠了舰灵郭瑞德教导的“恶魔之眼”,加上燃烧奇魔躯壳激发的力量,才勉强获得了近似肉眼的视野。他基本还得靠超脱视野配合,才能看清四周景象。如果没有一点魔光,或者魔光太乱的话,他还真成了半瞎。   现在大厅里的景象就是魔光太乱,这应该是神社的拜祭场所,无数人来来往往,只是少数拥有恶魔之力,就足以让整个空间变成光怪陆离。   “不要跟我玩花样。”他警告老巫女,“我一个念头就能让你的女儿魂飞魄散。”   说这种反派味十足的台词不是他的本愿,事情还得从老巫女拦住他,恳求替代女儿那会说起。   “我对你们母女的命并不感兴趣。”当时高德说:“不过我有些疑问,如果你能解答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放你们一马。”   他举起那把长刀,“这刀是怎么来的?跟你们神社有什么关系?”   老巫女迟疑了片刻,自然让高德明白了许多。看来这刀还真是跟神社有莫大关系,而且对神社而言异常重要,否则老巫女也不会在女儿的命跟这把刀的秘密之间权衡轻重。   最终老巫女还是交代了,“这是神社里供奉的魔魂刀,是神社建起之前就有的魔神之物。大将军……还有我们,都是靠这把刀与魔神沟通,这就是巫女的证物。”   魔魂刀……那会高德仔细打量老巫女,再看看小巫女,二者的年纪相差太大,压根不像母女,更像是祖母跟孙女。所以这刀还真有可能是在燃烧持有者自己的魂魄,让原本应该不到四十岁的妇人,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婆子。   “魔魂刀是有神座的,只有放在神座上才能跟魔神沟通,拿下来的话,就成了燃烧魂魄的武器。”   老巫女担忧的看着女儿,“每用一次,就会燃烧寿命,还好这是五十六第一次拿出去,不然……”   她没继续说下去,不过高德猜得到应该是“会变得和我一样”之类的话。   “带我去看神座。”高德吩咐,舰灵郭瑞德已经在他心底跟念经似的催促。   不过在这座大厅里,他还没看到像是神座的存在。   “大人没看见吗?”   老巫女颤颤巍巍的指向某处,“就在那里啊。”   顺着方向看过去,努力穿透纷繁杂乱的魔光丝线,高德看到了隐约的轮廓。这时冰寒之气涌出,顺着轮廓勾勒,终于显露出清晰景象,这是舰灵郭瑞德在帮他。   外形很像魔人的高大雕像,穿着样式很奇异的战甲,两手横在胸前,如果把长刀放上去,正好横刀怒视的造型。   高德审视着雕像,忽然一个激灵,如果去掉面目和战甲上的多余装饰,这尊雕像跟他在西城姐妹会殿堂里见到的义思达雕像颇为相似。   “这是郭瑞德的塑像。”舰灵郭瑞德嘀咕,“虽然完全不像,但我觉得只有这个可能。”   如果是一代代人照着前代被损毁的雕像,或者只靠记忆和口述传承,千万年来传承下来的话,的确会是这种神似形不似的效果。   “那么就破案了?”高德吐了口浊气,“事情很简单,十万年前郭瑞德来了这里一趟,那时候这里虽然不是岛,但仍然是扶桑的中心,是有人的。郭瑞德把存放启示录的线索交代给这边的人,让他们一代代传承下来。过程如何难以探究,只能确定,把这把刀放回远处,接触到的什么魔神,应该就跟郭瑞德留下的东西有关。”   “是的是的。”舰灵郭瑞德激动得都变成电子音了,“快放上去,快!”   “说什么傻话呢,”高德嗤笑,“别忘了我人不在这,只是在遥控傀儡。你能保证把刀放上去然后接触什么魔神,我跟傀儡的关联不会中断?”   “我……”舰灵郭瑞德大概是想说你中断了不是还有我么,可高德说到的可能性让它也迟疑了。   “先不急。”高德不仅不急着把刀放回去,甚至都不急着问老巫女。   他先伸展超脱视野,穿透大厅,观察整座巢坑。   这座巢坑只是比铁锈人的巢坑大一些,但住着的人却远远超过铁锈人,身泛魔光的人比例也高得出奇。不过魔光以孽魔的紫光为主,这倒是有些稀奇。粗略估计,整座巢坑大约住着十万人,高德怀疑这里的人都是巫女一脉传承下来的。   超脱视野继续伸展,看到点点白光分布在远处的两个位置,那是提灯人的魂火之光。一处应该是在大将军府,另一处是在搁浅的运兵船上。看来铁中玉严格执行了自己的部署,以占据大将军府为目的。能这么顺利,恐怕也跟自己制服了巫女,让大将军丧失了斗志有关。   收回视野,这时高德才开口:“好了,你可以说了,先说说这个神座的来历。”   “这是魔神之座,就是这个名字。”老巫女的语气沧桑而悠远,“或许魔神有具体的名字,但那也是不知道几千几万年前的事情了,我们只知道这是魔神之座。”   “神座是……”   老巫女忽然长叹,“无上的大人啊,你又何必如此考验我呢,当你来到这里时,其实已经知道了一切啊。”   “为什么这么说?”高德有点懵逼。   “立在我眼前的只是你的躯壳,”老巫女说:“跟这个神座一样,真正的你并不在这里。我能感觉到,不是靠魔神赐予我的力量,而是我的……我就是这么觉得的。”   接着她忽然噗通跪地,惶恐的道:“难道你就是真正的魔神,是来惩罚我们对你的亵渎吗?” 第306章:魔神与巫女的故事   被看穿了!   高德差点就把刀插老巫女身上了,手腕抖动的那一刻努力忍了下来。   “亵渎……”   回味老巫女的话,高德面上不置可否,故作高深。   可能是老巫女在试探自己,所以不能直接认下来,高德决定先套套话。   他放开了小巫女,既然刀比人更关键,就没必要挟持人质了。没了这把刀,小巫女也没了战斗力。   “听上去你知道不少事情。”他压低了声音,他这具分身是靠恶魔之力冲击喇叭发音,原本就很低沉,现在显得更阴郁非人了。“尤其是古老年代的那些事情,说说看,我想知道你们到底做了什么,然后你为什么会觉得是亵渎。”   “为什么这么心虚?”舰灵郭瑞德在他心底叫道:“如果巫女说的魔神就是郭瑞德的话,那她说得没错,那我……不,我们就是郭瑞德!真正的义思达郭瑞德已经没了,我获得了他的记忆,你获得了他的传承,我们加在一起不就是郭瑞德!?”   对啊,似乎是这个道理。   不过老巫女已经开口了,“魔神大人只赐予守护者……也就是我们巫女力量,但我们违背了魔神大人的意旨,把这力量盗取出去,传给了其他人。我们是被迫的,可我们知道这是亵渎。从古至今,每一位巫女都在等待魔神的惩罚。”   盗取……   感受着长刀里器灵散发出的狂躁气息,高德对此事的来龙去脉隐隐有了轮廓。   大将军府中心,议事厅所在的那堆废墟上,吕九眉满面红光的接受了铁中玉、梁大甲等人的致礼。   “牛胖子那边我已经通过话了,按提督大人的部署,他会先去跟先遣队的货船汇合。”吕九眉向部下交代接下来的行动。“至于这边的两艘运兵船,应该没磕坏撞破吧?还是好的话,就等明天一早涨潮起航,走那边的水道进潟湖,跟蒲牢号汇合。坏了也没什么,搁在沙滩上当临时据点。只要搞定了大将军,一两艘船算得了什么?”   “搞定大将军……”铁中玉可不像梁大甲这种忠狗,吕九眉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还是会多想想。“提督大人说咱们今天抢滩登陆,目标只是逼迫大将军低头。眼下虽然占了大将军府,可看那家伙撤到旁边的巢坑负隅顽抗,完全没有低头的架势,现在咱们要考虑的还是怎么站稳脚跟吧?”   他看了看搁浅在沙滩上的两艘运兵船,提出很现实也迫在眉睫的问题。“现在我们不得不分兵两处,每处也就四五百人。算算敌人的数目,只是大将军逃进去的那座巢坑就有几十上百万人吧?等大将军重新振作起来,把残兵加上巢坑里的人动员起来,哪怕我们有无限的弹药,也挡不住这么多人的冲击。”   “不要担心,提督大人不在这,还有王……老老王在嘛。”吕九眉是跳伞下来的,身在空中的时候就看到那个裹着白焰的身影往哪里去了。在那之前还有燃起血红魂火的强者出手,吕九眉毫不怀疑王无敌会获得胜利。果然如她所料,没几下那家伙就被王无敌击败,当做小鸡一样拎在了手里。   “他去的地方好像是大将军家的神社,那似乎是大将军的要害。那家伙未必能重新振作,真能的话……他早干嘛去了。”吕九眉不屑的哼道:“当初愿意跟我们接触,大家好说好商量,事情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当然,必要的防备也不能少。”她接着布置,“蒲牢号已经靠近环岛了,我们的飞机可以随时支援。至于大将军府和滩头该保哪个……如果只靠我们自己,恐怕哪个都保不住。所以就照眼下的安排,两边都保,给老老王那边争取时间。”   吕九眉的讲解让形势豁然开朗,铁中玉拱手称是,不再多问,调度人手加强防备不提。   部下们忙着稳定局面,神社的祭祀大厅里,高德也听完了老巫女讲的故事。   故事听起来很老套,其间夹杂的玄奇细节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后人添加的。这么久远的传承是否完整,是否扭曲了最初的真相,也难以保证,不过故事的核心倒是没问题。   这处神社,的确跟当初义思达郭瑞德留下的启示录线索有关。   “魔神从幽冥中来到现世,踏上扶桑最高的樱花山。祂要登上虚无之天,完成世界赋予祂的使命,但需要凡人的协助。祂在山中选择了最纯洁的少女,用少女的魂魄建造了虚无之门。进入虚无之门前,祂用自己的魔神之刀替代了少女魂魄,同时把这把刀交给了少女。这把刀带有祂的力量,可以与升入虚无的祂沟通,相当于见到魔神的门钥匙。”   “魔神大人说,我在虚无之天里会待很久,直到另一部分的我前来,才会完成我的使命。你只是凡人,哪怕依靠我赐予你的力量,可以活到几百岁,也未必能等到我。所以把这把刀传承下去,传给你的女儿,再让女儿传给孙女,一代代传承下去,直到那个我到来。”   “少女接过了刀,在魔神大人登入虚无的地方建起了屋舍。魔神大人还遗留下来了神蜕,少女也当做魔神之座守护。她活了很久,但是没能等到魔神大人的本体前来,于是她把刀传给了女儿,女儿再传给孙女,就这么一代代传了下来。”   老巫女说到这,高德就明白了,魔神应该就是义思达郭瑞德。那时候的扶桑应该还是原始莽荒之地,那里的人把义思达当做魔神,很合理。至于登入虚无之天什么的,感觉像是借樱花山建了处灰境,然后把带有启示录线索的信息或者什么东西放进了灰境,将这把刀设定为灰境钥匙,而且是只有他本人能开启的钥匙。   这么推算的话,当时来这里的郭瑞德恐怕还不是郭瑞德本尊,而是跟自己一样,只是操纵傀儡过来安排事务而已。傀儡……也就是魔神之座,必须跟这把刀合一,才能开启灰境。   “后来天地大变,樱花山变成了樱花环岛,守护魔魂之刀和魔神之座的地方就变成了神社,我们这些守护之女也成了巫女。”   接着老巫女说到的事情就跟“亵渎”有关了。“先是有了扶桑王……说起来魔神大人来这里的时候,还没有扶桑这个名字吧。扶桑王把神社当作力量来源,想尽办法篡夺了神社,让巫女服务于王室。从那时开始,我们这些人就不再是魔神大人的守护之女,变成了其他人通过我们窃取魔神大人力量的工具。”   “他们效仿震旦大陆的做法,把魔神之座和魔魂刀当做天地祭坛那种东西,把我们巫女当做祭品,燃烧我们的魂魄开启虚无之天,再从虚无之天里获得力量。”   “再到了后来,扶桑王被大将军夺权,我们又被大将军控制了。大将军作得更彻底,他想通过控制巫女的血脉来永远霸占魔神大人的力量。所以在那之后,每一代巫女都是大将军的血脉。”   “我是前任大将军的女儿,按伦理算我也是现任大将军的妹妹。等再过两年,五十六成年之后,如果现任大将军还在位,五十六又会成为他的妻子……”   听到这高德跟舰灵郭瑞德同时在心底呸了声,这大将军还真是变态!   老巫女继续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外婆就把这些事情告诉了我。她不停的说,等魔神大人回来的时候,我们都会受到惩罚的。但哪怕是魂飞魄散,我们也要坚持到那一天。”   “只要我们还守着魔神之座和魔魂之刀,仍然还是在履行我们的使命。不管其他人怎么逼迫我们亵渎魔神大人,我们都不能放弃。或许我们的存在,就是魔神大人的信标。”   说到最后,老巫女悠悠长叹:“魔魂刀的魂火是被我们亵渎后,才变成这个颜色的,传说它本该是白色的,跟大人身上燃烧着的魂火一样。等我再感觉到大人的魂魄并不在这具身体里,我才敢相信大人你就是魔神大人。”   “听起来像这么回事。”舰灵郭瑞德说,“我的感应也没错,郭瑞德的确是在这个地方留下了什么东西。”   “的确像那么回事。”高德却是将信将疑,“可就是因为像那么回事才让人怀疑啊,算算都快接近十万年了,十万年前的事情真的可以靠代代口传这么传下来?这得是好几千代人,这么长的谱系特么得基因都不知道生产多少突变了!”   “什么突变?不要在意细节。”   “而且这刀的器灵并没有回应我,如果强行放回魔神之座开启灰境甚至是混沌缝隙,后果根本无法预料。”   “还有个疑点。”高德醒悟到另一个关键,“大将军的神社并不是特别隐秘,我们这些震旦人虽然不能来参观游览,却还是知道这个神社。至于老巫女说的故事,既然是大将军的血脉,这么有趣……我是说这么变态的事情,外面人哪可能不知晓?”   “想想扶桑这里的形势,真正的主人是谁?不是扶桑王也不是大将军,是下港的魔人,是震旦的海商,是海塔会为主的那些魔人。他们会坐视这座神社不管?他们会放过可能是义思达郭瑞德的遗存?”   舰灵郭瑞德迟疑起来,却还在坚持。寻找启示录是它的既定使命,只要有一丝可能性它都乐于尝试。“是有这样的顾虑,不过你没能获得这把刀的回应,应该是跟现在你只是傀儡有关,郭瑞德的传承在你的身体上啊。”   “总之不能冒险。”高德也坚持自己的观点,“就算有这个原因,我也不能亲自跑来扶桑,至少现在不行。”   “好吧,稳一些也好。”舰灵郭瑞德让步,“正好可以看看那些魔人的反应,看他们是不是跟这座神社有关。”   “你错了……”高德对老巫女说,“我并不是你们等的魔神,不过可能有那么点关系。现在我需要先处理好现世里的事情,如果你能起到点作用的话,说不定我会帮你找到你说的魔神大人。”   “是吗?”老巫女满脸橘皮,声音也很沧桑,完全听不出失望之类的情绪。“无数代祖先都等过来了,也不急于一时。至于大人你说到的现世里的麻烦,我可以保证,只要大将军见到这把刀在大人手里,你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当然前提是把刀还给他。”   “只是这把刀吗?”高德皱眉,“魔神之座,这座神社,甚至是你们这两代巫女的性命,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魔神之座是无法毁坏的,神社只有象征意义。”老巫女淡然的道:“至于我们的性命,大将军那边还有很多妹妹和女儿,我们不过是从中挑选出的。”   这时候小巫女醒了,正揉着脖子咳嗽,记起她的名字,高德恍然。这个“五十六”,恐怕并不是大将军所有子女的排行,仅仅只是有条件当巫女的女儿的排行。   真是太变态了!   高德忽然觉得,这个大将军还是去死好了。   “好吧,我会跟大将军交涉的。”压下怒火,高德说:“在我拿到结果之前,你还有你的女儿,不要把我跟魔神可能有关的事情传出去,否则……”   “谨遵大人之命。“老巫女跪地叩头,俨然还是把他当做魔神看待了。   推送力量继续压制长刀中的血焰之力,高德再看了看前方的义思达神像。转头时与小巫女视线相触,后者赶紧转头,但眼中的不甘与畏惧还是落入高德眼里。   他并没细究,转头就走。走了几步,又骤然停下。   “对了,你们的震旦语为什么说得这么流利?”他问了个似乎没头没脑的问题。   “因为魔神大人说的就是震旦语啊。”老巫女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所以守护之女都把震旦语当做自己的母语,就像大人你一样。”   高德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了。   越过大海,数万里之外的中京无终宫。此时天色已是深夜,乾明殿后殿小院的厅堂里,女皇还在一边处理文书一边看电视,远坂爱自外面走进来,眉头紧皱神色怔忡。   “怎么了?”女皇随口问:“大半夜的还有胆子吵你的人没几个,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是出了大事,不过跟震旦无关。”远坂爱幽幽叹气,“是高德,他打来电话,问我关于樱花神社的事情。”   “樱花神社……嘶……”女皇深深抽了口凉气,“那家伙怎么搅和进这事里了?”   “他说他的部下跟大将军起了冲突。”远坂爱哭笑不得的说:“一部分人跑去挟持了扶桑王,另一部分人冲到神社夺了魔魂之刀。”   “什么!?”女皇瞠目结舌,“他、他到底在搞什么啊!?”   “他委婉的表示说,那些部下不太受他约束,是另一帮魔人。”远坂爱说:“不过重点不是这个,他居然问到了樱花神社的事情,想在我这边求证一些事情,还想问圣山有没有相关的消息。”   女皇沉默了一会才说:“他倒是问对人了,一下子找到了真正的……巫女。”   她咬咬嘴唇,语气变得坚决。“小爱啊,说不定这就是天意,如果你真的希望了结那桩不清不楚的万年使命,明天就召高德进宫,借他在扶桑的手搞定这事。”   “我……”远坂爱异常犹豫,“我怕影响……”   “现在的形势不同了。”女皇愈发坚定,“圣山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推转现世,很多事情得靠我们自己去做。”   “好……好吧……“远坂爱轻轻点头,眼瞳中也亮起微微焰火,”也该是解决问题的时候了。” 第307章:扶桑公主的使命   再一次进无终宫面君,高德比以往历次都要不安。   女皇会不会追究他在扶桑胡搞的罪过?   大明或者圣山是不是在扶桑早有布局,却被自己搅和了?   比起这些担心,昨晚他跟远坂爱通话的情况,让他更为忧虑。   听小丽和白银十郎说过,远坂爱跟扶桑王室有关,可他提到自己在樱花环岛搞出了事情,连扶桑王都挟持了,远坂爱的反应却很冷淡。   到底是与她无关所以不在意,还是太有关了,努力装出了镇静模样?   如果可以的话,他根本不想把扶桑的事情报告给远坂爱。问题是他联络不到小丽,没办法从她那了解圣山对扶桑的态度,同时旁敲侧击搞清楚女皇还有远坂爱的态度。   昨晚犹豫了许久,高德还是给远坂爱打了电话。   自己在扶桑搞得天翻地覆,即便跟白虎达成了某种默契,但是海塔会趁机弹劾自己的可能性不能忽略。一旦他们策动朝堂势力形成舆论,女皇都很难压制。毕竟自己的职权只在坠星海,越权干涉扶桑,还弄出偌大乱子,逻辑上没法交代。   如果他的提督衙门已经解决了绩效问题,倒还有底气争取女皇支持。可他搅乱扶桑的原因就是被这绩效逼的,到时候大学士张怀远领头,一桩桩罗列提督衙门的得与失,别说吕适行无颜支持,他自己都无言以对。   想来想去,高德只能把樱花神社的事情拉出来渲染夸大。他找远坂爱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了解神社的事情,只要把自己跟“王无敌”分割开,说这座神社有可能是混沌恶魔精心安排暗藏在扶桑的入口,那么自己既有可能浑水摸鱼,又能转移女皇的注意力。   不过听远坂爱的回应,似乎对神社的事情并不上心。   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高德只能硬着头皮进了无终宫,迎接可能到来的风暴。   没想到女皇没在乾明殿见他,而是被侍女引到了园林中的寝院,这让他更加忐忑。   正是巳时末刻,女皇应该处理完了上午的公务,就穿着轻薄便袍,倚在院中大树下看书。远坂爱伺立在旁,向刚进院子的高德投来含义莫名的深沉视线。   “起来吧。”女皇捧着书,等高德叩拜请安做足全套,才用慵懒声线招呼,连眼神都没转过来。   高德暗道真是不妙了,起身时瞅见阳光自树枝缝隙投下,映照得女皇玉颜生辉,同时那身薄袍又将身躯的几处线条清晰勾勒,让高德不由自主的略略失神,甚至下意识的暗暗吞了口唾沫。   还好他存着一丝清灵,赶紧低头垂手,摆好乖乖受训的样子,心里却还是荡动着微微涟漪。   小丽就如冰山白玉,皎美凛然,女皇则如青山秋叶,钟灵毓秀,两人还真是难分高下。不过让高德真正晃神的,还是两人极为相似的体态。都是纤纤秀致,难盈掌握,似乎随时都会随风而起的瘦弱。   其实瘦有瘦的好,贫有贫的妙。   高德在这样的体态上已经收获了难言的美妙,由小丽推及女皇,自然会冒起若干大不敬的念头。   “昨晚你跟小爱说到的事情,不适合在乾明殿谈,所以把你叫来这里。”   女皇捧着书看似专注,眼角却将这家伙的瞬间怔忡一览无遗。刹那间心中涌起两股激流,一暖一冷。暖的是耳鬓厮磨时他说的那些肉麻话似乎是真的,他真是专爱瘦弱贫小。冷的是自己现在可是女皇呢,这家伙竟然也敢失神乱想。   所以女皇的语气越发冰冷,“事情既已发生了,现在要紧的是收拾好,别搅起更大乱子。此事你既不在现场,就看后面如何管控,视结果再给你定责。至于你提到的樱花神社,小爱与此有关,就由她跟你商量吧。”   说完转身继续看书,完全是不愿搭理高德模样。不过也因此将侧面乃至背后的曼妙曲线展露出来,让高德赶紧把脑袋压得更低。   “你的部下既然接触到了樱花神社,还把里面的巫女挟制了,那应该见到了那把魔魂之刀,还有放置刀的魔神之座吧?”   远坂爱开口,语气跟昨晚一样空寂。“你的部下居然能打败人刀共鸣燃魂的巫女,本事还真是不小。”   “总管谬赞了,都是些小角色。”高德替自己客气,“应该是他们正好也有魂火,不惧巫女的魂火而已。”   “倒是,你瞎鼓捣出来的魂火倒也不是没有用处。”远坂爱说:“所以你现在该明白了吧,丽和姚婆婆前些日子说过的,魂火并不稀奇,点燃魂火的大有人在。远在扶桑的那座神社,魂火更是传承了好几万年。”   接着她说到的事情,让高德心弦震动,直呼侥幸,幸好昨晚给远坂爱打了电话!   “你向我转述的神社内情,应该是你部下从巫女那里听来的。不过在我这里,关于神社么,却还有另外一个故事。”   “故事的前半截跟你说的差不多,都是魔神找到少女,借少女魂魄进入虚无之境。你的猜测应该没错,那位魔神其实是某个义思达……或许就是郭瑞德。而后少女建立家族,倚山而居,守护魔神之座和魔魂之刀。”   “后来的事情就跟巫女说的完全不一样了……”   “那时候还没有扶桑,到了那场将震旦东海岸砸出坠星海的天地之变后,大岛变成了群岛,岛上多了无数巢坑。劫后余生的难民艰难度日,守护之女借用魔神之力,将巢坑改造为宜居之地,再挖掘各类模械,让人们重建家园。”   “于是人们尊奉守护之女为王,用守护之女的名字建国。扶桑……其实是魔神赐予最初那位守护之女的名字,很惊讶是吗?现在的扶桑王其实不是真正的扶桑王,真正的扶桑王是守护之女啊。”   “至于为什么扶桑会变成现在这样,其实也很简单。当年郭瑞德来到震旦的时候,圣山还没建立,凡人王朝都没到来。沧海桑田嘛,几万年的时间,足够发生任何事情了。扶桑这个名字还能留到现在,已经是极为幸运的事情了。”   远坂爱说着说着就大发感慨,高德这边则努力缓解着脑子里的激烈涡流。   老巫女也未必是在骗他,只不过时间过了这么久,传承想必也经过了难以想象的复杂中转,她自然不清楚当初的情况。   不过……远坂爱又凭什么知道这些事情?   高德没有直接问,而是自侧面迂回。“这么说现在的巫女已经不是扶桑的后裔了,那她们是怎么窃据神社,又是怎么与魔魂之刀共鸣燃魂的呢?”   “哦,我还没说清楚。”远坂爱捋了捋额前的发丝,目光飘忽不定。“天地大变的时候,其他人差不多都死绝了,就剩下扶桑一族的族人。可以说现在的扶桑人,基本都是守护之女的后裔。只要身怀守护之女的血脉,就有可能与魔魂之刀共鸣燃魂。所以现在的神社巫女,其实也是有资格守护的,算不上窃据。”   “我大概明白了……”高德恍然,最初是并没有樱花神社的,魔神之座加魔魂之刀就相当于扶桑女王的图腾。但随着历史变迁,可能是男性上位之类的变化,篡位的扶桑王为了解决自己不是守护之女没有统治扶桑的大义名分这个麻烦,干脆另建神社,把魔神之座加魔魂之刀弄进去,把守护之女这个传承打压成神社的巫女。   再之后大将军崛起,把扶桑王搞成了花瓶。关联到扶桑起源的樱花神社,自然也被大将军篡夺,弄成了自己家族的神社。神社的巫女也全由自己“生产”和“培育”,由此制造出神社属于大将军的历史渊源。   这么看来,最初的神社其实并不在环岛上,而是在环岛之中的王岛。   “总管你似乎就是扶桑王室出身的……”高德小心翼翼的说。   女皇忽然说话了,“小爱可是正经的扶桑公主哦,远坂这个姓是她母亲家族的,她的本名应该叫扶桑七十七……爱,呵呵……”   说到后面开心得用书遮面,看远坂爱嘴角眼角同时抽搐的样子,就知道女皇没少用这个名字开玩笑。   “什么公主,有什么意义?”远坂爱对女皇翻了白眼,对着高德瞬间变成正经脸。“还不是被人用来争夺权柄的工具?还好遇见了……丽,是她把我从必死无疑的夺权阴谋中救了出来,还把我带到了圣山,让我成了战仆。”   “自那之后我就不再关心扶桑的事情,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里只是处普通的地方,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不是丽……还有女皇需要,我才懒得搭理。”   这部分事情高德略略清楚,丽跟他提过一些,白银十郎也说过。当初就是扶桑王跟大将军权力争斗,远坂爱成了棋子之一,连白银也被卷了进去。   “刚才我说的扶桑故事,在我还小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跟着丽成了圣山战仆后,才从长老那里知道了这些事情。”   接着远坂爱主动解答了高德的疑惑,“圣山的资料虽然残缺不全了,但是长老们还各自记得很多事情。”   “小爱啊。”女皇再度开口,“直率一点吧,今天召高德进宫,可不是就跟他讲讲扶桑是怎么来的。至于你跟扶桑的关系,也别那么口是心非的说不在意了。”   “陛……陛下……”远坂爱捂脸,高德马上识趣的低头。终究是顶头上司,被大老板取笑了,跑来找自己撒气,那就是无妄之灾了。   “也罢,”远坂爱叹气,“总得说清楚的,也就不另外找时间了。”   今天远坂爱还真是给高德带来了不断的震动……   “我虽然是战仆,却并不纯粹。扶桑血脉在妨碍我全力与恶魔战斗,长老之所以告诉我扶桑的事情,是因为我可能才是完成守护使命的那个人。”   圣山长老认为远坂爱是迎接郭瑞德回归的那个人!?   高德先是楞了下,再心脏狂跳,完蛋!   这就是说,他必须借助远坂爱才能进入郭瑞德开辟的灰境,那么与此有关的事情,他又怎么能瞒住远坂爱?   “本来以为还能拖一阵子,”女皇放下书,轻轻叹道:“不过既然你的部下已经把扶桑搅和起来了,那么这也是天意。扶桑那边不管是对圣山还是对大明,都没有特别的意义。不过那个魔神在扶桑留下的魔穴,就像火山一样,始终威胁着震旦的安全。”   高德愕然:“魔穴?”   “魔神……或许是义思达郭瑞德,他给圣山的前身仙洲留下了警示。说扶桑那里有很特殊的缝隙通往混沌,应该是混沌在很早以前留下的后门。那时候应该还没太大危险,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几千几万年后,凡人繁衍到了足够数目,说不定就会松动,然后由混沌开启,接着就是恶魔大军涌入现世。”   “长老说,仙洲的先辈交代说,仙洲似乎做过一次努力,想摧毁魔穴,但没有成功。那么就只能由守护之女等来合适的人,一起破坏魔穴,那也是扶桑既定的使命。”   仙洲做过一次努力……难道是那场把大岛变成群岛,震旦也多了个坠星海的大变?   高德收住思绪,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远坂爱插手这件事!   “我才是真正的守护之女!不是神社的巫女,也不是什么公主!”远坂爱坚定的道:“只有完成这个使命,我才能摆脱血脉的束缚,跟小姐……跟丽和陛下,一起战斗!”   “高德……”女皇坐直了身子,很严肃的说:“我知道你还有很多事情弄不明白,但你只需要清楚一件事。吩咐你的部下,全力帮助小爱完成这项任务。”   要命喔……   女皇没有追究自己在扶桑乱搞的事情,这倒是令人欣慰,然而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看样子远坂爱要亲自前往扶桑,插手自己在扶桑最重要的事情……之一,这可如何是好?   放弃舰灵郭瑞德的计划是不可能的,那家伙能跟自己合作,前提就是通过自己寻找启示录。如果那家伙翻脸,事情会糟到什么程度完全难以想象。   刹那间高德心念急转,只确定了一件事。   只靠分身在那里“照顾”远坂爱,是绝对应付不了的,只能由自己亲自走一趟,见机行事。   “此事不仅是总管大人的私事,还关系到震旦的安危,又是因微臣而起,微臣岂能坐视不理!”   他低头拱手,凛然有力的道:“微臣愿与总管一同前往扶桑,帮总管解决此事!”   “你也去?”女皇蹙眉,显得很为难。“真的有必要吗?”   “微臣与那帮手下本就沟通不畅,还得由魔人通过灰境中转消息,所以才在扶桑惹出了事端。”   高德极力争取。“只是总管过去,微臣觉得他们很难配合得好。”   “但是……”女皇还在犹豫,“你也去了,我这边……”   “陛下不必担心。”远坂爱说:“我会快去快回的,有高德帮手,事情应该会更顺利。”   “朕担心的又不是这个。”女皇没好气的说,又瞪了远坂爱一眼,“也不是那个!”   她低头想了想,无奈的道:“也好,松州那边已经有了进展,等长老布置到位,就能彻底解决问题了。如果在这个关口,扶桑那边出了事,那可麻烦了。”   决定了的事,女皇从来都是雷厉风行。“你们今天就出发吧,坐最快的飞机去。直接飞不过去也不要紧,给你们配上战甲的模械配件。后半程靠自己飞,最多两天就能到。”   今天就走?两天就到?   高德在旁边瞠目结舌,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第308章:老天爷你老是既定来宿命去的不无聊吗?   大地渐渐远去,天海在视野中连为一片无垠伸展。螺旋桨的嗡嗡振鸣加上拍打脸颊的强烈气流,让高德终于有了现实感。   真的飞去扶桑了!   “你现在打会瞌睡吧。”坐在前座的远坂爱说:“等我开累了再叫你,换你来开,咱们至少得飞一整天。”   他们乘坐的飞机型号叫“鸬鹚”,是大明根据模械部件自行改造的飞机。这玩意有两个引擎,很像放大了一点的P38闪电。除了可以载三个人的乘员舱外,还有个不大的货舱。时速五百多公里,货舱放满水和煤的话,飞个上万公里都不成问题。   “鸬鹚”属于军民两用,在大明是应用最广泛的蒸汽飞机,数量比昂贵的旋翼机多得多。军队把它当做侦察机、远程战斗机、鱼雷机和小型轰炸机,官府则用来运送要员和紧急物资。   锦衣卫系统每隔几天就能将震旦大陆最偏僻角落里发生的事情传送到中京,除了电报之外,靠的就是这种飞机。中京的报纸能在隔日就出现在几千里外的门州,也是靠鸬鹚将报纸雕版空运过去。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飞机,也没办法将他们直接送到扶桑,何况货仓里还装有两人的战舰和飞行套件。大略估计飞机能帮他们飞到三分之二路程,后面就得靠他们自己飞了。   “我来?”   关于飞机,高德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当他听明白了远坂爱的话时,自然是惊讶加诧异。   他赶紧声明:“我不会啊!”   鸬鹚的驾驶舱不是战斗机那种按乘员分隔开的,前后座的座椅可以旋转。座椅两侧留出的狭窄缝隙勉强可以让乘员互换位置,当然是在没穿着战甲的情况下。   “不会?”远坂爱转动椅子回头看他,“你怎么不早说啊?我还以为天底下没有你这家伙不会的事情!”   谁知道会是你亲自驾驶飞机,连个专业的驾驶员都不带啊!   高德无语,虽然这话是在夸他,可他不背这锅。   “算了,我对付一下吧,也就是一整天不睡觉而已。”见高德满脸懵逼的表情,远坂爱没好气的转了回去,继续专注飞行。   在高德眼里,她才是那种无所不能的奇人,而且身份也非同寻常。   真正的扶桑之女啊……   对了,如果她说的事情没错,同时舰灵郭瑞德的推测没错,那就意味着她的使命就是等待郭瑞德……或者拥有郭瑞德传承的人,也就是自己。   想到这高德又不由自主的揉额头,到时候事情会演变到什么地步,还真是不敢想。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想方设法争取到了先回提督岛一趟安排工作的机会,借机向紫绡和舰灵郭瑞德两边都做好了交代。尤其是舰灵郭瑞德那边,它能顶替自己操纵傀儡,希望自己和远坂爱赶到扶桑的时候,那家伙能把包括大将军在内的一揽子麻烦都搞定。   原本高德带了几本书,准备打发这段无聊的时间。震旦大明也是有的,不过都是些评书演义、神怪志异。当初左大道还不是左大道,甚至都还没在中京电视台出名的时候,就靠写这种书糊口。高德的办公室里有两面书墙,塞的大多是左大道送的这种书,高德还从没看过。   《混沌开天记》、《刑天讨魔录》、《祖山十九圣》……   高德正在思忖该看哪本书,注意到视线前方的驾驶员座椅,别说上面,连左右都没露出一丝远坂爱的身体,顿时生出感慨。远坂爱不管是年纪还是个头,都比小丽还有女皇小啊,在自己前世都还是个被父母呵护着的小女孩,在这里却扛起了远远超过她年纪和个头的责任。   人家一整天都得聚精会神的操纵飞机,自己在后面,不太好吧?   高德只能放弃看书计划,闭眼养神。   这一闭眼直接就睡了过去,等他被剧烈的颠簸惊醒,发觉已是深夜。飞机正穿透雷鸣电扇的云层,朝着海面直坠而下。   “快拉起来——!”高德使劲摇晃远坂爱的座椅,大声惨叫。   远坂爱啊的一声惊呼,像是刚醒过来。手忙脚乱的一阵折腾,终于把飞机从海豚都能扑到的高度拉了起来。   借着驾驶舱里的微弱灯光,高德见到远坂爱顶着的再明显不过的黑眼圈,下意识的问:“总管大人昨夜没睡吗?”   她虽然能跟女皇或者小丽,还有刑天那个级别的人相比,但也是拥有神灵之力的圣山战仆。按理说不会出现睡眠不足这种事情。可看她现在这样,明显是疲倦到了极点,困得不行了。   “这种时候你还这么称呼我,总觉得是在阴阳怪气。”远坂爱使劲眨眼努力支撑,说话却虚弱无力。“就叫我远坂吧,虽然这不是我的真姓,但我是被远坂家养大的,至于睡觉什么的……”   她打了个呵欠,不过到一半就掐掉了。“我每天只睡一个半时辰就行,前些天是少睡了点,不过只要一天睡足就能恢复过来。今天本来该补觉的,没想到又出了这事。”   “一个半时辰……都不到?”高德抽凉气,“每天有那么多事情得忙吗?”   “处理锦衣卫从全国各地发送来的情报,批复邵皓那边各种案子的处理请示。巡视无终宫的防务,监督羽林卫的训练和防务。每天还要跟天庙的庙陵卫开碰头会,更不用说松州那边给……丽还有姚婆婆提供各类支援了。”   远坂爱像在念菜单般的说:“这都是有固定流程的工作,随时办理女皇临时交代的工作,到了深夜准备睡觉了还要给某位提督提供参考信息,这些事情又怎么能推脱呢。”   所以还是我的错咯!?   高德暗叹,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全能女仆。   “就算你不跟女皇陛下说,也该找其他人开飞机的啊。”他还是不解,“如果陛下知道你困成了这个样子急需休息,应该不会急着催你出发吧?”   “其他人?到时候怎么让人家回去呢?”远坂爱冷笑:“难道再派一个也能穿战甲飞行的人跟着?我不在无终宫就够担心的了,再少哪怕一个护卫,陛下的安全就少了分保障。只要我坚持坚持,不就没问题了?”   “至于休息什么的……”她又幽幽叹道:“我跟小姐哪来的空暇,连小姐都一个人分作两瓣用了,我又怎么能……”   说着说着眼睛一闭脑袋低了下去,飞机也跟着向下俯冲。   “确实不能逞强了。”再次被高德叫醒,远坂爱清清嗓子说:“到了环岛还得面对强敌,我必须休息。等会可以看到月亮就换你吧。”   只是握住操纵杆保持航向,其他什么都不必动,这事高德还是能胜任的。至于航向么,连星象都不必看,追着月亮的方向飞就行。   飞机很快从这片云层之下飞出,爬升到了足够高度后,远坂爱让高德隔着座椅稳住操纵杆,准备两人换位。可哪怕高德努力侧身,她也挤不过去,顿时跟高德背靠背的挤作一堆,很是尴尬。   “总管……远坂……”高德个头够高,一条胳膊越过座椅握住操纵杆,不仅轻松还有余量。   “得罪了。”他身体倒仰弯曲成虾米状,另一只手探过去,抓住远坂爱的腰带,趁着吸气收腹的一瞬间将她扯了出去。   “还以为你刚才伸手是想……”看不到远坂爱的表情,不过听得出这话是低着头咬着牙说的。“想挠我胳肢窝呢。”   “我又不是小孩子啊,总管大人。”高德失笑,坐上驾驶席,转到正面位置。不得不说这飞机的设计师很注重细节,驾驶员座椅弄成转椅,就是考虑到了驾驶员替换的需求。   “不是么?”大概是为了遮掩尴尬,远坂爱讥讽道:“我倒觉得你就是个熊孩子,身在福中不知福,还成天惹事生非。”   “对力量强大又高高在上的陛下殿下而言,我跟所有震旦凡人一样,不都是小孩子么?”高德回怼:“世界终究有我们凡人一份,我们也不能什么事都靠强者,总得自己做点什么。比如说扶桑这事,我承认事情起因是我的部下搞出来的,不过整件事情,不还是跟魔神啊守护之女啊什么的有关吗?”   “关于这个我是没办法否认。”远坂爱叹气,“原本以为这边的变化还早,怎么也得到我七老八十了才会到来。没想到……跟震旦这边的变化一样,什么都来了。你的话是有点道理,不过对我而言没有意义。我也是凡人,跟你没多少差别……”   说到这自失的轻笑:“严格说起来,我们之间你才是强者。只是没强对地方,如果你不是……”   也不知是及时警醒,还是真犯困了,话没说完她就睡着了。   如果我不是像老古说的那样,背负着改朝换代的宿命?   高德倒是依稀明白远坂爱没说完的话,他回头看看,灯光与月光交织下,梳着齐眉刘海的小姑娘斜着脑袋打盹,就是个秀气沉静的邻家小妹,完全看不出是在震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   “众生皆苦哟……”   回头高德低声嘀咕,心里转着另一番感慨。   如果这个世界有老天爷的话,他想对老天爷吼一嗓子。   总是这宿命那宿命的,好的坏的你都安排完了!什么人什么事你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你丫不觉得无聊吗?   ………………   午后时分,樱花环岛,靠近大将军府的另一侧巢坑下,“王无敌”一手将那柄长刀扛在肩上,另一手放下扩音喇叭。他身上战甲已破破烂烂,不少地方露出了银白光辉,像战甲衬里又像另一层战甲,但这无损他的英武身姿。巢坑巨大得像如云高山,又有不知道几万十几万的乌泱泱人群挤在巢坑前。可巢坑变作了他的背景,那浩大人群更是连大点声音说话都不敢,只是发出嗡嗡如大群苍蝇的杂声。   “王无敌”扛着的那把刀,大多数人都认识,那是樱花神社里供奉的魔魂之刀,是魔神留下来的。巫女献祭自己魂魄和生命才能使用,一旦使用,无人能敌。   现在这把刀却在这个高大而恐怖的武士身上,武士身上散发出的黑烟,让他就如魔神降临。而环岛上哪怕是生活在巢坑最底层的人都知道,神社的巫女是在等候魔神的降临。   大将军的命令也是人群不敢妄动的原因,听了“王无敌”用喇叭宣告,明天在原来的大将军府等着大将军上门赔罪,商量后事,大将军就下了这道命令。原本这数万人就是奉大将军之命,准备舍弃一切围攻这个可怕武士。   “其实现在就可以解决的啊,”等“王无敌”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回了大将军府,吕九眉颇不甘心的说:“为什么要等提督大人?他来这里干什么?”   对眼里星星乱冒的吕九眉而言,眼下不管是神社之事,还是扶桑王和大将军之事,都是“王无敌”一手主持的。以王无敌的力量,挥挥手就能摆平,又何必等着高德那家伙过来。   “有些事情涉及到大明,只能由他处理。”实际是舰灵郭瑞德的王无敌低沉的说,他的声音跟高德有些差异,不过都是靠恶魔之力振动发音,听起来难以分辨。“另外还不止他过来,有些麻烦……比如神社,还得由背负着宿命的人来解决。”   “让大将军明天再过来,其实只是拖时间吗?”   吕九眉看看正往巢坑中退却,宛如海浪退潮的人群,冷静了下来。“的确啊,这样的巢坑只是一座就有几十万上百万人,哪怕你再能打,也架不住人多。”   “这不是关键。”舰灵郭瑞德淡然的道:“若是在……嗯咳,若是我可以不受限制的出尽全力,别说这一座巢坑,整个环岛都挡不住我的一击。要知道我在全盛的时候……呃,事情都过去了没必要再提。”   旁边牛得禄、铁中玉还有梁大甲等人交换着惊疑不定的视线,最终凝结为“吹牛还是得收着点吧”的共识。吕九眉先是扫视环岛,再看王无敌,眼里却充满了信任。 第309章:扶桑终有定局   将近黄昏的时候,云层破开,两个身影如天神般降到大将军府中。   吕九眉虽然肚子里转着“事情差不多搞定了就跑过来摘桃子”之类的腹诽,但见到穿着义思达战甲的高德,也还是如释重负。有一点至少“王无敌”没有说错,不管是扶桑王还是大将军,都涉及到大明的外藩事务。她们这拨人有本事动手,没资格收尾。   高德身边还有个人,虽然也是战甲,跟高德的义思达战甲比却显得异常娇小。白底金纹的风格以及凤首造型的头盔,一看就是女性专用。   吕九眉本以为这是圣山之女兼女皇密友,同时也是高德“主人”的丽。   关于丽,吕九眉跟提督衙门里其他官佐一样了解不多。除了共同的崇仰和敬畏之外,大概基于同是女人的感触,吕九眉对丽还有些遗憾。总觉得这般仙子似的人物,怎么也不该被高德那等凡人皮囊迷住,乃至于委身相许。   不过等高苗到了提督岛,偶尔提到丽,吕九眉才跟大家一起窥到属于凡人的丽。总是嘴硬不承认自己跟高德的关系,只把高德看做“玩物”。却喜欢吃高德亲手做的菜,喜欢偷偷躲在厨房外偷窥高德做菜,以及颇为笨拙的讨好高苗什么的。   终究还是女人啊……   吕九眉这么感慨着,赶紧上前拜迎。   凤首盔摘下,露出梳着齐眉刘海的秀丽面容,吕九眉愕然。这不是丽,是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内廷总管兼羽林卫锦衣卫的大头目远坂爱。   对了,总管大人就是扶桑人啊。“王无敌”不就说过,高德会跟着背负了既定宿命的人过来,解决扶桑这边的麻烦。   “吕……九眉是吧?”   远坂爱对她点点头,神色颇为困倦。“记得你是陛下安排到驯象所的,这一路走过来,还真是没忘陛下的教诲呢。”   只是随口一说,吕九眉却闹了个大红脸,以为远坂爱是在讽刺她。当初女皇钦定她去驯象所,是要她盯好高德,让这家伙别继续生事。可没想到,半年多下来,她不仅没盯好高德,还被卷进了高德翻腾出来的大浪里,追逐着浪头干得异常起劲。   话又说回来,若不是自己太老实,在驯象所忠于职守,被金钱龟激出了吸血鬼血脉,自己又何至于走到这一步。当然也说不上后悔,作为暗面世界的王九,背后还有个王无敌呢。   “吕参将,马上集合官佐要员,来拜见总管大人。”   吕九眉怅然加尴尬的不知如何回应,旁边高德摘下头盔替她解围。原本沉重的心绪,被高德的厚厚黑眼圈一抹,让吕九眉差点笑出了声。   “这个……是所有人吗?”她倒没忘正事,当然也是委婉暗示高德,王无敌还在呢。“有些人并没有朝廷身份。”   “没有关系。”高德对她眨眨眼,“所有人,此次我陪总管大人过来,就是彻底解决扶桑的事情。但凡与此事有关的人,都要过来见见,让总管大人心里有数。”   确认了高德的意思,吕九眉赶紧召集人手,没一会上到牛得禄、铁中玉,下到梁大甲之类指示统领百人的队长,都来拜见了远坂爱。   “你这真是尽在垃圾堆里捡人用了。”远坂爱每见一人都问了出身,到后面这么跟高德说,也不知道是夸奖还是讽刺。   “我这是在努力学习总管大人啊。”跟远坂爱出这趟远差,尤其是在飞机上挤了一天半,高德也有开玩笑的胆子了。“当初我不就是大人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吗?”   “别扯我。”远坂爱嗤道,“你是早在丽那备好案了,我不过是个跑腿的。”   接着见到的人有些出乎她预料,以至于她审视了许久才开口。   “王……无敌……”她打量着连战甲带头盔都破烂不堪,个头与身着义思达战甲相差无几的大个头,“江湖人士?”   吕九眉在后面低头攥拳,满背是汗。   “这是卑职与血手暗塔较量时结识的好汉,现在帮卑职处理一些朝廷不方便出面的事情。”高德解释说:“扶桑这边的事情也是由他主持,所以弄出了乱子,不过责任全在卑职。而且王兄把扶桑王和大将军都压制得稳稳的,还摆平了海塔会那边的魔人,让我们……呃,总管大人可以从容入手。”   “原来如此。”远坂爱点头慨叹,“你没在扶桑,却还能稳住事态,就知道是另有人主持。而且……这就是你的另一手牌吧,藏得还挺深呢,丽知道吗?”   “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高德明白她在说什么,小丽跟姚婆婆应该一直为自己那么快就发展出提灯人这股势力而费解,现在他主动交代,也是想先做个铺垫。   “王兄,”高德对“王无敌”说:“总管大人就是那个背负扶桑命运的人,在她面前你无须隐藏面目。”   于是“王无敌”摘下了头盔,露出古朴苍莽平平无奇的脸,这是高德早就跟舰灵郭瑞德“串通”好了的。   “伪壳……”远坂爱一眼就看穿了王无敌那张脸的本质,但在舰灵郭瑞德刻意弥散的恶魔之力下,却没看出这张脸背后的胶人本质。   “既是江湖人士,就不以为甚了。”她倒没计较更多,哪怕是假脸,也总是对方一直在用的,能露脸就说明对方有起码的礼节和诚意。   “王无敌”戴回头盔,后面一帮官佐都大失所望。他们都很想看看这个一路同行,带领他们完成挟持扶桑王占据大将军府伟业的强者长什么样子。至于吕九眉,虽然没看到面目,只看后脑勺就想起了最初在仓库相遇的那一刻,她很努力忍耐才没有冲上去夺了头盔。   “我感觉得到,总管大人就是那个人。”   “王无敌”说话的语气很不恭敬,毕竟在舰灵郭瑞德的眼里,称呼声“大人”就已经是抬举对方了,哪怕是女皇之类的人物,都没有资格要他行礼。只是高德再三强调,没有远坂爱的配合休想拿到启示录的线索,才稍稍委屈自己。   “与朝廷有关的事情高德就能解决了。”这家伙继续用跋扈无礼的语气说:“你来这里为的是魔神的事情,只要好好跟我合作,说不定今天就能解决。”   “无礼!”高德装模作样的呵斥,“你老老实实给总管大人打下手就行了,别说废话!”   “有意思。”远坂爱不怒反笑,“你怎么会扯上这事?按理说此事不该与另一个震旦人有关。”   “总管大人错了。”舰灵郭瑞德操纵分身拱手,姿态是放低了,话还是那么大喇喇的。“此事的确与另一个震旦人有关,当然那个人也算不得纯粹的震旦人。”   “我……”远坂爱审视着“王无敌”,后者岿然不动。   片刻后她叹气,“听起来你对此事知之甚多,行吧,既然高德信你,我也就信你。不过现在还不急,我需要休息。”   她转头交代高德:“扶桑王还有大将军的事你就自行处理了,至于原则么……之前在无终宫里陛下也交代过了,你自己揣摩吧。”   “总管大人放心。”高德拱手,“卑职清楚分寸。”   让吕九眉引着远坂爱去大将军府里休息不提,高德召集部下布置任务。之前的王无敌就是他,这里是什么情况明明白白,布置起来也得心应手。   “这不是太便宜扶桑王和大将军了?”   听完高德的处置方案,牛得禄率先质疑。他鼓足勇气带队支援扶桑,本以为能落个封爵荫子的不世之功,没想到方案等于抹杀了这个希望。   “我们来这里不是占地盘夺人口的。”   高德提醒众人,“是来卖货赚钱的,想想大将军完蛋了,樱花环岛直接由我们管治。先不说朝廷压根不赞同,就说接下这个烂摊子,我们得亏多少钱?”   “但是……”   铁中玉倒是没牛得禄那般官场心态,他只担心方案成功与否。“我们也只是靠了奇袭,加上提灯人的战力,才暂时挟持了扶桑王,逼退了大将军。如果大将军回过神来,召集其他岛主,以夺回扶桑王为由发动大战,我们可没办法应付得了啊。”   算上扶桑王控制的人口,高德这边连控制环岛的人力都不足,铁中玉提到的形势的确非常严峻。   “是啊,这鬼地方连几块田地都没有,吃的全靠海鱼海虾和从咱们那运来的饲料。”牛胖子也回过了神,意识到“把扶桑王跟大将军解送回中京游街示众”的愿望就是场美梦。“我看还是拖到总管大人解决了神社的事情为妙,他们的那座神社应该就像我们的祖山天庙,那里有了什么问题,人心就全散了。别说环岛,就算是扶桑所有岛,都会人心崩溃。”   那还卖什么货赚什么钱……   高德暗暗嘀咕,却懒得解释。“就到这吧,按计行事。”   一声令下,众人同时拱手唱诺,等高德离开才暗暗奇怪,怎么刚才生出了像是王无敌在发号施令的错觉?   即便努力收拾了也有些阴暗潮湿的厅堂里,大将军捧着一页纸,揉着脑门看得苦恼异常。   “这帮人真是大明提督的手下啊……”   他唉声叹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先是自己的大将军府被炸了,再是扶桑王被抢了,接着魔魂之刀又被夺了。自己想反攻的,可部下见到那刀就全无斗志,只能含恨认下被对方鸠占鹊巢,还要等着跟对方商议如何体面退场的苦果。   他已经向交好的那些岛主派出使者,准备在环岛收缩力量,等待援军到来再发起反击。同时还向支持自己的大人们发去消息,希望他们出面主持公道。   没想到这两方面的努力都看不到多大希望,离得近的岛主们还在观望,远的自然更不可能出手。而那些掌握了恶魔之力的大人物们,又不知道在策划什么,压根不回应他。   现在事情有了转机,那帮人的上司跑了过来,自称是“大明兵部侍中”、“坠星海提督”、“扶桑事提举”,姓高名德。这张纸就是这位高提督派俘虏送回来的文书,要他明日去扶桑提举府……也就是他的大将军府请罪待问。   他犯了什么罪!?   看看纸上罗列的罪名,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软禁扶桑王,这是不忠……   坐视本国民众限于饥寒之中,这是不义……   不敬上国使节,这是不孝无父……   篡夺神社传承,这是不孝无母……   先不说这些罪名有多荒唐,就算罪名都成立,这里是扶桑诶,怎么轮得到你大明来管?   等等……好像真能管的……   千年前大明平定震旦后,当时的大将军还派人去庆贺,讨来了“扶桑副王”的封号。四百多年前大明定景之乱,那时的大将军也因为支持景灵帝而被大明派人责问,不仅削去了封号,还罚了好几船黄金。   再算上大明之前的王朝给扶桑王的封赠,大明似乎真有资格管扶桑的事情。   问题是以前大家都没当回事啊!   大将军敲额长叹,以前扶桑就是震旦跟远海的海商们做主,他这个大将军也只是在名义上号令扶桑诸岛,还得跟其他岛主一起争夺海商们撒下的饭粒。现在大明朝廷直接派人过来干涉,甚至要清算神社的事情,海商们却跑得全没影了,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天朝海纳百川,岂会贪恋尔等区区之地。天朝兼容并蓄,又哪会容不得小小过错。若是请罪诚心,愿担起扶桑治理之责,本座也不吝于向朝廷争取,依旧由你治理扶桑。值此混沌猖獗之时,扶桑当万岛一体,为天朝当好海上屏藩。”   纸上最后一段看似套话,此时再读,大将军又品出了一丝希望。   说得对啊,大明哪会跑来管治扶桑呢,扶桑一体的话,对大明有利无害嘛。   刚刚做出明天过去谈谈的决定,畏惧生起,让他又犹豫起来。   话倒是说得漂亮,这帮人行事肆无忌惮,把自己骗去一刀杀了,传首诸岛,自己又到哪里哭去?   想来想去,想得烦了,大将军一跳而起,哗啦啦把纸揉成一团。正要往地上丢,又猛然收手,再度展开,一句句读一字字看。   “大将军啊,到了这个关头,你就没想过给自己留条后路吗?”   缥缈之声响起,大将军一愣,随即大喜。   “大人!”   厅堂里只闻人声不见人影,他径直五体投地不迭叩头。“请大人教我!”   “先选好继承人,”那个人声说:“如此你便有了依凭,也不惧他人胁迫了。”   “继承人……”大将军坐起,眼里亮起恍然大悟的光彩。 第310章:两路惊变一鼓作气   第二天,当大将军带着数千人的仪仗,敲锣打鼓的来到大将军府时,包括高德在内,大家都以为这家伙是来提亲的。   大将军自然不愿负荆请罪,队伍就停在大门外。高德也并没有抓大将军乃至干掉的想法,索性出门迎接。   “鄙人忙着张罗犬子继任的事情,所以来晚了些,还望提督大人海涵。”   大将军穿着盛装,不卑不亢的向高德行平级之礼,震旦话说得很标准,只是说出来的事情让高德愕然之余,又觉可笑。   这是申明自己已经有继承人了,动他没有好处的警告么?   套着义思达郭瑞德战甲,没戴头盔,高德居高临下俯瞰这个脑满肠肥的大将军,心说你这家伙名号倒是大,格局恁是小。   动你干嘛?   早前你老老实实配合,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吗?那时间咱们要的其实就是一纸文书,你见不见都无所谓。结果你顾虑这担心那的,自然就炸弹从天降喽。   现在就更没必要动你了,干掉了你有啥好处,我来当大将军?你们扶桑的大将军有啥了不起的,偏远海岛自娱自乐的岛主联盟盟主都不是你,你只是名义上的执行干事而已。跟我震旦天朝的坠星海提督比,连提鞋都不配!   话又说回来,真要动你,还用得着玩心计?我现在可是穿着义思达郭瑞德战甲,手持郭瑞德之牙的。没大堆金钱龟那个级别的魔人乃至是魔将级别的恶魔,休想挡住我的路。冲进你那座巢坑开无双,把你拎出来那不是轻而易举?而且你立十个八个继承人有半点用?直接把扶桑王拉出来号令扶桑不就行了,何必要你这中间商赚差价?   “大将军阁下,这么急着退位做什么呢?很多事情还得仰赖你啊,比如……重新获得了神社的扶桑王,还得靠你辅佐,才能一统扶桑啊。”   高德说得诚心,大将军听得敷衍。目光一直在高德这身义思达战甲上瞄,疑惑之中又有戒惧,更多还是艳羡,这家伙像是看出了这身战甲的风格。   “请请!”   下一刻高德不由分说,伸出胳膊挟住这家伙,直接往回走。“进去谈。”   大将军的部下哗然骚动,正要冲上来,石中玉梁大甲等人往前一站,身上魂火燃起,顿时让这些人悚然退步。这些部下都是魔人,提灯人的魂火没放出白焰,只是力量波动,就让他们感觉到魂魄在被灼烧。   “不要担心。”高德摆手,既是对大将军也是对他的部下说:“今日找大将军来只是会商要事,谈完自然会任大将军离去。本座乃堂堂大明提督,岂能对你们扶桑下邦人言而无信?”   有高德这话,扶桑人们有了台阶,老老实实守在原地等着。   “扶持我一统扶桑?”   大将军府的议事厅已成废墟,高德带着大将军在议事厅旁边还算完好的茶厅谈事。大将军正为原本属于他私人享用的休闲之所被当做客厅糟蹋而黯然神伤,听高德开口道出的事情,惊得后脑勺的发髻都差点炸开了。   “本座遣人来扶桑,为的只是做生意。”高德打开窗户说亮话,“然而现在扶桑的景况,大将军心知肚明,名义上是个千岛之国,可我看到的只有千岛并没有国。这个样子又怎么做生意呢?难道我得一个个岛的谈生意,而不能通过大将军或者是扶桑王直接敲定生意吗?”   “我也知道,震旦和远海的海商经营扶桑千年,他们才是实质上的统治者。不过大将军真没想过,总有一日要挣脱那些贪吝商人的控制,翻身做扶桑主人吗?”   大将军嘴角抽搐,努力忍着痛骂出声的冲动。谁特么不想啊,问题是那些海商又哪是纯粹的商人呢?他们几乎与恶魔……不,他们就是恶魔!他们掌控着扶桑各岛的粮食、武器、生活物品,他们给扶桑各岛提供修船之类的营生。可以说扶桑就是他们的血肉躯壳,你要血肉躯壳自己丢掉心脏脑子独立?   “你得明白一件事,”看他脸色,高德哪不知他在转什么念头。“大明并不在意扶桑此处偏僻群岛的情况,除了一件事,那就是安定。现今混沌蠢蠢欲动,四处寻找缝隙准备降临现世,如果在扶桑找到了突破口,不仅扶桑自己会变作齑粉,还会连累到大明。”   他开始拔高自己的行为,“所以我到扶桑来,做生意其实只是表面遮掩,更深层的目的还是赶在混沌降临前整合扶桑,消除隐患。”   “要实现这个目的,有很多条路。第一条是扶持扶桑王,毕竟扶桑王的名头最大,很容易让其他岛主低头。不过这条路的弊病也很明显,扶桑王自己的势力太弱,就算统合了扶桑,实际情况比之前也好不了多少。”   “第二条嘛就是支持你了,扶桑王继续作吉祥物,你来实际掌政。好处很明显,你的实力不亚于任何一位岛主,还有不少岛主是你的亲信甚至亲戚。只要给你相应的支持,你应该能很快整合扶桑。不过这条路的坏处是,你会自认为实力足够,不把我们大明放在心上。一旦事成,或者只是有事成的征兆,你就会想方设法的排挤我们,乃至把我们视为大敌。”   高德的话太直接,让大将军战战兢兢,汗不敢出,连声道岂敢岂敢。   “找你来呢,就是谈这第二条路的可行性。”高德没有理他,自顾自的说:“大将军久居人上,也该清楚国与国之间没有情义只有利益,所以这条路的弊端,不是你赌咒发誓或者交质子之类的作为能消除的。那么我们来帮你,比如把扶桑神社交还给扶桑王。”   大将军骤然变色,刚才在大门外高德提到扶桑王重得神社,还以为只是虚言威胁,现在看来,这大明提督是真想干这事!   “这、这怕不是由小、小人能作得了主的。”他勉强的笑着说:“神社归属自有魔神旨意,不是改个名字就能解决的。”   “这个你就别操心了。”高德淡然的道:“并非所有巫女都是你们大将军家的后裔,还有源自最初那位扶桑的血脉,她已经拿着魔魂之刀去解决问题了。”   大将军两眼发直了好一会,才讷讷的道:“还、还有?”   “怎么?你以为从你曾祖爷爷辈开始,不停清查,不停杀戮,就真的把除你们家之外的扶桑血脉清除干净了?”   高德冷笑,“扶桑神社关系到混沌临世,就算大明不盯着,上面还有圣山。”   大将军像蔫了的气球,原本一直挺着的腰肩塌了下来。如果神社真的被扶桑王……不,被原本的扶桑血脉夺回,他作为大将军号令扶桑的神圣性无疑就消散一空。   “你搬出环岛,在环岛之外最近的岛上重建大将军府。”   高德趁势进击,“把樱花环岛让给扶桑王,部众可以全带走,但人口得留下大半。扶桑王重得神社,加上这些人口,就有了自保之力。”   “我们会在环岛设置通事馆,代表大明监视扶桑王,让他恪守名义君主的本分。至于你这边,我们会出战舰出大军,帮你镇压各岛,尽快统合整个扶桑。当然出兵是要钱的,到时便以扶桑金银矿产和各类拿得出手的物产支付,这便是双赢之局。”   说到真正目的,高德催促道:“我那边的战舰和佣兵都已经准备齐全,只要你签了这份协约,第一批在半月之内就能赶到。”   大将军被高德这毫无遮掩的赤果果的盘算给惊住了,这不该侧面迂回各方暗示吗?   “提督大、大人似乎算、算漏了一些人。”他很努力的转动思绪,倒是马上找出了高德这个计划的漏洞。   那些海商,不管是震旦的还是远海的海商,他们怎么会坐视扶桑天翻地覆?   “这个你不需要担心。”高德的口风一下子变紧了,“何况……神社重立,扶桑本就有巨大变化,到时候他们也只能附从大明朝廷。”   跟白虎的默契只是口头默契,实际的执行情况如何不能抱太大希望。况且白虎并不代表整个下港,更不提还有远海的海商。   高德也清楚,打破扶桑现状,必然引来海商的激烈反扑。尤其是他在扶桑一搅和,本来就占住坠星海这个海贸终端,现在又想霸占扶桑这个中转枢纽,独霸海贸的用心清晰可见。   不过他还是有底气的,一来他有远坂爱和舰灵郭瑞德在,解决扶桑神社没问题。扶桑神社拿在了手里,就等于拿到了和氏璧乃至九鼎,对扶桑诸岛的人心有巨大震慑。二来从白虎与他的沟通中,他感觉到,海塔会那边的心思似乎已不在海贸上,那帮家伙正在准备着其他什么大行动,或许就与松州汶州的乱子有关。如果他们全力反扑,他这就等于是自侧翼发起反击,会起到很大的牵制作用,至少帮到了小丽跟女皇。如果没什么动静,那就却之不恭了。   “我……小、小人需要想想……”   被高德一股脑的塞了大量信息,大将军的脑子都有些运转不过来了。   “可以慢慢想,就在这里想。”高德继续给他施加压力,“当然,昨日给你发的文书里,提到的那些条件,你也是要做的,至少要给大明朝廷一点颜面。你该明白,大明啊,最在意的就是颜面。”   大将军龇牙咧嘴的点头,现在他还哪能不清楚,这一系列祸患的开端,就是他不给这位提督的部下颜面。而且听提督的意思,诸如请罪之类的事情,只要自己上书就好,只要不当着自己部下干这些事,自己的颜面还是能保住的。   厅堂里陷入久久沉默,高德一点也不急,刚才他只说了两条路,第三条还没说出口。如果大将军不合作,那就换个大将军呗。反正大将军膝下儿女成群,何况他自己都选好继承人了。   急促脚步声骤然响起,梁大甲进了厅堂。   “大人,大将军的部下说有十万火急之事,请求马上见到大将军!”   打电话确认安全的老套招数么?   高德并不在意,招手道:“放他进来。”   不一会一个老扶桑人奔进厅堂,见到大将军就五体投地,也顾不得高德就在旁边,哭喊道:“大将军啊,三郎、三郎他篡位了!”   “什么!?”大将军一跳而起。   片刻后高德也知道了事情全貌,大将军本来定好了继承人,约定以明日为限,如果他回不去的话,就由叫樱花三郎的儿子继位。   却没料到,那家伙连一天都等不得,这会就直接登位。不仅杀了大批忠于大将军的亲信,还把大将军的妻妾和其他儿女也一并带走,现在上了来历不明的蒸汽快船,不知道是奔哪里的岛去了。   “这个三郎……”   大将军瘫坐在椅子里,捶胸顿足。“他怎么可以!他怎么敢啊!”   你儿子是没料到你被请过来,压根不是问罪或者处理,而是跟你谈整合扶桑的大计吧。   高德冷眼旁观,心中却轻松释然,看来不必他再用什么力了。大将军不跟他合作的话,那就是死路一条。   大将军还在翻来覆去的念叨,高德想提醒他差不多得了,梁大甲又进来了。   “什么?”   这次轮到高德一跳……不,站了起来,神社那边出事了?   把大将军留在厅堂里,让他跟老部下相拥而泣,高德匆匆赶往另一侧的巢坑。   “老身说过的。”阴暗的殿堂里,老巫女颤颤巍巍的说:“只有我们才有纯净的巫女血脉,换作其他人是绝对不行的。”   小巫女在旁边冷笑:“不自量力,这会她怕是已经被魔神给吃了!”   殿堂里还有个人,正是舰灵郭瑞德假扮的王无敌,也是他叫人找来高德的。   “我说了得等等,等我……其实就是等你准备好,你明白的,可她不听。”   舰灵郭瑞德无奈的摊手,“直接把刀放上去,开启了灰境之门,然后整个人都进去了。”   高德明白是什么意思,原本他跟舰灵郭瑞德的意思就是到了晚上,借机换过身份,由他陪着远坂爱查看魔神之座。   之前远坂爱还答应得好好的,只是说先到神社这边来看看,没想到那家伙猴急到这种程度,直接用魔魂之刀开门了。   此时魔神之座上黑气弥散,一缕血红光芒闪烁不定,像是通往什么血腥魔域的门缝。   连实体都被吸进去了……   高德暗暗抽了口凉气,心中升起一个念头。   “说不定跟却敌号的什么部件有关。”舰灵郭瑞德用只有高德能听到的低沉振动传讯,“却敌号在震旦遭遇恶魔之潮那会,就已经少掉了一些逃生艇冲锋舟之类的东西,但具体清单被郭瑞德锁住了,我都没办法检查。”   “我说的可以感应到位置,其实就是猜测郭瑞德把跟线索有关的东西放在那种设备上,那是我可以感应到的。如果之前的感应没错,环岛里面的海底说不定就藏着一艘救生艇。而这个魔神之座,还有刀……其实是个传送装置。”   “我进去看看。”高德咬咬牙做了决定,他不能不去,把远坂爱丢在这里,不管是小丽还是女皇那边,他都没办法交代。 第311章:十万年的执念   “问题是我没刀了,进得去吗?”   高德走近那道如血红刀刃的裂口,心里还没底。   “你身上就是郭瑞德的战甲,能穿上它就意味着获得了郭瑞德的传承。”舰灵郭瑞德给他打气,“我觉得你更该为那个扶桑小姑娘担心,说不定这会她在里面已经变成一堆灰渣了。”   “少说这种晦气话!”高德没好气叱责,本想拂袖而进,刚抬腿又停住。   万一他要是进去出不来,或者发生了其他预想不到的事情,这边的一大摊事情总得有个交代。   “真的别担心……”   舰灵郭瑞德却浑不在意,“出了啥事还有我呢,大不了我把却敌号翻起来,开到扶桑来救你。别忘了你可是我……是郭瑞德的最后希望啊。”   见高德还瞪着它,这家伙摊手:“好吧好吧,以明天这时候为限,你还没出来的话,我就把你扫扫尾。反正这边的情况我都清楚,该怎么处置我也知道你的想法。”   还没等高德反应过来,它挥手吆喝:“来人!把这对妖女带下去好好看管!”   殿堂远处候着一队提灯人,闻言奔过来将两人押下去,同时舰灵郭瑞德还在东张西望,那是运用恶魔之力穿透殿堂感应这座巢坑的情况。   “还得想法把这里控制住……”   这家伙几乎都代入到“王无敌”这个身份,瞧它行事还算有板有眼,高德只好放手给它。   来到魔神之座……也就是那尊跟他差不多高矮的神像前,小心翼翼的朝血红裂口里探了探。最初感觉像是果冻或者浆糊一样浓稠,瞬间就有奇异力量穿透战甲手套,试图侵蚀身心。   战甲表面的防护力场自动开启,不仅那奇异力量瞬间消散,黏稠手感也随之翻搅起来,变作巨大吸力。   “我说得没错嘛。”旁边舰灵郭瑞德看着高德被吸进血红裂口的一幕,异常淡然的嘀咕:“这不就确认了你的身份吗?如果是其他人,比如那个小丫头,那是直接当做面条一样吸溜进去了。”   置身狭窄通道,头顶脚下和左右壁面都是锈蚀的金属板,感应着脚底的防滑横槽,高德暗道还真让舰灵郭瑞德料中了,这里的确像是舰船之内。   转身打量,并没有门之类的结构,无法确认退路。   高德也没着慌,沿着通道一步一停的稳稳前进。现在他也算是经验老道了,哪怕远坂爱可能身陷危险甚至出了事,也不会放松警惕。如果真的出了事,再赶也赶不出多少时间,风险却会急剧提升。   不过嘛……老实说,如果进来的是丽,他就未必能沉得住气了。   调动超脱视野努力观察,他很快“扫描”出了一副隐约的透视图。上下左右是塞满不清楚是设施还是岩石的舱室,通道延伸到前方几十米再转为向下,进入颇为宽阔的空间。那里浮动着凌乱魔光,依稀能看到冷白光辉,那该是远坂爱。她是圣山战仆,拥有神灵之力。但跟丽又不同,她的魂魄有杂质,力量是浑浊而残缺的。   远坂爱还活着!   虽然不清楚她现在的状况,但确认了这一点,还是让高德如释重负。   他加快脚步走过通道,超脱视野能看到的范围很有限,勉强赶上舰桥的大小。舰灵郭瑞德推测说郭瑞德可能是在潟湖下面藏了艘突击艇或者救生艇,存放与启示录有关的线索,超脱视野看到的景象印证了这点。   沿着通道即将向下时,高德又犹豫了下。   他并不是担心退路,如果事情一切顺利,获得了这艘小艇的控制权限,将其浮出水面,自然就脱困了。如果不顺利,或者小艇在数万年浸泡中已经朽坏,没办法浮上去,那还有郭瑞德战甲和大锤。他相信这艘小艇不会像黑鲨号埋得那么深,说不定就直接泡在水底,离水面就几十百来米。   他担心的是怎么跟远坂爱解释,不管怎么敷衍,都难以说清楚自己跟这座神社,乃至跟她血脉使命会是这么直接的关联。   想来想去,也只能怪自己为了保命非要穿上这身战甲,而远坂爱、小丽还有姚婆婆都知道战甲的来历。   算啦,车到山前自有路,大不了自己装傻!   确定了方针,高德走进很像是载员舱的空间里。舱壁两面各有一排可以收放的折叠座椅。正前方像是指挥官坐席的地方魔光正在转动,远坂爱的白光连同身影在其中也若隐若现,看起来她像是朝着坐席下跪,手里举着什么东西,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   高德轻手轻脚的靠近,走到差不多可以伸手够到远坂爱的距离,混杂魔光骤然大作,牵引之前那股奇异力量,猛烈冲刷他的身心。   这时高德可以确定,这股力量是血魔之力,但却不同于普通的血魔之力,似乎还糅杂了疫魔之力的某些特质。   这股力量也不同于刚才的试探,而是全力以赴的涌入,想夺占身体侵彻心灵。可怕的是,他这身战甲完全没有反应,成了开门揖盗的帮凶。   高德也不客气了,魂火推转,白焰喷涌,连腰间挂着的魂灯都没启动,就稳稳顶住了这股凶恶之力。   “你、你不是祭品吗?”   苍老得近于非人的声音响起,高德晃神了片刻,才发现这声音是从指挥席上传出的。   “既然不是祭品,那就该是主人,但你绝对不是主人。”   窸窸窣窣的动静声里,阻碍高德视野的魔光消散,指挥席上显出一个身影,看得高德眼角抽筋。   这玩意到底是活人还是干尸?   只有一层皮包裹着的人类骷髅坐在指挥席上,一条胳膊握着刀柄,那正是远坂爱跪在地上托起的魔魂之刀。   不过那声音并不是由骷髅发出的,更像是……魔魂之刀在说话。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那柄刀正闪烁着微弱的血光。   果然刀才是本体么?   “你是谁?”   高德退后一步,维持着魂火全神戒备。远坂爱还在呼吸,身上的力量也没溃散,不过意识似乎不在躯壳之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拉进了这柄刀里。   “我是一直在等候主人回归的女仆。”   真如高德所想,声音是由那柄刀振荡出来的,视野里刀上血光也呼应着话语微微闪烁。   “你是……扶桑?”   高德真是被惊住了,这怎么可能?   那个叫扶桑的女子可是活在郭瑞德那个年代,离现在都快十万年了!   “你穿着主人的战甲,还知道我的名字。”那把刀的声音变得凄凉而哀苦,“但你不是主人,那么你就是主人所说的使者了,这意味着……主人不会回来了。”   “等等!”魔光又在翻滚,高德赶紧叫道:“你是在等郭瑞德吗?那个义思达郭瑞德?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了?离你认识他已经快十万年了啊!”   “即便你是主人的使者,也没有资格直呼他的名讳!”血刀……实际上就是“扶桑”阴沉的说,哪怕过去了十万年,震旦语却依旧标准。“何况……何况你没有资格代表他!不!你不是他的使者!”   这家伙显然进入到癫狂状态,“主人必定是被你谋害了,你才夺来了这身战甲。如果是主人的使者,就不会有这种奇怪的燃魂之力!主人是纯洁的魔神,他绝不会运用与恶魔之力有关的任何力量!”   完蛋,权限认证没有通过。   高德暗暗叫苦,还真没想到问题出在自己拥有的魂火上。不去管“扶桑”为什么把郭瑞德称呼为魔神,但她没说错,郭瑞德是义思达,是跟刑天一样排斥恶魔之力的。而自己却完全不同,魂火就是来自恶魔之力的燃烧。   “你没有自作主张的资格!”他只能顺着“扶桑”的话说下去,“我获得了你的主人的传承,遵从他的遗愿来这里取他留下的东西,你没有资格阻拦我!”   “有没有资格可不是你说了算。”血刀晃动起来,拉扯得指挥席上的干尸和跪着的远坂爱都在摇晃。“我不信主人会丢下我不管!我在这里等了……等了……按你的说法,我等了十万年!”   血刀扬起,干尸软倒,远坂爱像木偶般转身,完全没有焦距的眼瞳直直盯着高德。   “为了遵守向主人许下的誓愿,我不惜舍弃一切,只求熬过可能漫长到末日降临的岁月。”   现在说话的已不是血刀,而是远坂爱,只是声音异常空寂,完全是没有灵魂的台词机器。   “等一下!真的等一下!”高德都顾不上撞梗了,此时的远坂爱在超脱视野里已经不是纯粹白光,一缕血光正混在白光之中交织盘旋。这自然是被“扶桑”控制住了,想到那股来自“扶桑”的血魔之力混有疫魔之力,高德聚德,那缕疫魔之力恐怕就是与血脉有关的认证。相当于接入了远坂爱的后门,直接从底层控制了她。   “就算你要跟我干架,也跟这个女孩子无关!”他试图说服对方放开远坂爱,“她可是你的后裔!”   “我当然知道她是我的后裔。”远坂爱说着不把自己当回事的话:“不然又怎么能通过魔魂之刀把她传送过来呢?她的血脉很纯净,她是让我与主人相见的上好容器。但没想到……没想到……既然主人不在了,一切都毫无意义了!她也没必要继续活下去!”   那柄高德曾经握过,还碰触过其中器灵的长刀血光炽亮,牵引着燥热与阴冷交织的力量灌入入远坂爱体内,让她的肌肤变得艳红赛桃花,眼中更是两团猩红。   那个“器灵”,恐怕就是“扶桑”,藏得还真是深啊。   不……高德忽然恍悟,那绝对不会是真正的上古少女“扶桑”!   所谓的永生不朽,暗手血塔里的那些塔里人已经向他展示过了,楚娘子也向他展示过了,压根就不存在!   这里并不是灰境,也没听说过灰器能成为灰境,容留凡人魂魄的事情。指挥席上的干尸应该是扶桑的尸体,没有对应的灰境辅助,她根本不可能直接将魂魄转移进灰器里,由此活到十万年后。   自那对母女巫女获得的信息也佐证了高德的判断,魔魂之刀从古至今已经不知道染了多少血。历代巫女都会以自己的处子之血,加上祭品和祈求者的血激发这柄刀,将其放置在魔神之座上,向祈求者灌注力量。巫女也会在紧急时刻以血祭刀,将其当做无坚不摧的武器,诛杀亵渎魔神之人,当然对大将军而言其实就是叛贼。   所以别说是凡人魂魄,哪怕是正儿八经的器灵,经历了这么多这么久的污染,哪还可能保有清灵意志。   那为什么这家伙自认为是“扶桑”呢?   答案很简单,舰灵郭瑞德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这家伙不过是吸收了凡人“扶桑”记忆的器灵,只是跟舰灵郭瑞德不同,她被这些记忆改写了自我,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身份。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早就完成了,人工智能。”   高德提起大锤,锤头燃起白焰。“你并不是真正的扶桑,你只是一把钥匙,一件工具,你应该认清自己了。”   “可笑!”远坂爱旋身飞起,拉起凛冽的猩红光流,朝着高德当头劈来。   “等事情解决了,希望总管大人别怪罪我。”高德低低笑着,抡起大锤迎上去。   当初他在藏龙岛见识过小丽的神威之后,就此绝了跟小丽争力量高低的念头。不过对上远坂爱,他那份争胜之心还是能蹦跶两下的。虽然这不是公平的对决,远坂爱不过是魔魂之刀的傀儡,但能在这个扶桑丫头身上留下点印记……嗯咳,锤头的印记,也算得上丰功伟绩了。   而且他现在考虑的不是怎么捶远坂爱,而是怎么保住她。   白焰与血光相撞,冲击力撑得天花板地板还有壁面喀喇喇崩塌,原本还算宽敞的舱室变得异常憋仄,让高德担心起下一刻会不会有海水涌入。   “主人!窃贼!”   血光长刀在高德的战甲上溅起点点火星,让远坂爱发出前后矛盾相互混淆的叫喊,叫主人的时候应该是又一次确认高德拥有郭瑞德传承的资格,叫窃贼的时候则是推翻这个认定,坚持要将高德毁灭。   长刀牵引的力量异常犀利,高德连脖子都缩得紧紧的,生怕被她一刀断颈。他也不敢留手,即便大锤轮转不便,但靠着锤头白焰的喷涌,可以确保长刀每一次进击都会被魂火烧灼。   于是他在远坂爱的含混呼喊中听到了怪异之声……   “小姐……” 第312章:燃烧吧远坂爱   看来远坂爱还存着一丝清灵,她正在努力抵抗这个“扶桑”的控制。只是由疫魔之力追索的血脉羁绊延续了数万年,她只能模模糊糊的挤出意识碎片。   所有碎片无一例外,都是在呼叫帮助,高德不确定她是在叫小丽还是女皇。应该是小丽吧,毕竟女皇应该称呼为陛下。不过在无终宫偶尔也听过她把女皇叫小姐,她们三个人的关系还真是奇怪。   血光长刀推着她的身体,发起一波波凌厉攻势。即便切入裹住高德战甲的白焰,不敢做丝毫停留,发出的铿锵鸣响也让他心惊胆战。如果没有点燃魂火,或者没有穿着郭瑞德战甲,他怕是早被这柄魔魂之刀当做烤鸭片了。   不能久战……   高德很清楚自己并没什么战斗技艺,就靠坚甲火旺,才能继续跟这柄刀周旋下去,难说不会被这家伙找出什么漏洞一击必杀。他抡着大锤能有来有往,应该还靠了魔魂之刀郭瑞德传承的忌惮。更重要的是,刚才收手不及锤头抡在远坂爱脸上,让她喷着血打着转的倒撞在舱壁上。继续打下去,即便能把远坂爱救回来,也无法保证她身上所有零件还很齐全。如果是魔人还无所谓反正恢复力很强,可远坂爱是圣山战仆,拥有的神灵之力他完全不熟悉,万一恢复不过来他岂不是要被小丽埋怨一辈子?   不知怎么走了神,等血光拖着远坂爱身影遮蔽了视野,已经来不及抬起大锤阻挡,只能催动魂火将自己包裹得更严实。   铿!   滋滋滋……   血光长刀先捅在高德的脖颈,可惜被战甲的护颈圈挡住。接着长刀横在护颈圈上,自刀刃喷出阴冷之力,像锯齿般急速锉动护颈圈。   好机会!   感觉这把恶魔之锯未必能在短时间里锉穿护颈圈,高德反手抱住远坂爱的腰不放她抽身远离,同时魂火喷涌,低头狠狠砸在她的头盔上。   白焰轰然冲刷,远坂爱这身跟嘤嘤战甲差不多的羽林卫战甲没能完全防护住,缕缕魂火渗了进去,让她发出了女妖般的痛苦尖叫。还在锉高德护颈圈的血光长刀也弹飞出去,带着她向后猛退。   妖女休走!   高德真想喊这么一嗓子……   一手抡起大锤,用锤柄旋搅,将远坂爱的腿绞了个剪刀脚。手上喷出魂火掐住她的胳膊,脑袋居高临下,又是重重一磕。   刚才确认这招有效,高德就使足了劲,连腰上挂着的九盏魂灯都尽数点燃。此时的他连人带战甲完全裹在炽白焰中,宛如自烈焰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魔。   炽烈白焰落在远坂爱头上,寻找着每个缝隙和缺口挤进战甲,再渗入身体每个角落,烧灼心灵中的每个角落。   另一股不同于血光之刀的冰寒气息从远坂爱心底喷发而起,不仅将血光之刀冲得飞离了手中,高德的白焰都倒卷而回。类似干冰灭火器的冰冷让他的魂火急速衰弱,逼得他不得不放开像是叉在烤肉架上的远坂爱,连连退了好几步。   “高德——!”   远坂爱咆哮,“你想谋害我……”   喊到一半才醒悟过来,“我出什么事了?”   她转身打量,却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又咬牙念叨道:“你这魂火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可怕?”   “总管大人。”高德急切的道:“如果你不想再被我的魂火烧醒,那就把自己的弱点交代清楚,看起来……”   “你在发什么春秋大梦啊!”远坂爱又气又恼的道:“我为什么要让你随便就能制服?你对我有什么图谋?就不怕我告诉丽吗?咦?”   不等高德回答,她就看出了让高德提出这个要求的形势。   那帮血光长刀落到了前方指挥席上,被那具干尸握着。干尸像坏掉的木偶般动弹不定,很明显已经无法胜任挥舞着长刀继续战斗的任务了。而自裹着长刀的血光中,又溢出绿绿暗绿光丝,竟然一直连到了远坂爱身上。   “我……我刚才被控制了?“远坂爱如梦初醒。   “喂,我说……”高德想提醒她,你不是刚才被控制了,现在你仍然是随时都会被控制的状态。他的魂火只是把她的神灵之力激发了出来,但血光长刀跟她的血脉关联……应该算是疫魔的诅咒吧,仍然还在。   “你退后,我来解决它!”远坂爱拔出之前根本没机会出鞘的长剑,自信而有力的说。长剑剑刃细长,剑身极薄,几乎如冰片。当初她就是用这柄长剑在乾明殿前殿力敌太一魔教的高手和敬亲王的党羽,不过眼前这个敌人,完全超出了她能应付的范畴。   她呻吟着站了起来,然而身心中还残留着的魂火烧灼得她痛痒难当,以至于呻吟声大得她都红了脸,赶紧用手捂嘴。   “出去再跟你算账!”她朝着高德恨了一眼,“当然我也不会忘记你冲进来救我的功劳……等等……”   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你是怎么进来的?难道你跟我一样也是扶桑的血脉后裔?”   说到后面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或者……是跟扶桑的主人,那位魔神有关?”   高德叹气:“来不及了……”   远坂爱一头雾水,可没等她追问,血光长刀呼呼飞离干尸,落在了她的手里,她只是身体晃了晃,目光中流转的冷白光辉就黯淡下去,变成毫无焦距的血红光芒。   长剑当啷落地,远坂爱手持长刀转向高德,又换上了那种阴冷低沉的调门。   “如果主人没说错的话,你就是篡夺至高神火的叛徒,比混沌恶魔还要邪恶!”   “你是来取主人留在这里的东西对吧?那你肯定会失望的,我将自己的魂魄留在这里,跨越了万年时光,就是帮主人守护这里,等着他回归。”   “他……他应该是不在了,那我还有我守护的东西,也就都没有意义了。”   “毁灭……一切都得毁灭……”   看着血光暴涨,天花板地板舱壁也噗噗开裂,似乎是要将这里尽数引爆。高德一时也是热血上头,喝啊大叫,九盏魂灯同燃,抡着大锤劈头盖脸砸过去。   这一锤砸得血光之刀倒飞,远坂爱也仰面倒在地上。高德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扑了上去,腿锁腿,胳膊搅胳膊,又将她稳稳制住。   “小姐……”   远坂爱目光混乱,血光白光交错闪烁。“高德……住手……”   下一刻她啊啊惨叫,高德又是一个头槌磕在她脑袋上,磕得头盔都崩裂开一条大缝。魂火白焰趁机猛灌而入,将她那混杂着抗议和畏惧的呻吟堵了回去。   这一次高德不像刚才那么保守了,他相信跟魔人相比,作为圣山战仆的远坂爱魂魄应该凝实得多,不会轻易就被他烧得魂飞魄散。   在他的加力烧灼下,远坂爱发出了远比母猪上案板更尖锐的惨叫。冷白光辉再度喷发出来,不过这次并没有唤回她的意识,白光中还多了无数丝缕相连的绿光。   血光长刀飞回她的手中,胡乱飞舞,却很难凝结力量落到高德身上。但此时的远坂爱不仅没有清醒,还在他身下猛烈挣扎,白光、血光、绿光搅作一团。   “挣脱它!”   高德尝试着用魂火传入意念,“挣脱你的血脉束缚!”   “不……”在近似咒骂和哀求的胡言乱语中,夹杂着属于她那点清醒意识的回应:“做不到……不想……”   “你是远坂爱!你的使命不是给人当钥匙,也不是葬送在这里!”高德魂火翻卷着发去他的咆哮:“你做不到的话,就等着你的小姐你的陛下耻笑吧,哦对了还有我!我会扛着你的尸体回去见小丽还有女皇,告诉她们你就是条隔了十万年给人当傀儡的可怜虫!”   “那是我、是我的……”远坂爱奋力挣扎出一丝意识,“是我的使命!”   “你懂个屁的使命!”此时都不需要用魂火灌注意识了,高德直接开骂:“这事就是个发了疯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工……器灵在作祟!真有什么使命,那也是落在我头上而不是你这样的小角色!”   “你……混蛋……”远坂爱也被骂火了,“你凭什么……”   话说一半又变成痛呼和咒骂,显然是想到了之前的问题,高德为什么也能进来?   “我不知道怎么做……”等她再度艰辛发声时,血光长刀在她手中剧烈哆嗦,显然她已经坚定了心志,要摆脱这股血脉束缚。   “燃起来吧!”高德觉得没有第二个选项了,“既然靠你自己挣脱不了,那就用我的魂火点燃自己,把束缚直接烧掉!”   “怎么可能?”远坂爱奋力翻身,作势要将高德压到身下,再用血光之刀继续锉。   奈何她个头小,此时也力量溃散,这只是让她像案板上的鱼般扑腾而已。   “那可由不得你了……”眼见她手中的血光之刀喷吐出更为浓稠和粗壮的绿光,如蜘蛛丝般缠上她的身体,高德做了决断。   白焰无情的冲破一切防御,涌入远坂爱的身心,将她裹在烈火之中,而她也发出了像遭受天谴级别酷刑的痛苦呼号。 第313章:十万年亿兆人的虚假   原本通体猩红的血光长刀,此时也被几缕白焰渗入,剑身绽放出片片红白交织的火星,飞离了远坂爱,铿的插在地板上剧烈颤抖。   像是与长刀呼应,远坂爱也倒在地上翻来滚去,冷白与暖白两股白光把她的身心当做了战场,痛得她扶桑语跟震旦语换着叫嚷。她说的扶桑语高德听不太懂,只听清了震旦语那部分。   “我X你个高德十八代祖宗!”   “总有一天你会脚底流脓头顶生疮肠穿肚烂而死!”   “高德你就是恶魔!”   “你这个王八蛋啊啊啊——!”   原来是骂他啊,还骂得这么鲜活有力,倒让高德放心了。果然如他所料,圣山战仆的魂魄足够凝实,不会像一般魔人那样,点燃魂火燃烧过度就会意识飘散魂魄溃决。   当然也有坏处,她原本拥有的神灵之力不甘心被魂火驱散,还在努力争夺,这让她遭受到了比魔人还要惨烈无数倍的痛苦。除此之外,魂火不仅驱散了由魔魂之刀侵蚀而入的疫魔之力,还在烧灼她本有的扶桑血脉,这跟静脉注射消毒液没什么区别了。   翻滚渐渐无力,咒骂声越来越小,超脱视野里的魂火白焰与冷白神光渐渐融合,变作神光在下魂火在上,这是神灵之力变成了魂火燃料的迹象。   老实说高德心口一直是悬着的,看到这般景象才放了下来。可紧接着喀喇爆裂声不断,先是头盔,再是肩部、背面、腰间,远坂爱的羽林卫战甲迸出条条裂纹,再变作碎片哗啦啦落地。   完蛋,圣山战仆的战甲算是白器,这是器灵被魂火烧没了。   还好战甲之下有层紧身衣,没让高德占到啥便宜(比小丽还瘦弱的身段也没啥便宜可占),高德的注意力转到了魔魂之刀上,那家伙还在震颤不定。   “系统崩溃……自检中……”   哎?这家伙清醒了?   魔魂之刀用嗡嗡振鸣模拟出了人声,“界面导入错误,转入校验模式,扫描接入者……”   很好,看来刚才让远坂爱自己点燃魂火的操作,相当于恢复出厂设置。   血光黯淡,声音变得机械。“接入者二,权限……权限系统错误……”   错误个鬼!   高德大步向前,或许这家伙还在使诈,不过无法再控制远坂爱,他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总不成还去控制那具有十万年历史的干尸吧?话又说回来舱室的温度很低,像是个冻库,否则这具干尸,连带这艘小艇内部也不至于保存得这么完好。   握住长刀,伸展感知,这次碰触到的器灵就不是之前那个浑身是刺的家伙了。   不过它还在抗拒,高德没有催动魂火去烧它,而是反过来感应郭瑞德战甲的器灵。   “别特么装死了,好歹是你的哥们,打个招呼让它确认咱们是谁!”   高德的用意是这个,战甲器灵能不能感应得这么清晰就不知道了。这家伙终究不是舰灵郭瑞德,甚至连小嘤和小瓜都比不上,显得更原始古朴。不过它还是有了反应,胸口的古朴纹饰亮起了白光,同时将这光传到了长刀之上。   “权限重建……确认管理员权限……”   长刀不再振鸣,也不再出声,高德只是在视野里看到长刀上浮起的文字,居然不是巴托文而是震旦文。   郭瑞德这家伙是料定自己不会再回来,而且后继者必然是震旦人,才把“钥匙”的界面语言设定为震旦语么?   稍稍回神,高德自嘲自己连这点都想不到。郭瑞德本就是震旦与巴托的混血儿啊,而且不远万里跑来震旦,所做的准备自然都是奔着震旦去的。   那么来看这座“神魔之墓”的真面目吧……   确认权限后,长刀就变成了类似U盘的容器,里面是一大堆性质跟文件差不多,但形式却跟记忆碎片差不多的东西。高德捏恶魔手办的时候已经很擅长读取这些碎片了,何况每一块碎片都有详尽的标签、缩略和梗概,还按不同类别堆叠得异常规整。   高德如海绵般将这些碎片的内容一扫而空,选取最重要的那些碎片细品。直到感应中荡起圈圈涟漪,才发现远坂爱已经站了起来,正对他拳打脚踢。   “总管大人……”   他中断读取,无奈的叹道:“你现在这样可不太雅观啊。”   战甲尽数碎裂,绷得跟没穿似的紧身衣虽然还挂着战甲碎块,却更增添了情趣。更关键的是不到一米六的身高,还是齐眉刘海的黑猫型少女,跟身着郭瑞德战甲两米多高的自己比,俨然就是只大号手办,让高德没来由的生出好好捏捏的欲望。   远坂爱呆了呆马上清醒过来,身体一震,紧身衣像充气似的膨胀,弹飞了战甲碎片,变成类似练功服的中衣,顿时遮掩了尴尬。   难怪她之前一眼就看出了舰灵郭瑞德的伪装,没得说,这层紧身衣自然也是什么“泛用基准防护皮肤”,也就是伪壳。   “你可真是被丽宠坏了!”   远坂爱恨恨的咬牙嘀咕,目光转向高德手中的长刀。“你把它弄废了?”   “严格说,是让它恢复了正常。”高德点头,“帮它消去了本不该属于它的戏份。”   “你的意思是……刚才它做的那些,对我做的那些,还有我背负的使命,”远坂爱在细节上比小丽要敏锐得多,“都是多余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高德的战甲手套把头盔挠得沙沙响,“要直白的说,从所谓的魔神……也就是叫扶桑的女子,你的老祖宗,她所认定的主人的角度来看,的确是多余的。”   “你不必这么弯弯绕绕的,”远坂爱的语气异常沉重,“不管是多古怪多奇异的事情,现在我都接受得了,要知道就连我自己也……”   是啊,好好一个圣山战仆,女皇陛下的亲密战友,小丽的闺蜜,一下子被他传了火,变得不纯洁了。   “我很理解总管大人的感受。”高德还是要安慰下她,“当初我也是被迫的,那个痛苦啊,真是说不出来。不过总管大人也别这么失落,咱们又没失去什么……不对,咱们是失去了枷锁,得到了自由。”   “说了叫远坂,别再什么总管大人!”远坂爱有些暴躁,“总觉得你是在奚落我!”   “是是,远坂大人……哦哦,远坂。”高德暗暗叹气,你又不是双马尾长腿傲娇妹,叫这个名字不太对劲啊。   “你该感应得到,变化无非就是自己点燃了魂火。”他耐心解释。“这火虽然是从我这过来的吧,但火头是大是小全由自己控制,烧的也是自己的神灵之力,我跟别人完全影响不了。严格说起来,其实跟陛下坐在社稷之座上烧自己魂魄是一个道理。我觉得应该为此高兴,至少我们可以体会到陛下坐上去后是在忍受什么样的痛苦。”   “那倒是……”远坂爱竟然认可了高德这套说辞,不过她的失落还是难以遮掩,“但我失去的不只是枷锁,还有我的血脉,我的使命,我的……”   “刚才不是说了吗?”高德很不留情的继续打击她,“那是你那个老祖宗的自以为是,还有这把钥匙的失职。”   “不只是这个!”远坂爱起脚挑起她的剑,吓得高德缩脖子。还以为她要怒极出手,没想到她却是使劲握着剑,握得手跟剑都在微微发抖。“还有我跟小姐的……我跟小姐的关联,我的神灵之力是她赋予的,就像她最初赋予了你一样!”   “魂火并没抹去你的神灵之力……”高德还想解释清楚,可看她沮丧得像下个月没了口红配额的小姑娘,就不再深入了。毕竟魂火长燃,原本拥有的力量必然会有相应变化。   接着他一个激灵,远坂爱说到小丽赋予了他力量……难道说的是血原?而且远坂爱也清楚这事,正好可以问问具体是怎么回事。   “小丽……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我?那是什么时候?怎么做的?具体是什么影响?跟你一样吗?可我不觉得一样,我并没有获得神灵之力。”   高德急促的提出一连串问题,远坂爱做了深呼吸,神色放松了许多,对着他淡淡笑道:“想知道?就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先把这里的事情说清楚。”   等在这儿呢……   “你也先别急,”高德可没那么容易就把主动权让给她,把魔魂之刀拔出地板,朝舱室前方走去。“得先把这里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这就是艘类似登陆艇的小艇,只不过是全封闭的。绕过载员舱就是驾驶舱,跨上几级台阶,来到空间相对局促的驾驶舱,并排有两张坐席,左边那张坐着个人。   “义思达……不……”   远坂爱没吵没闹,悄悄跟了过来,看清坐在驾驶席上的那个人,低呼道:“郭瑞德?”   那个人穿着跟高德一模一样的义思达战甲,只是缺乏保养已经大片锈蚀。高德伸展感知,尝试碰触器灵,却毫无所得。估计是战甲被侵蚀得失能,器灵也被分解掉了。   “这就是你的老祖宗所说的魔神,”高德欣慰的点头,确认“钥匙”里提供的信息是对的。“也是埋在坠星海下那艘义思达战舰的主人,没错,就是义思达郭瑞德。不过这不是他本人,只是他留下的一副……躯壳。”   到了这个关口,他也不得不把自己跟扶桑神社有关联的底细交代出来了。不过仗着拥有了钥匙里的资料,还有远坂爱对这事的关键点还没完全掌握,他确信在某些关键点上还能糊弄过去。   “之前遇到樱花神社的巫女,王无敌说她手里的魔魂之刀,也就是这把刀。”高德掂了掂手里的长刀,“历史很久远,样式也跟古怪,有些像上古时代巴托人用的什么仪式刀,我就有了一些怀疑。那时候我还不敢确定,所以没有说出来。”   “本来想着先处理好大将军那边的事情,再跟你来解决神社这边的事情,没想到你……”   说到这远坂爱低头叹气,“大概这也是命中既定的吧,我看到刀的时候,心中的躁动根本没办法止住。”   高德提着义思达战甲的肩甲,小心翼翼的提起来,结果只提到一半,就哗啦啦一阵脆响,战甲分解成无数块碎掉了。   “没了……”高德看着手里还算完好的肩甲,低沉的说:“当初郭瑞德只是路过这里,留下个导航点什么的,并没有更多用意。他找那个叫扶桑的少女,也只是想留个见证者。甚至可能只是给扶桑一个机会,让她在混沌降临时可以在这里躲开混沌恶魔。”   “可扶桑却把郭瑞德随口说的会回来什么的话当真了,把守护住这里等待郭瑞德回归当做自己的使命。她把这里当做黑暗殿堂,用长刀为中介摄取生命力,追求永生不朽。最终她的执念污秽了长刀,让长刀的器灵以为自己是扶桑,数万年相继的恪守使命……”   “这、这太可笑了……”远坂爱难以接受,使劲摇头否认:“真相不可能是这样的!”   “不可能吗?”高德冷笑道:“那个通过长刀从祭品中摄取血肉魂魄的魔神,那个给巫女和渴求力量的凡人传送力量的魔神,祂到底是谁呢?”   晃了晃手中的肩甲,“是这个吗?”   远坂爱无语,沉默片刻又问:“你凭什么说郭瑞德只是在这里留下什么导航点,他大费周章的跑来这个地方,就为了留个导航点?”   “我猜的。”高德耸肩,“他从巴托涉过远海,肯定是先到了扶桑,那时间恐怕已经发现了混沌将至,恶魔正准备袭击他的迹象,所以在扶桑留个导航点。万一他在震旦那边没跟圣山……哦,那时候是仙洲人达成什么协议,必须回去的话。那时候混沌已至,这个导航点至少能让他安全抵达扶桑,当然他最终没有用上……”   说话的时候他也在四下打量,在驾驶席之间的操作台上,看到一道缝隙。那明显不是侵蚀的缝隙,而是留给什么器具用的。   感谢刀里留下的资料,高德提起长刀,朝着那道缝隙插下去。   等刀身尽数没入,依旧没什么动静,高德也不急,用感知碰了碰战甲的器灵。   战甲器灵颇不情愿的蠕动着,关联上长刀器灵,长刀骤然亮起白光,嗡嗡低鸣中,驾驶舱前窗上亮起繁复光纹。   “果然是……导航图……”远坂爱仔细打量那些光纹,沮丧的得出了结论。   当然是导航图,但不是让义思达战舰从震旦回到扶桑的导航图,而是指示另一个地点的导航图。   高德不动声色的努力记忆光纹,准备趁着记忆没消退的时候就传给舰灵郭瑞德,这必然是指引启示录所在地点的地图。   光纹模糊起来,最终化作点点光尘。长刀再度铿锵鸣响,不等高德反应过来去拔,就喀喇喇碎裂了。   可怜的器灵,它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这真是……难以置信……”此时远坂爱已经完全相信高德的说辞了,“十万年的使命,十万年血脉传承,甚至是整个扶桑族群,都建立在虚假之上。”   “也说不上虚假。”高德悠然的道:“前人有前人的安排,后人有后人的计划。都是为了生存,为了传承。”   他轻咳了声,提醒远坂爱:“这里已经没有价值了,应该怎么处理呢?”   “你说得没错,”远坂爱竟是转念就想通了,“我们该让这里发挥最大的价值,为了生存和传承。” 第314章:金钱龟重现   高德想的是把战甲碎片打包拿走,找个地方破艇而出,然后把战甲碎片拼起来作为魔神象征,替换掉放在神社殿堂里的那个魔神之座。一方面是继续维持樱花神社的存在,另一方面,魔神之座显然是某种传送技术,比起跳帮传送器更快捷简便。   远坂爱的思路却完全不同,她返身回了载员舱,在满地的战甲碎片里找出一颗网球大小的半透明胶球,正是伪壳。伪壳在她手中融化成黏稠液体,由此她松了口气。   “我的力量还没完全变质……”   她把这摊液体丢到干尸上,液体急速蔓延,将干尸包裹起来,凝结成人形胶体。   “扶桑的遗体不能舍弃。”远坂爱低声说:“神社得迁回王岛,旁边会立起她的坟墓。我会把她的事迹告诉那些善良而坚定的扶桑人,就像白银十郎那种人。让他们知道血脉的起源,明白族群的由来。”   “劝他们不必去守什么万年传承和使命,只是好好的活下去?”高德不太明白她的想法。   “是的,好好的活活下去,作为人好好的活下去。”远坂爱凛然而肃重的说:“超出这个目标的执念,都会成为恶魔的食粮,最终用来扭曲我们的魂魄,终结我们的存在。”   “那倒是。”高德虽然不认同她的悲观主义,不过现实如此他也无话可说,谁让这个世界有混沌这玩意呢。   “那么我们该怎么出……”她抱住算是尸棺的胶人,正问高德,上下四周的舱壁又连绵震动。   这次的震动格外奇怪,既不像之前被打斗制造的力量冲击破坏,也不像是外面的海水或者泥土碾压,而是很细密很有规律的震动。似乎是引擎在全力运转,或者启动了其他什么装置。   紧接着天花板地板舱壁一块块粉碎剥落,由前往后由内往外,远坂爱还握紧了长剑全神戒备,高德却放松了。   “别担心,我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这艘小艇在执行最后的设定程序。”   在高德视野里,暖白光路正在上下左右亮起,让舱壁内部进行着什么变化。锈烂的部分自动剥离,就像一具有生命的躯壳正在蜕皮。   刚才那把魔魂之刀不仅解锁了启示录的导航图,还激活了小艇,带着来取线索的传承者脱离险境,这自然是郭瑞德事先安排好的。   郭瑞德来这里的时候,既没有扶桑群岛也没有樱花环岛,更没有王岛和潟湖。这里只是座高山,潟湖多半是山谷或者湖泊。如果那时候他就想过直到数万年沧海桑田后,才有人来取线索,那家伙想得还真是周到和长远。   如高德所料,剥离了锈蚀部分的舱壁变成银白的金属本色,应该是“扶桑”挂在壁面上的长明夜石灯也被剥落到地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盏盏亮着暖白黯光,宛如夜明珠的灯。前面驾驶舱变成了什么高德不清楚,不过载员舱这部分,小艇似乎完全恢复到了刚完工还没做内部装饰的那个状态。   真是宝物啊……   高德暗暗赞叹,流下了贪婪的口水。   细密震动变作剧烈翻滚,远坂爱一手揽着胶人一手提剑无从依凭差点扑到,还好被高德及时按住肩膀。   “你……”她瞅瞅高德,后者仗着面目被头盔挡住装作若无其事,就没再多话了。   这个动作看似微小没什么意义,高德却觉得就是这一按,两人的关系已经完全变了。再不是从前纯粹的上下级,或者围绕闺蜜/老婆相互看不惯的对手,而是……   高德也不知道该是什么,只是从彼此获知的秘密和拥有的力量来看,与远坂爱的距离似乎比他与小丽的距离还近。   高德身着义思达战甲,拄着双手大锤,在剧烈振动的舱室中如雕像般立得稳稳的。他只是一只手按住远坂爱的肩膀,就让远坂爱也稳如泰山,这让扶桑少女心中也波澜不断。   从今往后,自己跟这家伙就算是……同案犯了吧?   到底该怎么跟小姐说呢?   她开始为这事头痛,不说是不可能的,她对小姐的忠诚胜过生命。可一旦小姐知道她被高德点燃了魂火,小姐传给她的血原也因这魂火受到阻隔,两人再没有以前那样的羁绊,小姐会怎么想?算起来她跟高德的羁绊比小姐跟高德的羁绊还要紧密,小姐会接受?   自己还真是……该死啊……   想着想着头皮就麻了起来,最终她低着头,透过刘海向高德投去了满含恨意的目光。   都是这家伙害的,以后寻个机会弄死他算了,当然得先让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脑子里正一团乱麻,震动忽然停止,空间载沉载浮,这艘小艇像是浮出了水面。   “好了,总管大人……哦,远坂,”高德用如释重负的语气说:“接下来的事情咱们得统一先口径,下面人还不需要知道得太多。”   “包括那个王无敌?”远坂爱的脑子急速转动,瞬间进入工作状态。   “他嘛……”高德苦笑,“他不算是下面人……这么说吧,他也算得上是有关人士。”   “有关人士?”远坂爱一个激灵,竟然脱口而出。“舰灵郭瑞德?”   高德暗暗抽凉气,他确实在考虑把这个底细透露给远坂爱,不然无法把他自己从整件事情里摘出去。而且在知道了扶桑神社的底细后,由他与黑鲨号的关联追溯到他来扶桑的原因也费不了太大精神。不过远坂爱能转念之间就抓出了关联,反应也确实够快的。   “所以你也该明白我的苦衷了对吧。”他无奈的叹气:“很多时候我都是身不由己啊。”   “你对我解释没有用。”远坂爱冷笑,带着丝得意。“你该好好想想等……丽知道了这一切会怎么想,你对她真是不够忠诚!”   高德反击:“那么你会把现在的事情,尤其是你点燃了魂火的事情告诉她还有女皇吗?”   “我……”远坂爱语塞,勉强的道:“我当然不会隐瞒,只是需要找好时机,我不想我们之间有任何误会。”   高德笑道:“看啊,我们还真是有共同语言。”   见远坂爱不爽得都在龇牙了,他赶紧转移话题,终究是女皇的身边人和小丽的闺蜜,不能得罪狠了。“你对我倒是挺关心的嘛,我跟黑鲨号的事情也知道得这么清楚,一下子就猜到了王无敌是舰灵郭瑞德。”   “那是丽很关心,可不是我。她成天在我耳边唠叨,我哪能不知道。”远坂爱扭着肩膀挣脱他的手,开始寻找出去的舱门。“倒是你,现在该继续交代了,你隔着大老远的在扶桑折腾,就为了帮那个灰境之灵寻找扶桑的导航点?难道它想把黑鲨号弄到这里来?”   “我其实也是为女皇陛下着想,是在尽自己的职责。”高德也帮着在舱壁四处摸索敲打,寻找舱门。视野中的白光回路渐渐黯淡,这艘小艇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即将再度沉睡。   “我跟它讨论过怎么把黑鲨号弄出来的方案,”他信口忽悠,“不管是哪种方案,都难以避免给坠星海沿岸造成巨大伤害。”   “这倒是。”远坂爱颇为赞同。“当初陛下让你去挖黑鲨号也只是个借口,谁都知道真要把那艘战舰弄出来,等于在坠星海搞一场恐怖的海啸,最低限度都会把三港全部淹掉。”   “所以它提到了扶桑这边的导航点,说确定了导航点的话,它可以尝试让黑鲨号直接传送过来。”高德这话就不是完全的忽悠了,他还真跟舰灵郭瑞德讨论过这个问题。   不过讨论分作了两部分,一部分只提到原地起浮黑鲨号会造成难以收拾的灾难,希望能有其他办法。另一部分是启示录的存放地点可能有大型传送装置,能把黑鲨号拉过去。当时他对后半部分嗤之以鼻,以为只是那家伙哄骗他寻找启示录的借口。现在他倒是随口加工一下,用来哄骗远坂爱了。   “你肯定还隐瞒了什么。”远坂爱说:“不过看在你传的魂火并不是束缚工具的份上,我姑且相信你还是忠于……女皇的。黑鲨号的事情你自己跟那家伙谈吧,我就不跟它接触了。”   “为什么?”高德暗暗庆幸,嘴上还在自证清白。“你可以跟它谈的,那家伙是个话痨,大部分话也不够靠谱,不过我相信它并没有跟混沌恶魔站在一起。”   “那不代表就能跟圣山站在一起。”远坂爱摇头:“长老告诫过我们,远离义思达战舰和战舰里的舰灵。原话是……它们与我们无关,也不该有关。”   “所以……我就成了接触义思达战舰和舰灵的渠道啊。”高德摊手,“还真是好办法。”   只是简单两句话,就满含着身为棋子的复杂、深沉与无奈,以至于远坂爱都少有的投来一丝怜悯目光。   “你也别多心,长老只是顺势而为,并不是刻意把你推到这一步的。”她还在为圣山解释,高德本想说自己从一开始就是深山刻意安排的棋子人选,后面的发展不都在圣山预想之中么,可再想到小丽,想到远坂爱身上有了自己传去的魂火,又自失的一笑。   圣山再怎么安排,也没料到小丽把自己都赔了进来,更没料到自己点燃了魂火还四处“污染”吧。看当初那个三长老在天上对阵魔神黑器,却不愿下来见自己,就知道圣山高层对自己这枚棋子竟然有如此充沛的“主观能动性”是既没想到又很不满。   就像上古少女“扶桑”自作主张的安排了远坂爱这些后人的宿命一样,谁知道这些“宿命”是不是一厢情愿呢?   咣当一声,高德掀开了舱门,这是他最初传送过来的艇尾位置。饱含着海水腥味的凉风吹入,远处海岸上的点点灯火清晰入目。   “我招呼人过来……”高德摘下头盔,掏出通话器,看了看远坂爱再道:“要他们带点什么衣服来吗?”   伪壳虽然可以充当衣物,但防护不足,而且还保留了皮肤触感,套着的人感觉还是赤身露体,羞耻感十足。   “普通的军官制服和护甲。”远坂爱也没扭捏,“顺带把你的部下都叫过来,咱们现场布置,得尽快把这里的首尾收拾干净。”   没一会来自王岛的蒸汽快艇就到了,士兵们送来了衣物,拖着缆绳围着这艘小艇忙上忙下,准备把这艘绝对称得上是古董的玩意拖上王岛。此时高德才看清了全貌,果然跟蒸汽时代的快艇不是一个画风,全封闭的多面体梭形,灰黑表面像涂着亚光磨砂漆,没有一个窗户,连驾驶舱都没有,更见不到一根天线。   又过了会,几艘快艇从环岛方向赶了过来,是吕九眉铁中玉等人。高德随口交代了几句,就把他们丢给了远坂爱,远坂爱需要先解决神社搬迁和“扶桑”遗体下葬的事情,由此关联到对扶桑王的处置,他就没必要插手了。   乘坐快艇把义思达小艇往王岛方向拖去,另一艘快艇靠了过来,没等靠舷一个巨人就高高跃起重重落下,即便是上百吨的快艇也被踩得艇首高翘。   “真是我身上的小家伙啊!”   舰灵郭瑞德像慈母迎接被拐卖了多年的儿子一样,惊喜交加的嚷嚷着冲向小艇。   “你最好别动。”高德没好气的道:“我不确定它是不是还残留着异常,甚至都不知道它是不是还活着,而且这才是你最在意的?”   舰灵停步,拍着高德肩膀唉声叹气,“我只是模拟下真正的郭瑞德会是什么反应,至于最在意的东西,你不想说我还能从你脑子里撬出来?”   “得回去……回那里才能放出来。”高德这么说,对方就明白了。   蹲在艇尾看这艘义思达小艇,舰灵忽然用萧索的语气说:“眼下这个样子是恢复到了出场设置,这也意味着上面的智能已经抹除了,你说得没错,它的确是死了。”   “所以你还要找那玩意做什么呢?”高德随口道:“就不怕找到的时候也把你清零了?”   “的确有可能。”舰灵幽幽的道:“不,不只是可能,按标准程序来说,那是必须的。”   “不过……”它唏嘘得像精通人情世故的大师,“这不是必然的吗?这是我的……不,所有智能,不管是舰灵还是器灵的宿命啊。”   “宿命这玩意,我可不怎么认同啊。”高德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伙也说起了宿命。   “人类哟,”舰灵用讥讽的语气说:“我们的宿命跟你们的宿命可不是一回事,唔……这好像也是当初义思达分裂的原因吧。”   这怎么跟义思达分裂扯到一起了?   高德正要追问,通话器响了。   “大批战舰从东面逼近?”高德嘶的猛抽口凉气,这是牛得禄在报告,他现在代理船队指挥,负责侦测和防备来自外海的威胁。   是来救大将军的,还是自己登位的大将军之子招来的援兵?   牛得禄说:“从东面外海过来的,还有半夜路程,旗舰打着金钱龟的灯号。”   金钱龟?   高德眼瞳紧缩,竟然是那个阴魂不死的金钱龟首领! 第315章:樱花环岛的重逢之战   金钱龟的首领,黑鲨号舰桥灰境曾经的权限者,姓唐名幕。去年小丽在黑鲨号里大杀特杀,与高德携手夺取黑鲨号,金钱龟作为魔人组织已然土崩瓦解。经过事后核查,确认首领唐幕与叫“十叶”的扶桑女子消失不见。   当时高德觉得那家伙要么遁入了下港,要么直接逃去了扶桑,总之已经不再有威胁。而后不管是拉拢铁锈人,还是跟白虎谈判,以及着手准备扶桑先遣队,都没把那家伙当回事。   还是小瞧了那家伙,没想到竟然潜伏在群岛之东,作了他与大将军、扶桑王争斗的黄雀。   牛得禄继续报告敌情,对方战舰总数有近百艘,只有十多艘有完整的舰船外壳并且加装了火炮,其他就相当于超大号铁筏子。整支船队速度很慢,所以虽然已经近到百来里的距离,仍然得明天凌晨才能抵达樱花环岛。   高德曾经目睹过好几场岛主之间的登陆战,以他们那不把人当人的塞人方式,每艘船说不定能塞下一两千人,算下来整支船队至少载有十万士兵。这十万人自然不是大将军手下的残兵败将,而是若干岛主精挑细选出来的敢死队,说不定比他开无双时割的那些草要强。   如果没有提前侦测到这支船队,到了明天凌晨,上百艘船冲滩,只靠重明号和蒲牢号可挡不住。哪怕只是冲上来一半,也足以搅动环岛人心,让环岛上的数百上千万人为敌所用。到了那个时候,他再开无双也没有意义了。   万幸的是提前侦测到了,这还是牛得禄的功劳。这胖子坐稳了提督衙门里名义上的第三把交椅,在靖海卫里咸鱼翻身。别说卫里的镇抚使,便是一堆指挥使见着了他都客气的点头打招呼。   受此激励,牛胖子不甘心只专长于操船打炮,对蒲牢号这种空击舰也动起了心思。蒲牢号就是他帮着高德在靖海卫疏通关系弄出来的,船长水手也是他精心挑选的专业人手。在没搞到蒲牢号之前,他就已经用重明号做过各类演练,专门搞出了一套用飞机交替巡逻,确保掌握半径百里的海域内的一切情况。   牛胖子如此能干,倒让高德失去了借前世知识刷刷优越感的机会。不过这胖子能干归能干,本性却像个技术宅男,天生胆小不敢出门。若不是其他巡航舰难以远航,只有重明号适合,他是说什么都不愿跑到扶桑这么远的地方来。   “卑职觉得趁夜以重明号突袭船队这法子不太可靠……”   高德正在思忖对策,牛胖子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气得他差点笑了。   重明号在震旦只是艘几千吨的巡防舰,在完全没有舰船与枪炮制造业的扶桑却是巨无霸级别的存在。单舰对阵那支船队,不管是活力、速度还是防护,都有绝对优势。完全可以拉开距离,在对方火炮不及的距离打靶,跟高德在杂兵堆里开无双是一个效果。   不过高德之所以笑而不是骂,就是牛胖子这话说得对,这法子的确不靠谱。对方必然是有高阶魔人的,数量必然不少。等魔人落到重明号上,就轮到他们对重明号上的凡人舰员开无双无双了。   那么还是自己单人过去开无双?   高德揉揉额头,放弃了这个打算。他已经很累了,对方是一整支船队十几万人,魔人藏匿其中,意外因素太多。何况扶桑这边其实就是魔人老巢,现在之所以偃旗息鼓是重心放在其他方向。如果自己送肉上门,对方可不会客气。即便是白虎,恐怕都抵挡不住把自己干掉的诱惑。   那么只能把对方放到登陆环节来打了,对了,大将军……   想到那个作茧自缚的大将军,高德翘起了嘴角,这不是还有可以利用的资源吗?   他对牛胖子下令:“收回飞机,作反登陆的准备。”   接着再招呼还蹲在义思达小艇上的舰灵郭瑞德,要它看好小艇,自己则转乘蒸汽快艇掉头回环岛,同时用通话器联络远坂爱。   等高德回到大将军府时,大将军还瘫在之前那间偏厅里。这家伙手里握着长刀,剑刃沾血,两眼无神的盯着天花板,地上已经被清洗过了但还闻得到血腥味。   “这家伙把报信的老头杀了。”负责看守大将军的梁大甲报告,脸上满是不可思议,“是疯了吧?”   别啊,疯了还怎么用?   大踏步上前,一把夺掉长刀,只是稍稍催动魂火,大将军就被烧灼得像猴子般蹦跶起来。   “提督大人!”   看清是高德,他颓然跪下,“老儿已是无用之身,请大人随意发落吧。”   “不就是跑了个儿子和一些家臣吗?”高德冷笑道:“你既然还活着,还坐镇环岛,又哪有他上位的份?现在给我站起来,好好的尽到替扶桑王,替大明朝廷稳定扶桑的职责!”   大将军愕然抬头,原本已如死灰的老脸骤然燃起生命之光,“什么!?”   “还没听清吗?”高德冷喝:“我、大明提督高德,许可你继续做扶桑的大将军。不过你若是不能在凌晨之前把岛上的人手组织起来,建起防线,阻挡来自东面的岛主联军,大将军之位就没必要存在了,樱花环岛会直接交给我大明处置。”   “东边的岛主联军!?”大将军不知哪来的力量,一跃而起,腰腿有力得胜过少年人。“是门神那家伙!以那家伙为首的岛主仗着直接跟远海洋人接触,从不把我……咳,把扶桑王放在眼里。现在是想趁着这边乱成一团,跑来占便宜,他休想!”   这番话不知是真是假,总之大将军燃了起来。得了高德面授机宜之后,在梁大甲带着提灯人的护卫下,召集跟随他前来的部下,急急返回巢穴布置。有他儿子夺位出逃的威胁,高德对他也稍稍放心,现在能保住他这个大将军宝座的,只有自己了。   “情况我都清楚了,我让人把扶桑的遗骸先送去王岛,等这一战过后再处置。”没一会远坂爱带着吕九眉石中玉也来了,她风风火火而来,开口就夺去了高德的指挥权。“说说你的方案,我看合不合用。”   在下属面前自然得维护她的权威,高德恭谨的抱手道:“是的,总管大人,卑职准备这般应对……”   好一会才把方案说清楚,远坂爱抱着胳膊揪着眉头深思,然后不断的提出问题。   “对方分兵包抄怎么办?”   “分队潜入突袭的高阶魔人要如何应对?”   “大将军的部众溃决的话有什么预案?”   “他们的目标会不会是扶桑王?”   “大将军的安全要如何保证?”   大部分问题高德都想到了,少数没把握的,她也作了补充。两人就这么一问一答,让原本只有大致轮廓的方案变得清晰透彻,高德也不由得暗暗赞叹。   不愧是女皇座下第一干将和小丽的最好闺蜜,别看只是圣山战仆不算能打,但视野开阔思维缜密,还真是个将才,至少比高德见过的那些脑满肠肥的将军们高多了。   待部下领命而去,厅堂里只剩两人,高德赞叹道:“还好有总管大人……呃,远坂你在,不然我一个人又得指挥又得打架,根本忙不过来。现在好了,我只需要抡锤子就行了。”   “我听得出你很意外。”远坂爱的下巴终于又在高德面前抬了起来,“看来以前在你眼里,我只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小姑娘,只是靠着陛下恩宠才当了内廷总管和管了羽林卫锦衣卫。你哪里知道,五年前我就跟随……丽,跟成千上万的恶魔打得昏天黑地了呢。那时候我既要守护丽的背后,又要调度指挥其他战仆,脑子转得比飞机的螺旋奖还快。跟那会的战斗相比,此时此地的战斗完全就是小儿游戏。”   “五年前小丽就……”高德先是愕然,再是心痛,“你姑且不论,小丽那会才十一二岁啊,她就那么……那么辛苦了吗?”   他隐约听小丽提到了小时候的经历,不过那时候也只以为是修行过程中的小小挑战,没想到竟是与铺天盖地的恶魔打得昏天黑地。   “你啊……”远坂爱没抱恶意的讥笑,“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呢。”   旋即她皱眉:“什么叫我姑且不论?我比丽还小一岁!”   是是,你们都是天才儿童,在娘胎里就开始修行了。   刚才高德是由衷而发,远坂爱出面揽下指挥调度的大权,他就完全解放出来了,甚至有了在大将军的床上打个盹的余裕。   等他被叫醒时,天色已经微微发亮,远坂爱在通话器里通报他,说敌人船队已经出现在天海线上,金钱龟的灯旗都能隐约看到。   出了大将军府,乘坐等在府外的飞机上天,这里的蒸汽螺旋桨飞机也是几十百来米平整跑道就能上天非常方便。   高德先让飞机在环岛上空转了一圈,替远坂爱最后确认战备情况。   西面海滩上的两艘运兵船已经借潮水摆脱搁浅状态,此时在浅水位置横过船体抛锚,拉出一道数百米长的海上防线,遮护着岸上新建的火炮阵地。船上是一排排提着各式枪械的提灯人,正昂首眺望海面,准备着战斗。   火炮阵地有四五十门大炮,都是从大将军府地下的军火库里拉出来的。因为是震旦制式而且还是需要懂得专业知识才能操作的远程舰炮,大将军凑不足炮手,一直丢在仓库里生锈。高德这边也没足够的炮手,但从两艘运兵船上的水手以及一千提灯人里凑凑,还是能凑出几十个勉强可用的炮手。带上几百个可靠并且脑子好用的大将军亲兵,足以让这处阵地变作倾泻死亡之火的风暴之源。   按计划这座火炮阵地要包揽下十里之内至少一百二十度扇面的敌船目标,这片区域将两处由外海通往潟湖的航道覆盖在内,另两处航道则由游走在潟湖西北面的重明蒲牢号编队守护。两艘货船作为运兵船,搭载着四百提灯人,准备随时支援环岛防线。   大明军队守卫大将军府、潟湖航道和王岛,大将军则按环岛上巢坑的分布,动员各巢坑的士兵防卫相应海滩。哪段崩溃了不要紧,直接往自家巢坑里逃就好。对方在没踏上王岛、夺占大将军府,或者消灭大明军队前,不可能跑去攻打住了几十上百万人的巢坑。   内线防守,以不变应万变,这就是高德的方案。   方案里的关键还在于他,找出对方指挥中枢,击杀那个领头的门神岛主加上唐幕本人。   严格说这个方案一点也不精妙,毫无谋略的艺术感,不过既然他个人战力超群,这么安排是最稳妥也最直接的,正所谓大巧不工。   看着远处的巢穴下,大群士兵像蚁群一样还在朝海滩蠕动,高德暗暗摇头。即便大将军燃了起来,也完全不具备把辖下人口动员起来的方法和和力量,指望不了太多。那家伙现在唯一的任务是……在大将军府的高台上乖乖待着,侍立在远坂爱身后当好泥菩萨。   现在唯一指望的是,那个唐幕同样也不可能将这支船队如臂使指,最多只能调动一小部分精锐。只要那些精锐动了起来,他这只翱翔在天空的黄雀就有了机会。   东面海上,随着晨光渐渐洒下,片片或黑或灰的船影也越来越清晰。混杂了警告和威慑的汽笛声浪高低相叠,制造出比上百船影逼过来更为有力的压迫。   紧追着汽笛声潮而来的是炮声,是进攻者在发炮,除了在海面制造出一股股浪花之外,似乎没什么用处。可不管是运兵船上的提灯人,还是东面防线上的大将军士兵,都下意识缩起了脖子。有些士兵甚至开始丢掉单发火枪转身想跑,再被军官脚踹鞭子抽的赶了回来。   “连神社巢坑都落入了震旦人的掌握吗?”   领头的战舰上,面目阴沉的中年放下望远镜,眉头紧皱:“我们收到的情报是两天前的了,现在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对劲。”   “主人……”身后穿着华丽贵族服装,戴着直筒高帽,彰显岛主身份的少女恭谨的问:“岛主们都发来了旗号,等待您的命令。”   “无所谓了,先让他们打打看。”中年人正是唐幕,挥手道:“不行的话我们再上,开始吧。”   呜呜牛角号传到战舰主桅上,变作灯号和旗语,传递到整支船队。 第316章:金钱龟的绝地反击   乌泱泱的船队伸展开,分作若干片朝着海岸上各处滩头冲击。随着距离的缩短,这些战船显露出清晰身影。有方方正正像棺材的,有浑圆短粗香水瓢的,还有把舰桥和场面建筑堆得高高的俨然是座海上楼阁的,更多是乱七八糟不成型更像垃圾堆的。各式各样的奇怪构造令人目不暇接,俨然是场“破船改装博览会”。   螺旋桨飞机在几百米高的天空盘旋,审视这波破船攻击群的进攻路线,高德倒不觉得是在观赏博览会,他还以为看到了米玛塔尔舰队呢。   模样稍稍齐整一些称得上战舰的七八艘船该是中军摆在最后,前方船群分出了七八波,分别冲向不同的海岸。算上门神岛,至少有接近十座岛联合了起来。以先遣船队进入扶桑后看到的普通“巢岛”为标准计算,唐幕应该掌握了超过千万,甚至有几千万的人口。   哪怕高德如何算无遗策,也不可能料到这样的发展。金钱龟的根据地在黑鲨号上,产业在下港里,瓦解之后头目跑到扶桑没多久就成了十岛盟主,这说不通。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跟着他跑路的扶桑女子不简单,说不定就是门神岛主的女儿。   大将军简要介绍过门神岛的情况,门神岛在扶桑群岛东面偏南海域,在所有拥有巢坑的“巢岛”里,是最东面的一个。那个地方恰好是远海航线进入扶桑的第一站,所以成了洋人海商的落脚点,“门神”这个戏称也成了岛主的姓氏。千百年下来,门神岛积累了丰厚财富,不管是军力、财力还是人力都远胜一般巢岛,周边若干岛主也奉其为尊。   不过既然立起了金钱龟的旗帜,这股联军的领导者就未必还是门神岛的岛主。而他们纠合部众杀过来的原因,也未必是大将军所言的要来夺取樱花环岛乃至挟持扶桑王。   如果船队预先集结在距离环岛最近的巢岛附近,算算时间,他们应该是三天前出发的,那时候高德恰好炸了大将军府突击环岛,顺便解决了神社巫女。而以一般逻辑论,那个时候决定当黄雀,趁机夺取樱花环岛的话,就不该像现在这样直接驱使船队登陆,而该先观望下风色。可这支船队还是义无反顾的冲了过来,说明决策者并不在意环岛上的权力变更,在意的是另外的变化。   什么变化呢?   高德在天上俯瞰船队冲滩,当海岸上飞出一发发炮弹,在船队中炸出股股浪花团团焰光时,思路也大致清晰了。   金钱龟恐怕是冲着樱花神社……不,魔神所在的虚无之境而来的,那个唐幕说不定知道或者猜到了所谓的“虚无之境”,其实只是黑鲨号原本的突击艇。   “我会守得好好的。”高德用通话器联络舰灵郭瑞德,后者并不在意。“不过有价值的东西不在它身上,而是在你脑子里。再说它刚用光了最后一丝能量,等于死掉了,我不知道抢走它会有什么意义。”   “当然,金钱龟那帮人连最下层甲板的义思达郭瑞德遗体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我其实拥有郭瑞德的记忆,怎么可能清楚启示录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高德点醒了它,“用这块跟墓碑差不多的玩意当诱饵吗,那的确是好办法。”   它提到了另一个隐患,“可金钱龟的那个新头目,是叫唐幕吧,如果见到了小艇,难说不会引发他的什么联想。如果他跑去找魔人里的那些老不死求证,恐怕就有点麻烦了。”   “你是说这次他还会跑掉?”高德没好气的提醒它,“或者你希望如此?”   “你安排好。”舰灵郭瑞德沉默了会,用难得的严肃语气说:“那个家伙逼迫我制造的负面情绪是自我苏醒以来第二多的,我跟他有太多的账要算。我希望的是亲手解决他,不行的话至少得补个刀。”   关于舰灵郭瑞德跟金钱龟的仇怨,高德可以想象。为了隐瞒战舰和自己的底细,它时刻都在跟金钱龟那帮人周旋。不过高德觉得它最在意的恐怕还不是挖它底细或者胁迫它做什么事,而是把它这艘沧桑而伟大的义思达战舰不放在眼里,以及把郭瑞德牺牲自己与它融合制造出的舰桥灰境当做新手试炼营糟蹋。   “第二多?”高德注意到了这个位次,“第一是谁?”   虽然有所猜想,还是没料到舰灵郭瑞德回答得异常直接和坦诚,“当然是你了。”   感谢你的肯定……   海岸上的炮声骤然激烈起来,“门神联军”这边的船队也开始发炮,不过相比岸上的炮击,船队的炮声不仅稀疏,还完全没有准头。跟之前的炮击一样毫无章法,只在沙滩上掀起股股沙尘。   来自大将军府下方炮兵阵地的炮击异常猛烈,以高德的眼光看,这帮临时拼凑的炮兵技术异常生涩,不管是射速还是精度都不忍目睹。不过目标是只有六七里远的大船,对方数目又不少,难度也就跟打靶差不多。所以即便打三炮才能中一炮,想打船头却打到了船尾,却足以在对方那慢吞吞的“米玛塔尔战舰”上轰出一团团烈焰。   还没到一刻钟,对方船队里至少有五六艘船要么翻沉,要么在原地打起了转。大船终究不是小舟,随便装部引擎就能逐浪了。要么是负载不合理被一炮解体,要么是动力或者操作失衡。于是不仅高德,海岸上缩在防线里的大将军士兵都把对方的惨状看得清清楚楚。天上是无数飞舞的肢体,水里是下锅饺子般的人头。咒骂声和惨叫声如沸锅的水一样,异常嘈杂。   “绕过去!绕过前面的炮火——!”   后方的战舰上,唐幕拍着栏杆叫嚷,气得太阳穴高高凸起。   他倒是清楚大将军的家底,火炮数目是够的,只是绝大部分都是有好几百年历史的前膛炮。新式火炮都在仓库里,有些还是他参与过从震旦走私到扶桑的过程。不过大将军手上绝对没有足够多的合格炮手,做计划时并没把火炮威胁计算进来。   这下可好,谁能想到高德派来的那点人手里竟然有那么多炮手。   旗手将命令传出,不过前方的船队已经陷入到炮火之中,能不能执行好命令,恐怕得打巨大的问号。   “真是没用!扶桑这边全都是废物!”   看着这些扶桑船如乌龟散步般的“冲击”,每艘船上都载了上千人,只要能够冲到滩头,就能对环岛制造足够程度的混乱,那时他再出手,成功率就高了许多。可现在,唐幕觉得能冲上滩头的船必然是无比幸运的。   “要是大人们同意在扶桑动手,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唐幕恨恨的咬牙,如果上面的大人们愿意把目光投到眼前的战场,别说高德派来的这点手下,就算是高德甚至女皇的扶桑走狗远坂爱亲至,那也是正好送菜。   “松州汶州的确重要,可扶桑这里马上就是第一线,真的就不作任何挽救了吗?”   唐幕再度审视自己的决定,最终微微摇头。   大人们不救,那就由他来救吧。何况巴托人亲口向他保证过,他们会赶来支援的。但前提是找到导航图,从那座扶桑人遵崇为祖灵所系的樱花神社里找到导航图。   “主人,牡蛎岛主报告……”   门神十叶打断了他的思绪,她仰望桅顶旗台,读出旗语:“遭遇敌军战舰袭击,是震旦战舰,真正的战舰,两艘,无法前往新的登陆地。”   重明号和蒲牢号?   唐幕脸颊抽了抽,朝着西北方极目眺望。现实的色彩骤然褪去,只剩下一根根线条在视野中急速消退。而在他人看来,此刻的唐幕眼中血光与紫光交替闪烁,骇异莫名。   片刻后唐幕眨眨眼恢复常态,对门神十叶说:“让他就近登陆,不计代价,不惜牺牲。”   除非自己这几艘战舰过去支援,否则就靠牡蛎岛主那几艘破船,只有被对方点名轰沉的份。可他不会过去支援,他还得着手准备发动真正的攻击。牡蛎岛主那边唯一能做的,就是抢在沉船之前在滩头搁浅。   “唐义——!”   他探头招呼下方甲板的部下:“把人带上来,准备动手!”   原本的计划是先让其他岛主冲上环岛制造混乱,封锁退路,而后他再上岛,分头行事。现在已经没有那个余裕了,必须同步进行。   没过多久,一群手脚都栓着镣铐的少男少女被带到他的身后,几个散发着阴沉气息的部下看守着他们。这些人眼里跳动着红绿混杂的光点,目光在少男少女上来回扫着。有的人呲牙咧嘴呵呵低笑,有的人吞唾沫甚至舔嘴唇。   “扶桑王在里面的王岛,暂时没必要搭理,先抓住大将军。”   唐幕点名,“唐仁、唐义、唐礼、唐智、唐勇……还有唐毅,你们六人去办。”   六个人出列,跪地抱拳齐声赫赫回应。   等他们站起来,不约而同的回头,每个人看向一个少年或者少女。   这些少年少女年纪在十二三岁到十五六岁不等,看衣着样式都是扶桑人,身份还不低。被六人如饿狼般的目光盯住,顿时惊惧交加抱成一团。   一个个少年少女被拎了出来,摁跪在甲板上。其他人如释重负的软在地上,这六个人却是浑身发僵颤栗如捣蒜,脸上完全没了血色。   “那么小人便开动了!”   六个部下中不知道叫什么的咧开大嘴,身上溢出灰黑气息,接着是血光绿光喷薄。等整个人被黑气和红绿光影裹住时,原本的人形已经难以琢磨,只隐约见到如巨人般的恐怖轮廓。   下一刻,黑气与迷乱光影中猛然探出颗硕大的怪物脑袋,颧骨暴凸,两眼大如铜铃,颧骨暴凸皮肤变作满是褶皱的树皮。有些像人,但更多像蛙甚至蜥蜴。   怪物脑袋低垂,大嘴张开露出内外好几层獠牙,咔嚓一口就将一个少女的上半身咬进嘴里。待脑袋抬起,下半身断口的粉肉白骨清晰可见,两条腿还在剧烈抽搐。   黑气中又探出一只巨大手臂,将即将倒下的下半身捞住,送进再度张开的大嘴里。   紧跟着这个怪物,其他五个部下也弥散出黑气纷纷变身,再将少男少女生吞活剥。现场咀嚼声跟骨肉碎裂声混杂在一起,可不管是唐幕还是门神十叶,或者其他人,都面不改色。   “小人这就去了!”   第一个吃完的怪物……魔人高高跃起,偌大战舰似乎都往下略略一沉。等六个魔人前后跃入,悄无声息的投入海中,唐幕转头看门神十叶。   “你有什么想法吗?”他淡淡的问:“被吃掉的人其实是你的姐妹兄弟。”   大将军的子女难以计数,不只生活在樱花环岛上,在门神岛以及其他岛上也有不少,都是类似质子姻亲的身份。他以诸岛盟主的身份把这些樱花家子女弄到手中,用处就是追踪大将军本人。他的那些手下都是疫魔血蟾,是很独特的魔人。可以通过吞噬凡人血肉,追踪相应至亲。   “那不过是凡人的身份。”门神十叶回以热诚……不,虔诚的目光和语气,“十叶跟随主人在这个痛苦世界挣扎,早就抛开了凡人之身。不需要安慰十叶,十叶的心在主人的心中,随主人一起跳动。”   “我知道。”唐幕的阴沉面目略略松动,抬手轻抚少女发丝,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温情。“但我还是要做,我身边只剩下你了。”   放下手,他的语气变冷:“那么准备好了吗?”   “是。”门神十叶低头,两手一分,身上扶桑样式的华贵袍服褪下,露出将身体曲线勾勒得清清楚楚的纯黑紧身衣。   “先去准备我们的战甲,”唐幕点头说:“我马上过来。”   少女转身去了舱室,唐幕先看了看前方的战况。此时虽然已有十多艘船被轰沉,海面上到处是散乱的船体和沸腾的人头,但也有同等数目的船冲滩搁浅。小口径火炮的炮声与机枪的枪声正在爆炒。   再仰头看天,穿透股股沙尘与冉冉硝烟,在他那简略到只剩线条的视野里,就在神社巢坑之上,几乎已经缩成一点的白光像萤火虫般正飘飞不定。 第317章:潜藏于黑暗的东海唐门   一艘艘破烂铁船冲上海滩,无数人头自船上倾泻而下,像是被人从树上捅下来的马蜂窝摔破了挤出无数马蜂。   这些铁船以几艘为一群,各自冲上海岸的不同位置。涌出来的士兵披挂着最简陋的护甲,除了背上不同颜色和图案的小旗之外,几乎没什么差别。   大多数士兵只拿着刀盾或者长矛之类的冷兵器,由护甲稍微齐整一点的小头目率领,直接撒开脚丫子全速奔跑,向海滩上的防线发动攻击。少数手持步枪冲锋枪的则跟随在后,抢占滩头高地,试图组织起远程火力。而在抢滩搁浅的铁船船首,还有机枪、火箭筒或者小口径步兵炮之类的火力点。   即便被守军火炮轰沉了至少三分之一的船,冲上滩头的士兵们仍然士气未减。从组织角度看他们的攻击也算有板有眼颇有章法,比高德之前见过的那些夺岛战要靠谱得多。如果没有高德这帮震旦人来樱花环岛改变了形势,以大将军的力量,那是绝对挡不住的。   很可惜,高德以及震旦人来了。   冲击其他海滩的“门神联军”情况还不错……   他们所在的方向没被火炮阵地重点照顾。而大将军按巢坑部署的士兵除了数量多得令人瞠目结舌之外,再没任何可以说的东西。这些士兵挤在黎明时分匆匆挖出的浅钩里,斜举着长矛木盾甚至竹竿之类的武器,用人肉堆起漫长而厚实的刺猬之墙,输出全靠后方高处的弓弩手火枪手。   这样的防线别说经不起火炮轰击,仅仅只是稍微集中一些的火枪射击,就一层层剥落。等到敌军一拥而上,顶着长矛用身体铺成阶梯,将斧头锤子大刀凿进刺猬之墙时,人肉防线也就一段段崩溃了。   不过大多数防线并没有就此一触即溃,整体瓦解。后方的火力点总会起到一些阻滞作用,同时应该是各个巢坑里的官员兼任的督战官带着部下凶猛劈落,将一颗颗逃兵的人头化作自负面角度激励士气的材料,吓阻逃兵让他们返身战斗。   所以即便防线段段崩溃,守军靠着厚实的纵深,总能及时补位。少数悍不畏死勇武非凡的尖兵,最终的结局基本是字面意义上的被人民的汪洋大海淹没。   就此时来看,守军这边的情况还算不错。   大约六七万门神联军的士兵冲上了海滩,他们冲击的人肉防线上塞了足足是他们几十上百倍的人。哪怕装备、战力和士气差别都非常大,但要在短时间里就解决所有防线,那也是做不到的。   原本他们有机会做到,守军士兵就来自身后最多几公里外的巨大巢坑,绝大部分都没受过正规训练。一般而言,即便有千人万人,对上几十上百的悍敌,也会转头朝安全的巢坑奔逃。   可就在半夜,每座巢坑的官员来动员他们的时候,都亲口许诺过这一战只要不当逃兵,在巢坑里的住所就能提升一层,粮食配给也增加一倍。若是有了军功,按人头加倍。   原本巢坑官员的话压根不可信,他们就是每座巢坑的主人,驱使他们在地下深处的矿场挖坑,或者做各类苦力,换来的也只是勉强可以跻身的洞穴角落以及不至于饿死的粮食,什么时候有这般善心了。   可官员们拍胸脯说这是大将军的许诺,大将军有了震旦人撑腰。只要守住了樱花环岛,粮食衣服甚至各类机械,就会要多少有多少。   于是人们明白了,大将军向震旦人低头了。这几天大将军跟震旦人的对决,他们也不是没看到或者没听说过。现在大将军变成这样的态度,显然是震旦人占了上风。   既然环岛已经是震旦人说了算,那么震旦人肯定不容许东边那些岛上的家伙夺了环岛。刚才敌人的铁船冲滩前就被打烂了不少,那也必然是震旦人所为,这自然让他们坚守阵地的士气又提升了一截。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根本无处可逃了。巢坑官员早就说了,在战斗决出胜负之前,巢坑不会再开门。而整座环岛,除了巢坑他们也无处可去。   于是这些士兵们以几十上百对一,暂时将门神联军挡在了滩头。不过这也无法持久,机枪火箭弹炮弹的轰击时刻在蹂躏他们的精神,己方的还击有时候还造成了更大伤亡,让战况的天平不断向门神联军倾斜。   大将军府以及火炮阵地正对着的海滩,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里也是联军重点攻击的位置,至少十来艘铁船冲上了滩头。但他们的士兵之潮刚刚涌上海滩,就遭到了远近两层密集火力的痛击。一层是远处靠近大将军府的火炮阵地,因为近到了可以直接用炮管瞄准的距离,火炮打得越来越准,往往是一大群士兵刚刚整队,就被一发炮弹炸成了鲜肉铺子。到几乎开了鲜肉一条街的时候,门神联军终于学会了下船直接冲锋。   这个时候锚泊在邻近海滩位置的两艘震旦运兵船又成了两座钢铁堡垒,步枪、机枪和炮弹倾泻而下,自侧后洗刷着海滩,让门神联军里负责指挥这段位置的岛主心口滴血。   左右位置冲滩的铁船将远程火力转到运兵船上,可他们那点火力完全没法跟运兵船上的火力相比。前者就像在地面断断续续的放鞭炮,后者却是在半空连绵不断的放礼花。   遭受两个方向的火力夹击,自十来艘铁船上倾泻而下的已经不是人流而是破碎的人体之潮,片刻间每艘船周围,海水被染得血红,海滩铺满尸体。冲出炮火的只是零零星星的士兵,即便他们依旧英勇无畏,甚至不少人身上都弥散出黑气,以非人的速度冲向大将军府,可拦在他们前面的还有好整以暇的提灯人。   沉闷而怪异的枪声不断响起,拉出一条条与寻常枪弹完全不同的橘黄光丝。光丝如幻影般穿透这些魔人士兵,却灌注入实质的巨大力量,让魔人们或者扑地翻滚或者倒摔而出。   仅仅只是一百个人,一百枝爆雷枪,就如铜墙铁壁般守在大将军府前面。从海滩的腥风血雨中不断冲出士兵乃至魔人,但他们不管怎么努力,都看不到能冲过道道橘黄光丝,抵达敌人身前与之贴身肉搏的可能性。   指挥官不知道是绝望了还是看到了希望,调整了进攻策略。凡人士兵不再顶着炮火徒劳的冲击海滩,出击的是一个个魔人,他们也不再走海滩而是在海面上拉出一道道黑烟,直奔威胁侧后的震旦运兵船。   开始一段时间看起来策略奏效了,运兵船这边火力既不如火炮阵地猛烈,又没有射出爆雷枪那种弹道,魔人们很快就接近了运兵船。这些魔人个个的手臂腿脚乃至小半身躯都显露出恶魔形态,不是一跃上船,就是灵巧如猴子般攀着船壁而上。   然而一道道白光闪烁,将指挥官正沸腾而起的喜悦吹成飞灰。运兵船上的机枪火炮没有停,同时还有另一批人挥舞白光熠熠的大斧大锤,把魔人们当做凡人般劈砍挥砸。这白光即便是远隔数百米看着,也让同样是魔人的指挥官心头躁乱,当面的魔人更是尖叫狂跳,像是魂魄溃灭,没几下就被那些白光武器收拾齐整。   “不堪一击……”大将军府的废墟上,个头矮小,梳着齐眉刘海的少女把运兵船上的战况尽收眼底,发出了鄙夷至极的低笑。“简直就是儿戏。”   “对总管大人来说,扶桑这边的动静都是儿戏啊。”旁边脑满肠肥的大将军腆着脸奉承,“哎哟,都忘了大人就是扶桑人,不过大人已经超脱凡人哟。”   “没让你开口!”远坂爱头也不回的呵斥。   大将军下意识缩起脖子,原本是跪坐的姿势,因为更加蜷缩看起来很像是只人形蛞蝓。他又转头看看旁边另一个人,那个涂脂抹粉像小丑的高帽中年人早就团成了一圈。   那是扶桑王,加上他,都被逼着待在了远坂爱身边。最初家臣们以为对方是拿他当人质或者挡箭牌,个个泣血哭求阻止他,他自己却很明白,眼下整个樱花环岛上,就属这个娇娇小小的少女身边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真是可惜,当初怎么没发现扶桑王的这个年幼妹妹如此有潜质,竟然被圣山收留了,还成了震旦女皇的侍女,真是一步登天。若是早早弄来播种的话,自己未必不能抱上圣山的大腿。   大将军脑子里还转着龌龊的念头,一阵异常的凉风袭身,吓得他挤着嗓子发出杀猪般的尖叫。   他以为自己被远坂爱读心了……   就在暗道小命休矣的刹那间,冷白微光在眼前不远处激射而过,似乎斩裂了空间,一道血痕斜拉而出,再由浸出的血水染出隐约身影。   是魔人!擅长隐匿,比自己强大得多的魔人!   “闭嘴!”远坂爱的呵斥也跟这道白光一样,似乎将要斩裂他的心口。   好在远坂爱更强……   大将军掐着嗓子把后半截尖叫堵回喉咙,不敢再动半分。   “有点本事……”   远坂爱甩落薄薄长剑上的血迹,盯住急速后退同时也急速清晰的身影。“我就说嘛,就算下港那帮人全缩起来了,扶桑这边藏头缩尾的家伙也总该跑出来几只。”   眼角瞅了瞅僵硬得像泥菩萨的大将军和扶桑王,她又道:“你们的目标是这两个家伙?现在是不是需要考虑改变目标?我是谁,你们该猜得到。”   废墟其他地方,白光血光交织绽放,又几个身影挤出空气,带着满身血迹连连后退。与他们交手的几个提灯人也同时退步,不少人身上多了处伤口,但有陶钢护甲,伤势并不严重。   “还好找毛百户请教过对付这种人的心得。”梁大甲捂着腰念叨,那里被对手从护甲缝隙里捅了一刀,内层的竹钢锁子甲和蛛丝软甲都没挡住。   他另一手拉起腰间魂灯的活页,放射出暖白光芒,于是在他眼里,原本只是隐约而模糊的魔光变得清晰有序,几个身影红绿交织的身影无所遁形。   “而且还有这灯……”他暗暗念叨着,朝对方冷笑:“你们猜不到大人是谁,也不知道我们是谁,就敢动手,真是活腻味了。”   “圣山的人?”对面那几个身影有些犹豫,显然把梁大甲当做了圣山战仆。   “不,这种奇怪的白光是他们烧出来的魂火。”某个身影在虚实之间不停切换,让声音缥缈诡异。“圣山之人是不会点燃魂火的,倒是这个小姑娘,像是……远坂爱。”   “远坂爱!?”几个身影摇曳扭动起来,“震旦女皇的侍女?”   “没错,我是远坂爱。”少女嗤笑,“我已经给了你们逃跑的时间,你们却一点也不领情,看来死于我手就是你们的宿命。”   “别以为你是圣山之人我们就不敢动你!”那个切换不定的身影说:“在我们东海唐门眼里,圣山也不过是帮苟且偷生的贪命之辈。”   “东海唐门……”远坂爱两眼亮起精光,“那个附从太一魔教,喜欢吃人的魔人帮会?竟然与金钱龟有关联,巢穴就在扶桑,很好……谢谢你们自己送上门!”   有别于魂火的冷白光辉在长剑上翻滚,跟随远坂爱骤然拔起的身形,在废墟之上拉出蜿蜒光带,将前方几个身影尽数罩在其中。   “擒住你可比擒住那两个废物有用得多!”对方身影转虚,随同其他身影激射而起,化作若干条血红与黯绿交织的光带,与远坂爱战作一处。   “快退快退!”后面梁大甲指挥部下赶紧把大将军跟扶桑王架走,同时退到远处,略带忧虑的看着半空的迷乱光影。   “总管大人打得过吗?”部下低声问着,道出了他的心声。   “你脑子是怎么长的,总管大人是什么人啊,怎么可能打不过!?”梁大甲怒骂,心中其实七上八下。   从街头小混混一路走过来,成了提督衙门的基层军官,提灯人的队长,梁大甲觉得自己的人生够多姿多彩了。没想到来了扶桑,才发现之前的历程只是开始。   在这里他被派到远坂爱身边效命,这可是无终宫的内廷总管,女皇陛下的侍女,提督大人的顶头上司啊。按理说不管是从大明还是圣山的地位来看,他都没必要为远坂爱担心,可刚才的遇袭还是让他有些隐忧。   一直燃着的魂火让他能捕捉到微弱的魔光,所以他比远坂爱更早发现那些魔人。而点燃魂灯之后,不仅能完全看清对方,魂火本身都能对敌人造成相当威慑。这让他意识到,作为提灯人的自己,天然克制魔人,而远坂爱却没有这样的特质。   “把大家召集起来,魂灯都点亮了,围住这个地方。”   梁大甲隐约有些明白了提督大人的交代,自己的任务不仅是听从总管大人调遣,还得在必要的时候保护总管大人。   围住废墟,用魂灯压制魔人,这算是在不直接出手的情况下,对总管大人的必要支持了。   看看半空冷白剑芒与红绿魔光穿梭挤撞的景象,他安慰自己说,总管大人终究是圣山之人,哪可能被什么莫名其妙的东海唐门打败。   大将军府另一侧,远离海滩的喧嚣枪炮声,立着魔神之座的殿堂里异常寂静。   轰隆隆震动骤然粉碎了这份安宁,滚滚碎石与烟尘中,两个身影自破开的顶壁降下。   “好久不见啊……”   看着那个穿着类似义思达战甲的高大身影,抱着胳膊倚在魔神之座旁边的高德淡然道:“看来咱们心有灵犀嘛,这里环境不错,正好当做了结咱们这段孽缘的地方。” 第318章:被反派忽悠了与远坂爱不做人了   “很遗憾,在西城街道上把你弄进黑鲨号的时候,没有跟你好好打招呼。”   穿着身实质是魔思达战甲的唐幕跨出烟尘,用听不出感情的语气跟高德打招呼。“如果那时候就知道你是圣山选中的凡人种子,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立在距离高德三四十米外的地方,他那前额伸出尖锐弯角宛如恶魔的头盔歪着,打量高德这身郭瑞德战甲。   “黑鲨号……不,其实是却敌号,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把郭瑞德的战甲交给了你对吧?”   他摇着头讥讽的道:“总是做这种徒劳的事情,失败了快十万年了,还不愿放弃。”   圣山监护、凡人种子、郭瑞德、黑鲨号和十万年等待,这家伙竟然知道这么多事情,跟舰灵郭瑞德所说的完全不同。   “你不也是一样吗?”高德随口反击,同时尝试着套话。“分明在下港做金钱龟做得好好的,非要越界把手伸到西城。在女皇跟我身上接连碰壁,依旧不死心,最终引火烧身,逃到了这么远的扶桑来避难。既然逃了,就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吧,结果又撺弄起一帮扶桑岛民想要夺占樱花环岛。现在可好,啥都不剩了。正所谓一子走错满盘皆输,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图的是什么?”   “输?”清脆女声自唐幕身后传出,接着走出同样身着魔思达战甲的女子,听声音很年轻,估计不比远坂爱大多少。   她两手各自倒持一柄刃身细长弧度极大的弯刀,不屑的道:“你终究还是凡人,看待事情的眼光依旧停在输赢这个层面,又哪里理解得了主人的事业!”   “朱莫离篡位之后,大明的形势就变了。你以为我们是愚蠢得主动伸手挑起事端吗?什么都不做,等着朱莫离安定各方再来对付我们,那才真是愚蠢!”   “却敌号是什么底细我们也心知肚明,别管它还藏着什么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毫无价值。义思达也好,刑天也好,圣山之人甚至你这样的凡人种子,总之都是不敢直面混沌的懦夫才用得上!我们从不把却敌号当做什么宝物,反而是圣山千方百计遮掩。在跟我们魔人商定的事情里,不泄露却敌号的存在是他们最在意的!”   “我们做的不过是主动丢掉中京那里的累赘,既然朱莫离上台,我们就没必要待在中京跟她玩,自然另有人逗她开心。扶桑这边本来就是我们的根基,金钱龟不过是我们在下港临时客串的身份,在扶桑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这个女子似乎生怕高德看轻了她的主人,非常尽职的充当着背景解说。“你知道东海唐门吗?看来你不知道,那你总该知道太一圣教吧?不妨告诉你,东海唐门就是太一圣教在扶桑的俗家门派,而我的主人,已是东海唐门的第四十九代门主。”   “你以为我们只是下港那边的小角色?你可真是大错特错了,哪怕在塔林里,我们东海唐门都是有资格坐而论道的!”   东海唐门高德是真不知道,太一圣……不,太一魔教自然清楚。他还真没料到,这家伙竟然还有这层身份,在海塔会里的地位也非同一般。难怪他跟白虎说到金钱龟的时候,对方总是用模棱两可的语气敷衍过去。以前以为白虎是在护短,不希望他对唐幕斩草除根。现在是明白了,白虎对金钱龟……唐幕这边,其实并没有完全的控制权。   不过接着高德更加疑惑了,少女如此卖力的扮演着日漫风格的反派,而她的主人唐幕却毫不干涉,就算是拖时间,也没必要用这么尬的手段啊。   “关于你们的身份认定,我的确错了。”他继续加大火力嘲讽。“不过这并没影响结果,你瞧咱们不已经在这里见着了吗?就如你所说的,这都是因为你劫持我那会,还不知道我是圣山看中的凡人种子。”   “见到你的确是意外之喜,”唐幕将手上像半边门板的链锯剑向地上一拄,竟然摆出了耐心长谈的架势。“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有收获的。倒是你,看来你已经清楚了自己的身份,但你真的明白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吗?”   “凡人种子么……”高德嗤笑:“莫非你以为只要是凡人种子,都会必然推翻现有的王朝,把混沌拖进现世,争夺新王朝的创立权?”   “你已经接受了圣山的道路?”唐幕此时才显露出一丝意外,“那就是为朱莫离当忠犬,那她必然出了很高的价码,至少是面首什么的,否则你就太亏了。”   “你们魔人的思维也就停留在这个层次上了。”高德气得想笑,自己就算是面首,也是小丽的面首,还是独家的,怎么就扣到女皇身上去了。   “食色性也,”唐幕还拽起了古文,“你既是凡人,就逃不过的。反倒是我们魔人,可以冷眼旁观你们这样的凡人,在圣山的操纵下一朝复一朝的演这种戏码。”   “为了扶桑的事情就亲自远涉重洋过来,看来你是要把忠犬这条路走到底了。”唐幕吐了口气继续说:“我刚才说过,不管结果是什么,对我来说都是收获。在那之前,我还是想点醒你,好好想想迄今为止你走过的路,你真的确信自己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吗?”   “却敌号是我们跟圣山的默契,大家都不愿把十万年前的那桩糊涂事再翻腾出来。樱花神社的情况也差不多,郭瑞德留下的灰境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我们也都不想深究。那必然是让世界变得更不好,比混沌降世都不好的事情。”   “你似乎知道太一圣教……好吧在你那边叫太一魔教,但你知道魔教的真正身份吗?你知道他们千万年来在做什么,为什么而努力吗?你知道我们东海唐门扎根扶桑,又是为了什么吗?”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挖却敌号,只知道来扶桑捣乱,只知道把樱花神社揭个底朝天……”   他看看高德旁边那座立在高台上,酷似义思达的神像,笑得更冷。“看来你已经做到了,魔神之座已经没了原本的气息,魔魂之刀也不见了。”   “你在做这些的时候,就没好好想过吗?却敌号埋在坠星海几万年了,圣山真的不知情?樱花神社可能与那个混血杂种义思达有关,圣山也都没概念?扶桑是我们魔人的地盘,圣山怎么可能不紧紧盯着呢?”   “可不管是坠星海还是樱花神社,你想做什么就做也都能做了,真的不好好想想为什么?你为什么可以?你为什么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解决了?为什么是你?真的是你强大无匹或者运气好?”   “你到底想说什么?”高德可没蠢到被他带走了节奏,不过老实说这家伙的一连串反问,还真的敲中了他按在心底里的一块块小石头。   “我想说……“唐幕的语气转为怜悯,”一切都不过是安排好的,在你眼里,我一直在输,那是我被安排好了。而你一直在赢,那也是圣山在安排你。你会问为什么,为什么不直接要你做而是在背后偷偷摸摸的安排。我的回答是,只有这样,他们才不必承担一切后果。”   他深深叹了口气,“我也是不久前才完全明白这一切,而你还沉在这样的命运泥沼里无法自拔。”   所以连我的魂火都是圣山安排好的?   高德暗暗沉思,惊觉这不是没有可能。或许圣山的人早就知道,只有把自己逼到舰桥灰境那样的绝地里,自己才会承受无数亿倍压强的混沌之力,进而自己点燃魂火。而能做出这个推论的前提,是圣山清楚自己的魂魄本质,那就是相当于没有魂魄。   那么圣山知不知道自己还能把恶魔捏成手办呢?   高德背心骤然冒汗,看姚婆婆和小丽对自己的变化总是波澜不惊的样子,莫非她们其实是知道的?   “继续……”哪怕对方真是忽悠他为的只是拖时间,高德也想了解到更多信息。“我忽然有了些兴趣,如果你能拿出有力的证据来,说不定我会检讨现在走的这条道路。”   “没有证据。”唐幕低低笑着,并没有哪怕一点说动了高德的欣慰,“信不信得由你自己判断,我只能告诉你,圣山不过是群傀儡,连人都不是的傀儡。他们最大的恐惧并不是混沌降临现世,而是他们的主人回归。他们掌握着很多你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技术,如果他们愿意,震旦可以变成宛如天堂的地方,每个人都可以活得幸福美满。但他们不愿意,因为那会触发什么条件,让他们的主人回来,夺走他们的统治权。当然他们也不希望凡人灭绝,那样主人同样会回来。”   “我们魔人也不愿意他们的主人回来,对那些存在而言,魔人是比恶魔还邪恶的存在。我们会被彻底抹杀,连渣滓都不剩。所以圣山和我们魔人,才会相互争斗但又不会彻底撕破脸皮,毕竟除了混沌恶魔之外,我们还有共同的敌人。”   “不仅是这样,圣山里面还有希望彻底解决主人回归这个麻烦的存在,他们从圣山里分离出来,变成了太一圣教,希望带领魔人创造出只属于魔人,并且绝对安全的世界。”   “你如果真的获得了圣山的信任,不管是朱莫离也好,还是那个尖耳朵圣山之女也好,能把你当做真正的棋子,愿意交代一些必要的真相的话,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   “对了……”唐幕拍拍额头上的尖角,“你既然获得了却敌号的信任,那也该从它那里知道了不少事情,其中就包括圣山之主的底细。”   “你说的是仙洲人?”高德觉得这个话题值得深入,“莫非你清楚当年郭瑞德来震旦那会的历史,愿意说的话,我洗耳恭听。”   “那个混血杂种义思达?”说到郭瑞德,唐幕就露出了马脚,“这跟他是有点关系,但并不是直接的,他不过是个访客。”   所以你连巴托那边的十三义思达和帝神都不清楚,更不清楚郭瑞德是为了什么跑到震旦来的喽?   高德暗笑,果然是个从上面哪些大人物嘴里知道点零碎,就拿着这点零碎来忽悠人的家伙。   “你知道的还是比我知道的少得太多。”他没有耐心继续跟这家伙纠缠了,的确有太多疑问,但在这家伙身上是绝对得不到正确答案的。   最关键的是,不管这家伙怎么忽悠,高德都不认为现在自己的道路有问题。   因为他并没有走在圣山的道路上……   如果圣山完全清楚这一切的话,远坂爱又怎么会着了他的道,从他这领了魂火?   他既没有走圣山的道路,也没有走凡人种子的道路。他没想过改朝换代,也没想过杀尽魔人。他只想用魂火抵御混沌,让世界变得安定和平,然后可以……领退休金。   大锤砸落在地,地板喀喇喇开裂,锤头呼哧燃起白焰。   “行了,你愿意说的就这些了吧?剩下不愿说的,就用锤子砸出来吧。”   “真是愚昧而可笑!”旁边的女子拖起大刀,铿锵拼接成类似月刃的巨大武器,猩红中夹杂莹蓝的冷光绽放。“主人看你是个凡人种子,还苦口婆心的希望你悔过自新,挣脱被圣山束缚的可悲宿命,你却如此下贱与狂妄!”   月刃翻滚,将她的身影搅入光影之中,变得浮光迷离。   “你还不配让主人亲自动手!”如刀刃般凛冽的女声带着魔光瞬间裹住高德周身,“就由我门神十叶杀了你!”   ………………   大将军府的废墟上,若干断裂的肢体正在蠕动,断口冒起冉冉黑气。然而在炽亮的白光照耀下,黑气急速凝结为飞灰,肢体也被白光照得急速萎靡,不再像可以再生的怪兽那般,蹦跶着企图拼接在一起。   梁大甲带着手下围住这些肢体,每个人身上都亮着盏拉起了活页的魂灯。他们全力燃烧着魂火,确保这些被远坂爱斩落的魔人躯体不再回复。而废墟深处的战斗,他们就无力参与了。   远坂爱低低痛呼,身影疾闪避开了血红与黯绿交织的光刀。一手举剑催动力量抵挡,另一手按在腰间伤口,伤口处皮肉倒卷,喷洒的血水靠手已经难以按住,让她下意识的诅咒高德。   就是因为那家伙废掉了她的战甲,她才落到这么狼狈的地步。   这么一闪神,四下魔光绽放,而她的长剑已经无力回转。   噗噗一阵闷响,四柄样式各异但刃身都很薄很长的刀剑入体,将她交叉着穿透。   四个高大身影在刀剑后面出现,与最初围攻她的人数相比已经少掉了两个。   “圣山战仆还真是棘手……”   “不要先吃脑袋!”   “阿仁阿义都死在这小表子手上了啊!”   “我想吃腿……”   黑气缭绕中,依稀看出这四人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甚至有个少了半边脑袋,只靠弥散黑气维持着完整人形。但当他们晃动时,探出黑气的脑袋或者手臂又完全是恐怖的恶魔形貌。   “吃我……”   远坂爱眼中的冷白光芒本已紊乱,听到四人说话,又有了些力气。   “我倒是想重温下恶魔的味道,”她低低笑道:“当年跟小姐一起吃过,耐心烧烤的话别有一番风味。”   接着她敛容叹气,“对不起,小姐,为了能继续跟你在一起,我只能不做……不做人了……”   眼中冷光忽然跳动起来,瞬间暴涨为飘摇的白焰,缕缕白焰同时也自被刀剑贯穿的伤口出飘出,顺着刀剑急速蔓延,探入魔人的黑气之中。 第319章:谁才是真实的活着谁才是真正的主角   巨大月刃分解为原本的两柄弯刀,一把深深插进顶壁,另一把刃柄分离落在地上。不远处是个近于人形的大坑,月刃的主人扑在大坑底部。战甲尽数碎裂,肌肤上的暗红鳞片正在消退,显露出皮肉翻卷的女体,不觉凄艳只觉惊悚。   大坑边两个重甲巨人还在相持,一方抡着大锤下压,另一方托着刃齿尽碎的大剑上举。两人之间的半透明屏障随着大锤和大剑的交击,像沸水般翻滚不定。乍看似乎两人似乎还在对峙,可自大锤锤头上延伸出的白焰,如无数细小光蛇,正穿透屏障裹上持剑巨人的手腕和臂肩,灼烧出缕缕灰烟,同时让他身体颤栗难定。   “这是你的爱侣?”高德加大魂火的输出,“你倒是有情有义。”   从自称门神十叶的女子出手,到高德把她锤翻在地……不,锤进了地里,连半刻钟的时间都没用到。唐幕见势不妙赶紧搭救,拦住了把门神十叶锤成肉泥再烧烤到七分熟的一锤。   高德说话时,腰间九盏背上九盏总计十八盏魂灯也全力燃烧。即便有活页遮挡,溢出的灯光也将他这身义思达战甲映照得如光之战士。提升到极致的魂火之力与唐幕的恶魔之力反应,烧出浮动的大片白光,让他似乎伸展开了巨大光翼。   “是又……如何……”唐幕咬牙拼命坚持,失去门神十叶的可能性让他异常恐惧,因这恐惧让他增添了力量。而高德表现出的恐怖战力更让他懊悔,因这懊悔而生出的力量尤甚。   去年中元节当着这家伙抢走暗手血塔的人时,他低估了这家伙的力量。以为不过是驯象所的小小头目,对大局毫无影响。   而后当街劫持他,把他传送进却敌号,以为可以禁锢住他,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让他获得了却敌号舰灵的认可,反手夺了他们在下港的落脚地。   等逃回扶桑,重整旗鼓,还从家族宝藏中找来了魔思达战甲和大剑,已经不觉得这家伙跟自己在同一水平线上了,到头来还是低估了这家伙。   真是自己错了?自己错在哪里呢?   从家族记载里看到的秘史,从海塔会那些大人那得来的消息,难道也是错的?   恐惧与懊悔混合成强烈的不甘心,支撑着唐幕继续站立着,甚至恶魔躯壳还能抵挡住魂火的烧灼,可有些飘摇的意识里,已经浮起了股股怀疑。   “如何?”   高德冷冷笑着,他已稳稳掌握住局面。单论力量的话,那个门神十叶不值一提,吕九眉都能解决掉她,还是在不激活吸血鬼血脉放大招的前提下。至于唐幕,这家伙的确很强,虽然不如他在藏龙岛对阵的那些调和者,但也差得不多。问题是他更强了,他现在依靠十八盏魂灯,可以随心所欲的调节力量,全力以赴的情况下他都有正面干翻三个调和者的信心。眼下虽然是十八盏魂灯全部点燃,但每一盏都没有燃烧到极限,他还留了至少三分力。   现在他不急于解决唐幕,看起来这家伙还知道不少他不知道的事情。哪怕是编故事,也能对他有所启发。   “你不是很鄙夷凡人的道路吗?”高德稍稍撤回一些力量,让唐幕可以立得稳点。“为什么还要为爱侣搏命呢?按照魔人的行事原则,若是见形势不妙,就该马上跑掉啊,魔人不就是凡事只求保全自己吗?   “我……我并不是……”唐幕牙关咬得格格响,那是他明白对方故意减了些力量让他能说话。“魔人也是人,哪会没有七情六欲,没有爱恨憎恶。魔人跟凡人的不同只在于,我们是真实的活着,而你们不过是圣山圈养起来的小白鼠!”   “你是很强,我承认一直在低估你,不知道你其实跟朱莫离差不多,只是被圣山埋在凡人之中。可在我们眼里,你还有朱莫离一样,不过是放牧凡人的走狗!”   被人这么骂,高德一点也不动气,习惯了,朝廷鹰犬嘛。他都懒得回击对方是混沌走狗。   “我还以为你会有什么新见地呢,结果还是那一套。”他嗤笑道:“真实的活着?说得好像混沌是开天辟地就有了一样。真是那样,还有人会存在吗?不都成恶魔了?恶魔才是真实的活着啊。”   “你们魔人被恶魔之力浸染,一面向恶魔祈求力量,一面又千方百计的逃避被恶魔夺灵的下场,你们求的是什么?求的不就是力量?求的是靠着力量当人上人,这算什么真实?”   “巴托和新大陆没有圣山,弱肉强食强者为王,那就是你们认为的真实。震旦这边有圣山,钳制着你们,你们就说成是虚伪,是被傀儡圈养。”   “你想说什么?”唐幕无言以对,怒道:“你我之间是立场之争,难道你还想说服我?”   “那你之前跟我唠叨那么一大通废话是为了什么呢?”高德略略提升魂火,压得唐幕腰身一沉,刚才趁着空暇稍稍积蓄起来的力量又被瞬间烧灼一空。   “而且你错了,凡人与魔人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至少有一些魔人,并不认同你所说的……真实,比如下港的铁锈人。”   高德说到铁锈人,唐幕只能低低的骂了声:“那是帮懦夫!”   “你所谓的真实,对他们就是无尽的苦难,世世代代饱受折磨。”这是个不错的切入口,高德继续由此戳着唐幕。“现在他们解脱了,办法很简单,就是做回凡人。恶魔之力仍然在侵蚀他们,但他们用魂火点燃恶魔之力,既抵御了恶魔之力,又获得了特别的力量。没错,跟我一样的力量。”   “那不可能!”唐幕只觉异常荒谬,“没有凡人可以抵御魂火,他们会被烧得魂飞魄散!他们可不是你,你是拥有纯粹凡人之力的凡人种子,你可以经得起魂火,他们不行!”   “的确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高德的语调变得低沉了些,训练营的实践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要想获得魂火并且维持住魂火、魂魄、恶魔之力三者平衡的凡人的确不多。时至今日,提灯人的选拔范围扩大了许多,导致成功率从最初的七成降到现在的四成都不到。   失败者之所以失败的缘由有很多,有难以放开心灵接纳同伴,进而靠大家相互帮助点燃魂火的。有连最初的魂火都熬不住的。也有贪婪于点燃魂火后获得的力量,不愿压制因而魂飞魄散的。还有魂火烧灼魂魄后难以沉积凝练,也走向魂飞魄散的。   总而言之,要点燃魂火并且维持平衡的人,必须具备坚忍、平和、团结、克制、自省等等特质,这的确不是所有凡人能做到的。汶州那边的魂兽骑士有些差别,但本质没有不同。高德也是认识到了这一点,才没有将魂火大规模传播开,依旧通过提督衙门的训练营与铜鼓山矿场这两个入口,一批批秘密培养。   “但也不是零零星星几个做到了,而是很多人做到了。”高德对唐幕还保持着耐心,甚至愿意对他透露点机密。“你恐怕并不知道,只要魂魄不是被一下子烧灼成灰,而是慢慢的烧,那么沉积下来的仍然是魂魄,而且是恶魔之力无法再浸染的魂魄。这个过程的确很危险,但比起你们魔人最终被魔心夺灵的结局,那就是截然相反的道路了。”   “魂魄沉积?”唐幕还真不知道有这种事情,一时呆住了。   “你看,凡人与魔人,其实并没有那么明确的分野。”高德趁胜追击,“像你们那样追求什么真实的魔人,也只是魔人的一部分。如果形势有了什么变化,我们也未必不能携手合作。”   “合作……”唐幕回过了神,嘿嘿冷笑:“你以为你压制住我,就胜券在握了吗?我建议你现在就问问部下,问他们守着的大将军还有扶桑王在哪里,是什么情况。”   “哎呀,我可没资格问。”高德心念急转,心说这家伙果然还另有手段,不过他连自己这边的情况都不了解,可谓是踹到铁板上了。“那边有我的上司守着呢,哪怕是比你更强的魔人,在她手里也讨不了好。”   “上司?”唐幕腰身一晃,偌大身躯差点半跪在地上。   他猛然暴喝,发力将高德连人带锤推了出去,链锯巨剑砸落在地,又踉跄了一步才站稳。   “那个远坂……朱莫离的扶桑侍女也来了吗?”   他的语气异常不甘心,对高德来说正是机会。“没错,是她来了,来了结扶桑这边的一滩烂事。你想要挟持大将军和扶桑王,号令整个扶桑的计划自然落空了,我说得没错吧?”   “蠢货!”唐幕一下子愤怒到了极点,咆哮道:“你根本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根本不知道我们东海唐门要用他们做什么!”   “我的确不明白。”高德闲闲的回应,“但我在听,你可以继续说。”   “还有什么可说的?”虚弱的女声响起,那个门神十叶竟然爬出了坑。换作凡人她早死了十次都不只,可她是魔人。还是近似于调和者,拥有不同恶魔之力的高阶魔人。只要不烧成灰,总有方法复生。   “是我们在守卫震旦,包括扶桑这里。”门神十叶勉强站立起来,吐着血说:“是我们一直在抵御混沌恶魔,现在恶魔快要来了,我们需要整合扶桑。大将军和扶桑王的魂魄很有用……至少能延缓恶魔的到来。而你和你的人,却在破坏我们的努力!”   “我多少明白了一点。”高德叹气,“明白了白虎和其他所谓的大人们,为什么坐山观虎斗。原来他们本来选择了你们出面,现在我出面了,他们就放手让我们较量,看谁更有资格出面整合扶桑。”   门神十叶怒哼:“如果不是下港的大人们,还有圣教的高手在忙其他事情,哪有你在扶桑肆意妄为的余地!”   说完噗的喷出一大口血,还混着若干器官碎片,身体一软又要倒下,被唐幕及时扶住。   “高德,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魔人可以用魂火抵御恶魔之力,变回凡人,也不意味着那是唯一正确的道路。”唐幕低沉的说:“你犯了巨大的错误,你认为我们必然逃不过魔心夺灵的下场,你太自以为是了。难道你不知道魔人的终极之路,就是制驭恶魔,成为恶魔之主吗?混沌是不可阻挡的,世界最终要被混沌毁灭。只有这条道路,才能确保人类延续。我们太一圣教,走的就是这条路。”   说话时他身上弥散出的黑气更加浓稠,像是要激活什么大招。高德正准备发动决定性的一击,血光骤然爆绽,如道道利剑,不仅让他下意识撑起力场盾防护,唐幕也横飞而出,像落叶般撞到墙上。   “就由我替主人来展示这条道路吧!”   门神十叶悬空而起,身上皮肉啪啪开裂,声音渐渐变调。“让你看看,我们东海唐门掌握的真正力量!”   黑气喷涌出,像是蛇蜕皮似的,覆着细密鳞片的肢体自皮肉裂口中挤出,渐渐将原本娇小美好的少女身躯撑裂。   胜过了孽魔喀扎斯,但却猩红刺眼的魔光烧灼着高德的超脱视野。这不是单纯的恶魔躯壳,而是真正的恶魔之身!   好家伙,唐幕刚才说的“制驭恶魔”就是这么回事,直接让恶魔夺取魂魄,替代自己。听门神十叶的说法,她似乎还可以在恶魔完成任务之后,再把恶魔驱逐回混沌,恢复她的凡人魂魄,并且重塑凡人身躯。   “十叶!”旁边唐幕惊恐高呼:“快停下来!你还做不到!”   “我……我就算做……做不到,”少女的头颅如破瓜般裂开,挤出美艳但却骇异的恶魔头颅。等背后伸展出带弯爪的蝙蝠肉翅时,高德已看出了这头恶魔的来历。   血翼疫蝠,兼具血魔与疫魔两种力量的杂交品。   刷拉拉抖落腰下的人体皮肉,恶魔扇动肉翅,挥出闪着莹绿光晕的血色光流。这股力量似乎能将凡人肉身化作飞灰,高德举着的力场盾泛起剧烈涟漪,再片片粉碎。余力冲击到身上,在郭瑞德战甲表面刮起星星点点的彩光。   “十叶……”唐幕沉痛低呼,下一刻又猛然暴起,举起链锯剑冲向高德。“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吼——!”恶魔展翅咆哮,推送出更为凛冽的光流,竟是不分高德与唐幕,朝着两人劈头盖脸冲刷而来。   “我真是很久没有进账了。”高德却兴奋起来了,举起大锤,锤头白焰熊熊燃烧。   大将军府的废墟上,提灯人摘下了魂灯,将废墟上一块块碎肉点燃。远坂爱坐在一侧大口喘气,她拄着长剑支撑身体,浑身汗水淋漓,两眼几乎散焦。   “总管大人……”   梁大甲小心翼翼的凑过来,这么称呼的时候都觉得有点别扭了,刚才总管大人分明是点亮了魂火,用魂火将那几个敌人一举击杀。不过看她运用魂火的别扭劲头,身上也没有他们那样的魂灯,就知道还是个……新人。   “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远坂爱摆着手说,话音刚落,大地忽然微微震颤,异光在某个方向瞬闪即逝。   远坂爱、梁大甲以及提灯人们下意识转头观望,就在神社巢坑方向,浓浓烟尘正自坑中溢出,连带坑壁也处处崩裂,像是要垮塌下来的样子。   “高德那家伙……”远坂爱抽着凉气嘀咕:“在折腾什么啊,怎么搞出那么大动静?” 第320章:到时候我们会踩着你的骨灰接收扶桑   碎石崩裂,高德自烟尘中跨出,头顶已是蓝天。巢坑露出地面如火山口的部分坍塌了一大段,昔日的樱花神社也全尽数掩埋在亿万吨岩石之下。   “高德——!”   烟尘另一头,如牛魔王般的狰狞恶魔抱着具看不出人形的躯体,手中的链锯巨剑已经断裂,他用断剑指住高德,异常愤恨加极度无奈的道:“你真的要在扶桑插一脚吗?你真的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听起来你还有什么苦衷,”高德不屑的道:“若是好好过来谈,未必没有转圜的机会。可你直接带着大军上门,还觊觎扶桑神社的秘藏,无非是认为自己够强。现在事实证明你不过是弱者,你还有什么资格谈。”   “你死心吧。”唐幕始终回避关键问题,高德也没了耐心。刚才不仅是门神十叶魔化,唐幕也变成了真正的恶魔。可诡异的是,这家伙变成恶魔后依旧保持着原有的人格,看起来的确是驾驭住了恶魔。   所以即便门神十叶化作恶魔后丧失理智,高德还是没能把她捏成手办。恶魔唐幕不仅保持着理智,还让门神十叶退出了恶魔状态。即便有这个累赘,仍然跟他拼了个势均力敌,两人打斗间制造的冲击轰塌了巢坑。   高德在藏龙岛对阵过调和者,那种魔人可以操纵多种不同类型的恶魔之力,强大得可怕。而唐幕这样的魔人,又是另外一个路数。哪怕高德让十八盏魂灯亮到极致,也无法压制住对方的恶魔之力。   很明显,那是真正并且纯粹的恶魔之力,与寻常魔人间接借用的恶魔之力完全不是一回事,这也让高德对恶魔降世到底是个什么概念有了粗浅认识。   “魔神之座已经毁了,魔魂之刀也消失了。”高德衡量再三,觉得今天恐怕是没办法把这家伙稳稳留下了。听四周枪炮声人声嘈杂鼎沸的动静,战况还在胶着,只能逼退这家伙来改善形势。   “不管你想找什么,都不可能找到了。”   他的话让恶魔唐幕身上的黑气,甚至是头上的尖角都在剧烈摇曳。   “你毁了扶桑——!”恶魔唐幕愤怒的高喊:“你毁了世界!”   接着他喊出来的总算有了些价值,“等他们到来的时候,没有拿到那个东西,他们不仅不会帮助我们,还会跟恶魔一起摧毁扶桑!到时候大明也别跑不掉!”   “他们?”高德追问:“他们又是谁?我想想……能有这种力量的不是恶魔就是圣山,但你说不是恶魔,我也不认为是圣山。那么除了我们,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人呢?”   “哦……我想到了。”他冷笑道:“是魔思达吧?就不知道是巴托还是新大陆的,不过你真的认为他们有这样的力量?”   “这是你咎由自取!”唐幕却不理会他,黑气弥散渐渐恢复成人形。“他们会把你碾成肉渣再重新捏个人鬼不分的你!那时候我只会在旁边看着,鼓掌喝彩!”   劳资平生最讨厌谜语人!   高德恶往胆边生,脚下力场开动,推着沉重战甲高高跃起,抡起的大锤锤头重燃白焰。哪怕他已经近于力竭,也要再拼一把。管这家伙说什么谜语,只要捏了手办,什么秘密都不可能藏住。   “你的确很强……”猛烈的爆炸中白烟如瀑喷出,唐幕连通门神十叶的身影在白焰中渐渐消失,即便是超脱视野也难以捕捉,只余下冉冉话音。   “那就由你来担起扶桑的一切吧,到时候我和大人们只需要踩着你和部下们的碎骨重新接收扶桑。”   大锤在白烟中翻搅,拉出的焰光将烟气烧灼一空,却已不见对方身影。   超脱视野里细细搜索了两圈,确认那家伙借用什么扶桑秘术跑掉了,高德身上的白焰骤然消散。他两膝一软,大锤咚隆落下,人也跟着坐了下来。   摘下头盔,汗水蒸出的水汽直升而上,高德贪婪的大口呼吸。郭瑞德战甲虽然有维生系统,但过滤后的空气和封闭的面罩,终究是种压抑。现在呼吸到的空气满含海水腥味,还有附近飘过来的硝烟味道,很不舒服,却很真实。   还是没能从唐幕那里获得足够详尽的信息,不过高德心里已经有了大致轮廓。   巴托或者新大陆的魔思达正在赶来扶桑的路上,可能是混沌将至,他们知道一些与启示录有关的事情,所以来扶桑寻求对抗混沌的方法。出于某些原因,可能是圣山的威慑,可能是震旦魔人不愿轻易让他们踏足扶桑,所以他们与唐幕和唐幕背后的魔人领袖达成了协议。以那副导航图为条件,双方合作。   唐幕自己未必知道存放在神社里的东西是启示录的导航图,而刺杀或者劫持大将军和扶桑王的行动,要么是当做祭品与导航图配合使用,要么是借他们整合扶桑,方便下一步与魔思达的合作。   可惜,不管是导航图还是大将军扶桑王,唐幕都没达成目标,还差点把他在意的女人折掉了。   哦……还有这支群岛联军……   高德喘匀了气,爬上巢坑顶部,扫视环岛战场。还好这座神社巢坑在他跟远坂爱赶来扶桑的时候就被清空了,否则刚才的坍塌就是起码死伤几十万的惨案。   战场情况还不算明朗,联军除了在大将军府那一段伏尸累累,完全失去了进攻的力气外,其他地方都取得了进展。不少守军已经被打垮了,正乌泱泱的四散而逃。甚至有一股联军已经攻到了巢坑下方,正靠着魔化出巨大体型的魔人冲撞大门。   不过这只是联军的昙花一现了,高德看到好几架飞机正从潟湖飞向那座巢坑,上面必然挂满了炸弹。而重明号的舰影也在外海显露,正朝着占据陆上优势的方向逼近,八门大口径舰炮足以瓦解大股敌军。没了首领的联军,要不了多久就会土崩瓦解。   高德却没有半点喜悦,如果唐幕说得没错,那么真正的战斗还没有到来。   嗡嗡螺旋桨声逼近,等高德抬头看时,一个身影已经自半空落下,亮起的熠熠白光宛如天降星辰。   轰隆闷响,宛如一发重炮落地,炸起大股碎石。烟尘中高挑身影急急奔过来,嘴里还喊着“提督大人”。   居然是吕九眉,这姑娘的性子还是这么急躁,直接从半空跳机,靠人肉缓冲,简直比他还猛。   “提督大人没事吧?”冲到高德身边,吕九眉上下左右一通打量,如释重负的喘大气。“总管大人说这边动静太大,怕你出事,让我过来看看。”   “远坂……总管那边情况如何?”高德摆手示意没事,关心起远坂爱的情况。他的通话器早被震烂了,跟唐幕的对决虽然不如对上调和者乃至白虎那么凶险,却是他至今为止第一次将自身力量发挥到了极限。那种情况下,自然照顾不到身上的易碎部件了。   “总管干掉了五个刺客,他们想劫走大将军和扶桑王。”吕九眉凑过来压低了声音,“不过梁大甲报告说……总管大人也是用的魂火,而且还很不熟练,就像新手一样。”   她摆摆胳膊肘轻轻撞撞高德,同时挤眼睛:“是不是老王……不,老老王干的?”   听起来远坂爱刚才还挺危险的呢,高德暗喜,这下子似乎可以把她绑上提灯人的贼船了。   至于吕九眉的脑补,他自然照单收下。“别问,问就是总管大人的私密。”   “是是,卑职晓得。”吕九眉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总管大人总还得留点颜面,我早就吩咐过梁大甲,让他守口如瓶,替总管大人遮掩此事。”   如高德所料,唐幕跑路之后,远处海面上待命的那几艘应该是门神岛所有的战舰紧跟着撤离。接着像是无形无质的瘟疫爆发,正在海滩与环岛守军奋战的士兵们蜂拥后撤,连冲击巢坑大门的魔人们都掉头就跑。   接下来的场面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观感几乎跟自动化屠宰场没什么区别。联军的船都是冲滩登陆,一时根本退不进海里。成千上万的联军围着船拥挤砍杀,争抢上船的机会。数目远超过他们的守军铺天盖地的围过去,用枪弹炮弹弓箭甚至石子加剧着混乱。   将近中午,樱花大将军由提灯人护卫亲临前线,让一处处近于围杀的战场平静下来。大约三四万联军士兵束手就擒,加上冲滩那会随船而沉的,以及拒绝投降死战到底的,联军的死者大约也有这个数目。而守军付出的代价,大约是这个数字的十倍。   “更大的危机……”   大将军府里,远坂爱还来不及为这一战庆幸,就从高德那里听到了更坏的消息。   “我不太明白。”她没办法理解高德的担忧。   “事到如今,有些事情总管大人也该知道了。”高德不得不进一步交底。   “我不想知道!”远坂爱咬牙切齿的恨了他一眼,“可我又不得不知道,这都是你的错!”   接着无奈的叹气,“反正已经被你拖下了水,也不差这一桩了。”   没等高德回应,她转开头,语气颇为虚弱的说:“我得谢谢你,没有你的帮忙,我没办法从那种宿命里解脱出来。没有你传给我的魂火,今天我恐怕也没有好下场。那几个魔人很强,比太一魔教的尊者强多了。”   “咱们是自己人……”高德有些不好意思,他对这个顶头上司可从没抱什么期待。“还说什么感谢,多见外啊。”   “所以你别想得寸进尺!”远坂爱咬着牙又有了气势,“别想用这些事情胁迫我帮你对付丽!你也别想着欺负丽!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喂喂,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啊,又哪敢冲着你去呢?   高德诧异的瞪眼,远坂爱楞了楞,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些问题,想努力维持镇定的样子,却因为太过羞耻,一时把脸蛋扭出了麻花。   “我是说,你需要帮手需要支持,全都找我,我来搞定!”她再忍不住,一跳而起,叉着腰呵斥:“不准动不动就去找丽,她太辛苦了,如果你找她,她就算要被累死也不会犹豫!”   高德不迭点头,这个当然,自家的媳妇自家疼,怎么可能让你这个外人来疼。   等等,本该找自家媳妇的事情,你嚷嚷着全担下来,这太不见外了吧?   高德当然只敢在肚子里嘀咕,见远坂爱耻感稍退,赶紧谈到正事。   “启示录……”   听完了解说,远坂爱并没有表现得多么震撼,反而有些不以为然。“就像当年郭瑞德跑来震旦,自以为带来了改变世界的法子,结果却招下大祸一样,我可不觉得他留下的东西有什么价值。”   “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高德给自己贴金,其实他之前压根不关心拯救世界这种事情。“不过现在唐幕也来抢这个,还说是帮外人抢的,就足以说明它必然有用。”   “这个东西还是其次。”远坂爱蹙起比小丽还要纤细的柳眉,“关键是扶桑的控制权,圣山一直没干涉扶桑,任由魔人掌控扶桑,就是觉得他们以扶桑为根的话,至少能给大明做好屏藩。但现在这帮家伙引狼入室,把魔思达拉了过来,我怕扶桑有可能变成松州那种地方,现在圣山和大明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再封堵第二个松州了。”   “这么说来我插手扶桑……”高德嘿嘿笑道:“不是过而是功了啊。”   心中的忐忑一扫而空,笑声忍不住的大了起来。他来扶桑就是为了做生意,用雇佣兵盘活汶州资源,填补坠星海的税金缺口。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破坏了魔人在扶桑与魔思达携手的计划,还顺手把扶桑的根拔掉了。后者对远坂爱个人而言,完全就是改变命运的大恩。   别看远坂爱嘴上说得淡然,高德知道,这个扶桑少女其实跟丽一样死板,认定了就不会回头。如果需要的话,用她的命回报高德这种事情她真作得出来。   当然,要她背叛小丽,比如通过她扭转自己与小丽之间的地位差别这事,她可是打死也不会做的。   “你就自吹自擂吧。”远坂爱嗤笑,“谁知道你到底是摁下了一桩灾祸,还是点燃了一座火山呢。”   “那就得看我们怎么应对了。”高德敛容道:“但你也清楚,现在我们在这边的力量远远不够。”   远坂爱沉默了会,决然的道:“我得马上回去,找……陛下说明情况,给你争取尽可能多的支持。” 第321章:魔思达首领是郭瑞德之子   远坂爱面上矜持,心头却是急得很。连扶桑遗体处置、神社重建、扶桑王和大将军的处理这一连串事情全丢给了高德,她准备马上返回中京。   “你拿主意吧,反正我说了也不算。”她转头冷哼的样子让高德恨不得给她补个双马尾,“总之扶桑不能丢,也不能变成第二个松州。你只要能做到这点,我会竭尽全力帮你。”   老实说这么沉的一口锅丢过来,高德还是有些麻爪了。他就是来赚金龙的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过嘴上说自己是提前踢爆了扶桑的隐患,是大功一件,可心里还是发虚。高德清楚,这口锅还真是自找的,现在想撒手都不可能了。   “行吧……”他心念急转,盘算着自己的家当,看能划拉到多少到扶桑来。不过大头只能指望女皇那边,至少战舰飞机啥的他是变不出来的。“我给你安排飞机,改装一下,多加点水和煤,应该能直接飞回去。”   “不必了。”远坂爱抱着胳膊,夺回了心理上的优势。“来这里很麻烦,回去却很简单,眨眼就到。”   高德愕然,你又不是小丽,怎么可能远程传送?   “这你就别担心了。”远坂爱呵呵笑道:“你不会以为这十万年下来,圣山就是藏在暗处发呆的吧?圣山掌握的模械技术,还有太多是你无法想象的。魂火的确是不错的力量,但那也只是针对个人。对整个震旦来说,没有圣山就没有一切。”   “那怎么松州那边到现在还没搞定?”高德可没留情,“而且连汶州的幕后黑手都没力量去清理,还得我的人过去才看清里面的门道?”   “你……”远坂爱挂不住脸叉腰呵斥:“你给我收敛点!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说到卖乖……”高德倒是想到了另一件事,“我的部下在汶州有非常惊奇的发现,这会报告应该刚送到陛下的案头上,你回去瞅瞅看是不是圣山的造物。”   “你在汶州也折腾得那么厉害啊!”远坂爱揉眉头呻吟,“所以说你到底是小姐……陛下的福将呢,还是给她惹事存心想累死她的?”   “我什么都不是,就是小小的忠臣。”高德嬉皮笑脸,“当然对小丽来说,又是大大的好男人。”   “你……呵呵……”远坂爱发出含义莫名的笑声,没再跟他扯淡了。“算了,以后有你受的。现在你出去吧,我传送的时候会有很强的力量波动,可能会伤到你。”   高德乖乖离开厅堂,到了很远的废墟位置才停下。不过他压不住强烈的好奇心,展开超脱视野,紧紧盯着厅堂里那片冷白光辉。   “我的眼睛——!”   似乎天地万物瞬间消失,只余下熠熠白光,高德捂着眼睛惨叫。   那必然不是远坂爱自身的力量,而是什么特殊的模械,也就是白器。让高德颇为羡慕,数万里之遥都能直接传送回去,真是太方便了。   等高德再一次在厅堂里坐定,这个地方也近似于废墟了。天花板地板墙皮全都剥落了,桌椅板凳什么的也变成了粉末,他搬了块大石头当椅子坐。   “情况是这样的……”   对着招来的吕九眉、牛得禄、铁中玉等部下,还有大将军和扶桑王,高德没有隐瞒,把基于唐幕话语做出的推断,也就是扶桑即将面临魔思达侵袭乃至后续混沌降临的情况都交代了。   “怎么会这样!?”大将军发出了末日已至的哀鸣,扶桑王倒是很淡然,反正他都是当傀儡,扶桑就这么完蛋了他也解脱了。   “魔思达那帮洋夷得好好会会!”部下们却是情绪激昂,有得大仗打了!   今天对阵门神岛联军的战斗,阵仗是很大,却一点也不过瘾。   “不过咱们这点人,应该不太够吧?”牛得禄倒是很冷静,当然他嘴里说着人不够,心里想的该是船不够。提督衙门的战舰里就他这艘到了扶桑,蒲牢号就是个辅助算不上正式战力。   “远坂总管已经回中京了。”高德给他打气,“最多半个月,援兵就会到。”   他扫视众人,包括大将军和扶桑王。“所以半个月之内,我们要搞定这边的事情,做好一切应战的准备。”   接下来也不需要商议,高德一股脑的把自己的腹案倒了出来,核心就是立足樱花环岛,构筑足以抵御魔思达的阵地。至于魔思达之后的混沌恶魔要怎么解决,鉴于信息不足,现在还想不了那么多。   准备工作分对外和对内两面,对外一面几乎就是“扶桑维新”。   高德会以大明朝廷的名义,把扶桑王扶起来,用这家伙的名号统合扶桑千岛。当然所谓的“统合”,现在只是开个头。半个月内能把消息传遍各岛就不错了,而后再一步步汇聚人力和物力,在统治层面上进行整合。   扶桑王也并没有获得实质的权柄,只是以他的名义封官。实权还是会在大将军手上,但高德准备去掉“大将军”这个名号,重新封个“扶桑相”,以大明朝廷的名义。   没错,高德是以大明藩属的标准重造扶桑。扶桑王由朝廷重封王号,扶桑相也必须由大明认可。樱花环岛会重归扶桑王所有,大将军府则改为大明扶桑提督衙门。这个“扶桑提督”是高德准备用来接扶桑这口大锅的名义,如果还有以后的话,依旧会常驻于此,监督扶桑国。   至于现在的大将军,未来的扶桑相,他可以带一个巢坑的属民搬到其他岛上,将那座岛当做自己的属地。在樱花环岛,他就只是扶桑王下属的臣子之首。如果扶桑王不满意,更重要的是大明扶桑提督不满意,他这个扶桑相就得换人。   扶桑相之下还会按照大明官制设立兵工礼户刑吏六曹等臣僚,这是给愿意归于扶桑王,为抵御魔思达以及混沌恶魔奉献力量的岛主们准备的。官职之外另有各种便利优待,包括且不限于在大明本土享有的待遇。   鉴于大将军之子以大将军名号跑去其他岛另建门户,也不急于马上取消大将军的名号。扶桑王会新封一个“讨逆大将军”的官职,授予他领兵镇压叛党的大义名分。   这就意味着对外的事务是大将军一人挑起,要通告整个扶桑的各位岛主,扶桑已经“王政复兴”,还要去解决他的儿子。等办成这事,他儿子占了什么岛,那里就是他的新领地了。   “有三位参将统大明天兵相助,你定会马到功成的。”高德把牛得禄、吕九眉、铁中玉三个人都派出去了。牛得禄统领舰队,吕九眉指挥飞机,铁中玉指挥炮兵,加上提灯人对付魔人,大将军只需要出动登陆步兵就行。   “为天朝效命是小人的福分,小人一定尽忠职守!”大将军无奈而又欣慰的接下了任务,他是明白了,此时扶桑的棋局已不是他这个级别的角色能当棋手的。老老实实给大明当棋子,或许还有光明的未来。   对内的工作倒是简单,把王岛和樱花环岛的数百万人口整合起来,矮子里拔高个,总能找出些能用的。只有力气的去修工事,还有点脑子的训练成辅兵,脑子既多心志也坚韧品行还行的就当战兵训练。现在是没多的枪炮,等支援的武器到了总得凑足用武器的人。   高德早就盘算过,别听远坂爱拍着胸脯……好吧她那胸脯比小丽还惨,总之不管远坂爱做了什么保证,她又不是女皇,能尽快弄过来的支援也就是枪炮之类的武器。至于大明卫军么,高德完全不抱希望。   松州那一摊不仅把圣山的力量都吸了过去,大明卫军也投过去大半,以至于西岭那边都不得不采取抑抚之策,根本没有进取之力,才让他有了在西岭兴风作浪的空间。即便女皇有心出兵,朝堂重臣们也不会支持,吕适行都不会支持。   但只要有足够的枪炮,高德觉得自己手头上的力量还是能够顶顶。提督衙门那边,留下守家的人,亲兵营加矿工营都调过来,提灯人总数能增加到三千。再加上汶州前后两批雇佣兵,总数至少上万。   这点人进攻不足,守环岛应该够了。加上水师营另外几艘战舰,以及女皇多多少少会支持点的战舰,海上的力量也能到自保有余的程度。   高德不清楚即将到来的魔思达有多强大,以他在东城货站对战过的魔思达为标准衡量,魔思达个体也就比没有变成恶魔的唐幕强一些。魔思达跟刑天一样,数目稀少,真正的作战主力是效忠他们的魔人奴仆。按提灯人的标准对比,应该是高估他们了。这么算下来,三千提灯人不会弱到哪里去。   “由小人负责吗?”   梁大甲被招进来,受领了“辅佐”扶桑王,整顿环岛和王岛各个巢坑人口的任务。他来这里虽然没几天,但对这里的人口密度已经有了充分认识,一听就心中打鼓,这意味着管好几百万人!   “别担心,”高德安抚他,“事情虽然有大小,可做事的道理是共通的。你就拿出以前做事的经验,努力试着用到现在的任务上吧。”   如果是在坠星海,他当然不会把这么大的事交给一个小酒馆的招待,可他身边实在没有人能用了。牛、吕、铁三个人必须领军出动,王昆仑刘小胖那些人还远在万里之外。   可我以前就是小酒馆的招待啊!   梁大甲想大声叫出来,但对上高德淡然中带着审视的目光,热流又自心底汩汩涌出。   如果把那几百万人当做小酒馆里的座椅板凳、洋酒糖果甚至灰尘污垢,自己的经验倒是真得用上呢。无非就是哪些更重要得马上做、哪些可以暂时放放、哪些可以随便弄弄糊弄过去。   梁大甲充满信心的受令而去,高德安排妥当,赶紧去了王岛,找正在摆弄那艘义思达突击艇的舰灵郭瑞德。   “什么?魔思达要过来!?”   出乎高德预料,这家伙的反应很大,手舞足蹈的差点把当做装饰的脑袋晃掉了。   “一定是郎世德战团!”   舰灵郭瑞德愤恨的道:“那帮家伙终于搞明白启示录的线索被郭瑞德带到了震旦,他们是来找启示录的!”   这跟唐幕说的对上了,不过郎世德是谁?郎世德战团又是怎么回事?   “郭瑞德给我留下的记忆里,就数这家伙的记忆最强烈。”舰灵郭瑞德毫不掩饰它的情绪,这一刻它算是郭瑞德附身了,当然只是某个部分。   “他是郭瑞德的副手,严格说其实是郭瑞德之子。他不认同震旦,把郭瑞德传给他的震旦血脉当做耻辱。当年郭瑞德离开巴托的时候,其实可以带走整个战团,郎世德战团其实就是郭瑞德战团。因为他的阻扰……不,应该说是背叛,郭瑞德只带走了却敌号和忠于他的少数义思达。如果整个战团都在,郭瑞德怎么也不会被一股恶魔搞得抛弃肉身,跟舰灵……呃,也就是我融合。”   “那么来的到底只是朗世德战团,还是郎世德带领的郎世德战团?”高德心口发凉,一个劲的祈祷答案不是后面那个。   “我不确定,”舰灵郭瑞德没把握到这个问题的关键,“得看他们对这个消息的确认程度,如果确信线索就在扶桑,我觉得郎世德本人会来的。”   “没搞错吧?”高德低呼,“那家伙就算是郭瑞德的儿子,现在也该活了十万岁了!”   “义思达是永生不死的。”舰灵郭瑞德嗤笑,“我早就说过,你还不信?只有最初一代义思达才有资格建立战团,但郭瑞德跑到震旦来,对其他义思达来说就是背叛,郎世德必然会接替郭瑞德领导战团。”   “按你听到的消息判断,来的是一群魔思达,而且还是追索启示录,我只想到了郎世德战团这个可能。”   “也就是说来的是义思达而不是魔思达?”高德有点想哭,这口锅一下子变成铅的了。   “没有义思达了。”舰灵郭瑞德的话让他如释重负,“现在只有魔思达,我猜之前跟金钱龟来往的魔思达,就是这个战团派到震旦的尖兵。”   就是那帮人?高德更有信心了,他早在东城货站跟魔思达打过,是很强但没到碾压他的程度,而且那时候的他还不是十八袋……不,十八盏魂灯的提灯人。   “义思达战团人很少,魔思达战团就未必了。”舰灵郭瑞德却开始打击他,“既然是远涉重洋,肯定有战舰,还是比却敌号差不了多少的上古义思达战舰。那样一艘战舰,怎么也得有一两千个魔思达吧。”   高德的信心像肥皂泡般破灭,一两千个魔思达!?   “郎世德真的亲自来了,我觉得你没有胜算。当初郭瑞德就是打不过他了,才带着却敌号跑掉的,否则怎么也不会把整个战团丢下。”   再加上个十万年老鬼,还怎么打?   高德蹲了下去,指尖刨着义思达突击艇的表皮,一时无语。   舰灵郭瑞德捏着下巴嘀咕:“除非……”   “你丫再吊胃口,我就把这具傀儡拆了!”高德威胁。   “别别,我这就说。”这家伙是真舍不得,它被囚禁了十万年,就靠着这样的分身傀儡,才能跑出来透气。   它认真的说:“唯一的机会是,把却敌号弄上来,修好主炮,在郎世德跳帮之前连人带船一起干掉。” 第322章:女皇之坑与仙人板板   无终宫乾明殿后殿,文武群臣齐聚,个个神色凝重。连大学士吕适行都不停的捞着袍袖,那是在看袖口里藏着的小抄,上面有大明禁军诸卫的详细情况。   包括大学士张怀远在内,都以为女皇是要谈松州前线的事情。朱应能大都督亲临松州前线,汇聚朝廷官兵近百万,加上大半羽林卫,还有圣山强者支持,已经将贼匪驱逐出松州,围困在北面的深山之中。但匪首陈重蒙招来了太一魔教余孽,竟然搞出连环灰境大阵。方圆数千里地域都笼罩于虚实不定的雪雾中,魔人借机大肆出没,反倒将官兵困得寸步难行。   大军开进已快三月,金龙如瀑布般奔涌不说,连女皇也多次暗访前线,似乎还与魔人交过手。眼见汶州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群臣都认为女皇恐怕要变换策略了,今日的紧急召集,怕就是与此事有关。   看看今天应召而来的人,除了大学士、各部侍郎和各寺监督臣外,还有禁军各卫的都指挥使。鹰扬卫、骁骑卫、虎贲卫等禁军贵卫都在,等等……   见到某个老态龙钟的将军,群臣们愕然,这不是靖海卫的都指挥使盖兴吗?   老将盖兴,因为世袭开国侯之爵被称为“盖侯”。祖辈在定景之乱中率区区几艘巡防舰,就挡住了景灵叛军自坠星海方向发动的无数次侵袭。自那之后,盖家历代主掌靖海卫,以至于靖海卫有了“盖家水军”的俗称。不过老皇帝在位时,大力清扫功臣宿老,盖兴也就坐了冷板凳。待女皇掌政,为了笼络人心,盖兴又回了靖海卫。   当然女皇也只把盖兴当做块招牌,盖老将年轻那会还颇为勇武,精通海战。即便老皇帝刻意压制,也在南方海域屡立战功。可现在他年逾七旬,不管是脑子还是身体,都不怎么折腾得起了,平日并不到靖海卫办理实务。   他来这里做啥?   应该就是凑数的吧,毕竟召了其他都知不召他,那就是刻意冷落了。靖海卫虽然与松州战事没有直接关系,但据说在松州那边肆虐的魔人背后有下港的影子,召他谈靖海卫防备之事也算是应有之义。   可问题是,另一个该来的人却没来,那就是兵部侍中、坠星海提督高德。压制下港是高德的职责,靖海卫来了他却没来,有点说不过去。   “兵部侍中不过是恩官,又非朝堂经制之臣。”大学士张怀远倒是笃定,与周围重臣们说:“坠星海提督又岂能与禁军诸卫的都指挥使相提并论,他可没有资格来。”   没等多久,女皇带着内廷总管远坂爱进殿。群臣叩首山呼万岁之余,借眼角余光观察,发现女皇跟远坂爱不仅异常疲惫,神色也很凝重。   再等女皇开口,提的并不是松州战事,竟然是扶桑那边的动乱,臣子们一片哗然。   魔思达入侵,混沌恶魔将至,女皇把形势说得异常险峻,臣子们却压根不理会。   有与己无关高高挂起的……   “扶桑离我震旦数万里之遥,便是千岛破碎,也与我震旦无关!”   有该救但是有心无力的……   “我大明北有松州南有汶州之患,为平此地之乱已尽全力。扶桑之事虽危急,大明却已无半分余力。唯今之计只能指望扶桑自己抵御,全力扑灭松州匪祸才是关键。”   有不认为此事该管的……   “臣听闻扶桑是海商势力把控,海商背后正是三港,尤其是下港魔人。那是他们的殖产之地,怎么会容外人染指?若是恶魔将至的话,也该是他们全力抵御才对。”   还有弹劾提供消息的人……   “陛下言此事是由高德所报,他不是在管坠星海么,怎么跑到扶桑去了?臣弹劾他擅离职守,妄开边衅!”   大学士张怀远更是掷地有声……   “臣以为此事就是高德招惹出来的!应该立即将高德锁拿回京,重重问罪!”   女皇揉眉心,远坂爱则将目光先后投向两个人。   第一个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林德诚,可这家伙低头装傻。   第二个是大学士吕适行,吕适行对上视线,却缓缓摇头。   “朝廷的确已无余力,高提督既在扶桑,此事可委他全权处置。”吕适行还是发话了,听起来是在回护高德,其实是把这口锅丢给高德。所以不仅群臣默然,连张怀远都没站出来唱反调。   “那怎么行?”远坂爱怒声道:“靠高德那点力量怎么可能挡住敌人?先不说后面会有的恶魔,只是从远海而来的魔思达,每个都近于刑天,还有异常强大的上古战舰!”   “过去几个月,高提督虽未兑现承诺缴足税金,但还是压制住了三港,平定了坠星海。”张怀远虽然语含讥讽,但话语有力立场很正,以至于其他臣僚们纷纷出声附和。“既然高提督连三港都能压制,区区扶桑那些蛮荒巢岛,高提督还不是轻易就能统合?臣以为,给高提督加些担子,让他解决扶桑之事,应该不成问题。”   “这怎么可以……”远坂爱还要驳斥,苍老的声音骤然响起:“那什么魔思达……还有上古战舰,真就那么厉害?”   众人侧目,竟是老将军盖兴。   “我大明水师天下无敌!”盖老将豪情万丈,“不管是上古战舰,还有远海洋人,都不足为惧!想当年定景之乱,也有洋人开着洋舰过来凑热闹。我盖家先祖那时候还没有现在的大炮巨舰,只靠几条巡防舰,就把他们打得鬼哭狼嚎!”   远坂爱叹气:“那是魔思达的上古战舰……”   “我知道!”老将气势更盛:“魔思达我知道!不就是以前那些义思达的不成器的后代吗?那帮龟孙子丢掉了祖辈的传承,与恶魔为伍,还能有多大本事?他们就算开着祖辈用的战舰,又能发挥出多大力量?”   老将把胸口捶得咚咚响:“哪怕是恶魔,被祖山号的六百口径大炮打中,不一样变成灰灰?”   咳嗽了几声,老将向女皇拱手,决然道:“臣愿率靖海卫去扶桑!”   “这如何使得!”   “绝对不可!”   “此等玩笑可开不得!”   群臣纷纷攘攘的反对,远坂爱跟女皇对视一眼,传递着意外之喜的眼神。   “盖老将军,”女皇温和的道:“你这年岁,怕是不适合再领军出征了吧?”   “老臣可不老!”盖老将颤颤巍巍的咳嗽,“现在每顿午时都要吃五大碗米饭!”   “然后……咳咳……”女皇下意识的接话,被远坂爱的咳嗽惊醒,改口道:“可那毕竟是去万里之外的扶桑。”   “老将军不要逞强。”张怀远在旁奚落道:“就算老将军有重上战场之志,朝廷现在也没有足够的金龙,让整个靖海卫的战舰出航。”   “张酸儒你休要辱人!”盖老将怒极咆哮,腰杆直了也不咳嗽了。“靖海卫本就是守护大明的海上东门,扶桑也在靖海卫的看顾范围内!先帝在时,头十年里每年都还有巡航扶桑的任务,而后就是你们这些酸儒以糜费军资为由,取消了巡航!扶桑之乱,你们这帮人本就有责!”   “现在扶桑大乱在即,如果不尽早解决,那就是又一个松州之乱,到时朝廷花多少金龙也都来不及了!”   “靖海卫疏于训练,久不经战阵,怕是难当大任啊。”吕适行从另一个角度表示了反对,不得不说这话很有道理,连女皇都微微点头。   “自定景之乱后,只有我靖海卫疏于训练,久不经战阵吗?”老将这时候的思维活跃得不逊于年轻人,一句话就把吕适行堵了回去。“定海、威海、伏波诸卫,这几百年来又打过什么大仗?我在定海卫的时候,开着巡防舰大战六艘洋人的海盗船就是百年未遇的大阵仗了!我们靖海卫不行的,其他卫照样不行!”   “可我靖海卫不会不行!”盖老将的气势完全展露出来,话音震得殿堂嗡嗡作响。“我盖兴在战舰上呆了六十年,平生所习十分还没有用上一分!今日正是我尽展所能,为朝廷、为陛下报效之时!战舰久未开动,就在路上修!水手技艺不精,就在路上练!缺开拔作战的金龙,老臣带头捐家产!”   盖老将看起来是上头了,别说其他人,女皇要劝估计都劝不住,张怀远吕适行都没话说了。   “怎么能让老将军捐家产?”女皇叹道:“经费之事,朕自会筹措。至于前往扶桑之事,盖老将军还需与高德……”   说到这盖老头声音更大了:“臣请扶桑经略之职,全权统筹扶桑之事!”   “这怎么行?”远坂爱头一个不干,“扶桑那边有高德在做准备,你过去应该是协助他……”   话没说完被盖老将咆哮打断:“老臣一个正二品都指挥使,堂堂开国侯,要给一个正三品的开国县子打下手?这是何道理!?”   远坂爱咬牙切齿,女皇低咳着拿眼神打断她。   “是啊,高德该给老将军打下手才是。”吕适行眼珠子一转,竟然支持盖老将出马。   张怀远先是一惊,再转了转眼珠,跟周围亲信递了下眼神,竟然也同意了。“老臣也赞同由老将军任扶桑经略,统筹扶桑军政。”   “这样吧。”女皇折中了一下,“朕拜盖老将军为……东海大将军,专心战事。高德在扶桑已做了相应准备,就由他任扶桑提督,统筹朝廷与扶桑两方力量,为大将军提供粮秣。”   “谢陛下隆恩!”虽然感觉女皇是把高德当做监军用了,可一下子戴上了大将军的桂冠,从名义上说竟还高出大都督半筹,盖老将军激动得难以自已,赶紧叩头谢恩。   “让那老头带舰队去扶桑,还让高德做他的属下,高德要怎么掌握形势啊?”退朝之后,远坂爱还在跟女皇抱怨。   “没办法,盖老头不出动,没办法压住其他反对出兵扶桑的臣子。”女皇摊手,“可以盖老头的心气和资历,他怎么可能甘心居于高德之下?”   接着女皇皱眉,上下打量远坂爱。“你怎么这么关心起高德来了?以前你跟他很不对付的啊?”   远坂爱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遮掩:“我、我哪里是关心他啊!我是关心扶桑!我不在那边,扶桑的事情就只有高德清楚,他办起事来不才更放心些吗?”   “那倒是……”女皇点头,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不过你传送回来之后,跟我说起扶桑的事情,话里话外对高德的信任劲头,让我都有些嫉妒呢。”   没注意远坂爱心慌意乱的表情,她眼眉舒展,发自内心的微笑着说:“看起来你跟他去扶桑这一趟经历了不少事情,以前的隔阂都没了,真好,我很高兴。”   “那、那是肯定的。”远坂爱转开头,遮掩自己无从解释欲哭无泪的表情。   “你的担心也有道理。“女皇继续道:”不过现在他需要足够的力量,盖老头带着靖海卫过去,这就是他需要的力量。至于他能不能把这股力量化为己用,又要怎么用,就只能看他自己了。”   垂下浓密眼帘,女皇带着丝不甘心的小声嘀咕:“其实我是想把丽派过去的,可松州那边的情况,你也知道,差不多快到正面对决了。”   “那我……”远坂爱犹豫起来,好一会才咬咬嘴唇做了决定,“我也得陪在小姐身边,扶桑那边就交给高德解决吧。”   “沃日——!”   大概三个小时后,在血怒原野里通过王昆仑得知了朝廷的安排,高德高声怒骂:“沃日你个仙人板板!”   虽然没说出口,但他想曰的只可能是做出这种荒唐安排的女皇了。   他想要的是援兵和资源,不是一个骑在他头上的太上皇!   “总管大人说……”王昆仑耐心的解释,“这也是陛下不得已之下的安排,若不是那个盖兴愿意出马,就不可能把靖海卫调往扶桑。没有靖海卫的话,陛下想要支援大人什么,都会被臣子们反对的。”   “我还得山呼万岁,叩谢皇恩咯?”高德很是不爽,想的还是曰女皇的仙人板板。   “等等……由我统筹粮秣?”他骤然一个激灵,这不是等于当监军加粮官吗?   “呵呵……嘿嘿……”想着想着,高德冷冷笑了起来,笑得旁边恶魔形态的王昆仑都露出了畏惧的表情。   “很好,我就好好的支持这位盖老将军。”高德心说自己这趟估计得作个奸臣了。 第323章:至高神火带来的希望   “父王又跟黑魔王产生了冲突,到现在还没办法抽身,真的很抱歉。”   西岭深处,王鳞蜥族领地里,王鳞公主白月找到紫绡道歉,这是大半个月来的第三次了。最初是与万兽王作战不力,十天前是跟千面王有了冲突,现在换成了黑魔王。   “没关系,这里的风景挺不错的,如果不是翠海那边还需要我,我都想常住在这里。”紫绡淡淡笑着,脸上没一点焦躁与不耐。   王鳞蜥人跟其他在地上建屋的蜥人不同,他们的屋子建在树上,以藤蔓编织的桥网连接,在密林中开辟出一层层空间。西岭里深处的树都是参天古木,他们层层编织,打造出隐于林木之中,又近似巨大鸟巢的城市。   比如紫绡此时所在的“夏谷”,是鳄神王夏天过来居住的都城,这座“树巢”覆盖了好几座山谷加周围的山脊,居住着上百万王鳞蜥人。但从远处看,压根看不出这是座城市,只以为是处密林。   紫绡所在的树巢位于次高的山脊之上,最高那处山脊就是鳄神王的“夏宫”。立在露台上,透过稀疏枝叶,整座夏谷乃至方圆百里内的山林水草,都能一眼览尽。   不远处山脊的积雪已经当然无存,本是雪峰的山顶被灰黑的钢铁色泽替代。看着那无数钢铁梁架搭出的四四方方构造,强烈的压迫感让这边的林木树巢失去了闲适的自然气息,紫绡笑得更甜了。   “一直住到解开这座钢铁巨塔的谜题为止。”紫绡看看蜥人公主白月,“相信你父王也在期待着我们能解开这个谜题。”   “那终究是……神迹……”白月转头躲避紫绡的目光,她其实知道父王只是在推脱。父王跟她……还有所有王鳞族蜥人一样,都被神迹的真面目震撼得无以复加,进而对自己族群在西岭里的历史产生了怀疑。   谁让他们都听不懂神迹说的是什么,偏偏紫绡这个人族不仅能听懂,还能说出他们从未告诉过外人的内容,甚至纠正他们的错误呢。   父王就是震惊于这一点,所以迟迟不敢现身。怕的是紫绡借神迹把某些事情昭告全族,比如王鳞族人乃至所有蜥人都是人族附庸,要求全族效忠之类的,有神迹背书,父王都不好当面违逆。   但父王又不敢对紫绡这帮人族出手,假如紫绡真是与神迹有关的传承者,谁知道伤到她会不会给全族带来什么可怕的灾难?   于是父王只好隔几天找个借口,尽量拖延时间。同时又让白月配合紫绡,勘察“神迹”的情况,寻找她所说的“神迹枢心”。揣着忐忑之心,期待紫绡进一步揭露神迹的秘密。   这才是为全族甚至西岭所有蜥人的命运着想的稳妥之策,可惜几个哥哥并不理解,对紫绡插手神迹,甚至想解开神迹之秘的行动异常不满。好在他们都在外面领军作战,只是通过领地里各自的亲信说话甚至出手,白月靠自己的力量就能压制住。   “那的确是神迹,”紫绡的语气骤然变得悠远,身上也溢出无形威压,压迫得白月心头发颤。“是你们蜥人的神迹,也是我们人族的神迹,是所有震旦圣灵的神迹。”   “大、大人?”白月低下了头,她知道此时的紫绡已不是紫绡了,而是她的导师,一位无比强大的……贤者。   “不必多礼。”紫绡摆摆手说,“我只是过来看看这边的情况,顺带跟你说一声,很快就会有大宗师过来查看这处神迹,他一定能解开这里的秘密。”   “至于你父王那边的事情,见不见都无所谓,但请你转告他,从翠海到玉蝶湖的路是必须修的,刀锋蜥人和其他部族效忠朝廷是不可更改的。朝廷改的条件也就是那些,没有商量的余地。我能保证的是,越早投效朝廷,在西岭里能保留下来的东西就越多,朝廷能给的扶持也就越多。”   “我会转告的。”白月乖乖的应下,不说魂火和魂兽骑士的情况,只是神迹这事,就足以让她改变想法。现在她也越来越深刻的认识到,震旦太大,历史太久,秘密太多,此时的动荡也太可怕。区区王鳞蜥人别说当什么主角,连独善其身的实力都没有。   等白月离开,毛绒绒罗小四等人赶紧进来,受领“紫绡导师”的指令。   这会的紫绡自然是高德,昨天知道半路杀出个老将盖兴要来当他的上司,恼火之后定下了新的策略。抓紧时间做好部署后,今天就降临到紫绡身上,着手安排汶州这边的事务。   跟鳄神王谈招抚的事情自然是没空了,还好前者也因为神迹的变化惊疑不定不敢接触,正好可以拖延时间。   神迹与仙洲人……不,华夏人的关联让高德颇为挂心,但找不到控制室之类的地方,就难以挖出更多信息。他通过王昆仑转告老古,希望老古到这里来实地勘察。老古不能见光,日光月光都不能见,肯定不愿去。可王昆仑只是转述了神迹发送的那几句广播,同时描述了下广播塔的情况,老古就一跳而起。   “把我当做货物运过去吧,记得要包严实,绝对不能漏光。”老古是这么说的,于是王昆仑回报高德,说弄了上层货箱,把穿着战甲的老古塞了进去,用飞机从中京运到汶州。   算算时间,老古估计得后天才能到,但高德必须提前给他做些准备。   “老古要来啊,我知道有哪些注意事项,此事包在我身上。这些日子我们结交了不少王鳞蜥族的贵族,由他们出人出地,包管办得好好的。”   毛绒绒拍胸脯,她跟几个姐妹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高德想不明白,为什么灰豆芽能跟蜥人相处愉快。   “我们还得待在这里吗?”接着毛绒绒不耐烦的道:“这里风景是好,可成天待着看风景也太无聊了吧?”   “无聊吗?”高德随口道:“那就跟罗小四他们一起每天爬神迹找地方吧。”   “那怎么行!?”毛绒绒顿时炸了,顿了顿,又狐疑的打量紫绡。“怎么感觉你这个……大导师,挺像高德那家伙呢。”   “高德是我的弟子啊,”高德脸不红心不跳的道:“他什么脾性,不还是学我吗?”   “有道理……”毛绒绒被忽悠……不,说服了,又回过了神:“不行!我不爬雪山!对了高德不是跑去扶桑搞乱子了吗?听说那边有大阵仗,他应该需要我才对!”   她跟灰豆芽每天都会在灰境里修行,能见到王昆仑刘胖子等人,还有待在提督衙门的姐妹,偶尔还有高德串场,消息并不闭塞。   “那边的确需要人,”高德说:“可紫绡这边也得有你们在,所以……你或者毛豆豆,看谁去扶桑吧。”   于是毛绒绒找毛豆豆吵架去了……   “西岭的形势,神迹的秘密,这是比扶桑更重要的事情。”传令者之礁里,高德对紫绡耳提面命,安抚她因扶桑之乱而躁动的心。   “这两件事由你主持,我才能放心。”高德说得直接,紫绡也很明白。有她在,“导师”就能随时降临。而且即便导师不在,有导师降临时的经验,她已经能自主处理很多事情了。   “当然,扶桑那边也需要你的支持。”高德继续交代:“玉蝶湖那边的训练营,计划送去扶桑的兵员,提前发送。原定要编入西岭卫的兵员,也都转送去扶桑。此事由你通知孟武和裘正仁,监督他们两人执行,尽快。”   “好的,导师。”紫绡应下后,犹豫了片刻,终究问出了口。“导师,神迹究竟是什么呢?感觉导师其实知道一些,现在的搜寻更多像是想验证导师的想法。”   这个紫绡,越来越不乖巧,压根不把自己当魔主看了。   是有些遗憾,但高德更多是高兴,这证明他对紫绡的影响是好的。现在的紫绡已经不是当初被姐妹会扭曲教育出来,只知道向魔主献上灵魂的米玛……圣女了。   只是神迹的真相还不能告诉她……   “我也只是猜测。”他并不打算欺骗紫绡,而是实话实说。“这里的神迹跟我们震旦人族的起源有关,甚至跟圣山的起源有关。但没找到有力的证据之前,我还不能下结论。我只能说,如果猜测成真的话……”   高德顿了顿,深深叹气,“我就不能再只想着挣退休金了。”   “导师跟提督大人的口吻真是像啊,”紫绡笑道:“哦不,是提督大人跟导师很像,都喜欢说退休金什么的。”   “是啊,谁让那家伙是我教出来的呢。”高德重复自己的“真实谎言”。   神迹广播的华夏语绝不是幻听,如果把仙洲人跟华夏人联系起来,高德觉得可以解释很多事情。但这么一来,他的世界观又要重塑,而新的世界观里又欠缺太多部分,高德渴望能从神迹里获得尽可能多的碎片。   如果世界观这副拼图能清晰完整的话,那么不管是混沌恶魔还是圣山刑天,乃至西方的义思达魔思达,连同高德自己,来龙去脉应该都能搞清楚了。无能源于恐惧,恐惧源于无知。只要洞悉了真相,高德不相信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老古在圣山图书馆里获得了很多奇奇怪怪的知识,这也是他不顾日光月光煎熬也要过来勘察的原因。高德相信只要老古来了,必然会有丰厚的收获。   不过哪怕现在就知道了世界真相,也无助于解决扶桑那边的现实威胁,得靠手头上的力量撑过这一关。   通过对汶州资源的加速调动,高德大略估算了下,一个月之内,他能在扶桑凑足五千提灯人,两万有足够战力的西岭异族兵。加上提督衙门的四艘战舰,守护樱花环岛应该是够了。   之所以按一个月算,是因为盖兴统领的靖海卫不可能马上就动身赶往扶桑。战舰得维护和补充弹药给养,水手官佐得整顿重编。一个月内能凑出支先遣队到扶桑,已经是雷厉风行了。   魔思达那边自然不会按照他的时间表行动,到底是几天、半个月还是一个月几个月能到扶桑,高德完全不清楚。他只能尽力做准备,同时祈祷魔思达能尽量晚点过来。   “你必须回坠星海一趟……”   高德离开紫绡的身体,自扶桑的大将军府……不,现在是大明扶桑提督府里站起,“王无敌”兴冲冲的冲了进来。   它手里拿着个东西,看起来有些像……小车的挡把。只是末端是尖的,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闪着微微冷白光芒。   “这是突击艇的引擎发动器。”舰灵郭瑞德说:“这艘突击艇上有却敌号的神火,就是靠着那点神火,才能十万年不朽,还维持着传送功能。”   “把突击艇运回去,拆下引擎弄回却敌号,我就能把却敌号上的至高神火点燃。不,是你就能点燃。有了至高神火,却敌号就可以开起来了。不需要浮上水面,可以直接开到扶桑来!”   高德也是大喜,之前舰灵郭瑞德虽然说可以搞定却敌号,他却不抱太大希望,没想到郭瑞德留下的不只是启示录的线索,还留下了义思达的至高神火。   “等等……”他马上注意到另一点,“光能开起来没用啊,主炮不修好不是去送肉的么?”   “你以为至高神火只是让却敌号跑起来吗?”舰灵郭瑞德讥笑道:“义思达战舰的主炮,就是施放至高神火的力量!”   “但是……”高德还想说,你那艘战舰破成那个样子了,之前小丽跟魔人还在里面大战了一场,搞得像废墟一样,光有能源不行啊总得修吧。   “想想突击艇。”舰灵郭瑞德摊手,话里满含“你这个土包子”的不屑之意。“它埋了十万年,为什么还能恢复如初?你以为义思达战舰是你们现在这些凡人用一块块钢板拼起来的破烂玩意?”   哎哟对啊,高德拍额头,自己的思维果然还是不够开放啊,那艘义思达突击艇被激活后,就像蛇蜕皮一样重获新生,甚至恢复到了近似出厂前的状态。   “那好,我马上带着突击艇回坠星海……”   刚说到这,高德忽然顿住,好一会才出声。   他问:“你能确定郎世德并不清楚那副导航图的情况吧?”   “我很确定。”舰灵郭瑞德语气转为严肃,“如果他知道,就不会来扶桑了。按照导航图的指示,他们应该去……”   “别说出来。”高德摆手打断了它,他已经把导航图传给了舰灵郭瑞德,后者很快确定了位置,并不在扶桑,而是在偏离扶桑很远的一片海域。   “我有个想法。”高德抱着胳膊,眼里光彩闪烁。“现在我不清楚郎世德什么时候来,有多强的力量,所以我很被动。不过我的优势是,知道他想找的东西在哪里,所以……我可以占据主动。” 第324章:老将军的雄心与舰灵的野心   六月的扶桑酷热难当,当一连串如钢铁山峦的巨舰抵达樱花环岛时,见到的又是热火朝天的工地,让坐镇祖山号战舰的新晋“东海大将军”身心发飘。   “高德不在扶桑!?”再听了“扶桑提督经历”王昆仑的禀报,大将军勃然大怒:“老夫在坠星海等他,他在扶桑。老夫来了扶桑,他又回去了,他是欺老夫手里无尚方宝剑耶?”   置身祖山号的指挥厅,王昆仑被宽敞的空间和豪华的装设震撼,以至于楞了片刻,才发现大将军生气了。   大明水师诸卫的战舰并没有战列舰、巡洋舰、驱逐舰之类的舰种划分,而是分作不同的等阶。祖山号这种每个水师卫也就一艘的主力战舰算是超等,排水量接近八万吨,十二门六百毫米口径大炮,全舰官兵四千人。   祖山号之下的一等二等三等战舰都是用来扛线的,区别只是主炮口径大小。一等一般四百毫米以上,二等三百八十到四百毫米,三等三百六十毫米。对应排水量大概是五万、四万、三万。三等之下的战舰只干游击和哨探之类的活,比如坠星海提督衙门的四艘巡防舰,重明号只算六等舰,其他三艘是七等。   盖兴这趟带来的舰队除了祖山号之外,还有一等二等战舰各一艘,三等战舰三艘,四等到五等战舰十二艘。加上煤船水船之类的保障船只,总计二十八艘,排水量超过三十万吨,官兵接近四万人。   这还不是靖海卫的全部家当,只是盖兴风风火火赶着靖海卫凑出来的行头,从女皇颁旨到现在差不多刚好二十天,他就带着这支先遣舰队跑到了扶桑。减去全速航行所需的十天时间,这老家伙竟然只用了十天,就让一直泡在皇港晒太阳的靖海卫动了起来。   也难怪在将近二百平米的指挥厅里,盖兴一人的身影似乎就填满了每处角落,发怒的时候整个空间都在晃悠。   “陛下有召,提督不得不回中京。”王昆仑面上摆足恭谨姿态,“不过提督走前已做好安排,舰队驻泊环岛,一应军需,大将军皆不必操心,自有扶桑提督府供应。”   “若是让老夫操心的话,他这个扶桑提督也就别想当了!”盖兴怒哼,不仅没跟王昆仑继续谈细节,反而像赶苍蝇一样,挥手让王昆仑退下。统领如斯舰队的大将军,哪会跟区区提督经历啰嗦。   待王昆仑退下,缩在角落里的幕僚部属们涌上来,纷纷攘攘的讨伐高德怠慢失礼,甚至鼓噪着要上书弹劾。   “愚蠢!”盖兴抖着白胡子,教训这帮大多是子侄的部下。“高德就是陛下钦点的监军和粮官,他不在这,老夫可轻松了不少。而且他是陛下召见,弹劾他是想说他该先见老夫而不是陛下?”   “就怕高德借陛下召见之机避开大人,纵容部下刁难我们。”这帮跟随盖兴来混军功的子弟并不全是酒囊饭袋。“弹药之类的耗费朝廷倒是给足了,可军饷只给一半,还得由高德经手。他既不在这,飘没多少这个问题就不好商量啊。”   “军饷之事何须担心?”另一人说:“此次扶桑之行大家都是奔着封妻荫子来的,便是少些饷钱,都不会在意。他高德即便借故拖延卡扣,也无损我官兵士气。待打败了洋人,挟胜势逼压高德,他敢说半个不字?”   “大人是东海大将军,主掌讨贼之事,何须这般谨慎。”又一人哼道:“陛下既责他高德负责粮秣,他供不起就是他的错!我们有战舰有大炮有数万雄兵,想要啥,直接找扶桑人要就行了,看他有没有胆子拦!”   “他一个黄口小儿,还敢与我谈飘没多少!”盖兴摆手止住部下越来越过分的言论,老将心里还是有根弦的,就怕这帮小年轻说着说着就叫出“扶桑这边是大将军做主”之类的话,传到朝堂乃至女皇耳里,那可是能跟“谋逆”挂得上勾的。   他吹胡子瞪眼的说:“若是补给得力,飘没之事他按常例办,老夫便不与他撕掳。飘没三成就是常例,他敢多收一个银角,老夫就敢把他的提督府轰烂!”   军饷只是小问题,老将军在意的还是其他补给。先遣舰队带足了煤炭、弹药甚至是维修零件,完全能够独力支撑战斗。不过淡水、粮食之类的物资得在扶桑这边补给,官兵也得在岸上有落脚之地,这全得依赖高德这个扶桑提督。   “他还霸占了最好的地盘!”依旧有部下异常不满,咚咚敲着桌子上的地图。“他的提督府就是扶桑大将军府,那该是大人建衙开府的地方!”   “就在港口更省心。”盖兴却不在意这个,“方便上下舰,便是高德那小子回来,离得远正好免了两看相厌。”   他拿起刚才王昆仑送来的地图,不仅有环岛的大比例地图,另一面还是扶桑诸岛的海图。几个红色箭头代表了魔思达战舰可能来袭的方向,   最有脑子的亲信恨恨的念叨:“环岛里面的王岛都没画,航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对的,高德这是故意不让我们插手扶桑,其心可诛!”   “无所谓。”盖兴显得很豁达,“扶桑这里有什么?除了人就是鱼,还有那蚂蚁窝一样的巢坑,他想在这里经营是他的事,老夫来此只是为了打仗。”   “那、那我们可以下船了吗?”脸色惨白的部下怯怯道:“官兵们已在海上漂泊了十天,急需养精蓄锐。”   盖兴瞅了瞅这个肥头大耳的侄孙,虽然想说这家伙是自己撑不住了,可透过舷窗看到岸上的港口小城,也无可遏制的生起得尽快脚踏实地的冲动。   “嗯,下船。”大将军点头说。   即便是祖山号这样的大舰,海上依旧颠簸不定。为了赶时间,几处不大的风暴都是直接闯了过来,年逾七旬的大将军也有些熬不住了。   巨舰缓缓入港,因为环岛港口太小,容不下这么多战舰,还得依次轮换。一艘艘钢铁山峦在港口进进出出,港口小城那片片建筑显得异常矮小。不仅港口里的扶桑人,就连远处扶桑提督府露台上眺望的一干人等也放轻了呼吸。   “天朝天兵,果然是威仪非凡。”扶桑大将军也在露台上,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新任的扶桑相和樱花大将军,现在已是大明的忠实下臣,大明扶桑提督的忠诚伙伴。半个月前,提督府的三位参将协助他讨伐逆子,轻而易举的就攻上逆子所在的巢岛,抓了逆子和一干叛臣,由他本人亲手处决。   随后他把那座巢岛的建设工作丢给了部下,自己跑回环岛,老老实实接受提督府差遣,帮着整合环岛人口,筛选合用劳力。   盖兴所率的靖海卫舰队亮相,自然把这个扶桑土包子震慑得无以复加,不过他还是注意到了一些细节。   “就是这些战舰……”他忍不住好奇:“怎么锈成了这个样子?”   “大明只是调来了最闲的战舰,”王昆仑自然得帮朝廷遮掩,“泡在军港太久,没来得及刷漆而已。”   说话时王昆仑还在诅咒高德,他是被高德从被窝里抓出来,一脚踢上飞机,直接飞到扶桑来接手这个烂摊子的。虽说又兼了扶桑提督经历,可薪水又没翻倍,更没加一点退休金,让这个络腮胡牢骚满腹。   但又有啥法子呢,上了高德这艘贼船,他是怎么也没办法跳船了。而且看吕九眉这些人干得欢实,比在坠星海拦截货船有劲得多,他也有了不服输的心气。   “我会很快赶回来的,在那之前,稳住那个盖老头就好。”高德交代过他,“标准?他要什么就给什么,但不准他染指扶桑的事情。”   这个任务对王昆仑来说完全没有难度,之前他在坠星海的时候与各方周旋,早就练得长袖善舞。敷衍一个满心只想要战功的老头,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双方各有心思,相处竟还算愉快,等到盖兴因为敌情不明舰队只能枯坐港口而烦躁,尤其是粮食竟然以饲料饼干为主,他这个大将军也只能吃到粗米和生鱼片,可扶桑这边也确实只有这些东西,因而肠胃不适接连下痢,耐心快要消磨干净的时候,高德回来了。   “高提督……”   港口小城临时布置的大将军府里,盖兴接见了风尘仆仆赶回来的高德。   “累成这样,辛苦辛苦。”听高德说是直接坐了一天半飞机飞过来的,即便对这小年轻满腹怨气,老将军还是有些怜惜。   在中京的时候就听过这小子的不少流言蜚语,先是女皇的面首,再是圣山之女的面首,总之就是个身段修长似柳,容貌俊美得令女子失色的美少年。可现在立在面前的却是个几乎与刑天相差无几的重甲巨人,巨大肩甲之间那张面目美倒是美,脸色却惨白得毫无血色,目光也颇为呆滞,像是彻夜未眠的样子。   “提督可以卸甲了。”老将军释放出善意,“在老夫这里,可没有什么魔人妖孽。”   “谢过大将军。”高德的声音异常嘶哑,“不过扶桑这里魔人肆虐,异常凶险,卑职已经习惯了。”   盖兴也没勉强,虽然觉得眼前这个高德总有点不对劲,不过累得不成人形却不休息,直接来见自己,这个面子给得够足,他也不好深究了。   “大将军请看……”   高德也没废话,掏出地图就跟盖兴谈到了正事。“根据卑职所得的情报,魔思达舰队有很大可能在十天之内接近东南海域,也就是门神岛一带。所以卑职才急急从中京赶回来,连陛下都没见到,只得了陛下的口谕。”   盖兴点头嗯了声,女皇多半是又去了松州前线,这段时间松州的对峙正是要紧时刻。   “卑职的建议是,到时若发现魔思达舰队行踪,大将军便率舰队退至菊花岛,就是这里。”高德在地图上比比划划。“这是扶桑相的巢岛,舰队在此可以获得充分配合。由卑职率军在环岛抵御魔思达,待时机成熟,大将军率舰队自侧后夹击,魔思达舰队必将一举荡平!”   “呵呵……”听了这个计划,盖兴老脸上本有的仁慈乃至怜惜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鄙夷。   “高提督是担心老夫的舰队无法与魔思达正面对决,战而胜之?”盖兴毫不留情,这关系到战功的划分。若是让高德抵御魔思达,他再夹击,那谁是首功?   “可老夫却担心高提督你啊,”老将军语气沉重的说:“看看此处环岛的防务,就几十门小炮,能抵御魔思达战舰?那可是上古义思达战舰!老夫觉得,等你再发信号,老夫带着舰队赶到的时候,你的提督府都已经变成瓦砾了。”   “唯有战舰才能抗衡战舰!”盖兴用手指头戳着地图,“唯有以攻对攻,方能把握胜机!老夫要做的,是先行攻占此处要点,叫……门神岛是吧?拿下此岛,俯瞰海域,只要捕捉到魔思达舰队的踪影,胜利便唾手而得了。”   “这倒是积极之策。”高德也没明确反对,“不过大将军去了门神岛,卑职这边供应不及啊。”   “你不用想那么多!”盖兴豪迈的挥手,“老夫这里有船,需要什么就过来运,你要做的就是把船装满!”   高德又提了几点难处,还是被盖兴堵了回来,只好应允下来,怏怏而去。   “还想分我的功……”目送重甲巨人离去,老将军不屑的冷哼:“小白脸你还嫩得很!”   待高德回到提督府,部下前来见礼,都觉此时的高德有点不对劲。尤其是吕九眉,一直皱着眉头审视,直到确认高德身上的重甲确实是之前穿的郭瑞德战甲,才消去了怀疑。   “一切照旧,按原有计划执行。”高德哑着嗓子简短布置,匆匆回屋休息。   万里之外,黑鲨号……不,却敌号之中,另一个高德对由光尘凝结起来的舰灵郭瑞德嘀咕:“还没好吗?如果搞不定的话,咱们的计划就要泡汤了。”   “马上马上!”舰灵郭瑞德在当初放郭瑞德尸体的控制中枢里飘来飘去,“不要以为引擎放进来就万事大吉了,神火的关联还得编织好,不然匹配不上。”   “反正急的不是我。”高德抱着胳膊说:“能不能干掉郎世德,拿到启示录,责任全在你身上。” 第325章:王无敌与小丽,意外的相逢   松州城,昔日的松州经略衙门已被毁得干干净净。楼房连带校场看不出原本形貌,地面像被祖山号的舰炮反复洗刷过若干次,地上不仅遍布大坑,有些坑还一个叠一个。   紧邻着这片被肆虐得难以修补的土地,是一片片蒙古包般的金属建筑,铁丝网墙、哨塔、探照灯将其包裹其中,俨然是处军事要地。   这里不是朱应能大都督的大都督府,而是羽林卫的驻地。其中某座金属蒙古包里,还有来自圣山的强者,至少名义上如此。   此时这座蒙古包里,白发银瞳的少女正瘫在软塌上跟谁泡电话粥。   “快三个月没见着他了,好不容易把他从扶桑叫回来,结果这边又出了事。”小丽对电话那头的远坂爱抱怨:“赶紧过来看看吧,结果那帮太一魔人又缩卵了,真是难受。那帮家伙可别让我逮着,不然我可要剥皮抽筋什么的好好治治。”   “我哪里发骚了啊,是心里难受!我说你个啥经验都没有的小丫头,还敢跟我开这种玩笑。当心回来我照着那些姿势整治你哦,我真敢的哦!”   若是高德在这,听到两人的对话,也只会说六六六。终究是他的小丽,上来就把他推倒的小丽。   “他没不满吧?没有就好……等等,一点不满都没有?”   小丽变得不满了,“见不着女皇的我倒无所谓,可见不着丽的我,他居然无动于衷?”   说到后面电话那头的呼吸有些紊乱了。“你跟他去扶桑的时候,他有什么异常没有?他就一点也不想丽?他还是不是男人啊,这么久了没有我他就忍得了?你老实说,他在扶桑那边有没有那个啥?就是……夜夜笙歌那种?嗯,我料他也没那个胆子,不过另外的人呢,有没有人勾引他帮他解决问题?”   一连串问题击碎了对方的虚弱心防,以至于恼羞成怒。“小姐你收敛点吧!我跟你的高德又没啥关系,又怎么知道他有没有那方面的事情?小姐你能忍他就不能忍吗?实在忍不住了他就不能自己解决?我听说男人有这个本事的。”   小丽噗嗤笑了:“瞧瞧你还说我,自己解决……你是从哪知道这个的啊。”   “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我还不是听小姐你跟小晴说的啊!”远坂爱招架不住,认输告饶。“而且我只知道男人能自己解决,到底怎么解决我可不明白。说起来……你们说相公啊兔子啊的时候,总是说屁股什么的,难道是自己插自己……这难度太高了吧?”   “我……我真是佩服你啊……”小丽笑得泪花都出来了,“看来还真得好好跟你上堂课,讲男人女人的那种事情。”   “我上那种课干嘛?”远坂爱害羞:“我这辈子就跟着小姐,哪需要男人了?”   “谁知道呢?”小丽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他就没人照顾了,所以……”   “小姐你别说这个!”远坂爱尖着嗓子打断她,“我不想听!我跟小姐是一体的!”   “对啊,既然是一体的……”小丽自顾自的嘀咕,“那不正好可以替代我吗?我可不想谁跟着我陪葬,总得有人继续担起我的责任,既有对震旦的责任,也有对他的责任。”   “但、但不是那种事情。”远坂爱结巴起来,“那怎、怎么可以?”   “当然不可以。”小丽却语气一变,笑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许那家伙做什么左拥右抱的春秋大梦,我只是……”   “小姐,我马上过来陪你!”远坂爱终于听出不对,“你受伤了?遇到了难以打败的强敌?”   “你的小姐无人能敌,她是不败的。”小丽淡然的道:“只是有点……有点累,感觉看不到尽头。师傅又不在这,只能跟你扯扯淡。你还是好好在无终宫待着吧,中京得有人坐镇。师傅还在寻找威胁最大的阵眼,找到了解决掉我就回来,最多两三天……”   正说到这,丢在软塌另一头的通讯器哔哔震动,小丽挂了电话,拿过通讯器。   “师傅?把人赶过来了?好,我在上次布置的阵眼堵那家伙。”   片刻后,一抹白影冲天而起,营地里来来往往的羽林卫并未注意到。   松州城北,本是连绵林木的山丘,此时也满目疮痍,坑坑洼洼的地表覆满断裂乃至破碎的树木,地面还有纵横交错的深沟,以至于地表形貌都完全变了。   此处还有厚厚的积雪,雾气冉冉升腾,可升起的却不是白雾,而是混着黑气的灰雾。就在那道前后看不到头,宽数十米深不知多少,宛如运河的深沟上,灰雾异常浓稠,像藏着条绷得笔直的巨蛇。   连帽斗篷遮住了面目身影,却遮不住高大个头的人立在深坑前,凝视着灰雾。   灰雾骤然翻搅起来,亮起片片血光,斗篷客连连退步,同时举起像是短管连发爆雷枪的武器。   “嗷——!”   血光破开灰雾,凝成巨大怪物。脑袋近似狗却又有恶魔弯角,背上肉翅扑打出股股绿光。这怪物像是急不择路,径直冲着斗篷客而去,被枪口指住时才发现对方。   咚咚咚连声震响,爆雷弹在怪物那嶙峋如岩石般的表皮上炸开团团焰火,直到一发爆雷弹命中它的眼睛,才让它退了一步人立而起,翅膀大张发出痛苦嚎叫。这声大叫直接将上百米长的灰雾震碎,足有三个斗篷客身高的高度让双方的对比有如小鸡与老鹰。   斗篷客丢下爆雷枪,拔出手电筒般的武器,转腕一抖,滋滋喷出足有五尺长的白光剑刃。与此同时身上也溢出微微白光,剑刃牵着白光上撩,与怪物砸下的拳头相撞。   大片碎芒爆散,斗篷客纹丝未动,怪物的拳头被切掉一半,黑气、血水和绿浆同时喷洒,这头应该称呼为“恶魔翼犬”的怪物痛极咆哮,嘴中圈圈獠牙如环,急速蠕动,里面的血光绿光奔腾不息,有如岩浆。   “小心——!”破碎灰雾中射出一抹白影,脆声低喝,同时卷出薄薄的半透明光带,仿佛扭曲了空间,将斗篷客推到侧面远处。   血光与绿光交织的熔岩自怪物嘴里喷射而下,斗篷客原本所在的地面瞬间多了个大坑。坑中无中生有的长出根根藤蔓,宛如带刺长蛇扭曲缠绕,又急速枯死。待烟气喷涌时,已看不到坑底,估计有数十上百米深。   “你不是对手,不要妄动。”   那抹白影落到斗篷客身前,凝作白发银瞳的少女。白裙飘飘,却又附了层银白战甲,头上银环压额。再加上少女手里的大砍刀,画风甚是奇异。   少女头也不回的叮嘱了斗篷客一句,举着刀轻盈飞起,与那怪物战作一处。原本压在长沟上的灰雾也被牵引而上,在半空化作滚滚雷云,猩红、莹绿与冷白雷光缤纷四射。   斗篷客呆呆的仰头观望,手中光剑已经熄灭,身上白光也散去了。他清楚少女的实力,知道眼前这只怪物绝不是少女的对手。   如他所料,大概半柱香功夫,雷云中哀鸣连连,继而变作恐惧人声,紧接着血水绿液如暴雨般倾泻而下,不时砸落块块残肢碎肉。继而雷云渐散,白光射落,少女拎着颗狰狞人头现身。   “你还等在这做什么?”   少女把人头一丢,大砍刀转了几圈,白光弥散中变作细长丝带,裹回腰间。与此同时,身上的银白战甲和额头的银环也消失不见,变回了白裙上的饰品。   “怕我打不过这家伙吗?”她好奇的看着斗篷客:“喂,说话!”   斗篷客还在发呆,此刻他心中正翻滚着涛天波澜,而且在拼命压制冲上去抱住少女狠狠啃住的冲动。   他可没忘自己现在只是一具傀儡……   没错,斗篷客就是高德……不,高德操纵的傀儡。   他的本体还在却敌号里面,等着舰灵郭瑞德编织神火,这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转到松州这边的这具分身上,看看这里的情况。   正好瞎子报告说松州城北的这个地方混沌之气浓郁,不知道是不是什么灰境打开了,甚至是出现了通往混沌的缝隙。这里恰好是前一阵子圣山强者带着羽林卫与太一魔教大战的地方,他怕太一魔教又在玩什么花招,赶紧过来勘察。   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小丽!   更没想到,小丽干架的时候,竟然是这副打扮。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尤其是那柄大砍刀,让他生出林妹妹倒拔垂杨柳的既视感。   还好单对单的时候,她没使出这一招,不然他可禁不住拔的。   “哑巴了?”   小丽狐疑起来,“摘下帽子,让我看清楚面目!”   高德回过神,赶紧脱帽,露出粗犷相貌,这具分身依旧是照着“王无敌”的设定做的。   “在下是……王无敌,”他决定报出这个名字,“只是个江湖人,现在为锦衣卫办事。得见丽仙子尊颜,在下惶恐不已,一时失态,恕罪恕罪。”   “伪壳?”小丽是一眼就看出了高德的伪装,“不仅有伪壳,还有各种掩饰,你倒是神秘得很啊。”   然后又笑笑:“不过你刚才的魂火暴露了底细,你跟高德有关系吧?”   刚才高德看出怪物很强,点燃了分身的魂灯,离子剑也燃上了魂火,小丽见过高德的魂火,自然不会认错。   “既是高德那边的人。”小丽再点头:“我就不追究你的底细了。”   很好,小丽也把这具分身的怪异当做是他遮掩身份的伪装,要是当面拆穿的话,小丽必然知道高德也能进灰境乃至驱策恶魔之力,那时候可就没办法交代了。   “谢仙子体谅。”高德赶紧躬身道谢,“丽仙子”不是他发明的称呼,小丽在松州前线经常露面,从前线官兵到哨探,乃至像他这样隶属于锦衣卫,支持羽林卫行动的江湖魔人,都以“丽仙子”称呼。   “在下是听线人说这里有异,来此查看。”继续待下去难免不被小丽抓出什么马脚,高德又拱手道:“仙子既已解决,在下这就告退。”   “你是锦衣卫那边专门支持羽林卫的人吧,”小丽却没放过他的意思,“倒是挺尽责的,实力也不弱,还这么大个头,可惜了。”   说可惜大概是走了魔人这条路,而不是被圣山选中培养为刑天,高德只能陪着笑附和:“在下虽身染混沌,心还是向着光明的,所以才会……”   “才会接受高德的魂火?”小丽背着手绕着他转圈,“那么说说,你是怎么遇到高德的,他又是怎么传你魂火的?他传你的魂火,有什么感受或者……副作用?”   高德满背心是汗,这还不是追根问底?只是不是追究现在他这个“王无敌”,而是追究他本人。   “在下与高提督……只是偶然相识,至于魂火传授这个……”   他咬咬牙,心说这其实也是个机会,正好先在小丽这做些铺垫。“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当然顺带吹吹自己,岂不是更妙?   “那还是去年的事了,高提督对大明一片赤诚,又宅心仁厚……”   “别评判他。”小丽有些不悦,“天底下没人有资格评判他,除了我,我只问你魂火的事情。”   不愧是小丽,这气势就跟她在上面一样,真是让人无法抵御。   “是是,”高德点头如捣蒜,心里慌得很,他压根不知道该怎么说。看小丽这个架势,是不是发现了魂火的什么真相?若是自己扯谎遮掩,怕不是让她对自己……也就是高德起疑心,如果老实说的话……怎么能老实说呢?   “这个……”   就在他支支吾吾的时候,长沟上的灰雾再度翻滚起来。   小丽转身展开战甲、额环,大砍刀也跳到了手里。   “王无敌是吧?”她头也不回的吩咐,“你先走吧,稍后我再召你问话。”   这话进线上位者气息,高德倒没觉得不对劲。小丽和姚婆婆本就是圣山派来辅佐女皇的,地位比远坂爱还搞,找自己这么个锦衣卫的小办事员,用“召见”这种话没什么问题。   为不再被追问而庆幸,高德却不想这么就走了,快三个月没见着小丽了,他的心口爬满了苔藓。而且现在强敌又至,他怎么能丢下小丽。   “在下虽然位卑力弱,也想为仙子出把力。”他很坚决的说:“至少能为仙子掠阵。”   “你站远点。”小丽也没废话,来者还没露面,泄露出的气息就远强于之前那个家伙,她得全神贯注应对,没有功夫说服这个王无敌离开。 第326章:王无敌与小丽,坦白未必从宽   “太一魔教在深山布置出灰境大阵,再用灰器将阵眼伸展出来。企图汇聚灰境之力,在现世中撕出裂口,引导混沌降临。”   长沟被新的大坑截断,雪水填出座座水潭,却是黑、红、绿各色萦绕,还弥散着灰黑烟气。每座大坑的坑里或者坑边,都残留着奇形怪状的血肉。有的依稀能看出是类人的躯干和臂腿,只是个头要大很多。有的则是恶魔般的头颅、带刺的蛇身或者巨大的蝠翼,让现场宛如深渊魔穴。   小丽的白裙多处撕裂,银白战甲染满红绿浆液,大砍刀拄在地上,刀刃糊满了烂肉碎骨。   她振荡出微微冷光,将白发上的污垢抖落,对旁边的大个头讲解来龙去脉。   “圣山前阵子还没看清大阵的构造,只能被动应付,现在弄清楚了,就能有的放矢甚至转守为攻了。”   “今日就是我们在一处阵眼设伏,击杀了对方大队打手,还有几个高层。刚才那个位阶不高,却是阵眼的主持者,我才追击而来。没想到他们阵中有阵,还能及时传送同伙支援。不过他们也太过狂妄,还以为有本事对付得了我。”   小丽看了看“王无敌”,这个身材接近刑天的大个头刚才在战斗中还真帮到了她。虽说作用不是那么大吧,但感应能力似乎不弱于自己。好几次都比自己提前出手,干扰了敌人的合围企图,出力不小。   念在此人既可靠,力量也不俗,小丽有了点兴趣,主动向他说明现在的状况。   这也算补偿吧,这家伙的实力终究差得太多,刚才只是几次干扰,就付出了一条胳膊的代价,身上的陶钢护甲也变得破烂不堪。这会正蹲在地上喘气养伤,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还行吗?”   小丽并没有帮他疗伤的打算,既是魔人,只要没死,缺胳膊少腿这种伤势就不算什么。不过看这家伙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都产生了活人不敢有的扭曲,却始终没有成功,觉得还是该搭把手。看这家伙努力得身上游走着暖白魂火,就知道他已经拼尽了全力。   “还、还好……”   “王无敌”的声音也变调了,像喉咙被切开了一样说话漏风。“仙子不必管我,我在这休息片刻就好。”   “折了这对护法侍从,太一魔教应该不会把高手派来送死。”小丽却没理会,径直飘了过去。“不过此处阵眼虽毁,混沌之气还很浓郁。魔教未必不会顶着大半失败的几率,送些爪牙过来试探,你留在这里太危险。”   不等“王无敌”说话,她落下手中大砍刀,刀身轻触对方肩膀。   冷白光辉与暖白光辉交汇,发出滋滋振鸣,同时迸发出大片火星。“王无敌”倒在地上剧烈哆嗦,整个人像人偶般摆出各种奇怪姿势。   “啊……”小丽不迭收回大砍刀,歉意的道:“抱歉,我以为……”   品了品刚才两股力量碰触的感受,小丽有些讶异。   再看正在努力控制身体的对方,她低沉的道:“慢慢来,别着急,我有的是时间,之前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此时的高德……当然是远在坠星海却敌号里面的本体,正晕得七荤八素的。他又不敢切断与分身的关联,只能全力以赴的恢复控制。在已经变得紊乱的感知中,听到小丽这话,心头更是发急。   这一急,分身傀儡几乎原地蹦起,却又像烂泥般的瘫倒。   “让、让仙子见笑了。”先将分身体内的胶体挪上来封住被烧坏的咽喉,确保发声正常,再将因为猛烈冲撞而错位的关节送回原位,高德终于让这具分身变得稍微人模人样了。   “你……不是人吧?”小丽终于看出了不对,吓得高德又一个哆嗦,还好分身没有哆嗦。“你是灰精灵?甚至暗精灵?或者西岭那边的异族?”   还好小丽碍于成见,或者说并不知道有混沌阀门这玩意,可以通过灰境传导意识,并没往眼前这个大个子其实是个远程遥控的傀儡这个方向去想。可高德也不敢大意,继续露出纰漏的话,小丽只要稍稍动手就能发现,那就完蛋了。   “小人有难言的苦衷,”他赶紧赌咒发誓,“但小人可以拿魂魄立誓,小人忠于朝廷,与那些投奔混沌恶魔的魔人绝对不是一路人。”   “这个我倒是可以相信。”小丽神色稍稍缓和,“你身上这种魂火与恶魔之力水火不容,倒是与……当今女皇坐上社稷之座后的情况有些相似,那些魔人又怎会视你为同类。”   接着娇颜上浮起好奇和关切的表情,“不过就这么烧着,应该很痛苦吧?即便这火烧的是恶魔之力,魂魄同时也在燃烧,你不怕自己魂飞魄散吗?女皇不一样,她不仅魂魄异常强大,泰阿之剑也在保护她,你却没有社稷之座和泰阿之剑。”   “痛是真痛啊,不过总比魔心夺灵好。”高德觉得正是交代底细的好时机,“而且经过魂火烧灼,魂魄可以沉积下来,再不受恶魔之力的浸染。”   “是么?”果然,小丽显得很讶异。“我倒是从未听说有这种事情,魂魄烧过之后还能留下沉积。”   “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最初都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接受魂火的。”高德半真半假的说,当初他在舰桥灰境里是完全没有选择,数亿倍的混沌之力压迫,魂火自动点燃。而后的发展,他除了接受之外并没其他选项。   “等魂火点燃后,我发现那火灼烧魂魄之后会余下一些沉积。那些沉积虽然微小,却在修补原本的魂魄。修补过后的部分,竟然不再受混沌侵蚀。”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一样,很多人因为没控制住魂火,太过放纵,还是魂飞魄散了。也有很多人根本点不燃魂火,他们始终达不到点燃魂火的条件。”   高德一口气把“高德牌魂火”的特征全交代了,随着提灯人队伍的扩大,这些事情本就难以遮掩。别说圣山了,只是女皇在提灯人里发展几个眼线,跟魂火有关的情况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说起来迄今为止,他都还没搞明白身边到底谁是女皇的探子,说不定此时已经是提灯人的一员了。   “条件?”小丽追问:“魂火其实跟混沌之力一样,完全是强制性的。只有烧成什么样子,能烧多久的区别,怎么还会有所区分?到底是什么条件?”   “我也不太理解……”高德坦白,“不过我们点燃魂火,都是三个人相互协作,承受他人传来的魂火。要求三个人相互敞开心灵,彼此完全信任,就像战场上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战友一样。我感觉这点是最重要的,只有完全信任,魂魄近到不能再近的程度。靠挤压触发像是……火花一样的东西,就把外面的魂火传进来了。”   “等等……三个人?”小丽更加吃惊了,“敞开心灵,彼此信任?靠挤压触发火花?不是另一个人直接用魂火烧灼他人?”   “当然不是。”趁着说话的功夫,高德完全恢复了控制,捡起那截被斩断的手臂,避免被小丽看破那其实就是截凝胶。“我觉得那种方法成功率可能要高一些,但代价很大,没成功的话基本就魂飞魄散了吧。”   “代价……不只是这样。”小丽低声呢喃,接着又问:“那么点燃魂火后呢?与传到你们的那团魂火有什么关联?是从属于它,还是只被分走一部分力量?”   “从属?分走力量?”轮到高德讶异了,“为什么要从属?这种魂火是我自己的啊,我点燃魂火的时候没有任何受其他人控制的感觉。烧的是浸染自己的恶魔之力和自己的魂魄,获得的力量也全是自己的。”   “怎么可能?”小丽不信,“应该是那种关联很隐蔽,你自己察觉不到。魂火怎么可能自己独立存在,它必然从属于上一层。”   “为什么?为什么必然从属?”高德不解,真的从属的话,他岂不是成了“坐地收火”的传销头子?那还何必辛苦修行搏斗,一点点挣经验值升级?迄今为止,他可没收到提灯人和魂兽骑士的半点“进贡”。   “因为……呃……”高德的反问让小丽也有些懵逼,一时竟然说不出来。   好一会后,她才敷衍的道:“因为可以这么做,既然可以,那就一定会做。”   “不明白。”高德起身,底细都交代了,铺垫也做好了,小丽也好好的,就没必要继续谈了。“我这边没事了,回去休养下就能恢复,不敢再烦扰仙子,这就离开。”   “等等!”小丽却不依不饶,“我还不知道你跟高德的关系,是他在传魂火吧?他真的没有控制你,或者从你身上获得力量?”   “我只是闲云野鹤,因为很尊敬他,暂时帮他做些事情。”高德回答得很坦然。“至于魂火……最初的魂火是他的,但我的魂火并不是他传的。据我所知,其他提灯人……就是获得了魂火的人,也跟我一样,魂魄依旧是属于自己的,并不受他人控制。”   躬身拱手,高德转身就走,硬着头皮的走。等到走得远了,背后始终没有响起小丽的声音,才长长出了口气,当然是本体。   这边小丽回到松州的羽林卫驻地,进了自己的金属蒙古包,换了衣衫,依旧怔忡不已。   “师傅!”   “丽啊,你那边一切顺利?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白发老婆子回来,小丽迎上去,神色间的迷惑可没瞒过老婆子。   “没、没什么……”   小丽低低叹气,还是道出了自己的心事。“只是碰到了一个提灯人,就是被高德传了魂火的那些人。他说了些事情,让我很不解也很忧虑。”   “师傅。”她问姚婆婆:“我们从神灵那里获得力量,魂魄同时也分出了一些给神灵对吧?”   “当然啊,”姚婆婆点头说:“神灵与恶魔,其实是混沌的两面。魔人从恶魔那获得力量,自然也有部分魂魄从属于恶魔,神灵这边是一样的道理。”   老婆子淡淡笑道:“不过你是不同的,丽,你的魂魄不可分割,你是通过上古传承的白器,唯一无二的白器,获得了号令神灵的权柄。你不从属于神灵,严格说神灵是从属于你的。同时你又有纯粹的朱家血脉,可以驱策各类神器,包括社稷之座和泰阿之剑。当你坐上社稷之座,燃烧魂魄时,只是损耗精神,魂魄并不受影响。减寿当然是难免,但你与先皇和历代皇帝都不一样,他们倒是真正在燃烧魂魄。”   压低了声音,老婆子像是在赞叹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奇。“你是圣山找先皇特别培育的双圣者,圣山和大明一同把决定世界命运走向何方的权柄交给了你,但你不从属于谁。”   “我知道,师傅。”小丽回应以感激的目光,不过疑惑和忧虑并未消散。“不过我不是在想自己的事情,我是在想高德。他传的魂火竟然也是独立的,那些提灯人并不从属于他,难道他也是……”   “不可能。”姚婆婆异常坚定,“他最多不过是个凡人种子,几位长老都确认过的。他要点燃魂火,传给其他人的时候,必然会加以控制。这是凡人的本性,不管他心性如何纯洁高尚,都不可能挣脱这种本性。”   “之前师傅也说过,他的魂火传多了人必然污秽。”小丽咬咬嘴唇,“根据情报,现在他手下的提灯人已经有上千了,我怕他出什么事,我想去看看。”   “等解决掉灰境大阵再去吧。”姚婆婆更担心这边的事情,“即便出了魂火倒卷污秽染魔的的情况,他终究是凡人种子,不可能轻易出事。之前不是说他在扶桑折腾吗?看看他在那边的表现吧。”   “好……好吧……”小丽虽未完全放心,但想想也只能如此了,解决眼前的麻烦更重要。   却敌号的底层船舱里,高德揉着额头长吁短叹。   跟小丽在松州相逢当然是好事,用王无敌的身份把自己这边的情况做了交代,也算是消解两人之间可能有的隔阂,不过王无敌这个身份越立越牢,以后总有戳穿的时候,还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思绪正乱,空间忽然连续震动,舰灵郭瑞德的投影在身边凝结出来。   “搞定了……”这家伙擦着子虚乌有的汗水,冲高德邀功:“从苏醒到现在差不多十万年了,我还没像这次这么忙过。现在该你上场了,很简单,就像你当初接收郭瑞德的传承一样。”   这就好了……   把忧虑抛之脑后,高德兴奋加忐忑的进了控制中枢。   上古义思达战舰却敌号,即将在自己的手里重生。 第327章:无尽的猜疑无尽的螺旋   如钢铁山峦的巨舰首尾相连,拉出长长舰列,像是搭起了道隔断天海的巨墙。樱花环岛上,从港口到提督府,再到临近的巢坑,成千上万的人眺望这道巨墙,震撼之余,每艘巨舰上飘荡的红底金龙旗让他们对“恶魔舰队“的传闻不再恐惧。   那面旗帜就是震旦之主大明的象征,大明就如眼前强大到足以灭国的舰队一样,是那么强大,那么有压迫感。有大明的舰队在,扶桑必然是无恙的,哪怕来犯的是魔思达乃至恶魔。   “这个盖老头顽冥不灵,怕是要吃大苦头吧。”   扶桑提督府,废墟已经清理干净,但没有照着原本的议事厅重建,而是修了座敞壁大亭。此时王昆仑、吕九眉、铁中玉等人倚在亭边的栏杆上,也在眺望远去的舰队。不过跟满脸震撼的扶桑人不同,这些人的神色要复杂得多。   吕九眉是满满的讽刺,“巨舰大炮真能管用,就没有满地蹦跶的魔人了,不知道这老头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对他来说敌人就是战舰,战舰之外的敌人没在他的思考范围里。”王昆仑叹气,“提督大人应该再好好劝劝,盖大将军若是受挫,他必然会找我们的麻烦,扶桑的形势也会急转直下。”   铁中玉倒是有些信心,“大将军也不是莽撞无脑,提督大人也补足了情报和支援,即便不利也不会出太大问题。”   “只能说希望如此,我们都尽力了。”旁边坐着“高德”,依旧是重甲覆体,虽然没戴头盔,可惨白脸颊上遮了副大号墨镜,说话有些含混,像是重伤未愈的样子。   这个高德自然只是由高德控制的分身傀儡,前两天在松州操纵分身撞上了小丽,本以为可以专注在点燃却敌号上的至高神火了,没想到扶桑这边盖兴急得像是火烧屁股的猴子,催着提督府提供情报补充给养,只好又控制扶桑这边的分身忙乎。   给盖兴的舰队补足了淡水饮食,把东面和东南,包括门神岛周边的水文海图给了盖兴,还派出了牛得禄率领的支援分队跟随舰队行动。高德可以说是尽心尽力的协助盖兴了,并没有像朝廷历来的惯例那样,监军兼粮官的总是要留一手乃至给统军大将施点绊子。   倒不是高德高风亮节,也不是他没办法拦住盖兴。魔思达舰队的动向和扶桑的情况都在他掌握之中,他乐意的话,完全可以把盖兴当做无头苍蝇一样使唤,现在不过是他在按计划行事而已。   高德的计划很简单,让盖兴在前面当诱饵,引出魔思达舰队,自己开着却敌号在后做黄雀。不过因为却敌号还没到扶桑,甚至都没浮起来,盖兴这支舰队也只是前往门神岛待机,后面还有一系列操作要跟上。   这一步不是完全没有风险,把门神岛打下来当舰队前线基地,过程中未必一帆风顺,也不能排除魔思达舰队就此露面的可能性,吕九眉和王昆仑正是为此担忧。不过高德的想法跟铁中玉一样,即便形势不妙,盖兴那边也不至于一败涂地。   盖兴本人就是个高阶魔人,通过超脱视野高德确认了这一点。他怀疑这家伙就是血塔会的一员,此次出征是血塔会在背后支持。血塔会这么做也在情理之中,魔思达进入扶桑的行动是与海塔会有默契,不管后续如何发展,血塔会的利益都会受损。血塔会不直接出面与海塔会争斗,而是通过大明朝廷出手,海塔会也无话可说。   既然盖兴是魔人,“在大炮面前魔思达乃至恶魔不堪一击”这种说辞,不过是这老家伙故作姿态而已。他必然非常清楚凡人与魔人战斗是怎么回事,对魔思达也该不陌生。上古义思达战舰他估计没见过,但概念必然是有的,肯定有对应的策略,绝不是个带着偌大舰队和数万官兵,一头扎进陌生世界还自信满满的凡人莽夫。   总之高德觉得,盖兴这老头的上限可能没高到哪里,也不指望有多高,但下限不会低到哪里去。至少能完成立足门神岛,引发海塔会关注,进而让魔思达舰队注意到这个目标,这正是作为诱饵的使命。   当然他没有完全撒手,把牛得禄派过去做支援就是后手。牛得禄率领的重明蒲牢号分队在靖海卫主力舰队面前不值一提,但通过提灯人灰境传讯,可以让他第一时间掌握盖兴舰队的动向。   “那么我们做什么呢?继续强化环岛防务?”   王昆仑问,他被高德从坠星海抓了过来,就是替高德统筹扶桑的工作。虽然跟在坠星海那边一样,见人就抱怨,可在这里连扶桑王都是他号令的对象,看得出他还是乐在其中。   “当然……”高德说:“另外再通过樱花大将军,继续压迫各岛的岛主,让他们尽快缴足王贡。”   这才是正事,是高德从坠星海跑到扶桑来的初心。   发动扶桑内战,让扶桑各岛的岛主买雇佣兵这个路数不管用了,不过既然掌握了扶桑王和扶桑大将军,打败了门神岛联军,又从东海唐门那揭露了魔思达乃至恶魔将至的消息,   借大明认证的扶桑王名义,由扶桑相与大明扶桑提督共治,一座座岛的梳理。此时樱花大将军正率军震慑诸岛,给一个个岛主封官,相应的贡献……也就是王贡,就源源不断的流入扶桑提督府里。   这个“王贡”的名义也堂堂正正,魔思达以及恶魔将至,扶桑将陷入永恒黑暗里。为了拯救扶桑,诸岛都得有人出人有钱出钱。这话的意思不是有人的只出人有钱的只出钱,而是不管有没有人,都得出钱。对高德来说,这些钱就相当于是扶桑诸岛出钱买他这边的雇佣兵了,他则把相应的人力物力集中在樱花环岛,把这里打造成扶桑的绝对堡垒。   看目前的进账,形势还是很喜人的。只要扶桑能稳住,别说作为坠星海提督向朝堂许下的绩效,汶州那边的窟窿堵住不说,还能有很大富余。   不过……扶桑这边不可能这么轻易稳住,高德很清楚,别看唐幕和他背后的东海唐门被他逼退了,东海唐门背后的太一魔教也暂时没空把力量转到扶桑,可海塔会那边到现在还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样子,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也罢,那帮家伙就这么憋着也好,等到跟魔思达那边的对决有了结果,他们再想动手估计也晚了。   等盖兴的舰队消失在天海之间,高德招呼着众人各自散去,该干啥干啥。   “提督大人……”   没想到吕九眉拦住了他,“感觉大人身体不好,没问题吧?”   高德揉脸暗叹,他这具傀儡是重新制作的,外层是完全仿照他身形相貌的伪壳。不过终究不是罩在活人身上,而是通过混沌阀门接入胶人,跟他本人相比就有了明显差异。最显眼的就是血色不足,看起来像失血过多甚至是具尸体。   “我只是没睡好而已。”他转移话题,“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别弯弯绕绕。”   “呃……”吕九眉还真不是只关心他的身体,“大人还真是明察秋毫,那卑职也就直说了,王兄……卑职是说,王无敌去哪里了?”   就知道你只关心王无敌!   那家伙有什么好的,让你这么魂牵梦绕恨不得一步不离?   高德对另一个自己生出了隐约不满,也为王无敌这个身份更头痛了。   “他去了松州。”想到吕九眉有很大可能是女皇奸细,高德干脆在她这备个案。“至于去松州做什么,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你也清楚,他并不听命于我。”   “松州啊……”吕九眉有些失落的样子,“我知道了,谢谢大人。”   “等等。”见她转头要走,高德觉得有必要给她打预防针。“你很在意那家伙啊,不过我得劝你一句,他不是常人,说不定都不是人,所以他是不会有凡人那些七情六欲的。如果你对他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我劝你还是尽早打消的好。”   “大人你想差了。”吕九眉淡淡笑道,“我对他并没有你想的那些想法,我只是把他看做这条道路的前辈或者导师。至于他是什么人,我倒觉得大人你是在故意替他遮掩。他若是没有凡人的那些七情六欲,又怎么会走上这条道路。他若不是人,便没有今日的吕九眉了。”   这还成牛皮糖了啊……   高德无语,吕九眉趁机追问:“对了大人,您还从没跟我们说过与王无敌的关系,是不堪回首呢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不愿意说呢?”   此时的吕九眉,又成了刚来驯象所,生生勒平了胸口,对着他昂首挺胸的吕百户。   “你这么关心他,必然跟他有特别的故事。”高德反将一军。“要不你先说说?”   “大人不要逗我了,“吕九眉的气势却丝毫不减,”当初我们潜伏于暗手血塔之中,四处收缴暗手血塔的产业,那时候你与王无敌便是熟识了。你与他必然早就谈过我这个人,你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那倒是……”高德点头,“比如说……王九……”   吕九眉楞了楞,那张海风始终吹不粗,阳光始终晒不黑的玉白脸颊泛起淡淡红晕,那是讶异、羞惭还有恐惧。她想到了远海小酒馆那时候的事,还以为瞒过了高德,没想到王无敌跟高德早就有一腿。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底细被王无敌全部透露给了高德,因此而震动时,高德接下来的话让她镇定下来,“可惜他没说更多,只说你绝对可靠,我自然信他。”   “大人与他,似乎也是绝对可靠的关系。”吕九眉转开脸掩饰,还不甘罢休的套话。“真是想不明白,以你们的身份背景,完全凑不到一起啊。”   “在提灯人这条路上走着的人,原本也是完全凑不到一起的。”高德故作玄虚,却让吕九眉皱眉沉思起来。   “原来如此。”片刻后她点头说,“卑职明白了,谢大人教诲。”   她抱拳行礼,迈着大步风风火火而去,感觉像是解开了什么重大的心结,让高德一头雾水。   你明白什么了啊?   其他人已经散去,高德想了会不得要领,索性放弃了思考,准备把这具分身弄回房间,赶紧去办正事。   微风拂过亭台,光线微微扭曲,在高德超脱视野里,一片异光凝结成人形。   “高提督……”   那个隐约的透明身影说:“我觉得我们该好好谈谈。”   竟然是白虎……   “你想谈什么?”高德显得异常放松,没有一丝防备。反正他不是本体在这,而且这家伙要动手的话,他本体在这也很难扛住。   “老实说,我很想直接出手干掉你。”白虎用闲聊般的语气说出最严厉的威胁之语,“你在扶桑搅出的乱子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我们,如果不是我一直拦着,之前唐幕还没出手的时候,你和你的亲信部下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你为什么要拦着呢?”高德说:“是不是你其实也反对与魔思达联手?”   “不只是我,还有不少人。”白虎低笑:“你倒是料得准,不过你可能也错估了形势,以为我们这些人必然会支持你。我们的确反对魔思达掌握扶桑,那些支持魔思达的人以为魔思达会与他们联手,却没想过魔思达压根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等魔思达一到,他们的下场跟魔心夺灵没多大区别。”   “不过看你在扶桑的动作,不仅控制了扶桑王和大将军,还毁了樱花神社,把樱花环岛夺为己有,这完全是要据扶桑为己有的架势。现在又把盖兴的靖海卫招了过来,你是想当扶桑王啊,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靖海卫是来抵御魔思达的,不是正合你们的心意吗?”高德淡定的道:“至于我在这的布置,我说只是为了生意,为了金龙,你信吗?”   “你比我预料的更加贪婪。”白虎压低了声音,“你该清楚,盖兴那家伙的舰队必败!” 第328章:义思达重现与魔思达出击   远在天海线上的岛屿被冲天烟尘遮掩,依稀露出像是火山的巢坑。钢铁巨舰在海上列队,硕大的炮管喷吐出团团烈焰,向岛上倾泻去一发发炮弹,震荡得海面荡出圈圈涟漪。   “大将军!”   祖山号的舰桥上,幕僚向须发皆白的老将军报告。“有零星魔人借潜水船靠近,企图跳帮偷袭,已被降魔营击退!”   盖兴嗯了声又问:“没有高阶魔人现身吗?”   得到确定没有的回复,他嘁了声,不屑的道:“东海唐门也堕落了,竟然玩起了花巧功夫。当年他们可是太一魔教的扶桑之钉啊,就这么轻易的丢掉经营了几百年的地盘。”   此时的老将军,哪还是在朝堂上以及面对高德时的那个莽夫。听他这话,显然是对扶桑台上台下的势力了如指掌。   “我看他们是觉得魔思达来了必然挡不住,早就有了搬家的想法。把这里甩出来,推着我们跟魔思达对阵,到时候再坐收渔利。”   旁边的幕僚这么说,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盖兴却说:“在魔思达眼里,区区门神岛算得了什么,他们是为整个扶桑而来。以他们的实力,落脚点必然选在樱花环岛,那里的樱花神社必然与他们有关。”   “大将军此举是上山过河啊。”那个幕僚赶紧拍马屁,“魔思达直指樱花环岛,我们便能自侧后痛击。魔思达要转兵此处,我们则以逸待劳阵而战之。若是他们谨慎,分兵钳制这里,大队进击环岛,那更给了我们围而歼之的机会。”   “那个高德,恐怕还不知道捣毁了樱花神社是什么下场,更不知道魔思达就是直奔神社而去的吧。”盖兴呵呵轻笑,“他更以为,老夫不过是莽撞无知的匹夫,对混沌的险恶还有魔思达的情况一无所知,此次出战必然受挫。无妨,且让他如此以为吧。待老夫为大人们拿到扶桑,中京的形势必然也一扫阴霾,至少……”   幕僚赶紧接道:“至少这个半边屁股在坠星海,半边屁股在扶桑的小白脸是该滚蛋了。”   舰桥里,主仆们的笑声高低相和,绵长悠扬。   舰桥外,炮击已经放缓,低等战舰护卫着运兵船在海上铺开,朝着门神岛扬波而去。   海面另一个方向,小小的钢铁塔楼钻出水面,楼顶的中年男子远望淹没在烟尘中的门神岛,神色异常复杂。   “主人……”   梳着齐眉刘海,一看就是扶桑女子的少女探出了头,低声道:“家中的武士全部战死,没有一个回来。”   “死了也好,”中年男子正是唐幕,他低沉的道:“这下门神家就全由你掌控了。”   “门神家……”少女叹气,“门神岛没了,转移走的人还不到一万,已经没有门神家了。”   “门神家只是块招牌,”唐幕提醒少女,“用来遮掩东海唐门的,你这个门神家的家主,永远是东海唐门的人,是我的人。”   “是的,主人……”少女怯怯倚在唐幕身边,眺望远方岛屿,又幽幽的道:“只是,现在我们该去哪里,还有哪里可以去呢?”   “我们的任务就是钉在扶桑,做圣教的眼线。”唐幕说:“魔思达即将到来,高德、盖兴还有海塔会那帮家伙各怀心思,我们既然无法主导形势,那就把水搅得更浑吧。”   他想了想,决然道:“我们去离岛,找联络魔思达,给魔思达当向导。”   两人缩回铁塔里,铁塔渐渐下沉,直至没入水中。水面只见浅浅涟漪,朝着南面远处隐没。   离岛,门神岛东南三千里,往西万里便是震旦大陆的中部海岸。因为此处方圆万里内就这么一个岛屿,前不挨村后不着店,同时也远离远海航线,所以被称为“离岛”。   离岛面积不大,宛如火山自海底冒起,实际上就是座主体在海面之下的巢坑。正因为这里哪都不挨着,所以最初是海匪的据点。之后各路海商又把这里当做交流情报交易黑货,尤其是灰器与模械的地方,渐渐成了孤悬于海外的“世外桃源”。   离岛这里没有明确的港口码头,一艘艘破旧废船锚泊在岛外,充当了浮动的泊位。泊位之间有载人小艇来来往往。到了夜里,灯光熠熠,如漫天繁星。   离岛虽然没有岛主之类的统治者,但几百年传承下来,也形成了若干人联合的共治格局,维持着岛上的基本秩序。岛上的设施都在巢坑之内,层层都是霓虹灯招牌,只见得灯红酒绿,只听得莺歌燕舞。   唐幕带着少女下到巢坑底部,底部是偌大湖泊,倒映着层层灯光,又被淡淡薄雾隔开,像是穿透了现世,来到另一处世界。   与少女在某间巴托样式的小酒馆里坐下,没等一杯朗姆酒喝过一半,一个身材高大得近似刑天的斗篷客就在桌边坐下。   “阿尔德阁下,”唐幕向对方点头,“我们又见面了,原本我还很担心你,看样子你们的确是不死之身。对了,盖特阁下也好吗?”   对方揭下兜帽,露出金发碧眼的巴托人面目,俨然是之前与唐幕合作的魔思达之一。   “我们不是不死之身,只是可以无尽重生,当然对你们这种凡人来说并没有区别。”叫阿尔德的巴托人皱着眉头,神色颇不愉快。“这不是重点,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我跟盖特在这里等了快三个月!”   “之前扶桑的情况并没有变化,”唐幕垂下眼帘说:“我也不清楚两位阁下的情况,不敢贸然到离岛来找你们。你知道的,我跟海塔会那边并不是一路人,可以合作,但不意味着相互交底。”   “我知道那个家伙来了扶桑!”阿尔德的脸颊扭曲起来,“就是他害得我跟盖特成了新生者,失去了累积的年资,要从杂活重新干起!现在他又害得你家破人亡对吧?我在这里听说了,你对樱花环岛的攻击失败了,纠结起的十万杂兵全都完蛋了。”   “我到这里并不是被他害的……至少不是直接的。”唐幕叹气,“现在是大明的靖海卫来了,那是支规模很大的舰队,旗舰祖山号有跟上古义思达战舰媲美的战斗力。”   “哈!凡人的战舰,还敢说跟我们的战舰媲美?”阿尔德笑得很开心,“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们告诉团长大人,帮你夺回你的地盘?”   “不只是这样,不过你理解得没错。”唐幕压低了声音,尽管这个地方有隔音灰器,外人根本听不到他们的对话。“我知道你们团长要来找什么东西,我也知道那东西在哪里,我可以给你们当向导。条件就是干掉那支大明舰队,同时干掉高德,还要把樱花环岛摧毁。整个环岛都要摧毁,我知道你们的战舰有力量做到。”   “你……知道我们要找什么?”阿尔德微微动容,“你怎么可能知道?”   “我们东海唐门扎根在扶桑,扶桑的由来,我是说十万年前的往事,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唐幕端起酒杯遮挡表情,“比如说……樱花环岛那座神社,我记得你跟盖特阁下都去过。”   “哦?”阿尔德若有所思,嘴上无意识的道:“印象不深了,倒是那里的巫女……滋味不错。”   “神社……神社……”他也端起了酒杯,仰头看天花板嘀咕。“那里是有义思达教会的痕迹,不过包括我们在内,千年来团长派来的人都没有更多发现,难道团长要找的东西就在那里?”   正嘀咕着,他忽然歪头用指尖按住了耳后,像是在聆听什么。   等他哦哦了几声,再度看向唐幕时,脸上浮起遗憾而又暧昧的笑容。   “看来你的情报过时了。”品味着唐幕那极力掩饰却还是显露出了惊愕的表情,阿尔德笑得更灿烂。“很抱歉,我们有了新的情报,比你所知的更详细。”   等阿尔德走了好一会,唐幕依旧还没回过神来。   “主人……”少女担忧的低呼。   “肯定是白虎那帮人!”唐幕清醒,一口喝完酒,将酒杯重重顿在桌子上。“是他在捣乱!他想干什么!?”   “我们去盯着阿尔德跟盖特。”他站了起来,“盯着他们,就能知道魔思达舰队的动向,我们还有筹码。圣教那边允诺可以在关键时刻派高手来支援,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做黄雀。”   他握着拳头有力的晃了晃,“魔思达想要的东西,肯定是关系到世界未来的重大秘密,我们可不会置身事外!”   无尽的深海之中,灰雾接天,那是海水升腾而起汇聚成的巨大旋涡。旋涡中依稀见到一座巍峨雄壮的教堂,正带着后方层层叠叠建筑,随着海水上下起伏。那不只是教堂,还是艘巨舰的舰桥。蒸盈白雾自建筑上下的缝隙中缓缓喷出,像是拖曳着另一个恐怖而诡异的世界。   教堂顶层,像是王厅的空间里,王座上端坐着重甲巨人。看那身有繁复纹饰,散发着红、紫、绿三色光辉的战甲,竟与高德所穿的郭瑞德战甲有七八分相似。   “到底谁的消息可信?”巨人发出雄浑之声,在三色异光的映照下,压迫感强烈得有如半神。“我们在风暴之眼的底部找了上百年,那支比郭瑞德还早叛变的舰队并没有载着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我可不想再在那个叫……扶桑的地方浪费时间,不管是巴托还是新大陆,都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们必须赶在仙洲人的仆从……就是那帮自称圣山的震旦人之前,夺取启示录的权限,否则他们会抢先安排好整个世界。”   王座下立着个魔思达,看身高足有三米,已经超出了一般的魔思达乃至刑天,不过跟王座上的巨人相比,依然如孩童般弱小。   这个魔思达低头说:“阿尔德负责联络太一魔教,就是那帮招鬼画符的术士。盖特负责联络海塔会,就是把持海上贸易的那些家伙。他们两边都得到了同样的消息,樱花神社……就是扶桑中心环岛上的土著神殿里,藏着与叛贼郭瑞德有关的东西。”   “并不意外。”巨人轻声哼道:“我们的目标其实是震旦大陆,也就是郭瑞德那艘却敌号沉没的地方。以前以为风暴之眼下面的舰队更有可能,没想到还是一场空。现在去扶桑也只是找个落脚点,看准机会发动对震旦的征服,如果在扶桑就能发现线索,就免了不少麻烦。”   “现在有了些变化。”魔思达补充道:“震旦人派了支舰队赶到扶桑,占据了扶桑东南面叫门神岛的地方,看起来是准备截击我们。”   “哈!凡人的舰队!”巨人的嗤笑在殿堂里引发嗡嗡振鸣,“不值一提,懒得理他们。”   “并不只是凡人,”魔思达提醒巨人,“据说有六百毫米口径的大炮,有完善的观瞄设备,战舰上充斥着震旦人称呼为‘魔人’的战士,他们能够运用一定的恶魔之力战斗,阿尔德和盖特的遭遇就说明,魔思达的战力在震旦并不是稳占上风。同样的,我们的战舰也并不是无坚不摧的。”   “数万年来,我都一直不愿意把目光转到震旦世界。”巨人悠悠叹气,“这个世界充斥着无信与背叛,至高神火已经在这里被污染。现在也不得不仔细观察,谨慎行动了。”   他点头说:“那么好吧,维斯坦斯,你率领分舰队去压制震旦人的舰队,我带荣誉号直接去中心环岛。”   接着他补充道:“让阿尔德和盖特继续追查,郭瑞德在扶桑留下的东西有很大可能只是一张海图,只需要一个脑子就能装起来,并不需要多大的岛屿或者多神圣的教堂。”   叫维斯坦斯的魔思达躬身受令,离开殿堂之后,巨人拍了拍王座的扶手,低沉的呼喝道:“出发!”   海面上灰雾旋涡旋转得更加猛烈,方方正正,像是嶙峋骨板的建筑探出灰雾,再渐渐伸展出如山峦般的巨舰身影。旋涡被巨舰穿透,化作凌乱飓风,依附在巨舰四周继续将海水抽上天顶,化作更加浓稠的雾气,逐渐伸展开,将巨舰笼罩其中。   坠星海西岸,皇港港口附近的高楼顶层,高苗、何灵灵、刘小胖等坠星海提督衙门的官佐人员齐聚一处,倚着栏杆眺望海面。   她们是被高德传来的一道紧急命令赶到皇港的提督衙门“联络处”的,跟她们一起撤离的还有提督岛上的数万官兵和居民。那些人就近撤到了藏龙岛,藏龙岛建造的掩体足以抵御超级海啸。   此时还是午后,海面上就乌云密布。等大地剧烈震颤,大楼摇晃得让人怀疑随时要倒塌时,极远处的海面上,也升腾起股股浪柱,直冲云层。   “动了动了!”   黑鲨号……不,却敌号底层甲板上,白光大作,将四处破损的舱壁裹住。   “升上去了!”   白光中高德手舞足蹈,他终于借突击艇引擎残留的一丝火种,点燃了却敌号早就熄灭的至高神火。现在却敌号正在自我修复,同时缓缓浮升。 第329章:却敌号为什么不能飞在天上   提督岛上,除了山上的提督府和山下的仓库,不管是港口的大片建筑,还是岛上另一侧的挖掘工地,都在剧烈的震颤中不断垮塌。   环绕提督岛的海水急速退潮,沙滩和海崖不断扩展。空中几架飞机嗡嗡盘旋着,驾驶员俯瞰海岛,都生出了提督岛像被地下什么庞然巨物顶着,正在急速拔升的错觉。   没过一会,拔升的错觉又发生了变化。海水猛然回卷,自四面重新涌回海岛,看起来提督岛又像是在急速下沉。   海浪冲击着提督岛,撞出数十米高的浪柱,继而拍打下来,轰隆隆肆虐着岛上地势低的地方。港口和挖掘场几乎是被瞬间冲平,若是不及时撤走人,此时恐怕已有成千上万的人被卷进海中。   “出来……出来了!”   某个驾驶员在通话器里激动的大叫:“我看到了!出来了!”   就在距离提督岛几里外的海面上,奔腾海潮中,一座建筑缓缓升出。建筑由一截截类似钢铁的灰黑材料拼成,乍看颇像鱼骨,造型却是如长矛般的尖顶拼在方方正正的长楼上,跟震旦大陆已经接近湮灭的义思达教会的神殿很像。   “咦?没了吗?”   驾驶员们操纵飞机降低高度,绕着这座可能是钟楼的建筑盘旋,等待着更多部位浮出海面。坠星海提督衙门的任务之一就是挖掘上古战舰,加上提督衙门的警示,他们自然知道这玩意是什么来头。不过尖顶方楼浮出来后就再没了动静,倒是让他们一头雾水。   以前不是说上古战舰异常巨大吗,怎么就这么一点?   “老天爷啊……”   “祖宗显灵喽……”   “是玄武!我打赌那就是玄武!”   接着驾驶员们看到的一幕,让他们纷纷惊呼出声。   此时海啸般的动静稍稍平息,就在这座钟楼之下的海中,显出隐约的亭台楼阁,都是如鱼骨般的钢铁拼接而成。即便在半空俯瞰,也看不到头尾,说是座海底城市都不夸张。以至于有的驾驶员都当做了玄武,那是震旦传说中以背部支撑起大海和陆地的巨大龟龙。   又过了许久,这座海中城市还是没有浮上来,只看到钟楼向前移动,在恢复平静的海面上拉出一道浪花,朝着东面渐渐加速,直至没入天海之间。   “哇哈哈……哈哈……”   战舰之中,弥散着灰雾的灰境舰桥里,高德坐在当初他点燃魂火的指挥席上,浑身笼罩在暖白焰火中,高兴得陷入了亢奋状态。   此时舰桥里还是当初的样子,若干义思达身影来来回回,十万年如一日的忙碌着。舰桥的舷窗依旧破碎,本该显示舰外影像的墙面还是坑坑洼洼,没有半点动静。   不过高德连接上了舰灵郭瑞德的“操舰系统”,俨然化身为却敌号,直接以却敌号的至高神火为感应器。战舰四周的情况,从提督岛到海面,再到海底,包括海流的状态都一清二楚。至高神火同时也如精神骨架一样,将他的意念化作各项指令,操纵着巨大无比的战舰贴着海面“潜行”。   十五公里长,三公里宽,最高处接近四公里,高德对却敌号终于有了完整而清晰的了解,毕竟现在这艘战舰就如他的身体。   “就这么去扶桑了吗?”舰灵郭瑞德在他的意识里刷出提示,“不把跳帮传送器之类的设备装上,再加装些火炮,挑些精锐部下载着过去?”   高德在底层甲板的控制中枢激活至高神火后,却敌号就“活”了过来。破损的舱壁和甲板自行伸展修补,嵌住却敌号的岩石也被自行升起的护盾震碎。海水虽然急速涌入舰内,却转瞬又被抽了出去。   不过却敌号并未恢复郭瑞德那时的原貌,而是直接恢复到了“出厂设定”。各种后来才加装的武器设备并没有自动生成,包括曾经摆满了一层甲板的副炮,以及让义思达跳帮战斗的跳帮传送器。   “主炮不是能用吗?”高德再度确认,“只需要我瞄准,你开炮,对吧?”   “这倒是没问题。”舰灵郭瑞德说:“却敌号作为原初义思达战舰,所有设计都是围绕至高神火展开的。至高神火的主输出通道就是战舰主炮,另一套输出回路用来驱动战舰。只是用主炮作战的话,的确只需要舰长一人,加上舰灵的配合。”   “不过……”它还是唠叨不停,“义思达战舰之间的作战并不是一两炮就能决定胜负,通常都会遵循有一系列完整策略的作战原则。在进入最终对决前,都得依靠副炮以及跳帮战之类的手段进行试探。主炮的射程很远威力很大,但每次射击后都要冷却很长一段时间。所以通常只是在对敌人进行了足够削弱,或者限制了对方行动后,才会依靠主炮发起最后攻击。”   “我也想有更多手段啊。”高德在这事上很坚决,“问题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而且让却敌号待在坠星海作改装的话,郎世德肯定要直接冲过来。坠星海要是变成了战场,损失就太大了。”   “现在的速度是……每小时七十公里?”高德动了动意念,大略测算了下却敌号“潜水前进”的速度,颇为不满。   “对了,你不是说当初这样的义思达战舰是飞在天上的吗?”他问舰灵郭瑞德,“而且不是大气层里,是在星球或者世界之外的太空里。现在怎么只能在海里跑了,连升到空中都做不到?”   却敌号可以浮上海面,只是体型太大,速度不增反减,而且出水后必然引发更大规模的海啸,还成了活生生的靶子,高德索性就当做潜水艇驾驶。浮出水面的那座尖顶塔楼就成了潜艇的指挥塔,原本它的作用也跟观光塔差不多。   “所以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啊。”舰灵郭瑞德叹气,不知道这会它是处于舰灵状态还是郭瑞德状态了。“你对整个世界的理解……我是说理解,根本就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说你是跟郭瑞德同时代的人,我可一点也不怀疑。”   “这也是我烦恼的问题啊。”高德一点也不在意泄底,现在他又掌控了却敌号的至高神火,舰灵郭瑞德可以说是跟他完全绑定了。   “却敌号现在没办法飞上天了,原因很简单。”这家伙也没有深究,毕竟它也找不到答案。“至高神火黯淡下来了,没办法再支持义思达战舰飞起来。准确的说,是没办法再支持义思达飞出整个世界。”   “我隐约明白了点什么。”高德恍然,“那些原初义思达,包括郭瑞德,都是因为至高神火黯淡,所以才留在了巴托?按巴托人的说法,至高神火是帝神提供的,这么说起来,其实是帝神出了问题?”   “你猜得对。”舰灵郭瑞德说:“其实……”   高德啊哈一声打断了它,“所以什么启示录,应该也是跟帝神有关?我再猜猜,帝神是不是重伤了或者沉睡了,启示录可以治疗祂或者唤醒祂?只要祂醒过来,这个世界的一切麻烦就都能解决掉了。不错不错,典型的巴托人思路。”   “那倒不是……”舰灵沉默了会,才犹犹豫豫的说:“我也只是从郭瑞德的记忆里得到了很零碎的信息,拼起来并不完整。但我确定启示录与帝神无关,如果找到帝神就能解决问题的话,郭瑞德也不会跑到震旦来了。”   “帝神到底在哪?”高德更加好奇,“那到底是什么人?不,什么……存在?”   “如果郭瑞德的记忆没错的话……”舰灵悠悠长叹,“帝神的一部分在巴托,一部分在新大陆。至于帝神是什么……简单的说,祂应该是第一个义思达。郭瑞德和其他原初义思达,都是祂的子嗣。”   “一部分?”高德的意念抽搐了下,“竟然被分尸了吗?你们巴托人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先祖的?”   “我不是巴托人,我是巴托舰灵。”舰灵郭瑞德很严肃的纠正了错误,“我也无法理解,只知道帝神分成几部分,对应的就是原初义思达的分裂。”   “老实说,我现在怀疑巴托还有新大陆到底还有没有真正的活人。”高德也跟着叹气,“先祖是这下场,领袖们也分裂了,还能一代代繁衍至今的后代,到底是不是人都说不清了。”   “你说得对。”舰灵竟然表示赞同,“巴托人……不管是留在巴托的,还是跑去新大陆的,他们跟十万年甚至更早以前的巴托人相比,差别大得都算是另一种生命了,也就是外形看上去没太大变化而已。”   高德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得了这么个回答,意外得猛抽凉气。思维随之卡顿了一下,与却敌号的连接出现波动,还好舰灵及时补位,不然这艘庞然大物就得表演芙蓉出水了。   “那么启示录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稳定住心神,高德把思绪转到另一个问题上。他得操纵着却敌号向扶桑前进,以却敌号的体量和速度,这段旅程不算漫长也没什么危险。既然只剩下枯燥,他就得用好奇心来填补心中的空缺。   “我跟你一样好奇……”舰灵郭瑞德说:“不,不只是好奇,这是郭瑞德跟我融合之后,留给我的最终使命。所以严格说起来,它就是我存在的意义。要我猜的话,启示录与帝神没多大关系,相反,它跟仙洲人……也就是圣山的前身很有关系。”   顿了顿,它用更严肃的口吻说:“朗世德应该知道启示录的真相,他一旦找到了启示录,就能做到以前做不到的事情。”   高德心口沉了下去,“比如说复活帝神……不,自己当帝神?”   “就算帝神重现,也改变不了至高神火黯淡的现状。”舰灵说:“我猜是让至高神火恢复到最初的样子,可以让义思达战舰飞起来,最终逃离这个世界。”   “逃亡主义和飞船派啊。”高德隐约明白了,虽然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   至此高德不再提问,专注的投入到操纵战舰上。却敌号大得不可思议,潜行于水中又灵巧得如鲸鱼,他还有太多航行技巧需要掌握。跟朗世德的战斗更是需要兼顾主炮与战舰的复合操作,不能掉以轻心。   “来了吗?”   门神岛,立在巢坑顶部已经变作废墟了的岛主城居,老将军盖兴举着望远镜眺望远方。   “按大将军指令,巡逻线增加到二百公里,在尽头发现灰雾接天的奇异天象。”部下的禀报很详尽。“灰雾中隐约见到楼阁,极像情报中所述的魔思达战舰,还不只一艘。灰雾正朝门神岛行进,按现有的速度计算,大约六个时辰后就会抵达。”   幕僚们纷纷吸凉气,按他们的估算,魔思达战舰应该是直接冲向樱花环岛,这样舰队就有了侧尾追击的机会,没想到魔思达竟然直接冲着这里来了。   “东海唐门果然跟魔思达有勾结。”盖兴却很淡定,“难怪他们在这里只是装装样子,并未全力抵抗,看起来是要借魔思达之手解决我们。”   “你们慌什么!?”见幕僚个个神色不对,老将军呵斥道:“魔思达既然全军而来,就说明他们不敢小觑我们。我们是以逸待劳,也已依托此岛做好标定,远的炮轰,近的有降魔营对付,有什么担心的?”   老将军断然挥手:“战舰起航,准备编队迎敌!”   “那、那终究是魔思达啊。”还有幕僚心中没底,“打起来未必如我们所料。”   “老夫又不是没对付过魔思达。”盖兴冷哼,“在南方海上,老夫遇见过不少坐地为匪的魔思达,他们的魔船也不是没见过。多少万年的老古董了,便是再神奇,又哪里敌得过我们的大炮!”   旋翼机嗡嗡而来,悬停在巢坑上方,老将军带着幕僚部下缀索而上,飞向停泊在远处的祖山号。   海面更远处,两艘相比而言异常弱小的战舰缀着这支庞大舰队的尾巴,朝着东面前进。   “离远点,再远点。”重明号巡防舰上,牛得禄招呼舰长,“确保咱们的动静能被前面那些大家伙完全挡住,转头跑路的时候也不会被发现。” 第330章:大明舰队对决魔思达战舰的意料之外   缩在舰队后面的坏处是视野受限,不过有蒲牢号上的飞机,牛得禄的视野甚至不比盖兴差多少。还好盖兴不把牛得禄这个从靖海卫指缝里漏出来的“叛将”放在眼里,对重明号和蒲牢号这两艘战舰组成的“扶桑提督支援分队”视若无睹,只要没碍着舰队行动,他是压根就懒得管。   于是蒲牢号上的侦察机与靖海卫舰队的侦察机几乎同时发现了敌人,自东面而来的诡异灰雾太过显眼。   盖兴虽是老将,麾下战舰欠缺保养,官兵也疏于训练,但基本的素养还是有的。侦察机将方位传回舰队后,艘艘战舰快速分合,很快朝着东面拉出了新的阵列。   二三等战舰在前,祖山号与一等战舰在后,列出双线阵列,侧舷面对灰雾。四等及以下战舰在阵列前后游走,随时准备冲入敌阵,以快炮和鱼雷攻击。   舰列摆定片刻,艘艘战舰的桅顶哨位就发出了敌军进入射程的信号。灰雾已在天海线上升起,只能隐约看到若干舰影轮廓。   十多公里的距离对三等以上战舰的巨炮而言是最舒畅的发挥空间,随着老将军在祖山号舰桥里挥下手臂,超过三十门四百毫米以上口径的巨炮连续发言。盘旋在天空的驾驶员听到的炮声并不是多么猛烈,但都生出了大海在震颤的错觉。   这些飞机不仅负责持续监视魔思达舰队,还担负着火炮校射的任务。他们努力瞪大了眼睛,透过灰雾锁定不同颜色的浪花。三等及以上的战舰每艘都有各自的染色剂,确保校射的飞机和桅顶观察哨能清晰确认自己的炮弹落点。   红、绿、紫、蓝加上不同色阶的区别,灰雾之中异彩纷呈,依稀能看到纷纷扬扬的灰黑色块,那该是魔思达战舰被击中后抛洒上天的钢铁碎片。   “有击伤迹象?”   祖山号舰桥里,飞机和桅顶哨前后脚发回报告,顿时一片欢腾,连盖兴都如释重负的轻轻捶了下指挥席扶手。   “不可轻敌!”老将军此时却谨慎起来了。“舰列回转,与敌人保持距离。各舰用心校准,争取持续压制敌人!”   命令刚发出,灰雾那边也荡出团团硝烟,魔思达的战舰开炮还击了。不过他们的炮弹落点不仅离大明舰队差得老远,还异常散乱,升起的水柱也细矮得多。由此确定他们的火炮口径小得多,还不成体系,炮手更是缺乏训练。   “这就是魔思达的舰队?”   盖老将一改谨慎之色,不屑的扬起了白胡子。“不过就是海匪船的水平,顶多船大炮多一些而已,老夫当年在南海对付过太多这种不入流的角色。”   “只是海匪船应该不会搅起这么大的异常天象。”幕僚们很自然的转入到冷静理智角色,“现在开炮的可能只是爪牙之类的小角色,正主还躲在灰雾中心没有出手。”   “应是如此。”盖兴再挥手,“各舰降魔营就位,准备抵御魔人侵袭。”   随着号令通过旗语和通话器传到整个舰队,一艘艘战舰的主甲板上涌出队队人马。这些人浑身裹在陶钢战甲里,手提类似爆雷枪但枪管更长的武器。他们带着只有胸甲但扛着机枪、火箭筒之类武器的小队,分散布置到炮塔顶端、舰桥周围、烟囱围台等制高点。而战舰原本林立的副炮和防空炮位置,也由一个个全甲武士接过了指挥权。   “降魔营”并不见于大明朝廷经制,而是盖兴自定的营兵编制。这肯定是之前隐于靖海卫中,以及由盖兴从其他部门乃至自己家族亲眷中调来的魔人。大将军出征有权自行征募兵员,朝廷对此自然也心知肚明。   若是羽林卫有余力,朝廷必不会容许大军之中掺杂魔人。可惜羽林卫大半都陷在松州,而某位坠星海提督也早就在私募魔人了。再加上靖海卫只是大明水师四卫之一,稍稍破例并不会影响全局,朝廷也就对盖兴放开了限制。   当然这只是官面说辞,实际上朝廷支持盖兴的那一派,背后是哪方魔人势力,不仅另一派清楚,女皇也清楚。只是现有形势更近似合作,女皇对此就是睁一只闭一只眼。   降魔营就位的同时,战舰轰出又一波弹雨,整个舰列开始转向。这次齐射比上次的落点更为集中,盘旋在空中的飞机看得异常真切,这一次至少有两艘魔思达战舰头尾翘起,裂作两截。   灰雾开始减弱,原本的绰约舰影加速冲出雾气,朝着大明舰队逼近。看数目大约二十多艘,略占上风。不过在空中观察哨的望远镜下,这些战舰即便还拖着雾气,形貌特征也都看了个通透。   这些战舰哪里算得上战舰,正如盖老将所说的那样,根本就是横行于远海的海匪船。广传于远海的“魔船”之说,想必就是这种船隐没于雾气之中。   这些海匪船大多也就是重明号那样的体格,几乎没有哪艘超出了万吨。速度倒是不慢,不过看大多数还张着船帆就知道,他们船上的蒸汽机无法提供全部动力,还得靠风帆加速。   大半的海匪船都是在主甲板上放置了若干门大炮,大炮虽是巴托样式,却很古老,口径也不大。有几艘海匪船在主甲板之下还有一层火炮甲板,自舷侧的炮门中探出一门门火炮。看似火力凶猛,却根本没办法与全是多联装旋转炮塔的大明战舰对炮。   这些海匪船虽然船型各异,样式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船身两侧都布满了横向的灰黑钢铁结构,主甲板上诸如舰桥烟囱之类的地方也是如此,像是套了层鱼骨。远远的看过去,异常狰狞恐怖,倒真会看作是魔思达战舰。   这些船显然不是魔思达战舰,加上这层鱼骨板应该也不是单纯的在外形上伪装成魔思达战舰,而是另有原因。   这些半魔思达半海匪的战舰全速狂奔,拉出零零落落的阵型,跑在最前面的就成了集火目标。大明舰队虽然正在转向,只能用后部炮塔射击,但跟之前只能对着雾气概略射击的状况比,现在要轻松得多。   各色水柱不断合拢,直到浅红和深粉两色在那艘战舰上融合,自绚丽水柱中升腾起冲天烈焰。等水柱落下焰火消散,那艘比重明号大不了多少的战舰已不见了踪影。   大约一刻钟后,大明舰队完成了转向,铺天盖地的炮火轰过去,冲到了七八公里远,正好是巨炮最佳射程的敌军战舰成了绝佳靶子。各色水柱中,紫色水柱最为引人瞩目。就是这样的水柱,不仅每次都对目标形成了跨射,而且每一次只要有一发落在目标上,那艘敌舰不是尾巴上翘就是脑袋高扬,或者直接跳到水面上分解断裂。   那是祖山号的主炮,盖兴把最精锐的官兵集中在大明唯四的超等战舰上,效果自然是非凡的。   片刻之间,二十多艘敌舰就损失大半,大多直接沉了,小半飘在水面上动弹不得。剩下接近十艘战舰的行动不再一致,有的调转船头撤退,有的朝侧面驶去,有的减慢速度自鱼骨中喷出股股灰气,当然也不缺悍勇不退,依旧朝着大明那如钢铁山峦般的舰列冲击。   祖山号舰桥里,盖兴老将捋着胡须眯着眼,盯着冲到了四五公里外的敌舰。转眼那艘战舰就被四五种不同颜色的水柱围住,继而喷发出猛烈焰火。   “老夫觉得……”   盖兴低声嘀咕,不知道有什么发现。   “喂喂!喂喂!”   舰桥角落里,负责与校射飞机联络的军官抓着话筒使劲叫嚷,却没半点回音。   自舷窗看出去,天空中隐约有几道细微墨线凌乱拉下,老将军的眼睛骤然圆瞪。   “降魔营准备迎敌!”他急迫的呼喊。   道道或红或绿的光束自灰雾中射出,天空中的震旦飞机正如苍蝇般四下逃窜。   “快!再快点!”   来自蒲牢号的飞机跑得最快,后座观察员看着一架架飞机拉着黑烟栽向海面,嗓子都在发抖。   “老天爷的……乖乖哟……”   接着观察员用吓傻了的语气呢喃,“那才是魔思达战舰!”   灰雾像是被一座山撞开,但那不是山,而是艘巨舰。以观察员的估算,巨舰至少有两个祖山号那么长,三个祖山号宽。舰身棱角分明,活像口棺材。通体覆满了厚重的鱼骨板,还喷吐着淡淡的灰雾。   巨舰上方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凸起,中间像是舰桥的位置是座方方正正的殿堂,戴着尖锐拱顶。此时道道异彩光束正向上空射击,密集得有如一座座速射机炮。   等巨舰完全挣脱了灰雾,舰首像是亭台的两处凸起骤然射出粗壮且浓稠的蓝光。蓝光在海面瞬间蒸发出两道白雾,射在大明舰列外线的一艘战舰上。   那艘三等战舰摇晃了一下,被射中的部位轰隆喷出橘黄烈焰,像是炮塔下方的弹药库被引爆。两座数百吨重的炮塔高高飞起,战舰尾部下沉,舰首高高扬起,再断裂坠落。   对天上的观察员来说,战况骤然急变,但对各艘战舰的官兵而言,情况似乎还没有那么糟。就在他们还没注意到己方一艘战舰被对方怪异武器击毁的同时,他们正为自己的炮弹落在对方身上,炸起大团碎片而欢呼。而在更早一点的时候,这艘钻出灰雾的恐怖巨舰刚刚将无形的恐惧化作有形的力量,沉沉的压在他们心口上。   “那家伙没有护盾!”   祖山号的舰桥里,盖兴已经从指挥席上一跳而起,整张脸都贴在了舷窗上,冲着天海线上那个庞大身影叫唤。“继续开火!加快射速!”   老将军虽然被这艘巨舰的出现惊出,却随口就道出了对方的弱点,看来也是早就作过功课,从不知道什么途径获知了一些情况。   不过他的命令并没转换成整支舰队的行动,只有少数战舰还在有条不紊的射击,其他战舰上都出现了程度不同的混乱。甲板上爆炸连连,炮塔焰火升腾,各类轻武器的射击声汇聚成嘈杂背景。   舷窗外光线扭曲,血红、黯绿、灰蓝乃至深紫各色光影在半空闪烁,盖兴下意识退步,同时身上哗啦啦作响,瞬间覆上层由鳞片编织成的全身甲。   “保护大将军!”   幕僚们身上黑气喷溢,也急速覆上鳞片或者树皮般的护甲,将盖兴围在中间,仔细看那其实是恶魔躯壳。   舰桥外面,从桅台到炮塔上,再到主甲板的防空炮位,机枪的密集弹道和爆雷枪的道道焰光已经编织成网。那些异彩光影还没落地就遭到猛烈的火力打击,不少直接被打飞到海里。少数成功落舰的,则被同样亮起四色魔光的魔人围住,光剑、大斧之类的武器招呼过去。   “继续射击——!”   盖兴不再理会祖山号上的动静,自舷窗看向整支舰队,厉声下令。话音刚落,外线的舰列之中,又一艘三等战舰的舰桥被两道蓝光射中,有重甲防护的舰桥像丢进火里的纸片,急速融化乃至扬作飞灰。   还好,尽管不少战舰陷入了混乱,但超过一半的战舰还在开火。而对面那艘魔思达战舰体型太过庞大,大明战舰几乎是百发百中,在那口巨型钢铁鱼骨棺材上炸出纷纷扬扬的碎片。   “该死的震旦人……”   魔思达战舰的深处,与却敌号类似但要狭窄一些的舰桥里,那个之前向另一艘魔思达战舰里的王座之人报告的魔思达队长,坐在指挥席上,看着由凌乱线条勾勒出的战场简图,恨恨的捶扶手。   “从古至今,他们每代王朝都保留着这么庞大的战舰,看来就是为了对付无敌号这样的战舰。”   被王座之人唤作维斯坦斯的魔思达叹气,“无敌号还能维持着荣誉号那个级别的神火就好了,有了护盾,又怎么会怕这些凡人炮弹。”   “大人,直接把一个小队的兄弟传送过去,那帮震旦人绝对挡不住!”旁边的部下建议:“只是传送魔仆,看起来效果并不好。”   “先不要急。”维斯坦斯摆手,“我们的魔光炮还是占优势的,可以慢慢……”   刚说到这,舰桥微微震动,这对如此巨大的战舰来说是非常少见的。   “大人,左前魔光炮被摧毁!”坐在操作台下的魔思达报告。   “唔……”与其他魔思达相比明显要高一截的维斯坦斯捏着下巴,发出了含义复杂的哼声。 第331章:怪异的平局与迷雾中的对弈   海面惊涛骇浪,尖顶阁楼在浪涛中时出时没,水下阴影疾驰,安稳如山,像是头体型无比巨大的海兽。   高德操纵却敌号走直线,强闯凡人船舰不敢接近的危险海域,预计能在十天之内赶到樱花环岛。这个环节他不必亲自动手,交给舰灵郭瑞德“自动驾驶”即可。而后者也不需要动用所有“计算力”,一人一人工智能都闲得发慌,找着各种话题扯淡。   “六七万吨的个头,六百毫米口径的巨炮,算是这个世界凡人技术的极限了吧。”   此时高德已经通过灰境知道了魔思达舰队出现,盖兴率领舰队出击的消息。他跟舰灵郭瑞德聊到了这一战的胜负,由此延伸,一直谈到凡人战舰的历史沿革。   “最初的十三艘义思达战舰在这个世界不可能重现,它们原本都是可以在虚空中航行的战舰。却敌号在里面只算是中等偏下,最强的就是帝神号。不过随着帝神分裂,它也不知所踪。其次是女王号、亲王号之类的战舰。却敌号之下还有荣誉号,其他的就没印象了。”   舰灵郭瑞德悠悠思古,“在十三义思达还在,帝神也没有分裂的时代,为了扩充力量,义思达用备件制造了一些可以使用至高神火的次等战舰。等备件没了,就只能用模械制造的部件拼凑凡人也可以驱动的蒸汽战舰。你刚才说的祖山号,就是用模械部件能造出来的极限了。”   “即便是祖山那个级别的凡人战舰,对凡人而言也是极大的挑战。在巴托那边,哪怕是义思达没有决裂的时候,也造不出多少艘。等义思达在巴托各自建国之后,就再没那个国家能单独建造那个级别的战舰。你也知道,那边可没有圣山。”   “新大陆更是这样,从巴托跑出去的人不是异端就是罪犯,哪怕他们联合起来发展了上万年,现在看上去比巴托还要繁荣兴旺了,可那边的势力分割得更零碎,彼此争斗不休,比巴托还要激烈,不可能造出祖山号那种战舰。”   “真是想不到啊……”   舰灵郭瑞德异常感慨,“当年郭瑞德刚到震旦的时候,这边还没有那么强大的凡人战舰。等我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变成了纪念馆后,身边就停了好几艘祖山号那么大的战舰,那可是接近十万年前哦。等灭绝器轰下来,我沉睡到了现在,震旦人不知道换了多少个王朝了,祖山号那样的战舰竟然还一直保留着,像是随时准备着抵抗自海上而来的义思达战舰。”   “应该是仙洲人……不,圣山对却敌号来到震旦的事情印象非常深刻,把义思达战舰当做震旦最大的威胁。”高德不费力的得出了结论,“所以给每代王朝都做了警告,要求他们建造和维持可以在海上抵御这种强敌的战舰。”   “当然,也可能是郭瑞德给了震旦警告,所以圣山才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而且圣山掌握着整个震旦的模械流向,每代王朝都能在圣山那得到必要的技术支持,可以不那么困难的建造这个级别的战舰。”   “可惜,就算是你说的这种祖山号,也不可能对原初义思达战舰造成多大伤害。”舰灵郭瑞德笃定的道:“就拿却敌号来说,只要展开护盾,六百毫米口径的大炮根本无法造成伤害。而却敌号的主炮,别说六百毫米装甲陶钢,六千毫米都挡不住。”   “所以说盖兴必败吗?”想到即将发生的海战,高德的感受异常复杂。   盖兴明显是血塔会推出来的台面人物,想趁着他跟海塔会争斗,圣山乃至朝廷又陷在松州难以兼顾的关头插手扶桑。但这又不是跟海塔会决裂,只是反对海塔会与魔思达勾结过深,完全把控扶桑,在女皇主政的新时代继续把血塔会压制在震旦大陆的策略。   如果盖兴能够击退魔思达,血塔会就有了与海塔会共享扶桑的底气与筹码。到时候他们两家必然联手,转头来对付他这个外来户的扶桑提督。   所以他压根不希望盖兴获胜……   不过从大义的角度出发,盖兴终究是震旦人的一员,随同他出战的数万官兵也都是震旦人。以祖山号为旗舰的靖海卫舰队,更是大明水师的四分之一力量。如果盖兴战败,就感性而言,前世在另一个世界的代入感就油然而生了。而理性的一面,则是魔思达在扶桑站稳脚跟,伙同海塔会,威胁震旦大明,他这个扶桑兼坠星海提督就立在了对阵魔思达的第一线。   所以盖兴败了,他也很恼火。   “郎世德并不是原初义思达。”高德忽然想到了这一点。“他会有原初的义思达战舰吗?”   “我怎么知道?”舰灵郭瑞德有些烦躁,这个话题似乎碰触到它作为郭瑞德一面那些不好的记忆。“我只知道,巴托那边几万年下来,原本的原初义思达不可能都还在,他们的战舰也未必还属于他们。另外,郎世德既然能接任战团的团长,那说明他至少有一艘义思达战舰,不然没办法替代却敌号。对义思达来说,没有战舰就没有战团。”   那么盖兴是必败无疑了啊,高德暗叹。   “你专心操舰吧,我去看看有没有新消息。”   出了舰桥,高德轻松了许多。待在混沌渗透压几个亿的舰桥灰境里,他得魂火全开才能顶住。   激活恶魔手办,进入血怒原野,找到了在这值班的提灯人。   现在高德的“提灯人养成体系”有所扩充,有资质和心性、身家清白的候选者先进入血怒原野修行。在这里点燃魂火后,再挑选优秀者进入绝魂谷。从王昆仑到刘小胖、瘸子瞎子驼子等人,还有毛绒绒那帮灰豆芽,加上铁中玉、梁大甲等“二灯”级别以上的提灯人,都已在绝魂宫里留下了魂魄印记。当然他们并不清楚,在绝魂宫里分别留有王无敌和高德两个印记的“十八灯长老”,其实是一个人。   作为初级训练基地的血怒原野,这里不仅承担着训练任务,还是情报传递的地方。驯象所、坠星海提督衙门、松州前线、扶桑提督衙门,甚至是牛得禄支援分队,都有提灯人在这处灰境里值班。既是随时报告最新消息,也准备着传递消息。   “小人……哦,我在一刻钟之前入值,那时战况正陷入胶着。”   高德找到安排在牛得禄分队里的提灯人,对方汇报了最新消息。这正是高德一定要牛得禄分队跟着盖兴舰队的原因,有提灯人加灰境,他就能掌握最多滞后半个小时的现场战况。   盖兴舰队三艘三等、一艘二等战舰沉没或者重创,祖山号轻伤。各舰都遭受了大批魔人袭击,但没有特别厉害的角色,盖兴手下的降魔营还能应付。   至于魔思达那边,应该是海匪船改装的战舰大半毁伤,主力舰正用恐怖的魔光炮与盖兴舰队炮战。不过那艘主力舰也受伤不轻,已经损失了一门魔光炮。   “主力舰没有护盾……”   高德吃了一惊,这说明了什么?按舰灵郭瑞德的说法,有很大可能这艘魔思达战舰并不是真正的主力舰,在里面坐镇的并不是郎世德。   “你现在就换班。”高德下令,“从现在开始,一刻钟换班一次,通报最新战况,我就等在这。”   原本以为盖兴舰队必败,没想到有了新情况。   如果郎世德没去门神岛的话,又会去哪里?   惊讶之后又是欣喜,郎世德果然中计了!   之前高德与白虎密谈,装作无意的泄露了底细,虽然没有直说,但白虎必然能猜到高德暗示的地点,也必然把这个地点通报给了郎世德。作为海塔会的五个首脑之一,他虽然有自己的理念,但海塔会与魔思达的合作是大方向,他不可能违逆。   高德通过白虎传递情报的时候,也没寄予太大希望。这种小儿科的把戏,说不定白虎当时就看穿了。只是希望能给郎世德多塞一些干扰信息,拖延那家伙的步骤而已。怕的就是那家伙直接冲到樱花环岛,却敌号还在赶路,他在那只有个分身,就靠岛上的土木工事和若干凡人兵器,很难抵抗得了魔思达战舰。   那么朗世德现在应该去了……离岛!   没错,高德向白虎透露的地点就是离岛。并不是说郭瑞德留下的线索就在离岛,只是说附近海域就那么一座孤零零的岛屿,还是消息和黑市所在地,弄出点动静整个震旦就都知道了。   至于郭瑞德留下的那副海图真正指向哪里……高德还真没对白虎撒谎,就是范围有点偏差而已,那地方在距离离岛好几千公里的南方,   值班的提灯人退出灰境,片刻后另一个提灯人进来,冲着高德嚷嚷:“提督大人,魔思达战舰退了!”   嘁,还真让盖兴老儿建功了!   高德第一反应是不爽,接着才是欣慰,他的判断得到了进一步验证。   那么偷袭计划就从理论上的可能,变得有现实的可行性了。   门神岛以东海域,祖山号那已经变得满目疮痍的舰桥里,幕僚们把身上冒着烟气的大将军扶起来。刚才祖山号舰桥被蓝光射中,靠着加厚的陶钢装甲板抵消了大半力量,内部还是被震荡得宛如发生了爆炸。盖兴虽然身怀恶魔之力,但这具凡人身躯终究已经年迈。被若干碎片轰中,受伤不轻。   “退了!魔思达战舰退了!”   盖兴倔强的推开幕僚,想要贴到舷窗上观察情况,已经有部下透过碎裂的窗户,看清了远处的景象,正在兴奋的大叫。   “退了?怎么可能!?”   盖兴大步走过去,举起望远镜打量前方。“老夫看是有诈!”   刚才战况异常激烈,这边的内线舰列都已经瓦解,各舰正在各自为战。海面上浓烟滚滚,似乎所有的震旦战舰都被对方的怪异蓝光命中击沉。可同时又能听到战舰的炮声连绵不绝,撕裂烟雾,在十来公里外的巨舰上炸出团团焰火。   幕僚们个个都畏惧不已,纷纷说魔思达的蓝光不可力敌,建言让祖山号先退。说得急了,连舰长都在唠叨祖山是震旦根基,让祖山号沉在这就是杀头大罪。   盖兴是心硬如铁压根不听,坚持让祖山号屹立在舰列正中,等舰桥挨了一记蓝光,其实心头已经发虚了。   正在盘算着怎么退却可以最大限度的保存颜面,没想到那艘可怕的魔思达战舰竟然退了?   望远镜里,巨大的鱼骨棺材似乎看不出什么动静,不过在习惯了通过天海变化确认船舰动向的老将眼里,对方的行动一目了然。   的确是退了,正在向东面加速,看舰体密密麻麻的飘摇焰火,像是受伤颇重的样子。   “我们……”盖兴还有些恍惚,总觉得眼前所见并非现实。   “我们赢了!”幕僚们喜极而泣,“赢了啊!”   盖兴再看了会,直到魔思达巨舰的身影小了大半,喷出的灰黑烟气越发浓郁,让遍布的焰火渐渐消失,他才发出确定以及如释重负的长叹。   “是啊,赢了……”   望远镜转到其他方向,一艘艘破损战舰入目,海面上飘浮着大片杂物,无数人体载沉载浮,盖兴的神色又转为苦涩。   魔思达战舰要卷土重来的话,他是无心也无力抵御了。   “让四等战舰还有……后面那个牛胖子的分队留下清扫战场,救捞人员。”   他沉声下令,“其他战舰迅速回航,回门神岛!”   数十公里外,那艘魔思达巨舰又没入到仿佛接通天海的灰雾中。   “盖特,你的消息确凿无误吗?”   舰桥里,魔思达队长维斯坦斯问那个看起来很年轻的魔思达。“真的就在那座岛上?”   没等对方回答,他就加重语气警告:“团长让我们寻找线索,我可不想让刚才的战斗那样,一无所获。”   “我能确认。”盖特用拳头敲着自己的战甲,发出铿铿闷响。“是那帮震旦海商的头目告诉我的,他不可能欺骗我们。”   “未必……”维斯坦斯说:“不过郭瑞德真的藏有什么东西的话,除了扶桑中心,看起来也就是那里有可能了。”   “你们不要为失去了出击的机会而沮丧,我们虽然没有把震旦的凡人舰队全部解决掉,但已经重创了他们。”接着他扫视其他立在指挥席前待命的魔思达。“团长认为靠这艘没有护盾的无敌号,把对方舰队一网打尽既没必要也划不来。他希望我们还能保存足够的力量,用在真正的目标上,你们得随时做好准备。”   他举起手低呼:“混沌至伟。”   “混沌至伟!”包括盖特在内,数十名高大的魔思达举手高喊。 第332章:直接冲过去偷偷干它娘一炮   离岛北面海域,骤然而至的风暴阻断了航路。唐幕的水下船不能潜行太深,在这样的风暴下寸步难行,只能在风暴边缘漂着,等待天气好转。   “应该把快艇调过来的。”唐幕立在指挥塔上,懊恼的捶着栏杆。   之前没能在离岛跟阿尔德达成交易,他就知道是白虎那边出了手。从其他渠道获知“魔船”出没的消息,确定魔思达舰队已经抵达扶桑。魔思达舰队直奔门神岛而去,与盖兴的靖海卫舰队必有一战,对他而言这可是个大好消息。   盖兴舰队必然不敌魔思达舰队,不过以他所知,靖海卫一直是血塔会禁脔,不管盖兴本人是不是调和者之类的高阶魔人,舰队中必然有大批魔人。加上以祖山号为首的强大战舰,即便会败,也不至于全军覆没,还有退守门神岛抵抗的可能。   如果他能尽早赶回去,动员门神岛住民响应魔思达舰队,那么在阿尔德那里丢掉的合作机会,不仅能亲手抢回来,还能直接接触到那位魔思达战团长。按阿尔德和盖特的说法,战团长是活了数万年的无上至尊,当年跑到震旦来的郭瑞德就是他的部下。   只要东海唐门跟这位战团长搭上线,前路就豁然开朗了。扶桑群岛这处犄角旮旯的地方都已容不下他的野望,他可以丢开海塔会甚至太一圣教,重新踏足震旦大陆。   “首先要解决掉高德……”   唐幕忍不住又憧憬起未来的规划,然后醒悟,首先要解决的是交通问题。他掌握的东海唐门并非只有门神岛一处据点,那里甚至都不是主要的据点。在扶桑群岛东北,还有完全属于东海唐门的岛屿和巢坑。之前攻击樱花环岛时,他所率的战舰就是来自那里。   可惜在樱花环岛受挫之后,思路还没放得太开,让那些战舰直接回了基地,他则待在门神岛整个力量。结果一步错步步错,又被盖兴舰队打上门来。没来得及召集精锐,只能乘着水下船匆匆撤离。   哪怕有艘几百吨的蒸汽快艇呢,他有信心在风暴中保持快艇的稳定,在两三天内赶到门神岛。   “主人……”   少女上了指挥塔,在他背后报告:“跟基地联络过了,快艇已经起航。也从留在门神岛的部下那里获得了最新报告,如主人所料,盖兴舰队大败而回,战舰停泊在门神岛,正在全力抢修和布防。”   “很好。”唐幕满意的问:“魔船……我是说魔思达舰队的情况呢?”   “没有收到消息。”少女摇头,“只能确定没有前往门神岛。”   “没去门神岛?”唐幕颇为意外,那会去哪里?   他猛然抬头,紧紧盯住北面的风暴,感知中有细微异常急速接近。   “下潜!快下潜!”   确认那不是错觉,唐幕拉着少女下了指挥塔,急切的下令。   指挥塔刚刚没入水下,风暴中就飞出一架旋翼机,踉踉跄跄的朝着离岛方向而去。看旋翼机的涂装,竟然有“坠星海提督衙门”的文字标识。   “刚才感觉有点怪怪的。”机舱里,全副武装的吕九眉嘀咕,左右和对面跟她一样装扮的提灯人相互对视,都茫然摇头。   “应该是错觉吧。”吕九眉也没深究,她的注意力还放在即将到达的离岛上。从樱花环岛飞过来,已经坐了两三个时辰的硬板凳,还在风暴里挣扎里大半个时辰,再不脚踏实地,她怕自己忍不住要在机舱里点燃炸弹引信了。   她是奉高德的命令而来,高德通过灰境向她当面下令,要她带一支精干小队,乘坐旋翼机在最快时间赶到离岛,在岛上建立观察哨,盯着可能出现的魔思达战舰。   “这种活就该交给毛绒绒那帮尖耳朵。”吕九眉哀苦的暗暗抱怨,那家伙正在从汶州往扶桑赶,就不知道啥时候能到。   “魔思达到底是啥样子?”   “跟刑天差不多吧,只是要丑得多,一眼就能认出来那种。”   “口气不小啊,说得你见过刑天一样。”   “怎么没见过呢?去年丽水门检阅,候补刑天不是出来过吗?跟刑天的样子差不多。”   “本事呢?要是也不如刑天的话,咱们凑活一下也不是不能打吧?”   “那就不知道了,谁也没见识过魔思达的本事,不过肯定不如提督大人就是了。”   部下们叽叽喳喳的聊着,吕九眉的嘴角抽搐,努力忍着不说话。   魔思达那可不是一般的魔人,那些家伙恐怕比正牌的恶魔都强。当初在东城货站里她可是见识过的,那时候的王无敌都只能跟一个魔思达打成平手,以此推论,高德还不如魔思达呢。   当然那时候的王无敌和高德都还没点燃魂火,现在应该有了很大不同,别说一个,三五个魔思达肯定都是轻松解决。   至于自己……吕九眉有些走神,她忽然回忆起在没点燃魂火之前,身上的吸血鬼血脉很容易就被激发出来的危险状况。现在么,有了魂火,还有九盏魂灯可以提升力量,她确信自己也有一对三甚至五的水平。如果不怕泄露血脉隐秘的话,别说三五个,对付三五十个都有可能吧。   吕九眉又马上警告自己不要太大意,自己可不是炸弹,丢出去就不指望捡回来了。   机舱里依旧乱纷纷的,吕九眉很是心烦,不想大喊大叫破坏形象,正要招呼人出来整顿纪律,却发现自己用得最顺手的下属梁大甲并没跟着来。那家伙被高德看重,留在樱花环岛主持防务监视扶桑王和大将军,已然平步青云。   “总觉得没干劲哎……”再想到王无敌去了松州,离这里万水千山,吕九眉的心绪就更消沉了。   “来看看,是不是我眼睛花了?”   “沃日,好大!”   “是什么怪兽吗?来扶桑的时候咱们不就见过岩鲸吗?个头比重明号还大。”   “跟这个比重明号算什么?我看祖山号都没这个大!”   部下们忽然骚动起来,挤到舷窗前个个两眼放光,指指点点。   “让开让开!”吕九眉再也维持不住淑女形象,一脚一个踹飞了部下,自己凑到窗前打望。   然后她也发出了“沃日”的惊叹……   海面还未平静,依旧波涛汹涌,但自高空俯瞰,还是能通过海水的色差看到一片巨大的阴影。那阴影大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程度,让人怀疑海面下有片巨大的暗礁。不过看海面上探出的细小尖顶正拉出长长白线,就能排除这个可能,确认是怪兽或者别的什么能动的玩意。   “魔思达战舰!”   吕九眉又起脚踹那些愣头楞脑的部下,选这些人的时候只注意看他们力量是否强意志是否尖顶了,就没注意过他们的脑子好不好用,下面的东西就是他们吃这么大苦头来这的原因。   “拉高!赶紧拉高!”   这时候也只剩她的脑子好用了,赶紧招呼驾驶员提升高度。盖兴舰队跟魔思达战舰对战的细节她已经从牛得禄那边的提灯人那了解了许多,知道魔思达战舰打起飞机来是非常可怕的。   果然,刚刚没入云层,几道血光紫光绿光就激射而过,旋翼机差点被打中。   “继续升高,”吕九眉神经紧绷,已然进入了战斗状态,咬牙切齿的道:“升到云层上面,可以靠着云层的缝隙监视那家伙。”   看这艘魔思达战舰的航向,目标应该跟自己一样,都是奔着离岛而去的。但不能放松监测,谁知道这家伙会怎么走位,是不是有其他目标呢。   旋翼机继续上升,光束还在激射,但完全是乱打一气的节奏。等升到云层之上,透过云间的缝隙观察,却看不到海下的阴影了,连冒出海面的尖顶都不见了。   “太犯规了!”吕九眉恨恨的嘀咕,“这么大个头,跑得快不说,还能潜那么深!”   “对了……”她一拍额头,醒悟差点忘了正事。“计划里谁第一个值班,现在就进去报告。”   深海之下的巨舰里,王座上高大到有些恐怖的魔思达发出不悦的哼声。   “如果是在原来的年代,那么一只小虫随手就捻死了。”   郎世德不是为暴露了行踪而不悦,而是不仅没能干掉那架小飞机,荣誉号还得潜进水里躲避侦查。   如果是在原来的年代,战舰邀游于虚空之中,相互用主炮在千里之外对轰。稍稍靠近一些,跳帮传送器将一队队战士送到对方的战舰里,战斗从来都是酣畅淋漓的。   而现在,连云层那么低的高度,都只能靠加装的灰器光束抵御虫子般的蒸汽飞机,还完全没有准头。   没办法啊,帝神分裂导致至高神火黯淡,荣誉号上的至高神火还能维持至今,对他而言已经是桩奇迹。除了维持护盾、支持主炮射击还有近距离跳帮传送外,其他功能都顾不上了。   只要找回启示录……   殿堂的大门轰然推开,一群魔思达涌进来,义愤填膺的请战。他们知道了头上的天空有凡人飞机肆虐,荣誉号的防空火力没能解决目标,只好下潜到海里更深处。这对他们而言,是对魔思达荣耀的极大侮辱。   只要传送几个……不,哪怕一个魔思达到天空里,就能解决那架飞机,魔思达是可以飞的。   郎世德摆手止住了部下,淡淡的一句话就让他们平静下来。   “启示录更重要,任何可能招来不必要麻烦的行动,都应当避免。”   是的,启示录是拯救世界的最后依凭,只有启示录才会修补帝神的分裂,将在混沌中沉睡的帝神召唤回来。只要帝神回归,这个像泥沼般将他们束缚住的世界才会彻底灭绝,他们才能迎来彻底的自由。   混沌至伟,意思是混沌是不可战胜的,但可以利用。等到他们重获自由,就能追随帝神,投身到融入混沌,继而掌控混沌的宏伟大业里。这才是义思达该走的真正道路,为此他们即便顶着运用恶魔之力导致堕落,从义思达变成了魔思达的罪名,他们也在所不惜,从不后悔。   “这个世界并不是十万年如一日的,”郎世德又低沉的说:“虽然改变很细微也很迟缓,但世界一直在改变,至少震旦这里在改变。如果我们失败的话,就再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那样的变化,混沌会永远不可为我们所用。”   魔思达们陷入深思,原本鼎沸的战意也瞬间消散。   “转向!”接着郎世德发布了命令,以实际行动践行他的原则。“潜到更深处,等待无敌号。”   “另一艘魔思达战舰……哈!”却敌号里,高德获得了最新消息,高兴得拍掌叫好。   那一定是郎世德的座舰了,那家伙果然直奔离岛而去。   郎世德之所以这么急切,应该是拥有和舰灵郭瑞德一样,可以感应郭瑞德气息的手段。只要到了那片海域搜索,就能察觉到与郭瑞德有关的气息或者印记。   那么自己的计划也要改改了……   高德原本计划先到离岛北面,靠近门神岛的海域,与盖兴取得联系,让他配合进行联动。对方毕竟有至少两艘正牌的魔思达战舰,虽然其中一艘没有护盾很好对付,但还是拥有跳帮传送器,有能力对却敌号造成破坏。盖兴那边的力量能用就尽量用,盖老头愿不愿意是另一个问题,反正他有自信说服盖老头。   现在么,应该用不上盖老头了。   “义思达战舰得靠至高神火运作,神火又是由舰灵控制。只要接近到相应距离,我这边还有郎世德那边的舰灵都能感应到。至高神火没黯淡之前,这个距离可以在几千上万公里之外,现在应该只有几百公里了。”   高德问舰灵郭瑞德关于神火感应的麻烦,它提出了解决方案。“不过我们没办法分辨对方具体是谁,如果把却敌号的神火减弱大半,在对方的感应里,却敌号应该能跟那艘没有护盾的魔思达战舰差不多。”   “就这么办。”高德做了决定,“咱们直接冲过去,偷偷的干它娘一炮!” 第333章:与至高神火的亲密接触   “哎呀,后悔了……”   当舰灵郭瑞德发出了警报,说感应到了大概一百公里外的至高神火时,高德对两天前的决定又产生了怀疑。   “却敌号的主炮真的能一炮干掉郎世德吗?”他又一次问:“我是说连人带船一起干掉。”   “不能保证。”舰灵郭瑞德很坦诚,“干掉船应该没问题,人的话,除非直接被至高神火命中,否则别说郎世德,一般的魔思达都不会死掉。”   “你也无法阻止对方跳帮传送到却敌号内部?”高德挠头,就是这事让他头痛。“也就是说,打不中郎世德的话,他必然会带着部下跳帮过来,到时候我可是双拳难敌四手。”   “你有郭瑞德的传承。”舰灵郭瑞德还在说风凉话,“不仅是战甲和武器,还包括他的勇气。”   “可谢谢你嘴下留情啊,没把结局也捎上。”高德不爽的嘀咕,大脑急速转动,争取在对方感应到却敌号之前做出最后决定。   他还有更安全的选择,那就是绕过对方,先北上到樱花环岛,把提灯人接到战舰里。一般的提灯人自然不是魔思达的对手,但以十打一甚至以百打一,还是有胜算的。这么大艘战舰,他完全可以把目前部署在樱花环岛的两千提灯人全装进来,到时候就算郎世德带着一个连队的魔思达传送过来,他都有信心与之一战。   不过那么一来时间隔得太久,还会暴露却敌号的存在,弊端也非常明显。   高德很庆幸没把真正的郭瑞德战甲和武器给傀儡用上,而是用了老古提供的高仿品。这让他决定出手的时候,还保留有以个人之力迎战郎世德极其手下的选项。   “你真的能做到?”他再确认另一个选择,“只干一炮,然后把至高神火全部转为护盾,阻止他们传送?”   “不能保证。”舰灵郭瑞德成了复读机,“这个得看郎世德的力量,如果他胜过郭瑞德,很难阻止他。要知道他虽然是郭瑞德的子嗣,但他比郭瑞德多活了接近十万年。”   “十万年……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活过来的。”高德感慨的道:“就算身体能靠恶魔之力撑住甚至更换,魂魄也早朽烂了吧。”   “义思达的魂魄会朽烂。”舰灵郭瑞德很淡然的说:“但当义思达投身混沌的时候,他就与混沌同在了。对了,对方感应到我……哦,却敌号了。”   “淦!”高德骂了声,再犹豫下去是真会败的。   “淦那家伙!”高德下了决心。   接着他补充道:“就打一炮,然后把神火全转到护盾上,全速跑路。”   尖顶自水下升起,渐渐拔起塔楼,等到方方正正像是神殿般又覆满鱼骨的建筑出水时,海面已像是生生拔起了一座小岛。   但这只是开始,紧接着大大小小的建筑出水,层层叠叠,连绵无尽,再到将这些建筑托起的鱼骨板“大地”升起时,如果有人目睹这一幕,会认为是一座城市从海中冒了出来。   等整个鱼骨板城市浮出水面时,绵延十多公里的庞然巨物制造了小规模的海啸,若是周围有岛屿的话,必然要遭受一场灭顶之灾。   在这座“城市”的最前方,方方正正的“城头”立着尊雕像。那是个身着奇异战甲的武士,面目藏在头盔中。两臂自肩部断裂,看不出原本是什么姿势,看身体前倾双腿发力的样子,应该高举着什么武器。   足有两三千米高,放在陆地上就是擎天巨柱般的雕像亮起白光。暖白光纹在雕像上游走不定,像条条光蛇攒动,很快汇聚到雕像的裆部……不,小腹位置。   海浪还在不甘心的拍打一看就是钢铁铸造的灰黑“城市”,白色的泡沫绕着城市欢跳,发出的轰鸣像是雷云降到了海面上。也将雕像变化的声音掩盖住。   雕像下面的身体如莲花般旋转移动,露出黑洞洞如炮口的巨大空间,缕缕白光在其间飘溢翻滚,正在蓄积着某种力量。   这座巨大的海下城市并非这片海域的唯一异像,就在它浮上海面的同时,雕像面对的方向,超出了天海线的极远处,灰雾接通了天海。灰雾之中也有巨大如城市的身影正加速靠近,偶尔灰雾散开缝隙,能看到那身影也覆有灰黑的钢铁骨板,同样顶着无数建筑,最高的是座尖顶塔楼。区别只是尺寸要小很多,前方并没有雕塑。而且表面多处破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孔洞,像被陨石或者炮弹肆虐过。   “团长,还没看到我们吗?”   灰雾之中的魔思达战舰自然是无敌号,执掌这艘战舰的魔思达队长维斯坦斯正在舰桥里与上司通话。   “舰灵说已经感应到荣誉号了,虽然神火强了不少,但也只可能是荣誉号。”   “什么?没有?”维斯坦斯难以理解,“不不,舰灵绝对没有问题,而且不仅是舰灵,我都有很细微的感应,那的确是至高神火,虽然有点不太一样……”   之前接到团长的命令,自门神岛海域撤走,那些跟随无敌号进击的海盗就懒得理会了。反正到时候无敌号到远海航线上转一圈,必然有无数海盗自动送上门,要求加入到“魔船”的行列。   遵照命令,无敌号全速前进,目标是南面离岛附近的海域。到了那里与荣誉号汇合,再领受下一步任务。   “却敌号?”听通讯器那头团长的声调骤然拔高,维斯坦斯的嗓门也跟着升高。“怎么可能?郭瑞德战舰不是还沉在震旦的海湾里,神火也早就熄灭了吗?”   “是!”团长转瞬冷静下来发布了命令,维斯坦斯也条件反射的答道:“马上迎战!”   他转头就喊:“阿尔德!盖特!”   这两个家伙在震旦的行动失败,重生之后力量大减,得从魔仆级别做起。但他们熟悉却敌号,是带队行动的最佳人选。   “马上带半剑、树斧两个班跳帮!”   维斯坦斯虽然独自统领一艘战舰,但手下只五个班,相当于他所率连队的一半。不过他认为除非对方船里塞满了叫刑天的震旦战士,否则不管有多少凡人,都不是二十来个魔思达的对手。   阿尔德和盖特两人就在舰桥里站班充当门卫,收到命令毫不迟疑,冲出舰桥招呼人手。就在同时,低沉且非人的机械声音回荡在舰桥里。   “至高神火强度加剧,一点一倍、一点二倍……”   这是无敌号的舰灵,但不需要它提醒,维斯坦斯自己就感应到了。   “不、不可能……”   那种强烈的烧灼和压迫感让他浑身汗毛耸立,哪怕是大魔鬼都难以撼动的心灵,此时也变得飘摇不定。强烈的颤栗冲击而来,让他几乎难以站稳。他难以遏制的想朝着那种感觉所在的方向跪下,以手按胸,高呼口号。   不是“混沌至伟”,是“神火不灭”。   那是至高神火,虽然有些杂质,但的的确确是与混沌之力相斥的神火。它正在努力激发每个魔思达灵魂中留下的神火烙印,虽然那个烙印早已被混沌之力覆写,可烙印与灵魂的关联是每个义思达都无法忘记也无法抹消的。   当然只限真正的义思达……   维斯坦斯拼命控制着身体不让自己跪下,而那些从一开始就是魔思达,灵魂中只留有混沌烙印的魔思达,已经倒在地上翻滚不定了。他们并不是被至高神火激发了灵魂烙印,而是至高神火对混沌之力的猛烈冲击,自然他们也不会喊出“神火不灭”的口号。   “郭瑞德重生了!”   作为郭瑞德时代的普通义思达,同时是郭瑞德的受造者,即便维斯坦斯认可郎世德的道路,相信郭瑞德背叛了义思达,可灵魂与血脉的双重禁锢,仍然让他生出不可抗拒的无力感。   直到舰桥猛烈震动,舰灵尖锐的叫嚷着,把警报的红字投射得满墙都是,维斯坦斯才稍稍夺回了身心的控制权。   “快撤!快离开这!”他大声招呼自己的部下,“撤到下面去!”   他记起了这种强烈的冲击感是怎么回事,这是义思达战舰的主炮,只有主炮才会喷发出这么强烈的至高神火。在这种力量面前,不管是凡人钢铁,还是义思达战舰所用的特殊材料,乃至于混沌恶魔的本体,都无法抗拒。   这正是无敌号欠缺的力量,无敌号的至高神火不仅黯淡了,还因为义思达转为魔思达,神火也变成了魔火,除了维持航行和跳帮传送的能力外,再没其他能力。还因为魔火吸纳的是混沌之力,航行的时候会喷出浓浓灰雾,以至于成为远在天海线上就能看到的“魔船”。   郎世德刚才提醒得没错,果然是却敌号,就不明白却敌号的神火怎么会恢复了,而且神火跟他记忆中十万年前的神火还有些微不同。   可能是时间太久,自己的记忆太过散乱以至于出了错吧。   维斯坦斯冲出舰桥,在震荡不定的通道中急奔,思绪也如狂潮般翻卷。   却敌号的至高神火恢复了,是不是意味着郭瑞德也重生了呢?   更可怕的是,不管郭瑞德没有重生,神火就是信号,是帝神的传承,这是不是意味着帝神重生了?   帝神如果真的重生,祂必然会把魔思达看做叛逆,看做是比混沌恶魔还要邪恶的存在。可那有什么办法呢?当初义思达分裂,很多人决定转变成魔思达,就是因为帝神分裂,绝没有重生的可能,大家觉得义思达这条道路已经断绝了啊。   纷乱之中,前方的舱壁忽然像纸一样烧了起来,转眼就散作纷纷飞灰。柔和的白光似乎抹去了一切存在,正朝着他吞噬而来。   维斯坦斯大叫一声,身上黑气喷涌,继而牵引出血色魔光,由他一脚踏下轰在地板上。这一脚像发魔光炮,炸透了不知道多少层甲板,同时拉着他急速下坠。   等他摔在某层甲板上滚了好几圈,看到白光将上方的舰体尽数吞噬,宛如白昼天幕挂起,心口瞬间封冻,又裂作无数块。   无敌号完了……   “连长!”部下们围了过来,撑起护盾抵挡白光的烧灼,领头的正是阿尔德和盖特。   “我们没来得及传送。”阿尔德痛心疾首的说:“这奇怪的白光来得太快太猛烈。”   维斯坦斯这时才发现自己落到了副炮甲板下面的传送甲板,此时甲板正在倾斜,他摇摇头,沉重但又决绝的道:“弃舰!”   “走走走!”却敌号底部,高德从中枢控制室里跳出来,对着空荡荡如宏大殿堂的空间喊道:“把护盾升起来,快走!”   刚才他塞在中枢控制室里,把自己跟却敌号引擎连接到一起。按舰灵郭瑞德的说法,他把自己的魂火掺杂到至高神火里的话,应该能让神火的能量再提升一截。虽然两种力量有些不兼容,不过他既然能获得郭瑞德的传承,就说明相互并不排斥,一加一总是大于一的。   老实说刚才的感觉非常奇妙,高德像是在品味另一种完全不同的魂火。那似乎是一个强大无匹,甚至接近于神的存在,只是完全没有自主意识。当他将自己的魂火投入其中时,感觉很奇异甚至有些羞耻,怎么说呢……就像立在海滩上向海潮尿尿。   海潮不会愤怒也不会向他竖中指,只是柔和的冲上沙滩,抚摸他的脚踝,用细碎的泡沫揉搓他的小腿。在这之间,他像是看到听到、或者感受到了某种对世界的看法,不带任何感情的看法。   当潮水后退时,他的一缕感知也跟着海潮而去,感应到了隐约阻碍,继而感应到海潮摧毁那样的阻碍,造成阻碍的存在也随之撕裂、破碎。   那应该就是郎世德的战舰……   等到感知与海潮分离,他的意识回归,顾不上重温这种奇妙感觉,赶紧冲出来提醒舰灵郭瑞德。   等空间微微震动,舱壁亮起一条条暖白光纹,那是神火护盾展开的迹象,高德松了口气。背刺了对方一下再瞬间消失,这种感觉真是不要太爽。   只要干掉了魔思达战舰,魔思达个体再厉害,也失去了控制整个扶桑的依凭,更没办法跟他争夺启示录了。   这时候高德才有了余裕回味,他忽然意识到,如果舰灵郭瑞德没骗他的话,至高神火就是帝神的传承,那么他刚才其实是在跟相当于帝神残影的存在沟通甚至……融合?   总感觉自己像是玷污了帝神……   回到舰桥,高德在指挥席上坐了好半天,都还没从那种难以言述的奇妙感中挣脱出来。   “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舰灵郭瑞德在旁边唠叨,“我早就知道你跟至高神火接触会受到很大影响,但我相信那必然是好的,没有坏处。现在你已经算半个义思达了,严格的说,你其实是世界上唯一的、真正的义思达。”   “唔……等等……”这家伙骤然沉默,片刻后忽然惊呼:“另一艘魔思达战舰!神火比刚才那艘要强大得多!”   另一艘?   高德呆住,脑子急转,“要糟”的念头如吕九眉的炸弹一样在脑子里炸开。   自己成了螳螂!   刚才打的不是郎世德的战舰,是那艘跟盖兴舰队打过的魔思达战舰!   舰桥中绽开一团团半透明的涟漪,这里是灰境,并不受战舰的影响,但力量的冲击会有所反应。   “护盾被贯穿!”舰灵郭瑞德紧张起来:“有人……不,肯定是郎世德传送进来了!” 第334章:这可恶的巴托蛮子震旦语比我还好   自己果然不是玩阴谋诡计的料啊……   高德冲出舰桥,跳下竖井。这道竖井从战舰中层甲板直通底层,足有上千米高,但有战甲力场盾做缓冲,他完全不怕摔成肉饼。   下坠的时候他还在自我检讨,算计来调度去的,结果还是没算到郎世德把刚在门神岛海域受挫的战舰调过来搞肉侦。从马后炮的角度来看,完全就是低级错误。   接下来就不玩花招了,郎世德是个活了十万年以上的老妖怪,实力必然强大,可他这边也不是毫无依凭,只能孤身战斗。到底谁胜谁败,还得看是魔思达那被混沌浸染了的神火之力强,还是他的魂火加上义思达传承的至高神火强。   却敌号底层甲板炸开若干浅坑,足有两个常人高四五个常人宽的重甲巨人横持大斧,身上喷吐出浓稠灰气,保持着戒备姿势观望四周。直到附近浅坑里的部下起身站稳,才略略放松。   “果然是却敌号……”   魔思达战团长郎世德低沉的道:“竟然重启了神火,完全修补好了,是那个高德干的吗?难以置信,他到底是什么人?”   知道团长只是自言自语,十来个部下没人回应。而且他们也没力气说话,刚才他们完全是被团长以个人之力带着才传送进来的。穿透护盾的瞬间,奇异的焰火猛烈烧灼他们的灵魂,即便是团长也分不出更多力量保护,一个个都被烧得意识飘摇近于崩溃。原本团长带了三十个人,却只有一半进来了。剩下那一半只能祈祷他们仅仅是被护盾挡了回去,落进了海里。   “这不可能,郭瑞德不可能还活着。”   郎世德的语气越来越阴沉,“不可能的……”   “肯定是震旦人搞的鬼!”某个部下先恢复过来,附和道:“数万年来我们都有人在震旦看着却敌号,从没发现他还存在的迹象。就连却敌号的舰灵,也被灰境压制着只剩最基本的控制功能。至于引擎里的神火,更是早就熄灭了……”   “是的,叛贼郭瑞德把至高神火出卖给了震旦人!”另一个部下说:“就是郭瑞德的行径,才让帝神永远失去了回归的可能,神火也被永远污秽,让我们不得不借用混沌的力量,成了魔思达。却敌号应该被震旦人里那帮叫圣山的强者改造过,他们用郭瑞德献上的神火重启了引擎。”   “有这个可能。”高出部下至少两个头的郎世德说:“刚才穿透护盾的时候,触摸到的神火的确有所不同。我虽然隔了接近十万年才再一次碰触神火,那种细微的差别还是不会忽略。”   部下们恍然,原来就是这样的原因,导致团长没能如他们预想的那样,把所有人都带进却敌号里。   “到底有什么差别,很快就能知道了。”郎世德扫视四周,指住远处说:“中枢控制室应该就在那里,打开它。”   同样是原初义思达战舰,却敌号比郭瑞德的座舰荣誉号大得多,用零件拼凑起来的无敌号就更不如了。不过都是义思达风格,内部构造差不多。何况在郎世德还是郭瑞德部下的时候,他就在却敌号上呆过很多年。   部下们奔向指示的地方,挥舞着手中的大斧大锤或者链锯剑,准备直接破开舱壁。   “注意!”   正等着结果的郎世德忽然低呼,同时手上的双手大方锤上灰光游动,以至于他所在的空间都摇曳晃动起来。   头顶忽然亮起耀眼白光,白光所含的力量正是他们穿透护盾时领略到的痛苦,那种烧灼灵魂的疼痛让魔思达们下意识止步,继而畏惧的退步。   轰隆剧震,白光如流星般坠落,在甲板上砸出一圈冲击波。这十多个魔思达纷纷呼喊着展开护盾举起武器,企退抵挡这股融合了物理与精神伤害的力量。但无一例外,个个倒飞而出,摔出去上百米远。   白光渐渐收敛,显露出清晰身影。那是个体型与普通魔思达差不多的重甲武士,连战甲的样式和装饰风格都相近。两手端着大锤,锤头是圆的。肚子上还挂了柄单手小锤。腰间和肩部各挂着一排奇怪的金属圆筒,让他看上去跟魔思达又有明显区别。   “郭瑞德——!”   灰气大冒,正大步走向白光身影的郎世德停住,惊讶莫名的叫道:“不!你不可能是郭瑞德!”   “我当然不是郭瑞德……”   白光身影用荒腔走板的巴托语说:“这个世界也不是只有郭瑞德,他已经完成了任务,现在是我接替他,继续料理你们这帮堕落的叛逆者。”   “那么你是高德了,震旦人高德。”   郎世德将大锤咚隆拄地,摆了摆手,示意部下稍安勿躁。他换上了震旦语,口音标准得比对方都纯正。   “抱歉我记不清现在的震旦是什么王朝了。”郎世德显得很有风度,当然应该跟对方穿着郭瑞德的战甲有关。“我活得太久,你们震旦人的王朝更替太频繁了,对我来说就像每天睡醒之后天气又变了一样。”   “震旦的王朝更替终究还在保护着亿万凡人,让很多凡人能过完平静安宁的一辈子,而你们巴托人那边已经无所谓了。”高德针锋相对:“你们已经失去了一切,只剩下在混沌面前如何挣扎的无能思考。”   郎世德发出低沉的笑声,持续了很长时间。   “难怪郭瑞德会叛逃到震旦来,身上那一半震旦血脉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他向往这里的软弱。”看郎世德这架势,竟然放起了嘴炮,也不知道是忌惮高德身上的郭瑞德战甲和大锤,还是另有所图。   “混沌并不是恶,只是自然天理。帝神用自己的分裂确认了此事,郭瑞德竟然妄想推翻帝神的认定。”郎世德冷笑:“所以他才是叛逆,我们才是继续忠诚于帝神的正统。”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嘴硬,更不觉得好笑。”要比斗嘴,高德可来了劲头。“刚才你们穿透护盾的时候已经领教过至高神火的味道了吧?舒服吗?”   他举起大锤,推动魂火,同时将却敌号的至高神火也牵引到锤头上。现在他是在却敌号之内,有郭瑞德的战甲和大锤,等于是神火的另一个“终端”,可以随时调用神火的力量。虽然神火远没有恢复到理论上的巅峰状态,可以做到像舰灵郭瑞德说的让却敌号升上天空乃至虚空,但用来支持他战斗却是足够了。   “这就是你们抛弃的义思达之力,面对这样的力量,你们发自魂魄的感到畏惧。你们在怕什么呢?这不就说明了你们堕落了、背叛了这样的力量吗?”   “你们的帝神怎么样我不清楚,但祂留下的神火还在,还能为我所用。所以祂认定混沌不可阻挡的事情,完全没有一点说服力。”   锤头上混杂了两种力量的白光翻滚对流,放射出直透灵魂的光芒,高德嘿嘿笑道:“要不要再试试?”   确认了郎世德跟他的部下确实畏惧至高神火,高德就有了十足底气。哪怕面对力量可能超越了郭瑞德的郎世德,再加上十来个魔思达,他也不认为自己毫无一战之力。   “你终究不是义思达。”郎世德的语气忽然缓和下来,不过老实说隔着头盔还混杂了呼吸器的嘶嘶声,原本也听不出太确定的语气。“我们虽然认定郭瑞德是叛逆,但不等于把他当做不共戴天的仇敌。我们只是对混沌的看法,对帝神的状态认定有所不同而已。而且他还选择跟震旦的仙洲人合作,说明他对自己的震旦血脉相当看重,这也是我们的另一个分歧。”   喀喇喇的钢铁剐蹭声里,他换了个更舒适也更没有敌意的姿态,不过以他的个头,对高德造成的压迫感却是一点没减。   “如果我们真把郭瑞德看做仇敌,又怎么会容忍他的战舰沉在震旦海岸接近十万年?事实是这么久以来,我们既没有来夺回却敌号,也没有以此问罪那帮仙洲人的后裔,也就是你们震旦人嘴里的圣山。”   “我们只是道路不同,目标却是一样的,那就是消除混沌压迫下的痛苦……”   说到这被高德嗤笑打断:“消除痛苦?意思是你们还要留在这个世界?我怎么听说,你们的真正目标是挣脱这个世界的束缚,恢复昔日的荣光?在很久很久以前,义思达其实是可以遨游虚空,来往于无尽宇宙的。”   郎世德沉默了片刻才道:“你知道得不少,那么你肯定也知道了我的来意。我并不是为郭瑞德而来,也不是为了至高神火,我是为了帝神。”   “你说得没错,我们的目标是离开这个世界。”他伸展双臂,显得异常友善。“你说你接过了郭瑞德的任务,那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等到我们找到了东西,我们可以迎来帝神的回归,然后离开这里。你也可以找到抵御混沌的办法,让你们的震旦变回昔日的乐园。”   “我们可以合作。”他的语气更加热诚,“至少在恶魔面前,我们是可以并肩战斗的伙伴。”   “这跟我所知的不一样。”高德哪会被这种话忽悠住,“你后半句话得加个限定词,‘不可控’的恶魔。”   从本质上说,魔思达跟震旦这边的魔人没什么不同,都是把魂魄出卖给恶魔,再将恶魔之力化作自己的力量。具体而言,魔思达比震旦的调和者更厉害,不仅可以调用不同恶魔的力量,还完全没有魔心夺灵的危险。   他们的前身就是与刑天本质相同的义思达,这让他们在调用恶魔之力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就像高德可以靠十八盏魂灯扩展自己的魂火一样。再加上他们拥有肉体重生的异能,他们才会如此强大。   “我给过你机会了……”   果然,郎世德瞬间翻脸。“不要以为有了却敌号的至高神火,就有了反抗之力,混沌的伟大是你永远也无法明白的。”   他依旧屹立不动,但他的手下却拉出一道道虚影,如股股混沌激流,由各式兵器牵引着,自四面急掠而来。   脚掌和手臂上的力场盾展开,腰间的九盏魂灯点亮,猛烈的魂火与却敌号的神火汇作一处,将高德手上的大锤烧得像炽热光炬。   “说了半天,你就是想显摆自己会说震旦语。”高德嘿嘿笑着,猛然踏地,借着力场盾的反弹高高跃起,大锤在空中拉出道道白焰之弧,与魔思达们战作一处。   魔思达的确很强,这些人都是郎世德的直属亲信,战力更不一般。如果当初高德在东城货站遇到的魔思达是他们,别说十多个,只是一个就只有狼狈逃窜的份。   当然高德也不是那时候连魂火都没点燃的高德……不,王无敌了。何况他的魂火加上神火,给对方造成了极大威慑。魔思达们虽然是以多打少在围攻他,但在没有施展出全力一击,或者抱定同归于尽的决心前,都不敢跟高德硬碰硬。   战斗持续了片刻,高德品出了对方的用意,这些家伙只是在试探他。看他穿着郭瑞德的战甲,挥着郭瑞德的大锤,是不是也跟真正的郭瑞德一样厉害。再想想刚才郎世德的一通嘴炮加忽悠,恐怕也是把他当做了郭瑞德那个级别的对手看待。   结果对高德很不利,对方不敢硬碰硬,却也没给高德什么机会。论近身肉搏的战斗技艺,他感觉像是在跟一帮宗师过招。自己不管发动什么攻击,对方每个人都能提前预料,从而轻松闪避或者化解。   看场面他完全占着上风,白光焰火熊熊燃烧,照亮了偌大范围,魔思达们在焰火的光亮下闪躲挪移,显得很是狼狈。高德却是自家人知自家事,暗暗叫苦。   如果用上全力,点燃十八盏魂灯,高德有信心一击解决一个。不过别忘了郎世德还在旁边虎视眈眈,那是个动动念头就能施展出什么怪异招数的怪物。   察觉到魔思达们对他的力量动向一清二楚,高德忽然想到,会不会是自己掺杂的至高神火让他们判断如此准确反应如此迅速呢?   切断与神火的联系,高德只燃起自己的魂火,笼罩住魔思达们的白焰顿时黯淡许多。   就在这一刻,围住高德的魔思达们停住,个个都发出了兴奋的低吼。灰黑烟气自战甲中喷涌而出,身影模糊的同时,另一层身影变得清晰。   那是一头头恶魔,不是魔人凝结出的恶魔躯壳,而是实实在在的恶魔身体。魔思达们像替身替身使者一样,各自召唤出了不同恶魔,而他们的本体仍然还在。   “所以我说了啊……”   高德嘀咕着,肩上的九盏魂灯亮起,即便有活页罩着,溢出的白光依旧像在他背后伸展开了炽白光翼。   “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郭瑞德!”他抡起的大锤上,白焰看似比之前黯淡,却更加凝实。   白焰急掠,穿透了恶魔之爪、恶魔吐息等各种绚丽魔光编织的攻击,锤头迎面砸在一头恶魔的脸上。恶魔脑袋化作大片灰黑碎块的同时,另一柄单手锤驱散黑气,自侧面落在恶魔身后的魔思达身上。   那家伙正防备着前方的攻击,被这道炽白光焰划着圆弧命中,完全来不及反应。硕大肩甲崩裂,与头盔崩碎的裂片混杂着四下激射,也将惨叫声撕成泡沫炸裂般的纷乱杂响。 第335章:我可没想过当义思达对帝神也没有兴趣   却敌号重新点燃至高神火,内部结构都是最初的“出厂设置”。高达数千米宛如小世界的舰体里,只有几层主甲板区隔,每层主甲板上也只有必要的核心舱室,除此之外皆是空空荡荡。   郎世德侵入的底层主甲板更为空旷,向上数百米才是另一层甲板。原本的装设此时已经荡然无存,此处就如异常宏伟的钢铁殿堂。   就在这殿堂之中,雾与焰交织,黑气与白光撕咬,个个至少两米五的铁甲巨人猿飞鸟掠,各种兵器撞出震荡心灵的冲击。而在这些巨人之上,还有更为高大的恐怖魔怪与光焰巨人掣肩抡拳,激斗不已。   某个铁甲巨人的肩甲与头盔相继碎裂,在他之前的恐怖魔怪也被火炬般的大锤砸没了脑袋。巨人倒飞出去砸落在地,没了脑袋的脖颈中探出根根肉芽,急速编织出新的血肉,但缕缕白光在脖颈断口游走,不断将新生血肉烧灼成灰。巨人分明已经没了脑袋,却还发出了凄厉嚎叫,那竟是同样被重创的恶魔在惨呼。   魔思达果然是强化版魔人,便是北山之类的高阶魔人,脑袋被锤爆就算不死也会失去战斗力,得赶紧跑路再花很长时间恢复。而这些魔思达却强韧得太多,如果不是靠高德的魂火烧灼魂魄压制力量,恐怕只是转眼就能恢复原样了。   高德并不沮丧,他至少证明了自己的强大。当初在东城货站的时候,他跟魔思达一对一还非常吃力,现在十多个魔思达围攻也不能稳稳压制住他。另外他还确认了自己的魂火也足以对魔思达造成直达魂魄的伤害,而且跟义思达的至高神火相比,魂火还不会引发魔思达因为本质相连而获得的敏锐预感。   大锤轮转,加上力场盾流转的白焰,抢攻过来的恶魔与魔思达被轻松逼退。不管是恶魔的血光利爪、幽绿浓雾、紫光触手、蓝光幻影,还是魔思达的大斧大锤链锯剑,在锤头与力场盾的白焰下都显得孱弱无力。恶魔和魔思达们更不敢舍身扑上来,对他们而言此时的高德就是人形的烈焰地狱。   不过当高德脚下发力射向那个受伤的魔思达时,一头头恶魔再不顾白焰的威胁,纷纷冲到高德身前,全力施展技能,想要挡住高德。殿堂中光影憧憧,鬼呼神号,还夹杂着像是愤怒与畏惧的恶魔低语。   这是好机会……   高德转身迎击,却不再只用自己的魂火,而是松开一部分力量,以却敌号的至高神火替代。于是小锤成了砸核桃的榔头,在恶魔身上制造出破口。大锤反而成了利刃,自破口中捅入,将魂火与神火混为一体的力量灌入恶魔体内。   一头牛角六臂,俨然是血魔狂怒者进阶的恶魔轰隆炸开,恶魔身后的魔思达虽然没有爆炸,却也同步的剧烈颤栗,自呼吸器中喷出股股血雾,显然是受了重创。   高德没能及时冲上去补刀,他正忙着凝结超脱视野,以其为触须,将那头恶魔的冉冉虚影捞住。   来不及仔细查看,不过心灵中的感觉没错,他捞到了一个手办。只是这个手办不像之前从那些魔人里捞的恶魔手办那样清晰完整,更像是孽魔传令者纳扎斯的手办。那个手办另一端关联了紫绡,他并不享有完全的控制权。   高德大喜,莫非可以像控制紫绡身体那样,通过这种关联控制一个魔思达?   下一刻他又大失所望,那个被摧毁了“替身恶魔”的魔思达浑身黑气翻卷,自黑气中又探出一条恶魔手臂。显然是魔思达转换了驱使的恶魔,与原本那头恶魔的关联必然被切断了。   捞不到完整的恶魔手办也无所谓,正好可以用来强化现有的手办,他的手办现在都还没一个品质晋升到史诗级别呢。   小号的金瓜锤牵引纯粹魂火打击魔思达,再以大号郭瑞德战锤牵引至高神火重创魔思达,至少让对方短时间内无法恢复。而大小两锤融合两股力量,更是干净利落的粉碎恶魔。即便不断被恶魔的各种技能打中,魂火与神火刷过身心,不管是侵蚀、腐化还是幻象都化作飞灰。   等一半的魔思达都倒在地上挣扎不定,高德搜刮的手办已经超出魔思达的人数时,他才注意到一件怪事。   金瓜锤竟然没有刷表情符了!   趁空他用意念轻轻戳了下金瓜锤里面的器灵,然后视野里蹦出来了怯怯的委委屈屈的表情符。即便没有任何文字,高德也明白了,这家伙是在怕却敌号的至高神火呢。   老实说在重新点燃了却敌号的神火后,他才真正感受到自己与郭瑞德的关联,他是真正获得了郭瑞德的传承。神火与魂火完全不同,并没有直接覆在心灵上,而是外在的力量。不过二者本质上又有相似之处。都是暖白光色,与小丽姚婆婆远坂爱拥有的冷白光色有明显差异。光色之外,感觉至高神火几乎就是混沌之力的对立面,而且宏大磅礴,并不会将混沌之力与其载体分开。自身魂火就不一样,只是针对混沌之力。   高德这边检视金瓜锤,魔思达们纷纷后撤,他们拖着倒地伙伴,收起了近战武器,用类似爆雷枪但个头更大的武器向高德射击。   道道灰雾中裹着各色魔光的光束射在高德身上,郭瑞德战甲表面爆出团团绚彩火星。巨大的冲击让高德连连退步,即便没有一道光束射穿战甲,依然让高德心中发凉,赶紧展开手臂上的力场盾格挡。   这帮家伙,近战打不过,就来改变时代了。   等魔思达们退到远处,一直在后面充当雕塑的郎世德终于动了,他上前两步,挡在部下与高德之间。   “震旦人不过如此……”   郎世德用粗浑嗓门说着尖酸的讽刺之语,“郭瑞德的战甲和武器,却敌号的至高神火,若是没了这些,我这些手下里随便选一个,都能轻松打败你。”   高德嘁了声,懒得回应,总不成他傻到脱了战甲丢了武器,离开却敌号跟对方再站吧。   “不过你的确让却敌号的至高神火重燃,让却敌号变成了你的主场。”郎世德的语气骤转凝重,“你的确获得了郭瑞德的传承,你已经是正式的义思达,这让我很为难。”   “当然,我的存在证明了你们的错误。”高德冷笑,“尤其是你们认为,帝神的分裂认定了混沌不可阻挡。没想到吧,至高神火还在,还可以烧得这么旺盛。”   “只是这个程度,可算不上什么。”郎世德叹气,“却敌号并没有飞上天空,更不用说遨游虚空。它跟我的荣誉号一样,仍然只能泡在地表的咸水里,支撑护盾而已。这说明却敌号的至高神火仍然十分虚弱,只是恢复到帝神分裂之后的水平。只能说明旧日的道路并未完全断绝,而且还有很大可能是震旦这边的圣山做了支持。”   轰隆一声,他再踏前一步,拖在地上的方头大锤抬了起来。   “当然这是好事,很好的事情。哪条道路才是正确的,现在就可以验证。”   他晃了晃大锤说:“你虽然跟郭瑞德有很大不同,不过也超过了我的部下能够检验的水平,现在轮到我来检验你了。”   话音落下,他的身体骤然定住,与此同时灰雾自战甲中滚滚喷涌,像是一道通往混沌的大门在身上打开。灰雾之中又凝结出另一个身影,离开战甲巨人,提着大锤逼向高德。   那并不是恶魔,至少不是纯粹的恶魔。等到撞出灰雾,近到十来米外,高德才看清了形貌,顿时抽了口长长的凉气。   那仍然是郎世德,原本的战甲和高出他两个头的巨大体型,连带手中大锤的轮廓都没什么变化。但战甲上游走着异彩魔光,给身体染上了层令人作呕的光污染之雾。大锤也燃起黯灰的焰火,与头盔上像眼睛般喷吐出的两团灰焰呼应。   更骇人的是,随着魔光游动,这家伙的硕大肩甲上浮起四颗恶魔头颅,分立在前后方。头颅扭动嘴巴大张,獠牙切合锯齿卷曲,俨然是活物。   “你并不知道真正的魔思达是什么。”这个恶魔郎世德的声音也与之前不同了,要尖锐得多,听起来更加中性。“义思达依靠神火才能进入混沌,否则必然被混沌吞噬,沦为恶魔的傀儡甚至粮食。魔思达却不一样,依靠魔化的神火进入混沌,吞噬恶魔化为己用。”   他举起了大锤,冷声说:“让我来看看,你从郭瑞德那里获得了多少力量。如果你能向我展示更高水平的至高神火,那么帝神对道路的确另有安排。不过我觉得你做不到,事先提醒你,就算郭瑞德把所有力量都留给了你,要战胜我也是不可能的。我比他多活了十万年。”   “年”字像是被大锤挥出一般,裹着恐怖的躁乱与阴冷之力,朝着高德迎面击来。   高德无话可说,一手大锤一手小锤,魂火神火同时催动,奋力抵挡郎世德的攻击。   两股力量猛烈对撞,方锤圆锤大小锤隔空挥击,高德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力量的绝对差距。刚才对付魔思达,像大人打一群小孩,现在自己倒成小孩了。   郎世德击出的每一锤都像是打开了道混沌缝隙,自缝隙中冲出大队恶魔。即便无法一击将高德击垮,但那种空间转换像置身混沌的孤寂乃至恐惧感,却随着浓稠与纯粹的恶魔之力,同时在物理与心理两个层面对他进行双重锻打。   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摧毁这种压制感,即便是魂火与神火融合,也只是让自己在混沌虚空中保持自我,让身体与心灵不被瓦解而已。   这种滋味非常难受,甚至让人绝望。高德拼命催动魂火,十八盏魂灯燃烧的热量都穿透了郭瑞德战甲,燎烤着战甲里面的身体。同时却敌号的至高神火也在烧灼心灵,那不像是魂火可以自如的控制大小。将源源不断的恶魔之力烧成烟气之余,也让高德怀疑自己的身体同时烧了起来。   有却敌号的至高神火,就有源源不断的能量源。郎世德刚才说得对,这里是他的主场,他占有很大优势。只要跟郎世德对耗,先力竭的绝不是他。   高德定下了策略,但他无法长时间承受至高神火,只能间隔一段时间用魂火替代一部分神火,如此往复。至于过程中与郎世德的锤技交流,不过是对拼的细枝末节。哪怕两人在甲板上轰出处处破洞,以至魔思达们躲得远远的,头顶数百米高处的上层甲板都爆裂出股股炫光,那都是表象而已。   “这样是耗不过我的。”郎世德看穿了高德的用心,分不出是声音还是意念的信息直落他的心灵。“你终究不是纯粹的义思达,不能毫无阻滞的接收和运用至高神火。你身上那种应该是圣山赋予的力量,不过是凡人献祭的时候燃起的火焰,那更微不足道。”   “放开灵魂!”他忽然咆哮着催促:“完全接受神火!让自己完全融入神火,你才能与神火一体,变得更加强大!只有这样,你才能战胜我,才能证明郭瑞德的道路是正确的,帝神的意志仍然存在,至高神火可以随着帝神重归世界!”   只有这样才能打败你?   你还真是小看了我的智商,也小看了我背负的另一个世界的骄傲啊!   高德深深吸气,将魂火压到最低,让神火以最大的流量经由心灵倾泻于外,看起来是接受了郎世德的建议。郎世德制造的混沌压迫也随之削弱了大半,似乎马上就要被神火烧灼破裂。   但是下一刻,高德的魂火猛然大作,侵入神火之中,原本两股勉强能融汇起来共同对敌的白焰,却自己敌对撕咬起来。   “我是接收了郭瑞德的传承,还有他没有完成的任务。”白焰升腾之中,高德淡然的说:“可我没想过当你们那边的义思达,对你们的帝神也完全没有兴趣,更不认为让帝神的神火恢复到从前,就能解决这个世界的所有问题。”   魂火散作缕缕细蛇,渗如像巨蟒的神火之中。虽然都是暖白光色,此时却有了分别。魂火还含着略微杂质,呈现出浅浅浊黄,而神火依然纯粹,纯粹得现世中根本没有与之对应的东西。 第336章:震旦还在你无权决定世界的命运   自从激活了至高神火之后,高德一直有个疑问。   他的魂火是被数亿压强的混沌压燃的,这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力量。但魂火本身不会渗透到现世,而是把混沌中的恶魔之力当做薪柴燃烧,再输出到现世做功。   义思达的至高神火却不一样,那就是混沌的反面。高德最初觉得,就像恶魔之力与神灵之力是混沌的两极一样,这种神火与混沌,似乎又是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的两极。那种力量或许就是巴托人所谓的“天理”,或者太一魔教所说的“自然”。   于是问题就来了,自己的魂火,还有作为刑天的纯粹凡人之力,在这套体系里处于什么地位?与巴托帝神的至高神火又有什么关系?   回味小丽、远坂爱还有姚婆婆她们那种圣山之人的力量,高德觉得自己的层次划分可能出了问题。帝神的至高神火如果跟圣山的神灵之力是一回事,或者至少是本质相近,那么就说得通了。   真正与混沌对立的,是凡人之力,以及由凡人之力“压燃”出来的魂火。以前的震旦就是靠天地鼎炉燃烧凡人魂魄中和混沌,现在的大明皇帝就是靠坐在社稷之座上燃烧魂魄镇压混沌。   这不是出于自尊心或者优越感所以才非要分个高低,而是高德之前想过,至高神火能不能也跟恶魔之力一样,被他的魂火点燃,变成对抗混沌的薪柴?   他尝试过,不过至高神火与他的魂火虽然说不上水汝相融,但也算是相辅相成,融合大于排斥。他怕全力之下会破坏这种状态,就没有强行推进。   现在即便占据主场可以跟郎世德对耗,可郎世德说得对,却敌号只是恢复到以前郭瑞德在时的状态,他即便把至高神火全部激发出来,也就是个山寨版郭瑞德。面对多活了十万年的郎世德,并没有什么优势。   再听郎世德说到什么帝神的道路,俨然是把义思达乃至魔思达当做世界上唯一的救世主了,高德自然豪气顿生。   瞧瞧你们巴托还有新大陆都成什么样子了,完全是人间地狱,还好意思说你们的道路是唯一正确的,你们不过就是帮只想着跑路的原始人!   既然至高神火上限摆在那了,高德也不再寄望于它,不如全部交给自己。   他催动魂火渗入神火,最初的排斥之力异常自然,紧接着就是汹涌的反扑之力。渗到神火深处的魂火似乎碰触到了一个虚实难定,强弱莫测,却如光影般无处不在的意志。那意志微微律动像是挟带着被卑微存在冒犯的无尽努力,搅动神火,反过来要将魂火吞噬。   于是高德的心灵屏障外裹上了层沸腾的熔岩,魂火与神火在此冲撞撕咬,相互角力。由心及身,原本只是裹住他的暖白光焰,骤然分作昏黄与炽白两股烈火,各自如火龙般盘旋交织,冲撞撕咬、互相啃噬。   宏大空间中,两条光焰火龙直升壁顶,烧灼感比刚才的人形火炬还要强十倍以上。火龙激斗制造的冲击波连绵不断的震荡,不仅魔思达们纷纷疾步后撤,连郎世德都退了几步。   哎哟不好,这是作死做到自作自受了!   高德却是慌了手脚,他可没料到以魂火全力烧灼神火会是这样的反应。   似乎……似乎刺激到了神火中的帝神意志?   哪怕只是残影之类的东西,也不是自己能够抗衡的吧?   “我对震旦人充满了好奇甚至……敬畏,”郎世德忽然又开口了。“你们不仅对帝神不敬,对自己的神灵也不敬。现在你还妄想像圣山的人驱策神灵之力那样,凌驾于至高神火之上,你们震旦人啊,到底哪里来的胆子?”   “至高神火是帝神献祭自己点燃的火焰,是祂代所有人类做的牺牲,是将自己的永恒苦难化作赐福人类的神恩。人类因此而背负罪孽,从来都只能仰望神火,通过祈祷借用神火的力量。”   郎世德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哀伤,“但是神火黯淡了,这意味着人类忘记了自己的罪孽,忘记了帝神的牺牲。人类……还有整个世界都没救了。唯有沿着我们魔思达开辟的道路走下去。让整个世界吸收混沌,我们则离开这个罪孽的地狱,前往新的家园重启文明。”   “以前我们认为只是巴托人犯下了这般不赦之罪,现在……看看你,震旦的权臣高德,你就在眼前向我们展示,震旦人是如何让神火黯淡下来的。”   灰焰自他的战甲缝隙里如蒸汽般喷出,锤头也再度萦绕灰光。郎世德顶着两色火龙放射的烧灼之力,向着火龙之中已变得异常模糊的身影走去。在他身后,魔思达们也激昂的高呼,不顾伤势与疼痛奋勇向前,宛如面对异教徒的十字军战士。   郎世德停在火龙前,方头大锤高高挥起,身上的灰焰猛烈升腾,掀起了竟然不属于火龙的冲天焰柱。   眼见大锤就要将这股灰焰之柱击出,而火龙之间因为两股力量冲撞完全无法动弹的高德,必然是粉身碎骨魂飞魄散的下场。   火龙骤然分出一缕,落在郎世德身前,扭曲摇曳着,急速凝结出一个身影。   乍看那身影就是高德,还以为是高德自火龙中跳了出来,可接着的声音让郎世德保持着举锤的姿势,不再动弹。   “郎世德,你还活着啊。”那是用巴托语说的,“不过已经不是义思达了,现在的你跟死了没有差别……不,比死了还要糟糕。在我眼里,你不过是头恶魔。”   “团长?”   “郭瑞德!?”   “不!这是幻象!郭瑞德早就死了!”   手下的惊呼让郎世德回过了神,他连连退步,身上和锤上的灰焰收敛了大半,那可不是表示友善,而是心灵受到极大震撼,难以再维持力量。   “不……”惊讶加不解,还有隐约畏惧,最终凝聚为愤怒的情绪让郎世德话都说不利索了。“郭瑞德,你、你怎么会,怎么可能还、还保留着意志?”   这个身影乍看跟刚才的高德一模一样,而且还只是个虚影,但以郎世德的力量,自然分辨得出,这是郭瑞德的意志,至少是残留有郭瑞德意志的投影。   “我与却敌号同在。”郭瑞德淡淡的说:“离开巴托的时候,我这么跟你说过,你以为只是句表达决心的话吗?那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你跟舰灵融合了!?”郎世德恍然大悟,“所以你刻意潜伏着,难怪十万年来,探子们从没发现却敌号还有复苏的可能,原来是你啊,只有你才清楚怎么避开我们的探测。”   “你的猜测接近了真相,不过仅仅只是接近了而已。”郭瑞德……就连此时的高德也不清楚,到底是舰灵郭瑞德在伪装郭瑞德,还是郭瑞德的意志暂时控制了舰灵,总之看起来这就是真正的郭瑞德。   “当然,原本的郭瑞德的确已经死了,就如原本的义思达郎世德。”郭瑞德悠悠的道:“我曾经最宠爱最信任,最引以为傲的子嗣。”   “区区残片幻影,哪有资格评断我与郭瑞德的是非?”郎世德身上的灰焰骤然膨胀,他的气势回来了。“你想阻拦我?帮助那个高德用他的污秽之力吞噬至高神火?那不仅是帝神之火,还是却敌号的能源,我看你这块碎片也已经疯了。”   “当你选择污秽荣誉号的神火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早已经疯了。”郭瑞德说:“当然,我们所有义思达早就全疯了,不然又怎么会做出分裂帝神,各自建起国家的疯狂行径呢?不过我还怀着一丝希望,所以我带着却敌号来到震旦,想寻找新的道路。”   “现在……”郭瑞德侧头看看还呆立在火龙中的高德,语气变得复杂:“或许能看到新的道路吧。”   “你不是带走了启示录吗?”郎世德咆哮,手中方锤轰隆作响,灰焰大作。“启示录是义思达分裂帝神之前一起制造的,确保在需要的时候还能让帝神回归。你跑来震旦,不就是想找仙洲人帮忙,帮你重新统合巴托?”   “你死了没关系,耽搁了十万年也没关系,现在我可以帮你做到!”   “我可以让帝神回归,你应该帮我,郭瑞德!”   郭瑞德呵呵笑道:“给你启示录,让帝神重归完整,然后……你再让帝神永坠混沌,让至高神火彻底熄灭?”   “那不是应该的吗?”郎世德理直气壮的道:“人类不值得帝神拯救,该让祂安息了,也该让这个世界……不,这个泥沼监狱彻底完蛋了。我们义思达有自己的故乡,有属于自己的真正战场,我们不该留在这里被绝望煎熬!”   说到后面他大声叫喊:“已经太久了!我受够了这里的一切!”   “你无权决定这个世界的命运。”郭瑞德轻声叹息,“就连帝神也无权决定,因为这个世界还有震旦,还有仙洲人留下的后裔。所以,我决定帮高德。”   “你除了用郭瑞德的样子吓唬人之外还能做什么?”郎世德冷笑,又提起了大锤。   自裹住高德的火龙中又分出一缕,灌入郭瑞德的虚影中。甲板喀喇喇爆裂,看似钢铁的碎块融解成胶泥,急速拼接起来。转眼间,郭瑞德由虚影变作实体,从战甲到武器,都跟刚才的高德毫无区别。   郎世德一锤砸过去,郭瑞德举锤格挡,轰隆剧震,郭瑞德连人带锤粉碎成漫天铁渣。   可没等郎世德迈出几步,地板再度开裂,郭瑞德又从虚影变成了实体。这次自火龙中分出的暖白光流更加浓稠,让郭瑞德的这具钢铁身躯挡住了郎世德的锤击。   “这么做毫无意义……”   郎世德冷笑着不再用蛮力,而是催动灰焰将郭瑞德整个裹住。连接郭瑞德身体的光流游动得更快,更多神火也因此吸取到郎世德的灰光之中。   郎世德身上那如蒸汽的灰烟连绵喷涌,部下纷纷下意识的呼唤,看起来他正承受着巨大痛苦,不过他呵呵低笑,显得从容镇定。   “感谢你,郭瑞德。”浓烈烟雾之中,他讥讽的说:“自己把神火送给我转化,还让企图污秽神火的高德可耻的失败了,我都怀疑你其实是来帮我的。”   “是吗?”拥有了实体身躯的郭瑞德仍然是用身躯之外的缥缈之音,“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帮你,而不是在帮高德的呢?”   “什么?”郎世德愣住。   就在此刻,原本斗得势均力敌的两条火龙之中,那条暖白而纯粹的火龙衰弱下来。火龙一头连接着郭瑞德,正被郎世德的灰焰浸染。而另外那条火龙裹住它,缕缕掺有杂质显得昏黄的光丝渗入其中,将纯白火龙片片染色。   顷刻之间,昏黄火龙就将纯白火龙侵蚀大半,甚至延伸到了郭瑞德身上,与郎世德的灰焰对峙。   “郭瑞德——!”郎世德明白过来,愤怒咆哮:“你不能这么做!”   “哎……”这次郭瑞德却没义正辞严的驳斥郎世德,只是发出了悠远而深沉的叹息。   纯白焰火被浸染成昏黄焰火,对灵魂的烧灼虽然不如前者直接而猛烈,却像是在瓦解灰焰根基一般,连带灰焰都被缕缕焰光渗入。   “啊啊——!”   郎世德不甘心的咆哮,却还是散去了灰焰,收回大锤。他整个人拉出一连串虚影,瞬间倒退一大截,堪堪躲过自郭瑞德身上喷涌而出,又如火龙般的昏黄焰火。   “还真的可以啊。”郭瑞德并没有追,而是立在原地,像是在品味身上的焰火。   “老实说我也很意外。”高德声音响起,此时他身上只剩一条火龙,比之前粗壮了许多,正在半空盘旋,送出滚滚无形的灼热冲击,宏大空间里像升起了一轮曜日,只是日色更像晨曦。   “不过你怎么还藏着这一招?”高德走到郭瑞德身边,敲了敲它这具身躯,咚咚的闷响显示这是极为坚韧并且厚重的金属。   “却敌号的舰体材料是可以随意重塑的,只要我愿意,变成什么样子都行。”郭瑞德正说着,忽然讶异的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高德身上的战甲像是回过炉一般,原本的装饰全都不见了,包括胸口、肩甲和头盔上镌刻的图案,连腰间那块巨大的骷髅腰扣都变成了最简朴的圆块。   “谁知道呢?”   高德看向远处的郎世德和魔思达,“说不定郭瑞德的战甲也是二手货,现在只是露出了真正的样子。”   抬起有“荣耀之牙”称呼的郭瑞德大锤,高德愣住。   刚才他只是随口一说,可看大锤竟然也变成了跟金瓜锤样式很像的多瓣锤,这之间的联系就非同一般了。 第337章:我为它服务了十万年它不能抛弃我!   锤子样式只是细节不必太在意……   高德很利落的丢下纠结,可接着的发现他就实在绕不过去了。   他的魂火怎么从暖白变成昏黄了?   感觉像是晨曦,又比晨曦淡很多,所以没有金灿灿的神圣感。浑浊之外又灰扑扑的,更接近土坷垃,还是大旱板结那种。   海潮般的雄浑激流在心灵外层奔涌着,投入他的魂火化作现世焰光,该是还没完全融合,烧灼之间带着绵绵刺痛,恰好也帮着高德的意识在烧灼中更加清醒和凝实。   这是却敌号的至高神火,他真的把义思达的至高神火当做了恶魔之力来烧。此时的他又是却敌号至高神火的掌控者,这等于他拥有了几乎没有穷尽的力量,至少在置身却敌号之内的时候如此。   昏黄魂火收束到高德身上,裹着他那身已然抹去郭瑞德乃至义思达印记的战甲,与小锤同是多瓣样式的大锤也飘曳着淡淡光焰。高德压下各种不明白,注意力放到远处的郎世德身上。   虽然完全掌控了神火,却敌号也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主场,但不意味着他就能轻松碾压郎世德。现世里有若干混沌缝隙,缝隙之后的混沌用强大已不足以形容,却终究不能摧毁现世。决定胜负的终究不是力量多寡,而是能以多高的强度输出力量。   “原来的至高神火都无法撼动我,”郎世德看起来也处于极度震撼的状态,不过等高德注视他的时候,他也转瞬稳住了心神。“现在被你一个区区震旦凡人污秽了,你竟然认为就能战胜我了?”   灰焰自战甲四处急速喷涌,同时发出类似恶魔咆哮的高亢轰鸣。这家伙变成一部人形火车头,带着无数汽笛那种,踩得甲板像地震一样震颤,瞬间激掠而至。   这不是郎世德的本体,是他的魔化身躯。刚才高德靠着魂火神火双重加持,跟这个魔化郎世德对拼过三十回合。感觉就是煮不烂的铜豌豆,根本无从下口。至于郎世德为什么不用本体,或许是那家伙自忖用魔化身躯就足以对付,或许是这里终究是却敌号内部,必须得留一手。   “我对付这个,你对付他本体。”郭瑞德……其实是舰灵郭瑞德说,它现在也有真实身体了。之前操纵分身傀儡假扮王无敌有了丰富经验,它正跃跃欲试。   然而下一秒它的身躯就急速融解,同时身后光焰大作,高德正在操纵却敌号的至高神火,将周围的舰体材料吸收到自己身上。   “这不公平!”重新变回投影的舰灵气恼的嚷嚷,再被翻滚的光焰驱散。光焰中高德的身躯猛然膨胀,舰体材料像胶泥般层层裹在他身上,捏出副高大得多的武士躯壳。郎世德本有接近五米高,可光焰中的高德却拔高到六七米,已然超出两层楼。   不仅是身躯,他手中的大锤小锤也同时“增肥”,只是金瓜锤的锤头,就比郎世德那扭动着恶魔头颅的肩甲还要大一圈。   昏黄光焰与汹涌灰焰撞在一起,大小圆锤与方锤交击。迷离光雾中,一头头近乎魔王的恐怖魔怪在虚实之间转换,要将高大武士拉入混沌之中搅碎。武士的战甲层层爆裂,化作漫天碎星。下一刻随着光焰拉扯甲板,又重新修补完整。   就这样,看似“魔化郎世德”场面占优,不断把裹在高德身上的“巨大化护甲”砸碎。但高德却在不断前进,已经逼近到距离郎世德本体数十米外,只是两三大步就能迈过去的距离。   郎世德本体还没什么动静,手下的魔思达们蜂拥而上。这时候他们面对高德,就像面对巨人的寻常凡人。不过自他们手上武器发射出的光束,倒是跟焊枪一样,在高德身上暴起大片更密集也更绚丽的火星。   “喝啊——!”   面目也被巨大化头盔完全遮住,只听得到隐约声音,高德发出了这声含混的吼叫,重重在甲板上踩了一脚。   还好这层甲板是主甲板,厚度起码有好几十米,坚韧程度也非同一般,否则高德这一脚就直接把战舰踩裂了。饶是如此,他的钢铁之足也深深陷入地下,昏黄光焰如熔岩般在裂口里奔腾流转。裂口又急速伸展出道道裂缝,让光焰如长蛇蜿蜒游走。   比指甲挠窗户玻璃还可怕的滋滋刮蹭声连续响起,一根根尖锐长刺自甲板骤然升起,将魔思达们高高顶起。有的恰好顶在身体中间,看着就由裆痛到头顶。还好魔思达的战甲足够坚固,这些尖刺并没将他们透体而过,不过看他们仓皇后跃就知道吓得不轻。   “哈哈……原来如此……”   巨大化高德发出了新世界之门大开的得意笑声,林立的钢铁尖刺被焰火染亮,融解成胶泥般的物质落回甲板。转眼又如火山喷发般涌起,凝结出一个个类似义思达,但细节处更像刑天的高大武士。   这些武士裹着焰火,挥舞各式武器冲向魔思达。动作虽然有些生硬,战力也不强魔思达几乎是一下一个的打倒。可转眼碎裂的武士又被焰火凝结起来,自地上升起再度战斗。它们俨然就是焰火驱使的武器,不死不灭。而那昏黄焰火恰恰又是魔思达忌惮的存在,不愿也不敢与之全力对抗。   “自律战偶!”舰灵郭瑞德的投影又出现了,惊喜的嚷道:“郭瑞德说过的,最初义思达战舰能在虚空遨游那会,就有这样的配备,现在你居然鼓捣出来了。”   说话间它拉成光流,投入到不断自地上升起的武士里,加入对魔思达的围攻。由它附身的武士就非同一般了,至少魔思达做不到一击得手。相反魔思达若是不留神的话,反而被它抡着的斧锤命中,不仅战甲崩裂,连带魔化身躯都喷溢出血水般的浆液。   此时高德没有再前进了,摸索出了新玩意,让他有了新思路。他的意识正沉入由他牵引到魂火上烧灼的至高神火,寻找只在上古时代才具备的功能。   很快他有了感应,意识在迷乱空间中找到了什么开关,得非常专注才能激活。舰灵郭瑞德正混在数十上百自律战偶里,不仅稳稳压制着魔思达,还分出了不少冲击郎世德的恶魔身躯和本体。即便都像蚊子苍蝇般禁不住一击,却也起到了牵制作用。   随着高德的专注,身上的巨大化战甲块块崩落,落到甲板上像溪水入潭直接融解。但甲板又猛烈震荡,范围越来越大,力度越来越强,最后扩展到整个宏大空间,像是整艘却敌号都在抖动。   接着发生的事情,不仅让自律战战偶、舰灵郭瑞德还有魔思达们停了下来,连郎世德的恶魔身躯都震开大片自律战偶,拉出灰影与本体汇合,戒备的扫视四周。   高德那昏黄魂火向四处急速伸展,地面、壁面甚至幽深高处的顶壁都勾勒出纵横线条,等线条由摇曳焰火凝结成稳定的光亮,光亮又拉出了一块块厚重金属板,从四面八方升落而下。这些金属板像拼图一样,不断将空间填充出一处处舱室,分割出一层层甲板,竟然是在重构战舰里的内装。   “哎!”高德懊恼的捶头盔:“搞错了!”   他还以为是舰内防御系统之类的东西呢,没想到是这么回事。   “最终你还是选择了这样的道路。”郎世德身上的灰焰渐渐稀薄,他呵呵的低笑道:“用污秽神火的方式获得力量,跟我们有什么不同呢?这条道路最终还是会通向混沌,区别只是早晚而已。”   他挥手震荡出一片猛烈涟漪,连带身影都变得摇曳扭曲,最后发出的呼喝倒是清晰。   “走——!”   一个个魔思达投入涟漪之中,等郎世德退入涟漪,涟漪化作大团灰焰盘旋片刻,消解成迷乱青烟。   郎世德跑了……   他打开的涟漪扰乱了正在重构的内装,不过混乱也只是持续了片刻。等高德再度将意识探入至高神火,看清了那个“开关”,同时搞清楚了另外几个开关的情况时,这个比航母机库还要大上十倍都不只的空间,已经重构完整。而他置身的大概三四个航母机库的空间里,地板墙面顶壁上,昏黄焰光还在不断游走,将舱门、通道、管线之类的细节急速“刷新”出来。   “这特么是什么黑科技,这么神的吗?”   高德看着新鲜出炉的舱室,依旧处于懵逼状态,朗世德跑路的事跟眼前的景象相比,都不算什么了。   “不要指望还会冒出模械啊武器啊什么的东西。”舰灵郭瑞德的投影在他旁边定住,跟他一起扫视四周,脸上也是惊讶莫名的表情。不过它终究还是知道点东西,给高德解释:“这只是义思达战舰的内部装设,是在出厂状态的基础上做具体布置。我还以为需要义思达自己动手,没想到也预置好了。”   然后它左右打量,很是不甘心。“这种事情必须得靠很强大的机魂……哦,舰灵来做,可却敌号上除了我之外,怎么可能还有另外的舰灵?”   “你并不是却敌号本身,只是打理和使用却敌号,相当于管家。”高德不屑的嘁了声。“人家才是真正的却敌号……不,这艘战舰我看也不叫却敌号,而是另有名字,跟我身上的郭瑞德战甲一样。”   “是挺奇怪的。”舰灵郭瑞德明智的不再提这事,转而说:“反正我也是半路出家,郭瑞德融合我之后留下的记忆不多还很零碎。这种比郭瑞德更早的事情,应该已经涉及到了创世那会的秘密了,我当然不可能知道。”   它提醒高德:“郎世德跑回去了,他的战舰还在旁边,咱们就在这研究这个合适吗?”   话音刚落,战舰微微震动,还在游走着构筑细节的焰光剧烈闪烁。   “那家伙开炮了!”舰灵郭瑞德嚷道。   “我知道。”高德很镇定,在他的视野里,已经刷出了一条信息。   “遭受攻击、护盾强度62%。”   这是至高神火里传来的信息,是却敌号在向他报告。   “我得回到舰桥,你得进中枢控制室。”舰灵郭瑞德还没完全明白状态,“不管是走还是反击,都得马上行动。”   “你回舰桥吧,虽然做不了什么。”高德淡淡笑着说:“我倒是不必进中枢控制室,我已经拿到了比当初郭瑞德做舰长时更高的权限。”   说话的时候,他眼中又刷出了由凌乱线条构成的透视图,线条游走着很快相互连接,组成清晰图案,前方是个长方体,那正是郎世德的座舰。   “主炮射击。”他直接用意念下令。   “等等!”舰灵郭瑞德察觉到了,“主炮怎么自己动了?没有我的指引不可能动的啊!”   它终于彻底明白了,“高德!我的权限作废了!”   “没有作废,只是有了权限比你更高的存在,而且我的权限也比你高了。”高德安慰它:“我不在却敌号里的时候,你还是可以像之前那样管理却敌号。”   “它在哪里?”舰灵郭瑞德有些恼又有些慌,投影都晃出了叠影。“我得见到它!得跟它好好谈谈所有权!我为它服务了十万年,它不能就这样把我丢在一边!”   战舰再次微微震动,不过不是却敌号又被打中了。视野中,代表了敌舰的长方体构造上有根线条变成虚线,那是示意却敌号的主炮命中对方,穿透护盾造成了一定破坏。   “它在你脚下,在你身边,在你头上。”高德心中笃定,取笑起舰灵。“刚才不是说了吗?它就是却敌号本身啊。”   “我的意思是,它总得有不同于这些钢铁的存在……对了……”舰灵长叹一声,彻底醒悟。“你说得对,这些钢铁就是它。它不是什么舰灵,它是物质与灵融为一体的存在,它就是这艘战舰。”   高德早就知道了,之前他也想穿透至高神火去找类似器灵的存在,却毫无所获。后来才发现,它似乎跟自己一样,没有所谓的魂魄或者灵魂,它就是构成这艘战舰的物质。就算有灵,也是分散于物质之中,是物质灵魂一体的。   “好吧我不管了。”舰灵郭瑞德强自维持存在感,“这次我就袖手旁观,看你怎么对付郎世德。”   “唔……那家伙跑了……”高德犹豫起来,视野里那艘魔思达战舰正在急速后退,很快就要脱离出侦测范围,而刷出的提示说,下一发主炮还要好几分钟。   “咱们也暂时撤退吧。”想了想高德说,“得先把咱们自己的情况搞清楚。”   别看他镇定自若,其实心头也乱成一团,把至高神火也当做薪柴烧了,却敌号完全落入自己掌控。这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他得先稳住自己这边的阵脚。   海面波涛翻滚,白雾与灰雾交织在一起,汇作巨大涡流,接通了天海。   “奇怪……”涡流上方,云层之中,某个身影正在躲避恐怖天象。   她的一双褐目熠熠生辉,似乎穿透了涡流甚至海水,直抵海中。   “就这么退了?是打成平手了吗?”   即便被面甲遮去下半张脸,露出的细长凤目和如月曲眉也动人心弦,此时眉心正紧紧蹙着,眼瞳里流转着浓浓疑惑。   “那艘海鲨号,力量也有了变化,好生奇怪。”   背后如蝉翼般的半透明长翼振荡出力量波澜,带着此人的身影在云层中轻盈挪移。   “先跟着哪边呢?”这个身着轻巧战甲,乍看像是蝶仙子的女子打量两方,一时犯难。 第338章:从今天起你就叫丽德号啦   迷雾涡流渐渐散去,这处海面恢复了平静。但在相距不远,大概不到百里的地方,灰气蒸盈着海水,已分不清是蒸汽还是混沌之气的烟雾又在海面上搅出了湍急涡流,似乎直通海底。   “请惩罚我吧,团长!”   战舰王厅里,魔思达队长维斯坦斯跪在王座下,神色沉痛。“我不仅丢掉了无敌号,还有七个兄弟灵魂消散,永远离开了我们。”   “惩罚是必要的。”王座上的郎世德说:“但那应该是让你吸取教训,等待将来向敌人百倍索偿。沉睡就不必了,即日起解除你的连队长职务,去圣火祭堂做卫兵,期限是一百年。”   维斯坦斯谢恩退下,郎世德又点了两个人的名:“阿尔德、盖特。”   两个皮肤细嫩得像婴儿,脸上身上没有半点伤痕的魔思达来到王座前,引得魔思达们一阵哄笑。笑声倒没有恶意,只是拿他们跟“回归”之前比,觉得挺有意思而已。   他们自然不是毛头小伙子,朗世德手下的魔思达最年轻的也活了上万年了,阿尔德和盖特并不是最小的。   “你们监察震旦不力,没有发现却敌号的真实状态,也没有在震旦控制住必要的力量,让我们的计划受到挫折。”郎世德的话语虽然平静,但谁都听得出他在极力压制愤怒。魔思达们瞬间噤若寒蝉,而这两个当事者更是低下了头,连呼吸都停住了。   “不过阻碍我们的力量,根源还是来自郭瑞德,这超出了你们的能力极限。”郎世德挥挥手,“你们也付出了回归的代价,就不再处罚你们了。不过你们必须全力完成新的任务,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阿尔德,”郎世德下令,“我们的大队人马很快就要到达扶桑,你得继续拉拢震旦人那股叫……太一什么的势力,让他们为我们所用,至少得让荣誉号有安全并且隐秘的落脚点。”   “盖特,你跟震旦海商的联系也不能中断,现在他们的态度非常暧昧,你必须尽快逼迫他们采取明确的行动。”   两个魔思达不迭应下,等大多数魔思达跟他们两人退下后,剩下的魔思达七嘴八舌开始讨论起眼下的形势。他们基本都是郎世德的子嗣,包括已经被降职为卫兵的维斯坦斯。   这些人众说纷纭,听起来不像是侵攻扶桑,更像是在找避难所。   有的说震旦这边情况不明,水土不服,震旦人各大势力也居心叵测,不可能与魔思达坦诚相见携手合作,终究不是久呆之地。稳妥的路线还是在扶桑劫掠到足够物资,尤其是各类模械,然后前往新大陆。   有的说震旦本土的确棘手,但扶桑群岛还是可以大有作为。粗略估计扶桑有上千巢坑,人口至少十亿。虽然是震旦人的旁支,但与震旦人离心离德,可以利用。   还有的说不如把扶桑人当做祭品,用来开启混沌之门。扶桑人虽然不是巴托人,开启的混沌之门未必是正确的,但只要能让荣誉号进入混沌,必然能找到归乡之路。   这些意见应该颇为激进,每说一个,大多数魔思达都下意识摇头,朗世德也一直沉默不语。   其他魔思达说的又是另一条路线……   “那个叫高德的震旦人污秽了至高神火,他必然不能长久。我们还是应该以他为目标,努力消灭他,从他身上获得郭瑞德的所有秘密,找到启示录。”   “我赞成,我们巴托调查了数万年,又在风暴之眼辛苦了上千年,最终一无所获,启示录肯定是被郭瑞德带到了震旦。”   “没能击败高德是没料到那家伙能污秽神火,还能让神火激发出更强力量。不过我们也不只是有荣誉号,无敌号也还能捞起来修补。我们可以向那家伙发起新的攻击,他再强大也只是一个人!”   “其实……”维斯坦斯怯怯的发言,“我们的目标是挣脱混沌回归故乡,震旦人……至少是那个高德,他的目标是对抗混沌,我觉得我们之间的目标并不是完全冲突的,说不定能有合作的空间。”   其他魔思达纷纷呵斥,郎世德哦了声,摆手压住其他声音示意他继续。   “认真想想,即便高德他能拿到启示录,也毫无意义。首先他没有帝神的碎片,其次他已经污秽了帝神的至高神火,启示录对他而言,唯一的价值就是跟我们做交易。”   这话说了出来,一半的魔思达冷哼,另一半却相互对视,神色怪异。这些魔思达跟着郎世德传送到了却敌号里,亲耳听过郎世德跟高德说到了类似的话。   郎世德又是一阵沉默,然后问:“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们可以跟他合作的呢?”   “是却敌号的主炮打过来的时候。”维斯坦斯的声音微微发颤,“还有兄弟们灵魂粉碎的时候,那一刻我觉得……我们魔思达依旧是凡人,跟震旦人一样。既然都是凡人,都有共同的敌人,我们肯定可以沟通,可以做交易。”   郎世德继续沉默,其他魔思达纷纷叫嚷起来。   “不要把我们跟震旦人那种卑贱生命混为一谈!”   “整个世界是我们帝神抵御混沌开辟的,他们震旦人是趁机窃取了一部分世界的小丑!”   “就算我们不再拥抱至高神火,震旦人也没有资格污秽!从那个家伙污秽神火的那一刻起,我们跟他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了!”   “我们是可以跟他谈交易,但那只是手段。他跟混沌一样……不,他污秽的神火是比混沌还要邪恶的存在!”   等这些魔思达捶胸顿足,叫嚣得王厅顶壁都簌簌落尘时,郎世德才开口发言。   “启示录我们必须拿到,不能让我们在巴托的万年隐忍,风暴之眼的千年努力都白费。但怎么拿到,这不仅需要强大的力量和坚定的意志,还需要柔韧的手段。”   他话锋骤转,“在那之前,先捞起无敌号,我们还需要它。”   “再之后迎接我们的大军,先在这片破碎的群岛拿到立足之地。”   “到了那时,再跟那个高德对决,我可以确定,他不会逃离我们的视线。”   他有力的摆手:“解散!”   待魔思达们转身离开,郎世德又叫住了维斯坦斯。   “你不用去守圣堂,我交给你另一个任务。”   他按着对方的肩甲,像篮球运动员按着普通人,低头的同时也压低了声音。“如果你认为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就去找那个高德,让他抓住你。”   维斯坦斯呆住,郎世德拍着肩甲,发出铿铿的声响。   “在那之后活下去就好,想做什么都由你自己决定,这不是背叛。”   郎世德的话似乎比手更有份量,拍在他心口上,让他的脸色越来越白。   “这不是污秽!”   数百里之外的海中,巨舰在海面上疾驰,如字面意义上的陆岛飞掠,拉起两道上千米高的浪墙。   这巨舰已经面目全非,完全不是之前覆满了鱼骨板,方方正正的灰黑棺材。而是如飞梭般的多面体棱柱,通体银白,游走着近似晨曦的淡淡光芒。   巨舰底层甲板像是机库的宽阔空间里,高德正在呵斥舰灵郭瑞德,想让这个到现在还处于模糊叠影状态的家伙冷静下来。   “你也没被玷污了!这是我的魂火!而且还跟你有关,是你在舰桥里跟我斗,逼得我自燃产生的魂火!别闹了!”   高德一肚子气,这家伙越来越不省心了,既没有舰灵该有的严谨自律,也没有郭瑞德的成熟果决。所谓的郭瑞德与舰灵融合,结果是把两边的劣质融在一起了吗?   “我需要你在舰桥盯着战舰的情况,我这边有些吃不消了,看得不是太清楚。”   高德这话刚出口,叠影呼的一下就凝实了。   “哟,知道求我了啊。”舰灵郭瑞德嘿嘿冷笑着,笑得像个神经病,然后散作凌乱光丝。这是收回了投影,开始做高德吩咐的事情了。   “搞半天就跟旧电视机一样,”高德感慨,“得捶一下才能恢复正常。”   现在高德还真希望有人捶他一下,让自己从这种懵逼的状态里挣脱出来。   到现在他还火力全开,十八盏魂灯烧着,维持魂火让却敌号的至高神火为他所用,这样他才能继续控制却敌号……   不对,现在的战舰显然比属于郭瑞德所有那会更早,甚至早于成为义思达战舰的历史,就是出厂加预置内装方案,那时候战舰肯定还没名字。   这个意念由高德心中延伸而出,深入到至高神火里,勾到了一缕细微的信息。   “301019-7”,是个数字,刷在高德的视野里。   这是什么?   高德楞了楞,然后觉得这该是战舰的出厂编号。   所以自己想得没错,却敌号并不是这艘战舰的本名,就像当初魔人深潜到提督岛……也就是卧虎岛旁边的海底,发现了却敌号露出的一小部分,以为是巨大黑鲨才有了“黑鲨号”这个名字。   “那么你现在可以不叫却敌号了对吧?”高德第一反应就是要拿到“名分”,“我给你取个新的名字!”   脑子转了几圈,果不其然,他取了个俗得不能再俗的名字,“丽德号”,并且决定等靠岸之后马上找人把这个名字刷在舰首上。   于是一连串的问题如狂潮般再度肆虐他的脑子……   这么大个头的战舰怎么靠岸?   如果自己收回魂火,战舰会不会又恢复到出厂状态,至高神火又会变回来?   刚才深入到至高神火里的时候,发现了似乎无穷无尽的“选项”,就像是模拟经营游戏里的建造系统,但当他深入到具体选项时,不管是信息还是指令又都变得模糊起来,这说明了什么?   “战舰引擎出力维持在60%的状态,比你拿到了郭瑞德传承激活中枢控制室那会提升了10%。不过不够稳定,看来靠你一个人没办法喂饱她。”   舰灵郭瑞德又在他身边投影,语气平稳的做了报告。估计是这家伙确认了自己的权限还在,并没有被战舰抛弃。   “你等等,我得好好捋捋。”   高德努力梳理信息,总结眼下的情况。   郭瑞德在扶桑留了一缕神火,他靠这缕神火激活了却敌号的引擎。   而后他又把神火当做薪柴,拿给自己的魂火烧,由此魂火渗透到战舰引擎里,获得了这艘战舰的绝对控制权。   所以说他并不是控制神火,而是控制战舰。自己在神火中碰触到的意志,或许是帝神的意志,但控制战舰的不再是祂的至高神火,而是自己的魂火。对这艘战舰而言,不管是神火还是魂火,都无所谓,最多是烧煤油还是重油的区别。相比之下,自己这种像重油的魂火还能让战舰引擎获得更大出力。   不过正如舰灵郭瑞德说的那样,他的极限也就是把战舰引擎的出力提升到60%,如果能提升到百分之百,岂不是能……飞起来?   自己一个人没办法……   高德骤然打了个激灵,如醍醐灌顶,自己这边可不只自己一个人有魂火!   那么接下来该干什么就有数了,高德马上问舰灵郭瑞德,“你知道怎么去离岛吧?”   “知道知道,怎么会不知道?”这家伙元气满满的打着保票,“头顶的星象是固定的,就算是白天还有云层,也挡不住我的观察。有星象有海图,还是这么大一艘战舰,怎么可能迷航。”   于是高德维持魂火,舰灵郭瑞德当舵手,巨舰在海面上继续制造着恐怖景象,朝着离岛疾驰而去。   先去离岛接吕九眉那批人,有这些提灯人帮手,高德就能腾出手来继续深入研究战舰了。   不过问题又来了,他得全力维持魂火确保控制战舰,那该怎么联系吕九眉呢?   离岛,天色已近黄昏,巢坑顶部,吕九眉和部下们围在旋翼机旁边,叽叽咕咕的商议对策。   吕九眉心神不宁,她按照命令带着部下飞来离岛,途中发现了魔思达战舰。通报消息后降落到离岛等待战况,结果大半天过去了,啥消息都没有。本想坐着旋翼机升空寻找战场,又怕高德那边忽然发消息来要在离岛做什么,只得作罢。   高德必然跟魔思达战舰交手了,在离岛虽然没发现什么,可她跟部下都清晰的感觉到,在周围的海上,正有恐怖的力量在搅动着。   问题是她进了好几次灰境,高德都没有发来消息,不知道是还在战斗,还是出了什么岔子。   “以后我得想办法飞才行!”吕九眉不爽的踹了脚旋翼机,“靠自己飞!”   穿着能飞的战甲,挂满炸弹,想扔就扔想走就走,那多爽快!   “参将——!”   部下忽然惊呼,她也感应到了,朝着西面看过去。那边金霞漫天,但海天之间被一大片亮光模糊了,仿佛月亮落到了那边的海里,正与上方的落日争辉。   那亮光越来越强烈,仔细看还带起了惊涛骇浪,真是月亮的话,那月亮也正朝着离岛开进。   “上飞机!”吕九眉再不迟疑,“飞过去看看!”   没有灰雾,亮光虽然浑浊,给她的感觉又有些熟悉,至少不会是魔思达。   等旋翼机载着吕九眉和手下的提灯人飞到可以看到来者细节的距离时,她跟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久久合不拢。   那是艘巨大得不可思议的战舰,旋翼机得升到两三千米才能飞到对方上空。像是织机梭子的外形简洁流畅,银光闪闪,游动的淡淡焰火让人很温暖很亲切。   旋翼机飞在堪比无终宫面积的战舰背部上方,下面的甲板忽然块块亮起昏黄光芒,拼出了两个字,震旦文字。   “丽德……”吕九眉先是低声嘀咕,再恍然加惊喜的大声叫道:“是高德!是提督大人!这是提督大人的船!”   也只有高德那家伙,才会不要脸的把自己跟圣山之女丽的名字连在一起。 第339章:绝魂谷搬迁与王无敌竟然不是人!   等吕九眉和手下跟着旋翼机被升降机降到战舰内部时,心里回荡的只有震撼。   旋翼机在近似蒲牢号机库,但要大上好几倍的宽阔空间里停稳。吕九眉下了飞机,扫视四周,简洁而陌生的装设风格倒是其次,游走其间的昏黄光纹让她感觉很是熟悉并且亲切。   “高德让你们在这里休息待命。”   顶壁上的光纹忽然扭动,投射下模糊身影,发出低沉之音:“他还有些事情没忙完。”   众人被吓了一跳,吕九眉看着这个高大身影,有些狐疑。   “你是谁?这艘战舰是哪来的?”不过她还是先关心正事,“不会是以前的……”   “你猜对了。”投影笑得颇为友善,毕竟在来扶桑的路上跟她相处了不少时日,算是熟人。“这艘战舰就是以前的黑鲨号、却敌号,现在她迎来了新生,所以有了新的名字。当然我对高德取名的能力表示严重怀疑,他把舰名当做狗粮喂的行径也让我很愤慨。”   投影摊摊手叹气:“谁让我比他年纪大呢,只能发扬风格迁就他。”   吕九眉越听越不对,惊喜交加的追问:“你还没说自己是谁呢!”   “这还需要问吗?”“对方的回应让她神色呆滞,“我是高德的亲密伙伴,也是这艘战舰的管理者。”   投影消散,吕九眉两腿发软,差点直接坐到了地上。   “我没事。”部下上前扶她,她摆手道:“只是、只是太高兴了。”   部下们纷纷点头,他们也太高兴了,真没想到提督大人竟然弄到了这么一艘神话里都不曾有过的巨舰。有了这样的巨舰,别说魔思达,哪怕是千百万恶魔都不足惧啊。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上司心里正天翻地覆、狂潮奔涌。   刚才那个投影,不管是个头还是声音,都是王无敌!   他自己都承认了!   完全没想到,王无敌不是人!是舰灵!   自己早该想到的!   吕九眉懊恼自己的后知后觉,高德以前说过黑鲨号上有舰灵,那家伙很特殊也很“烦人”,可她从没想过这个舰灵跟王无敌有什么关系。   现在回想才恍然大悟,只有义思达战舰的舰灵才有那种跨越时代的沧桑感,才会深思凡人与混沌的道路,才不把她这个吸血鬼魔人当回事。   高德跟王无敌的奇怪关系,王无敌那神出鬼没的行踪,一切都说得通了,王无敌根本就不是人。   吕九眉觉得心口有些发闷也有些痛,眼睛也像进了砖头。   昏黄光纹微微烧灼着着心口,将这缕缕心伤抹去。她定了定神,只觉好笑。   自己在期待什么啊,什么时候竟然把自己当做女人了?   对王无敌而言自己就是王九,自己跟随他在这条道路上走着,这就足够了。   事实真是如此的话,不是挺好吗?   王无敌是个活了十万年的舰灵,拥有义思达的智慧,加上震旦这边的经验,难怪他能带来那样的魂火。   又一次扫视四周,吕九眉只觉往日那些还盘旋在脑子里的迷惑都随风而去。也只有王无敌,才有资格作这艘神话般战舰的管理者。至于高德么,提督大人必然是在王无敌的帮助下,才获得了这艘战舰的控制权。   于是她也义愤填膺起来了,那家伙凭什么给战舰起名叫“丽德号”啊!   四周光线忽然黯淡,昏黄光纹消失了,提灯人们齐声低呼。   “别担心。”吕九眉此时异常镇静,甚至觉得这里就是她的新家,她的话也让众人安定下来。“刚取得这艘战舰的控制权,肯定还有很多问题,不要大惊小怪。相信……那位管理者,相信提督大人。”   吕九眉等人所在的位置在却敌号……不,丽德号的最上层,如果剖开战舰看的话,她所在的“机库”到上层主甲板还有好几百米,除了那部分,其他地方都还是空空荡荡的并没分割出舱室。而高德是在下层主甲板,在她下方至少两千米深的地方。   “这就放心了……”   高德散去了大半魂火,魂灯都灭到只剩三盏。已经布置好的舱室毫无变化,并没如他害怕的那样,一旦撤去力量,之前的装设就全部消失了。更让他安心的是,战舰引擎的魂火也没恢复为义思达的至高神火,仍然是他以魂火焚烧至高神火所得的昏黄焰火。   郎世德说得没错,他“污秽”了至高神火。   刚才他穿透神火碰触丽德号,找到了无数“开关”,每个开关就等于一个权限,可以对战舰进行一些改变。比如在战舰背部的舰体上发光,将某部分舰体当做升降机般降下来,他就是靠着这点权限把吕九眉等人接进来的。   “开关”非常非常多,而且还可以灵活合并和拆分成无数集合,这意味着丽德号的权限系统异常庞大和繁杂,不是他这会鼓捣一阵子就能搞清楚的。他也没必要完全搞清楚,舰灵是干嘛的,就是帮他鼓捣这些的。   不过把吕九眉等人接进来,高德发现之前的计划又有了问题。他本人是跟战舰引擎关联的,不需要“物理连接”,就能通过烧至高神火来操纵战舰。靠他一个人没办法继续提升战舰引擎的出力,只能找更多人,当然是提灯人来帮忙,问题是提灯人碰触不到至高神火啊。   降低魂火出力后,高德陷入思考,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棘手。   “那个男人婆好像认错人了。”舰灵郭瑞德降下投影,在高德旁边扯起了八卦:“把我当成了你假扮的那个家伙,叫什么……王无敌,对吧?”   它嘿嘿笑道:“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哦,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感觉应该是在帮你。”   这家伙的郭瑞德成分似乎越来越少,逗比成分越来越多了。   当初让它顶替自己操纵王无敌分身的时候,高德就有了把王无敌这个身份扣到它身上的用意,吕九眉的反应算是顺理成章,并不让他意外。   “你在头痛该怎么给他们权限对吧?”接着这家伙就说中了高德的心事,不过提出的方案却别有用心。“很简单啊,让他们进舰桥灰境,照着原来的法子留下魂魄印记,这样就能从我这里分享权限。”   “然后提灯人都归你管了对吧?”高德冷笑:“他们要碰触战舰意志,操纵这艘战舰,也都得通过你。就像我没有取得中枢控制室郭瑞德传承的时候,也只能在舰桥灰境里听你胡说八道。”   “我什么时候胡说八道过了?”舰灵郭瑞德还很诚实:“只是基于自身使命和设定程序,对真相有选择性的进行剪裁和组合而已。”   “不过你的建议也给了我灵感。”高德一拍巴掌,“我想到了!”   办法很简单,打通绝魂谷和灰境舰桥,让绝魂谷的魂火注入丽德号,这样不仅可以大幅度提升战舰引擎的出力,只要是加入了绝魂谷的提灯人,就能进入战舰的权限列表,跟他们在绝魂谷的情况完全一致。   “这怎么可以?”舰灵郭瑞德自然强烈反对,“这是要把我消灭掉吗?”   “这是两个灰境合并,可以做到?”高德只有个想法,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可看这家伙的反应,似乎并不难做到。   “根本不需要合并,只要打通两个灰境不就行了?”舰灵先回应技术问题,“只要两个灰境的根基相同,彼此把进入另一个灰境的条件设定为进入前提,不就能解决了?好吧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就是合并,只是细节上需要很多调整,只在一个灰境里折腾是做不到的。”   接着它才强调自己的生存问题,“我活了这么久,让我彻底休息也无所谓。跟我融合的那部分郭瑞德意志也完成了使命,可以含笑九泉了。问题是没有我的话,却敌号……呃,丽德号又靠谁来做那些繁复琐碎的事情呢?别忘了我是管家,只有我能做管家。”   “那还不简单。”进入自己熟悉的领域,高德说话有了底气。“为什么觉得两个灰境合并,你就会被消灭呢,你也可以当提灯人嘛。”   “我怎么可能当提灯人,我终究不是人啊。”舰灵郭瑞德叹气,“你可真是异想天开。”   “看来就算是能活十万年,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了解的。”高德呵呵笑道:“我那边也有个不是人但照样当提灯人的例子,活生生的例子。”   “啊?”舰灵异常诧异,投影又变成了叠影。   ………………   绝魂谷的绝魂宫里,新娘装扮的少女对着高德嗔道:“你们男人啊,忙起来就忘了身后还有别的人挂念。这都多久了才回来一趟,回来了也说不上几句话。”   先不说咱们不是那种关系,就说你吧,你又不是人啊。   高德苦笑,他的确有大半个月没回绝魂谷了,至于闲聊什么的,更是两三个月来都没有过。   虽然知道对方不是人只是塔灵,高德却还是抱歉的说:“对不起,现世里事情太多,顾不上理会你。”   身着红衣红裙还戴着钗冠的新娘自然是小楚,她掩嘴噗嗤笑道:“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我既不是凡人,与你又只是主仆关系,怎能让你说对不起。”   陪着高德走过焰火摇曳的绝魂宫,走向宫殿中间的群雕广场,她悠悠的道:“我也并不寂寞,每天都有人来来往往的,王昆仑、刘小胖那些人很喜欢陪我说话。我帮他们观察魂火的情况,指点魂魄状况,可没闲着。”   到了广场前停步,看着里面一尊尊裹在淡淡白焰中的恶魔雕像,小楚问:“那么主人,现在有何事吩咐?”   “你还是叫我高德吧。”比之前要正经得多,也精神得多,至少不是时时都想睡觉了,对自己的态度也恭谨了许多,这样的小楚让高德颇不习惯。“我想给你、给绝魂谷在现世找个落脚的地方,顺便也让那个地方完全置于魂火的控制之下。”   “倒是挺有趣的。”听完高德的讲解,小楚也有了兴致,“竟然还有与我一样的人……哦,存在,倒是要跟他好好聊聊。”   “那家伙油嘴滑舌得很,你可得小心点!”高德赶紧给她打预防针,小楚于他,算不上所有物也是近于高苗的存在,他当然得呵护。“还是个洋人,切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小楚又笑了:“说起来我跟他才是同类哟……”   “不,不一样!”高德申明:“你是小楚,虽然是别人分离出来的意志但那依旧是凡人的意志,那家伙……一半是器灵一半是义思达赋予的记忆,他是杂……牌货。”   “可你刚才还说,”小楚眨眼:“我得跟他合作无间,才能打通两处灰境。”   “合作而已。”高德终于严正警告:“总之你得提防着那家伙,记住你是我的人!”   “我不是人……”小楚还想分辩,可自高德身上飘曳的魂火让她明白个通透,于是淡淡笑道:“好的,我是,我记住了。”   ………………   欢呼声惊醒了吕九眉,她在旋翼机的座位上一跳而起,喀喇撞破了机舱顶壁。   “呃……”她对前舱瞠目结舌的驾驶员说:“等回环岛了我马上找人给你修。”   驾驶员却没理会她,目光掠过她投到外面,吕九眉才注意到外面灯光大作。不是之前那种昏黄光纹,而是明亮如白昼的光芒。亮光之下,她发现多了若干之前没见到的东西,比如壁面的阶梯和远处的舱室。   “刚、刚才还没有的。”驾驶员结结巴巴的说:“就刚、刚才跟着光亮一起长、长出来了,就这么长出来了,像变戏法一样。”   “大惊小怪!”吕九眉没好气的呵斥,这可是有上古时代的战舰,什么神奇都会有的。   “我睡了多久?”她又问,驾驶员禀报说有一个多时辰。”   “看来是调整好了……”刚这么想,投影又自顶壁降下,“王无敌”要他们去舰桥。   顺着昏黄光纹的指示,一路下滑,转圈,爬梯,吕九眉等人来到了恢弘的棱形空间,中间是如擎天巨树的金属圆柱。   “进去得小心。”投影很体贴的叮嘱,“那里是现世灰境,也就是相当于被临时堵上的混沌缝隙,混沌之力非常强大,你们得将自己的力量提升到最大。”   其他提灯人还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他们进去是干嘛,吕九眉却毫不犹豫的点燃魂火,还一下子就将腰间挂着的九盏魂灯点燃,然后直奔圆柱而去。   其他提灯人赶紧跟上,都硬着头皮点燃魂火,顺带点燃两盏或者三盏魂灯。他们已算是提灯人里的精锐,极限也只是同时点燃三盏魂灯。   穿透圆柱上那片昏黄焰火,跨入另一处奇异空间,真如“王无敌”所说,恐怖的混沌之力压迫魂魄,那一瞬间所有人,包括吕九眉都置身极度的恐怖之中,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连人带魂被碾成齑粉。   “你们可真是羸弱啊,尤其是你,吕参将,现在的你就是个吓坏了的小女孩,丑死了。”   昏黄光辉融解了混沌,将裹住他们的灰雾驱散,高德的声音响起,让他们喜极而泣。   “就别苛责他们了。”另一个脆甜声音说:“这可是上亿倍的混沌压力,哪怕是调和者恐怕都很难轻松扛下。”   “提督大人……楚娘子……王……”   吕九眉这时候可没回嘴的心气,见到高德、小楚还有“王无敌”就在前方不远处,真的想随便抱住谁哭几嗓子。   “不过还好,你们终究扛了半秒。”高德又说,“这可是个荣耀,后面的人就没机会碰触到这么强大的混沌之力了。”   吕九眉不明白,她稍稍镇定下来,扫视四周,发现果然置身于战舰的舰桥里。不过跟她上的战舰不同,这处舰桥非常宽阔,光是指挥席所在的高台,就能容纳数百人。高台之下的布置了各类操作平台,俨然有提督岛指挥部风格的大厅,更是座足以容纳几千人的广场。   接着她被奇异的景象夺去了所有注意力,就在高德坐着的指挥席背后,一尊雕塑如火炬般熊熊燃烧着。那尊雕塑正是高德之前穿着的义思达战甲,而高德此时的战甲虽然样式相近,却没了任何装饰。   更奇怪的是,雕塑上燃烧的焰火竟然是近于晨曦的昏黄光焰。   “我的魂火怎么……”接着她发现自己身上溢出的魂火也是那种光焰,“怎么变了?”   高德稳坐指挥席,心里也在犯嘀咕。   打量手上冒起的淡淡金焰,他低低叹气,“是啊,怎么变了。”   跟之前相比,现在的魂火要稍微亮了那么一点,像是暗金色。 第340章:丽德号是块金砖就用来砸人吗   打通绝魂谷与丽德号舰桥灰境,让更多提灯人可以方便的进入舰桥灰境提供魂火,这个主意乍看异想天开,实际做起来才发现并不难,高德拉着小楚和舰灵郭瑞德忙乎了大半个时辰就搞定了,小半时间还用在梳理思路上。   换成两处寻常灰境,那是绝不可能合并的。关键在于舰桥灰境非常特殊,这是处虚实交织的灰境,被混沌吞噬,却又有现世所在。只需要有足以抵御混沌的力量贯通两处,确保魂魄(意识)不经转换就能自由进出两处,就等于合并了。   恰好,高德这边的凡人魂火,就是这样的力量。   原理简单,实现起来还是费了番周折,一开始就遇上了要怎么让同一股魂火贯通两处的难题。高德在绝魂宫看着自己留下的两尊雕像,找到了解决方案。   说是方案,做的却是近于侵攻的粗活。高德牵引丽德号的引擎之火,强行灌入绝魂谷里。把自己留在绝魂宫的印记与灰境舰桥的印记融为一体,这就是指挥席后面那尊雕像的由来。融合之后的血魔步卒套上了郭瑞德战甲,品质也终于提升到了史诗级别。   这只是力量相通,接下来是小楚跟舰灵各自忙碌。权限调整的工作是无形的,有形的工作是在各自区域设置出入口。于是绝魂宫中心广场之中多了类似传送光束的冲天光柱,灰境舰桥的每个坐席上也开通了进入绝魂宫的通道。   两处灰境打通之后,进入丽德号舰桥的提灯人就能方便的进入绝魂谷,进行凝实魂魄的修行,或者与其他提灯人交换信息。   更重要的是,分散在世界各地的提灯人也可以经由绝魂谷,将自己意识转入到丽德号舰桥里。在这里贡献魂火,操作战舰。这两项任务是同步的,操作战舰的同时就是在贡献魂火。   战舰引擎的权限系统异常庞大,这个权限系统以前是跟至高神火,现在是跟凡人魂火挂钩的。引擎获得了多少能量,才能解锁多少权限实现多少功能。   这就意味着,高德不能只靠舰灵郭瑞德或者小楚这样的“人工智能”操纵战舰,他们本身并不拥有凡人魂火,能做的只是将引擎能量分配到相应功能上。所以需要更多提灯人在舰桥里贡献力量,同时将这些力量化作对应的权限,让丽德号获得更多能力。   说得更直接些,高德可以让丽德号在海面上下活动、维持护盾,或者发射主炮。也可以让战舰背部发光拼字、接旋翼机进战舰、展开一部分预置内装的事情,但他终究不可能分出亿万意念,照顾到这艘比城市还大的战舰的所有细节。同时他的魂火只能让战舰引擎获得百分之六十出力,即便舰灵郭瑞德和小楚能帮他代行各类杂务,引擎出力的上限就是高德的上限,高德做不到的他们也做不到。   让提灯人加入到战舰的操作里,情况就不一样了。他们不仅带来更多的凡人魂火,提升战舰引擎出力,还可以各自照管一摊事情。比如主炮射击、护盾增强乃至舰内各类细节的管理调度,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丽德号也就更强大。   不过两处灰境虽然打通了,终究并不是完全一体的,而且两边灰境各自的用途也各有侧重。绝魂谷更适合修行,每天都有成百上千提灯人自由活动。丽德号舰桥就是完全的工作区域,必然有清晰分工和岗位设置,完全混在一起也不合适。   后面的时间就是小楚跟舰灵郭瑞德讨价还价,进行人员筛选和权限划分的协调。从能力、资历和忠诚度三方面考虑,将舰桥设定为限定区域,只有获得舰桥职位的人才能进入。   当然,小楚先给了自己一个“舰长助理”的职位,这就纯属假公济私了。舰灵郭瑞德颇为不满,直至高德认证它是“舰务总监”,它才心满意足。   一切准备就绪,把吕九眉等第一批“舰员”放了进来,只让他们独自承受了半秒的混沌强压,高德就用魂火替他们抵挡。于是吕九眉等人身上本就是同源的魂火就融入其中,再由小楚和舰灵郭瑞德悄无声息的给他们分配了权限,获得了舰桥职位,同时也接入了战舰引擎。   结果不仅他们原本的暖白魂火变了色,高德那原本昏黄黯淡的魂火也亮了少许,成了暗金色,倒真像是晨曦了。   “看来这魂火真不是全由我一个人控制的,而是融合了大家的力量,彼此都是相互影响的。”   这样的变化并没让高德感到失落,相反他还很高兴。这不就是他一直坚持的宗旨,“众人自燃魂火高”么?这样的宗旨跟走群众路线之类的政治觉悟无关,完全基于他并不愿意一个人扛起所有责任的心理。   世界是大家的,大家都得出力。我可以带头点头,但别想我给你们当牛做马什么都包了,你们得跟着我一起上。   高德的想法就是这么朴素而纯粹……   “我我我……我该干什么?这是什么?”   吕九眉还没清醒过来,她被视野里刷出的无数职位给弄懵了。   “这是我们的战舰。”高德说:“既然是战舰,自然需要舰员啊,你就是舰员之一。不明白不要紧,像在绝魂谷跟楚娘子沟通那样,你提问,自然有人回答。”   这也是舰灵郭瑞德这个“舰务总监”承担的另一项工作,就像小楚在绝魂谷里扮演的角色一样,给每个人当顾问。小楚则提议把以前暗手血塔那套交互系统搬进来,建立“丽德号提灯人系统”,通过任务发布和执行情况给每个提灯人记录积分,进行岗位轮换和职务晋升。   “有意思,不过这不是要紧的事情。”   吕九眉等人沉浸在与舰灵的沟通中,高德对小楚说到的事情很有兴趣,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刚才舰灵提醒他,因为吕九眉等人的加入,战舰引擎出力上限提升了0.8个百分点,这让他精神大振。   要紧的事情是赶快去樱花环岛,把更多提灯人接进来,继续提升引擎出力。同时还得接进大批人口,战舰虽然有预置内装,却仍然只是框架,没有一点跟吃穿用度有关的设施。得装淡水,得生产粮食,得有住宿和用餐的舱室,这些细节就没办法指望战舰引擎来解决了。好在战舰内部足够大,大得远远超过一座巢坑,塞满点装个百万人,在混沌降临的时候当做大型避难所都没问题。   现在自然还没办法把丽德号往这个方向建设,郎世德和他的荣誉号还在,魔思达还在,而在魔思达之后若隐若现的混沌之潮,也不能不负责任的只想着避难。   “航向樱花环岛。”   高德坐在指挥席上下令,身后的雕像金焰飘摇。此时不仅是他,吕九眉等人已经坐上高台下的坐席,背后同样有个金光雕像。只是此时个个都两眼散焦的看着虚空,正跟舰灵郭瑞德神念来往。   “是!舰长!”   像是金焰凝结而成的小楚凑趣的吆喝,两处灰境打通,她也终于能离开绝魂谷活动了,自是兴奋不已。   旋即她呃呃的犯了难:“樱花环岛在哪里?”   她倒是有操纵战舰航行的权限,也可以通过激活战舰表面的感应器观察星象,但她不知道目标的具体方位。   “看海图啊。”高德指指前方像是巨大显示屏的墙面,上面金光丝线勾勒出了繁复图案,正是震旦以东的庞大海域地图。   “看不懂。”小楚很干脆的放弃了,“这活我干不了,还是给那个洋人……不,洋灵干吧。”   不等高德回话,她的身影就散作缕缕金光,如抽丝般解,还留下了幽幽之音:“现世也不过如此嘛,这里又小又挤,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我还是回去了。”   高德啼笑皆非,你一个舰长助理,还想在舰桥里搭张床吗?   小楚终究是自己亲手从暗手血塔的塔基里“孵”出来的,可舍不得数落她,何况她的主要工作还是管着绝魂谷,高德也就由得她放纵了。   小楚不干活了,高德只好压榨舰灵郭瑞德,逼着它分出“算力”操纵战舰航向樱花环岛,还特意交代速度慢点,不要搅起太大海浪,也不要离岛屿太近。   老实说,这么庞大的战舰在海里兴风作浪,这片海域里的岛屿必然是要倒大霉的,高德的叮嘱也只是自我安慰。   到了第三天清晨,自灰境中得了消息乘坐飞机上了丽德号的一帮人自是瞠目结舌,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同时也给高德带来了噩耗。   即便丽德号昨夜就停在了百里之外,樱花环岛今早也遭遇了数十米高的海啸袭击。原本忙碌了多日建造起的防御工事全被毁了,不是通过灰境提前告知了他们避难,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丧命。   “这艘战舰能飞起来就好了……”   进了舰桥完成“权限认证”,同时魂火也变成晨曦金光的王昆仑说:“这么大的船,别说咱们的人,就算是盖兴老头的舰队都全能装下。”   盖兴老头的舰队就算了,不过把包括祖山号在内的战舰上的所有大炮都装到丽德号上来,倒是不错的主意。要知道丽德号现在除了主炮之外就没其他武器了,连跳帮传送器都没有。   “那么提督大人。”王昆仑搓着手流着哈喇子的说:“咱们该做什么呢?”   当然是把提灯人拉上来给战舰加大马力,再拉各类工匠上来给战舰做内装工程啊!   高德下意识的要这么说,旋即猛然醒悟。   他这是揣着一块金砖上战场,就顾着琢磨去砸人了。   丽德号可是件无上至宝,价值大到无法估量。他现在该思考的是,怎么运用这件宝贝,去做更有价值的事情。相比之下,不管是坠星海的绩效,还是扶桑群岛的整合,乃至西岭那边的开矿挖宝,都已经不是需要他优先考虑的目标。   “首先还是解决魔思达的威胁,不干掉郎世德的话,丽德号就不能去做其他事情。”   再一想,事情又绕了回来。   “把咱们的人都拉上来,从提灯人到自西岭而来的异族士兵都拉上来,然后是各类工匠。”高德吩咐,“对了,环岛上那些巢坑人也不能不管,把资质不错的少年男女都挑出来。”   跟郎世德的战斗必然是惊天动地,而关于混沌降临扶桑的威胁也不能无视,高德觉得还是得给扶桑人留点种子,毕竟大部分扶桑人都算是震旦人分支。   目前阶段,只能暂时把丽德号当做一部战争机器,先解决来自魔思达的威胁。   确定了目标,高德心中又涌起浓浓的忐忑。圣山会怎么看这艘战舰,他们会容许自己拥有这么强大的战舰吗?会不会把自己当做郭瑞德回归,再度用什么“灭绝器”来上一发?   这一刻,高德无比想念小丽,把这艘战舰献给小丽,由她认证自己的权限,那就好了。自己既然是小丽的私人用具,那私人用具“捡”到的东西,所有权也该是她的嘛。   其实……   对圣山的疑惧都还是其次,高德发现自己心底深处,另一个念头如急速变大的水泡浮起。   小丽也能跟自己一样,点燃这样的魂火,那什么事都不怕了。   扶桑南方海域,本是海匪海商暗中通联的离岛,此时一片狼藉。岛上土地以及巢坑壁面满目疮痍,不见一丝绿色,全是被海潮冲刷的痕迹。巢坑壁面还有多处巨大裂缝,整座巢坑像是沙滩上垒起的城堡,随时都会崩塌。   巢坑顶部,身着魔思达战甲,浑身溢出黑气的巨人正在审问一群商人。   “是往北面去了?”   魔思达队长维斯坦斯在问什么存在的行踪,“确定吗?”   “小人可以拿项上人头担保!”某个商人哆嗦着回话。“看海潮冲刷离岛的痕迹,肯定是朝着西北面去的,而且就是直奔樱花环岛!”   维斯坦斯再问了几个人,得到相同的答案,招呼身后的几个部下:“走!”   看魔思达们腾空而起直入云中,商人们软在地上,直叫侥幸。   离岛正北面数千里外,门神岛上,白胡子老将军也立在巢坑顶部,扫视着下方的舰队,吹胡子瞪眼,脸色败坏如翔。   原本在码头或者近海停泊得好好的舰队,此时不是搁浅就是压在一起,满目狼藉。连祖山号那么庞大的战舰,都骑上了码头,舰首高高仰起,大炮直指天空。 第341章:你们都是我的羽翼   大明东海大将军盖兴所率的舰队,刚刚夺得了击破“魔船舰队”的殊荣,正在门神岛休养。没料到遭遇史无前例的海啸,几十米高的浪头直袭岛屿,数万吨的祖山号都像舢板一样被抬上码头,其他小号的战舰更是小孩子折的纸船,整个舰队几乎是一扫而空。   还好也只是“几乎”,情况没真坏到全军覆没。不少战舰因为在离门神岛颇远的海上巡防,除了几艘万吨以下的战舰倾覆之外,其他战舰,尤其是几艘一二等战舰侥幸保全。   现在这些战舰正在靠近码头的地方用缆绳拖曳搁浅战舰,估计还能救出大半战舰。即便这些战舰不是舰首撞瘪就是开膛破肚,或者上层建筑被一扫而光,但只要动力系统没问题,能自己开回坠星海,那就有救。   即便是骑上码头的祖山号,舰尾后的螺旋桨好好的,舰底没破开,也就是战舰被横着抬上码头的时候,右侧舰体大半都砸瘪了,并没受到致命损伤。等隔日涨潮,战舰在后拖曳,魔人们以肉身之力在前推,还是能把祖山号送回海里。   所以细细算计,这支出自靖海卫的舰队里,完全受损的战舰不超过四分之一。这也是盖兴还能吹胡子瞪眼的原因,如果整个舰队都成了废铁,连祖山号都没了,老将军哪还能站得起来。   “高德那厮呢?”   老将军本是满脑子恐惧,先通过灰境获得了坠星海那边的消息,再得知牛得禄的那两艘“小船”昨天就往北跑了,顿时怒火烧红了天灵盖。   血塔会的情报显示,十来天前,坠星海提督岛出现恐怖异象,怀疑是坠星海提督负责挖掘的上古战舰动了。异象直奔扶桑而去,速度比巡防舰都快。如果取直线距离计算,前两天恰好应该抵达了扶桑南面。有充分理由相信,该舰已由高德控制。   而后牛得禄两舰的动向说明,那家伙显然获得了高德的警示,预先出海躲避。然而高德却没给他这个东海大将军半点提示,这就是故意坑他!   老将军叫嚣兼跳脚了好一阵子,部下递上来的两份电报又如左右开弓的两记耳光,扇得他头晕眼花,以至于脸色败坏到现在这种地步。   震旦的电报技术也是基于模械,模械造出谁也不懂原理的大铁柜子,大家只知道给这个大铁柜子接电接天线。柜子越多天线越高,电报传递和接收的范围越远。所以每艘战舰上都有发送电报的小号广播塔,高德的扶桑提督衙门也在樱花环岛的巢坑上建了座广播塔。虽然无法直接与中京联络,但扶桑群岛范围内还是能相互联络的。   这两份电报一份来自樱花环岛的扶桑提督衙门,另一份来自奉提督衙门之命支援舰队的牛得禄。说的都是同一件事,海啸将至,建议舰队往北躲避。   电报分别是前天和昨天一早发来的,却并没及时送到老将军手里,谁让他对电报压根不在意呢。   “老夫才是扶桑帅臣,区区小白脸休想用一纸电报调遣我。”老将军的姿态很端正理由很充足,“若是军国要事,他自然会来当面见我。”   老将军都是这态度,成天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的传令兵们哪顾得上把这两份电报递上去,他们甚至都没注意里面说了什么。对他们而言,更要紧的是维持老将军对整个舰队的掌控。每艘战舰的位置和状况都得靠电报确认,这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现在,盖兴想以此为由向高德发难,都难以开口了。   不过随着盖兴的思维从既有层面升华而起,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以至于败坏成猪肝色泽。   上古战舰真被高德掌握了!   昨夜的恐怖海啸,是几天前高德与义思达战舰作战的余漾!   之前他领着整个舰队血战一场,打跑的那艘义思达战舰,只是艘残次品!   更糟糕的是,高德只是打跑了那艘真正的魔思达战舰,那家伙还在扶桑海域徘徊,随时都会发起新的侵攻。   当然真正让老将军肝胆发颤的是,那艘魔思达战舰不管是尺寸还是战力,都与高德操纵的上古战舰在同一个量级。对上那艘战舰,对方只需要开着护盾全速来回,只靠扬浪就能把他的舰队扬了。   “大将军,高提督急电!”   盖兴正在认真思考等祖山号脱困后,该找什么理由马上“班师回朝”,部下又送来电报。   这下不仅部下不敢延缓来自高德的电报,盖兴也不敢怠慢了。   接过电报的时候老将军的手都是抖的,如果是又一波海啸,他这支舰队就是彻底完蛋了。   一目一行的扫完,盖兴眨眨眼,像是怀疑自己眼睛花了或者出现了幻觉,重头看起,来回看了足足三遍。   看完之后老将军发了会呆,猛然一拍巢坑顶部露台的石栏,恨声骂道:“高德小儿,怎敢如此欺辱老夫!”   电报已传到幕僚手里,都凑在一起看,看完之后也是个个脸面涨红骂声不绝。   原来那个高德在电报上说,考虑到魔思达战舰还在扶桑海域,盖兴这边的舰队已不适合继续待下去,建议盖兴尽快带着完好的战舰返回大陆。不过高德希望盖兴能留下一些工匠和炮手,以便把受损战舰的炮台拆到他的“丽德号”上去,给丽德号当副炮。   丽德号是什么,盖兴懒得关心,只知道这玩意就是高德挖出来的上古战舰。   他堂堂的大明东海大将军,带着大明唯四之一的舰队,来扶桑砥顶乾坤。现在不仅要被高德那个小白脸赶回去,还得把损失的战舰留给对方,任由对方拆解。   这是把他当什么人了啊!?   “我看那竖子不过是虚言恫吓!”   幕僚们开始运转起来,给盖兴提供意见。   “谁见过那艘上古战舰?谁见过他说的魔思达战舰?没有谁亲眼见到!”   “昨夜海啸真是他与魔思达战舰对战的余漾?牛皮真是吹到天上了!”   “我们遇见的魔思达战舰才是真的!的确巨大,却还没到足以称为浮陆巨岛的程度。的确强大,我们却仍然能与之一战,乃至将其逼退!”   “没错,如果魔思达真有此等巨舰,何必来扶桑呢?直奔大陆而去,又有谁人能挡?”   “高德若是有与这种巨舰对等的战舰,还需要什么副炮呢……不,他还需要做大明的臣子吗?”   幕僚们吵吵嚷嚷的,各种意见都有,盖兴在旁边听着没说话,只是对其中一个观点异常认同。   如果高德真的手握他声称的那种巨舰,至少在扶桑他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要自己整个舰队也不过是张张嘴巴的事情,压根不需要发电报来说,还用商量的语气。   前提是,如果真的手握那种巨舰……   “好了!”   打断了幕僚的喧嚣,盖兴冷声说:“那高德小儿想要我的战舰,可以!但得驾着他说的那艘巨舰过来!”   老将军一语如千金掷地,不仅坚定了面对高德索要的决心,也坚定了继续待下去的决心。   那般恐怖的海啸只是巨舰对决的余漾?骗谁呢?多半只是看到了奇异天象,故意来讹他的。至于血塔会送来的消息,那应该是真的,高德应该挖出了那艘上古战舰。不过所谓的上古巴托战舰不就是魔思达战舰吗?   魔思达战舰早就见识过了,个头的确巨大,但也就几艘祖山号的尺寸,并没大到令人绝望的程度。那种魔光炮也的确恐怖,可只要没击中弹药库,跟战舰大炮的差距也不算太大。魔思达战舰还不是坚不可摧,战舰的大炮完全可以造成伤害。   抱着这样的想法,老将军的心境渐渐平复下来,,专心的盯着码头上的工作进度。   小半个时辰后,他跟幕僚们发现有些不对劲。   一道道白浪自天海尽头滚滚而来,竟然又有了海啸!   幕僚们又嚷嚷起来,活像电线杆上蹦蹦跶跶的一排鸟雀。   “怕什么!?”   盖兴倒是一眼看了出来,“浪高不过几米,算不了大事,反而是好事,祖山号可以提前脱困了!”   正要下达指令,又有幕僚惊声道:“岛!海上多了座岛!”   天海尽头,冉冉雾气模糊了界线,雾气中有隐隐轮廓,果然是座岛。看起来异常渺小,可以距离而论,那恐怕是比门神岛还大的岛屿。   盖兴举起望远镜细看,等到泛着晨曦般金光的“海岛”穿透雾气,呈现出全身形貌时,他身体一僵望远镜脱手落地。可他一点也不在乎这具由先皇御赐已有四十年历史的望远镜,两眼像被胶水黏着,依旧定定的看着前方,原本恢复了些血色的面容又重新变翔。   那可不是岛,那是艘巨舰,完全不同于魔思达战舰的巨舰。除了上方中部凸起的尖塔之外,类似织梭的多棱面造型浑然一体,没有炮祂桅杆舰桥之类的构造,更接近于水下船。   高德的上古战舰,丽德号,远在数十里外,以极缓的速度移动,就掀起了数米高海浪,尺寸有多大简直难以想象。   中京无终宫,乾明殿后殿,三个美少女凑在一起看着份电报,都是秀眉紧蹙。   “高德这家伙是飞了啊……”   远坂爱第一个退开,发出含义不明的感慨,“手握这么恐怖的战舰,他要是有反意的话,说不定连丽都拦不住哦。”   “高提督不至如此。”上官晴倒是有信心,“他还是忠于大明的,否则也不会有这份电报了。”   “反意?”女皇却是意外,“他怎么会有反意?他想死么?我现在头痛的是,这家伙真把战舰弄出来了,师傅……姑奶奶,还有长老们怕是要大吃一惊了。”   “陛下啊,先别考虑怎么护着高德的事情。”后殿里就她们君臣三人,都是知心姐妹,远坂爱也毫不避讳。“还是先想想怎么拉住高德这头野马吧,从西岭到坠星海,再到扶桑,他的势力已经横跨数万里,像是大明腰间的一根索带了。现在又弄出了这么艘上古战舰,在坠星海里出航,就搞得三港差点被海啸冲跨了。他真的有什么想法的话,只靠大明已经是压不住的吧。”   女皇正要说话,远坂爱继续道:“也别指望女皇了,女皇给他的那些好处,可没超出普通君臣的范围。”   “你……你想说什么?”远坂爱的态度让女皇有些吃惊,“他可是从头到尾就想着领退休金的疲怠家伙,怎么可能起异心呢?而且他挖出战舰后,第一时间就给我发报了啊。只是那时候情况紧张没说清楚,现在又做了详细解释。现在他还急着用这艘战舰对付扶桑那边的魔思达战舰,我觉得他甚至还想着补足坠星海税额那种事情。”   “总管说得对,”上官晴也换了立场,“此时已不是高提督有没有反意的事情,而是他手握的力量已经大到朝廷不可制了。”   女皇凤目圆睁,她还是第一次碰触到这样的可能性。   想了想,她点头说:“就事实而言,的确如此。”   “那就赶紧让丽过去,趁着他还不备先迷惑住他,再制住他!”远坂爱压低了声音,“之后由圣山接管那艘战舰,不管是圣山用也好,还是朝廷用也好,总之朝廷手中多了这件利器,海疆就无忧了。”   “这怎么可以?”女皇白了远坂爱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他的心志你也该清楚的,就不是愿意冒头的主。你看他不是已经把战舰名字改了吗,他……他可真好意思啊!”   终究不是丽的状态,所以女皇也只是淡淡的笑着。“丽德号,他倒是有心了,还知道把丽放在前面。”   “你是相信他,”远坂爱叹气,“可姚……婆婆,还有长老们,对他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如果什么也不做的话,他们又怎能放心呢?”   “的确该做点什么。”上官晴说:“权当是试探。”   “倒也需要,可我……丽暂时走不开啊。”女皇叹气:“松州那边已到了破阵的关键时刻,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派我去吧。”远坂爱图穷匕见,“我先替陛下……呃,替丽确认他的忠诚,顺带看管着他。不过陛下也得赐我尚方宝剑,如果那家伙真有异心,得让我有先斩后奏之权。”   “小爱啊,”女皇又皱起了眉头,“你对他的敌意太重了,你过去怕是要跟他起冲突,那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丽,都是不愿意看到的。”   “好吧,我就不杀他了。”远坂爱很勉强的说:“我只是怕他作反,毕竟手握那么强大的力量,是个人都会有点想法。像他那样总是居于下位的家伙,真的不会想着变换位置吗?我很怀疑,要知道他本身就是凡人种子。”   “变换位置……”女皇眼波迷离,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说得没错,他还真有想法并且做了……咳咳……”   骤然警醒,女皇点头说:“好吧,你就马上赶过去,监督着他。别起冲突啊,你们两个都是我的……朕的羽翼。”   “知道知道!”远坂爱人已经射了出去。 第342章:小丽是应运而生的可不会认你这火   高德有些坐蜡了,他没料到盖兴这老家伙如此不要脸。   丽德号中部,像是潜水艇指挥塔的尖塔跟整个舰身相比异常渺小,可二三百米宽七八百米高的尺寸,比高德前世那栋迪拜大厦还要巍峨。   盖兴把自己的“东海大将军府”搬到了这座塔里,虽然塔里只有基础的楼层分割,电梯之类的设施一概全无,也挡不住老家伙霸占了底层的一部分,在那里发号施令。   之前高德只是跟他客套一下,说“大将军如果不嫌弃,可以暂时在这艘战舰上指挥舰队”,他就竟然真的来了。   高德也只能忍,谁让这家伙是大明的大将军,是跟自己搭档解决扶桑问题的半个上司。当然,拜老家伙上舰所赐,隔天就将一艘损坏战舰的广播塔搬到了丽德号上,这种“附赠品”以及工程进度,才是让高德闭嘴忍耐的真正原因。   更何况老将军答应了高德的条件,那可是四十门来自损坏战舰的四百毫米口径主炮,以及接近两千名炮手。   丽德号就停泊在距离门神岛十多公里外的海面,如世界之墙般遮蔽了大半天海。下面系泊着二三十艘舰船,与丽德号相比就如黄牛身下的老鼠。至于在丽德号上层活动的凡人身影,则是微小得连虱子都不如了。   “挺不爽的……”   丽德号的灰境舰桥里,吕九眉看着“显示墙”上的舰面影像,恨得磨牙切齿。   “没什么好气的啊。”王昆仑坐在离她不远的指挥席上,“那老头又进不来,进来了别说夺走控制权,他连舰桥就进不了。”   他指了指显示墙上由暗金光丝勾勒出的活动画面,“看看那些带着大号吊杆的工程船,看看这么多人,再看看门神岛上正被大卸八块的战舰。没这老头点头,就靠咱们的人可没办法用这种速度改造丽德号。”   “可那老头终究仗着是大将军,把自己当主人了啊!”吕九眉气得捶扶手,“真想接手指挥塔权限,把老头跟着他的大将军府碾成齑粉!”   “所以他也只是挣个面子嘛。”王昆仑嗤笑道:“他现在应该已经清楚了,丽德号的所有权不是他能夺得了的。提督大人真想赶走人,动动念头就能做到。”   语气缓和下来,“这不是借着老家伙的家伙捞好处吗?丽德号现在就是个空壳子,除了主炮和护盾之外啥都没有,真要发挥出力量,不仅得有人还得有各种设施和物资。”   “这些我都知道啊,就是不爽!”吕九眉嘴硬。   “我看你不是不爽盖兴,”王昆仑苦笑,“是不爽咱们正在干的事情。”   “难道你很爽?“吕九眉回击。   “呃……“王昆仑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很勉强的说:“坚持,坚持就是胜利,早完早享受。”   吕九眉也没说话了,跟着王昆仑一起又闭上了眼睛,神游天外……不,丽德号之内。   他们正在做的事情很累很枯燥,就是根据高德拿出来的设计图,配合工程船在丽德号舰体下方搞改造。具体而言就是通过权限改变相应部位的舰体结构,弄出供人员物资进出的舱门和舱室,以及安装战舰主炮的炮台。   开始这事还挺新奇的,吕九眉王昆仑等人忙得彻夜未眠。丽德号这艘战舰简直太神奇了,只要拥有权限,就能对战舰绝大多数部位做各种改变。包括且不限于开门、打洞、添加舱板分割出更多舱室,或者撤掉舱板扩充舱室。   所有操作都由预设模板,可以直接调用,然后在模板的基础上进行细节调整。至于给舱室加装门、梯子、灯、通气管之类的细节,更是有若干不同样式。只要通过权限进入相应的管理界面,就像在虚拟世界里建造屋舍般自由灵活。待完成方案,进行确认后,战舰就自动伸缩,通过宛如有百变之能的材料进行各种变化,变成门、阶梯、舱壁甚至透明的窗户和发光的灯条,将方案变作现实。   这哪里是上古战舰,分明是可以当做建造类模拟游戏玩的神之战舰。   不过游戏玩得太久是要吐的,更何况他们可没办法像游戏玩家一样自由发挥,最多也就是按自己想法做些细节创造。整体的方案是由高德确定的,他们的工作就是各自落实负责区域的方案细节。   比如王昆仑,他负责的是底层炮台。四十门四百毫米以上口径的主炮布置在舰体两侧,对整艘战舰而言微不足道,而且因为不可能起吊得太高所以都布置在高出水线十多米的位置,射程也不远,却可以给丽德号增加一项进攻手段。丽德号不必动用主炮、制造海啸乃至潜入海里,就能对付海匪或者无敌号那种无护盾的魔思达战舰。   这活看似不难,可具体工作细节太多。给丽德号装蒸汽战舰的舰炮,并不只是让舰体扩展出正好装下炮塔的凸起。炮塔下面可是有输弹机和弹药库之类的设施,得把这些都考虑进去。要命的是获得的炮塔还并不是同一型号,有双联的有三联的,口径有四百毫米口径的,有四百六十毫米甚至五百毫米的。出于强迫症或者完美癖,王昆仑还得讲究两侧对称,真是累死他了。   吕九眉这边的项目倒是简单,在战舰上层搞出起降场,把蒲牢号那边的飞机转移到丽德号上。不过起降跑道很简单,配套的机库和其他设施也有太多细节。高德又要求战舰表面不能有更多凸起,还得预留电力升降机之类的设施空间,让吕九眉这个擅长破坏的家伙备受煎熬。   不过他们两个跟铁中玉比就轻松得多了,铁中玉负责在战舰两侧和尾部建造船坞,三处船坞不仅空间巨大,还有众多附属设施,确保可以将盖兴手下现有的战舰完全收纳进去,还得有用作维修的干船坞,完全是项宏大工程。   话又说回来,累归累,灰境舰桥里闭目神游的人们心中却无比踏实与笃定,有了这样一艘神话里都不曾有的战舰,别说魔思达了,对上恶魔狂潮都不怕。大明能有丽德号护卫,必然稳如祖山。   “你倒是忠心朝廷啊。”丽德号那胜过迪拜大厦的指挥塔底层,迎着数千米高空的罡风,齐眉刘海的少女赞叹道:“没等陛下说话,就把这艘战舰献给了大明。收到你的报告那会,陛下还真的在犯嘀咕呢。”   “我还想着从陛下那领退休金呢,当然忠心朝廷。”旁边高德淡淡笑道:“至于献给大明么,也不过是表个姿态,这船只有我开得动。”   “听你说只要魂火跟战舰相融就能获得认可,再由你分配权限,那我……”远坂爱的语气变得虚弱,她动用了羽林卫库存里已经很稀少的战甲飞行套件,连夜赶到樱花环岛,再转到门神岛,整整一天一夜没有休息,可此时却不是疲累,而是心虚加纠结。   “能算我一个吗?”她怯怯的问,同时转开脸颊,遮掩那片绯红。   并不是害羞什么的,而是生气。不仅气自己不得不对这家伙低声下气,还在气自己虽然更多是为了给小姐分忧,可终究还是有部分心思是想跟上高德。   “哪会少了你呢。”高德很没情商的说:“少了你的话,把你气得跑去找陛下告状,跟小丽说我的坏话,那可就不好了。”   “在你眼里我就是做这种事的人吗?”远坂爱气结,“我以为那次战斗之后,你就该明白我的想法!”   “啥想法?”高德紧张起来,先上下打量了下少女,再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挪开身子远离她。   “那个……远坂总管,”高德轻咳着说,“我喜欢……成熟一点的女孩子,而且我已经有主了。”   远坂爱楞了楞,然后由绯红变紫红,发出了母狮般咆哮:“高德——!”   她当然不是那个意思,而且高德是啥意思?说她还是小孩子?   什么成熟一点,她分明跟小姐差不多啊,这家伙真是睁眼说瞎话!   吼过之后醒悟自己这反应恐怕还得让高德误会,她咬咬牙强自冷静下来,找回了当初去驯象所面见高德的气势。   “我看你就是个拈花惹草的性子,在你眼里哪个女子都该是对你说绵绵情话的,对吧?”她冷笑道:“你可知这已经是对丽的不忠!我劝你好自为之!”   接着又傲然的昂首道:“即便你无主,也入不了我的眼。我喜欢的可不是小白脸,而是威武阳刚的汉子。”   “我倒是……”高德想说本人的另一面其实也挺符合的,还好及时改口:“倒是劝你不要以貌取人,小白脸未必没有豪壮之心。”   “你就不是人,除了丽,可没人敢收你。”远坂爱强行拉回话题,“不仅把战舰挖出来了,还把它变成了连圣山长老们都头痛的大杀器!”   “老实说,我也很意外。”高德叹气,“我可没想到一路走下来这么……顺利,还得感谢小丽和姚婆婆的照顾,不是她们在圣山为我撑腰,这会来的应该不是你,而是圣山的哪位长老……比如那个当初都不愿意下来见我的三长老。”   “我知道不仅圣山担心,陛下也担心,担心我夺到了这艘战舰还跟她绑定了,会不会有其他想法,或者像小儿持金一样招来祸患。”   “我不是自辨,只是说说自己的感受。”面对远坂爱,高德比面对小丽还要坦诚,毕竟他还没办法确认小丽能不能接受他的根底。   “激活了这艘战舰的时候,我满脑子想的只是这里的魔思达战舰。我往西搅和西岭的事情,往东到扶桑折腾,只是为了补足坠星海的税额。魔思达战舰一来,我的计划就泡汤了,没办法向陛下交代啊。”   “等赶跑了魔思达战舰,我才意识到,只是手握这艘战舰,坠星海的事情就已经算不了什么了。不是说我可以赖账什么的,而是我可以用她做更多事情,给大明带来更多好处。”   “然后……再发现只是靠这艘战舰扬起的浪涛,就摧毁了盖大将军的舰队,我的想法才终于完整了。”   高德仰望天穹,眼瞳里跳动着微微金焰。“我可以做得更多,不是只帮大明,而是帮包括扶桑在内的整个震旦,甚至帮圣山做得更多。我们的魂火跟战舰的神火融合了,证明这样的火连上古战舰都可以驱使,那么凡人应该能发挥出更大的力量。抵御混沌的永恒之战,就不必再像以前那样三五百年轮回一次,我们可以做得更好。”   “大体是不差,不过……”远坂爱低下了头,“不过圣山未必认可你的想法,甚至是凡人魂火这样的……道路。”   “圣山会不认可吗?”之前跟远坂爱没有深谈过圣山,高德觉得是时候问问了。“可他们一直没有干涉我啊,真不认可的话,不该第一时间派人过来吗?”   “这主要是……”远坂爱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才继续:“主要是小丽和姚婆婆,尤其是姚婆婆在护着你。至于凡人魂火这条道路,圣山过去一直是通过大明这样的朝廷来支持,而不是像你这样,任由个体自为。”   “这矛盾吗?”高德摊手:“我觉得不矛盾啊,毕竟我们这样的魂火是不可能广及天下,让每个人都拥有的。我们只是很特殊的一类,对比来看,就像是魔人的对立面。”   “魔人的对立面,对圣山而言,也等于魔人。”远坂爱微微摇头,“在圣山眼里,不管是把魂魄交给混沌的,还是自己点燃的,都是一类。算起来我其实已经不纯洁了,已经背叛了圣山。”   “那陛下呢?她怎么看?”高德有些紧张:“小丽呢,她认可……或者也能走上这条路吗?”   “陛下只从大明的角度看,只要你忠于大明就好。”远坂爱揉起了眉心,“丽的话……认不认同这条道路还是其次,她是绝不会走上这条道路的。她不是凡人,是圣山之女,她又是因运而生的,因应命运。”   高德沉默片刻,呵呵笑道:“走一步算一步吧,现在先解决你的问题。”   他对远坂爱点头说:“你可是我在小丽和女皇陛下身边的眼线呢。”   “呵呵……”远坂爱皮笑肉不笑,“呵呵呵……” 第343章:计划很完美第一步就出了岔子   盖兴是不要老脸硬赖上高德了,高德虽然从盖兴手上拿到了不少物资和人力,脸面还是有些抹不下,尤其是不好向部下交代。远坂爱的到来让两边都如释重负,相互间的提防也减轻不少。   远坂爱以钦差身份发布了女皇谕旨,确认丽德号归于“东海总督府”所有,高德的官阶也水涨船高,成了东海总督。这其实是合并了之前的坠星海提督和扶桑提督,品级上还是次于盖兴的东海大将军。当然盖兴的大将军之职仅仅是总揽军务,高德这个东海总督是总管军民。   女皇对新设的东海总督提出了要求,那就是配合盖兴守住震旦以东海域,阻绝海匪、扶桑人、魔斯达以及恶魔对震旦的侵攻。   这个安排顺理成章,但也颇为缺德,让高德跟盖兴都暗暗骂娘。   盖兴的舰队已残,即便还是完好的,也没办法对阵魔斯达战舰。现在不得不把残破战舰解体,交给高德当做武装丽德号的配件,甚至包括祖山号在内的完好战舰,都得暂时以丽德号为母港了。可女皇还是把军权交给了盖兴,由他主掌战事,高德当然要骂娘。   问题是盖兴怎么主掌战事?他不还得依靠丽德号?可丽德号是高德的,按女皇谕旨里的说法,这艘上古战舰还跟高德个人绑定了,想夺都夺不了。真的要打仗的话,不还得找高德商量?所以盖兴也在骂娘。   按理说扶桑形势如此险峻,盖兴这边已经没什么力量确保自己当棋手了。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引军回国,把这个烂摊子丢给高德。之前对阵魔斯达舰队,靖海卫的表现也可圈可点,靠着这份战绩,足以向朝堂交差。这也是幕僚们的建议,盖老头却全然不听,吹胡子瞪眼睛的说:“不讨平东海就对不起这个东海大将军!”   高德这边也很头痛,女皇并没放过他。她提醒说,当了东海总督并不意味着之前坠星海提督的任务就一笔勾销,现在已是七月,坠星海提督衙门上缴的税款还不到二十亿金龙,只有额定任务的三分之二。考虑到高德提前介入扶桑,才让大明在扶桑占据了主动,所以可以再次给他延期。但到年底,五十亿金龙的税款必须完成,少一个银角都得高德自己掏腰包。   于是盖兴与高德这一老一少,释然之余又满腹无奈,不情不愿的凑到了一起。   宏伟胜过迪拜大厦的指挥塔底部,空荡荡的大厅正在布置。这对老少凑到了一起,即便满心不愿,在女皇的撮合下也不得不携手合力,一起应对扶桑之局。   “军略上的事情就拜托大将军了。”高德皮笑肉不笑的拱手,正在布置的大厅是联合指挥部,算是大将军与总督携手合作的场所。所有与魔斯达、海匪、扶桑人乃至恶魔动向的情报都会在这个大厅里汇集,王昆仑将会作为总督经历坐镇于此,代表高德与盖兴合作。   没错,王昆仑又升职了,虽然职务还是经历。   “诸事也拜托高总督了。”盖兴怏怏的回礼,即便一千一万个不愿,可事实是现在他这个大将军不过是空有虚名,全得靠高德这边出力。   “高总督……”高德转身要走,又被盖兴叫住。老头花白胡子跟着眉毛扭了一阵,侧身负手仰头望天花板,说出了让高德既惊又疑的话。   “老夫知道这艘船非同寻常,既与总督你本人绑定,你手中所握之力便足以平定扶桑,老夫在这里不过块碍事的石头。不过陛下既然还给老夫机会,老夫便不会轻易退出此局。”   “总督与老夫,各有各的背景,总督提防老夫也在情理之中。但老夫今日可以剖肝沥胆的说,老夫与总督即便做不成朋友,也并非敌人。只论扶桑这个局面,我们并无矛盾。所以,老夫甘愿在这里充当幕僚,为总督参详军略,而不是向总督发布军令。”   高德哪是一两句貌似热诚的话就能打动的,闻言也只是热诚的笑道:“大将军多虑了,既然陛下确定了职权,大将军发号施令便是,小子的战舰唯大将军号令进退!”   两人相对微笑,倒是幅将帅和睦,竭诚同心的和谐画卷。   转头两人却各有心声……   盖兴:“小白脸这架子端得真是高,老夫如此放低姿态,竟然还不领情,休怪老夫日日以军令抽脸!”   高德:“老头假模假样,把我当小孩看吗?你是靠我吃靠我穿,连住的地方也是我的,根本就是寄我篱下,我随口一句总督衙门事务所需,就能让你调不动一人一船,还想指挥我的丽德号?真的甘心当幕僚,就先撤了你这个指挥部,只由我那边发号施令,瞧瞧老头你在干啥?”   两人各怀鬼胎,拱手而别。刚才之语,纯当放屁。   后续双方该如何合作,就看盖兴老头识不识趣了。老头有自己的盘算,可要落实的话,除了他手上的半残舰队之外,就再没什么力量。他发下的军令若是高德认可,那就可行。高德不认可,别说丽德号不为所动,搞得高德恼了,直接调整指挥塔布局,老头设在指挥塔里的大将军府和指挥部转眼就能被扬了。   不过等高德刚通过加装的简易电梯下到中心层甲板,准备去灰境舰桥时,盖兴老头的第一个不识趣就糊他脸上了。   王昆仑报告,盖兴老头要求在丽德号上另建一处机场,以便统一调度他那边战舰上搭载的飞机。   “跟他说战舰改装进度项目爆表了,让他等其他项目完成之后再说。”高德倒是不客气,“估计时间大概得……半年之后吧。”   王昆仑吃吃发笑,领受了命令。   接下来那老头应该会发下无数军令,看自己到底能对高德这艘战舰产生多大的实际影响,而高德本着不撕破脸的原则,见招拆招,以拖为上,展开不见火星的绵绵博弈。   其实高德也不全是拖延,丽德号的“舾装”是个大工程。即便战舰能“所见即所得”的自行调整,可相应部件和设施的运送、吊装、调试,都不是短短几天之内能完成的。而且最关键的部件:跳帮传送器,还得从坠星海提督岛那边拆下来,运到门神岛这边安装。等着玩意装好了,高德才有把握再度面对朗世德。   估计跳帮传送器运到加安装好需要至少一个半月时间,高德就以此期限,作为丽德号完成舾装的期限。在这段时间里,除了硬件的舾装外,还得将抵达扶桑的两千多提灯人编进丽德号,各自分配岗位。提灯人之外,原本属于坠星海提督衙门的士兵,以及从西岭运过来的“雇佣兵”,也同时编组为丽德号的舰载兵。在这些准备没有完成之前,丽德号是没办法出动的。   问题是郎世德可不会等着高德做好一切准备,再跑过来找麻烦。而舰灵郭瑞德又催着高德尽快按照郭瑞德留下来的海图,去把他留下来的启示录线索找出来。   “探查的事情可以交给白银十郎办,”灰境舰桥里,魂火已经升级完毕,拥有了对应权限的远坂爱帮高德出主意。“让他在樱花环岛选拔千名魔人,拉进血怒原野那处灰境。再由每个人领一艘渔船,在离岛到环岛之间铺开人力之网,一旦发现魔斯达战舰的踪迹,就通过灰境报告。”   “舰内已经有二灯及以上的提灯人两百七十多人,等相应装备配置齐全,以十对人,至少能拖住三十个魔斯达。”吕九眉已经摆脱了前期玩模拟建设游戏的阶段,开始接手战舰内部的防务。现在丽德号的战舰引擎出力也不过62%多一点,还没有质的提升,必须认真对待郎世德率领魔斯达再度直接传送跳帮的威胁。   “不过千防万防终究不可能什么都防住,最好的应对还是主动出击。”吕九眉说话的时候手也在腰间摩挲,那是她丢炸弹的习惯动作。   “那倒是,”高德点头,看向远坂爱,“总管大人什么时候回去?”   吕九眉鼓颊,这是压根不把她算作战力。   远坂爱自然明白高德的想法,微微笑道:“总得盯着扶桑这边的事情有个大概结果,你要出手的话可得带上我。”   “陛下那边……”远坂爱的实力自然远不如小丽,不过终究是顶尖的圣山战仆,曾经在乾明殿里单人力敌太一魔教精英,至少有对付好几个魔斯达的水平。高德担心的只是她不在无终宫,女皇那边的安全会不会有问题。   “与其担心陛下,不如担心丽。”远坂爱叹气,“只要陛下不出无终宫,安全上绝无问题,别忘了天庙那边还有肖统领呢。倒是丽那边,圣山已经作了破解灰境大阵的布置,与太一魔教还有下港海塔会那帮魔人的对决应该即将来临,我不在丽身边,总是放心不下,虽然我在的话也不过是一个累赘。”   “那我们速战速决吧,”高德抱起了胳膊,目光开始发飘。   现在震旦的正邪之力都汇聚到了松洲,那里已是决定整个震旦命运的焦点。圣山和大明失败的话,震旦东北就会溃散,由此而生的连锁反应,恐怕就会决定他还能不能领到大明的退休金。扶桑这边虽然郎世德来势汹汹,目标却并不是扶桑乃至震旦,而是启示录。即便郎世德之后还有什么威胁,对震旦大陆的影响也是次要的。   所以,如果能尽快解决扶桑的麻烦,抽出一些力量支援松洲,哪怕只是他个人,他都觉得意义非凡。   那么尽快解决掉郎世德吧,至于办法么,启示录不就是办法?   “总管此来,武器和战甲准备得如何?”高德想对远坂爱的战力做更全面评估。   “这个你不必担心,”远坂爱笃定的道:“我来的时候,都做好了跟你大干一场的准备,你说我准备得如何?”   “你倒是很有信心啊。”高德苦笑,也知道远坂爱可不只是说说,如果他真的把丽德号当做了造反利器,哪怕打不过他,远坂爱也要跟他不死不休。她虽然获得了魂火,在道路上认同高德,可对大明的忠诚却绝不会变。如果高德的道路跟后者产生了冲突,她自然只会站在大明那边。   “那么过两天我们就出动把。”高德做了决定,他的计划是跟远坂爱开架飞机,直接开到海图标注的位置,然后跟远坂爱一起下水捞宝。宝贝到手,就去离岛发布消息,引诱郎世德来攻。   计划很简单,也很冒险,不过能很快解决扶桑问题。只要郎世德的威胁消除,剩下的事情也就是安民剿匪,防备恶魔,顺带展开榨取扶桑财富的行动,尽快补上自己的财务漏洞。   计划刚定好,第一步就出了岔子。   稍晚一些时候,舰桥里警报大作,负责监视附近海域空域的提灯人发现五个带着强烈恶魔之力的目标逼近。   此时已有数十座来自残破战舰的防空炮由旋翼机吊送,装到了丽德号表面,这些防空炮手和炮一样都属于高德所有。在高德赶到之前,防空炮火力全开,在数千米高空编织出密集火网。   不过很遗憾,对来敌而言,这样的抵抗毫无威胁。五个冒着灰黑烟气的身影以超过所有飞机的速度和灵巧,轻松避开炮火,降落到战舰表层。   “我们没有恶意,是来谈判的。”   高德带着一队提灯人赶到,身上金焰飘摇,手里的各式武器也金光熠熠。对方却用别扭口音喊话,同时将武器放在地上,两手高举。   “我是维斯坦斯,”领头的魔斯达说:“曾经跟你交过手,就在那艘被打沉的战舰里。”   高德身上的战甲虽然变了,但招展金焰太过强烈,对方自然感应出了他的身份。   “谈判?”高德相当意外,“郎世德还不死心吗?我跟他早就没得谈了。”   “我不是代表我的战团长而来,”维斯坦斯说:“只是代表自己,代表希望能找到另一条道路的魔斯达。”   高德更意外了,郎世德的手下分裂了?   这是把自己当小孩看吗?   “怎么让我相信你?”高德没给好脸,“你依旧是力量来自混沌恶魔的魔斯达,我可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共同的道路。”“我们不过是在怎么抵抗恶魔的方法上有所不同而已。”维斯坦斯说:“当然只靠嘴说并不能取信于你,作为合作的诚意,我可以把魔斯达的来龙去脉,还有所有底细告诉你。” 第344章:真正的威胁来自风暴之眼的恶魔舰队   高德差点闪了腰,这个维斯坦斯还真是叛逃了啊。   “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心中将信将疑,面上却还是不给机会。“除非把你们来扶桑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再说清楚郎世德的动向。同时还要解除武装,接受暂时成为囚犯的待遇。”   “比我预料的条件要少很多。”维斯坦斯说:“不过我必须纠正一下,我并不是来投降的,只是希望能跟你合作。你提了四个条件,前两个我都能接受,后两个可不行。”   他拍了拍身上的战甲,“这不仅是我们的武装,也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器具,我们跟它是一体的。”   “合作什么呢?”高德脑子里还转着名为阴谋的泡泡,对方来意恐怕更多是为了夺取丽德号,不过能跟对方多沟通一下也是好的。“我们好像并没有共同的目标,我是说就现在扶桑的情况而言。哦……不对,是有共同的目标,不过按郎世德的说法,那不是合作,是让我们投降。”   “启示录对团长来说并不是最终的目标,真正目标是用启示录解决灭世危机。”维斯坦斯的语气更加严肃。“而且在这个大目标之前,还有就在眼前的危机,比如说……深海恶魔。如果没拿到启示录的话,来自风暴之眼的恶魔之潮就会吞噬整个扶桑,甚至威胁到震旦大陆。”   “深海恶魔?”高德暗中恍然,白虎还有唐幕说到魔斯达的时候,不仅没把魔斯达到来看做威胁,相反还明示必须与这些魔斯达联合,不然无法应对跟随魔斯达而来的恶魔。现在看来,这个消息是确实的。   “郎世德团长带着我们在风暴之眼挖掘了上千年,想找到遗失的帝神碎片。”维斯坦斯这就开始交代了,“碎片是找到了,但失去了寻找其他碎片的线索,也不清楚该怎么激发碎片的力量。这还不是最糟糕的,风暴之眼底部埋葬着一支义思达舰队,因为失去了帝神碎片的压制,被腐化的义思达灵魂自混沌跨入现世,跟肉身融合,变成了深海恶魔舰队,正朝着扶桑这边冲过来。”   “义思达舰队?”高德一头雾水,风暴之眼他倒是听说过,那是自巴托和新大陆航向震旦的一处奇异之地。那里天海颠倒,黑雾弥漫,宛如世界的BUG。来往的海船必须很小心的离得远远的,稍稍靠近一点,即便是万吨蒸汽铁船,也会被拉进黑雾里变成魔船。   不过维斯坦斯后面的话又让他愤怒异常,“也就是说这是郎世德整出来的祸事,他这是祸水东引,把我们也拉下坑了啊。”   “没有团长带着我们在风暴之眼奋战了上千年,那支恶魔义思达舰队早就冲出来为祸震旦了。”维斯坦斯为上司辩解。“细节可以慢慢解释,总之团长来扶桑是为了郭瑞德留下的启示录线索,希望能解决尾随而来的恶魔舰队。只是他与你……与郭瑞德,在血脉和力量这些事情上的矛盾无法调和。”   “但我……还有我这些伙计不同,我们认为在更大的矛盾面前,这些矛盾都可以放下。所以我来了,希望跟你一起解决这个危机。”   “你说的这些事情我确实很感兴趣,如果真有什么恶魔舰队正冲向扶桑威胁震旦,我也乐于跟一切愿意合作的人合作。”高德指了指旁边说:“不过你们真的可以丢下所有恩怨?别忘了我们这边不仅是我,还有相当于你祖父的存在。对你们而言,他是十恶不赦、比恶魔还邪恶的存在。对他而言,你们也是可耻的背叛者。”   金光熠熠,凝结成郭瑞德的投影,自然是舰灵郭瑞德。   “风暴之眼……义思达舰队……”   这家伙故作深沉的自言自语,“那家伙还真的追过来了啊,结果没追到我,反而成了恶魔的美食。”   “迪纳贝文,原初义思达之一。”它转头向高德解释,“我离开巴托的时候,是他带着战团舰队追击我。我跑得快早早就跨过了风暴之门,也就是震旦跟巴托交界的海域,不清楚他的情况。没想到他就在后面,看起来是先遭遇了恶魔袭击,然后沉到了风暴之眼里。”   “如果他还活着并且投向了恶魔的话,那还真是糟糕了。”舰灵郭瑞德的投影飘摇起来,似乎是触及到了郭瑞德的什么强烈记忆,“他会是混沌四魔的直接具现,按震旦这边的划分,也就是比魔王还要高一级的存在,仅次于四魔直接降临了。”   维斯坦斯补充:“除了他本人之外,他麾下的义思达恶魔和舰队也是异常恐怖的,远远不是却敌号和荣誉号能匹敌的。”   接着再道:“我并不是郭瑞德的子嗣,并不清楚当初郭瑞德与郎世德团长的恩怨。只知道对当时的义思达而言,郭瑞德才是叛徒。不过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万年,帝神也分裂成了无数碎片,再追究谁对谁错毫无意义。我们只想解决这个麻烦,再凑帝神的碎片,希望能挣脱这个世界的束缚。这至少需要对混沌造成重大打击,让压迫整个世界的混沌松开,这个目标应该也是你们乐于见到的。”   “可对于我们震旦而言,尤其是对于凡人而言,你们魔斯达跟恶魔并没有区别。”高德叹气摊手:“让我们相信魔斯达会与凡人携手对抗恶魔,难度太高了。”   “我们魔斯达不过是把力量的根源从帝神那里转移到了混沌,”维斯坦斯简直是秘密大清仓,什么都说了。“本质上跟震旦这边的魔人一样……不,准确的说,是魔人里的调和者。当然也有区别,我们有魔斯达战甲,力量异常强大。我们还有混沌摇篮,可以永生不死。我们的灵魂如钢铁般不朽,不受混沌恶魔的浸染。所以我们可以驱使恶魔,还不像调和者那样,随时会有灵魂被恶魔夺取的危险。”   “但我们终究不是恶魔,我们只是……”   维斯坦斯顿了顿,用了异常通俗易懂的比喻:“把自己的灵魂从恶魔的美食变成了恶魔没办法消化的渣滓。”   “我知道。”舰灵郭瑞德说:“这本来就是当初义思达分裂的原因,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选择了这条道路,他们都绝望了。”   “那个……迪纳贝文,他的恶魔舰队什么时候回到扶桑?”高德追问,终究是可能的现实威胁,信息越详尽越   “深海恶魔的行进没那么简单,他们需要在海中延伸混沌缝隙。”维斯坦斯说:“粗略估计,最多两个月之内就会抵达。高提督,不要对我们的提醒有所误会,迪纳贝文的确是在追踪我们团长,因为他那里有帝神碎片。但只要迪纳贝文到了扶桑,祂必定也会把这艘战舰列为目标,优先级应该比我们团长更高。”   “这倒是可信。”舰灵郭瑞德肯定了他的说法,“那家伙终究是来追我……追却敌号的,就算却敌号变了,至高神火也变了,也瞒不过祂。千里之外祂就能感应到这艘战舰的存在,这上面还有我……呃,郭瑞德的味道。”   “我还是没办法相信你们。”高德做了决定,“除非接受刚才的条件,战甲可以不脱,武器必须放弃,随时接受我的问询。如果察觉你们隐瞒或者误导,你们的下场会很糟糕。不要仗着永生不死就能逃脱我的惩罚,那对我没用。”   “这个我相信。”维斯坦斯努力压抑着什么情绪,低沉的说:“你改变了至高神火,让这艘战舰的主炮也产生了变化,它已经让我的五个伙计永远安息了。”   记起维斯坦斯说过他就是那艘没有护盾的魔斯达战舰的操纵者,挨了一发主炮大概是沉了,没想到那一炮还打死了五个魔斯达,让高德心情好了不少。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合作?”高德也因此更不解了。   “通过混沌摇篮实现的永生不死,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诅咒。”维斯坦斯幽幽的道:“那五个伙计能这样安息,其实挺幸福。”   信你就是见鬼了……   “你们必须放下武器,呆在门神岛上,不能随意活动,由我们的人时刻监视。高德终究不愿只靠对方一番唇舌就放松警惕,做了最后宣告。   犹豫了片刻,维斯坦斯看看其他四个魔斯达,后者显然唯他马首是瞻,于是他沉沉点头。   “这家伙是奉郎世德的命令过来的。”等提灯人押着五个魔斯达上了旋翼机,舰灵郭瑞德说:“我……郭瑞德的感觉没有错,郎世德想跟我们建立联系,但又无法说服他的伙计们,只好派这个家伙过来,假装是叛变。”   高德叹气:“那么他说的是对的,真正的麻烦不是郎世德,而是两个月之后的恶魔舰队?”   “不确定。”舰灵说:“不过迪纳贝文和他的战团舰队变成了恶魔的话,现在的却敌号……丽德号肯定不是对手。”   “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就意味着另一个好消息。”高德肯定的点头,“郎世德肯定不会再找我们的麻烦,只会把我们当做盾牌顶在前面。”   这么一来,取出郭瑞德藏在秘密海域的东西,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了。   郎世德这边的情况渐渐清晰,可另一方面又有无数疑问在高德心中泛起。白虎和唐幕那帮人,对这样的情况有多少了解?之前自己在扶桑搞事,他们两边都传递了“既然你要在这折腾那这里的麻烦都由你担下了”这个意思,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也清楚恶魔舰队的到来?   很明显,他们清楚,于是又引出另一个问题,既然恶魔舰队如此强大,他们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解决这个“麻烦”。所以袖手旁观,任由自己折腾,摆出了等着看自己笑话,之后再以正主身份登场的姿态?   除非……   高德暗暗凛然,他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可能性。   “今天就出发?”   回到灰境舰桥,把正玩模拟建造游戏玩得不亦乐乎的远坂爱拉起来,说了自己的打算,远坂爱还颇为不舍。   “不是今天。”高德说:“是现在。”   “你这是把我当驴使唤啊!”远坂爱顿时不高兴了,“我辛辛苦苦飞过来,连眼皮都没闭一下,就马上拉着我去作生死斗,我要是死了那绝对是死不瞑目!”   “谁让你跟小孩一样玩个不停。”高德义正辞严的说:“根本就是玩物丧志,一点也不节制。”   “我……”远坂爱恨恨咬牙,“什么都让你说完了,我是无话可说。”   “放心,总管大人。”高德笑道:“对我来说,你在陛下和小丽面前当眼线的价值要远远大于给我当打架的帮手,所以我怎么也不会让你出事的。”   “你确定我真的会当你眼线?”远坂爱冷笑:“我可不会背叛小姐……还有陛下。”   接着冷笑变作嗤笑,“倒是你,你估计还在疑神疑鬼的,暗中探查身边是不是有眼线把。”   这一刀子戳进了高德的肺里,让他咳嗽不止。   “谁?是谁?”他去扯远坂爱:“是不是你派到我身边的?快说是谁?”   “好好的忠于丽、效忠陛下,”远坂爱得意的哼起了扶桑小曲,“就不必担心谁是眼线了,走!”   她反而催促起高德,后者不得不赶紧张罗妥当,两人上了飞机,朝着东南方向得大海直直飞去。   就在同时,另一架飞机在千里之外的西北面飞行着,飞机上几只尖耳朵凑在舷窗上,脸都贴平了,贪婪的看着远处出现的陆地,她们已经整整两三天没见着蓝色之外的色彩了。   “哎呀终于到啦!”   灰豆芽毛绒绒揉胸捶腰的叫唤着,她可是从万里之外的西岭赶过来的,这一路上跟姐妹们都没沾过床,着实累得够呛。   “高德那家伙果然缺不了我啊。”等飞机靠近陆地,看着那被海啸冲刷的恐怖痕迹,灰豆芽自信满满的嘀咕:“看来还得我出手,扶桑这边的事情才能搞定。” 第345章:抽干远坂爱的黄金人炮   茫茫大海之中,一架喷着白色烟气的蒸汽螺旋桨飞机冲出云层,降到贴近海面的高度。这是架通勤飞机,最多可以载八个人。舱门打开后,个头起码有两米五的巨人先挤了出来,直接跳进海里,第二个矮小瘦弱得多,但也比常人高挑。   两人先后入海,像铅块般直沉海底,除了两朵水花外没剩什么。直到天光从晨曦转到晚霞,才又荡起两团涟漪,冒出两个风格迥异的头盔。再过了会,硕大的气囊浮起,似乎吊上来什么东西。   “我在想一个问题……”   掀开双层头盔,高德对累得没了力气,只能趴在气囊边边喘气的远坂爱说:“咱们震旦大陆周边的海都是这么深吗?海底为什么都是一望无垠的大平原?”   “你问得真奇怪。”远坂爱喘匀了气才回答:“海不都是这么深吗?不深那还叫海?至于海底的样子,难道海底还能跟陆地一样有山有谷?那是海底啊!”   高德噎住,意识到自己是下意识拿地球那边的情况对比了,这里虽然也有“沧海桑田”这个词,可这里的人似乎从没有山海相移这个概念。   刚才他跟远坂爱潜到估计超过万米深的海底,他身着上古战甲,远坂爱的应该是上古战甲仿品,靠着魂火抵御水压,加上战甲自带的维生系统,找到了郭瑞德留下来的东西。那玩意并不大,用事先准备好的气囊拉了上来。还顾不上查看,高德就为自己的新发现感到困惑。   坠星海算是什么“灭绝器”轰出来的,深不可测,把算上指挥塔超过三公里高的丽德号叠上三四艘才填得满。可坠星海之外的海域,竟然没浅多少,也都是动辄上万米的深海。   这里的海不仅深,海底还基本看不到什么起伏的地势,如果抽光了海水,就是一望无垠的大平原。联想到门神岛、樱花环岛之类的岛屿,海滩也都是海水冲刷陆地形成的,而不是由海到陆逐步过渡的,高德总觉得这颗星球……如果这里真是颗星球的话,实在是太可疑了。   刚才下潜的时候他还注意到一件事,海里的生命形态太单调了。从浅海到深海,有鱼群有珊瑚礁,也有类似海豚鲸鱼的巨兽。只谈观感的话,似乎跟地球没多大区别,但认真回想,种类并不多。至于高德这十多年来吃到的海产品,也就聊聊二三十种。   以生命演化的普遍规律而论,这个世界完全就是个缩水山寨版地球。   不过考虑到混沌的存在,这种情况似乎又是必然的。表面看混沌只影响高等智慧生命,也就是人类和形形色色的异族。实际上混沌对低等生命甚至是植物也会产生类似催化、异变、腐化等影响,西岭里那些被混沌既然的野兽就是例证。那么海洋生命形态的单调,也就很正常了。   联想到在西岭发现的巨大广播塔,以及被当做“神迹”的华夏语广播,高德真是相当无语。现在他还没办法拼凑出真相的大致轮廓,但他确信,有朝一日挖出的真相,一定会让他大叫“卧槽”。   “发什么呆呢?”远坂爱的催促让他猛醒,“还不赶紧开箱?咱们的时间可不多。”   刻意乘飞机直飞而来,再亲自动手打捞,为的就是抢时间。就算郎世德有阴谋,那个跑来谈合作的维斯坦斯其实就是来当眼线的,但这么短的时间里,也应该来不及组织起力量追踪插手。   “开箱开箱……”高德潜进水里,将皮囊下吊着的那个东西拉了上来,搁在就是大号皮艇的上面,直接开箱。   这的确是个箱子,很长很宽,差不多正好把穿着上古战甲的高德装进去,俨然就是口金属棺材。箱子覆着层叠鱼骨,还刻着巴托文字的铭文,其中的“郭瑞德封存”字样异常清晰,证明了这的确是郭瑞德丢在这的东西。   在没打开前,高德已经能确定里面是件灰器了,他感应到了微弱的器灵意志。正是靠着这种感应,他才能在海底里找到这口箱子,让打捞工作异常顺利。   不让高德更好奇了,郭瑞德在这里丢下了什么,竟然与启示录有关呢?   肯定不是启示录本身,按舰灵郭瑞德的说法,启示录并不是一本书,而是不亚于战舰引擎的庞然大物,是上古时代的非凡造物。如果高德理解得没错的话,启示录实际是一部“复活仪”,只要找齐了帝神的碎片,就能让帝神复活。在某种意义上就是魔思达的“混沌摇篮”,只不过还需要复活对象的物质载体。   高德鼓捣了一阵子,没在箱子上找到开关。他试探着用意念碰触箱子里那个器灵,没想到对方就像烟雾凝结的幻象,一碰就散,完全不给他机会。   拦住掏出刀子准备撬箱子的远坂爱,高德燃起魂火再度尝试。这一次有了明显感觉,不过那个器灵意志仿佛受到了惊吓,由烟雾变作坚韧金属,像是跟箱子融为一体,将高德的意念挡在外面。   只能先带回丽德号,拉着舰灵郭瑞德一起鼓捣了。   正要收回意念,那如铁墙般的阻挡骤然瓦解,分解出的绵绵细丝缠住他,并没拉他进去,似乎在细细品味魂火。   等高德回过神来,细丝已经放开了他的意念,棺材般的箱子咔哒咔哒作响,喷出淡淡白烟。   看来是通过了验证,不过只是拿到了访客权限。   “好像没有你解决不了的难题呢。”远坂爱啧啧赞叹,“我都在怀疑十万年前那个叫郭瑞德的家伙,其实就是你的前世。看看你,他的船、他的战甲和武器全到了你手里,他留下的谜题对你而言根本没有难度,似乎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高德略带心虚的回应:“郭瑞德那个家伙在跟舰灵融合的时候就魂飞魄散了,还哪来的转世。”   他心虚的当然是自己的确是“转世”而来的,只是上一世不在这个世界。   两人嘴上说着闲话,手上同时发力,将棺材板……不,箱子盖掀开。   白雾迷离中,箱子里的东西映入眼帘,让高德跟远坂爱同时抽了口大大的凉气,同时推翻了关于这个箱子的认定。   这就是具棺材!   还缭绕着白雾的棺材里躺着个人,披挂着金光灿灿的黄金战甲。战甲风格挺像刑天,但肩甲没那么大。倒是胸口的一对护目镜,让高德想到了唐代的明光铠,连头盔都是那种飞翅卷帘的风格。   这就是跟启示录有关的线索,一具尸体?   高德讶然,然后听到叮叮声,远坂爱正用自己的小刀敲面目狰狞颇像恶魔的面甲。   “有回音,不是尸体。”远坂爱笃定的说:“只是套战甲。”   确实不是尸体,不过战甲么……不像,高德碰触到的那个器灵意志不像是战甲器灵。   到现在他也接触了不少器灵,已经总结出了一些经验。战甲器灵不管有没有真正的“智能”,给他的感觉都是很……丰富。比如嘤嘤战甲还有郭瑞德战甲,前者能用嘤嘤传递信息,后者被他的魂火“烧”出了更为古老的形态,器灵却没什么变化,传递给他的依旧是厚重而坚实的感觉,像一座山般让他感觉很可靠。   而这个看起来像是战甲的东西,虽然也有器灵,意志还很清晰,却没给他这种感觉。倒是跟表情符金瓜锤有些像,都有想要做点什么的明确表现,而不是战甲器灵那种安于自我存在的状态。   “不是战甲那会是啥?”远坂爱不信,伸手去翻黄金面甲,“总不成里面真有个死人吧?”   她一翻并没翻动,加了把劲再翻还是没动,面甲竟然跟头盔是一体的。   “这是只认你不认我吗?”远坂爱恼了,手上冷白光流缭绕,用上了神灵之力。   白光大作,整具黄金战甲都被白光裹住,自“棺材”里飞了出来,绕着远坂爱呼呼转了几圈,直接横在了她的肩上。   “高……”远坂爱大惊,下意识的催动更多神灵之力,同时求援:“高德!”   “别慌!”高德并没伸手,他看出了些什么。“就这样……别乱动……”   白光更盛,黄金战甲就这么直挺挺的面朝上压在远坂爱右肩,让远坂爱看上去像个抬棺……不,扛尸客。与此同时,让高德暗道“哟呵”的变化顿生,战甲的头盔加面甲铿锵旋转,竟然像莲花般张开若干片齿叶,再收缩到脖子上。原本的脑袋就这么不见了,变成一尊……口径至少有120毫米的炮筒口。   “这玩意在吸取我的力量!”远坂爱看不清战甲的变化,有些惊慌失措了。   “别动!”高德避开炮口,抱紧远坂爱的腰,压住她另一边肩头,阻止她乱动。   “呃呃呃……”远坂爱身躯哆嗦起来,肩上“黄金人炮”的白光转动更加剧烈,形成浓稠光流,汇聚到由脑袋旋转露出的炮口。   眼见远坂爱浑身发软要摔倒,高德干脆一只将她拦腰抱起,用自己肩头顶在那门“黄金人炮”的后半截炮身上,另一只手扶住“黄金人炮”的前半截。于是现场景象变成了高德扛着“黄金人炮”,远坂爱变成了人形支架。   一道炽白光束自炮口射出,直冲天际。似乎天海被瞬间撕裂,世界陷入到冷白虚空,剧烈的冰寒之力冲刷着高德身心,脚下的橡皮艇化作块块胶片。   等白光消散,天空正回荡着连绵雷声,那道白光在天顶高处散做道道涟漪,白昼的阳光被削去了大半,露出的紫黑天幕上,星辰仿佛都成了潭水倒影,随着涟漪荡漾晃动。   高德叫了声卧槽……   这哪里是战甲,根本就是门炮啊!而且跟丽德号的主炮性质相似,都是用特定的力量为弹药,看威力这是快打穿了大气层。   “你……”高德还在发呆,听到远坂爱那细若蚊蝇的声音,“你还不把我放下来!”   高德这才发现,远坂爱像是已经变成这门黄金人炮的挂件或者装饰了。扯了两下没有扯动,才发现她身体发僵,变得硬邦邦的根本动弹不得。   “用魂火吧。”记起之前的情况,高德建议。   远坂爱与黄金人炮连接之处还在游走的淡淡白光变作暗金光辉,她又哆嗦了下,像是解冻似的挣脱那门“炮”,直接滑进了水里。   转眼她又浮了上来,那是启动了战甲的飞行器,她悬在水面上惊魂未定的说:“刚才我以为自己要被这玩意抽成人干了。”   刚说完她身体发软飞行器关闭又要落水,高德赶紧伸手捞住她。   “还好你有魂火。”高德庆幸的道:“不然你真的会被抽成人干。”   事情清楚了,这玩意就是件武器,能把远坂爱这样的圣山战仆当做湿件,抽取她身上的神灵之力,对高德身上的凡人之力压根不感兴趣。好在它对魂火更不感冒,远坂爱才得以挣脱。   “这玩意跟启示录有什么关系?”远坂爱差点被坑死,却并不畏惧和憎恶,反而兴致大涨。“感觉它只对神灵之力感兴趣,倒像事圣山特制的武器。”   “回去再说。”高德转过身:“你趴我背上吧,咱们得赶快离开这,刚才的动静说不定已经惊动了郎世德或者其他人。”   情况特殊,远坂爱也不扭扭捏捏了,由高德背着,启动飞行器贴着海面破浪而去。海面上只剩下零散胶片,那具棺材连同黄金人炮,则被高德扛在肩上,真成了个抬棺客。   远坂爱是没想通,高德却大致明白了些。这玩意恐怕是圣山……不,仙洲人给郭瑞德的。郭瑞德是巴托与震旦混血,那时候还没有所谓的震旦人,其实就是仙洲人,身边有些仙洲装备也不足为奇。   至于郭瑞德为何大费周折的把这玩意当做寻找启示录的线索,可能性就太多了。最大的可能是,要找到启示录,必须依靠这样的武器。   想到这高德对仙洲人,也就是圣山的前身更加好奇了,这帮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又为什么有这么古怪的品味,把武器做成这种奇怪的样子?   高德扛着棺材背着远坂爱,在贴近海面的低空疾驰而过,他当然不会就这么直接飞回去。出发前已经安排了几艘蒸汽快艇向这个方向前进,既是在必要的时候支援,也是在事情搞定后接应。   掠出去大概几十里地,高德心头一动,下意识的降低高度,准备潜入水中。   头顶一道猩红血光激射而下,擦着高德的身侧入海,像一发重炮般掀起大股浪花,同时蒸发起冉冉水汽,罩住大片海域。 第346章:撩了就跑高德追之不及   这道血光没射中,紧接着又是莹绿、湛蓝、炫紫三道光束同时射下。即便是在海面上,也发出了山崩地裂的震响,三条浪柱如巨大蛟龙拔起,白雾之中光彩迷离,竟然拉出了条条彩虹。   可惜后面三道光束依旧没什么准头,对目标而言像是大炮打蚊子。蚊子……不,高德倒是颇受震撼,他时刻都维持着超脱视野,却没发现对方!   好在为时未晚,他赶紧伸展视野,朝光束来处探查。很快在似乎已到极限的天穹顶部发现了一片四色魔光。魔光异常微弱,四色光彩之外有罩着层暗灰光晕。若不是正像蛆虫般蠕动,还很难发现。   那种灰光跟毛绒绒的隐匿之力有些像,虽然是有距离异常远的缘故,但能让高德的超脱视野都忽略掉,说明其力量等级非常高。   超脱视野确定了敌人的方位,高德顿时心里有底,注意力转到刚才的四道魔光上。记得之前盖兴舰队迎击魔斯达舰队的时候,那艘没有护盾的魔斯达战舰上就有所谓的“魔光炮”。能够发射纯粹的恶魔之力,拥有厚重装甲的战舰在这种武器的攻击下就如木板瓦片一样脆弱。   对了,从海底捞起来的“黄金人炮”不也是同样的道理?   高德猛然醒悟,只是这玩意用的不是恶魔之力,而是神灵之力,只能由远坂爱这样的圣山战仆使用。   猩红血光再次射下,这次倒是直奔高德头顶而来。光束异常粗壮,足以将他、远坂爱连带肩上扛着的黄金人炮一同罩住。   高德一时腾不出手来,看刚才浪柱怒拔的动静,潜进水里也没什么用处。他索性催燃魂火,直接点燃十八盏魂灯,以最大出力推送出一圈魂火冲击波。暗金光焰将海水推开,蒸发出浓稠白雾的同时,在海中制造出直径百米深数十米的大坑。大坑边缘海水翻滚,却被无形之力阻隔,始终无法填平。   血光落下,仿佛与海水融为一体,除了让海水翻腾得更为剧烈,制造出层层叠叠的泡沫怒涛之外,再无更多影响。   还以为是郎世德呢,原来是帮鼠辈。   挡下了这一击,高德底气更足了。此时他的超脱视野更为清晰,已经能看清袭击者的轮廓。   那竟然是艘飞艇……不,严格的说是装了蒸汽机加螺旋桨推进的热气球。只是热气球是硬壳的,外观跟飞艇的雪茄型气囊差不多,总之就是个缝合怪。   天知道这玩意是怎么跟上时速三四百公里的螺旋桨飞机的,就算是现在才赶到,算时速也超过了直升飞机。不过考虑到震旦这边的科技树乱七八糟的,还套了层魔幻的混沌,高德也就懒得追究细节了。   他能确定的是,对方绝对不是郎世德或者魔斯达,而是震旦的魔人。甚至都不是白虎或者唐幕的人。如果是他们,怎么可能就靠这种魔光来攻击他,必然准备了各种惊天动地的手段。   想来想去,这帮人要么是无知的赏金猎人,要么是在扶桑还从未正式露面的血塔会。如果是后者的话,等他回去,就得跟某个与他黏黏糊糊纠缠不休的家伙摊牌了。   绿光蓝光紫光相继射下,高德这次没有再大动干戈,反而将魂灯收敛了一半。身下的海中大坑汹涌沸腾,冲起的巨浪直卷半空,带着残留的魂火之力撞上这几道光束,又一次制造出绚丽的彩虹之雾。   魂火收缩到身边,将冲击而来的怒涛蒸发成水汽,高德晃了晃背上的载荷问:“你还行不行?”   一直挨打也不是办法,不过直接冲上天空的话,背上和肩上都有累赘,高德自然先考虑最优方案。   “我……”远坂爱还从未在高德面前变得如此虚弱,她呻吟着说:“我感觉自己真的被榨干了,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真的不能再努努力吗?”高德差点就把“女孩子家家怎么可能干得了”这话脱口而出。   “让我做点别的都行,”远坂爱清楚高德的想法,语气里既有无奈也有抱歉:“让我再用那玩意,我真的会死,这点我很确定。”   “抱稳了。”高德没再问了,背着她扛着黄金人炮升空而起,准备去追那艘飞艇。他身上的飞行器速度虽然比不上螺旋桨飞机,追速度还不到飞机一半的飞艇应该没问题。   黄金人炮用不了没什么,挂着额外载荷战斗也没什么,只要追到了飞艇,就是一锤子的买卖。而且都不必动用大锤子,小锤子足矣。   刚刚升空几百米,高德就叫了声卧槽。   那艘飞艇……跑了!用他前所未见,比螺旋桨飞机还快的速度跑了!   超脱视野里,那片迷离魔光喷出红蓝紫绿四道焰光,如离弦之箭般飞射而去。刚才用来轰击他的四道魔光,此时俨然成了魔光推进器。   “你给我等着——!”   最终高德只能发出反派般的叫嚣。   等那片魔光射出超脱视野,高德又无奈的叹气。如果他能用这玩意的话,哪怕射不中,说不定也能像对方一样改变用途,弄出具“黄金人形喷射引擎”。   此行最大的担忧并没变成现实,却被莫名其妙的势力偷袭了一把。没受什么伤还是其次,对方还仗着“技术先进”顺利跑路,高德真是闷了一肚子火。   这帮家伙最好别跟那个家伙有关联,否则……   天顶四色星河缓缓转动,中心的冷白涡流比往日要平缓得多。脚下是粗粝的沙石,四周的黢黑夜色如浓雾般沉郁迫人。   这是处荒寂的灰境,远处的山脊上亮着幽幽红光,微弱的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那红光一旦熄灭,整座灰境就会被混沌吞噬,不再是凡人可以投入魂魄,在此借恶魔残魂存在乃至修行的地方。   紧靠着山脊的狭窄河谷里,两个魔人相对而立。一个是血魔,高大威猛,生有六臂。另一个则是紫蓝相间,身形隐在雾气中飘浮不定,竟与毛绒绒有七分相似。   “老夫说过的,你绝不是他对手。”六臂血魔低沉的说:“他连那艘战舰都控制了,还让它恢复到了上古时代的原初形态,说明他比当初那个义思达还强。现在你该清楚自己有多自以为是了吧?你失手还是小事,若是他猜到与老夫有关……”   “猜到又如何?”那团雾气发出女声,“破坏了老将军的计划吗?妾身可不觉得老将军有什么计划,你还是打着跟他联手的主意,对吧?”   “不要仗着背后是方阁老,就以为我会对你言听计从!”六臂血魔有些怒了。“仇远愁,你听好了!老夫有自己的原则,也有自己的计划。你若是以此逼迫老夫,别怪老夫翻脸!”   雾气发出咯咯笑声,同时翻腾扭曲,颇为诡异。   片刻后雾气凝结出清晰人影,竟是个千娇百魅的美女,细看正是当初配着方阁老坐看女皇清理南城权贵宅邸的女子。   “盖兴,你也别仗着自己被那小妮子赏了个大将军,就以为能脱离血塔会。”名字很是怪异的女子说:“再说了,老家伙你傻么?眼见圣山、女皇、海塔会、太一魔教还有那帮魔斯达都登上前台折腾了,咱们血塔会站在后面,正是隔岸观火、居高临下、后发而至、黄雀在后的好机会。你如何就急着选边站,而且站的还是女皇那边呢?”   “不要把老夫当作你的同僚甚至属下。”这头六臂血魔自然是盖兴老将军了,他冷冷的道:“老夫的确出自血塔会,与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从不把自己限定在血塔会之中。老夫还有必须要做的事,对血塔会该尽的力也已尽到了,你休要再来烦老夫,更别想要挟老夫!”   “此时你还在逃命吧,老夫劝你就此收手,回中京好好呆着观火。再像这样插手,你可要引火自焚了。”   “小女子倒是想就此退出呢,”女子故作无奈的叹道:“怎奈阁老交代了小女子,便是不顺,也得硬着头皮办事。”   她倒是没再纠缠,“也罢,没料到那个高德如此厉害,还好他动用的武器不能连发,否则我已经化作天穹上的飞灰了。老将军说得对,那家伙的确难对付,小女子也只能暂避三舍,重整旗鼓。”   “只不过……”她还关心起盖兴了,“我动用了会里藏了几百年的魔光炮,以那家伙的地位和势力,不难查出与我们血塔会有关。我倒是在扶桑漂浮不定,老将军就麻烦了。”   “这不用你关心!”盖兴冷哼:“老夫自会对付,你若是再纠缠老夫,别以为老夫不会把你丢出来当垫脚石。”   “呵呵……”女子娇笑着,身影重新散作雾气,再消散无踪。   “这头狐魔!”六臂血魔呸的吐了口唾沫,身影也渐渐化虚。   高德花了大半天时间飞到接应地点,与在这里等他的蒸汽快艇汇合,等回到丽德号,已是第二天傍晚了。   他没先去追究偷袭者的事情,只是通过灰境让王昆仑做了些安排。把稍稍恢复了点力气的远坂爱塞进灰境舰桥烤火,自己则跟舰灵郭瑞德讨论“黄金人炮”的事情。   “这是郭瑞德的安排,我对此一无所知。”这家伙倒是推了个干净,“更不知道这玩意是哪里来的,有什么用,藏着什么隐秘信息。”   “之前不是你口口声声要带着我去找到启示录吗?”高德又怒了,没一个靠谱的!   “我只知道该做什么,”这家伙摊手,“并不知道怎么做,就像来扶桑找东西一样,你应该早有觉悟啊。”   高德揉眉心,觉得跟它较真就是自找罪受。   “不过抛开这玩意的古怪造型,只论本质的话,我倒是熟悉。”舰灵郭瑞德赶紧展现自己的价值。“以前的却敌号里就有,叫射流推进器,是用在混沌虚空里,帮助义思达克服混沌压迫,自由行动的。只要做一些小的调整,甚至只是按个按钮,又能变成武器,把至高神火喷射出去杀伤恶魔。”   “至于为什么做成人形,还是震旦武士的样式,我就不清楚了。”舰灵叹气,“说起来这种推进器跟却敌号的东西不太匹配,总感觉是硬塞进来的。如果是仙洲人给郭瑞德的,也很合理。”   仙洲人的东西……   高德震动之余,也略略不满。这什么仙洲人还是自己的地球老乡呢,怎么远坂爱这样的圣山战仆都能用,自己却不能用。   对了,既然远坂爱能用,那么小丽……   想到这高德心跳噗通加快了一拍,结合之前他推测的那个可能性,以及针对这个可能性所做的计划,这玩意不就能派上用场了?   不过还有个疑惑,郭瑞德拐了一大圈,把这玩意当做寻找启示录的线索埋在海底里,结果就是个奇奇怪怪的推进器,那启示录的线索呢?   “我不知道这玩意是不是跟启示录有关。”舰灵郭瑞德说:“但你不觉得这玩意可能是把钥匙吗?”   高德顿时觉得这家伙很聪明很可靠了,的确是这个道理。   结合之前远坂爱开的那一炮,事情就很清楚了。启示录应该是藏在什么地方,必须要用这件武器打开“封印”启示录的禁制,还得是圣山拥有的神灵之力。   不过又有了另一个问题,启示录藏在哪?郭瑞德留下的线索就到这件武器为止,只有把钥匙不知道门在哪,那也没用啊。   “原来如此……”舰灵郭瑞德的语气骤然变得低沉,属于郭瑞德那面的“人格”冒了出来。“我并没有留下什么深奥的谜题给后人猜,只要找到这件武器,就知道启示录藏在哪里了。”   “说……”高德懒得纠正这个戏精上身的家伙。   “有两点可以肯定。”舰灵郭瑞德说:“一是我肯定把启示录转移到了震旦,或者震旦这里也有通往启示录的门。”   高德点头,这是显而易见的。   “二是……这个地方必然是大家都知道,但没有钥匙就必然进不去的地方。”舰灵说到这,高德又有些忍不住了,这家伙挺会吊人胃口。   见高德身上升起暗金光焰,这家伙连声不迭的倒了出来:“就是风暴之心!跨在连接震旦与巴托的海路之间,与风暴之眼不同,它那里传说通往整个世界的中心。那里还维持着原初的纯粹,一切都没受混沌浸染。”   高德嗤笑:“我们打开它,然后世界的中心也被混沌浸染?”   “如果世界之心只是靠一件东西就能击破,那混沌又算什么呢?”舰灵郭瑞德忽然说了句颇为深沉的话,跟以往的做派完全不同。说完它就捏着下巴陷入沉思,仿佛方才的话与它无关。   高德凛然,这不是舰灵说的,而是留在舰灵里的郭瑞德的隐秘记忆,准确的说,是预设的回应。   这才是郭瑞德留下的线索…… , 第347章:战舰需要个白胡子老头当舰长   丽德号背部指挥塔的“联合指挥大厅”里,新任东海总督拜会东海大将军,前者笃定从容仿佛看穿了一切的神色,让后者有些失措,即便论年龄后者是前者的三倍有余。   “大将军,我与远坂总管除外探查,遭遇魔人袭击。”高德嘴角微翘的说:“对方是震旦魔人,准确的说,是隐匿于皇港乃至中京的血塔会魔人。他们对我与总管大人的行踪了如指掌,时间上也分毫不差,因此我怀疑他们藏匿于大将军帐下,冒充军将乃至幕僚。”   “高总督,空口无凭。”盖兴的慌乱只是瞬间,转眼就镇定如常,淡然自若的道:“若是有明确的怀疑对象,可向大将军府移文,老夫一定给你个交代。”   “大将军就别打官腔了。”高德蹲下来平视盖兴,就像大人跟小孩说话,他成天穿着郭瑞德战甲行动,老头都习惯了仰望他。   “若是说明确的对象……”高德抬手转腕,手掌中燃起暗金光焰,“包括大将军本人在内,这座大厅里全都是啊。是不是魔人,本人的魂火一出,全都得显露原形。”   “小子你可不要逼人太甚!”盖兴暴怒,可惜对方个头太大力量太强尤其那魂火太可怕,所以也只是退了一大步,怒气全用在嘴巴上了。“老夫是何根底,陛下清楚,朝堂也清楚!老夫来扶桑是讨平魔寇的,休想用这种手段污损老夫清白!”   “陛下清楚,朝堂清楚,但天下可不清楚。”高德冷笑。“只要把大将军显露恶魔形体的样子传回国内,陛下和朝堂也不可能还你清白。”   “你敢!?”盖兴须发贲张,已不是暴怒而是惊惧。他料到高德要来找他理论,可没料到高德要跟他撕破脸皮。朝堂大员中不少都是魔人,其中大半都是血塔会成员,这是女皇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只是既有圣山与魔人的默契,又有安抚民心的必要,还有皇帝驾驭朝堂的需要,大家都装作无知。没想到高德竟要把这层维系大明颜面的屏障撕掉,这家伙是疯了吗?   “我一个人是不敢。”高德眯起了眼睛,像打量猎物般的看着盖兴。“可远坂总管站在我这边,我就敢了。”   盖兴抽了抽嘴角,暗道不妙,竟把女皇的贴身人忘了。   沉默了片刻,盖兴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你想如何?”   身前是如刑天般的高德,旁边还有王昆仑带着数十个身着重甲的汉子,就算自己这边尽露真身也未必是对手,更何况这艘战舰都受高德操控。他若是愿意,挥手就能将这座大厅变成囚笼。   盖兴顿时后悔不已,若是知道高德有撕破脸皮的胆气,他是怎么也不会赖到这艘战舰上来的。只是形势已到这步,后悔也没用了,只能放低姿态。   “我也知道老将军志在于魔寇,跟那些人不是一路的。”高德谆谆善诱。“老将军现在也明白了,要靖平魔寇,必须得靠这艘战舰。我愿意相信老将军,与老将军同心携手,问题是老将军总得证明自己。”   “证明……”盖兴吞了口唾沫,话语变得艰涩。“怎么证明?”   “血塔会的那艘飞艇,老将军别说不知道。”高德说:“我不逼老将军说出具体的人,但他们的据点和飞艇,老将军应该有些线索。”   这已不是高德的猜测,而是可能性九成九的推断。自己跟远坂爱出海之后,那艘飞艇就追了上来。这说明对方不仅就隐匿在附近,还异常了解自己的行踪。考虑到盖兴这样的老将必然跟血塔会有关联,消息自然只能出自于这家伙了。   “那艘飞艇丝毫不作掩饰,追到我们后直接动手,自然也没为你考虑过。”见老头还倔着不说话,高德加码。“此时换了是他们,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出卖你。”   “老夫也没料到她会如此行事。”盖兴终究还是开口了,高德手上的金焰翻滚得厉害。“本以为她只是跟踪探查,老夫与她并非从属,只是……数百年来家族都是塔会成员,她有所求,老夫难以推脱。老夫可以保证,之后与她再无往来。但要老夫道出她的底细……这关系到老夫全家老小,恕老夫不能从命。”   “既想一逞大志,又向保全家小,这是不是太贪婪了。”高德毫不心软,“老将军有三个选择,一是带着你的人马上滚回中京,那便什么危险也没了。二是拎着自己脑袋还有家小性命,跟我在这条船上同舟共济。三是尝尝我这魂火滋味,到时候即便你魂飞魄散,我仍然能从你的魂灰里找出想要的东西。”   “不要小看我的力量,我可是魔斯达战团长都奈何不得的强者。也不要小看我的胆量,远坂总管在为我撑腰。”   高德的话语传开,周围属于大将军府的军将幕僚们哗然,掏枪的拔刀的什么都有,却被王昆仑带着提灯人列队逼住。先不论他们身上的暗金焰光,只是手中的爆雷枪,就足以让所有人噤声。   眼见盖兴脸上还是挣扎之色,高德放缓了语气。“一旦老将军证明自己的志向只在战魔寇,我可以把这艘战舰的作战指挥权交给你。只要遇敌,都听老将军号令。”   这才是高德耐心说服盖兴的原因,收拾那艘血塔会飞艇都还是其次,他想把盖兴拉到自己这边。以之前操纵战舰对阵魔斯达战舰的经验,只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他压根不懂战舰之间该如何战斗。盖兴自然也不清楚上古战舰的战法,但终究有多年的海战经验,能很快上手。   更重要的是,随着提灯人不断加入灰境舰桥,丽德号的运转已是个庞大体系。现在拥有各级权限的操作者多达三百人,而他不可能一直呆在丽德号里当舰长。按理说这该是舰灵郭瑞德干的事情,可那家伙终究不是人,还时不时“精神分裂”,可不敢把丽德号全交给他。小楚乃至吕九眉等人更胜任不了,盖兴是个很好的人选。   要知道几乎所有二次元作品里,不管是什么样的战舰,总会有个白胡子老头舰长。   直接拿魂火烧,活下来了并且获得了魂火,这也是把盖兴拉过来的办法。不过这太冒险,盖兴是血塔会成员,对魂火这条道路毫无了解,视之为蛇蝎猛毒。没有相当时间的了解,想法不改变,成功几率很低。   高德只能先以大志诱惑这老头,如果老头顽冥不灵的话,那也只能直接用魂火烧了。   “老夫……”   盖兴异常踌躇,身躯渐渐佝偻下去,变回寻常的猥琐老头。   好半天后,他才深深长叹:“老夫想与远坂总管聊聊……”   “帮你拉拢他人这种事,就仅此一次了。”指挥塔顶层,顶着凛冽寒风,远坂爱警告高德:“可别心存妄念,还想着把……丽拉过来。个中之事,你自己跟她老实交代。”   盖兴跟远坂爱谈过之后,得了女皇出手帮他保全家小的承诺,终于上了高德的船。当然还没到接受魂火那步,只是交代了血塔会压在他身上的诸多要求,以及那艘飞艇的主人,也就是代表血塔会高层来此监视的人。   “仇远愁……”远坂爱指节敲着额头嘀咕:“似乎有点印象,若是小晴在这,应该记得这个人,罢了……”   她问高德:“什么时候出手?”   刚说完脸色就是一变,高德侧身让出一件东西,正是那具“黄金人炮”。   “现在。”高德把这玩意推给她。   “我……”远坂爱顿时秀脸皱作一团:“我能不去吗?”   此时的高德没戴头盔,他露齿一笑,寻常少女若是见到,定然两眼发花,换作远坂爱……也是两眼发花。   就听高德说:“不行!”   门神岛以东数百里,礁盘密布,一艘货船停靠在某座礁盘旁。礁盘比门神岛小得多但面积也颇大,还有起伏山势与浅浅谷地。此时谷地之中挺着架怪异模样的机械,有些像人造乌贼但脑袋扁扁的像放了气的气囊。   若干人围着这部机械忙碌,远处几个人袖手旁观。   “仇夫人……”某个汉子身着重甲,脚边摆着支宛如炮筒的粗大铁柱,他问旁边的女子:“我们不必再如此冒险了吧?四根湮灭柱都伤不到那小子,那小子虽远不如女皇,却也不是我们可以对付得了的。”   “我们来扶桑只是观望风色,收拾那小子不过是顺手而为。”另一个脚边也有同样铁柱的人说:“既收拾不了,就不该强行而为,我们该退到扶桑西边,坐看盖兴跟着那小子对战魔斯达。”   “我家中族老说过,”又一人道:“此番太一魔教、海塔会与魔斯达齐聚,正是风云际会之时,便是圣山也不可能继续确保大明延续。千年之变将至,我们何必就盯着那小子。如今已试出了他的深浅,就该放手了。按数万年来的前例,他这颗凡人种子必是毁灭大明的孽根,迟早会与女皇决裂,我们只须坐在岸边观火就是。”   第四个脚边有铁柱的人言简意赅:“此言甚善。”   这四人身上的重甲绝非凡品,呼吸间如在吞吐云雾,说话也颇有教养,显然是名门出身。   四人劝谏的对象在远处的草坡上,只见淡淡的灰蓝虚影,依稀看出是个长发长裙的女子。偶尔眼中蓝紫红绿四色流转,妖冶而诡丽。   “你们懂得什么?”女子低沉的叱道:“大人说过,当今天下,所虑之人不足十个。若是按崛起时日算,只有五人是新近一年之内出现的。一个是女皇,一个是圣山的白豆芽,一个是周旋在北地魔人与太一魔教之间的陈重蒙,第四个是西岭的万兽王,最后一个则是这高德。”   “大人言,高德此子冒起最速,也最看不透。如今挖出了上古战舰还激活了它,大人已将他列为头号威胁。此人可能牵动的已不是改朝换代,而是改纪更元。如果能除去的话,便能消除最大一桩变数。”   “之前你们畏死不前,只在天上动手,并未对他造成实际威胁,哪谈得上尽力?”女子语气越发沉冷,身影也越加模糊。“当时他身边还有那个扶桑婢,能解决掉她也是大功一件,你们却被那魂火吓走,真是丢你们王马薛赵四家的脸!”   “族训第一讲的就是谨行惜身。”某人不以为然,“若无万全把握,绝不赌命,阁老……大人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女子噎住,隔了好一会才说:“大人说的不是我们个人,而是我们整个凡人血嗣。我们隐于历朝历代的朝堂官宦之中,在次次现世倾覆之间挣命,自然绝不赌命。可作为个体,总要有人舍命一搏,博得族运长久的同时,也博得了个人前程。”   扫视四人,见他们交换眼色,并未发表不同意见,女子再道:“待高德回来,必然猜疑盖兴。在那老儿不可用之前,我们应该还有一次机会。我还有四象阵法,可将湮灭之柱的威力提升十倍,已经足以伤到女皇,更不必说高德。”   顿了顿,见四人都看着她,显是有了兴趣,她接着说:“只要功成,你们每人都能得一座魔塔,还是自开灰境的魔塔。”   四人又交换了一会眼神,才纷纷点头,都说就再试一次。   “很好,我这就联络盖兴老儿。”女子说:“以他家小威胁,哪怕撕破脸,也要他再配合……”   话还没说完,天顶骤然亮起一颗星辰,那星辰急速涨大,拉作光柱,以赛过闪电无数倍的速度,朝着礁盘落下。   “该死——!”   女子怒喝,本是迷雾的身影化作清风,抢在白光落下前消散。   刹那间天地失色,大海、礁盘、机械以及人全都淹没于冷白光辉中,接着猜是天崩地裂的巨大轰鸣,水柱挟着碎石直冲千米高空。   等白光变淡,水柱化作波涛四散,别说那部热气球吧的飞艇,就连起码有数十万平米面积的礁盘都已经消失不见。   “可别跟丽说起咱们现在这个样子……”   一银一白一金三道辉光降至珊瑚沉积出的礁石,远坂爱有气无力的说:“她会生气的。”   此时她肩扛“黄金人炮”,跨坐在高德的脖子上,因为已经脱力,整个人完全趴在高德身上。   “咱们行正影直,而且小丽也不是善妒之人,不会说什么的。”高德不以为然。   “她会妒忌。”远坂爱苦笑,“她会妒忌你,你会吃苦头的。”   高德无语,有些搞不懂她跟小丽的关系。   “情况怎么样?”远坂爱转而问道:“都死了吗?”   高德展开超脱视野,极目四望:“我看看……” 第348章:使用远坂爱的正确方法   扑打着礁盘的海浪在瞬间定了定,似乎时间凝固了。   换作别人会这么以为,但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如飓风般翻滚的魔光乱流却并没有定住,证明肉眼所见只是错觉或者幻象。   寒意紧接而来,那是由异常杂乱的不适感糅杂在一起,直指心灵的压迫。这还只是层遮掩,温和而柔软,就像风暴来临前的微微燥热。在这之下,是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言语无法表达,只能靠想象构建某种近似场景。高德想象到的是用最锋利的手术刀切掉脑袋之后,脑袋发现自己还能思考,然后为即将冲击而来的疼痛,以及随后的四望而恐惧。   正是这种恐惧压制着高德,让他一时难以燃起魂火。不过在实质之力撞击战甲的刹那间,战甲器灵振荡感知发出的警报,以及内层嘤嘤战甲的嘤嘤尖呼,让他冲破束缚,十八盏魂灯同时引燃。   这时候他才在超脱视野里看到一束湛蓝光丝射到了自己头盔上……   跟攻击所含的意识压迫相比,实质的物理力量并不破格,高德只是晃了晃头,身体都没动一下。   含着懊恼与不甘的嘁声自身边急速远离,超脱视野里,荡漾的魔光波纹让高德颇为熟悉。   这不是毛绒绒那帮灰豆芽的魔光波动么……   不过毛绒绒她们显然没有那种直刺心灵的恐惧压迫,此人听声音该是个年轻女子,应该就是盖兴交代的血塔会扶桑主事者,血塔会大长老手下最受器重,姓仇名远愁的大管事了。   “很遗憾,主要目标一个也没干掉……”   就在这道像雾像云又像风的身影急速后退时,远处相继有四道身影在超脱视野里冒出,高德向远坂爱报告了坏消息。   “那咋办?”远坂爱无奈的说:“我可没办法再来一次。”   “总管大人你真是不给力啊。”高德随口道:“还以为有了第一次,后面就会雄起了呢。”   “雄起是什么意思?”远坂爱不满:“不过大概是什么意思我也猜得出来,你以为我跟丽一样厉害啊,我可比不了她!”   刚说完就觉出不对,手脚无力只有脑袋能动,于是给了高德天灵盖一个头槌,呵斥道:“什么第一次!你这话我要告诉丽,你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高德努力忍住了“污者见污”的回击,远处四个身影已经聚作一处,超脱视野对方似乎正在编组什么阵型,俨然是准备又发大招。   看看周边如混沌涡流的景象,除了与浪涛共舞的礁石碎块之外,高德甚至见到了一截货船的船体。远坂爱这一炮还是解决了很多问题,至少把对方的飞艇、货船以及藏匿据点干掉了。   “那么……”高德正想对远坂爱说你留下来我过去解决那些家伙,又觉得不妥。那个仇远愁的实力绝对不弱于远坂爱,而此时远坂爱又脱力了,把她丢在很危险。   说是奇袭,结果还是变成了强攻,而且力量还并不占绝对优势,这哪是什么计划,根本就是直接过来莽的。   高德小小的反省了一把,还在思忖是不是又像上次一样背着远坂爱这坨无效载荷动手,远处大约两三里外,那四个身影在超脱视野里骤然喷发出四色魔光,正是之前自天顶轰击高德那种魔光。   摘下大锤,展开力场盾,高德对这四道魔光并不太在意。以上次的经验,他不开盾举锤只靠战甲都能硬扛下来,现在这般应对不过是怕伤到了远坂爱。   四道魔光激射而来,并没像高德预料的那样先后或者同时抵达,而是在半途交织在一起,汇聚成更粗壮的光束。此时的光束只是在外层还能见到四色光晕,主干已经变得灰黑,让高德想到了灰境之上的天穹。那里也是四色魔光汇为一体,与中心白光对峙。就在白光与四色魔光之间,也有层灰黑夹层。那时以为那是透明的,现在才知是本色。   高德顿时凛然,这道四合一的魔光绝对不一般。力场盾与大锤上金焰喷薄,伸展出龟壳般的屏障,将他跟远坂爱整个罩住。   魔光轰击在屏障上,灰黑魔光侵彻而入,在金焰的烧灼中沸腾流转,膨胀出道道虚影。那竟是无数狰狞可怖的恶魔,呼号着搏击着,像是有道混沌缝隙开启,无数魔王魔将降世。   只是幻象的话,高德可不会有半分畏惧,他可见得多了。问题是这些恶魔虚影挟带着真切的力量,此时的感受有如当初置身灰境舰桥,魂魄被碾压摩擦,由此点燃魂火那般。痛苦之余,还生出了明显绝望。   上古战甲、嘤嘤战甲、郭瑞德战锤、表情符金瓜锤,包括力场盾甚至备用的离子剑里,所有器灵都发出了强烈而杂乱的信息,在高德的视野里滚动刷屏。都是不堪重负纷纷报警。而高德除了将十八盏魂灯烧到最亮,将恶魔手办所带的恶魔之力最大限度转化为魂火之力,将之输送给这些器灵之外,再也做不了什么。他感觉自己的魂魄承受着宛如火箭发动机的高温射流,即便所谓的魂魄已经凝实到极致,意识也在飘曳晃动。   另一股魂火忽然烧了起来,替他分担了少许压力。那是远坂爱,她终究还是又榨出了一点……力量。   不过这样被动承受终究不是办法,最后还是得油尽灯枯。高德心念急转,思考着出路,第一个念头就是愤怒,为什么郭瑞德留下的那玩意偏偏自己不能用?   等等……自己不能用,不等于不能间接用啊!想想在铜鼓山矿场里见到的那些“湿件”,不就是把无法破解的灰器直接用魔人激活,再通过魔人“湿件”的操纵来使用灰器?   远坂爱能用那玩意,自己不能用。   自己有力量,远坂爱没力量。   那么问题的关键就在于……   远坂爱正在苦苦压榨自己,她的意识已经模糊了。除了震惊于对方竟然能释放出接近小姐的强大力量之外,也为自己的无能而懊恼。思绪迷离之际,最后掠过的念头是……哪怕自己死了,也不能让高德完蛋。对于小姐而言,于公于私,显然都是高德比自己有用。   于是她努力振作,想对高德喊出“快走”。   下一刻,另一股魂火骤然包裹住她的魂魄,让她正在溃散的魂魄重新凝结。那股魂火如熔岩激流,侵彻身心,与自己的魂火融为一体,同时将缕缕意念传了过来。   “继续开炮!”高德对她说:“感觉有力气了就开炮,我帮你瞄准。”   迷迷糊糊中,远坂爱感觉自己被高德从背后“摘”了下来,一手环住腰抱在他胸前,另一手抬住“黄金人炮”的前端,就如第一次开炮那般,她又成了人形握把。   “我哪还有……”她下意识的想拒绝,这玩意就像是个可怕的力量吸食兽,每次开炮都会把所有的力量抽走,引发的疲累和无力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开炮之后她都有了明显的厌恶感,厌恶自己还活着。   可话没出口,包裹住自己的熔岩激流却缕缕渗入魂魄之中。原本像是即将渴死在沙漠中的她,被这涓涓细流滋润,力量急速恢复,连带思维也骤然清晰。   “这样不行……”远坂爱吐词清晰的说:“我不能用魂火,得用没烧起来的神灵之力……”   不等高德说话,她又改了说辞:“好吧,看来是可以的,只是……怎么会这样?”   高德的魂火渗入她魂魄,并不是给她带来了更多魂火,而是让她恢复了神灵之力。   “我怎么知道?”高德没多想,只是随口说:“我只知道,我们的魂火是同源的,只是对彼此的魂魄起作用,并不能给你输送额外的力量。”   远坂爱楞了楞,顿时恍悟,继而狂喜。   此时她获得的力量并不是高德给她的,高德只是用魂火帮她凝练了魂魄,或者帮她分担了魂魄所受的压力,让她能够驱动更强大的神灵之力。   再转念一想,远坂爱更加笃定。她虽然在灰境舰桥里没呆多久,跟吕九眉那些提灯人接触也不多,但知道他们之所以自称提灯人,就是用可以承载魂火的矿灯引动更多恶魔之力,从而让魂火更加旺盛。   现在高德扮演的角色,不就是一盏异常特殊的魂灯吗?   身体被摆弄到某个角度,就听高德说:“你觉得可以射了就射!”   这家伙是故意的!远坂爱恨恨的想着,顾不得计较,自魂魄内外乱成一团的力量涡流中抽出冷白冰寒的那股,送入“黄金人炮”之中。   罩住高德与远坂爱的灰黑光束中间骤然亮起一道白光,如枯木裂皮绽放新枝,瞬间跨越数里距离,命中了什么东西,发出沙堆崩解的细密碎响。   灰黑魔光消散,嗡嗡的空气烧灼声萦绕不绝,冷白光束也没停下,朝着前方奔驰。海面被这股恐怖射流压出长长深坑,又始终填补不了。蒸发出的白雾倒是遮掩了这道违背常识,似乎海水倒流的长沟,一直延伸到天海交际处。   许久后,海面恢复平静,一群像是海鸥的飞鸟落在礁石上,抢食着什么东西,又被飘曳的金焰赶走。   “就这些东西了。”高德踏水浮上海面,将最后一根有他腰身粗的铁柱子丢到礁石上。远坂爱正跟“黄金人炮”并排躺着,还在呼哧呼哧喘气。   “四根柱子……”高德清点礁石上的东西,除了柱子之外,还有在超脱视野里带着不同魔光残痕的零碎血肉,“五个人……”   他再环视四周,摇头说:“只干掉了四个人,另一个受伤跑掉了,可以肯定是那个叫仇远愁的女人。”   “血塔会怎么也有这种武器。”远坂爱稍稍恢复了力气,谈到自己的疑惑。“要不是咱们及时把郭瑞德的东西挖了出来,对上这帮人还拿他们没办法。”   “总管大人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高德还是谨守着上下尊卑。“我建议总管回去问问姚婆婆,说不定只有圣山清楚这玩意的来历。”   “你就别假模假样了。”远坂爱气不打一处来,“手上把我当人形武器用,嘴里百般调戏,你可没把我当什么大人待。认真说我还得交你姑爷呢,以后就别再叫什么总管啊大人啊的了。”   “好的,总管……”高德从善如流,“不,远坂……丫鬟。”   “叫我小爱!”远坂爱恼火的纠正了他,赶紧话归正题。“这种武器在血塔会手上应该不只有四件,如果用来对付小姐……我是说丽,还有女皇,还真有些威胁。我得尽快回去提醒,同时查清楚这玩意的来历。”   “你走了我就少了件强力武器啊!”高德摊手,再见到远坂爱那张既畏惧又委屈的秀丽小脸,只好叹气。“好吧好吧,我试着用用别人。这四件里你带走一件,剩下三件我还得用来对付魔斯达甚至恶魔。”   两人商议细节时,距离他们站立的礁石十数里外,海中正潜游着一只奇异生物。没手没腿只有躯干,颇些像儒艮,却又有颗残缺了小半的人头。还完整的半张脸倒颇为美丽,只是僵在因恐惧而扭曲的狰狞表情。   这具残缺的身体裹着层淡淡灰气,寻常鱼群、海豚乃至鲨鱼等猛兽都避而远之,却没阻绝住细细密密的海虾。于是一层层海虾覆在身体甚至脸上,啃噬着难道的美味,让身体始终震颤不停。   再漂流出几里外,灰气中溢出缕缕蓝光,化作丝线,瞬间所有海虾解离成肉渣。   自污秽的海水中冲出,这具身体像活了回来,发出的凄厉惨嚎在海中震出绵绵涟漪。   灰绿光丝四下游走,重新编织血肉,连空洞的眼窝里也制出眼球的轮廓。   “高德……”   待脸面修复好大半时,光秃秃的头顶也冒出浓密黑发,顺水飘舞。   这个宛如起死回生的女子浮上海面,警惕的打量极远处,确认没人追过来,松气之余又恨恨咬牙。   “扶桑不能待了……”   她喃喃低语,“由得那家伙在扶桑折腾吧,赶紧回去告诫大人,我们暴露了底牌,得马上避开风头。” 第349章:破局之势已成功成之日将至   回到丽德号时远坂爱已是精疲力竭,高德要把她钉成舰首像她都毫无抵抗之力。通过丽德号背面专设的升降梯,把她送去已经布置妥当的休息区,高德却不能休息,他还得追查缴获的铁柱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在舰灵郭瑞德那边依旧没得到有用的信息,高德忽然记起还有魔斯达可以用,扛着一根铁柱子去了中心升降梯,由那里转道丽德号背面的机库。   “跳帮传送器的升降梯权限?你看着办就行,给舰灵和小楚各抄送一份备案。”路上收到吕九眉的通讯,她请示的事情高德都懒得关心。“你是舰内安保负责人,好好负起责任来!”   吕九眉气得吼他:“你还是舰长呢,你怎么不好好负起责任来?”   几天下来丽德号内部热闹多了,高德也轻松多了。权限系统已经扩充到三百多个节点,这不意味着只有三百多人入驻丽德号。以高德前世的经验而论,这三百多个拥有不同权限的提灯人算是军官。在他们之外,还有一千三百多名没有获得权限的提灯人,他们还得在绝魂谷里训练一段时间,确认各方面合格后才能进入的灰境舰桥。   事实上所有调到扶桑来的提灯人都进了丽德号,只是还有少数得带着人巡守樱花环岛。在提灯人之外,总数接近三千人的普通士兵也在丽德号里活动,牛得禄的小舰队成天都在运送人员。   接近五千人塞进丽德号,填满的区域还不到全舰的百分之一,基本限制在舰桥、机库、指挥塔、炮台、坞舱等区域。所有人都享有充裕的空间,远比同时代水兵一个大通舱住三百人或者小舱二十张铺位由三十人共享的条件优越得多。高德在设计的时候也没圣母到一人一舱,还有单独的洗手间和浴室,不过普通士兵八人间、军官四人间、提灯人两人间或者单间这样的待遇还是可以有的。而在战舰两侧靠近炮台的地方布置专门的观光舰桥,也可以排遣人们处于长期密闭环境带来的压抑。   按高德前世的标准,五千人挤在一艘战舰上,这艘战舰俨然已是座小号的城市。不仅各类设施需求繁杂,物资消耗也是海量的。好在这个世界的科技与生活水平都不高,各方面都可以将就。从樱花环岛和破损战舰上搜刮来蒸汽锅炉和发电机,加上各类管道阀门等机械,甚至是床铺床头柜餐桌椅子之类的东西,设施方面勉强应付。至于生活物资,樱花环岛和破损战舰上的饲料模械、净水模械搜刮出来,暂时应付两三个月没问题。   现在除了少数直通舰桥的区域已经打理妥当,其他区域还乱得像是大工地。高德又不是专业设计师,画图的时候只考虑区隔各个功能区,细节部分能照管到的也就是要分出多少舱室以及怎么分,剩下的全靠提灯人自己填充结构,再由入驻的人自己动手搬东西、拉管道甚至钉床。   当然乱归乱,大家的情绪都很高涨。高德沿路所见,人人都全神贯注的扑在工作上,竟没多少人注意到他从身边经过。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自豪与憧憬,能在这艘如神话般的巨舰上生活、工作、战斗,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殊荣。   希望时间还够,让这些人跟能战舰融为一体,在即将到来的恶战里挥洒他们的热血、魂火乃至生命。   高德抒发着无谓的感慨,浪着铁柱子来到顶层机库,乘坐旋翼机飞往门神岛。   门神岛巢坑底部,某间颇为宽敞却像是囚牢的房间里,高德见到了软禁在这里的维斯坦斯,还有他的四个活计。这座囚牢只是普通人守卫,这帮人要跑路不费吹灰之力,可维斯坦斯却带着伙计老老实实蹲在这,只求证明自己的诚意。   “看看这玩意。”高德把那根铁柱子丢到地上,对维斯坦斯说:“说说跟你那艘船上的魔光炮有什么不同。”   高德记起的就是维斯坦斯与盖兴的那一战,那时候维斯坦斯的魔斯达战舰上就有发射恶魔光束的装置。那种光束可以融解数百毫米装甲钢,人更是直接化作烟气。相比之下,刺客扛的这种铁柱子威力还要弱些,也就四道光束融合为灰黑光束的时候,才能产生战舰也不过是竹扎纸糊的压迫感。   “这个叫混沌锚钉……或者就叫锚钉。”维斯坦斯看着这玩意,异常吃惊:“震旦这边怎么也有这个?”   “灭绝器?”听了他的解说,轮到高德吃惊了,居然跟当初在震旦轰出扶桑群岛和坠星海的灭绝器有关。   巴托那边也有灭绝器,但在帝神分裂的时候,那玩意也崩解了。按维斯坦斯的说法,灭绝器本来就是帝神的一部分。而这种……锚钉,就是灭绝器的组成单元。灭绝器是由成千上万……不,百万千万根这种柱子拼接起来的。   灭绝器崩解后,魔斯达们只找到了少数完好的锚钉,有的当做单人武器,有的用作战舰副炮。维斯坦斯指挥的那艘无敌号战舰,因为没有主炮,郎世德才给了两部由十来根锚钉组装起来的魔光炮。   “对了……”维斯坦斯又恍然的道:“震旦也是有灭绝器的。”   此时维斯坦斯摘了头盔,那张写满沧桑的老脸上皱纹蠕动,蕴含着的情感异常丰富。“这说明震旦的灭绝器也已经崩解了。”   “一定是震旦的灭绝器吗?”高德不解:“有没有可能是你们或者其他魔斯达转手给震旦这边的魔人的?”   “锚钉是魔斯达里除了战舰、生命熔炉和锻炉之外最宝贵的资产,”维斯坦斯摇头:“魔斯达是不可能把它交给其他人的,而且这种锚钉跟我们巴托那边的锚钉有很大差别。从整体的造型到局部的装饰,都没有相同之处。”   他拿起那根铁柱子,身上灰气萦绕,铁柱子发出嗡嗡低鸣,表面亮起条条血色光纹,游走不定。   高德正想说这不是激活了吗,维斯坦斯却摇头说:“看,权限认证的方式更不一样。”   魔斯达队长撤去力量,将重新变回灰黑金属色泽的铁柱子还给高德。“我们是用血肉认证,必须血肉相符才能激活,也就是说,只有魔斯达才能用对应的锚钉。但这根锚钉,只要有恶魔之力都能激活。而且从力量强度上看,也比我们的锚钉弱很多。”   高德早就试过,不点燃魂火只用恶魔之力的时候,他也能激活,但得很小心的压制力量。稍稍染了点魂火,这玩意就歇火了。能激发出来的力量估计还不到他轮着小锤子来一下的百分之一。   想了想,高德止住跟维斯坦斯提那具“黄金人炮”的念头,转而打起了对方的主意。   这玩意有很大可能来自震旦的灭绝器,感觉像是被混沌浸染了所以排斥魂火,但仔细研究未必不能找到破解之法,这样自己就多了件武器,而且还是远程武器。听维斯坦斯说他们的魔光炮是又多根锚钉拼接起来的,如果能搞来一件分析研究,把三根拼成一根,应该就有了适合自己运用的威力。   “你说……你的无敌号上有两部魔光炮。”高德说:“去把它们弄过来,这样我就相信你们的诚意,可以与你们合作。当然不是接纳你们上船,而是可以跟你们一起对付恶魔舰队。”   “无敌号的魔光炮?”维斯坦斯面露为难之色,“无敌号已经被你击沉了,郎世德团长正在设法打捞,我可没有机会把上面的魔光炮弄过来。”   “总是有办法的嘛……”高德的语气变得低沉,“不去尝试,就不可能成功,如果你们连这点诚意都没有,又怎么让我相信你们呢?”   维斯坦斯楞了楞,高德开口闭口就是“你们”,说的似乎并不是自己跟身后的四个部下,而是……   “我给你五天时间,还给你一艘快艇。”高德步步紧逼,“你们跟郭瑞德的恩怨纠葛我不会追究,就算最后还是要与我为敌,我也不在意。只要你们所说的恶魔舰队是真,也的确即将进入震旦,而且你们与恶魔舰队是敌非友,那我愿意与你们携手抗敌。这是我的诚意,但我要见到你们的诚意。”   维斯坦斯懂了,淡淡笑了,这个如此年轻的震旦人,看出了他其实是奉朗世德之命而来的。   “就这个吗?”魔斯达队长昂首挺胸,比高德略略高了个脑勺,以俯瞰的姿态问:“就两部魔光炮?”   “当然……”高德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不止,还得清理掉某个缩在角落里自以为能作壁上观的家伙,他虽然跟你们是合作关系,但我信不过他。”   “这个……可以考虑。”维斯坦斯很诚实:“但我现在没办法保证。”   “我明白,”高德很无所谓,“你们有五天时间。”   等高德扛着铁柱离开,维斯坦斯看看四个部下,后者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回去吧。”维斯坦斯叹道:“不要以为咱们活得够久,就能骗住他,那小子可是跟团长差不多的人物啊。”   高德回到丽德号的时候,看到另一架旋翼机正被拖进机库。   “毛绒绒来了?”得知灰豆芽到了,高德很高兴,他正缺人缺得要死。   “人呢?”用通讯器呼叫,只听到杂乱的噪音。虽然把好几艘破损战舰上的广播塔弄进了丽德号里,可不管是盖兴的舰队里,还是高德的手下里,都没几个懂得安装调试这玩意的人才,只能凑合着弄,随时调整,通讯极为不畅。   “喂喂——!”好一阵后,毛绒绒的尖细嗓音才变得清晰了。   “我们好像迷路啦!”毛绒绒惨叫,“想走快点却进了好大一片空荡荡的地方,好高,这是在哪啊!?”   高德叹气,把毛绒绒调过来的唯一作用或许就是活跃气氛。   ………………   三天后,中京无终宫乾明殿后的小院里,远坂爱瘫在软塌上摆了个大字,一脸了无生趣的表情,女皇则蹲在地上琢磨那根铁柱子。   “高德那家伙,分明除了你我这样的圣山之人,就没办法用那什么……黄金人炮了。”女皇还自顾自的嘀咕,“他还留在手上,是什么用意?”   “小姐你是明知故问啊。”远坂爱有气无力的说:“他自然是专门给某人留下的。”   “让你交给我不是一样吗?”女皇嘴上哼哼着,眉梢却舒展开,自是开心不已。   “这玩意我在圣山和肖统领那里见过,”注意力转到正事上,她不解的道:“说是圣山传承了数万年的装备,异常珍稀,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拿出来用,魔人手上怎么会有?”   “这是湮灭之针啊。”姚婆婆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接着身影才显现。“是定天柱的零件,高德在扶桑找到的?”   远坂爱强撑着起身讲解,听完后姚婆婆微微点头:“方阁老……仇远愁……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至于这湮灭之针,来历也很清楚,是王马薛赵四家祖传下来的。”   “王马薛赵?”女皇蹙眉,“定景之乱里的靖难四将?”   “是的,当初守卫中京四城的四位将领,各得了一根。”姚婆婆说:“是圣山给的,当时恶魔丛生,圣山也顾不得许多了。别说四根湮灭之针,如果那时候刑天能有余裕出手,一样也会加入战斗。”   “等定景之乱平定,局面也没完全收拾,圣山诸位长老忙于打扫,没找四家收回来。而后再问,已不知所踪,考虑到那四家为平乱死伤枕籍,而且只要在中京附近使用圣山必然能感应到,就没有穷追到底。”   姚婆婆踩了踩铁柱子,感慨的道:“血塔会那帮魔人,先辈当年都坚定的站在大明和圣山这边。如今时势比当年还要危急,他们的后人却起了僭越之心,想要藏身幕后伺机而动翻云覆雨了。”   “也就是稍稍强力些的武器而已。”女皇倒是没想那么多。   “别小看此物。”姚婆婆摇头,“它们可以拼合起来,将不同的恶魔之力融汇于一体,若是用四根汇聚四种恶魔之力,威力胜过单根的十倍都不止。若是那种力量当头轰下,别说我,连你都未必能安然无恙。”   “终究是收起来了。”姚婆婆皱眉:“不是有四根吗,怎么才一根?高德留在身边做什么?”   “他自有安排嘛。”女皇是深信高德的,“由他去呗,终究是他抢到的。”   “这可不行……”姚婆婆态度很坚决,“不能再让他壮大力量了,到时候成了脱缰野马,你跟他都不好收拾。”   “扶桑那边情况不妙,他也是想多握住些力量。”远坂爱也替高德说话,惹得女皇盯了她一眼。   “这倒是,”姚婆婆有些无奈,“长老们也谈到了圣山动向,可惜我们都被松洲的事情缠住了,高德在那边先顶一下,也算替我们分担了些。”   白发老婆子挺胸昂首,意气风发的道:“也只是暂时的,松洲大阵破解在即,在那之后,我们的破阵之势会如水银泻地,一切魑魅魍魉都将化为乌有!” 第350章:二选一是不可能的两边全要   五天后,维斯坦斯真的带了部魔光炮回来,不过不是完整的,而是拆成了十二根“锚钉”。他的说法是魔光炮已经损坏了,只能拆成零件带过来。高德也没计较,即便是怕他掌握整部魔光炮的构造,才故意拆解掉,那也无所谓。至少证明了郎世德的确是在通过维斯坦斯传递合作的意愿,当然只是在对抗恶魔舰队这事上。   魔光炮只是高德提出的条件之一,另一个条件也有了回应。维斯坦斯带来了一张海图和另一个魔斯达,海图是门神岛东北上千里外的群岛,那是唐幕的基地。至于那个魔斯达,看面目很年轻也很陌生,但高德在超脱视野里观察到的魔光痕迹却有些熟悉。   “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这个魔斯达也在审视着高德,震旦语说得比维斯坦斯流利很多。“总督大人的表情却很奇怪,似乎不是第一次见到我。我是阿尔德,在下港呆过很长一段时间,跟那个唐合作,我猜就是在那段时间里与总督大人打过交道。”   是那个魔斯达!   高德恍悟,正是他在东城货站里对战过的魔斯达,只不过那时候他的身份是王无敌。   “我没有亲眼见过,但我的同伴见过。”高德把握着分寸透露信息,“我记得当时是两个人,还有一个……”   “另一个叫盖特,现在跟另一些魔人打交道。”阿尔德也颇有诚意的交代:“总督大人关于扶桑形势的要求,盖特也传递给了那些人,在击败恶魔舰队之前,他们应该不会出手妨碍总督。”   “你们认定唐幕会妨碍,所以把海图给了我?”高德微笑,“被昔日的合作伙伴背叛,那家伙真是倒霉啊。”   他没再提盖特的情况,那边显然就是白虎那帮人。原本他跟白虎就表过态,只是白虎难以说服下港海塔会的其他大人物,现在魔斯达表达了同样的立场,白虎那边自然不会再做多余的事情。   不过这只是表面上的形势,高德越来越确信海塔会在酝酿一波大的行动,而且还跟松洲的形势有关。好在他也有所准备,在魔斯达表态之后,各方都认为他会专注在扶桑对付恶魔舰队,怎么也不会想到……   “谁让那个家伙自视太高,以为自己才是主角呢。”阿尔德回以微笑,“我也赞成在正戏开演之前,先抹去这些嗡嗡叫的杂音。”   “我也知道在恶魔舰队到来前,你们对我有什么期望。”高德打开天窗说亮话。“三日之内,你们会看到。”   这是他的承诺,三天之内解决唐幕,证明自己有足以与魔斯达携手的实力。   准许维斯坦斯、阿尔德等魔斯达在门神岛自由活动,给他们搬了座广播塔立在岛上,给了通讯器可以相互联络。加上一艘蒸汽快艇、一架螺旋桨飞机乃至旋翼机,各类物资要什么给什么,这些待遇已是正式承认了这个“魔斯达联络组”的地位。   谈妥细节后高德直接用战甲上的飞行器破空而去,飞向停在门神岛远处海面的丽德号。那艘战舰看起来就是另一座大岛,还有擎天山峦。相较之下门神岛显得低矮狭小,魔斯达们也只能仰视丽德号。   “那家伙在骗人……”直至看不到高德的身影了,阿尔德才道:“我总觉得他跟我见过面。”   “这有什么关系呢?”维斯坦斯说:“现在我们得跟他合作,当然只是背地里,不能让其他只是肌肉好用的家伙知道。团长也有压力,还没找到启示录,那帮家伙就追上来了,得先解决那个威胁。”   “启示录就在那家伙的身上,至少是线索。”阿尔德耸肩,“现在他也知道咱们的真正目标了,这个合作岂不是笑话?等到面对恶魔建队的时候,我们的第一炮是打恶魔呢还是打他呢?他那边应该也有同样的计划吧?”   “所以啊……即便知道不太可能……”维斯坦斯叹气,“我也在想,如果能有不需要争夺启示录就能解决问题的办法,那就两全其美了。”   “队长你疯了吗?”阿尔德瞪眼,“启示录关系着帝神回归,怎么可能不争夺?”   “真的吗?”维斯坦斯仰望远处如世界之壁的上古战舰,幽幽的道:“如果只靠启示录就能让帝神回归,郭瑞德为什么一定要带到震旦来呢?”   这个问题阿尔德回答不了,只好抱着胳膊,跟他一起看战舰。   “郭瑞德没有拿到这些……锚钉,”丽德号中部,靠近背面的侧面刚开辟出类似防空炮走廊的空间,舰灵郭瑞德的投影在走廊上晃来晃去。它还是第一次将自己的投影弄到阳光之下,这全靠了罩住全舰的护盾。   “可惜没有搞到拼装的办法。”这家伙发表着没什么用的感慨。“把这种武器跟凡人的小炮机枪混在一起,真是暴殄天物。”   这条走廊还真是装各类小炮甚至机枪的,类似的走廊还有若干条,每隔五百米有一道,分布在丽德号两侧各个位置。总计四十条走廊将破损战舰的各类附属武器都装下了,唯一没装的就是鱼雷。虽然这些武器的射程都还没到护盾之外,威力也弱得连魔人都不怎么伤害得了,但战舰里那么多人总得给他们找点事情做。能让他们在走廊上作徒劳抵抗,总比在舱室里狼奔豕突搅乱人心好得多。   现在有了这种“锚钉”,威力就远超寻常枪炮了。数目是很少,总比没有好,何况他手里还有三根属于震旦这边的“锚钉”,以及一具黄金人炮。   “这是血肉认证的啊。“舰灵郭瑞德的投影在锚钉里钻来钻去,很快就有了认定,“你这里要怎么用?”   巴托的锚钉是血肉认证的,震旦的锚钉是恶魔之力认证,而那具黄金人炮则是用神灵之力,其实都没办法装到丽德号上当武器用,它们都拒绝魂火。   高德却早有了想法,还是远坂爱当人形湿件给他的灵感,但还有关键环节需要舰灵郭瑞德帮忙检验。   “弄到舰桥里去吧。”舰灵搓着手为自己有了新活高兴。   自走廊门进入舰内,里面的宽敞空间,一帮人正把奇怪的柱子竖起来,灰豆芽在旁边喊着号子指挥。   “高德!”见到高德,灰豆芽没好气的叫道:“你把我们叫过来就是当工头的吗?”   这是跳帮传送器,在毛绒绒来到丽德号的第二天,由提督岛派的快船紧急送到了两部。这可是除了主炮之外,丽德号上最有用的武器了。   “不想干这个?”高德可没功夫搭理毛绒绒,丢给她一个文件夹,“其他活多着呢,自己选。”   毛绒绒也在舰桥里将魂火“染”成了金色,她跟过来的姐妹们显然不耐烦坐在椅子上玩模拟建造游戏,而是在丽德号里蹿来蹿去。这几天探索完所有建好的舱室后,好奇心也消磨一空,又开始干上了监工的活。   很显然,灰豆芽更擅长跟狮子老虎之类的活物打交道,让她们盯着死物忙乎,对她们而言是很痛苦的折磨。   毛绒绒高兴的接住文件夹,打开扫了几眼,笑脸顿时变作苦脸。   “检查食堂、洗澡房、洗衣房、仓库的建造质量……”   “核对锅炉房、煤库、储水舱的设施安装进度……”   “机修车间的监工……”   “这都什么活啊,还不如现在干的呢!”毛绒绒大叫,“我可是锦衣卫百户!百户啊!你能不能给我一点符合身份的任务!?”   补充一下,高德的职位改成了东海总督,这仍然是个类似兵部侍中一样的“花职”,除了职权范围大了若干倍,将扶桑到坠星海的陆海都揽入其下,以及基本薪水多了一半之外,其他毫无变化。不过朝堂对他的下属倒是不吝提拔,也算是间接补偿。   王昆仑、老古、孙婆婆、吕九眉这几个核心部下升到了锦衣卫千户,驯象所的刘小胖、瘸子、驼子,西岭翠海庄园的孟武、裘正仁升为副千户,毛绒绒都有了百户职衔,连妹妹高苗苗都沾光成了总旗。   想想当初高德到驯象所的时候还只是个百户,现在还不到一年,这职位品级贬值得太快,毛绒绒却还没什么感觉,觉得这个锦衣卫百户非常了不起,不仅时时拿出来炫耀,做事也以此为标准衡量。当然她这感觉也没错,放在外面,锦衣卫百户仍然还很了不起。   “嫌弃的话就去上面的指挥塔,盯着盖兴老头那帮人。”高德很无奈,把毛绒绒弄过来的目的是增强反隐匿能力,现在还没开打,只能找各种零碎的事情给她们干。   “算了。”一听这个,毛绒绒的尖耳朵跟手一同风中摆柳,“又不是没盯过,那帮家伙成天各种脏话和龌龊心思,听着就作呕。反正他们想搞事也没机会,何必去搭理他们。”   跟魔斯达都携手合作了,对盖兴那帮人自然也得给足信任姿态。高德将整座指挥塔开放给了盖兴,老头乐颠颠的把自己的指挥位置搬到了指挥塔最高一层,最下面的指挥大厅则变成了会堂。毛绒绒来的第二天就被派去监视老头,结果听了一整天的脏话和恶心话题,搞得毛绒绒和姐妹们洗了一晚上耳朵。   “随你。”高德挥挥手走了,毛绒绒只要安生呆在丽德号里,他也懒得多管,等开打了才有她上场的机会。   把锚钉搬到舰桥里,舰灵郭瑞德做了仔细分析,再跟另外三根震旦锚钉做了对比,它终于有了结论。   “暴力破解没问题,不会摧毁器灵。”舰灵郭瑞德说:“但会破坏内部的核心,这玩意里面的核心很精密,近似混沌阀门,可以抽取出对应类别的恶魔之力。破解之后威力会降低很多,恐怕不能当做武器来用了。”   “混沌阀门?”高德眼前一亮,“你那还有吗?能不能直接把混沌阀门装进这玩意里,替代它原来的核心。至于操作什么的,原有的器灵能应付吗?”   “当然。”舰灵像是邀功的说:“你把却敌号改成丽德号之前,我就把原来的库存保存好了,不然这会早就被当做有害物质清理了。不过数量不多,也就百来套。混沌阀门比锚钉里面的核心粗糙得多,只管抽取出恶魔之力,没法精确控制类别和流量,器灵当然能应付,只是……”   它提到了麻烦:“用混沌阀门做分身傀儡的时候,你也知道了,混沌阀门的流量控制不是那么精确,对使用者有很高的要求。如果力量不足魂魄不够坚韧的话,很容易出问题。”   “这没什么。”高德很高兴:“把恶魔之力抽进来再点燃,流量再强,提灯人不仅有魂灯,还能相互帮助分担压力,这可比用原版的锚钉强多了。”   “是啊,可惜只有这点锚钉……”舰灵也想通了,赞同的点头,同时又很遗憾。   “现在我就着手改造……”高德正在做计划,左手微微发热,这是某个恶魔手办在发信号。   意念沉入血怒原野,见到一头三眼血魔,却是代表御马监在松洲支持羽林卫的瞎子。   “羽林卫不再向御马监索要情报,也不再交代任务……”   “刘承望从中京调集了若干车皮的物资……”   “鹰扬卫和龙骧卫大举出动,还用上了飞艇巡航……”   “大都督下令诸卫撤出山林包围圈,改为封锁平原上的交通要道……”   瞎子汇报了松洲的种种迹象,最后得出结论。“三日之内,松洲必有大战,没料错的话,应是圣山与朝廷在仙凡两面同时出手,要根除太一魔教的大阵,同时消灭陈重蒙与松洲反贼。”   真是巧,三日之内……   高德陷入沉思,看来扶桑与松洲这两面,他只能选择一面了。   不,为什么要二选一呢,他完全可以两边全要。   “你那边也做好准备……”高德给瞎子下达了指令,离开灰境后,又找到舰灵郭瑞德。   “没问题,这种事情我可是乐意之至。”舰灵挺高兴,又有它大展身手的机会。   “明天起航,攻击太一魔教基地?”丽德号指挥塔顶层,正带着幕僚贴在舷窗上打望风景的盖兴收到了指令,大发牢骚。“近防武器都没装好,副炮也没试射,淡水都只够一天半用量,这就要出战了?”   他下意识的抓起通讯器,要找高德理论,下一刻又醒悟了。   “哎,都忘了老夫这个东海大将军,现在不过是这艘战舰的代理舰长……”   白胡子老头唏嘘长叹,戴上军帽,坐上指挥席,捏着通讯器,发布了命令。   “明日丑时准,战舰起航!” 第351章:一切都是虚假与太一圣教的寻真   扶桑群岛北面,此处已经靠近冰海。正是夏时,见不到秋冬时的浮冰,零落岛礁横亘于天海间,托起若干座如接天巨柱的巢坑。   与南面的巢坑比,这里的巢坑显得更为古朴,藤蔓满覆,处处垮塌,像是断绝了数万年人烟的废墟。   “十叶,你知道这些巢坑是怎么来的吗?”   某座巢坑顶部,由高大寒松遮蔽的露台上,一对男女凭栏眺   中年男子正是唐幕,对伺立在旁的扶桑少女说:“哦,你知道,是扶桑千神为了保护扶桑人钻地造出来的。”   “这只是扶桑传说。”少女应道:“并不是真相,听说是数万年前天罚造成的,也是那次天罚让扶桑成了千岛之地,莫非主人知道真相?”   “我也是前些年才知道的。”唐幕低低叹气,“还是圣教里的护法长老告诉我的,说是在十万年前,天空之上还有神灵看顾着我们,混沌被隔绝在外。但有一天,来自巴托的义思达战舰闯入震旦,还把恶魔也带了进来。为了消灭恶魔,神灵自天而降,不仅摧毁了义思达战舰,裂解了扶桑,还在大陆冬面砸出了巨大的缺口,就是坠星海。”   “这些像火山一样的巢坑也是在那时候拔起的,长老说它们看上去是神灵的碎片砸出来的,其实是预先埋设在地底的。一旦神灵降下,意味着凡人面临灭绝之灾,这些巢坑就升起,容纳凡人避难。”   “预先埋设好的?”少女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连下港那里的巢坑都是埋好的吗?那又是谁埋的?难道是传说中的上古仙灵?能在地底造出这么多这么大的建筑,凡人是绝对做不到的。”   “是的,上古神灵,呵呵……”唐幕发出含义难明的笑声,“就是现在自称为圣山的那帮人的祖辈,他们叫仙洲人。据说仙洲人强大到了可以穿梭星河,吞日碎月的地步,他们的力量完全不是凡人能够想得出来的。”   “穿梭星河,吞日碎月?”十叶摇着头,这的确超出了凡人的想象力。   “你不相信?”唐幕拍着栏杆长叹,“想想我们头上的星辰,古语有云斗转星移,可星辰却从来没变过。长老说,那不过是仙洲人布置的假象,跟埋设好的巢坑一样。”   “下港和门神岛的巢坑并没大动过,所以你不清楚。但这里的巢坑,当年我曾经带着人在壁面挖了数百米深,最终挖到了内层的岩石。看起来那是岩石,却比钢铁……甚至比陶钢都坚硬,钻孔机都钻不动。”   “是啊,看起来就像座火山坑,其实还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孔洞。”十叶深有同感,“正好安装升降梯、供水排水排烟道、通风管道之类的设施,还留出了一圈圈深槽,恰好分割出一层层空间,方便人们起居生活。”   “不过……”她抬头看天,悠悠白云之上是深邃星空,依旧难以置信。“连星辰都是布置的假象,那日月岂不也是假的?”   “谁知道真的日月是怎么回事呢?”唐幕冷笑,“十万年来都是如此,对我们来说,便是假的,也是真的。”   “仙洲人为何要做这些布置?”十叶异常不解:“像是造个假的世界给凡人,这有什么意义呢?”   “是啊,有什么意义呢?”唐幕笑得更冷了,“长老说,或许是把凡人当做囚犯禁闭起来,或许真是在保护凡人,毕竟混沌恶魔并不是虚假的。但这可不是仙洲人替所有凡人做决定的理由,我们难道没有权利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寻真……”十叶呆呆的嘀咕:“这是圣教一直以来都追索的道路啊。”   “太一圣教就是凡人的求真之心。”唐幕说:“仙洲人留下的圣山,还有圣山扶持的历代王朝,把圣教污蔑成魔教,就是不承认凡人有这样的权利。如果现世都是虚假的,那凡人的生死又有什么意义,不也是虚假的吗?”   “与其虚假的活一世,不如求那一时的真实。”十叶说着应该是太一“圣教”的教谕。   “震旦的魔人,不管是海塔会还是血塔会,圣教曾经以为他们也有寻真之心,没想到他们跟庸碌凡人一样。”唐幕摇着头,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失望。“要么沉迷于魔塔之中的苟安,求什么永生不朽。要么一面与恶魔妥协交易,一面还妄图维系现世繁华。原本想着引入巴托的魔斯达,可以与圣教一同破震旦的现世之局,却没料那些魔斯达只想着逃离……”   “可我们……我们又该怎么办呢?”十叶显然还不是完全明白唐幕的想法,“外面有混沌恶魔的话,仙洲人的布置至少是在保护我们啊。”   “保护?”唐幕咧嘴,原本干瘦的面容此时更显狰狞。“身为凡人,总有不甘心的,你甘心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活个几十百来年,然后什么都不剩下吗?”   “能活……总是好的。”少女低头,“大家都死了,就我们还活着。”   “振作起来!”唐幕喝道:“这样的活不过是行尸走肉!”   “是……是的,主人!”十叶应着,语气虽然变得昂扬,目光却依旧迷离。   “明日,就在明日。”唐幕也没细究,思绪转到更要紧的事情上。“明日松洲那边就能有个结果,到时圣山垮塌,大明解体,我们就能开始见到真实了。”   “那我们为何不去松洲?”说到正事,扶桑少女也关心起来,她终究是被唐幕养大的,虽然有些许念头不合于圣教,但忠于圣教忠于主人是她的本能。   “我终究还没到护法长老那个级别,这点微末之力就钉在扶桑吧。”唐幕也有些唏嘘,“那帮魔斯达拉着恶魔之潮卷过来,海塔会血塔会各有盘算,那个高德更是把上古战舰挖了出来,扶桑俨然成了松洲之外另一个要紧之处。我们得在这里牢牢钉着,哪怕什么也做不了,只要把形势看明白,就是大功一件。”   “待明日松洲形势明朗,我们就能做些什么了吧?”十叶跃跃欲试,之前的失败与不堪自然没有忘。   “我们还能做什么。”唐幕笑道:“到时跟着长老们席卷而下就行了。”   十叶乖巧的点头,目光再次投到天穹上,带着丝憧憬的道:“如果这天空是假的,那真实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唐幕跟着仰望天空,抱着胳膊说:“不管是什么样子,总得看看……”   说到后面讶然的咦了声,天穹上正荡起微微涟漪,云层朵朵飘移乃至分解。顺着涟漪来处向远方的天海望去,一条明显凸起的弧线正引领着海潮而来。那是不知道多高的浪涛,宽度也远远超越了寻常海潮,似乎整个大海都在涨潮。   “不对劲……”唐幕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许多,“那是什么动静?”   举起望远镜观察,看到的只是涛涛怒潮,直到警报的汽笛声响起,通讯器也响了,唐幕接通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高德!”唐幕的脸色由青转黑,“那家伙带着他的那艘战舰跑过来了!”   他眉心紧皱,恨声道:“没有任何异常,直接越过南面的三道乱礁到了我们这,连探查的人手和飞机都没看到,定是那个郎世德出卖了我们!”   “就跟那个高德拼个死活吧。”十叶按着腰间的刀柄,决然的道:“请主人允准我为头阵!”   望远镜中终于出现了宛如巨大浮陆的战舰身影,却通体笼罩在晨曦般的暗金光辉中,巨大的震撼与压迫让唐幕呆住,直到十叶第三次重复才回过了神。   “头阵……”唐幕吞了口唾沫,艰涩的道:“哪会有什么头阵。”   说话间,一架架螺旋桨飞机已经升空,朝着那座推着怒潮而来的巨大战舰飞去。这片岛礁是东海唐门数百年建设而成的,各项防御俱全,门中士卒门久经训练,不待唐幕做出具体指令就主动出击了,一切按预案有条不紊的行动。   唐幕举起通话器,似乎想要下什么命令。可不仅飞机已经出击,邻近岛礁以及这座巢坑的中部,一个个炮门开启,一座座火炮推出。巢坑之下,邻近海边的码头,一队队魔人也跳上小艇,准备出击。   整个岛礁的防御全部激活了,唐幕终究没有说出话,只是带着丝希翼的看向天空。   怒潮距离岛礁只有十几里远了,视线这完全是场天海异象。潮水涌到了数百米高,几乎快与巢坑齐平。本在半空疾行的飞机变成了掠海而过,有架飞机还差点栽进潮水中。   这队总数五架的飞机堪堪越过由潮水拦出的世界之墙,靠近那片晨曦金光,一道道浓稠金光射出,不是将机头炸碎,就是把机翼撕裂。那些金光贯穿了飞机还不停止,直直射入高空,竟不是凡人的枪炮,而是类似魔斯达战舰的魔光炮。   四架飞机相继栽落,剩下一架像蜜蜂般的划着圈,拼命逃离。不知道是飞行员技艺高超,还是操纵那些金光的人手艺欠佳,总之这架飞机居然逃离了金光攒射。不过等这架飞机靠近海潮之墙时,那道墙不知为何又高了一截。飞行员估算错误,飞机一头扎进潮水中。   “走!”   唐幕瞬间有了决断,一把拉住少女,“离开这里!”   “主人?”少女还没明白,“这里不是最后的据点了吗?我们还能去哪里?”   “先活下来!”唐幕不及解释,扯着少女急急冲向升降梯,同时举起通讯器呼叫:“准备好水下船,马上!”   就在他的背后,怒潮之墙已经近到几里外,高度足以将这座巢坑当做沙滩上的沙堡,天穹都被挤压到只剩后半部分。   巢坑上已是如此,自巢坑中部那些炮门,下方码头的小艇看去,天空已经完全被浪墙遮蔽。原本还战意满满的东海唐门士卒们瞬间崩溃,纷纷惊叫着奔逃,一时冲撞踩踏处处狼藉。与这自然伟力相比,不管是他们的火炮还是刀剑,或是他们个人的力量,都渺小得异常可笑。   “到时间了吗?”   “好了吗?”   丽德号中部,通往跳帮传送器的等候舱室里,吕九眉跟毛绒绒等人全副武装,吕九眉更是满身挂着炸弹带,迫不及待的追问那个高大身影。   借用分身傀儡再度扮演“王无敌”的某个家伙说:“还早着呢,浪潮还没冲上去。而且你们这么急切做什么,下去也只是清扫战场,并不会有大战。”   “哪怕是扫垃圾也得认真起来啊!”吕九眉嚷嚷着:“好久都没活动了,这些天全在动脑子,我都怀疑自己的胳膊和腿还中不中用。”   “你这奇怪的家伙凭什么发号施令?”毛绒绒抱怨的是这事:“莫非高德那家伙早知道会这么轻松,所以才躲在后面摸鱼?”   “你们的总督大人另有要务,分身乏术,所以才拜托我指挥啊。”舰灵郭瑞德用王无敌的腔调说话,“东海唐门这里不过是热身而已,他没必要亲临现场。”   “不要轻贱自己!”吕九眉为“王无敌”打抱不平,“你虽然只是……但你的阅历经验还有能力比那家伙强得多!你得一直保持这监督他的心态,免得他自以为是走上错误的道路!”   “今天我的一项任务就是盯牢了你,不准你把炸弹玩得过火。”舰灵说:“现在,把你肩上那条炸弹带摘下来。”   “你真是无可救药!”吕九眉立马变了嘴脸。   这边一帮人等着传送上岸的时机,而在战舰背面的指挥塔顶层,白胡子老头举着望远镜,看着那道浪墙将一座座小岛吞噬,即便是数百米高的巢坑,也像沙滩上的大坑一样直灌而入,没趣的咂嘴。   “别说主炮了,”名义上的东海大将军,实质上的丽德号代理舰长盖兴,此时意兴阑珊。“只是扬的这波浪,就把问题全解决了,没劲。”   “高德那厮不在,大人是不是可以……”某个幕僚趁机献策,“以大义降服此舰官兵,趁机将之纳为己有?”   其他幕僚没说话,但个个张口欲言的架势,自是只要盖兴开口认可,他们便纷纷献上精彩之策。   “拖下去!”盖兴却淡淡的道:“打五十大板!”   亲兵冲上来押住吓得说不出话的幕僚,就听老将军再道:“记得是打嘴巴,打完后他还能说话,把打板子的人也如法炮制。”   幕僚惨叫着被拖走,盖兴哼道:“大义?大义就是,老夫还等着用这艘战舰与恶魔开战呢。” 第352章:只要能捏手办没有活口也行   大雪迷漫,云层低到了仿佛贴着山脊,雪花已不是飘而是冲刷而下,分明不是冰雹,仍然是结团砸下来,在积雪上贱气烟气般的雪雾。   山脚下的积雪已经深到足以让寻常人没顶,不过这个时节,别说大雪,只是这似乎连血液都在血管里冻结的低温,就不可能还有寻常人在此处活动。   跟西岭那边的雪山完全不同啊……   高德保持着三盏灯的魂火,在雪地里趟出一条深沟。“雪团”砸在身上,被厚厚的裘皮大衣挡住,只发出簌簌之声。裘皮大衣之下是上古战甲,背上还有两根粗壮的柱子,用麻布裹着看不出是什么,不过其中一根颇有些像僵直的人体。   沿着山脚翻越山脊,高德感觉步伐越来越沉重。并不是背上的东西沉,不到三百公斤的负重对高德而言算不了什么,而是这片风雪完全是混沌之气扰乱天象制造出来的,不像西岭,那边的雪山都是自然天成。   还好风雪中混杂的是混沌之气,而不是恶魔之力。高德隐约感觉得到,风雪中偶尔泄露出来一些天象已无法承载的力量,那正是小丽出手时弥散出的冰雪之力。那是神灵之力,也属于混沌。   还没有发现神灵之力爆发的迹象,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这层混沌之气自眼前这座山头向北延伸,将松洲以北的山林尽数覆盖。神灵之力与恶魔之力在其中翻滚争斗,绵绵不休,是长时间对峙的状况。预想中神魔冲撞天地颠覆的景象还没出现。   这就是说,不管是太一魔教还是圣山那边,都还没有发动决定性的攻击。   希望还有时间……   高德这么想着,一脚踩出一个雪坑,加快了速度。他的魂火之力并没有将积雪融化,而是靠着力场盾把大片雪压实。所以踩出的坑并不深,每个坑却有接近半米的直径,看起来很像是巨大的两脚兽在踏雪而行。   他在扶桑布置了扫平东海唐门的任务后,就用飞行器从扶桑直接飞到松州,飞了三天两夜。扶桑那边的行动只是解决碍眼的小角色,同时向郎世德证明丽德号的能力。小丽这边才是关键,他怎么可能任由老婆……未来的老婆在这里拼命,他却在万里之外坐看蝼蚁之辈的覆灭。   他也不是就靠着一腔意气过来的,背后的两根柱子是他的依凭,他相信能在这场决战中发挥作用。   这个时候,丽德号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吧,高德都想象得到只靠扬起的海潮,就足以把东海唐门所在的那片岛礁刷得干干净净。之后即便还有些意外,比如冒出来一些调和者以上的高阶魔人,有舰灵郭瑞德坐镇,丽德号还有护盾和主炮在,他还留下了十来根锚钉给王昆仑吕九眉等人,加上毛绒绒那批灰豆芽,至少自保不成问题。   再他飞来之前,也先跟驻扎松州城的瞎子沟通过。瞎子终究只是负责外围支援,除了大概的时间与地点之外,更多细节无从了解。   于是高德直接飞到松州北边这边山林,也就是预定中圣山与太一魔教的决战之地,准备自行寻找战机,以自己的方式帮助小丽。   这边山林在松州城北五百多里,是南北走向,宽大概也就百里,却有四五千里长,一直绵延到北方荒无人烟的冰原。在这里汇聚了几乎整个大明羽林卫、大半的候补刑天、圣山战仆和长老,外围更是有大都督统领的百万凡人大军。包围圈里则有百万叛乱凡人和魔人,绝大部分太一魔教精英以及海塔会的机动力量。   瞎子一直守在松州,各类消息都由他经手,在他提交给高德的报告里,在此之前双方一直是调兵布阵的架势,除了上次他操纵分身傀儡偶尔小丽那次,鲜有大规模的正面交锋。   这当然不是普通的剿匪之战,难怪松州城再破经略失踪时,女皇便向圣山求援。小丽就此跟他各奔东西,到现在都没好好的处过一整天。以至于那些与小丽的亲密温存,在高德的记忆里都快发酵成烈酒了。   太一魔教那边在山林中设下“先天混元罡风大阵”,其实就是若干灰境编织起来,企图撕裂现世制造混沌缝隙的。圣山这边的应对不清楚,但从物资与人手调度的情况来看,应该也是以阵对阵,姚婆婆和小丽只是负责查漏补缺。   高德就是了解到这些情况后,才决定孤身闯山,在不触动双方阵眼的情况下,尽量帮圣山多清理一些敌人。他真正的目标是引起圣山的注意,以便跟小丽联系上。当然如果事先跟远坂爱说的话,让她跟小丽联系,应该没这么麻烦,不过高德怕小丽不让自己过来,索性就自作主张了。   不过高德还有另一层意图,在没有确认自己的判断之前,又不太希望圣山注意到他。   松州这场对决的主角是圣山与太一魔教,海塔会掺和其中,还出动了绝对主力,以至于扶桑空虚,让自己在扶桑为所欲为,在他看来是有大文章的。   大明有三大魔人势力,太一魔教、血塔会、海塔会。太一魔教与大明是生死之斗没什么说的,血塔会和海塔会则是一内一外依附于大明。相比核心主干是大明官僚权贵的血塔会而言,以海商为主干的海塔会要疏远得多,对大明的依附程度没有那么强。不过大明能够继续延续,对海塔会而言显然也是有利的。让海塔会与太一魔教全力合作,目的不可能只是瓦解大明那么简单。   在血塔会和海塔会之上的确还有“塔林”这个组织若隐若现,但到现在依旧没有确凿形迹,高德暂且不去理会。他想到的是,海塔会是不是有可能与魔斯达……也就是郎世德有什么密约,针对的就是启示录。如果能由启示录开启魔斯达希望的震旦新世,魔斯达的目的是离开这个世界,海塔会则继承魔斯达留下来的东西,成为震旦乃至整个世界的主人。   这个推断太过于跳跃,在高德捞出“黄金人炮”,继而由舰灵郭瑞德那里确认这就是获得启示录的钥匙时,高德才有了这个想法。   扶桑是海塔会的地盘,同时又长期踞有却敌号,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与郭瑞德有关的历史,而樱花神社他们也接触了几百年,也不可能不清楚跟郭瑞德的关联。   海塔会暂时放在一边,说说魔斯达。如果郎世德早就知道启示录藏在风暴之心里,只是找不到……或者用不了钥匙,那么寻找可以控制的替代品,这该是最自然且正常的选择吧。黄金人炮恰好只能由拥有圣山神灵之力的人用,远坂爱能用,小丽必然也能用。看实际表现,远坂爱只是勉强激活那玩意,并不能持久,作为圣山之女的小丽,才是最适合的使用者。所以……在理论上,小丽就成了郎世德的替代选择。   郎世德或许不清楚圣山的情况,但海塔会清楚。双方数百年来都是合作伙伴,由海塔会传递这个信息,也该是必然成立的。   由此深想,一截截零碎信息就能编织起来,变成符合逻辑的环了。   海塔会肯定有涉及到至少是整个震旦的大计划,所以才对经营了数百年的扶桑置之不理,将大部分资源投入到松州。   海塔会的目标不是击败圣山或者消灭大明,而是小丽本身。而这个目标会直接削弱圣山,太一魔教自然乐见其成,双方一拍即合。   郎世德原本的计划是与海塔会联手解决尾追而来的恶魔舰队,没想到自己横空杀入,在面上夺取了扶桑的统治权。考虑到未来的大计划,不管是郎世德还是海塔会,都乐见自己顶缸,因此默认自己控制扶桑。   海塔会与郎世德有密谋,拿住了小丽后就转交给郎世德,那时候自己应该正在抵抗恶魔舰队,郎世德乐悠悠的押着小丽,跑去风暴之心取启示录。郎世德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在自己身上找回郭瑞德的线索,就普遍理性而言,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注定失败的。   高德的这番推论要说给别人听,完全就是毫无根据的神论,太多思维跳跃和牵强附会了。尤其是小丽,为什么会是小丽?只能说是高德害怕而已,他那护老婆之心已经无可救药,都有些变态了。   就算只是臆测,有所准备总是好的嘛,俗话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高德如此为自己辩解,开始憧憬起与小丽相见的景象。   “见面的时候肯定会扬起下巴,手指着地说……跪,然后一脚踩在我的肩膀上,呵斥我狂妄自大。不过是个区区凡人种子,她的私人用具,就自以为有本事掺和这种正邪对决。之后她会满脸憎厌的要自己滚到她背后,好好的躲着别给她惹麻烦。”   当着外人的面肯定是这样,等私下相处时……高德异常期待。   咳咳,走神了。   超脱视野里,山脊之下的密林中出现一片灰黑烟气,让高德赶紧收起如脱缰野马的思绪。   那里应该是跟上次一样,是太一魔教弄出来的灰境裂口。对其他人而言,就算是羽林卫,也未必能看得出来。对整天进出灰境舰桥,有个现成样板摆在那的高德而言,那是一眼看破。   不知道海塔会在大阵里扮演什么角色,不过只要能抓住一个活口……无所谓,没有活口也行。   高德加快了脚步,同时反手从背上取下那根锚钉。   大学伸手不见五指,高德迈步踏出的动静,尤其是那团团雪雾却很显眼。离那处两道山脊间夹着的林子还有几百米远,林中就有了动静。   高德驻足,跨了个马步,比他个头矮一截,接近他腰身粗的锚钉打横,一头扛在肩上,另一头用左手扶住,像单手端火箭筒般,略略瞄准。   三盏魂灯扩展到六盏,只是瞬间引燃,暗金光焰在灰黑色的金属柱子上游走,引燃了柱身的条条光纹。光纹闪烁不定,让锚钉前端也亮起了金光。不过并不是飘摇的金焰,而是浓稠如实质的光亮。   下一刻,滋嗡细响,拳头粗的暗金光束自柱子前端喷射而出,在百米外炸出大片血肉。血肉中勉强能分辨出臂腿躯干,却连声呼喊都没听到。残肢碎肉还没落地,就被风雪卷走,也没看到魔人那种血肉拼合自动愈合的动静。   惊呼声前后连响,模糊的积雪密林中,一个个身影蹿出,而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这些原本已经锁定好位置的身影上,魔光更加耀眼绚丽。   “不要急,一个个来。”   高德冷冷笑着,就大咧咧站再山脊上,保持着马步,用锚钉射出道道暗金光束,再用超脱视野确认一个个魔光身影的粉碎、飘散直至消失。   机枪声、爆雷枪声不绝,还有不少人举着灰器拉出魔光虚影冲上来,对方的反击凶悍而决绝,竟无一人退却。   可惜他们只是绽放出一堆堆残肢碎肉,渐渐靠近高德而已,最大的战果不过是将一颗下巴被烧化了的脑袋丢到了高德的脚边。   等最后一个已经显露出恶魔身躯的魔人冲到高德身边,举起血光萦绕的狼牙棒,为自己逼迫这个可怕的敌人丢下了那种可怕的武器而胜利呼号时,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八瓣金瓜锤砸在了他的面门上。他那张恶魔面目顿时化作青烟,金瓜锤留下的金焰像毒蛇又像乌贼,死死附着在伤口上,朝着深处无可阻挡的钻凿和渗透。   魂火真正的可怕之处就此显现,不只如过去那般会烧灼魔人魂魄,只要被魂火伤害到恶魔身躯以及魂魄,都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等于无从恢复。   魔人捧着脑袋在雪地里翻来滚去,眼见金焰就要讲整个脑袋吞噬,这时高德按住魔人脑袋,冷声问:“你是谁?”   这一声随着高德手中的金焰灌脑而入,让魔人魂魄消解,高德伸展开意念触须,凭空一捞,手中又多了个血魔步卒手办。   “我是……”   确认超脱视野里没有剩下魔人身影,高德将意念投入到新出炉的恶魔手办里,顿时看到了一块块包含有个人身份的记忆碎片。   这就是他在杀死魔人前最后一问的用意,这可以让对方在死前自动提取相应记忆,省了他在记忆碎片里翻找的功夫。 第353章:既然叫姑爷就得准备献身   高德翻捡着如潮水推上沙滩的记忆碎片,将这个魔人二三十年来的短暂人生扫入心中,试图从中提炼出有用的信息。   可惜,此人只是太一魔教的小卒,知道的东西极为有限,对海塔会掺和这场对决没有任何概念。这片密林不过是太一魔教的外围警戒据点,本该知道一些东西的头目已经变作飞灰,那家伙是第一个冲出来的。   高德没有保留这个手办,当做经验值喂给了原有的血魔步卒手办。随后他跨入林中,找到了混沌之气的源头。那是座碎石堆砌而成的坟墓,当然只是故意弄成坟墓的样子,坟墓中必然有类似之前暗手血塔鼓捣出来的灰境之门,由若干混沌之鳞加上天地鼎炉的碎片拼接起来。   太一魔教的灰境大阵就是由无数类似的灰境之门编织起来的,至少原理上是这样。实际层面上灰境之门还有真假、强弱、虚实、嵌层等等变化,具体情况由灰境之门撕开的灰境决定,同时还看灰境之门是由什么维持。只是灰器的话,基本就是假的或者虚的,如果有高阶魔人主持,那就是真的甚至是核心阵眼。   像眼前这座坟墓,应该就是假得不能再假,甚至并不是灰境大阵的一部分。它的变化都不被主持灰境大阵的魔教首脑关注,就如大军对阵,双方散布在外的游兵侦哨。   不得不说,瞎子在松州真是扑汤蹈火,这些情报乃至经验可不只是坐镇城中就能拿到的。是带着提灯人隐匿身份暗中活动,靠真刀实枪拼出来的。为此高德派到他身边的二十个出自御马监系统的提灯人,现在活着的还不到一半。   高德起脚,战甲脚掌上的力场盾扩展推出,哗啦啦推平了坟墓。碎石在风雪中飞洒,高德伸手,缕缕金焰如绳索般缚住若干东西,拉到身前,才看清是三具尸体……不,三个只剩凡人躯壳的魔人。每个人脑袋上都套着看起来像是鳞甲头盔的东西,却跟痰盂一样面部是封闭的,鳞片之间正溢出浓浓灰黑烟气。   这些鳞片就是混沌之鳞,三个魔人被当做了撑开灰境的活体灰器。不过这道血肉之门通往的灰境必然异常凋零,否则只靠区区三个低阶魔人,是怎么也不可能支撑太久的。   如高德所料,这就是道假门……   高德倒没失望,哪可能上来就找着了正主。   将三具躯壳悬在身前的金焰丝线游动,绕着脖子一勒,鳞片头盔之下的无头身躯落地,伤口处焰光冉冉,转瞬就将身躯烧作飞灰。   拎着头盔之上的辫穗,高德将三颗脑袋栓在腿上。鳞片之间依旧喷出浓稠黑气,三个魔人并没有死,他们的魂魄还留在灰境里,充当让混沌之气引至现世的大门。只是少了凡人身躯,又被魂火烧灼,处境算是求死不得,异常凄惨。   有这三颗脑袋在身,高德整个人裹在混沌之气里,在这混沌之气充斥的山林里,多了层绝佳伪装。他只需要让魂火堪堪抵住混沌之气的侵蚀,而做到这步,连一盏魂灯都不必点亮。   在超脱视野里锁定下一个目标,高德就如一团人形魔雾,沿着山脊而上,进入更深处的山中。   半个时辰后,已经冻结成冰镜的水潭边,若干片残肢混杂着灰烬散落,地上铺满了各式武器碎片,甚至还有门小口径的速射炮。   高德立在水潭边,将锚钉对准水潭。拳头粗的金光自锚钉前端射出,如幻影般悄无声息没入水潭。转瞬白烟冲天,仿佛水潭下有部蒸汽机正在喷吐蒸汽,紧接着飞起一尊巨大香炉,可以装几个人洗澡那种,在蒸汽中直升上天。   没飞多高,几道暗金光束就如灵蛇般缠住炉脚,直接扯了下来。   香炉轰然坠地,砸起大片积雪土泥,却没半点落在近在咫尺的身影上,那个身影浑身裹着灰黑烟气,与香炉中弥散的烟气毫无二致,但烟气中又隐隐见到暗金焰火游动。   “天地鼎炉?”   这是高德消灭的第二道灰境之门,守备力量强得多,让他将魂火提升到六盏魂灯全亮,才在短时间内解决了对方。总计二十多个魔人,没跑掉一个。高德刻意留下了头目,没捏手办只是用魂火烧灼逼供,就得到了想要的情报。   接着做的自然是将这里的灰境之门摧毁,没想到将“门器”捞上来一看,竟然跟大明之前历代王朝,分散于各州的天地鼎炉很像。   探头往里面一看,高德只觉肠胃翻腾,即便连混沌恶魔都见得多了,非人之事也经历了无数,香炉里面的景象也让他大为震撼,以至于心理生理严重不适。   里面竟然铺了一层人头……这些人头面目朝上像拼图板般的凑在一起,从炉底铺到炉壁,密密麻麻挤着,怕不有一二百颗。人头还是活着的,眼珠转动,嘴巴像溺水之人呼救般的张合不定,又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吐出股股黑气。   仍然是太一魔教的教徒,这些教徒男女兼有,他们恐怕还以为自己正在为建设人间天国而奉献牺牲。刚才高德把人头当做伪装,自以为已是丧尽天良了,没想到对太一魔教而言,这不过是基本操作。   摘下小锤子,催动魂火朝着香炉壁面锤了一记,人头砸碎的同时,金焰延伸,焚烧其他人头。黑气由此吞吐得更为猛烈,仿佛若干道高压水龙喷射,汇聚为激流冲向高德,却被暗金光盾挡住,只是撞出层层波纹。   不断由人头化作飞灰,见到人头之下的混沌之鳞,高德恍然。   这不是天地鼎炉,只是仿制品,但功用已经接近天地鼎炉,已经能维持稳定的灰境之门。说起来太一魔教也真是厉害,一面躲避圣山的稽查围剿,一面还能自己攀“混沌科技树”,山寨出接近天地鼎炉的复杂灰器。   那么这座香炉应该是灰境大阵的节点之一了,将这里摧毁,应该已经惊动了太一魔教。接下来必然面对魔教的追击,出动的人手也必然是高阶魔人,希望在那些人身上能找到海塔会成员的行踪。   抬头望天,视线穿透混沌般的风雪,在由超脱视野和肉眼拼成的景象中,天穹碧蓝,浮云悠悠,本是极好的天气。只是这片山林被灰境大阵遮蔽,浓稠的混沌之气正在肆虐现世。   对了,这片山林的名字叫……伏牛山,不知道小丽正在山中何处。   压住用锚钉向天空开上一炮的冲动,高德讲香炉彻底砸碎,所有人头烧作飞灰,循着超脱视野中,远处的又一团浓稠混沌之气前进。   “小爱啊,你其实不该跟着来的。”   山林深处的一座山谷,狂乱风雪在此被奇异屏障拦住,而那层屏障,又是由极度冰寒的气息加上晶莹剔透的冰棱构成。   冰棱之中人来人往,不仅有个头高大,身着战甲的候补刑天,还有一队队正在检查装备器械的羽林卫。羽林卫经历,令高德颇有好感的青年踩在一部装甲战车的舱盖上,举着通讯器,嘴里说的,眼里看的,手指划拉的,都不是一件事。   “刘承望这小子快撑不住了。”山谷角落里立着裘皮大帐,自帐篷缝隙中看出去,正好看到青年忙个不停。   远坂爱对已是白发银瞳尖耳朵的小丽说:“到时候总得有人接替他,而且这样的时刻,怎么可能没有我呢。”   她振作着笑笑,看向微微蹙眉依旧有些担心的小丽。“小姐啊,别忘了我现在跟以前不同了。我在扶桑的使命已经终结了,可以全心全意的为小姐效劳。小姐还要赶我的话,我真的会伤心欲绝的。”   “这么说还是高德干的好事了。”小丽叹气,“不是他在扶桑折腾出那么一大摊事情,你还得不了解脱。”   “那该感谢他啊。”远坂爱下意识的道:“而且扶桑那边也大战在即,他虽然有那艘上古战舰,如果恶魔舰队真的出现,能不能挡住还是两说呢。”   “你倒是挺关心那家伙的嘛。”小丽低头打量指甲,她一直没打理指甲的习惯,所以留得很短。粉白圆润的指尖有点肉肉的,是她身上少数让高德不会说着说着就扯到“瘦”的地方。   “我怎么可能不关心他呢?”远坂爱淡然自若的道:“按震旦的习俗算,我得叫他姑爷呢。”   “按震旦的习俗……”小丽微微笑了,“你如果把自己当做陪嫁丫头,那就也得服侍姑爷哦,我说的服侍你该知道是什么,毕竟你可比我懂得多呢。”   “那、那当然不是!”远坂爱有些慌了,转开头支吾:“我只是打个比方,不是说完全一样啊!”   “小爱啊,我可不是在开玩笑,我说的事情你……”小丽忽然很认真的问:“你想不想呢?”   她幽幽的道:“你想的话,可以的哦。毕竟我们之间的情谊是非同一般的,即便是那种事情,都可以分享。而且我也不是凡人,并不在意凡俗的忌讳。”   “小姐别开玩笑了。”远坂爱镇定下来了,捋这额上的刘海,也很认真的说:“既然我们之间的情谊非同一般,就不要用那种事情来污秽啊。再说了高德也不是寻常人,他有他的坚持,说这些的时候总得考虑下他的感受,总不成小姐真把他当做……私人用具了吧。”   “谁知道呢?”小丽掩嘴笑着,像是刚才真的只是在说笑话。   “不过我还是有个想法……”她叹了口气,显得心事重重。“应该说是担心吧,所以……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你能替代我照顾他吗?”   “小姐……”远坂爱本是与她并肩坐着,闻言转身跪在了她身前,握着她的双手,低沉的道:“这样的事情不该来拜托我,如果小姐有什么意外的话,那我必然挡在小姐的身前。这才是我的使命,与血脉无关只是我自己想肩负起来的使命。无论如何,我都会死在小姐……呜……”   说到后面,被小丽拣起一颗果子塞进嘴里,堵住了剩下的话。   “我不是凡人,只论寿命的话,都远远长于你,说这个不过是徒增伤感。”小丽起身,将她拉起来说:“我只是……罢了,刚才说的就当是这颗果子,吃了就没了。”   掀开帐门,小丽语气昂扬起来:“总得过了今日,才有以后。”   一处山巅上,积雪已淹了往日形貌,高德凭高眺望,盘算着接下来该解决哪个目标。   风暴之中荡起隐约雷声,本就阴郁的天顶骤然变得昏黑。   高德抬头,见到像大雕般的身影群聚而落,低低的哼了声,却是满含欣慰。   终于有人来拦截他了,而且这些人的魔光波纹跟太一魔教有很大不同,没料错的话应该就是海塔会的人了。原来海塔会的强者承担起了巡防大阵的任务。 第354章:魂火可不是你独有的   从力量本质上看,太一魔教的教徒跟海塔会的魔人没什么不同,都是通过在灰境修行,凝练魂魄,让恶魔躯壳更加凝实在,由此在现世释放更多恶魔之力。   不过在“技术细节”上,这两方又有各自的特点。   高德在中京和扶桑跟不少海塔会魔人交过手,其中的铁锈人还被他拉了过来,对海塔会魔人已有很深了解。这类魔人的最大特点就是……没有特点,他们都是以族群之类的组织堆叠而上,每个族群有不同的力量特征,魔光的波动也是千差万别。   所以高德在这伏牛山一闯,干掉了若干太一魔教的教徒,还捏了好基本手办,顿时对比出了差异。魔教的教徒应该是有统一的修行方式,甚至修行的灰境都是同一个,这让他们的魔光波动颇为一致,看多了高德一眼就能认出来。   还有个差异也很鲜明,太一魔教被圣山压制得很惨,教徒普遍都很……穷,基本没什么灰器装备。教徒不是用凡人枪炮,就是直接把恶魔肢体当做武器,即便是基层头目都没有一套完整的陶钢甲。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他们的魔光不仅整齐划一,还肆无忌惮。   此时自天而降的身影就不同了,不仅难以看清身影轮廓,魔光还飘忽不定,明显是有隐匿能力或者身着灰器。当然血、紫、绿以及灰蓝各色都有,并且在高德准备看得更清楚时,总计四色七团魔光如流星坠地,拉成七道光束,朝着高德头顶轰下。   九盏魂灯齐亮,点燃了力场盾,在高德头上展开半球屏障。   冲击波一圈圈振荡而出,积雪、泥石、草皮、林木四散喷飞,还听到了声猛兽的悲鸣,竟是一头缩在不远处山洞里冬眠的熊瞎子,在空中张牙舞爪,拉着弧线急速远去,叫声里充满了不解与无奈。   接着喷飞而起的是七个身影,各自亮着的魔光中闪着缕缕晨曦般的金光。这金光像是噬魂之蛇般附着在他们身上,让他们没等砸在地上就猛烈挣扎,想挣脱金光。   若是换作之前那些太一魔教的教徒,战斗便就此结束了。不过这七个人绝非寻常,由空中到地上翻滚了片刻发现无法摆脱金光后,身上魔光大作,同时溢出浓烈黑烟。转瞬七个本是人类的身影就边做了七头恶魔,各有可怖形貌。   恶魔显身,金光便被黑烟抹去了。不过他们并没急着上前,而是握紧了各类武器,结成包围之势,谨慎的缩小包围圈。离子剑、动力斧、转管爆雷枪以及包裹着恶魔身躯的陶钢甲,显示这是个装备精良,位阶颇高的小队。   即便小队里还没有调和者那个级别的大人,这七个海塔会的成员也稍稍捡起了一丝自信。对方是很强很古怪,但也只是堪堪挡住他们合力一击,这会不知道是受伤了还是没调匀气,依旧没什么动静。   “御马监的没鸟鹰犬,现在可不是你们这种人还能蹦跶的时候!”   队长倒是谨慎,抖了抖冒着莹绿剑芒的离子剑,发现刚才被那暗金光焰烧灼的伤势还没完全恢复,先开口拖延时间,同时权当试探。   “现在别说是你,就算是瞎子千户来了,也没那个资格浑水摸鱼!”队长说着毫无诚意的废话:“你若是识相的话,赶紧离开,还能保住性命!”   “你们认识瞎子?”   金光屏障消失,露出几若刑天的高大身影,话语平稳漠然,甚至有些像机械。七头恶魔已近到他二三十米外,见到这巨人般的体量,尤其是肩上扛的和背上背的两根粗壮柱子,即便心口已浸满恶魔之力,仍然难以遏制的加快了跳动。   “当然认识,”队长顶着颗近似苍蝇的脑袋,用变调非人的嗓音说,“瞎子千户在伏牛山外围跟我们天天打交道,都是老熟人了。我们是很难抓住他,他也没有本事解决我们。阁下你跟他一样都有魂火,应该就是这些日子在震旦崛起的提灯人吧……”   这个应该是拥有蝇头疫魔身躯的魔人竟然还友善的劝诫:“你们提灯人是很强,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遇上我们的调和者都不得不落荒而逃,更不用说汇聚在这里的诸方大能。你们御马监消息灵通,不可能不知道伏牛山已是神仙打架的地方,我们也只是在这里坐观成败,你又何必来搅和呢?”   “瞎子做得不错。”   高德赞了声,为自己没有充分体贴到瞎子的付出而羞愧。   “那么你们是哪座塔……”他接着问,“不,哪位大人的部下?白虎吗?”   七头恶魔脚步停下,握着武器的手也不约而同的抖了抖。   “敢问大人……”队长吞了口唾沫,蝇头上闪烁着绿光的复眼显得有些迷乱。“大人你又是何方神圣呢?”   “不是白虎?”高德没有回应他,自顾自的说:“那么是玄武、青龙、朱雀里的哪一个?或者是天冲、地斗、人寰的哪一个?嗯……应该不是后面三个的部下,他们连人话都说不来了,又哪能号令部下呢。”   跟海塔会打了这么久交道,高德也掌握了不少情报。下港乃至扶桑的确是海塔会的根基,但照管这两处的头目也就是白虎等四位“大人”。在白虎之上还有三个更强大的角色,据说都活了好几百岁,差不多是与楚娘子同时代的人物。这三人已不介入海塔会的具体运营,而是一直在“修行”。高德猜测,企图将血塔会海塔会乃至所有魔塔组织起来的“塔林”,幕后主使就是这三人。   “至于我是谁……”高德扶了扶肩上的锚钉,“抱歉我不能说,说出来你们跑掉的话,我就伤脑筋了。”   “呵呵……”蝇头队长气得笑了,“当真以为虚张声势就能吓退我们?看你这身打扮,想模仿刑天,先好好收拾下战甲,起码刻点花再出来招摇啊。”   “啊”的发音刚吐出,身影就哗然而散,变作莹绿之雾,如暴风疾雨般急掠而来。而在同一时间,另外六人也发动了攻击。   转管爆雷枪射出的瓢泼弹雨罩住高德……   紫气弥散将整处现场遮蔽,视线所及一切事物都在扭曲变形……   力场斧拉起的血色光弧在摇曳空间里逶迤,似乎要汲取一切生机……   若隐若现的灰光偶尔泄露出丝缕蓝光,电光般射到高德身侧,眼见就要触及后颈……   像是舞台打下的灯光,另一抹血色浸染整处空间,让所有攻击变得更锐利且更捉摸不定……   这七个魔人果然是一个配合默契,久经战阵的小队,别说瞎子,就算是在高德之下第一人的吕九眉,也未必能在他们的携手攻击下安然无恙。   当然吕九眉是不可能被这个小队击败的,在凡人层面她擅长丢炸弹,在提灯人层面她多项全能,而在吸血鬼层面,高德都从未见过她的极限。   至于高德自己,他倒是想挑战下自己的极限。   维持着九盏魂灯,再度撑起金光屏障。绿雾、血光、爆雷弹雨、灰蓝电光先是滞了滞,再在猛然变得炽亮的紫光与血光加持下,纷纷穿透和割裂屏障,在高德那身造型古朴毫无装饰的战甲上击出片片绚丽碎芒。   高德只是脚下晃了晃,只是仅此而已,连战甲之内的嘤嘤战甲都没什么表示。   积雪已被扫空,连带草皮泥土都被掀飞的空地上,魔光与金焰交织,让那七个魔人难以看清现场。转管爆雷枪还在嘶吼,一发发足以穿透上百毫米厚陶钢装甲的爆雷弹只是击出点点火星,这让他们顿时有了判断。巨大的震撼与骇异迫使他们下意识用上全力,毫无保留的发动了又一次攻击。   不过他们慢了一线,依稀见到那个高大身影将肩上的柱子挪到了手上,两手合抱,当做大锤般抡动。暗金光焰如瀑布般自那家伙体内涌出,呼呼汇聚到柱头,凝聚如有如实质的金光之刃。随着柱子的转动,光刃暴涨十丈,轻飘飘的转了一圈。   那一刻除了晨曦般的金光外,世界似乎再没了其他东西。   等金光消退,笼罩全场的血光,混淆视线的紫光都蒸发成冉冉灰烟,转管爆雷枪没了声音,那道血色光弧只在空气中留下了一缕残影,而牵起光弧的力场斧像砍柴斧头般扎在地上,唯一还有动静的就是灰蓝光影,像雷光的残余正噼噼啪啪细密的响着,却被混在其中的金光束缚,只是徒劳的闪烁不定。   以高德为中心,相距二三十米围着的七个魔人,此时都保持着原有的姿态僵立着。在他们的腰间都有一条金线,不仅将他们的恶魔身躯切做上下两截,金光还同时在身躯与魂魄中猛烈烧灼,溢出股股灰烟。   高德将锚钉重新扛上肩,扫视这七个魔人,满意的点头,伸手准备捏手办。   原本是把锚钉当做火箭筒用,效果不错,不过只能对单。刚才他将锚钉提炼的魂火光束当做剑刃,锚钉就成了巨大剑柄,只是扫了一圈,就将这七个高阶魔人了账。   虽然更费力气,扫这一剑的刹那间他将魂火提升到了十二盏魂灯的强度,但效率更高,是字面意义上的割草。   “你……”队长的蝇头疫魔身躯急速瓦解,边做浓烈灰烟,在上半截人身与下半截分离前,他努力撑起最后一缕意识,吐出了断续的话语。“我……”   他终究没把话说完整,牵连着残余恶魔身躯的上半身摔落在地,被金焰继续吞噬着,分解为片片飞灰。   “我到底是谁,你已经不需要知道了。”高德用无形的意念之丝缚住飞升而起的小小虚影,“至于你是谁,我可不需要你开口说。”   一个、两个、三个……   高德好整以暇的一个个捏手办,捏到第六个的时候,忽然感觉眼前似乎花了下……不,更像是意识晃动了一下,于是第六个第七个魂魄就此顺利升天。   超脱视野没有异常,说明刚才不是错觉,就是有超出自己感知的力量在干扰心灵。   高德的后颈顿时炸起一片汗毛,这不是区区调和者能做到的,必然是与白虎同级的强者。   没道理啊……   他暗暗叫苦,这一路来虽然杀人拔点,大肆破坏,但出手极快,并没暴露自己的身份。看这七个魔人现身,就知道对方还不清楚自己底细,只是派来了寻常的高阶魔人处置。   怎么可能一下子把海塔会的王炸招惹出来了?   “哼……”   如黄莺般的嘤咛落下,却如巨大铜钟,将高德罩在其中,猛烈撞击着高德的身心。   自地面升腾而起,驱散了风雪的灰烟骤然凝固,变作粉泥般的碎屑纷纷扬扬落地。而同时落下的,还有个矮小到只到高德膝盖高德的身影。   这是还扎着双丫髻的小女孩,也就六七岁的样子,穿着寻常的孩童衣裙,抱着胳膊仰望高德。粉嘟嘟的脸颊鼓着,黑白分明且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嗔怪,像在责备高德弄坏了她的玩具。   高德自然清楚这绝不是寻常的小女孩,在他的超脱视野里,根本见不到女孩,如烈焰般的橘黄光辉正照耀着视野,让他几乎难以直视对方。   他也没办法开口,对方的轻哼还在冲击身心,压迫得他的感知都不断回缩。   “我是朱雀……”   小女孩说话了,每一个字都如一发重炮,轰击得高德更加难受。“你是高德吧,我听白虎提到过你。可你不是在扶桑玩吗?怎么跑来这里了?”   “哈!”她一拍粉嫩手掌,“你是来偷袭我们的?真是狡猾,可惜让我逮住了!”   “那么现在……”她伸直细细胳膊,手掌上呼哧燃起一团橘黄光焰,“要把你烤成几分熟呢?我倒是喜欢三分熟的,可我没吃过男人,不知道三分熟好不好吃。”   看着她手掌上的光焰,高德快崩溃了,这可是魂火,是他引以为傲的魂火!   “你很好奇这个?”朱雀像跟小鸟戏耍般的玩着手里那团魂火,“你会我也会啊,而且比你的还亮,你的魂火脏脏的,一瞧就知道是坏玩意。”   难怪白虎从不问他有关魂火的事情……   “不过我还是对你有点兴趣,”朱雀又说:“以前也感应到过,那些叫……提灯人的魂火就是你传给他们的吧?太弱,我试了几个,弱得不行,太不纯粹了。”   “两个时辰前感应到了你的魂火,那个时候还没怎么上心,不够有那么几个刹那,魂火变得很强,我就知道只会是你了。隔着好几百里,也骗不住我的哦。” 第355章:以谁为燃料的魂火对魂火   朱雀,海塔会在下港的五位“大人”之一,并没像白虎那样是明确管着下港哪一摊的。据说只负责与号称“三玄”的更上层人物对接,有点常务秘书的味道,在海塔会里异常神秘。   没想到是这么个小姑娘……   高德可没被肉眼所见迷惑,这家伙绝对不是什么小姑娘,说不定年岁比楚娘子还大。至于现在这副萝莉模样,比调和者还高阶的魔人,什么形貌变不了?   萝莉什么的不是重点,高德并不是变态。海塔会五大佬之一也不足惧,高德也是跟白虎谈笑风生的。   重点是她竟然也有魂火!   有那么一刹那间,高德差点开口说:“老妹啊,没想到你也能点着自己,咱们好好交流下?”   他这不是挑衅,而是真心实意的想跟对方聊聊。毕竟迄今为止,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另一个靠自己点燃魂火,而且“火源”还不一样的人。   女皇倒是也能点燃魂火,不过她得坐在社稷之座上,一旦起身,魂火就自动灭了。高德猜测泰阿之剑是点火器,社稷之座则是“炉盘”。拥有朱家血脉和非人魂魄的人充当燃料,才能持久的维持魂火。   自己是靠坚实得等于没有的魂魄,以及灰境舰桥数亿倍混沌压强点燃了魂火,特性应该是可以“传染“……不,散播,以及专门克制恶魔之力。就不知道这个朱雀的魂火是怎么点燃的,又有什么特性。   不过高德转瞬就打消了念头,他觉得即便朱雀愿意说,自己也难以接受。朱雀现身时说的那些话已经很清楚了,她是吃过人的。只是这一点,就足以让高德推断出,她的魂火恐怕来自异常残忍和变态的行径。   “三分熟的还带着血呢,口感并不好。”他顺着对方的话头说:“我喜欢八分熟的,肉会有些柴但是有嚼劲,当然你这样的小丫头吃不来。”   “小丫头?”朱雀嘻嘻一笑,橘黄焰火自手中暴涨,变作粗壮火蛇,绕在身边盘旋。将她的小小身躯托起,升到与高德平视的高度。   “我只是身体始终保持在这种状态,论岁数,我都够当你的曾曾曾……曾十八代祖奶奶了。”   朱雀的小脸上还是孩童般的纯真笑容,却说着恶魔般的话语。“你这个人只会嘴硬吗?跟白虎说的不太一样呢,在他的嘴里,你可是个很狡猾很会扯淡的家伙。如果你不再说点让我感兴趣的话,你的小命就到此为止了哦。对了你还没二十岁吧,这辈子过得如此短暂真是可惜啊,什么好东西都没尝过……”   “难道你尝过?”对方摆出了视自己为蝼蚁的姿态,而不管是从超脱视野里看到的炽烈魂火,还是肉身感觉到的沉重压迫,都说明对方不是故作姿态,这反而让高德放松下来。   于是他施展出了对方所期待的唇舌功夫:“评判一个人的人生,看的不是活了多久,而是看活得是不是完整,是不是精彩。我虽然还年轻,也没品味到完整的人生,但也算精彩了。如果在你这划下句号,我也不觉得遗憾。”   “精彩?”朱雀嘿嘿笑了,笑得很是不屑。“给圣山和朝廷当狗腿子,挣了一堆二品都不到的官帽,这就叫精彩?”   “这个当然不算,至少我有童年、少年、青年。”高德逮着对方的萝莉形态说事:“这已经比你的人生完整了,想想你活了几百岁,一直是小女孩的样子,你当然不如我活得完整。至于是不是精彩,至少我吃过女人。你呢,你不是说连男人都没吃过吗?这么一比,你活得也不如我精彩。”   这通胡扯让朱雀楞了楞,花了小一会时间才捋清思路。   身上的橘黄火蟒又喷发出一层焰火光晕,她讥讽的笑道:“什么吃女人吃男人,你以为我是孽魔入心,在说那种事情吗?我说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吃……”   说到后面小嘴张大,露出的不是编贝般的细密白牙,而是尖尖獠牙。   “哎呀,那是我错了。”高德讶然:“没想到你过的日子连人都算不上,只能算禽兽呢。也就是禽兽才吃同类,像你这样压根连人生都没有的……哪来的资格评判我这个人呢?”   “找死——!”橘黄火蟒的蟒头激射而出,带着连空间都被烧灼得扭曲变幻的炽热,扑向高德脑袋。   力场盾展开暗金屏障,却被蟒头瞬间撕碎,化作缤纷火星。   眼见蟒蛇即将啃上高德那颗由双层头盔防护的脑袋,焰火自他战甲缝隙……包括头盔呼吸器中汹涌喷出,这些焰火不再是暗金色,更像是燃烧不完全的暗灰暗褐色。焰火之下,那些灰褐烟气急速凝聚出恶魔躯壳,转瞬一头六臂血魔成型。这头身高三米以上的血魔将原本只是两米五的高德裹在其中,相比之下朱雀已小得像是手办。   烈焰蟒头轰在血魔脑袋上,黑灰纷飞,整颗脑袋如沙砾般崩解,内层银灰色的战甲头盔显露出来,倒是没受到什么损伤。不过即便如此,恶魔的偌大身躯依旧连退了两步,如大象般的脚掌在地上拉出又深又宽的沟壑,晃了好几下才站稳。   缺失的恶魔脑袋在灰褐焰火中急速恢复,高德心中喜悲交加。喜的是用言语刺激对方出手,却又不至于马上下死手,由此试探实力深浅的策略奏效。悲的是试探结果很清楚,哪怕对方没有下死手,自己将十八盏魂灯烧到最亮都挡不住对方随随便便一击,还得把恶魔之力拉出来靠恶魔身躯化解。   海塔会的五位大人,调和者之上算是魔人顶级的存在,果然不是自己能够抗衡的存在。之前白虎没有对自己下杀手,除了对自己布置的顾虑外,恐怕也有不认为自己能真正威胁到他们的原因。   “六臂血魔……”朱雀一击显威,并没趁势追击,高德此时显露的恶魔形态让她有了兴趣。“你竟然是用恶魔身躯当燃料,你的魂火很特别啊,难怪这么脏。”   你特么才脏!   高德暗骂,几百岁的老妖怪了还装成粉嫩萝莉,而且还吃人,好意思说别人脏?   “真是稀奇……”   朱雀身上的火蟒又多了一条,盯着高德的目光变得专注。“难怪你的魂火专门克制恶魔之力,竟然是用恶魔之力维持魂火。这就有些说不通了,这样的魂火是怎么点燃的呢?根本不可能啊!”   高德握紧了锚钉,没错是用握的,现在他把恶魔躯壳拉了出来,手掌已经大得能把锚钉这样的柱子当短棍。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捏着金瓜锤,再一只手拿着双手大锤,还有一只手牵动力场盾,剩下两只手则散作羽翼状态的焰火,兜住十八盏魂灯都承受不住的恶魔之力。   “这有什么稀奇的?”他随口说着拖延时间,“魂火不就是该烧恶魔之力吗?”   “难怪白虎说你很特别。”第三条火蟒从朱雀的头上跃出,她的语气更加平淡,可身上燃起的焰火却更具压迫。“魂火从来都是烧凡人魂魄,就算是大明的皇帝,坐在社稷之座上也得靠燃烧自身魂魄来抵御混沌。混沌……不,恶魔之力从来都是克制魂火的,怎么可能反过来成了魂火的燃料?”   “那你现在是在烧自己的魂魄?”高德终于有了追问的机会,“岂不是很难受很痛苦?”   “是有些难受,倒还说不上痛苦。”朱雀眨眨眼睛,似乎又变回了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烧的又不是我的魂魄,我每趟出门,身上总会带上万儿八千个凡人魂魄。这次过来对付你,还专门加了倍的,我可是很重视你的哦。”   高德恍然,这家伙的魂火并没什么神秘之处,不过是身上有类似天地鼎炉的灰器甚至是……魔神之器那种东西,可以把凡人魂魄烧做她掌控的魂火之力。   原本的畏惧顿时消减了大半,这么强大的魂火是靠烧其他凡人的魂魄,说起来这家伙也就是仗着器物之利还有外力才这么厉害。   “你既然能把恶魔之力当做燃料,魂魄必然很特殊。”朱雀倒是第一个接近了高德最大隐秘的外人,“若是把你的魂魄收为我用,那我岂不是连大魔……不,连混沌四魔都能胜过了?”   “想收我的魂?”高德催动魂火,本就密布着暗金光纹的恶魔躯壳罩上了层飘摇光焰,他的声音也变得摇曳不定。“那就试试看,你也知道我的魂火专门克制恶魔之力,而你的魂火又是被恶魔之力克制的,哪来的胆气收我?”   “力量可不是一级压一级那么简单。”朱雀身上的三条火蟒蹿起,蟒身伸展开激流般的烈焰,令她看上去像羽蛇火神之类的神明。“而是一力降一力的,我身上的魂火来自成千上万的凡人魂魄,而你的魂火却只来自你自己,谁胜谁负,这还用说吗?”   说话的同时,火蟒膨胀成火柱,自左中右三面轰向高德。   锚钉喷射出暗金光焰,凝结成很薄又很稠密的光刃,劈向中间的火柱……   小金瓜锤上金焰摇曳升腾,散作无数焰火光丝,朝着左侧的火柱缠绕而去……   双手大锤的锤头也变作了金瓜锤样式,同样金焰飘摇,直接顶向右侧的火柱……   暗金光刃、焰丝、火炬与三道橘黄火柱碰触,就见光影混淆,轰鸣不绝,乃至于大地震颤。两色光焰混在一起宛如曜日,似乎天穹坠地。   许久之后,光影才淡了下来,已被搅成涡流的风雪咆哮散去。原本高德一剑斩七魔冲击出的光秃秃地面,此时不仅扩展了数倍面积,还深了好几米,成了名副其实的陨石大坑。土石之间白烟灰烟冉冉升起,娇小身影悬在百米直径大坑中心,宛如神灵降世。   大坑中又有一道深深沟壑,直接冲垮边缘,一直拉到数百米外另一处山脊之下,在山壁上砸出足以容纳黑熊冬眠的洞穴。   泥石飞扬,身着钢铁战甲的巨人爬出洞穴,不仅见不到一丝原本的恶魔身躯,连裘皮斗篷不见了。   好家伙、好家伙、好……   此时高德心中就回荡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刚才与朱雀全力对拼,他的感受就是似乎跟每天清晨大超市门口等着抢便宜货的人潮撞上。组成这股力量的人潮之中,每一个都不过是老头老太太,单对单的话对他而言根本是弱不禁风。可成千上万的老头老太太抱定了“死不可怕挤不进去才可怕”的精神,结伴潮涌而上,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护住要害抱头蹲防。   恶魔身躯被瞬间摧毁,魂火也被扑灭,好一阵子他完全就靠赤果果的魂魄承受冲击,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已经被撕成无数碎片。   还好,他那坚韧如无形的魂魄又一次显现出威力,抵挡住了无数直击魂魄的冲击。不过现在他别说再度燃起魂火,就连手脚都在发软,连带身上的两层战甲多件武器,尤其是背上的那具黄金人炮,都沉重得像长江大桥的桥墩。   靠着在灰境舰桥里打火成功的坚韧意志,高德努力站了起来,而此时橘焰飘摇,朱雀已经从远处的大坑之中跃到了他身前。   “不错不错……”   朱雀点着头,似乎在称赞成绩出色的学生。“居然能硬接下我的三分之一出力,难怪白虎把你当个人物呢。如果我没出手的话,我们跟太一魔教那帮家伙的计划,说不定还真会因为你出点什么岔子,我可是立下了大功啊。”   “说得你就可以打三个我一样。”高德嘴硬,他得找出点时间重新“打火”。“能接你三分之一,就能接你全部,有本事你再试试。”   “那倒是没必要了。”朱雀又换上嘻嘻笑脸,“我说的只是三分之一出力,可不是三分之一力量。这股力量还在你身上呢,你的魂火都全没了,结果不是很明显了吗?”   身上?   高德讶然,下意识低头,才看到身上挂着条看起来很不起眼的绳索。似乎是寻常麻绳,细看却是由异常细小的金属环一片片堆叠起来的。   混沌之鳞!?   高德刚看出这玩意的来历,这些金属环就亮起橘黄焰光,同时一张张面目、一声声嚎叫、一股股烈焰之力汇聚为激流,裹住意识疯狂翻卷,要将他那由无形变作石头般的魂魄瓦解。   高德意识摇曳,只觉眼前一片黑暗…… 第356章:众人拾柴魂火高   绝魂谷中绝魂宫,中心广场上雕塑越来越多,广场也随之扩展了若干倍,让绝魂宫从最初的朴素院落变作颇有规模的宫殿。   广场侧面的殿堂里,地上块块石砖滑开,先探出支纤纤素手,再拉出窈窕身影,正是酷爱睡觉的“丽德号舰长助理”,绝魂宫主小楚。   “出什么事了?”小楚从她的地下寝室里飘出来,揉着眉心呻吟,“头好痛!”   下一刻她啊啊惊呼,股股金焰自体内溢出,裹着她狂飞乱舞。   “主人……”   意识到了什么,她嗖的飘出殿堂,掠到广场上,打量其中一尊雕像。那是头六臂血魔,上面罩着的金焰明灭不定,像在风中挣扎的残烛,随时会完全熄灭。   “看来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小楚的表情也跟着金焰一样变幻起来,先是急切与忧虑,“这可怎么办?”   接着是喜悦:“这不挺好?这家伙总是打扰我睡觉,总是要我做这做那的,比老妈子还烦!完蛋了岂不是妙极?”   再是犹豫:“终究是主人那种东西,他完蛋了我会怎么样?会不会连觉都没得睡了?”   然后是刹那间的困惑:“我认可他是主人,好像不仅仅是因为我是他从塔里拉起来的,还是因为……因为什么来着?记不得了,可是总觉得他真的不在了,我会很不……高兴,为什么?”   最后一跺脚溅起水花般的金光,“哎呀!想这些有什么用?不赶紧帮他搞定麻烦,下午觉都别想睡了!”   她飘到雕像前,手按雕塑。身上的金焰流淌到雕塑上,最初还胡乱游走,但随着她的专注,金焰渐渐与雕塑上的残烛融为一体。尽管没有让雕塑重现之前的焰光,但总算不再是随时会熄灭的状况了。   “还不够……”   小楚嘀咕着,发觉有异,左右扫视,原来是若干提灯人正盯着她。   “楚宫主,提督大人……哦,总督大人怎么了?”   “小楚姐姐,总督是不是情况不太对劲?”   “助理大人,我们能做点什么吗?”   这些提灯人一看雕塑的状况就知道不对,他们已经很清楚这些雕塑就对应了各自的魂魄状况,之前也见过了好些雕塑崩解的景象,那是提灯人牺牲时魂飞魄散的迹象。   “哎哎,你们来得正好!”   小楚招呼道:“快来帮我,给他加火!”   十多个提灯人一拥而上,纷纷伸手按住雕塑,燃起自身魂火,经由不断的荡漾,渐渐融为一体,让雕塑终于再度被魂火全部覆盖。尽管比之前要稀薄得多,却已接近寻常提灯人的水平。   众人松了口气,还以为问题就此解决了,没想到雕塑上又呲呲喷出黑烟。黑烟中无数虚影翻滚,细看那些虚影竟是凡人面目,只是异常狰狞,像在承受着莫大痛苦。黑烟像是透明囚笼,让这些面目无法挣脱。他们只能猛烈冲撞,带得黑烟沸腾不休,将裹住雕塑的魂火片片吞噬。   “哎哟不好!”   小楚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家伙被成千上万的孤魂野鬼缠住了!”   “过来!都过来!”   “别管其他活了,帮总督大人要紧!”   “这里需要更多人手,赶紧去召集大家!”   不等小楚吩咐,提灯人们就吆喝起来,让正自广场来往的其他提灯人动了起来。   有资格进入绝魂宫的提灯人此时已有上千之众,只有小半在绝魂谷修行,大半本体是在灰境舰桥,还正在控制丽德号进攻东海唐门,但有不少休息或者轮班的跑来绝魂谷修行。于是不过片刻时间,就聚起了上百人。   这么多人已经没办法让每个人都能直接触摸到雕像,不过这对提灯人而言并不是难事,后面的提灯人直接按在前面提灯人的背上肩上,暗金焰火就此传递过去。要知道每个提灯人能点燃魂火,都是靠着至少三个人的魂魄紧密依靠,魂火点燃的那一刻,也是大家共有的。也正是能够融为一体,提灯人的魂火才那么特别。   “不够……还不够……”小楚咬牙呢喃着,此刻她满脑子都是恐惧,不是恐惧高德完蛋了她会如何,而是不解决这个麻烦,魔潮就要涌进绝魂宫,把她能安枕入眠的地方化作虚无。   雕像已经膨胀为比六臂血魔还要骇异的魔怪,黑气被团团人面牵引,在雕像表面重复着凸起与收缩的过程,宛如一处处巨大并且跃动的人面瘤。不仅是小楚,提灯人们也都明白了不挡住这股人面魔潮,绝魂谷就要完蛋。   还好,更多提灯人源源不断赶来,而且还出现了魂火异常浓稠的强者。   “总督大人出事了?”   裹着金焰的钢铁傀儡出现,正是铁锈人铁中玉。见到如此光景,也不多问,靠到队伍外圈,传出自己的魂火。   “那家伙早晚要出事!我早说过了!”接着是尖细脆嫩的小嗓门,是毛绒绒那几只灰豆芽。“把我们拉到扶桑就不管了,自个跑到不知道什么地方逞英雄,结果还不是要咱们来救他!”   毛绒绒可懒得在外圈“传火”,她跟姐妹们直接用灰雾云团的形态飘到雕像上方,各自选了根手臂坐下,像坐树杈的小花熊般,悠悠然的传起了魂火。   “总督大人遇到了麻烦?”又一个魂火金焰烧得呼呼响的自灰境舰桥过来,却是吕九眉,她可比毛绒绒还兴奋。“太好了!”   铁中玉还只是五灯,毛绒绒是七灯,吕九眉则是九灯。只是他们这几个人的魂火,加起来就顶得上好几百提灯人。而等更多提灯人被召集来,不乏二灯三灯之人,雕塑上喷涌不休的“人面瘤”终于被遏制住了。   等金焰重新裹住雕像,将雕像烧得如火炬般猛烈时,新的变化出现。   人面瘤竟然在魂火中出现了!   它们不再顶着黑气,而是顶着魂火金焰冲撞,吓了众人一大跳。不少人以为自己做错了,还收起了魂火,让金焰中的人面瘤密密麻麻凸起,景象异常骇人。   “别管这玩意!”   小楚瞪大眼睛仔细看看,再闭上眼睛细细感受,镇定的道:“这是他故意送进来的,他在……超度……对!超度这些孤魂野鬼!”   很快她的话就得到了验证,一颗人面瘤像是爆浆般冲出魂火,在广场上空射来射去。它拖着金焰之尾,最初还是惨烈嘶嚎着,渐渐的转为平静,最终在半空定住,像飘在水面般的载沉载浮。而原本如厉鬼般的面目,也渐渐恢复为常人的五官。   一颗又一颗,很快变作一股又一股,片刻之间,成千上万的魂火人面在广场上空悠悠飘荡,绝魂宫似乎开起了人面灯会。   “行了……”   小楚发话,众人收起魂火,如释重负的唏嘘声响成一片。   “他打赢了?”毛绒绒还坐在雕塑的手臂上,有些不满足的问:“这就赢了?”   “我……我不知道。”小楚只能确定高德现在没事,至于打没打赢,她可不清楚。   “我早跟他说过的。”吕九眉端详着雕塑,不爽的嘀咕:“时代不同了,还靠着刀枪棍棒甚至肉身打斗的方式早就过时了。他若是带上我发明的魂火炸弹,何至于搞得这么狼狈?等他回来,咱们可要好好的笑话……”   正说着没上没下的话,半空飘着的无数“人面魂灯”又震荡起来,在众人惊讶与担心的目光中,呼呼射回雕塑身上,溅起片片细碎金光。一时雕像变得庄严浩荡,比神灵之像还要神圣。   “应该是要赢了……”   这会小楚倒是笃定了,她感受得到高德的魂魄状态。   ………………   “怎么回事?”   山壁前,娇小女孩看着正猛烈喷吐着金焰,如人形火炬的高德,神色和语气依旧如常,   背后的两条火蟒却胡乱晃动,将她的讶异与不解表露无遗。   “我的万魂鞭……”确认了什么事实,她的浓密眼睫急速眨动,终于掩饰不住一缕失措了。“我的万魂鞭竟然没了!”   “万魂鞭?”高德说话了,他的声音被金焰扰动,变得飘摇不定。“你还真的把凡人的魂魄禁锢在混沌之鳞上,再串起来当做燃烧烧吗?”   焰火分开一股,由无数金属圆片串起来的钢铁绳索在火中振荡,高德将这根钢铁绳索当做鞭子晃悠,感觉颇不得劲。   “你才知道吗?”朱雀嘴上倒是还硬着:“吃人、缚魂、烧魂,你以为我说的这些只是开玩笑或者吓唬你?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去,才能变得更强大!”   她终于忍不住恨声问:“倒是你!你怎么可能把我的万魂鞭收走?那可是上万个凡人魂魄,还是正在燃烧的痛苦之魂!哪怕是瑶和丽那样的圣山之人,也不可能轻而易举的抵挡这些魂魄的攻击,你却竟然把它夺走了!你还是不是人?”   “你这么真诚的问我,连我都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人了。”高德晃悠着“万魂鞭”,嘴上说得轻浮,心中却在大呼侥幸。   原本他的意识都已经溃散了,那不是魂飞魄散,而是魂魄被缠得死死的,跟恶魔手办的关联都变得若有若无。如果他真的由此完蛋的话,并不是被朱雀打死的,而是被她放出的上万暴虐恶魂溺死的。   没想到,“埋”在绝魂宫里的小楚第一时间有了反应,察觉到他的情况不对。而后她做了些什么高德不清楚,只知道原本被恶魂之潮压迫的意识又凝聚起来,还靠着源源不断送入的力量,让他恢复了恶魔手办的关联。   那些力量并不是直接的魂火,而是魂魄上的一个个烙印阴燃。那些烙印比魂火更深更接近本质,燃起的不能称为魂火该叫火种。这些火种让他自身的魂火重燃,越来越炽烈。渐渐的居然反客为主,将恶魂之潮中的魂魄一个个撕扯出来,重新煅烧。   当他有了可以分割魂潮的力量时,结局也就决定了。这些魂魄即便被特殊的灰器烧灼,灰器终究靠的是混沌之力。被高德的魂火点燃时,魂魄便挣脱了灰器的控制,靠着新的魂火获得重生。   并不是所有恶魂都能通过锻造新生,至少有三成恶魂彻底消散,但剩下的恶魂变作了“焰魂”,不再受灰器以及朱雀的控制。不过这些“焰魂”仍然被束缚在“万魂鞭”里,因为形势紧急,高德暂时顾不上琢磨怎么把它们转移进绝魂谷里,那该是异常麻烦的事情。   “不管我是不是人,眼前的事情可不是假的。”   高德收敛金焰,将这根由混沌之鳞叠织而成的金属软鞭缠在手臂上。“你用上了三分之一的力量,不仅没打倒我,这点力量还被我收了。”   “你刚才说得没错,我的魂火专门克制混沌之力。像你这样燃烧凡人魂魄获得的力量,同样被我克制。”   将粗壮的锚钉端起,高德语调昂扬:“来啊,继续!用你剩下的三分之二力量再来试试!”   “当我是傻子吗?”朱雀嘁了声,镇定下来,“你也就这点眼界了,当我只是靠着万魂鞭战斗?”   “不管你靠什么……”高德又拉开马步,铆钉顶端金焰汇聚。“我都能克制你。”   “真是没想到啊。”朱雀竟然咯咯笑了,笑得很开心。“难怪你一下子冒了出来,原来是圣山专门培养的怪物。我猜你不过是个傀儡,没有魂魄,可笑我还跟你唠叨了半天。”   “小孩子要讲礼貌,不要骂人。”高德没好气的回击,这是拐着弯的骂他不是人呢。   “看看,这用词就很古怪。”朱雀继续说:“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仙洲人留下的傀儡吧。就不知道是圣山从哪里挖出来的,还是刚刚修好的。”   她自我肯定的点头,“的确,你这样的东西是专门克制混沌之力,不过对付起来也很简单。”   语气太笃定连高德都楞了楞,当真以为自己有什么后门般的弱点。   没想到她接着说:“只是来的时候没料到会遇到这种情况,得回去做些准备才行,那么……”   火蟒翻卷,将朱雀的小小身影包裹在内,等火蟒带着她变作余焰招展,继而在空中飘散时,她的声音还在悠悠回荡。   “等下次再见,我要把你拆得七零八碎,重新拼起来,变作我的东西。”   高德端着锚钉,魂火呼呼烧灼,全神贯注的戒备,过了许久才吐口浊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果然把她吓走了!   老实说,高德一点也不觉得她再丢出两条万魂鞭的话,自己还能挡住乃至吸收过来。刚才吸收这条万魂鞭的时候,就感觉已是极限,靠着魂魄上的无数烙印支撑才大功告成。   不过魂火的克制效果如此鲜明,也难怪朱雀不敢再冒险。   至于她走时丢下的狠话,高德毫不在意,想要抢走自己,先得问问小丽。   他在意的只是朱雀的判断……   什么仙洲人留下的傀儡,乍听起来很荒谬,可跟自己的特殊“体质”比照,似乎真的有些道理。   所以,自己不过是部生化机器人? 第357章:B计划:装扮成王无敌去见小丽   关于自己是不是机器人的思考线头刚冒出来就被高德掐掉了,不是太可怕所以不敢想,而是毫无意义。   是又如何?   对已经有了上辈子人生的穿越者而言,这辈子以非人身份活着就不是什么值得纠结的事情。别说机器人了,骷髅兵都无所谓。从龙到史莱姆,从哥布林到猫狗,从章鱼怪到刀剑什么的,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有些激进派的还转世为蛆呢……呃,这个倒是不行的,太超纲了。   自己真是机器人的话,高德还是有些不安。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小丽。跟小丽该做的都做了,到头了自己却不是人,小丽才是难以接受的那个吧?   等等……小丽怎么会难以接受呢?   “自己动!动起来啊!”   “别忘了你是我的私人用具,是有声控功能的!”   “什么轮到你了,你不过是……充电?好、好吧,不许用那个快、快冲。”   她分明早就知道自己是机器人了!   开玩笑的,高德可不会相信自己是机器人。如果是的话,那也肯定是“机器人”这个概念搞错了。按“真实”与“虚假”来判定人与非人的话,高德觉得结果应该倒过来才对。   电光火石之间,高德掐掉了可能会动摇自己心志的念头,这得感谢风雪中隐约浮起的动静,像是若干蒸汽引擎的声响。   超脱视野里,片片冷白光辉逼近,是圣山战仆的神光。没有小丽,小丽若在,高德就该瞎眼了。   三十六计先走为上……   跟海塔会的朱雀干了一架,不仅没受伤吃亏,还从她手上夺了一条万魂鞭,已是收获满满。问题是这个朱雀仅仅是海塔会支援太一魔教的“自由人”,并不在灰境大阵的体系里,而他也没让朱雀退场。认真算下来,高德觉得就自己的计划而言,并没多少进账。   于是他还是打算按原计划行事,继续袭扰太一魔教的大阵,没必要跟着圣山那边行动。   继续隐藏在暗处,等到双方对决的时候,跳出来让大家(小丽)大吃一惊,继而欢欣鼓舞,把自己的地位从私人用具往上抬点,那不香吗?   激发力场盾,高德准备几个大步离开现场。   魂火刚刚催动,缠在手臂上的万魂鞭骤然沸腾起来,一颗颗人面瘤在臂甲上冒起,牵扯着金焰起起伏伏。而自己心灵深处同时又泛起难以言述的不适感,那像是被无数双手揉搓过身体之后,异常松弛舒适同时又酸麻无力的感受。   力场盾消失,高德一脚踏空,摔了个五体投地。魂火轰然升腾,裹着他招展不定,正在失控边缘不断试探。   嘶嘶尖响,像是几发重炮的炮弹落地,炸起股股尘柱。高德撑着膝盖努力站起来,发现自己被几个像是候补刑天的铁甲巨人围住。   “阁下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有些陌生但更熟悉的清朗嗓音响起,那是个手握动力矛的巨人。“以及……在这里做了什么?”   其他铁甲巨人警惕的盯着高德,同时用余光打量四周。看地上有如陨石坑的深坑,以及山壁里深得可以藏黑熊的洞穴,就知道这个家伙在这里干了非同寻常的事情。他们本就是被这里的巨大动静,以及强烈的混沌之力波动引过来的。   “你受伤了?要我们帮忙吗?”   发现对方不仅沉默,身上那奇异的暗金焰火还像是即将暴走,最先开口的铁甲巨人不露形迹的向同伴示意,然后加重了语气。   “我是大明羽林卫经历,御前带刀行走刘承望……”   报名的同时,动力矛的矛尖开始微微震颤,亮起淡淡白光。   “是你啊……”   金焰稍稍平缓了些,金焰之中的模糊身影像是他乡遇故知,欣慰的道:“哎呀得救了。”   “你是……”   刘承望讶然,再度打量这个家伙。被金焰裹着看不到具体细节,但能看出身着战甲,比刑天还要高大魁梧。听嗓音也不是认识的人,于是更为警惕,矛尖上的白光更为浓稠。   “我是……老王,哦,老老王。”高德全身乏力,难以推转魂火直接跑路,还为在怎么应付这帮应该是友军的家伙头痛,听对方自报家门,顿时有了计划。   “我是王无敌……”他咳嗽着,悄悄将伪壳塞进了嘴里,嗓音渐渐清晰,却比之前更低沉和粗浑。“是瞎子的朋友,刘经历应该知道的。”   “王无敌!”刘承望抽了口凉气,“你就是那些提灯人的头领?”   与同伴交换过眼色,刘承望点头说:“我没见过提灯人,但按部下的报告来看,你身上这怪异的景象应该是魂火,正是提灯人的特征。”   “你说的瞎子应该是御马监的夏管事,此人我自然认识。他不仅给我们羽林卫提供了诸多情报,提灯人更是得力,帮我们搞定了很多颇为棘手的事情。”   瞎子做得好!   高德再一次暗赞瞎子的功劳,同时为提灯人在松州的奉献牺牲而感动,正是他们的活跃,帮自己挣来了有利的身份遮掩。   “头领说不上,不过是领路人而已。”魂火完全控制住了,金焰消退,露出朴素而简陋的战甲,与高德之前的上古战甲完全不同,这自然是伪壳的功劳,刚才有魂火的遮掩,刘承望等人也看不出他是临时打扮伪装。   将像是半截梁柱的锚钉砸在地上,高德说:“就像我与瞎子的关系,我从不把自己当做他的下属。”   锚钉落地时,表情符金瓜锤就在腰间晃荡,落入众人眼中,让刘承望再无怀疑,动力矛上的白光尽数消散。   “那是当然。”刘承望放下动力矛,揭开面罩,被高德称呼为“花花公子小白脸”的俊朗面容显现。眉宇间满含沉肃与疲惫,与上次高德所见相比,倒是成熟了许多。   “你与现今的东海总督高德也是好友相称,区区御马监的小管事哪来的资格把你当下属使唤。”刘承望向“王无敌”点头致意,“之前也听丽说起过阁下,要我们见到你的时候当面致谢,没想到这么久才见到你。”   小丽倒是没把王无敌放在心上,就当寻常朋友啊。   高德摘下面甲,露出满脸络腮胡的粗犷面容,淡然的道:“能帮上仙子已是我的荣幸了,还说什么谢不谢的。”   “那么王兄在这里做什么呢?”刘承望提到了正题:“我记得已经向御马监那边发过消息,伏牛山里外都已是禁区,不需要御马监还有提灯人搭手了。”   他转头看看远处那个陨石坠地般的大坑,苦笑着说:“没想到王兄仍然我行我素,还在这里大战了一场。”   “我来这里,是帮高德送东西的。”在抽离自己这事上,高德早已是专家。“这东西极为特殊,不能走漏一点消息,所以没有事先说明,也没联系你们。”   “遇到了强敌?那是什么人?”刘承望看看高德拄在地上的柱子,再看看他背着的另一根柱子……那不像柱子,看轮廓更像是具尸体,识趣的没有问东西是什么。   “是个小姑娘,自称叫……”   “王无敌”像头一次进城完全不知大城市里水有多深的乡下汉,“叫什么朱雀。”   “朱雀——!”   刘承望惊呼,同伴们则是哗然,甚至有人退了一步,以为说到的这个人还在附近。   “小姑娘很厉害啊……”   “王无敌”感慨的道:“我使尽浑身解数都没留下她,只夺了她一件兵器。”   晃了晃手臂,那根万魂鞭还缠在上面。   “这、这实在是……”刘承望都变得结巴了,“实在是惊人啊。”   “惊人?”“王无敌”挠头,“区区一个小姑娘都没抓住,着实丢脸。”   刘承望差点吐血,这朱雀是海塔会四首之一,像自己这样的能在她手上逃脱就是足以夸耀的事情了。居然为没逮住对方而羞愧,这个家伙到底强到了什么地步?   “罢了,都到山里了,也没必要继续隐藏行踪。”   “王无敌”继续说:“高德托我给丽仙子送点东西,你们应该跟她在一起吧?能带我去见她吗?”   “这个……”刘承望有些犹豫,“丽在主持要务,事涉机密,恐怕不好带你过去。”   拍拍额头,暗责自己是被王无敌打跑了朱雀这事惊得失了方寸,竟连这种小事就办不好。   “我本来是在带队巡查,王兄遇到的人如果真是朱雀,这可是大事。我得赶紧回去报告,顺带替王兄通报,王兄可以跟着我们。”   “王无敌”点点头,并未因刘承望的失措而有所反应。“那小姑娘只是自称朱雀,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你们所知的那个朱雀。不过她的确很强,在我见过的强者里,能排进前十。”   这次并不是夸口,却引得刘承望跟同伴又不约而同的抽了口凉气。   对你来说,朱雀还只能排进前十?   真想问问你见过的第一强是谁……   他们真要问的话,“王无敌”自是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然是丽仙子啦。”   再无废话,刘承望领着“王无敌”朝来处方向返回,跟在后面的并不是候补刑天,而是羽林卫精锐,仅仅只是穿了样式近似刑天的加强型战甲。这些人一边走一边回望那处大坑,从相互对视到低声议论,已不怀疑这个王无敌说的朱雀,就是他们所知的那个人。   等高德跟着刘承望越过山脊到了另一处山谷,发现他们是开着雪地履带车来的,真是好玩意,不必再靠魂火撑着取暖了。   B计划:装扮成王无敌去见小丽。   谁让A计划因为魂火失控而失败,被刘承望逮了个正着呢。   “也说不上什么机密……”   车上无聊,高德问起了伏牛山的情况,刘承望不再遮遮掩掩。“王兄也知道,太一魔教在伏牛山立下了灰境大阵,这个大阵耗时半年之久,松州之乱也不过是掩护大阵的幌子。圣山虽然清楚,但因为看不清具体布置,加上大明朝廷行动迟缓,所以反应慢了些。”   “现在圣山以阵制阵,设下了湮绝神灵大阵,几个长老亲自主持大阵。具体细节我这样的小角色自然不清楚,只知道太一魔教压上了底牌,而我们圣山也是毫不退让。”   “王兄放心,丽并没有担起守阵眼之类的重责,她与姚婆婆都是游走大阵之间,为对决之时出手做准备。”   “大阵是怎么回事,这个一下子很难说清呢。”高德问到关键,刘承望不像是保守秘密,更像是自己也不太清楚。   “在我看来,太一魔教是要用灰境大阵将整个伏牛山陷入混沌。如果他们成功的话,伏牛山这么大一片现世土地变作混沌缝隙的话,那么冲进现世的恶魔不知道会有多少亿万,更不乏多少魔王乃至魔王之上的强大恶魔。”   刘承望努力描述,“我们圣山的应对则是用神灵之力侵彻魔教的大阵,应该是没办法把伏牛山从混沌里完全拉出来,但只是把伏牛山拉住,让它变作一处虚实相织的巨大灰境,这个程度很容易做到。”   “既然变作了灰境,那么接下来……”刘承望豪迈的道:“就是我们这些人效死的时候了,刑天、候补刑天、圣山战仆,在这座灰境里能发挥出最大力量。当然魔人还有恶魔同样也能,到时候就是正邪对决的时刻,我们深信邪不压正!”   高德原本觉得自己的AB计划都挺草率的,听刘承望说到圣山的计划,完全是比他还草率。至于刘承望的信心,他更是嗤之以鼻。这事光靠信的可不行,别忘了混沌始终是压在现世之上的。   想想不管是太一魔教还是圣山,最终选择这里做对决,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草率归草率,但这是战略,战略不就是将尽可能多的力量组织起来,调度到正确的方向,出现在正确的战场吗。   那么自己在这个战场上能做点什么呢?   应该是着眼于小丽,同时双方都没预料到的事情。   高德正在走神,换刘承望来打探他:“王兄是来送什么东西呢?”   “这个……”高德不得不遗憾的说:“秘密。” 第358章:原来最丑的竟是自己   用战车改装的蒸汽履带车载着高德拐进一片夹山密林,风雪骤然没了,隐约游动的冷白光辉在头顶游动,像海底世界的屏障般罩住偌大地域,连林地两边的高耸山头都包括在内。   高德打量着外面看去是林地,进来后才知是平整山谷的地方,猜测这应该是很高级的白器在生效。不仅能阻绝风雪,还能隐匿障眼,确保藏在这里的羽林卫和圣山之人不被魔人察觉。   “这里是圣山设立的眼台,规模并不大,只能容纳千把人加几十部车炮。”   下车后刘承望向迎上来的羽林卫低阶军官回礼,同时给高德解说。“也是湮绝神灵大阵的一部分,渗在魔人的灰境大阵里面,魔人也看不清虚实。地方正够布置分队规模的羽林卫,防卫魔人拔眼,巡查四周动静。”   “眼台的核心其实是件圣山白器,除了构建大阵之外,还能互通消息。这种传讯不同于广播塔的电报电话,旁人无法侦测。除此之外,白器还有传送功能。虽然只能传送少数人,无法将大队人马机械送到其他地方,但也足够应付各类意外了。”   刘承望引着高德走向一座半埋在地下,外形很像陵寝的圆形地堡。还没靠近,高德赶紧关了超脱视野。强烈的冷白光辉自地堡投射过来,真是要闪瞎人眼。   “现在丽在哪里我都不知道,臂台、脚台、心台或者首台,哪个地方都有可能。不过我可以在这里给丽传讯,看她如何安排。说不定她会直接过来,这就看王兄的秘密有多……秘密了。”   顺着长长甬道,刘承望把高德带进了地下深处的大厅。地板、壁面和天花板都是钢板铺的,多了通风送电的管道线路,甬道和大厅也足够高德挺胸昂首,不过结构真的跟陵寝一模一样。   刘承望示意高德在大厅等着,他推门进了更深处该是通讯室的房间。   将手上的锚钉和背上的黄金人炮放下,高德扫视大概有篮球场大的大厅,看到了不少房间。刚才走过通道的时候也有岔路通往更深处,俨然就是座地堡。   冒失了……   急促的脚步声不断,地堡里显然还有很多人在忙碌,高德开始后悔自己临时发起的这什么B计划了。   如果小丽不过来的话,自己就得住在这里。行动受限不说,也没办法接触到小丽。   如果小丽过来,这里显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小丽对自己这个“王无敌”并没多高的信任度,未必愿意让自己掺和圣山与太一魔教的大阵对决。   B计划要继续下去,就得想办法让小丽带上自己。问题是除了表露身份之外,暂时还想不到怎么做到这一点。况且即便表露了身份,小丽也未必愿意带上自己。   刹那间高德改了想法,不如把黄金人炮留在这里,自己离开。继续在圣山与魔教的双重大阵间游走,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带这场对决的节奏。连朱雀都拿自己没办法,那么不管是海塔会其他首脑,或者是太一魔教的护法长老,比如之前见过面的百花仙子,只要是单对单都未必能稳稳吃住自己。   靠自己接近对方第一档战力的实力,只要在暗处,未必不能带起节奏。   既是刘承望经手,黄金人炮放在这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定然会送到小丽手上。   想到就做,高德捡起锚钉,转身要走。   地面……不,整座地堡忽然轰隆隆震动,道道钢板自头顶落下,竟然将高德罩在其中。这些钢板每块都有高德整个身体那么厚,就算是蒸汽战车来轰,不装穿甲弹也没办法打穿。   高德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待在了厚厚的钢板囚笼里。接着铿铿机械滑动声不绝,头顶和壁面打开了几个小洞,应该是用作通风和传送物品。   卧槽……   高德这才回过神来,自己是被当做嫌疑人抓了!   “很抱歉,王兄……”   刘承望在囚笼外说:“这是丽的意思,她的原话是……高德要给我送什么东西,怎么可能不先跟我打招呼呢。那个王无敌我的确认识,不过那家伙套着伪壳看不清本来面目,非常可疑,哪怕有高德那样的魂火也不可信,先关起来再说。”   果然,灵机一动蹦出来的计划就是不靠谱!   “这太不礼貌了吧?”高德异常懊恼,面上还装得镇定自若:“丽仙子或许有误会,却连跟她说话澄清的机会都不给,这可不是圣山的待客之道。”   “丽现在要事在身,能接我的传讯已经很不容易了。”刘承望叹气,“而且你身上颇多疑点,出现的时机也未免太巧了,我也不敢给你机会。”   “所以说见面那时你就在怀疑了。”高德冷笑,“却装作信了我?”   “我的确信了王兄。”刘承望很坦荡,“不过由魔人伪装,寻奇异法术或者器具伪装魂火,再找朱雀配合演戏,就此打入眼台。之后即便无法靠近丽,也可以在对决之时暴起,向我们圣山发起致命一击,这种可能性不能排除……不,是已经有不少先例了。”   “这……”高德无语,人家说的的确道理,还是怪自己来得太不是时候,发起B计划的时候也没有仔细掂量过利弊。   “我王无敌可不是太一魔教或者海塔会能装扮得了的。”他努力辩解,“只消与瞎子联系,就能证明我的清白。”   “御马监的管事有多大的可信度呢。”刘承望的语气转冷,“不是该向高德高总督求证吗?但很遗憾,丽那边说了,远坂得过消息,这几天高总督正在扶桑兴兵剿灭太一魔教的分支,根本联络不上。所以王兄,你倒是挑了个好时候来啊。”   高德一巴掌拍在钢板上,他就是刻意制造出远坂爱没办法联系上他的机会,换成王无敌过来的。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刘经历……”高德假装生气,“我也理解丽仙子的谨慎和你的处置,不过理解不等于接受。我可不是圣山的仆从,也没有吃大明俸禄。我来这里是受朋友所托,自来自去谁也别想管我。你真的以为凭这区区钢板就能关住我?”   “在下可不愿跟王兄刀兵相向。”刘承望继续叹气,“不过王兄真要这么做,就管不得在下全力而为了。除非把整座眼台的人杀光,否则王兄是别想出去的。”   这还杠上了呢!   高德哪可能出手,他甚至都没想过摧毁这个钢板囚笼。这个囚笼说起来牢固,他全力施为也不过是小菜一碟。问题是那时候他可没办法留手,谁知道会不会损坏白器,让这座眼台暴露出来?   眼台里这些人,从刘承望到一般士兵的小命还是其次。坏了圣山的大阵,导致圣山在与魔教的对决中失败,他高德又情何以堪?   本是好意来帮手,顺带破坏自己猜测中的阴谋,结果却是如此,岂不是落得……最丑的人竟是自己?   “我要在这里待多久?”高德努力压住纠结而焦躁的情绪,“别告诉我得待到你们跟魔教分出胜负为止。”   “这个得等丽的指示了。”刘承望无奈的道:“在下也不知道会是多久,大概……或许……应该就两三天吧。”   “两三天!?”高德拔高声调,“你这里连厕所都没有,是要我就这么方便吗?”   刘承望尴尬的咳嗽,“王兄不是常人,忍个两三天应该无所谓。”   “你不如直接说我不是人!”高德叫嚣,“就算不是人,也不等于不拉屎!我终究不是神仙!”   “实在是得罪王兄了……”刘承望不为所动,他当然清楚即便是凡人,力量强到了这个地步,凡人俗事都会有所变化的。“等事情了结,在下会向王兄请罪。”   “喂喂!至少给我张床啊!”高德拍着钢板吆喝,可刘承望的脚步声已经去得远了。   “沃日……”高德决定先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对策,不过事情变成这一步,他是怎么也没想到的。   北方远处,离此数百里外,山势更险密林更深。比高德所在眼台更为广阔的山谷中,小丽在帐篷里抱着胳膊来回踱步,显得异常不安。   “的确联络不上高德。”远坂爱放下通话器,对小丽摇头:“通过驯象所的途径,借由他们的提灯人在灰境里传递消息,也回报说高德正忙。”   “所以这个王无敌,来得太蹊跷。”小丽叹气,“连带高德的安危都无法确定了。”   “王无敌还是可信的。”远坂爱还在说好话,“至少他的魂火与高德同源,不可能有问题。”   “这可说不定。”小丽摆手:“王无敌那家伙用伪壳子遮掩身份,连我都看不穿他的本来面目。之前我还当是江湖异人不太在意,可现在他跟高德的关系紧密到这种程度,反而让我担忧起高德了。”   “小姐是说……”远坂爱低低抽凉气,“如果王无敌居心叵测的话,高德就已被他控制了?”   接着她使劲摇头:“不可能的,绝无可能。”   “换在平常我也觉得不可能。”小丽揉眉心,“可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开阵对决了,这家伙偏偏悬在这个时候出现,还要给我什么东西,图穷匕见的事情我可是小时候就听过的。”   “图穷匕见?”远坂爱不解,她虽然自小就学震旦文,却没听说过这词。   “呃,小时候某个人告诉我的。”小丽含糊的道:“意思就是借送东西行不轨之事。”   “是啊,时间也太巧了。”远坂爱的眉头也皱到了一起。   “算了,先让他待在眼台那边吧。”小丽懒得烦这事了,“若是他安安生生的,那就无事。若是他跑掉的话,那就有问题了。等对决之后,你我马上赶赴扶桑找到高德。”   远坂爱正点头,帐门掀开,白发老婆婆出现。   “时间差不多了。”姚婆婆低沉的道:“该过去了,长老们在等我们。” 第359章:恶魔被杀就会死   高德把锚钉拄在地板上,催动魂火用锚钉前端烧地板。   只是一根锚钉,肯定不能跟足以贯通战舰装甲的魔光炮相比,后者是由十多根锚钉或者更多组装的。不过当做离子切割器用的话,即便是两米厚的钢板也胜任愉快。高德点燃了六盏魂灯,小半个时辰就拉了三分之一圆弧。   切割钢板的时候,火星四溅烟气升腾,动静可不小。所以高德不敢烧墙壁,而且还得切一小截停一阵子。如果不停歇的话,不到一分钟就能完工。不过他烧地板只是测试钢板强度,确保自己在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脱困而出,另一个原因则是……无聊。   刘承望没在大厅里,以他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当狱卒,但留下了一整队羽林卫看守囚笼。高德要“越狱”的话,这些人肯定挡不住他,但就此与羽林卫敌对,干扰随时会到来的对决,就不是高德愿意看到的了。   大厅里脚步声不断,来来往往颇为繁忙。只是听这声响,就能感受到大战在即的紧张。高德切了会钢板也冷静下来了,觉得待在这里静观其变也不错。在外面瞎转的话,谁知道自己到底是帮了忙还是帮了倒忙。   压住魂火,放平锚钉,高德盘腿坐在地上,开始找各种事消遣时间。   先是把黄金人炮横在腿上仔细打量,这玩意他之前跟远坂爱还有舰灵郭瑞德都仔细研究过了,除了可以确定是圣山……不,仙洲人造物,专供拥有冰雪神灵之力的人使用外,并没有更多发现。   看这人形的战甲样式,竟与高德身上的郭瑞德战甲蜕变之后相差不大,也让高德认可了舰灵郭瑞德的猜测。不管是丽德号还是郭瑞德战甲,都与仙洲人关系紧密。应该是仙洲人制造了最初的义思达战舰与战甲,仙洲人与这个世界的关联,并非仅仅只是震旦这边圣山的前身,说不定是包括了震旦、巴托、新大陆和遗弃之地整个世界的创世者。   把这具黄金人炮交给小丽,也算是物尽其用乃至物归原主吧。高德对这玩意就只有一个发现,那就是确认它的战甲外形是女性制式。这个发现很了不得,毕竟远坂爱都没看出来,自羽林卫而上,包括刑天,所用的战舰都很难通过胸部之类的特征来分别男女型号,只在很少也很微小的细节上有所差别。   对高德而言,亲眼见过身着全套圣山战甲,手持大砍刀的小丽,自然是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当然,仙洲人不可能在十万年前就为小丽量身定制了专武,这应该是给特别的女战士准备的。   摩挲着与战甲与异的黄金人炮,高德不由浮想翩跹。由西岭那边的巨大广播塔,以及广播内容来看,仙洲人无疑来自前世所在的那个世界。那么自己会不会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呢?如果是的话,就能解释自己的魂魄为什么这么特殊了。可随之而来的问题更令人头痛了,自己为什么出现在他们已经消失了十万年之久的世界?   不知道老古那边有什么进展?   高德心头一动,既然要在这里蹲上一段时间了,不如趁机“魂游太虚”,通过传令者之礁到紫绡那边去看看情况。   激活孽魔喀扎斯的手办,将感知探进去,意识正要沉入其中,却被强烈而奇异的乱流阻挡住。那股乱流冰寒与燥热兼具,虚实混淆以至于感知迷乱。   高德本以为是眼台之中的白器干扰,那玩意就像小丽在发光一样,能把他的超脱视野糊掉。可仔细感应却又不只是小丽那种冰雪之力,还混杂着明显的恶魔之力。   不对劲!   高德霍然而起,才发现肉眼视觉都有些问题,光线似乎在扭曲。他所在的囚笼本是方方正正的,现在都拉出了斜角。   囚笼外面已经乱了,羽林卫们大呼小叫着,有的冲出去应该是找刘承望或者这座眼台的头目,有的围在囚笼边敲钢板,认为是里面的“王无敌”在搞鬼,还有人急急深入到地堡各处,招呼那些还守在岗位上的同伴。   这就是刘承望所说的“羽林卫精锐”!?   高德真是想吐血,怎么可能跟自己有关啊,这分明是太一魔教发动了大阵,整个伏牛山正在被混沌侵蚀的情形!   不过也难怪,这些羽林卫应该没有进入灰境的经验,对混沌的变化和恶魔之力的来源并不敏感,加之自己这个怪物杵在这,自然就把他当祸乱之源了。   “你在干什么!?”   果然,看守隔着囚笼的通风口呵斥:“快停下来!经历说过了,你若是妄动就要视你为敌,绝不轻饶!”   你们也快停下来啊!   “慌什么!?”高德用粗浑嗓音说:“动动你们的脑子,这真是我弄出来的动静,我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看守们噎住,低声讨论了几句,敲打囚笼壁面的动静消失了。   “你们守在这里,不就是等着这个时刻的来临吗?”高德继续叫嚷:“刘承望呢?去找他过来放开我,我可不想被恶魔……卧槽——!”   刚说到“恶魔”,被他切割过的地板铿铿作响,裂缝急速扩大,还自其中喷出浓烈的恶魔之气。紧接着亮起血红光辉,两只巨大而狰狞的血爪握在裂缝两侧,左右一分,碎石泥土连带钢铁碎片激射而出,叮叮咣咣砸在囚笼壁面和头顶,爆开片片火星。   这怎么可能!?   高德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就算是太一魔教发动了大阵,也该是在圣山眼台之外的地方撕开混沌缝隙,再出现降世的恶魔,怎么可能先在这里出现了?   这里可是有圣山白器镇压的眼台啊,是能将恶魔之力消融于无形,让这片地域避开恶魔,怎么恶魔反而先从这里侵袭了?   难不成是……   高德看着自己已经下意识端起来,并且金光流溢的锚钉,心中凉气呼呼直吹。难不成是自己的魂火招来了恶魔,同时还破坏了眼台白器的效果?   从理论上说这个可能性不仅存在还很靠前,另一个可能性则是太一魔教动了什么手脚,专门破解圣山设立的眼、臂、脚、心、首诸台。以圣山的布置为阵眼,一举清除圣山的压制。   第二个可能性更符合眼下的形势,可超脱视野骤然清朗,原本几乎要闪瞎人眼的白器神光也变得晦暗不明,仍然让高德异常心虚。   眼下倒不是追究责任和后悔道歉的时候,高德刚才烧出的三分之圆弧,已被那双恶魔之手当做酸奶瓶上的贴纸般撕开,一颗伸展着弯曲牛角的恶魔脑袋正挤从破口挤进囚笼。   这不是恶魔,只是魔人……   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这家伙的魔光跟魔人差别不大,都是类似红外线下的人体视图一样,只是在表面游走。真正的恶魔降世,比如他曾经见过的喀扎斯纳扎斯,超脱视野跟肉眼视野的差别,仅仅只是恶魔体外散发的那层光晕。   当然最大的差异还是力量的差别,这头应该是牛头血魔的恶魔并没给高德带来针扎般的压迫。那种压迫高德不仅在两头孽魔身上领教过,小丽也告诉过他,那是恶魔僵世带来的纯粹恶魔之力直刺魂魄,是不随恶魔位阶高低而变化。即便强大如她,面对低阶恶魔的时候也会生出同样感应,只是可以有效遏制而已。   唯一的疑惑就是……这家伙是怎么从地下钻出来的,还恰巧就是他烧出来的缝隙。   杂念电光火石般闪过,高德手上没有丝毫停顿,锚钉像打桩柱子一样轰隆捶在牛头魔人脑袋上,不仅砸断了牛角,顶端的暗金魂火还烧灼起股股烟气,发出滋滋的爆油声。   魔人嗷嗷叫唤,脑袋骤然缩了回去,再张开大嘴露出满嘴獠牙,吐出裹满了尖刺的猩红长舌,想要直接卷住高德的脑袋。   锚钉噗嗤砸进魔人嘴巴里,九灯开满,顶端金焰凝聚成稠密金光,继而发出嘭的一声闷响,喷出大股灰烟泥石,就像老式手工爆米花开炉的动静。   锚钉之下的牛头魔人变作冉冉飞灰,连根完整的手指都已经看不到了。不仅如此,破口之下已扩展出深到看不见底的大洞,像是从混沌中直接探出的孔洞,正翻滚着浓稠如水的黑气。   似乎太容易了点……   高德觉得自己高估了这个牛头魔人的力量,可深洞中骤然而起的变化,让他又明白了这家伙为什么这么弱。   锚钉轰出的飞灰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消散于无形,而是被深洞中的黑气吸引,缕缕如激流般射过去。转瞬之间,又一颗弯角牛头自深洞中探出,当这家伙用铜铃般的眼睛瞪着高德时,心灵中泛起密密麻麻的针刺感让他也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   这是头真的恶魔!   催动魂火压住针刺的疼痛,高德抬起锚钉,朝着脑袋加上半身已经挤出缝隙的恶魔又轰去一“炮”。   金光射穿恶魔的脑袋,在后面的钢板上烧融出拳头大的破洞,洞口钢铁变得通红,飞溅的钢水让外面的羽林卫们惊呼不断。   可恶魔却不再像刚才的魔人那般脆弱,它的额头多了拳头大的破洞,前后通透,却没影响它的反应。它从地下的深洞里抽出一柄短斧,斧刃比高德的双手锤大得多了。   抡起短斧,恶魔发出无声咆哮,裹住高德心灵的钢针顿时变作蠕动的荆棘,不是高德有过经验魂火也烧得正旺,这一下就得趴在地上了。   短斧举到最高处,恶魔踏出一步。这家伙的个头高出高德一头,接近三米,脑袋本就差点顶着钢板了,短斧一举,斧尖铿锵扎到头顶钢板上,愤怒让它身上的黑气翻卷得更激烈。   下一刻,飘摇金焰凝聚成金光长刃,随着粗壮的金属短柱跃动。横、竖、斜、反斜,金光连闪,正踏出第二步的恶魔骤然定住。   条条金纹在恶魔身上亮起,恰好是横竖斜反斜拼作的“米”字。恶魔张嘴还想咆哮,却只吐出股股灰烟。   手臂、驱赶、腿脚、脑袋,恶魔的身体块块分解,哗啦落在地上,断面上金焰还在游走着,烧蚀出缕缕烟气。   恶魔是很强,但也很好杀,不像魔人,剩点血肉都能复活。可看着这些尸块,高德的心却急坠而下。这些尸块是实实在在的物质,并没有消散,恶魔也没有被驱逐回混沌,而是真真切切被杀死了。   这说明他置身置身之地此时已近于混沌,这座眼台失去了克制灰境大阵的作用,已然失陷了。   哐当闷响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的“锚钉长刀”在囚笼钢板上切开了个巨大破洞,原本还粘连的钢板落在了地上。   高德背起黄金人炮,自破洞跨出囚笼,周围倒了一地的羽林卫。倒没死伤,只是被恶魔的压迫震慑了心灵,一个个或躺或趴,脸上毫无血色,两眼更是黯淡无光。   “起来战斗——!”   清朗的呼喝声卷入大厅,随之亮起冷白光辉,羽林卫们像是久旱逢甘霖般,纷纷回过了气。等他们挣扎着起身时,看着高德又不知所措。   “恶魔……”   刘承望疾步而来,远远就透过破口看到了囚笼里的恶魔尸体,脸色变得非常差。   “怎么连这里都有恶魔降世了?”他恨恨的道:“定是太一魔教使了什么阴损手段,暗中破了我们的神灵大阵!”   高德原本惴惴不安,就怕把恶魔降世的责任算到自己身上,听刘承望这么说,再察觉地堡之外正有股股恶魔之气翻搅,顿时明白这处眼台已经不只有一头恶魔。   “很麻烦了吗?”   高德装得与己无关高高挂起的洒脱姿态,“要我帮忙不?”   “这不是帮不帮忙的事情了。”刘承望毫不见外,“王兄想活下来,就跟我们一起并肩作战吧!之前的事多有得罪,等此战之后我还活着,会好好向你赔罪。”   “你太啰嗦了……”高德笑笑。   一个个羽林卫已经振作起来,身上的战甲和手中的刀矛斧刃亮起淡淡白光,将一张张年轻的面容照亮,上面再看不到慌乱,尽数变作坚定和决绝。   “区区恶魔而已……”高德将锚钉扛在肩上,指指囚笼里的恶魔尸体说:“恶魔被杀就会死,跟凡人一样,有什么好怕的。” 第360章:神灵大阵请魔入瓮   恶魔的咆哮化作股股刺骨寒风,自地堡深处各个角落喷涌而出。整座地堡已经充斥着恶魔,不清楚是怎么渗透进来的。高德心中倒是大石落地,至少证明了自己不是肇事者。   “得守住里面的白器!”   刘承望叫道:“恶魔就是帮着这个来的!”   高德把锚钉扛在肩上,另一手抡着金焰翻滚的金瓜锤,锤上从通道里冲出来撞倒一片羽林卫的血魔步卒。恶魔头颅如西瓜般粉碎,身躯还站立不倒。周围的羽林卫将手中武器招呼上去,将这家伙分作若干截。   源源不断的恶魔冲入大厅,都是些低阶血魔疫魔。偶尔夹杂着灰气雾团,那是擅长隐匿的奇魔,羽林卫倒是能清晰感应到这些家伙,一时人魔大战,相持不下。   “它们是怎么钻进来的!?”   高德用超脱视野扫视,发现恶魔撕开的混沌缝隙哪里都有,根本找不出规律。   “湮绝神灵大阵被破了……”刘承望痛心疾首的道:“当初也有过预料,构成神灵大阵的各处阵眼,也就是眼、臂、腿、心、首这些台座隐匿在灰境大阵里的时候,有可能被混沌浸染,反而成为恶魔最容易进入现世的地方。”   顿了顿他又用恍然大悟的语气说:“说不定这就是圣山的计划,只是怕我们这些人畏惧,或者提前泄露风声,所以隐瞒不说。让恶魔自神灵大阵里进入现世,既能锁定恶魔位置,还有神灵之力帮着压制,好处太多了。”   “坏处就是打了你们一个措手不及。”高德叹气,“多了不少无谓的死伤。”   “若圣山之意真是如此,那就令人放心了。”刘承望说:“至于死伤什么的……”   他拔高声调,慷慨激昂的呼喊道:“今日可是大喜之日!我辈生来就是为了此刻!”   羽林卫们轰然应和,不仅动作再无僵硬阻滞,身上和武器的冷白光辉更为炽亮。   这帮疯子……   高德的感受却是如此,如果圣山搞的神灵大阵真是故意引魔上身,这些驻守阵眼的羽林卫不仅没有怨言,还欢喜鼓舞,只能说他们是疯子了。   粗壮如巨蟒的触须自囚笼中探出,是从最初那头血魔所在的深洞里钻出来的。触须表面还有若干裂缝,裂缝张合不定,有的露出圈圈利齿口器,有的则是令人头皮发麻的眼珠子。   “眼蛇疫魔!”   刘承望跟其他羽林卫如临大敌,高德手扶锚钉,只是上身一扭一转。锚钉末端金焰凝作光刃,顺着旋转之势来回横切,这条巨蟒疫魔断成三截,落在地上疯狂扭动。   看架势这家伙是可以重新拼接回来的,但断口处的金焰阻止了它。眼见一个个口器和眼球自触须上升起,拉出新的肢节,想要避开断口重新拼起来。羽林卫们刀矛斧锤齐上,将其剁成灰黑肉块。   刘承望摘下腰间有些像烟雾弹的圆柱形小罐,抽掉保险环丢进囚笼地面的大坑,坑洞里黑气翻滚得异常激烈,似乎即将又有新的恶魔挤入现世。   冷白光辉在轰隆巨声中绽放,大厅也在微微震荡。白光消失后,坑洞里的黑气也尽数消失,这枚像是神力手雷的东西,竟然把恶魔撕开的缝隙摧毁了。   “这是湮绝神雷,数量不多。”刘承望招了个羽林卫过来,将他挂在腰间的手雷带摘下来递给高德。“可以摧毁混沌缝隙,不过最好用在要紧的地方,一般的缝隙直接用力量摧毁就行了。”   “你们留着吧。”高德摆手拒绝了,“既然直接用力量摧毁缝隙,那正是我擅长的,没必要消耗你们的武器。”   “那么……”刘承望也没勉强,“王兄可否到外面支援一下?也只有到了外面,才方便你施展身手吧?”   虽然也有不让高德接近眼台白器的用意,但这个提议也正中高德下怀。   走之前他还是问了下刘承望,这些组成神灵大阵的白器到底是什么东西,听名字有眼、臂、腿、心、首什么的,总感觉是拿神灵尸体在布阵,如果真有那玩意的话。   “传闻是神灵遗蜕……”   刘承望竟然承认了,“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不过看大阵现在的情况,就算是神灵遗蜕,恐怕也已经失效,至少是有了些变化。”   高德出了地堡,看到的是恍如末世的恐怖景象。   眼台白器撑起的屏障还在,不过之前是屏障外混沌之气弥散,屏障内一片澄清。现在却是屏障外混沌之气依旧弥散,屏障内混沌之气聚作股股飓风般的风柱,正在四处肆虐。   原本停在山谷里显得威武雄壮的战车大炮,此时都横七竖八瘫倒着,不少都炸成了零件。看爆炸最猛烈的地方,竟然是蒸汽引擎。不仅混沌风柱都是来自于蒸汽引擎,更有已经变作漆黑深邃坑洞,连通了混沌的缝隙。   原来如此……   高德彻底明白了恶魔是怎么挤入现世的,蒸汽引擎烧的可不是煤,而是名字叫煤,其实是恶魔之尘的东西。寻常的时候,混沌中的恶魔自然无法碰触到燃烧的恶魔之尘。但在神灵大阵里,白器的神灵之力浸染了恶魔之尘,而白器又被混沌浸染了,混沌里的恶魔就与现世里的恶魔之尘有了感应。于是蒸汽引擎就变作了指引恶魔挤入现世的明灯……不,不只是蒸汽引擎,所有与恶魔之尘,或者是恶魔之气有关的反应,都会被混沌里的恶魔关注到。   想到自己用锚钉烧钢板,燃烧的其实是恶魔手办,高德暗暗汗颜,果然还是跟自己有关!   心里胡思乱想,手里却毫不停歇。将锚钉背在背上,高德一手大锤一手小锤,在这处山谷里开起了无双。裹着魂火的锤子杀伤力远不如锚钉,但耗力少,可以让高德尽情施展。   源源不断的恶魔自混沌缝隙中跳出来,全是些低阶恶魔,杀起来并不困难,比在灰境里杀那些由游魂凝结而成的恶魔稍稍费点力气而已。   这让高德不仅杀得轻松,还有余裕捏恶魔手办。这些恶魔是来自混沌的正牌货色,捏到的手办凝实有质,而且跟在现世里抓取魔人魂魄捏的手办不同,完全没有记忆碎片之类的杂质,可是上好的“经验值”材料。   高德数到二百,同时用锤子搅碎了二十八处缝隙时,地堡之外的偌大场地里,战况已经发生了逆转。本是三五结阵努力抵御恶魔的羽林卫,现在是七八个乃至十多个围攻落单恶魔,还有不少羽林卫已经无事可做,就呆呆的看着高德抡着双锤,拉出道道暗金焰火之弧,在他们眼前大发神威。   有点意思……   眼见山谷里的恶魔即将被肃清,高德心说圣山的这个计划还真是很有心计,脑子得转两层才能明白。拿被混沌浸染的神灵遗蜕来布阵,看似是让太一魔教有了可乘之机,让混沌恶魔借神灵大阵的阵眼降世。却没想到,神灵大阵虽然被浸染,却还保留着神灵之力,足以压制恶魔。   这应该算是请魔入瓮吧……   有了余暇,高德的好奇之心又呼呼烧了起来,圣山保留的什么神灵遗蜕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所谓的神灵,到底是天外异兽还是跟人一样?或者就是当初的仙洲人?   最后一个可能性让他的心口发痒,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还真想亲眼看看这里的白器……也就是遗蜕的一部分,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们……”   收拾掉最后一头恶魔,将最后那个由战车引擎制造的缝隙深洞用魂火烧灼粉碎,高德招呼旁边的羽林卫,想让他们去地堡支援刘承望。   就在这时,地面忽然剧烈震荡起来,甚至像波浪般剧烈起伏。羽林卫们纷纷倒地,即便是高德也踉跄了几步差点五体投地。   接着天崩地裂,泥石冲天。羽林卫是个个飞升,高德也跟着倒飞而起,直接穿透了那层屏障,置身风雪与混沌交织的狂莽气流中。   金焰翻滚,伸展出条条触须,将四周横飞乱冲的羽林卫拉住,再展开战甲的飞行器和力场盾缓缓降下。此时山谷中的地面已经有一小半垮塌,连带半个地堡都被掀掉了,大坑中心黑气汩汩,一颗巨大到凡人与之相比就是猫犬的恶魔头颅正自黑气中挣出。   这是头血魔,散发出的恶魔压迫刺得高德一时难以呼吸,魂火都弱了小半。   牵引着羽林卫落到山谷边缘,刘承望也借着战甲上类似飞行器的装置降落,他向高德高声招呼:“王兄小心!这是头魔将!”   魔将……   高德听小丽说过这个级别的恶魔,从有名到精英再到魔将,他接触过的恶魔离这个阶级还隔着两层。不过对小丽还有刑天而言,魔将这个级别仅仅只是炮灰,举手投足就灭掉懒得问名字的那种。   问题是这里没有刑天,小丽也不在这。   “兄弟们上啊!”   刘承望接着招呼部下,“绝不能让这家伙毁掉白器!”   白器?   魔将的脑袋已经挣出缝隙,接着又是一颗脑袋,单个脑袋与六臂血魔的脑袋相似。接着挣出来一条又一条恶魔手臂,证实了这家伙的确是六臂血魔的高阶形态,真正的三头六臂。   下半身还没挣出来,这家伙就已有十多米高,六条手臂里,两条撑着裂缝,两条攀附着大坑边缘,还有两条挥舞狼牙棒和大斧,呼呼转了一圈,就将冲上去的刘承望等人扫飞上天。   差距太大了……   这不仅仅是物理层面以及尺寸上的差距,即便刘承望等人身上和武器上白光已经异常炽亮,但在魔将挥动武器牵引的黑气侵蚀下,也是瞬间黯淡。刘承望和少数羽林卫还能维持住战甲上的神力,大半羽林卫已是战甲破碎武器崩裂,落地时人已经脱力甚至昏迷。   “拦住……它……”   刘承望挣扎着起身,看到魔将分出一条手臂,伸向地堡的残缺部分,惊恐的大叫:“快拦住它!”   金光飘曳,激射而去,紧接着凝作稠密有质的暗金光刃,无声滚转。   魔将的咆哮震得泥土自地面如雨点般倒飞升天,它的那条胳膊被硬生生切断,喷涌出的血水像有意志的浓痰或者软泥怪般,自断口垂下,剧烈扭曲。   黑气狼牙棒和大斧轰隆隆砸起股股烟尘,三头六臂的魔将再顾不得自地堡里搜寻什么,就冲着那道暗金光刃的主人疯狂捶砸。对常人而言异常高大的身影在黑气间闪躲腾挪,行动轻盈灵巧,偶尔躲闪不及,撑开的暗金光盾也将武器偏斜,只在身侧炸起漫天泥石。   不错的对手……   高德谨慎的推转魂火,保持在九盏魂灯全燃的程度。十来个照面打下来,他已是信心满满。这头魔将的力量未必比调和者高,若是魂火全燃的话,应该用不了三招就能切下这家伙的三颗脑袋。不过考虑到对方应该是被神灵大阵压制,此时并没施展出全部力量,而且他还另有打算,就没打算速战速决。   不过魔将终究是魔将,只是片刻之间,那条被他切断的手臂就已经开始恢复。那些像软胶般的血水凝结出新的骨骼、肌肉和表皮,过程中猩红血雾缭绕不断,随着恢复渐渐变黑,看起来再过一阵子就能恢复如初。   不能继续耽搁下去了……   高德推转魂火,十八盏魂灯骤然全亮,恶魔之气如怒潮般涌入心灵,再被心灵之外那层金焰屏障点燃,熊熊金焰如熔岩喷发,化作现世的金焰,在锚钉顶端凝结出实质般的金芒。不再是之前如剑刃般的单薄光刃,而是厚实宽大,宛如铡刀的巨刃。   金焰巨刃随着高德手中的粗壮柱子劈下,斩断魔将下意识格挡的狼牙棒,再斩断下意识回缩防御的另一条手臂,直接劈入一颗脑袋的脖颈之中。巨刃去势未消,劈过脖颈,砍在另一颗脑袋的脖颈上,切进去一半才停住。   黑气与血光轰隆喷发,魔将哀嚎着陷入到狂乱状态,不仅家那个暗金巨刃震碎,连同高德也被喷进地堡之中。   借着去势翻滚闪躲,高德滑进紧靠着地下大厅的那间屋子。超脱视野里,即便周遭黑气深沉如雾,屋子里依旧亮着一点清冷白光。   厚实的钢门已被震得门板与门框分离,高德直接冲开钢门,撞在对面的墙上才停下。刹那间眼中所见,让他震惊得忘了站起来。   房间不大,对着门就只有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件东西。但并不是他预想的玻璃瓶里装着颗眼球,那仅仅只是一个……手办。 第361章:恶魔降世时手办满仓日   那仅仅只是个手办,尺寸比高德捏的恶魔手办要小些,应该是人而不是恶魔的缘故。立在样式怪异很像反扣花盆的基座上,再套了个玻璃罩子。   真正震惊高德的还不是手办这事,而是手办的形态竟然很像他!   跟现在的他倒不像,他现在套了伪壳,还是两层。一层裹在身体上伪装王无敌,一层裹在战甲上,将上古战甲模拟成当初王无敌穿的战甲。而这个手办,跟穿着上古战甲的他完全没有差别。   准确说,就是那身战甲完全一样。   总的样式风格接近刑天战甲,但肩甲没那么巨大,各处细节异常丰富,却没有任何偏离于实用需求的装饰,由高切盔顶、凸起护耳加带三角呼吸器的面罩组合成的头盔更带有高德熟悉的前世风格。   手办斜背着一根很像是锚钉的粗短金属柱,一手端着透明盾牌,另一手拄着根拐杖样式的东西。他的脑袋凑在拐杖顶端类似大号望远镜的东西上,像在观测远方或者测量地质,倒不似战士,更接近负责勘测工作的技术人员。   这玩意,就是神灵遗蜕?   震惊之余,高德脑子里涌出无数念头,也瞬间引申出若干推论,但不是太勉强就是太扯淡,以至于他思绪纷乱。   就是这刹那间的走神,魔将的狼牙棒应抡了过来,先是将厚重的钢板门砸做两截,再挟着万钧之势压下,要将高德与那张放着手办……也就是白器的桌子砸为齑粉。   魂灯全燃,高德一跃而起,转手摘下锚钉,凝出暗金光刃,架住那根比自己还高还粗的狼牙棒。光刃切进狼牙棒表层,烧灼得游走其上的黑气吱吱作响,冒起大股灰烟。这玩意大概是混沌里的奇异物质所制,光刃竟然没办法继续深入。   深坑里,少了一颗脑袋,另一颗脑袋只剩层浅浅皮肉挂在脖子上的魔将已经从黑气深坑深坑中拔出了一条腿。它用腿撑住缝隙,腾出的手臂紧握短斧,兜着呼呼风声和浓稠黑雾,准备再给高德加一倍砝码。   “我特么不信了——!”   高德本还想趁着相持的机会去把那件手办白器拿到手,倒不是想据为己有,是想上手看看,用感知细细查探。可此时十八盏魂灯全燃也切不断魔将的狼牙棒,劈下的短斧已经超出了他硬扛的极限,这让他怒火高炽,暂时放弃了打算。   现在的他已非弱者,哪怕是上古义思达,还有海塔会的四大首脑之一,他都能战而胜之!   上古义思达那个级别的存在,怎么也不可能比魔将还差吧?按理说就算是魔王,也不是那十三个原初义思达的对手。要知道那些义思达是可以肉身进混沌,随手撕恶魔的。   愤怒刚刚升腾,又瞬间清醒了。   郎世德并不是原初义思达……   自己能跟郎世德对阵,靠的又不是自己,而是丽德号的引擎……   至于打跑了海塔会的朱雀,那更不是靠自己了,而是靠小楚调动提灯人们,通过魂火之力可以传递的特质来帮自己……   自己只靠自己的魂火,能跟魔将单对单不落下风,哪怕对方还被白器压制着,已经足以自傲了好吧,还想什么呢。   眼见短斧临身,高德依旧双手高举锚钉不避不让,只是抬起手肘,全力激发力场盾,准备硬扛这一击。不是他不想避让,身后就是白器,让开们白器被毁,那就更治不住这头魔将了。   魂灯已经尽数激发,灯身烧灼得滚烫,即便隔着内层的嘤嘤战甲,高德都感觉像是掉进了蒸汽锅炉里。而全力催动魂火的结果,是让恶魔手办施放出的恶魔之力猛烈如怒潮,冲刷得意识又开始发飘。   巨大赛铡刀的短斧铿锵击碎力场盾,碎裂金芒漫天迸射,斧刃落在高德的臂甲上,发出无数只猫抓挠玻璃的恐怖之音。那似乎是战甲的痛呼,即便是上古战甲,硬生生挨上魔将的一击,还是专门针对的破甲斧,也有了难以支撑的迹象。   就在这一刻,高德的这条胳膊上点点金光亮起,转瞬聚成暗金光流裹住胳膊,给臂甲又加了层金焰之盾。落在臂甲上的短斧滋滋作响,斧刃竟然急速融化,变作块块黑灰,自刃身掉落下去。   高德暗暗松了口气,都忘了自己还有根万魂鞭。   暂时挡住了魔将的攻击,高德决定再扛两下,借机蓄力然后反击。   可惜想法不及变化快,三头六臂的魔将收回短斧,紧接着又劈下,高德身后的手办忽然有了动静。   可不是发光发热之类的小动静,而是猛烈如极寒之潮的冷气随着白光喷发而出。高德即便是十八盏魂灯全燃,也被冻得心灵停滞,魂火瞬间熄灭,只余下微微火苗在心灵屏障外飘着。   超脱视野里是一片白茫茫,不过在陷入这种类似雪盲的状态前,他还是看到了冷白光潮其实是绕开了他冲向魔将的。也就是说他只是被余波扫中,如果没有绕开他的话,那他就跟魔将的情形一样了。   就在他前方,魔将由手臂到躯干截截封冻,连正涌动着企图恢复头颅的血胶也凝固住。不到一个呼吸间,偌大的魔将就彻底冻结,变作由冰雪堆砌而成的巨大雕像。   “王无敌……”   高德的脑子都被冻得转不动了,这一声轻唤让他血脉贲张思维加速,顿时恢复了正常。   小丽!   对了,都忘了刘承望说过,小丽是可以借白器在神灵大阵的各处阵眼传送往来的。   “你既然在此,我就不再浪费力量了。”   小丽跨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此时的她身着冰雪战甲,手持巨大砍刀,正是最让高德惊艳的少女武将形态。   “由你给这家伙最后一击,顺带解决这处缝隙,你该知道怎么做的吧?”   小丽语气淡然的说,自然清楚“王无敌”为什么会在这里,刘承望通报过她。   “等……等等……”   高德努力克制着冲上去抱住小丽的冲动,天可怜见,他都两个来月没跟小丽当面相见。   还好塞在喉咙里的变音器确保了他没露出本音,“我受……某个人的委托,来送……”   “送东西是吗?”小丽朝着远处冲过来的刘承望等人点头,顺口道:“现在忙得很,没功夫,等事情了结再说吧。”   “这是圣山的东西!”高德低沉的叫道:“就是为了眼前这事,他才让我赶紧送过来!”   “多谢你的好意。”小丽却毫不动摇,“至于那家伙的好心……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总是一惊一乍的,等见着了他,可要好好数落下。”   银瞳灵动一掠,见到了“王无敌”背上的黄金人炮,再掠到他手中的锚钉,最终落到缠在臂甲上的万魂鞭。   “看来不只是他在扶桑收获颇丰,连王无敌你也焕然一新呢。”   小丽对他点头说:“我还急着解决其他地方的恶魔,后面再说吧。”   不等高德出声,冷气倒卷,寒潮翻滚,她的身影急速虚化,眨眼就随同冷白光辉汇入桌子上的手办,自是传送到了其他阵眼。   看来是“王无敌”这个人设还没在她那刷到的足够的好感呢……   高德懊恼不已,旋即想扇自己耳光,为啥要用其他身份刷小丽的好感?   刚才直接道破身份也是个选项,不过那么一来,自己要解释的事情就太多了,多半也不被小丽允许掺和眼前的事情。   “王兄快动手!”   刘承望在远处叫唤,高德放弃了乱想,重新聚起锚钉光刃,刷刷几刀,将冻结成雕像的又来了个米字切。魔将的碎块漫天飞舞,刘承望和羽林卫们也没闲着,围住落地的碎块继续砍剁,确保魔将再没办法恢复。   超脱视野里,冉冉灰烟中,条条黯光如灵动之蛇,朝着黑气深坑投去。高德心说正好,伸展出不带魂火的根根触须,将这些黯光之蛇捏住。   黯光之蛇中依稀传出愤怒的咆哮声,再转变为恐惧的哀鸣,当这些光蛇由高德的感知捏合在一起时,这些动静便归于虚无,沉入冥冥之中。   【血魔怒酋高格罗/史诗/渗透压632029】   心灵之下多了什么东西,自然是又捏出来的手办,不仅是个具名恶魔,品质还是史诗级别的,让高德暗叫大善。   “王兄,帮我们封住这处缝隙!”   刘承望又在提醒高德了,在他眼里,这个王无敌的确强大,也的确是友非敌,就是太喜欢走神了。   应该是刚才见到了丽,有些魂不守舍吧,这倒是难怪。   刘承望心中也翻滚起了只属于阴暗那一面的酸水,可惜啊,丽已将自己许给了高德那个家伙,你得跟我们一起黯然神伤了。希望这不会影响到你与高德的友情,如果影响到了的话,那真是……太好了。   刘承望和羽林卫们丢神力手雷,高德用锚钉搅和灼烧,很快将这处足以让魔将挤进现世的缝隙摧毁。接着双方发现,彼此都面临着何去何从的选择。   “这里不会有恶魔冒头了……”   刘承望说:“该有的缝隙都有了,还丢了个魔将在这里,恶魔也不会没头没脑的冲,只会选择最容易挤进现世的地方。”   “我们准备转移到其他阵眼去。”刘承望问高德:“王兄有什么打算呢?”   “打算嘛……”高德瞅了瞅他手上的玻璃罩子,里面正是那件白器,也就是那个跟他相像得惟妙惟肖的手办。   “先跟着你们吧,哪里危急就去哪里。”   高德决定暂时不打这玩意的主意了,现在他有更要紧的生意得做。   捏恶魔手办!   一个魔将就是史诗级别,数十万渗透压的收入,多捏几个魔将手办,他岂不是大发特发了?   “太好了!”刘承望自是欢喜,虽说最后还是靠丽传送过来解决了威胁,可如果没有王无敌的话,这处眼台早就被恶魔占据了。恶魔一旦夺取了眼台白器,后果不堪设想。   “去最危急的地方吧。”高德赶紧提条件。“至少是有魔将的地方。”   “当然。”刘承望点头:“魔王出现的地方,姚婆婆和丽,还是圣山的长老和高阶战仆会重点盯防,魔将的话就未必照顾得周全了。”   他拍拍已经套上罩衣,遮住了白光的白器手办:“我们可以通过白器了解其他阵眼的情况,前往最需要支援的地方。”   “可车子都毁了,你们怎么过去呢?”高德转头看看满地狼藉的山谷,没有一部蒸汽车还是完好的。他倒是可以用飞行器机动,刘承望和手下的羽林卫未必有这么好的装备。   “我们还可以骑马。”刘承望笑着指指远处,几个羽林卫正从谷地边缘的树林中牵出若干匹马,都是个头高大,腿脚粗壮,还覆有厚重毛发的北方雪地马。   “骑马还是太慢了……”高德找到了单飞的机会,“要不这样,你就率队穿越整个大阵,联络各方,确定需要支援的阵眼。由我赶去支援。而后我再与你们汇合,确定下一个需要支援的地方。”   此时的伏牛山已经陷入混沌之中,寻常的通讯器都不再好用,高德的提议让刘承望欣慰不已,同时又很愧疚。这等于是让他这支队伍只当通讯支援部队,出手的事情全交给高德了。   “如此也好。”刘承望想了想说:“不过让王兄来回赶路不仅疲累,也浪费时间。要不这样吧,等确定了下一个需要支援的阵眼,王兄解决威胁之后,可以暂时拿着白器,通过白器跟我们联络。”   “我也能用?”高德压住加快的心跳,故作诧异。其实他很确定自己能用,只是不确定用了之后,这白器是不是还能保持原有的状态。就像丽德号的引擎,被他的魂火浸染后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我们也不知道。”刘承望苦笑:“不过试试也无妨,只要不是被恶魔夺去,即便有其他变化也无所谓。”   看来这家伙也有了心理准备,知道“王无敌”的魂火很特殊,有可能影响白器。   “好吧,”高德点头,“就这么办。”   圣山与恶魔对决之时,正是他手办满仓之日! 第362章:神灵手办与手办王的羁绊   离开刘承望一行,高德放了单飞,顿时天高云阔。   他先赶到距离最近的一处阵眼,这里也是个座眼台。形态是参天古树,树干上却浮着张张人脸的魔将正在大杀特杀。驻守这处眼台的只是寻常羽林卫,还活着的不到十人,都缩在地堡深处奋力守护白器。   大概是这里的白器一开始就受到魔将浸染,到现在还没有圣山强者传送过来救援。等高德出手时,才明白为何圣山还没来救援。   这头魔将比血魔怒酋高格罗羸弱得多,攻击重点也是白器,可能是想将白器完全侵蚀。对圣山那边掌握全局的调度者而言,这里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处置优先度就往后排了。   感觉圣山这次也根本就是赌博啊……   高德心中对圣山还存着的敬畏,到现在已经消耗殆尽了。不只是圣山之前还有仙洲人,还感觉圣山似乎已经异常衰弱了,除了丽、姚婆婆、刑天以及几个长老之外,也没看到更多可用之人。远坂爱那样的圣山战仆,还有刘承望以下的羽林卫,似乎就是凑人头的炮灰。   如果丽德号能飞起来的话,直接飞到松州,太一魔教这区区灰境大阵,应该是挡不住丽德号的主炮轰击吧。   丽德号现在自然还飞不起来,来到松州掺和圣山与魔教对决的也只有自己。   高德挺身而上,花了一刻多钟就解决了这头魔将,还顺利的捏了手办。   【疫魔人面树冉特史诗渗透压417490】   又一个史诗品质的手办,可惜形势紧急,没功夫仔细探究。   跟大难不死惊魂未定的幸存羽林卫聊了几句,正要提白器的事情,那个跟刘承望那边一模一样的手办冒起炽亮白光,几个身影自白光中跳出,挥刀持枪如临大敌。   “咦?魔将呢?”   领头的赫然是个头娇小梳着瓜皮头……齐眉刘海的远坂爱,现在形势出乎她的预料,以至于她左右扫视了好一阵子,才发现高德的存在。   “王……无敌?”   远坂爱手中的扶桑长刀垂落,用既庆幸又无奈的语气说:“知道你跑来掺和这里了,不知道你掺和得这么起劲。”   “我是替高德送东西来的,谁知道被当成了细作。”高德也很无奈,“还以为你会替我说点话,没想到之前丽仙子出现,也没理会我。我既然受人之托,就得终人之事。帮着把这边的事情搞定,然后再把东西给丽仙子。”   “高德那家伙真是莫名其妙!”说起这个,远坂爱就是一肚子气:“你要送的就是背上那件……黄金人炮吧?当初高德跟我从海里捞起来的时候,我就说这玩意我能用丽也能用。我气力不够发挥不了威力,丽肯定没问题。”   “如果那时候高德就让我把这个带给丽的话,还有空暇研究研究,说不定现在就用上了。结果那家伙就让我带了根锚钉回去,那玩意顶什么用啊。”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高德只能装作无辜,“我只是受他委托而来的。”   末了还是忍不住出声为自己辩护。“或许是这玩意非常重要,既与郭瑞德有关,又跟圣山的前身关系匪浅。他还得先找舰灵郭瑞德问个明白,搞清楚有没有什么预料未及的隐患吧?”   “道理的确如此……”远坂爱被说服了。“恰好又在大阵对决的关口,的确得异常谨慎。不过也因为如此,丽才暂时不愿接收这玩意。”   她劝起了“王无敌”,“大阵对决已经到了要紧关头,各处阵眼开始还只是魔将出现,再过一阵子连魔王都会现身。你还是别掺和这摊事了,回松州城待着吧。不要担心,圣山全力以赴,区区太一魔教,加上零零星星挤进现世的恶魔算得了什么?到现在圣山都还没动用主力呢,庙陵卫的肖统领,也就是刑天的首领,还掌握着一队刑天,准备随时投入战斗。”   “那可不行。”高德说得慷慨激昂,“我虽然只是受高德委托来送东西的,但此地已成魔境,除魔卫世是我辈江湖中人也不会退让的大义。我虽只有区区微薄之力,也愿鼎力相助。就说此处的情形,若不是我先赶到……”   他自然不可能退出,不过他的关注点还不在圣山与魔教的大阵对决上,而是潜伏在旁的海塔会的什么密谋。即便只是开的脑洞,高德也绝不想看到海塔会黄雀在后,把小丽掳了去的事情发生。   “王兄……”远坂爱本是听得感动,也跟刘承望一起叫起了“王兄”,再听到后面,又尴尬的咳嗽。的确,不是“王无敌”先在这里收拾了魔将,等到她赶来的时候什么都不剩了。不对,那时候白器已经被恶魔吞噬,她根本就传送不过来。   “好吧,那我与王兄就各自努力吧。”远坂爱拱拱手,瞅瞅对方背上的黄金人炮,红唇蠕动了下,最终还是没开口,大概她是想暂时拿在手里,到了危急时刻还能用用。不过王无敌押上了性命,宁愿在伏牛山战恶魔,也要履行对高德的承诺把这个送到丽手里,她又哪好意思开口。   远坂爱是带着所有部下,连同那件白器手办传送走的,丢下高德孤零零一个人,还没了接触白器手办的机会。   不过走之前远坂爱还是给了高德指引,让他沿着伏牛山外围巡视神灵大阵的阵眼,主要是眼台,还有几座臂台和腿台。   “阵眼的白器是神灵遗蜕,样子倒是挺古怪的,就是小小的塑像。”高德借机问到了白器手办的事情,远坂爱回答得很模糊。“雕塑都是用神灵的骨骸做的,蕴含着神灵之力。各处雕塑布置出的大阵,就相当于将神灵之力降下现世,对抗魔教的灰境大阵。”   还真是神灵的身体,听起来更像是舍利子之类的东西。   问题是,圣山所谓的“神灵”到底是什么存在?   “你这个问题也……”远坂爱被问得有些茫然,“太不着调啊,神灵就是神灵,还会是什么存在?”   “混沌有恶魔,也有神灵。”她还是努力向高德解释。“混沌有四魔,也有五神,这也是圣山得以存续,可以十万年大致压制混沌的根基。”   “现在散布在各处阵眼的是冰雪之神的遗蜕,用作大阵白器,主要跟丽有关,也是我们这些专修冰雪之力的战仆的力量来源。靠着这些遗蜕,我们不仅能自混沌中汲取神灵之力,还能相互传讯乃至传送移动。”   “问题是……冰雪之神还活着吗?”高德指出了一个重大问题,“这些白器不都是遗蜕了吗?是说冰雪之神已经不在了?”   刹那之间,远坂爱的表情有些微妙,混杂了无奈、疑惑乃至恐惧,最终她镇定下来说:“冰雪之神不在了,但丽在啊。丽就是冰雪之神的化身,整座湮绝神灵大阵,就是围绕她展开的。”   高德心头狂跳,之前他开的脑洞越来越有变作现实的趋势了。   “其他神灵,当然是长老们在主持。”远坂爱被高德缠着问话,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接下来的问题她回答得很敷衍。“诸神灵各有司职,否则圣山又怎么会维系震旦十万年呢?”   圣山的确维系了震旦十万年,不过隔个几百年就通过改朝换代来澄清现世混沌,而每次改朝换代都近于灭世,说明圣山的神灵也不咋的嘛。   远坂爱带着众人,连同白器离开后,高德继续前往下一处阵眼。   在这处阵眼里高德终于碰触到了白器,可惜是被恶魔浸染了的白器。他来晚了,这处该是臂台的阵眼已经被恶魔攻陷,羽林卫全员战死。   入侵此处的魔将是头孽魔,没有强者在的话,寻常羽林卫自然难以抵挡孽魔那直指心灵的攻击。不过高德的强项恰恰是对付孽魔,无法撼动高德意识的孽魔在他面前弱小异常,完全没有魔将的逼格。   先用锚钉巨刃切碎外形近似魅魔的孽魔魔将,再分出无数股金焰触须缠住它的各块身体,以魂火猛烈烧灼。当魔将企图遁入缝隙时,稳妥起见,高德放出了万魂鞭,让金焰触须有了实质依托,轻松缚住魔将魂魄捏成手办,同时从烧灼的灰气中找到了神灵遗蜕,也就是白器手办。   按远坂爱的说法,圣山早有预料,做好了丢失少许遗蜕的准备。只要丢失的数量不多,而且关键部位,比如心台和首台的白器没丢,就没有多大的影响。高德却不愿见到哪怕一块遗蜕丢失,这关系到小丽的安全,不能给敌人一丝机会。   将手办捏在手中,品味着温润如玉的质感,接着是恶魔之力与冰雪神力剧烈冲撞的躁动,看来这头魔将还没完全浸染手办。   高德尝试着用纯粹感知和四类恶魔之力轮换试探,都没办法深入其中。想了一会,才咬牙做出决断,燃起魂火,以魂火包裹意识,粗暴的沉了进去。   恶魔之力被魂火缕缕驱散,冰雪神力却在收缩中继续抵抗,等高德燃起九盏魂灯,加力深入时,那缕跟小丽曾经释放出的力量很像,但要微弱得多的冰雪神力就如字面意义上的冰雪融解,彻底化入高德的魂火中。   那一刻清凉、舒展、怡然,高德都忍不住发出了长长叹息,只觉疲累骤然消去了大半,身心无比通畅。   不过在这舒适感之后,是某种微微震动,那是白器内部产生了什么变化,像有重要部件损坏了,或者与更深处的什么关联被切断。   不好……   高德拿起手办一看,讶然无语。   原本该是泛着冷白光辉的手办,现在裹着层淡淡金光。并不是高德的那种暗金光辉,要更明亮一些。   高德再催动魂火,发现自己的魂火光焰也跟着产生了细微变化,金色要浅一些了。   这是被冰雪神力染色了吗?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解释了,高德楞了楞就不再纠结,怎么变色都无所谓,就像弄红烧肉不调糖色就不正宗一样,最后魂火是什么光色,到时候再看吧。   他仔细打量这个已经被他浸染,失去了与圣山之人传讯乃至传送功能的手办,发现跟之前在眼台见到的手办不同。眼台那里的手办跟他作为高德形态的样子没什么差别,而这个手办在肩胛后面多了两条机械臂,有些像重装战士,也可以说是偏向工程类的装备。   冰雪神灵的遗蜕做成了若干小小雕像,就像一支手办部队。现在看出了有类别之分,眼台的手办该是侦察兵型号,臂台的手办是工程兵或者战斗工兵型号,搞出这些玩意的家伙怕不是个手办王……   想到这高德心跳又加快了,手办王……自己就是个手办王啊,只是区别是自己捏的是无形的恶魔魂魄,而这些手办则是有形有质的神灵手办。自己跟这些手办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脚踏实地,拒绝空想。   把混沌缝隙捣毁之后,高德前往下一个阵眼。他虽然弄到了件白器,可在自己的魂火浸染下,失去了功用。没办法跟刘承望联络倒也无所谓,远坂爱答应了会重新调度刘承望,他就当自己的孤影游侠。   小半个时辰后,他又来到一处臂台,圣山战仆在这里与两头魔将战得正欢,高德也第一次见到了不同于远坂爱的另一类战仆。这些人披挂着厚重战甲,挥舞的武器也都是些石锤石斧,对恶魔之力却有明显的克制效果,以至于十来个人就稳稳压制住了两头魔将。   这就是远坂爱说过的磐石战仆吧,他们更擅长的是改变地形地貌,在圣山里的地位更近于建筑师。不过他们拥有的磐石之力也足以与恶魔之力抗衡,圣山还是在这场对决里把他们调了出来。   高德看了片刻,觉得圣山这边占着优势,自己没什么必要出手。   正要离开,大地猛烈震颤,地面裂开条条漆黑缝隙。一头有些像血眼魔将的恶魔正被磐石战仆打得连连后退,缝隙忽然崩裂为巨大裂口,巨大到可以把高德脑袋当做乒乓球捏的恶魔之手探出裂口,握住那头魔将,用力一捏。   魔将喀喇喇变作碎肉,那些磐石战仆,还有围观的羽林卫们纷纷倒地,惊呼道:“魔王来了!” 第363章:魔王手里抢手办   终于碰到了魔王……   震惊是有的,畏惧也有那么一点,至于那只巨手散发出的心灵被穿刺撕扯的疼痛与压迫感,那就更明显了。不过在高德的第一反应里,捡垃圾……不,搜刮战利品的念头占了绝对主体,这几乎都是本能了。   眼见魔王之手捏爆了魔将,魔将却没有彻底完蛋,那颗占去了一半脑袋大小的巨眼落在地上,伸展出密集肉枝,疯狂扭曲蠕动。   金光凝成的细长光刃穿透巨眼,像搅拌棒般剧烈震荡,魔将本在垂死挣扎,被这横来一搅,连什么声响都没发出就散作灰烟。   魔王之手带着胳膊,已如大厦梁柱般高高擎起。磐石战仆和羽林卫们则被魔王的恶魔之威压迫得意识迷离,而他们守护的白器虽还保持着纯粹清脆,冷白光辉却已黯淡飘摇,有如风中残烛。   就在形势骤变的瞬间,高德伸展出股股金光细丝,如愿以偿的拉住了那头血眼魔将的冉冉虚影,捏到了又一个史诗品质的恶魔手办。   手办落袋,高德的心思转到怎么对付即将挤出缝隙的魔王身上,看魔王之手的手臂套着暗红甲壳,其上凸起根根锋锐锯齿,就知道这是头血魔属的魔王,高德觉得似乎自己还能一战。   混沌四魔里,孽魔属他是最不怕的,其次就是血魔了。只要顶住了血魔属恶魔那种刺扎心灵的压迫,剩下的也就是纯粹力量。相比之下,换各种方式搞毒和疫病攻击,自身恢复力又特别强的疫魔,以及神出鬼没难以把握的奇魔就让人头痛了。   不过转瞬高德又转移了目标,还有一头魔将!   那是头奇魔系的魔将,肉眼看只是股股混杂在魔王黑气中的灰蓝光带,但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却能清晰看到一片莹蓝光辉。那家伙应该是正在躲避魔王的压迫,混沌恶魔弱肉强食,并没什么组织性。至少在挤入现世的时候,都如脱缰野狗。   抢在魔王完全挤出来前,把这头奇魔的魔将捏了手办!   按理说此时高德更应该做的是趁魔王还没完全进入现世之前,砍掉魔王之手,或者破坏那处混沌缝隙。不过他觉得自己对上魔王未必能占到便宜,不仅挡不住魔王,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加快魔王现身的速度。另一方面,奇魔魔将的手办实在太难得了,他着实受不住诱惑。   更关键的一点是,他不仅肉眼看到了神灵白器的光辉开始熠熠闪烁,超脱视野里也荡出圈圈波动,越来越强。这是圣山之人要传送过来的迹象,说不定就是小丽。就算不是小丽,他也不能让圣山的强者们察觉到他在束缚恶魔魂魄。   所以现在的关键不是抢在魔王现世前干掉魔将,而是抢在圣山之人出现前搞定。   十八盏魂灯再度烧得炽热,高德抡起锚钉朝着隐匿在魔王之手附近的灰蓝暗光切去。铿铿一连串金铁交鸣声,金蓝相间的火星一圈圈爆出,那头奇魔魔将竟然将身体变作了近于钢铁的物质,让高德这一波光刃速切没能奏效。   不愧是观察敏锐心思细腻的奇魔,应该是刚才看到了巨眼魔将的下场,提前有了防范。而接下来的反应,更是让高德的计划陷入告吹境地。   它自褪色为灰黑的雾气中跳出,变作一柄几乎跟火车头没区别的钢铁之锤,落入魔王那只巨手中。魔王被这柄钢铁之锤牵引,一侧肩头自缝隙中挤了出来,而魔王的回报则是抡着钢铁之锤,朝着缝隙边缘猛然横扫。   一时黑气如飓风,大锤未到,不少羽林卫就被刮得如落叶般四处飘散。等大锤抡了半圈即将扫中高德时,那些磐石战仆也是战甲武器崩裂,高高喷飞而出。   留给高德的反应时间应该不超过三分之一秒,他花了一半用来思考是进还是退。   退就是躲避,不过指望后退、趴下或者原地起跳来躲避攻击无疑是徒劳的。这柄大锤就是魔将本身,以如此尺寸做方位变化,绝对覆盖得住自己的变化。   进则是硬拼,高德觉得魔王这一击未必能发挥出属于魔王自身的力量,那么自己面对的其实也就是魔将化作的大锤。与其被动挨打,不如狭路相逢。   接着高德又花了一半时间思考该怎么进……   首先他确定,即便是十八盏魂灯全燃不留余地,也无法将这柄魔将大锤一击而破。   其次他想到了换恶魔手办,之前他一直用的是血魔步卒手办。即便已经到了优秀品质,距离魔将这个层级还是差得太远。如果换上刚捏的魔将手办,同样是十八盏魂灯全燃,能烧出来的魂火强度也完全不同了。   原本他下意识的想驱散这个念头,神灵白器正在蠢蠢欲动,如果小丽、姚婆婆之类的人传送过来,见着自己“魔将上身”……   接着他赶紧拉住这个念头,自己现在是“王无敌”不是高德啊。   转瞬之间有了决断,至于更换恶魔手办,也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情。将第一个捏到的血魔怒酋魔将手办激活,感觉顿时大变。本是魂火全力开动烧灼得神魂飘摇,像闷在烧得通红的锅炉里。现在却是置身异常广阔的空间,空空荡荡无所依凭,燃起的魂火不过是一点微弱烛光。   转换之间的强烈不适应,让高德楞了片刻,于是那柄魔将大锤抡到了他端着的锚钉上。猛烈撞击中爆出大片碎芒,结果是魔将大锤跳起,看似坚不可摧的表面崩裂了一片,散发出莹蓝光雾。高德则是被锚钉拍脸,然后连人带武器倒退滑出一大截,在地上犁出两条浅沟。   眼见高德身体后仰就要摔个仰面朝天,更浓稠也更黯淡的金光自体内喷出,不仅将他整个人裹住,还凝结出更多的手臂甚至……脑袋。   两条金焰手臂在背后拄地支撑身体,两条手臂一条握表情符金瓜锤,一条握郭瑞德大锤。而原本的真实手臂也被金焰裹住,看上去跟多出来的手臂没什么差别。胸腔之上并没有三根脖颈,而是只在金焰中凝结出三张模糊面目,各自面朝一方。   高德自然没机会审视自己的三头六臂形态,拄地的两条手臂发力,将已然拔高到四五米的巨大身躯推向魔王之手。两条手臂的大小锤交叉,架住再度抡下来的莹蓝大锤。而剩下两条手臂挥舞锚钉……没错现在已经可以当短棍挥舞了,锚钉上凝结的十多米光刃剁到魔王之手上,将魔王的半个手掌剁了下来,而那手掌中握着的锤柄,也在沉闷响声中崩裂出大团礼花。   天摇地动,黑气冲天,仿佛大地在翻身,这是魔王冲击缝隙的动静。而自魔王手中脱落的奇魔魔将,还未落地就化作无数莹蓝箭矢,朝着高德化身的三头六臂金焰巨人冲击而来。每一枝箭矢都像是在撕裂时空,令人相信只是射中一箭,真实的物质存在也会化作幻象乃至虚无。   这个招数是不是该叫魔王……不,魔将的宝库啊?   高德还有余裕吐槽,此时他身上的金焰虽然没有继续扩展,但凝结为实质的程度却不断提升,而离之前像是置身锅炉的程度还远得很。此时身上的十八盏魂灯增幅就已无足轻重了,他觉得完全可以挂上一百零八盏魂灯,没错现在他的力量增幅就是这么巨大。   宝库之箭罩着上下左右如密不透风的箭矢之网射来,高德端起锚钉,重新凝结光刃。   先是向前一截,不是光刃而是光柱,异常稠密凝实的金焰光柱。   光柱上弹出片既长又宽,又有相当厚度的叶片,很像桨叶。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转瞬就弹出五片桨叶,酷似螺旋桨飞机上的桨叶。   叶片转动起来,最开始是呼呼的转,然后是呜呜的转,最后是嗡嗡的振动,桨叶也变作闪烁金光完全看不清桨叶原貌。   噼噼啪啪爆裂声不断,根根莹蓝箭矢在高速旋转的桨叶中碎裂,而人工制造出光刃螺旋桨的高德则发出外人听来含混不清颇为恐怖的笑声。   他老早就想这么玩了,可惜之前魂火不够,现在有了足够的魂火之力,哪会不施展出这门结合了魔幻与科学的招式?   看似足以击破任何物质存在的箭矢之雨,在魂火螺旋桨之前化作点点细碎蓝光,这可是魔将本体。掉落在地,以及飘散在空中的莹蓝光辉还在努力聚拢,想要重新聚起来,金焰螺旋桨的桨叶又骤然合拢,膨胀为大团焰火,将点点闪烁蓝光吞噬。   就在身后白光爆绽,冲击来极度冰寒的力量时,高德恰好伸展出金光触须,束缚住这头魔将的魂魄,捏成了手办。   都顾不上审视手办信息,高德向侧面猛然飞扑,凛冽寒芒掠过他所在的位置,射在魔王之手上。   “别误会——!”   他赶紧散去多余的脑袋和手臂,捞住大小锤,头也不回的吆喝。   刚才多出的头并没赋予他多余的视觉,那不过是恶魔手办赋予的力量形态,不过就凭这道寒芒的强大力量,他就猜出来者不是小丽就是姚婆婆。   应该不是小丽,她擅长用大砍刀。   “王无敌?”   果然是姚婆婆,苍老之声里含着明显的讶异,“你竟然拥有如此强大的恶魔躯壳?”   看来自己弄出来的这个身份在姚婆婆……不,整个圣山那也挂上号了。   “此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高德转身,见到了拄着拐杖,佝偻着身躯的老婆子。“我再强大也对付不了这头魔王。”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姚婆婆毫不客气的奚落他,“如果你能的话,高德怕也早就被你吃干抹净了。”   老婆子你是怎么脑补我这两个身份之间的关系的啊?   “丽跟我说了,你只是替高德来送东西的,怎么也掺和我们跟魔教的对决了?”姚婆婆将拐杖拄地,一发发射出冷白寒芒。这寒芒看似细微力弱,射在魔王之手上,却让魔王之手片片泛白。不仅魔王的动作变得迟缓许多,连带散发出的针刺压迫也减弱了不少。   “谁让丽仙子不收东西呢?”高德叹气,“高德叮嘱我一定要亲手送到,我总不成把东西一丢就算完事了。况且我虽是魔人,却不愿混沌降世。恶魔出现,自然要战。”   “谁叫你这东西太怪。”姚婆婆显然没有尽全力,只是在拖延魔王挣出缝隙的时间。“小爱倒是说过这玩意的来历,放在寻常时刻,收了也就收了,谁让高德那小子托你送来的时候太不合适。”   “依我看这东西的确是圣山遗物,也正适合丽使用。不过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是不敢冒险的。”   “连魔王都快冒出来了!”高德气得跺脚:“我看你们的什么大阵也不中用!”   “你个魔人,懂得了什么?”姚婆婆冷笑,倒没多少讥讽的意思,就算是魔人,能驱策魔将作为恶魔躯壳,也是异乎寻常的魔人。而且路数跟调和者以及更高阶的那些“大人”们不同,是跟高德一样点燃了魂火的。   “跟魔教的灰境大阵对冲,把他们原本想打开的混沌缝隙转到我们的大阵之中,以神灵之力压制,再以强者机动剿杀恶魔摧毁缝隙。”姚婆婆三言两语就说清了圣山的计划,“到目前为止,计划都很成功。”   “这是个魔王,”高德提醒老婆子。“您还是先照顾好这家伙吧,如果其他人还来不及赶过来,我也能帮一把。”   “不需要。”姚婆婆淡定的道:“人到了。”   由羽林卫和磐石战仆护卫的白器再放白光,一个个高大身影跃出光辉,落在地上发出沉重响声。   看清这些人,高德眼中放出兴奋光华,还好及时克制,嘴里才没发出喔喔的叫声。   这是刑天,正牌的刑天。   “姚长老,”领头的刑天向姚婆婆行礼:“我们传送起来有些麻烦,所以晚到了些,还累您来此支援了。”   搞半天这里本就该由刑天支援,只是传送延迟,姚婆婆见情况危急,才先赶来撑一下。   “不晚不晚。”姚婆婆说:“还好这里有意外的帮手,是与高德有些关联的那种魔人,叫什么……”   刑天首领看了看还裹着金焰的高德,点头说:“提灯人是吧?多谢了,现在可以休息了,这里就交给我们。”   人家话说得客气,意思却很清楚,接下来的战斗可轮不到你插手。   高德倒是从善如流,乖乖的后退了一大截。他正想看看刑天战恶魔,尤其是在现世里战恶魔,到底是番什么景象呢。 第364章:刑天之路与凡人之路   高德还是小小锦衣卫校尉的时候,刑天在他心里是近于神灵的存在。而后接触到老古,再见到女皇身边的候补刑天,神秘感也就渐渐淡了。等再遇到义思达,尤其是朗世德那种活了十万年的怪物之后,对刑天也不再敬畏乃至仰视,只余下好奇。毕竟他还从未见过正式的刑天,领略他们对战恶魔的风采。   这队刑天有十个人,战甲肩头都是对巨大的虎头,领头的亦然,应该不是庙陵卫统领肖茂密。他们手持刀矛斧锤等武器,武器发出嗡嗡的低沉振鸣。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武器还散发出淡淡暖白光辉,与冷白的冰雪神力有明显区别,正是运用凡人之力的动力武器。   他们散开队形,围向如黑水沸腾的混沌缝隙,步履稳得就如寻常的行军。此时姚婆婆已经停手,魔王不再被冰雪神力阻滞。一条手臂完全伸出来按在了地上,正将脑袋从缝隙里拉出来,先露出来的是珊瑚般的血色头冠。   闪烁着璀璨血光的头冠刚显现,那种针刺心灵的压迫感就如罡风般加倍袭来。羽林卫们是如风中落叶般往后飘散,磐石战仆也不迭退步,连姚婆婆身上的冷白光辉都微微闪烁了一下,高德则是浑身汗毛起立打了好几个寒噤,赶紧推转魂火才稳住心神。   刑天们毫无反应……   这才是正常反应,按老古的说法,刑天拥有纯粹凡人之力,魂魄无法被混沌浸染,自然也不会受到恶魔之力的任何影响。对刑天而言,任何间接的混沌之力攻击都是无效的。哪怕是魔王,也只是个头更大、物理力量更强的异类生灵。这正是刑天能够以少对多碾压恶魔,乃至进入混沌讨伐恶魔的依凭。   高德也跟舰灵郭瑞德讨论过刑天与义思达的区别,后者说,原初义思达其实跟刑天差不多,都拥有免疫混沌之力的特质。不过那是原初义思达还能在星海之间遨游时的情况了。自从与帝神坠入这个世界后,义思达似乎丧失了这样的特质,转而依靠帝神,依靠帝神燃起的至高神火。   据此高德很怀疑刑天的培养是源于义思达这个说法,郭瑞德当初带到震旦,交给仙洲人的义思达资料说不定并未被仙洲人全盘借鉴。充其量只是效仿了战甲和武器技术,刑天本身,尤其是专注于屏蔽个人魂魄与混沌的关联这方面,仍然是震旦自己独有的。   说起来高德曾经也有走上刑天这条道路的可能性,可惜自从他捏到了恶魔手办之后,一方面他的魂魄的确等于不存在,跟刑天一样免疫混沌之力,另一方面却又跟魔人一样可以进入灰境可以驱策恶魔之力,乃至用恶魔躯壳点燃魂火,这就让他与恶魔之力有了间接关联。   看着十个刑天闲庭信步的走向魔王,高德暗暗叹气,不管他有再大威能,都不可能做到像刑天这样,完全以凡人身姿迎战恶魔。   魔王那血珊瑚般的王冠完全拔出缝隙,带出了嶙峋如岩崖的额头,一只比高德整个人团起来还大的血眼也挤出了一半。   刑天们踏入黑气之中,大步流星的迎向魔王。黑气还没碰触到他们战甲就骤然退缩,露出一条条脚趟出来的小道。   接下来的景象别说是羽林卫、磐石战仆还有高德,就连姚婆婆都微微抽了口凉气。   看来姚婆婆都没怎么看过刑天战斗,这会仔细“观摩”,震撼还是其次,更多是惊异。   因为场面和过程实在是太直接、简单,以及粗暴。   不管是魔王散发出的恶魔威压,还有血眼中喷出的血光,以及手臂弥散出的黑气,对刑天都毫无影响。他们压根不把魔王的这些攻击放在眼里,各自抡着武器靠近魔王,闷着头直接砍、刺、砸、劈、锯,通过物理作用撕裂魔王肌肤,切割魔王血肉,现场血水飞溅、黑雾缭绕,一时变得比最可怕的屠宰场还恐怖。   魔王似乎到此时才搞清楚自己面前的敌人已经变了,楞了好一会,直到巨大血眼被刑天头领的长矛贯穿,才在震天咆哮中清醒过来。   最初祂还是一面努力将整颗脑袋拔出来,另一面用那只手臂挥舞拍打,把刑天当做小虫子一样驱赶。刑天的个人已远超凡人,与祂相比依旧微小,不是被拍得高高飞起,就是直接砸进地里。可下一刻,飞起的倒飞回来,陷进地里的重新跳起,继续用犀利无比的武器,在祂的脑袋上制造出黑气流溢血胶翻卷的伤口,伤口边缘游走的白光似乎带着胜过高德魂火的腐蚀性,阻止伤口愈合、血肉恢复。   简直就是帮铜豌豆……不,钢铁豌豆!   高德的感受就是如此,想到这些刑天即便深入到混沌里,恶魔们与之战斗也是这般光景,就不由心驰神摇。自己可没办法跑到混沌里还这么“油盐不进”,到时候只有变成人肉灯塔的下场。   魔王又发出了震天咆哮,不过后半声变作了万千恶魔的嚎叫之潮,就见祂头上的血珊瑚王冠活动起来,伸展出根根血蟒,扭曲编织着,转瞬变出一只只怪异的血红兽类,由根根细微血丝连接着,挡住了刑天的攻击。这些血红兽类就靠嘴咬爪劈,在刑天身上啃噬出片片火星,即便被动力武器砍作几截乃至击碎脑袋,只要还有能动的地方,都在疯狂的攻击刑天。   趁着这个空隙,魔王开始从缝隙里顶出又一侧肩头,准备拉出另一条胳膊。那条胳膊上应该握有强大武器,足以在物理层面彻底碾压刑天。   “情况不是太妙啊……”   尽管刑天不受混沌侵蚀,战甲与武器也足够犀利,可以给魔王造成实质伤害,高德还是觉得不能坐视不理。   “咱们是不是搭把手?”他问旁边的姚婆婆,老婆子似乎也是不放心这里的战况,并没有马上一走了之。   “不要对刑天这么没信心。”姚婆婆瞥了眼高德,觉得这个“王无敌”有些大惊小怪。“老婆子虽然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他们迎战魔王,但他们的能耐却是早已清楚。区区一头魔王对他们根本算不了什么,整整十个刑天,完全有同时迎战三头魔王的能力。”   高德心里把凉气抽得嘶嘶响,十个刑天就能对阵三个魔王,这也太离谱了吧?   “可婆婆你……还守在这,是不放心吗?”   他马上回过了神,真有这么厉害,这老婆子为什么还待在这?   “呃……”姚婆婆噎住,有些尴尬的咳了声,才悠悠的道:“是有那么点不放心,毕竟诸事都有万一。刑天不是神灵,魂魄看似坚不可侵,却像堤坝一样难免会有裂痕。一旦魂魄失守,被混沌侵蚀,老婆子还有出手清理的责任。”   “另一方面……”老婆子倒没对“王无敌”隐瞒,看来也是想更多借重他的力量。“他们自己没有办法借神灵大阵传送,我留在这里是等着解决了魔王之后,把他们传送到下一个战场。”   原来如此……   “如此岂不是很没有效率?”高德还是有疑问,“婆婆你一人就足以收拾这头魔王了,为了传送刑天,不得不守在这里,万一其他地方又冒出来魔王,那可应付不过来了啊。”   “你这好奇心跟高德真是一模一样。“老婆子的话让高德胆战心惊,“我差点就把你当做他了。”   “可惜你终究不是他,”老婆子又道:“换作他的话,我倒是可以毫无保留,而你……终究是草莽之士,圣山的事情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你该明白,你虽与高德有莫大关系,根底依旧是魔人。魔人与圣山的隔阂,只靠高德搞出来的这个……提灯人,是远远没办法化解的。”   “婆婆误会了。”高德赶紧替“王无敌”解释:“对我而言,魔人或者提灯人并不意味着就限定了立场,那只限定了力量的运用方式。而力量该用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而用,才是与立场有关的问题。”   “至于我跟高德的关系。”他又趁机打补丁,“好教婆婆知道,我与他是去年才相识的,那时候他还没有点燃魂火。他是驯象所的百户大人,我是暗手血塔的闲散魔人,我们本是敌对关系。因缘际会之下,我们结交,我助他深入组织了解更多内情,他助我挣脱魔塔束缚,我们并无上下尊卑之分。”   “待到他点燃魂火,以魂火焚灭暗手血塔,我也获得了魂火,论这层关系,我还是他的跟随者。高德本有心给我官身,让我为朝廷做事。我闲散惯了,只愿以江湖客的身份替他办事。”   高德在姚婆婆这补全“王无敌”的人设,最后申明:“有我这样的江湖客,才方便高德做些官面上不方便做的事情。婆婆对我警惕戒备是必要的,但不必太过。”   此时刑天们已经将围攻自己的血色怪兽击碎成凝固状的血石,但魔王的另一条手臂也抽出了大半。刑天毫不在意,似乎并不把另一条手臂当做威胁,只顾着朝魔王的脑袋,尤其是脑袋上的珊瑚血冠招呼。   “你与高德结交?”姚婆婆对这个话题有了兴趣,“那小子即便非同寻常,心性也早熟,也没成熟到与你这样的江湖客平辈论交的地步,莫不是你觉得他是把不错的梯子,所以主动把他诳住的?”   高德哈哈一笑,“婆婆还是小看了那小子啊,论人情世故他的确嫩得很,论力量他又不容于魔人,老实说最初我的确是抱着利用他的心思与他结交的。”   把语气压得低沉点,他故作唏嘘。“不过人心终究是肉长的,最终还是那小子的一片赤诚打动了我。他的想法是很幼稚,不过哪怕最终不能成功,这条路还是值得走下去的。”   姚婆婆被高德这通自吹自擂忽悠住了,点头说:“他终究是……总之首领之风还是有些的,自能感染你们这些人。”   末了还是好奇的问:“你说的……他有什么想法,那是什么路?”   “就是那样的魂火啊。”高德说:“他对我说,既然他作为凡人能点燃魂火,我们这样的魔人也能点燃魂火,所以魔人凡人其实还是一类的。我们完全可以找到自救之路,终结十万年来的灾难循环。”   “那小子啊……”姚婆婆呆了片刻,语气复杂的道:“果然是幼稚。”   前方战场轰隆隆连响,大地又猛烈震动,姚婆婆顿了顿拐杖,展开如薄纱般的冷白光屏,将股股黑气激流挡住。不仅护住了后面的羽林卫和磐石战仆,连通高德……不,王无敌也一并遮护,自是对他有了起码的信任。   “他的想法是好,”姚婆婆又道:“但他应该不会忘记,他已不是一个人。纵然他点燃魂火,把你们这些提灯人笼络到了身边,可他并没有资格和力量来决定震旦该走哪条路。”   老婆子扯了扯树皮般老脸的嘴角,也不知道是微笑还是冷笑。“他可是丽的人,他得服从丽。”   “这个……哈哈……”轮到高德尴尬发笑,努力掩饰了。“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不过是区区江湖人,想得再远也只是改变自己和身边一小撮人,改变震旦那种大事,与我无关。高德拜托我做什么,我尽力做就好。至于他最终能不能把他的路走到底,还是服从谁,那是他的事。当然啦,服从丽仙子自然是好的,丽仙子配得上他。”   “终究是粗鄙村夫!”老婆子不爽的骂道:“什么叫丽配得上他?是他勉强够得着丽!”   不等高德赔罪,哗啦啦如山崩的动静又传来,转头看刑天们就像围猎巨兽的猎人,已经将魔王的头颅斩开。头领竟然直接自头颅破口处挤进去,丢掉了长矛,正用链锯剑在做物理切割,魔王不仅没有把另一条手臂带着武器抽出来,反而开始向缝隙里退缩,魔王竟然畏惧了!   “哪里跑!”高德再也忍不住,端起锚钉冲了上去。   哪怕有被姚婆婆察觉的风险,他也实在禁受不住捏到一个魔王手办的诱惑,有了魔王手办,这场伏牛山对决,他才算是有了真正的入场券。 第365章:生命在于折腾   混沌缝隙的黑气疯狂涌动,骤然变作飓风。一个个刑天被卷到了天上,却没一个人慌乱到手舞足蹈,相反依旧个个镇定从容的调整姿态,确保自己依旧能攻击到魔王。   缝隙周边,飓风像是马桶般吸抽着黑气,被混沌之气遮蔽的山林乃至天空都急速变得澄清,魔王果然在回收力量,放弃自此处缝隙降临的打算。   就在这一刻,与刑天相似,但却裹着金焰的高大身影冲入飓风。黑气中他又猛然涨大数倍,还分出了三头六臂,两只手臂端着的粗壮金属柱子,柱子上游动的金焰不断汇聚到前端,凝结成有如实质的黄金光刃,朝着正往风眼深处回缩的魔王身躯砍去。   等黑气飓风消散,世界重回纯净,刑天们稳稳落地,恰好围住那个金焰身影。而那个家伙还维持着大砍刀劈下的姿势,黄金光刃之下,是大团碎裂的漆黑石块。   呆了片刻,那些石块喀喇喇崩裂,化作寻常震旦人都能随时见到的煤粉。   “沃日……”   高德收起魂火散去光刃,颇为不甘心,这头魔王跑得不仅快还非常坚决,断绝了他捏个魔王手办的美梦。   “王兄弟……”   刑天头领还以为他是忧心大局,安慰道:“我们过来的目的也就是赶跑魔王,魔王能寻着合适的缝隙降世非常困难,祂得花上很大功夫才可能有下一次机会了。真要干掉魔王也简单,任祂挣脱缝隙完全降临就好,我们这队人足以收拾掉祂。不过魔王在现世消解的话,遗留下来的恶魔之气也很难用神力清除,会给现世造成很严重的污染,而且那终究是魔王,彻底干掉祂得花太长时间,不利于全局。”   他拍拍高德的肩膀,爽朗的笑道:“当然我们也没反应过来,早知道王兄弟这么厉害,还不如把魔王放出来。咱们联手的话,应该花不了太长时间。”   真是会说话的家伙,一点也不像与世隔绝的刑天。   刑天们个个扛起武器,转身直奔白器而去,看来是准备传送到下一个战场。   高德没有说话,等姚婆婆主持神灵白器,把所有刑天传送走之后,才出声问小丽可能会在哪里。   “既然有婆婆和刑天四处支援,这场对决应该没什么意外了。”他嘴上这么说:“我还是想找到丽仙子,等事情一完就把东西给她,如此便算完成委托,否则就这么瞎晃的话,怕出什么意外,捅出什么篓子。”   “不愧是草莽之人啊,说话口气真是大。”姚婆婆损道:“你是很强,但也强得有限,还没到单人对魔王的程度。别说与丽比,与老婆子我比都差得远,却开口闭口像是你有以一人之力破坏这场对决的本事。”   长长叹了口气,老婆子又道:“当然有你帮手也是好的,刘承望那边的报告我也收到了,他们委屈了你,你并没迁怒于他们,还尽心帮忙。没有你在,他那座眼台怕是已经被夺走了。”   “老实说对决也不是十拿九稳的,除了我和丽,还有两位长老外,伏牛山这里数得上号的战力,也就三队刑天,还有比小爱都要弱不少的战仆,核心的战力就是丽了,成败全系于她一身,这座大阵也本就是以她为核心打造的。”   “我是希望能多个人帮她,但是你……王无敌,即便你与高德关系密切,丽的状况牵涉太重,所以我是不希望你与她再有接触。包括你带来的这件东西,我一看便知与圣山有关。小爱也再三解释过,还打保票说必然能帮助到丽,可我仍然不敢冒险,就怕给这场对决带来不可测的变数。”   “你还是老老实实回松州城呆着吧……”   姚婆婆终于下了逐客令,“若是形势真的败坏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再寻你也不迟。不过真到了那种时候,也不只寻你了,高德都要拉过来。再说了时间尚早,现在还只是两座大阵的阵眼对冲,距离阵枢对决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至少是十天半个月。”   “可是……”高德还想说自己已经收了件神灵白器,真是变数的话,形势早就变了。   “可是等阵眼对决的形势明朗,丽就会主持阵枢。”老婆子打断了他。“我既不能告诉你阵枢在哪里,也不能把你传送过去。你能做的就是在这伏牛山里继续瞎晃,这毫无意义。”   羽林卫跟着磐石战仆们一一融入白光之中,姚婆婆向无言以对的高德点点头,带着白光一同消散在空气里。   还好没把自己收了神灵白器的事说出来,不然姚婆婆可能又会像当初刘承望干的那样,找个地方把自己关起来。   高德在原地楞了半天,忽然觉得自己这趟跑过来的确有些失策。   并不是自己脑洞开的不对,对圣山掌握形势的能力预料不准。相反,听姚婆婆说小丽会主持阵枢,高德更相信自己的猜测有可能成真。另一方面,姚婆婆对自己的担心,对黄金人炮的谨慎,也将圣山的虚弱展现得淋漓尽致。不是忧虑到害怕出现一丝意外,怎么会是这样的态度?   他只是觉得自己没有做足准备,或者介入伏牛山对决的方法不对。   原本以为直接闯进伏牛山里就能接触到小丽,只要设法留在小丽身边,就能解决问题。没想到圣山在这场对决上全力以赴,不容许出现一丝意外因素。   接触不到小丽也没什么,只要能找到海塔会的人,搞清楚他们的计划,就能加以破坏。却没想到海塔会只是在这场对决里当闲子,没暴露出来多少力量。即便遇到了对方的人,也并不清楚具体计划,哪怕搜遍记忆碎片也没多少有价值的发现。而知道计划的人,他又打不过……比如那个朱雀,就算他有机会,也不可能干掉对方搜魂。   现在该调整计划了,自己真不能背着黄金人炮,继续在这深山老林里乱转。   高德做了决定,在没找到更好的计划之前,先赶去下一处阵眼,找机会再捏点恶魔手办,能捏到魔将的手办就更好了。   这里原本也是座规模不小的基地,但现在除了陨石坑般的大洞之外,就只剩满地残骸。好在高德记起刘承望那座眼台除了蒸汽机械之外,还是有马的。他在超脱视野里观望了片刻,跑去远处的林子里,牵出一头牦牛。   得亏是牦牛,只是寻常的马还载不起他。   骑着牦牛,高德晃晃悠悠沿着山间雪道,继续深入山林。   ………………   “高德那家伙总是这样!”   万里之外,怒涛环绕的岛上,某只灰豆芽跳脚叫嚷:“把我们丢来丢去的,从大陆这头丢到大海里,然后自己就跑掉了!有事吧就在灰境里喊人,不给我们出手砍人的机会,逼全让他一个人装完啦!”   “你这种态度很要不得,高德终究是咱们的头儿。”吕九眉在旁边说:“不过最后那句话我倒是支持的,仔细想想,我还真的从没有顶在他前面,对着强敌丢炸弹的机会,机会都被他一个人占光了。”   “各处岛礁都已经搜寻过了,确认没有残敌留下。”旁边铁中玉咳嗽着插话,“但也没有找到那个唐幕,还有他身边叫什么十叶的扶桑女子的下落,看来他们又跑了。”   “跑了无所谓,那种小人物不值得关心。”吕九眉回过神来说:“咱们来这里的目的又不是抓人,而是证明丽德号的强大……唔,想到这个名字的由来,我也又是一肚子气啊。”   “走吧走吧。”毛绒绒确认再没自己可以表现的空间了,意兴阑珊的道:“回丽德号吧,我还得调整我跟姐妹们的套舱呢,早知道有那么多可以选择,我才不照着轮船上的样式弄。”   旋翼机赶过来,将一波波人接了回去,正如吕九眉所言,这场战斗压根算不上战斗,仅仅只是出航演习而已。在庞大到只靠兴风作浪就能摧毁岛礁的丽德号前,整个扶桑哪可能找得出还能制造麻烦的存在。   高德有事在外,“王无敌”面上主持各项事务,各路人马倒也相安无事。不过当灰境舰桥里坐了几百号人后,关于下一步的行动,也从随口闲谈变成了用心议论,直至变成喧嚣的争执。   “我们不能被郎世德骗了!”   吕九眉为代表的“炸弹派”最激进,“既然有了丽德号这么强大的战舰,我们就该赶紧解决掉郎世德,而不是被他唬弄着坐等恶魔上门。他最终跟恶魔联手的几率远远大过跟我们携手抵抗恶魔到底的几率!总之……魔思达不可信!”   “还是得等总督大人那边的消息。“王昆仑和铁玉,乃至在指挥塔坐镇的老将军盖兴都是持重立场,“与朗世德携手也是总都大人定下的方略,我们身为下属,怎么可能随性更改,那不是造反吗?”   “多有趣啊哈哈!太有趣了!”以毛绒绒为首的灰豆芽,连同不少刚获得权限刚加入舰桥的提灯人还沉迷在模拟建造游戏里,主张继续玩……不,继续完善丽德号的建设。   “真是可惜啊,丽德号要是能飞起来多好。”毛绒绒这么说,众人嗤之以鼻。   没想到过了会,上面的盖兴老将军也发来了同样的感慨。   “丽德号能飞起来多好啊。”老将军说:“别说开炮了,只是装上满满一船石头,这天底下哪还有敌手?就算是魔思达说起来就变色的恶魔舰队,也是丢丢石头就能干掉的货色。恶魔是能飞啊,可恶魔的战舰不能飞啊。”   “说这个有啥用。”王昆仑没好气的道:“总督大人不也想着丽德号可以飞起来吗?问题是它现在飞不起来啊!”   “那个……”真实身份就是丽德号舰灵的王无敌,它这身份也已被众人知晓了,至少是有资格坐在灰境舰桥后半截靠近指挥台的那些席位上的人。   它直直立在舰桥指挥台上,旁边就是只有高德有资格坐的指挥席。   “丽德号引擎在之前出现了一些波动,从理论上说,以波动的趋势来看,丽德号是有可能飞起来的。”   王无敌这么一说,指挥台附近众人哗然,真能飞起来!?   “是帮总督大人对抗强敌的时候?”吕九眉追问:“那时候引擎出力提升的幅度很高?”   “没错。”王无敌点头,“当然只是趋势,距离让丽德号真正飞起来的程度,还差得很多。”   吕九眉穷追不舍:“那就是说,我们重现之前的模式,但是把更多人连接起来,就能做到?”   “呃……”王无敌确认:“我就是这个意思,只是强度至少得翻上两三倍。”   “去找人!”吕九眉拍扶手,“把所有提灯人都找来,把他们塞进舰桥……不,先塞进绝魂谷。”   “这倒是很有必要。”王昆仑竟然也赞同:“反正总督大人还没回来,我们的任务就是尽快扩充力量。”   “我去找楚娘子!”毛绒绒赶紧回到自己座椅躺平:“把她抓出来,看她这次躲在哪块地砖下面睡懒觉。”   “这……”铁中玉有些担心,“总督大人不在,咱们这么折腾好吗?”   “放心。”舰灵郭瑞德说了句让他愕然无语的话:“你们不努力折腾,又怎么追得上他呢?要知道他随时都在折腾,每一刻都在变强。”   ………………   高德骑着牦牛,晃晃悠悠越过一道山脊,根据刘承望给他的指引,再翻过前面的山脊,就会见到另一处阵眼,那是座腿台。   眼台是侦查兵,臂台是强击兵,腿台应该是远程或者突击兵之类的吧。   高德这么猜想,心说再拿到一个神灵手办也是好的,到时候集齐一套也挺不错。   下了山脊,牦牛在山路上左折右绕,走得颇为辛苦。高德寻思着是不是放这头牦牛自由,自己走过去,天空骤然一亮。   是被橘黄光焰染亮了,而发出橘黄光焰的存在,自云中急速落下,破开风雪,烧灼得高德周围光亮异常,蒸汽冉冉。   “这次你跑不掉了!”   清脆的嗓音自光焰中荡出,“我想清楚了,你也就最多再多我一件武器,而我有足够的力量在你做完这事之前干掉你!”   娇小身影光焰中挤出,凝作红袄红裙的小姑娘,竟然是朱雀! 第366章:魂火的再度对撞   两条橘黄巨蟒自朱雀背后升起,鼓荡出的烈焰宛如焚天,几乎要遮蔽整个天空。   高德内心倒是没有任何波动……也不对,他其实是有些想笑。   本来都认定海塔会这边不会给他什么机会了,没想到机会自天而降,这朱雀完全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朱雀的两条火蟒展开纷繁蛇头,以无尽的受苦冤魂裹挟无尽烈焰轰下。本只有刑天尺寸的高德身影骤然拔高,转出了三头六臂。   “诶——!?”   遮天蔽日的烈焰中,朱雀的惊诧低呼难以掩饰,连带烈焰似乎都不够有力了。   两条胳膊握住变作短柄的锚钉,前端喷射出又长又厚的黄金光刃。两条胳膊各持一柄金瓜锤,牵引滚滚光流。剩下两条胳膊,一条展开面面光盾,将焚天烈焰阻挡在身前,另一条胳膊抖出黄金光蛇,其上无数金星闪烁,突入烈焰之中与朱雀的火蟒缠绕噬咬。   “你竟然隐藏实力——!”   朱雀完全是措手不及,一条火蟒被高德夺走的万魂鞭缠住,另一条则被黄金光刃斩作数段,顿时焰光黯淡。光刃去势未消,沿着蟒身直劈天空,刃锋指向焰光中那个绰约身影,令得朱雀发出更加意外也更为失措的低呼。   半空轰隆隆响起一连串雷声,那是夹杂着金铁交鸣的声响,同时爆绽起一片片云彩般的火星,每一片都如绚丽五彩的太阳现世,瞬间天地间似乎多出了无数个多彩的太阳。   换作寻常凡人,这声响早就震聋了耳朵,这光彩早就闪瞎了双眼,而组合起来冲刷出的力量更是早就把脑子煮沸了。然而这些动静仅仅只是在高德的光盾上弹开一圈圈涟漪,他甚至能分辨出其中夹杂着的一缕痛呼。   烈焰收束,等光影不再那么迷离时,裹着朱雀的焰火后退了一大截,已经退到了百米之外的山坡下。头上和地下的积雪急速融解,蒸发出浓稠白雾。   “你居然是个魔人……”   高德正为自己一击吓住了朱雀这个级别的大人物而飘飘然,对方竟然道出了令他魂飞魄散的真相。“这不合理啊,你不是只是点燃了魂火的凡人种子吗?怎么可能驱策魔将的躯壳?”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得很呢。”高德努力稳住自己的语气,“况且何谓魔人,也并没有一成不变的定义。再说了,谁规定只有魔人可以驱策恶魔之力,你对凡人的魂火真是一无所知。”   随口强辩了两句,高德从故作镇定变作真正的镇定。   过去他最害怕的就是被小丽乃至圣山发现他其实还能驱策恶魔之力,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个魔人。现在想来,就算小丽知道了,也未必就判了他死刑。   毕竟他现在已经拥有魂火,而且魂火先后被丽德号还有神灵白器影响。用魂火来解释他能驱策恶魔之力不失为一个好借口,小丽并不一定就此将他视作不共戴天之敌。   从另一方面说,从之前的部属到现在的提灯人,他现在进出灰境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别忘了他身边可是有女皇的细作,这类消息女皇必然清楚,女皇清楚,小丽又怎会不清楚?   所以有很大可能,在之前他还在努力隐瞒自己拥有魔人特质的秘密时,小丽或者姚婆婆就早已看穿了他。   好吧,想这么多也不过是自我放弃,是罪行公之于众后被抓起来那一刻的如释重负,以后事情再怎么变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应该不算是自暴自弃,高德还揣着一丝侥幸的想。他与小丽认识差不多快一年了,面上看她把他看做私人用具,其实两人的关系有许多铺垫。他可是圣山早就看中的凡人种子,早就被小丽动过手脚。就算自己有魔人特质,那也不是自己愿意和自己所为的,小丽也有责任……对的,有责任!   说是侥幸,其实还是自暴自弃,但不管如何,当朱雀喊出这一嗓子之后,横亘在高德心头的那道最大也最有压力的坎随之轰然粉碎。   “魂火?你是眼瞎了吗?我身上不就是魂火?”   朱雀冷笑道:“魂火能做到什么事情还有谁能比我更清楚?是不是魔人与能不能点燃魂火毫无关系,只要能驱策恶魔躯壳,就是魂魄被恶魔侵蚀了,那不就是魔人?”   她强调说:“没想到你并不是什么凡人种子,而是跟我们一样的魔人,你背叛了我们!”   “不要把我跟你这种人相提并论。”高德冷笑:“你的魂火并不属于自己,你不过是点燃了万魂鞭里的无数凡人魂魄。”   “没有人生下来就是魔人的。”他低沉的说:“你见过生下来的婴儿就天然是魔人的吗?从没有过。只有等到稍稍长成之后,才会变成魔人。即便是得了铁锈病的铁锈人,刚出生的时候也跟凡人没有差别。”   “刚生下来的婴儿魂魄还不全!”朱雀鄙夷的道:“这是起码的常识,你连这个都不懂吗?不是自作主张自以为是的圣山拦着,震旦人本该跟巴托人一样,只有魔人能活下来。承受不住恶魔之力的凡人要么当薪柴,要么直接死光光!”   “那你们为什么不滚去巴托?”高德动了真怒,“凡人生下来既然是好好的,为什么不能好好的活下去,魂魄跟身体一样不被恶魔侵蚀?这不就该是凡人本该有的模样,本该过的日子?不是我背叛了魔人,是你们这些魔人背叛了凡人!”   “你这不是天真,是愚蠢!”朱雀哇哇大叫:“不!你是狡猾!分明都是魔人了,还用凡人的口吻说话,想搞乱我的脑子,没门!”   你这脑子就算不乱,感觉也不好用的样子!   高德觉得这个朱雀活了几百年,时间全活到狗身上了。这似乎更印证了物质决定意识的道理,长得跟萝莉一样,脑子也必然跟萝莉一样。   想到这高德心跳加快了两拍,对啊……   他可不是突然升起了什么欲念,而是突然觉得,说不定有机会把这家伙拿下。等到拿下之后,嘿嘿……想做什么,不,想知道什么那不就全知道了?   “害怕了吧?”   高德故意笑得异常狰狞,“继续与我为敌可是没有好下场的,你看白虎那家伙都小心翼翼的躲着我,你却主动送上门来,还是两次。这次不解决掉你,实在对不起你的好意。别担心我抓不住你这种事情,我身上的秘密还多得很。”   “你在吓唬我?”果然,朱雀上钩了,她用匪夷所思的语气说:“你想抓住我?咱们到底谁的脑子坏掉了?刚才你的确吓了我一跳,不过你真的以为靠着能驱策魔将躯壳,就能制住我?你是不是对我们……尤其是对我的身份有什么误解?”   身后飘散的橘黄焰火急速凝结,又变回两条烈焰巨蟒,朱雀不退反进,朝着高德逼过来。只不过这是视觉偏差,她自身没有动,而是身体急速膨胀。与高德一样,那是将汹涌的恶魔之力拉入现世凝结为恶魔躯壳。   片刻间她的身躯就拔升到接近十米高,背后的烈焰巨蟒伸展成羽翼般的焰火,焰火裹着的恶魔身躯显然是头雌性恶魔,散发出的针刺感显示那家伙已超越了魔将级别,或许不是魔王,至少距离魔王不远,或者就是魔王的一部分。   “拿出你的真本事,不要有任何保留。”朱雀的声音从脆嫩童音变作了成熟女性,她反手从背后的焰火中抽出两柄长刀,那正是之前的万魂鞭,但似乎跟恶魔身躯融合变作了新的武器。   “包括你背上的那玩意,那就是你的底牌吧?“朱雀自信满满的道:”你再不用它可就没机会了。”   高德暗暗抽了口凉气,感觉自己有点弄巧成拙。这家伙的恶魔身躯竟然接近魔王级别,加上两根万魂鞭燃起的魂火,自己怎么看都没有机会。   难怪这家伙孤身到处转悠,也不怕遇上小丽或者姚婆婆,她的实力恐怕已经超过了太一魔教的那些护法,比如当初在西山遇到的百花仙子。   赶紧以假作真,就此抽身跑路?   高德将这个念头拍飞,就算要跑,也得跟这家伙好好做过一场再跑。之前又不是没干过,上次是夺了根万魂鞭,这次未必不能做得更好。   推动魂火,让显得空虚的血魔怒酋身躯尽情燃烧,在魂火激流中努力保持意识清醒,高德举起锚钉呼喝:“打就打别废话!”   ………………   “我觉得……”   风雪和缓的山谷里,小丽微微蹙眉,低声说:“应该收下那件武器的,那可是仙洲遗存啊,说不定意义比这场对决的胜负都高。”   “现在的重点不是胜负。”姚婆婆在旁边淡然道:“而是你,在这场对决里保证你的安全,这就是我们的最高目标。”   “那不就等于胜利吗?”小丽低低笑道:“我就是神灵大阵的中枢,我好好的,那就意味着魔教的大阵完蛋了。”   “还是有区别的。”此时远坂爱也回来了,缩在帐篷角落里写写画画,像是在计算数字。听到这个话题,她转头说:“魔教也有趁着灰境大阵还完好的时候,与我们的神灵大阵强行分离,那样他们虽然会功败垂成,但也不意味着完全失败。只要把阵眼和核心资源保留下来,他们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他们可不会轻易放弃。”小丽叹气,“现在四处冲击阵眼的虽然已经有了魔王,却并不是太一魔教掌握的核心力量。他们是能把那几位快接近四魔的魔帝拉进现世的……巴托人那边叫恶魔王子吧。”   “根据各处阵眼收束后的汇总。”远坂爱复述她的计算结果,“二十二座眼台、二十八座臂台、十五座腿台、三处心台,总计解决了七十三头魔将,驱逐了十一头魔王,魔将之下的恶魔无以计数。太一魔教的祭品起码消耗了五分之四,现在他们应该也已经后继无力了,只等着向我们这座首台发起最后一击。”   “我们的代价也不小啊。”透过帐篷毡门的缝隙,小丽看向远处山谷。羽林卫、候补刑天乃至刑天还有各系战仆们来来往往。   “与恶魔之间的征战,哪会少得了代价呢?”远坂爱坚定的道:“牺牲之人都早有绝无,能牺牲在这样的战场上,他们于愿足矣。”   “羽林卫损失了起码上千人吧。”姚婆婆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各系战仆折了上百,候补刑天三十,连刑天都死了四个,这代价的确不小。”   “说起来还得感谢高德。”远坂爱见缝插针,“他拜托那个王无敌过来,还帮了不少忙,至少没有他,这个数字还要大不少。”   小丽和老婆子不约而同的点头,脸色一沉,老婆子又道:“不过目光不能光放在太一魔教上,还有两股势力值得警惕。一股是海塔会,是那帮人在维持灰境大阵各处阵眼的联系,帮着通风报信协调行动。按高德的说法,那帮人的主力精锐都汇聚于此,显然另有图谋,到现在还没暴露出来。”   “另一股是那个陈重蒙率领的松州反贼。”小丽接着说:“别看他与松州贼人只是魔教的马前卒,但自从退入伏牛山后,他们那伙人一直藏头缩尾,也在谋划什么大事。他那边的松州本地贼人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陈重蒙本人。此人必然已会与其父身后的势力勾连,而那势力……就在大明的朝堂上,就是血塔会。”   “魔教能尽快来攻这里就好了。”远坂爱有些不堪重负的长叹,“快刀斩乱麻,与魔教决出胜负后,这两股势力即便还有谋划,暂时也不敢妄动。”   “我们的力量还是不太够啊……”小丽看向姚婆婆,“圣山,真的不愿再加大力量吗?”   “圣山投入力量的依据,是确保你的安全。”姚婆婆苦笑道:“除此之外,不再多出一丝一毫,三位长老亲自出手,都只是以私人身份助阵。”   “那倒是。”小丽说:“谁知道魔教的真正目的是不是圣山呢?” 第367章:真正的黄雀出山了   伏牛山深处,看似寻常的河谷之中,冰封河面骤然喀喇喇开裂,喷出股股灰黑烟气。这些烟气乍看并不猛烈,完全无法撼动天顶降下的凛冽风雪。但随着一处又一处冰面开裂,喷出的黑气越来越多,河谷两岸的皑皑白雪渐渐被浸染为黑雪,再到后面,连纷纷扬扬的雪花都变得漆黑。   黑雪覆盖冰面,不知封冻了多久的河冰渐渐融化,汇作处处大小不一的水潭。水潭波光粼粼似乎直接看到了潭底层层叠叠的石头。仔细看那却不是石头,而是一具具赤露人尸。尸体大多蜷缩团抱宛如婴儿,少数四肢甚至脖颈倒扭,勉强能分辨出五官的面目安详平静,像是还在熟睡。   黑雪越积越多,冰面不断融解,水潭也一处处合并,露出更多尸体。有些地方的尸体直接挤出水面,黑雪落下,将冻得青灰的尸身染作褐色乃至黑色,继而溢出血、绿、紫、蓝四色的稀薄雾气。   这条不断解冻的“尸河”在河谷间蜿蜒伸展,在某处河湾戛然而止,转入山脊之下,直至没入山下的岩洞。   岩洞入口也就是几米方圆,跟熊洞差不了多少。但在纷纷黑雪的堆积下,洞口岩石也如般积雪与寒冰般不断崩解,让入口越来越大,露出深幽不见底的洞穴内景。   冉冉黑雾自洞穴深处不断飘出,等依稀风声响起时,黑雾又向回微微收缩,继而再向外喷薄,宛如恐怖野兽的呼吸。继而出现的咚咚脚步声证实了猜测,一头非人非兽的怪物自洞穴深处走出。   这头怪物通体青绿,肌肤如嶙峋山石,又密布着如干旱结板的裂纹。它有颗近似羊头的脑袋,却长着四眼,眼瞳喷吐着莹绿光芒。一圈类似佛珠的粗大项链挂在脖子上,细看每颗佛珠都是颗骷髅头。   待它用那反曲羊腿跨出岩洞时,背后的浓郁黑气中抖出一对无肉骨翼,伸展成圆,再放射出莹绿魔光,映照得邻近冰面乃至天空都绿光大作。   明显是恶魔的怪物仰天张嘴,正要发出像是快意至极的长啸,岩洞边立着的一个身影却让它僵住。在它的感知里,如此形状的生物应该都倒在地上,像石块枯枝般堆叠,准备为它贡献力量。   它歪着头打量着那个身影,并没有贸然激发力量。它那板结开裂的肌肤上,每一条裂缝都游走着绿光,同时散发着黑气,其中蕴含的力量哪怕只是分出极为细微的一丝,都足以将那个身影解离成粉末。   片刻后,它那羊头脑袋上的四只眼睛闪烁起来,然后颇为人性化的发出“呜姆~”的声音,那是恍然醒悟的表现。   “你成功了……”   立在岩洞旁的人身着长衫,披着裘皮大衣,看起来颇像旧时代的书生。他紧了紧大衣,语气淡然的说:“不错,对得起松州霸王曹飞虎这个名头,刚才有那么一会,我都没抱什么希望了,还在头痛解决掉你得花上很大一番力气。”   “你还真是自大啊。”个头有三个书生那么高的恶魔用含混难辨的嗓音说:“我是成功了,就算出了点小小意外,也轮不到你来解决我。”   “你不过是获得了疫魔之神的一点垂青。”书生说:“而我……你该知道我背后是谁。”   “我知道,但我不相信。”恶魔嗤之以鼻,“奇魔之神是不会垂青于谁的,祂只会把自己看中的凡人当做棋子玩弄。就算你被祂看中了,你也会随时被祂抛弃。而我不同,我吞噬了七万个凡人魂魄,是靠实实在在的力量获得了垂青。”   “没有我的安排,你又哪来这样的机会呢?”书生摆摆手,表示对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毫无兴趣。“争论这些没有意义,我只是提醒你,你还没有获得疫魔之神的绝对信任,你获得的力量也就比魔将强一些,连魔王都不如。”   “那倒是。”恶魔蹲了下来,与书生平视。“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我们仍然是合作伙伴,我仍然需要借重你的智慧。既然已经成功走到这一步,那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下一步……”书生眨眨眼,看似有些迷茫,紧接着眼瞳亮起灰蓝魔光,嘴角也裂到了耳根,露出恶魔般的尖锐獠牙。   “下一步,当然是让自以为是的两边都大吃一惊了。”书生冷笑:“圣山和朝廷也好,太一魔教和海塔会也好,在他们眼里,我陈重蒙……还有你曹飞虎,都不过是区区丑角,很快他们就会后悔了。”   “后悔?后悔管什么用?”书生是陈重蒙,恶魔竟是松州之乱的匪首曹飞虎。去年拉起了百万之众攻占松州,之后缩进伏牛山里看似退出了舞台,让太一魔教唱起了主角,没想到竟是在与恶魔共舞。   变身为强大疫魔的曹飞虎握拳道:“定要教他们生不如死!乖乖的为魔神前驱,粉碎整个震旦!”   “这世界……”曹飞虎又仰望天幕,莹绿目光穿透了纷纷黑雪,似乎连天穹也遮不住,看到了天穹之外的真实。   他的低语带着几分愤慨甚至……悲怆,“既没有我们这些人的生路,索性不如全灭了的好!否则怎么对得住我吞噬掉的这些魂魄,这些……很多原本都是我的兄弟,我的……”   “他们让你强大到了这个程度,足以含笑九泉了。”陈重蒙安慰说:“至于后续的事情,你该对我有信心。去年我跟你说起这个计划的时候,你还当我痴人说梦,现在回头看,你该放心了吧。”   “去年别说是我,换作别人,怕也没谁会全盘信了你。”疫魔嘿嘿笑了,“勾连太一魔教,让出这座舞台,让他们在伏牛山搞他们的计划,我们只是配合。太一魔教那帮家伙跟圣山同样狂妄自大,竟然丝毫不怀疑我们另有用心,就这么大剌剌的上钩了。”   “他们不得不上钩。”陈重蒙冷笑,“如今形势可不同于千年以前,凡人种子可不只你这一颗,圣山还有女皇在手,还有继续让大明持续下去的可能。太一魔教在西岭掀起的行动又多了不少意外,相比之下,已经搅起风云的松州就是他们魔教改天换地计划的最佳起手之地了。即便他们知道你我另有想法,可一来根本料不到我们有什么底气,二来又狂妄自大不把我们当回事,也只有被我们牵着往前走的下场。可怜他们数万年来反复经营,却总是一事无成,自是脑子一直坏着,总以为自己能引混沌之力肆意操控。”   “终究还是付出了百万健儿的代价。”疫魔又叹气,“没有这些人,魔教也没办法在伏牛山布成大阵。”   祂振作起来,关心起眼前的事情。“现在情况如何?圣山与魔教有没有两败俱伤呢?”   “细节不是很清楚。”陈重蒙摇头,“不过看天象,必然还没分出胜负,甚至还未到真正对决之时,只是两座大阵在互拼阵眼兑子而已。”   “那么我们何时动手?”疫魔急切的问:“我已出关,还不知这身力量能维持多久,又是不是会引起圣山和魔教的注意,最好能尽快行动。”   “不要着急。”陈重蒙倒稳得住,甚至还露出了自得笑意。“以我观之,伏牛山的恶魔之力与神灵之力混淆难分,你这股力量……别说是你,便是你拉起的大军,暂时也不会被双方注意,他们只会以为是海塔会介入。而海塔会么,又只会以为是魔教藏着的底牌之一。”   “运筹帷幄之事,的确非你莫属。”疫魔真诚的赞叹道:“当初你不仅勾连太一魔教,还跟海塔会往来,那时我还很是抗拒。没想到你的目的就是让伏牛山这滩浑水更乱,乱到我们做什么各方都会自以为是。”   “不过我还是想问……”疫魔曹飞虎的语气认真了许多,“只是为你父亲报仇,没有必要选择我这一边,选择投向恶魔,灭掉整个震旦吧?不管是太一魔教还是海塔会,都足以完成你的愿望,更何况你还有血塔会可以选择。我记得三四个月前来找你谈过的那个女人亲口说过,她可以帮你运作,令你重回朝廷,甚至能登入朝堂。”   “你为何选择投向恶魔,立志灭掉整个震旦呢?”陈重蒙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对方。   “我……”疫魔曹飞虎咧嘴,露出足以把脑袋当做核桃磕的尖牙。“我的家人死光了,全都魂飞魄散。我的兄弟们死光了,被我吞了魂魄。光是我完蛋,不足以偿还这些代价,那就只有整个震旦完蛋了。另外我也觉得,就算不是我,换作另一个人,能逼得那个人付出这样代价去做什么的世道,实在是太黑暗了,不如彻底灭了的好。”   “我的想法与你不同。”陈重蒙点点头说:“不过前半截是什么无所谓,反正和你一样,只觉得这个震旦还是全灭了的好。后半截么,我是觉得只有全灭了,才能看到希望。如果全灭之后也没有希望的话,那震旦就更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一切都是噩梦,对凡人而言太过痛苦的噩梦,噩梦终究该被终结的。”   “弯弯绕绕的,我还是不懂。”疫魔曹飞虎那硕大的鼻孔里喷出浓浓绿气,“不过只要让这个操蛋的世界完蛋就行。”   陈重蒙说:“那么开始吧,我们可以先夺到一处阵眼,圣山的也好,魔教的也好,随便哪个。只要有了一处阵眼,我们就能让混沌挣脱两方大阵的控制,让伏牛山变作真正的混沌之地。”   疫魔站了起来,咚咚跨步走到河谷中间,就踩在层层叠叠的尸体上。   祂低头振荡身躯,背后的骨翼骤然拉长,伸出根根粗壮骨刺,将具具尸体扎成串。   绿光与黑气自骨刺中翻卷而出,渗入尸体之中。噼噼啪啪的爆裂响声不断,一具具尸体炸出股股绿黑尸液,继而竟然颤颤巍巍的站立起来,哪怕腿足是反的,脑袋是耷拉着的,手臂肩头缩进了胸腔里,也阻挡不了它们挺立。   一个个、一群群,片刻之间,成百上千、成千上万的尸体在河谷中立起。最初它们只是勉强站立着,还摇摇晃晃的站不稳相互推挤。渐渐的肌肤变黑,身上拉出道道绿线,干枯眼窝里也亮起了点点绿光。   待到它们嘴里也暴凸出尖锐獠牙时,整具身躯像是连通了冥冥不可知之处,开始剧烈哆嗦。无数尸傀般的绿黑身躯同时颤抖,景象惊悚骇异到了极致,却被河谷之上纷纷扬扬的黑雪遮蔽。   不知过了多久,已经挤满河谷的不知多少万怪物停下颤抖,它们不约而同的看向立在河谷中的那只羊头疫魔,莹绿眼瞳闪烁不定,似乎在犹豫和怀疑什么。   疫魔猛力跺地,将周围一大圈怪物震得跳了一下再倒地,接着祂骨翅招展,仰头发出嘶嘶干枯而尖锐的叫声,让所有怪物身上的黑气与绿光跟着叫声振动。   怪物们呆了片刻,然后同时尖啸,身上再炸起股股绿黑液体,还没落地就化作股股烟气,将它们包裹起来。烟气中各自身躯又开始急速变化,有的只是个头膨胀,有的长出尖刺,有的也背后生翅,大多数脑袋上也顶出了弯角,俨然是缩小般的羊头疫魔。   “十万疫魔……”   角落里,看着正被曹飞虎整顿鼓动的恶魔大军,陈重蒙展开了欣慰的的笑容。“够了,够让圣山和魔教栽个大跟头了。”   ………………   伏牛山另一方,深林雪谷已被夷平,大大小小的坑洞分布在地面和山脊上,被烧焦的树木横七竖八堆着,现场宛如天火降临之地。   “你小子倒是……倒是挺能的嘛……”   谷地一侧,朱雀变回了娇小原型,扶着腰喘气不止。背上两条焰蟒虽还在招摇,焰光却已黯淡了许多。   “小姑娘也挺能打的嘛……”   谷地另一侧,高德也不再是三头六臂的血魔怒酋形态,显得更加狼狈。锚钉拄在地上,他整个人成了锚钉的挂件,勉力支撑才没倒下。身上的金黄焰火只剩极为稀薄的一层,战甲虽没有受损,看他软成这样,大概是骨头全都碎了的样子。   不过他嘴上倒是仍然硬着,“不过还差了点,都还不够让我施出压箱底的绝招。”   “你倒是真藏得深。”朱雀语气复杂的哼了声:“不过被我一个人戳破,你也算是功败垂成了。”   刚说完她咦了声,转头看向另一方。   “怎么?”高德讥讽道:“觉得自己打不过了,要找借口跑路了?”   “我怎么可能跑……跑路!”朱雀怒叫,却又止不住的朝着那个方向看,牙痛般的抽气嘀咕:“不过真是有麻烦了。” 第368章:机会终于出现   “你们的麻烦就是我们的好事,我可是高兴得很哟。”   跟朱雀一番恶战,高德确认自己的实力蹿升了一大截,足以跟朱雀这种海塔会四首级别的魔人分庭抗礼,说话也轻松自如了许多。   朱雀必然有所保留,不像他几度陷入魂火差点失控烧得意识差点飞升的窘境。不过在朱雀眼里,自己始终没有动用背上的黄金人炮,也令她异常忌惮。就这点而言,他与朱雀的距离,也就是这点虚张声势。   “那可未必……”   朱雀的语气竟然认真了许多,“与圣山不共戴天的是太一魔教,又不是我们海塔会。说起来我们海塔会与大明还是有共同利益的,与圣山就更不用说了。目前我们并不希望圣山完蛋,至少我不希望。天还是得个高的顶着,缺了圣山,震旦这边的天的确会塌掉。”   “跟魔教携手在松州搞出这么大阵仗。”高德冷笑:“现在又说什么共同利益,不觉得自己太虚伪了吗?”   “你不过是区区小角色,哪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朱雀仰头望天,神色异常鄙夷。“我们参与松州的事情,不过是另有计划。魔教的目的是在松州裂土分疆,从震旦大陆上切下一块当做自己的疆域,我们可没有这么短浅的目光。”   “你们的计划,那肯定是跟远海的魔思达有关了。”高德开始套话,“真是不巧,我的好朋友高德在扶桑破坏了你们的计划,现在不管是魔思达还是恶魔,都休想在扶桑得手。”   “呵呵……哈哈……”朱雀笑了,感觉笑得很勉强,在努力遮掩什么尴尬。“哈哈哈……扶桑的事你又懂得了什么。”   尽管朱雀没说出任何有实质信息的东西,高德还是懂了。海塔会掺和松州,是与郎世德有密约,二者的共同目标是什么?自然是小丽了,小丽就是启示录的钥匙。   “说来说去还是想把我绕乱。”高德继续套话,这个朱雀还真是宝藏之敌啊。“可惜你瞒不过我,你们跟魔思达、血塔会还有太一魔教互通声气,可不只是因为相互利用,而是本身就有一致的目标。在你们背后还有个什么塔林,就是在统筹各方事务,不要以为圣山和大明不清楚,这种事情连我都有所耳闻。”   “塔林……”朱雀的神色有了明显变化,背后那两条橘黄巨蟒都变得蔫哒哒的。   “说起这个嘛。”她不再望天,视线转到最初眺望的方向,有些心神不属的说:“反正头上有个混沌了,再多点其他东西也不足为奇。认真说起来也不过是帮老家伙走火入魔了,或者脑子已经被恶魔吃光了。”   “老家伙……”高德颇为惊奇,“还有比你更老的吗?”   橘黄焰火轰然升腾,两条巨蟒激射而至,后面是朱雀尖着嗓子的疯狂咆哮:“今天你我只能活一个!”   ………………   西岭,照样是雪山,却是安宁祥和,景色怡人。只是大好的雪景,却被巨大如山的灰黑铁架破坏。这铁架攀附在某座雪山上,与附近山峦相比不仅高出一大截,还方方正正高耸入云,压得周边的雪峰都成了陪衬。   此时这铁架上附着若干微小身影,如蚂蚁般蠕动不停。那是在铁架上巡查的凡人,他们日复一日的忙碌着,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   视野放大,才看清这些人并不是人类,而是形形色色的异族。以扁长脑袋青黑鳞片的蜥蜴人为主,混杂了各种兽耳兽尾的半兽人。他们在铁架上也不是搜寻什么,而是用样式怪异的小木槌轻轻敲击铁架,然后倾听发出的声音。   敲击声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闷的,显示铁架是实心的,偶尔会有清脆回响,敲击者重复之后确认了声音,然后激动得举手欢呼,再在旁人的羡慕目光下,在敲击位置用特制的红笔划上一个圈。这个圈被核查过之后,就值一个金龙,等于他们十天的工作报酬。   铁架之下,山腰之间凿出了若干洞穴,用作通风的洞口,排气扇嗡嗡转着,跟进进出出的人声脚步声响作一片,显得异常繁忙。   “古先生……”   某座洞穴里,娇小纤瘦的少女仰望对她而言完全是巨人的大个子。“你还是到下面休息吧,看你现在的模样,很吓人的啊。万一你倒下了,我可没办法把你扶起来。”   洞穴虽然很深,通风管道也是七拐八拐的没有阳光直接射入,但这个趴在地上写写画画的大个子却披着厚厚的毡毯,像是畏惧自然光照。可惜不断有人推门进来报告什么数据,每次开门总会漏进一缕光线,大个子也随之身躯微微颤抖,似乎那光线在直接烧灼他。   “紫绡你就别开玩笑了……”   大个子自然是受高德所托,来西岭这里勘察“神迹”的老古。他忍受着人们进进出出泄露的阳光,对少女笑着说:“这几座地下洞穴可都是你亲手掏出来的,别说我一个,再来一百个你照样抬起来。”   “掏地洞跟抬人又不是一回事。”紫绡赶紧澄清:“而且我哪有那么厉害,只是掏了一个洞做示范而已,其他是白月带着她的手下干的。”   看着老古在地上那张大纸上又落下了若干墨点,她好奇的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提督……不,总督大人真是丢给了我一件比开天辟地还难的事情啊。”老古起身吐了口浊气,他趴在地上已经老半天没动了。   “不过能负责这样的事情,意义也不亚于开天辟地。”他扫视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欣慰的道:“多亏紫绡你还有其他人的建议,现在进度不错,我有信心在半个月之内锁定中枢所在的位置。”   “那就太好了。”紫绡喜上眉梢,“只要找出了神迹中枢,就算暂时破解不了细节,也足以让鳄神王乖乖露面。其他什么万兽王、黑魔王、千面王,还想在西岭立足,也得老老实实过来参拜神迹。”   紫绡与孟武、裘正仁这路人马,如今在西岭的任务已经有了变化。向朝廷西岭卫以及扶桑总督衙门输送兵员的事情还在做,但这已只是小节。随着鳄神王地盘上神迹雪山露出真面目,她们的任务也变为借揭晓神迹真相,彻底化解西岭异族之争。而西岭神迹的真相,还牵连着整个震旦……甚至是震旦之上这个世界的由来之密,如老古所说的那样,他正在勘察的事情,意义几乎超越了开天辟地。   “其实用笨办法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找到了。”老古苦笑摇头,“结果只能用这种法子。”   所谓笨办法,就是直接把“神迹”铁架的下半部分挖出来,现在暴露在外的铁架只是“神迹”的一部分,下半部分还埋在山里。当蜥蜴人公主白月听说整座山其实只是“神迹”的基座时,眼睛发直了小半个时辰才恢复如常。   没错,这座所谓的“神迹”铁架,有上千米长、上百米宽,而高度则是接近两千米。   不过就算是这么庞大的东西,紫绡她那些魂兽骑士都发动起来,整个挖出来也就是几个月的事情。当然实际上不必全挖出来,只是挖几条通往铁架底部的通道,那也就是个把月的事。   可惜对鳄神王部族而言,神迹所在的“神山”是不容许如此亵渎的。白月都极力反对,声明紫绡这边敢挖,她跟紫绡的所有协定立即作废,同时双方会成为不共戴天的仇敌。   经过紫绡耐心斡旋,加之老古到来,有了精确定位的手段,“神迹”的勘察工作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由紫绡雇佣鳄神王部族的人进行“听声辨位”,获知的情况汇总到老古这里,由老古确定具体方位,再直接从铁架内部往下挖,而不必破坏外部的山体。   老古之所以能根据敲击铁架的回声确定方位,是因为他在勘察的时候发现空心部位更像是广播天线,实心部位是支撑天线的结构。通过对整个上半部分的敲击确认,搞清楚天线与支撑结构的分布情况,就能大致推测出中枢部位会在下面的什么地方。   这其实只是对外的说辞,蜥蜴人们的敲击的确会圈出大致范围,但真正的精确方位,还得靠老古到了半夜三更,还得是没有月光的时候,亲自爬上铁架敲击。   “过两天就可以开挖了。”老古又道:“不过最好换成咱们的人,有什么意外可以确保不走漏风声。在那个蜥蜴人公主眼里,咱们完全就是来盗取神迹的贼人,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她同意咱们动手的。”   “不是我说服了她,靠我也说服不了她。”紫绡说:“是靠……靠大人揭示的真相震慑住了她。现在她跟她父亲一样,对神迹的真相是既期待又畏惧。我觉得啊,说不定等真相揭晓的时候,她会站到她父亲那边,把我们全都干掉,杀人灭口。”   “她当然会这么想,问题是能不能办到。”老古毫不掩饰他的鄙夷:“可惜这个真相太可怕了,蕴含的力量强大到匪夷所思,不是她和她的父亲靠那么点暴力就能遮掩住的。”   “可怕……会可怕到什么地步呢?”紫绡是没在这方面深想的,她满脑子转的还是完成高德交代的任务。   “目前我只能告诉你……”老古对紫绡没什么隐瞒,高德早就告诉过他,这个小姑娘算是核心层级的人物,任何发现都不必避开她。”   “这座……神迹,是圣山出现之前的那个时代的造物,那个时候还没有我们这些凡人,更没有蜥蜴人半兽人之类的这些异族。”   老古悠悠的道:“那时候只有仙洲人,在圣山留下的书籍档案里,仙洲人被描述成天外降临的神仙。他们来到荒无人烟的这里,创造了草木禽兽,直至凡人。不过圣山告诉我们,这些只是传说。圣山的资料每隔几百上千年就会断过一次档,活下来的圣山之人靠自己的记忆重新编纂书籍和档案,谁也说不清楚那些记述到底是真的,还是根据一丁点事实编出来的故事了。”   “现在就不一样了,如果我们能在神迹里找到中枢,找到更多文字甚至类似神迹广播那种资料,那就能确认,传说并不是传说,而是真实的历史。”   “真实的历史?”紫绡歪着头想了会,忽然两眼一亮:“那时候仙洲人刚来,这个世界是不是还没有混沌啊?”   “嘶……”老古抽了口凉气,“你这说法还真是新奇啊,我都没想过呢。说不一定哦,仙洲人创世那会如果就有混沌了,那凡人和各个种族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吧。”   “我也只是瞎想一下,古先生别当真啊。”紫绡赶紧摆手:“那也太神奇了。”   “没错,太神奇了。”老古很严肃的说:“如果那时候真的还没有混沌,混沌是后面来的,那我们说不定还能找到对付混沌的办法,或者是仙洲人留下的警示。总之会找到太多圣山都没有留下来的秘密。这些秘密必然能帮我们解决混沌的威胁,这样的真相,又岂是区区西岭这些部族能够遮掩得了的呢?”   “我还真是期待啊。”紫绡的劲头上来了,“现在时间到了吗?哦,还早呢,那我出去督促他们敲快点!”   “哎……”本想说那些人敲快点没用,可老古伸手想招呼的时候,紫绡已经一溜烟跑出去了。   “哪有这么容易啊。”老古摇头:“我也就是说说而已,这个世界上原本没有混沌……哪可能有有这么好的事情哟。”   ………………   “看来你的要求只能变通一下实现了……”   焰火升腾的山谷里,高德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三头六臂已经被撕得只剩一头三臂,金黄焰火黯淡无光。不过对面的朱雀也没好到哪里去,两条焰火巨蟒虽然还在,却全耷拉在她身上,完全没了动静。   “你自杀好了,这下我们两个就只活下了一个。”   高德还有余力开玩笑,朱雀却是恨恨的瞪着他一言不发,不知道是没心思还是没力气说话。   好一会后,朱雀忽然说:“王无敌,你真的很不错,现在你有资格跟我合作了。”   “合作?”高德嘿嘿冷笑了好几声,“又想怎么忽悠我?这次你可得编点靠谱的东西出来。”   “看你能把魔将控制住,对力量必然也是有追求的对吧?”朱雀压低了声音:“如果我可以帮你压制住一头魔王供你驱策,而你要做的,只是在必要的时候,对某个人出手,拖住她一阵子呢?”   “哦?”高德是真的有点兴趣了,“对谁出手?”   “现在不能告诉你。”朱雀说:“但我能保证,并不损害你与圣山还有高德的关系。”   “不说清楚那还谈什么?”高德嘴上这么说,其实已经心动了,这是掺和进海塔会大计划的好机会。 第369章:正面对决与奇兵侧出   “就靠你空口白牙几句话,就想跟我化敌为友,甚至差遣我。”高德面上自然不会有任何让步,“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你的真实年龄就只有这么点大,还以为咱们之间不是生死斗而是过家家呢。”   “一下子要让你明白我的诚意的确很困难,”朱雀叹气,“所以就一步步来吧,我可以先告诉你一个消息,你尽可以把这个消息转告圣山那边。”   “圣山以为伏牛山里只有太一魔教和我们海塔会两股人马,他们搞错了。”朱雀说到的事情倒真让高德暗暗一个激灵。   “还有股势力潜藏在后面,这股势力跟我们的诉求可不同。我们……不管是太一魔教还是海塔会,都只是跟圣山对弈,并没想过毁灭整个世界。甚至对待恶魔,我们各方的态度其实是一致的。我们都把恶魔看做最大的敌人,区别只是能否利用和怎么利用而已。”   “这股势力可不一样,他们跟圣山,还有跟我们的关系都不是对弈,而是掀棋盘。他们以恶魔降临毁灭现世为目标,把恶魔看做……救星,他们完全就是帮疯子。”   朱雀说到后面,高德还是忍不住冷笑讥讽:“我看你们也没差多少,明明知道只有圣山能守护震旦,却千方百计的想干掉圣山,妄图自己取而代之。你们总以为自己能稳稳控制和利用恶魔,却又心知肚明,没了圣山的震旦,你们也根本保不住自己,照样会变成恶魔的食粮。”   “算了,你肯定要说圣山几百上千年搞一次灭世轮回,不如全部重新来过。”不等朱雀分辩,高德就替她说了。“你们跟那帮人的差别只是疯的程度不同而已,说吧,那帮人是谁?正在干什么?”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还让我说什么!”朱雀气得牙痒痒。   “你想想,松州之乱的肇始者去哪里了?”正事要紧,她还是提点“王无敌”。“那帮人跟我们并不是一路的,最初是他们举起反旗搅乱松州,但等到事情闹大,又拉了太一魔教过来,帮助魔教在伏牛山设立灰境大阵后,他们就销声匿迹了。”   “太一魔教不是把那些人都当做祭品开启大阵了吗?”高德也知道些边角,“怎么还有活下来的?”   “的确有很多人被当做祭品用了。”朱雀冷笑:“说起来他们献祭的凡人,数目多得你根本难以想象。不要觉得我用万魂鞭,我就跟他们是一路人。万魂鞭里的魂魄要么是罪有应得,要么是心甘情愿,我可没破落到还得亲手去搜刮凡人魂魄来做武器。”   “你没必要为自己辩护。”高德才懒得理会她刻意而为的自我洗白,“继续吧,那剩下的人怎么就这么厉害了?”   “你真当那帮叛匪全是寻常凡人?”朱雀说:“当初他们攻进松州,掳走当时的松州经略李效成,那时候太一魔教还没掺和进去,那是寻常凡人能做到的?”   高德呆了呆,在心里大大的抽了口凉气。   陈重蒙!   当初他也不清楚这个人跟松州之乱有什么瓜葛,是后来瞎子带着他的分身傀儡驻守松州的时候,汇总各方面消息,才知道在叛匪首领曹飞虎身后,还有个出自中京朝堂的陈重蒙。而这个陈重蒙,就是他解决掉了暗手血塔里的大学士陈世宏的儿子。就在他出任坠星海提督之时,最先跳出来找茬的竟然也与这家伙有关。   “太一魔教本来是想把这帮人彻底献祭,没想到这帮人的首领,一个姓陈的一个姓曹的,还颇有点本事,竟然让他们跑掉了。”朱雀接着说:“更可怕的是,太一魔教发现这帮人完全投效了恶魔,有很大可能正为某位魔王……或者比魔王位阶更高的存在效劳。证据是他们可以更轻松的驱策恶魔之力,甚至在某些时候化身恶魔,那是货真价值的恶魔,不是魔人用恶魔之力凝结的恶魔躯壳。事后又能自然转换回凡人形态,这可不是魔人能够做得到的。”   虽说从表面上看,很多高阶魔人……尤其是调和者也能做到这种程度,不过既然朱雀这样的人都说有明显区别,那定然非常特别。   高德也能理解,可别真把混沌恶魔当做没脑子的黑暗势力,至少混沌四魔里的奇魔,那是无孔不入诡计多端,并且极为享受折磨凡人的乐趣。当初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可能是奇魔操纵的棋子,当然现在看来这个可能性已经无限趋近于零。   “太一魔教建起灰境大阵之后,那两个首领就带着大队精英部属消失在伏牛山深处。”朱雀继续讲解:“魔教找上我们,除了不便对你提及的合作之外,还有一桩合作,那就是让我们巡查大阵,防备那帮人捣乱。”   搞半天你们海塔会拿下的外包单子,不只是针对圣山啊。   朱雀终于说到正题:“刚才我收到传讯,说那帮人露面了,正不分敌我的散播疫魔之力,要将伏牛山的双重大阵破坏。你该知道,现在圣山与魔教的大阵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目的都是想争夺伏牛山这处现世灰境的控制权。那帮人的目的却是破坏大阵,摧毁灰境,把伏牛山变作一处巨大的混沌缝隙,引领恶魔之潮降临,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灭世之灾。别说大明了,震旦还能不能保住,都已是两说的事情。”   “魔教解决不了这个麻烦?”高德试探着问:“你们海塔会也不行?这不就是你们的任务吗?”   “魔教正跟圣山顶牛呢,哪还抽得出力量。”朱雀嗤笑:“至于我们,刚才不是说了,我们还另有所求吗?也就我有点余裕,不过既然你也在,能拉上你岂不是更好?”   “在哪里?”高德昂首,傲然的道:“既然魔教在跟圣山顶牛,那圣山肯定也没有余裕,凑巧我有,不如就我们两个去解决掉。”   “你这口气真是大啊……”朱雀嘴上这么说,目光却闪烁不定,显然在认真考虑高德的建议。这让高德略略信了她一些,如果她坚持让自己转告圣山,那么目的仍然是调出小丽,他可没傻到帮她对付小丽。   “谁知道你是不是另有埋伏呢?”朱雀拒绝了高德的建议,不过拒绝的只是过程,目的倒是认同了。“地方就在北面四百里外的河谷之间,你真有信心单人阻敌,那就自己去吧。我也会去,但不会与你同路。”   我还不想跟你同路呢,谁知道你是不是另有埋伏。   高德跟她完全没有信任可言,不过眼前这事的确麻烦,他觉得至少值得跑一趟。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却是打不过自己了,所以扯出这事把自己调开呢?   与朱雀“分手”,高德在狂风暴雪中掠着树梢向北面疾驰,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想那么多也没用啊……   如果朱雀没撒谎的话,至少他能帮圣山……不,帮小丽分担一些压力。感觉圣山与魔教的大阵对决不是一时半会能分出胜负的,海塔会对小丽的阴谋也不会贸然发动,必然是在大阵对决到了最关键最紧要的时刻,两边都没有余力应付,才会暴起发难。   思虑周全,高德再无杂念,催动魂火激发飞行器,拉出淡淡金光,如箭矢般在风雪之中激射,速度远超一百迈。   “东北方向有些异动……”   透明屏障遮蔽的山谷中,远坂爱撩起大帐门帘,进到温暖如春的帐篷里,搓手跺脚的说:“我们在那边的一座眼台发出了警报,不过信息断断续续没说周全,然后就没了消息。我调刘承望带队过去看看了,叮嘱过他如果有威胁就马上传讯。”   “你不能再动了。”姚婆婆盯着跃跃欲试的小丽,很严肃的说:“现在外围各处阵眼已经兑掉了大半,魔教应该把你紧紧盯着了。只要你好好守在这,等着魔教耗尽资源,再打出底牌,就能游刃有余的与他们对决。”   “到时候也说不上游刃有余啊。”小丽叹气,“长老们就不能再调度一些圣山的资源吗?分明是这么要紧的对决,他们却只能以私人身份出动,这未免有些……”   “丽啊,不要太贪心。”姚婆婆摇头:“圣山因为你,才决定继续维持大明,这已经是出格了。如果不加保留的投入这场对决,圣山就不再能留下大乱之后还能重启现世的力量,这样的赌博,别说长老们,就连我也不愿意。”   “可我并不只是为了大明……”小丽咬了咬红唇,没有继续争辩,她也清楚圣山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是极限。   “继续这么坐等好吗?”远坂爱也是不甘心,“早知道……哎……”   “别打那个王无敌,甚至还有高德的主意了。”小丽摆手叹道:“就算事情到了最糟糕的地步,也不过是多了一道大门,让人魔之战提前开启而已。说起来在扶桑那边,高德不就正面对着恶魔的入侵吗?他那边的恶魔还是支舰队,又有居心叵测的魔思达,也就他那样的家伙才应付得下来。”   “直接打成人魔之战还好了。”远坂爱哼道:“到了那个时候,圣山不全力以赴也不行了,就算要做现世重启的准备,总不能打都不打就认输。”   她晃着手腕嘀咕:“这段时间杀魔人杀得太多,都杀得手软,还是杀恶魔爽快,没有丝毫顾虑。”   “你可得当心你的神力。”姚婆婆蹙眉道:“感觉你的神力有了些异常,不会是被高德那小子的魂火浸染了吧?”   小丽愕然看过去,远坂爱故作茫然的对视,好在姚婆婆也只是随口说说并没当真,账外又有部下叫着总管大人,让远坂爱逃过一劫。   “等这一战了结……”姚婆婆目送远坂爱出了大帐,对小丽说:“还是把高德收到身边,如今形势,容不得他继续在外放纵,否则他很有可能朝着与你为敌的方向走下去,到时候想拉都拉不回来了。”   “收到身边?”小丽揉额头:“是以丽的身份呢还是以女皇的身份呢?”   “别再玩这些小孩子家家的游戏了。”姚婆婆没好气的道:“丽也好女皇也好,终究都是一个人。其他人自然要瞒着,要再瞒着高德,谁知道他会折腾出什么事。”   “他是丽的男人,不是女皇的。”小丽却摇头:“而我终究还是分作两个人的,现在没办法揉在一起。”   “哎……”姚婆婆深深叹气,“这只能怪你娘了,真是造孽啊。”   “我可不怪她。”小丽笑道:“相反我很感谢我娘,能让我有这么多姿多彩的出身。”   接近两个时辰后,天色已经昏暗,高德掠到一处山脊上,伏在积雪覆成了雪堆的松树顶上。   眺望远处河谷,片片莹绿魔光摇曳晃动,如舒缓河水,朝着东南流淌而去。在超脱视野里,这绿光之后根本看不到尽头,俨然是条疫魔长河。   这是真的恶魔……   不必动手尝试,高德就有了无比清晰的认定。不仅魔光跟魔人完全不同,那种密密麻麻的针刺感更是靠谱的证据。   没感应到周边有大的混沌缝隙,也没发现圣山的眼台,这股浩浩荡荡的疫魔大军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高德满肚子疑惑,不得不稍稍相信了朱雀的说法。   对了朱雀那家伙呢?   高德静静伏在树顶上,观察等待了小半个时辰,才感应到一缕燥动之力出现,那是他已经相当熟悉的力量。他跟这股力量的主人已经打过两场,打得难分难解,自然很熟悉。   朱雀应该也发现了他,却没过来打招呼,而是在河谷对面停留了片刻,然后直接冲入疫魔大潮中。这时只用肉眼就能看清,她挥舞着两条魂火巨蟒,像清扫灰尘般的,在河谷里大杀特杀。   朱雀既然出手了,高德也不好意思继续躲着。高高飞起,重重落下,先只用一大一小两柄金瓜锤试水,在疫魔群里开起了无双。 第370章:凡人化魔与疫魔之子   这样下去不行……   莹绿魔潮滚滚涌动,高德的金焰和朱雀的巨蟒虽然每次回卷就将大片疫魔焚作飞灰,可这些疫魔不过是最低阶的恶魔。相比整股魔潮而言,损失不过是微乎其微。高德和朱雀的努力,看起来有点可笑,像是企图截断滚滚激流。   高德此时已经换上了血魔怒酋手办,抱着锚钉开干,却还是生出了浓浓的无力感。   “这样下去不行……”   朱雀凑了过来,竟然道出了跟他相同的想法。   “我们分头去前面。”她指了指河谷前方,那里原本应该是座颇大的湖泊,现在已被难以计数的莹绿疫魔覆盖,铺得像菌毯似的。   朱雀说:“去那里找找领头的,就算阻止不了这些疫魔,干掉领头的也能减轻对大阵的破坏。”   不等高德回应,她就径直化作焰火长蛇飞升而起,投向远处被疫魔之毯覆盖的湖泊。   这个思路倒是不错,不过朱雀这么积极倒让高德有点犯嘀咕。相比专心搞事的太一魔教,海塔会更加飘忽不定难以捉摸。高德虽然认定他们会对小丽不利,但终究只是开脑洞,还没有抓到确实证据。他还在不遗余力的折腾,不过是抱着侥幸心理以防万一。   也罢,这个朱雀就算不是海塔会在伏牛山的最高头目,也是决策核心之一。只要跟紧了她,就算介入了海塔会内部,总有机会摸清楚海塔会的计划。   高德正想学朱雀也升空而起,疫魔群中忽然冲出一头小个子,抱住他的腿,张嘴就啃。   严格说那算不上嘴了,而是由无数蠕动虫子叠压在一起拼出来的缝隙。缝隙之后的部分勉强看得出是人类脑袋的轮廓,只是更像被好几层蛆虫之类的魔物包裹着,或者发泡肿胀成这样。   这头在高德超脱视野里被标注为“腐虫疫魔”的恶魔没什么威胁,它啃到腿上那一嘴,除了发出什么东西被崩碎的喀喇声之外,高德是完全没有感觉。不过它那像是散溢着黏稠浆液的肢节贴在战甲上,对高德的心理造成了相当伤害。   高德挥了挥胳膊,小臂上的力场盾展开,金焰随着透明屏障伸展,将这头恶魔当做海滩上的沙雕般分解。绿浆与飞灰齐舞,依稀见到透明身影升起,即将散作青烟。   心中微动,高德伸展意念触须,瞬间缚住那道魂魄,捏到了一个手办。   并不是他对这种低阶疫魔有兴趣,蠕虫般的口器和昆虫般的肢节除了散播疫毒之外,并没有更多危害,也就是足够吓人而已。之前朱雀告诉过他,在这股疫魔之潮里占大多数的这种恶魔,主要的任务是吃光遇到的一切草木动物,然后留下能够散播混沌瘟疫的疫种。跟虫卵很像的疫种可以寄生于没被吃尽的草木与动物之中,持续不断的散发疫气,或者由更细微的蚁虫带到更远更广阔的地域。   高德捏这个手办,是想看看在这些恶魔身上能不能找到凡人的记忆,由此观察降世的恶魔与魔人之间,到底有多少异同。   这些恶魔前身显然是凡人,不仅是高德捏了手办的这头疫魔。刚才被他烧成飞灰的成千上万恶魔,每个乍看都是直接从混沌里挤出来的恶魔,但恶魔身躯上残留着的缕缕布片,偶尔手持的武器却展现出他们变作恶魔之前的身份。还有不少标注为“疫魔尸傀”的恶魔,更是直接保留着生前的形貌,只是看起来完全就是僵尸。   确实如朱雀所说,这些人都是最初搅起松州之乱的叛匪,很多甚至还穿着地方州军的制服。应该是叛匪之中的精锐,不是精锐的寻常百姓,估计都已经被太一魔教当做祭品用来搭灰境大阵了。   松州之乱不仅乱在松州,全省乃至邻近三省的十多个州都被波及,受难平民好几千万。到现在死难者估计超过一千万,真不知道太一魔教和陈重蒙加曹飞虎这两方各自分了多少。   捏到了手办,魂火外送,将周围一圈疫魔烧成骨架,高德这才激活飞行器腾空而起。   半空中他分出意念沉入新捏到的手办,与坚韧有如实质的魔将手办比,这个手办就羸弱得像是青烟凝成的,意念稍稍一触就在扭曲变形。高德不得不将意念凝结得异常纤细,才能在不扰乱整个手办的情况下,探入手办内部。渗透压只有区区几百,与他现在的力量相比真是呵气即散。   手办深处意念碰触到了若干碎片,但碎片里没有任何信息,全是阴冷渗人的古怪触觉,似乎有无数小虫子在皮肤上窸窸窣窣的爬着。   原来如此……   高德努力忍住不适再感受了会,终于明白了。这些恶魔并不是由凡人先变成魔人,再魔心夺灵转换而出,在手办里完全找不到属于凡人的痕迹。不过它们也不是直接由混沌而来,而是通过某种特殊的术法,将凡人尸体变作类似“魔卵”的存在。而后不必费力制造巨大的混沌缝隙,就能让恶魔之力附着在尸体上,进而由尸体孵化出恶魔。   这就是说,这些恶魔完全是在现世里生长出来的,这自然是趁着伏牛山被圣山与魔教当做了对决之地的机会钻的空子。   至于陈重蒙曹飞虎为什么这么做,高德原本觉得应该是这么做最方便,毕竟他们不是太一魔教,有力量和资源开启混沌缝隙把恶魔拉进现世。   等高德在空中看到朱雀正与一只个头硕大,与普通恶魔比就像猛犸巨像的疫魔对拼时,超脱视野里的标注让他有了另外的想法。   “疫魔之子”……   没错,这头外形跟人面树有些像,但又多了无数类似蜘蛛腿的节肢,脑袋还是由无数人头拼起来的恐怖恶魔,竟然是个“疫魔之子”。   这可不是寻常恶魔,别说魔将,连一般魔王都未必比得上它。拥有这个名字,就意味着是混沌四魔之一的疫魔在亲自关注它甚至支持它。   难怪陈曹两人会以凡人尸体在现世孵化恶魔……   小丽跟远坂爱跟他讲过不少混沌四魔的秘密,舰灵郭瑞德也从另一个角度(十万年前)给高德塞了大量的背景知识,所以他对混沌恶魔的社会架构(姑且这么称呼)还是有一定了解。   一般而言,混沌四魔的群体各有特性,但除开奇魔难以捉摸之外,另外三魔的群体结构都类似原始部族。这意味着不管是地位多低的恶魔,必然都从属于一个大的部族。而它们的部族追溯而上,必然能追溯到一个魔王乃至亲王。   以此推论,如果凡人想投效恶魔并且有本事投效(首先得有本事不然就直接成恶魔食粮了),他最多只能接触到魔王或者亲王,地位再高也不可能超越后者。而有心有力投效恶魔的,自然不甘心居于魔王之下,那意味着随时会被魔王夺走魂魄。所以这么多年来,不管魔人如何发展壮大,还真没出现过凡人心甘情愿投效恶魔并且有好下场的情况。   所以朱雀说到陈曹二人投效恶魔那会,高德其实是不怎么信的。   现在他信了,因为陈曹二人另辟蹊径,直接获得了疫魔的眷顾,成了与魔王并列的疫魔之子。只是他们不是在混沌中立足,不可能从别的疫魔头领手里分到部属,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在现世里制造恶魔。就不知道正跟朱雀战斗的疫魔之子,到底是陈重蒙还是曹飞虎,或者就是两个人合为了一体。   高德落到疫魔之子旁边,并没急着冲上去动手,而是观察这家伙有什么能耐。   此时思绪未停,高德想得更多。   既然现世里都能制造恶魔,那么混沌恶魔的由来,是不是就在现世里呢?就像各种科幻的设定一样,祖先散播下光明,同时制造出黑暗。   恶魔……有没有可能是仙洲人创世的失败之作,而混沌则是仙洲人开辟出来给恶魔容身的地方?最初恶魔肯定不叫恶魔,只是后来发生了什么变故才变成恶魔。   高德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魔人的变化不就是这个路子吗?最初圣山为了让凡人躲避混沌侵蚀,创造了灰境。魔人由灰境而生,渐渐强大到建立魔人国家。这损坏了圣山对世界的规划,或者仙洲人给圣山留下的戒律,于是魔人便从好人变成了坏人……   高德正想得入神,远处朱雀哇的一声惊呼,整个人被无数节肢触须拧成的巨藤抽得横飞而出。这一飞直接就是好几百米,撞到湖边的山脊上,爆起冲天雪柱才停下。   那家伙……确定不是在演么?   高德抽了抽嘴角,燃起魂火,抱紧锚钉迎了上去。那头疫魔之子早就在关注他了,打飞朱雀之后,巨藤就直接朝着他扫了过来。   这家伙分化出的巨藤诡奇异常,自半空扫过时,湖面上密密麻麻挤在一起耸动不停的低阶疫魔像磁铁般一个个一片片投入到巨藤之上。最初巨藤也就三五米粗,二十米长,等扫到高德身前时,已经粗了两三倍,长了四五倍。巨藤挟带着的不只是凶猛凛冽的物理之力,那股股侵彻入心灵的针刺感尤为猛烈,已经发展到像是覆满倒钩的钢丝刷在使劲摩擦。   如果自己不是魂魄坚韧到了近于没有的程度,这么浓烈的疫魔之气足以让自己瞬间皮肤变绿,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口吐白沫,乃至长出各种奇奇怪怪的肉瘤吧。   高德冷冷笑着,抡起锚钉,在顶端凝结出厚实光刃,与抡过来的巨藤硬碰硬。   绿莹莹的湖面金光大作,近似瓷器碎裂的声潮振荡不停,黑气、绿气、灰气,连同泥土、冰块和各类分不清是什么部位的肉块如暴雨般倒飞冲天。   “啧啧……”   远处山脊上,朱雀从雪堆里爬出来,蹲在雪上抱着腿,悠悠闲闲的看起了戏。   “这个王无敌,简直看不出他的深浅,到现在都没动用背上的那件武器,他是准备留到跟混沌四魔中的哪个见面才用吗?”   目光穿透迷乱雾气,朱雀紧紧盯着跟疫魔之子打斗的那个身影。“真是不甘心啊,圣山先藏了个高德,把扶桑的事情搅乱了。现在又蹦出来个王无敌,眼见伏牛山这里,也深深插了一脚,最后会闹到什么地步,连我都没有把握去猜。”   身边雪雾忽然微微扰动,依稀勾勒出人类身影,尖细声音因为努力压低而显得怪异,听起来有点像在唱异域小调。   “朱雀大人,玄武大人有令,马上回据点,准备与他联手渗透圣山大阵的阵眼。”   这显然是个传令者,此时伏牛山已经是混沌与现世交错的地方,圣山和魔教都能靠各自大阵的阵眼传讯,作为客军的海塔会就没这么方便了,只能人肉传讯。   “现在?”   朱雀颇为意外,“不是还早着吗?玄武那家伙是没顶住魔教那帮家伙的压力,还是被那个百花仙子魅惑了,上杆子的要挣表现?”   “朱雀大人容禀。”传令者说:“魔教更改了计划,或者说这就是他们最初的计划,只是为保密才放出风声说,大阵对决需要十天半个月才会见分晓。现在魔教已经获知了圣山大阵的阵枢所在,他们会自正面猛攻,玄武大人还有朱雀大人……”   “我知道,我们从侧面渗透进去,用那件宝贝捕获最要紧的目标。”朱雀哼道:“我看魔教多半是在圣山里面埋了眼线,不然哪可能这么快就找到了阵枢。”   她抬头看看远处湖中的动静,目光闪烁不定。   传令者的声音压得更低:“朱雀大人是担心此人跟上来捣乱吗?玄武大人差我过来,就是让我与朱雀大人联手,争取将此人一举击杀。此时他正忙于应付那头疫魔,好机会。”   朱雀想了想,咂着嘴,用颇为遗憾的语气说:“算了,这家伙给人的感觉太古怪,还是别在他身上搞出乱子。就由他在这边折腾吧,陈曹二人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雪雾中的身影悄然消失,朱雀跟着散为虚影,再融入风雪中。   湖面上,高德与疫魔之子已经清理出大半冰面,双方正战得酣热。 第371章:混沌与现世的真假之分   黄金光刃暴涨到数十米长,凭空疾闪,将这头疫魔之子分解成若干块,残留下的“米”字光弧好一阵子才消散。   然而这家伙分解成的每一块在地上扭动抽搐,将周围的低阶疫魔一股股吮吸过来,重新聚回原貌……不,比之前更为茂密和茁壮。   高德的感觉就是如此,他压根不是在跟哪个人战斗……好吧恶魔本来也不是人。不过对上其他恶魔,终究还是个活物,而对上这家伙,他像是在跟一片密林对决。不管他的魂火烧得多猛烈,最猛烈的时候似乎将所有暴露在地面上的树木都烧光了,但只要不将地下的所有树根都挖出来烧掉,对方总是转眼就恢复了过来。   还好对方拿他也没招,最擅长的疫气侵蚀对他无效,而靠柔韧有余强度不足的节肢触须,又无法对铜豌豆般的他造成有效伤害。也就是能顶着魂火的烧灼,靠恐怖的再生乃至吸能优势,在空间上压迫他,行动上束缚他。   所以小半个时辰打下来,形势依旧是双发谁也奈何不得谁。   当然就高德而言,能打成这样已经算是胜利了,对方终究是疫魔之子,本质上应该比魔王更强大。但相比之前遇到的魔王,他的表现却好得太多。他估计这家伙也是刚变成疫魔之子不久,还不能娴熟运用自己获得的恶魔之力。   想到这,高德开始有些打退堂鼓了,自己别变成了帮这家伙熟悉力量的练功木桩吧。   如果暴个种,比如又像之前那样通过灰境连接到丽德号的引擎,将数倍数十倍的魂火汇聚到自己身上,能稳稳干死这家伙,他倒是不怕再搏一把。不过打到现在他已经明白,这头疫魔之子最厉害的地方就是……不死,不对,严格说应该是现世不灭,完全没把握。   尤其是那个朱雀又跑掉了……   高德可是一直开着超脱视野,盯住了朱雀的。她被打进山脊之后,高德虽然顶了上来,也没忘关注她的状况。后面看到隐隐有另一个身影出现,应该是奇魔系的魔人,但比毛绒绒那帮灰豆芽强得太多,他都无法完全确定。但就是那个身影出现后,跟朱雀碰了一阵子,两人就都跑了。   这显然是把他陷在这,趁机去干其他见不得光的黑活了。   “我们不必非得斗个你死我活……”   高德正想着怎么脱战跑路,这股恶魔还是交给圣山和魔教解决为好,自己在这拖延了好一阵子也算是尽力了,重点还是得盯着朱雀防范海塔会上面,没想到对方竟然说话了。   此时高德已不是置身冰冻湖面,而是由莹莹绿树编织的密林之中。只不过这些树都是由节肢伸展而出,缠绕于节肢之上的触须则是枝叶。如竹节般的“树身”每一节都有几张人脸蠕动,“枝叶”滴滴答答落着莹绿浆液,将浓稠到令人窒息的腐臭之气弥散到空气中。如果高德不是有双重战甲的头盔过滤空气,只是这腐臭气味就足以毒死他。   高德退意萌生,“树节”上的人脸就扭动着嘴,说出让他愕然不已的话。成百上千的人脸发出绵绵叠音,直接敲击着心灵,让高德眼前微微恍惚。   “你是……王无敌……”   根根树干收缩,顷刻之间,围住高德的莹绿密林消失,大略像是株雪原老松,但粗了好几倍的疫魔立在高德身前,这该是疫魔之子的本貌。   “我对你有印象……”   不再是绵绵叠音,但仍然不是单个的人声,既粗浑低沉,又夹杂着阴郁尖锐。   “说不定我们还在松州见过面,城内城外都有可能。”   高德微微凛然,这话透露了太多信息。   “你是谁?”他觉得跟这家伙沟通一下并不是坏事,“我的意思是,你还是人的时候,是谁?陈重蒙?曹飞虎?”   “这不是重点。”对方的树干上像气泡般不断绽放着人脸,一张张浮现又一张张破碎。高德觉得它不是在摆造型,而是在搜索记忆。不是搜索那些已经变成恶魔的凡人记忆,他早就搜索过,不可能保留下来。它是在通过辨认那些恶魔的凡人前身,搜索它自己曾经作为凡人的记忆。   “你变了很多,魂火都有了很大不同,最初还没有认出来。”疫魔之子说:“不过等到确认你既不是太一魔教和海塔会的魔人,也不是朝廷的羽林卫和圣山的战仆,乃至圣山的神灵傀儡,那时候才隐约猜到可能是你。”   高德以王无敌的身份在松州断断续续活动了许久,干掉的魔人乃至恶魔不计其数,对方既然是松州叛匪的首领,自然知道“王无敌”此人的存在。不过能由手下爪牙传递的零星情报,判别出现在的他就是王无敌,看得出即便是在当时,陈重蒙和曹飞虎二人对部下的控制已经超出了凡人的范畴,那时候就走上了恶魔之路。   “我没听错吧,你还想拉拢我?”   高德只觉得好笑,“你现在是恶魔,我没猜错的话,你还是直接效劳于哪位魔王,甚至是更高位阶的恶魔。来劝诱我放弃自己的魂魄和生命,到底是你的脑袋坏掉了,还是你觉得我的脑袋坏掉了?”   “你既缺乏对混沌的了解,也没有足够的想象力。”疫魔之子很有耐心的说:“不过你很有潜质,也很强大,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我已经看出了你的本质。”它异常笃定的说:“你跟刚才那个海塔会的魔人首领一样,点燃了无数凡人的魂魄,将之作为你的力量,同时护卫你的魂魄。这令血魔和孽魔非常愉悦,祂们在你身上看到了关于压迫、恐惧、躁动、刺激等等各类光辉之景。”   “我并不是劝诱你,而是提醒你。即便现在还没有出现,但用不了多久,血魔或者孽魔大人就会亲自找你,劝你加入混沌。这样的劝解是无法抗拒的,你的每一次拒绝,都会给你带来无尽的痛苦,这是由你使用力量的本质决定的。”   “你会成为血魔之子,或者孽魔之子,会和我一样,在现世中带领你的下属,开辟现世混沌,替血魔或者孽魔大人征战,将整个震旦摧毁,让世界迎来永恒。当然到底是做血魔之子还是孽魔之子,这全由你自己决定。”   高德正想反驳,疫魔之子却抢先替他解释了。“你肯定会问,之前个叫朱雀的女人不是跟你一样吗,她为什么没有被血魔和孽魔大人看中?”   “原因很简单,她的魂魄不够强大。她虽然跟你一样都是燃烧凡人魂魄,可她把自己魂魄藏得很深,这说明她异常畏惧直接针对魂魄的攻击。而你不一样,你自身的魂魄相当强大,还敢暴露在我面前任由我攻击,纵然承受着无数凡人魂火的烧灼,你却毫无痛苦之色,这正是恶魔之子应该具备的基本能力。”   “但你误解了混沌,误解了恶魔……”   疫魔之子谆谆善诱,“虽然血魔和孽魔大人会亲自来劝解你,但在那之间你自己能醒悟的话,对你而言未来会变得很轻松,对我来说也是不小的功劳。”   嘿……   高德差点笑了,这家伙是认真的,认真劝他投奔混沌成为恶魔?   他倒有了点兴趣,想听听这家伙能胡掰出什么来。就算再胡说八道,也总不能把混沌说成是伟光正的组织只是被敌人抹黑被凡人误解了吧。   “刚才你问我是谁……”   疫魔之子一阵扭动,顶端分作两支树干,表面各自浮出一张脸。左边的是个年轻人,枯瘦阴郁。右边是个中年,粗犷豪壮。只是两张脸完全没有人味,眼睛喷吐着莹绿光芒。即便开口吐人言,因为叠加在一起,也显得惊悚非人。   “我是陈重蒙……”   “我是曹飞虎……”   各说各的,仍然叠加成像是一个人说的,没想到这个疫魔之子竟然是两个人拼起来的。   “我们与之前只是凡人的我们有了些许不同,相比失去的,获得的更多。”   疫魔之子说:“凡人的最大误解就是加入混沌成为恶魔,便失去了魂魄,不再是自己而只是傀儡。凡人却从未想过,魂魄到底是什么?一个人……不,一个存在,究竟是什么让自己成为自己,只是魂魄吗?魂魄变了,自己就不再是自己了?”   高德心说哎哟,你这话倒是说得犀利,毕竟我是个连魂魄都没有的人。在圣山看来我就是凡人种子,没有魂魄所以不可能被混沌侵蚀。却没想到我可以捏手办驱策恶魔之力,甚至把恶魔躯壳当做薪柴烧起魂火。   “看看我……我们,我们并不是以前的陈重蒙和曹飞虎了,但我们包括之前的陈重蒙和曹飞虎。”   疫魔之子说:“当我们需要的时候,我们可以联合起来成为现在这样的存在。同时我们还可以分开,变回陈重蒙和曹飞虎。我们这是升华,是演进,我们不仅还是自己,更在以前的自己上前进了一大步!”   高德明白这家伙的意思,也就是所谓的进化嘛,问题是……   “那仅仅只是你们而已,看看你们身上那无数张凡人的脸,还有周围这些恶魔,他们活着的时候就是你们的部下吧。”   高德鄙夷的道:“可他们现在还是自己吗?他们不仅死了,还被当做恶魔的孵化器,连傀儡都说不上,他们认为没了魂魄就是死了就不再是自己,这不是正确的吗?”   “问题就在这里……”疫魔之子的语气异常淡定,像是等着高德的反问。“这只说明,他们并不是真实的存在。魂魄要经得起现世与混沌的转换,那才是真实的。若是在转换之间消散的话,那样的凡人,那样的存在,就只是虚幻。”   它问出了一个高德之前从未认真想过的问题:“王无敌,你认为混沌是什么?你一定认为那是罪恶之源,是虚幻的对吗?毕竟现世才是真实的这一点,对你而言就是天经地义的。你就没有想过,混沌才是真实的,现世反而是虚假的呢?”   “这种事情,你可以这么说,我也可以那么说。”高德心中震动之余,嘴上没一点退让:“就算没有绝对的真假,但既然我置身现世,在现世中才有安宁,我也要将现世变作真的。岂能因为真假,就把痛苦和灾难当做天经地义的呢?”   “真实就是力量。”疫魔之子桀桀低笑,“你嘴上逞强,心中却有了疑问。那么我再提醒你一件事,灰境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认真想过?灰境里所处的地方,所见的星河,有没有可能也是真的呢?”   高德的心跳得更快了,他原本就在怀疑灰境的性质,那些地方很像是破碎浮陆。如果现世是虚假的,或者说是刻意造出来的避难所,那么灰境是不是就是在避难所之外的真实空间呢?   当然还有太多疑问难以解答,比如不管灰境再小,都有相同重力甚至还有空气,拿真实世界的物理法则来看,这显然就是不真实的。不过同样拿真实世界的物理法则衡量,现世……包括了震旦和巴托乃至新大陆等地的现世,同样也是不真实的。   “魂魄就是一道门槛,检验的门槛。”疫魔之子接着说:“能承受得起转换,进入混沌依旧不变的,就是真实的。而承受不起的,就是虚假的。对真实的存在而言,既然混沌与现世的转换并不意味着自身的改变,那么该选择哪一方,就不该只以混沌是恶魔所在来判定。要知道与现世对比,混沌对你我这样的强大存在而言,几乎就是永恒的。永恒的才是真实的,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第372章:魔不来就我我来就魔   锚钉上金刃喷吐,瞬间拉出又一个米字切。疫魔之子早有防备,像是连体双身树的身躯猛然震荡,根根枝条激射而出,由一颗颗人头牵引,交织成一株株替身般的人面大树。   光刃切碎了若干人面大树,高德本人却已腾空而起,拉出金光掠空而去。   “这家伙急着援护圣山吗?”   “那里定是圣山大阵的阵眼,若是双方分出胜负,不管谁占上风,伏牛山都会稳定下来,与我们不利,我们也得赶过去。”   本又扩展成一片莹绿密林的疫魔之子急速收缩,变回原本的双身大树。紧接着树干扭动,其中一部分剥离出来。下半部分由无数人面枝叶编织成莲台般的底座,上半部分变作年轻书生,正是陈重蒙。   “可我们眼下的力量还不太足,”保持着大树造型的自然是真正的疫魔之子曹飞虎,他倒是颇为担心。“连区区王无敌这么个小角色都不能稳稳拿下,过去之后引得两方瞩目,暂时丢开纷争对付我们,我们应该是抵挡不住的。”   “你太小瞧自己了。”陈重蒙身上套着层灰蓝光芒,让他颇有神灵之像。“的确我们现在还没有完全熟悉自己的力量,难以发挥出应有的威力。不过你我终究都是无上至尊眷顾之人,同时也是祂们的触角。需要的时候,祂们是会出手的。”   “就如对付这个王无敌,此人的强项恰好是你的弱势。当然我显出奇魔之子的真身,应该不难治住他。不过我的身份是我们克制圣山与魔教的最大依凭,没必要浪费在王无敌身上。”   “难怪你附在我身上装作……”曹飞虎的声调有些纠结:“老实说,有点恶心。”   “恶心的不是你,而是无上的仁父。”陈重蒙低笑:“而且不是我恶心你,是无上的智父在恶心育父。”   “所以就这么过去就好?”在二人组合里,曹飞虎显然是执行者。“不需要再孵出一些高阶恶魔吗?”   “伏牛山还活着的人和动物都不多了,”陈重蒙叹气:“这是我们没想到的,只有直接冲双方的阵眼,才有可能孵出更多高阶恶魔。”   “现在我们手上的疫魔只有三十万不到,不知道能不能支撑到变化到来的时候。”曹飞虎依旧在担心。“而且我刚才担心的事情很有可能发生,如果圣山和魔教掉转头对付我们,甚至是圣山的长老还有魔教的护法直接出手,这点疫魔还不够他们一刻钟杀的。刚才那个朱雀,还有王无敌闹了一阵,就削减了接近两万,孵出的高阶恶魔不仅不足百,大多数还被他们当场解决了……”   “我不是担心两位至上不关注我们,只是你也知道,能让至上关注的事情,必然得有足够的激烈程度。刚才与那个王无敌对战,两位至上也并没有投下目光。我的意思是……等到两位至上关注的时候,会不会太迟了?”   “至上会关注的事情,从来不会迟。”陈重蒙缓缓摇头:“区别只是我们这样的眷顾者,会付出多少代价。”   这话有些沉重,曹飞虎低头不语,自然是不愿意付出太高的代价。   “说起来还是我们缺了血魔和孽魔的缘故。”陈重蒙又道:“哪怕只是有血魔之子在,也不至于如此无力。”   莲台翻卷,将他又裹在了树干里,与曹飞虎化身的疫魔大树相融。   “不过这或许就是机会,别忘了魔教那边还有海塔会之类的魔人掺和。那帮魔人是至上们最钟爱的凡人,就如我们一样,他们之中必然有相应潜质之人。比如那个朱雀,她其实挺适合做孽魔……勇父的眷顾者,咦……”   陈重蒙那变得更加阴冷沉郁的声音骤然拔高,此时曹飞虎也感应到了。   天空中一道金光划着弧线急掠而来……   之前“王无敌”是怎么激射而去的,现在这道金光就是怎么急掠而回的,那不就是王无敌?   “又是那家伙……”   曹飞虎低呼:“他怎么又来了?”   的确是“王无敌”,呃,高德回来了,他是不得不回来。   刚才激活飞行器一阵狂飙,不过半刻钟就飞出去数十上百里。眼见要接近那道直冲天际的冷白光柱,超脱视野里一团团冷白光辉如变色曜日升起。数了数有四团,三大一小,让高德顿时想到了圣山的三长老还有姚婆婆。而此时魔教那边似乎从强者到喽啰都融为了一体,尽数化作浓稠灰雾,萦绕着四团冷日与那道光柱,构成了奇异而和缓的景象。不管高德怎么看,都看不透其中的往来关系。   于是他只能紧急刹车,思考自己该怎么做。   花了不到一分钟,他就得出了结论。   就如之前预料过的那样,圣山与魔教的对决超出他的理解范畴,不是他能够插进去搅和的。而且从小丽到远坂爱都拒绝了他带来的黄金人炮,他要强行冲进去就等于捣乱。   但这个结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在伏牛山晃荡了这么久。跟海塔会的朱雀干架,跟魔教引入现世的恶魔干架,又跟在现世里化魔的陈重蒙曹飞虎干架,到最后其实都毫无意义?   得换换思路……   转身看已经只在天边剩下微微绿光的疫魔之潮,高德忽然心中一动。   陈重蒙曹飞虎这一路的目标是什么?   朱雀的说法跟他们的说辞对得上,那就是与圣山和魔教为敌,破坏他们两边的大阵。   要知道圣山与魔教的大阵对决,不管最终谁获胜,伏牛山都会稳定下来。圣山获胜,伏牛山的灰境大阵被清楚,整处地域回归现世。魔教获胜,伏牛山就从现世中分割出来,但并没有坠入混沌,而是形成稳定的灰境,就如丽德号的灰境舰桥。那时魔教就可以通过伏牛山,搞更大规模的魔人孵育,乃至建造更为恢弘的魔塔,将更多更强大的恶魔驱策为己用。   对混沌四魔而言,如果祂们在关注这里,那么伏牛山这里是个绝好的机会,可以制造出巨大的混沌缝隙。恶魔降世可以提前开启。圣山和魔教都是阻碍,自然要加以清除。   不过以陈曹二人,加上疫魔之潮,要办到此事应该力有未逮。只靠他和朱雀,不说完全解决他们,挡住应该是没问题的,更不用说圣山长老和魔教护法了。现在两方没有理会他们,既是因为腾不出手,也是因为瞧不起他们,不觉得有多迫切。   陈曹二人接下来的时间应该不多了,不可能坐等圣山与魔教对决出结果。那么他们的选择肯定不是驱赶魔潮清扫伏牛山其他地方,而是直冲对决之地。只有这样,才可能在最快时间里孵育出更多高阶疫魔,急速提升战力。   这一点高德在之前清扫疫魔的时候就有发现,他干掉了成千上万恶魔,但侥幸逃脱的恶魔之中,就有不少飞速晋级。他猜测这些恶魔就是靠在战斗中吸取被击杀的同类的魔魂成长,只是因为相对他而言成长还是太慢,依旧被他轻松补刀,就地解决。   除开这个可能,另一个可能也不能忽视,那就是招来疫魔直接关注。刚才陈重蒙曹飞虎都说了,血魔孽魔很快会关注到自己。或许有夸大恫吓的成分,可高德却不会忽略夸大恫吓背后隐藏的信息……混沌四魔是有可能关注到伏牛山这里的动静的,而且冲突越乱力量越混乱,越有可能关注到。   那么自己该做的是……   脑子急速开动,高德瞬间开出一个脑洞。   要不就由自己在陈重蒙曹飞虎那边引出疫魔?就算引不出疫魔,不是说血魔孽魔会关注到自己吗?引出祂们也好,然后……然后引到圣山与魔教的对决现场,让他们的对决变作大乱斗!   这脑洞是够奔放的,存在着太多扯淡的猜测和离谱的推断,最大的问题就是……如果混沌四魔亲自下场了,圣山跟魔教真的会捐弃前嫌暂时停手,一起对付混沌四魔?假设会吧,如果圣山魔教联手都没打过,搞成恶魔降世,末日提前到来,那高德他岂不是成了历史罪人?   但是……怎么说呢,高德觉得如果坐等形势顺着眼下这条道路发展下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各方势力都别有用心,连圣山都变得古怪起来。还不如由自己这边逼宫,让形势重新变得明朗。就算情况坏到最糟糕的地步,也就是恶魔降世,至少最初阶段也还局限在伏牛山地域。圣山、魔教还有海塔会乃至血塔会都不会坐视不理,等自己解决了扶桑那边的威胁,他有信心在伏牛山带领提灯人干出很好成绩。   不管是猜测还是推断,尤其是混沌四魔亲至恶魔降世的结果,都太夸张了,高德不觉得自己真能把事情搞到那个程度。以他的力量,能搞出一丝迹象,影响圣山和魔教的判断,这就足够了。只要能扰乱双方的对决,阻止海塔会针对小丽的阴谋这个真正目的,应该也就实现了。   又花了半分钟权衡利弊,高德决定顺从本心……   严格说也是他找不到其他事情做了,既然来都来了,前半段也搅和了不少事情,后半段眼见要有结果了,总不成反而袖手旁观吧。   当然,回头继续干陈曹二人的话,就不能像之前那样有所保留了。   于是高德花了几分钟落地沉思,进入绝魂宫,把小楚又挖了出来交代任务。   “又来啊……”   小楚睡眼惺忪的抱怨,然后嗖的一下拉成虚影,直接射进殿堂外连通灰境舰桥的门了。   安排妥当,高德又射了回去。   就在陈重蒙曹飞虎眼前,“王无敌”拖着金光自半空砸落,在湖面上荡出一大圈冲击波。数百上千疫魔嚎叫着沸腾起来,先是莹绿眼瞳泛起点点金光,接着七窍溢出金光雾气,再笼罩在光雾中急速萎缩、碳化。转眼之间,一个个疫魔到底,摔成一摊摊煤粉般的黑灰。   “你……”   曹飞虎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诧异非常。“你又来做什么?是想通了要步入混沌吗?”   “动手吧。”人身树的另一枝上,陈重蒙叹气:“这家伙像是来投诚的样子吗?他是来找茬的,动手,这次得用上全力了。”   曹飞虎噢了声,高大而粗壮的树干抖动,顶端茂盛枝叶发出哗啦啦声响,又如万千铜钟敲响。湖面上原本朝着前方蠕动的疫魔之潮一顿,所有疫魔齐刷刷转向,发出轰隆隆的震响。   高德挺胸昂首,金光焰火自战甲中喷吐出来,凝结出又一层身躯。与之前相比拔高了一倍的驱赶上,挤出另两颗头颅,伸展出另外四条胳膊,各自捏着大小金瓜锤,展开力场盾,端起已经变小了许多的锚钉。   “看来你是真的想赢得血魔大人的关注了。”曹飞虎在后面冷冷笑着,枝叶卷动,扭曲编织成大斧,而另一根树干则转到了他的背后,上面那张陈重蒙的人脸变得模糊难辨。   无数疫魔如巨浪般奔腾而来,跟着劈下的大斧,一同朝着三头六臂的“王无敌”砸下。   绿光与金光如两条长蛇,自地面交织着射向天空,比天雷还要猛烈的光亮和轰鸣一直传到百里之外,让山谷中那道直射天际的冷白光柱也微微闪烁了下。与之对应的,在光柱之下盘旋冲击的灰黑雾气也骤然散开,露出处处光洞。   “那边是什么情况……”   山谷中间,大帐已被拼作奇异法阵的白光围住,大帐里,盘腿坐在看似在入定的小丽睁眼,低声呢喃。   “一大股疫魔,是纯粹的恶魔。”远坂爱守在大帐门口,沉声说:“刘承望他们已经做了探查,刚才小姐在主持大阵,不敢惊动所以没有报告。”   “应该是陈重蒙和曹飞虎那帮松州叛废匪,没想到他们竟然在现世里孵化成魔了。背后一定是混沌四魔作祟,他们跟魔教不是一个路数,怕是奔着摧毁大阵,把伏牛山变作混沌缝隙来的。”   “我感应到了熟悉的力量……”小丽蹙眉道:“形势越来越复杂了。”   “那是王无敌。”远坂爱微微动容,“他在阻击那帮恶魔,不过很显然,他也只是勉强挡住一时,不可能坚持太久。”   “现在还不行吗?”小丽眉头皱得更深,“长老们,还有师傅,到底在等什么?” 第373章:凡人,你吵醒我了   “提灯人注意!提灯人注意!二灯及以上提灯人立即向中心舰桥报道!”   巍峨耸立如高原陆岛的丽德号内外,广播的通告响彻每个角落。当然不是战舰的每个角落,而是战舰里已经建设好并且有人活动的地方,这些地方连整艘战舰的十分之一空间都还没占到。   丽德号中心舰桥所在的宏大空间,与高德当初刚接收还是黑鲨号那会相比有了很大变化。   首先是有了充足照明,靠着搬上丽德号的若干发电机以及多得令人怀疑会烧上万年的煤粉,顶壁和墙面挂满了各类灯具,让舰桥立柱所在的空间亮如白昼。   既然有电,那么能完善的设施就不只是照明了。在被称为“舰桥甲板”的这处空间的侧壁,立起了数十座电梯。大的能载上百人,小的也能载十来人。正是这些电梯,连接了通往上下左右的通道,让中心舰桥成为战舰真正意义上的指挥中枢。   这些电梯并不是从震旦运过来的,高德为进一步完善丽德号内部设施,的确向大明各家工坊商社下了无数订单,其中就包括数百座电梯。不过绝大多数都还没有到货,现在这些电梯,要么是从盖兴老将军损失的战舰上拆下来的,要么是从门神岛东海唐门的资产里捡来的,总之五花八门。   此时广播不停播报,代表了紧急状态的红灯闪烁不停,一队队人络绎不绝出了电梯,直奔中心舰桥,也就是那栋高达百米,直接接入顶壁,如大楼般的金属立柱。   看衣着这些人还分几类……   身着绣服头戴无翅璞头的自然是锦衣卫出身,这些人都是高德在驯象所的旧部,在总督衙门和丽德号上基本都有中高级职务,算是提灯人中坚。   身着灰色短袍头戴短檐毡帽的来自提督衙门,这些人要么是高德最初收编的江湖魔人,要么是裘正仁从铜鼓山矿场组织过来的矿工,如今也基本升到了基层乃至中层。   数目最多的则身穿灰蓝短袍,乍看就是靖海卫官兵,他们中相当一部分的确来自靖海卫,由高德精选培养成了提灯人。另外大部分则是由西岭输送过来的异族雇佣兵,整编之后也进入了提灯人行列,只是这部分人基本还没到二灯级别,眼下还在丽德号的各处战斗与勤杂岗位实习。   这些提灯人进入中心舰桥后,先走过长长通道,在这里完成了身心准备。再通过一扇门完成转换,置身现世灰境,而后在宽阔如多层剧场的舰桥按自身岗位落座,闭目凝神,接入由舰灵主控的灰境系统。   这次他们每个人都略略吃惊,连接他们的并不是“副舰长”,也就是舰灵郭瑞德,而是“舰长助理”,绝魂谷的管理者小楚。   “几个时辰前我们已经干过一次了,现在接着干,应该轻车熟路了。”小楚可没有和颜悦色的跟他们打招呼,而是毫不拖泥带水的交代指令。“有不清楚的,跟上你们的指导,听从指导的教导。”   灰境舰桥的几层指挥席上已经落座上千人,还在源源不断的增加,最终数目不会超过两千,但已比高德离开时多出了好几百。丽德号这趟兴风作浪之行,看似毫无难度,对提灯人却已有相当程度的锻炼。开动这艘如此庞大的战舰,确保附加其上的系统正常运转,这些科目的完成与解决东海唐门的最后基地相比,难度要高不少。而之后登陆岛礁,清剿残余,也让不少提灯人成功晋级。   至于小楚说到的“指导”,则是提灯人现在实行的“传帮带”体制。高德分不出精力亲自教导提灯人,而顶着总教导头衔的人虽然不少,王昆仑、吕九眉、毛绒绒等人都有份,可仍然是个个都有专职,没办法手把手紧盯。于是高德就定下了这样的制度,提灯人只要晋升到二灯,就必须带两个一灯学徒。对学徒不仅要给予魂火修行的指导,生活工作以及人魔观方面都要关照。当“指导”之下的学徒有人晋升到自己这个级别时,就能获得高阶提灯人的帮助,帮助他冲击更高级别。   高德也想过对提灯人进行更完善的组织化,可这不是没时间吗?而且能点燃魂火成为提灯人的前提,就是至少三人在灰境中相互扶持接触魂火逼压,至少“相互帮助彼此关注”这一点是提灯人的根本,有这个基础,加上燃烧恶魔之力淬炼魂魄的修行途径,就注定了提灯人不可能在人魔观上偏离太多。这个世界的最大矛盾就是凡人与恶魔,现世与混沌,,暂时也没多大必要搞更深入的思想建设。   在小楚的指令下,提灯人各自迅速编组,意识进入绝魂谷,聚集在绝魂宫中心的雕像广场前。   不需要小楚详细解说,大家都看得格外分明,那尊血魔步卒的雕像正燃烧着熊熊金焰,焰火的色调比他们的魂火还要明亮许多。   “这家伙又干了啥呀?”   毛绒绒早就到了,她正磨皮擦痒百般无聊,听说高德又需要人帮忙干架,头一个到了广场蹲着。   “怎么魂火又变色了,他这是找了啥玩意在漂白吗?”   “漂白了不好吗?”王昆仑倒是乐见这样的变化,“总比咱们现在这么金灿灿的特别惹眼好吧,如果一直是这样,出去一动手别人就知道底细了,那不是挺吃亏的么。”   “那不是更好?”毛绒绒就喜欢跟他杠:“不管是魔人还是恶魔,如果都知道咱们提灯人随便哪个都不是单打独斗,必要的时候还有一大帮子人在后面帮手,那他们还有胆子惹咱们吗?”   “别把总督大人会的本事当做每个人都会啊。”铁中玉也来了,他负责带队登陆岛礁清剿残敌,不过因为没遇到什么强敌,很快又回来了,就在丽德号上方的指挥塔主持。广播一响,他这个六灯自然也赶紧过来报道。“我们这些人到现在也只是能在灰境里相互支援,现世里还做不到像总督大人这样,可以接收所有提灯人的力量。”   “你们之间有什么特别关联,能比得上总督大人还有王无敌跟我们之间的关联?”吕九眉出现,她扫视这座才离开不久的广场,感慨很深。“我们的魂火都来自于总督大人和王无敌,想要彼此召唤的话,除非在魂火里加入自己特有的力量。”   说到后面就暴露出本性了,她托起一团焰火,在意念的引导下凝结成某种东西的样子。“比如说……这种瞬间爆发的力量。”   王昆仑毛绒绒等人笑了,其他人想笑不敢笑,那自然是炸弹。   “笑什么!?”   吕九眉哼道:“如果我在灰境里能用凝结出魂火炸弹,那么这样的招数融入到所有人的魂火里,岂不是就能获得所有提灯人……至少是熟悉这种力量的人的支援了?”   “唔……”   王昆仑搓起了下巴,“听起来很有道理。”   铁中玉看着自己魂火之下的钢铁身躯,也若有所思,至于毛绒绒,已经将手臂散作金焰之雾,似乎在总结自己的特质了。   血魔步卒的雕像轰隆震动,金焰猛烈喷发,小楚的招呼惊醒众人:“他在召唤大家了,该做什么就做吧。不要一股脑上,编组好队形,商量好轮替。”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大家熟练得多了。那种乱哄哄的景象也不再出现,大家按照前强后弱的规则,编织出若干层围出的圆圈。最内层是王昆仑、吕九眉这类九灯级别的强者,后面是铁中玉等人,总之按照由强到弱由内而外的方式。而且并不是所有人一同发力,而是一半人待命,另一半人发力。由小楚号令,隔段时间轮替。如果需要爆发的时候,等小楚调度,再一同发力。   “这次高德又在跟什么家伙干架呢?”毛绒绒先发,燃起魂火的时候还在嘀咕。“等他回来可得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不然咱们在这累死累活的,连到底干了什么都不知道,也太懵了啊。”   冰湖之上,原本三头六臂的焰火巨人踩碎冰面坠入水中,蒸腾雾气中见不到金焰。   “猖狂啊,继续猖狂啊!”   巨大树人端着大斧,咆哮间便已搅动莹绿风雷。“竟然狂妄到与我对决,我是谁?我是仁父之子!”   此时的疫魔之子力量尽显,已然抛去顾忌,公开道出自己在混沌那一面的称谓了。   仁父……疫魔的这个称呼还真是感觉亲切。   下一刻,冰湖下仿佛无数吨炸药爆发,水与冰,雾气与金焰冲天而起,荡出的冲击让树人也下意识倒退了一大截。   “王无敌”重新升起,不再是三头六臂的血魔怒酋形态,回归到简练古朴战甲类似刑天的本貌。不过身上的金焰正在各处喷涌,在战甲外凝作一层焰光虚影,那是个低阶血魔的轮廓,很像最普通的血魔步卒。   但那绝对不是普通的血魔步卒,虚影之外又有股股金焰凭空燃烧,像是从冥冥中另一处世界渗出。每团金焰都如熔岩之源本沸腾着,正积蓄着不知道有多雄浑的力量。   “你这是……”   与高德恶战了接近半个时辰,表现得刚强暴烈的疫魔之子一直只是一个嗓音,应该是由曹飞虎主导。祂先是一愣,再恍然大悟,嘿嘿冷笑道:“你也终于掩饰不住了,把祭品全用上了。”   祂看出了高德正在调动的魂火来自其他魂魄,不过以祂的理解,这些魂魄自然是高德压迫乃至禁制住的凡人,和祂与陈重蒙用来取悦自己魔主的凡人祭品没什么不同。真有不同,也不过是利用方式上有差异而已。   “欢迎——!”   曹飞虎高兴的喊道:“你正在赢得勇父的眷顾,来吧,继续努力吧!”   高德自然不会向祂解释自己召唤来的力量是什么本质,就在他身边上下左右,一团团金焰破空而出,熊熊招展,此刻的他俨然成了“焰之宝库”的主人。   金焰中并未吐出各种武器,而是随着他举起的锚钉,化作道道光流,附着在粗短金属柱上,再在顶端凝结出实质般的光刃。   曹飞虎早就领教过锚钉的光刃了,即便犀利,也不足以对祂造成致命威胁。祂一抖大斧,散作根根黏稠触须。同时粗壮树干分裂,伸展出更多触须。转瞬间,祂也编织出了另外两颗脑袋和四条手臂,细看其上,还有难以计数的人头蠕动。   大斧、长刀、长矛、软鞭,每条胳膊上都编织出不同武器,亮起莹绿光辉,曹飞虎似乎抱定了挑逗乃至激怒这个“王无敌”的心思,毕竟将大量凡人魂魄点燃就等于向混沌献祭,而抱着暴怒之心献祭的话,祭品就会送到血魔那里。祭品足够丰厚,心灵足够躁动,血魔就会亲自关注。   等光刃不断吸收金光焰团,膨胀为与锚钉差不多的光柱,如一根长棍伸展过来时,曹飞虎还不觉有异,一直藏在后面暗中观察的陈重蒙忽然爆发。   “小心——!”   灰气骤然自巨大树人后方涌出,急速浸染树人,柔韧表皮一截截板结成硬皮,而黏稠触须也在喀喇声中硬化成段段蜘蛛般的硬壳节肢。   几乎就在同时,沉闷爆裂响起,连绵不绝。黄金光柱弹出几片光刃,如螺旋剑般急速旋转。还没来得及变化的树干被片片削薄,枝叶截截切断。切口上金光流溢,升起猛烈烧灼的烟气。不过等切到硬化后的部分,就只能见到团团绚丽火星猛烈喷发。   “只是这样可挡不住哦。”高德并未因为自己的旧招“魂火螺旋刃”被招架住而沮丧,陈重蒙的存在他可没有忽略,现在看来也只是给疫魔之子补上防御。   金焰螺旋刃骤然收起,变作光柱上的点点凸起。整个光柱又急速旋转起来,以物理之力带动魂火之力,只在树人那板结表皮上轻轻一靠,就轻松破皮而入。   树人一滞,树干和枝叶上无数人脸同时张嘴发出无声嘶吼,宛如人面花在这刹那间同时绽放。不仅曹飞虎的脸,连后面陈重蒙的脸也不由自主的加入到这场齐放之中,一时魂魄难以自主。   破洞之中,金焰钻头还在深入,由高德自身加上一千多提灯人的魂火,将凝结成疫魔之子的恶魔身躯寸寸焚碎。这一刻树干上、枝叶上,那些绽放的人脸花朵朵飘落,没等落地就散作团团飞灰。   就在高德觉得胜券在握,可以就此解决掉疫魔之子时,自这家伙体内忽然传出一股律动,带得他的心脏都跟着跳了下。一时眼前发黑意识发飘,身心仿佛都在离自己而去。   “凡人……”   自疫魔之子体内荡出的那股律动,压迫在高德心灵上,变作似乎是天地崩碎之音汇聚成的警告。   “你吵醒我了……” 第374章:总有只能靠自己的时候   疫魔之子……严格说是曹飞虎和陈重蒙,此时的身影骤然虚化,拉出了星星点点绿光,变作通往冥冥虚空的管道。绿光给高德带来的感受急速升级,最初超脱视野里所见与肉眼所见是一致的,紧接着绿光塌陷为管道,涌出的无形针刺之潮直刺心灵。再之后针刺变作毫无缝隙的碾压,超脱视野里自己已被莹绿光芒包裹,而肉眼所见却没什么变化。   如果高德不是魂魄坚韧,严格说是没有魂魄,此时他应该已经魂魄崩裂意识溃散了。   不过即便他顶得住这种压力,裹在魂魄之上的血魔步卒手办也开始裂解,与绝魂宫雕像广场的关联急速变弱,像是由5G变成了拨号上网。魂火自然也一落千丈,别说锚钉上的黄金光刃,连身上的金焰都稀薄得几乎快透明了。   疫魔……仁父之威,果真是难以想象。   高德的反应无比利落,收回锚钉,努力聚起勉强还在燃烧的魂火,驱动战甲……转身就跑。   混沌四魔之一的疫魔亲自下场,不跑还能干什么?他可没狂妄到以为自己在疫魔手上还能有机会,即便疫魔并不是本体挤进现世,但只是通过疫魔之子传递力量,“关注”自己,就不是他能抗衡得了的。   跑,没命的跑……   高德把能燃起的魂火全都用在战甲脚底的力场盾上了,以至于战甲都出力不足,让背上的黄金人炮和手上的锚钉,还有腰间的大小金瓜锤第一次变得沉甸甸的,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转眼高德就冲出了冰湖,朝着远处圣山与魔教对决的那条光柱急奔而去。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疫魔……   他还以为埋头狂奔就能逃离疫魔的威压,没想到绿光有如附骨之疽,始终笼罩在他身上同时碾压他的心灵。魂火因此始终燃不起来,这让他的速度越来越慢,到后面战甲的力场盾都快维持不住了,一个踉跄倒地变成滚地葫芦。   绿光似乎就是疫魔的意志,而并不是已经远在几公里外,冰湖之上那个变作了混沌之门的疫魔之子。   高德这一倒地,绿光也缓了下来,在它映照的范围内,根根枝条从雪地里蹿起。原本只是枯草,转瞬却长成了丛丛灌木。枝叶间还流溢出黏稠绿液,如蛇鼠般扭曲蠕动。更有虫蚁被串在枝叶之间,在绿光与绿液的沾染和渗透下膨胀成恐怖怪物。   眼见高德魂火无力,即将被这片蹿生出来的混沌密林吞噬。   金焰轰隆爆燃,焰光冲天而起,将大片枝叶与怪物烧作飞灰。火与灰之中,三头六臂的血魔怒酋出现,端着锚钉挥动光刃,在混沌之林里连烧带斩,杀出一条路。   高德放弃了血魔步卒手办,切断了与绝魂宫广场魂火雕像的关联,换作血魔怒酋手办,终于让魂火重新恢复到十八灯这个级别的状态。   众人拾柴的确火焰高,但不是任何时候都得依靠大家。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只能依靠自己。   绝魂宫,雕像广场,那尊血魔步卒雕像上金焰原本就如风中残烛,正在飘摇不定。从里圈的王昆仑吕九眉毛绒绒,到外圈的提灯人们,已经不再轮替了,而是全力以赴,个个身上魂火高涨,但看情形并没有多少力量输送到雕像上。   “他遇到了强敌,非常非常……非常强的敌人,压制了他与这里的关联,大家不要放弃!”   小楚还在鼓励大家,可下一刻雕像上的金焰就灭了,由众人汇聚起来的魂火之潮跟着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清晰的感应到魂火没有再流出去。之前哪怕是被压制着,从怒潮变作涓涓细流,也总是在流动的。   “沃日……”   全场静默中,就听毛绒绒嚷道:“那家伙不会嗝屁了吧?”   “呸呸!”吕九眉驳斥:“童言……不,豆芽言无忌!”   “别担心,”小楚眨了眨眼就有了感应,“没事,他换了……嗯,换了力量。现在大家帮不到他了,他只能靠自己。”   高德拥有多种恶魔之力,这事也就小楚、舰灵郭瑞德以及王昆仑等人清楚,当着其他提灯人的面,还是不好泄露这样的底细。   “总督大人到底遇上了什么强敌?”王昆仑忧虑的道:“这样的情形以前从未见过,按理说以总督大人的力量,就算是遇上魔王都不至于……困窘成这样。”   “之前不是遇上魔王了吗?”毛绒绒完全是凑热闹,她倒是压根不担心高德,不过她倒是没意识到自己这种心态。“就是拉上了咱们就搞定了啊,那时候他跟灰境的关联没受什么影响啊。”   “没错,别说魔王,哪怕是大魔都未必有这样的力量。”小楚幽幽的说:“从魔王到大魔,都算不上混沌之力的主宰,没有触及恶魔本质,所以干扰不了他与灰境的关联。现在会出现这种情况,答案只有一个……”   吕九眉抽了口凉气,“不会是……”   “混沌四魔!?”毛绒绒跳脚:“哎呀我怎么不在现场?早知道我就该跟着去的,至少能见见那帮家伙到底长什么样子,有几条腿……”   说到后面又缩起了脖子,声音也小了:“算了,如果是奇魔的话,我恐怕会被制得死死的,那时候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不要轻贱自己!”吕九眉哼道:“咱们的魂火是以恶魔之力为薪柴,是专门克制祂们的!”   说话时炸弹模样的焰火光团在手里跳着,她也同样很不甘心。   “的确是四魔之一,看力量属性应该是疫魔。”小楚点头,确认了吕九眉的猜测。吕九眉手中的魂火蓬的炸裂,让她在灰境中的恶魔身躯晃荡起来,而其他人则是直接呆住。   “不过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疫魔并不是本体降临,仅仅只是通过寄体关注。”小楚说话时目光还在闪烁不定,显然是仔细感应高德的情况。也就她有这个本事直接感应高德,只是无人知道,她其实就是受造于高德,与高德的关联密不可分。   “仅仅只是通过寄体关注,就压制得总督大人这么辛苦。”王昆仑叹气,“松州那边的情况,怕是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我们就不能做点什么吗?”吕九眉忽然问:“说起来恶魔舰队不是还有一阵子才能过来?我们就不能想办法也去松州?”   “对啊!”毛绒绒脑洞更大:“直接让丽德号飞起来!载着我们飞去松州!”   王昆仑乃至提灯人们纷纷咳嗽,虽然高德也说过这艘战舰原本是飞在星空之上的,可那已是上古时代的神话。那时候操作战舰的,怕都是神仙吧,他们这些人怎么可能做到。   “说这个还……”小楚也只当笑话听,没想到另一个声音说:“倒是个好办法,值得试试。”   这声音大家都很熟悉,初听机械冷漠毫无感情,回味时又觉得带着沧海桑田的豁达,等再品品,又觉得没有人味了。   说话的自然是舰灵郭瑞德,其他人只当笑话,吕九眉却很认真的问:“真的吗?”   “刚才你们输出魂火的时候,溢出的魂火之力已经渗透到了灰境舰桥。”舰灵郭瑞德也很认真的回答。“仅仅只是溢出的部分,就让战舰引擎的出力提升了一点二个百分点。如果你们能在灰境舰桥里以战舰引擎为中心,将魂火汇聚起来,出力说不定能提升到让战舰浮空的最低限度。当然那离飞起来还有很大差距,不过仍然值得试试。”   现场一片沉寂,连毛绒绒都瞪大了眼睛不敢出声,王昆仑吞了口唾沫嘀咕:“这个未免也……”   所有人都知道他想说什么,这个未免也太离谱了!   “问题就在于怎么在灰境舰桥里汇聚魂火。”小楚作为舰长助理,很清楚这位副舰长说的这一大通里有什么问题。“我们能在绝魂宫汇聚魂火,是因为所有人的魂火都源自主人……”   原本她说到高德的时候,不是直呼名字就是简明的一个“他”,此时说到“主人”,语气就无比严肃了。   “另一个原因也与主人有关,绝魂宫原本是暗手血塔的魔塔,是被主人的魂火烧塌才改造而成的。换到灰境舰桥,战舰引擎里的是至高神火,虽然受了主人的浸染,但与我们的魂火仍然有隔阂,并不能吸聚我们所有人的力量。”   “说到战舰引擎……”王昆仑沉声说:“还有个更大的问题,我们之所以能燃起魂火,是相信总督大人,同时我们的魂火也属于自己,与总督大人并不是从属关系。战舰引擎的至高神火就不一样了,它到底是什么跟脚?值不值得信任?会不会等我们全力以赴输出魂火的时候,却被它束缚,变作它的力量之仆?”   “高德跟我们说过,”吕九眉点头,赞同王昆仑的意见。“若是他不在战舰里,其他人只能将魂火用在具体的系统上,比如航行、主炮、内部建造等等,不能只是单纯的向战舰引擎输出力量,更不能与引擎里的至高神火融汇。之前我只当作必要的保密措施,现在看他也是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   “战舰引擎的至高神火原本是帝神的意志之力,不过已经被高德抹掉了帝神意志,回归到最初的本质。”舰灵郭瑞德努力解释:“至于这个本质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跟十万年前的仙洲人有关。当然这么一想,你们的担忧也是成立的,甚至我都会害怕一旦战舰引擎出力提升到原来的程度,我这个舰灵是不是也要被清洗掉重新启动,所以……”   他很无奈的道:“就算了吧,等高德回来再做决定。”   “如果那家伙回不来呢?”毛绒绒杠上了,“如果他就是缺帮手,我们本来可以帮上忙的,却还等着他,任由他一个人折腾,最后完蛋……哦,失败了呢?要知道那是疫魔啊!疫魔都在努力往现世挤了,再发展下去祂本体降临,不就等于末世到来了吗?那时候别说大明了,整个震旦还有这边的扶桑,就都完蛋了!”   “还有朝廷和圣山……”王昆仑叹气,“不过总感觉不怎么靠得住。”   “可以让一些人先试试!”吕九眉坚定的说:“我愿意去跟至高神火融汇,试试看能提升多少出力。有问题只是我出事,而且我相信自己……”   这时她手上又凝出了炸弹般的焰火,显然自信不会出问题,就算有问题,有她的炸弹在,解决不了那就是炸弹不够多。   “你先别上。”王昆仑说:“从低阶提灯人开始,找志愿者,我相信有愿意尝试的人。”   当然有愿意尝试的提灯人,不必动用重赏,只是凭着“触摸上古战舰引擎的力量之源”、“试试自己跟上古的神仙有多大差距”之类的好奇冲动,就有一大帮人。更何况还少不了愿意真诚奉献的提灯人,比如铁中玉。   “丽德号的力量之源已经回归本质,与当年的仙洲人有关。”毛绒绒在旁边搓着下巴,有了什么想法。“之前我在西岭那边,就是跟紫绡和老古挖仙洲人的东西。如果老古那边有什么发现,能弄清这个问题就好了。”   到后面一拍巴掌:“这事值得干!我去找豆豆她们!”   高德自然不清楚他的部下自作主张,开始折腾战舰,就算知道他也没功夫掺和了。   即便靠着血魔怒酋手办挣脱了疫魔的束缚,战甲有了澎湃动力,以上百迈的速度朝着光柱疾驰。可身后的绿光仍然追了上来,还越来越浓稠和明亮,以至于半边天幕都被染得莹绿。   “凡人,你的魂魄很有趣……”   疫魔之力不再是包裹碾压的强度,却还是如凛冽寒风般冲击着,同时将绵绵细语传入。   “与我并不是很适合,但你愿意的话,仍然可以获得吾的眷顾,吾是仁慈的,生命在吾此处是极致纷呈的,你的生命可以在吾这里变得无尽、无限和无所不能。”   疫魔也看上他了!   被混沌四魔看上的凡人,那是绝无可能逃脱的。   不过这里的“凡人”,说的只是寻常人,而不是真正意义上拥有凡人之力的凡人。   恰好,高德就是这样的凡人,甚至连这种被圣山称为“凡人种子”的纯粹凡人,也都只是高德的伪装。   高德像风筝般带着绿光朝冷白光柱急奔,而光柱之下,大帐之中,原本闭目凝神的小丽再度睁眼。   “不对!”   她骤然飘起,雪发白裙飘扬,荡出大片冷白光辉。 第375章:魔神黑器再现   “怎么了小姐?”   跪坐在大帐门口的远坂爱霍然起身,不过她没有什么感应。   “大阵被……”小丽蹙着眉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发现,“被很本源的恶魔之力影响了,还不是很强烈,但那强度非同寻常,我怀疑就是混沌四魔之一的力量。”   “四魔之一!?”远坂爱瞪大了眼睛,显然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呢?魔教怎么会把四魔给引到现世来?”   “疫魔将力量探入了现世,不过还好只是通过寄体,本体还没挤进来。”帐门掀开,姚婆婆现身,神色异常凝重:“寄体是松州叛匪,是陈重蒙曹飞虎那帮人。”   远坂爱冲出大帐,身影如灵鹊冲天,转瞬就升到半空。遥望远处,果然见到天幕一角已被染得莹绿,还在朝着山谷这边急速蔓延。   “果然是那边……”   拉出道白光落地,远坂爱有些恼火的抱怨:“刘承望那帮家伙是怎么盯着的,这么大的变化都没及时传回消息?”   旋即一个激灵,投向远处的目光含着些担忧。“那个王无敌不会还在跟那帮叛匪斗吧?要是他跟疫魔撞上,哪怕只是通过寄体探入的力量,也绝不是对手。”   回到大帐,小丽正在问姚婆婆:“既然疫魔已经将力量探入现世,难保下一步不会把本体挤进来。疫魔能探入现世,其他三魔说不定也可以。总之现在与魔教的对决已经不是最紧要的事情了,我们是不是该转换方向,先解决疫魔的威胁。至少该先把刑天送过去,他们即便不能消灭对方,暂时遏制住疫魔的扩张还是有把握的。”   “我们是得顾全大局,魔教未必有那样的好心肠。”姚婆婆摇头说:“现在三位长老主持大阵,也就我能机动一下,正好防住魔教的底牌。包括刑天在内,一切战力都得准备迎接魔教大阵的冲击。他们到底是继续冲击我们的大阵,还是撒手对付疫魔?答案不言自明,他们是绝不会先动的。”   “魔教不动,我们不动,那大家就眼睁睁看着疫魔挤进现世吗?”小丽听出了师傅的意思,魔教既然不会先动,圣山就不能动。不然圣山一动,对魔教而言正是好机会。他们可不会顾全大局,相反还会乐见圣山与疫魔拼个两败俱伤。   “我带刑天去!”远坂爱沉声说:“我们的首要目标不是阻挡混沌保卫现世吗?我们必须去!即便抽走一些力量削弱了大阵,让魔教趁虚而入,只要大阵没有彻底崩溃,受些损失也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我会把刘承望他们招回来,相信他们正在跟踪疫魔之力的寄体,加上所有还能调动的羽林卫,我带他们誓死阻击!”   “这可不行!”小丽更坚决:“任何时候你都别想在没有我的时候去送死!上一次在乾明殿的事情你就犯了错,这次又想犯错吗?”   “小姐……”远坂爱咬咬嘴唇,想说不这么做还能怎么办?   “我去吧。”姚婆婆顿了顿拐杖,决然道:“既然我负责机动,这种事情也只有我去做了。”   她转头对远坂爱说:“马上通知肖统领,就跟他说真正的决战时刻要到了,让他分出更多人手,最好是亲自带队前来支援。”   “只有我最合适……”小丽摇头,目光闪烁也有了决断。“师傅只能以神灵之力对抗,万一力有不逮,跑都跑不掉。我不一样,事情不妙还能转换到凡人形态,这个月的力量额度还是满的,哪怕是疫魔本体降临,只要不是完整降临,我也有一战之力。”   最后一句语气虽然平淡,却说得斩钉截铁。   “你走了谁来维持阵眼?”姚婆婆继续顿拐杖,“我么?我可比不了你,支撑不了多久。”   “师傅还有小爱。”小丽心意已定不容更改,“再抽出一些冰神战仆,支撑半个时辰就好。就算魔教趁虚而入,把刑天留下来,应该也能对付。半个时辰,应该够肖统领率队赶到了吧?”   “纸面上可以这么算,但是……”姚婆婆还在犹豫:“我还得找三位长老谈谈……咦?”   话没说完,姚婆婆骤然停住侧耳倾听,像是有人凭空传讯。   片刻后她神色缓和下来,点头说:“三位长老的想法跟你一样,还说有人刻意将疫魔之力引向我们的大阵,那人身怀魂火,来历不明,小丽你可拦住此人,让他被疫魔缚住,如此应该能暂时化解危机。”   “魂火……”远坂爱眼瞳紧缩,“是王无敌!他把疫魔引过来做什么!?”   “我会给他解释的机会。”小丽向姚婆婆点头,“但只容他最多说三句话,若是说不清楚,就让他回头去解决自己惹出的麻烦。”   “等等小姐,王无敌应该没有坏心。”远坂爱焦灼的道:“尽量让他说清楚吧。”   心头虽然发急,她还是忠诚于圣山和她的小姐,所以她得留下来跟姚婆婆一起主持阵眼,没办法跟小丽一同出击。   “也只能尽量了。”小丽摆摆手,身上白光炽亮,旋即回旋收缩,化作点点碎光。   ………………   山林之中,高德就在树梢高度舍命狂奔,拉出的金光虚影在地上扬起滚滚雪尘以及蒸发出的水雾。不过他并不敢真的在树梢上蹿,任何生物……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只要被正急速浸染天幕的绿光照到,都会疯狂生长急速变异,变作束缚他的瘟疫陷阱。   小半个时辰他大概就跑了快上百里路,即便是力场盾加飞行器支撑,他也感觉身心疲累到了极点,只是靠魂火的烧灼苦苦支撑。这时候的他已经失去了提灯人的后援,一切全靠自己,而他还没想好等跑到大阵外面的时候,接下来该怎么办。   自己终究不是救世主,不可能一个人包打天下,希望到了那个时候,会有真正的救世主把担子接过去。   边跑边想,不管是身体还是脑子都变得有些机械了,直至异样但又熟悉的寒气逼身,才骤然惊醒。   完全是瞬间的应急反应,高德一手展开力场盾,另一手搂着锚钉激活光刃,将试图将自己冻结在原地的寒气之潮搅碎。   等寒气如无形雪花纷飞,半透明的力场盾上涟漪荡漾,映出绰约白影时他才醒悟自己遇上了谁。接着熟悉到骨髓的栀子花香浸入心肺,令他精神大振,满身疲累竟然消去了大半。   是小丽!   “我给你五息时间解释……”白影凝实,就在他身侧与他并驾齐驱,驭雪破风而行。她的语气异常严厉,已经含着明显敌意。“为什么要把疫魔朝圣山大阵引?”   “丽……仙子……”即便话语冷冰冰硬邦邦的,高德心口却暖热异常,不过这个问题他一时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一息过去了!”小丽打断了他:“不要拖延时间!”   “为什么?”被小丽吼了这一嗓子,高德是彻底清醒了,状态也恢复了,毕竟在唇舌上应付小丽那是他的拿手强项。   “我就是发现那帮松州叛匪竟然弄出了疫魔之子还召唤下了疫魔的关注,才刻意带着祂朝圣山大阵跑的啊。”   高德理直气壮的道:“我连疫魔之子都打不过,更扛不住疫魔的关注,只好拉着祂朝这边来了。圣山不是把对付恶魔看得比什么事情都重么?震旦不就是由圣山护卫着才没被恶魔直接入侵么?怎么丽仙子会是责问的语气,好像我做错了一样。”   “你……”小丽噎住了,虽然感觉有点怪怪的,不过她确实无话可说,这个“王无敌”的话没有一句是错的,相反正确至极。   “可你也该清楚,现在圣山正跟魔教对决,大阵对峙毫无余力。”终究是女人,小丽还是很快找到了话还击。“你把疫魔引过来,就没想过这是在危害圣山大阵,会让圣山功败垂成吗?”   “魔教终究不是恶魔啊。”高德轻松自如的怼了回来:“那是疫魔!虽然不是本体,但也是那家伙的意志挤进了现世!继续下去等祂本体挤进来,那就万事皆休了!圣山不该把魔教丢一边,先解决这个威胁吗?而且除了圣山,我不知道还能有谁可以解决这个麻烦,难道去指望魔教?”   “你说得……很对……”小丽终究服输了,不过她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不甘心的道:“怎么感觉你这嘴跟那个家伙都是一个味呢,到底是你教他的还是他教你的。”   “我这嘴到底是什么味?”   高德差点就把说了出来,还好强行忍住,不然就自己绿自己了。这妹子啥都好,就是说话不过脑子,总是做些惊人之语。   “丽仙子现在赶了过来,大阵那边不用主持了?”他赶紧转移话题,“还是说这就是圣山的应对,由丽仙子一个人解决?”   “我就是来试试的。”小丽也懒得跟他啰嗦了,白光一闪骤然转向,这种原地急停反方向飞的高难度动作做得毫无阻滞,仿佛动量守恒定律在她身上失灵了一样。   “你跟着我,不要远离。”等高德刹住的时候,小丽已经变作远处的一个白光,身边就只剩下幽幽余音。   终于……   高德加速跟了上去,心中激荡不已。在伏牛山折腾了这么久,连混沌四魔之一的疫魔都将意志投入了现世,他才实现了此行的目标:跟在小丽身边。   小丽并不是目中无人,放缓了速度等着他跟上,应该是看在“王无敌”与高德的关系上爱屋及乌,否则刚才也不会给他留五息时间解释了。   白金光影一前一后,沿着高德在地上烧灼出的雪沟疾驰而回,此时不仅天幕上的莹绿已经浸染大半,放射出绿光的气息之潮也就在几个山头之外。遥遥望去,那真是字面意义上的草木皆兵。   “丽仙子……”高德正踌躇着想问小丽要怎么对付那家伙,那终究是疫魔意志。换作疫魔之子,他作下弊还能应付,对上这家伙就只能落荒而逃。小丽是很强,但就他之前见识过小丽大展神威的感受而言,跟这家伙还是不在一个层面上。   刚刚起了个头,某种异样感觉就在心头游走,那是极为不适的感觉,似乎有人正用挑衅的目光盯着他,要抢走他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   “咦?”小丽也有感应,不过只是寻常的意外,不仅放慢了速度,还抬头仰望天幕。   跟着小丽看去,莹绿天幕中忽然破开一个洞,黝黑深洞里降下紫蓝交织的光束,落到地上时已散作大团炫光,将他和小丽罩在其中。   奇异的凉意穿透战甲深入身心,不仅高德坠进雪中,砸起老大一股雪柱,小丽的白光身影也拉出条弧线落地,在积雪上滑出长长沟壑才停住。   “魔神黑器!”   高德努力挣扎着起身奔向小丽,正好听见小丽的低呼。   他是不知道那玩意是什么,但他知道操纵那玩意的人是谁,目的是什么。   “啧啧,这家伙真是跟牛皮糖一样,怎么都甩不掉。”   半空响起高德异常熟悉的脆嫩童音,果然是朱雀!   “区区小角色而已,无所谓。”另一个粗浑男声说,“又不是高德,那家伙在这里倒好了,正好一网打尽。”   “的确,这对狗男女给咱们制造的麻烦可不小。”再一个苍老嗓音说。   如果没料错的话,这两个男人应该是青龙和玄武了,就不知道谁是谁。   海塔会四首的三个,为了捕获小丽而来,要与朗世德交易,把小丽当做打开风暴之心的钥匙,好取得所谓的终极武器:启示录。   本是高德的脑洞,一步步的变作现实,让高德赶到悲哀的是,他仍然没能阻止这个阴谋,眼睁睁的看着小丽落入圈套。不过欣慰的是,到了这个时候,起码他在现场,在小丽身边。   “这帮家伙改造了魔神黑器,专门克制神灵之力。”   小丽勉强站稳,身上的白光黯淡得只剩近乎透明的波纹,虽然还在努力荡漾着,可肉眼都看得出来,她的力量被压制得非常严重。   高德觉得这玩意恐怕不只是克制神灵之力,看天幕上的绿光都被驱散不少,而伸展过来的草木魔潮已经变慢了,连疫魔似乎都对这紫蓝交织的光芒有些顾忌,竟然放慢了伸展速度。   再加上自身魂火都被压制,战甲也难以抵挡,高德确认这玩意是能压制所有混沌之力。他的魂火就是靠燃烧恶魔之力维持,混沌被压制的话,他的魂火自然也变弱了。   “不过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也真是太小看我了。”   小丽依旧镇定自若,白衫招展,稀薄白光凝结成战甲,半透明的战甲让她的身躯轮廓隐隐若现,即便还有内衣,也急得高德想跳脚。   老婆你不要这么发福利啊!还有外人在! 第376章:圣山圣甲小丽着甲   “丽仙子且慢——!”   高德不清楚小丽还有什么依凭,要做什么来破除头上那件魔神黑器的压制,不过他下意识就觉得不妙。小丽必然是破釜沉舟了,说不定要付出很大代价。   他这一嗓子喊得小丽真的停了下来,看来对她而言也的确是非常艰难的选择,即便还有底牌,打出来也后果难料。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小丽转头看“王无敌”,语气淡然应该是没抱多大希望。“敌人是下港海商,也就是海塔会那帮人,目标是我。你尽量寻机逃出去吧,此时我已没有余裕照顾好你了。”   “不是,丽仙子。”高德解下背上的黄金人炮,一手扶着扛在肩上,急切的说:“到了如今时刻,为什么不收下,用这个试试?”   “你这个……”小丽颇为犹豫,“我知道你没有恶意,高德送的东西也没有问题,之前只是不想影响与魔教对决的计划。现在看情况确实变了,问题是都到这个时候了,我也不熟悉这个东西,临阵磨枪恐怕是不行的吧。”   “这又不是什么精密武器,还需要专门培训。”高德有些急了,半空中三道身影正急速下落,朱雀等人可不会给他和小丽现场教学的时间。“当原本的武器用就行了,远坂……总管也是拿着就用了。”   说话的同时将黄金人炮丢给了小丽,然后端起锚钉,喝啊大呼,激活了血魔怒酋手办,魂火全开,勉强顶住魔神黑器的压制。   锚钉顶端光刃疾斩,干扰朱雀等人的逼近。这三人不仅落了下来,各自还牵着一根光影迷蒙的黯光之索,那自然是用来进一步束缚小丽的利器。   “你竟然在驱策魔将……”   小丽接住黄金人炮,关注点却在高德……不,“王无敌”身上,自然是看出了他的“魔人”本质,连带对他的魂火来源都产生了怀疑。   高德这一刀只是稍稍逼退迟滞三人,等他感觉力有不逮,下意识挥出那条万魂鞭,推出出点点金星编织的魂火之潮时,才感觉不对,可要收手已经来不及了。   “你还奴役凡人魂魄,用他们点燃魂火……”小丽看得真切,银瞳紧缩,语气也变得冰冷无比。   “这是我夺下的武器!”高德赶紧辩解:“就是从那个烧着两条火蛇的小丫头手上夺的!”   那三人置身魔神黑器之下,力量也受了影响,终于被高德这一鞭逼退,散开在远处落地。   “我叫朱雀!”背上竖着两条火蟒的小姑娘跳脚:“可不是什么小丫头!”   “武器是夺的,但你能用,不就说明你与她是一路货色吗?”一看朱雀背后的火蟒,小丽就明白“王无敌”的话是真的,不过这并没有消解她的疑问。   “献祭万千凡人,让他们的魂魄不得超生,随时经受烈焰煎熬,纵然身心还是凡人,作为却与恶魔无异了。”   小丽托起黄金人炮,冷冷哼道:“所以,经了你手的东西,还怎么可能让我相信没有问题?”   “你还是快点穿上……不,用上!”高德怎么也没想到在这时候露了马脚,可小丽现在还是内衣加轻纱的装扮,急得他跳脚,说话也不讲究了。   “这是圣山前身仙洲人留下的东西,你既是圣山之女,有没有问题你最清楚!我不过是个送货的,连这玩意都用不了,又哪能做什么手脚?你不信我可以,高德你也不信,那我便无话可说。要知道眼下这般景象正是他担忧的,他一再叮嘱我要亲手送到,就是怕你遇上眼下的危险,却没有破敌利器。”   “高德……他知道我会成为这帮人的目标?”小丽微微愕然,目光再转到黄金人炮上,就有些变化了。   “竟然被这小子骗了!”远处响起朱雀的恼怒之声:“还以为是他自己压箱底的撒手锏,一直怕他出后手所以没有对他全力以赴,没想到竟然只是送人的,他自己用不了!”   “看起来像是上古武器,不过那又如何?”粗犷嗓音来自个糟老头子,佝偻身影像裹了层铁壳的蜗牛,让高德记起了故人。   这老头牵着连接到天上的黯淡光索,不以为然的说:“我们的笼里乾坤是连混沌之力都一并压制,上古武器不还是用的神灵之力么,又哪里逃得过笼里乾坤?”   “白虎不在是有些麻烦,”高大魁梧的甲士用苍老嗓音说:“不过我们三个也够了,赶紧动手,笼里乾坤坚持不了太久,外面还有疫魔在观望。那位至尊是被笼里乾坤上的奇魔和孽魔之力搞懵了,一时不好确定是不是奇魔和孽魔的谋划,所以没急着动手。”   “你倒是会说话,那你先上啊。”朱雀对大汉不满。“不就是看着这对狗男女还有余力,不想冒险吗?我被那家伙夺了条鞭子,现在就是最弱的,别想着我上。”   “我看你才是那个躲在后面怂恿人的。”老头哼道:“这个……王无敌不是你之前负责解决吗?结果失手了,你就该先出手弥补自己的过错。”   “你们都不动,我主动巡查发现了这个王无敌,结果我还有错?”朱雀义愤填膺,这三人的关系显然没好到有共进退的默契,至少给了高德向小丽解释,以及小丽粗略探查武器的时间。   正当高德这么想的时候,罩住偌大地域的紫蓝光影骤然晃动,将他的魂火以及小丽的冰雪神力又压下去一大截。三条黯光锁链如蛟蛇般激射而来,在头顶哗啦啦分解成密林般的枝叶,挟带着无可抗拒之力,朝着他与小丽落下。   这一刻高德的注意力反而没在锁链上,而是在小丽身上。   小丽那明显是由神力凝结的战甲已经变作玻璃战甲,全部透明了!   等他回过神时,别说万魂鞭上的点点火星,连锚钉都焰火尽灭,变得无比沉重。而原本与他毫无阻隔,仿佛就是又一层皮肤的战甲,也失去了感知,变作冷冰冰硬邦邦有如钢铁棺材的死物。   不好……   高德僵在原地,心中哀叹,自己终究不是万能的,总有办不到的事情。而就是眼前办不到的事情,正是他最为恐惧的事情。   如果不是顶着王无敌的身份过来,事情应该会不一样吧……   就在懊恼与悔恨交织,充塞他心胸的那一刻,冷白光辉冲天而起。   小丽出手了,仍然是用她的那柄大砍刀,这该是她还能积蓄起的最后一点神灵之力。刀光切碎了头上的锁链密林,在紫蓝交织的光影中破开一条缝隙。黝黑天幕与边缘还在渗透的莹绿魔光骤然显现。   远处三声惊呼高低顿挫同时响起,编织出密林的三条黯影锁链在更高处空中扭曲飘舞,显然是被这一刀伤得不轻。   “不愧是圣山之女,冰雪传奇。”大汉用苍老声音说。   “如果不是我少了条鞭子,就靠我一个都能跟你斗斗!”朱雀颇为不服的说:“我的魂火恰好克制你!”   “你还能反抗,真是令人吃惊。”老头缩在最远处,话音幽幽。“不过你这也只是强弩之末了,笼里乾坤是千万魔人之魂所化,每个魔人之魂里都满含对神灵之力的憎恨。”   “神灵之力……”大汉接了下来,苍老之声慷慨激昂:“圣山就是靠这样的力量压制我们魔人,让魔人只能暗无天日的活着。千万份怨恨汇聚到一起,别说你是神灵之女,哪怕是神灵本尊,也承受不起!”   三人说话之时,小丽用冰雪大砍刀劈开的缝隙已经合上,半空乱舞的三条锁链之蛇也重新稳定,再度喷吐出密密麻麻的锁链枝条。   “烧……烧起来啊!”   抓住这个机会,高德赶紧重新燃烧魂火,不过力量就跟士气般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管他怎么催动,魂火也只是勉强渗出战甲,给战甲镀上淡淡金光,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汇聚成焰。   “我不信你。”大砍刀在小丽手中散做点点冰雪,她恬然而沉静的说:“但我信高德,虽然我还有其他办法,不过他的心意……我不能推却。哪怕这还是个陷阱,也绝对不是他的错。”   哎呀高德……不,我,我不是你的私人用具吗?   以外人的身份听小丽说起与自己的情意,即便异常平淡兼内敛,高德也被感动得差点流泪了。   “端在手上注入力量就行,就像我手上的这个……”   高德努力压住滑跪过去抱住小丽双腿大叫老婆的冲动,给她解说怎么使用。没想到白光一亮,眼前所见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黄金人炮……其实就是具黄金战甲,分解成点点金白交织的光辉,萦绕着小丽盘旋起舞,宛如大群荧光蝴蝶。蝴蝶一片片落到小丽身上,遮住她纤瘦窈窕的身躯,将又一副战甲急速编织出来。   新的战甲其实并不新,看样式跟小丽之前用神力凝结的冰雪战甲没什么差别,但却变作了黄金与雪白辉映的色调。而当剩余的蝴蝶在小丽手中起舞,凝结出一柄武器时,小丽原本散去的大砍刀又重现了,只是变作了金背冰刃。   着甲执刃只在转瞬之间,还剩下大群黄金蝴蝶退到了小丽身后,起伏招展,像是给她披上了金光斗篷。   “原来是它……”   小丽呢喃着,眼中金芒浮动。   枝条锁链层层环绕着落下,小丽没有大的动作,只是将金背冰刃的大砍刀往地上一顿,震荡出的白光就如曜日般,猛然驱散了大片紫蓝光影,同时将头上的锁链搅作节节飞灰。   “这是圣山的圣甲,曾经是圣人的战甲。”   飞翅伸展,近似鸟冠的头盔上面罩滑开,露出小丽宜嗔宜喜的秀丽容颜,眉梢和嘴角都在微微颤抖,看得出她在努力克制着激动情绪。   “所谓圣人,就是创立圣山之人,结合仙洲人的传闻,应该就是最初留下来建立圣山的仙洲人。”   她轻抚战甲,手被一层淡淡金光挡住,那金光仿佛就是甲片,有若实质。   “长老和师傅都说过,圣人早在不知道多少万年前就已经飞升,留下诸多遗存给凡人,才有了绵延万年的圣山。个中细节,因为历次混沌降世,已经遗失了。只知道圣人曾经留下过他们穿过的战甲,那是可以掌控神力之源,超脱混沌之力,与凡人之力互为极点的神物。”   “没想到竟然还有一具圣甲留在现世……”   知道啦,知道是圣甲啦!   高德是一时还没搞明白这玩意丢了快十万年,圣山又是怎么知道还有这玩意的,不过也明白了只有到了小丽手上才会显露原形。   既然有了这玩意,原本就震旦无敌的小丽自然更是天下无敌了,先解决掉海塔会的三人组吧……咦,三人组呢?   高德放眼望去,远处那三个身影已经不见了,只见到侧面极远处正有一缕橘黄焰光远离,那是朱雀,她可跑得真快。   这就跑了?   高德讶然,等头上轰隆隆震动,才醒悟小丽刚才可不只是在念叨,她是边说边动手。   天幕上那个放射出紫蓝光影的“笼里乾坤”,也就是魔神黑器,正像放电般喷发出股股莹白光弧,光弧中无数细碎白光冉冉飞升,宛如草原上的蒲公英海。   压制身心与魂火的黯光一点点消散,重新掌握力量的充实感回归。高德哀叹,小丽圣甲在身大展神威,自己竟然没看清细节!   “海塔会那三个家伙……”   见小丽还在眨着眼睛品味身着圣甲的滋味,没半点去追人的打算,高德咳嗽着提醒:“不管他们了?”   “不管了。”小丽轻咳一声,恢复了淡定乃至冰冷的气质。“跳梁小丑而已,就是他们居然打着抓住我的算盘,不知道是什么目的。不过现在要紧的还是疫魔那边,必须阻止祂干扰到圣山大阵。现在是师傅替我顶着,坚持不了多久,我的时间有限……”   高德长出一口气,看向前方又开始松动的莹绿山脊,心说刚才没看到,现在又有了机会。 第377章:你就留在此地不要乱动   天幕上的那个叫“笼里乾坤”的魔神黑器明显是被小丽干爆了,所以海塔会三个头目才跑得那么利索。以他们只是强过高德一线的水准,对上圣甲在身的小丽,哪怕三打一也毫无机会,难怪跑得这么利索。   “丽仙子……”高德满怀期待的跟在小丽身后,还在出主意。“前面那些草木魔怪只是疫魔之力的余波,就由我来扰乱,你可以趁机直指疫魔之子。不过在那之前,你最好还是先评判下相互强弱,那毕竟是疫魔……”   “你就留在此地,”小丽却头也不回的丢下话,“不要乱动,我去……”   到后面声音变得模糊,她已拉出一道白金交织的光华,如利剑般射入前方山脊上。莹绿草木和沸腾魔怪在光华下有如幻影,片片破灭。   刚才小丽是想说“我去买个橘子”吧?   高德苦笑,没想到他作为高德敷衍小丽的话,被小丽学来敷衍他这个“王无敌”了。   应该是小丽摸清楚了圣甲的情况,有自信在很短时间里解决疫魔之子吧。高德想,既然小丽吩咐,他也就乐得在后面摸鱼。如果现在的圣甲小丽还是干不过对方,他上去也是当个微不足道的添头。事情到了那一步,已经超出他能帮到忙的范畴,到时候只能躺平任草了。   白金光华越过山脊,渐渐放射到天地之间,越来越亮。不仅山脊上的草木魔怪退潮,天幕上的绿光也急速收缩回卷。   高德本想升到半空观望,小丽只说让他等在这,没说不让他围观嘛。   不过想法虽好却没能变作行动,疲累感如怒潮般席卷而来,难以遏制,裹住心灵的魔将手办从清灵滑润的胶壳变作了干枯粗糙的老树皮,竟然难以再挤出多少恶魔之力来维持魂火。   这并不是魔将手办损耗过度难以支撑,而是心灵……也就是所谓的魂魄难以支撑了。算算他进入伏牛山搞事,到现在已经接近整整两天,除了被刘承望带去眼台喘了会气之外,就一刻没有停歇过。   战魔潮、杀魔将、斗魔王……   两战朱雀,镇压万魂鞭……   冲击疫魔大军,直面疫魔意志……   他确实太累了,不过真正让他难以振作只想躺平的原因,还是终于把东西送到了小丽手上,小丽也确实发挥出了这玩意应有的威力,同时还粉碎了海塔会企图捕获小丽的阴谋,此行目标圆满实现,一颗心落到底,已经没了再做什么事的心气。   这样也好……   高德躺在雪地上,仰望渐渐消退恢复了本貌的夜幕,心中并没什么狂喜之潮在翻滚,只是如释重负。此时的风雪已经小了,应该是圣山与魔教的大阵对决吸聚了相应力量,让伏牛山的这片天地暂时有了喘息之机。   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当然是等着小丽功成而归啦,以她的“圣甲形态”,解决太一魔教的大阵,让伏牛山重归现世也只是举手之劳,那时候自己若是还在……   想到这高德骤然起身,自己还在的话就麻烦了!   要是让小丽姚婆婆揭破了自己的伪装,那他可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楚!   接下来该做的就是赶紧跑路,回扶桑!   有了新目标,心气骤然提升,高德又有了力气。   魂火激发,飞行器启动,高德升到树梢高度,朝着远方激射而去。   终究还是放不下小丽,他先朝前方绿光收缩之处飞了一截。可惜只见到绿光与白金光辉错乱交织,冲撞爆绽,完全看不到细节。但见地面上恶魔之潮正在崩裂,天幕上绿光还在收缩,应该是小丽占着优势,就稍稍放心了。   飞了小半时辰,大概飞出去三四十里路,圣山的冷白光柱与小丽对战疫魔的绿白光芒已经远在天边。高德这口心气终究还是没能撑住,又噗通砸在雪地里,摆出个大字,喘着粗气完全不想动了。   ………………   “没错,就是这里了。”   “我看到阶梯了!铁管子搭成的梯子!下面一定是控制室!”   万里之外,西岭群山之中,那座自山腰之上就变作密密麻麻钢铁编织的灰黑铁架,耸立在皑皑白雪之间的山峰之下,娇小身影正与近似巨人的高大身影分享喜悦。   按照老古指点的范围,几个魂兽骑士锤砸爪刨,没多久就在铁架之间的底部挖出几个大坑,其中一个露出了让紫绡欢快低呼的阶梯。   一群兽耳摇曳,毛茸茸尾巴晃悠的半兽人加快了动作,还有急性子干脆动用了魂火之力,先是轰隆震碎泥土,再哗啦啦的将大股泥石吸起来。老古被吓了一跳,赶紧呵斥阻止,弄坏了什么东西那可是大罪了。   老古说话的时候声音还在微微发抖,那是天幕上的月光所致。紫绡倒是清楚老古的情况,知道他是强顶着月光带来的某种痛苦在这里忙碌。   “古先生啊,为什么不点燃魂火呢?”不过她对这一点还是不解,“有了魂火,你应该就能自由活动了,我可不相信你这么大个头的家伙,就只想躲在地下过一辈子。”   魂兽骑士还在挖坑,阶梯不断深入,眼见有十多米深了还没见尽头。看阶梯至少六七米的宽度,估计深度不会太小。老古闲着也是闲着,想到跟人聊天也能排解月光带来的不适感,他就开口了。   “我也想过这件事情。”老古说:“不过我怕点燃魂火之后,我原本拥有的东西就失去了。”   “曾经是候补刑天的荣耀吗?”紫绡用经历了沧海桑田的深沉语气说:“可古先生你还能活很久对吧,你的人生和我一样,都还没远远没有尽头。为什么要让人生一直停留在过去呢。”   不等老古回应,小姑娘又感慨的道:“当然啊我是没资格说这话的,我的过去很糟糕的,能有新的开始我自然会毫不犹豫的拥抱。总督大人把新的人生赋予了我,我很珍惜,如果未来又遇上选择的话,我想我是不会选择放弃的。或许对古先生来说,过去的人生就像我现在的人生一样,不舍得放手吧。”   “紫绡小姐还真是坦诚啊。”老古呵呵轻笑,声音稳定了不少。“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我害怕失去的并不是作为候补刑天的荣耀,而是可能接近世界真相的阶梯。”   “啊?”紫绡顿时好奇了,坐到老古身边抱着腿一副静待下文的模样。   这时候半兽人们喔唷叫了起来,让两人惊喜交加,可看清了他们的发现,又是一顿数落,骂他们大惊小怪。   半兽人挖到了栏杆,他们就当做终点了,没想到这不过是阶梯转向的护栏。阶梯朝着另一个方向转折,竟是螺旋向下的。   “分成两队,一队继续向下,一队挖壁面。”不待老古吩咐,紫绡就作了交代。既然阶梯会转向,那么围绕的部分说不定就是人造建筑,甚至可能是中枢控制室的外墙。   半兽人继续忙碌,老古也继续解说:“我一直躲在地下,原因是阳光和月光里有强烈的噪音,那种像是在心里开作坊的动静,让我根本忍受不了,紫绡小姐应该清楚这一点。”   紫绡点头,高德跟她说过。   “这种噪音恰恰又跟我碰触灰器时的动静很像,只是没有这么强烈而已。”老古苦笑:“所以我一直在怀疑……太阳和月亮的本质。”   “太阳和月亮能有什么……本质?”紫绡一时没明白,愣愣的反问,可接着她就回过了神,猛抽口凉气。“你是说……太阳和月亮有可能也是灰器,是……人造的?”   “我不知道。”老古很坦率,“或者说不敢确定,但我想知道答案,搞清楚真相。所以……一旦进入灰境,点燃魂火,我怕我这种感应就会消失,那就失去了碰触真相的阶梯。”   “原来是这样。”紫绡点头,异常钦佩的道:“古先生你真是有学者之魂啊,我可做不到你这样,只为了探究真相,宁愿忍受这么可怕的痛苦。”   “紫绡小姐也非同一般啊。”老古很客气,“这么小的年纪就身肩重任,应该也是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   “是啊,一想到过去,就恨不得把过去的自己杀掉呢。”紫绡云淡风轻的,这是心怀早已放下的从容。“不过没有过去的自己,就没有现在的自己,所以我啊只往前看,只想着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就像古先生想揭开世界的真相一样。”   “说起这个……”老古试探着问:“这条路,就是总督大人的路吗?在我看来,总督大人更像是上天降下的救世之人,他的路不该就是拯救世界吗?”   “拯救世界?”紫绡茫然了,呆了好一会,她才淡淡的笑着说:“我倒是不觉得呢,总督大人的路真的是拯救世界的话,他径直去杀恶魔就好了,又何必来管我这样的人呢?”   “我觉得他的路就是传给我的魂火,我可以用那魂火抵御混沌,对抗恶魔,我获得了拯救。然后我又帮着他做更多事情,比如说和大家在西岭平息纷争,帮古先生你追查神迹的奥秘,我能做很多事情。”   “所以……我觉得总督大人的路,应该就是魂火本身。至于魂火嘛……就是拯救凡人,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这好像跟世界是不是被拯救了无关,哪怕震旦全毁了呢,我们还在呢。这么说起来总督大人也的确是在拯救世界呢,只不过他好像只管人不管其他的。”   说到后面紫绡笑了笑,压低声音说:“而且我觉得总督大人其实没那么大志向,感觉他其实挺……懒惰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中也感慨无限,当初她还把高德当做什么魔主,异常虔诚的顶礼膜拜。后来隐隐感觉到不太对劲,尤其是高德借用她身体的时候,所做所说跟她想象的魔主差得太多。有时候涌现出来的强烈念头,比如“紫绡这小身板真是瘦弱,连点起伏都没有该多喝点牛奶”之类的,她也能感应到。   从那时开始,她就明白“魔主”就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且是个对女孩子身材很挑剔的坏男人,就是当初她和姚红绡认识的那个小小锦衣卫校尉。   等明白了这一点,绿袖坊的经历唤醒了她的智慧,也让她对高德的态度开始转变了。并不是觉得受了欺骗,而是从凡人与魔主的心态,变作……像是亲人又像是追随者,总之是活人对活人的复杂情感。   后来高德将她带到了传令者之礁,让她更多掌握了那尊恶魔雕像,也就是孽魔纳扎斯的力量。等高德降临到她身上时,她其实已经能清晰感应到高德的很多想法。但她决定到死为止,都不会透露这个秘密。   她喜欢……或者说享受高德降临的感受,那种魂魄被完全包裹起来,哪怕世界毁灭自己也无比安定的感觉,她很喜欢,不希望失去。   嘴巴上说是追随高德的魂火之路,其实是这样的心思,这是不是不纯粹,是欺骗呢。   紫绡有时候还是很苦恼的,还好老古说起不愿意接受魂火是想追寻世界真相,这稍稍安慰了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嘛,这并不是背叛。   “喔唷!”   半兽人们又叫了起来,这次是挖壁面的,他们的锄头或者爪刃碰到了异常坚固的东西。   等泥土岩石剥开,大片银白金属板暴露在外,反射着幽幽月光时,紫绡听到了呜呜的哽咽声,那是老古发出的,他在努力忍耐被反射的月光。   但老古却没有退缩,即便巨大身体在颤抖,他还是伸出手臂,抚摸应该是人造外壁的金属板。   “我听到了……”   片刻后,老古哆嗦得更厉害了。“听到了乐曲……”   ………………   头痛!   高德呻吟着醒转,发现自己还四肢大张摆着大字,只是已经被积雪埋了。   该死自己竟然睡着了,就在雪地里睡觉了,这是想死么?   他惊得一跳而起,掀起大片雪粉。   正想看看小丽与疫魔的对决情况,一个声音让他僵在原地。   “你这个人真是稀奇,竟然跟凡人种子有些像,魂魄无法迷离。”   这是个苍老男声,像就站在身边凑着耳朵说话,可高德感应得很清楚,身边百米之内,包括头上,并没有人。   “我是圣山之人,你可以叫我……三长老。”   老头幽幽的问:“你到底是谁?” 第378章:王无敌的秘密与广播塔的秘密   暴露了吗?   高德努力压住活蹦乱跳……不,胡乱蹦跳的心,先不管这个藏头缩尾的“三长老”,而是扫视四周,感应状况。   “你送过来的圣甲让丽大展神威,疫魔已经退回混沌,疫魔之子也被重创。他们掀起的那股恶魔之潮随之粉碎,便是还有些残余,已经无碍大局了。”   三长老看出了高德的心思,还帮他解说。   这与高德的感应大体吻合,在他的超脱视野里,已经见不到成团成片的疫魔绿光,只余下星星点点如萤火虫般的绿光,在山林之间飘荡不定。   不过伏牛山并未挣脱现世灰境的混沌状态,只是圣山大阵的那道白光更粗壮更明亮,而缠绕着白光的灰黑雾气更加稀薄,看上去双方还在对峙。   “半个时辰前,丽回归大阵,借圣甲之力,已经主宰了这场对决,魔教彻底输了。”三长老接着说:“只是他们在伏牛山积蓄了太多混沌之力,还得花些时间破除他们的灰境大阵。魔教不敢面对握有圣甲的丽,七大护法和高阶教徒均已退走,只留下无数无知教众当炮灰。”   这也符合高德的感应,也就是说……大功告成?   可惜小丽没在,对方应该又是个糟老头子,做不了啥。   “虽说圣山有自己的应对,但能轻松获胜,还是拜那副圣甲所赐。”三长老转回正题,“丽说圣甲是高德所获,托你送给她。而你不辞辛劳,历经艰难,坚持把圣甲送到丽手上,也算是大功一件。只是……若圣山连你这功臣的身份都搞不清楚,又如何奖赏你呢?”   “小子姓王名无敌,区区一介江湖客,哪来什么身份。”高德心中鼓点敲个不停,极力掩饰:“只是送件东西,便有奖赏,也是委托人的事情,长老不必挂在心上。现在伏牛山大局已定,容在下告辞……”   应该就是看在他送来圣甲,帮助小丽乃至圣山赢了这一战的份上,这个三长老没有直接出手剥了他的伪装吧。对圣山的三长老而言,剥掉他身上的两层伪壳两层战甲应该是举手之劳。   不过三长老虽然没有剥他伪装,却又用了比剥伪装更可怕的手段。听他刚才说的那话,竟然是想直接侵入魂魄。真让他得手的话,不管是搜查记忆还是控制意识,总之把他当做傀儡摆布那也是举手之劳。   难怪自己毫无征兆的先是沉睡再是惊醒,就如三长老说的那样,他本质上是没有魂魄的,所以不受“迷离”。而这一点既像刑天,又像圣山培养的凡人种子……也就是他高德自己。   此时高德终于确定,自己虽然是圣山弄出来的,身上的变化却超出了圣山预料。像是超脱视野以及捏恶魔手办的本事,圣山应该不清楚。   脑子急速转动,顷刻间高德完全清醒,摆脱三长老的念头也越发强烈。   “为何如此心虚?”   三长老发出灵魂之问,“是怕你其实个魔人,而我们圣山与魔人不共戴天吗?既然你是高德好友,也该清楚只有一部分魔人与圣山不共戴天,大多数魔人甚至是仰赖圣山的。”   “高德手下不都是你这样的魔人吗,你甚至还能受下他的魂火。这魂火很是……独特,虽然我还不是太清楚,但能肯定你与魔教还有三港魔人不是一路人。”   “在下是心虚……”高德都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坦白交代了,王无敌就是高德,高德就是王无敌这事捅出来,最多也就是惹得小丽数落他莫名其妙。   可问题是,不仅小丽看到过,远坂爱也知道他拥有恶魔身躯,是“正统魔人”。此时眼前的三长老也看出了这一点,若是承认自己就是高德,那就跟他作为凡人种子的特质完全对不上了。小丽……不,整个圣山可以容忍他被丽德号战舰浸染,但不能容忍凡人种子与魔人同时兼具,到了那时,自己能捏恶魔手办的能力恐怕也要被挖出来,那就万事皆休了。   高德此时心中翻滚着的不是恐惧,而是庆幸,若是三长老不管不顾直接上手剥他的伪壳,当时就能发现他的真面目。可惜三长老自忖能侵入魂魄,丢掉了这个机会,也让自己还能有一线生机。   “在下也知道圣山光明磊落宽宏大量,不过在下的出身一言难尽,并不愿公之于众。”高德先尝试借自己的脸面一用,“在下愿帮高总督做事,条件之一就是不与朝廷还有圣山有所瓜葛。高总督斩钉截铁的应下了,允诺但凡是有朝廷与圣山的关联,都由他应对,所以……”   “高德那小子的话,在我们这个层次可作不了数。”三长老竟然厚颜无耻的否了高德的脸面,“他如此袒护你,到时我们也要查他。”   “我总算是对圣山有功吧?”高德暗暗咬牙,努力按住怒气,“便用这功劳换得就此离去,三长老你觉得可好?”   “解释清楚便可……”三长老依旧没有露面,只有声音绕着他转圈,神神道道的更让高德厌恶。   “你的战甲非同寻常,感觉与圣甲有些关联,却套着伪壳,显然清楚战甲来历。”三长老继续揭露高德。“你身上的武器……那件锚钉,也是圣山之物,好吧似乎是高德给你的。”   “战甲和武器,都是高总督借我的。”高德赶紧澄清,“等我回到扶桑,就要还他……”   “这不重要。”三长老说:“若是你只有魂火,而无法驱策恶魔之力,我还以为就是高德本人了呢。要知道这战甲还有这锚钉,必须由身具凡人之力甚至是凡人种子的人才能驱动。这就是我诧异之处,或许能解释为你有与高德一样的魂火,那么这魂火就超出了我们原先的预计,必须好好研究了。”   “高总督也有魂火,到时可由他亲自向长老展示。”高德的心都快揪成抹布了,这完全是直指他要害。   “等不了那么久。“三长老的语气转为低沉,“圣山想知道的事情,便不是请求,你可要好自为之。”   身上魂火轰然升腾,连带三头六臂的血魔怒酋虚影都凝结了出来,高德端起锚钉,冷冷的道:“我有我的难处,不愿跟你们打交道,又何苦强逼?之前我一直以为圣山终究是现世正道,是讲道理的,没想到也不过是恃强凌弱之辈!”   “长老是圣山尊者,我不过区区凡人,想要如何哪敢说不,可我就是要说不!要看我的魂火,我的底细,那便来看吧!”   已经没有退路了,高德索性撕破了脸。他肯定不是这个三长老的对手,但支撑上几回合的余裕总还是有的。实在不行他转换手办再把大家都拉起来,跟这个三长老好好拼一把,总之绝不能落到这家伙手里当做标本研究。   他这一强硬,三长老反而没声音了。   雪地里沉寂了许久,只有高德的金光魂火冉冉飘摇。   “罢了……”   幽幽叹息像鬼魂般飘下,“圣山也不至于凉薄到欺凌你这个有功之人,你走吧。”   等高德抱着十足警惕激活飞行器,朝南方急掠而去时,这个三长老始终没有露面。   直到那抹金光消失在天边,雪地上旋风骤起,片片雪花纷纷扬扬飞起,自积雪之下跳起无数泥石,转瞬间堆出一具毫无细节的模糊人像。人像表面喀喇喇开裂,露出一个黄袍人。此人看似中年,面如峭崖,挟着如巍峨山峦般的沉凝气质。   “圣山尊者……”   黄袍中年负手而立,淡然的道:“我等圣山之人也不过是形枯神衰的血肉傀儡,所做之事都是执行圣山戒律,不像你,还有说不的自由。”   他又低低呢喃:“王无敌、王无敌……高德,这二人该是近于镜像的存在,为何会凑到一起?”   旋即又笑了,“我只答应了,圣山不追究你。”   可以理解,但不能接受。   这边高德一边跑路一边嘀咕,作为圣山长老,对他这个“王无敌”产生怀疑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本质是魔人却又能用上古武器,还点燃了高德那种魂火,换作他是三长老压根不会多话,直接上手就剥。问题是这种事情没有对错只有立场,他必须隐瞒自己身份,所以三长老就只能算作恶人了。   等换回高德身份,扶桑那边事情也结束之后,就找小丽跟圣山好好说说,把王无敌这个坑填了吧。到时候就说王无敌死于跟恶魔舰队的战斗,再在扶桑建个王无敌铜像,万事大吉。如果能说服小丽,一起怂恿女皇在中京建个王无敌庙,那就更好啦。   飞奔了两刻钟,超脱视野里依旧没有异常,高德心神也松弛下来,策划起“王无敌”的引退。正想得美滋滋,心灵忽然泛起微微涟漪,那是不适的感觉。   高德身体猛然一沉,自半空轰然砸落在地,荡出一圈金光震起冲天雪柱。几乎是擦着一片紫光的边缘停住,而那边紫光也紧追着落地,与金光挤撞,在雪地里绽开一片紫绿交织的花圃。   “哪里跑!”   一个很是陌生,但细听又有些熟悉的尖细嗓门叫道:“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丛丛紫花在绿叶中怒放,有周边的雪地陪衬,高德顿时置身绮丽但又诡异的画卷之中。   “王无敌是吧?”   那个听起来是小女孩的嗓音说:“听说就是你坏掉我们的计划,你就死在这里吧!劝你不要抵抗,越抵抗越痛苦!”   高德终于听出来了,这个小女孩他见过,正是太一魔教的百花仙子!   ………………   “真厚……”   万里之外,西岭群山中,紫绡拍拍那银白金属壁面,咂着嘴说:“感觉像是实心的。”   此时半兽人们已经清理出大片金属壁面,足以做一些研究了。不过阶梯还在向下延伸,老古也只是把脑袋……严格说是耳朵贴在壁面上,并没有做更多破坏性动作的打算。   “这是陶钢,很特别的陶钢。”许久后老古退步,手在腰间摩挲,应该是克制着掏出凿子锤子之类工具的冲动。   “比现有模械制造的陶钢更高级,连战车专用的装甲板都比不上。”老古感慨的道:“这肯定是广播塔的中枢控制室,而且是战争年代建造的。这种质地和厚度的陶钢板,哪怕是战舰的主炮也轰不开。而且还夹杂着能够隔绝混沌之力的防护层,就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我一点也感受不到里面有什么灰器的动静。”   “至少十万年了,里面有什么灰器应该也没动静了吧?”紫绡觉得不对,直接说了出来。   “不是那样的。”老古摇着头,语气里充盈着难以置信。“如果没什么灰器,我也能感应到像是背景噪音的那种回音,但这层金属墙完全隔绝了我的感应。如果能用同样的材料做成战甲,我就不怕阳光和月光了。”   “能够隔绝混沌之力?”紫绡瞪大了眼睛,眼里不由自主的流溢出紫光。   她伸出手,引导手掌里渗出的紫光,想将她的孽魔之力渗进壁面,却只看到紫光沿着壁面游走不定,壁面像油与水的分别一般,与紫光泾渭分明。   “果然能隔绝恶魔之力。”紫绡点头,旋即更好奇了:“不知道会不会隔绝魂火?”   紫光中迸出点点金黄火星,紫绡催动魂火,将孽魔之力燃作魂火之力。   眼见金光跟之前的紫光一样,仍然散到壁面各处,紫绡失望的收手。   “咦——!?”   她刚收手,老古却惊呼出声:“渗进去了!”   壁面上竟然留下了浅浅的金黄手印,纤纤小小的,异常醒目。但在老古与紫绡的注视着,手印又急速散去,仔细看还真是渗进了壁面。   “这是怎么回事?”紫绡讶然:“难道我们的魂火并不是混沌之力?”   话音刚落,下方正在挖掘阶梯的大坑里忽然轰隆震动。大团泥土裹着若干半兽人喷飞而起,同时射出一团白光。   那是柔和的白光,甚至带着点浑浊的黄色,白光之中隐隐有个人类身影,直接落在了老古和紫绡身前。 第379章:看来得杀人灭口了   “朱雀……”   高德假装没认出百花仙子,“别粗着嗓子说话,再怎么装也还是小孩子。现在你们大势已去,还不跑路,是想找我泄愤?别忘了我们已经作过两场了,你可从没占到过便宜。”   紫绿花圃已经扩展出一大片,将高德环绕其中,纷纷扬扬的冰雪也被隔绝了,百花仙子的声音更加清晰,却更缥缈不知所在。   “朱雀?下港那个烧炭丫头?”她嘿嘿冷笑:“你也就只知道她那样的人了,很可惜,我不是她,她也不是能跟我相提并论的人。至于我是谁,等拽出了你的魂魄,那时候你就知道了。”   “不要以为灭了魂火我就不认识你了。”高德继续装傻,同时施展出小孩级别的诈术:“也不要以为弄了什么灰器就能在我面前隐匿,我可看得清清楚楚,你那六岁小孩的个头还能骗过谁呢。”   听起来他像是在逗人玩耍一般,其实哪有那个心思。百花仙子他又不是没见过,当初在西山遇见的时候,那家伙是敢于行刺女皇的强大存在。最擅长的就是制造迷幻领域,还能伪装成小丽。不是靠超脱视野还有对小丽的了解,他还真的差点着了道。   以当时这家伙能从小丽手上逃走的情况来看,她的力量并不差小丽太多,自然是远远强过朱雀。眼下不全力以赴的话,他还真的要完蛋。   不过他还是有机会的,首先这个百花仙子并不擅长硬碰硬,更像少了许多恶魔之力,但多了魅惑和迷幻能力的疫魔之子。其次她并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自然没办法运用迷幻术来扰乱他。强行把她当做朱雀,也是想引诱她先出招。   “我说了,我不是……朱雀!”   百花仙子全然没有魔教老妖的城府和狡诈,竟然被高德逼得怒火升腾。也不知道是为了证实身份,还是被高德那小小诈术激的,就在花丛之中现身了。   数十米外的花丛中,紫裙绰约,碧光盈盈,端的是个风华绝世的大美女。   “也罢,既要你死,就给你个明白。”此时她嗓音也变了,含着直挠心弦的成熟女声。“我是太一圣教七护法之一,人称百花仙子。”   这肯定不是百花现在的本貌……   上次高德虽然没看到百花仙子的本貌,但那声音绝对不是现在这个形体会有的。她必然也是个活了数百年的老妖怪,跟朱雀一样希望用小女孩形态活动,那样最方便。   这事高德为啥这么肯定呢?因为小丽跟他聊过,说她其实能够更改形体,而她最喜欢变成小女孩。虽然会耗费额外力量,但在市井之间活动更方便也更有乐趣。当时高德就吓了一跳,想尽办法死缠烂打,好不容易让小丽同意了绝不在他面前变萝……小女孩。   “好吧好吧,你现在叫百花仙子。”高德叹气,“朱雀。”   “我……”百花仙子似乎快气炸了:“你……”   下一刻,超脱视野里的紫蓝身影散做漫天雨丝,而距离高德不远的地下,朵朵紫光膨胀,转瞬变作一个个近乎全露的女子,娇笑着朝高德抱过来。   这是恼羞成怒不再啰嗦直接出手了……   没等高德看清楚这些妖冶美女的细节……高德其实也看不清楚,在超脱视野里美女就是一团团迷乱雾气,混做一处乱七八糟的。他正试图分辨出一些细节呢,美女就忽然像一层皮般褪了下来,钻出一头头青皮獠牙弯角尖耳的恶鬼。   恶鬼一跳出来,就发出尖锐的啸叫。它们这副鬼模样倒没吓着高德,可这声叫唤却像锉刀一样挂着高德耳朵,挠着心灵屏障,让高德一阵阵恶寒,几乎难以控制身心。   这些恶鬼,竟然是真正的恶魔!   大意了……   高德暗道自己还是小看了魔教护法,这帮家伙竟然能把恶魔当做召唤物一样驱使,还一口气拉出一大帮。虽然级别不高,但也绝不是血魔步卒那样的低阶恶魔。   对了,传令者喀扎斯和纳扎斯,孽魔似乎本来就有召唤恶魔的本事。作为太一魔教护法,又怎么可能只擅长迷乱和魅惑之术呢。肯定有强化输出……不,攻击力的招数,召唤复数孽魔驱策,这同样是对敌之法。   高德先是努力推转魂火,想要激发出三头六臂的血魔怒酋形态。可那群恶鬼的啸叫让他难以集中精神,即便勉强而为,也很难像之前那样轻松随意的运用锚钉。   孽魔吗?   电光火石之间,高德做了选择。这百花仙子既然用孽魔直接攻击心灵,那他何不同样用孽魔反击?他的孽魔手办级别虽不高,品质也只到精良,但终究是具名恶魔,比这些无名孽魔强多了。而且与魂火配合的话,说不定还能有意外之喜。   即便之前还没有用孽魔手办对付强敌,高德也不再犹豫了。瞬间退出血魔怒酋手办,激活孽魔喀扎斯手办。   冰凉气流抚过心灵,将扰乱心灵的啸叫隔绝在外。继而再由魂火点燃,便轮到高德反击了。   他的反击很简单,张嘴发出低沉咆哮,声音不大,却激出一圈金光之外泛着零星紫光的冲击波,顿时将那圈已经扑到他身前的孽魔喷退。   一头头孽魔哀叫着倒地翻滚,身上弥散起冉冉烟气,那是被魂火烧灼的迹象。   “果然是调和者……”   紫光缕缕在远处飘荡,百花仙子更加沉冷,语气也严肃了些,与刚才分辩身份时的憨蠢截然不同。看来当时她也不过是配合高德演戏,几百岁的老妖怪怎么可能真的那么天真。   “除开魂火,咱们本质上也没什么不同。”百花仙子嘿嘿冷笑:“你能驱策不同的恶魔之力,我能召唤不同的恶魔。咱们就来比比,看谁驭使的恶魔更多。”   说话间高德附近的紫光又蓬蓬爆裂,这次喷出的是若干团灰气。即便是超脱视野都看不出来历,颇像强化了若干倍的毛绒绒。高德故技重施,再度咆哮。混杂着孽魔之力的魂火冲击波扫过,却只是让灰气散开,转瞬又重新凝结,绕上了高德身体。   铿锵金铁声不断,转瞬之间高德就挨了无数下,战甲上爆起片片火星。   “啧啧,好硬的壳子。”百花现在还在远处说风凉话,语气恬然,自然是料定了高德无法反击。“不过石头也有被水滴穿的时候,看你这身战甲能扛多久!”   高德没有出声,这时候他连说话的余暇都没有了。这帮奇魔的攻击还真像绵绵无休的水流,冲击得他连平衡都难以掌握,更没有汇聚魂火反击的余力。   他自然不能坐等战甲被凿破,这副战甲虽然是仙洲人留下,义思达郭瑞德用过的上古战甲,但也不等于坚不可摧。   看来只能继续换手办了……   诸般念头闪电般掠过,正在考虑换哪个手办更有把握,身体一震,藏在袖甲中的什么东西抖了出来。这帮奇魔专注在攻击上没有理会,高德及时反应,一把握住,就听到了喀喇细声。   完蛋!   高德暗暗惨叫,他把眼台白器……也就是圣山遗蜕做的手办捏碎了!   紧接着他又惊讶的看到,是在超脱视野里看到,一缕白烟自手中升起,奇魔围攻编织出的恶魔之力涡流被白烟毫无阻滞的穿透,冉冉升空。   高德的脑子都还没反应,身体已经做出反应,根根带着魂火的触须猛然伸展,将白烟死死缠住。到反应过来,已是感应到心灵之下又多了一个东西。   那是个手办,水晶手办,外形很像刑天……不对,很像现在的自己。   ………………   西岭深处,巍峨如山的铁架之下,魂兽骑士们咆哮着点燃魂火,正围着一个身着银白战甲,看不到面目,不知道是人还是傀儡的人对战。魂兽骑士的魂火召唤着在铁架之外的野兽,一头头花熊、黑熊、灰狼冲了过来,与它们的伙伴并肩战斗。   人和兽不断喷飞,又嚎叫着冲了回来,这个家伙异常强大,魂兽骑士的武器乃至魂火压根伤不到它,而它却拥有无尽的巨力,直接将对手一片片嫌烦。若不是它并没有武器,只是拳打脚踢,而且下手也不重目的似乎只是驱离魂兽骑士,还有些笨拙木讷,现场早已是伏尸累累。   战场局限在魂兽骑士挖出的阶梯上,老古护着紫绡退到了阶梯之上,正紧张的观望战况,紫绡忽然讶异的咦了声。   “看出来历了?”老古问。   “不不,不是。”紫绡摇摇头:“是……是总督大人那边的动静,现在没事了。”   “古先生看出了什么?”她反问着,同时掩饰心中泛起的小小失落。刚才应该是高德动用了孽魔喀扎斯的手办,搅动了传令者之礁,自然也触动了与她关联的纳扎斯雕像。   高德动用了孽魔之力,却没有降临到她身上,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眨眨眼她就驱散了这点失落,高德肯定是在忙重要的事情,与其关心他那边的情况,不如专注在自己的任务上。眼前这个像是战甲傀儡的东西,应该能揭示一些老古所说的世界真相,对高德和自己走的魂火之路来说,真相的确就是力量。   “应该是守护中枢的防御机械……”老古两眼喷着精光,原本一直在微微颤抖的身躯这会异常稳定,那是发现了未知的新奇与兴奋。   “不过战甲应该是活人能用的,看看这样式,比刑天还要古朴,却比刑天战甲更坚固。”看着魂兽骑士们的刀矛斧锤,乃至魂兽的尖牙利爪雨点般招呼在那家伙身上,却只是砸出点点火星,老古都在流口水了。“这绝对是仙洲人的战甲!”   “可咱们要是打不倒这家伙,也没办法研究啊,更进不去中枢室。”紫绡给他泼了盆冷水,又转头喝道:“不准用枪!”   有些魂兽骑士见冷兵器没用,已经端着爆雷枪上来了,紫绡赶紧阻止他们。   “继续吧,只能熬倒它。”老古看出了端倪,“感觉它已经没多少力量了。”   “希望只有这一个。”紫绡瘪瘪嘴,无奈的接受了这个方案。   ………………   紫花绿叶铺满雪地,绵延无尽,一圈白光骤然冲出,牵引着道道金黄光流滚滚而过。像是焚天烈焰,所过之处不管是花还是叶,都散作飞灰,混在积雪蒸发出的雾气之中,冉冉飘荡有如灰雪。   白光中心是个高大甲士,金焰看似更稀薄,只在银白战甲表面流淌不定,但不断流溢出的金焰如滚滚激流,与沸腾着某种陌生但却磅礴的力量呼应,让白光与金焰照耀的空间里,再无一丝恶魔之力。   竟然还能这样!?   远处的紫光如电光般跳跃,不断远离,那是百花现在退避。此时她心中应该跟高德的感受一样,震惊莫名。   高德捏碎了眼台白器,吸收了里面的魂魄(如果那是的话),竟然获得了一个奇怪的手办。看手办的外观,还有手办蕴含的力量,那应该是……仙洲人手办?   感知深入到手办之中,高德看到的标签让他更为震惊。   【高拓/侦查兵/渗透压584210841】   抛开估计能媲美魔王的渗透压数值,“高拓”这个名字,以及“侦察兵”这个职业,让他不由遐思万千。不仅因为这果然是个仙洲人手办,他还明白了,自己能把恶魔捏成手办这事,居然与仙洲人有关。而这个手办的名字还与自己同姓,更展现了无数可能性。   眼下可不是追究这些事情的时候,高德努力推开股股思绪线头,意识集中在魂火上。此时他感觉魂火燃烧得异常轻盈甚至清凉,来自仙洲人手办的“燃料”,让他的魂火焰光未变,实质却产生了某种变化。   “这又是什么恶魔?”远远的百花仙子叫道:“你在搞什么鬼把戏?不要以为你弄出了奇魔之力就能吓住我!”   她还把高德的变化看做是奇魔之力,也只有奇魔才会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奇,有时候甚至能让人敌友难辨。不过高德知道,她不过是惊惧之下的自行脑补。   “这是你逼我的……”   高德低沉的说:“既知道了我的秘密,你就休想保住自己的魂魄!”   那就踩着她的脑补,将原本不算太强的优势继续扩大吧。 第380章:新增权限不合逻辑   一时漫天紫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紫色。原本长在地上的紫光,也向着天空伸展,片刻间就塞满天地,让高德感觉置身丁香世界。   不过下一刻,那些也被染成紫色的绿叶开始变色。有的变红,有的变灰,还有的蓝,更多是变回绿色,却不是令人怡然的翠绿,而是森冷的莹绿。   绿叶片片喷发,投下团团魔光,那是一头头恶魔,眨眼间仿佛混沌与现世的隔阂已被打破,恶魔大军自冥冥虚空中潮涌而下。   白光与金光交织缠身,高德对什么恶魔大军毫无感触。他的超脱视野似乎又多了一层,原本只是整团模糊魔光的动静,现在他已能穿透魔光看清内部。此时看似漫天魔光,其实绝大部分不过是幻象,真正冲出来的恶魔也就三五十头,其中也就三个魔将有真正的威胁。   其实不必动用超脱视野,只是动动脑子就能明白,这个百花仙子哪可能随随便便就放出恶魔之潮。她真有这个本事,太一魔教又何苦在伏牛山辛辛苦苦搞灰境大阵。   大致推测,高德觉得应该是百花仙子在自己独属的灰境里豢养了一些恶魔,再利用与陈重蒙曹飞虎类似的手法,开启灰境放出恶魔的同时赋予其物质实体。表面上看像是从混沌中召唤出了恶魔,实际不过是偷梁换柱的山寨行径。   当然三个分属血魔、疫魔和奇魔的魔将很有压迫感,哪怕可能是山寨版,挑战难度也相当高,换在之前高德又得召唤提灯人隔空支援了。   现在嘛……   高德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了很大变化,跟激活魔将手办不同,变化并不是力量增强了多少,能掌控的恶魔之力“流量”提升了多少,而是感觉意识更清灵,似乎魂魄从石头变作了钢铁。恶魔现身时那种压迫意识的针刺感几乎完全消散了,只余下类似蝉鸣的绵绵噪音。   压迫着他的漫天恶魔之气,也就是化作天地般宏伟的丁香花圃对他而言,也变得非常……稀薄,没错稀薄,跟上辈子看过的全息投影没有太大区别。而自天而降的魔将魔卒们,也变得虚假起来,有如游乐园里的充气公仔。   感知沉入双手抱着的锚钉,准备凝出前所未有的光刃,他已有了一刀斩破虚妄的信心。   不过异变又生……   “精神频率通过验证,开放使用者权限。”   这是锚钉深处传来的波动,在意识中汇聚为电子人声通告,机械而淡漠,却惊得高德差点把锚钉扔了出去。   这是标准的普通话!   “使用者意念波动强烈,请保持镇定,否则难以确保同步。”电子人声继续说:“请使用者选择具体的使用模式。”   高德赶紧稳住心神,他也是毫无心理才被吓了一跳。仔细想确实不该大惊小怪,在西岭那边听到了普通话广播的“神迹”之后,就该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连通了两辈子人生的东西肯定不只一处。而且这件锚钉虽然是从义思达郭瑞德那边拿到的,却来源于圣山前身,也就是仙洲人,“仙洲人”这个存在,与他上辈子的同胞有关联已经是板上钉钉。   视野里弹出的信息框正在扭曲晃动,随着高德的镇定变得清晰。那是两个模式的选择界面,一是辅助模式,可以让锚钉作为自律机械协助他,不管是战斗还是各类工程工作都应付自如。二是增强模式,锚钉会直接作为强化构件,跟身上的战甲重组为更强大的战甲。   高德下意识选择了增强模式,他对机械仆从的靠谱程度还没什么信心,哪怕是仙洲人的造物。   意念投在界面上增强模式那部分,界面给了微微荡漾的回应,然后消散。与此同时,他手里抱着的锚钉忽然变软,本是无比坚韧的金属,化作软绵绵像是凝胶的物质,黏着到战甲上,朝着上下蔓延,很快包裹了全身。   这真是上天注定……   不,是自己的努力顺应了时势之潮。   如果没有拿到郭瑞德战甲,没有用魂火激发战舰引擎,让却敌号变成初始的丽德号。他也没有从万里之外的扶桑毅然跑来伏牛山搞事,拿到圣山遗蜕的手办,进而发现锚钉的真正面目。   这玩意根本就是套“泛用机械辅助系统”,他却当做激光剑来用。   转念之间,高德身上的朴素战甲就多出了一块块凸起,进而凝结出各类细节。比如肩甲变大,背上多了背包,腰扣变得巨大,手臂和腿足附加了厚厚一层银白护盾。   不需要掏出镜子顾盼,高德就能感觉到,现在他的模样跟巴托那边的义思达没多大差别了。所以义思达战甲那种造型,看来也并不是义思达自己的,而是仙洲人搞的。   这一连串变化就在刹那之间完成,当魔将与魔卒朝着高德落下,还在半空就朝高德劈下道道魔光时,还在凝结细节的战甲放射出更为炽亮的白光与金光,如自地面倒射天空的暴雨,射得魔光倒卷而回。   天空中血肉碎裂,灰烟弥散,等恶魔落地,已经只剩三头魔将,那些魔卒尽数化作了灰烟。   非但如此,那三头魔将也不是如之前那样直接砸到高德身上,而是离得远远的,正努力抵挡着白金光辉的烧灼。   “你是圣山长老!?”   充塞天地的丁香般紫光崩碎,世界恢复原貌,连铺了大片雪地的花圃也消失了。   远处一个矮小身影尖叫:“该死!又被圣山骗了!”   为什么说“又”啊?   等等为什么说自己是圣山长老?   疑问在高德脑子里转着,他手上却没停。大小金瓜锤摘了下来,刚将魂火由意识牵着灌注进去,心中又响起“锚钉”的电子人声。   “检测到功能工具,是否纳入系统管理。”   哟,这是要把散件升级成套装啊……   高德只是犹豫了十分之一秒就选择了同意,虽然金瓜锤能发表情符似乎有智慧,可他也没圣母到把一个器灵当人看的程度。   “工具级别过低,是否重组物质构件,更新操作智能?”   电子人声还没完,高德赶紧默念同意。   单手拎着的大金瓜锤震动了一下,圆滚滚的锤头也开始软化,连带锤柄也像蛇一样蠕动起来。转瞬间大金瓜锤就变成了根半米粗细的银白金属棍,还是方方正正的。   射击模式、锤击模式、防护模式……   意识探入棍子里,不再有触碰器灵的奇异感,而是直接在视野里弹出选择界面。   这柄原名叫郭瑞德之牙的双手大锤,最初是巴托式样的打铁锤,然后变成了震旦样式的金瓜锤,现在似乎回归了本质,成了多用途武器。   等等,表情符金瓜锤还有嘤嘤战甲怎么没变化?   意识碰触小金瓜锤,后者弹出了委屈的表情符,再碰了碰内层的嘤嘤战甲,后者发出低沉绵长的一声嘤,没有更多表示。   这两件灰器看来是跟仙洲造物差别太大,所以没被纳入系统,像是模拟制式与数字制式的差别。   高德选择了射击模式,金属棍铿铿震动,裂解出若干部件急速拼装,很快拼出了一枝充满了科幻气息的长枪。   遵循提示,高德将魂火推送进步枪里,瞄准前方一头魔将。那家伙正努力克服他散发出的金白光芒,抡着狼牙棒般的武器一步步向他靠近。   枪身抖动,枪口喷出一团凝结得有如实质的金白光芒,闪电般射中魔将的肚腹。有四五米高的魔将颤抖了下,低头看肚皮上的小小光点,旋即抬头嚎叫,叫声挺像肥猪被拖上石板前的哀鸣。   轰隆震荡,小小光点猛然喷发,直接将魔将的整个身躯撕裂。分解出的手足脑袋等碎块漫天飞舞,断口上还残留着白光与金焰,急速烧灼。就连冉冉升起的半透明虚影,也就是魔魂,也在这焰火般的白光中瞬间灰灰,让高德心痛不已。   用这玩意杀的恶魔没办法捏手办……   不过现在他也顾不得捞外快了,尽快解决敌人才是要务,他感觉得到眼下自己的增强战甲模式持续不了多久。   噗噗又是两枪,将另外两个魔将送上西天,仙洲人的造物果然厉害,高德觉得这才是刑天应该有的战力。哪怕是魔王,也扛不住几枪吧。   枪口转向远处那个矮小身影,又朝旁边偏离了少许。超脱视野里高德看得分明,那个身影是幻象,真正的百花仙子此时已经逃到了几里之外。   也不知道这家伙是害怕传送失效,还是自忖幻象有效,她以为就这么跑,跑得远远的就能逃脱。   高德举枪,意识投入超脱视野,紧紧锁定了那个紫绿光点。   又一点白金光辉射出枪口,拉出闪电般光影,准确无误的朝着百花仙子的背影射去。   这枪真是太牛掰了,感觉只要意识能锁定就能射中,这不跟魔法装备一回事了吗?   高德还有余裕审视杂念,回味刚才开枪时的感受,恍然大悟。真正开枪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身上这套增强战甲在牵引着他瞄准,科技先进到了某种程度,其实也就跟魔法差不多了。   “XXXX你们恶贯满盈要遭天打雷劈——!”   隐约听到百花仙子尖叫,叫声惊恐至极,这一枪她是怎么也避不开。不过叫的这些话倒真是让高德开了眼界,感觉圣山是邪恶反派,她倒是正义之士一样。不过嘛,太一魔教自居正义,都把自己称作圣教,有这种立场倒也正常。   轰隆隆如山崩的震动不断,这可不是一枪能有的动静,等高德凝神再看,超脱视野里百花仙子那点紫光变得绰约难辨,在紫光之前,竟然挡着大片莹绿魔光。魔光翻滚挣扎着,像是异常痛苦,久久不能凝结稳定。   “这是好机会!”   几里之外的雪地里,百花仙子对那团扭动绿光说:“这是圣山藏着的底牌,有长老级别的实力。只要干掉了这家伙,就能折掉他们不少元气。”   “那个……丽……”绿光中传出粗犷人声,还有些中气不足。“就不怕仍然是陷阱?”   “那个丽还得跟其他长老一起支撑大阵,平复伏牛山的恶魔之力,根本腾不出手来。”百花仙子恨恨的道:“所以才用这家伙设下陷阱,哄骗我入瓮!我一个人斗不过他,加上你们就没问题了。”   “此人的武器太犀利。”绿光中响起另一个人声,竟然是陈重蒙,“不亚于那个丽,就靠我们恐怕难以如愿。”   “坚持一刻钟!”百花仙子冷哼,“别以为我真被圣山骗过了,只是没有料到他们藏的底牌如此狠。还有两位护法就在附近,一刻之内必然赶到。”   “可以试试。”粗犷人声自是曹飞虎,他提起了条件。“但我们想要的东西,你该明白。”   “只要解决了这家伙,哪怕我们立场不同,也会遵守承诺!”百花仙子打保票:“大阵中枢你们已经知道位置了,到时候我们会撤走守卫,存着的千万魂魄任由你们处置。”   “成交。”曹飞虎和陈重蒙同时出声。   片刻之后,白光金光交织,宛如天兵天将的高大身影自半空落地,面对已经稳定成巨大人面树,以及又展开一片丁香紫花的妖冶身影。   “是你们……”   “又是你……”   除开百花仙子不算,高德与陈曹两人再度相见,都有些意外。   “还以为你们屁滚尿流逃得远远的,怎么现在又有胆子跑出来了,还贼心不死以为自己有机会么?”高德不屑的嘲讽道:“等下那位仙子再过来,你们想跑也跑不掉了。”   之前高德昏迷的时候,小丽打跑了这两个家伙。按那个三长老的说法,不仅把投注在他们身上的疫魔意志逐退,还重创了他们。没想到这么快又蹦了出来,还像是被百花仙子召唤出来的。这两人不是跟魔教也有过节,已是势如水火的关系吗?   “没想到你竟然藏得这么深,王无敌。”开口的是陈重蒙,“不过算计来算计去的,你这张圣山底牌还是要折在这里。”   啥时候自己成圣山底牌了……   高德暗叹,这也怪不得对方误会,现在他这身装备,还有展现出来的力量,其实是圣山前身仙洲人的遗存。   “行把,一起上,我赶时间。”高德也懒得多嘴了。   极远之处,夜幕之下的云层中,一个浑圆如大铁球的存在正静静悬停着。球体表面游走着隐约白光,看不到任何装置。   像是锁定了某个目标,散乱的白光汇聚到一起,变作圆圈,震荡出微微涟漪,似乎在聚焦目标作细致探查。   “新增权限……不合逻辑……”   球体发出低低鸣叫,那是此时的震旦人听不懂的语言。 第381章:你是真正的刑天   直冲天穹的冷白光柱之下,整座大帐都浸在白光之中。身着金白交织战甲的小丽端坐着,俨然正是那白光之源。不过光芒并非直接发自她身体,而是自她体内溢出点点星光,再冉冉上升,穿透大帐升到半空融入光柱,有如薪柴般让光柱持续不断的燃烧。   “我觉得……”   所以小丽的身影,甚至表情,在大帐中依旧清晰可见,而此时她正微微蹙眉,心事重重。   “我觉得可以加快进度。”她对立在帐门旁的姚婆婆说:“有圣甲的支持,我能做到的,整座大阵覆盖的地域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全部扫清,魔教的大阵完全没办法抵抗。”   “不要急躁。”姚婆婆缓缓摇头,“你身上的圣甲的确是圣甲,可终究是从巴托的义思达那里弄来的,谁也不知道经手人是不是动了手脚,或者在若干万年的沉睡中发生了什么变化。”   “而且大阵也经不起加速。“老婆子佝偻着叹气:“你虽然靠圣甲接下了整座大阵,三位长老得以解脱,但他们还得一直盯着大阵的变化,一旦有变,他们也抽不出力量援手。”   “小姐不要担心!”远坂爱以为自己猜到了小丽在担忧什么。“从刑天到战仆,还有刘承望那边的羽林卫,都发回了报告。损失是有的,却远远没到最初预料的程度,可以说是一场大胜!这多亏了小姐,现在是收官环节了,小姐还是不要急躁。”   “我不是担心大阵还有大家的情况,”小丽的忧心没减轻多少。“只是……我也说不清楚,总觉得什么地方还有问题。”   “以你的力量层级,自然会有这样的直觉。”姚婆婆淡然的说:“不过直觉不是很清晰的时候,就得好好解读,千万不可妄动。现在你觉得有问题,会不会是圣甲本身的问题呢?你如果加大力量,岂不是让担忧的事情反而成真?”   “不是圣甲本身,而是跟圣甲有什么关联的东西。”小丽也说不准,说完这话又苦笑,“所以还是跟圣甲有关,我的确是急躁了。”   神色安定下来,小丽闭目,再度入定。不过心中不时泛起的涟漪,让她还是无法彻底安心。圣甲蕴含的力量纯粹而磅礴,像大海般注入心灵供她驱策。之前这片无垠之海平静如镜,现在却时不时的卷起股股海潮,像是在大海另一边,还有另一个人在搅起浪涛。   或许就如师傅说的那样,这只是义思达郭瑞德残留在圣甲里的意志,或者沉睡了若干万年后,自己蕴积出的波动。   ………………   孽魔的幻象、疫魔的疫气,种种天地颠覆的动静都迷惑不了高德,在他的超脱视野里,涌向他的攻击就是恶魔之力汇聚成的滔天巨浪。   一个是瘟魔之子,虽然被小丽重创了,仍然有接近魔王的实力。一个是太一魔教的七护法之一,应该是比魔王强的。总之他面对的敌人都能从小丽手上逃脱,只是这点就足以说明他们的强大了。   不过此时的高德却全无面对强敌的压迫感,他的心灵被名叫“高拓”的仙洲人手办包裹着,远远不断的给他的魂火添加燃料。这燃料完全不像恶魔之力那样燥热,甚至还很难烧,以至于他的魂火也难以像之前那么熊熊翻滚。不过就是这种稳定……或者说是“浓稠”的魂火,接入战甲和武器里,让战甲武器与自身一体,不多也不少。战甲与武器表面还游动着稀薄金光,那不是他自身溢出的魂火,而是战甲和武器的光辉,跟之前送给小丽的战甲有异曲同工之处。   对了,小丽说那玩意是圣甲,那么现在自己捏的仙洲人手办,还有由锚钉变化来的武器又是什么?   高德淡定的想着,淡定的发出开火意念。   不需要推转魂火,不需要承受魂火烧灼的痛苦。他感觉从武器到战甲,再到裹住心灵的手办把战斗的事情包办了,他做的仅仅只是下达指令。   高德甚至觉得,他的魂火都不重要了,这才是真正的凡人之力。真正的,掌握了世界本质的凡人对抗妖魔鬼怪所仰赖的智慧与科技。   当然并不是说不需要魂火也行,高德感觉魂火更像是黏着剂,将自己心灵与手办、战甲、武器紧紧连为一体。若非如此,他应该都难以激活手办吧,更不用说把锚钉展开为武器。   疫魔之子和百花仙子不管搞出什么花样,在高德眼里他们的攻击都原始得像扔石头一样。他压根不避不闪,只是在超脱视野里锁定了恶魔之力最明亮最浓稠的地方,然后意念发送指令。   第一发,白光在莹绿魔光中心炸开,像步枪子弹打中草史莱姆,还爆出了点点金星。   第二发,白光在紫光中心炸开,像是一拳头砸在香芋冰淇淋球上,蛋卷也随之七零八落崩飞上天。   第三发,破碎绿光中又伸展成大片蓝光,如光膜般荡漾不定,企图将散乱的绿光拉住重新拼起来。白光轰中蓝光,像是打破了蓝色气球,光膜处处撕裂,震荡出杂乱刺耳的声响。   第四发,紫光之中也渗出蓝光,勾勒出矮小身影的轮廓。那该是百花仙子的本貌,不过并不是什么甜美可爱的小姑娘,完全就是僵尸恶鬼般的形貌。这形貌仅仅只是清晰了一刹那,就被再度射去的白光抹成迷乱色斑。   高德这四枪射得很慢,每射出一发,他就感觉仙洲人手办,也就是那位叫“高拓”的侦察兵魂魄虚弱了一分。四枪之后,他感觉快到极限了,停手调息。   就在这四枪之间,道道魔光裹着奇异枝条或者刀刃,以及可能是各类控制术法的雾气没头没脑的落到高德身上。疫魔之子和百花仙子在竭尽全力反击,可这些攻击像是撞入可以吞噬一切力量的奇异空间里,全数被高德的战甲挡住。战甲上的白光闪烁不定,金光如蛇游动,除此之外再无动静,高德甚至都没后退哪怕一步。   烟尘散尽,魔光黯淡,大片雪地里,只立着高德一个身影。距离他百米之外的地方,两个男人一个小女孩分作两处扑在地上,身躯还在微微抽动,却再难以动弹半分。   等凛冽风雪刮了好一阵子,将烟尘雾气与魔光尽数清除,高德这才举步朝三人走过去。   “刑天……真正的刑天……”   高德先来到小女孩身边,小女孩仰面朝天,衣衫破烂露出大片肌肤,却遍布着紫黑斑块,又如破碎玉石般处处开裂,渗出褐红色类似铁锈的黏稠液体。她的五官更是畸形到了狰狞程度,完全看不出人样。   感应到高德靠近,她蠕动嘴唇艰难的说话:“你这种家伙……怎么可能还有……”   “你知道我这样的……家伙?”高德的超脱视野里,百花仙子身上的魔光已经散乱得跟她真实身体不匹配了,应该是真正被重创了,于是试探着看能不能在她身上获得更多信息,与这身战甲和武器有关的信息。   “我怎么……不知道……”百花仙子咳咳喷出大股锈液,那像是鱼人般的嘴巴扭动,似乎想挤出了笑容。“我曾经差点……差点做了刑天……”   哟,这是老古的前辈!   “长老……那三个家伙总是吹嘘说,现在的刑天其实是低劣的仿品。”百花仙子冷笑:“他们果然骗了我,他们一直都在骗我!”   等等,怎么听起来你跟圣山长老关系很密切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在伏牛山摆出两座大阵做生死对决的敌人。   高德正在疑惑,百花仙子睁开鼻子之上不知道多少颗眼球,若干道目光全都聚焦在高德的胸口。   “高佑……”她异常不甘心的道:“仙洲人文字,他们果然留下了遗存,而且完好如初。不过我也是太过意外了,并不相信这是真的,才留下来跟你硬拼。如果知道你是真正的刑天,我早就祭出另外的手段对付你了,我未必会败!”   高德低头一看,果然,战甲左胸心口位置有个姓名条,上面用上辈子他熟悉的中文写着“高拓”。   “我还没有输……”百花仙子的若干颗眼球胡乱转动,景象异常惊悚,连高德都是吓了一跳,之后才注意到她身上处处裂口飘起飞灰。   “我是不死的……应该……”百花仙子还在呢喃:“只要我不死,你这个刑天就还是……还是假的……”   的确,即便高德感觉现在能随手杀魔王了,但他仍然不觉得自己真比百花仙子强了多少。应该就是仙洲人手办和锚钉变化,让百花仙子错误估计形势,才落得如今下场。   另外像百花仙子这样的魔教护法,自然是不死的,高德也没乐观到解决了眼前这个小女孩,百花仙子就彻底完蛋了。   正当他等着百花仙子“回归”,像所有反派角色那样留下什么狠话时,他惊愕的发现,飞灰之中竟然飘起了半透明的身影。那倒不是小女孩,更像之前她用幻象展示过的妖娆身姿。   这次他反应很快,意念触须带着丝缕魂火金丝,直射而出想要缠住那身影。却没料到,虚影边缘自己就亮起了白光,由此上升势头一滞,正好被他的触须缠了个里外三圈。   这是百花仙子的魂魄?   高德满肚子疑惑,不过等触须将虚影拉进体内时,却没有捏到手办的感觉和提示,反而是入驻在三处灰境的恶魔手办都在发热。   这应该是道选择题,高德想了想,意念专注到六臂血魔和血魔步卒所在的绝魂谷,由虚影变作的心灵压迫顿时消散,果然进入到了灰境里。   似乎是类似小楚那样的存在,这就是高德选择了绝魂谷的原因,就由小楚去料理这个玩意吧。   看着雪地上留下一片焦黑人影,高德沉默了片刻,终于确信自己干掉了百花仙子这件事情是真的。   他朝旁边走了几十米,在两具不知道是活人还是尸体,或者就是恶魔的身体之间站定。   “陈重蒙……”   看清其中一个还算是人的家伙的面目,超脱视野里确认这家伙身上还有魔光游动,高德嗤笑道:“你其实有两次活命的机会,结果你全浪费了。”   不等那家伙开口,接着又道:“不要幻想你是魔人,身后还有你的魔主,就还有重生的机会。你应该体会得到,我的武器是不一样的。”   “我……无话可说……”陈重蒙的眼里渐渐聚起厉芒,最初是怨毒的恨意,渐渐又散去,只剩下看穿了一切的解脱。   “这样或许也好,我可以休息了。”陈重蒙又呵呵笑了,“这个狗屁的世界,终于不用我再操心了。圣山也好,魔教也好,就由你们去折腾吧,最终你们还是逃不过混沌。”   “你操心世界?”高德冷笑:“你做过的事情,可称不上操心……”   或许这家伙跟太一魔教的人一样,在如何解决混沌如何拯救世界这个问题上有自己的答案,不过拿几千万凡人魂魄当祭品的做法,以及投效恶魔的立场,那是没有半点洗白的余地。   高德还想喷这家伙几句,陈重蒙却哼了声闭上眼睛,一副顽冥不灵的死硬模样。   长枪刚刚抬起,高德准备给这家伙来个痛快,他却又睁开了眼。   这次眼中喷出诡异蓝光,染得周围的雪地甚至空间都像是在发软变形,就听陈重蒙喊道:“不!魔主啊不是现在!我还没有准备……”   呼喊到此戛然而止,蓝光收缩,陈重蒙的身体哗啦散作煤灰。   奇魔……刚才绝对是奇魔的意志!   高德心中凛然,顾不上查看陈重蒙的情况,赶紧退步。即便他是“真正的刑天”,对上奇魔,应该还是束手就擒的下场。   还好看起来奇魔没办法进入现世,只能通过与陈重蒙的关联渗入意志,现在是觉得陈重蒙这个凡人有点价值,把他当手办捏了?   高德看向趴在地上一直没动静的曹飞虎,陈重蒙身躯散作飞灰,仅仅只是这股如微风般的动静,也震动了曹飞虎,让他的身躯片片崩裂,块块裂解,转眼间也变作了煤灰。   超脱视野里,即便曹飞虎飞灰,那片莹绿魔光依旧在明灭不定,仔细观察,节奏很像巨兽的呼吸。   疫魔……刚才疫魔的意志一直在曹飞虎身上,在观察他!   现在这片魔光,感觉就是疫魔的警告或者示威。   高德长出一口气,只觉精疲力竭,一屁股坐在雪地上。身上战甲嗡嗡振鸣,多出来的部件又化作类似液体金属的东西,游动片刻后消失不见,手上的长枪也变回之前的金属柱子。   自己果然不是真正的刑天,只是借了那位叫高拓的仙洲人前辈的权限而已。 第382章:世界线正显露出本来面目   冲天光柱所在的山谷边缘,条条冰棱垂挂峰峦,俨然是万年冰川。   溯冰川而上,被莹白雪晶覆满的山巅,隆起两堆雪丘。   又一道白光自天而降,缓缓落地,没有拂起半点雪尘,似乎没有实质。   白光黯淡,露出银白金属色泽,竟然是颗巨大的金属球。   那两堆雪丘忽然升腾起冉冉雾气,片刻间积雪尽数融化,又有两颗银白金属大球露了出来。   三颗金属球表面有细微的白光闪烁游走,颇有规律,像是在传递什么信息。同时球体还在低低振鸣,发出低沉异声,像是人在说话,却是震旦人……或者这个世界里其他人都听不懂的语言。   如果高德在这,就能听得明明白白了。   “权限新增了,三号,你没有把权限使用者留下来审查吗?”   “新增的是二级权限,经评估无法确保我与对方的接触不产生意外,所以没有执行控制措施。”   “计算过风险了?具体有多高?按戒律只要没高到触发意志安全法则,就应该坚决执行。”   “二号你的戒律思维还是太重,这种事情每次都得同步运行生命思维进行辅助。简单的说,三号认为使用者既然能获得二级权限,激活与我们级别相同的遗存意志,那么就有相当可能控制我们。到时候触发的不只是意志安全法则,整个圣山的安全系统都会崩溃。”   “四号你不要夸大风险,使用者的精神强度还没到那个级别。即便不能现场执行,也应该部署追踪手段,三号?”   “追踪器会有很大可能让使用者与我连接,这与现场执行措施没有区别,二号。”   “这就是说,你连使用者的具体身份都无法查清,还放任他离开,不清楚他的去向?三号,你的逻辑单元可能缺失严重,必须进行检修了。”   “二号,你的生命思维总是只用在这种场景里……”   “使用者与高德有很深的关系,我们完全可以通过丽和高德这条线,依照生命思维来部署追踪和探查措施。”   “我赞同三号的处置,现在先解决这片区域的格式化问题吧。”   “丽也获得了二级新增权限,虽然她之前的权限就是二级,但这个新增权限赋予了她接触操作日志的能力,这也是个问题。”   “丽的情况很特别,基于戒律,我们无权对她进行安全审查,不过……”   “但是基于生命思维,我们还是可以做很多事情。”   说到后面已经分不出哪句话是哪个金属球说的了,等说完这话,三个金属球同时沉默,只听得到呼啸的风声。   许久之后,那个自天而降的金属球又发出了声音:“格式化失败,是因为系统里遗留了太多遗存。看来我们的决定太草率了,现在还没到更新系统的时候。”   “是的,本以为是版本更新,没想到是系统更新,我们必须更加稳重。”   “还是依旧由瑶和丽延续大明这个版本吧,基于系统更新的惯例,应该还会出现更多遗存。”   另外两个金属球跟着说,说到后面,金属球旋转、拉伸、扭曲变形,最终变作了三个高矮胖瘦不一,乍看颇为仙风道骨的老者。   就在同时,另一道白光射来,到了近前显出姚婆婆的身影。   ………………   “倒了!倒了倒了!”   西岭群山,高耸入云宽宏如墙的铁架之下,那具银白战甲傀儡的动作越来越迟缓,最终在大片火星爆绽中颓然跪地,不再动弹。   三个娇小身影自空气中挤出来,抖着尖耳朵欢呼,却是毛豆豆、毛晶晶和毛亮亮。她们是后来才赶到的,不过她们的加入大大加快了消耗傀儡能量的进度,终于解决了这个麻烦。   “这玩意简直就是铜豌豆,根本找不到破解它的法门。”   毛豆豆喘着粗气嘀咕,“好好里面应该没有人,外面也没武器,不然咱们今天得在这交代掉不少人命。”   下一刻,半兽人们哗啦涌了上来,把这具战甲傀儡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个敲那个锤的,都对自己的魂火和武器竟然无法破开这家伙的防御,甚至没在战甲上弄出个坑来异常好奇。逼得紫绡燃起魂火,荡出一圈让他们腿脚酥麻的冲击波,才把他们赶开,留出空间让老古查看。   老古上前,掏出扳手样式的工具,先小心的头盔到靴子轻轻敲了一遍,确认这玩意真的不能动了,才开始干活。   他第一个动作就是把战甲拎起来,上下轻轻抖动。   “份量很沉,接近两个人的重量,里面好像是实心的。”   这个结论吓了紫绡毛豆豆她们一跳,里面有人?   “应该没有……”老古否定了这个可能,“或许就是部人形灰器,如果真的有……”   接着他又改口了:“也只可能是具尸体。”   “啊?”   “喝啊!”   紫绡跟毛豆豆不约而同的倒退几步,本以为是部傀儡,都忘了还有可能是具甲棺,就像巴托那边的风俗一样。   “打不开,除非找到机关。”老古又摆弄了一阵子,举手宣布失败。“刚才也证明了把战甲拆开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他也退后了两步,绕着这玩意转起了圈,语气既兴奋又遗憾。“战甲的材料是我从未见过的,不像是金属,却比金属更坚固和柔韧。还能隔绝混沌之力,如果遍天下都是这样的材料,哪还有恶魔肆虐的余地。”   “可是……打不开怎么办?”紫绡给老古捅了一刀,“打不开就动不了,那不还是一堆废铁吗?”   “呃……”老古没办法了:“我刚才都尝试过用恶魔之力,可这玩意别说恶魔之力,神灵之力估计都不好使,它是能隔绝混沌的。刚才那些魂兽骑士已经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看来必须得另辟蹊径。”   “不试试你的杀手锏吗?”紫绡握着拳头使劲一晃:“对古先生来说,不管是蒸汽车还是通讯器,只要是机械,出了任何问题,对你来说捶一下就能搞定了。”   “我什么时候有这……”老古住,旋即想起一件往事。   那时候他还在驯象所机修仓库底层,守着废弃的陶钢模械折腾。高德跑来见他,随手摆弄了几下,而后他还真是捶了一下就让模械动了起来。事后仔细回想,那其实不是他捶那一下的功劳,而是高德弄好的。   “一般的机械奏效,现在这个就不行了。”想了想,老古觉得可以尝试下:“不过紫绡小姐可以试试,随便用什么手段。”   “我行吗?”紫绡嘴上这么说着,人已经凑到了战甲旁边,满脸好奇的仔细打量。   先走了遍跟老古刚才一样的流程,敲敲打打之后没有任何反应,紫绡手按战甲胸口,闭目冥思,身上亮起淡淡金光。   “这样不行的吧。”毛豆豆在旁边嘀咕:“刚才我们也用魂火打过这家伙,没有一点反应啊。那时候我就试探过战甲里面是不是有器灵,感觉完全渗透不……”   正说着呢,战甲嗡的一下有了反应,各处关节都在抖动。头盔里还飘出很机械的非人话语,在场所有人都听不懂。   “权限激活,临时三级,认可。”   高德在的话就能听懂了,跟他激活仙洲人手办还有锚钉时的电子人声一样,说的都是普通话。   不过包括老古在内,大家的注意力都没在这些话语上面,他们都被战甲傀儡的异变,还有紫绡的变化惊住了。   紫绡按在战甲胸口的手忽然伸进了战甲里面,准确说是被战甲吸进去的。紧接着周围的部分变软甚至变作黏稠的液体,沿着紫绡的手臂急速延伸,转瞬就将半个紫绡包裹在银白色的金属液里。   等紫绡反应过来张嘴呼救,老古和毛豆豆等人冲上去要帮她时,她却又连连退步,动作灵巧曼妙,宛如自小时候就开始练习的柔技者。   “我没有……不是我……快……”   紫绡语无伦次的叫着,下一刻,战甲尽数化作液体,包裹住她的头,将她身体剩余部分覆满。   众人惊骇异常,毛豆豆一个瞬闪,化作灰烟掠到紫绡身后,想要控制住她。没料到紫绡一个前扑再旋身倒翻,轻巧躲开毛豆豆的抱擒,跳到金属墙边,几个大步就跃到了十多米高处。   眼见她要继续腾跃,翻出铁架消失在众人视野里。下一刻她身体僵住,四肢大张,直愣愣的摔下来,轰隆砸在地上,砸出个浅浅的人坑。   嘶嘶的金属部件运动声里,头盔面甲弹开,露出紫绡的秀丽脸颊。   还残存着惊恐与震惊的表情正在变化,等稳定成如释重负时,白皙脸颊升起红晕,她很是难为情的道:“我好像控制了这个……玩意,可我还控制不好。”   她龇牙咧嘴了好一会,依旧在地上躺得直直的,手指头都动不了。   “好像……”   战甲套在她身上,已经不是之前的模样了。不过尺寸还算宽大,也没有明显的性别特征,足以遮掩她的身体曲线,只是就这么四肢大张的任由众人观瞻,对少女来说实在是受罪。   “好像动不了啦!”   她自暴自弃的叫道:“快把我抬回去!”   于是紫绡被抬走了,老古不得不强忍好奇,继续在现场监督挖掘。紫绡身上那套会像水一样变化的战甲,就只能等紫绡搞清楚了控制方法后,再作计较了。   眼见已是下半夜,即便云层很厚,月光也很明朗,老古下令加快挖掘进度。   环形阶梯又向下挖了几十米,轰隆爆裂声再度响彻天际,半兽人们跟着烟尘又一次喷上半空,老古还有毛豆豆等人却兴奋的握拳呼喝。   又是一具战甲傀儡!   “我的!这次是我的!”   毛豆豆急不可耐的冲了下去,绕着那具破土而出,应该是被激发了防御模式的战甲傀儡开工。   ………………   “越来越奇怪了啊……”   雪地里,高德扛着锚钉,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   此时他已经跑出了伏牛山,只是太过劳累,没办法继续飞行,只能在山下挣扎着步行。   现在这个状态,肯定是没办法直接回扶桑的,他得先去松州城。有瞎子的掩护,好好休息一天,再找来飞机返回扶桑。   从松州之乱到伏牛山之战,包括陈曹两人的疫魔之子威胁,这边的事情应该告一段落了,却给高德留下更多谜团。圣山是如何起源的,圣山前身仙洲人到底在这个世界做了什么,巴托的义思达,尤其是义思达的帝神跟仙洲人又是什么关系。追溯而上,混沌到底是怎么来的,是跟义思达还是有仙洲人有关,这一连串问题,像一群老鼠般挠得高德尾椎骨都在发痒。   可他没办法留下来找小丽和姚婆婆,以她们为突破口搞清楚这些问题。松州和伏牛山是安定了,太一魔教是暂时消停了,可扶桑那边正面临大战。即将到来的恶魔舰队,以及此时算半个战友本质却还是敌人的郎世德,这都是现实的威胁。   还好在这里终究是有收获的,还非常丰厚。   胡思乱想之际,心灵中忽然荡起细微涟漪,那不是外在的力量波动,而是来自更深处的关联。跟他和小楚的关联有些像,但要清晰很多。   是紫绡……   高德找了处避风的山坡,直接把锚钉当做盾构机,朝土里一插,勉强激活魂火旋转,转眼就挖出个大洞,稍稍整理便搞定了临时的藏身之所。   躲在洞里,激活孽魔纳扎斯手办,意识投入手办之下,便与紫绡联系上了。   “导师!帮帮我!”   紫绡像是之前祈祷那般呼唤他,“我好像搞砸了什么事情!”   这是要他降临到她那边,可这时候高德哪有精神,只能先问她出了什么事。   “一具战甲?”   听清了紫绡发来的杂乱意念,高德是真愣住了。   紫绡竟然激活了一部仙洲人战甲!?   接着他猛然醒悟,西岭那边,老古是真挖到了仙洲人广播塔的中枢控制室?   “你等等……”   这下他是不得不过去了,就算精神萎靡,他也必须努力支撑。满脑子的疑问,正等着西岭那边挖出什么可以解答呢。 第383章:各有所获却如此可怜   大半个时辰后,紫绡从铁架之外的帐篷里出来,又到了挖掘现场。   这时候她的气质明显不对了,神色肃穆,目光沉凝,哪还是个小姑娘。不过这时候从老古到毛豆豆,还有半兽人们都还在忙乎,都没注意。   “紫绡小姐弄好了?”老古还是发现了异常,不过他只注意到紫绡穿着新的战甲活动自如,显然是夺取了控制权。“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一下子说不清楚,只是暂时能控制了。”紫绡看着大坑深处,半兽人加毛豆豆等人围着叮叮当当劈砍的战甲傀儡,“这个的情况呢?”   老古也没急,给紫绡解说道:“有上一个的经验,这个对付起来就顺当多了,感觉再花半刻钟就能解决。其实这个都不是重点,这家伙好像就守在中枢控制室的门边。”   紫绡也看到了,深坑里还有个小坑,是原本战甲傀儡埋起来的地方。现在那里已经能看到明显的门缝,跟丽德号舰桥所在的立柱大门很像。   “我去试试……”   紫绡,不……高德惊喜交加,没想到自己在伏牛山轮番大战艰难过关的时候,老古跟紫绡在西岭这边同时有了重大进展。   这时候的紫绡自然是由高德控制的,不过情况跟以前比有了些变化。主要还是这身战甲插了一腿,让高德对紫绡身体的控制并不完全。简单的说,现在的“紫绡”,其实是高德和紫绡一起控制,相当于“共享”。高德的意识并没完全裹住紫绡,她照样能听能看能感受,甚至能控制身体。只是她放弃了控制,习惯性的缩在后面而已。   这种共享让高德跟紫绡的关联比“独占模式”要亲密得多,高德本心是不愿如此的,不过紫绡身上这套战甲在阻挡他替代紫绡的可能性。   “检测到下级权限,无管理者权限,仅能激活共享权限。”   当高德转入紫绡身体后,就得到了特别的提示。   原来紫绡已经激活了这具战甲的使用者权限,人甲一体,他虽然介入了意识,却只能跟紫绡共享身体,没办法越过紫绡控制身体。不能完全控制紫绡的身体,也就没办法直接控制战甲。   不过他还是能通过外在的手段观察战甲,比如敲敲战甲的甲片,查看材质,活动身体确认战甲的功能和状况等等。   这具战甲显然远不如义思达郭瑞德留给他的仙洲人战甲,更比不上激活侦察兵高拓手办后增强了的战甲。即便如此,也比嘤嘤战甲更先进,至少防护力强出太多。按紫绡的说法,这玩意原本是具傀儡,变化成液体般的金属之后,又在她身上重构。这一点倒是跟侦察兵手办对战甲的增强很像,让高德对它的定位有了大致猜测。   仙洲人战甲应该至少有三类,一类就是侦察兵手办激活后的重装增强战甲,一类是义思达郭瑞德留给他的战甲,那是标准型号。还有一类就是紫绡这种,只提供最低水平的防护,算是基础型号。   这三类战甲都有同样的功能,那就是包裹人体的战甲模式和不包裹人体的自律傀儡模式。而标准型号之上,应该还有在基础型号之上,对已有战甲进行强化的增强模式。   至于更具体的功能和性能,高德对自己的战甲都还没搞清楚,而且他也没办法绕过紫绡耦控制战甲,自然无从了解。刚才老古的问题他看似敷衍,其实说的是真话。   “要小心……”老古有些担忧的目送“紫绡”下到坑里。   围在战甲傀儡旁忙个不休的半兽人们退开,毛豆豆还有些不甘心:“再等等我就能搞定它了!我为什么不能像你一样控制它呢?”   还好这是毛豆豆,换成毛绒绒的话,这会她多半都开始用嘴啃了。   不过她的问题也的确有价值,为什么紫绡能拿到权限,毛豆豆和其他同样有魂火的半兽人没拿到呢?   只是算魂火强度的话,毛豆豆跟紫绡差不多,所以关键并不是魂火。高德也感觉自己的魂火在连接仙洲人战甲和武器的时候,并不是不可缺少的选项。   那么是拥有恶魔之躯的区别,或者是在灰境里的地位?   毛豆豆跟紫绡的不同就在这方面,毛豆豆就是普普通通的在血怒原野获得了奇魔之躯,然后从血怒原野转到绝魂谷,在绝魂宫广场留下了自己的恶魔雕像,跟其他数千提灯人一样。   紫绡却不一样,她的灰境在传令者之礁,是被动的跟着高德,共享了一半的孽魔纳扎斯雕像。现在传令者之礁里也立起了更多雕像,那是紫绡的姐妹们在传令者之礁努力修行的结果,整座灰境也拓展了不小面积,但别说跟绝魂谷比,跟血怒原野比都还有很大差距。   所以这么对比下来,紫绡也未必就强过了毛豆豆。   想了想高德觉得主要原因还是跟魂魄是否坚实有关,也就是看魂魄是不是足够接近凡人的那种纯粹程度。紫绡看似魂魄关联混杂,既绑定了孽魔纳扎斯雕像,又有自己通过恶魔手办影响,甚至可以直接控制身体,但关键还是紫绡自身并无抗拒。   论紫绡魂魄的坚实程度,应该是比其他人,包括毛绒绒、王昆仑、吕九眉等人都更强的。能够承受自己的意识包裹,还能保持清醒不至于迷失,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事情。   “你啊,继续淬炼自己吧。不要只满足于能燃起多强的魂火,还得注意沉淀魂魄。只专注在力量的推动上,不好好审视自己,魂魄不只是无法强大,还有可能被魂火越烧越弱。”   高德真心实意的教导毛豆豆,后者越听越不对劲,到后面干脆弯腰缩脖子,蹑手蹑脚的退开了。这只灰豆芽发现了,现在的紫绡又是“魔主上身”状态。   大坑中心只剩下“紫绡”和战甲傀儡,傀儡立在通往控制室大门的小坑边缘,一副谁靠近就揍谁的警戒姿态。   高德操纵紫绡身体直接走了上去,即便傀儡挥拳当胸打来,也不避不让。   咚的一声闷响,钢铁拳头在战甲表面荡起圈圈白光涟漪,高德只感觉到身体微微震动,胸口酥麻。不过紫绡的反应就大了,哼哼着下意识的要夺取身体控制权。   高德赶紧发送去意念安抚住她,同时伸手握住傀儡的铁拳。提醒了下紫绡镇定,然后引燃魂火,从灰境里抽取出更多恶魔之力,将壮大后的魂火推送进傀儡体内。   “检测到二级使用者权限,无法匹配生命特征,标定为远程遥控状态。”   视野里弹出了这样的提示,让高德欣慰不已,果然管用。   “远程遥控无法更改本单元运作模式,只可选择激活与关闭。本单元已被激活,是否关闭?”   接着的提示让高德微微失望,他仍然无法直接控制。   那就关掉吧……   发送了关闭指令,战甲傀儡铿锵一阵响动,手脚收缩躯干膨胀,竟然变成了颗……金属球!   金属球咚隆砸落在地,大坑边缘以及大坑之外似乎也响起了一片下巴落地声。   用脚踹了踹直径差不多有一米的金属球,挺沉的,不过明显不是实心铁球。“紫绡”不再理会这具只是防御系统一部分的战甲傀儡,下到小坑里,摩挲那道金属门。   “检测到二级使用者权限,无法匹配生命特征,标定为远程遥控状态。”   将意识裹在魂火里,努力向门里渗透,视野里再一次弹出这个提示。   “本门禁属于二级权限,拒绝同级权限的遥控访问。”   接着的提示让高德呆住,竟然还得他亲自过来才能开门。   发呆的时候,手臂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是紫绡不知怎么控制了身体,正好奇的摩挲金属门。   摸了好一会她才意识到,啊的轻呼着想把身体交给高德,高德却阻止了。   “门暂时别动,继续挖掘,挖出整座控制室的本貌,没料错的话应该是根大圆柱。”   高德交代紫绡,他也确实熬不住了。   “至于你身上这副战甲……”   老古和毛豆豆等人看着紫绡在摸门,摸着摸着身体就抖了起来,像是触电的样子。正要举步跑下去救人,紫绡身上的战甲忽然化作液体金属蠕动扭曲,转瞬脱离了身体,在脚下变成另另一个金属球。   “嗨哟好麻……”   紫绡像大难得脱般的蹲了下来,揉腿搓肚子的忙个不停。   ………………   丽德号,舰桥圆柱的大门打开,舰员们成群结队走出来,嗡嗡议论着不久前的“火连火”行动,人人都还沉浸在新奇和震动之中。   “总督大人那边什么情况?”   舰桥里王昆仑等人还在席位上闭目沉思,意识都留在绝魂宫的雕像广场上,吕九眉性急,揪着小楚问个不停:“他的雕像熄了好几次火,现在也没亮,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高德没事,真的没事,就换了个……呃,暂时休息而已。”小楚还在极力帮高德掩饰:“哎呀我也不知道更具体的情况,只知道那边的事情已经搞定了。过阵子他肯定就会回绝魂宫,那时候直接问他不就行了?要不了多久,他正赶着离开伏牛山回扶桑了,到时候肯定要找你们支援。”   把这帮人哄走,小楚吐了口浊气,念叨着“真是把我当机器人用啊。”   回了她睡觉的殿堂,从地板里揪出团色彩混杂斑驳的光团,当做泡了水的衣服抖起来。抖了好一阵子,光团凝结成人形,看起来像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   “你醒啦?”   把小姑娘丢地上,小楚抱着胳膊俯视,十足的地主婆姿态。   “百花仙子,你也有今天呀。”小楚幸灾乐祸的道:“当年还在无终宫的时候,就听说了你们那帮人。那时候你就已经风头无双,是什么七护法之一了。你们那帮人啊,成天想着把人当做魔,把魔驯成人,挖空心思的要颠覆现世,现在呢,嘿嘿!”   说得高兴小楚叉起了腰,她虽然不是楚娘子,只是楚娘子埋掉的由朱家血脉凝结而成的意志,可楚娘子早年的记忆还是留给了她,让她不由自主的代入到四百多年前深居无终宫的公主朱幼楚。   “百花仙子?”小女孩痛苦的揉着额头,对这个名字没有感触:“我不叫这个名字,我叫……我叫……我叫什么来着?”   “咦?”小楚有些讶异,伸手一指,从小女孩身上牵出根光丝。   她不断的抽着光丝,像是抽掉污秽之物般的,小女孩身上还在游动的杂乱光斑一片片消散,直至变作通体莹白的赤露人体。   “记忆都洗掉了啊。”小楚咂舌摇头,“这下子没办法给高德报告什么东西了。”   将抽下来的光丝一搓,点点金光顺着光丝流淌而下,烧出截截灰烬,转眼所有光丝都付之一炬。   “好了,把衣服穿起来!”小楚拿指节敲小姑娘的脑袋:“你现在是光屁股呢,一点也不害臊!没衣服?你自己可以变出来,我来教你!”   小姑娘只是没了记忆,脑子还在,乖巧的跟着小楚学,很快变出一套小小白裙遮掩身体,乱糟糟的长发也被小楚挥手捏出双丫髻,打扮成了小丫鬟的样子。   “记不起来名字,那我就给你取一个。”小楚来了兴致,在殿堂里转起了圈。   转了大概几十圈,小丫鬟有了新名字:狗尾巴。   舰桥里,王昆仑吕九眉等人睁眼,又凑在一起商量。   “是不是先派飞机到松州去,一旦总督大人需要,马上就能支援?”吕九眉还是很关心高德的情况。   “我看还是先联络中京那边的人,搞清楚松州有了什么变化。”王昆仑很稳重。“根据变化来推断总督大人的行动,不然派出飞机可能暴露了总督行踪。走之前他再三强调,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他去了松州伏牛山。”   “还是先回门神岛……不,樱花环岛吧。”毛绒绒挂念的是吃的,在这边的东海唐门基地里没有找到好吃的东西,丽德号上全是速食饲料,对她这个之前在西岭里成天大鱼大肉的灰豆芽来说,简直是酷刑般的折磨。   “也对,丽德号不能老待在这里。”吕九眉赞同,“先回去吧,路上跟中京联络,顺带打探总督大人的消息。”   “总之该好好休息一下!”毛绒绒从席位上蹦起,“这几天连赶了两场魂火大会,真是累死人了!”   王昆仑跟吕九眉对视一眼,传递着同感的默契,为了支援高德,他们真是全力以赴,确实太累了。   宛如巨大浮陆的战舰裹着几层雾气,在远离岛礁的海面缓缓倒行。即便速度慢得像人在走路,依旧让冲刷岛礁的浪涛猛烈了许多。   不管是绝魂宫里的小楚,还是丽德号上的提灯人,人人都浸泡在大战已过的温暖熏香中,身心异常松弛。可远在万里之外的冰天雪地里,小楚的主人,提灯人的导师,大明的东海总督,正像黑熊般蜷缩在狭小的地洞里沉睡,与呼啸寒风和凛冽冰雪为伴。 神魔和凡人都在灯火阑珊处 第384章:私人用具永不为奴   又是盛夏时节,蝉鸣声混着电视里的新闻播报声,令人只觉祥和太平。   中京西城高家小院,当高苗把一大碗香气四溢的面递给高德时,后者还没明白是咋回事。   “这是寿面啊。”高苗笑嘻嘻的说:“今天是老哥的十九岁生日,生日快乐!”   接过面,高德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八月八,可不正是他的生日么。   呜……   按虚岁算,今年他已经是奔二的老头子了。   呼噜呼噜吃着面,高德暗道苗苗的手艺也长进了,至少在煮面上已经胜过了他。   “嘿嘿,天天在驯象所和指挥部食堂修行,能不长进吗?”   高德心到嘴到,狠狠夸奖了妹妹,乐得高苗就地膨胀。“我的目标就是胜过无终宫的御厨,现在看已经差得不多了!”   “是是是,真是期待那一天。”高德应着,只觉温馨异常,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直到永远。   等等……还少了个人呢。   小丽应该还在忙着收拾松州的残局,而且自己就是她的私人用具,私人用具的生日这种事情,她有必要记住并且做出表示吗?   好心情顿时打了折扣,高德的心思转到明天的事情上,明天他还得进宫面圣。   干掉了松州之乱的两个匪首陈重蒙和曹飞虎,把太一魔教的七护法之一百花仙子捏了手办……哦,生了狗尾巴(小楚真是故意的),还破坏了海塔会绑架小丽的阴谋,帮助圣山用舍利子大阵吞噬了魔太一魔教的灰境大阵,高德在伏牛山搞的这一大堆事已经是接近一个月前的事情了。   当时在伏牛山完事之后,高德还硬挺着降临到紫绡身上,去西岭揭开了仙洲人广播塔的半边面纱。可惜他必须亲自前往,才能打开广播塔的门禁。   而后他像黑熊冬眠一样在地洞里躲了一整天,恢复了些精神,才回了松州。再通过灰境跟王昆仑他们联系上,安排返回扶桑的行程。   花了七八天才回到扶桑,那时候伏牛山大局已定。大都督朱应能的大军开始班师,羽林卫、远坂爱乃至小丽姚婆婆她们还留在那清扫首尾。   回到扶桑,高德一面带着提灯人继续改造丽德号,一面做迎战恶魔舰队的准备。之前他对这场恶战还没什么把握,经历过伏牛山之战后,倒是有了满满的信心。   不过到了战备正酣时,无终宫派来了钦差,让他一个月内回中京面圣,与朝廷讨论恶魔舰队即将进犯扶桑的事情。   钦差还带来了女皇对他在扶桑所作所为的褒奖和肯定,加封他为东海都督府都督,东海大将军盖兴也归于他节制,全权处置坠星海与扶桑诸事。对了,他那个不上不下,不清不楚的兵部侍中终于换成了兵部尚书,当然只是衔位。算起来他在朝堂已是能跟大学士平起平坐,还手握军权的重臣乃至权臣了。   能在朝堂上获得如此突破,自然是他在扶桑搞风搞雨的成就。同时也跟女皇得圣山全力相助,在伏牛山瓦解了太一魔教,由此威望大涨有关。   不过在高德看来,丽德号在坠星海现身才是更有力的推动。对朝堂群臣而言,作为那艘足以灭国的超级上古战舰的掌控者,他高德已不是寻常凡人,而是圣山特派,自然难以再在朝堂上压制他。另一方面,东海大将军盖兴所率的靖海卫舰队在扶桑不仅难以匹敌魔思达,还损失惨重,更谈不上在之后面对恶魔舰队时发挥作用,朝堂也没办法再理直气壮的打盖兴牌,削弱高德权柄。   问题是这时候招高德回中京显然不合适,恶魔舰队随时会开到扶桑。而且高德本来还有趁着恶魔舰队没来,先去西岭搞清楚仙洲人广播塔的计划。   高德找了远坂爱沟通此事,才明白他不得不回中京。   事情也是由他掌握的丽德号在坠星海露面引发的,朝堂对这样一艘震古烁今超凡脱俗的灭国杀器异常忌惮,天天上演死谏的戏码,说这种大杀器不该交给高德这样的毛头小子掌握。一旦高德有了反心,就算女皇能将其镇压,大明也将陷入巨大的灾难中。   别的不说,这玩意只要回到坠星海彪趟船,对中京而言就是万年未遇的大海啸。   女皇也不是没有明里暗里的解释过,说高德与圣山关系匪浅,交给他是绝对放心的。可这么一解释,节奏一下子又被带到了圣山身上。说圣山既有如此厉害的战舰,为何不交给大明朝廷,由朝廷掌握。圣山是不是对大明另有想法,觉得大明已延续了近千年,应该改朝换代了?   这种疑问看似荒谬,其实直指女皇的权威,同时还割裂女皇与圣山的关联,让女皇颇有些吃不消。毕竟她作为大明皇帝的权威,与她来自圣山的背景,二者并不绝对是正向关联的。   眼瞅着血塔会海塔会甚至背后的塔林通过各类媒体兴风作浪,今天鼓噪扶桑沦陷,恶魔将至,明天渲染高德多么厉害,女皇也受其挟制,女皇不得不把难题丢给高德,让他回中京把事情说清楚,好稳定人心。   至于恶魔舰队的威胁,高德通过与郎世德的间接对话,确认了恶魔舰队出现时,能有至少两天的预警期,足够高德从中京赶回扶桑了。   于是高德就这么乖乖回了中京,还被女皇玩了把,把他丢在家里晾了十来天,到今天才下旨要他明天进宫。   高德最初是被晾得很不高兴,有这个空余时间他早赶去西岭解决仙洲人广播塔的事情了。后来跟远坂爱聊过才明白,女皇这也是煞费苦心的。让朝野内外甚至街边乘凉的大爷都知道了“高公公”……啊不,高国公这么厉害的人物,掌握着动动就能淹了中京的上古战舰,仍然乖乖的在家里坐冷板凳,女皇说一绝不敢说二,这不就证明他对女皇,对大明的忠诚比狗还要牢靠吗?   对了,高德现在的爵位也是三级跳,一下子蹿到了国公。不过对高德自己而言,大明的爵位已经不像以前他只想着领退休金那会那么香了。   明白了女皇的用心,高德感激涕零之外,也免不了犯嘀咕。   说谁是狗呢?   今天早早休息,养精蓄锐,明天在朝堂上尽心尽力帮女皇摆平这些因自己而生的麻烦,然后赶紧回扶桑吧。   高德这么想着,西岭那边的事情就只能暂时搁置一下了。让老古先琢磨自律傀儡,紫绡则下力气统合西岭异族。太一魔教在松州失败了,难保他们不会把西岭的B计划变成A计划,再度捅出大篓子。   又是一天,漫漫长夜哟。   高德吃完了面抹抹嘴,把碗递给高苗,旁边何灵灵抢着接过来,顺手接了毛绒绒的空碗。这两个也跟着高德高苗回了中京,前者已经把自己当做高苗的侍女了,后者则把自己定位为高德的贴身保镖,毕竟随时都能蹭吃蹭玩。   回了自己房间,高德继续感慨长夜漫漫无心睡觉。虽然之前在伏牛山见到了小丽,可那时候是以王无敌的身份现身,跟小丽连手都没握过一下。   算起来已经两三个月都没有……嗯咳……   窗户玻璃忽然笃的一下发出轻响,高德呆了呆,只觉全身血液倒流,每根汗毛都立了起来,狂喜之下呼啦一下就闪到了房间外,差点把门都撞飞了。   “今天是你生日呢。”隔壁院子,对着的栏杆边,白发少女衣裙飘逸,纤纤素手举着食盒,幽幽的说:“过来吃面……哎!小心点!”   小丽正说着呢,高德已经一个饿狗……不,饿狼扑食,跳了过去。   一手端着面,一手揽住小丽的腰,用脚推开小丽的房门,连人带面飘了进去。   房间里先是传出唏哩呼噜的吃面声,接着是呢喃低语。   “好香好香……我是说面,还有……”   “你、你还想干嘛?”   “吃了面,不该是接着吃你吗?”   “私人用具,你胆子不小呢。”   “私人用具升级了,现在是智能人性化自主服务。”   “还好意思说什么服务,嘶……轻点,别咬!”   这边院子里,高苗跟何灵灵从她们房间里探出头,毛绒绒正从空气里挤出来,坐在栏杆上望着隔壁院子,细细小腿悠悠晃着。   “是她吗?”高苗表情看似不高兴,眼里却是晶晶亮,她对某个白头发尖耳朵的观感颇为纠结。   “是她啊。”毛绒绒贼贼的低笑,“不过这会她正跟你哥忙着呢,千万别去打扰。”   “嘁,谁不知道是做那种事?”高苗倒是一点也不扭捏:“跟我哥滚了这么久床单,还是没怀上。我早就说过,她那样的不好生养,怎么让咱们高家延续香火啊。”   “那位是不是人都一定呢。”毛绒绒叹气,“你还指望她给你们高家延续香火,我觉得啊,还不如你招赘来得快。”   “什、什么招赘!”高苗很坚决:“我才不嫁人!”   “你也嫁不了你哥。”毛绒绒一语中的,让高苗面红耳赤加龇牙咧嘴,一时回不了嘴。   “行啦,长夜漫漫,不如咱们……”毛绒绒的眼睛也晶晶亮了,“来玩把混沌牌吧?”   三个小姑娘玩起了把混沌恶魔、圣山之人、大明和巴托凡人等阵营各个单位做成牌的游戏,而在隔壁院子里,另一种游戏也如海潮卷动,激烈的进行着。   深夜,清冷月光穿透窗户落在床上,映照得纤柔身躯莹莹发光。   某件“高德牌”私人用具花了小半夜证明了自己,让小丽蜷缩在他臂弯里,乖巧得都有了三从四德的气质。   “早信了我多好,也免了那么多弯弯绕绕。”摩挲着细绸般的肌肤,高德说起伏牛山的事情。“还差点让人家交代在那里,那时候的伏牛山一定可怕得要命吧。”   “的确是我不够坚定。”小丽婉转低吟,“我得找机会当面谢他。”   “那倒不必。”高德暗笑,“当面谢我就是当面谢他了。”   “你运气不错,能招揽到那样的奇人。”小丽感慨的道:“不过凡人亿万,什么样的都有,比如说你这种……”   “又帅又忠诚还很能干的……私人用具?”高德赶紧夸自己。   “好啦!别总是念叨什么私人用具了!”小丽哪是寻常女子,可不会娇羞的嗔怪,而是认真的捅破了那层纸。   “瞧瞧你,不仅把上古战舰挖了出来,还握在了手里。现在那艘战舰根本就是非你不动,对吧?你还把战舰当做了据点,把你的提灯人汇聚到一起,俨然成了足以撼动震旦的势力。我可用不起这么大……不,这么强的私人用具。你啊,应该跟我是平起平坐的关系了,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自甘低贱的话了。”   高德倒是不清楚小丽是认真的还是试探他,不过怎么回应倒是心里有数。   他低低笑道:“那艘战舰叫丽德号啊,你愿意的话,随时可以上去拿到最高权限。”   这本就是他的计划之一,远坂爱已经证明了哪怕拥有圣山的神灵之力,也能获得魂火。那么只要小丽愿意接受魂火,别说整艘战舰,就算是所有提灯人,他也愿意移交给她。不对,提灯人都是人,还是得看他们自己的意愿。不过高德相信,小丽的魅力和号召力远远强过自己的,大家都会开开心心跟着自己一起,变成小丽的下属。   “你这是想用你的魂火浸染我,再夺取圣山的权柄么?”小丽这话非常严重,不过是笑着说出来的。   “好啦,不说这些了,既然长老们任由你掌握那艘战舰,必然是对你有信心的。”她伸展手臂抱住高德,满足的叹了口气。“至于战舰的名字……我很高兴,真的。不过我更高兴的是,你成长得这么快,变得这么强大,让我也安心了。现在抱着你,都觉得有些事情可以依靠你了。我就知道,从小就看中了你,果然没有看错。”   从小就看中了我?   高德愕然,多小的时候?   说到这个,既然小丽承认双方地位差不多平等了,他觉得也可以问问了。   “你不是说以前给我分享过血原吗?”这个时候高德终于想起了另一个小丽:“那是多小的时候?那时候隔壁院子还住着个小丽,你知道她吗?”   “小丽只有一个……”少女的声音变得绵软而魅惑,银灰眼瞳里又荡漾起了波澜。“我是说现在,你怎么能去想其他的小丽?”   “我不是……我是说……唔……”高德努力分辩,可惜他被封口了。   接着少女翻身骑上,故态复萌。“现在又该开工了,私人用具!好好做你该做的,表现不好我可是要生气的!” 第385章:谁是谁的工具人   后半夜,私人用具的功能部位磨损过度,不得不转入保养状态。   不过高德既睡不着,也舍不得睡,他跟小丽还有说不完的话。   说到“王无敌”千辛万苦费尽周折送过去的“圣甲”,小丽大赞:“师傅和长老都说,圣甲是圣山前身的遗存,就是留下了遗蜕的那些圣人的战甲。圣山其实也藏有圣甲,只是零零碎碎的不成套,也没人激活过。”   “既然是郭瑞德留下的,肯定是仙洲人送给他的。可他的力量源泉是巴托的至高神火,应该激活不了,只是当做信物。”   “我穿上的效果嘛……最大的变化是感觉力量无穷无尽,用大招的时候完全不费力。只需要动脑子,其他事情都交给了战甲。对了,战甲的防护也很可怕,原来的战甲也是圣山里的初代模械制品,但做不到完全无视恶魔之力的攻击。圣甲却不一样,就连疫魔意志驱动的力量,似乎都没有实质,只是有些凛冽的寒风。”   这种感觉跟高德激活了仙洲人高拓的“侦察兵手办”是完全相同的,不过高德这边的情况显然跟小丽不一样。   小丽只是单纯的激活了圣甲,而高德先是捏到了圣人遗蜕手办,才激活了郭瑞德战甲,让其变成了真正的仙洲人战甲。   高德估计……不,根据视觉呈现判断,小丽的圣甲比他激活的仙洲人战甲要高级,毕竟是黄金的嘛。   高德没看到小丽如何运用战甲与疫魔意志控制的疫魔之子战斗,但她依靠战甲表现出的战斗力必然远远强于他。他还得依靠激活锚钉后获得的仙洲人武器,像炮灰士兵那样开枪,才干掉了重伤后的疫魔之子以及百花仙子。而小丽的战斗,隔着几十里都能看到强烈的光学污染,感受到恐怖的力量波动。   这么算下来,仙洲人战甲不仅是分三级的,还分两个层次。一个层次是战甲主体,另一个层次是增强模块。   圣甲是主体里的最高级,他的郭瑞德战甲只是标准型,在西岭广播塔见到的自律傀儡则是基础型。至于激活仙洲人手办获得的增强模块,个中机制还搞不明白,这跟他可以把恶魔捏成手办,同时仙洲人把自己捏成手办坐在遗蜕里的特殊能力有关。得先搞清楚“捏手办”是怎么回事,才能解开这些谜题。   “圣山找到了跟仙洲人有关的记录了吗?”高德问到了这事。   “没有。”小丽摇头,“感觉长老们有意在回避仙洲人的事情,具体原因我并不清楚,或许是真相并不是那么……让人愉快。”   关于仙洲人的事情,高德对小丽仅仅隐瞒了仙洲人的语言是地球世界的普通话,毕竟这跟他的前世有关,他还没胆量把这个秘密捅出来。关于寻找郭瑞德留下的遗存,以及西岭的发现,他都告诉了小丽,包括西岭那边的广播塔。广播塔的事情是不可能瞒住的,如山峰般的巨大铁架摆在那,鳄神王都知道,更不用说他身边还潜伏着女皇的细作。   “仙洲人终究是万年……可能是几十万年前的事情了,他们终究已经不在了。”小丽对仙洲人没什么感觉。“他们留下的圣甲、遗蜕、战舰,这些才是我们该关心的东西。或许你能在战舰里找到很多跟仙洲人有关的信息,不过更重要的是利用这些东西解决现实问题。我说你啊,可不要变成那些到处挖地的家伙,满脑子就想着什么世界真相。可不要忘了,太一魔教的那些人,最初就是从这条路上走下去,越走越歪,最终成魔的。”   “咳咳,我当然不会。”高德赶紧申明,“我的关注点也是在仙洲人留下的东西上,只是我有些担心这些东西会不会有隐患,所以才想搞清楚当初仙洲人是什么情况,混沌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万一混沌跟仙洲人有关,那我们把希望寄托在仙洲人的遗存上,不是很危险吗?”   “这点的确值得警惕。”小丽也认可他的观点,“以后不是特别必要的话,我不会轻易动用圣甲。你也一样,丽德号现在这个状况已经足以应对恶魔舰队了,不要被更多更强大的力量引诱。”   “我师傅有个观点。”她警告高德:“她和长老们也都知道,不仅圣甲、遗蜕还有丽德号是仙洲人留下来的,模械也是他们留下来的。就算不清楚圣山之前的世界是怎样的,但只看这些东西,就知道那个时候的仙洲人是多么强大。可到最后,仙洲人消亡了,只剩下圣山,还有懵懂无助的凡人。说明只靠这些强大之力,也无法抵御混沌。”   “我师傅认为,混沌之力来自凡人魂魄,武器再强大机械再先进,那也只是外在的东西。或许就是因为仙洲人太强大和先进了,他们的魂魄也随之膨胀,才产生……或者碰触到了混沌,让混沌降临到了这个世界。”   “所以仙洲人遗留下的东西,我们可以用,但不能完全依靠,更不能用它来改变世界。一旦世界变得越来越多,混沌也就离我们越来越近。”   说到后面她的语气异常凝重。“圣山掌握了很多模械,这么年下来,就算经历了无数末世,也积累了很多技术。每当王朝崩灭,混沌即将降临时,圣山其实完全有能力运用那些技术,帮助震旦的王朝度过劫难,但每一代圣山长老都奉行这样的戒律,宁愿现世遭受重创,连带圣山都损失不小,也不愿出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可现在的大明不一样了啊。”高德说:“跟前朝比不仅有了电报电话蒸汽机,还有了火枪大炮战车飞机。更不一样的是,大明已经延续了快一千年了。”   “大明给圣山带来了两场意外。”小丽少有的跟高德评判起大明来,以前她是不愿跟高德深入谈论的。“一场就是定景之乱,那时候圣山其实已经决定放弃大明了,跟以前无数次放弃凡人王朝一样。不过景灵帝的作为让圣山看到了魔人王朝崛起的可能性,不得不出手干涉,让大明度过了那场劫难。”   “第二场意外就是……”小丽朝高德怀里耸了耸,嘻嘻笑道:“那就是天才美少女横空出世了,没错,那就是我。哦,还有女皇。”   高德大略理解了点,圣山帮大明度过了第一场劫难之后,一直满怀忧虑的看着新的大明利用模械技术延续生命。眼见又到了王朝再度面临劫难的时候,两位圣山之女震撼登场。一位是与白豆芽混血的冰雪之女,一位是拥有纯粹朱家血脉的女皇。   她们的降世对震旦乃至整个世界都是巨大变数,圣山自己都把握不住历史走向了。她们的选择和决定就主宰了历史走向,所以圣山把未来交给了她们。   “女皇决定延续大明,那我就帮她呗。”小丽淡然的说着影响了震旦数十亿人的想法,“总不成我跟她斗起来吧。”   也是,毕竟你跟女皇斗起来,我这个小人物就难办了。   “也不知道明天……哦,是今天了,我该怎么应付女皇。”高德叫起了苦,“要不帮我跟女皇说说好话,给我减点担子?”   小丽噗嗤低笑,转眼又扮起面孔说:“在你眼里她就是个只知道给你加担子,对你毫无体恤的君王吗?”   “岂敢岂敢。”高德坚持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的立场,“我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魂,对女皇满腔赤诚皇天可鉴!”   “哟,满腔赤诚给了女皇……”小丽终究展现出了女人的天性,“那在我这边,岂不是就没有了?”   “那不一样嘛。”高德赶紧把少女揽得更紧,“这个赤诚说的是国事,我个人是忠于你的,谁让我是你的私人用具呢?”   有时候舔狗还是有豪斯的……   “哼!”少女劲上来了,“什么私人用具,我也就是嘴上说说,你就真往心里听也往心里记了?你是不是在想,做得了我的私人用具,岂不是做得了别人的?反正只是用具而已,跟你的心属于谁无关,对吧?”   把我说成私人用具的是你,训斥我只把自己看做私人用具的也是你,你啥都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还好小丽没有继续数落,把吕九眉之类跟他来往密切的女孩子拉出来一一质问,而是放缓了语气,轻飘飘的说:“好像你也从来没把心掏出来给我看过……”   啊?   高德真吓着了,难不成还真要来个挖心明志?   问题是你也从没给过我机会啊,而且严格说起来咱们这段孽缘的发端,不还是当初在地下殿堂里,你对我霸王硬上弓吗?   “算了……”小丽又低低笑了,“我跟你啊,没必要谈这个。”   所以还是私人用具对吧?   高德顿时有点受伤,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仔细省视,他对于小丽,仰慕、喜爱乃至迷恋都是有的,倒的确找不到多少像对情侣的眷恋之心。毕竟小丽是圣山之女,哪怕自己连番奇遇,不管是地位还是力量都已远超常人了,与她相比还是差得太多。每每想到要成长到与她平起平坐,就觉得无比艰难,近乎不可能,还不如躺平。   不过有些事情,也不必非得靠地位和力量来推动。   “好吧,那我们谈谈自己。”高德挠着小丽那轻薄滑腻的背脊,小心翼翼的问:“我一直都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母亲,能生出你这样的圣山之女呢。”   关于小丽的身世,从姚婆婆到远坂爱都讳莫如深,小丽自己更是从未说过。高德是意识到自己真要成为小丽的合格伴侣,这个坑总得跳,不如趁现在气氛还行冒险试试。   “想问我娘是谁,白豆芽现在怎么样?”小丽并没着恼,不过还是敷衍过了:“这可是圣山的秘密,你现在可没资格知道。”   高德继续努力:“那什么时候有资格呢?”   “等大明确定可以延续了,”小丽低声说:“或者大明没了,总之有了个结果,那时候你就能知道,什么都能知道了。”   感觉小丽的语气有些萧瑟,高德猜测是她内心有些迷茫。作为圣山之女,她的目标就是与恶魔战斗。关于现世,只是单纯因为女皇要延续大明,她就帮女皇。在此之外,她还没表现出什么属于自己的想法和欲求,说得重点,就好像是个工具人。   怜惜的攀着小丽肩头,从背后抱着小丽,他像立誓般低沉的说:“不管大明能不能延续,我都会在你身边。我想知道你的一切,想跟着你活到天老地荒。”   小丽身体僵了僵,接着微微颤抖起来,正当高德以为她是感动得流泪时,她翻过身来,笑得娇颜如花。   “那女皇该怎么办?”她促狭的笑着:“你这就不忠于女皇忠于大明了?你堕落得可真是快呀!”   “我还是忠于大明的,一日食大明俸禄,就一日尽忠报国。”高德也豁出去了,“可大明注定要完的话,总不成要我陪葬吧?再说了女皇又不是你,我能抱着你能……咳咳,女皇可以吗?”   “啧啧……”小丽咂嘴,“要是女皇听到,足够判你个逆贼加大不敬了,噢……”   高德主动出手了,继续说下去他真的敷衍不下去,还是回归自己的本职工作来堵小丽的嘴吧,这会他又有力气了。   “我……你,还得……”小丽竟然找起借口告饶了,“见女皇……朝会……”   “管她的呢!”这种时刻男人岂可言退,高德英雄气概勃发:“哪怕天王老子,也给我等着!”   于是两个时辰后,当高德顶着熊猫眼跑去无终宫时,他被女皇放了鸽子。   “陛下让你下午再来。”远坂爱把他堵在乾明殿外,咬牙切齿的瞪着他,强按着怒气说:“老实说,我本来想矫旨把你押到金水门抽三十鞭子的。”   “为什么!?”高德叫屈,同时大怒,其他臣子都进了乾明殿,独独不让他进。莫非女皇的细作把他跟小丽缠绵整晚的事情,甚至还有说的那句情话也报告上去了?   “丽凌晨才回来!”远坂爱转开脸,语气颇为尴尬。“看她那个样子,再看你这个样子,哪会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女皇满身麻烦,还都是你引发的,正等着你自己来解决,你却彻夜……你还忠不忠于女皇?是不是有了魂火,有了战舰,就轻视女皇了?”   高德心口发抖,昨夜还真是昏了头……   “太久没见小丽,实在欢喜嘛,俗话说小别胜新婚……”高德辩解:“算了你也不懂这个,而且也不全是我的错,小丽自己也……咳咳,总之绝不是有意轻慢陛下。”   “什么叫我不懂……”远坂爱磨着牙嘀咕:“我可是什么都懂。”   “再说了我这不是来了吗?也就晚了几分钟。”高德可不想等到下午再来,下午他必定是睡得像死猪一样沉,现在勉强振作还能撑起眼皮。   “帮我想想办法。”他干脆赖上远坂爱了:“不然我可要给陛下打小报告,说你在扶桑……嘿嘿……”   “我?”远坂爱瞪圆眼睛长大嘴,“我在扶桑干什么了?”   “你知我知……”高德眨眼,“总之有你不愿被陛下知道的事情。”   “高……德……”远坂爱鼻孔里喷出灼热气息,“竟然威胁起我来了,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又转开脸,她低声说:“你等在这,我去试试。” 第386章:陛下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拿魂火的事情威胁远坂爱太缺德,高德是有德的自然不会干。不过除了这事,他真不知道远坂爱心里还有什么鬼,不过是随口咋唬她而已,没想到还真奏效了!   远坂爱差太监出来告诉高德,再过半个时辰,等早朝茶歇之后就会召见他,要他做好准备。   在乾明殿后殿等候召见的廊道里待着,高德还有些懵逼。   仔细想想,不管是扶桑王血脉的奇趣身世,还是跟自己携手对战魔思达,抑或在丽德号舰桥里有了个席位还兴致勃勃的玩模拟建设游戏,似乎没有她不能告知女皇的秘密。   难道是重建樱花神社的时候,她以远坂家主的名义,把供奉神社的家族改为远坂家,老少两个巫女,连带神社所在的巢坑住民都转为远坂家所有,这一系列操作怕女皇知道了以为她有不臣之心?   搞不懂……   高德觉得多半是自己忽略的什么细节,总之这让自己真成了胁迫犯,有点不仁不义,还是等会有机会跟她解释解释吧。   高德在廊道里微微燃起魂火,努力驱散睡意,寝宫小院里,远坂爱瞅着蜷缩在软塌上睡得正香甜的女皇,五官扭曲面目狰狞。   “那个家伙,竟然敢用那种事情威胁我!什么高德,根本就是缺德!”   远坂爱对高德的威胁另有理解,“刚刚才跟小姐缠绵了一晚上,把小姐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又来撩我,他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那时候我才不是对他有了感觉!”她对自己这个认定也是颇为心虚的,“不过是无助之下的反应,跟男女之情绝对无关!”   跟高德捞起圣甲的时候遇上了麻烦,高德把她当做圣甲的开关迎战敌人,那时候两人的碰触的确太过亲密。远坂爱以为高德以为她对他有了什么想法,竟然拿这事来威胁她。   或许是胡思乱想吧……   面部肌肉做了好一会扩张运动,远坂爱冷静下来,把这个认定的可能性降了下来。   那时候高德笑得贼兮兮的,但不是色眯眯的,而且以自己与他相处那些天的情况来看,他倒是真没胆子背叛小姐。   想法一变,远坂爱有些慌。难道自己像小姐说过的那样,开始发春了,所以什么事情总是先想到那方面?   不不,男人有什么好的,看看小姐,哪怕一早艰辛挣扎回来,心思还在高德身上,专门叮嘱自己,只把召见高德的时间改到朝会茶歇之后,不要让他来回跑。   哪怕是小姐这般超凡脱俗的女子,一旦有了男人,就如此轻贱自己了,她远坂爱又怎么会踩这个大坑呢。   重新坚定了跟随小姐一辈子不嫁也绝不跟男人有瓜葛的决心,远坂爱坐到软塌旁边,默默守着女皇,只等茶歇时间到叫醒她。   这时候在乾明殿现身的女皇,自然是个西北货,又是姚婆婆装扮的。说起来姚婆婆也不觉得这是苦差事,反而兴致高涨挺入戏的。   ………………   高德瞪着隐隐有金焰流溢的眼睛进了殿堂,正要三拜九叩,宝座上却没见到女皇。   对了,茶歇说的是女皇茶歇,可不是让臣子们休息。   转头扫视满殿文武,准备打个囫囵招呼,却发现气氛异常怪异。   怎么说呢,从大学士到各部侍郎,包括刚从伏牛山撤兵回朝的朱大都督,竟然都对他视若不见。连都察院御史台里那些百无禁忌,跳得最起劲的御史们,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把他高德当作了空气。   不过仔细看的话又看出了端倪,大家都装作没看见他,可个个却又在拿眼角瞥他,待他视线扫过来又赶紧转开。像是把他当作了孽魔,一跟他对视,就会被他摄走魂魄。   更怪异的是,即便在朝中算是同党的大学士吕适行,锦衣卫都指挥使……现在又兼了七城兵马都指挥使的林德诚,也都是一般模样。不仅不认识他了,还把他当作恶魔般的存在,异常忌惮。   也难怪……   想了想这般景象也是应该的,不如此反而不正常。他现在已经不是去年为了个拿到个坠星海提督,就在朝堂上又苟又怂的小白脸了。丽德号的露面足以证明他非同寻常的身份,如此战舰竟然由他掌握,还把他当做是靠姿容获得女皇青睐的幸臣,脑子一定坏掉了。到此时谁还不清楚,他高德就是圣山专门为女皇培养的左膀右臂。不管是信任程度,还是力量和地位,都超过了只是贴身护卫的远坂爱。   他在扶桑的作为必然通过海塔会血塔会等渠道传入了朝堂众臣耳里,这更是他身份特殊,力量强大的证明。以他对扶桑如牛刀杀鸡般的处置,还有女皇加封东海都督的认可,现在的他俨然就是扶桑的太上皇,更是大明说一不二的东海王。   最开始高德还有些飘飘然,这不正好?他最烦的就是跟朝堂上这帮臣子打交道,大明乃至震旦最大的威胁就是混沌恶魔。既然他已掌控丽德号,又有了提灯人这个基本盘,还有小丽乃至圣山撑腰,更有西岭那边的资源等着开发,他何必再理会这些人?就算吕适行和林德诚弃他而去,也没必要在意。   再一转念,又觉得不对。   他忠于的终究是大明而不是圣山啊,退休金是大明发的,圣山可不会发那玩意。老实说对现在的他而言,退休金什么的已经失去了实质意义,他是有进无退了。不过他还是没想过……或者说不愿意最终自己给自己发退休金,就像他认真考虑过的,如果大明形势不妙的话,把丽德号交给小丽,自己带着提灯人听她号令就好。   可惜小丽除了答应有机会去丽德号参观之外,对接手那艘超级战舰毫无兴趣。用她的话说,“那不就是座很大很大的钢铁监狱吗?”   女皇现在最头痛的,恐怕就是自己这种完全可以脱离大明自主存续的状况吧?丽德号的体量几乎能跟中京四城比了,哪怕不在震旦大陆挖人拉资源,只靠扶桑就能跟大明叫板。女皇当然清楚自己是圣山棋子,不会背叛大明,可这殿堂里的朝臣们,还有满天下的凡人,他们肯定另有想法。   仅仅只是这样的人心,就足以撕裂大明朝堂。而女皇个人再强大,小丽乃至圣山再支持她,她也得靠朝堂掌控大明天下,号令亿万凡人。如果自己不帮着女皇解决这个问题,反而表露出不屑与朝堂众臣为伍的心思,对女皇来说自己就已是似忠实反了。   还是得捏着鼻子跟这帮家伙打交道啊……   片刻之间高德完成了心理建设,而这时候吕适行跟林德诚似乎也完成了心理建设,不约而同的向他投来眼神。那是问询的眼神,试探他是否对他们“旧情仍在”。得到高德近于懵逼的迷茫回应后,他们的忌惮护甲顿时如坚冰般融化了。   两人又互相递了几个回合的眼神后,林德诚先站了出来,本是僵着的面孔骤然如花绽放,热烈的笑着凑了过来,全无之前当高德上司那会的傲气与矜持。   “哎呀就顾着琢磨陛下的圣言了,居然没看见高国公进来!”   林德诚朝高德拱手,嗓门大得出奇:“见过高国公、高尚书、高都督!”   “高都督……”吕适行赶紧跟上,碍于大学士的身份,只是在远处拱手:“扶桑的情况可好?听说松州之乱能平顶,也与高都督在扶桑的所得有关。都督你此番是立下了不世之功了啊,陛下都在愁怎么赏你。”   有这二位“高党”领衔,其他大臣们也终于动弹了,纷纷拱手,国公都督的叫个不停。不乏有凑了过来谄笑媚言的,怕是动了投身他这个“高党”的心思。   “高都督的确立下了大功啊。”大学士张怀远站得远远的,自成风眼,吸聚着大群文臣。“不过我看何止是不世之功呢,简直就是不赏之功,否则陛下又怎会发愁。”   哟,这是直接杠上了?   高德暗暗冷笑,这家伙背后就是血塔会,血塔会的家伙在扶桑也插了一腿,可惜被自己起脚一绊就折了。不知道那个女刺客现在是不是逃回了中京,当时没干掉她捏了手办还真是可惜。   不等高德回应,作为“高党”头面人物的吕适行就先反击了。“老张啊,你是犯昏了么怎么说出这等浑话?大明与圣山一体,有什么不能赏的,陛下不过是在为高都督的安排而斟酌不定。”   “是啊,有那等灭国战舰了,赏不赏也无关紧要了。”张怀远阴阳怪气的道:“就怕从坠星海到扶桑,陛下都在考虑赏给高都督了,让我等赤诚忠心的臣子们忧心不已啊。还不如让高都督名正言顺,归于圣山,如此天下人心便能安定了。”   果然如远坂爱所说,朝堂上不仅是血塔会的重臣们,大多数臣子也都觉得,高德这样的存在已然破坏了朝堂平衡,必须剥夺高德的战舰还有在扶桑自由行事的权利。当然这是不现实的,他们就退而求其次,把高德开除明籍乃至人籍,让高德带着战舰归于圣山名下,这样就不至于让他高德在大明朝堂上,有如巨兽面对鸡犬般的威压他们,进而成为吕适行林德诚这帮“高党”的粗壮大腿。   问题是,高德不希望归于圣山,圣山也没有把高德这枚棋子收缴回去的想法。   “赏?”高德开口了,他装愣充傻。“陛下不是赏过我了么?我现在已是东海提督和国公了啊,这般赏赐我已经觉得足够了,怎么张大学士还有诸位,还替我思量了呢?”   他一表态,刚刚投奔“高党”,意图有所表现的臣子们就马上跟着反击,殿堂里顿时喧嚣嘈杂,好不热闹。   “陛下——!”   远坂爱的脆喝如金钟般荡开,臣子们赶紧归位肃立,三呼万岁。   身着金黑龙凤服,头戴飞凤冠的女皇落座,坐定时还微微扭了下腰似乎不堪负荷,姿容虽一如往常的绝美慑人,精神却有些萎靡。不仅让臣子们面面相觑,暗道与茶歇前相比怎么疲累了这么多,连高德都在纳闷,女皇是去茶歇了,还是去砍怪了?   “高德啊,你来了。”   朝高德瞥了眼,女皇刻意压低了嗓音,“你可知罪?”   慵懒的腔调说出令人惊恐的狠话,高德噗通跪下:“微臣知罪!”   远坂爱正在递眼色,示意女皇还余怒未消,他哪敢不摆正姿态。   “微臣蒙陛下开恩,赐臣再谙天颜的机会,喜不自胜。昨日激动得难以入眠,辗转一整夜都没合眼,以至于忽视了中京堵车的旧事,没能按时入宫。微臣迟到了,微臣有罪!”   “嗯……”女皇含混的回应,不知道是啥态度。   接着说出的话,像铁椎般砸在高德心口……不,尾椎骨上。“你还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看来还可以挽救。不过此罪岂是知罪就能消得了的,说得轻了这是疏忽,说得重点这就是不敬,且先给你记下!”   高德理解女皇这是在向群臣展现自己的忠诚,不过被这般训斥,心头终究有些不爽,不就是迟到了几分钟吗?   “起来吧。”女皇冷冷的道:“既然你来了,正好议议扶桑之事。”   这才是正事……   高德顶着恶魔舰队随时可能出现的威胁回到中京,女皇召见固然不可推脱,原本给了他一个月时间,他急急跑了回来,也是为了扶桑的事情。   现在他在扶桑有战舰,有人有煤,除此之外就啥都没有了。从充当食物的饲料,到枪炮武器,再到丽德号内装的各类设备材料,他是什么都缺。   之前他从中京弄了不少物资到扶桑,不过走的都是灰色渠道。而后这么庞大的数量,继续搞类似走私的事情就不行了。他也行文向兵部要过,自然被无情的拒绝了,回应他的兵部官员还颇有骨气的骂他:“大人你是要在扶桑立国吗?”   现在他身上的担子有两副,一副是抵御恶魔舰队,另一副是安定扶桑。不管那副担子,都不是他在伏牛山冒充王无敌战恶魔那样,只靠他一人之力就可以解决的。既要靠他人,就得要物资,而且很多,多到真的可以建国了。光是他要求把靖海卫剩余的战舰,乃至镇海、定海、伏波三卫的老旧战舰全数调到扶桑,拆解部件武装丽德号这一条,就足以让朱大都督等人高喊谋逆。   “臣以为此事已无可议之处!”张怀远站了出来,“若依高都督的要求,近乎举半国之力,这是有损国本的!”   “任由扶桑沉沦,大明也危在旦夕!”吕适行针锋相对:“松州之乱好不容易荡平,我大明本土再兴起波澜,到时举全国之力恐怕都难以平定。”   “既如此,也该由陛下亲征!”张怀远说得理直气壮,“自古未有将半国之力托付于臣子之手的道理!”   看似说资源,其实还是在说战舰乃至高德掌握的力量。   “朕只会打人杀恶魔,又不会带兵打仗。”女皇恹恹的说:“什么都要朕出手,还要你们臣子干什么?”   她看向高德,不知为何,高德感觉到她的目光里含着一丝笑意,应该是错觉吧。   就听她说:“高德已是东海都督,节制东海大将军了,你们却还觉得不足。那便如此吧,朕封高德为……东海王!”   嗯?   哈!?   高德呆住,女皇这是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第387章:我啊两个都要   封高德为东海王!?   殿堂里陷入沉寂,久久没有人开口,真正是字面意义上的落针可闻。   远坂爱不爽的哼着说:“之前通报恶魔舰队逼近扶桑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吓成这样。”   实质上是扶桑公主的这家伙,关键时刻还是稳稳站在高德这边。   “陛下说笑了。”吕适行率先站了出来,“本朝祖训,非朱不王。哪怕是当年的定景之乱,那几位有擎天之功的将相,也没有封过王。”   吕适行自然是在帮高德……   东海王什么的不过是个空头名义,对高德解决扶桑问题没有什么实际帮助,还把他彻底推到了与朝堂对立的方向,女皇肯定是在开玩笑。一旦高德封王,像吕适行林德诚这样的“高党领袖”,地位就异常尴尬了。抱国公的大腿和抱异姓王的大腿是有本质区别的,哪怕是田间唠嗑的老农都能分得清楚。   “求陛下开恩!”林德诚也赶紧站了出来,话说得更弯弯绕却又更直白:“高国公罪不至于此!”   说完林德诚使劲向高德施眼色,后者这才回过神来,搞半天女皇不是玩笑,是怒气未消把他架到碳火上烤。   “臣惶恐,臣有罪!”被压住的怒气又开始翻腾了,高德甚至在想,是不是女皇对自己与小丽厮缠整夜不满,这会在朝堂上敲打自己?   敲打也要有个限度啊,现在这是蹬鼻子上脸了……好吧,女皇别说蹬鼻子上脸,直接脚踩他脸他也只能说真香,不过是个人总有点脾气。   推金山倒玉柱,高德摘下乌纱帽,以头抢地:“臣请去职夺爵,闭门待罪。”   依稀记得古代哪个高官被弹劾的话,就得先摆出这副姿态,高德直接拿来用了。   “你……”女皇有些意外,大概是感受到了高德的情绪,又是转头又是咳嗽的有点失态。   跟远坂爱交换了好几下眼神后,脸转回来时已是又冷又沉。   她挥袖道:“你起来,站一边去!别说话!”   高德这下完全摸不透女皇的心思了,起身捧着乌纱帽缩到了墙边。   “臣倒以为,高都督封王确有可议之处。”大学士张怀远站了出来,毫不令高德失望的下刀子。“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祖训也得因时而异,譬如陛下……咳咳……”   这话干掉了吕适行那句“本朝祖训异姓不王”,要知道还有女子不可干政更不能当皇帝的祖训,而这条祖训已经被女皇自己撕掉了。   张怀远还正儿八经把这个话题展开来说了,“高都督如今身份特殊,更握有足以灭国的战舰,与圣山还有……紧密关系,就不是寻常臣子。陛下封高提督为东海王,永镇扶桑,震旦的东海必然安如磐石,当然……”   说到后面又来了个转折,“既已是东海王,坠星海这片大明内海,就有必要分出来。否则东海王职跨陆海,权贯内外,实在难以料理。”   张怀远的这番话获得了党羽的热烈响应,纷纷附和,都有人远远冲高德叫起了“高王爷”。   这帮家伙,真是好算计!   这家伙就是在替“海塔会和血塔会临时联合体”说话,扶桑形势既然成了这个样子,还有恶魔舰队来袭,已经难以挽回,干脆断腕抱拳。把他这头老虎赶到扶桑去坐监,他们海塔会和血塔会夺回坠星海,走南海航线继续垄断海贸。   不仅如此,支持高德封王,还能让大明面临女皇与异姓王的分裂威胁。即便女皇与高德都是圣山之人,并没有根本矛盾,大明亿万子民又哪会知道真相呢。   高德本还在搜肠刮肚的思考,想着该怎么表态,听了张怀远这话,顿时不急了。   这么拙劣的圈套,女皇怎么可能中计?   女皇微微颔首:“张卿此言有理……”   喂!   高德眼珠子差点蹦出来,陛下您的脑子呢?   落地上了就让远坂爱捡起来,别脑子空空的就乱说话啊!   “陛下不可!”   “陛下三思!”   “高都督既是圣山之人,又何须再加王位?”   “如此会坏朝廷经制,令天下臣民无所适从!”   “若是爱护高都督,陛下就不该让他连升高位。”   不仅吕适行林德诚继续反对,另一些不是张怀远党羽的官员也慷慨进言,让高德颇为感动,真是众正盈朝啊。   “怎么就不行了?”女皇不为反对之声滔滔所动,悠悠的道:“朕继位就已坏了本朝经制,而松州、西岭、扶桑诸地之乱,也证明了朕是应时而临君位。”   “要继续延续大明,要安定天下人心,最重要的不还是解决混沌恶魔的威胁吗?怎么有利于此事就去做,这不是最简单的道理?”   “朕封高德为王,便是让天下臣民看到,只要有功于此事,朝廷便不吝奖赏,哪怕是异姓王都封得了,如此大家自然能携手同心,共抗混沌。”   “更何况扶桑那边的威胁非同小可,眼下也只能靠高德之力去解决。高德与圣山有特别关联,对朕也是忠心的,封不封王都无所谓,可他的部下呢?高德得不了重赏,他们的功劳也难以伸张,又怎么能全心全力报效国家呢?”   女皇缓缓说着,高德听得心口暖涨。小了,自己的格局小了,没想到女皇是认真的,而且还是基于这样的考虑才想封自己为王。虽然吧……说到部下那边的理由,总感觉有点生拉硬扯。   “可是……”吕适行一时跟不上这个格局,讷讷无言,不过显然没被说服。   “朕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女皇骤然拔高声调,包括高德在内,大家都吓了一跳。   “你们在想,朕虽是女皇,却并非震旦之主。在朕身后还有圣山。圣山不管凡俗之事,但连王朝更替都能决定,咱们这大明终究不过是圣山摆在幕前的傀儡。”   “你们在想,圣山还有丽,还有长老,朕不过是圣山之人中的一员。在你们看来,高德也是圣山之人,在圣山的地位比朕低不了多少,否则为何能独自掌控上古战舰?”   “此事朕不想澄清,也无法澄清,朕不可能为了澄清这点小事就道出圣山秘密。”   “于是你们就在担忧了,高德既是圣山之人,又手握如此强大的力量,若是与朕不合,到时候圣山并不偏帮朕,这天下岂不是就此大乱,而大明也再难以延续了。”   这话说得太直白,众臣纷纷低头下拜,连呼不敢。至于当事人高德么,到此时才完全感受到自己把丽德号弄了出来,对朝堂、大明乃至震旦产生了多大震动。虽然他不是有意忽略这样的影响,可此时只觉哪怕说上一个字,都会让事情不堪设想。他也只能呆呆立着,把心中那点小小震撼发挥到极致,装出惊呆了的可怜模样。   女皇无视群臣与高德的反应,继续道:“朕不怪你们会如此想,毕竟这也是天下臣民所想,这就让朕很为难了。如何让大家确定,高德既是圣山之人,又会绝对忠于朕,对大明是满腔赤诚的呢?”   高德低头,隐隐生起不妙的感觉。凌晨还跟小丽在讨论到底是忠诚于她还是忠诚于大明的事情呢,那时候他可是赌咒发誓的说小丽第一。   “朕便想到,给高德封王。”说了一大堆,女皇回到这个草率得等于开玩笑的决定。   这时候高德觉得该说话了,吕适行林德诚也一副想吐血的模样准备开口,没想到女皇摆手止住他们。   “只是个异姓王而已,你们害怕什么?”也不知道她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又不是封大司马大将军,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加九锡冕九旒假节钺,你们急什么?”   她舒了口气,凤目微眯:“而且这只是第一步。”   高德心肝乱颤,还有啊?   “第二步么……”女皇看向高德,因为眯着眼高德不能确定,但感觉有股柔和之力投到自己身上,让他走了神,又回味起夜里小丽搂着他的滋味。   “第二步么,也正好解决诸位一直不敢说,却无时不刻在想的难题,那便是朕的……婚事。”   这两个字如两颗炸雷,在高德脑子里炸开,这次他是真的惊呆了。   其他臣子的感受自然不如高德强烈,但被女皇一番话带着,正像坐云霄飞车,此时再来个飞流直下三千尺,也没人的脑子跟得上,全都傻在当场。   “朕决意……”投到高德身上的力量开始发热,高德低着头不敢跟女皇对视,就晕乎乎的听她说:“招高德为皇夫!”   女皇的声音回荡在殿堂每处角落,高德是拼命蜷缩在想为什么没有传送门让他马上跑路,臣子们是惊得手上的笏板呼啦啦全落在地上,连宝座左右的太监和宫女都拼命捂着嘴,生怕自己把那声可以撕金裂玉的“啊”喷出来。   只有远坂爱,目光在高德跟女皇之间来回,嘴角使劲压着,看高德的时候还带着满满快意。   看来女皇的这个决定,多多少少跟她有点关系,含着满满的报复。   “怎么啦?”女皇对大家的反应很不满意,“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朕有了皇夫,大明不再愁皇位后继无人。高德嫁了朕,封个王也是理所当然的,全无异姓王之忧。”   作为支持派,大学士张怀远最先镇定下来,赶紧附和:“陛下所言极是!如此真是双喜临门,是大明之福,只是……”   终究是大明老臣,压在心底的“纲常伦理”还是翻腾了起来,让张怀远极力劝谏。“不过嫁……咳咳,纳高都督为皇夫之事,终究有些……有些那个,就怕天下臣民又生大逆不道之语,说这大明怕是要改、改姓了。”   “你们这帮重男轻女的家伙,女子嫁人就必须改姓吗?”女皇敲桌子:“朕去年就诏告天下,女子嫁人仍留原姓,你们都忘了!?”   张怀远低头,女皇这一手让他心思全乱了。高德封王可以,当皇夫不可以啊。他成了皇夫,岂不是跟皇帝没什么两样了?   “大明只会是朱家的大明,”女皇接着说:“别忘了,只有传承了太祖血脉的人,才能拿起泰阿之剑,坐上社稷之座。”   “陛下……”   高德噗通跪地,再不说话他这“皇夫”的帽子就要扣得死死的了。“陛下对微臣的抬爱,微臣铭感五内,可微臣已与他人有了婚约,陛下也、也是知道的啊。”   “我不知道!”女皇耍赖了:“你说跟人有了婚约,婚书呢?定礼呢?媒人是谁?吉时定在什么时候?”   “没、没有……”高德渐渐缓过了神,女皇似乎并不是认真的,而是还在拿他出气。“陛下也知,我与丽都忙于国事,彼此虽有约定,还没有文书与媒妁。”   “这些都没有,不就等于不存在吗?”女皇粗着嗓子,脸扭到一边说:“朕知道你与她有约,不够对她而言,你不过是……总之不是不可或缺的。朕需要的话,她自然会让给朕。你就直说罢,愿意还是不愿意!”   “臣……”   高德犹豫了一下,并不是思考愿不愿意,而是在想该怎么说。无数念头瞬间闪过,最终选择了直言相告。   “臣已有婚约,不愿辜负。”   这时候不管是吕适行林德诚,还是张怀远和其他臣子,神色都变得微妙起来,满脸都是吃瓜看戏的表情,看着听着女皇与高德的“较量”。   “你可忘了自己的誓言?”女皇哼道:“你对大明、对朕满腔赤诚,但有所需,哪怕粉身碎骨都不会皱眉头。如今只是要你作皇夫,辅佐朕治理大明,安定天下人心,你竟然为了区区一女子……好吧纵然她也是圣山之女,但终究不如大明重要,你竟为了她而不顾大明?”   陛下你是认真的?   高德额头出汗,嘴里勉强分辩道:“忠于陛下和大明是国事,与微臣的婚姻之事是不同的。”   “怎么就不同了?”女皇步步不让,咄咄逼人。“历朝历代都有皇室之女嫁于边疆异族的事情,那些女子的婚姻之事便是国师。到了本朝,虽然没了公主外嫁之事,但臣子为了国事抛却私事,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朕可是记得,某人说过古时有骁勇无双的冠军侯,留下了‘恶魔未灭何以家为’的名言,现在你……是一定要为了私事抛却国事了?”   高德满身大汗,却骤然冷静下来了。   被女皇逼婚简直就是莫大荣幸,如果没有遇上丽的话,那他还不欣喜如狂,吃软饭吃得理直气壮?   问题是,他怎么可能放弃小丽?   作为自地球世界重生而来的穿越者,震旦也好大明也好,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个背景。能让他真切感受到这个世界的,除了魂火之外,就是小丽了,他凭什么放弃?   “你不必担心丽会生气。”远坂爱在旁边加料,“丽终究不是凡人,她可不会像你这么执着于凡情俗爱。你做了皇夫,她便不见人,只当没跟你有关系而已。她不会怪罪你,毕竟你也是身不由己嘛,谁让女皇陛下也看中了你呢。丽跟女皇的关系好得胜过姐妹,她就当是转让了一件……私人用具。”   特么的你没资格说这个词!   高德暗自腹诽,女皇逼问:“朕再问你一遍,朕与丽,你选哪个?”   忠于大明跟忠于小丽原本不该对立的啊。   高德吐了口浊气,心说女皇你既然不讲武德,那也就别怪我了。   “微臣想……”他站起了身,挺胸昂首,对女皇说:“微臣……两个都要!”   哗啦啦……   又一阵乱响,那是有些臣子太过震惊,乌纱帽又落到了地上。 第388章:陛下你得认错   高德说出“两个都要”的时候,反应最大的还不是群臣,而是远坂爱,她的嘴巴张得可以吞下拳头了。   至于女皇,她还没啥动静,估计是还没反应过来。   “天下男人果然都是一路货色!”   远坂爱赶紧出声,却是怕女皇下一刻拍桌子大喊:“拖下去斩了!”   她恶狠狠的瞪着高德说:“你把自己当谁了?作皇夫还能纳妾?还妄想丽做妾?我看你是活腻味了自寻死路!”   “啥?”   高德装作懵懂,顿了顿才恍然的道:“我又不是……咳咳……”   都忘了正主是女皇,他又没必要回应远坂爱。   朝还处于雕像状态的女皇拜下,高德说:“微臣该死,微臣没有说清楚。微臣的意思是,国事与私事,微臣都要。”   “国事就是娶……不,给陛下做皇夫,私事就是娶丽。”远坂爱替代女皇质问,“这难道不是一回事?”   “震旦之天下,大明之存续,又岂能系于陛下的婚姻之事呢?”高德已有定计,心不慌了肝不颤了腿也不软了,说话中气十足。   “臣虽与圣山有些关联,却仍是微末凡人,是大明子民。陛下乃万金非凡之躯,驭天下之命运,定大明之乾坤,岂是微臣这等凡人可以轻亵的?只是皇夫这一词,对陛下就是大不敬,臣请禁天下人用此词!”   他转头扫视众臣,语气越加严厉:“陛下可以自嘲,可以开玩笑,你们不可以!你们非但不劝谏陛下,还附从陛下自轻,陛下是你们可以轻贱的吗!?”   高德这番讨伐让臣子们再度发懵,事主不是你么,怎么你反而置身事外,把我们拉进浑水里了?   吕适行眼珠急转瞬间醒悟,轻咳一声正要开口,却被高德当做了目标。“尤其是你,吕大学士!君王无忌,陛下自然可以说皇夫,你为何也跟着说了?皇夫什么的,是臣子可以说的吗?”   这通质问声音特别大,震得殿堂里都嗡嗡作响。   为了强调效果,高德又加了一声:“咹——?”   吕适行五官扭曲胡须乱抖,自是被气得不轻。下一刻就转为平静,向女皇拜道:“是微臣僭越!微臣有罪!”   不愧是能在关键时刻站对位置的狐狸,吕适行已经大略明白高德的思路,知道照着这个路子走应该能化解眼前的“高党危局”。为此冒点被治罪的风险丢点脸面,不算什么。   “张大人……”一拜就起,吕适行马上拉对手入坑:“我是无心的,你刚才怎么也跟着说了,你又是有何用心?”   张怀远瞪眼:“我……”   “你什么?”高德神气活现的训斥他和其他臣子:“还有你们,陛下说皇夫你们脑子都不转一下就跟着附和,可以想见平日你们对陛下是何等轻慢!你们肯定都在想,陛下终究是女人,终究要找男人,要生儿育女。到了那个时候,陛下无心国政沉湎男色,你们就有把持朝政上下其手的机会了!”   “别举手别嚷嚷!我知道有些人是反对的,可你们也就是嘴上嚷嚷而已,满朝文武,竟然没一个做点什么劝谏陛下。柱子就在那里,撞个头破血流的死谏都不会吗?这说明你们也只是故作姿态!”   群臣:“你……”   “这些话本来不该我说。”高德摇着头,痛心疾首。“我终究是当事人,总得避嫌。可陛下玩笑开得过火都不知道收敛了,我再不站出来劝谏,君不似君那就国将不国啊!”   众人:“嘶……”   轰隆一声,宝座前的桌子碎成木屑,女皇终于有了反应。   一巴掌把桌子拍碎,她压着嗓门,似有雌狮咆哮前的呼噜声。“高德!你敢骂朕!”   顿了顿,她强咽下怒气,冷声道:“丽说过,你这家伙,特别擅长转移话题。现在你就是在玩这样的伎俩,休想骗过朕!”   “微臣岂敢!”女皇翻脸了,高德也懒得再装卑微,语气梆硬。“微臣刚才说了,陛下乃大明天子,岂能以自己的婚姻之事来谋国事。陛下的荣辱便是大明的荣辱,若是陛下委身凡人,大明便颜面无存。大明既已无颜,子民们的满腔赤诚也就散了。没了子民的忠诚,不管什么王朝,都不可能延续。微臣觉得,这是三岁小儿都明白的道理,陛下又怎会不知呢?请陛下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   女皇轻咬贝齿,揉着额头说:“朕不是……”   “微臣之事有各种解决办法,怎么可能窘迫到让陛下做那等选择,以至于天下大哗,人心鼎沸呢?”高德强行打断:“就算是把微臣贬官为民,另派得力之人,比如朱大都督镇守扶桑,结果也比陛下开的玩笑好。朱大都督即便不能解决恶魔舰队,也能稳稳守到圣山出手,微臣相信他!”   旁边一直像泥菩萨般闭眼入定的朱大都督猛烈咳嗽,指住着高德却说不出话。不过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大都督想说什么……高德你这是变身疯狗了啊,逮谁咬谁,一个都不放过。   “你这不也是……”女皇恨恨的说,可刚开了头,又被高德打断了。   “请陛下收回刚才的戏言!”高德义正辞严、正气凛然的道:“古人云君辱臣死,陛下如此轻贱自己,不就是要臣子们死吗?若是陛下不收回刚才的话,臣就……”   转头瞥了眼不远处三人合抱的圆柱,高德撩起袍摆,摆出要往柱子那冲的姿势。“臣就撞死在殿上!”   女皇凤目瞪得圆溜溜的,龇牙咧嘴那模样跟另一人真恼了时的样子没什么差别,可惜高德正在摆造型没看见。   “高德你混蛋!”远坂爱又替女皇叫了出来:“你这也不是在开玩笑吗,那根柱子就能撞死你?就算把整座乾明殿撞塌了你还是活蹦乱跳的好吗?你该死!”   “臣散了功撞不行吗?”高德先朝女皇拱手,再对远坂爱招手:“我这就死。”   远坂爱是瞠目结舌,女皇无言以对,或许是怕一开口又被高德打断了,只是咬牙握拳。殿堂上其他人则是完全惊呆了,没人想象得出来,身为圣山之女有传奇之力只手就能灭国的女皇,头一次被别人当作胡闹的熊孩子一样训斥,还半是玩笑半认真的拿死谏威胁。   要是寻常臣子,真要死谏女皇挥手就制住了,或者压根不在乎。可高德哪是寻常臣子呢,这家伙手握上古战舰,据说还干过恶魔乃至魔思达。即便不是女皇对手,远坂爱也说得很清楚了,哪怕整座殿堂塌了他也死不了。   沉寂持续了不知多久,苍老咆哮激荡殿堂。   “够了——!”   竟然是朱大都督朱应能,他竟然一反常态挺身而出,呵斥高德:“高国公,你既然知道陛下是开玩笑,也知道君言无忌,为何紧抓着戏言不放?你这不也是在轻慢陛下吗?还拿死谏要挟,你还当自己是大明臣子吗?”   满堂臣子们都松了口长气,连高德自己都如释重负,朱大都督出来捣浆糊了,女皇这下该有台阶下了。毕竟大都督是宗室,按辈分算还是女皇叔爷。   “微臣该死!”高德顺坡下驴,跪地叩首:“请陛下责罚!不过微臣是急出来的,就怕陛下执迷不……呃,太入迷,让臣子们误会。”   “高德……”女皇终于能说话了,不过说话前先瞅了瞅殿堂侧门,那里似乎没人,但她知道有。接着再瞥了眼朱应能,后者完全没有刚才呵斥高德的豪气,诚惶诚恐的低头拱手。   最后目光才转到高德身上,她长长的吐了口浊气,刚才是真被高德堵得郁闷。   “到了最后你还有说道,证明错不在你啊。”女皇冷冷哼着,可不少人却听出了欢快的味道,感觉异常奇妙。“那么错就是在朕喽?朕就不能开你的玩笑?”   或高或低的吐气声连绵起伏,臣子们都觉熬过了这一关,女皇承认是开玩笑,不逼着高德当皇夫了。   只要高德放低姿态求饶,此事应该就这么过了,没想到这家伙却又硬起了脖子。   “微臣乃陛下子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有什么玩笑开不得的。可陛下不能拿自己开玩笑,也不能拿国事开玩笑,微臣惶恐,此事陛下有错!”   别说捶胸顿足的朱大都督,连吕适行跟林德诚都抖起了手,恨不得冲上来一人摁住高德一条胳膊,压着他给女皇磕上九九八十一个响头。   “好了都别开玩笑了!”女皇刚涌起的那点欢快瞬间没了,她是真生气了,或者说是恼羞成怒:“莫非你还要朕下罪己诏吗?”   “臣不是开玩笑。”这时候的高德就跟倔驴一样毫不松口。“罪己诏严重了,但陛下至少得认错。”   “你、你……”女皇霍然起身,纤纤玉指遥指高德:“你还没完了呢?”   远坂爱上前想要劝解,被女皇摆手止住,她气咻咻的说:“你刚才拿撞柱子威胁朕,是不是不敬?吕适行!你管着都察院,说话!”   吕适行吓了一跳,瞅瞅高德,咬牙道:“是,高国公确实犯了不敬!”   “拖出去!”女皇有力的挥手:“打三十大板!”   “我去监刑!”远坂爱赶紧揽下任务,从缩在角落里的羽林卫里抓了两个出来,一人捞住高德一条胳膊,直接把他拖出了殿堂。   “谢陛下不杀之恩!”要出殿门的时候高德还回头喊了一嗓子,让不少人再也忍不出,噗嗤笑出了声。   女皇没有怪罪,因为她自己都快忍不住了。   这时候掌印太监邵皓钻了出来,招呼太监清扫垃圾,摆上新的桌子。女皇回座,悠悠的侧耳听着,把依稀的噼啪响声当做了乐曲享受。   等板子声没了,女皇才摇了摇袍袖说:“朝会就此为止,高德之事,你们就等着旨意吧。”   待群臣散去,女皇进了侧殿,也就是平时批改奏章以及单独会见臣僚的地方。   “姑奶奶,你怎么护着高德那家伙了啊!?”   宫女形貌普通,开口却是姚婆婆的嗓音。“人家说得也没错,大明的国事怎么能跟你的私事混为一谈呢?而且当着臣子的面说自己要招皇夫要嫁人,多不体面啊。就算是要考验高德,也没必要在朝堂上,完全可以在这样的地方,不至于让那些个凡人笑话嘛。”   姚婆婆叹道:“别看那些大臣们一个个诚惶诚恐的,这会怕不是个个都兴高采烈的,恨不得马上广传天下。他们还会添油加醋,说你欲求不满什么的,总之种种不堪入耳的话他们都整得出来。”   “姑奶奶~~~”女皇受不住了,腰肢扭成了麻花:“你也在取笑我!”   “谁让你没个节制呢。”姚婆婆摇头晃脑的,说话也是语带双关,羞得女皇跳脚发嗔。   “我只是……”等平静下来,她苦笑着说:“只是那时候好奇,想看看他的反应,没想到他反过来让我狼狈了。”   姚婆婆没好气的道:“我看你是玩疯了还没收心!”   接着压低了声音,“不过……你满意了吗?”   “作为丽,当然是满意啦。”女皇嘻嘻笑着,转瞬脸色变冷:“作为女皇,那可是大大的不满意。”   “陛下不满意,就再打他一百大板!”远坂爱进来了,附和着说:“刚才那三十大板,拿千年铁木打的,他居然边挨板子还边跟我说笑话!”   “他人呢?”女皇却是另有想法,颇为忧心的探头看远坂爱身后:“你没带过来?”   “来了来了,在外面候着呢。”远坂爱恨铁不成钢的摇头,小姐这时候是心虚甚至后悔了,担心自家情郎受伤呢。   开什么玩笑,那家伙是大炮都打不死的啊!   “带进来带进来。”女皇急切的招手,又招呼姚婆婆:“姑奶奶你也该走了,快走吧,别留在这碍事。万一那家伙发现了,那可不好玩了。”   “你这丫头,就把老婆子当牛马使唤,需要了就拉过来,碍事了就马上赶走。“姚婆婆抱怨:”真是没良心!”   身影虚化,即将消失时,老婆子又道:“我看你还要玩到什么时候,别到时候玩砸了。”   “我、我知道,可现在只能这样。”女皇也颇为纠结,“女皇终究只属于大明。”   “随你吧。”姚婆婆叹气,“反正……也快了……” 第389章:改变世界得从改变圣山开始   高德装作一瘸一拐的进来,见着女皇埋头在书桌上看奏章,远坂爱则没好气的对他翻白眼。   “高国公这是怎么了?”倒是朝会时没现身,现在还在角落里奋笔疾书的上官晴说话了。   远坂爱又冲她翻白眼,别看她坐在这,外面大殿的情况她其实听得一清二楚。至于姚婆婆先后假扮女皇和宫女,跟女皇说的那些话,她就在旁边支愣着耳朵听呢。   女皇和丽的秘密并没瞒着上官晴,包括姚婆婆在内,都是把她当做与凡人接触的耳目喉舌甚至手臂。她也深知自己的使命,一直谨言慎行,从未泄露过秘密。   “陛下……”   高德先向女皇行礼,女皇没理他,然后再回应上官晴:“谢上官秉笔关心,我没什么。犯了点错,挨了点板子。”   “高国公竟还要挨板子啊?”上官晴故作吃惊,同时向远坂爱挤眼。后者这才恍然,原来是女皇还没整理好心情,只能让她先应付高德。   难怪女皇跟自己都挺依赖上官晴,这姑娘察言观色体贴人心的本事还真是比她们强得多。   没过多久,远坂爱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再会察言观色体贴人心,遇上高德这种不按套路来的家伙都要吃瘪。   上官晴只是跟他客套几句拖点时间,没想到这家伙不仅当真了,还借题发挥。   开始高德的回应还只是阴阳怪气,“有错就该罚,这是即便天崩地灭也不会更改的至理。”   接着就蹬鼻子上脸了,“以我犯下的过错,即便被砍了脑袋,都是应当的。陛下只打我的板子,这是莫大的仁德啊。”   “高国公你……”上官晴品出了味道,外面发生的事情她可是知道的,微微笑道:“小女子记得你是东海都督啊,什么时候当了御史呢?”   这话已有警告之意,可惜高德这家伙就算听得懂,也不会在乎,继续道:“不过当时殿堂上犯错的可不只我一个,还有不少人别说受罚,连错都没认呢。”   “喂!”远坂爱忍不住了:“你是嫌铁木板子不舒服,想换狼牙棒继续打吗?”   “好啦……”女皇开口了,语气慵慵的,甚至带着点让远坂爱跟上官晴同时转头递颜色的甜味,陛下你现在是陛下不是丽!   “我错了,行不?”女皇对高德说,后者诧异的看过来。   女皇转开眼神,淡然道:“还不满意,等明天朝会朕再正式道歉。至于臣子们,从大学士到御史一个也不放过,统统罚俸,行吗?”   “不必了不必了。”高德赶紧道:“陛下就别再提此事了,当然臣僚们罚俸是少不得的……”   顿了顿,他颇有些心痛的说:“连臣一起罚吧,一年……不,半年好了。”   三个女孩子相互递眼色,都在努力掩饰笑意。   “此事就到此为止。”女皇轻咳一声,严肃的说:“不过你的事情,扶桑的事情,连带恶魔舰队与大明人心的事情,仍然没有解决。这会把你叫过来,就是想听听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高德顿时屁股也不痛了,腿也不软了,腰也变直了。   这事他原本不觉得有什么是个事,可刚才朝会上群臣的表现让他意识到这不仅是个事,还是个大事。只说自己真的封了王,吕适行林德诚这帮“高党”必然就要跟自己割裂,这问题就不小。   他哪可能只靠区区扶桑一地对抗恶魔舰队,那里除了人,什么都缺。加上西岭那边的情况,他必然要在朝堂上找奥援和马仔。可他一旦成了东海王,当朝大学士和锦衣卫大头目还能跟他站在一起?   当然女皇也能再给他封一些官职,甚至把西岭那边的事权交给他,问题是到时候吕适行跟林德诚都会坚决反对。已经是个实封藩王了,还在大陆腹部掌握事权,这大明到底是谁家的?别说他与都是圣山之人,他对女皇无限忠诚,女皇对他无限信任。   当初定景之乱是怎么弄出来的?不就是圣山觉得定灵王已是大明末代帝王,景灵王有可能翻天覆地另立王朝么?两人都是圣山看中的啊,而且还都是朱家人呢。   或许在女皇乃至圣山眼里,这点事不是个事,可在朝堂众臣、地方官吏以及亿万子民心里,这是个大事。而这样的人心,必然导致混沌起伏。   于是刚才高德挨板子的时候,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   他该以什么身份、什么方式来整合他在震旦和扶桑的资源,让他不仅能顺畅的从朝廷得到资源,又不至于让群臣和子民们忌惮猜疑。   说起来这其实还是圣山的锅,圣山非要缩在后面,在前台摆个凡人王朝,以至于事情如此复杂。按高德的想法,圣山就该挺身而出,站在凡人前面,直接管治现世。当然这么一来就没退路了,凡人王朝只有最多千年寿命,圣山怕是完全没有信心能在现世建起绵延万年的统治。到时候缩回去保留凡人种子,等混沌之潮回卷的时候再重启现世这种机会也会失去。   这是拿好心揣度圣山的策略,如果以理性推测的话,高德觉得,圣山不直接治理现世的原因,恐怕还是不把凡人当回事,同时也认为混沌魔潮几百年,最多千年就来一次灭世也是难以改变的。甚至认为混沌进入现世,就是凡人自己造成的。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说,对待凡人,圣山终究比巴托那帮魔思达要善良得多。正是这样的对比,让高德对圣山的恶感不是太大。现有的恶感大多来自于自己、小丽和女皇都被当做工具人,同时在魔人那还有一屁股烂账。   要真正改变大明乃至震旦的未来,只靠大明自己是不行的,得让圣山先有改变。   对了圣山……   高德忽然一个激灵,为什么不试试?   “臣觉得,最适合兼顾圣山与大明两面,同时又不影响朝堂和民众人心的办法,就是学庙陵卫。”   高德道出此言,上官晴还没什么,女皇跟远坂爱的反应像是听到了石破天惊的雷鸣,两个人都震傻了。   “臣不是刑天,不过可以另建一卫,只是在形式和定位上效仿刑天。”   盘算说出口,高德越发觉得这么做好处多多。“陛下现在不管给我封什么,都会引发波澜。就现在的东海都督,其实已经让朝堂颇为动荡了。而学刑天建庙陵卫的话,臣就如肖统领一样,一方面独立于朝廷,一方面又是陛下内臣,可以外于朝堂,不跟臣僚们搅和在一起。只要与庙陵卫培养刑天一样,自建体系吸纳资源,臣有信心安定扶桑。等到扶桑事毕,臣又不必钉在扶桑,就如陛下的一块砖,陛下想放在哪里,都能轻松随意的搬过去。”   见女皇和远坂爱还呆着说不出话,高德小声提议:“此事与圣山有关,陛下应该无法圣躬独断,要不叫小丽还有姚婆婆来一起商议?”   两人顿时活了过来,同声咳嗽。   远坂爱质问:“你好意思在这里提起丽?就不能让丽好好休息?”   “你的想法有些道理。”女皇被说动了,开始考虑可行性。“现在最麻烦的就是朝堂和民间的人心,有朕这么个超乎寻常的女皇,已经让他们无所适从了。现在好不容易习惯了点,你又冒出来……”   “不谈血塔会海塔会那帮家伙借着朝堂翻搅人心,大明亿万子民们的确会想到……国之将亡,妖孽丛生啊。”   “如果你是刑天的话,那事情就解决了。只管与恶魔有关的事情,不涉朝政和民间,完美。”   她抬眼看高德,虽然努力压抑,眼里依旧游动着盈盈光彩。“高德呀高德,你这脑子是怎么长出来的,能想到这个办法?”   她又微微摇头,“问题是……这的确不是朕能做主的,这得圣山做主。如果不征得圣山同意,由朕另建一股抵御恶魔的力量,对圣山来说,朕不就是在造反了吗?”   女皇翘起了嘴角,“到时候我……姑奶奶冲进来,指着朕说,陛下你何故造反,朕还无言以对呢。”   高德赶紧道:“小丽休息不好劳动她,那就找姚婆婆啊。”   “你倒是心疼丽呢。”女皇似乎有些吃味,语气都有些怪怪的。“不过既然你与丽是那般关系,此事就该由你自己解决,跟朕说又有何用呢?”   “除了小丽和姚婆婆,微臣还从未见过圣山的主事者。”高德低低笑着,也摇起了头。“据小丽说,微臣虽是圣山关注过的凡人,甚至还是什么……凡人种子,可圣山长老们并没有把微臣看得有多重要。”   “我们也不知道长老在想什么。”远坂爱像是深有同感,不由自主的帮高德说话了。“之前不是你让王无敌给小姐送去了圣甲,伏牛山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呢。”   “长老们……”女皇垂下眼帘掩饰自己的心理活动,“或许是另有考量,才不动你这颗棋子吧。”   “微臣不过是区区小卒,哪敢自己妄动呢。”高德把话挑明了,说起这个他就是一肚子气。“不过眼下这颗小卒已经拱过了河,难道不该让它继续发挥作用吗?”   何止是过了河,连对方车马炮都吃了,独自打崩了一路。   不过换到圣山的角度想,他们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没有魂魄的“实诚人”,能把恶魔捏成手办,但看自己挖穿了义思达郭瑞德的坟,搅翻了扶桑的天,乃至于燃起魂火广为传播,又掌控了强大无匹的上古战舰,如此种种表现,不愿贸然接触,只是通过小丽间接“控制”,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怂……不,稳妥之策。   既然你们怂了,那就别怪我步步进逼,让你们有所改变了。   “陛下,我也赞同高德的提议。”远坂爱可没想那么多,“小丽还在休息,要不把姚婆婆找过来?小丽肯定是同意的,就看姚婆婆怎么说。”   “小丽在哪里休息?”高德心口发热,“我……微臣能不能……”   “不行!”女皇跟远坂爱同声拒绝,语气还很硬,让高德不爽的撇嘴。   没过多久,头发花白佝胸驼背的姚婆婆跟着远坂爱进来,老婆子顿着拐杖嘟囔:“所以说啊,你就把老婆子我当菩萨像搬!”   “姑奶奶,真是要事,过会我给你捶背赔罪。”女皇一溜小跑过去扶姚婆婆,步伐有点怪异。不过只有上官晴注意,高德正在瞅姚婆婆身后,他还揣着点侥幸以为小丽会来呢。   “这事啊……”等远坂爱、女皇还有高德依次开口,把事情说清楚,姚婆婆的反应让三人大感意外。   “就这事啊?”姚婆婆挥着拐杖,似乎想抽谁几下。女皇和远坂爱是女孩子当然不能抽,自然只有高德了。   “这事问我做什么呢?”姚婆婆没好气的道:“问圣山做什么呢?高德你的确跟圣山有点关系,但也只是有点关系。相比之下小丽私自赠你的东西,对你的影响要大得多。所以你跟圣山是没有直接关系的,到现在你所作所为,圣山既不分你的功劳,也不对你负责。”   “你想学庙陵卫的刑天,超然于大明朝堂之外,那是你跟莫离,还有小丽的事情,圣山不干涉。至于到时候拿什么名义来宣称……圣山虽然不对你负责,却得对整个震旦负责,所以你要搬出圣山这块招牌,圣山肯定也不会拦着。只是到时候事情办岔了,圣山肯定会出手的,都轮不到莫离用大明的名义出手。”   “太好了!”远坂爱欢呼,女皇也绽开了笑容,不过瞬间又收敛起来。   高德也很高兴,圣山果然还是……怂。   转念又感觉有些不满,说到底圣山果然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啊,在他们看来,自己不过是小丽培养出来的人。   也好,韬光养晦嘛,既然圣山不拦着自己用他们招牌,那就……嘿嘿,看今日天下,人心在谁。   既然姚婆婆点头,事情很快就进展到新建这个卫叫什么名字,有哪些权责,地盘在哪里,怎么养活自己。   首先是想名字,高德提了两个名字,“提灯卫”或者“燃灯卫”,对外的名义,就是在无终宫专门负责烛火事务。   远坂爱对这事异常积极,反对高德提的名字,说这不是跟太监干的事情混在一起了吗?   她提议叫“萤火卫”……   “这不是给儿女取名字,只求诗意与美的。”上官晴也忍不住发言。“既要彰显与刑天齐平的地位,让大家知道此卫出自圣山,又要表明此卫忠于大明,不涉朝堂政事,那就得与庙陵卫对等。”   被上官晴这么一说,不过是取名字而已,却变成最让人头痛的事了。 第390章:大明化人场总场主   “其实哪来那么麻烦?”   不知为何,女皇对取名这事很积极。“之前高德不是在西岭搞事,搞出了个西岭卫么,就拿那个卫来用吧。”   姚婆婆、远坂爱、上官晴还有高德同时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说法。   高德是觉得西岭卫是为异族建的,这有违提灯人不分种族的原则,而且还是他为帮邵皓和林德诚临时弄出来的,怎么能拿来框他这一圈。   上官晴觉得西岭卫以地域命名,只局限于区区一隅,朝臣和民众可不会把这个卫跟庙陵卫相提并论。远坂爱只说“不好听”,姚婆婆的看法是这岂不是意味着把西岭那么大一块地方割出来交给高德了,圣山也在关注西岭里面的仙洲人遗迹呢。   “那你们想!我不掺和了!”女皇气呼呼的抱起胳膊。   没安静多久,她又有了想法:“要不叫……摸金卫!”   “陛下!”高德气道:“臣可不当摸金校尉!”   这个世界是没有“摸金校尉”这词的,不过高德跟小丽说过,女皇自然是从小丽那听来的。   “嫌弃校尉低吗?那就当摸金统领呗。”女皇掩嘴低笑,目光里的调侃让高德微微慌神,赶紧低头,只道自己太想小丽产生了幻觉。   “那你自己取好了。”女皇没放过他,“赶紧!现在!”   高德支吾以对,他一时那里想得出来。   远坂爱半真半假的说:“要不就叫丽德卫吧,反正战舰也叫丽德号了。”   女皇莫名其妙的哼了声然后没说话,姚婆婆咳嗽,上官晴赶紧道:“那可不妥,如此就与大明还有陛下没什么关联了。”   “摸金是挖坟的意思吧,我听丽说过。“上官晴把近乎胡闹的气氛拉了回来:“这个自然不行,不过陛下的方向挺好。庙陵卫之所以跟刑天这么匹配,是因为祭祀天地与先祖这事是皇帝专属,是神圣且超然的,并不涉朝堂俗事,与民众也无直接关联。高国公若要另建一卫,让大家觉得与刑天齐平,也得循着这个路子取名。”   高德明白了,这是说他这一卫得匹配上某件事。这事只能是皇帝专属,高高在上,不能涉及朝堂。   那么哪些事情是皇帝专属,而且还神圣超然的呢?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祀”已经被刑天占了,而“戎”么就是兵权。兵权就不是神圣超然了,而是冷冰冰血淋淋,不是他能沾的。   正想得头痛,远坂爱忽然一拍巴掌:“哎呀想了半天,都忘了高德现在还管着锦衣卫和羽林卫的什么部门吗?直接把这两部分弄出来不就好了?”   上官晴不迭点头:“竟然连这个都忘了,罪过罪过。”   姚婆婆也笑了,“挺好,老婆子我也别挂什么职衔了,免得刘承望那帮家伙成天麻烦我。”   高德也是猛然醒悟,对啊,他现在还管着锦衣卫驯象所和羽林卫镇魔司呢,连埋魔人尸体的佚园名义上也是他监管。说起来驼子还在忙乎着驯象所档案楼的事情,那家伙真是稳当得不行啊。还有孙婆婆,虽然之前转到了坠星海提督衙门,却还是把驯象所当做她的家。   说起来,从镇魔司到驯象所,再到佚园,还真是一条完整的对付魔人恶魔的“产业链”。如果以佚园为名义的话,刑天负责守卫皇帝陵寝,他这边负责掩埋天下无名死者,守卫他们的墓地,的确是神圣超然,而且从大义名分上说,这也是皇帝专属之权,毕竟皇帝代天牧养臣民。   “高国公还管着佚园呢。”上官晴跟高德想到了一块,“不如就以此事作为建卫的名义,把驯象所、镇魔司合并在一起,交给高国公统管。至于名字么,前朝把义庄、佚园之类称为漏泽园,不如就叫……漏泽卫?”   她对高德不好意思的笑笑:“就是此事在常人眼里颇为忌讳,对高国公有些不祥。”   跟恶魔老大都打过交道,高德哪还在于什么不祥,把这摊事归拢到一起由自己掌握挺好的,尤其是掌管天下镇魔之事,更是走群众路线,改变圣山超然路线的好机会。   不过就是这名字,真是不好听,漏泽……是正漏还是侧漏啊?   “镇魔司也从羽林卫里转出去么?”远坂爱关注的重点是这个,“这不是在分羽林卫的权柄?刘承望他们怕是要不高兴的。”   “分出去挺好。”女皇悠悠的道:“他们就那点人,连中京都没管好,还是专心干他们份内的事情吧。给刑天选人,盯紧太一魔教,这些事情够他们忙的。伏牛山一战看得很清楚了,羽林卫几乎是全员出动,也就勉强打个下手。”   “中京之内涉及恶魔以及太一魔教的事情,还是得由羽林卫负责。”远坂爱想了想也认可了,但还要给羽林卫保住自留地。“就中京四城吧,三港交出去,反正是没肉的骨头。”   高德白她一眼,还真是谢谢你啊。   “名字而已,何必讲究那么多。”姚婆婆开口,“镇魔太直接是不能用,就叫化魂吧。你们杀魔人恶魔,设佚园收容无名尸,本质上就是让魔魂灰飞烟灭,我觉得这个名字不错。”   “挺好!”女皇率先附和。   “果然还得靠婆婆!”远坂爱恭维。   “善!”上官晴抚掌赞颂,补充细节:“可以把无终宫外的那处化人场交给高国公,以此为名义,设立化魂卫。”   化魂卫,听起来还行……   高德正暗暗点头,忽然激灵,化人场不就是火葬场吗?自己成了火葬场的场主了?   “无终宫外的化人场只化无终宫的人,每年就三千金龙预算,化魂卫的经费从哪里来呢?”女皇已经加速到替高德琢磨财政问题了。“总不成还是把扶桑封给他吧,那有什么意义?而且扶桑就那点产出,自己都是个无底洞。”   “要不就把大明所有的化人场交给他?”远坂爱再踩一脚油门:“大明虽然禁土葬,要求死者必须化掉,可执行并不严格。地方上到处都是土葬山林,经常沾染混沌之气搞出还魂尸的祸事。地方、锦衣卫甚至羽林卫都焦头烂额的,不如让高德去解决这个问题。”   “有了事权就有了收入。”上官晴卡住了刹车,“我觉得可行,无终宫的化人场每年都开不了几次,地方上却是日夜不休。每化一人起码是几个金龙的收入,每年化一千万人,就是近亿金龙收入……”   说到经费,高德才醒悟自己都还没考虑到这一层,的确要有事权才能有金龙。   拿庙陵卫的刑天做例子,庙陵卫与羽林卫在候补刑天上有交集,羽林卫同时兼顾庙陵卫的人员选拔。训练则是由圣山承担,在至今仍然不知具体位置的谜之城市进行。在大明之下,刑天的地盘就是祖山,而其经费来源,则是庙陵卫掌控的煤业。   没错,庙陵卫其实是个能源大财阀,整个大明的煤业都是他们控制的。并不是说大明所有的煤都是他们的,地方上也有煤出产,但没那个地方哪个煤商能像刑天所有的“祖山煤业”那样,可以把煤价稳定在一吨七个银角,仿佛他们有无穷无尽的煤。有这样的实力,控制整个震旦的煤业自然顺理成章。   高德倒是知道,他们的煤还真是无穷无尽。毕竟那些煤就是他们干掉恶魔之后,尸体渗入现世变成的。   上官晴的意思是,把大明的丧葬事务都交给高德,化魂卫的经费急全靠这桩“皇室特许”的生意了。   上官晴还在算账:“除了化人场,还有墓园,祭奠法事、墓穴售卖和民间捐献,也有不少收入。高国公若是把生意……咳咳,工作铺开的话,每年至少能稳稳到手两亿金龙以上,这足够一支十万人大军的开销了。而且化人场墓园所需土地,还可由朝廷拨付不必付钱。地方府县少了这摊事,也可拨些补贴。”   “等等……”姚婆婆却皱起了眉头:“所有的丧葬事务都管起来?”   高德也在想这个,“大明火葬场总场主”这个官衔有多雷人还是其次,把大明亿万凡人的死事都管起来,感觉这权力还真大得没边了,而且他哪来那么多精力管天下所有火葬场、墓园还有丧葬之事?   只是找个名头把他这摊割出来,哪可能去真管呢?   再一想,高德心潮暗动,真管又如何?应该真管啊。   大明皇帝手持泰阿之剑,坐社稷之座,镇压混沌。刑天守护天庙,深入混沌,与恶魔战斗。圣山则是高高在上,遥控王朝训练刑天,以及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堵截进入现世的恶魔。这套体制看似完备,却忽略了自侧面渗入现世的混沌之力。这些混沌之力虽然微小,对凡人来说却是足以定生死,同时毫无抵抗之力的巨大压迫,尤其是死事。   借着管这摊事,还能顺带把魔人的事情管起来,这可是两全其美。   不对,是三全其美……   自己脱离朝臣体系,当化魂卫统领,总管天下火葬场墓园丧葬这些晦气之事,在常人心里,就近乎于活阎王的角色,不可能再搅和到朝政里。   “高德,此事终究有些忌讳,愿不愿意还看你。”女皇有些不忍心的看向高德,“你若不愿,朕不怪罪,咱们另想它途。”   高德掷地有声:“臣……义不容辞!”   “好好……”女皇笑颜如花,“你也别担心,我会跟丽好好解释,以她的性子,肯定也是不在意的。”   这个高德也敢肯定,小丽哪会在乎他做这些事。老实说她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自己是不是她的私人用具。   高德交卸朝廷官职,接任化魂卫统领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本来高德还想把国公以及无终宫走马之类的爵位和虚衔都辞掉,以示跟朝堂切割得清清楚楚,同时也是向庙陵卫统领肖茂密看齐,女皇却不许。   “刑天其实跟朕的关联没有那么紧密,他们效忠的只是大明皇位。直白点说,就是坐上社稷之座的那个人。不管是大明也好,还是其他王朝也好,都无所谓。”   女皇说:“你这边的化魂卫终究是不同的,朕希望化魂卫不要那么超然,你在朕这里的关联也得更紧密一些,爵位和虚衔还是要的。”   说到这个她顿了顿,眯眼笑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朕还可以认丽为妹。等丽嫁了你,你就能算皇亲国戚了。”   “不那么计较细节的话,”远坂爱凑趣道:“到时候都能叫你国舅了,嗯……高国舅,挺顺口的。”   这事你凑什么热闹啊!   “不不!不必了!”高德赶紧摆手:“这么做岂不是让这番努力白费了?”   折腾来折腾去,不就是要消除天下人对他当权臣的忌惮吗?再来这手,权臣是不当了,改当国戚,那不是更让人忌惮?   “高国舅……咳咳,国公多虑了。”上官晴也掺和进来,“说得夸张一点,陛下现在给你封王,都没谁忌惮了。”   那倒是,高德苦笑,管了天下人死事的化人王,是绝不会获得凡人拥戴再当皇帝的。人心就是如此,生死之间有阴阳相隔,在常人眼里他已经算不得人了。   大方针定了下来,接着就是各类细节,姚婆婆自然懒得掺和走人了,女皇也丢下一句“你们商量好了再跟我说”,跑去睡回笼觉,让远坂爱上官晴两人跟高德吵吵。   化魂卫的总部设在哪里?   高德选在了驯象所,正好继续扩建,除了档案楼之外,还要建研究楼,让孙婆婆有更宽敞的地方和更多人手研究魔人,研究恶魔之力对凡人造成的影响。   需要调哪些人手?   原本的驯象所继续捏着,镇魔司那边,抽一些得力干将过来,已经在中京建了四五处的佚园也接手。从中京兵马司、中京府衙以及地方府县等衙门抽调仵作之类的人手,让他们负责化魂卫明面上的事务。同时跟锦衣卫乃至地方接洽,逐步接手地方上的化人场、墓园以及丧葬事务。   “接手地方的事情慢慢来吧。”说到这个,上官晴叹气:“千头万绪,千难万险啊。有些地方会千恩万谢,有些地方却觉得化魂卫会夺了他们的食盆。”   “只要给地皮就行。”高德已经想好了,死既然是个生意,那就属于经济问题。   “你的主责还是在扶桑那边,扶桑能解决得了,那就得帮着陛下解决混沌之事。”远坂爱说:“化魂卫明面上的事情,你还是找个信得过也稳重的人全盘接手,别真去当化人场的场主了。”   “我想到了,不过是两个。”高德抱着胳膊,决定了两个人的命运。   化魂卫明面上的事务得有个心思细腻,又不在意这等晦气之事的人来管。另外高德还想找个搞宣传的,把化魂卫好好的包装起来,让大明臣民们听到化魂卫这个名字就又敬又畏,觉得是跟庙陵卫刑天一样的存在。   这两个人,现在都混得风生水起呢…… 第391章:燕王与阎王   中京南城,自高空俯瞰,一座座庭院像棕榈种植园,在纵横交错的大道左右,以及通天河之流的南北整齐铺开。   南北有大道,但不能紧靠。东西又有河道,以南临河。距离无终宫的车程不超过两刻,至少有六亩园林和四亩屋舍。这样的庭院,才有资格在大门前种下两颗大槐树,被人称呼为华槐之户。   南城的华槐之户也就二三百家,官宦与商贾世家各半,大多数至少有两三百年的传承。即便是本朝大学士张怀远,也因根底单薄,现在还跟“杨柳之户”们挤在更北面的城区里。   吕适行同样根底单薄,本族直到百年前才因祖辈朝中任官落户南城,除开他,还没哪位祖辈的官做到了正五品之上。但他在三个月前就搬了家,跻身为华槐之户,而且还不受朝堂攻诋,在朝堂和民间依旧维持着“清正廉洁”的名声,这就非同寻常了。   自三楼书房望出去,御道贯通南北,通天河悠悠。家人与仆人在下面的庭院里进进出出,忙中有闲,吕适行惬意之际,也深深感慨。   这都是托高德的福啊……   他虽然官做到大学士,等于一朝宰相了,朝廷给他的年俸赏赐补贴统统算起来,每年也就二三十万金龙。而刚搬进来的这套华槐之户,他不吃不喝也得攒上十多年。问题是,除了方阁老那样的妖孽,大明还有哪个大学士能稳稳做上十多年呢。   说起来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去年跟林德诚联手闯乾明殿站女皇。而最精明的选择,则是选了高德做盟友。   高德给他带来的最大好处是让他独领一党,成了朝堂的“高党领袖”。   所谓“高党”并不是去抱高德大腿,从名分上说,直到女皇昨天在乾明殿说出封王的话,高德才翻身压在了他这个大学士上面。在这之前,从坠星海提督到东海总督,再到大都督之下第二人的东海提督,高德见着他都得以下属身份行礼。   他这个“高党领袖”,究其本质其实还是“皇党领袖”,他抱的是女皇大腿。大家都是女皇臣子,按理说不该都是皇党吗?   事情当然没这么简单,朝堂上的势力其实就对应了整个大明的势力。有为官宦世家和内陆商贾说话的,对应的是融入了官商世家的血塔会。有为三港乃至整个大明海贸说话的,比如海塔会支持的胡轩。此人本也是吕适行想拉拢的,没想到在户部蹲了半年后,也升了大学士,同时还被海塔会拉走了。   至于另外两位大学士,一个是代表地方大户,一个出自二十四卫的军队,涵盖了大明的各处根基。而他吕适行并无根基,只是处处支持女皇当女皇傀儡,根本拉不起单独的势力。   还好高德横空出世,这家伙在一年里到处折腾,清理中京魔人势力、掌控坠星海航路直至踏足扶桑,行事格局完全超出了朝堂现有各派。这显然是女皇在用高德打压原有势力,开创属于她的新局面。看高德挖出上古战舰女皇却没半点忌惮的样子,就知道女皇对高德是绝对放心的。至于高德与另一位圣山之女的关系,还有高德在圣山的地位,那就不是他能看得通透的了。   总之把高德当做女皇另开局面的手,拉住这只手,吕适行在朝堂上的孤单身影就渐渐有了变化。现在已经有了不少臣僚站在他这边,从朱大都督到朱府尹都对他依赖颇深。   这方面的好处自然是靠他自己把握住了机会,而朝堂之下实实在在的好处,就真是拜高德所赐了。   高德清理中京四城的魔人势力,处置了无数产业。这些产业虽然是收缴朝廷,具体运营不还是得交给“民间人士”。吕适行连让家人出面都不必,以亲信之名拿下若干,再专卖给他人,金龙便如江河般滚滚而来。   魔人在中京四城的产业不过是小打小闹,等高德掌控了坠星海发卖令旗的时候,找他疏通关系的人踏破了门槛。他也不直接收钱,同样操作另组船行商社,拿到令旗后再转卖,于是……大海啊,全是金龙!   高德插足西岭,他也跟上了,当然现在还没完全打开局面,但已让他有了另一条产业布局。而高德在扶桑做出了番大事业,更少不了他组织内地资源鼎力支持,同时也分润了份大利。   以他现在的财力,在南城买上十套华槐之户都轻松自如,而偏偏他在朝堂上依旧是两袖清风一身正气,政敌们压根找不到他贪渎的把柄。他与高德合作的获利若是能算贪渎的话,那满朝文武都可杀了。   当初高德只是小小的驯象所百户时,自己就看中了他,把女儿塞到他手下,这个决定是多么英明啊。   吕适行越想越为自己得意,不过得意之中也有小小烦恼。那会还不知道高德与圣山之女有瓜葛,还以为女儿能有嫁入高门的机会。现在看是别想了,女儿哪可能跟那等仙子般的人物相比,还是老老实实做高德的部下吧。   昨天收到的消息如果没错的话,自己这个“高党”,格局又要大上一层,完全能够压过张怀远了。   正想得入迷,门被敲开,吕大学士的结发老妻托着茶盘进来了,笑意盈盈的招呼:“老爷辛苦了,喝点茶休息下。”   “哎哟哪能辛苦夫人动手。”吕适行眯眼笑着起身接茶,自己这个妻子还是当年科考的座师之女,全靠她的帮衬,才跳过了龙门。虽已风华不在,他还是颇为敬重的。   “平日老爷太忙,不是在外公干,就是忙到深夜,妾身难得伺候。”吕夫人举盘齐眉:“今日老爷难得旬末休沐,妾身又怎能懈怠呢。”   “老夫老妻了,没必要如此。”吕适行接过茶,又扶夫人坐下,这时候才招呼怯怯立在门外的青年:“愣着干嘛?进来说话!”   那青年高挑清秀,呆呆应着进来,蹭着墙角佝偻立着,完全没有青年人该有的精气神。   这是他的长子吕舟,性子木讷只知道读书,却好几年没考上进士。放出去帮着做事吧,吕适行又不放心,就养在家里让他读书。   看着儿子,吕适行顿时觉得手里的茶滚烫得很,夫人可不只是来送茶的。   “有事就直接说吧。”吕适行对着夫人叹气,“何必这么生分。”   “是怕烦着老爷。”夫人笑了笑,然后小声的,满怀期待的问:“可不可以把舟儿荐给……高国公?”   “哦?”吕适行有些诧异,“高德远在扶桑,做的都是凶险之事,手下也多是提灯人那种怪异。眉儿跟着他混都变得半人半怪了,怎么你还要把舟儿也塞过去?”   “妾身听说……”夫人把声音压得更低,“高国公脱离朝堂,另建化魂卫。那化魂卫与刑天的庙陵卫平起平坐,正在招人手呢。”   说到“化魂卫”的时候,吕适行刚入口的茶水就噗的喷了出来。待夫人说完,惊讶的道:“你这是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   夫人点头:“电视上在说啊,就是中京电视台的那个左大道说的,他说的还能有错?”   吕适行又想喷茶了,高德这家伙还真是啥事都出人意料。   昨天晚上他从无终宫那得到的消息是,圣山与朝廷要另建化魂卫,总揽天下化人、墓园与丧葬事务。高德交卸所有职务,出任化魂卫统领。当然国公之类的爵位虚衔不会削掉,为了便利行事,还领了兵部尚书、户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这三个荣衔,地位超过了大学士。   化魂卫名义上只管大明死事,其实真正管的是地方与远疆的魔人和恶魔。目前扶桑和西岭被列为化魂卫的专管之地,东海大将军盖兴依旧受高德节制。   稍后高德又给他打了电话,除了联络感情互通生气之外,也在找他要人。高德看中了一些人,得靠他帮忙调动,为首的正是这个左大道。   “化魂卫明面上管的是死事,实际上管的是魔事,这两面不是晦气就是惊险,得有人鼓吹啊。”   记起高德解释找左大道的原因,吕适行沉声说:“你难道不知道,化魂卫管的是化人,你让舟儿去做那种事情?”   “妾身也知道晦气,可舟儿……”吕夫人的心情很复杂,“这可是他第一次主动想做读书之外的事情。”   “父亲!”吕舟忽然挺胸昂首,一改之前内向懦弱的性子,朗声道:“儿子想去!儿子知道化魂卫不只是管死事,还管打杀恶魔!儿子虽不能上阵杀魔,却能用笔把他们的事迹写下来,让天下人广为传颂!这样的事情,儿子愿意做一辈子!”   也难怪,这个儿子从小就喜欢看神仙魔怪的书,妹妹去了高德那边,让他这个哥哥艳羡慕无比。现在有了用武之地,自然热情似火。   只是去做文书工作,而且就留在中京,吕适行想了想觉得挺好。这么一来,自己一双儿女都在化魂卫里了,跟高德的关系也更加紧密。而且自己不忌讳化魂卫面上的晦气,在朝堂上作为高党领袖,也能站得更稳。   “行吧,我跟高德说说,让你跟着左大道……”   这事不大也不难,一句话而已。高德已经预定由左大道负责建专属于化魂卫的电视台、广播台、报纸图刊,就让这个儿子的与文字为伍吧。   吕适行还没说完,电话响了。   吕夫人和吕舟识趣的告退,吕适行接起电话,某个尖细嗓门的声音高声叫嚷着,刮得他耳膜生疼。   “督公啊,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本以为对方还要找他说昨天的事,没想到竟然又报了另外一个消息。   “当真?果然?”吕适行也被震住了,呆了好一会才哈哈笑道:“这不是更好吗督公?不不,别担心,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不必担心了。”   高家小院里,高德捧着圣旨,看着来传旨的远坂爱,嘴巴张得大大的,还没反应过来。   “怎么还是……”   不是喜或者怒这种情绪,而是不解,高德嘀咕道:“怎么还是给我封了个王啊?”   圣旨说的就是昨天商量的那些事,建化魂卫,改驯象所周边地域为化魂原,作为化魂卫总部。同时在各地府县建分部,总览天下化人墓园丧葬事。   关于高德的官职变更,其他都是昨天定好的,唯独一条,大出高德所料。   女皇还是给他封了王!   并不是“扶桑王”这种带有地域属性的称号,,也不是“阎罗王”之类锁死化人场总场主定位的称号,而是很普通也很正经的……燕王。   燕王啊……高德苦笑,还好这个大明没有燕王。如果女皇知道,在另一个世界里,也有一个大明,那个大明的燕王干了什么,那是怎么也不会把这个王号封给他的。   等等,燕王……阎王……   高德抽起了嘴角,这还是要把他锁死在化人场总场主的定位上,以后大家都会下意识的叫他他“阎王”。   “昨天不就说过吗?”远坂爱不耐烦的把圣旨塞给他,“只要你管了这摊事,即便封王也没什么忌讳了。赶着给你传旨,连夜宵都没吃上,你赶紧给我弄点吃的!我要吃你亲手煮的面!”   高德嘁道:“我哪有功夫给你下面,家里还有月饼,真饿了我可以给你找找,好像垫在哪条床腿……”   话没说完就呆住,呆了半秒改口:“我这就去煮。”   远坂爱身后的侍从站了出来,摘了头盔,白发银瞳俏丽面容显露,甜甜对他一笑,比了“我也要吃”的手势。   小丽跟着来了……   “我就说吧。”远坂爱回头说:“你不来的话他可不会弄东西给我吃。”   “哇哦……哥都是王爷了,我岂不是成了郡主?”   “哪有这么算的,你是妹妹不是女儿。”   “那我没沾到光啊!”   “找女皇封你个郡主呗,不过你当郡主干嘛?又不出去勾搭风流才子,就在家烧柴,当烧柴郡主吗?”   高苗跟毛绒绒在客厅里嘀咕,饭厅里,远坂爱跟小丽唏哩呼噜的吃面。   “是我要莫离给你封个王的啊。”   小丽边吃面边说:“把你弄去管那么晦气的事情,不给够补偿怎么行呢?”   “也是啊。”高德啼笑皆非:“到时候别人说到你,啊,是那个化人王的王妃,还真是晦气。不过封了个燕王,别人说起的时候,也不过是从化人王的王妃变成了阎王的王妃。”   “丽什么时候说了要嫁你啊!”远坂爱不悦的道:“她才不跟你一起沾这晦气呢。”   “只要不是化人王就好。”小丽淡淡笑道:“阎王就阎王呗,终究是现世阎王,这该保你不受凡俗打扰了。”   真有这么简单,自己就不至于把左大道挖过来搞宣传了。   “对了,邵皓似乎还没怎么想通。”远坂爱说到她头痛的事:“你怎么就看中他了呢,这太监除了心细之外,好像也没多大能耐,而且就是个凡人。”   “非他莫属啊。”高德笃定的道:“明面上的这摊事,我就中意他,我会找他谈的。”   化人场墓园丧葬诸事,这些高德自然是不管的,他要找个得力助手来管,而他看中的就是邵皓。 第392章:一石激起万重浪   一早小丽前脚走,邵皓后脚就来了。   “高王爷啊,奴婢可没得罪过你啊。”这太监来了就诉苦,“非但没得罪,还啥事都帮衬着王爷。不管王爷说没说话,能搭把手的事情奴婢也从没落下,如今这是个什么章程?”   高德这会是神清气爽,心情特别好,对邵皓的劝说就下足了功夫。   “督公你想过这辈子的事吗?”他问:“想过封侯拜相、封妻荫子吗?”   “这……”邵皓脸颊一扭,五官都移位了:“王爷你还在损我呢,我一个太监,想这个做什么?老老实实为女皇陛下、为远坂总管效力,得一句‘有心了’、‘辛苦了’,于愿足矣。”   “真的吗?”高德眯眼笑道:“真的就这样?”   “呃呃,这个……”邵皓咬牙交心:“当然不只这样,哪个男儿不想封侯拜相、封妻荫子啊,可我不是男儿了啊。我想过重新做人,也知道做魔人的话是可以恢复的。不过御马监里的忠心部下对我说过实情,像我这样的人魂魄羸弱不堪,根本承受不起恶魔之力的浸染……那些念想,就永远只是念想了。”   说到这,他带着殷切期待的看住高德:“莫非王爷有办法?若是能让奴婢重生男根,别说去化魂卫做都知,就算是做打杂的,奴婢也心甘情愿!”   “督公说笑了啊。”高德摇头:“我可没有办法让你重生男根,你若是恢复了男儿身,又岂能只去打杂呢,不正该封侯拜相封妻荫子吗?”   高德说的是真话,像邵皓这样的凡人,魂魄如泥沙捏成的,异常脆弱,已经没多大可能成为魔人乃至提灯人。而且太监么,身体缺陷导致心理也有缺陷,魂魄自然也是门户大开,一旦被恶魔之力浸染,很容易引起高阶孽魔的注意,那就等于没救了。   当然这不是说邵皓很容易对付,作为御马监的大头目,不仅掌控着中京四城的魔人动向,触角还在不断延伸,在松州之乱里又靠西岭卫帮了羽林卫很大的忙。如果真脆弱得随便哪个魔人用点恶魔之力就能解决他,他是绝不可能把御马监做大到这个规模的。   高德很清楚,眼前的邵皓虽然穿着寻常袍服,里面却是可以阻绝恶魔之力侵蚀的特殊软甲。羽林卫乃至候补刑天都有这种装备,据说就是用西岭或者其他地方的魂兽皮,再由圣山的神灵之力对冲,放置百年以上。确保本身不再有任何混沌之力,可以阻挡一般程度的混沌之力。   除此之外,邵皓还在明暗两面通过凡人手段笼络到了不少强力亲卫。这会他来高家小院,明面上自然不敢大张旗鼓,但带着的三个侍从就分别是血疫孽三系的高阶魔人,另外还有四个擅长隐匿的奇魔系魔人潜伏在小院三面。毛绒绒正监视着她们,按她的说法,这四个家伙必定是黑豆芽。   “其实督公已经不在乎男根了。”高德话锋一转,“只在乎能为陛下和总管大人做多少事情。”   邵皓呆了呆,咧着嘴角,眼里隐隐升起泪光,感慨的道:“还是王爷知我啊。”   高德深知人性的复杂,做了几十年太监,早就习惯这种特殊身份所独有的社会地位了,男根什么的不过是个虚妄执念。要邵皓为了男根放弃现有的地位和前途,他是绝对不愿意的。   “所以不管是在无终宫做掌印太监管御马监,还是去化魂卫帮我做事,这都是适合你的。你我的事业,都已不在凡人可以理解的世界里了。”   高德这话一出,邵皓那张干瘦面目顿时异常生动甚至灿烂起来了。   “御马监只是管中京四城,往地方伸手还要受朝堂和地方的钳制。化魂卫管的是天下死事,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高德平平直述,不带一点煽动:“死事的确有些晦气,御马监就不晦气了么?比起御马监只能在中京折腾,还没办法名正言顺做事,化魂卫就不同了。这可是天下事,陛下和远坂总管盯着的正是天下事,天下糜烂,只剩个干净的中京城,那也于事无补。”   “督公若是还忌讳这死事,可以再想想。数万年来无数朝代,有哪位督公是流芳千古的?便是王侯将相,也没多少人记得了。但在生死事上惠及凡人的,凡人却还记得,立庙建祠,香火不绝。”   “我这个燕王是做好了被人唤作阎王的准备,如果能保大明延续,天下太平,天下间多出些阎王庙是完全可以预见的。而督公你么,难道还不能在庙里立起像,与我同受香火么?”   听到“香火”,邵皓的眼里似乎也燃起了焰火。   高德又加了码,“督公到了化魂卫里,便可不管那些打杀之事了,个人安全也有了保障。不必再像今天这样,哪怕是到我这里,都得万分小心随时提防魔人行刺。到时隐在幕后,主掌天下魔人动向与恶魔形迹,在陛下和总管面前,份量也跟现在有了本质不同。”   把邵皓这个大太监拉到化魂卫,只是管天下化人场墓园和丧葬事就太浪费了。这家伙管魔人之事已经轻车熟路,化魂卫里侦缉、监控以及处置低阶魔人的事情,正合适由他掌管。就相当于化魂卫的支持部门,给代表了化魂卫的提灯人提供情报和基层支持。   高德给出了最后的价码:“督公来化魂卫,自是副统领,再兼四方镇抚使,管所有地方司所。职衔是有些低,不过陛下会在爵位上补偿,说不定到时候督公真有封侯的一日哦。”   “王爷之言,是拨云见日啊!”邵皓再无犹豫,当头拜下。   有了邵皓入伙,再等王昆仑回中京,化魂卫的筹建就能全面铺开,自己也不必把精力花在这些事情上。   现在他更关心的,一个是西岭的仙洲人广播塔挖掘,一个是扶桑的恶魔舰队,尤其是后者。不知道恶魔舰队是迷了路,还是另有打算,到现在还没有在扶桑海域现身。他暂时待在中京也好,如果恶魔舰队舍扶桑直奔大明,他就能及时反应。   ………………   “燕王……”皇港某处,临海阁楼之上,白发苍苍的老者负手望海,神色和语气都有些迷茫。   “不就是阎王吗?”   老者想了片刻,呵呵笑道:“女皇为了安置这位爱将,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高德此子野心极大!”老者身后立着个青衫女子,虽然黑发如瀑肌肤如雪,却弥散着虚实难辨的诡异气息,让她的话也在阁楼中缥缈不定。“看化魂卫内部的构成就能明白,他是要借统揽天下死事来钳制所有魔人。”   “不是高德野心极大,是朱莫离那丫头野心极大。”老者接过女子递上的书信,边看边说:“高德掌握了仙洲人战舰,有了这艘战舰,足以颠覆整个大明。朱莫离非但不加以防范,还把天下死事,连带魔人事务都交给了他。若不是确认那个叫丽的白豆芽与高德是一对,老夫还真以为她自己与高德有私情。”   “没有私情的话,反而更加可怕。这说明高德背景非同小可,的确绑定了圣山,所以朱莫离才不疑他。”   “现在让高德建化魂卫,还封燕王,这是要他做现世阎王啊。他这化魂卫,便填补了从刑天到羽林卫之间的空缺。以往大明针对混沌的布局是……刑天抵御恶魔,羽林卫对太一魔教,锦衣卫钳制包括我们在内的各派魔人。这最下面的一环是最羸弱的,我们有广阔的空间。”   “朱莫离登基,对这一环很是在意。先用高德加强驯象所,后在无终宫建御马监,也只是试探和演练。待高德手熟了,便清洗中京四城,前出坠星海,先针对下港那帮洋鬼子,一路追索到扶桑,让高德吃肥了。不仅挖出了上古战舰,还弄出一帮提灯人。”   “现在才是朱莫离的真正布局,由高德建化魂卫,让原本最弱的一环,变成最强也最严密的一环。所以这不是高德的谋划,是朱莫离,是还痴心妄想要大明延续下去,千秋万载的女皇的谋划。”   老者把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放在桌子上,捋着胡须,眼眉阴沉。   纸上是线人冒死从大内传出的消息,详细介绍了化魂卫的内部构成,如老者与女子所说,等化魂卫建起后,就是一个统管天下死事乃至魔人之事的机构,补全了大明在凡人层面抵御混沌恶魔的缺失。   经历司,这是每个衙门都有的,负责对接朝堂和地方,互通声气协调来往。纸上说经历司会由高德身边的老经历,驯象所时代的老助手掌管。   四方司,统领分设在各府县的化魂所。值得注意的是,化魂卫的分所是千户所,直接设到每一个州府,再由府所管更下面的县所,也即百户所。分所则由涵盖几个省的巡按管辖。全大明八百州府上万县,一个县所百人编制,这就是百万在编人手,千万不在编人手的强力部门,已胜过了锦衣卫。纸上说,化魂卫第一步就会从锦衣卫地方分所中抽调人手。   化魂卫的县所会接管地方的化人场、墓园和丧葬事务管理权,对有些地方来说是卸掉了包袱,有些则是夺走了财源。不过死事终究晦气,也不是地方经济主干,府县不可能强烈反对和阻扰。而整个大明的死事,都会用来供养化魂卫。   按老者的估算,不计化魂卫各类活动的开销,只是单纯养人的话,在死事上的收入是绰绰有余的。   掌印太监、御马监监丞邵皓出任化魂卫的四方镇抚,这出乎老者预料。纸上也强调了,邵皓担任此职后,虽然不再直接管魔人事务,但地方分所必然会展开对魔人的稽查和监控,这就是一张天罗地网。   提灯司,这个看名字就知道是化魂卫的核心,也就是高德亲手掌握的提灯人,或许还要加上那艘上古战舰。之前提灯人在扶桑大战魔思达,剿灭东海唐门,老者都是清楚的。至于这个司的主掌者,也就是镇抚使,竟然是吕适行的女儿吕九眉,就让老者再度震动了。   至于后面的庶务司等部门就只有大略解说,老者也不太上心。倒是对化魂卫要走了包括左大道在内的一帮做电视台广播台,还有报纸画刊的人有些兴趣。   加上单独的车船飞机支持,化魂卫俨然是大明之内的国中之国,不过……   视线从纸上挪开,老者对女子说:“化魂卫要建起来,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得以年计了。在此之前,高德在扶桑的事情还没完结。魔思达和恶魔舰队的威胁,他若是顺利了结,那时候才算是我们的大患。”   “所以……”他冷冷盯住女子:“他必不能成功!此事还得你去办!”   “奴婢、奴婢试过了,实在力有不逮。”女子自然是之前高德在扶桑遇见过的刺客,惶恐的道:“除非再给奴婢拨一些人手,包括那些……大人知道的,只有那些大人出手,才有几分机会。”   “只靠你当然不行。”老者说:“那些人,老夫会去说动他们,你居中调度就行。而且还得记住,要看准时机,还不能暴露身份。”   “是!”女子如释重负,躬身行礼。   抬头她又问:“大人所说时机,是下港那边的动静吗?大人觉得,他们那帮人会忍不住先出手?”   “看看吧。”老者远望坠星海,也难以肯定。“高德刚封王,化魂卫的架子都还搭起,就一脚踩到了他们脸上。那帮人到底是什么态度,这两天就能见分晓。”   下港,俯瞰港口的高楼之上,俊逸非凡的青年将纸揉成团,喷了道鼻息,纸张化作飞灰,如蝴蝶般翩翩飞出窗户。   “这个高德,还真是得寸进尺、厚颜无耻!”   听声音正是高德在下港海塔会里关系最好的那位大人,只是没了当初高高在上的气质。   “怎么办?”   办公桌旁边坐着个红衣红裙的小姑娘,吧唧吧唧吃着冰晶奶,语气里还隐有幸灾乐祸:“乖乖听高德那家伙的,任由他把铁锈人的巢坑改成化人场和墓园?”   “那家伙封王建化魂卫,咱们拦不住。可第一个分所建在下港,这是对我们的羞辱!”   青年正是白虎,气咻咻的问小女孩,也就是高德的另一个“老朋友”朱雀。“你还觉得好玩?没觉得那家伙是在抽你的脸吗?”   “不觉得。”朱雀摇摇头,继续吧唧,“而且在伏牛山的时候,他就抽过我了。那家伙深藏不露,打不过他我有什么办法呢。现在好了,圣山和女皇把他推出来,大大方方要他做现世阎王。就算羞辱你们了,那又如何?他是阎王啊。”   “什么你们我们……”白虎还没明白朱雀为何是这态度。   “真正觉得被羞辱了的是玄武和青龙,跟魔教搅在一起的就是他们两个。我虽然也出手了,但打心底里不赞成跟魔教混。”   把吃空了的纸盒好好舔了一圈,朱雀咂着嘴说:“要打架的话别再找我,我现在已经没多少魂魄可用了。”   “当然也不能打……”白虎看向窗户外,下港还是那么繁华,可等到化魂卫进来,海塔会还能不能将这座城市牢牢握在手里呢。 第393章:终究还是做了阎王   西城南面,曾经是荒地与臭河沟交织的锦衣卫驯象所,早在去年就由新任百户大人推动卫生运动,周边环境有了极大改善。   而后驯象所大规模扩张,把曾经是烧埋死人的河对岸也扩了进去,立起座座砖楼。河这边的大院也扩展了好几倍,新建的仿石高楼有上百米高。据说那高楼还不是驯象所的办公楼,仅仅只是存放档案的地方。   九月正是中京最热的时候,档案楼不仅建了起来,另外两栋楼又开始挖坑了。只是两栋楼各自倚着两座破旧仓库而立,看样子不准备拆掉仓库了。   大院的院门也从寻常铁门,变作了四车道的阔气衙门,这一日各式蒸汽小车大车,源源不断涌入门里。看车牌不是无终宫、羽林卫、锦衣卫,就是中京府,还有刚换上的化魂卫。大门旁边的招牌也换了,从白底黑字的“御领锦衣卫驯象所“,换成了黑底白字的”化魂卫“。   驯象所办公楼依旧矗立在已经变得清澈的通天河支流上,一帮对寻常民人而言已是大官老爷的人正在楼中巡视……严格说是“瞻仰”。   “这就是百户……哦哦,王爷曾经的办公室,外间是书房,内间是休息室。”圆脸肥肚腩,一看就无比“稳重”的刘小胖笑呵呵的解说,身后是面目阴沉的太监,以及大大咧咧的络腮胡,还有笑容满面却让人下意识捂住口袋,像是商人的家伙。   “既然是王爷工作过的地方,可不能随意处置。”太监说:“要封存起来,好好保管。”   “封存倒不必了,”络腮胡说:“既然咱们驯象所成了化魂卫总部,王爷身为统领,总得在总部有间办公室吧?王爷又是念旧之人,这处办公室就日日打扫,随时准备启用。”   太监抽了抽嘴角,没再说话,跟着刘小胖到了隔壁。   隔壁就是刘小胖原本管的经历室,同时兼作通讯室,天天电话铃声不断,少女脆声如黄莺欢鸣。   小小的缅怀了一下,刘小胖解说道:“这里就是卑职原本工作的地方,苗苗郡主也在这里做过接线员。”   高德受封燕王,交卸朝堂所有职务,另建化魂卫的圣旨在三天前已经昭告天下。远在扶桑和西岭的化魂卫高层到昨天才齐聚中京,到高德那边聆听训示后,今天众人来总部踩点。总部事务处置、各司资源分配等事情都得各司头目商定,燕王还有大事要办,得陪圣山之女游览西山,可没功夫来总部主持这些小事。   “既是联络各方,四通八达之所,就留给我这个四方司镇抚使吧。”太监自然是曾经的御马监大头目邵皓,如今他已交卸职务,脱离了大内系统,投身高德麾下。   “这里……太狭小了啊。”络腮胡笑道:“督公的四方司管天下府县,岂是这区区之地能容纳得了的。不如暂时布置在第二层,待新建办公楼落成,第一栋就归四方司。”   “新的楼肯定要,不过我还得在这里啊。”邵皓不为所动。“既然隔壁就是王爷的办公室,我自当紧靠王爷,时时以王爷之勤奋来鞭策自己。”   轮到络腮胡……也就是王昆仑嘴角抽搐了,本还想继续劝说,刘小胖递来眼色,无奈止住。   “小的斗胆说几句,”后面即便穿着肃穆的黑衫锦服,也遮掩不住商人气质的家伙拱手笑道:“小的感觉,王爷之精神,在这栋楼里无处不在啊。既然顶楼这里最浓,不如就由督公、王镇抚等人各分一间。这里还有不少办公室嘛,小的甚至还奢望自己也能在这里占得一间,哪怕小到只能放下一张桌子都行。”   “至于实际事务,各司都有副手,还有电话相连,必要的时候再去各司的办公楼坐镇,也算是两面兼顾。”   这个建议面面俱到,让邵皓和王昆仑的脸色都缓和下来。刘小胖更是拍着商人肩膀,赞誉有加:“还是老裘心思灵巧啊,不愧是王爷看中的人才!”   “岂敢岂敢!”从西岭紧急赶到中京的裘正仁点头哈腰,“王爷的抬爱,让正仁我铭感五内,这辈子就为王爷卖命到死了。”   “只是到死可不行哦。”吊在后面的某个青面汉子说:“以王爷的能耐,你就算是死了,也能把你拉起来继续效力。”   “铁千户说得对!”裘正仁击掌:“总之小的这条命,就是王爷的了!”   于是邵皓的嘴角又抽搐起来……   一行人由刘小胖领着,转完顶楼三层、二层、一层,再到地下。   立在还没拆除,曾经关押嫌犯的铁栅栏前,股股腥臭之气扑鼻而来,邵皓举袖掩住鼻子。   “说起来王爷跟我们驯象所是命定之缘啊。”刘小胖装作没看见,语气更为激昂。“当初王爷还只是锦衣卫的小小巡城校尉时,就孤身战退恶魔。那时候我们驯象所是狗眼不识泰山,还把王爷当做嫌犯抓了起来,就关在这里。”   邵皓赶紧放下袖子,凛然点头:“果然有英雄之气!”   待巡查完毕,邵皓去了三楼自己抢下的办公室待着,王昆仑与刘小胖等驯象所旧党聚在地下会议室里,又开始吞云吐雾。   “大人怎么把那个没几把的家伙招了进来?”这时候刘小胖原形毕露,胖脸扭曲这说:“看那家伙的做派,俨然是来当咱们的上司了!”   “严格说他的确是我们的上司。”王昆仑吐了口浓烟,面目隐在烟气中模糊不清。“只看实际职权的话,他跟我、九眉、小铁、老古还有孙婆婆都是镇抚使,可他是管天下所有分所的四方司镇抚使,还另加了个副统领的头衔。据说女皇为了安抚他离开无终宫,还准备给他伯爵之位,与我们这些庶民可不同,是化魂卫名正言顺的二号人物。”   “太不公平!”旁边驼子怒哼,“我看是他把化魂卫这里当做肥肉,跟女皇进了谗言,跑来咱们这里捞富贵!”   “也别高看了他,小看了大人。”王昆仑虚虚拱手:“大人……哦,王爷岂能容这等人祸乱化魂卫,这个化魂卫不仅是给了我们提灯人名分,还让我们名正言顺的投身到阻绝恶魔侵入现世的事业里。从今往后,王爷便是阎王,我们便是黑白无常。只不过我们专抓魔人与恶魔,为活人守护现世安宁。”   “王爷固然看得高远,身边还是得我们这些人牢牢盯着。”刘小胖横肉抖了起来,面目狰狞的说:“我们就紧紧盯着这死太监的作为,若是乱做手脚,显出不良居心,就……”   举起手掌比了个砍头的姿势:“直接动手,反正那家伙就是个凡人,整治他就是手到擒来。”   众人一阵咳声,王昆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自己是凡人,身边却有强手,你们不该没有察觉到,还是小心为妙。”   “行啦行啦!”脆声忽然响起,让众人惊得同时起立。   娇小身影自阴影中挤出来,却是毛绒绒。   “你们这帮老烟鬼,咋不早点抽死呢!”咳嗽着打开抽风机,毛绒绒训斥他们:“你们刚才在商量啥?还当是驯象所那会啊,尤其是你刘小胖,还在琢磨啥呢?现在咱们都是化魂卫的人了,跟庙陵卫是一个档次,能不能脑子里别还只装着争权夺利?”   众人楞了楞,然后你看我我看你,呵呵笑出了声。渐渐笑得放肆,笑声冲破楼板,连顶层的人都能听得清楚。   “是啊,已经不是驯象所那会……”王昆仑瘫回破旧沙发,感慨的道:“为了抓一头孽魔全员出动,啥法子都用上了。”   “那时候的大人真是奇思妙想不绝,脑袋像筛子一样灵光。”刘小胖另有感慨,“现在担起了天下死事的责任,对咱们这些驯象所的兄弟们,是没办法再耳提面命了。”   “王爷可没忘了咱们驯象所的兄弟,”瘸子说:“以咱们原本的身份,只靠自己哪会有今天?谁再怨王爷,我可不答应!”   众人赶紧点头,连王昆仑也不迭告罪。   如今王昆仑是经历司镇抚使,刘小胖是庶务所千户,驼子是档案所千户,瘸子是企业所千户,老古、孙婆婆分别是匠工和医工所千户。跟着邵皓从御马监出来的麻子,也在四方司里做了巡按所千户。而仅仅在一年前,他们都还不过是驯象所里的总旗小旗。   更何况他们的镇抚使和千户之职,跟锦衣卫乃至羽林卫都不同,是自成体系的。现在的化魂卫办事,别说地方官府和锦衣卫,连羽林卫都不会过问。便是之前户部那伙金钱龟的地位,都远远不如他们。   “你们啊,格局小啦!”毛绒绒抱着胳膊,摇头冷笑:“还在为这些俗事争权夺位的,高德要听到,怕不气得把一整袋盐都抖进锅里。你们啊,别把化魂卫总部这里的事情太当回事,这只是面上的遮掩,不然高德为啥非要把那个大太监拉过来坐镇?”   “别忘了,你们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你们都是提灯人!提灯人的总部可不在这里,而是在丽德号上!舰桥里都还有你们的位置呢,需要的时候全得坐上去,别以为能留在中京享受荣华富贵!”   众人再呆了下,然后又笑了。没错啊,化魂卫的真正总部可不在这,而是在那艘足以灭国的上古战舰里。至于阎王也好,化魂卫统领也好,这也都是高德的表面身份。他是提灯人之首,他的使命是领着提灯人抵御恶魔,守护震旦。   “你怎么跑来这里了?不守在大人身边吗?”王昆仑问,他们这些人还是习惯把高德称作大人或者百户,以此强调自己是高德的心腹班底。   “那家伙得陪媳妇游山玩水啊,我跟着不是当灯泡吗?”毛绒绒有些不爽,“既然你们这些老伙计聚在了一起,我也来看看呗,没想到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点也没变。”   “我看你也没变,就是越来越野了,被大人养家了啊。”刘小胖笑道:“去年你带着姐妹们刚来的时候,一只只胆小得像大人在路边捡回家的野猫。”   “说谁是野猫呢!?”毛绒绒尖耳朵竖起来,龇牙咧嘴的,还真像猫。   “还真像啊。”王昆仑悠悠的道:“我还记得那天开车陪大人去码头的奴隶贩子那买黑豆芽,不小心撞着了你们开的破车,那就是开始。当时可没想到你们还是细作,后来……”   “都啥时候的破事了你还提!”毛绒绒看起来怒意更甚,耳朵却耷拉了下来。“好吧,说真的还得感谢老王你。”   “我们都该感谢大人,”王昆仑说:“当然,更得感谢这个操蛋的世界。”   三楼原本的经历室办公室里,邵皓正背着手东张西望,寻思着该怎么改造这间屋子,让自己在这里能待得更舒服。   背后忽然挤出一个矮小身影,黑衣蒙面巾,俨然是刺客哨探的打扮。   “以王昆仑为首的那帮家伙聚在地下室里窃窃私语,似有不利于主人的谋划。”这人躬身报告:“可惜他们个个都燃着魂火,小人难以靠近,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无妨,那帮家伙无非就是看咱家不顺眼。”邵皓哼道:“都是王爷原本的心腹旧部,结果还要受咱家节制,自然不满,情有可原嘛。”   想了想又道:“以后你别作这身装扮,也别隐在暗中了,在这个地方,你应该就像夜里的灯火,人人都看得清楚。不仅没必要,还给咱家徒增笑柄。”   “主人之命,小人无不遵从。”看蒙面巾两侧探出的耳尖,这显然是只黑豆芽,她有些担心的道:“不过主人的安全……”   “放心。”邵皓抬起了头,淡淡笑道:“咱家执意在这里待着,就是知道,对咱家这样的凡人而言,中京最安全的地方是驯象所,而驯象所里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高王爷原本所在的办公楼了。”   “的确如此。”黑豆芽叹道:“小人自进门以后,就像是进了魂火炼狱,来来往往都是点燃了魂火的提灯人,份外难受。别说一般魔人,就算是恶魔,在这里怕也讨不了好。”   她还是为主人忧虑:“只是主人做不了魔人,燃不了魂火,又要如何驱策这些人呢?”   “我管不了提灯人,只能把他们当刑天一般召唤。”邵皓说:“但我管得了天下所有化人场、墓园还有做法师的神道方士,连带也能掌握天下魔人的动向,这已经足够了。”   目光穿透窗户,看向座座正拔地而起的楼房,太监脸上是早就想通了的释然。“往后天下人说起高王爷,便道是阎王,而咱家么……怎么也能得个判官的名号。”   “好了,才几天时间,我这阎王的名号就广传天下了。”   西山上,曾经被百花仙子打扰的赏花之所,高德跟小丽肩并肩坐着,磕着瓜子聊着天。   “你出的这主意真是损啊,不知道该感谢你还是该找你要赔偿。”   高德盯着小丽的脸颊,打起了别样的主意。 第394章:巨大的危机   当然不是那方面的主意,高德还没作死到那个程度。   他是想试探下小丽对魂火的态度,看有没有机会让小丽也接受魂火。   远坂爱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她接受了圣山的冰雪神灵之力,却还是点燃了魂火,以神灵之力为燃烧,转变成了提灯人。   小丽虽与远坂爱不同,但本质上该是相通的。据远坂爱说,到现在小丽、女皇还有姚婆婆都还没有察觉她的变化,或者是知道了但装作不知道,这说明圣山对自高德而起的这股魂火并不是特别警惕和忌讳。   “赔偿?”   小丽嫣然一笑,“好呀,这两天我还有空闲。”   高德打了个寒噤,赶紧转移话题。“圣山那边,真的对我主管死事没什么说法吗?”   “没有。”小丽很干脆的说:“我师傅的态度就是圣山的态度,你别老是担心这个。师傅还说了,其实圣山早该做这样的事情了。全靠大明朝廷应对混沌对现世的渗透,的确力有未逮。现在你这样的跳出来,还并不牵扯圣山的根本力量,是最合适的。”   “倒是莫离……女皇那边,朝堂上是没什么反对之声,就是军方、地方还有民众想法很多,当然想法最多的就是血塔会海塔会那些魔人了。尤其是军方,朱大都督就对化魂卫要在各卫设化魂所不满,认为这是化魂卫在侵夺兵权。”   “军方这边就暂缓吧,先只管扶桑那边的靖海卫。”高德也没想过马上就让化魂卫“布火天下”,阻力明显的方向就先放放。   远坂爱去高家小院传旨之前,高德建化魂卫的消息就已经广传天下。如高德所料,只要他退出朝堂,去管了人人皆道晦气的死事,人们就不再把他算作大明臣子,而是近于庙陵卫的圣山势力。而后女皇封他为燕王的消息再传出去,再扣了个“阎王”的谐音,更强化了这个印象,以至于朝堂没有半点反对之声。甚至有几个年轻气盛不知就里的御史,反而上书替高德喊冤,说死事岂有让天子近臣去管的道理,这不是朝堂善待功臣之道。   高德自然不在意什么名声,燕王也好阎王也好,能让自己这波人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同时可以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这才他真正的目的。靠着女皇、小丽跟姚婆婆的支持,目标终于实现,他可以放开手脚干下去了。当然远坂爱也出了大力,而女皇顺手把高苗封了个郡主,就让高德有些不安了,只能归于女皇对高苗的喜爱吧。   现在扶桑和西岭两地,都由女皇宣布为魔事禁地,由化魂卫主掌军政,限时平定,而后再交还给朝廷。   其间还有件事出乎朝堂所料,那就是东海大将军盖兴通过特别渠道(其实就是灰境)得知此事,花了两天一夜赶回中京,自请交卸大将军之职,也加入化魂卫。   女皇和朝臣们是不明白,高德却清楚,这是盖兴老将被丽德号征服,不愿再与大明那些破烂战舰为伍了。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只有跟着高德魂,才能继续待在丽德号上,乃至争取到成为提灯人,当上丽德号正式舰员的机会。   盖兴老将的请求在朝堂上引发了新的争议,不过老将军愿意交卸朝廷军职,空出了靖海卫都指挥使这个炙手可热的位置,朝臣们很快达成了一致。女皇也顺水推舟,把盖兴辖下的大将军府一并交给了高德,让化魂卫的真正总部丽德号有了充足的人力资源。   化魂卫面上的事务交给了邵皓,从总部各司所到地方分所的建立和运转,这会是漫长而艰巨的任务。现在高德还没定下决心,到底是赶回扶桑等着恶魔舰队露面,还是赶去西岭揭开仙洲人广播塔的秘密。   正寻思着,纤纤柔手握住了他的手,小丽关切的问:“又在琢磨什么事?我也就这几天空闲,有什么事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帮帮你。”   哎哟,都忘了身边还有个万里之遥转瞬而至的仙子!   “带你去西岭?”   小丽微微蹙眉:“你为什么会对仙洲人的事情那么上心呢?”   “我也挺奇怪的。”高德苦笑:“仙洲人就是圣山的前身,搞清楚仙洲人的由来,发掘出更强大或者更有价值的技术,不是更有利于我们抵御混沌吗?怎么感觉你们对仙洲人的事情有些忌讳,都不愿深究的样子。”   这话出口才拍拍额头,之前小丽说过了,从姚婆婆到圣山长老,其实是反对深挖仙洲人遗迹的。按圣山的说法,即便是强大到拥有上古战舰那种神器的仙洲人,最终还是覆灭了。如果深挖仙洲人的事迹和遗物,只会招致祸患。   “为什么不阻止我呢?”高德又问,他真正好奇的是这个。姚婆婆和圣山长老既然认定这条路是错误的,就该拦住他啊。   “阻止得了你,却阻止不住天下的魔人啊。”小丽悠悠的道:“而且圣山主动做这些是错的,但是其他人做,不管是魔人还是凡人,就与圣山无关了。你看魔人每年挖出那么多模械,不少都与仙洲人有关,圣山不就假装看不出来,当做寻常模械回收了么。”   看向错愕的高德,小丽掩嘴低笑:“至于你在西岭那边挖出来的东西,那么大个头的广播塔已经挖出来了,总不成还填回去。别说我和师傅,就连长老们也都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来历,有什么用处。等到搞清楚了,就能知道凡人能不能用,不能用的话就顺手收回去呗。”   你们圣山还真是狡诈啊……   “那么丽德号是意外呢,还是计划中的呢?”高德举一反三,想到了自己挖出来的上古战舰。   “本来是计划中的,结果却有些意外。”小丽叹气:“长老们抱着的心思也是看看当年郭瑞德留在震旦的东西,到现在还有没有变化,没想到你竟然把它激活了,还跟它绑定了。”   “所以就骑虎难下了,干脆让我在扶桑那边折腾。”高德明了的失笑,凡人眼里的圣山是无比神圣的,没想到其实也是帮……棒槌。   “那么……去吗?”他再问小丽,“去瞅瞅没什么害处嘛,真有什么问题,你提前发现,也可以早点让圣山接手,我是不想再陷在西岭那边了。”   “去啊,为什么不去?”小丽握紧了他的手:“顺带看看你养在那里的娇娃。”   高德龇牙,绝对不是那么回事!   ………………   西岭,王鳞蜥族的领地里,多了座顶天立地的钢铁之山。夹在雪山之间的灰黑金属山如道天墙,震慑得当地蜥族以及慕名来观光的异族们难以言语。   本是异族们翘首仰望的紫绡,这会也难以言语。她匆匆忙忙找到老古,交代了高德要来的消息后,就带着姐妹们回山脚下石堡营地躲起来了。   高德过来自然是大好消息,她已经很久没跟这个引导自己走上人生新路的“导师“面对面相见了。虽然时不时的对方会降临到身体里,那种心灵触碰的感觉比当面相见还要亲密,可凡人终究是靠皮囊认识和感受的,她总不可能把自己的手当高德的手紧紧相握。   可惜,高德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丽跟着,圣山之女丽。   高德虽然说得委婉隐晦,她却听了出来,丽对自己恐怕没什么好感,最好还是找借口躲起来。至于高德跟自己之间的特殊关联,更是绝对不能告诉丽。   问题是,知道这事的已经不只她和她的姐妹了,连老古和孟武都知道得很清楚。   紫绡缩在房间里瑟瑟发抖,老古则在大坑前挠头不解。   “前不久不是说当了东海总督,再是东海提督吗?”大个头对狂飙般的形势还没什么认知,“怎么现在又成阎王……哦,燕王了,还建了个化魂卫。化魂卫……哎,这是要跟刑天的庙陵卫看齐呢。还让我当什么千户,我哪管得了什么事啊。”   老古仰望如山般的巨大铁架,下方是像是高塔般的银白金属柱。现在已经挖到了上百米深,越往下挖,金属柱越粗,现在有四五十米,都快成擎天之柱了。   金属柱仍然是浑然一体,看不到任何缝隙,更找不到门。在挖掘的过程中又跳出了十来部战甲傀儡,靠着控制了战甲的紫绡,倒没再出任何问题,尽数变作失去了活力的机械。   这段时间除了继续挖该是广播塔控制室的金属柱之外,老古的精力都放在研究那些战甲傀儡上面。可惜到现在他的研究都还没超出高德给他的提示,而除了紫绡之外,也再没有任何人能激活战甲,这让他颇为挫败。   高德前来让老古松了口长气,不仅战甲,控制室的秘密应该也能彻底揭晓。不过想到自己过来后一事无成,做的也就是个工头的事情,还是愧疚不已。   这时候是傍晚,晚霞还没散尽,月亮已经升空,老古即便穿着全套的防护服,也在瑟瑟发抖。等他感觉这股让他发抖的力量不只是灰器噪音和不安内心的时候,两个身影自天而降,轻飘飘的落在他身前。其中那个素白身影荡出的波动,让他抖得更厉害,干脆跪在了地上。   “你便是老古吧?”脆亮嗓音说着,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忘了你的情况特殊,没注意收敛力量。”   这便是与女皇同为圣山之女,如今大家都称呼为“圣山冰女”的丽了。   那股带来了如凛冽寒潮之声的波动骤然消失,甚至连着日光月光的噪音都消去了大半,老古如释重负的长叹,赶紧行礼道谢。   上午高德提议让小丽带着他飞到西岭,小丽说做就做,当时就拎着他上了天。当然大多数时候还是高德把小丽当做人形飞剑,抱着飞的。结果傍晚就到了地头,算起来时速超过了两倍音速。   这绝对不是靠肉身力量办到的,也不是单纯的飞行器,否则这么高的速度,高德跟小丽早就在天上烧成了飞灰。小丽身上有飞行器,那是只有她能驱动的特殊白器。不仅能让她日行万里,还带有护盾保护飞行者安全。按小丽的说法,女皇身上也有,当初在丽水门把战车卷上天撕成碎片,也是靠了特殊白器。   这让高德无比羡慕也无比期待,他现在缺的就是能日行万里的工具,圣山不可能给他,若是在仙洲人遗迹里找出来,圣山就管不着了。   “喔……”   小丽仰望巨大的铁架山,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圣山之女,也异常惊奇。   目光转到银白金属柱,她微微点头:“果然是仙洲人的遗存。”   圣山虽然失落了许多资料,但必然还留了些东西。加上魔人数百年来挖出的东西,以及报告的遗存,让她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跟丽德号的舰桥柱子差不多呢。”原来她是拿丽德号比较。   说到这个,小丽给高德递了道眼神,含着明显的亲昵,自然是赞许他给上古战舰取的这个名字。   “之前圣山知道了战舰的真正来历,也很意外。”她接着说:“这可是桩绝大的秘辛,巴托的义思达战舰,竟然还是仙洲人所制。看来巴托跟震旦的起源,并不像长老们想的那样并没多少关联。” 第395章:母械与仙洲人之门   高德还能是什么态度呢,当然是躺倒任捶。   如果不是会让小丽知道他其实还能驱策恶魔之力,与圣山和她一直认定的凡人种子跟脚不符,他连自己可以降临到紫绡身上的事情都能竹筒倒豆子全部交代。   “当初那头孽魔附身的可怜家伙,就是她的小姐啊……”   让老古先整理仓库,高德带着小丽去了紫绡那些小姐妹住的石屋。路上说起紫绡她们的身世经历,倒让小丽同情心大作。   “哦,我记起来了。”她恍然点头:“当初你带着驯象所在西城搞出偌大动静,就是破获了那家借义思达庙活动的姐妹会,原来竟是之前那个暗手血塔的分支。这些女孩子都是从那里解救出来的吗?不错,你还算用心。”   高德很小心的把紫绡跟其他女孩子混在一起,以紫绡为首,试图让小丽认识到他帮的是若干女孩子,而不是针对紫绡一个人。这有些危险,很容易让人以为他胃口大得养女孩子是按“群伙”论的。还好,小丽还算信任他,没把他想得那么没下限。   到了石屋,小丽语气又冷了。   “就让人家女孩子住这样的地方?”   她指着用石头垒砌起来,灰浆都没抹的屋舍说:“这不是猪圈吗?你这个人啊,也是心狠!”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高德赶紧喊冤,“这里也是临时搭起来的,她们只顾着做事,没功夫讲究而已。”   说话时在石壁上摸摸抠抠,还好,里面有钢条,应该是捡散落在地上的铁架搭的,再塞了石头。这的确是因地制宜,看起来很简陋,其实还行。   紫绡带着十多个姐妹聚在里面的大屋等着,高德跟小丽进去的那一刻,她和姐妹们强自忍住欢呼着涌上去的冲动,规规矩矩行礼齐呼“丽小姐”。   小丽展现出了圣山之女的仁善大度,既没有当场施展术法搜查她们的根底,也没有追根究底问什么,而是亲切温和的慰问她们。之后牵着紫绡的手,说的也是来了西岭之后的见闻。让紧张得嘴唇都发白的紫绡渐渐镇定下来,没一会就如黄鹂般叽叽喳喳,说起了西岭的奇闻趣事。   以高德的感觉,小丽真没装模作样,而是对紫绡她们说的事情很感兴趣,不时追问细节。聊了两刻多钟,才记起老古还等着,颇为不舍的跟她们道别。   “高德你真是没良心。”出来了小丽继续训他,“这么些娇滴滴的小姑娘,你竟然发配到西岭这里做这些爷们都得叫苦的活儿!”   “她们可不是娇滴滴的啦。”高德据理力争,“都是有点本事的了,而且最初来这边是想找找她们的家乡,她们当初都是被拐卖到中京的。后来不是翠海建庄园嘛,一溜儿事情捋下来,就进了西岭。”   “是有些本事,都点燃了魂火,遇上寻常魔人跟低阶恶魔都能打得过。”小丽轻叹:“只是这恐怕并非她们所愿,像她们这样的小女孩,不是该待在家里被人好好疼爱吗?”   “你也大不了多少,今年才十七。”高德忍不住笑道:“也就比紫绡大一岁而已。”   “我、我不算的!”小丽语塞,眼珠一转就找到了理由:“我是白豆芽啊,生来就不是凡人!”   还以为她要说自己是圣山之女,没想到拿白豆芽的出身说事,也是学坏了啊。   “好啦,我相信你啦。”小丽给高德盖了章,“只是西岭这边相信你,扶桑那边,我可不清楚你到底有没有偷吃。”   “这还不清楚吗?”高德贼贼笑着,轻轻捏了捏小丽的手,让白发银瞳尖耳朵少女罕有的红了红脸。   真是在外面偷吃的话,这几天怎么会像饿鬼一样……   “我、我哪里清楚。”小丽终究还是要维持自己的矜持,“至始至终我只有你这个……私人用具。”   “是是,我是你专用的,哪可能让外人用了。”高德也体贴的维护她,这点他也毫无怀疑,当初在地下殿堂里,小丽其实比他还生涩,到现在也是。   以两人独有的默契打情骂俏,到了老古的仓库前小丽就甩开他的手,扮回冰山美人。   仓库里老古已经整理好了,总计十一部战甲傀儡或立或跪,如武士般立在眼前。差不多一半是完好无损的,其他的要么有了明显锈迹,要么缺少部件。锈蚀最严重的那部跟古墓里出土的铠甲差不多,一碰就碎,所以老古把它装进了玻璃箱里。   “样式完全一样,不过工艺还是装饰有点小区别。”   小丽绕着这些战甲傀儡转悠起来,之前紫绡已经展示过穿在她身上的那副,此时见到没有多少惊奇。   她甚至做出了让高德跟老古汗颜的分析,“所有完好的傀儡,包括紫绡身上的那部,都是没有一点装饰,但工艺完美无瑕,完全不是凡人能靠手工做出来的,这与你交给我的圣甲是一样的。而锈烂的这些,有了装饰性的花纹,材料……好像也厚了点,跟原来的有些区别。所以我猜,只有这几部是原版的,后来可能是模械损坏和材料用完之后,另外找材料自行打造的仿品。”   “即便是仿品……”她又感慨的道:“能埋在地下好几万年都没有彻底朽烂,也比现在的模械制品强很多啊。”   高德有些不解:“魔人们不断从地下挖出来的模械,那些不也是埋了好几万年的吗?”   “其实不是。”小丽摇头,看向老古:“古千户既然看过刑天营的馆藏,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是,小的清楚。”老古恭谨点头,这家伙竟然还藏了一手。“只有极少数模械和灰器才是圣山之前的年代流传下来的,魔人们现在挖出的模械灰器,并不是几万年前造的,而是由母械在这几万年间陆陆续续自己造的。”   自己造的?   等等,母械倒是知道,自己造是怎么回事?   高德也接触了不少模械,母械也见过,就是那种能造模械的高级模械。不过即便是母械,也得由人控制。里面纵然有器灵,也没有在没收到凡人指令的情况下自己造的可能吧?   “说说是怎么回事。”高德埋怨老古:“以前你怎么不详细说说呢?”   “王爷你之前也没问过啊。”老古看似憨厚,实则狡黠的笑笑。看起来这是属于圣山内部才清楚的秘密,之前高德一直没有坚定回应老古,老古自然不敢向他交底。   “巴托那边的情况不清楚,不过应该跟震旦这边差不多。”有圣山之女小丽允准,老古便没了顾虑,说得很详细。“在震旦地下和海中深处,藏有史前……也就是圣山年代之前,仙洲人时期的母械。圣山也没有见过这些母械,不知道具体的样子,但确实是它们在持续不断的制造次级母械和很多模械灰器。这些模械灰器原本是有固定的传送通道,送到固定的位置。不过仙洲人消失后,它们的制品就漂流到了各处底层和水下,还被混沌侵蚀,只有魔人能够找到。”   “长老们说过,这种母械非常特别。”小丽接着说:“它们可能庞大无比,甚至比丽德号还大。它们应该是在地下极深处自己挖掘矿石,自己冶炼材料,然后制造出各类机械。它们会根据情况制定生产计划,每年、每百年甚至每千年制造什么,这都是由仙洲人事先制定好计划,它们会按照大的计划,根据观测到的环境确定更细致的计划,然后自主生产。它们就像活生生的神兽,数万年来活在地下,给震旦提供各类制品,确保凡人能够生存下去。”   “长老们为什么不是特别关心丽德号,”她低低叹气,“就是因为跟这些母械相比,丽德号算不了什么,说不定就是母械的制品之一。”   “地下深处……”高德凛然,既然连圣山长老们都没有找到过,那必然是地下几百甚至上千公里的地方。那种环境下,即便是仙洲人战甲肯定也保护不了他。   另一个念头掠过,像道惊雷,让高德汗毛起立。   朗世德在风暴之眼找的,真的是郭瑞德的遗存吗?   郭瑞德放在风暴之心的东西,真的是启示录吗?   会不会其实是什么母械,可以制造出数目多到以亿万计,类似战甲傀儡的东西,足以对抗混沌恶魔的入侵?   情报不足,不过这个方向值得留意。   把这个念头打上收藏标签,放到心底深处,高德对小丽说:“要不要拿一部回去给姚婆婆还有长老们看看?”   只是随便说说,小丽却认真起来,想了想点头说:“等回去了我跟师傅说,让圣山派战仆过来取。”   她招呼道:“好了,这个看过了,有些收获,现在就去启封真正的秘密吧。说实话我可想不明白,为什么非得你过来才能开启仙洲人的门。”   “我也是试试啊。”高德装傻,“还不是紫绡说她感觉好像能推动,但魂火不够,所以觉得我来可能推开门。”   他顺水推舟的建议:“要不你先试,你打不开的话我再试?”   说服小丽带他飞到西岭的理由之一,就是小丽说不定也能打开仙洲人的门。不过高德隐约觉得,小丽不太可能打得开这里的门。即便她有神灵之力,但神灵之力同样也是混沌之力。仙洲人留下来的战甲和灰器,比如圣甲,可以用神灵之力驱动。可像丽德号那样的,就与神灵之力无关。这里的仙洲人广播塔控制室明确提示了权限级别,这就跟圣山那套力量体系格格不入了。   高德想不通的地方是,感觉仙洲人留下的禁制和器械有很特殊的识别系统,可以把自己认定为自己人。二级权限使用者,可以完全掌控丽德号那样的战舰,可以进入广播塔控制室,这应该就是自己人的待遇,那么自己到底是靠什么被认定的呢?   DNA?   不可能,先不说这个世界的凡人从表征上看跟华夏人没什么区别,就说他这具超模小白脸的身体,并不是他原本的身体。   脑波什么的呢?   有可能,不过他又没脑后插管,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仪器探测脑补活动。更诡异的是,之前他可是通过紫绡远程遥控,可仙洲人的门禁却准确判别出了他。   答案应该是超出了他想象的科幻……不,魔幻之力了。   跟着欣然接受建议的小丽出了仓库,路上高德还在胡思乱想。   老古也跟在后面,紫绡和她的姐妹们,加上毛豆豆那几只灰豆芽都凑了过来,她们倒是对小丽能打开这根金属巨柱深信不疑。   小丽自己也颇有信心,既然能穿上圣甲,那么开启仙洲人的门,应该是必然的吧。   所以当她把手按在银白金属表面时,神色是非常轻松的。   等了几秒,没有任何反应,她恍然的扬起眉梢,手掌上开始亮起微微莹白冷光。   又等了几秒,还是没半点动静,小丽的眉梢沉了下来,冷光骤然亮了好几倍。   再过了十来秒,等冷白光辉亮得周围的人都转头闭上了眼睛,她才牙痛般的抽了口凉气,恋恋不舍的放开手。   “我不行……”回到高德身边,她撅起嘴小声说:“好没面子。”   “那我就不试了。”高德假模假样的说:“找姚婆婆或者哪位长老来试试,不然若是我打开了,你就更没面子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虚得很,这趟是真把小丽坑过来的, 结果不出他所料,还真得他来开。   “怎么会?”小丽挺胸昂首,风轻云淡的说:“你是我的……私人用具,你做了什么就等于我做了什么,你的功劳就是我的功劳,你的面子也就是我的面子。”   行行行,什么都是你的。   高德摇头笑着,上前举手,按在金属柱上。   并不是纯粹的金属表面,没那么冷,还有点点粗粝的颗粒感。   高德正在品味触感,眼中浮起提示。   “二级权限者,认证完成,可进入控制室进行有限操作。”   金属表面嗡嗡嗡振鸣,包括小丽在内,都张嘴瞪眼呆呆的看着高德身前看似一无所有的金属表面翻起层层波澜,然后组合出各类线条,像画画似的,画出了一道门。   这道高两三层楼,宽同等的大门轰然震动,泄出缕柔和白光,缓缓开启。 第396章:仙洲先遣队勘测分队七号基地   “真得找长老给你好好检测下了。”   门后仿佛是通往仙境的白光,小丽却没急着探究,而是看着高德,说着后者又是满背心白毛汗的话。   “我也搞不明白啊。”横下一条心,高德反击道:“就像搞不明白你给我的血原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圣山是怎么把我当凡人种子培养的。我还在猜是不是对我父母也有相应的安排,或者他们并不是我亲生父母……”   “好啦,你先进去。”小丽转开脸催促:“小心点,感觉不对劲就马上退出来。”   高德倒是暗暗抽了口凉气,或许是思维惯性,他一直对父母没什么怀疑。刚才不过是随口提了句,可看小丽这态度,竟然还真有文章!   仔细想想,母亲生下高苗之后就病故了,那时候自己才三四岁没什么印象。跟父亲倒是生活了十来年,因为自己觉醒了前世记忆,对父亲的感觉也没多深刻。   父亲的身材倒是高大魁梧,相貌却近于王昆仑那种人,就是粗犷豪放的汉子。自己会成俊俏小白脸,按父亲的说法是随了母亲,可高苗也没长得千娇百媚,总不成没随到母亲,随了父亲吧?   该来的还是来了……   高德暗叹,感觉自己有很大可能不是父母亲生的,而是来自圣山,由他们抚养而已。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穿越者来说,这似乎是逃不过的宿命。   “我对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没想起来的话,我可懒得说。”高德的这点心理波动被小丽察觉到了,淡然的道:“至于你的身世有没有问题,我又如何知道?你只是有些怀疑,我生下来就没见过父母呢。”   的确,说到身世这事,小丽更有资格置疑。   小丽的反击不仅有力还异常柔软,堵得高德连追问她当初是怎么给自己输入血原的心情都没有了,不迭的道:“我去了。”   先伸手装作试探,再犹犹豫豫的凑上去半个身子,折腾了好一会,高德像沉入水潭般进入白光之中。老古还有紫绡毛豆豆等人脸上的忐忑和急切异常明显,小丽看似从容,手指却在腰间绸带上转个不停,准备着随时激活战甲冲进去。   高德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原本白光就令他亲切和舒适,那是与他还没点燃魂火之前,身上拥有的“纯粹凡人之力”完全相同的力量。   进门的感觉跟当初进入灰境舰桥差不多,严格说是“底调”一样。不同的是外在那些附加的东西,毕竟那里是被混沌之力完全渗透的灰境,而这里是完全纯净的现世。   浓稠有如实质雾气的白光充斥了一段通道,越往前走越薄。地板跟灰境舰桥一样,有些像铺了防滑垫的金属,却又有类似岩石的厚重感。每一步踩下,震动和声响似乎同时渗进了心底。   走出了暖白光雾,原本是灰蒙蒙的广阔空间,看不清细节。但随着他的脚步落下,片片白光在壁面上亮起,转瞬间就置身有如白昼的光亮之境,可不管观望何处,都不会感到刺眼。   不过只有光……   高德环顾四周,除了看出自己置身于通天塔般的空间之内,再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细节和信息。   不是说了这里是控制室,自己可以进行有限操作吗?   高德原本以为,即便不像灰境舰桥那样,布置有密密麻麻的坐席和各类设备,也会像之前在樱花潟湖发现的突击艇那种,有类似驾驶舱一看就明白的设施。   结果什么都没有。   或许是没找着开关?   高德恍然,收回视线,落在地上仔细搜寻。   还是没有发现,他又趴在了地上,也没推动魂火,只是伸展感知,将意念投入其中。   “控制室已锁定……”   视野里刷出提示,让高德差点欢呼出声,果然是这样,仙洲人……也就是他的同胞,真不知道是来自哪个时代的,简约到了不想多占一丁点空间的地步。   “须由一级权限解除锁定,二级权限可使用一级代理权限,请先激活代理权限。”   这个提示高德还没想明白,等他理出个头绪了,光雾涌动,纤纤身影撞了进来。没错是撞进来的,身上冷白光芒闪烁,像套着层冰晶战甲。两手举着的大砍刀异常夸张,跟身影形成了强烈反差。   是小丽,她等了好一会还没见动静,披甲举刀直接冲进来了。   “哎,你没事啊!”见高德正从地上爬起来,小丽收刀去甲,没好气的训道:“进来了就吱个声啊,就顾着自己享受,忘了大家在外面有多……噢噢……”   话没说完她就被这通天塔般的景象震撼住了,当然这是高德以为的。   “跟圣山那里真像……”   小丽再这么说,轮到高德想吐血了。既然你们圣山那里就有类似的仙洲人遗迹,就别装作第一次见到,而且啥都不知道的样子啊!   “不一样……”高德的指控被小丽化解了,“只是说这样的空间,或者布局很像。只看细节的话,其实差别很大。那里不仅没有这样的光,也没有这么空旷。有很多损坏了的器械,还有很多坐席。地板和壁面也没有几片完整的,少数还留下来的也锈蚀或者变质了,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和质地。”   “应该有什么机关需要激活。”她看向高德,“你找到了吗?”   找是找到了,正好被你打断了。   “可能是吧,不是太确定。”高德想了想,决定把这部分坦白出来。不管这次小丽有没有跟来,他都不可能瞒着圣山探索这里。这座控制室终究不是丽德号,可以开走。   不过在交代之前,他对小丽的情况有些担心。弥散在空间里的暖白光辉与她的冷白神光似乎有所冲突,让她身体表面像裹着层无形无质的薄膜。   “还好,是有股力量在压制我,但不太严重。”被高德这么问,小丽的眉头微微蹙起,看来情况绝非她说的那么轻松。“不过我不敢太用力对抗,怕损坏了什么东西。照这样下去,我恐怕待不了太久。”   “那我动作快点……”   高德激活了仙洲人手办,也就是侦察兵高拓。   手办延伸出的暖流像层软壳,紧绷绷裹住他的心灵。魂火被压得更弱,几乎成了一小片微乎其微的热气。感知也因此更为清晰锐利,小丽的呼吸气息都在意识里卷起了浪涛。气息、触感和冷暖等诸多感知融在一起,让他对小丽的感受更加丰富立体,当然也更香甜。   “一级代理权限认证通过,是否解除锁定?”   视野里刷出新的提示,高德当然选择了是。   细微而均匀的震动在脚下、四周乃至头顶荡起,高德跟小丽一同抬头,为这处空间的奇异变化而目瞪口呆。   弥散在空气中的暖白光尘汇聚成缕缕光流,纷纷扬扬飞舞,有的落到地上,有的贴到壁面,还有的飞升而上,停在半空中。   光流如被无形之手执着的笔,自动勾勒出直线、曲线,拼合出正方、长方、圆球、圆柱,乃至更为复杂也更细微的各类物品轮廓。   等像是透视图的白光轮廓勾勒完毕,震动更明显,地面和墙壁滑出一块块像金属又像玉石的大方块。这些方块一碰到白光轮廓就自动变化,收缩、膨胀、扭曲,片刻间就将“设计图”变成了真实存在。   一层层操作台、一排排坐席、一台台器械像模拟建设游戏般的瞬间成型,半空中也凝结出带有云纹的天花板,原本的暖白光流凝结出盏盏柔和灯光,与壁面、地板的灯线形成层次分明的光亮。   小丽还看得如痴如醉,高德则是在类似指挥部的场所还没完全成型时就醒悟过来了,这不跟丽德号的“内部装修”是一回事吗?只是这里应该是已经事先设定好的装设方案,所谓“锁定”就是回溯到初始状态,解除锁定就恢复为运转状态。   “仙洲先遣队勘测分队七号基地……”   “主控系统完好……”   “能源系统完好……”   “自维持系统轻度受损,缺失必要模块……”   “生命支持系统中度受损,缺失必要模块……”   “接收不到先遣队基地信号……”   “环境信息与记录不符,无法自主校准……”   “避难所模式由冷冻级别转为冬眠级别……”   “权限者是否进行冬眠?”   视野里一行行信息刷出来,让高德瞬间脑补了各种场景,汇总起来,他觉得大致情况还是能没差多少。   这处控制室加上面的铁架山,是仙洲人先遣队勘测分队在震旦建造的第七座基地。这么一说,感觉震旦还是颗星球,仙洲人是自外面而来的,跟郭瑞德说的义思达最初遨游于星海之间对上了。   这座基地扎根西岭,进行各种勘探监测,但在不知道多少万年前,发生了什么变故,基地由此废弃。   应该就是混沌入侵吧,跟巴托那边的变故关联起来,说不定就是义思达的帝神炸了,导致混沌入侵。这边的仙洲人也被牵连到,不得不放弃了这里。   不过仙洲人也没完全放弃,还保留了控制室甚至广播天线的全部功能,甚至给这里设定了两种避难模式,让它变成了避难所。只是时光磨砺,有些系统已经损坏,难以维持原有功能了。   “查询现有冷冻者以及冬眠者信息……”   高德发送了这样的意念,刷出的提示是:“没有对应信息”。   到这里高德终于明白了广播塔发送的“神迹”,也就是广播是什么了,那就是避难所提示信息。可惜发送的信息也残缺不全了,只能听到零碎片段,所以没能听出是在呼叫遇难者。   “查询与先遣队基地有关的消息……”   弄清了基地现在是在做什么,高德的关注点转到了基地之上,也就是仙洲人的信息。如果能在这里查到仙洲人到底来自哪里,与地球世界是什么关联,即便他自己的来历还搞不清楚,至少能搞清楚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   “查询超出基地保密级别,需要同步先遣队基地安全系统进行认证……”   “无法连接先遣队基地,无法同步安全系统,无法认证……”   高德并不沮丧,答案哪有这么容易得到。   他对发送这些提示的系统有了兴趣,这个系统跟震旦和巴托的器灵完全不一样,感觉呆呆的还带着地球世界的原始感,不过能直接跟自己进行意念交互,这样的技术可不原始。高德猜测自己是通过侦察兵高拓的手办,再由这种暖白的凡人之力,实现了与仙洲人系统的意念交互。   “查询与基地关闭有关的信息……”   他还不死心,想查查仙洲人当初在这里遇到了什么状况,以至于不得不放弃这么先进的基地。   “是否以投影方式呈现关闭前三分钟的监控信息?”   提示这么问,高德选择是。   光影骤然变化,空无一人的控制室里忽然出现了若干人影,现有的灯光、席位和设备都有了很多不同。   冷白光辉跟着绽放,大砍刀高高举起,就听小丽沉喝:“快到我身边来!”   把小丽吓着了……她还沉浸在这奇异的场景之中,陡然而至的变化让她警惕异常。   “别担心。”高德安抚她道:“这只是投影,快收起力量,免得破坏了投影。”   “肯定又是你鼓捣出来的。”小丽呆了呆,悻悻收起砍刀散去战甲,嘴里还不甘心:“等会你不说清楚,我可饶不了你。”   转头她估计就把这话忘记了,身着类似轻型太空服的男男女女来来往往,正在忙着什么。几个人直接从她和高德身体里穿过去,自然只是虚影。   不远处自地面耸立起来的高台上,一群人正在激烈争论,听着熟悉的华夏语,高德只觉眼眶酸热,要很努力才能掩饰住。   “四级以下的生命标本已经难以收回,它们必然要被暗影侵蚀!”   “那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异,我建议立即打开阀门,把这里恢复到原始状态!”   “三级生命标本还没有完全收回,他们已经是智慧生命,拥有必要的生命权,我反对!”   “他们的生命权低于维持世界纯净度的目标,如果这里也被污染了,我们没有了未来不要紧,整个先遣队也会失去未来!”   “还有不到三分钟,暗影管道就要爆裂了!”   “队长!快做决定吧!”   若干人围着一个高大身影,异常急切的催促,而那个人却摆着手异常镇定。   “他们……”小丽歪着头,满脸迷惑:“在说什么?” 第397章:圣山不似好人   小丽听不懂仙洲人的语言?   这就是说,圣山那里也没有仙洲人的语音资料,所以圣山跟仙洲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是仙洲人的语言。”高德回避了自己听不听得懂的问题,指着悬在半空的三维投影说:“不过看仙洲人的文字,倒是跟震旦文有些渊源。”   震旦文也是方块结构的象形文字,只是笔画跟华夏文字有很大差别,属于拆开来看都是相同笔画,拼在一起就不认识了的那种。   三维投影有些模糊,显示的该是整个西岭的信息,有些像天气预报的模拟题。不时刷过一行行文字,都是评估和判定,高德看得懂字看不懂意思。   “仙洲人的语言啊……“小丽倒是恍然道:”仙洲人的文字我认得,不过从没听到过仙洲人的语言。”   “你认识这些文字?”高德的讶异真假混杂,他指着周围类似“出口”、“警告”、“危险”之类的标识语问:“那些字是什么意思?”   “不认识。”小丽摇头:“只知道这是仙洲人文字,并不清楚具体的意思。圣山有人做专门的研究,都是很怪的家伙,整日躲着见不到人,有点像那个老古。”   终究是小丽,震撼与惊奇散去,她盯着高德,颇有审视意味:“你也听不懂看不明白?”   “什么叫我也……”高德苦笑,就知道小丽会置疑。别说小丽,换成毛绒绒那种大咧咧的家伙,也会下意识的认为他懂。谁让打开了大门,激活了投影的人是他呢。   还好高台上景象骤变,吸引了小丽注意力,让高德逃脱了在说谎被抓和说实话被抓之间二选一的窘境。   “你们先撤!马上!”   高台上,那个被其他人称呼为“队长”的高大身影转身,决然的道:“我还得做点什么!”   “队长你撤我们怎么能撤!?”   “是要启动避难预案暗锚?该我留下来,这是我的职责!”   “队长,上面还有嫂子等着,我们都是光棍怕什么!”   周围一圈人群情激昂,显然清楚队长是要牺牲自己了。   “你们留下来没用……”   队长沉静的说,听那语气,看那姿态和气质,高德恍惚间都生出错觉,以为自己漏听了个“同志们”。   “我要把基地更改为避难所,这需要基地的最高权限,你们留下来没用。”   “你们说得都没错,哪怕只是四级生命标本,也有生命权。是我们让他们获得自主意志,我们就得对他们负责。但我们也不能因为保护他们,让暗影污染了先遣队基地,这是最高原则。”   “所以解决方案就是这样,把基地更改为避难所,尽可能的收容四级生命标本。这虽然不能完全保护他们,但至少给了他们机会,也算是给这个地方一个机会。”   “我得守在这里,直到第一个四级生命标本获得收容,让基地系统获得完整的操作律。这不是你们的职责,是我的职责。”   队长语速极快的说明,让部下们再无话说。双方举手行礼,竟然是标准的军礼。   “还有一分十八秒,加快动作!”   队长高声喊着,数十人沿着高台的走道,聚在近于指挥大厅中心的地方。白光升起,渐渐吞没了他们的身影,再如巨大箭矢般顺着这座像是通天塔的高塔激射升空。   看到这高德若有所悟,感觉这座高塔其实是座类似天梯的那种发射装置,所谓的先遣队基地,恐怕是浮在天穹高处,乃至整颗星球上方的巨大飞船。这么说起来,现在挖掘出来的铁架山,其实只是装置的下半部分。   队长在平台上操作了片刻,计时器走到倒数三十来秒的时候,他转身下了高台。   “高德……”看着正面走向他们的队长,小丽忽然低声呢喃:“怎么感觉那是你……哦,你的父亲或者祖辈呢?”   高德差点叫了出来,是吓的。   就在队长走近的那一刻,高德也涌起这种感觉,非常强烈。   再加上仙洲人高拓的侦察兵手办,以及自己拥有的二级使用者权限,不等小丽说,他自己都有了这样的推断,这个队长跟自己有很特殊的关系。   不过等队长近到可以看清五官的时候,感觉又有了微微变化。   队长的相貌很普通,普通到找不出什么特色,跟他并没有多少相似的地方。但某种气质……不,甚至是超越气质的东西,跟他很像。   高德说不出细节,只是觉得,他跟队长的相像并不是来自血脉上的直接关联,或者个人气质上的类同。而是超越了个体,双方共同属于某个很特别的群体,由那个群体赋予他们的某种味道,是那种味道让他们很像。   “看错了……哎……”小丽对这种味道没太深感触,只是模模糊糊的感受,等队长走过来她就看出区别了。说话时队长直接冲着她而来,让她还紧张了一下子。   高德伸手把小丽扯到一边,自己挡在前面,队长的投影穿透他身体而过,竟然还有微微的温和触感,让他心中泛起微微悸动。不知为何,他有些想哭。   “虽然没听懂他说什么,可我像是明白他在做什么。”目送队长的虚影走向大门旁边的操作席,小丽感慨的道:“好像是在让部下逃难,他留了下来做最后的抵抗。”   不是抵抗,他们清楚那种叫“暗影”的危险是无法抵抗的。队长留下来是为了抢救生命,他们制造出来,赋予了自主意志的生命。同时也是抢救这个世界,通过抢救生命,给这个世界留下一线生机。   队长在操作席上忙碌着,这时候投影出来的景象也开始模糊和扭曲,高德注意到悬在半空类似天气预报的景象正在一片片变黑,就如无数影视作品里展示世界末日的景象。   暗影……应该就是混沌了,不过感觉这些人说到“暗影”的时候,并不像现在的人说混沌那样,是等同于恶魔的邪恶生命,更像在说自然灾难。那玩意是因为压力太大或者其他什么原因,让存放或者输送的管道爆裂才泄露的,这是不是与混沌的最初形成有关系?   视野里的计时器到了最后十秒,队长完成操作,大步流星奔向另一处装置。那装置看起来很像电话亭,或许是逃生舱,那一刻小丽都在低呼:“他逃出去了!”   计时器走到最后一秒,投影里的光线散乱,景象模糊,转瞬就变作股股光尘,如飞灰冉冉。   不,他没有逃出去。   高德心知肚明,队长如果要逃,肯定是去大厅中心,但他去的是看起来向下的电梯。既然他已经把这座基地更改成避难所,那么向下的目的就很清晰了,那就是避难,用冷冻或者冬眠的方式。   等等,刚才自己查询冷冻和冬眠的记录,怎么报告说没有?   高德赶紧将意念投到悬于视野边缘的提示信息框上,发送了这样的疑问。   提示框扩展,刷出文字:所有查询均基于权限级别提供结果。   权限狗!   差点就被隐藏的权限狗骗了!   高德兴奋不已,队长如果是冷冻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出来!   问题是以自己的权限,连队长避难了的信息都被屏蔽了,又要怎么找到呢?   “没了。“小丽嘀咕道:”刚才是在展示这里被废弃前的景象吧,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无奈的摊手:“看来得等长老们派人过来,才能搞清楚了。”   圣山长老派人过来?   高德暗暗皱眉,现在他对圣山长老的信任度已经降到了冰点,虽说还没当敌人看,但总觉得对那帮人该高度提防。   “那我还得在这等着吗?”他故意叫苦道:“时间紧迫啊,等个一两天应该没问题,再长就麻烦了。”   “的确,总不成也让我也等在这吧。”小丽也微微皱眉,“倒是可以让长老们想办法送你去扶桑,不过我不是很……很放心。”   “要不我们再好好查探下,尽量多找出些发现。”高德建议说:“然后就先封存这里,等扶桑那边的情况稳定下来,我再过来,配合长老们做更彻底的查探。”   即便还有诸多疑问,高德却觉得现在不是彻底查探的时候,万一真挖出点什么呢?   关键是圣山与仙洲人到底是什么关系,高德现在开始有了怀疑。圣山是仙洲人后裔这个说法,之前觉得是天经地义毫无怀疑。就算不是血脉上的传承,至少也是精神上的继续,整个震旦都是圣山在守护嘛。   这会高德却多了个心眼,谁知道圣山与仙洲人的关系,是不是类似欧洲蛮族跟罗马的关系?如果圣山知道了他跟仙洲人的关系,会不会把他当做威胁到权柄的绝大隐患?   会产生这个想法不是高德疑神疑鬼,而是圣山对仙洲人遗迹的态度实在可疑。要知道不管是丽德号还是这里的广播塔,圣山其实都知道。但就是不管不顾,任由这些遗迹古物埋在海底和土里渐渐锈蚀朽烂。同时圣山还不断从魔人手里回收各类模械,有些应该是仙洲人时代的遗物,他们就丢进仓库里封存,像是很不希望其他人碰触仙洲人的东西。   这样的作为,很有篡位者或者僭越者抹消原本主人痕迹的味道啊。   所以哪怕知道这座基地里很可能保存着一个仙洲人,高德也强行按下了挖……不,找出来的冲动,决定探索就到此为止了。   空间里光影稳定下来,伸展出来的指挥台和层层高台,还有无数坐席和装置,让高德生出回到丽德号舰桥的错觉。   “那就别查探了。”小丽说:“万一弄出什么乱子,又把咱们拖在这里,那可不好。”   她对高德淡淡笑道:“反正这里的门只有你能打开,等时机成熟了咱们再过来。”   这时的小丽温顺得让高德头皮发麻,似乎刚才那番心理活动被她看得清清楚楚,只是照顾他面子没有说破而已。   “也未必只有我能打开。”高德硬着头皮说:“还有个人可能开得了门。”   的确有这个可能,不过高德也清楚,那个人跟自己是不同的。   “哦?”小丽讶然,想了想,恍然道:“紫绡?”   想到紫绡不难,在外面挖出了那么多战甲傀儡,只有紫绡一个人激活了。   “我能开这门或许跟魂火有关。”高德小心翼翼的忽悠,这不是说谎,只是……只是诱导,嗯,说一部分真话诱导而已。   “紫绡会激活战甲傀儡,应该也跟她的魂火有关。所以我在想,等她魂火再强一些,说不定有可能打开这里的门。”   “魂火,终究也是你最初点燃的魂火啊。”小丽还是抓住了关键,没被他带偏。   她倒是没意识到高德在故意诱导她,“不过紫绡也确实特殊,她跟孽魔的关联很密切,对魔教来说,是个很不错的引魔容器,难怪会在姐妹会里做圣女。还好你的魂火帮她挡住了恶魔,让她还能活下去,甚至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或许这种状况也在仙洲人的认可范围里,她既然能激活战甲傀儡,理论上也的确有可能打开这道门。”   小丽牵住高德手说:“那么就把这个任务交给她吧,你不在这里的时候,就让她来尝试。”   “好!”高德欣然从命,暗道必须指示紫绡,如果真的可以开门了,必须通知他。他来不了的话,就降临到紫绡身体里,操控她偷偷查探。   出了大门,浓稠白光渐渐褪色,大门无声关闭,两人都有短暂的恍惚,仿佛自另一个世界返回。   “接下来要做什么?”   高德向老古紫绡他们摆手示意安全,小丽则说:“别告诉我现在就要回去,我虽然是圣山之女,冰雪传奇,但总不是神仙,还是会累的。”   闻弦知雅意,高德笑道:“西岭这里我也没来过呢,要不我们花两天时间游览下山水风光?”   说到山水风光的时候,朝小丽眨眨眼睛,其实没什么实质含义,却让小丽没好气的手上用力,捏得他龇牙咧嘴。   “我说正经的呢。”小丽装作气苦,“西岭这里不是乱成一锅粥了吗?你在这里挖出了仙洲人遗迹,倒是让这里的异族暂时消停了,不过他们肯定不会一直忍下去。而且异族背后还有太一魔教甚至黑豆芽的身影,我们既然来了,总得做点什么。”   小丽还真是劳苦命啊,到哪都想着干活。   不过小丽说得很对,来都来了,就顺手做点什么吧。以小丽加自己的力量,两三天里在西岭这里弄出个安定局面,应该还是不难的。 第398章:王麟蜥人的命运之变   蜥人公主白月趴在地上,平生第一次恨自己不是人族,嘴巴太长杵着地,没办法做到字面意义上的五体投地。侧着脑袋脸贴地不是不可以,可美丽而尊贵的客人不是来砍她脑袋的。   还好不是她一个人懊恼和惶恐,王鳞族的王厅里跪满了王鳞族蜥人,不是王子公主,就是大臣和将军。偌大厅堂里落针可闻,偶尔有蜥人受不住如此凝重的气氛,尾巴尖翘起哆嗦着,附近顿时挥来几条尾巴,把那尾巴尖摁了下去。   “起来吧,”如玉珠落盘的脆声说:“你们即便不是大明子民,也是震旦生灵,都受圣山庇护。在圣山眼里,诸灵是一体的。”   厅堂里响起一片吧嗒吧嗒的咂嘴声,这是蜥人表达感激和喜悦的动静。不过他们还没起身,按蜥人的规矩,如此大礼参拜,必须得上位者拿脚踩他们的脑袋,他们才敢爬起来。   “站起来!”立在白发白裙少女身边像是护卫的高大青年呵斥:“都麻溜点站起来,不然我可要拿鞭子抽了!”   讨厌的家伙……   白月恨恨的腹诽,这家伙剥夺了她接受圣山之女踩头的荣耀。可她又不敢不听从,这个在蜥人的审美里都颇为英俊的人族青年可不是护卫,跟她平起平坐的紫绡都不过是他的奴婢。西岭这段时间一直被无形的力量压制着,像陷入了时光的泥沼里,就是此人的手笔。   大明燕王高德,掌管天下死事,也称“阎王”。别说她这么个部族公主,就连她父亲鳄神王也得舔他的鞋子。   被阎王吆喝了这一嗓子,蜥族人赶紧乖乖的起身站好。这也让高德有些遗憾,真有不开眼的,想借蜥人陋俗碰触小丽的脚,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砍头。   镇住了蜥人,陪同小丽走到大厅中间,高德打量了下鳄神王的王座,看起来异常威严颇有压迫感,其实就是用巨鳄头骨加若干尖牙拼出来吓人的背景。   “坐着说吗?”他有些不确定的问:“就是这坐席……”   “不必了,我又不是他们的王。”小丽淡淡笑道:“我对他们也没什么可说的,西岭的事情还得找他们的首领,就不知道那家伙什么时候回来。”   “我看他是不敢回来的。”高德耸肩摊手。   事情很清楚,即便是他以大明燕王的身份说话,西岭异族也未必听命领情。可换作圣山之女小丽,那就不同了。从仙洲人广播塔被发现开始,鳄神王就一直以领兵在外为由不回自家领地,就是怕面对圣山的人。圣山来人,当着部族的面对他做什么裁定,他哪敢说不。   现在圣山之女来了,这可是在圣山里地位仅次于长老,力量犹有过之的大人物。在这样的大人物面前,他跟只蚂蚁差不多。把他直接砍了头,连理由都不说,别说部族里的子民,连他儿子女儿都不会放个屁,甚至还会高呼圣山英明。   鳄神王哪里敢回来呢……   圣山对西岭异族的影响并不仅仅只是力量强弱,西岭异族原本都散居在大漠和大泽,能迁徙到西岭这里休养生息,多亏了圣山引导。这段历史也成为各族各部代代祭司灌输的认识,圣山与神祇就是一个概念,部族首领的权威又哪能与之抗衡。   “那怎么办?”小丽环视满厅堂的蜥人,感慨着这里的人虽多却管不了用。“我最多在西岭待三天,如果连这里的首领都见不到,那可做不了什么事。总不成挨个去找吧,那些家伙有心躲起来,这点时间也抓不出几个。”   “我倒是有办法。”高德自然要抓住小丽在这的机会,一劳永逸解决西岭问题。让这里如最初设想的那样成为资源出产地,而不是现在一直把他的人和精力坑在这。   “我来出主意,你就代表圣山给我撑腰好了。”见小丽眉梢微动,便明白她的想法,高德赶紧补充:“放心,不会超出我的职权范围,更不会把西岭从大明里割出去。”   “行啊。”小丽自是信任他,“那我来这一趟,也算是帮女皇陛下办事了。”   她装模作样的伸手道:“燕王殿下请坐,请上座。”   高德也不推辞,直接坐上了鳄神王的王座。下面包括白月在内,王麟蜥人们纷纷呼噜出声,那是跟人族抽凉气相同的动静。   “我代表圣山来西岭,是协助大明朝廷安定西岭。抵御混沌恶魔的入侵,避免这里生灵涂炭。”   小丽立在王座侧下,肃然道:“代表大明朝廷来整理西岭事务的就是这位,你们中应该有人知道他是谁,也应该清楚他有足够的资格和权柄,来为你们做出安排。”   “现在……”她有样学样,回敬了之前高德对她的“逢迎”:“还不向燕王行礼?”   蜥人们不得不又五体投地,大礼参拜。此时跟刚才比态度就没那么端正了,厅堂里竖起一片尾巴尖。   “免礼,起来吧。”高德也没计较,让紫绡找白月召集蜥人迎接小丽那会,他就有了处置西岭异族的腹案。当然这是很早就已经成型的方案,现在小丽主动帮他撑腰,自然乐得加快进度,一气呵成。   “本王来此是有两个身份,一个是本王所领化魂卫的本职……”   高德两手按着王座扶手,摆足了姿态说话。小丽在旁边看着,浅浅笑着,盈盈秋波中除了愉悦与满足之外,还有丝缕遗憾。   这家伙别说当王爷,当皇帝的架势都是足足的啊。如果不是血脉与传承赋予了无法推脱的宿命,自己身上担着的这些,能丢给他扛着,那该多好。   “化魂卫掌管天下死事,你们知道吗?”高德这边自顾自说着,可惜没得到什么回应。他封燕王统领化魂卫的事情,通过广播电视台报纸以及官府布告,正在整个震旦震旦急速传播,到此时至少大半府县都知道了。可惜这里是西岭,除了白月这样不排斥与外界沟通的异族,其他异族根本就是一无所知。   何况这些异族大多还停留在原始部族时代,与死亡有关的事情是他们部族内部神圣不可侵犯的“内政”,高德一句话就要剥夺这项权柄,他们如果真是听懂了,反应可不会是沉默,而是群情激愤的反对。   “不知道也没什么。”在这上面高德没有激进,而是稳扎稳打。“其实很简单,整个西岭,流浪者以及所有无法在自己部族得到安息的人,尸体都由我火化收殓,埋葬在专门设立的墓园。”   说完看向白月,这个已经被紫绡笼络住的王鳞公主,已经被他预定为撬开西岭现状的撬棍。   白月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紫绡悄悄用手指捅了捅她的腰眼,王麟公主顿时醒悟该自己作托了,赶紧问:“请问王爷,无法在部族里得到安息的人,也包括那些被恶魔夺灵了的族人吗?”   “是的,他们也归本王的化魂卫管。”高德点头:“不管是活着的时候就被夺了灵,还是死后变成了尸鬼,都由化魂卫火化埋葬。所有部族不得私自处理,甚至隐瞒不报。”   蜥人们又是呼噜声大作,显然对此事颇为不满。   “这也是圣山希望看到的。”小丽出声,让这些呼噜声瞬间消失。   “西岭的第一个公墓会设在神迹山,那里也是西岭化魂卫的驻地。”高德随口说着,将仙洲人广播塔所在的山峦划进了自己的口袋。   “设立化魂卫只是本王来西岭的任务之一。“他接着说:”另一件任务,则是以大明皇帝陛下特派钦差的名义,封赏西岭诸部族,调整西岭卫司所职务。”   “白月!”他直接点名,“既然你父亲久不露面,西岭卫王麟司的镇抚使就由你担任,许你建亲兵千户所,朝廷给你对应的薪饷和装备,可领亲兵千人。”   白月是惊得呆住,厅堂里一小半蜥人都发出了呼噜声,然后呜哇呜哇的吼叫起来。   “肃静!”小丽冷声呵斥,厅堂再度沉寂。   “自即日起,西岭各部族归服朝廷王化,都去王号,敢称王者都以谋逆论处!”高德接着抛出重磅炸弹,“部族首领除任西岭卫之下各司镇抚使实职之外,再加封西岭诸州节度使,世替罔袭。”   说完看了看小丽,小丽淡淡笑着摇头,并不是不同意,而是“不关我事你看我干嘛”的意思。   高德在跟小丽眉来眼去,王厅里却是哗然大乱,白月更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短短一句话便决定了王麟族的命运,鳄神王被大明废黜,白月被推了上去,这下连小丽的存在也镇不住王麟蜥人了。   先不说白月不过是个女子,何德何能替代她父亲。就说鳄神王虽然久不露面,却一直通过心腹亲信遥控部族事务。这个大明王爷,轻飘飘的说了声,就把鳄神王废了?   混乱持续了片刻,很快从喊叫变成实际行动,鳄神王的心腹加上白月的兄弟亲属,数十上百蜥人冲向白月。他们不敢找高德乃至小丽的麻烦,只能把矛头转向白月,已经有人将匕首之类的暗器握在了手里。   “我说……”小丽磨着牙低沉的道:“肃静!”   最后吐出的字像是喷出了神仙禁制,厅堂里空气骤然变冷,还变重了无数倍。冲向白月的蜥人身影一滞,被股股白雾裹住。白雾绕着他们盘旋,如冰封牢笼般,转瞬就将他们冻在原地,完全无法动弹。   “白月。”高德沉声说:“接下来的事情该你做了,朝廷是不是对你看走了眼,王麟族蜥人是不是能获得安定,大明是不是能对你们安心,就看你如何做。若是看走了眼,朝廷换一个人就行,对你而言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原本软在紫绡怀里的白月骤然挺身站直,先还有些犹豫,跟紫绡对视之后,目光变得坚定了。   她拔出腰间的短刀,在手掌上划了条口子,再呜哇呜哇嚷了一通,把带血的刀丢给了旁边的部下。   看着忠于白月的蜥人把那些冻成冰雕的家伙拖出去,再听到王厅外不断响起的咔嚓声,高德欣慰点头,果然没有看错这个蜥人公主。该决断的时候,她还是挺有决心的。   白月并没有止步于此,她又找来一堆短刀,每柄刀都来一下染上血,再交给部下。部下带着刀匆匆离去,隐约听到招呼部众的声音,自然是去清理那些不可能向她臣服的族人了。   “父王……父亲应该躲在西北三十里外的溶洞之中。”此时王厅里只剩不到三分之一的蜥人,白月在王座前跪下说:“他实力强大威严仍存,只靠小人的力量难以抓获,恳请王爷允准紫绡出手,还恳请王爷暂时留父亲一命。”   “准了。”高德点头,再招呼紫绡:“做足准备,不要有无谓的伤亡。”   紫绡领命而去,小丽淡淡笑道:“你一出手,西岭可要鸡犬不宁了。”   “快刀斩乱麻嘛。”高德起身下了王座,解释说:“本来就是朝廷定下的方略,可惜一直停在纸上,现在正好有这样的机会。”   这番决定并不是他越俎代庖,朝廷在西岭这边的大方针就是这样。眼下还只是分化羁縻,最终还是要“改土归流”。西岭目前暂时也归于化魂卫梳理,他无权变更这样的方针,但指定部族首领之类的权柄还是有的。   “接下来呢?”小丽好奇的问,“挨个换部族首领,让那些异族部落自我削弱,再把大量精壮抽调出去,西岭也就此安定下来了?”   “这些是要做,但西岭的异族哪可能这么容易就安定下来了呢?”高德叹气,“黑魔王、千面王这两股势力的幕后黑手还没挖出来,万兽王那边还没接触过不清楚他到底有什么企图。”   他又振奋的道:“不过有你在啊,事情就简单多了。”   “再提醒你一次。”小丽说:“我最多在西岭待三天。”   “不需要三天,两天就够了。”高德信心满满的说:“花一天时间把消息传出去,给这些家伙半天时间赶路,剩下半天解决问题。”   小丽没有催促,可眼里亮起的星星将她的好奇与期待展露无疑。   “神迹在那里啊。”高德指向王厅外某个方向,那里正是仙洲人广播塔所在的雪山。“西岭所有异族都信神迹,正好开一场神迹大会。” 第399章:这才是我们的本职工作   西岭异族的魔人没有灰境这玩意,没办法像人族那样通过灰境在万里之外瞬间传讯。但他们有另外的法子做到同样的事情,那就是俗称为“兽哨”的特殊器具。配对的兽哨可以在千里之外互相传送简短信息,高级的兽哨甚至能传送影像,就像视频通话一样。   紫绡和孟武就有不少兽哨,是翠海庄园控制的部族送来的,方便他们跟部族及时联络。不过那玩意的制作工艺非常原始,直接说就是血腥和残忍,与之相比活熊取胆都算是仁慈了,所以紫绡他们基本没用过。路已经修进了西岭,沿路架铁塔基本能保障电报电话通讯。   所以高德确信自己的通告能在一天之内传遍整个西岭,鳄神王既然执意神隐就让他隐一辈子吧,其他的部族首领,尤其是万兽王、千面王和黑魔王几个,有足够的时间收到消息并且赶来“神迹山”。   他们如果还有点脑子,就会明白,哪怕是鸿门宴,也必须过来。   “圣山见证,大明主持,分西岭诸部族为诸州。各部族首领封西岭卫各司镇抚使,各州节度使,世替罔袭。”   神迹山要举行的就是封节度使大会,乍看这事虚头八脑的,怎么可能把各部族首领,尤其是万兽王黑魔王千面王那帮家伙拉过来。   问题在于,这事有三重压力……   首先是圣山见证,这代表圣山直接介入了西岭事务。不管是有自己想法的万兽王、背后可能有黑豆芽的黑魔王,以及可能是太一魔教支持的千面王,都做不到无视圣山的权威。不来就代表对圣山不敬,谁知道圣山会不会心情不爽直接天降传奇一剑斩首。   第二重压力是大明在将西岭纳入朝廷管治的决心展露无疑,推行的政策虽然让诸多称王称霸的首领不爽,但终究没有完全剥夺他们的地位和权力。由这个政策也能看出,只要接受分封,朝廷便不会赶尽杀绝,更不会追究之前作乱的罪责。   第三重压力就很微妙了,所有首领都会思考,别的部族首领会怎么做?如果其他人抵制,那就有了效仿对象而且不担心有多大危险。但如果其他人抢在自己前面,拿到了更好的地盘和封号,那就亏了。   高德发出的通告还有内容,就是断了首领们在这方面踌躇观望的念想。他宣称王鳞部族的鳄神王被废,由鳄神王之女接任部族首领,受封王鳞司镇抚使和鳞州节度使。   原本几乎跟万兽王分庭抗礼的鳄神王没了,名不见经传,还是个女人的家伙得了朝廷封赏,这不就证明的确有圣山压阵吗?而王鳞蜥人抢先得了节度使,那地盘必然也会受到照顾,划得大大的。   通告最后一段更是无比直白的警告,大会明天午后正式开始,没有到场的部族首领,就意味着不服王化,是西岭贼匪,圣山和朝廷会坚定支持西岭各州节度使“剿匪”。   通告末了附注的大会地点又是莫大震慑,那就是神迹山。这段日子里,西岭若干部族,包括万兽王黑魔王千面王的探子,都眼睁睁看着仙洲人广播塔被挖出来,广播塔所在的地方被命名为神迹山。   神迹山已是众人皆知,在神迹山下受封为大明节度使,这份仪式感足以让一般部族首领趋之若鹜。   高德确信,即便那几个刺头不来,也有大把的中小部族首领蜂拥而至。到时候把他们纠集起来,不说解决他们,至少能把他们挤到西岭更西。之后的分化瓦解文攻巫卫,就看紫绡孟武还有白月等人的操作了。实在不行,让他们把西岭稳一段时间的难度是不大的,等自己搞定了扶桑的事情再过来,那时就是秋风扫落叶了。   “你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可不少呢。”搞清楚了高德的策略,小丽笑他道:“把你从朝廷里弄出来果然是对的,如果你还留在朝廷里,真可能像大臣们担忧的那样,总有一天要篡了女皇的位。”   “我怎么篡陛下的位啊?”高德叫屈兼逗趣:“前提条件就是嫁给……不,入赘皇室,做女皇的皇夫,你愿意?”   “我倒是无所谓啊。”小丽转开脸玩手指,“反正我跟女皇是好姐妹,我的就是她的,她的就是我的。”   可不能这么说啊!   高德下意识环顾左右,就怕有第三人听到。还好紫绡陪着白月去料理族内事务了,毛豆豆等人也都跟着去助阵,这会又是在王鳞蜥人的贵宾寓所,并没有其他人跟着。   “好啦,既然你这么笃定,那我也不多嘴了。”小丽背着手说:“那么到明天午后为止,咱们还有些时间,你答应过带我领略西岭风景的。现在这些的确不错,不过这个地方也只是西岭东边,还没深入到腹地吧?”   “这没问题,我都做好功课了。”高德手一晃,从腰包里掏出一张兽皮,竟是张精美细致的地图。上面除了山川、部族、道路、特产等标注之外,居然还有不少景点。   这还得益于他之前开过的脑洞,西岭之所以这么多麻烦,朝廷也难以管控,归根究底还是闭塞,异族混居还是次要因素。要让西岭安定,最有效也最根本的手段就是发展经济,不然他也不会一开始就推动修路。那时候他想过无数方案,其中之一就是……旅游业。   鉴于这个世界异常危险,搞旅游业这个想法很不现实。不过不妨碍高德把这当做正事交代给紫绡,要她搜集有开发潜力的西岭风光景点。这事他说过就忘,紫绡却认认真真的做了搜集分析,不仅做了专门的汇总报告,还在地图上做了标注。   “好吧,我宣布……”小丽接过地图细细审视,开心的道:“你就是我的,女皇要也不给!”   “先去这里!”她应该是瞬间就定好了旅游路线,“冰川我看得多了,能拼成天梯的还没见过,得好好看看。”   于是高德跟着小丽就去旅游了……   走之前高德找孟武拿了一对旅行者背囊,背囊上都挂着红双喜结,寓意为新婚旅行。不知道他这点小心思有没有被小丽看破,反正小丽是乐呵呵的背上了。   高德一走了之,神迹大会的筹备事务全压在紫绡和孟武身上。部族首领们自然不会掐着点在明天午后才到,不过半天时间,离得近的部族首领就陆陆续续到了。原本陪着白月收拾族内事务的紫绡不得不出面接待,白月也不得不独自面对正如沸锅般热闹的部族。   “紫绡啊,我被你家王爷坑惨了。”   跟紫绡分开的时候,白月拉着她的手泪流满面。等紫绡走了,蜥人公主的泪水瞬间消失,脸色也变得沉冷起来。这自然是部下的感觉,紫绡跟她相处日久也能有些感受,要换高德来就看不出变化了。   “我那些哥哥弟弟,还是不愿低头吗?”   白月问部下,得了肯定的答复后,点头说:“那就是长老们还在怂恿他们吧,把那些长老杀了,提着他们的头再去问。”   部下们凛然,有人小心的问:“如果还不行的话,是不是先关起来?”   “关起来?”白月摇头:“他们都是有本事的,族里还有不少家拥护他们。忠于我的精锐都去抓父亲了,他们还是不服的话,我可不敢继续留着他们。等他们号召那些人反对我,那时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那……流放?”另一个部下问,在他们的印象里,对王子公主这类人而言,流放已经是最严厉的处置。   “算了,也不必拿长老们的头去吓他们。”白月念头一转,记起了紫绡的话。“我还是太心软了啊,现在这个时候,心软不仅会害了我自己,害了你们,还会害了整个部族。”   她决然的道:“次序换一下,把我那个哥哥弟弟都杀了,拿他们的头去问长老,谁不服再砍谁的脑袋。”   部下们呆若木鸡,好一阵后,才有人欢喜的道:“公主……不,族长英明!”   即便是异族,在趋利避害这事上跟人族也没什么不同。杀光王子,主人在族内的地位就再无人撼动了。主人位置稳了,他们也才能保住未来的荣华富贵。   想通并且下了决心的部下领命而去,白月招呼其余部下:“走!去见我的父亲!”   溶洞深处,王鳞族人的尸体铺满洞穴,连洞中的水潭都被染得猩红。枪炮声不绝于耳,隶属于紫绡的魂兽骑士正在围杀残余的卫士。这些魂兽骑士连同猛兽伙伴都身着明晃晃战甲,手里不是爆雷枪就是轻机枪或者榴弹筒,不少人另一手还端着厚重的钢盾。蜥人卫士即便人数众多,也是被一边倒的屠杀。   卫士里倒是有不少衣甲鲜亮甚至手持灰器的精锐,但在喧嚣人群中根本无法自如行动。即便偶尔打倒一两个魂兽骑士,对方不管是人还是猛兽身上燃起的淡然火焰有效遏制住恶魔之力的侵蚀。等更多魂兽骑士围过来,哪怕是可以隐匿潜行的奇魔属魔人,也是被轻松围杀的下场。   溶洞最深处离地面已有数百米,这里的宽阔空间里正上演着强化版的同样戏目。身材魁梧堪比刑天,更有数尺长獠牙吐在外面的高大蜥人如炮弹般在地面炸开一个个坑,胸前背后的护甲却不断迸裂,猩红血水如泉水喷涌,让此人发出的咆哮声更为凶猛,震得洞顶簌簌不断落石。   又一道伤口迸裂,这次是直接将胸甲撕裂了半块,伤口直至胸腔,血水像高压水龙般喷出来,也将出手之人染了半身猩红,显出了身形。   “呃呃……好臭……”毛豆豆端着小巧的链锯刀,腾空翻了几个跟头,避开蜥族巨人的大斧,轻飘飘落在石笋上。   “啧啧,这都还不死啊。”看着这家伙心脏都被剖开了,血也该流光了,却还跟个没事人般的挥着斧头大喊大叫,毛豆豆惊讶中带着丝怜悯。   “不可能……怎么可能……”   蜥族巨人的动作终于变得迟缓,声音也低了。“我怎么可能死,我是不死的啊!”   “这是什么!?”   他低头看伤口,伤口并未像以往那样迅速愈合,而是浮着淡淡金光,像烛火般在体内烧灼。即便微弱,也阻止了他的血肉再生。   “这是魂火,专门对付你这种魔人的。”毛豆豆嘻嘻笑着,旁边几根石笋上也挤出身影,都是跟她一样的娇小灰豆芽。从紫绡那得了准确地点,她们的任务就是围杀这家伙。   不只是她们,出手的还有若干精英魂兽骑士。洞穴角落里躺着几十个人,个个都喘着粗气,那就是这家伙的战果。可惜他没能杀死哪怕一个魂兽骑士,有魂火支持,又善于相互协作,重伤的魂兽骑士都能逃过大难。   “魂火……”   蜥族巨人呢喃道:“我知道,可这玩意不是……不是只有大明的皇帝才能用吗?”   “时代变了,父亲。”白月的声音响起,她一跃而下,与蜥族巨人面对面。   “我一直在劝你,现在的时代不同了。”看着浑身是伤,心口那道伤口几乎宣判了死刑的父亲,白月哀伤的道:“混沌恶魔在躁动,圣山下山了,大明开始全力以赴,西岭不可能置身事外。我们王鳞蜥人应该早做决定,站到应该站上去的位置,跟着圣山和大明一起对抗恶魔。可父亲你……你一直执迷不悟,连神迹山挖了出来,你都不愿意面对现实。”   “白月……你下定决定了?”蜥族巨人低沉的说,他自然就是鳄神王。   若是在去年,还得高德亲自出动才可能制住他,可现在只靠毛豆豆等灰豆芽和一群精英魂兽骑士,就稳稳占了上风,而这正说明了时代的变化。   白月有些讶然,“父亲,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一直在犹豫,一直不相信这个世界……变了。”鳄神王呵呵笑道:“我的使命终究是守护王鳞族,我得非常慎重,非常狡猾,或者非常懦弱,总之我不相信我们……别无选择。”   “白月,你很聪明,我知道你有当女王的潜质。”鳄神王的手松开,大斧轰隆落地。“这些会用魂火的……外人,是你招来的?你应该已经投奔大明了吧?很好,至少王鳞族人能活下去了。”   接着的轰隆声是他双膝跪地,此时他已是人形喷泉,涌出来的是血。   “你的哥哥和弟弟们……”鳄神王还努力保持着清醒,“杀了他们吧,否则你没办法统治整个王麟族,但是……”   他又捡起大斧头,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发出了不亚于之前的愤怒咆哮。   “休想把我的脑袋当做礼物!”   接着大斧劈上额头,蕴含着的血魔之力透脑而入,轰隆巨响中,整个脑袋炸成漫天碎屑。   “父亲——!”白月惊恐的大喊:“我没有……我不是……”   她是想说并没想过杀死他,可人已经死了,说这个没用了。   “挺有骨气的。”毛豆豆在远处咂嘴:“不过早干嘛去了?”   她招呼魂兽骑士:“别装了赶紧爬起来!把每块瑞碎肉骨头都找齐,连着尸体烧成灰!”   “干什么?”白月悲愤的道:“我父亲不是那种装死的人,他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侮辱他的尸体?”   “这不是侮辱,是送他一程。”毛豆豆很认真的说:“而且这才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化魂卫,专门烧死人的。” 第400章:我才是神火之主   一句话就定了王鳞族命运的会议是在上午开的,还没到黄昏,一队队人马就络绎不绝的赶了过来。神迹山下的狭长谷地不断立起帐篷,渐渐热闹起来。到后面魂兽骑士和王鳞卫士不得不在谷地外设立关卡,严格控制进入谷地的队伍规模。   头等部族十人,次等五人,末等三人。这是紫绡跟孟武商量后确定的方案,这是在清单上的,没在清单上的先按末等算,等明天高德回来再确定具体的待遇。   至于这份将西岭诸部族划出等次的清单,就像紫绡弄出来的西岭风景地图一样,是早早就着手搜集信息,不断修订而成的,已经相当完善。囊括了西岭绝大多数部族,纵然有遗漏的,不管是按部族人口算还是按控制地盘算,必然都只能排在末等。   这部分信息的整理就是孟武的功劳了,曾经兽戏班的班头,现在正为自己的前途头痛。到底是留下来任化魂卫四方司西岭总所千户,还是回中京去化魂卫总部做个百户,或者继续跟在紫绡身边,紫绡去哪他就去哪,他一时还难以决断。这是幸福的头痛,高德亲口允诺过,如果不愿意留在化魂卫,那么锦衣卫和中京府都任他选择。不要官位也可以,高德会出本钱,支持他去做生意。   看着谷地里纷纷攘攘的乱象,孟武微微摇头,将烦恼暂时丢在一边。高德陪圣山之女外出,紫绡得统揽全局,老古只围着神迹打转,毛豆豆那些灰豆芽想干啥就干啥,眼前的麻烦只有他出面解决了。   头等部族的首领基本会授对应部族名号的西岭卫某州镇抚使,同时加封该州节度使。前者是实职,决定了可以领到多少装备和军饷。后者是虚衔,决定本人的品阶和薪俸。次等部族的首领则授西岭卫某县所千户,加封杂号将军虚衔。末等首领授西岭卫某县所百户,加封校尉。   赶来的部族首领们被清单“按号入座”,也就差不多知道了朝廷的安排。再从早已抱上朝廷大腿的那些部族那听来西岭未来的安排,彼此之间就有了隔阂。原本就有矛盾的部族,更是剑拔弩张,气氛颇为紧张。   大明朝廷在西岭分设的州县自然与内地不同,在这里军政是分开的,而且不仅军是军政是政,军事和政事也有更细节的划分。   各部族首领所领的实职只是西岭卫下的司所主官,节度使只是个虚衔管不到地方政务。当然他们各自的部族还是能管,但对朝廷这面,他们管辖的事务也仅限凑够在西岭卫里对应的司所兵员。这些属于西岭卫的兵,朝廷是有权征调的。   另一方面,朝廷并不是给各部族封了官,让他们安定下来不再互相攻伐就不管了。朝廷还会修路,各州县还要设立衙门和修路养路的部门,而商埠、电报电话局乃至化魂卫都会跟着进来。这些地方政事朝廷会另派官吏处理,西岭各部族自家内部的事情,朝廷可以不管,但部族请求朝廷伸手管,朝廷也会介入。至于部族成员牵扯到上述事务,那就归朝廷管了。   被这么一切,部族首领们自然满腔怨气。不过他们跑过来接受朝廷册封,也有再当不了山大王的心理准备了。何况朝廷也没有剥夺他们部族首领的地位,部族内部事务还是归自己管,认真算的话也不全然是损失,所以这方面并不是搞出乱子的主要原因。   真正让各部族从吵架发展到推攘,再到拔刀对峙有动手迹象的原因,还在于部族相互之间的关系。有对本部族被划到低等次,或者敌对部族划到高等次的不满。也有划定等次确定州县之后,相邻部族边界该如何划分的争执。   “争什么争啊!再争下去朝廷直接把你们合并了!”   守场子的魂兽骑士介入,其中某个蜥人这么嚷了一嗓子,喧嚣顿时降了大半。   这话说得首领们心中七上八下,纷纷围上来询问,才是这个浑身黑鳞的蜥人原本是刀锋蜥族的族长黑十九须,现在改名叫孟黑。   “没有刀锋蜥族了,也没有锯齿蜥族、前山后山西山东山蜥族,连长尾短尾熊族、犬耳猫耳尖耳族也都没有了。现在只有玉蝶州,以玉蝶湖为中心,方圆千里内所有部族都没了,大家都是西岭玉蝶州的人,是大明的子民。”   孟黑龇着獠牙说:“这其实是好事,大大的好事,只是对你们来说,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部族身上,开始的时候比死了还难受,得过阵子才能品出味道。如果朝廷知道你们彼此之间为了条小水沟小山坡争吵不休还要打架,说不定就直接把你们并作一族,到时候就看哪边的头领能得到朝廷册封了。”   首领们哗然,顿时觉得朝廷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狡诈和险恶。   “你以前可是族长啊!”有人问孟黑:“朝廷这么做你就甘心?”   “我怎么不甘心?”孟黑冷笑,“我现在是化魂卫的总旗,每月薪俸补贴好几百金龙,这可是除了吃穿用度武器装备之外净得的,比我当族长那会阔绰得多。而且我不必再为族里几十万张嘴负责,也不必面对长老和兄弟夺位的威胁。等到老了,还有至少一半薪俸的退休金,领到老死为止。不管是在繁华大城市定居,还是在西岭这边养老,都不必再理会那些烦人的事,西岭里可没几个族长能比我过得舒坦。”   蜥人总旗道出的数字和事实,让绝大部分一辈子只待在山沟里的首领们大受刺激。   “每个月都有几百金龙!?”   “不再干活了都还有钱拿这是胡说吧?”   “族长至少是喝一碗米粥倒一碗的,你还能比这舒坦?”   “你终究不是族长了,连部族都没了,你祖宗正在地下诅咒你!”   后面的话刺到了孟黑,他哇哇叫道:“有部族就能让祖宗在天之灵安息?你们哪个部族还能记得最早的祖宗是谁?”   首领们顿时泄气,他们哪还记得,当初不都是从大泽或者大漠跑过来的么。   “现在我在化魂卫,等我死了,在化魂卫的墓园里会有我的石碑,到时候哪怕是千年之后,子孙后代也会知道我。可不像你们,一个个的都不会认字,只会在石头上刻点线条,过个几十年都没人认得出来了。”   孟黑讥讽着这些人,说到后面语气变得严肃。“另外我们没有了部族,却又有了更大的部族。玉蝶州的异族,现在有了同一个族名!”   他拍拍身边的花熊伙伴,自豪的道:“我们现在是花熊族!”   “原来花熊族说的就是你们啊。”某个首领感慨的嘀咕,引得其他首领暗暗点头都有同感。   这段时间里几个称王的首领搅得西岭大乱,原本其他部族都以为接下来的发展是荡动如龙卷风,最终会把所有部族都卷进去。没想到某股介于朝廷与民间的势力插手西岭,自西岭东面而入,震慑住了诸王之一的鳄神王。   动荡由此缓解,诸王虽然还在打,规模却降了下来,如绵绵暗火一直烧到现在。而到了此时,西岭东面有一族兴起,传闻中该族有各种不同面目,蜥人或者半兽人什么都有,但有个共同特征,那就是该族尊花熊为部族神兽,户户养花熊。他们养的花熊不仅用来看家护院和运货,甚至还当家人般善待。   开始传闻还只是传闻,等到赶着花熊牵引的货车深入到各个部族之中,大家才知道传闻不再是传闻。这个花熊族卖的都是各部族急需的好货,从制饼机(饲料模械)到刀剑铁甲甚至火枪,都是来自大明人族的制品,给各部族带去了温饱和力量。   各个部族也想搞清楚这个花熊族的底细,可遇到的花熊族商人各说各的,根本搞不清楚。   现在他们终于明白了,这个花熊族,其实就是玉蝶州周边,原本西岭东面诸多中小部族融合而成的。   认真想想,不再有那么多纷争,不再为区区一条小溪一座土坡争得你死我活,那样的日子也挺好的。即便现在还不行,但接受了朝廷册封,等路修进自己部族,也算是个好的开始吧。   有了“花熊族”的现成例子,首领们内心也泛起了缕缕波澜。他们自然没天真到把这样的未来当做理想,不过作为已有现成样板的道路,终究还是印在了他们脑子里。这也让他们对这场册封大会寄予了更多希望,而彼此之间的纷争,多多少少也觉得不那么重要,甚至有些索然无味了。   “果然是这样的阴谋……”   某座帐篷里,听完了部下的报告,某个穿着和面目都很普通,看起来就是个小部族首领的猫耳男子冷笑:“分化瓦解,分而治之。再修路进来,用金钱败坏人心。等到大家都不再把部族当回事了,部族也就被大明消灭了。”   男子扫视左右,压低了声音:“我们西岭异族的确要融为一体,但不是融进大明融进人族里。看看人族对异族干的那些事情,等我们跟人族混杂了,他们就会把我们当做玩物和奴隶,羞辱我们折磨我们,而我们再也没办法团结起来反抗!”   “这是神灵告诉我的!”   男子抬起手,手掌心渐渐亮起,直至凭空燃起橘黄火苗。“神灵还赐予了我神火,这样的火既然让我们可以抵御恶魔,那同样也能让我们抵御人族!”   火苗渐渐转白,似乎是被这白焰浸染,男子的猫耳渐渐变细,脸颊渐渐拉长,直至冒出细密绒毛,原本近似人族的眼瞳也变作浅灰狼眼,几乎变成颗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头,还是最为强悍凶狠的雪原狼。   挥挥手散去火苗,狼头仿佛如幻象般散去,重现变作猫耳男子。   “如果你们信了那些说辞,那就是受了人族蛊惑!”他沉声说:“别忘了恶魔其实就潜伏在人族身上,更别忘了人族之中还有勾结恶魔,甚至驱使恶魔的可怕存在,人族跟恶魔一样邪恶!”   “吾王放心,我们绝不会向人族屈服!”   “我们有神火在身,绝不会输给邪恶的家伙!”   “王是神火之主,神火是战无不胜的!”   部下们纷纷点头,情绪昂扬而坚定。   接着部下就问到了实际问题:“大部队赶不过来,我们在这里该怎么做?”   “这里的花熊骑士也有魂火,他们的火是哪来的?”另一个部下有些担心:“是不是从王那里窃取的神火?”   “我的神火没人能够偷得了!”猫耳男子不屑的哼道:“至于那些花熊骑士的魂火,必然是人族用以前的老办法献祭魂魄点燃的。就像万里之外中京那个女皇,她每天要烧三万个凡人魂魄,才能让她在皇座上坐稳。”   “这里的神迹山比我们那里的神迹还大,大很多很多。”部下还是忧虑,“如果不尽快阻止他们,他们从这里弄出了神火,我们就危险了。”   “我们来这,就是为了这个。”猫耳男子说:“只是现在不急着动手,等明天人到齐了再说。”   “明天……”部下抽凉气,“明天不仅会有黑魔王千面王那些家伙来,还有圣山的人和那个什么……阎王,那家伙很强大。据说这里的魂兽骑士就是他给的火。”   “阎王高德嘛,我知道。”首领摆手,语气颇不以为然,“人族里的小白脸,我收到的消息说,那家伙长得比女人还美。所以女皇看中了他,收了他做面首。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仗着女皇还有圣山给他的魂器而已。在真正的神火面前,他必然会显露原形。”   “至于黑魔王千面王那些家伙,他们怎么可能明天才到。我估计这会他们已经到了,只是和我一样装作小部族的首领,先打探观望,等到明天再看情况决定怎么做。”   “还有圣山,就是因为有圣山的人在,我才要在明天出手!”   猫耳男子握着拳,圆滚滚的脸上亮起自信的光辉。“这里的神迹山比我们的神山更大,神火肯定也更高级和纯粹。既然我已经获得了神火,那么再获得神迹山的神火,这是理所当然的。我一来这里,就感觉到了神火的召唤,这种感觉就像天上的日月和星辰一样,是那么清晰和实在。”   “所以,等明天圣山的人还有那个高德开始册封的时候,我站出来从神迹山里获得神火,就算是圣山的人也得向我低头!圣山再强大,他们也是神灵的后裔,他们不能违背神灵的认定!”   “到了那个时候,圣山低头,代表大明朝廷的高德也只能低头。他们低了头,黑魔王千面王还敢有什么想法吗?”   “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万兽国啊……”   猫耳男子伸展双臂,仰头看帐顶,动情的道:“总算能够建成了。” 第401章:册封大会   到了第二天上午,神迹山下的谷地里喧嚣依旧,却再没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感。吵架乃至动手的还有,就跟大市集的动静一样,并没搞出多大乱子。   这还得益于孟武的两手措施,一手是紧急挪出各类物资,招来玉蝶州的商人牙人现场开市集。只是各类生活用具、衣物饰品、调料香料乃至食物模械,就足以让来自西岭角落里的异族首领们眼界大开,纷纷用自己的金银饰品以物易物。   市集是软的一手,硬的一手则是向紫绡建议马上建墓园。墓园位置就在谷地边缘的山脊上,看着魂兽骑士们挖开大坑,把大堆灰黑碎骨填埋进去,再竖起刻有前代鳄神王与上千名字的墓碑,围观的部族首领们受到了极大震撼。   快到中午的时候,再一次确认了签到的部族首领清单,孟武既欣慰又遗憾。   到会的三百多个部族基本将西岭大小部族一网打尽,这帮人换个地方凑在一起,绝对要打得狗脑子脱壳而出涂满大地,而他总算让这些人老老实实待到了今天中午。不过很遗憾,万兽王、千面王还有黑魔王都没有出现,让这场册封大会的成色不怎么足。   孟武也清楚,这三个家伙就算没有顶着其他部族的名头亲自来,也绝对派了眼线过来。说不定他们本尊就潜伏在附近,观望册封大会的风向,再决定现不现身。   还好时间已到,等高德和圣山之女回来,孟武的责任也就卸下了。后来该做什么决策,那就是高王爷的事情,他不必再头痛只管照办就好。   高……王爷……   略略回想,孟武生出沧海桑田的感慨。去年离开中京的时候,高德还只是驯象所百户。那时候自己只求办完事后能在锦衣卫有个身份,好挂在驯象所兽园名下养老混日子。只是短短一年,再次跟高德见面的时候,对方已经是大明燕王,主掌死事的化魂卫统领。而自己的前路虽然还没定,每个选择都是百户起步。   最大的变化还是这火……   孟武暗暗感受在心灵深处微微跃动的魂火,得了高德允许,几个月前他就进入了血怒原野获得了魂火。但他还不是提灯人,是否有资格进入绝魂谷成为提灯人,还看他选择哪条前路。高德给了他游走在化魂卫边缘甚至退出的机会。   “化魂卫最终会像庙陵卫那样,提灯人也会和刑天一同守护震旦,那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险路。提灯人只要志愿者,而且是决心十足毫不犹豫。我看你还在犹豫,所以给你时间多想想。”   高德是这么对他说的,他也的确还没想明白。   “等西岭的事情定了,紫绡小姐会去做什么呢?”   当时孟武下意识的这么问,等高德投来含义复杂的目光,才赶紧解释说他已经把紫绡和那些小姑娘都看做女儿般的存在,希望她们都能好好的。至于他自己嘛,早就对未来没什么想法了,不然也不会当初要求挂靠到驯象所兽园里混日子。   自己这么渺小的人物,守护整个震旦这种大事哪里做得来,不如就守护好紫绡和她的姐妹们,这样的目标足够让自己振作起来全力以赴了。   “紫绡她们比较特别,还没具体安排。”当时高德说:“不过她们还小,把她们钉在西岭不是好事。倒是你,对西岭这么了解。等西岭安定了,你好好做,有我支持,未来做到西岭巡抚甚至总督都不是难事。”   与高德的谈话是在前天夜里,孟武记得那会他终于敞开心扉,向高德交了底。   “我带着几十个弟兄在西岭内外混了十来年,为了钱财什么都做。等幡然醒悟的时候,弟兄都已经死光了。从那时起我就不敢再担起其他人的命,只跟禽兽为伍,想着尽早收手养老。”   “巡抚总督什么的,那要担起多少条命啊,我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本事。现在只是想试试,试试看能不能担起紫绡还有各位小姐的命。而且如今这个时节,恶魔随时都会降时,抵御恶魔才是更重要的事情,得让尽可能多的人投身到这事里去。”   “我就跟着紫绡小姐吧,她到哪里我就到哪里。不需要什么官衔,就做个管事和护卫好了。”那时孟武还没勇气说出口,现在这个念头在孟武脑子里越发清晰和强烈。   “大叔,主人回来了!”   孟武怔怔出着神,被紫绡脆声惊醒,才注意到金光白光交织,挟带着雷鸣般的振荡,自天边远处激射而来。   这光与这雷鸣胜过白日星坠,吓得谷地里的上千人大骇,眼见就要上演狼奔豕突的戏码,雷鸣骤然消失,金白光辉金轻飘飘落到谷地西面,靠近神迹山底部的山梁上,宛如幻影。   待光辉褪去,显出两个人的身影,谷地里已经跪下了一大片人,纷纷口称仙子神人。   “不错,井井有条,孟武办事果然让人放心。”   看清谷地里的景象,高德满意的点头。   “你还好意思说。”小丽在旁边抱怨,“我看你啊就不靠谱,你要是当向导的话,怕是饭都吃不饱。”   “怎么怪到我身上了。”高德不满,“分明是你太挑剔嘛,我把行程都安排得好好的,全给你打乱了。每到一个景点你总是磨蹭,玩这玩那的,时间哪够啊。”   “我是旅游,是领略风光。”小丽没好气的白眼他,“那些冰啊水啊石头啊树啊,不亲手摸亲脚踩,那还能叫旅游?旅游不该是人跟景色融为一体,才能领略完全吗?这就叫挑剔了,你可真是奇怪。把行程安排得像打卡签到一样,一个地方就待一刻钟,你的耐心跟你的体力一样那么短缺吗?”   “我觉得你在讽刺我什么。”高德龇牙。   “你心虚了?”小丽挑眉头。   这一天半的“新婚旅行”说实话效果很不好,不仅没让高德跟小丽尽享甜蜜增进感情,还让彼此的毛病暴露了不少。   小丽是完全不管高德订好的形成,每到一处景点就疯玩。把冰凌当编钟敲,在双身大树上荡秋千,冰屑谷地里溜冰,总之景点对她而言不光是看风景的地方,还是玩的地方。再美丽的风景,对她而言找不到好玩的地方就算不上风景。别看她平日冷着脸像冰雪仙子,玩起来就像年纪打了五折的小孩。   高德又是另外一个极端,到了地头捧着地图念台词般的解说,然后抬头低头左顾右盼,就算完成任务了,剩下时间就是看着小丽玩以及提醒她时间。小丽要求他陪着玩,他还很不耐烦。毕竟他在前世领略了太多视觉奇观,很多都还是绝不可能在现实里能有的。西岭风光的确令人震撼,可种种奇异自然,对他而言都远不如神迹山和丽德号本身有冲击力。   如果能有便携相机甚至手机的话,高德倒不吝于当摄影师给小丽拍照。老实说自然景色还不如欢笑的小丽动人,可惜这个世界并没有这些东西。有时候高德催着小丽走,其实是怕再不走他就要冲上去抱着小丽融入景色之中,给自然风景再加上人类的春光旖旎。   这般凡夫俗子的心思,自然不好跟小丽明说,他只好一直板着脸催小丽,也惹得小丽不快。   “知道你不高兴……”   这般心思又哪能瞒过小丽,跟他对峙片刻,噗嗤轻笑,拉住他的手说:“昨夜咱们终究做了正事,可没浪费时间。我知道你在意什么,你会想那些其实我也很……高兴,但又何必那么急呢?等这里那里的麻烦都解决了,到时候咱们……”   “别……”高德赶紧打断她,“别立旗了。”   “立旗?”小丽眯起了眼睛,“你不是说立旗这种说法其实是迷信,很不屑的吗?”   诶?我什么时候说过?   高德有些茫然,小丽却松开手催道:“好了,你的小妹妹们都过来了,还是赶紧干正事吧。我今天就得回去,师傅已经在催我了。”   就因为这样,所以才格外珍稀跟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啊。   高德暗暗叹气,他自然不是欲求无度。而是这几个月来与小丽聚少离多,又在松州和这里搞明白自己跟圣山前身仙洲人有很深关联,对自己与小丽的未来产生了极大忧虑。无数文学和现实桥段都说明了,象他这样有隐情的人,在情感的事情上最终是没什么好结果的,而小丽近似圣山工具人的身份,也不断在这种忧虑上加码。   对他与小丽的未来而言,混沌恶魔其实都不是那么要命的事情,但必然有什么麻烦在前面等着他们。而那些麻烦,又必然跟仙洲人与圣山的来历有关,而且可能是根本无法化解的宿命。   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努力让现在做的事情成为未来的砝码。   迎上急急赶来的紫绡孟武等人,嘉许了他们的工作成果,吩咐册封大会现在开始。   这时由紫绡孟武准备的仪仗也过来了,穿着金黄战甲的武士们立起若干面大旗,有大明龙旗、燕王的王旗,还有代表化魂卫的黑底白焰旗(其实也就是由提灯人旗改的)。战甲辉煌,旌旗猎猎,气势出来了,谷地里也由嗡嗡嘈杂变得肃穆沉寂。部族首领们即便没有下跪,也一个个都觉得腰腿发软。   “由圣山见证,大明燕王殿下、化魂卫统领,在此以大明皇帝陛下之名,册封西岭诸部族首领……”   孟武拿起扩音喇叭,粗浑嗓音传遍整个谷地。来的既然是部族首领,哪怕地方再偏僻,多多少少都听得懂大明官话也就是人族语言,并不另需翻译。对各部族而言,与人族贸易是首领必须垄断的特权,听不懂人族语言可没资格统治部族。   “等等——!”   还没说完,更为雄浑的嗓音不靠喇叭就压过了孟武,一个身影高高跃起,落在山脊侧面。黑气喷涌中,原本并不显眼的异族身影膨胀为比刑天还要高大的巨人,却顶着头蓝绿相间比杀马特还杀的鬃毛,面目如恶鬼般狰狞。   “我们西岭异族从不归大明朝廷管,跟圣山也没关系!”这个跟恶魔没多大差别的家伙咆哮道:“我们只尊奉神灵,西岭的神灵!你们占了这座神迹山,立在这座神迹山下,就想代表神灵来处置我们吗?”   声音传遍谷地,顿时激起大片异族呼喝响应。   “你是谁?”   孟武咬牙,心说这家伙必然是几个称王的首领之一,问题是这家伙跟资料里的那几个王完全不符,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藏头缩尾的家伙,还有脸质疑圣山和朝廷?”   “我是青发鬼族头领兀鲁失!”恶魔般的家伙吼道:“我们青发鬼几百年来一直在跟恶魔之兽打,靠着神灵赐予的力量保护西岭不受恶魔吞噬,当然有资格说话!”   “青发鬼族吗?”又一个声音响起,就在靠近山脊的地方回荡,却一时找不到声音的主人。“赤发鬼族没来还是没了?这就是说西岭的鬼族就剩你们了啊,还真是凄惨。”   到了话尾,才有缕缕灰光挤出空气,悠悠盘旋,编织出削痩身影。与什么兀鲁失比就如大人与幼儿,却吓得前者连连退步。   “黑魔、魔王……”兀鲁失战战兢兢的嘀咕,而已经变得清晰的身影,正符合孟武所知的黑魔王形象。削痩矮小,黑袍黑帽看不清五官,唯有一双尖耳顶起兜帽,算是很明显的特征。当然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力量波动更为清晰,让孟武不需要审视就确定是谁。   “兀鲁失说得对,圣山的仙子还有高王爷,我也代表魔灵一族质疑二位的身份。西岭是有神灵庇护的,这座巨大无比的铁架山就是神灵的造物。”   黑魔王没理会孟武,转向远处的高德与小丽,很有条理也很有礼貌的说:“我们西岭异族都受神灵庇护,圣山和大明要来册封,至少应该得征得神灵的同意吧?”   “该死!”谷地里那个猫耳男子捏着拳头咬牙道:“这两个家伙怎么抢在我前面了!?” 第402章:第一个干掉桀桀怪   “鬼族……”   黑魔王现身都没让高德意外,他反而对这个青发鬼族的族长更感兴趣。   在孟武整理的西岭异族资料里有关于鬼族的介绍,他们并不是恶魔,而是由蜥蜴和其他兽人混杂而成的奇异族类。至于“青发鬼”、“赤发鬼”这样的族名,除了根据头上鬃毛颜色划分外,似乎还有与“神迹”有关的线索。   不过高德之前只是看过资料,并没有具体印象,现在看到这个兀鲁失,差点把“BLANKA“脱口而出。   “挺有趣的生灵呢。”小丽竟然也知道,“以前跟师傅谈到西岭的时候,她就提到过鬼族。说别看鬼族样子挺像恶魔的,其实是少数对恶魔之力有特殊抗性的种族。据说最初的圣山先祖先祖就跟他们打过交道,圣山的战仆里曾经也有过专门的鬼族队伍。四百多年前定景之乱的时候,他们还受圣山调遣参加过中京保卫战,不过……”   她盯着那个兀鲁失又看了一眼,摇头道:“这个家伙并不是真正的鬼族,身上穿着类似伪壳的东西。没变化之前的样子才是……也不是,总之他在隐藏真正的身份。”   高德被她提醒,赶紧在超脱视野里认真审视。果然他身上的魔光有层明显虚影,异常规整,那可不是魔光自然散发的状况。   “我知道他是谁了。”高德淡淡笑道:“还以为他真的没来,或者继续躲着,没想到第一个出了头。”   “那个兀鲁失是千面王?”孟武正在急速开动脑子思考该怎么应对,高德没出声,他还得顶在前面。一个魂兽骑士凑过来,叽叽咕咕耳语传达了高德的话,让他愕然之外又有释然。   “西岭异族不是只被神灵庇护的可怜虫!”再一个猫耳男子自谷底跃起,落在山脊上,与兀鲁失还有黑魔王遥遥相对,站出个三角阵型。   “我们冰川狼族不是受神灵庇护!”猫耳男子身上白光大作,身影渐急速膨胀,转瞬变作狼头人身的大汉。还是一身银白鬃毛,在阳光下泛着熠熠银光。   “我们是得了神灵之火,要将这神灵力量传遍整个西岭,让所有兽人……也就是人族嘴里的异族,联合为一体,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   狼头大汉举臂高呼:“自此之后,再没有人族压迫兽族的西岭,只有兽族团结一心的万兽国!”   这声呐喊雄浑有力,在谷中震荡盘旋,可除了几个同样是猫耳应该是这家伙的部下振臂附和之外,其他异族没多大反应。   千面王“兀鲁失”抱着胳膊嘿嘿冷笑,黑魔王则是吃吃贼笑,笑完讥讽道:“就知道你万兽王不仅会来,也会再来这一套。”   山脊之上高德跟小丽呆了呆,也都相视而笑,而且没等那家伙自报家门就知道他是万兽王了。   “没想到是这么个憨货。”小丽叹气,“倒是这神灵之力,还有这魂火,果然是圣山的失落战仆啊。”   “咦,这家伙也跟圣山有关吗?”高德倒是第一次听说,他也正为万兽王这家伙的魂火奇怪,这家伙的力量和魂火跟远坂爱太像了。   高德在松州接触过圣山战仆,那时候才知道圣山战仆不仅仅只是远坂爱和羽林卫那些人,还有磐石、清风、钢铁、解离四类战仆。这些战仆各自属于对应长老,平时并不现身。而他们各自拥有的力量,也是由长老将自己拥有的神灵之力灌注而成。   冰雪、磐石、清风、钢铁、解离,这就是圣山拥有的五种神灵之力,小丽和远坂爱,还有羽林卫的神灵之力来自冰雪,女皇的神灵之力来自解离,这是高德昨天夜里才知道的秘密。也难怪小丽要亲自来西岭,她不仅仅是想来看风景,还是代表圣山来帮助高德安定西岭的。   “也是定景之乱那会的事了,其实也跟鬼族有些关联。”小丽幽幽叹气,这些算是圣山烂账的事情,她这个圣山之女说起来也挺没面子的。“那时候圣山为了保大明,从震旦各地找了不少异族,做了各种试验,筛选出一些异族做战仆补充战力。青发红发鬼族是磐石那支,冰川狼族是冰雪这支。异族战仆的确发挥了不小作用,不过副作用也很大。”   “你也清楚,异族的魂魄与人族相比既有优势,也有缺陷。优势在于某类情绪激发的力量更强大,但也因此更容易受到恶魔引诱,以至于魔心夺灵。整个定景之乱里,异族战仆虽然做出了很大贡献,可它们制造出的麻烦甚至比贡献还大。”   “基于律条,圣山并没有将它们全部抹灭,只是……清除了激发出力量的异族战仆,把他们的族群迁移到西岭里,让他们休养生息。没想到,冰川狼族的这家伙还是找回了祖辈的力量,开始在西岭崛起。”   “这跟圣山对付魔人的手段差不多啊。”高德也叹气,“我可没资格批评圣山,只是觉得从头到尾,你们圣山对凡人也好,对异族也好,都不怎么负责任。”   “别人倒是有资格这么说。”小丽并没着恼,微微笑道:“你这个阎王爷可没资格说,想想你在圣山干了什么?你搞的魂兽骑士,不也是在用你的魂火改造西岭异族吗?至于圣山,追溯而而上,仙洲人在西岭留下的东西,也在影响异族。千面王身上的伪壳不只是能伪装身形,还能模仿不同的恶魔之力。黑魔王身上似乎也有特别的东西,在驱策恶魔之力的同时,还能阻绝恶魔之力对魂魄的侵蚀。”   “至于这个万兽王,他身上的冰雪神力的确来自圣山没错,可他能用冰雪神力点燃魂火,这恐怕不是靠自己就能办到的。就像你,你也是被丽德号的前身浸染了魂魄,这才点燃的魂火,他又是靠什么呢?答案不必我说出来吧?”   高德下意识点头,很明显,万兽王是靠仙洲人留下的遗物点燃了魂火。   相比藏头缩尾的千面王、满身魔气,还是这个有神灵之力还点燃了魂火的万兽王顺眼。毕竟魂魄生力,信念生火,他的目标是真诚的。   虽然这目标很……中二……   “欢迎诸位来到神迹山……”   这边孟武不仅得了高德关于兀鲁失就是千面王的提示,还得了掌握形势的指点,心中有底说话中气也足了,举着喇叭高声道:“既然你们愿意来,不管是不是愿意接受朝廷的册封,也表明你们是希望西岭能够安定下来的。”   这番求同存异只讲大局的话,赢得谷地里一片喝彩,也让三个称王的部族首领无言以对。总不成当着数百部族首领的面说,安定算什么大家必须臣服于他们吧?   “至于三位说到的神灵庇护,还有神灵之力,你们还是收起那点狂妄自大吧。”孟武语气一转,变得倨傲起来。“你们所谓的神灵,就是圣山。你们若是不信,圣山之女就在这里,你们的神灵庇护,神灵之力或者神灵之火到底是不是圣山的,由圣山之女验证不就行了吗?”   现在看这三个家伙跳出来还是好事,圣山之女和高德都在这里,好好收拾他们一顿,足以震慑整个西岭。若是他们不识相,直接杀了枭首示众,还何愁西岭不平。   “神灵属于圣山……桀桀桀……”   不等兀鲁失和万兽王开口,黑魔王抢先发笑,“高王爷,还有这位圣山之女,你我心知肚明,圣山的确与神灵有关系,可神灵并非从属于圣山,西岭的神灵更与圣山无关。”   “除了伪冒神灵之仆外,圣山与西岭还有大仇,要不要我说说当年定景之乱里,圣山对现在生活的西岭里的异族做了什么?”   “黑魔王!你这个恶魔之仆,居然还有胆子来!”高德听着不妙,赶紧打断道:“看看你跟恶魔有什么区别?莫非你还要说自己跟神灵有关?你能骗谁?”   这个桀桀怪留不得……   高德正这么想,旁边小丽又是一声低叹。   “黑魔王这支部族……应该就是毛绒绒她们的家乡吧,没错她应该是灰豆芽……哦,灰精灵。当年圣山也把她们收为战仆,只是没授神灵之力,而是给了什么可以禁锢魂魄的灰器,让她们可以驱策奇魔之力,但不受侵蚀……严格说只是削弱侵蚀。”   “她们做的事情也跟毛绒绒一样,就是刺探情报和刺杀要员。等定景之乱平定,她们的魂魄也被侵蚀得差不多了,所以就被圣山……处理了。遗族也就迁徙到西岭,任她们自生自灭。”   高德有些傻眼了,也难为小丽挤牙膏般道出背景信息,圣山之前干的烂事真是太多了。   “就是因为西岭这里聚集的异族,太多都是圣山用完就扔的工具,所以圣山一直不愿认真面对。”小丽也给高德递来无奈的眼神,“我都是前些天才从师傅那得到了足够详细的信息,然后……定下决心跟着你来做个了结的。而且我也不愿介入太深,知道前辈们做得不对,但出于现在的立场,我又不可能弥补他们什么,所以……只好把责任推给你了。”   行吧,既然是小丽的请求,这锅也就背了。   “桀桀桀……   黑魔王又笑道:“高王爷,你倒是提醒了我,所谓真相,从来都是来自胜利者的讲述!的确没必要跟你做口舌之争,既然你跟圣山之女,还有西岭的头人们都在这,这可真是好机会!”   说话间黑魔王散作大团黑雾,如水中墨汁般急速渲染开,瞬间就将谷地半空吞噬了小半。   黑雾中伸出一只手,巨大到令人头皮发麻,似乎能将整座神架山当做小孩的积木拆掉。那手直奔孟武、高德和小丽等人而去,看那嶙峋如黑岩的表面,俨然是头不知道位阶多高的恶魔,而且至少是魔王那个级别的。   孟武下意识燃起魂火,但黑雾裹挟着恐怖巨力,压得他魂魄难以跃动,以至于魂火只是一层薄薄的半透明金焰。在这股压力下,他甚至连腰间的链锯刀都拔不出来,只觉得意识都在震荡,现实变作了梦境。   还好背后燃起的金焰将这股压力一扫而空,孟武晃了晃并没软倒,努力站直了,看着金焰武士冲天而起,直接将黑雾中心烧了个对穿。被遮蔽的阳光重新投下,让那些被吓傻了的部族首领了回过了魂。   冲上去的当然是高德,他来西岭并没有带锚钉,那玩意平常状态尺寸太大。不过他只要激活仙洲人手办,身上的战甲就进入增强模式,别说魔王了,混沌四魔探入现世的分身都能斗上一斗。   他这一冲不仅穿透了黑雾,那只魔王巨手也被烧烂了一小半。等他回身坠下,准备将这个实质远远弱于表象的桀桀怪当场干掉时,耳边却响起小丽的低语。   “这个交给我……”   与话音同步,地面的小丽脚下未动,只是白发与白裙猎猎招展,冷白光辉层层滚卷,如激流般涌到她的左手上。   魔王巨手没有理会上方的高德,捏成山头般的巨拳,朝着小丽砸下。   小丽举手,掌中白光凝做光刃,直刺天穹。   她轻轻挥动光刃,横切、竖切、左右斜切,像应付功课般的完成了米字切。   巨拳定住,拳面就定在她头顶上方。感觉很漫长,其实就一两秒的时间,道道白光在巨拳表面亮起,急速伸展成蛛网般的裂纹,不仅裹住了整个巨拳,还朝黑雾各处蔓延。   光刃消散,小丽手臂落下,她像是有点疲累般的吐了口气。   凛冽狂风骤然卷起,带起无尽雪浪,那雪来自她身后,神迹山上铁架之下所有的积雪都被卷了起来,由怒涛般的飓风涌向黑雾。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不仅谷地里的部族首领,连孟武等人都没怎么看清,只觉白茫茫一片,似乎整个世界都被冰雪涤荡一空。   等白光消散,景象重回现实,高德已经落地,如卫士般守在小丽身前。而不管是黑雾还是巨拳,包括黑魔王,都已经消失不见。   “那家伙跑掉了……”   摆着架势的同时,小丽对高德低语,语气里带着点懊恼:“怕伤到了其他人没敢全力出手,忘了那家伙不仅善于隐匿,跑路的本事更强。”   “没关系,”高德安慰说:“现在的效果就已经足够了,只要其他首领低头,区区一个黑魔王也就搞点乱子而已,影响不了大局。”   谷地里哗啦啦一片,首领们纷纷跪倒高呼神迹,少数还站着的也低下了头。就算不认可这样的冰雪之力就是神灵之力,可绝对的力量就是绝对的正确,再争辩西岭的神灵是不是圣山的毫无意义。   不过,山脊上离得不远的那两个家伙,膝盖和脖子都还硬着,别说下跪,连头都没低下。   “这只证明你们圣山也是神灵的奴仆,和我一样!”   万兽王自然清楚小丽的神灵之力和自己一样,不过这不代表他就认输了。   “不,你们还是不如我!”   万兽王举起手,白焰就在手中跃动:“神灵不仅赐予了我冰雪之力,还给了我冰雪之火!” 第403章:这个世界并没有神灵   看着万兽王手里的冷白光焰,高德有些后悔没把远坂爱也叫过来。只要远坂爱也亮起同样的魂火,不仅这个万兽王没什么话说了,谷地里那些有些信了万兽王的部族首领们,也会打消“圣山没什么神圣的不过是篡夺了神灵权柄”这类念头。   不过既然小丽在这,让远坂爱亮出跟脚的事情就不可行。比起小丽质问远坂爱为什么能点燃魂火,高德更害怕小丽质问自己对远坂爱做了什么。   至于万兽王这一招嘛……   高德没有急着搭话,而是对看过来的孟武点点头,示意你办事我放心所以你继续。   “不过是魂火而已,谁没有呢?”   孟武没得到具体的指示,只好硬着头皮上。好在刚才黑魔王被高德和圣山之女一招就解决了,而万兽王想靠燃起魂火声张“正统”也未免太天真,他还是有把握应付好。   抬起手,焰火自掌中升起,飘摇荡动。暗金光色比万兽王的魂火更神圣凛然。   “瞧,我也有魂火。”孟武笑道:“按你的说法,这就是神灵赐予的。不仅是我,我们化魂卫,就是以前的魂兽骑士们,都拥有这样的魂火。我相信你早就知道了,你能否认吗?”   谷地里一点点金焰燃烧,还伴随着猛兽的咆哮,花熊的唧唧叫声混在里面,却让部族首领们,尤其是那些相信万兽王的首领笑不出来。   魂兽骑士们也点燃了魂火,他们与孟武不同,靠的是与魂兽的关联。魂火在他们手上燃烧的同时,各种猛兽,从巨鳄、狼、棕熊黑熊到花熊,甚至还有雪山鹰,身上也都泛起淡淡金光,眼中更是喷吐出冉冉金焰。   “这的确是神灵之火……”   万兽王无法否认这样的魂火,可他还有话说:“但不是西岭神灵的火!看看这火,跟我们西岭的冰雪不是一回事!”   “这家伙到底是聪明呢还是笨呢?”远处的紫绡感慨,她正跟白月站在一起。   “怎么说?”有紫绡和毛豆豆帮助,白月在昨天就平定了部族。尽管父亲和兄弟们的死让她备受煎熬,但今天看着墓园建起,多少也有些宽慰。   “我倒只觉得他挺耿直的,脑子里就一根弦。”这会她算是身心轻松的陪着紫绡看戏,听紫绡评点那个狼头大汉,很是好奇。   “这家伙可不简单呢。”紫绡摇头:“千方百计把西岭跟圣山和大明分割开,还把西岭这里的神迹说成是只属于某位神灵的,让那位神灵变成西岭之神,这样他就能以西岭之神的代言者身份号令西岭了。可你又说得对,这家伙愣头愣脑的,又不像是想得出这种花招的家伙,真是奇怪。”   紫绡微微叹气:“看来他背后还有人,就不清楚是哪路魔人,甚至是恶魔了。”   “还有一个可能啊。”白月下意识的说:“那就是他自己坚信是这样的,我感觉得到,他对自己说的话毫不怀疑。那种坚定只属于我们西岭,就像西岭的冰雪一样亘古不变。”   “是吗?”紫绡摇头说:“西岭的冰雪可不是亘古不变的哟,别说西岭了,整个震旦,多少万年前说不定只是一片汪洋呢。”   “怎、怎么可能?”白月听得两眼发直,沧海桑田之类的故事她也在人族的书里看过,但都是模模糊糊的没啥概念。紫绡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居然让她震撼不已。   “所以啊,神灵什么的其实也不存在。”对白月自然没必要隐瞒,紫绡接着说:“就像这座神迹山,它可不是神灵的遗迹,而是上古先人留下来的。听清楚了,是和我们一样的凡人,不是神仙。”   “和我们一样的凡人……”白月下意识揉眼珠,感觉要跳出眼眶了。“紫绡你这玩笑可不好笑啊,凡人怎么可能搭起来这么高大的铁架,还有这座浑然天成的银塔。对了你是说魔人的恶魔之力,或者你们的神灵之火……那个时候应该还没这样的力量吧?”   “凡人怎么可能搭不出来呢?”紫绡指指铁架山的底部,“凡人只靠双手双脚当然搭不出来,但是可以靠工具啊,只是比那些更大更复杂而已。”   看着那些挖掘机,白月没话说了。   紫绡朝另一个方向看去,小嘴微微张着,欲言又止的样子。   “主人又有什么计划了?”她好奇的嘀咕。   这边孟武也收到了新的指示,眉宇飞扬。   “你说……西岭的神灵……”   他指向背后高耸入云的铁架山,“是这些的主人吗?”   “这是神迹!”万兽王咆哮道:“尤其是中间那座银塔,是神迹!整个世界只有西岭有这样的神迹,这样的神迹在西岭其他地方也能看到,没有这么大也不是塔,但只可能是西岭之神留下来的!”   “神迹!神迹!”谷地里还有不少万兽王的支持者,其中一些人的确见过类似的神迹。甚至某些神迹,哪怕只是几根铁架搭出来的类似废墟的东西,或者一块覆在山壁上的银白金属碎片,都是所在部族的图腾。   “的确是西岭才有的神迹。”自黑魔王被打跑之后,就缩在一边似乎消失了的BLANKA……哦,青发鬼族首领兀鲁失,其实就是千面王,竟然也出声附和。“从神迹上获得力量,不管是火还是其他的,都证明是神灵的眷顾,是神灵之仆。圣山还有大明或许也获得了西岭之神的眷顾,还有其他神灵的眷顾,但这不证明你们就比我们西岭高贵,你们就是西岭的主人。”   千面王的话进一步点燃了部族首领们的热情,呼喝更加热烈。而其他首领们,虽然不认同万兽王,却也没谁再提什么封赏。这时候谁还接受朝廷官职,那就是铁了心的要当西岭公敌。   “不要急。”见白月抬脚,紫绡拦住说:“不到万不得已,主人不希望你出面。”   “我……”白月无奈停住,她也知道自己出面的利弊。好处自然是可以靠着神迹山属于王鳞蜥人,当着所有部族首领的面表态。这样即便万兽王再主张自己是西岭之神的奴仆,也改变不了神迹山所有者站在圣山和大明的立场。坏处又很明显,她不是父亲鳄神王,难以服众。到时候关于王鳞蜥人首领资格的质疑之潮涌来,她很难挡得住。   就听喇叭里传出孟武更浑厚的声音:“你说这是西岭之神的神迹,还说你从西岭之神那里得到了神火,是吗?”   “当然!”万兽王笃定的道:“我并不是在这里的神迹获得了神火,不过这里也是西岭之神的神迹,并没有差别!”   “有没有差别,只靠你一张嘴巴就能确定吗?”孟武冷笑:“总得做点什么证明你说的话。”   “呵呵……嘿嘿……哈哈哈……”万兽王大笑,“我就等着你说这话,我会让你和所有人都亲眼看到!我既然获得了神灵之火,就能让神迹回应我!”   他指着铁架山中的那座银白圆塔说:“那里是可以进去的!呵呵,你们是不是现在还在找进去的办法啊?不用找了,你们不是西岭之神的仆人,你们进不去!只有我能进去!”   “呃……”孟武一时语塞,原本他还等着万兽王问要怎么证明,然后再激他打开塔门,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抢答,让他的节奏一下子乱了。   “怎么?”万兽王也冷笑:“怕了吗?不敢让我?”   孟武晒然笑道:“既然是你主动志愿,那我就不多说了。”   放下喇叭,侧身摆手:“请!”   万兽王抬脚就走毫不犹豫,后面的卫士还想跟着,被他摆手止住。   孟武看向兀鲁失,露出和善的笑容:“这位……你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去试试。”   千面王犹豫了下然后摇头,看似真诚的说:“万兽王就能代表我们了,我相信他,他一定可以的!”   “他正期待着万兽王碰一鼻子灰,然后再去试呢。”白月瞧得分明,不屑的道:“这家伙才是真正的满肚子心思,跟面上的样子完全不相配。”   “终究是千面王啊。”紫绡没有隐瞒高德传给她的消息,“不搞阴谋诡计就不是千面王了。”   “这就是千面王?”白月呼噜呼噜的抽凉气,蜥蜴脸也扭曲起来:“这么说该来的都来了啊,万一出了问题……”   “出问题?你对我们就这点信心吗?”紫绡有些不满。   “怎么可能没信心,只是……只是这事不一样,”白月努力解释:“这又不是相互比拼,万兽王如果真的打开了门,那时候再对他下手,西岭各个部族都会不满的。那又怎么安定西岭的人心呢,让大家都服圣山,听朝廷的安排呢?”   “那家伙怎么可能开得了门啊……”紫绡正说着,银白圆塔底部忽然亮起白光,闪烁浮动了几下,消散时连带万兽王也不见了。   于是紫绡呆住,白月的眼珠子又瞪得大大的。而下面的谷地里,先是沉寂了片刻,然后响起潮水般的喝彩声。   “糟糕!”紫绡捂着脸嘀咕:“万兽王真的进去了,这下该咋办?”   在山脊上俯瞰谷地,将数百部族首领都看在眼里。见大多数人高兴得像打了场大胜仗,孟武却面不改色。   不过他也是强自镇定,尽管高德有所交代,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后面会如何发展,他是完全没有底。   “对了,后面就不是我的事了。”想明白了这层,孟武吐了口浊气,侧身用通话器指示部下,让魂兽骑士维持好现场。   “接着就是等了……”   安排妥当他仰头看向银白金属塔,异常好奇,高德要怎么处置万兽王呢?   大厅里,万兽王两手撑地正要站起来,就听温和的声音说:“你也算是客人,何必行此大礼呢?”   这声音是……   万兽王差点五体投地,这声音是高德高王爷!   他努力抬起头,果然看到高德就站在不远处,银发白裙的圣山之女俏立在旁。   “他真的进来了啊。”圣山之女……小丽也有些讶异,“这可古怪了。”   高德笑着说:“没什么古怪的,是我放他进来的。”   “咦?”小丽侧目:“你能控制门禁?怎么之前瞒着我?”   “也不是瞒啊。”高德苦笑摊手:“情况有些……奇异,上次进来后,有些文字在我眼里闪来闪去的,我以为是眼花了。后来我不是又激发了幻象吗?那时候才大概明白我可能有一些……权限,很基本的权限,包括大门的禁制。这都是细节,我猜你能进来,其实也跟我有关。”   “那倒是……”小丽也没深究,高德说得颠三倒四的,倒是符合事情太奇异难以表述的情况。而且她本来打不开塔门,高德打开后她就跟着进来了,仙洲人的这种门应该没傻到只要一个人开其他人都能进来的程度。   “不过看他这样子,好像是在其他地方打开了什么遗迹,还是古怪。”小丽对万兽王还是没放弃,“至少他跟这类遗迹有关联,凭什么啊。”   “凭他能把冰雪神力当做燃料,点燃魂火啊。”高德趁机推销魂火,“只要你点燃魂火,我相信你也一样可以的。”   “那可不行。”小丽摇头,“我只有一个……呃,我没办法点燃魂火,那会让我与冰雪之力的关联出问题。”   高德跟小丽在唠叨,万兽王这边发呆,到这会终于反应过来。   “你、你放我进来的?”他既震惊又不信:“凭什么这么说?”   “你在自家部族那里打开神迹的时候,是不是眼里也有文字出现,但你看不懂啊。”高德悠悠的道:“不过你就算看不懂,也能记得那些文字的样子。你再好好想想,你进来的时候,眼里应该也闪过一些文字,但肯定与之前的文字不同,对吧?”   万兽王缓缓点头,然后又摇头:“这说明不了什么,两处神迹本来就不一样……”   他抬头打量空旷深邃的空间,深深吸气:“那里只有帐篷那么大,这里……完全、完全不一样。”   “你想证明也可以。”高德说:“你出去,看看还能不能进来。”   “……”万兽王说不出话,这的确能证明,不过他怕真的再进不来了,自己就全输了。   “你还以为自己是西岭之神的奴仆?”高德怜悯的摇头,“让我来告诉你,这个世界并没有神灵,也没有谁天生就是谁的奴仆。”   说话间他激活了监控系统的投影记录,嗡嗡振鸣,一圈圈坐席,一座座平台,一部部设备由白光凝成,在万兽王面前展开。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族,听他们说着奇奇怪怪的语言,万兽王变作了雕塑。 第404章:在这里收获的都是麻烦   “你进去的神迹里,看来是没有这些的。”   高德没有打扰万兽王,等他消化了好一阵子才开口。“神迹的外表应该有了很大变化所以我说不准,但里面的空间其实很小,对吧?”   他伸手比划起来,“大概就这么高,这么宽,还是圆柱形的。对了,地板跟这里不一样,要更软,踩起来肉肉的弹弹的。”   他又叹道:“里面还有座椅,不过以你认定西岭之神这事来看,座椅应该是空的。”   “你、你怎么知道?”万兽王又被惊住了。   他所在的部族里有座神迹,这不是秘密,但神迹的细节却是。因为神迹不大,被藏在最隐秘的地方,只有每代首领知道是什么样子。   当然不排除有擅长隐匿的高手,或者族里奸细见到过神迹的外貌。但万兽王敢拿自己的魂魄发誓,绝对不可能有人知道神迹里面是什么样子。因为那座神迹只有自己能进去,当初还是因缘际会或者“神灵眷顾”才进去的,在此之前还没哪个首领进去过。   “看来我说对了。”高德回避了这个问题,提醒万兽王:“现在你还坚持自己是西岭之神的奴仆这个说法吗?”   万兽王晃着身体想要站起来,却始终聚不起力气。似乎神灵将赐予他的力量抽走了,现在的他比婴儿都要孱弱。   他还可以坚持,比如坚持不出去再看能不能进来,由此否定高德拥有这处神迹的控制权。比如他可以污蔑高德污染了神灵,毕竟他的魂火明显与西岭之神不同。他甚至可以出去后就宣布自己已经获得了神迹的认可,抢在高德解释清楚前激发部族首领们的情绪,鼓动他们现场造反,待酿成了血案,整个西岭就再也不可能向圣山和大明低头了。   但他没有底气这么做了,支撑他走到现在的那股力量,在看到那些影像后,已经如溃堤的水库,再没剩下多少。   高德刚才的话还在他脑子里轰隆隆如雷鸣般响着……   这个世界没有神灵……   他以为的西岭之神,其实是凡人,是人族……   “你怎么知道?”万兽王没问,小丽却问了,“你怎么知道他那里的神迹是什么样子的?你这家伙越来越像牙膏了啊,非要我挤一点你才说一点。”   对你而言我本来就是牙膏啊。   高德暗暗苦笑,嘴上说:“不是我瞒着你,是你没注意细节,也没仔细推敲。”   他抬手指住再一次重现的影像,也就是基地废弃前最后三分钟的监控。“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但能看出他们在做什么。”   “当然,这里正面临着灭顶之灾。”小丽可不笨,智商绝对比高德高:“部下们劝首领逃离,首领坚持留在最后。他的确留到了最后,而且撤退时去的地方跟部下不一样。我怀疑他并没有离开这里,而是去了更重要的地方,比如锅炉房或者手动控制室之类的地方,还想做最后努力。”   她认真起来就没高德的事了,让本想显摆一下的高德只能憋着。“我跟你说过,圣山保留了一些仙洲人的东西,也一直从魔人那里回收仙洲人遗物。这些东西保存得不好,外观大多都锈蚀变形,不过很多细节还是保留了下来,我能分辨……我明白了。”   她指向远处的壁面,投影里的工作人员正朝那边的门跑过去。“他们是去救生舱,这家伙说的神迹,其实就是一个救生舱。或许是救生舱也出了故障,并没有逃离西岭,坠落在西岭深处。然后……救生舱里的人不愿坐以待毙,离开了救生舱,里面就空下来了。”   “我也记起来了,圣山从魔人手里回收过救生舱。空间的确很小,差不多就够放一个座椅,坐上类似刑天的人。空间也是圆形的,地板也是软的,但是……”   小丽话归正题:“你又没见过,而且站在这里看不到救生舱,你怎么知道?”   终于到我了……   高德为自己早有准备而庆幸,淡然自如的笑道:“我见过的,在丽德号里。”   这话是半真半假,他的确在丽德号里见过逃生舱,那也是丽德号里除开舰桥和引擎之外,少数几个事先造好的模块。不过丽德号的逃生舱跟这座基地的逃生舱显然不一样,从安全级别和性能上说,丽德号的逃生舱连给这里的逃生舱提鞋都不够资格。   他的依据还是来自基地的智能,二级权限让他可以查询基地里很多细节。   刚才带着小丽进来的时候,他就在思考一个问题,这座基地跟分布在西岭各处的神迹有什么关系?   以前是毫无头绪,但看过监控影像之后,高德有了个想法。那些神迹会不会可能是基地遇难之后丢出去的碎片,也包括没能及时逃离的救生舱。   “我并不知道这家伙的神迹是什么,就是碰碰运气。”高德接着说:“他能获得冰雪之力,然后点燃魂火,落在那里的碎片肯定是跟活人有关的,那么最大可能就是救生舱了。”   小丽恍然点头,高德老实交代过,他是在丽德号……那时候还叫黑鲨号的灰境舰桥指挥席上点燃魂火的。由自己的情况推想到救生舱,虽然有些勉强,但也说得通。   两人对话没瞒着万兽王,零零碎碎的,又透露了惊人信息。万兽王听得更难受了,救生舱、丽德号什么的他不是太明白,但这种态度无疑更证实了所谓神迹就是凡人之物,   “这也是个……痴儿啊。”   小丽这时候才把注意力转到万兽王身上,“跟那两个家伙不同。”   “我也很意外。”高德叹气,“看来是传闻被扭曲得太多了,把他编织成了一个雄心勃勃的阴谋之主。”   结果就是个一心相信神灵,相信西岭之神,据此而行动的二愣子。   高德又扬起眉梢笑道:“不过这也好,事情更好解决了。”   他咳嗽了声,监控投影消失,空间重归沉寂,只充盈着淡淡白光,让万兽王骤然清醒。   “你叫什么名字?”高德温和的问:“我是说你真正的名字。”   “纳、纳木……”狼头人没了之前的王者气质,像股市崩盘上了天台再被人救下来的可怜之人,麻木而卑微。   “纳纳木啊,”高德说:“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我、我叫纳、纳……”狼头人本来还想纠正,说自己叫纳木不是纳纳木,可开口又是结巴,更沉重的沮丧让他闭嘴,乖乖接受了高德给他改的名。   “没……没有……想法……”他很想马上逃出去,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你的魂兽呢?”小丽好奇的问,既然是万兽王,必然能像魂兽骑士一样号令猛兽,而且数量可不限于魂兽骑士那样,只有一两个伙伴吧。   “魂兽?”说到这个狼头人纳纳木有了点精神,“我没有魂兽,我的神火没有猛兽承受得了。不管多厉害的猛兽,见到我就害怕,所以族人们把我叫做万兽王。”   不实传闻果然害死人,没想到万兽王这个名号就是最初的本义。   “纳纳木,”高德严肃的说:“你很失望是吗?你的力量,你的魂火不是神灵给的,所以就失望了?这么说你想要建的万兽国,其实也不是你的想法,而是由你以为的神灵的力量决定的。”   狼头人愕然,想反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的神灵之力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点燃魂火的。”高德接着说:“不过那应该不是个轻松的过程,也不是神灵赐予你的,而是你靠自己的坚持获得的,这是属于你自己的力量。你应该好好想想,没了神灵,难道就不能建起万兽国吗?”   这番话说得狼头人的眼睛渐渐发亮,小丽却微微蹙眉,瞥了瞥高德的侧脸,红唇微张,开口却转了话题:“我倒是想知道你的冰雪之力是怎么来的,魂火又是怎么点燃的。”   再看看高德,补充说:“不过现在不急,你先回答他。”   “我当然想建起万兽国,可是……”狼头人思路倒是清晰:“可是既然神灵都不存在,没有西岭之神,又哪可能建得起来呢。”   “问题并不在于万兽国能不能建起来。”高德摇头,“在于你为什么要建万兽国。”   “为什么……”狼头人的眼睛更亮了,“当然是让异族团结一心,彼此不再有纷争,共同对抗混沌,也不再受人族的压榨!”   “要做到这些,就必须建个万兽国吗?”高德呵呵笑了,“朝廷在这里设西岭卫,不也是让你们团结一心不再纷争吗?朝廷不就在对抗混沌吗?你们受了封赏,融入大明,又哪来的人族压榨呢?”   “朝廷?”狼头人哼道:“别说朝廷了,圣山都让人信不过!”   “整个西岭都听到过你的传闻,”高德依旧淡淡笑着,“有的说你是专吃猛兽魂魄的魔王,有的说你其实是返祖变回狼王了,还有的说你其实是朝廷和圣山的棋子,故意搅起西岭的纷争,这些传闻你应该都听过。所以你所知的朝廷和圣山,到底有多少是跟这些传闻一样的呢?”   高德说到这,小丽嘴角微微抽了抽,那似乎是在苦笑。   “真相只有智者才能碰触,你看像你这样的首领,不都是被神灵的传闻迷惑了,由此迷失了道路吗?”   高德谆谆善诱,“再进一步,即便很多传闻是真的,朝廷和圣山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有很坏的人。但朝廷和圣山也有做得对的地方,大多数人也是好的。就像人族只有少数是坏的,大多数还是比你差得多的贫苦老百姓。而现在整个世界,混沌才是最大的威胁。朝廷和圣山,加上人族,终究是在抵御混沌,加入到这样的大局里,不才是西岭异族最该做的事情?”   “我……我现在脑子乱得很,”狼头人明显怯懦了,原本的信仰破灭,进而陷入了自我怀疑,任何关于未来的思考,他都下意识的逃避起来。   “脑子乱没什么,魂魄还是好好的就行。”高德走近他,伸出手,手上燃起金焰。“让我们彼此坦诚相见吧。”   谷地里的气氛已经紧张到像充斥着无形无味的硝烟,孟武跟魂兽骑士们个个都几乎变成了人形金焰,加上紫绡调来的机枪火箭筒摆出架势,才勉强让首领们保持安静。在此之前,这些人已经酝酿了好几次集体行动,想要冲到银白金属塔下,解救“被圣山和朝廷扣押”的万兽王。   “肯定是千面王那家伙怂恿的!”   白月也招呼来了大批部族卫兵帮着维持秩序,她恨恨的说:“应该把那家伙拎出来!”   那个自称青发鬼族首领兀鲁失的家伙早就退回谷地,隐入人群中。   “豆豆在找他。”紫绡叹气:“不过那家伙不愧是千面王,连豆豆她们都觉得棘手,说不定那家伙真的……”   话没说完,后面亮起白光,接着三个人自塔里出来,山脊上和谷地里的喧嚣骤然消散,陷入一片沉寂。   万兽王走在千面,步伐有些沉重,高德跟圣山之女走在后面。看不出双方发生了什么,但怎么也不是生死大敌的样子。   部族首领们见到万兽王,本要呼喊喝彩,可接着见到高德跟圣山之女,自然喊不出来了,而且都是满头雾水。   万兽王走下山脊,来到谷地边缘的大石上。环视数百表情各异的首领,同时承受着无数含义丰富且力度如刃刃额的视线。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大声道:“我纳纳木今天在这里宣布,我接受圣山的征召和朝廷的封赏,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圣山冰雪之神的战仆!大明的冰狼州节度使!”   狼哮般的呼喝将他的话语推送到每个首领耳中,进到他们脑子里时,转了好几圈很多人都还没能消化。   过了好一会,才渐渐有了嗡嗡议论声,很快发展为混杂了震惊、不信、愤怒以及失望的嘈杂叫嚷。   “你不是西岭之神的奴仆吗?”   “西岭之神什么时候成了圣山的神灵?”   “说好的建起万兽国呢?你背叛了我们!”   “圣山和朝廷给了你什么价码,让你竟然投降了!”   “他们是在威胁你吧?是的话你就眨眨眼!”   “纳木你怎么改名了?”   无数质问中,只有一个问题让狼头人纳纳木份外难受,不敢面对。   “西岭的神灵就是冰雪之神!”   他只能喊出他亲身体验的真相:“也是圣山五位神灵之一!我以自己的血肉,自己的魂魄起誓,这些话全都是真的!”   “真是运气。”在他后面,小丽嘀咕说:“没这个家伙,西岭的事还没这么容易解决。”   “并没有解决啊。”高德叹气:“还有黑魔王和千面王,而且他们背后的势力还没露面呢。”   然后他恍然的道:“不过也算解决了,至少不必再麻烦你了。”   “说到麻烦……”小丽回望他的目光里含着淡淡惆怅。“我在这里收获到的都是麻烦,回去后还不知道怎么跟师傅说。” 第405章:狐女乌露氏   当天傍晚小丽就回去了,连庆贺晚宴都没参加。不过以她的形象,确实跟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风格不符,高德也舍不得。   万兽王纳纳木的归顺是标志性转折,即便大多数部族首领坚信他是被圣山和朝廷胁迫了,可他以比之前建立万兽国更加坚决的姿态,表达了归顺大明的决心,让其他人也不得不跟着低头。   西岭里有资格称王的就四个,鳄神王被女儿杀了,又带着部族率先受封。黑魔王被打跑了,千面王还躲着不敢露面。现在万兽王归顺,纵然还有部族负隅顽抗,也是群龙无首的状态,还不如随大流先服软。   于是自午时开始,部族首领们挨个乖乖到高德身前下跪受封。接下文书印信,衣袍剑甲,成为大明西岭卫各州镇抚使、千户和百户,西岭各州节度使、将军和校尉。相比精美印信、鲜亮衣甲传递的身份阶级归属,比脑袋还厚的《大明律》传递的未知与恐惧,更让首领们感怀伤感、忐忑不安。   在西岭这里,部族首领们接受朝廷封官其实不是第一次。过去数百年里,也有英明皇帝和有力大臣搞过封官。从土司官到卫所官什么花样都有,但作用只是让西岭暂时安定一阵子,以及不让西岭的乱子冲出西岭,波及震旦腹地。封官之后也没有什么后续措施,朝廷的力量也就止于汶州,将那里当做西岭门户,堵住西岭就好。   这次却不一样了,划分州县挨个封官并不是虚的,大明会把路修进西岭。铁路为骨干贯通西岭,公路为支脉连通每个州县每个部族。至于广播塔之类的设施也不会少,有条件也有余力的话,机场也不是不能修。朝廷会依托这些基础设施,对西岭进行实质性的治理。   初期先修路,派遣官吏搭起州县官衙的架子,之后学校、商行等各类设施跟进。至于人才方面,依托西岭卫就能实现西岭异族人才的一出一进。一出是把各部族精英人才吸收到西岭卫,调到其他地方学习和熏染。一进则是等他们接受了“大明王化”,再回西岭任职。即便只是少部分愿意回西岭,也足以加强西岭对大明的认同。   “一出一进”只是面上的,对高德而言,西岭异族这里其实是“两出两进”。另一出自然是把异族精英吸收到化魂卫里,另一进是重新回到西岭化魂卫。与西岭卫的一出一进相比,高德这边的一出一进,自然是把最好的那部分人才掐走。   不仅是异族人才,整个西岭的治理,其实也归到化魂卫之下。高德是靠管大明死事跳出了朝堂,但不管是扶桑还是西岭,其实在实质上就是丢给了高德,作为化魂卫的基地。这跟祖山其实是由庙陵卫的刑天掌管,无终宫都只算祖山房客一样。   这也是现实所迫,此时的大明朝廷哪还有余力开发西岭。不管是修路还是建广播塔,朝廷都出不起金龙。还是由高德所有的翠海庄园出面,将化魂卫的资源投入到西岭。所以西岭从官吏到驻军,其实都属于化魂卫体系。对大明朝廷而言,西岭能安定下来,不至于成为混沌降世的突破口,就已是绝大收益,压根不指望还能从西岭拿到多少金龙。   在晚宴上,高德拉着万兽王……不,纳纳木,还有白月等核心首领,明里暗里的把这些事情说了个通透,再由他们传递给其他首领。最终效果不太尽如人意,不过首领们能觉悟到“燕王殿下就是西岭大王”这一步,也算及格了。   这是个好机会……   在临时变作烧烤大会的谷地里巡游一圈,让首领们都牢牢记住了自己这张脸以及燃起魂火时的波动,高德觉得该办正事了。   小丽本来要等到晚宴后带着他一起回中京,他说还得留下来善后。趁着小丽走了,圣山的人还没到这个空档,他总算能独自研究仙洲人基地,尤其是找到那位留下来冻结自己的队长。   谷地中心躺着头被开膛破腹的巨大野猪,那头堪比大象的野猪是会场的主菜。大家直接在野猪身上划拉肉烧烤,高德吃了几块紫绡精心打理的烤肉,终究习惯不了那如卫生纸般的口感,借口吹吹风离开了。   跨上山脊,来到银白圆塔前,高德刚伸手又停住。   转眼看向另一侧,BLANKA般的怪物走出阴影,纳头就拜。   “小人兀鲁失,并不是青发鬼族首领,而是摄狐族首领。”   说话间身体开始扭曲,变作窈窕女子。女子身着黄裙,原本的青绿鬃发倒是没变,只是不再如猪鬃般刚直狰狞,而是如瀑布般垂洒而下,顺滑油亮。   “小女子……乌露氏……”   黄裙女子盈盈拜下,不管是声姿还是嗓音,都含着怪异的魅惑感。不过对高德毫无效力,在他的超脱视野里,眼前哪是个人族女子,分明是只衣冠禽兽的……狐狸。   “西岭里人称千面王的,就是小女子。”狐狸怯怯的说:“那不过是小女子为了保护族群,借用力量来往周旋弄出来的浑名,燕王殿下可千万别再用这个名字称呼小女子。”   “为何到此时才来找我?”高德冷冷的道:“即便鳄神王身死,黑魔王遁走,万兽王归顺,你还在瞻前顾后犹豫不定,这会才下定决心?”   “小女子觉得……”狐狸的声音压得更低,“隐在暗处,更有利于王爷行事。何况小女子身后还有大敌,为了瞒住他,小女子颇费了些周折,到现在才有了不到一刻的时间。时间一到,小女子的一言一行,都能为他所知。”   “哦?”高德也没太意外,他已经猜到了。   “你的用心倒是不错,背后有人也很合理。”他还是要确认一下,“不过空口无凭,在你说出具体情况之前,总得拿出点东西让本王相信。”   “这是另一处神迹,”狐狸丢过来一个纸团,“本族的神迹,靠着这个神迹,小女子才没被那个人完全控制。王爷马上派人去查看,就能知道小女子所言不虚。神迹里还有些……族里的小孩子,整个部族只剩她们没被他浸染了,还请王爷收留。即便小女子出了事,能让她们不受浸染的活下去,小女子也能瞑目了。”   啧啧,西岭里藏头缩尾最为神秘的千面王,竟然是个凄惨无比的可怜人……不,狐狸。   “那么,他是谁?”高德紧紧盯着超脱视野里的蓝绿光影,光影勾勒出了狐狸的轮廓,有些不稳定,根根细丝如飞蛇般在它脑后荡动,似乎在寻找本该有的接口。   只凭这样的景象,高德就信了这狐狸三分,至少她说的被人控制这个说法没有错。   “小女子不知道,也从未亲眼见过,只是偶尔被他控制身体。”狐狸黯然的说:“这也是族中首领的宿命,我们乌家狐族,历代都受神秘客的控制,却根本不清楚对方是谁。”   高德有些尴尬的摸鼻子,如果这狐狸没撒谎的话,遭遇不就跟紫绡一样吗?差别只在于自己并不把紫绡当做傀儡,紫绡也是欣然接受的。   “族里历代祖先都把此事当做是神灵所为,还以神灵上身为荣。”狐狸接着说:“等小女子接任首领之后,才发现有些不对劲。族里是有神迹,可每次接近神迹,神灵却绝不会上身。”   “以前小女子没有功夫深思,只是遵从他的传讯,在西岭里做各种串联之事,拉拢了很多部族,渐渐混出了千面王的名号。到后来一件件异事让小女子越发疑心,借着神迹做了验证,才确认他并不是神迹的神灵。”   “现在他对小女子渐渐有了疑心,开始打其他圣女的主意。族里容易被他浸染的女孩子都称作圣女,小女子把她们送到神迹里暂避,也惹恼了他。小女子正愁无法解脱,王爷的出现真的让小女子欣喜若狂……”   说到后面话都有些乱了,高德却领会得分明。   他问:“也是他教会你读写人族语言的?”   狐狸点头,高德便明白了更多。   这文绉绉的用语和说辞,尤其是略微显露出的那么点中京口音,让高德下意识想到了以官僚豪商为主体的血塔会。难怪在西岭里一直没有找到跟血塔会有关的线索,原来那帮家伙早就控制了一个部族。   “他是怎么控制你的?”高德再问:“你又是靠什么能暂时阻止他控制你?”   “怎么控制小女子的并不清楚,”狐狸的头摇得更沉重,“小女子估计跟部族血脉有关,完全找不到与他有关的东西,就是凭空而来,或者自己身体甚至魂魄里的东西。”   “还好有神迹,小女子就是靠着神迹里的东西阻止他的控制,只是……”   她又掏出个东西,这次却没递给高德,而是紧紧握在手上,向高德展示了下。“只是小女子只能激活它一段时间,等效力消失,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办法再用了。”   看清她手里的东西,高德眼瞳紧缩。   那是个雕像,泛着淡淡白光的手办,跟他从圣山那里拿到的仙洲人手办完全一样。 第406章:私人用具的私人用具   千面王兀鲁失,也就是狐族首领乌露氏匆匆离去了。她要赶在手办还有效力之前远离神迹山,等那位“神灵”重新控制她之后,才不至于被神灵控制着回神迹山干湿活。   高德担心她向自己求助的经历会被“神灵”探知,乌露氏的回答又一次让高德有些尴尬。乌露氏说“神灵”控制她也不是随意自如的,大多数时候只能跟她共享感知,少数时候可以控制身体。至于探知她的心灵,她不能确定做不到,但从她可以把圣女转移到神迹的情况来看,就算能也是有很大局限的。只要她坚守住心灵,对方应该撬不进她脑子查看她干过什么。   这不是跟高德控制紫绡一模一样么……   尴尬之余,高德也颇为凛然,血塔会竟然也能做到同样的事情,如果是通过恶魔手办的话,那就太可怕了。再想了想应该不会,多半是狐族血脉传承的恶魔之力与某处灰境连通,对方在灰境里通过恶魔雕像来控制乌露氏,就如传令者之礁的情况一样。   总之乌露氏道出了狐族神迹的地点,都来不及跟高德商议后续安排,就匆匆撤离了。高德马上招来紫绡和毛豆豆,安排相应事宜。   “乌露狐族……”   听高德讲了这件事,紫绡难以置信。“她们住在西岭南面深处的麻脸谷里,一向躲在谷地深处的洞穴里,很少与外界接触。孟大叔派了几队人假扮商人去找过她们,她们只愿意用矿石之类以物易物,连在外面价值很高的狐毛都不愿拿出来。孟大叔把她们化为西岭里最封闭的那批部族,放到最后再去料理,没想到她们的首领竟然就是千面王。”   “狐狸哟,我喜欢。”毛豆豆异常期待,“我一直想弄条狐毛围脖呢。”   “那是狐人不是狐狸!”高德给了毛豆豆脑袋一颗暴栗,“快去组织人手,这次行动由你负责!”   赶跑了灰豆芽,单独面对紫绡,高德欲言又止。   “主人想说什么?”紫绡还不太明白,见着高德这样子,再想起乌露氏被“神灵”控制的情况,恍然大悟。   “跟主人这样子说话还真不习惯呢。”紫绡掩嘴笑道:“还是以前那样子好,主人想说什么不必动嘴。”   “别叫什么主人了。”高德叹气,“都是提灯人,都有各自的魂火,我们彼此之间是战友和家人,不是主仆的关系。”   他又笑道:“而且我手上可没你的卖身契,也不管你的薪俸和退休金,那都是朝廷发的。”   “主人!”紫绡噗通一声双膝跪地:“你不要紫绡了吗?紫绡满身污垢,不敢奢求做主人的身边人,但求做牛做马做耳目手臂,一辈子服侍主人,这样都不行吗?”   “你……这些日子没再写日记了么?”高德烦躁的挠头,部分原因是怕小丽,部分原因则是觉得自己竟然没有“改造”好这个小姑娘。“忘了我让你们写日记的初衷,忘了我希望你们能独立自主,拥有自己的生活吗?”   “主人恕罪!”紫绡惊慌的道:“事情太多,忙得根本没有闲暇,只好先顾着办好主人的事了。”   缓了缓又道:“至于主人说的……自己的生活,给主人办事就很充实了,这样的生活我们很喜欢。这好像是不怎么独立自主,或许是我们不够聪明没有理解对。”   “呃……”高德无话可说,的确是他自相矛盾。当初让她们离开中京来到西岭,目的是帮她们找家乡,顺带在西岭旁边安顿下来自自己留条后路。后面的发展完全超出预计,也逼他不得不把紫绡当做常驻西岭的分身用。   “起来吧。”把紫绡拉起来,高德无奈的道:“至少以后别当着其他人的面叫主人……”   话题转了回来,此时他不愿意逃避。“刚才我是想说,乌鲁氏的情况跟你的情况很像,你对我与你的这种关联,真的就没什么想法吗?如果有就老实说出来,我会设法解决,还你自由。”   “主人又说这个了。”紫绡也叹气,“主人之前的确骗得我很辛苦,不过那也是以前的我脑子还没转过来,满心想着魔主什么的。现在想想就恨不得撞进地里,不是主人呵护,我哪还能活得好好的。”   “当初如果没有主人替代恶魔,那我现在也跟乌露氏一样……不,会更凄惨的吧。说不定还在中京或者其他城市潜伏着,把身体甚至魂魄当做筹码,为恶魔寻找更多血食。主人与我的关联,是好的不是恶的啊。”   “我原本只是毫无见识的小女子,现在至少能办一些事情了。这不是靠我自己做到的,没有主人在关键时刻指引我甚至替代我做,我又哪来的见识呢?”   “我喜欢现在的工作,看看白月和她的族人,还有西岭这些异族们。他们能归顺大明,走向安定,有我一份小小的功劳,我觉得很自豪。”   “这样的自豪我还想要更多,不管是继续待在西岭,还是去其他地方,只要是主人希望的,我都会很高兴的去做。但我希望跟主人还有这样的关联,这样我就能继续得到主人的指导和帮助。”   一番倾诉让高德颇不习惯,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还没人以这样的身份对他吐露心声,再听下去要飘起来了。   “莫非是……”紫绡又哦了一声,低下头说:“主人有不好说的苦衷?比如……丽仙子那边,是不是有所误会?”   哎呀被你说中了!   高德更尴尬了,只好更重的叹气。   “那就解决吧。”紫绡抬头,眼里隐隐有些雾光,却并不凄婉:“就不要这样的关联了吧,我也不能继续让主人事事都照顾我。主人应该有点主人样子,怎么就习惯了当我的保姆呢。”   “既然你叫我主人,就不要这么没上没下的。”高德侧身负手,故作高深。“我好歹是大明燕王,化魂卫统领,我在想什么你个小姑娘哪能知道?”   “刚才我不过是故作姿态而已,你恁的就这么话多?我就是把你当工具用的,私人用具。放不放开,断不断掉,看我心情还有需要,跟你怎么想无关,懂吗?”   说到后面都粗起嗓子了,紫绡先是有些吓着了,听到后面渐渐笑起来,圆圆眼睛笑成了月牙。   “去帮帮毛豆豆,准备工作你也多注意一下,她跟她姐毛绒绒一个德性,都是毛毛躁躁的顾头不顾尾。”   “你不必去了,留在这里带着孟武善后,把那些首领招待好。纳纳木……就是万兽王那个家伙还是得注意下,不过别亲自出面,把白月推到前面。”   高德啰哩吧嗦的说了一通,紫绡不迭点头,然后迈着欢快的步子,像小鹿般蹦蹦跳跳的走了。   “这下可好,小丽的私人用具又认了个私人用具。”   高德无奈的苦笑,不过终究是心中无愧,对小丽那边也只是怕解释不清楚惹出麻烦,并不是真正的心虚。   相比之下,他瞒着小丽的事情,那可就大得没边,也心虚得要命。   原本计划要偷偷进基地探查,出了千面王这事,只能先放放了。夜长梦多,得马上赶去狐族那边的神迹就人……不,狐人。   或许有诈,那毕竟是诡计多端千变万化的千面王,不过瞧在仙洲人手办的份上,高德也只能相信她。   小半个时辰后毛豆豆那边准备完毕,共计三只灰豆芽十七名魂兽骑士,他们会骑乘二十头黑雕前往狐族领地。这种黑雕有一人半高近半吨重,是西岭里个头最大的飞行魔兽。能把它们当做猛兽伙伴燃起魂火的自然也非同常人,是某种蝠人。紫绡和孟武颇有眼光的找来了各类身怀特长的异族,将他们培养为魂兽骑士。速度快又能飞的特性,让他们成了伴随灰豆芽行动的专属分队。   高德不必骑巨型黑雕,他的飞行器虽然不如小丽快如火箭,全力飞行的话也是可以冲击下音障的,比速度也与旋翼机一个水平的黑雕快多了。何况黑雕怕他,骑上去当场瘫地拉稀。   高德先走,毛豆豆分队跟在后面,更后面还有由黑十九须率领的魂兽骑士大队。一个千人队带着小型移动广播塔和电台,加上各类物资,向南走一整天,然后设立营地负责接应。   没错高德就是这么谨慎,如果不是西岭实在难走,路也还没修通,他恨不得点起一个战斗机大队,再点一个装甲师支援。咳……他没有装甲师,但装甲旅还是有的,可惜在扶桑。   神迹山另一侧,毛豆豆的“黑雕飞行中队”纷纷振翅,高德直接拔地而起,直冲天际。   破开云层后,他借助夜幕上的繁星导航,向西岭南面飞去。   这个世界没有星转斗移,星辰都是固定的,也因此成了非常可靠的导航工具。相比之下,灰境里的繁星闪烁迷离,生机勃勃,也让高德对流传在魔人口中的传闻越来越认同。这个世界是真是假还说不一定,但天穹上的群星绝对是假的。   哦,这还是白虎说的,更早的时候,何老头也说过类似的话。   什么时候,能自灰境向上,探究真正的星空呢?   胡思乱想的飞了一个多时辰,已经飞出了上千公里,按地图算应该在狐族领地也就是叫做“麻脸谷”的地方。高德减速降高,沉入云中,没有急着落地,而是隐在云中观望。   超脱视野里极目俯瞰,看到一圈雪山夹着歪歪曲曲如肠道般的谷地。但这谷地面积可不小,之前神迹山下的谷地与之相比连一小截盲肠都算不上。谷地河水蜿蜒,将雪山之水向外倾泻。而河水两岸则是一个个舒缓山坡。   再用肉眼仔细看去,那哪里是舒缓山坡,分明是一个个浅浅的大坑。大坑多得难以计数,覆盖了整个谷地,难怪被叫做麻脸谷。高德再观察了周围的雪山,发现了诸多陡然而生的断崖和山涧,那绝不是自然天成的。   基地里的队员们乘坐逃生舱上升,与此同时灾难也已降临。不少队员的救生舱被什么武器击中,带着武器碎片落到这处谷地,将地面轰出无数小号的陨石坑。无数万年过去了,即便沧海桑田,这里的痕迹也没被完全抹灭,只是坑被填得浅了些,还能依稀看出当年的恐怖景象。   那么神迹多半也是救生舱……   高德看了许久,在西岭处处都有的薄薄混沌之气中发现了若干片蓝绿相间的魔光,每片都是由若干光点汇聚而成。这些光点在地面以下起码百米的深处活动,应该就是狐族的族人了。相比其他异族部落,这里的狐人数目要少得多,每片也就几百上千,大概有近百片。   看到了!   在靠近北侧雪山的山脚下,高德看到了异常微弱的白光。白光埋得更深,估计有好几百米,但地面必然有通道。   高德转到了北面的雪山,自雪山方向下降,避免惊动狐人或者可能潜伏在狐人中的魔人奸细。   还没落地,他就在半空看到了快捷通道。山脚下有一个露天大坑,深邃见不到底。上百米的直径宛如巢坑,最上层的壁面还凿有若干洞穴。   这就是个小号的巢坑,毕竟巢坑都是由上古时代战乱制造的巨大深坑改造而成的。想到扶桑群岛和坠星海都只是灭绝器未尽全力的攻击造成的,麻脸坑的处处深坑,以及这里的小号巢坑恐怕只是常规攻击的弹坑。   高德自巢坑上方缓缓下降,超脱视野里,他已经能看到坑底的微弱白光。白光有些混杂,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扰动,高德猜那就是藏在里面的狐族圣女。   下降了足足一刻多种,高德估计有上千米深,这才落到了谷底。然而这还是一圈悬崖。崖下还有更小的坑,直径不到百米,覆盖着茂密林木。哪怕这圈悬崖壁面附着着无数像是萤火虫的发光虫,让光线近于白昼,仍然看不清林木之下的景象。   高德的超脱视野倒是能看清, 甚至找到了一处空地,那该是狐族清理出的藏身之所。实际上在这个小坑里,即便肉眼看不到神迹的淡淡白光,也能感应到异常熟悉的力量波动。   就是这了!   高德跳下,破开层层枝叶,轻盈无声的落地,置身于密林撑起的世外桃源。   浅浅草地潺潺小溪,几座类似蒙古包的皮帐错落有致,最大的皮帐足以装下想象中的救生舱。另外几座小号的皮帐外,若干正在谈笑嬉闹的小狐人看向他,小小狐脸上的毛跟着尾巴一同直直竖起。   “你们好啊。”高德努力摆出笑脸挥手招呼,才意识到自己还戴着头盔。   正要摘下头盔,超脱视野的边缘亮起刺目白光,密林之外轰隆隆的泥石垮塌声不绝于耳,像有什么恐怖之物自壁面挣脱而出。   “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   看清那些白光,高德毫不紧张,摘下头盔向小狐人展臂示意:“我是来帮你们的。” 第407章:仙洲人自化舍利子   大概七八只小狐人发出很接近人类的惊呼,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躲进了皮帐里。不过帐门又拉开了微微缝隙,狐人的小脑袋上下堆叠,恐惧兼好奇的审视这个高德这个铠甲巨人。   高德暂时没有理会小狐人,他还得应付身后的白光。   林木哗哗作响,高德刚刚转身,两团白光就自林木中冲出。超脱视野里白光之中是两部战甲傀儡,与老古在神迹山挖出的傀儡一模一样。   傀儡没有武器,但一部挥拳一部踢腿,带起凛冽劲气同时击向高德。这可不能当做寻常凡人的拳脚,神迹山那里挖出的傀儡就是靠着拳脚把魂兽骑士打得七零八落难以近身。   当然对上高德就不一样了,他甚至都没退步,只是两手同出。一手张开啪的接住傀儡的拳头,另一手如鹰爪般掐住傀儡的脚踝。   两部傀儡急速变化,被接住拳头的自肩头扭转手臂,同时高抬腿要借高德之力来一记劈腿。被掐住脚踝的旋身空翻,另一条腿倒甩,要来个丹凤朝阳用脚跟揍高德下巴。两部傀儡配合默契,招数精妙,高德前世同胞积累数千年的格斗技艺,就在这瞬间显露无疑。   高德真有些惊住了,难怪魂兽骑士甚至灰豆芽都没办法通过近身搏斗制住仙洲人的战甲傀儡,这玩意是会武术的!   再想想这才对嘛,仙洲人……不,华夏人对待机器人也是有三原则的。如果有了灵巧程度胜过活人,还拥有相当智慧的机器人,那么机器人必须具备三项技能。第一是种田,第二是做饭炒菜,第三就是会武术了。   杂念瞬闪而过,不等两部傀儡完成它们的动作,暗金焰火就自高德手中升起,渗入傀儡之中。   两部战甲傀儡保持着奇奇怪怪的扭腰旋身姿势,像被关了电源般定住。   高德暗道果然,还真是神迹山的战甲傀儡。刚才他接魂火接通了两部傀儡,眼中顿时出现熟悉的信息面板。他仍然不能对傀儡做具体控制,但能关闭它们,或者让它们转换到其他模式。   不过还是有些不同……   选择了待命模式,两部傀儡在高德身前立正,仔细打量之后,高德微微摇头,这两部傀儡已经不是原装货了,用不了太久。   傀儡表面看起来还是亮晶晶的银白金属色,但胸口、脑袋和四肢外侧的颜色与其他区域有明显差别。这些区域要黯淡得多,还有了灰黑的锈迹。其他区域则是竹钢制品,还有用砂纸磨砺抛光的痕迹。   仙洲人的战甲傀儡实质上是种外骨骼,或者是遵循外骨骼的原理,目的是为人提供防护。没有乘员的时候,就成了战甲傀儡,可以自律行动。处于傀儡状态时,出于配重的考虑,内部会有类似伪壳的物质进行填充。而主导傀儡行动的核心就是框住四肢和躯干外侧的外置骨架。   这两具傀儡发黑生锈的部位正是骨架,其他部位只是单纯的护甲,应该早就朽烂了,被替换成了竹钢制品。即便如此,应付凡人乃至低阶魔人,还是胜任愉快。   高德转回身,只见帐门晃悠,小狐人们尖着嗓子的惊呼声戛然而止,那是被吓坏了。或许她们还从未见过保护神迹的“神灵卫士”居然这么轻易的就被制住,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他必然是非常可怕的大魔王。   想了想高德没急着把小狐人揪出来,先走向那座大皮帐。帐篷挡不住他的超脱视野,里面散发出的白光就是刚才他在天上见到的。   “住手!那是神灵的祭坛!”   “亵渎神灵的下场很可怕的,你会死的!”   “哪怕你是大魔王,神灵也不怕你!”   正要掀开帐门,叽叽喳喳的叫声在背后响起。童真言语里满含着愤怒,让高德差点笑出了声。   “我不是大魔王……”   高德推动手办中的凡人之力,暖白光辉包裹全身,让被光辉包裹着的他神圣凛然,俨然天使下凡。   “我是神灵的使者。”他温和的道:“不然怎么能命令那两个……神灵卫士呢?”   总计八只小狐人都呆住了,本该滴溜溜转得利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白光里的高德,仿佛魂魄也被勾了出去。   等高德出声招呼,她们才有了反应。   “我觉得她说得没错,这么漂亮的大姐姐肯定是天使。”   “没错没错,漂亮的大姐姐怎么可能是魔王呢?”   “她的声音不对啊,怎么像是男人的声音?”   “或许天使就是这样的吧,听姥姥说神灵是不分男女的,那天使也不分的吧?”   你们是狐人啊,怎么就没一点身为狐人应该有的矜持,被我这美色动摇了神魔观呢?   呸呸,重点不是这个!   高德也被她们的嘀咕搅乱了思维,早知道就不摘头盔了!   “我不是……”   他还想澄清下,可转念一想既然有利于解决眼前的问题,姑且让她们误会一下吧。   所以不管是不是大姐姐,还是不是天使,他都不急着澄清了。   “刚才说了,我不是坏人。”他揭开了帐门,“是来检查……祭坛的,没错,检查祭坛。”   小狐女们面面相觑,有人鼓起勇气说:“那也得等族长回来,得到她的允许,才能打开祭坛。只有她能打开,你是不行的。”   “我既然是神灵使者,当然可以打开。”高德笑道:“时间这么久了,祭坛也会出毛病。就像那两个神灵卫士,它们其实已经坏了,对吗?”   狐女们个个瞪眼,然后低下了头,再没人说话。很明显,她们都知道那两部战甲傀儡已经被修过了,而且还不只一次。   这时帐篷里嗡嗡低鸣,白光大作,“祭坛”已经被打开了。   所谓“祭坛”,其实就是类似宇航飞船……不,还只是返回舱的装置。高德和小丽猜想的果然没错,就是个救生舱。   不过这救生舱的尺寸不小,是个上部直径三米多,下部直径六七米,高接近三米的圆柱体,大皮帐还是缝缝补补拼起来的,堪堪遮挡住。   帐门掀开,并没看到光滑的银白金属层,而是灰黑的锈蚀层。外面还有零零碎碎的栏杆、框架和突起,甚至能看到损坏了的储物空间。那两部战甲傀儡应该就是附带的设备,既可以当防护服用,也可以当机器人用。   就在正对着帐门的地方,救生舱的外壳有道清晰无误的门。门上还有把手,一看还是竹钢制品,自然是狐族人加上去的。   高德没有理会把手,直接用手按在门上,将凡人之力传递进去。整道门其实都是修补过的,力量的渗透感完全不同。   就在高德担心救生舱被狐族人修坏了,这门一下子打不开自己会很尴尬,门却喀喇弹开了,露出的银白金属壁面正如潭水般泛起涟漪,急速收缩,露出一道门,白光也随之放射而出。   难怪,救生舱还套着层保护壳……   小狐女啊啊惊叫起来,终于彻底信了高德就是神灵使者。接着就开始嘀咕是不是该下跪磕头,还为到底是三叩九拜还是九叩十八拜争论起来,听得高德很是好笑。   血塔会在这个狐族身上花费的心血可不小,连那种腐儒都弄了过来教她们,让她们学即便是现在的人族都不怎么重视的礼教。用心之深,布局之远,让高德不得不佩服。   注意力转到救生舱,高德的心跳有些快。他做了个深呼吸才跨进光门,置身异常局促,像是又在钻丽德号中枢控制室的狭小空间。   里面还真跟丽德号的中枢控制室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么多设施而已,看起来异常简洁。不管是圆形空间,还是柔软地板,都如高德预料的那样,与基地给他的信息完全一致。中间有副很像牙科椅的座椅,搭着件类似舱内宇航服的银白带帽连体衣。   看着衣服胸口上的两个红字,高德微微叹气。   “勘七”,果然是神迹山那边的逃难者,仙洲人先遣队勘测分队七号基地。   仔细查看舱内空间,没找到任何外在的控制设备。高德又把手按在壁面,视野里出现的还是之前那个选择面板,并没有与逃生舱有关的控制选项。找到监控信息,查看这位逃难者遇到了什么意外,留下了什么遗言的期望化为泡影。   于是一个疑问在高德的脑子里塞着,堵得他有些难受。   乌露氏的仙洲人手办是怎么来的?   按圣山的说法,这种手办其实是仙洲人的遗骸。这个说法初想会觉得很古怪,难道仙洲人都是佛门中人,死后还能烧出跟自己造型差不多的舍利子?再想想仙洲人拥有堪比仙迹的各种黑科技,改造自身肉体的技术应该也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死后烧出舍利子似乎也不是不可想象的魔幻之事。   姑且就认为仙洲人能把自己烧成舍利子吧,那么他们又是在哪里烧的?做这种事情怎么也该有类似火葬场之类的设施吧,总不成就直接在这狭小的救生舱里把自己烧了。   目光转回座椅,看着那件白色连体衣,一个大洞在高德脑子里渐渐挖了出来。   他缓缓伸手,捏住连体衣一角,小心翼翼的拎了起来。   还好,这衣服并没像上辈子那些古墓里的丝绸衣物一样,一碰就化作飞灰,甚至还有点韧性。搞不清楚是什么材质,但高德下意识的觉得,别说朝廷里那些寻常的软甲,就算是羽林卫和圣山战仆穿的软甲,防护力都不如它。   接着发生的事情吓了高德一跳,他将整件衣服拎了起来,一缕细砂般的物质自衣服中滑出,落在座椅上。   本以为是把衣服弄成灰了,仔细查看衣服并没有损坏。再看那堆细砂,高德心中一动,继而狂跳起来。   那细砂灰黄斑驳,但忽略色泽,似乎跟仙洲人手办的材质如出一辙!   这位逃难者真的是在救生舱里把自己烧成了舍利子……不,手办!?   思绪随着自己开的脑洞坠入深渊,开始做各种发散,又缕缕纠缠起来,一环环逻辑勾连,编织出清晰的网络。   仙洲人手办的确是仙洲人自己烧出来的!而且是靠着体内类似魂火的力量,自燃而成,只有这么解释才合理!   以仙洲人的科技水平,拥有这种能力也并不令人惊奇。   惊奇之处在于,仙洲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问题靠高德的脑洞就没办法够上了,完全就是个黑洞。   收回思绪,高德思考另一个问题。   这里的狐族是怎么得到仙洲人手办的?   不,在这个问题之前还有个问题,狐族是怎么打开了逃生舱的门?   “我不听我不听,那肯定是大姐姐!”   光门并未阻绝外面的声音,高德听到小狐女们还在吵嘴。   “是啊,我们族里就算是族长,化人以后都没那么漂亮。”   “我会的,等我化人一定也会那么漂亮!”   “哈哈你真是厚脸皮!”   只是小狐女的嬉笑之语,高德却深深抽了口凉气,脑子里又挖出个大洞。   如果这位仙洲人是自己打开了救生舱呢?   救生舱坠落的地方,碰巧又有狐族甚至只是狐狸呢?   别忘了七号基地最后三分钟的监控影像里,仙洲人舍不得撤离的原因,就是还想把“生命标本”都收回来。   如果这支狐族,就是“生命标本”,那么……   啧啧,高德为自己脑洞深处的那个推论咂舌,仙洲人的伦理道德,完全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畴啊。   高德不由沉浸到了自己的脑洞里,追逐那些各自不同,却都惊天地泣鬼神的“人狐恋”,直到被心中泛起的异感惊醒。   异感自上而下飞速降临,外面小狐女们惊叫出声。   高德跨出光门,推上外门,掀开帐篷门,这时候小狐女们又平静下来了,纷纷喊着“婆婆”。   那是个老年狐女,身形佝偻,嘴边的胡须参差不齐,耳朵尖都秃鲁得没了毛。   “哪里来的妖魔!?”   老狐女举起拐杖指住高德,身上蓝绿光芒急速流转,像是马上就要喷发出来。   不过在那蓝绿光芒之外,始终裹着层淡淡白光,似乎压制着老狐女,让她身影微微颤抖,像随时会倒下。 第408章:神灵之钥与仙洲人手办   婆婆?   高德试探着问:“你是乌露氏的……母亲?”   “老身就是乌露氏。”老狐女说。   高德:“……”   “不过是上一代的乌露氏。”老狐女紧紧盯着高德,狐眼里蓝绿光芒变幻不定,像在窥探心灵。“现在我该叫……老乌。”   高德恍然,“乌露氏”原来只是狐族首领的名号啊,就像“祝融”这样的族名。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不是什么妖魔。”高德伸展双臂表示没有恶意,“相反我跟你们的神灵有关,是受现在的乌露氏委托来帮助你们的。”   “大姐姐见过族长了吗?”   “族长是托大姐姐带走我们的吗?”   “我们要去天上吗?”   小狐女们惊喜交加,又是一阵叽叽喳喳。   “老乌”用拐杖笃笃顿地,好不容易让小狐女们安静下来,又恶狠狠瞪着高德说:“男女不分的妖孽,竟敢假扮神灵使者!神灵早就绝地天通了,哪还有什么神灵使者!我看你就是圣山那帮伪贼派来的!”   这一番话里,“绝地天通”四个字竟然是华夏语发音,即便发言模糊,高德仍然听得分明。这让他惊讶之余,脑子里开过的大洞又在翻滚,以至于后面的话都没注意听。   “贼子你没话说了吧?”老乌得意的顿了顿拐杖,然后呵斥那帮叽叽喳喳帮高德分辩的小狐女:“这是个男人!什么大姐姐,你们眼睛瞎了可以原谅,耳朵也聋了吗?你看这贼子比你们化人之后还要俊俏,除了是贼子还会是什么?”   生得美还真是抱歉啊……   高德回过神来,大略明白这老乌的情况,这应该就是个重度受虐依赖症,脑子已经被幕后黑手洗得完全就是对方的形状。就像万兽王纳纳木的认知一样,圣山不过是篡夺了神灵权柄的神仆,他们这些靠神灵遗物获得了神灵之力的异族才是神灵的正统传承。   嗯……只说这个角度,高德的猜测跟西岭异族的想法竟然不谋而合。   不过这个老乌为什么没有像现在的“小乌”那样,意识到自己被人控制,进而企图摆脱控制呢?   “关于神灵的问题暂时不提,我是受现在的乌露氏委托而来的,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到了这里呢?”   高德努力展现自己的友善姿态,毕竟小狐女们在这,不希望她们受到伤害,即便只是心灵上的。“老乌,你也该明白你们是被人控制的,乌露氏就是不愿让这样的苦难继续下去,才找我来解决问题。”   “她糊涂!那不是被人控制,是被神灵上身,她怎么就不明白呢?”老乌抖着身子叫道:“她从小就不听话,我本来是反对她接班的。现在可好,最坏的情况果然发生了!”   “神灵上身……”高德不得不开始施加压力,“你现在都快坚持不住了,为什么还相信那种谎言?这里就是神迹,我的力量与神迹相同。而你身上的力量,却被神灵的力量压制。只要是乌露齐,到了神迹这里,就不会再受控制了。”   老乌尖叫:“你不明白吗?神灵早已绝地天通,现在只能用这样的办法上身!只有我们乌露狐族能跟神灵沟通,这是千百年来的传承!”   此时她已经哆嗦得像触电般抽搐,蓝绿光芒在眼里以极快的频率闪烁,仿佛下一刻整个人就会炸开,露出藏在她血肉之躯里的恶魔之门。   “这里的神迹已经有接近十万年的历史。”高德微微摇头,“你说的这种神灵上身,我猜最多不超过四百年,谁才是真正的神灵,有点脑子都该明白。”   说到这高德也颇为感慨,仙洲人的黑科技真是太黑了,区区一个逃生舱,能量竟然能维持十万年之久。当然这个逃生舱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功能,但最基本的安全防护能一直保持到现在,这一点比丽德号都还要先进。这么一对比,当年的义思达战舰,果然是义思达找仙洲人帮忙打造的。   “窃贼自然会花言巧语!”老乌压根不信他的说辞,转向已经被两人吵得无所适从的小狐女。“神灵从钥呢?快给我!”   神灵从钥?莫不是还有神灵主钥?   高德心头咯噔一跳,顿时记起了之前乌露氏向他展示仙洲人手办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到手办全貌,难道是……   “族长说了,只能让我们拿着!”   “族长还说绝对不能让婆婆你拿到!”   “婆婆是来抓我们的吗?”   小狐女们吓着了,抱在一起,既不敢逃又不敢真把东西交出去。看她们围成一圈护着最小那个的情形就知道,东西自然在最小那个手上。   “你们这是不敬神灵!”老乌已是抖出了虚影的状态,声音也变得缥缈难辨。下一刻她忽然拉出道虚影冲向小狐女,同时原地还残留着原本的身影。   还以为是被白光压制住了,原来是在酝酿大招。   高德也不再犹豫,脚掌力场盾展开,像凭空滑过去般的急掠而至,恰好挡在老乌那道虚影前。   噗的闷响声中,老乌整个人被高德手臂展开的力场盾挡住,狐脸撞在光盾上,撞出既狰狞又好笑的光纹,原本呈现的虚影状态在光纹荡漾中也急速凝实。   感应到老乌身上的恶魔之力急速膨胀,高德点燃魂火发力一推。金焰轰然喷薄,带着烧灼得凄厉嚎叫的老乌横飞而出,与之前留在原地的身影合一,又连连倒退了一大截才站稳。   “把神灵从钥给我……”   急切之间,高德也只能向小狐女伸手了:“只有我能保住它!”   并不是保护钥匙,而是保护小狐女。继续让小狐女拿着,高德不确定那老乌会不会下杀手。他不愿抢先下杀手,而且还怕出力大了点破坏救生舱。   “大姐姐……”   小狐女们惊疑不定,被围在中间的小狐女大概就五六岁的样子,用天真无邪的目光盯着高德,发出了灵魂之问。   “大姐姐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还是不男不女?”   高德暗暗龇牙,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关心这个问题做什么?   可对上小狐女的目光,他又不敢呵斥。那样的目光里是小狐女纯粹而脆弱的信任,如果他的回答稍有差池,对他还存着的丁点信任就会烟消云散。再穿透那层信任,高德还看到了某种坚决,像是高德的回答不能让她满意,她就会做点什么,比如弄坏神灵从钥。   “我是……男的……”   高德最终选择了坦诚相见而不是欺骗,说是女的似乎更能获得她们的信任,不过高德还是不愿意为了眼前这点方便就走捷径,他终究不是钻空子的性子,不然当初也不会选择在锦衣卫躺平了。   “刚才说了,我是神灵的使者啊。”高德接着补充:“神灵的使者不管男女,都很漂亮的。”   小狐女们面面相觑,然后中间的小狐女老成的点头说:“难怪族长会相信大姐姐……哦不,大哥哥你呢,换成是我,我也会相信的啊。等我能化人了,遇上大哥哥你这样的神仙哥哥,应该也是说什么都会相信的。”   你们狐族人都是颜控啊!   还有化人什么的,难不成你们还能变身?   高德吐着槽,,小狐女已经伸手过来,毛绒绒的小手摊开,手掌里是一小截灰黄的东西,仔细看竟然是手办的一根手臂。   高德接过,顾不上研究赶紧攥在手里,此时远处绿气喷涌蓝光萦绕,老乌已然变身。   “拼了老身这条命,也要让你这妖孽死在这里!”   老乌身躯拔高,一坨坨肌肉涨破衣衫,露出褐红肌肤。等狐头位置的绿气散去,却又露出张人族女子的脸,而且还颇有些姿色。黑发飘洒间竟然风情大展,让高德差点吐了出来。   金刚美女,真是消受不起。   转眼间金刚老乌拔高到接近高德的高度,身上衣衫几乎不剩一缕,不过满身的毽子肉也分不出什么特征,倒没让高德觉得盯着看是失礼。   小狐女们吓得吱吱尖叫,全都躲进了帐篷里。高德本想招呼她们躲进逃生舱,可感应到金刚老乌散发出的力量波动,超脱视野里也确认了她的魔光强弱,顿时松了口气。   “你会后悔的!”老乌用变得粗浑了许多的嗓音说:“原本我一直有所顾虑,不愿意动这里的古迹,现在你让我下了决心!”   她踩着咚咚的步子冲过来,举起拳头大喊:“现在就把你跟着这里的祸害一起消灭!”   白光亮起,瞬间又被金光替代,熊熊金焰充斥着这处深邃地穴,随着高德的拳头奔涌而去。   两拳在半空相交,金刚老乌惨叫着用数倍于之前的速度倒飞而出,直接撞进丛林中。听轰隆的声响,看扬起的尘土,应该是整个人砸进了土里。   高德甩了甩手掌,不是痛,而是下意识的甩开与恶魔之力接触的心理污垢。   这个老乌太弱了,别说魔王魔将,连一般的高阶魔人都不如。如果身上有特别的灰器,可能让他多花点力气,但就这么赤条条的打过来,对他而言就完全是当赶蚊子一样轻松。   他控制着力道,这一拳并不会把老乌打死,只会震得她骨骼破碎内脏撕裂。她身上有疫魔和奇魔之力,但前者占着主体。高德确信她不会这么容易死,但也别想着马上恢复,他留下的魂火会压制恶魔之力,至少要在土里待上几个时辰。   现在该琢磨这什么“神灵从钥”了……   高德张开另一只手,然后两眼发直。   掌心里那截小小的手臂,竟然化作了细粉!   等等,刚才并没用力啊?   高德顿时急了,然后眼角里的动静让他恍然大悟。   眼角里有点白光在闪烁,他还当做是外面的白光,这时候才看清是信息提示的动静。   意念一动,白光就扩展为信息面板,看格式跟之前的仙洲人手办信息完全一样,但全都是乱码或者空缺,找不到一点有效信息。   高德想到了什么,沉下意念,在心灵深处搜寻。   果然,多了个手办,但只有模糊轮廓,并没有细节,跟孽魔纳扎斯手办的情况一样。不过只看轮廓就很清楚,跟高德现在激活的仙洲人手办是一类的。   意念沉入这个不成形的手办里,高德感觉到了某种……残缺,由这残缺生出欲望,想要手办恢复完整。   这欲望一动,力量……也就是现在激活的仙洲人手办的力量就像满满池水找到了倾泻之处,骤然向残缺的手办倾注而入。   高德先是吃了一惊,不过他努力忍住了拔出意念的冲动,如果他猜得没错,这股力量倾泻的方向应该是……   “怎么回事?怎么了?”   惊惧意念自冥冥虚空传入,渐渐清晰,这不是声音,高德却感觉到一丝熟悉。   “神灵主钥怎么有了动静?”   “是母亲在动神迹还是什么变化?”   “或许是好事呢,以往主钥用一次得回神迹放上大半个月才能恢复力量。”   “现在是好事,至少他又没办法控制我了。”   “这是哪里?怎么有那么多魂兽骑士?肯定是燕王行动了,他是想让我偷袭燕王?”   意念纷纷杂杂,异常强烈,高德可以确认了,他跟乌露氏联系上了。   “喂喂,能听到吗,是我高德……哦,燕王啊。”   不知怎么开口,高德当做打电话一样传去意念。   那边的纷乱杂念瞬间消散,取而代之是“我出现幻觉了”的强烈怀疑。   “我拿到了神灵从钥……嗯,具体过程一时说不清楚,总之你没有出现幻觉,现在我可以跟你直接联络了。”   高德转念间就做了决定,“你现在就找黑十九须,就是魂兽骑士的头领,然后我会安排人把你接回麻脸谷。”   乌露氏自然没那么容易相信,问了不少问题,知道了她母亲还有小狐女们的情况,这才相信是高德在跟她心灵对话。   意念拔出手办,再转到血魔怒酋手办,回绝魂谷要小楚转告毛豆豆,让毛豆豆派人回黑十九须那接乌露氏。   安排妥当,又受下小楚的抱怨,高德魂魄……意念归位,也闲了下来。   这仙洲人手办,大有文章啊。   趁着闲暇,他开始整理与仙洲人手办……不,所有手办有关的线索,试着构建失落了十万年的真相。 第409章:几百岁的老婆婆未必比我老   仙洲人先遣队勘测分队七号基地负责西岭地区的监测,至于监测什么,或许就是他们称呼为“暗影”的灾难迹象,而“暗影”有可能正是混沌前身甚至本尊。   监测的同时基地也在搞生命科学试验,他们弄了很多“生命标本”,播撒在整个西岭。不过这应该与西岭异族没有太大关系,绝大部分异族都是几百年前才迁徙过来的。当然也不排除像麻脸谷狐族这样的部族,其实一直就生活在这里,甚至……   基地遇难后,队员们乘坐逃生舱撤离,但灾难降临得太快太猛,一些逃生舱遭到袭击,坠落在西岭各处。不仅这里有,万兽王那边也有。   跟乌露氏接触之前,高德也跟万兽王纳纳木谈过。那家伙没能提供太有用的信息,只是说他的神灵之力是祖辈传承下来的,而他的魂火则是因缘际会,在神迹洞穴里点燃的。至于洞穴里的情况,听他的描述很像是被破坏严重,只留下了底部结构和能源模块的逃生舱,没听他提到与仙洲人手办有关的事情。   所以线索就转回到麻脸谷的狐人身上,只要能追溯到这支狐人的起源,就能搞清楚很多事情。   “我们一直住在这里啊,很久很久!”   “已经有很多很多代族长了,多得手指头脚趾头加在一起都数不过来!”   “大战?打了很多次大战不知道大哥哥说的是哪次?”   就这个问题他跟小狐女聊了起来……   小狐女们原本被他一拳击飞老乌吓得不轻,但对上他的面孔,又都像是中了魅惑术般,问啥说啥。不过她们并不清楚部族的历史,各种回答都让高德啼笑皆非。   “你们的婆婆没事,到天亮应该就好了。她是被恶魔蛊惑了,就像你们族长说的那样。不过别担心,有我在她会好的。”   安抚着小狐女,看着一张张现在还说得上可爱,等长大就很古怪了的狐脸,高德忽然记起她们说过的“化人”。   “化人要修炼,只能在神迹里修炼!”   “能获得神灵之力的族人才能修炼,最后还不一定能化人!”   “能化人的都叫乌露姆,族长……就是乌露氏,都从乌露露里面选!”   “我们是族里的圣女,叫乌露露!”   小狐女们七嘴八舌的说着,信息异常发散,高德也只当闲聊没太上心。   直到某个乌露露指住最远处的皮帐说:“那里就是乌露姆的帐篷,每个乌露姆都会在那里换上人族的衣服,好漂亮!”   最小那个,也就是把神灵从钥递给他的狐女手指点着嘴的说:“我们不能进去,必须能化人了才可以进去换衣服。”   果然是越原始越重仪式感……   高德忽然拍大腿,这不就是历史依据?   “大哥哥你果然在骗人对吧?”   听高德说要去看看,小狐女们又嚷嚷起来:“其实你还是大姐姐!”   你们干嘛就在这事上逮着不放啊,高德恼火的揉额头。   努力忽悠了一通,让她们相信自己只是查看有没有恶魔侵蚀的痕迹,高德才得以脱身。   掀开帐门,才发现还有地下部分,深好几米,空间不小。整个空间除了帐顶那一片区域,周边全是石柜。难为麻脸谷狐人为了长期保存,硬生生把一块大石凿成了石室。   等高德看清石柜里的东西,原本的淡淡感慨顿时升华为深深的感触。他担心的就是衣物很难保存,保存条件不好的话几十年就朽烂了,多半找不到保存了几百年的衣物。   可现在他看到的是,石柜里立着一块块透明的板子,类似大号菜板的板子里是各式衣裙和饰品。无数板子环状排列层层堆压,数量起码有好几百。   仔细再看,这些透明板子是树脂之类的物质,每一块都是透明度极高的琥珀。越往下琥珀的色泽越深,也代表着年代越久远。   衣物看起来很多,不过按小狐女的说法,每代都有好几个乌露姆,算下来代数也不多,跟小狐女说的族群只有几百年历史似乎对得上。   不过高德下到坑底,看到不少树脂色泽很深,已经接近标准概念的琥珀的板子,又觉得这不像只有几百年历史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抽出一块板子,里面是身样式古朴的百褶裙,具体颜色看不清,只能确认这种样式应该不是大明所有。   看来只能等乌露氏过来后问她,她那里没有答案的话,只能带走一些样品回中京去问懂衣物样式的行家,搞清楚这种衣物的历史年代了。   正要把板子放过去,手伸到一半又停住。高德恍然,绝魂宫里不就有个行家吗?   “哎呀我可真成了老爷的小灵通。”   绝魂宫里,小楚装做丫鬟姿态酸道:“还得感谢老爷记着我呢。”   啥时候我成老爷了?   “说好经常回来的,又是好些天不露面。”小楚嗔了句就放过了高德,“算了也知道主人忙着呢,开玩笑的,今天又是什么事?”   “你还是叫老爷吧,听着舒坦。”想到紫绡也叫自己主人,高德觉得该一步步来,纠正她们的错误称呼。叫主人算是血契,自己可养不起。叫老爷只是卖身契,勉强负担得起。   “你的记忆应该还好好的吧,看看这衣服是什么时代的。”高德进绝魂宫之前牢牢记住了衣物样式,在这里就直接用魂火当做丝线,将衣物重现出来。   小楚是楚娘子的意志分身,拥有投入魔途之前的所有记忆。以她贵为大明宗室的身份,对衣裙样式的认识已经远超他人。   “哟,主人……哦,老爷这是挖了哪位女子的坟啊?”小楚嘴上还不留情,“竟然能找到这古早时代的斜褶裙,这可不是大明的样式。”   “我就知道,问你准没错。”高德异常欣慰,都不计较她的讥讽了,现在至少确认了麻脸谷狐人的族群历史起码有上千年。   “甚至都不是前朝的样式。”小楚抱着胳膊努力回忆,“我在圣山的图书馆看过讲服饰的书,依稀还有点印象。这种斜褶裙在几千上万年前的那段时间里很流行,说是从扶桑传过来的。那段时间似乎是扶桑侵攻大陆,还建过王朝……”   高德听得咋舌,没想到扶桑居然还打上过大陆,甚至统治过一段时间。   等等,他又注意到另一件事。“你在圣山的图书馆呆过?就是他们用来训练候补刑天的地方?”   “不周城嘛,我是那个时候的圣山之女,当然在那里呆过。”小楚淡淡笑道,“不过我也不知道不周城在哪里,只知道祖山有传送门,只能从那里的传送门去不周城。”   “那圣山的事情,你都记得?”高德愕然,“包括圣山的长老?”   “原本不记得,”小楚看向窗外的雕像广场,里面的尊尊雕像不少都燃着金焰,代表拥有雕像的提灯人们正在燃烧魂火,不是工作就是战斗。“前一阵子为了帮老爷,把提灯人的魂火汇聚在一起,也勾动了自己魂魄之内的魂火。似乎把禁制之类的东西烧掉了,记忆也渐渐恢复了。”   “所、所以你……”高德变得结结巴巴,“你完全记起自己是谁了?”   “当然了。”小楚捋捋鬓发,对着高德嫣然笑道:“我啊,就是四百多年前的圣山之女,大明郡主朱幼楚。现在的大明女皇也好,圣山之女也好,见着我都得叫祖奶奶。你这个大明燕王,圣山之女的……未婚夫,又该叫我什么呢?”   高德大汗、瀑布汗,算起来自己也得叫她祖奶奶。   接着“祖奶奶”噗嗤轻笑,“开玩笑的啦,老爷这样子可真是难得一见。”   她敛容严肃的说:“我的确是朱幼楚,却早就死在了无终宫北宫里,魂魄被楚娘子用恶魔之力腐蚀熔解。现在的我不过是受造于老爷的一缕残魂,寄托在这灰境深宫里。朱幼楚的那些记忆并不属于我,我最初品味这些记忆的时候,都觉得异常陌生。”   向高德款款作福,小楚再道:“如今我与老爷算是魂魄相连,老爷待我却还是像陌生人一般,这可让我很是伤心呢。”   “话是这么说……”高德先受下小楚的万福,再谈自己的想法。“可一件衣服,拆了重做,跟之前的完全一样,材料也是一样,那跟原本的衣服有什么区别呢。”   “小楚啊,你就是朱幼楚,只是以现在这种方式重生了,还是重生到了楚娘子分解你的魂魄之前。这没什么好忌讳的,不然你又该是谁呢?我可没这么大的女儿哦。”   小楚楞了楞,绽开笑脸道:“既然老爷是这么想的,那我就做回那个朱幼楚了。就是怕老爷会有压力,算起来我比老爷大了几百岁呢。”   “震旦之事,奇妙无穷啊。”高德这时候也镇定下来了,淡定的道:“现在你是比我大,未来却说不定。待到这些奇妙背后真相揭露的时候,说不定我比你大得多。”   现在高德越来越觉得,自己说不定跟小楚一样,也是重生之人了。不只是穿越重生,而是重生之后再重生,因为自己很有可能也是……仙洲人。   “哦?”小楚直直盯着高德,盯了好一会,像是明白了什么,点头笑道:“倒是有这样的可能,或者说……只有这样才合理。”   她又拱手道:“那么老爷有什么疑问,现在就吩咐吧,奴婢朱幼楚知无不言。”   这么快就进入状态了啊?   “现在倒不急,关于圣山的情况你先仔细回忆,好好整理。”外面还有小狐女和老乌,高德可没时间跟小楚在这里追忆当年,只好交代道:“后面咱们专门找个时间,仔细谈谈圣山。”   “是,恭送老爷。”小楚作戏作全套,把高德送出了绝魂宫。   离开了绝魂宫,高德再进入血怒原野,从值班的提灯人那收到消息,毛豆豆已经接到乌露氏,大概两个时辰后赶到。   还好麻脸谷离神迹山不到一千公里,不然他可没办法在一夜之间解决问题。   从战甲应急食物袋里掏出棒棒糖,高德分给小狐女们,让她们美美吃着乖乖待在帐篷里,然后去见老乌。他估计老乌这个时候应该醒过来了,正在加速愈合身体。   对了,所谓的“棒棒糖”其实就是类似能量棒的食物,是高德串通远坂爱,从羽林卫仓库里弄出来的模械制品。一根的热量足以顶凡人的一天体力消耗,高德只是揣在身上应急。   “你……到底是谁……”   老乌嵌在洞穴壁面深处,还保持着金刚美女的形态,不过的确醒了,用怨毒的目光盯着高德,不甘心的问:“你不像圣山战仆,也不像刑天。”   “他没跟你说过吗?就是控制你的人,那个你当做神灵膜拜,曾经可以附到你身上的家伙。”   高德问:“跟你说起中京的变故,说到大明的皇位更迭,说到西岭这边的动静。再说到我,大明燕王,化魂卫统领。”   不等老乌回答,又耸肩道:“肯定没有,怎么可能跟你说呢。毕竟你已经老了,虽然靠着疫魔与奇魔调和之和的恶魔之力,身体仍然健壮强韧,你的魂魄却渐渐让他厌倦了,或者控制起来不那么灵光了。所以他又找了更新鲜的魂魄,也就是现在的乌露氏。”   “那该是很多年前了吧,从那之后,你就再也没办法跟他沟通,从他那里获得知识和信息。但他要求你继续忠于他,服从乌露氏……应该是由他控制的乌露氏,继续帮他控制着整个麻脸谷狐人。我猜,乌露氏假扮千面王,在西岭搅起风浪,与万兽王黑魔王这些人争霸,你在其间也居功至伟。”   “不过你终究没办法再获得他的指示,让他重新控制你的身体了,所以你才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高德的讲述被老乌猛然打断,她声嘶力竭的叫道:“胡说!胡说!你胡说——!”   叫喊间她身上崩裂出条条伤口,伤口处皮肉翻卷,血水飞溅,却又有混杂着蓝光的绿气冉冉弥散。   看来是戳中魂魄里最要命的伤口了…… 第410章:狐女猎奇   “他不是神灵,只是个凡人。”   高德趁热打铁,继续嘴炮:“他教你们的人族语都还有口音,听听我说的话,是不是跟他有些不同?”   “他以前控制你的那些日子,必然显露出了很多来自凡人的蛛丝马迹。比如他的情绪,他的欲望。有时候他会对你们族群还有西岭的事情很不耐烦,跟你沟通或者控制你只是敷衍了事。”   “你……胡说……”嵌在土里的金刚美女还在抵抗,声音却低了许多,情绪也变得低沉。   “我不知道控制你的‘神灵’有没有换过人,我猜没有换过。”眼见有效,高德哪肯放过。“那么他偶尔会拿你跟以前的乌露氏做比较,有时候也乐于享受某些不好说出口,总之让你感觉很为难的事情。在选继任者的时候,他必然是操纵你逐一仔细检查可以化人的乌露姆,现在的乌露氏应该是他最喜欢的。我说的喜欢不仅仅是魂魄,还有肉体。”   “你、你怎么知道?”老乌的声音又变大变尖了,不过这次是惊恐。“是乌露氏告诉你的?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连这些事情都说出来!”   高德当然知道,他就是拿自己操纵紫绡会干出些什么当参照的。   当然上述种种行为,尤其是那些“不好说出口”的事情,仅仅只是凡人都会有的心理活动。对他而言属于自己都不会注意到的杂念,就在脑子里一掠而过,更说不上付诸实施了。   “其实你一直在怀疑对吧?”   高德不觉得自己是在嘴炮,这只是讲道理摆事实。真相的力量是无穷的,即便信念再扭曲,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撞了个头破血流之后,终究是会回头的。   “神迹就在这里,神迹会阻绝他对你的控制。他一定会说这里的神迹有问题,要么是被混沌浸染了,要么有其他问题会伤害你们。可你们还是选择在这里化人,说明神迹是可以帮你们加快化人这个进程的。同时他既然可以控制你和历代乌露氏,却又没下令让族人破坏神迹,这不是很矛盾吗?”   “这样的矛盾我相信还有很多,你一直找不到答案,或者不想去找答案。其实只要否定他是神灵,一切就好解释了。他控制你们这个部族,目的之一就是监视这里的神迹。”   “别说了……”蓝光黯淡,绿气冉冉,金刚美女急速收缩,声音也急速变得苍老。   转瞬间老乌就变回老迈狐女,蜷缩成一团,在她砸出的土坑深处颤抖不停。   “我们的祖辈早就怀疑过,”她喃喃低语,“可那有什么用呢?我祖奶奶那一辈的时候,圣山的人还来过。那时候我们还把他当做神灵的使者,把恶魔控制我们的事情告诉了他。结果他只是查看了神迹,什么都没动就离开了。没过多久,祖奶奶就被恶魔控制着吊死在大家眼前,等奶奶成了新的乌露氏,又告诉我们圣山跟他们是一伙的,那就是不信神灵的下场。”   什么?   高德猛抽了口凉气,圣山跟幕后黑手竟然是一伙的?   至于圣山早就知道这里有仙洲人救生舱,高德并不奇怪。神迹山那边的基地,圣山也是非常清楚的。不过就如小丽说的那样,圣山更热衷于从魔人手上回收深埋在地底或者海里的仙洲人遗物,对已经暴露在外的没多大兴趣。   这很古怪,当然也不是没有另一种解释。比如当初来这里的并不是圣山的人,而是血塔会伪装成圣山之人。或者圣山只是不慎走漏消息,或者那时候还有内奸。   不过高德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真的是血塔会的人在控制麻脸谷狐人?   “说说你们族群的起源吧。”高德蹲在洞口,伸手去碰触老乌,“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我不是圣山的人,至少不是你们以前见过的那种圣山之人,这个你应该清楚。”   说话时手上燃起金焰,通过碰触蔓延到老乌身上,烧灼得老乌又打起了哆嗦。   “的确、的确不一样……”   老乌自嘲的笑道:“就是看到点不一样,我才顶着神迹的压力跟你说话,而不是一开始就下重手。如果我全力、全力而为,可未必会输、输得这么惨。”   “这是魂火,发自凡人的魂火。”高德说:“跟西岭里魂兽之火有些像,但烧的不是魂魄本身,而是混沌之力。你身上有疫魔和奇魔之力,这可绝对不是神灵会给你的。所谓的神灵之力就是冰雪、磐石、钢铁、解离这四种,从一开始你们其实也明白,控制你的不是恶魔,就是与恶魔有关的魔人。”   “我们知道,我们都知道……”老乌笑得更凄凉了,“可没有人来救我们,哪怕我们知道他不是神灵,也只能相信他说的。我们必须发自真心的相信,不然会死的、会死的。”   好吧其实自己刚才那一大通嘴炮并没有奏效,只是起到了药捻子的作用。   老乌心理防线完全崩溃,又哭又叫的折腾了好一阵子,逼迫高德不得不再用魂火烧她让她清醒,这才开始回答高德的问题。   关于族群起源,老乌的记忆有些混乱,当然是祖辈告诉她的起源有些混乱。   有种说法是他们一直生活在这里,年代从几千年到几万年都有,总之就是这里土生土长的。   不过同时又有另一种说法,说她们就是几百年前从外面迁移进来的,到底是东面的大泽还是北面的沙漠荒原过来的说不清楚,不过这个说法占着主流。因为相信这个起源的,都是历代乌露氏。而坚持是土生土长的,则是族里的“乌都”,也就是族里的男性。   “你们族里的男人在哪呢?”   高德这才记起,到现在他还没见着一个男的狐族人。   “他们都在其他坑里,挖矿、养老鼠、种田……”   老乌看似不经意的话,揭示了麻脸狐族的部族结构,这竟然是个母系氏族。男性狐族人在这里地位很低,基本都是类似工蚁的地位。只有少数年岁高的男狐人能成为管事执事之类的上层角色,所以保留了些部族的起源记忆,却与女狐人的记忆有很大偏差。   “不过据我所知……”高德提起了狐族人化人成为乌露姆时,必须去的那座石制衣库。那里保存的衣物可不只几百年历史,是皇室服饰专家小楚亲口认证的结论。   “我也是在那里化人的。”老乌的声音柔和了许多,应该是在回忆当初她还青春年少的美好时光。“那里的衣服是很多,都是祖辈们留下来的,已经说不清是什么时候的了。”   “那么事情清楚了。”高德说:“从外面迁移过来的起源,是他……也就是控制你们每代乌露氏的魔人灌输给你们的认识。”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都无所谓啊。”老乌默认了,但并不觉得这事有什么意义。   对高德来说却很有意义,记起圣山之人也来过这里,还跟控制她们的魔人通过消息,高德就有了新的猜想。   这支狐族人的确是世代以来就住在这里的,有神迹加持,或者是当初仙洲人做过什么,让她们的血脉比较特殊,方便进行身体乃至魂魄遥控。不过几万年来因为藏得深,所以没人发觉,或者是圣山发觉了但没打算理会。   到了四百多年前的定景之乱,大明即将改朝换代,却被圣山出手续命。圣山就把狐族人拉了出来,至少是挑选了一些送出西岭,帮助定灵帝抵抗景灵王和恶魔的侵攻。在这个过程中,她们成了血塔会或者另一股魔人势力的工具,并且一直控制至今。而圣山对此知情甚至是支持的。反正对圣山而言,这些狐人不仅是异族,也已经被浸染成魔人了,压根不在圣山关照的凡人之列。   等定景之乱平定,鉴于麻脸谷还有仙洲人遗迹,她们中的幸存者又被送了回来,成为统领全族的乌露氏。而那股魔人势力也通过遥控乌露式,监测仙洲人遗迹的同时,也一直窥探着西岭的动静。到了合适的时机,这枚深埋已久的棋子,终于被挖了出来四处活动,成了参与西岭争霸的千面王。   “这有什么意义?”   老乌萧瑟的嘀咕:“哪怕他没控制我了,我还是感觉得到……感觉得到他的存在。洛洛,我的女儿,她又在承受我曾经承受过的苦难,还有耻辱。”   她忽然有了精神,从洞里钻出来,抱着高德手臂说:“我们永远没办法摆脱了,燕王殿下,你说你是管天下死事的,你就是来解决我们的吗?这样其实也好,与其这样活下去,不如彻底了结,我们终究能安息了。”   “我是来解决你们的……”刚开口,见老乌梗着脖子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赶紧道:“不过是解决你们的问题,不是解决你们。”   这时候小狐女们喊着婆婆全都出现了,以她们的年纪,吃完了棒棒糖又怎么会乖乖待在帐篷里。刚才高德跟老乌的对话,她们自然都听到了。关于部族起源,神灵恶魔的她们不懂,可到了老乌说彻底了结的时候,哪会听不明白。   “大哥哥要杀我们?”   “难怪会给我们棒棒糖吃……”   “族长……妈妈说我们其实都脏了,被恶魔弄脏了,死了也好。”   “大哥哥你轻点啊,我们怕痛的。”   喂喂,你们这是犯规啊。   虽然不是粉嫩的小脸蛋而是毛茸茸的尖嘴长脸,可这奶声仍然像是无数大锤砸在高德心口上,痛得他眼里也湿湿的。   “行啦行啦。”倒是老乌看不过去了,松开高德的手臂,找回了长辈的架子。“这不是大哥哥,是燕王,你们得叫王爷。王爷不是来杀我们的,是来帮我们的。”   “先从你开始吧。”高德掏出一枚混沌之鳞,正是血怒原野的门钥匙。“这个拿去,看你能不能进去。”   先把老乌拉进灰境,再通过灰境修行,看能不能点燃魂火。这基本是高德拉提灯人的标准流程了,当然老乌有些不同,她的魂魄被高阶魔人控制过,情况很特殊,难保不会出什么纰漏。不过血怒原野里时刻都有上千候补提灯人在修行,事态严重的话,毛绒绒吕九眉等高阶提灯人直接从绝魂谷进到血怒原野,应该足以解决。   老乌身上的恶魔之力被神迹压制得太严重,高德直接拎着她飞到上层的角落里,由她一个人修行。等他再落下时,收获的是一圈亮着星星的大眼睛。   小狐女们嚷嚷着她们也要“亮晶晶”,高德解释不清,就说族长马上回来了,她们得乖乖的。   这些小狐女年纪太小,并不适合进灰境,也很难进去。要怎么净化她们身上的恶魔之力,高德还得另外想办法,直接用提灯人那套流程是不行的。   跟小狐女们拌了会嘴,高德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之前他觉得这事太自然并没多想,现在倒觉得挺奇怪的了。   这个问题就是……狐人为什么要化人,也就是变成人?   “化人更漂亮啊!”   “化人才能证明回归了祖宗血脉,族长和婆婆都是这么说的。”   “必须化人才能做乌露姆啊。”   小狐女们叽叽喳喳说着,乍听没什么用,细品却含着不少信息。   果然如高德所料,她们与仙洲人的关联就在于血脉。   不过关于仙洲人的线索也就到此为止了,除非他能拿到乌露氏那边的手办,手办里恰巧又有仙洲人的记忆。   接着高德想到了又一个问题,有些无聊或者说猎奇的问题。   “你们族里只有女孩子能成乌露姆吗?那等你们成了乌露姆,还会跟族里的男孩子结婚吗?”   都能变人了,审美观也完全转变为人族,还能忍受同族那狐头人身的模样吗?   这虽然有点大人族主义兼种族歧视,高德却觉得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最小那个,也就是把神灵从钥给他的小狐女说:“我们为什么要跟族里的男孩子结婚呢?我们的父亲都是人族啊。”   啊!?   高德傻眼…… 第411章:狐女借种与狐人苦难   小狐女们七嘴八舌一通解说,高德听得是面红耳赤……呃,当然是装的,这些事情别说由小孩子说,听都受不了的。既然她们不脸红,就只能由高德替她们脸红了。   原来麻脸坑狐族的小狐女成功化人,成为乌露姆之后,才有资格结婚生育。但乌露姆绝不会跟族内的狐男婚配,因为基本都是近亲。乌露姆会外出寻找人族男子,大多数时候是去汶州,自主选择中意的人族男子,而且都喜欢文弱书生那种类型。一旦有了中意之人,就通过各种方法魅惑目标,暗结珠胎。   等确认怀孕,乌露姆就会回到家乡生育,一次会诞下七八胎甚至十来胎。男的就去当工蚁,女的到五六岁开始检验“神灵之力”,有足够资质的话就朝着成为乌露姆……也就是圣女的方向培养。   也就是说,麻脸谷狐人族的乌露姆,就是整族的育母,她们的确是不折不扣的母系社会。   “大哥哥,可惜你不是凡人。”   “你是的话我们都会选你的,到时候我们会生下很漂亮的后代!”   “不是凡人也可以试试的,大哥哥等着我们,等我们长大化人了来找你!”   小狐女们天真无邪的提出邀约,把高德吓得面红耳赤。   除了装的成分,高德还真被吓着了点。   他终于记起孟武说过的一件事,前几天来的时候孟武说如果有时间的话,还是希望他去汶州城里转一转。毕竟关系到西岭顶层的利益往来,还有各个异族与西岭之外的交流,都集中在了汶州城。   那时候孟武贼贼笑着,压低了声音说:“汶州城里也有绿袖房,风情各异,与内地甚至中京都大为不同。档次未必多高,异趣却够多。”   他罗列了若干异族“异趣”,正好就说到了狐女。   那会小丽不在,高德跟孟武也就是说点男人浑话,压根没在意。他既没时间也没胆去逛汶州绿袖坊,可也没道貌岸然的训斥孟武,要人家洁身自好。   现在回想,孟武说到的狐女,莫非就是麻脸谷狐族的乌露姆?   “哪有你们想的那么好,真以为乌露姆可以自己选男人?”   老乌的声音忽然响起,高德太专注于这个问题,这时才警觉她下来了,   “禀告王爷。”她向高德行礼,“老身已经进去了,也见到了王爷指派的导师。导师做了检查后,说老身的恶魔之力还有些躁动,等完全平复之后再进去修行。”   很好,能进去就好,不过这不是重点,刚才她说……   “说到我们族群的延续,”老乌缩在洞穴远处,远离自救生舱散发出的“神灵之力”。“我们与其他异族不同,必须找人族交配怀胎,才能维持狐人血脉。如果同族繁衍,生下的不是死胎就是狐狸。”   “不过小孩子知道的却不是全部。”老乌深深叹气,“如今既然被王爷点醒,也该让她们知道了。只要化人成功做了乌露姆,乌露氏就会把她们送到汶州。在那里她们可没有选男人的自由,而是等着被贵客临幸。而且那些贵客几乎不会有人愿意留种,所以她们得在那里待上好些年,直到年老色衰,才被随便找个人族男子配种,确认怀胎后再送回族里。”   小狐女们吓得小脸变色,抱在一起。   她们并不是完全明白,只听懂了“没有自由”、“等着临幸”、“年老色衰”这些,高德却是明白个通透。   “你们的乌露姆去了汶州,是被人族控制了?”他皱着眉头说,旋即摇头:“不,就是控制你们乌露氏的那个人!”   这显然是血塔会或者控制乌露氏的势力,对自己控制的这处狐人“资源”做了深度开发。用她们满足某些顾客的猎奇之欲,同时也能通过直接接触加强对她们的控制。   “王爷明鉴……”老乌点头,“祖祖辈辈历代乌露氏都心知肚明,老身去汶州的时候,招待过无数恩客,其中不少都对我们族群知之甚详。甚至还有人……老身都怀疑他就是控制老身之人。”   说着压低了声音,“族群里每年都会送出十来个乌露姆去汶州,回来的最多只有半数。那不见的乌露姆,汶州那边的人说是送去了内地甚至中京享受荣华富贵,老身却听说……”   高德深深叹息:“汶州之外,有狐脑羹、凉狐舌之类的美食,其中的上品传闻是由狐女身体所制。还有狐仙毛皮,更是千金难得的珍奇。以前我听说的时候还以为然,现在回想,应该就与那些消失了的乌露姆有关。”   狐狸制品在震旦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但狐人制品就不同了,而狐人中可以化作人的狐女,那更是非凡之物。对压根不把异族的命当命的权贵们,自然乐于寻觅这样的制品。毕竟在震旦,凡人的命都不被当命。而有买卖就有杀害,掌握着狐人资源的那股势力,顺带做点“小小的营生”,真是太寻常了。   “既然都有这样的证据了,为什么还……”   没等问完,见老乌身躯又哆嗦起来,这会是在啜泣,高德便闭了口。   也不怪老乌,她们根本就是绝望了啊。   “地方在哪里,都有哪些人,你再进去,把情况跟导师说清楚。”高德决定马上动手,“我这边安排人,要不了多久就能把他们连根拔起。”   老乌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啊!”   她急切的道:“那会惊动他们的!洛洛还被控制着,她会出事的!”   “那行,再等等。”高德也不急于一时,晚个半天应该没事。   乌露氏把小狐女藏到仙洲人神迹里,再找到自己求助,也不是一天之内的事情。对方应该有所警惕,不过他们控制狐人族几百年了,在汶州也经营了几百年,在没做点什么完全确认事态已无法挽回之前,是绝对不会壮士断腕的。   高德猜测十天半个月内应该还没事,如果对方确实是血塔会的话,那这个期限还得乘上好几倍。暗手血塔里他见识过那些求永生的魔人权贵,要他们相信到了某个时期,世界的变化会日新月异,那是绝无可能。   “反正你的洛洛,哦,乌露氏马上就要到了。”   高德这么说,老乌还不信,再过了半个时辰,头上的深邃坑道金光大作,一头头仿佛燃烧着的巨雕扑了下来。   毛绒绒她们到了,还把乌露氏带了回来,维持着人族形貌,俨然是个大美女的狐人族族长,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名已经被母亲泄露了。   “母亲……”   见到老乌,她又惊又喜还很担心,绕着转了几圈,确定没什么问题才放心。这边毛豆豆早跟着两只灰豆芽把小狐女们包场了,好可爱啊什么的叫来叫去的,不停的举高高要抱抱。小狐女们被吓得浑身发僵,可知道她们是高德的同伙……哦,部下,不敢叫又不敢反抗,都是可怜兮兮的强自忍耐。直到高德看不过去了,把毛豆豆也来了个举高高,总算让灰豆芽规矩了许多。   “王爷,大事不好了。”   然后乌露氏才向高德报告,说了件让高德有些头晕的坏事。   她之前不是跟高德心灵传讯了吗,等传讯结束,发现神灵主钥没了!   “好、好像里面有光,渗到我身体里了。”   她张开看起来攥了许久的拳头,手心里是一撮灰黄的粉末。“然后主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高德楞了楞,然后哈哈笑了。   现在他可以确定,这个神灵主钥确实是仙洲人手办,也能确定这手办的确是仙洲人自己烧出来的。不仅烧出了这样的舍利子,里面还含着凡人之力和相应的信息。   十多万年前,他的同胞,那些仙洲人,科技到达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啊,简直已经超越了科学,步入神魔的境界了。   “那个人,现在还能控制你吗?”高德问。   乌露氏想了想,摇头说:“路上有几次感觉有点恍惚,像是他在尝试控制我,不过都没成功。”   她还是很不放心,“不过那该是王爷给我传话,还有毛……豆豆她们和魂兽的魂火在干扰。如果只是我一个人,又远离了这里,肯定还是要被他控制。”   “放心,不会了。”高德指向罩住逃生舱的大帐篷,“你的祖先在护佑着你,从现在开始,你不会再被其他人控制了。”   轻咳了声,他又补充:“当然我还是可以跟你传讯,但那并不是控制你。而且我们的关联来自神灵之钥,跟他对你的影响完全不同。”   “现在……”见她还把那撮灰当做珍宝般捧在手心里,高德说:“把这些灰放回神迹里吧,放在椅子上,跟原本那些灰混在一起。等其他事情解决了,再给这些灰找个地方安顿好。”   “这些灰是什么?”乌露氏好奇的问。   高德没有隐瞒:“是你祖先的骨灰。”   乌露氏吓了一跳,还好强自按住了手,不然还真要把祖先的骨灰扬了。   “那、那不是神迹,是神仙的神迹吗?”她难以置信的问:“怎么成了我们的祖先?”   “我猜的。”这会高德也不好细说,见对方不信,笑道:“至少有那个可能。”   其实他觉得这事的可能性已经超过八成了,七号基地的仙洲人队员因为逃生舱被暗影阻截,坠落到了这处谷地,还独自生活了好一阵子。   高德猜测这个仙洲人遇到了基地播撒在这里的“生命标本”,也就是狐族。这些狐族到底是半兽人还是狐狸,取决于这个仙洲人的博爱有多宽广,或者是生物科技有多发达。总之仙洲人可能在这支狐族身上注入了他的基因,试图培养出一支狐人。不管是延续基因,还是反抗暗影,至少是努力过。   而后的事情高德自然不清楚了,从逃生舱的状况,还有仙洲人留下自己手办的情况来看,他并不放心自己的混血后人,将自己“坐化”后的手办交给了她们,希望她们能继续依靠自己的力量,在混沌末世中生存下去。   高德既高兴又唏嘘,如果猜想是对的,若干万年之后,自己这个疑似与仙洲人有特殊瓜葛的人来到这里,接过了这位先辈的担子,这值得高兴。唏嘘的是,这里的狐人族虽然族群延续了下来,却还是落入了魔人的掌控里,数百年来沦为禁脔,受尽耻辱与磨难。   乌露氏能“吸收”仙洲人手办,应该是被高德带动的。高德这边吸收了一部分,手办就自动索取另一部分,可手办又跟乌露氏有特殊关联,比如狐人族的仙洲人祖先血脉,导致那部分手办融入到乌露氏魂魄里。   感觉又多了个紫绡,让高德压力山大。   既然乌露氏吸收了手办,应该足以抵挡幕后黑手的控制了。高德还搞不清楚对方是怎么控制乌露氏的,但圣山之人既然来过这里,又与控制者有勾结,再想到狐人族记得的起源之一是几百年前的定景之乱,那真相也就呼之欲出。   当年定景之乱时,圣山为了汇聚力量,无所不用其极,同时只要反混沌反景灵王,任何势力都能团结。所以他们把这支狐人族交给了可能是血塔会前身的魔人,由那些魔人控制,选择精锐带到中原乃至中京参战。这个过程中圣山必然把排斥“神灵之力”的方法和控制魂魄的方法教给了魔人,才有狐人族几百年来族长始终做傀儡的命运。   此时还没到天亮,高德决定先休息一阵子,天亮后让毛豆豆带着小狐女们回神迹山,他留在这里帮老乌和乌露氏料理狐人族,清除隐患。之前他在天上用超脱视野观察,整片谷地里,狐人族的聚落可不少,人口怎么也有几十万,难保幕后黑手没有藏下手脚。   正在交代小狐女,安抚她们说要去更安全的地方,依稀的尖锐哨声自头顶降下。   “族里出事了!”   老乌和乌露氏大惊失色,接着坠下的道道黑影做了证实。   那是一具具尸体,被高德挥手托着悬在半空,都是狐人卫士,有男有女。   “你们竟敢不敬神灵,这是谋逆!”   大喇叭声自深邃坑口传下,一听就是个男狐人。“我奉神灵的命令,把你们埋在神迹里,警示族人,永远不要违抗神灵的意志!”   “是明中光!族里的侍卫将军!”   乌露氏咬牙道:“没想到幕后黑手竟然连他也控制了!”   尸体缓缓落地,老乌悲声道:“他还杀了明前光!这是他的亲哥哥!” 第412章:这跟想象的不一样   明中光和明前光,狐族人这姓名挺忠诚的啊。   那么乌露氏还有老乌……   “这是他……那些家伙给我们取的族名,不对外用的。”乌露氏看出了高德的疑问,“我叫明洛,母亲叫明宁,说是寓意为大明子民。对外我们姓乌露,在西岭也叫乌露狐人。”   高德越发相信控制乌露狐人的幕后黑手是血塔会了,也只有那帮权贵才愿意披着大明的皮,掩护他们对凡人乃至异族敲骨吸髓的恶行。   说话时无数巨石已经轰隆隆落下,老乌下意识朝小狐女奔过去。却因为神迹之力的压制,没走两步就瘫在地上,身上绿气弥散蓝光萦绕,急得大喊:“快救囡囡!”   哪怕经历了无数磨难,还被魔人控制过身心,老狐人的舔犊之心却一点也没变。   明洛……乌露氏倒没着慌,而是看向高德,以她的见识,自然清楚对高德来说这点阵仗可不够看的。   高德也没让她失望,抬臂张开臂甲上的力场盾,注入仙洲人手办之力。他没有点燃魂火,怕力道控制不好影响到身上有恶魔之力的小狐女。   白光喷薄而出,急速凝结成条条丝线,编织成六角网格,带着半透明光盾扩展而上,护住整个洞穴底部。巨石砸在光盾上,块块碎裂,只是在光盾上荡出片片涟漪。   脚下尘土也翻滚起来,与兼具了飞行器功能的腰带配合,将高德缓缓托起。   光盾随着高德上升,由慢到快,将层层落石撞碎。烟尘弥散之中,高德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小狐女们脑袋仰得带着身子都弯成了虾米,都呆呆的看着天顶,嘴里哇哦哇哦叫着,眼里直冒星星。   “这可没啥稀奇的。”毛豆豆继续把小狐女们的世界观砸碎,“大人……王爷这还没发功呢,等他发功那可是天地变色,真正的神灵降世!”   灰豆芽越说越起劲了,“现在这点麻烦完全就是小场面,你们该知道王爷现在是化魂卫统领,化魂卫面上是烧埋死人的,其实是专门对付恶魔和魔人的,比庙陵卫的刑天还要管得宽!我们化魂卫在扶桑还有艘上古战舰,比好几座山都大,这里的坑都不够战舰塞下一根触角的。可惜不能在天上飞,要是能飞到西岭来,把你们所有人都装进去,也还是连个角落都装不满!”   小狐女们听得目眩神迷,乌露氏努力按捺住喜悦,低声问:“王爷……会收下我们吗?”   “啊?”灰豆芽这才注意到自己嘴上跑了火车,挠着头傻笑:“这、这我也不清楚哈……”   见乌露氏神色转黯,又赶紧道:“不过别担心,王爷肯定要帮你们到底,把你们的问题彻底解决!全族会不会收留我不知道,不过我敢打保票!”   瞅了瞅抱在一起看头上烟尘礼花的小狐女,灰豆芽眯眼笑道:“你们想去都是能去的,我们的战舰还空得很呢。”   “只是我们的话,那还是不了。”乌露氏摇头说:“我们怎么可能把整个部族丢下呢,能不能守住家乡都不要紧,没了部族,就像人没了父母,那是绝对不行的。”   “说到父母啊,”毛豆豆的情绪一下子变得低落了,“我还有我的姐妹们,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呢,更别说家乡了。”   “你不知道?”乌露氏讶然,再仔细打量了毛豆豆和另外两只灰豆芽,不确定的说:“我还以为你们就是西面那个垂耳族的,可看你们的特征……的确又是那个部族的啊。”   “垂耳族?”毛豆豆下意识的摸摸耳朵,她可不知道尖耳朵还有啥区别。再仔细看自己姐妹,这才明白乌露氏说的是什么意思,她们的耳朵尖最前面那部分是向下的。   “你们灰豆芽……咳咳,灰精灵,其实有很多类别和族群。”说到这个乌露氏俨然是专家,“大面上有棕灰、褐灰、青灰、浅灰四类,每类又有短耳和长耳,长耳里又有平耳、垂耳、挑耳三类。”   “我看你们就是棕灰长垂耳,这个类别在西岭只有一个部族,就是高山上的松芽族。这个部族出产上好的松子和松露,不过很少跟外界接触。去年开始,幕后黑手控制我,以千面王的名义笼络各个部族,就接触过她们。不过她们没有理会我,后来加入了黑魔王。”   三只灰豆芽同时瞪大了眼睛,过去一直没打听到的家乡消息,今天竟然在狐族人这里有了着落。这个乌露氏,竟然还是个通晓西岭异族情况的专家!   “黑魔王有很大可能是黑豆芽,很可怕的黑豆芽。”乌露氏见她们高兴成这个样子,赶紧泼冷水,就怕到时候她们伤心。“她背后的势力多半就是恶魔,如果那个部族真跟你们有关,你们还是得有点心理准备,多半已经……总之可能比我们部族还要惨。”   她没直接说明,毛豆豆倒是明白她的意思,那个部族可能已经成了恶魔寄宿的傀儡。相比之下,乌露狐人还只是族长和乌露姆被人族控制。   “不会的。”毛豆豆淡淡笑道,“我们可以确定,如果那个部族就是我们的家乡,她们应该也跟你们一样,只是被人族控制着。”   另外两只灰豆芽点头,她们都是自小被带出部族,送到陌生的地方训练,然后再卖到中京当探子和刺客。这足以说明,她们跟乌露狐人的情况差不多。   当然也不排除从去年开始,黑魔王找上门,借恶魔之力控制了部族。但毛豆豆对此也毫不担心,现在她可是化魂卫的一员,而西岭已是化魂卫的地盘。   “反正西岭也只剩黑魔王这个家伙了,”毛豆豆说:“等你们这边的事情解决完,就去找我们的家!”   她抬头看看,语气异常笃定:“快了,不超过三分钟。”   上面的高德可不知道自己被毛豆豆调侃,不过他的确用不到三分钟了。   升到洞顶,点燃魂火,摘下大锤,直接落在人群中开无双。   洞顶聚集着好几百狐男,都是身着陶钢护甲,手里武器弥散着各色魔光的魔人武士。能在西岭里混出千面王的名号,笼络周边各个部族,这点力量肯定是有的。而且绝对不只这点力量,相信还有更多数目的魔人武士分布受其控制的部族里,不管是装备还是恶魔之力,明显都是控制乌露氏的幕后黑手提供。   不过即便是魔人武士,对高德而言也不过是硬一点的杂草。他的大锤拉出一道又一道金焰光弧,每道都将大片魔人武士打得喷飞而去,个个护甲崩坏,武器碎裂。那团团魔光宛如彩烛,在金焰之下片片熄灭,继而变作缕缕金光之蛇,向魔人武士体内乃至魂魄钻去。   毛豆豆说出“三分钟”的时候,洞顶的狐族魔人武士已经只有一个还直直站着,不过是被高德另一手挥出的万魂鞭缚住,压根动弹不得。   “你叫明中光?”   高德确定这家伙是幕后黑手直接控制的首领,是缩在乌露氏后面,监视乌露氏同时控制部族武力的代理人。   “谁给你下命令?”高德沉声说:“我给你机会,老实交代你背后的人。你不仅能活,还能摆脱他们的控制。”   “机会?”这个在狐族人里算是高大汉子的家伙还挺硬气,“燕王你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别说你了,大明和圣山都没机会了!”   听到这话,高德就知道这家伙不可能向自己低头了。这家伙既然一眼认出了自己,那必然是有消息渠道,清楚与自己有关,甚至是与大明和圣山有关的情况。   不过这不意味着他没办法从此人身上弄到消息,相反,相对活人而言,在死人身上弄到消息更容易,尤其还是个魔人。   “行吧。”高德没跟他啰嗦,抡起大锤,朝着这家伙脑袋砸下。   “等……等等……”这个狐人哪料到高德这么干脆,刚刚开口,锤头就落到头盔上。   头盔没有破开,更没有脑袋碎裂红白飞洒的景象,狐人身体抖了抖就僵住,绷得直直的完全是万魂鞭束缚的样子。   高德很小心的控制着魂火之力,只是将此人击杀,并没有连同魂魄一同化灰。于是收回大锤之后,超脱视野里就能见到半透明的人形轮廓冉冉上升。   伸展感知触须将这缕残魂抓住,心灵之下多了点东西,却是个织矛蛛疫魔手办。意识深入手办,标签上的信息高德都懒得看,品质和级别太低。他关心的是标签之外,那些如细碎钻石的记忆碎片。   高德随意找了几块碎片查看,这一看就暗抽凉气。   这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碎片太多一下子也整理不过来,不过在碎片之外的另一条线索得马上抓到手里。   日头初升时,老乌和乌露齐上到洞顶,见到这番景象,既庆幸又黯然。毕竟是本族的子民,还是精锐,就这么死掉实在令人心痛。不过族群为了摆脱控制走向自由,这也是必然得付出的代价。   这时候老乌和乌露氏也不敢再有任何保留,把汶州那边的情况做了详细交代。高德通过灰境转告孟武,让他暗中调集人手,悄悄进汶州拔除“狐仙馆”。没错,幕后黑手设在绿袖坊里的狐族据点就叫这个名字,还真是一点也不低调。   接着的事情就是清理乌露狐族,这儿事又分里外两层。里面一层是肃清还潜藏着的傀儡或者奸细,以幕后黑手的缜密布置,除了直接控制乌露姆和乌露氏,间接控制族里卫士首领之外,必然还有其他手段。   这事老乌自告奋勇的担下了,她在族内德高望重,有对自己绝对忠诚的部下。其实也是渴望让族群摆脱控制的族人,她悄悄收拢希望能做点什么。族里其实不只她一个老乌,也就是类似长老的角色。也能分出渴望挣脱控制的抗争者,以及安于现状甚至可能被暗中控制的傀儡。老乌是有信心,高德却讲万无一失,他把毛豆豆她们派给老乌,暗中保护安全,应该足以解决问题。   外面一层就是关于千面王的事情,乌露氏被幕后黑手控制着,在西岭南部和西部积极活动,笼络了上百个部族,一举跃升为与鳄神王、万兽王、黑魔王平起平坐的大势力。就在这时候,在西北上千公里外,还有举着千面王大旗的数十万异族军队与鳄神王、万兽王、黑魔王的军队对峙。因为首领出了问题,决战倒还不至于,但小规模冲突始终持续不断。   这场还处于温火状态的大战要平息下来,还得把代表鳄神王的白月,万兽王纳纳木和乌露氏明洛拉到一起,到对峙现场去解决。而且黑魔王还没解决,到时候恐怕还得把各个部族的异族军队纠合在一起,先把黑魔王的这股力量扑灭。   高德原本没打算掺和这事,他的计划其实是今天就离开西岭,尽快赶回扶桑。这边的事情有紫绡、孟武和白月等人在,即便推进的速度不快,但随着化魂卫的资源整合,西岭作为化魂卫的地盘,最终是没太大变数。   现在高德却不这么想了,他在明中光的记忆碎片里看到了很可怕的东西,乌露狐人的幕后黑手远不止他想的那么简单。   何况不仅是乌露狐人这里的仙洲人逃生舱,王鳞蜥人那边的七号基地,都还藏着几乎堪比创世的惊天真相。   “我想确认一下之前那种……连接的情况。”其他人办事去了,高德把乌露氏留在洞顶,本是谈作为千面王的事情,他忽然有了另一个想法。   “但凭王爷吩咐。”乌露氏怯怯的应道。   “我也知道暂时没办法让你相信,我不会像之前那人一样控制你。”高德申明:“所以我只能以大明燕王,化魂卫统领的身份向你保证。”   “如果王爷能做到的话,那更是好事。”乌露氏却道:“现在已经清楚王爷是在为西岭做好事,奴婢也希望帮上一点忙。而且王爷也只是与奴婢有此关系,又不会代代如此。”   有什么关系啊,只是工作上的关系。   高德苦笑,意识下沉,激活另一个仙洲人手办,准备说只是个残缺的手办。   旁边乌露氏哼了声,身躯微颤,脸颊泛红。不敢抬头看高德,赶紧收敛意识,迎合高德。   的确跟紫绡类似,甚至关联更紧密。高德感觉只要自己愿意,一个念头就能夺过乌露氏的身体,同时将魂魄紧紧裹住,让她如沉睡般完全没有知觉。甚至连她魂魄中泛起的种种涟漪,只要意识加重,都能感应到模糊念头。   真是被做成了非常适合他人控制的形状啊。   高德感慨着,自然没有做什么,只是细细的审视她的魂魄,希望找到与仙洲人手办有关的东西。   顺着缕缕白光细丝,他终于找到了若隐若现的标签。   【吴露/生命科学研究员/七号基地】   果然如此,跟高德之前的推测对上了,甚至连乌露狐族的族名来源都找了出来。   这支狐人部族,就是这位叫“吴露”的仙洲人科学家创造的。 第413章:有一就有二,我行小丽不行   高德审视乌露氏……当然现在该叫乌露氏的魂魄,从与之有特别关联的仙洲人手办深处挖出了标签,对乌露洛造成了很大影响。结果是后者意识迷离浑身瘫软,在地上躺了好一会才回过气。   “比以前更深……不,更厉害……”乌露洛坐起来后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但是完全没有感觉到难受和痛苦,不像以前那样,似乎把我从身体里拔出去了。”   不要做这么古怪的形容会被人误会的……   高德心虚的装作没听到,安抚她好好休息。   乌露洛当然听不进去,强撑着充斥了奇异而复杂感受的身体,开始谋划如何解决“雷马原之战”的问题。   雷马原在西岭正西,是群山之中仅有的一片大平原。因为曾经有野马群在此栖息,万马奔腾时动静有如雷鸣,就有了这个名字。   以人族的目光看,这处平原本该成为阡陌纵横的耕田,进而发展出至少州府级别的城市,足以辐射整个西岭。但在遍布异族的西岭,这里却是将西岭分为“生异”与“熟异”两块区域的界线。   雷马原以东的异族,不管是蜥人还是各类半兽人,即便仇恨人族,都还是能跟人族沟通和贸易的,因此被人族称呼为“熟异”。而雷马原以西,不是黑豆芽就是各类奇奇怪怪的异族,别说与人族沟通,跟东面的异族都是生死大敌,于是被称为“生异”   之前万兽王崛起,打起的旗号其实就是消灭西面的“生异”。只有消灭了生异,万兽王纳纳木的万兽国才有可能建成。而鳄神王、千面王等部族首领虽与他敌对,却不是把他当生死大敌,而是想抢下他的大义名分,让自己成为西岭东面熟异各族的盟主。   至于西面的生异,那就是奉黑魔王为尊了。只不过黑魔王除了统领生异大军进逼之外,还潜入熟异各族,以“不论生熟都是异族”,以及“神灵其实是魔神我们都是魔神子嗣”之类的言论引诱,至于暗杀绑架挑唆之类的事情就做得更多了。   “万兽王和白月公主只能号令他们笼络到的部族,而奴婢虽然以千面王的身份笼络了诸多部族,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他控制着做的。他发号施令甚至杀人立威的时候,奴婢被压迫得毫无知觉,这方面的事情……”   乌露洛对前往雷马原整合千面王旧部毫无信心,高德对此倒很理解。之前她终究只是个傀儡,还不像紫绡那样可以旁观学习,自然没一点进步。论起心性,她当乌露狐族的首领都很勉强,更别说号令上百其他部族了。   她的期待倒很明确,就是高德带着她前往雷马原。不管是由高德控制她,还是高德亲自出面,她都无所谓。总之她只把自己定位为能以千面王形貌出现的傀儡,而实际上她也只能做到这样的事情了。   高德却有些头痛,按乌露洛所知的消息,此时雷马原上生异熟异已经聚集了上千部族,总数至少是二三百万。这些异族都是精悍战兵,即便大首领都不在场,但出于异族千百年来的历史传承,这些人不打完这一仗分出个胜负,是绝对不会回家的。当然也像紫绡孟武之前刚进西岭时遇到的蜥人一样,去雷马原的人都是各个部族为了减轻负担而分出去的。要么战死,要么消灭对手获得土地和财富,也几乎没了回去的可能。   按理说高德应该前往雷马原,以大明燕王和化魂卫统领的身份,把西岭里这股最大也最强的武力集团收纳下来。只要解决了雷马原的这股异族大军,西岭的问题也就基本解决了。   问题是他没有时间了……   之前进灰境布置任务,值班的就转达了铁中玉的消息,说蹲在岛上的魔思达发来了关于异常天象的电报,怀疑是恶魔舰队逼近。   那伙由郎世德派来的魔思达发了不少这样的电报,最后都证明是一场虚惊。不过高德还是努力克制着狼来了的习惯性思维,非常郑重的对待每一次警告。这次他也下令铁中玉派出飞机搜索,如果飞机失踪就做好战备。这时候飞机应该出发了,最多半天就有回信。一旦消息成真,他得竭尽全力赶回去。   “我想想……”   高德少有的犹豫了,背着手溜达到无人之处,仔细权衡。   扶桑那边的飞机侦查结果自然得等,但他必须尽快想好解决雷马原问题的办法。而且除了雷马原,乌露狐人这边的仙洲人逃生舱,还有王鳞蜥人的七号基地,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是想继续研究。   权限……   想到七号基地需要的权限,高德忽然心头一动。   再想到刚才控制乌露洛的情况,感觉似乎比控制紫绡还能调动更多力量,高德的心头再动。   转身看身形高挑凹凸有致,换身衣服绝对曲线爆炸的狐女,心头接着……不行,这个不能动了。   就这么动来动去,高德已然有了腹案。   有一就有二,既然有了紫绡这个私人用具,再多一个乌露洛也很正常嘛。   当然只许他可以,小丽是不可以的。   “谨遵王爷之命。”听了高德的安排,乌露洛欣喜之余又很紧张,对于高德要求严格保密的命令,更是指天发誓。   向黑十九须下达命令,要他们不必健临时基地,直接赶到狐族领地,归由毛豆豆调遣,作为保卫狐族和乌露洛的力量。而小狐女们也暂时不必躲避了,仍然住在仙洲人救生舱所在的洞穴中,高德自己飞回了神迹山。   神迹山下的谷地里,部族首领们大多已经散去。他们是回去调集部族,带到这里来整编为西岭卫各司或千户百户所的。还有少数首领更着急,索性不走了,直接派部下回部族调遣人手。到时候这里会汇聚出一支“朝廷大军”。这支军队自然都有朝廷编制,也意味着由朝廷提供薪俸和装备的精锐之师。   这些事情高德也顾不上了,直接找到紫绡、孟武和老古,跟他们交代后事……后面的事。   “刚收到消息……”   孟武倒是给了他惊喜,铁中玉报告,侦察机的确发现了异常天象,他们的原话是:“从海里一直升到天空的乌云,好像世界正在被染黑。”   从规模上看这应该是恶魔舰队没错了,好在高德也想好了对策。七号基地他都暂时不急着探究了,先回扶桑要紧。   “老爷放心。”   “谨遵王爷之命!”   交代完毕,紫绡和孟武行礼,老古则道:“大人安心去吧,我也暂时留在这里。战甲傀儡好好整备下是不错的武器,另外还想帮着弄弄机械器具,西岭特别缺这些。”   高德腾空而起,他可比不得小丽,可以在一天之内飞回中京。只能先飞出西岭,去翠海庄园。那里建了个小机场,容留锦衣卫的飞机日日往返送报纸邮件。他可以在那里征用飞机,然后接力飞回中京。到了中京,再坐远程飞机去扶桑,一切顺利的话四五天内能赶回去。   目送高德的身影在天边消失,紫绡等三人不约而同的出了口长气,却是各有感受。   紫绡自然是有些失落,像是可以依偎的高山大树又一次远离了。不过她很快振奋起来,接下来的雷马原战场,她还有太多事情要做。   她问孟武:“我去找白月和纳纳木了,孟大叔你呢?”   “我得回翠海庄园一趟,”孟武说:“西岭这边朝廷暂时顾不上,咱们许给部族首领们的薪俸、装备和物资,总不能等王爷跟朝廷打完官司后才到位。即便是王爷从咱们化魂卫内部调拨,一时半会也到不了。我得去翠海庄园把家底掏出来,先应付着这边。”   “孟大人不必太急。”老古在旁边发话:“薪俸我是没办法,不过装备和物资嘛,先解决刀枪和护甲的问题就好。”   “这两类是最好解决的,你过去找找有没有步枪机匣的模械,我记得大人之前派驻翠海庄园的裘正仁就带了部。再找找精钢模械、木工模械、子弹模械还有人工轧床,把这些机械弄过来,同时调来足够的原料。等我调试好了,哪怕是十万枝步枪和十万副护甲,也不过是十来天的事情。”   “太好了,我还在头痛该怎么从各个渠道买呢。”孟武大喜,“这么大数目,一下子很难凑齐。就算勉强凑到了,也是七零八落的,反倒让那些异族头目怀疑我们的诚意。”   “还有编织模械。”紫绡也凑起了热闹,“军兵将领和官员的官服,朝廷的大旗,这些虽然只是细节,重要性却不比刀剑枪炮差。”   “当然当然,我都记着了。”孟武不迭点头。   “对了紫绡小姐,”老古又对紫绡说:“毛豆豆她们不在,魂兽骑士也渐渐散开了各司其职,你还有其他小姐们身边可少不了护卫。现在战甲傀儡已经修复好八具了,要不要试试再多控制几具?”   “可是我只能控制一具啊。”紫绡讶然,能有战甲傀儡护身当然好,可她实在没办法同时控制更多。   “大人跟我讨论过,他说这种傀儡的确只能一个对应一个。”老古摇头说:“但那是像小姐那样可以穿到身上的控制,如果只是简单的护卫,其实是可以控制多个的。”   他又指了指地下说:“魂兽骑士们还在挖,我怀疑下面能挖出更多。到时候不仅诸位小姐还有孟大人都能人均一具,还能多出不少。把它们编组成特别的护卫,甚至用在战场上,也是不可忽视的力量。”   “我倒是一直在努力啊,看来还是差了点。”孟武挠头,接着点头:“不过真能都控制好了,的确不错。只是十来部,就足以解决异族的一个万人队。”   他这么说绝不夸张,之前毛豆豆加上几十号魂兽骑士都没能制住一部,这样的战甲傀儡对上寻常的异族部队,那还真是以一敌百都不只。当然对方如果有大型火炮就难说了,这玩意本身也不是奔着跟大炮对抗弄出来的。   “早知道该好好问问老爷……”   紫绡有些遗憾,不过又甩甩头笑道:“这点小事都要老爷过问,那不显得咱们太无能了?好吧,我会努力的!”   孟武管“经营”,老古管“内务”,紫绡则负责“人力资源”,三个臭皮匠也算磨合了许多,合作起来异常顺畅。   过了两天,各部族的兵员陆续到达,孟武那边弄来的各类物资也陆续到位,老古也忙碌了起来。紫绡则靠着高德留下的余威,加上白月贴心贴肝的帮忙,当然还有万兽王低头顺服的震慑和机甲傀儡随身护卫的威仪,开始将这些部族杂兵捏合成可堪一用的真正军队。   不过问题还是挺多的……   “这头盔不行啊,我的耳朵都快压扁了!”   “俺们用不了这胸甲,太小了根本套不进去。”   “经历大人,能不能给我们虎头人换别的武器?您看看这扳机圈,再看看咱们虎头人的手指,根本就插不进去啊!”   “军旗太大了,俺们扛起来太累,所以就拆了旗杆背在身上,跑起来还是能招展的嘛。”   荣升了化魂卫西岭司经历的紫绡每天就被这类麻烦纠缠不休,整得她脑仁痛。好在各部族也只是抱怨,对朝廷这么快就能拨来物资倒是非常满意。   就在紫绡想着是不是干脆就给西岭卫换身制服,剩下的任由他们自己解决的时候,老古出了主意。   “我这边正好缺人,让每个部族出点人,在这里改装各自部族的武器。”   这个主意好,于是谷地另一侧的山脊里,很快立起一座座工坊。打铁的,造零件的,裁剪衣物旗帜的,各类工坊都有。蜥人、兔耳人、狼头人、虎头人各类异族都有,各自聚作一堆,将老古那边用模械制造出的武器装备进行各类修改,方便自家族人士兵穿戴使用。   “哎呀这好像有点侵占你的地盘了。”   看着神迹山下越来越热闹的景象,紫绡对白月说:“你不介意吧?”   “不不,一点也不介意。”蜥人公主连连摆手:“也不敢介意,哈哈……”   她跟紫绡的交情已经好到了难以用闺蜜描述,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了。“神迹山已经不是我们王鳞族的了,神迹山下的地盘自然也一样。这样的变化对我们王鳞族来说其实是好事了,整座神迹山都在我们族群的领地里,只要你们不倒,我们族群就不会亡。”   “什么亡不亡的,跟着我们可是要吃香喝辣的。”紫绡笑着纠正,这时候满头雪白的狼头人跑了过来。   “纳纳木,你那边安顿好了?”紫绡问。   本是万兽王的纳纳木点头说:“安顿好了,我还把族里最精锐的武士带了过来……”   他看了看立在紫绡身边的银白战甲傀儡,吞了口唾沫说:“我想让我们的武士也打扮成这个样子,紫绡小姐你觉得呢?”   紫绡眯起了眼睛,高德应该还在回中京的路上,有什么事都得她自己做主。不过就算能跟高德联系上,这点小事也不至于去问高德。   “可以是可以,不过得有些区别。”她笑着说:“比如你们的脑袋,完全可以保留原样,我觉得这个样子更帅气。”   “是、是吗……”祖先是冰川雪狼的狼头人竟然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第414章:暗影已至决战之前   纳纳木最终还是戴上了狼头造型的头盔,不过那不是造的,他竟然也激活了一部战甲傀儡。傀儡自动贴合他的身体,包括头盔都重新构形,看上去更像个狼头人傀儡。   按照高德走前的安排,纳纳木得以万兽王的身份随侍在紫绡身边,现在他这个造型倒是配得上了。全新的造型,加上万兽王的身份,陪着紫绡在外面晃了一圈,让紫绡威严大涨。再没哪个部族首领敢质疑紫绡,说她一个个小小女孩,哪来资格替代大明燕王,对西岭异族发号施令。   纳纳木在两三天经历了信仰崩溃、万兽国梦破碎以及万兽王身份认同的灰飞烟灭,还能没疯只能说高德向他展示的新世界足够广阔。所以自己被改了名的事也没太计较,这个狼头人正迫不及待的想帮着紫绡收拾西岭局面,然后跟随高德去探索世界的真相。   他不紧紧跟着高德也不行,圣山之女的态度他也不是没见过,如果没有高德庇护,难保圣山不会把他灭口。   毕竟曾经是最先搅起西岭风云的王者,纳纳木敏锐的注意到自己在紫绡身边的存在非常有利于树立朝廷(高德)权威,因此进一步建议让紫绡的卫队里增加自己的狼头卫士。   白月本就对纳纳木丢下部族跑到紫绡身边当卫士这事不满,她可没这么逍遥,再得知狼头卫士要加入紫绡卫队,更加不满了。连夜找到紫绡,要求自己也跟在紫绡身边,同时在卫队里也塞进王鳞卫士。   人家这么积极,紫绡也不好推辞,给白月加了个“燕王府侍卫队长”的头衔。她本人还兼任“燕王府管事”这个职务,相比西岭卫和化魂卫的职务,这才是她发自内心认可,并且为之自豪的岗位。   到了白天,纳纳木和白月的“争宠”进一步激化。纳纳木找老古去订做狼头铠甲,确保卫士跟他的行头是一个风格。   他的部下虽然也能点燃魂火,却与他将神灵之力点燃的魂火完全不同,就是将魂兽当做燃烧的邪恶之路,所以无法激活战甲傀儡。这些部下都会接受魂兽骑士的重新训练,把魂火改成伙伴共燃之火,成为新的魂兽骑士。但纳纳木希望他们的行头能跟自己统一,用他的原话说就是“远远看去就知道是一伙的”。   白月自然不甘人后,也找到了老古,于是让老古头痛了。不是狼头就是蜥人头,护甲的其他部位还好说,头盔也得贴合他们这些异族,制造起来太费事。   还好老古在孟武送过来的大堆模械里找到了锻床模械,赶紧一阵加工,弄出了可以更换模具自动锻造的机械,叮咣叮咣一通敲,把陶钢板加工成适合狼头人和蜥人的头盔护甲。   第二天装扮一新的狼头人卫队和蜥人卫队亮相,引爆了神迹谷(神迹山下那片谷地的新名字),于是熊头人、兔耳人以及林林总总形形色色的异族首领都跑过来要求定制。老古索性批量拼装锻造机,弄到神迹谷旁边的工坊区让他们自己造。   高德回到中京,连口水都没功夫喝更别说去见女皇和小丽,直接登上早就给他准备好的飞机,朝着茫茫大海飞去。与此同时,西岭神迹山下,紫绡率领四五万异族军队踏上了前往雷马原的征程。   别看这支部队少,却是刀枪林立甲胄齐全,还有孟武四处搜罗来的十来架飞机支援。   这支部队打着大明、西岭卫、化魂卫等旗号,浩浩荡荡向西,日行二三百里,两日后就与黑十九须所率的魂兽骑士大队汇合。再一日后,与“千面王”所率的乌露狐人还有毛豆豆等人会师,自此代表了西岭以东异族势力的部族首领基本到齐。此时聚集在雷马原的百万异族里,一半多都是他们的族人。   算时间紫绡这支大军还要七八天才能到雷马原,等她带着“西岭三王”和数百部族首领一到,黑魔王是不是垮台还说不定,但以其为核心聚集起来的百万生异大军,必然土崩瓦解。   “应该是稳了……呸呸……”   飞机上,高德吐着唾沫,为自己不慎立旗而直呼晦气。   这几天他看似都在坐飞机,其实忙个不停。   大多数时候他的意识都停在灰境舰桥里,观察前方的侦查结果。灰境舰桥虚实交织的神奇之处在这个时候得到了充分展现,侦察兵发回的电报和语音信息能被灰境舰桥接收,他远在万里都能听到第一手消息,然后直接进行调度。   少部分时间他则在紫绡和乌露洛之间来回切换,担心两人碰面出现尴尬,还费尽心思的安排时间,隐然有了转职时间管理大师的迹象。   原本他还想把乌露洛留在神迹山,趁机继续探查七号基地的情况,尤其是找到那位可能还在基地里沉睡的队长。不过乌露洛作为千面王那一面的任务更重,想着先解决雷马原的问题,基地反正又跑不掉,高德也只能这么搞双线操作。   还剩点时间就跟毛绒绒在飞机上插科打诨,说学逗唱。他这次回扶桑,没把王昆仑那些人带回去,只把自封为“燕王卫队总长”的毛绒绒带上了。   这次坐的飞机不一样,据说是远坂爱亲自过问,让鹰扬卫改装的运输机。那家伙应该是对之前来往扶桑的经历记忆深刻,特意下令改装了一批运输机。改装重点是加大航程,提高乘坐舒适性,以至于高德都觉得照这个方向改下去,完全可以搞成商业客机。   要知道震旦大明虽然有空中交通线,而且还是客运线,却都是用蒸汽飞艇,螺旋桨飞机还没登上商业航运的舞台。照着这个路子想下去,高德又忍不住想给吕适行和林德诚发消息了,让他们拉着远坂爱在这方面下点力气,弄个航空公司出来,抢占时代鳌头,岂不美哉。   还好到了进灰境舰桥的点,打断了他的遐思。这时候再一想,恶魔舰队不解决,扶桑不保,震旦大陆就跟在后面。正是生死存亡的时候,他竟然还在想着联络权贵开公司赚钱的事情,真是没有人性啊。   对了,自己不是想着拿退休金吗?   曾经的梦想就这么轻易的抛掉,真的好吗?   高德忽然觉得自己变了,变得很是陌生。   “终究是年岁到了二字头的半老头子,想法会变不是很正常吗?”   他又开始心虚了,忍不住问一起进灰境舰桥的毛绒绒,灰豆芽毫无意外的给了记心灵打击。   “我还没满二十!”高德不爽的回击:“而且我可记得你们其实好像比我还大几岁对吧?”   “种族都不一样怎么比年纪?”毛绒绒牙尖齿利,“再说了,王爷大人你哪能以肉身的年纪衡量呢,看看你从去年到今年干了些什么事情,这是不到二十岁的凡人能干得出来的?二百甚至两千岁的老妖怪还差不多。看看绝魂宫的小楚姐姐,人家四百多岁了,却还单纯得像十四岁的小姑娘!”   “你们小点声。”在旁边坐下的吕九眉有些不悦,这两位人没到就送了个魂进舰桥,还一点没临战前的紧张,进来就叽叽喳喳的开玩笑,这不是干扰由她临时掌管的舰桥秩序吗?   “还有你!”毛绒绒顺带把吕九眉扫上了,“我记得你没到三十吧?成天炸弹丢得轰轰响的,这是三十岁中年妇女喜欢干的事吗?”   “我才二十三!”吕九眉勃然大怒:“凭什么就把我说成三十岁的中年妇女了?你这只灰豆芽是不是在晕机啊脑子不清醒满嘴胡柴!”   “该死的灰豆芽!”高德恍然醒悟,难怪机舱里飘着股酒香,毛绒绒这家伙不是晕机是醉酒了!   本想把这家伙踢下线,又怕她醉了在机舱里搞事,索性一巴掌给她拍了股魂火,让她醉得更厉害,直接瘫在座椅上打呼噜了。   “这多影响舰桥秩序啊。”吕九眉还不满,被高德瞪了眼,顿时明白自己膨胀了。她不爽的瘪瘪嘴,暗暗握拳,发誓等毛绒绒回来,一定要肉身PK。   “五号报告!五号报告!”   急促的呼叫声响彻舰桥,这是前方的侦察机。高德离开后,吕九眉这边也没闲着,带着盖兴铁中玉等人继续给丽得号添砖加瓦,其中一项成绩就是搞定了大功率天线。比西岭神迹山小不了多少的天线让两三千公里外的侦察机都能用电话报告,弥补了用电报信息少容易误报的缺陷。   “暗影北面伸展出了肢脚,速度极快,已经吞没了几座小岛!”   “又有了新的肢脚,冲着我们来了,好快!”   接着侦察兵惊呼起来:“请求回避!请求回避!”   “让他们赶紧回来。”高德对吕九眉说。他终究只是意识过来,只能与舰桥里处于现实状态的人沟通,并没有实际的声音,还得吕九眉向外发布命令。   “五号五号,赶紧回航!”吕九眉刚下完命令,通讯就断了。舰桥里气氛顿时变得凝重,操作员们纷纷呼叫其他侦察机。   “四号报告,看到北面的动静了,暗影分出了很多肢脚,也有朝着我们这边来的。”   新的报告传进来,侦察兵话音发颤,但很坚定:“我们这就回航,如果跑不掉,就好好跟恶魔拼一场!”   这些天吕九眉一直维持着十架侦察机的规模,覆盖丽德号以西的广大海域,最远接近两千公里。现在看这动静,“暗影”主体虽然速度还不快,也就每天上百公里的速度,可一旦分裂出小股暗影,就快得胜过了螺旋桨飞机。   所谓“暗影”,就是高德根据七号基地仙洲人留下的信息,给自海而来的恶魔舰队取了个代号。这样在传送信息的时候,就不至于让扶桑这边的人惊慌失措。   取了这个代号之后,高德忽然猜想,当初仙洲人是不是也出于同样原因,把入侵的恶魔之潮称呼为“暗影”。   侦察机不断报告,吕九眉根据报告不断在指挥台前的透明板上画出点和线,没多久一副轮廓图显现。   看着这副图,高德心口发紧。   如果说丽德号跟那片“暗影”是两只俯瞰而下的羊,双方还相距十来天的路程,此时东面那只羊的身上忽然飞出若干条触角,朝着丽德号上方和下方包抄而来。算触角的速度,要不了一天……估计最多也就七八个小时,那些触角就能把丽德号前后左右的空间封住。   “恶魔是想干什么?”吕九眉虽然画出了形势图,对眼前的形势却看不明白。   “还能干什么?”高德完全是直觉反应,“这根本就是猎食者的姿态,恶魔感应到了丽德号的存在,这是怕丽德号跑掉,先用触角缠上,再拖着本体过来,把丽德号一口吃掉!”   “问题是……”吕九眉难以置信,“这片暗影只是恶魔扬起的气息吧,又不是真的生物。”   “谁知道呢?”高德摇头,提醒吕九眉不要用凡人思维度量恶魔。“哪怕是战舰之类的钢铁造物,只要被恶魔渗透控制了,也能变成活物。就许丽德号这么大,不许恶魔大吗?”   “可那不是恶魔舰队吗?”吕九眉依旧懵懂,“不该是很多艘像郎世德那样的魔船吗?”   “那种魔船……不过是魔思达用来吓唬凡人的玩意。”高德苦笑:“恶魔舰队,的确意味着有很多艘恶魔战舰,但不等于那些战舰还跟凡人战舰一样是各自浮在海上的。”   “这、这……实在可怕……”吕九眉想了想,头痛的呻吟:“那可不好对付了。”   岂止是不好对付……   “马上撤退!”瞬间若干计划在脑子里闪过,最终高德选择了最稳妥的一个。关键是他现在人还在距离扶桑好几千公里的天上,又没办法像小丽那样超音速飞行,只能求稳。   “让丽德号撤到樱花环岛!”做了决断高德心里就稳了,“通知其他岛上的人手也赶紧撤过去!一个不留,大家全部集中在樱花环岛!”   “那得让岛上的人马上避难。”吕九眉倒是心细:“丽德号过去又是场海啸。”   “告诫他们,不要在意坛坛罐罐。”高德加重语气叮嘱:“等丽德号到位,咱们就在樱花环岛跟恶魔舰队决战!” 第415章:把那些虫子全打下来!   “撤回樱花环岛?”   吕九眉转达了高德的指令,老将军盖兴第一个站出来唱反调。   “丽德号靠近岛屿的结果是什么这个不必我说了。”看得出盖兴满肚子都在沸腾着反对的水泡。“以丽德号的体量,加上我们这段时间做的准备,不说压制住恶魔舰队,至少能正面抗衡吧?”   老将军说这话的时候底气十足,老实说吕九眉也有同感。   高德离开扶桑这段时间,她跟铁中玉、盖兴等人可没闲着。她喊出了“凡人当提灯人用,提灯人当恶魔用”的口号,要求大家“大干十天改头换面”,带着大家干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是把靖海卫的战舰能拆的全拆了,给丽德号身上装满了各个口径的大小火炮,三百毫米以上的就超过了一百门。中小口径更是难以计数。   这是继之前拆解搁浅受损战舰的行动之后,对丽德号的进一步改造。盖兴这边的幕僚和部下们起初都激烈反对,认为加入丽德号虽然是好事,可自己的战舰还是好好的,凭什么要拆解呢?丽德号终究太大,还是需要些护航舰只的嘛。   盖兴则是全力支持吕九眉,除了保留快速巡洋舰、空击舰和后勤保障船只外,其他战舰尽数拆掉武器装上丽德号。   他对部下说:“现在咱们就靠丽德号,丽德号个头够大,但除了那门我们根本看不出来的主炮之外,就没什么武器。恶魔攻击的时候只要避开舰首攻击两侧和后部,我们就难以抵抗。所以有什么武器我们就得装上去,保住了丽德号就是保住了我们自己。没了丽德号,你们这些大小战舰跑得再快,火炮再猛,又有什么用呢?”   再得到吕九眉的保证,拆掉武器的战舰可以停泊在丽德号的内部坞舱里。等打败恶魔舰队之后,还有机会把炮塔装回去,终于化解了官兵们的心结。   把几万吨战舰的主炮拆下来可是件大工程,就算是在皇港和上港的皇室船厂里,动用各类设施拆解,也得好几个月才能干成。可之前就有拆解受损战舰的经验,加之这里是丽德号,拥有众多提灯人,情况就不同了。   在丽德号的内部开辟拆解船坞,提灯人充当肉身机械,几艘战舰一起拆,跟拆屋子没多大区别。拆下来后的炮塔运到合适地方,那更是小菜一碟。   除了全力武装丽德号之外,吕九眉主持推动的另一件大事就是樱花环岛的要塞化。跟前一件大事一样都是高德走之前特意交代的,但部署实施还得靠人推动。也跟前一件大事相同,吕九眉办得挺好。她基本都是昨天在拆解船坞直接盯着大家干活,今天又去了樱花环岛,直接在海滩或者巢坑顶上盯着人干活。有时候发急了,自己还挽起袖子燃起魂火,一把扛起好几吨重的东西干,下面人哪还敢偷懒耍滑,一个个都不要命似的加班加点。   现在樱花环岛已经做了相当改善,外圈以各处巢坑为支撑点,修好了延伸到海滩的堑壕阵地。依托巢坑建造了大量火力点,巢坑顶部与壁面也改造为火炮阵地、机枪阵地,将部分战舰拆解下来的武器,以及缴获自东海唐门的武器充实到防线上。   樱花环岛上还留下了扶桑王、远坂家、扶桑神社和樱花神社(后者是从扶桑神社里分流出去的巫女所建)等势力管领的人口,总数高达二三百万。由白银十郎精选出接近十万可用之人,充实到环岛防线上。   这些人能分到的火器不多,大多数还只能用刀枪斧锤之类的冷兵器。而除开他们,剩下的老弱妇孺则避居在巢坑之下,但又远离底部,避免巢坑被海啸冲击时淹死在下面。   环岛防线建造的时候就考虑到了海啸的冲击,专门挖了各类排水壕,即便无法完全消化海啸,也能减轻防线承受的压力。不过丽德号如果去得太快,那还是挡不住的。   盖兴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既然恶魔舰队是奔着丽德号来的,咱们完全可以借丽德号的大个头跟那帮家伙硬碰硬。如果不利的话,至少还能往其他地方去,来如自如。就停在樱花环岛的话,还得考虑岛上的人。那些家伙又都是凡夫俗子根本是累赘,这局面完全是明摆着的啊。”   吕九眉跟盖兴有些同感,起先只是机械转述高德的解释。   “恶魔舰队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舰队,它甚至可能就是头巨大的活物,你可以把它看做是个魔王或者更厉害的家伙。丽德号个头是大,但除了护盾和前头那门主炮之外,就没有更多的手段对付它了。”   “至于樱花环岛上的凡人,他们虽然只是凡人却还是有价值的。如果丽德号失败了……别说他们,整个扶桑群岛的凡人都跑不掉。所以哪怕只有一点价值,也要把他们用上。这也不是把他们当炮灰,他们应该战斗。”   说着说着,吕九眉思路顺了,也想通了。   “恶魔舰队分出了十多根像触须一样的玩意,能用比飞机还快的速度伸展到几千米高度,我们已经损失了好几架侦察机。丽德号的速度比不上触须,也不能赌那些触须伸不到这么远。最稳妥的应对,就是撤到樱花环岛,依托岛屿抵抗。”   这番解释盖兴勉强接受了,不过他又提出了新的建议:“把环岛上的老弱妇孺接进来吧,应该能装下吧。他们手无寸铁,也没有武器,没必要让他们白白送死。剩下的精壮男女,该拼就拼。”   哪怕对方是扶桑人,此时盖兴也放下了族类之隔。此时终究是人魔之战,凡人不论何国,都是同胞。   “这也是目的之一。”吕九眉欣慰的点头,同时暗道,等打完这一战,就可以正式邀请老将军进灰境了。以老将军的胸怀气概,能成为提灯人,吕九眉觉得是与有荣焉。   领导们统一了意见,丽德号便拔锚起航,虽然并没有锚。   以两倍于战舰的速度向樱花环岛疾驰,路途上不断收拢紧急返航的侦察机,同时带来最新的敌情报告。恶魔舰队的触须跟了上百公里后便不再紧追,有几乎被触须扫中大难不死的侦察机还获得了宝贵情况。   那些恶魔触须,实际上是无数只弥散着黑气,外形很像蜜蜂或者苍蝇的巨大飞虫汇聚而成的。   “拉直了绝对比人还高!”这架侦察机只回来了驾驶员,侦察兵被飞虫从后面座舱里活生生拖了出来。已是候补提灯人的侦察兵拉响了身上的手雷与几只飞虫同归于尽,也给驾驶员逃离争取了时间。   “还能看到人脸!”驾驶员两眼血红的叫道:“那是恶魔!绝对是恶魔!身上的黑气刺得我差点昏死过去!”   “人面蝇魔,属于疫魔里的一类。”吕九眉神色凝重的说:“灰境里见过,只是没这么大。”   “不一样!”驾驶员赶紧补充:“这些虫子的肢脚很锋利和坚固,只是一头就轻易把座舱盖揭掉了,听声音像是钢铁做的!”   盖兴是听得两眼发直,吕九眉也禁不住抽了口凉气。   安抚了飞行员和侦察兵,盖兴叹道:“还真得去樱花环岛,靠着依托环岛战斗。只是丽德号的话,就算有护盾也很难防住这么可怕的恶魔。”   “这只是一类,肯定还有更多咱们没见过的恶魔。”吕九眉脸色有些发白,下意识的咬嘴唇。她最讨厌的就是飞在天上的对手,炸弹丢不准。   高德能早点赶回来就好了……   不仅是她,其他人也都这么想着,丽德号上下数万人个个心中惴惴,向樱花环岛撤退的行动也几乎成了跑路。直到高德再一次进入灰境舰桥,发现丽德号速度过快,可能把樱花环岛的防御设施尽数冲毁,气得在舰桥里一通咆哮,才让众人回了魂。   “钢铁化的人面疫魔?”   获得了最新情报,高德的心口也在下沉。   按侦查员的报告,恶魔舰队分出了十多股触须袭击侦察机,每一股都铺天盖地,数目起码是以万为单位计算。只是这一波“空军”,压力就非同小可。   至少有一点很清楚,这已经不是他能靠自己一个人解决得了的。   “等等……”   他忽然醒悟到一件事,“是不是所有侦察机里都有提灯人?”   丽德号上的侦察机来自盖兴舰队的战舰载机,自轻型巡洋舰以上的战舰都会搭载至少一架以上的侦察机,用作主炮校射、侦查和要员运送。这些侦察机都是双座的水上飞机,但拆掉浮筒浮筒之后,跟陆上侦察机并没有区别。   高德想到的是,恶魔舰队到底是怎么发现这些侦察机的,而那些钢铁人面疫魔又是靠什么锁定了侦察机,从几百公里外准确奔向侦察机的。   看恶魔舰队的行踪,显然是直接奔着丽德号来的。这点可以理解,恶魔肯定能感应到丽德号的引擎神火。但侦察机那么小的目标,恶魔又是靠什么侦测到的?   “是的。”吕九眉利索的道:“每架侦察机的侦察兵都必定是提灯人,至少是候补提灯人。飞行员里也有少数是提灯人,这是准备着随时与恶魔直接接触。如果没有提灯人的话,哪怕只是一对一,侦察机都有很大的可能发不回报告。”   “你考虑得很周到,”高德表扬道:“也解决了一个大疑问,甚至连之后的作战方案都有了基础。”   吕九眉沾沾自喜,却不忘问高德到底是什么疑问和方案。   “现在还不是很确定,等丽德号就位之后,你再安排一支队伍试探下。”   高德想到的作战方案很凶险也很残酷,因此必须再次确认情况。“这是支敢死队,你好好挑人。”   吕九眉皱眉,接着又扬起眉梢。   高德预计还有半天抵达樱花环岛,在这段时间里丽德号应该已经就位了,甚至开始面对钢铁蝇魔的攻击。不过在这段时间里高德都不会离开舰桥,他得尽快确定预想的作战方案是不是可行。   吕九眉安排的敢死队紧急出发,这次又是十架侦察机,飞行员和驾驶员都是提灯人或者候补提灯人。他们呈扇形向丽德号东面搜索前进,得到的命令是一旦发现钢铁蝇魔,不要急着全速回航。而是与恶魔保持距离,将恶魔引回丽德号。   这是近乎有死无生的任务……   半个小时后,侦察机就陆续发回报告,不到十分钟内,所有侦察机都发现了由无数钢铁蝇魔编织成的黑雾触须。侦察机竭尽全力带着大群恶魔回航,不时出现惊呼声和惨叫声,还有决死的怒吼。   舰桥指挥台附近,人们都静静听着电话里的声音,为每一声惨呼而皱眉和抽气。直到一个侦查员叫出了“魂火不灭”的口号,有些人开始抽鼻子。   最终还是有三架侦察机带着恶魔回来了,带着站在丽德号背面的指挥塔上能清晰看到飞机后面的恶魔。数量没有最初那么多,每架后面也就几十上百。   高德对行动结果很满意,十多名提灯人用自己的生命确认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恶魔舰队能感应和锁定每一个点燃魂火的提灯人。   不过附带的发现又让高德对自己的作战方案有了起码的信心,恶魔舰队虽然拥有如此恐怖的感应能力,但对个体恶魔的控制却并不精细。那些跟着侦察机回来的钢铁蝇魔,有很大可能是脱离了控制,没头没脑的跟了过来。以恶魔舰队的感应能力,应该清楚丽德号上不仅引擎神火非常强大,上面的数千提灯人也不是恶魔可以随便屠戮的凡人。这些钢铁蝇魔跑过来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被干掉同时还充当分析标本。   当然也不排除这是恶魔刻意派了些小蚊虫过来试探,不过高德觉得,既然有了这么强大的感应能力,已经不需要实际接触才能获得具体情报了。   高德赶紧开动脑子,细化作战方案,而在丽德号的背面,战斗已经开始。   “射准点!”   指挥塔顶层,老将军顶盔着甲举着指挥刀,冲着防空炮位高喊:“把那些虫子全打下来!” 第416章:我们需要援兵   丽德号上面有若干相对于这个时代来说非常神奇的黑科技,其中一项就是摄像镜头。坐在灰境舰桥里,就能看到丽德号内外各处的景象,这可是极大的方便。   这个对高德而言自然很普通,不过丽德号上建造和布置镜头的方法,就是高德前世也难以想象的黑科技。在舰桥里接通战舰智能,像玩模拟建造游戏一样,在丽德号内外添加摄像镜头,然后战舰就自己“长”出来了。   所以高德能看到指挥塔上的景象……   原本他正在审视急速逼近的钢铁蝇魔,忽然见到盖兴举刀指挥防空炮的英武身姿,身影顿时荡出一圈涟漪,让吕九眉都投来担忧的眼神,以为是他在飞机上出了什么事。   高德是怕自己出了幻听,以为这老头在喊“哈腊蝶”,再把指挥塔幻视成某艘旅馆战列舰的舰桥,进而让丽德号变身打伞的大姐姐。   那太晦气了……   高德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到已经能看到细节的钢铁蝇魔上,此时从指挥塔到丽德号上部的机场防空塔,大小机炮已经编织出了炽热的火力网。   丽德号没有开护盾,为的就是测试这些钢铁蝇魔的强度。如果凡人枪炮没什么效果,那么接下来就别指望跟恶魔舰队正面较量了,高德的那个作战方案也宣告作废。丽德号还是赶紧去樱花环岛接人,然后朝着震旦大陆舍命狂奔。   还好,别说二十三十毫米口径的机关炮,连多联机枪都能把对方打得肢脚碎裂,直直坠落。高德还看到了一发大口径炮弹凌空爆炸,将周围一圈起码五六只钢铁蝇魔扫了下来。   不过这一口气还没松下,情况又有了新的变化。坠落下来的蝇魔弥散出褐红雾气,吱吱叫着剧烈翻滚,很快竟然翻正了身体,朝着各处炮位奔袭而去。细看每只蝇魔躯干里又伸展出了若干肢脚,只是不再是钢铁而是血肉,黏糊糊湿哒哒的,在地上留下了道道褐色污迹。   这变化把上层甲板的炮手们吓得不轻,不过只是那些凡人。别说每座炮位都有的提灯人,即便是老将军盖兴这边都镇定自如。都是跟魔人乃至恶魔干过的,可没谁天真到以为只用枪炮就能把恶魔彻底干掉。   铁中玉在机场防空塔,盖兴在指挥塔,两边各自指挥。防空炮继续射击,每座跑位都有两道三名提灯人或者候补站了出来,提着爆雷枪端着灰器,稳稳挡住那些没了钢铁肢脚的蝇魔。   看清在地面与蝇魔战斗的情况,高德那剩下的半口气完全吐了出来。还好,果然是只靠量取胜的恶魔,战斗力比寻常魔人还要弱不少。   不过这是被炸烂了钢铁肢脚,还飞不起来的情况。这玩意如果只在天上遮蔽天空,然后抽冷子俯冲下来,用那三棱锥般的肢脚捅人,哪怕是陶钢护甲怕也挡不住。凡人就算没被捅中要害,伤口处沾染了恶魔之气,要不了半刻钟就能异化为尸傀之类的恶魔。   敢死队引诱回来的蝇魔大概有二三百只,在防空火力的扫射和提灯人的魂火烧灼下,最终没有一只跑掉。不过看着这玩意前仆后继的劲头,高德心头也在发冷。   他用敢死队引诱蝇魔试探虚实,恶魔舰队的头头应该也在用蝇魔试探丽德号吧?   彼此的试探都是浅尝而止,他只搞清楚了对方的基本制空力量,对恶魔舰队的主体毫无了解。对方也只试出了凡人枪炮和提灯人的情况,还不清楚丽德号本身的能耐。   高德以刚才来袭的钢铁蝇魔群为基准,大略估算了一下之前追逐侦察机的蝇魔数量,得出的数字是……起码百万。   看来方案得做点细节调整了,只不过这么一来,樱花环岛上的扶桑人就得全推到前线上,哪怕是扶桑人,高德一时也有些于心不忍。   是不是找小丽或者女皇,看能不能再从圣山和朝廷那边弄点援兵?   高德正在琢磨,指挥台前方由若干屏幕拼起来的监控墙上,几块屏幕从不同角度展现了新的敌情。   敌情警报刚响起就马上解除了,那不是敌人,是阔别已久的“老朋友”,代表郎世德与高德沟通的魔思达维斯坦斯。   高德这会只能待在灰境舰桥,人出不去也发不了话,维斯坦斯又进不来,只能把沟通的任务交给吕九眉。吕九眉是有些拒绝的,自从高德离开扶桑之后,她跟这家伙打过几次交道,每次的感受都很不好。用她的原话说,是“我得很努力才能忍住不朝他脸上丢炸弹”。   没办法,丽德号上剩下的头头里,盖兴连提灯人都不是,现在还只是个客卿做不了什么主。铁中玉只管打仗,对魔思达又格外不满,连吕九眉的耐性都没有。至于其他人,白银十郎倒是善于斡旋,可惜他留在樱花环岛正脚跟打后脑勺的忙着组织战备。   申明“我只听听他的来意”,吕九眉气鼓鼓的出了舰桥,坐电梯到上层甲板迎接维斯坦斯。   高德隔着屏幕,看她跟维斯坦斯在甲板上乱说带比划,折腾了将近一刻钟。等吕九眉回到舰桥,还没说话,他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你不必再上去了。”他对吕九眉说:“派人告诉他,战斗会在樱花环岛打响。不管是他还是郎世德亲自过来,都不能上丽德号,上来就当敌人打。他要展现诚意,就去恶魔舰队的侧面或者背后。”   “来硬的吗?”吕九眉愉悦的扬起了眉梢,不过马上又落了下来,担心的问:“那帮家伙实力可不弱啊,他们要再掺和,咱们就麻烦了,说不定他们会以此要挟呢?”   “我看他们就是打这个主意。”高德冷笑,“不过他们跟海塔会联手,在松州搞的乱子已经被挫败了。这时候正是进退不得的情况,哪还敢要挟我们?”   顿了顿,又豪迈的道:“别担心,就算他们要动手,甚至是转投恶魔舰队一起来打我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我的力量还不足以一个人解决恶魔舰队,但一个人解决郎世德那帮家伙,还是有把握的。”   见吕九眉皱着的眉头还没舒展开,显然是只把他这话当做鼓舞人心,高德笑道:“我这趟回去,可不是窝在家里睡大觉或者游山玩水啊,我可长进了不少。”   只是收到的仙洲人手办,就让他的实力上升了一个大档次,锚钉的展开更让他手里的最强武器从冷兵器变成了热兵器。吕九眉还以为他是离开前那时候的实力,只能勉强打赢郎世德,却不知道他现在已经不把郎世德放在眼里了。   在松州的时候,他可是连疫魔意志都正面怼过的。   “那可太好了。”吕九眉半信半疑,找来手下去回应维斯坦斯。   维斯坦斯的反应自然是很生气,冲着摄像镜头一同嚷嚷,浑身灰黑烟气喷涌,腾空而起。   “他好像是在说……到时候不要后悔。”吕九眉拍着胸口,一副我好怕怕的样子。   高德嘁了声,他现在就后悔了,后悔当初同意跟这帮魔思达合作,而不是了解到恶魔舰队的存在后就翻脸把他们赶紧杀绝。以至于现在多出股变数,让他没办法全力应对恶魔舰队。   钢铁蝇魔和维斯坦斯都应付过了,高德离开灰境舰桥进了绝魂宫,在这里用魂火烧灼王昆仑的雕像,把他召了进来。   “竟然如此可怕……”   听高德说了与恶魔舰队的初次接触,王昆仑咋舌。接着他强烈建议,暂时放下化魂卫的事情,由他带着留在中京的提灯人尽快返回扶桑参与作战。毕竟扶桑不保,化魂卫这边的工作就无从谈起。等恶魔舰队进逼震旦大陆,混沌缝隙说不定就要处处崩裂,满地都是恶魔。哪还有凡人的死事,那时候凡人想死都是奢望。   “正因为危机将至,才更要尽快把化魂卫的工作铺开。”高德拒绝了王昆仑的建议,无奈的道:“这也算是尽人事吧。”   这真是无奈的选择,连小丽都忧心忡忡的说过,即便恶魔舰队的威胁化解了,扶桑安定,也不意味着震旦就此逃过一劫。此时天下人心溃乱,混沌大作,女皇时不时面临又要坐上社稷之座的威胁。   “女皇如果再坐上社稷之座,一时半刻还好,若是超过了整日,那就危险了。”小丽很严肃的说:“到了那个时候,我都得进到天庙,跟刑天一同抵抗恶魔。那里是正面战场,一旦失利,就再没半点可以挽回的余地。天庙那里是混沌与现世的最大入口,也是混沌之势居于高位的地方。一旦崩决,混沌恶魔会如自天而降的流星之潮,连圣山也只能赶紧撤离。”   小丽的强调高德很清楚,刑天在那里千年如一日的杀恶魔,就是为了堵住那处最大的入口。而他们杀死的恶魔尸体,都会渗入现世化作煤灰。死的尚且如此,活的会是何等势头,完全不敢想。   正面战场不是他能掺和的,他向圣山和女皇提议管天下死事,就是在侧面战场堵住恶魔进入现世的入口。这些入口旋起旋灭,飘忽不定。都是由各类灾难引发,而能撕开裂口的介质,正是凡人乃至魔人的尸体。第一时间清理死尸,化解魂魄,应该能大幅降低人魔防线自侧翼崩溃的概率。   所以……化魂卫的建设,不仅不能暂缓,还得加速铺开。   “不过援兵也是要的,”高德再对王昆仑说:“你跟其他人商量下,看以义军或者其他什么名号,把能搜罗到的魔人组织起来,作为后备力量,随时准备投入扶桑。”   王昆仑又有了建议:“要不要跟圣山和女皇陛下说说,虽说把扶桑划给了王爷,可扶桑真有闪失,接着就是震旦这边了。即便只是论唇亡齿寒的道理,都该出手相助。”   高德也在想这个,不过伏牛山一战里,圣山战仆和朝廷的羽林卫死伤惨重,连候补刑天据说都折了三分之一,可以说元气大伤,再找他们恐怕也压榨不出多少力量。   当然能压榨一点就算一点吧,高德点头说:“你给远坂总管打个电话,就说我想跟她面谈,我等她两刻钟。”   远坂爱是能进绝魂宫乃至灰境舰桥的,这个王昆仑也清楚。   王昆仑的身影消失,高德坐在雕像广场边,跟小楚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了天。难得高德没事在这里闲呆着,小楚心情愉快话也特别多,絮絮叨叨的讲起了提灯人的进展。   “你答应过我的哦,”她又提到了另一件事,“答应让我进现世逛逛,可不能耍赖。”   高德赶紧安抚她:“这个我是答应过,不过事情得一步步来嘛。像你这样的……存在,能不能从灰境进到现世,又靠什么进去,会不会出问题,每个环节都得异常谨慎。这是科学问题,我们得在每个环节做足够且充分的试验,确保万无一失。”   “什么科学,我的存在就不科学。”小楚噘嘴,现在她可懂得不少了。毕竟已经觉醒了四百多年前的记忆,还成天跟形形色色的提灯人沟通,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懵懂懂的灰境小幽灵。   至于她的吐槽,高德无奈苦笑,她说得很对。别说她了,从混沌到灰境,从灰境到现世,包括现世里的震旦和巴托,那都很不科学。   “我就是想进去,看看你们是怎么跟恶魔干架的。”小楚扯着他胳膊晃,还撒起了娇。“你看每个提灯人都是我帮着取得魂火和晋升的,还有你啊,当初不也是我帮着大家汇聚力量,才让你变大变强,在现世里打赢了魔将魔王。我就想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几百年前的记忆里是有现世的样子,但那记忆终究跟我隔了一层。”   “行行,我会想办法的。”高德提前享受了家有娇女的滋味,赶紧应下。另一个原因是雕像群中的角落里,一尊奇奇怪怪不见人形,就是块白玉石头或者雪雕的雕塑亮起了金光。   远坂爱来了……   “我跟丽和陛下,还有姚婆婆正说到这事呢。”   远坂爱急匆匆而来,语速极快的说:“圣山已经感应到了恶魔舰队,姚婆婆说这股来敌非常可怕,可能比伏牛山的情况还要严重。”   不等高德开口,她又摇头:“可圣山和朝廷都抽不出人手帮忙了,伏牛山损失太大,现在正在紧急启动后备力量,但那需要时间,至少得两个月。在这之前,你能把恶魔舰队顶在扶桑,就已经是大功一件。”   “真的没有其他援兵了?”高德沉声说:“比如……血塔会和海塔会?”   “找他们援手?”远坂爱愕然:“就不怕他们趁虚而入背后插刀?”   “太一魔教那种是没得谈的,他们可未必。”高德笑道:“而且这恰好是分化他们的好时候。” 第417章:我有三条命令   “我不知道你又有什么妙计,只要不是从圣山和朝廷调人,能帮的我都会帮。”   远坂爱可不像以前那样一惊一乍了,对高德搞幺蛾子这事已经有很有经验。“不过你应该不会把希望寄托在那帮魔人身上吧?”   “当然不会,所以还是希望圣山帮另一个忙。”高德抱着有就是进账没有也不算损失的心态,想尽量从圣山那边蹭到资源。“具体是这样的……”   听高德说完,远坂爱的经验又不够用了,再一次陷入呆滞状态。   许久后她才勉强的道:“这、这种事情是不是太、太荒唐了?这完全做不到的吧?得亏是我,如果是丽在这,怕不啐你一脸唾沫。”   “那我就唾面自干了。”高德笑道:“我并不知道圣山的具体情况,不过我相信,圣山的很多秘密,别说你和小丽,连姚婆婆都未必清楚。我还相信,圣山能做到这样的事情,毕竟在他们眼里丽德号都算不了什么。”   “你这么一说连我对圣山都有了疑问啊。”远坂爱叹气,“真还藏着这么厉害的东西,为什么不用上?”   “圣山嘛,终究不是……凡人。”高德本来想说“不是人”的,觉得还是该留点口德,就换了说法。“背负的使命未必是我们这些凡人能够理解的,就不必有什么疑问了。当做是老天爷的垂怜,有就好没有也不怨。”   “你这话可是腹诽圣山啊。”远坂爱神色复杂的道:“还顺带在蛊惑圣山之人,我都被你说得心乱如麻。”   她轻轻叹气,点头说:“行吧,我就帮你把话带给姚婆婆,到底有没有结果,是什么结果,我可保证不了。”   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复杂:“其实我……我是想过来帮忙的,既然我在这里点了火,也总得帮帮你们。可丽……还有陛下那边,难说会不会坐上社稷之座,到时候我不在就麻烦了,所以……你不会埋怨我的对吧?”   “总管大人何出此言呢?”高德赶紧安抚她,扶桑是她的家乡。眼下恶魔舰队来袭,她却安安稳稳蹲在中京,坐看自己带着人在扶桑拼命,她自然是心里有愧。   “格局要大点,不要拘泥于这些细节。扶桑也好震旦也好,都是一个世界,没必要分得这么清楚。”   他露出最真诚的微笑,此刻他换上了血魔怒酋手办,尽管对提灯人而言,这只是层半透明的罩子,能看到里面的真人形貌,但还是笑得远坂爱龇牙咧嘴很受不了。   “行了行了,现在见到你就心虚。”远坂爱嘀咕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话很容易让人误会。“都成你这边的人了,还得小心翼翼的瞒着丽和姚婆婆,连来见你都鬼鬼祟祟的像在做奸细。我是想不出被她们发现之后,到底会死得有多惨。嗯……我肯定看不到了,在那之前我已经羞愧得撞墙自杀了。”   “你撞钢板也死不了。”高德拱手恭送。   这事高德也不明白,他不相信小丽和姚婆婆,或者圣山其他人看不出远坂爱点燃了魂火。既然看出来了又不在意,甚至都懒得揭破,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像这样点燃魂火的情况圣山早就清楚,二是远坂爱不过是圣山战仆,比自己这个凡人种子的地位都低。既然自己点燃魂火的情况都不在意,又怎么会在意她呢。   这话说出来会伤远坂爱的自尊,他就装聋作哑了。   他对远坂爱提出的两个要求也只是看看有没有可能,自然不会把希望都寄托在那上面。送走了远坂爱,他得开始考虑更为紧迫的现实问题。   夕阳斜落时,运输机飞到距离樱花环岛上百里的地方,就已看到如巍峨巨墙耸立在海面上的丽德号。此时丽德号已经在樱花环岛东面就位,与丽德号相比,环岛宛如楚楚可怜的扶桑娘,怯怯缩在上古战舰身后,只看到浅浅衣带。   更东面的天际已被黑气渲染,那是看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心口泛痛的黑气,还好驾驶员是提灯人还能扛得住,换成寻常凡人飞机早就栽了下去。   “这么快就到了?”   毛豆豆揉着惺忪睡眼嘀咕,高德没好气的给了她个暴栗,这段时间他可是忙得分身乏术,这家伙却在机舱里呼呼大睡。   不过……终究是赶上了,看那黑气的移动速度,至少得到明天才会逼近樱花环岛。   运输机直接在丽德号上部甲板着陆,看着只有一条跑道、几座防空塔和陆地机场模式的机库,高德暗道可惜。现在是没时间了,不然把按航空母舰的样式改造机场,还能容纳更多飞机,让飞机能短时间大批量起降,至少也是一份战力。   对了,这个时代的螺旋桨飞机可打不了恶魔……   再想到之前测试过的钢铁蝇魔,高德苦笑着丢开这个念头。把整个大明的战斗机都拉过来,去跟那些蝇魔作战,估计要不了几分钟就全军覆没了。   吕九眉盖兴铁中玉等人都来接机,白银十郎也从樱花环岛赶了过来,向高德报告战备工作。   “这些事情不是今天才完成的……”   在上层甲板的指挥塔大厅里,白银十郎把地图摊开,一一讲解。   “很好,尤其是排水沟渠的挖掘,很有成效。”高德对白银的工作很满意。这的确不是今天下令后才开始做的,早在丽德号去清剿东海唐门的同时,相关工作就已经展开了。   挖掘出若干条宽阔水道,将内外海连接起来。   在濒海高崖以及巢坑之外的高地上建起坚固石塔用作防卫,以铁架高桥相连,为巢坑拓宽防御纵深。   打通巢坑内外,建造若干突出于巢坑外壁的火力平台,便于发扬火力。加上巢坑顶部的炮台和火力点,把每座巢坑都改造成武装堡垒。   这些工作都持续了一个月以上,之前高德发布的命令,不过是让白银十郎再一次检查和整备而已。   “那么我就宣布这次作战的具体方案了……”   高德此言一出,众人呼吸放轻,个个挺胸昂首,凝神以待。   “第一,将樱花环岛上的老弱妇孺,包括扶桑王、远坂家和樱花神社巫女都接上丽德号,动作要快,赶在天亮前完成。”   高德这项命令对众人而言就是理所当然,白天高德下令的时候,白银十郎就已经在组织要上船的人了。   不过这会白银还有话说:“禀王爷,除了扶桑王等特定家族的人,其他巢坑里的老弱大多都不愿撤离,妇女也希望与男人相守,卑职只动员到不足二十万的小孩,大部分在十二岁以下。”   高德并没有责备,反而点头说:“他们应该是不愿离开故土,已有死志,那就不必勉强了。至于小孩子,时间也来不及了,能在一夜全部收容,已是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完成的任务。”   “我们的战舰虽然拆掉了武器,但还能跑能装人。”盖兴插话说:“大的战舰行动不便就不管了,可以出动所有中小舰只,前往环岛各处,加快收容速度。”   所以每一张卫生纸……不,每一艘旧时代的战舰也都有自己的价值和用处,高德庆幸自己抱着“丽德号够大把那些战舰都留下”的念头,才有了眼下的便利。   接着他颁布方案里的第二条命令:“暗影到来时,升起护盾,只以大口径火炮轰击天空和海面的敌人。”   众人呆了呆,面面相觑。以恶魔的秉性,这么做的后果自然是转而以樱花环岛为主要目标。   只有盖兴神色淡然,老将军自然早就明白高德一定要把丽德号拉回樱花环岛的用心,而这条命令,就是把这样的用心落到实处。   “这的确是以樱花环岛现存的二三百万凡人为盾,“高德并不掩饰他的用心,”但光靠丽德号,并无十足把握战胜恶魔舰队,所以只能把所有人都当作资源用上。”   大家都沉默了,道理是如此,但还是太过冷酷了。   “第三……”   高德没有进一步解释,需要解释的就在下一条命令里。“樱花环岛加内岛总计十七座巢坑,每座都配属二百提灯人。每个提灯人分头统领凡人,在巢坑各个战位分散布置,力求覆盖到各处战位。”   扫视纷纷变色的部下,高德凛然道:“我会亲率一队,以大将军巢坑为战位。”   这下众人才明白是怎么回事,高德的确是把凡人当做盾牌,但他也会带着提灯人加入到盾牌里,成为盾牌上承受最大压力的成分。   “这么一来,丽德号会不会太空虚了?”吕九眉原本也想领一队守个巢坑,刚看过去高德就摇头,顿时明白自己只能蹲在灰境舰桥,只好提出另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也很现实,目前在丽德号上的成员有这么几部分……   坠星海提督衙门亲兵营,也就是梁大甲那批人,现在只有一千出头。这些人是提灯人骨干,在丽德号上承担着各类舰员职责。   自铜鼓山矿场整训而来的矿工,虽然也在亲兵营编制里,但也相对独立。眼下是提灯人主体,在丽德号上不是当炮手就是打杂,数目接近两千。 第三部分是靖海卫官兵,总数接近三万,不过大部分都还留在各自的战舰上待命,少部分跟随火炮转移到丽德号上当炮手。这部分人里成为提灯人的数目不到二十分之一,也基本承担着联络和监视各舰官兵,从中选取合适人员培养为提灯人的任务。 第四部分是西岭调集而来的西岭卫异族,在丽德号上也是打杂,同时承担出击作战的任务,数目接近四千。不过异族里基本只有小队队长级别以上的才点燃了魂火,大多数还只是候补,也就是说算提灯人的话数目还不到一千。 第五部分是从扶桑人里选出的精英,目前还不到两万,都被限定在舰队船坞和上层甲板基层的区域,还不被允许进入丽德号内部区域。这些人都是魔人,还在进行转化为提灯人的整训工作,可堪一用的也就几百人。   清点下来,满打满算,丽德号上的提灯人也就六千人。高德的第三条命令几乎要抽走一半,不只是吕九眉,连毛绒绒都在嘀咕“恶魔要是挤进护盾主攻丽德号那该咋办”。   “不必担心。”高德轻描淡写的说:“从下午与钢铁蝇魔的交战来看,恶魔舰队那边首先会锁定提灯人。”   吕九眉等人恍然,接着又傻眼,毛绒绒都吓得耳朵尖高高竖起。   高德接着说:“尤其是我,应该是最优先的目标。如果我在丽德号上,那丽德号就会成为主攻目标,我不认为护盾能挡得住,所以……”   所以才离开丽德号去守巢穴,同时也把一半的提灯人散出去,吸引恶魔的注意力。   “提灯人除了迎击恶魔之外,还有另一项任务。”   高德做补充说明:“那就是履行化魂卫的职责,一旦有凡人被杀,就马上销毁尸体。如果凡人有入魔迹象,也尽快动手。”   众人沉沉点头,这是必须的。二百多万凡人对恶魔来说压根不构成什么阻碍,相反还是繁殖的温床。一旦凡人死掉,甚至活着的时候就入魔,就得靠提灯人出手清理。   “吕九眉、盖老将军分别坐镇舰桥和指挥塔,负责统筹丽德号工作以及火炮战位。”高德再点将:“毛绒绒跟你的姐妹们都待在丽德号上,负责在紧急时刻人工传递信息。”   “真是没趣。”毛绒绒抱着胳膊,不爽的嘁了声。不过高德对即将到来的战斗如此不乐观,也让她的耳朵尖始终软不下来。   “铁中玉,你做我的副官。”高德又点将:“现在去替我挑选人手,编组队伍。”   方案公布,全员都动了起来,丽德号上下一片忙碌,大小船只也自千米之下的坞舱里开出来,奔赴环岛各处。   “咱们要不要……”   趁着大家都在忙,毛绒绒自高德身边挤出来,跟他咬起了耳朵:“做点准备,跑路的准备。”   “你敢跑路,我就把你的家乡抄了。”   高德用从紫绡那边得来的最新信息威胁她,让毛绒绒差点蹦得脑袋撞天花板。“找到我们家了?”   “现在别想去找毛豆豆她们,”高德警告:“她那边也忙,你这边更忙。”   见她噘着嘴情绪不对,叹了口气给她许了诺:“如果情况不妙,你就跑到我身边好了,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   “那我可不要!”毛绒绒一溜烟跑了:“谁知道你是不是要把我烧了化我的魂!” 第418章:加强版机械乌贼大军   太阳升起的时候,梁大甲却没盯着天边,而是回头看身后巢坑的顶层。   前方的天幕已经被黑气遮蔽,看不到晨光,相反如晨曦般的金光却在巢坑顶上亮起,太阳似乎从西边出来了。   那不是晨曦,是巢坑上面燃起的魂火,是高德点燃的。   梁大甲相信很多……不,是绝大多数的提灯人都跟自己一样,在黑气遮蔽天际的时候吓得整个人都凉了。等身后这道曙光般的金焰燃起,封冻心口的坚冰才被烈日融化,继而努力燃起自己的魂火。   这让他们终于有了力气把身边的魔人或者凡人唤醒,这些人即便沐浴在金焰下依旧僵直如冰雕,提灯人只能用巴掌、拳头、腿脚甚至鞭子,将魂火灌注到他们身上,用烧灼魂魄的疼痛让他们挣脱恶魔之力的禁锢。   “来得真快啊……”   梁大甲是副队长,还没必要去“激活”其他人。镇定下来,又为情况有了变化而焦虑。原本预计的是接近中午,恶魔舰队的前锋大队才会抵达,没想到拂晓的时候就到了,提前了整整三个时辰。   丽德号舰首正对东面,如环岛向东伸展出的一把长刃,顶在最前面。环岛上十七座巢坑,到这会也就南北东三面的十三座部署完毕,西面的四座还处于混乱状态。四队提灯人是赶过去了,却没有时间整顿凡人战力,更没有充足且适当的防御工事和武器。   此时来袭的恶魔还是梁大甲熟悉的钢铁蝇魔,看遮蔽天幕的动静,不知道有几十几百万头。昨天梁大甲也在上层甲板应付过这种恶魔,甚至亲手解决过两头。他很清楚这玩意的可怕,哪怕套着厚重的陶钢护甲,也未必能挡住对方如利刃般的钢铁肢脚。就算肢脚被毁了,落到地上还能靠恶魔之力战斗。   不过他也很有信心,只要能打下来,这玩意落到地上就绝对不是提灯人的对手。在地面上提灯人完全能以一敌百,魂火就是恶魔的克星,这是毋庸置疑的。   远处的天空连绵炸响,团团烈焰伴随着雷鸣,在钢铁蝇魔编织成的云层上撕开处处破口。片片恶魔自天顶坠落而下,看似要落到如巍峨铁墙的丽德号上,却被一层透明屏障挡住。屏障中也流动着魂火之力,烧灼得那些恶魔吱吱尖叫,汇聚成蝉鸣般的嘈杂声潮。   丽德号在尽可能的拦截恶魔,但从战舰上拆下的大小火炮终究是凡人武器,不仅难以阻挡恶魔之云的逼近,杀伤效率也很低下。如冰雹甚至雨点般落下的恶魔从海绵铺到沙滩,再滚滚涌向防线,让梁大甲这边即便是置身高处的守军都面无人色,哆嗦得像在筛糠。   “头儿……”   梁大甲的部下担忧的问:“上面就王爷一个人,真的没问题?”   “有问题也轮不到咱们搭手。”梁大甲训道:“去照管好下面的兄弟们,他们才最需要搭手。”   眼见着恶魔之云顶着丽德号的炮火,越过这道铁墙,然后向下倾轧,梁大甲担忧的是另一回事。   “下面估计守不了多久……”   梁大甲的担心没多久就变成了现实,铺天盖地的钢铁蝇魔冲击而下,巢坑之外的阵地首当其冲。尽管这些阵地都是用坚石、沙袋甚至铁架铺设的,布置了各类轻重火器。阵地还建有方便向天空射击的斜角坑洞,但那难以计数的恶魔却比丽德号掀起的海啸还要猛烈。   从梁大甲能够用肉眼看清钢铁蝇魔的细节,但蝇魔压下,几乎盖住了巢坑下方的阵地,时间都没用上半刻钟。原本还能清晰分辨的枪炮声,能明显看到的金焰魂火,全都被吞没了。   “头儿,还去吗?”   这时候部下才组织好人,准备下去支援,见这情形,屯着唾沫问。   “废什么话呢?”   梁大甲一巴掌拍部下脑门上:“去下面战位!招呼兄弟们狠狠的干!”   他所在的战位在大将军巢坑的坑壁之外,高度仅次于坑顶。下面还分布着若干层战位,每个战位至少有一个提灯人,带领着至少一百凡人。   巢坑外的防线是没指望了,梁大甲甚至生出了巢坑壁面的防线也坚持不了一刻钟的感觉。这让他呼吸有些艰涩,正呼呼烧着的魂火变得滞重起来,身心又开始发冷。   看部下踉踉跄跄的步伐,梁大甲苦笑,这般恐惧部下应该是更难以承受,而一般的凡人,这时候还能扣动扳机向恶魔射击,也绝对是人中豪杰了。   金焰溢出身体,照亮了他所在的平台,梁大甲的心气再度昂扬。   没什么好怕的了……   从在街边小店混日子的帮会小地痞,变成能够点燃魂火对抗混沌恶魔的提灯人,哪怕生命再短暂,这辈子也值得了。   而且啊,怎么能给赏识自己的上司丢脸呢?   “这个世界太操蛋了,凡人别说舒舒服服的活着,想痛快的死掉都不行。与其躲在别人后面等着恶魔找上门,不如把自己点燃了抱着恶魔同归于尽!恶魔也不是无形无质的,更不是无边无际的,也是有数的!干掉一头恶魔,至少能扫出一簸箕煤灰!咱们凡人能用一条命换到一簸箕煤灰,总是赚的!”   记起吕九眉经常在灰境里鼓励提灯人的话,梁大甲淡淡笑了,是啊,总有赚的。   随着他的笑容,身上的金焰越发明亮,也让罩住平台的暗影消散了大半。咚咚炮声连响,凡人炮手们开始进入状态,操纵轻重火炮机枪猛烈射击。在正自空中倾泻而下,如决堤洪水的蝇魔之潮里炸开大大小小的焰团。   梁大甲一手端一枝短管爆雷枪,立在平台前方,一枪一个,将零零落落扑向平台的蝇魔轰飞。   他听到了下面各处平台的枪炮声,也看到了熊熊升腾的团团金焰。不过蝇魔的倾泻之势越来越猛,枪炮声和金焰急速被消解。连他也接连被几头蝇魔撞中,厚实的陶钢护甲留下了几根利刃肢脚,至少有一根穿透了内层软甲,刃尖所含的恶魔之力渗入身心,让他要很努力的燃起魂火,咬紧牙关,才不会惨叫和倒地。   太多了!数目太多了!   梁大甲愤懑得想大喊,不该这么快啊,难道在恶魔面前,凡人就真的不堪一击吗?   大概是梁大甲依旧屹立不倒,他所掩护的平台火力没有减弱,由此引发了大股蝇魔的关注。如滚滚怒潮的恶魔之中分出一股,有如怪蟒穿透云层,探下巨大身躯,直奔这处平台而来。   巨莽魔群还未到,纷乱的零散蝇魔就已扑近。即便是双联机关炮的射击都难以阻挡,   要糟!   眼角瞅见凡人纷纷转身逃离炮位,上百人里仅仅只有少数拿起近战武器准备战斗,梁大甲暗道不好。   急切之间,他甩手丢下爆雷枪,拔出腰间那柄三尺长的直刀。   魂火自手心灌入刀柄,嗡嗡轻响,直刀喷薄出金焰,他挥动有如火把,已经长到了五尺的刀刃,将冲到头顶,连那张狰狞人脸上各处细节都看得一清二楚的蝇魔一分为二。   变成两截的残躯落在地上,犹自抖动不停,魂火烧灼恶魔之躯的吱吱声裹在灰烟里冉冉升起。梁大甲本该趁势补刀不让它愈合,或者挥刀迎接向下一头恶魔,可他却呆住了。   他看到焰芒化作的刀光直冲天际,将那条正扑下来的恶魔巨蟒斩断。金焰过处,缤纷碎芒如漫天火星绽放,不知道多少头恶魔在这一斩之下化作飞灰。而整条巨蟒不仅一分为二,蟒头带着的那一截也轰然四散,再没了冲击而下的势头。   梁大甲瞠目结舌,他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顺着刀光残影看去,恍然大悟,这可不是他干的,是一人守坑顶的高德!   天空又亮了起来,又是一道金光焰芒劈开魔云,将正如飓风般垂落,裹挟着多处平台的蝇魔之潮斩断。   梁大甲就呆呆的看着,他相信这一刻正有无数人,不管是提灯人还是寻常凡人,都仰头看着。看着原本吞没了视线的恶魔之云破开,金光大作。   这道金光的残影还没消失,魔云更高处,如曜日般的金光猛然绽放,光亮猛烈得所有人都下意识闭眼。至于钢铁蝇魔汇聚成的魔云,没有人怀疑在这么强烈的魂火之击中,魔云还能残存下来,必然是被蒸发得一干二净。   “高王爷,压根就不是凡人啊。”   梁大甲闭眼的时候还下意识嘀咕,传说中圣山那位名叫“丽”的仙子可以只身灭国,大明的女皇也曾经在去年登基大典中挥手将无数战车卷上天空分解成铁屑,她们自然都不是凡人。而此时高德的一击,感觉丝毫不逊于她们,都是一样的神仙之举。   等金光散去,梁大甲睁眼,微微愕然。   降下的恶魔的确是一扫而空,无数灰烟冉冉升腾,地面也覆面了斑驳不定的黑灰。但天幕上的魔云并没有被彻底吞噬,准确的说,大半都还是好好的。金光的爆炸只是制造出了巨大的空洞,真正的晨光正自洞中洒下。这个深邃的大洞正被急速涌动的恶魔渐渐填满,晨光也渐渐黯淡乃至消逝。   “这里没有神仙!只有提灯人和准备成为提灯人的凡人!”   高德的呼喊在巢坑顶部响起,随着鼓涨的金光向四方传递。“战斗吧!为自己而战!”   指望神仙来解决恶魔的想法果然是荒谬啊,梁大甲暗暗自嘲,重新振作起来,举起战刀,让它再度裹满金焰。平台上的凡人们也终于有了生气,纷纷回到炮位,将炮火向天空倾泻。   这时梁大甲欣慰的看到,巢坑下方的阵地上又有了枪炮声,还亮起了团团金焰。他们并没被恶魔完全吞噬,还有战斗的意志和力量。   “我了个槽……”   梁大甲和提灯人们可想不到,此时在巢坑顶部的高德正在抹汗。   这乌央乌央的钢铁蝇魔来得太快,也来得太多了。   不是他赶紧出手,别说巢坑下的防线,就连巢坑壁面的火力平台都要被一扫而空。那个时候的凶险势头,让他下意识想起《黑客帝国三》里进攻蜥安的机械乌贼大军。认真对比,那什么机械乌贼大军又远远比不上眼前的恶魔之云。   先是扛着“综合工程作业工具”,也就是锚钉砍了两刀,再把它伸展为远程模式轰了一炮,也只是堪堪抹去恶魔的攻击势头。   还好,看各座巢坑和巢坑之外各处阵地的动静,打垮了这波势头,提灯人还有寻常凡人缓过了气,总算能够进入状态,适应如此恐怖的攻势了。   这样的开始,还真是让人惊心动魄。   接下来高德就没什么空暇感慨了,恶魔之云花了些时间调整,接着又降下道道飓风之柱。高德这里成了重点关照的目标,一圈圈钢铁蝇魔盘旋而下,将巢坑顶部化作了倒置的旋涡。   旋涡之中金焰光芒跃动不止,被劈裂烧灼的蝇魔已不只是像雨点或者冰雹,而是激流般哗啦啦坠下。没多久巢坑顶部就铺满了还在垂死挣扎的蝇魔,而死掉的恶魔化作的黑灰,已经堆到淹没高德小腿的厚度。   高德一面战斗,一面分心打量战场其他地方。恶魔涡流并没有遮蔽他的超脱视野,他能清晰看到代表了提灯人的点点金焰。这些金焰分布在环岛各处巢坑上下,繁复如星辰。但他看得出来,金焰星辰正一点点黯淡,这样的提灯人星空以缓慢但不可逆的趋势,走向彻底黑暗。   只能这样白白牺牲吗?   恶魔舰队只是派出了飞行恶魔,就足以将自己这边彻底吞噬?   应该有办法的……   此时高德不仅思维清灵,超脱视野也变得更有穿透性,以至于能看到那点点金焰星辰熄灭时,还残留着极为微弱的光亮,久久没有消失。   现在他这状况似乎不是靠他自己做到的,在他燃起的魂火之中,还掺杂了什么力量,正在替他过滤焦躁和忧虑之类的情绪。   “小楚!?”   高德讶然,意识到了什么,分出意识呼叫小楚。   “好多……好多雕像碎了……”   小楚回应了,意念中带着该是哀伤的波动。   “不过我暂时留住了他们,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安置他们。”   她再传递来让高德也吃了一惊的消息:“他们就像是从混沌里降下来的恶魔种子,在广场里到处乱飘,有些还牵引了几个完全看不出是什么的残魂,我猜那该是凡人的魂魄。” 第419章:小楚和狗尾巴的小曲   绝魂宫雕像广场,小楚神色沉静,却又目光迷离。   她一面紧紧盯着广场上的奇景,一面将自己所见传递给高德。   广场中心已经不是最初那一尊尊分立的雕像,而是一圈圈密集排列,由外到内逐渐升高的雕像山。所有雕像都还是恶魔形貌,此时绝大多数布满了金焰纹路,正是魂火烧得沸腾之时。   但不断有雕塑身上的金焰喷发,将雕塑整个撕裂。这些金焰失去了寄身之处,急速黯淡看似就要消散,却又被周围的金焰烘托着始终维持着隐约轮廓。   一个个轮廓不再是恶魔形貌,而是活生生的凡人。他们就在广场升腾而起的金焰浪涛中载沉载浮,而在他们周围,还有一团团灰黑雾气翻滚。那些雾气偶尔显露出凡人面目的样子,绝大部分时间都只能看到一张脸。但随着灰黑色泽被金焰层层褪色,有些脸完全消散了,有些还存留了下来,本是极度痛苦的狰狞五官也渐渐平复,变得祥和安定。   如此景象落在小楚眼里,她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当初她带领大家向远在松州的高德输送力量,那时的场景远比现在更宏大更震撼。   但当她努力将自己所见传递给高德时,却感受到了连绵的悸动,这股如倒卷海潮般的动静冲刷着她,让她的身影都荡漾起微微波澜。   这是高德的感触……   小楚骤然恍悟,又升起更大的疑惑,高德为什么这么激动?   “你看,他们哪怕死了也不放弃。”高德感应到了她的疑惑,向她传讯,“他们的魂魄融入了魂火,因为魂火在这里有了寄托,所以魂魄也久久不散。”   “寄托?”小楚还是不解:“他们在这里留下的只是魂魄印记,只是许可他们进入这里的钥匙和记录,怎么可能就靠这点寄托就维系住了魂魄呢?”   旋即她自己恍悟:“他们岂不是成了我这样的存在?”   然后还是不解:“不可能,他们又不像我,是被你的魂火烧掉了秽壳,从魔塔之下获得了新生的。”   “我做了些贡献,但微不足道。”高德说:“更多是同伴们、战友们的贡献,你没注意到,他们是靠大家汇聚成的魂火维持存在的吗?”   小楚完全明白了,果然是这样!   “至于他们身边带着的残魂,那应该是他们临死之前魂火大作,把附近的凡人魂魄裹进了灰境。”   高德感慨的道:“他们已经死了,但他们还活着。”   “可等广场上所有雕塑都像他们这样又死又活了,那是不是就全死了?”小楚不识趣的给高德泼冷水:“后面他们要怎么活下去我还能想想办法,毕竟跟我的形态差不多。可就像我没办法到外面帮你们一样,他们应该也帮不上忙了。我大略一数已经有二三百尊雕像碎了,只有不到一半能存留下来,照这个速度撑不了多久。”   高德沉默,继而与小楚断了传讯,小楚知道他是去想办法了。   高德暂时没有什么好办法,钢铁蝇魔编织成的魔云已经覆盖了整个樱花环岛,原本算是后方的几座巢坑,现在也正承受着蝇魔的超饱和攻击。   还好丽德号的炮火格外猛烈,又有护盾掩护,牵制住了大半蝇魔。否则只靠环岛上的提灯人和凡人,蝇魔压根不需要攻击,只需要像雪花一样落下来就能把大家压死。   是不是让丽德号用主炮轰一记,把更多蝇魔吸引过去?   高德心中涌起这个念头,旋即马上放弃。   把提灯人部署到环岛上统领凡人,就是扩展防御纵深,避免丽德号承受所有攻击。看现在的势头,蝇魔还不足以攻破丽德号的护盾。但如果数目大增的话,难保不会用类似自爆的手段,强行以恶魔之力侵蚀护盾,进而制造出缝隙。到了那个时候,可以自由飞行的蝇魔冲到战舰的火力平台上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再冲进丽德号内部……   想到这个后果高德就打了个寒噤,瞬间打消了相应的念头。他还清楚的记得,之前在松州对阵疫魔意志的时候,那玩意可以寄附在恶魔之子身上。万一有什么魔王依样画葫芦也寄附在蝇魔身上,丽德号那可真是被当做牛魔王玩了。   按理说提灯人不该损伤这么大的,提灯人虽然在恢复力上比不上魔人,却也不是被捅了几刀就完蛋的弱鸡。   高德挥舞着锚钉,看起来像是在搅酱缸一样漫不经心。锚钉之上的金焰光刃如镰刀般来回不断收割,无数蝇魔绕开光刃自他身前身侧和背后发起攻击。靠近裹住他身体的熊熊魂火时,大半蝇魔就簌簌落地,小半冲入魂火,利刃肢脚触及身体,却只在战甲上撞出点点火星,接着就肢脚折断,薄翅焚化,只能无力落地,然后在魂火的烧灼中翻腾惨叫,弥散出股股黑烟。   注意力稍稍转回自身的战斗,高德忽然明白了。   钢铁蝇魔这玩意哪里弱了?   可以飞速度快灵活机动,可以从各个方向发起攻击。一旦被破防,它的钢铁肢脚就能灌注恶魔之力,让提灯人失去抵抗继而丧命。再加上无比可怕的数量,恶魔舰队的这一波攻击,根本就是极限进攻,压根不是有所留手的试探。   这就意味着,在恶魔舰队本体上阵之前,钢铁蝇魔的攻击就是最艰难的阶段。只要顶住了这一波,后面的情况就不会更坏了。   “坚持就是胜利?”   当高德把这道意念传给小楚时,小楚且信且疑,不过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她来到雕像广场前,挥手扬起金黄焰光,融入广场中心沸腾着的烈焰之中。   她确信能把这样的意念传递给所有正催动魂火全力战斗的提灯人,就如当初汇聚大家的魂火帮助高德一样,只有她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眼角瞅到了什么,小楚身上的魂火轰然升腾,也扰动得烈焰浪涛荡漾起来。   一个小小身影正学着她催动淡淡金光,接入烈焰浪涛里,嘴上还念念有词,说着“坚持就是胜利”。   那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粉妆玉琢的颇为可爱。   “狗尾巴!”   小楚赶紧过去抱住她,打断了她挥动的光流。“你在做什么?”   这个小姑娘就叫“狗尾巴”,是高德在松州烧出来的残魂。说是太一魔教的什么百花仙子,论真实年纪可能比小楚的前身朱幼楚还要大。   小楚自然懒得管她的前身是谁,以她自己的经历,哪怕后来恢复记忆,也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不过这个小姑娘被高德丢进来后就一直在睡觉,其实就是修补魂魄。偶尔醒转,也还是浑浑噩噩的,感觉这个样子持续个几年几十年都不足为奇。只在她醒转后,牵着她在绝魂宫四处溜达,偶尔去绝魂谷之外接触灰境恶魔,看是不是对她能有所刺激,结果也毫无助益,就没再过多关心了。   现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狗尾巴竟然醒了,还在模仿她做着什么。问题是小楚是给提灯人们传讯,狗尾巴也能吗?能的话,又给提灯人传去了什么念头?   “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装起小姑娘卖起了萌啊?”   小楚正在忧心,高德的意念传了过来。   “不是我啊!”小楚赶紧澄清:“是狗尾巴!”   高德楞了好一会才醒悟,是自己在松州收拾掉的百花仙子的残魂,在灰境里变成小姑娘。现在这动静,竟然是这个小姑娘弄出来的?   “很好,继续。”   顾不得细说,高德继续专注到自己的战斗中。刚才他不仅收到了小楚的鼓励,还有牙牙童音。相比之下后者如一缕清泉,让正被炽热魂火包裹的魂魄清灵了不少。他相信这样的童音传给所有提灯人,必然有非同凡响的效果。   至少在此时,他见到巢坑上下各处阵地的魂火高涨了不少,火力也更加猛烈。   “等等,什么很好?”小楚却不罢休了:“卖萌就很好了?比我的鼓励还好?”   “这个么……”高德下意识的敷衍:“你的也好,挺好,都很好!”   “感觉主人你口是心非呢。”小楚跟他心灵相通,即便无法感知他的深层想法,可他传来的这股心念混着的杂音,哪还不知道是什么。   “呃……你带着狗尾巴唱歌吧。”高德说:“就是震旦的民间小调,随便唱。”   “这样也行吗?”小楚仍然觉得高德是在敷衍他,不过感应到高德难以分心,知道他那边忙着正事,就没再追究了。   当然,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抱着姑且试试的想法,小楚拉着狗尾巴,重新伸展出金焰光流,融入到广场上的烈焰浪涛里。   “又来了!”   平台上,梁大甲魂魄清灵,只觉身心之中充盈着无穷的力量。   刚才他忽然接收到了一条心灵传讯,鼓励他们坚持下去。那是小楚的传讯,每个提灯人都认识并且热爱,乃至仰慕的“境灵”。   这道传讯就已让他精神大振,接着又传来更稚嫩的童女之声,重复着“坚持就是胜利”。这股由心灵悸动振荡出的意念之音,让他浑身汗毛起立。并不是恐惧,反而像是剥掉了一层由恐惧、沮丧、绝望等等情绪汇聚成的表皮,身心都是一轻。   小楚装起小姑娘来更可爱了……   他是这么想的,没想到片刻后心中又传来隐约歌声,却是一大一小两个女声。   那时他骤然醒悟,小姑娘的声音不是小楚,是小楚偶尔牵着在绝魂谷内外巡游的小姑娘,名字很好玩,叫……狗尾巴。   那个小姑娘的来历没人知道,跟小楚一样神秘。不过看如此可爱如此纯粹的魂魄,也让梁大甲这些提灯人对她充满了期待。   现在她竟然跟着小楚一起给大家唱歌了……   在大多数提灯人燃起魂火的时候,,小楚就能借这魂火向所有提灯人传讯,现在她用这样途径带着狗尾巴给大家唱歌,还有什么理由不坚持到底呢?   “烧、烧起来了!”   身后的凡人士兵们惊呼起来,这些人已经换了好几拨。之前的不是死于钢铁蝇魔的攻击,就是被蝇魔利刃伤到魔心夺灵再被梁大甲干掉。不过这些人也是悍不畏死,死一波就上一波,下一波在平台后面的洞穴里做准备。   他们都清楚,眼下这样的动静,跑是跑不了的,只有怎么死的区分。与其毫无价值的死掉甚至变成恶魔,不如上去操纵武器,干掉一头恶魔就算够本,多的全是赚的。   站在平台最前方,以厚重战甲、钢盾和长刀,燃起黄金焰火的梁大甲也是他们这般想法的依仗。置身于他燃起的金光之下,虽然身心有些灼痛,但恶魔带来的冰寒与针刺疼痛却被驱散了大半,让他们还能保持清醒。   此时他们见到金焰在梁大甲身上轰然升腾,见整个身影吞噬,不由都惊呼出声。   金焰中,梁大甲挥着刀哈哈笑道:“烧起来好啊!烧得越高才越有力量!”   映照到身上的金光烧得身心更燥热,凡人们却转惧为喜,操纵枪炮的动作也更快更流畅了。   脆亮兼童稚的小曲自所有提灯人心底涌出,如清泉般裹住心灵,让他们神清气爽,而带着该是中京周边味道的乡土曲调和歌词,更让他们心灵悸动,力量勃发。不仅樱花环岛上金焰渐渐强盛起来,丽德号的火力也更加猛烈,让罩住战舰和环岛的魔云露出一个个孔洞,阳光也由此投射而下,与金焰混作一处,将恶魔的攻击之潮片片撕开。   等到更为浓稠的黑气自海面而来时,钢铁蝇魔的攻势终于不再连绵无懈,天空海面以及地面的恶魔们相互挤撞甚至拼杀,让提灯人们如释重负,又恍如隔世。   恶魔舰队的又一波攻势到来了,这是一头头有如人与乌贼结合的怪异恶魔,混杂着若干高大粗壮,举着若干蟹钳般武器,身上也有类似甲壳的高阶恶魔。   但提灯人的压力却没有因为新的攻势到来而骤增,这波来自海面的恶魔之潮与钢铁蝇魔产生了冲突。后者虽然是从空中发动攻击,但地面友军侵占了它们的“冲击空间”,让它们无处落脚,自然产生了冲突。   “这毫无意义……”   高德的忧虑一扫而空,目光投向更远处的海面,黑雾之中恶魔舰队的首脑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觉得可以靠这种人海……不,魔海战术稳操胜券?   或者,这股名为“恶魔舰队”的恶魔势力,其实就没有什么首脑? 第420章:魔思达与亡灵魔龙   远离樱花环岛,同时也远离遮蔽环岛海天的黑雾之处,还有另一片灰雾。这片灰雾也接通了天地颇为宏伟,但与远处的黑雾相比,就显得单薄乃至渺小了。   “团长,还不动手吗?”   灰雾之中,长数公里,高出海面百米的巨大海船中,维斯坦斯在大厅里说。“现在正是好机会。”   坐在嶙峋王座上的魔思达战团长郎世德哦了声,显得意兴阑珊。“动手?你的意思是……对高德那家伙动手?”   “呃……”此时已经回到战团,恢复原职的维斯坦斯呆了呆,顺着郎世德的话道:“现在的确是解决高德的好机会,他把那么多人手分到环岛上,却敌号上必然薄弱。我们可以分兵两处,由团长牵制高德,其他兄弟则攻入却敌号,有很大的可能夺取却敌号。”   “但是……”他话锋一转,“即便夺了却敌号,看却敌号的护盾与高德和手下的魂火光色完全一样,肯定是完全掌控了战舰引擎。再以我的观察,却敌号应该也回滚到了仙洲人刚造好的初始状态。那就意味着即便我们夺取了却敌号,也没办法控制,这么做得不偿失。”   “所以你的意思是……”郎世德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里亮起光彩:“向恶魔舰队出手?”   王座下面的魔思达们纷纷开口,都在叱喝维斯坦斯。   “让我们帮震旦贱种?你疯了吗?”   “恶魔舰队是谁在掌控你知道吗?你要我们去送死?”   “掌握不了却敌号也无所谓,关键是不能让震旦人掌握!”   “解决那帮震旦人更重要,看看他们做了什么?他们窃取了神火!”   “够了!”郎世德喝止了部下,起身走下王座,紧紧盯着大厅前方悬在空气中的景象。   那是却敌号和樱花环岛的战况,估计超过百万的恶魔倾轧着战舰和环岛,但不断有金黄焰火破开黑油,烧灼冲天烟气。远远看去,就像以天地为锅熬着黑油,沸腾到了极点。   郎世德绕着这副立体投影转起了圈子,转着转着,目光渐渐投注在靠近环岛与战舰的中点。在那座数百米高如火山坑的巢坑顶部,间或亮起的金光最为明亮,杀伤的恶魔最多,而汇聚到那里的恶魔也最多。   “这家伙……”郎世德嘀咕道:“又变强了,强了太多,幸好之前遇到他的时候还没这么强。”   他退后了几步,再眯起了眼睛审视环岛上的战况,然后点头说:“的确该出手了。”   其他魔思达的脑子还转不过来,维斯坦斯附和道:“以我对高德此人,还有他手下那些核心部下的了解,只要我们的确帮了忙,他们是会领情的。震旦人嘛,对外人从来都是很讲脸面的。”   “你这次忍辱负罪去了他那边,倒是有了不少收获。”郎世德轻轻笑道:“不过可别把那家伙看得太天真了,他显然获得了圣山……不,我猜是获得了仙洲人遗留的力量支持。我们就算去帮,帮的那点忙也消除不了他对我们的疑惑。之前在震旦大陆上,我们跟那帮震旦海商的合作,他多半是看穿了。”   “震旦人看中的不是实际效果,而是……心意。”维斯坦斯说:“心意决定了态度,把态度摆足了,他是会理解的。”   “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才算摆足了态度呢?”郎世德很认真的问。   “不仅要出手帮忙,还要全力以赴。”维斯坦斯低下了头。“尤其是团长您,最好与高德肩并肩战斗。”   旁边的魔思达们顿时哗然,“曰你老母“之类的脏话滚滚喷涌。   “闭嘴!”郎世德冷喝,态度比之前更加严厉。   他缓缓的说:“我们的最终目标就是打开风暴之心那道门,拿到帝神的碎片,好让我们能冲破这个牢笼。只要能实现这个目标,为什么要在意过程?”   “之前我们与震旦海商合作,不管是占领扶桑还是捕获活的钥匙,都是为了这个目标。现在看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因为高德拦住了这条路。那为什么我们不能直接与高德合作呢?别忘了,高德能让却敌号回归到仙洲人最初建造的状态,这就意味着……”   他扫视魔思达们,语气更加低沉:“他比我们之前希望获得的活钥匙更有价值,更有可能打开那道门。抓住他让他为我们服务,说服他主动帮我们,哪个更现实一些?”   大厅里沉寂了一会,再间或响起激昂的求战声,魔思达们都被说服了。   ………………   “哇哈哈哈……爽快爽快!”   平台上梁大甲左手大盾右手长刀,牵引金焰在恶魔群中翻搅,一搅就是一大团失去了肢脚或者没了脑袋的残缺魔躯喷洒在地上,弥散出浓烈烟气。   听着小楚和小姑娘的小曲,身边还有提灯人战友,梁大甲只觉得战得异常爽快。像是在享受一场盛宴,有渐渐进入状态的酣畅淋漓。   自魂魄中渗出的小曲是莫大助力,而战友的增多也起到了很大作用。巢坑下方阵地的人手已经撤了回来,让巢坑壁面各处平台的提灯人数量充实了接近一倍。   不过最重要的是还是恶魔自己的变化,原本只是单纯的钢铁蝇魔,现在又多了自海里涌上来的怪异海魔。大多数都是人的身体上顶颗乌贼脑袋,多出了若干滑腻触手。还有少数比刑天还要高大,挥舞着巨大蟹钳的怪物。那比梁大甲个头还大的钳子砸一下就能敲掉平台的一小块。   不过正是这些新加入的恶魔让梁大甲和战友们承受的压力骤减,它们挤占了钢铁蝇魔的空间,后者依旧没头没脑的俯冲而下。不辨敌我的穿刺攻击,也逼得乌贼魔蟹钳魔反击。梁大甲所在的平台上,承受的大部分压力都是这帮恶魔在狂躁互斗时挤出的余波。   梁大甲现在进行的“战斗”,严格说更像是在清理空间,避免相互争斗的恶魔挤满了平台。对他而言,这无疑比同时与数十上百的恶魔战斗轻松太多。   除了从下方阵地撤回来的提灯人战友,凡人战士也起到了很大作用。他们的枪炮虽然杀伤力,但清理空间比他的魂火长刀还要有效率。至于少数摆脱了混战的恶魔,他们的火力也足以造成相当伤害。并不是他们用上了爆雷枪,而是在金焰招展的平台上,只要被枪弹撕开表皮,魂火之光就能渗透进恶魔躯体内,即便不能完全烧成灰灰,也足以让它们瘫在地上只知道翻滚惨嚎。等提灯人稍稍滕出手,一刀或者一枪就彻底解决。   “什么恶魔舰队,不过如此!”   将一只钳住平台边缘,要将硕大身躯拉上来的蟹钳劈碎,任由这家伙顺着山壁滑下,同时撞下去无数乌贼恶魔,梁大甲神采飞扬的道:“就这点阵仗,战上十天半个月也不怕!”   两个同伴也心有戚戚的笑了,他们之前在巢坑下方的阵地战斗,最初承受的压力比梁大甲还要大。那时候他们都觉得活不下去了,做好了魂魄归于魂火的心理准备。没想到顶过了蝇魔,来了在地面上跑的恶魔,情况反而好转了。等收到命令撤上巢坑,很有苦尽甘来的庆幸。   “还多亏了小楚和狗尾巴……哦,主要还是王爷。”   梁大甲接着说,同伴们跟着点头。   此时平台之上巢坑顶层,金焰光刃还在闪动不停,偶尔天幕上炸起金雷,将原本已经千疮百孔的恶魔天幕撕开更大口子。看这动静,高德宛如闲庭散步,没有一丝力量衰竭的迹象。   眼见恶魔相互之间厮斗得更厉害,平台上的压力进一步减轻,梁大甲还想着让同伴和凡人们轮换着休息一下。   天地间猛然生出某种变化,并没有太明显的震动或者声响,但梁大甲能明显感觉到,有什么大的要来了!   等他转头看同伴,那一刻眼瞳紧缩。同伴身上的魂火似乎褪了一层色彩,原本金灿灿的,现在变得如枯树般灰暗。   自己的魂火应该也是同样,他正想着,身后的凡人忽然同时倒下,悄无声息,仿佛魂魄瞬间就被抽离了身躯。   不是仿佛,在魂火的烧灼下,半空中依稀能看到一个个透明虚影,正冉冉上升。   “不——!”   眼角瞅到天空的景色,梁大甲才意识到,真正的敌人此时才现身。   他不甘的伸手,努力催动魂火,想将那些凡人魂魄拉住。   还好,他竟然拉住了一个,那道虚影在魂火的包裹下沉落,渗进他的胸口。最初他还吓了一跳,然后感应到胸口的金属片微微发热,才明白自己竟然把魂魄拉进了灰境。   “那、那是什么?”   “我的天爷,这真是现世里存在的玩意吗?”   两个同伴惊恐的嘀咕着,身上的魂火骤然黯淡。   “不要怕!”   梁大甲咬咬牙,努力振作的喊道:“不管是什么玩意,都有王爷顶在前面!咱们还有咱们自己该做的事情!”   天幕上的恶魔之云已然破开,却没露出澄净碧空,一只如巨大蜥蜴,却又有一对肉翅,头上还盘结着锯齿弯角的恶魔悬在半空。   这恶魔通体覆着青绿鳞片,弥散出漆黑烟气。两颗硕大眼珠放射着血光,挂在天上就如一对血月。哪怕是梁大甲这样的三灯提灯人,只是看一眼就觉得魂火冻结,想要就此倒地长眠一睡不起。   “这玩意的个头都快赶上盖老将军的祖山号了。”低头不敢再看,梁大甲还在心中嘀咕。   天上那恶魔堪堪现身,百万恶魔不仅放缓了攻势,有些恶魔甚至掉头就跑,包括那种长有巨大蟹钳的海魔。   就见那长了翅膀的大蜥蜴在天空抬头仰颈,再猛然落下,嘴巴大张,喷出似乎要将整个世界染黑的黑光。   一点金焰忽然在恐惧恶魔的下方亮起,接着骤然扩展为巨大的人形虚影。随着虚影手臂挥舞,缕缕浓稠金光四下散射,再急速编织成碗状的护盾。护盾兜住恶魔喷出的黑光,反射而回,将那家伙连头带半个身子吞没。   天空中震荡出一圈奇异嚎叫,仿佛要将空气都煮沸了,还遮蔽着大半天幕的恶魔之云又被扫清出一大圈。   黑气翻滚中,恐惧恶魔摇着头抖散黑雾,原本的青涩鳞片消失大半,露出狰狞骸骨。而嵌在眼眶中的血红双眼,变得更加刺眼。   “连亡灵魔龙都出来了,这画风真是乱了。”   隔着百米与外形很像西方恶龙的恶魔悬空对峙,高德是满肚子槽水。刚才他拼尽全力,用魂火挡住这家伙的魔光吐息,没想到在他的超脱视野里,对方的信息标签里又多出了亡灵属性。   亡灵什么的,有很大可能是疫魔与奇魔的混合造物。   高德这么判断,努力催动魂火,将其当做了极具挑战的威胁。亡灵魔龙只是这家伙的族属,这家伙的级别也只是魔将,但他觉得完全有魔王的实力。刚才他不挡住那道吐息,他身下的整座巢坑估计都要完蛋。   高德身上金光闪动,原本还是极为浓稠的暗金色,此时却变作了亮金色。接着战甲也铿锵作响,烟气弥散,背部、脖颈、肩甲、躯干,处处扩展,很快从原本还显得匀称的普通战甲,变作了粗壮甚至是臃肿的战甲。   这时候他才激活了仙洲人手办,将战甲提升到原版形态。手中的锚钉也铿锵震动,伸展成巨大的枪械。   虽然运用仙洲人原版武器非常损耗精神,高德觉得自己恐怕打不了太多发,但在干掉这玩意之前,他不能停手。   刚将大枪端平,灰光忽然在更高处的天空绽放,然后化作巨大的灰气之矛凛然射下。   亡灵魔龙不知为何,竟然没有闪避这一矛,等那柄巨大长矛穿透尖嘴,震荡出无数碎片时,它才又发出混杂着愤怒的咆哮。   长矛化作烟气,回到漆黑身影手上,来者悬在空中,与高德遥遥相对。   “这头恶魔原本是巴托的暴龙……”   那人浑身弥散着黑气,只隐约见到类似高德的壮硕战甲,还有牛角造型异常粗犷的头盔。如果不开口的话,谁都会当做是恶魔。   “是上古的人造生物,被某位原初义思达收作了宠物。”   那人说:“现在自然已经沦为了恶魔,不过这不意味着它换了主人,或者没有主人。” 第421章:帝神副手与唯一代言者   “郎世德……”   高德微微吃了一惊,他很清楚郎世德带着战团在战场外观望,也预料过到了合适的时机就会插手。不过他的预料并没有明显倾向,悲观的乐观的都有。   悲观的预料是在自己战况最不利的时候,郎世德会投向恶魔舰队那边,出手夺取丽德号。乐观的估计则是在战况最有利的时候,维斯坦斯会带着少数魔思达支援,表明态度。   他可没想到郎世德会亲自出手,还带来了至少是大半个战团。   超脱视野里,代表了魔思达的灰色光斑可不只眼前的郎世德一个,还有若干群正奔向其他巢坑。郎世德不仅来支援了,还很识趣的避开了丽德号。   对方既然摆出了这般姿态,高德自然不能拒之门外。警惕是不能少的,面上该有的礼节也不能少。   “你是说,那位原初义思达还是清醒的?”   他用熟络的口气询问,没有去问对方为什么伸出援手。“到底是哪位,你知道吗?”   之前郎世德说过恶魔舰队的由来,不过高德记不起到底是说追郭瑞德,还是直接跑去风暴之心挖东西了。不管是哪个,总之头头都是位原初义思达,地位比郎世德这个郭瑞德孽子高得多。   亡灵魔龙是那家伙还没黑化……嗯,魔化之前的宠物,现在魔化了,仍然当做宠物,岂不意味着那位义思达神智压根没什么变化,只是力量之源变了。   刚问出了口,高德又摇头。“算了,除了郭瑞德,其他原初义思达我也不清楚,知道是哪个对我也毫无意义。”   “那倒是。”上次见面郎世德还是跟高德不共戴天的仇敌,这会却变身心有灵犀的捧哏……不,伙伴。“不先解决掉这头魔龙,我们可见不到那家伙。那家伙非常高傲,只要有一点可能,他都不愿亲自出手,而是让部下解决麻烦。”   “当然我们肯定能见到他,所以我还是有必要介绍一下他。他叫泰伦,曾经最接近帝神,也最受帝神信任的义思达。帝神崩碎之后,是他一直不接受现实,认为帝神只是暂时离开。只要凑齐帝神的碎片,就能让帝神重新回归。”   “之前他在风暴之心下面做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他确实还活着,可能是陷入了长眠。现在看果然是坠入了混沌,成为了恶魔之子……不,可能是比恶魔之子更伟大的存在。我猜测他可能跟混沌达成了交易,还保持着魂魄的完整和自主。”   郎世德说着说着,原本的平淡语气越来越凝重。并不是在刻意提醒高德这家伙很强,而是他这时候才看清金焰光辉中的高德。   “你似乎……从圣山那里拿到了新的战甲。”   他很自然的把话题转到高德身上,“或者更强大的白器?”   “泰伦是吗?”高德大喇喇的道:“行了,更多的等见到他再说吧,先收拾了眼前这头小狗……哦,魔龙。”   郎世德淡淡笑道:“听起来你已经有计划了,行吧,准备让我做什么?事先申明,我倒是可以单独干掉那家伙,不过得花不少时间。看你的部下,我是说环岛上的部下,应该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这是实话,这头亡灵魔龙出现之后,威胁最大的并不是它自身,而是它似乎在对天空和地上的恶魔做增幅。还不是力量上的增幅,它更像是个传导器,将泰伦的威压传递过来,让钢铁蝇魔和乌贼魔蟹钳魔不再那么混乱。看环岛的情况就很清楚,原本正在不断破开恶魔压制的魂火金焰渐渐黯淡。   “我是有计划,”高德看着天上的亡灵魔龙,觉得不能再跟郎世德闲磕牙了。“至于你嘛,如果你是来帮忙的,那我很感激,现在需要你做一件事……”   郎世德摊手:“不必怀疑我的诚意,毕竟我也是有求于你才来的,所以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尽管吩咐。”   “对你来说没一点难度。”高德开始提升魂火,手中的“泛用工程系统”嗡嗡振鸣,像充能一般,贪婪的吸收魂火,让他的意识也有些发飘,以至于说出的话有些模糊。   “你……离远点……”高德说,咳了声,拔高声调,对着没听清楚啊了声的郎世德重复:“离远点!”   话音落下,手中的巨大枪械震动,一条金光火龙激飞而出。   这条火龙不仅比之前的刀刃要巨大得多,也要灵动得多。最初火龙只是形容,等飞上天际之后,摇头摆尾,盘旋招展,则变作了字面意义上的火龙。   金焰火龙一飞冲天,直奔那头亡灵魔龙而去。那家伙感受到了莫大威胁,努力偏转身体,却还是没能躲过。   火龙偏开了它的肚腹,轰中它右翅根部。那一刻就像核导弹命中泰坦战舰,绽放出比太阳还要猛烈若干倍的金黄光芒。而同时振荡出的音波,更是吞噬了亡灵魔龙的嚎叫。   带着无数金芒的涟漪自空中传导而下,从丽德号到樱花环岛,无数道黑烟升腾而起。那是数万乃至数十万钢铁蝇魔和海魔,恍惚间像是天地颠倒,密集的黑气流星雨自地面海面向天空坠落。   振荡波掠过,丽德号上的光盾显露大半,荡出猛烈涟漪,同时金光闪烁在呼应冲击。而环岛各处巢坑上,原本黯淡下去的金焰又猛烈燃烧起来,恰似点点星火,很快汇聚成燎原烈火。   地面的景象并不是重点,天上的亡灵魔龙正不停翻滚着坠落,可以清晰看到它右边的翅膀连同小半身体都消失了,半截身躯的伤口处,金焰正呼呼烧灼出大股烟气。   眼见魔龙就要落地,以它的体量,跟一艘几万吨的战列舰砸下来没什么区别。连郎世德都下意识的拉出虚影瞬间避开,高德却高举巨大枪械,做好了再来一发的准备,虽然他已经不确定还能不能射出像刚才那么有力的火龙。   距离魔龙坠地也就再滚两三圈的高度,它忽然嚎叫一声,由竖滚变作横滚,扇动剩下那只翅膀,驱动身躯斜斜拉起。这一扇之下的巨大风压,又将大片恶魔刮到半空,再哗啦啦如冰雹砸落。   魔龙带着还在烧灼身躯的金焰掉头而去,丽德号上的大口径舰炮在它身上又炸起团团焰火,剥落层层黑鳞,它却置之不理。就这么直直的飞走,投入到远方海面的黑雾之中。   高德吐了口浊气,落到巢坑顶层,再扫视天地两处的恶魔之潮,发现形势有了巨大改观。   不仅裹住丽德号和各处巢坑的蝇魔少了大半,自地面发起冲击的海魔也已变得稀疏。更关键的是,前方的天海像开了道广阔之窗,阳光投下,显出澄空碧海。   没有更多的蝇魔与海魔,也没有新的恶魔出现。恶魔舰队放弃了继续进攻,任由留在战场上的恶魔被提灯人和凡人屠戮干净。   “泰伦注意到你了……”   郎世德落在高德身边,语气有些不自然,轻咳了声才继续说:“你打伤了他的宠物,他要跟你不死不休了。”   “那就是说接着他会出面跟我战斗吗?”高德高兴的道:“那你真帮得上我的忙了,咱们两个打他一个,就算打不过,也总比我一个人对付他好得多。”   “呃……呃……”郎世德即便贵为魔思达战团长,还是活了十万年以上的老妖怪,此时也禁不住老魔脸有些绷不住,尴尬了半秒。   他很认真的向高德解释:“刚才我说过,泰伦以帝神的副手和唯一代言者自居,非常高傲。除非他用尽所有手段都无法解决掉你,那时候他才会考虑自己出手。只不过到了那个时刻,他会将自己不得不出手视为最大耻辱,而你……如果失败的话,下场会非常悲惨。”   “明明就是胆小,还给自己搞这种人设。”高德不屑的笑道:“真是虚伪……”   又耸耸肩说:“企图垄断权威的家伙嘛,都是这副嘴脸,也不奇怪了。至于我是什么下场,失败了就已经最悲惨了,再悲惨也比不过亿万凡人的下场。”   再看向天海之间,看着那道将丽德号与黑雾分隔开的晴空碧海之窗,高德的笑转为开心。“所以他接下来还是会派无穷无尽的喽啰下场?这跟副本里的BOSS有什么区别呢?刷BOSS可是我这种人的特长,与生俱来的特长。”   郎世德的脸在头盔里看不到,不过看动作应该是没听懂高德这话,只当是寻常的自我夸耀。不过接着郎世德抬头看天的动作,显露出还没完全挣脱高德射出的那条火龙带来的震撼。   “你说……接下来泰伦会派出什么恶魔?”高德问:“老实说我最希望得到的帮助,就是从你这里了解到泰伦那边的情况了,尤其是他现在变成的这坨……恶魔舰队,到底是怎么回事。”   郎世德沉吟了片刻,叹息着说:“如果你真的不怕被吓到的话,我就告诉你……”   “吓到?”高德的惊讶明显是夸张了,“那我就不明白了,感觉你对我能打赢恶魔舰队没一点信心,那你又为什么来帮忙呢?”   “当然没有信心。”郎世德看着高德的目光,就像看一个天真的孩子。“你不会真的以为能打败泰伦吧?而且是坠入了混沌的泰伦,不会吧?别说打败泰伦了,我很确定到时候你还有这艘上古战舰,连逃出他魔掌的机会都没有。”   “我过来帮你,是看看你有没有机会。”郎世德说到这咳了声,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别的什么。“现在看起来,你有点机会,但还不够,加上我都不够。所以我觉得,我能帮到你的,就是带你跟这艘上古战舰避开泰伦。这一点我很有信心,别忘了我既是义思达,又是魔思达,还统领了一个战团的魔思达。”   还好没在丽德号上,不然郭瑞德……舰灵郭瑞德怕是要跳出来跟你大战三百回合了。   高德暗暗吐槽,面上倒挺沉静的继续倾听。   郎世德继续说:“我们魔思达跟你们这边的魔人在本质上是一样的,那就是驱策混沌恶魔的力量,但并不把魂魄交给混沌。所以我们熟悉混沌,熟悉恶魔,知道怎么避开泰伦。”   听到这高德摆手:“等等不太对吧,你刚才说泰伦坠入了混沌,又说他保有完整和自主的魂魄,那岂不就是一样的,他仍然是个魔思达?”   “表面上是一样的,本质却是不同的。”郎世德叹气:“当我们说到……坠入混沌的时候,就意味着完全放弃了义思达的力量根本,也就是帝神的神火,取而代之的是混沌之火。而我们魔思达不一样,尽管魂魄已经被混沌侵蚀了,但还残留着丁点神火,就是那点神火庇护着我们,让我们与恶魔不同。”   “另一方面,泰伦坠入混沌,换掉了力量根基,并不等于他就成为了混沌四魔之一。如果真是如此,他不可能有现在这样强大。他还保留着作为义思达的位格,那即是……世界之初的例外。他虽然在力量上远远弱于混沌四魔,却并没有投效祂们,成为祂们的下属甚至傀儡。”   高德哦哦的点头,似乎很在意,心中却不以为然。   混沌四魔的意志他都接触过,小丽也打跑过,听郎世德的说法,泰伦都还没强到这个地步,那有什么可怕的?   “如果到时候真的打不过了……”高德也坦诚相见:“还真的需要你帮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别说扶桑这里,就算是震旦大陆,该放弃的时候也只能放弃。”   他注视着郎世德,看似很随意的说:“不过……要换来你的帮助,代价是什么?我是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当然就是你啊。”郎世德的回答让高德咳嗽,前者赶紧澄清:“我的意思是,想让你亲自帮我做点事情。放心并不是向你索取身体或者魂魄之类的事情,而是……尝试打开风暴之心下面的门。”   “我记得你的目标是逃离这个世界。”高德点头:“我也知道那下面可能埋着帝神的碎片,而恶魔舰队……也就是泰伦直奔扶桑而来,目标可能跟你是一样的。如果换作泰伦来提这个要求,我当然是不会答应的。”   “那么你是答应了?”郎世德的语气相当沉稳,看得出他很确定高德会怎么回答。   “你知道我不会拒绝,从一开始就不会拒绝。”高德叹气:“只是不信任你,所以不愿意跟你一起冒险。而且最初你并没把目标放在我身上,而是瞄准了圣山之女。”   郎世德很大方的认输:“结果还是被你破坏了,所以不得不回头再来找你。”   “我会跟你去。”高德的语气变得凛然,“不管是不是能打败泰伦,而在这之前,你必须跟我同心协力。”   他像是吩咐部下般的道:“让你的人去守住西面三座巢坑,好让我把那边的人手撤出来,充实到正面。”   远处的澄空碧海又消失了,泰伦放出了新的恶魔之潮。   郎世德沉默了片刻,沉声说:“成交!” 第422章:事情或许没有那么复杂   郎世德加入了战场……   他把自己的魔思达战舰停在环岛西侧,同时包下了西侧三座巢坑的防御。   这三座巢坑里本属于大将军所有,绝大部分住民早就跟着大将军撤到了更西面的外岛上,剩下的住民则撤到了其他巢坑里。   考虑到恶魔占据这三座巢坑后就会成为它们自地面发起攻击的据点,对其他巢坑造成眼中威胁,高德不得不在这里放了六百人防卫。现在把防务交给郎世德战团,六百人充实到其他十三座巢坑,算是略微弥补了之前的战损。   刚才那一波,提灯人战死接近两百,必须回丽德号抢救的重伤员四五百,损失可谓惨重。终究是初战,全无经验,还好这些付出还是有收获的,至少现在提灯人们不仅士气高涨,也有了足够经验。其中最宝贵的还是怎么保护凡人,同时让他们发挥出应有的力量。   高德并未因此松了口气,他下意识觉得,宠物被他打成重伤的泰伦必然大怒,新的恶魔之潮必然更加猛烈。即便有郎世德协防侧翼,压力也肯定会加大不少。   第二波魔潮的表现却出乎他预料,新出现的恶魔近似于……奔波儿霸和霸波儿奔,也就是鱼人。   这些散发着黑气,覆盖着枯树般外皮的鱼人没有手足鱼鳍之类的构造,全靠触须扭结成肢脚移动。它们的武器是有双层锯齿的大嘴,既能咬断钢铁,又能喷吐有强烈腐蚀性的黏液,同时还有弹涂鱼的般的长舌,舌尖尖锐锋利堪比长矛。   只是如此,这些恶魔充其量也就是普通魔怪。然而它的脑袋上有四到八只眼珠,那些眼珠怎么看都觉得像是人眼,只是处于完全充血状态,散发着骇人的红光。这些眼珠赋予了这种叫“血眼魔鱼”的恶魔异常广阔的视野,即便它们行动不是很迅捷,也特别善于寻找对手的空隙。一旦被它抓住机会上身,喷黏液、射舌矛、大嘴噬咬这三板斧施出来,别说凡人,寻常提灯人都得异常小心才能防住。   当这种魔鱼的数目多到成千上万乃至数十万的时候,压力就异常恐怖了。   还好提灯人们很快就找到了应对办法……   这一波是梁大甲立下了大功,他最先发现这种魔鱼身上的油脂很重,哪怕是寻常火焰都很容易点燃。魔鱼虽然是恶魔,哪怕变成了火鱼还是能行动能战斗,不过它脑袋上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珠子就失去了作用,成了瞎子。   于是燃烧弹、喷火器甚至寻常炸弹都成了很有效的武器。魔鱼虽然数目也多得无边无际,提灯人和凡人们应对起来却比之前游刃有余得多,需要提防的也就是魔鱼胡乱射出来的黏液和舌矛。   当然即便是零星伤亡,累积起来的数字也相当可观。到黄昏的时候,魔鱼之潮还源源不断,高德收到了伤亡数字后,牙痛般的抽起了冷气。   阵亡的不多,还不到百人。重伤的更少,也就三四十个。对提灯人来说,只要不是魂魄之力枯竭,或者伤得魂火都难维持,都能靠自己缓过气来。超过了这个限度的才算是重伤,必须赶紧撤回丽德号,进入灰境舰桥疗伤。   数字虽然少,可高德算了算,照这样打下去,三五天后他就没办法继续在环岛立足了,必须退回丽德号。看魔鱼的数量,他觉得泰伦手里没有上亿也有上千万。这么多显然没办法一起上阵,只能像现在这样一波波的放出来。而这毫不停歇的攻击,完全可以一点点啃掉环岛阵地,再啃掉丽德号的护盾。   这种魔鱼显然是泰伦手下最低级的炮灰,即便后续的敌人全都是这种魔鱼,高德大略估算,自己也最多撑十天半个月。   乍听起来时间还挺富足的,可在这十天半个月里,高德不可能再找来大股援军。而对在海底刨了十万年垃圾的泰伦来说,就跟弹指一挥间没多大区别。   记起郎世德对泰伦这个家伙的介绍,尤其是个性,高德有些不寒而栗。   第一波用最迅捷和锋锐的钢铁蝇魔突击,再辅之以海魔,相互有冲突的时候,就派出宠物……不,亡灵魔龙来协调。等到亡灵魔龙被打伤,马上意识到派出少量而强力的单位,只会成为自己各个击破的目标,于是就改成用最低级的炮灰来堆。   效率是很低,进展是很慢,但无所谓,泰伦有的是时间。   异常高傲,视凡人如草芥,却又异常冷静,寻求用最小代价最小风险风险的方法夺取胜利。能将这样的矛盾统合在一起,是因为对方有无尽的生命,看惯了沧海桑田。   在高德脑子里,一个可怕的敌人形象由此而立。   得想想办法……   趁着魔鱼之潮稍稍缓和的间歇,高德回了趟丽德号。一方面是帮助伤员加速恢复,这个只需要激发战舰引擎,把力量更多引入到雕像广场,另一方面则是联络远坂爱。   “陛下……还有丽,都进去了。”   呼叫了远坂爱许久,她才进到雕像广场。先看着广场上熊熊燃烧的金焰发了好一会呆,才如梦初醒的对高德说:“刑天顶不住了,陛下坐到了社稷之座上,丽也帮刑天了。”   高德皱眉,不应该啊。扶桑这边的人魔大战,不应该影响到社稷之座才对。   “姚婆婆说,跟西岭有关。”   远坂爱这么一说,高德愕然,那边出问题了?   也不应该啊,昨天他才分别跟紫绡和乌露洛联络过,她们还在前往雷马原的路上。   “其实西岭异族跟社稷之座的关联并不是那么直接,”远坂爱叹道:“不过你也知道,圣山……仙洲人在西岭留了很多东西,那些东西跟社稷之座有间接的关联。”   高德脑子转了几转,恍然的道:“有人在对西岭那边的仙洲人遗物动手脚?”   那肯定不是他了……   “姚婆婆说,社稷之座的动静应该是有人在西岭用异族献祭,污秽仙洲人遗物,进而开启混沌缝隙。社稷之座来自仙洲人遗物,与其相互关联。一旦被混沌污秽,西岭那边倒不至于搞出多大动静,最多挤出些魔将,但会牵动社稷之座打造的震旦屏障,所以……陛下不得不坐了上去。”   远坂爱说到这黯然神伤,“这一次,恐怕就不是两三天的事情了。”   高德也在发急,他对女皇虽然说不上十足的忠心,但起码的尊敬还是有的。何况人家对他也算仁至义尽爱护有加,他自然为女皇坐上去受苦有些感同身受。   不过他更急的是小丽,小丽进了混沌之地,与刑天一起战斗,这着实太凶险。而且不是两三天就能了事的,相比之下,自己在扶桑这里抵挡恶魔舰队承受的压力,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所以,之前我跟你说的事情,暂时也没着落了。”他也跟着叹气。   远坂爱白他一眼,冷冷的道:“都这时候还想这个?你那边就算打输了,还能退到震旦整兵再战。这边小姐……陛下和丽,可是要活活陷在里面根本不知道来日的!”   高德苦笑摊手,事情的确如此,但不意味着他这边就轻松啊。   “姚婆婆没说是谁在西岭搞事吗?”高德又道:“我猜应该是老朋友吧?”   “是的。”远坂爱恨声道:“又是太一魔教那帮家伙!”   高德沉吟了会,忽然低低笑了,“看来可以一并解决了。”   远坂爱瞪大了眼睛,想要逮着他一通数落,高德却摆手止住,细细说了起来。   “我会通知西岭那边的人,让她们解决这个麻烦。别作出这副表情,对我就这么没信心吗?要知道西岭已经划给了我们化魂卫,之前我跟小丽过去那趟,时间虽然短,却做了若干安排。”   “正好,现在我们的人正带着大军去雷马原,那边一直有上百万异族对峙。我料得没错的话,太一魔教也就是借着如此庞大的异族聚集在搞事。只要解决了雷马原的麻烦,应该就能破坏太一魔教的阴谋。”   远坂爱瞅了他片刻,忽然拐到另一个话题上:“现在我才发现,你怎么在这里还能露出维持原本的样子?”   高德不爽的道:“凭什么你可以,我就不行?”   远坂爱在灰境里的形貌跟在现世里没多大区别,也就是裹了层淡淡金焰。这源于她的力量根本是神灵之力,再借着魂火的关联,可以出现在魂火照耀的灰境里,包括灰境舰桥、血怒原野和绝魂谷。而以她所知,高德是靠魂火燃烧恶魔之力才能进灰境,所以只能像之前一样维持恶魔形态,就如雕像广场中心的那尊六臂血魔怒酋一样。   当然,她完全搞反了这个过程,并不知道高德是先靠能驱动恶魔之力,跟寻常魔人没有区别进了灰境,而后才点燃魂火的。   现在高德是换上了仙洲人手办,乍看跟远坂爱的情况差不多,这无疑让她难以理解。   “我是有了些变化,不过小丽知道的。”见远坂爱眉头紧皱很在意这事,高德只好安慰她:“是好的变化。”   “你也获得了神灵之力?”远坂爱猜,旋即摇头:“不像,完全没有感应。那么只有另一个可能,就是跟陛下很像的纯粹凡人之力,可你早有了,那样的力量也不可能让你进入灰境……”   “就是纯粹凡人之力。”高德半真半假的说:“不过是点燃了魂火,还跟无数人魂魄交融最终汇聚而成的魂火,你也是靠这样的魂火才能进来。”   “什、什么魂魄交融……”远坂爱龇牙:“又对我口花花起来,当心我告诉丽,看她怎么教训你。”   “她能马上出来教训我,那我高兴还来不及。”高德负手叹气,倒让远坂爱也没了追究的心思,至于他为什么能在灰境显露原形,就更懒得琢磨了。   “既然是这样,那就拜托你跟姚婆婆说说。”高德想了想,觉得这虽然是个麻烦,也未尝不是个机会。   “我会尽快调度力量,解决西岭的事情。”他很认真的说:“作为条件,圣山必须……”   听高德说到这事,远坂爱沉沉点头:“这事你不提,我都会帮你提的。说实话我也很不明白,这事圣山只要派出一位长老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置之不理……哦,不是置之不理,是不想直接沾手,为此还立下了专门的律条。”   不想直接沾手……   高德细细品了品,脑子里咔嚓炸起一道惊雷,对啊,为什么圣山总是不愿跟这些事情,尤其是仙洲人遗迹有直接关联?   以前他总是下意识觉得,圣山是视凡人为低等生灵,他们只在乎凡人的整体存续。等混沌降临的时候,他们就带着凡人种子躲起来。到魔潮消散,再放出凡人种子重建王朝。   现在听远坂爱这么说,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复杂了。圣山其实并不是不愿直接沾手,而是……不敢?   联想到自己在七号基地都只有二级权限,还是代理,如果圣山的权限更低呢?   一下子想得不是太明白,但高德觉得,这个方向似乎才更合理。   这会自然没办法深究,高德对远坂爱说:“那好,你就告诉姚婆婆,尽量先做好准备。别等我这边事情办完,圣山才磨磨蹭蹭的开始搞,那就太耽误时间了。”   “你啊真是把我当丫鬟差遣了!”远坂爱忍不住抱怨,“跟丽一个样子!”   “我的就是小丽的,小丽的也就是我的。”高德调侃道:“我们不分彼此,你为什么要分呢?”   “你这人呢,胆子可真是不小!”远坂爱气呼呼的走了,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不敢,或者不好意思说出口。   高德楞了会,觉得自己刚才的话的确有问题。远坂爱是小丽的战仆,自己这这么说,岂不是把她也当做自己的战仆了?   “怎么会呢?”他自嘲的笑道:“战仆而已,又不是丫鬟。”   “这家伙应该知道战仆意味着什么!”中京祖山天庙大门外,远坂爱睁眼,咬着牙低声念叨:“意味着共寝共穴,同衣共食,侍奉至死,终生不渝,他可真是想、想得美!不行,等小姐醒了,得好好告他一状!”   进了天庙,看向殿堂深处端坐在社稷之座上的冠冕少女,虽然秀丽依旧,却毫无生气宛如雕塑,远坂爱眼中一红,又暗暗道:“如果小姐能早些醒来,那也值得了。” 第423章:刑天的孤独   “高德这小子,竟然有胆子要挟我们了啊。”   姚婆婆立在社稷之座下,听远坂爱道明事由,好气又好笑。本想顿顿拐杖,眼角瞅到如雕像般的女皇,神色黯淡,拐杖怎么也提不起来。   他不仅有胆子要挟圣山,还有胆子撩拨我呢。   远坂爱在旁边暗暗碎碎念,只是这事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过他也算识趣,没有直接要求我们出动战仆甚至刑天,只是想借用一下我们的力量。“姚婆婆又道:”他提的要求我们倒是能做到,不过对我们而言,动用那个力量也很费周折,麻烦得很。若是在之前,我还没有把握说服其他长老。现在西岭事发,若是他真能顺利解决,我想其他长老也没有话说了。”   她对远坂爱点头说:“好吧,你这就回复他,只要他能顺利平定西岭,圣山可以帮那个忙。”   远坂爱大喜,正要举步,姚婆婆话锋一转,问到的事情让她异常心虚,又疑惑大生。   “不过他现在远在扶桑,而西岭距他数万里之遥,他应该是鞭长莫及啊。”   姚婆婆的语气很沉重:“西岭那边应该是太一魔教的余孽,联手黑豆芽一同做的乱。情况比伏牛山还要严重,而西岭那边圣山又不好直接插手,就算他人在西岭,我都不看好,现在他人也去不了,我实在很难信他。”   这个问题远坂爱早问过了,高德的反应让她稍稍心安。现在她疑惑的是姚婆婆的态度,既然如此担心,为什么圣山还是不愿意出动哪怕一位长老。姚婆婆并不是长老,她跟丽一样都算是暂代五长老之中的两个空缺位置。圣山里真正能做主的就是那三位长老,可即便是远坂爱这样的高阶战仆,也很少当面见到他们。   “他在西岭还是有诸多安排的,几天前才跟小姐去过一趟,所以有信心吧。”   远坂爱替高德解释,见姚婆婆还是不信,再道:“或许与他能打开仙洲人遗物有关,小姐都打不开,就他能呢。”   姚婆婆像是才记起什么事,神色骤变。过了会才平静下来,点头说:“或许如此。”   两人都出了天庙,远坂爱是去给王昆仑打电话,天庙里她着实不便频繁出入灰境,姚婆婆要察觉了还不知要怎么审查她。至于姚婆婆,直接转到了天庙所在的山巅之下,顺着那条输送煤灰的传送带,进到下面的禁地。   那是祖山的绝密之地,比天庙还有女皇/小丽传送后沐浴更衣的灼泉殿都要隐秘,远坂爱都无权进出。   深入到像是矿井的空间里,却没有多少人,只有滚滚的传送带将仿佛无穷无尽的煤灰送了出来。   一进来姚婆婆就像化作了虚影,凌空飞射,顺着传送带飞快的向深处滑下。绕了若干个圈,已到地下不知多深的地方,终于见到了传送带的尽头。那里有若干个个都身高两米以上的大汉,正赤膊浑身冒着油光的铲煤灰。煤灰由他们上方冒着微微白光的壁面倾泻而下,大汉们轮圆了胳膊,也有些赶不及那如瀑布般的倾泻速度,以至于煤灰在他们前方堆得如小山一般。   这些大汉没有理会姚婆婆,自顾自的忙碌。姚婆婆也不以为意,直接投入煤灰之中。   地下黑湖之畔,姚婆婆自湖岸边的巨大刑天石像中掠出。石像下是若干摘了头盔的刑天,正或坐或卧该是在休息。他们个个战甲破损,身上还残留着片片黑糊状的脏物,弥散出的股股黑气向下方的黑湖投去。   “姚长老!”   见到姚婆婆,刑天们纷纷起立行礼,姚婆婆摆手止住:“你们休息,好好休息。”   “关队长……”她问留着一字须的刑天:“情况如何?”   “很凶险!”关队长简洁利落的说:“就在一刻钟前,混沌中同时冲出七头魔王,肖连长把候补刑天都拉上去了,平台还是垮了一块。还好丽及时聚焦投射神火,挡住了这一波。现在就剩三头魔王还在发疯,连长让我们出来休整。”   “那丫头还是……哎……”姚婆婆心痛的摇头,摆摆手转身走了。   目送姚婆婆的身影没入另一座刑天雕像,关队长招呼着刑天们继续休息。   “这次会是最终之战吗?”   某个刑天低沉的嘀咕:“老实说我真希望是,上百年了,总该有个头了。”   “打了上百年就受不了啦?”关队长嗤笑:“我们这些二三百年的在你眼里是不是怪物?”   “哪能跟关头儿你比啊,”另一个刑天笑道:“你跟肖连长都是一类人,魂魄硬得像铜豌豆。哪像我们,勉强打熬成铁,还是禁不住混沌的侵蚀,能顶个百年已经是奇迹了。”   关队长还想说点勉励的话,刚才那个刑天摇着手说:“队长别再说那些,我还有大多数兄弟们的极限就只是这样了。能战斗到现在,还是靠连长队长和大家的扶持,哪怕是下一战里去了,也没什么遗憾。”   关队长低低叹气,部下这些话他都明白。刑天都是自小就被圣山选中,经历了各种磨炼和改造,从魂魄到肉体上都远远超越了凡人。更关键的是,经由这些磨炼和改造,他们拥有了使用上古战甲和武器的“凡人之力”。   凡人之力可以让他们哪怕是毫无防护的肉身进入混沌,也能坚持很长时间。一旦穿上了战甲,更是可以长时间在混沌里战斗。凡人之力还能极大削弱混沌之力的侵蚀,使得他们对阵恶魔,不必顾忌恶魔之力。仅仅只是像在现世里面对猛兽那般猎杀恶魔,甚至是魔将和魔王。   但这不意味着他们跟巴托的义思达一样,拥有无尽的寿命,同时永远不会被恶魔之力侵蚀。他们终究是凡人出身,哪怕做了脱胎换骨的改造,为的也是保护他们在出生那一刻还未被侵蚀的凡人之力。既然是凡人,资质就有好与差。好的可以活到二三百岁乃至更久,如果不被恶魔干掉的话。而差的也就活个百岁出头,然后因为累积的恶魔之力太多,开始丧失凡人之力。到了那个时候,有所感觉的刑天就会自己采取措施,求得不负百年之战的结局。   “只是……”这个刑天接着说,但欲言又止,关队长拍拍他肩膀说:“说吧,老廖,到了这个时候,有什么想说的也该说出来了。”   老廖左右看看,其他人要么浅浅笑着,要么对他点头,显然是鼓励他。   “只是觉得……”老廖说了:“有点……孤独,对,孤独。”   开了头,接下来就顺畅得多了。“我不是说我个人孤独,有肖连长关队长你们这些前辈,还是一直跟兄弟们肩并肩的战斗,作为单个的我,并不孤独。我说的是我们这些人,孤独。”   “我们从凡人里选出来,从小就离开了现世。训练和改造让我们变得非凡,我们做的事情更是凡人只是瞧见就要夜夜做噩梦。这让我们跟凡人完全隔绝开了,我们在努力保卫现世,却没在凡人那里得到哪怕半点反应……”   “我不是说必须得到他们的赞扬和称颂,不然就没心气战斗。凡人太弱小,有什么反应也微不足道。可我总是觉得我们很孤独,我们正在进行的战斗很孤独。”   刑天是从小就读书识字的,但这个老廖想表达的心绪可能太过复杂,让他一时也嘴笨起来。   老关不是太明白,“你是说只有我们战斗所以孤独吗?不对啊,别说候补刑天和战仆,一旦有事,丽小姐就会支援我们。她坐在社稷之座上,用泰阿之剑发出的光芒,那不就是在温暖我们的心灵吗?”   “不不,我不是说那种摆手。”老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连连摆手。   “可能是与恶魔的战斗无休无止,让你感觉很疲惫?”老关接着问,问得很直接:“或者,就是你想女人了?”   刑天们都轰然笑了起来,老廖无奈的摊手:“队长你可别寒碜我,我们都是从训练营里爬出来的,财富、权势还有女人那些事情早就是过眼云烟了。跟恶魔的战斗是看不到终点,但我也没狂妄到觉得可以终结这样的战斗,战斗就是我们的生命。生命不止,战斗不息,哪会赶到疲惫呢?”   “我其实跟老廖有些同感。”另一个刑天说:“也就是孤独,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好,大概就是……好像没有我们,事情也不会有太大变化。震旦可能会马上陷入混沌,但圣山会保护着一部分凡人度过劫难,等到合适的时候再重新生长。不管有没有我们,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历史似乎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老廖赶紧站出来表态,即便关队长的脸已经变黑了。   “你们这是虚无主义!”关队长厉声呵斥,扫视其他刑天,虽然低着头,却都站得直直的,自然是支持老廖他们。   “我们在与恶魔战斗!从我们的先辈到现在,已经战斗了数万年!”老关冷声说:“是我们的战斗,让凡人在每代王朝里能拥有短短百年的安定,能享受到些许人世温暖。再由这些凡人里挑选出了我们,继续这样的循环,这怎么没有变化?”   “不过……”关队长接着也低下了头,声音变低了,“我其实也一样,很孤独。我想见到更多的的凡人挺身而出,跟我们一起战斗。他们不需要成为我们这样的刑天,不需要从小就断绝尘缘,改造成非人的怪物。他们会站出来,朝着打破这个循环去努力。哪怕不会有什么结果,但能有这样的人,我都会感到慰藉。”   “就是这个意思!”老廖装傻的吆喝:“关队长比我们的感受更深哦!”   “是的,是这个意思。”老关苦笑着摇头:“不过这终究是……虚妄,或许下一个循环里能见到希望吧,但那已经不是我们能见到的了。”   “说起这个。”又有刑天说:“化魂卫怎么样?是不是这样的人?据说他们的提灯人个个都能燃起魂火,灼烧恶魔之力,现在正在扶桑抵御恶魔舰队呢。”   “那个阎王高德?”老廖呸道:“他弄的什么化魂卫,我看是处处找我们刑天碰瓷!沽名钓誉,居心不良!”   其他刑天纷纷附和,这个说那帮人就是烧尸体守坟墓的,哪来的资格跟他们刑天相提并论。那个说扶桑那边的恶魔舰队不过是巴托的魔人,压根不是正宗恶魔,弱鸡得很。总之都不把高德跟化魂卫放在眼里,不少还抱怨圣山是不是瞎了眼,丽小姐是不是被迷了心窍,会看上高德那个小白脸。   老关微微张着嘴,呆滞的听他们讨伐高德和化魂卫,然后哈哈一笑,摆手道:“说起那帮家伙,大家是不是就不孤独了?”   刑天们愣住,然后老廖挠着头说:“还真是嘿……”   充斥着白光的殿堂里,三团圆形白光微微闪烁,对应着凡人的呼吸。   姚婆婆立在中间,把刚才跟远坂爱讨论过的情况说了一遍,白光闪烁得更剧烈。   许久后,一团白光发出苍老人声。“可以,如果高德解决了西岭问题,可以把卫城借给他用。”   “我同意。”   “附议。”   另外两团白光也没有异议,姚婆婆欣慰之余,疑问也更重。   “如果……”她再问:“如果高德不利,那我们是否可以施加援手?”   这个问题一出,三团白光,其实也就是三个长老同时沉默。   又过了会,最初那团白光才说:“在你可以调动的力量之内,尽可以做。”   “那不够!”姚婆婆顿了顿拐杖,有些急了:“如果高德都失败了,我跟羽林卫,加上战仆甚至候补刑天,这些力量都是肯定不够的!一旦西岭里那些先辈遗存被恶魔浸染,别说卫城,圣城都会有巨大危险啊。”   “不会的。”白光说:“卫城权限低,可能受影响,圣城不会。真正会出问题的,就是祖山天庙了。不过那便意味着是注定的,大明已经无法继续了,我们的尝试又一次失败。”   “这……”姚婆婆还想说什么,白光骤然黯淡,长老们已经离开了。   呆了许久,空旷殿堂里飘起幽幽长叹,回荡不休。   “终究是活了好几万年的老怪物……”姚婆婆低声嘀咕,“已经不把千八百年的兴衰变化当回事了吧。” 第424章:人人接口的磨合   西岭,自绵延群山的丛林中钻出,西面是一望无垠的大平原。几条河流蜿蜒曲折将平原分割开,再在若干湖泊水潭处穿梭聚散。   平原更西处,天地交际处黑雾弥漫,似乎笼罩在雷云之下。只是这雷云的规模超乎想象,远远看去似乎将天穹一分为二。   “我已经派人去召集各部族的首领了,”俯瞰平原的山脊之上,万兽王纳纳木向紫绡报告。“不过依他们磨磨蹭蹭的做派,到明天晚上都不一定能聚齐。”   继承了父亲鳄神王名号的白月叹气:“我们这边差不多,只有蜥人部族动作快一点,其他部族……我都不敢派人去招呼他们,只能找熟悉的部族传消息。他们是被我父亲连打带杀逼到这里来的,现在跟他们提的任何要求,都可能变成落到火药桶上的火星。最终能来多少首领,我心里没一点底。”   旁边连身形带面目都藏在兜帽长袍里的“千面王”说:“我召集起来的部族好一些,不过沟通起来很费劲,也得花不少时间。”   紫绡把目光从天地交际处抽回来,转到平原这头。就见无数聚落沿着山脊和山脚伸展开,再向前扩展到靠近山脊的河流与湖泊间。这些聚落密集得已经群群堆叠,几乎分不出彼此。而聚落建筑全是简陋的木石结构,乍看跟难民营没有区别。   再看笼罩在聚落上的那层薄薄黄雾,紫绡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像是已经闻到了那股恶臭气息。邻近聚落的河流已经变得浑浊黏稠乃至堵塞,湖泊更是成了填埋垃圾的沼泽,看那褐黄色颜色就知道填埋物大多是什么了。   难怪之前没有一眼注意到,只以为是山脊的延伸。   仔细聆听,这才听到了比闹市还要嘈杂百倍的喧嚣,紫绡终于知道了,上百万异族精壮战士聚集在一起是怎么的情形。   “对面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吧?”她低低叹道:“只是多了向恶魔献祭的祭坛。”   “我们先安营扎寨吧。”她转头吩咐:“就在山脊上,别跟他们混在一起。”   身后是罗小四,孟武留在神迹山掌总,紫绡把姐妹们也留下了,黑十九须管理魂兽骑士,她就带了毛豆豆和罗小四等人过来。   跟随紫绡而来的是所谓的“三王联军”,加上领受了朝廷封赏的部族首领带来的精锐,人数也有二三十万之多。紫绡是理所应当的主帅,罗小四就等于参军了,当然他其实只是协调三王和各部族首领办事。   “属下晓得了!”罗小四恭谨行礼,这事对他来说已经驾轻就熟。一路过来,逢山开路遇水架桥,都是他居中协调。   转头他找到脑袋顶着长长兔耳朵,却又大肚便便的家伙。这是某支兔耳族的族长,现在手中握有整个西岭三分之二以上的……蒸汽挖掘机。必要的时候还能调动魂兽骑士来帮忙,正是这支大军的工程保障部队。   “图纸已经弄好了。”见到罗小四,胖兔人谄笑着迎上来展开图纸:“罗大人请审阅。”   装模作样的看了会,再装模作样的补充修正了几个地方,罗小四下令:“就这样了,尽快干,记住紫绡小姐的行辕明天日出前必须建好。”   胖兔人连连点头,兔耳朵晃悠个不停:“是是,那是当然!这活我们干得老熟了,绝对不会耽搁!”   在胖兔人的吆喝下,没一会山脊前后就响起了挖掘机的轰鸣声,股股白烟也升腾而起,蒸汽锯和打桩机的声音也连绵不停,一片片繁忙工地很快就铺开了。   “等部族首领聚齐起码要两天时间,”山脊上万兽王纳纳木似乎有点想法:“总不能在这里干等着吧,我们是不是能做点什么?”   “先搞清楚情况。”紫绡说:“让各个部族都派出探子,我们现在需要各种情报,越多越好。”   “我可以亲自去一趟,”旁边的“千面王”说,“小姐不必担心,隐匿和刺探,本来就是我的专长。”   “说得好像我们也不如你一样。”毛豆豆代表灰豆芽不满了,“那咱们就比比看,谁搞到的情报多。”   “豆豆……大人还是不必去了。”千面王说:“那里混沌之气太浓郁,你们的魂火在那就像灯塔一样醒目。另外说不定还有很多你们的族人,同样精通隐匿。如果她们被恶魔通过血脉控制住了,对你们也非常危险。”   毛豆豆烦躁的挠了会脸,然后不说话默认放弃了。前一个麻烦还有信心解决,后一个麻烦就无解了。一旦成真,她们这几只灰豆芽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相比之下,豆豆大人留在紫绡小姐身边,保护她的安全更重要。”   “千面王”扫视紫绡身边左右,“还有白族长和纳纳木大人,小姐的安全也要拜托你们。到了这里,黑魔王最感兴趣的目标应该就是紫绡小姐,不要被她趁虚而入。”   众人不迭应允,又相互传递着复杂的眼神。包括紫绡在内都有些讶然,千面王……也就是乌露狐人乌露洛,是最后才加入到化魂卫的异族。听她这异常真诚的交代,对紫绡的关心非同寻常,真不知是何来由。   “或许是她把王爷视为救星,所以格外看重我这个代表吧。”   紫绡只能这么解释,众人皆以为然,没再多想了。   “哎呀刚才差点露馅……”   控制着乌露洛潜行,高德暗道侥幸,“还好没跟紫绡她们说过乌露洛的具体情况,不然那小丫头肯定能明白是怎么回事,然后翻了醋坛子。”   此时距离泰伦发动魔鱼之潮差不多快一天了,丽德号和樱花环岛上的提灯人,还有郎世德的魔思达战团应付得还算轻松。不过持续下去也不是好事,血眼魔鱼即便弱小,但数量多到超越了某个尺度后,量变引发质变,让战斗变成对高德这边的缓慢放血。   估摸泰伦那边还有起码一半以上的魔鱼没有放出来,高德赶紧转到西岭这边,希望这边有所突破,然后获得圣山的支援。既然是姚婆婆打了保票,原本只是抱着侥幸的计划,还真有了实施的可能。   他在西岭有两个“接口”,紫绡是掌握全局的指挥位置,目前联军才刚刚赶到雷马原,还做不了什么。更迫切的任务是搞清楚黑魔王和太一魔教具体在搞什么动作,就只能选算是哨探角色的乌露洛了。   如果只有紫绡的话,他可不敢让紫绡去闯敌营,有了乌露洛事情就好办了。这不是说乌露洛就值得牺牲,而是跟紫绡相比,乌露洛更适合潜入刺探。   “很高兴能帮上王爷的忙……”   潜行的时候,被高德照着紫绡经验包裹在魂魄之下的乌露洛说:“不过现在的感觉不是太……习惯,跟以前很不一样。”   那是肯定的,以前的控制者是直接粗暴的剥夺乌露洛的身心,让她的意识陷入沉睡。她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现在她算是跟高德一起控制自己的身体,而且还通过仙洲人手办在一定程度上分享意识,这让她跟高德的意念传递比紫绡还要顺畅。   “汶州城里那个据点已经被破获了。”高德向她转达孟武报告的情况,“各类帮凶抓了上百人,解救出几十个你们的族人。现在先安排在翠海庄园疗养,等身体和心理都稳定下来了,就送她们回来。可惜的是主凶并没找到,也没找到知情者。控制者在那边做的手脚很干净,没有留下直接把柄,只能通过口供和账册之类的资料,先从光顾过那个地方的贵客查起。”   “这个任凭王爷做主……”乌露洛依旧保持着卑微姿态,不过却遮掩不住心灵中的小小喜悦。“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不希望王爷在这些小事上分心。”   挺好,很识大体,高德喜欢。   “呃……”接着高德有些为难,或者是不好意思,“你还是尝试着自己用用力,我不熟悉你的能力。”   乌露洛也很为难,倒不是不好意思。“我、我会努力的,就是不习惯这个样子。啊我不是说不习惯跟王爷在一起,就是以前行动的时候很少能自我掌握自己。”   似乎怕高德质疑甚至取消行动,她又赶紧说:“不过我还是可以用能力的,给我点时间适应,绝对没有问题!”   高德自然不怀疑,即便之前是控制者代打,但身体是她的,能力也是她的,基础摆在那跑不掉。她要做的只是唤起控制者操纵她时沉入到身体内的记忆,那样的记忆异常牢固并且可靠。   “不要太急。”高德安慰说:“哪怕感觉能力不足,也不要焦躁,更不要燃起魂火。现在你不仅拥有祖先的血脉,还拥有了祖先的传承,只要平静的运用,哪怕置身恶魔之气里也不会受到伤害,还不会被侦测到。”   这也是他找乌露洛的原因,他跟乌露洛的关联是基于仙洲人手办,这种关联比恶魔手办更底层更紧密。而且仙洲人手办所驱动的力量就是所谓的“纯粹凡人之力”,这是与混沌之力并立,比神灵和恶魔之力更高级的力量。这样的力量也是可以被魂火点燃的,就如魂火点燃恶魔之力和神灵之力。前者是提灯人,后者目前只有一个例子,那就是远坂爱。   仙洲人手办提供的纯粹凡人之力还有另一个特点,那就是没被点燃的时候,并没与混沌之力有太多冲突。可一旦点燃,就会剧烈的吞噬混沌之力,勿论属性还是神灵还是恶魔。   这些细节也是高德揣摩了许久才体会出来的,他相信震旦里并不只有自己知道。事实上除了他跟乌露洛之外,还有人掌握了相应的力量,那就是刑天,还有女皇。   于是高德退出了一部分意识,让乌露洛尝试着控制自己身体。因为没有完全退出,此时他就像跟乌露洛一起握着操纵杆,任由她操作,他只是跟随着感应。   于是他获得了颇为新奇的感受,之前不管是老古的说法,还是他自己的体会,“纯粹凡人之力”就是无形无质的权限。但在乌露洛身上,这种力量却像是魔法一样,不仅有形有质,还有具体的技能。   比如乌露洛的隐匿,这是附属于变形、魅惑、扰乱心志等能力之下的,在没获得仙洲人手办的时候就已天然拥有。看似是通过奇魔之力实现,高德却知道,她们之前不过是被魔人用奇魔之力控制,将原有的能力扭曲为奇魔之力的各类术法。而这些能力,原本就是藏在乌露狐人血脉中的。   乌露洛的隐匿并不像毛绒绒她们那样,是与空间融为了一体,相反更接近于从空中抽离出去。这种抽离感高德是太熟悉了,他的超脱视野无时不刻都在体会这种感觉,只是从未在物质层面上实现过。现在他感觉自己就是超脱视野的一部分,被自己所拥有的力量拉出了空间。但这种抽离又不是完全从画卷里跳出去,而是附着在画卷的表层,在有如从三维变作的二维层面活动,以此避开他人耳目。   乌露洛最初的隐匿潜行还很生疏,不时就要跳出去,然后撞在石头、坡地或者树木上。不过高德游刃有余的调整着与她意识加身体的关联,留出足够她进退的空间,不因此介入到她的行动中,但又没有完全离开,这让她从异常忐忑到惴惴不安,再到完全放开。   当她深切体会着心灵与血脉的共鸣,由此挖掘出更多记忆,将那些记忆变作自己的本能时,她下意识的施展出了隐匿之外的更多能力。   穿梭……快速掠过很长一段距离,并且还不破坏隐匿状态。   障眼……靠近人群甚至在人群中前行时,如果有人有所感应,就混淆对方感知,让其忽略。   拟态……当感觉力量不济无法维持隐匿状态时,可以附着在树木、石头、草丛甚至水中,模拟成枝叶、石块、泥土、植物、流水。   这其实还只是她所拥有的各种能力里最基础的部分,她像学徒一样一个个尝试。当她穿过山脊下己方的部族营地之后,这些能力已经掌握得很熟练了。   “去吧,”高德也适应了与她关联的尺度,放心的鼓励她:“去对面,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第425章:过关靠考古   雷马原西侧,平原尽头也是连绵山脉。不过跟东侧相比,这里的山势要低矮并且单薄得多。再被上百万异族士兵铺开的营寨覆盖,看上去只是营寨那条色带上的余晖,压根不起眼。   在这条绵延数百公里的薄薄山梁后,是一望无垠,仿佛直抵大陆尽头的暗绿丘陵。那只是看上去像丘陵,笼罩其中的灰黑雾气和偶尔如大片碧绿镜面的景象,证明这是片规模大得惊人的沼泽。   这片沼泽看似平静,深处却不知埋藏了多少恐怖、腐朽、躁动与奇异。   “还不够!远远不够!”   异常幽深,宛如巨大溶洞的地下空间里,中心是座漆黑水潭。如果不是不断荡起波澜,还会被误认为是黑曜石地板。那连绵的波澜来自水潭边缘,一群群身着漆黑护甲的士兵将一个个异族推进水潭。这些异族并不是尸体,有的还在扭曲挣扎想要逃跑,但似乎都吃了麻药,身体软绵绵的难以行动。当他们被丢下水潭时,除了荡漾的涟漪和汩汩的水泡之外,就只有憋在咽喉里的微弱呻吟。   “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水潭边某个黑袍人正在咆哮:“那帮朝廷鹰犬已经到了东面,正在接管东面的百万异族。等他们纠合了那些异族冲过来,一切都完了!三天之内,你必须凑齐七十万,这是底限!”   这个黑袍人身影高瘦,袍服镶着金边,还有若干古朴纹饰。   旁边还有个黑袍人,不仅个头矮小,袍服还是素黑,乍看像是前者的部下。可她却用冷冷的腔调驳斥,姿态毫不示弱。   “那只是你们的计划,不是我的计划!”   仔细看她其实并没穿着黑袍,而是从上倒下都裹在浓浓黑气中。“孤独长老,我本来有自己的计划,只是看在至尊的份上才跟你们合作。现在你们在伏牛山一败涂地,转到我这里,还想把我当做下属使唤,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黑魔王……”被叫作孤独长老的黑袍人恨声道:“不要以为你得到了至尊的一点启迪,就妄自尊大,想跟我们太一圣教平起平坐!当年不是我们教主庇护你,让你逃回西岭,你早就被定灵帝的暗卫烧作了飞灰!别忘了你其实是教主的下人侍从,是逃出圣教的叛教者!”   身影藏在黑气中的女子正是在神迹山惊鸿一现的黑魔王,她怒极反笑,傲然的道:“当初我的确奉你们教主为主,那只是针对他个人,跟什么圣教毫无关系。他升入混沌之后,你的那些前辈还想把我当做教产随意支配。不是靠着混沌启迪震慑他们,我早就死在中京了。”   “时过境迁,当年那些恶心玩意也死得差不多了,再有至尊的指令,我才放下前嫌拉你们一把,再要得寸进尺,别怪我翻脸!”   “黑魔王你不要太猖狂……”太一魔教的孤独长老姿态更为强硬,语气却软了不少。“我们圣教的计划就是夺取圣火,接引至尊进入现世,难道你还敢破坏这个计划?”   黑魔王嗤笑:“你们没有选择,只能用榨取几十万凡人魂魄浸染圣火的办法接引至尊。我可不一样,我不需要圣火,也没有必须要马上接引至尊进入现世的任务。”   “说到底,你们根本就不忠于至尊。你们想的只是让至尊毁灭世界,然后在废墟上创造你们以为会有的新世界。到了那时你们还要把至尊赶回混沌,你们根本就没把至尊放在眼里。”   孤独长老此时显得淡定从容,刚才那咆哮生威的劲头显然是装的。   他呵呵轻笑道:“你曾经是教主的侍从,与教主亲密无间,甚至还……咳咳,可你似乎并不清楚教主的根底,进而也不清楚我们圣教的根底。我当然不会告诉你什么,只是提醒你,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令至尊愉悦,当然是真正的至尊。”   “又来跟我玩这套?”黑魔王的声音变得漠然,毫无情绪。“你不就是想说,当年的他就是奇魔化身,你们的太一魔教也是由他所创,是要以奇制圣,混淆视听吗?”   到了后面,恨恨的念叨还是暴露了些情绪:“这没有意义,我清楚他是谁,没人比我更清楚他是谁!”   黑气在她身上吞吐不定,仿佛长了无数张嘴在同时吐气,接着她也放缓了语气:“能侵染圣火指引至尊进入现世当然好,没有你们的力量,只靠我在西岭这里,一万年也做不到。不过计划被拖延到现在,这是你们自找的。你们之前把希望放在伏牛山那边,只把西岭这里当做备案。伏牛山失败了才想起我这里,晚啦!”   “弄到百万堪用的魂魄,在西岭这边不算什么难事。不过你们并没有给我足够的时间,这里是西岭不是中京,异族的组织异常松散,三天七十万想都别想,七万倒是没问题。我能动用的力量就这么多,这已经是极限了。”   “把你收服的黑豆芽也全部用上!”弧度长老握着拳头晃了晃:“黑豆芽天生亲魔,一个能顶三个,整个黑豆芽部族都用上,事情就能解决了。”   “所以我说这是你们的计划,不是我的。”黑魔王鄙夷的道:“凭什么要我把家底压上?而且就算压上了,你们也未必有稳赢的把握。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伏牛山那边败得很惨,连那个叫百花的老家伙都完蛋了。”   “你……你得顾全大局啊。”孤独长老放低姿态恳求,“抛开我们的计划不说,你现在的处境也很糟糕。如果不尽快指引至尊进入现世,高德的部下涌上来,就靠你手下的黑豆芽、灰豆芽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小部族,肯定是挡不住的。”   “只想牺牲别人的力量,就不愿牺牲自己吗?”黑魔王不为所动,“你们献祭一个长老,胜过十万凡人魂魄,不如从你自己开始。”   “你这……真是不讲道理!”孤独长老顿足。   两人没再说话,只听到远处水潭边缘,一个个人体沉下去的咕嘟声。   许久后,孤独长老先开口:“那么只有按你的计划来了,把高德那帮部下,尤其是那些魂兽骑士引过来。咱们一直对东面的异族大军置之不理,就是听从了你的意见,要不然进度也不会如此迟缓。”   “不要把责任扣在我头上。”黑魔王说:“至于我的计划,现在我的人手都散在各个部族里拿人,你要我亲自去当诱饵?你们必须出人,最好是你,孤独长老,你得陪我走一趟。”   孤独长老沉默了会,缓缓点头:“只能如此了。”   ………………   乌露洛穿行在部族的营寨之间,捕捉着各类细节,让分享了她身体乃至感知的高德充分获取情报。   只是从营寨规模、管理水平,以及异族军队的精神面貌这些粗略情况来看,高德就得出了清晰结论。排除高阶战力和意外情况,“黑魔王联军”必然不是朝廷大军的对手。   在这些粗略所得中,看到的很多细节让他有些疑惑。   且不说营寨混乱不堪,部伍毫无约束,乌露洛穿梭了五个营寨,就有三个处于激烈的殴斗甚至搏杀状态。而其他营寨又过于安静了,大多是半兽人乃至灰豆芽。这些异族个个垂头丧气,黯然失落,仿佛他们并没待在战士的营帐里,而是置身死囚的牢房。   等乌露洛深入到黑魔王联军后方,高德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一队队黑豆芽在后方的营寨里穿行,要么是在营寨里搜查,要么是押着长长的队列,朝着山脊之后的地方走去。   很明显,黑魔王正在大肆搜检合格的祭品,举行献祭破开混沌缝隙,让混沌恶魔进入现世。   不过问题又来了,高德尝试过完全控制乌露洛之后,展开超脱视野看过,并没看到非常浓稠的恶魔之气,或者是类似当初在中京遇到过的混沌祭台。   到底是超脱视野受到了阻碍,还是黑魔王跟太一魔教只是在准备祭品,还没来得及献祭呢?   “去更高的地方。”他决定冒点险,叮嘱乌露洛:“得小心些,不要去空旷的地方,就去有营寨的山头上。”   乌露洛照办,找了个一看就知道是蜥人与其他异族混血的“半蜥人”营寨,潜到了他们的箭塔顶上。这个营寨应该是刚被搜检过,里面的半蜥人战士零零落落,个个都瘫在窝棚里没什么动静。看这副仿佛天塌了的景象,高德猜测他们的头目甚至族长也被当做祭品拉走了。   再次伸展开超脱视野,高德先扫视如灰黄巨蟒的营寨,没发现什么异常。   接着他转到了群山之后的那片沼泽,以这条被称为“雷马西山”的山脉为界,更西面的地形,别说孟武,万兽王纳纳木都不怎么清楚。除了这片绵延无尽的幽绿沼泽被异族称为“母泽”,以及黑豆芽在几百年前就将势力伸展到这里外,其他的一概不知。   至于“母泽”的由来,是很多异族都把这里跟大陆东南的大泽联系起来,那里曾经是他们的家园。不过相比大泽,这里的环境无疑更加恶劣,压根不是适宜生存的地方,也就黑豆芽那种喜欢靠近混沌之气的邪恶种族能甘之若饴。   高德举目眺望,超脱视野里是一片茫茫灰光,隐约有四色魔光掠过,异常微弱,就像是奔流江河中跳起的一朵水花。   除了这里的混沌之力太浓烈,并且完全偏向于恶魔之力外,也没什么异常。   高德正觉无奈,忽然一个激灵。   如此广阔的沼泽之地,仍然能被恶魔之力覆满,这到底是若干万年来的积淀,还是存在着若干缝隙,只能容恶魔之力渗入,无法让恶魔直接进入现世?   乍看前者的可能性很大,或许母泽就像混沌之气的洼地,数万年来一直沉积着恶魔之力。但沉积得越久,爆发恶魔之潮的可能性越大。到了足够浓稠的时候,哪怕植物和微小生物,都会变成魔灾。但按圣山和本地异族的说法,西岭并没发生过这样的魔灾。   如果是后一个可能,那就更说不通了。只要有缝隙,扩展成可以让恶魔进入现世的通道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而且圣山的职责之一就是封闭这样的缝隙,伏牛山之战就是因此发生的。   于是另一个可能浮出水面,眼下这种恶魔之气的状况,是在有意识的控制之下形成的。而且这只是打开缝隙的准备,正在紧锣密鼓干着的搜检祭品工作,就是下一步。   真是如此的话,那必然有什么装置或者阵法在释放恶魔之力,可看恶魔之气的均匀分布,又找不到类似东西的活动迹象。   对了,如果那种装置并不在地表呢?   高德心头一动,凝聚意识,朝着沼泽之下看去。   超脱视野的“分辨率”渐渐提升,让高德穿透了覆盖在沼泽上的恶魔之气,深入到了地下。   这一细看,没找到释放恶魔之气的装置,却看到了让高德心跳加快了几拍的东西。   他隐约看到了一片轮廓,泛着微微灰光的轮廓,在沼泽之下不知道多深的地方。这片轮廓外形是椭圆的,很像枚横卧的橄榄。只是上下短轴的长度,就有好几公里。   这特么不是一艘上古战舰的轮廓吗?   高德努力压住情绪,免得挤压乌露洛的魂魄,可她还是感应得非常清晰。   “王爷……您发现了什么?”乌露洛怯怯的传来意念:“一定是很有价值的情报吧?”   “的确很有价值,但不是什么情报。”高德回应:“那是法宝,制胜的法宝。”   “那我们该怎么做?”乌露洛毫不犹豫的道:“既然是制胜法宝,就得马上拿到手啊。”   这玩意太大哪能拿到手里,不过做点进一步的探查是必须的。   高德左右扫视,寻找着潜伏过去的途径。在超脱视野里,战舰只有隐约身影,大概估计在地下上千米深。这艘上古战舰应该是太一魔教和黑魔王在沼泽里搞事的凭借,必然有隐秘通道。   他左右张望,发现了在西侧山脚下,有一队黑豆芽正押送着祭品上船。   “混进去。”他对乌露洛说:“变形成异族祭品……就是那些囚犯的模样,注意不要离黑豆芽太近,她们对我们的力量很敏感。” 第426章:神秘的母泽之下   这边的山脚紧挨着沼泽,无数异族武士挤在狭长陆地上,等着上船。一条条数十米长通体覆盖褐色甲壳的“船”来来回回,每一次都接上去好几百人。   细看那哪里是船,分明是一头头甲壳怪兽,只是背部上方被凿出了空间,可以装载人员货物。这种“甲壳船兽”的大部分身体埋在沼泽下方,即便高德用超脱视野观察,也看不清楚详细模样。   这些细节高德也没必要追究到底,他指引着乌露洛混进等待上船的异族武士里,悄无声息的变化成一个半蜥人。在这里守卫和引导的都是黑豆芽,不过这里不是战斗只是琐碎繁杂的小事,所以没什么高阶黑豆芽,都是些候补提灯人都能打十个的杂兵,并不担心会暴露。   乌露洛变作的雌性半蜥人很快上了一艘甲壳船,除了细细密密的心灵瘙痒感以及恶臭气味,以及有甲壳“船篷”遮住了头顶之外,上面跟寻常的船没太大区别。两侧的甲壳甚至还凿出了若干圆洞,方便载员观察船外的情况。   船里挤了二三百人,大部分是半蜥人。半蜥人身材与相貌与蜥人差不多,但眼睛是竖瞳,没有毛发,脸上身上覆盖着零零散散的鳞片,屁股后面有短短尾巴。   如此奇特的模样,别说人族,哪怕是兔耳猫耳族之类的半兽人都嫌弃他们的竖瞳和鳞片,把他们当做蜥人那边的同类。而蜥人则把他们的人族五官看做对蜥人血脉的亵渎,更是看做异端。   悲催的半蜥人两面不讨好,在西岭其他地方难以立足,只能迁徙到更西的地方。具体的位置还在母泽之西,到底是什么情况高德就不清楚了。   现在他只是藏在乌露洛身体里,一方面帮乌露洛维持伪装,不让仙洲人手办的泄露出来,一方面则继续观察,琢磨这些异族武士的去处。   不过他很快放弃了第二个打算,这些异族武士……不管是半蜥人、半兽人或者灰豆芽个个神色漠然,眼中无光,仿佛哀莫之心大于死。要不是在超脱视野能看到清晰魔光,还真以为他们都是没了魂魄的空壳。   这就让高德有些纳闷了,这明显是知道了自己被当做祭品正在走向祭坛的样子,可他们既没狂热信徒的激动,也没清醒者的恐惧。更像是麻木到了极点,觉得做祭品反而是种解脱的模样。   “以前控制者让我接触过黑魔王,具体说了些什么我不清楚。”乌露洛感应到高德的疑惑,传来细细的意念。“不过等会面结束后,他放松了控制。我在离开黑魔王营地的时候,也见过她带来的那些武士。那时候的感觉跟现在差不多,都是浑浑噩噩的,好像每个人都跟我一样是被控制的傀儡。   高德这才明白自己想差了,原来平常都是这样。   再细想的确是这样,西岭以西充斥着恶魔之气,这些异族生活在这里,能活到现在还没被魔化,魂魄已经非常强韧了。不过这种经年累月的忍耐,也导致了魂魄麻木意识迟钝。除非是到了战场上,投身血腥杀戮,才能让他们变得清醒。可清醒也只是片刻间的,随后必然陷入到恶魔之力激发的躁动、暴戾与疯狂中。   高德转而观察灰豆芽和黑豆芽,自他来过西岭一趟后,才打破了成见,不再把“灰豆芽”的形象跟毛绒绒那帮家伙绑定在一起。在神迹山下,他见过脑满肠肥只有双尖耳朵的灰豆芽,也见过有如肌肉金轮更近于暗夜精灵的灰豆芽。至于毛绒绒那近于小麦色的肌肤,也并不是灰豆芽共有的。深棕色、浅麻色乃至字面意义上的灰色,林林种种不下二十类。   这里的灰豆芽也差不多,各种体型的都有。不过跟其他灰豆芽相比,这里的灰豆芽除了都有双尖耳朵之外,还有个共同特征,那就是青灰色的肌肤,看上去不像活人。   不仅是灰豆芽,还有一些长着角的异族也都是这种肤色,他们身上的恶魔之力一般都是疫魔系,难怪在西岭之外一直有西岭深处生活着“鬼族”的传闻。   黑豆芽是高德最感兴趣的,之前他在中京倒见过,不过相对而言,他对死的黑豆芽更了解。孙婆婆在解剖室给他做过详细展示,体内的奇观跟人族有哪些细微不同,他都了如指掌。活的他就不太清楚了,毕竟他见过的黑豆芽,没超过三分钟就从活人变成尸体了。   现在见到活的黑豆芽,还没有必须马上变成尸体的威胁,让高德可以从容的审视。   船上有六个黑豆芽,分立在前后,套着某种紧身皮甲,只看体型倒跟毛绒绒她们很像。都是个头小小的,纤纤瘦瘦的。看暴露在外的脸和手,的确是很黑,不过不是那种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更近于五彩斑斓的黑。   哦,那是在超脱视野里的情况,肉眼看去就是覆着层淡淡油光。   体型和肤色或许还能让人生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可再看到她们的面目,高德相信,哪怕是再变态的家伙,也会立马打消那些念头。   这些黑豆芽的眼睛都是向上斜的,眼瞳里泛着暗红光芒。嘴巴看似小,说话的时候就如一道裂缝撕开,在鼻子下面从左到右几乎连通两边的耳根。裂缝里露出的牙齿不仅尖锐得像锯齿,还是始终黏着血丝,也不知道是她们自己的血,还是刚吃了什么活物。   没错,不仅船上这六个黑豆芽都是雌性,刚才在沼泽边看到的黑豆芽,大部分也是雌性。只有少数几个雄性,却都是管理者,不管是地位还是力量,都高于雌性。   西岭其他异族都普遍存在着混血的情况,可看黑豆芽的特征,族群血脉保持得很纯净。这自然跟他们颇为骇人的形貌有关,当然,也不排除只管体型对不对的变态,这就不属于高德的认知范畴了。   “甲壳船兽”奔驰在沼泽里,竟比寻常的船还要快速。要知道沼泽里可不只是有水和泥巴,还有各类植物动物的腐值,大多数时候都是浓酱状态。看腻了黑豆芽的高德小心伸展视野,终于大概看清楚了这玩意的本貌。原来这家伙应该叫船虫,下面还有无数对肢脚在快速划动,哪怕有石头或者大团黏酱的阻碍,也能轻松刨开。而藏在沼泽下的身体,至少是露出来的四五倍。   等“甲壳船虫”看完了,高德也没什么可看的了,百无聊赖之下,细细感应起船上这些“祭品”的恶魔之力。从强弱到属系,做了个分类统计,发现疫魔还是主体,少数血魔,没有一个孽魔和奇魔。高德觉得这些“祭品”的用法,恐怕还是以“榨汁”为主。   六只黑豆芽倒都是孽魔,而黑魔王在神迹山现身时,高德看到的是奇魔之力。这证实了高德长久以来的一个想法,血魔和疫魔是最容易从混沌里“析出”到现世的恶魔之力,祂们跟现世的结合也是最紧密的,毕竟都依赖于物质与血肉。   即便船速……不,虫速足够快,也花了大半个时辰才减速乃至停下,这段时间里高德该观察的不该观察的都观察过了,已经有些担忧怎么回去。   船虫停下的地方并不是陆地,而是一株奇形怪状的大树。这树的树皮嶙峋,枝条螺旋缠绕,枝叶呈放射状伸展出去编织出碗状的树网。真正奇怪的是这树干短得过分,也粗得过分,宽七八十米高只有二三十米。高德怀疑这本是一座石山,只是被藤蔓魔化后的怪植包裹住所以变成了树干。   “都出去!赶紧出去!”   黑豆芽把祭品们赶下船,顺着粗壮的树根,走进树干之中,竟然是座宽广的殿堂。   打量四周的石壁和脚下的石地板,高德心说还真猜对了,这株怪树就是裹在什么建筑上的。   黑豆芽们把祭品们赶到殿堂角落里,等待着其他祭品。直到挤了三分之一殿堂,足足有上千人,才由一只雄性黑豆芽发话,警告祭品们不要乱动。   地板微微震动,然后缓缓下滑,居然是座升降台。   “王爷,咱们还要继续吗?”乌露洛传来的意念有了明显波动,显然是害怕了。   看这景象,祭品是被直接送往祭台的。越靠近祭台,高阶的黑豆芽就越多,还不排除太一魔教的高层也在,此时高德跟乌露洛的确正朝着送死的道路不断前进。   这就看出乌露洛与紫绡的区别了,如果换成紫绡,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不会惧怕,更不会问这个问题。对她来说,不管多么危险,高德都有办法保护她。如果会死,那也是高德需要,她乐意牺牲,总之她不会有任何疑问。   乌露洛就不一样了……   被控制者操纵了太久,性格怯懦是一方面,对高德并不是特别了解是另一方面,当然归根结底,还是她怕死。   “别担心,还差一点,只要看清祭台搞清楚他们是怎么献祭的就行。”   高德温和的安慰她,还鼓励道:“以你现在拥有的力量和技巧,只要小心隐匿,没凑到黑魔王身边,就不会被发现。”   乌露洛安心了不少,又赶紧解释:“王爷别误会,我不是……”   “没关系,你又不是真正的千面王。”高德回应以暖意:“就是个普通人,你能做到现在的事情已经很勇敢了。”   于是乌露洛彻底平静了,力量的控制也更加平稳,让高德也轻松了许多。这一路他都在遏制她的仙洲手办之力,如果她情绪波动太大,那就不好办了。   升降台一路往下,足足下降了一刻钟才停,算算起码有三四百米。停下的地方就不再是殿堂,而是巨大的溶洞。四周还有大大小小的通道,这俨然又是个广阔而复杂的地下世界。   这处溶洞的面积比上面殿堂要小一些,溶洞前方又是一座升降台。而守卫溶洞的警卫里已经没了雌性黑豆芽,全是雄性的,身上也不再是皮甲而是钢甲,不少还端着类似爆雷枪的武器。   这几百祭品被驱赶到升降台上,升降台斜着下降,穿透应该有二三百米的溶洞,进到有石墙屏蔽的大门前。   门口不仅有上百雄性黑豆芽守卫,还混杂了若干人族。这些人族的面目身影都藏在长袍兜帽里,但在高德的超脱视野下却显露无疑。他们身上的武器各有不同,在视野里散发着与人体迥然不同的各色魔光,显然都是灰器。   太一魔教……   再看到他们袍服上的醒目云纹,之前的猜测也终于得到确认。这里的动静果然是黑魔王加上太一魔教搞出来的,而他们联手,准备搞的事情那可小不了。   除了黑豆芽和太一魔教的教徒之外,大门两侧还有碉堡和望楼,架着机枪甚至小口径机关炮,防备异常森严。   高德有些犹豫,这样的防备对他本人而言算不了什么,对乌露洛来说就太有难度了。按理就该到此为止,可大门之后应该就是祭台,就差这一点能窥探到,他又实在不甘心。   “王爷,走吧。”乌露洛忽然说:“我是很害怕,可想到我勇敢一点,就能帮到王爷,就算再危险,也是值得的。”   “反正……”她的意念里带着丝决绝:“我们的族群已经摆脱了苦难,可以好好活下去了,我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高德楞了楞,回应道:“看来咱们彼此间都还缺乏了解,不过没关系,等会如果有危险的话,你会对我有更多的了解。”   两人一体,混在祭品中,极力遏制着仙洲人之力,裹在人流之中走向大门。   大门前是一队魔教教徒在检查,看起来干得很疲沓了,压根不上心,都是粗粗打量然后挥手叫过。   乌露洛变化的半蜥人也被随意挥手叫过了,两人松了口气,刚跨出去几步,又被叫住。   “你!哪个部族的?”   吆喝的是一只雄性黑豆芽,他绕着乌露洛转了一圈,啧啧的道:“像你这样的,怎么以前完全没印象?”   听这语气,感受这目光,高德哪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只黑豆芽竟然瞧上乌露洛了!   “看来你对爱美之心还挺执着的呢,”他苦笑道:“怎么变了个半蜥人,还能吸引到黑豆芽?”   “我、我不是故意的啊。”乌露洛叫屈:“我哪知道这家伙会……”   “瞧你来路不明,得仔细审查!”黑豆芽抓住乌露洛手腕,嘿嘿笑着,裂缝嘴里的舌头打着滚:“跟我走!”   乌露洛下意识挣扎,高德一时没注意,让她用上了手办之力。即便很微弱,也如电流般袭上黑豆芽,痛得这家伙连连退步。   “好大的胆子!”   黑豆芽还没想到更多,只以为是对方不从,怒道:“我一片好心,你还不领情,你这是自找的!”   他拿起挂在胸前的哨子吹了一下,没什么明显的哨声,大门里面,咚咚一阵响,有什么重物冲了出来。   等两具像是机器人的东西冲近,高德暗道了声卧槽。   那是仙洲人的战甲傀儡! 第427章:湿件傀儡的隐患   等战甲傀儡冲出大门,才发现跟神迹山下发掘出的有很大差异。   两部傀儡只有手臂、腿和部分躯干是战甲原件,各不相同,还锈蚀得非常严重。而其他部位都覆盖着鳞片、树皮、鱼皮甚至近于灰豆芽的那种青灰皮肤,微微蠕动着仿佛正在呼吸。而头盔上的眼缝处并不是原版战甲的微微白光,而是泛着血红或者幽绿的魔光。   高德一眼就看了个分明,这是把战甲傀儡跟人体强行拼接起来,让人做了傀儡的湿件。在铜鼓山矿场那边就亲眼见过装有湿件的模械,这里不过是把模械换作了模械。   不过这种操作非常复杂和精密,需要一个完整的“模械技术体系”支撑,至少得是铜鼓山矿场那种有数百年经验也有稳定业务的单位保障。高德并不认为一直缩在西岭之西的黑豆芽有这样的能力,很明显这是太一魔教的杰作。   “王爷……”   乌露洛终究没有经验,刚才还在表忠心,这会又慌了手脚。“我该怎么办?”   这两部湿件傀儡现身,已经让高德收获颇丰了。   这说明他之前用超脱视野看到的奇怪轮廓有很大可能就是仙洲人的造物,可能是战舰,也可能是工程飞船。和七号基地一样,保存着大量这种战甲傀儡用作保安设施和防护服。   不过坏消息也随之而来了,既然有了湿件傀儡,就说明黑豆芽跟太一魔教也发现了这处仙洲人遗迹,甚至可能已经发掘出来了。只是现在用沼泽的魔植掩盖着,不让圣山察觉。   想到这里,高德无论如何也不愿就这么撤退,不探查清楚的话,谁知道在雷马原上的大战是不是太一魔教和黑豆芽搞出的陷阱?   献祭异族打开混沌裂缝引导恶魔进入现世这是众人皆知的,算不上陷阱。不过如果是暗藏了无数湿件傀儡,甚至是加装了湿件的其他仙洲人武器,待“三王联军”挥师西进的时候,突然冲出来搞个大屠杀。再以此杀戮当做献祭的盛宴,那就是天大的陷阱了。   不搞清楚黑豆芽跟太一魔教到底掌握了多少仙洲人遗存,高德哪肯离开。   “别反抗,”他命令乌露洛:“先顺从他。”   乌露洛顿时乖乖立在原地,任由两部可怖的湿件傀儡捏着手臂,拖进了大门。而那只雄性黑豆芽则跟在后面,背着手迈着大步,向任何敢于向乌露洛投去目光的祭品甚至是同类怒目而视。   这家伙地位不低,没人敢与他对视,连同样是雄性的黑豆芽也偏开了视线,对他指挥两部傀儡押着个半蜥人进门的行径视而不见。   大门里也是溶洞,空间不算太大,除了照明设施和挨着石墙建造,类似窑洞的屋舍之外,就没什么设施了。溶洞深处竟是道银白金属墙,祭品被引导着聚在墙边,等待又一次检验。   这道金属墙之后,就该是举行献祭仪式的地方,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看到了比上一个溶洞广阔了好几倍的巨大空间。空间里的魔光非常混杂,虽然搞不清细节,但显然有规模很庞大能级很强的恶魔之气来源。就不知道是类似灰境之门的装置,还是献祭台上的魂魄被浸染后凝聚出来的。   就在这片恶魔之气中,隐隐能发现两片暗影,如果换作其他有探查能力的人,哪怕是圣山之人,都未必能察觉出异常。高德却能感应到,这两片暗影与整片恶魔之气存在着明显差异。应该是有两个恶魔之力非常强大的家伙,正在刻意掩饰自己的气息。   相比之下,那道挡住洞口的银白金属墙更让高德在意。那显然是仙洲人的造物,跟七号基地的外壳一模一样。这时候他只能祈祷,这道金属墙只是早在十万年前就脱落下来的残片,并不是黑豆芽和魔教从仙洲人飞船上拆下来的。   等注意力转回来,乌露洛已经被拖进了一间屋子。   那只黑豆芽进了屋子,吹吹哨子,让两部湿件傀儡退开了。   “你该感谢我,没有我你的下场会非常悲惨。”   黑豆芽绕着乌露洛转圈,用满腔好心却不被理解的语气说:“你以为你们这些人,是去接受神赐,成为强大的神将,可以在战场上以一敌百,就像刚才那两个押送你的怪物吗?”   黑豆芽从一开始说的就是蜥人语,西岭的异族语言非常繁杂,但大体上能分出蜥人、半兽人和豆芽……不,精灵三大类。这几百年来随着人族商队的深入,人族语越来越泛用,不过在西岭之西,情况还没什么变化。像半蜥人这样的次种族,自然是说蜥人语。   高德不懂蜥人语,但乌露洛听得懂。她虽然一直被外人控制,作为狐人族,却提升擅长学习语言。这也该是被控制者装扮成千面王,串联各个部族的原因之一。   “哼……”   乌露洛不知如何回应,只是模糊的哼了声表达不满。   这勾起了黑豆芽的话头,说得更多了:“就算是吧,那样的未来对你们来说也是生不如死。你肯定不知道,当你们成为神将的那一刻,也就跟死差不多了。”   “真正的神将其实就是那些破破烂烂的钢铁怪物,它们是上古时代的神灵遗留下来的。你们一旦被塞进那些铁壳子里,魂魄就会被吸走,变得浑浑噩噩,只能听懂最简单的指令。不被砍得稀烂或者被魔火烧掉的话,的确能活上好几百年,不过那时候的你可不是原本的你。”   高德听得越来越心惊,看来这种湿件傀儡……也就是黑豆芽口中的“神将”,已经在这边大规模制造了,黑豆芽和魔教对仙洲人飞船的挖掘必然有了很大进展。   不过这话也解了他和乌露洛的疑惑,难怪外面那些营寨的异族们个个无精打采,心如死灰呢。   “早就知道的事情,不用大人来告诉我!”   按照高德的指示,乌露洛用不怎么熟练的蜥人语言回答,听在黑豆芽耳里,只是因为太过紧张了。   “那倒是我小看你了。”黑豆芽也不生气,继续转着圈唠叨:“不过这只是说的神将的事情,跟这次把你们弄过来并没关系。你们不是来晋升神将的,上面哪会有那么多神将傀儡。你们啊,是来当祭品的。”   “不过你的运气很好,半蜥人里还从没见过你这种……非常特别的。”   黑豆芽直白的道出用心:“对我来说这非常新鲜,所以我赐予你怜悯。只要你乖乖的服侍我,我至少能保证你……半年的安全。不要太贪心,这是基本条件而已。半年之后的命运,还得靠你自己争取,当然,最现实也最方便的途径,就是在我身上争取。”   真是难得,在传闻里凶恶残暴,各种没有下限的邪恶种族,现在竟然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一个弱者,尽管后者对他而言毫无反抗能力。   看来传闻终究是传闻啊,高德暗叹。   接着他取笑乌露洛:“你的变形伪装还是不够到位啊,居然能让这家伙对你生出别样心思。”   “这、这该是我天生的。”乌露洛既羞又惭,“我们狐人族哪怕变形之后,都会不由自主的力求完美,不管是步态还是言语,都要努力的让接触到的人放松警惕,所以才……才……”   高德明白了,这就是狐人族的魅惑天性。不过还好,他倒没受什么影响。   不对!   想到当初降到藏有仙洲人逃生舱的巢坑底部,见到一群狐人小圣女的情景,那时候他可是满脑子都想着要保护好她们,那不也算是被魅惑了?   “王爷!”   乌露洛忽然传来惊恐意念,黑豆芽竟然掐住她的脖子,直接将她摁到了墙上。   “我看上你,是想换换口味。”   这家伙张开裂缝大嘴,锯齿之中吐出灵蛇般的舌头,那舌头还是红里透绿,散发着恐怖的恶臭。乌露洛与其说是被这家伙的动作吓住的,还不如说是被这恶臭吓的。   “你可不要不识好歹,让我换熟悉的玩法。”   黑豆芽阴恻恻说着,舌头即将卷到乌露洛的脸上,看样子是想撬开她的嘴探到咽喉甚至肚子里。   白光骤然绽放,不仅黑豆芽捏着乌露洛咽喉的手猛然烧灼起来,冒起浓浓白烟,他的舌头也被一股白焰裹住,瞬间化作飞灰。   黑豆芽眼珠爆凸,嘴也张得大大的,咽喉急速耸动,却怎么也叫不出声。直到白焰把他的整只手掌烧光,另一股白焰也顺着舌头落入肚腹,才直直的仰面倒地。   “我、我怎么做到的?”   乌露洛自己也被吓住了,她只是想燃起魂火,把这股新获得的温暖力量送到体表,让对方受痛松开,接着再做下一步行动。   怎么也没想到,只是这么一下就让对方烧了起来,变成人形蜡烛。这会黑豆芽正倒在地上剧烈哆嗦,抖出股股白烟,整张脸已经烧得露出骨头狰狞异常。   “哦呵……”   高德给她传讯:“不好意思,力道稍稍大了点。”   刚才是他给乌露洛加了把力,不过幅度并没增强太大,理论上说这也是乌露洛自己能做到的程度。只是她还很不熟悉新获得的仙洲人手办,实际没办法发挥出来。   等黑豆芽烧成了飞灰,乌露洛也安静下来了。   她变得自信了许多:“接下来该做什么?”   高德正在为这堆灰烬叹气,刚才力道的确没控制好,不然至少能留住这家伙的残魂捏个手办。有了这个手办,结合目前搞到的情报,应该就没必要再继续深入了。   接下来……具体是怎么献祭的已经没必要探查了,高德想到的是一个可能性,非常危险的可能性。如果黑魔王和魔教的献祭目标是仙洲人飞船,特别是飞船引擎呢?给战甲傀儡添加湿件,由此强行破解权限,把这套办法用到仙洲人飞船上,有点脑子的人都会这么干。   所以现在最要紧的是阻止献祭!   不过走之前还可以顺手解决点技术问题,搞清楚湿件傀儡是怎么回事。这事他不必亲力亲为,只要拿到样品,交给老古琢磨就行。   乌露洛从灰烬里刨出若干器物,烧得只剩若干碎片的衣物、金币、小刀还有若干骨制饰品,以及像是混沌之鳞的金属圆片,最后找到了那枚铜哨。   照着高德的吩咐,乌露洛努力吹响铜哨。她压根不清楚哨子的用法,也不清楚会来多少傀儡,不过哪怕是两部一起来,她都没什么好怕的了。   咚隆咚隆脚步声传来,刚才那两部湿件傀儡都过来了。因为门关着,就乖乖的守在门外等候下一步命令。   高德猜测这种湿件傀儡的操纵权限是分级的,像这种特制的铜哨只是指挥它们做简单的体力活。如果是上战场,或者装备了武器之后,应该有其他的指挥工具。不可能就靠这种铜哨完成各类复杂指令,太容易被干扰。   乌露洛又吹了几下哨子,就因为隔着门,傀儡楞是压根没动。   她向高德请示是不是开门,高德想了想,觉得可以冒险。   打开门,吹着哨子让两部傀儡进来,再关上门。傀儡呆呆立着,除了残缺躯干在微微动弹之外,还真看不出里面其实是有活人。   白光亮起,乌露洛手掌中升起白焰,心灵中高德正在对她说:“烧!”   过了好一会,房门打开,浓浓烟气弥散,却不见任何动静。   几个黑豆芽应该是之前那只黑豆芽的部下,冲进屋子里查看,除了满地的灰烬和散落的傀儡碎片外,没有任何发现。   过了足足四个时辰,天色已经黑了,紫绡的行辕已经初见规模,至少指挥大帐搭好了。她就在大帐里来回踱步,显得很是焦灼。   帐门掀开,乌露洛现身,让紫绡大喜过望,她正是为对方担心。   “紫绡大人,”乌露洛张开手,手掌里是两颗眼珠大小的石头,黑红相间斑驳异常,还散发着摄人的暗光。   “马上找人把这个送到神迹山去,让古大人搞清楚这玩意是怎么控制神迹山的战甲傀儡的。”   乌露洛说:“具体的消息王爷应该会跟你详细说。”   紫绡刚接小心的接过石头,听到这话,感觉有些不对劲。“王爷?他怎么知道这东西还有你的行动?”   刚说完眼睛瞪圆了,目光投到乌露洛身上,充满了狐疑。   “王爷跟我有些……关联。”乌露洛按照高德的吩咐,转开头但又稍稍抬起:“我们麻脸坑狐人是仙洲人的后裔,我可以跟王爷直接沟通。”   紫绡转了转眼珠,本要涌起的异样情绪散去,甜甜笑道:“那可真是……不错呀。”   就知道这小丫头心思很重,现在正事要紧,也只能这么缓缓她的心思了。   高德暗暗苦笑,退出了与乌露洛的关联,转而激活孽魔手办,准备进入紫绡这条线。   他可真是奔着时间管理大师不断进化啊…… 第428章:紧急事态紧急动员   换线之前,高德先花了点时间了解樱花环岛的战况。   他“神游西岭”大半天,扶桑这边的时间已是接近黎明了。情况跟之前没多大变化,魔鱼之潮一波波涌来,提灯人带着凡人、丽德号带着环岛巢坑游刃有余的抗击。   不过在细节上敌我两方还是有些变化,泰伦那边除了魔鱼,还夹杂着零星的钢铁蝇魔和海魔。也不是没头没脑的直接冲,而是绕开丽德号和东面的巢坑,转到南北面甚至西面朗世德战团防守的巢坑。   老将军盖兴很在意这些细节,按他的说法,这是魔鱼之潮开始乏力,为了维持攻势,恶魔舰队不得不整合之前的残兵败将,确保能一直施加给我方足够的压力。这说明再过两三天,恶魔舰队可能会发动的新攻势,一定是异常猛烈的。   己方这边的变化也不小,最明显的是候补提灯人的成长极大加速,而具备提灯人素质的凡人也大量涌现。现在丽德号里已经收容了四五千个凡人,都获得了混沌之鳞进入到血怒原野修行,小楚也把大部分精力放在教导他们的工作上,希望能尽快扩大提灯人规模。   这算是提灯人的“开源”,在“节流”上也体现出了群众智慧。提灯人与凡人的配合越来越默契,相互掩护最大限度减少伤亡的经验渐渐丰富。高德不在的期间,己方人员的死伤数字急速降低。这应该也是恶魔舰队投入残兵败将的原因之一,不加大力度就真是给这边送靶子了。   另一方面,即便受伤了,提灯人和凡人在阻止恶魔之气自伤口侵蚀身体的事情上也有了经验。他们用煤灰敷抹伤口,再用魂火烧灼。虽然对身体和精神都有巨大伤害,但能明显延缓恶魔之气的侵蚀速度,足以让伤员坚持到转送到丽德号上做进一步救治。重伤至死乃至魔化的人少了,保存下来的有生战力自然就多了。   当然提灯人和凡人的阵亡还是免不了,不过即便是在死的事情上,大家也有了经验。现在至少八成的提灯人牺牲者都能在绝魂宫里留下完整魂魄,同时牺牲的提灯人还能将在自己附近接近三分之一的凡人死者残魂带入绝魂宫。   关于这些残魂的处置,高德不在的时候,小楚和吕九眉、毛绒绒等人开过碰头会,花了些时间摸索出临时处置办法。   办法也很简单,就是让他们相互连接抱成团,靠魂火维持魂魄的存在,然后去绝魂宫外的灰境之地杀恶魔,重新获得恶魔之躯。获得恶魔之躯后,从面上看他们跟进入灰境修行的提灯人没什么区别了,只是没办法离开灰境进入现世。   目前这些“灰境提灯人”大部分还处于凝练魂魄的阶段,意识都不是特别清醒。都是专门派了一些人指引和保护他们,未来他们会有什么变化,能发挥什么价值,对活着的提灯人和凡人又有什么影响,要谈这些问题还为时过早。高德只是想到了当初暗手血塔里那些永驻魔塔的家伙,感觉可能有些麻烦。还好这样的灰境提灯人仍然保持着魂火,即便有什么不利影响,应该还好控制。   确定扶桑这边没问题了,高德就赶紧转到紫绡这边,紫绡自然是等候已久了。   紫绡颇为乖巧,并没有追问高德与乌露洛的关系,而是直接报告统合军队的情况。   “现已按朝廷册封西岭卫的卫所编制,将大约三分之一的部族军队重新编组,新的营盘正在连夜建造。”   “黑十九还在检点部族里可以做魂兽骑士的人才,现在已经拉了上万人,估计到最后能拉两万人。”   “其他三分之二的人员,按照主人的交代,不堪用的都由各卫所编组遣送回原部族。但还留下了接近十万人,用作后勤保障的人力。”   “整个整顿工作至少还要两天才能完成,”她不着痕迹的又捧了把高德:“这还多亏主人要求多带食物模械,让我们有足够的粮食供应。有了粮食,人员的调度就得心应手了。看这些可怜的家伙,在雷马原驻扎了几个月,现在几乎都在吃土了。他们偶尔跟对面的异族战斗,也是奔着吃人去的。”   高德听得异常感慨,这就是乱世人的悲哀。   紫绡报告的是他之前交代的大方针,那时候还没搞清楚黑魔王和太一魔教到底在搞什么,只以为是夺得雷马原对峙的胜利。所以大方针也就是按部就班,整理好军队,补充好装备给养,然后直接A过去,把雷马原西面的异族联军直接干掉。   以高德这边用朝廷编制重组的异族军队,专门投入的各类资源,以及正在急速壮大的魂兽骑士,这么堂堂正正的打过去自然是稳操胜券。   可现在情况变了,黑魔王和太一魔教的目的压根不是打赢雷马原之战。只是利用雷马原的对峙汇聚祭品,拖延时间。现在他们已经搞出了湿件傀儡,等他们再把埋在母泽下面的仙洲人飞船侵蚀,弄成湿件恶魔飞船,高德都想不出该怎么对付。毕竟丽德号远在扶桑,而且还飞不起来。   那么现在的方针是……   “现在我们必须马上出手,”高德这个念头送出去就卡住了,这事让他很为难。   他的计划是,考虑到仙洲人飞船随时会被侵蚀控制的可怕前景,必须第一时间行动,破坏黑魔王和太一魔教的计划。   可问题是,目前西岭这边能够动用的力量,就只有魂兽骑士,这样的力量与目标差距太大。对方阵营里,黑魔王和整个黑豆芽部族就已是不可小觑的力量,再加上太一魔教的残部……即便他可以带着精锐提灯人出击,也不敢保证有百分之百把握。   “主人为何迟疑?”感应到高德的思绪有些乱,紫绡体贴的问:“是怕我们做不到好吗?”   高德敷衍道:“我在想,先想想。”   紫绡却道:“不知道主人有没有把我算上,我虽然自己力量很弱,但完全可以做主人的载体。或许不能完全发挥主人的力量,但两三成总还是行的。而且我还获得了仙洲人战甲,应该比以前厉害多了。”   高德心说你这仙洲人战甲不过是保安级别的玩意,压根算不上正经战甲,哪派得上用场……等等,跟自己的仙洲人战甲当然比不了,但黑豆芽和太一魔教比,应该是挺强的,之前几十个魂兽骑士加毛绒绒那帮灰豆芽都对付不了。   可惜只有你这一部,哦,还有纳纳木那一部。高德暗叹。老古在七号基地外面挖出了几十部,都还没找到破解办法。   “东西给老古送过去了吗?”没抱多大希望,高德只是随口问问:“我是说乌露洛交给你的那两颗东西。”   “第一时间就送出去了。”紫绡说:“派巨鹰骑士去的,应该在黎明前能送到。”   “你通知毛豆豆,让她乘巨鹰也回神迹山一趟,马上。”高德有了大略的想法,开始争分夺秒,虽然把握不大,但目前看至少有那么点可能性。   “再通知黑十九须,检点的事情交给其他人,让他马上集合至少……一百名魂兽骑士。”   交代了紫绡,高德暂时退出,到绝魂宫里再一次呼叫远坂爱。   “你这家伙越来越嚣张了啊!”   等了许久,远坂爱才出现,睡眼惺忪兼杀气十足,让她在灰境里的身影像人形火炬。   “之前都说得那么清楚了,我现在忙着呢,得守着小姐……还有陛下,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你竟然还……算了,说吧又出了什么大事?”   她本要大肆讨伐一番,见高德乖乖听训,也明白了必有缘由,无奈的道:“尽量简洁点,我的时间不多。”   “是这样的……”高德三两句就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末了强调说:“圣山不出手,不尽快出手的话,后果难以想象!”   “飞船……跟战舰差不多大的飞船,”远坂爱一时难以消化这个消息,对她而言丽德号已经是匪夷所思的存在了,竟然还有能在天上飞的战舰。   “算了,仙洲人的东西,谁知道呢?说不定圣山也有,只是我们这些人没资格知道而已。”   她倒是洒脱,很快稳定住心神,转到高德的要求上:“你说的这事的确挺严重的,对我而言至少是这样。你提的计划也有必要性,我可以帮你马上转达,正好姚婆婆就在天庙,费不了多少时间。”   不过她显得很悲观,“我已经想到结果了,西岭已经划给了你的化魂卫,那边的所有乱子,本就是指望靠你的力量去搞定。现在圣山应该是不可能给予什么支援了,我这边更没办法。就算我想让刘承望带队过去,怎么也得三五天之后了。”   “没关系,我就等个回信。”高德本就不抱多大希望,只是侥幸试试。   远坂爱离开了灰境,过了接近两刻钟才回来。   她的语气带着点兴奋,又有讶异:“这次怎么就不一样了呢,姚婆婆竟然马上就回圣山报告了,然后回复说:“圣山说的确需要马上出手,但长老腾不出手,调动战仆也来不及了,只能派十名刑天过来,由常副统领率队。”   十个刑天……   高德略略一想,点头说:“干了!”   十个刑天是什么概念?   别看当初在伏牛山之战里,候补刑天没什么出彩表现,个体战力也很平庸,只比战仆高一头,但候补刑天跟刑天完全是两类生物。   直白说,十个刑天至少能当半个小丽用了,同时解决掉黑魔王和太一魔教的护法都不成问题,这给了高德极大信心。   远坂爱接着说:“常副统领他要求你提供行动的具体时间,注意是在你们到达飞船所在地域的时间。至于飞船的具体地点,他们知道。”   所以说你们圣山能不能干点人事?   高德气不打一处来,圣山果然知道仙洲人飞船的存在,就是不去处理。这把必然是黑豆芽和太一魔教用特殊办法掩盖了行动,让圣山毫无察觉。不是自己跑来通报,他们的乐子可要大了。   “时间定在……”估算了下各方面的准备进度,高德说:“就在明天这个时间。”   拉到了援兵,高德又回到紫绡这边,让她紧急召集各卫所头目,也就是异族首脑。   没多久包括三王在内的数十名异族首脑就挤满了,这都是至少拥有西岭卫百户所百户身份的首领。高德没把所有首领招来,先把这些核心首领搞定,再晚些召集大会就没人多嘴杂的烦恼了。   “明天就全线进攻?”   听紫绡宣布这个决定,别说其他首领,纳纳木甚至白月都非常讶异。事情很明显,至少还得两三天才能把这边的上百万人整理好,明天就出战,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具体缘由不解释,这是主人……王爷的决定。”   紫绡毫不怯场,“不过也并不是马上就决生死,明日的战斗,目标只是撼动敌人的防线,扰乱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我们所做的也只是配合,真正的战场是在王爷那边。”   “所以,你们要做的是将现在清点出来的战力组织上去。以你们的力量,加上配属给你们的枪炮火力,要做到这点不难。”   “重点是把展现铺开,声势造出来!”   紫绡这么一说,大家就明白了。白月首先站出来拍胸脯打保票,万兽王不甘落后,保证冲垮对面十公里营寨。其他首领纷纷包干,把对面上百公里的连绵营寨防线瓜分一光。   “那就拜托你们了……”   紫绡点头,然后点了万兽王纳纳木的将:“明天你得把指挥权交给可信的副手,你本人跟着我另有任务。”   纳纳木自然高兴的应下,紫绡再对一直没说话的乌露洛说:“明天开战之后,指挥权就交给你了。”   乌露洛先是一惊,接着想到了什么,松了口气应下。   再跟着白月和纳纳木等首领敲定细节,高德就叮嘱紫绡好好休息,他还有得忙,紫绡倒是要养精蓄锐。   “老古万岁!”   等高德再次回到绝魂宫,招呼毛豆豆的时候,毛豆豆正在欢呼。   “老古找到了让我们也能控制战甲傀儡的办法!” 第429章:雷马原的东西军   等毛豆豆等人乘坐巨鹰回到雷马原的“官军”营寨,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不仅她们三只灰豆芽都套上了傀儡战甲,还带回来三十多套经过处理的战甲傀儡。这是高德离开神迹山后,老古继续主持挖掘工作的成果。   “肯定是太一魔教的手笔,他们让魔人长期服食某种魔药,在体内产生了接近混沌之鳞的细微物质。再用攥取魂魄的恶魔术法将魔人跟战甲傀儡绑定,用魔人魂魄冲击和侵蚀战甲傀儡的权限系统,最终绕过权限直接控制了战甲。”   老古让毛豆豆带话说:“这种控制简单粗暴,破坏了战甲傀儡的很多高级机能,不过那些高级机能对咱们也没用,没了也不可惜,基本的功能都在。”   “王爷你让豆豆带回来的东西还凝结着魔人的魂魄,我先让豆豆用一颗魂魄成功控制了战甲傀儡,豆豆说她感觉只需要很少一点就能实现控制,看来这种魂魄结晶还残留着破除战甲傀儡的方法或者说是路径。”   “然后我把结晶分解成更小的颗粒,在一般的魂兽骑士身上做试验,找出了最合适的尺寸,就有了这么多……魂石。把魂石贴在身上,就能把战甲傀儡穿上,获得强大的防护力。如果再激发魂火,只是用拳头,都能对恶魔造成巨大伤害。”   高德本来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老古动动手就解决了问题,给他的计划增添了异常可观的砝码。   所以哪怕毛豆豆绕着他转圈的自吹自擂,高德也没把她当做毛绒绒第二教育,反而好好的表扬了她,让她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   有了这些战甲傀儡,高德对计划做了微调。原本想的是按部就班从地上打过去,现在有了强力战甲,他就敢空降了。   从黑十九须挑选出的百名魂兽骑士里选出三分之一伙伴是巨鹰或者体型很小可以乘坐巨鹰的,费了点周折,让他们都套上了战甲傀儡。高德的“战甲突击队”顿时从紫绡和纳纳木两个人增长到四十个人。   通过紫绡做准备的时候,大帐外已经战鼓连天号声连绵,由乌露洛坐镇指挥的“西岭官军”,正在发动规模空前的总攻。   由上空俯瞰,自雷马原东面,沿着山脚铺开,绵延数十公里的营寨都升起了烟尘。烟尘滚滚向西扩展,像野火焚烧原野般不断推进。   烟尘之下是一群群蜥人、半兽人、灰豆芽,每群少则三五百人,多则上千,不管人数多寡,都会分出三个部分。最前面的衣着齐整基本都穿着皮甲,手里端着老式单发步枪之类的火器。中间的只有单衣,扛着长矛提着斧头,背着盾牌弓箭,一看便知是负责贴身搏杀。后面的衣衫褴褛,年岁都很大,他们手里没有武器,只是抬着木板或者扛着树干。这些人是在遇到无法涉渡的河流和泥沼时,负责架桥开路。   每群之间左右前后相隔数十上百米,这部分空间里还有一个个小队行进。这些小队就衣甲鲜亮了,个个手里都是连发步枪。还有猛兽拉着的战车,车上是机枪小炮。而每群的头目基本也都在车上,竖起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旗帜,旗帜上画着乱七八糟的图案,甚至就只是一个血红的叉。   绵延数十公里的大军就是由数百近千个这样的“战斗群”构成的,而几个几十个群之上还有更高层次的指挥者,那就是之前在神迹山受封的部族首领了。这般倾巢而出的攻势,俨然是赌一把就死,不过首领们信心满满。不仅是因为在战线最前方还有由三五十个魂兽骑士组成的突击队,在后方的山脊上,朝廷的大炮正在隆隆发威,隔着十多公里,将威力巨大的炮弹轰到对面的敌人营寨中。   花了大概三个小时,这波由近百万人组成的大军向前推进了十来公里,已经越过雷马原的中线,快挤掉了对方集结和布阵的空间。而后方的火炮也跟了上来,时不时的轰击敌营,肆无忌惮。   对面的“西岭西军”反应异常迟钝,前三个小时一直呆呆的等着“官军”逼近,同时抱着头挨炸。眼见要被官军逼到营寨前了,哪怕再没军事经验的人也看出了不妙,但也只有零零星星的部族冲出去结阵。   等好几个积极主动的部族被魂兽骑士杀戮一尽,“西军”这边的高层似乎才下达了命令。于是就如群狗出笼,一波波异族武士自营寨中涌出,乱七八糟的迎向官军阵势。   于是雷马原西面,也渐渐伸展开弥漫烟尘。只不过这些烟尘歪歪斜斜宛如狗啃,不少还是东面的炮火养起来的,已开始混杂着血色。   等两道烟尘由一个个点,一条条线,最终挤作整面汇聚起来时,战场也终于沸腾了。但战场不仅限于地面,太空中,东面的巨鹰,西面的巨型蝙蝠也交织在了一起。虽然相比地面数目小了许多,但空中的曳光弹道比地面还要密集,金黄魂火与各色魔光绽放,激烈程度远远高于地面。   西岭之西,雷马原上,这场战斗规模宏大,却让人一言难尽。   真正能体现这个时代科技水平的要素在战斗里并不多,几十门在西岭里看似近于神器的火炮,也不过是一百毫米口径而已。对上百万敌军的轰击只是助兴,既不能阻止敌军冲击,制造的死伤也是微乎其微。而分散在百万大军里的步枪机枪,也只是贴身肉搏前的小小阻滞。   到接近黄昏的时候,火炮已经停止轰击,别说机枪声,连步枪声都变得异常稀疏。雷马原上充斥着肉搏战才会有的身体碰撞、金铁交击与喧嚣呼号。   不过这不意味着双方陷入了胜负难分的混战,靠着相对整齐的阵型和有一定组织的,最重要的是巨大的先手优势,官军已经将战线推进到了“西军”的营寨前。大部分敌军都退入了营寨据守,一些营寨已经被突破。   夕阳斜沉时,以魂兽骑士为锋刃的突击部队冲上了营寨上方的山脊,将营寨防线一分为二。源源不断的部队自缺口突入,将敌人分割开,而那支近千人的魂兽骑士,汇合努力跟进的重火力部队,朝着山脊后方的母泽长驱直入。就在母泽边缘,一艘艘背负着巨大壳子的虫船还在来来回回,将拥挤在岸边的武士送往沼泽深处,同时送来源源不断的黑豆芽。   空中的战场在此之前就分出了胜负,巨型蝙蝠的数量虽然多,却挡不住人兽一体还能燃起魂火的魂兽骑士。这些巨鹰也进入到母沼上空,在他们的掩护下,规模小得多的一队巨鹰深入到更远的地方,冲入粗看像覆盖着灌木的矮山,细看却是由密密麻麻屈伏枝叶遮掩的巨树之中。   “绿灯亮了?”   雷马原东面山梁,“官军”的指挥大帐里,听到传令兵报告,乌露洛松了口长气。原本她坐在椅子上僵得像尊雕塑,现在终于有了点活人的味道。   她虽然是名义上的指挥,可从中午开始直到现在,就只发出了“让火炮部队赶紧跟上”、“告诉黑十九须别冲得太快跟后面部队脱节了”、“敌人出动巨蝙蝠了啊那咱们这边也该出动了”这几个命令,更多时候还真就是尊雕塑。   对她而言,雷马原上的战斗本来就不是重点。她只关心紫绡率领的那支小队,那才是这场战斗发起的目的。   等她收到了小队顺利就位的消息,如释重负之后,更大的担忧与压力再度涌来,让她继续僵在了椅子上。   “千万别出事啊,能不能成功都无所谓,只要不出事就好。”   乌露洛这么暗暗祈祷,她自然不是为紫绡担心,而是为高德。她知道高德同时也是紫绡的控制者,而这一点高德可未必知道。   这不是紫绡或者别人泄露给她的,而是她自己观察出来的。尤其是之前发布命令的时候,紫绡在语言和动作上的细微差别,让习惯了被控制的她下意识就生出感应。再仔细感应紫绡身上气息的前后差异,她哪里还不明白。   难怪王爷操纵自己的时候那么熟练……   乌露洛这么想着,就越发担忧了。紫绡算是同僚,但不怎么熟悉,之前还是敌手。真出了事她也就是黯然叹息,可王爷要出了事,她就是哭天天不应了。现在不仅是她自己,乌露狐人的未来,都绑在了王爷身上。   当然王爷并没有亲身涉险,出了事也是紫绡担着,可黑魔王还有太一魔教那帮人谁知道能搞出什么花样呢?当初控制者操纵她四下串联的时候,就特意避开了黑魔王的势力。遇上黑豆芽和奇奇怪怪的人族时,控制者也显得很忌惮,自然是怕对方有什么摄取魂魄的术法,能隔着身体直接伤害到他。   “听王爷说,他在东边很远很远的地方,大海的对面,还有艘很大很大的战舰。”   乌露洛又渐渐放松,她只能相信高德。“这里的战斗并不起眼,真正的战场还在那里。不过跟叫什么刑天的那种神灵比起来也算不了什么,他们所在的地方,才是决定整个世界命运的战场。”   “援兵两个小时后到达!”   高德曾经来过……不,曾经操纵乌露落来过的魔树之下,他用紫绡的口通知所有部下:“在这段时间里,我们的任务就是冲破拦在我们面前的任何阻碍,到达敌人的核心区域!”   包括纳纳木和毛豆豆在内,三十九个人吼啊呼应。   四十部战甲傀儡冲入第一座殿堂,里面还挤着好几百等待升降梯的异族武士,他们只是麻木的看着这些战甲傀儡,压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黑豆芽守卫最初也被吓了一跳,见他们身上的仙洲人战甲,还以为是自己人,战战兢兢的上前问话。等一只只黑豆芽腾空而起,脑袋手臂分离,才终于醒悟过来。   这时候自然晚了,突击队破坏了升降台,直接缀着升降台旁边的钢索滑进了地底。   下到溶洞,轻轻松松扫光阻碍,通过第二座升降台,进入有石墙阻隔的广阔洞穴。   这里的阻挡就有力得多了,敌人已经收到消息提前清场,他们刚一冒头,就被密集的弹雨笼罩。不时还射来火箭弹和小口径炮弹,而集结在石墙下大门前的黑豆芽们,个个身上魔光绽放。   寻常枪炮自然无法对身着傀儡战甲的他们造成伤害,即便是炮弹也只是把毛豆豆这样的小个子打个倒栽葱。小个子翻身而起,气得呀呀低叫,带着两个姐妹潜入空气,然后一座座碉堡哨塔哑火。   黑豆芽见势不妙,数百人呼喊着蜂拥而上,手里除了陶钢刀剑爆雷枪之外,甚至还有泛着魔光的灰器。高德正要带队迎上去,却被纳纳木拽住,直接拖到了身后。   “紫绡小姐,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   这只曾经是万兽王的狼头人严肃的说:“这是王爷交代的任务,我不能出半点差错!”   高德无语,心灵之下紫绡也在吃吃低笑。   于是他就好整以暇的看着魂兽骑士们迎战黑豆芽,偶尔抬起爆雷枪偷袭一记,不过怎么也没有用离子剑近身肉搏的机会。纳纳木挥舞着灰器双爪,把任何敢于接近到五米之内的黑豆芽撕成残肢碎片。爪上的魂火猛烈烧灼,这些战力接近中阶魔人的黑豆芽没一个有恢复保命的机会。   拥有恶魔之力和相应装备的黑豆芽一波波冲过来,无穷无尽,却还是挡不住突击队。大半个小时后,那道曾经给乌露洛和高德制造了麻烦,但又给了极大收获的石门就被突破,突击队冲进了可以看到银白金属墙的殿堂。   新的敌人出现,正是湿件傀儡,它们都多了大号爆雷枪、陶钢盾之类的装备,但高德没看到附近的黑豆芽在吹哨子指挥。   这些湿件傀儡与黑豆芽配合默契,给突击队带来了不小麻烦。又是大半个小时过去了,即便队员们在高德的提醒下,催动魂火直接烧灼,也才放倒了三四十部。自己这边已经有队员的战甲傀儡损坏,开始出现伤亡。   “毛豆豆!干掉后面那些魔教的教徒!”   高德终于在超脱视野里抓住了隐匿起来的控制者,有不少人隐匿在银白金属墙后,通过特殊方式操纵湿件傀儡。 第430章:刑天自天而降   湿件傀儡总数大概上百部,加上时刻都有四五百黑豆芽魔人配合,突击队面临的压力可不小。   不过对方一直没出动更高阶的强者,应该是自忖这道防线足够稳固,没有必要出击。同时突击队也不是孤军深入,高德虽然不清楚雷马原的战况,但相信这时候黑魔王的联军已经全线崩溃,大部分营寨都被摧毁。己方正在夺取那种船虫,准备向这里大举进攻。   这正是高德没有让紫绡高燃魂火的原因,就让对方以为这不过是一次不自量力的进攻,而且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变化终究还是到来了,就在银白金属墙之后,高德通过超脱视野见到一片又一片相对浓稠的魔光黯淡甚至消失,直接让正跟队员们打得火热的湿件傀儡失控。   形势倒没像高德预料的那样立马逆转,最初一瞬间十来个突击队员被湿件傀儡打得高高飞起,乍看还是一败涂地的状况。紧接着那些打飞了对手的湿件傀儡要么螺旋飞转,要么埋头猛冲,给双方都带来了巨大混乱。   纳纳木也被湿件傀儡的疯狂进攻打得连连后退,眼见失去了挡在紫绡身前的位置,那部傀儡要冲着紫绡而去,狼头人愤怒的高声咆哮,白焰自战甲中渗透出来,眼见整个人要烧成人……不,狼形火焰。   “结阵反击!”高德用紫绡的小嗓门招呼,同时张开力场盾,半透明金焰稳稳挡住那部傀儡,推着那家伙转了方向。   “把它们推到对面去!”紫绡的声音传入纳纳木耳里,让他顿时清醒。当然更直接的是,这道魂火之盾展现的力量证明,他之前所做的并不是保护紫绡,而是阻止敌人干扰她。   虽然有些失落,纳纳木还是忠实的执行命令,跟队员们一同把湿件傀儡推转方向,让他们变成呼呼旋转的割肉机,撕扯得大队黑豆芽们七零八落。黑豆芽倒是想如法炮制,可相对他们的攻击和推挤,湿件傀儡们对这边的魂火更为忌惮,自然只能成为倾泻暴躁与狂怒的对象。   毛豆豆等三只灰豆芽潜了回来,身上的小号傀儡战甲已经染满血水和黑气。游走在战甲表面的金黄光纹依旧明灭不定,看来她们也差不多是用上了全力。   “那帮家伙用来控制的东西好奇怪哦,”毛豆豆拿着根灰白棍子显摆,“像是笛子?”   她凑到到嘴巴使劲吹了几下,没发出声音,正在敌群中当血肉搅拌机的湿件傀儡也没什么变化。   “你吹吹?”毛豆豆把笛子递给“紫绡”,“紫绡”接住,不必细看只靠触感就明白了这玩意是什么材质。   像捏着了一条蛇似的,“紫绡”吓得丢得高高的,毛豆豆赶紧接住,不爽加好奇的道:“你还有害怕的东西呀?”   “这是骨笛。”不只是高德,连紫绡都是啼笑皆非外加怜悯。“应该是从融合进傀儡的异族身上取下来的,就不知道是大腿骨还是小腿骨,还是臂骨做的。”   毛豆豆呆了呆,把骨笛一丢,转头到角落里吐去了。   失控的湿件傀儡很快将黑豆芽击垮,等突击队继续驱赶着它们冲过银白金属墙,进入到再一座殿堂,已经能看到远处比殿堂高一层的溶洞中,那汩汩沸腾的恶魔之气。   不过湿件傀儡的作用也就到此为止了,又一队乍看也是湿件傀儡的敌人出现,身上手中魔光喷涌,将这些湿件傀儡斩首断腰。看他们的动作灵活自如,远处也没有躲着操控者,必然是湿件傀儡中的佼佼者。也就是靠着强大魂魄自行突破了权限系统,还保有完整意志的强者。   对方里的爆雷枪跟突击队的爆雷枪同时轰击,结果也差不多,都只是止住彼此的冲击步伐。而对方不仅有四五十人,后面还涌出更多身着长袍的魔教教徒以及明显要强得多的黑豆芽,突击队明显居于劣势。   “应该到时间了吧……”   高德的注意力却没在新冒出的强敌上,他在超脱视野里见到了熟人,严格说是熟悉的两团魔光。那是近似黑洞的黯淡涡流,即便整个空间都被黑气之池冒起的恶魔之气扰得像是迷乱世界,这两团涡流依旧清晰耀眼,恰似黑太阳。   比昨天在银白金属墙外的模糊观察还要细致些,高德认出了其中一团涡流,正是之前在神迹山露过面的黑魔王。   “应该到时间了吧?”   几乎能称作恶魔之池的池边,太一魔教的长老看着被挡住的突击队,语气虽然平淡,话语里还是透出了几分庆幸。“高德的这帮部下还真是强悍,原本以为能把他们挡在外面,结果还得出动圣甲武士。”   “他们身上也穿了圣甲!”黑魔王要慌张一些:“而且他们这点人都敢往这里冲,目的还这么明确,显然是早有了情报。你说过圣山也知道这里的,他们背后没有圣山支持的话,哪来的胆量这么做?”   “圣山……那帮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家伙,有什么好怕的?”长老冷笑:“他们的确知道这处仙洲人遗存,不过他们真要阻拦的话,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出手?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不是他们没有能力,就是限于什么律条,不能出手。”   “高德的这些部下敢孤军深入,肯定是有所凭仗。”长老又道:“我猜他只是想仗着凡人之力,用凡人大军攻进来。可惜母泽的恐怖,绝不是他们想象得到的,这支小小的精锐应该在等待外面的大军,不过他们永远等不到的。”   “这倒是……”说到母泽,黑魔王的信心也足了,“区区凡人,不管来了多少,都只是给母泽增添肥料。”   “只可惜我们的储备库就这么被毁了,”看着剩下一队祭品被推进恶魔之池中,她又叹道:“现在就启动的话,成功的几率应该不高吧。”   长老摇头说:“或许差点,但没关系,下面不是还有吗?”   这说的自然是下面正在激烈搏杀的两方人马,不分敌我。   “那好,现在就……”黑魔王怀着忐忑与期待的问:“开始吗?”   长老唔了声,显然正在踌躇。对他而言,如果能把这队敌军击退,那么还能丢一些祭品进去提升成功率。现在战况虽然激烈,也不是到了必败的时候,自然不愿就此赌博。   “再……”刚开口,溶洞顶壁忽然哗啦啦落下大片碎石,同时有什么无形冲击扫过洞穴每一处角落。这边从圣甲战士到魔教教徒,乃至黑魔王和魔教长老,都下意识的打了个寒噤。   “走!快走!”长老反应最快,话音还没落,身影就散作黑气,转瞬消失。   黑魔王还在犹豫,等顶壁轰隆隆裂开大口,纯净白光洒下,也又惊又恨的一跺脚,化作一只小小蝙蝠,潜入阴影之中。   大大小小的碎石轰然倾泻,砸到恶魔之池中,一团团白光降下,将萦绕着的黑气焚作缕缕青烟。   一个又一个白光巨人相继降下,正是高大如神像的刑天。   白光降下时,敌人的士气就已经崩溃,等十个刑天落在恶魔之池边时,不管是身着傀儡战甲的武士还是太一魔教的教徒,纷纷掉头窜逃。   “那是刑天!”   这边的突击队员们自然士气大振,毛豆豆的呼喊有为高亢:“是刑天来帮咱们啦!伙计们赶紧打落水狗,别放跑了他们!”   这下连纳纳木都暂时忘记了保护紫绡,加入到猛追猛打的行列里,刚才他们其实已经处于颓势,接近十个队员倒在了地上,正在苦苦支撑。   “常副统领?”   “紫绡”自然没那么激动,冲着上面的恶魔之池呼喊:“哪位是常副统领?”   一道白光高高跃起,轻盈落到紫绡身边,一对比紫绡的头顶都还没到刑天的腰带,活脱脱是巨人与小矮人的对比。   “是紫绡小姐吗?”   这个刑天单膝跪地,仍然得低头俯瞰。“我是庙陵卫副统领常为,嗯……不是常威,不知道为什么你跟丽小姐一样会误会成这个读音。”   “听高王爷说你暂时统管朝廷和化魂卫的西岭事务,那我们来此的配合事宜,与你沟通便好。”   常副统领说起自己名字时,“紫绡”下意识的反问“常威”,待他澄清,紫绡后面的高德心头咯噔一跳,丽竟然也这么说?   他应该没跟丽说过常威什么的这种涉及到自己前世的话啊,“常威”这个名字不只是单纯的名字,背后有引人发笑的东西才让丽记忆深刻所以反问,可丽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难道丽也是……穿越者?   这个可怕的猜测,或者说脑洞吓了他一跳,赶紧止住杂念,转到正事上。   “很抱歉,这不是我们的任务。”   高德说到抓捕对方的首脑,尤其是黑魔王和太一魔教的余孽,常威……不,常为却摇头说:“只要没彻底变成恶魔,我们是不会出手的,这是刑天的铁律。”   高德气得翻白眼,还好黑魔王和另外一个家伙跑掉了。要是他们也清楚这条铁律,就把你们这些刑天不当回事,继续对付自己这边,你们也还是眼巴巴的看着?   “放心……”   瞅见“紫绡”的表情,常为心领神会,笑着说:“我们的另一个任务就是保护凡人不受恶魔之气浸染,他们真要动手,必然涉及到恶魔之事,那时候我们也会出手的,只是不会湮灭他们的魂魄。”   “我们来这里的任务是清理掉通往仙洲人飞船的阻碍,尤其是这座恶魔之池。”常为接着说:“过程中肯定会有恶魔现身,我们会处理好。你这边需要做的,就是帮我们清理掉可能会干扰我们工作的东西。”   得了,这帮家伙一来,自己这边几十上百万人就成配角了。   不过挺好,天大的事情也都由这帮高个子扛着了。   “水池清理干净,就能找到进入飞船的入口。”常为一边说一边打量紫绡,虽然隔着头盔,可眼缝里闪动的白光,还是泄露出强烈的怀疑。“之后的事情就交给紫绡小姐了,我们不能碰飞船。抱歉,这是秘密。”   常为自然是怀疑紫绡这样还身怀恶魔之力的人,看起来也不够强大,为什么会代高德主掌西岭。甚至圣山还要把仙洲人遗存交给她,由她来决定去处。   不过既然是长老的决定,常为也懒得多问。而且对于现世的事情,他并没什么代入感。这次刑天出动已经是很特殊的情况,他想的是尽快完工,然后回去。这个时候,肖统领和丽,都还在奋战不息。   十个刑天围在恶魔之池边,掏出类似离子长矛的武器,将白光矛刃探入池中,蒸发出浓浓灰烟。池水翻腾起来,水位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看起来刑天做的就是把整个恶魔之池蒸发干净,而这事靠紫绡这边的魂兽骑士可做不到。   高德也乐得轻松,招呼众人打扫战场,把手洞口,就闲闲等着。   等了接近半个时辰,看恶魔之池的水位降了好几米,还已经露出了不少异族残骸,还在扭曲蠕动,显然是魔化成活尸的状态。不过在白光的侵蚀下,这些残骸也很快粉碎化灰,跟着黑水一同冉冉升腾。   这时候又一队人冲了进来,领头的却是黑十九须。见他步伐匆匆,身上魂火摇曳,显然出了什么大事。   高德赶紧离开恶魔之池,迎了过去。   “母泽出事了!”   黑十九须是由巨鹰武士送过来的,同时还送来了一批魂兽骑士支援,他们怕紫绡这边出事。不过看到若干道白光从天而降,正中怪树,就知道紫绡说的援兵到来,倒也不担心紫绡。   现在麻烦的是母泽,大军被母泽拦住,乌露洛正在组织各方头目打桥铺板。可母泽里忽然涌出难以计数的怪物,蛇蝎虫鳄,什么都有,都裹着浓浓黑气,俨然都是魔化了的,正向大军发动反攻。   “让大军退出去!”   高德略略思忖,做出决定:“退回营寨,依托营寨防守!”   大军出动就是配合突击队进入地下,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了,没必要堵在母泽前白白牺牲。   “都退了?”黑十九须不放心:“至少得送些魂兽骑士过来吧,这里就小姐您跟几十个人,再有什么事谁说得准呢?”   虽然恶魔之池边的十个刑天白光熠熠,宛如神灵,这个蜥人却当做不存在。在他的眼里,就算是刑天也不可信,倒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行吧,就这么办。”紫绡点头:“赶紧回去传令,让大家好好保存力量。”   黑十九须没走多久,恶魔之池那边轰隆震动,连绵不绝,喷出更为浓稠的黑气。   常为却说:“很好,快了。”   今天开家长会加收拾行礼   累死个人了,再休息一天。 第431章:刑天的古怪逻辑   “情况不妙……”   母泽深处,远望前方那株倒伏如碗的巨树,黑袍人举着手想做什么,终究定不下决心,又放了下来。   滚滚灰烟正自巨树中溢出,在白光的映照下,如亿万银蝶翩翩四散。在黑袍人的感应里,由巨树承载的恶魔之气正在急速减弱。   “圣山不敢来?”旁边黑魔王恨声讥讽道:“圣山不仅敢来,还一口气下来了十个刑天!十个!就算挤出来十个魔王,也是给他们送菜的下场!”   “若是取笑我就能解决麻烦,老夫任由你取笑!”魔教长老幽幽叹道:“谁知圣山发了什么疯了?不管如何,此番的西岭计划也化作泡影。”   说着说着味道就变了:“老夫自然可以一走了之,教里如何处罚,也与你无关了。可叹你在西岭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连老夫都替你心疼。”   “别想哄骗我去跟刑天对上。”黑魔王哪是会吃这种雕虫小技的角色,冷冷的道:“西岭丢了也就丢了,大不了我回老家去!我们暗精灵一族,权当没来过震旦,一切从头开始而已。巴托那边早已群龙无首,等我回去,正是大展宏图的好机会。”   “去巴托?”长老跟她杠上了:“那边的魔思达的确是各为其主,等你过去,那便有主了。”   黑魔王噎住,这话她还真的没办法反驳。巴托虽然有若干魔思达分土而治,各逢至尊。可自己这个若干万年前逃离的种族跑回去,那些魔思达的第一反应就是联合起来,把她彻底剿灭。   “别总想着好的!”她定了定心神,有了决断,不过并不愿独力承担。“没看见母泽正在沸腾吗?他们的大军已经被母泽挡住了。只要再来些强者,以必死的决心冲击刑天,未必不能将自己化作祭品,完成原本的计划。”   说到这她看看长老:“你这边的手下还没折光吧?集结起来应该还是股可观的力量,至少干扰一下刑天是做得到的。”   长老咳嗽着说:“你是想说,连老夫我也加上吗?”   黑魔王哼道:“你若不愿,又有谁能强迫你?”   “现在的确还有机会。”长老的声音更加低沉,“刑天还在忙着驱散恶魔之气,若是有强者出手,再将最后一批祭品投入,的确有成功的可能性。不过这强者必须非常、非常强,你我都还不够格。”   他摊手道:“可惜这种胜过刑天,相当于魔子的强者,西岭里并不存在。”   “那可未必。”黑魔王呵呵笑道:“我还有底牌,你真当我们一族在西岭只是闷头大睡混时间吗?不过这张牌只是单独打出来,与十个刑天比还是差了点。必须有人配合。”   长老也不含糊:“只要你仍有战意,老夫乐意奉陪,我们一起!”   他又诧异加不解的问:“既还有底牌,为何不一开始就用上?此时再出也只是胜负对半,侥幸一搏,你怎么如此浪费机会?”   “那本是我的计划,在你带来你们魔教的计划之前。”黑魔王苦涩的道:“早知道我就不该相信你们,如果早早按照我的计划来,现在的情况必定不同,至少不会把刑天招惹下来。”   长老愕然:“你原本是在给祂准备祭品?”   随即也跟着苦笑:“谁知道圣山忽然转了性子呢?如果你早些跟我坦诚相见,我们两家的计划合作一处,事情自然不会走到眼下这一步。”   “合作?”黑魔嘁道:“祭品就那么多,给了你的就没我的,结果就是这样,谁都干不成。”   目光越过那株倒伏巨树,投到沼泽与群山相接的边缘,那里烟尘冲天,正是数十上百异族武士的动静。只是喧嚣渐渐减弱,“官军”正在撤退。   “可惜,那帮家伙已经察觉到了什么。”黑魔王决然的道:“还有这边的几十万异族,也够了。”   法杖顿地,传出了什么信号,却没有任何形迹。   魔教长老倒是感应到了,只觉一道奇异波动透入地下,像是给平静水潭投下了小小石子,涟漪荡开,触动了深处某个不可知的存在。   “稳住!不要慌!”   雷马原西面,紧邻西军营寨的一处矮山上,白月正在吆喝自己的部下。“架好炮!机枪摆对位置!步枪手进入阵地,其他人二线待命!一步也不准后退,士兵后退队长杀!队长后退监军杀!监军后退我来杀!”   矮山其实也是一座营寨,只是相对其他营寨更为突出。在官军的第一波攻击下就被攻克,成了白月的据点。此时她领着数量不到一万的王鳞族武士据守,与正转身后撤的官军大潮形成鲜明对比。也因此她的部下有些军心不稳,不理解为什么大家都退了他们还守在这里。   “还有那么多人没撤下来!”   部下难掩疑惑跑去询问,白月怒声道:“这是打仗又不是赛跑,总得有人断后掩护!以前没这么干过?我爹也没这么干过?所以他完蛋了啊!现在我们跟友军是一个整体了,都是朝廷还有王爷的部下,只考虑自己是不行的!”   她自然不会说,这是乌露洛的命令,她不得不照办而已。对那只原本是千面王的狐狸……呃,狐人,她可没什么好感。不过瞧在大家都是为王爷效力的份上,而且真正跟紫绡要好的可是自己,她也只能忍了。   不过她这些话也不全是借口,上百万敌人已经全员崩溃,三分之一不是被杀就是被抓,三分之一逃进山里朝南北方向溃退,三分之一向西溃逃,却被拦在母泽前。差不多同样数目的官军追过去,让母泽前挤成了绵延数十公里的人形稻田。   “母沼有古怪,不要继续挤在那里了。”乌露洛的原话是:“他们的任务也完成了,王爷下令让他们赶紧撤回来。不过还需要人接应断后,前面还能组织起来的也就你的部队了。”   说是王爷,其实是紫绡在发话,当然王爷跟紫绡有时候是二而一的,这点白月当然清楚。   王鳞族人占据了矮山,架号枪炮,高举大明龙旗、西岭卫旗帜还有白月的官旗,让正自山脊倒转回来的异族武士们精神一振。这些异族刚编入官军,没受过什么训练,冲的时候一团乱麻,撤回来是无数乱麻,跟溃败的敌人没多大区别。这时候见到己方旗帜招展,显然是有接应甚至督军,部族首领们赶紧约束部队,总算有了点起码的秩序。   不过这点秩序没保持太久,过了一会,混乱从山脊那边,母泽边缘层层传递,白月看到的就是又一支被打败的异族大军。仿佛刚才的敌军全都附身到友军身上了,无数官兵倒卷而回,哭爹喊娘。   好在她守在这里就是为了这个,让火炮往没人的地方发炮警告,再用大喇叭一个个点部族首领的名字,这才让情况稍稍好转。   “母泽那边,看来是出事了。”   远远瞅去,白月这么嘀咕着。这些逃兵个个脸上满是恐惧,似乎见到了比恶魔还要可怕的东西。如果不赶紧跑路的话,下场也要比被恶魔逮住更惨。   这怎么可能,到底出了什么事?   “魔怪都连接起来了?”   地下溶洞里,常为带着的刑天还在化解恶魔之气,高德听到黑十九须的报告,大吃一惊。   “下面的飞船附近有变质的恶魔之气,越来越浓。”常为也说到了刑天的最新发现啊,“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但肯定跟沼泽里的魔怪有关,放心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工作。”   高德放心不下,顺着刑天降落轰出来的大洞升到怪树外面,乘坐巨鹰上天观察。   此时的母泽已经像开水锅般沸腾,只是太黏稠所以还没到掀锅那种程度。黑气弥散之中,可以看到一头头一片片魔怪挤出沼泽,头尾衔接,甚至是相互吞噬揉成一团。超脱视野里那些魔怪的稀薄魂魄如肥皂泡般不断炸裂,又黏合成更浑浊的魔光,朝着母泽外不断扩展。   有了在松州面对无数人拼接起来的尸鬼疫魔的经验,高德哪还猜不到是怎么回事。必然是母泽下面有什么高阶魔怪,正在吞噬其他魔怪急速成长。   回到溶洞里,刑天已经将恶魔之池抽空了大半,露出的金属柱很像丽德号的跳帮传送器。不过金属柱已经处处破损,很多地方锈蚀得比废铁还要糟糕,显然是失效了。   高德……不,紫绡顾不得刑天拦阻,跳到恶魔之池下面,以金属柱为依凭展开超脱视野仔细观察。   恶魔之池的干扰减少了大半,现在他可以清晰看到仙洲人飞船的全貌了。   果然是艘巨大的飞船,大略估计快有丽德号的三分之一大小。埋在沼泽深处,最浅的地方离地面也有两三公里。看粗短的椭圆体型,应该不是战舰。而最让高德心痛的是,飞船前半截已经断裂,后半截还扭成了麻花,即便飞船引擎还是好的,也不可能恢复如初了。   何况引擎不太可能是好的,他感应到了那种微弱的纯粹凡人之力,又正被另一股恶魔之气,富有生机的恶魔之气侵蚀。   那头魔怪也在侵夺飞船!   “干掉那头魔怪?”   高德去问常为,他打开了面甲,朴实方正的脸上露出为难表情。“这不在我们的任务里,我们接受的命令就是清除通往仙洲人遗存的阻碍,解决威胁到遗存还有你们的恶魔,其他事情我们没办法做。”   高德很不理解:“这头魔怪正在侵吞仙洲人遗存啊,你们也不能出手?”   “让我们来干这些事情已经进入灰色地带了,我们本来可以拒绝的。”常为叹气:“只是瞧在高德……高王爷建立化魂卫,在现世里帮我们刑天减轻压力,我们才出手帮忙。”   “这头魔怪并不属于恶魔,我们是不能出手的。我们刑天只有一个敌人,那就是恶魔。如果对恶魔之外的目标出手,那就违背了律条,会给我们的意志造成影响,就像堤坝上的白蚁。”   高德……不,这次几乎就是紫绡本人的质问了:“我是知道圣山有很多律条,可有些律条,比如这个,是不是太离谱了?魔人和魔鬼背后也是恶魔啊,如果他们要撕开现世界引导恶魔降世,难道你们也不出手?在伏牛山的时候,候补刑天不是也对魔人出手了吗?”   “候补刑天会接受各种考验。”常为很淡然,“但刑天不能,刑天活着的意义就是与恶魔战斗。刑天一直在混沌之地跟恶魔战斗,如果恶魔闯入现世,那就在现世战斗。战斗到最后一息,仅此而已。至于到底是谁取得最终的胜利,对刑天来说没有意义。刑天不会考虑这些,因为这些思考也跟对魔怪和魔人出手一样,会瓦解刑天的意志,让他们丧失力量。”   “你们这是什么逻辑?”紫绡是气得跳脚,然后被高德安抚住了。他虽然不认可,但大略能理解刑天的这个逻辑。   他重新控制紫绡身体,努力开动脑子,想着找到什么办法,让刑天既不违背律条,又能帮着解决问题。   “长老的交代是,我们只负责清除障碍,不能碰遗存。但你们有办法控制仙洲人遗存,所以等清理了这里,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常为话里有话,高德恍然,这是在提醒他应该尽快控制飞船,然后借飞船的力量解决魔怪。   高德说:“你们继续清理,我先下去看看。”   话音刚落,溶洞顶壁那个深邃大洞,也就是刑天破树而入的地方,血红与碧绿魔光绽放,引发的震动几乎与地震无异。   “敌人冲过来了!”   片刻后黑十九须惊魂未定的冲过来报告:“好生厉害,上面的巨鹰武士没几个照面就全被打了下来!”   高德已经看到了,超脱视野里,混沌的魔光涡流中,不仅有数百团刺眼魔光,还有两团黯光,正是刚才刑天出现时闻风而跑的两个头目。   黑魔法和魔教长老……   看看黑十九须和毛豆豆等人,这点人显然挡不住他们。再看看刑天,高德苦笑,他们也指望不上。   那么只有靠……   “我可以的!”紫绡在他心底铿锵陈词:“哪怕把我烧成飞灰,只要能打败他们,都是值得的!”   不至于不至于……   高德向她传讯:“只有靠仙洲人的飞船了。”   燃起魂火,撑开力场盾,“紫绡”直接跳进恶魔之池深处,向跳帮传送器的底部摸去。   跳帮传送器已经坏了,必须接触到飞船还完好的部位,这样才能连接到飞船引擎。 第432章:好大一颗蛋   黑十九须带着部下和毛豆豆等灰豆芽紧急跑路,靠他们抵挡黑魔王和魔教长老的绝地反击,那是痴人说梦。   等大群黑豆芽落入溶洞,都忙不迭的退步。溶洞中白光炫目,烧灼得他们身上灰烟冉冉,不少杂兵更是直接瘫在地上翻滚惨叫,伸着手臂呼叫救援,却没有谁理会他们。   等另外两个身影降下,让溶洞内的白光稍稍暗了些,不过这两人也是不迭退步,身上黑气翻滚,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黑魔王和魔教长老,面对十个刑天,当然胆战心惊。   退了老远一截,戒备了片刻,刑天却没理会他们,长老低低的道:“我说的没错吧?他们不会动手!”   “那我们冲上去,他们也不动手?”黑魔王抱着丝侥幸问。   “那我就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了,”长老嘿嘿冷笑,“或许你可以试试。”   黑魔王目光闪烁,竟是真想试试的样子,不过看她的目光转向部下,就清楚她是绝不会自己上的。   大概是考虑到刑天真翻脸了后果不堪设想,终究她没有让部下去尝试,不过她很焦灼。   “刑天在蒸发恶魔池!”她咬牙切齿的道:“我们好不容易攒出来的几万祭品,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长老问:“你的那张底牌呢?刑天是不会直接杀魔怪的,现在只有指望祂能抢在刑天之前……”   话没说完,猛烈震动自地下传来,围着恶魔之池的十个刑天都晃了晃,汇聚到池子下方的黑豆芽和魔人更是摔得满地。   恶魔之池里原本喷的是灰烟,此时却变作了褐黄烟气。等烟气渐渐转淡,变作澄黄色彩,震动变得更加猛烈,溶洞上下根根石笋断裂,洞穴内外的惊呼惨叫连绵不绝。   翻天覆地的混乱中,洞壁、地面甚至洞顶处,一根根比人身还粗的树根冲出来,疯狂卷曲和抽打。进而一团团由若干树根盘结起来,又糅杂了不知多少异族骸骨的血肉怪球破土而出。溶洞顿时变作研磨器,被无数或粗或细的杵子疯狂捣动。一时残肢四散、人体横飞。   “这是……”魔教长老张开血色护盾,将这些树枝肉团避开,难以置信的道:“这是挖出地下祭堂的那株大树?你的底牌就是这玩意?”   黑魔王解释说:“这哪里是树,是数万年前生活在这里的树人族。他们也就是身上有些树皮,头上会长些细枝而已。在我们暗精灵来到西岭之后,他们就成了替我们放牧肉食的奴隶。在那之后,他们曾经反抗过,却被我们剥夺了人族血统,变成一株株虽然有异族魂魄却只有树木身体的暗沼树。”   “年复一年,百万千万的暗沼树在这片沼泽之下生长,挖掘出了难以计数的洞穴,开发现了现在这样的溶洞。它们连成了一体,即便分枝死掉,也只是魂魄沉淀下来,替新生的分枝汲取力量,当然是我们喂的恶魔之力。”   “暗沼树魔之王,这就是我的底牌!”她颇为自豪的道:“它其实是存活了数万年之久的整个树人族,虽然一直在汲取恶魔之力,却因为没有血肉身躯,一直保有自己的意志。而它的意志又是由无数魂魄累积而成的,满含着对这个世界的仇恨和憎恶。尤其是生鲜活物,还有没有恶魔之气的存在,更被它视为食物。”   “只要给它足够的祭品,它就能醒过来,现在……”   肉球加枝条密集的抽打撞击,黑魔王也只能暂时闭嘴,先顾着躲避和抵挡。   “现在它醒了!”长老跟着一起躲,边躲边问:“它是怎么醒的?”   黑魔王哈哈笑道:“我不是说了吗?它不仅把含有恶魔之气的血肉当做食物,没有恶魔之气的东西对它也是刺激!现在先是刑天在蒸发恶魔之气,然后是下面的仙洲人遗物有了动静,对它的刺激胜过百万祭品!”   “仙洲人遗物被激活了!”长老顿足:“那可是大大的不妙!谁知道遗物里有没有武器?要是像黑鲨号那样的战舰,那咱们可就难办了!”   黑魔王是信心满满:“就算是战舰又怎么了?能赢得了暗泽树王?何况那玩意在地下埋了那么久,刚刚激活能干出什么?现在我唯一担心的只是刑天,希望你说的是对的,只要不是恶魔,哪怕是这么强大的魔怪,他们都不会出手。”   “此事我也只是得了至尊提示,并不……”   长老还没解释完,道道白光升腾而起,刑天竟然走了!   “哈哈!”黑魔王高兴得手舞足蹈,全无一点上位者的形象:“你得的提示是对的!刑天果然不敢出手!他们放弃了这里,仙洲人的遗物……”   说到这骤然僵住,然后捶胸顿足:“不好!暗沼树王要把仙洲人遗物吞掉!我们岂不是白干了!”   “你控制不了它?”长老又是难以置信:“现在你才告诉我,你控制不了它?那算什么底牌,不过是两败俱伤的炸弹!”   “慢慢唤醒的话是可以控制的。”黑魔王牙关咬得更紧了,“可现在被这么强的刺激弄醒,只能等到它撒完欢再说。构成它意志的魂魄太多了,之前我们也只能一直压抑着让它沉睡,现在这情况……”   “告辞了,我们后会有期。”长老身影拉成一道黑光,朝着洞顶直射而上,片刻之间就消失无踪。   “走了也好。”黑魔王毫无阻拦之意,反而嗤笑道:“等它平复下来,就是我们暗精灵夺取西岭的开始。有了西岭,整个震旦就都是我们的了。别忘了神迹山那里的仙洲人遗存,那也是我的了。”   再看已经被捣得像混乱深渊的洞穴,身后已经没几个部下还是活着并且零件齐整的了,黑魔王又叹道:“不过现在得先躲躲,这家伙发起狂来真是可怕。”   这家伙发起狂来真可怕……   高德和紫绡也很默契的交流着同感,此时紫绡在恶魔之池的底部,深度大概是好几百米。跳帮传送器的根部,从传送器的裂缝里深入到了飞船内部。不过也只进去了两层舱室,更深的地方不是上下舱室被挤在了一起,就是塞满了岩石泥土。   如果时间充裕的话,高德自然乐意一点点清理进去。可超脱视野里看到了大片黑豆芽和魔教教徒,黑魔王和魔教长老的黯淡魔光也看得很清楚。同时刑天的身影毫无变化,自然是遵守之前说过的律条,不会向这些人出手。   黑魔王和魔教长老要逼迫刑天的话,后者未必会遵守律条,不过高德不愿意赌。   他只能让紫绡抓起可以找到的所有线缆,一手抓着线缆,一手按着舱壁,用自己魂火推动紫绡的魂火,尝试着连接飞船,看能不能找到飞船引擎。   幸运的是,这艘飞船是仙洲人原产自用,设计上比丽德号还要先进,只要物理有接触就能连接到飞船各个系统部位。   两人的魂火探入由清晰线路构成的力量空间里,空间深处很快就有了回应。   “权限二、遥控操作。”   “权限四、实体操作。”   高德意识里收到这样的信息,紫绡倒还懵懂无知。   刚接收信息的时候,高德还吓了一跳。他记起之前七号基地的情况,基地不认可他这个权限二通过紫绡进行遥控操作,还得他亲自跑过去开门。如果这艘飞船也是同样情况,那他这一博就彻底失败了。   “候鸟42已无权限锁定,依照仙洲交通器自动控制权限管理调理,判定当前权限二为最高权限,赋予临时管理员权限。”   嗡嗡振鸣传入意识之中,高德与紫绡同时一震,拦在他们之前的无形阻隔消失,他们接触到了奇异存在,那似乎是个只剩余灰的火盆。火盆还有微微温度,明火才消失没多久。   两人的魂火涌入火盆,像激流冲击钟钹,振鸣更低沉细密。鸣动的节奏快到某个韵律时,忽然轰隆震动,火盆中火光大作,原本还是暖白色的,很快就染成暗金焰火。   “动起来了!这好像是艘船!”   紫绡很高兴,她一直想着丽德号如果能飞起来,飞到西岭来,那一切问题就解决了。没想到母泽下面真的埋了艘船,还这么大!   高德却没功夫回应她,他忙着开启管理员权限,首先找到资料库,把这艘编号为候鸟42的飞船的结构图找出来。   结构图很简略,像房间的户型图般一目了然。高德扫了一眼心里就有了底,再跟魂火染出来的线路空间对比,顿时凉意大作。   之前在雷马原西山上的观察没有错,这艘飞船已经坏掉了。三分之一的地方都碎成了渣滓,剩下的主体结构虽然还关联着引擎,也都是破破烂烂,没有几处好的地方。   更恼火的是,这显然是艘通勤飞船,没有任何武器装备。那些被黑豆芽挖出来的战甲傀儡,恐怕就是飞船里仅有的武力了。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退缩,先让飞船引擎运转起来,输出足够强大的仙洲之力。这种力量与混沌之力并列,是克制恶魔之力的天敌。即便没有丽德号那样的主炮和护盾,只靠这种的力量,也足以扫平这处黑豆芽巢穴。   引擎在高德与紫绡的持续燃魂下渐渐炽热,他们所在的舱室也有了明显变化。塌陷的舱壁被淡淡金光罩着,开始铿铿变化,从扭曲恢复到平直。这样的变化让高德生出期待,说不定能把破损的部位都拉回来重新拼好呢?   正当舱室渐渐恢复原样时,飞船忽然剧烈震动。高德还以为是飞船复原,顶起了地底的岩石泥土产生的震动。没想到舱壁上忽然出现片片黑斑,吞噬金光的同时,还让壁面出现一处处凹陷。   等一根根比钢铁还要坚韧和锋利的树枝穿透舱壁,如毒蛇般扭曲游动,高德恍然大悟。   是地下那头跟飞船挨在一起的魔怪!   “继续!”   高德向紫绡传去激昂意念:“坚持住,我会送来更多力量!”   让飞船引擎提升到最大出力,那头魔怪就绝不是对手!   抱着这样的信念,高德将源源不断的仙洲人之力沿着魂火送入紫绡体内,再由紫绡努力支撑着转出。这对紫绡来说是无比艰辛的任务,她必须承受超出自己身体和魂魄极限的力量。   恍惚之间,紫绡觉得自己飘升而起,她惊骇的以为自己魂魄解离,任务失败。   “别担心,飞船升起来了。”   高德的温和意念送入,才让她稍稍安心。   飞船的确正在上升,先摆脱这头魔怪,后面再想办法解决它。   “我的那个尾巴啊……”   雷马原西山下,领着部众守在矮山上压阵的白月看着天空,两眼发直。   实际上她跟部下们已经都倒在了地上,刚才大地的连绵震动比任何她知道的地震都还要可怕,大部分时间里她都觉得天地混淆了。   等震动稍稍小了些,她看到无数根枝条自母泽中攀升而起,编织成几乎要遮蔽大半天幕的树网。这些树网像残破的渔网,紧紧裹住银白色的山峰。等那山峰升到高处,才看清是很像鸡蛋般的椭圆物体,多出残破,露出锈迹斑斑的多层结构,俨然是艘船。这艘巨大的“蛋船”表面正游动着淡淡金光,像黯淡火焰,抵挡着树网染出的漆黑雾气。   “快撤!赶紧撤退!”   若干巨鹰俯冲下来,黑十九须和毛豆豆在鹰背上高喊:“别待在这里了!能跑多块就跑多块,有多远就跑多远!”   白月打了个寒噤,赶紧招呼部下,顾不得还在地震脚步不稳,连火炮机枪各类装备都不要了,骑上座蜥掉头就跑。   “哇哦……”   鹰背上,毛豆豆瞅着自母泽升起的巨物,啧啧的道:“好大一颗蛋!”   “那玩意就是王爷说的东西?”   更远处的雷马原东山上,乌露洛眺望远方景象,也看到了异状。“这就是说,王爷成功了?”   她端详着渐渐升高的巨物,也感慨的道:“好大的蛋!” 第433章:临门一脚的力量   “破了……”   等怪枝树网升得更到遮天蔽日的高度,那颗“巨蛋”也跃出了母泽,即便在雷马原东山都能看清全貌,让毛豆豆和乌露洛同时发出了遗憾的感慨。   巨蛋前半截像被捏碎了,裂解成大大小小的碎片。只是靠着零零散散的细丝连在一起,如果没有恐怖树网粘连,还没办法整体升到天空。   原本是污泥泥土裹着的巨蛋,此时外壳正不断露出银白色的金属光泽,然后又染上一层淡淡金光。与此同时,自树网弥散出的黑气又在侵蚀巨蛋,将它片片染黑。   “传令——!”   乌露洛正跟着大家看得出神,忽然一个激灵,招呼部下道:“向所有镇抚、千户百户和大小头目传令,加速撤退!退到山上来!”   部下们轰然应喏,急奔而出,有的骑有的飞的去传令。   乌露洛还嫌慢,左右环顾,招来其他部下:“去吹号!擂鼓!用大喇叭扩音,让大家跑快点!”   不多时,雷马原东山上鼓号大作,响彻山林与原野。下面大大小小成群撤离的数十万“官军”,不是被传令兵催促,就是被这鼓号提醒,纷纷加快速度乃至拔腿就跑。   西岭异族的步子自然是比西岭外的人族快了许多,再加上巨蜥巨熊、牦牛驼羊之类的兽类,一头就能载几个乃至十几个人,异族们的撤退速度加快了许多。不过两三刻钟,抵达东山营寨,继而爬上东山的就超过了一半。   剩下那一半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要催他们,此时那张天罗地网已经弥散过西山,铺到了平原上。怪树大网的另一半裹着巨蛋也延伸过来,俨然是压顶黑云,而巨蛋制造的动静又如雷光轰鸣。   万一这玩意落了下来,整个雷马原都要被掀个底朝天吧……   看着那枚已然像是压扁了砸碎了还自天而降的太阳的巨蛋,异族武士们心底发寒,纷纷舍命狂奔,速度加快了一倍都不只。   树网其实没升太高,也就两三千米,而且不是在托着巨蛋上升,而是被巨蛋拉着上升。树网疯狂的输送黑气想要浸染巨蛋,而巨蛋则靠淡淡金光抵御,偶尔还反向侵蚀,将粘连着的树枝或者触须烧成飞灰。   待树网与巨蛋伸展到雷马原正上方时,淅淅沥沥的黑雨洒落而下,同时又有条条晶莹虚影冉冉上升,景象无比诡奇。既有光明灭绝的灭世恐怖,又有英魂升天的神圣肃然。   “紫绡在上面……”   山头上,大小头目聚在了一起,都在问主帅的下落,乌露洛只能如此回应。说的时候也是难以置信的语气,紫绡竟然在那颗巨蛋里!   看现在巨蛋表面游的金焰,那应该是紫绡的魂火,她怎么会有如此大能不清楚,可这般景象该如何收场,她着实难以想象。   对了,好像还有谁没在这?   恍惚中乌露洛觉得少了谁,看看黑十九须、白月、毛豆豆等人都在,连紫绡的那个万事通部下罗小四都在,就没多想了。   这可如何是好?   巨蛋里面,紫绡在全力维持魂火,高德则是一筹莫展。   此时紫绡所在的舱室多处裂口,那是粗细不一的“树枝”撕开舱壁探进来的。从这些裂口能看到飞船外面的景象,透过层层叠叠的触须状枝条,云层与天空赫然入目,而下方雷马原上,奔逃的人群已经比蚁群还要渺小。   本来以为激活了飞船引擎,能干掉这只怪树魔怪,没想到这引擎就直接带着飞船升天了。   高德是想搞明白飞船最终会升到什么地方,会不会就这么找到仙洲人的主基地,不过看源源不断的枝条撕裂舱壁,飞船恐怕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当然这些枝条并没伤害到紫绡的身体,舱室里充斥着魂火,这些枝条刚伸展进来就被烧灼得卷曲发软,然后又碳化变硬,很快就散做飞灰。   现在该怎么办?   巨树与飞船的对峙陷入胶着,而在高德的感应中,飞船的管理者权限不断推送来信息提示。哪个地方失去了连接,哪个系统损坏失效,感觉飞船坚持不了太久。   等“引擎失稳,请控制输入力量”的提示出现,高德预估的至少半个时辰瞬间变成零,他得赶紧寻找出路。   看似唯一的选择是放弃飞船赶紧撤离,可这意味着彻底的失败。这只怪树肆虐雷马原的前景不敢想象,要解决它必须得自己亲自过来。可原本他想的是让西岭这边化作扶桑那边的助力,这根本就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可不放弃的话又该怎么办?这只怪树明显是无数魔怪的集合,刚才他和紫绡焚化树枝的时候,见到了不少冉冉升起的残魂,可惜他没余力抓来仔细查看。   对了,又有一个!   又一根树枝触须探入船舱,瞬间被魂火烧灼得卷曲起来。在化作飞灰的瞬间,小小的半透明虚影刚刚升起,就被高德隔着紫绡探出的感知触须捏住。   可惜,捏住的瞬间,还是被紫绡正全力输出的魂火烧成青烟。不过高德还是大略看清楚了,那依旧是个类人异族。比蜥人半兽人还近于人族,至少五官跟人族没有区别,只是头发像是细细柳枝,还缀着小花。   高德先是想到了孙婆婆,再想起孙婆婆和孟武说到的事情。他们都说过西岭有种树人,也是从东南方的大泽迁徙出去的。不过迁徙是很早的事情了,到了西岭也不见踪影,怀疑就是进了母泽。   没想到这株怪树魔物,竟然是由整个树人族的魂魄变成的,没得说肯定是黑豆芽干的。   可惜救不了这个树人族,毕竟现在自己跟紫绡都是自身难保。   等等,为什么救不了?   高德忽然有了想法,既然这艘飞船保不住了,为什么不把它当做武器,好好利用呢?   想到就做,高德先感应了下紫绡的状况,这时候的她已经没办法回应高德,正压上了所有心神,专注的输送魂火。   应该还能坚持一下,高德强行压下怜悯之意,再度加大了魂火输出。   紫绡固然被压迫得意识飘摇,无数警告信息也在高德意识里刷屏,飞船引擎即将过载。   过载就过载吧,要的就是过载!   高德加大火力向紫绡灌入魂火,同时给她传去坚持住的鼓励。虽然她很可能感应不到,但现在这个关口他也只能如此了。如果换作他自己在这,他对自己肯定还要更狠,以前也不是没拼过。   意识里的信息越刷越猛烈,到最后只剩一条信息:“即将过载”。   与此同时,探入舱室的枝条越来越多、越来越粗来势也越来越猛。即便瞬间卷曲,像投入烈火中的干柴,依然前仆后继。很明显这只树人魔怪意识到了什么,或者被飞船骤然提升的魂火烧灼得下意识反扑。   “哇哦……”   雷马原东山的山头上,众人看着遮蔽天空的树网中,一轮曜日绽放,都震撼的瞪大了眼睛,心中激荡。   “这是在煎蛋吗?”毛豆豆倒是另有感慨,甚至还舔了舔嘴唇。“这么大的蛋,煎熟了落下来,咱们每人都能分到一口吧?”   乌露洛也她带偏了:“那可未必,万兽王……纳纳木那家伙的部下太多了,除开雷马原上的,还有几十万在后面,要是他们跟上来,恐怕……咦,纳纳木那家伙呢?”   这时候她终于意识到谁不见了,那只狼头人,万兽王纳纳木!   “他跟紫绡在一起呢。”毛豆豆说:“紫绡如果真在上面,那他肯定也在。”   雷马原西面,母泽之上,黑魔王攀附着树网已经升到云中。   “还没死心吗?”   眼见着巨蛋造型的仙洲人遗物放射出更为耀眼的金光,烧灼得粘连着的枝条片片枯萎直至飞灰,黑魔王也发急了。   “上去!都上去!”   她招呼同样挂在树网上的部下,“去顶住那些魂火!”   一群群黑豆芽或飞或跃,靠近巨蛋,用各种灰器放出恶魔之力,直接轰在巨蛋上,想要消解魂火,为树网减轻压力。   数百最精锐的部下都上了,每个都有高阶魔人的力量,但跟巨蛋上滚动的金焰相比,就如飞蛾扑火。不时有黑豆芽惨叫着摔下树网,没入滚滚云层中。他们的每次攻击都引发了巨蛋的反应,金焰像油花般乱跳。有些是烧掉了他们立足的那片枝条,有的则直接落到身上,顿时沾着不灭。   “都是不中用的家伙!”   黑魔王咬咬牙,靠近巨蛋,用拐杖射出漆黑光线。巨蛋上顿时金光四射,同时染上大片黑气。   舱室里紫绡身上的战甲已经看不到半点银白原色,整个人都裹在浓稠金焰中。偶尔还能听到铿铿崩裂声,那是傀儡战甲已经承受不住如此猛烈的力量。至于她本人,更是意识恍惚,只剩最后一缕,牢牢压住挣脱高德的本能反应,让自高德那边输送来的魂火继续通过自己传入飞船。   高德自然无比清醒,当他感应到若干力量反冲的时候,更是心中一冷。还有人在加大恶魔之力,帮助这只树人魔怪。其中那股远远强于其他分支的力量,他不清楚是黑魔王还是魔教长老。   舱室里还在不断探入枝条,又急速焚化飞灰。升起残魂虚影的树人面目,与之前像是解脱般的如释重负相比,要狰狞得许多,似乎对这股力量也有了反应,高德猜测这是树人残魂对输入的恶魔之力有了反应,所以更有可能是黑魔王。   “即将过载”的提示仍然停在意识里,飞船引擎却没任何变化,这应该是缺乏最后一击的力量。可高德却没办法再加大输出了,紫绡绝对承受不住。   哪里还有力量……不,魂火?   高德焦灼的扫视,却明白这是徒劳的,都跟着飞船升到高空了,哪还有其他人?   超脱视野里忽然多了团魂火,还是跟他一样的金焰,就在隔着他几层舱室的地方。高德大喜,竟然真的有人!   他一时分辨不清到底是谁,只知道不是毛豆豆,魂火强度不算太高,也不算低至少是四五灯级别的提灯人,有可能是黑十九须。   靠嘴巴联系不到对方,看那团魂火跃动不止,忽强忽弱,似乎是发现可以通过魂火跟飞船连接,却又不得其门而入。   那家伙显然是连接不上飞船的,现在他是飞船的临时管理员,为了安全刚才还禁了“访问权限”。即便有权限,那家伙也不知道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开启权限,抓住那股魂火,对方吓了一跳,还想把魂火收回去。高德却由不得他跑,直接用超出对方好几倍的魂火勾住,把他直接拉到引擎上。   “使劲!”   高德向对方发送讯息,也不管对方是否被吓住。“用上全力!要帮上忙,要自救,就全看你!”   对方迷迷糊糊的推送魂火,全力以赴。这股力量虽然不强,对已经满负荷的紫绡来说,却不咎是临门一脚。   飞船猛然震动,感应中魂火与飞船引擎的连接瞬间切断,仅仅只是残留的一点感知,就有无尽的烧灼和撕裂感传来,似乎连身体带魂魄炸成了无数碎片。   还好,这种冲击由高德全部挡下了,不然紫绡和那个立了大功的家伙,怕是真要粉身碎骨。   牵着树网上升的巨蛋骤然停止,紧接着一波波白光……没错是白光从深处喷涌而出。巨蛋在白光中一块块瓦解,白光伸展到树网上,漫天枝条不像之前没金焰烧灼那般化作飞灰,而是直接碎裂,再层层分解,最终连白灰都化作空气,彻底湮灭。   白光猛烈的吞噬树网,蒸发出万千小小虚影,转眼之间遮蔽天空的枝条就消失大半。其间一只只黑豆芽飞的飞,闪的闪,却没谁逃出这道仿佛无声大爆炸的白光,纷纷湮灭。   “真是功亏一篑!”   黑魔王倒不惧白光,她伸展开漆黑雾气,层层翻卷,将白光稳稳挡住。   “如果能浸染成功的话,怎么也能在现世里炸出可以引导至尊降临的裂缝吧。”   她摇着头遗憾的嘀咕:“就这么浪费了,可惜。”   眼角瞅到部下不断被白光吞噬,她也不心痛。西岭之西还有她的部下,这点折损也算不了什么。   白光融解着黑雾,即便是她也难以久待。抱着遗憾、愤懑与不甘,她升空而起,准备远离这处伤心之地。   “该死!”刚刚升起的身影像是撞入无形屏障中,她被无数半透明虚影裹住。这些虚影疯狂吞噬着她身边的黑气,让黑气越来越稀薄。   “你们这些该死的孽魂!竟然还敢害我!”   黑魔王举杖荡出黑气冲击,一圈圈虚影变作黑灰,再在白光中消解。但更多虚影又扑了上来,更加疯狂的啃噬她的黑气。   “去死去死!你们怎么不死个干净!”   黑魔王大叫着,激荡出更猛烈的冲击,但白光却趁隙而入,在她的身上蒸发出冉冉灰烟,让她的叫喊更加疯狂。   难以计数的虚影层层涌上去,在天幕上制造出沸腾的大锅。 第434章:雷马原上雷马城   巨蛋炸碎了,仿佛连整个雷马原都炸碎了,余漾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才大致消停。   已经升到云层中的树网并没有被爆炸马上摧毁,而是变作若干零散枝条编织成的巨柱,自母泽升起,蜿蜒扭曲着伸展到雷马原上空,像是被压垮了的擎天巨柱。   这些枝条巨柱没有维持原状,而是一直被金焰焚烧着,由上到下缓慢但却坚决的焚烧,彻夜不休。天空也因此燃烧整夜,晚霞与朝霞混在了一起。   到了第二天,金焰将巨柱烧了一大半,还没有停息。淅淅沥沥的灰雨洒下,还混杂了点点金黄火星,落到雷马原乃至母泽中。   等巨柱被烧得只剩数百米,如巨兽肋骨并排着从母泽越过西山,伸展到雷马原上时,金焰也终于不再烧了。只是这些编织成巨柱的树枝也不再有黯绿木色,而是变成类似骨骸的灰白色。   此时雷马原又被重重浓雾笼罩,不过不再是黑雾,而是灰雾并且渐渐转白。这雾气不仅是由巨柱升腾而起,还来自母泽。无数被金焰烧灼的枝条落在沼泽里,金焰并没有熄灭,连着沼泽一起焚烧。   这些动静固然是令人震撼,可跟雷马原遭受的创伤比起来,就算不得什么了。   巨蛋爆炸的时候,先是含着白光与金焰的冲击波将雷马原掀了一番,别说草木植被,连土都被掀了若干米。好些地方都露出了嶙峋石层,不少竟然都是煤石或者矿石。   紧接着是无数碎片激射而下,像是一整支……不,无数支舰队用最大口径的主炮猛烈轰击大地。砸起的烟尘在一段时间里几乎遮蔽了巨树枝条。   不仅仅是雷马原,西山东山,甚至母泽在那一刻都成了沸腾的油锅。而之前在天空沸腾的黑气之锅,在瞬间就如肥皂泡般破灭。   到第二天午后,乌露洛才有了自己跟大家终于可以活下来了的庆幸。其他人如释重负的同时,也纷纷感激涕零的向她道谢。   昨天她瞧见巨蛋升到天顶,金焰烧灼树网生出不妙的感觉,又赶紧下了命令。让所有人继续后撤,撤到后面山脊,躲到山脊后面看不到巨蛋的地方。还没来得及爬上山脊的人,也让他们就近找洞穴或者山坡躲避。   命令发布后半个多时辰,巨蛋就炸了,雷马原自然变成了泥土与血肉的搅拌机,东山这边也很惨烈。朝着雷马原那一面的山脊被冲刷得泥土全无,露出绵延岩脊,当时怕不有接近十万人被卷上了天空。   “还是太迟了。”乌露洛摆着手,异常内疚:“早点发布警告的话,应该能救下更多人。”   旁边白月是惊魂未定,她倒是幸好乘着巨鹰撤了,她的族人腿脚也快。即便那时候是断后,也早早撤到了东山,然后照着命令又撤到山脊另一面。   饶是如此,爆炸那一刻,也生出了天地颠倒的错觉。她在混乱中翻滚不止,快要朝着无尽的天际坠落,宛如坠入深渊。   她强自笑道:“不必过分自责了,你尽到了自己的职责。而且咱们西岭异族皮糙肉厚骨头硬,卷到天上落下来也不过是轻伤,未必会有那么多伤亡。”   “希望如此吧。”说这话的不是乌露洛,而是紫绡,她掀开帐门出来,身上还是那套傀儡战甲,却处处崩裂破损严重。   一时“小姐”、“紫绡小姐”、“经历大人”、“执事大人”的招呼不绝,昨天巨蛋爆炸后,紫绡就自天而降,交代了乌露洛白月等人善后,就钻到为她临时准备的帐篷里大睡,看起来是劳累过度。   到现在已经睡了一天,小姑娘依旧脸色苍白没什么血色,不管目光如炬,精神倒很好。   “小姐——!”   一抹银白带着魁梧身躯,猛然扑到紫绡身前,狼头摇晃得像哈巴狗一样,急切的问:“小姐还好吧?小姐没问题吗?”   这是纳纳木,最初在神迹山出现的那个万兽王,曾经在西岭搅起风云的狼头人首领,如今乖巧甚至谄媚得成了忠狗。   紫绡……不,高德看了看他,记忆回溯,才想起这位功臣。   原来之前在飞船上的那道魂火就是纳纳木,这家伙之前有自己的魂火,进血怒原野逛了一圈,被小楚点拨了一下,就转了提灯人的魂火。   昨天正是靠着他的最后一缕魂火,终于让仙洲人飞船过载。爆炸前高德操纵紫绡跃出飞船逃离,顺手捞走了他。于是这家伙并不知道这场爆炸是“紫绡”引发的,还成了紫绡的忠狗。   高德刚才那声“希望如此”也是心虚,虽然摧毁飞船是顾全大局逼不得已,不然让黑魔王和魔教夺了去,还不知是什么下场。但飞船爆炸制造还是制造了大量伤亡,只希望西岭的异族真如白月所说,生命力强韧得很,最终的数目能少一些吧。   “走,去看看情况怎么样。”   这时候紫绡还在沉睡,是高德在完全控制紫绡。顾不得紫绡的身体还没恢复,他急冲冲往山脊上走,纳纳木、乌露洛、白月等一大群人赶紧跟上。   高德在赶时间,实际上他比紫绡更累。昨天操纵紫绡拎着纳纳木逃离后,紫绡是休息了,他又转到扶桑那边,继续厮杀。   还好恶魔舰队……也就是泰伦还在不紧不慢的放魔鱼之潮,同时混搭各种魔物,延续之前给他们这边缓慢放血的策略,节奏慢得高德有了空余时间到这边来看看情况。   “唔……”   此时烟尘已散了大半,原本郁郁葱葱的雷马原已经成了月球表面,布满了大大小小如陨石坑的孔洞。与孔洞混在一起的是树网的残枝和飞船的碎片,被掀飞了泥土的岩床处处可见。除了寻常的石灰岩花岗岩外,还有白玉岩大理石岩,间或混杂着煤石和各类矿石,有些矿石带还延伸到了东西两面的山脊上。   哟,真是处宝地啊,可惜没水。   某个模糊的念头在高德脑子里升起,不过这时候想这个应该是想多了。   至少成了西岭的史诗级景观,可惜那艘仙洲人飞船了。   再看弯曲如肋骨的巨柱,高德只觉异常遗憾,如果世界最终安定下来了,这里也不过是处风景胜地而已。   目光顺着巨柱下移,高德顿时愕然。   汩汩溪流正自西山流淌而下,在雷马原上蜿蜒浸透。不知道这水是西山那边的地下水脉,还是自母泽而来的。这水异常澄净,还冒着冉冉热气,像是蒸馏过一般。   想着水,水就来了!   高德刚才想的是,如果有水的话,这里就能耸立起一座城市了,而且是规模很大的城市。再加上这些矿产,以及作为扼住母泽,制御西岭之西莽荒丛林的战略位置,这里必然能发展起来,甚至成为西岭最大的城市。毕竟这里是雷马原,等乱象过去恢复之后,这里仍然是整个西岭唯一的广阔平原。   就是这水,怎么看怎么像是母泽那边被魂火净化沼泽之水的产物啊。   不管怎么说,既然有水有矿产了,地上还有这么多飞船碎片,母泽那边肯定还有黑豆芽残余,就算没有城市也得弄个出来。   高德再思忖了会,大略完善了方案,召集核心人员现场开会。   “化魂卫的西岭基地?”   白月下意识的抵触,她以为神迹山就是化魂卫的基地,也是西岭卫的中心驻地,更是整个西岭的中心。   “神迹山那里地方太小,摆个研究所就够撑的了。”   “紫绡”点头:“这里地盘够大,有水有矿,正好合适。”   乌露洛想得全面:“可这里正好挨着母泽,那帮黑豆芽还有魔教余孽,他们哪会让咱们在眼皮子底下建城?”   “黑豆芽暂时不足惧。”这一点高德很自信,“黑魔王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飞船爆炸之后,他拎着纳纳木飞下,正好看到天幕上无数残魂啃噬黑魔王的景象。黑魔王是很强,不过再强也挡不住百万千万树人残魂满含仇恨的报复,就像是海加尔山的小精灵。   “不过他们的残余值得提防,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必须在这里驻扎足够强大的部队。”   高德接着说的正中各部首领下怀:“我看就让原本聚在这里的部族武士们安顿下来,以他们为核心在这里建起要塞,依托要塞,城市自然也建起来了。”   包括白月在内,众人纷纷说好。原本聚在这里的部族武士有上百万之众,都已脱离原有部族成了独立势力。之前为了编组他们,各部族首领还跟他们矛盾重重,靠着这边的朝廷名分才勉强压下。   现在战事告一段落,这些人何去何从,可是让首领们异常头痛的事情。放任不管吧,名义上说不过去。管的话,难道欢迎他们回家,成为自己难以掌控的另一股势力?   现在好了,紫绡代表王爷说话,这意思就是由朝廷支持,在雷马原建城。这些人就脱离了原有部族,直接归于朝廷统属。要知道这个地方直接毗邻西岭之西黑豆芽的地盘,朝廷整合这些人与黑豆芽对峙,也确保了西岭的安全。   利益所向,人心便齐。有了紫绡这话,大家就积极起来了,你一言我一语,甚至对着雷马原指指点点做规划。   别看雷马原现在坑坑洼洼的乱得不行,地面和两侧山脊都是现成的石材,到时候直接凿石铺路砌墙建楼,免了绝大部分城市输送材料之苦。营寨虽然被摧毁了,但防线可以直接推到西山上,再重建营寨,原本守在这里的武士们也习惯了。   可以说只要把饲料模械之类的食物运过来,这里建城是万事俱备。   乌露洛随口问:“这座城市该叫什么名字呢?”   白月说:“就叫王爷城!”   黑十九须说:“我觉得可以叫化魂城。”   纳纳木:“应该叫紫绡城!哎哟!”   后面那声是“紫绡”一脚踹开了他……   “这里是雷马原,就叫雷马城吧。”这时候哪有功夫琢磨名字,高德吩咐下去,雷马城就这么成了。   “这里虽然是由原有部族武士驻守,但对面黑豆芽和魔教的情况不还明。”他接着布置:“我们也得在这里留一半人守着,就由……”   他点了将:“白月、罗小四、乌露洛,你们留在这里。白月为首,代行……我的执事之职,乌露洛和罗小四为副。你们在这里待到要塞建成,形势稳定。”   指指雷马原上散落四处的巨树枝条,强调道:“记得首先清除那些东西,让魂兽骑士用魂火烧,其他人不要去碰。”   “你不留下来?”白月很是不舍:“要去哪里呢?”   “我还另有要事,应该是去支援……王爷。”“紫绡”勉强笑道:“纳纳木、黑十九须,你们去整顿部队,确保明天日出之前,能有至少一万魂兽骑士和十万精锐武士待命。”   狼头人跟蜥人昂首挺胸,凛然应喏。   “接住我。”“紫绡”再对白月说:“抱我回去,让我好好休息。”   说完眼一闭就倒,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纳纳木,不过白月一胳膊肘撞开他,抱起了紫绡。   高德退出了紫绡身体,在绝魂宫呼叫远坂爱。   “办成了?”   这次远坂爱来得快,来了就问:“姚婆婆说圣山已经探测到昨天在西岭的变化,像是仙洲人遗存炸掉了的动静。小姐……亏你还有良心,不过为啥不先问女皇陛下?”   高德当然是先关心小丽,远坂爱损了他一句,摇头道:“女皇没站起来,丽就不会离开战场,现在女皇还坐在社稷之座上。”   那么唯一还牵动混沌的,就是扶桑的恶魔舰队了。   高德直奔主题:“仙洲人遗存是艘飞船,我想长老们都清楚。我虽然没有夺到手里,但至少破坏了黑豆芽和魔教侵蚀飞船据为己有的计划,现在我需要圣山兑现诺言。”   “西岭的变化长老都知道了。”远坂爱说:“他们也决定兑现承诺,只是一直在做准备,还需要两天时间。”   “一天行不行?”高德讨价还价:“明天日出的时候?”   “你这胆子真是,”远坂爱颇为无奈:“我也只能替你争取,不要抱太大希望。”   回到丽德号舰桥,高德吐了口长气,事情总算有了转机。   “又有了什么新花样?”   他从指挥席上站起,拎起了双手大锤:“我还能打!” 第435章:圣山天舟   “我还能打!”   高德拎起双手大锤,马上要锤人……不,恶魔的架势,可惜这是在灰境舰桥。   “老大你还是眯一会吧。”旁边吕九眉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说:“没啥新花样,就是数目更多了。到现在我的炸弹都没剩多少了,情况有些不妙。”   “我说老大你这几天来来去去的折腾什么啊?”毛绒绒则是不解,这几天她也在丽德号外奔波厮杀,甚至还当了一整天的抢险队队长。哪里的阵地有问题,就带着精锐奔赴哪里支援。相比之下,高德更像是在磨洋工。   高德勉励她们:“快了,坚持到明天,援兵就来了。”   “援兵?”吕九眉惊喜:“圣山的人吗?刑天愿意出手了?”   见高德摇头,她垮下了脸嘁道:“不是刑天,那来多少援兵也都没用啊。”   毛绒绒倒是记起来毛豆豆那边的情况了,细细眉毛先是扬了起来,接着想到什么,又耷拉下来。   “就算西岭那边腾出了手脚,也根本来不及吧。”灰豆芽唉声叹气,“最多用飞机把狼头王那几个家伙运过来,可他们哪济得了事?真要把大队魂兽骑士都弄过来,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   “是西岭那边的援兵。”高德不跟她们计较,西岭的事情尘埃落定,他心情舒畅得很。“当然不是几个人,既然是援军,肯定是支大军。十万人是起码的,还个个都能打,比扶桑这边的凡人强得太多了。”   他振奋的大声宣布:“明天!明天援兵就到!”   不仅吕九眉精神大振,指挥台的提灯人们都欢欣鼓舞,舰桥里人人情绪昂扬。这些天他们在丽德号和樱花环岛上轮换着阵地持续作战,战斗意志虽然没受多大影响,但面对恶魔舰队如绵绵细雨的攻势,却渐渐有些麻木了。似乎已经不在意这样的战斗会持续多久,甚至不在意最终的结果,只觉得这就是他们的人生,今日至终日,一直都会如此。   这种心理在提灯人之间渐渐蔓延,吕九眉毛绒绒铁中玉这些人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反倒是还有些像局外人的老将军盖兴察觉了。他就悄悄跟高德打过小报告,说怀疑这种既不是血战但又不会太轻松的战斗节奏,可能是恶魔舰队故意为之,借机散播某种魔毒,让人魂魄麻木感知迟钝。   高德是不太信的,毕竟魂火与恶魔之力天生相克。不过他也暗自警惕,如果这种麻木并不是外来之力,而是发端于自己的魂魄,那还真是棘手。这时候公开嚷嚷援兵的事情,也算是给大家打气。   他这可不算望梅止渴,直到搞定了西岭的麻烦,得到了圣山承诺,这才发布消息。   “老大你别玩望梅止渴的把戏啊,”没想到毛绒绒当面泼冷水:“明天?十万大军一天之内从西岭赶到扶桑?换作别人说这话,我只当他魔气攻心说起了胡话。”   “是今天才出发吗?”吕九眉也问,得到了“明天出发”的回答,也跟毛绒绒一样朝高德丢白眼。   “老大你现在是王爷了。”她很严肃的进谏:“虽然不能跟皇帝的金口玉音比,可说话也差不多是铁口石音吧?不要开这么无聊的玩笑,大家会生气的。”   高德噎住,左右扫视,见大多数提灯人脸上的喜意都在消退,嗡嗡议论更是不止,只有极少数人敢于跟自己对视,送来坚定的信任目光,不由好气又好笑,再变成苦笑。   “你们就这么不信任我啊,”他摊手叹道:“不相信我能创造出这样的奇迹?”   “王爷当然能够创造出奇迹!”铁中玉掷地有声的说:“王爷播撒给我们的魂火,让我们挣脱了魔人的悲惨命运,可以跟恶魔面对面战斗,这已经是莫大的奇迹了!”   还是毛绒绒善于拆台:“奇迹也是奇得有限度的,老大你总不成一把火直接把恶魔舰队全烧光了嘛。退一步说,眨眨眼就把十万大军从西岭挪到扶桑来了,这谁信啊。”   “是啊,”吕九眉也凑热闹:“我记得之前王爷说过,丽德号是可以飞起来的,那时候没认真想。现在想想,觉得这似乎太……荒唐了点。这么大的战舰真能飞起来,那不管对手是啥恶魔舰队还是啥魔王大军,咱们只用压的,都能把它们全压成煤灰了。”   “你们就别在这说相声了。”高德有些恼火,“等明天人过来了,你们怎么说?”   他指指毛绒绒:“别想趁机去问豆豆她们,现在就说清楚。”   当然还有吕九眉:“你也是,看你那样子就是想回绝魂宫问小楚吧?”   两人嘿嘿尬笑,灰豆芽说:“明天真的人来了,我下厨、我亲自下厨!”   吕九眉更加豪气,一拍巴掌说:“王爷真办到了的话,我就改姓高!”   “一边去,高家的米缸就那点大,可没你的米。”高德没好气的说:“真办到了在你的背上写‘愿赌服输我是猪’,保留三天,确保大家都看得到。”   “赌就赌!”吕九眉压根不怕。   她们这么自信,反倒让高德犯起了嘀咕。   万一圣山那边出了岔子,那可下不来台了。   ………………   天庙之下,混沌之中,凌驾于所有灰境的山峦高台,刑天们自四周纷纷撤回高台正中的殿堂,聚在一起检查伤势、修整战甲和兵器。   白光不断闪现,又一队刑天跨出殿堂,领头的向个头最魁梧的刑天招呼道:“连长,我来替你了。”   “老常?”庙陵卫统领,刑天首领肖茂密有些意外:“这么快就完事了?”   这队刑天正是之前去西岭帮忙的,领头的副统领常为爽朗笑着:“其实昨天就完事了,回来先向姚婆婆报告,再做了隔离检查,费了一整天功夫。”   不等肖茂密问,他就接着道出西岭之行的情况。“真没想到,上古先辈的另外一条路,不仅由高德那个家伙走了下去,他还在西岭那边让异族也开始走了,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那条路是不归之路啊。”肖茂密深深叹气,摇着头说:“燃魂焚魔,当然是干净,可传火聚火之后,混沌烧光了,又烧什么呢?不还是反噬自身,变成新的混沌吗?”   “反正我们这条路就是这样了,哪怕是饮鸩止渴,总得允许凡人走走其他的路吧。”常为也深沉的道:“我想长老们没有阻止,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那倒是。”肖茂密点头:“我们这条路走了快十万年了,仍然没有尽头,纵然说不上失败,也绝算不了成功,只是无尽的沉浮而已。”   这个话题太沉重,常为没再说了,问道:“情况如何?”   “如你所见。”肖茂密指指周围:“兄弟们都挺好的,恶魔的势头不算猛,昨天开始战况更加缓和……”   说到这顿了顿,然后笑道:“原来如此,这一波恶魔涌动,还真跟西岭那边有关联。”   常为很认真的说:“的确是这样,那边的黑豆芽和魔教想侵蚀先辈的飞船,必然动用了在西岭积攒了千年的资源都用上了,引发的恶魔涌动势头当然不小。”   “既然情况好转了,”他压低了声音,“丽怎么还在社稷之座上?”   “我也劝过,可以休息下了。”肖茂密摊手:“她不肯放松,说要坐到这波恶魔涌动彻底平息为止。”   抬头看看天顶的温和白光,常为悠悠的道:“也难为这么个小姑娘了,她是怕一旦起来了,就会生出倦怠甚至畏惧,还不如坚持下去。”   “昨天下去的时候,面对黑豆芽和魔教的人,我也在想,如果我们动手的话,事情会不会……”   “不会!”肖茂密的语气变得沉冷:“老常,在这个律条上不要有任何动摇!我们刑天一旦对凡人凡物动手,支撑纯粹凡人之力的魂魄就会出现裂隙。有了裂隙,恶魔之力就会趁隙而入,我们就走上了邪路,想想那些……”   说到这停住,改口说:“总之,我们坚持这条路,另外的路,是好是坏,就让凡人自己走吧。”   常为默默点头,拍了拍胸口,朗声道:“你带着伤势最终的兄弟们上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了。”   ………………   白光浮动的空间里,三团白光先后发言,却是非人的钟罄声。   姚婆婆倒是听得分明,顿着拐杖说:“那我就松了口气了,终究向那个小家伙承诺过。如果还办不到,自然与圣山颜面无关,而是我个人的差错。”   “好的,我这就调遣战仆,马上准备。”   “我知道的,会把内外隔开,不让他们相互接触。”   “什么?”   姚婆婆忽然吓了一跳,似乎听到了难以置信的事情。   她犹豫了片刻,决然的道:“这怕是不好,不如把那些人放归现世。之后命运如何,全看他们自己,这样就能避免恶魔之气的沾染了。”   三团白光闪烁了好一阵子,回应让姚婆婆松了口长气。   “多谢长老……”   她躬身道:“我以魂魄起誓,必保它的完好,我也知道,这是圣山唯一还能动用的神器了。”   ………………   又是一日晨曦,虽然颇为不忍,白月还是把紫绡从帐篷里拉了起来。   “还好,我挺好的。”紫绡没怪她,反倒很不好意思。“就是从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感觉一切顾虑都没有了。”   “时间到了?”她自然清楚白月拉起她的原因:“准备得如何?”   “紫绡大人的吩咐,大家哪可能怠慢,半夜就准备好了。”白月扶着她出了帐篷,立在山巅俯瞰雷马原。   跟昨天相比,雷马原的变化不大,只是烟气更淡了,光秃秃的山脊和坑坑洼洼的大地更为醒目。不过生气也比昨天多了些,已经有不少人成群结队,颇有秩序的来来往往忙碌。那是去雷马原分区划线,开始把雷马城的规划落实下去。   就在东山的山脊之下,更有一番气势。成千上万……不,至少十万的异族武士列出一个个方阵,正整装待发。   “你们还真是……努力啊。”   见到一切准备就绪,紫绡异常感动,这应该是一夜都没睡才集合起来的。   “现在大家都满腔期待,而且也满肚子疑问。”白月既高兴又遗憾,“他们都在问,是要怎么去扶桑?现在路还没修好,难道要走出西岭再去坐火车吗?”   乌露洛迎了上来,相比其他要留守在雷马城的首领,她倒是很淡定,毕竟她跟高德有直接渠道。   “我猜是飞机,很多很多飞机。”她尽了最大努力想象:“铺天盖地的飞过来,每架载几百个人,得好几百架。”   “载几百个人的飞机……”紫绡噗嗤笑了:“飞机可没那么大的,如果是旋翼机的话,大明也还没有那么多的旋翼机。”   “别问我啦。”其他人也纷纷迎了上来,一看表情就是要问她同样的问题。   她摆着手说:“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总之王爷自有安排,大家放心等着就好。”   说话时语气也异常悠然,像是劳累了许久,终于迎来了丰满的收获日。   等紫绡收拾停当,到了山下与十万大军汇合,还特意做了检查,确定高德交代的东西没有落下,此时晨曦已散,碧空万里。   紫绡有些忐忑,忍不住想联络高德,有人忽然嚷道:“看天上!”   不必抬头就已看到了奇观,像是自曜日中喷出的烟气,大片烟云急速成型,将太阳遮蔽。   烟云渐渐降下,凝结成柔白云团。这样的云团放在天上倒是让人心旷神怡,不过直直的自天而降,一直压到头顶,就让人恐惧了。   “别怕!”   紫绡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虽然她知道这团白云就是来接他们的,心中的畏惧发自本能,还是难以压制。   云团继续下降,一直压到雷马原上空,将整个雷马原遮蔽在阴影中,低得那柔白云团似乎伸手可及。   就听宛如龙吟的悠长鸣叫,接着是老迈的妇人之声,荡漾到原野每处角落。   “这是圣山天舟,是帮高德来送你们去扶桑的。都站好了,不要动。”   云中投射下道道白光,每道罩住偌大区域,数百上千人在白光中升腾而起,直没云中。 第436章:船票是三十万凡人   老妇人这一声提醒正是时候,这什么“圣山天舟”降下白光,把一群群人拉上天空。大多数人惊恐万分,还以为被什么未知神魔给缚住了,个个都晃胳膊蹬腿,想要挣脱束缚。   那白光看似无质,却像江河中的激流,携带着无可抗拒的巨力,让他们能做的也只有晃胳膊蹬腿。这无疑让他们更为慌乱,有的身上开始冒起金光白光,想要燃魂发力。真要与这股力量对抗,还不知是什么下场。   等老妇人的声音响彻天地,人们都乖乖束手“待飞”。紫绡等人立在十万大军的中心,白光却一直没有落到身上。   “你是紫绡?替高德打理西岭事务的助手?”   紫绡正有些纳闷,老妇人的声音入耳,像是就贴在耳朵上低语。   左右看看没看到人,紫绡也没慌,这肯定是圣山之人,自然有莫大神通。   “是的,尊者。”她恭谨的应道:“是小女子紫绡。”   老妇人嘀咕:“怎么也是副厌食模样,那小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不等紫绡深思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妇人又道:“你听好,圣山天舟原本另有用处,上面住着三十万凡人。为了帮高德把你们送过去,不得不把他们清理出来。你赶紧去做交代,把这些人安顿好。”   紫绡呆了片刻才确信自己没出幻听,不过惊讶还是难以掩饰:“三、三十万凡人?这要怎么安顿啊?主人……高王爷是要在这里建城,可今天才开始做准备,各种物资都还没有到位,尤其是粮食……”   “不需要担心这些。”老妇人说:“他们会带下来足够三百万人吃一年的粮食,还有各类建材、工具和物资,正好帮你们建城。”   “可雷马城主要是异族……”紫绡还想说,这边计划是安顿百万异族,一下子又加三十万人族,还是从圣山天舟下来的,即便她没多少实际经验,也知道这么混居会有天大麻烦。   “他们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老妇人哼道:“还想奢求什么?总之这些人就交给你了,不是要你把他们当贵客供奉起来。他们落地的时候就与圣山无关了,把他们当寻常人对待就好。你既然这么小年纪就在帮高德总揽西岭,该怎么做应该不必我来教你。”   “尊者稍、稍等!”紫绡赶紧道:“我这就去安排!”   意外的插曲让留守人员忙了起来,谁也想不到高德会说动圣山派像是神仙造物的天舟来接人,同时也想不到圣山为了接他们,竟然把原本住在天舟上的三十万凡人丢下来。   原本是圣山庇护的凡人,一下子被丢到西岭这种可怕的地方,应该满肚子怨气吧?   白月、乌露洛、罗小四等人都是这些想的,第一反应就是设立营寨把这三十万人跟各个部族隔离开,再派武士严加看管。可再想到人家是带着粮食物资来的,而且肯定畏惧异族,这么一搞本来没想法的也有了想法,于是左右为难。   紫绡是交代好就回去“待飞”了,难为他们挠破了头,最终还是罗小四一锤定音。   隔离是必须的,看管也是必要的,但由能找到的人族,还有特征不那么明显的半兽人负责执行。也不要设营寨,就是用人拉条线暂时分割开,然后让他们自己先搭自己的住处。等他们忙起来了,再慢慢告诉他们这里的环境和未来的发展,心态就没那么突然了。   计划归计划,还要传达下去让各个部族所有人都清楚,众人顿时忙碌起来,恨不得每个人都有十个分身。   这边紫绡把任务交代下去,刻意强调了安全与稳定的原则,即便心中忐忑还是回来待飞了。她跟着毛豆豆等人是最后一批升空的,感知经历了短暂的天地颠倒般混淆,才发现置身杂草及膝的原野。   原野很大,十万大军正在原野中整队,看起来还没铺满一半。四周和天顶雾气茫茫,应该是裹住天舟的云层。而在前方,一道洁白如玉石砌成的城墙依稀可见,墙厚是参差叠错的高楼轮廓,俨然是座天国之城。   “不可靠近城墙——!”   “擅自行动的人砍脑袋——!”   “原地站好!”   大军里的魂兽骑士们正在整顿队列,应该是已经得到圣山的警告。   “还行……”   老妇人的声音响起,紫绡身边多了个白裙老太婆,拄着拐杖,正在打量这支大军。   “那些带着猛兽的是魂兽骑士吧,比不上战仆,但比羽林卫要强。”老妇人悠悠的说:“但总数也就几千,其他的倒是比不上羽林卫,就比寻常官兵强些。就这样的家当,去扶桑也没多大用处啊。”   紫绡强自镇定,斟酌了下说辞才道:“尊者不知,高王爷在扶桑其实就只有三四千可用战力,那边扶桑人虽然多,却没多少顶用的。我们这十万人过去,必然让战力翻上好几倍。”   “叫我姚婆婆。”老妇人瞅了瞅紫绡,淡淡笑道:“在我面前,就别那么称呼高德,直接叫主人吧,得端正你的身份。”   这话一半亲切一半疏离,让紫绡有些不好受,不过还是乖顺的低头叫了声姚婆婆。   “至于高德在扶桑那边,又哪是靠了人呢?”姚婆婆又摇头道:“不就是靠着那艘战舰吗?丽德号……呵呵,他倒是不害臊,那丫头也是不害臊的,竟然直接受下了。”   紫绡可没多想,只觉得姚婆婆这话题飘来飘去跟仙人一样难以把握,她怯怯的道:“主人之前说过,战舰固然重要,但没人操作的话,终究是废铁一堆,所以他很需要这支援军。”   轮到姚婆婆发呆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的样子。   “圣山天舟原本巡行在天穹最上层,这里住着的凡人世世代代都无法离开。他们还承受着……不该属于他们的命运,把他们放回现世,也算是解脱吧。”   她转口说起了这里的凡人:“当然肯定不是所有人都乐意接受改变,不过哪怕是圣山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何况凡人呢?”   “我们会努力照管好的。”紫绡赶紧打保票:“小女子也只是代主人在西岭传令,他肯定会有妥善安排。”   “无所谓了。”姚婆婆说:“站稳了……”   话音刚落,细微的振鸣自头顶、地底和四周传来,然后是猛烈的眩晕感。紫绡稍稍燃起魂火才勉强站稳,而原野上十万大军已经坐倒了一半,剩下一半也像醉酒般的左右摇晃。   “哈哈!”毛豆豆倒是没心没肺的叫道:“升仙啦!”   “大概需要一个时辰。”姚婆婆人虽在身边,声音却缥缈得像在天外:“现在这种状况只是引力场诱导,很快就好。”   雷马原,看着白光收敛,云层散作雾气,就在天上原处消散,留守人员们心潮翻卷,只觉份外不真实。   接着雷马原另一侧的动静惊醒了他们,还没划入城市范围的空地里,密密麻麻铺开斑驳人潮,间或还有无数货盘,各种货物堆得高高的。牛羊、猫狗鸡鸭跑的跑,叫的叫,像是一整座城市忽然被抽走了所有房屋,凭空出现在雷马原。   骤然出现的人族个个衣着精致洁净,肤色白皙气血饱满,不过此时也都个个抬头望天,满脸迷茫。还有很多人坐在地上哭喊,许多人更是倒地翻滚,叫着不活了之类的丧气话。   “好啦……”   乌露洛叹道:“接下来该咱们上场了。”   扶桑樱花环岛,丽德号又被魔鱼之潮淹没。   为什么说又?因为这是每天的日常了。   “让我去战个痛!”   高德又在灰境舰桥里嚷嚷,这是他今天第十次嚷嚷了,可惜跟之前九次一样,还是被毛绒绒和吕九眉拦下了。   毛绒绒说:“老大你自己说的今天到,都快到下午茶的时候了,连根毛都没有!”   吕九眉说:“你出去是不是准备今天都不回来?别忘了你打过的保票!”   恶魔舰队从昨天到今天的攻击依旧是那种似乎放慢了十倍速度的节奏,这边虽然需要援兵,但以这样的状况,援兵是不是今天来,并不是那么利害攸关。   连镇守西侧的魔思达战团,郎世德都派人过来传话说可以考虑再接手一座巢坑。高德自然是拒绝了,谁知道这家伙安的是什么心,只知道绝对不是好心。   “放心,肯定会来的。”   高德嘴上硬气,心里却鼓点不停。之前远坂爱说的是午后,具体时间也没说定,到现在都是下午了,莫非圣山的“午后”是指到黄昏前的时间都算吗?   至于圣山要怎么把十万大军搬过来,他其实没什么概念。但他相信圣山有这样的能力,万一圣山真是一座山还能跑,就像浮空城那样呢?   所以当负责监控天空的操作员大喊“有情况”的时候,他跟着毛绒绒和吕九眉一样,都伸长了脖子紧紧盯着屏幕。   “退了退了!”   这边屏幕没看到什么,那边屏幕下的操作员却叫了起来。不只是一个人叫,很快上层甲板指挥塔和各处巢坑的通讯员都发来报告,魔鱼大潮退了!   果然是来了……   只可能是圣山弄出来的动静,才会逼得泰伦一改慢吞吞的节奏,赶紧撤回大军重整旗鼓。   看几乎压住了整个天幕的黑云急速后退,露出半边晴空的动静,圣山的动静可不小。   这时候高德才看到,阳光扭曲浮动,天顶仿佛变成了透明水潭当初猛烈涟漪。等太阳也破碎成无数光点时,遮蔽天空的洁白云层骤然出现。   无数道白光自云层中投射而下,足以挡住魔王级别恶魔之力的战舰护盾也被穿透,每道白光消退时,上层甲板就多出了数百乃至上千的士兵。这些士兵似人非人,蜥头人身、狼头人身、虎熊豹头人身的比比皆是。也有上下都类人的,却多了兽耳或者鳞片。   西岭的异族大军到了……   不只是上层甲板的人族将士、灰境舰桥的提灯人、毛绒绒和吕九眉,连高德都张大了嘴巴。其他人倒是为包括异族大军出现在内的整个奇异景象而震撼,高德却是震撼于圣山运送大军的手段。   这般操作蕴含着比丽德号还要先进的各种操作,只可能是仙洲人所有的技术,圣山果然还握着仙洲人的最大遗存。   “注意警戒!”   许久后高德才回过神来,招呼道:“各部门再检查一次准备工作,确保援军可以迅速入驻!”   从昨天到今天,除了应对魔鱼大潮之外,灰境舰桥还在忙另一件事,那就是给十万援军准备住处。丽德号内部空间足够大,还可以通过战舰系统随时扩建,倒没占用太多人力。   高德起身准备上去接人,舰灵郭瑞德忽然在旁边的指挥席上幽幽的道:“圣山天舟,我……不,郭瑞德记起来了。当初郭瑞德来震旦,目的之一就是想用巴托那边的情报和技术,换圣山的这艘船。”   “船?”高德愕然。   “船,”舰灵郭瑞德点头:“会飞的船,但只能在震旦的天穹之下来往,一个小时就能从震旦的最西面飞到比扶桑还远的东面,而且不是传送。当然,这么多年过去了,肯定出了很多问题,速度不可能还有那么快。”   圣山天舟……   高德心中波澜翻滚,急急离开。可等他到了上层甲板时,那团白云已经化作涟漪,消失在天空,只余下漫天淡淡的白雾。   “主人!”   娇小身影急奔而来,差点撞进了怀抱,自然是紫绡。另外三个娇小身影跟毛绒绒抱作一团,灰豆芽也姐妹重聚了。   “那是圣山天舟!”   紫绡都顾不得交代带来的大军情况如何,对高德嚷道:“上面还有三十万凡人,为了接我们过来,全流放到雷马城了。”   “三十万凡人!?”高德凉气抽得滋滋响,圣山如此大手笔?   等等,圣山哪还养着凡人?   想到这他猛然醒悟,老古不是说过么,圣山有座专为候补刑天训练所用的城市,位置在哪压根不知道。候补刑天在那里可以随意行事,不受凡间律法乃至道德的约束。   原来,这座城市就在这艘天舟里。 第437章:罪民与脱罪   让吕九眉带着紫绡去引导魂兽骑士和异族武士进入丽德号,高德越想越不对劲。   圣山天舟就是训练候补刑天的城市,三十万凡人只是候补刑天的磨刀石,圣山随意处置也符合他们一向不把凡人当人看的风格。   不过把这三十万凡人丢下,是不准备训练候补刑天了?   进一步推论,不给刑天补充人手了,是不是意味着已经完全不看好震旦大明,开始做几百年一轮回的准备?   “恶魔舰队还在后退……”   盖兴老将军发来报告,高德抬眼就看到了。天幕上的恶魔黑潮已经退到了几十公里外,让出了大半晴空。   “是害怕那艘圣山的云船吧?”盖兴感慨里又有疑惑:“虽然比丽德号小,却感觉要强大得多啊。圣山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直接让那艘云船去打恶魔舰队呢?”   高德随口道:“圣山考虑的是整个世界的存亡,那可不是你我能揣测的。”   其实这话也对,圣山的确考虑的是整个世界,问题是凡人并不包括在内,或者说凡人的地位并没那么高。   下意识的,高德想到了那句名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王爷说笑了,”盖兴却当他是在敷衍,“王爷不就是圣山之人吗?怎么会不清楚圣山的打算呢?哦,王爷恕罪,卑职并无打探私密的意思。”   高德哪会在意:“无妨,你这想法也是大多数人的想法。不过你们又哪里知道,圣山之人终究也只是凡人,圣山除了凡人,还是有神仙的哦。”   “原来如此。”盖兴居然懂了。   盖兴的通讯刚结束,朗世德的通讯又来了。   “看来你度过最难的关口了。”郎世德说:“那我也算尽到了约定的义务,现在是时候离开了。”   这家伙是怕自己得了援军,恶魔舰队又暂时退避,自己会掉转枪口去解决他。看似英雄气概,实则魑魅小人。毕竟是郭瑞德的逆子,本性难改。   不过大局为重高德也只是暗暗吐槽,嗯了声还没说话,郎世德接着说:“我会把地点告诉你,等你这边问题解决了就过来。晚一点也没什么,你尽可以先安排你那边的事情,我等了十万年也不差这点时间。”   “就这么走了?”高德心情好调侃道:“万一我还是打不过呢?到时候找你都找不到,这哪算尽到义务了?”   郎世德低沉的笑道:“你拉来的这支援军比守军都强,怎么可能打不过?我会把维斯坦斯留下来,他会带着三十名魔思达继续为你效劳,同时充当联络官。”   “当然泰伦肯定也有后手,甚至可能自己跑出来。不过你还有圣山当后盾,那艘船……圣山的船,就让泰伦不敢正面冲突,那是比义思达战舰还要古老的存在,蕴含着创世之初的力量。”   “当初郭瑞德来震旦的目的之一,就是跟圣山谈跟这种船有关的事情。他想用巴托的情报换圣山里还保留着的上古之船,用来改造他的却敌号,也就是你现在拥有的丽德号。”   “如果真的打不过了,你保住自己的小命就好……”   说到这郎世德顿了顿,语气变得很严肃:“恶魔舰队和泰伦不过是个配角,真正会灭绝震旦、巴托还有整个世界的另有存在,你没有必要跟它死缠到底。”   “我需要的仅仅是你,以义思达与帝神之名起誓,只要你帮我开启风暴之心,找到郭瑞德丢下的帝神碎片,我会把我的宝藏留给你。别以为我只有一艘还不如却敌号的战舰,即便我不是原初义思达,即便在风暴之眼沉沦了数万年,也有哪怕是你们女皇也未必能匹敌的积存。”   高德淡淡的道:“你别想多了,到时候我会带着丽德号和我的大军来。”   关于郎世德的誓言,他信了一半。郎世德想要的就是跳出这个世界,帝神之心能让他们挣脱世界重归星空。那家伙在这里攒下的东西,除了战舰之外恐怕什么也带不走,还不如做个顺手人情。   不过他对郎世德的许诺也并不上心,要论宝藏,世界上还有什么宝藏是比得上西岭神迹山的?郎世德的那些东西,无非就是从风暴之眼里捞起来的仙洲人遗物,那点价值他还看不上眼。   通知铁中玉安排人手接替郎世德战团撤走空出来的防线,高德回到灰境舰桥,趁着恶魔舰队远离的空档,赶紧激活仙洲人手办,连接乌露洛。   三十万圣山天舟的凡人被当做垃圾一样丢在西岭,圣山是压根不在意他们死活,高德在乎。而且死活还是后面的事情,他怕的是这三十万人族跟雷马原上的百万异族爆发冲突。只有乌露洛和白月几个在那,孟武还不在,他哪放得了心。   “王爷……”   乌露洛激动异常,赶紧报告情况,说的也正是圣山天舟的三十万凡人。   “不错不错,”听了她的安排,高德略略放心。“你们做得很好,你做得很好。”   他还是不放心,得借用乌露洛的身体亲眼看看。   ………………   雷马原北侧,人潮涌动,喧嚣震天。衣着光鲜的人族与西岭异族形成鲜明对比,后者要么衣衫褴褛不着边幅,要么就是甲胄在身手持武器。   细看人族虽然情绪不是太稳定,基本都是聚成一群群的吵闹呼喊,但基本没有动手,也没有胡乱奔跑。闹腾的也以年轻人为主,老年人都是麻木模样,小孩子们却是好奇的追逐嬉戏,或者围着异族武士打量攀谈。   “你就这么不放心我们啊,”高德下到雷原里,遇到了正跟一群凡人讨论什么事的白月,白月半是调侃半是埋怨的说:“怕我把这些人吓着了?”   你还真是有自知之明啊。   高德苦笑,用乌露洛的口说:“人家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哪会被你小小蜥人公主吓着了,怕是见着你友善都跑过来把麻烦丢给你。”   即便是在损自己,白月依然听得受用,牵着“乌露洛”说:“正好,我本来就要找你来一起商议的。”   “这些人是天舟里的坊主,他们每个人都管上万人,每年都会推选一个坊主作坊主会的会首,负责跟圣山的人沟通。”   白月替乌露洛介绍:“这位就是现任会首杨大富,他们想在雷马原东面原样重建天外城……嗯,他们之前住的地方就叫这个名字。他希望新的天外城能跟我们建的雷马城离得远些,并且各类事务都自己决定,只是每年向我们提供一定的物资和人力作为贡赋。”   高德哦了声,看向那个白白胖胖颇为富态,跟裘正仁有些像,但气质却要虚浮得多的半老头子。   “你们已经搞清楚了状况?”“乌露洛”好奇的问,也难为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明白并且接受了自己被圣山抛弃的事实,还顽强不息的要从头来过。   不过这些要求嘛,又是没有真正搞清楚状况才提得出来的。   “这位是……哦,也是西岭的管事啊。”杨大富行了个大礼,然后哀愁的道:“我等罪民在千年前就清楚会有这一天,只是时间太久,大多数人都忘得差不多了,以为天外城会永远是我们的家园。还好我们这些坊主上任,都会受圣山之人教诲,明白自己的处境。现在也就是想跟诸位西岭的话事者谈妥,好让大家明白今后的出来,如此人心才能安定。”   “罪民?”   高德跟乌露洛都是不明所以,这些凡人莫非还大有来历?   “是这样的,”白月解释说:“他们其实是前朝皇族的后裔,在圣山天舟繁衍生息了一千多年。”   原来如此……   高德恍然,原本对圣山用这些人当候补刑天的磨刀石还抱着极大怜悯,现在……怜悯虽然没有消散,却还是消去了大半。   原因很简单,前朝行将终结时,皇族为了延续统治,竟然坠入魔道与恶魔为伍。汇聚天下混沌之鳞建造大祭坛,妄图献祭亿万凡人消灭圣山支持的大明太祖,甚至圣山都是目标,也难怪圣山会将他们禁锢在现世之外。   当然旧朝早已崩灭,搞出来的大祭台还成了太祖建造社稷之座的基础,而这些这些人背负先祖之罪已过上千年,现在放他们出来,也算是归还自由。   不过看杨大富还有其他坊主的神色,他们对突如其来的自由,可是不怎么乐意接受,也还很不适应。   高德说:“既然你们已经被圣山释放,回到现世,总该知道点现世的情况。”   杨大富点头叹息:“白月小姐已经告诉了我们,新朝已经立国上千年,也到了行将就木的时候。恶魔即将降世,在这西岭倒还有些苟延残喘的可能。我们不指望太多,只想着这辈子能安安静静的过完。”   说到底就是不想掺和,仍然自己过自己的。   “你们既在西岭,就受朝廷的管治。”高德也懒得跟他争辩大明会不会亡,直接说:“西岭这边眼下是由燕王高德和化魂卫的管治,你们就得服从他的谕令。王爷现在远在他地,不能亲自训导你们,但王爷是知道你们的。他的第一道谕令就是,既是西岭人,就得相融互洽,不能以外人自居。”   “所以……”他淡然的拒绝了对方的要求:“雷马原上只有一座雷马城,你们不能自己建城,比如纳入雷马城一并建设。赋税贡献等等,也皆与大明子民齐平。王爷会力保你们安定,但你们也得尽到大明子民的义务。”   杨大富跟坊主们七嘴八舌还想申辩,白月在旁边低喝:“这就是最终决定!没把你们打为奴隶就算好的了,你们还想如何?”   这帮人不迭告罪,再谈起了建城细节。等他们走的时候,白月看着他们的背影,啧啧的摇头说:“这帮人还不服气呢,我看迟早要搞出乱子。”   “现在没有时间调治,我是说王爷没有时间。”高德说:“他们能安分下来就够了,等王爷腾出手来,会亲自过来解决的。”   “罪民啊……”白月忽然又说到了这个:“严格说起来,震旦上的凡人,不管是人族还是异族,都算得上罪民嘛。”   “所以我们要用魂火,把由血脉传承下来的罪孽烧得干干净净。”高德顺着她的话说:“我觉得这才是最终的道路。”   “难怪王爷会看重你。”白月挠头说:“怎么一开口点破了关节,我可想不到。”   “王爷也很看重你。”高德赶紧雨露均沾:“至少你做什么事很彻底,执行力很强。”   白月楞了楞,即便那张蜥人脸看不出太明显的表情,那一刻高德也觉得她的脸黑了。   “可不是嘛。”蜥人公主自嘲道:“就连弑父这种事情也毫不犹豫。”   等她气冲冲离开,乌露洛都忍不住嘀咕:“王爷你这嘴……”   “是的,挺贱的。”高德苦笑:“我检讨。”   ………………   “天舟已经回来了……”   天庙地下所连接的白光空间里,姚婆婆向三团白光禀报:“要怎么处理呢?”   “的确,我是有些疑问。”白光颇有韵律的起伏,停在姚婆婆耳里却是清晰话语。   她幽幽的叹道:“把罪民都放下去,那就意味着不再培养候补刑天,刑天如果没有补充,最多只能延续百来年……”   “百来年,足够了。”某团白光直接用人声说:“混沌降世,用上百年时间洗清痕迹,那时重启,应该会有更好的进度和记录。”   姚婆婆身躯晃了晃,声音低了下来:“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这只是备案。”另一团白光说:“你和丽不是还在坚持吗?看你们能在这条老路上继续走多久。另外那个高德也在走另一条路,就由他去走吧。在这两条路之外,我们也得有我们该走的路,这就是我们该做的准备。”   “可没了刑天,老路又哪能走得下去?”姚婆婆问:“高德那边,如果他真的另辟蹊径,开出新的天地,天庙这边总得有足够刑天抵御魔潮。到了必要的时候,我甚至长老们,不都该出手吗?”   “不行……”第三团白光很平静也很漠然。“他的那条路,我们不能沾染一丝,这是律条。”   姚婆婆似懂非懂,却不敢追问,只要说到了律条,这三位长老是绝对不会松口泄露半个字的。   “所以圣山天舟,就此封存吧。”白光又道:“下一世或许还可以用上。” 第438章:飞起来轰烂丫的狗头   圣山从天舟上丢下的三十万凡人暂时只能强行压住,高德的重点还在从西岭赶来的十万援军。不过在安排援军之前,趁着恶魔舰队退避,他先撤回了布置在樱花环岛上的提灯人。不仅如此,还把之前跟提灯人并肩作战的扶桑人,包括他们的家人都拉了上来。   于是丽德号上的人口暴增六七十万,也面临着新建一座城市的可怕任务。   舰长二十三公里,舰体最宽处六公里,不计指挥塔最高处四公里。这就是丽德号的尺寸,如此宏大的规模,容纳百万人不在话下。   这会高德可没空玩城市建造游戏,所有关于非战斗人口的安顿事务,不管是西岭异族还是扶桑人,都丢给了紫绡让她去协调各个部门。他的精力放在了魂兽骑士和提灯人的整顿上,他的新计划必须用上所有能运用魂火的人。   “这个先不说……”   上层甲板的指挥塔里,老将军盖兴却在抱怨另一件事:“先把那帮魔思达赶走吧,哪怕离着老远,也能闻到他们身上的腥臭魔气!”   盖兴说的是维斯坦斯和随行的三十名魔思达,跟之前一样,既是充当联络官,也是帮高德对抗恶魔舰队,算是郎世德的示好。当然形势坏到如郎世德所说的那样,维斯坦斯的任务就是带高德跑路。   现在维斯坦斯和部下们被安置在指挥塔最顶层,也只有那里才算是既在丽德号上跟高德并肩作战,同时也不至于引发提灯人、魂兽骑士和凡人对他们的憎恶或者恐惧。   “我也跟他们讨论过,不过他们没地方去了啊。”高德很无奈,维斯坦斯的船被郎世德收走了,郎世德的用意就是强行把这些魔思达塞到了丽德号上。   接着他又道:“别担心,等我们的计划搞定了,他们会自己下船的。”   “对对,还是说计划。”盖兴不迭点头:“有了十万援军,我们可以重新布置防务。虽然援军都是西岭异族,战力堪忧,但总比扶桑凡人强得多。”   “老头子你当心自己的言辞!”旁边的纳纳木沉声警告,在西岭的时候,他就是紫绡身边的小小忠狗,但在这里,除了高德他可是谁都不服的。   狼头人说:“瞧不起我们西岭人?要不跟我纳纳木比试比试,看看我们的战力堪忧到了什么程度!”   靖海卫出身的军官们恼了,七嘴八舌的呵斥,盖兴也冷笑道:“老头子我虽然筋骨大不如前,新生的满腔魂火也足以把狂妄自大的家伙烧痛!”   这几天高德在扶桑和西岭之间来回折腾,下面人却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提灯人的“灯级”普遍提升,凡人晋升为提灯人,接近二十万扶桑人也成了忠心耿耿的战士。既然有现成的道路获得力量,凡人可不会纠结,一切只为了抵御恶魔。   老将军盖兴终究没能逃过这样的大潮,终于投身魂火,成了一名光荣的提灯人。眼下他的级别还很低,不过他本身就是高阶魔人,成长必然会很快。   有他带动,整个靖海卫两三万人开展了轰轰烈烈的修行运动,力争全员转职提灯人。谁也不想面对恶魔的时候,只能用寻常枪炮作徒劳抵抗,有魂火就意味着有一战之力有保命机会。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到现在也就十分之一的人转职成功,其他人还在拼命努力。   还好有高德从各个渠道弄来的混沌之鳞,数目多得数不清。而且现在已经不必高德亲自出手,只要是提灯人都可以用魂火清洗混沌之鳞,烙印成进入血怒原野的钥匙。   至于成了提灯人,以后该怎么办这问题,盖兴是懒得想了。一方面恶魔舰队如此势头,却只是恶魔降临的前兆,大明朝廷还算个啥。另一方面,自从盖兴这个东海大将军被高德的东海大都督压在下面,靖海卫从战舰到人手也在字面意义上被高德的丽德号吃了之后,朝廷对他乃至靖海卫就不再关心了,失去了价值的事物有什么好关心的呢?   在诸位朝臣心目中,盖兴和靖海卫早就成了高德的私属。等高德再封王设化魂卫,还独领扶桑和西岭后,盖兴自己都有了这样的觉悟。所以现在还有部下要叫他大将军,他都会严厉训斥:“世上只有王爷的家将盖兴,没有朝廷的东海大将军盖兴!”   诸如狼头人这样的西岭异族出现时,老将军虽然瞧不起,还没到唾弃的地步,毕竟指挥塔上面还有更值得唾弃的魔思达。   现在狼头人主动挑衅,他自然不能避战。   “听别人说,你这老头是以前的东海大将军?”   纳纳木哪壶不开提哪壶,咧开狼嘴嘿嘿低笑:“那你知不知道,不久前我还是西岭的万兽王,看来我们真有比试比试的必要。”   狼眼跟人眼对上,军官们跟狼头人对上,眼见就要上演一场好戏,会议大厅里就听一声轻咳。   “你们是眼瞎了,还是心迷了?”   就听高德淡淡的道:“当我不存在?还是我只给你们留下了好说话的印象,以为我不会打你们板子更不会砍你们脑袋?”   高德阴恻恻的道:“我倒是想试试,反正砍了脑袋,你们暂时也死不了。”   哗啦啦一阵响,两边都跪下了,咚咚不停磕头齐声高呼有罪。   毛绒绒吕九眉等人就在旁边看戏,甚至还能听到灰豆芽嗑瓜子的咔咔声。   “行了,说计划吧。”   高德没好气的瞪了灰豆芽一眼,至于吃吃憋笑的吕九眉,更是懒得理会了   说到计划,灰豆芽跟吕九眉,还有其他人都上心了。   现在他们的脑子就转着怎么提升防御力,应对恶魔舰队之后的攻击。恶魔舰队出现后,除了第一天实在难顶差点崩溃之外,后面虽然说不上闲庭信步,也差不多是每天都能吃饱睡好,甚至可以抠出下午茶和夜宵时间的程度。   现在援军抵达,恶魔舰队暂退,那很明显,等恶魔舰队卷土重来的时候,必然是异常疯狂也异常恐怖的攻势。还不知道会出现多么可怕的魔怪,而恶魔舰队的首脑,就是那个叫泰伦的家伙,据说比恶魔之子还强,祂也有亲自上阵的可能。   “计划就是转移到深海,让丽德号游起来,用海啸化解恶魔舰队的攻势?”毛绒绒动起了她的脑子,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佳策略了。   “不管是啥计划,反正丽德号做好准备了。”吕九眉信心满满。   盖兴等人也沉沉点头,现在这个架势很明显,高德的大计划自然是放弃樱花环岛这个依托,以丽德号单舰对阵恶魔舰队。   “你们就这点追求吗?”   没想到高德对他们的反应很不满意,“就这么悲观吗?”   众人愣住,啥意思?听起来这些目标还小了,还不够积极?   “丽德号没准备好!”高德又怼吕九眉:“新的计划就是让丽德号做好准备,真正的准备!”   吕九眉摊手:“还要怎么准备?是说弄进来的几十万人么?那不是你的小丫鬟在办吗?”   高德问:“魂火分枢弄好了吗?”   “那个啊,”吕九眉没太在意:“都弄好了啊,三十处分枢都弄好了,每处可以容纳一百人。”   所谓“魂火分枢”,是之前高德跟舰灵郭瑞德搞战舰内装设计的时候弄的。那时候就想到了灰境舰桥的席位不足,无法提供更多连入战舰系统乃至引擎的位置。灰境舰桥只能容纳最多三千人,当时的构想是把这个数量翻一倍。   “三十处不够!”高德摆手:“必须马上扩展到三百处,每处规模扩大到三百人,加上灰境舰桥,确保全舰同时能有十万人接入战舰引擎!”   “你这是要……”毛绒绒瞪大眼睛,她隐隐猜到高德要干啥了。   “别忘了,迄今为止,丽德号的战舰引擎出力都没超过六成。”高德说到这点,让吕九眉连同盖兴等人的眼睛也瞬间亮了。   “新的计划是……”   高德用笃定的语气说:“把丽德号的引擎出力提升到八成以上,那时候你们说会出现什么情况?”   “飞……飞起来!?”灰豆芽跳了起来。   “这、这真的能飞起来吗?”盖兴的眼睛从发亮到失焦,他实在难以想象,体量堪比若干大山的战舰竟然可以飞起来。   “我们坐的什么圣山天舟能飞,这艘战舰为什么不能?”纳纳木倒是没什么概念,反正今天遇到的事情都超出了他的想象力。事实证明一旦认知破表,想象力就彻底放飞了。   “要具体解释清楚很难,不过就是这个道理。”高德很肯定的点头。   他有这样的自信,就是因为圣山天舟展现出了这样的能力。虽然圣山天舟是仙洲人的自用原版货,丽德号是仙洲人给义思达造的猴版,但按舰灵郭瑞德,还有郎世德的说法,义思达战舰原本就是遨游星海的。即便被困在这个世界里,也是飞在天穹上的。以它们随随便便就掀起海啸的影响,水上航行本就不是它们的用途。   会议厅里沸腾起来,高德以前说过丽德号是可以飞的,那时候大家都不在意。毕竟是上古时代的事情了,上古战舰留到现在,还能在水上漂,能开护盾还有主炮,这已经够吓人的了,哪敢奢望这般神仙之事?   还好,今天大家都见识了圣山天舟,高德再说丽德号能飞,大家都能接受,否则不知道多少人会腹诽这是做梦甚至荒谬妄想。   “老大,这事恐怕没这么容易吧?”   吕九眉却站出来泼冷水,“这段时间我们的提灯人虽然增长了很多,西岭那边过来的魂兽骑士也能接入引擎,可绝大多数人的魂火并不强,相比高阶提灯人,对引擎出力的提升作用微乎其微。我不认为真的能从五成多提升到八成以上,除非老大你的力量又有了很大增长。”   “具体有多少人?”高德没急着解释,先得搞清楚数目。   原有的提灯人接近四千,靖海卫三百,扶桑人里也有三四百晋升提灯人。大头在援军这边,魂兽骑士足足有八千,而带过来的十万异族大军里,按靖海卫标准算,应该还能培养出一万提灯人。   “一万三千么,不错不错。”高德说:“就算我的力量有了增长,也不可能一个人让丽德号飞起来。丽德号的战舰引擎并不是基于魂火设计的,它原本是借助某种很……稳定的外在力量,仙洲人只是通过权限体系去调用那种力量。现在我们用魂火替代那种力量,强弱只是次要的,重要的是……”   说到这他扫视众人,很认真的说:“是很多人,很多很多人的魂火聚在一起。这种汇聚并不是简单的数值相加,而是有更奇妙的联系,让最终呈现出来的力量是一加一等于三甚至更多。”   “听起来是这么回事……”其他人还在沉默,盖兴拈着胡子说:“老夫就是靠着三人同心才点燃了魂火,每次进灰境修行,在魂火旁边感应的时候,人一多就会有很强烈的共鸣。”   毛绒绒抱着胳膊瞥着吕九眉,很不屑的说:“看来你很少跟大家一起共鸣啊,是害羞还是害怕?你就不知道共鸣之后修行速度会加快,魂火里的精纯度提升得更快,魂魄的杂质萃取得更快?”   “我、我外面的事情那么多,哪有闲工夫修行!”吕九眉狼狈的解释,她的确不喜欢跟其他人一起修行。   “说做就做!”确定新的计划没问题,毛绒绒兴奋的拍手:“赶紧把引擎烧起来!”   她憧憬的道:“丽德号真能飞起来的话,就能随意选择战场,打不过了还能跑。而且还能避免面对恶魔里的陆行种攻击,直接居高临下用炮火轰它们,这么一来,咱们就能抵挡更长时间了。”   “所以我就说了,”高德叹气:“你们怎么还这么悲观呢?”   他也抱起了胳膊,显露出胜券在握的气势:“为什么还要抵挡恶魔舰队?”   毛绒绒啊了声,其他人再度瞪眼睛,今天王爷这弯弯绕实在跟不上。   “咱们就不能进攻吗?”   高德翘起嘴角,露出这些天来极为少见的笃定笑意:“让丽德号飞起来,居高临下,直接用主炮轰烂那个家伙的狗头!” 第439章:魂火分枢的麻烦   高德定下决心,丽德号全员群情振奋士气高涨,恰巧恶魔舰队也很配合,连续两天都没什么动静。靠着这两天时间,丽德号的各方面准备突飞猛进,离一切准备妥当自然还差得远,但照这个进度,哪怕恶魔舰队第三天就发动进攻,也有信心一边战斗一边完成准备。   从工作量的角度看,安置西岭和扶桑平民反而是准备工作的大头。紫绡来了丽德号后,顾不得细细品味上古战舰的壮丽雄奇,就全身心投入到各项事务中。两天来除了来灰境舰桥报道领了自己的席位后,就再没出现在高德以及其他高层眼里,全泡在平民里。到后来不仅西岭异族,连扶桑平民的安置工作都揽到了手里。   第三天,遮蔽远处天幕的黑潮开始涌动,但速度很慢。看起来恶魔舰队已经失去了耐心,但摄于圣山天舟曾经出现,也没敢直接莽什么。由黑潮涌动的速度推算,应该还有一整天时间准备。   这时候紫绡出现在灰境舰桥了,很公式化的向高德请了安,跟其他高层打过招呼,然后坐到离高德不远的席位上,准备进入战舰系统。   “哎呀这是紫绡吗?”毛绒绒跑过来说:“我怎么见着一只瘦成了人形的花熊?”   “呀!”   紫绡下意识捂眼,“我一直没睡觉,以为烧起魂火扛过来就没事呢,居然这么明显吗?”   “你三天三夜没睡?”毛绒绒吓了一跳:“你这也太拼了吧?”   “不赶紧安顿好,战舰又怎么作战呢?”紫绡淡淡的笑道:“总算有些眉目了,现在该做的就是帮着建造部的同仁,把安置区域的设施弄好。只有大的分区,几百几千人挤在一起席地而卧,跟没做事有什么区别。”   高德在旁边听着,终于忍不住了:“紫绡,你先去休息,把图纸给建造部就好。等休息好了再来复查,有什么问题押着建造部改。”   紫绡犹豫了下,还是乖乖点头。交完图纸后,离席休息去了,她也确实有些撑不住了。   “高王爷啊高王爷,看看你是怎么用人的。”毛绒绒斜了眼旁边在用小刀剔指甲的吕九眉,阴阳怪气:“五大三粗的女人不使劲用,逮着跟瘦猴似的小姑娘用到死,你怎么就没点怜香惜玉的觉悟呢?”   高德暗叫冤枉,他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哪知道紫绡会这么倔强,忙得三天三夜都不合眼。   “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闲呢?”那个“五大三粗的女人”耳尖听到了,手腕一振小刀转出花,冷冷的道:“我还要随时提防着恶魔偷袭,倒是你,这三天里就看着你带着灰豆芽到处闲逛,没见干过啥正事,王爷倒是很怜惜你啊。”   “你这是种族歧视!”   灰豆芽跟吕九眉掐上了,高德却懒得管,他正在审视紫绡的图纸。   这些细节原本不需要他过问,不过建造部对这份图纸有意见,只能由他拍板。   不得不说,紫绡虽然年纪轻轻,也没受过科班训练,但她却非常善于学习。在这份图纸里,她将从各个渠道吸收到的经验全用上了。   丽德号的主体框架有四层甲板,第四层就是有指挥塔和机场的上层甲板,第三层目前还没什么规划空在那,第二层就是灰境舰桥、战舰引擎以及战舰主炮所在的位置,被划定为绝密军事区,平民不得入内。   第一层是最下一层,之前已经建有船坞和码头,现在平民也都安置在这一层。紫绡的图纸就是将这一层的三分之二区域改造为居民区。   按高德的想法,既然是居民区嘛,最佳的方案就是按中京高楼的样式一栋栋建起来,这样密度够,很容易住下百万人口。当然建高楼就意味着得有海量的电梯、供电和给排水等附属工程量,之前给也就最多两三万的提灯人和靖海卫造居住设施,到现在这些附属工程都还没搞定,终究不是可以靠战舰自己“长”出来的。   所以高楼方案是不行的,那就搞最简单的矮楼,十层以下不需要电梯。这样密度低了住不下怎么办,也好办,丽德号的每层甲板之间都有上千米高度,把高度砍下来,分作三层甚至更多,不就等于高楼模式了么?   这么做的好处是只需要在每层之间建造大型的升降梯供人员上下来往,坏处是空间高度低很压抑。不过既然是在战舰里生活,总有需要忍耐和克服的地方。   紫绡的方案却出乎高德预料,建造部会激烈反对也在情理之中。   她在面积超过一百平方公里的居住区里,直接放了十个大型巢坑……   每座巢坑下粗上细,底座周长十公里,每层十米高,一共分了三十层。每层都可以布置出十万套住宅,面积从三十平米到一百平米不等,对应单人到十人的家庭,还给各类设施留出了充裕空间。   仅仅一座巢坑,就足以容纳五十万人,十座巢坑是奔着五百万人容量去的。   建造部的意见是,这套方案虽然给各层留了电梯之类的设施,但不要求马上完成,完全可以慢慢来,建个十年都没问题。因为在方案里,每个巢坑甚至每层都是一个单独社区,绝大多数人没有必要离所在的层或者巢坑活动。真需要活动的话,还有战舰自己长出来的楼梯可以用。累是累点,应付特殊情况足够了。   这个规划自然违背了建造部认为居民区应该开放互融的原则,而每户住宅的面积也大大小于建造部的构想。总之图纸呈现出来的设计思想就是……塞进来住下就好。   高德开始也赞同建造部的意见,不过等他看到图纸上的备注后,又改了想法。   “白月的蜥人在山谷里凿洞而居,一家十来个人挤在空气污浊没有光照的小小洞穴里,吃喝拉撒必须到公共场所,这已经是让一般西岭异族满意的条件了。”   “乌露洛的麻脸谷狐人,直接挤在石洞或者树根缝隙里。她们个子小,平均下来每个人拥有的居住空间不比自己身体大多少,但有能安全的躺着的地方,她们就觉得再不愁吃的不怕被随便杀死就是美满生活了。”   “人族这边也差不多,当初我在姐妹会做圣女的时候有单独房间,但其他人姐妹都是十几个甚至几十个人挤在大通铺里。中京那边,比如下港不是也有巢坑吗?几万人挤在非常小的深坑里,有吃有喝能过日子就是奢望。”   “所以我觉得给大家提供的空间,在这个基础上稍稍提高一点就行了,这也是量力而为。我们现在还面临着恶魔的威胁,没有那么多力量和资源让所有人都过上天堂般的日子。我们还需要从平民里选取愿意吃苦冒险甚至牺牲的战士,在这种时候让平民们安于享乐,感觉像是放弃了未来的绝望啊。”   等再看到巢坑每层也设计了魂火分枢,高德完全明白了紫绡的想法,不由对这个小姑娘的坚定意志感到钦佩以及……欣慰,终究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   “就照这个办……”   高德把图纸打了回去,建造部的头儿很不高兴:“在我的肚子里塞十个被灭绝器打出来的弹坑,就不需要考虑我的感受吗?我可是花了不少时间设计精巧细致的城市图纸,巴托和震旦文化巧妙融合的细节到处都是啊。”   “你再啰嗦就免了你的建造部长职务。”高德没好气的说:“现在的重点是魂火分枢,平民居住区的事情你干嘛去关心?”   没错,建造部长就是舰灵郭瑞德。   “不过是些礼拜堂,没一点技术难度。”舰灵郭瑞德还在嘴硬:“也就是用复合褶皱叠带做魂火导轨这事有点麻烦而已。”   高德直接用魂火传话:“真有你说的那么简单,为什么到今天才搞定一百二十个,只能容纳不到万人?看情形泰伦马上就要动手了,我已经决定在明天拂晓做第一次测试,到时候必须抢出两百个!”   “我这就去办,”舰灵郭瑞德还是忍不住为自己申辩一嘴:“主要是魂兽骑士的接入有点麻烦,谁让他们都是一人一兽呢?你又要求不能将提灯人跟魂兽骑士分隔开,强调互融,都塞在一起当然有问题。”   高德只能嘴硬:“有问题现在也来不及改了,先闷头干!”   舰灵郭瑞德说到的这事的确是个问题,现在也正在已经建成的魂火分枢里上演着。   所谓魂火分枢,就是在灰境舰桥之外的地方提供特别舱室,让提灯人和魂兽骑士接入战舰系统,进而让他们的魂火汇入战舰引擎。   其实只要在安静舱室里让人可以进入绝魂谷,就能将魂火汇入。不过这种只通过魂魄(意识)传输魂火的途径,效率比直接在灰境舰桥要低得多,至少要打八成折扣。   灰境舰桥不可能扩建,也不可能在其他地方复制,那只有建造更加安静,可以更大程度隔绝杂质,魂火能更有效接入战舰引擎的空间。   舰灵郭瑞德提出的魂火分枢,跟之前高德发现郭瑞德遗体的中枢控制室有异曲同工之处。在做了更完善和更完全的权限设定,以及调整精简了不必要的各项功能后,将之复制到战舰各处,就成了直接用舰员魂火提升引擎出力的特别场所。   就在高德心虚嚷嚷的时候,灰境舰桥外,离外层炮台不远的一处魂火分枢里,提灯人跟魂兽骑士正是火星四溅。可惜不是魂火,而是怒火。   这里的魂火中枢也就百来平米,像厕所或者洗澡间一样,分作若干格子,大概可以容纳四五十人。每个格子上方都有粗大的金属管道横过,分出枝节伸展进格子。而分出的枝节到了格子里,变成座椅的靠背和扶手,提灯人或者魂兽骑士就坐在这样的座椅上冥思“送火”。   现在的问题是,提灯人很适应这样的座椅,魂兽骑士就有了麻烦,争执也是由此而生。   “看看你的畜牲干了什么?它在座位上拉屎!”   “它干了坏事我收拾,可你把它叫畜牲,这不能忍!”   “畜牲凭什么占两个坑?它是畜牲不是人!”   “我们是魂兽骑士,魂火是由我跟它这样的动物伙伴一起烧起来的!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的伙伴!”   “所以说你们那是什么魂火?凭什么跟我们待在一起!”   一边是提灯人,一边是蜥人兽耳人之类的魂兽骑士,吵着吵着就捋起了袖子一副要大打出手的模样。两边的小头目也早就来了,非但没有解决问题,还被部下拉下了水一起对骂。   直到灰境舰桥的巡查员注意到了这处魂火分枢的动静,负责维持纪律的纠察赶到,两边才偃旗息鼓,不过问题依旧没有解决。   “魂火分枢都是分区设点,如果分成提灯人和魂兽骑士两类,还要重复建设。而且相比之下魂兽骑士本来人就多,还要加上动物伙伴,得建两倍的接入点,这太浪费资源。”   “而且建得太多管理也跟不上,到时候上千个分枢遍布战舰,随时都有上万人接入战舰引擎,出了个别发疯捣乱的该怎么办?只靠舰桥这里人工盯着那可忙不过来,我倒是可以……不过你真愿意让我就盯着这一件事?”   高德得知了这个小小插曲,也有些后悔之前调门摆得太高,没有因地制宜实事求是。不过当他提出了重新区隔增加分枢数量的想法时,舰灵郭瑞德却拒绝了。   这事是有些棘手,本来进度就不够,还忽略了魂兽骑士要占两个坑的事情。   让人抱着动物伙伴不是不可以,不过小猫小狗甚至狼都可以抱,灰熊黑熊花熊甚至巨鹰要怎么抱?对了,就因为个头原因,还得专门给巨鹰骑士建单独的分枢,所以舰灵郭瑞德的话还是挺有道理的。   眼瞅着到明天拂晓进行的首次测试,可能凑不到目标设定的一半人数,高德就有些发愁。   他跟吕九眉打保票的时候是信心十足,可那建立在所有魂火都能汇聚起来的基础上啊。   高德眉心皱得紧紧的,低沉的说:“这事得马上解决!” 第440章:这玩意升起来了   关于魂火分枢的麻烦,半小时后就在灰境舰桥的临时拍脑袋会上解决了,不得不说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   办法很简单,既然不好更改“格子间”的宽度,那就增加高度。每间格子里的冥想座椅抬高两米,人坐在上面,下面不管是猫狗熊狼,基本都塞得进去。而且座椅改成可以收放还能调整尺寸的圈状结构,紧急情况下一个格子可以塞两个人。虽然会干扰冥想,不过能最大限度的保证接入数量。   建造部紧急行动,个把小时后第一个示范性的样板分枢就完成了改造。提灯人和魂兽骑士都大加赞扬,因为资源分配不均导致的争执就此烟消云散。   不过测试者在认可之外,还委婉的表达了某些尴尬。他们觉得这那种可收放的圈状座椅跟马桶太像了,坐上去的时候身体内部某些部位会不由自主的进入放松状态,继而想施放负荷。   “你们还真是矫情……”   高德不以为然,自己进去坐了会,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古怪。   “继续改,”他叹气:“要不就把圈子改成两瓣的合在腰间或者脖子上,下面随便垫个能坐的东西就行。”   说完他就急匆匆离去了,毛绒绒好奇的跟在后面,果然见他去了不远处的厕所。   回到舰桥灰豆芽嘲笑了高德许久,终于被高德一句“你咋不去坐坐”的反问堵了回去。   魂火分枢的问题就此解决,以舰灵郭瑞德为首的建造部加班加点还是赶不过来,高德干脆只留下最低限度的侦查值班人员,其他舰桥人员全员出动,充当人肉AI,在丽德号内部紧急改建。等战舰按建造部的规划“生长”好框架后,早就等得不耐烦的现场人员进驻施工,一切因陋就简,总之只要保证能接入就算完活。   终于,在深夜时分,三百座魂火分枢全部完工,总计三万多个接入点确保现有全部提灯人和魂兽骑士可以接入战舰引擎。高德自然打铁趁热,只留下极少数人手,其他人马上做接入测试。   “这里有个大问题。”吕九眉道出了疑惑:“如果必须要绝大多数人接入才能让丽德号飞起来,那岂不是除了飞,咱们其实也干不了什么?维持护盾需要人,主炮发射需要人,观察瞭望通讯联络也需要人,到时候应付得过来吗?”   “不要想太多……”高德其实心里也是麻的,不过身为老大这时候哪能露怯:“这是测试,真能飞起来就说明有足够的余量,到时候再一点点减人下去就行。”   吕九眉似懂非懂的点头:“噢。”   高德闭眼,意识沉入仙洲人侦察兵高拓的手办,用这个手办连接战舰引擎。视野里浮起信息面板,“战舰引擎出力”的指标一直在刷新。   从53%开始,没到一刻钟就增长到了76%,后面还有多达十六位小数点,都在急速刷新,但好半天个位数那都没有变化。   “观察哨报告……”   舰灵郭瑞德的缥缈之声传来,此时在灰境舰桥里,也就它能跟高德进行快速和清晰的沟通。   “恶魔黑潮忽然剧烈涌动,朝着丽德号急速靠近。”舰灵郭瑞德的语气异常急促:“粗略估算,最多两刻钟就会跟丽德号直接接触。”   泰伦回过神来了……   高德暗道不妙,恶魔舰队这三天多来不敢妄动,应该是泰伦始终在忌惮圣山出手。观察到现在,没再看到圣山天舟的动静,相反是丽德号在提升引擎出力,自然是察觉到丽德号在攒大招。   本以为泰伦在风暴之心下面埋了十万年,又完全坠入了混沌,脑子应该不好用了。之前的战斗也证明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悠长节奏里,没想到他终于开始超频脑子把时钟拨回到正常倍率了。   不管敌人有什么计划,看对方还在攒大招的样子,就赶紧全力以赴A上去……换作高德自己,也必然是这样的应对。   舰灵郭瑞德接着问:“盖兴发来消息,询问是否暂停测试,释放人手备战?”   于是高德面临艰难的选择……   最容易做的选择是放弃测试,按照老套路应付恶魔舰队的又一次猛攻。这么做保险系数倒是高,大家也轻车熟路。不过问题是泰伦现在明显改变了节奏,即便不清楚祂到底又要放出什么魔怪,但用膝盖都想得到,祂不会再重复以前那种连下午茶和夜宵都有闲暇享受的套路,情况必然凶险异常。   另一个选择是直接将测试变作实战,只要丽德号能飞起来,再撑起护盾,直接用护盾烧散恶魔黑潮就行。可问题是瞧现在战舰引擎出力停在76%老半天没动静,丽德号要飞起来的可能性太低。等恶魔黑潮卷了过来,各方面人手还没就位的话,那就是被动挨打的下场,这简直就是场豪赌。   “百分之八十引擎出力也未必能让丽德号飞起来,”舰灵郭瑞德很委婉的提建议:“而且这个百分比数值仅仅只是个比值,未必与当初仙洲人制造它时的状态一致。被灭绝器轰过,埋了十万年,还被拆得七零八落,说不定总出力只有当初的十分之一不到。”   “还有一点时间,让我想想。”高德没有急着做决定,将意识沉入绝魂谷,立在绝魂宫的魂火广场上,看着熊熊燃烧的魂火之山发呆。   现在的广场已经不是雕像广场了,难以计数的雕像层层堆叠,真如小山。此时金焰烧得异常猛烈,仿佛世间万物,甚至混沌之中的一切魔物都会被这样的金焰烧作飞灰。   可高德却觉得有问题,眼前的魂火跟他想象中的大汇聚还有很大差距,起码没有体现出他对吕九眉说过的“一加一大于二”的状况。   “老爷在想什么?”小楚的悠悠之音传过来:“是对这火还不满意吗?”   转头看,小楚坐在广场旁边的石椅上(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弄的),端着茶杯,一副悠哉模样。   这些天她都忙着引导新生的提灯人,同时调理魂兽骑士,论忙碌程度紫绡都比不上。好在她是灰境之灵,只要不忙到灵体溃散就没什么问题。劳累什么的,只是她自己的心理作用。   “刚才我也尝试着加入过,不过人太多了。”小楚说:“而且对象是战舰引擎,我没办法像当初老爷在松州的时候那样,汇聚大家的力量传送给老爷。”   “等等,怎么改称呼了?”高德这才醒觉,她怎么叫起了老爷?   “又来了个叫你主人的,我哪甘心呀?”小楚把面孔藏在茶杯后面:“总不成让我叫你爹吧?”   也不是不可以……咳咳,不可以!   “你也不行吗?”高德叹气,其实他跟小楚的感觉一样,这终究不是他跟恶魔战斗,可以随心自如的适应力量。战舰引擎就是个死物,只能被动吸收力量。   “魂兽骑士还没全部把雕像留在这里吧?”然后他一个激灵,才醒悟到自己忽略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除了舰桥里的提灯人,其他提灯人和魂兽骑士都是通过魂火分枢直接连入战舰引擎,并没先到绝魂宫这里汇聚。   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那时候觉得既然可以直接连上战舰引擎,就没必要再从绝魂宫这里转一趟了,那不是徒增损耗吗?现在看来,问题就出在这。绝大多数人直连战舰引擎,相互之间就没什么交集。   “就没几个。”小楚耸肩:“那帮家伙还带着狗啊狼啊熊什么的,那些畜牲进来很不安分。它们又不像人,灵识有限,得好好适应。”   “应该是没有足够强大的同类做榜样,”高德已经了然于心,身影转淡继而消散。   小楚端起茶杯嘀咕:“看来老爷这个称呼他还是满意的,小年轻嘛,就喜欢享受被人尊为长者的滋味。”   正滋滋品着茶,高德的身影又出现了,还带来了一大一小两个人。一个娇娇小小得跟小楚有一拼,另一个则高大如巨人,脖子上居然顶的不是人头而是狼头。   “主人……”娇小身影自然是紫绡,被高德拉进了绝魂宫,虽有些不适应,更多却是好奇。“这里就是主人的……洞府吗?”   她还很激动,以前都只在传令者之礁修行,现在才被高德带进这里。看广场上的熊熊魂火,自然认出这里才是“主基地”。小姑娘顿时心潮澎湃,为自己终于被高德认可为自己人而百感交集。   “是啊,这里是老爷的洞府。”小楚翻了个白眼,倒是没忘介绍:“不过也是提灯人的总舵。”   “难怪绒绒、孟武和罗小四他们说起提灯人的时候总是很自豪的样子。”紫绡有些幽怨:“不过还好,我现在也是真正的提灯人了。”   “还不是。”高德没功夫照顾她的小女儿之心,“你得在这里留下魂魄印记……至于之前没过来,那是另有原因,现在没时间仔细解释。”   “主人不需要解释。”紫绡恭谨的道:“我明白的。”   这副姿态引得小楚又是无语望天,她是早知道紫绡的存在,改称呼也是为了这个,当然不是争宠什么的。即便是境灵,也是保留着原本人形的境灵,自然有自己的小脾气了。   “你,还有纳纳木。”高德点醒愣头愣脑还在四处观望的万兽王:“都在里面留下自己的魂魄印记,然后待在这里,整顿接着会来的人。”   两人依言照办,看着魂火里绰约摇曳的若干身影,高德又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另一股力量。   “那些人……”他指着魂火里的“火灵”以及“火灵碎片”说:“你能把他们唤醒对吧?”   “能的,老爷。”小楚甜甜笑道:“也只有我能了,他们的灵识更加混乱,必须得我运用境灵的力量刺激,才能发挥出力量让魂火烧得更旺。”   “你其实知道是怎么回事。”高德无奈的白她一眼:“为什么不早说。”   那些“火灵”和“火灵碎片”,就是之前在樱花环岛牺牲的提灯人和被他们收拢的扶桑人残魂。靠着魂魄与绝魂宫的关联,以英灵状态留在了魂火里。   “老爷你又没问。”小楚今天显得特别有人性,当然是不好的人性:“我准备等老爷各种办法都想过了还是没想到的时候再说出来,那时候老爷就会觉得缺了我做不成事了。”   她这么坦诚的说出来,高德反而不好责怪了。   他催促道:“拉人!赶快拉人!”   由舰灵郭瑞德、毛绒绒、吕九眉以及盖兴等人自各个途径下令,一道道身影在绝魂宫中心广场出现。起初只是单个的人,接着是一对对人与动物。他们纷纷涌入魂火之山,在火中留下自己的魂魄印记。魂兽骑士那边,兽灵们最初都是狂躁状态,随着一头燃烧着金焰的巨狼引颈长啸,它们终于安静下来,接受主人指令一起去魂火留印了。   “广场又得扩建了。”瞅着越来越密集的人兽之潮,小楚头痛的揉额头。   接着她挥手牵引出金焰光流,在魂火之山中翻滚,将一个个火灵唤醒,让它们喷发出更炽烈的魂火。   “恶魔舰队正在卷土重来,一刻钟后就会撞上我们!”   高德的声音在所有人心灵中振荡:“我们除了唤醒战舰原本拥有的力量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   他没说更多,都不是需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调动士气的寻常凡人,只要点明眼下的形势急迫到了什么地步,该怎么做大家都明白。   “起来了起来了!”舰桥里,舰灵郭瑞德报告数据:“百分之五十四、五十五……好快!”   因为要把魂兽骑士也纳入绝魂宫魂火山,所以刚才战舰引擎又跌落下来了。现在还好,引擎出力正在急速攀升。   “维斯坦斯,”指挥塔顶层,夜幕虽然深沉,魔思达的视野里,那边由天边急速翻卷而来的恶魔之潮还是像火光般耀眼。   部下提醒道:“咱们是不是先退到后面?泰伦已经倾尽全力压了上来,咱们的任务只是在最后时候带走那个家伙而已。”   “走什么?”维斯坦斯摇头说:“现在不正是向高德证明咱们魔思达不容小觑的最佳时机吗?高德肯定也清楚泰伦这一击绝对会用上全力,他必须压上所有能用的力量。”   顿了顿,他用笃定的语气说:“哪怕只是守住这个地方,都能帮他减轻压力,我相信他马上就会来找我们的,我们又怎么能……”   话没说完,奇异而灼热的力量自脚下升起,如地震波般掠过,散出舰体升到半空。   丽德号启动了护盾……   不过不只如此,护盾上金光流溢,整艘战舰都在微微震动。自维斯坦斯所在位置看下去,海面已在几千米之下,但仍然看得到战舰边缘的海水沸腾起来,煮出了滚滚白沫。   “该死!走!”   护盾之内,充斥着金光的力量灼烧得魔思达身上黑烟大作,维斯坦斯赶紧招呼部下撤离,同时怒骂:“高德那个混蛋,激发战舰力量都不通知下我们!”   启动飞行器,带着部下远离战舰,他又恍然惊呼。   “这玩意,升起来了!” 第441章:泰伦的巨怪   “百分之八十二、八十三、八十四……”   灰境舰桥里,舰灵郭瑞德激动的嚷嚷:“有可能了!真有可能飞起来了!”   “废话,”高德没好气的回道:“海水都要开锅了,丽德号正在出水。”   这时候他已经退出了绝魂宫,分出一部分意识通过舰桥查看战舰情况。毕竟绝大多数提灯人和魂兽骑士都将意识沉浸在魂火广场上,连灰境舰桥里都只留了不到十分之一的人手,他得照应下舰外的情况。   正对着指挥台的墙面上,投射着由指挥塔顶层俯瞰的景象。可以清晰看到,景象正在缓缓上升,丽德号边缘的海水也在剧烈翻腾。   能不能飞起来现在还不能打保票,但起码魂火是真让丽德号升了起来。   此时绝魂宫广场里,已经不是魂火之山而是魂火的火山。金黄火焰都不是像寻常烈焰那样飘摇,而是渐渐凝聚到一起,像火箭喷吐出来的焰火之柱。焰柱直冲灰境穹顶,高德这会要在的话,都会生出继续烧下去,说不定能看到马赫环的错觉。   “我分出了百分之一的出力到护盾上,你猜怎么着?”   舰灵郭瑞德还在邀功:“护盾强度增强了足足三倍!这下别说寻常恶魔,就算是魔将都被想砸破护盾!”   “别再乱分了!”高德气得不行:“除了护盾,所有出力都不要再分出去!”   丽德号在水线下面的部位虽然还没到第二甲板,但也有三四百米深,按现在的上升速度,怕不得半个时辰才能出水。到时候能不能脱离水面真正飞起来,都还是未知数。必须确保引擎出力继续增长,看到了百分之九十之上,能不能真的飞起来。   “八十五、八十六……”   舰灵郭瑞德乖乖的报起了数,此时引擎出力的增长速度已经放慢,它报到百分之八十八的时候,就改成报小数点后面的数字了。   “敌袭——!”   舰桥里观察员叫了起来,高德转头看,见到一道道宛如导弹轨迹的黑气自远处黑潮天幕分离而出,朝着丽德号直射而来。   泰伦发现了……发现丽德号的力量不断攀升,以为马上要放大招,开始狗急跳墙。这一击必然非常猛烈,就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新品种的魔怪。   这时候高德不得不暗暗感谢舰灵郭瑞德分了点引擎出力到护盾,有三倍强度的护盾,还能镇定自如的坐看风云。   舰灵郭瑞德机械的报数:“八十八点五六……”   “通知第四甲板,防空火力准备。”高德发令,就怕这些黑气像穿甲弹一样穿透护盾,然后是少量精英恶魔侵入战舰。“反跳帮组马上就位!”   除了在第四甲板留了足够人手防空之外,每层甲板都还有精锐提灯人和魂兽骑士待命。数目虽然不多,人员却足够精干,就是防备恶魔跳帮。   指令传达下去,舰桥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就在这时,舰灵郭瑞德叫道:“加快了加快了!八十……八点七、八……八十九、九十!上九十了!”   下一刻,它的叫声变尖,还好只是跟高德通过战舰系统通话,不然整个舰桥都要被它惊到。   “我淦!我感觉到非常危险的玩意打过来了,快得像导弹!”   它这么一叫,高德反而愕然了,这家伙也知道导弹?   “你不知道什么是导弹?不知道就对了!”舰灵郭瑞德神气活现的科普:“那是比上古时代还要古老的年代,也就是战舰遨游在星海之间的时候。那时候的战舰不仅有仙洲号主炮这样的武器,还有可以飞可以自己找目标的鱼雷,当然速度比鱼雷快得多。”   “其实在那个年代,那样的武器已经很落后了。不过那玩意不需要耗费额外能源,一次可以打无数发。就算大部分被拦了下来,只要有一发打中目标,就够对方好受的了。”   “我看恶魔舰队射过来的这玩意……”   它还没说完,屏幕上的景象剧烈闪烁,闪烁间团团黑雾绽放,用心感受的话,能察觉到极为细微的震动。   还真是导弹,不过是恶魔化的导弹。   屏幕很快切换到另一个视角,正好看到若干团黑气在护盾上炸开的景象。护盾岿然无损,只是周围金光荡漾,扩散开明显的涟漪。   这一波也就二三十发“恶魔导弹”,显然是试水的。黑气还没消散,远处的天穹黑幕中又飞出了无数道黑气,数目成千上万。刹那间让人以为天地转了九十度,那道道黑气是自天而降的雨丝。   “画面放大。”高德还沉得住气,别看数量一下子增长了百倍,可那毕竟是导弹,又不可能产生链式反应。一发打不穿护盾,就意味着多少发也打不穿。有三倍护盾在,应该不会有太大威胁。   操作员应了声是,通过战舰系统放大观测画面。目标聚焦到一道飞行轨迹很平稳的黑气上,黑气前端该是导弹本体的影像急速放大。   等操作员调整观测功能,让导弹本体变得清晰,可以穿透黑气看到细节时,操作员啊的叫了声,是被吓的。   高德的眼角也抽了抽,下意识抽了口凉气,那根本不是导弹。   中间的金属圆柱是唯一像导弹的部位了,圆柱前后算是导弹头尾的部位,竟然都是人头!   后面还不只一个人头,看上去已经不是正常人,脸上已经看不到肌肉完全就是焦黑骷髅。这些骷髅大张着嘴,黑气就是从它们嘴里喷出来的。而前端只有一颗人头,尺寸却有好几颗人头大。更可怕的是骷髅头上布满眼窝,完全就是头多目恶魔,眼窝里亮着莹蓝光芒,像导引头般伸缩转动。   泰伦竟然整出了人肉……不,活体恶魔导弹?   高德最初的反应还是惊愕不解,觉得这个世界的画风又被颠覆了,转念一想恍然大悟,这些人头不就是湿件吗?不知道是泰伦的存货,还是祂从风暴之心里捞出来的化石级别导弹,总之以前的导弹是不能用了,于是用魔化的人类来当湿件。而且这湿件还很高级,连导弹的发动机都包了。   明白了这层,高德顿时背心冒汗,这可不是寻常的导弹。一发打不穿护盾,一百发就绝对能打穿了。这是有智慧的恶魔活体,懂得怎么叠加和共鸣。   “分出引擎出力,分一个……不,三个百分点!”   高德赶紧下令,舰灵郭瑞德还想嘀咕什么,被高德的强烈意念镇住,赶紧照办。   战舰表面黄金光流飘曳,向外层的护盾伸展。一块块六角光盾显现,再层层叠压,四处伸展。转眼之间,战舰就被无数六角光盾拼成的龟壳状护盾遮住,而那密集如雨丝的恶魔导弹雨也恰好轰到了护盾上。   屏幕上的景象又是一片迷乱,这次已经能感受到比较清晰的震动了。   丽德号的尺寸异常巨大,但在这波导弹雨之下,还是有了动静,足以说明恶魔导弹的威力。   操作员换了好几次角度才找到了没怎么受干扰的视角,屏幕上丽德号的舰首、上方还有左右正被连绵不绝的爆裂黑气遮蔽。黑气沸腾中能看到六角光盾的金光闪烁,偶尔金线断裂,让高德和舰桥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黑气变淡时,六角光盾依然完好无损,正从四周急速汲取金光,重新变得稳固。   “八十八!只跌到了百分之八十八!”   舰灵郭瑞德的注意力转到引擎出力上,然后兴奋的道:“还在上升!继续上升!这波稳了!”   我了个去,你这也是郭瑞德在上古时代学来的吗?   高德本想教教它别说这种晦气话,又被屏幕上的新情况拉走了注意力。   泰伦发起了又一波攻击,不过这次不是恶魔导弹雨,而是黑潮加快了速度,因为各部分速度有所差别,整片覆盖天幕的云层也拉出了奇形怪状的轮廓。   有些像……   高德歪着头打量了几眼,心中升起个模糊概念,就像身上燃起了烈火,正伸展手臂向他人求救的人类。   真是人的话,这家伙得有多大!   他第一反应就是,泰伦露出了真身!   “九十三、四、五……”舰灵郭瑞德发来的信息都在颤抖了:“快一百了!快满了!”   高德也略略激动,丽德号快飞起来了!   “等等,等下飞起来了,然后呢?”这边舰灵郭瑞德一个激灵,发现了致命漏洞。“丽德号不可能一下子就飞出天穹吧,不还是要被泰伦抓住?”   “那要怎么办?”高德也有些着慌:“现在停止输入,先用主炮干掉那家伙,至少是打跑吗?”   原本想的测试转实战,也是建立在有足够时间的基础上,谁知道泰伦就这么急吼吼的冲了过来,直接用上真身要跟丽德号打肉搏战呢?   看这片黑潮天幕的大小,如果里面裹着的真是泰伦的真身,那是比丽德号还要大好几倍的恐怖巨人!   “按理说应该这么做。”舰灵郭瑞德说:“可我觉得你不会这么做,你这个人总是讨厌标准答案。”   “因为我每次遇到的难题,用上标准答案都毫无意义。”高德歪着嘴笑道:“无非是死得更有尊严而已。”   他深吸口气,做了决定。“飞起来!”   声音不仅在灰境舰桥里回荡,意念也传入绝魂宫,让广场上的金黄焰柱喷薄得更高更有力。   现在到了高德自己也得全力以赴的时候了,他魂火全开,身上的十八盏魂灯尽数点亮,留在魂火山的仙洲人手办印记由山下升到山上,直至立在山巅。与其他燃烧的魂像相比,仙洲人手办是纯白的,在魂火中发出熠熠金光。随着高德的催动,金像闪动了几下,忽然振荡出一圈冲击波,真如马赫环似的,由焰柱下方直升而上。   “百分之百!”舰灵郭瑞德惊喜的叫道,接着惊喜变作震惊:“一百零一!卧槽怎么还能超频啊!”   此时高德除了维持魂火输出之外,只剩一缕意识还留在灰境舰桥里,除了能看能听,以及能给舰灵郭瑞德发送简单指令外,什么都做不了。   他看到屏幕上丽德号舰体边缘已经看不到白浪了,侧面来自战舰底部监测器的小屏幕上不再是海里的景象,而是海面。随着丽德号渐渐上升,海面出现了若干个巨大坑洞,四周的海水正疯狂涌向坑洞,形成猛烈的涡流。   飞起来了!丽德号真的飞起来了!   舰桥里是一片欢腾,而高德将这个消息通过魂火传递给正由无数魂火汇聚起来的魂火之山时,魂火焰柱也震荡起来,喷发出更加强大的力量。   “真是难以想象!”舰灵郭瑞德此时的反应,都快让高德怀疑它一直在装傻了。“如果郭瑞德还活着,他怕是要吓得脑溢血!就算是最初的仙洲人战舰,战舰引擎也是抽取特殊的力量。没想到凡人的魂火汇聚起来,竟然也能办到同样的事情!”   “不过问题是……”   这时候它已经不是通过战舰系统跟高德沟通了,而是操纵它在指挥台上的实体,也就是“王无敌”,指着前方的大屏幕说:“那玩意怎么对付?”   就如高德猜测的那样,此时的黑潮天幕离丽德号只有十几公里之邀,黑潮云层已经拉伸出异常明显的人类轮廓,两条云柱落到海面,砸出冲天海浪。还有两条云带一前一后,摆出人类奔跑的姿态。前面那条云带接近到了五六公里外,灰黑而斑驳的金属外壳探出云层,可以看到上面附着的难以计数的各类海洋生物,几十米长的大王乌贼就如蚊子般渺小。   仔细端详那根金属手臂,居然是无数战舰铁船糅杂了奇异血肉拼接起来的。更恐怖的是,在手臂之后,比照人类头部的位置中,点点光亮如繁星闪烁。莹绿、血红、炫紫还有碧蓝,四色魔光辉映叠染,像是自混沌深处爬出来的洪荒巨怪。   “开炮……”   高德没有多说,现在他只能赌,赌当战舰飞起来之后,还有足够的余力激发主炮,还赌丽德号的主炮足以重创这头可能就是泰伦本体的巨怪。 第442章:理所当然的胜利   丽德号舰首前方的护盾骤然凹陷,股股更为浓稠的金光溢出护盾,急速盘旋交织,片刻后汇聚成猛烈涡流。   仅仅只是蓄力状态,高德就感应到巨大的不同。之前他就操纵战舰开过一炮,当时还是勉力而为。主炮的威力固然强大,却还没到超乎想象的程度。   现在不一样了,他竟然生出丝缕担忧。要知道震旦……不,包括巴托在内,整个世界的天穹是虚假的,说不定就是个大得不可思议的球状屏幕,把星球包裹在其中。这一炮打出去,把屏幕打烂了如何是好?   对了,真打烂了,郎世德他们那帮魔思达怕不要高兴死?他们忙活了十万年,为的就是冲破这个牢笼。   所以根本没有这种可能性……   “引擎出力稳定在一百一十五!”舰灵郭瑞德报告:“是从一百一十七跌落下来的,我怀疑主炮激活只是给引擎增加了百分之十的固定负荷,不会因为主炮射击影响到战舰上升和护盾!”   它有了大胆建议:“现在可以试试撤下一些人了。”   高德也有这个想法,意识转回绝魂宫,让小楚通知灰境舰桥里的值班人手,让他们先撤出来。现在泰伦显露真身,他还没乐观到一发主炮就把对方干掉。指挥中枢需要全力运转,应对后续的战斗。   “这可麻烦了,”小楚立在广场边,身上金光流溢,汇入魂火喷焰中。细看那金光是由无数细丝融合而成的,每根细丝都连接着一个提灯人或者魂兽骑士。   “现在他们全力燃烧魂火,彼此意识都融在了魂火里,差不多等于一个整体。”小楚抬手拈起一根细丝,“我这边可以对每个人传讯,可线头那边却不是一个人在接收。对沉浸在魂火里的魂魄而言,名字什么的,不太可能产生回应。”   “能唤醒那些力量强一些的人吗?”高德倒是想把自己力量抽出去,好作为底牌捏在手里,实在不行就自己冲出去单干。泰伦再强也不过是比恶魔之子强一些,总不成还比四魔意志还强吧,他还是有一战之力的。不过现在主炮正在蓄力,不能产生太大变数。   “可以试试,”小楚说:“要不就把那些灰豆芽叫醒吧,她们在魂火里一点也不安分。”   果然,毛绒绒那帮灰豆芽即便有了魂火,也不是能安安静静努力燃烧的脾性,总是上蹿下跳。   等高德意识转回灰境舰桥,不远处的毛绒绒啊呀一声叫唤,接着是毛豆豆,都是才如释重负才活了过来的样子。   “啊呀——!”   接着灰豆芽姐妹叫得更大声了,她们看到了屏幕上的景象。那由扭曲钢铁与畸形血肉拼接起来的怪物,顶天立地,正裹着黑潮天穹而来。不知道哪个年代的若干艘战舰与青紫黑白各色绽放的血肉拼接而成的一只手臂直直伸着,似乎下一刻就要戳破屏幕,伸进舰桥里。   没等高德吆喝她们,屏幕就被金光充斥,主炮开火了。   舰桥里出现了明显震动,所有屏幕都是茫茫金光看不到其他景象。不少端坐在操作席上闭目冥想融入魂火的提灯人都被震得醒了过来,高德都感觉到仙洲人手办与绝魂宫的连接受到了冲击。   “引擎出力跌了!”舰灵郭瑞德紧张的叫道。   看来不只是舰桥里的提灯人,魂火分枢的人也有不少被这波冲击震出了灰境。   高德正准备将意识转回绝魂宫看看情况,舰灵郭瑞德又叫道:“恢复了!重新升到了一百一十五!”   很好,顺便也把人撤出来了。   现在高德可以确定,丽德号的战舰引擎并不纯粹是由魂火提供能源。魂火就像引发聚变反应的裂变反应,或者是发动汽车的蓄电池,推动引擎汲取它原本需要的力量。这正是仙洲人原初版本的原理,这种力量应该就是所谓的仙洲人之力,也叫纯粹凡人之力,与混沌之力对立。   当然高德不会让所有人撤出来,战舰引擎依旧需要魂火支持,魂火起到的作用是净化混沌之力对引擎的干扰,让它像当初被设计出来那个时代一样,可以随意自如的汲取力量。   “传令,”他发布命令:“所有退出来的人,回到战斗岗位准备战斗,但也做好随时重新进入的准备。”   命令由舰桥一侧的通讯操作员急速传递到战舰各个岗位,此时屏幕上的金光已经消散,但视野依旧没有恢复,充斥着白茫茫的雾气,这是主炮蒸发出来的水汽。雾气之中还有条条龙卷以及升腾到半空的水柱,这也是主炮制造出来的剧烈天象。   “那头大怪兽呢?”毛绒绒盘腿坐在椅子上,伸长脖子挨个看屏幕。“不见了?莫非是一炮就灰灰了,太没用了吧?”   下一刻,还是那条手臂,突然从白雾中伸出,像五指山般的巨大手掌摁在了金光龟壳上,护盾上的涟漪只冒了个泡,就变作一片片裂纹。即便屏幕这里无声,众人似乎也听到了喀喇喇玻璃开裂的刺耳噪声。   “继续开炮!”   高德稳稳端坐指挥席上,语气沉稳笃定,别说其他人顿时心中安定,连正要叫唤的毛绒绒都只张大了嘴巴没有出声。   高德还真不是故作镇定,此时他的超脱视野似乎与战舰的观测系统融合了,不仅隐约看到了主炮在对方身上造成的恐怖效果,还感应到对方的恶魔之力异常紊乱,似乎四魔在它身上不再维持均衡。   他问:“升到脑袋的时候开炮,你能瞄准和掌握时机吗?”   “没有问题!”舰灵郭瑞德语气轻快自信满满:“我已经跟战舰的主炮系统做好了工作,现在它很乖巧听话!”   接着的话就含着不属于舰灵的特殊情绪了:“泰伦这家伙,以为跑进混沌里接下四个魔神的意志,就能利用祂们之间的矛盾对立,成为又一个在混沌中独立存在的超然意志。现在他该明白自己大错特错了,他不是帝神!”   难怪这家伙身上的四魔之力有紊乱迹象,原来玩得这么大呢,比太一魔教都要疯狂。   丽德号继续上升,指挥塔的高度已经超过了泰伦那如幻彩千眼蜘蛛的脑袋。盖兴从指挥塔上发来信息,“哎哟麻呀”的叫唤之余,又强烈请求用上层甲板的火力“轰他娘的”。   本着有枣没枣都打一杆的原则,高德同意了。于是屏幕上就看到大大小小,或密或疏的弹道飞出护盾,在泰伦的巨掌和手臂上溅起点点黑烟。   这动静还不如海鸥给人类的鸟屎轰炸呢,高德只能安慰老将军说:“精神可嘉……”   泰伦那只巨掌虽然抓得龟壳护盾处处迸裂,但护盾其他部位不断流动过去金光,也在急速修补,让祂没能马上破盾。   可看到巨掌上血红与莹绿魔光交织闪亮,高德暗道不好。   没等他布置应对,两色魔光混在一起,在护盾上炸开。舰桥里所有屏幕瞬间变成类似雪花屏的景象,只是更为迷乱。   高德倒是看得明白,这景象看似由无数像素拼成,其实是真实的。每一点像素其实都是恶魔化的魂魄,这些魂魄先是在血魔和疫魔之力的猛烈灌注下直接炸开,炸出了还属于凡人的那一缕残魂。丽德号的护盾除了阻挡物理攻击之外,还能抵挡甚至克制恶魔之力。可凡人残魂不属于上述种类,是能穿透护盾的。不过这点残魂又拖曳着恶魔之力,这就跟穿甲弹的原理一样了。   丽德号的护盾大片碎裂,残破的边缘金光疯狂伸展,想要将破口补上,但源源不断的“魂魄像素点”自巨掌喷出,穿透破口,直接在丽德号舰首炸开。   这次的震动就异常明显了,毛绒绒脑袋一低直接从座椅上滚了下去,高德若不是坐得稳当,怕也要一屁股坐到地上。   这时舰桥屏幕倒是变得清晰了,白雾已经变淡了许多。泰伦的另一只手臂正在伸过来,祂的脑袋前伸,密密麻麻铺开的四色魔眼吓得舰桥里一片惊呼。不过胸口自位置的巨大孔洞也清晰入眼,金光在孔洞中与黑气相互吞噬,正烧灼出浓稠的灰烟。   “王无敌——!”   高德直接在指挥席上喊了起来:“怎么还不开炮!?”   “来了来了!”舰灵郭瑞德埋怨道:“这不是想瞄得更准点吗?”   高德使劲忍着不开口咆哮,拿着枪打地板还需要瞄准?   “再等三秒……三、二、三……”   舰灵郭瑞德还在磨蹭,泰伦的另一只手掌也探入了护盾,两只手掌扒着护盾缺口,让护盾无法修补。与此同时,祂放低脑袋,幻彩千眼里的魔光亮了无数倍,眼见就要射出无数道难以预料后果的魔光射线。   “一——!”   舰灵郭瑞德终于数完了数,舰桥微微震动,金光再次填满所有屏幕。   等金光消散,又是漫天白雾,不过能看到龟壳光盾正一截截修补完全,除此之外,再没其他动静。   “那家伙呢?”看了好一会,都没看到泰伦,不知什么时候爬回坐席的毛绒绒问。   高德也很纳闷:“奇怪……”   他通过战舰系统探测四周,狂乱的恶魔之气只是余波,找不到跟泰伦有关的动静。   难道……   越是如此,心中越发警惕,甚至警铃大作。这绝对是不妙的征兆,高德都在脑补那家伙忽然从战舰下方跳出来,直接抱住战舰来个背摔的景象。   紧接着感应中像是一座山崩塌,汹涌的恶魔之力狂潮涌现。高德先是一愣,心口凉到背,接着再是狂喜,热流冲击整个身心。   这股恶魔之力狂潮并没有维持稳定,刚刚涌现就崩溃成无数大大小小的存在,其中还并没有特别强大的恶魔之源。存在感最强的那几个,充其量也就是魔将级别。   泰伦瓦解了……准备说是泰伦把整个恶魔舰队汇聚起来形成的混沌魔怪瓦解了,而且泰伦本人也找不到了。   哪怕再谨慎保守,此时高德也觉得,泰伦应该是被第二炮轰烂了所有魔眼,直接嗝屁了。   “引擎出力在急速降低!”舰灵郭瑞德忽然又惊叫起来:“已经跌破一百了!丽德号正在下降!”   “召集人手,”高德下令:“重新汇聚魂火!”   接着他补充:“各层甲板的火力点,清除见到的一切魔物!”   又对舰灵郭瑞德说:“让丽德号降下去,贴着海面航行,清扫恶魔舰队的残余!”   发布完命令,他就将所有意识投入到绝魂宫的魂火焰柱中,确保丽德号不会再重新落进海里。   等小楚发来缥缈呼唤,说战场打扫完毕,大家都在等待他时,时间已经过去了接近两个小时。   “泰伦真的被打死了!”   睁眼时,吕九眉笑颜如花的冲他嚷嚷,高德注意到她手里还提着瓶酒,还是巴托的朗姆酒,难怪脸红得像猴子屁股。   “准确说是被驱逐回混沌了。”扮回王无敌的舰灵郭瑞德纠正:“泰伦那样的存在是不可能死亡的,当然他的义思达躯体应该是完蛋了。我觉得刚才我开的那两炮,别说义思达或者恶魔之子,就算是帝神和混沌魔神,只要是在现世里,都不可能挡住。”   再看舰桥里,彩灯高挂,人群喧嚣,大家居然在举办庆典,就在他还坐在指挥席上燃烧魂火的时候,他们却歌舞升平、杯觥交错起来了!   “老大醒了!”   “王爷回来了!”   “王爷也来喝一杯!”   好在这些人没把他当不存在,一个个马上举起酒杯,朝着高德唱起了赞歌。   “在王爷英明的指挥和神武的带领下,我们终于打败了恶魔舰队!”   “王爷带着我们拯救了扶桑,接着会带着我们拯救震旦!”   “为王爷贺!”   高德心里没有多少波澜,这样的结果看似理所当然,背后却是他、小丽、紫绡以及很多人辗转各地花费了漫长时间和无数心血攒出来的资源。   不过他还是接过了盖兴递来的酒杯,微微笑着向众人致意。   “这是所有人的胜利……”   他举杯道:“干!”   “干——!”   人们轰然应喏,高举酒杯,舰桥里升起一片酒杯之林。 第443章:薪水的部分干完了   中京祖山,天庙里过去十来天一直回荡的嗡嗡低鸣骤然消失,社稷之座上凤冠龙袍,如玉雕般散发着莹莹白光的少女微微动了动。白光自她肌肤上消退,浓密眼睫抖动,她活了过来。   吐了口气,她颤颤巍巍起身,迈步的时候却两腿发软。眼见凤冠斜倒,身怀灭国之力,在危难关头独挽狂澜的大明女皇就要摔个滚地葫芦,另一道身影闪现,及时扶住了她。   “小爱,你动作慢啦啊。”   女皇心虚的嘴硬:“我就是让你来扶住这边的,结果你晚了这么点,咱们的默契呢?”   “是我的错,我正在高兴呢。”远坂爱哪舍得揭穿自家小姐,甜甜笑着,眼角还有泪光:“以为小姐还要在社稷之座上坐很久,没想到今天就起来了,我真是……真是太高兴了!”   说到后面忍不住又抽起了鼻子,“小姐要怎么责罚,我都没有怨言。”   “你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女皇苦笑,由她搀着下了丹陛,也很唏嘘:“我也没想到啊,本来都做好了得守上三个月甚至半年的准备,甚至……”   气血渐渐通畅了,女皇又翘起嘴角,眼眉间掩饰不住得意:“不过还好,我就知道那个家伙行的。肯定是那个家伙解决了扶桑那边的麻烦,整个震旦的压力才削弱到了不必我亲自坐镇的程度。”   “一刻钟前高德刚刚报告了,”远坂爱的语气却有些奇怪,庆幸之余还有些忐忑,甚至是茫然。“他说干掉了恶魔舰队,现在只剩一些残余还在清剿。当然他最关心的是你……哦,是丽,所以急吼吼的来问丽是不是出来了。”   “扶桑的恶魔舰队只是这一波恶魔大潮的诱因,并不是直接的压力。”女皇说:“只是因为恶魔舰队相当于在侧翼发起了进攻,而且是在现世活动,让充斥在现世天地里的纯粹凡人之力向扶桑那边汇聚,所以给了混沌恶魔机会。”   “现在恶魔舰队被解决了,西岭那边太一魔教准备搞的手脚也被清除,混沌恶魔中那些掀起大潮的领头人知道没了机会,就此放弃了。剩下的不过是跟寻常一样,没头没脑的扑火飞蛾,已经不需要我出手了。”   女皇又低头,幽幽叹道:“可惜即便我竭尽全力,还是没能护住所有人。这段时间里,已经阵亡了十二位刑天。”   这时女皇才注意到远坂爱有些不对劲,皱眉问:“还有什么?有什么话就说完嘛,是不是高德那混蛋跟我姑奶奶杠上了,甚至跟圣山起了什么冲突?”   “哪能啊?”远坂爱勉强笑道:“你还在社稷之座上的时候,高德跟我还有姚婆婆通力合作,完成了一件壮举!”   她的情绪振奋起来,像献宝般对女皇说:“我们说动了长老启用圣山天舟,把高德在西岭弄出来的十万异族送到了扶桑!高德就是靠着这股援军,一鼓作气解决了恶魔舰队!”   “圣山天舟都用上了!?”女皇瞪大了眼睛,也是相当吃惊。“怎么会?长老们怎么舍得?对了……”   女皇马上想到了连带的问题:“天舟上的三十万罪民……”   远坂爱转开了视线:“放到西岭,让高德的手下帮着安置。”   “原来如此。”女皇呆了呆,情绪也低沉下来:“长老们果然是要放弃大明,开始做过冬的准备了。圣山天舟本来是候补刑天的训练场,把罪民都卸了下来,就是不准备继续补充刑天了。”   她又淡淡笑了:“不过也无所谓啦,即便最终大明没了庙陵卫,还有化魂卫。看高德这家伙的势头,三五年是太快了,但最慢也就是十年八年,化魂卫应该能切实掌控住天下死事。到了那个时候,或许就有了余力,开始培养能够替代刑天的战士。我相信肖统领和常副统领他们,怎么也还能支撑个十年八年吧?”   远坂爱欲言又止,纠结劲头更明显了,显然并不认可女皇的乐观。   “你啊吞吞吐吐的,到底还有什么话没说?”女皇可没忽略远坂爱的情绪,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赶紧说,还有什么坏消息都说出来!哪怕是什么不好的……私事,瞧在我们姐妹情深的份上,我都能接受。”   女皇还真开起了脑洞,把事情想得复杂了,以至于接下来的话都咬牙切齿:“真出了事,错也在高德那家伙身上!我会让他负起该负的责任!当然丽跟他的事情,就得另说了。”   远坂爱心虚得很:“的确是高德干出来的,不过这事还说不上对错。我只是觉得事情的后果实在难以预料,现在我还是懵的,完全不敢相信。”   猛烈的抽气声响起,女皇一把拉过她,上面捏捏下面揉揉,咬牙切齿眼中喷火的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他、他是怎么做的?不,我是说他怎么敢做?”   “啊?”远坂爱更懵了:“小姐你说啥,嗯……小姐!”   女皇的动作太粗鲁也太深入,让扶桑少女从喉管里发出了呻吟,整得她满头雾水:“小姐你怎么了?是沾染上……孽魔之力了吗?”   “我怎么了?”女皇完全是在跳脚了:“是你怎么了啊!高德不都干了吗?他、他不是把、把你吃了吗?”   远坂爱呆住,继而风中凌乱,到最后脸红得像抹了十斤胭脂。   “小姐——!”扶桑少女羞意爆炸:“你想到哪里去了啊?跟我又没关系!”   喘了几口粗气,才用豁出来了的气势道:“我是想说,高德他、他让丽德号,飞、飞起来!像圣山天舟那样飞起来了!”   “哦哦,他跟你没有那啥啊。”女皇还憨憨的应着,如释重负:“那就好,那就好,不然我还真会头痛该怎么处理呢。”   下一刻她才猛然醒觉:“丽德号飞起来了!?”   “飞起来了!”远坂爱使劲点头:“就是因为飞起来了,所以才轻而易举的干掉了恶魔舰队。”   女皇小嘴张得圆圆的,跟同样瞪得圆圆的眼睛配上了对。不过此时眼里却是激荡着难以置信,在这之下更是翻腾的迷惑与茫然,就如远坂爱刚才的情况一样。   “这意味着……”许久后她才低低呢喃道:“这意味着他竟然用魂火的力量,做到了以前仙洲人才能做到的事情。就算不是全部,也是个……”   远坂爱肃重的点头附和:“是个开始,现世将要改天换地的开始。”   “哎呀,”女皇的目光渐渐聚敛,脸上的情绪也渐渐消去,悠悠的道:“这么说起来,好像我拉着师傅,拖上圣山,培养出了个反贼呢。”   “小姐你认真点啊!”远坂爱被女皇这态度气着了:“丽德号可是仙洲人造的上古战舰,哪怕是恶魔舰队那么可怕的敌人,也能轻而易举的解决。高德掌握了这样的战舰,别说大明了,圣山对他而言都不足为惧。”   “我知道小姐你还有……丽,靠着丽可以拴住他,那家伙面上看似疲沓散漫,没有什么权势之欲,可他终究是凡人。凡人之心总是会变的,何况拥有了那样的武器。就算他不变,他还忠于丽忠于大明,他的部下呢?”   “我学过历史的,原本很贤良也很忠诚的景灵王,为什么会起兵造反?最初景灵王是没有造反之心的,可他的部下不满足啊!”   “现在高德的部下都从他那里获得了魂火之力,小姐你还有姚婆婆都说过,这种魂火之力是发自个人魂魄,哪怕相互感染,也不像神灵之力或者恶魔之力那样,可以直接驱策魂魄。高德又拿什么来驾驭越来越强大的部下,又怎么让部下们不动心思,去争取只要动用丽德号就能企及的目标呢?”   “那就让他还有他的部下去争取吧。”女皇毫不在意,“反正他们不会当反贼,这点我是坚信的。”   远坂爱不明白:“为什么?”   “你知道那家伙是为了什么走到现在的吗?”女皇笃定的道:“是为了领退休金……他的魂火为退休金而燃,他的部下既然接受了他的魂火,那目标也是一样的。”   “小姐你正经点!”远坂爱气苦:“这是在说正事呢!”   “别忘了,高德跟丽的关系可不只是……近于夫妻,”女皇嫣然笑道:“说起来他的魂火还有我的一半呢,我怎么不正经了?我一点也不担心。”   她抱住远坂爱,换上撒娇的嗲声:“现在该干的正事,就是赶紧去洗澡,我都发臭了!你得陪我好好洗!”   远坂爱终于投降,陪着她的小姐去泡温泉了。   扶桑之东,樱花环岛上,环岛已是满目疮痍,也没见到几个人。地面和巢坑布满海潮和战火冲刷的泥泞、坑洞和缺口,同时铺满了各类海洋生物,活的死的,寻常见的稀有的,美的丑的恐怖的,什么都有。在明媚阳光的烘烤下,腥臭气息冉冉升腾,让整座岛臭气熏天,根本不是活人能待的地方。   所以若干弥散着黑气的高大身影立在岛上,也没人去关心,哪怕他们的身影异常明显。   “完全没想到,高德那家伙竟然如此轻易的干掉了泰伦。”维斯坦斯叹气:“现在他掌握了几乎回到了原初状态的仙洲人战舰,我觉得团长的计划,有些麻烦。”   “泰伦没有死。”郎世德整个身躯都裹在飘曳黑气中,但能依稀见到他在抬头仰望。在极远处天海交际的地方,金光自海上升腾而起,映照得半边天幕都变了色,像是太阳分出一半落了下来。   “我不是说祂可以退回混沌所以是永生的,”郎世德的语气冷漠而平静,却不像是镇定,更像是近于绝望。“而是说祂还留在现世,所以情况就复杂了。”   “泰伦还留在现世?”维斯坦斯异常吃惊:“刚才那两炮,我觉得……”   郎世德打断了他:“没错,刚才那两炮,别说我,帝神只要以物质实体进入现世,也会受伤的。泰伦不过是在风暴之心里捡了满海底的垃圾,靠着跟四魔神周旋暂时拥有自主意志,再用这样的意志驱策四魔神之力,把那些垃圾弄到身上整了个融合魔儡。论力量只是比魔子强一些,在现世还未必是那个圣山之女的对手。”   “问题在于,仙洲人战舰的主炮,含着纯粹的凡人之力,再附加高德那样的魂火,我猜测很有可能把泰伦打醒了。”   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感觉得到,虽然这种感觉已经快十万年没出现了,但就是因为久远得都快忘记了,我才能这么确定。泰伦还在,不过不是恶魔舰队泰伦,而是义思达泰伦。”   “这可麻烦了。”维斯坦斯顿时明白郎世德在担心什么,“真是义思达泰伦的话,他未必会继续跟高德作对。相反,我们如果还留在这里,泰伦肯定会找上我们。所以麻烦不是高德,而是泰伦。”   “我们得暂时避开泰伦,”郎世德点头:“不能与他接触,不过高德这边也不能放弃,得有人去送信,并且一直待在他身边。而且不能是以魔思达的身份,而是……”   他转头看维斯坦斯:“而是另一种身份,而且还不可能再变回来了。”   “我……”维斯坦斯低下了头,目光闪烁了好一阵,再抬头时已经坚定了:“这一直都是我的任务,只能由我去做了。”   “很好。”维斯坦斯也没说什么褒扬或者感激的话,而是很直接:“你去争取留在高德身边,提醒他跟我们还有约定。等事成之后,我们会带着你的甲棺重回星海,你的名字和功绩,会永远留在战团里。”   维斯坦斯点头:“我会尽力。”   两人又同时看向远处的金光,看了好一会,郎世德又道:“不管高德未来要做什么,他的根基都在这个世界。哪怕他决定统治整个世界,也会乐见我们这些魔思达离开这里。”   丽德号,上层甲板指挥塔顶层,高德揉着发痛的额头呻吟道:“这帮家伙,从哪里搞来这么高度数的烈酒?”   通话器嘟嘟声不断,自然是无数人都在找他做决定,高德随手一搓,通话器化作飞灰冉冉飘散。   “跟他们都交代过了,到明天早上为止不要找我,我得好好睡一觉。”   他躺在完全是天海双景房大露台的椅子上,不烦恼的唠叨:“属于薪水的事情,到现在应该是干完了吧?等睡醒之后,就该享受退休金了。” 第444章:翻译翻译什么叫惊喜   等高德舒舒服服在夜里醒来,才知道闯了大祸。现在他要考虑的不是养老金的问题,而是议罪银的问题。   “陛下让我找你,本来是说犒赏你的事情。结果倒好,你那些部下压根不理睬我,尤其是绝魂宫那个叫小楚的,还拿鼻孔对着我,说什么她家老爷休息期间,任何人都不见。”   远坂爱给高德打来了越洋电话,这时候高德才知道,皇港那边驻扎的已不是靖海卫而是镇海卫。   朝廷对扶桑的变化并不是一点应对也没有,至少把南方的镇海卫调了过来。而且在高德来回奔波于西岭和扶桑的时候,镇海卫已经派出了特遣分队,包括了载有侦察机的空击舰和带着大号广播塔兼通讯天线的联络舰。分队的任务自然是给朝廷当耳目,窥探扶桑的情况,现在正好,拉起了从丽德号到中京的无线电通讯线路。   不过高德觉得,更关键的还是丽德号已经升了起来,位于上层甲板的通讯天线一下子升高了几千米,自然能将信号送到中京了。   “老娘只好不停给你打电话!”远坂爱气得都爆粗口了,“从中午打到晚上,都说找不到你。老实跟你说,你再晚一个时辰接,老娘就直接跟陛下报告说你断绝联系,意图不轨了!”   高德赶紧叫了一连串姐姐,哭诉自己对阵恶魔舰队太过劳累,确认打赢了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猫起来睡觉,绝不是图谋不轨,这才勉强哄住了她。   “我的气好消,”远坂爱哼道:“陛下的气可不好消,本来说要犒赏你,憋了大半天,自然憋成责罚了。”   “罚俸!罚俸!”高德只能表明姿态,“罚多少我都认了!”   “你终究是立了大功,虽然不是直接的,也让陛下起身了。陛下哪是苛待功臣的皇帝,怎么都会给你好果子吃。”远坂爱说到后面语气变得阴恻恻的:“问题是,还有人比女皇更想见到你,跟你说话。从午后到现在,我给你打了十七次电话,她给你打了三十次……现在她不想理你了。”   高德哪还不知道她说的是谁,顿时既高兴又懊恼。高兴的是小丽也出来了,自己又一次帮到了她。懊恼的自然是为了睡得舒坦,居然把通讯器捏碎了。   他脱口而出:“我这就回中京!我要找小丽谈很重要的事情!”   “很重要的事情?”远坂爱以为懂了高德的意思,只是不好点明:“这么急吗?我觉得还是再等等,冷静一下,确定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   高德也以为远坂爱懂了自己:“怎么能不急呢?其实之前我就有这样的想法了。那时候我就决定,等扶桑这边的麻烦解决了,也证明了我自己,就得跟小丽好好谈谈了。当然这事只跟小丽谈应该还不够,还得跟姚婆婆,甚至跟圣山谈谈。”   “你、你很早就有想法了?”远坂爱吓了一跳,本想训斥,可眼下对方力量膨胀到了大明都无法应对,圣山也未必有稳赢的把握,自然不敢由自己惹恼了对方。   “那那、那你到底是什、什么想法呢?”远坂爱心口冰凉,还在努力试探:“怎么说咱们之间也是有些交情的,甚至我都算你的半个人……咳咳,不是,我是说我也有了魂火,算半个提灯人。”   咬咬牙,她决定暂时示好,甚至暗示自己也是可以争取的:“你说清楚的话,说不定我也会支持的。有我的帮忙,你在大明还有圣山那边,应该也能省不少力气。”   “嘿嘿……”高德得意的笑道:“这个就不劳驾您了,我自有安排。”   既然要谢罪,就得给小丽送个大的惊喜,怎么可能把计划告诉远坂爱。   “你还真是……呵呵,”那边远坂爱是又气又急,声音到带着点哭腔:“还真是急啊,一刻都等不得。”   “当然啊,怎么能等呢?”高德其实压根没有事先计划好,只是得了远坂爱提醒才临时决定。等做了决定,才越想越觉得正确,越来越激动,以至于语气异常昂扬。“这事才是最重要的,打败恶魔舰队什么的比起这件事,渺小得根本不值一提。”   远坂爱悲愤的道:“的确啊,高王爷,对你来说,只有做完这件事,你才会登上人生巅峰。”   “哈哈,你果然懂我。”高德不迭道谢:“所以就烦劳你通知小丽,让她在中京好好等着。”   “你就一个人来?”远坂爱冷笑:“你是不是太……自信了?不开着丽德号过来?”   高德呆了呆,旋即赞道:“好主意!多谢多谢,真是好主意!”   他自然不知道,电话那头远坂爱懊恼得快把自己头发揪下一大片,扶桑少女正在哀鸣自己为什么要提醒这个家伙。   “不过丽德号过来会搞出太大乱子吧,中京可不能乱啊。”接着高德有了新的计划:“总之我会安排好的,你就告诉小丽等着好了。”   “当然啊……”远坂爱泣血般的说:“到时候中京都得……总之是不能乱的。”   “啊?”高德这才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你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远坂爱这时候才有了呼吸,吸了口长气,缓缓的道:“我会告诉丽的,她也会做好准备的。不仅是她,还有我。”   “喂喂!”高德喂了好半天才发现她已经挂了,这让他一头雾水。   我跟小丽提亲,关你什么事?   难不成你还要当陪嫁丫头?   那当然是……不行的,小丽是不会同意的嘛。   不不,小丽同意也不行,自己还是有原则的,这种封建传统绝不能容忍!   把这个带着点粉色的泡泡丢开,高德搓着手在原地转起了圈。   之前他的确没认真想过,因为那时候前途未卜,压力山大。今天被远坂爱一激,他顿时觉得,也的确到了可以跟小丽提出来的时候了。   现在的他怎么也算是功成名就了吧?   大明阎王……不,燕王,掌管天下死事的化魂卫统领,平定西岭,扶桑灭魔。这样的身份还是要比圣山之女差些,毕竟小丽其实是跟女皇陛下都能称姐道妹的。可自己还创立魂火抵御混沌,重新点燃上古战舰,掌握了与仙洲人相近的力量。这么看自己都有了跟小丽平等对话的资格,不再只能当她的私人用具。   得把大家召集起来,让他们献言献策,群策群力,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   高德在扶桑兴奋起来了,中京这边,乾明殿寝宫小院里,远坂爱抱着小丽哭成了泪人。   “他真的反了啊!”远坂爱痛不欲生:“他怎么是这样的人?我完全看错了他!”   “不是……”小丽倒还稳得住,甚至还有余裕质疑远坂爱的态度:“就算他反了,你这么痛苦干嘛?真正痛苦的不该是我吗?”   “小姐你忍得住,我忍不住啊!”远坂爱泪水狂飙:“我在替小姐痛苦!”   “是啊,本来以为能跟着他那条路走下去的。”小丽淡淡笑道:“结果幻想破灭了。”   扶桑少女身体一僵,整个人变成了雕塑。   “瞧把你吓得。”小丽叹气:“你以为我还有师傅不知道你身上有什么变化吗?每次你靠近我的时候,虽然很努力的压制着,可那烧得呼呼的魂火,就像发烧了一样,明显得身上像升腾着雾气呢。”   她又眯着眼睛说:“不过抱在怀里很暖和,我挺喜欢的。”   “小姐,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是被逼无奈。”远坂爱也不哭了,倒着退下软塌,来了个标准的士下座。“而且我只是点燃了神灵之力,没有被高德的魂火浸染,我、我还是纯洁的!”   “我们知道,不然又哪会装作不知道呢?”小丽苦笑着拍拍软塌,“别搞扶桑把戏了,乖乖坐过来。”   等远坂爱缩着脖子踮着屁股坐好,小丽又道:“我本来想跟你说清楚的,师傅要我别忙着说破,先好好观察你身上的魂火,看有没有问题。如果没有问题,倒不失为提升战仆力量的一种方法。总之只要力量来源……也就是魂火燃烧的薪柴没问题,就不违背圣山律条。”   远坂爱如释重负,一直压在心中的大石终于搬开了。   “不能放松警惕!”念头一转,她又咬着牙,脸色败坏的道:“我的魂火终究是高德帮着点燃的,谁知道他做了什么手脚?小姐你最好马上把我禁锢起来,免得他过来胁迫小姐的时候,激发什么禁制把我变成傀儡!”   小丽眨眨眼睛,大概是以为远坂爱在开玩笑。   跟远坂爱对视了好一会,确认她不是在开玩笑,小丽揉额头:“你说……高德他要开着丽德号过来,跟他谈天下归属的事情?”   “没错!”远坂爱笃定的点头:“他的意思很明白,他要跟小姐你摊牌!说那些话的时候,那个高兴的劲头啊,真是一朝得志就显露本性的小人嘴脸!以前他什么淡泊名利只想退休金的作派,还真是演得好啊!”   说到后面又是痛心疾首:“让丽德号飞起来了,有了统治天下的利器,他就急不可耐了!可惜了他那身皮囊!也可惜了小姐把身子给……呜呜……”   说到后面被小丽塞过来的糕点堵住了嘴,噎得翻起了白眼。   “他是说……跟我摊牌?”   小丽拿起扇子遮住下半边脸,眼里波光盈盈:“是这么说的吗?”   “呜呜……”远坂爱几口吞了糕点,点头如捣蒜:“我绝没有听错!就是那个意思!”   “哎哟,我好紧张哟。”小丽竟然嗲声嗲气起来:“这家伙竟然造反了呀。”   小姐现在才明白啊!   远坂爱又气又释然的使劲点头:“是啊!”   “他是不甘心再做我的私人用具了啊,”小丽拿纤纤手指绕起了发丝,扇子后面的嘴角都拉成了半月:“这家伙,雄心勃发了,想要跟我平起平坐呢。”   “对,没错……诶?”远坂爱终于感觉不对了。   “小爱啊,你这个感情理论大师,”小丽的扇子敲在远坂爱头上:“果然只会纸上谈兵。”   远坂爱满头雾水加不甘心的叫道:“小、小姐!?”   小丽站了起来,哼哼笑着:“那家伙好像觉得,只要跟我摊牌,就能让我低头,我看他是大错特错了。”   扶桑少女那觉得不对劲的杂念瞬间消散:“没错!咱们绝不能低头!”   就听小丽又道:“除非他给我一个……大到没边的惊喜。”   扶桑少女呆了呆,忽然生出干脆把头发全揪掉算了的冲动。   ………………   夜色已深,中京西城高家小院,高苗的房间里还亮着灯,收音机也还响着,高苗却已抱着被子睡得香甜。   原本有何灵灵陪着她,可这些天化魂卫正忙于筹建中京衙署,何灵灵也被当做劳力去搞通讯部门了。已经晋升为郡主的高苗自然没人敢使唤,她也想守着自己家,只能孤独入眠了。   哥哥随时都会回来,她在的话,就能给哥哥煮碗面了,她是这么想的。   可惜一直没等到……   拂晓将近时,她正喃喃说着梦话,微风吹拂,收音机忽然没声了。   床前多了个人,盯着睡姿不雅的少女,宠溺的摇摇头,轻轻一招就将被子凌空抽了出来。   盖好被子,这个人刚刚转身,高苗忽然一坐而起:“哥——!”   “哇!”反倒是高德吓了一跳。   “哥!真是你啊!”这时候高苗才醒。   顾不上还穿着睡衣,高苗在小楼上噔噔忙碌起来,厨房里很快响起咕嘟咕嘟的沸腾声。   一碗面下肚,高德舒爽的哈啊叹息,他真有些累。在丽德号上做了布置,就穿着战甲直接飞了回来。两个时辰飞完一万里,临近下港的时候引发的音爆搅得下港一片忙乱,这才降下了速度。   不管是丽德号,还是仙洲人战甲,仙洲人留下的这些玩意,状态全开的话压根就不是生活在地表上的人类的常用物品啊。   高德感慨着,嘴里再度赞叹妹妹的手艺。虽然论起煮面的技术,高苗还差得他太远。   “我去睡啦。”高苗一直捧着脸坐在高德对面,见他吃完了,手脚麻利的收拾,嘴上还唠叨着:“你接着是要去找丽姐的吧?丽姐如果也来了的话,不管是在她来,还是回咱们这,你们都……”   说到后面,即便脸颊发烧,还是装作不以为然的道:“都有点节制啊,不要弄得天摇地动的。”   高德嘴里还没吞下去的面条差点全喷了出来……   小丽应该不会过来的,她还等着自己的大惊喜呢。   倚在栏杆边,高德觉得这一年来的奔忙,所有的变化,似乎都如过眼云烟。   下一刻他得了个大惊喜……   一颗石子悄无声息的砸在他额头上,痛得他哎哟低叫。   就听脆嫩嗓音说:“如果这就是你要给我的惊喜,我可不满意哦。” 第445章:彼此都有大惊喜   高德还是去了小丽的院子,那边院子已经空了许久,不过高苗回来后好好打扫过,倒没什么荒芜气息。   两人倒没昏天胡地,倒不是老夫老妻没念想了,而是都刚从极度的疲累中解脱出来,一时点不燃火。只觉得握着手并肩看天,就已很满足了。   “小爱好像对你有些误会,把你的话传得乱七八糟,我都听不懂。”小丽轻轻笑着说:“你到底是怎么跟她沟通的?”   乱得好乱得好,高德心说自己这边的准备还没就位,若是小丽现在就要,他可拿不出来。   “我也觉得她有些奇怪。”他摊手表示无辜:“分明是我跟你的事情,她却表现得比当事人更积极,情绪也更不稳定。不过我又不是很了解她,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怎么回事。当时只顾着想你,回头才感觉有些不对。”   “不是很了解她?”小丽甜甜笑着,握着高德的手稍稍用力,对他那句“只顾着想你”表示认可。   不过嘴上说的却是另一回事:“不是很了解她,又怎么传了她魂火呢?你这个提灯人之主,对提灯人的认定资格是不是太随意了?”   小丽刚说到“传了她魂火”的时候,高德的腿就软了。   “这个、这个的确是、是……事出有因。”高德原本还想推下锅的,这事是远坂爱坚决要求保密的,当时他都建议说至少跟小丽通个声气。   转念一想他又有了新想法,这锅恐怕是推不掉的,硬推还会被小丽看轻。不如大方承认,而且远坂爱的魂火比较特殊他是能摘清楚的。   “严格说我只是告诉了她点燃魂火的方法,她是用这个方法,借助仙洲人的锚钉点火成功的。”高德很认真的解释:“所以论起来,我并没有把魂火传给她,她也不是我这边的提灯人。”   虽然可以像提灯人那样进入绝魂宫……   这事高德就不敢说出来了,他不清楚远坂爱是不是交代了。而且他下意识的觉得绝魂宫的存在……尤其是小楚的存在,暂时还是不要让小丽知道为好。毕竟来自四百多年前的朱幼楚,算起来是当今女皇的N代曾姑奶奶。   “你说的没错。”小丽认可他的解释:“小爱的魂火烧的还是她获得的神灵之力,当初她从扶桑回来的时候了,我和师傅就感应到了。就是看在她的力量本质没变,所以装作不知道也懒得追究。”   她轻叹一声,揽住高德的胳膊让两人靠得更紧,低声说:“你这脑子也真是不好用,连你能点燃魂火的事情都不追究,何况小爱呢?这方面我一直是很放心的,是不是点燃了魂火不是关键,关键是看魂火烧的是什么力量。”   即便软玉温香在身侧,高德也没觉得多高兴,他的魂火是啥力量都能烧。   “可我总觉得你们圣山对魂火很忌讳,”高德小心翼翼的试探:“当初在丽德号……哦,那时候还叫黑鲨号里面,为了抵抗舰灵的束缚机缘巧合点燃魂火那会,我还觉得这辈子完了,肯定要被你当做废品丢掉了。”   “我对自己有信心,”小丽笑道:“我看中的,我用过的,就不会有问题。”   “至于魂火……”她笑意稍敛,“圣山对魂火的确有些忌讳,主要是两方面的问题。一方面从古至今,魂火虽然能够抵御混沌,却被各路诸侯阀门和魔人们操纵,以牺牲凡人魂魄的代价获得力量。所以太祖才尽收天下鼎炉,在祖山建起社稷之座,将牺牲归于己身。”   “另一方面,以强大魂魄牵引神灵、恶魔或者凡人之力,再用魂火烧灼,如此获得力量,又不被力量反噬,这种办法也是古来有之的。可这种方法有个绝大的隐患,那就是即便是用魂火烧其他力量,终究也很痛苦……”   说到这小丽身躯微微抖了下,“就像我……所知的,女皇她坐上社稷之座,其实并不是完全烧她自己的魂魄。她其实也算是点燃自己的魂火,然后引燃一切杂质。祖山是震旦地脉之始,整片大陆的恶魔之气有很多都会浸染到这里。虽然有天庙和社稷之座镇压,不会出问题,不过放任它们郁积也不是事。需要的时候也顺带着将这些恶魔之气烧掉,还能帮助刑天抵御恶魔,算是废物利用吧。”   她意味复杂的笑了笑:“大家都意味大明皇帝坐上社稷之座,全是烧自己魂魄,可哪怕是女皇那样的强者,魂魄强大到可以引动天罚,又哪可能一直把自己的魂魄烧下去呢?”   高德听得心神摇曳,搞半天女皇跟自己一样!   不过既然并不是完全在烧魂魄,为什么老太子坐上去就完蛋了呢?   他好奇的问了出来,小丽白了他一眼:“这还用问吗?我可没说一点也不烧魂魄,社稷之座要激发,就得先烧魂魄。老太子那是连那点消耗都扛不住,只能说他被黑豆芽坑得太惨,纯属自找的。”   没错没错,被黑豆芽魅惑,弱鸡成那样,还没自知之明,必然是自找的。   “刚才说到哪了?”小丽转回话题:“哦,魂火的隐患。刚才说了,魂火终究要灼烧自己魂魄,这是很痛苦也很危险的。危险的是魂魄随时都可能崩灭,因为魂火操控不当被混沌之力反噬的几率,比直接驱策混沌之力被反噬的几率更大。”   “另外烧灼魂魄非常痛苦,这让拥有魂火的人有不小的可能走上邪路。他们会把点燃魂火燃烧混沌之力的方法用在别人身上,把别人魂魄变作自己的薪柴,甚至是替代自己承受痛苦。古往今来,走上这条道路的人数不胜数。”   高德默然,他清楚小丽说的是对的,之前在伏牛山遇到的朱雀,不就是这个路子吗?至于驱策他人魂魄,还好他把那根万魂鞭留在了丽德号上没带来。让小丽发现的话,那可正好坐实他的罪孽。   “那为什么你对远坂爱,还有我的魂火并不担心呢?”他勉强笑着问:“怎么说我也算是高危对象啊,而且还发展了那么多提灯人。”   “小爱不用担心。”小丽摇头说:“她烧的是神灵之力,而且有……女皇给她的力量压制,她不会失控的,至于你么。”   她抬头看高德,呆呆的看了好一会,到后面索性双臂环住他的腰,把自己紧紧送入他的怀里。   就这么直直的盯着,小丽居然吃吃笑了:“你的魂火斑驳不纯,你下面那些提灯人也一样,说明烧的力量乱七八糟的。你不是也交代了吗,你们的魂火都是一堆人挤着烧出来的,烧灼魂魄的痛苦不是那么剧烈。而且你这魂火之源还是黑鲨号的灰境舰桥,有足够的薪柴。你发明的魂灯也挺有趣,不至于让提灯人把他人魂魄当做薪柴……”   笑着笑着,高德的头就低了下来。   在两人说不出来话之前,小丽才说到了重点:“当然最重要的是,还是我给你的……唔……”   长久的沉静之后,高德才放开了小丽。   端详着那张布满红晕的俏脸,心中正翻滚着成就感,他忽然一个激灵。   “你给我的?”   他感觉有些不对:“你给了我什么?”   “哟,这时候翻脸不认人啦?”似乎意识到失言,小丽把头埋进他怀里不跟他对视:“我给了你做我私人用具的机会,你才有今天的哦。你要是敢走邪路,就是对我不忠诚,这还不够吗?”   “不不,你在转移话题。”高德才不信她这番鬼话,她哪是这种格局的姑娘。   “你现在是能耐了啊,”小丽掐高德腰肉:“敢质问我了,仗着把丽德号弄上了天,手里握着圣山都忌惮的仙洲人战舰,还有一支魂火大军,就觉得可以从实力的角度出发来跟我说话了?”   “我这点实力哪有资格嘛?而且我哪可能……”从未见过小丽这般撒嗲,高德有些慌:“不不,我是说……你还是在转移……”   “我给你的,那就是我啊。”小丽转换战术,“我不是早说过吗?我在你身上动了手脚的哦,我们关联在一起,又怎么会怕你出问题呢?”   高德也觉得有道理,不过他觉得到了今天,应该把事情说清楚了。   “那到底动了什么手脚呢?”他问:“咱们都这关系了,还是不说清楚的话,我心里总是有疙瘩的嘛。”   “那你这么急着赶回来,又是想动什么手脚呢?”小丽的反击很犀利,“你先说,我再说。”   高德哪可能说啊,说出来那就不叫惊喜了。   一时他憋着不知所措,然后嘶的抽了口凉气。   小丽咬了他一口,把比孽魔之力还要强烈的魅惑之语幽幽送入耳中:“天都快要亮了。”   高德当即投降,算了,何必计较细节呢。   ………………   本来高德觉得,在缠绵之间还是有机会的,可陷进温柔乡里,他就压根记不起来了。   等隔壁院子高苗敲锅的铛铛声传过来,他才如梦初醒。   可恨,中了小丽的美人计!   小丽自然是早走了,她虽然从混沌之地里出来了,但女皇久坐社稷之座,非常虚弱,还得靠她们这些圣山之人坐镇无终宫。不过高德倒是觉得小丽也够虚弱的,少有的任他摆布,并不全是出于美人计。   走之前高德跟她有了约定,七天之后,提督岛再见。   这七天就是各自做准备的时间,高德要跟她摊牌,而小丽也隐约说过,到时候会给他一个惊喜的,只是那时候高德正出于极度满足的状态,并没怎么在意。   忽然觉得无欲无求了啊……   躺在还残留着浓浓栀子花清香的床上,高德感慨万千,只觉人生已经圆满,就剩七天后梦想变作现实了。   不过回到高家小院,才发现他这不过是妄想。   王昆仑、刘小胖等人来了,当然何灵灵也回来了,一帮驯象所旧人侯在门前,见着他就叩拜称贺。   “王爷不愧是王爷,这下坐稳了大明活阎王的名声!”   “我等没在王爷身边浴血苦战,共享扶桑苦乐,实在是惭愧又遗憾啊!”   “王爷怎么悄悄回来了,正该开着丽德号自天而降,再有女皇迎接,这才对得起王爷东征西讨的不世之功!”   这帮人开口就是送高德上断头之路的套路言论,气得高德好好训了他们一顿。   “不要忘记初心……”   硬的得有,软的也不能缺,高德苦口婆心的说:“当初我们在驯象所的时候,都立下过什么决心?就因为现在情况变了,初心就要丢了?”   “现在不要退休金也能活得好好的嘛。”刘小胖顺从本心的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啊。”   “高处?还能高到哪里去?”高德冷声道:“要不要我把你弄到丽德号的指挥塔上,让你看看天有多高?”   “小胖你少犯浑!”王昆仑跟着呵斥:“王爷初心没变,我们自然也没变,这一路苦累走过来,不就是为个快活闲适的日子吗?”   又对高德笑道:“不过王爷既然回中京了,初心这些啊,暂时得放放。化魂卫的大多数事务虽然是那个太监料理,我们手头上的事情还是太多太杂,正想请王爷做些吩咐。”   “你也别这么惺惺作态的了。”高德斜眼看着他说:“谁不知道你们当初在地下那间办公室里商量怎么对付上司的时候是什么嘴脸,进去吧,边吃边说,说实事。”   “哎呀,当时王爷……不,百户大人不是也在场嘛?”王昆仑抹去谄媚恭谨的伪装,嘿嘿的笑道:“我们什么嘴脸,不都跟百户大人一般无二?”   “是的是的!”心虚至极的刘小胖赶紧附和。   吃着高苗跟何灵灵一同弄出来的午餐,高德跟这帮来自驯象所体系的核心部下谈了很多。在扶桑对阵恶魔舰队,在西岭对付黑皮豆芽和太一魔教,各种雄伟神奇,说得高德唾沫横飞。当然丽德号飞起来更是重点,关于这个,高德却卖起了关子,只告诉他们会亲眼见到的。   王昆仑等人来找高德,除了来向老大报道之外,也的确有些正事。   “恶魔之灾会分散爆发?”   听他们说了些情况,高德皱起了眉头,这可不是小事。   “驼子是这么说的,他打保票说,根据统计和计算,未来的形势会向这个方向变化。”   王昆仑叹道:“所以,圣山还有刑天应该是轻松了,但天底下的凡人老百姓,可能会遭受更多更可怕的劫难。” 第446章:到底忠于谁   化魂卫的情况让高德有些意外,最初他还猜王昆仑这帮家伙是不是不满邵皓那个太监跑过来当了副统领,骑在他们头上,所以来找他进谗言。可驼子整理出来的数据,还有些典型个案,让他觉得,即便这帮人另有用心,但道出的情况也不能无视。   而且邵皓现在还一门心思扑在化魂卫在地方府县的基层组织上,跟王昆仑刘小胖这些人负责的提灯人体系还凑不到一起。比如在中京,基层组织就是由邵皓从御马监里带过来的伙计搭起了架子,然后暂时由瞎子这个化魂卫中京千户所千户统管,跟王昆仑这边合作默契并无嫌怨。   驼子这边作的报告,数据都是邵皓在收编地方县府锦衣卫、刑部捕班之类人手时,不断往驯象所递交上来的报告。对了驯象所这个名义仍然还保留着,而且编制还在锦衣卫里。只是同时还挂起了化魂卫统计所这块新招牌,驼子对新的“化统”简称很不感冒,可高德也着实抠不出什么好名,只好勉强用着。   王昆仑他们说的情况能在驼子的报告里看到更具体的数据,就中京而言,这三个月来与混沌有关的案子里,性质严重的大规模死伤案少了三分之二,期间甚至还创造了连续一旬没出现两人以上的涉魔案件。   乍看这是好事,可重案数量下降的同时,一般涉魔案件却在暴涨。大略统计增长了接近五倍,而且命案在其中的份额也是直线上升。以往十件涉魔案件里最多也就两件命案,现在已经超过了四件接近一半了。   “涉魔案件大规模扩散的明显迹象,”驼子报告说:“锦衣卫兵马司还有中京府等各个衙门,在抹灭案件痕迹编造案件事由上已经被弄得精疲力竭。哪怕是衙门的官老爷都觉得案子多到了这种程度,以前那种装作看不见的法子已经成了大笑话。”   这种变化对一般人来说似乎看不出什么,不过高德却能看出很多。   重案数量降低,表面上看与从去年开始,他解决掉暗手血塔,而后女皇把血塔海塔两派魔人逼出中京有关,其实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女皇登基以来,短短一年里就坐了三次社稷之座。最初一次是孽魔传令者喀扎斯召集的魔潮,之后是松州之乱。这两次坐镇社稷之座的时间都很短,而恶魔舰队进犯扶桑加上黑皮豆芽的西岭阴谋,让女皇坐了半个多月,算是最长的。   只看前两次,混沌恶魔对现世的侵攻应该还处于“全面进攻”的阶段。所以渗透现世与魔人勾结之类的行动也很频繁,重案自然居高不下。但从第三次开始到现在,似乎进入了新的阶段,有点全面进攻变成重点进攻的味道。也就是放弃现世里零星并且随机的可能机会,转而在天庙、扶桑以及西岭等方向集中力量。   当混沌恶魔,或者说四魔的意志集中在重点方向时,底层恶魔自然就活跃起来了。它们通过魔心夺灵的方式零散进入现世,制造出包括宿主魂魄崩溃看上去像自杀般的零星案件,数量自然就有了暴涨。   这个趋势在驯象所……哦,化统所刚刚收到的县府资料上也有清晰呈现,地方县府都会有本年前些时日案件的总述,即便字词简短,也有足够的信息量。而大多数县府都特别提到了一点,那就是魔心夺灵自尽者,以及魔化之人伤人案暴增。不少地方还报告了最近半个月来,各类致人畜疯迷发狂的“瘴气案”也在猛涨,几乎超过了平常的意外事故以及治安刑事案件。   “这样下去的话。”王昆仑总结说:“就算天庙、扶桑、西岭或者其他什么地方都堵得严严实实的,混沌恶魔再没有大规模侵入现世的可能。但恶魔却转到了民间肆虐,很快就要威胁到每一个凡人。到时候咱们大明在地方府县上的第一要务都成了应付恶魔之事,老百姓得苦成什么样子?”   “老王都还是很乐观的,”刘小胖说:“我是觉得大事不妙,别看恶魔转到了地方上,搞零零星星的小事。可这些小事完全针对的是大部分老百姓,到时候人心惶惶,天下大乱,简直就是处处火场,随时都会爆发更大的乱子。”   从电视台赶过来的瘸子点头:“我这边没有数据资料,不过接触的部院和地方大员不少,谈到涉魔之事,感受都是一样的。有些大员还开玩笑说,四魔是不是开始变换战略,弃大道不走改走乡野小径了。”   当时高德正边听边想,差点就把“农村包围城市”这话说出了口。   总之事情很明显,恶魔侵攻现世的方向似乎有了变化,这自然也跟高德和女皇……当然还有小丽和刑天们在几个大方向上堵住了恶魔大潮有关。只是这样的变化让形势变得更棘手,光想想未来大明县府的第一要务都是拒阻恶魔,就能感受到大明这个天下已经危如累卵。   更麻烦的是,化魂卫正好建立,而化魂卫说是负责死事,其实还肩负着管辖基层魔事的职责。这样的形势发展下去,化魂卫岂不是要成大明的影子朝廷?   高德觉得很冤,他刚在幻想可以躺平了呢。   “继续观察,尽快完善这份报告。”高德想了想决定不能先把自己吓倒,起码这七天之内不能,他还得先忙自己的人生大事。“十天之内给我交一份说明形势严峻的报告,数据资料例证都要确切完整,我好找朝廷说事。”   当然他也不是完全撒手不管,补充道:“扶桑那边事情解决了,你们这边的人手问题也就解决了。这些天会陆续调回来很多人,你们把人力方面的需求弄好,具体情况跟吕九眉那边对接。”   众人红光满面,轰然应诺,满身马上就能大干一场的兴奋劲。   这个变化自然振奋人心,王昆仑他们统管的提灯人体系在中京都还没办法开展工作,原因就是提灯人基本都调去了扶桑。化魂卫的各项业务,都在邵皓雷厉风行的推动下,由原御马监的班底吃得风卷残云。   现在提灯人回来,有了专门克制恶魔的人手,邵皓就只能乖乖领着他的人负责化魂卫的日常运营了。   “别聊啦!菜都冷了!”高苗终于忍不住了,跺脚拍桌子,高德赶紧招呼众人:“吃吃!不谈工作了!”   等大家把高苗精心准备的午餐风卷残云收拾干净,一个个在小院里摊开晒太阳,王昆仑终于问到了正题。   之前谈的情况只是局限于化魂卫的工作领域,现在这家伙问到了比工作层次更高,算得上是人生规划的事情。   “老大未来有何打算……”   这家伙还是一副络腮胡,不过跟以前相比有了很大区别,胡子修剪得很精致,一看就是身居高位的大人物。   “我是说,那艘上古战舰,总不成就让它飘在天上吧?”王昆仑意有所指的问:“而且主炮还能一炮干掉恶魔舰队,那玩家的力量,应该比得上几十上百个魔王了。在现世里,除了圣山可能还藏着什么奇奇怪怪的仙洲人遗物外,应该没什么还能胜得过的了。”   不仅是王昆仑,刘小胖等人都用既忐忑又期待的目光注视着高德,而高德也不负他们所望,懒懒的道:“不让它飘在天上,还让它停哪啊?”   “圣山什么的我可管不着,他们那帮神仙对凡人就不怎么关心。”高德抱怨起来:“恶魔临世,他们首先考虑的是缩回去等着改朝换代。等恶魔把人间吃干抹净了,再跑出来继续过日子。”   “我只效忠大明,大明还欠我一辈子退休金呢。”他悠悠的道:“丽德号停在天上,就是随时准备着保卫大明。不管是恶魔也好,魔人也好,还有外敌或者内贼,只要威胁到了大明,就等着挨丽德号的大炮吧。”   “我是大明燕王,化魂卫统领。就这么混下去,混成了活阎王也好。”高德笑道:“我的追求就是这么庸俗肤浅,如果你们谁另有所求,比如在其他事情上大展宏图,待在化魂卫会被束缚住,直接跟我说。我帮你运作。只要有心有力,王公未必有,侯伯倒不难。你们终究是我的老部下了,能在其他地方混得个出人头地,我也欢喜。”   一下子说到了众人前程,以王昆仑为首,众人哪敢再在高德面前放松,顿时纷纷跳起来,指天说地的表忠心。   “王爷别误会,”王昆仑说:“不是卑职等妄自揣测,是其他人对王爷有想法啊。”   “是啊王爷,扶桑的事情已经在中京传开了,昨晚就有好几拨人来找我,不乏能参加朝会的。”刘小胖说得更直接:“这些人都在问,王爷到底站在圣山那边,还是站在大明这边,或者……就只站在王爷自己这边。”   高德呆住,脑子里闪电般掠过昨天远坂爱跟他的对话,当时他没意识到什么,后来小丽提到他才觉得怪怪的,但也没深想。   现在他是猛然醒悟,远坂爱那时候哪是在问他在人生大事上面有什么打算,根本就是在问同样的问题,问他拥有了丽德号这样的大杀器,到底还忠于谁。   “我当然站在大明这一边啊。”他下意识的道:“刚才不是说了吗?”   王昆仑等人附和着点头,可气氛却变得有些冷。这些人相互传递的眼色里,还含着警示和失落,似乎觉得高德并没有说出心声,毕竟他们这些人说是老部下,其实跟高德也不过相处了一年多而已。   “你们不信?”高德也不避讳,直接揭破道:“为什么?觉得我非得有什么深沉的想法?”   “卑职等当然不是质疑王爷对大明的忠诚,”王昆仑勉强笑道:“当初王爷可是跟我们交过心的,能舒坦的混到领退休金,好好过完这辈子,就是人生的理想了。不过除开我们这些人,更多人并不了解王爷。”   “他们只会想,王爷厉害到了这种地步,完全有了跟……朝廷平起平坐的力量。如果还受朝廷管辖,听朝廷命令,那必然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可大家又都知道,王爷似乎跟圣山的关系更近,比如那位圣山之女丽小姐,王爷与她……嗯,差不多就是天作之合吧。”   “可王爷并不是圣山之人,对圣山也不怎么……感冒,卑职等导致明白王爷所求,他们却是想不通啊。”   刘小胖接话:“他们想不通了,就会有各种风言风语。那些来找我试探的人甚至说,以王爷现在的力量,弄点什么小手脚,就足以让女皇常坐于社稷之坐,而整个大明的天下,王爷……咳咳,王爷应该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呵呵……”高德冷笑,吓得刘小胖赶紧请罪。   高德摆手说:“我是笑他们,格局小了啊。”   “他们那些人,天天脑子里想的就是权柄、财货与美人,就没想过权柄在手,就身负责任。财货在手,就侵蚀心志。美人在怀,消磨意志。”   这些话说得就很假也很凡尔赛了,不过这也是场面话,接着才是高德的真心话。   “说起我到底站在哪边,老实说,我站在凡人这边。”   高德说着换成别人必然要得个不臣之心罪名的话:“圣山虽然在庇护凡人,却是以数百年为尺度的。具体到现在的年月,直接到每个凡人,就不合我的意了。”   “大明才是与现今年月和每个凡人息息相关的,我忠于大明,是因为大明的兴亡能决定现今凡人的福祸。我只在意现今的福祸,毕竟我也就是个凡人。”   “这也是我希望由魂火传给提灯人,还有魂兽骑士的东西,那就是守护凡人。从现在开始,从眼前的凡人开始。不要去想什么百年千年的大计。那些大计与我们无关,不是我们需要去考虑的。我们都是凡人,我们都属于现在。”   “所以,只要大明也是这样的,我当然就忠于大明。”   众人听得目眩神迷,分明只是说当个守护百姓的大明好臣子,为什么听起来这么慷慨激昂,这么大格局呢?   “如果……”刘小胖忍不住继续作死:“如果大明不是这样了呢?”   高德看住他,呲牙笑道:“怎么可能?你是说女皇不在了?女皇又不是凡人,活个三五百岁都没问题。只要她在,大明不就在吗?只要她在,大明不就还是这样的大明吗?”   旁边一直听着的高苗也跟着问:“如果女皇不是这样了呢?”   “不不,不会的。”高德可不是说虚言,“有我这样的忠臣在,女皇怎么可能变呢?”   他自然不会把“有我和小丽还有丽德号在,女皇想变成暴君毁了大明,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这话说出口。   女皇嘛,也该跟她好好谈谈,澄清一下彼此的立场了。   高德这么想着,忽然有些遗憾,同时又有些警惕。   当初女皇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逼他当皇夫,等到他跟小丽事成了,会不会疏远他甚至生出忌惮?   女人心海底针,有时候真的是难以揣测啊。   所以,还是自己的小丽好,强大而温柔,体贴而傲娇,简直是六边形爱侣。 第447章:我只想救我娘   名义上高德是两天后才回中京的,以“朝廷法度”而论,他这样的异姓王不经朝廷允准就进京那是大逆不道,足够杀他全家的了。   不过这时候的大明吧,朝廷只是不起眼的小角色,在朝廷之上还有圣山和女皇,高德这个活阎王统领的化魂卫管人间死事,也是跟朝廷平起平坐的,朝堂上那帮臣僚又哪敢拿“朝廷法度”跟高德说事。   不过就这么视而不见也不行,朝廷还是得给自己留点面子。于是征得女皇允准,以女皇的名义向扶桑发布诏令,要高德在两天后面君述职。这样在名义上高德还是服从朝廷法度的,高德私自回京的麻烦也就消解了。虽然不管是女皇还是高德都不在意这事,女皇还因为原计划一天后见高德,被朝廷搅和到两天后有些生气。   至于杀高德全家什么的,本来没人当真。配合刚刚传出的消息,倒成了更大笑话。据传高德全家丁口很快要上涨一半,由两个人变成三个人。多出来的那个可不是大明臣子,而是女皇的闺中密友,与女皇平起平坐的圣山之女。   大明朝廷去杀圣山之女,这已经不是笑话而是胡言乱语。   消息连夜在中京官宦商贾中传播开,不过大多数人对高家的丁口变化不是太感兴趣,毕竟去年高德从小小锦衣卫被提上朝堂当什么兵部侍中的时候,这事就已经有端倪。大家更关心另一个传言,那就是体量比中京四城还大的上古战舰即将飞临中京。而由这个传言引发的联想,又让人们对两天后女皇召见高德会发生些什么而满怀忐忑。   “王爷哟,你总得给我交点底嘛……”   王昆仑等人跑过来蹭了午饭,晚饭又来了吕适行林德诚邵皓这些恶客。邵皓是部下充当陪客,林德诚现在总掌锦衣卫,跟化魂卫的业务往来很紧密也算关系户,真正代表朝廷的也就是吕适行了。   “女皇那边我们做臣子的怎么好去摸口风,何况女皇这些天来着实辛苦。为了体贴女皇,我跟其他大学士都努力张罗好朝政,确保女皇上朝只是应个卯。”   吕适行扯着高德衣袖就差说“我要”了,“你那艘战舰到底怎么安排?我问过九眉,那丫头口风也紧得很,问就是你还没作决定。”   “我真没做决定。”高德摊手,这可不是假话。丽德号接着要去哪,下一步做什么,他是有决定。不过那事跟朝廷无关,也不是最终安排。   “嗨!”吕适行气得顿足,“高王爷,高德,这事怎么能还没个结论呢?那么恐怖的上古战舰,稍稍跑快一点就是滔天巨浪,整个大明……至少是沿海港口城市的人都胆战心惊呢。当初那艘战舰出水去扶桑的时候,搞出了多大动静,你不是不知道啊。”   邵皓在旁边阴恻恻的道:“只是担心这事吗?现在的战舰是飞在天上的啊,莫非朝堂上的大臣们担心战舰落下来砸了他们的宅院?”   林德诚帮腔:“我看是怕砸了无终宫,顺带也砸了他们的乌纱帽吧,哈哈……”   “你们还说风凉话!”吕适行气苦,“你们拍拍胸口问问自己,从昨天到今天,跟人谈起这事,你们有没有凑合?不都在拐着弯的说这大明天气到底是阴是晴吗?”   这家伙自己都在拐着弯的说这事,可见这个话题是如何敏感,又如何引人关注。   邵皓不说话了,他不善交际,转到高德这边也是抱着效忠女皇和为远坂总管分忧的心思。今天跟着吕林二人过来,还是两人撮弄着过来的。想着终究是高德下属,起码的名分礼节得守。   林德诚却是没什么心理负担,他这个锦衣卫都知已经当到头了,只要老老实实管好现在这一摊,同时做好化魂卫、羽林卫和朝廷这几方的沟通桥梁,就不会有什么麻烦。   他捻着胡子摇头晃脑:“大学士说得也是,想当初王爷要是答应女皇……咳咳,总之那时候有别样选择,天下人也就没今天这番忐忑了。”   “大胡子你说什么哪?”旁边充当厨娘和侍女的高苗不乐意了,“我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会入赘呢?哪怕是女皇陛下,也不可能的。而且我嫂子早就定好了,你们还在这嚼舌根,不怕我嫂子听到了把你们冻成冰棍?”   林德诚打了个哆嗦连声告饶,高德假装呵斥,暗中对妹妹眨眼撬拇指,兄妹俩传递着默契而温暖的眼神。   “真不知道你们在慌什么。”等他们闹够了,高德才悠悠的道:“是在怀疑女皇陛下卸磨杀驴,或者忌惮功臣?还是在怀疑我仗着有了丽德号就生出不臣之心?”   三人同声连道不敢,不过都不是外人,还是你一言我一句的道出了如今中京朝堂上下的心声。   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高德手握丽德号,又执掌天下死事,这实力用来改朝换代都是溢出的。而女皇这边虽然拥有灭国之力,终究还有社稷之座的束缚。如果高德有什么想法,只需要指头动动,女皇就得乖乖去坐社稷之座,把天下交给高德。   当然女皇和高德头上还有圣山,论与圣山的关系,女皇的关系可要大得多。所以大家还是觉得,或者说是希望女皇与高德仍然会延续贤君良臣的关系,让大明获得千年以来除开太祖和定灵帝之外最强大和稳固的支撑。   问题是女皇跟高德的私人关系总是有点……让大家犯嘀咕,要说两人都是一片公心吧,这种君臣关系显然是处不久的。而且女皇跟高德也不是没有私交,她的闺蜜兼师姐妹就是高德的伴侣。可单纯论两人之间的私交,女皇跟高德不仅没怎么接触过,还上演过女皇要下嫁高德婉拒的戏码。怎么看女皇对高德都是有些意思,但高德却一心放在另外那位圣山之女的身上。   “一凤对二凰,堪称修罗场啊。”   吕适行还用上了这两年在中京流传开的梗,这自然是左大道和瘸子这帮搞电视台、报纸杂志和广播的文化工作者的功劳。   “你们这些人啊,我看不是担忧大明,”高德苦笑:“而是满肚子八卦水!”   高德既然是这态度,吕适行自然不敢再追问了,转而催高德透透口风,说清楚丽德号未来的去向。   这事高德的确不能再敷衍吕适行,吕大学士也不是只为自己问,而是为整个朝堂问。说清楚丽德号的去向,至少能表明高德未来的打算。在大明亿万人心中,这艘上古战舰终究是比女皇要强大得多的存在。   “我真没想好。”高德一边整理思路一边说:“丽德号现在能飞起来还只是特殊状况,九眉她们还在扶桑继续测试丽德号,看它各方面的具体情况。”   其实丽德号已经能持续飞起来了,舰灵郭瑞德报告说,之前魂火推动引擎出力到了一百一十五,像是帮引擎做了次清理。在这之后,引擎出力即将降到七十,也能维持飞行和护盾兼具的状态。要动用主炮的话,再把出力提升到一百以上就行。那家伙认为,战舰引擎现在主要是从神秘未知的“仙洲人力域”里汲取力量,魂火只是起助燃和净化杂质的作用。   丽德号能恢复初建时的功能那当然好,不过高德还不放心,要求在执行后续任务的时候继续测试观察。所谓的“后续任务”嘛,就是他针对小丽的安排了。   “等丽德号一切妥当了,”高德接着说,“应该会去西岭一趟,把那边没干完的事情干完。在那之后,会再回到东海,就浮在东海之上,作为提灯人和魂兽骑士的总部,随时准备出手解决侵入现世的恶魔。”   “就这样?”吕适行还有些不信,“没有其他安排?”   “其他安排倒是有的。”高德淡淡笑道:“不过跟大明没什么关系,甚至不一定跟跟震旦有关系。”   有了能直接升上天穹的丽德号,为什么不升到天顶看看所谓的“虚假天穹”是怎么回事?另外他跟朗世德的约定也还没兑现,帮助魔思达离开这个世界的同时,发现更多的世界真相,这事他也很有兴趣。   当然这一切都得建立在不会影响到大明和震旦安危的基础上,他可不是为了追寻所谓的“自由”和“真相”,哪怕大明亿万凡人成代价,也不觉得有责任和负罪感的那种人。   “这样我们就放心了。”吕适行吐了口长气,举起酒杯:“为王爷贺!”   听这话,品这语气,朝堂应该是要给高德再套上各种荣誉做成的锁链了。   ………………   “长老们说……”   无终宫乾明殿寝殿的小院里,姚婆婆坐在自己的藤椅里,对蜷缩在软塌上的女皇说:“圣山已经有了决定,既然有可以燃烧纯粹凡人之力的魂火现世,圣山就该隐退了。这样的魂火要么彻底消解混沌,要么连同混沌与现世一同烧融,是彻底的世界重开。遵循律条,圣山不能干扰这样的进程,所以你也该有所抉择了。”   女皇慵懒的道:“圣山圣山,长老们说得好像圣山不是他们,他们不能决定圣山该做什么一样。而且这种事情,为什么非要让我做抉择?他们真的就什么也不做?”   “莫离啊……”老婆子深深叹气:“你的疑问也是我的疑问,不过我比你知道的多点,明白除非长老们自己揭破,否则这些疑问是永远得不到解答的。”   “现在的问题是,高德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固然有圣山的安排,但起到关键作用的还是你。不是你违背律条,在小时候就给他更换血原,他又怎么会偏离圣山设定好的道路,搞出了等同于终焉之战的金黄魂火呢?”   “那是丽,他的小丽干的。”女皇哼道:“不是我朱莫离干的。”   被老婆子瞪了好一会,女皇也跟着叹气:“你问我我又问谁去呢?小爱也被我替换过血原,她怎么就没出这种事?按圣山的安排,他就是纯粹的凡人种子,未来只会是刘承望那样的角色,默默陪在我身边,谁知道我的血原会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再说到我,我不也是圣山的安排吗?我既是朱家血脉有纯粹凡人之力,又有白豆芽……光明精灵的冰雪神力,圣山就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吗?为什么到了这时候还要我做抉择了?这两种血脉都在我身上,要我舍弃哪个?”   姚婆婆呵呵轻笑:“当初你坐上社稷之座,就已经做过一次抉择了。不要发牢骚了,现在这个摊子,圣山的意思就是任由你处置了。”   旋即又敛容道:“让你做抉择,也只是提醒你,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我不信……”女皇坐了起来,气鼓鼓的道:“为什么不能有?”   “因为……”姚婆婆神色渐渐凝重,欲言又止,等女皇催了好几声,才苦笑着说:“本来不想现在逼你,但圣山已经做了选择,你也必须做选择。”   “你不要忘了,你其实还占着圣山长老的位置,我是说另一个你,丽。”姚婆婆对着眼瞳骤然紧缩的女皇说:“你的冰雪神力,是你的母亲留给你的,而你的母亲就是前任长老。如果你不做抉择,这部分神灵之力的本源,就必须归还圣山。”   “我……母亲……”女皇晃了晃,难以置信的道:“这就是说,你们之前在骗我,我母亲其实并没有静修,而是已经……已经死了?”   “事情很复杂,”姚婆婆说:“并不是说死了,而是介于……生死之间,罢了,到了此时,也该跟你说清楚了。”   “你的母亲还在极北冰原,被封冻在冰原深处。她被恶魔之力侵蚀了,你的出生,其实也是圣山和大明想拯救她的一环。”   姚婆婆绽开笑容:“就你而言,我觉得是成功的。我的皇兄是真英雄,他居然做到了。看看现在的你,我想你母亲也很欣慰。”   接着语气又变得低沉:“不过就你母亲而言,还并没有好的结果,也不可能有好的结果。你,你做什么?”   女皇这时候已经在脱衣裙了,看样子是准备变身为小丽。   “还要做什么?当然是救我娘!”   女皇眼里闪着泪光,“这会我没功夫想什么圣山和大明了,我只想救我娘!” 第448章:谁安排了谁的命运   高德的意识从遥远西岭某只狐狸……不,狐人身体里拔出来,忽然生出百无聊赖的感觉。   乌露洛和白月等人在西岭干得很不错,雷马城正在日夜不停的修建。孟武也赶了过去,协助她们与三十万前朝罪民沟通。   有充足物资,当然更关键的原因是延伸进西岭的广播塔将电视带了进去,雷马原的百万异族与人族相安无事,一起干得热火朝天。电视里展现的花花世界让西岭异族和人族罪民一同沉默,进而对自己正在建设的雷马城生出了极大期待。不管是彼此的隔阂,还是劳作的辛苦,都没有引发什么大乱子。   联络乌露洛之前,高德自然先联络了紫绡。紫绡那边的情况比雷马原还要好,她自己就沉迷在新生的“丽德城”里,甚至在埋怨高德打扰了她。   有了自己的事业,果然就不再是唯自己之命是从的奴仆了啊,当然高德乐见其成。   至于进灰境舰桥跟吕九眉毛绒绒还有舰灵郭瑞德讨论丽德号的状况,那就更是例行任务了。此时的丽德号已经升到了万米高空,到达了大明的飞机、飞艇、热气球从未到达的高度,舰灵郭瑞德以王无敌的身份代理舰长,指挥大家对丽德号进行上升、下降和各类机动的测试训练。   “现在不急,先让丽德号完成那项任务。”   大家都对天穹顶处是什么景象异常好奇,请求高德让丽德号继续上升,高德是这么回答的。   “该去的地方肯定会去,在那之前,你们得帮我搞定这事。”   高德用上了请求的姿态,众人自无不从,还纷纷献上祝福,拍胸脯说一定让丽德号圆满完成任务。   似乎真到了天高云阔,任凭来去的时候啊,自由且闲适。   后天一早才面君,明天还有一整天空闲时间,小丽又没功夫来陪他,高德竟然有些百无聊赖。   夜晚在床上辗转难眠,想着明天怎么打发,窗户忽然喀喇轻响,像是小石子砸到了玻璃上。   幻觉,一定是幻觉。   高德暗暗嘀咕,昨晚小丽说了,后面她得陪着女皇,到约定的时间才会再见。   闭上眼睛想继续睡,第二颗石子砸了过来,动静大了不少。   霍然坐起,高德还在犹豫,窗户忽然无风自动,一抹白影飘然掠入,落在他的床前。   “以前你都是在趴在外面的栏杆上等我……”   白发银瞳的少女背着手,冷冷的说:“后来你在屋子里等,也是一颗石头就能知道。现在么,两颗石头你都懒得反应,男人的心果然是经不起磨损么?”   经不起磨损的不是男人的心,要知道铁棒也能磨成针。   高德赶紧辩解:“我正半睡半醒糊涂着呢,还以为是在做梦,就在想咱们不是说好了七天后见吗?”   “就不能有意外吗?”小丽转身,语气更冷了:“这说明你里外有两张面孔,对我就是不诚!”   要不是超脱视野里依旧是那团耀眼夺目,几乎照亮了整个世界的白光,高德还以为是那只孽魔变成了小丽的样子来魅惑他呢。   不过小丽这变化太强烈,高德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再看到小丽背在后腰的纤纤素手相扣,手指不安分的抖着,高德哪还不明白小丽此时的心境。   她的心情很不好,她要人哄。不过她又从没有被人哄过,所以强自矜持。但对高德她还是网开一面,留给了他“自己体会”的余地。   高德再无犹豫,起身握住小丽的手,顺势将她拥进怀里。   “出什么事了?”   他轻声问:“我能做什么?”   “如果我说……”小丽转身,手掌轻轻抵着他胸口,语气似真似假:“我跟圣山闹翻了,跟大明闹翻了,你愿意跟着我私奔吗?”   “私奔?”   高德扬起了眉梢:“为什么要私奔?”   对着小丽沉冷下去的目光,他笑道:“咱们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走呢?”   小丽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既然说是私奔,当然是悄悄的啊,还什么光明正大,你是不嫌麻烦多吗?”   接着又问:“不是开玩笑哦,你真的愿意丢下这一切跟我走?”   “为什么要丢下一切啊?”高德又来了,这次倒是赶紧说明:“这身衣服也是大明的难不成要我脱掉,赤条条的跟你走?”   “高苗是我妹妹我得带上吧,化魂卫我可以不管了,可丽德号是我的,我得开走吧?丽德号要开走的话,得要不少人啊,我的那些部下,不管是提灯人还是魂兽骑士,或者是灰豆芽们,总有人愿意跟着我走,那也得带上吧。对了这院子里的家什,有些也得带上呢。比如高苗特喜欢的铁锅,还有我的床。我恋床,换了床就睡不好。”   小丽噗嗤笑了:“你当是搬家呢!”   她手指点着高德胸口,语气终于变得柔软平和了。“这么干脆,你对大明可是一点忠诚都没有啊。女皇要知道了,肯定得雷霆震怒,连带咱们俩一起通缉。”   “我看女皇是巴不得我跟着你,就此退隐山林呢。”高德叹气:“今天一整天都在应付这样的话题,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女皇支过来探听风色的。”   “刚才我只是气着了,而且跟女皇又没关系,可没有半点埋怨女皇的意思。”小丽哼道:“瞧瞧你,你倒是马上说起女皇的坏话了,她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从一开始把你这个小小的巡街锦衣卫提拔成驯象所百户,到后来执掌锦衣卫大权,再到顶着满朝文武的激烈反对,让你到坠星海去挖黑鲨号。你今天能有魂火,能有丽德号,能成活阎王,不都是她给你的?她如果怀疑你,你会有今天吗?”   “那不是你的功劳吗?”高德笑得谄媚:“多亏了你吹枕边风……哦不,闺蜜风。”   “你啊……”小丽不知该怎么回应,埋了好一阵子头才闷闷的道:“我起的作用也不多,关键还是她怎么看你。”   “这个就有些麻烦了。”说到这高德真的有些烦心,“我也不理解为什么女皇陛下这么看重我,对我也这么信任。你既然跟她是好闺蜜,就该明白她的想法吧?跟我说说,她是不是真的对我……呃,我是说,上次说什么让我当皇夫的事情,并不是开玩笑,而是真心的?”   “你可少臭美吧。”小丽咬牙轻叱:“当自己是天上地下第一美男子还是怎么的,居然真以为女皇对你有意思?”   高德正松了口气,后面的话小丽又让他糊涂了:“就算她想,那也是不可以的,她怎么可能跟我一起分享。”   听到后面高德抽了口凉气:“你跟女皇闹翻了吗?所以才要找我……私奔?”   “你啊当我是跟闺蜜闹翻了所以就做什么决定的那种人吗?”小丽摇头:“我只是、只是知道了些事情,心情很不好。或许是我从小到大都习惯了别人接受我的决定,等轮到我不得不接受别人的决定,还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也是安排好的,就觉得什么事情都没意义了,只想去做那一件事。”   小丽的话有些乱,前后不搭的高德也难以理解。不过这是她第一次在高德面前显露出柔弱,完全不像是可以单人灭国,被凡人当做仙子看待的圣山之女。   高德自然毫不犹豫的说:“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跟你一起。”   “不先问问我想去哪,到底要做什么?”小丽看着他,眼睛莹莹发亮:“也不管是不是会跟女皇甚至圣山为敌?”   “不问,不管。”高德回答得很坚决,见小丽斜眼,显然是不信,低低笑道:“我知道你烦恼的事情其实跟圣山还有女皇没有直接的关系,就算有,也不是到了必须敌对的地步。”   “的确是啊。”小丽淡淡笑着,又有些苦涩:“真是的话,我又哪来的机会来见你。”   高德却啧啧的摇头:“真是的话,就算你被压在圣山下面,我也要开着丽德号撞倒圣山,把你救出来。”   小丽楞了楞,旋即捶他:“你当我是孙猴子呢!”   “孙猴子被压了五百年,唐僧才来。”高德握住小丽的手:“我哪舍得等上五百年。”   之后两人无语,就这么握着手沉默了许多。   等小丽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不再那么耀眼灼目,高德才问:“现在可以说了吗?还是等以后有机会了再说?”   小丽踌躇了下,还是开口了:“你应该知道,我的母亲是光精灵。”   高德咬着舌头嗯了声,他差点把“知道,白豆芽嘛”这话说出了口。   “她也是最后一个光精灵,”小丽说:“我从没见过她,生下我之后她就不见了。圣山说她因为与恶魔战斗受了伤,一直在很隐秘的地方静修。我总是充满着期待,期待哪天能再见到她。可是今天我才知道……”   说到后面,原本如冰晶傲雪的少女抽起了鼻子:“母亲她其实已经魂魄消散,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她握着高德手骤然用劲,痛得高德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我不相信!至少我得亲眼看到!看到我母亲是什么样子,确认她到底怎么了?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都要救活她!”   她眉头紧皱,怒视着高德:“你跟不跟我去?”   “去去,当然去!”高德不迭点头,丈母娘呢怎么不去?   “不过总不成是现在吧?”他还是劝解小丽:“至少咱们得做好准备,而且跟圣山还有大明到底有什么牵扯呢?看你一副去找娘就得跟圣山和大明决裂的样子,这事还有很多说道吧?”   这时候高德本来也想问“你爹不管么”,可记得跟小丽相处以来,她就没提过她爹,应该是比她娘还要敏感的话题,他就不去触动她了。   说起来小丽的爹到底是何方神圣呢,哪来的福气,竟然能娶了世界上最后一只纯血白豆芽。   想到这个,高德的心神也有些恍惚了。小丽是只知有母不知有父,而他跟高苗是只知有父不知有母。以自己的相貌而论,必然是传承了母亲的基因。父亲那个普通得跟路人一样的小小锦衣卫,又何德何能,娶了个绝世大美女呢?而自己的母亲,又真的是如父亲所说,生下高苗之后就病故了吗?   生高苗的时候自己也才三岁,按道理应该有些记忆啊,怎么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没有?   高德这边恍惚起来,小丽察觉到了。   掐着高德的老虎钳松开,轻柔的抚摸着,她说:“你也在想自己的母亲了吧?我倒是知道她的……下落。”   高德看向小丽,好一阵才回过了神,倒也没激动,淡淡笑着说:“先不要告诉我,我终究是凡人,总会生出点……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的命运是被你安排好的之类的想法。”   小丽忽然紧紧抱住他,呢喃道:“对不起。”   片刻后小丽就走了,只留下一声“老时间”,再没说什么,自然也没再做什么。   高德恍惚了许久,揉着脸怀疑自己做了个奇怪的梦,还好满屋子的清香提醒他这不是梦。   “我的母亲又是谁呢?”   高德继续辗转反侧,脑子就转着这个念头。可惜何老头已经死了,父亲也再没什么他知道的亲友,可以告诉他答案。   到了半夜,半睡半醒间,高德忽然生出一个疑问。奇怪的是他都想不出这疑问到底是什么,只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小丽说的“对不起”,到底是因为将她的血原给了自己,等于安排了自己的命运呢,还是如字面意义上的,真的就是亲手安排了自己的命运?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就有问题了,但这个问题是什么,他着实想不起来了。   第二天,高德恍恍惚惚的,既不想出门,也不想在家做什么。   高苗高兴是高兴,嘴上却不留情:“昨晚小丽姐没留下就让你这么失魂落魄啊,哥你不要沉湎在那、那种事情上好不好!有点男子汉气概!”   高德瞅着她,只说了声“苗苗你今年也十六岁了”,就把高苗吓跑了。   “是不是该考虑婚事了”这话,高德咽回了肚子。   就这么熬过了一天,转眼又是拂晓,天光未亮高德就坐着他的装甲豪车往无终宫赶去。可惜司机换了人,白银十郎如今在紫绡麾下,协助安置丽德城里的扶桑人。   “高王爷,什么时候丽德号飞回大陆,让咱们也开开眼界啊。”   司机竟然是羽林卫经历刘承望,对高德在扶桑的战绩和收获异常感兴趣,一路上呱噪不停。 第449章:既有莫离何生丽   高德没直接回答,先问起羽林卫的情况。   “羽林卫啊,”刘承望神色黯淡,叹道:“羽林卫上次在伏牛山损失很大,很多精干都没了。如果那时候王爷的丽德号能开到伏牛山来,情况肯定会完全不一样吧。”   他又振作起来说:“不过损失大的何止我们,从候补刑天到战仆,都是前仆后继死伤枕藉。好在圣山决定把大部分战仆填充到羽林卫,战仆的选拔训练也都交给羽林卫,未来羽林卫会壮大很多。跟刑天的庙陵卫还有王爷的化魂卫不能比,但给你们打打下手还是没问题的。”   “战仆的选拔和训练都下放了?”高德有些意外:“圣山是怎么想的?”   刘承望嘿嘿笑了,笑声里什么情绪都有,真是百感交集。   “我只是战仆里的小头目,别说丽和女皇那样的人物,就连远坂总管,寻常也只能远远的观望,又哪知道圣山的想法。”   “不过圣山在现世的很多事情是靠我们在做,所以很多迹象我们还是注意得到的。迹象多了,拼起来就能得出一些结论,当然算不上多靠谱。”   刘承望这语气,让高德生出强烈的感觉。说弃子有些过了,不过被丢下了的凄凉之意是异常明显的。   “按理说王爷知道的应该比我多啊。”刘承望接着说:“其实算不上多大的秘密,圣山也没想过保密。当初女皇陛下坐上社稷之座,就已经出乎圣山所料。按圣山原本的计划,大明也就只有这几年了吧。”   “问题是,女皇陛下撑起了大明,又出了王爷这样的盖世英雄。不仅培养出提灯人和魂兽骑士,还把上古战舰挖了出来,让它飞上了天。这么一来,形势完全不同了啊。大明可能不会再有千年,但再延续个二三百年怎么都没问题。”   接着刘承望又叹气:“可圣山还是坚持之前的计划,按照早前的部署一步步从现世里撤出。别说我们战仆了,刑天的事情也全交了出来。”   蒸汽车已经出了西城,在南城大道上飞奔。前后都有羽林卫的蒸汽车护卫,天上嗡嗡振鸣,竟然还有三架旋翼机陪同。高德此时享受的安保待遇都快接近女皇了,可他没一点自傲和欣喜,而是细细品味着刘承望的话。   “我跟羽林卫的兄弟们想了两天,想破了头都没想出什么。”刘承望的语气又转为昂扬:“还是远坂总管一句话点醒了我们,她说啊,现在的大明,还有整个震旦,真的还需要圣山吗?有女皇坐镇社稷之座,有王爷的丽德号飞在天上,哪怕是四魔直接挤进现世,也讨不了好吧?”   他回头瞅瞅高德,压低了声音:“总管可是有消息渠道的,跟我们说过,丽德号只是两炮就把在海底修行了十万年的恶魔舰队干掉了。主持恶魔舰队的家伙是个在混沌里快赶上四魔的可怕家伙,可在王爷的战舰面前,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好家伙,这是把锅都丢给我了啊。   高德脑子转了两圈,顿时品出了这个意思。不是说刘承望,而是说圣山。圣山跑得这么干脆利落,难道真是觉得自己让丽德号飞了起来,有了足以应付任何麻烦的力量?   “刘经历啊,远坂总管的话你可得掂量掂量,别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嘴上高德还是得谦逊下,何况这话把他捧到了跟女皇齐平的高度,谁知道是不是女皇让刘承望来试探口风的?   高德可没忘记,自己身边还有女皇的密探,到现在他都没找出来。   “瞧她说了些啥?”高德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在她嘴里,我高德竟然还飘到天上去了。那照着她这说法,我岂不是可以一言决她生死了?可她对我完全不是这个态度啊,等会在无终宫里见着了,她保准上来就拎我的耳朵,我还不敢躲。”   刘承望也笑了:“王爷说笑了,远坂总管对王爷还是很……”   后面着实说不出口了,他自然清楚,远坂爱可没把高德当什么值得敬重的角色,每次来无终宫,对高德都是呼来喝去的。哪怕是这两天说起高德,也压根没有“没了圣山高德就是圣山”那种敬畏之心。   “所以王爷是怎么打算的呢?”车子进了无终宫,看似随意的聊天即将结束,刘承望才问到了最敏感的问题。“等圣山退走了,女皇坐镇社稷之座也只是封住最大的缝隙。再有类似伏牛山和扶桑这样的乱子,就只能指望丽德号了。”   “丽德号只是件武器。”高德没有敷衍他:“首先得有合适并且忠诚的人,才谈得上让丽德号发挥作用。这样的人越多,丽德号能发挥出的力量也越大。所以现在我首先考虑的是找到更多的人,最好让所有忠诚而坚定的人都能借助丽德号开抵御混沌,帮助女皇陛下安定大明,守护震旦。”   刘承望呆了好一阵子才回过了神:“王爷你的意思是……”   “小心开车!”高德嚷嚷,后者一阵手忙脚乱,才避免了让蒸汽车撞上宫墙。   “小刘子你是喝酒了吗!?”远坂爱竟然出现了,揪着刘承望耳朵一把将他拎了出去,然后坐上了驾驶席。   “去应付那帮大臣,说陛下召高德内廷觐见,让他们好好等着。”远坂爱不耐烦的交代了刘承望,然后当起了司机。   高德是一头雾水:“我说……”   “你别说话!”远坂爱没好气的呵斥:“听我说!”   蒸汽车在乾明殿的御道里弯弯拐拐前进,就听远坂爱沉声问:“你跟丽说了什么?”   高德楞了楞,担心的问:“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她很好,也很不好。”后视镜里能看到远坂爱的眉心紧紧揪在一起,“关键是,她好像做了什么决定,可什么也没跟我说。”   “她应该跟你说的。”高德悠悠的道:“如果没说的话,就是不希望你参与。”   “但是你知道的对吧?”远坂爱哼了声:“你跟她串通一气了?”   “是啊,我们串通起来了。”高德呵呵笑道:“决定瞒着姚婆婆和远坂姥姥,一起私奔。”   “你……”饶是远坂爱心情很不好,这时候也噗嗤笑了。“你倒是挺会说笑话的,私奔这种词,竟然也敢套到丽身上。”   所以啊,真话就是没人信。   高德明白远坂爱的情况了,自然是小丽定下决心要去找母亲,过程很危险,所以瞒着远坂爱。   不过高德也有了决定,所以小丽的担心毫无必要,远坂爱的忧虑他也能解决。   “放心,我们真要私奔,肯定要把你带上。”他继续开着玩笑,这时候还不能说得太明白。“小丽可不能缺了你这个陪嫁丫鬟……哎!”   远坂爱不知道为何手一滑,蒸汽车咚的撞上宫墙。她肯定不是有意的,不然脑袋也不会在风挡上撞出一大片裂纹。   “什么陪嫁丫鬟!”一手揉着额头,一手指着高德,远坂爱咬牙切齿的道:“你还真是无耻!”   骂归骂,远坂爱还是把高德领到了乾明殿北面的园林里,女皇在那里接见了他。   “高卿在扶桑辛苦了……”   女皇身着便服,黑亮长发披洒,遮了大半张脸。露出的白皙面目没什么血色,眼瞳也投在虚无之处显得很没光彩。   蜷缩在大树下的软塌上,她就像刚睡醒般,随意招呼着高德:“多亏了高卿,大明才得以逃过这一劫。”   “陛下还好吗?”高德叩拜之后,关切的问:“看您气色不太好,应该多多休息。至于微臣在扶桑的那点小小功绩,还不都是陛下坐镇天下运筹帷幄的结果?”   “你说起这些场面话真是越来越熟练了。”女皇淡淡笑了,慵懒无力的道:“咱们君臣可不必说这些,就如你私自跑回中京,朕也不会计较。你回来这两天,中京传的那些言论,也该听到些了吧?”   女皇瞥了他一眼,又飞快转开,快得高德都没来得及跟她视线相触。   就听女皇问:“你是怎么想的呢?”   果然是先跟他通个气,等会到了朝堂上才好君臣一致,安定天下人心。   “微臣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也不知圣山是怎么想的。”高德毫不犹豫:“微臣只知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丽德号虽是微臣所用,却是大明所有,又安敢私踞为己有?”   女皇似乎颇为感动,点着头模糊的嗯着,远坂爱在旁边哼道:“话说得漂亮,权限不都在你手里么?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陛下又没法拦你。”   “所以微臣有个想法……”高德没理会扶桑少女,这家伙就是酸他跟小丽有打算却不说。   “丽德号很大,可以容下很多人。”高德道出他对丽德号未来的安排。“我听羽林卫刘经历说,羽林卫……也就是圣山战仆,大部分已被圣山派遣到现世,与圣山再无关联,连之后战仆的选拔和训练都不再打理。所以臣觉得,是否可以让羽林卫将选拔和训练之所设在丽德号上?”   “嗯?”远坂爱瞪大眼睛,女皇也诧异的抬头看他。那一刻目光如秋波,某种情绪完全没有遮掩,可惜高德正沉浸在自己的构想里,并没注意。   “恕臣大胆,臣还想……圣山连刑天的选拔和训练都放弃了,完全是放任凡人自为的态度。何不如让刑天也以丽德号为基地,与羽林卫一并入驻?”   远坂爱忍不住了,握拳顿足,几乎跟毛绒绒一样的跳着脚呵斥:“高德你在说什么啊?你是在说人话吗?让羽林卫搬进去,再让刑天搬进去,你怎么不直接把乾明殿搬进去自己用呢?”   “稍安勿躁,”女皇丢给她好几个白眼,摆着手让她一边去安静,再道:“然后呢?你不会就想着只把羽林卫和刑天搬进去吧?”   “然后,自然是再为陛下在丽德号里设行宫,”高德说:“到时候丽德号就如天上的祖山,陛下在丽德号里仍然有座无终宫。”   女皇呆了片刻,掩嘴笑了。笑得长发飘洒,如杨柳摇曳。   “你啊有时候说话也不经脑子,”她乐不可支的说:“你就不想想,那艘战舰都叫丽德号了,再建我的行宫,是让我给你们当灯泡吗?”   高德厚着脸皮说:“反正小丽也要留在现世,臣与她两口子一起守护陛下行宫,这反而是佳话嘛。”   “什、什么两口子。”女皇转开头,有些含糊的说:“总之不像话。”   高德也觉得不像话,不过仓促之下,他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能让女皇还有天下人都认定他跟这艘上古战舰是完全忠诚的。   “你的心意我倒是领了,羽林卫与刑天的事情也可以商量,行宫嘛就再议。”女皇摆手道:“就这么着吧,等会咱们君臣在殿上先安定人心。你之前跟吕适行他们也说过丽德号的安排,就以这些安排为界。”   等高德告退,远坂爱帮女皇梳发着装。   “现在我有些后悔了。”女皇幽幽叹气:“如果我既是女皇也是丽的话,这些麻烦就不是麻烦了。”   远坂爱冷冷的道:“这是不可能的,小姐你总得交出去一样,不是冰雪神力,就是大明。还不能让高德知道,否则他对圣山会生出更多怀疑。”   “选择做丽,就不能待在现世。”女皇苦笑:“选择大明,就不能做丽。姑奶奶和师傅也只能剩一个,到头来这是为了什么呢?”   “不是小姐的错,是圣山的错。”远坂爱越说越恼火:“可我也知道,圣山也不是故意的,长老们不得不如此。”   女皇低叹:“所以错的就是整个世界喽,那只有让高德接受了。”   待女皇上朝,乾明殿里回荡着她的清亮脆声。   从褒奖高德在扶桑和西岭的功绩开始,她很公式化的履行了皇帝职责。而后又以大明女皇,震旦之主的名义,宣布了对丽德号的处置。丽德号是圣山资产,现归大明所有,由高德管辖,常驻于东海上空。除非女皇特许,否则不得不飞临大陆上空,即便应招而来,也不得降到五千米之下。   丽德号不仅为化魂卫所有,同时还是羽林卫的“机动总部”,以及庙陵卫的候补训练所,由圣山代表管辖。   这番处置虽然全是虚的,没看出一点对高德和丽德号的实际钳制。但刑天和羽林卫都掺和进去了,深山还会派人常驻管辖,这还是让大部分朝臣安心了。同时他们也认为这足以让天下人安心,虽然他们都知道,所谓的“圣山代表”,其实就是高德的未婚妻,也是“丽德号”这个名字的另一处源头,跟高德就是一体两面并无分别。   朝会很快结束,只领到女皇口头褒奖,没落到一点实惠的高德并不在意朝臣们的目光。他也没有打道回府,而是离开无终宫,向西而去,前往祖上西面高峰的天庙。   他得跟刑天谈谈…… 第450章:刑天的末时   天庙耸立在高峻山巅,从山脚到山巅铺着长长阶梯,有如天阶。   高德没去爬天阶,也没自阶梯边的分级电梯上山,常威……不,庙陵卫副统领常为在天阶前等他。   “高王爷……”   常为依旧穿着刑天战甲,没戴头盔,向高德拱手道:“肖统领在前面等着,王爷莫要怪罪。”   “别叫什么王爷。”高德笑道:“咱们现在都是名属大明,责在震旦,是同志了。”   本是他随口一提,常为那冷峻面容却僵了僵,看向高德的目光更复杂了。   “是是,那么……”他努力掩饰这点变化,脑子转了一圈才找到合适的称呼:“高统领,这边请。”   陪同高德的远坂爱和刘承望就此停步,高德不清楚他们是不想参与庙陵卫跟化魂卫的沟通,还是没资格踏进刑天的地盘。   “高德找刑天谈什么呢?”目送高德与常为消失在电梯旁的暗门后,刘承望很不解:“让刑天把训练所搬到丽德号上不过是个姿态吧,刑天愿不愿意给个话就行。不管刑天是什么回应,高德已经足以让女皇陛下还有天下人都知道,他不会独占丽德号。现在高德还跑去找肖统领,想要说服他的样子,这就有点……过了吧。”   “如果只是表明姿态的话,这么做当然过了。”远坂爱郁郁的道:“所以答案很简单,他是真心希望刑天能把训练所搬过去。我甚至觉得,他还想让一些刑天也搬过去。”   “让刑天也分些人过去?”刘承望捏着下巴想了想,恍然道:“那便是了,有刑天坐镇,丽德号就更安全了。”   “可惜啊,高王爷是想多了。”接着又摇头苦笑:“刑天现在哪有那么多人手,而且圣山这番……变故,让他们更没有走出天庙做其他事情的余力了。”   远坂爱冷冷的笑道:“或许这就是高德去找刑天的原因,这家伙不仅精明,胃口也不小。”   “这这,这怎么可能?”刘承望傻眼:“我还在车上跟他说了一大通呢,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了吗?他是想拉着刑天替代圣山?这怎么可能?”   远坂爱幽幽轻叹:“他真是这么想的就好了,哪怕没这个本事,也算对小姐尽心尽力了。”   “丽前辈?”刘承望张大了嘴,好一会才有了说话力气:“传闻是真的,丽前辈也要跟着圣山……回去?”   远坂爱再没说什么,刘承望忽然嘿嘿笑出了声。   “就算只是为了丽前辈,高德也会竭尽全力的。”他微微点头:“我相信他,他的力量和道路是怎么回事我不清楚,可我清楚他对丽前辈的心意。”   “你们男人就是这样。”远坂爱丢白眼给他:“什么都不知道,就什么都相信了。”   高德被常为领着走过长长甬道,进到异常广阔的地下时间,看到了宏伟的黑潮之湖时,瞠目结舌之余,生出了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这个世界的渺小感。   像是水泥但又近似金属,总之异常奇怪的地板在高德脚下延伸开,不远处就是巨大的刑天雕像,十多尊刑天雕像如砥柱般撑起黑潮之湖上空的岩壁。雕像又散发着奇异的无形之力,让湖中升腾激荡的黑水弥散中冉冉黑烟。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那是庞大得难以估量的恶魔之气在源源不断的消散,效率比绝魂宫广场的魂火之柱强了不知多少倍。   “你是除开刑天和圣山之人外,有史以来第一个来到黑湖的人。”   黑湖边缘,高大身影用金属碰撞般的铿锵嗓音说:“希望这是值得的。”   旁边常为悄悄退开了,高德倒是对颇为无礼的待遇压根不在意。   肖茂密,庙陵卫的统领,刑天的头领,实打实的已有上百岁了。老皇帝在位时,都是大明的超然存在。在寻常大明凡人心里,形象比圣山之人都要正面和强大。   之前高德向女皇请求跟刑天谈谈的时候,还没抱太大希望。毕竟他这股燃烧魂火的势力,对刑天而言就是旁门左道算不上正统,刑天未必待见他。   现在还好,至少肖茂密愿意见他,而且是在从不接待外人的刑天之地里见他。   “先声明一点……不,两点。”   肖茂密对高德真是毫不客气,“第一,你弄的那种魂火,在我们刑天看来是邪道。虽然是靠自己魂魄烧起来的,但跟烧他人魂魄之间,只有一线之隔。”   “第二,我不知道你要跟我谈什么,不过先向你声明,刑天的任务就是刑天存在的意义,与圣山有什么决定无关。如果你是来劝说我们刑天做其他事情,尤其是替圣山为震旦做什么决定的话,那你就是白费口舌了。”   他顿了顿,像是背诵律条般,机械的道:“刑天是恶魔之敌,刑天只为此而战,并不关心这个世界会有什么变化。”   高德忍不住问:“哪怕是大明要没了,也不关心?”   “当然。”肖茂密点头:“大明之前有大周,之后或许是大魏、大夏,无所谓。祖山仍然是祖山,天庙仍然会在这里,我们刑天也仍然在这里。”   “社稷之座和泰阿之剑,就未必在这里了。”高德接着他的话说:“这可是大明首创的。”   “黑潮之湖在这里,”肖茂密不为所动:“无非是到时候刑天分到各地,各自应对不同的混沌缝隙。不管是集中的还是分散的,只要是新的王朝,总会在缝隙上建起堤坝。而我们刑天的任务,就是驻守堤坝,与恶魔战斗到底。”   高德轻轻笑了:“圣山撤走了,把你们留下,你们死一个人就少一个,我觉得你们刑天未必能撑到改朝换代那时候。”   “从来都是如此。”肖茂密依旧很淡定:“每到改朝换代的时候,圣山都会撤走。他们跟我们刑天其实并没有直接的管辖隶属关系,选拔和训练刑天也只是顺手帮帮。等我们死光了,刑天也就彻底解脱了。未来的震旦,甚至整个世界,会迎来什么命运,那都是凡人自己的事情了。”   “这就是说,你们刑天以前其实不只这点人,在各个王朝里也不只扮演庙陵卫这个角色。”高德举一反三,“在以前,你们自己有足够的力量维持选拔和训练体系,各代王朝甚至都只是帮你们打理凡人事务的管家。圣山更是闲得很,高高在上监督律条有什么问题,偶尔下凡解决掉小麻烦。”   肖茂密目光闪了闪,语气倒没变:“现在可不是研究前朝历史的好时候,总之刑天是传承了上古仙洲人使命的存在,与圣山是相互协作的关系。凡人王朝对刑天来说,也是力求相互割裂与独立的。消灭恶魔守护现世,刑天做的就是这个,仅此而已。”   高德也没急着跟他谈在丽德号建立新的训练基地的事情,而是继续追根究底。“你说你们刑天传承了上古仙洲人的使命,这一点我不太认同。”   接着他的话让肖茂密转开了视线:“我在西岭找到了不少仙洲人遗存,我现在的丽德号也是仙洲人造物。圣山那里也有很多仙洲人的东西,你们刑天既然着仙洲人的使命,那么身上的纯粹凡人之力也应该来自仙洲人。可你们却没办法让这些仙洲人遗存恢复原有的功效,让它们发挥出原有力量。比如丽德号,我相信把这玩意弄出来,哪怕只是把引擎取出来,塞进社稷之座下面,你们刑天也就不必随时随刻都守在混沌之地里了吧?”   高德摊手,以胜利者的姿态,傲然道:“你们没能做到,我却做到了。我点燃的魂火,让无数凡人都能激活仙洲人遗存。丽德号现在也是靠众多凡人的魂火,才击败了恶魔舰队,让战舰升到了天上。”   他步步进逼:“这是怎么回事呢?到底是谁获得了仙洲人的传承?”   “我们刑天只负责混沌之地,只负责这里。”肖茂密微微低头,中气有些不足了:“至少在大明的时候是这样的,更早的事情,我并不清楚。”   “我感觉有些奇怪,”品味着肖茂密所代表的刑天的态度,高德生出了浓浓的既视感。   “你谈到的刑天的使命,还有你们对凡人的立场,都让我想到了另一帮人。”高德说:“就是巴托那边的义思达,当然现在要么变成了魔思达,要么干脆变成几乎快要与混沌四魔地位相等的恶魔了。”   “他们表面上看分为几派,不过除开那支坠入混沌变成恶魔的恶魔舰队之外,其他的义思达也跟你们刑天一样,不把自己看作凡人。只想着做自己的事情,也不管结果如何,就把这些事情当做自己生存下去的意义。”   高德叹道:“其实有一个,或者还有几个吧,倒是更干脆。认为自己只是被束缚在这里的囚徒,跟满星球的老鼠虫子为伍。他们想的是找齐他们那什么帝神的肉块……哦,遗体,然后打破这里的牢笼,回归他们认为的故乡,也就是星海之间。没错,他们告诉我,像丽德号这样的战舰,以前不仅是能飞在天上,还能飞出这个世界,在星辰之间遨游。”   “当然,他们义思达跟你们刑天也有很大区别。”高德挠着头笑道:“至少你们刑天里应该没有能活上十万年的老怪物,而他们基本都是这样的老怪物。”   “义思达……”   肖茂密终于动容了:“你连这些都知道了?”   我不仅知道了,现在还多了条叫朗世德的尾巴,还没拿定主意要怎么跟他合作去探究这个世界的真相呢。   “也对,你的丽德号本来就是义思达郭瑞德带过来的战舰。”肖茂密苦笑道:“你能激活那艘战舰,那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他终于朝着高德走了过来,一直走到只相距两三米的距离。不过以他超过两米五的身高,依旧得把下巴扎到胸口上,才能与高德对视。得亏高德早就在老古那适应了,不然还真会觉得受到了冒犯。   “高统领……”   肖茂密果然只认高德的化魂卫统领身份,并不把他的活阎王当回事。   “你提到的事情其实也是我们刑天的疑惑,关于刑天的起源,还有与仙洲人有关的传承与使命,老实说我也一直非常迷茫。”   “如你所说,很早以前刑天是独立存在的,不比圣山弱多少。相比之下圣山更像是个……不干事的衙门,所有实事都是我们刑天在干。”   “不过刑天的选拔越来越艰难,训练效果也越来越差。曾经庞大的刑天军,现在只能维持连队规模。圣山不得不接手各种工作,到了大明,连刑天的选拔和训练都接了过来,刑天的消亡已经是注定之事了。”   “不过我并不关心我们是否消亡,也不关心……是没有力量去关心是否能把刑天的使命传承下去。现在的刑天,已经只求在消亡之前,守护好社稷之座下的混沌之地,这是现在还支撑着每个刑天活下去战斗下去的……一切。”   如斧凿刀刻面的粗犷面目并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注视着高德的眼睛有些波动,肖茂密的语气也带了些感情。   “所以我在这里见你,就是想知道,你还有你那艘战舰,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希望,让我们可以完成这样的使命。”   高德沉吟了下,他本想说“我带来了魂火”,由此劝说刑天尝试接受魂火,看能不能改变刑天的人才凋零现状。可再想到刑天的力量来源,由打消了这个念头。   刑天是不能燃烧魂魄的,必须依靠纯粹的凡人之力,也就是那种虚无缥缈的“权限”来驱策只属于刑天的战甲和武器。老古虽然没有直接说过,但由老古之前对刑天的介绍,不难推出这个结论。   要知道老古以前把自己当做救世主看待的时候,也曾经因为自己能而驱策恶魔之力,乃至点燃魂魄而犹豫,怀疑自己是奇魔的棋子。   “没有问题。”高德转而说:“不过我总得完全明白刑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从选拔到改造,再到训练,以及是怎么跟恶魔战斗的。总之关于刑天的一切,我都得知道,然后才能看我可以做些什么。”   “说实话到现在我还是在怀疑你。”肖茂密笑了,那是种无奈但又做出了最终决定,由此变得释然的笑容:“怀疑你是奇魔的棋子,只有奇魔才会布这么大的局,弄一个奸细出来,将抵抗混沌的力量一扫而尽。”   “这个可能性,我自己也不能完全排除。”高德推锅:“毕竟我是圣山曾经看重的凡人种子,对我有另外的计划。”   他还是尽力安抚肖茂密:“我只能保证,如果最终真是如此,在我做什么之前,我会先把自己的魂魄烧作飞灰。这不是为了你们刑天,也不是为了大明,而是为了我自己和……另一个人。”   “现在我可以稍稍理解和接受了。”肖茂密终于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接受你是丽的选择,她可是我们刑天的掌中明珠,我们可不会容忍没什么胆气和本事的家伙夺走她。”   “那当然啊,”高德也是如释重负,让刑天里的老大认可自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会跟着你们并肩作战的也只有小丽了,连女皇陛下都只是坐在社稷之座上。”   肖茂密嘴角抽了抽,最终凝固成略略翘起的形状。   他招手道:“走吧,我带你去刑天之塔,你想知道什么,那里都有答案。” 第451章:刑天的老连长   每尊巨大的刑天雕塑就是一座刑天之塔,分别承担着住宿、训练、娱乐、医疗、整备、修造、物资供应等功能。所有刑天之塔都戴着头盔看不到面目,但不管是战甲和武器、体态和步伐等细节,都有明显差异。而且每座刑天之塔上都有不同纹饰,很像是某种动物的古风简画,总计十二座的数量,让高德隐隐有所猜测。   莫非是……十二星座?   然后这些刑天之塔,莫非也是类似于原初义思达那样的……原初刑天?   “原初什么的倒说不上,按照老连长的说法,这的确是最早的一批刑天,有十多万年历史了。”   高德没有憋着直接问了肖茂密,后者很实诚的回答:“那时候还没圣山,仙洲人也还没离开。哦,你那艘战舰也还没被巴托人开过来。”   这就有问题了……   舰灵郭瑞德,还有朗世德都说过,刑天是郭瑞德带着义思达的资料到了震旦,仙洲人才根据这些资料创造出了刑天。如果在这之前就有刑天了,那不跟这个说法冲突了?   “虽然我想直接说那些魔思达胡说八道,不过终究是十多万年前的事情我也没资格做判定。”肖茂密嘿嘿冷笑道:“正好带你去的第一站就是刑天的旗塔,那里是我们刑天的指挥所和荣誉馆,关于刑天的历史,在那里有人会跟你解释。”   他又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跟巴托那边的义思达有很多接触,不过千万不要以为他们说的就是对的,更不要被他们蛊惑,觉得巴托才是这个世界的起源。”   高德当然不相信,也不希望这个世界是由巴托人而始的,仙洲人和震旦仅仅只是这个世界的边缘角色。不过相比义思达闹腾出来的动静,刑天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谁让你们一直缩在天庙里不闻天下事呢。   从刑天之塔的脚踝位置进去,绕着螺旋铁梯一路往上。高德仔细观察,发现这些雕像的材质很特殊,既不像石头和水泥,又不像钢铁,更像是这几者的混合。有些地方露出了斑驳的墙体,看得出碎片剥落的痕迹,露出的东西甚至像枯萎的树干,让高德暗暗打了个寒噤。他开起了脑洞,这些刑天之塔别是巨人的尸体吧?   还好等上到大概是腰部位置,见到壁面类似桁架的熟悉结构,才让高德松了口气。这些刑天之塔虽然只有百多米高,却跟丽德号一样,都是仙洲人制品。看情形还是特别制造的,设计和工艺感觉比西岭神迹山的七号基地还差很多,不知道是七号基地之前的作品,还是在导致七号基地封闭沉睡以及仙洲人母舰退却的巨大灾变后,因为技术缺失,退化到了这种程度。   肖茂密推开环形走廊圆心那一侧的门,带着高德进到一间小礼堂般的房间里。除开圆形空间和类似八卦分布的八根柱子外,其他陈设还真像是小礼堂。只是主席台被切成了小小的半圆,主席台下是堆叠在一起的小木凳,上面满是灰尘,不知道有多久没启用了。   “这是我们刑天的礼堂,兼具历史纪念和荣誉馆。”肖茂密走到一根柱子前,揭开了裹着柱子的布。“这位……就是我们的老连长,永远活着的老连长,他的年纪可能比你说到的那些原初义思达还大。”   他向柱子行了个军礼,再对高德说:“十多万年来刑天代代相传,混沌之地那里只留下了只言片语,而在现世里,留下的就是这些刑天之塔,镇压着黑湖。还能知道些过往历史的,就只有这位老连长了。”   这时候的高德已经完全傻了……   柱子里也是个刑天,不过却是以解剖成竖向剖面的状态存在的。剖掉一半的刑天战甲里是同样剖掉一半的身体,像生理卫生课里真实比例的人体器官模型。唯一还保留完整的只是头部,但那是颗骷髅头。褐黑的肌肉纤维附着在头骨上,灰白眼球黯淡无光。   “老连长……”高德此时才回过味来,这用词有点熟悉啊。   这个念头如落叶般,马上就被这个刑天解剖标本展示的各类细节给吹得不见踪影。   腹部不仅有层层类似金属编织的细网保护,细网上残留的骨块显示在细网之上还有类似软骨的组织做支撑。而在腹腔上部,还多了若干器官如葡萄串般串联在一起,应该是与消化有关。   腹腔之上的构造与凡人更加不同,多出来一组鱼瞟般的器官包裹住了腹腔与胸腔之间,由切面看器官内部有如蜂巢般分割成无数细小网格。这组器官是长条状的,将肝胆脾脏等器官保护起来。   如果说这些细节看不太懂,所以高德没什么震动的话,那上面的胸腔就让他汗毛耸立了。   左右两颗心脏,比他脑袋还大的心脏。虽说这个老连长身高也接近了两米五,但心脏的尺寸还是超越了正常人该有的比例。而原本的肺泡,除了环绕心脏的那部分还像是人类形态之外,向下分别延伸出的两根条状物,竟然与腰部的蜂巢结构一样,那都是肺。   两心四肺……   器官还只是一方面,看胸腔边缘只剩些微凸起的肋骨,断口不仅粗大,还能看到网状组织,隐隐泛着金属光泽。至于穿插在器官之间的那些血管筋络,高德都觉得那不是自然造物,而是包裹了一层特殊材质保护软管的人工制品。尤其是脖子上的血管,每根几乎都有小丽的胳膊那么粗!   如果不是肖茂密事先说明这是个处于特殊状态的刑天,高德保准以为这是部生化机器人。   无形中有什么力量骤然激活,带着极为细微的嗡嗡振鸣。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这个刑天解剖标本原本黯淡如死物的,现在竟然亮起了微弱白光。   不必用超脱视野看了,这家伙的两颗心脏竟然又开始缓缓跳动,节奏很慢幅度很微弱,但的确在输送血液,让这具标本般的身躯又活了过来。   灰白眼球翻动,亮起了褐色眼瞳。这双非死非活,高德也不清楚是什么存在状态的眼睛先看了看旁边的肖茂密,再看向高德,附着在骷髅头上的纤维竟然相互牵动着,似乎想向高德展露出笑容。   “是高德吧,我一直期待着见你,看看凡人在刑天之外的另一条道路到底是什么样子。”   老连长的声音明显是电子音,也不是骷髅头里发出的,而是由头盔侧面呼吸器通话器集于一体的面罩发出的。   这话让高德很是意外,他也是昨天才跟女皇提出见见刑天的。   “老连长已经死了,但他的精神还活着。”肖茂密沉重的说:“现在跟你对话的只是他的精神,是凝固在他身体还有战甲里的精神。这个精神含着老连长的很多本质,但并不是他本质,也不能当做人看待。你可以把他当做一个……讲解员,或者活着的资料库。”   这个我懂!   高德心说这不就跟舰灵郭瑞德差不多吗,只是比那玩意的“活性”和“人性”更低而已。   “您好,老连长。”高德毕恭毕敬的鞠躬行礼,然后直入主题:“我想从您这里知道一些关于刑天的事情,比如刑天最初是怎么来的,后面有什么样的变化。刑天的使命是什么,这样的使命不可更改吗?”   “你的问题还真多,”老连长用电子音呵呵低笑:“我尽量解答吧,有些事情我也不记得了。活得太久就是这样,必须不时的整理记忆。不然记忆都搅在一起,别说十多万年前,十多年前的记忆都未必作数了。”   “不过在解答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老连长又说:“只是想知道你的答案,并不会据此做出什么决定,你只需要凭着本心回答就行。”   “没有问题。”高德点头,暗道不是说这家伙不能当做人看待吗,还做这种充满了人性化的问答,真的没问题。   肖茂密没有半点反应,自然是料到或者习惯了“老连长”的作为。   “你也看到我的样子了,包括身体里面的样子,这大概也是刑天里没有女性的原因。”老连长的电子音抑扬顿挫,有些像朗诵。“这是经过各种残酷训练,从小时候就开始做各种手术才变成这样的。这样的身体让刑天拥有非凡的力量,几乎不会被任何伤害杀死,哪怕是混沌四魔所在的混沌之地,都能靠着肉身进入,在里面待上一段时间也不会被恶魔之气侵蚀。当完成训练和手术之后,刑天几乎就是永生的,你觉得……”   他问到高德很早就认真想过的问题:“凡人哪怕拥有了如此强大的战士,仍然只能艰辛求存,这个世界还有希望吗?”   “没有。”高德摇头。   别说只有刑天,就算加上丽德号和提灯人,他也不认为可以完全解决混沌,让整个世界获得拯救。毕竟他的目标都是靠大家的努力换得一时,或者一世的安定,更远的未来,他不认为是自己有力量去企及的。   不希望老连长误会他是失败主义者,高德赶紧补充:“我觉得没有希望,是因为混沌的存在不是凡人能够解决的。凡人能做的仅仅只是努力拼搏,争取到尽可能多的喘息时间。这样的拼搏就像生命本身一样,生命是有生有死的,生命最该关心的并不是虚无缥缈的希望,而是活着这个状态下的过程。就像刑天,如您所说,刑天也只是几乎不死,并不是永恒不朽。”   “很好,”老连长眼珠翻动,似乎是在做点头的动作。“那接着的问题是,一旦成为刑天,就与现世无关,也不再是凡人了。凡人的酸甜苦辣都尝不到了,刑天只有战友彼此。未来漫长岁月里,都得活在战斗和准备战斗之间。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没有其他选择,但可以做刑天,你愿意做吗?”   高德回答得异常爽快:“不愿意!”   旁边肖茂密在咳嗽,估计本来以为高德会满怀悲天悯人之心,在老连长面前摆足姿态,反正只是回答问题而已。以高德现在的状况,那是绝无半点可能拉他再去做训练和改造,真的去当刑天,没想到他这么干脆的拒绝了。   “难怪。”老连长却毫不意外,“难怪十二年前,你的评价报告是不适合作为刑天培养。”   这下轮到高德咳嗽了,他可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差点走上了刑天这条路。   “报告里说,你对世界的认知和个人的期待有巨大落差,意志也不够坚韧,并不适合培养为刑天。”   老连长说:“所以难怪你会选择另一条道路,现在的道路。我在你身上看不出这条道路的方向,只能感应到这条道路带有一些刑天也具备的力量。”   “所以……”老连长接着的问题就很奇怪了。“当这条道路跟刑天发生冲突的时候,你会做什么选择?”   肖茂密都吃惊的低呼:“老连长!”   “这、这怎么会有冲突呢?”高德不明白,“我们跟刑天在力量运用上是有些不同,但我们的目标都是抵抗恶魔,这会有什么冲突?”   “你已经有二级权限了,对吧?”老连长这么问,让高德瞬间僵住,肖茂密也是异常震惊的样子。不过一惊之后又变恍然,应该是想通了前后。   “我感应得到。”老连长说:“二级权限是在紧急情况下,管理反辐射人工控制部的最低权限。恰好,反辐射人工控制部处于紧急情况已经有……按标准时间算,大约是十二万四千四百六十七年三个月零十一天了。”   老连长的电子音变得深沉,但又透出明显的轻松:“我的意思是,当我感应到你的时候,首先是感应到了决定刑天命运的那只手。”   “但、但就算是这样,”高德经历了太多,对这种莫名其妙就把重任落到身上的事情已经有些免疫了,他不明白的是老连长之前的话:“也不意味着我跟刑天之间有冲突啊?”   “等你听完了刑天的来由,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老连长悠悠的道:“这是保存在我这里已经十多万年的记忆资料,还好我没有搞乱。” 第452章:仙洲人回来了   “仙洲人其实就是凡人啊,跟现在的凡人比除了更加完美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同。像我……应该是说我的前身,就是仙洲人里的一员。”   老连长终于说到了高德最关心的仙洲人,而这话他也有同感。在西岭七号基地里见到的仙洲人正如老连长所言,除了更高挑健美之外,跟寻常凡人也没什么不同。   “不过关于仙洲人的事情恕我无法说得更多了。”接着老连长的话让高德异常失望,“并不是保密,而是每个刑天在成为刑天的时候,都会忘却自己的出身。而当刑天有资格作为标本,在刑天之塔里获得永生时,还会失去更多记忆,只保留下与刑天有关的东西。”   这倒是跟舰灵郭瑞德差不多,那家伙也记不得原初义思达跟帝神之间那些事情了,自然是义思达郭瑞德不愿意将这些记忆留下,让其他人通过舰灵郭瑞德找到什么机会。   不过这也够了,能搞清楚刑天的由来,足以在名为“世界真相”这幅残缺不全的拼图上填补一大块。   立在这具巨人标本前,随着电子音的讲述,高德渐渐对刑天有了全新的认识。   老连长只是记不起仙洲人的具体来历,但很笃定的说仙洲人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世界原本是荒芜的,是仙洲人带来了生机。而后发生了什么不清楚,只知道是危及世界的灾难,但还不是混沌降临,应该是混沌的前奏。所以仙洲人开始了将凡人培养为超级战士的计划,这就是刑天的由来。   最初的刑天完全依靠刑天战甲和各式武器,身体方面只做了特定的强化,并没做特定改造。刑天只是相当于特种部队的战士,与凡人没有割裂。   “不过别以为那个时候的刑天会跟你一样,个头矮小体格瘦弱,那时候刑天就已经是我们这样的大个子了。”   老连长说:“那时候的刑天,只是靠仙洲人在肉体方面的技术,就足以变得异常强壮,可以对抗各种伤害的灾难。就算是肉身进入没有空气也没有温度的星空之间,也能活非常久。”   这个高德信,只是“伪壳”那样的防护服技术,就比他上辈子挂掉那个时代先进了一百年。   刑天初创时也还不叫刑天,估计就是“特别保卫”、“专职安全”专职之类的称呼。这从侧面说明了仙洲人最初连军队都没有,可能就是群科学家或者开发者。   到后来混沌降临,仙洲人紧急撤离到安全地带。但为了守护留在世界里的眷族,刑天义无反顾的坚守在世界里,自然也遭遇了巨大损失,差点全军覆没。   “刑天最初有很多人,很多很多人,成千上万,编成一个军都没有问题。”   老连长缅怀的说:“坚守了不知道多少年后,还幸存的刑天只能编成一个连了。小肖他们把我当做最初一代的刑天连长,说得我好像是那时候刑天的头领一样,其实不是的。我只是侥幸活到了那个时候的普通刑天,然后被幸存者推举为头领。比我更英勇、更坚定和更有智慧的刑天,全都战死了。”   漫长的煎熬之后,转机终于出现,另一位刑天从巴托带来了巴托人的改造技术。刑天用这样的技术改造自己,获得了更强韧的肉体和可以在必要时刻将意识“晶化”,避免被混沌侵蚀的技术,从而增强了战斗力,坚持到了圣山执行“重启计划”。   “等等……”   老连长这部分的讲述,一下子模糊甚至颠覆了高德的好几个认知。   郭瑞德是刑天!?   “我记不得他叫什么了,不过他最初的确是刑天。”老连长说:“后来作为……交流什么的,去了巴托那边。”   高德差点叫出我勒个去,郭瑞德可是原初义思达啊,居然是刑天出身。   “巴托那边嘛,我隐约记得就是帮带着棺材忽然出现的家伙。”   老连长接着说到巴托的情况,“那时候仙洲人收留了他们,后来的巴托大陆应该也是仙洲人帮他们弄的。可以说没有仙洲人的支持,他们根本活不下去,更别说在这个世界立足了。”   “其实那个刑天带回来的巴托技术,刑天这边自己也有。只是那些技术有很大隐患,也不确定是不是有效果,一直没有采用。所以那个家伙……你说叫郭瑞德对吧,他回来的最大价值,不是带回来了技术,而是向刑天证明了那些技术有用,当然也证明了另外一点,用那些技术改造之后,刑天就不再是真正的凡人了。”   “对了,那时候我没有跟那家伙接触,都是现在大家叫圣山的组织在负责这些事情。作为那时候的连长,我第一个进行了改造,算是成功了吧。不然也不会作为标本,在刑天之塔里获得了永恒。”   “至于圣山……”   老连长说到了另一件关键的事情:圣山的由来。   “之前我说过,混沌降临时,除了刑天之外,仙洲人都撤离了。而后仙洲人有什么变化我不清楚,我知道的是,因为我们在这个世界的坚持,仙洲人又派了人回来。很少,只是个工作组。他们留在这个世界负责善后,就成了后来的圣山。”   “你得注意,仙洲人可不像刑天,他们是凡人,即便是完美的也不是长生不老。所以现在的圣山到底跟那个工作组是什么关系,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们仍然在尽职的做自己的工作。包括重启这个世界,让凡人重现世界,代代繁衍。”   高德没完全明白,不过有了大略认知。这就是说最初的圣山的确等同于仙洲人,但除了最初那批人之外,后面的圣山之人就不算仙洲人了,甚至到底是不是人都得打个问号。   不过考虑到居然有白豆芽成为圣山长老这事,后来的圣山应该是在凡人之中挑选出来的,算是本世界人。   “那些人啊,黑豆芽白豆芽什么的,甚至包括巴托人,还有现在的震旦人,都是……造物。”   高德转口问这个,老连长说得模模糊糊,看来是不懂这个领域:“他们既是仙洲人的子嗣,但又不完全是。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以前的专业不是这方面的,所以也不是太明白。所以说成是造物,觉得应该更妥帖。”   既是子嗣又不是的造物?   难道是用基因编辑之类的技术直接创造出来的?   高德暗暗慨叹,这什么仙洲人,果然是未来世界的人类。   关于刑天的起源和历程,老连长能说的就这么多了,高德虽然没有知悉所有细节,但也有了大面上的认识。   那么接着就是更具体的问题了,高德很希望跟刑天紧密合作,齐心协力内外配合。不敢去想消灭混沌这么狂妄的目标,但再稳上个百八十年的目标应该不算奢望吧。   可麻烦在于,肖茂密提到了刑天的使命,非常悲观非常固执,也非常封闭,完全没有合作的意愿。而这样的意愿又与情绪无关,而是基于什么律条或者现实所做的决定,这就让高德不解了。   现在他就想从老连长这得到答案,肖茂密带他来找老连长,也该是同样的用意。   “刚才我见到你,就感应到了你拥有二级权限,接近管理员。”   老连长说:“问题就在这里,我们刑天在决定留下来的时候,就注定了不能再回到从前,回归为仙洲人了。而当我们接受巴托人的技术改造自己,从那时候起,我们就不能再把自己当凡人看……这不是我们自视超越凡人,相反,这是我们自视为工具,不能再算是人,仅仅只是工具。”   “巴托人的改造技术让我们的肉体更加强大,意志也更加强韧,足以对抗混沌。但这里有个悖论,混沌并不是靠更强大的力量就能抗衡甚至消灭的,当你胜过它的时候,你就会成为它。”   “仙洲人最初对混沌降临也有所准备,他们从混沌中抽取出完全基于物质层面的力量,可以克制混沌中的恶魔之力。你该清楚这些力量,就是圣山拥有的神灵之力。”   “但神灵之力被限定为永远弱于恶魔之力,如果神灵之力强于恶魔之力,那彼此的位置就会颠倒。”   “仙洲人之后派下来的工作组创建了圣山,但他们既不能完全依靠神灵之力,又无法堵住恶魔之力侵蚀现世,所以只能借助我们的力量。我们还拥有超脱于混沌的凡人本质,这是我们可以坚持这么久的根本原因。”   “但这种凡人本质是基于权限的,基于仙洲人遗留下来的权限,调动我们的身体、意识、战甲、武器,克制包括神灵之力在内的混沌。这样的力量无法成长,只有维持。而当我们进行改造之后,即便从肉体到精神上变得更强大,但漫长的时光也会磨损我们的心灵,这就给了混沌侵蚀的机会。”   “刑天的权限被限定住了,无法改动和突破原有的层级。这样就能确保刑天只能做有限的事情。比如像现在这样堵在社稷之座下面的混沌之地,专心与恶魔战斗。在大明之前的历代王朝里,虽然没有社稷之座,但各州有各州的天地鼎炉,也是差不多的方式。”   “如果你了解湿件这个概念,就该明白,其实我们刑天就相当于仙洲人留下的武器设备的湿件。一方面确保这些武器设备不被混沌侵蚀,另一方面让它们继续发挥作用,能抵抗多久算多久,并不设期限,更没有什么宏大的目标。”   “我们刑天对此毫无怨言,因为当我们决定成为刑天的时候,就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刑天这个名字尽管是后来才加在我们身上的,但我们认为从一开始,就有了战斗至死,并不在意结果的觉悟。”   老连长说到这里,高德还是不太明白。就算是湿件,也不意味着不能更改用途啊。所谓湿件也只是个比拟,本质上还是凡人嘛,刑天依靠的力量不还是属于仙洲人的凡人之力。   “老连长的意思是……”   肖茂密见高德皱着眉头,补充解释说:“我们刑天就等于这些限定的权限,一旦更改,就有搅乱权限产生不良影响的可怕后果。而且理论上说也没有更改的可能,更改之后的我们就不是刑天,也不具备刑天的能力了。”   “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些话,其实没有什么深奥的话外之意。很简单,我们刑天只能做现在做的事情,不会有丝毫变化。因为我们的战甲和武器就这么多,即便有圣山不断送来修补之后的遗存,也只勉强支撑现有战甲和武器的修补需要。所以刑天的数量也不可能扩充,圣山会放弃圣山天舟,不再负责候补刑天的选拔和训练,也是因为现有候补刑天的数量都足够应付未来百年的消耗了。百年之后,刑天也不可能再有更多战甲和武器的补充,到时候就可以宣告刑天的使命完全终结。”   “可是……”高德本来想说他在西岭发现的那些战甲傀儡,难道不能作为补充,这时候老连长又接着说到了另一点。   “刑天改造之后,成为近似不朽的存在,这就意味着不能有变化。如果刑天有了变化,甚至坠入混沌与恶魔为伍,哪怕只是有一丁点可能,都会上溯到所有仙洲人,即便他们已经不在这个世界。”   “我不明白这一点……我是说现在的我不明白,但以前的我明白并且将之视为铁律。这正是我们不再把自己当做凡人的原因,我们必须跟同胞切断所有联系。我们看似是在拯救这个世界,其实是拿整个族群的命运冒险。所以到了百年之后,刑天消亡,我们的使命也就彻底终结了。”   “没错,我们的使命并不是拯救这个世界,也不是保护这个世界,更不是与恶魔战斗到底。我们其实只是在保护自己,当我们消亡的时候,就可以证明,我们的同胞是安全的。”   这就是说,刑天其实还是仙洲人的延伸,是放置在这个世界里的……神经末梢?   高德的脑子很乱,不过他没有沉浸在这些费解的问题上,而是直奔问题核心。   老连长和肖茂密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在强调一点。   刑天的命运是不可更改的,消亡也是不可避免的,在这里做的事情也与世界本身无关,你就不要管了。   “问题是……”   高德叹气:“如你们所知,我有二级权限,那是不是意味着,一个仙洲人回来了?” 第453章:我们的儿女该怎么办呢?   “这就是问题了,”老连长就说了这么一句,然后陷入长长的沉默。   直到高德忍不住咳嗽出声,改由肖茂密开口:“我们不知道……”   高德无语,就听肖茂密像是饶舌一样念叨起来:“我们不知道你的二级权限是怎么来的,不知道是不是等同于仙洲人,也不知道你的这个权限能做哪些事情,还不知道你到底想做哪些事情。”   顿了顿,肖茂密叹气:“我也只有三级权限。”   权限来权限去的,可这里不是仙洲人基地,没有什么基地系统来认证他的权限啊。   高德暗暗嘀咕,忽然恍悟。   “这里的刑天之塔和黑湖,只是你们刑天基地在现世里的部分吧,是不是还有在在混沌里的部分?”   “是的。”肖茂密点头:“我们把那里叫不周山。”   不周山?那共工去哪里了?   “我的三级权限可以在不周山控制与社稷之座的连接,可以分配不周山的力量修补战甲和武器,治疗刑天的伤势。当然更重要的是作为不周山的看门人,管理进入不周山的人员。”   肖茂密终于说到了刑天的最大秘密:“不周山是仙洲人留下的特殊设施,一半探进了混沌里。祖山这里本来就有座巨大的混沌缝隙,是仙洲人修补现世天地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无法封闭的地方。他们索性将一艘战舰填了进来……”   高德深深抽了口凉气,难怪!   难怪中京这里平地拔起一座祖山,绵延数十公里,高耸入云,与周边的平原对照显得异常突兀。原来这里竟然也是艘战舰,而且是仙洲人自己的战舰,不是丽德号那种给原初义思达制造的战舰。   “最初仙洲人派来的工作组也只有二级权限,他们布置好不周山后,就把自己的权限删除了。”   老连长接着说:“所以我们刑天也不清楚二级权限意味着什么,只能大略猜测,除了销毁或者撤离不周山外,拥有决定其他一切的权力,包括对我们刑天的处置。”   高德立马就问:“怎么进去?”   老连长和肖茂密同时笑了,前者是电子音的滋滋作响,后者是含着复杂意味的嘿嘿冷笑。   高德也跟着嘿嘿笑了,这明摆着是人家完全不信任自己。虽说拥有了二级权限,激活了丽德号,还在扶桑和西岭解决了恶魔的麻烦,但冲着自己点燃魂火搞提灯人这个路数,就天然有防备之心。一旦自己进了不周山,就能决定刑天的命运,他们怎么可能接受自己对刑天的安排?   “是不是跳进黑湖里就行?”   面上高德还在开着玩笑,其实已经打消了进混沌之地的想法。如果没能获得刑天的全心信任,他们可不会配合自己。之前老连长和肖茂密说了那么多,谁知道是不是九真一假,隐藏了什么关键信息。   说话的同时他转头四顾,打量这座应该是用来表彰、动员和开集体大会的小礼堂。然后他看到了类似课桌的小木桌上,放着零零碎碎的螺丝、金属块或者其他像是战甲或者武器的部件。不知道是什么用意,这里明显不是修理和整备的地方。   他没有看到,老连长是目光闪烁,肖茂密更是瞪圆了眼睛,就为他刚才那句“是不是跳进黑湖里就行”。再看到他在打量桌子上的小玩意,这才松了口气。   “这是检讨会的陈列品。”肖茂密缓缓的说:“每一件都代表了一次检讨,我们的战甲和武器非常宝贵,哪怕损坏一个零件,都要耗费很多资源才能修补好。所以每隔离一段时间,趁着恶魔的攻击势头不强时,我们就会召开检讨会。让损坏情况最严重的刑天自我检讨,然后把损坏的零件放在这里,提醒大家不要忘记这些零件代表的失误和过错。”   高德终于忍不住谴责道:“你们还是人吗?”   然后又摇着头苦笑:“对了,你们成为刑天的时候就不把自己当人了。”   他不是谴责刑天们小题大作,也不是指责他们顽冥不灵,而是在赞颂他们,同时也在同情他们。老连长和肖茂密竟然准确理解了高德的意思,前者发出滋滋的电子噪音,后者则回以自嘲的苦笑。   “我明白了,”接着高德对肖茂密说:“明白你为什么愿意见我,还跟我说了这么多。”   为的自然是试探他对刑天的态度,让他明白刑天意味着什么。而在看清他的力量本质,确认他会做什么选择之前,刑天是绝不会接受他这个二级权限者的处置。   “希望我做得对。”肖茂密点头:“说服老连长见刑天之外的人,这可不是件随随便便就能办到的事情。你还是第一个,连现在的圣山长老也没谁见过老连长。”   高德有些奇怪:“第一个,连小丽……丽都没有见过吗?”   “丽吗?”肖茂密露出了高德不太理解的淡淡笑容,“她不是刑天,但也不算外人。”   老连长也呵呵笑了:“丽吗?现在长大了,一半像她母亲。她还是个小小丫头的时候就见过了,那时候还胖得像雪地里的白萝卜,就像……”   说到这肖茂密咳嗽了声,老连长忽然转开话题嘟囔道:“十多年了,感觉就像昨晚的事情。我的记忆好像又需要整理了,哎……”   高德没想那么多,他忙着思考该怎么赢得刑天的信任,从而进入不周山的事情。   “我们谈点实际的吧,”他锲而不舍的争取:“虽然按你的说法,刑天最多只有百年历史了,但不意味着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做,必要的选拔和训练还是得继续。现在圣山天舟已经跑了,只有丽德号有足够的空间跟合适的环境,用来替代天舟。怎么样,把丽德号当做刑天的后备基地,先让候补刑天在那里安家吧?”   接着他说得更直接了:“从大明的角度来看,你们得在丽德号上插一脚,大明朝堂还有天下凡人才放心由我执掌丽德号。虽然他们压根不知道,祖山本来就是艘更宏伟也更强大的仙洲人战舰。”   肖茂密看看老连长,老连长没什么反应,他……严格说是它,其实就是个智能程度比舰灵郭瑞德还低的AI,对需要实时信息支撑的创造性决策是无能为力的。   “行吧,”意识到这么具有创造性的问题除了自己也没人可以拍板了,肖茂密有些无奈的道:“只是挂个名号没有问题,最多我再让那些没有希望转正的候补刑天去你那里。”   “不派个有点份量的人坐镇?”高德得寸进尺,“避免我用刑天的名义干各种事情,同时顺带看着我,看我和魂火这条道路,跟你们刑天到底会不会有交集?”   肖茂密继续苦笑:“你可真是直接啊。”   高德与刑天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就这么结束了,算起来至少拐了一帮候补刑天,还有个副统领常为到丽德号上,收获还是挺满的。唯一遗憾的是,高德终究没有鼓足勇气跳进黑湖试试,看能不能直接进入祖山浸入混沌的另一部分,也就是不舟山。   “还好他没跳……”   礼堂里,肖茂密抹着额头上的汗说:“他真跳了,不管是什么结果,都是了不得的麻烦。”   “哎呀……”   老连长本来眼珠子又转为灰白,眼仁忽然翻了出来,闪着光的说:“刚才是高德吗?那个小时候跟着胖得像白萝卜的丽丫头一起来过的高德?”   肖茂密沉默,大概是习惯了老连长这种记忆甚至时间感错位的情况。   “只顾着感应他的权限了,”老连长叹气,“没把他跟那时候的小孩子联系起来,那时候可真是个粉妆玉琢的小男孩啊,还很大声的对我说要当刑天,怎么可能呢?对了……”   老连长悠悠的道:“他就是那些人之一啊,这么说来,他会有二级权限就不难理解了,计划看来是成功了。”   “不能这么轻易的下结论。”肖茂密说:“正因为可能是计划成功了,才更要谨慎。”   “没错,”老连长赞同:“等了十多万年,才有了结果,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当心会不会是陷阱。”   “现在我最担心的是,”肖茂密又叹气,“如果他发现自己的父母有问题,他会有什么反应。还有丽,小瑶也在担心她找到她的母亲后,对世界还有她的……责任,会不会感到失望甚至厌恶。”   “候补刑天要过的最后一关,就是舍弃凡人的情感、伦理和立场。”老连长忽然说起了这个,“他们不是候补刑天,是作为凡人的代表,最终会怎么选择,就代表了所有凡人,我们不该预设结果。”   “那倒是。”肖茂密沉沉点头,“这个世界早一些终结,也未尝不是个好的结果。”   ………………   在刑天这里虽然没有拿到圆满级别的成就,但能有所收获,高德也满意了。至于老连长和肖茂密说到的那些东西里,似乎有不少相互矛盾,或者隐含玄机的东西,他也没有功夫细想。   接下来的时间他被王昆仑邵皓拉去了驯象所……也就是现在的化魂卫中京总部,在一大叠公文上盖章,然后四处转场作秀,认真履行化魂卫统领的职责。部下把实事做完了,需要他露个面,他是无法拒绝的。何况这也是女皇和朝堂等着看的态度,就看他是不是在化魂卫这摊事情上真的用了心。这倒不是说女皇和朝堂还在忌惮和猜疑他,而是需要将他一心扑在化魂卫工作上的事迹广传天下,安定大明亿万子民的心。   “这不对劲啊……”   期间小丽也出现过一次,赏月之余高德对此表示不解:“怎么搞得好像我不使劲表忠心,就一定会反了大明似的。按一般人的想法,咱们大明有可以只手灭国的女皇在,区区一艘上古战舰算得了什么?这么折腾我,不是坠了女皇形象,让大家觉得女皇很怕我和我的战舰,所以要我时时表忠心吗?”   “谁知道她怎么想呢?”小丽玩着自己的指甲:“最近她都不怎么愿意见我了,好像在生我的气。”   “那可不妙!”高德吓了一跳,“别是信了上官晴那些人的谗言,真的把我当做权臣甚至逆贼来防了吧?我得进宫跟陛下谈谈,我是忠诚的!”   小丽哼道:“忠了她,我怎么办呢?”   这不是非此即彼二选一的事情啊!   “你想多了。”接着小丽嫣然笑道:“她其实跟我一样,都在为母亲的事情伤心。”   对了,都不知道女皇陛下的母亲是谁,细想这还真是奇怪。女皇的生母竟然没有名分,甚至无人知晓。   “那是她的秘密,你就别猜了。”高德好奇的问,小丽很敷衍的应付,然后说到正事:“你这边准备好了吗?说好了七天之后给我送礼物的,等我收到礼物,就跟我一起去找我母亲。”   当然准备好了,丽德号正在全速前进。   迷离月光下,高德闲来无事,问起了刑天的事情。   “又白又胖,像白萝卜的小丫头?”   说到老连长的比喻,小丽磨起了牙:“那个老家伙,总是笑话我!”   沉默了会,她又蹙眉道:“天庙下面吗?我只是小时候去过,后面就没去了,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你去了那里,还见到了老家伙?”   大略说了下老连长和肖茂密的话,当然先隐去了跟二级权限有关的事情,高德感慨的道:“圣山真的要丢下刑天,那等刑天消亡之后,大明又怎么延续呢?等大明没了,现世岂不是就全完了,凡人连下一次的机会也没了?”   “你可比女皇还忧国忧民了啊。”小丽笑道:“而且等到刑天消亡,大明完蛋,那也是起码百年之后的事情了,你真的关心百年之后的事情吗?”   “只有我自己的话无所谓啊,到时候一抷黄土就了事。”高德摩挲着小丽的耳朵尖,低低的道:“可到时候我们的儿女该怎么办呢?”   小丽呆了呆,耳尖变得火烫。 第454章:北冥有鱼   云层之上,旋翼机向着朝霞飞行,本是白底金纹的涂装,此时被染成了亮金与暗金的交织,在被染成淡金的云层上熠熠生辉。   这种涂装的旋翼机自然是皇室所有,由羽林卫管理,高德戏称为“大明一号”,是女皇的专属座驾。相比寻常的旋翼机,“大明一号”不仅个头大了一圈,速度和航程都大大提升,甚至有相当程度的装甲防护。他和小丽能乘坐这架飞机,自然是托了小丽的福。也就她有这样的面子,能让女皇把自己的座驾借出来。   这让高德对女皇的感觉更为微妙了……   除了之前面圣那一次,女皇再没召见过他。加之通过朝堂和远坂爱传递的各类信号,让高德总觉得女皇对他生出了忌惮。虽然小丽说不要看低了女皇,言外之意是以女皇的灭国之力,压根不把他高德放在眼里,可高德觉得自己的个人力量或许比女皇还差得远,加上提灯人魂兽骑士还有丽德号,女皇不忌惮那就真的不是人了。   闺蜜之间毕竟不是心灵相通,涉及到核心问题的话女皇未必会对小丽说实话。   而且……高德有时候还忍不住小小的飘一把,说不定女皇其实还在暗暗恼小丽,觉得小丽抢了她看中的人呢。当初女皇说到皇夫的事情,看似是在开玩笑,谁知道其中有没有一点真心呢。   嘿嘿嘿……   “感觉你笑得好猥琐,”小丽看他目视虚空满脸得意,不爽的道:“还在想什么呢,别告诉我你又在想乱七八糟的东西。”   高德差点被口水呛到,到底是谁在想乱七八糟的啊。   小丽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马上转到她关心的事情:“说吧,你到底折腾了什么东西出来,现在还神神秘秘的。先说清楚也好,免得到时候拿出来还要我努力装作吃惊什么的,很累人的。”   小丽果然心情不好,寻常时候她虽然颇为强势完全谈不上温婉体贴,但也挺大方的不至于计较这些小事。高德要给她准备惊喜,她就笑着坐等,哪怕不如她意,面上她最多也就说些“果然不该对私人用具抱太大希望”这样的话,然后身体力行的赏给高德一些甜头。就这方面的做派,倒跟女皇的风格很像。   现在她居然追根究底了,自然是有了期待,但又觉得这事会妨碍她的正事,纠结之中就把压力丢给高德。终究是私人用具,当泄压沙袋是份内事。   “好吧我说,”高德微微笑着,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我已经算过了,按照丽德号现在的最大飞行速度,要去冰原极北的话,至少得三个月。坐这架旋翼机的话,时间可以缩短到一个月,但只是理论上的它肯定飞不了那么远。就靠我们自己飞,全力以赴半个月能到,风险太大,所以我制订了一整套计划,采用接力的方式……哎呀……”   小丽没中他的计,脚尖摁在他的脚背上转着圈,悠悠的道:“这何须你计划,我早有打算。”   看看龇牙咧嘴的高德,小丽又笑了:“好啦,终究是你的一片心意,我可不能辜负了,就看你到时候能弄出些什么来。”   少女眉梢飞扬傲气满溢,刹那间还真如抽离现世的仙子,就听她傲然道:“我终究是传承了神灵之力的圣山之女,把‘世面’一词用在我身上都是在轻视我。普通寻常的凡间之物可动不了我的心,要让我惊喜的话,你可得好好下点功夫。”   高德努力按捺抱住少女腿大喊仙子的冲动,嘴上还在逞强:“可不要把话说得太满哟,到时候看得身体发软脸上发烧抱着我叫高德哥哥,过后又要怪我害你丢了脸面,我可不认账的。”   小丽嘁道:“你真能做到,这脸面我丢了又何妨?”   两人就这么斗着嘴,旋翼机外的天穹已经发白,云层之下也早不见了山峦与陆地,而是浩瀚无尽的碧波。   ………………   祖山天庙,刚结束了朝会的女皇冠冕齐全袍服齐整,立在社稷之座下负手沉思。   高大的战甲巨人咚咚步入殿堂,正是庙陵卫统领,刑天现任连长肖茂密。   见到女皇他楞了楞,待女皇转身面对他才醒悟,拱手道:“瑶长老。”   盘龙飞凤皇冠下并不是朱莫离,但也不是橘皮丛生的老婆子,而是与朱莫离相似,只是要成熟一些的美艳面容。   “老肖啊,”假扮成女皇的姚婆婆感慨唏嘘:“我可算不得长老,只是莫离身份特殊做不了长老,我才代她占住这个名分而已。”   仰头看肖茂密,此时的姚婆婆竟然显出了些许小女儿姿态,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你们刑天青春常驻,不像我们凡人,即便获得了些许神灵之力,也无法抗拒岁月的侵蚀。六十年了,你就没怎么变,而我已经习惯听别人叫自己婆婆了。”   “六十年前,就是在这里,我那个皇侄儿的登基仪式结束后,我贪玩偷偷留在这里,还是你把我抓了出来。那时候我个头还没你膝盖高,还得叫你……肖叔叔。”   “我倒是忘了。”肖茂密苦笑,“长老……呃,真瑶你还很年轻,七十岁都没到,却成天装成老婆子的样子。”   姚婆婆……其实是朱真瑶,摇着头说:“也不算假装,我终究不是莫离,有白豆芽天赋和强大到不可思议的魂魄,可以消除神灵之力的侵蚀。平时只能让身体吸收侵蚀,才不至于魂魄冻结以至于粉碎,每天也就一小会时间能显露本来面目。”   她目光变得迷离,淡淡的笑道:“刚才朝会的时候,我都没有用伪壳假装莫离,而是顶着这张脸跟朝臣们见面。小爱例外,她自然清楚我是谁。可我没想到,不仅朝臣们毫无所觉,连莫离身边最亲近的那个秉笔小姑娘,都没有认出来。”   转头看社稷之座,姚婆婆的笑容渐渐收起,语气也凝重起来:“所以我就在想,莫离现在的困境,就是这里的社稷之座。这本不是她该承担的,如果丢开大明,她就不必面对这么沉重而无奈的选择了。”   说着又笑了起来,那是把一件荒唐的事情当做正经事来说时,心里异常不安的掩饰:“如果我来替代她呢,我来篡她的位。我终究也是朱家人,身上有朱家的血脉,同时有些神灵之力。我肯定不如她做得好,但怎么也不会比我那皇侄儿做得差吧,那家伙都坐了六十年呢。”   “那不一样。”肖茂密很认真的说:“先皇那六十年,说不上风调雨顺,也是波澜不惊。各方势力,包括混沌都在积蓄力量,并没有发起大的行动,算是定景之乱后最后一段安宁时光。”   “你要替代莫离的话,以我们这一年到经历的战况来看,我可以确信,之前与扶桑和西岭有关的混沌冲击,就足以将你烧光。”   朱真瑶红唇蠕动,想说什么没能说出口,只能幽幽叹息。   两人相对沉默了许久,朱真瑶才道:“莫离去寻她母亲了,我很担心。”   肖茂密皱眉:“那为何不拦住她?”   “圣山要退出现世,你知道的。”朱真瑶说:“不是像以前那样,封闭住祖山和其他几个地方,等待混沌消退后重启。而是彻底退出现世,祖山和北冥也会放弃。莫离此时不去,以后就没机会了,圣山和我都没有理由拦着她。”   肖茂密苦笑着点头:“所以,你找我来,是想跟我商量,在需要的时候你坐上社稷之座,跟我们配合继续镇守不周山。你想说的不是自己篡位,而是莫离很有可能在见到她母亲后,改变了主意,丢下大明甚至现世。”   “那有什么办法呢?”朱真瑶摊手,“严格说莫离是被强行……总之不管是大明还是圣山的责任,都不是她该理所当然担下的。大明这边,作为她的亲姑奶奶,我比她更有责任。圣山这边,作为她的师傅和代行长老,我也更有资格。”   语气低沉下来,她带着丝悲凉的道:“你们刑天或许已经体会不到凡人的情感了,我还残留着不少。当圣山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就……就很不甘心。我们这些人无所谓,让莫离他们这一代继续沉沦在绝望中,日复一日的迎接必定到来的终结,这太残忍了。我还抱着点希望,不是说再次重启的希望,那样的希望太渺茫。我希望的是,最后的百年里,可以过得轻松一些。”   肖茂密沉默了许久,才言不由衷的道:“高德开辟新路,不管是不是当初圣山无心插柳,总之在他身上还蕴含着可能性。莫离既然跟他在一起,或许能绕开圣山和我们这些老家伙的笨拙安排,真的打开局面,至少这样的可能性是有的。”   “可你们没让高德进不周山。”朱真瑶一言中的,让肖茂密尴尬的挠头。“说明你跟老头子不相信他,都不愿意拿结局已经注定的未来百年去赌,你们觉得那条路必然崩溃。”   肖茂密咳嗽着反问:“难道不是吗?”   “是啊,跟你一样,嘴上说可能性是有的,其实认定了那条路注定失败。”朱真瑶说:“反正莫离不可能点燃魂火,就任由高德折腾吧。到最后莫离应该能救得了他,他们还能有彼此的话,也算是点安慰了。”   肖茂密有些动容,他单膝跪了下来,注视着朱真瑶:“你是认真的?刚才我并没有开玩笑,你要坐上社稷之座,可能下一次恶魔涌动,就会把你烧没了。”   “不要小看我,”朱真瑶说:“只要不是魔王意志带队,我总会剩下点,然后……慢慢恢复。”   “那意味着一直坐在社稷之座上!”肖茂密有些急切,语气也变重了:“会变成魂火傀儡,而且再下一次……”   “还有人愿意作为薪柴,”朱真瑶语气也加重了许多:“就是那些战仆,他们自小从苦难中挣脱出来,获得了神灵之力,就是为这样的事情准备着,准备着奉献自己的一切,和你们刑天是一样的。”   肖茂密脸颊抽搐:“让战仆陪着你一起,这违背了大明的祖训,也不是太祖愿意看到的。”   “我们终究是凡人。”曾经的大明长公主,现在的圣山代行长老,苦涩的道:“既然是凡人,就一世管一世的事,太祖仙去千年了,他管不了那么多。”   肖茂密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想法了,不过只是一种选项,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再看吧。现在还是看莫离的态度,看她获知了身世之后,对大明甚至整个世界,是不是会改了心意。”   “听起来你并不担心高德。”朱真瑶说:“我就是相信莫离不会改变心意,才做这样的准备。我担心的反而是高德,他的身世可是笔糊涂账。他要搞明白了的话,必然会改变心意。不过无所谓,莫离会解决他的问题,至少不会让他搅乱其他事情。”   “高德那家伙……”肖茂密嘀咕道:“身世的确是笔糊涂账啊。”   ………………   接近黄昏的时候,晚霞漫天,云层再度被染作金黄。旋翼机嗡嗡振鸣,即便是小丽这样的圣山之女也听成了催眠曲,此时已倚在高德怀里睡得香甜。   高德不舍得叫醒她,不过远处天穹上的异象让他不得不动手,把小丽摇醒了。   “看那里……”   他指着舷窗外说:“就在那里。”   小丽睡意未消,揉着眼睛看出去,然后就呆住了。   远处天穹已经看不到落日,而是一头巨大的飞鲸,占据了小半天幕,正流溢着熠熠金光,仿佛裹着身焰火。因为火焰飞鲸太过巨大,不仅将云层染得更为绚丽,连无云的苍穹之上都是金光璀璨,令人生出太阳被这玩意吞进了肚子里的错觉。   “啧啧……”   小丽赞叹着,倒没有太过震撼:“是挺壮观和……瑰丽,不过这就是你的惊喜吗?让我来看特别版本的火烧云?”   “这只是开始,”高德笑道:“而且丽德号早就有了,怎么能当做献给你的惊喜呢,真正的惊喜在丽德号上面。”   小丽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对嘛。”   她终究还是为这壮观奇景震撼,低低的道:“原本知道它有多大,在海上看着的时候虽然震动倒也没觉得太离谱,现在飞在天上却不一样了,真大啊。看起来好像海鲸,不过真的海鲸哪会有这么大,这个世界应该不存在比这玩意更大的生物了吧?”   “这个世界应该是没有了,除非是恶魔降世搞出来的魔物。”高德悠悠的道:“不过其他世界未必没有,我小时候在哪本书上看过一个故事,说……”   他放轻了语气,注视小丽。“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第455章:栀子花的花语   小丽的母亲目前是什么状况还不清楚,只知道在北冥山。高德刚听到这个地名的时候,喉咙就在发痒了。当时的气氛很不合适,就没说出来,现在正是秀一把的好机会。   结果让高德很满意,小丽静静听着,两眼直直看着舷窗外的那片金云,眼瞳镀上了层金光,亮晶晶的特别有神。   “又是在什么古书上看到的?”   她盈盈笑着,握住高德的手加了些力气。“你总是能找到我都没有见过的古书,别忘了我可是读书破万卷啊。”   高德哈哈打着马虎眼:“还不是小时候乱翻翻出来的,后来又莫名其妙的不见了。谁知道我那老爹是从哪里找来的,他总是满震旦乱跑。震旦太大,无奇不有嘛。”   跟以前一样,遇到敷衍不过去的,就把他那个已经在天上的老爹拉出来背锅,反正他老爹背得起。在他升任驯象所千户,在锦衣卫里地位超然的时候,就偷偷把老爹档案找了出来。档案显示,他老爹的确另有来头,但又不像他猜测中跟圣山有关联那么神秘。   老爹本是锦衣卫稽异所总旗,没错,那是个存在感比驯象所感更低,似乎更加神秘的衙门。直属于锦衣卫都指挥使衙门,就是专门给锦衣卫老大跑腿传令的。在定景之乱时期,因为电话电报沟通不畅,为解决锦衣卫老大直接号令地方县府锦衣卫单位的麻烦,借稽查疑难异常案件的名义设立了稽异所,最后变成了替老大到地方上搜刮“贡献”的特殊渠道。   何老头就是老爹在稽异所的同僚,只是比老爹早几年脱身,转到巡城司混吃等死。而后老爹死于飞机失事,高德一直以为是意外,查档案的时候发现稽异所就在老爹遇难后不久就解散了,顿时感觉有问题。他把这事交给了瘸子继续追查,前几天跟驯象所旧部聚会的时候,瘸子也说到了此事的进展,应该是跟前些年锦衣卫老大更迭的问题有关,但跟林德诚和马胖子那帮被女皇提拔起来的人无关。   再听到瘸子一一列出与老爹之死有关联的锦衣卫高官,高德当时笑了,笑得既苦涩又欣慰。那些高官,一半在女皇收拾敬亲王叛党的时候被抄家灭族,一半在他消灭暗手血塔的时候,连塔带魂烧作了飞灰,他早就报了仇。   这么个被区区锦衣卫头目坑死的老爹,自然不可能与圣山有关联。   “高叔叔找来的书?”   小丽的话却让高德胆战心惊,甚至差点魂飞魄散,“我怎么不知道呢?我还叮嘱过他,找到什么好玩的书得给我先看呢。”   高德看着她,眼睛瞪得圆圆的,“你认识我爹?”这话竟然一时问不出口。   “你的小脑袋瓜到底用在什么事情上了啊。”小丽叹气,“也不认真想想,我很早就对你做了那些事情,以我的脾性,怎么会瞒着你老爹呢……呃,我不是说那些事情你不准乱想啊。”   然后轻轻捏了捏高德的手,带着歉意的说:“终究得瞒着外面,就没特别留意高叔叔的动向,结果……”   “不太公平啊。”高德低笑道:“我是说圣山,就惦记着儿子有价值,父亲却不管不问,说不定还乐见其成呢。”   这也是高德对圣山更加没好感的地方,圣山一早看中了他这个凡人种子,准备给他强加什么使命,却丝毫没想过付出什么,连他父亲的安危都置之不理。以利益最大化的用心揣测,他还真的怀疑老爹的死是圣山推动。毕竟这么一来,他就孤苦伶仃了不再有父辈的羁绊,可以专心做工具人了。   “事情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小丽的语气变得温婉,歉疚也更深了。“不过……你有这样的怀疑也是正常的,我也有责任啊。”   高德自然不会怀疑小丽,她也不过是圣山的工具人。不过她这么道歉的时候,高德却忽然一个激灵,想到了早就该想到的事情。   按小丽的说法,她很早就在自己身上种下了血原,那么那个在自己七八岁的时候,在自己隔壁住了一年多的小丽,跟她不是该有交集吗?   难道自己的记忆出错了?   “对了小丽,你是什么时候给我种的血原?”他下意识的问:“那时候我隔壁的院子有人住吗?”   “有啊,”小丽的语气异常自然,“另外一个叫小丽的女孩子嘛,虽然没住多久,不过我是见过她的。”   高德傻眼了,这跟他预料的情况对不上啊。   “我知道你还想问什么。”小丽对他甜甜笑着,笑容里带着从未见过的……媚,顿时让高德心弦荡漾,正在进行的思考也被全打乱了。   该死的美人计!   “作为你即将给我带来惊喜的回报,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小丽凑到他耳边,先呵了口热气,暖热香风让他心神更加不稳。   “那个小丽啊,她对你一直念念不忘呢。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会冒出来了。”小丽呢喃道:“你肯定怀疑过我跟她的关系,比如我跟她的名字。可你就没想过另一种可能性,或许是她用了我的名字呢?”   高德暗暗抽气,的确有这个可能!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倒是能憋呀,憋到现在才招出那个小丽的事情。”小丽又低低笑道:“一直把我叫小丽,就不怕我吃醋,以为你一直想着那个小丽?”   “那、那都是小孩子的事情了。”高德赶紧投降:“你不会还吃小孩子的醋吧?”   他转守为攻:“就像我,我从刘承望那听到他跟你也是小时候就认识了,我可没想得那么多更没有吃醋。”   “我跟刘承望那些人不过是远远见着点个头的关系,”小丽哼道:“你跟那个小丽也是这样的关系?好吧,终究是小孩子,胡闹一点也没必要计较,所以你现在对她是一点念想也没有了?”   不知为何,高德总感觉这个问题也是道送命题,只能支吾着说:“肯定是会怀念的,至于说什么念想,除开怀念之外,还能有什么念想啊?”   “哦?”小丽很怀疑的样子。   还好这时候驾驶舱传出哇哦的惊呼声,打断了小丽的审讯,让高德长出了口气,发现背心已经出汗了。   舷窗外的金光之云已经由模糊变得清晰,丽德号的细节渐渐呈现出来。浅灰的金属色泽覆满洗练外表,充盈着力量、重量和运动感。上部甲板高耸的指挥塔、平直的跑道和舰体的层层炮台,又弥散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只觉在这艘战舰前,哪怕高山大海乃至恶魔之潮,都不过是土鸡瓦狗。   “我们到了。”高德做总结陈词:“不管过去有什么秘密,现在我们在一起,未来也要在一起。”   小丽淡淡笑着,认真点头。   旋翼机在上层甲板的停机坪着陆,怕驾驶员没经验,丽德号还专门派出了魂兽骑士骑着巨鹰在旁边引导降落。   等舱门打开,下面铺着长长的红地毯,两旁挤满了欢迎人群,锣鼓号笛敲打鼓吹起来,顿时一派迎接贵宾的热闹景象。   “这是干什么呀?”   小丽一时不备,俏脸也生出淡淡红晕。不过也仅此而已,她大大方方的任由高德牵着手走上红地摊,只是低声嘀咕:“把我当作客人了吗?”   “怎么敢呢?”高德指着远处高高举起的横幅说:“这是丽德号迎接它尊贵的女主人。”   小丽笑了,笑得很开心,嘴上却说:“在中京的时候还信誓旦旦的对女皇说丽德号是大明的,现在怎么就成你的私产,可以拿来送人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女皇还不清楚吗?”高德不爽的嘁了声,“她要的就只是个名义,我这个活阎王仍然忠于大明的名义,除此之外的事情她可不关心。”   小丽笑得深沉了些:“看来你对她挺有意见的呢……”   高德握紧她的手:“这个时候就别提她了,大家过来了,给我点面子。”   小丽很给他面子,对着高德的这些部下并没有摆出圣山之女的架子,而是笑容可掬的点头致意,还不时说点“你就是那个喜欢丢炸弹的”、“咱们都是尖耳朵哦”、“你们铁锈人的铁锈病现在如何了”之类的亲切话语,让众人如沐春风。   当然更重要的是,过程中小丽一直依在高德身边,完全以高德的人自居,这让大家对高德这个上司更是另眼相看。要知道就连吕九眉这样的女子,都为能跟小丽这般仙子似的人物而熏然若罪,高德终究是凡人,能得仙子青睐,谁都得翘大拇指。   这般的仙子,却如此平易近人,让众人都觉得为这番准备付出的辛劳非常值得。小丽不仅认得每个高级干部,还能短短两句话就直指心扉,俨然是完全了解脾性好恶的朋友。而对吕九眉、毛绒绒的问候,更是让她们受宠若惊。若不是高德刻意交代过不要有尊卑之分,但也不要太过亲密,她们还想真想冲上来抱住小丽的腿喊仙子了。   唯一露怯的是紫绡,毕竟小丽见到她时,最初只是淡淡笑着不说话,等高德咳嗽了声,才牵住紫绡的手嘘寒问暖。众人虽然没觉出明显的怪异,但也隐隐觉得小丽跟紫绡的对话有些像主妇与……丫鬟相处。还好紫绡说起小时候的遭遇,小丽唏嘘之余也自述从小与恶魔战斗的凶险,由此而生的氛围倒是不分彼此了。   等该见的人见了,该聊的话题聊了,众人还在高德跟小丽身边围成圈,这让小丽料到了什么。   “我已经等不及了……”   小丽扯扯高德袖子,眨着眼睛,装得像小白兔一样天真单纯:“快让我看看,你要给我的惊喜到底是什么。”   高德看向吕九眉,对她点点头,后者兴奋的举起通讯器,有力的道:“开始——!”   脚下骤然嗡嗡低鸣,无形之力自深处急速上涌,再渗出地板向外扩展。这股力量掠过众人身体的时候,高德跟着部下们身上都浮起了淡淡金光,小丽身上却是冷白光纹荡漾,又掺杂了缕缕金光,显得圣洁而高贵。   金光向外扩展,直至数十公里远,再凝结成一块块半透明的六角光板。眼见这些光板要拼接成光盾,却在碰触的那一刻猛然炸开,升腾起礼花般的股股金焰。   一团又一团金焰绽放,一层层光板推动,天空顿时充斥着喜庆光彩。而当战舰左右的隆隆炮声传来时,盛大庆典的帷幕就此拉开。   “挺喜庆的……”   小丽赞叹的点头,以她在力量上的造诣,自然看得出来,这可不是寻常的凡间礼花,是魂火与战舰引擎融合,绽放出来的焰火之花。在如此绚丽的景象之下,是无数提灯人和整艘战舰的配合。只以单纯的功利角度来看,这足以证明丽德号这艘来自上古的仙洲人战舰,已快恢复到最初的状态。   真正的最初状态,那可是能够遨游于星海的啊。   “这只是惊喜的开始……”   高德捏捏她的手,笑道:“可不要觉得就到此为止了。”   他转头又看看毛绒绒,灰豆芽瞪圆眼睛还不明所以,被旁边紫绡敲了敲脑袋才恍然大悟,记起自己被分配到的任务,赶紧溜出人群。   过了会她又挤了回来,这次手里多了个大木盒子,吃力的把几乎与她身体等高的木盒子推给高德,再退到人群中,满足而又释然的吐了口长气。   高德打开木盒,取出一束素白的花。   他抱着这束白花,看住小丽,低声说:“本来想跪着把这花给你的,可那是巴托人的风俗,咱们震旦人不讲这个,所以就这么给你吧。”   小丽不明所以的接过花,闻了闻说:“栀子花呢,挺香的。”   “我在另一本古书上看到过。”高德深吸一口气,在众人投来的鼓励眼神中,大声道:“栀子花的花语是……永恒的爱,我把这爱献给你,希望得到你的回应。”   他咳了咳,虽然脸皮已经烧得绯红,还是鼓足勇气说了出来:“丽,你愿意嫁给我吗?” 第456章:小楚与小丽   震旦人终究不是巴托人,在高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掀起喝彩声、掌声和口哨声汇聚成的喧嚣之潮,仅仅只是低低的笑声和若干双眼睛里的灼热期待。   小丽却是淡然自若的样子,应该是早就看穿了高德的图谋。   “这可称不上惊喜……”   嘴上这么说,手上还是把花捧得紧紧的,然后对高德点点头。“不过是你该做的,看在你颇花了番心思的份上,我就答应了。”   “答应”这两字道出,一群灰豆芽涌上来,有的戴花冠,有的披充作霞帔的轻纱,转眼就将只着素白长裙的小丽打扮得花枝招展。虽还不是新娘装扮,却已满是喜意。   觉得这么说不怎么正式,小丽腾出一只手主动握住高德,接着说:“我……愿意……”   高德已是说不出什么,只觉这辈子可以躺平了。   “刚才说了啊,这只是开始。”   他对小丽说:“注意到战舰正载着咱们往上飞吗?”   小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惊奇,“你是想……”   “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高德点头说:“以前我问过你,你也说从没有飞到连空气都不存在的高空,看看头上的天穹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看脚下的世界有多大是不是一个球。”   “丽德号这些天就是在做测试,哪怕没有我在,它也能飞出大气层,到达星星似乎都能触手可及的高度。在那个高度,天穹和大地的真相未必能看清,但能直接看到北冥山。我们不需要再万里跋涉,穿越风雪雷暴去那里。我们可以从丽德号飞过去,直接飞到山头上。”   小丽呼吸变得急促,晃着高德的手说:“这可不是一个惊喜,是两个!”   高德环顾部下,高声道:“感谢大家的祝福!我要带给小丽的惊喜,还要依赖大家一起完成!这个惊喜不仅属于我和小丽,也属于所有人!作为凡人的代表,我们一起去看清整个世界!”   这时欢呼声和掌声终于如雷暴发,尤其是以吕九眉为首的舰桥人员,巴掌都拍得通红,他们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就在昨天,丽德号其实已经飞出了还有空气的高度,只是在那个高度,不管是天穹还是大地,他们都看到了这辈子从未见过的恢弘景象。可惜高德制止了他们继续上升,不然还真的要去摸摸天穹到底是什么做的。   昨天高德制止也不全是为了他给小丽准备的节目,大家都知道,要继续上升,就得让战舰引擎极限输出,不把高德算在里面,战舰引擎自然不可能极限输出。   围观的人群转瞬散得一干二净,都奔赴各自的岗位了。高德牵着穿得五光十色的小丽往指挥塔走去,边走边说:“要给你的惊喜可不只这些,还多着呢,我先带你见个人。”   “是……盖兴吗?”小丽脸颊生绯,打趣道:“我又不是女皇,你带我见他做什么?再说我真是女皇的话,去见他岂不是让他为难,甚至搞得不好还要表演个负荆请罪?毕竟他是女皇封的东海大将军,女皇对他寄予厚望,他却带着整个靖海卫投奔高德当了小弟。”   “不是那老头,”高德说:“你跟那老头又没什么关系,怎么会专门让你见他呢?”   他压低了声音:“是她想见你,不过论关系她的确跟女皇更近,跟你论呢只算是……师门长辈。”   “跟女皇关系更近?”小丽脚步变慢了,显得有些犹豫:“多近?亲戚?”   “的确是亲戚。”这反应让高德有些意外,不过再想想应该只是小丽的自然反应,“不过别担心,说是亲戚但隔得有点远,而且现在她也算不上真正的人了。就是个……怎么说呢,比老连长稍微好点吧。”   小丽踌躇了下,释然笑道:“也好,我和小爱在圣山待了十多年,除了师傅之外,还真没跟其他长辈聊过。”   进了指挥塔,高德先带着小丽参观了上层甲板的指挥大厅,然后坐电梯下到第三层甲板,进到靠近舰首的休息区。电梯下行的时候,见到高达千米面积超过南城区的战舰内部空间,小丽感慨的道:“圣山位置隐秘,我们来往都是通过传送,置身之处也与震旦山川大地没太大不同,感觉就是震旦某处特殊之地。也听说过圣山有自成世界的圣山天舟,但与刑天有关我既没去过也不能对外提起。今日见到这艘战舰,才感觉到上古时代的仙洲人有多伟大,他们竟然能造出这般宏伟的战舰,还能遨游星海,实在是想象不出来。”   “如果你搞明白了这艘战舰是怎么回事,还有更多想象不出来的震撼呢。”高德呵呵笑着说:“比如它内部的各种区隔装设,都是自己长出来的。而我们可以坐在舰桥里,只用脑子想的,就给它设定好该长成什么样子。”   他呼了口长气,用庆幸甚至幸灾乐祸的语气说:“我觉得啊,女皇陛下说不定在这事上落下了什么心结呢。当初她多半就没把这艘上古战舰当回事,小手一挥就交给我全权负责。没想到我不仅挖了出来,还直接绑定了使用权。现在陛下应该有些后悔了吧?我不是妄自揣测陛下心意啊,只是觉得如果时间回到一年前,陛下的想法应该有些变化了。”   小丽举袖掩嘴,眯眼笑道:“女皇陛下后不后悔,那不是我该过问的事情,我只知道,我不后悔。没有这战舰,又怎么让你点燃魂火,找出属于自己的道路呢?”   “当然要说到后悔的话,我倒是的确有点后悔。你现在不仅敢于推倒我给你定下的私人用具身份,还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我嫁给你。这种种胆大妄为之举,都是源于这艘丽德号赋予你的力量。如果没它的话,现在的你还只能等着我给你选项,而不是你把选项塞到我这里。”   话说得很直白,但温软语气却没一点原有的傲气,高德很享受这只属于小丽对他的态度,也不忘尽力配合:“你可说错了,我的力量不是源于你吗?我觉得啊……不,我确信,没有你给我种下的血原,我肯定没办法点燃魂火。”   “我的血原……”小丽先是浅浅笑着,接着敛容道:“如果我告诉你,那并不是我的血原,我们之间并没有这层羁绊呢?”   高德楞了楞,一时把握不住小丽的想法。再想到对小丽这种情感经历很简单的人而言,今天或许是情绪大起大落,有些患得患失了,所以想搞些假设来求证,好获得安全感,于是既理解又怜惜的揽住了她。   “没有其他的羁绊也无所谓啊,总之我还是你的私人用具。”   小丽又有了笑容,只是这笑容要深沉了些。   走过精心装饰过的走道,进到给小丽准备的套房。宽阔的会客厅中间,突兀的立着一部银亮战甲。   “这是……”小丽微微皱眉,她自然感应到了这部战甲有古怪,可不是单纯的装备或者装饰品。   无形涟漪自战甲中荡出,牵引出缕缕淡淡金焰,战甲竟然动了起来,朝着高德小丽走了两步。   “真是不习惯啊,现世里真不好玩!”奇异的空洞之声自战甲里传出,那不是人声,更像是通过焰火之力振荡战甲内部形成的声音:“束缚太多,感觉太无力,说句话都得费老大的劲,等回去了我可得好好睡上几天。”   这是高德弄出来的他自然不意外,小丽虽然镇定,但看注视着战甲小嘴微张的样子,显然相当惊讶。   “主……呃,少爷,这位就是你说的丽了吧,这一代的圣山之女?”   战甲僵硬的向小丽摆摆手:“我是小楚,本名朱幼楚,算得上你的前辈了。”   “朱幼楚!?”小丽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震动,讶然道:“你就是曾……那个楚娘子!?”   “严格说我并不等同于她。”被高德用战甲傀儡弄到现世来的小楚摊手说:“我是她刻意切割下来,只是与圣山有关联的那部分魂魄。被另一部分的她镇压在魔塔之下,被高德捣毁了魔塔之后获得了新生,现在嘛……”   小楚嘿嘿笑道:“算是高德少爷在灰境里的侍女,替他打理跟魂火有关的事情。”   小丽不知为何头痛起来,正在揉额头,听到后面的话,又抽着嘴角嘀咕:“少爷?侍女?”   高德忽然有些后悔了,让小丽跟小楚见面似乎不是什么好主意。   之前他决定这么做是出于两点考虑,首先既然要跟小丽羁绊一生了,自己还藏着的秘密总得渐渐交代出去。自己上辈子的人生先不急,毕竟他现在都没弄清楚自己这辈子是不是圣山的什么计划或者恶魔的大阴谋。但诸如暗手血塔和灰境之类的事情,他不可能再瞒着小丽。   其次的考虑则是觉得小丽对圣山似乎也有诸多疑惑,只是碍于维持圣山形象,不好跟自己沟通这些事情。让小楚这个N代以前的圣山之女出来跟她沟通,说不定会解开她心中的很多疑团。   可这会看起来,小丽对小楚明显有些抵触,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高德……”   小丽镇定下来,先对他说:“这位……小楚的出现,可是不亚于刚才你要我嫁给你的惊喜哦,很感谢你。现在我想跟她好好谈谈圣山的事情,你自己出去转转吧。”   高德有些紧张了,小丽要跟小楚私聊,形势有些不妙啊。   “少爷别多想,”小楚也用那怪怪的金属振荡音说:“我跟这位……丽,应该会谈到圣山的很多细节,有些是不适合你知道的。我可以不守圣山的律条,丽还是圣山之人,还是不要逼迫她违背的好。”   “哦哦,好好。”高德摊手说:“我就当你们是女孩子说些闺房私密吧。”   仔细想想,除了自己上辈子的事,其他事情也没什么保密的需要。而这个秘密迄今为止他一直保守得好好的,没有其他人知道。   至于其他秘密,换在之前,他能驱策恶魔之力的事情还很忌讳。可现在有了丽德号打底,还有让丽德号恢复了原初状态的魂火,也不再是不可告人的了。   反正两人谈了什么,小楚自然会汇报的,她算是自己的造物,不可能瞒着自己。想通了关节,高德乐得大方,退了出去关好门,让两人私聊。   “看来你就是圣山那个计划的产物了,丽。”确认高德没在偷听,小楚开口就道:“在我那个年代,计划还只停留在纸面上,那只白豆芽也还在育婴箱里。现在……如果不是感应到你的生命波纹确实不到二十年,我还以为你就是五百年前那只白豆芽婴儿。”   她加重了语气,带着丝疑惑的问:“问题是,在这个计划里,她只能与拥有朱家血脉的人结合,否则无法中和神灵之力。所以……丽,你的父亲是谁?你又到底是谁?”   “你现在算是魂灵呢还是器灵?”小丽却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我的交谈,他必然会知道,对吧?”   “我算是灰境之灵,既属于他,又不属于他。”小楚发出空洞的笑声:“所以他想知道的事情,我会告诉他。而他不想,或者完全不了解的事情,我没有义务主动告诉他。”   小丽没有轻易松口:“问题是,我为什么要跟你谈这些事情?”   小楚的怪异语调也听出了柔和之意:“高德让丽德号做好向北航行的准备,我就知道可能是要去北冥山。你应该也是去找你的母亲对吧?计划里的事情已经变成了现实,而我知道整个计划。”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小丽不解的问:“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小楚说:“目前看来,只有你能做到,而这事恰恰跟这个计划有关。”   接着补充:“不要担心,我不会害少爷,也不会害你,只是我一点小小的私心。”   小丽沉默了片刻,摇头说:“我现在还没办法相信你。”   “没关系,到了北冥山后你再作决定都不晚。”小楚说:“我知道的是,你的母亲是处于半死半活的奇异状态,而你也面临着选择。”   等小丽开门招呼高德,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会客厅里的战甲傀儡变成了真正的傀儡,僵立在门边,与装饰品无异。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小丽忽然抱住高德,抱得很紧,情真意切的说:“这一切都是惊喜,我很高兴很开心。”   她抬头看高德,眼瞳里秋水荡漾。“现在,是不是该到进洞房的环节了?” 第457章:世界真是个大囚笼   接下来的几天对高德来说就像度蜜月,齁甜。   每天入睡时小丽在怀里,醒来小丽还在怀里。两人相拥眺望舷窗外的景象,只觉天地之雄奇,世界之大,还能拥有彼此,说一个字都是多余的。   高德也不是整天都跟小丽腻在一起,他得上班。丽德号引擎出力要维持在一百一十五,才能确保每天大概十来公里的上升速度,这意味着必须把接近一半的人手都投入到战舰引擎上。而高德的加入,哪怕只是每天八小时,都可以将人力消耗降低三分之一。   于是高德在这个世界又过上了早九晚五的生活,小丽也跟着开始扮演家庭主妇的角色。早上准备早餐,下午准备晚餐,晚上陪着高德四处活动。上到指挥塔仰望越来越近的天穹,下到底层观景台俯瞰大地景象,或者在丽德城里慰问西岭异族和扶桑人,过得异常悠闲。   高德能感觉到小丽的心态越来越放松,由内而外的光彩让她更如冰山雪莲般耀眼,这般成就感可不是常人能品味到的。   当然小小的瑕疵也不是没有,小丽的厨艺就让高德一言难尽。白天高德不在的时候她闲来无事,想从零开始做个厨娘,结果是食材的刀工一流,下锅就成了永远的香料炖煮味。偏偏她还特别喜欢工艺复杂的硬菜,逼得高德成天吃咖喱白菜那种风格的暗黑料理。   高德很委婉的提过意见,小丽却说她完全是按宫廷御厨的菜谱做的。觉得难吃就是品味不够,是下里巴人。可她自己又吃得很少,双标行为让高德差点憋出内伤。   高德也干不出用魂火把嘴里的食物再加工一次的事情,终究只是难吃而不是不能吃,况且是小丽亲手下厨,还是在这段特殊日子,未来不知道还能不能享受到,也就甘之若饴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八天,高德一方面觉得像八年一样漫长,漫长得让他跟小丽都成了老夫老妻。一方面又觉得像八个小时一样短暂,短暂得他觉得自己才刚刚尝到味道。   可惜也就只是八天了,八天里丽德号一面向北前行,一面缓缓爬升,现在已经爬升到距离地面上百公里的地方。   在这个高度的种种观察和体验结果更新了高德的世界观,谈不上颠覆,仅仅只是确证了几点。   首先这个世界的确是颗星球,这点虽然在大海和飞机上就能确认,但绝对不像飞到这个高度,直接看清巨大星球的原貌这么直接形象。   其次这颗星球在大陆与海洋分布上与地球有类似格局,但绝对不是地球。以高德那点可怜的天文地理知识,也是知道卡门线的。现在丽德号距离海平面起码是一百二三十公里,但这里还有相当的空气,远远不像地球的卡门线那样,空气稀薄到等于没有的程度。   可惜这个世界还没有更精密的测量仪器,无法准确测量现在的高度和空气含量。高德猜测丽德号应该有,但这部分功能不是没开启,就是已经损坏了。否则高德可以对整个星球进行测量,在大明夺得第一天文家的名号。   第三点结果就违背常理,以至于高德感到恐惧乃至惊悚。   经过几天的观察,高德确认这颗星球没有自转!   这个世界是货真价实的地心说例证,日月星辰的的确确是假的,是绕着星球转的!   高德很想在丽德号上看到巴托、新大陆还有遗忘之地等等洲陆的情况,然而即便丽德号已经飞到了卡门线的高度,与下方的震旦依旧是种锚定关系。   简单的说,当丽德号停止前进的时候,投射到地面的位置是固定的。当丽德号前进时,就跟在地面上前进是一样的,并没有受到比如自转等因素的影响。   这就是说不管丽德号飞得再高,这颗星球也没有什么卫星轨道,可以让丽德号停在天穹上,坐等星球自己把另一面的巴托等大陆转过来。   事实上没飞到这个高度之前,灰蒙蒙如大锅盖,不知道是涡流还是其他什么危险天象就能看到了。这意味着丽德号要飞到星球另一面,还得突破未知的阻碍。或许再飞高一些就能绕过阻碍,但高德压根不清楚还要飞多高。   刷新了世界观,尤其是确认了第三点,让高德有些理解了郎世德的渴望。这个世界还真像是个囚笼,对曾经在真正星海里遨游过的义思达来说,自由自然是至高无上的目标。   “囚笼吗?”   小丽却不是很理解高德对义思达的理解,“对绝大多数凡人来说,一辈子也就在不到中京四分之一的城市和乡村里打转,按你的标准,他们岂不是生活在更小的囚笼里,更加可怜?”   即便是小丽这样的圣山之女,也没想象过宇宙无限,再以此衡量自己,获得世界太大个人太小的震撼感,然后将这样的震撼化作“自由”的经历啊。   高德当然不会嘲笑小丽不过是个异世界土著乡巴佬,他尝试着圆自己的话,而且不与义思达曾经拥有的自由关联。   “因为混沌无处不在啊,就像看守的鞭子,甚至是随时可至的死刑,而自己毫无抵抗之力。”他感慨的道:“所以总会有人想,生活在这个世界里是不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还会不由自主的想,如果能逃出这样是不是就能摆脱混沌了。从这两点来看,这个世界不就跟囚笼毫无差别吗?”   “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不过我倒是没什么感想。”小丽在意的是高德怎么想,“难道你也想着逃走吗?这时候就不忠于大明了?”   “如果囚笼外面真的没有混沌,而且丽德号更大,大得足以容下所有凡人的话,逃出去不该是必然的选择吗?”   高德也没多想,照着自己思路说:“到时候只要女皇在,大明子民也在,大明不就在吗?”   说到这感觉小丽格外沉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又马上改口:“肯定还要连着圣山一起搬走啊,老婆你就委屈下管着圣山好了。”   “什么老婆老婆的,”小丽笑了,却只针对他的称呼:“多加一个子就成老婆子了,我还是青春美少女呢,等我头发白了……”   说到这才想起自己就是白头发,只得哼了声,给高德丢了个白眼。   “行啦,”她转回正题,“丽德号应该没办法升得更高了吧,咱们现在就出发。”   高德心口一跳,虽然知道会是这样,还是很舍不得:“一定要现在吗?”   丽德号其实还能上升,只不过速度越来越慢,按舰灵郭瑞德的估计,把战舰引擎出力提升到一百三十并且持续维持的话,还是能保证每天十公里的速度。但这个速度,哪怕是升到空间站的轨道高度,也要整整一个月,现在肯定是没有这个时间的。   另一方面,天穹上的日月星辰看似触手可及,实际却是遥不可及。谁知道这层虚假的天穹到底有多高,就算顶点只有地球到月球的距离,那也是十八万公里,够丽德号飞个几十上百年了。所以藏在这个世界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何等的可怕,以至于高德都不敢多想了。   “再飞一天,咱们飞下去也更费时间啊。”小丽说:“现在已经离北冥山很近了,咱们在背上插对翅膀,直接滑下去都能到。”   的确,虽然在这个高度看到的几乎是震旦大陆全貌,不过正下方已是皑皑冰雪,同时还有层层冰雪风暴游动,让大陆极北这片大地迷离难辨,令人望而生畏。   小丽摇了摇高德的手臂,轻言软语的道:“这几天我过得很开心,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哪怕……总之没有遗憾了。现在我想的是尽快见到我的母亲,按师傅的说法,她还是生死未知的状态。如果是因为我晚到的原因,让她……那我可没办法原谅自己。”   “我也不会原谅自己。”高德没话说了,跟着小丽去做准备。   出发之前,高德把核心部下召集到了指挥大厅交代后事……呃,他跟小丽离开丽德号之后的事情。   其实很简单,也就是等他们离开后,丽德号就掉头向南同时下降,回到东海待命。在这个过程中拍摄震旦冰原地形地貌,观察混沌恶魔活动迹象等任务也不可懈怠。   “真是遗憾。”吕九眉叹气:“还以为真的能摸到星星了呢。”   毛绒绒嘁道:“我怎么觉得应该庆幸呢,就这么点高度真摸到了星星,那这个世界也太糟糕了。想想被圈禁在这么矮小的空间里,就绝望得什么东西都不想吃啊。”   铁中玉咳嗽着打断这两人的偏题,向高德拱手道:“总会有些麻烦需要他人打点,王爷真的不需要侍从护卫吗?”   高德摆手道:“这里飞机可动不了,你们直接下去也很危险,而且是我家里的私事,你们就别掺和了。”   他对众人笑道:“也别跟我说什么安全之类的话,你们才要小心。丽德号上升容易下降难,好好配合王无敌。说不定等你们回到东海,我早就回中京了。”   高德套上仙洲人战甲,小丽展开她的圣山冰雪战甲,激活飞行器,直接从上层甲板边缘一跃而下,投向浩瀚大地。   “哎哟,我腿软快扶住我。”看着两人急速投向大地,身影瞬间变得小如沙砾,毛绒绒冲灰豆芽姐妹嚷道。   紧接着白光与金光同时亮起,交织缠绕着合并成一条光线,熠熠生辉,让众人松了口气。   “多谢娘子!”   天空之中,高德努力通过面罩把自己的话传出去。刚才他激活飞行器后还是没拉住身影,大概是高度超过了飞行器上限,或者圣山的飞行器与仙洲人战甲并不匹配,总之他就跟石头一样直接砸了下去。   还好小丽拉住了他,此时裹着银白战甲的小丽自背后抱住他,有些小鸟吊挂大象的味道。   “对自家娘子又何须说谢?”小丽的温软话语传来,“倒是你这身仙洲人战甲,按理说应该内置了飞行器的啊,怎么这么不中用?”   小丽没试过从这么高的地方飞下去,毕竟之前也没飞到过这么高。不过看她还有余力抱着高德减速,就知道其实是有能力飞上来的。   “早知道我自己能飞这么高,就没必要坐丽德号了。”小丽又开起了玩笑:“直接拎着你继续往上飞,说不定就能撞到天顶呢。”   高德很乖巧的回应:“探索世界真相固然重要,但跟确认母亲的状况相比,就算不得什么了。”   “怎么又成你的母亲了啊?”   “丈母娘也是母亲嘛。”   “那你就两手空空的去见她?”   “回头补上,一定补上!”   两人闲闲聊着,感受着战甲破空产生的震颤和嘶鸣,如流星般划过天际。   ………………   永冻的冰雪覆盖在陡峭群山上,风暴将层层寒冰掀起,再降下密密雪花,化作新的寒冰,往复循环。群山之上雷云笼罩,仿佛立于现世的寒冰地狱。   一白一金两团光辉破开雷云,撕裂风暴,落在某处山头上。顿时雪柱冲天,白雾弥散,带动周边山头冰川崩塌,层层扩展,方圆百里都为之改观,动静胜过一场地震。   “得从这里走上去了。”   冒着冉冉热气,像是陨石坑的大坑中心,小丽把四肢大张还摆着扑街造型的高德拉起来,叹道:“之前在天上的时候,觉得地上的世界如此渺小,像是白纸般可以信手作画。等落到了地面,才发现真正渺小的还是自己。哪怕拥有了神灵之力,还有圣山战甲这样的非凡神器,都难以与自然之力抗衡。”   高德发散起来:“所以混沌恶魔也是自然之力的某种体现吗?”   “我哪知道。”小丽有些生气:“你怎么变得这么神叨叨的,什么事都要乱扯一通?”   高德呵呵笑着,抱起小丽,将她放到自己的肩头上:“是我的错,感觉你有些紧张,让你分分神。”   “很好,私人用具,现在你就当座驾吧!”小丽拍拍他的头盔:“前进!” 第458章:北冥山的惊奇   北冥山这个名字来源已不可考,高德也不是从小丽这里才听到这个名字,在松州的时候就听瞎子说起过,而瞎子又是从活动于北方的冰原猎户那听到的。   那时候对北冥山的印象还很模糊,跟传说似的极不真实,现在置身其间,高德觉得这名字应该就是仙洲人命名的,跟不周山一样,是把与他曾经所在的地球世界有关的历史传说带到了这个陌生世界。   因为这里绝对不是凡人能待的地方,还有各种奇怪的鸟兽鱼虫。   没错,这里竟然有鱼!   这个发现源于另一个让高德和小丽吃惊的发现,他们在凛冽风暴中前进了一整天,转进气流相对和缓的低洼雪谷,然后在那里发现了热雾蒸盈的温泉。   高德提议在这里休息下顺带泡个温泉,小丽忍不住诱惑答应了。可就在温度高达七八十度加点葱花就能当汤喝的热水里,竟然看到了悠闲游动的小鱼。   那不是被恶魔之气侵蚀产生了异变的魔物,而是自然进化的存在。高德拎起小鱼仔细打量,看清这玩意既有鱼鳍又有前肢,很像地球生物进化史上刚从海到陆的原始生物。   这一路上高德跟小丽已经见识了不少奇异生物,既有钻洞狩猎的巨大蠕虫,也有成群结队行动,类似老鼠却有半身鳞片的小动物。还有能融于狂乱风暴中偷袭他们的羊头鹰,以及潜伏在雪层里,一脚踩下去就会被缚住企图吞噬他们的恐怖藤蔓。   再加上这种“温泉鱼”,高德感觉北冥山这里就像处时间断层,时光回溯到了千百万年前那个生物狂乱演化的时代。   因为新的发现,他们终究没有泡上温泉,毕竟人鱼共浴不是啥舒爽的事情,而这种奇怪的鱼也未必只是吃人的死皮。在谷地里稍稍休息了会,他们就继续前进。按照降落时观察的结果,他们这趟行程的终点,还在几十里外那座最显眼的高大雪山之巅。以现在的速度,至少还得两天。   按理说高德和小丽都穿着非同一般的战甲,高德不谈,小丽是有接近女皇的灭国之力,区区几十里路,哪怕自然天象再恶劣,也不可能挡住他们,直接飞过去就完事了。   最初落地的时候,他们就是这么想的。走了一截,在地上找准了方向,就上天准备直接飞过去。没想到先是在风暴中遭遇大群羊头鹰,接着是更高处若隐若现的巨大异兽。直接开打粉碎这些阻碍倒是轻松,第一次尝试就搞得周围雪崩连连,让两人很担心弄出的动静太大,连带北冥山之上都受影响被破坏掉,只好乖乖步行。   当然还是高德这个私人用具充当座驾,小丽坐在他的肩头安逸享福。他的仙洲人战甲足够高大,肩头可比马鞍要宽敞得多。   就这么走着也实在无聊,两人也聊起了一路上的见闻,开始脑补北冥山的由来,进而猜测小丽母亲的处境。   “师傅说,北冥山名义上属于圣山,但圣山从未踏足过这里。连她也不清楚这里会有什么,我猜大概会跟你在西岭那边的发现差不多,就是一座仙洲人基地。”   小丽有些忐忑,但又充满期待。“如果真的是仙洲人基地,那我母亲说不定跟仙洲人的关系很直接,哪怕是师傅说的死而未死的状态,也是有……有希望的。”   “如果真的是仙洲人基地就好了。”高德安慰小丽,“有我在呢,我至少能当作门禁卡用。说起来我的仙洲人权限也来得莫名其妙,你不清楚,圣山也不清楚,那这世上就真没谁还能清楚了。所以啊,母亲……呃,丈母娘能好好的话,那真是太好了。”   “别为了安慰我就故意装得这么功利。”小丽训他:“我不喜欢这样的你。”   接着又道:“至于你的权限,我猜是在丽德号里点燃魂火的时候获得的,丽德号终究是仙洲人制造的战舰。而你我也不是与仙洲人截然无关,不管是仙洲人之力还是你获得的血原,论起来也都是与仙洲人间接有关。机缘巧合之下,在战舰里这些关联融合起来,由此被丽德号认可,四舍五入等同于仙洲人权限,也不是说不通的。”   这番推论还真是完美无瑕,如果不是高德自家知自家事,他几乎都信了。   “我没有装啊。”高德避开这个话题说:“不过是遵循普遍理性,说出基本的事实嘛。”   他是真心希望小丽的母亲能活下来,小丽的猜测挺有道理。圣山最初是仙洲人派下来的工作组,但十多万年下来,原本的仙洲人应该早就作古了,现在的圣山长老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说不清,而白豆芽……光精灵跟仙洲人的关系说不定比圣山跟仙洲人的关系还近。   当然这里也有个大问题,巴托那边的义思达为什么能活上十多万年老而不死,仙洲人却不可能存活至今。   之前高德一直为这个问题而困惑,现在渐渐有了些认识。他开始觉得,正因为仙洲人不是不死不朽的,才是真正的人类。而义思达经过了各种改造,已经算不上人类了,才可能活得这么久。这个认识是在跟刑天沟通之后形成的,刑天恰好是二者之间的完美中间态。   如果小丽的母亲还活着,并且知道圣山现在的状况乃至仙洲人的情况,那他身上的疑团应该也能解开一些吧。   高德是这么想的,而在此之外,小丽母亲作为光精灵仅存的一员这件事,背后又有光精灵这个族群的历史,也让他异常好奇。就如西岭里那些非人异族一样,光精灵到底是这个世界的原初土著,还是和那些异族一样,是仙洲人来了之后才出现的新生种族,这也与仙洲人的真正来历,以及在这个世界到底做了什么有关。   总之,小丽的母亲千万要活着啊。   “说起来,在没见过西岭异族之前,”小丽心神悠悠想到了其他的事,“我也觉得自己的种族很奇怪,白豆芽……世间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存在呢?不是残暴阴险的黑豆芽,就是散漫可怜的灰豆芽,白豆芽应该只在幻想里才会有吧。”   “就算有的吧,我母亲是世间唯一存在的白豆芽,这事明明很滑稽的啊。”小丽真的敞开了心扉,“怎么可能存在着只有一个人的种族呢,真相是什么,不是明摆着的吗?”   “所以我一直觉得,我母亲可能是圣山……甚至是仙洲人创造出来的。”她的语气异常复杂,既有骄傲也有自卑,“是人造物,并不是真正的生灵。而我,又是人造物与凡人的混血,算下来我也不是真正的生灵。凡人都把我当做仙子看待,他们并不知道,神仙或者仙子这样的存在,就不是人,不是生灵啊。”   “你不是的话,那我也不是哦。”高德笑道:“什么叫人类,什么叫真正的生灵,还不是看标准怎么定。仙洲人是不是生灵?显然是啊,但他们跟现在所谓的凡人,应该不是一类吧,况且……”   他开起了玩笑:“你在最能证明是不是凡人的事情上,表现得比任何人都鲜活呢,怎么不是人类了?”   咚咚闷响,小丽捏起拳头砸他脑袋,嗔道:“你这是不打自招了吗?说说你到底有了多少经历,才有资格作这样的比较?”   她可是冰雪聪明着,哪不明白高德是在说什么“表现”。   “理论、理论而已。”高德赶紧辩解:“只跟你有实战经验,我敢对天发誓。”   “那只是一方面,”小丽倒也不害臊,当做学术问题讨论起来:“另一方面还没有证明,而且……”   说到后面声音小了,终究有些羞涩:“我总有些感觉,我可能……不会怀孕。”   “那你感觉出错了。”高德说:“你想啊,你母亲就算是被创造出来的生灵,不也生下了你吗?所以你即便是混血的,在这方面也不可能比你母亲更差劲吧?”   他点着头自信自语:“看来还是我不够努力啊,嗯,决定了,后面有机会就好好努力,绝对不能懈怠。”   于是脑袋干脆被小丽当成鼓敲了……   两人就这么漫无边际的聊着,混杂着有丽德特色的打情骂俏,顶着风雪一步步接近那座巨大雪山。   从日出到日没,从月升到月落,又是一天朝霞洒下时,他们终于遇到了新的情况。   通过一片立着若干根巨大雪柱像是覆上冰雪的石林地域时,与一根雪柱靠得太近,当高德那飘满雪花的超脱视野终于亮起代表了力量波动的光色时,他下意识的低呼“小心”。   雪柱轰然炸裂,碎裂冰晶如子弹般劈头盖脸射来,再被小丽牵引的冷白光流吞噬,散作漫天雪雾。   雪柱之中,巨大的钢铁造物轰然而起,敦实躯干上拼着两条胳膊两条腿,却看不到脑袋,俨然是放大了若干倍的刑天,却又完全见不到弧线,就是棱角分明非常粗犷的人形机械。   这机械捏起巨大拳头,手臂摆着斜线,照着高德嘎啦啦捶下,动静跟打桩机没什么区别。   小丽没有动,任由高德展臂张手,直接用手掌对上钢铁拳头。那拳头比蜷缩成一团的高德还大,高德却毫不畏惧。   冲击波在轰鸣震响里荡开,高德与钢铁巨人之间的雪地直接被冲刷出半米多深的沟壑。冰雪弥漫中,高德与坐在他肩上的小丽纹丝不动,钢铁巨人却连连退步,最后轰隆坐在地上。原本的钢铁拳头已经变得像炸裂了的炮管。   “低劣的材料,低劣的力量。”小丽悠悠的评判:“不是仙洲人的造物。”   的确如此,不过这个结果早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就呈现出来了,不然他哪会如此托大的直接跟这玩意对拳。   “看来是仙洲人基地的可能性在减少。”   高德只是心里这么想,怕小丽失望没有说出口。如果真是仙洲人基地,直接放一些战甲傀儡就好了。对上那些战甲傀儡,他还是要费点力气的。   西岭那边不管是七号基地外,还是其他仙洲人设施附近,都没有见过这种刑天造型的劣质钢铁巨人,可能只是圣山时代的造物。   “但也是麻烦。”小丽还在说着,同时从高德肩头一跃而起,“我们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与此同时,四周的雪柱也纷纷炸裂,至少十多部钢铁巨人又被激活了。   “这些东西不像是专门的守卫。”高德在地上,小丽在空中,都没有动用武器,只是拳打脚踢和牵引冷白光流,就一部部的将钢铁巨人放倒。   “看看吧,”小丽也觉得该花点功夫研究下,牵引光流掠过一部钢铁巨人的躯干,直接将这玩意拦腰斩断,然后她发出了懊恼的低呼。   她同时把一具人体斩成了两截……   “已经死了,都快成化石了。”高德略略一看就有了结论。   把其他钢铁巨人放倒,他踏上其中一部,找到像是舱门把手的地方,运力一扯,像揭酸奶盖纸般的,将整面厚重舱门哗啦揭开,里面像是驾驶舱的空间显露无疑。   里面坐着身形纤瘦高挑的类人生命,戴着简洁的圆形头盔,看不到面目。而驾驶舱里也没有什么繁复设备,座椅两边甚至就是些极为简陋的拉杆,给高德的第一印象就是“农用和建筑机械”。   “虽然材料很简陋,动力很低级,但是框架没那么差。”小丽在旁边嘀咕:“不然不可能冻在冰雪里这么久,还能及时发动。”   “有近似器灵或者湿件的存在。”高德点头:“就算不是仙洲人造物,也是用仙洲人技术造出来的。”   他伸手摸到驾驶员的头盔,先试下了下发现没办法在不损伤血肉的情况下摘下来,战甲手掌亮起烛光般大小的金焰,当做切割刀,直接将头盔面部切割开。   取下切下来的部分,一张冻结了若干万年如冰雕般的面容显现,看清脑袋两侧的景象,小丽低呼出声。   “白豆芽……”   这个驾驶员,是个光精灵。 第459章:小丽的心声   接着又查看了另外几部钢铁巨人,无一例外,驾驶舱里全是白豆芽。不过也全是尸体,化石级别的尸体,死了不知道多少万年,轻轻一碰就碎裂成灰。有些甚至跟钢铁融为一体,身上都有了铁锈。   “还好,至少知道了很久以前还有很多白豆芽。”   骤然见到同族,虽然已是化石,小丽还是很欣慰。“我母亲终究不是从石头里跳出来的孙猴子。”   高德也有些同感,如果始终找不到白豆芽这个族群,那么小丽开的那些脑洞很有可能成立。而一旦确认她母亲是仙洲人凭空创造的生灵,那小丽必然对自己的存在意义产生怀疑。   “人造血肉傀儡与凡人的混血”这个身份,落到谁身上,都会对自己甚至对这个世界产生怀疑。高德倒是压根不在意,毕竟他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大概明白北冥山是什么地方了。”   小丽抬眼远望,看着巍峨雪山之下的某处,“就是我们白豆芽的家园啊。”   高德跟着看过去,目光穿透冰雪迷雾,看到了自山脚下层层而上的山脊。仔细看才知那不是山脊,而是类似梯田般分层而上的平整地势,再凸起层层叠叠如密林般的冰晶棱柱,那该是被封冻在寒冰中的建筑。   一座城市……规模不下于西城的大城市,真没想到,白豆芽的族群曾经是如此繁盛。只看这座城市,人口就不会少于百万。   “师傅说我到了这里,自然就会明白了。”小丽叹气:“还真是这样,看来母亲只是回归了家乡,并不是因为什么难以开口的原因才留在了这里。”   高德欲言又止,他本想说你母亲多半是想葬在家乡才回来了,可这话太晦气,他自然难以开口。   小丽看着那座冰晶之城,怔忡了会,忽然淡淡笑了。   她拉起高德手说:“走吧,我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我的家乡了。如果最终发现的是母亲的坟墓,我也心安了。至少知道她回家了,长眠在了家乡,这总是好事对吧?”   终究是冰雪聪明的小丽,跟高德也心有灵犀,已经在做心理建设了。   “所以这里可能是前哨站之类的地方?”   将小丽托上肩头,高德继续前行。周围还有不少冻着钢铁巨人的冰柱,但只要不离得太近,那些钢铁巨人就不会激活。   小丽说:“这些人形机械不像是武器,更像是用来建造房屋或者其他设施的工程机械。”   再打量了下,高德觉得小丽的判断更接近事实。白豆芽驾驶的这些钢铁巨人,压根就不是为战斗制造的。巨人身上也没有类似机甲傀儡那样的武器接口,更看不到力场盾之类的防护设施。巨人本身的材质就是普通陶钢,即便可以抵御万年侵蚀,也不是经过专门工艺处理过的装甲陶钢,这个区分非常明显。   “那他们是死于一场意外?”顺着已经显露出轮廓的宽阔通道前行,高德开始猜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一场突如其来,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意外?”   小丽幽幽叹气:“我特别留意了尸体内部的情况,虽然都变成化石了,还是看得出一些端倪。比如胃里没有东西,肠子有些萎缩,脸颊肌肉也有些退化……”   “他们是饿死的,饿死前坚持了很久!?”高德悚然,再想到这些钢铁巨人都被冻结在冰柱里,恐惧又更增添了几分。   那么北冥山下的这座白豆芽城市,当然经历了什么样的灾难,而他们进到城市里的时候,又会看到多么可怕的恐惧景象呢?   高德不想让小丽揪着这事不放,“话又说回来,既然是座城市,又怎么找到你母亲呢?听你的说法,你师傅应该没说得太详细吧?”   “师傅说,我到了这自然就会见到,就会明白。”小丽唏嘘的道:“所以就不多想了,现在我只能往好处想……”   说着用脚后跟踢踢高德的胸甲,听着咚咚金铁声,笑道:“再怎么糟糕,也还有你嘛。不管真相有多难以忍受,我倒下的话有你抱着,我发飙的话有你拦着,想想也就没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高德受宠若惊:“你倒下的话当然有我抱着,可你要发飙的话,我可是拦不住哦。”   “你拦得住的……”小丽柔柔的道:“我怎么可能为了已经成为过去的事情,伤害到要跟我一起走下去的人呢。”   总算不是私人用具了,高德感激涕零。   “而且你未必拦不住。”小丽又道:“说起来咱们之间都没好好打过一场呢,我虽然有信心胜过你,也不觉得可以随随便便就干翻你。在我交手过的所有人里,哪怕是太一魔教的护法长老,也未必是你的对手。何况你还有丽德号在背后支持,论你的极限,我觉得师傅也未必胜得了你,跟我差不了太多。”   这还是小丽第一次认真评点他的战斗力,而这个结论也让高德有些飘了。能只差小丽一截的话,只论现世的话,那也是“天阶”之类横着走的存在了。   豪气刚刚上头,高德又泄气了。终究还是比自家老婆弱,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这样的感觉挺……”小丽的语气有些飘忽,在回忆着什么。“挺奇怪的,也挺心安的。过去还没有人能让我有这样的感觉,可以放心的把自己交给另外一个人,埋头去做不需要多想的事情。哪怕做砸了,也不害怕伤害到谁。”   高德没有插嘴,他知道小丽正紧张着呢,说这些就是在宣泄压力。当然他也想听听小丽说这些,过去她可很少说这些。   “从小我就跟其他人隔得远远的,身边只有师傅和各种莫名其妙的模械,还有神器灰器。”小丽絮絮叨叨的说:“说起来你肯定不信,我五岁的时候就成熟得像个大人了,知道世界面临着什么危险,圣山的使命是什么,作为冰雪神力的传承者,我又背负着什么使命。那时候我就清楚了自己的命运,像是树叶上的纹理,每条分支意味着什么,通往生命重点的主脉又是什么。”   “我终究有属于凡人的一面,也还只是个小孩子。大概是怕我承受的压力太大,稍稍大一点,圣山就允许我自由活动,自己决定介入现世的一些事情,于是我在扶桑找到了小爱。”   “小爱不在这,我说她点坏话也没什么,但不准你跟她说哦。”   “最初她对我的意义其实跟宠物没什么不同,我保护着她,为她的笨拙开心,为她的成长自豪。我还希望有个人能陪我,不管是开心还是伤心,都有陪着我,但又不像师傅那样以长辈的身份劝解和安慰。”   “渐渐的,她也变得成熟起来,有了自己的志向。可她的志向是一辈子守护我,而她也一直仰望我,永远没办法平视我,所以我在她身上只能得到忠诚和出于忠诚的友爱。”   “七八岁的时候,我就跟小爱在各处混沌缝隙里并肩作战。大多数时候我得分出精力保护好她,她还是挺争气的,渐渐能帮上我一些忙了。不过我跟她相处,总还是抱着照顾好伙伴的想法。别跟她说什么宠物啊,做我的宠物那可是多大的恩宠啊,就连你不还是我的私人用具吗,至少以前是吧。”   “再大一点我就开始想男人了……”接着小丽的话让高德差点咬着了舌头,她倒是坦坦荡荡的一点也不害臊。   “应该说是想男孩子吧。”小丽感慨的道,“当然不是那种欲望,只是情感上的,更多也是好奇。圣山和师傅当然不会让我在外面找野男人,像小爱那样的战仆跟我又没办法平等相处,所以他们把一直关注着的凡人种子列了清单给我,里面就你最合适,不管是年纪还是……成分。”   “咱们这也算是媒妁之言吧,”高德苦笑:“没有自由恋爱总觉得有些遗憾。”   小丽哼道:“想什么呢,只是想知道男孩子到底是什么生物,像刑天那样帅气而强大的大叔和爷爷们,小时候又是什么样子的。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真没什么好感。”   她敲着高德头盔说:“不过是个小屁孩,长得还这么娘跟女孩似的,成天作着白日梦,想象自己生来不平凡。”   “打人脸也别打时间差啊。”高德叫冤的同时又满背心汗,小丽竟然在小时候就偷偷观察他了,真不知道让她看到了多少事情,还好她只当做小屁孩的白日梦。   小丽嘻嘻笑道:“后来就不一样了,发现你这家伙还是挺成熟的,至少懂得怎么照顾小姑娘。有点胸无大志,不过是自己的责任,还是能担得起来。”   所以就给自己移植了血原?   衡量了下高德觉得这时候问出来应该不会遭太大的罪,他小心的道:“那么后来是怎么一下子快进到……咳咳,我是说我们在西城地下殿堂的事情,我虽然受宠若惊但还是有些想不通。”   咚的一下,高德脑袋挨了记重的。   就听小丽说:“那时候我真的需要啊,你以为我是故意的吗?而且你以为是快进,对我来说是很自然的事情,就是多件私人用具嘛,拿皮搋子的时候不还是得用手拿吗?”   高德无语,他可没想到真相就是这么平淡无奇。当然关键是他还把小丽当做寻常凡人,所以总是用普通女孩子的三观去衡量,哪想得到小丽就当做自己属于凡人那一面的必要体验。   “刚开始的时候还只当是必要的体验,”小丽接着说:“没想到你成长得这么快,原本还是连小爱都不如,我得精心呵护的私人用具。后来从中元节到松州,渐渐的你已经能跟我并肩作战了。”   她晃着腿,脚后跟在高德的胸甲上叮叮当当敲出了欢快的拍子,语气也变得轻松了。   “然后……你超过了小爱,已经能平视我了,这感觉真好。”   “就像小时候,我只是说像啊,你别太臭美。小时候我在混沌缝隙前战斗,背后总有师傅和刑天。尤其是有刑天的时候,我就觉得特别踏实。觉得哪怕我很特别,在这个世界没有人跟我是一样的,我也不会孤独了。”   因为刑天也是孤独的啊,高德暗暗唏嘘。   “也像现在,就是现在。”小丽又说:“小时候我也经常坐在刑天的肩头上,把他们当成座驾。现在坐在你肩上,我觉得……觉得再也不孤单了。”   高德有些吃醋:“所以你其实还是更喜欢刑天吗,很遗憾我当不了刑天。”   “刑天只是个代称,”小丽的声音低沉了些,“既不是凡人,又不是仙洲人,和我一样在这个世界上都是奇奇怪怪的,是为了做某些事情专门降生的人。而且,我总觉得我的父亲,可能是个刑天。”   高德心口一跳,这个可能性还真没想到过。   小丽嗨了声,又振作的道:“你虽然不是刑天,也跟我一样,都是命运已经注定了的人。”   “关于这一点,我有不同意见。”高德笑道:“如果说我们彼此注定了相遇相守,那我很乐意。但是说未来的命运也已经注定了,我可不乐意。”   “小时候你就经常这么叫唤。”小丽嘁道:“我命由我不由天什么的……”   高德连声咳嗽,恨不得一脚跺出个陨石坑。   “行啦行啦,”他不迭岔开话题:“你看看前面,是不是很像一座城楼?”   小丽不高兴:“别打岔……咦,还真像城楼。 ”   大道尽头,至少十层楼高的粗壮冰柱如小山般耸立而起,硬生生将大道截断。冰柱之中隐约能看到建筑轮廓,即便处处是铁架交织,总体上看仍然是近似于震旦风格的城门楼,只是尺寸高大了一倍都不止。   “那上面……”   高德看清了城楼上的景象,那是密集的绰约身影,正倚着护墙挤在一起。   那是白豆芽,难以计数的白豆芽,聚集在上面,像是在防备什么。   小丽低沉的说:“不搞清楚他们到底遇上了什么灾难,我真是不甘心呀,不过在那之前……”   高德也已经在超脱视野里看到了,“先把害虫收拾掉。”   若干点各色魔光藏在地下的冰层里,甚至嵌在冰冻的城门楼中,但那不是恶魔,而是魔人。   轰隆连响,冰屑纷飞,若干道身影裹在碎冰风暴中,向两人直射而来。 第460章:北冥山与光精灵之城   都是血魔和疫魔属的魔人,似乎冻了很久,激发恶魔之力艰难,以至于冲到半路恶魔躯体都还没完全成型。露出的凡人身躯外,衣着和标识都让两人颇为眼熟。   太一魔教……   “怎么会?”   小丽惊讶之余,还有些愤怒。“这里怎么会有魔教的喽啰?看起来还不是仓促赶来的,而是在这里待了很久!”   这些魔教喽啰不仅待了很久,甚至把这里当作巢穴了。   高德也很疑惑,超脱视野里能看到这些家伙冲出来的地方是一个个洞穴,有些还是洞中套洞,显然是长久驻留在这里的。   小丽的愤怒他很理解,北冥山虽然不是圣山的地盘,但这里隐藏着一座光精灵城市,哪怕已经变成规模庞大的陵墓,圣山都应该承担起守护的职责。更何况小丽的母亲回到了这里,圣山更该多加关注,怎么也不该让太一魔教的喽啰跑来这里蹲坑。   “留活口问问吧。”   高德话音刚落,小丽已经自他肩上跃出,手中白光流溢,拉出了她那柄银白大砍刀。   都忘了问问小丽,她这武器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会是这个造型,不知道完全配不上她的冰雪仙子形象吗?   高德哀叹着摘下腰间的金瓜锤,当然是表情符战锤。很久没有让这位老伙计登场了,现在这家伙安静了许多,等到高德灌入魂火之力,才懒洋洋刷出个龇牙咧嘴的表情。   “留……”   他再次提醒小丽,可她抡着大砍刀,刷刷几道白光就劈了出去。半空中绽放团团炫彩礼花,冲在最前面的魔人尽数粉碎,只砍刀血肉的红白与魔光的红绿,连指头大小的碎块都没留下。   好吧,留活口的事情得自己干了。   看着落在后面的几个魔人,高德这才回过神来。   小丽要拿这些魔人出气,委屈自己的事情,就得由他来干了。   不得不说小丽强势起来还真是跟女皇差不多,可谁让他小时候就被小丽定制了呢。   咚咚迈开大步,战甲脚掌踩出股股冰柱,眨眼间高德越过小丽,与后面的魔人迎头对上。   金焰喷薄,手里原本细小得像擀面杖的金瓜锤迎焰暴涨,眨眼就变作比战甲头盔还大的浑圆单手大锤。   爆雷弹、带着猩红光流的箭矢、泛着浓稠绿气的绳索,对面魔人的攻击劈头盖脸落到高德身上,却没能让高德的脚步哪怕只是缓上一缓。   金瓜锤啵啵砸在魔人身上,落点不管是胸口还是脑袋,都爆出了大片飞灰,无一例外。等金瓜锤抬起转到下一个目标,露出的伤口全是大窟窿,边缘还是如烛火般的金焰,将身躯当做纸张一样,缓缓但却不可抗拒的烧灼成灰。   这波魔人总数接近二十个,小丽出手就灭掉了一半。高德这边连砸带伤,剩下的几乎也全被解决,只剩最后一个。那家伙缀在队伍末尾,一看就是个小头目。见到手下被风卷残云般的干掉,竟然转身就跑,这的确让他保住了性命,高德把他当做了绝佳的舌头人选。   小头目散作黑烟,像是分解成了老鼠群还是什么形态没入地面的冰层之下,高德如烈焰箭矢般激射而至,也不多说,金瓜锤砸在冰面上,将魂火金焰送入雪下。   挟着冉冉蒸汽的碎冰之柱高高喷起,里面混杂着若干团小小黑烟。这些黑烟还想接着冰雾遁走,却被雾中游离的金焰烧灼出吱吱惨嚎。黑烟急速汇聚,现出模糊人形,还不甘心的掏出类似大号手枪的什么灰器。没等开枪,燃着滚滚焰火的长鞭就将他绑得结结实实,掼到了地上。   焰火将恶魔身躯乃至凡人衣袍急速烧灼成灰,帽子连同头发都被付之一炬。不过在面目显露之前,高德就看清了这家伙的底细,也因此有些尴尬的咳嗽出声,向缓步走过来的小丽投去无辜眼神。   这是个女子,虽然膀粗腰圆的,皮肤也很粗糙,看得出是长期生活在冰原上的人种,但的确是个年轻女子。   “一边去,”小丽给高德丢了个白眼,后者乖乖转身踏步。   “你,老实交代。”小丽亲自审问,“逢谁的命令守在这里?目的是什么?守了多久?不说或者敢编造谎言的话,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听到如此直接也如此拙劣的审讯,高德想揉的脸没揉到,只好摩挲头盔。   “呜呜哇哇……”   对方的反应出乎预料,用奇怪的语言嚷嚷。   小丽是完全懵懂,高德听了听品出点什么,也顾不得小丽的命令,转头说:“好像是冰原猎人,不过他们不该在这的。”   冰原猎户,生活在震旦大陆西北边缘,作为非人类的异族之一,他们传承了矮人的血脉。因为极度排外和封闭,即便是锦衣卫那边都没有多少与之有关的情报。高德也是在西岭那边,从他们在西岭的矮人亲戚那听说了还有这样一支族群。   “而且……”接着的话高德就有些迟疑了,“他们不太可能是太一魔教的人。”   西岭那边的矮人部族说过,他们矮人部族绝对不可能跟太一魔教这种只想着把恶魔引入现世的邪恶势力同流合污。这个说法肯定有自夸的成分,但在西岭那边,哪怕只是混血矮人的部族,也的确最痛恨恶魔。   矮人女子还在哇哇叫着,同时拼命挣扎。不过她越挣扎,捆着她的万魂鞭就收缩得越紧,鞭子上的魂火烧灼得更猛烈,让她的叫声更高亢了。   “我不信。”小丽没接触过矮人部族,对她来说,这些人身上的恶魔之力,还有魔教教徒的穿着和标识,就足够作为铁证了。   接着的事情让高德和小丽都瞠目结舌,女子竟然对万魂鞭的烧灼不管不顾,又开始驱动恶魔之力,想凝聚出恶魔身躯。   等高德反应过来想收起万魂鞭时,魂火已经渗入女子魂魄中,将她烧得面目扭曲,整个人僵硬成雕塑,再哗啦啦垮塌成灰烬。   就在她魂魄烟消云散的刹那间,他和小丽听到了女子的呢喃,是用人族语,也就是震旦通用语说的。   “谢……谢……”   那是声道谢,充满着如释重负的解脱。   “我……我有些信了……”   看着只剩下残存骨架,骨灰已经飘散到风雪中的残骸,小丽有些懊恼的道:“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我们都做错了。”高德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过结果也不算太差,看样子还是帮了他们。”   小丽低低呼了口气,道理她也明白,但得让高德再说一遍,心中的内疚才能散去。   “那他们是怎么回事?”她不解的问:“为什么穿着魔教的制服,脸上肌肤上还有魔教的刺青?”   这个高德也不清楚了,但有些线索。   跟着小丽来到这些人冲出的地方,查看了好几处冰坑和洞穴,确认他们并不是埋伏在这里随时准备袭击外来者。坑洞里甚至还有冰块磨制出的冰床,铺着兽类毛皮,俨然是生活在这里。   “还好,我们还有活口。”   小丽还在生自己的闷气,高德却在超脱视野里有了新的发现。   在城门楼之后,还稀稀疏疏分布着若干冰坑或者洞穴,每个洞穴里都有一两点或者更多的魔光,粗略计算竟然有两三百以上。这还只是城门楼里面这一片地域,扩及更广的话,高德觉得这里恐怕生活着一整个冰原猎人部族。   “你就站在这别动,我去买两个橘子……”高德吩咐小丽,随口开起了玩笑。小丽将大砍刀往地上一顿,吓得他赶紧说清楚:“你也别出手,我去做个试验。”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距离最近的冰坑,超脱视野里,那个由一大三小完全就是三居室套房的冰坑里,两大两小身依偎在一起,就像一家子正在冬眠的熊。   接近到四五十米的时候,高德确信自己的脚步声很轻了,也没散发出什么力量波动,魂火都很小心的收敛着。三居室冰坑里,先是两个大的身影猛然一抖,接着是小的抖。   等到四个身影都抖动起来,有如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甚至是癫狂的跃出冰坑,冲着高德奔来时,高德看到他们体内的魔光急速增长,直至溢出体内,膨胀出恶魔身躯。   真是古怪……   高德叹气,具体是怎么回事他还不是太明白,现在他只知道,这些冰原猎人已经近于恶魔化,完全丧失了理智。   金瓜锤牵引金黄焰火,像焚烧飞蛾般,将这一家四口化作飞灰。等高德收起锤子,对着四滩灰烬发呆时,小丽走了过来。   她倒没讥笑高德,而是略带着怜悯的说:“我猜他们是被太一魔教逼迫到这里来的,他们都是受害者。”   再朝前看,迷茫风雪中,依稀看到类似护城河的冰河与该是内城城墙的冰墙,就在一两公里外。而在冰墙之上,是一层又一层冰墙,顺着不断抬高的地势,层层依附在巍峨雪山之下。   “那么太一魔教把这些人弄到这里来,又是想干什么呢?”   小丽的问题高德没有答案,他的测试也不算失败,现在试出了只要不接近到足够的距离,就不会将冰原猎人惊醒,跟城门楼外那些被冻结在雪柱中的巨大工程机械一样。   “你有什么发现吗?”   小丽用她的力量感应,似乎有什么发现。出于确认,她问高德:“我是说这座城市里面,你有没有感应到什么特殊的存在,或者异常的力量?”   高德一直在看,但是除了近似小丽的冷白光辉之外,并没有更多发现。而且这种白光并不是一点或者几点呈现的,而是跟肉眼视野里白茫茫的雪雾一样,不仅笼罩住了城市,连整座雪山都置身其中。   “我只是感觉城市和雪山……”他斟酌着说辞,“如果是张画,那么你在画中会非常自然、协调和完美,像是亘古以来,这里就该是这样似的。”   小丽噗嗤笑了:“怎么一下子酸绉绉起来了。”   她点点头:“不过你说得真好,比我感觉到的还要贴切,我就觉得好像……好像回家了,好像母亲就在里面等着我。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可这座城市,还有这座山,让我有了‘就是这里’的强烈感觉。”   高德审视着附近的冰坑洞穴,留意里面那些魔光的动静,还是不明白:“所以这就奇怪了,这些冰原猎人守在这里,必然有什么特殊使命。”   “先进去看看,说不定进去了就能知道答案。”小丽拉着他就走:“师傅既然说过,到了这里就能明白,那就不要徒增烦恼了。”   说得也是,高德释然的跟上小丽,两人继续穿越这该是城市外围市集或者其他什么公共场所的地方。   临近冻结成直直冰川的护城河,这里有座桥,即便被寒冰封冻着变成了凸起的冰障,也能看出石制拱桥的轮廓。   小丽和高德同时停步,就在桥头前还立着根粗壮冰柱,不如之前那些灰豆芽驾驶的人形机械大,但也有五六米高。晶莹寒冰中能看到模糊的人类身影,异常高大,乍看竟有些像刑天。   两人停步是同时感应到了里面的身影带着隐隐恶魔之力,高德不清楚小丽是怎么感应的,在他的超脱视野里,原本只是一点疫魔绿光,随着他们的接近,正急速膨胀。   等他看清绿光之中还有白光流转,是那种温和的白光,顿时心头剧震。   真是刑天……   “是刑天!”小丽也发现了,她难以置信的道:“这里怎么又有了刑天,肖叔叔……肖统领可没跟我说起过。”   “已经不是刑天了,”高德叹气。   “是的,我已经不是刑天了。”冰柱中忽然传出人声,吓了两人一跳。   “不过我也还没坠入混沌,”老迈而沧桑的人声说:“所以我还能跟你们平静的说说话,但不要再靠近了,你们身上……不管是鲜活的生命,还是旺盛的魂火和神灵之力,都在烧灼我的意志,瓦解我的抵抗。” 第461章:初代刑天三十九号   “难怪师傅说我来了这就能明白了。”   小丽微微叹气,“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高德也明白了。   之前他就在疑惑,北冥山所在的这片冰原虽然环境险恶,飞机轮船车辆都不可能直接开过来,但也没到生人勿近的程度。以高阶魔人的实力,到北冥山是没什么难度的。然而这里像是数万年来都没人靠近过,他和小丽是第一波访客。   看那些冻在冰柱里的白豆芽“机甲”,那是封冻了很久一直没有动静。而那些藏在地坑冰洞里的冰原猎人,也没见到跟其他人战斗后遗留下的痕迹。如果有其他来客的话,不该是这个样子。   冰柱里封冻的疑似刑天的人这么一说,原因就很简单了。   不管是驾驶机甲的白豆芽,还是躲在这里的冰原猎人,对其他人不会有什么反应,只对两种人有反应。一种是像小丽这样身怀神灵之力的人,一种是他这样点燃了魂火的人。   高德点着头,恍然的嘀咕:“原来如此。”   “你,还有前面那些阻碍,只把我们这样的人当做入侵的敌人。”小丽却说:“魂魄强大,有没有被恶魔之力侵蚀。”   “不,对他们来说,你们并不是敌人。”疑似刑天的冰柱之人说:“不管是我,还是你们在前面遇到的那些可怜的存在,都不是在阻挡你们。他们在这里也不是守卫什么,而是等待,等待有人打开北冥之门,让他们回家,或者让他们解脱。”   “那你又是谁?”高德忍不住问:“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才是守卫,”疑似刑天说:“不过那也是过去了,现在我是……我是……”   说到这他就说卡壳了,像是脑子乱了或者出了其他状况。   下一刻,冰柱中亮起条条光带,交织缠绕,那是血光、绿光、紫光、蓝光的四色魔光,而每条魔光内外又有暖白光丝游动,甚至是在烧蚀。   魔光在冰柱中蒸发出冉冉雾气,喀喇喇的碎冰声清晰锐利,就听冰柱之人癫狂般咆哮:“快走!远离我!不能让悲剧继续下去了!”   高德下意识上前,将小丽护在身后。虽然他压根不是小丽对手,但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他可不会犯浑。   “好吧,就交给你处理。”小丽却没领情,她误会了,完全是出于实力角度的理解高德为什么这么做。大概意思是,在这个疑似刑天的家伙身上还有很多疑问,她是不太想深挖的,高德却想多做点功课。   好吧,终究不能把小丽当做常人……   高德有点尴尬,不过小丽的理解也遂了他的愿,他的确想搞清楚这家伙的情况。   两人在这里做着关于非人情侣相互理解的心理互动,那边轰隆震响,冰柱炸成漫天冰晶,冰柱之人彻底狂暴。   “我说了……”   冰晶风暴中,样式与刑天没什么差别但细节有很多不同的战甲巨人冲出,手中的武器赫然是根又粗又短的单手棍,很像高德上辈子所知的铁锏。   这家伙高喊道:“快滚——!”   叫喊的同时,铁锏撕裂空气,带着呜呜凄鸣,牵动凌冽气流,披头盖面砸向高德。   论个头这家伙跟高德差不多,只是战甲锈蚀严重,很多地方甚至都缺失了。比如这家伙高高举起的手臂,臂甲就缺了一大块,齿轮、线缆和连杆之类的部件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铁锏上冒着微微红光,又有其他魔光乃至代表了刑天凡人之力的白光混杂其中,落下来的力量显然不只是铁锏本身。   高德不敢托大,举臂展开力场盾,推动魂火,编织出一道若干六角光纹拼出的光盾。   冰雪飞扬,震动刺耳,铁锏砸在光盾上,别说将光盾击碎,连猛烈一点的涟漪都没振荡出来。   这下高德心中大定,对方的确是个刑天,至少以前是。即便已经被恶魔之力侵蚀,却靠着凡人之力守护着魂魄,足以证明意志的强韧和力量的强大。可跟真正的刑天相比,已经变得异常虚弱,跟他相比更是差距太远。   蓬蓬声连绵不绝,冰柱刑天压根不管自己铁锏落下的效果,甚至都不理会是不是真的打中了目标,就像疯子一样胡敲乱砸。高德稳稳站着,一步都没退,只是不时调整光盾位置和角度,就轻松挡下了所有攻击。   他大约清楚现在的状况,对方也不是真心想攻击他,而是被什么奇怪原因驱使,让恶魔之力翻腾起来,几乎要控制住魂魄。所以才这么没头没脑的攻击,目的仅仅只是消解恶魔之力,想重新回复理智。   “你还是得小心点,”后面小丽悠悠的道:“看起来这家伙的确制造了不少……悲剧。”   小丽正看着前面原本冰柱所在的地方,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坑。看不到坑底是什么情形,但能看到边缘。除开厚厚一层坚冰外,下面竟然是层层叠叠像是沙袋般的东西。细看能看到手脚脸面之类的细节,竟然是无数肢体残缺的尸体,当然都已经冻得青黑。   高德抽空瞅了一眼,看到这些尸体,终于明白为什么没看到与闯入者有关的痕迹了。这个冰柱刑天就是卫兵,干掉了敢于靠近的侵犯者。至于痕迹么,不是被冰雪寒冰掩盖了,就是被他清理了。有他在,那些光精灵机甲以及冰原猎人自然没有被惊动。   “你啊。”小丽又道:“认真点。”   高德有些不爽,这是认为自己不行么?   跟这样的残缺刑天对战,拿出十分之一注意力和十分之一力量,就已经是高看他了啊。   超脱视野里血光猛然暴涨,没等高德反应过来,冰柱刑天起脚踹在光盾上,顿时金光血光裂作缤纷碎芒。高德像是被一头巨兽狠狠撞上,即便仙洲人战甲消解了大部分力量,五脏六腑依旧被震得几乎错了位,整个人直接倒飞而出。   冰凉但却柔和的力量像层层冰莎,将他的倒飞之力层层化解,等他被一只纤纤手掌托在背心时,余力已经完全消解,连在战甲上游动的血色魔光也瞬间褪色,化作点点冰芒,淅淅沥沥洒脱。   小丽抓着他的腰扣,带着他自半空落下,嗔道:“说了让你认真点,在我面前你都这么吊儿郎当的,就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大意了,没有闪,是我的错。”   高德有些狼狈的告饶,赶紧凝神戒备。对方骤然爆发,表现出的力量可不亚于真正的刑天。而在他的超脱视野里,原本是各色魔光混杂着刑天白光,并不怎么耀眼还能看清人形的存在,此时不仅光亮暴涨,还是刺目的猩红魔光。   “这是你自找的——!”   冰柱刑天如野兽般咆哮道:“我给过你机会!”   铁锏上的淡淡红光骤然变浓,甚至喷发出尺长的血光。又有另外三色魔光缠绕,原本混杂其中的白光已经微弱得几乎难以看到。   血光斩裂空气,连雪花与碎冰都应光而裂,落向高德头上时,高德都生出了光盾乃至战甲也未必能挡住这一击的危险直觉。   直觉归直觉,高德却不退不避,左臂上举展开光盾,右手抖出万魂鞭。   身后就是小丽,虽然确信小丽绝不会被这一击伤到,可到时候伤到的就是他的自尊。   血光压下,光盾蓬声炸裂,被削弱了大半的血光还是落到臂甲上,高德似乎都听到了战甲器灵的吱吱哀鸣。   夹杂着直刺魂魄的血魔之力穿透臂甲,如针刺之雨攻击心灵,臂甲又被血光中的铁锏重击,即将开裂。   还好,赶在出更大的洋相前,高德的万魂鞭已悄无声息落到冰柱刑天的脖子上。随着高德猛然推动的魂火,金焰直渗战甲,烧灼出冉冉青烟,不仅让血光骤然消散,铁锏上的力量也尽数消失。   冰柱刑天的身躯一震,然后变得僵直。看到金焰在超脱视野里渗入对方魔光里,疯狂吞噬,高德怕又将他烧成了灰,赶紧停下魂火,松开万魂鞭。   对方放开铁锏,连连退步,眼见就要仰面而倒,晃了晃却又站稳了。在高德眼里,这家伙身上的力量之光发生了令人惊异的变化。属于刑天的白光骤然大亮,将各色魔光压了下去,然后裹住了代表了魂火的金光,一点点的吞噬。而魂火金光面对白光,完全不像面对魔光那样强势,甚至变得弱弱的,任由白光点点消融。   “看来……”   许久后,冰柱刑天终于开口,语气变得平稳了许多,魔光被白光稳稳压制,感觉上几乎就是个正牌刑天了。   “我等到了该来的人。”刑天说:“不过很奇怪,不该是个女孩子,而且应该身怀冰雪之力吗?为什么会是这古怪的魂火,这可不是刑天的力量。”   他抬头审视高德,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你不是刑天,为什么能穿上刑天的战甲?”   然后他更惊奇了:“不,这不像是刑天的战甲,更像是……比刑天还古老的……”   “这是仙洲人战甲。”高德说:“看来你知道得很多,甚至都清楚比圣山更早的事情。”   “至于你在等的人……”高德往侧面退了几步,让出后面的小丽,“我想她才是正主。”   冰柱刑天看了好一会刑天,虽然面目被头盔遮着看不出表情,但身上还残留着的战意终于彻底消失了。   “是的,是她。”他如释重负的道:“是你,我终于等到了……”   说着说着,他两腿一软跪到了地上,哽咽起来,直至呜呜哭泣。   “呃……”小丽没明白状况:“你把他怎么了?他该是个大男人了,怎么哭成这样?是不是你把他弄得太痛了?”   高德摊手:“别冤枉人啊,这家伙不过是终于完成了任务而已。他应该不是在这里守门,而是等你吧。看起来他至少守了上万年,换成我的话,守了上万年才等到人,只是哭都算够镇定了。”   “行啦行啦,跟你开个小玩笑,还那么多话。”小丽嘁道。   她转向冰柱刑天:“那个……你应该有很多话要对我说,我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你,在这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跟刑天是什么关系?”   “我是……”   轮到这家伙发懵了,拍拍头盔嘀咕:“我是谁?”   高德叹气,尝试着引导他:“你认识……老连长吗?”   “老连长!?”   这家伙身躯一震,应该是记起来了:“你认识他?他还活着?不可能吧,这都多少年了?”   “看来你认识他,而且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活着,但并不清楚老连长之后的变化。”高德说:“问题是,你都能活到现在,他为什么不能还活着?”   “我的情况很特殊,不能算是活着吧。”冰柱刑天说:“严格说起来,现在的我恐怕只是这具战甲,而不是里面已经变成化石了的身体。”   高德跟小丽同时抽了口凉气,眼前这家伙,竟然是跟老连长差不多状态的存在。   “我算是初代刑天吧,你们叫我……”接着他说:“叫我三十九号就行了,毕竟我作为凡人的名字,早就湮灭在过去了。”   “这里是北冥山,既包括我身后的雪山,也包括雪山下的城市。”他说到了小丽最关心的事:“没错,光精灵的城市。”   “我是自愿来这里守卫北冥山的,而且跟圣山没有关系。实际上北冥山也跟圣山没有关系,二者之间甚至有些矛盾。”   三十九号只是说到这个,就让高德跟小丽充满了期待,果然像姚婆婆说的那样,只要来了,就能得到答案。   当然跟三十九号的战斗只是意外,纯属意外。   “你叫……丽?看得出来,如果没有感应到你身上属于人类的生命气息,我还会错认成她。”三十九号注视着小丽,语气异常复杂:“当然她是绝不会这样活生生出现在我眼前的。”   “她是我的母亲。”小丽顾不得问其他的,“她在哪里,我想去见她,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母亲?”出人意料,三十九号听到这话有些意外,“这、这似乎有点……难以置信。”   高德赶紧走到小丽身边,怕她承受不住需要男人的肩膀甚至怀抱。   “她一直在这里,”三十九号低沉的说:“在我来到这里之前,她就在这里了,从没有离开过。算起来,我应该是在十一……或者是十二万年前就到了这里。”   果然,小丽身躯晃了晃,这个答案完全超出她的各种预料和期待,让她难以承受。   高德将手轻轻放在她肩上,让她能确认自己就在这。同时心中异常唏嘘,他倒是想到过这个可能性。   不清楚光精灵是不是仙洲人的创造物,但小丽有很大可能是圣山用光精灵和凡人这两种血脉,创造出来的。 第462章:光精灵刑天   “说说你吧,你为什么会守在这里?”   小丽很快镇定下来,没有继续她母亲的话题,甚至都不急着问母亲叫什么在哪里,反而关心起三十九号的情况。   即便身份超然意志非人的小丽,也得花时间适应自己这非人的身世,高德很理解。   “你身上既有光精灵血脉,又身怀冰雪神力,自然是我一直在等待的人。”   三十九号却矫情起来,转而注视高德。“但你身边这位……侍从,我完全不了解。穿着仙洲人战甲,却不是刑天,总不可能是仙洲人吧?我背负的使命是圣山也不愿提及的万年隐秘,不可能让不相干的外人知道。”   高德哦了声,准备后退,虽然好奇心烧得比魂火还炽热,可既然秘密只属于小丽,他还是得退避。   刚抬步就被小丽拉住,接着她的话让高德心潮卷涌,以至于眼睛都有些湿了。   “他不是我的侍从,”小丽说:“他是我的男人,他与我是一体的,没有只能我知道他不能知道的秘密。”   这话不仅让高德欣慰乃至惊喜,还很心虚,毕竟他对小丽可不是这么真挚坦诚。   “男人?”三十九号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两层头盔,一直杵到了高德的眼仁上。“身上有凡人之力,又能点燃魂火,还能穿上仙洲人战甲,肯定不一般。不过只是这样,要配上光精灵的冰雪之女,也未必够资格。”   喀喇喇微响,仙洲人战甲的头盔收缩,露出高德的面目。   他对三十九号傲然道:“如果还需要其他证明,不管是什么我都奉陪。”   既然小丽这么在乎他,他也不能拉稀摆带。   “你……”   看清楚高德的面目,三十九号像刚才小丽那样,竟然呆住了。   等高德咳嗽了好几声,他才哦了声,头盔眼缝里的白光转向小丽,像是忘记了高德的存在。   “这个要从光精灵的创生开始说起了……”   高德龇牙,这算啥?   不过这家伙已经开始讲古了,他也不好打扰,只好先记账后面再计较。   可听着听着,他就忘了跟这家伙算账的事,毕竟听到的事情太过玄奥神奇了。   三十九号第一次讲到了仙洲人的来历……   “仙洲人来自群星深处,他们不以神明自居,但他们比神明还要强大。他们可以让日月星辰凭空消失,又能凭空创造世间万物。”   “没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那个时候的这里只有正在吞噬时空的黑暗深渊。是他们填平了深渊,创造出这个世界。”   “他们并没有把这里当做家园,他们遨游星河,是想找到回家的路。不过旅途太过漫长,即便是他们也感到疲惫,所以他们将这里当做暂时的居所,填海造陆,散播生命,让这个世界顺从他们的心意,充满了生机。”   “他们最初并不愿意在这个世界留下子嗣,但他们又希望有拥有足够智慧可以理解和陪伴他们的眷属。于是他们将在旅途中收集的各种生命,赋予近于他们的智慧和形体,投放到这个世界,成为这个世界最初的原生住民。”   “光精灵和矮人是第一批,各种特征的兽人是第二批,还有各类海洋和陆生动物,那时候可没有人类的存在。那应该是段很美好的时光,我也不知道持续了多少万年,总之时光就停留在那个时代,那就太好了。”   听到这高德瞅了瞅小丽,目光在她那粉嫩晶莹的耳朵尖上打转,暗道那帮仙洲人果然是精灵控,第一批创造出来的光精灵,必然都是完美无瑕的,并且都是白发无面纹。   “在想什么呢?”小丽的感觉异常敏锐,转头向高德递来嗔怪的目光。耳朵尖微微抖着,急速的染上红晕,果然是害羞了。   “我在想啊……”高德笑道:“那些仙洲人前辈的审美真是不错。”   小丽嘁道:“你这攀亲戚的能耐真是厉害啊,说是老祖宗还勉强算得上,什么前辈,你当自己是仙洲人的子嗣么?”   不等高德回话,皱眉警告道:“别插嘴,听人家继续说。”   这边三十九号轻轻叹气,像是要说点别的,可开口还是顺着刚才的话说了下去。   “仙洲人忙于研究回家的路途,做完这些后就没这么管这个世界的事情了。结果不到千年,他们创造出的智慧生命就制造出各种麻烦,彼此也相互对立,甚至开始染指深渊的力量,想凭借这样的力量推翻他们的创造者。”   高德还是忍不住出声了,他啧啧的道:“又是受造者想推翻创造者?这套路是不是太老了啊?受造者一定要推翻创造者?我当然不清楚仙洲人的事情,不过我怎么觉得这种弑父情结并不是仙洲人会有的。相反在世界另一端,我是说巴托那边的那些人,才更像是会上演这种戏码的家伙。”   小丽皱眉,她是想数落高德的,这家伙话真多。可她忽然觉得高德说的这些话很熟悉,不是说内容熟悉,而是这种自然的语气,以及这些令人费解的话语背后,像是有个完整而成熟的世界,让她异常熟悉。她的记忆没错的话,七八年前她用崇敬的目光盯着滔滔不绝的高德时,就是这样的感觉。   “就知道你会驳斥我。”三十九号呵呵笑道,“你说的没错,如果没有外来者的话,这种事情原本不会发生。”   “义思达?”轮到小丽开口,“外来者是他们?”   三十九号点头:“是的,义思达,一帮漂流在星海间的可怜虫。仙洲人收留了他们,却没料到无尽的麻烦就由他们而始。”   “并不是说他们心怀恶意,对仙洲人有什么图谋。其实他们跟仙洲人之间没有根本矛盾,仙洲人是想找到回家的露,义思达是想找到他们该去的战场,他们是为战争而生的,漂流求存不是他们本该有的人生。”   “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高德好奇的问:“我的意思是,仙洲人跟义思达之前是不是早就认识,就像现在震旦人跟巴托人生活在一个世界那样,彼此有很多关联?”   三十九号摇头:“我也不是很懂他们最初的起源,不过按现在的世界对比,彼此的关系的确很像震旦人和巴托人。只是知道仙洲人是先离开他们原本那个世界的,义思达却一直留在那个世界,与无尽的黑暗战斗。然后因为非常特殊的原因,被传送到了这个世界的附近,跟仙洲人相遇。”   他耸耸肩,又摊手说:“以仙洲人的仁慈之心,说不定他们走的时候还在原本的世界里留下了锚标,希望更多逃难者跟上他们,然后被那些义思达发现了。”   仙洲人都如此强大了,却还是被什么黑暗逼得远走他乡,让高德第一时间就否定了三十九号说的“黑暗”就是混沌的可能性。那必然是比混沌更为强大,也更无从抵抗的力量,即便是仙洲人也无法与其正面抗衡,只能一走了之。   “很不幸的是,仙洲人用来创造这个世界的深渊,也蕴含着肆虐他们原本世界的黑暗。义思达到达后,认为可以用这里的黑暗锻造武器,甚至把这个世界打造成对抗黑暗的堡垒。当然他们是客人,被主人拒绝后,就放弃了这样的计划。不过他们的想法通过各种渠道……不排除别有用心的义思达,传递给了受造者,于是那些受造种族中的极端分子,就有了异样的想法。”   月亮井炸了……   高德暗暗叹气,果然还是那帮家伙造的孽。   “恰好义思达里追求什么自由的极端分子,还有仙洲人里满怀仁慈之心的人都联合起来了,他们认为即便那些种族是受造者,也该享有主宰自己命运的权利。在各方面给受造者种族制造便利,让他们可以方便的获取仙洲人的知识和技术。受造者种族变得越来越强大,他们以独立自主的名义开始反抗仙洲人,甚至认为这个世界只该是他们的,仙洲人不过是过客,应该马上离开这里。”   “他们中的激进者发动了若干次叛乱,被仙洲人轻易击败,这让他们终于打起了黑暗力量的主意。仙洲人虽然填平了深渊,但黑暗只是转到了世界的背面,并没有彻底消失。”   “于是……暗精灵出现了……”   三十九号看着小丽,放缓了语速。“那些渴望获得黑暗力量,争取到所谓自由的光精灵,成了暗精灵。暗精灵煽动其他种族一起反叛,但很快就被仙洲人镇压了。仙洲人没有将他们彻底灭绝,而是把他们流放到远离大陆的孤岛上,那也是巴托大陆的前身。”   “光精灵和其他仍然忠于仙洲人的种族也加入了这场战争,战争结束后,光精灵在领袖的带领下,宣示永世镇守深渊入口,向创造者赎罪。”   “他们的领袖,是一位非常年轻的女王。当然那是在若干万年前,那时候人类……不管是震旦人还是巴托人,都还没有出现。”   小丽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呼吸微微急促了些。她自然明白,那位女王有很大可能就是自己母亲,至少是血脉意义上的母亲。   “所以这座北冥山……”   高德故意引开话题:“就是当年接触深渊的地方,那么这里的光精灵城市,就是为了镇守这里才建立的?”   “所谓的‘深渊’仅仅只是个比喻,并不是说这里真有个深渊。”三十九号说:“导致黑暗涌动的深渊早就被仙洲人填平了,光精灵的意思是远离其他种族,同时远离黑暗。那个时候这里跟现在一样,都是冰雪呼啸的世界,他们这里面对残酷自然,努力生存,就不再有各种杂念了。”   “仙洲人和这个世界的历史我很感兴趣,”小丽打断他:“但现在我更想知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守卫在这里?”   “我……当然是跟老连长同时代的刑天,”三十九号:“最初的刑天,序列编号三十九。”   “至于我为什么要守卫在这里,”他叹了口气,“不说清楚仙洲人的这个世界的历史,你也不会明白的。”   “最初的刑天,应该都是仙洲人吧?”高德说:“就像最初的圣山,其实是仙洲人派下来的工作组。”   “最初的圣山的确是这样,但是刑天并不是。”三十九号摇头:“这其实也跟我守在这里的原因有关,初代的刑天是不完整的。”   “你刚才说……暗精灵叛乱的时候,人类还没出现,”高德忽然问到这个,“那时候距离你们的时代有多远?”   小丽气鼓鼓的瞪了高德一眼,后者回以安抚的眼神,她竟然乖乖的忍住了。   “准确的时间谁还记得呢,不过应该不超过一万年吧。”三十九号说:“其实在仙洲人离开前后,时间就有了变化,他们还在的时候,一万年可能比现在的十万年还长。”   这只是比喻,只是感受。   高德这么告诉自己,他实在不愿把这话当做认真的事实描述,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涉及到了时空伸缩,世界观一下子复杂得他根本没办法做什么猜想和推论了。   “你们不会明白的,所以就当做笑话听吧。”三十九号呵呵低笑:“当然我不觉得是笑话,不然即便是我可以将魂魄融入战甲里延长意识存在的时间,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永恒不朽。十万年……对一个种族而言都太过漫长,何况一个由凡人改造而来的生命呢。”   “总之在第一次叛乱之后,仙洲人和义思达进行了激烈的争论,最后勉强达成了一致。义思达被允许在震旦大陆之外另外创造一块大陆,他们把那里称呼为巴托。他们降落在那里生活,开始繁衍子嗣。最初他们只是补充各自战团的人手损失,但很快不符合战斗标准的巴托人数量急速膨胀,成为最初一批凡人。”   “义思达没有放弃对黑暗力量的索求,但他们的领袖是个高尚的人,一直维持着与仙洲人的良好沟通和盟友关系。不过一些细节他仍然照顾不到,没有阻止住义思达们用极为微弱的黑暗力量腐蚀凡人。某些义思达的目标就是从那些繁衍出来的不配成为义思达的凡人魂魄里提炼出可以克制黑暗的力量,结果却创造出了吸血鬼和鼠人之类的邪恶生命。”   “看到义思达在巴托大陆的情况,仙洲人也没有袖手旁观。他们决定创造更多大陆,让生命更加多样化,抵消义思达这种行为对世界的影响。”   “于是震旦人也出现了,更多的半兽人也出现了……”   “为了保卫震旦,仙洲人又选拔凡人,创造出了刑天。那个时候仙洲人还没有借鉴义思达的技术,完全是仙洲人自己的技术。”   “第一批刑天有人类,有半兽人,也有……”   三十九号缓缓的道:“也有光精灵。”   小丽瞠目,她明白这个刑天为什么要守卫在这里了:“你也是……”   咔哒一声轻响,滋滋白雾自三十九号战甲的脖颈处溢出。   他抬手摘下头盔,雾气中,一颗与老连长差不多,血肉已经完全萎缩,附着在头骨上就是个骷髅头的骇人面目显现。   眼窝里弥散着淡淡白光,但这不是小丽和高德的关注点,他们都看着骷髅头的两侧,那里高高立着一双尖耳朵,比小丽的只是长出发丝的耳朵要更长更尖。   三十九号,是只白豆芽,是个光精灵刑天。 第463章:怎么你们都喜欢蹲马桶?   “我和老连长一样,接受了义思达技术的改造。”   仅仅只是显露了几秒,骷髅头上的血肉就开始迎风碎裂,三十九号马上戴回了头盔。   “那时候情况已经很不妙……”   三十九号终于说到了高德比较熟悉的时间线,应该是导致七号基地出事,仙洲人全体撤离的巨大灾难吧。   “义思达搞出来的篓子终于爆发了,他们的领袖为了中和黑暗之力,牺牲了自己。这也导致义思达内部分裂,除开领袖,最初的十三个义思达在巴托大陆发动内战,黑暗之力也蔓延到了整个世界,最终与构建世界的深渊融合,世界的暗面就此显露出来。”   三十九号叹气:“这也让仙洲人内部产生了争论,有的仙洲人认为应该继续踏上归乡的路途,这个世界就任由它自生自灭。有的觉得不能留下隐患,得留下来直到把这个世界的麻烦解决掉。还有的主张彻底毁灭这个世界,这样就可以不留后患了。”   高德和小丽倒没有追问谁的主张占了上风,很明显,这三个选择都不是最终答案。   “我们刑天当然主张留下来,不过我们并不是仙洲人,没有发言权。”   三十九号悠悠的道:“我们的女王,还有人类和各个种族的领袖都联合起来,请求仙洲人留下。最终仙洲人妥协了,他们一面做启程的准备,一面在世界里留下了基地,时刻观察黑暗之力的动向。同时他们还从义思达那边汲取经验教训,发展出可以克制黑暗之力的若干技术。”   “然而……”   说到这三十九号情绪开始波动,大概是与他现在融于战甲的状态产生了矛盾,所以骤然沉默了。   “黑暗还是降临了,完全无法抵御。”高德对小丽说:“西岭那边的那座基地,就是在那个时候沦陷的。”   小丽点头,有了这段上古时代的仙洲人历史打底,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又深入了一大截,思绪和情感也不是完全限在母亲这种个人的事情上。   “看来你们已经接触到了仙洲人遗留的基地。”三十九号又有了声音,“甚至都进去过了,不过我猜你们只是看到了很多散落的景象,并没有获得完整的情报。”   说这话的时候,三十九号是直直看着高德。当然这只是高德的感觉,毕竟头盔遮着,眼缝闪烁的白光可看不出是在对着谁。   这让高德有些激动,同时又很苦恼了。   三十九号肯定知道自己身为凡人之外的特殊身份!   至于到底是仙洲人,还是仙洲人的造物,还是造物之间的混血,还不清楚。而三十九号知道的事情,到底是不是最终真相,也不能贸然认定,但三十九号必定知道一些事情。   可高德苦恼的是,他自然不能直接问三十九号。迄今为止他还没在小丽面前表露过对自己身份的怀疑,圣山一直认定他是自己早就的纯粹凡人种子,小丽一直认定他是受自己血原的影响,他却清楚自己另有出处。   如果当着小丽的面问三十九号,那不就穿帮了?当然避开小丽问也不对,三十九号显然会怀疑他跟小丽的关系,目前来看三十九号对小丽的信任度和忠诚度必然是高于自己的。   可不问的话……答案就在眼前,他怎么可能不问?   如果这家伙能自己说出口,那就太好了。   “其实在你们面前说这些,可能有些多余了。”三十九号正好说到这,“按理说这些背景,即便你不了解,他也该清楚,他可是……非凡之人啊。”   小丽愕然看向高德,三十九号这话意思是她跟高德比起来,高德还更有资格知道这些事情。而高德只能瞠目,当然是很努力的装出瞠目的样子。   “我知道自己与众不同,原本也算是刑天候选。”终究逃不过去,高德捡着可以说的真话说:“后来被圣山当做什么……纯粹凡人种子,像是可以用来改朝换代的候选者。然后她……我的未婚妻,又给我注入了她的力量。是不是就这样产生了奇特的反应,让我可以打开仙洲人遗弃的基地,还能激活仙洲人战舰?”   “你自己不清楚?”三十九号也有些意外,然后变得含糊起来:“那可能便是如此了。”   “怎么如此?”小丽可没被高德和三十九号糊弄住,追问道:“他很特殊吗?是不是跟仙洲人有什么特殊关联?”   三十九号点头说:“的确如此,我刚压制住黑暗清醒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见到了……仙洲人,除了最初的工作组外,又派下来的仙洲人。”   高德几乎都要信了,“自己是仙洲人”这个答案,可以完美的解释一切!看小丽惊讶而诧异的目光,就知道她已然是信了。   “可惜他不是。”三十九号又摇着头遗憾的说:“仙洲人是不可能点燃魂火的,而且如果仙洲人真的还关心着这里,就不会只派一个人回来,还是在若干万年之后。所以,我是不太清楚他为什么会如此……非凡,我只是知道,他现在的血脉比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要近于仙洲人。”   小丽松了口气,又为自己为什么如释重负而纠结,眉头蹙了起来。   “随口一说,没想到就揭破了答案。”高德摊手,这话他是不信的。他感应得到三十九号在敷衍小丽,刚才他跟三十九号的默契,那就意味着此事的水深着呢。   不过现在并不是深究的时候,他转问而道:“据我所知,巴托那边有个义思达到了震旦,刑天的改造技术也是他带过来的?”   “郭瑞德,”三十九号果然知道:“他的战舰应该还沉在东海湾里吧,他还把巴托那边的黑暗带了过来,逼得仙洲人动用了灭绝器,也是导致后来悲剧上演的罪魁祸首。不过他在完蛋前还是通过特殊办法把各种资料发送给了仙洲人,其中之一就是让我们刑天获得更长的寿命,更善于跟黑暗战斗。”   “他是个混血儿,有仙洲人的血统。”三十九号又苦笑道:“仙洲人不得不帮他,但他被黑暗侵蚀得太深,仙洲人也救不了他,只能让他跟战舰一同沉睡。”   灭绝器?   果然是类似轨道打击的天基武器吧?   “这天……到底有多高?”高德抬头看天,忽然想解决这个疑问。   三十九号跟着高德一起看天,然后叹道:“不知道,总之只有仙洲人飞得到天穹之上。当初他们创世的时候,就造了一道屏障,将整个世界包裹起来,遮蔽世界的痕迹,避免拥有黑暗之力的敌人追索。没想到避开了外敌,黑暗还是从内部涌出来了。”   日月星辰连带天穹,果然都是假的啊。   “既然你跟老连长是头一批刑天,那么这些上古时代的事情,你知道的他也知道。”小丽暂时抛开了关于高德的疑问,问到她关心的事情:“为什么老连长不愿意说出来?”   “我相信老连长的情况比我糟糕得多。”三十九号说:“我到现在还能保持清醒,记得以前的事情,还是因为这里是北冥山。而且我不像他那样,始终在不周山抵抗黑暗。”   高德跟小丽对视一眼,确认这话没问题。老连长的状态的确远不如三十九号,忘记了很多事情也是必然的。   “虽然大略知道了仙洲人的事情,但还是有很多疑问。”小丽说:“可是到现在你还没有回答真正的问题,你为什么在这里,我的母亲……至少是血脉上的母亲,她在哪里,是什么情况,我能见到她吗?”   “慢慢来……”高德咳嗽着说,“人家脑子里的记忆就像放了几万年的唱片,万一要是找记忆脑子用劲过头了,唱片咔嚓碎了,那可咋办?”   “现在我都怀疑你其实也知道了。”小丽瞪他,这话自然当不得真:“不过看在我连你有几根肠子都看得清楚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你也别打岔。”   这话是什么逻辑啊?   高德的钢铁手套把头盔磨得沙沙响,然后才醒悟跟小丽讲逻辑本身就不合逻辑。   “仙洲人撤离之后,作为圣山前身的工作组还没下来。那个时候黑暗已经笼罩世界,各个种族面对自黑暗中涌出的邪恶造物,都处于灭绝的边缘。”   “光精灵组织起部队抵御敌人,还派出使者联络其他部族,希望联合起来。那时候我们刑天本该是最大的依仗,但不周山……其实就是仙洲人抽取黑暗塑造世界的入口,必须由刑天守护,根本无力顾及更多。”   “所以……我背叛了刑天。”   说到这句三十九号的语气格外沉重,“我放弃了跟老连长他们一起守卫不周山,来到北冥山,以光精灵代表的身份,四处奔走联络各地。大概是仙洲人良心未泯吧,工作组赶在我们抵抗完全失败前降临,拯救了世界。”   “后面的事情有些超出了预料,”三十九号低沉的道:“圣山建立,凡人崛起,在战争中受到黑暗侵蚀的凡人获得了黑暗力量,成为魔人,开始创建魔人的国度。”   “魔人觊觎光精灵所在的北冥山,这里也曾是仙洲人抽取深渊黑暗的入口。同时仙洲人在北冥山将冰雪神力从深渊里抽取出来,这也是魔人忌惮的力量。他们不敢碰不周山,就打北冥山的主意,于是与我们爆发了新的战争。”   “最终还是圣山出手,瓦解了魔人国度。但女王也在战争中受伤,一直坐在冰雪之座上疗伤。北冥山封山,我则立下了在山外守护,一直到意识溃散为止的誓言。”   三十九号顿了顿,才记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发誓的时候,我连带也把自己的名字忘记了。”   高德暗暗吐槽,这女王也是坐在什么座上,怎么一个个都喜欢蹲马桶呢?   小丽身躯微微晃了下,像是要马上冲进去的样子,她却生生止住了,继续问:“外面已经死了的光精灵,还有那些活着但魔化了的冰原猎人,又是怎么回事?”   “北冥山曾经差点就被魔人攻陷了。”三十九号说:“在最后关头,女王激活了仙洲人留在北冥山的冰雪屏障,护住了北冥山和城市,不过山外方圆千里都被冻结。所有没待在屏障内的人,不管是魔人还是光精灵都被瞬间冻死。只有那些操作着自制铁人的光精灵,他们的魂魄还跟铁人器灵相连,二者相融,就像我一样。”   “不过我是刑天,我的魂魄可以被时光磨砺数万年也不消散,他们却已经孱弱得只剩本能反应了。”   三十九号眺望前方,目光似乎穿透了雪层,看到了那些被恶魔之力侵蚀,却还维持着正常形态的冰原猎人。   “至于那些矮人,他们是在几百年前才从招摇山过来的。招摇山是仙洲人曾经的矿井,一直很隐秘,不过那时候不知道怎么被凡人挖了出来,我敢肯定是魔人干的。”   三十九号说:“数万年来,也不断有魔人来过,都想潜入北冥山盗取宝物。其实里面哪有宝物呢,只是座巨大的陵墓而已。那些魔人里不乏有很强的家伙,甚至还引出了黑暗意志,可这里的北冥冰雪正好克制他们,于是……”   他回手指了指刚才所在的大坑:“除了几个确实太厉害的,剩下的都在那了。”   “陵寝……”小丽捏住了高德手臂,即便是仙洲人战甲,也被她捏得咔咔作响,明显可见的冰晶瞬间覆满整条胳膊。   “女王还在,她是永生不朽的。”三十九号的语气含着满满的愧疚,“但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状态,至于其他的光精灵,他们并不是永生不朽。北冥山封闭之后,他们每年都会敲响冰种,告诉我里面还有人在守护女王,不过……最后的钟声是在上千年前敲响的。”   “小丽跟女王到底是什么关系?”高德被小丽的冰雪之力冻得实在不行了,赶紧问道:“现在看来女王只可能是小丽的母亲,但这之间相差了这么久,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并不清楚,”三十九号说:“我只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再有活着的光精灵了,如果有,或许是在女王坐上冰雪之座前,前去圣山的时候,在圣山那留下了血脉。至于时间相隔这么久,那时候的圣山还是仙洲人,不要低估他们突破凡人想象极限的能力。”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小丽放开了高德,声音粗粗的:“现在我要进去!”   “当然,”三十九号说:“如果你的血脉足够纯净,这道屏障对你是不存在的。”   他又看向高德:“至于你……那就说不定了,所以你是留在这里等待呢,还是跟着她去试试?事先警告你,屏障并不是进不去还能退出来这么简单,说不定你会永远变成冰雕。”   高德:“我……” 第464章:属于三十九号的战斗   小丽吩咐道:“你留下吧,北冥山这里的事情与你无关。你能陪我到这里,我已经很高兴了。”   高德本来还真的打算留下,不过是想着先跟三十九号好生聊聊,然后再追上小丽暗中跟着。可小丽这么一说,顿时有些伤自尊了。   “怎么跟我无关呢?”他不服的道:“你娘家的事情不就是我的事,你母亲不就是我丈母娘约等于我母亲吗?”   “为什么还要说……”小丽又把高德的腕甲捏得咔咔响:“约等于?”   合着是等自己表态呢?   “你留下,”既然高德有了态度,小丽就满足了,她又不是真要高德跟着。   “你的跟脚倒是奇奇怪怪的,说不定冰雪屏障对你也没有意义。不过这终究是保不准的事情,你可别仗着有了仙洲人权限,仙洲人的战舰能开,基地能进,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   小丽很认真的说:“我不想去赌那个万一,因为追溯过去就把未来丢掉了,我可没有那么傻。所以……你老实听话,就待在这里。”   高德心暖暖的,眼眶热热的,不过就这么屈从了他又哪对得起小丽呢。   “至少让我试试,别把我还当成私人用具心疼。”他笑道:“在这个地方的任何一件事情,如果让你一个人面对,我都会懊恼一辈子。”   小丽不说话了,敞开面甲的脸上,银灰眼瞳秋水荡动,含着诸般情意,都投到了高德眼里。   两人撒的狗粮连活了若干万年都不能是人的三十九号都吃不下去了,咳嗽了声对小丽说:“你的血脉终究不纯粹,即便能进去,也不要贸然动用神灵之力,否则会引发反噬。”   再看向高德:“至于你……”   想说什么,憋了好一会,才憋出声苦笑:“我对你无话可说。”   高德也暗暗苦笑,他听明白了,三十九号的意思是,哪怕留了下来单独对话,三十九号也不会说得更多了。   “最初的圣山与女王之间似乎有什么默契,或许是北冥山的最终归宿,或者甚至是整个震旦的解决办法,这至少是北冥山一直被屏障封闭在这里,而我也必须守卫在这里的原因。”   三十九号再道:“我希望你们能有所发现,有所改变。我不是逃避自己的使命,只是觉得北冥山和光精灵应该有个结局了。如果世界还需要这么古老的存在维持,这个世界永远也不会有改变,好的改变。世界只会一点点这么腐朽下去,这是最残酷的折磨。”   “冰原猎人虽然是几百年前就到了这里的,但那时候还并不是整族迁徙,还有不少猎人留在招摇山的废墟生活不愿离开故土。你们看到的冰原猎人实际上是最近才搬过来的,而且都被黑暗之力侵蚀了,只有靠近冰雪屏障才能勉强保持意识。一旦力量有了波动或者感应到陌生的力量,就会狂化。”   “最近又有强大的魔人组织进犯招摇山,消灭了那里的冰原猎人,只有少数侥幸逃了过来。而这种事情,以前圣山是绝对不允许的。招摇山虽然已是废墟,却还在影响着整个世界,是圣山磐石神力的来源。而冰原猎人这个部族,也一直在为圣山提供磐石战仆。”   “这说明了什么呢?”   “说明现在的圣山已经准备放弃世界了,对吧?”   三十九号虽然一直守在这里,却对外面的情况了如指掌,让高德和小丽肃然起敬。   “他们不是以前的仙洲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也无从判定,而他们放弃一切的做法,我更无法评价。”   “我只希望世界的改变不只一个选择。”   三十九号说:“或许你们能做点什么,让世界除了圣山计划中的那些变化外,还能有点别的。”   这话对小丽是明显超纲了,她只是来找妈和搞清楚她自己到底是什么人的。   高德倒是听得很明白,向三十九号沉沉点头:“我们尽力。”   窈窕身影又坐到了钢铁巨人的肩头,两人合二为一,越过那个由无数魔人填充而成的大坑,向着那座城市与大山合二为一的风雪深处走去。   “那个家伙……”   三十九号强迫自己不回头去看两人身影,等确定他们走得远了,才嘀咕道:“到底是回归的他呢,还是圣山弄的另一个他呢?看起来连他自己都没搞明白,真是猜不透啊。”   旋即又欣慰的道:“无所谓了,反正他应该是来解决问题的。”   接着语气变得恍惚:“刚看到他们的时候,还以为时光倒流了。当初他带着女王从圣山回到这里的时候,女王也坐在他的肩上,那一幕真是……太像了。而且,女王也叫丽。”   三十九号呆呆立着,沉浸在了若干万年前的回忆中。直到远处的冰原上雪尘四起,看景象仿佛是一头巨兽破开积雪和冰面,急速逼近,冲刷出漫天冰雪烟尘。   “果然还是来了……”   三十九号冷冷的嘿了声,头盔呼吸器忽然发出类似铜号声的声响。   身下雪尘激荡,无形的冲击急速扩展开。一个个一群群冰原猎人跳出洞穴,眼中身上各色魔光显现,却完全不像刚才对上高德和小丽那么狂乱。他们手持各种武器,刀矛弓弩甚至步枪机枪都有,分散开依托岩石冰柱,片刻间竟然组织起一道热兵器火力防线。   冲击继续扩展,延伸过城门。那些如冰雕般的光精灵没有动,城门楼里却涌出无数高大身影。乍看还以为是刑天,细看却是粗糙得多的钢铁傀儡。虽然覆满冰雪乃至冻结得如冰雕,但自眼缝里射出的浑浊白光却证明这些人跟三十九号有直接关联。   这些钢铁战士看似没有什么武器,却不停搬出颗颗巨大冰团,片刻间就积出大堆。它们彼此挟持,将这些冰团抱到对方腰上。那里有个承重座,之上是笔直滑轨。再看他们头顶的类似翘板的构造,这些冰团竟然是从他们背上发射出的,必然是什么炸弹。   城门楼下,高德和小丽经过的那片冰原,根根冰柱碎裂,一部部钢铁机甲开始动弹。这些早在若干万年就魂飞魄散的光精灵战士,只以残留的一缕意识控制机甲,从冰层下拔出件件巨大武器,以远胜刚才对阵高德和小丽的气势,开始集结。   雪花和碎冰漫天飞舞,三十九号穿透迷乱,来到冰原之前。此时那头类似巨兽的恐怖之物已经隐约可见,钢铁车头和黑乎乎车身的细节都能偶尔看到,竟是部无轨火车。   “真巧……”   三十九号嘀咕:“也真好,既然他们来了,这帮家伙就不可能如愿。而我跟兄弟们,也正好以战斗为终结,完成我们早就该终结的使命。”   抬头看看天,他冷冷道:“还有几个厉害的家伙,现在躲着不敢打头阵?也好,可以让我们做完该做的事情。”   手臂高高举起,短斧骤然亮起白光,从钢铁变作晶莹冰玉,直至耀眼得像是燃烧了起来。   接着短斧猛然落下,深深砸入冰层之下。白光渗入更深之处,仿佛激活了什么开关。   地底开始震荡,前方冰面忽然处处崩裂,喷射出熔岩般灼热而猛烈,却并无熔岩之色的激流。无数道白灼激流向那头钢铁巨兽延伸,自前方和左右封住来势。   冰与热,白光与钢铁的冲撞太过猛烈,让前方的冰原瞬间搅起风暴般的涡流。紧接着一个个一片片身影自涡流中喷洒而出,连带还有被拧得像麻花般的钢铁车厢,惨呼声也由小变大由少变多,从模糊沉闷变得尖锐清晰。   钢铁车头在三十九号前方不远处轰然砸落,碎裂肢体淅淅沥沥如细密落下,但更多身影安然落地,亮起了红绿蓝紫各色魔光。   “为了塔林——!”   呼喊声不断,炮声开始轰鸣,魔人们聚集成群,朝着三十九号和他身后的冰原冲击而来。   “为了……女王……”   三十九号低声说,白光荡漾,短斧伸展成门板般的大斧。   当三十九号抡着大斧冲上去时,身后是无数光精灵操纵的钢铁机甲,排列成整齐方阵,迎向似乎无边无际的混杂魔光。与此同时,颗颗冰球,条条弹道越过他们,在魔光之中制造出片片血肉解离的冰火光影。   “怎么回事?”小丽问。   高德托着小丽,此时置身呼啸而凌乱的冰雪风暴中,连高德都感觉有些步履维艰。不过身后的动静可没逃过他们的感知,尤其是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那密密麻麻的各色魔光,俨然是一支魔人大军。   “魔人打北冥山的主意了,”高德说:“也不知道这是他们原本的计划,还是知道我们来了,怕失去了北冥山这块肥肉,所以赶紧动手,总之……是老朋友。”   高德可以肯定,这些魔人并不是太一魔教,那帮家伙接连在松州和西岭吃瘪,连百花仙子都被自己收了……咳,降服了,哪还有余力组织起这么大攻势。   断裂成好几截的无轨火车,后续的钢铁战车,以及天空中的旋翼机。如此现代化的架势,只可能是白虎朱雀那帮海塔会的家伙了,说不定还有血塔会。而这股魔人大军应该是隐匿在招摇山的,之前灭掉整个冰原猎人部族的,就是他们。   “那我们先回头吗?”   小丽不是很确定:“总得把这些讨人厌的家伙解决了,确认没有后顾之忧再进去吧。如果不理会他们的话,等咱们在北冥山搞出什么动静,不正好便宜了他们?”   “回头的话,会不会打扰了三十九号?”高德没有直接否定,而是委婉的说:“看现在这个动静,三十九号正在动员他能激活的所有力量,这应该是他的战斗。如果他觉得需要我们回头的话,我觉得他不会碍于什么身份不做。”   “我明白了。”小丽冰雪聪明,马上明白了。“所以……我们虽然不清楚他是认为自己足以解决问题,还是认为我们早点进入北冥山才能解决问题,但我们都不该回头。”   高德没说话,却加快了脚步。   没多久,小丽也不得不从他肩上下来,不然就要变成雪人,或者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被刮飞了。   淡淡白光自小丽战甲里溢出,伸展出一道屏障。风暴减缓了,小丽却不敢飞起,更不敢加大力量与风暴对峙。   “三十九号说得没错,”小丽呼吸有些急促,“哪怕我拥有冰雪神力,现在的感觉也很不妙。风暴里蕴含着更强大更纯粹的冰雪神力,如果我太用力,不仅抵御不了风暴,似乎还会被这样的力量吞噬。这股力量里蕴含着……让我害怕的东西,我感觉自己都有些动摇了。”   高德更不敢燃起魂火对抗,他完全无法预料自己的魂火之力与北冥山的力量正面对撞会发生什么,只知道那必定不是好事。   “不要担心。”他鼓励小丽:“我在呢,如果你动摇了,我就扶着你抱着你继续走。”   “别光是说大话。”小丽哼道:“干点实事!”   看她的确有些吃力,高德展开力场盾,调动仙洲人手办的力量,尝试着对抗风暴。他很小心的压制着魂火,确保力场盾只是染上了极为淡薄的金光。还好,力场盾的加入让压制小丽的力量减轻了不少,她终于可以躲到高德身后了。   确认自己的发丝从灰色变回到银白,小丽松了口长气。   没这家伙出手的话,自己怕是不得不用上另一种力量对抗,到时候就原形毕露了。   小丽庆幸的想着,再转念又撅起了嘴。   如果身边没这家伙的话,她又何必努力压制着另一种力量?   所以都是这家伙的错!   高德在前面专心开路,对身后小丽的变化和心情毫无所知。超脱视野里是有些异常波动,但这么狂乱的力量风暴,视野已然是一片混沌,他又哪里看得清。   “我怎么觉得路有些不对。”接着高德有所发现,“之前我们是冲着那道拱门去的对吧?怎么现在看不到了?”   虽然风暴异常迷乱,但不管是肉眼还是超脱视野,都还能大致看清地形。但这会好像地形在变化,变得异常陌生。   “喂……”   小丽没有回应,高德悚然转身,果然,小丽不见了!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小丽的身影还在他的超脱视野里啊! 第465章:冰雪新娘   这一转身,不仅小丽不见了,高德还完全失去了方位感。   不管是超脱视野还是肉眼视野都是白茫茫一片,根本分不出东南西北。似乎高德一脚跨进了另一个空间,而他没有任何感应。   这是陷阱!   高德的第一反应是出事了,他没有贸然乱动,而是沉心静气,感应自己的情况。他得先确认到底是什么状况,找到真实的基点。这个基点自然是自己的意识肉体合一,如果能确认这点,再延伸到四周环境,确认环境是不是真实的。   仙洲人手办还在,与身体的关联紧密饱满。稍稍驱动魂火,身体周围顿时荡漾起细微、密集而破碎的力量冲击,意识也被雪花般的噪音压迫,这是冰雪神力对魂火的反应。强度比之前大,力量也更纯粹,这自然与靠近了北冥山的神力屏障有关。   所以竟然不是陷阱?   高德愕然,这怎么可能?   等等……   高德再度品味冰雪神力对魂火的反应,跟之前还没靠近屏障那会比,纯粹了许多。但正是这种纯粹,总感觉有些刻意,似乎是专门针对他一样。   为什么会专门针对自己?   是靠什么辨识自己?   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让冰雪神力有了反应?   一连串问题捋下去,高德恍然大悟。   不是魂火,是仙洲人手办!   仙洲人手办等于给他绑定了二级权限,让他轻而易举的打开了七号基地。现在的状况跟进入七号基地差不多,他并不是中了陷阱,而是不经意间打开了另一扇门。   那么接着的问题是,这个只允许权限者进入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   似真非真,基于现实却又有所变化……   高德一个激灵,想到了灰境舰桥,这不能说是相像,完全是一模一样!   只是力量性质有所差别,灰境舰桥是恶魔之力与现实交融的地方,而这里是神力与现实交融的地方,应该叫……白境。   为了证实猜测,高德提升魂火,仔细感应魂火受到的压制。   等魂火裹住全身,暗金焰火外层包裹着细碎泡沫的光晕,意识也像丢到了搓衣板上翻滚,高德可以完全确定了。这的确是原理等同于灰境的白境,他在灰境舰桥里燃烧魂火时,恶魔之力对他的压制也是类似状况。   于是高德面临选择,是继续探索白境,还是退出白境去找小丽?   离开这里应该没有问题,既然他是靠着仙洲人手办进入白境,那换掉仙洲人手办应该就会被逐出白境。   不过离开后未必就能找到小丽,而且如果换上恶魔手办,有很大可能进不了北冥山的神力屏障。而最要命的是,会让小丽感应到自己的力量之源变了,成了恶魔之力。说不定她会把自己当做幻象或者恶魔假扮的,上演刀劈亲夫的悲剧。   可不尽快找到小丽,谁知道她会干出什么……   想到这个问题,高德顿时不慌了,还是先探索这处白境吧。   小丽哪是寻常的女孩子,论主见她可比自己强得多。等两人真的成亲组建了家庭,小事是她拍板,大事还是她拍板。   就说现在这状况,小丽的想法肯定是:“那家伙或许是被北冥山排斥了,或者是中了什么陷阱,不过肯定没什么大碍。我的私人用具,哪会这么脆弱。所以……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意,这就够了。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事情我自己扛。等一切结束后,他肯定待在我第一时间就能看到的地方,乖乖的等着我。”   强行说服自己小丽不会有事,高德环顾四周,随便选了个方向前进。   既然已经是白境,就无所谓起点和终点。血怒原野和绝魂谷也是一样的,空间是有限的,却是无限循环的,从任何一处往前,总能抵达目标,乃至回到原点。   ………………   小丽转了一圈,还是没感应到高德的存在,这家伙就在自己的眼前从实体变成虚影,再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在某个刹那之间,她甚至怀疑高德这家伙并不是真实存在,而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这完全不可能……”   小丽压住有些过快的心跳,暗暗咬牙,怀疑变作愤怒。   如果是有人作祟的话,这个人……该杀!   等等,如果不是人作祟,而是两人不知不觉其实已经踏进北冥山的屏障了呢?   那么就是屏障作祟了,真是如此,高德你自求多福哈。   很快调整了心态,小丽再次确认高德的确是物理意义上的不见了,她昂首挺胸,继续前进。   高德那家伙身上还藏着不少古怪呢,肯定会没事的。等我自己找到母亲,确认了一切事情,出来的时候他会待在我第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如果没有,那他就不是我的高德。   小丽这么想着,步伐越加坚定。   虽然清楚高德对她有所隐瞒,但她相信高德有自己的苦衷,毕竟自己到现在还瞒着他很多事情,很多很多事情。   等重逢的时候,应该就能把一些事情告诉他了。   ………………   一颗颗比人头还大的冰弹自天而降,炸出大团冷白碎芒。震荡出的冲击波堪比重炮的炮弹,大片魔人飞升上天,像狂乱风暴中的鸟群般徒劳挣扎。再被挟着冰雪之力的白光碎芒激射,不少魔人上天时就已经变作冰雕,甚至只有一部分残缺残缺肢体。   从城门楼以及后方更远处不断射出这样的冰弹,但同时,城门楼也在承受着凡人炮弹的轰击。块块坚冰混杂着砖石崩裂,上面那些如冰雕般的光精灵遗骸,也早就被扫荡一空。   北冥山之下沸腾着炮火烈焰,而同样的冰雪风暴又肆虐着魔人聚集的冰原,一来一回,看上去双方还在相持,一时分不出高下。   双方的炮火仅仅只是掩护,难以计数的冰原猎人在两翼泼洒出密集箭矢和子弹,依托冰墙和沟壑抵抗同样难以计数的魔人冲击。在阵线中央,数百钢铁巨人结成密集战阵,与弥散着黑气的大个头魔人对抗。这些魔人已化出恶魔身躯,俨然是一支恶魔大军。不过它们各自为战相互挤撞胡乱不堪,在有组织的钢铁巨人面前,始终难以前进。   战阵之前,比钢铁巨人小一号的战士挥斧砍杀,散发出的气势胜过千军。战士被浓稠白光裹着,长斧牵引道道冷白光弧,将一头头魔人斩成两截。那些魔人还想靠着恶魔之力缝接躯体,伤口上的冰雪神力却将他们急速冰冻,以至于战士身前不断落下碎裂冰团,堆积得越来越高。   “来啊!下来啊!”   三十九号的大斧横切竖劈,回旋飞掠,如刀刃的刃尖,稳稳将一波波冲击的魔人剖离。战斗的同时,他还不停呼喊。喊声通过面罩上的扩音器放大,撕裂战场的喧嚣,一直冲到冰原上空。   在这段时间里,又有两列无轨蒸汽火车满载魔人冲了过来,虽然被冰雪飞弹挡住,魔人却没受多大伤害。涌出来的魔人至少有好几千,让三十九号主持的这段防线承受着字面意义上的大军攻击。   三十九号会守在这里,光精灵钢铁巨人和冰原猎人会守在这里,就是因为北冥山屏障最薄弱的地方,也是原本的主城门和通山阶梯所在地。   这点阵仗对三十九号来说不算什么,若干万年前,他就经历过数量超过百倍的北冥山大战。那场战争虽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也没有任何记述,三十九号却还记忆犹新。   所以这数千魔人场面虽然盛大,对他来说压根不放在眼里。他始终关注的是在天空中若隐若现的那些强大存在,那些家伙有意无意的偶尔泄露自己力量波动,想要震慑三十九号,却又迟迟不敢下场,自然是畏惧北冥山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力量。   三十九号不停呼喊,乃至于嘲讽和咒骂,对方依旧沉默,隐匿不动。   “一帮见不得光的小丑!”三十九号鄙夷的吐唾沫:“你们还不如钻到地下去跟鼠人搭伙过!”   话音刚落,身后的北冥山忽然微微震动,原本罩住山与城的冰雪风暴开始变缓,显出浓浓冰雾。冰雾之中,道道白光如游龙般盘旋,让山与城变得如天穹之上的海市蜃楼。   北冥山的山与城变得和缓了,可推送而出的冰雪之力却更加猛烈。原本还能向前推进的魔人们被神力的无形波动罩住,一个个魔光黯淡,乃至于恶魔身躯冻结。即便他们的魂魄被恶魔攥住,此时也顶不住神力侵蚀,纷纷溃退。   “白境激活了……”   三十九号一刀将身前空间数十米的空间清空,转头看着北冥山的新貌,震惊之中又含着浓浓喜悦。   “不管他是不是承认,他终究在做他应该做的事情。”   三十九号呵呵笑了起来,这时候天顶魔光绽放,血、绿、紫、蓝四色雷电轰鸣交织,那是北冥山的冰雪神力扩张后,与那些强大存在产生了冲突。   一道血光猛然射下,在三十九号身前炸出巨大冰坑。冉冉黑气与雾气混杂,再被一个娇小身影破开。   那个看起来还是个小姑娘的魔人露齿一笑,身上燃起浓稠如血的光焰。   小姑娘对三十九号说:“我是朱雀,向老前辈请教!”   ………………   高德看着冰雕玉琢般的城门,嘴巴张得大大的,不得不托着下巴免得脱臼。   简直就是灰境的反面啊,他还没见过这么巨大的玉石,整座城门仿佛都是用一块玉石雕出来的,没有一丝拼接的缝隙。   这当然不是真实的,只是像贴图一样,在真实材质上由神灵之力产生的变化。不过在感官上的效果与真实无异,那也就等同于真实了。   他走了没多久就出了那片混沌冰雾,置身大道。前方的北冥山不管是山和城都变得更加朦胧,但不再被风暴包裹。随着他一步步靠近,还一点点呈现出细节。   支持这处白境的缓存不够啊,当时高德还是这样的感受。   等到了大道尽头,即将跨上跨越护城河的石桥,外层的城门城墙完全清晰,显露出的细节也镇震住了高德。   城门洞里,城门如巨大而厚重的冰层,随着高德的到来缓缓开启。   一队银盔银甲的骑士缓缓出了城门,护卫着一辆马车向高德醒来。不管是骑士的装束,还是马车的形制,都充斥着浓浓的震旦风情,又有异于震旦的变化。比如头盔两侧凸起的飞翅,看起来就是专门容纳异于人族的长耳朵。   骑士们都戴着面罩,看不清容貌和表情。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个个都散发着冷白光辉,像是人形灯泡,比刘承望等冰雪战仆要纯粹得多。   活生生的光精灵!   高德呼吸都放轻了,他知道这些光精灵的肉体已经死了,甚至都不像三十九号那样,在现世中还有战甲寄附。他们就是只活在白境中的魂魄,以这种状态存在了若干万年。   骑士们护着的马车在他身前停下,车门打开,伸出一只纤纤素手。   让高德意识震荡的脆嫩嗓音响起:“你终于来了,让我等了这么久,还以为你食言了。”   马车里光线昏暗,他只看到那只手看不到面目,但这声音却如此熟悉,与小丽几乎没有差别。   只是几乎,转瞬高德镇定下来,他听出了不同。   这个声音更加绵软,并没有小丽该有的强大气场,更像是跟亲人抱怨甚至撒娇的柔弱少女。   “上来吧,随我去该去的地方,做你该做的事情。”   那只手还停在半空等待,高德想了想,觉得别无选择,伸手握住那只手,上了马车。   等他坐下,看着对面穿了身纯白凤冠霞帔,面目也被纯白盖头遮住的少女,心中已然平静。   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小丽的母亲,她竟然还活在白境里!   不过小丽的母亲为何认得自己,看起来还是在等着自己,这就涉及到自己的身份之密了。   总之高德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真正来历,竟然会牵扯到小丽的母亲。   正因为震惊太大,意外太多,他才选择了躺平,任由这位冰雪新娘引导自己,深入到白境之中,等待着随后必然会有的更多震惊与意外。 第466章:白境的十万年等待   果然不是小丽……   冰雪新娘仍然牵着高德的手,跟小丽相比要更纤柔,也更冷。还没到冰块的程度,但也没有凡人应该有的温度。   看身高也有差别,要矮些,高德偷偷打量估算,也就比高苗高个帽檐,还差小丽半个头。   回想之前在城门楼外见到的那些光精灵,男的虽然个头高挑,平均下来还是没到高德水平。眼前这位还披着盖头的冰雪新娘作为纯血光精灵女性,跟男性的身高差也算正常。   就是她的声音……   高德心口微微荡漾,努力压住伸手去揭盖头的冲动。刚才只听声音的话,他还真以为是小丽,只不过是难得在某些特定时刻,才会向他展现出来的柔媚嗓音。   他不仅不敢去揭盖头,甚至都不敢开口说话。生怕开口干扰了白境,让高度疑似小丽母亲的冰雪新娘不再引导他深入白境中的北冥山。   “我在这里等了你快十万年了,”对方先开口了,说的话让高德心口狂跳,意识飘浮。   所以自己跟老连长和三十九号,还有郭瑞德郎世德一样,都是活在上古时代的老妖怪?   不对,自己的记忆虽然到了五六岁才苏醒,但终究是一点点真真切切的长大的,这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自己其实是夺舍了震旦人类的仙洲人?这个世界压根不是这样的画风啊。   就算自己是活在十万年前的仙洲人,在哪沉睡到现在然后夺舍了震旦人类,还有个更大的问题。自己脑子里关于地球世界的人生记忆又是哪里来的?这些记忆如果是真的,仙洲人又是地球人类的后代的话,那自己跟仙洲人又差了起码上千年吧。   所以要让这些事情都串起来说得通符合逻辑,只有一个可能。   自己上辈子靠什么黑科技沉睡了上千年,地球人类已经进化到所谓的仙洲人,拥有了遨游星河的能力。自己被唤醒成了仙洲人的一员,因为黑暗降临所以跑路,跑到这个世界来又继续沉睡。再通过什么黑科技甚至神术仙法,转世到这个高德身上。   老天爷哟,你不嫌麻烦吗?   “你的气息有些变化,容貌也完全不同了,但你还是你。”   接着的话让高德如释重负,事情好像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两方面都不是,不然他跟小丽之间该怎么算。   冰雪新娘的语气淡然得如初雪一般,说着等了十万年,却没一丝急切,仿佛在这里一万年等于一小时。   “当初你答应过,哪怕世界崩灭,我们终会相见。”   新娘口风一转,让高德的心跳再次加速。“那是哪一天我不记得了,在这个世界说什么历法也没有意义。我只记得是太阳就在头顶的时候,白雪很耀眼。我坐在你肩膀上,一步步走到城门,我们就在城门道别。”   “你说,哪怕世界崩灭,我们终会相见。到了那个时候,你会带来新的希望。会让我们光精灵传承下去,会让我们重新开始。”   “我相信你,所以我一直等着。但我又害怕,不是害怕你反悔,是怕你出了意外所以食言。”   新娘握着他的手加了点力气,即便还披着盖头,高德也能感觉到她在开心的笑。“真好啊,你还是来了,虽然……跟我预想的不太一样,我以为你会用原来的身体,原来的样子。”   尴尬和不安已经冲到顶点,听到这高德顿时出了口大气。   事情明白了,她认错了人!   “我还不是很明白,”他小心翼翼的说:“我是震旦凡人,叫高德,我的同伴是圣山之女。我陪她来北冥山见她的母亲,圣山的人说她母亲就在这里。”   “之前我已经见过三十九号,就是在外面守卫北冥山的那位光精灵刑天,听他说了很多事情。这里应该是……白境吧,我好像误入了这里,跟同伴分开了。”   握住高德的手没有任何力道和温度上的变化,新娘的语气依旧是那么淡然:“森将军还在吗?难为他了,我一日没有解脱,他就不会放弃。”   “至于你,难怪感觉你变得有些陌生,好像不认识我了,原来是还没有记起以前的事情。”   “你想说我认错人了吗?不会的,我铸就的白境,只为你而开。至于你的同伴,应该是圣山之女,身怀光精灵与凡人的双重血脉吧?”   高德不迭点头,隐隐有些不安,不仅没有揭晓真相,事情还朝着最令他不安的方向发展了。   “她的名字是不是叫……丽?”新娘又问。   高德愕然点头,这名字难道不是姚婆婆取的?   “她的名字,就是我的名字。”   新娘的话让高德的头盖骨都差点飞起来了,“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握着高德手终于松开了,素白盖头接下,冰雪凤冠之下,是张巧笑嫣然的美丽面容。   高德呼吸顿止,除了更瘦弱一点外,完全就是又一个小丽!   ………………   爬过大堆破碎如石堆的坚冰,小丽拍拍手吐了口浊气,心说终于进来了。   身后这堆坚冰应该就是北冥山城的主城门,如果完好的话,应该是道异常雄伟的寒冰之门,那般景象即便是她也会为之震撼。   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世间万物果然都逃不过时光的侵蚀。也累得她少有的手脚并用,在嶙峋碎冰间爬行,姿态非常不雅,谁让她不敢动用力量呢。   目光转回来,扫视城中的景象,渐渐抬高,直至如仰望云层。   这曾经是座如幻梦般美丽的冰雪之城,城中无数白豆芽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算上身后的外城墙,总计三道城墙内的冰山雪峰之上,耸立着恢弘冰堡。小丽下意识生出预感,那里就是她的目的地。   畏惧陡然涌起,小丽下意识的抱住胳膊蜷缩身体,此时才觉背后少了宽厚的胸怀,实在不好。   “你这个坏家伙……”   她苦笑着嘀咕:“如果是你故意的,仔细你那身皮。”   举步前行,身姿已然挺拔,步履也变得坚定。   这座北冥山城的建筑虽然自有风格,布局却还是跟震旦城市差不多。都是一条大道笔直到底,而后才转为盘旋山道,前往上一层区域。   大道铺着厚厚冰层,又崩裂出无数裂痕。本该是晶莹剔透的,此时也充斥着斑驳杂质,黄褐色乃至黑色的污迹处处都是。让小丽感慨再美丽的景色,也不可能永恒不朽。   走着走着,小丽骤然止步。   就在街道角落里,立着一大队冰雕。那是上百个光精灵士兵,还穿着上古时代的甲胄,手持长矛盾牌,队列齐整,像是在集结待命。   小丽呼吸放轻了,那不是冰雕,是人,准确说是尸体。   冰层满是杂质,很多细节都已经模糊不清,偶尔能看到一具尸体的面容,已然干枯得近似骷髅。他们是站着死的,至少死前的一刻,还在保持着军人的身姿,维持着军队的尊严。   仔细端详那张面容,小丽低低叹气。士兵在死前已经非常老迈。他们并不在与有形之敌的战斗中死去的,而是在与无形的时光抗争,最终不敌而死,老死的。说不定这支整齐军伍,都是若干年里一点点排列出来的。   喟叹了片刻,小丽继续前进,很快她又在街道侧面的小巷里看到整整齐齐蹲在墙角里的冰雕群。那不是士兵,是平民。衣着各异,面目也都萎缩得近于骷髅,感觉也是老死的。   “他们这是把整座城市都变成了陵墓吗?白豆芽之墓?”   小丽低低叹气,想起了之前高德随口而出的话,那时候她还骂晦气。再想到三十九号说的,在将近千年之前,城里就再没向他发送过信号。看来城里的光精灵一直在努力的活下去,有些甚至活到了上千年前,但最终还是湮灭于时光中。   巨大的疑问在心中升起,他们像是在等着什么。   这些光精灵如此努力的活着,濒死之前都要到街道上来,似乎在等待着谁检阅。同时他们又不希望被看到倒卧街头的丑态惨状,还要以这样的方式维持尊严。   他们在等着谁……   小丽的心口越来越沉,不经意间,眼眶也微微发热。虽然她还搞不清楚为什么,但她觉得,这些人就是在等她。   难怪师傅跟自己说起北冥山的时候,语气那么复杂,说话的时候也一直没有直视过自己。她其实是知道的,知道来了这里,就能明白一切,同时也要背负起整个光精灵部族跨越十万年的历史,还有这个部族可能会留给她的使命。   宽阔而笔直的街道上,不时都会有排列齐整的光精灵连队,大多数小巷里都有蹲得整整齐齐的平民。这让小丽的心口越来越重,重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崩断时,她却呵呵笑了。   “好吧,不管要面对什么,我都接下了。”   她低声自语,“我不仅是光精灵的女儿丽,还是震旦的大明女皇朱莫离,丽接不下的,朱莫离来接。朱莫离理解不了,丽肯定懂得,总之我不会退缩。”   ………………   “等你到了地方,自然就会明白的。”   马车里,另一个丽对高德这么说。   显然她无意对高德说得更多,乃至直接解释这一切。她伸手掀开马车的窗帘,外面的景象顿时入眼。   车窗外是条大街,车水马龙,灯火辉煌。光亮投在高德的脸上,变幻不定,也将他的种种表情烘托得更加夸张。   “白境还没有跟现实完全一体,但已经覆盖了整座城市。”   这个丽说:“白境是我开辟的,然后由所有光精灵坚持到底的信念,共同扩展到今天这个样子。所有能进来的光精灵都进来了,他们大多数已经难以维持魂魄,只能任由残魂驱使他们这样……游动,日复一日,重复着还在现实里活着时的行动。”   高德看到了一队队排列整齐的士兵走过,像是在巡查,还看到平民在类似商场酒馆饭庄客栈之类的建筑里进进出出。建筑里却没有对应的细节,看不到冉冉炊烟,而觥筹交错的食客们,也是杯里没酒碗里没饭。   原本看着挺热闹的,越看得仔细越毛骨悚然。   许久之后,马车才行到街道尽头,然后转上盘山大道,速度一点也没减缓。   白境终究不像灰境,有无穷无尽的恶魔之力支撑。高德确认圣山的冰雪之力就来自北冥山,至少是山中的什么宝物或者仙洲人遗存。靠着这点力量,这个丽加上不断加入的光精灵,才勉强维持着覆盖了整座城市的白境,而且还没有把所有细节完全构建出来。   马车上升到第二层的建筑中,街道依旧笔直,但狭窄了许多也短了许多。一路上高德依旧看到了很多光精灵,除了士兵和平民外,还多了类似僧侣或者祭祀的存在。他们穿着长袍戴着尖顶高帽,聚在一起低声颂唱。经过的几处广场里,光精灵们还在翩翩起舞。   都是成人,甚至都是老人,没看到一个小孩子。   上到城市第三层时,高德已经不想看了,越看越渗得慌。   这个丽很敏锐的感应到他的情绪,放下了窗帘。   “他们都在等待你的到来,”她说:“既然你来了,他们就可以安息了。”   高德决定再挣扎一下,“你确定没有认错人吗?说不定只是我身上带着什么东西,让白境和你误以为是等待的人来了,其实并不是呢?”   “当初义思达搞出了乱子,整个世界被黑暗直接侵袭,仙洲人内部产生了激烈的争论。”这个丽忽然说起了三十九号曾经说过的历史,不过说得更详细。“我的父亲,当然不是血脉上的父亲,而是创造我的造父,认为即便这是义思达的过错,仙洲人也有责任。他主张仙洲人应该全力以赴保卫这个世界,将黑暗彻底清除掉。”   “反对派批评他其实是想保护我,保护在这里创造的各个种族,而不是遵守仙洲人之上的准则。”   “爱护宠物也要有底线,你是不是思想动摇了,堕落到人性扩展派,把宠物当做同族看待了?这是危险甚至邪恶的思想,会毁掉我们的归乡计划!毁掉我们所有人!”   “他们对父亲进行了这样的攻击,逼迫造父低头。”   这个丽悠悠的道:“父亲当然不会屈服,他有了个计划。” 第467章:所以我还是个工具   小丽走过第一层的大街,沿着盘山大道上到第二层。   这一层的城门要完好一些,让她能大致窥见这种厚重坚冰铸成的冰门有多雄伟奇丽。只是在时光的侵蚀下,不仅很多地方残缺破损,还因为灰尘的渗入,让本该是白玉般的色泽变得昏黄脏污。   还好有足够宽敞的破口,让小丽直接穿过了大门。不然她就得设法爬墙了,那可不优雅。   刚进门她就被吓了一跳。门后两侧排列着至少好几千的士兵,士兵后面又是乌泱泱的平民,像是在迎接她。比第一层那些聚成小群的士兵和平民还要明显,就是在等待着谁的到来。   小丽在这里呆了好一阵子,她很认真的扫视着人群,哪怕大多数人的面目都被浑浊的坚冰遮掩,而且所有人都已枯萎得像尸鬼,她也毫不退避。就像她在圣山注视那些迎接她的战仆,在中京注视那些大明子民一样,她要收下这份成千上万人从生命最后一刻开始,坚持了若干万年的心意。   这让她重新迈步时,步履更加沉重了。   聚集在城门的人群应该就是第二层里的所有人了,小丽继续前进,再绕了一圈盘山道路,来到第三层的王宫。王宫依山而建,并不及无终宫和祖山的巍峨与华贵,但王宫俨然就是北冥山的一座矮峰。山与建筑在冰雪中融为一体,这自然不是设计师的本意,而是若干万年的变迁,冰雪将二者融合了。   进入这座城市后,风雪就小了许多,到第二层时完全感觉不到风雪的存在。但到了这里,凛冽寒风呼啸不停,雪花和碎冰夹杂在风中,劈头盖脸的洗刷着,让小丽不得不展开头盔。而等她向王宫的宫门迈进时,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展开冰雪神力,否则她都难以站稳。   力量展开,不仅风雪小了,原本压迫着她的外在神力竟然也退缩了。   于是当小丽站在依旧是坚冰凝成的宫门前,宫门在喀喇喇的钝响中自动打开时,她并没有惊讶。   这应该就是检测来者身份的方式,很粗暴很简单,但很有效。   宫门缓缓开启,头盔插着长长锦羽,战甲样式更为华丽的士兵手持各式长兵,列出长长队伍,夹道迎接。这些应该是王室卫队的士兵肯定早已是死人了,可跟之前那些列队的士兵和平民一样,坚冰都是从脚开始,将他们跟地面死死冻在一起,加上万年寒冰层层封冻,才得以将挺拔身姿一直保持到现在。   这还只是外殿,小丽却踯躅起来。她隐隐有所预感,有些想逃避。   “没有了他,你就胆小起来了吗?”   身后空空荡荡的感觉让她的畏惧抵达顶点,却也让她骤然振作。   昂首走过外殿,抵达中廷。这里不仅也有王室卫队,还多了身着长衫的官员。等来到若干宫女或者女官列队相迎的内殿时,小丽松开了面甲,吐出长长白气。   殿门在她的神力波动下缓缓开启,殿堂宽阔而空旷,深处是类似乾明殿但规模要小得多,样式朴素得多,同时色彩也只是灰白的丹陛和王座。   小丽努力压住心中的激荡,一步步前行。越往前她的腿越软,仿佛有无形斥力自四面压着她,阻止她。   这股斥力来自王座上的身影,很简单的素白长裙,加上雪白长发,就如她平常的装扮。   但是发下的面容却……   小丽顶着越来越强的斥力来到丹陛下,看清了那张面容,终于再也扛不住压迫,双膝一软,跪坐在地上。   ………………   “仙洲人填平深渊,用深渊里的黑暗为材料创造了世界。为了确保世界的稳定,他们又从黑暗中抽离出五种力量,作为安全机制,在震旦大陆设置了五处节点。”   “你应该猜到了,这五种力量就是后来圣山创造战仆的五类,五个节点也就是五座山。”   “北冥山是冰雪之力的节点,招摇山是磐石之力的节点。不周山是火焰之力的节点,昆仑山是雷电之力的节点,常羊山是钢铁之力的节点。”   这个小丽说到了五座山,其中的招摇山他在三十九号那听说了,不周山就是祖山之下,混沌之地的入口。昆仑山和常羊山倒是没听说过,当然是指这个世界的昆仑山和常羊山。   他鼓起勇气用眼神打断了对方的话,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个小丽说:“我不确定现在这两座山在哪里,只知道昆仑山原本在震旦的西面,被群山环绕,而常羊山在东面的大海深处,那里荒寂无人。”   西岭和扶桑!?   高德心跳又加快了,昆仑山竟然在西岭里,常羊山竟然就是扶桑!   不对,感觉那里完全不同于北冥山这里,除了七号基地,以及郭瑞德留下的痕迹外,并没有哪怕一丝类似北冥山的气息。   对了,听这个小丽的说法,难不成这两座山还能跑路换位置?   “当然能换位置,”这个小丽淡淡笑道:“这五座山只是名义上叫山,其实是五部巨大无比的机器。比如北冥山,它的深处蕴藏着足以将整个世界封冻的冰雪之力。”   “我不太聪明,父亲教我的时候经常骂我笨。到现在我也没明白这种力量是怎么存在的,又是怎么连接到光精灵这个部族,让每个光精灵都拥有从它那里获取冰雪之力的能力。我只知道,它并不是像储存熔岩或者寒冰那样,简单的把力量吸纳起来。而是有某种复杂的机制,将不同部族的人与这种力量相连。”   “如果要说得更简单一些,这种力量就是仙洲人拥有的……权限,我想这个你应该还是懂的。”   这个懂,但是其他就不太懂了。   高德也只搞明白,昆仑山和常羊山是会变位置的,它们本身就算不是巨大飞船,也是可以一动的巨大构造。山什么的只是它的伪装,或者外包装。   而这个小丽说到的五个种族五种力量,现在他也没捋清楚。光精灵自然获得了冰雪之力,矮人获得了磐石之力,另外三种力量又是怎么分配的,他不清楚。之前松州之战里,圣山动用的战仆,他只见到了冰雪与磐石两类。   “当时五座山还并没有跟各个种族绑定,父亲的计划就是让光精灵、矮人、蜥蜴人、兽人和人类各自拥有一种力量,这样至少能让仙洲人走后,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智慧生命有能力抵抗黑暗。”   难怪没见到其他战仆,圣山自然不愿用蜥蜴人和兽人这些异族。而且异族若干万年下来,混血的情况很严重,对应的力量肯定也被稀释得太多。   “这仅仅只是父亲的第一步计划,对了我记起来了。”这个小丽恍然的道:“我去圣山的时候,听他们说昆仑山正在上升,没料错的话他们应该把昆仑山弄到了天穹之上,充当仙洲人战舰离开后的什么……天基武器。”   灭绝器!?   把郭瑞德的战舰击沉,轰出了坠星海,以及造就了现在的扶桑的灭绝器,竟然是主宰雷电之力的昆仑山。   “雷电之力是父亲计划赋予人类的力量,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人类失去了本该有的神灵之力。”小丽唏嘘的道:“不过也正是这个原因,人族反而成为最为强大的种族,以至于仙洲人离开后不就,震旦就开启了魔人王朝的时代。谁让人族完全就是以仙洲人为模板创造的,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仙洲人留在世界里的嫡系子嗣,而我们这些种族,仅仅只是受造者而已。”   接着她继续说她的造父,“安排好了五座山,他又以监测创造物状况的理由,在世界里布置了若干座基地。他是仙洲人里负责生命创造的主管,权限还是非常大的。尽管受到了打压和排挤,他的计划还是执行了。”   “他还联络了义思达那边,希望跟他们携手。为此他甚至推动了仙洲人跟义思达……混血,当然并不是你想象的男女繁衍那种事情,而是让义思达引入仙洲人的血脉,希望义思达能借助仙洲人的血脉抵御黑暗。如果成功的话,义思达就不必总想着从黑暗中吸取力量。”   “某位义思达参与了这个计划,我离开圣山之前,听说他与其他义思达决裂,后续具体是怎么回事就不清楚了。你应该知道,但我没有兴趣深究。”   “父亲还有很多计划,甚至包括在我身上做融合仙洲人血脉的试验,一直没有成功,这是他计划里最后一步。”   “说起来,我们这些受造种族其实也算是仙洲人的子嗣,只是间接的,而且欠缺很多东西。父亲说,我们的血脉源自他们在归乡路上遇到的各个生命种族。他们没能从黑暗中挽救那些种族,但保留了他们的血脉标本。创造了这个世界作为暂居地后,父亲就将我们的血脉跟仙洲人血脉混合,让我们在世界里重现。所以我们更接近于血脉先祖,身上并没有直接的仙洲人血脉。”   “父亲想让我们通过拥有仙洲人的血脉,呈现出可以部分认定为仙洲人的特征,而不仅仅只是眷族。这样仙洲人整体就面临生命权扩展的争论,不得不收留我们。不管是全力以赴保卫这个世界,还是把我们带走,都会有利于我们。”   这个小丽缓缓摇头,“可惜父亲的试验失败了,他舍不得让我冒险。但用其他种族做试验,效果和进度又远远不如我这个他精心创造,堪称为完美的女儿。哪怕我求他在我身上继续,他都舍不得。”   她唏嘘的道:“父亲的计划就止步于此,想想也真是好笑。他原本是想拯救整个世界,拯救所有受造者,却为了他最钟爱的作品,放弃了这个计划。”   高德暗道,换作我,我也舍不得啊!   “黑暗降临后,他被押着离开这个世界,我本可以跟着他离开,这是我的特权。”这个小丽又道:“可我没有离开,我对他说,我之所以完美,是因为父亲你让我不仅获得了生命,还获得了灵魂。这样的灵魂让我必须承担起自己的职责,作为整个光精灵种族的领袖,我必须带领他们保卫家园。如果我跟你走了,我就不再完美了,也就没有资格做你的女儿,那便没有资格跟你走。”   高德想拍脑门,你跟你爸是一路货色!   “仙洲人离开后,父亲一直在抗争,最终他成功了。”这个小丽又笑了,这次笑得很开心。“仙洲人派了工作组回来,父亲虽然没能回来,却派人他信任的人回来,给我交代了新的计划。”   “这就是我回到北冥山,将北冥山封冻起来的原因。这并不是父亲交代我的计划,而是我自己的决定。这个决定是他计划里千方百计要隐瞒和回避的选项,却是最有希望的选项。”   “目前来看,我的选择没有错,你还是来了。”   这话让高德摸不着头脑,欠缺了太多信息。   “这个计划有个名字,叫……升华。”   对方笑得更甜,看着高德的目光也更炽热。“父亲虽然没有回来,但他答应一定会回来,工作组里那个人带来了特殊的生命器具,储存在里面的血脉种子到了合适时机,可以成长为足以承载他意志的容器。”   “你就是这个容器……不,你就是还没有苏醒的他。”   这个小丽又握住了他的手,热切的道:“父亲,醒来吧!”   ………………   看着王座上那个与自己装扮与身形酷似的身影,白发之下那张面容让小丽跪坐在地上。   这是没有意外的意外,虽然早知道会是这样,小丽依旧难以接受,不愿承认。   那张面容与城中所有人一样,肌肉萎缩,肌肤干枯,将死亡的狰狞恐怖展现无疑。警示着来者,不管生前有多美丽,生命终究逃不过时光的侵蚀,最终以这样的呈现终结。   “母亲……”   小丽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直至情绪失控。“师傅!姑奶奶!你骗我!你骗了我——!”   呼喊在殿堂里回荡,震得碎冰簌簌抖落。   “不,是我太天真了……”   小丽喃喃自语,此时已满面泪痕。“多少万年了,哪可能还活着啊!师傅你说我到了这里就会明白,其实是在说,我不该有幻想的!”   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竟然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高德……”   她低声呢喃,身躯因为寒冷微微颤抖。   “你这家伙,跑哪里去了?” 第468章:我才不是你那个变态的父亲   高德是真囧了,原本他脑子里转着各种狗血大戏,没想到这个小丽揭晓的答案,竟然是最狗血的那个。   不过还好,只是父女的关系还好,比他想到的某些可能在伦理上要正常一些。   “但、但我一直没什么触动,没感觉到你说的那位……父亲,跟我有什么关联啊。”   高德结结巴巴的申明,内心底气倒是足的。   他的确可能跟仙洲人有关,毕竟看起来仙洲人应该就是地球上的华夏人。只不过仙洲人是未来世界的,而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仙洲人。   他死的那个时代跟拥有近乎神灵之力的仙洲人差距太大了,总不成是他死的时候医院将他冷冻起来,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后仙洲人再把他解冻复活,而后他就成了仙洲人的生命科学专家,跟着几百几千年后的后辈们遨游星河吧?   这种扯淡的剧本连最蹩脚的编剧也不好意思写!   所以他能肯定,这个上一代的小丽认错了。   “是有点问题。”上代小丽微微蹙眉,“封冻记忆的屏障到现在还没有一点松动的迹象,如果真的是父亲,怎么也该有些震动。可你能这么轻松的踏入白境,这说明我并没有认错人。”   高德赶紧转移话题:“你刚才说到你父亲留下了血脉种子,可以在合适的时候承载他的意志。那现在的小丽呢,她莫非是你……”   “没错,她是我留下的血脉种子。”上代小丽说:“只要父亲回归了,就能催熟她,让她成为我的容器。”   她扬起了眉梢,既是疑问也是肯定:“瞧,你不是把她带来了吗?”   自己是上代小丽的父亲的可能性绝不存在,而上代小丽是自己丈母娘这事却是确凿无误的,高德赶紧说:“圣山告诉她,她的母亲就在这里,我是陪着她来的。而我跟她的关系已经……非同一般,咳咳……”   他就像寻常人第一次见丈母娘……不,是准丈母娘时那么紧张,尤其是睡了人家闺女之后。“我跟小丽……呃,您的血脉种子,已经有了那、那种关系,都在、在讨论生儿育女的事情了。”   说到后面,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脖子也做好了缩进肚子里的准备。   然而上代小丽先是呆了呆,接着整个人亮丽起来,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发光,由内而外,白光让她瑰丽如冰雪神像。   “瞧啊,父亲,这不正是你以前努力克制的欲望吗?”   上代小丽也眯起了眼睛,不过是笑的。“我跟父亲又没有血缘上的关联,而是他用仙洲人旅途中收集到的光精灵血脉创造的。他创造我的时候,灌注了满腔的爱,才让我如此完美。而我理所当然的,对他不仅仅只有感激和敬爱的情感。父亲这个称呼,仅仅只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我知道你……好吧,是他,对我的感情一直没有变过。在我成人之后,他也一直渴望能跟我有新的生活。只是他不愿意让我们之间的私情影响到仙洲人对所有受造者的庇护,才努力克制着自己。那些批判他只是出于不当欲望才想保护这个世界,保护所有种族的人,就等着他犯错呢。”   “现在这样也好,终究是如愿了。就是我自己还没有记忆,这真是……太亏了。”   上代小丽深情款款的说着,高德是听得战战兢兢汗不敢出。   我可不要当你父亲那种家伙!   高德不得不承认,如果可以的话,自己创造一个完美的女性,再跟她双宿双飞,这是他乃至绝大多数男性都无法拒绝的美梦。但这只是想法,只能存在于脑子里。一旦落成文字,他必须坚决否认并且唾弃这种不道德的变态想法!   急切之间念头如电光般闪过,他抓着了可以撼动上代小丽这套说辞的线索。   “您的意思是,我就是您父亲的容器,我带来的小丽,也只是您的容器。”他问:“这是不是有点可怕?即便只是容器,作为我的高德有自己的意志,现在的小丽也是一样的。如果我像您说的那样觉醒为您的父亲,小丽也容纳下您,那这两个独立的意志就意味着湮灭了。这样的意志已经是有灵魂的,这不是等于让两个独立的人湮灭吗?”   上代小丽略略歪头,这个动作倒跟现在的小丽很像。   她眨眨眼睛,似乎没搞明白高德这个问题的意思,想了片刻才发出了恍然的长音。   “怎么会是两个独立的人呢?”她摇着头说:“父亲留下的血脉种子并不能成长为有独立意志的人,只是父亲的意志载体,就像那些神怪志异里的分身。而我留下的血脉种子更差一些,仅仅只是获得了我的意志模板。”   说到这她露出了暧昧的笑容,同时脸颊上浮起淡淡红晕,这顿时让她整个人鲜活起来,有如从画中走下来的冰雪仙女。   “所以现在这个小丽,一定是呆呆笨笨的,厌恶的坚决拒绝,喜欢的敞开怀抱。你能与她……有现在的关系,不正说明她就是我的意志投影,只会喜欢我所喜欢的,只因为你就是父亲吗?”   还能这样圆的吗?   高德有些头痛,不过他还是得继续抵抗,即便接下来的话对方必然会生气,甚至会暴怒,他也得说下去。   他放轻了声音说:“我不清楚您是怎么保留您的血脉种子的,但是我猜血脉种子成长为人后,一定会跟您一模一样,对吧?”   上代小丽点头:“这是当然,你之前的表情不已经说明了此事吗?那时候你很惊讶,就像看到了另一个……你的小丽。”   “问题就在这里。”高德叹气:“您跟现在的小丽的确非常相像,但还是……还是有些差别。现在的小丽并不是纯粹的光精灵,圣山和她的说法都是一样的,她身上还有人类的血脉。”   上代小丽的身影骤然模糊了,马车里地板,壁面块块崩裂,悄无声息。   不过转眼间一切恢复正常,上代小丽沉冷的低喝:“怎么可能!?”   此时马车也已经进到第三层的王宫,宫门大开,头插锦羽甲胄华丽的王室卫队手持长兵,柄端顿地,迎接他们的女王回宫,也让小丽没再继续。   马车一直进到内廷,在最里面的大殿停下。高德下了马车,仰望像是冰宫般与雪山冰川融为一体的宫殿,深深长叹。   很美很震撼,但这样的美景已不存在于现世。现世的宫殿,应该已经被坚冰封冻,与雪山合一了吧。   “怎么可能……”   上代小丽立在殿门前,低低呢喃着,身影开始荡起微微涟漪。   殿门缓缓开启,异样的无形之力溢出,让高德下意识打了个寒噤。   ………………   小丽缓缓站起,原本的柔弱和逃避已然消散,淡淡变光正自她体内溢出,化作股股涟漪,振荡着四周。   “这不是我想看到的,也没有告诉我我应该知道的事情。”   她低声说着,跟之前的呢喃相比,语气坚定有力。“更不是我想看到的母亲。”   “这里的冰雪神力掩盖着一切,跟我拥有的力量有些不一样。我认为是在有意隐瞒着什么事情,我必须破开这层虚伪的屏障,看到我希望看到的真实。”   说话时她抬起手臂,让身上的涟漪翻卷得更加猛烈,向外扩展的范围更大。   涟漪伸展到了丹陛上,碰触到那具尸体的雪白长袍。衣袍的袍角悄然粉碎,化作纷飞碎屑,如雪花倒飞般,冉冉飘升。   小丽停了停,咬咬牙,继续推动力量。即便衣袍继续崩解,也不再犹豫。   这下不仅是衣袍,连带袍内早已枯干风化的血肉骨骸,也一并扬作了飞灰。   等王座上的尸骸尽数灰灰时,飞灰萦绕在王座之上,如蝶群般徘徊飘舞,似乎还在眷恋着什么。   就在这蝶群飞灰振翅之间,点点白光闪烁,这白光异于殿堂中的白光,也异于小丽身上的白光,带着似乎贯通了另一个世界的剔透,以至于王座和殿堂都变得不那么真切了。   然后小丽见到了一张脸,一张几乎跟她一模一样,但又显得柔弱的脸,正露出讶异和疑惑,以坐在王座上的身姿看向自己。   两个小丽同时震动,然后涟漪顿消,白光黯去。殿堂里恢复了原貌,王座上空空如也,那些如蝶群飘飞的飞灰纷纷扬扬落地。   “母亲……”   小丽两眼发直,一时百感交集五味杂陈,连思绪似乎都被冻住了。   ………………   “怎么可能……”   坐在王座上,上代小丽两眼发直,似乎注视着另一个世界的景象。   高德觉得很不对劲,殿堂中的景象有些迷离,某些地方的光影还在微微扭曲,像是来自外界的力量正在撼动白境。   小丽!   他猛然惊觉,殿堂中的冰雪之力有些混杂,其中像是外来者的冰雪之力,莫非就是小丽散发出的?   小丽也正在这处殿堂里,就在王座之下!只不过是在现实里,与白境虚实相隔。   “你……”这个小丽忽然问:“还是没有记起来吗?”   高德摇头,他的确有另一世,但绝对不是作为这个小丽的父亲。以普遍逻辑而言,不该有这么多弯弯绕绕汇聚到他一个人身上。   “但为什么你能轻易走进白境,还让我感受到这么熟悉的气息?”这个小丽艰涩的摇头,显然开始有些接受了高德并非是她以为的那个人的现实。   “为什么你的小丽,又有独立的灵魂?”她呢喃着:“她的确与我的血脉种子有关,但她身上的冰雪神力并不纯粹,说明你的话是对的,她并不是纯粹的光精灵。”   她显得异常迷惑,甚至彷徨无助。“到底发生了什么?出了什么事情?才会出现这样的偏差?这样一来父亲的计划又该怎么进行,我在这里跟五十万光精灵枯等了十万年,又是为了什么?”   “那个计划,最终是什么呢?”   高德终于问到了与现实有关,并且与未来有关的问题。“您父亲让您回到这里,跟光精灵闭城封山,一直等到现在,是准备做什么呢?”   这个小丽目光稍稍收敛,注视着高德,看了许久。直到看得高德低下了头准备请罪,才幽幽的道:“不管你是不是父亲,是不是与父亲的血脉种子有关,你终究来了,终究踏进了白境。至少你的到来是与父亲有关的,那么告诉你也无妨了。”   “父亲让我带着光精灵封锁北冥山,是让我们稳定北冥山,让冰雪之力可以维持现实世界的一个支角,不管黑暗怎么侵蚀现世,现世终究还能保存住一点物质的纯净。”   “这个目标在过去十万年里,已经成功过很多次了。不管凡人世界崩溃到了什么程度,因为有北冥山在,有纯净的冰雪之力在,黑暗始终无法彻底吞噬现实世界。有北冥山在,圣山才可以一次次将现实世界重启。”   “父亲的另一个计划,就是……用他留下的血脉种子制造出锚标,给依旧在归乡途中的仙洲人指示位置,让仙洲人可以回归这个世界,彻底清除黑暗。当然那要等到合适的时机,比如他终于说服了仙洲人,愿意回来解决问题,而且也找到了彻底清除黑暗的方法。”   “为了让北冥山随时可以完成这项任务,我和所有光精灵将自己封锁在北冥山里,千方百计延长生命。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再进入白境,只是延续意志。”   高德深深震撼,为这对父女赌上了无尽的时光和所有生命,只为拯救这个世界的英勇壮举而感动。这时候他才真切体会到,当自己踏入白境的时候,这个小丽掀开车帘时,脸上那如花绽放的喜悦。   那不仅仅只是迎接父亲的喜悦,更是为完成了使命,终于可以获得解脱的轻松与满足。   这时候他甚至为自己不是她的父亲而异常愧疚。   “北冥山的白境,”他抱着一丝侥幸问:“真的只可能为你父亲而开吗?”   上代小丽呆了呆,注视着他的目光从散乱变得凌厉。   “严格说不只我的父亲,另外还有个人。”   她低沉的说:“但那个人,绝对不可能再回来。”   高德不解,凭什么这么说?   “那是个刑天,曾经的刑天领袖。”她说:“是他把我送回北冥山,帮助我完成封锁的,所以他可以进入。但在这之后他就死了,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第469章:正主另有其人   城门楼的坚冰已经尽数剥离,城门楼本身都已经崩塌大半。原本立在上面的光精灵冰雕群化作了焦黑的残骸乃至灰烬,自楼上升腾而起的冰弹已经少了大半。   两侧的阻击阵地已经听不到枪声,冲撞摔打的钝响,变调而非人的嚎叫,比之前猛烈了无数倍的动静,混杂在各色魔光中迸发。不管是魔人还是冰原猎人,此时都化作了狰狞恶魔,相互撕咬搏击。   城门楼之前,由无数钢铁巨人列出的整齐战线已然消失。钢铁巨人要么已经被撕扯成零件散落在冰雪里,要么各自为战,每一部都跟几个十几个恶魔作者殊死搏杀。对了,他们早就死了,现在不过是融进了钢铁里的血肉意志,还在坚持履行他们的使命。   沸腾的战场中心,布满了大大小小如陨石坑般的大洞和裂谷般的缝隙,即便是堆积了若干万年的冰雪,在坑洞和缝隙中也被穿透,露出原本的岩石泥土。   四色魔光由白光牵引,随着长斧振荡出滚滚浪涛。每道浪头都是不同属性的恶魔之力,凝结出不同形态的恶魔虚影。这些恶魔虚影又挟带着含有实质的攻击,即便力量并不是特别强大,让两道身影也不得不变招自保。   “这就是刑天的力量吗?”挥舞着血红长鞭的朱雀啧啧称奇:“没你的话这次我可要吃瘪了,看来得跟你道个谢。”   另一道身影驱使着湛蓝与炫紫光流,不断在力量波涛中试探,闻言冷冷的道:“你该加个又字,早在高德身上你就吃过不只一次瘪了。这家伙比高德还要强,没我你可不止是吃瘪那么简单。”   朱雀的血火长鞭跟又一道血红浪涛相撞,爆出冲天冰柱,弥散出的雪尘瞬间凝结成禀报,在偌大范围里噼噼啪啪飞洒。   被这道冲击震得身影晃动,甚至由实变虚,瞬间飞掠到几十米外才重新凝实,朱雀哼道:“说得你一个人就可以解决他一样,这终究是刑天,还是在这里守了若干万年的初代刑天。跟我们比就是超级老妖怪,吃点瘪也不算丢脸。”   “你到底是来见识初代刑天的本事,还是来干活的?”白虎说:“你我之前误算和失手了好几次,不是形势骤变圣山全面退缩,这些过错都足以让至尊把我们封冻起来。你就不能认认真真的跟我配合,至少先冲破眼前这一关?”   他们两人就如飞舞的陀螺,绕着中心掀动浪涛的高大身影打转。然而不管他们发动任何攻击,最多也只是消减浪涛中的恶魔之力,始终无法伤到对方。沸腾的四色魔光之中,那道高大身影被淡淡白光罩住,他们的恶魔之力只要碰到白光,就像投入了无尽深渊般瞬间消融。   “我是来找乐子的!”朱雀冷笑:“别装作对什么至尊有多忠诚的样子,恶心。也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咱们被推到前面来打头阵到底是什么用心,压根就没指望我们解决掉这家伙,只是消耗他的力量。”   即便攻击毫无效果,白虎依旧专心致志全力以赴。等又送出几道蓝紫光流,裹挟着寒冰捏作巨大冰棱,在绚丽魔光后的白光上振荡出圈圈涟漪,才回应道:“你既然知道是消耗,就老老实实做吧,也没有逼迫你赌命。话说你以前可没这么小心,是不是在松州被高德教训之后就有了心里阴影?”   宛如火凤凰的橘红烈焰飞奔而出,轰在魔光之间的白光上。大片冰雪瞬间升腾成烟气,气流也因瞬间的温差而急速吸聚膨胀,自上空看宛如升起了团蘑菇云。   不认为这一击有什么效果,朱雀怒声道:“放屁!”   “我有心理阴影的是我们现在正在干的这些烂事!”她倒是口无遮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夺取北冥山这座冰雪神力的起源之山,然后污染它,让现世失去最后的纯净依凭?”   “这么做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赶在恶魔降临前,主动用恶魔之气侵蚀所有凡人,把现世变成魔人的世界,重建魔人王朝,就这样?”   “以前我还相信这个,相信凡人既然逃不过混沌恶魔,就该主动接受恶魔之力,掌握恶魔之力,团结在魔人王朝下,以恶魔之力为武器击败混沌四魔。现在我只觉得这种想法真是天真幼稚,掌握恶魔之力这种说法就是最大的谎言!”   “跟恶魔之力的接触就是赌博,没有回头路的赌博,这条路不过是妄想左右逢源投机取巧。世界的一面是纯净的真实,一面是侵蚀的黑暗,走中间的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白虎低喝:“你收敛点!”   他又微微叹气:“那还能怎么着?纯净的真实什么时候能守住了?现在圣山不都放弃了吗?我们只能抢在恶魔之前让凡人变成魔人,然后……让魔人们在竞争中变得强大,变得更能保守自我,找到在混沌中仍然作为人类延续下去的道路。对个人来说当然是赌博,对整体来说,这是不得不做的抗争。”   接着语气变得不屑:“难道像圣山过去干的那样,把凡人当做猪,把现世当做猪圈,这样就能守住纯净的真实了?你看圣山不是也想明白了,终于放弃了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吗?”   朱雀一窒,转开话题说:“那夺了北冥山,也把它浸染了,就能有好结果?这可是最后的压舱石了,没了的话船还是要沉,那时候哭都来不及了。”   “至尊自有祂的考虑。”白虎无所谓的道,“而且把它浸染了也只是我们的猜测,谁知道最终会怎么处理呢。我只知道,这个地方似乎跟仙洲人有关。”   朱雀不以为然:“这不是废话么,整个世界都是仙洲人创造出来的,什么地方跟他们无关?”   白虎还想说什么,前方裹住高大身影的四色魔光浪涛忽然紊乱起来,异彩闪烁异彩迷离间,蓝色魔光渐渐消去。   “他控制不住恶魔之力了!”朱雀大喜:“看来消耗战的思路还是正确的!”   只剩三色的魔光乱流后,暖白光辉比之前淡薄了不少,已经能看清巨人身上的战甲细节,其中左肩的肩甲已然崩裂。   “终究封冻了这么久,”白虎说:“刑天是最纯粹的凡人,就算活到了现在,也已经意志模糊魂魄溃散了。很难说这家伙现在到底是人,还是那身战甲。不过还好,看起来他不是那个刑天。”   朱雀讶然:“哪个?听起来还有你也很忌惮的刑天,莫非是天庙里的那个肖茂密?”   白虎低低笑道:“怎么可能?肖茂密不过是小角色,跟刑天的初代连长比都算不了什么,我说的是刑天最初创建的时候,就领导着刑天的头领。”   “哦……”朱雀恍然,“是那个家伙啊,可那家伙不是早就没了吗?”   ………………   初代刑天的首领,高德不知道这个人。   “说起来他算是我的……弟弟,当然不是血脉上的。”上代小丽说:“他是父亲创造的第一个人类,各方面意义上都是最纯粹的凡人,也是与这个世界纯净真实的一面绑定在一起的。”   “仙洲人在他身上获得了人类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各项数据和信息后,才开始了大规模繁衍。等到魔人王朝降临时,为了抵御混沌,又创造了刑天。”   “最初的刑天来自各个种族,他是唯一的人类,也是最年轻的。但他最接近这个世界的纯净真实,所以反而成了领导刑天的最佳人选。在一次次战斗中他赢得了战友的尊敬,我跟他的关系也很好,比亲姐弟还要亲。”   “仙洲人撤离的时候,也是他带着刑天留了下来。我不敢说是因为我坚持守卫北冥山的原因,但至少有些影响。而且他是除我之外唯一知道父亲计划的人,工作组回来之后,也是他负责居中联络,确保我能执行父亲的计划。”   不管是老连长,肖茂密,还是三十九号,都没说起这个人。   高德问:“他叫什么?”   这个小丽明显迟疑了,甚至抿了抿嘴唇,显得相当紧张。   好一阵子后,她才用苦涩而无奈的语气说:“他叫高炽,炽热的炽。”   高德也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说:“也姓高呢。”   上代小丽缓缓摇头:“不可能是这样的,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他的血脉种子?”   另一个真相开始显露出来,高德当然不是上代小丽的造父,但有可能跟初代刑天首领有关。   “说不定工作组带回来的,并不是你父亲的血脉种子。”他自顾自的猜测:“而是被换掉了,甚至不是什么血脉种子。总之你父亲对仙洲人的说服工作应该没有成功,或者是有了另外的计划。”   “父亲不会变心的!”这个小丽暴躁的低呼,这显然是她最害怕的。   高德劝解她:“你父亲不会变心,但意外难以避免。比如……你父亲如果面对仙洲人种族和你,还有这个世界,必须二选一的时候,他说不定也只能做无奈的选择。还比如你父亲的对手知道了这个计划,用卑劣的手段搞了破坏。”   “我可以确认那是父亲的血脉种子,不然我也不会留下自己的血脉种子。”这个小丽镇定下来了,“而且仙洲人虽然不把我们这些受造种族平等相待,却没有谁道德败坏,他们都是高尚的人。”   高德摊手:“那到底是什么状况?对了……”   他问到这个初代刑天高炽的情况:“为什么他送你回北冥山之后就死了,还死得那么……惨烈?”   “工作组回来之前,不周山沉进了黑暗中,”上代的小丽说:“他们就是为此回来的,他带领刑天冲进不周山,焚烧自己的魂魄,开辟出可以让刑天顺利进入的台地。现在台地上都还有纪念他的庙,如果你进去……对了你进不去。”   高德很失望,他还以为自己真跟这个刑天有关系呢,结果就到此为止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高德问:“我可以确定自己并没有带着什么任务来这里,可我又确实踏进白境了。您这边是不是还要继续之前的计划,或者另有打算?”   上代小丽看着他,眼里翻滚着痛苦甚至绝望:“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不是父亲,不是带着父亲的使命而来的,计划就毫无意义了。”   殿堂里微微震荡,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又看到了隐约的涟漪。   他止住撕破白境找到小丽,那个真正的属于他的小丽的冲动,对这个小丽说:“或许带着使命而来,做最终决定的并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人。”   这时候上代小丽才从迷乱的心绪中挣脱出来,低沉的说:“你提醒得对。”   不愧是小丽的血脉之母,苦苦等待了十万年,耗尽了自己和整个种族生命,到头来计划出了岔子,换作高德,恐怕早就撞墙而死了,她却还能承受下来并且冷静思考。   “不过问题是,”她又叹气,“她身上的人类血脉,又是谁的呢?”   老实说,高德也非常想知道答案。   ………………   小丽小心翼翼的催动冰雪神力,审视着涟漪荡漾之处,殿堂里的细微变化。   她却是看到了当涟漪扩展到王座的时候,与她酷似但更像是纯血光精灵的面容出现,那张面容也确定看到了她,露出包含了惊愕在内的复杂表情。   北冥山……至少是城市里,存在着白境!   她是知道白境的,严格说社稷之座连接的不周山一角,其实就是某种白境。但社稷之座终究是与混沌恶魔直接对抗的地方,白境不仅不是纯粹的,也并没有覆盖现世。   师傅说过的那种与现世相连的白境,她从未见过。那得是由纯粹的神力创建和支持,在混沌压迫世界的环境下,也只有招摇山、北冥山、昆仑山和常羊山这几座神灵之源才能拥有了。   一时她心绪如怒潮般激荡,莫非这座城市并非她所见的毫无生气,只有冻结万年的遗体?那些遗体所承载的魂魄其实活在白境里,当她走进城市时,其实就是穿行在他们之间?   自己的力量似乎可以推开北冥山的力量,让白境具现在她眼前!   想到就做,小丽加大了力量,殿堂里不再是涟漪微荡,而是波澜翻滚。破损而褪色的地板重新光亮鲜明,熄灭的灯台亮起跃动白光。   她惊喜交加,推动着力量之浪冲向王座,想让王座所在的空间显现出另一种真实。   然而力量被高大身影挡住,等这个像是穿着刑天战甲的巨人由模糊变得清晰,但还裹着层迷离白光时,小丽已经惊呼出声。   “高德——!” 第470章:海塔会四大人   置身白境的高德看到波澜时,已经有所预料。   像是在白境这张画上撕开了一片,露出另一张画,白境与现世接通,显出小丽的身影。   高德向小丽伸手,手臂刚刚抬直时,他就感觉到了巨大的阻力,仿佛被透明的黏稠之物挡住。   于是他高声呼喊:“退出去!”   含着魂火之力的声波烧穿屏障,贯通两个世界,而后屏障由透明转而素白,像是用白灰把小丽所在的那片现世景象涂抹掉了,再绘上白境的景象。   被小丽撕开的缝隙合拢了,维持白境的力量不仅来自她的血脉之母,还来自北冥山数十万光精灵残魂,乃至北冥山本身。以小丽的力量,应该是难以抗衡的。   “你很爱她……”   这个小丽端坐在王座上,直到白境恢复原状才开口。“你害怕我对她不利?”   这不是废话吗?   高德面上沉默,肚子却是槽水满满。你的计划就是把她当做夺舍的对象,我当然得提醒她,不能让她中了陷阱。   “她的确不是纯粹的光精灵,”这个小丽又叹道:“在她身上,我的血脉被人类污秽了,也不可能与她融为一体,你就不必疑神疑鬼了。”   “这么说似乎不太妥当。”高德要为自己的种族辩解两句:“你是你父亲的心血之作,人类也同样是啊。光精灵与人类混血,这应该谈不上谁污秽谁。”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这个小丽苦笑:“你说得对,道理是这样。”   她的语气越发深沉,“问题是,你不是父亲,她也不是我。你们一起出现在这里,让我和子民们的万年坚持变得毫无意义。既然你也不清楚自己的根底,搞明白整件事情,那你跟她来到这里,也是毫无意义的。”   她发出深长而幽远的叹息,无力的道:“一切都已成空,北冥山也没有必要再坚持了,你走吧,带着你的小丽离开。告诉她,她并没有母亲。守在北冥山这里的也叫丽,是她这个黯影对面,注定要被黑暗吞噬的光明。”   “丈母娘你不能放弃!”   高德都想这么叫出来了,话到嘴边还是换了说法。“我们来这里总是有原因的,你父亲说不定也另有安排。归根结底,你守在北冥山,并不是为了个人的私情对吧?不然几十万同族的苦苦煎熬,那又算什么呢?”   这个小丽呆了呆,原本都有些散焦的眼神渐渐凝起了光彩。   “当然,只是为私情的话,我又何苦留下来呢?”她摇着头笑道:“当年我完全可以让父亲带走我,那样虽然在仙洲人里,我仅仅只是个……比宠物高等一些的存在,至少还能跟父亲长相厮守。刚才我说了,我会留下,就是要让父亲知道,他创造的我是完美的,是值得他喜爱的。”   吐了口浊气,她有了些精神,问高德:“那么,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只剩下残魂的我和同族们可以做的。”   高德心说我哪里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也是完全没有想到。   不过这终究是个好的开端,他试探着问:“我自己是没什么头绪,能不能跟小丽……我的小丽谈谈,至少满足她见到你的心愿。你与你父亲并没有血脉上的关联,你仍然把他看做父亲。她与你的血脉关联虽然不是母女那么简单,但她也把你看做母亲。”   “的确需要跟她谈谈,”这个小丽竟然为难起来了:“可她血脉不纯,进不了白境,而我在现世里的寄体恐怕也损坏了。”   高德不太理解。“您是说,您在现世里的身体没办法用了吗?”   一路上他见到了无数光精灵的遗体,哪怕过了十万年,不都还是好好的么?作为光精灵女王的这个小丽,保存身体的条件应该更好,怎么会怀掉。   高德有些怀疑这个小丽是不愿以那种尸鬼般的形态露面,这就有问题了。以她的力量,让原有的身躯复苏也不是难事,楚娘子那种只有几百岁的魔人都会的。   这个小丽说:“你的小丽,刚才强行撕开白境,已经把我的身体挫骨扬灰了。”   高德:“……”   “而且,你刚才不是让她退出去吗?”这个小丽又道:“你们定然非常相爱,那她也定然非常信任你,这会应该已经离开了。”   说到这个,高德就有信心了。   在他跟小丽之间,小事是她做主,大事也是她做主。   他不过是件私人用具,哪来的资格独断专行?   ………………   高德那个家伙,竟然抢在自己前面了!   他还是在白境里!   之前没把他的所有秘密榨出来,果然是失策的,这家伙藏得真深!   此时小丽心中怒火烧得旺盛,白境中高德喊的那声退出去,她决定不理会。   并不是她不把高德的话放在心上,相反她相信高德必定有足够的理由要自己离开。不管是他或者自己的处境很危险,还是他正在做的事情不容打扰,她都不怀疑高德。   问题是,她不容许高德一个面对。   与这里是北冥山,是她母亲所在之地有关,但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高德是她的,属于她的,她不许他独自面对。   才不是爱什么的那种软弱而交情的东西呢。   但是,真的要拼尽全力,重新撕开现世进入白境吗?   小丽认真权衡了片刻,觉得进去不难,但很难稳定维持。   不过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再从高德那里得到一些信息。   想到就做,小丽催动冰雪之力,再一次制造出波澜。这次她不再是无差别范围攻击,而是将力量聚焦在高德刚才所在的位置。   光影渐渐破碎,现世被撕出裂缝,高德的身影又显现出来。这次他说了什么但没穿透过来,看唇形似乎是“我就说吧”的样子。   小丽目光越过高德,投到了他身后的那个素白身影上。顿时心弦剧震,下意识的要叫“母亲”。   异样的震动忽然袭来,让小丽撕开的裂缝扭曲溃散,眼见就要弥合。   这反而是个机会,小丽趁机伸手,破开已经变得虚弱的屏障。没想到高德跟她心有灵气,也伸出了手,两人的手终于又握在了一起。   时光倒流片刻……   “现在不是悠悠哉哉说话的时候。”在高德伸手之前,白境里上代小丽说:“三十九号完成了他的使命,魔人正在冲击北冥山的屏障。”   “我感应到你身怀魂火,你其实是可以自行破开白境进入现实的。只要控制好魂火,随时又能进入白境。所以……你现在需要进入现世,带着你的小丽解决眼前的麻烦。”   高德不解:“你呢?你不准备做点什么?”   “魔人肯定是来夺取北冥山的,他们想将这处维持纯净真实的源泉污染,实现他们那个发疯了的机会。”上代小丽淡然的道:“如果三十九号守得住,屏障挡得住,那就好。如果不是,以前我当然会全力以赴,现在计划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会看做是北冥山的终结。”   她注视着高德:“所以,北冥山能不能还在,就看你如何选择。”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高德却没办法推脱。   当小丽撕开白境伸手进来时,他燃起魂火,握住了小丽的手。   “走!”   高德浑身裹着淡淡金焰,从裂缝中穿出白境,与小丽真切碰触。   拉住还想冲入缝隙进到白境的小丽,高德说:“先解决外面的敌人!”   这下小丽乖乖听话了,北冥山还藏着太多秘密,虽然见到了母亲一面,却没跟她说上一个字,她哪会让敌人破坏北冥山。   ………………   城门楼已经消失不见,原本的位置只剩个大坑,奔腾着狂乱的四色魔光。   两侧没看到冰原猎人也没听到他们的射击,而在城门楼前,曾经结成密集阵线的钢铁巨人,都变作了破碎零件和血肉,跟难以计数的人类残骸混在一起,铺出了宛如饲养贪噬魔王的血肉地毯。   城门楼向前伸展的大道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坑洞和裂痕,像是被狂轰滥炸过。延伸大道来到护城河外,就在石桥的桥头上,四个人挥出的魔光如绚丽光蛇,正在桥头前面的漫天雪雾中搅动。   就在四人前方,桥头正中,高大的战甲巨人跪坐在地上。头盔……不,连同整个头都没了。肩甲、胸甲以及战甲各个部位处处残破不堪,只是勉强还维持着战甲的轮廓。   股股飞灰从脖颈和战甲破口中飘飞而出,在半空打着转的盘旋不定,又回到战甲里,似乎还想回归到飞灰之前的形态。但飞灰终究是飞灰,没办法重新变成血肉。何况飞灰在被四个强大魔人用各种恶魔之力烧灼成飞灰之前,早就不再是活生生的血肉了。   “不愧是刑天,”朱雀有些懒懒的搅动血红光流,在迷雾中拉出道道猩红光焰。   她对敌人的敬佩溢于言表,毫不在乎白虎和另外两人的感受:“仅仅只是附着在战甲上的残魂,都能顶住我们四个人这么久时间。如果还是活的,别说我们四个,再多一倍也不是他的对手。”   “不要把我当做白虎,可以大剌剌的说这些奇怪的话。”阴冷青年在后面说:“等这次行动结束了,我会报告至尊,让你去好好接受审查。你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高德似乎侵蚀了你的心灵。”   “青龙……”另一个光头汉子低沉的道:“你为什么要故意提醒她?”   “玄武,朱雀是我们的同伴。”白虎看不下去了,“我们总该做点什么,而不是像你这样,感觉变成了谁的傀儡。”   朱雀咯咯笑了,“玄武你可真是乖巧的打手,还有青龙白虎,你们的好心其实也只是自恋,还是别总盯着我,好好关心下自己。”   下港海塔会的四位“大人”,此时齐聚在北冥山下。三十九号已被他们携手重创,他们正在催动恶魔之力,企图破开北冥山的冰雪屏障。   不过听他们的对话,四个人并不齐心。   “北冥山是仙洲人留下的最后一片净土,不管是不是至尊做的决定,我都要说这很扯淡。”朱雀冷笑,“真的不怕仙洲人留的后手发作?咱们四个也就是在魔人堆里甚至凡人面前耀武扬威,跟仙洲人比,屁都不是。”   “我知道你现在动摇了。”青龙替代白虎呵斥她,“不认可让现世尽数沉沦,让世界死而复生的计划。你可以这么想,但不要挂在嘴上,更不要变作实际行动。你该知道后果的,别怪我没有提醒。”   “随便吧。”朱雀嗤笑:“活儿我会干,但别指望我让你们心头好受。尤其是你,玄武,如果我遭了什么罪,那一定是你给上面打的小报告。”   “你可以侮辱我的能力!”光头玄武暴怒,“但不能侮辱我的……”   不知道他要说人格还是良心,在他出口之前,迷雾中的异变打断了他。   暗金光焰自迷雾深处激射而出,分作四支缠住他们的魔光,每支金焰的力量不算强,即便焰光猛烈烧灼,也只是让他们的魔光奔流迟缓了些许。   但紧接着,又有道道清冷白光沿着金焰激射而至,一冰一火,烧灼与冻结,躁动与寒寂,交织之下,力量暴涨数倍,瞬间将他们的魔光粉碎。   高大身影沿着石桥走出迷雾,肩上还坐着个雪雕冰塑,穿着银白战甲的白发少女。   四人下意识退步,他们都认了出来,少女就是与女皇一样拥有灭国之力的圣山之女。而用肩膀托着她的高大身影,看上去是又一个刑天。   “高德!”   朱雀只退了一步就停下,情感颇为复杂的喊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也想问同样的问题。”高德哼道:“你们怎么跑北冥山来了?莫非是下港的生意做不动了,自暴自弃跑到这里,毁掉北冥山让整个现世完蛋?”   “这就是高德吗?”   青龙对朱雀说:“这就是从去年开始,一直就在破坏我们行动的那个高德?” 第471章:小丽的狂暴模式   “你认识她?”   白发银瞳的圣山之女开口,语气冰冷寒意萧瑟,却不是对着海塔会的四人,而是问高德。   “听起来交情还不浅呢,看来我对你了解得还是太少了。”   小丽从高德肩上飘开,借着涌动的冰雪之力悬在半空,居高临下俯视高德。“自从你去了扶桑别开局面,身上的秘密就越来越多了。就像刚才,你到底是怎么进去的,又说了些什么,为什么要赶我出来?等我再次进去后,又急着跑出来,总之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些什么的样子。”   “我的姑奶奶……”   高德啼笑皆非,“事情太复杂一下子说不清楚,先把这里的闲杂人等解决掉,再跟你慢慢说行不?”   “闲杂人等?”这边朱雀发毛了:“当初在松州是怎么回事?把我的宝贝收走了,还跟我说了一通有的没的,害得我到现在还在乱想。我还觉得咱们的关系应该不一般了,至少不是敌人,结果我在你心里就是闲杂人等?”   我只是收了收了你半截万魂鞭,跟你聊了聊凡人也能燃起魂火抵御混沌这事,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这么不对味呢?   高德满肚子冤水,又知道直接回应必然出事,只得暗暗叫苦。   果然就听小丽一声冷哼:“真是没想到啊,原来你好这口。你不是经常说,这种癖好就该天打雷劈,念头都不能冒出半截吗?现在你怎么说?”   “小丽你是知道我的……”高德刚出口,见白虎跟另外两人也愕然看着朱雀,顿时醒悟不能跟着这两个女人的节奏走。   “咄!”高德先冲着朱雀出声威吓:“你这装作小丫头的老魔婆,还是魔性不改!当日在松州好心规劝,希望你改邪归正,看来你是半分也没听进去!念在你告知我伏牛山大阵三分内情的份上,今日我可以饶你不死!若是执迷不悟还要出手……”   双手大锤跳到手中,锤头迎风再涨大一圈,咚隆往脚下一杵,砸出大片碎冰。   高德冷喝:“休怪我砸烂你的天灵盖!”   白虎跟另外两人顿时炸了毛。   “朱雀你干了什么?”   “伏牛山是你泄露了消息?”   “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趁着一发干扰弹造成了对方短暂混乱,高德回头料理小丽。   “我说你有点大局观行么?你跟马路上吵架抢方向盘的女人有什么区别?”高德没好气的数落:“我是有很多事情还没跟你说,只是这些事情我自己都还没理顺。刚才让你走是怕你出事,你既然知道我是在那个地方,就该明白很多事情很复杂,我是有苦衷的……”   小丽没好气的回嘴:“你是不是想说……关于这个事,你明白就行,具体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呢总得说两句。虽然不能说得太明白,但意思就是那个意思。我只想说懂得都懂的,不懂的我也不多解释,自己好好想,细细品……”   哎呀你真是太懂了!   高德差点就唱出来了,旋即才醒悟到什么。   向小丽递过去探询的眼神,虽然头盔遮着她看不清楚,但以两人的默契,小丽自然该明白的。可高德没料到小丽却回了恶狠狠的眼神,继续骂道:“你还得意了呢?别以为可以随随便便糊弄过去!今天你得跟我交代清楚!”   她又瞅了瞅正在撕逼海塔会四人众,不屑的哼道:“拿这几个小丑当挡箭牌,你可真会抬举他们。”   好了,干扰弹被群嘲顶掉,那四人齐齐看向小丽,个个神色不愤。   “没必要意气用事。”朱雀先恨恨看了高德一眼,再道:“既然他们这对狗男女在这,咱们就收手吧,回去至尊也说不了什么。”   高德就不明白了,这个老魔婆为啥对他敌意这么大,而且明显是私人恩怨。至于什么狗男女……看来自己跟小丽的关系已经是天下人皆知了,好事好事,感觉很舒服。   白虎也对高德投来复杂的眼神,然后说:“你倒说得轻巧,人手和资源又不是凭空从混沌里变出来的。就这么打退堂鼓,你可以交代,我们可没那个福气。”   “今日谁敢退,我就把谁挫骨扬灰!”   光头汉子怒声道:“你们总说这两人强,今天我就要看看到底是怎么个强法。”   另一个阴沉青年倒是风轻云淡,“不要自己吓自己,听起来他们也是来这里办事,事情还没办利索就被咱们搅黄了。他们就两个人,这边可不止是我们四个。”   “你们倒是心热。”小丽的怒火转向他们,“放心,一个都跑不掉。不仅是你们四个,还有你们带来的喽啰,不管有多少,今天全都得在这里魂飞魄散!”   银白战甲覆身,丽容也被头盔遮去,散发着冰晶般光晕的大砍刀自她手里缓缓伸展而出。这一刻小丽仿佛成了冰雪与风暴的主人,漫天风雪都在她不断扩展的力量下顺服,在她身体周围凝结成条条奔腾的冰龙。   高德正心醉神迷,眼角瞅到什么,定睛一看,悲伤与愤怒如冰火对冲,暗金光焰也喷薄而出。将小丽的飞舞冰龙染得镀上了一层金光。   那是没了头盔,只勉强看得出轮廓的刑天战甲。三十九号完成了他的使命,已经追随战友和族人而去。   抡起大锤,高德先瞅准了朱雀。不管是向小丽自证清白,还是为三十九号报仇,或者是这家伙不落教还跳出来找麻烦真是自寻死路,总之他决定先干掉她。   “一边去!”   魂火刚刚伸展开,就被小丽放过来几条冰龙撞得横飞而出。   “别给我捣乱!”小丽是真生他的气了。   隐约听到笑声,不知道是朱雀还是白虎,高德怒发冲冠……好吧,其实是尴尬难掩。   就在小丽凝出条条冰龙时,海塔会四人众已经隐入黑气之潮中,而难以计数的魔人化出恶魔之躯体,也如潮水般奔腾而来。   “都去死!”   小丽冷冷呼喝,身影疾掠,绕着她盘旋的冰龙一条条轰下,在魔人群中炸起股股冰雪之柱。每道冰龙的威力胜过战舰主炮,每股冰柱都将数十上百的魔人撕成无数碎片,再在天空冻结。等落下时已变作了污浊碎冰,分不出是什么部位的碎骨血肉。   高德还是第一次看到小丽施展出“冰龙狂舞”这种招式,威力远胜女皇去年在金水门施展出的解离风暴。这自然是背靠北冥山,有着无穷无尽冰雪之力的缘故。尽管她没有纯粹的光精灵血脉,身上的冰雪之力与北冥山的力量有细微差异,但终究是亲近的,排斥的同时又有吸引,可以四两拨千斤的灵巧操纵。   小丽像是人形火箭炮般,对着魔人之潮狂轰滥炸,这还只是她顺手而为。她聚焦的真正目标,仍然是桥头上那片浓稠黑气。冰龙不断冲入黑气中,一条条炸裂,搅动得黑气不断沸腾。四人众像是打定主意躲开小丽,压根不露面。去没料小丽驱策的冰龙源源不断,毫无休止。毕竟她随手一招,周围的冰雪之力就能凝出新的冰龙,根本看不到极限。   高德还是忍不住动手了,高高跃起,重重落在桥头另一侧,大锤轰出一圈金焰冲击,将数十冲到近前的血魔步卒和怒酋之类魔人烧得肢体残缺头颅分离。   “我说了别跟我捣乱!”   小丽在半空嚷嚷:“你就是故意跟我作对是吧?”   “没办法我实在忍不住啊!”高德搞怪,“你冰我火,咱们不打融化就不合逻辑!”   别说他这话可不完全是搞怪,顺手抡出的又一锤探入黑气中,那片黑气瞬间沸腾出更细密的波纹,然后向上升起冉冉白雾,向下洒落簌簌灰烬。   “什么你我,你就不把我当回事!”小丽果然是真恼他了:“现在你肯定在想,你知道了我的底细,而我还不知道你的底细。你终于可以翻身作主人,把我看做你的私人用具了吧?”   “你想多了!”表情符金瓜锤跳到另一只手上,高德两手两锤转出金焰涡流,让他的声音也变得悠远深邃。“十万年前,他们也是像现在我们这样,她坐在他的肩上进了北冥山。他们都是仙洲人的造物,就像我们都跟圣山有关一样。我们啊,那时候就注定了要在一起。”   虽然说得异常模糊,小丽还是听明白了。   冰龙凝结和轰击的速度骤然加倍,就听小丽更大声的喊道:“这时候才晓得说好话,晚了!你干你的我干我的,别来烦我!”   话虽如此说,不少冰龙却专门奔着高德而去,就对准了他那金焰涡流搅动的地方。于是黑气蒸发烧蚀的速度更快,而靠近涡流的魔人之潮,更是一张张……不,一叠叠飞进炉灶里的纸钱,还是草纸铜钱那种,眨眼就化作了飞灰。   黑气轰然炸开,一头黑白斑纹的巨虎和一头烈焰火鸟直冲高德而去。同时一头浑身泛着青光的黑气之龙撞开无数冰龙,射向空中的小丽。巨大石柱也冲破冰面,驮着一尊石乌龟般的巨大石像高高升起。   白虎朱雀,青龙玄武,分作两队,亮出了自己的恶魔之力真身,分别找上高德和小丽。   ………………   “北冥山有动静了……”   未知之处,空旷寂寥的大厅里,姚婆婆立在三根金属圆柱之间,低声说:“丽和高德去了那里。”   “那就是到了最后时刻。”   某根圆柱里传出非人之声,像是无数金属齿轮转动。“我们也该加快准备的速度了。”   “丽……我是说上个丽,未必会认同。”另一根圆柱说:“说不定还有变数。”   第三根圆柱的声音最为低沉:“她会认同的,十万年的等待看似只剩下私情,其实支撑她的,仍然只是使命。”   “那么剩下的唯一问题是,”第一根圆柱对姚婆婆说:“这个丽,到底是顺从私情,还是坚守使命?”   “让她自己做选择吧,就像面对大明那时的情况。”姚婆婆说:“她终究不是原本那个丽,她身上有人族的血脉。我不知道她最终会选择哪边,但我觉得她不像上个丽,每一秒希望就远离了她无数星辰,她只能面对无尽的等待。”   “你是说高德吗?”第二根圆柱有些不以为然,“我们评估过,他的魂火一旦扩展到某个极限,只会反噬自己。最终的结果是,现世的崩灭比不做抵抗还要快一些。”   第三根圆柱说:“在他出现后,我们关于现世的推算就不那么准确了,所以也不必执着于如此判定。既然我们要退却,造物们自己做什么选择,我们也不会干涉。”   姚婆婆身躯抖索了下,很努力才问了出口:“长老们,真的就毫无办法了吗?”   “这个世界的存在一直在干扰主人的归乡之旅。”第三根圆柱说:“但主人并没有放弃,仍然坚持了十万年之久。主人赋予我们的职责到现在已经终结,十万年之后,世界还是没有变化,至少是升华那种变化,主人也无能为力,一切只能靠这个世界自己了。”   第二根圆柱说:“我们还会留在这个世界,向主人发送检测信息,确保主人能清楚的知道这个世界的结局。这也是你的任务,如果你愿意的话。毕竟我们对世界的解读过于机械,需要本世界的智慧生灵协助。但你跟着我们撤退后,就无法再对世界做出任何干涉了。”   “不仅仅是你。”第一根圆柱补充:“现在的丽和高德,甚至可以包括若干生灵,你都可以带上他们。等到世界终结,我们回归,来得及的话你们还可以前往另一个世界,那是仙洲人开辟的更为美好的世界。”   “那不是会把这个世界的黑暗又带过去吗?”姚婆婆笑道:“我知道你们有能力完全清除掉少数人的黑暗,刑天就是例子,但哪怕只是理论上的可能,我都不想存在。”   “你们……不,你们的主人,为这个世界做得太多了。”她深深叹息,“只怪我们自己,无法冲破黑暗。”   “并不是所有高尚、美好和正义都会赢得最终的胜利。”   三根圆柱同时说话:“连我们的主人也没有做到这一点,他们仍然在逃避黑暗。所以从生命的尺度来看成败,过程才是最重要的。”   “我明白。”姚婆婆挺胸昂首,原本的佝偻老婆子形象散去,变作雍容美丽的女子。   她坚定的说:“所以我决定,跟大家待在一起。” 第472章:塔林之主   北冥山下,铺天盖地的冰龙如暴风疾雨,肆虐着大片冰原。这些冰龙化作的巨大冰锥落下时又染上摇曳金焰,让雪尘碎冰如火山般喷发。   成千上万魔人涌动出的恶魔之潮,以及由海塔会四人众弥散出的黑暗之雾,都被这冰火交加的火力倾泻片片粉碎,层层飞灰。   四人化身出的恶魔四兽已是超越魔王级别的存在,由各自掌控的恶魔之力凝结,都是各自的看家本事。但在如此猛烈,也如此简单粗暴的狂轰滥炸下,四兽便是有再大神通,也难以施展。   苦苦支撑了一阵子,烈焰火鸟首先败阵,退得远远的,甚至跑到了城门楼的废墟上蹲着。大概是看出了眼下的形势,怕被高德当做自证清白的祭品。   朱雀这一跑,与她专攻高德的白虎顿时大感吃力。   “其实我们没有本质上的冲突,”巨虎渐渐蜕作虚影,其下凝出白虎的真身,还在努力跟高德达成共识。“当初你也说过,混沌恶魔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完全有合作的空间。”   当初高德见白虎时还只是个小小的坠星海提督,既没得到仙洲人战甲,也没激活仙洲人手办,力量差他一大截。那时候跟白虎对话,高德还是明显的低姿态,今天双方却是颠倒过来了。   “你们要毁掉北冥山,毁掉现世,那就是本质上的冲突。”高德冷笑:“作为凡人,你们跟混沌恶魔没有区别。相比之下,太一魔教那帮妖人就是恶魔的走狗,倒也实诚。你们却遮遮掩掩的,还编造大道理蛊惑人心,更加可恨!”   “你们……”白虎话没说完,无数金焰裹住小丽召唤来的冰龙,撞上巨虎虚影轰然沸腾。冰火冲击形成的涡流怒涛让白虎也难以应付,不得不抢在怒涛撕扯真身前,化作缕缕黑烟退走。留下的巨大白虎虚影只坚持了两三息,就被搅乱成混沌光影。   几乎就在同时,另一侧雷鸣电闪,乌云低垂。道道岩柱冲天而起,如通天巨墙般挡住冰锥。在巨墙坍塌之前,依稀见到巨龟叼住自半空落下的青黑龙影,然后碎裂成漫天黑雾。   转瞬四人众齐聚在城门楼废墟,朱雀白虎还好,玄武是浑身冒烟光秃秃脑门上青黑交加,青的是冻的黑的是烧的。青龙的情况就糟糕得多,被玄武夹在腋下已经看不出人形。看玄武另一只手还拎着条腿,刚才他不出手,青龙必然被加了料的冰锥风暴轰成冰块再碎掉。   “看看你,还狡辩。”   小丽没有追上去,而是转头又撕起了高德。“你出手倒是温柔得很嘛。”   “清醒点,不要坠入犯嗔地狱。”高德哭笑不得:“我哪有你那种足以撼动天地的伟力,能跟那两个家伙打成平手已经很不容易了。这还是借着你的冰雪之力,才把他们打退。”   “哼……”小丽嘴上还是穷究不放,语气却已经缓和了许多。“谁知道你藏了多少私,现在你能做到的事情可是远远超过我了。”   高德没敢接嘴,他着实有些心虚。说实话现在他觉得自己其实有本钱跟小丽比比到底谁更厉害了。极端情况下他还能调动丽德号的战舰引擎,甚至发动提灯人和魂兽骑士帮忙。把这些BUFF都加上,未必不能跟小丽斗个有来有往。   当然如果是在北冥山这里,他还是退避三舍吧。北冥山也是仙洲人造物,虽然不是战舰,蕴含的冰雪之力是用来维持现实世界里最后的纯粹真实,必然比仙洲人给义思达制造的战舰强大得多,而小丽恰恰能借用这样的力量。   “现在怎么办?”   他转移话题:“这四个家伙也不是易与之辈,没办法轻易干掉。”   “先赶走,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小丽身上的战甲熠熠生辉,再度汇聚出难以计数的冰锥之龙。但这些冰龙又凝在半空并没射出,而是随着她举起的大砍刀微微震颤。   看样子是准备开大了,高德赶紧后退,不敢再玩什么冰火反应。之前能玩玩还是小丽没有尽全力,有他魂火之力附着的空间。现在小丽认真了,他还玩这个,当心融化先打在自己身上。   “我们走吧……”   城门楼废墟,朱雀招呼道:“既然打不过这对狗男女,还赖在这做什么?”   “就这么走了?”玄武心中戾气化作身外黑雾,咆哮道:“那小贱人把青龙伤成这个样子,你还让我们一走了之?”   “青龙对我们而言不过是同僚而已。”白虎竟然也站在朱雀这边,“可不是什么生死与共的伙伴,你要找回场子就自己动手,别想让我们陪着送死。”   朱雀则讥笑:“你跟青龙那档子事,差不多得了。”   玄武噎住,好一阵才恨声道:“你们这么敷衍至尊交代的任务,真不怕至尊降罪?”   “所以说脑子是个好东西,得时时注意它还在不在。”朱雀嘁道:“至尊可没要求我们今天就解决北冥山,我们完全可以退得远远的,等这对狗男女走了再过来。”   白虎赞同的点头:“他们一个是圣山之女,另一个是大明忠狗,偏生又凑做了一对,这就矛盾了。   圣山要退出现世,大明要苦守震旦。不管两个到底是一起退出,还是一起效忠大明,都不可能一直熬在这里。对他们而言,比守住北冥山更重要的事情多的是。”   “北冥山没了,现世不就没了最后的支点么?”玄武倒是被这番道理说服了,不过没完全明白。“他们不就是奔着这个来这的?”   “现在的形势啊……”白虎悠悠的道:“完全是满地烽烟,哪还有可以从长计议守住北冥山的余地。至尊让我们出手,哪怕耗尽资源,也要解决掉北冥山。不就是瞅准了圣山不会管,大明管不了的空暇了。现在只是小小的意外,他们也不过是拖延点时间而已。”   “听起来有道理。”玄武点头:“只要不放弃任务就行……”   就在这时朱雀尖叫:“快走——!”   天色骤变,仿佛时光停滞,片片色彩剥离,似乎有能抽取时空,让世界回归纯粹的恐怖之力降下。   四人……不,三人心中大骇,瞬间身影化虚,只想着马上逃离。   然而空气都变得无比黏稠,让他们的动作以及化虚散出的黑气看起来颇像是慢镜头。时间因此变慢了好几倍,黑气与魔光,连带他们身上的衣物都在急速褪色。   继续下去,应该就是各种细节也被抽离,再到人与物变成线条,直至化为一点。   完全就是所谓的降维打击……不,二向箔啊。   高德远远看着城门楼废墟的诡异景象,为自己刚才的狂妄自大而汗颜。肉眼看到的就已经异常震撼,在他超脱视野里,更是天地伟力般的动静。真没想到,小丽发起彪来,竟然能开出这么恐怖的大招。   化为一点应该是夸张了,那等于小丽都能制造奇点自创世界,但把四人众粉碎成渣渣,甚至分解成原子,说不定可以做到。   等等,高德忽然一个激灵,这招怎么跟女皇的“大解离”有些像呢。   冰雪代表寂灭和终结,感觉跟解离差不多,应该是殊途同归吧。   高德脑子里杂念如雪花纷飞,偶尔掠过一缕遗憾。其实他能感觉到朱雀和白虎的态度有所变化,如果有契机的话,就算不能把两个人拉过来,至少也能提供一些契机。   不过就这么消灭了也好,他终究不是造物主,这个人的命运啊,除了看历史进程外,还得看个人选择。   眼见抽离不断延伸,三个人的面目都开始变得模糊。高德上方的空中,小丽忽然哼了声。   那是愤怒和不甘心……   迷离的光影骤然破裂,像是个阶段的肥皂泡炸开。冲击出的庞大力量瞬间将直径好几百米内的冰面铲光,露出了十多米深的泥土和岩石。碎裂的冰雪翻滚着冲向天空,聚成比核弹还要粗壮若干倍的蘑菇云。   “有厉害的家伙来了!”   小丽自空中落下,挡在高德身前:“小心点,等会我喊的话你赶紧逃进白境。”   这时候她的语气很严肃,没一点刚才那傲娇犯酸的味道,烘得高德心头光滑得可以跑马。   转瞬高德又凛然,能让小丽这么认真,还直接说她有可能打不过,来者莫非是魔子甚至四魔意志之一?   “那怎么……”   他下意识的回嘴,让他丢下小丽一个人跑路,怎么可能?   “闭嘴!”小丽打断他,“我的意思是,我如果干不过这家伙,你就去把我母亲叫出来。她应该掌管着北冥山的冰雪之力,怎么也比我强。”   那还不是让自己跑路?   而且里面压根不是你妈,算起来应该是你姐,还跟你同名。   高德还想解释下,超脱视野里多了点点炫彩魔光,像是下起了彩色的大雪。   就在冰雪涌动的蘑菇云中,点点魔光如雪花般飘飞,急速凝聚在一起。眨眼之间,就聚出了一个巨大身影。虽然鳞角狰狞,俨然是魔怪,轮廓却隐隐有些像刑天。   当然是个尺码大了几十倍的刑天,像尊雕像之山,自还在翻滚着的蘑菇云中走出来。并没有撼天动地的震动,看来只是个由恶魔之力凝结而成,虚实未定的存在,并不是对方的真身。   “莫非是他们之前说的什么至尊?”高德嘀咕,之前听到这个称呼时,他是没有一点头绪。   小丽淡定的说:“海塔会、血塔会,还有无数魔塔,都听命于一个组织。”   “塔林!”高德恍然。   “圣山在这方面并没有消息,师傅也不清楚首尾。”   强敌至,小丽的精神变得异常饱满,甚至微微亢奋。大概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难逢对手了,现在终于有了能让她大战一场的目标。   高德心头自然有些发酸,但还是认真听着她的话。“可我有特殊的渠道,可以了解到一些魔人的秘密。据我所知,这个塔林,也是十多年前才开始活动的。某个非人非魔的存在,通过征服个座魔塔,把各个魔人势力组织起来,造就了松散的联合,自称塔林之主。”   “塔林之主似乎只满足于让魔人联合起来,一直没有什么具体动作。血塔会海塔会对祂也不是全心诚服,只当做奇魔或者其他强大存在的闲棋,敷衍应付。”   “现在看来,祂显然有个大计划。”   小丽冷笑:“我猜无非就是重造魔人王朝之类的腐臭之物,而什么塔林之主,也不过是某个凡人种子因缘际会被恶魔浸染,有了自己的打算。”   现在不是分析这家伙有什么大计划的时候啊!   高德燃起魂火,虽然小丽的安排是对的,但让他当看客,他可做不到。   虽然他能清晰的感觉出,哪怕自己加上所有BUFF,也不是这家伙一招之敌。超脱视野里,完全就是由凝实了的魔光汇聚起来的存在,如果还有什么文字可以形容的话,高德也只说得出“我日”,毕竟就像染得五彩缤纷的太阳落地。   “你……”小丽转头恨了他一眼,嘴角却微微翘起,给了他一个满意的微笑。   “退开。”魔光巨人竟然说话了,毫无感情,却又诡异的没多大敌意。   “这不是你们能干扰得了的。”巨人说:“不要做无谓的事情,我并不想与你们为敌。”   小丽嗤笑:“毁掉唯一还能维持世界的存在,还说跟我们无关,真是好笑。”   巨人的语气依旧漠然:“是与你们无关,你们又不属于这个世界。”   小丽跟高德都同时一怔,这家伙的话虽然冷酷无情,却没办法辩驳啊。   “即便有些关联,正受这个世界危害的存在,跟你们的关系更紧密。”塔林之主说:“即便你们不愿主动出手,也有回避的选择,为何还要阻拦?”   高德心念急转,脑洞纷呈,隐隐把握到一个可能。但这个可能也让他惊得神魂震撼,一时说不出话。   “你有什么资格评判哪边的关系更紧密?”   一声冷冷喝问从两人背后传出,紧接着冰雪沸腾,自罩住北冥山的冰雪屏障中伸展出股股冰雪激流,在屏障上游动交织。   片刻后,巨大的冰雪身影在屏障上凝结出来,看着这个只有模糊轮廓的身影,高德是瞠目,小丽则直接叫道:“母亲——!”   那正是高德在白境里见到的光精灵女王,上代的丽。 第473章:大高与大丽   “果然是你……”   上代的丽说着高德愕然,丽茫然的话。   “是你毁掉了计划!是你破坏了一切!”   上代的丽很激动,凛冽寒风自她身影中涌出,化作股股冰雪风暴。北冥山的屏障也因此骤然伸展,将那个近似刑天的魔光聚合体罩住。远处的城门楼也被殃及,朱雀白虎,还有挟着青龙的玄武不迭后退,到后来干脆拉出魔光虚影,直接远遁了。   “不仅仅是这样……”上代的丽也在酝酿大招,原本看不见的屏障就此显现。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巍峨雪山以及山下的城市,竟然都罩在巨大的护盾中。论规模不比丽德号的战舰护盾小,而强度和功能则远超后者。   “你还处心积虑的拖到现在,拖到我和族人们坚持了十万年后才动手。”上代的丽咆哮:“你就是存心坑害我们,让我们十万年的坚持化作泡影,好把我们的痛苦化作你的快感,你是奇魔附身了吗?”   股股冰晶激流在她的手中汇聚,急速凝结成长枪样式的武器,听得出她即便粉身碎骨,也要与对方玉石俱焚的决心:“你想要终结这个世界,那就跟我一起终结吧!”   “你已经不是她了……”   魔光刑天低沉的说:“如果还是她的话,就该记得,计划并不是无休止的等待,而是在该终结的时候终结。”   上代的小丽完全听不进去,驱动风暴,就如将空间切割成无数薄片的利刃,旋转着压向魔光刑天,要将他解离成最细小的尘埃。   汇聚成巨大身影的魔光轰然散开,却不是被风暴切碎,而是主动散作亿万莹光。四色魔光闪烁着,如彩光雪花,轻飘飘融入风暴中。   天地化白,似乎整个世界都被抹掉了,只剩这纯粹但又有力量波澜,无处不在涌动着的白光。   “母亲……”   这时候的小丽被高德紧紧抱在怀里,宛如被父母遗弃的孤儿,柔弱且无助。   她伤心的呢喃:“母亲为什么不理我。”   高德努力燃起魂火,勉强稳住自己和小丽,不至于被这白光吞噬掉。虽然白光没有针对他们,但仅仅只是暗中的波澜,就让他神魂摇曳。   听到小丽的话,高德觉得她应该面对现实。   “那不是你母亲,算起来是你的姐姐,她的名字也叫丽。”   他这么说着,小丽的目光闪烁起来,迷乱好一阵后,渐渐凝聚。   “你确定?”她挣脱高德的怀抱,升到他的肩头坐下。用脚跟踢他胸口:“你还知道什么?”   好像活了过来,只是说话还带着点哭腔。对小丽来说这可真是太罕见了,只是说事情她是绝对不会有这种声调的。   “我不确定,但我猜测。”高德压着绮念说:“这个可能是塔林之主的家伙,跟这个丽……可以把她称呼为大丽,关系非同一般。说不定当初就是他带着大丽来到北冥山,大丽说的什么计划,他也是执行者。”   四下茫茫,除了白光再无它物。塔林之主和大丽也不见了,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但有高德的暗金魂火呼呼烧着,小丽即便无法驱策自己的力量,也感到心安。   她直接问:“那么这个塔林之主,到底是谁?”   高德老实交代:“初代刑天的领袖,最初的人族,叫……高炽,炽热的炽。”   “也姓高?”小丽发现了华点,“这会你烧着魂火,挺热的,所以把你叫高炽也没问题。”   高德咳嗽,赶紧澄清:“我跟他没关系,都姓高只是凑巧而已。”   这话他说得很有底气,之前收到的仙洲人手办也姓高,这只说明仙洲人里姓高的不少,不等于他跟这个高炽就有关系。   转念高德却是心口狂跳,真的只是凑巧?   之前的仙洲人侦察兵老高,现在的刑天领袖大高,跟自己这个小高,真的只是凑巧碰到一起?   万一这之间有什么特别的关联呢?   那就是说自己真跟这个塔林之主……   正杂念纷纷,白光下的力量暗潮爆发,一左一右占据了两端。   等高德下意识提升的魂火减弱,才看清左边是大丽,右边是大高。   隐隐的呼唤发自大高,同时小丽升起,朝着大丽飘去。两人交换眼神,先是讶异再是探询,最终变做笃定。   “是陷阱吗?”   “可以去吗?”   “出了事还有我。”   两人都把这样的心意传给了对方。   于是小丽去见了大丽,小高见了大高。   这里的大高就变回了刑天的正常尺码,只比穿着仙洲人战甲的高了小半个脑勺。而且明显还是虚影,并无实质。   高德觉得整个白光空间,都是大高跟大丽力量对撞产生的奇异之地,类似灰境与白境,只不过是临时性的。   “你……”   面对大高,看着对方造型装饰更近于自己,而不是贴近刑天的仙洲人战甲,高德有无数问题,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顺从本心。   他问:“你是谁?”   头盔渐渐虚化,面目渐渐显露,那是张乍看很朴实,却又充盈着男性魅力的大叔面孔。如果抽去有些明显的横肉,把棱角打磨得圆润一些,还挺眼熟的。   高德呆呆看着这张脸,瞳孔渐渐扩散。   这个大高说:“我是塔林之主,初代刑天的领袖,仙洲人创造的最初人类,同时还是你的……父亲。”   NOOOOO——!   高德还真想捧着脑袋,这么歇斯底里的叫出来。   然而最初的极度惊讶只是持续了很短时间,高德就冷静下来了。   如果他是真正的高德……不,他的确是真正的高德,只是没有上一辈子的记忆的话,他应该会歇斯底里。可他是无魂之人,不属于这个世界,可以随时把自己抽离出来。   所以惊讶之后,充斥着他心胸的感受只是……   挺合理的。   父亲在圣山和小丽选择自己的事情里完全缺席,以及恰到好处的空难遁世,都说明了非常可疑。高德早就怀疑这家伙是个重要人物了,不是圣山那边的长老,就是魔人那边的高级干部。   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太保守了,完全没想到自己老爹已经活了十万年,还是初代刑天的领袖。对了,甚至是最初的人类!   高德竟然有些想笑,这么算起来,现在整个世界的人类,应该叫他老祖宗才对啊。   “看起来挺像我那个死鬼老爹。”高德叹气,“如果你真的是他,那我就不明白了,咱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血脉上的,还是只是伦理上的?”   高德的反应让对方颇为意外,原本还摆好了姿势,等着高德呼天抢地,现在却很尬了。   沉默了一会,这个大高说:“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对一些事情也产生了怀疑,那么关于私人之间的事情,就没必要多说了。”   “怎么不说了呢?”高德却揪着不放,“你应该是要说服我放弃这里对吧?然而你又拿我的私事做引子,这不公平也不理智。不把这些私事,包括我和你,大丽和小丽的事情说清楚,你又怎么让我相信你关于私事之外的话呢?”   大高那张脸露出纠结乃至苦笑的表情,自然是没料到小高会是这样的反应。而恰恰也是这样的表情,让小高那平静如镜的心荡出一丝涟漪。   他有两辈子经历,在这个世界,他就是高德,真正的、独一无二的高德。眼前这个人至少表现得跟他的父亲毫无差别,比如现在的表情,经常出现在他有事外出叮嘱自己乖乖在家待着照顾好妹妹,自己却揪着衣角不放的时候。   “我曾经是刑天,刑天是没有生育能力的。”大高幽幽的道:“但不意味着你我之间没有血缘关联,认真说起来,丽……按你的说法,我们之间的关系,跟大丽跟小丽之间的关系一样。”   血脉种子?   那倒是克隆人还是什么?   高德顿时产生了严重的不适,人果然是自私的,之前大丽说小丽是她的血脉种子成长起来的,只是个容器时,高德就理解为近似克隆人的存在。那时候他倒没什么感觉,一方面是小丽的确不是什么克隆人,另一方面还是因为,这种事情又没落在自己身上。   现在有人说,自己只是对方的克隆人,是复制品,即便有另一世的灵魂,也会很不舒服,下意识觉得低人一等。   “但不是大丽以为的那样,只是单纯的血脉种子。”大高接着说:“而是混合了其他人的血脉,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既是血缘上的又是伦理上的,只是没有通过凡人所认为的那种方式完成。”   人工授精?   甚至是用基因编辑手段搞的基因合成?   高德揉脸,仙洲人的科技水平的确先进到了伦理都被爆破了的程度。   “那我的母亲……我是说血脉的另一部分又是谁?”   高德虚弱的问,话刚出口忽然猛抽了口凉气。抬头看着老爸,惊恐异常。   别告诉我另一部分也是个男人!   “你应该从……大丽那里知道了那个计划。”他老爸大高竟然回避了这个问题,自顾自的说:“在这之前,关于这个世界的由来,尤其是仙洲人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得很多了。”   “我和大丽的造父叫高源,是仙洲人的首席生命学家。仙洲人来到这个世界的前身,一处蕴含着黑暗的星空深渊时,决定创造一个世界暂时歇脚。他的任务就是创造若干生命种族,给世界填充生命这个维度。”   “他用仙洲人在归乡旅途中获得的生命信息创造了第一批智慧种族,第一个就是光精灵丽……大丽。在受造种族毫无意外的反叛之后,又创造了人类,我是第一个。我们这些人类其实跟仙洲人本质相同,甚至也是同源的。就像我,其实就是造父用自己的血脉种子跟另一位仙洲人融合后诞生的。”   “所以这么说起来,高源就是你的爷爷,不管从血脉还是伦理上算,都是爷爷。”   “不过我们这些人类跟仙洲人还是有很大差异,仙洲人遨游星海,经历了无数变异和进化,跟最初的人类相比几乎都不是一个物种了。而我们这些人类,正是造父祛除这些变异和进化,让我们回归到最初人类的作品。”   高德老爸讲到的事情还真吸引了高德,让他没急着追问。不过听到这,他还是忍不住问:“毫无意外的反抗?这是说光精灵还有其他初代种族的反叛,其实是……”   “没错,”大高点头:“这是意料之中的,仙洲人在归乡途中看过太多智慧种族的诞生和灭绝,反抗创造者是所有智慧种族铭刻在群体认知里的本能,这是不可能抹除的。所以仙洲人早有预见,创造人类作为对冲的措施,也早就安排好了。”   高德叹气:“这倒是,哪怕是人类养的狗,也有护食的本能。”   大高咳嗽了声,拉回被高德带偏的话题:“仙洲人在这处世界安定了很久,但随着义思达的出现,世界拓展出巴托、新大陆还有遗弃之地,事情就开始变得糟糕了。哪怕他们的领袖高尚且富有牺牲精神,也无法挽回世界的衰败。世界开始解离,黑暗开始涌现。”   “仙洲人呆得差不多了,觉得也是到了继续踏上归乡路途的时候。但这个世界的智慧种族该怎么处理,仙洲人内部出现了激烈的争论。”   “过去的旅途中也有过这样的事情,大家也很容易达成共识。因为在那之前,仙洲人并没有创造基于自身血脉又回归本源的人类。现在这个世界不仅有了,还跟其他种族普遍混血,让生命变得异常复杂而精彩。”   “造父主张留下足够力量保卫这个世界,不仅是出于私情,也是出于科学之心。他希望这座美丽的花园能延续得更久,能战胜黑暗,结出不一样的果实。”   “然而……”   然而失败了,这部分高德听大丽说过,看来大丽并没有编造故事。关于仙洲人的历史背景,以及光精灵和人类这些受造种族的情况,他们的说法是一致的。   “黑暗到来得比预想更快,仙洲人仓促撤离。离开的时候,造父有了个计划。他准备用血脉种子打造的容器,在合适的时候接收自己的意志。到时候他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带领大家战胜黑暗。”   高德暗暗咂舌,这简直就是血脉傀儡分身大法,而且还隔着恐怕至少几千几万光年的距离吧。   “然而……”   他老爸深深叹息,“他们离开没多久,大概也就是几百年吧,事情就有了变化。”   高德隐隐有所预料,凝神静气的听着。   “赶回来的三个仙洲人说,造父发现,他留下的血脉种子就像个锚标,不,本身就是个锚标,正在指引黑暗浸染仙洲人。这种浸染异常细微,但不及时清理,说不定仙洲人会比这个世界更早灭亡。”   高德点头,就知道是这样。这位造父……不,该叫爷爷,在生命科学上是专家,又有悲天悯人的情怀,但在跟黑暗斗争的事情上,显然异常幼稚。   “所以,赶回来的仙洲人,是来摧毁血脉种子,切断所有与仙洲人的关联?”高德问,结果他知道了,这三个人建立了深山,但细节如何他不清楚。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摧毁这个世界。”高德老爸淡淡的说:“他们是自告奋勇回来,准备牺牲自己,埋葬整个世界的。” 第474章:不是加调味料你们干点人事吧   “我就知道……”   高德老爸说到工作组准备摧毁世界的打算,高德却没跟这个话题,自顾自的笑道:“像我这么美貌无双聪明帅气的小伙,父亲怎么可能普普通通籍籍无名呢。整个世界的命运都是被安排好的,又哪来偶然和意外。”   他盯着老爸,努力压制内心属于这个世界的情绪狂澜。   作为这个世界的高德,他自小被父亲带大,又怎么会没有感情。这个父亲既不强大,地位也不高,成天忙于公务,连累他跟高苗都成了长兄如父的关系。即便如此,高德也从这个父亲身上感受到了不逊于上辈子的父爱,而且是作为普通人平平凡凡的父爱。   高德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还能成长,多了没心没肺只管去做的洒脱,大半还是受了这个父亲的影响。至于疲怠的另一面,那是上辈子带来的性子改不了。   如果这个父亲真的就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那该多好。   之前虽然就有所预感,但那时候也只是脑洞,没什么感触。现在预感成真,高德真的很失望和愤怒。倒不是完全是因为被欺骗,而是一直在担忧自己其实是奇魔的棋子,没想到是十万年前仙洲人就做好的安排。   “生气就发泄出来,”高德老爸平静的说:“憋着对身体不好。”   就是这样!   高德眼圈微微发红,就是这样才让人更生气啊。   “那么一切都是假的,”他没掩饰自己的沮丧甚至伤心,“母亲也是假的。其实从你那个所谓的好朋友何老头把我弄去当恶魔祭品开始,我就该明白从你开始,都是假的。”   “你是非凡的。”大高注视着小高,目光含着暖意,也不知道是父亲的慈祥还是创造者的自豪。“我们是按照新一代刑天的标准创造了你,恶魔对于你而言根本不构成威胁。我早知道老何的底细,只是不知道他会对你动什么手脚。我很确信他不仅伤害不到你,还会成为你觉醒的契机。”   你们?   高德再度揉脸,这次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你不会说我其实没有母亲,而是你用自己的血脉,跟造父的血脉种子造出来的吧?你不觉得这里面的伦理关系太乱了,我们之间既是父子又是兄弟还是叔伯吗?”   “你还是这样。”大高呵呵笑了,“什么事情你都能开玩笑,似乎这个世界没有值得你认真的东西。”   他敛容叹气:“从血脉上算,你的母亲应该是……丽。”   哈!?   高德仿佛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然而马上醒悟。老爸说的是大丽,是光精灵女王。   不过心脏没碎,下颌骨似乎还是断了,这么算起来,自己其实竟然是骨科!?   大高再道:“但你仍然是你妈生下来的,我是说生下你的母亲。”   这话有些拗口,高德却懂了。   带孕嘛,把搞定的受精卵植入后来这个妈体内,虽然没有血源关系却依旧是亲生母亲。   “我还是不太明白。”高德叹气:“如果有时间的话,你还是把我的来历好好说清楚。”   说话的时候他四下张望,想找到大小丽那对母女,她们应该也是在讲身世来历。得亏相互看不见,这会要对上了眼,还不知道有多尴尬。   一下子成哥哥妹妹了。   “她们也在谈这事,”大高说:“好吧,我会说的,但得让我把来龙去脉前因后果都说清楚。”   他回到了刚才的话头:“工作组回来后,原本是要摧毁整个世界,各个种族自然都反对甚至不惜反叛。”   “以我为首的刑天采取了行动,虽然目的是避免事态激化,不过发动了武装叛乱的罪行不容宽赦。于是我被踢出了刑天的队伍,工作组把我派往不周山,让我孤身深入混沌之地,求得一个体面的终结,这已是他们的最大仁慈。”   “不过在我终结之前,工作组又把我留了下来,要我配合他们的新计划。没错,他们改主意了,启动了备用计划。”   “他们跟造父有很紧密的关系,但并不单纯只听从造父,而是忠于仙洲人整体。他们既带着造父的嘱托,执行造父当初的计划,又带着仙洲人的高层决议而来。最终要做什么决定,全由他们自己决定。毕竟他们已经不可能回归仙洲人,只能与这个世界共存亡。”   “最终他们决定,给这个世界一些时间。看看这个世界是否自己能走出新的道路,自己拯救自己。”   “不过造父的血脉种子不可能一直留着,它无时不刻在维系着这个世界与仙洲人的关联。继续下去,造父会很快被黑暗浸染,继而所有仙洲人都会遭到危害。造父因为血脉种子的存在,意志恍惚已经被囚禁起来。”   “但是摧毁血脉种子又完全违背了造父的意愿,而且丽……光精灵女王丽,还将造父借血脉种子回归视为拯救这个世界的唯一机会。摧毁血脉种子会让她带着光精灵反叛,甚至会带着北冥山投入黑暗。”   “于是我们想出了一个很……曲折的计划。”   “大丽最初并不知道造父留下了血脉种子,造父只是告诉她会在合适的时候回归。我们就把血脉种子的事情告诉了她,还说成是工作组带回来的,是来执行造父的计划,最初说要毁灭世界也只是掩人耳目。”   大高说到这,高德忍不住冷笑:“这跟欺骗乡下老婆说我一定会回来,结果跑回大城市就什么都忘了有什么区别,渣男!”   “不要这么说你爷爷!”大高忍不住呵斥,看得出他对造父是异常尊敬的,同时也看得出对小高有舐犊之情的,换成别人早就一刀劈下来了。   “我们让她看了造父的血脉种子,还让她留下自己的血脉种子。告诉她需要做的就是坚持,等她和这个世界坚持不住的时候,造父就会回归了。”   “我们并没有骗她,的确会有人回归,虽然不是造父本人,却跟造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之后我们想摧毁造父的血脉种子,但直接摧毁很可惜,造父的血脉种子含有仅次于创世者的权限,也就是一级权限。必要的时候可以调动世界内置的防护之力,凡人所说的神灵之力就是这个,这也是世界依靠自己坚持下去的凭借,是新计划里的关键。”   “于是我们想了个办法,将造父的血脉种子与人族的融合,这样既能切断黑暗与造父的关联,又能让黑暗不会因为突然失去关联而爆发。当然,得到的新的血脉种子,就得替代造父承受黑暗。”   “这就是魔人的由来……”   高德接话:“也是魔人王朝的由来?所以第一次失败了,你们接着继续?”   “没错,”大高说:“最初融合出的血脉种子,我们留下了备份。第一次失败后,我们就用这个血脉种子继续跟人族融合,这样一代代稀释,直到既能保留权限,又足以承受得住黑暗为止。”   “计划后来的执行我没参与,我已经遵从工作组的安排去死了。对了,那时候工作组早就改称圣山了。我只知道,圣山将这条传承的血脉用在调用守护之力上,所以有了一代代的圣山之女。”   高德愕然:“这么说小丽跟女王并没有血源上的关系?”   “当然有,”大高说:“现在的丽很特别,计划里我们考虑到了世界再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得有最后一搏的力量。所以大丽的血脉种子会在这个时候用上,与已经融合了无数代的人族血脉融合,可以大幅强化特定的守护之力,也就是冰雪之力。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可以维持住世界最后一处纯净真实的力量,这就是小丽的由来。这也同时兑现了对大丽许下的承诺,造父会回归这个世界,拯救所有人。”   “顺便说一句……”大高不经意间又捅出一个大秘密,“她的血脉之母是大丽,她的生母是她的师傅,上代的大明长公主。”   高德傻眼,姚婆婆竟然是小丽的生母!?   “那我是怎么回事?”高德接着问,小丽的背景是大略说清楚了,可看起来跟他没什么关联,他跟小丽的骨科嫌疑也没有澄清。   大高的语气很唏嘘:“我们认为,守护之力来自世界本身,只靠调用世界的守护之力不足以在最后关头保卫世界。当世界本身被黑暗侵蚀到难以挽回的地步时,守护之力也会衰败到极致。”   “所以他们启动了另外一个计划,这个计划也是他们回来要做的正事,大小丽那边只是次要的计划,真正的希望在于这个计划。”   “他们带回了仙洲人始祖的血脉种子,”大高这话出口,高德心跳加速三倍。   “他们觉得这个世界之所以这么轻易被黑暗侵蚀,原因是仙洲人创世的时候,用的人族血脉种子并没有回归到最初的纯净状态。即便做了很多回溯,从起源人类到仙洲人的变化也没有完全清除,尤其是与黑暗的关联。”   “所以他们想将源初人类的血脉种子与这个世界的人类,甚至各个种族融合,创造出新一代的人族,那样的人族人人都有刑天的力量,可以从根本上驱逐黑暗。”   “不过最初的试验全部失败,源初人类的血脉根本无法与这个世界的生灵稳定融合。于是他们把主意打到我身上,这也是他们没有马上处死我的原因吧。”   高德感觉有些不妙,但还是强忍着没有插话,继续听老爸说。   “他们先用源初人类的血脉种子跟我的血脉种子融合,发现还是不太稳定后,又加入了大丽的血脉种子。”   老爸说到这,高德终于叫道:“你们特么的在搞什么啊!把造人当做调味料随便整吗?而且这怎么算,按理说你不该是我爷爷?”   “血脉种子的融合,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繁衍过程。”高德老爸苦笑,“不是精子跟卵子结合那种事情,而是更……更深层的变化。”   不就是基因编辑吗?   高德咬着舌尖没说出口,现在可以确信,自己的上辈子记忆并不是凭空来的,自己也不是什么穿越,而是来自“融合源初人类血脉种子”这个异常可疑的环节。   但他不确信老爸知不知道他觉醒了上辈子记忆,拥有仙洲人二级权限,以及在这个世界非但没有灵魂还能把各种灵魂捏成手办等等秘密,所以不能表露出跟这些秘密有关系的任何迹象。别忘了,他这个老爸现在是塔林之主,魔人大BOSS,还站在敌人的位置上。   “不要急,”老爸倒是老神在在,“不要急着下结论。”   “这种尝试仍然失败了,”果然来了个转折,“工作组分析后认为,源初人类的血脉种子无法作为主体传承下去,必须做更复杂的调整。最终他们发现,选择我的血脉种子作为主体,先与大丽的血脉种子融合,再与源初人类的种子融合,这样就变得异常稳定了。”   “这么一来,源初人类的血脉种子其实只起到了很小的作用,无法直接在这个世界呈现源初人类的特性。但多少少少留下了些印记,最终成为既拥有刑天之力,又拥有仙洲人权限,还能调用守护之力的新人类。”   “获得了稳定的血脉种子后,圣山并没有急着孵育,而是等待世界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再行动。”   “当然他们等不了那么久,完成这些工作,尤其是毁灭了造父的血脉种子后,他们的主要工作也已完成。监测后续变化,适时激活血脉种子的计划,就留给他们用自身意志固化成的人造意志了。”   高德楞住,圣山不是人这点他早有感觉,此时道破并不惊奇。关键是老爸果然知道他有了仙洲人权限,可自己并不能调用守护之力啊。   一愣之后又是惊怒交加,说来说去,他不仅是个三合一,跟小丽的骨科关系还实锤了!   “小丽的父亲是造父,母亲是大丽。”   他五官扭曲的讨伐老爸:“我的父亲是你,母亲是大丽,而你的父亲是造父,这怎么算!?我跟小丽已经……已经结为夫妻了,这到底是哥哥娶了妹妹,还是侄子娶了姑姑?对了,你自己就是弟弟娶了姐姐,侄子娶了姑姑……这太特么乱了!”   “你算错了。”老爸很严肃的纠正,“现在的小丽,父亲并不是造父,而是造父的无数代曾孙女的儿子。你不是哥哥娶了妹妹或者侄子娶了姑姑,而是造父的孙子娶了无数代曾孙女。这种间隔早就超出了三代范围,并不存在伦理问题。”   “可我们都有同一个妈!”高德抱头,感觉有些崩溃。   “刚才说过了,”老爸叹气:“血脉种子并不是精子卵子,甚至不是基因那么表面的东西,所以这种融合不能用凡人的伦理来衡量。”   “那你就不是我爸!”高德言辞犀利的反击。   老爸噎住,眉毛拧了几下,最终选择了用高德和所有凡人都能接受的说辞:“源初人类在起源的时候,也不讲什么伦理。我记得仙洲人跟我说起源初人类的时候,就说过在上古传说里,人类的始祖伏羲和女娲其实是对兄妹,他们敷衍出了整个人类。而在科学研究里,人类也是起源于同一个母亲。”   轮到高德噎住,转念一想,早就他跟小丽的血脉种子都跨越了十万年了,已经比智人先祖的历史都长了。   “而且我相信是没办法叫大丽母亲的,”老爸压低了声音说:“你的母亲,你的妈,只有她一个,不是吗?”   脑子里掠过一个柔弱而美丽的身影,那是小时候残留下的记忆,高德心头发紧,下意识的点头。   没错,他在这个世界,只有一个母亲,生他养他的母亲。   所以他跟小丽之间,那种比基因还要深层的血源关联,与伦理无关。   “等等……”   高德猛然醒悟:“你不会也是来劝说我放弃这个世界的吧?” 第475章:你的真正使命是当播种机   正因为这个大高提到了母亲,让高德的心灵开始变得柔和甚至软弱。由此潜意识里警惕大作,提醒高德,这个老爸的真实身份是塔林之主,魔人的老大。   也别忘了,刚才朱雀白虎那四个众的目标就是浸染北冥山,把现世里能维持住最后一块净土的地方干掉,让恶魔之潮能吞噬整个世界。而授命他们这么做的,正是这个老爸。   所以这家伙拉着他说起了家常,捅破他的身份来历,告诉自己跟小丽其实是骨科等等惊天秘密,不管怎么掩饰动机,都摆脱不了来当说客让自己放弃北冥山的嫌疑。   “我的老爸不是你这样的大块头……”   他看着这个所谓的老爸,摇头说:“更不是什么塔林之主。他只是个兢兢业业、尽忠尽职的大明锦衣卫,是个很普通的凡人。他身上有很多旧伤,左手的小指头没了,膝盖也被打碎过,下雨天寒的时候他很难受。”   “你到现在一个字也没提到苗苗,没问过她过得好不好。真正的老爸很宠她,每次买好吃的都会让苗苗先吃,她吃剩下的才是我的。”   “你这张脸是很像他,说话的声音和语气很像他,但你说了这么多,其实不是来认我这个儿子的。你是作为塔林之主,来蛊惑我这个大明燕王,化魂卫统领的。”   说到后面高德呵呵笑道:“所以我劝你不必多费口舌了,直接动手吧,我是真的想领教下塔林之主的厉害。别当我是妄自尊大,从我老爸走后到现在虽然不过两三年,可我已经脱胎换骨了。别说你们这些魔人,混沌四魔的意志我都接触过。只要是可知的、可碰触的、有血条的……呃,有实体的,就别想吓住我。”   说罢两手叉腰,做好了燃起魂火抡起双锤的准备。   “苗苗……”   塔林之主的语气和神态没有丝毫变化,还是在跟久别重逢的儿子唠嗑。“她是我跟你母亲的结晶,虽然只离开了两年多,现在应该快长开了,会像你母亲那样风华绝代美丽无双吧。”   “你肯定不知道,你母亲曾经是血塔会的首领,被我选中后,叛出了血塔会,洗净了魔人魂魄变回凡人。为了当初的计划,她怀上了你。生下你后又有了执念,想和我要再要个孩子,只是她和我的孩子。但她为了孕育你,身体已经极度虚弱了。即便我拒绝,她仍然偷偷怀上了苗苗。等我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我对苗苗的感情很复杂,既对她有愧,让她生下来就没了母亲,又有些怪她,你母亲是因为她没了的。我知道她现在过得好好的,你把她保护得很好,这就够了。”   瞧瞧这家伙干的是人事吗?   十万年的化石级大爷,在凡间吃嫩草不说,还专找魔人组织的头头。   高德即便心怀警惕,也被塔林之主道出的往事勾得槽水荡漾,同时为自己母亲的来历震惊,血塔会的首领!?   “她是方阁老的女儿……”   塔林之主继续给高德丢震撼弹,“是方阁老跟血塔会高层苦心积虑,耗费了数百年积累打造出来的魔人怪胎,是完美的混沌容器。他们把她当做凡人驾驭恶魔之力的最佳范本,通过观察她对各类恶魔之力的操纵控制,获得更多掌控混沌的经验。她只是名义上统领血塔会,背地里其实被魔人称作血塔之女。”   没听说过,不过驼子整理中京魔人组织资料的时候,发现了很多异常清晰的断层,上到定灵帝时代,下到老皇帝时代,看来是被皇帝有意抹除了。   不过母亲竟然是方阁老的女儿,这让高德震惊之余又很纠结,那个相当于血塔会代言者的家伙,竟然是他姥爷。   “北冥山的事情,我的确要跟你说。”塔林之主又道:“但最终做什么选择不还是由你自己决定,我可以保证,不管你选择怎么做,我都不会干涉。我这个塔林之主,被魔人们称为至尊,其实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至高无上,仅仅只是个盟主……甚至只是谋主。”   高德沉吟片刻,点头说:“也好,你先从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开始说起。”   老连长和三十九号那样的刑天,即便经过了改造,依旧没能顶住时光的侵蚀,后面不得不选择与战甲融合才能熬到现在。他这个老爸是怎么活了十来万年,依旧生龙活虎,还能跑去勾引魔人小妹妹给他生儿育女的?   巴托那边的义思达倒是不一样,他们选择成为魔思达,魂魄逃避到混沌虚空里,这才让他们永恒不朽。但既有被恶魔夺灵的风险,跟恶魔的关系处理不好也会招致恶魔的围攻,就如郭瑞德的下场。   “我其实没有你以为的那样,活了十万年。”塔林之主的目光投到某个方向上,虽然满是白光看不到外面景象,但高德却下意识的感觉到,他是在看三十九号的遗骸。   “跟工作组商定计划,留下血脉种子之后,我就独自前往不周山,准备深入混沌战斗到死。对我而言那是莫大的荣耀,也是工作组对我的仁慈。对外的说法也是这样,我的部下,也就是三十九号他们那些人很不满,我说服了他们。”   “不过我还没踏入不周山,就被工作组召回了。他们还放了具血肉傀儡,制造出我进入混沌之后战死的假象。”   “他们要求我做更大的牺牲,那就是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把我冻结起来。等到计划启动的时候,我先苏醒,亲自执行主计划。而他们留下的圣山,执行北冥山这里,也就是两个丽的计划。”   “三十年前我苏醒了,谋到了锦衣卫的身份,开始寻找契机启动计划。”   说到这高德恍然,这么算起来他老爸并没有十万岁,不过仙洲人能把人冻结十万年,也真是难以想象的黑科技。   “但是那时候我有些茫然,现在的世界跟当初预计的状况有了太大差别。”   塔林之主又道:“我不确定这个计划到底能不能生效,所以我转入现世的暗面,进入魔人的领域,看看他们现在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做的。”   高德暗哼,于是你就勾搭上了血塔会的娇娇女,还把她当带孕工具。   老实说他这老爸的经历真是传奇,作为主角写本书也是爽点十足,同时又能在结尾狠狠报复读者。   主角最终还是成了大魔王。   塔林之主再道:“当初净化了你母亲,并没对整个魔人世界产生根本影响。为了确保魔人不会影响计划,我不得不暗中把魔塔组织起来,建立了塔林,就是把这股不可控的势力纳入到可控范围,尽量降低风险。”   这时候又吐出足以正经与高德有真切父子之情的话:“用你的话说,这就是……总得有个巫妖王,对吧?”   你错了,说这话的家伙在官方剧情里也谢幕了!   高德叹气,问到了最初就该问的关键,“那么,这个计划……不,两个计划到底是什么?总不成把拯救整个世界的希望都寄托在我们这对被迫受造的夫妻兼兄妹或者姐弟身上吧?”   这个心结他是解不开了。   “没有我约束的话,北冥山早就被太一魔教和魔人摧毁了。”塔林之主说:“招摇山我就没拦住,也不敢太刻意去拦。”   “既然已经到了启动计划的时刻,说明以圣山之力,甚至是守护之力,都无法再保护这个世界了。未来如何,全看凡人自己。”   “这就是让你和这一代的丽出生的原因,丽的光精灵血脉蕴含的力量其实并不是冰雪之力,冰雪只是这种力量附带的效果之一。它的本质是冻结,冻结到了极致又是解离。她可以把仙洲人遗留下来的模械和灰器都转换为这种力量驱动,最终将整个世界冻结起来。”   “工作组回来后,说仙洲人虽然囚禁了造父,却只是反对他牵累仙洲人本身的激进想法,并不是要彻底放弃这个世界。在形势不可挽回的时候,把整个世界冻结起来,等待仙洲人来救援,这是个后备计划。等仙洲人找到家乡,立于不败之地后,再回头来救这个世界,就没有任何隐患和风险了。”   塔林之主说到这个后备计划,让高德难以遏制的咋舌,仙洲人还真不愧是仙洲人,思维和行为都是神仙级别的。   “冻结多久?十万年甚至百万年?”高德摇头叹气:“这是整个世界,不是单单一个人啊。”   “所以只是后备计划。”塔林之主继续说:“主计划是让凡人重新开始,这就需要把融入你血脉中的源初人类的力量传播给凡人。源初人类的力量是适应和变化,同时跟黑暗有些……绝缘,甚至传说源初人类是无魂的。”   “所以……事情就明显了,当有足够多的凡人获得源初人类的力量传承,哪怕只是很微弱的,这个世界的凡人足够多,累积起来也足以孕育出新一代凡人。新的凡人足够强韧,即便整个世界被混沌浸染,也不会沦为恶魔的食粮。”   高德听得心神恍惚,貌似很有道理的样子。   等等不对!   他猛然清醒,这不就是魔人主张的路线么?只是魔人没有源初人类的力量,却又狂妄的以为自己能控制恶魔之力。可惜整个世界一旦陷入混沌,所有人终将被恶魔吞噬,世界也不复存在。   另外在这个计划里,自己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推土机加播种机!   他直接问:“你的意思是,在你们的计划里,我得布种天下,子孙满国?”   “你的聪明劲头,跟小时候没什么差别啊。”塔林之主说:“虽然面上可以有很多修饰,不过你这话总结得很到位。这个世界应该还有百年,你如果能在百年里繁衍出一个庞大家族,那么在黑暗完全侵蚀世界之前,这个世界至少能诞生成千上万拥有源初人类之力的凡人。即便其他人类完全灭绝,靠着你和你的子孙,凡人还有在黑暗世界里重新开启世界,最终一点点驱逐黑暗的机会。”   塔林之主那张威严的中年人面孔,流露出柔软且慈祥的表情。“以你的姿容、力量和血脉,这是不难做到的。记得小时候你也说到过什么……龙傲天,照着那样的路线,既拯救了世界,也满足了人生所欲,何乐而不为之?”   “这倒是一条路。”高德脑子还没转过来,只是单纯从计划可行性的角度考虑,觉得逻辑是成立的。   不过他没忽略塔林之主露面的目的,“但这跟摧毁北冥山有什么联系?”   说到这终于清醒了些,“还有,这个所谓的播种机救世计划,跟你们的后备计划之间,又有什么关联?你们在制定这两个计划,并且决定同时激活,而且确定是一男一女的时候,就没想过这两个人会凑成一对?”   “当然想过,”塔林之主苦笑着说,“后备计划只是后备,是到主计划失败才会激活的。至于你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考虑到说不定由你的小丽这一支,能保留下更为纯粹的光精灵血脉,圣山和我也都默认了。”   “默认?”高德有些小小的意外,原本他还有些失落,小丽当初看上他是因为计划,是既定的安排,没想到这事并不是安排好的,而是小丽自己做的选择。   “她第一次见到你,就认定了你。”塔林之主摊手:“也不知道是因为你们都有大丽的血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有很大可能是前者的原因啊,不是有科学研究说,有血脉关联的一对分开生活互不认识,一旦凑到一起就会产生奇妙的感应,甚至于干柴烈火么。   “我大概明白计划了。”高德点头说:“不过我并不认可这样的计划,除非毫无选择,不然我绝不会接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生儿育女这种使命。”   他再问:“另外,你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要摧毁北冥山。”   “刚才我也说了,冰雪之力的极致是解离,”塔林之主说:“后备计划有个隐患,那就是世界到底是冻结还是解离,这都由小丽决定。现在主计划启动,圣山虽然放手,凡人还有机会,我觉得这样的隐患必须消除。从大丽的角度来看,北冥山也必须摧毁,否则她和她的族人无法解脱。”   解离……   记得女皇的力量就是解离,对了,在这两个计划里,女皇的存在被忽略了。她也是圣山之女,她的解离之力又是怎么来的,跟这两个计划有什么关系?   高德正要道出疑惑,塔林之主的目光投向一旁,超脱视野里也出现了两团异于环境白光的清冷白光。   是大丽和小丽……   两个素白身影并肩出现,如果忽略银白战甲收束起来的腰带和肩饰,两只光精灵几乎一模一样。   “终于见到你往昔的模样了。”相对而言更纤弱的大丽说:“那么该称呼你弟弟呢,还是孩子他爹呢?”   塔林之主讪讪苦笑。   高德忐忑不安的看向小丽,小丽学着她母亲的腔调说:“高德呀高德,我是该叫你哥哥呢,还是夫君呢?” 第476章:这也是你娘的心愿   “我们都是被这对关系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种族始祖加姐弟害的……”   看样子这个老爸刚才已经跟大丽通过气了,对高德说的这些事情,小丽也从她母亲那知道了。   高德怕小丽因为这些背景改了心意,赶紧劝说她:“而且你母亲也该跟你说过,我们之间其实并不是那种关系。”   “从血脉的角度上说,我娘也是你娘,另一个娘。”小丽淡淡的说,目光却停在高德老爸的脸上。   “我娘并不想放弃北冥山,十万年的等待并不只是痛苦。她也无意获得什么解脱,尤其是还有我在。你想要来硬的,我奉陪。”   再看高德:“你呢?”   高德满脸肃然,义正辞严的说:“为什么还要问我?你在怀疑我会为……亲情放弃基本的是非立场吗?”   只是亲情当然不会,加上爱情就会了。   这自然是隐晦的笑话,甚至是调情,小丽听得出来。   换作以往,她要么白高德一眼,要么拉他进屋让他用行动证明,现在却不一样了。   就听她冷冷道:“因为我现在不知道你到底是我哥哥,还是我夫君。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你父亲的儿子。”   “历史果然总是一遍遍的重演。”塔林之主自嘲的笑道:“是我的错,我忽略了你们两个的想法。你们就像当初的我和丽,被仙洲人创造出来后,并不愿意遵从安排好的命运。所以丽来到了北冥山,而我反叛了仙洲人。”   他看向大丽,显得很无奈:“所以你还是坚持之前的想法,哪怕已经失去了依附肉身的依凭?”   “我跟小丽讨论过了。”此时的大丽容光焕发,精气神都恢复了许多,感觉比小丽还要飘然出尘。两人哪像母女,更像姐妹,而且小丽是姐姐她是妹妹。   “可以找女皇借来泰阿之剑,那是可以将神灵之力凝结为现世一部分的神器。”大丽说:“用泰阿之剑把北冥山的白境固化,除了不能走出北冥山之外,我和数十万族人就跟生活在物质世界一样。”   塔林之主摇头:“这就是问题所在,现在主计划已经启动,北冥山就从原有的后备之器变成了隐患。我们关系非同一般,我可以说得直接点。北冥山相当于这个世界的起爆器,必须清除。”   “你认为我会因为绝望,把整个世界毁掉?”大丽很不悦:“你该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十万年的煎熬我都忍受下来了,那种荒唐的事情我怎么做得来?”   “这跟你是什么样子的人,还有小丽是什么样的人无关。”塔林之主说:“只要可能性存在,就是隐患。世界有着无穷的可能性,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自信和乐观上。”   小丽冷笑:“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终究还是要把我娘跟着北冥山一起消灭对吧?”   “也不是没有折衷的办法。”塔林之主捏着下巴沉吟,“让我想想。”   “你慢慢想,”高德招呼道:“看来你还需要跟你姐……好吧从血脉上说也的确是我另一个母亲,还要跟她商量,我这边先解决下私人问题。”   于是四人组又换了阵容,变成塔林之主跟大丽一对,高德跟小丽一对。   离彼此的父母远远的,高德和小丽相对默然。   高德原本以为两人会尴尬,现在倒没什么尴尬,只是有些纠结,以及对未来的迷茫。   “你想说什么我明白。”小丽用坦然的语气说:“别担心,你还是我的私人用具,但是夫妻什么的,得好好想想了,我觉得你没有那个资格。”   高德苦笑:“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啊,我怎么就没资格了?”   小丽抬起下巴,像是在看个屑人,“从母亲这个角度看,我们算是兄妹。可从父亲的角度看,你的父亲是我父亲的血脉始祖。怎么算咱们之间都成问题,你觉得若干代曾祖娶后裔为妻真的无所谓?”   老实说真的很无所谓,毕竟仙洲人搞的黑科技把伦理打倒在地还用脚跟碾成了碎片。   嘴上当然不能直说,高德辩解道:“我们之间的血脉关联并不是凡人那种血脉关系,所以也不能用凡人的伦理算。”   “但是我们却很享受甚至沉湎于凡人的欲望。”小丽这时候完全就是女王范的冷淡风,弄得高德都像纯情男孩般微微脸红。   见高德有些不自在,小丽嫣然一笑:“不要想多了,我说的就是字面上的意义,我很喜欢,当然只是和你。”   瞬间敛容,她又道:“但这也说明我们终究是凡人,那种即便不是凡人层面上的血脉关联,对我们终究是种影响。所以在没有想清楚之前,我们暂时各自冷静一阵子吧。”   高德的心口猛然下沉,他生出异常可怕的预感。   “你母亲等造父等了十万年,”他勉强笑道:“我担心你存心跟你母亲别苗头,要来个青出于蓝。”   小丽皱眉:“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满脑子就是个人的私事呢?到时候整个世界都不复存在了,想等都没机会等了。”   高德挺胸,俯视小丽:“除了我们之间的事情,其他事情我是懒得想了。对我来说也没必要想,这个塔林之主……也就是我父亲的家伙,他要战,我便战。他有其他的计划,如果你跟你母亲同意,我也不会多嘴。”   小丽红唇微抖,银瞳里也荡起涟漪。   她上前按住高德的胸口,低声说:“高德呀高德,你总是这个样子,让我很欢喜。我也舍不得你,可作为丽,我必须帮助母亲,帮助几十万光精灵的残魂。”   她深深叹息:“我们只能分开一阵子了。”   高德很纠结,这时候他发现自己反而希望父亲抬手就毁了北冥山,这样小丽就不会跟自己分开了。   当然这只是感情挤走了理智,只能用膝跳神经思考的结果。稍稍用点脑子,就能明白北冥山真的毁掉了,不仅世界失去了最后一道保险,小丽也不可能因为这事就跟自己永远在一起。相反,她会恨自己,会跑得远远的这辈子都不再见他。   “泰阿剑真的能借到吗?”远处的塔林之主忽然问过来,“真的能借到,我就有了两全其美的办法。”   高德跟小丽用目光依依不舍的纠缠了片刻,然后放下个人的事情,听塔林之主说起新计划。   “用泰阿之剑把白境的一部分,比如……王城,凝结成物质现世。”新的计划很简单,“然后转移到更北方的冰海里,王城跟北冥山是可以分离的。北冥山摧毁之后,即便残余的冰雪神力不足以维持王城,但有泰阿之剑,应该不成问题。”   小丽很坚决的摇头:“让泰阿之剑从社稷之座上分离出去,永远留在冰海上,这绝对不行。泰阿之剑同时还是不周山的力量之源,可以暂时外借,但不归还的话,不周山维持不了多久。”   “其实不周山也坚持不了多久,”塔林之主叹道:“圣山撤走,刑天死一个少一个。到时候还会跟常羊山一样,不得不抢在被黑暗完全侵蚀前主动摧毁。”   常羊山竟然早被摧毁了?   高德记起了三十九号说起的往事,神灵之力源自五座山,其实也就是仙洲人造的五座力量引擎。不周山、招摇山、北冥山之外,昆仑山和常羊山不知去向。只知道常羊山跟扶桑有关,没想到早被摧毁了,说不定扶桑就是常羊山碎片坠入海里形成的。   “昆仑山呢?”高德忍不住问。   塔林之主呵呵笑道:“他们连这个也没跟你们说?昆仑山就是圣山啊,现在我也不知道具体位置在哪里,但圣山就是把昆仑山升了起来,当做监控世界……主要是震旦这边的基地。”   早该想到的……   “为什么一定要摧毁北冥山?”高德转回话题,他觉得老爸这个决定虽然有道理,却太过极端。“只想着隐患,就不考虑它的价值和好处?”   “这五座山都逃不过黑暗的侵蚀,”塔林之主很严肃的说:“北冥山是世界最后的屏障,但这处屏障也会成为毁掉所有希望的炸弹,即便黑暗吞噬整个世界,但世界还在。如果主计划……也就是你的使命能完成,凡人仍然还有希望。”   道理说得通,不过这跟“反正我上战场会被打死不如现在就自尽”的歪理有什么区别?   “肯定还有其他理由。”高德摇头:“我不信只是因为这个隐患,就要自毁长城。”   塔林之主沉默,大小丽看住高德,不约而同的微微点头。   “确实有其他理由。”塔林之主终于坦白了,“这是我能继续作为塔林之主,控制和约束魔人的依凭。只有毁掉他们认为的凡人依凭,让黑暗侵蚀整个世界,我才能获得他们的信任。如此一来,他们就会听从我的安排,不对主计划做过多干涉。”   “你不如直接说这是作为魔人首领,作为坏人的本能算了。”小丽怒声道:“能把这种邪恶的事情说成是为世界未来着想的必要之举,是一盘大棋,你还真不愧是高德的父亲!”   喂喂,怎么就把我牵连上了?   超脱视野里,小丽身上的白光喂喂荡动,这是要发力的迹象。   高德大急,他怎么能让媳妇跟自己老爸打起来,这种家庭惨剧绝不能发生!   “不只是这样吧?”他赶紧给老爸丢出台阶,“还有什么苦衷吗?”   塔林之主当然感应到了小丽的变化,他倒是无所畏惧的样子,不过高德架过来的梯子还是接下来了。   “这也是为了你娘,你的生母。”他看向高德,低声说:“我答应过她。”   “答应了什么?”记起自己生母,也是高苗亲妈的身份,高德暗道不安,看来这个老爸的确在立场上,跟自己和小丽有了根本的分歧。   塔林之主说:“魔人也是凡人,我答应她,要尽全力拯救魔人。这个世界不只是凡人有活下去的权利,魔人也有。”   小丽再度冷笑:“这不就麻烦了吗?魔人的计划是干掉所有凡人,他们要活下去,凡人就没得活!”   “这就是我建立塔林,成为塔林之主的原因。”高德老爸的语气很认真:“作为最初的凡人,凡人和魔人都是我的同胞和子嗣。在基本的生存权上,我是不会区别对待的。”   高德问:“如果我跟小丽坚决不同意呢?”   说话的同时向小丽那边退了一步,跟她靠得更近,摆出了准备动手的架势。   他还真想狠狠揍这老爸一顿。   “我不会跟你们动手,”塔林之主的回答让高德很失望,“但我也无法约束魔人进攻北冥山,我已经点明了这里的重要性,他们绝对不会放弃。”   这家伙露出了贱贱的笑容:“你们守在这,自然能稳稳守住,问题是你们不可能一直守在这。圣山已经撤离,物质世界与黑暗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多,那是更现实的威胁。”   小丽呼哧呼哧喘粗气,高德也磨起了牙,现在他更想揍老爸一顿了。   “等等,我有个办法。”一个激灵,高德忽然脑洞大开,“泰阿之剑真的能把白境凝结成物质现世?”   小丽点头:“没有问题,泰阿之剑本来就是跟社稷之座配对的,用来将不周山与混沌之地的缝隙凝结固化。天庙下面的黑湖……不,其实整座祖山,就是泰阿之间凝结而成的。”   难怪中京那座大平原上会突兀的立起一座大山。   “那么能不能……”   高德说:“用泰阿之剑把王城凝结后,弄到不周山去?这样泰阿之剑可以回归社稷之座,女王陛下和光精灵们可以重获物质身躯,然后还能帮助刑天抵抗混沌恶魔,一举三得。”   其他三个人同时愣住,高德开的这个脑洞还真是大,不过也真是有诱惑力。   “这样是好,但能做到吗?”光精灵女王大丽首先心动了,“泰阿之剑能把整座王城转移过去?”   小丽有些迷茫,点子是好,她也不确定能不能做到:“我得问下师傅……”   说到这她目光更加迷离,那一声“师傅”叫得也情感复杂,看来是从母亲那知道了,所谓的师傅,其实就是她的生母。   “不必问了,可以做到。”塔林之主先向儿子投来赞许的目光,再用十足的自信语气说:“社稷之座和泰阿之剑是圣山在一千多年前弄出来的,那时候我还在沉睡并没参与。但它们早在十万年前就设计好了,泰阿之剑本身就是座白境,而且能够兼容冰雪神力。转移王城那个规模的白境,加上几十万残魂,绝对没有问题。”   “但是……”小丽还不甘心,转而问罪高德:“你怎么也同意摧毁北冥山?”   高德叹气,“我们不可能一直守在这,当然我可以把丽德号调过来,让他们永远镇守北冥山,但你觉得这值得吗?”   小丽没说话,当然不值得。丽德号这么宝贵的战力,跑来守北冥山,就等于放进了冰箱里。   “我并不是怕你跟你母亲用北冥山粉碎整个世界。”高德继续说:“不过我们真要把希望寄托在一切都失败后,用北冥山冻结世界,然后像你母亲一样,再等个十万年甚至更久?”   小丽的目光渐渐清亮,迷茫一扫而空,她有力的说:“这不是我们该做的事情,我们要做的是下定决心战斗到底!不给自己留后路!”   然后她蹙起了眉头:“有句话,你以前说过,是怎么说的来着?”   高德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477章:小丽会羞怒女皇可不会   “说得好,”小丽赞道:“就是这个意思。”   她看着高德,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抽离成一张画……,不,是一只春卷,然后吃进肚子里好好存着。   她说:“我还以为你要提议把王城和光精灵挪到丽德号上呢,瞧你之前的劲头,扶桑人弄进去了,西岭异族弄进去了,刑天都忽悠过去了,连女皇都被你忽悠得在上面建行宫。如果社稷之座能搬的话,你恐怕早就跟女皇说,不如把整个大明也搬上去算了。”   “问题就是搬不了啊。”高德苦笑道:“而且丽德号飞不出世界,我想当飞船派都没有门路。”   他敢确定,“飞船派”这词是他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里说。   应该吧,他不确定小时候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时候是不是说过。   没想到小丽却一副心有灵犀的模样,微微笑了。   也对,丽德号是能飞的船,像义思达那样坐着能飞的船逃离世界,就是所谓的飞船派。以小丽的聪慧,她不必知晓典故就懂得这个意思。   “抱歉我得打断你们小两口,”塔林之主轻咳一声,“既然已经商量好了,就赶紧动手吧。那四个家伙还在远远看着,他们可是急不可耐呢。”   “正合我意。”高德眉梢扬起,看着戴回了头盔,头盔上恶魔装饰狰狞可怖,配搭流溢着黑气的战甲,俨然变身大魔王的老爸。   他咬着牙说:“怎么说你都是罪魁祸首,照着你的计划做是我们不得不顾全大局,不等于我就认同你跟魔人的投降主义。既然你就是魔人的总头目,至少名义上是,那就别怪我专捉魔人的大明活阎王好好跟你做过一场!”   “我就是这个意思。”塔林之主竟然毫不意外:“我哪是什么魔人的总头目,没有沉睡之前的我是所有凡人和魔人的长兄,我有义务照顾大家。从沉睡中苏醒的我,又只是为了完成妻子的心愿,打入魔人内部,尽自己所能拯救那些还值得拯救的魔人。”   他伸手从背后取下一柄长剑,黑气弥散中,长剑铿锵伸展为双手大剑,吞吐着浓稠黑雾。乍看不出奇,可就在这刹那间,高德和小丽都同时眼瞳紧缩。   这是件几乎无限接近魔神黑器的武器,蕴含着莫大威能,散发出的强大力量波动,让高德下意识跟丽德号的战舰引擎联系起来。   “我还得维持在塔林里的形象,”塔林之主说:“所以,我们尽量弄出点动静来,越大越好。然后你们退进北冥山,我会说服部下暂时离开,好让你们做该做的事情。”   他看着高德,语气很柔和:“我会控制好力量的。”   原本心头还有些打鼓,听到这话高德火气腾的上来了,两手一分,大小锤跳到手上。   金光流溢中,高德朗声道:“你还把我当做小时候的婴孩,以为一只手就能随便应付我?你可真是小看人了。这话应该我来说,老实说这个世界上还能稳稳打赢我的人可不多,据我所知现在也就一……两个而已。”   “这可不是只属于你们父子的戏码。”小丽忽然上前,身上银亮战甲缕缕凝结,大砍刀也在手中展现。   “高德你滚一边去。”她脆喝道:“我先跟他算笔账。”   她还惦记着三十九号的死,虽然对三十九号自己而言,其实是种解脱,但对她来说,仍然是笔血债。   儿媳妇对阵公公,儿子旁观这种事情高德可做不来,他这次不听话了,毫不退让:“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塔林之主说:“也好,你们小两口一起上,我还得认真点。”   小丽没再撵高德,高德顺口再问:“连黑器都能用,你现在已经是标准的魔人了吧。就没想过自己其实被恶魔利用了,甚至已经被控制了?”   “我是刑天啊。”塔林之主低沉的说:“还是仙洲人撤走之后,留下来的唯一有仙洲人权限的刑天。”   叹了口气,接着说:“只是在唤醒我的时候,动了些手脚,让我的凡人之力不再纯粹,失去了权限。”   高德哼了声:“就是把你变成了魔人,对吧?”   圣山还真是如他所料的那样,烂事可没少干,毕竟只是冷冰冰的思维模型,跟人工智障差不了太多。   “魔人和凡人其实不该分作两类,都是受造者。”塔林之主似乎还想就这个话题长篇大论,冷白光芒自小丽的大砍刀上喷发,让他闭了嘴。   “我回去等你们的结果。”小丽的母亲大丽这时候终于说话了:“我自然希望你们别把假戏作成真的了,但一定要认真的话,我希望你还有你……”   她先瞅了瞅塔林之主,再看看小丽,唯独漏了高德。“都能好好的。”   从血脉上我也是你儿子啊,为什么这么绝情?   高德很憋屈,他知道大丽对自己这个血脉上的儿子很不感冒,说不定还视为污点甚至耻辱,但大家都是文明人不要这么明显好么?   大丽没给他表达不满的机会,说完就随风散去。   白光渐渐消散,世界恢复原貌。依旧是呼啸的风雪,不过北冥山的冰雪神力却减弱了许多,自然是大丽收束了力量,让双方能放手施为。   “还有什么话,等下次见面再说吧。”   塔林之主高举大剑,身影隐入黑雾,声音也变得缥缈不定。“希望到了那时,我们可以并肩战斗。”   黑雾仿佛浸染了整个世界,肉眼看上去没什么出奇,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黑暗却在急速吞噬身边的一切,连同他的魂火都像烛火般飘摇起来。   白光如新月坠地,映照得天地白茫茫,小丽开始发威。   高德赶紧催动魂火,燃起冲天金焰,抡着双锤,迎上似乎从天顶劈下的黑雾大剑。   一时黑雾白光搅动风云,金焰直冲天际,天地间诸色尽失,只有这三色翻滚。   “至尊还是第一次尽展威能……”   远离北冥山的冰峰之上,青龙躺在地上,浑身被淡淡灰气罩住。光头玄武遥望北方,满脸钦佩的道:“一人就稳稳压住了圣山之女,还有那高德。”   “你也太小看至尊了。”白虎冷笑道:“还有北冥山这座冰雪之源,跟这股力量比,那两人算得了什么。”   朱雀死死盯着前方的动静,嘴里却不以为然:“我还以为至尊抬抬手,不只是那两个人,整座北冥山都要灰飞烟灭了。现在……就这?打得有来有往热闹得很嘛,就算有北冥山的力量压着,至尊也不过是以一敌二而已。换成我,放出万魂鞭里的魂魄,魂火烧到顶点,照样能够做到。”   “你该知道,至尊能建起塔林,统合大多数魔塔,并不是只靠力量。”白虎低沉的说:“连血塔会的方阁老,还有咱们海塔会的前辈都服他。他是靠着凡人和魔人同属一体的信念,赢得大家支持的。”   朱雀嗤笑:“那个方阁老,呵呵,听说至尊娶了他的小女儿。”   “莫要对至尊无礼!”玄武怒了,“至尊大度,不计较下面人嚼舌头,不要当至尊真的只是靠什么仁义服人!海塔会那些无声无息没了的前辈,你真的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又是什么下场吗?”   白虎也肃容点头:“朱雀你不要继续这么轻佻了,大家之所以敬服至尊,还因为至尊是唯一降服了好几个大魔的人。大家都猜测他其实是四位魔神的魔子,甚至还跟奇魔有交易。总之他的来历非凡,在他面前我们不过无名小辈。”   “不妨告诉你,”玄武看着错愕的朱雀,讥笑道:“有人说至尊是初代刑天的首领,上古魔人王朝的帝君!跟圣山闹翻之后去了巴托,几百年前才回来重振河山。你若是再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别怪到时候至尊降罪,我们不替你说话!”   朱雀一窒,脸颊扭曲了好一阵,还在嘴硬:“你们也就是嘴上忠顺而已,难道你们真的赞同至尊的想法,要我们魔人跟凡人平等共处?”   玄武跟白虎无语,这的确是他们的心结,也是没有全心信服至尊的原因。   “至少至尊是在带着咱们魔人向前走的。”沉默了许久,玄武说:“只要有了出路,给凡人一条活路又何尝不可,当然……”   白虎叹气:“当然有些一厢情愿了,我们想跟凡人安稳相处,凡人乐意吗?他们早就把我们看做恶魔的同伙了,跟魔教那帮疯子没什么区别。”   “谁让你们跟魔教那帮家伙混在一起?”朱雀矛头一转,居然站到了至尊这边。“还瞒着至尊跟魔思达联手,自己的计划一套套的,不还是瞧不起至尊那个凡人跟魔人共处的想法吗?”   “说起来,凡人里面也有人这么想。”她嘿嘿笑道:“比如那个高德,他就不把魔人当做敌人。他之前还只是管驯象所的时候,就打量招收魔人。现在他的化魂卫里,那些提灯人大多都是魔人转变的。甚至他自己都能随心所以的驱策恶魔之力,说他是个魔人也不算错。”   玄武冷笑:“我就知道,你是被那个小白脸迷了心窍。”   白虎板着脸说:“你就别总把他挂在心上,这会他正在跟至尊过招呢。等至尊干掉了他,你可别搞什么幺蛾子。我们不是担心你个人出事,而是你出事害了我们三个!”   朱雀鼻孔朝天的道:“嫉妒,你们就是嫉妒。”   三个人继续吵着,都是些没有营养的闲言,直到天地猛烈震动,光影混淆,似乎整个世界被撕碎了。才不得不住嘴,各自运力撑开屏障,抵挡这波恐怖冲击的余力。   等冲击消散,光影重组,世界还没回归原样,高大身影就立在了他们身前。   “至尊!”   哪怕是先前还说三道四的朱雀,这会都乖乖的深躬致意。   “那两个小家伙倒是机灵得很。”塔林之主收起明显有了缺口的大剑,说话的气息也微微紊乱。“有北冥山的神灵之力护着他们,动起手来总是不利落,让他们逃进屏障了。”   朱雀终究忍不住:“至尊为何不直接摧毁屏障?”   “之前我说了,北冥山经历了十万年磨损,具体情况如何并不清楚。”塔林之主并不在意,耐心的解释:“若是贸然动手,毁了屏障,北冥山必然受损,说不定有难以收拾的麻烦。”   “那就由小的们继续进攻!”玄武抱拳,热切请战:“一天打不下来就打十天,总能打进去,直接在北冥山里面下手!”   塔林之主摇头:“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守在这里的只是圣山之女和高德,他们都身兼重任,不可能一直守在这里。只需要密切监视,说不定不需要动手就能拿下来。”   白虎感应更敏锐,一听就有了猜测:“至尊的意思是……   “他们会放弃北冥山。”至尊点头,“他们也只能放弃北冥山,现在震旦各处都有缝隙爆发,他们得解决燃眉之急,根本没有力量守住这处对他们而言只是保险的所在。”   “同样,我们也不能把力量一直耗在这里。”他沉冷的说,俨然是在下令:“你们海塔会留下必要人手监视即可,其他力量转到西北的荒原,吸纳那里的沙地蜥人。为此得先暂时封住那里的恶魔缝隙,不然进度太快,我们根本控制不住。”   “其他方向我会调度各座魔塔,甚至是血塔会的人手。”塔林之主的语气又变得笃定沉凝:“现在是好机会,圣山撤走,大明衰弱。各处恶魔缝隙崩裂,大明只靠圣山留下来的羽林卫,还有高德那个小家伙的化魂卫,无力面面俱到。正是我们扩张势力的好机会,同时也要把那些缝隙控制住,否则未来就不是我们控制混沌恶魔,而是恶魔控制我们。”   三人同时点头,为至尊只字片语就描绘的大好前景而振奋。   “小家伙?”朱雀乍着胆子说:“至尊似乎对那个高德很有好感呢。”   “他……”至尊欲言又止,顿了顿才说:“我的确很欣赏他,此人与我想法接近。不过终究站在凡人那一面,还是免不了刀兵相见。”   说话间,身影已经虚化,三人赶紧低头恭送。   “太失败了……”   城门后,高德捶胸顿足。   还以为自己多番奇遇外加穿越者外挂,土著老爸哪会是对手。   没想到刚才他施展出八分力量,加上小丽的七八分力,竟然只跟那家伙打平。那家伙显然控制着力道,最多出了六分力。   忙来忙去,竟然还不是老爸对手,这让他异常失落。   “行了,大家都没尽全力,就是作个场面。”   小丽倒是淡定,甚至在安慰他。“其实都是现世的力量巅峰,把压箱底的招数用上,谁赢谁输还说不定呢。”   这倒是,把丽德号和提灯人都拉上,高德不信打不过,那家伙再强也不可能强过魔子甚至四魔意志吧。   “你回中京找女皇吧,”小丽又道:“我在这里等你,不必担心无法说服女皇,我自会传讯给她,把事情讲得明明白白。”   高德点头,转身正要走,忽然一个激灵。   回头看小丽,高德可怜兮兮的说:“你真的要跟我分开一阵子?”   “是的。”小丽板着脸说:“既然我还在意与你的凡人姻缘,自然也在意这些伦理。我可受不了跟你……相处的时候,忽然想到是在跟血亲逾矩,我怕会羞怒难当,一拳头打死你。”   高德想笑但笑不出来,老实说他跟小丽的这层关系要完全无视,他也真的做不到,两人之间总会因为这个纠结。   所以,暂时分开冷静冷静,也是必要的。   他依依不舍的再看小丽一眼,咬咬牙转身飞掠而去。   看着金光虚影渐渐远去,小丽先是蹙眉,眉梢再渐渐舒展。   她低低笑道:“小丽会羞怒,女皇可不会。高德呀高德,你可是我的私人用具,休想跳出我的手心。” 第478章:坟头白烟与活阎王   万里之遥,高德顶风冒雪,沐雨闯雷,花了两天时间赶到已经飞到东北海岸的丽德号。   来不及跟大家仔细交代北冥山之行的细节,高德要求丽德号掉头向北,做好随时支援北冥山的准备,他则乘坐飞机赶回中京。   回到中京已经是第三天,高德想当然的直接去了无终宫请求觐见女皇,却被远坂爱挡了回来。   “陛下走下社稷之座还没几天,仍然需要休息。”   远坂爱才不管高德有多急,打着官腔说:“这是女皇亲口吩咐的,哪怕天塌下来,也得过两天再说。”   高德跳脚:“是北冥山的事情!小丽还在那边等着!”   吊足了胃口,远坂爱才得意的翘起嘴角说:“你以为女皇不知道?三天前丽就告诉女皇了,丽还说那个塔林之主带着魔人暂时退走了,让她先看看情况,过几天情况稳定了再跟你去北冥山。”   高德呲牙咧嘴,竟然是被小丽耍了。   等等,女皇也去北冥山?   “女皇不去,难不成让你拿着泰阿剑去?”远坂爱说:“你又没皇室血脉,泰阿之剑对你来说就是根铁条,有什么用?”   我是没皇室血脉,可我有人类始祖的血脉!别看你是扶桑人,   算起来你其实也是我的若干代曾孙女!   高德只能暗中找补,悻悻的离开了无终宫。   目送高德离去,远坂爱回到乾明殿后面的寝院。   “你不要太过火啊,当心烧到了自己。”听了远坂爱的讲述,女皇笑道:“等以后秘密不再是秘密了,他硬要你这个几千代曾孙女向他磕头,那时候看你磕还是不磕。”   “我才不磕!”远坂爱语气虚弱的犟嘴,说完发出深深叹息。   “真是想不到啊,小姐你的身世够离奇了,那家伙更离谱,竟然还是你的哥哥。”   “这怎么行啊?”扶桑女仆异常忧虑,“小姐你这不是乱……”   女皇咳嗽:“闭嘴,我现在是朱莫离,不是丽。”   顿了顿,觉得不妥还是要说清楚:“血脉种子的关联跟血脉不是一回事,我真正的母亲是师傅……不,是姑奶奶,你记好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远坂爱面无表情的说,向女皇表明自己只听不说的态度,心中却翻卷着激流般的灼热。   小姐什么都跟她说了,这可是惊天大秘密,除了那个塔林之主还有光精灵女王丽,以及小姐的真正母亲姚婆婆之外,天底下没人再比她跟小姐亲了。   激流猛然封冻,想到了另一个人,远坂爱的心情马上不好了。   忘了还有高德那家伙……   “什么时候召高德进宫呢?”   想到小姐说起以后的事情,远坂爱升起浓浓的危机感。   不趁着眼下小姐还没跟高德把所有事情说开的机会,好好享受骑在高德脸上的滋味,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让他休息两天吧,”女皇倦怠的说,“我只是心累,他是身心都累。”   于是远坂爱的心情更不好了。   ………………   高德回到高家小院,心情也很不好。   本该雷厉风行干起来的大事,硬生生被拖住,有种陷进了泥沼的感觉。   “老哥你现在这么闲啊,又放假了,丽德号那边就让那些家伙折腾了吗?”   高苗倒是很高兴,“既然放假了就好好休息吧,顺便帮我评定下厨艺,我又学了好几招。是从无终宫那里学的哦,御膳房的老太监很厉害的,简直就是部人形厨艺百科大全!”   高德看住妹妹,从额头到下巴,每个细节都不放过,看得妹妹抓耳挠腮很是难受。   “怎么了?”她掏出镜子,“有饭粒还是有灵灵画乱了眉毛?”   这丫头,还没成年呢就自己画眉了。   高德是在审视高苗跟自己的异同,不得不说,没看出多少“同”。   高苗今年也到十五岁了,按传统都可以嫁人了。柳眉杏眼鹅蛋脸,还没完全长开,已经看得出是个大美人,不过还是不如高德。   没有高德的话,高苗出门也是丽色耀人,奈何高德这朵红花一出,她只能当绿叶。高德不必女装,人们也只会盯着高德看。   这只能归于高德身上的光精灵血脉了,说起来他就是个混血妖孽。而高苗算是正常的人族美女,继承了她母亲的容貌。   对了,高苗的母亲就是他的母亲,他老爸……塔林之主那话他非常认同,在这个世界,他只有一个母亲。   “没有,只是有些想母亲了。”   高德忽然说:“明天我们去给母亲上坟好吗?”   “上坟?”高苗愕然:“清明早过了啊。”   高德叹气:“今年没去,得补上。”   母亲的坟在西城西北面的公墓里,每年高德高苗都会跟着老板去上坟。前几年老爸不在了也没中断,今年因为际遇大变,人又在扶桑,才没有去。   高苗张张嘴,想说这种事能补的么。可看高德神色怔忡,又想到他难得有这样的假日,说不定明年都没机会,于是重重点头。   “去吧。”她说:“我也想娘了。”   “灵灵呢?”高德又问,回来没见着何灵灵。何灵灵没必要陪着他们去,得跟她说下。   高苗摊手:“灵灵在驯象所里忙着呢,哪有时间待在家陪我。王昆仑他们把通讯联络的事情都丢给她了,人家现在是大忙人啦。”   高德噗嗤笑了,“你想干活也去啊,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化魂卫的总旗,嫌官小哥再给你提成百户。”   “别了。”高苗也笑了,“我可没九眉姐姐那么大的心气,以前进锦衣卫现在进化魂卫,都只是方便见哥。而且我怎么也是王爷的妹妹,女皇陛下还说过要封我作郡主呢,哥你就给我塞个百户,这是寒碜我啊。”   这倒是自己的错了,高德有些感动,知道妹妹守在小院里,为的就是等着自己回来,能第一时间吃到高家饭菜。   到了晚上,高德原本还幻想小丽会忽然出现,一直等到月上三竿还没动静,终于沉沉睡去。   还别说,女皇这一拖延,像是给高德抹了身润滑剂,把他之前忙于奔波的疲累,对世界命运的焦虑,以及因为身世揭晓而生出的躁动消融了。第二天起床,高德不仅神清气爽,心情也沉稳了许多,感觉可以做点零碎的事情,而不是让北冥山丽德号以及西岭异族这些大事塞得又沉又满的。   享受了高苗精心准备的早餐,高德招了辆车跟高苗直奔公墓。现在他不能骑摩托了,那辆装甲豪车也丢在了驯象所。招呼王昆仑他们,倒是马上能拉出一个车队送他,就是不想这么大张旗鼓,只想清净两天,才没有跟王昆仑他们通气。   ………………   “完全变样了啊。”   顺着石阶而上,高德扫视四周,感慨不已,又颇为讶异。   不是环境完全变了,山还是原来的山,石阶还是原来的石阶,墓地还是原来的墓地。   变的只是些细节,比如枯败树木和丛生杂草清理了,石阶看得出在天天打扫。墓地的坟头和墓碑都清理过,再也看不到胡乱摆放的香火和祭品。   只是做了些简单的清洁维护,整座公墓就变得肃穆起来,而不是以前那样阴森衰败,只感觉到畏惧。   “哥你是装的还是真的啊?”高苗没好气的说:“不知道中京的公墓现在归谁管了吗?”   高德揉额头,他还在想中京府衙门怎么这么闲了,而且还有钱了,居然舍得养人维护公墓了。高苗一说,他才猛然意识到。   别说中京府的公墓,整个大明的所有公墓,都归他这个大明燕王所辖的化魂卫管了。   “还行。”面上装作不尴尬,高德点头赞许:“至少在清洁维护上用了些心。”   即便是只埋葬平民百姓的公墓,也有高低贵贱的分别。低一些的地方坟头挤得很密,墓碑就是寻常石碑,这些自然是寻常小民。越往高坟头越稀疏,墓碑材质越高,也开始有了碑文。最高处都是高头大坟玉石碑,甚至有大乌龟(高苗语),也就是贔屃坨碑。然而也不过是些小地主、小商人或者低级官吏。   大户人家都有自己的族墓,自然不愿祖先跟寻常百姓混在一起。这事让高德想起了王昆仑之前的抱怨,大户人家的墓管不管,怎么管,现在正是化魂卫面临的难题。   管吧那就是天怒人怨,自古以来族墓就是传统,公墓反而是新朝雅政。把大户乃至权贵的族墓迁出来,无异于将他们拆家灭族。不管吧,那化魂卫只管平民百姓,他这个总领天下死事的活阎王岂不是空口虚言。而且死事又并不是虚事,不把族墓合并到公墓里,确定死者都被火化了,骨灰也不会被魔人或者魔教弄出去当召魔材料,就不能在死事上清除混沌的威胁。   北冥山的重要性在高德心中消退了一大截,他开始认真思考自己这个活阎王能做些什么事情,能做到什么地步。   只靠战斗是没办法挡住混沌恶魔的,刑天在不周山能挡住,那是有社稷之座和泰阿之剑,还有舍身为天下的历代大明皇帝。如今圣山退却,最后的保险北冥山也要丢掉,混沌缝隙开始遍布天下。如何让现世变得更稳固,更难被混沌侵蚀,这个方向恐怕比直接封堵缝隙更有价值,也更重要。   高苗忽然低呼:“妈妈的墓有人扫过!”   母亲的墓在山腰位置,略微靠近山顶,正好符合老爸之前锦衣卫小旗的地位。   至于谁来扫过墓,答案不言自明。   站在母亲的墓前,看着被擦拭过的墓碑和坟头,以及火盆里的纸灰,高德暗暗冷哼。   还能是谁?当然是旁边那座坟头的主人,他和高苗的父亲了。那座墓里只有衣服,就是个衣冠冢。墓碑也只刻了名字,其他什么都还没刻。按照传统,得等到找到遗体,或者找不回遗体但确认离世,才会把墓碑刻全。   人类始祖、初代刑天首领,姓高名炽。沉睡了十万年后醒来,肩负着保卫世界的使命。可选择的道路却是统领魔人,准备以魔人为主,迎接即将到来的现世沉沦。至于对凡人的包容,不过是对弱者的垂怜。   高德忽然心里一动,醒觉自己还从没仔细观察过墓地的情况。   抽离感知,展开超脱视野,高德心神震荡,只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一缕缕看似烟气,其实是光痕的白气冉冉升起,源源不断投向天际。白气异常微弱,换在以前高德根本看不到的。但这段时间里他连经大战,力量有了很大增长,或者说更加深入到这个世界的本质,感知更加敏锐,能看到以前不可能看到的细微景象。   他看向母亲的坟,上面竟然也有缕白气升腾。而随着高苗的跪拜,白气还在微微飘摇,像是母亲在天之灵由白气穿透了阴阳,在回应女儿。   高德赶紧跟着高苗一起拜,白气并没因此有更剧烈的动静,但还是看得出飘摇的幅度要稍稍大了些。   这是什么原理……   高德震撼得心神恍惚,一直以来坚持的唯物主义无神论信仰也有些摇摇欲坠。   之前不管是混沌还是恶魔与神灵,以及魂魄和各种力量,都还能用科学解释。终究是仙洲人的黑科技创造了这个世界,创造了各类生灵。可现在他都有些要信了神鬼之说,不然怎么解释,这人都死了这么多年还烧成灰了,竟然能弥散出像是魂魄的痕迹,还能回应活人的祭摆?   肯定存在着自己还没发现,或者用自己现有知识无法解释的原理。   “母亲保佑,我会照顾好苗苗,会跟她一起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心里翻腾着波澜,面上依旧淡然,高德低低念着。   “奇怪了。”高苗这时候终于发现了,“哥你昨天怎么只说给娘上坟,不提爹呢?”   她教育道:“看看你,这会对爹的坟也懒得看一眼的样子,你还爱生爹的气啊?”   老爸刚走的时候,高德一直在抱怨老爸不负责任,说死就死,高苗还当真了。   “老爸还活着。”高德下意识的说,听到妹妹嘎的一声似乎要抽过去,赶紧打补丁:“我相信他还活着。”   严格说老爸在官府和锦衣卫的记录中只是失踪,毕竟没有找到尸体。可飞机失事,连飞机都没找到,更别说尸体了。   高苗这才回过神来,捶了高德几拳头,埋怨他在爹娘的坟前还开这种玩笑。   高德不迭告罪,目光却投到了其他坟头上。   先不管这白气是什么东西,有什么原理,说不定可以借这白气稳固现世。而他这个活阎王,或许也能借这一点,真的从凡人死事入手,抵御混沌。 第479章:该会会外公了   “乡村倚镇设化魂场,离镇太远的乡村依卫所旧制,每百里设场。每场设一小旗,场手五到七人,游手杂役同等。只管公墓和火化,魔人与混沌之事负监视上报之责。”   “每县置一总场,设总旗统领。领小旗级别的提灯人魂兽士一队,处置低阶魔人和零碎混沌之事。”   “每府置百户所,设总旗级别提灯人魂兽士一队,处置县镇乡无力应对之事。”   “每州置千户所……”   “每省置镇抚使司……”   “卫下通联司、经历司、庶务司等部门就在中京驯象所旧址,提灯司、魂兽司、航务司,都在丽德号上。”   高家小院里,高德瘫在沙发上听王昆仑汇报工作,在这之前邵皓已经汇报过了。   有邵皓兢兢业业的推动,化魂卫的筹备可谓雷厉风行。目前整个中京都已经铺开了,甚至高德担心的世家宗族墓都不成问题。这倒不是邵皓工作能力强,而是整个中京就不准世家宗族自建族墓,一般而言这些家族也都是把祖墓建在老家,有能力的甚至自己圈下一座山。   从乡村到县府州省是纵向层级,而公墓、火葬场、监察魔人和混沌动向的哨探、以提灯人化魂卫为主的武力,又是横向层级。   在这个纵横交织的网格中,邵皓管的纵向全部,以及横向中的前三项,但同时又有刘小胖、驼子、瞎子、瘸子、麻子这些部下分散到纵横节点上,起到监视邵皓的作用。至于横向中的最后一项,也是化魂卫的力量之源,高德自然还是交给了王昆仑吕九眉这些心腹部下。   不过震旦太大,大明太庞杂,即便邵皓有力,现在也就是中京的调整基本到位,各省的省城工作才刚铺开。而且中京的经验还无法全盘复制,到了省城,就得面对世家大户的族墓了。   “在公墓里点燃魂火,加固现世……”   汇报结束,高德提到了自己上午扫墓时的想法,王昆仑搓起了脸。   他当然不好说老大怎么又异想天开了,还得装出在努力思考的样子。   憋了好半天,他才挤出一句话:“用什么烧,能烧得起来吗?”   “在公墓设座常明火,火葬场烧人的时候,每个死者都捡走一块骨头放到里面烧,日夜不息。”   高德胸有成竹,路上他都想好了。   “每座公墓都设?日夜不息?”王昆仑皱起了眉头:“开销是个大问题啊,每座公墓花不了多少钱,加在一起了不得。”   看来这家伙在跟邵皓的斗智斗勇过程中,还是被对方的账目攻击浸染了,养成了凡事先算费用的习惯。   他的考虑也很实际,按理想状况算,整个大明八百府三千县,每县平均十座公墓,这就是三万座。每座公墓每年增加一个金龙的开销,化魂卫的年度支出就多了三万金龙。实际又何止一个金龙,即便用煤烧,每年怎么也得十个金龙。   “就用煤烧,”高德毫不在意,百万金龙他都认了,这才是化魂卫该干的正事。“煤便宜,我找刑天……庙陵卫要不花钱的煤,咱们就出运费运到各座公墓。”   “其实还不止,要设常明火的话还得加人。”王昆仑继续算账,可看到高德的表情,立马识趣的换了话题:“王爷,小的愚钝,不太明白此举是何意。”   高德自然不会隐瞒:“公墓积郁有残魂,非常微弱。用凡火烧当然烧不出什么,若能把这些残魂挥发干净,可以避免混沌之气在公墓汇聚。以前我查阅驯象所档案的时候,有相当一部分案子都是自坟场或者靠近坟场的地方发起的。”   王昆仑点头,这个他也清楚。只是那些案子关联的坟场,不少都有没有火化的湿坟。看来高德觉得哪怕把凡人的尸体火化了,也难以避免吸引混沌之气的情况。   “另一方面,虽然只是凡火,但是用煤烧的。煤就是恶魔之气乃至残骸残骸在现世的具现,混着骨灰火化的时候,就相当于凡人残魂与恶魔残灰的碰撞,难保不会引发出极为细微的魂火。积少成多,公墓因此应该与现世结合得更稳固,甚至……”   甚至成为混沌降临时,还能庇护现世和凡人的孤岛。   这个可能性太乐观也太悲观,高德就没说出口了。   “难怪啊。”王昆仑却心领神会,嘀咕道:“难怪邵皓那家伙在定各省州府筹备计划的时候,都是先选取交通方便的地方。本以为只是想着便利人员物资消息的传递,王爷这么一说,感觉那家伙也是在做打算了。”   高德心头咯噔一跳,回味邵皓刚才的汇报,猛然醒悟。   邵皓那家伙竟然也想到这一步了,开始在为混沌降临做打算,而且非常冷酷的做了舍弃大部分地区的决定,先保住交通方便可以更快互通声气的地方。   哪怕只是凡人,只靠智慧,也胜过了他这种力量居于现世巅峰的人啊。   高德不由庆幸不已,不愧是自己看中的人才。   想到这瞪了眼王昆仑,看看人家,人家一太监都能想得这么深远,你这家伙好好的还有脸络腮胡,都只顾着自己门前的一摊事。   王昆仑被瞪得心头发虚,又不知所以,还不敢问,只好硬着头皮说起了麻烦事。   “中京四城都很好搞,唯独下港,瘸子瞎子轮番出马,跟下港魔人明里暗里斗了几场,还是没啥结果。”   这事成功的吸引了高德的注意力,竖起耳朵听王昆仑抱怨。“海塔会的那些魔人倒是不敢明着干,不过把平整好的公墓挖烂,毁掉火化炉这些流氓事干起来倒挺顺手。抓人吧,又都是些凡人街溜子,魔人躲着不出面。下港百户所一直都是焦头烂额的,下港没起色,皇港也软绵绵顶着,血塔会那些家伙更狡猾。”   高德记起来了,之前跟邵皓讨论筹备工作的时候,邵皓也委婉的提到过皇港和下港的事情。只是这两个地方都与魔人有关,就没交给邵皓这个凡人去推。现在看来,不先搬开这两块石头,到地方上也难以解决世家宗族的阻碍。”   “这事交给我了。”高德说:“正好过两天我就要去面君,就从血塔会开始吧。”   王昆仑自是大喜,提到这事就是希望高德能出手。皇港的血塔会和下港的海塔会终究是魔人大势力,只靠他们这些部下的力量,那可撬动不了。   “血塔会……方阁老……”   等王昆仑离开,高德嘀咕着,觉得有必要会会自己的外公。   那家伙住哪,身边有谁,是凡人还是魔人。   想法一起,跟着就是无数问题,高德下意识的左右张望,还想把某只灰精灵拎出来,却猛然记起所有灰精灵都在丽德号。   既然暗访不行,那就光明正大的去吧。   ………………   皇港,俯瞰海湾的矮山之巅,吹着山风,听着蝉鸣,沐浴在温和的阳光下,白发苍苍的老者缓缓饮茶,身边女子的禀报没让茶杯晃动丝毫。   “高德去了公墓?”   放下茶杯,老者蹙眉问:“一个人?”   “是的。”女子虽是侍女打扮,也颇有姿色,眼眉却满含煞气。   她热切的道:“这不正是好机会?下面的人仔细探查过了,确实只有他一人。”   “你又不是没跟他交过手。”老者呵呵低笑着说:“以他的实力,带不带随从又有什么分别?”   女子听出老者似乎不太在意,赶紧努力争取:“他的实力大半都来自战甲和武器,今天他既没穿战甲,也没拿武器!”   “然后呢?”老者抬眼看她,目光里既有讥讽也有怜惜,“就算能杀了他,好处是什么,代价又是什么?”   女子瞪大了眼睛,不太理解老者为何会有此问。“好处?杀了他不就是最大的好处!此人即便不是我们血塔会死敌,也是处处坏我们大事的麻烦!若是没有他,女皇早就是我们手上的傀儡了!”   语气变得低沉,她又道:“至于代价,现在圣山也退了,女皇孤家寡人,混沌降临就在眼前,又能有什么代价?那个圣山之女总不成开着战舰过来把皇港炸成大坑吧?”   老者缓缓摇头:“你也知道混沌降临就在眼前啊,就没明白现在该做什么正事。”   女子没明白,老者为自己对牛弹琴而失笑,改口道:“塔林之主,你知道吗?”   “知道,不过奴婢绝对没有向他效忠!”女子还以为是质问她,凛然道:“听说海塔会那帮家伙倒是很听他的,这阵子跟着他忙个不停呢,把家底都翻出来了,跑去北方冰原不知道做些什么。”   “你倒是忠心。”老者不知是真的称赞,还是话外有话,“不过无所谓,那位至尊就眼下的目标而言,跟我们倒是一路人。所以他真找你做什么,你照办就好,只是别忘了跟我通个气。”   “奴婢绝对不敢!”女子吓得跪在了地上,再三澄清:“他真找到奴婢,奴婢自然会先请示大人,又哪敢自作主张。”   老者摇头叹气:“就是因为你这个心性,我才一直不认你是我女儿。算了,你既然视自己的庶女身份为耻辱,我也不强求你。”   女子低头不敢说话,老者又道:“你可以去会会他,动手也无妨,但别下死手……或许我该希望他别下死手。如果他要见我,你就把他带过来。”   女子愕然,老者摆摆手,不再说话。   等女子领命而去,老者远眺天海,捋着胡须,悠悠的自语:“我那个女儿如果还在,那就好了。也罢,现在也该看看,他身上是不是真有方家的血脉,能不能与他做个变通。”   ………………   皇港的公墓原本零零落落有好几处,化魂卫进驻后,将其中一处扩大,计划把其他公墓的坟都搬过来。结果因为市民的抵制,到现在没一点进展。   这自然是血塔会的“功劳”,在皇港,血塔会就是地下之主。虽然不如下港那么明显,但不得到血塔会的认可,就别想在皇港办成什么事,哪怕是化魂卫。   高德看着满目狼藉的公墓,负手暗忖,这血塔会到底该怎么处置才好。   心有所感,高德转身。肉眼没看出什么,超脱视野里,却清晰的看到,若干道灰蓝魔光急速接近,正划着弧线分离,将自己包围起来。   果然来了。   高德还没踏进公墓,准确说是刚踏进皇港,就感应到自己成了无数双眼睛的聚焦点。   来皇港就会面对血塔会,他当然清楚。但他还是没穿仙洲人战甲,只套上了嘤嘤战甲,也没带仙洲人大锤,只在腰间挂着表情符金瓜锤,袖子里卷着万魂鞭。不是他托大,而是实力不允许他打扮得像刑天一样。太招摇过市,他还能见着谁呢。   至于安全问题,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一枪就能放倒的驯象所百户了。哪怕是他的老爸塔林之主,他都能硬刚。而昔日只是单独拎一个出来就是强敌的海塔会,那四个家伙一起上他也有信心解决掉。皇港这里就一个血塔会,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这倒是个接近血塔会高层的好机会,希望来的人层级足够高吧。   念头刚刚升起,由血魔之力凝结成的凛冽刃光就自空气中掠出,自背后直扫他的腰部。   这股血魔之力的气息,有点熟悉啊。   高德脚下没动丝毫,连头也不回,只是手臂微动,裹着淡淡金焰的鞭子就从袖中飞出,如灵蛇般缠上刀光。金焰喷涌,瞬间将刀光焚作青烟。而驱动刀光的身影,在后方几米外闷哼一声显出身形,竟是个窈窕女郎。   果然是熟人。   高德转身,看住这个曾经在扶桑与他有“戏水之源”的女子。   没猜错的话,这个女子只是血塔会的高阶打手,她背后必然是话事人,至少是其中之一。   “咱们这是久别重逢啊。”高德微微笑着说:“可惜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就这么死了,本王即便想送你一块碑,也只能是块空白的无字碑。”   女子冷哼道:“王爷倒是宅心仁厚,连我这样的人,都舍得安葬立碑么?”   “当然舍得。”高德衣袖翩翩,傲然而立,“本王管天下死事,不管死的是谁,魔人也好凡人也好,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都会化灰安葬,还年年奉送安息祝祷。这是本王职司所在,只为定天下乾坤,护百姓免于混沌。”   女子不屑的道:“王爷说得倒是好听,不还是把我们魔人视为恶魔么?”   说话的同时,身影已然变虚,而在高德身体周围,像是无数无形利刃翻滚起来,要将他剁成肉酱。 第480章:我们暂且休战如何?   高德伸手,轻轻一拈。   像拈花般轻巧,从裹住自己的无形刃网中拈出柄蝴蝶造型的暗器,只用了中指和食指。   暗器散发着淡淡灰蓝光芒,还在震颤不定,似乎想挣脱两根指头的束缚。金焰在指间忽闪明灭,瞬间抹去了什么,暗器顿时褪去蓝光,变回寻常的灰白铁色。   无形刃网并未因此消散,只是比之前稀薄了许多。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也就是十多只牵动蓝光的蝴蝶翩翩起舞,每一只都在他指掌之间。   有趣的小玩意。   感应着“蝴蝶飞刀”里那被他烧得几乎只剩层皮的微弱器灵,高德有些唏嘘。   仙洲人当初是在这世界丢了多少东西啊?是当不必填埋的垃圾场吗?怎么什么玩意都能长出器灵变成灰器?   蝶影骤消,缕缕灰烟在不远处凝结,女子的身影再度显现。   “真不明白……”   女子五官扭曲,异常不甘心。可刚才高德随手拈镖的景象,倒是让她明白了差距。跟上次扶桑之战相比,高德变得更强了。上次还是大开大合的山海之力,现在却是举手投足就能施展出山海之力,还对周遭没有扰动丝毫,这是对力量的把握已臻极限……不,化境的地步。   于是她只能寄望于唇舌之间还能建功,“这个世界凡人芸芸,即便算不上蝼蚁,也没什么用处。你根本不是凡人,为何要站在凡人那边?论力量也只有我们魔人才有价值,混沌降临时,也只有我们魔人还能苟延残喘寻找机会,凡人除了呼号求助之外,能做什么?”   “你不至于如此孤陋寡闻吧?”高德很有闲心,这个女子即便与方阁老无关,也是血塔会干员。能从她身上打开突破口,也是好事。   他悠悠的道:“刑天就是来自凡人,身上没有一丝混沌之力。不管是恶魔之力还是神灵之力,都没有。”   北冥山之行,高德其实有不少收获,其中之一就是明白了混沌之力、恶魔之力与神灵之力三者的关系。   这个世界是由仙洲人用“深渊”建造的,所谓的“深渊”,转换成科学术语,高德觉得只有“黑洞”这一个可能。   深渊中蕴藏黑暗,而这黑暗也是导致仙洲人和义思达逃离原本世界的恐怖之力。因为黑暗是深渊的具现,那么对应的就是这个世界所称的混沌。至于这混沌对应到科学里是什么玩意,高德就不清楚了,这应该是仙洲人黑科技的顶点,可能涉及到了物质与精神转换。   混沌之下又分出恶魔与神灵,恶魔自然是导致现实物质走向崩坏的力量,神灵则是遏制这种崩坏的力量,二者其实是一体两面。   捋顺了这些力量的关联,高德对自己的情况又有了全新认识。   回头再看,所谓的纯粹凡人之力,也就是与混沌对立的力量,应该就是自己所拥有的“无魂之力”。为什么自己会没有“魂魄”,那是因为所有具有“魂魄”的生灵,都是束缚在这个世界之中的存在,除了物质实体之外,还有一部分藏在世界另一面的混沌里,就像程序里的隐藏属性。   因为自己的血脉含有源初人类的痕迹,所以自己虽然身在世界,却又不在世界,相当于一个BUG,所以没有魂魄。“混沌名册”里没有他,混沌浸染不了他。同时他又有本世界人族和光精灵的血脉,这让他能影响这个世界,也就是调动混沌之力。还因为他跟世界有冲突,所以魂火也就此燃起。   这个推论也存在问题,比如刑天是怎么回事。按理说他们也受这个世界的束缚,不可能具备纯粹凡人之力,与混沌完全对立。   再想到老连长、三十九号还有肖茂密,这个疑问也就迎刃而解。答案很简单,他们虽然受世界束缚,但靠着仙洲人留下的刑天战甲,他们暂时挣脱了束缚。加上自小训练和后来的改造,让他们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凝实魂魄,抵御混沌的侵蚀。   要知道,所有刑天从来都是战甲不离身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战甲就是刑天的另一个器官。   将推论跟自己一手发展出来的提灯人和魂兽士联系起来,又有了令人振奋的结论。对了,原本的魂兽骑士已经改名魂兽士,毕竟不是所有与魂兽连接维持魂火的人,都是骑魂兽的。   结论是,由他传出的魂火可以将魂魄烧灼得比钢铁岩石还要坚硬,近似于无魂状态。这说明魂火可以消解生灵留在混沌那一面的关联,虽然不是很彻底,但足以抵御混沌的侵蚀。   念头如闪电般纷纷掠过,高德反而生起了说服女子的兴趣。   “你是想说,让所有凡人都变成刑天吗?”   女子自然没被他的例子驳倒,不屑的道:“刑天之所以是刑天,就因为是万里挑一……不对,是百万千万,甚至亿里挑一。凡人成为魔人的可能性,比凡人成为刑天的可能性高得多。”   她自己推进到下一步:“我知道,你肯定是想说,即便成不了刑天,也能成你搞出来的提灯人。而且提灯人是凡人魔人都能变的,甚至魔人更容易转变。”   “别以为我们对你的提灯人一无所知,至少我知道,不管是凡人还是魔人,能顺利成为提灯人的,十个里面也不超过三个。这还是有勇气去做转变的,在凡人里面,十个能有一个这样的人就不错了。剩下的都是愚昧麻木,吃了上顿只想着下顿,并不比蜉蝣强多少。”   都会抢答了……   高德摇头叹气,为女子的不学无术或者没有脑子而遗憾。   “你有没有想过,圣山为何要镇压魔人王朝?”   “等到凡人存世的时候,每次王朝覆亡,再到新的王朝建立,为何都是凡人繁衍生息,再是魔人出现?”   “你有没有想过,这一次圣山撤走,为何大明依旧继续坚持,而不是随圣山离去?”   “你还有没有想过,真没了大明,凡人也灭绝。等到混沌降临时,魔人到底靠什么抵御?”   “当然最重要的事情是,你真的以为,凡人跟魔人是泾渭分明的吗?”   一连串问题让女子噎住,好半晌没有说话。   “凡人跟魔人并没有本质区别,准确说,凡人不过是在混沌侵蚀到某个程度之前的状态,魔人是跨过那个程度之后,依旧活着的状态。”   高德自问自答:“我猜你从小就泡在灰境里修行,并不清楚人间疾苦。我在驯象所看过数百年与魔人有关的卷宗,至少一半都是凡人魔心夺灵后发作,伤及周遭人物的情况。魔人就是由此自然而生,像你们这样的魔人不过是世世代代主动浸染。还没有哪个人生下来就能驱策恶魔之力,变作标准的魔人,这一点你能否认?”   女子自然无法否认,只能怒哼一声表示自己并没被说服。   “你肯定要说,既然有前后程度的区别,那也就是两类人。”高德继续:“那你有没有想过,魔人从驱策恶魔之力,到被魔心夺灵彻底变成恶魔,也是前后程度的区别。但后者就是由魔代人,原本的人已不复存在。”   “回答刚才的问题,大明没了,凡人灭绝,你们对恶魔而言,就是凡人了。你估计一下,以你自己对恶魔之力的掌控,距离魔心夺灵成为恶魔,还有多远?”   高德叹气:“就因为看到了这一点,大明才在继续坚持,女皇绝不放弃。对你们而言也是如此,凡人多存活一天,你们魔人才会多存活一天。可笑你们依旧满心想着灭绝凡人,主动引导混沌降世,是真的不嫌自己死得快啊。”   “不要仗着你看得多知道得多就胡说八道!”女子终于忍不住反击:“魔人也有良莠之分,像海塔会之流,就是帮唯利是图的家伙。他们早就被金龙腐蚀成恶魔了,还何须等到混沌去侵蚀他们?我们血塔会是真心要为世界寻个出路,只有等混沌与现世合一,才能孕育出完全适应混沌,又不会被侵蚀沦为恶魔的新人!”   你还贬低海塔会呢,结果还不是跟海塔会那边的魔人一样,用的都是同一套培训教材。   高德懒得驳斥她这套显然是自小灌输的说法,他也不是真的想要说服女子,这不过是引子。   “你怎么还是这么说呢?”   他淡淡一笑,“不管是海塔会还是血塔会,你们魔人不都听从塔林的意见吗?塔林之主我刚见过,他不是这么说的哦。他是希望凡人与魔人共存,在混沌将至的这个时刻,得以混沌为共同的敌人。相互之间即便不能携手,也不该再互视为仇敌。”   女子神色大变,自然没料到高德能道出“塔林之主”这个称呼。   “说得轻巧,朝廷不还是把魔人视为妖孽,遇着就喊打喊杀吗?”   回避了塔林之主的话题,女子已生出退意,说话时身影又开始转虚。似乎是想到了高德愿意跟她扯半天闲话,必然另有用心。   “不要走。”   高德淡然说着,将手里的蝴蝶镖随便一丢。   金焰闪动,在半空中炸出一片碎芒。就听女子闷哼一声,虚化的身影再度凝实,只是丝缕金芒在手臂上游走,像附骨之疽般附着,烧灼出股股青烟。   女子甩了几下没甩下金焰,黑气轰然喷涌。左眼红右眼蓝喷吐炫光,带动一块块无形之刃自空气中显现,裹在身体周围如风暴般滚卷,这才将金焰扑灭,或许就是简单粗暴的直接割掉了被灼烧的血肉。   她在狼狈的自救,周围光影涌动,跳出来一个个身着软甲头覆面罩的矮个子,手持各种武器,不少还是灰豆芽们最喜欢用的短管爆雷枪。   高德是早就看到了这些人,自然是女子的部下,他猜都是灰豆芽甚至黑豆芽。   “住手!”   女子还算机灵,赶紧喝住部下,免得让这些忠心部下平白送死。   “滚!滚得远远的!”   把部下撵走,女子也没离开的意思了,直直盯着高德,一副任杀任剐的模样。   她冷冷的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奴婢自会尽力而为。”   “你认识方阁老吗?”高德也不绕圈子了,直接说:“本想去他的宅邸找他,可不请自去太唐突了点。如果你认识的话,就替我传个话……”   说到这忽然顿住,女子不明所以,依旧呆呆看着高德。   片刻后,微风拂过,像是从土里冒出来一般,须发皆白的华服老者现身。   “你下去吧。”   老者对瞠目结舌的女子说:“离得远远的,不要让人听到这里的动静。”   女子回过神,低头应是,用眼角瞟了眼高德。目光里再没之前的轻视不屑,而是深深的忌惮,甚至含着丝畏惧。   高德自然是远远就感应到了老者的存在,而对毫无所觉的女子来说,这是再一次的力量宣示,宣示她与高德,已在两个完全不同的层次。   “方阁老……”   来者是谁,高德也早有答案。   老者连声“王爷”都不愿叫,很不客气的问:“你见过了塔林之主?”   高德心中涌起不妙的感觉,还是点头道:“见过了。”   “我不相信他没有与你相认。”老者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既然相认了,那你这声就叫错了,你该叫我……姥爷,或者外公才对。”   好了,找人的麻烦省了,不过这么上杆子的认亲戚,高德反而想退缩了。   倒不是害怕,而是这态度明显不对嘛。   “我是来找方阁老的。”高德保持着客套的笑容,矜持的道:“以大明燕王的身份,在此之外的私情,本王怎么能因私废公呢。”   老者楞了楞,然后呵呵笑了,毕恭毕敬的作了深揖:“无官无职,一介布衣,老朽方天彰,拜见燕王殿下。”   起身又道:“不知燕王殿下找老儿,为的是哪桩公事?”   这老头姿态做足,倒让高德有些绵软不着力了。   “自然是为了大明,为了天下。”高德脑子也转得快,反正找这家伙的目的就是说服他配合,配合化魂卫在皇港的工作,以理服人不行,那就以力服人。   “所以我找的不是布衣方天彰,而是朝廷的方阁老,以及血塔会的方长老。”   对着老头依旧灼人的目光,高德叹气,私事上终究也得有所回应。“在这之后,或许想见见我娘的父亲,跟他聊聊我娘的事情。”   即便没有说出姥爷或者外公,方阁老的笑容也微微变了,变得更自然。   “我本来不认为你跟我们方家有关,”方阁老说:“只有苗苗有我们方家血脉,前些天才从你父亲那知道缘由,倒是险些酿成大错。”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太大,高德没有回应。   方阁老只当是他强调先谈公事,又呵呵一笑,挺胸吸气,凝重的说:“燕王殿下,若是谈天下之事,老儿正等着你呢。”   他说出了高德也未料到的话:“我们,暂且休战如何?” 第481章:爷孙分天下   等方阁老手一松,从袖子里滑出一副大明天下舆图,高德顿时明白所谓的“休战”是什么意思了。   “燕王既然见过那位了,也清楚圣山已经撤走,就该明白混沌临世已不可避免。不管如何穷尽人力阻挡,也不过是早一些晚一些,以及自哪里而始的区别。”   方阁老把舆图摊在一块倒卧在地,还没刻字的空白石碑上,坐上另一块石碑,对高德侃侃而谈。   “老儿也知,燕王志在庇护大明子民,燕王的化魂卫正在全力筹备,要在整个大明铺开。可现实是,时间来不及了。哪怕是最乐观的估计,混沌临世的时间也不会晚于三年后。化魂卫真的可以在三年内完成所有准备,护住大明八百州三千县,二十亿以上的子民吗?”   高德坐到跟方阁老相对的石碑上,爷孙要倚碑论道了。   不得不说,方阁老这一问直指要害,尤其是高德刚刚了解到化魂卫的筹备进展后。   三年看似漫长,好像能办成很多事。   要知道去年这时候高德也才刚刚挣脱蒙昧,接触到魔人乃至混沌的世界。短短一年多,他就从小小的巡街锦衣卫升到了大明燕王。不仅在西岭、松州和扶桑多处大战,还与魔思达有了好几番来往。   可这些事都是与高德直接相关的,而且战斗易建设难。三年都够完成大决战了,但要让整个大明天下都动员起来,建起有效抵御混沌的屏障,依旧是天方夜谭。   按照邵皓和王昆仑的估计,一年可以搭起下到府级和重点州县的架子,两年所有省的省城完成筹备工作,包括公墓汇集、人员调整等等工作。三年也就是把中心节点抓牢,而后才谈得上伸展到州县。乡村小镇这些末梢,五年之后能开始着手就是进展神速了。   “阁老为何如此笃定,三年就是极限?”   高德大略明白了方阁老的想法,但他得确认对方是不是危言耸听趁机要挟……或者说抬价。   “西北、东南、南方、极西……”   方阁老神秘的轻笑:“以血塔会掌握的情报,混沌裂隙,或者说是恶魔缝隙,在广及震旦的各处地域,都已出现。能挤入魔将的裂隙就有不下十处。恰好圣山撤走,羽林卫和圣山战仆虽然留了下来,却因松州之乱损失惨重,情报方面也跟不上,竟然没有掌握到一处裂隙的情况。”   “燕王倒是有为,化魂卫的魂火对恶魔而言也有克制之效,还有仙洲人巨舰加持,堪称恶魔天敌。不过才刚起步,力量不足,这段时间也在西岭和扶桑活动,并不清楚天下状况。”   “说到巨舰……”   方阁老悠悠叹气,“倒是无敌之器,只可惜太过巨大,不便落地。而且只有一艘,行动迟缓,不可能兼顾天下。要以此巨舰平复各处裂隙,只怕力有未逮。”   这些话全都说到高德心坎里去了。   面上自然没有表露,高德只是轻轻点头:“我会让人去核查,同时通报女皇陛下。”   “王爷若是核查,”方阁老笃定的道:“会发现大部分裂隙都有地方应对,有的是锦衣卫,有的是卫所军户,有的是州县衙捕甚至是地方豪族,看起来大明还是安稳无事。”   高德皱眉:“这些都是你们血塔会的人?”   “不只我们。”方阁老摇头说:“我们血塔会多在庙堂,地方广布魔塔,大大小小难以计数。别说老儿,会中宿老都难以统御。也就那位……呵呵,也就是你的父亲,以塔林的名义能够互通声气。”   “不过即便是塔林之主号召起天下魔塔协力,也只是勉强压制现有那些大的裂隙。而万千小的裂隙,连我们都不清楚在哪里,什么时候爆发,更不清楚什么时候会有魔将乃至魔王涌入。老儿说三年,已经是非常乐观了。”   高德沉默,他大概懂了点父亲要解决掉北冥山的另一层用意。如果北冥山仍在,女皇以及战仆们自然会视北冥山为倚仗,不愿拼尽全力维持现有局面。这很好理解,还有底牌的时候,手上的牌都是能打出去的。   “王爷莫要以为,魔人都是希望混沌降世,恶魔之气笼罩天下的。”   方阁老还以为高德依旧不信,颇有耐心的解释:“那只是激进者的想法,他们认为自己是天选之人,不管恶魔之气再浓郁,自己也绝不会被魔心夺灵。可大多数魔人哪有如此自信呢?不还是跟寻常凡人一样,怯祸忧死,但求安稳。”   这个高德倒是信,比如昔日的暗手血塔,一个个高官仕宦们都躲进魔塔里求永生,哪有挺胸昂首迎接混沌降世的勇气。   “这也是你父亲……呃,塔林之主能赢得天下魔人信赖的原因。”方阁老继续说:“他提出的主张是遏大放小,也就是不容许魔王以及更强大的恶魔挤入现世,进入就围杀。但放任魔王之下的恶魔,让恶魔之气能以可控的舒缓速度弥散整个震旦。这个过程非常长,以百年为计。”   “在这段缓冲时期里,自信者可与恶魔搏杀,可深入恶魔之气浓郁的地区,由此淬炼自己。求稳者在恶魔之气稀薄的地方慢慢适应,寻求延缓乃至消解魔心夺灵的方法。有上百年时间的话,应该能有所成。总之混沌降临既不可免,那就主动适应,主动求变,而不是像圣山和朝廷那样,只是一味拒阻,往复循环。”   方阁老笑笑,又道:“当然,针对凡人的看法,以前是这样,现在有了王爷的魂火,也未尝不是另一条出路。终归而言,没有掌握恶魔之力的凡人,在这般大变之中,不过是羸弱如猪狗的存在。不是适应混沌,就是点起魂火,总得求变,才能活下去。”   说到这个地步,高德也只能暗暗叹气,承认姥爷说的有几分道理。   “那么阁老到底有什么谋划呢?”   他指指摊在石碑上的天下舆图:“看起来这谋划已经很完备,都具体到州县了。”   “这也不是谋划,而是默契。”方阁老看向舆图,语气变得很是疲累。“老儿看似在皇港养闲,其实大半心血都放在了这事上,也就是替你父亲做说客,与地方上各座魔塔劳动嘴舌,与他们划分区域,订好规制。”   高德皱眉,难道自己之前想的不对,这其实是在做建立魔人王朝的准备?   方阁老何等老辣,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呵呵笑道:“若是王爷没有崛起,事情或许会朝着王爷想的那样发展,但如今王爷挺身而出,我们非但不必在自己人身上徒费力量,还多了强援以及可以脊背相靠的盟友。”   语气凝重了些,方阁老又道:“后者是否能成,自然还得看王爷的态度。”   到此高德不得不表态了:“这张舆图上不是还写着大明么?我也是大明的燕王,怎么阁老说话间把大明丢到了一边,这可不是我能继续谈下去的事情。”   “王爷莫非以为……”方阁老眯眼:“混沌降世时,大明还能成其为大明?”   高德微微怒了,对这老头刚积攒起来的一点亲情烟消云散。   他冷声道:“社稷之座和泰阿之剑还在,不周山和祖山还在!忠于大明的子民,比如本王还在,女皇更在,大明怎么就不是大明了?”   “阁老不要说什么愚忠之类的话,大明历代皇帝坐镇社稷之座,对得起天下。混沌降世等于天灾加外敌入侵,也更需要大明。难道你们希望的是各自为主,血塔会与海塔会一国,各座魔塔一国,彼此纷争仇视胜过恶魔的威胁吗?”   “震旦只有置于一个大明之下,才有维系下去的希望。你们指望的百年缓冲,也只能靠大明延续。如果大明不在了,那就意味着不周山坍塌,祖山倾覆,谁来替你们抵挡自不周山涌入的魔王魔子,甚至四魔意志?”   高德笑声更冷:“你们打的主意,还是羽林卫和圣山战仆,以及我们提灯人跟这股恶魔主力打得你死我活,然后可以火中取栗吧。”   方阁老勉强笑着说:“王爷言重了,言重了,这都是可以商量的,不然又为何与王爷坦诚相见呢?”   “名分是永远不能丢的。”高德缓下语气,话里有话,其实不是暗示已经是明示了。“你我还有天下人,都是大明的子民。”   “老儿可是大明的忠臣!”方阁老顿时领会,也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嘴上倒还倚老卖老:“老儿效劳大明的时间,可是王爷岁数的好几倍。”   高德接着说:“本王也不会与你们达成什么协议,最多只是一些默契。而且这些默契都要取得女皇陛下的允准。阁老是忠臣,本王更是忠臣,这一点我们彼此肯定不会有争议。”   方阁老皱起了眉头,这倒是出乎他的预料。   “女皇……”   他幽幽叹道:“她已是孤家寡人了啊,而且大明如今的形势,也是她强行挽命所致。如果不是她继位,大明至少还能靠……另一种办法稳稳镇住不周山。好吧,倒是不合王爷的仁心,当老儿没说过。”   另一种办法……那就是烧人了呗,每天烧几百魔人或者几千凡人,到时候要不要大明皇帝都无所谓,大明的天下就由你们血塔会海塔会主宰了,这当然是高德坚决反对的。   至于女皇成了孤家寡人这话,高德确有同感。   想到这,女皇当初在金水门解离判党,而后朝堂上要自己入赘,幕幕往事在心中流过,高德也不由生出浓浓怜惜。再想到她故作威严,其实也就跟小丽一般大,却苦苦强撑着以一己之力维系大明这副躯壳,心头就更是荡漾起来。   当初自己若是答应了当皇夫,会不会……   寒意上涌,高德暗道惭愧,赶紧收住心猿意马。   跟小丽的未来变得模糊起来,自己竟然就转头去想女皇了么,高德啊你真是渣男!   “中京所属的直隶、扶桑、西岭、东北、中原,总计三百府一千二百县,仍留于朝廷。”   这时候方阁老已经在舆图上指点江山了,“西北、北方、东南和南方,就交由我们塔林处置。只要王爷……好吧,女皇陛下允准,我们可以将上述地域的人手撤走,留个干干净净的地界。朝廷也可从我们塔林所属的地界,将能撤回的人手撤走。”   “如此一来,王爷跟朝廷可以集中力量在这些地域,尽快铺开你们的方略。而我们也能集中力量执行我们的方略,名义上这些地域依旧是大明所有,我们仍然尊奉女皇陛下。即便是财税,也依照原数发解。”   这可真是打得好算盘……   高德差点就跳起来了,一下子就分走六成天下!   他还是努力压住了怒火,方阁老至少有一点说得没错,一旦混沌降世,天下就不成其为天下了,而是满地灾祸。   老实说,朝廷收缩到这个程度,至少他的化魂卫可以最多花两年时间就完全到位。而羽林卫、战仆乃至候补刑天也有余力支援。   但这绝对不是高德的底线,既然是漫天开价,他就得坐地还钱。   他问:“这只是你们血塔会的想法,还是整个塔林的想法?”   方阁老苦笑:“自然是整个塔林的意思,想想也可笑,这本该是你们父子直接谈妥的事情,却非要我这个姥爷出面来找你。”   所以在皇港公墓这边作祟,为的其实就是让自己过来啊。   高德点头:“本王也只是知悉你们的意思,女皇陛下会有什么想法,就不是本王能够做主的了。等本王跟陛下谈过了,再与阁老会面吧。”   他起身就要走,背后响起方阁老颇有些哀怨的声音:“王爷就没有自己的意思吗?”   “陛下的意思就是本王的意思。”高德说:“塔林之主的意思,也是本王的意思。只是他为魔人,我为凡人。”   走了两步,他又停步。   “过两天我会带苗苗到皇港来一趟,你若愿见,可以见见。不过在我们确定是友非敌之前,你还不是她姥爷。”   说完他就大步流星而去,后面的方阁老晃了晃,原本挺直的身躯变得佝偻起来。 第482章:陛下你得矜持!   晨光还未消去,高德就在乾明殿后殿见到了女皇。只有远坂爱陪侍,再无闲杂人等。原本的秉笔上官晴也退了出去,毕竟要谈的事情关乎整个天下,跨越神魔乃至世界,不是凡人能够掺和的。   见到方阁老之前,高德对见女皇还抱着颇为轻松的心态,说服女皇用泰阿剑把北冥山白境迁移过来没什么难度。但现在却感觉头大,他得说服女皇“割土分疆”,女皇若是不愿面对现实的话,他被当场砍脑袋的可能性都有。   不过向女皇叩拜之后抬头,与女皇不留神目光相触时,高德却吓了一跳。   女皇雍容沉静明蕴清丽,气质与冷冰冰绝美摄人的小丽自然有很大不同。可此时投向他的目光却是一般的温热,差点让他以为小丽在假扮女皇。   好在这目光瞬间凝实,显出帝王气度,再辅以略微低沉的嗓音,让高德暗暗惭愧。该是自己太想小丽,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这两日休息得可好?”   女皇体恤的问:“知道你此次回京,为的是天下大事。可你这段时间来回奔波,着实疲累,我才不急召你进宫。”   “陛下仁心,臣铭感五内。”高德不迭应着,再度叩拜,却被女皇喝止。   高德顿时忐忑起来,女皇这态度过于热情,有点不对劲啊,她甚至都不自称“朕”了。   “北冥山的事情,丽已经告诉我了。”女皇幽幽长叹:“真没想到啊……”   高德点头,心说去北冥山之前我也没想到,世界的真相竟然会如此离奇,又离自己如此近。   “真没想到高爱卿不是人。”   女皇来了这么一句,让高德被口水呛得连连咳嗽。   “高爱卿竟然是人族元始之子,我这区区凡人王朝的帝王,与你相比俨然是云泥之别。”   女皇自顾自说着:“现在受你叩拜,我都很不安呢。这样吧,以后高爱卿就参拜不名、剑履上殿好了。不不,都不必拜了,以后就在我旁边坐下。反正你也是活阎王了,不算大明臣子。”   小丽跟你之间果然没有秘密。   高德惊慌失措:“陛下!这些玩笑可开不得啊陛下!”   不让我当大明臣子了,我退休金找谁领?   “是玩笑,又不全是玩笑。”女皇眼帘半垂,似笑非笑,“丽是光精灵女王的女儿,你是人族始祖的儿子,你们都不是凡人。我又何德何能,让你们山呼万岁,跪地叩拜。”   说到这啊了声,像是才醒悟。“对了你跟丽还都是女王的……抱歉我不该提这事,不过这样真的好吗?”   高德抽起了嘴角,女皇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这事还真特么的让人头痛啊。   面上他还得严正申明:“陛下恐怕有所误解,我与小丽的血脉关联并非凡人那种关系,与凡人伦理无碍。”   “那就好,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女皇点头,却马上又捅了高德一刀:“可丽终究有心结啊,所以她已让姚婆婆带着泰阿剑去了北冥山,把白境还有她母亲和数十万光精灵残魂转移进去,得花不少时间,这段时间她决定都待在北冥山,与她母亲相伴了。计算进度,至少得一年半载。”   高德瞠目,小丽竟然如此绝情!   “她让我转告你……”   女皇欲言又止,改口说:“算了,我与你终究没有私交,还是等谈完正事,再由小爱向你转述丽的话吧。”   高德下意识看向远坂爱,后者板着脸目不转睛的盯着天花板,完全不搭理他。   也罢,的确正事要紧。   不过高德有些意外,既然小丽跟女皇已经交接完泰阿之间的事情,甚至姚婆婆已经行动了,那女皇还有什么正事跟他谈?   “你今天来见我,应该不只是谈北冥山的事情吧?”   女皇悠悠的道:“昨天你不是去了皇港,见了方阁老吗?他可是血塔会的代言者啊,你们之间应该谈了很多与大明有关的事情吧?”   她对高德眨眨眼,那一刻的狡黠,还真让高德心弦荡漾了下。   还从没发现,女皇其实挺可爱的。   高德赶紧收摄心神,这绝对不是心花花,只是……就是完全控制不住啊,真奇怪!   “可你身份如此超然,我也不敢追问什么。”女皇竟然可怜兮兮的说:“就希望若真是与大明有关的事情,或者决定,至少让我这个凡人君王知道。知道我们大明现在面临着什么危难,而你们……不管是你跟丽这样的高人,还是方阁老那些魔人,又对大明做了什么安排。”   “陛下何至于有此言!”高德不好好表态是不行的,虽然对女皇监视着他一举一动的事情颇为不爽,但此刻他得紧紧抱住女皇这根大腿。就靠丽德号和化魂卫是不可能有前路的,何况后者还得依附于大明。   “臣昨日的确去过皇港……”   高德觉得既然女皇都知道了塔林之主是自己父亲的事情,那方阁老跟自己的关系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一是为推动化魂卫在皇港的工作,二是为见高苗的姥爷。是的陛下,臣与高苗的生母,正是那位方阁老。”   这下不仅女皇杏眼圆瞪,小嘴张大大大的,旁边远坂爱也啊的低呼出声。   “那家伙竟然是你姥爷!?”远坂爱叫道。   接着铿锵剑鸣,她拔剑叱喝:“这么算你不就是血塔会的少东家了吗?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混进朝廷,蒙骗天下!”   “别闹!”   女皇跟高德异口同声,远坂爱楞了楞,见两人都没拿正眼瞧她,讪讪的插剑回鞘。   “这倒是说得通了。”女皇长叹,“你跟……丽,身世都是一般的神奇啊。”   “不过臣与此人立场迥异,所以只谈公事,不谈私情。”高德强调:“臣可没叫过他一声姥爷。”   “立场?公事?”女皇目光闪动,“仔细说来。”   高德再度拱手:“臣今日来,除了北冥山之事,还要谈整个大明。”   即便今天的女皇身段低姿态软,高德也得鼓足勇气,才敢说出下面的话:“陛下以为,我大明现今还能维持多久,维持多大的疆域,护住多少子民?”   出乎他预料,不仅远坂爱没有又拔剑怒喝大胆,女皇也没生气,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高爱卿,你问我其他的事情我还能答,”女皇苦笑道:“就这些事情,我实在答不上来。”   她拍拍书案上的厚厚奏章,其实大半都是电报,深深叹息:“你的化魂卫还在筹备,眼线都没铺下去,所以不清楚大明现在的状况。但我清楚,昨天我接到了三百多份加急电报,来自锦衣卫、诸军卫所和省府州县各个渠道,报告了八十多处混沌裂隙,新增的裂隙,这是前天一天的新增数字。”   “这些裂隙最小的只是渗入丝丝恶魔之气,最大的也只容血魔步卒之类的低阶恶魔进入,靠着凡人火器还能解决,也不至于让我马上坐到社稷之座上。可一天天累积下去,别说十年,三五年后是什么样的光景,我都不敢想。”   “我倒是知道,在朝廷官府眼线和手脚不能及的地方,魔人也有自己的应对。这还多亏了你父亲,也就是塔林之主的斡旋。现今魔人的立场,竟然与朝廷有些近似了。他们的最终目的虽然还是迎接混沌降临,但已从主动制造裂隙,变为遏制裂隙。”   从深深忧虑中挣脱出来,女皇看向高德,目光里满含期待:“那么高爱卿,你又有什么见地?与方阁老会面有关?”   “是这样的……”   女皇既然已经是这态度,高德也就直言无讳了。   三两句交代清楚方阁老的谋划,又赶紧申明:“这是魔人的想法,臣没有丝毫擅专。不过臣以为,收缩战线是不可避免的,否则大明处处皆是混沌战场,而陛下也不得不终日坐在社稷之座上。”   “陛下!”远坂爱发言:“我赞同高德的意见,现在形势危急,还想着不失寸土不损一民,已经不可能了。”   女皇低头,抿着红唇低声说:“我也知道,我还知道,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问题是,现在的情况是,不仅要失地,还要失人啊。一个县就有数十万子民,大明芸芸二十多亿人,这要丢弃多少子民?”   高德上前,把一副舆图放在女皇书案上,那是高德根据方阁老的谋划,添加了标注的大明舆图。上面标明了哪些省份归于魔人,哪些还由大明统御。   “这是方阁老开出的价码,”高德退后说:“按他的想法,大明要分出三分之一强,人口则是三分之一弱。”   女皇招手:“莫退,上前与我仔细说。”   高德只好硬着头皮凑到书案边,顿时被清幽中又混杂着馥郁的香气,那清幽香气正是栀子花香,应该是与小丽用的是同样的香囊。而那馥郁香气就不清楚了,只是让高德联想到了像牡丹。   女皇又把远坂爱招过来,三个凑在书案上指指点点,讨论起哪些地方可以留,哪些地方可以让。   “真是可笑啊。”   许久后,女皇这边的价码落实,她自嘲的笑道:“我不仅是大明第一个女皇帝,还是大明第一个裂土分民的皇帝。”   这话没人接,高德也只能暗暗叹息,谁让你当初跳出来硬扛这副担子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不是有了女皇,即便有了小丽,也不可能进驯象所。到时候也就是跟在小丽身边老老实实作她的私人用具,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就不好说了,或许他正在与身世有关的狗血大戏里欢腾的打滚……不,苦苦挣扎呢。   女皇没得到回应,呆呆看着舆图,忽然抽起了鼻子:“我不甘心!”   她耍赖般的锤桌子:“我不甘心!”   喂喂,陛下你保持点形象!   “陛下!”远坂爱拍桌子:“注意形象!”   女皇哦了声,正襟危坐,抽了抽鼻子说:“我就是不甘心。”   她用纤纤手指戳着舆图:“我这一指尖下去,就是百万子民。就这么放弃掉他们,我不甘心!”   “陛下的意思是……”高德闻弦知雅意,“存人失地?”   “是的!”女皇来了精神,看住高德:“我想……”   这会她倒是摆起了架子,挺胸昂首的说:“朕希望多救出一些子民,分给魔人的地盘里,那些不愿面对混沌浸染的子民,能退到朕还能实控的地方。”   远坂爱自然更多为女皇考虑,标准则是女皇会不会坐上社稷之座。“陛下一指尖就是百万子民,可把百万千万,甚至几亿人搬走,工程也太浩大了。还不只是搬家这么简单,到了新地头,他们又该怎么活下去呢?难不成全靠朝廷养着?”   “呜……”女皇揉眉心。   “陛下有如此仁心,臣等又哪会不戮力做到呢?”高德心中热血涌动,毕竟这番划分天下,必然会有亿万凡人不愿就此沉沦。那些被划到魔人区域的凡人,就等于是被大明抛弃了。到了混沌降临魔气入心时,怕是满含对大明的憎恶乃至仇恨吧。   “臣来想办法。”高德话出口就后悔了,但面对女皇的莹莹目光,还是硬着头皮说:“臣会竭尽全力,从魔人地盘里撤出尽可能多的凡人。”   “高爱卿……”   女皇笑了,第一次在高德面前笑得灿烂,“终究有你,真是大明……还有我的幸运。”   “能得陛下赏识,更是微臣的幸运。”高德只觉心口发麻,赶紧低头拱手。   “好啦,咱们再复查一遍。”女皇收敛笑容,指着舆图说:“看看还有哪没照顾到,可不能让魔人占了便宜去。”   女皇钦定好了她的“价码”,高德以跟对方洽谈为由,赶紧告辞。他怕再待下去,女皇又要跟他提皇夫的事情了。   “会不会……”等高德离开,女皇问远坂爱:“有点过了?”   “不会。”远坂爱摇头:“不是有点……”   她恨铁不成钢的说:“是太卑微了!跟投怀送抱有什么区别?小姐你争点气啊,现在你是女皇不是丽,对着那家伙得矜持!矜持懂吗?”   “矜持又不能让他投怀送报。”女皇没好气的说:“不赶紧趁着这段时间用这个身份跟他拉近距离,等到我没办法用丽的身份出现,那时候该咋办?让他当鳏夫让我守活寡吗?” 第483章:高德的血盆大口   “你们魔思达什么时候也学会缩骨功了?”   就在高家小院的外面,高德跟维斯坦斯聊了起来。他可以跟魔思达合作,但不等于把魔思达当做家客。   他很不客气的调侃对方:“而且战甲对你们来说不是外置器官没办法分离吗?”   维斯坦斯必然有急事,不过直接找到他家里这种行为还是让他很不悦。这似乎是在拿家人警告甚至要挟,完全不考虑他会怎么想吗?   巴托人跟另一个世界的同类还真是同类。   他依稀有些理解了仙洲人当初的处境,仙洲人把这个世界打理得好好的,却善心大发好死不死的收留了一伙义思达,厄运就此上身。   “这只是比喻,”维斯坦斯苦笑道:“只是说战甲对我们有多重要而已,必要的时候,我们还是会脱下战甲,收缩体型,以凡人的姿态露面。”   说到这里他表情异常郑重:“在这种时候,我们的力量削弱了很多,这也是向燕王殿下展示我的诚意。”   “什么事情急迫到了让你不惜放下魔思达的尊严呢?”高德语气缓和了些,“如果是说风暴之心的事情,我记得之前跟朗世德并没谈到具体期限。三五年可以,三五十年也没问题。你们的寿命悠长得很,并不在意这点区别。”   “世界加速了,”维斯坦斯说:“哪怕混沌降临吞噬了世界,我们魔思达还能熬过去,不只是三五十年,百年都不成问题,但殿下却未必有这么多时间。”   高德眉梢扬起,只是哼了声。   “我到下港之后,跟白虎谈过。”维斯坦斯并不遮掩跟海塔会的关联,“他也谈到了混沌的情况,还谈到了他们的至尊制订的计划。这是个需要跟整个大明相互协作的大计划,想必殿下也参与其中。”   还好,他老爸……塔林之主并没有逢人就说自己是他儿子,海塔会那四个家伙还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   “既然你都知道了,就该知道最近我肯定是没有时间的。”高德叹气:“说吧,直接点。”   维斯坦斯应该是预备好了一大通说辞,作为魔思达,直接找上家门这事颇为犯忌,这点他多少还是有点认识,所以这趟说客任务必定很艰辛。   没想到高德就是这么直接,让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呃呃了几声,他才把话说利索了:“团长的确希望殿下能先去风暴之心一趟,魔思达虽然能挺过混沌降临,但那终究不好受,所以都把混沌降临称为暗冬。”   “作为交换,团长愿意把我们掌握的一部模械送给殿下。这部模械能量产小型护盾,目前还有一百二十个限额没有用完。以殿下的能力,应该可以将这种护盾改造为抵御恶魔之力的护盾。对了,这种小型护盾的小型,只是针对战舰护盾而言,实际防御范围很大,至少有一公里的半径。殿下除了仙洲人战舰之外,在大陆上应该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守卫,比如殿下的家宅,这样的护盾正合适。”   听到还是要他现在就动身,高德下意识就要拒绝,可听维斯坦斯许下的订金,顿时动心了。   这种护盾不是正合适放到公墓里,用来汇聚残魂吗?   从中京到地方,在关键节点放上这样的护盾,就等于布下了一张网。虽然不可能直接拒阻恶魔,但能拒阻恶魔之气,还能通过公墓的关联,让这部分现世更为稳固。   一时高德都怀疑朗世德是不是在自己肚子里埋伏了蛔虫,自己正在琢磨的事情他那边能同步了解到。   “如果运气好,”维斯坦斯感应到高德的动摇,赶紧加码许愿:“团长跟殿下也约定过,真的在风暴之心找到了帝神的遗体,让帝神回归,打开了禁锢这个世界的绝壁,我们这支渴望回归星海的义思达能如愿以偿,那我们留下的所有东西,全是殿下的。”   他说得具体了些:“我们的战舰殿下肯定看不上,但对殿下的事业也是极大的助益。我们还有众多专门针对恶魔的模械和技术,比震旦魔人的灰境和魔塔更先进也更有效。送给殿下的护盾只是其中一项,还有很多与护盾同等甚至价值更高的装备和技术。”   “既然有这么多,只给我护盾是不是太没诚意?”高德利索的跨过矜持阶段,直接讨价还价。   的确他有很多事情要做根本分不开身,但这种急迫也是因为缺乏力量和资源导致的。要铺开化魂卫,要建设公墓网络加固现世,就这两件事别说他,整个大明都捉襟见肘。   如果能从魔思达那里弄来更多类似护盾的玩意,无疑能加速各种准备工作,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见维斯坦斯面露为难之色,高德反过来说服他:“我可以答应你们团长,一个月……不,三个月后开始行动,但你该明白,去风暴之心是场冒险。你刚才描述的前景终究只是美好愿望,现实可能是一无所获,甚至搭上我的性命。所以就不要老是把事成之后怎么样挂在嘴边,我要现货。”   “殿下有什么要求呢?”维斯坦斯不迭点头,“我会尽快转告团长,促成合作。”   既然要开清单,就不怪高德漫天开价了。   维斯坦斯本人带领一队不少于三十人的魔思达,作为化魂卫特别行动队,驻守在皇港,随时听从调遣前往中京之外的区域迎战恶魔,直至风暴之心行动完结。   这是把维斯坦斯和三十个魔思达当做人质,算是应有之义。对出身巴托见识过魔思达时而结盟时而攻杀的维斯坦斯来说,也是家常便饭,他自己就先应下了。   检测恶魔之气的工具,最好是制造工具的模械。高德相信魔思达有这玩意,他们的战舰裹着恶魔之气在海上行动,没有精准测量恶魔之气强度的工具,岂不是随时都会搞出事故?   高德还特意提到了“混沌阀门”,并且注意到了维斯坦斯听到这个名词,眉梢微微抖了下,于是要得更理直气壮了。这玩意能制造与现世相融的灰境,等到混沌大潮以无可阻挡的势头压下时,还能搞出一些缓冲池。甚至说不定能跟拥有护盾的公墓结合,变成中和恶魔之力的深井。   接着高德又罗列了林林种种的东西,连跳帮传送器和战舰主炮都不客气的索要,看维斯坦斯的表情,完全是在面对血盆大口。   “殿下……”好不容易等高德说完,维斯坦斯苦笑:“能不能先省去一些?这跟剥光我们没什么区别了啊。”   “对了,你们的魔思达战甲,”高德停不下来了:“有没有多的?”   维斯坦斯不迭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高德很遗憾,弄几部魔思达战舰过来,说不定能通过自己的手净化成仙洲人战甲。   他猛然想起西岭那边还有众多战甲傀儡,那倒是能用用。   见维斯坦斯颇为难受,高德也不希望他在郎世德那边被喷得狗血淋头没了话语权,于是主动减了些无关紧要的项目。即便如此,维斯坦斯看着长长的清单,也啜起了牙花。   “我会把殿下的意思带到,”最终这位魔思达使节还是收下了清单,“三天之内必然会有回复。”   看了看大门紧闭的高家小院,维斯坦斯又道:“希望下次来的时候,殿下能请我进去。”   “那就看这张清单能兑现到什么程度了。”高德笑着摆手。   送走维斯坦斯,高德先感谢了驻守的羽林卫,再进院子安抚了忐忑不安的高苗。安抚她的办法也很简单,让她进厨房忙就行了。   享受着妹妹的厨艺,高德开始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压力,时不我待啊。   给维斯坦斯的清单当然不可能全部兑现,高德的底线是拿到一半就行,尤其是混沌阀门。丽德号还有一些,但得留作备件。   事情很多但有轻重缓急,跟魔人“瓜分天下”是眼下最重要的。   “明天跟哥去皇港吧。”高德随口说。   高苗不解:“去皇港干什么?看海吗?我在丽德号上看够了。”   “探险解密啊。”高德说:“跟哥去解开一个谜团。”   高苗顿时来了兴趣:“什么谜团?”   高德神秘的笑笑:“娘的身世。”   高苗两眼顿时放光,脑袋点得像鸡啄米。   不过皇港之行还是取消了,并不是方阁老那边爽约,而是方阁老不敢劳动燕王大驾,给了新地点,正好那个地方跟高德和高苗的母亲有关。   “娘原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第二天一早,高德高苗乘车到了南城某处宅院。宅院不大,但很清净也很秀致,一看就是官宦世家大小姐的独院。   高苗贪婪的在庭院、花园和高低廊道里穿行,想找到母亲留下的痕迹。   “对不起,老人家。”不小心撞着了个白发苍苍的老头,高苗赶紧扶起,关切的问:“没伤着吧?”   老头连连摆手说没事,紧盯着高苗不放,似乎要在她脸上找什么东西。   “老人家你是谁?”高苗被看得很不自在。   “劳小姐过问,这处院子是由老儿照顾的。”老头含糊的说着,装出副管家执事的模样。   高苗扯着老头袖子,两眼亮晶晶:“那你知道院子主人是谁吗?”   “当然知道……”老头捋着胡须呵呵轻笑:“不要急,听老儿慢慢说。”   等老头跟高苗聊了好一阵子,高苗跟着丫鬟进了该是闺房的房间。老头来到天井,跟立在这里看风景的高德面对面。   “苗苗要穿她娘的衣服,”方阁老……方天彰感慨的道:“像,太像了。若是她娘自小没有走那条路,在这个岁数,就是这副模样。”   高德低低的说:“把女儿当工具养,没了之后就把外孙女当女儿疼,想弥补以前的亏欠吗?”   母亲当初可是血塔会里近似圣女的存在,“圣女”一词自然让高德联想到了紫绡,可以想见方阁老当初是怎么荼毒女儿的。虽然母亲死得早,但能跟父亲有段凡人姻缘,还生了一对儿女,跟作为圣女的命运相比,算是幸福的结局了。   “我对你们母亲的确多有亏欠,”方阁老苦涩的说:“但这是魔人的命运,她从小就沾染了恶魔之力,不得不让她进灰境。她又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就突破了恶魔禁锢,自如的四种各类恶魔之力。”   说着说着,眼眉又舒展开:“还好,她终究遇到了你们父亲。当时她年轻气盛,总是找你们父亲的麻烦,结果……呵呵,倒是让她最终超脱了命运。”   “我仔细看过苗苗了,她是凡人,纯粹的凡人。这说明她母亲生她的时候,也已经从魔人变回了凡人。只可惜,或许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走得这么早,连你父亲都没救下来。”   高德心中震动,甚至生出些嫉妒。   母亲是为高苗而死的。   她并不把自己看作她的亲生儿子,才希望跟父亲再生一个。还希望这个是凡人,可以挣脱她原本的命运,为此不惜赌上性命。她赌输了,但又赢了。   母亲的面容在记忆里浮现,慈祥与严厉皆有,对他而言就是个普通的母亲。但正是这么普通的母爱,却成了他在这个世界里最初的锚标,让他认同乃至融入。现在确认母亲终究没把自己看做亲生儿子,心中总是不太好受。   高德轻咳着振作,掏出舆图递给老头。   “这是女皇陛下的意思,而且这不意味着裂土分疆。”   “首先,置于你们管辖之下的地域,民众想要离开的,不得阻拦。”   “其次,朝廷依旧是朝廷,只是治权调整。在朝廷的可以继续在朝廷,但朝廷的号令,至少是名义上的,还得照样尊奉。”   “最后,在各自区域内降临的恶魔,除非力有未逮难以阻拦,否则不得放纵到朝廷直辖区域。若有此举,将视为敌对。到时别怪陛下和我不顾全大局,把恶魔放在一边,先讨灭叛徒。” 第484章:你不配体面   高德心血来潮召集会议,其实没抱多大希望。他估计最多就是跟自己打过交道,以及冲着方阁老面子的那些人能来。白虎算一个,朱雀可能会来,然后就是方阁老那边能吆喝得动的了。   可等他晚上到了下港的港口大楼前,发现门口就已经人头攒动。   “你该穿战甲来的。”   远坂爱手按刀柄,略略紧张的扫视这些人。“魔人太多太杂,你有些自大了。”   灰豆芽都不在身边,王昆仑等人也都是独掌一摊事的大员了,高德没必要拉他们来。不过即便只是跟白虎等少数讨论细节,以高德的身份也有些擅专了,所以他把远坂爱拉了过来。   “不要紧张。”高德笑道:“我请你来,是让你作女皇陛下的耳目,不是来当我的保镖。”   他指指身后:“真正的保镖是这位。”   在两人后面,还有个魁伟雄壮宛如刑天的巨人,面目藏在斗篷的兜帽里看不清,散发出的气息与聚在楼下的魔人相似,仔细感应又要纯粹浓郁得多。   魔思达维斯坦斯,把高德的清单上报给郎世德之后就无所事事了,也被高德拉了过来。他被高德赋予了三重使命,一是通过他让郎世德了解高德对如今震旦局面的掌握程度,二是通过他让震旦魔人知道高德跟魔思达也有紧密合作,三么,就是当保镖用了。   不过看似乎来自天南地北的魔人们瞬间噤声,还不约而同的后退,维斯坦斯又发挥了额外的效用。   魔人们似乎把他当做刑天了。   远坂爱回头瞅瞅魔思达,不悦的哼了声,不再说话了。   人群分开,穿得像是暴发户傻儿子的精致少年急匆匆出来,向高德抱拳致行礼,然后也楞了楞,显然是没料到魔思达会出现在这。   高德悠悠的道:“你们跟郎世德的合作持续了好几百年,都是老熟人,不要这么辛苦的装作不认识。我出现在这里,你来迎接我,足以说明……此一时彼一时。”   “倒不全是掩饰。”白虎苦笑道:“是真的没料到,这位连队长竟然也在王爷身前奔走,以前我们也只接触得到一般的魔思达。”   “你们这里就没有消息管制吗?”高德没继续这个话题,扫视那些形形色色俨然是门路混杂的魔人,埋怨道:“好像整个下港都知道我们要在这里聊聊了。”   白虎赶紧解释:“这些人是至尊统御的,并不服我们管教。血塔会那边又是通过至尊的渠道发布消息,一时有些混乱,我们也无能为力。”   好吧,都是老爸的错。   说到塔林之主,高德虽然时不时会用“老爸”代称,却没真的把他只看做父亲。   这是个很复杂的人,不能简单的用善恶概括。   首先他是最初的人族和最初的刑天,他在以自己的理解和坚持,跨越了十万年,依旧孜孜不倦的为拯救这个世界而努力,这是他善的一面。   其次他不把魔人视为敌人,相反还把魔人看作是拯救世界的脊梁。以普遍理性而论,这是个正确的思路,所以这是他理智的一面。   第三他虽然不认为并非魔人的广大凡人有多大力量,但他还是没有完全站在魔人的立场上,做那些足以让凡人全体灭绝的选择。他还记得最初的出身,已经当初身为刑天的誓言,这算是他仁的一面。   不过高德不觉得他因此就能算个好人,他既然站在了魔人一边,组织起了塔林,这数百年来魔人与凡人的冲突,他都得算上一份。但他对此无动于衷甚至漠视,这足以证明在他眼里,些微凡人的牺牲是值得付出的代价,这种以上位者自居的想法就是冷酷的体现。   更明显的是,北冥山是凡人维持纯粹现实的最后依凭,他执意要毁掉这处依凭。女王可以借此解脱十万年的虚妄宿命,高德和小丽也可以借此树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信念,但他却不能以“服从魔人意愿”的理由来强迫。   他对北冥山的处置,说明他已如旧时代君王一样,已经没有人性。   当然这个老爸面对自己还有高苗的时候,或许还能维持亲情。他身为人族始祖和首位刑天的身份,也让他自己给自己加上了太多责任。相比之下,高德完全站在凡人角度的想法,说不定是格局太小。   不过这些都不影响高德对这个老爸的观感,那就是……如果再见面的话,继续作一场。可能的话,索性来个生死斗。把老爸干趴下了,剧情或许就能转入另一条线路。   可惜,现在他还真打不过。   “没有接到至尊会出现的消息。”高德心中杂念纷陈,随口问到老爸行踪,白虎说:“应该还在北冥山。”   小丽还在北冥山啊。   说到北冥山,高德情绪变得低落,摆手道:“走吧。”   白虎的办公室挺大,不过挤了几十个人后,就显得异常局促了。正如远坂爱说的,人多心杂,再加上高德又拉了魔思达进来,以至于高德入座后,这场“震旦凡人魔人前途协商大会”竟然陷入长时间的冷场。   毕竟连白虎都不清楚高德召集各个魔人组织各座魔塔到底有什么用意,有血塔会乃至至尊的保证,加上眼前的形势,倒不担心高德来个一锅端。   “高王爷不会是来劝说我们走你那条路,个个都点燃魂火的吧?”   朱雀似真非真的开着玩笑,下港四大人里,就她跟白虎到场,不过也足以代表海塔会。   “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希望如此啊。”   高德顺水推舟的接下了,“我来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化魂卫广招天下豪杰。只要愿意加入化魂卫,成为提灯人,本王可以替朝廷做主。以往罪行消减一等,而后以功抵罪,不管是谁,都有机会成为堂堂正正的大明子民。”   哪怕有魔思达压阵,房间里数十掌控着各类魔人组织以及魔塔的大佬们也笑出了声。最初是吃吃低笑,直至哄堂大笑。   “高王爷,你来这里,不就是跟咱们谈怎么瓜分大明天下的吗?”某个壮汉不屑的道:“这大明子民,眼瞅着就是人人恨不得剥掉的脏衣服,还有谁会当做正路?”   白虎也淡淡的道:“最新消息,今天中午,松州东面的龙州某县,地开大窟,黑气冲天。半个时辰之内,县城陷没,十五万人消失。”   他耸肩说:“后续消息还没到,不过我相信那些人不迟于午夜就会回来,不过回来的不是十五万人,而是十五万头恶魔。”   侍立在高德身边的远坂爱板着脸说:“别以为就你们消息灵通,朝廷已经知道了详情,并已做出应对。最新的消息是,先回来了一万多人,虽已变成跟你们一样的魔人,却都愿意尝试点燃魂火,洗尽恶魔之气。”   高德脸上波澜不经,这消息还是出发时他告诉远坂爱的。而他又是通过舰桥灰境,从吕九眉那里得到的消息。至于吕九眉他们的消息来源么,那就是丽德号的强大力量了。虽然已经往北冥山而去,但飞在上百公里的高空,震旦大地至少是北面的情况,一目了然。有了大的异动,直接派出小队乘坐飞机前往勘测,同时由灰境向中京总部通报,朝廷也能在第一时间动员地方。   “这只是开始。”没镇住高德这边,白虎也不泄气,毕竟他在讲述事实。“王爷正是清楚这点,才通过血塔会那边,急着当天召集大家商议的吧?”   他扫视办公室里众人,血塔会那边方阁老并没有来,连他手下那个女子也没来,来的就是个普普通通就是带着耳朵来的管事。其他人里,小半都是在下港设立了据点的魔塔,其实算得上海塔会的外围。大半是从各个渠道得到了消息,再借助自己的方式紧急赶来的地方势力代表。   刚才那个发话的壮汉就带着明显的南方口音,他不耐烦的道:“王爷找我们来,不该是摊开舆图商量怎么分地盘吗?还这般絮絮叨叨的,我们可没耐心玩这些玄虚。”   “大胆!”   远坂爱终于忍不住了,铿锵拔刀,指住此人:“找你们谈的只是治权调整,哪是瓜分天下,你们可真是想岔了!”   环视左右,她又沉声道:“我替高王爷澄清一件事,这不是分天下,只是混沌降临,大明封藩。哪个以为自己能分走大明土地和子民,哪个敢打起自己旗号,哪个敢拒绝朝廷查验,断绝朝廷联络,哪个就是逆贼,朝廷必讨之!”   沉默了片刻,朱雀先轻声嗤笑,其他人又哄堂大笑。   “小、小姑娘,你这认真的模样还挺让我肖极烈动心呢。”哪个壮汉更是笑得揉起了肚子,“大明真还能糊住脸面,你的王爷又何至于纡尊降贵到咱们白虎大人的办公室,跟咱们这些与恶魔为伍的魔人讨价还价?”   他摇着头说:“差不多得啦。”   白虎咳嗽了声,大概是想说这位可不是高德身边的侍女,而是大明女皇身边的内廷总管,羽林卫头目。可嘴巴张了张,却没出声。   朱雀更是抬起下巴,示威般的看向高德。刚才她就跟远坂爱目光交战了好一会,这会是觉得那个肖极烈的话说得痛快,向高德挑衅呢。   “我可以找那家伙单独聊聊吗?”   远坂爱已然气炸了,却还努力克制着问高德。胸脯剧烈起伏,倒没看出太大幅度。   旁边一直沉默着的维斯坦斯忽然说话了,“殿下,在我们巴托那边,没到一方打败另一方,或者双方打得头破血流,实在没办法再打下去的时候,才会开始谈判。我以为这场谈判已经完成了这个环节,现在看似乎还没开始。”   高德对远坂爱摆手说:“既然是我请你来的,针对你的事情我都得揽下,你放心。”   接着他呵呵笑道:“维斯坦斯你说得对,不过有一点咱们震旦跟巴托不一样,那就是先礼后兵。该给的体面,必须先给出去。”   “喔唷……”那肖极烈别看形象粗犷,心眼倒是伶俐,品出了高德的话外之意。“王爷的意思是,咱们不接下这礼,就是不受这体面,王爷会让咱们体面?”   “体面是体面人才有的。”高德摇头,“你不配。”   肖极烈一下子蹦了起来,嘿嘿冷笑:“王爷是准备拿我示威,震慑大家,好在分地盘的时候不敢狮子大开口喽?”   他扫视左右,看身上的力量波动,自是异常戒备紧张到了极点,嘴上却是笃定的道:“小人若是能有这个价值,这条命献给王爷也就罢了。就怕大家只把手上的舆图当做不做小人的门票,可以安生出这道门而已。等回去了,该怎么做那可就未必如王爷的愿了。”   接着他招呼白虎朱雀:“两位下港的大人,你们的意见呢?”   白虎刚才都没出声提醒,这会自然更不说话了。   朱雀却是跃跃欲试,先对肖极烈说:“放心,王爷若是拿你做了榜样,我会帮你讨个公道。”   再看向高德:“王爷,我知道不仅是我,这满屋子人都不是你对手。不过松州一别后,我倒是有了新鲜玩意,想跟王爷分享。”   “王爷果然是来杀我们的么?”   “可惜就我们这点人到了,王爷还是太心急。若是再等个几天,把天下魔塔的塔主都召集来,到时王爷就能丰收了。”   “再等几天怕是至尊也到了,真想看看至尊跟王爷的对决,不过至尊出手嘛……嘿嘿,别说下港,中京都未必能保住啊。”   “这还谈什么携手呢?先打出个死活!”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嚷着,白虎看向高德,想看他被挤兑得如何下不来台。   “我说了,来这里是先礼后兵。”   高德淡然的道:“即便你们想裂土分疆,吃掉大明,陛下和我,也本着顾全大局的原则,先与你们好好商量。”   “今天召来你们,是给你们机会,先到者心先诚者,自然可以从朝廷这里获得最大的诚意。”   “若是本王连一丝诚意都没能收到,反倒是你们自以为可以凭着形势,要朝廷,要本王让步低头,那就是另一番说法了。”   远坂爱的怒气骤消,低声道:“高德,不可冲动。”   “这不是冲动。”高德哼道:“这是测试。” 第485章:我的底牌你们无法想象   “高德!”   朱雀急不可耐的跳了出来:“要动手?先得过我这一关!”   她看看后面那个脸色发白却还强自镇定的家伙,又冷笑道:“不过这家伙也挺讨厌的,你如果能一招击败我,还不伤到其他人……不,也包括其他东西,我就帮你拿住他。要怎么处置这家伙,至少我没有二话。”   “白虎大人!”   那个肖极烈终于绷不住了,“你是跟这高德合谋,要除掉我们这些人吗?”   不少人跟着嚷嚷其他,倒也没有决绝的夺门而逃。毕竟高德只是嘴上说说还没动手,而且以这些人的见识,又哪会不知,真要动手了这时候跑也没用。   “高王爷不过是言语教诲两句,你们就受不了啦。”白虎看似和稀泥,却也在警告高德:“王爷说了,是抱着诚意来的,又怎会无视大局意气用事呢。”   魔人各自努力上戏,这边高德还没发话,维斯坦斯却主动请缨了:“殿下,解决这种小卒何须你亲自动手,就由我代劳吧。我个人愿意展示这样的诚意,与我们的合作没有关系。”   说话时魔思达踏前一步,黑气隐隐吞吐,让本就拥挤的空间骤然变得异常局促,以至于开始窒息。   “关你什么事!?”肖极烈这下真怕了,高德是大明燕王,哪怕真的动手也会自忖身份顾全大局有所保留,可魔思达就不一样了。这帮洋人可不会顾全大局,更没把活人放在眼里。   说话时身上紫光流溢,缕缕黑气如蛇般盘旋,还准备跟魔思达过一招。   金光骤然亮起,亮得像是拆掉了屋子的顶盖,夕阳落到了头上。魔思达的黑气在金光中消融,肖极烈的紫光也瞬间褪却。   仅仅只是眨眼间的刹那,金光又消散了。除开朱雀白虎等少数超越了调和者级别的魔人,其他魔人都生出在熔岩里泡了一瞬间的恐怖感觉,那种被金光消融血肉焚灭魂魄的恐怖与痛苦,还在心中激荡不息。   “他说得对,震旦人的事与你们无关。”高德先对维斯坦斯说:“好意心领了。”   魔思达也被这瞬闪而逝的金光闪得黑气尽散,不过倒没有魔人们的震慑感,只是恭谨的点头说“如殿下所愿”,乖乖退了回去。   “放光也不说声,差点闪瞎眼。”远坂爱在旁边抱怨,语气却缓了下来,自然明白高德并没有动手的打算。   高德没有理会那些还在揉眼睛的魔人,看向白虎:“血塔会那边应该给你们带到话了,既然你愿意把人召集到这里,那就说明认同了大的前提,对吧?”   白虎抽了抽嘴角,这事是没办法回避,如果不认同的话,的确没有必要开这场会。   他只能点点头说:“我们海塔会当然是认同的,只是有些外围的伙计们有不同意见,我们也没办法强迫他们低头。”   没办法?   高德冷笑,能来这里的人,不是血塔会外围就是海塔会外围,甚至就是各自放到地方上的分支马甲。若是连这些分支都控制不了,还能在魔人中树立权威,数百年不倒么。   倒没必要计较这种小节,高德再道:“那么很好,依旧尊奉大明,举朝廷旗帜,受朝廷分封,不得阻拦朝廷出入等条款,也该是清楚的。只有认同了这些前提,才谈不上具体的分划。”   这时候他才朝肖极烈看过去:“这些,你是不认同喽?”   “王爷你倒是想的好事!”肖极烈语气有些虚弱,却并未退缩。“分明是朝廷已经无力照顾天下,要我们来接手,却还想着连名带利都攥在手里,随时可以拿回去,是把我们当傻子哄骗吗?”   他左右扫视,鼓动道:“谁要信谁就是傻子!”   大部分人沉默,但还是有几个跟着嚷嚷,鼓噪绝不接受。   高德也不动气了,甚至都不愿直接看这些人,对着白虎说:“我们要画的舆图上,可不会有叛匪反贼,你说呢?”   白虎一时犹豫起来,即便动作很细微,仍然还是让高德瞅到,他在看另一个人,一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   “哈哈哈!”朱雀笑道:“我就说了,你也就是跟在我后面打打下手的水平,这种场面你哪里应付得了?”   那小老头异常敏锐,高德目光投过去,他就站了出来。   “老儿海塔会代执事冯宾,”老头拱手虚拜,“见过王爷。”   他接下高德的话题:“王爷所言是有道理,不过这些外围魔塔,还受至尊统御,我们并无处置之权。”   “行吧,我也就不为己甚。”高德有些遗憾的说:“不逼你们自己出手清理了。”   轰隆震动,肖极烈破门而出,此人有些头脑,自然清楚自己已经被海塔会卖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换作他人,恐怕他还有一搏之心。可刚才先是魔思达下场,接着高德只是闪了下魂火,他跟一众魔塔头目就神魂摇曳,哪还敢跟高德动手,只有先跑了事。   “哎呀。”白虎这时候也回过了神,啧啧的道:“这厮弄坏我的办公室,我得让他赔,朱雀……”   朱雀倒是挺配合他,嘿哟一声身影化虚,拉出橘黄焰影,穿窗而出。   房间里沉默着,高德没动静其他人则是大气都不敢出。   只是等了片刻功夫,窗外焰光升腾,惨叫声刚起又戛然而止。   焰光又穿窗而入,凝出朱雀身影。她将一个东西咚的往高德脚下一丢,像丢垃圾般的说:“喏,脑袋在这了,随你处置。”   这东西赫然是肖极烈的人头,脖子上还在冉冉冒烟,两眼暴突五官扭曲看起来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可对魔人说,这景象离死还远得很,何况这个肖极烈是近于调和者的高阶魔人。   数十双眼睛投向高德,连远坂爱都好奇的看住他,猜测他会是什么反应。只是包括白虎在内,大多数魔人目光里都带着一丝冷意,自然是觉得高德必然会拿此人立威,这颗人头必然是挫骨扬灰的下场,魂魄自然也是烟消云散。   “王爷,时间无多。”叫冯宾的老执事说:“大家还等着跟王爷谈正事。”   这话一出,魔人头目们的目光更冷了。肖极烈自有他的取死之道,不过高德弄死他,也不过是靠着力量震慑。于是这里就有问题了,若是高德以及女皇,乃至整个大明,力量足够强大的话,又何必来找他们魔人划分天下,分片抵御混沌?   这个问题在魔人心中翻滚,让他们难以遏制面上的冷眼以及心中的冷笑。此时当着高德的面,他是强者,没人敢明着来当肖极烈第二。等到地盘分好了,各回各家,那时还认不认大明,理不理会朝廷号令,魔人们已然有了答案。   超脱视野里,这颗头颅的魔光还在飘摇荡动。如果能出声的话,肖极烈必然会不甘心的嘶嚎。   高德心念急转,很快有了定计。   大局肯定要顾全,却不意味着他必须软弱。为了大局,他反而该更强硬。   最好是给在场所有人留下异常深刻,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印象。   伸手虚虚罩住头颅,催动魂火,金焰自他手掌中喷出,凝结成焰火激流,冲刷过这颗头颅。   眨眼金焰消散,头颅悄然化作缕缕黑烟,又无力的落地,铺开一片圆形黑灰。   这个结局如众人所料,于是现场沉寂异常,除了白虎低哼,朱雀则直接嘁了声。就只冯宾淡淡笑着,像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下一刻,高德做出了让众人迷惑不解的动作。   他眼帘低垂像是在冥思,却伸手朝半空虚虚抓了把。异常稀薄的金光随之扩展,将半空中拳头大的身影染亮。   众人看得无比真切,那竟是肖极烈的魂魄!   金光裹着肖极烈的魂魄,收入高德手掌之中。此时高德才睁眼,眼中金光浮掠而过,散发出的气息宛如神明。   “王、王爷!”   执事冯宾瞠目惊呼:“你竟能收摄魂魄!?”   此话一出,不仅白虎和朱雀变色,本还不相信自己眼睛的魔人们齐齐倒抽凉气。原本的冷眼乃至冷笑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震惊和深深的恐惧。离高德近些的魔塔头目甚至下意识后退,跟后面的人撞在一起,像是被一圈无形冲击推了出去。   “高德……”   连远坂爱都瞪圆了眼睛,紧紧盯着高德,似乎第一次见到他。   “魂火的奥义,又是你们魔人能明白的?”   高德没理会远坂爱,悠悠的道:“为什么说魂火专制混沌恶魔,这就是证明。不要误会,我并不能收摄凡人魂魄,但恶魔之魂却逃不出我的掌心。哪怕是你们中那种可以驱策不同恶魔之力的调和者,也无法抗拒我的魂火。毕竟到了你们这个程度,恶魔之力已经完全融入魂魄,我的魂火摄取恶魔之力,就等于摄取魔人的魂魄。”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亮出一张底牌。当然得作些掩饰,让大家以为他这本事是由魂火而来的。   这些话在房间里回荡着,让魔人们脸色惨白,两腿发软。   只是单纯的魂火,他们还谈不上畏惧。哪怕可以克制恶魔之力,只要境界到了,仍然可以对抗。可高德亮出的这一手,是以魂火直指魂魄,这已超出了凡人和魔人的力量极限,差不多等于神明之能了。   想到肖极烈的下场不是死,而是魂魄被高德禁锢,遭受魂火的永恒烧灼,魔人们就胆寒不止。这种下场,怕是比恶魔夺灵还要惨烈,肖极烈也算是人如其名,宿命所归了。   白虎还算镇定没有说话,朱雀却是嘿嘿笑道:“王爷你这手露得……连我都吓得小心肝乱跳。”   笑容骤然凝固,她讥讽的道:“可这么厉害,为什么还是要跟咱们魔人联手呢?不如去跟至尊分个高下,打赢了至尊,咱们不就俯首称臣了?”   舒展身体,她又道:“如果是怕打不赢,不打也行,挨个干掉我们,用魂火禁锢咱们的魂魄,事情不就解决了?就是不知道王爷那里关魂魄的牢房够不够大,能不能把千万魔人的魂魄都装下。”   朱雀一向都是跋扈跳脱的性子,这番话看似随性,却命中要害,让魔人们纷纷缓过气来。没错,即便强如神明,终究还是来了下港跟他们分地盘,这个根本道理并没有变。   “是啊,为什么不把你们统统干掉?”   高德没有回避朱雀的问题。   因为你们的至尊,所谓的塔林之主就是我的老爸,为了家庭和睦才放过你们。   肚子里这么嘀咕着,却不至于把这张底牌也打出来,高德摇着头说:“因为我跟你们的至尊一样,并不认为魔人该死。在我眼里,凡人魔人,并无分别。”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众人预料,不仅魔人头目们面面相觑,连朱雀看高德的目光都柔和了许多,大概是想到了两人曾经的对决。   “我的部属虽然是提灯人,却大多都是从魔人转变而来的。”高德继续说:“在魔人身上我见过高尚,在凡人身上我也看到了卑劣。我与女皇要保住的震旦世界,大明江山,是由亿万凡人和魔人共同组成的。魔人也是大明子民,所以我来跟你们谈,所以我不容许谁反叛和分裂大明。”   “你们或许会把这些话当做冠冕之词,但我最开始的那句话并不是虚言。任何想转变为提灯人的魔人,我都会给机会。”   “我是顾全大局,大局之下我会作很多退让,不过这不包括敌我之分。我不把魔人整体当做敌人,这才是我愿意顾全大局的前提。”   高德一番话道出,房间里只回荡着粗浊的呼吸。没人马上就相信高德这话,但这番话跟某位强大存在曾经说过的话是如此相似,还是让他们生出了异样的感觉,乃至一丝丝……共鸣。   “也罢,我看你们还没足够的心理准备。”高德起身,把袖子里的舆图丢到白虎的办公桌上,背着手直接朝门走去。   “先好好想想,再把你们的打算留在舆图上。”他边走边说:“过几天给我,我再禀报陛下,给你们回应。”   远坂爱和魔思达赶紧跟上,转眼就出门而去,丢下一屋子魔人大眼瞪小眼。   “这样好吗?”   下楼的时候,远坂爱叹气:“肖统领已经带着刑天死扛过几波恶魔之潮了,时间紧急,不尽快跟魔人达成协议,把他们动员起来安定局面,陛下随时都得坐上社稷之座。这时候还没了泰阿之剑,坐上去的耗损非常巨大。”   “饮鸩止渴这种事情,得到了退无可退,逼不得已的时候。”高德说:“不把姿态摆正摆足,魔人动员起来非但分担不了压力,还会反过头来加重压力。”   见远坂爱还紧蹙眉头,他哈哈笑道:“实在不行,老爸牌什么的也不是不能打啊。”   远坂爱苦笑:“到了那时候,我跟……陛下都分不出你到底占哪边了。”   “放心,”高德凝重的说:“只要女皇陛下还在为凡人坚持,我就永远站在陛下这边。”   远坂爱略略宽心,开起了玩笑:“那丽呢?”   于是高德头痛起来了,最终不得不挠着头敷衍道:“反正小丽跟女皇陛下是一体的嘛。”   远坂爱吓了一跳,偷偷看高德,没发现异常,悄悄拍胸脯暗道侥幸。 第486章:现世需要活人死人一起保护   高德心血来潮的“约谈”,稍稍试出了魔人的想法,但对他而言效果并不明显。不过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到了第二天,效果在维斯坦斯这边就体现了出来。   “殿下开出的价码还是太高,超出了我们承受的极限。团长正在认真审议清单上的每个项目,尽我们所能的满足殿下。”   维斯坦斯带来了一部个头跟蒸汽车的车头差不多大小的机械,这就是他说的混沌护盾发生器。   这玩意本质上跟个人使用的力场护盾一样,都是可以抵御混沌之力乃至物质之力的防御装备。但这种发生器是作为辅助防御设施,用在义思达战舰上的。可以撑开半径超过一公里的防御区域,对物质之力的防护效果不强,但专精于抵御混沌之力。   维斯坦斯此举透露了太多信息,首先是高德能用魂火摄取魂魄的消息,肯定传到了郎世德的耳朵里,否则郎世德又怎么会这么低姿态,同时这么高效率呢。   其次是维斯坦斯跟郎世德之间不仅有实时的消息传送渠道,甚至还有高效率的运输渠道。应该不是类似跳帮传送器那样的传送通道,中京范围内超过上百公里的传送,羽林卫和留在无终宫的战仆都能探测和感应到,更不用说此时维斯坦斯离郎世德至少是几千公里远。   靠战甲飞行器倒是可以做到一夜数千里,不过在中京上空飞行,也难逃地面和天空的观察哨,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唯一的可能,就是郎世德那边有速度远超螺旋桨飞机,并且安静无声甚至于隐匿的飞行工具了。   “我今天就着手测试……”   高德不客气的收下了护盾发生器,接着不客气的提出了新要求:“关于那张清单,我可以取消上面的……”   他罗列了一连串项目,让维斯坦斯喜上眉梢,不过高德接着的话又让他的眉梢垮了下去。   “你们团长给你送这东西,应该是用了什么飞行器吧?”   高德这时候已经不是脸皮厚了,心都全浸在恶魔之气里。“取消这些项目的条件是,这样的飞行器,给我一架……不,三架。如果腾不出来,那就给必要的图纸和模械,由我自己造。”   维斯坦斯瞪大眼睛看着高德,大概是想说“你的良心呢”,或者“你简直比恶魔还要可恨”,嘴巴张了几下,最终苦笑道:“我会向团长转达殿下的意思。”   魔思达还瞬间自己完成了心理建设:“殿下真是慷慨,减下了这么多项目,想必团长也会高兴的,认真考虑殿下的新提议。”   “这是自然的。”高德点头。   他想说的是,既然他已经丢出了一张底牌,双方就该从头谈起。他现在提的可不是对原有提议的增减,而是一份新提议。   郎世德必然是要认真考虑,毕竟自己可以用魂火摄取恶魔之气,附带着把魂魄也摄取出来的能力,不仅仅意味着他自己个人战力的强大,还意味着提灯人都有可能具备这样的能力。   这一点对郎世德算是比较大的震动,对海塔会血塔会乃至震旦所有魔人而言,就是近乎泰山压顶的震慑了。不久前王昆仑那边打电话说,今天一早就有大批没有组织的魔人通过各种渠道传出了投向化魂卫的意愿,自然是高德那一手摄魂的影响。   “走吧苗苗,我们去母亲那里。”   高德招呼高苗,坐上羽林卫的专车,直奔中京西城公墓。   现在高德在中京出行,保卫工作全由羽林卫包了。刘承望就在车队的头车里,载着护盾发生器的卡车在后面,高德和高苗坐的装甲豪车夹在中间,俨然是王公贵族出行的派头。   对了,高德本来就是王啊,还是大明头一个异姓王。   “哥你对爹是不是有意见?”   路上高苗终于忍不住质问高德,“分明是爹娘都在那里,你每次都只说娘。”   高德心说何止是有意见,那家伙现在等于是敌方大BOSS。只是因为有更强的敌人出现,才暂时没打起来而已。如果天降福运,在这波混沌之潮里大明坚持下来了,最终多半还是要打起来的。   这事当然不能告诉高苗,高德只能努力敷衍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又没找到爹,谁知道他是死是活呢。那里的墓里也只是爹的衣冠,我可没当他死了。”   “道理是这样,”高苗被说得眼圈泛红,“可我不是小孩子了,别总用没希望的盼头哄我。”   “刚才看到羽林卫对哥的态度了吗?”高德豪迈的道:“就算是那个刘统领,对哥也是恭恭敬敬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别说是因为哥成了王爷,之前哥封王的时候,他可是连正眼都不瞧哥的,他们这些人,眼里只有女皇陛下。”   高苗愣愣的问:“为什么?”   高德神秘的笑道:“因为哥会沟通倒转阴阳啊,哪怕人死了,也能把魂魄捞出来。所以就算爹真死了,只要哥捞着了爹的魂,也不算真死了,到时候你还能跟爹说话呢。”   高苗先是楞了楞,再不屑的道:“等会你捞捞看,把娘的魂魄捞起来我就信你。”   高德噎住,牛吹得太大瞬间就破了。   不过捞娘的魂魄……   高德霍然心动,旋即又怅然摇头,他想到了背负着虚假的使命,为了等待创造者,在北冥山里熬过了十万年的那个丽。   “不要打扰娘了,”他叹道:“让娘安息吧。”   高苗嘁了声说:“哥你是有挺多也挺大的本事,可吹牛的本事却是其他本事都比不过的。分明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好意思么?”   高德呵呵笑着,并不分辩。   说实话,高德觉得以他现在操纵魂火的造诣,把娘的魂魄“捏”出来,也不是做不到。   昨天他在白虎办公室里摄出肖极烈的魂魄,还真不是完全依靠捏手办的能力。当着白虎朱雀还有维斯坦斯的面,他怎么可能直接把底牌的底都抖落出来。   实际上他玩了个花活,先用感知触手束缚住肖极烈的魂魄,然后把魂火延伸过去,抢在那种捏手办的奇特能力生效前,用魂火裹住肖极烈的魂魄,阻绝那种能力。魂火完全裹住肖极烈,让众人以为他也是用魂火摄出了魂魄。   这个过程其实挺费功夫,必须得对魂火有异常精细的掌控,轻了魂火过弱,散了魂火裹不住魂魄,都会让魂魄溢出来被他捏成手办。重了或者太厚实,魂魄又很容易被灰灰掉,那他就不是摄取魂魄而是直接烧灼,对魔人而言也就是手段酷烈,谈不上神妙和恐怖。   高德都做好了失手的话就烧作飞灰,选择直接威慑魔人的方式,还好他对魂火的掌控似乎又上了个台阶,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游刃有余。估计是去过北冥山之后,在白境与现世之间经历了转换,让他的感知和意志又得到了强化。   当时急着走,也是用魂火包裹住肖极烈的魂魄挺辛苦的,难以分神,得赶紧离开他们的感知。最终高德没有把这个家伙捏成魔人,他有隐隐感觉,自己的“手办库”容量还是有限的,没必要给这个本身力量没什么特色,更没有值得他留意的记忆的魔塔头目留个位置。就在车上,他就把这家伙的魂魄扬灰了。   高德觉得,以这样的能力,哪怕娘去世十来年了,只剩下一撮骨灰。哪怕只能看到淡淡残魂在上空飘摇,也能用魂火凝聚起来,汇成有完整记忆,对外能有反应的魂魄投影。   小楚的诞生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不过终究是他娘,而且娘的心愿是与那混账老爸生下凡人骨肉,心愿已了,高德觉得不该再打扰娘了。哪怕弄出来的魂魄投影,跟真正的娘不是一回事。就像他弄出来的小楚,也只是楚娘子魂魄中与圣山有关联的那部分,人格意志并不属于楚娘子。   车到半路,一辆辆朴实无华的漆黑大面包加入进来,王昆仑他们也跟来了。拉得长长的车队一路喷吐白烟,宛如云层落地,从西城的城区一直拉到西北山岭的公墓前。   公墓早已被化魂卫封锁,羽林卫的小旗们扛着护盾发生器爬到山顶,放到了事先标记好的地方。这里原本是某位富商的坟墓,周长数十米深近十米,都用巨石搭好了墓房,墓室几乎有三室两厅那么宽敞。墓主全家死于去年的“中元魔乱”,别说骨灰,魂魄都不知道散去了哪里,又没有亲戚出面,这块墓地就被官府收了回来。   护盾发生器放在这里正合适,以此为中心,半径一公里基本把整座山头,连带周边的山脊和平地都罩住了。护盾内数十万座坟墓,全都能罩住,这正好跟高德之前设想的长明魂火合二为一。   “这样真的能行?”   刘承望好奇的问,今天本来该是远坂爱来,她有事派了刘承望代劳。任务自然还是充当女皇的耳目,看高德要在公墓上折腾出什么花样。   王昆仑倒是有些兴奋,“会不会一下子把整座山的魂魄都逼出来了啊,这可是几十万残魂,严格说就是……鬼魂。”   高苗吓得抱住高德胳膊:“王胡子你讨厌!”   “担心什么,就算是鬼魂,也都是亲切的鬼魂。”高德笑道:“厉鬼啥的早就出去害人了,能被魔化的也早魔化了。现在能被魂火凝聚出来的,应该就剩那些对生命和亲人还抱着眷念的鬼魂了吧。”   王昆仑点点头,跟刘小胖等人交换着默契的眼神。高德说的并不是虚言,而是在绝魂宫里的事实。他们对高德此举也抱着希望,就是因为在绝魂宫里看到了成功的例子。虽然那些在魂火之山中游动的魂魄生前都是提灯人,但提灯人终究是凡人。既然是凡人的事例,总有复现的可能。   “那么……我开始了……”   闲杂人等退避,高德深呼吸,手按有些像大号锅炉的钢铁机械,闭目凝神。   刘承望和王昆仑等人留在现场,高苗也留着。她不愿意远远的眺望山头动静枯等,高德也有信心护住她。而且她也有用处,作为没有被恶魔之力浸染的凡人,正好是个参照计,可以衡量高德输出魂火的强弱。   果然,高德感应到了器灵的存在,只是跟所有灰器一样,呆滞而笨拙,不像表情符金瓜锤还有嘤嘤战甲那样灵动,但又不像白器以及仙洲人原版器那样完全没什么意志。   推动魂火,渗透到器灵之中,将其改造为只接受魂火之力的“魂器”。这种事情高德已经是轻车熟路,就像调理面团一样轻松。   墓室里,淡淡金光渐渐自这部机械的各处缝隙渗出,给周围的观众镀上一层金。接着像是来自地底深处的微微振鸣发动,带动得地面和众人身体轻轻颤动。接着众人感觉到一圈暖热之力扩展而出,高苗则是嗨哟叫了声,她的反应大了些。   “像是被粗粗的刷子刷过了身体一样,刷子挺热的。”她解释说,“刷过没穿衣服的身体”这种话她可不好意思说出来。   高德自然听得到妹妹的话,降低魂火力度,缓缓烧灼,同时意识附着在魂火之上,随着伸展的护盾,扩展到墓室之外,直至俯瞰整座山头。   在他的超脱视野里,随着护盾伸展而过,阻绝了恶魔之气。缕缕白光,微弱得像透明丝线的白光,自无数座坟头上伸展出来,摇曳飘动。景象乍看异常惊悚,但在混沌散发的淡淡金光衬托下,却又富含异样的生机,有如灰冷地狱里冒出来一片青青绿草。   “果然是这样……”   他对众人说:“预想是对的,我们成功了。”   接着他又摇头:“但只成功了一半,接下来进行下一阶段。”   护盾发生器顺利改造成“魂火力场”,并不用来抵御物质力量,也不求完全阻绝纯粹的恶魔,仅仅只是阻绝散逸在现世中的微弱恶魔之力。更大的效用,则是将魂火之力束缚在护盾之中,持续生效,刺激残魂凝聚起来。   但眼下的成功是因为高德出手,高德总不能成天立在这里当人体火堆,也做不到让提灯人持续在这里输入魂火,所以下一阶段就是之前高德跟王昆仑讨论过的方案。   用煤烧骨灰。   直接烧自然是没办法点燃魂火,但可以看看这么做是不是能让魂火持续,以及持续多久。成功的话,就可以让提灯人只当点火器,每天来点几次魂火就行。   羽林卫跟化魂卫的小旗总旗们忙碌不停,不断把骨灰跟煤搬进来,等墓室另两间屋子的大号炉灶里堆满了材料,火也点燃时,高德收手,撤回了魂火。   众人屏息以待,低垂眼帘,努力感应墓室里的力量波动。 第487章:桃山与夸父   其他人只能模糊感应到支撑护盾的力量急速消退,高德却能在超脱视野里直接看到护盾急速收缩。   护盾原本跨越到了相邻山头,将山前平地和山后谷地的大片地域都包括在内。但高德散去了魂火,护盾就像漏气的气球,转瞬就收缩到山头上,直至退入墓室。   再一次穿透众人身心,激得高苗哎呀惊叫,护盾就要退入发生器,王昆仑刘承望等人脸上已经浮起浓浓的失望。连高德都暗暗叹气,拿爱迪生寻找灯丝的鸡汤故事安慰自己。   就在这时,护盾却停住了,就在距离发生器不到一米的距离外停住。极为稀薄的金光裹着发生器,浮烁摇曳,像肥皂泡般似乎一戳就破。   超脱视野里,缕缕细微到高德都必须凝神注视才能看到的金黄光丝自墙面渗入,投向护盾。正是这些从骨灰中焚烧出来的点滴魂火,正在支撑着这道护盾。   “成功了!”   高德都忍不住握着拳头,兴奋的晃了晃。虽然维持的护盾异常小,却证明他的推论是正确的。   公墓里的骨灰已经被恶魔之力浸染了,正是这些恶魔之力,又维系住了骨灰中含着的极为微弱的凡人残魂。用煤烧灼骨灰,再由魂火浸染,恶魔之力被清除,残魂便凝聚而出。   这些残魂自然不含有任何凡人意志,但与魂火相融,天然排斥恶魔之力。护盾由此得以维系,凡人与现世的连接也越发稳固。   北冥山是靠冰雪神力凝结现世的真实,稳定住现世的最后一块净土。但凡人也无法生存在那样的净土上,现在靠魂火和残魂维系住的真实,才是真正属于凡人的净土。   所以北冥山没了就没了,不可惜,他现在要在震旦各处创造出无数魂火版的北冥山。   也没必要叫北冥山了,就叫……   “成功了成功了!”   “果然没有什么事情是一把魂火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再来一把!”   “来的时候我想的是‘怎么可能’,现在我想的是‘还能这样’!”   高德正想着,旁边几个人就抱在一起叫嚷着庆功了。   “以后公墓不就成了抵御恶魔之力的烽火台甚至城池了吗?”   “有了护盾发生器,还每天烧骨灰,这不能叫公墓了吧?”   “我看不如就叫……令丘山,古书里说令丘山就是火焰山,沟通天地之火,终年不休。”   “好好,刘经历不愧是读书人!”   “我看行,总比公墓啊佚园啊好得多!”   高德眉头直跳,这几个人当着他的面,抢他的名头呢。   “什么令丘山,烧得千里焦土,万灵灭绝,太不吉利!”   本来这个名字不错的,他若是想到必然用了,但别人提了出来,便不能用了。   “我看过古书,书里说有个叫夸父的上古英雄,毕生都在追逐太阳。”   他决定选另一个名字,“有一天他终于追不动了,倒在了地上,丢下的手杖变成了千里桃林,给后人遮凉避荫。这样吧,以后所有公墓都栽上桃树,公墓也改名叫桃山。从今往后,桃山也就是我们化魂卫所在之地的名头了。”   众人面面相觑,还不太理解高德为啥取了这个名字。   “不对啊。”高苗提出了异议,“哥你说的故事,跟现在这些事情,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啊。”高德故作严肃,“上古夸父逐日,就像凡人抵御混沌,始终没有尽头。夸父倒下了,就如公墓里这些逝去的凡人。夸父丢下的手杖化为桃林,还在为后人做贡献。公墓的先人只剩下骨灰,却还能凝聚出残魂,烧出魂火,为活着的人提供庇护,公墓所在的山不就等于满栽桃林的山吗?”   原本随口胡诌,却硬是被高德说出了几分道理。不仅高苗恍然,王昆仑刘承望等人也肃穆的点头。   光有道理不够,高德继续说:“令丘山只有一座,就像北冥山、不周山、昆仑山、常羊山还有祖山,这些山也只有一座。一座山是不可能庇护整个震旦的所有凡人,至少是大多数人,但桃山……每省每府、每州每县,甚至每处乡村,都可以有一座桃山啊。”   这段话顿时让前面的道理,乃至桃山这个名词升华了,包括高苗在内,人人都两眼放光的看着高德,对哥哥/老大/燕王钦佩至极。   正所谓名正言顺,公墓有了桃山的新名字,啥都还没变,大家都觉得气象不一样了。原本王昆仑刘小胖等人还对化魂卫进驻公墓,以公墓为据点的安排颇有微词,觉得大家难以接受。但如今公墓改名叫桃山,不知怎的,就觉得跟驻守祖山的刑天别了苗头。   对了刑天那帮庙陵卫的,守的祖山天庙,其实不就是座陵墓之山么。不过不是公墓,而是大明朱家的私墓。   “对了,庙陵卫守祖山天庙,叫刑天。”   刘小胖灵机一动,“咱们化魂卫守桃山公墓,不如就叫夸父如何?”   “夸父逐日而亡,总感觉不吉利啊。”王昆仑摩挲着下巴摇头。   高苗有不同意见:“挺好的啊,刑天不还是被天帝干掉了?人家刑天什么时候嫌弃这名字晦气了?夸父终究只是追到太阳落山都没追到才力竭而死,如果太阳一直没落山呢,那不还是还好的么。”   高德点头:“挺好,待丽德号那边的特制战甲和武器打造成型,就作为提灯人和魂兽士的进阶装备。以后提灯人、魂兽士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和能力后,就可以进阶为夸父!”   圣山隐退,北冥山离场,刑天失去了依靠,还能不能延续下去谁都不清楚。而靠刑天那套训练和改造之术,也真如某人所说,那是百万乃至千万人里才能挑一,根本应对不了即将到来的灭世之灾。   那么就创造出夸父,取代刑天,成为抵抗恶魔的主力吧。   从大明活阎王和化魂卫开始,再到统管天下死事,进而公墓灌入魂火,直至桃山耸立,夸父现世,这一切还真是顺理成章。   “加紧改造这座桃山,日夜不停。”   出了墓室,高德吩咐:“如何焚烧骨灰,如何浸染魂火,你们现场商定,弄出可以推广到天下的章程。”   王昆仑等人不迭应喏,高德再扫视这座山头,栽种桃树之类的话不必再重复,他只提了一点具体意见。   “所有骨灰都取出来混做一处,以备焚烧。”他指着密密麻麻的坟头说:“填平坟头,不论贵贱,只留墓碑,让公墓能容下更多死者。”   高苗顿时不依了:“这怎么行啊?你难道要把娘的骨灰也扬了?”   其他人没说话,刘承望觉得该说说:“这不会引发民众憎恶,乃至搞出乱子吗?”   “乱世已至,移风易俗也是逼不得已。”高德不以为然,“而且等到桃山落成,护盾全开时,他们自然会被桃山的景象慑服,进而为亲属魂归此处而欣慰。”   他安慰高苗说:“骨灰混在了一起,残魂却不会混淆。到时候你说不定还会看到娘,所以你到底是在意一盒子骨灰,还是娘的音容笑貌?”   高苗挣扎了片刻,眼中含泪的说:“也好,如果有人反对的话,就说阎王都把娘的骨灰混了起来烧,看他们还有什么说的。”   后面王昆仑跟刘小胖对这事压根没什么忌讳,已经开始嘀咕细节了。比如一颗桃树一座墓碑什么的,以他们那鬼脑筋,自然会想出各种哄人的法子。   其他细节高德就不掺和了,他得随刘承望进宫面君。这般改动他也不能只靠燕王的名义就能安定天下,说服女皇认可,让女皇从朝廷和官府的层面予以配合,自然事半功倍。   “我也要去!”高苗搭了便车,把见女皇当做了去好朋友家里玩。   ………………   “高苗这丫头粗鄙无礼,陛下不该这么宠她。”   乾明殿后殿北面,紧靠寝院的园林里,高德抱怨起了女皇。   他带着高苗来见女皇,那丫头见到女皇礼数不周不说,还东瞅西瞅始终安静不下来,甚至挑剔起女皇赐下的糕点。这会远坂爱带着她去御膳房,去调治那些御厨了。   “我是说当初见到苗苗,就会觉得亲切。”女皇穿着宽大而闲适的便服,黑发也只是随便挽起,整个人慵懒得像是暗夜暖香,让高德有些心神不宁。   “原来啊,严格论起来,她其实是……丽的妹妹。”女皇似笑非笑,“虽然连同父异母都算不上,但比你跟丽之间的亲缘要近得多,算作妹妹也是可以的。”   这倒是,高德暗叹,瞧这老爸干的什么好事!?   “既然你父亲浮出了水面,我这个女皇,已经不是必须背负震旦命运的唯一之人了。”   女皇又用如释重负的语气说:“还有你,你兼有仙洲人先民、塔林之主和光精灵女王三重血脉的人,你也已经从我手中分走很大一部分责任了。”   她调皮的笑笑,“我好像可以偷偷懒了。”   这般轻松的笑容还是高德第一次见到,到此时他才真切的感受到女皇只是个小自己一岁的少女。   “可你搞的这事,又让我偷不成懒了。”接着女皇叹气,“好啦,说真的,听了刘承望的汇报,我挺高兴的。公墓改做了桃山,应该能发挥出北冥山的功用,不过问题是,魔思达那边最多也就拿得出一百多部发生器,设计图和模械是绝不会给的,对吧?”   说到正事,高德顿时认真起来,他找女皇就是解决这个问题。   “中京四城三港,就有接近二十座公墓,即便调整精简,至少也有十多座。从魔思达那里到手的发生器,最多建起一百多座桃山,仅仅只能覆盖环中京诸身的省城,连那些大的府城都照顾不到。”   “先期倒是可以用化魂炉,也就是直接用煤烧骨灰的炉子,稍稍凝聚残魂。但魂火无法附着,一旦恶魔之力大量涌入,根本无法抵挡。”   “所以我在想,圣山那边既然要退,它们在这十万年里攒出来的家当,难道也要全部带走?”说着高德就有些来气:“那它们就不是置身事外,而是推这个世界进火坑了。”   “这事不要指望圣山,不是他们不愿意。”女皇摇着头说:“我听姑奶奶说,圣山收集灰器,大部分是用来维持圣山运转的。而且像护盾发生器这个级别的灰器,既是罕见,对现世的影响又非常大,他们第一时间就会拆掉。”   高德追着她的话说:“魔人那里也不可能弄到这种东西,就算有也最多几件,无补于事,所以我有了另外的想法。”   他看着女皇的黑亮长发,暗暗跟小丽的白发比较,隐隐生出这是一副绝美画卷的两种不同色调,都是一样的晶莹顺滑。一种是黑玉,一种是雪玉,而画卷则是……神女云上出浴,天降绢丝长瀑。   “羽林卫仓库里不是有制造力场护盾的模械吗?”正事他也没落下,“刘承望说还不只一部,因为力场护盾用得少,大多数模械的生产额度只消耗了小半。”   女皇聪慧异常,这点跟小丽完全一致。“你想用大量的力场护盾模拟魔思达的护盾发生器?先不说有没有这么多力场护盾,真的能做到吗?”   “肯定做不到原样的规模。”高德说:“但我仔细观察魂火与护盾,还有残魂的关系,觉得护盾起到的作用仅仅只是束缚魂火和残魂,让二者能充分融合,不至于因外界干扰而离散。所以我觉得可以试试,如果可行的话,那么护盾都不是必要的,只要是可以由魂火驱动的灰器,都能起到同样……”   话没说完,女皇就点头:“需要灰器是吧,羽林卫的仓库里,灰器模械任由你选。”   高德楞了楞,他可没想到这么顺利,毕竟是要撬女皇压箱底的宝贝。   “这、这不太好吧。”他结结巴巴的说:“陛下这边还是需要……”   “我的就是你的。”女皇说出了让高德心跳加速的话,同时努力告诫自己这绝对不是女皇在撩自己。   果然,女皇跟着解释:“我负责生事,你负责死事,咱们都是同一条绳上的蚱蜢,自然不分彼此。”   她耸耸肩说:“而且我要那些灰器做什么,我跟丽一样,倚仗的只是自己和身上的白器。倒是羽林卫他们可能还要留下些东西,所以你就直接跟刘承望谈吧。”   她又笑笑:“他可能要当成生意谈,不过你家大业大,给他些补偿也无所谓的,对吧?”   “当然当然,”高德不迭点头。   “就这事的话,那就到这吧。”女皇不再谈公事了,“你尽快把手头上的事情料理好,丽……我是说北冥山的大丽那边,白境搬迁的事情应该也快弄好了,到时候需要你去护持一下。”   她招呼高德:“走,去尝尝苗苗又鼓捣出了什么好东西。” 第488章:桃山的先人之灵   初冬寒风新至,中京的街头却更显热闹。   眼见女皇在位的第二个念头就要过去,中京的市民早已习惯了大明是由女皇统御的现实,而中京四城三港的日益安定,更让他们觉得女皇继位果然是上天所定、江山之幸乃至万民之福。不过电视、广播、报纸以及各类消息渠道,却又让中京市民们生出世道飘零、乱世已至的惶恐。   原来妖魔是存在的……   自古以来,邪祟之气就蕴于世间,直至上古先人开天辟地,以地脉镇压邪祟。但这些年来,震旦地脉已处处受损,邪祟渗入人间,迷乱凡人心志,乃至浸染出魔人。   魔人也是受害者,受害轻的还能抵御邪祟,尚有可救之道。受害重的则心智迷失,化出恶魔形貌,吞噬凡人血肉与魂魄。   若不是女皇在去年奉天命得位,镇住震旦地脉,大明已然倾覆。但即便神明也有力竭之时,女皇这一年多来,做到的也只是保得中京平安。整个震旦,其实已经危如累卵。   “反正中京稳着呢,妖魔什么的,大家也就当故事听。”   蒸汽小车离开了喧嚣的城区街道,行驶在城外大道上,司机耐不得闲,絮絮叨叨的说着。“就算官府也承认是真的了,也就那些一惊一乍的老头老太太成天鼓噪,又是屯粮又是挖地穴的,扰人不得安宁。其他人不还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不劳作哪来吃喝用度啊。”   “妖魔要真杀到中京来了,不还有官府还有女皇陛下吗?要是女皇陛下也不管事了,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还有什么念想,眼睛一闭两腿一蹬,这辈子就算完了呗,也算活够本了。就是……要是还能有逃难的地方,把老婆孩子送过去,多活一时半会也是好的。老天爷总得开眼吧,老天爷也闭眼了,只能认了,那还能怎么着?左老爷你说呢?”   坐在后面的中年人面白如玉蓄着短须,跟鬓发一样打理得异常精致。原本眯着眼睛养神,闻言不耐烦的道:“就你话多,老实开车!”   司机缩缩脖子噢了声,不敢再多嘴了。   大人物的心思还真是不好猜啊,在常人堆里已经算是人精的中年汉子暗暗嘀咕。这左老爷平常就喜欢听自己闲侃,尤其是各种市坊乡间的传闻,他最感兴趣。今天不知道怎么一下变了性子,听不得半点杂音了。   毕竟是大人物,中京电视台的副台长。三天两头跑朝廷各个部院,监察院的御史老爷见着都得堆起笑脸招呼声“老左”。自己也跟着沾光,那些部院看大门的也从不敢为难。   “邓五啊,”沉寂了好一会,左老爷自己开口了。“妖魔真打到中京了,咱们还有抵抗之力的话,要你破家舍业去打,你舍得吗?”   司机邓五毫不犹豫:“小人这副身家能帮得上忙,哪还能抱着不放啊,当然舍得!”   左老爷发出升调的哦,邓五笑道:“当然还得细说了,总得先看看能不能打赢吧。如果压根没胜算,又何必下那功夫多遭罪呢。”   “身家乃至性命自然不好说,”左老爷又问:“只是家人的坟墓和……骨灰呢?”   邓五回答得很利索:“那挺好的啊,祖宗在天之灵不就是护佑咱们这些后人的吗?他们也不会怪罪的。”   下一刻,抽了口凉气,邓五嘀咕道:“这是不是说,等我死了,也没地埋了,骨灰也要拿出去用?那怎么行啊,那不就是……死无葬身之地?我是坚决不干!”   左老爷,其实就是化魂卫报闻司副镇抚左大道,点着头低声说:“果然如此,每个人都是如此,连我都是这么想的。”   目光投向车窗外,远处是低矮山梁,隐隐看到闪烁金光,那就是他今天要去的地方,西城桃山。   昨天他被高德召去,通报了关于合并公墓改名桃山,烧骨灰聚魂等让他神魂摇曳的消息。高德要他马上拿出宣传方案,通过各种渠道把这些事情告诉民众,同时让他们欣然接受。   当时左大道的脑袋就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自己都不接受,还怎么说服民众。   “不接受也得干,这是任务,是命令!”高德的语气很强硬,压根没有耐心解释的意思,“是我的王命和陛下的皇命,你能干就马上干,干不了回家养老!”   左大道腰杆顿时绷直,掷地有声的说:“小人干!”   答应得利索,回家后却一筹莫展乃至整夜辗转,想法跟邓五一样。如果这一辈子活到最后,落个死无葬身之地,那不管活着做了什么,不是都毫无意义了吗?   不过左大道也理解高德,就如当初高德抓他拍解剖魔人的片子一样,看似惊世骇俗违背伦理,目的却是安定民众守护大明。如今化魂卫要做这么违背人心的事情,自然也是为了抵御混沌。   只是……真的有必要做到这步吗?   左大道不是很理解,在他看来,逐步向民众灌输世界真相,让他们渐渐熟悉混沌恶魔的存在,意识到整个震旦正面临危机,这已经足够了。在这个基础上,甄选那些热血敢战之人,加入到化魂卫,像刑天那样与恶魔作战,这不就够了吗?   如果这都不够,连祖宗骨灰都要用来烧了,那抵御恶魔的同时,人不也变成恶魔了吗?   左大道虽然平素行事没有底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坑蒙拐骗啥都玩过,可关系到身后之事,他还是有原则的。就像他认识的不少大臣,尤其是那些身怀浩然正气的御史,都认为人心纯洁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为了打败敌人,不惜自己变成恶魔,那还不如死掉算了。   想是这么想,高德交代的任务还是要办,所以他一早就朝西城桃山赶去,想看看这座预定为天下样板的桃山,到底是怎么烧骨灰,又是怎么用骨灰抵御恶魔的。   按高德的说法,恶魔光靠人力是没办法阻挡的,那就像拿肉包子打狗,或者给灶火里添柴。所以才会在公墓乃至骨灰上打主意,让历代祖宗显灵,以灵对魔,遏制混沌。未来桃山会遍布天下,成为对抗恶魔的要塞,这就全靠祖宗的在天之灵。   “祖宗的在天之灵……”   左大道下意识就开动起脑筋,想着宣传方案该抓什么基调了。这个基调看来不错,至少能安慰人心。等会跟邓五说说,看看他的反应。邓五这种人能欣然接受的话,推广到天下就没问题了。   蒸汽小车很快到了山脚下,这里的公墓左大道也来过。他的父母祖辈早先也葬在这里,但去年他发达了,就赶着迁到南城公墓。   车还没到公墓,左大道就感觉到了异样的气氛,大批蒸汽卡车挤得道路水泄不通,劳力们正嗨哟嗨哟搬运方石。   “把化魂卫的旗子插上!”   小车被堵在路上,左大道傲然吩咐。他这辆车有三种旗子可以插,中京电视台的、锦衣卫的、化魂卫的。眼下既然是化魂卫的地盘,他又是办公务,当然得用化魂卫的旗子。   旗帜一插,效果立竿见影,负责协调现场的工头忙不迭的招呼卡车司机让路,左大道的小车长驱直入。不过一路见到的车子,也让他暗暗咋舌。   大工程啊……   车子到了公墓大门前,发现大门左右,乃至围住整个山头的低矮砖墙全被推了。无数劳力甚至不少挖机正在忙碌,将这里变作了大工地。   “左老爷不得了啊!”邓五也咋呼道:“这阵仗,是要建城啊!”   的确是要建城,左大道心说王爷之言真不是虚言,公墓……不,桃山还真要建成要塞。   门口已经立起了两座哨塔,哨塔下面堆起了沙袋掩体,竟然还是机枪掩体。由化魂卫的总旗领着一班小旗,外加若干游卫把守。戒备之森严,堪比西城总部了。   跟各自穿不同位阶赐服的锦衣卫不同,化魂卫的衣着更接近军士。百户之下都是深黑箭袖短袍,头戴无翅网巾,脚踏短帮皮靴。再按位阶,在网巾、领口、肩覆、衣袖和裤口等处加上标识。   像守卫门口的游卫,就只有袖口裤口一圈金线,小旗则是衣领绣金。左大道也领到了化魂卫公服,他这个级别的公服,形制还是赐服长袍。除了各处的金线外,肩覆的金芒焰纹异常夺目。   可惜他今天没穿,毕竟一直在中京电视台坐班,还没适应自己已经是化魂卫一员的身份。   所以当邓五替他跟总旗交涉,拿去了证件还打了通电话才被放行时,左大道颇有些恼火。总旗带着部下齐呼“镇抚大人”,姿态虽然恭谨,眼里的不以为然,更刺得他心火满怀。   但他不敢发气,他知道至少这个总旗是个提灯人,是能运用魂火的强者。像自己这种靠高德提携,才能以凡人之身居化魂卫高位的人,可不能得意忘形。   由邓五陪着步入大门,眼前大片平地被翻挖起来,看起来是要挖水池铺路砖,以及栽种树苗。以前这里就是寻常泥地,挤满了卖各种丧葬品的摊贩,现在都被清理出去了。   “左大人!”   胖乎乎的家伙现身,穿着镇抚使级别的公服,正是庶务司的头目刘小胖……不对,刘夏。因为平素都被人称呼为刘小胖,竟然没多少人记得他的本名了。   “等你许久了,”刘小胖热情的招呼:“来来,跟着我一路上山,让你见识桃山的真面目。别看现在看起来像个刚开工的大工地,不过都是些不要紧的设施,最终的桃山是什么样子,山上已经出了样子。”   “刘大人折煞我了。”左大道赶紧放低姿态:“我不过是区区协力,还始终没在王爷身边,咱们既是老相识,就以从前的论吧。”   于是一个老左,一个小刘的叫着,循着石阶上山。   还没上山,邓五就喔唷的叫了起来,左大道看得也是触目惊心。   劳力们正在砸墓挖坟,一个个骨灰盒堆在一起,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放心,会在原地立起新的墓碑,每座墓碑会配一株桃树。”刘小胖淡然的说,像是早料到了他们的反应。“骨灰会送到山上的聚灵炉,不会随地乱丢的。现在这些先人骨灰,价值可比金子还高。”   “可大家终究是要来扫墓的啊。”邓五自然不敢多嘴,左大道问:“只是一块墓碑一株桃树,也不足以寄托哀思,再想到骨灰运到其他地方烧了,不管怎么粉饰,是个人都难以安心啊。”   刘小胖笑容不改:“放心,上去你们就知道了。”   看胖子笑得成竹在胸的样子,左大道略略安心,邓五落在后面东张西望,却是抿着唇咬着牙,一副绝不接受的抵触模样。   “去墓种桃树,让公墓的容积大了若干倍。”爬着石阶,刘小胖继续说:“到时候只是这座山头,就能容下百万先灵。有百万先灵庇护,加上我们化魂卫驻守,便是对抗恶魔的坚固要塞。”   “真的到了这种地步?”左大道吃惊:“中京都得建起这种要塞?恶魔会攻入中京?”   刘小胖摇头:“恶魔来攻中京倒还好了,咱们就近作战,比在万里之外奔波不是轻松了许多?这只是有备无患,而且桃山就像是钉子,把咱们人间牢牢钉住,这样就能遏制混沌对人间的侵蚀。”   一路说着,不多时上到山顶。   此时左大道已在啧啧称奇,到山腰的时候,他就见到了山顶的淡淡金光,到了近前,才发现是一层异常稀薄的透明屏障,染着金色,仿佛伸展开的肥皂泡,又游走着黄金焰火,让里面的景象有些迷离绰约。   穿透屏障,只觉身心微微刺痛,倒是让人精神大振,像浑身上下赤果果的用冰雪抹过一遍。   待恍惚的意识重新凝结,环顾四周,左大道瞪大了眼睛,呼吸都停了。   山顶已经被铲平了,变作上百米宽的宽阔广场。广场已经栽种了若干株桃树,中心是一座深坑。熊熊金焰自坑中升起,到了半空,又沿着屏障扩散开。   让左大道震撼的不是这熊熊金焰,而是金焰之中夹杂着的丝丝白光。这些白光如细小游蛇,随着金焰升起,却没升到屏障上,而是向四下散落。不是围着焰火盘旋,就是附在桃树之上。   白光摇曳生辉,跃动不息,有些伸展成一团,细看竟是模糊的人脸!   左大道也不是被这些人脸吓住了,熊熊金焰似乎能焚尽一切邪异,那些人脸完全不令人恐惧,反而令人心暖。   如果没猜错的话,左大道觉得,那就是先人之灵,真正的祖宗之灵。 第489章:不曾设想的道路   “鬼、鬼……鬼啊!”   邓五跟着跨进屏障,打了个大大的寒噤。看到飘在大坑上的缕缕白光还不在意,转眼瞅到桃树上飘飞的光影,俨然是张张半透明人脸在晃动,顿时吓得两腿发软坐在地上。   若还是以前的公墓,下一刻邓五就该手脚并用的亡命奔逃了。不过坑中的流溢金焰,以及屏障染出的暖色,终究让他安定了许多。这时才注意到他的左老爷非但毫无惊惧之色,还满怀感慨乃至追思的看着那些人脸光影。而像刘镇抚等人更是神色自如,周围还有不少人来来往往,视那些鬼脸如无物,反倒让邓五暗嘲自己的胆怯。   正待起身,猛烈的灼痛自身心之内涌出,让邓五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同时哎哎惨叫。   “小刘!”左大道大惊:“这是怎么了?”   刘小胖淡然的笑道:“无妨无妨,这是好事。”   不仅他镇定自如,周围的化魂卫们也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让左大道如释重负。   “本来都做好了看老左你笑话的准备,”刘小胖接着说:“你是没有魂火也没被浸染恶魔之气的凡人,所以不清楚这道屏障的功用。但凡懂点皮毛的,都知道会有这样的情形。”   “天底下所有凡人,即便不是魔人的寻常凡人,多多少少也会被混沌浸染,血肉和魂魄都会带着点恶魔之力。桃山的屏障之内充盈着魂火之力,即便不是直接烧灼,也能把那些轻微的恶魔之力烧灼焚化。”   刘小胖一边说一边打量正在满地打滚的邓五,“所以桃山才能成为阻绝恶魔的要塞,同时自然也阻绝了魔人,除非他们愿意接收魂火,成为提灯人。”   见邓五的动静越来越小,直至浑身湿透,躺在地上喘粗气,刘小胖再道:“凡人只要没成为魔人,身上的恶魔之力必然不会太重,在屏障里会受些罪,但并没有大碍。这一次清理之后,还让他多多少少能抵御些细微的恶魔之力,说起来还真是祖先显灵的庇护。”   左大道仔细看看,确认了邓五的情况,也松了口气。然后一个激灵,发现刘小胖没把话说完。   他问:“为什么说在等着看我的笑话?”   刘小胖摊手:“结果没看成,没想到老左你魂魄还挺凝实的,在凡人里属实少见。”   左大道拍额恍然,他没有像邓五这样满地打滚。   “或许跟我早前就跟着王爷接触妖邪,受了王爷庇护有关吧。”这家伙倒是脑子好用,顺口就把以前跟着驯象所混的旧事拿出来说。“那时候……小刘你知道的嘛,别说接触魔人,孙婆婆把活的魔人大卸八块,从里到外解剖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拍着呢。”   说完跟着刘小胖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也很感慨。   当时他们都没料到,不过短短一年多,天下大势就有了如此大变,而他们也跟着高德,一步步走到了风头浪尖。   “这里的魂火是王爷亲自点燃的,王爷也只是引了火,由骨灰里烧出的先人之灵支撑罩住,最初弱小得还没一间屋子大。”   邓五被化魂卫的游卫拖到一边关照,刘小胖带着左大道继续参观。   “只是两天时间,罩子就扩到了这么大。当然也辛苦咱们化魂卫的兄弟,每隔半个时辰就点一次火,刺激先人之灵汇聚。”   “按这个速度计算,十天半个月后,就能罩住整个山头。到了那个时候,就是几十上百万的先人之灵汇聚起来,那可是了不得的胜景啊。”   “现在这个大坑肯定要遮起来,我们计划在坑上建一座八角棱塔,不高,也就四五层,但足够坚固,能放大炮能挡炸弹。”   “在棱塔周边会建一圈碑墙,让那些无名墓,还有连墓碑和桃树都无力置办的穷苦平民,也能在碑墙上留名悼念。到时候山头就是一座广场,既用来护卫聚灵炉,又供凡人凭吊先人。这里栽种的桃树也能供先人显灵,那些没有墓碑的先灵,或许在这里能跟凭吊他们的后人相遇。”   “中京西城的桃山会当做模板,待成型后就向整个中京乃至地方府县推广。桃山也会是我们化魂卫的地盘,我已经向王爷请缨,当这座桃山的首任山主,尽快把桃山的运转和治理流程弄出来,供天下桃山循例而行。”   刘小胖侃侃而谈,跟左大道记忆中油滑小胖子的形象大相径庭。   在大坑边缘眺望了实质是由护盾发生器和巨大煤灶建成的“聚灵炉”,再听刘小胖说到化魂卫的职级称谓设定,也将会依此调整,原本卫所那一套都会丢掉,左大道的心口热了起来。   “王爷说了,就像刑天守祖山天庙一样,我们化魂卫以后会转为夸父,守桃山公墓。凡尘俗事自有官府和朝廷打理,我们已算超脱凡尘,就没必要再用卫所旧制了。”   “以后啊,就像水师一样,每座桃山就是一艘战舰,化魂卫的一切行动都围绕桃山开展。”   “现在我们这些镇抚使、千户乃至百户什么的,称谓应该还会保留,但只是标明位阶的虚衔。真正的职务另有设定,比如山主、总山主之类的,这个王爷还在琢磨,咱们也不着急。”   听到镇抚使,还有总部各司的设置暂时不会动,左大道暗暗松了口气。即便如此,他还是记起来了今天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昨天高德没有特意强调,就像是交代没什么要紧的小事,左大道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也不会连化魂卫公服都没穿就跑来了。但跟着刘小胖转了一圈,见到桃山的真面目,同时还亲眼看到随从邓五经历了场“先灵祛邪”,顿时认识到自己要做的事情有多么重要,意义有多么重大。   “差不多也看完了,等沼泽完全成型,也只是规模大了,细节还是我说的这些。”   刘小胖问:“那么老左,你有什么想法了吗?”   得亏左大道自己警醒,要是这会才被刘小胖的一问惊醒,在高德那边怕是要丢印象分乃至吃挂落了。   此时左大道已经在脑子里转了几圈,谈不上胸有成竹,但想法倒是有了不少。   “其实啊,”他捋着呼吸,呵呵笑道:“刚才邓五的经历,就是最好的宣传了。有他这样的人现身说法,再引人来亲身体验,说服力是最强的。”   “不过只靠他那种牙人口传身教,效率太低,所以还得用上各种手段,从各个层面着手。”   随着左大道滔滔不绝,一整套推广方案渐显轮廓。   首先是给民众制造足够的危机感,光说混沌降临什么的不够,得重点强调混沌对现世的各种影响。比如先人哪怕是烧成了骨灰,仍然会被浸染成邪魂,以此铺垫化魂卫将公墓改造为桃山的工作,争取民众的支持。   其次是正面宣传桃山,这方面就不只是单调的放送与桃山有关的信息,还得寻求官府乃至朝廷的支持。由官府出面组织各类祭祀活动,引导人们来桃山,亲身体验桃山的神奇,同时净化身上的恶魔之力。   中京四城三港的宣传推广问题不大,关键还在于地方府县。左大道灵机一动,向刘小胖提出了把保护聚灵炉的棱塔建造为广播塔的意见,让后者也拍掌称好。这么一来,以桃山为核心,不仅可以聚先人之灵抵御混沌,还能让各地的广播塔受到桃山的保护。即便到了混沌隔绝交通的严峻时刻,至少广播和电视这套通讯网络还能生效,这就能在最低限度上保障朝廷对地方的掌控,不至于崩盘成一座座孤岛。   化魂卫倒是不需要借助这套系统,魂火灰境是超越凡人认知的联系渠道。   这两策之后,就是具体手段,对左大道来说这已是铭刻于魂魄的本能。广播、电视、报纸和舌人亲口传播,这都是常规手段。拍悬疑短剧,写灵异故事,中京乃至地方各种怀才不遇的秀才文士们,又有饭吃了。   非常规的手段更多,但已不必左大道亲自烧脑。现在他在喉舌界已是大佬,手下自有无数马仔代劳。那些家伙的脑子够烂,各种天才妙思层出不穷。这些家伙脑袋里蹦出的想法经常让他觉得都不是人能想到的,以至于他都在怀疑是不是有奇魔附身。   “很好,看来老左你已经明白这事的重要性,也不枉我专门空出时间给你当导游。”   刘小胖不再客套,让左大道自己再转转,有什么事问手下人即可,他则急急跑去大坑边缘,亲自盯着炉火,要勘测出具体的火候。   “起来!”左大道一脚踹醒已然睡得酣甜的邓五,吆喝道:“替我去拿通讯器,老爷我要现场办公!”   西城桃山从硬件到软件,筹备工作都在如火如荼的推进,而在下港南面,临海山岭的山头上,同样的金焰光盾也正伸展开。即便是白虎朱雀等人,也不迭后退,远离这道烧灼魂魄的屏障。   手下的提灯人接替了高德,另有人则不断把骨灰铲到煤火之中,给护盾发生器溢出的金焰添加缕缕金光,同时弥散出灰黑烟气。   “你们这里的公墓,被恶魔之气浸染得很严重啊。”   高德走出屏障,拍着手说:“别说混沌降临,只是未来恶魔之力加重一些,就难保这里不出什么幺蛾子。以你们的能耐,收拾起来倒是轻松,可你们的手下和下港的人,看到先人之灵成了这个样子,还有信心留在这里吗?”   昨天高德从维斯坦斯那里接收到第二批护盾发生器,便雷厉风行的在北城、南城、东城、上港、皇港五地最大的公墓点火开盾建桃山。今天他来到了下港,既是建桃山让化魂卫在下港站住脚,也是让下港这边的魔人看清楚化魂卫的能耐和布局。   光杀人摄魂立威,不足以让这些桀骜不驯的家伙服气,还得展示远超对方的格局。   “你递来的舆图我收到了,”他对海塔会执事冯宾说:“你们还好,略有克制,倒是地方上那些魔塔,仍然没有看清局势啊。”   此时他已收到了好几份舆图,有血塔会姥爷方天彰的,有海塔会冯宾的,还有一些自认为有资格跟高德直接讨价还价的地方魔人势力。   相比之下,姥爷算是认清了现实,只要了南方一省七府,总计二十二州一百六十县,大略估算有八千万人口。海塔会只是自认克制,他们要了东南两省二百二十县,总计两亿人口。   其他游离在这两股势力之外的地方魔塔,就有些放飞自我了。不是一座塔要一府,就是三塔联合要一省。真要按他们的要求兑现,大明就只剩中京周边、扶桑、西岭和西北荒漠了。   “现在你们也看到了。”高德扫视白虎等人,今天还多了张新面孔,但身上的气息却不陌生,自称是海塔会四管事之一的玄武。   “我们大明并非无力照管天下,只是桃山的建立尚须时日,所以容你们魔人择地自守。在你们之外的凡人,只要心向大明,我们都是有能力庇护的。”   他沉声说:“我先说清楚一件事,不管最终舆图是怎么划定的,即便省府也都归于你们,但每省每府,都会设立一座桃山。用于稳定现世,收纳凡人子民。桃山所在区域,方圆百里内都归大明所有,由化魂卫管辖。此处区域你们不得侵扰,愿迁入此处的凡人,你们也不得阻拦。”   众人齐齐变色,冯宾更是皱眉道:“这可跟王爷之前的说法不符,王爷可是承诺过,划给我们的地方由我们自理。现在又设桃山在旁,这不是明摆着监视和钳制我们吗?”   高德冷声驳斥:“之前我也说过,你们是可以自理,但你们仍然归于大明,不得自立旗号,更不可裂土分疆。这些事情就靠你们自己约束吗?当然靠不住,桃山就是用来保证这一点的。”   众人面面相觑,但再看到金焰护盾正缓缓而坚决的扩张,又是神色各异。   “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高德把舆图丢给冯宾,“自己再好好审视下,是不是真能守住给自己划定的区域。我还有一句话补充,若是拿到了朝廷的承诺,主持一地安定,那便有守土之责。若是该地混沌爆发,遏制不住,朝廷能给你,也能收回。”   高德扬长而去,冯宾拿着舆图,像拿着块烙铁,份外难受。   “回去重新计较吧,”光头管事玄武说:“好好核计下,拿到我们真正需要的地盘最为紧要。”   白虎却看向朱雀:“我觉得你该把你的魂火之术拿出来,让大家好好研究,看是不是能借鉴和推广。”   “我的魂火跟这种魂火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朱雀叹气:“怎么借鉴?每天烧三千凡人?到时候别说高德那家伙出手,我看至尊都会先解决掉我。”   “至尊真的没说话吗?”冯宾忍不住道:“高德所为,已经大大偏离了至尊定下的方向,至尊就如此纵容高德?”   “是啊,还真是纵容呢。“朱雀抱着胳膊嘀咕,白虎和玄武也陷入沉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第490章:人奸与顾全大局   没过两天,左大道拿出了集无数烂脑壳蒸发出的奇思妙想于一体的推广方案,不仅高德欣然认可,女皇都大加赞赏,给左大道升了一级没什么卵用的爵位。   有了推广方案,化魂卫跟朝廷的协作关系也理顺了,维斯坦斯那边又源源不断送来护盾发生器,“桃山计划”就此全力加码,如火如荼的进行中。   还有很多细节正待完善,比如高德提出的用力场护盾乃至各类灰器替代护盾发生器,用作“聚灵炉”的魂火模块。不过高德没时间亲自盯着了,只能把老古和孙婆婆召回中京。老古负责聚灵炉的改造,孙婆婆负责桃山里那些先人之灵的研究,看怎么让先人之灵更加纯粹,附着得更加稳固。   高德这边终于接到了小丽的消息,说北冥山那边迁移光精灵的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需要他过去搭手。高德的老爸……塔林之主虽然能够信任,可他下面的魔人首领们却不是百分之百听话的。何况难以保证太一魔教乃至恶魔不会从中作梗。   走之前高德也终于搞定了另一件大事,那就是跟血塔会海塔会和众多魔塔达成了“分治协议”,也就是把舆图搞定了。根据这份不落文字的默契协议,血塔会拿到了以东南重镇海州为中心的一百三十县。海塔会拿到了以南方重镇莲州为中心的一百五十县。其他魔塔则分散于这二者之间,统共分走了三百八十县。加起来大明三千县,分出去了六百六十县。   这些分出去的地域,并非脱离大明管控。如高德警告他们的那样,府以上和千户以上的军政官职必须取得大明的认可。同时省城府城必须接受桃山的存在不得干扰,凡人不管是投奔朝廷直辖区域,还是迁入桃山,都不得阻拦。   在高德料理东南和南方的同时,女皇这边也没闲着,把西北也让给了异族。西北的蜥人和兽人分作若干部族,共分了西北广大区域,当然形式上依旧尊奉大明。   “咱们君臣携手,总算把大明的半壁江山丢出去了。”   女皇召见高德的时候,还跟他开起了玩笑。   她跟高德干的这些事情从实质上说的确是裂土分国,但这也是无奈之举,是常人所不能为的壮士断腕之举。混沌裂隙已经四处显现,恶魔游走于震旦各处,大明还想维持原状,即便圣山全力以赴帮手,也根本没办法做到了。   把东南和南方富庶区域让一部分给魔人,西北则让给异族,既能减少内耗,又能让魔人和异族集中力量扛起一部分压力。调整之后,大明还剩超出六成的疆土,人口还有七成多。战线收缩了,力量也增强了。   因为化魂卫的崛起,大明并不是单方面的退缩。化魂卫的桃山会像钉子一样钉在魔人区域的核心位置,对恶魔乃至魔人都能起到震慑的作用。更重要的是,有桃山在,血塔会海塔会和那些得到了一县乃至几县的魔塔,就不能无视该尽的义务。协议里头几条就说明了,朝廷在这些省府州县该得到的赋税,魔人接手后是一个铜子都不能少的。   这个条件原本被魔人集体反对,包括血塔会和海塔会,但高德提到了北冥山和塔林之主,不管是姥爷方天彰还是下港四兽,都再没话说。   “赋税继续向朝廷缴纳,治下民众也不得压迫残害,这才符合你们所治之地依旧是大明所属的原则。如果这条不认,那北冥山就休想拿走!我会亲自在北冥山守着,不管是你们自己还是你们头上的塔林之主,谁来我都要砍谁!”   当时高德严厉警告:“女皇陛下是为整个震旦考虑,才不得已放开治权,与你们魔人并肩抵御混沌。如果你们毫无底线,那就是内贼!陛下宁愿整个大明沦丧,也绝不放弃北冥山。而我的首要任务,也不再是抵御混沌,而是把你们魔人全部干掉!”   大概是高德提到的北冥山属于魔人共识,这些话出口,魔人们再无杂言。   “为了大明,为了震旦,这是不得不做的舍,有舍才有得。”   对女皇的自怨自艾,高德只能用“顾全大局”来安慰。他和女皇都明白,把这些地方交给魔人异族,对当地民众而言等于一场浩劫。即便给了搬迁的机会,又让桃山尽量庇护民众,还是避免不了无数家破人亡的悲剧。   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这不是上位者下棋的进退选择,而是现实逼迫。打仗也是这样,总得有人陷阵有人断后,乃至于士卒都变作数字,在全局之下左右衡量。没有全局,就没有个体。他跟女皇只能尽其所能,给那些注定为全局牺牲的个体提供些许自救机会。   搞定了魔人这边,再去北冥山,高德也只是起个背景板和帮衬的作用。小丽倒是说可去可不去,无所谓,高德是怎么也不能无所谓的。   他哪能丢下自己老婆呢?   虽然基于广泛生物科学而言,略去若干细节,他的这个老婆同时又是妹妹。   “我也会去的,只是不与你同行。”   女皇竟然也要去,想想也合理,泰阿之剑得由她亲自带回来。   ………………   十月的头一天,北城军用机场,高德带着一票人上了架模样颇为奇怪的飞机。   没有明显的翅膀,也没有螺旋桨,看起来更像是个大号的梭子。   这是郎世德的诚意,高德即便调整了清单,还是重申了对快速交通工具的需求。前天维斯坦斯一脸邀功的找到高德,说搞定了这事。由高德协调,这架自海上而来的怪异飞机停在了北城机场。   此时高德才第一次见到飞机,只是看了几眼,就明白这玩意是什么原因。   就像郎世德提供的护盾发生器和力场护盾之间的区别一样,这玩意的引擎跟战甲飞行器性质一样,只是功率要大得多。   “怎么没有螺旋桨啊,能飞吗?”   随行的高苗很好奇,不过很快她又陷入分别的悲伤中。何灵灵留在了化魂卫总部,她则要跟着高德回丽德号。   驾驶这架飞机的魔思达已经离开了,飞机交给高德自己摆弄。驾驶起来很简单,就是控制飞机的器灵后,用意念操纵即可。   高德花了少许时间就控制了器灵,巨大的梭子缓缓升空,再咻的激射升空,让送行的王昆仑刘承望等人,还有机场官兵们瞠目结舌。   名为“魔梭”的飞行器升入高空之中,冲破音障,以超出两倍音速的速度向北飞行。飞行异常平稳,可以容纳十来个人的机舱里非常安定。高苗最初还好奇的透过舷窗打量风景,没过一会就睡着了。   高德异常遗憾,维斯坦斯说了,这样的魔梭战团里也只有两架,而且状态都不好。郎世德拆了另外一架的不少部件,才让这架完好如初。同时战团里也没有可以制造魔梭部件的模械,如果弄坏了只能自己修。   仙洲人失落的技术太多了,对已经远在不知道多少光年外的他们而言,现在这个世界,应该已经是处无可救药的垃圾场了吧。   高德开始对未来与郎世德探索风暴之心的事情生出更多期待,魔思达这么上道,他也不好意思继续拖延了。等这趟北冥山之行完结,化魂卫以及扶桑和西岭的事情也告一阶段后,他就得跟郎世德上路了。以现在的形势来看,去风暴之心宜早不宜迟。   ………………   魔梭穿透云层,视野骤然被银白金属填满,正是浮在万米高空的丽德号。   这个高度原本没有云层,但丽德号巨大到靠自身存在就引发了天象。它的下端没入到靠近地面的云层中,上端又将气流中的水汽蒸盈而出,形成了云上之山般的奇景。   摩梭降落在战舰背部的机场里,没有滑跑,让涌上来迎接的地勤们讶然不已。不过丽德号本身就够惊世骇俗了,大家早见惯了世面,对这架梭形飞机也就是啧啧称奇,并无更多反应。   丽德号一帮干员早早等在这里,跟化魂卫中京总部的那帮旧好相比,这些人显然更适应这种遨游云海,如天兵天将般的漂泊感。   丽德号副舰长,负责全舰战斗事务的吕九眉。   丽德号副舰长,负责全舰日常管理的老将军盖兴。   大副及战斗长,负责指挥丽德号自身防务的牛德禄。   二副及副战斗长,负责陆战事务的铁中玉。   舰长特别勤务助理及情报长,负责成天乱蹿搞事的毛绒绒。   舰长行政助理及民政长,负责管理舰内“丽德城”事务的紫绡。   这些人的职务、着装和精气神,都跟化魂卫中京总部迥然不同。众人见到高德,态度更加严肃恭谨,以至于高德想开两句玩笑都没找到机会。连毛绒绒都拉着高苗叽叽喳喳,一副不敢跟高德多说话的样子。   “丽来过,姚婆婆来过,那个……塔林之主也来过。”前往舰桥的电梯里,吕九眉给高德解释:“丽说到了你们的北冥山之行,透露了一些跟大人身世有关的事情。”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世间没有炸弹解决不了的难事的女中豪杰,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当然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到现在大家都还不太相信是真的,大人竟然……竟然有这么复杂的身世,算起来咱们都得叫大人您一声老祖宗吧?”   果然是这样,难怪毛绒绒那家伙都畏畏缩缩的,这是把自己开除人籍了啊。   “别说你们,我自己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高德苦笑:“尤其是那个塔林之主,那家伙真是……想到他就满肚子火啊。”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不管是凡人还是魔人,都得面临混沌恶魔,让核心部下知道自己的根底也是必要的。只是他们现在这态度,高德不是很满意。   他问:“话又说回来,你们是不是开始怀疑跟着我走的这条路,又变得迷雾重重了,甚至方向错了啊?”   “大人误会了!”吕九眉昂首道:“大家只是觉得,这条路竟然有这么深厚的背景,通往的方向竟然背负着古往今来的绝大秘密,还有……整个世界的命运,所以感觉有了莫大压力。”   高德摆手道:“不要这么严肃,也不要把所有过去,还有整个世界都自己背起来,那是塔林之主搞的事情,所以他成了魔人的首领。”   “我不一样,我还是凡人,始终站在凡人这边,与生俱来就背负着什么使命,并不影响我自己做出选择。就像你,我想你肯定不是因为父母对你的希望,你才走到这一步的。”   看看吕九眉,再看看躲在旁边看似闲聊,实则都竖着耳朵听他说话的部下,高德笑道:“大家早在魂火里就坦荡相对了,别对着我摆出第一次见到的模样。”   “谁跟你坦荡相对啦!”毛绒绒终于有了活力,呸呸的道:“说得咱们在绝魂宫里搞无遮大会一样。”   大家都笑了,高德顺势向众人递去“莫让苗苗知道”的眼神,众人也心领神会的收到。   “塔林之主倒没有进战舰,只是在外面绕着飞了一圈,说了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灰境舰桥里,吕九眉介绍这段时间的情况。“感觉像是在唏嘘和追忆什么,然后向我们传话,希望我们不要降到云下,也不要离北冥山太近,更不要跟魔人冲突。”   “那家伙是初代刑天啊。”另一位副舰长,同时兼任丽德号大总管的王无敌,也就是舰灵郭瑞德说:“可惜郭瑞德来的时候,他已经沉睡了,不然郭瑞德应该还有救。”   老将军盖兴抖着白胡子,很不高兴:“魔人还是时不时的来窥探,我看他们是做贼心虚。若不是大人严令,早就开炮教训他们了。”   他期盼的看着高德:“真要让那帮魔人毁掉北冥山?就算北冥山对咱们没用,也不能坐视他们得逞啊。”   “竟然有这么多魔人跑来了吗?”高德盯着墙上的影像,心头也异常不爽。   他的老爸,塔林之主对魔人似乎太偏袒了,即便跟他和小丽约定好了,还是汇聚了泱泱百万的魔人大军。完全是一副不信任光精灵会迁走,把北冥山让他们处置的架势。   而且盖兴说得对,让出北冥山固然是两全其美,但归根结底,还是大小丽和他这边顾全大局的妥协。满足魔人摧毁北冥山,让混沌完全降临现世的邪恶之欲。   从道义上说,在这点上跟魔人妥协,凡人里谁骂他一声“人奸”,他是没办法还嘴的。哪怕有魂火,有桃山,有丽德号,北冥山实质上也不具备太大价值,但筹码就是筹码,主动让给对方这就是出卖。   “我会跟……某人好好谈谈。”高德说。 第491章:父子的根本分歧   “就在北冥山南面,大概两三千里的地方,出现了魔将级别的混沌裂隙。”   北冥山看上去跟之前没什么不同,而在护城河的桥头,再度现身的塔林之主似乎也没任何变化。   他低沉的说:“按理说那里该是现在这个王朝的朝廷该来管,但可能影响到北冥山这边的事情,所以我让部下去料理了。缝隙无法摧毁,但他们会确保不会有恶魔扩散开。”   “又一个修行地点。”高德并没道谢,甚至还在讥讽:“已经不满足于灰境的修行速度了,一处恶魔缝隙就是处修行场,魔人可以在那里迅速提升力量,控制恶魔之力的力量。当然啦,为此被魔心夺灵的魔人,不过是弱者,弱者没有生存下去的资格。”   塔林之主叹气:“你不是已经见过你姥爷,还跟白虎他们达成了协议,凡人魔人分开各守各的吗?为什么对魔人还有这么强烈的偏见?严格说你其实也是魔人,是为适应新的世界而生的新人类,而不是那些还留在玻璃瓶封装的纯净世界的旧人类。”   高德绷起了脸,他现在可没认什么姥爷,塔林之主似乎有些公私混淆了。而说到大明的语气,更不当回事。作为人族始祖倒是有这个资格,但只是靠资格就让他服气,那可做不到。   “在你看来,凡人跟魔人达成协议是理所当然的,而我和大丽小丽,还有数十万光精灵残魂,让出北冥山也是理所当然的。北冥山终究是你说的玻璃瓶封装的纯净世界的最后一小块,让出来都没换来你一声感谢,甚至还汇聚百万魔人大军,生怕我们反悔?”   高德摇着头说:“不是我对魔人有偏见,是你对凡人有偏见。”   “凡人……”塔林之主发出幽长叹息,“当初我也是这样的凡人,纯净的凡人,不然也不会成为刑天之首。但是十万年来的历史说明,抗拒混沌始终是徒劳的,人类必须因应而变。圣山最初对魔人王朝的打压是错误的,人类不该接受外力的庇护,而是……进化,适应环境,不断进化。”   这是说到根本的理念了,塔林之主再无保留,直接针对高德。“今日我们不谈私情,只谈族群大爱。我该比你更有资格对人族说爱,今日人类皆是我的同胞后裔,每个都算得上我的亲人。我又何尝不想他们能保有纯净,能一个都不少的过上安定日子,品味只属于人类的生老病死,最终毫无牵挂的安息。”   “然而这是做不到的,如果这一点你都不承认,我与你也无话可说了。”   “现今的凡人,也就是没变成魔人的人类,在这个世界其实是不正常的。看看世界另一面的巴托人,他们没有圣山的庇护,也没有统一的凡人王朝。在他们那里人人都是魔人,区别只是入魔深浅的程度。那边的义思达已经变成魔思达,却获得了近于永恒的寿命。他们现在的状况说不上完美,也很难看,但他们起码还在,可以直面混沌,拥有选择的自由。”   “爱终究是感性,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人类必须面对现实,不能逃避这个世界创生之后就注定了的命运。黑暗就是这个世界的另一面,仙洲人离开后,黑暗必然会涌入现世。靠圣山拖延了十万年,得到的只是能躲进玻璃瓶里,过上几百上千年虚假的生活。现在降临的黑暗,就是曾经逃避过的,审判……最终还是会落下。”   “这是人类,震旦的人类整体,必须要走的方向。魔人是最先跨入黑暗,最先面对现实的人类。我为什么不偏向他们,反而偏向被玻璃瓶保护得好好的,一旦玻璃瓶破碎就无可救药的凡人呢?”   塔林之主的语气越来越热烈,或者说……愤慨,反正含着高德不太明白的强烈情绪。   “在我沉睡之前,我也曾经有过你这样的想法。甚至创造我和丽的仙洲人里,也有你我之间这种不同想法的争执。但等我苏醒之后,回顾十万年来凡人的历史,世界终究在不断的衰败,无可救药。”   “所以你该明白,圣山和北冥山对我们这条道路是多么大的阻碍。它们一日存在,人类就无法真正面对现实。”   说到这塔林之主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你燃起的魂火虽然跟魔人接受恶魔之力不一样,但从根本上说,不也是挣脱纯净现世的束缚,直接面对混沌吗?可你还想继续造出新的玻璃瓶,让震旦人继续过上那种无视现实,醉生梦死的日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到最后他已是异常恳切:“我也不愿意让魔人主动出手清除凡人,谁该活下去,我们都没有资格做决定,而是由黑暗由现实来决定。我认可你为凡人所做的努力,如果真能有成就,我高兴还来不及。就像你的魂火,广及到所有凡人一样,那时候的凡人也并不是纯净的凡人了,而是另一种性质的魔人。”   “今日我把这些说明白,希望我们之间不要再有误会。”   听着前面那些话,高德原本还有些动摇,但听到他对自己所作所为的理解,以及隐隐然的否定时,又变得坚定了。   “感性解决不了问题,你对人类只有整体的大爱……”   高德低低笑道:“那为什么又跑到中京过上了凡人的日子,娶了个魔人老婆,还生下了一双儿女?这其实没有必要,不是吗?”   塔林之主无语,只是发出低不可闻的叹息。   “至于摧毁北冥山,真的只是为了让魔人坚定前路,让震旦面对现实?”高德接着说:“不是消除这个世界与创造者,以及所有仙洲人的关联?我没猜错的话,北冥山之所以能维持住最后的纯净真实,那必然是与你所说的外力有关。”   “你是对仙洲人失望至极,对创造者心怀愤懑,决定要证明自己。通过人类自强的方式证明自己,所以必须断绝一切与仙洲人的关联,把所有人陷入到黑暗里,最终闯出一条自己都毫无把握也不清楚的前路,然后骄傲的立于群星之间,向仙洲人……自己的造父发出‘我还在我很好而且并没有依赖你们’这样的信号?”   高德冷声总结:“不是我恶意揣测你的动机,但整件事情,你的选择让我无法想到其他可能性,只有这么解释才是最合理的。”   “你的确是仙洲人在这个世界创造出的最初人类,这个世界也的确来自黑暗。不过即便最终黑暗反噬现世,也不意味着人类就必须接受。”   “并不是老天下雨,人类靠得身体扛过去。火山爆发海水蒸发,人类就得变异成耐热耐旱的怪物。人类之所以成其为人类,是靠脑子,是用工具,是组织起来形成社会以及国家,去克服一个个外在的威胁。”   “你说过去十万年里人类活在玻璃瓶里,但那玻璃瓶并不是仙洲人和圣山打造出来的,而是人类自己打造出来的。比如说各朝各代跟随帝王重造社稷的亿万凡人,比如一直在不周山坚持的刑天,还有同时战恶魔平魔人的战仆。即便是与魔人相比毫无能力的凡人,也在依靠凡人本能维持着血肉和魂魄的纯净,让人类代代传承下去。”   塔林之主摇头:“你不理解,人类需要自立……”   “你才不理解。”高德打断了他:“人类从来都是自立的!你因为是仙洲人的造物,所以产生了误解,以为人类从创生开始就是依附者,必须依赖外力才能生存,然后才生出人类必须自立的想法,但你不理解……”   “并不是从你开始,才有了人类。”   高德也亮出底牌了,反正这张底牌还是塔林之主揭破的。“仙洲人也是人类,是由上古原初人类进化来的,他们是依附于谁吗?原初人类更是由单细胞生物历经数十亿年进化出来的,那又是靠了什么外力?”   “进化的确是适者生存,魔人主动接受混沌是一个选择,但无法证明那是唯一的选择。而且这种靠改变自己适应环境的方向,只是生灵逼不得已的被迫选择。人类还有改变环境来求得生存的道路,我不敢说最终一定会成功,但这条道路试都不试就先放弃,这就自视为普遍生灵而不是居于诸灵之上的人类了。”   塔林之主有些难受了,不清楚是高德揭破了他的潜意识,还是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他不爽。   他重重的哼道:“你在说这些大道理前,应该先好好想想自己有没有资格。我是第一个人类,我经历过的世界变化,比任何人类都要多,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   “严格说我并不是你儿子,”高德早就等着他呢,“所以不要用父亲教育儿子的口气跟我说话,你该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我到底是怎么来的。我身上并不只是有你和大丽的血脉种子,还有来自原初人类的印记。你只是仙洲人利用自己血脉创造出来的人类,而我……应该比你更古老。”   塔林之主的身躯晃了晃,伸手迈步,想按住高德的肩膀,至于后面是使劲摇晃他说“我就是你爸”,还是一巴掌抽上来说“不孝子”,高德是猜不出来。   高德也永远猜不到了,塔林之主的手在半空晃悠了几下,终究没有落下。   他的语气变得异常苦涩:“我们之间的争执毫无意义,我并不是否定你的道路,但你的道路也只能救少数人,你的那种魂火,并不是所有凡人都能点燃并且持续下去。”   “所以啊,我们的格局就是这样区分开的。”高德说:“当然不是所有凡人都能点燃魂火,但少数人类点燃魂火,就有希望保护所有人类。而你的道路,只是把命运推给每个人类,让他们自己去赌博。同样的,并不是所有魔人都能在混沌之下生存下来,而那些失败的弱者,他们只能去死或者沦为恶魔,得不到他人的帮助。”   “你这、你这……”塔林之主气结:“你这真是弱者之心!”   “罢了!”他放弃了说服高德,语气变得冷淡:“我们怎么争都不要紧,事情该怎么做还是照旧。北冥山必须摧毁,我不会出手,汇聚而来的魔人会做他们认为晚了十万年的事情。”   塔林之主的高大身影化作灰烟,瞬间消逝,高德呆呆立着,依旧心潮澎湃。   老实说这场争执很没来由,也没有意义,唯一的收获是他跟老爸彼此有了更深的理解,因此分歧更加严重。   还耽搁了他见小丽……   揣着满肚子气,高德进了北冥山城。这次没有进白境,白境应该已经被小丽收进了泰阿之剑。   从外城门到王宫,一路走过,高德重温了小丽当初的见闻。无数具枯朽冰尸让他唏嘘感慨,进而让他觉得刚才对塔林之主说的那些话完全没错。   人不是禽兽,不能只想着改变自己去适应世界的变化。不仅仅是地球人类、仙洲人以及震旦人类,光精灵这样来自异星的生命,都在有意无意的实践这个道理。   直到进了王宫大门,才看到了人,正是已经另编为侍卫亲军的冰雪战仆。他们都认得高德,并未阻拦也未出声,只是微微躬身颔首。当然有本事穿越冰雪屏障进北冥山城的也不会是敌人,至少不会这么安安静静的出现。   “哟,你来了啊。”   刚踏进王宫正殿,迎面就是老熟人远坂爱。高德先去了丽德号,逗留了一晚,她应该是陪着女皇过来,多半还是传送过来的,一副等高德等得不耐烦的样子。   “丽呢?”   高德急切的张望,殿堂里没见到想念得紧的雪白身影。   “跟女皇、姚婆婆还有那位大丽女王商量事情呢,”远坂爱说:“在泰阿剑展开的结界里,你就别去打扰了。”   高德点点头,唏嘘的道:“一家人团聚啊。”   小丽的血脉种子来自大丽,又是姚婆婆怀胎,女皇是姚婆婆的侄孙女,这不是一家子么。   说起来小丽也算是女皇的姨妈,难怪她俩比闺蜜还亲。   远坂爱转开脸,转回时异常严肃:“外面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你老爸,那位人类始祖,现在该叫魔人之王吧,好大的威风!百万魔人大军呢,一副咱们不尽快自己毁掉北冥山他就动手的样子,凭什么啊。咱们顾全大局让给他,他压根不领情还嫌咱们磨蹭!”   果然,谁都讨厌这个家伙。   高德随口道:“大局是要顾全的,大敌当前不得不如此,不过……”   本想说事情未必如他们所愿,脑子忽然一个激灵。   魔人要的只是毁掉北冥山,至于是怎么毁的,他们也管不着啊。   那么用魂火……毁掉呢? 第492章:让冰雪之心烧起来   当初三十九号镇守的战场南面,大概十多里外的雪地里,一片片冰屋铺开,炊烟凫凫,俨然是座规模庞大的城市。   冰屋之城的中心,也是地势最高的地方,晶莹剔透的寒冰为砖,堆砌出宏伟高大,同时方方正正的大殿。   这座没有牌匾的寒冰大殿就是眼下震旦魔人势力的核心,是继十万年前魔人王朝之后,魔人又一次团结起来,主张自己道路,主导震旦命运的大联合。   血塔会、海塔会以及来自震旦各处,代表了从中央到地方,从人族到异族各个群体的首领群聚于此。而号令他们的,是不到百年前才崛起的塔林之主。因为他的出现,魔人从即便说不上一盘散沙,也是漫天繁星各行其是的状态,终于联合到了塔林之下。   不过即便是塔林之主,也无法让全震旦魔人对他唯命是从。眼下让这些魔人首领率领精锐部众齐聚极北冰原的原因,还是终于有了拔掉阻碍魔人道路的最后一块石头的机会。   塔林之主终究是有权威的,能让他们在这里安静的等待北面那座冰雪身上自行消亡,但是等待不能无休无止,耐心是有极限的。   “今日没有要务需要商议,你们聚在此处做什么?”   大殿深处的厅堂里,幽幽话语似乎自天顶飘落,嗡嗡议论戛然而止。   “至尊!”   血袍老者向半空虚虚拱手:“我们知道至尊今日与高德会过面了,便等在此处,方便至尊使唤。”   “高德此子居心不良!”蓝袍老者恨声说:“眼下正在把公墓改作桃山,扩展他的魂火。又与那朱家小贱人狼狈为奸,既要我们顶在最前线,还在我们腰背后顶住刀子,真是好算计。我等是怕至尊被那小贼蛊惑,心软手松,继续给北冥山制造机会。”   半空落下低低叹息,塔林之主说:“我再三强调过,我们虽信自己的道路是正确的,但还有人想走另外的道路,我们不能勉强,也不必与其敌对。道路是否正确,最终还是看谁能坚持到底,迎来胜利。”   “我与高德只是商谈北冥山的处置进程,他既来了,女皇必然也来了,他是来护卫女皇带泰阿之剑回去的。你们且稍安勿躁,再等等,应该快了。”   血袍老者哼了声没说话,蓝袍老者却拂袖道:“请问至尊,还要等多久呢?从扶摇山开始,我们震旦上千魔塔的精锐汇聚到这极北冰原,已经快一年了。虽说吃喝用度还能支撑,但每日也开销巨大。更不妥的是,正因为我等首领和精锐在这里主持大事,让那高德小儿得逞,定下了分土守边的协议。”   “还要在这里耗下去的话……”说到这,老者明显话里有话了。“我等自然不敢质疑至尊,可下面的人不明所以,恐怕要胡思乱想,觉得咱们是在故意给朱家便利,继续纵容凡人压制魔人。”   “我若是偏袒凡人,又怎会带领你们联合起来,推倒扶摇山,再到了此处解决北冥山呢?”   空寂的话语飘荡不停:“更不会说服圣山收手,全面撤出现世。这怕不是下面不明所以之人的想法,你们也都作此想吧?你们可要时时警惕,躁动也会给恶魔之力可乘之机,不要为一时之快,断送大计。”   血袍蓝袍老者都没说话了,下面那些地位明显要低一截的人忍不住发言。而他们的语气正如至尊的警告,异常不耐烦乃至狂躁。   “总是忍耐忍耐!至尊你领着我们聚起来,是大干一场的还是来忍耐的?”   “我们在南面已经让过一回了,为何还要在这里等着朱家、高德小贼还有白豆芽自己动手?”   “她们怎么可能自己毁掉北冥山?绝对是有阴谋!”   “凡人败就摆在思前想后犹豫不决首尾两端!我们有百万之众,有强大灰器,直接打过去就完事!”   杂乱声浪中,忽然冒出阴阳怪气之语,声音虽不大,却让整个厅堂都安静下来了。   “我怎么听说,高德跟至尊有非同寻常的关系呢?”   说话的是个普通中年,力量虽然到了起码是调和者的程度,但在这满厅堂高阶魔人的地方,也还是毫不起眼。因此他说话的时候笼着袖子缩着脖子低着头,似乎想将这句话混在众人议论里,敷衍而过,但因为这个消息太过于惊人,以至于众人全都闭嘴,就剩他的声音回荡不停。   “听谁说的?”   五色魔光洒到厅堂上方类似王座的主位上,凝结出模糊身影,语气倒还算温和:“说出来,我不怪罪。”   “我、我、我……”   那魔人慌张四顾,最终目光往某个方向投去,却又很快收回。   噗通一声,他跪下说:“我瞎想的!可能是恶魔之力作祟,我没有控制好。求至尊宽恕!”   众人也随之噤声低头,蓝袍老者倒是向血袍老者递去惊讶和询问的目光,后者眨眨眼没有任何表情,前者却像是心有灵犀的抽了抽嘴角。   “所以我一直在提醒你们,魔人这条道路虽然是正确的,却又是最为艰险的。”王座上的魔光投影说:“到了你们这个层次,都是被至少魔将级别的恶魔紧紧盯着。你们的魂魄对祂们而言是无比美味的食物,而你们的愤怒、狂躁、恐惧、猜疑,就是一把把递给祂们的刀子,用来切割你们魂魄的刀子。”   说话间,魔光波动,分出一缕射向那人。那缕魔光看似细微,去势也不快,却像海绵般不断吸聚着力量,等抵达那人头上时,已经膨胀为如屋梁般粗壮的巨蟒。   魔光巨蟒张嘴,那人都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一口吞下。   看似虚影的魔光,竟将有血有肉的活人凭空吞掉,让厅堂中上百魔人大骇。血袍蓝袍老者又不约而同的传递着眼神,这一次目光里都满含惊惧和无奈。   “我会替他好好调理,”魔光身影说:“拔除已在叩问他的恶魔,当然他得从头来过了。”   众人战战兢兢,无人开口,眼角都瞅着那人被吞噬之后,在原地留下的隐约虚影。   魔光身影继续说:“你们也不要做无谓的猜测,只须记住,我花费百年心血统合大家,不是为了玩什么阴谋诡计。若真是视你们为敌,我也不需用阴谋诡计。一切只为人类的新道路,堂堂正正。你们就多些耐心,也让我能对你们多些信心。”   话到最后,就剩低沉叹息,等众人回过神来,王座上魔光已散。   ………………   “你想进北冥山深处,碰触冰雪神力的核心?”   北冥山城的王宫殿堂里,小丽和女皇一前一后出来,泰阿剑却捧在小丽手里。   远坂爱和女皇都在,高德即便心口燥热,也不好意思冲上去抱住小丽,只得任由远坂爱上前禀报他刚才谈到的想法。   “你们慢慢聊,我先去休息下。”   女皇在后面说了声就离开了,语调有些低沉,高德只以为是太累也没计较,他的注意力全在小丽身上了。   他点头说:“反正都要毁掉北冥山,毁掉之前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宝贝。把那些还能用的宝贝抢救出来,也是大功一件。”   “什么抢救宝贝……”小丽坐上王座,没好气的瞪了高德一眼,眼神里却没分别了许久的热切,像是昨天才见过。“你当北冥山是仙人墓呢?”   她显得也很疲累,揉着眉心说:“北冥山又不是我们见过的那种前哨基地,没有那种手按上去就能开启的门。只是在山中有座叫冰雪之心的洞穴,那里充盈着冰雪神力,哪怕是我娘……我是说光精灵女王,也没办法在那待太久,我就更不行了。”   “女王跟我说过北冥山的秘密,我的理解是,它绝对不是仙洲人按照我们能理解的方式创造出来的。它的冰雪神力核心,说不定就是一块巨大的,谁都无法靠近的冰块。你不要自忖有多大能耐,什么麻烦都能解决。”   高德就有些不解了:“那到时候要怎么摧毁北冥山呢?”   “摧毁是做不到的。”小丽哼了声,显然对这事也很不甘心。“挖开裹住核心的山体,让冰雪神力自己散逸,只能这么办了。”   高德还不好马上说出自己的打算,试探着说:“让我试试呗,反正到时候你也要挖开山体的,算是我先行勘探。”   小丽摇头:“现在还不行,我娘和几十万光精灵残魂,还得依靠北冥山的冰雪之力,才能不魂飞魄散。”   这是怎么回事?   小丽深深叹息,简洁的给高德做了讲解。   原来用泰阿之剑转移白境的工作还没完成,并且遇上了很大的麻烦。泰阿之剑的确可以容纳白境,但它本身不能提供冰雪神力。转移过去的白境会很快因为冰雪神力的散逸而崩溃,光精灵女王和全族的残魂自然也无法再维系,不过片刻之间就会化作片片尘埃。   现在白境还继续依附于北冥山,并没有彻底分离。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光精灵女王大丽、小丽和姚婆婆已经折腾了好些天了,女皇到来也帮不上忙。   “之前想得挺好,”小丽苦笑道:“没想到还有这档子事,我都有些绝望了。”   “小姐啊,没什么好烦恼的。”远坂爱坚定的道:“既然不行,那就不移好了。”   小丽瞪她:“那北冥山怎么办?我……我们答应莫离的事情做不到了,她那里不就难受了?魔人不毁掉北冥山,又怎么可能跟凡人合作?”   “凭什么魔人这么理直气壮的要我们毁掉北冥山?”远坂爱怒声说:“他们要沉沦在混沌里,就自己投进混沌去啊,为什么要拉整个现世陪葬?”   小丽苦涩的说:“道理我们都懂,可现实如此,光靠我们和凡人是无法抵御混沌的,我们只能跟魔人妥协,暂时借助魔人的力量。他们虽然希望混沌降临,却不接受被恶魔吞噬的命运,在这点上我们的立场一致。”   “妥协该是双方的!”远坂爱越说越气愤:“不能只有我们忍让!我看就别折腾搬迁的事情了,继续守着北冥山!”   她看向高德,语气不容拒绝:“他们是在外面堆了百万魔人大军,可丽德号不是来了吗?他们还有塔林之主那种老不死的怪物,可小姐跟你也很他打过,联手未必打不过他。”   “把这里的百万魔人大军干掉,然后清理整个大明的魔人,再来对付混沌恶魔,我觉得没问题!的确会有无数凡人因此死难,但把大片州县让给魔人由他们管治,不是一样会有无数凡人死难吗?前者还是死于反抗,后者就是我们葬送了他们!”   小丽和高德都沉默了,老实说这本来就是最初他们不得不走的道路。现在回想,如果北冥山的白境真的没办法搬迁,也别无选择,只能跟魔人开战了。   “这样是爽快了,”小丽终究是理智的,缓缓摇头:“却不符合根本的道理,我们都清楚,在混沌之前,魔人并不是真正的敌人。”   远坂爱咬咬牙,瞪着高德想让他表态,他却捏着下巴始终不说话。   “小姐犹豫是出于公心,你呢?”远坂爱说:“你是不是觉得跟那个塔林之主还有亲情,所以撕不破颜面下不了手?”   高德嗤的笑出了声,要说对那家伙的讨厌程度,不管是远坂爱这样的凡人,还是小丽这个有间接血源关系的亲人,都不及他。   “这样吧……”   他没回应远坂爱,而是直接说:“小丽你跟姚婆婆和女皇她们继续琢磨怎么让白境脱离北冥山,我去摸摸那颗冰雪之心。”   小丽讶然:“刚才不是跟你说清楚了吗?你还在想什么?”   高德笑道:“我在想,有没有既毁掉北冥山,但又不是魔人希望见到的那种毁灭,同时又能让白境搬迁过去的办法。现在我说不准,所以必须碰触到冰雪之心。”   远坂爱撇嘴说:“你倒是想得美,天底下的好事都让你占光了。”   小丽只是呆了呆,就明白了高德的用意。   “你是想……”   她微微张着嘴,被高德的大胆惊住了:“让冰雪之心……烧起来?” 第493章:丽和莫离真相大白   高德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自己如风中残烛的滋味,字面意义上的。   身体冻得似乎血都流光了,脑子异常空灵想什么都是飘的意念没办法凝聚专注。原本可以抽离出现实观察混沌之力的感知被死死摁在肉体里无法伸展,魂火更是只附着在心灵之上薄薄一层。如果没有激活仙洲人手办,而是用恶魔手办的话,高德确信自己是没办法在这里待下去的。   此时他正置身巨大的冰洞,正是小丽之前提到的冰雪之心。这里并不是北冥山冰雪之力的源头,只是北冥山里最接近源头的地方。没人知道真正的冰雪之心是什么,即便是过去的丽和现在的丽,也没有在这里找到可以通往更深处的门。   洞穴异常广阔,容下北冥山城的整座王宫都没问题。头上脚下,以及各处洞壁都是晶莹剔透的寒冰。卷曲铺陈出层层叠叠的浪涛造型,似乎这里原本是座地下湖泊,在处于狂澜般翻滚的状态下被骤然冻结。   “你这魂火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跟在他身边的只有姚婆婆,小丽跟女皇还要研究泰阿剑,不得不让已经休息了的姚婆婆来引路。   路上姚婆婆一直沉默着,此时却终于忍不住了:“还以为你根本进不来,就算勉强进来了,不是用魂火搞出偌大动静,就是坚持不了几息就得跑路。我都做好了把冻成冰棍的你扛回去的准备,没想到你一口气撑到现在,还没看到尽头的样子。”   她是真有些震撼:“这里可是冰雪之心,充斥着世界上最为纯粹也最为猛烈的冰雪之力。丽在这里最多也就坚持半个时辰,我么,再说几句话就得离开了。不然到时候就得换你把冻成冰棍的我扛回去,那可不好看。”   “大概……也许……”高德只能把丽德号拉出来当挡箭牌了,“我最初点燃的魂火,已经不属于我自己了,现在它能让丽德号高高飞上天空。我只是稍稍借助些力量,站在这里不算什么大事吧。”   姚婆婆瞪大了眼睛:“不算大事?丽和她娘可是冰雪神力的正牌传承者,她们都不能在这里待多久,你还比她们更厉害,这岂不是说……”   老婆子说到这骤然闭嘴,不迭的点头,发出恍然大悟的哦哦声。   高德很有耐心的等着,说实话他感觉只求待在这里的话,待多久都无所谓。也就是身体僵麻点,但如果拼命燃起魂火,甚至运用之前的爆种方法引入绝魂宫魂火山,倒不算个事。   就是姚婆婆这反应,他不是太明白。   老婆子在这之后就沉默了,不得已高德主动找话。   “刚才说到小丽和她娘,我有些好奇。”这事他的确也好奇,正巧小丽不在,可以跟姚婆婆谈谈。   “我已经您跟女皇的关系,”他小心翼翼的说:“之前我见到塔林之主的时候,那家伙却说您跟小丽也是同样的关系,这就让我不太明白了。两种说法里肯定有一种是错的,所以……”   姚婆婆看看高德,满是橘皮的老脸舒展开,那是非常开心的笑容。   “为什么两种说法一定是错的呢?”姚婆婆轻飘飘的说。   这话出口,震得高德心神摇曳,那点残烛般的魂火差点散了。一连串寒噤就此而生,跟着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您、您、您的意思是?”他用浓浓鼻音说:“她们都是您、您……”   姚婆婆缓缓点头:“女王,我是说光精灵女王自然是没办法生育的,小丽总得有个生母,那就是我了。我不知道塔林之主,其实也算你的父亲,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既然他说到了小丽和莫离,那么也该说过她……她们的父亲。”   高德挠头,不是说小丽是由圣山挑选的凡人种子跟光精灵女王的血脉种子匹配吗?塔林之主并没说凡人种子是谁,那必然无足轻重。圣山选中的凡人种子多得是,在没揭示身世真相前,他自己都算一个。   “到现在小丽还瞒着,”姚婆婆苦笑着摇头:“还劳累我时不时替她遮掩,那丫头,真是没点孝心。”   高德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小丽的身世竟然还有秘密?   姚婆婆说:“也罢,既然她希望如此,我还是得替她保守秘密。我只能告诉你,我既是小丽的生母,同时也是莫离的生母,她们的爹都是同一个。”   高德的眼睛已经瞪得跟铜铃似的了,同一个爹!?   “圣山选中的凡人种子,就是我的侄子,大明的先皇啊。”姚婆婆侧转身体,幽幽的道:“不过当初的计划只有小丽,在我怀胎之时,却出了意外,多出了莫离。猜测是凡人种子的血脉跟光精灵血脉种子并不能完美融合,彼此各有强项。所以各自从对方种子那里夺下来一部分,结成了凡人之力和冰雪之力分别占优的两胎。”   姚婆婆说到后面声音都有些发抖,高德只因为是冻的没在意,此时他正处于极度的震惊和莫名的欣喜中。   小丽跟女皇,竟然还是双胞胎姐妹!   等等,这里好像有点问题。   高德觉得问这个有些唐突,但这事的确有点……算不上惊世骇俗,也着实颠覆三观。   “婆婆你莫怪啊,”他小声问:“当初您愿意为先皇怀胎,应该是有特殊原因吧?”   姚婆婆是先皇的姑姑,帮侄子代运,虽然并不涉及血脉之间的关系,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谁让我既生在皇家,又是圣山之人呢。”   姚婆婆的语气异常幽怨,身子也更佝偻了,脸更是早就转到一边不愿面对高德。   “至于你觉得有什么不对,真正不对的,难道不是你跟小丽之间的关系吗?你跟小丽身上都有光精灵女王的血脉,只算母亲这一支,你跟她可是兄妹哦。”   转口姚婆婆就扯到高德,让高德哑口无言。   “小丽和莫离,其实就是……差不多等于一体两面,”姚婆婆占了上风,转身拉回话题。“比起小丽,我倒是希望你多注意下莫离。”   高德咳嗽了声,肃容道:“我当然在注意,一直在注意。女皇陛下是我的主君,自然得以臣子之心献上满腔忠诚。”   姚婆婆噗嗤笑了,摆着手说:“都什么时候了,还陛下啊主君的叫唤,你是当臣子当得入迷了?不知道的还当你在阴阳怪气!莫离身上倒是没显出光精灵女王的血脉,可跟你身怀塔林之主的血脉相比,她这什么女皇,又算得了什么?”   “我……”高德噎住,随即还是坚持道:“我与塔林之主没有亲情可言,并不以他的血脉为荣。我是高德,大明子民高德,当然要终于大明女皇。”   姚婆婆点着拐杖苦笑:“随你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跟小丽相比,莫离更不知该如何自处,所以只能紧紧抱着她这女皇的身份。她跟小丽也很难经常聚在一起,毕竟……彼此是由同一血脉撕裂而生的,待在一起很难受。你啊,对她不能只是自居臣子,还得多关心关心她,算起来她终究是你小姨子嘛。”   高德抽了口凉气,对啊,这么算起来女皇该叫自己姐夫才对!   难怪之前见面,她的语调偶尔会很奇怪,看着自己的时候,也是似笑非笑的。   “好了不说这个了,说说你的正事。”姚婆婆继续把高德的思绪当做牛鼻子牵,“这里是最接近真正冰雪之心的地方了,说是冰雪之心,其实除了知道这个名字,确信仙洲人把施放出冰雪之力的机关放在北冥山之中外,其他的我们一概不知。就连女王都不知道,不然光精灵也不会把这个洞穴称呼为冰雪之心了。”   “带你来这的时候,本来只是想让你知难而退。可看你竟然比我们这些冰雪神力的传承者都能忍受,你的想法似乎有……那么一丁点可能性。”   姚婆婆问:“现在你准备怎么做?”   “我准备……”   高德心说他现在连超脱视野都被压得死死的,其实做不了什么。当然如果全力燃起魂火,或许能有所改善,但那时候不知道会不会引发什么变故,他可不敢贸然行动。   “先看看,看看。”他只好敷衍道:“仔细感受,看能不能有所发现。说不定这里真的有扇门,只是之前大家都没发现呢。”   姚婆婆也没追根问底,“那你在这里看吧,老婆子我可坚持不下去了,得先回去。”   高德自然乐得清净,不迭点头。   送走了姚婆婆,高德还真的用心感受起来。   既然可以确定这山里有仙洲人留下的冰雪之心,也就是能散发出冰雪之力的神器,而这处洞穴最接近冰雪之心,那就总会有什么线索。   王宫中某处偏殿,姚婆婆进了由毛毯和暖炉包裹起来的空间,舒服的长出口气。   佝偻身形渐渐挺直,老婆子变回身材妖娆姿容端庄的美妇,学着对面那个少女的样子,把自己瘫在了软塌上。   “师傅你咋了?”雪发银瞳的小丽讶然:“怎么感觉像是跟魔王大战了三百回合一样?连装扮成老婆子的心气都没了?”   姚婆婆没好气的骂道:“师傅师傅,成天不是姑奶奶就是师傅,等你叫声娘等了十多年,现在都舍不得好好喊一声!”   小丽眯眼笑着,从她那边的软塌飘过来,跟姚婆婆挤作一团,软软糯糯的叫道:“娘——!”   姚婆婆笑容如花绽放,却又努力绷住说:“丽倒是叫了,莫离还没叫。”   “现在不方便嘛。”小丽无奈的道:“这里可找不到温泉,每次转换都是一身汗,不洗干净难受死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姚婆婆捏小丽的脸:“你怎么还在跟高德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啊?什么时候把两个身份拼在一起?为了替你掩护,我一个长辈都不得不在他面前讲那些羞人的事情,我容易吗?”   说到这又嘀咕:“他用的词倒是新鲜,代运……简洁明了,切中要害。”   “你哪是什么长辈呀?”小丽笑道:“算辈分他爹可是人类始祖呢。”   “按这么算你还是他妹妹,是不是要我叫你姑奶奶啊?”姚婆婆继续捏她脸。   闹了会,小丽揉着脸,语气变得严肃了。“其实过来的时候,都想着是不是把这事了结了,瞒到现在误会越来越深,他对我……莫离的我总是那么生分。”   “可遇上了娘……我是说女王的麻烦,丽的这个身份,恰巧又成了破局的关键。”   小丽对愕然的姚婆婆点头:“刚才我在泰阿剑里又跟女王谈过了,觉得只有一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她压低了声音:“把我身上属于冰雪之力的那部分血脉取出来,让泰阿之剑在离开北冥山之后还能维持住白境。等带回到不周山,正好给女王凝结出血肉身躯,让她能支撑数十万光精灵残魂,继续在不周山的混沌之地战斗。”   姚婆婆有些急了:“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做得到?”   “当然做得到。”小丽淡淡笑道:“女王回收她的血脉种子,只要我愿意,就不会有任何阻碍,结果也浑然天成,再没比这更轻松的了。”   姚婆婆完全不放心,摇着头说:“她做起来倒是容易,可你这边,被收走冰雪之力的话,肯定会有很大的损害。” 第494章:与亲爹的礼尚往来   寒冰洞穴里,高德看着根粗壮的金属圆柱,沉浸在思索中。   刚才那如超级地震的动静是他搞出来的,不过他没想过会有这么大动静。   他只是催动魂火,裹住他的感知触须努力伸展,触摸洞穴的各处角落。这是在无法展开超脱视野的情况下,探测洞穴的唯一办法了。效率是很低,但总比直接拿手刨强。   东碰碰西摸摸,又穿透冰层尝试看能到多深,高德还玩得不亦乐乎。   很快他发现,这处洞穴跟恶魔裂隙有异曲同工之处。   这点高德倒是后知后觉,恶魔裂隙是混沌突破现世后,由恶魔之力撕裂虚无与现世的屏障造成的。冰雪之心是仙洲人造的超级神器,原理是汇聚创世之初分解出的冰雪之力。冰雪之力也是混沌之力,同样会侵入现世,只是不像恶魔之力那样,还有恶魔这类载体。   所以这处洞穴,其实是冰雪之心制造出的神力裂隙。   醒觉到这点后,高德的思路豁然开朗,跟恶魔裂隙做个对比,就能有所发现。   他还真的有了发现,感知触须碰触过若干地点后,他发现洞穴里的冰雪之力是有流向的。流动很缓慢,但通过魂火的变化,能清晰感应到。   也难怪大丽小丽姚婆婆都没什么发现,她们自身的力量就来自冰雪之力,等于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而他的魂火与冰雪之力倒没有神灵之力与恶魔之力的强烈对立,但在影响物质的层面上是互斥的,所以有明显反应。   于是他摇身一变了,成了地质勘探员,用魂火裹着感知触须充当探杆,一处处探测冰雪之力的流向。   没花太多时间,通过若干位置的探测和比较,一张冰雪之力流向图在高德心中渐渐成型。如果他能伸展开超脱视野的话,就没必要这么费劲了。   在这张有些像风洞图的立体线图里,冰雪之力的流动呈现近似花朵的轨迹。力量自花心溢出,拉出高扬弧线,到顶点时突兀转折,沿着比上升时略微错位的轨迹下落,最终回到花心里。如此反复,生生不息。   这座洞穴就在花心位置,包含了这朵“力量之花”的大部分。在花心正中还存在着若干进进出出,宛如活物呼吸的泄露点,有点花蕊的感觉。   摸清楚了流向,高德又推翻了冰雪之心是神力裂隙的结论。   这里并不是裂隙,至少不是后来形成的裂隙,而是仙洲人一开始就设定好的。更准确的说,这里其实是冰雪之心的“散热口”。冰雪之力是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在不断往外散逸。   这个世界的冰雪和寒霜并不是冰雪之心带来的,冰雪之心的真正作用是凝结真实,稳固现世。但北冥山周围的极寒气候,应该就是由它这个散热口散逸出的一丝丝力量制造出来的。高德甚至觉得,罩住北冥山的神灵之力护罩,也是由这里提供能源的。   以高德的性子,用感知触须碰触那些“花蕊”,也就顺理成章了。   他不是没想过会有反应,可动用的魂火异常微弱,并不觉得会有什么大问题。他又不是钻进散热口投炸弹,只是碰碰散热口上若干孔洞中的一个,就算出了事,也不可能把他炸上天吧。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把感知触须伸到某个泄露点里。   顺理成章的,炸了,天崩地裂。   他倒是没上天,整座洞穴都坍塌了,他被深深埋在了地下。   即便他套着嘤嘤战甲,爆炸那一刻也下意识的魂火喷发,护盾全开,严严实实裹住自己,也被炸得七荤八素。被人挖出来的时候,还是魂魄远在天外的状况,隐约听到小丽的呼唤,后半段又变作女皇,再然后两人的呼声竟然融合成一个人了。   脑子可伤得不轻,都出现幻觉了。   意识完全清醒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高德发现自己躺在王宫正殿里,本就残破不堪的殿堂已经完全变作废墟,连王座都倒了个。   “都是你干的好事!”   一抹银白映入眼帘,正是小丽,她竟然一直陪在高德身边,眼圈还红红的。   见到高德醒来,她横眉怒目的训斥,却又带着明显的鼻音。   “你差点把整个北冥山都掀上了天!”   小丽磨牙切齿的,这时候就完全是气愤了。“你到底干了什么,想干什么?就算要毁掉北冥山,也得等我娘这边的事情解决之后啊!这么急着动手,是不是被你老爸蛊惑了?”   高德虽然清醒,身体也没什么损伤,可总觉意念发飘心神难安,魂火更是凝聚不起来。   看来是被冰雪神力狠狠教育了,而且仅仅只是冰雪之心泄露出来的那么一丁点力量。高德顿时生出世界浩渺,天地之大,自己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的渺小感。   “我的我的,是我手贱。”他不迭的向小丽请罪,好半天才哄得小丽怒容稍敛。   “当时别说王宫了,整座城市……不,整座北冥山都跳了起来。”小丽说到了昨天的大动静,“就算是我这样的人,当时都觉得软弱无力,只能勉强护住泰阿剑和其他人。”   高德翻身,五体投地:“是我的错……”   “算了,知道你是无心的。”小丽无奈的把他拎起来:“要是有意的,也不会笨到把自己埋进去。就不怕我对你没信心,误会你真站在塔林之主那边,不想理你,任由你埋在下面?”   她催促高德:“说吧,付出了这么大代价,总该有些收获。”   不愧是他的小丽,跟他心有灵犀。   “的确有收获。”高德说:“现在我大概明白了冰雪之心是怎么回事,也想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   没等高德继续,小丽忽然眉头皱起,高德也感觉到了异常。   有强大的力量逼近北冥山,既不是神灵之力也不是恶魔之力,更像是二者的混合。王宫周围的冰雪之力隐隐动荡,仿佛有无形的涟漪掠过。说明这股力量来自混沌,而纯粹的凡人之力是不会与冰雪之力有直接反应的。   “又来了。”   小丽哼道:“昨天你搞出这波动静不久,你老爸就跑来关心。他还以为我们已经在动手了,那时候我忙着挖你没理会他,是娘……哦,师傅带着小爱应付了他。现在又过来了,就不知道是以为我们在动什么手脚,还是催促我们。”   涣散的心神顿时凝聚如铁,魂火的流动也变得通畅了,高德爬了起来,沉声说:“我去应付他。”   他低头问小丽:“要跟我一起去吗?”   小丽的白玉脸颊红晕浮动,定定看着高德,目光里竟然涌动着好几种情绪。既有略略的羞意,又有明显的抗拒,还有浓浓的遗憾以及纠结。   高德却一下子都看懂了,羞怯是与高德一起见塔林之主,有点儿媳妇见公公的味道。抗拒应该是敌我立场,对方终究是魔人之主。遗憾和纠结又来自对方算是她的创造者,以及母亲大丽跟他的复杂关系。   “我就不去了。”最终小丽摇头说:“我得守着泰阿之剑。”   高德很理解,虽然他也有牵着媳妇去见老爸,炫耀他人生圆满的想法,可这个时候是谈不得私情的。   护城河的桥头那端,塔林之主那如刑天的高大身影静静立着。这边是姚婆婆和远坂爱跟他遥遥相对,双方并没交谈,却仿佛有无声的计时器在走动,不断逼近某个会发生点事情的时限。   高德的出现让计时器骤然消散,姚婆婆和远坂爱明显松了口气。   向她们点点头示意没事,高德过桥出了护罩,来到离塔林之主只有几米的距离。   “你能这么快行动也是好事,”塔林之主淡淡的说:“不过看起来像是出了点事,是有心无力吗?仙洲人留下的冰雪之心不是那么容易破坏的,我觉得你该寻求帮助。”   高德冷声说:“你急什么?我们并没约定具体的期限,但我也不会死皮赖脸玩文字游戏,给你拖上几十年几百年。你越是心急,越让我怀疑你坚持毁掉北冥山的真实用心,这点你自己该清楚。”   “不是我急,”塔林之主叹气,“是我背后的人急,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这时高德才注意到,远处冰雪与天空的分界已经不是地平线,而是密密麻麻的魔人。魔人身后又是层层叠叠的营寨,比昨天他来北冥山时又近了好几公里,俨然是随时会发起冲击的架势。   高德呵呵笑了,笑得异常尖酸:“你这个塔林之主,是魔人操纵的傀儡吗?堂堂人类始祖,首位刑天,又掌控了强大的恶魔之力,你竟然驾驭不住这些魔人,被他们推着赶着走。”   “你也统御着万千部下,驭下平衡的麻烦,你也该知其中艰辛,尤其是你视他们为自己人的时候。”塔林之主平声静气的说:“何况我也不是被他们操纵,尽快解决北冥山这处麻烦,也是我本心所愿。”   真特么不要脸。   高德差点骂出了口,努力忍耐着说:“我不是北冥山之主,不可能答应你进北冥山。至于北冥山什么时候解决,我只能说尽快。跟你的十万年沉睡相比,几年不过是眨眨眼那么快吧。”   “不可能给你们几年时间。”塔林之主叹气:“今天我们需要商量个准确期限。”   高德漫天开价,伸出三根指头:“三年。”   塔林之主笑着摇头:“不到两年前,你还是个小小的巡街锦衣卫,就这点时间,你办成了多少大事?现在你告诉我,解决北冥山这事需要三年,小家伙你不要太狂妄。”   他还了价:“三个月。”   “半年。”高德很豪气的还价。   “三个月。”塔林之主毫不松口,“对你们来说这个时间太宽裕了,如果三个月都搞不定,那么再给你们三年三十年,也是搞不定的。三个月到了,你们还没自己搞定的话,就自行撤离,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五个月……四个月……”   高德还在坚持,面对塔林之主那张方正肃重,与曾经的父亲并不相像,却散逸着同样气息的脸,最终放弃了。   “行吧……”   高德已经有了行动方案,别说三个月,三天就能搞定。如果不顺利的话,需要多次尝试,三个月也非常宽裕。   正要敲定这个时间,后方忽然鼓噪大作。五色魔光冲天而起,汇聚成炫彩浪潮,朝着这边滚滚而来。   “看来跟你谈毫无意义。”高德嗤笑:“你的部下已经急不可耐,我看他们是绝不会接受三个月的,你该怎么办呢?”   接着又凛然道:“三个月也已经是我的底限,别想我再让步。”   塔林之主重重叹气,退了两步,然后从背上摘下大得像门板的剑,低沉的说:“看来我们还需要一场对决,重新衡量彼此的力量。”   高德扬起了眉毛:“只是我们对决?”   他也有了反应,不过并不是拔剑提锤,而是摸出了个通讯器。   “做做样子吧。”塔林之主语气依旧淡定,说的话却很恳切:“即便你认为我偏袒魔人,但也不等于我就仇视凡人,在我眼里魔人凡人都是同胞,魔人只是率先开路的先行者而已。换到你那边,不是一样的吗?”   “这不是被谁操纵的问题,而是顾全大局,希望保住每一分力量。等混沌降临的时候,不管凡人魔人,整个世界都得面对大敌。”   高德哼了声,原本在嘴边打转的话,出口时却换了。   “拦阻警告,开火!”   天幕之上,点点金光闪亮,眨眼就伸展作道道金光,在冰雪大地上轰出冲天冰柱。浓稠雾气像是云层降到了地面,顿时将那股魔光之潮遮掩。直到冰雾渐渐散去,魔光也没有再现。   很明显,魔人大军被自天而降的轰击镇住,不敢再轻举妄动。   高德揣起通讯器,抬起下巴,趾高气扬的说:“不用谢。”   他怎么会一个人跑过来跟塔林之主和预料中极大可能存在的魔人大军对峙,出了王宫就与丽德号联络,要他们进入一级战备,随时等候他的命令。   丽德号就在天上……   塔林之主像是没听到,淡淡笑着说:“多谢。”   然后他高举大剑,沉冷的说:“不过总得讲个礼尚往来。”   大剑猛然振鸣,振荡出浓稠黑气,层层附着到剑刃上,像是镀了层五彩斑斓的黑膜。   接着黑膜化作黑光,激射上天,仿佛将天空切作了两半,而自黑光中伸展出股股各色魔光触须,更像是……不,完全就是在恶魔裂隙中剧烈挣扎,想要冲入现世的恶魔。 第495章:遇事不决就放火   高德跟塔林之主又战了个爽……   两人在北冥山下又制造出大片火星裂谷和月球坑,彼此之间却几乎没有破防,算是父子俩心照不宣的演了一场。   塔林之主那边是展示自己居于优势但得理饶人的宽宏大度,由此替部下找回场面,维持住自己对震旦魔人这个松散联盟的权威。高德这边是准备憋个大的,不想在这种时候横生枝节,给对方台阶也无妨。   打完收兵已经是入夜了,高德回到成了废墟的王宫。见到小丽姚婆婆远坂爱等人正围着桌子吃得欢,小丽转头招呼高德:“来来,正热乎着呢。”   看她满嘴的油,竟然是在吃火锅!   桌子边还多了几只灰豆芽,领头的正是毛绒绒。嘴里一边说着手上一边捞,压根不带停的。   “我可不是只送给养来的啊,你在外面打得欢的时候我就到了,躲在城墙上准备随时引导舰炮火力支援你。”   原来这火锅就是毛绒绒带来的,当然火锅只是顺带的,吕九眉他们应该是看自己在下面跟塔林之主搞出的动静太大,怕自己吃亏,派毛绒绒带着灰豆芽下来做fac(空军前线引导员)。   “随便给我留点就行,”高德哪好意思挤进一群女人中间跟她们拼筷子,摆手推辞,接着抱怨:“话又说回来,我在外面跟塔林之主打得天昏地暗,你们在里面开吃,真的对我有那么大信心吗?”   远坂爱倒是马上放筷子想解释两句,小丽却阴阳怪气的说:“怎么可能对你没有信心呢?看看你之前干的好事,我娘守了十万年的城市,被你折腾成了废墟。你把那会搞出地震的力气拿出来,别说塔林之主了,我看混沌四魔全都下来,你也能嗯祂们打得有来有往。”   “不是已经道歉了吗?”高德苦笑:“纯属意外,我自己都差点完蛋。”   小丽挥着筷子说:“道歉有用还要衙门干什么?”   然后用筷子头敲桌子:“过来,坐下,你不吃随你,但得把你的打算说清楚。那会正要说呢,你……就跑出来应付那个塔林之主了。”   高德乖乖过去,挨着小丽坐下,这时候姚婆婆远坂爱还有几只灰豆芽,都好奇的看住了他。   “我的打算啊……”   高德挺胸昂首,手按膝盖,很严肃的说:“这就说来话长了,我不能保证说到一半就饿晕了,如果某人能……”   还没把企图说出口,小丽就夹着肉片塞到了他嘴里。   “知道你要说啥,算是犒劳你的。”小丽甜甜笑着,又恶狠狠的说:“够说一刻钟的了,说!”   ………………   “这就是我让你们有足够耐心的原因!”   寒冰大殿里,塔林之主的怒喝振荡着空间,也振荡着在场数百魔人首领的魂魄。   “我早与你们交代过,高德的来历非同寻常。他手上拥有仙洲人的上古战舰,还用自己的魂火改造了战舰。你们也不是没与那艘战舰打过交道,为何会自信到觉得进攻北冥山的时候,那艘战舰会无动于衷?”   塔林之主恨铁不成钢的道:“我倒是可以加把力解决掉高德,再去收拾那艘战舰。但在那之前,你们还会活下多少人?那些舰炮带着魂火,直接烧灼魂魄,哪怕是调和者也扛不住一炮,你们就如此没有自知之明?”   血袍老者躬身长拜,懊恼的道:“是我等约束无方,让至尊挂心了。”   蓝袍老者也跟着拜道:“下面太多人鼓噪,我们一时不察,才出了这等乱子,请至尊责罚!”   两人带头,其他人再也撑不住,纷纷拜的拜跪的跪,齐声谢罪。   “罢了……”   主位上的魔光虚影摆手,语气颇为无奈。“我也知道你们的用心,就是等不及!你们很急,我清楚。可对方并非只是北冥山,还有高德这股势力,我们与他也并非敌人。在此危难之际,魔人与凡人,还有他那些燃起了魂火走另一条路的人,都不是敌人……”   虚影又絮絮叨叨的说起了震旦生灵联手抵御混沌这些话,下面从血袍蓝袍老者到一般首领,都乖乖听着训。不过看他们时不时眼神交流,乃至比着手势做些小动作,就知道这些话他们早就听得耳朵生油,左耳进右耳出了。   塔林之主絮叨了许久,话题又扯到了十万年前的魔人王朝。数落魔人一枝独大得意忘形,结果招致圣山和凡人双重夹击一败涂地,以至于沦为妖魔之辈的桩桩往事。众人听得是额头生汗,却知道魔人王朝还只是开始,说完魔人王朝又要把大明的事情拉出来说,说上个把时辰是司空见惯了。   渐渐开始有人低声咳嗽,或者扯衣摆,当最前排两个老者的衣袖也被微微扯动的时候,他们也不得不有所反应了。   “至、至尊……”   居然是蓝袍老者最先出声,打断了塔林之主的讲古。“小的们想知道,那高德是不是仗着把战舰调了过来,想要毁约耍赖了?”   血袍老者也很仗义的跟上节奏,反驳道:“至尊刚才与那高德一番恶战,定是好好教育他了,你可不要对至尊不敬。”   “我只是说出担心,那小贼必是如此打算!”蓝袍老者恨恨的瞪对方,目光里含着浓浓不满。本该是大家一起上好分担至尊的怒火,结果你反过来扣我黑锅?   “莫要妄测!”至尊低沉的呵斥,并不掩饰刚才与高德的战斗状况。“高德有战舰做依仗,我还得考虑你们,自然不能全力以赴。”   话锋一转,又丢下一口大锅,让在场所有魔人首领都背了起来。“若是当初就我一人来这里解决问题,又哪会发展到今日?但你们非要亲眼目睹北冥山消亡,非要聚震旦魔人精英于此,我又能如何?只能顺你们心意!”   塔林之主也不絮叨了,起身说:“此事终究也要告知你们,我已与高德达成了协议,约好了毁灭北冥山的最后期限。”   殿堂里的气氛终于活络起来,魔人们都欢欣鼓舞。一方面是此事从模棱两可随时都会变的状况,终于推进到了有具体时间的阶段。另一方面,他们这些魔人聚在此处也确实太久了,已经付出了在震旦分治上向大明让步的代价,都想着尽快解决北冥山,好回去料理各自的地盘。   “是在哪天?”   “不会是明天吧?会不会太冷酷了点?”   “几天都行,哪怕要十天,都可以忍了。”   “终究是逼他们毁自己的山,我觉得半个月都可以的。”   议论放肆起来,殿堂里的嗡嗡声宛如垃圾场里飞舞的无数蚊子苍蝇。   塔林之主沉默了好一会,冷声道:“三塔及以下的首领,全都离开。”   众人愕然,前排血袍蓝袍老者也面面相觑,等到塔林之主那满含着恶魔之火般气息的话语直接传入心灵,才恍然惊觉。   塔林之主是在怒吼:“马上!”   三塔以上的首领们把那些小头目都赶走了,再以魔塔之术设下屏障,确保殿堂里的话不会被偷听。   扫视殿堂里仅存的聊聊数十人,塔林之主说:“从今天开始,你们尽快遣返各自势力内的首领和精英,将注意力转到地方上。你们可以留下来,不想留也可以只留亲信,盯着北冥山即可。”   接着的话让众人呼吸顿止,“我与高德的约定期限是三个月,不要出声,更不要与我争执。不接受者,马上离开此处,脱离塔林,自己找高德和北冥山去做任何你们想做的事情,我不再为其提供庇护。”   粗浊的呼吸此起彼伏,持续了好一阵子,血袍老者才忧虑的道:“三个月,不知会有多少变数,就怕……”   “你们以为三个月很长吗?”塔林之主冷笑:“别告诉我你们就这点见识,跟刚才那些鼓噪的人一样。高德如果现在带着白豆芽撤走,把北冥山交出来。换上他们进北冥山,他们想毁掉北冥山,别说三个月,三百年都休想。”   “北冥山是冰雪神力的源头,冰雪之心是仙洲人的造物。哪怕是我,都得小心谨慎的动手,三个月是慢了点,一两个月总是要耗的。”   扫视众人,塔林之主鄙夷的道:“你们自信加起来,能抵得上一个我?”   众人不迭摇头,再品味这番话,都觉合情合理,不容置疑。   “我看高德那小子还不知其中厉害,之前北冥山地震,就是他胡乱折腾搞出的乱子。”   塔林之主又笑道:“与他约定三个月的时候,他还暗暗心喜,等到他发现即便加上那艘仙洲人战舰,时间也完全不够,那时候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众人跟着笑了起来,血袍老者的忧虑还是没完全化解,继续道:“可至尊也说高德此子非同寻常,仙洲人的上古战舰都能激活乃至改造,万一他在冰雪之心上也有同样的能耐呢?”   “不必担心。”塔林之主异常笃定的道:“摧毁北冥山有两种办法,一是汇聚远超冰雪之心的力量强行摧毁,二是进入冰雪之心的控制中枢,启动自毁程序。后者需要拥有零级权限,这个级别的权限,当今震旦无人拥有,我也没有。当然你们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只需要知道,高德激活和改造的那艘战舰,动用的只是二级权限。”   ………………   “什么意思?”   王宫废墟里,高德被小丽塞了三块肉片后,终于把他的想法说了个通透。   这个想法理所当然的让所有人,包括小丽都发了一阵子呆,还是毛绒绒有所了解,借着反问帮他说清楚。   “老大你的意思是,把冰雪之心转换成……魂火之心?”   毛绒绒啧啧的道:“这事听起来挺棒的,感觉就像把火山变成雪山,不过总感觉不太靠谱的样子。这可是冰雪之心,不是哪个人的魂魄啊,真的能做到吗?”   “做得到个鬼!”小丽终于反应过来了,板着脸呵斥:“之前你这么提过一嘴,还当你在都比方或者开玩笑,没想到你是认真的?”   她没好气的数落:“你把冰雪之心当成什么了?冰雪之心如果是头大象的话,丽德号的引擎就是只老鼠,而你更是只蚂蚁!老鼠加蚂蚁,能把大象扛起来?”   “冰雪之心是冰雪之力的源头,是在创世的时候负责赋予这个世界纯净真实的引擎。虽然现世已经凝结,冰雪之心的力量不再笼罩着整个世界,但也蕴含着比自然天象更高一阶的庞大力量,你那点魂火,想把冰雪之力点燃?”   没等高德辩解,远坂爱开口,却是替高德说话:“小姐啊,高德那边可不是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在松州的时候,他就曾经扛过了由魔子承载的四魔意志,所有提灯人都能帮他。”   “你也能帮他对吧?”小丽瞪她一眼,扶桑妹子面红耳赤的摆手:“不、不是那个意思!”   高德咳嗽着说:“好啦,别为难人家了,听我好好解释。”   没错,高德昨天刚来那会,说把冰雪之心变成魂火之心,那时候还是半认真半开玩笑。现在他笃定了,这个法子行得通。   他也清楚冰雪之心的能级有多高,那可不是他给其他人传染魂火,或者控制器灵那么容易就能解决得了的。尤其是在不小心堵住了冰雪之心的散热孔,引发了十级大地震之后。这场地震让他对冰雪之心的强大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但也让他的信心更足了。   就在魂火堵住散热孔,引发冰雪之心动荡的时候,他接收到了相当清晰的权限认证信息。   要求零级权限,而他只有二级权限,单单看权限他可没办法获得冰雪之心的控制权。   不过就在接受到信息的刹那之间,他的超脱视野可以伸展开了,于是他看到了冰雪之力的流向,甚至看清了权限认证系统其实就是层编织得异常繁复的冰雪之力的网络,难以计数的节点隐隐跃动着某种近于器灵的力量。   直接用魂火浸染这些节点是不可能的,认证系统必然有非法操作的反制程序,只会锁死系统,但高德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高德问:“光精灵里,是不是有力量强大的人在将死之时,让自己的魂魄回归冰雪之心?”   小丽呆了呆,先是说:“这个得问我娘,也就是女王了。”   接着很肯定的补充:“应该是有的,女王就跟我说过,如果找不到解决办法,她就回归冰雪之心,跟冰雪之心共存亡。”   高德笑道:“那么问题就解决了,不仅是冰雪之心的问题,还有女王和光精灵搬家的问题,也可以一起解决了。” 第496章:左右都是赌博   高德的计划并不复杂,也算不上脑洞,但听完之后,从姚婆婆到小丽,再到远坂爱都好半天没说话。只觉心神摇曳,震撼久久不能平息。   毛绒绒开口就揭穿了这个计划的真面目:“说白了还是用魂火烧嘛,咱们的魂火就这点好,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直接烧就行了。还是解决不了,那就是火力不足,继续添柴就行。”   灰豆芽挠着头嘀咕:“问题是女王还有那些光精灵愿意吗?冰雪之力是她们的力量根源,换成魂火的话,就算成功率比咱们选拔提灯人高得多,也不能是百分之百。”   “而且转换成功之后呢,老大你只是说可以破解权限系统,没说一定能把冰雪之心烧起来。都烧到这一步了,不把冰雪之心转换成魂火之心,至少也要彻底摧毁,总不能留给魔人。落到他们手里,肯定会成为他们的大杀器。”   “最重要的是……”   灰豆芽提到了实施这个计划的最大难点,“还得看……”   小丽打断了灰豆芽:“女王还有光精灵们肯定不愿意,我也不愿意。这个计划是拿女王和所有族人残魂作赌注,高德你还真把自己的魂火当成万能灵药了。”   她不仅镇定下来,目光也闪烁着坚定的光彩,像是已经做出了什么决定。   高德暗暗凛然,他自然猜不到小丽的想法,但隐隐感觉到不妙。   “小丽啊,”高德语气很柔和,态度却很坚决。“你不愿意我理解,不过这事还是得让女王自己做决定。总得让她知道还有这样的可能性,哪怕是赌博,终究是她在背负责任。”   他还顺便为魂火做辩护:“而且你说错了,魂火并不是专属于我的。最初刚烧起来的时候的确是,但现在的魂火,已经融合了几十万提灯人和魂兽士的力量。这种力量求真求存,附着于现世和物质,是纯粹凡人之力与混沌之力对抗时迸发出的火星。”   “从道理上说,魂火高于单独的神灵之力和恶魔之力,也是凡人保卫自己魂魄的最后也是最激烈的手段。如果连这样的魂火都没办法让女王和大家的残魂延续下去,世上就再没可以依靠的力量了。”   小丽蹙眉瞪着他,颇为不悦:“你还对我说教起来了。”   她摇着头说:“任你把大道理说得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这是场赌博的本质。我终究是冰雪之心的传承者,按权限分的话,我在冰雪之力这里的权限至少是一级。现世里没人在冰雪之力的操控上能比我更强,我很清楚支撑女王和族人残魂的冰雪之力一旦被转换后,会出现什么状况,总之……”   旁边姚婆婆忽然说:“总之,你终究不是你娘,就连你娘,也不能不向大家说清楚,就决定所有族人残魂的未来。所以丽啊,还是得让你娘知道,让她做选择。”   “娘!”小丽急了,直接对着姚婆婆叫起了娘:“你怎么帮外人说话?”   姚婆婆瞅瞅暗暗冲她翘大拇指的高德,笑道:“首先,高德不是外人,我可不是说你们这层暧昧不清的夫妻关系,而是他身上也有女王的血脉种子,算是女王的儿子。”   小丽跟高德同时抽起了嘴角,这话倒是没错,可二者各有心结,听起来总有些不是滋味。   “其次,我也是你娘,你在为女王那个娘着想的时候,我也在为我女儿考虑。”姚婆婆接着说:“你懂我的意思,对女王来说,不管什么办法,都是赌博。”   这话说得模模糊糊,高德却暗呼侥幸,小丽果然是在想什么办法,而且是后果很不好的办法。   于是他态度更强硬了:“既然我也是女王的儿子,我要求见到女王,当面跟她说清楚。”   “我才没有你这个哥哥!”小丽气结,连锅里最喜欢吃的肥牛都没兴趣盯着了。   ………………   泰阿之剑放在紧邻王宫的坚固石屋里,这里原本是北冥山光精灵之城的白器库。房屋由整块岩石镂空凿出来的,内外都有冰雪之力凝绝的寒冰裹住,在高德弄出来的大地震里安然无恙。   女王和数十万光精灵残魂此时就“住”在泰阿之剑里,不过这只是形象的说法。其实泰阿之剑还没有把这些残魂带着整个残魂收进去,仅仅只是充当了一层护盾,将散逸在整座城市的白境遮蔽起来,看起来泰阿之剑就变成了踏足白境的大门。   石屋里雾气弥散,泰阿之剑平放在中间的石台上。雾气就来自这柄样式古朴的宝剑,缓缓流转间凝结出很像小丽的纤瘦身影,正是光精灵女王大丽。   “这个样子说话挺费劲的……”   身影周围的雾气翻卷搅动,发出的人声有如风声,模糊而缥缈。“还是进来与我说吧。”   高德看看小丽,小丽鼓起嘴把脑袋歪到一边,姚婆婆凑趣说:“你都没办法进白境跟你娘当面说话,高德却能,他可比你更有资格。”   小丽又把脑袋歪到另一边,却用眼角瞟着高德。见他还呆着,努努下巴说:“你娘不是说了让你进去吗?还看我做什么?”   姚婆婆你这煽风点火的干啥啊,还嫌咱们几个的关系不够乱?   高德装作没听见,专心凝神,努力压住魂火,伸展感知。   空间顿时变得恍惚起来,像是置身水潭中,小丽和姚婆婆也变作了水中倒影,随着涟漪化作粼粼波光。   等波光重新凝结,高德发现自己还是在石屋里,只不过布置变了,中间的石台上没了泰阿之剑,而是改成了王座。   高德恍然,都忘了这处白境是依附于现世的。   王座上的雪发少女招手道:“终于又见到你了,还以为你再也不愿见我。”   高德赶紧向这只乍看就是小丽的白豆芽行礼:“女王陛下。”   至于女王的抱怨,他还是得解释下:“事情太忙,我也是昨天才回到北冥山。”   这不算借口,不过高德确实不太愿意跟这个大丽相见,尴尬的地方太多了。   论血脉女王可以算作他母亲,这让只把生母当做母亲的高德很抵触。要知道他在这个世界苏醒记忆后,经历了一番心理建设后,才把生母真正当做母亲,现在哪还有心力继续建设第三个妈。   女王又跟丽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虽然更瘦弱些,气质也不同,但也让高德不好意思跟女王对视。抬眼就会有联想,一想事情就严重到了足以引发整个世界坍塌的程度。   最后是对自己身世的迷茫,高德最初以为自己就是穿越,现在看起来压根不是。更可能是自己当初在地球没死透,成了医学标本之类的玩意。然后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地球人的后辈仙洲人为了解决创世之后的遗留问题,把自己这个老祖宗的标本弄出来,进行了番杂交,又经历了难以解释的演变,恢复了从前的记忆。   其实不该叫恢复,而是被植入了记忆吧。   如果不是捏灵魂手办的能力还不被塔林之主和女王所知,高德还真要怀疑自己并没有上一世,就是本世界的土著,然后被灌了另一个人的记忆,也就是仙洲人为解决融合问题加进去的始祖人类那点料。   现在么,他的身世之谜并没有完全解开,所以不管是对塔林之主,还是对光精灵女王,他都没有一点发自肺腑的亲情。   “我能理解。”大丽直接把他的解释当借口,“那个丽,小丽,也不太愿意跟我交谈,大多数时候都是她的生母和仆从跟我谈。而且她们进不了白境,只能由我将力量伸展出去影响现世,就像是沉在水里跟岸边的人说话,非常辛苦。”   高德赶紧进入主题:“她们应该跟您说过搬迁到不周山的办法了吧?”   “正在想办法。”说到这个,大丽顿时愁眉不展。“但是白境没办法跟北冥山切割开,白境就是冰雪之心塑造出来的,我们这些残魂全靠这处白境支撑。”   接着她又舒展眉头,淡淡笑道:“那也无所谓了,我跟族人就相当于冰雪之心的一部分。他若是执意要毁去,就由得他吧。我和族人们活得太久了,背负着虚假的使命活了十万年,是该离开了。既然这个世界已经无可挽救,我们也不过是早走一步而已。”   “就算你们希望安息,也不能落入他的手里。”高德警告:“像他那样的人,为了心中的大计,私情完全丢在一边,谁知道他会不会把冰雪之心浸染为可怕的魔神黑器呢?到了那个时候,你们纵然想安息,也不可能了。”   大丽的身影晃了晃,应该是想到了高德描述的前景,由此而惊惧不安。   高德继续渲染可怕的前景:“我没有猜错的话,您与族人的残魂,其实都附着在冰雪之心上。除非冰雪之心被彻底摧毁,否则无法安息。而以现有的力量,不管是我们还是他,都无法直接强行摧毁,只能通过浸染的方法来改变冰雪之心,再想办法摧毁。但对他那边的魔人阵营而言,既然都能浸染冰雪之心,又会舍得摧毁吗?”   “这些我都知道,不要暗示我只能听你的。”大丽苦笑:“能够搬走的话,我当然愿意搬走。我虽然希望安息,可数十万族人残魂,却未必都跟我想得一样。既然十万年都熬过来了,继续熬下去看着这个世界走向毁灭,对区区生灵而言也算是伟大之事了。如果最终世界被救了回来,那又是不容错过的胜景。”   “至于冰雪之心,或许你以为我们把它当做神圣之物,对它有特别情感不愿舍弃。那你就错了,它仅仅只是力量之源。我们对创造者都不视为神灵,神灵之力也只是相对恶魔的称呼而已。现在它维系着我们,我们就崇敬它。如果需要舍弃它,我们才能继续维系下去,也不会有太多眷恋。”   不愧是背负了十万年使命的女王,心志坚韧得非同一般。   这下高德心里有底了,暗道自己的方案多半能成。   然后他就问起了刚才的问题:“那处也叫冰雪之心的洞穴里,是不是有您的族人当做墓穴或者献祭之处,将魂魄留在了那里?”   大丽缓缓点头:“你居然看出来了,真是了不起。”   “城里大多数族人在将死之时,会坚守在岗位上,保持着迎接创造者回归的姿势。但还有一些人,尤其是拥有强大冰雪之力的长老,他们认为冰雪之心难以维持得太久。所以当他们将死之时,就会到那处洞穴里,任由自己被冰雪之力分解。他们相信自己的魂魄会投入冰雪之心,维持冰雪之力,继续守护北冥山。”   “十万年来,总计有七万五千三百一十三人在洞穴里献祭,他们年轻的时候是族中最强大的战士,年老时是最睿智的长老。我相信这些人里能留下来的残魂,比普通族人的比例高得多。”   这话有些费解,高德倒是明白。北冥山的光精灵显然不止几十万,说不定几百万都有。要知道城市里有不少巢坑,足以容纳千万之众。但这么多人死后,并不是人人都能留下残魂。即便能留下来,也只有很小一部分坚持到了现在。   “等我的身体也终于枯朽,难以再容纳魂魄时,我也想过去那座洞穴献祭自己。但在那里有了些发现,所以我又挣扎着回来,坐在王座上等待死亡。”   大丽深深叹息:“那时候我才知道,冰雪之心根本不需要凡人献祭,那些长老的残魂的确融入了冰雪之心,却成了污秽冰雪之心的杂质。”   “冰雪之心是能控制的,当然需要权限。”高德再问:“您应该有权限,而且很高,对吧?”   大丽点头:“我当然有,一级权限,不过我从没用过。我跟圣山谈妥的方案就是我带着光精灵一族做冰雪之心的守护者,所以除非冰雪之心有意外,否则我绝不会擅自干扰。”   “但是……”   大丽又苦涩的说:“当我等待得太久,也开始担心冰雪之心是不是能继续支撑下去的时候,想使用权限搞清楚冰雪之心的情况。可惜我的身体已经支持不住了,失去了现世身体,我的权限也就作废了。”   连思维都被冻得空灵的空间里,一切都蒙上了层灰白清冷的滤镜,但一缕微弱的金光亮起,顿时让空间扰动起来。   大丽下意识的展开类似冰晶的护盾,同时惊呼:“你想做什么?”   “您还可以重新拥有权限,”高德手掌摊开,抬起掌心那缕魂火说:“用这样的魂火唤醒那些融入冰雪之心的族人,让他们帮助你。”   这终究是白境不是现世,魂火的出现让周围空间乃至高德都变得如水潭中的涟漪,连带他的声音都扭曲摇曳。   但大丽还是听明白,高德在说:“不过这是场赌博,赌您能不能用魂火取代维系你残魂的冰雪之力。” 第497章:什么是魂火   现世里,小丽姚婆婆看着高德的身影化虚,讶异的对视。   仅仅只是化虚倒没什么,传送器也是同样的效果。可高德化虚之后,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扭曲成奇异的光影,混杂在泰阿之剑弥散出的雾气中。石室因此多了些异样,似乎所在的现世空间被撑开了一截,但她们又无法碰触。   “我就说吧,人家才是女王的亲儿子。”姚婆婆继续打击小丽,“就他能进入白境,咱们都得隔着白境跟女王说话,费劲得很。”   小丽自然明白这个妈并不是出于嫉妒才这么说,但终究心里有些不好受,瘪瘪嘴说:“这说明能不能进去跟女王的血脉无关,而是跟是否有冰雪之力有关,拥有冰雪之力的人反而不能进去。”   接着想到了什么,蹙眉道:“说起来也真奇怪,自从我跟他重逢之后,他的表现就不断突破我的认识。每次想着‘这家伙竟然还会这招’,然后就发现他还有下一招等着,仔细想这家伙难道不是怪物?”   “原来我以为他的不同寻常,只是来自纯粹凡人之力,由圣山选中后再混进了我的血原。现在才知道,他哪里只是有纯粹凡人之力,根本就是凡人始祖之力啊。血脉之父是人类始祖和首位刑天,血脉之母又跟我一样来自光精灵女王,还混杂了什么始祖人类的东西。”   说到这小丽很是泄气:“或许我给他的血原,对他根本就没用,他自己的血原就胜过我的了。可笑我还以为是在施恩于他,是在保护他,越回想越觉得自己真是个笑话。”   “你也只是说或许而已,”姚婆婆安慰道:“或许正是你的血原才激发了他原本的血原呢?圣山对高德的判定只是个潜在的种子,没有多么特别的关注。”   小丽摇头:“那个塔林之主,就是高德在现世里的父亲。一直在现世里保护着高德,小时候我都还有印象,那时候只觉得是个很和善也很谦卑的小人物,没想到……他怕是早就知道我给高德移植血原不会有影响,所以才故意装作不知道。”   说到这小丽埋怨道:“师傅你也别信什么圣山了,这事显然是塔林之主跟圣山的默契。他们之间一直有默契,咱们都被蒙在鼓里。想想塔林出现的这百年来,震旦里魔人与凡人的纷争和杀戮,其实就是他们这些家伙的安排,我就觉得圣山那几个铁疙瘩也不是什么好玩意了。”   “他们当然不是什么好玩意。”姚婆婆苦笑道:“他们连人都不是,只是继承了最初那几位仙洲人的思维,按照设定勤勤恳恳的办事而已。”   接着叹气:“我不信圣山还能信什么呢?在我的心里,圣山并不等于那几位并不是人的长老,也不等于那座山,而是拯救凡人的道路。”   “那条路在天上。”小丽不客气的说:“长老们还把梯子撤了,准备冷眼旁观。等现世里的凡人魔人在混沌里都死绝了,混沌也退潮了,再出来洒下种子播种,重造一个人世。那样的人世跟我们没关系,感觉更像是在种田。”   姚婆婆也没继续回护,甚至有些赞同小丽的说法。“你这么说还真有点像,圣山手握那么多资源,从坠星海的上古战舰,到西岭的仙洲人基地,还有冰原这里的扶摇山和北冥山,按道理不该毫无作为,结果却……反正我是想不出,他们为何会对这些资源视而不见,只是着眼于从魔人那里回收那些边边角角的仙洲人遗物。”   “也是跟塔林之主商量好了的吧。”小丽毫不客气:“而且还是在那家伙还没做塔林之主,也没沉睡之前就商量好的。这么看来,圣山看似在庇护凡人,其实还是把希望寄托在魔人身上。跟塔林之主的想法一样,觉得只有魔人才能为这个世界带来真正的改变。”   姚婆婆点头说:“应该是这样了,但不能怪他们。换作我们也都会认为,只有走入黑暗,成为黑暗的一部分,最终才会驱逐黑暗。”   “现在高德说这样不对,”小丽又低低笑了:“成为黑暗的一部分,就再也走不出来了。所以面对黑暗,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点燃火把。”   姚婆婆也笑道:“还在埋怨圣山和高德他爸呢,高德不就是他们默契之下的另一条道路吗?”   “备胎?”小丽噗嗤笑了。   高德化作的光影在雾气中游弋飞舞,不只是搅得石室中光影迷离,连带力量波动也有些紊乱。等到一缕金光在那光影中燃起时,他的身影也像是破碎的倒影,骤现骤灭。同时缥缈话语也穿透了白境,让小丽和姚婆婆震撼之余,又无奈的叹息。   高德说:“这是场赌博,赌您能不能用魂火取代维系你残魂的冰雪之力。”   女王问:“这是什么火?”   “这是发自魂魄的火,”高德说:“是面对黑暗不愿沉沦的决心,好好活下去的希望,以及愿意为此投入烈火为希望而拼搏的勇气。”   女王沉默了一小会,坚定的说:“这不就是为我和族人们量身定作的吗?”   ………………   汇聚在北冥山下的百万魔人大军都是精锐,一道指令让他们撤退,即便从首领到小兵都满腔激愤,但被血塔会海塔会首领以及数十位核心塔主说服之后,执行起来也是雷厉风行。   第二天,北冥山下,曾经遮蔽了地平线的魔人营寨就消失了大半。魔人们拉出几十里长的队列,返身向南。既然大人们会继续守在这里等着看北冥山的终结,他们也不白来一趟。而且在这里顶风冒雪被冰雪之力摧残了许久,魔人们也很疲惫了。想到可以回到温暖的南方,还是与大明朝廷谈好了的分治之地,是魔人可以当家做主的地盘,坚持看到北冥山倒下的决心也化作了尽快归乡的渴望之心。   这让魔人们的步伐更快也更坚定,还没拆掉的营寨也在赶工,一切顺利的话,到晚上百万大军就会撤走绝大部分,只剩下核心高层和他们的随身亲卫。   但这股撤退之潮在将近午时的时候骤然停住,百万魔人精锐同时看到,天穹之上仿佛破开了条大缝,泛着淡淡金光,外形很像胖头鱼的东西降下。看起来很慢,片刻之后魔人的观感就从胖头鱼变成了巨鲸,再到遮蔽了小半天幕的恐怖巨物。   丽德号,仙洲人的上古战舰,原本是巴托义思达郭瑞德的座舰。沉在坠星海里接近十万年,被魔人掏成了空壳,却被高德挖了出来。最初还只能浮在水上,除了个头太大,会搞出海啸之外,魔人们都没太当回事。而后跑去了扶桑,就更不关心了。   没想到高德在扶桑平定了恶魔之乱后,竟然让这艘上古战舰飞了起来,还直接飞到了北方冰原上,对至尊带领震旦魔人拔掉北冥山的大计形成了严重威胁。   在至尊没给出明确意见前,魔人们在各自首领的组织下,运用各类飞行器靠近战舰,想把这玩意打下去。没想到死伤无数,却没能撼动战舰分毫。这玩意只是靠着护盾就能阻挡绝大多数魔人,少数力量强大和身怀异能的努力穿透了护盾,面对的又是猛烈的凡人炮火以及无数拥有魂火之力的战士。   这时候至尊也跟高德达成了默契,魔人服从大明的整体安排,画地为牢各守地盘。作为回报,这座还在阻碍混沌渗透现世的北冥山就放弃了。   上古战舰的动向也算是默契中的一部分,虽然没有离开,却还是高高升起,脱离了魔人的视线。昨天魔人准备全军突入北冥山,被战舰炮火阻拦,算是魔人违规在前,也不好指责对方。   现在这艘战舰又降下来了,高德那边想做什么?   丽德号的下降引发了冰原上的一波骚乱,有些魔人奔逃,有些飞起来想拼死一搏,直到凛冽风雪骤然笼罩冰原,遮蔽了天空,才勉强止住乱象。   紧接着,天空中的冰雪凝结出身影,无数魔人跪地叩拜,那竟然是至尊。   “尔等不要惊慌,这是在处置北冥山。”   至尊只说了这一句,却让魔人们都安定下来了。   北冥山城外,曾经的城门楼,现在的废墟上,塔林之主身上那如激流般的力量波动渐渐缓和下来,远处笼罩着大片冰原的冰雪风暴也渐渐平息。   “这些家伙真是让人操心。”侍立在旁的血袍老者哼道。   蓝袍老者摇着头说:“可又得靠他们铺出道路,必须时时训导和矫正他们,没办法啊。”   风暴缓和下来,天空的可见度也渐渐恢复,能看到丽德号那如浮岛般的庞大身躯向北冥山靠近,最终停在勉强超过北冥山的山顶位置。   “果然还是选择了这个办法。”   塔林之主摇头叹气:“那个小家伙明显不清楚冰雪之心的本质,丽也不跟他说清楚,靠仙洲人给巴托人造的战舰是摧毁不了冰雪之心的,哪怕他用魂火改造过了。”   他吩咐两个老者:“你们把营寨再往后挪十里,准备好全力防护。不管他的打算是直接用主炮摧毁冰雪之心,还是用魂火浸染,引发的动静都非同小可。”   老者低头应诺,塔林之主再看向北冥山,身影微晃似乎想要做些什么,比如去提醒某人,最终还是忍住了。   “也好,”他低声自语:“就等你在这折腾三个月吧,免得转头在其他事情上又捅出篓子。等时间到了,我会亲手向他揭露这个世界的另一层真相。”   ………………   “我已经让丽德号靠过来了。”   石室外面,高德解释他的计划:“不过离丽德号上场还早,会先进行三个阶段的试验。”   第一阶段是从光精灵残魂中选取志愿者,让他尝试经受魂火的转换。如果确认可以的话,再进行下一阶段。   高德对第一阶段相当有信心,绝魂宫里不仅有小楚,还有前身是魔教长老百花仙子的“狗尾巴”,她就是被高德用魂火转换了残魂,送进了绝魂宫。   当然,成功的话,这位光精灵就转变成了绝魂宫的魂,而不再属于冰雪之心了。这种脱离了族群的结局,无疑是巨大的牺牲。   第二阶段是在名字也叫冰雪之心的洞穴里,由若干志愿者进行一场献祭,将残魂投入到冰雪之心里。他们的作用是充当跳板和媒介,引导高额传入的魂火,触摸到冰雪之心的权限系统。   高德虽然能触摸到权限系统,但他的魂火会被冰雪之力猛烈排斥,只能通过这些志愿者进行这一步。这一步成功后,才谈得上第三阶段。而第二第三阶段又必须一气呵成,风险很大。   “真的要这么做吗?”   小丽又忍不住了:“这太危险了,其实我还有另外的办法……”   “不行。”高德很干脆的打断了她,还直视着她,很认真的说:“如果是拿你自己替代冰雪之心,暂时将白境切割到泰阿剑上面,再转到不周山,我绝不会答应。”   小丽罕见的在气势上弱了:“你、你怎么知道?”   高德笑了笑不说话,没把“你能会做什么我用脚趾头都想得到”这话说出口。虽然小丽还没跟女王说过,但从原理上推断,只有这个办法还有可行性。不过代价么,那是高德绝不愿接受的。   “不止是我不愿意你牺牲,你还没有认真想过。”高德接着说:“泰阿剑拿回不周山之后,不周山那里是基于凡人之力的白境,是燃烧女皇魂魄的地方。你要怎么让冰雪之力的白境跟凡人之力的白境融合?”   小丽语塞,她自然也不能说,就靠她自己融合不就行了,毕竟她身上有两种力量。   “既然女王愿意,我们就不必越俎代庖了。”姚婆婆打圆场:“就算女王失败了,总会有些残魂靠这种办法留下来,光精灵一族还能在魂火中延续。”   姚婆婆的语气变得快意:“更重要的是,这么一来,塔林之主和魔人们就别想捡便宜了。想想他们看着北冥山燃起熊熊魂火,那时候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第498章:魂火的两个极端   在高德的整个计划里,第一阶段是最基础也是最关键的,如果这个阶段卡住了,后面的就不用提了。   从数十万光精灵残魂中选取一批志愿者,看他们能不能将支撑残魂的力量从冰雪之力换成魂火之力。   小丽、姚婆婆乃至拥有魂火的远坂爱都很不看好高德的计划,只是单方面看残魂能不能转换力量,这倒是没有争议。高德已经证明了不仅魔人可以、魔人的残魂可以,在桃山里凡人那点微弱到可以忽略的残魂也可以,都能借助魂火凝结到一起。光精灵是仙洲人最早创造出来的一批生灵,魂魄比人类要强大得多,哪怕是残魂,承受魂火也不在话下。   问题是这种转换是在北冥山白境里进行的,连姚婆婆对这种事情都从未听说过。高德在白境燃起魂火的时候,对白境造成了相当程度的干扰,到时候光精灵残魂的转换又受多大影响,这个完全没概念。   如果一切顺利,光精灵残魂可以在白境里将力量转换为魂火,接下来又是个难点。这样的残魂肯定是没办法再呆在白境里,得转移到绝魂宫里。这不是简单的人道主义……哦,魂道主义,经历了力量转换的残魂是非常难得的财富,可以把转换经历和经验传给高德,再由高德转述给其他残魂,提升后续者的转换成功率。   转移的方法不是问题,高德专门准备了混沌之鳞和混沌阀门。前者数量众多,是给单独个体用的,后者就得到第三阶段才能用上了。如果第三阶段不成功的话,混沌之鳞配合混沌阀门,还提供了备用计划,那就是把女王和光精灵残魂都转移到绝魂宫。不过混沌之鳞也没有多到几十万片的程度,到时候恐怕得做关于取舍的痛苦选择了。   花了一整天准备,次日高德就开启了第一阶段的试验。   北冥山外有了不小动静,包括魔人大军撤走,以及塔林之主领着一帮魔人首领退到远处建立屏障,这既是之前高德与塔林之主达成的默契,又有后者对高德如何解决北冥山的揣测。虽然这揣测挺看轻高德的,高德也没那个好心去做纠正。   “还真拿进去了……”   “冰雪之力的白境本来就是虚实交织的,实物自然能进出。”   “也只有高德才可以做到,这家伙身上藏着多少秘密啊。”   石室里,高德捏着一枚铜钱样式的混沌之鳞,连人带东西化作雾气中的迷光。小丽、姚婆婆、远坂爱等人惊讶之余也异常感慨。作为参照物,灰豆芽的代表毛绒绒在石室里上蹿下跳,却跟她们一样,不得其门而入。   “跟丽德号的舰桥是一回事嘛。”   毛绒绒放弃了尝试,悻悻的道:“等老大用魂火把冰雪之心烧成了自己的,那时候我再进吧。”   “你倒是对他挺有信心的嘛,”远坂爱笑话道:“冰雪之心算是世界本源那个级别的东西了,说烧就烧,还随便就烧成自己的了,是不是太夸张了。”   毛绒绒点点头说:“那是当然,老大靠的就是这把火。我们灰豆芽能摆脱宿命,就是被老大那把火烧的。他可是我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呃,之一。”   说到后面记起了什么,赶紧补了个尾巴,还心虚的转着眼珠。其他人没什么想法,倒是小丽的嘴角微微翘了翘。   白境里,高德手上的混沌之鳞有了些变化,一直在冒着烟。连带他的手都隐隐扭曲。附着在混沌之鳞上的魂火之力来自绝魂谷,不容于北冥山白境,但由高德带进来,又没办法挤出去,所以会有这样的景象。   高德出了石室,把混沌之鳞放在外面的石桌上,再扫视前方站得笔直端正,列成方阵的一百个光精灵志愿者。这些光精灵残魂的形体都保持在青年状态,那是魂魄与肉体结合最紧密的时候。他们目不斜视,等待被高德选中,接受将会决定他们命运的试验。   试验失败,魂飞魄散。试验成功,他们还能活着。只是支撑残魂的力量会变成凡人之火,还会告别北冥山,前往另一处神秘之地。   乍看这两个结果对他们而言都是很残酷的,前者是彻底湮灭,后者是离开族群等于永远流放。但他们脸上却洋溢着兴奋,当高德目光投到谁,谁就努力振作确保自己处于最佳状态好被选中。高德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前者意味着为拯救族群而牺牲,后者意味着为族群做出了贡献,都是巨大的荣誉,没有区别。   “其实该我先来的。”女王跟在高德后面出了石室,看着那枚在石桌上荡漾着涟漪的铜钱说:“我能成,全族都能成。我不成,就没必要继续了。”   “试验都是一步步验证,先易后难,哪有一上来就梭哈……砸下老本的。”高德不客气的驳斥女王:“虽然整个计划也是赌,我们总得尽人事,把成功几率堆到最高。”   女王不说话了,老实乖巧的退到旁边,反倒让高德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语气冲了点。   没办法,他对这位大丽还是很有些抵触。哪怕是面对塔林之主,也没有这般不自在。   “就……你吧……”   高德招呼头排第一个残魂,按顺序来,谁都没话说。   “……总之,哪怕烧灼得再痛,也不要放弃。”   高德叮嘱了一大堆,让这个残魂握住混沌之鳞,然后他握住了残魂的另一只手。   混沌之鳞的微弱魂火和高德渐渐放出的魂火自两只手渗入残魂体内,开始残魂还在努力忍耐。渐渐的,等魂火伸展出的焰纹遍布全身,同时又制造出条条扭曲裂缝时,他终于叫出了声同时猛烈抽搐。   片刻后,这个光精灵残魂的身躯如沙砾般瓦解,每一粒都带着魂火,却又无法重塑回原有的形态。燃烧的沙砾粒粒相斥,四下飘飞,最终全然飞散。   高德对女王说:“他努力到了最后一刻……”   女王紧抿着唇点点头,然后问:“有什么收获吗?”   “当然有。”高德说:“证明了我是对的,光精灵并不天然就从属于冰雪之力,凝结你们残魂的冰雪之力是可以替换掉的。”   女王努力展眉道:“我们光精灵最初被创造出来的时候,的确不从属于哪种世界本源之力,仅仅只是作为纯粹的智慧生灵存在。守护冰雪之力的使命是后来才被创造者赋予的,从那时开始,光精灵才跟冰雪之力绑定了。不过这只是理论上的说法,是不是合乎事实谁也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他的牺牲很有价值。”   “那问题出在哪里呢?”女王再问:“你也说了他做了最大努力,但还是失败了,这是不是说就算魂火能替代冰雪之力,但被白境干扰,或者其他什么原因,让他的残魂无法靠新获得的魂火之力继续维持。”   高德叹气:“我有模糊的猜测,但现在样本太少,不能确定。”   “那么继续。”女王看向剩下的残魂:“这里还有九十九人,如果都不够,我继续挑选。等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了,就由我上,最终……”   她紧紧盯住高德:“我愿意接受你的计划,并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希望多多少少还有些光精灵能活下去,哪怕只是以残魂的形态活下去。同时……北冥山就让它毁掉吧,这个世界也不再需要冰雪之力了。我们既然都走了,就没必要还留着它妨碍这个世界的变化,不管结局是什么。”   高德暗暗叹息,塔林之主没说得太清楚,但女王却明白得通透。   北冥山之所以必须毁掉,还有另一个原因,冰雪之心的力量来自仙洲人,现在应该还跟远在不知道多少万光年外的仙洲人存在着某种奇异联系。这样的联系正在危害仙洲人,必须毁掉冰雪之心,才能切断这个世界与仙洲人的关联。   即便高德于心不忍,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接下来九个都没有成功,残魂躯体尽数化作飘飞的点点金光,再被白境融解吸收,消散无影。   他们的表现还是各有不同,有的更强烈的排斥魂火片刻间就如爆炸般分解了,有的忍耐到全身被金焰撕裂后还能凝结出一只手臂或者一条腿,还有的被金焰吞噬后猛烈燃烧却直接被白境吞噬得一干二净。   即便样本数量还不够,高德也不忍心继续测试下去了。   他向女王和剩下九十个残魂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你们得改变一下自己的想法,抵御魂火侵蚀的时候,你们不能再继续想着为整个族群牺牲,这么想其实就已经放弃了。你们只是在抵抗痛苦,而不是在迎接改变。”   这个说法众人不解,女王问:“那要怎么想?就是靠这样的信念,我们才能支撑到现在。”   “这样的信念把你们凝结为一体,也跟冰雪之力绑定了。”高德摇头:“更重要的是,这样无法激发自身的魂火。魂火的本质很简单,就是守护自我。”   女王皱眉:“听起来挺自私的,跟魔人接纳甚至驱策恶魔获得力量时,抵御恶魔对自己的侵蚀是一个道理。”   “这无关善恶的评判,而是科学……呃,道理。”高德耐心的解释:“魂火是完全基于自我而生的力量,是一个完完全全,有七情六欲的人,渴望作为自己而延续下去的强烈欲望。这个有些难懂,可能需要……”   女王摆手笑道:“我懂的,关于自我,创造者曾经给我上过很多课呢。包括自我需求螺旋模型之类的……哲学,我其实都知道。”   轮到高德发懵了,自我需求螺旋模型?不是需求层次模型?   旋即他放弃了追究,毕竟是仙洲人的哲学,自己所知的那些东西对仙洲人而言,应该算是上古时代的玩意了吧。这就是说,在女王面前谈哲学,那可真是班门弄斧。   “您既然懂的,那就该明白我的意思。”高德又道:“在我看来,前十个人失败的原因,就是放弃了自我。所以他们只是光接收外来的魂火,自己魂魄内没有产生魂火或者哪怕只是一丁点火种,才无法将取代了冰雪之力的魂火之力凝结起来。”   女王缓缓点头:“我明白了,这点你说得很多,十万年了,包括我在内,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作为一个整体。身体放弃了,剩下的残魂其实也是在随时准备着放弃。”   女王果然是懂的,高德就是猜光精灵们跟之前的魔人是两个极端,所以没有成功。魔人是太注重自我,所以得靠三人一组相互扶持彼此感应,才能激发出魂火。光精灵则是放弃了自我,自然也就没办法点燃魂火了。   “诸位……”   女王站到剩下的九十个残魂前,肃穆的道:“回想我们还活着时的生活,回想我们的妻儿老小,还有北冥山曾经有过的勃勃生机吧。这并不是让我们软弱,唯有缅怀这样的过去,才能坚守住你们曾经作为活人的本心,才能给未来带来一分希望。那样的未来里,我们所重温的过去或许会重现。”   残魂们相互对视,讶异之外,也纷纷变得释然。   哪怕都是残魂,对生的渴望和幸福的憧憬,也是不会忘却的。   等他们完成了心理建设之后,试验继续。接着的三个残魂仍然失败了,但女王脸上都涌起了喜色,他们或多或少都凝结出了一部分身躯,有的甚至维持了好一阵子完整形态。   到第四个的时候,飘摇着金黄焰火的身躯完全凝实,同时也引发了白境更大反应。   在涟漪汇聚成足以撕裂魂火的风暴前,高德的意念由魂火传递,送进了这个成功者的感知中。   “不要抵抗那股吸力,放开心灵,任由它牵引。”   人形魂火化作焰火之蛇,被那枚铜钱般的混沌之鳞猛然吞下。   “哎哟你总是会整新活!”   高德在等,等了好一会,终于在心底等来了小楚那缥缈的抱怨意念:“送进来的人跟软泥怪似的,还好魂火之山里的人帮忙,不然就全散了。记得记得,那家伙记得自己是谁,还在魂火之山里发懵呢。”   “哎哟,是光精灵啊,我在圣山的时候听说却没见过……”   接着的唠叨高德就没心思听了,他正难掩喜色的对女王点点头。   第一阶段,成功! 第499章:你们该叫我曾姑奶奶   第二阶段得在靠近冰雪之心的洞穴里进行,基于女王说到的难点,以及第一阶段异常顺利,高德就没急着推进。   他先回了绝魂谷,跟转换成功的光精灵残魂深入沟通了一番,详细收集了对方的感受和自己总结的经验。   老实说这个过程挺有些艰难,这只光精灵像进了……不对,是的确进了全新的世界,处于极度兴奋也极度迷茫的状态。还好有小楚、狗尾巴以及魂火之山中那些提灯人,这些人跟光精灵的状态一样都是纯粹的灵体,沟通起来更方便。   于是高德有了新想法……   第一阶段的成功只证明了高德的计划在理论上有可行性,但到了第二阶段,实际执行起来面临太多风险。最大的风险就是女王提到的难点,白境虽然覆盖了整个北冥山,但那处洞穴却是禁地。一般的光精灵残魂最多到洞口就会被冰雪之力分解,而她在洞穴里也坚持不了几分钟。   之前高德没有考虑到这方面,女王提到后才恍然大悟,这该是动动脑子就能想到的。   女王他们已经是冰雪之力支撑的残魂,白境不过是由冰雪之力编织起来的屏障,让残魂还能在北冥山活动。那处洞穴散逸出的冰雪之力太强大,穿透了白境,有如太阳,光精灵残魂去了洞穴,也就成了投火的飞蛾。   如果第一阶段不是这么成功,小楚她们没提出补充意见,高德也没从成功的光精灵残魂身上得到经验的话,第二阶段就得跟第一阶段一样,拿人命,哦,残魂去填。   现在不一样了,高德的新办法,可以把损失控制在第一阶段,第二阶段基本不会损失残魂。   这还多亏了小楚的那句老话,她又缠着高德说:“啥时候给我弄好傀儡?上次试过之后还是很别扭,你答应了继续改进的。看你这懵逼样子,肯定是忘记了!”   小楚是找高德要“魂火傀儡”,也就是能让她进入现世的东西。之前高德用西岭那边发现的战甲傀儡做过试验,让小楚出去过,不过效果不是很理想。他随口答应了改进,结果一堆事情忙起来,完全丢到了脑后。   “算了,我也知道这些是小事。”小楚倒没埋怨,淡定的说:“你是忙大事的顾不上细节,所以我就自力更生了。”   自力更生?   高德听得满肚子迷糊,你在绝魂宫里能鼓捣出什么?   “你顾不上,只好使唤你的部下喽。”小楚笑道:“算起来他们也是我罩的人嘛,每次来都恭恭敬敬的叫我小楚姐姐,让他们做点事情不过是举手之劳。”   都忘了,小楚其实才是绝魂宫的真正主人。   小楚说她使唤王昆仑吕九眉乃至紫绡等人,把西岭那边的战甲傀儡弄过来了不少。又间接通过老古做了若干改造,虽然算不上活动自如,寻常行动是绝没问题。   高德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然后又是个恍然大悟,真正不对劲的是自己。   从丽德号到化魂卫,从西岭到扶桑,由他统领的人手没有千万也有好几百万。这些人聚在一起,可不是平时不做事或者就做点维持工作,然后就干等着他发出指令,而是很自然的拼成了部庞大的机械,正自发的运转起来。很多事情,都不经他的认可或者知悉,只是出于各个部门首脑的自我理解,就自顾自的干了起来。   看来化魂卫还得好好做整理,把小楚这样的存在也划拉进来,健全组织,明确号令。而更重要的是,让所有人都搞明白大家聚在一起是为了什么。这样就算自发干活,也不会跑偏了。   组织建设的事情还得往后靠靠,先得解决北冥山的问题。不过正因为小楚的自发行动,让高德的北冥山解决方案第二阶段,预先就有了准备。   “有这样的傀儡吗?”   高德离开绝魂谷,又回了北冥山白境,先把成功者的经验传授给了剩下的志愿者,给他们时间做预先练习,再向女王详细说了二三阶段的细节。   女王的关注重点却是可以在现世行走的傀儡,不过跟想看看现世的小楚不同,她想看看人。   白境笼罩北冥山,她可以看到小丽和姚婆婆,也可以看到白境之外的塔林之主,但那种视野是不一样的,更像海豚的超声波探测。   “您可以先在白境里看看,我会放一个……试验品出来。”   高德给女王打了保票,回到现世,又跟小丽和女皇说了这事,姚婆婆年老体衰之前又损耗太多,先休息了。   小丽跟女皇是一起出现的,这时候高德就明显感觉到女皇的气质有些不一样,至少看他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远没有之前在中京的时候那么亲切。应该是有小丽在,故意拿着架子吧,高德这么想。   “小楚是谁?”   不过当高德说到了魂火傀儡的事情,提了一嘴由谁操纵傀儡时,小丽跟女皇异口同声的问。   这是重点吗?   高德很想这么说,不过小丽的语气很不对劲,让他没敢接话。   小丽岂只是语气不对劲,眼神也是斜的,没一点意外的讶异,她竟然早就知道了小楚的存在。   高德看看女皇,见她一副眼观鼻鼻关心的模样,顿时明白这是女皇的眼线捅出来的。而女皇的眼线显然是个提灯人,女皇既然知道了,小丽当然也就知道了。   等时机合适的时候,跟女皇提提眼线的事情吧。   高德颇有些无奈,虽然他不反对女皇派人暗中盯着他,可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就真的不考虑下自己的感受?   为了双方能够真诚相对共度危难,这事得尽早妥善解决。   至于“小楚是谁”这个问题,高德就有话说了,只不过现在不能说。   他还想看看女皇还有姚婆婆到时候会有什么精彩的表情呢。   当天晚些时候,从丽德号飞下来的旋翼机就把东西送到了。东西装在大木箱里挺神秘的。   拆掉木箱,里面立着跟小丽一起在西岭发现的战甲傀儡,小丽又有话说了。   “不就跟鬼上身一样吗?这能看得出是谁啊?”   高德笑道:“看得出个鬼啊。”   嘴里开着玩笑,肚子里也在嘀咕,小楚自己鼓捣了这么久,就鼓捣出这么个玩意?   燃起魂火,向小楚发送意念,小楚却要他先“接应”。   所谓接应就是用魂火激活这具傀儡,小楚终究不是活人,没办法像紫绡她们那样绑定在自己身上。至于高德激活后就绑定在了高德身上,这个无所谓,因为小楚算是他的魂火造物,只要高德设定好特殊授权,就算是小楚专属了。   “我感觉到了,等下……”   小楚要求还挺多:“周围有人吗?有人的话先搬到没人的地方吧,有个过程不好让别人看见。”   高德只好跟小丽和女皇告罪,把战甲傀儡弄到另外一间房子里,就他待在里面。   “好了,我要离线了。”   小楚用着高德教的术语,切断了两人的“魂火链路”。   战甲傀儡上原本只蒙着层淡淡金光,那是高德的魂火。随着小楚意念转移,道道金线在战甲上游走,继而隐入战甲之内。   高德还以为就这么成了,没想到下一刻金线又渗出战甲,化作炽亮裂痕。战甲随着裂痕解体,哗啦啦落到了地上。   战甲之内的景象让高德下意识退步,那竟然是一副钢铁人骨,骷髅头的造型宛如失去伪装的T800,只不过要纤细娇小得多。就在钢铁骨骸的胸腔里,宛如软泥怪的黏稠浆液正渗透出来,附着在骨架上,急速凝结出血肉和皮肤。   整个过程金光璀璨,魂火飘摇,以至于当高德看到最终成型的人体时,心中只有纯净的赞叹和感慨,没有任何邪念。   钢铁骷髅头覆上了美丽面容,有几分与女皇相似,只不过还是光头。等到有些机械的晃动,缕缕黑发伸展出来,随着晃动抖出满头黑亮秀发。   等傀儡睁眼,眼瞳像画在人皮上毫无生气,但随着金焰流转,凝结为莹莹瞳光,让高德生出了面对着大活人的强烈感觉。   “啊呀……”   小楚发出还带着点电子音的惊呼,操纵傀儡摆出遮掩上下的动作。   “老爷你还看!”她努力让面容摆出羞涩乃至惊恐的表情,结果嘴角歪得像是得了癫痫。   “咳咳……”   高德咳嗽着转身,虽然这并不是小楚的真人,仅仅只是个傀儡,但既然是小楚在现世的化身,自然都是完全比照她原有的身体重现的,所以他还是得非礼勿视。   “表情和动作还不到位。”他提醒道:“得先熟悉下。”   “慢慢来。”小楚说:“我等不及要见到我的两位曾曾曾侄孙女了。”   说话时落在地上的战甲碎片竟然跳了起来,哗啦啦贴到这具血肉傀儡的身体上,像当初附着到紫绡身上那样,重组出新的战甲。此时的战甲明显就不是傀儡造型,而是完全贴合活人的女性造型。   “看来得套两层伪壳。”   小楚跟在高德身后,笨拙的迈着步子,边走边说:“一层做血肉,一层做皮肤,这样才能让动作和表情更自然。”   高德叹道:“等有机会了还是找老古商量下,瞧瞧你这套行头,DIY味道太重了。”   话虽这么说,高德还是很佩服小楚。刚才他也看清楚了,小楚的这具魂火傀儡是由他跟舰灵郭瑞德弄的傀儡启发,做了更多改善。比如打造了钢铁人骨,这比直接由伪壳撑起护甲要先进得多,冒充活人也不容易被揭穿。人骨恰好又是个“机箱”,诸如混沌阀门、发声器、储藏空间之类的设备都可以塞在里面。愿意的话甚至可以塞个电动马达模拟出心跳。   小楚这番折腾,是把伪壳作了海量操纵,完美模拟出原本的自己。不过战甲其实才是本体,她的魂魄其实是寄宿在战甲上的,只靠伪壳加混沌阀门,再加钢铁人骨,没办法让她的魂火长时间维持在现世里。   “真是奇妙。”   最终高德还是抒发出了感慨,倒不是对小楚,而是对仙洲人的战甲傀儡。这种破碎了又能重组,近于魔幻的玩意,他觉得只有纳米科技加智能技术……不,比这套组合更先进的黑科技才能实现。   整个过程持续了接近两刻钟,等高德带着小楚来到小丽和女皇面前,两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高德啊,”女皇瞅了瞅鼓着腮帮子扭头不理高德的小丽,开着玩笑说:“折腾了这么久,你不会是躲在里面玩人偶吧?”   高德抽了口凉气,使劲摆手道:“别乱说别乱说,陛下可别乱说。”   女皇轻声哼道:“怎么叫乱说,我听小丽说……她听苗苗说的,你很喜欢玩手办……啊……”   话没说完就惊呼出声,甚至像受到了极大惊吓,退了一大步。   小丽本来还在装模作样的生气,赶紧转头,顿时呆住。   她的反应还算淡定,只是瞪大了眼睛,还抱着几分猜疑,但目光里跳动的光芒显示她内心还是很不平静。   战甲傀儡原本立在高德身后,忽然上前绕过了高德,跟女皇和小丽近到伸手可及的地方。头盔像沙砾般消解,露出了黑亮长发和白皙面容,就是那张面容,把女皇和小丽都惊住了。   “你这是把我跟……莫离的脸揉在一起弄到傀儡身上了吗?”   小丽终于反应过来了,怒气大作的向高德问罪。傀儡的这张脸既像她又像女皇,只有这种可能。   “你是……丽?小的那个丽,所以是小丽?”   傀儡说话了,带着明显的电子音。   再看向后面的女皇,又道:“你是朱莫离?感觉有点……嗯,算了,我明白的。”   虽然身体是傀儡,声音是电子音,可顾盼间那如跃动烛火的瞳光,却让小丽和女皇面面相觑,再没话说,那的确是活人……严格说是存活的魂灵。   “我是小楚……”   小丽和女皇憋了好一阵,才憋出了“你是谁”这个问题,傀儡的回答让她们又陷入呆滞状态。   “本名叫朱幼楚,相信你们应该见过我,或者说是我的另外一部分。”   看着两人呆呆的,小楚努力挤出微笑,“所以你们该叫我……曾姑奶奶。”   高德戳了戳她,小声提醒:“你那是在哭。” 第500章:皇室女人不可信   不管是小丽还是女皇,还有“没在场”的姚婆婆,都见过朱幼楚。   在无终宫的北宫,曾经化解的那场宫廷阴谋里,她们见到了只剩具干枯躯体的朱幼楚,那是她魂魄进入现世的寄宿。   原本的暗手血塔掌权者楚娘子,结果发现是活在当年定景之乱前的大明公主朱幼楚,也让小丽上了堂皇室秘史课。不过在那之后,她就把这位曾曾曾姑奶奶抛到了脑后,不认为还会有瓜葛。毕竟魂魄消散,暗手血塔也覆灭了。   女皇的反应最大,她猛烈摇着头,用高德从未听过的高亢嗓音驳斥:“不可能!朱幼楚早就死了,魂飞魄散!”   她看向高德,森冷目光里含着完全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少女的威严和压迫:“你在搞什么鬼?有些玩笑是不能随便开的!尤其是朱幼楚,她是圣山和皇室的双重耻辱!她就该烟消云散了,为什么还要找个傀儡来冒充她?”   高德一下子也被弄得战战兢兢的,赶紧小心解释:“这是小楚,既是朱幼楚,又不是朱幼楚。”   看来女皇并不清楚绝魂宫里面的事情,她的眼线竟然还有身为提灯人的职业道德,关系到魂火和灰境的事情,对女皇还是有所保留。   “我的确不是全部的朱幼楚,仅仅只是还保留着血原的圣山之女和大明公主朱幼楚的……就当做是残魂吧。”   小楚对女皇的指责并没太大反应,淡淡笑着(还是像在哭)说:“朱幼楚在成为暗手血塔的楚娘子之前,将血原剥离出来镇压在灰境魔塔之下。魔塔在魂火中坍塌,我也在魂火中重生。你说……我该是谁,朱家的后辈?”   “又是你干的好事!”小丽倒是找到了正主,冲着高德数落:“关键是你干了还不老实交代!到现在不得已了才抖落出来,你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高德在小丽眼里看到了复杂至极的情绪,不过还真没品出什么怒意,于是顺着杆子往上爬的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秘密了,而且小楚的事情也不是我想说就能说的,还得看她自己愿不愿意。”   其实没这条,小楚都算是他造物了,哪还能约束他。不过既然跟他有这样的关系,替他背背锅也在情理之中。   小楚转头看高德,眼瞳中魂火飘摇,同时五官扭曲大概是“回去再跟你算账”的表情。再回头时,总算摆出了正常的温和笑容。   “你在圣山应该也住在小天峰吧,峰顶那株春金桃树,现在还在吗?”   她忽然这么问女皇,“桃子还是先削掉桃皮,再等个把月,才能吃到真正的甜桃?”   女皇跟小丽又不约而同的陷入呆滞状态,这次的震惊甚至比刚才还要强烈。   “看来还在,”小楚笑道:“那株春金桃树,还是我亲手种下的。先得削层桃皮等着,之后才能真正成熟,这也是我发现的。圣山的土终究不一般,凡物到了那里都会有些变化。”   女皇和小丽镇定下来,先对视一眼,再同时看向高德,看得他头皮发麻。   “还是你解释解释吧,”小丽说:“终究是你搞出来的。”   高德让小楚现身,本就是要把这事交代清楚,于是合盘托出了他进暗手血塔的经历,以及摧毁暗手血塔时,用魂火烧出了小楚的意外。当然捏手办什么的,总感觉是个大BUG他还不敢轻易说出口。   “我只保有朱幼楚彻底沦落前的记忆,”等高德说完了,小楚再做补充:“你说朱幼楚整个人是圣山和皇室的耻辱,我没有话说。但她曾经为圣山和皇室付出的努力,也不能抹杀,这部分努力,就是属于我啦。”   “一点也感觉不出是曾曾曾姑奶奶,”小丽嘀咕道:“反倒更像高德,脸皮又厚又很臭屁。”   小楚掩嘴笑道:“这么说也说得通,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算是我父亲。”   “绝对不能这么算!”女皇和小丽异口同声,几乎是叫起来了。   小楚穷究不放:“为什么不能算?你们在意什么呢?我听高德说,你们的母亲其实这里的光精灵女王,算辈分我可比你们低得多。”   “那是按母亲算。”女皇咬着牙说:“按父亲算就有问题了。”   因为小楚现身引发的风波就此告一段落,暂时的。小楚不只是跑出来重温现世,还要给女王展示魂魄依靠傀儡进入现世。   又来到王宫废墟后面的巨大石室前,这次高德并没有进白境,小楚也进不去。女王倒是感应到了他们,通过泰阿剑这个出口,操纵石室附近的冰雪之力,凝结出了模糊身影。   高德也不清楚女王到底是怎么感受现世的,但她的确认出了小楚,或者说认出了小楚跟其他人的不同。   这个环节没花多少时间,然后小楚被女皇跟小丽拉走,说是拉去姚婆婆那让姚婆婆也知道,祖孙三代好好叙叙旧。   高德则进入白境,跟女王继续研究下一步行动。   ………………   “你的想法是……先让我们完成转换,再寄宿在傀儡里。”女王斟酌着高德的计划,“问题是这样一来,魂火之力跟冰雪之力冲突,即便能碰触到权限系统里的残魂,也没有足够的时间让那些残魂苏醒并且接受魂火吧。”   高德点头:“所以说这是赌博,只能一次次触摸,就像往装了一半水的瓶子里丢小石头,看到最后需要丢多少颗,才能让那些残魂有所回应。到了那个时候,再由您来触碰,能不能成功,就看您是否能唤醒他们并且说服他们接受魂火了。”   女王再问:“所以傀儡不仅是道门,还是个保险?”   高德觉得女王的理解力很强,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用魂火傀儡充当光精灵残魂进入洞穴碰触权限系统的桥梁,同时还能承受魂火与冰雪之力冲突时产生的冲击。光精灵残魂的魂火能级很低,与冰雪之力冲突虽然不至于引发他之前制造的恐怖地震,但总有些动静,正好有傀儡吸收。   “这里有问题。”女王考虑得很细致,“你有几十甚至几百部傀儡吗?我想是没有的,我知道这种傀儡,仙洲人制造的自律机械,留在现世的不多。没有太多傀儡,那就只能一次次转换。”   “傀儡也有权限系统,绑定一个人后虽然可以由高级权限者转换,但每次转换要花上一些时间。就这样一个个的试,就算有人能刺激到权限系统里的残魂,没等继续推进就必须退出来了。再隔一段时间重新试,之前的刺激效果应该不可能保留吧。”   那也没办法啊,高德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案了。   女王接着说:“我有个想法,不如由我试试,看能不能先不转换魂火,而是让我寄宿到傀儡里,去冰雪之心碰触权限系统。这样我终究算是在现世里操作,看之前的权限是不是还管用。如果不管用,到时候你再把魂火灌注到我身上,由我传递给权限系统,这么一来就不必有什么牺牲了。”   果然还得有专家掌舵,女王是最懂冰雪之心的,她这么说自然没错。   高德自然赞同女王对计划的修正,不过出于安全考虑,他提议将女王的建议列为第一方案,原本的方案作为第二方案备用,也必须推进。   “也罢……”   女王看了看远处依旧整齐列队的光精灵残魂,叹道:“牺牲者总是免不了的,我们只能尽最大努力挽回可以挽回的。”   接下来就是重复昨天的工作,将这些光精灵残魂转移到绝魂宫里。   有了经验,心态调整好了,成功率果然大增。黄昏时分,最后一个光精灵残魂顺利转换,一百个志愿者,成功了六十五个,这完全出乎了高德乃至女王的预估。高德想的是能有三分之一就不错了,女王想的是十分之一。   出了白境,高德直奔王宫废墟。这时候他才回过神来,实在难以想想,三个……哦,对了小丽其实也算皇室女人,四个皇室女人凑在一起会是什么景象,小楚又会把他卖到什么地步。   一路搜肠刮肚的想,确认小楚的智商是在线的,不至于把绝魂宫还有他的老底卖个干净,高德才略略放心。   回到王宫废墟,废墟之外已经搭起了一圈帐篷,这是远坂爱协调丽德号搞来的。远坂爱也正在带队警戒,见到高德,露出了暧昧甚至幸灾乐祸的笑容,比了个“请自便”的放行手势,让高德心头的鼓点打得更紧。   结果小楚已经回去了……   “她说在傀儡血肉和皮肤的伪壳调整好之前,不会再跑出来了。”   小丽悠悠的道:“老实说咱们也松了口气,她那张脸啊,动得乱七八糟的,跟她说话完全就是在跟鬼说话,渗人得很。”   女皇的姿态也很悠闲,看不出之前说到朱幼楚那会的激动。“她就是鬼嘛,哎,她在的时候我都没好意思说。那颗桃树在我小的时候被我弄死了,只好找了颗桃核重新种起来。新长出来的桃树就没那么好吃了,然后丽……”   小丽咳嗽着打断了女皇,高德接话道:“是又被你弄死了么?”   “小时候冰雪之力控制不好,失误而已嘛。”小丽颇有些尴尬。   然后她对着高德嫣然一笑:“跟我娘说清楚了?”   于是高德解说了调整后的计划,算算重新改装傀儡的时间,第二阶段准备放在两天后进行。   “很好,”小丽话锋骤转:“那咱们可以好好说说小楚的事情了。”   “你们慢慢聊。”女皇云淡风轻的起身离开,把地方留给准备找高德算账的小丽。   这时候高德只能在心底里高喊:“小楚你坑我!”   ………………   小楚其实没怎么坑高德,跟小丽和女皇聊天的时候也基本没怎么提高德,只是谈她的过去。从圣山谈到皇室,她是朱幼楚纯粹凡人之力的血原魂灵,跟两个同样是圣山之女又是血亲后裔的晚辈聊得很开心。   可惜她那张脸还是没办法操控自如,把小丽和女皇整得都快跟她的表情同步了,才意识到这点,羞愧难当的逃了回去。   “你还是要……”   小丽斟酌着说辞,最终还是直接说了出来:“要注意一下她,不是说她立场有问题,而是要把她当个活人。”   高德不以为然:“她不是活人啊,只是活人的某个片段凝结出来的,基本等于人工智能,只是有人性而已。”   “只要有人性,就得注意。”小丽幽幽的道:“人性可不都是善的好的。”   高德才品出了什么:“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吧我又不会在意,我们之间应该不需要遮遮掩掩。”   “你还好意思说,你遮掩的东西可多了。”小丽反击,但只是提了一句。   她很严肃的说:“我的意思是,她既然有人性,就可能撒谎。”   高德默然了片刻,向小丽拱手道:“谢娘子提醒。”   小丽这话他是信的,小楚还真有可能撒谎。并不是说要害他,而是她会有她自己的计较。比如弄这具魂火傀儡,完全就是打着他的招牌号令部下,王昆仑吕九眉等人都还以为是他的要求,全力以赴的配合。   “先休息吧,”小丽再用目光止住了高德伸过来的手:“我还得去守着娘,我是说活着的这个娘。”   高德只好回了自己帐篷,进绝魂宫找小楚算账。   “我告诉你啊。”没等高德开口,小楚却先发动了攻势。“皇室的女人,可不要全信哦。”   哟,你这是在离间我跟小丽还有女皇么,不打自招啊。   高德心里犯嘀咕,面上配合的道:“什么意思?”   “今天我没见到小丽还有小离的生母,同时也是她们的姑奶奶和师傅。”小楚说:“然后我发现,小离有点……古怪。”   女皇怎么古怪了?   小楚看着发愣的高德,笑着摇摇头:“算了,既然她觉得没到时候,就姑且帮她一把。”   然后笑意更浓了:“这样也好,至少能让我随时看到,作为我造父的家伙,竟然也有无知和犯蠢的地方。”   高德淡淡的笑着没有追问,这是故意吊人胃口,然后散播谎言的套路啊。   “别扯这些闲话,”他催促小楚:“赶紧弄出新的傀儡,北冥山这里好冷,我开始想念中京的温暖了。” 第501章:北冥山有火光   有了成功经验,还不必考虑各类只有她自己在乎的细节,小楚只花了一天时间,就把第二部战甲傀儡调制好了。   这次高德没把东西弄进白境,即便能弄进去,也难弄出来。只能由女王从白境中出来,暂时寄宿到傀儡里。而且还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寄宿,只是借傀儡让女王的感知延伸到现世。   这一步倒是没什么问题,在西岭那边紫绡都能激活傀儡,女王虽然权限残缺,靠自身的冰雪之力还是能激活傀儡。于是石室前又有了个铁甲武士,动作僵硬的走来走去。   女王花了两三刻时间适应,都顾不上跟小丽仔细谈谈,就催促高德陪着去洞穴。   “我也去,”小丽很坚决的要求。   女王无所谓,高德觉得现场有个在权限上接近女王的冰雪之力传承者也是好事,就答应了。   姚婆婆还在休息,女皇也没有来,小丽说她需要跟远坂爱一起处理中京那边的事情。   路上女王忙着问高德各种细节,对小丽虽然说不上不理不睬,可态度之冷淡,即便高德的脑子忙着应付女王,只用膝盖照应小丽这边,也感觉得非常明显。   来到冰雪之力涌动的洞口,高德觉得还是得尽自己所能,解决下母女俩的感情问题。彼此只是血脉关联,要当做生母亲女儿相待自然是不现实,可也不能连陌生人都不如吧。   “计划开始之前,我还有些话想说。”   他没直接说到小丽,而是先从自己开始。“这段时间面对您的时候,我的态度应该有些奇怪。如果让您有不好的感觉,我得向您道歉。其实我一直不愿将您当做母亲,不过血脉上的关联又无法抹除,这让我很纠结。”   战甲傀儡里的女王沉默了片刻,摆着手说:“要说纠结,我应该比你更纠结。在仙洲人的时代里,我一直把高炽……也就是你血脉上的父亲,当做弟弟看待。他比我要晚出生上千年,但跟我一样都是造父的作品。”   “我也知道,你这样的血脉后代,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子嗣。不过这种事情终究还是很让人……不舒服,何况这一切还是高炽瞒着我做的。”   “所以最初知道这些事情后,我对你的感觉特别……不好,甚至都生出了解决掉你才能洗刷耻辱的念头。后来想通了我终究不是你真正的母亲,也就放下了。”   顿了顿,女王用释然的语气说:“经历了整个仙洲人的时代,又为了虚无缥缈的使命等待了十万年,这些小事已经不值得上心了。现在我只关心两件事情,一是为这个世界能延续下去,光精灵的血脉能延续下去,多少做点事。一是解决北冥山,与造父……仙洲人,彻底断绝关联。”   她呵呵笑了,笑得很开心:“说起来以前背负着那个使命,就像还没有断奶的小孩子。总想着背后有造父和仙洲人的支持,自己才会有未来。看来成长和独立,并不只是一个人生下来长个十来年那么简单。”   她又对高德说:“你也不要纠结了,咱们之间是不能按血脉算的。要真按血脉算,你其实还有始祖人类的血脉,那可比我早得多了。你真要叫我母亲,是逼着让我叫你老前辈吗?”   小丽在旁边一直听着,听到女王这话,忍不住噗嗤笑了。   “你也听到了。”高德赶紧牵住小丽的手说:“女王说了咱们不能按血脉算,所以你完全可以跟她叫声……姐姐。无非也就是大个十来万岁吧,算算我的血脉里也有部分要更大,说不定要大上几十万岁。”   小丽嗔道:“那不如就叫你万万岁算了。”   生气只是装的,看那流转的眼波,就知道她明白高德是在为她做铺垫,想要化解她跟女王之间尴尬而纠结的关系。   “你……”   女王也明白了高德的心思,终于拿正眼看小丽了,当然也只是通过战甲傀儡那黑黢黢的头盔。   “高德刚才说的那些,恰恰也跟我对你的想法一样。是有些尴尬,也很纠结。若是知道高炽那家伙拿我的血脉种子乱用,我就早该自我了断魂飞魄散了。”   像是笑了笑,女王停了下又说:“不过再想想,现在的震旦,现世若还有些希望的话,那就在你们身上,而你们身上都有我的血脉,这似乎又是件该值得自豪的事情。”   “我的本名就是丽,这个名字是造父赐予的。”她的语气变得严肃:“我不会改,不过瞧在你身上还有光精灵血脉,也为延续现世而努力,我允许你用我的名字。高德的称呼我觉得挺不错,我是大丽,你是小丽,我们各论各的。”   小丽苦笑道:“好的,大丽。”   看得出她还颇有些不情愿,不过她们两人的关系的确非常纠结,一个是把小丽当做自己的复刻品下意识憎恶,一个是不满于自己竟然是某人影子,能和平相处已经是奇迹了。   高德硬生生把自己插进两人之间,自然能缓和两人的关系,不过他知道这还远远不够,必须加码。   依旧牵着小丽的手,高德再道:“我就说了,不能论血脉,尤其是血脉种子这层关系,不然我们两个要怎么办啊。我都答应苗苗老王小吕他们要送什么喜糖了。”   小丽讶然:“这、这个时候你说这个做什么呀?”   “你们这是……”大丽在旁边拍脑门揉额头,“你们竟然是这关系?”   高德笑得灿烂:“是啊,还计划着等搞定了这里的事情,也请动您来做见证呢。”   大丽使劲摇头,因为是傀儡,幅度没控制好,导致脑袋像陀螺般的一下子转了好几圈。   “不不,这、这怎么可以呢?”她颇有些激动:“你们是、是……”   “是兄妹吗?”高德笑道:“刚才不是说不按这个论吗?”   大丽继续摇头:“我知道,不以血脉论,可、可小丽是、是……”   高德很严肃的打断她:“小丽不是您的复制品,希望您能纠正这个认识。”   大丽有些狼狈了:“我知道不是,可……”   她哪可能纠正得了,换成高德自己也不可能纠正。小丽终究是用大丽的血脉种子与大明先皇匹配诞生的,对大丽而言,不算是女儿也算是自己的另一种延续。现在要被其他男人娶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自己岂不是也……   这种深层心理自然不好说出口,最终大丽只能牵住小丽另一只手,苦口婆心的警告:“你可得好好想想,这小子跟他爹……好吧,血脉的另一部分来源太像了,都是毫无道德、狡猾成性。”   两手被两个人都牵住,小丽左看看右看看,笑容终于变得真挚。   她说:“咱们是不是该做正事了?”   小小的心理建设就此完成,高德喜提小丽的甜甜笑容和感激目光。至于大丽,战甲傀儡的动作更加自然,看来是这番交心让她更多介入了现世,增强了控制力。   “那么……”   高德再看看大丽小丽,点点头说:“开始吧。”   ………………   距离北冥山十多里外的矮山上,又一座坚冰宫殿立起。   说是宫殿,更像是碉堡。每层设有防护严密的哨台,每天都有人在哨台上瞭望。   “搞不懂他们在弄什么。”   最高处的哨台上,负责瞭望的魔人瞅着宛如天文望远镜的单筒长镜,嘴里念叨着:“不是说要开炮炸北冥山吗?怎么到现在都没动静?”   早一天炸了北冥山,他就能早一天回去。作为某座魔塔之下仅次于塔主的高阶魔人,等他回到地方,怎么也是个七品县官。踞地百里,人口十万,自成一派。现在却被塔主留在这里干等,等得他无比心焦。   他也不是不知道留在这里好处多多,至少能认识诸多大塔的各色人物。血塔会海塔会的两位长老就更不用说了,能得他们的青睐,分分钟成就超越塔主。   可在这里好些天了,除了之前挖冰筑堡之外,就是轮班瞭望,哪来机会笼络结交,那些大人物就更见不着影子。   还要这么等下去,等回去以后,哪还会有自己的位置呢。就算塔主念在实力和情分上,为他留着点东西,那也必然不是肥肉而是其他人分光之后剩下的残羹冷炙。   早知道不该念着留下来有什么好处,拼命跟塔主要求自己留下来。   这个实力还远远没到调和者级别的高阶魔人,正在自怨自艾,忽然感觉四周空气像被抽光了,自己被更为黏稠的透明之物裹住。   敌袭!?   他惊恐的正要反应,温和的话语忽然传入耳中,让他顿时放弃了挣扎。   “不要紧张,一切如常,你可以呼吸。”   这是至尊的声音!   他依言放松身心,小心翼翼的呼吸,果然能从浓稠之物中吸到清冷空气。   至尊啊……   身体努力保持着镇定,心却跳得很快,脑子也有些发飘。魔人忽然觉得刚才的想法真是可笑,留下来果然是对的,只有留下来,才有接触到大人物的机会。这不,自己都跟至尊说上话了!   就凭跟至尊说过话这一点,他回去后别说塔里其他人,塔主都不敢怠慢他。   老实说,能接触到至尊,小小州县上的魔塔,哪还值得放在心上。   这可是所有魔人都为之敬仰的存在,虽然只崛起了百多年,却一手创建了塔林,几乎等于魔人的在世父母。   自从定景之乱后,除了血塔会海塔会等魔人组织能靠着权贵官府的根基在中京等地维持存在外,其他魔人,尤其是地方上的魔人就如过街老鼠……不,在世妖魔。没有多少魔人敢混迹在城镇里,大家基本是在深山老林里修行,日子苦不堪言。   是至尊建立的塔林一步步指导地方上的魔人建立魔塔,在灰境里修行。还教会了他们如何收敛气息,与凡人相处。虽然至尊仁心有些太过,坚决禁止他们在城镇展现恶魔之力整治凡人,但魔人们还是把他奉为至尊,直至将他视为带领魔人迎来新世界的领袖。   到了现在,整个震旦的魔人们已经组织起来,解决了扶摇山,正在解决北冥山。   至尊推动魔人跟朝廷讲和,顶着大明的皮分治天下。   至尊还跟骤然崛起的“活阎王”、“魂火之主”、“圣山之子”高德讲和,给他从容收拾,甚至自己解决北冥山的机会。   至尊坚持不伤害凡人,认为魔人凡人各有各的路,没必要把凡人视为铺路石。   凡此种种,都让魔人们对至尊颇有微词,认为至尊太软弱。但也只敢在私下跟信得过的密友说,并不敢公开议论。   谁让至尊在姿态上软弱,却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呢?据说当年至尊建立塔林的时候,与中京血塔会海塔会都发生过冲突,但这两个魔人组织中的翘楚,在那之后都乖顺得像绵羊,任由至尊差遣。   要知道这两边都有实力远超调和者,甚至手握魔神黑器的恐惧高手。面对至尊居然是这态度,至尊能强到什么程度,完全是深不可测。   前些日子至尊倒是显露了实力,并没有完全压到对面的活阎王和白豆芽,不过就靠他一人之力,不仅与对方相持,连活阎王弄出来的那艘可怕到只要砸下来整个冰原就要毁掉一半的上古战舰,也由他一并接下了,再没人怀疑至尊不够强大。   现在,如此强大,似乎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至尊,竟然来哨台跟他搭话了?   “看到了什么?”   魔人正胡思乱想,又听到至尊温和的问:“情况有变化吗?”   他赶紧不迭的摇头,老实回报:“报、报告至尊,没有变化!”   “之前他们跟我约定好了,要自己摧毁北冥山。”至尊又说:“我猜他们唯一能依仗的,就是动用战舰的主炮。但我知道,那绝对解决不了问题。”   至尊显然不是在问他,而是在自言自语:“可这已经好几天了,他们的旋翼机起起落落,往返于北冥山和战舰之间,显然是在做什么准备。这架势并不像是要动用战舰主炮,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呢?”   “小、小人不知道!”魔人乍着胆子多嘴:“可能是……把一些人当祭品烧了,用他们的魂魄带着魂火浸染北冥山?”   之前他跟塔主和一些朋友争论过,他始终坚持这个看法。他认为提灯人就是这么来的,是拿魂火烧魔人甚至凡人,能扛过来的才能成为提灯人。   “献祭……”至尊呵呵轻笑道:“或许有可能吧,但北冥山是冰雪之力的源头啊,哪怕把所有光精灵残魂都烧了,也不可能浸染得了。何况那些残魂,包括……本身就是依靠北冥山才能活到现在。而且献祭这种事情,也不是高德和她们做得出来的。”   至尊果然是心肠太软……   魔人暗暗嘀咕着,目光不经意的向望远镜里瞥了眼,然后眼角就跳了起来。   “火……不,光!”   他下意识叫道:“北冥山有火光!” 第502章:怎么把小丽忘了   魂火开始浸染冰雪之心,充盈着冰雪之力的洞穴里,金焰翻滚宛如熔炉。   此时距离高德等人走进洞穴,才过去不到一刻钟。   并不是高德的计划很顺利,实际上刚开始的时候他就认定失败了。   大丽进了洞穴后,在高德的指引下碰触冰雪之心权限,试着看看原有的一级权限能不能用。   载着她魂魄的战甲傀儡立在原地,呆了片刻,外壳就开始喀喇喇崩裂。冰雪之力浸透了傀儡,而她并没有穿透那层由无数光精灵残魂冻结起来形成的权限屏障。   “快点着我!”   大丽很努力的用傀儡发声,话到后面已经完全模糊了:“快用魂火烧……”   高德本想说这次不行下次再来,大丽直接退出傀儡就好。她只是将感知延伸到傀儡里,并不是把整个魂魄都塞进了傀儡。   不过小丽在后面咦了声,发现了新情况。   她没有看到,只是有所感应,高德却看到了。穿透洞穴里的冰雪之力洪流,他看到了无数光精灵残魂正不断在洞穴之外聚集,还列出了整齐队伍,像是等候什么命令。   “要毁掉北冥山,只能由我们来毁。”   高德忽然记起进洞穴前大丽随口说的话,“如果这次不成的话,就是说靠我们自己是不行的了对吧。”   大丽竟然如此决绝。   高德顿时明白,洞穴外的光精灵是在等待什么命令。   当下他也毫不犹疑,抬手按在傀儡肩上,推动魂火,金焰轰然升腾。   “小丽,你先离开这里。”   他先通知了小丽,再通过魂火传讯:“小楚,通知所有没有特定任务的提灯人,随时待命支援我。”   然后借魂火与大丽魂魄的关联,传去意念:“带着魂火再试,先不要作转换的尝试。”   明白大丽以及所有光精灵残魂一往无前的决心,但高德还是不希望大丽就这么孤注一掷,他自己都没多大信心。   “很痛……”大丽的回应却让他哑然失笑,“我怕痛,还不如忍着痛进行转换,是成是败看就这一次。还要我坚持着不做转换,只给你搭桥,我岂不是太亏了?”   娘亲诶你是熬过了十万年时光的狠人,好歹有点尊严行不?   “很快的,忍一下……呃,你也跟着去碰触他们,看能不能沟通。”   再想到大丽的力量之源是冰雪之力,高德也能理解大丽的感受。冰雪之力并不等价于物质上的冰雪,实质其实是冻结和解离,但在现世里运转的时候副产品的确是冰雪。冰与火自然是极端对立的,习惯了十万年的冰雪,再品味烧灼魂魄的火焰,肯定很痛。   于是大丽努力忍受着高德魂火的烧灼,将感知投入渗进傀儡的冰雪之力,顿时陷入无比猛烈也无比迷乱的涡流中。   这是高德的魂火之力引发的,如果高德自己继续推送魂火,那就会又会上演几天前的恐怖冲撞,以至于爆发大地震。现在是由大丽的感知在牵引魂火,虽然带着魂火之力,本质还是冰雪之力,即便产生了冲撞,也能由冰雪之力缓冲。   “我……看到他们了!”   大丽的意念沿着魂火传给了高德,那是满含着惊喜的强烈意念,不过瞬间又被悲伤替代。   “他们,他们在做什么啊?”   大丽魂魄颤栗,意念如电,震得高德也心中发颤,身上汗毛树立。   “他们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大丽几乎是在哭诉了。   接着大丽说:“维持好魂火,我要舍弃冰雪之力,获得魂火之力。现在我彻底明白了,决定我们是谁的并不是我们拥有什么力量,而是我们的记忆,我们彼此的关联。我对冰雪之力再没有一丝眷恋,就像我的出生并不是由冰雪之力而来一样,我们有本该有的本质。”   高德不知道大丽看到了什么,只是通过魂火隐约感觉到冰雪之力中分解出无数细小的尘埃,又像有活性般微微跃动着,正与大丽作着什么交流。   应该就是将自己献祭给冰雪之力的光精灵残魂了,高德很好奇,他们到底是怎么组成这道屏障守护权限系统,又是为什么要遮挡权限系统的。   这个问题只能等待大丽完成任务后再问了,希望她能坚持到底吧。   高德不再多想,专注的将魂火灌注入傀儡之中,引导大丽完成转换。大丽并不是寻常光精灵,要完成转换就需要更强更猛烈的魂火,但这又更容易让她魂魄溃灭。能不能成功,除了之前那些光精灵留下的经验之外,就全靠大丽自己的意志力了。   洞穴外,即便小丽看不到什么,也感应到洞穴里的冰雪之力在猛烈翻滚,似乎正与恐怖之敌战斗。   没办法待在现场做点什么,只能在这里守着,让小丽很有些沮丧。轻咬着嘴唇,双手握拳,暗暗向冥冥中的漫天神明祈祷,如果祂们真的存在的话。   接着她感觉有些不对,洞穴外另一股冰雪之力在躁动。那似乎不是单纯的冰雪之力,有些像石室里自泰阿之剑中传出的动静。风雪之中似乎有无数人在低语和徘徊,但随着无声号角的震荡,又归于平静。   小丽正在疑惑,一个激灵,浑身汗毛起立。   她转向洞穴外的谷地里,放眼望去只是大片白雪,但在感知中,却似乎聚集着成千上万难以计数的魂魄,正在等待着什么。   她的前辈族人,北冥山的光精灵残魂,似乎都集中在了这里。   洞穴里的力量冲撞猛然加剧,以至于金焰都直接飘了出来,谷地里的残魂也动荡起来。但金焰中又送出了什么信息,让残魂们再度安静下来。   之后金焰越来越猛烈,猛烈到小丽不得不步步后退,同时感觉身心发虚两腿发软。   “高德那家伙……”   又退了几步,小丽不舍的看着已被金焰吞噬的洞口,苦笑道:“就没认真想过,真的解决了北冥山,我这样以冰雪之力为本源的人,又会出现什么问题呢?”   她再摇摇头说:“算了,是我故意引导他不去想的。而且跟小爱刘承望他们相比,我其实是有出路的。就是……就是再作为小丽,恐怕很难了。”   等高德有些狼狈的退出洞穴,环顾四周没找到小丽,最初并没太在意。她应该是难耐魂火,自己先回去了。   他的关注重点是冰雪之心,完全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魂火已经渗透到了冰雪之心,冰雪之力化作了魂火的燃料,此时正在熊熊燃烧。   不过这还不算完全成功,冰雪之心只是烧了起来,不仅本质没变,魂火也还没壮大到将整个冰雪之心,也就是整座北冥山包裹。   具体过程是怎么回事,冰雪之心现在又是什么状况,都得等到大丽安全回来再问她了。   再看到魂火高涨,已经自洞穴蔓延到北冥山的条条山脊上,高德哼了声,嘴角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   这个时候,这番景象,塔林之主应该正在看着吧。   ………………   “果然是献祭了啊。”   坚冰堡垒顶层哨台上,魔人身后的虚影感慨道:“她终究是更为造父着想,为了彻底切断这个世界跟仙洲人的关系,不惜把自己也投了进去。”   “不过……看起来还不算猛烈,”虚影瞭望着远处燃起金焰的北冥山,并不震惊,也不为自己的预料落空而懊恼。“就这么烧的话,烧个几百上千年都没办法把冰雪之心烧光。高德啊高德,三个月后你还是得来找我。”   说话时虚影已经渐渐转淡,彻底消失时,眼睛凑在望远镜上的魔人身体一抖,才从怔忪中惊醒。   “刚才怎么了?”   魔人吓了一跳,“我睡着了还是……”   然后他重新发现了变化:“火!北冥山烧起来了!”   转身想向至尊报告,却没看到身影,连该有的至尊威压都感受不到丝缕,似乎至尊从未来过。   “刚才是我睡着了在做梦?”   魔人疑惑的挠头,旋即自嘲道:“应该是吧,肯定是被我压制的那头奇魔在使坏,那家伙越来越活跃了,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   呆了呆,他才又醒悟过来,跳脚的道:“得赶紧向上面报告!”   ………………   魂火蔓延到北冥山的山腰位置,就没再上去了。   高德不清楚情况,赶紧进入白境找大丽。   白境已经变得混沌不清,跟现世有了相当隔阂。进去后景象已然变作大火焚城,整座城市连带充当背景的北冥山都笼罩在金黄焰火中,感觉随时都会溃灭。   “你还好吧?”   以石室为中心的小块地域里,白境还算稳定,不过见到大丽时,高德还是吓了一跳。   她身上的衣裙已然烧得片片灰黑,暗火还在流转不定,甚至面具都烧得焦黑,异常惊悚。虽然她努力推转冰雪之力,想要维持正常面容,却只是偶尔恢复,旋即又化作红粉骷髅。   “还能忍耐……”   大丽见到他就安心了,“我也在等你,现在这状况我可不太明白,感觉非常危险。”   高德笑道:“放心,再危险还有泰阿剑在。”   这不是虚言,即便白境崩溃,泰阿剑作为足以稳定不周山的混沌容器,也能让大丽和数十万光精灵残魂吸收进去,暂时维持一阵时间,不管支撑他们的力量是冰雪之力还是魂火之力。   “我得先搞明白这魂火是怎么烧起来的。”高德接着问:“计划可不是这样的啊,还得有不少环节才到第三阶段,到了第三阶段也不是直接就这么烧起来了。”   “怎么烧起来的……”看大丽的样子,她自己都没搞明白,还是满脸懵逼。“我找到了之前把魂魄献祭给冰雪之力的同胞,他们的魂魄没有融入冰雪之心,而是被权限挡住了。”   十万年来,难以计数的光精灵残魂把魂魄投入冰雪之心,却全挡在了权限之外。冰雪之力将他们的魂魄解离,但因为他们的残魂本身就是由冰雪之力支撑的,所以解离并不彻底,还以无数细小“魂尘”的状态存在着。无数魂尘相互混淆交织,在权限系统之外编织出一层屏障。   这种状况高德是大致明白的,实际上之前他的魂火与冰雪之力冲撞产生地震,并不是冰雪之力的反击,而是这些魂尘在反击。他们把他当做企图入侵冰雪之心的敌人,在他还没碰触到权限系统之前就把他的魂火推了出去。按道理说,高德拥有仙洲人二级权限,就算进不了冰雪之心,也能碰触到权限系统。   换作大丽就不一样了,虽然引导大丽感知的仍然是高德的魂火,但那些魂尘即便失去了记忆,失去了作为残魂整体的认知,却还是记得他们的女王。   这就是让大丽悲伤的地方,他们哪怕解离成细小的尘埃了,还在坚持,以本能回应着她。   “该结束了……”   大丽一遍遍坚持不懈的恢复她的面容,同时淡然的说:“所以我抱着魂飞魄散的决心,裹着你的魂火穿透他们编织成的屏障,碰触到权限。系统认可了我的二级权限,但二级权限做不了太多事情,更无法激活北冥山的自毁程序,那需要零级权限。”   “当时我就在想,要不我就在那点燃魂火,把自己转换成魂火之力吧。如果就这么烧光了也好,至少可以把权限系统弄坏,这样其他光精灵残魂就能冲进去烧掉冰雪之心。”   “没想到我在转换的时候,那些同胞解离成的魂尘涌了上来,一点点的点燃了。”   “他们在替代我燃烧,我知道的。虽然他们早没了认知,更没有了意识,但那是他们的不能,即便魂飞魄散了还没有忘记。”   “结果正如你看到的,不过权限系统并没烧坏,我加上那些同胞的力量还是太渺小,仅仅只是穿透了权限,把魂火引进了冰雪之心,让冰雪之心烧了起来。而且冰雪之心烧的也只是它散发出的冰雪之力,它本身还好好的。”   大丽忧虑的道:“我们并没成功,对吧?我感觉得到,照这样烧下去,不知道烧多久才能把冰雪之力烧光,然后才烧到冰雪之心本体。”   “成功了。”   高德肃穆的点头:“只要魂火烧起来,就成功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吧。”   他又再道:“现在的问题是,冰雪之心毁掉后,你和你的同胞该怎么办?你们失去了冰雪之力,转换成魂火之力,就没办法去不周山了。”   “你总有办法的。”轮到大丽笃定的说:“与其担心我们,不如担心其他人,你就没想过,你的小丽该怎么办?”   高德楞了楞,旋即抽了口凉气。   卧槽,怎么把小丽忘了? 第503章:小离小丽的加倍混淆   小丽是圣山之女,拥有冰雪之力的传承。   圣山已经隐退,躲在安全的地方坐等世界变化。   冰雪之力的源头冰雪之心正在燃烧,被魂火渐渐侵蚀。   小丽该怎么办?   高德异常懊恼,从最开始他跟塔林之主讨论北冥山的时候,就没有认真想过小丽会怎么办。   或许是他跟小丽谈起的时候,小丽自己都没表露过担忧,更没有出于自己未来的原因而反对,这让他下意识的觉得小丽自己会有安排。   或许他根本就没想到过小丽会怎么样,在他的潜意识里,自己仍然仅仅只是小丽的挂件和私人用具,没有资格为小丽的未来担忧。   问题是,等冰雪之心不复存在,冰雪之力也不再为这个世界所容的时候,小丽该怎么办?   想到这他就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退出白境去找小丽。   不过他现在还得为大丽安排好未来。   “过会我会去找小丽的。”他压住心中的躁动,问大丽:“先解决你们的问题,你们有没有想过不去不周山,而是继续待在这里?”   “继续待在这里?”大丽愕然:“还能待在这里吗?待在这里又能做什么呢?冰雪之心不是注定要毁掉的么?”   高德勉强笑道:“冰雪之心注定要毁掉,却不等于北冥山一定会消失。北冥山是北冥山,它可以不是冰雪之心,可以变成……魂火之心啊。”   大丽呆了呆,随机恍然。   “不必离开北冥山当然好,不过冰雪之心变成了魂火之心,那家伙……塔林之主会接受吗?”   她又微微摇头:“冰雪之力会固化真实,拱卫现世。你的魂火之力虽然不同于冰雪之力,可似乎还是在凝聚现世。我感觉得很清晰,被魂火烧灼的时候,不仅我的魂魄更加凝实,与现世的关联也更紧了。你这小小的花招,在塔林之主那边恐怕很难蒙混过关。”   “我们的约定面上说的是毁掉北冥山,实际上是毁掉冰雪之心,终结冰雪之力。”这方面高德早有考虑,“现在把冰雪之心转换成魂火之心,就是兑现了约定。至于北冥山成了魂火之心,的确会稳固现世,但跟冰雪之心的原理不一样。他们魔人认定魂火对抗不了混沌,并不会太在意。何况大明收缩之后,每处州县都会有小号的魂火之心,也就是由公墓转换而来的桃山。塔林之主还有魔人们想计较也无从说起。”   高德想出了三阶段计划之后,就恍然惊觉了一件事。冰雪之心如果转换成魂火,岂不是跟桃山一个道理?   相比桃山,冰雪之心还更加纯粹,不必靠煤炭烧灼骨灰蒸发出那么一丁点凡人残魂,而是由冰雪之心输出的冰雪之力烧出魂火。同时还有整个光精灵部族的残魂存在,到时候这就是座超级桃山。   大丽还不是完全明白,毕竟她不知道公墓改成的桃山是怎么回事。   不过她还是有疑问:“然后呢?就像过去十万年那样,继续在这里忍受煎熬,只是从冰雪换作了火焰?”   “等北冥山完全变成了魂火之山……”高德叹气:“就该是整个世界魂火最猛烈,在混沌中也最明亮的地方。到时候……您应该能预见得到,恶魔会像飞蛾投火般扑过来,这里的战斗可能会变得比不周山更加激烈和残酷。”   大丽的眼瞳渐渐明亮,原本始终难以维持的面容,此时竟然稳定住了。   “那很好……”   她点着头说:“非常好,正是我和我的同胞们所期待的。”   北冥山之上,仿佛钢铁云海的丽德号动静越加频繁。一架架旋翼机出没于已经含着隐隐金光的冰雪屏障,将各类人手和设备带进了北冥山之下的城市。   以公墓改为桃山的方案为基础,依托变作了废墟的光精灵城市,建造八座魂火熔炉。   这些熔炉的作用很多。   首先会烧光精灵的残骸,形成类似桃山的“桃山魂境”。在北冥山的白境消散后,会替代白境容留光精灵残魂。其次是如桃山那样重新撑起护盾,不再是冰雪护盾,而是魂火护盾。既作为魂境的边界,同时也抵挡混沌之力的浸染。   最重要的作用是加大魂火的输出,让魂火更深浸入冰雪之心里,最终将整个冰雪之心包裹,让所有冰雪之力都转换成魂火的燃料。到时候冰雪之心也就变作了魂火之心,输出的魂火强度,比丽德号的战舰引擎都要强若干倍。   有了这八座规模至少是桃山十倍的熔炉,高德预计冰雪之心的转换进度会加快几十倍,现在还估算不出整体进度,但他有信心在三个月内完成。为此耗费了超过一半的混沌阀门库存,他也在所不惜。   整体工程交给了吕九眉,由她跟远坂爱沟通,两人全权负责。   一切安排妥当后,他才去找小丽。   “她在休息,跟师傅……哦,娘一起休息。”   高德被女皇拦住了,女皇的话让高德更加心急,拔腿就要往大帐里冲,却被女皇扯住胳膊拉了个趔趄。   “你要干什么?”   女皇没好气的训斥:“她跟娘都是靠冰雪之力吃饭的,现在冰雪之心烧成了这个样子,她们都很不舒服。至少热得不行,都在里面光溜溜的泡冰水呢。你做什么事之前能不能先动动脑子?从来都是想到就干!”   这通呵斥正戳中高德心事,顿时羞愧难当,难受得不行,待在原地喘起了粗气。   “我、我没见小丽说起,以为她们没事呢。”   喘了好一会,他嘀咕道:“是我不好,没仔细问问。”   转头去看女皇,女皇哼了声转开头,这表情和动作倒是跟小丽如出一辙,只是这时候高德可没心思细想。   “陛下啊,您行行好。”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高德顺手握住女皇的手,哀求道:“跟我好好讲讲情况,小丽还有你们娘,没了冰雪之心的话会怎么样?”   女皇回过头,杏眼圆瞪显得很惊讶,目光却落在高德的手上。   高德这才醒觉赶紧放手,连声道恕罪恕罪,心中却犯起了嘀咕。女皇这小手的手感,跟小丽真是没什么区别。都是冰冰滑滑嫩嫩的,就是没啥肉感。   不愧是双生姊妹,高德完全不意外,这不是顺理成章么。   “别什么恕罪恕罪了。”女皇撅着嘴埋怨:“咱们现在可没必要论什么君君臣臣了,只是让你注意点。我终究算你小姨子,你在这动手动脚的,我是知道你没那心思,要让别人瞧见说给了小丽听到,还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小姨子……   这个在前世总带着点其他味道的称呼,让高德心口微微晃荡了一下。   此时的女皇,还真是有点像扯着姐夫撒娇的小姨子,原本该有的威严和沉静只是层伪装,现在都看不到了。   “也没你想得那么可怕,至少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   接着女皇道:“我倒是可以跟你说说,不过别在这里。小丽叮嘱我别说的,让她听到可不好。”   高德恭谨的道:“是,陛下。”   “刚才不都说了吗?”女皇没好气的道:“咱们别论君臣了,至少在这里别论。”   “好的,陛下……”高德差点演起了喜剧,赶紧纠正,却又犯了难:“呃……除了陛下,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女皇背着手掂着脚,左顾右盼的道:“就叫我……小离好啦,你不是知道我的名字吗?”   小离跟小丽,这哪能分得清啊。   不过终究是统领震旦凡人的女皇,高德只得硬着头皮道:“是,小、小离。”   “哎,走吧。”   女皇……不,小离,似乎被叫得很高兴,拉起高德就走,吓得高德想挣脱又不敢。   这时候又不怕小丽误会了?   跟着小离跑得远远的,一直跑到了王城的城墙边。这里的城墙大部分都坍塌成瓦砾,就剩一些两翼垮塌只剩下孤零零哨楼的台柱。   两人飞上一座哨楼,立在可以俯瞰王宫废墟的地方。高德想问小丽的情况,小离却四下张望,感慨无限,让他一时开不了口。   “你对小丽这么……在意,到底是真的在乎她,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呢?”   高德等得有些心焦,小离却先开口了。“是觉得自己接受了她的血原,还是觉得一开始……咳咳,我听小丽坦白过,是她在中京地下殿堂见到你的时候,就把你……咳咳,办了,所以你觉得自己离不开她了?”   高德还真没想到女皇能这么八卦也这么直接的,呃呃了好一会才苦笑道:“既然你跟小丽是这样的关系,那该听她说了很多关于我的事情啊,又何必问我。”   沉默了片刻,高德认真的整理了下想法,确定自己的感受是对的。   然后他说:“我们的关系是从小就开始有了的,我在意她或许就是因为你说的这些事情。爱这玩意,又不是科学或者生意,可以有一个或者几个准确无误的点。先入为主也好,依赖也好,只是一扇门,让两个人的心灵可以嵌在一起的通道。”   “所以你问为什么,我说不上为什么。我觉得爱就是爱,不能强加太多东西。小丽就是我的……那个,很纯粹,不因为哪些地方爱,就有了哪些地方不爱。”   认真说他这番话就是在打太极,不过这也是他真心想法,感情什么的哪能追究为什么呢。   小离的语气有些飘浮不定:“你的意思是,爱就是没道理的,先来先到也是可以的?”   “咳咳,没有先后啊,不是说还可以有先有后。”高德赶紧声明:“我的意思是,就像魂火是怎么点起来的,原因可以是各种各样的。魂火终究是点起来了,魂魄也都绑定在魂火上了,追究具体的原因没有意义。”   小离低低笑道:“说得简单点,那就是可以没头没脑的就爱了嘛。”   高德没明白,小离忽然话锋一转说:“你这个人呢,是挺招人爱的,不只是这身皮囊,还有你的身世。由人类始祖与光精灵女王的血脉种子融合而来,还有始祖人类的印记,说起来比神明都吓人的样子。”   “也只有小丽这样,跟你同样有光精灵女王血脉的人才配得上你,爱也得门当户对嘛。只是寻常凡人,区区几十年就要生老病死的人,又哪能跟你谈得上爱呢。”   “你可别笑话我。”高德苦笑:“半个月前我还压根不知道这些事情,只当自己是寻常凡人,区区几十年就要生老病死呢。”   小离意味难明的哼了声,“你不知道的还多呢。”   她忽然又低低长叹:“比如,你肯定不知道,你辜负了我。”   高德差点啊的叫出声,陛下你这又来的哪一出啊?   “你不知道,若干年前,我早就跟你有过约定。”小离转开头,显得很伤心:“小丽的确更早认识你,还把血原给了你。但你现在也该明白了,她的血原对你其实并没太大影响。真正跟你约定过未来的,其实是我。”   高德嘴巴一张一合的,好半天才发出声音:“陛、陛下,何出此、此言?”   他被吓得把刚才的约定丢到了脑后,只顾着叫陛下了。   “你就记得现在的小丽……”   小离转头看住他,深邃眼瞳里波光荡动,里面含着的真挚情感穿透高德心防,直抵他的记忆深处。   “你忘了七……不,八年前,那个经常找你玩耍,跟你一起拉钩约定好未来的小丽了?”   小离这话像是在高德天灵盖上炸了道响雷,震得他打了个哆嗦。   “你、你是小丽?”他下意识的低呼:“那、那个小丽!?”   小离微微摇着头,叹道:“你这脑子呢,有时候比神灵还要管用,有时候比血魔还笨呢。你就没想过,你从小就被圣山和塔林之主庇护着,你们高家小院,什么时候可以随便让人买了隔壁小院,跟你做起邻居?”   “你就没想过,现在的小丽可以在小时候从容的给你换血原,却又有个陌生的小丽跟你做玩伴?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她只是普通的路人?”   小离直视高德,目光和面容充盈的压迫让高德都有些想跳下去逃跑了。   “你还没想过,现在的小丽把你当做她的人。作为她的孪生姊妹,对此没有一点印象和看法,更没好奇的跑来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物?”   她扮出小女孩的嗓音,巧笑嫣然:“高德哥哥哟,以后咱们也不要分开,你每天给我讲故事,我们就做夫妻好吗?”   高德眼睛快发直了,脊骨也像被抽掉了,只想软在地上抱成一团。   这不就是当初那个小丽跟他拉钩的时候说的话吗?   那时候他是抱着“小孩子懂什么”的心态,或许还有“先预定个娃娃亲也不错”的窃喜念头,跟那个小丽拉的钩。   小丽……现在的小丽向他坦白自小就看中他时,他也想过两个小丽是不是一个人的问题。可惜现在的小丽否定了这个可能,说自己并没露过面,也没有时间跟他做邻居。总之说到这事,小丽就用各种反应,包括不限于美色,引得他没能继续深思。   现在他终于明白是为什么了,当初的那个小丽,是现在的小离,是大明女皇!   “所以啊……”   小离幽怨的叹道:“要说先入为主,那不该是我吗?” 第504章:我们都是你的小丽   “你们两个到底在玩什么啊?”   高德苦恼的挠头,女皇……小离道出这个秘密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没错,真相就该是这样。   当初那个跟他做过约定的小丽,他自然从未忘记过。   他也曾经想过那个小丽说不定就是现在的小丽,毕竟在没揭晓自己身世前,作为圣山关注的凡人种子,也足够不平凡了。能做他的邻居,那不是圣山的安排就是另有背景。所以那个小丽也必然非同寻常。   如果那个小丽就是现在的小丽,一切就说得通了。可现在的小丽否认,再说了小丽是光精灵,的确跟那个就是震旦凡人的小丽不同。加之那个小丽早就音讯全无,高德也就懒得追索了。   现在……其实没到现在,在知道了女皇,哦,小离跟小丽是双生姊妹的时候,高德绰约有过那个小丽的想法。只是早就把之前的小丽抛到九霄云外,只当是孩提时代的天真童梦,又忙得不行,就没细想过。   现在,真相找上门来了。   这也让他终于恍然大悟,为什么女皇对他的态度那么奇怪,当初甚至闹出了在朝会上要“强娶”他为皇夫的戏码。   人家一直惦记着约定,在怪自己没有信守承诺,跟现在的小丽牵手了呢。   这剧情就变得不正常了,一下子变成白学的男主角,这可真是天降横祸。   “不管我跟小丽是怎么回事……”   女皇倒是理直气壮的,“你就没一点责任?先说说你要怎么办吧?”   高德从眉心痛发展到脑仁痛,赶紧推脱道:“现在哪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啊?北冥山正在烧呢,小丽跟你们娘也在烧呢,这不还得搞清楚她们的情况,解决她们的麻烦吗?”   “那是当然。”女皇可不是无理取闹,条理分明的说:“跟你讨论计划的时候,没说到她们自己的情况,就是心里有数不会有大事。等北冥山的情况稳定了,她们自然会跟你说清楚。”   话头又转了回来:“咱们之间的事情也是麻烦,在最终的结局到来前,这些过往总得了结。”   最终的结局……   高德总算找着了严肃起来的机会:“我们的未来是光明的,怎么能现在就生出交代后事的想法。你是大明女皇,你的信心都没了,莆田之下数十亿凡人又该依靠什么呢?”   女皇两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抬头看着他,目光迷离得像小丽。   “你就不要安慰我了,现在的震旦,真的还是在靠大明靠朝廷吗?大明已经只是一杆旗帜了,大家依靠的是举着大旗的人,是裹着大旗飘摇,照亮了现世的火。是丽德号,桃山,总之靠的就是魂火。不周山的刑天已经只满足于完成他们的使命,随时准备着谢幕,未来就只属于魂火的火焰。”   她轻轻叹气,清丽面容涌起自嘲的笑容。“当初我强行接过先皇的皇位,那时候想的是既然身负皇室血脉,在没人挺身而出的时候,总得有人让这血脉完成使命,所以大明还能延续至今。现在回想,从你到我,为这个大明做了很多了,却只因为圣山觉得时候到了,只因为塔林之主冒了出来,魔人翻盘要解决北冥山,曾经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大明已经名存实亡,现在只是靠着名分支撑现世。等到混沌之潮席卷现世的时候,这样的名分已经无法帮助凡人做得更多,更无法犒劳他们所做的贡献和牺牲。他们靠的只是自己,还有魂火。所以真的有未来的话,那必然不是大明赋予现世的,是你点燃的魂火。”   此时的女皇,说着终结自己使命的话,不仅异常冷静,还带着看透了时空的自信。“而在为这样的未来拼搏时,大明这杆大旗终究会撑不住的。在最需要凡人燃烧自己,舍弃一切拼搏时,大明也无法酬劳他们。所以这杆大旗最终必然会倒下的,会由新的旗帜来号召凡人。我身为大明最后一位皇帝,如果看不清这点,就真是昏君了。”   高德很受震动,关于未来的事情,尤其是大明这杆大旗的未来,他还真没像女皇这样认真想过,只是想着先撑下去到时候再说。   “问题是……”   他小心翼翼的道:“这跟小丽,我是说以前的小丽跟我的约定有什么关系呢?”   “小丽跟我有个约定。”女皇淡淡笑道:“之前她曾经想过,把自己作为冰雪之力的根源,投入泰阿之剑,维持住白境好转移大丽和光精灵残魂。没想到你找到了新办法,让她的打算落了空。”   高德心口咚咚直跳,就知道小丽会胡来!   “她能下这样的决心,也跟她活不了太久有关。”女皇说着继续让高德心跳加速,乃至脸色发白的话。“北冥山的冰雪之心是必须要毁掉的,这不是屈从魔人的压力,是保护仙洲人,保护这个世界的造父。作为他们的造物,受造之恩总得回报。而且你也说得对,等到这个世界必须依靠冰雪之心来凝固最后的真实时,那也没有意义了,不如背水一战。”   “小丽还有母亲,都是冰雪之力的传承者。冰雪之心毁掉,并不会即刻对她们产生多么严重的影响。不过她们的力量会渐渐衰退,原本因冰雪之力获得的能力也会消失。她们不再是可以活上数百岁的非凡之人。到最后冰雪之力完全消退时,她们就变得跟寻常凡人一样,会有生老病死了。”   女皇笑笑:“当然,更大的可能是,消退的过程会持续几十上百年,在冰雪之力消退的那一刻,她们就会衰老而死。”   高德的脸色稍稍好转,这没什么,趁着冰雪之力还在的时候,转换成魂火不就行了?   “她们的力量根基就是来自冰雪之力,魂魄也完全由冰雪之力凝结。”女皇摇头:“既不要把她们当寻常魔人,也不要当做大丽那样,保持了十万年残魂状态,冰雪之力与残魂已经相互分离,不再是浑然无懈的整体。”   “我总会找到办法的。”高德并不气馁,反正有的是时间。   “你、你哎……”女皇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带这家伙的节奏还真是困难。   放弃了这个方向,她从另一个方向继续进攻。   “我也一样,别看我也是圣山之女,拥有解离之力的传承,魂魄强韧可以在社稷之座上烧很久,可是圣山已经跑路了。”   她这些话也让高德忧心起来,“冰雪之力跟解离之力也是一体两面的,而且我跟不周山也是绑定的。当刑天走到最后一步时,我就必须坐上社稷之座,燃烧自己,把自己的皇室血脉献给这个世界,也算是最后的交代。”   她看着高德,嘴角微翘,那不是戏谑也不是嘲笑,而是怜悯和不舍。“到了那个时候,大明的旗帜就必须换掉了,而我也必须跟着大明而去。算时间的话,说不定比小丽还要早一些呢。”   高德张了张嘴没能出声,他实在说不出“这个我也能解决”的话,关于不周山他的确毫无把握。   “所以我跟小丽就有了个约定,”女皇垂下眼帘说:“那就是跟你说清楚一切,然后……约定好谁后走就暂时离开你,谁先走就留下来陪你。”   “原本我满心只有大明,虽然也动过心思,确认你对小丽是真心实意之后,也就放弃了。如今形势成了这样,我就得跟你说清楚,让你知道,最早的小丽不是现在的小丽,而是我……朱莫离。”   说到后面女皇握着高德的手用上了劲,掐得高德嘴角直抽又不敢作声,在手劲上面,小丽跟小离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又重又狠还没有自知。   “说了这么多,你是不是该有点反应啊?”女皇催促:“别像块石头一样。”   “这、这不好吧。”高德苦笑:“能得小丽还有你的垂青,我自然是受宠若惊,可我只有一个人,一颗心掰不成两半。而且这些事,是不是当着小丽的面说清楚好些?”   “你想得还挺远呢。”女皇脸颊浮起红晕,目光也开始躲闪,语气却很强硬:“我又没让你干什么,我只是让你叫回我的名字,我才是小丽!至少是最早的小丽!”   高德异常犯难,小丽就一个,你这是既要跟小丽分享我,还要替代她在我心里的位置,总感觉不太对劲。   而且当初那个小丽就七八岁,跟现在的你是有那么点像,可没有铁证,谁知道你真的是不是呢?   “高德哥哥……”   女皇又掐着嗓子扮嫩了:“你说得不对,天上的星星没动过啊。哦,是因为太远我们分辨不出来?”   高德想哭,这就是当年他跟那个小丽说过的话,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才认真观测星星,觉得星辰乃至日月都可能是假的。不过他敷衍过了那个小丽,怕她对整个世界都产生了怀疑。   那算是个起点,到了后面他分明是成年人灵魂,却跟小女孩拉钩约定长大了成亲,也是抱着糊弄小孩的心思,其实并没放在心上。   “叫小丽!”   女皇叉着腰呵斥:“别的我还没什么想法,现在得要回我的名字,哪怕只是在这里叫我一声!”   高德心说以后叫你小离也跟小丽没差别啊?   “小……小丽。”   咬着牙,高德声若蚊蚋的唤着,没办法,这的确是小丽,以前的小丽。   女皇抱着胳膊扬起下巴:“什么?我没听见!”   “小丽!”高德叹气,欠了多年的债总得还,索性一股脑的叫道:“小丽小丽小丽!”   “行了行了,”女皇笑颜如花的摆手说:“知道你叫得不服气,不过嘛我不在意,叫了就行。当皇帝的职业习惯就是这样,管你服不服,先得磕头口称万岁。”   高德苦笑道:“以后当着小丽……我是说我那个小丽的面,总不成还这么叫,那时就只能叫陛下或者小离了。”   “你那个小丽?”女皇酸酸的道:“我们不都是你的小丽?”   “刚才那些话就当没说。”高德也有了骨气,认真的道:“都是小丽,不过既然要分先后,也就得分亲疏。我认定的小丽是身怀光精灵血脉的冰雪之女,我跟你的约定终究是孩童之语,就不必掺和到这些事情里了。”   “你……您终究是女皇陛下,大明的女皇,世界也是大明的震旦。以后如何,还得我们去拼出来,就不要事先做这些预言了。”   他看向自山脊以下被熊熊魂火包裹的北冥山,悠悠的道:“比如说现在,其实连我都不敢相信,魂火真的能点燃冰雪之心,让北冥山烧起来。所以未来怎么样,现在下定论还早得很呢。”   女皇跟着他视线看过去,也点着头说:“行呀,我也没说未来就这么定了,至少先得有个开始。”   转头又对高德说:“今天只是让你明白,我也是小丽,这点你不能否认吧?”   “是……是的。”高德无奈的点头,这么土的名字,你们都争着抢,真是……何必呢。   “那好,”女皇也没纠缠他了,“你说的,未来还得看我们怎么拼,那就拼吧。反正不管怎么拼,不管我还有她怎么变,在你身边的都是小丽。”   “你终究是女皇,”高德不得不小小的提醒道:“不要这么……小家子气,你还有整个大明呢。”   “大明都快被你篡得差不多了。”女皇低低笑道:“我总得从你这讨点利息啊。”   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彼此关系肯定不会马上拉近到若干年前的高德哥哥和小丽妹妹,但也再回不到一个口称陛下,一个庄重矜持的过去了。   “这里既然烧起来了,泰阿剑留在这里也没用了。”   很快女皇谈到了正事:“我也得马上赶回去,我和泰阿剑不在,不周山那里时刻都危险得很,这里就交给你的那位小丽吧。不过我还是得问下,这魂火……真得三个月才能把冰雪之心烧穿吗?这么久可拖不起,腹地也需要你。”   “按这个势头,三个月都烧不穿。”高德笃定的说:“不过既然魂火烧起来了,事情就好办了。头上有丽德号,白境里有女王和数十万光精灵残魂。不管是火力还是薪柴,都是够的。”   女皇说:“那你就尽快放手施为吧,我觉得……不,我肯定,你的那位父亲,对你这个主意很不满意。得趁着他来找麻烦之前,尽快把生米煮成熟饭。”   在这些事情上,女皇的想法还真是跟高德心有灵犀,无比契合。 第505章:恶魔的馈赠   “桃山……”   本是晶莹剔透的坚冰堡垒,因为十多里外的北冥山已然烧做火焰山,也被火光染得镀上了飘摇不定的金光。   堡垒之中的殿堂里,塔林之主的身影也在主座上飘摇不定,有经验的高阶魔人,比如站位最靠前的血袍和蓝袍老者,心里都有数。塔林之主的真身此时应该在千里之外了,却能靠着混沌之力在此处投影,宛如真身依然在此,看到和听到此处的动静,同时发布指令。   此时若干塔主已将震旦内陆的消息传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谈到一件事,那就是化魂卫正在建的桃山。   即便是在偏僻州县里,已经划给魔人管治的地盘上,化魂卫也要占住一块地盘。这块地盘以公墓为中心,大掘坟墓。化魂卫的提灯人挖出所有骨灰,立起大炉以煤焚烧。   他们用这火激发各类灰器,伸展出金光屏障,罩住范围极大的一座或者几座山头。在屏障之中竟然真能见到游离的残魂,由这火庇护,渐渐凝聚。混沌之气……准确说是恶魔之力,难以穿透屏障。   “这小子,真是能干啊。”   塔林之主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只是感慨。   “北冥山岂不也是这个路数?那个高德是想把北冥山变成大号的桃山?”   “那可不一样,桃山还得靠骨灰烧出的魂火维持灰器,北冥山的魂火烧起来,那就永无至尽了。那是把冰雪之心的冰雪之力当做薪柴烧,谁知道能烧到什么时候?”   “可恶,他们竟然玩这种伎俩!北冥山变成魂火之山的话,岂不是比原本的北冥山更能维系现世?”   “说到点子上了,我看高德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圣山既然退了,冰雪之力也没用处了。不如变成魂火之山。冰雪之力不过是维持住现世的物质真实,魂火之山却是要焚烧混沌驱逐恶魔之力,这完全是跟我们对着干!”   部下们却是议论纷纷,群情激愤,都在嚷嚷着被骗了。   “住嘴!”   血袍老者呵斥道:“桃山的事情,咱们又不是现在才知道。当初方阁老和海塔会四守护跟大明朝廷谈的时候,不就已经传回了消息?”   “当时你们怎么说的?”   “区区魂火不足为惧、且让他们凡人烧柴避寒、由得他们折腾到时候我们去帮他们收尸扫骨灰好了……这都是你们曾经嚷嚷过的。现在化魂卫那边搞成了,你们就受不住了,就吓着了?”   蓝袍老者也附和道:“凡人与魔人各走各的路,这一点我们都是认可了,才会聚到这里来。现在凡人不过是开了个头,到底能不能走通,混沌之潮还没大规模降世,谁又知道呢?你们就如此没有自信,动摇了心志?”   看看塔林之主的投影,保持着沉思的姿势,时不时扭曲一下,并没出声,蓝袍老者再道:“高德小儿,还有大明女皇之类的人物,的确跟咱们玩了伎俩。可他们依仗的仍然只是魂火,这种必须烧灼魂魄,忍受焚魂痛苦的方法,绝不是至道正理。”   “就让他们把北冥山变作魂火之山又如何?哪怕是所有冰雪之力变作魂火,也就在这冰原上维持一处大号的桃山而已,影响不了整个现世。”   两个老者的话很有份量,大多数塔主都不再鼓噪,不过还是无法完全平息魔人们的躁动。   “北冥山的冰雪之力永无止尽,这才能维系住现世的最后一点真实。”   不过在场魔人里终究有头脑清醒,而且胆气也足敢于说话的。“北冥山换成了魂火之山,作用不是一样的吗?不,魂火之力比冰雪之力还要激烈,是与混沌之力完全对立的!大明跟高德弄的桃山,不就是指望用魂火之力稳固现世,留住凡人残魂?”   “有了这么一座魂火之山,他们当然不再需要原本的冰雪之心了。这座魂火之山比原本的北冥山更强,对我们与混沌共生的大计危害更大!”   “我们绝不能坐视不理,必须把这座魂火之山扑灭!看北冥山的魂火,现在还没完全浸透冰雪之心,我们还有机会!”   这番言论又引得塔主们纷纷附和,连血袍蓝袍老者都不出声了,就只转头看着王座上的虚影。   “你们畏惧魂火,畏惧魂魄被烧灼,胜过畏惧恶魔,畏惧被魔心夺灵?”   塔林之主淡淡的说:“我与圣山和大明,还有那高德的约定,就是凡人魔人各走各的路。冰雪之力属于圣山遗留,必须抹灭,至于魂火。如果北冥山最终变作魂火之山,那就说明他们的魂火能胜过冰雪之力,他们的凡人之路至少能走到这一步。”   “你们的观察是对的,他们还没做到这一步。魂火仅仅只是引燃了一部分冰雪之力,冰雪之心还没被魂火完全包裹。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才能证明,魂火可以替代冰雪之力,成为凝结现世的另一种力量。”   只是淡淡的讲述,就让塔主们安静了下来。   “从昨天开始到现在,魂火烧了一天半。”   血袍老者附和着讲解:“最开始半天火势很猛,从白豆芽的城市一直烧到了北冥山上。但到了山腰,就再上不去了。今天再看,整整一天,没什么变化。等时间到了,这火还是烧不透北冥山,冰雪之力依旧在外溢,依照约定,那就由我们来处理了。”   之前那个魔人不敢顶撞塔林之主,倒是敢跟血袍老者说话。“如果借口已经烧着了,就算是履行约定了呢?”   “那不必多说。”血袍老者沉声说:“至尊岂能容他们蒙混过关?”   “那如果烧透了呢?”另一个魔人要暴躁些,直接说出了很多人不敢开口但都有所猜测的话。“如果他们真把北冥山烧成了魂火之山呢?我们就灰溜溜的拍屁股回家?”   殿堂里沉默了,至尊的虚影并没开口。   等了一会,确认至尊不回应,蓝袍老者说:“北冥山到底有没有解决掉,冰雪之力是不是还在,冰雪之心还是不是原本的冰雪之心,这些事情难道就由他们一张嘴认定吗,不还得由我们来认可?”   魔人们都笑了,笑声里充满了默契以及快活的气息。   没错,不管对面怎么烧,到了时间他们这边不认,对面也无可奈何。总之他们等在这里,等的就是北冥山完全塌掉,或者是冰雪之心毁掉。仅仅只是烧起魂火,这可算不得完成约定。   “注意头上那艘战舰的动静……”   塔林之主这时候开口了,“这段时间我不在此,你们只需要观望即可,不要擅作主张妄自行动。”   魔人们,包括前排老者同时躬身应喏。   “下来了!”   刚刚直腰,有人就低呼:“那艘战舰下来了!”   天上的战舰原本停得很高,投下的阴影并没罩住这座坚冰堡垒,此时阴影却缓缓扩散,正向堡垒延伸过来。   战舰正在下降,即便不抬头查看,所有人都能得出这个结论。   那么接着的结论就显而易见了,那边的高德等人也明白靠现在的魂火抹消不了冰雪之心,准备用上战舰了。最初让战舰靠过来,也就是在为这一天作准备。   “无须担心,”至尊的语气异常镇定:“冰雪之心的能级远超那艘战舰,加上战舰,他们也解决不了冰雪之心,不过……”   接着却有了些迟疑,“此时冰雪之力松动,取而代之的又是魂火之力,恐怕会有些变化。”   “至尊所言极是!”   这边血袍老者偏开头像是在聆听什么,闻言赶紧道:“与至尊所料丝毫不差,前方探子报告,北冥山下有了变化!”   ………………   北冥山下的确有了变化,就在冰河之外,雪地之中,股股黑气冲破白雪,拉扯出一具具恐怖狰狞的躯体。最初这些躯体还是凡人、魔人、矮人以及光精灵残骸,甚至有老鼠、兔子、雪原狼之类的野兽残骸,被黑气翻卷,渐渐伸展出各式各样的恶魔躯体,一双双或者血红或者莹绿的眼睛亮起。   这些恶魔冲向罩住北冥山的屏障,最初的下场自然是被瞬间冻成冰雕,再被后来着撞裂踩碎。但随着一波波恶魔前仆后继,屏障终于被冲破,恶魔如奔腾的激流,冲向由护城河以及城墙拱卫的城市。   护城河已经冻成异常结实的冰河,城墙也在地震中化作堆堆砖石。唯一还在阻挡恶魔奔流的,就是裹住北冥山下半截的金黄火焰,招展间散发出的灼热之力将一头头恶魔蒸发成黑灰。   不过恶魔太多,冲在最前面的也只是最低阶的恶魔。后续从积雪之下冒出的恶魔越来越高大,黑气越来越浓稠,只靠魂火的光芒不可能再轻易挡住它们。   “恶魔来了!正好战个痛!”   王宫废墟里,远坂爱正在整队,她带来的羽林卫不多,但都是好手。对上寻常恶魔,以一敌百都是轻轻松松。结成小队的话,一队应付一头魔将也不在话下。   “保护好陛下还有……其他人。”   高德跟女皇现身,高德吩咐道:“王宫之外的防务就交给上面的家伙。”   “我去照看娘,还有小丽。”女皇倒没忘提醒高德:“那个小丽。”   远坂爱没跟着女皇离开,既然王宫这一圈防务归她,她就得站在岗位上。   “怎么回事?”她问高德:“怎么会一下子跑出来这么多恶魔,像是北冥山下忽然出现了恶魔缝隙似的,是不是外面魔人干的好事?”   高德摇头:“不必他们捣乱,魂火烧起来后,恶魔必然会出现。内陆刚刚建好的那些桃山肯定也会遭遇恶魔冲击,当然数量和强度远不如这里。”   冰雪之力被魂火削弱,同时魂火之力大作,对混沌而言,就像黑夜中的灯塔格外耀眼。这本就是建立桃山的初衷,吸引恶魔攻击桃山而不是侵掠广大凡人地域。如果说桃山是遍布震旦的要塞,燃起魂火的北冥山,就是天下无二的核心堡垒。   “来得正好!”   高德也不是预先就想到了这点,只是发现恶魔就明白了原因。明白了原因,又察觉到了机会。   “来得越多越好!”   他兴奋的握拳道:“只要在魂火影响的范围内干掉恶魔,就能把恶魔的魂魄变成薪柴,让魂火变得更旺!”   远坂爱抬起爆雷枪,轰隆一枪,将高高飞过来,拖着道黑烟的有翼恶魔射落。   她喊道:“那也得把恶魔干掉才行!”   环顾左右,已经有不少带翅膀的恶魔飞起,从护城河到王宫不过几公里,对祂们而言就是扇一会翅膀就到的小事。而在地面突进的恶魔,随着恶魔数量越来越多级别越来越高,被魂火之光烧灼的损耗也急速降低。祂们挤成股股激流,越过堆堆瓦砾,跨过处处废墟,看速度要不了几分钟就要蜂拥而至。   很明显,祂们的目标是冰雪之心。只要冲进王宫后面山脚下的那处洞穴,就能把恶魔之力渗透进去。正好魂火之力已经渗入冰雪之心,若是恶魔数量太多挟带的恶魔之力太强,压住魂火之力渗入冰雪之心,北冥山倒是能被解决了,只是会变成混沌四魔的战利品,价值和意义都不亚于一颗满血版的大亿万。   “急什么?”   高德却很镇定,“有人比我们更急。”   话音未落,道道或者橘红或者金黄的焰火就自天而降,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恶魔激流骤然一滞。   接着是无数金焰光点自遮蔽天顶的阴影中落下,哗啦啦的像是雨点。   咚咚几个金光“雨点”落在附近,就听某人用略微颤抖的尖嗓门高喊:“终于可以伸展手脚啦!老大你可别出手啊,全交给我们!”   那是吕九眉,之所以嗓门发抖不是紧张更不是畏惧,而是久旱逢甘霖的喜悦和激动。   “咱们头上不只是艘战舰,还有好几万提灯人呢。”   高德指指天上,道出他的信心之源。   他虽然有超脱视野,却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盯着。相反丽德号是时刻都盯着,比他更早发现恶魔。等他跟女皇……哦,过去完成时小丽跑回王宫的时候,吕九眉她们肯定就已经做好战斗准备了。   “那个……”   看着吕九眉带提灯人冲了上去,远坂爱舔着嘴唇,犹犹豫豫的招呼高德:“我说……”   “想去就去吧,但是别单打独斗。”高德叹气:“也别逞强,遇到了高阶恶魔就找支援。”   他自然明白,远坂爱也是手痒得很了。 第506章:北冥山的真正解决方案   提灯人欢腾起来了……   “虽说都是十万年前的事情了,可这个仇,我一直记着呢。”   丽德号灰境舰桥里,“王无敌”,也就是舰灵郭瑞德开心的吆喝着大家:“开火!开火!能打得着的大炮小炮全部开火!”   不必它吆喝,指挥塔……不是顶层甲板的那座指挥塔,而是丽德号在肚皮下面,也就是底层甲板新长出来的指挥塔里,老将军盖兴也在咆哮:“机枪都别闲着!咱们是在几千米高空,机枪子弹落下去光靠砸的也能砸倒恶魔!”   也不必指挥官嘶吼着强调,丽德号上各层甲板的主炮副炮,甚至防空炮位的机炮机枪,都快活的喷吐着火舌。除了寻常炮火之外,用锚柱之类灰器改装的魂火武器也在发言,自数千米乃至万米高空射下道道或细或粗的金黄光柱。   炮火与魂火覆盖了北冥山周边的雪地,即便只有魂火武器能彻底消灭恶魔,但把冰雪泥土翻搅起来的猛烈炮灰还是足以将大片恶魔解体。即便是高阶恶魔,也不敢长时间置身这样的炮火里,重组物质躯体的速度根本赶不上被炮火摧毁的速度。   在之前的扶桑之战里,丽德号见过远比现在多得多也强大得多的恶魔。那时候战舰内部各项事务都没搞定,大家都是没经验的萌新,而且恶魔攻击重点一度也转到战舰,让大家忙得喘不过气。   现在不一样了,丽德号不仅远比那时候强大,舰员们对战舰更熟悉,而冒出来的恶魔还远远没到足够让舰员们紧张的程度。   不管是观察哨的瞭望兵还是炮位的炮手,以及舰桥里负责指挥的提灯人,都是游刃有余的工作着。以“终于可以活动一下”的轻松心态,迎接这场战斗。   有丽德号居高临下,打靶般清扫恶魔。恶魔之潮也被完全遏制。只有零零星星的恶魔突入屏障中,它们面对的是无数高阶提灯人,数量还在不断增长。   吕九眉用新造的榴弹发射器,四下狂射着威力远超寻常炸弹的魂火炸弹,以至于毛绒绒等灰豆芽都不愿跟她搭伙。   铁中玉率领的铁锈提灯人化身燃烧着的钢铁傀儡,提着砍刀之类的近战武器,变成道道堤坝般的防线。不管是铺天盖地的恶魔大队,还是几层楼高的高阶恶魔,都被堤坝牢牢挡住。再在简单粗暴但却直接的劈砍挥砸下,化作团团金焰。   恶魔侵入屏障的时候,毛绒绒还没出手,她在等她的姐妹。等几只灰豆芽到齐后,她们就凑出了支特攻小队,专挑高阶恶魔下手。   现在的灰豆芽可不是以前的灰豆芽了,魂火的强大只是一方面,她们身上的装备和零碎也跟上了时代,当然是化魂卫的时代。   人人都是一身类似嘤嘤战甲的战甲,还配有足以防护全身把自己变成乌龟的力场盾。加装的飞行器虽然不足以升上高空以超音速飞行,但配合灰豆芽擅长的隐匿移动专长,完全能在低空上演神鬼莫测的机动。哪怕是最灵活敏捷的恶魔,都无法盯住她们的踪影追上她们的步伐。   单人出击的远坂爱就有些尴尬了,一个人去挡大队恶魔吧力有未逮,逮着零散恶魔干又显得没趣。还好一些羽林卫在女皇的命令下跟了上来,让她终于有了独当一面的力量,不过看着附近各自演着大戏的提灯人,远坂爱还是有些意兴阑珊。   等再看到宛如人形火炬的高大身影正面冲垮一队羊角血魔,两柄大锤左右开弓,拉出条条金黄焰火,将一头头恶魔砸做碎裂黑灰,远坂爱是彻底没了心气。   高德那家伙,连点汤都不让人喝!   “收队收队!”   她没好气的招呼部下:“后退组织防线,保护好女皇陛下!”   既然没办法蹭点秋风刮,不如专心职守。   等她带队撤离时,又看到了让她再生不出什么想法的奇异景象。   此时恶魔大队从正面涌入北冥山下,少数恶魔从侧面和山后钻了进来,虽然已经被屏障中的魂火烧灼得黑烟滚滚身躯糜烂,却还是有不少向冰雪之心所在的洞穴冲去。   不少提灯人,乃至高德都在往洞穴方向赶去,不过还有人比他们更快。   严格说那其实算不得人,而是团团淡薄的烟气。有些是莹白的宛如雪雾,有些却是金光像是魂火。这些烟气没有多少实质,无法直接挡住恶魔,但若干团裹住恶魔,像吸血般吸出股股黑烟,低阶恶魔是当场解离,高阶恶魔也是皮开肉绽,脚步踉跄。恶魔对这种烟气又毫无办法,刀枪砍不到打不中,挥舞或者喷吐出的恶魔之气又难以浸染。   有这些烟气在,冲向洞穴恶魔竟然被挡住了大半。剩下少许摆脱纠缠的,又被一具战甲傀儡挡住。这具傀儡身上同时流转着冰雪与金焰之气,随着手臂挥动,射出道道冰雪和焰火,便将那些恶魔拦下。挥舞间的冰火如无形利刃,轻易的将恶魔肢体和头颅分解。   ………………   “情况怎么样?”   王宫废墟间的大帐里,姚婆婆喝着热茶,悠悠的问。   “只是几处小缝隙,都还没有魔将级别的恶魔出来。”女皇……当然也是小丽,瘫在软塌上说:“丽德号在头上,高德在下面,还能有什么情况?”   “我又不是问这个。”回复到白发老婆婆形态的姚婆婆说:“是问你跟高德说清楚了吗?”   小丽苦笑:“怎么可能说清楚啊?”   “跟他说,大明女皇跟白豆芽小丽其实是一个人,是一个人的两种形态,这让他怎么想?”   小丽捂着脸,苦恼的呻吟:“他很聪明,有时候聪明得过了头。我感觉得到,当我这么说的时候,他会认定白豆芽小丽已经跑了,把我推出来当替代品。”   “但那是事实。”姚婆婆倒是笃定:“他既然是聪明人,最终肯定会认识到这一点的,所以你纠结什么。”   小丽摇头:“我就是不知道,也害怕他用什么手段去证明这是事实。而且我这两种形态完全是基于两种血原和力量,就算当着他的面转换形态,他仍然会怀疑。”   姚婆婆叹了口长气:“那倒是,如果你不是我生下来的,我都怀疑我是不是还生了一只明明不存在,却能在你身上显现的白豆芽。”   “可这不是事情的重点,”姚婆婆直接点出了关键:“重点是,冰雪之心要被抹灭了,我们失去了冰雪之力的本源。这就意味着过不了多久,你就没办法继续维持白豆芽小丽的形态了,你只能以朱莫离的形态现身。”   婆婆苦口婆心的劝解:“真的不想让这事困扰你跟高德的关系,就得让小丽跟高德有个了断。你应该跟他说清楚,让他明白来龙去脉。继续瞒着他,事情是不会好起来的。”   小丽努力挤出笑容,却像是在哭:“我也想啊,问题是……”   “我知道,你有心结。”   姚婆婆也不再劝了,安慰她道:“连婆婆,呃,你娘我都不明白的心结。”   小丽的声音变得很低:“娘你是不明白,对我来说,小丽和朱莫离是真真切切的两个人。我跟高德说起小丽的时候,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品味到他对小丽的情感,听他述说对小丽的……关心,我竟然很不是滋味,我在吃醋。”   “所以我想的是,小丽就随着冰雪之力消逝也好,就这样永远消逝。得让高德接受新的小丽,曾经跟他约定过未来的小丽。他肯定会怀念以前的小丽,不过有些事情既然已经改变了,就没办法再挽回了。”   “你这不叫心结,”姚婆婆揉着眉心说:“这叫那啥分裂……”   小丽缩成了一团,抱怨道:“怪谁呢?总不能怪我吧?”   姚婆婆笑着揉她的黑发:“我是没见过还有你这样的烦恼,分明人都在也好好的,却让人觉得比生离死别还要痛苦。算了,你要怎么做我也管不了,最多给你提点意见。”   “现在我还要问,情况如何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老婆子我待在这里着实不习惯,冻得够呛!”   小丽想了想,点头说:“我们也该回去了,既然高德想到了办法,泰阿剑也用不上了,女皇也没必要继续待在这。”   “但是小丽还得在这待一阵子。”姚婆婆理解的点头:“没关系,老婆子我扮女皇也算上道了,回去继续扮就是了,你就留在这里善后吧。”   老婆子终究还是忍不住,又叮嘱道:“你的这个心结还是放开点,不要什么都自己背负下来,分点烦恼给别人,尤其是高德,不是挺好的么。”   “那可不行,绝对不行。”小丽下意识的使劲摇头:“我现在是朱莫离,不能让他知道朱莫离就是白豆芽小丽,那是绝对……绝对不同的。”   ………………   哪怕丽德号在北冥山周边下着火雨,将冰雪与泥土一遍遍翻搅,恶魔还是不断涌入屏障,冲向深处散逸着冰雪之力的洞穴。甚至已经出现了完全不惧屏障的恶魔,估计力量接近了魔将。这说明混沌四魔……至少是魔王,已经注意到了这里的缝隙,正在调遣精锐,想由此突入现世。   不过即便是魔王,也不可能威胁到北冥山,相反,连远坂爱和羽林卫们都无比期待魔王乃至更强恶魔的现身。祂们出现的确会制造莫大压力,可同时又会解决莫大的难题。   北冥山的魂火,越烧越旺。   每一头恶魔倒下,飞散出来的黑灰总会有一部分被屏障之内飘摇的金焰裹住,焚烧成白灰。而这焚烧的过程,就在不断的助长魂火。恶魔的魂魄成了魂火的薪柴,哪怕一头恶魔只贡献一根烛火强弱的魂火,无数头恶魔汇聚起来,就是足以裹住北冥山的熊熊烈火。   提灯人此时不再是各自为阵的乱杀,而是编组起来,开始列出一道道防线。防线上他们都有了清晰感觉,不仅魂火在急速变强,原本还压制着魂火的冰雪之力同时在急速减弱。这不仅是身体的感觉,同时也是魂魄的感觉。   “真是天助我也……”   高德拄着大锤,立在通往洞穴的山脊上。他打量着漫天飞舞的恶魔灰尘,以及追索着恶魔之气的魂火,欣慰的道:“不,是魔助我也。”   “你这魂火真是玄奇。”   由光精灵女王大丽操纵的战甲傀儡立在旁边,也异常感慨:“竟然能借着恶魔越烧越旺,这岂不是意味着,只要恶魔没能第一时间扑灭魂火,就终将被魂火烧蚀干净?”   “道理上是这样的。”高德点头说:“实际做起来还有很多难处,比如魂火是由人心支持的,如果人心混乱失去斗志,魂火自然也就烧不起来了。而恶魔惑乱人心的手段,倒是多得很。总之……女王陛下,您有一点认识必须纠正,这魂火并不是专属于我的,而是大家共同烧起来的。”   大丽的语气很坚定:“我不太明白,但现在我想弄明白了。”   光精灵女王原本对魂火还有抵触,或许在她看来,魂火是跟冰雪之力、恶魔之力没什么差别的力量,都有一个本源。目前看起来本源似乎就是高德,她自然宁愿随冰雪之心的消散而消散,而不愿让魂魄受制于某一个人。   造父不可信,塔林之主……她曾经的人族弟弟,也不可信,把魂魄交托给某个人这种事情,自然是无比痛苦的,她绝不接受。   哪怕高德早就声明过魂火并非他专属,她也不愿轻信。   现在她看到了,那些转换了魂火之力的同胞,正带着其他同胞挣脱了白境,进入现世阻击恶魔。她还看到每头恶魔被击杀之后都被魂火烧灼,至少留下了部分魂魄成了魂火的薪柴。   再看包裹着北冥山的魂火猛烈了许多,而屏障中的魂火,已从淡淡金光变作飘摇烈焰,这又哪可能是一个人能拥有的力量。   大丽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依托。 第507章:火终究会熄灭   大丽愿意接受魂火,将自身的冰雪之力转换成魂火之力,高德自然高兴。   不过高德还是有些担心,即便之前有六七十个光精灵已经完成了转换,入驻了绝魂宫,也不意味着大丽的转换必然成功。   原有力量越强,转换魂火越困难同时也越痛苦。这一点在魔人转换为提灯人的时候就体现得很充分了。大丽作为比小丽更靠近冰雪之力本源的传承者,面对的挑战可不是一星半点。   “看来你也不是无所不知的啊,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懂得比你多。”   大丽举起飘摇着金焰的傀儡手臂,语气里含着彻悟后的释然。“其实这并不是完全换掉了冰雪之力,只是选择怎么接纳和施放冰雪之力。”   “就像你将魂火渗透进冰雪之心一样,冰雪之心真的变了吗?其实并没有,它仍然会散发出冰雪之力。只不过它散发出的冰雪之力不再用来凝聚现世,而是作为魂火的薪柴。它不再与这个世界直接接触,而是把自己化作能源,支持凡人的魂火,由魂火来稳固……或者是重组现世。就像我们接受魂火,其实是让魂火重组我们的魂魄一样。”   “再痛苦的灼烧,再猛烈的疼痛,都只是过程。魂火的燃烧不是让我们的魂魄走向溃灭,而是激发魂魄中的力量。只要想通了这一点,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大丽摘下傀儡腰间挂着的金属短棍,摁下机关,把身上的魂火推送到短棍上。短棍喷吐出金焰,最初像火把一样飘摇不定,渐渐凝聚成实质的金黄焰柱。   这是羽林卫和魔人最常用的灰器,看起来是光剑,其实是等离子剑。   “看,只要完全想通了,坚信魂火不会让自己魂飞魄散,魂火就只是带来痛苦而已。”   大丽说:“相比这点小小的代价,获得的却是足以克制恶魔的力量,还有……让魂魄不断凝实的感觉。从烧起魂火到现在,我的魂魄不仅没有像薪柴一样烧掉一部分,反而沉积出了很多,好像、好像正在渐渐活过来。”   听她这么说,高德就完全放心了。   他自然不会去争辩这些本就是想让她自己体会的东西,关于魂火,天底下怎么可能还有比他懂得更多的人呢。   “而且白境也在变化,魂火正在融解白境。”   大丽接着说的,让高德暗暗翘起的尾巴顿时耷拉下来。   “这似乎不只是魂火侵蚀了冰雪之心的效果,还有恶魔的贡献。恶魔冲破屏障,让恶魔之气也侵入了白境。现世和白境里的魂火这么一烧,白境跟现世的隔阂也被烧得越来越薄弱。”   “现在已经不是要不要转换的问题了。”   大丽的语气很沉静,却说着数十万光精灵残魂,乃至她自己的巨大危机:“白境正在消散,我们必须转换成魂火,否则会跟着白境一起湮灭。”   “但这里有个问题我没办法确定。”大丽问:“之前转换成功的光精灵,都是依靠你提供的魂火灰境,否则无法维持存在。但这里是现世,我们还来不及进入灰境。等转换为魂火之后,我们还能留在现世吗?如果不能,那又靠什么存在呢?”   高德呵呵笑了,指了指已经在北冥山下铺开,并且正在熊熊燃烧的魂火熔炉说:“北冥山的白境并不是在融解,是也在转换,转换成与现世紧密相依的魂火之境。原本冰雪之力维持的北冥山屏障会变成魂火屏障,在屏障之内,你们除了没有实质的形体之外,其他都与凡人无异。”   大丽顿时懂了:“就像你说过的……桃山?”   见高德点点头,大丽这才完全明白,高德的真正计划竟然是这样。   “这么说起来,我们岂不是成了……凡人所说的鬼了?”   大丽也跟着笑了,话里没一点抱怨。   “原本还想跟你说说小丽的事。”接着她说到小丽,让高德的笑容顿时消散:“我还以为我的经验可以用在小丽身上,让她也转换魂火,看起来还是有问题的。鬼魂的经验,怎么可能套用到活人身上。”   刚才明白了在冰雪之心被魂火彻底包裹之后,小丽和姚婆婆等人身上的冰雪之力会消退,由此引发一系列变化。变回凡人都是最理想的情况,因为力量枯竭而生机断绝,是最可怕的情况。具体情况如何,大丽自己也搞不清楚,只知道必然会有诸多变化。   要解决小丽的问题,高德第一反应就是让小丽也接受魂火。毕竟远坂爱同样身怀冰雪之力,也能点燃魂火,小丽不可能就绝对不行。   问题是,小丽对魂火虽然不敌视,但那是对别人。她倒是直接表露过态度,但在高德的印象里,小丽抱着的态度就是“我与冰雪之力同在”、“身怀冰雪之力的我才是我”。   她不会接受魂火的,这一点高德很肯定。   “等你说的变为现实,北冥山真成了现世里最大的桃山,而我也可以重归现世,永驻于此的话。”   大丽许下了诺言:“我就帮你解决这个问题,其实也不是完全帮你,我虽然难以把她看做女儿,但也不愿看到她因冰雪之力消散而衰亡。作为最初的光精灵和冰雪之女,我有责任帮助她。”   太好了,此时高德的欣喜,不亚于恶魔助燃北冥山。   他迫不及待的要见到小丽,不是说现在就解决这个问题,是想看看她的情况。   于是理所当然的又被远坂爱拦住了,她正领着羽林卫坚守王宫废墟。   “女皇把小丽和姚婆婆带回中京了。”   远坂爱歪着头打量高德:“女皇说起你的时候,语气很不对劲,你是不是对女皇做了什么?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看她咋呼得起劲,表情却没一点严肃,高德也就懒得再装什么忠贞臣子了。   “你该问女皇对我做了什么。”   他摊手说:“毕竟也是个小丽,跟我还拉过钩约定了非我不嫁。”   远坂爱先是龇牙,再是叹气:“终究还是让你知道了,你可真是把我家小姐……两个小姐,都缠得死死的啊。”   这家伙竟然知情!?   高德愕然的看着她,让她骤然有了气势。“我是知道啊,我还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想知道吗?”   不等高德问,远坂爱学着他摊手:“不告诉你。”   你还知道个啥?   “小丽……她们的情况到底如何?”   没心思跟远坂爱胡扯,他问:“北冥山的变化对她们影响大吗?”   “有些影响,”远坂爱说:“不过也没到卧床不起动弹不得的地步,只是现在的北冥山力量变化太猛烈,她们不是太适应,中京那边不周山又有了情况,就先回去了。”   她指指自己:“女皇让我留下来帮你,虽然我觉得你这边没什么好帮的。”   “女皇把你留下来,不是让你帮我。”高德倒是清楚曾经的“小小丽”是什么心思。“是让我帮你。”   轮到远坂爱愕然:“帮我?”   高德指指天上和四周像是空气也燃烧起来,同时又蒸腾出股股黑气的景象。“让你敞开胸怀放下冰雪之力,尽情拥抱魂火。你应该感觉得到,你身上的冰雪之力正在消退,原本使劲藏着的魂火,正烧得红彤彤的。”   “什么敞开胸怀你注意下是在跟什么人说话。”远坂爱很直率的堵了高德一句,然后陷入了沉默。   见她眨着眼睛,黯然神伤的样子,就知道此时她内心异常复杂。也不知道是为女皇替她着想而高兴,还是为自己终究与小丽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而伤感。   “我没什么,我很好。”   高德轻咳着想问什么,远坂爱主动摆手说:“只是觉得小姐已经不需要我了,有些不适应。”   她抬头露出笑容,表情很坚定,语气也很沉稳有力:“不过那是小姐自己的想法,我可不觉得我就帮不上小姐的忙了。不管是哪个小姐嫁给了你,我还是她的扶桑丫鬟,替她办好那些她不方便或者没时间抽身的琐碎小事。这不由我身上揣着什么样的力量而定,是由我是谁而定。”   “为什么总是想绕着小姐转呢?”   既然远坂爱也知道女皇是小小丽,彼此间不只是君臣关系,高德也就不讲那一套了。“总得有自己的人生目标吧。”   “我的人生目标嘛,就是抱小姐的大腿啊。”   远坂爱笑着说,让高德竟然生出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小时候的人生目标就是脱离苦海,抱着小姐的大腿视线了。而后的目标是杀恶魔,这个跟着小姐干就行了。另外一个目标,就是让扶桑的族人能有安定日子。抱了你的大腿,不就由你搞定了吗?现在他们在丽德号里的日子,虽然说不上多安定,时时还要干恶魔,但整个震旦应该没有比丽德号更安全的地方了。”   “所以……我真没更多的人生目标了,真还有的话,不还有小姐跟你这样的大腿抱吗?”   高德还在怔忡,远坂爱接着说:“倒是你啊,我现在不太明白你的目标是什么。驱逐混沌吗?总觉得这个目标太缥缈了,你即便出身非凡,功绩显赫,可驱逐混沌这种事情,连仙洲人都没做到,只是他们后裔的你,带着这些凡人,还有你那个走魔人道路的老爸在旁边搞事,应该不太可能。”   “不过只是努力活下去,这样的志向连我都不怎么瞧得起。这都说不上志向,只是作为生灵必然会有的挣扎而已。”   “高阎王,你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呢?”   高德楞了会,脑子终于清灵。   他很随意的道:“说起来我跟你一样啊,也只是想着抱大腿而已。我想从女皇那里挣到退休金,后半辈子可以高枕无忧。我想靠着小丽驱逐混沌,降妖除魔,我在家给她弄好吃的就行了。”   远坂爱也愣住了,然后噗嗤笑了出来。   “结果女皇就是曾经的小丽,还指望着你当大英雄。现在的小丽么,你又一把火把她的力量根源烧没了,变成她得依靠你降妖除魔,你说你这不是自找的吗?”   “是我自找的。”高德苦笑:“但我的初心不变,我还是在为这样的目标努力。”   远坂爱笑着叹气:“行了行了,小丽过几天就会回来,她应该会给你交代,我是说大的小丽,而不是女皇那个小的小丽。”   等北冥山这边的情况稳定了,小丽就会回来。   高德安心了,他赶紧问到关键:“以后……我是说,以后冰雪之心被魂火隔绝了,冰雪之力会从现世里消退,小丽会愿意接受魂火吗?她知道你点燃了魂火的吧?你们之间讨论过这事吗?”   远坂爱摇摇头,神色变得黯淡:“丽是不可能接受魂火的,具体什么原因我也说不清楚,不过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她不会接受魂火。”   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高德也不再啰嗦,对远坂爱点点头,迎向远处那股冲天黑气。   魔将现身了,还不只一个。混合了冰雪之力和魂火的屏障对它们而言就是不怎么舒适的风而已,构不成威胁。不过它们的出现不仅让提灯人们兴奋起来,高德也很欢喜。   干掉几头魔将的话,说不定还会出现魔王。   等魔王也在北冥山下被魂火吞噬,冰雪之心的转换进度必然会加快一大截。   “这情形不对啊……”   远离北冥山的冰山之巅,大群魔人眺望已然变作巨大熔炉的北冥山,议论纷纷。   混沌裂缝越来越大,已经扩展到他们所在的坚冰堡垒。同时丽德号的猛烈炮火几乎就擦着他们的脸轰下来,他们不得不放弃堡垒,退到更远也更高的冰峰上。   “至尊刚才说……”   之前那个挺身而出置疑塔林之主的塔主又有看法了:“高德他们的魂火不可能解决冰雪之心,可现在恶魔冲进去,情况就不太对劲了,感觉北冥山……冰雪之心,会变成超大号的桃山。”   这是刚才魔人们已经讨论过的话题,这副景象俨然跟化魂卫在震旦各地搞起来的桃山有些像,只是规模更大,演变更激烈而已。   更要命的是,普通的桃山只是从公墓里吸聚凡人残魂。那点残魂不仅帮不上什么忙,还是桃山极力保护的对象。但眼下的北冥山里,还有数十万光精灵残魂。如果北冥山变作桃山,这几十万残魂就成了魂火之灵。有这些魂火之灵的守护,北冥山说不定会变成第二座不周山。   那时魔人想再对北冥山动什么手脚,就是绝无可能了。   “这不是好事吗?”   血袍老者说:“魂火能烧多久?总不能烧上一万年吧?混沌就是无可阻挡的深海,是永无至尽的黑暗。火光总有熄灭的时候,在熄灭之前,还能吸引恶魔的注意,减轻我们的压力,这是好事。”   “那是冰雪之心放出的冰雪之力在烧。”蓝袍老者却说:“冰雪之心已经持续了十万年,谁知道它会不会烧上十万年?”   缥缈之音骤然降下:“没想到是这样解决的。”   众人赶紧躬身致礼,至尊又来了。   “我就在震旦内陆的一座桃山旁边,正在观察桃山的情况。”   塔林之主说:“高德的计划果然是把北冥山变成超级桃山,冰雪之心也的确有可能再烧上十万年。”   “但这就意味着混沌四魔会首先关注到这里,在震旦内陆各处缝隙侵攻的强度会减弱很多,对我们而言的确是好事。”   “不过最终,混沌是无可阻挡的,魂火也好桃山也好,燃烧的冰雪之心也好,都是为我们开路的前浪。”   塔林之主笃定的道:“火,终究会熄灭。” 第508章:你还是男人吗?   震旦内陆,北冥山以南万里之外。   这是座寻常县城,坐落在大江南岸,已被划为魔人治地。不过县城以北的公墓有座渡口,渡口恰好又是大明铁道网点。按朝廷与魔人协议,铁道、机场与关联渡口仍然归朝廷管理,于是从渡口到公墓这片地域,都被划为了桃山。还是由朝廷,其实也就是化魂卫掌管。   和沿途见过的所有桃山一样,核心都是原本的荒山公墓。从山脚到山头还是光秃秃的,没多少树,不过山头已经在开挖大坑,准备像其他桃山那样安置“化魂炉”。   从山腰到山头,难以计数的墓碑已经被挖了出来。老老老少少,甚至女人都有的劳力正在挖坟掘墓,把骨灰集中到山头。等化魂炉完工就一并烧起来。从渡口到山脚的有几里路,更多劳力正在挖路铺石,修建更宽阔的大道。   山脚下搭满了帐篷,也有众多劳力在挖沟,那该是在为防御设施或者房屋建地基。总之以桃山为中心,完全是一副热火朝天的建设景象,规模超过了远处的小县城。   “凡人终究得靠蚁聚才能化解恐惧……”   遥望这座小城桃山的山头上,裹着兜帽斗篷的高大身影低声自语:“以此进度,三个月后才能初见规模,那时也不过抵御魔将之下的恶魔。来一个魔将,满山沦陷。数月数万人力,毁于一旦,何苦呢。”   再看县城,已有股股灰气冉冉升腾,那该是此地魔塔在公开活动,招揽人众。换在往日,这可是能惊动朝廷各个部门的异动,现在却悠悠然如闲庭漫步,做得堂而皇之理所当然。   时代又变了,即便是诞生于十万年前的人族始祖,经历过仙洲人时代和魔人王朝,又在大明生活了数百年的塔林之主,也感觉到了强烈的变化。   “最多两个月,便有魔将级别的恶魔闯入此地。”   在塔林之主的眼里,世界并非凡人肉眼所见的那样,他能看到更多。尤其是方圆百里内,已经散逸出的隐隐黑气。那是已然成型,但还没最终突破的恶魔裂隙。恶魔还不急于入侵此处,它们正忙于其他成型的裂隙。当用作试探和充当前锋的恶魔之潮尽数侵入现世后,大队恶魔才会进入现世。   接着他才注意到另外的情况,从县城到桃山这里,络绎不绝的人群穿行在大道小径间。那像是县城里弃了家业逃往桃山的凡人,宛如搬迁的蚁群,密密麻麻怕不有数万之众。   “愚昧……”   塔林之主暗暗摇头,又怜悯的道:“终究只有求活之力,造父若是知道在我之后的人族,会软弱到这种地步,也会觉得这个世界无可救药吧。”   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轻叹着摇了摇头。   纵然世界已经无药可救,有些人还是不愿放弃,而这些人又是这个世界孕育出的最有价值的作品了。   这又是何苦呢?   救下来的凡人依旧是凡人,没有任何变化。而混沌就是因凡人而生的,是物质的暗面,是绝不可能驱逐的。   除非人族进化到自己的造父,也就是仙洲人那个程度。那时候也只是拥有避开混沌的能力,而要更进一步消除混沌,就得进化得比仙洲人更强大。   造父说过,仙洲人逃出大战,遁入深空,就是想找到新的进化之路。仙洲人明明已经很强大了,凡人想象中的神仙都未必拥有仙洲人的威能,他们甚至能做到“一人即世界”,但他们遇上了混沌,仍然只能退避。   所以走仙洲人的道路也是不可行的,虽然造父也说过,仙洲人最初也是与混沌为伍,努力适应混沌,才走到了那一步。但要继续演进,始终差了点什么。   于是道路就无比清晰了,只有彻底拥抱混沌,以混沌为筛,让人族在混沌中求存,最终演化出新的人族。作为这个世界的人族始祖,这也是他唯一还抱着期待的事情了。   如果这条路走不通,人族也没必要继续在这个世界里存在。   高德自以为魂火才是正确的方向,可魂火并不是稳固的,是飘摇不定并且随时会熄灭的,就如凡人面对恶魔时下意识的恐惧,那是即便魂魄被魂火淬炼得无懈可击也无法消除,由凡人本源决定的恐惧。   恐惧就是混沌,便如贪欲和暴戾,那是人之为人的根本。这些的另一面就是勇气、仁慈乃至牺牲,没了前者就没了后者,是永远无法挣脱的。   谁让这个世界是由黑暗铸造而成的呢,这个世界的一切,不管是活物还是死物,活人还是死人,都是黑暗与物质融合而成。而混沌正是黑暗的喷涌,除非世界彻底湮灭,否则混沌永存。   就让高德走那条路吧,等魂火在震旦点点熄灭,最终只剩他,而他也为未来迷茫时,他就知道正确的道路在哪里了。   “我会等他,等了十万年,也不急于一时。”   塔林之主这么想,然后生出另一个念头。   “苗苗……”   相比从血脉上说既是儿子又不算儿子,更多只算是使命传承关系的高德,高苗更接近于他的血亲。不过作为人族始祖,只在意世界和人族未来的宿命之人,对血亲的顾念显然要比使命的坚持淡得多。   “或许是个范例,让高德在未来能减轻些悔恨的范例,何况……”   塔林之主的气息变得柔和了许多,周围的空气乃至草木不再像之前那样被强大威压死死压着。   他轻声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   恶魔之潮比三天前更汹涌,魂火也比三天前更猛烈。   从丽德号到高德,再到远坂爱,乃至大丽和光精灵们,却比三天前更轻松了。   冰雪之心已经被魂火侵蚀了大半,以至于整个屏障都充斥着魂火之力。低阶恶魔别说穿透屏障冲向冰雪之心,在屏障之外就已经烧灼成股股黑烟。而随之散逸的恶魔魂魄,也被屏障上游动的魂火吸收过去,成为让其燃烧得更欢畅的薪柴。   此时能冲入屏障的都是高阶恶魔,数量虽然少却个个力量强大,能顶着魂火一直冲到洞穴前方。不过大丽和光精灵在这里组织了坚不可摧的防线,只是看大丽那熊熊燃烧的身影,就觉得异常心安。更不用说在她身后,还有同样已经烧成人形火炬的数十万光精灵残魂。   包括大丽在内,他们已经不能乘坐残魂了。   他们随着冰雪之心被魂火不断侵蚀,随着恶魔牵引魂火不断融解白境,已经与整个北冥山绑定在了一起。此时的北冥山就跟现世里的绝魂宫一样,不过魂火之山换成了冰雪之心,远在虚空的灰境,也换成了现世里的北冥山。   高德没进过不周山,女皇和小丽也没详细说过不周山的情况,只提到在不周山里,刑天日夜不息的与恶魔战斗。看眼下的景象,等冰雪之心完全被魂火包裹时,北冥山应该会成为另一座不周山,位于现世并且燃烧着魂火的不周山。   不过北冥山终究是不同的,这里不需要活人坐镇,燃烧自己的魂魄。有大丽和数十万光精灵在,他们足以担起大明皇帝加刑天的所有职责。   大丽还并没有完全转换为魂火,她从远坂爱那里获得了将冰雪之力烧作魂火的经验,这不仅让她能操纵更强大的力量,也能减轻魂火对她魂魄造成的冲击。她终究不是活人,无法像远坂爱那样即便冰雪之力断流,也能以自身魂火之力填充。不过她能与冰雪之心同步,这意味着冰雪之心什么时候完全被魂火包裹,她才会在什么时候完成转换。   即便如此,有她和数十万同样处于转换过渡阶段的光精灵残魂,哪怕是众多魔将涌入,也能轻松应付。   况且在屏障之中,大丽和光精灵们还惊奇的发现,即便光精灵被恶魔击灭,只要魂魄不是恶魔之气完全浸染,都还能恢复过来。从某种意义上说,在这处魂火之境里,他们就是不死不灭的。   情况稳定下来,高德就乐得偷闲回了丽德号。一面享受妹妹高苗的厨艺,一面接收化魂卫在各地建设桃山的进展情况,同时等着小丽回来。   远坂爱说过,小丽会回来一趟,解决冰雪之心被完全隔绝后她的力量问题。   “情况就是这样……”   舰桥里,高德仔细看过王昆仑的报告,向众人讲解了桃山的情况。   “真是惊险啊……”   吕九眉感慨的道:“中京四城的桃山刚刚建起来,就出现了恶魔裂痕。要是没桃山的话,中京岂不是要乱成一锅粥。”   “现在也差不多。”高德苦笑:“还好左大道那帮人先弄出了气象,让大家多多少少有了些心理准备。”   毛绒绒另有看法,“我觉得不是惊险也不是凑巧,而是桃山建起来了就刺激到了恶魔,让恶魔选择靠近桃山的地方撕开裂隙冲出来搞事吧?”   灰豆芽说得对,真正的原因就是这样,情况跟下面的北冥山是一样的。   “那我们还待在这好吗?”   铁中玉有些担心:“北冥山有女王她们在,看起来应该很稳固了。从昨天开始,咱们丽德号都找不到开火的机会。那些恶魔从缝隙里刚冲出来,还没靠近屏障就被蒸发成黑烟。也就高阶恶魔才冲得进屏障,那些家伙动作太快咱们的炮火又追不上。”   “现在恶魔都开始冲击中京了,我们这艘战舰是不是该南下,随时准备支援?”   吕九眉等人都纷纷附和,这让揣了些私心的高德有些为难。   他的想法还是等到小丽回来之后,解决了她的问题,再和她乘坐丽德号一起南下。   这只是私人方面的用心,公的一面也有留下丽德号的需要。北冥山还没完成转换,如果跑出来魔王乃至更强的恶魔,大丽跟光精灵未必挡得住。   再想了想,真跑出来更强大的恶魔,丽德号在天上也起不了多少作用。毕竟恶魔直接冲进屏障里,丽德号总不能向屏障里开火。   “这样吧,我再留一阵子。”   高德下令:“丽德号收拾一下,今天就南下,还是跟来时一样,不要全走陆地,先南下到坠星海,再等待命令。”   部下们轰然应诺,吕九眉刚才说的其实很婉转了,情况可不是从昨天才开始变的,而是两天前就变了。大丽和光精灵依靠魂火有了战力,冰雪之心也让屏障更加有力,丽德号和提灯人就没什么用武之地了,他们已经闲了两天。   高德如此决定,也不只是因为吕九眉等人闲得发慌,王昆仑发来异常详尽的报告,报告后面就是求援的呼声。有丽德号回到坠星海,中京就是稳稳当当的。他才好把化魂卫的人手派出去支援地方,把高德希望见到的“天下皆桃山”的布局尽快落实。   “哥你不跟着走啊?”   高苗不乐意了,她才刚把舰桥食堂弄起来呢。虽说赢得了一片赞誉,但她又不是给其他人做这事的,而是让哥哥能随时吃到家里菜。   “这里的事情还没完,我得守着。”   高德说:“你就待在舰上,帮着完善后勤建设嘛。”   “真要回去,我还是想回家里。”高苗噘着嘴说:“这里太高,每天睡觉的时候,想到是睡在天上,就始终睡不好。”   高德揉着她的头说:“行,等丽德号回到坠星海再回家。”   丽德号虽然是最安全的地方,高家小院也不差。高德虽然不确定,不过可以肯定,高家小院的防卫跟无终宫差不多甚至更高,没见着周围院子住的全是羽林卫么。   这边安排好,高德又回到了北冥山。他倒不是一个人,远坂爱还守在这里,等着小丽回来。   “等丽解决了她的问题,我也就能松口气了。”   两人蹲在之前跟小丽相处的独柱哨楼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一头头身高几米甚至超过十米的巨大魔将就在远处,他们却懒得搭理。有足够多的光精灵招呼它们,多到每个魔将能摊上好几百个。   听远坂爱这么说,高德很讶异:“什么意思?听你这意思,小丽就没了或者怎么的了,你就只管女皇这边了?”   远坂爱抽着嘴角说:“你在想什么呢?我哪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搞定了丽,从此丽跟你双宿双飞,就用不着我这个丫鬟了,我不是能松口气了吗?”   “真的?”高德大喜:“你觉得小丽这次回来,会是这样的吗?”   远坂爱低头装作看蚂蚁:“那谁知道呢,不是瞧着你什么都能搞定吗?哪怕是再出奇的事情,你都能挣出个好结果,现在都指望你呢。”   高德哦了声,又深深叹气:“其他事情还好说,这事不由我决定啊。”   “我说你还是个男人吗?”远坂爱怒了:“需要你强硬的时候,你反而又怂又软了。你还让丽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你到底有没有把她当做自己的女人?”   高德愣住,旋即脑子里某些东西轰然粉碎。   是啊,小丽的未来,为什么非要她自己决定?为什么自己不能替她决定? 第509章:新的情况与新的方向   高德的脑子从来都很好用,特别善于举一反三。   被远坂爱点醒之后,他顿时想到了另一点。   “听起来,你知道丽会做什么决定。”   他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逼视着远坂爱,让后者感受到了莫大的威压。   “也知道她做了决定后情况会很……不妙,至少不是你还有我希望看到的。”   高德沉声说:“但你还是不愿跟我说个通透,让我蒙在鼓里去替小丽做决定,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远坂爱从嘴角到脸颊逐次抽搐起来,大概是想骂人但又努力忍着。不过对上高德的目光,气势又渐渐弱了下去。   “你说得对。”最终远坂爱低头向高德请罪:“说起来我其实跟你一样,都觉得丽自己能安排好自己,不管她做什么决定,我都没资格也没能力管。”   高德叹气,目光和语气柔和了许多。   他拍拍远坂爱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我们的人生目标虽然都是抱大腿,但也有大腿迈错方向得拉回来的责任,不然抱大腿的事业又怎么实现可持续性发展呢?”   “既然咱们都是同道中人,就该精诚团结相互扶持。说吧,小丽到底要做什么决定?”   接着又老神在在的道:“我只是不清楚细节,大致方向还是知道的。冰雪之心被魂火完全包裹后,小丽跟姚婆婆就面临何去何从的选择。既然小丽绝对不接受魂火,那她的选择就很少了。要不是借助神器之类还有冰雪之力的器具,继续维持自身的力量。要么就是决绝的退出现世,比如遁入圣山,避开现世。”   他问远坂爱:“会是哪个?”   远坂爱目光躲闪,支吾以对:“你问我,我问谁啊?我不过是有所感觉而已,而且用魂火转换冰雪之心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把握。丽和姚婆婆应该还没完全想好该怎么办,谁知道你这魂火烧得这么顺利呢?”   “我只是根据丽之前做的那个决定,有所联想所以悲观而已。在你没找到用魂火解决冰雪之心的办法前,丽她准备自己投进泰阿之剑里,成为游离的冰雪之力本源,好帮女王和光精灵残魂维持白境,方便女皇用泰阿之剑转移。”   她说起另一件已成过去式的事情,让高德没再穷究了。   果然如此,小丽这是自暴自弃了吗?   “那好,等小丽回来了,你可得好好留意。”高德赶紧发展眼线,“我当然是有想法有能力影响小丽的决定,不过碰不到点上也会事倍功半。这就需要你旁敲侧击的搞清楚小丽是什么想法,有什么计划。知道了就赶紧通知我,咱们联手,才能让小丽这条大腿稳稳的立着,可以让咱们牢牢抱住。”   远坂爱不迭的道:“当、当然,肯定的……”   等高德离开了,远坂爱还在发呆。   直到一头魔将被光精灵们牵出条条金焰分割成若干块,喷溅的黑水化作浓稠黑烟飞射着遮蔽了小半天空,她才猛然惊醒。   “这家伙是不是动用了孽魔之力啊,说得我满心赞同,差点都想把真相全部交代给他了。”   远坂爱摇头苦笑:“那样不仅是小丽,连小离都不愿再见你了吧,就是想着这点,才不给你交底。不过等到了一切揭晓的那天,我恐怕也不敢见你了。”   接着又扬起了眉梢:“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也得好好出力,盯牢了小姐,免得她自以为是做傻事。”   ………………   又过了两天,丽德号已经快回到坠星海,小丽还没来,北冥山这里倒是有了大变化。   首先是魔王出现了,还不只一个。   最先露面的魔王自然是血魔,血魔从来都是降临现世的急先锋,这次也不例外。其次是疫魔的魔王,正所谓“血疫不分家”,混沌侵入现世也主要就是靠这两系力量。只有等血魔和疫魔铺开相当力量后,才有孽魔乃至奇魔发挥的空间。   如果高德不在的话,北冥山还真的危险了。   冰雪之心又经过了两天烧灼,加之无数恶魔的献祭,已经被魂火包裹了大半,凝结的屏障也更强大。别说寻常恶魔,连高阶恶魔也很难在屏障中坚持太久。   大丽和三十多万光精灵残魂在魂火的洗礼下,力量越来越强同时身躯也越来越凝实。在相当于“魂境”的北冥山屏障中,他们也渐渐获得了实在的身躯,对恶魔的杀伤也越来越强。   不过这一切都还不足以抵挡魔王的步伐,魔王踏入屏障中,魔躯被魂火层层烧作飞灰,却瞬间又有恶魔之气翻滚出来,凝结成新的魔躯。拖着滚滚黑烟的巨大魔躯进入屏障,不仅不受屏障的压制,反而让屏障有被恶魔之气浸染的危险。   还好有高德,他从丽德号带下了全副行头。嘤嘤战甲仙洲人战甲、大小战锤在身,还有锚钉化作的仙洲人武器,加之屏障中的魂火都能由他调动,完全是坐拥主场优势痛打魔王。后者没坚持过两刻钟,就被高德的锚钉光刃搅成漫天碎片。如果高德不是有意向大丽和光精灵们展示与魔王对战的诀窍,他解决这头魔王都用不到一刻钟。   晚些时候,第二头魔王出现,这次是疫魔的魔王。祂倒没像血魔的魔王那样急着往屏障之中冲,而是在恶魔裂隙处喷洒绿气,而后引导裂隙中伸展出来的恐怖植株,分出难以计数的藤蔓枝叶,或者就是触须,附着在北冥山护盾上,灌入绿黑烟气。   一时战斗变成了魂火与疫魔之气的较量,大丽跟光精灵们却只能呆呆看着,完全没有应对的办法。   “还好你留下来了。”远坂爱也对高德说:“你要是不在,我就得带着羽林卫出去冲杀,那必然是死定了。”   高德苦笑:“光靠我也不行啊,看来还是得留下大队提灯人和必要的重火力……咦?”   他这边跟远坂爱在商量,却不料另一个身影冲出了屏障,拉出耀眼的金焰,同时又混杂了凛冽白芒,将大片藤蔓斩断。连冲上来的疫魔魔王,都被这金白光刃斩得肢体分离,不迭退进裂隙里。   那是大丽,仗着魂魄寄宿在战甲傀儡上,竟然冲出了屏障。   高德跟远坂爱正为大丽的勇武果敢吃惊呢,就见战甲傀儡被裂隙们再度涌出的大队恶魔淹没。但没等他们刚迈步准备冲出去接应,战甲傀儡就高高跃起,倒飞着退进屏障。倒飞时,屏障中伸展出股股游动金焰,让傀儡就如真的傀儡般,来去自如。   “看来没那个必要了,”远坂爱说:“至少没必要放提灯人了,加一些重火力就行。”   高德也是这么想的,赞叹的道:“不愧是丽女王,绝不会像我们这样,总想着抱大腿。”   疫魔的魔王退走之后再没现身,只是由各处裂隙里源源不断涌出的高阶恶魔乃至魔将冲击屏障。这么做显然不会有什么成效,还在不断给北冥山的魂火添加薪柴。但恶魔就是如此,不得不为。   祂们是顺混沌涌动的激流,不放出足够数量的普通恶魔,魔将乃至魔王就没办法顺流而出进入现世。反正对祂们而言,低阶恶魔就是无穷无尽的消耗品。在现世里湮灭多少,混沌中就即时生出多少。   魔将和魔王却不同,现世里湮灭之后,得花很长时间才能在混沌中重生。而且如果是被特殊手段干掉的,魔魂被束缚或者消灭的话,那就是真正的死翘翘了,即便会有新的魔将和魔王出现,也不再是原本那个了。   魔王的麻烦暂时消除了,压力也更大了,毕竟魔王既然出现了,就说明魔王背后有更强大的恶魔盯上了北冥山。不过第一头魔王是在屏障里湮灭的,相当于给魂火献祭了一发大的,让北冥山的魂火吃得饱饱的。屏障中的魂火由此烧得更旺,而魂火把冰雪之心包裹得也更严密了。   高德跟远坂爱没高兴多久,新的变化让他们心口直往下沉。   竟然有魔人从北冥山北面,还没出现恶魔裂隙的方向冲进了屏障。   这些魔人趁着光精灵的防御全摆在南面的时候,从北面进入屏障,沿着山脊向北冥山渗透,绕向冰雪之心所在的洞穴。   如果不是这些魔人被魂火烧灼时冒出的灰烟升腾而起,不少魔人忍受不住惨厉惨嚎的话,他们还不会被发现。   既然发现了就好办了,相对于恶魔,魔人要难对付一些。有凡人血肉身躯的魔人在屏障中的魂火抗性要高得多,而且魔人更多依靠武器而不是本身力量。但魔人终究数量少,即便光精灵只是以一百对一去招呼,渗透进来的几百魔人也毫无抵抗之力,这边的动静也很快消停下来。   “这帮家伙怎么来得这么快……”   高德赶了过去,只是远远看到魔人身上的袍服,就知道了来历。   太一魔教的余孽……   这帮家伙在松州和西岭接连受挫,连他们的长老都被高德收了一个养在绝魂宫里。在圣山和朝廷的打击下,虽说还没到分崩离析的地步,但也不至于活跃到这么快就从内陆搬来大队精锐,掺和北冥山的事情。   “北冥山是凝结现世真实的力量之源,魔教肯定一直盯着这里。”   远坂爱对老对手的认识可比高德深得多:“不过别说是塔林,就连恶魔也不能拿北冥山怎么样,还没靠近就冻成冰渣了,所以也只是看着。”   “但我猜魔教在极北冰原上应该一直藏着人,还是不少人。也只有这里,才是圣山和朝廷都懒得关心的地方,这里太安全了,当然是在以前。”   “现在看到北冥山烧起了魂火,恶魔也在进攻北冥山,这帮教徒也忍不住了,冲出来想浑水摸鱼。”   高德点头,伸展感知穿透屏障,想看出些什么。   可惜,整个北冥山已经烧得漫天金焰,魂火之力与冰雪之力混杂着,还有恶魔之力剧烈翻滚,他的超脱视野根本看不清什么。   高德说:“魔教的人应该不止这点,虽然放着不管也威胁不到什么,但总是个隐患。”   “我带羽林卫出去探查。”远坂爱赶紧抢下这活,这会她跟她的部下完全是隔岸观火的闲散状态,骨头都在发痒了。   高德本想拒绝,他是想自己出去飞一圈,不过看远坂爱还有其他羽林卫满脸的渴盼,只好同意了。   “不要离屏障太远,有情况发信号,我转瞬就到。”高德吩咐道。   等远坂爱带着羽林卫走了,高德才回过神来。   自己可没有号令大内总管和羽林卫的权力,这算不算僭越了?   再一想又无所谓了,连女皇都是他的小小丽,僭越就僭越了吧,又不是篡位称帝。   南面魔气冲天,魂火屏障又飘摇起来,应该是新的魔王出现了。   身着战甲腰挂双锤,还拄着根粗壮柱子,此时的高德宛如刑天。他抬起柱子扛到肩上,心说又来活了。   小丽什么时候来,这会她在干什么呢?   ………………   “冰雪之心只是冰雪之力的本源,并不意味着控制了所有冰雪之力。”   中京无终宫,乾明殿后面的园林里,姚婆婆对女皇说:“即便冰雪之心被魂火包裹,由它发出的冰雪之力尽数变作魂火的薪柴,之前散逸在现世的冰雪之力还是存在的。而由你我这些血肉之躯加魂魄凝固的冰雪之力,也并不会平白消散,只是……”   女皇说:“只是用一分就少一分,枯竭后与之相融的魂魄也会消散。”   “换作我、小爱还有刘承望那些战仆们是如此。”姚婆婆说:“所以我希望他们也尽快完成转换,你这边做好准备,就带着刘承望那些小家伙们赶去北冥山,替他们消除后顾之忧。”   “至于你我么,你是不必担心的,你是双魂一体,冰雪之力枯竭,魂魄只会转换到另一面并不会消散。”   姚婆婆笑道:“如果你只是让丽时不时现身,并不做什么,维持个百八十年毫无问题。我也一样,只要我这身老骨头不再四处动弹,再活个几十年也不在话下。我可不想去受那焚魂之苦。”   “丽也一样啊。”女皇叹气:“可就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事,我还是想……”   “你变成这个样子,也有我的问题。”姚婆婆拍着女皇的手说:“知道你这颗血脉种子有一半来自光精灵,我就希望这部分血脉能完好的保存,所以接受了冰雪之力,结果让你变成了两个人。”   “这可不是娘你决定得了的,是上天注定……不,是咱们的仙洲人老祖宗决定的。”女皇反握住姚婆婆的手:“今天就不说这些了,等我处理了首尾,就带着他们去北冥山。才两三天时间,不周山刑天的事情,朝堂的事情,都是一大堆,还得替高德那家伙挡住朝臣汹汹讨伐之潮。”   诉苦时想到了什么,她恍然道:“苗苗今天不是该回中京了吗?我把她召进宫来,前些日子在北冥山的时候,她就在丽德号上我却没机会见着。”   拿起通讯器招呼侍卫,没一会侍卫回报说丽德号那边通报,高苗正乘坐旋翼机自坠星海返家。   “先让她回家休息一天吧,还是小姑娘呢赶路赶得太急可不好。”   “就知道为小姑子着想。”姚婆婆笑道:“什么小姑娘,你也就比她大两岁。”   高家小院里,高苗正哼着小曲在厨房里忙活。   “灵灵,拿点香油过来,就在柴房旁边的屋子里!灵灵?”   她招呼从化魂卫总部急急赶回来陪她的何灵灵,却好半天没有回应。   “这个灵灵,是看电视看睡着了吗?”   高苗出了厨房,准备自己动手。   淡淡虚影忽然拦在她身前,同时四周光影骤然黯淡下来,像是她连同脚下的土地和身边的空气,被硬生生挖出了现世。   “苗苗,好久不见。”   熟悉的身影和话语让高苗呆住。 第510章:教主圣躯   本是冰雪极地的世界,已经染上了漫天金霞,日夜不息。尤其是到了夜里,如字面意义上的火山成了驱逐黑暗的火炬,即便烈火中还混杂着浓浓的黑烟,整个世界仿佛正等着这座火山的洗礼。   距离北冥山还有数十里远的地方,无数人的身影被火光映在雪地上,飘曳不定,仿佛聚在北冥山下的滚滚暗影,格外阴森。   “人到齐了吗?”   大队人马后方的血丘上,若干黑袍人中的某个问:“今日是我圣教的最后一战,成败就在此战!本座不希望还有哪怕一个人置身事外!”   “大长老,秦长老所部还在西岭。”   另一个黑袍人说:“前几日已发过灰境传讯,秦长老说她那边路途遥远来不及赶过来,而且还在说服黑豆芽加入圣教,恐怕……”   “不管她那边了。”大长老摆手道:“也罢,若是我们这边未能得手,圣教就交给她了。”   再一个黑袍人颇为不甘心:“大长老,我等自当舍身取义,为圣教未来殒命碎魂都不足惧。可秦长老那支只知钻营笼络,若是把圣教未来托付给她,那可是前途未卜啊。”   其他黑袍人也纷纷附和,有的说不如留下一脉种子,有的直接主张大长老不必参与今日之战,而是带人前往西岭收编秦长老所部。   “你们就如此没有信心吗?”   大长老沉声说:“北冥山此处,魔王已经出现,说明四神可能已经关注到此处。如今震旦各处裂隙,但还没到处处皆是魔王的阶段。北冥山必然会被混沌视作吞噬现世的桥头堡,这也是高德那厮与混沌的决战之地。”   “趁着混沌大军侵袭的机会,我们圣教出手夺取冰雪之心,将圣坛融入冰雪之心中,到了那时,四神也会认可我们圣教为现世代言的资格!圣教君临天下的前景,指日可待,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语气一转,大长老不屑的道:“秦长老托辞不来,那是她的损失。她出身西岭,视野总停在西岭的黑豆芽身上,格局也由此注定。”   “方才我说假若我们失手,圣教未来就交于她,呵呵……真到了那时,那就意味着四神退却,混沌再度蛰伏,圣教还有什么未来呢?你们愿意跟我一样,苦熬千年?”   其他黑袍人纷纷摇头,这位大长老是教中唯一从前朝熬到了如今的,已经活了上千岁。前朝覆灭的时候,本是圣教君临天下代魔治世的好机会,却被圣山推出大明太祖,硬生生失了江山。在圣山与大明的双重压制乃至剿杀下,大长老带着教众含辛茹苦熬过了千年。别说其他人,就连他自己,都已经没有心力再来一次了。   黑袍人同声呼喝:“我等愿与大长老共进退,今日誓死一战!”   大长老欣慰点头,哈哈笑道:“有请教主圣躯!”   过往千年里,太一魔教都竭尽所能的隐藏自身,不只圣山和朝廷,连血塔会海塔会之类的魔人势力,对魔教核心都知之甚少。在外活动的魔教高层从来都止于长老,大长老都很少露面,至于教主,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像是传说中的存在。   今日魔教不仅长老尽出,大长老现身,连教主也搬了出来,可见其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了。   不过这个“教主”,完全超出了教众,乃至是长老们的想象。   在长老们身后的广阔雪谷里,数十万教徒挤得满满当当,但雪谷中心的雪丘却空无一人。随着大长老一声令下,雪丘哗啦啦开裂,黑气冲天而起,罩住整座雪谷。随后黑气中分出血绿紫蓝四色,如无数雨丝,探入每个教徒体内。   魔教的教徒也是魔人,不过他们与塔林魔人有很大的不同。   魔人对潜伏于魂魄之下的恶魔异常防范,而随着魂魄强韧力量增长,对恶魔又更多是控制和驾驭的态度,为的是最终自如驱策恶魔。   魔教的教徒对恶魔却是敞开心灵毫不设防,通过特别的训练,力求自己与恶魔在魂魄层面融合。而后经过严苛的筛选,将那些难以承受魔心夺灵的教徒剔除。最终筛选出来的教徒,已经很难分辨到底是变作了人类的恶魔,还是与恶魔融合的人类。   毕竟魔教的目标就是现世与混沌不分彼此,人魔融为一体。   绚丽的四色雨丝探入教徒体内,教徒身躯颤抖,高声嚎叫,现场一片群魔乱舞的景象。叫声乍听起来异常惨烈,像是无比痛苦。渐渐的却转作舒畅,变成快活的呐喊。   随着声调的变化,教徒的身躯骤然拔高、变宽,直至膨胀为堪比刑天的巨人。少数甚至超过了刑天,完全是活着的丈八金刚。   就在这数十万魔变教徒的中心,黑气萦绕之中,隐隐可见更为伟岸的身影。那是超出凡人认知的巨人,令人怀疑那不可能是血肉之躯,而是钢铁铸像或者魔将魔王。   看着那尊足有四五层楼高的巨大身影,前方雪丘上的长老们也尽皆失色。他们中的大部分其实都没见过真正的教主,极少数有幸跟着大长老一起见过的,也完全不知道教主其实是有这样的真身。   尖锐的号角声此起彼伏,这支人魔难分的大军轰然而动。如缓缓洪流越过雪丘,朝着前方的金焰火山前进。   “教主圣躯一出,哪怕是魔王甚至四神钦选的魔子,都得退避。”   洪流刻意避开了雪丘中间,大长老还能悠悠的向长老们解说。“而这具圣躯的真正威能,并非肉眼可见的蛮力。圣躯自带不燃之火,能自辟安乐魂境,吸聚一切阻扰现世与混沌融合的力量。以前北冥山的冰雪之心未受影响,圣躯之力难以撼动。现在高德妄图以凡人魂火取代冰雪之力,这就给了我们机会。”   “待圣躯化解了魂火,夺取了冰雪之心,北冥山将会变作震旦第一个魔巢,而我们也将跨越人魔之隔,成为四神都得瞩目的存在。”   长老们纷纷赞叹和感慨,还有人小心翼翼的问教主为何不降下意志,号令教众,却得了大长老不屑的哼声。   “你们若是把圣躯当做教主本尊,那就大错特错了。教主乃是上古仙人所化,一念贯穿万千世界。这具圣躯只是他一念之亿万分之一,哪值得他降下意志。”   “我们这个世界的成败,便如教主呼吸间的微微起伏。若是我们功成,教主也不过是呼或吸顺畅些,是不是降下嘉许,就看我们的运气了。”   这话说得长老们神色各异,原本这些话不过是教中威慑教徒的诫言,都不太当真,如果大长老这么认真的重复,难道这些竟然是真的?   哪怕是混沌四神,也不过是这般宏伟吧?   大长老摇着头,没功夫细细解说,只是感慨道:“你们啊,对四神的威能也从未有过真正认识。你们以为这北冥山的动静,真让四神分出了多少注意力?四神又不只是盯着我们这个小小世界,与教主一样,都是分心乃至分身于万千世界之中。即便四神在此降下意志,也与教主驱策这具圣躯所耗的意志一样,只是奔腾江河中的一滴水。”   众长老怔忪不安,呆呆看着这股炫彩洪流涌向前方。靠近北冥山时,连恶魔之潮都让开了一面,不敢被那具“教主圣躯”散发的魔光雨云罩住。   “这可真是……”   大长老背着手,呵呵轻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   王宫废墟前的孤立塔柱上,远坂爱用望远镜观察正在骚动的西面。   那一面的恶魔如江河断流般分开,自更西面涌入另一股洪流。浓稠黑气间隐见无数魔光细丝,每根都连接着一具高大身躯。   最初还以为是孽魔或者奇魔属的新锐,但细细看去,那些身躯竟然都是活人,手中也是各式凡间武器。   “是魔教那帮杂碎!”   再看清了对方的服色样式,远坂爱恨恨的道:“真是会选时候啊。”   高德就在旁边,他不需要望远镜,就看出了新出现的敌人并不是恶魔而是人类。经过这阵子的适应,他的超脱视野开始能在强烈的魂火和恶魔之力中分辨出具体细节。   “魔教什么时候有这么大阵仗了?”   他倒是没像远坂爱那样认出具体来历,听远坂爱这么说,很有些吃惊。   “这些人还受着恶魔之力的加持,很特殊的加持。”   超脱视野里,教徒洪流中的那团恶魔之云异常醒目,让高德心口发沉:“那是什么玩意?感觉比魔王还要强,以前见过或者有过记录吗?”   他很熟悉塔林魔人,太一魔教这方面还真不太了解。之前把长老之一的百花仙子降服为狗尾巴草,却只是捞着了点残魂。残魂记忆尽失,根本提供不了有用的情报。对魔教的认识只停留在中京西山与百花仙子对阵,以及松州那场战斗上。印象里他觉得这帮家伙除了那几个长老很强之外,整体其实也就只有偷鸡摸狗的本事。   那具引领着教徒洪流穿透屏障,像是超级buff机的巨大身躯,根本就是决战武器级别的可怕存在。   “光精灵上去了,大丽也赶过去了。”   远坂爱继续观察:“看样子还顶得住,光精灵数量够多,而且还能重生。”   高德还是不太放心:“谁知道那玩意有什么本事,我去支援下吧,得小心应付。”   “你这可不是小心应付。”远坂爱叹气:“在这里你就是底牌,底牌怎么能随便用。至少先让光精灵挡一阵子,看看魔教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至于那个巨人,我猜是魔教的教主。”远坂爱蹙眉道:“以前也只是隐约听说,魔教的教主从不现身,只是在隐秘之地存有一具……圣躯。按魔教的说法,他们的教主是远古大能,身心分于亿万宇宙之间,这个世界仅仅只是留有那具躯体和一缕意志。仅靠那具躯体,就能融合混沌与现世,让恶魔与凡人不分彼此。”   “恶魔与凡人不分彼此?”高德嗤笑:“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魔教嘛,想法自然不为常人所理解。”远坂爱苦笑:“不过我倒是多少有点明白,魔人的想法是凡人驾驭恶魔之力,为此现世完全坠入混沌也是必须的。魔教的想法是凡人不过是恶魔的投影,让凡人回归恶魔,凡人所在的世界也成为混沌的食粮,这样才能回归本质。”   “所以,我觉得在他们眼里,凡人跟恶魔的区别仅仅只是,前者是在做准备的‘人魔’,后者则是还没经过现世洗礼的……胚胎,对,二者都是胚胎,只是时态不同。”   真是古怪的想法,即便远坂爱做了解释,高德还是难以理解。   不过这个什么分身亿万世界,岂不是说他们的教主跟混沌四魔一个等级了?   “他们认为混沌里不仅仅有四魔,甚至四魔不过是无知者的肤浅划分。”远坂爱自然很熟悉魔教,她在圣山和羽林卫里,更多行动其实就是针对魔教。   虽然说出来会显得自己蠢,可高德还是说了:“早知道就不让丽德号先走了。”   战况有变糟的趋势,光精灵组织起来的防线完全没挡住魔教的教徒。那泱泱数十万的教徒洪流仿佛是共享生命一样,光精灵的火力乃至近身肉搏很难有效瓦解对方的攻势。   更要命的是,靠着恶魔之云下的魔光细丝,魂火的对恶魔之力的克制效果被极大遏制。这些教徒完全不像进入护盾就被猛烈烧灼的恶魔,魂火只是烧灼得恶魔之云剧烈翻滚。牵引着恶魔之云的教主圣躯步伐丝毫不受影响,继续牵引着教徒,向着冰雪之心所在的洞穴突进。   大丽带着大队光精灵精锐冲了上去,不过片刻之间就只剩下一半,不得不撤了回来。   “我们这边的底牌的确是我,”高德不能再看了,扛起他那具已经与仙洲人战舰融为一体,此时像是火箭筒的锚钉说:“不过真正的底牌不是现在的我,而是某个极限的我。至于极限是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刚迈了几步,一股意念就在心灵深处挠动,是小楚在传讯。   “什么!?”   原本觉得没有什么事情能比眼前的战况更要紧的了,小楚却报告了一件更加要紧的事情,让他恨不得马上飞回中京。   苗苗失踪了! 第511章:女皇的底牌   丽德号回到坠星海,高苗就坐旋翼机回了家。到家后还通过丽德号中转通讯,向高德报了平安。   那只是小半天前的事情,没想到竟然会出这样的事。   “周围的羽林卫感知被短暂屏蔽了……”   “但没有恶魔之力侵入的迹象……”   “何灵灵在家,只是催眠了……”   “随后羽林卫感应到类似刑天的力量气息……”   王昆仑的报告让高德一颗心直往下沉,他已经猜到是谁劫走了高苗。   “跟灵灵说,让她不必担心,苗苗只是有事出去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面上高德还得安抚王昆仑跟何灵灵那边,免得他们心神不宁。   离开灰境,重新置身北冥山下的沸腾战场。高德一颗心也开始沸腾,怒气汩汩翻滚。   如果真如他猜想的那样,严格说也算不上劫。老爸带走女儿,这哪算得上劫持。   可老爸是塔林之主,魔人的领袖。面上已经死了几年,又突然冒出来带走妹妹,这是想做什么?   更凑巧的是,之前不劫,偏偏就在他用魂火烧了北冥山,冰雪之心正稳稳被魂火包裹的时候,跑去劫了高苗。   怎么看都像是夺北冥山的计划破灭,然后劫了高苗做什么事情好报复他的节奏。   最初高德还不太担心高苗的安全,倒不只是因为老爸跟高苗的父女关系。高苗是老爸跟自己生母,也就是血塔会方阁老之女的爱情结晶。那是纯粹的亲情,可不像自己跟老爸之间的关系那么复杂。   所以这个老爸,应该不会对高苗不利。   这个结论刚成型,就被高德推翻了。   自己的老爸,天下魔人的领袖,根本就不能以凡人的眼光来看待,他也的确不是凡人。   这家伙是有作为父亲的一面,但此时更多是作为魔人首领存在。选择在这个时候带走高苗,真的只是出于父亲的身份和想法?   必然不是,这家伙是想搞事!   不管是对北冥山之事的报复,还是想拿高苗来要挟自己,总之这家伙就没安好心!   作为这个世界的人族始祖和刑天之首,塔林之主对人族整体是有好心的。如果高德不是置身其中,还点燃了魂火,他也会认同塔林之主的道路,毕竟生物进化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针对人族整体的大方向暂且不说,落到塔林之主作为父亲的角度来看,也不是全然抛弃了私情。至少这家伙还认自己和高苗这对儿女,跟他见面的时候,连句重话都没说过,还像是以前在家里跟他和高苗相处那样,始终是个温和宽容的好老爸。   可时机不对……   高德深信这家伙会出于所谓的“公义”,牺牲自己的私情。越是信念坚定,越认定自己负有不可逃避的重任,就越会如此。   难道是想……   意识到一个可能性,高德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那家伙不会是想用高苗来证明道路的正确,劝说自己“改邪归正”?   那意味着是要把高苗变成魔人!   越想越不安,眼前的战斗对高德而言,已经变作了墙上的挂画,跟他没什么关系。   轰隆隆的雷鸣自远处传来,大丽带着光精灵还在奋战不息。这一次颇为有效的挡住了魔教洪流,不过随之而起的,就是那具教主圣躯展开的恶魔之云中,四色魔光如雷电般翻滚爆裂,在光精灵战阵中炸出团团彩光礼花。   “出了什么事?”   远坂爱看出了高德的反常,她是知道灰境的,也知道高德可以通过小楚随时获得各地的消息。每当高德露出这副失神的样子,不是在跟小楚通话,就是意识转入了灰境。   “大家赶紧准备!把重火力抬过去!”   不等高德回应,她又招呼手下的羽林卫,这是要去支援大丽的动静。   远坂爱手下有二三百羽林卫,人数不多,冰雪之力还在消退,如果是去肉搏的,怕是不到一分钟就能被魔教洪流吃得骨头都不剩。她自然没这么愚蠢,这支羽林卫完全是重装部队,两人操作的转管爆雷炮就有三十多部。   远坂爱带队过来的时候,肯定把羽林卫的仓库都翻了个底朝天。从她到每个羽林卫都是身全新战甲,等离子剑和力场盾等套装人人齐备。   原本她的任务是给女皇、小丽还有姚婆婆担当最后一道防线,不管是实力还是火力都是强得离谱的。不过来北冥山的时候完全没想过会跟恶魔大潮甚至魔教洪流对上,所以现在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但搭起一道防线,暂时抵挡一阵子,这个目标还是不算太难。   等远坂爱转头再看高德,高德也收拾好了心情。   现在担心也没用,他压根不知道那家伙把高苗带到哪里去了。   但他也不是只能坐等那家伙主动联系他,如果他的预想没错,等那家伙联系他的时候,木已成舟,高苗多半已经变成魔人了。   现在还想不出具体的办法,方向却很明确。   尽快解决北冥山的事情,让魂火完全包裹冰雪之心。只有北冥山化作魂火之山,在极北冰原熊熊燃烧,并且稳稳立着,才能握住更多筹码。   “你们不要冲到前面去……”   高德对远坂爱摆手道:“前面还是交给我吧。”   远坂爱也不婆婆妈妈,立马接受了高德的建议,指点了几处制高点,让羽林卫去占点拉线,充当后方支援火力。   她还是问了声:“你没问题?”   “我没问题,不过苗苗有问题。”高德没隐瞒:“她被人劫持了,我猜是塔林之主。”   远坂爱先是震惊,再是松了口气,又转为迷惑。   “是你和苗苗的父亲啊,他带走苗苗怎么算是劫持呢。”她安慰道:“应该只是想叙叙旧吧。”   高德淡淡一笑:“希望如此。”   “小姐……我是说陛下知道了吗?”远坂爱又道:“你这里抽不开身的话,可以让陛下帮忙。陛下还有丽,都是把苗苗当妹妹看的。知道苗苗出事,肯定会竭尽所能找人的。”   高德苦笑:“陛下应该还不知道……”   消息是王昆仑发来的,虽然也与羽林卫有关,但高德相信这事层级还没到女皇会第一时间知道那么高。   “而且我都没有头绪,陛下和小丽还能做什么?”他再度扛起超大号火箭筒般的锚钉,淡然的道:“她们还是好好休息吧,这事就我心里有数好了。”   “我看你跟你父亲,好吧塔林之主,也没多大差别。”远坂爱把脸一板,很严肃的道:“刚才还在说和我一样只想着抱大腿,转脸就觉得自己是救世主,麻烦事只有自己亲自出马才能解决了。”   “不要小看陛下和丽,还有姚婆婆。真以为大明分治了,圣山隐退了,她们的力量也变弱了,就变得一无是处了。”   “大明历经千年,总留下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积淀。圣山撤走了,总还有些东西搬不走。这些资源干不了太大的事情,没办法阻挡满天下的恶魔,不过找找人或者威胁到某个家伙还是能做到的。哪怕这个人是天下魔人的首领,甚至是人族始祖刑天之首。”   这番话说得高德心中大石喀喇喇碎裂,同时又心神凛然,刚才的确只想着单打独斗,没想到女皇和小丽那边还是能帮上忙的。   “她们真能找到人?拿什么找?”高德抱着一丝希望问。   他不敢抱太大希望,若是女皇和小丽真有如此力量,之前桩桩麻烦,又何至于那么麻烦。   “找别人不好找,找拥有并且显露了刑天之力的人,倒是有些希望。”远坂爱说:“这主要得看女皇,你该知道她拥有解离之力。这种力量一部分来自冰雪之心,一部分来自仙洲人的某件器具。那本是用来防范刑天的,刑天终究是凡人,万一被恶魔侵蚀,总得有最后的手段。”   远坂爱叹道:“可惜,没办法防塔林之主,谁让他是刑天之首,拥有不受这件器具束缚的权限呢。所以只能通过这件器具,探寻塔林之主的大致方位。”   仙洲人的器具……   防范刑天……   高德略略一项,猛然醒悟:“泰阿之剑!?”   大明皇帝能以血脉镇压不周山魔隙,靠的是社稷之座和泰阿之剑。不过千年来一直只见社稷之座,并不明白泰阿之剑的功用。之前女皇带泰阿之剑过来,准备转移大丽和光精灵残魂,还以为泰阿之剑的作用是用作阻挡恶魔的缓冲池。没想到,这玩意的真正作用竟然是克制刑天。   远坂爱点头:“应该是,我哦也不是太清楚,这是只有女皇完全清楚的机密。偶尔听她说起只鳞片甲,才拼出了这样的猜测。或许泰阿之剑也只是把钥匙,可以用来激活另外的器具。”   高德顿时想到了十万年前郭瑞德来震旦时,被灭绝器轰杀的事情。   那种一发打碎扶桑的天基武器,会不会跟泰阿之剑有关?   现在想这些也白搭,但多少给了高德更多希望。   高德说:“那就麻烦你通知陛下,请她帮帮忙了。”   “这不是帮忙,”远坂爱露出暧昧笑容:“也不必跟我客气,都是份内的事情。”   高德扛着锚钉高高飞起,投向远处正闪烁着无尽彩光雷电的黑云。下方羽林卫的爆雷机关炮也开始发话了,魔教的教徒洪流已经冲散了光精灵防线,进到射程之中。   “其实吧……”   远坂爱看着高德拉出炽亮金光投入黑云中,那一刻整团黑云都被魂火烧灼得溃乱飘摇,似乎随时就要散去。   她幽幽的叹道:“你才是真正的大腿啊。”   掏出块圆圆的金属片,她又嘀咕道:“希望这玩意还能用。”   “苗苗被劫了!?”   中京无终宫,乾明殿北面的园林里,女皇握着片同样的金属片,像打电话般的跟谁说话。   “混账!刘承望不是在管高家小院的防卫吗?”   女皇很生气:“这都小半天了,怎么还没向我报告?”   然后她拍了拍额头:“忘了,我把他支去地下整理仓库作出发准备了。”   “高德说应该是他老爸劫走的?那还好,应该暂时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嗯嗯,高德说得也对,不能把那家伙当人看,更不能当作他跟苗苗的老爸看。”   “你告诉高德,安心守着北冥山,这事我来解决。我会把苗苗带回来的,哪怕用上最后的手段。”   放下金属片,女皇背着手转了几圈,最终跺脚道:“不去找娘说了,她肯定会劝我不要理会。”   身影瞬闪,女皇如清风般在宫殿中急掠而过,很快出了无终宫,进入天庙。   天庙的殿堂里,两排刑天的华丽战甲立在社稷之座左右。此时战甲自然是空的,刑天全都在不周山中,如呼吸般与恶魔作战。   女皇坐上社稷之座,凝神闭目,整个人气息大变,像是瞬间成了尊白玉雕像。   黑云环绕的不周山山巅,天穹上的白光骤然亮了一截。围攻不周山的巨大恶魔被烧灼出滚滚黑烟,纷纷退却,几乎一刻不停的刑天们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陛下又要带走泰阿之剑?”   山巅正中的残破殿堂里,飘摇的虚影喃喃低语,刑天首领肖茂密却听得分明。   “不超过一天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沉吟片刻,肖茂密说,语气却不是很肯定。   “两三个时辰?那就肯定没问题了。”   听女皇道出具体时限,肖茂密松了口气。   “陛下也该知道,上次带走泰阿之剑,一连好几天,每天我们都会损失一个人。”   他沉重的道:“都是自觉抵挡不住恶魔之力侵蚀,自行了断了。”   女皇的虚影说着抱歉,肖茂密又失笑的摇头:“不过这也是我们早做好准备迎接的结局,对他们来说,使命已经完成,他们无愧于刑天之名,可以安息了。”   虚影再说了什么,应该是不要放弃希望什么的,肖茂密只是坚定的道:“陛下无须担心,刑天在,不周山就在。我在,刑天就在。”   天穹上的白光黯淡下去,四周的黑云中,恶魔再度躁动起来。   肖茂密走出殿堂,振作着吆喝道:“休息够了,继续!” 第512章:万众一心可是魂火的专长   “从何爷爷出事那天起,哥就变得很奇怪了。”   “换了是我也会变啊,以前觉得这个世界挺安全的,妖魔鬼怪只是传说,没想到都是真的。”   “哥他当然不是一般人,而且小时候不就被圣山选中成为凡人种子了吗?会点燃魂火,点燃魂火后还好好的,这都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没有,我想试来着,哥他不准。他说魔人也好,提灯人也好,都不算正常人了,他希望我能一直平平安安的做个普通人。”   这是座毗邻海湾的豪华庄园,微微涛声传入有整面玻璃墙的海景房,衬着冬日难得一见的暖日,让蜷缩在软塌上看着电视的高苗睡意盎然。她毫无心防的回答着对面那人的问题,努力撑着眼皮。   “真是笑人,连何灵灵都点燃魂火成了提灯人,我为什么不行?”   “在丽德号里满船都是提灯人,就我一个普通人。比起来他们才是普通人,我反而与众不同。”   眼皮还是不争气的落了下去,然后猛然睁眼。   “对了老爸,你就这么心狠?”   高苗又一次问:“为了执行什么任务故意装死,瞒我和哥瞒到现在?”   看着对面的清瘦中年,她挺热心的道:“哥现在官可大了,还是王爷呢。我也跟女皇关系挺好的,随便进宫的哦。只要说一声,老爸你什么任务都可以交差了,然后就在家享清福吧?”   又张望左右,皱眉道:“老爸你把我带到这做什么?灵灵呢?不行我得告诉哥!他要是知道老爸你还活着,一定会吓一大跳,现在能让他惊慌失措的事情已经不多了。”   高苗并不是困得要命意识涣散所以随口乱掰,更像是处于极度放松的状态。但这种状态不是她自发的,而是某种力量在起作用。   “老爸……对不起你和你哥,”中年人叹气,即便眉头皱得太紧让气质有些阴郁,脸廓还有棱角,却还是看出与高德有隐隐相似。   “老爸的任务也跟朝廷,而是……总之哪怕是女皇,也没办法让我随便交差的。”中年人有些唏嘘:“这是先辈交代下来的任务,没错也就是苗苗你的先辈,老爸不能推托给其他人,你和你哥也不行。”   “至于任务……其实跟你哥做的事情差不多。”中年人想到什么微微笑道:“只是方向跟你哥有点偏差,所以暂时不能跟你哥见面,也不能让他知道。”   高苗像是在做梦,而且是好梦般的嘿嘿笑道:“怎么感觉老爸还有点怕哥了?照着从前不就好了吗?把他叫回来,拿篾片抽他一顿,他就老实听话了。”   呆了呆,又摇头道:“怕是不行,哥现在很厉害,非常、非常厉害,魔王都不是他对手呢。老爸你暂时避开他好些,他要见到老爸,肯定很生气,什么都不说就把我俩丢下了。他要动手,我不敢拦。”   中年人噗嗤笑了:“你为什么不生气呢?”   高苗愣愣的说:“我只是高兴,高兴……既然老爸活了,娘肯定也会活过来的,对吧?老爸你是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娘她也应该是吧?”   中年人垂下眼帘,发出低微喟叹。   “这里是老爸暂时落脚的地方,你先在这里休息几天吧。”   中年人起身,避开高苗的目光说:“等老爸空闲了,就带你回你娘的娘家。你娘是见不到了,但你外公,还有一大堆表亲都还在呢。”   高苗愕然:“亲戚?”   哦了声,重复道:“亲戚,是在皇港吧,哥之前带我到皇港见过娘以前住的地方呢。”   自小她跟高德兄妹俩就没有“亲戚”这个概念,高德带她去皇港的时候也只是见过屋子,没见到人。现在老爸又说真的有亲戚,还是一大堆,连那股烘烤得意识涣散的力量都被她的惊讶挤开了一丝缝隙,以至于意识清灵了不少。   “好啊好啊,我也有亲戚了呢。”   想到可以从外公、舅舅、表姐表哥那里知道娘的事情,高苗的清灵又尽数化作期待之火。   “得让哥知道我去哪了!”   她还是记得这事,在驯象所和丽德号混了这么久,还有了锦衣卫的官职,自然不再是小孩子,知道不能让哥哥担心。   中年人说:“不要担心,我会跟你哥说你在亲戚这,他知道这些亲戚。”   “哥也知道?”高苗不解:“那他为什么不跟我说?”   中年人还想解释,高苗又放弃了追问。“哥肯定也跟老爸你一样有什么苦衷,所以瞒着我吧。算了,我又不是打破砂锅也要问到底的小孩子。”   说着说着,眼皮已经落下,气息也变得绵长了。   屋外守着个白发苍苍腰却挺得笔直的老者,见到中年人,腰身顿时佝偻下去。   “方老……”   中年人终究没有叫出该有的称谓,他摇头说:“不必如此,苗苗此时魂魄还没凝聚,不能见人。”   “会伤着吗?”   血塔会的宿老方阁老,也就是高苗的外公,这个中年人的岳父,急切的问:“应该不会伤着吧?”   “我不会把苗苗当做试验品。”中年人叹气,边走变说:“方老不必担心,只是用刑天之力舒展魂魄,她这几天深眠,会是这辈子睡得最香甜的几觉。”   “等这股力量渗到她魂魄之中,会让她的魂魄更加强韧。到时就能看她是否承受得起转化,以及转换过程中会有什么隐患了。”   中年人的语气很笃定:“便是不算我这边的血脉,只以她娘的资质,我也相信她没问题。必然是游刃有余,未来也有巨大的空间。”   方阁老跟在中年人身后,颇为小意的说:“还是安全第一,前些日子高德领着苗苗来过皇港。老儿还不敢相认,只是远远瞅着。感应出苗苗就是个普通凡人,若是能一直如此,岂不是正好?又何必像我们这般受罪?”   “我意已决,”中年人摇头,“这也不是针对那小子,而是为了苗苗着想。相比魂火,适应恶魔之气才是正途,受点罪也是必要的。”   “苗苗是活人,不是可以挂在身上的物件。不管咱们怎么疼爱,总有独处的时候。到那时再被动承受恶魔之力,结果如何难以预料,不如领着她主动适应恶魔之力,何况她本就有禀赋。咱们塔林一直在研究术法,帮助魔人更安全的适应乃至驾驭恶魔,已有足够经验,方老还是多虑了。”   方阁老犹豫了片刻,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气。   中年人又问:“对了,北冥山那边有了新变化吗?我收回意识的时候,似乎感应到西面有了新的力量。”   “老儿也才收到消息,是魔教出动了。”方阁老赶紧报告:“他们出动了教主圣躯,看来是想全力一搏。”   中年人点头:“他们也不得不搏了,等我们跟高德那边分治震旦,混沌降世之后,就没他们浑水摸鱼的空间了。”   方阁老附和道:“那帮家伙口口声声人魔融合,还不是不满足于塔林倡导的人魔秩序,嫌我们融合不够彻底,不过是帮异端邪贼!”   “教主圣躯……”中年人骤然停步,皱眉道:“真的拿出来了?那可是……”   说到这又重重叹气:“算了,既然敢拿出来,也下足了决心。就让他们跟着那玩意沉沦吧,未来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了。”   方阁老问:“我们需要插手吗?我们血塔会,还有海塔会都在北冥山附近留了一支精锐,随时可以出动。”   “不必了。”中年人很肯定的说:“就算是出动那玩意,也绝不是那小子的对手。那小子连丽德号都没留下,自然还有底牌。至于北冥山,我之前说了,就让那里变作混沌降世的前哨吧,正好替我们分担压力。那里的人都撤回来,只留下哨探。”   方阁老不敢多嘴,利落的应道:“是!”   ………………   北冥山下,魂火屏障中,高德觉得自己快要完蛋了。   这具什么教主圣躯,就特么是个BUFF怪。   他魂火全开,锚钉化刃砍了十多刀了,硬没挡住这股魔教洪流,仅仅只是把大概几千上万教徒化作飞灰。   好几次他想靠飞行器裹着魂火,用锚钉砍出一条路冲到那具有好几层楼高的教主圣躯前,一片片教徒却腾空而起编织出血肉屏障。这些家伙不仅是活人各有护甲武器,还被圣躯伸展出的魔光细丝关联着。   这些细丝给教徒们灌注们莫大力量,让他们个个都有堪比高阶恶魔的实力,而且很难被杀死。一旦受到重创就由细丝牵引着回缩到后面,片刻后又活蹦乱跳的探出来。   高德可以肯定,这些教徒已经意识不清,魂魄完全处于受控状态。此时力量是强,但等战斗结束,估计至少大半都会变作什么圣躯的祭品。   问题是,如果不挡住他们,等他们冲进洞穴浸染冰雪之心,那北冥山就要被他们夺了。到时候哪怕这股洪流尽数消散,事情也不可挽回。   他用锚钉砍出的这几刀也不是倾尽全力,只是试探。结果是他倾尽全力的话,应该能砍到那头BUFF魔怪,把魂火灌注进去。但到底有什么效果,他无法保证。如果效果不好,他也没力气砍第二刀了。   这时候高德还真是无比懊恼,自己逞什么强呢?丽德号还在的话,直接一发主炮打下来,哪怕是承载四魔意志的魔子都吃不消,又怎么会被这玩意难住。   进绝魂宫让小楚组织人手,再来一次众人共燃魂火高?   行倒是行,不过高德下意识觉得,没到最后关头不至于就动用这张底牌。   自己让丽德号离开的时候,气势那个豪迈啊,结果转头又向大家呼救,太丢人了。   咬咬牙,高德决定再坚持一下。魔教洪流离洞穴还有两三公里,还有时间。   诸般念头刚刚转过,咚咚脚步声中,处处残破的战甲傀儡又自身边掠过。魂火自破洞和缝隙中喷出,看上去像是喷吐魂火的人形火龙头。   “高德,想想办法!”   那是大丽,她领着又一波光精灵冲了上去。可即便众志成城,后方还有远坂爱的羽林卫用爆雷机关炮提供支援。魔教这股字面意义上众志成城、万众一心甚至一体的洪流,依旧稳稳并且坚定的推进。   “那家伙快要……”   大丽的呼喊戛然而止,前方传出猛烈的爆炸,震动不比之前高德弄出的大地震小多少。黑气与金焰缠绕着,像两条大蛇头尾翻绞直冲天际。与此同时,明显能感觉到屏障中的魂火减弱了一分。   魂火熔炉被毁了!   高德大吃一惊,魔教这帮家伙比恶魔更头痛就是在这一点上。他们是有理智的活人,不是只知道奔着活人去的恶魔。魔教明显看出了魂火熔炉在增强屏障中的魂火,并没当做普通的魂火堆置之不理。   丽德号离开之前,在屏障中布置了八座熔炉。如果都让魔教毁了,他们侵入冰雪之心就更容易了。   这是压根不认为自己和光精灵能挡住他们啊。   等等熔炉……   高德看看前方,大丽和光精灵们奋不顾身的一次次撞上魔教洪流,可与有魔光细丝连接,数万乃至十万教徒连接到教主圣躯,有如一体的洪流相比,就如细碎浪花,完全阻挡不住。更麻烦的是,最接近的熔炉被摧毁了,光精灵身上金焰稀薄了许多,力量也随之下降,完全是恶性循环。   如果把魂火熔炉弄过来……不不,如果让自己跟魂火熔炉相连,学着那具教主圣躯的做法,把光精灵们编织在一起呢?   偌大的脑洞由高德开出,再转瞬变作计划,感觉能行!   单打独斗,光精灵绝对不弱于魔教教徒。论数量的话,光精灵也不比魔教少。即便其他方向还有恶魔入侵,只是抽出三分之一的光精灵,就足以与这股洪流看齐。   高德急掠而去,落在另一部魂火熔炉前。这玩意跟寺庙里烧香的大香炉差不多大,好吧其实就是吕九眉他们从很多神道庙宇中弄来的香炉。换个场景,就成了霸王高高举起的铁鼎。   高德不是霸王,但论力气,却比霸王大多了。   他也不用举,而是找来带着绑起,当做背包一样,嘿的一声将至少上千斤重,还喷吐着金黄焰火的熔炉背了起来。   意识探入熔炉中,感受着来自无数丝缕,比寻常器灵还要弱小的存在,高德凝神分念。   一股股金光丝线伸展出去,同时高德一步步迈向正在冲击光精灵防线的魔教洪流。   不要以为就你会这招,论起来这招还是魂火一脉的专长。 第513章:多了个娘又可能少了个爹   无数意念顺着金光丝线伸展,每一根丝线附着一缕意念,探入一个光精灵残魂体内。   此时的光精灵残魂完全就是人形焰火,偶尔掠过杂乱的冰雪之力,那是冰雪之心还没被魂火完全包裹,驱动残魂中的冰雪之力试图夺回控制权的动静。不像已经将残魂完全转换为魂火,入驻了绝魂宫的光精灵。这些光精灵一面忍耐着魂火的烧灼,同时还要压制冰雪之力的反击,还没办法全力以赴。   金光丝线探入体内,与魂火相连,让光精灵的焰火稳定了许多,渐渐有了更清晰的轮廓。冰雪之力的扰动也减弱了,相应的,力量也随之提升。   更奇异的是,顺着丝线还传来了隐约的低语。那低语没有带着任何不安的味道,而是挟着温暖气息,让魂火烧灼的痛苦减轻了不少。同时低语中还夹杂着其他光精灵的意念,仿佛与无数同胞手足心灵相通。该往哪里冲,该怎么用力,等等此类的判断不再像之前那么迷茫,而是在这相通的心灵中流转,每个人都不问自明,犹如整体中的渺小一分。   以高德背着的魂火熔炉为中心,无数金光丝线分散而出,一圈圈的将越来越多的光精灵连接起来。片刻间汇聚出由数百上千光精灵组织起来的群体,与正在缓缓推进的魔教洪流迎面撞上。   金焰与黑气交织,烧灼蒸发,浸染污秽。   这次魔教洪流被金黄焰火生生啃出了一小片,以至于平推的阵线都有了明显凹陷。不过等凹陷变作深坑,光精灵即将被洪流合围时,那些关联着光精灵的金光丝线骤然消散。   光精灵们如梦初醒,下意识后退,虽然没被洪流吞噬,却再难聚出刚才的阵势继续冲击。   在他们后面几百米外,高德面朝下五体投地。还好他马上撑起身体,不然就要被熔炉里正在熊熊燃烧的残骸骨灰以及煤粉埋住了。   失败了……   并不是思路不对,而是高德根本没办法稳定维持这么多股意念。而且他跟光精灵并没有多少默契,维持每根丝线分出的连接都要耗费更多意念。   看来是一千个太多,降到三五百就差不多了。   不过面对这股魔教教徒的洪流,这么点人连为一体又能干什么?   “你怎么了?”   战甲傀儡忽然出现在他身边,像是想过来帮忙搀扶他,但又被魂火熔炉烧灼得难以靠近。“你还好吧?能自己起来吗?”   正是大丽,她寄宿在战甲傀儡里,带领光精灵们一次次反击,锲而不舍。不过反击没多大效果,她也是来找高德要办法了,没想到高德竟然直接背着一座大香炉……不,熔炉跑了过来。看这样子还是背不动了扑了街。   高德站了起来,刚才只是意念有些溃散所以扑了街,自己压根没事。   “哟……”   他看看战甲傀儡,在超脱视野里眼前并不是具体战甲,而是颇像小丽的金焰身影。同时冰雪之力如股股玉带,还在金焰中盘旋不定。   他骤然醒悟,怎么忘了大丽?   大丽本就是残魂,即便不能意识分作千万股,至少也比有肉体束缚的他强。同时大丽就是光精灵女王,跟光精灵心灵相通的损耗必然比自己低。   关键在于大丽能不能替代他做刚才的事情,毕竟大丽还没有完全转换为魂火。   高德简要说明了情况,大丽说:“我跟族人的残魂本就能心灵相通,不过以前是通过冰雪之力,没有那么清晰和强烈。现在换作魂火,感觉心灵里充斥着躁动,很难跟族人相通。”   她看看高德背后的熔炉:“除非你能有什么法子……”   “我有法子,不过需要我们……”高德有些尴尬:“呃,您如果介意的话,就不太好办了。”   高德的想法是由他跟大丽关联心灵,把魂火熔炉的力量输送给她,由她分出意念转发给其他光精灵,也就是把大丽当成路由器。   问题是要传送的魂火之力很强,这需要高德跟大丽心灵紧密契合,不开放心灵是很难做到的。   很明显,不只是高德对大丽,大丽对上高德,也是有些纠结和顾虑。   “这么做真有效的话,还还有什么好介意的?”   大丽倒是把锅扣到了高德身上:“我看是你在介意吧?要么是觉得我跟你的未婚妻和妹妹很像。要么是另外有个母亲,对我这个从血脉意义上说算是母亲的人有些抵触。或者二者兼有,让你不好意思面对?”   高德完全没有解释的力气和勇气,毕竟大丽说得对。   “来吧!”大丽催他:“已经多出个像克隆品的女儿了,再多一个不是克隆的儿子,我可没什么好介意的。倒是你,还是接受又多了个娘的现实吧。”   您这是趁火打劫吧?   想了想,高德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现实。而且真能渡过这个关口,别说大丽本就算是血脉意义上的母亲,换个没血脉关联的人,比如远坂爱,把她叫妈都不会有心理障碍。   高德微微走神,说起来自己早在十多年前就接受了自己还有另外一个母亲的现实啊。   “要怎么做?”   大丽追问,高德清醒,赶紧告知要点。   两人的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高德的确以意念引领魂火,将粗壮如光柱的魂火传给了大丽。然而没等大丽把魂火分出去,整个战甲傀儡就发出了喀喇喇碎响,不是高德及时收回魂火,战甲傀儡就直接炸了。   这次大丽很坦率的道歉:“抱歉,咱们之间的确太生疏了,我自己也一时放不下心防。”   心防这玩意可不是嘴炮几句就能消除的,要一对夹杂着各类混杂情感的母子放下纠葛坦诚相对,唯有时光能办到。   高德焦灼不已,心灵深处忽然传来小楚的意念:“公子哟,外面情况是不是不太妙?小楚要怎么帮到公子?绝魂宫还有几十个光精灵正在嗷嗷求战呢。”   对了绝魂宫里的光精灵!   “你能关联到我关联的魂火熔炉吗?”高德说:“能的话,试试让那些光精灵投入到熔炉里,哪怕不能脱离灰境,只是投入一部分意念也行。”   小楚松了口气,她是真想帮高德。“没问题,刚才我一直在感应着呢。我还在奇怪,放着绝魂宫的魂火之山不用,为什么要用外面的魂火熔炉,火力又小杂质又多。”   能用魂火之山的话又何至于此,可北冥山的光精灵没办法连接到绝魂宫的魂火之山啊。   “再试试,”高德对大丽说:“这次我们换个方法,你来直接关联熔炉。”   原本由高德关联熔炉,直接向大丽输送魂火,现在变成由高德推动熔炉,小楚推动绝魂宫的光精灵投入熔炉,再由大丽连接的模式。   这算是把自己这个不怎么兼容的处理器放到只管流量的环节,由专门的网关跟路由器通讯。   “是你们!”   大丽将意念投入魂火,顿时惊喜交加。   魂火熔炉中探出粗壮火柱,投到战甲傀儡身上,这一次再没有危险迹象,反而让处处破损摇摇欲坠的傀儡站得更稳。   按照高德的交代,股股金黄光丝伸展而出,投入四周的光精灵体内。眨眼间数千数万光丝漫天延伸,渐渐将光精灵残魂聚为一体。   果然,只有大丽才能胜任这项任务这个角色,比高德强出百倍。   “这下我有信心了……”   大丽低沉的说,随着她的意念,一群群光精灵伸展出汹涌浪峰,向着魔教洪流席卷而去。   毫不意外的,金黄焰火汇聚出的浪峰将自魔教洪流伸展出的股股杂波吞噬,再倒推回去,与红楼线对线正面撞上。金黑交界处灰烟冲天大地震颤,魔教洪流依旧在前进,但又推进了几十米后就再也无法前进,甚至开始被金焰阵线逼退。   这还仅仅只是数万光精灵残魂汇聚起来的效果,还有源源不断的光精灵自其他地方涌过来。这个势头持续下去,魔教洪流绝对是失败的一方。   高德终于放心下来,这时候大丽也适应了魂火熔炉,他索性把熔炉放下来搁到战甲傀儡身边,自己扛起锚钉,专心维持与小楚和那些绝魂宫光精灵的连接,同时守卫熔炉。   “其实他们可以直接通过北冥山的魂火之力连接心灵。”   小楚说:“我都感觉到了,北冥山的魂火之力比咱们的魂火之山强出太多了。不过现在还混杂着冰雪之力,干扰太严重。”   这不是废话么……   高德下意识反驳,然后才发现自己也疏忽了这一点。可惜,北冥山的冰雪之心还没被魂火完全侵蚀,冰雪之力不只是在干扰,还在压制魂火。   正想跟小楚好好讨论下这事,超脱视野里骤然荡漾出若干涟漪,还带着莹蓝黯光。   高德毫不犹豫的催动魂火,肩上锚钉喷吐出金焰光刃,随着他绕颈而转,扫出一圈金光。   几个身影自半空跌落,已然裂作双倍数的肉块,断口还滋滋冒着烟气。魂火烧灼断口不断将血肉化作飞灰。这些身负奇魔之力的刺客连声招呼都来不及打,就连血肉带魂魄被魂火灰灰掉。   “我注意到了。”   自身上头上伸展出无数金焰光丝的大丽说:“也有力气应付,你如果有其他事情或者目标的话,就尽管去做吧。”   说话间若干魂火已经凝结得像套上了层金焰战甲的光精灵聚了过来,大丽再道:“看,我这没问题的。”   此时的大丽,应该是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借助魂火关联同胞心灵,数十万光精灵如臂使指,完全成了跟魔教圣躯一样的超级buff机。   “那你试试能不能配合我,我有个想法。”   看前方金焰展现与魔教洪流还处于对推状态,危机虽然渡过,要有结果却还早,高德有些发急。   他还急着联络中京,至少先问问女皇,有没有关于塔林之主和苗苗的消息。   他对大丽说:“这么对推太耗时间了,试着调度大家跟在我后面,冲开一条路,我去直接收拾里面那个大家伙。”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终究要你冲锋陷阵,开不了口。”   大丽说:“看来我们母子还是有默契的。”   行吧,能稳住北冥山,多个娘也没什么。   现在他也不需要守在熔炉边上了,只要跟小楚保持关联,绝魂宫光精灵可以直接关联大丽。   扛着锚钉,高德大步流星冲了上去。在他身后一个个身影凝实宛如套上金焰战甲的光精灵跟在后面,与他一同冲阵。   此时高德只有一半心思在眼前的战斗上,另一半则在想着高苗。   如果苗苗出事的话,塔林之主那个家伙就得灰飞烟灭!   ………………   中京祖山,夹在天庙和无终宫之间的险峰山涧,轰鸣瀑布之后,女皇将泰阿之剑插进了一面墙壁中。墙上是五爪金龙的浮雕,长剑自龙口而入。   到整个剑身都没入龙口时,金龙浮雕亮起辉光,同时投射出繁复光点。光点连接成线,最终竟然勾勒出整个震旦的轮廓。不只是大陆,连东面的扶桑,南面的破碎万岛,西面的无尽漠海,北面的冰洋,全都显现出来。   光点最初是白光,渐渐又黯淡下去,然后亮起赤红、碧绿、绚紫和湛蓝四色,闪烁着汇聚成片片彩光云雾。在东面的坠星海、西面的西岭,以及北面的北冥山,又有规模不大但异常明亮的金光。   女皇凝神闭目,像是在心中勾勒什么。墙上的光影震旦渐渐放大,直至放大到只显现出一圈海湾。就在海湾北面某处,紧邻海岸的地方,一点斑驳浑浊的白光显现,偶尔还泄露出四色魔光。   “那家伙竟然就在坠星海附近……”   女皇睁眼,盯着那点白光低声自语:“还真是目中无人,肆无忌惮啊。”   又自嘲的笑笑:“天下凡人都是他的后辈,他倒的确有这个资格,不过……”   柳眉竖起,语气也变得冷冽:“如果他敢伤害苗苗,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哪怕让无数凡人陪葬,也要把你这位始祖送走!”   坠星海北面,豪华但又低调的庄园里。不高的小楼上,中年人正伏案写写画画,像是在谋划着什么。   有所感觉,他手中的笔骤然停住。   放下笔,他推开窗户仰望天穹。   “都忘了,还留下了这玩意在现世,圣山也没法带走。”   他眯着眼睛,似乎在浩渺晴空之上看到了什么。 第514章:教主圣躯的真面目   大半个时辰之后,乾明殿北面的寝院前,已升任羽林卫同知的刘承望向女皇报告。   “电话是打给远坂总管的,由微臣代接。”   刘承望脸色异常凝重,语气也充满了疑惑:“话就是这么说的,微臣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上来向陛下禀报。”   女皇眉心紧皱,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见刘承望欲言又止,女皇解释道:“你应该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没错,高德的妹妹高苗被人劫走了。你接的电话,就是劫匪发回的讯息。”   “劫持!?”   刘承望抽了口凉气,他转述给女皇的原话是“转告女皇让她告诉高德一切都好无须挂念”。没错,对方就是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句。   如果是其他线路打来的电话,他只会当做骚扰不去理会。可这条线路是只有羽林卫头目掌握的绝密线路,另一头是潜伏在皇港的高级线人。远坂爱留守北冥山,由他代管羽林卫,这条线路也交给了他。怕是自己不明白的绝密消息,赶紧报告女皇,没想到竟然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事情。   这个年头,胆敢劫持高德的妹妹,劫匪是长了几个胆子?   看着刘承望脸上的讶异,女皇又淡淡笑道:“如果没猜错的话,劫匪应该是高德高苗兄妹俩的父亲。”   讶异变作震撼,让瞪大的眼睛继续扩展成圆圈。   “塔林之主?”   刘承望低呼,他是羽林卫里除了远坂爱之外,唯二知道塔林之主来历的人。   “你那条线路不再是绝密眼线,而是跟那家伙接触的渠道了。”女皇叹气:“大约三四刻钟之前,我激活了泰阿之剑,查探塔林之主的踪迹。你知道塔林之主的来龙去脉,恰好泰阿之剑能激活的仙洲人器械,可以追踪他那样的存在,于是便找到了他。”   “我正在寻思该怎么解决这事,没想到他竟然发现被追踪了。现在是通过你们羽林卫的线路,主动跟我联系。”   女皇忧心忡忡:“这下更棘手了。”   “还是先转告燕王,由他拿主意吧。”刘承望不太明白女皇为何担心成这样,既不是高德本人,也不是远坂爱或者丽,只是高德的妹妹而已。   女皇也意识到了,舒展眼眉,矜持的点点头。等刘承望离开,眉心又皱了回去。   “小爱才传讯说,高德设法让大丽用魂火连通光精灵,压住了突如其来的魔教进攻。”   她背着手原地转圈。“这会应该是正在跟魔教的那具教主圣躯体战斗,根本分不了心。何况这个消息也算不得好消息,谁知道那家伙是思女心切带在身边,还是另有什么打算。”   又过了会,她在寝院里,跟姚婆婆继续念叨:“本来想能做点什么,结果发现除了当传声筒之外,什么也做不了,真是憋屈。”   柳眉骤然竖起,她恨恨的道:“如果那家伙跟高德和苗苗,大丽还有娘你的关系都非同寻常,我才不管他是不是人族始祖刑天首席。找过去直接动用灭绝器,看不把他轰杀至渣!”   “那可成不了。”姚婆婆轻笑道:“不是说干不成,他为何能发现被你追踪?不就是能感应到灭绝器的定位吗?仙洲人的灭绝器不可能伤害他,你都没办法锁定他。”   女皇颇为不甘心:“那就什么也不做了吗?连亲口转告高德都做不到,这会他正跟魔教那个大块头打得火热,根本分不开身。只能让小爱转告他,看他有什么打算。”   “你啊,不管是丽还是离,都改换换思路了。”姚婆婆叹道:“作为丽,冰雪之心眼见就要没了,你也没办法再靠冰雪之力超凡入圣。作为离,大明如今就是层皮,还得靠高德这边的魂火作骨头撑起来。你这女皇呀,最大的作用就是把不愿投向恶魔和魔人的凡人聚起来,让他们转到魂火这边。所以……你就别想着什么事情最终都得自己解决,有些事情是你解决不了的,交给有能力也有责任的人吧。”   女皇苦笑:“娘说这么一大通,不就是让我乖乖抱高德大腿,什么事都丢给他吗?”   她缓缓摇头说:“我是这么想过,这么做也很轻松,可我做不到。不管是作为丽,还是作为女皇,我得让他感觉到他的背后很牢靠。”   说到这又扬起了眉梢:“高德那家伙,其实一直懒着,把我当做大腿抱呢。懒着的他才是丽的高德和我的臣子,要是积极起来,我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我不能放弃。”   “也是,不如此就不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女儿了。”姚婆婆既是心痛有是骄傲,还有好奇:“可眼下你还能做什么呢?”   “灭绝器威胁不到他……”女皇扯着嘴角低低哼了声:“总有什么事能威胁到他,他既然像绑架人质一样带走苗苗,那就别怪我有样学样。他不是很在意魔人吗?就让他明白,我大明容许魔人分治是为大局考虑,可不是真没有铲除魔人的能力!”   姚婆婆皱眉:“你要动用圣山留下来的那个?高德的……那家伙,要是翻脸,以他的力量,单人破坏中京都是轻轻松松啊。”   女皇摇头:“那又不只是圣山的东西,是高德和我一起想到的,羽林卫也出了很多力。一直当做底牌留着,现在亮亮,也该让那家伙冷静下。不要总是抱着他资格老所以只有他配拯救世界的心态,别人都得听他的。”   “至于翻脸……我倒是希望他翻脸,大不了算作恶魔同党,到时候灭绝器应该就能对他生效了。”   姚婆婆喟叹道:“这个时候的你,倒真是原原本本的莫离。”   ………………   “给我烧——!”   北冥山下,金焰、黑气与炫彩魔光交织的混沌迷雾中,高德的锚钉光刃插进巨人肚腹里。盯着如激流奔涌的恶魔黑气,高德亮起了全身魂灯,推动魂火向巨人体内渗透。   对了,现在的高德已经不需要浑身挂满以前那种煤灯了。他用上了混沌阀门,每一个阀门能帮他分担的魂火强度超过魂灯好几倍。虽然需要分出感知绑定阀门,由此削弱了专注,但换来的魂火增幅是实打实的。现在的他不需要绝魂宫混火山支援,就能释放出比肩松州那时对阵魔子的强大魂火。   不过只靠这样的力量,他还是没办法破开魔教洪流,直接跟魔教这什么教主圣躯体单对单。还好找到了由大丽将光精灵残魂融入一个整体的办法,靠着光精灵的魂火冲击,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教主圣躯发出洪荒巨兽般的咆哮,本体没什么动静,却是从七窍以及伤口喷出的黑气中凝结出无数虚影。这些虚影挣脱黑气,便像是从裂隙中踏入现世的恶魔,急速伸展出血肉躯体,变作货真价值的恶魔。   然而没多少恶魔能接近高德,刚刚跳出黑气,就被锚钉光刃上升腾起的金焰吞噬。少数穿透金焰的恶魔,又被半透明的金黄光盾挡住,再被左右纷纷跃起的光精灵以各式武器截杀,甚至有些光精灵直接用飘摇着金焰的手将恶魔撕开。   这玩意压根不是活物……   高德继续推动魂火烧灼,却感觉像是在亲自动手侵蚀冰雪之心一样,面对的是异常强大还似乎永无止尽的力量之源。   他本以为魔教从古至今折腾下来,始终像小丑般藏在阴影中,算不了什么。如果魔教真的够强,塔林之下,比如海塔会手中那种魔神黑器总该有几个吧。那玩意现在用上,他倒是不怕,也不可能对北冥山产生致命伤害,但终归是巨大威胁。   可魔教没有那种武器,只有能将教徒融为恶魔洪流般的教主圣躯。   现在高德的感受是,这玩意根本不是个活物,巨人仅仅只是它的掩饰,或者容器。它更像是一座由巨人身躯承载的、活动的恶魔裂隙。同时还有一个或者若干个意识,自裂隙中抽出无穷无尽的恶魔之力,再分配给十数万教徒。   当然这玩意肯定有个强大意志在控制着,确保巨人身躯足以维持裂隙的存在,乃至于开合自如。同时还能精准的过滤、控制和分解恶魔之力,确保将每个教徒连接起来。虽然离蜂巢乃至虫群模式还有还有很大距离,但至少初步具备了整体意志。不仅能让十多万教徒像一个人那样行动,还能将不同教徒承受的伤害分担给整体。   大丽通过魂火连接光精灵残魂其实也是同样的模式,只是魂火的发端来自各个残魂自己,这种自发融合的连接整体性不如魔教这边,但魂火对恶魔之力的克制足以弥补这点差距。   那么这个强大意志,到底在哪里,又有什么样的真面目呢?   高德努力在超脱视野里搜寻,像是在卫星云图里寻找隐匿起来的风暴,乍看形迹很明显,细看却处处都是形迹,难以甄别。   每一处似乎可以锁定了,却又被翻滚的恶魔之气冲散,然后他不得不先应付再次冲入现世的恶魔。如此反复了好几次,让高德都快放弃了努力,只想单靠蛮力用魂火烧。   这个方法仅仅只是暂时扰乱教主圣躯对教徒的控制,无法深入到圣躯内部。这终究是个恶魔裂隙,还有强大“湿件”控制。单靠魂火猛烧,就像在雨天里钻木取火。   只能就这样对峙下去?   高德有些焦灼,这时忽然感觉到左右压力大减,原来是更多光精灵冲了上来。   注意力稍微转转,超脱视野里,后方那团代表了魂火源头的冲天金焰距离靠近了许多,原来是大丽在前进。而这意味着魔教洪流完全居于下风,再没办法与魂火阵线有来有往了。   教主圣躯也在缓缓后退,控制者应该是想先后撤一段距离重新整顿。   “干这家伙!”   高德赶紧招呼,金焰身躯已经相当凝实的光精灵们闻言纷纷行动,不再只冲击教徒阵型,而是向这具巨大无匹的身躯劈砍捅刺。   魂火连接就是这样,还有很清晰的个人意志。   没过一会,教主圣躯周围的教徒就被清理干净,无数光精灵加入围攻行列。他们没办法像高德那样用巨大光刃插进那家伙身体悬在半空,但又不满足于给巨人修指甲。于是一个个攀爬跳跃,像蚂蚁般覆盖巨人躯体。既然巨人躯体不断喷涌出黑气,自黑气中跳出一个个一群群恶魔,也无法驱散他们。   蚁群般的光精灵冲上去,还混杂着斑驳杂质的魂火熊熊燃烧,巨人体内的恶魔裂隙终于开始扰动。这让高德的魂火趁虚而入,猛然侵入到更深一层。   巨人身躯一震,开始动弹起来。它拳打脚踢,进而将黑气凝结成根根尖刺,把群群光精灵抖落下去。接着它握住高德捅进肚子里的锚钉光刃,手掌上流动着似乎能解离物质的黑光,想掐灭光刃。   “看到了!”   如高德所料,掌控圣躯的意志即便强大,分心在这些动作上时,其他方向就有了疏漏。   魂火顺着超脱视野里的薄弱之处猛烈冲刷,将无数在巨人体内由黑气急速凝结而成的恶魔焚烧成灰,终于灌进一处高德感觉有机可乘的缝隙。   巨人身躯猛烈颤抖,又将大批光精灵抖了下来。同时它的七窍乃至体表都喷出含着金焰的灰气,这股魂火直接烧到了掌控身躯的意志。   “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高德继续加力,都不顾巨人舍弃光刃,直接朝着他合抱而来的血肉巨掌。   注意力尽数贯注到超脱视野里,在巨人体内那圈魂火的包裹中,他分辨出了又一个身影,那似乎是个高大男子。当然只是正常尺寸的高大,也就跟刑天差不多。   难道是又一个刑天?   高德正这么想,遮蔽超脱视野的恶魔之力骤然消解,那个高大男子的面容隔着巨人身躯,也由魂火衬托描绘着,清晰映入高德心灵。   那是个……怎么说呢,跟当初他见过的郭瑞德投影气质很像,但更沉稳也更有气势的家伙。   是个巴托人。   这个巴托男子闭着眼睛,像是在沉睡。忽然伸手,探入包裹着他的熊熊魂火中。   此时的景象异常奇异,高德难以用言语表述。他只是觉得,这家伙的身影似乎是虚实相织的,仅仅是探入魂火的那支手臂才有实质。   下一刻让高德更为吃惊,魂火竟然像黑板上的板画,随着手臂的摆动,被片片抹除。 第515章:突如其来的帝神碎片   那条手臂抹去了魂火,牵引着手臂后的身影急速膨胀,像是要投射到这具巨人身躯的每处角落。   高德此时的内心虽然说不上崩溃,却也是信念摇摇欲坠了。   足以克制混沌的魂火竟然被这玩意克制了?   不可能,不应该啊。   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   “快退!后退!”   超脱视野里,就像是混沌之力完全凝结为物质的巴托男子,快要与教主圣躯合二为一。   高德感觉到莫大危险,下意识呼喊。   光精灵们倒是毫无感觉,后方的大丽却感应到了什么,再听到高德的呼喊,意念通过股股金焰光丝传递,指挥光精灵急速撤离。   高德没后退哪怕一步,虽然陷入巨大的震撼中,无比强烈的好奇心却让他克服了恐惧。他在这家伙的某个部位有了发现,只是还不太明白为何会有这般威能。   那就是抹除魂火的手臂,高德发现与整个身影相比,唯有那条就到手肘之上的残缺手臂格外凝实,完全就是实在的物质。而手臂之上的身影总有些虚浮,隐隐有游戏贴图的质感。这种感觉在身影膨胀充盈圣躯的过程里才有所体现,若是稍稍不注意,就根本察觉不到。   看起来这条残缺手臂才是本体。   正是这个发现让高德很好奇,凡间最纯粹的存在不该是冰雪之心么,为什么还有条手臂能比冰雪之心更纯粹更真实?在这条手臂上也完全没有感应到冰雪之力或者解离之力,但就是纯粹得混沌之力都无法消解。   对了,看这条手臂投射出的巴托男子,眉宇间充斥着强势之气,用震旦这边的话说就是王八……不,王霸之气,一定是个了不得的家伙。   还有什么巴托人远比郭瑞德和郎世德这些义思达更有王霸之气的?   一个激灵,若干要素串联起来,让高德猛然得出了结论。   有王霸之气的巴托人……   残缺的手臂……   即便是混沌都无法消解的物质存在……   这玩意如果不是郎世德千方百计寻找,还跟自己约好了北冥山的事情解决就去风暴之心挖掘的帝神碎片,高德就把自己名字倒过来写!   震旦的太一魔教,是怎么搞到帝神碎片的?   ………………   “教主显灵啦——!”   远离北冥山的雪坡上,数十个黑袍人齐刷刷五体投地扑在冰雪里,高升呼喝。   “我说过的!我说过的!”   大长老更是身躯颤抖,激动得鼻涕眼泪齐下,再被冻得糊在脸上。   “我说过教主会降下意志关注我们的!”   北冥山已被黑气与金焰交织的涡流包裹,但涡流之中却显出模糊轮廓,那是个巨人却不是之前的教主圣躯,看举手投足的模样,更接近活人。   大长老喊道:“我们成功了!”   其他长老也跟着喊成功,再接着以头砸雪,刚才瞅着巨人被金焰烧灼的惊惶模样完全看不到了。   “教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有长老按不住强烈到快要冲破天灵盖的好奇,问道:“总得有名号才对吧?”   另外长老也道:“我们知道是太一,不过我刚才运足目力,用混沌之眼查看,看到的竟然是个……巴托人。”   “教主就是太一,这个何须问?”又有长老说:“可太一怎么会是巴托人呢?你定是看错了!”   “论混沌之眼,教内我自居第二,还有人敢称自己第一吗?”那个长老怒道:“我绝不会看错!”   于是长老们嗡嗡争论起来,气得大长老低喝肃静才稍稍恢复秩序。   “巴托人又怎么了?”   大长老说:“教主分身亿万,巡行万千世界,有无数化身和形态,岂能以巴托人震旦人这点分野看待?”   “刚才没跟你们说清楚,之前那具巨人不过个血肉傀儡。真正的教主圣躯是包裹在里面的,而且并不是完整的,仅仅只是块碎片。”   “至于教主圣躯的来历……”   看前面代表了魂火的金焰黯淡了许多,巨人与之前相比,行动灵活了许多,大长老心中大石落地,话也多了。   “非要分什么巴托震旦的话,你们肯定不知道,我太一教的渊源却不是震旦。”   大长老得意的笑道:“我教的太一,是自巴托而来!所以,教主圣躯以巴托人形貌显现,这再正确不过了!”   长老们大多面面相觑,有的则高呼低叫,都被这个秘密惊住了。   “之前我也没太大信心,万一教主没有降临到圣躯里,我们功败垂成,总得留有后路。”   大长老的语气很是深沉:“后路就是西岭,在西岭留一路并不是她自作主张,也有我的意思。而且西岭不仅是后路,还是前路。当初我们太一圣教,就是自巴托而来,越过西陲进入西岭,再伸展到震旦深处。”   某个长老嘀咕:“黑皮豆芽……”   “没错,黑皮豆芽。”大长老说:“黑皮豆芽其实是护送圣躯碎片来到震旦,将碎片献给了数万年前隐匿在西岭的圣教前辈。那时候自然还没圣教,而是上古时代魔人王朝的反叛者。他们就如现今的我们,既不满魔人治世,更不接受凡人治世,希望归于太一。”   “得到了圣躯碎片,那些前辈得到了碎片的启发,坚定了人魔归一的理想,这才创立了太一圣教。”   “教主圣躯虽然只是块碎片,却含着世界终极之道,教主本体化身亿万,在无数世界显灵,我们不过是受教主启发和眷顾的信徒。”   哪怕是教中长老,此时才大略知道“圣教”最初是怎么来的。震撼与惊讶再起,继而有长老下意识抗拒。   “终、终究是巴托人啊,我们圣教太一,不是震旦才有的吗?”   “狭隘!”   不等大长老呵斥,就有长老代劳。“人魔归一就是太一,太一之下,又何来巴托与震旦的分别?教主圣躯已经显灵,代表着教主降临。你却还作此污秽之语,我看你就是异端贼子!”   “我、我不是……”   这个长老还想辩解,大长老转身看住他,目光比膝下的冰雪还要冷。   “我太一圣教是求世界人魔归一,从未区分过巴托和震旦。”大长老沉声说:“你用巴托震旦之分来污秽教主圣威,存着什么用心,不言自明。”   “教主既已降临,冰雪之心便是我们圣教的了。为之后圣教大计着想,掌握冰雪之心前,还得好好涤荡一番教中人心。”   大长老又环顾左右,每个人都感觉自己被大长老目光直刺入心。“老夫可没忘记,教中还潜伏着朝廷和塔林细作,就在你们中间!”   冷冽目光转到刚才那个长老身上,长老惊得不迭摆手,可还没等辩解,一道黑光便自大长老口中吐出,穿入眉心贯脑而出。   “烧掉!”   大长老说:“将这等异端贼子献祭给教主!”   其他长老一拥而上,将伤口黑气喷涌正在恢复的“异端”押住,再招来教中卫士,送去正在搭设的祭台。   “你们中还有人……”   大长老再扫视众人,让长老们脸色骤变。   “不过考虑到这些人一直兢兢业业,跟朝廷和塔林接触,也只是一时糊涂。”大长老再道:“现在教主降临,应该不喜教中太论,老夫便代教主暂时宽赦。”   长老们都松了口气,这么一折腾,原本只是名分上压他们一头的大长老,已然握住了切实大权。   “现在,就等教主夺取冰雪之心了。”   稍施手腕抬升了地位,大长老心情欢畅。“然后我等就能以冰雪之心为依凭,大展宏图。”   其他长老虽还目光有异,却努力摆出笑脸。再跟着大长老一同看向北冥山下,感觉魂火金焰更加黯淡,又一同振奋起来。   就在群情呼应,众人一心时,金黄焰火骤然冲天而起,将显露出清晰身影的教主圣躯包裹住。原本被黑气污浊得异常含混的北冥山屏障,金焰也片片伸展,将黑气急速驱散。   “发生了什么!?”   大长老失色叫道:“教主怎么了!?”   ………………   确认是帝神碎片,高德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掏出手机……哦,通话器呼叫维斯维德。   对了他的通话器没办法直接跟维斯维德联系,但那家伙就待在坠星海的提督岛上,丽德号能联络到他。   赶紧呼叫小楚,让小楚联络吕九眉,原话是:“找那个魔思达跟踪狂,问他如果发现了帝神碎片的话,要怎么遏制那玩意的力量。”   不到三分钟,小楚就有了回话:“吕九眉说,那家伙会带着手下马上赶过来,连他的上司,就是那个叫郎什么的魔思达,也会尽快赶到。吕九眉还说,她知道北冥山这边的情况了,原本觉得王爷自己能搞定就没出声,现在看王爷应该是需要支援,她也会组织人手飞过来。”   不管是魔思达还是吕九眉,跑过来至少要个把时辰,高德压根没信心顶住这家伙一个时辰。   “我要的是马上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是等着他们来打扫现场!”   高德差点就暴露自己的窘境了,吆喝小楚时改了口:“让魔思达马上告诉我办法!不然我就把可能是那玩意的东西烧成灰!”   其实这么急切的问魔思达,对方必然猜得到自己这边挺恼火的。但脸面总是要的,也不能给对方留下把柄。跟巴托人打交道,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这帮家伙骨子里跟恶魔没什么区别,有咬人的机会绝不会放过。之前被高德勒索东西那会表现得倒很大度,那不是逼不得已么。   又过了几分钟,小楚才再度回应:“魔思达说,把帝神碎片当做物质化的混沌就行了,主人你用魂火是没办法把碎片烧成灰的。就像作饭的柴火灶,怎么烧也不可能把钢铁烧成钢水。”   果然,还是被魔思达料中了。   小楚接着说:“魔思达还说,主人你若是明白了怎么烧,希望你手下留情。他们怕你烧出太多裂痕,弄坏了碎片,那就真的麻烦了。”   此时高德正在半空像蝴蝶般穿花,挥动锚钉,用巨大光刃跟巨人周旋。巨人外表看起来没变化,行动的灵巧程度却接近常人,这可是数十米高,真正意义上的巨人。   不仅如此,巨人挥拳踢腿间,像是牵引着无形的混沌之力。不是单纯的恶魔之力,而是恶魔与神明混杂之后的混沌之力。与纯粹的凡人之力对应,就是直接实打实的力量。得亏高德早就把光精灵喊退了,不然以这家伙凝实为物质的力量,光精灵怕是要像纸人一样,一扫一大片,还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现在辛苦的就是高德了,他还能用巨大光刃抵挡巨人攻击。而他本身拥有的又是纯粹凡人之力,魂火只是体现于外的力量。即便被巨人砸中一拳踢中一腿,靠着这般本质还有战甲庇护,倒不至于伤筋动骨。   但要陪着这家伙玩一个时辰,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听清楚小楚的转述,高德精神一振,其实自己就该想到!   这家伙把恶魔之力乃至混沌之力都凝结成了实质,看似无敌,却还是有弱点。   很简单,把魂火凝结为实质,不就能像激光刀乃至水刀一样切开了吗?   高德自然还做不到把魂火完全凝结为实质,但接近那个程度还是可以的。魔思达其实也做了提醒,柴火灶没办法把钢铁烧成钢水,那就改造炉灶,搞成冶铁炉。   操纵飞行器闪过巨人的又一拳,高德飞得更高,两手抱着的粗壮锚钉上金焰倒卷,原本伸展开的巨大光刃周人收缩。从大刀片变作细长光刃,再到几乎只有手指粗细的光束。   到这时金黄魂火已然变色,变得更加黯淡有如暗金。但魂火还远远没有凝实,如果有物质化的部分,也仅仅只是这束暗金光辉中间的细小一缕。   但高德已经没办法继续凝结了,这已到了极限。   巨人似乎感应到了威胁,手掌大张,喷出浓稠黑气,黑气中射出无数像是细小石头的弹矢,既是攻击高德,也是阻挡那束金光。   漆黑石弹正是物质化的恶魔之气,每一颗射到高德身上,都产生了强烈的爆鸣。加上软甲,三次战甲都无法完全隔绝恶魔之气的侵蚀,让高德的超脱视野都碎裂成雪花。   暗金光束却没有受到影响,依旧落下。与巨人的体量相比,看似轻飘飘的如根丝线,却让巨人不迭退步。   若是巨人不射出这波恶魔弹矢,或许这一步退得还能算及时,但就是耽搁了这么一个动作,光束却轻轻掠下,切过巨人手臂。   带着手腕的短手在两人之间轰然炸裂,金光与黑气像是两头洪荒巨兽搏命撕咬。 第516章:还是躲不过走一遭   北冥山下,主要是西面,混沌之气与魂火猛烈冲撞形成的涡流持续了许久。不管是西面的魔教长老团,还是南面的塔林哨探,乃至自四面裂隙涌出的恶魔,都难以穿透涡流看清里面到底是什么景象,又发生了什么。   恶魔是没有头脑,即便涡流如此猛烈,依旧像扑火的飞蛾般冲进去喂给了涡流。   塔林哨探则是坐山观虎斗,老神在在的就等着结果。还有更多想法也不过是在揣测涡流结束时到底哪方占优,魔人这边有没有可乘之机。   就只有魔教的长老团始终处于极度的煎熬中。   他们先是等了小半个时辰,没等到涡流消散教主圣躯出现,却等到了滚滚人潮倒卷而回。   那是失去了教主圣躯的加持,从亢奋和狂热状态中清醒过来的教徒。即便只剩小半,仍然有数万之众,乌泱泱冲回来,吓得长老团赶紧全员出动整顿队伍。   等败退的教徒安顿后,涡流已经持续了超过一个时辰。   大长老提议组织一支由长老和精锐组成的尖兵队突入涡流,看看教主圣躯的情况。但因为他本人得坐镇后方照顾全局无法身先士卒,就没几个长老响应。长老们还以涡流既然在持续就说明教主圣躯还在发力推脱,再想到如果教主圣躯真出了问题,教主意志必然会降罪,大长老也就没坚持到底。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依稀见到无数道流星般的光影自南面而来,投入屏障之中,魔教长老团终于有了不妙的感觉。   那些光影明显是高德的援兵,魂火并未消退还在推转着涡流,说明高德至少没败。现在又招来援兵,他们这边却无力出手,岂不是只能坐等落败?   “无论胜败,都是教主的意志!”   大长老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众长老如释重负,纷纷响应:“教主的意志!”   让大长老作此惊人语的动静就在他们眼前呈现,涡流中金黄焰火正渐渐转亮,明显是占到了上风。   即便内心如何难以接受,现实就在眼前,长老们也得为将来考虑。眼下只是进攻受挫,圣教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过……   长老们,尤其是大长老,心理还是无法接受。   教主意志都降临呢,怎么会败呢?   某个实诚长老还是忍不住说:“但是教主圣躯还在那,总不能……”   他话没说完,大家却听得明白,总不能把教主圣躯丢在那吧。   大长老咬着牙,眼中四色魔光轮换闪烁了片刻,跺脚道:“整顿教徒,重新杀进去!”   ………………   北冥山下,涡流还在持续,但已弱到只靠一般防护就能穿透,进入涡流中心的风眼。   一队魔思达抬着棺材模样的器具进了风眼,领头的正是郎世德,旁边是维斯维德。   与魔思达隔着段距离,是队提灯人,他们套着名为“夸父”的战甲,现在是以与刑天对应的“夸父”之名登场。   魔思达身上的战甲像是裹着层浓墨,在涡流之中飘飞摇曳。夸父腰间背后挂着数目不一的魂灯,也在涡流中明暗不定。   他们来到涡流中心,见到一幕完全出乎预料的景象。   原本以为高德应该还在跟敌人战斗,或者是战胜了敌人,正拄着武器喘着大气等待他们。身上的战甲应该伤痕累累,甚至受了不轻的伤。   至于敌人,不管是教主圣躯,还是更为可怕和奇异的存在,总之必然是惊悚狰狞的破碎血肉,就在高德脚下和身边铺开。   没想到风眼之中,除了深深大坑和凝结成各色玻璃形态的烧融痕迹外,没看到哪怕一丁点血水和骨肉。   高德的情况也完全说不上狼狈,他把锚钉横放在地上当做树干一样坐着。头盔摘了下来,露出的那张小白脸面容只是泛着适当活动后的健康血色,而那双深鸿桃花眼,正直勾勾盯着脚下什么东西,一副出了神的模样。   那是条包括了大半小臂的手,肌肤泛白且松弛,血管暴凸,像是刚刚砍下的老人的手。   距离这只手不远的地方,围绕着高德,还有一圈异常浓稠看起来像焦油的黑水。   “帝神碎片——!”   夸父们还没什么反应,郎世德倒是先惊呼出声,其他魔思达跟着大叫。   “别嚷嚷了。”   高德惊醒,回头看郎世德,没好气的说:“你急吼吼的跑过来,不就是奔着这玩意来的吗?”   转头对夸父们打招呼:“你们先别靠近,到前面建立防线,提防魔教的突击。这玩意是魔教的镇教之宝,他们肯定不甘心放弃。”   来的夸父腰间背后肩膀甚至胸口都挂满了魂灯,还是经过了老古改造,体积缩小到三分之一跟木柄手榴弹差不多大的小灯。看战甲高矮和纹饰,应该是吕九眉、铁中玉等人。至于那几个还没到高德胸口高的豆丁,自然是毛绒绒为首的灰豆芽了。   应该是小楚叮嘱过此时情况非常特殊,吕九眉和毛绒绒才没有絮絮叨叨的嚷一通,都乖乖遵照吩咐前出戒备。   现场就剩下高德和魔思达,还有地上的一只手。   “动手吧,”高德对郎世德说:“这玩意还真是棘手,费了我老大功夫,趁着魔教还没动用什么特殊方法收回去,赶紧收拾好。”   郎世德欲言又止,维斯德斯则咳嗽了声。   后面的魔思达倒没这么含蓄,纷纷攘攘的讨伐起来。   “什么叫这玩意?这是帝神的碎片,是该匍匐在地当做神明现身的神物!”   “竟然亵渎我们的帝神,你好大的胆子!”   “不要以为你们震旦人不敬神明,就可以用这种轻蔑的语气说到帝神!”   “震旦人,道歉!不道歉就决斗吧!”   高德先看看有些尴尬的维斯德斯,再看看沉默不语的郎世德,心里有了数。   他再冷冷看着那些魔思达,嗤笑道:“谁敢跨进这个圈,我就赐予他可以跟我决斗的荣誉,顺便赏个全尸待遇。”   魔思达们顿时无语了,围着高德的那个看似是焦油的黑水圈,其实是浓稠得已经物质化的混沌之力。他们真有本事过去,何至于立在原地嚷嚷。别说跨过那个圈子,连稍稍靠近一些,都感觉到战甲在发软乃至融化。也就只有郎世德能靠得更近一些,维斯德斯都离得远远的。   “行啦行啦,殿下。”郎世德这时候才开口圆场:“他们只是太激动了,压根没想到帝神碎片会在震旦大地上出现。帝神碎片对他们……当然也是对我,是异常神圣的,才会如此失礼,殿下就不要跟他们计较了。”   高德点点头,原本还想趁着这些魔思达叫嚣的功夫,狠狠敲郎世德的竹杠。可惜对方太上道,姿态摆得这么低,也就难以找这个由头说事了。   他起身扛起锚钉,灌注魂火,在锚钉顶端凝结出一束极为细微又异常凝实的金黄光束,当做手术刀般,在黑水圈划拉了几下,将黑水圈搅乱。   之前他用锚钉光束切断了教主圣躯的手臂,将这家伙的本体跟“外包装”隔开。果然,外包装……也就是那具巨人身影是混沌之力的物质化,不知是用什么术法维持在凝结状态。但跟本体,那条手臂分开后,就再也维持不住,消散成围着他的焦油黑水圈。   在这个黑水圈里,那只是教主圣躯本体的手臂还在不断抽取出混沌之力,想要重新凝结完整的身躯。刚才高德其实就是在跟一条手臂战斗,不管他用魂火光束把手臂切成多少片多少块,转眼手臂又恢复原状。不过手臂所含的力量还是在渐渐削弱,最终再也抽取不出混沌之力,落在地上成了死物。   高德感觉刚才他其实不是在跟手臂战斗,而是在跟手臂中的某种意志战斗。那意志也没有清晰意识,完全是本能反应。他之所以能取胜,不是击败了那股意志。而是用魂火削弱了意志与手臂的关联,最终让意志再也无法进入手臂。   如果这手臂真是帝神的身躯碎片,那么这股意志就是帝神的意志?   感觉跟混沌四魔……至少是血魔的意志没多大区别啊。   高德搅乱了黑水圈,郎世德赶紧扛起棺材进了圈子。   把棺材放地上打开,是口空棺材,但又不完全是棺材,里面还有密密麻麻的机械部件,冒着黑气估计是什么灰器高德也懒得问。   郎世德并没有马上把手臂捡进棺材,而是先掏出双白手套戴在战甲手套外,再抽出块天鹅绒盖住手臂,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把手臂捧进棺材里。过程中手臂还抽动了几下,郎世德没一点吓住或者吃惊的样子,只是呼吸都屏住了,虔诚得像是捧着王后的脚丫。   棺材咔哒扣好,再嗡嗡低鸣。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原本还泛着恶魔之气光辉的棺材此时竟然像是消失了,果然是非同寻常的器具。   单手把棺材提到圈子外,交给维斯维德和其他魔思达抬起,这时候郎世德才松了口长气。   他对高德说:“这真是意外的收获,对你的感激已经无法用感激之类的词汇来表达。”   “倒也不必这么客气。”高德苦笑:“没有你的提醒我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这个麻烦。”   接着他问:“现在我好奇的是,这玩意怎么会在太一魔教的手里?按理说它不该在巴托和你要去的那个地方吗?”   “我也不知道这块帝神碎片怎么会在震旦这里。”郎世德也学着高德苦笑:“之前殿下问到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某种可能。”   “巴托那边现在还有好几位魔思达君主,他们也就是和郭瑞德一样的原初义思达。”郎世德说:“有些君主掌握着帝神碎片,具体细节我并不清楚。所以就难免有些碎片从他们手头上流落出来,当初黯精灵之战的时候,或许就有块碎片跟着黯精灵来到了震旦。”   “我是知道的,震旦的黑皮豆芽,就是巴托的黯精灵。我还知道,震旦这边的太一魔教,跟黯精灵的关系非常紧密。”   高德点头,这就说得通了。   西面喧嚣骤起,果然如高德所料,魔教不甘心教主圣躯被夺,重振旗鼓冲了上来。   远远听得吕九眉欢快的道:“哈哈,可以好好炸一通了!”   “你带队去帮忙。”郎世德毫不犹豫的对维斯维德说:“去守住侧翼。”   维斯维德带着十来个魔思达出发,郎世德对高德点点头:“这是我们该做的。”   “该做的不只这桩啊。”高德也不客气了:“之前说好的那些装备,尽快到位吧。”   郎世德很爽快的说声好,顿了顿,笑道:“就不再加点?”   高德摊手说:“没什么好加的了,如果时间再拖个一年半载作为条件,你答应吗?”   “那当然不能。”郎世德的头也摇得很爽快。   既然收到了一块帝神碎片,又何必急着去风暴之心找另一块呢?   刚才也说到很多魔思达君主也掌握了碎片,要全部集齐,少说也得连找带打忙个几十上百年吧。   高德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而郎世德的回应也不出高德所料。   郎世德说:“这一块,还有魔思达君主掌握的碎片,都是次要的碎片。只要在风暴之心里找到帝神的心脏,其他碎片就能很容易的拿到。”   所以还是躲不掉走一遭。   高德不得不讲条件:“至少得等到北冥山这边稳定了再说,少则三个月,多则好几年。”   “既然你连帝神的碎片都能压制住。”郎世德毫不吝惜赞美:“稳定住这个地方,应该不是难事。说实话,刚才我真担心你对我那些蠢笨的部下出手,我是绝对拦不住的。”   他再道:“我觉得最多只需要一个月,这个地方就能稳定下来,这个地方啊……”   他回头扫视北冥山,感慨异常:“魂火的力量并不稳定,但能维持住这样的强度,哪怕是巴托的魔思达君主王座,也远远弱于这里。”   “那些魔教不足为惧,屏障外的恶魔裂隙,只需要把那种魂火熔炉前移,扩大屏障范围,就能完全压制住。”   郎世德再看向高德:“就像放大混沌阀门,再点燃一样。具体怎么弄,维斯维德可以帮助你,他在我们战团里最善于计算。”   “总之,我坚信你很快能搞定这里,但你帮我们找到了额外的帝神碎片,这份恩情也值得回报。所以……我们就约在半年后吧。我正好也趁这个机会,用这块拿到的碎片先拿下一个君主王座,获得更多资源,让准备更充分一些。”   “行,那就半年后。”高德像是无心似的又说:“对了,看你们来的时候,人人都踩着飞行滑板,还飞得那么快。看起来你之前说的,这种飞行滑板很很贵你也没几部,这话是在敷衍我啊。”   郎世德咳嗽起来,无奈的道:“行行,再给你十部,更多的真没有了。” 第517章:高苗的纯粹   “大长老快走!”   “这是高德的伏兵!”   “高德那厮太狡诈,他在玩阴的!”   “还有魔思达!魔思达怎么跟他联手了?”   高德还在跟郎世德讨价还价,太一魔教的长老团已经陷入到崩溃境地。   他们发现拦在前方的已经不是魂火凝结的光精灵,而是身上喷吐着若干股魂火,配合造型简洁得有些奇异的战甲,看上去比恶魔还有冲击力的战甲武士。   这些武士人数不多,武器战法各异,可除了身上的魂火外还有强烈的共同点,那就是都在教徒群里开起了无双。一片片教徒在不同武器牵引的金焰光刃或者光束下如蒿草般倒伏。即便是战力超过高阶魔人的长老迎上去,也是三两下就被干倒的下场。   魔教的教徒和长老们自然不清楚这些化魂卫的提灯人已经有了夸父的名号,被数十部人形割草兼焚灰机拦住,下意识就向侧翼伸展,结果又撞上了怪物。这些身形更加高大宛如刑天的战甲武士,虽然用的是恶魔之力,却不是魔教熟悉甚至觉得亲切的恶魔之力,而是凛冽如寒冰坚韧如钢铁的力量,完全压制他们的恶魔之力,于是下场还是切菜割草。   等冲向侧翼的教徒被砍得落花流水,才有长老看清了阻挡者的形貌,进而判断出这些运用恶魔之气的武士是何方来历。当时所受的震撼,不比教主圣躯被高德夺走小多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见大长老还在犹豫,可刚倒卷过去的教徒大潮再一次倒卷回来,其他长老都急了。   “可青山、青山……”   大长老两眼充血,青山已经不在了啊!   不把教主圣躯抢回来,太一圣教就既不太一也不圣了。   “教主还在!”   某个长老苦劝:“除了我们圣教,这世上还有谁尊奉教主呢?”   大长老恍然彻悟:“说得好!”   没有教主圣躯还有教主意志,教主是何等玄奇的人物,岂会被圣躯束缚。   只要尊奉教主,太一圣教就会永世存续。何况圣教千万年来的积蕴,自己这个大长老都还没有完全挖出来,说不定还有另一块教主圣躯呢?   “冲!”   大长老当机立断:“把手段都使出来,重整教徒,让他们继续冲!”   听到头一个字众长老正要捶胸顿足,后面的话让他们喜极而泣。   大长老压低了声音:“等攻势再成,把得力教众带上,我们撤。”   在若干现场血祭和各类术法的刺激下,倒卷而回的教徒之潮重新掀起浪头,朝着那道单薄却足以粉碎万千教徒的终结之线冲去。而长老团则带着心腹亲信,拉出股股缥缈黑影,散向茫茫雪原。   “我们去哪里呢?”   虽然是安全撤离战场,魔教残余却人人心中惘然。   大长老叹道:“还能去哪?当然是先去西岭,重新整顿剩下的力量。”   太一魔教赌上压箱底老本的趁火打劫,就此烟消云散。   大长老这样的存在,对寻常凡人而言是捱不过一记眼神的可怕存在,现在却灰头土脸失魂落魄得像在赌桌上没了房契的寻常凡人。倒不是他本人心气就是这么弱,怪就怪他选择的敌人对他而言太奇怪也太不可思议了。   ………………   “在坠星海?”   魔教的教徒人潮彻底粉碎,高德也从远坂爱那里得到了消息。   记起远坂爱之前说的,加上女皇曾经展示过的解离之力,高德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女皇这条大腿并没有因为自己胳膊粗了就抱不住了,现在看还是很有料的,还能抱下去。忧的是随之传来的塔林之主的回应,完全是视自己如无物,铁了心要将妹妹绑架到底的架势。   “陛下的意思是,你先别急着去找……那个人。”   高德在走神,远坂爱在劝说:“陛下觉得,那人应该不会对苗苗不利。如果你贸然出手,对苗苗未必是好事。”   高德顿时回过了神,所以不顾全大局的永远是受害者对吧。   “北冥山这里暂时没问题了。”   他沉声说:“我会让丽德号的人手在这里轮班替换,帮着大丽守卫冰雪之心。小丽也不必马上过来,我去找她好了。”   “听我说,”他止住正要说话的远坂爱,“我肯定是要去找那家伙的,这既是震旦的天下事,也是我们高家的家事。我不会马上对他出手,不过既然陛下说他带走苗苗是有想重温天伦之乐,那怎么只找苗苗,不找我这个儿子呢?我去见他,是一家团聚嘛。”   远坂爱叹气:“高德,震旦的事情真是你们高家的家事,那就太简单了。可大家都知道,对塔林之主而言,他真正在乎的并不是凡人家事,而是他认为的正确道路。”   “我也没指望过他会顾及私情,改变道路。”高德淡淡笑道:“我早就做好了跟他作生死斗的准备。”   接着脸色一变,语气又沉冷下去:“但这跟苗苗无关,他真是只是让苗苗跟着他,至少该跟我通个气,问问我的态度。他没问,我猜他并不是不敢,也不是不屑,而是不愿意在这事上面对我,让我猜出他的用心。”   “所以,他带走苗苗必然有什么谋划,还是针对我,针对魂火和大明的谋划。你说得对,这不是单纯的家事,也是震旦的天下事。但有能力解决这事的,目前只有我。”   “就知道拦不住你。”远坂爱叹道:“我跟你一起回去吧,先去见见陛下和小丽,商量下再作定夺如何?我知道你心急如焚一刻都不能等,不过磨刀不误砍柴工,多作一些准备总是好的。陛下那边至少能帮着追查那家伙的行踪,那家伙既然有了回应,应该不会笨到还待在那里吧?”   高德摇头:“我知道那个地方,那是苗苗她娘的娘家人产业。而且那家伙既然敢于回应,他就不在乎。说不定他正等着我上门呢,甚至我就是他这个谋划的真正对象,苗苗只是诱饵。”   远坂爱愕然:“那你还……”   又苦笑道:“算了,就这点来看,你跟那家伙不是一个性子么?又固执又自……信,觉得什么都在掌握之中。”   “我哪有?”高德叫屈:“咱们都是抱大腿党刚刚还交过心呢,转脸就含血喷人了,我只是……”   脸上没有半点开玩笑的表情,他叹了口气:“我知道理智的做法是什么,但事关苗苗,我很难维持理智。”   远坂爱拍拍肩膀:“所以就让陛下,哦,还有小丽,帮你维持理智吧。”   ………………   海风柔和的拍打着窗户,节奏舒缓的低沉震动本能助眠,却让高苗骤然清醒。   她一醒,好几个侍女婆子应声而来,伺候她洗漱穿衣。   这可不是高苗的习惯,跟她们战斗了好一阵子,才收拾妥当。   “我老爸呢?我哥呢?”   坐在摆满各色精致菜式和糕点的桌边,高苗很严肃的道:“我得见着他们,至少先见着老爸,不然休想让我吃来历不明的东西!”   她嫌弃的瘪嘴:“你们这做的是什么啊?是给人吃的吗?”   侍女婆子还不罢休,叽叽喳喳的劝解。用词虽然恭谨,语气却不怎么入耳,让高苗更加不爽:“你们到底是谁?是看守吗?押着我必须吃这些东西,也不准我出门?”   “我要打电话,你们没有的话,那我要出门去找电话局,对了这里是哪里?”   “凭什么不让我出去?我又不是没穿衣服,更不是玻璃和瓷做的,出不得屋子,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侍女婆子依旧恭谨,又异常坚决的不让高苗出去。   高苗顿时明白了前后关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被老爸从家里带走,弄到这个地方来,感觉像是软禁了。   之前她的脑子模模糊糊的,很多事情都只记了个大概。但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天真单纯的小女孩了,经历了许多事情。从驯象所到提督岛,再到丽德号,耳濡目染,对世事之危险和玄奇,已经有了充分认识,当然也有赖于高德时时刻刻用行动给她灌输的深刻认识。   老爸忽然死而复生,跟她说话含含糊糊,又有一段睡得格外香甜的睡眠。而老爸什么都没说,感觉就像把自己当做金丝雀关进了笼子。   如果没有高德的行为做对比,高苗还不至于对老爸产生怀疑。可高德从没把自己关起来,不仅让自己接触外界,女皇也经常见她,又在何灵灵之外交了许多朋友。总之是把自己当真正的活人对待,而眼下的环境,根本就是把她当囚犯了。   老爸重现的喜悦和欣慰骤然散去,高苗对这个老爸产生了怀疑。   倒不是怀疑并非真正的老爸,记忆里之前跟老爸谈起往事,老爸不仅什么都记得,话语和气息也没有丝毫问题。   她在怀疑老爸把她弄过来的目的,她还记得老爸说过,他跟哥哥在公事上似乎有些分歧。   房门忽然推开,一个华服老者进来,像赶苍蝇似的,话也不说只是挥挥手,那些侍女婆子就仓皇退走了。   “是你……”   高苗认出来了,当初高德带她去皇港看娘没出嫁时住过的庄园,就是由这个老头管理的。   “苗苗,我是你外公啊……”   白发老头刚才挥退下人的气质骤然消失,颤颤巍巍的道:“你的娘亲,要叫我爹。”   “外公……”   高苗揉眉心,先是老爸回来了,又冒出个外公,太不对劲了!   ………………   “没有丝毫变化?”   离高苗所住“海景房”不远的小楼书房里,白发老头向还在伏案疾书的塔林之主做了汇报,后者手上微微一抖,狼毫细笔的笔尖在纸上落了个点。   “这倒是奇了。”   塔林之主起身,立在窗前,注视就在不远处的海景厢房。   他低声自语:“苗苗是我与她娘的亲生骨肉,与高德还是略有不同的。按理说应该很容易接受混沌之力,而且还有极高禀赋,就像她娘那样,怎么会……完全没有变化呢?”   “应该是至尊血脉特异,让苗苗天生就排斥混沌?”老头说:“如果是这样的话,老儿觉得不如顺势而为,细细观察便可,不必强行……”   “未必是天生的。”塔林之主摆手:“我的血脉的确有纯粹凡人之力,但能让她娘诞下她,这方面的影响就该削弱到最低程度了。要知道她娘也是因为这种关系才……总之她这个情况很奇怪。”   说到高苗的娘,白发老头便黯然不语了。   塔林之主目光骤闪:“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是高德那家伙在苗苗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却不是魂火,而是其他什么东西。”   “高德应该快来了。”老头再道:“至尊回了无终宫消息,他必然会在第一时间赶到。北冥山那边的哨探说,魔教大败,连那尊怪异的巨人都丢下了。而且更奇怪的是,高德不仅招来了援兵,还有魔思达出现。”   塔林之主点头说:“那小子跟魔思达合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魔思达那边急着找什么东西,自然有求于那小子,给他当打手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他过来……”   说到这塔林之主露出淡淡笑容:“我就是要再见到他,跟他好好谈谈啊。当然,这次得谈出点结果。形势变得很快,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他继续浪费时间,证明他那条道路的错误了。”   “但是苗苗……”老头有些沮丧:“似乎发现了什么,既不认我,对至尊的态度也有了变化。”   塔林之主说:“跟她娘一样,都是这么聪明,我去跟她聊聊吧。”   ………………   “南平港已经陷落了……”   无终宫的园林里,高德见到了女皇。女皇倒没像之前那样缠他,而是说起了正事。高德庆幸之余,头却更痛了。   南平港是南方大港,仅次于中京三港。还有整个平海卫舰队驻扎,是连通西陆,将大明南方稻桑之类物产发送到各地,尤其是输入中京的枢纽。   朝廷此次搞魔人分治,南平港仍然属于朝廷直属,为此中京往南平港投入了巨大力量。羽林卫都去了上百人,化魂卫这边也当做优先保障的目标,在那里设了个千户所正在筹建桃山。   之前南平港周围也出现了恶魔裂隙,不过很小,靠当地官府自行组织就能压制。可没想到,就在两天前,若干裂隙竟然拼在了一起,放出魔王级别的恶魔之潮。南平港猝不及防,一天之内就陷入魔爪,二三百万人沦为恶魔食粮。   不幸之中还有侥幸,大概是恶魔忙着消化南平港,没有急着北上。同时羽林卫、锦衣卫加化魂卫残部通力合作,整顿逃出来的朝廷力量,在南平港北面几处关隘建起了防线,这就让朝廷的支援有了落脚之地。   “怎么会呢?”   高德不解:“北冥山那里打成了那样,按理说那里足够吸引大部分恶魔的注意了,怎么会在南平忽然爆出个大口子?”   姚婆婆说:“恶魔裂隙本就已经遍布现世,不在南平,也会在其他地方爆出个大的。现在只有南平一个,算是老天垂怜,足够幸运了。”   “也不排除魔人暗中使坏。”女皇哼道:“南平那边的魔塔似乎不怎么受塔林约束,跟北面各州县的魔塔水火不容,自成一派。”   高德叹气:“那么就先调丽德号过去,我这边还得看着北冥山,同时……”   “苗苗的事情对吧?”女皇说:“晚些时候小丽会找你,她想跟你一起去解决这事。”   那可是太好了…… 第518章:凡人也有力量   南平的恶魔裂隙毫无征兆就由小及大爆发了,这的确是个重要标志。   自此之后,震旦再没有安稳之处。   “派丽德号前往南平吧……”   高德也清楚此时不是谈私事的时候,见女皇柳眉紧蹙,以臣子身份提出虽然不合适但臣子应该提的建议。   如果时间再晚几个月,南平桃山建成并且有了相当成长后,就算无法将恶魔之潮完全扑灭,至少也能争取十天半个月的时间。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天之内就陷落了。   南平是绝不能丢的,哪怕那里的人死光了,作为大明统治震旦的海路中枢,价值依旧在。夺回南平,维持大明对南方和西部的控制,这是势在必行的。   不过高德这个建议也只是说说,没有可行性。   “等丽德号过去,什么事都凉了啊。”   果然,女皇也很清楚。“而且中京,还有坠星海是大明最后的门户,在四城三港的桃山成型前,还需要丽德号坐镇。”   “除了南平,其他地方也随时面临着魔潮侵入的威胁。如果每处都必须动用丽德号,又怎么忙得过来。”   “另外我相信塔林那边也在看着,看大明是否还有维持下去的力量。丽德号算是压箱底的王牌,南平出事就动用丽德牌,这不是等于向天下昭告,大明除了丽德号之外,已经没有什么力量了吗?”   大明跟化魂卫这看似强臣弱君的关系,让女皇就怎么随随便便的说了出来,高德也只能暗暗苦笑。   如果女皇愿意转换魂火,接管化魂卫的话,高德那是高兴还来不及。可女皇除了有朱家血脉的纯粹凡人之力外,还有解离之力的传承,手握灭绝器权限,她怎么可能把这样的力量转换成魂火。   “我的想法是……”   女皇背着手,绕着树转了一圈,有了决定。   “我这边以朝廷的力量,加上你那边化魂卫的协助,尝试夺回南平,驱逐恶魔。如果能成,那就是日后解决类似侵攻的范本,如果不成,再以你那边为主导。不到万不得已,不动用丽德号。”   这时候的女皇完全没了承认自己是当初那个小丽时的痴缠劲头,就是高德最初见到的那个女皇,坚强而果决,同时城府深沉思虑缜密。   “陛下说笑了。”他赶紧进谏:“岂有陛下那边臣这边的道理,臣与化魂卫都是陛下的臣属啊。”   “那倒是。”女皇的语气变得轻快,斜眼看着他说:“我都忘了,你还是小丽的私人用具。不过我也是小丽,所以……都一样,总之于公于私,你都是我的。”   高德不迭咳嗽,旁边姚婆婆也咳了起来。   以前女皇要这么“调戏”他,他必然无比惶恐。现在知道了女皇跟小丽其实是双生姊妹,甚至还是童年时代跟自己拉勾约定终身的小丽,自然就没那么怂了。   当然他也不敢想得更多,终究只算是小姨子的调戏,敢当真的话,正牌小丽怕是会把他冻成冰雕再敲碎成冰块吃了。   “臣以为,陛下此策可行。”   高德赶紧谈起正事:“这些日子,化魂卫总部也梳理出了各类经验和建议,确认即便是凡人,只要有足够火力和特定装备,再做相应的防护,对上恶魔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再有羽林卫领衔,化魂卫派出负责监测和防护的分队,的确能作尝试,摸索出凡人对抗恶魔的战法。如果最终成功的话,无益会让天下亿万凡人信心大涨,同时也能极大打击魔人这边的嚣张气焰。”   这可不是他的虚言,化魂卫总部已经有了若干成果。   化魂卫总部现在有两条线在忙,一条是王昆仑领衔的桃山建设,一条就是邵皓领衔的组织建设,这两条线又是相互关联的。   邵皓得了桃山这个“分基地”的依托,地方州县的组织工作推进得很快。于是顺理成章的,研究怎么让凡夫俗子反抗……至少是抵挡恶魔降世的课题,就成为邵皓特别关注的方向。   “凡人数目足够多,训练出凡人军队的效率比训练提灯人高得多。依靠社会的生产,又能大量获得相应的武器。只要有稍微合适一些的武器,就足以成为对抗恶魔的力量。”   “魂火固然可以克制恶魔之力,但要发挥出最大效力,我觉得魂火不应该全用来与恶魔战斗,而是发挥出侦测和防护的效果,保护好凡人。这么一来,让凡人运用爆雷枪之类的有效武器,组织起来的力量,即便无法成为对抗恶魔的主力,也能分担相当一部分压力。”   邵皓的观点获得了化魂卫上下的一致认同,即便是看他不顺眼的王昆仑等人,也下意识想到了扶桑之战。在那场战斗里,扶桑的凡人就是与魔人和提灯人并肩战斗,靠着庞大数量,发挥出了不小作用。   把这个思路运用到如今的震旦,效果必然要放大若干倍。震旦的凡人可是数十亿,而且震旦大明这里从原料到工厂,一应俱全,生产力足够。   “你也是这么想的啊?”   女皇更高兴了:“那太好了,我就担心你会觉得我在故意疏离你那边……哦,我们那边的化魂卫。”   一下子变成天真单纯的小女孩了,当然是装的。   “不过……还靠原本的军制,怕是不行。”   高德决定趁热打铁,让女皇下定决心改革军制。“不管是现有的卫军,还是临时组织的营兵,都难以与羽林卫和化魂卫协同融合,陛下需要全新的大明军队。”   他没说得太直接,事实上原有的军制已经完全不能用了。毕竟原有的大明军卫是跟人战斗,而现在是人魔之战,根本就是两个层面的战争。   “我也是这么想的。”女皇点头说:“之前就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还很模糊,现在你说清楚了。”   女皇很谦虚,其实该怎么改革,她都想好了。   除了庙陵卫、羽林卫和化魂卫之外,其他军卫编制全部取消,仅仅只保留君卫官职作为荣衔。   以大都督府为最高军事机构,下设东南西北四个都督府,各个都督府相当于战区,统辖对应区域内的朝廷军队。都督府只有指挥权,所辖部队由大都督府视需要调度派遣。   至于部队编制,女皇掏出一个小本本,翻开照着念,看来是她闲暇时候随想随记的。   部队以营为基本编制,每个营都有独立的侦测、防护、火力、通讯和后勤部门,可以在配属来自羽林卫或者化魂卫的专业人手后,独立应对一处恶魔裂隙。这里的“应对”,包括暂时遏制从裂隙里冲出的恶魔之潮,为后续部队赶到争取时间。或者趁着恶魔之潮还未成型的时候,用特殊武器消解裂隙。   营之上就是旅,旅之上是师,师之上是军。   在女皇的构想里,一营差不多有一千人,一旅四营,加上炮兵和更强大的侦测和防护部门,有五千人。一师四旅,两万五千人。军则是临时由各师组成,少则十万多则二三十万。   女皇捧着小本本念的时候,高德伸长脖子偷偷瞅了眼。本子上的确写满了文字和数字,还有各类线条。甚至有代表了战车、飞机和大炮的图案,只是画得格外……童趣。   高德忍不住噗嗤笑了,赶紧转眼,还是被女皇逮到。   “笑什么?”   她恶狠狠的说:“有什么好笑的?当年你不就是在小本本上写写画画,然后跟我说什么冲出星球飞上太空的傻话?这不是学你的么?”   高德笑容顿止,尴尬得恨不得钻进地里,旁边姚婆婆正眯着眼睛对着他笑呢。   好在女皇没有继续抖落那时候的糗事,而是自顾自的嘀咕:“南平那么大,又有了魔王,改制也不是一下子就完成的,朝廷军队只能先当配角。还是刘承望带着羽林卫精锐去主持吧,化魂卫那边派一些人负责侦测和防护。”   “另外合适的武器,爆雷枪之外,还有什么是凡人可以用,并且有效克制恶魔的呢?”   说到这个高德就有发言权了,“烧燃的煤粉,可以在炸药里混合煤粉。对高阶恶魔作用不大,但能遏制甚至杀伤低阶恶魔。”   不止如此,烧燃的煤粉还能起到侦测作用,能标识出比较强烈的恶魔之力。在凡人军队缺乏提灯人或者魔人哨兵的时候,用化魂卫那种煤灯,多多少少会有些用处。   高德再道:“朝廷还该在大都督府和工部设特别的工坊,研究制造专门克制恶魔的各类武器。这方面化魂卫和羽林卫也会提供支持,总之原则就是把凡人的力量发挥出来。”   “正是如此。”女皇看向高德,笑意盈盈,让高德赶紧低头。   丽人目光里那份暖意,根本就是恨不得扑过来啃他一口,跟小丽欢喜时的模样毫无二致。   哪怕是女皇,在那层纸捅破之后也变得毫无矜持了,高德除了叫苦之外,也莫可奈何。   高德努力转移话题:“不过变化这么激烈,朝堂那边很难接受吧?”   “呵呵,朝堂……”   女皇表情骤变,冷冷的道:“你怕还不知道,前些日子我从北冥山回来,召开朝会,满朝文武,竟然有三分之二告病!剩下三分之一里,还有接近一半不是告老就是直接弃官而去!算下来还愿意跟朝廷共进退的,也就一成多点。”   她自嘲的笑笑:“终究是大难已至,大明又与魔人分治,在他们看来这条船已经没救了。也好,正好省了我清扫朝堂的功夫。”   “我看告病的大多还是想作壁上观,跑掉的倒是魔人。”高德提醒道:“留下来的也不可全信,肯定还有塔林之主的眼线。”   女皇说:“所以我已经决定,朝堂制度也全盘重来。”   这倒是必然的,现在的大明危在旦夕,还靠以前的朝堂运转,那就是等死。   “到了这个时候,老张那家伙倒显出了忠诚。”女皇又道:“老叔叔……也就是大都督,还有吕适行林德诚等人也很稳,反倒是其他宗室,全缩得远远的。我索性把他们的宗室俸禄全停了,就等着他们来无终宫哭街。他们有胆子哭,我就有胆子抄了他们家!”   震旦大明的宗室倒不像另一个大明那样累赘腐朽,不过终究也是坨负资产。女皇既然有了这个决心,自然是完全认识到,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维持原有的大明就是痴人说梦。现在她做的,也就是把大明当做招牌,为天下凡人挣命了。如果形势需要,难说她不会把这块招牌砸了,另外立块新的。   女皇转回正题,继续谈南平港的事情。   她决意让刘承望代理平南都督,统辖羽林卫和朝廷军队。先期给了刘承望三个师的朝廷军队编制,由大都督主持改编,还要高德这边出个人配合刘承望。   高德想了想,推荐了瞎子。瞎子在松州之乱的时候,积累下不少与朝廷大军和羽林卫协作的经验,由他负责化魂卫在南方的配合,应该是轻车熟路。   “林德诚也可用,让他去平西都督府。那边虽然没有南平港的大乱,但各方面工作都该着手准备了。很多小的恶魔裂隙,当地官府也已经难以应付。”   “中枢这里,张怀远吕适行都是忠诚可靠之人,加上桃山一座座建起,丽德号也在坠星海,应该不会有大的乱子。”   说到这女皇笑笑:“我这边暂时就只能做这么多了,现阶段主要还得抱你这条大腿。”   高德不迭摆手:“臣怎么是大腿,陛下才是……咳咳,臣有罪。”   旁边姚婆婆长吁短叹,却不说话,让高德心头更慌,这要是给小丽打了小报告,自己会是什么死状?   “你倒是知道开玩笑了。”女皇道:“罢了,你是小丽的人,也是我的人,倒是有开玩笑的资格。” 第519章:黑暗绝无可能战胜   临海庄园的“海景房”里,高苗眨眨眼,从绵长的迷惘状态中挣脱出来。   “哥哥竟然搞出这么大的事业了啊,他竟然还瞒着我。”   她一副依旧不敢相信的模样,不过感慨的重点却让对面的清瘦中年颇为无语。   “苗苗啊,方向错了,走得越远越危险。”   他淳淳教导:“他还年轻,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还不够到位,又很固执,认定了方向就绝不回头。等他撞上了南墙,那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老爸都救不回来。”   高苗继续眨眼:“我是觉得哥哥不太对劲呢,以前身上还挂着那种矿井里的煤灯。后来不挂了,他的部下又个个都挂着。尤其是那些毛毛,我是说灰豆芽,小小个头挂了好多煤灯,走起路都叮叮咣咣的好奇怪。”   “更奇怪的是,哥偶尔下厨,好几次都没把炉火当回事直接伸手去抓,结果烧得满手是泡。原来他是把那什么魂火,跟现实里的火混淆起来了。老爸你说得对,他继续这么下去,哪天开篝火晚会岂不是要跳进火里,太危险了!”   “苗苗……”   中年人叹气:“刚才我说的那些,你是没听进去,还是没听明白?”   高苗摇头:“我不是太明白,只是觉得,魂火什么的,害处也就是刚才我说的吧?如果魂火真的能克制黑暗,有点害处也只能忍着了,解决黑暗应该是最优先的吧?”   “黑暗就像黑夜,是不可能解决的。”中年人努力稳住情绪,让语气依旧温和。“不管燃起多高的火焰,也没办法驱逐黑夜。”   高苗杠上了:“只要让星球不转就行了,或者在另一个方向再放个太阳。太阳就是个大火球嘛,是没办法驱逐整个黑暗,不过咱们这颗星球就没黑夜了啊。”   “我不是在跟你讨论天上的事。”中年人抽了抽嘴角,“不要拿着你哥说的那些奇怪话来跟我辩论,我在说混沌和恶魔,说凡人无法逃避的处境。”   高苗也很头痛的样子,挠着脸说:“老爸的意思是,那些……接受恶魔的魔人,才是正确的方向。哥哥那样用魂火抵御恶魔的,是不对的。这根本说不通啊,魔人接受了恶魔,不就会变成恶魔了吗?”   “刚才我说的你一点也没听进去啊。”中年人深深叹息,似乎肺泡都要吐出来了。“事情不是你想的这么直接和简单,凡人接受黑暗,肯定会有很多人被淘汰掉,不过这是自然规律,是不可避免的。”   “凡人整个种族要延续下去,就必须适应世界。适应之后就会有了变化,可以通过血脉代代相传的变化,这样种族就可以延续了。你哥哥应该跟你讲过……演化,就算没讲过,适者生存的道理,也并不是多么复杂,稍微想想就该明白。”   高苗点头:“我听哥说过这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过跟现在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哥说这个是所有生灵的规律,但已经不适用于人,人之所以是人,就是突破了这样的……界限。”   “对啦。”中年人稍稍松了口气,继续道:“这就是我跟你哥的分歧点,他太高看凡人了。跟黑暗相比,凡人弱小得不值一提。你现在也该清楚,现世正面临着妖魔鬼怪的侵袭,那些妖魔鬼怪,就是黑暗的具现。凡人面对这样的黑暗,不改变自己,是不可能适应的。”   “我知道,你还相信他的魂火,觉得既然魂火能克制恶魔,凡人就不需要适应黑暗。”   中年人摇头,沉重的说:“问题是,物质世界……我是说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最初就是由黑暗凝结而成的。魂火克制的只是外在的、浅层的黑暗,它实际上还是黑暗的体现。当魂火越来越猛烈的时候,混沌也会用另外的方式从魂火里冒出来,拥有魂火的人,只会成为混沌之火的祭品。”   “魔人承受恶魔,面临着魔心夺灵的危险,但只要拥有相应的血脉,并且意志坚定,总还能逃过恶魔的控制,甚至反过来控制恶魔。自魂火里侵入的混沌,那就根本没法挽救,魂火越旺,反噬越强,最终就是魂魄灰飞烟灭的下场。”   说到这见到高苗还在无辜的眨着眼睛,中年人揉了揉眉心,大概是自嘲自己居然想用道理说服女儿,又叹了口气,换了说法。   “总之你哥现在很危险了。”他注视着高苗,眼里满含真挚的忧虑:“但你哥听不进我的话,他对我……不告而别很有意见,又太自信,觉得我要害他。苗苗啊,我只能指望你了。”   高苗嘻嘻笑道:“老爸你真是太高看我了,我连厨艺都没超过哥,也就几个菜能跟他比。这已经是我最擅长的事情了,都没资格对他说什么,又怎么在这种事情上能说服他啊?”   中年人说:“用你自己作证明就行了,让你哥明白,凡人只有在血脉上彻底改变,才可能适应黑暗笼罩现世的世界。”   高苗瞪大了眼睛,眼里满是恐惧:“让我接受恶魔?那怎么可能?我肯定要被恶魔吃得骨头都不剩的!”   “要相信自己!”中年人按住高苗的肩头说:“你身上流着我跟你娘的血脉,不管是哪一个,都足以承受恶魔,做到很多凡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我知道你很害怕,但你想想,不管是我还是你哥,都不可能时刻在你身边保护你。等到形势变得更坏的时候,你就是我们的弱点,你真的想成为我跟你哥的累赘吗?”   高苗都快哭了:“我想、我想啊,可、可是哥说会保护好我的。他还说不是所有凡人都能成为提灯人或者魔人,他们也有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权力,他会想办法的……”   “幼稚!”中年人终于显出了丝怒气:“到了这个时候,还想什么都保住,这不是幼稚吗?你哥是在做梦,而且他的梦已经破灭了。你知不知道南平港已经被恶魔吞噬了,好几百万人成了恶魔的食粮。如果他们能早些适应,早作准备,多少总能活下一些人。”   高苗的表情和身躯都变得异常僵硬,也不知道是被自己老爸那略显狰狞的面目,还是几百万人没了给吓的。   “对不起,爹不是有意吓你的,是太急切了。”中年人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沟通方法,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但爹总是为了你,为了你哥好,爹也有责任保护你们。所以,你就听爹的,爹又不会害你。”   高苗还是眨着眼,稍稍回神,弱弱的说:“可让我接受恶魔,这不就是在害我吗?到了晚上,我连老鼠都怕的啊。”   中年人笑笑,那是放弃了某种努力的释然。   他低声说:“你不会怕的,等你焕然一新的时候,你会真正明白,会感激爹的。”   “那总得让哥知道啊。”高苗依旧在抵触:“跟哥好好谈谈不行吗?什么分歧,只要好好谈都能解决,咱们是一家人啊。”   中年人还想说什么,目光忽然一闪,似乎在聆听虚无之语。   片刻后他才说:“也好,的确需要谈谈,不过不是现在。现在不管是我,还是你哥,都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高德和小丽立在庄园大门口,看着由自天而降的白光凝结出的熟悉身影。   “不要一脸来救人质的表情……”   塔林之主说:“先不论你我是什么关系,苗苗终究是我女儿,你不该认为自己有资格对着我摆出这种表情。”   “我当然没有资格。”高德也是努力忍住不让自己动情绪:“你是人族始祖,所有人族都是你的晚辈甚至后裔。不过你对苗苗的打算,又让我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人族始祖。”   塔林之主哦了声再道:“你猜到了我有什么打算?”   高德没说话,身边白发雪肤的小丽开口:“这不需要猜啊,你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你认为凡人必须接受混沌适应混沌,才是获得拯救的唯一道路。”   “高德不认同这条路,他走出了魂火这条路。现在高德抢下了北冥山,又在各地建起了桃山。你那条道路即便没被证明是错误的,至少也让人族多了一个选项。”   “那么你现在会做什么?坐等高德不断证明魂火的道路是正确的吗?我觉得不会,你总得做点什么提升自己这条道路的可信度,至少弄出个样板让天下魔人看看,让他们知道这条路的尽头大概是什么样子。于是……苗苗就成了最好的例证。”   看塔林之主毫无变化的面目,高德再也按不住火气,沉声问:“你应该还没对苗苗做什么吧?她只是普通凡人,要毫无风险的把她浸染成魔人,总得做些准备,你不会连这些环节都跳过了吧?”   塔林之主淡淡笑道:“看来我们彼此已经深有默契了啊,放心,我还没做什么。不过你真的认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苗苗吗?”   高德皱眉,这家伙肯定知道了南平港的事情,现在提起这个是什么用心?   他跟女皇讨论过军队变革和南平港的应对,而后就等来了小丽,小丽说要陪他来找苗苗。   见到小丽时原本有很多想说的,冰雪之心被魂火完全包裹后她会有什么问题,女皇对自己的态度,还有她对她与女皇的姐妹关系,太多问题他都想得到小丽的解答。   没想到小丽说了声“时间有限”,就懒得再说话了。当然并不是不愿理会他,而是真的好像在赶时间。   不等高德回应,塔林之主又看向小丽:“你怎么也来了?”   “我也算高家人,苗苗是我小姑子,当然得来。”小丽的回答让高德暗喜。   “你倒是辛苦。”塔林之主说:“刚才你说到魂火,你认定魂火比我这条道路更正确,可你为什么还守着冰雪之力?”   小丽不为所动:“我当然有我的考虑,没有必要告诉你。”   塔林之主幽幽的道:“南平港的情况你们肯定知道了,不对,应该已经做出了应对。我再提醒一下,这只是开始。当你们调度力量想收服南平港的时候,估计又会冒出相当于十个南平港的麻烦。说成是麻烦,已经是不想吓着你们了。只看恶魔侵入现世的规模,我敢说不到一个月,形势就会败坏到让你们无比绝望的程度。”   “这样的速度也出乎了我的预料……”   塔林之主又道:“这是有原因的,你们想知道吗?”   高德跟小丽对视一眼,传递着两人都隐隐生起的不安。   “原因是……魂火在现世的肆虐,加快了黑暗侵入现世的步伐。”   果然,塔林之主接着的话让高德心口有些发凉。   “你们对黑暗,也就是混沌的认识还远远不够,还没有充分理解黑暗与这个世界的关联。”   塔林之主又化身为解说员,揭示了另一层真相:“魂火的确是能克制黑暗,可以把黑暗的直接具现,也就是恶魔之力直接消解掉。但你有没有想过,当各处桃山,加上北冥山的冰雪之心烧起了魂火,让物质现世里的恶魔之力大量消解之后,黑暗在混沌和现世两面会发生什么变化?”   高德的脸色变得难看了,他之前是没想过,现在稍稍一想,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变化。   物质现世的恶魔之力总量减少的话,混沌中的恶魔之气向现世涌入的速度必然会加快。这跟混沌阀门的原理是一样的,“渗透压”说的也是这么回事。   “你的魂火其实也是黑暗的载体,不过这点现在还不急着搞明白。”塔林之主再道:“你只需要知道,北冥山和各地的桃山魂火越来越猛烈,遍布震旦的恶魔裂隙就会越来越多,裂隙再不断汇聚起来形成缺口,涌入现世的恶魔也就越多越强大。”   话头骤然一转:“我把苗苗带到这里,是存了让她作为魔人榜样的心思,不过那并不急迫。真正急迫的是,她留在你身边,或者就待在中京,面对恶魔之力的威胁也越来越大。你不能给她足够的安全,就这么简单。”   高德沉默了,感觉这家伙说得有几分道理。   “大道理倒不少,可是……”   小丽却先开口:“这不等于凡人就只能等死,他们还是有力量的。”   “凡人的力量?”塔林之主摇头:“还真是天真啊,仙洲人、圣山,还有当年的魔人王朝,都做过无数努力,可他们的努力只是证明了黑暗绝无可能战胜。” 第520章:父子的争论   “仙洲人虽然离开了,虽然失败了,我想他们还是希望看到被他们抛弃在这个世界的凡人能靠自己的努力抵御混沌,而不是靠着忍受和赌博,继续生存下去的。”   高德不想跟塔林之主继续争辩,话题一下子转到若干万年前:“当初仙洲人创造光精灵和各个种族,再到创造你,也是希望你们这些受造者能够创造奇迹,是吧?”   塔林之主呆了呆,又气又笑的道:“你小子这杠抬得,连千万年前的创造者都拉出来了啊。”   这话终究没有回应高德的反问,看来在这事上总是有些感怀的。   高德趁着气氛稍稍松动说:“道路也不是靠争辩就能判定和改变的,继续说这些也没意义。今天我来这里,不是作为大明燕王和化魂卫统领,而是作为苗苗的哥哥。”   他的语气异常坚定:“我要见苗苗。”   塔林之主沉默了,想了想,目光从高德转到了小丽。   不等小丽说话,高德牵住小丽的手说:“她也不是作为圣山之女和光精灵代表来的,而是作为我的未婚妻,苗苗未来的嫂子。”   “你们这门婚事……”   塔林之主摆起了谱:“还没有征得我的同意啊。”   “我的父亲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锦衣卫总旗,”高德针锋相对:“已经在三年前意外身亡,如果他活了过来,就只该关心我们高家,而不是作为魔人的领袖来见我和苗苗。”   塔林之主叹气:“我在尽力做到公私兼顾,至少对苗苗而言,我没有改变,仍然是以前的父亲。而且不要把我放在对立的一方,从你出生到成长为人,包括丽与你的关系,我都是有所参与的。比如瑶瑶……也就是丽的师傅兼生母,她会成为丽的生母,还是出自我的建议。当然那个时候,她并不清楚我的真正身份。”   高德跟小丽不约而同的目光闪烁,很是吃惊。   “这样的事情,能说服娘的,只能是圣山里面的人。”小丽目光变得凛冽:“你还隐瞒了很多事情。”   塔林之主笑着看看两人,悠悠的道:“反正已是往事,说出来也无妨。丽你该知道圣山其实是有五律的,对吧?”   小丽点头:“冰岩雷水空,五律五长老。”   “但你不知道,五律五长老,是分开说的。”塔林之主再道:“五律是五个意志,五长老是五个人。各是各的,并不兼任,至少曾经是这样。”   高德再度吃惊,这意思是,圣山的真正主人并不是五律,而是五律?   对了,之前塔林之主就说过,仙洲人又派了工作组返回这个世界,这个工作组就成了后来的圣山。现在说五个意志,也就是说所谓的工作组,其实一直还在?   “五律就是当初返回这个世界的五个仙洲人,”塔林之主说:“他们在回来的旅途中受过伤损坏了根基,做不到不朽了。所以他们用某种技术冻结了魂魄,让自己升华成非人的不朽存在。以这样的存在每个人控制一股力量,成为圣山之律。”   “但他们失去了人性,严格说其实是已经死去了,只留下了他们的思考和判定,继续帮助凡人对抗混沌。失去了人性就很危险,所以每律都设置了一个长老,拥有同样权限,与各律协同工作。”   “这样的协作一直延续到千年前,直到数百年前长老更替出现了问题。恰巧我正好苏醒,就暂时搭把手……”   塔林之主说出了小丽都要扶下巴的真相:“我做了很久的雷律长老,直到五律判断大明即将终结,混沌灭世在此到来。感觉时不我待,决定转向魔人方向,开始创建塔林,那也就是百来年前的事情。”   “雷律长老……”   小丽掩嘴低呼:“你就是失踪的四长老?”   塔林之主点点头:“其实五个长老,一直只有四个。空律并没有设长老,因为空律就是那件武器的权限本身。权限本身是需要有归属的,所以它除了判定谁握有权限之外,并不管其他事情。”   “在我离开之后,圣山的长老也相继凋落了。现在圣山已经没有一位真正的长老,除开你生母代理的冰律长老之外,剩下的三位长老,其实都是三律虚拟出的代行者。”   塔林之主又幽幽叹息道:“圣山为什么要撤走?是因为已经没有凡人能与它们匹配了,缺乏凡人的五律,是不能自行做主的,所以留在现世就是被恶魔掌控的下场。”   高德听得心神荡漾,这个老爸竟然曾经做过圣山长老?   说起来这家伙比自己更像是主角啊。   “为什么没有凡人能跟它们匹配了?”他好奇的问:“连姚婆婆也不能做了吗?”   换小丽抢答:“因为圣山专门培养的长老人选,都没去做长老。比如我的莫离,还有……你。而还能考虑的其他人选,也因为大明延续了千年,混沌始终没有大发作,导致现世混沌积淀太深,魂魄被侵蚀得不合标准了。”   高德挠头,原来如此!   等等,竟然被这个家伙绕进去了。   高德咳嗽着打断了还想说什么的小丽,对塔林之主说:“就算你曾经是圣山长老,也跟我的要求无关,我要见苗苗。”   话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在打鼓。   自己这个老爸不愧是人族始祖,哪怕沉睡了若干万年,一醒来就回到了决定凡人命运的高度。虽然走上层路线这种方式很不对头,但如果本身就是各种上层的集合体,那么自己这个儿子还真没啥资格批判。   “不……”   想了想,高德索性摊牌:“我要带走苗苗,你刚才那些话的逻辑真可笑,因为我可能保护不了,所以就干脆先伤害苗苗?你把苗苗关在这里,就是想把苗苗变成魔人,那我与你也没有什么私情可言了。既然你连苗苗都能当作试验品牺牲,那天下谁人不能被你牺牲,与公一面,你也就是我的敌人!”   塔林之主的脸色沉了下去,大概是以为把底都交了,以为能震慑住儿子。没想到跟之前以父亲的身份安抚高苗一样,都没有奏效。   “我支持高德。”小丽用清亮的嗓音说:“如果你执意在苗苗身上做试验,那我也认为你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跟你的塔林还有魔人,就谈不上分治天下了。我会告诉莫离,让她重新考虑之前达成的协议。即便为此凡人与魔人交战,也在所不惜。须知任何时候,内敌和异端都是比外敌更可憎的。”   塔林之主的眉梢扬了起来,冷声道:“你们倒还威胁起我来了,以为我好说话就得寸进尺?”   与高德对视片刻,再看看跟高德肩并肩的小丽,他又哼道:“我若是真要做什么,苗苗在哪里都不重要。即便是在你身边,一样都能做。你真的确信,让苗苗跟着你回去后,她就真的能安然无恙?”   他稍缓语气,开始找台阶了:“如果苗苗自己愿意待在这里,愿意做你的试验品,你难道还要强迫她跟你回去?”   “当然。”高德可没故作大度,“她真要愿意留下来,那必然是受了你的蛊惑。”   塔林之主龇牙:“你这家伙,还是这副德性!小时候偷吃肉包子连嘴上的油都没擦干净,还嘴硬得要命!”   小丽在旁边轻咳,她差点噗嗤笑泄了气。   “但你证明不了,苗苗跟着你比跟着我更安全。”塔林之主接着说:“不要跟我说待在那艘战舰里就安全了,当年义思达郭瑞德带着他的战团,都没能挡住恶魔的侵袭。”   高德来劲了:“证明不了?”   摘下腰间的表情符金瓜锤,高德说:“那咱们来比划比划,上次在北冥山还打得不过瘾。”   他这次过来,念在跟塔林已经有了协议,而且本意也不是来打架的,就没有穿仙洲人战甲。只是套了嘤嘤战甲,带了小金瓜锤,当然那如梁柱的锚钉更没有带过来。   没等塔林之主回话,他又改了口:“算了,咱们打起来的话,阵仗太大说不定会伤到苗苗。不如这样,我给你展示下我的本事,看你能不能做到。”   见塔林之主露出轻蔑表情又努力掩饰,高德笑道:“你虽然是人族始祖,终究不是仙洲人。而且仙洲人也搞不定混沌,那就不是全知全能的,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人?”   说话的时候,金瓜锤上金焰流淌,渐渐凝结成一小块金光斑纹。   塔林之主看着那块金焰,表情最初还不以为然,随着金焰继续凝聚,也渐渐凝重起来。   等到那块金焰凝结成一根丝线,而且是软软的耷拉下来,像是秃瓢上硕果仅存的头发,目光也变得闪烁不定。   “你把魂火凝结成了实质?”   塔林之主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你是怎么做到的?”   “就这么做到了。”高德说:“看来你还不知道混沌之力也可以凝结成实质。”   “我当然知道。”塔林之主说:“不过那可不是凡人……我是说包括了魔人的凡人能做到的,我都不行。”   轮到高德投去鄙视的目光:“我也不行,我只是能把魂火凝结成实质。至于混沌之力,我相信凡人可以做到。震旦这边没有实例,但巴托有。巴托那边所谓的帝神碎片,就是用这样的方式给自己搞出了巨人躯体。我相信你该收到了哨探的情况,北冥山那里发生了什么,你肯定一清二楚。”   塔林之主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魔教的教主圣躯,竟然是帝神的碎片?”   “看吧,你不知道的事情也不少。”小丽跟着帮腔:“这个世界并不是封闭的,至少震旦不是封闭的,还有巴托。凡人也不是只有人族,还有我们光精灵、黑豆芽,以及西岭的各类异族。而脱胎于凡人,又拥有莫大力量的也不只震旦这边的魔人和提灯人,还有巴托那边的义思达魔思达。至于仍然在影响整个世界,并且与混沌水火不容的,也不只是您这位人族始祖,巴托那边还有义思达的领袖,也就是帝神。”   “帝神……”   应该是触及到了塔林之主的经验盲区,让他的话变得断断续续明显中气不足。“我是知道有这样的存在,不过巴托那边跟震旦这边不一样。而且义思达还是搞乱这个世界的罪魁祸首,听你的意思,难道还要跟他们合作?”   高德嗤笑道:“怎么不一样?既然凡人都能驾海船从巴托来到震旦,说明两边是相通的,是在同一个世界里。至于是不是跟义思达合作,这还有疑问吗?大局为重这种话只能由你来说,我不可能说吗?”   “义思达的帝神……”   塔林之主只顾着沉浸在记忆里,没有理会高德的无礼。   “义思达一直在找帝神碎片,不过他们分裂成各个君主,各自对帝神碎片的用心都不一样。”   “但你倒是说得没错,义思达跟帝神,包括整个巴托,对付混沌又有另一条道路。”   “好吧,就让苗苗还是跟着你,不过……”   塔林之主很认真的说:“你必须保证,不能让她沾染魂火,走你的那条路。”   “这个当然。”高德没想到老爸一下子转了心思,这么好说话,点头道:“我本来就没想过让她接触魂火,想的只是让她一辈子都能作为凡人,安安生生的过下去。”   塔林之主再道:“你跟义思达……现在该叫魔思达了,跟他们合作,是帮他们找帝神碎片?是的话,有什么进展和发现,跟我通通气。放心我不是要插手,而是确认帝神碎片和魔思达在震旦的情况。”   这个也没问题,高德爽快的答应了。他自然清楚,作为震旦魔人领袖,塔林之主需要统揽全局,而这就要求各方面动向都心里有数。   “等等。”小丽此行看起来就是当花瓶和帮腔而已,这时候却有了自己的意见:“你们一个哥哥,一个父亲,就怎么自顾自的聊着,把妹妹和女儿的未来决定了?”   “苗苗也不算小孩子了,她肯定有她的想法。不管你们觉得对不对,总得让她搞明白现在的状况,然后说出她的想法。”   小丽这话让高德龇牙,老婆你到底站哪边的? 第521章:高苗的第三条路   塔林之主说话算话,没一会高苗就出现了,见到高德小丽非常高兴。看她气色还行,没什么受虐待的迹象,高德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落地。   不过高德跟塔林之主开口就是“苗苗你跟我回家”、“爹在哪家就在哪”,一时让高苗异常困惑,还是小丽把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高苗看看高德,再看看塔林之主,最终目光投向小丽说:“我……站女皇陛下,还有小丽姐这边!”   高德和塔林之主都没听懂,这是啥意思?   “我想作为纯粹的凡人,找到抵抗混沌的方法。”   高苗说:“哥哥,还有老爸,我不想在你们的道路里选一条走。我想帮那些没什么力量的凡人,让大家能继续过从前那种安宁的日子。”   原来如此,第三条道路啊,这志向还挺远大的。   “苗苗,不要把自己当做一般的凡人。”塔林之主说:“你爹不是凡人,你哥不是凡人,你娘也不是凡人,血脉注定了你要背负非同寻常的使命。这个使命绝不是回到过去,让凡人继续保持这种脆弱的状态。”   高德也想用大道理说服妹妹:“你该知道,你的想法就是老哥做的事情。这跟你自己该选择哪条道路无关啊,这样的道路只是保护你自己。现在你还可以维持凡人的状态,不过环境越来越危险,你总得有些心理准备。”   “老……那家伙也没说错,你身上的血脉终究不一般,跟其他凡人有很大差别。这样的血脉的确注定了要承载某些非同寻常的东西,可以不是使命,但终究是力量。”   高苗抱着高德胳膊摇着说:“我知道的,不过……不是还有哥和……”   她看看塔林之主,终究还是没有忽略对方,再道:“还有老爸啊,没到最后一刻,我不想做什么选择。我就想像现在这样,还是个普通人,也就是能做点好吃的。既然我的血脉不一样,那承受力也该更强点吧。我胆子小又不敢跟恶魔打,就当个探测器感应器不是挺好的吗?”   “等到我觉得不舒服不太能承受混沌了,就证明环境已经糟糕得普通凡人都难以承受了。如果那时候我出了什么事,不是还有老哥和老爸么,肯定能把我治好的。”   放开高德,又跑去抱小丽的胳膊,甜甜笑道:“真要我选择什么力量,我想选小丽姐的!上次跟着丽德号去北冥山的时候,我见着小丽姐施展力量了,漫天冰雪的,好好看!”   高德跟塔林之主正不约而同的抚额,为高苗那孩子气的话伤脑筋,小丽拍着高苗的手说:“这个就没办法了,冰雪之力的源头很快就要消失了,不可能再有人获得冰雪之力。而且你又没有光精灵的血脉,没办法运用冰雪之力。”   高苗也没气馁:“那我选择女皇的力量好了,哥说过女皇有解离之力,那不也是另外一种力量吗?”   她脸上浮起明显的畏惧:“恶魔之力我是绝对不敢接受的,只是想想会跟恶魔打交道的事情,我就吓得连眼睛都不敢闭上。”   “老哥的魂火之力嘛……灵灵的情况我很熟悉,她也是很侥幸才通过了考验获得了魂火。但她时时刻刻都在忍受那种心里揣着把火的痛苦,所以她都变得沉默寡言了,跟我都不愿意多说话。拥有魂火的提灯人是专门保护凡人的,多我一个也没多大意义。”   小丽失笑:“女皇的那种解离之力,比冰雪之力更特殊,整个世界只能有一个人拥有,你也别想了。不过女皇还有另外一种力量,那是你可以拥有的,或许值得试试。”   看看还在用目光对峙的高德和塔林之主,小丽说:“那就是纯粹凡人之力,跟刑天拥有的力量一样。刑天是自小训练,所以获得……不,严格说是维持着那样的力量。女皇则是继承了大明皇室,也就是朱家的血脉之力。”   “其实整个世界的凡人都有这样的力量,这是由人族和所有生灵的造父仙洲人赋予的。你爹的血脉就是人族……最纯净的血脉,所以只论纯粹凡人之力,你的血脉应该比女皇还要纯净。我觉得你真想选择另一种力量的话,这应该是你的方向。”   高苗不迭摇头:“我知道一些关于刑天的事情,他们不仅从小就开始训练,还要改造身体。把个子拉得又高又大,然后在胸膛和肚子里塞很多东西,想想也很可怕,还是不要了。”   小丽笑得更大声,笑完又深深叹气:“我可真是羡慕你啊,可以理直气壮的要求不吃苦不面对恐惧。”   “还有各种好处。”高苗也跟着损自己:“包括并且不限于不挨饿、不受冻,能穿暖,能睡好。等这些要求满足了,又要更好的屋子,更漂亮的衣服,更好吃却不解饿的食物。甚至还要不被别人看不起,要大家都尊敬自己。凡人嘛,就是这么贪婪。”   话锋一转,她说:“可凡人不就是靠着怕死怕受伤害,还有这些欲望团结起来的吗?如果这也算是凡人之力的一部分,我觉得我的凡人之力倒是很强的啊。”   小丽楞了楞,点点头说:“倒是没看出来啊苗苗,你连这些道理都懂。”   这边她俩讨论起哲学,那边高德跟塔林之主讨价还价。   “看吧,苗苗的想法就是这样,你还坚持让苗苗作你的试验品吗?”   高德压低声音说:“血脉固然重要,可血脉决定一切的想法是可笑的,这点你该比我更清楚。苗苗的性子就是这样,你要强行做试验,结果未必是好的。而且既然是作试验,可以选的试验对象多的是,为什么非要盯着苗苗?”   说到后面火气也上来了:“你是见不得她顺着自己心意过点好日子?你说你是公私兼有,那就想想吧,如果娘还活着,她会有什么想法?我想她应该不会希望女儿跟她一样,因为血脉使命和私情是矛盾的,要兼顾的话就得冒失去生命的风险……”   “不要拿你娘来说事,你什么都不知道!”塔林之主也有了火气,低声呵斥后,又转开视线说:“我承认对苗苗有过高的期望……”   这时小丽跟高苗也辩论完了,听到这话高苗转头看来,塔林之主的语气更冷,满含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就是没想到,如此胸无大志!”   “为啥非要有大志啊?”高苗也气鼓鼓的回击:“做个普通人不好吗?说起厨艺还有家务,还没多少人能比得过我,在这些事情上我可不普通哦!”   塔林之主沉默了,好一会后又看看后面远处,探出半边脑袋窥探的白发老头,长叹道:“罢了,我的本意也是为苗苗好,既然她不愿意接受,我也就不勉强了。”   高苗低头,有些伤心了:“我又不是故意要让老爸不高兴,只是……”   “行了行了,你以后老老实实在丽德号上做厨娘吧。”高德赶紧接着塔林之主的话头说:“偶尔抽空去皇宫给女皇陛下做做伴,这种日子也说不上普通,就是不必吃各种苦头,面对各种危险了。”   看看大门那边遥遥张望的白发脑袋,又道:“这里是娘的娘家,有空你也来串串门,外公你见过了吧?”   高苗不好意思的挠头:“那真是外公啊,我还当是骗子呢。”   “也好,这里本来也是她外公准备留给她的产业,每个月至少来一次,待个两三天吧。”   塔林之主的语气越发释然,看来是真放弃了拿高苗作试验品的想法。“顺带给她个名头,就作为两边联络的使节,如此确保她在两边没有不必要的麻烦。”   高德也是如释重负,他今天过来,虽然没有全副武装,但还是做好了开打的准备。小丽也说了“需要的时候你牵制住你老爸我去抢人”,她也是奔着给高德当帮手来的。   现在靠着一通嘴炮,还有高苗的自我展现,竟然说服了那家伙,是不是说明那家伙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为了目的完全不择手段?   至于塔林之主的提议,那是更好不过了。大明和化魂卫这边,的确需要有条畅通的沟通桥梁,就像热线电话一样,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纷争。苗苗这也是变相的扛起了责任,而她“做个普通人”的美梦,多多少少也因为这份责任破灭了,就如当初在驯象所里只想着抱大腿熬退休金的自己。   “那我月底再来吧?”高苗感应得到气氛的变化,很开心:“这次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准备好,老爸你直接把我拎过来就不说了,这里的衣服啊东西啊,都不是我习惯的,感觉很不好。到月底我带好东西再来,在这里住上几天。”   塔林之主点点头:“去跟你外公说吧,从屋子到各种东西,只要你说清楚,他都能给你办好。不要帮外公省钱,他可是个大富翁。”   待小丽带着高苗去找她外公,高德跟塔林之主再度面对,说的话就更直接了。   “对你而言,应该是件坏消息。”高德说:“太一魔教的小小麻烦已经解决了,他们还给我送了件大礼。北冥山应该花不了太长时间就会全被魂火包裹,到时候就是震旦的又一座不周山,会吸引足够多也足够强大的恶魔。”   塔林之主说:“你那边也都是坏消息,南平港的事情,我可以调动附近的魔塔做些支援。你们要是没了南平港中转物资,大明就不再大了。”   高德摇头:“现在各处恶魔裂隙是在相互连接,麻烦不断,不过我们还有应对的力量,包括南平港那边。我想说的是,希望你约束好部下,好好待在划定的范围里,不要跑出来跟我们捣蛋。我们在各地建桃山收容凡人的工作,不指望支持配合,至少别暗中使坏。”   塔林之主呵呵轻笑:“你挺有信心,刚才我多多少少有些危言耸听,但终究需要警惕。看起来你似乎还得忙其他事情,暂时顾不了震旦。”   如果魔教没在北冥山献出帝神碎片的话,高德还真得尽快跟着郎世德出海。现在不一样了,他挣到了半年时间,又薅来了大批物资,底气十足。   这些细节就不必说出来了,即便今天顺利解决了苗苗的事情,对这家伙的敌意也削弱了不少,可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甚至还要提防。   所以高德只是笑而不语,没有回应。   “你……还是小心些,”塔林之主不以为意的又说:“你走的道路,就靠你还有你的红颜知己,出了事就没指望了。”   是啊,你有千千万万的魔人,你以为魔人才代表了人族乃至所有智慧生灵。   高德叹气,自己这个老爸,真不知道为何执着于魔人这条道路。   上古时代魔人王朝的覆辙还没让他反省吗?   现在他不仅有了魂火这条道路,还跟女皇有了在凡人之路上找到方向的默契。   大明延续千年,靠着仙洲人的遗存,终究把凡人社会引领到了蒸汽时代。凡人已经驾驭了钢铁之力,可以造战车枪炮飞机甚至数万吨的战舰。这虽然是靠模械黑盒弄出来的,但即便是把所有属于仙洲人技术的东西抹去,相应的知识原理,尤其是凡人可以做到什么程度,这些是抹不去的。   靠着这样的积淀,凡人还真有可能摸索出抵御混沌战胜恶魔的道路。相比之下,魂火虽然强大并且有针对性,但的确也不是所有凡人都能拥有的力量。如果完全依靠魂火重建凡人社会,塔林之主的警告也未必是假。到时候混沌意志直接针对魂火动手脚,那就万劫不复了。   这个方向还只是隐隐看见光亮,没有清晰方向,高德自然不会分享给塔林之主。   但此时回想,高苗希望拥有的未来,才是最符合凡人理想的方向。   “我们一起努力吧,至少这段时间里一起努力。”   塔林之主又道:“看凡人魔人携手,还能让这个世界走多远。” 第522章:凡人之路的物质基础   高苗的事情顺利解决,她也没随口说说,跟着高德小丽回了高家小院,就马上收拾衣物又要走。   按她的说法,之前跟外公见面的时候态度很不好,这次去要好好向外公道歉。   “老爸是真的老爸,外公是真的外公,就算有分歧,也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啊。”   高苗握着拳头说:“老哥别担心,我是一直站在老哥这边的!就去待几天,外公还说要教我钓鱼呢。”   高德啼笑皆非,弹了高苗一个脑绷子,训斥道:“你个女娃娃,都还没成年,别跟钓鱼佬混!”   终究还是担心高苗,高德说这话时语气颇为认真,高苗听了出来,晃着他胳膊说:“小丽姐不是说了吗?老爸跟外公他们那边走的是另外一条道路,如果跟大明还有老哥这边的道路起了冲突,就会影响到亿万人的命运。能让两边安安稳稳各干各的,那就是我的大功劳了。”   “我是只想跟哥以前那样,混吃等死就好。就就连哥都放弃了以前的理想,我也总该做点什么吧。”   妹妹既然有这么高的觉悟,高德也没办法再劝说她了。   不过他还是要高苗过两天再去,趁这两天他正好做些准备。   所谓准备也就是给高苗加人加装备,人这边何灵灵得跟在高苗身边,给高苗当贴身侍女。之前塔林之主带走高苗的时候,何灵灵只是被混淆了感知,身体没受什么伤害。不过心灵上有了创伤,觉得自己没尽到职责。现在有了将功赎罪的机会,自然百倍警惕。   除了何灵灵,高德还要毛绒绒那边紧急派来一只灰豆芽,跟高苗何灵灵组成三人组。何灵灵负责护卫高苗,灰豆芽则负责监察环境,同时与化魂卫、丽德号乃至高德本人保持实时沟通。   装备方面,防备一般攻击的软甲、警示和抵挡恶魔之力的魂盾以及远程通话器是基本配备。除此之外就没带武器了,终究还是要给高苗老爸和外公一点信任。   之前女皇跟高德谈到的,动员凡人的力量,摸索魂火之外的凡人生存道路,在给高苗准备装备这事上骤然有了突破。   这就是给高苗准备的“魂盾”,这玩意还不是现在才着手鼓捣的,而是之前高苗上了丽德号,高德怕她不小心跑去灰境舰桥被恶魔之气渗透了,让丽德号的军械士鼓捣的。   那时候高德想得很简单,就是让身为凡人的高苗能不依赖魂火或者其他什么超凡力量,就能获得恶魔之力警示,以及抵御一定强度恶魔之力的防护。   当时军械士毫不犹豫的接受了任务,却始终没有成果。高德倒是不在意,他意识到自己的要求是在颠覆常识。恶魔之力是超凡之力,能监测乃至抵御恶魔之力的装备,也得靠超凡之力运作,这是个排斥凡人的闭环。除非像运用“纯粹凡人之力”的刑天那样,经过严苛训练和特别改造,同时还有刑天战甲那种仙洲人造物。   没想到高德跟丽德号通讯,找毛绒绒要人的时候,就接到了消息,军械士真把这玩意搞定了!   一问才知道不只是军械士的功劳,还留在西岭的老古做了主要贡献。   老古一直在折腾这玩意,他始终没有接受魂火,在混沌已经降世的形势下,总得给自己弄点防身玩意。没想到正好凑上了高德那边提的课题,于是个人的成就便融入了历史进程……呃,时代的大潮了,还真是字面意义上的应运而生。   老古搞出来的装备就叫“魂盾”,是由魂灯加力场盾拼接改造而来的。核心原理是先让力场盾被恶魔之力完全浸染,再用魂灯的魂火净化。如此反复若干次,让二者充分融合,形成魂火与恶魔之力对峙的稳定状态。   稳定后的魂盾能通过魂灯的光暗变化来监测恶魔之力是否存在以及强弱程度,当凡人携带魂盾时,恶魔之力也会优先扑灭魂火,这就等于给凡人提供了一定程度的防护。虽然只是针对散逸状态的恶魔之力,无法抵抗由恶魔和魔人释放的恶魔之力,但终究让凡人面对恶魔之力时,不再毫无察觉并且毫无抵抗之力。   丽德号的军械士从老古那里了解了核心原理,又弄出了更小型化的成品。将魂灯做得更小,与力场盾拼接为金瓜锤的锤头大小,看起来就是件有民族特色的饰品,或者是个小小的暖手炉或者手包,挂在腰间并不显得太过突兀。   高家小院里,高德把玩着由毛亮亮带来的魂盾样品,心潮澎湃。   如果天下亿万凡人,人人都有这样的魂盾,驱逐恶魔清扫混沌肯定做不到,但混沌还想像以前那样轻易吞噬世界,就没那么轻松了。而凡人军队如果能装备增强版本的魂盾,就能有胆气和力量与恶魔大潮抗衡,也不再需要特别多的提灯人协助。   可惜,手里这种暖手炉般的魂盾,不可能大规模装备。   魂灯就是寻常的煤灯,只是封闭工艺要求高一些,凡人自己可以大批量制造,都不需要模械支持。但力场盾却不是寻常玩意,是很稀有的灰器。羽林卫仓库里的确多的是,圣山撤退时还留下了不少制造力场盾的模械,可这些力场盾是给羽林卫和化魂卫用的,在非凡者身上,力场盾能发挥更大作用,不可能大批量改造成凡人用具。   “我正在测试混沌之鳞是不是也能用上……”   高德忍不住通过灰境找老古那边的提灯人传话,给老古提出了这个问题,老古说:“大人创造的魂火熔炉让我叹为观止,我也是受大人启发。仔细分析,魂盾能监测和抵御恶魔之气,靠的并不是力场盾的特性,甚至也不是灰器的器灵在起作用,而是这些灰器长期被恶魔之力浸染,已经含有极其微弱的物质化恶魔之力。”   “天底下什么灰器数量最多?当然是魂盾之鳞了,这玩意虽然没有器灵,却是货真价值的灰器。只要对魂盾之鳞作相应处理,赋予对应灰境的权限,就可以浸染凡人魂魄,把魂魄拉进灰境。”   “我觉得可以把现在这种魂盾的制造方法搬到经过处理的混沌之鳞上,跟魂灯充分融合后,照样能让凡人也拥有监测和抵抗恶魔之力的能力。这还需要大量试验和测试,不过我对这个方向充满信心。”   高德很高兴,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很好”,然后赶紧找女皇报喜去了。   混沌之鳞的确是数量最多的灰器,圣山留下的随便一座残缺鼎炉,就能拆出成千上万片。高德估计整个震旦,这玩意怕不有几十几百亿片。反正平均下来,每个震旦凡人都能分到不只一片。   姚婆婆恰好在电话旁边,听高德说起这玩意,顺口讲起了古,高德也才终于搞明白这玩意的来历。   据说混沌之鳞是仙洲人创造出凡人各个种族后,用特别材质的金属给凡人做护甲用的甲片。相比只是纯物质的陶钢竹钢材料,这种特别材质能对混沌之力产生反应。再通过仙洲人特制的器具牵引神明之力,就能让甲片获得由神明之力凝结的护盾,算是原始的力场盾。   可惜仙洲人没想到,凡人竟然利用这种甲片制造出了与恶魔之力更亲和的天地鼎炉,进而创造出灰境,最终让凡人里的魔人崛起。   现在高德提到的方向,不过是让它回归原有的面目。   夜晚,高家小院的院子里,高苗把专为她特制的魂盾挂在腰上,左扭右摇的,异常高兴。   “每个凡人家里身上都能有这个,那就好了。”   她开口就说到了高德的思量,然后低呼道:“有点热又有点凉,好奇怪的感觉,哎哎……变亮了呢。”   这是魂火和恶魔之力同时辐射凡人魂魄的感觉,苗苗虽然是凡人,但父母的血脉都不是凡人,自然有更清晰的感应。至于变亮了,那是因为高德在微微催动魂火,想看魂盾是不是对附近的魂火也有反应。   “算了,普通人还是不要在家里放这个的好。”高苗的小脸皱成团,怯怯的道:“不然总是盯着这玩意,看它变暗变亮,总要被自己吓死。”   这倒也是,不过现在还顾不上普通凡人,都只是针对凡人军队。   高苗继续去收拾她的行礼了,看得出她对再次去外公家住的事情真的充满期待,毕竟外公是个“大富豪”,能让她体会到富贵人家的新奇感觉。   “说到混沌之鳞……”   院子里,高德再度被栀子花香和小丽的脆声包裹,“有没有可能把混沌之鳞做成兵器?不仅是刀剑之类的冷兵器,如果能用它改造凡人的枪炮,那凡人军队就能有效杀伤恶魔了。纯粹的凡人兵器和炮弹炸药只能给恶魔造成物理伤害,效果很有限。”   高德赶紧恭维道:“果然还是老婆聪明。”   “得了,你早想到了。”小丽白他一眼,“就是一下子想到的太多,没说出来而已。”   她倒是自怨自艾起来:“看看吧,现在我血脉不如你尊贵,力量不如你强大,地位不如你高,智慧也不及你了。”   “有句古话叫……”高德没有遵循常规反驳她,而是顺着她的话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从你的私人用具开始成长,一直在努力,想成长到可以好好的保护你,保护一辈子,能不能让我实现这个理想?”   “连说情话也这么熟练了。”小丽微微笑着。投向高德的目光温暖而柔软,答案不言自明。   “你的冰雪之力……”高德趁机想问问她的情况,却被她用指尖按住了嘴唇。   “不要浪费时间。”小丽低声说:“让我再看看你还有什么成长。”   一夜不必提,清晨高德醒来时,枕边已经空了。   “陛下忙于军制改革,日夜操劳,今天休息不见人。”   把用魂盾和混沌之鳞改造武器的设想写下,高德准备进宫找女皇谈个明白,远坂爱却这么回复。   “哦,你说的这些事情,丽已经转告陛下了。”   远坂爱又道:“丽跟姚婆婆去圣山遗存之地了,说是去清点物资器械,准备找机会弄回来。到时候还得靠丽德号运送,到年底之前,可别让丽德号跑得太远。”   小丽也是雷厉风行,晚上说到的事情,她今天就动手了。   高德有些好奇,圣山遗存之地在哪?   “需要丽德号去接物资,你说在哪呢?”   远坂爱嘿嘿笑道:“别问我,我虽然是在那长大的,也不知道具体位置,甚至到底是高山还是云上都不清楚,反正很高就是了。”   高德还想问,远坂爱再道:“陛下还说,今天你最好找到刘承望,帮帮他。武器之类的事情,也正好跟他谈谈。他正到处抓人抢东西,筹备平南都督府,忙得四脚朝天。”   对了,南平港那边的情况还很糟糕,得尽快收服。   高德先联络了北冥山,确认那边进展顺利,魂火熔炉正向外扩展,已经将好几处恶魔裂隙消解。然后赶去羽林卫驻地,刘承望还在那里挑挑拣拣筹建平南都督府。   收服南平港,稳定北冥山,料理好西岭防务,推动各处桃山的建设,这是高德给自己定下的半年计划。这些任务里,最紧迫的就是南平港了。   “女皇陛下给了我三个师的编制,委任我为第一军都统领,编制表都在这里。”   羽林卫的地下仓库里,刘承望递给高德一份文件。   “人手倒是好说,我已经派人到各卫拣选精锐,问题就是装备。现在时间这么紧,又不能调动羽林卫,我真是愁死了!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王爷可得搭把手啊!”   刘承望丝毫不顾自家颜面,除了向高德下跪之外,该有的态度全摆出来的,就是两个字:求助。   高德翻了翻文件,不仅有编制表,还有诸如行军和部署计划等机密。   看到半个月后大队人马才南下,而且所有计划都没有顾及南平港周边的情况,高德一声长叹,明白了女皇为啥要他来指点刘承望。   “你怎么连步兵都要从中京调?中京这里的卫军见过什么阵仗,这些人弄过去不是给恶魔送吃的么?”   高德也不客气了,直接教育他:“你是总管南方的都督,有权调动南方所有兵员物资,为什么不把这些资源考虑在内?从南平港逃出来的城军,还有北面州县的兵丁,正在那里堵缺口。把他们编组起来,就是最好用的步兵。你只需要把重炮、战车、飞机之类的技术兵器,也就是重武器和相应人手运过去。这样就能争取到很多时间,最多三天后你就能在平南港北面搭起你这第一军的架子,还有足够的步兵。”   “王爷!”刘承望拉住高德的手:“是有人这么跟我说,可我听不进去,现在换你说,我才环绕感大悟。”   他得寸进尺的道:“要不王爷跟着我走一趟吧?帮我顾问一下如何?”   看起来他并不抱太大希望,换在之前,高德也不会接下这副烂摊子,不过现在因为找到了凡人可以对抗恶魔的物质基础,高德也有了更多想法。   “真要找我帮忙,我就不只是顾问了。”   高德笑着说:“我可以马上赶去平南港,帮你代理三天的平南都督,给你铺出路来。后面你就按我定好的方略,照章办事。” 第523章:意外的故人   “三天哪里够,怎么也得三个月!”   刘承望大喜,再度得寸进尺:“而且何须王爷纡尊降贵,我找总管求得陛下降旨,让平南都督府受王爷节制即可。王爷可别忘了,您这个化魂卫统领,名义上是管整个大明的非凡之事。”   高德骤然醒悟,竟然忘了这茬。   行吧,三天的确不够,不过三个月又太长。他现在只有半年时间,之后跟郎世德出海,还不知情况如何要耽搁多久时间。   更重要的是,他只是趁着小丽跟姚婆婆回圣山遗存之地,用这点空闲做事而已。小丽要还在,他哪舍得离开中京,泡在温柔乡里不好吗?   “我只是去南平港看看,顺带帮你理出章程,时间不定。”   高德索性也不定死时间了,而且他去南平港也不只是帮刘承望,还要整理化魂卫体系。除开桃山之外,高德还要摸索化魂卫跟凡人在军队这个层面该怎么合作,   “那就多谢王爷了!”   刘承望不迭作揖:“王爷需要哪些物资,多少人手,如何调度,尽管吩咐!”   从如释重负的刘承望这出来,高德去找了远坂爱,说明了情况要她协助。她虽不如刘承望那般激动,也是相当欣慰。   远坂爱下意识的说:“我给你调度飞机吧……”   还没说完才醒觉如今不是从前了,高德自成体系。别说飞机什么的自己有,连羽林卫都少见的飞行器,都在吕九眉毛绒绒那些干部身上广泛装备了。   “我自己飞过去。”果然高德摆手说:“我那有飞行器,比朝廷的飞机快得多。”   远坂爱眯着眼看着高德,嘴角露出高德少见的笑意。这种近乎谄媚的笑容能出现在她脸上,只说明一件事。   “行行,我弄几部进献给陛下,当然是由你转交。”   高德现在可是很有眼色,也大度得很,当然关键还是他的确阔绰起来了。   离开了无终宫,高德又直奔化魂卫总部,同时找了王昆仑和邵皓两个人。就在曾经的驯象所小楼地下会议室里,秘密讨论南平港之事。   “我要亲自去南平港一趟,你们也都去。”   高德先定了调子,然后讲解了让他俩随行的目的。   王昆仑是过去替他主持南平港北面的防线,同时统领提灯人乃至夸父,支援朝廷大军之后收服南平港的行动。   邵皓则是去督促南平港桃山的建设,还负责琢磨化魂卫与朝廷大军乃至民间的合作机制。作为没有恶魔之力也没有魂火的凡人,正好帮着高德一起研究针对恶魔的凡人武器、防护以及战法。   他俩此行其实跟高德一样,都是以南平港为样本,现场摸索方法获取经验,为之后各处与恶魔之潮的大战作准备。   “凡人军队……”   王昆仑下意识觉得这事不靠谱:“靠不住啊,随便来个会血液沸腾的魔将,一个营的士兵就变干尸了,然后转换成尸魔。让凡人大军跟恶魔正面作战,不是给恶魔送去有生力量吗?”   邵皓自然跟他唱反调:“凡人枪炮一样能杀伤恶魔,这就意味着凡人是有用的。老王你得改改思路,不要总想着把提灯人变成刑天。刑天是挺厉害,可那点人数,也就只能堵住不周山。”   王昆仑摇头说:“邵督公误会了,我可没那种想法,只是……”   想说什么但觉得不妥,噎在嘴里一时吐不出来。   邵皓呵呵轻笑道:“老王你想说,凡人军队真能抵御恶魔了,提灯人岂不是没活干了?甚至提灯人跟普通凡人还会起冲突?”   王昆仑不迭摆手否认,可高德知道,的确是这样的顾虑,而且并不是毫无理由的。   “化魂卫和提灯人,包括我在内,都要有个清醒的认识。”   这事高德必须有个说法,还好这段时间他也想清楚了,完全是由衷而发。   “不管是提灯人还是魔人,都不是天生的,而是由凡人修行而来的。所以在任何时候,都不要把自己跟凡人区隔开。”   “另外一点也很重要,任何时候,提灯人或者魔人,都不可能是人的主体。相对普通凡人来说,我们只是少数。即便是上古时代的魔人王朝,有过把普通凡人全部清理掉的想法,也没能做到。现在的魔人有同样的想法,想让混沌降世,这个世界不再有寻常凡人。可到头来他们也不得不向大明这个凡人王朝臣服,跟凡人还有我们这样的提灯人一起对抗恶魔。”   “既然普通凡人必然是这个世界的大多数,想要顶住恶魔,就得让他们发挥出力量。可能不管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起到主导作用,但至少能贡献力量而不只是包袱,不只是作为培养出我们这种人的田地。”   顿了顿,高德再道:“至于普通凡人能有什么力量,起到什么作用,现在也不要贸然做什么定论。只是根据寻常凡人的优势是在组织生产上面,我们暂时定下了火力压制之类的方向。而我们提灯人就要根据这些方向,来调整更能发挥魂火之力的方向。”   “总之,要对抗恶魔和混沌,光靠某一类人是不够的。人类是由男女老弱等不同群体组成的,在恶魔和混沌面临,也应该有凡人、提灯人、魔人,甚至活人还有魂灵等等不同群体。成分越多,融合在一起就越有力越坚韧。”   王昆仑邵皓不约而同的肃然应喏,这番话把震旦该怎么抵挡恶魔的大方阵说得异常通透。   认识统一了,讨论就深入到具体细节上。   “邵督公选拔人才有功。”高德赞了邵皓,“南平港陷落后,朝廷还能在北面组织起防线,全靠南平港桃山千户见势不妙,第一时间把准备用来建造桃山的材料资源转移出去,在北面山上新建桃山。这座桃山虽然还没成型,却稳定了人心,让朝廷各方力量都汇聚一处,结成了防线。”   邵皓谦卑的应着“这非小人功劳全赖王爷教诲”,可眼眉舒展得很开自是很高兴。   有了这道防线,才能像现在这样谈得上收服南平港。   邵皓趁势建议,提拔那位嗅觉敏锐行动果决的千户,由他统领千户所升格的桃山司,除了主持新的南平桃山建设之外,也管辖所有调往南平的提灯人乃至夸父。   这个建议没有问题,不仅是高德,王昆仑邵皓也都相当于是下到基层主持事务,下面还得有人负责执行,这个人选自然没问题。   不过高德否定了由魂火司同时管辖支援朝廷军队的提灯人,这涉及到了化魂卫的组织架构。   南平港这种大港只设千户所已经不能满足实际需要,所以才把桃山千户所升格为魂火司。但朝廷军队里的提灯人和夸父是由化魂卫总部派遣,直白说就是属于王昆仑管的这摊,这二者不能混淆。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高德决定在平南都督府里也设魂火司。这么一来,不仅在桃山有化魂卫的镇抚使,在军队里也有镇抚使,分别对应地方官员和军队将领,都能有足够的身份位阶,确保化魂卫拥有独立超然的地位,发挥出化魂卫应有的作用。   这事虽然属于官制军制,不过非常时期,他又有超然身份,就不必跟远坂爱刘承望甚至女皇商量了。   王昆仑欣慰的道:“我马上选个合适的人跟着去南平,负责都督府魂火司这摊事。”   于是化魂卫的内部架构又有了变化,之前确定以桃山为化魂卫根基的时候,就有了变化。   化魂卫之前下设由邵皓负责的桃山司,对应各地的千户百户所。现在桃山司增设了一级,化魂卫总部的桃山司也就升格为桃山总司。同时在平南都督府增设魂火司,等未来还有其他都督府的时候,必然也会有其他魂火司。王昆仑这边负责的提灯司,就改名升格为魂火总司。   既然有了桃山总司和魂火总司,原本为丽德号设置的“丽德司”,也得升格为总司。同时负责后勤保障文书处理公文往来的庶务司,也要升格为总司。另外军械司现在多了将灰器魂器改造为凡人可用的任务,提升位格也是必须的,于是化魂卫一下子变成了五总司。   至于负责情报的报闻司之类部门,依旧不变。这就意味着名义上领着报闻司镇抚使职衔的毛绒绒没能升职,灰豆芽很在意退休金肯定有意见。不过高德可以用“必须放弃丽德号报闻部部长”的理由应付她,她是肯定不愿离开丽德号回中京蹲着的。   跟邵王二人搞定了化魂卫自身事务,高德带队直接飞向南平港。乘坐的是郎世德送给高德的飞行器,比朝廷的螺旋桨飞机和旋翼机快了两三倍,午后出发,日头还没西沉就到了南平港北面上空。   “啧啧……”   透过舷窗,看到一圈半月峡湾铺开的城市尽数笼罩在浓郁黑气中,众人连连咋舌。   恶魔还在专注的吞噬城市,要将这座城市转换为连通裂隙的更大缺口,以此作为更大规模恶魔之潮的前哨据点。这也是凡人能在北面山峦建立防线的主要原因,否则恶魔不管不顾的向北冲,以现在这点人手和资源,又哪里阻挡得住。   防线核心正是南平港北面接近百里远,连绵山峦中的一座山头。此时桃山护盾扩展到了直径三四里的范围,将附近几座小山头都笼罩在内。异常稀薄的金光之下,滚滚升空的灰白烟尘之间,无数人来来往往,紧张中仍能见到秩序。   护盾之内是化魂卫的人和朝廷的官员军兵,而在邻近护盾的北面山谷,又挤满了逃难的民众。山谷还不只一处,粗略估算难民怕不有三五十万之众。桃山自然挤不下这么多人,但靠近桃山总有一丝安全感,这也是凡人必有的求生之举。   看难民所住的帐篷草棚布设规整,炊烟冉冉,即便人头攒动也没见多大混乱,必然是官府的组织。大明千年,在料理难民这类事务上,还是积淀下了异常丰富的经验。   桃山护盾以南,沿着山头短则一两里,长则四五里,又有无数哨所和寨堡。最近一处寨堡就在南平港北面十多里外,几乎快被恶魔黑雾罩住。这些地方也亮着魂火的光芒,那该是一座座小号的魂火熔炉,若干提灯人正守在这些地方,为后方提供哨探警戒。   在天上绕了一圈,将南平港内外恶魔与我方的情况看了个通透,高德很满意。   虽然能做到这种程度是因为恶魔并没有大举北上的原因,甚至连飞空恶魔都没前出骚扰,但能直面恶魔稳住阵脚,给朝廷反击守住阵地,这就是大明地方官府以及化魂卫携手合作的成就。至于寻常民众,看那些就躲在桃山护盾北面的难民,竟然还想着等朝廷收服南平港后再搬回去,而不是向更安全的地方转移,说明民心也是可用的。   “是你啊……”   魔思达的飞行器类似于反重力飞行器,直接穿透护盾在桃山里面降落。已经由南平港桃山千户升职为南平桃山司镇抚使的头目带队迎接,高德一见就傻了眼。   这是个年轻女子,还是个熟人,霸刀李……不,李蓉娘。   高德惊讶,是因为自从中京暗手血塔的事情落幕后,李蓉娘调入驯象所,归于吕九眉辖下,与高德就再没多少联系。即便跟她有段难忘的经历,但时势如洪流,高德也一路火光带闪电的忙下来,几乎都快把她忘了。   这时候在此相遇,才知道她竟然没跟着吕九眉转调到丽德号上,而是跑到南平港来当了桃山千户。   “见过王爷!”   李蓉娘倒是镇定,毫无异常的向高德恭谨请安。   “是你的话,就不奇怪了。”   高德回过神,笑着摆手道:“免礼,起来吧,李镇抚。”   李蓉娘起身的刹那间,与高德视线相织。前者本还要躲避,但对上高德那混合了坦荡、喜悦、欣慰以及迷惑的目光,也不再刻意掩饰了,回以淡淡笑容。   的确,以李蓉娘的历练,能在南平港干出番事业,自然不意外。   不过高德迷惑的是,她怎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难道是在驯象所时代的时候,就被排挤打压了? 第524章:身先士卒高阎王   看着分别其实连一年都不到,却感觉已很漫长以至于面目有些陌生的女子,高德真是感慨无限。   这时候他才记起其他故人,比如鹰爪庞和火眼杨那对夫妇。他们的去处倒是清楚,去年先去了铜鼓山矿场,再跟着裘正仁去了西岭,现在也是西岭化魂卫的中层要员了。   “是下属主动下州县,再被调到南平港来的。”   高德的疑问,李蓉娘回答得很坦荡:“诸位前辈,还有吕姐姐很照顾属下。只是这种照顾让一些不明内里的人嚼起了舌头,有些话甚至损及王爷的清誉。属下就自请下放州县,做出了些成绩。待化魂卫成立,邵督公赏识,把我调到了南平港。”   她说得淡然寻常,高德却品出了不少艰辛,对她的经历既欣慰又有些心疼。   高德把她带进了驯象所,然后就忙着坠星海的事情,一路发展到扶桑,顾不上照顾她。她这样的野路子本就受冷眼,加之来历特别,自然让其他人认为跟自己有关联,甚至是那种特殊的关联。   她不想受这种气,又不想找王昆仑吕九眉或者高德撑腰,那等于坐实了议论,索性下到州县自己做番事业。以她在暗手血塔的历练,在州县下面那是顺风顺手游刃有余,化魂卫成立后就被邵皓看中了。   “很好,南平桃山就交给你了。”   高德也没说太多,更没有跟她叙旧,不过他是不需要避讳的。“好好做,到时候会把你调到更合适的地方。”   所谓更合适的地方,自然是丽德号了。   南平港桃山司交给了李蓉娘,平南都督府魂火司的主持人选还没落实,只能由王昆仑暂时代理。   以南平桃山为依托,高德风风火火展开了平南都督府的筹备工作。   平南都督府统辖的朝廷“新军”,番号是第一军,除了三个陆军师,还有各类配属部队。包括装备了重炮甚至列车炮的炮兵旅,对付飞行恶魔的航空旅。化魂卫的魂火司也会以旅级单位,作为第一军的配属部队,负责哨探、侦测、猎杀高阶恶魔等特定任务。   高德不是来指挥作战的,是帮刘承望打前站。刘承望会从中京出发,一路走一路拣选和训练兵员。他会把三个陆军师带过来,各类配属部队在这之前就该汇聚到了南平桃山。   把这些来自中京和各处卫所的部队编组成旅,建造相应设施为部队提供宿卫场所,理顺钱粮物资供应渠道,制订收服南平港的大致方略,高德要做的事情可不少。   “可以用魂火熔炉延伸桃山屏障范围的话……”   桃山之中,魂火熔炉旁边,李蓉娘指着大号沙盘说:“可以把魂火熔炉放在这几个点,把三处山谷包裹进来。一处用作机场和火车站,一处是兵营,另一处是难民营。”   “山谷之上,这几座山头作为火炮阵地,形成后方的支援火力线。前方山头放口径小一些的火炮,同时把现在紧邻桃山的防御阵地扩展出去。”   “如果魂火熔炉真的能延伸出来,如此设置的话,属下不敢说稳如泰山,至少能挡住魔将率领的恶魔大军,同时给平南都督府的大军提供稳妥安全的驻地。”   她边说边指点,高德王昆仑邵皓以及若干化魂卫中层骨干,看着这座比例颇大,细节满满的沙盘,都不迭点头。   除开三个高层,其他人看向李蓉娘的目光都满含钦佩。不仅敏锐果决,心思还异常缜密,未雨绸缪做到了这等地步,难怪这位清秀女子能坐镇此处,成为化魂卫首位桃山司的镇抚使。   “李镇抚准备充分,考虑周全,至少抢回了大半个月时间啊。”   高德赞得就理直气壮了,他再补充道:“不管魂火熔炉能不能延伸过去,包裹住山谷,都照此办理。即便魂火熔炉的效果不尽如人意,现在也有了各类器具,帮助凡人侦测和抵御恶魔之力。”   “另外难民营还是不要设置了,等铁道接通之后,就把这些人疏散到临近的桃山。李镇抚虽只是南平桃山镇抚,但南平桃山此时需要后方纵深,所以后方州县……包括邻近三府十七县的桃山建设,也归由李镇抚统筹。”   “平南都督府也一样,后续部队不可能全塞在第一线,大部分还是得放在后方做梯次部署。得做好除开南平桃山之外,其他防线被恶魔大潮冲破的准备。这时候就需要后方还有一条防线,虽没有南平桃山这样的强力节点,但有更多小的节点,足以承受恶魔之潮的一波波攻击。”   李蓉娘跟众人都肃然应喏,这些安排涉及到专业的军事策略,她终究不是无所不知,对此并没有足够认识。   接着是分配职责之类事务不提,待邵皓跟王昆仑带着众人围住沙盘热烈讨论,李蓉娘悄悄问高德:“王爷说的那些……凡人用的器具,真的能管用?”   “聊胜于无。”高德说:“就像给凡人额头拍张符纸,给把桃木剑,能勉强看到和伤到鬼魂邪祟,真打起来,单对单的话凡人绝无胜机。”   李蓉娘点头:“能看到和伤到就行,不管看得多模糊,伤得多轻,只要凡人敢以命相搏,这就是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况且凡人也不是只靠血肉相搏,火炮炸弹能改得有效杀伤恶魔,那才是凡人该做的事情。器具之利就是凡人之力,恶魔可不会这个。”   高德笑着问:“只想着让凡人发挥器具之利,就没想过这样的利和力,不仅能威胁到恶魔,也能威胁到我们提灯人吗?”   “王爷不必如此试探属下。”李蓉娘说:“属下只知道王爷所有作为,都是在帮凡人抵御混沌抗击恶魔。而且提灯人和夸父也都来自凡人,就是凡人的一部分,威胁又从何说起呢?”   真该把王昆仑拉过来听听,瞧瞧人家小姑娘都有这么高的觉悟。   以两线桃山为依托的防线建设很快敲定了各类细节,平南都督府的筹备工作顺带也落到了实处。即便还有很多分支项目,也不需要高德亲自动脑筋了。   现在需要他动脑筋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怎么收复南平港。   说到这事,李蓉娘继续让高德和众人惊奇。   带着化魂卫和朝廷力量撤出城建立桃山防线后,她就组织了很多批次的哨探,严密监视南平港的动向。现在的几十万难民里,不少都是李蓉娘根据情报组织突击队从城里救出来的。   “原本属下设想过,组织几队强力的提灯人,携带足以压制恶魔裂隙的魂火熔炉或者其他武器,直接突入南平港解决问题。后来发现恶魔裂隙太多太杂乱,已经有与南平港浑然一体的迹象,这个计划就不现实了。”   李蓉娘展开了比例尺很大的地图,正是南平港地图,上面连街巷和主要建筑都标注得清清楚楚。至于遍布地图的黑圈,正是疑似恶魔裂隙的位置。李蓉娘派出的提灯人级别不高,难以继续靠近,搞不清楚具体情况。但看黑圈的密集程度,连高德都抽了口凉气。   “属下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李蓉娘又欣慰的道:“原本属下觉得,以现有的力量,收复南平港已经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但王爷既然来了,那就一定有办法。”   这可把我架到天上去了……   高德暗暗苦笑,他现在哪有什么办法。   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办法。实在不行,自己出马。还不行,丽德号出动,底牌多着呢。只是自己没时间,丽德号也不能轻易调动。现在求的是不动用底牌,同时摸索出解决这类威胁的通常办法,所以才有了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味道。   “办法倒是有……”   邵皓邵督公开口了:“不过王爷人心宅厚,多半不太认同。”   高德很民主的,摆手道:“但说无妨。”   “待平南都督府大军初见规模,就发动大军猛攻,把恶魔之潮拉出南平港,依托防线对决。”   邵皓的办法都谈不上办法,完全就是没有什么策略的标准解法:“在此期间观察城内恶魔裂隙的变化,再视变化情况决定下一步行动。”   不等高德开口,王昆仑就反驳道:“眼看着恶魔还没动起来,难得咱们能好整以暇的等着,这不是打草惊蛇吗?恶魔之潮一旦翻卷起来,能挡住就得烧高香了,哪还有余力做其他事情。”   “督公的意思是以朝廷大军正面阻击,”李蓉娘则道:“再由我们提灯人在城内寻找可乘之机?这么做的话,朝廷大军即便能在正面挡住恶魔,也必然是死伤惨重,损失绝对小不了。”   邵皓直视高德:“所以才说,王爷可能不太认同。王爷应该依然认为,只要力所能及,任何时候都该由我们化魂卫直面恶魔,这样就不必牺牲凡人了。”   高德皱眉道:“继续……”   邵皓应了声是,再道:“不过此时已非过去,混沌降临恶魔侵世,只靠我们化魂卫不可能保护好所有凡人,而且这似乎也有悖朝廷之意。现在既然有了凡人可以对付恶魔的器具,凡人就该跟提灯人一起上战场,甚至负责正面战场。”   “的确,凡人会因此死伤惨重,但这既是他们本就该付出的代价,也是证明他们自己的功绩。若是凡人不站在正面,换成提灯人和夸父,那也没办法在正面站住,咱们人太少啊。”   王昆仑李蓉娘等人默然,高德也舒展眉头,微微颔首。   确实是这样的道理,高德虽然换了思路,认为凡人可以发挥更大作用,但骨子里的确还是觉得凡人是该受保护的对象,最多起到辅助作用,对抗恶魔的主力终究是提灯人,主要力量终究是魂火。   现在看来,提灯人和魂火才该是辅助。   凡人是会死伤惨重,但不让他们成为中流砥柱,就无法让他们发挥出最大力量。   王昆仑抱着胳膊嘀咕:“道理没错,不过总觉得,这么做的话咱们化魂卫似乎跟圣山那玩意差不多了。”   “那可不一样。”高德摇头道:“凡人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靠血肉之躯和炮火填平裂隙,终究还得靠我们做决定性的一击。所以我们提灯人对凡人,绝不可能像圣山那样,无视此时的人类生死,只是把人类当做麦田。待天灾来临觉得无法抵挡时,就索性不理会。等麦田尽毁,天灾过去后,又跑出来重新栽种。”   众人纷纷附和称颂……   “王爷说得透彻!”   “王爷一番话,才算明白个通透!”   “正是王爷说的这个道理!”   “谢王爷教诲!”   高德笑道:“行了行了,你们这帮马屁精!”   嘴上这么说,却笑得很畅快,受用啊。   大方阵就这么定好了,高德还是决定亲自摸进南平港里看看。   不是他还念着尽可能减少凡人伤亡,而是能不能收复南平港,决定了很多事情。   首先是大明能不能真的抵挡住混沌末日,如果混沌侵世的进程不能逆转,也就是不能收复被恶魔侵占的城市,那未来就谈不上希望,人心也就没了。能收复南平港,就说明进程是可以逆转的,这样大家就至少能有念想,会觉得还有机会。   其次南平港能不能收复,也决定了塔林魔人跟朝廷合作的走向。能收复的话,凡人的力量得到证明,塔林魔人必然会更乖巧更配合。不能的话,即便面上能遵守协议,台下会做什么,朝廷威信不足的话,就说不清楚了。   为了确保有足够把握,高德觉得即便希望凡人唱主角,化魂卫也要全力以赴,包括动用自己这张底牌。   这些理由摆出来,邵皓王昆仑李蓉娘就再没法劝谏。王昆仑李蓉娘还争着要跟随高德行动,被高德一句“你们跟着我是当电灯泡恨不得我被恶魔看个分明”堵了回去。   只有高德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魂火,既能抵御恶魔之力又不会被恶魔察觉。   “我待在这的时间不多,尽量多做点事。”   高德这么说,彻底压住了部下的反对意见。 第525章:人体蜈蚣之城   漆黑的斗篷带着兜帽,裹住两米多高堪比刑天的壮硕身躯,悄然没入黑气中的南平港。   他还有话没跟部下说透,那就是想看看恶魔侵世之后,现世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虽说初衷是激发大家誓死保卫现世的决心,可情况实在糟糕的话,必然会加深恐惧,进而生出无能为力的绝望,那就适得其反了。   把“魂魄马甲”,也就是手办换成奇魔属的恶魔手办,再压住魂火。魂火弱到只是游离在心灵表层近于虚无的一缕微焰,此时高德几乎没有散发出任何气息,整个人宛如虚影。   如果是城中还有活着的凡人,自然不会对这样的大个子视而不见。可城中显然没有活着的凡人了,而恶魔又不是靠肉眼而是靠感应各种力量形成视觉。即便有类似凡人的视觉,看到的高德也是团模糊雾气,分辨不出根底。   高德进去的地方是南平港沿海郊区,原本以为必然充斥着浓稠黑气,肉眼看不到什么,全得靠超脱视野。没想到穿透外面那层黑气后,里面却是另一个世界。黑气依旧有,但淡淡的并不影响肉眼视觉。原本凡人可见的景象,没有少掉什么。   不过本该熙熙攘攘,足以媲美中京西城通天河码头的街区,没见到一个人影。   街道空荡荡的,货郎的货车和摊贩的商铺都在,却看不到一根人毛。   奇怪的是,也没见到恶魔。   超脱视野里也是空空的,仿佛恶魔降世就是来做清洁的,把凡人当做垃圾清扫干净后就功成身退了。   不过超脱视野里还是出现了异常景象,高德没有急着探寻,而是抱着丝好奇,一路走着打量南平港的风光。在他人生迎来转折之前,基本就没离开过中京。之前乘坐火车横穿震旦腹心去西岭,也只是蜻蜓点水的领略了内陆风光,南方的风土世貌还很有些陌生。   此时他才发现,只论繁华程度,南平港并不亚于下港。而比城市风貌,相比缺乏城市管理充斥着各种海外风情建筑以至于很像殖民时代混杂风格的下港,南平港显然更规整更纯粹。同时与残留着前蒸汽时代风格更注重身份地位贵贱尊卑气息的皇港比,南平港又更现代化。   高大粗壮的电线杆如耸立林木,占据了街道中心的电车轨道像奔腾在街道之河的铁流,街道两侧平房与高楼参差起伏,又由无数招牌融为一体。平房的灯箱横幅,高楼的树立灯牌,再加上广泛敷设的玻璃窗甚至玻璃墙,让高德生出了强烈错觉。   他已经不太能分辨,自己到底是置身异世还是前世。   南平港显然是很富裕的地方,毕竟是震旦西部中部向中京输送货物的海路枢纽。不过跟下港比,面上看似更加繁华,论财富和力量,在下港眼里依旧是不值一提。否则高德怎么也不相信,海塔会能如此轻易的放弃南平港,任由朝廷掌握。而等混沌降临恶魔侵袭时,又是无动于衷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   就如远坂爱说过的那样,南平港以及南平港辐射的周边州县,魔人势力自成体系,对塔林都是爱理不理。结果恶魔出现,一波就把南平港卷了。   李蓉娘也提到过,她带着化魂卫和朝廷力量跑路的时候,当地魔塔还拦过她。说要她留下来跟他们并肩战斗,共同抵御恶魔。   “那帮自大而愚蠢的家伙……”   李蓉娘当时遗憾甚至愤怒的摇着头说:“他们自己送死不要紧,可怜城里三百万平民。”   前前后后她竭尽全力,也只带出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平民。   这么多人,去哪里了?   总不成被恶魔生吃了吧,真吃了,恶魔又去哪了?   高德脚下生风,像没膝盖的僵尸般飘着,很快来到算是这片郊区的中心地带。   这片区域的中心是座面积广阔的广场,该是商会之类的高楼环绕广场。所谓的“高楼”虽然普遍只有十多层,与前世那个世界相比还算不上高楼,但宽度却远胜。以至于不仅规模不逊于前世的世界,给人的压迫感还更强。   这也让高德异常感慨,如果不是混沌的存在,凡人在这个世界里应该能有更辉煌的成就,说不定能走出一条迥异于前世世界的文明之路。   可惜,混沌就是这个世界的根基,而且并不是凡人靠自己独立自主发展起来的。   高德来到广场中心,立在一处排水井的井口前。   南平港是座不比下港小多少的大城市,论历史不如中京,但比下港要悠久得多,地下排水设施自然是异常齐全。就在这井盖之下,也是个庞大而繁杂的地下世界。   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井盖之下才是此行的真正目的。   之前他刚进入郊区的时候,既没看到凡人也没看到恶魔,而在超脱视野里,隐隐的灰黑形迹,就藏在这处广场之下。现在细看,这些灰黑形迹是由一团团酷似人体的东西汇聚而成的。既不是凡人,也不是恶魔。   揭开井盖,高德没有下去,他个头太大钻不进去……   不过就着黯光,不需要照明,下面的景象依旧看得分明。   即便高德见多识广,对上四魔意志乃至帝神碎片都毫不畏惧,这一刻依旧被吓得脖子后面汗毛起立,心口也是片片针刺般的痛麻。   井盖之下本该是宽阔的下水道,此时却铺满了人体。   并不是尸体,只是尸体的话,高德也不至于被吓一跳。这些层层叠叠压在一起的人体都还活着,能听到低低呢喃,能看到微微蠕动。   可就是这些人体,有的脖子倒折脑袋反转,有的腿足交织相互打结,有的嘴巴努力长大以至于下颌脱臼却还要跟他人咬合在一起,总之看得出是在努力的融为一体,还自七窍中散发出淡淡灰气。   熔炼……   高德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掠过这个词,这必然是有魔王以上的高阶恶魔,正在熔炼活人,要把他们化作适合恶魔的血肉身躯。   跟以往魔人面临的魔心夺灵不同,恶魔通过侵袭魔人魂魄,夺取魔人身躯,在现世化作恶魔,对恶魔而言这只是权宜之计。魔人的身躯终究与恶魔难以完全契合,还无法完全将恶魔的能力代进现世。   现在这个做法,是要把凡人的血肉重塑为恶魔身躯,让恶魔可以更自如的在现世活动,哪怕离开恶魔之力笼罩的范围,都不会受到明显遏制。相应的,在混沌中具备的各种能力,也能通过重塑的血肉在现世里施展。   其中一点让高德最为在意,那就是获得现世身躯的恶魔,能有效对抗魂火。   高德眯着眼睛,避开那些倒折到背后或者转了大半圈的脑袋的翻白眼仁。井下的人体并不只是堆在正对井口的地方,而是一条有无数腿足的蜈蚣。就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这条人体蜈蚣几乎占了下水道一半空间,沿着下水道绕了广场一圈。再向广场四周伸展而出,没入远处的丛丛高楼。   看来整个南平港的凡人,都堆在了下水道里,揉成有无数条分支的巨大怪物。正由恶魔耐心呵护着,准备孵育出它们的现世血肉。   高德最初异常凛然,只想着要怎么尽快阻止如此可怕的动静。再一想,又打消了转换手办激发魂火,从井盖之下烧起,将整条人体蜈蚣灰灰掉的念头。   仔细感应下面的灰气,那是恶魔之力正在缓慢消解凡人之力以及现世物质的产物。从灰气中所含的恶魔之力来看,转换……或者说献祭过程只是开始,还需要至少十天半个月才会有明显变化。   此时如果贸然打断这个过程,先不说能不能打断是个疑问,如果激得恶魔放弃这种温和手段,用上激烈手段。那南平港不仅可能无法收回,北面的防线此时还未完善,绝对挡不住倾巢而出的恶魔。   再说了,不解决掉涌出恶魔的恶魔裂隙,只是从恶魔口中抢走它们正在吞食的美味,并没有太大意义。   高德合上井盖,继续前进。   超脱视野里,人体蜈蚣无尽伸展,全城至少二百万凡人,应该是全都填进了下水道。这些人基本是没活路了,等收复了南平港,只是清理这些人体,就是桩工程量巨大,同时又恐惧异常的活计。   没花太多时间,高德走……其实是飘进了南平港的主城区中心。在这里大概是人体太多,下水道已经填不满了,所以人体蜈蚣已经“漫”出了下水道,延伸到街道两侧的商铺店面里。   看着这些头足相绞的扭曲人体,高德又想到了北冥山下的光精灵之城。   或许自己猜错了,恶魔弄出这种人体蜈蚣并不是当做自己的现世躯体。而是利用魔心夺灵魔气外溢的作用,将整座南平港与港口外的恶魔裂隙融为一体,制造出一处类似不周山的巨大缺口。   这正是当初的猜测,现在看这些形迹更倾向于佐证这个猜测是正确的。   另外还有个可能,那就是二者的可能性都存在。恶魔既利用人体蜈蚣孵育现世躯体,又准备将南平港与裂隙融合。   好消息是,不管是哪个可能,都还需要一段时间,难怪恶魔侵占了南平港后,就不再向北扩展,而是专心铺菌毯。   高德穿过主城区中心,到了港口区域。这里的黑区就浓郁得多了,超脱视野里也能见到一片片游走在雾气与阴影中,显然是负责哨探的奇魔。   对上这些奇魔就得小心了,高德很努力的在雾气中游走迂回。等跨进了码头外的海水里,依旧没有惊动一头恶魔。   按李蓉娘的说法,恶魔是从海下涌出来的,恶魔裂隙自然就在海下。高德这趟“肉侦”,重要目标之一,就是下到海里,确认恶魔裂隙的情况。   “城里凡人的情况就是如此,接着我说说恶魔裂隙的情况。”   “大的恶魔裂隙有三条,分别在南平港西南七十里的三百米深处、正南五十里的一百米深处,正东偏北三十里处的八十米深处。”   入夜,高德回到南平桃山,在魂火熔炉旁的会议室里,召集部众解说情况。   “三条裂隙每条都足以容纳魔王进入现世,之间还有二十多处小的裂隙。等这些裂隙拉成一线,跑进来个魔子甚至四魔之一降下意志都是可能的。”   高德扫视众人,语气有些沉重:“大家随意讨论吧,说说要收服南平港的话,该从何入手。”   众人一时没谁说话,都抱着胳膊捏着下巴沉思。   刚才高德介绍的情况,分明是恶魔裂隙的威胁更大,可恶魔把南平港里二百多万凡人搞成了人体蜈蚣,正准备融合血肉的情况,更让他们的心灵受到莫大冲击。   “跟恶魔作战就得做好心理准备,”高德自然清楚他们的心理活动,毕竟自己也有同样感受。“比这凄惨和可怕的景象,未来还会不断看到。”   “我觉得情况危急,不能再按部就班的等朝廷大军过来了。”   王昆仑沉声说:“马上调集足够数目的夸父,由我们这些骨干带队,突击南平港。不求破坏恶魔裂隙,但求先毁掉那些人体蜈蚣。我感觉那里会孵育出异常可怕的恶魔,可怕到魂火都难以克制。”   高德也是这么猜测的,不过这么做太莽,近于赌博,在南平港这个口子上,高德觉得没必要如此豪赌。   “不如先行试探。”   邵皓的建议要稳妥得多,那就是把正在向南平桃山集结的州兵集结起来,脱离魂火防护,在城外摆下几座外围阵地,试探恶魔动向。之后根据恶魔动向来作下一步决定,如果有机可趁的话就立即行动。   根据高德对城中情况的讲述,邵皓的一个判断是,恶魔这会有可能是在摆空城计。真是这个可能,这边却没动手,日后必然会异常后悔。   “属下同意邵督公的意见,不过……”   李蓉娘提了更具体的方案:“可以让州兵和化魂卫协同,先向西北驿站区域发动攻击。那个地方跟港口隔了一连串山头,是处凸出来的孤地。在那里试探的话,应该不会引发全城反应。如果拿下来的话可以作为发动下一步行动的据点。”   高德拍板:“就这么干。” 第526章:人体树结恶魔果   当天晚些时候,由州兵和地方卫所兵组织起来的军队就向南平港发动了攻击。   这些凡人军队都是炮兵,并不负责冲锋陷阵。他们操纵李蓉娘这边搜集和接收的几十门各式火炮,炮击南平港西北驿站的外围区域。炮兵阵地获得了化魂卫的特别保护,若非如此,这些凡夫俗子怎么敢主动招惹恶魔。   这些火炮来自北面州县的城防武备,李蓉娘带队撤到山上时,以化魂卫的名义征调人员武器。周边州县和卫所敷衍了事,把这些大半都有上百年历史,平常也就是摆在城头当装饰的火炮送了过来。虽然历史久远口径不一欠缺保养,但终究不是前朝那种“红衣大炮”。在李蓉娘的督促下,高德过来的时候,这些火炮已经焕然一新,从人手到弹药都备足了。   几十门火炮连绵不断,轰击不到十公里外的目标。罩住驿站区域的黑雾剧烈翻滚,掠过股股烟尘凝结的浪涛。   炮击持续了一刻钟,依旧没有恶魔涌出,占据南平港的恶魔对炮击完全不在乎。   “前进——!”   出发阵地上,王昆仑拔出指挥剑,催动魂火,金焰如战旗飘扬。   由十多辆战车开路,四五十辆配有机枪之类武器的卡车跟进,这支规模不大的突击部队分作两路,向驿站区发起钳形攻势。   高德没有加入突击部队,他待在炮兵阵地上观察战况,准备随时支援。   这场突击既是试探性攻击,也是次试验。   试验还分两个层面,一个层面是试探恶魔对于反击的反应,看恶魔究竟要到什么状况才会放出恶魔大军。   另一个层面则是验证凡人新军的装备,以及摸索凡人新军与化魂卫的配合方式。这支突击部队里有一半凡人,都是敢于冒着被恶魔之力侵蚀的敢死之士。他们不仅有化魂卫的魂灯帮助防护,自己也带了“魂盾”。测试项目包括魂盾的侦测和防护效能,战斗能力倒是其次。   这些魂盾是高德在路上临时改装的,都是用混沌之鳞加魂灯简单拼凑起来,再用他的魂火精准融合。未来大规模量产的话,性能应该不如他亲手搓出来的原型。   差不多一个营的突击部队冲进黑气,高德不必用超脱视野甚至肉眼观察,王昆仑正持续不断的用通话器报告情况,到两刻钟之后,一切都还正常。   恶魔依旧没有反应,王昆仑在驿站区域的地下道里也发现了人体蜈蚣。化魂卫在黑气里一切正常,感觉良好。带着魂盾的凡人士兵除了被魂盾上剧烈闪烁的红光吓住外,并无大碍,身心还算正常。   接下来是展开魂火熔炉,尝试清除……至少是中和罩住驿站区域的黑气。这就是从恶魔手上夺回南平港的序幕,相当危险,恶魔有非常大的概率在这个环节反击。   高德都激活飞行器,准备飞过去押阵了。   然而还是没动静,王昆仑略带急促的报告说,魂火熔炉熊熊燃烧,黑气正在急速中和,但除了藏在下水道里的人体蜈蚣蠕动得明显了一些,没有见到其他情况。   这个样子,根本试不出南平港的水深啊。   高德略微有些焦躁,如果恶魔始终没反应,就轮到自己这边恼火了。   是照着这个趋势,加大反击力度,把一座座魂火熔炉搬进南平港?   这么干的话,恶魔来个一波流,一切回到原点。   可因为顾忌到这种后果,于是没什么动作的话,那又是徒耗时间。   恶魔这波引而不发到底是什么用心?   高德想来想去,觉得问题还是出在那些人体蜈蚣上。   “找到尾巴,切下一截带回来,遵令!”   王昆仑收到高德的指示,毫不迟疑,这本就是商定好的预案。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既没出现恶魔大潮,也没魔将魔王之类的存在捣乱,那就一方面用魂火熔炉清除黑气,一方面弄回来点人体蜈蚣的样本,仔细琢磨下是怎么回事。   “找到了!”   找人体蜈蚣的尾巴反而成了难度最高的事,王昆仑带队找了半个多时辰,才在很意外的地方有所发现,以至于他在通话器里都高兴得叫了起来:“好家伙,藏在驿站货仓里了,这场面真是……啧啧,太刺激!我身边的部下已经换了两拨,全都是吐得眼仁翻白的,王爷要过来看看吗?”   高德谢绝了,他还得守在炮兵阵地,炮击虽然结束了,但得随时准备用炮火支援突击部队。   至于让王昆仑大开眼界的场景,高德也想象得出来,无非就是层层叠叠像屠宰场堆猪肉一样堆起来的人体。   “这里的人体蜈蚣应该是尾巴了,像蛇似的一圈圈盘了起来。”   王昆仑继续报告:“我准备扯出最后一截,把最后面十多个人弄下来。”   很稳妥的动作,不过得先把魂火熔炉弄过去。   高德作了新指示,王昆仑照办,过程中全程保持通话。   王昆仑继续报告:“弄下来了,好难搞,吓人的很。这些家伙看起来还活着,却感觉完全不是人了。身体总是像虫一样扭着,恨不得立马炸碎了钻出一堆恶魔,直接开干就舒服了。”   “沃日!”接着王昆仑叫道:“来了来了!”   接着就听不清在说什么了,只听到枪声和刀剑劈砍声,还有宛如猛兽的嘶吼,以及化魂卫战意昂扬的呼喝。   高德也不继续捏着通话器废话,而是直接升空,准备飞过去支援。   这一次他还是没能飞出去,就在他升到十多米高的时候,超脱视野与肉眼同时有了新的发现。   南平港的黑气,至少是西面和北面这部分也沸腾起来。股股黑气冲天而起,拉出条条黑气之蛇,朝着这边急速伸展过来。   恶魔出动了!   不过只是出动了飞行单位,而且目标不是王昆仑那支突击部队,而是高德坐镇的炮兵。   “哟,果然有魔子坐镇,还是奇魔的魔子。”   高德瞬间有了猜测,其实也说不上猜,以恶魔在南平港的动作来看,这副沉默安静秩序井然的架势,绝对不是血魔疫魔属的恶魔头目摆得出来的,只能是拥有智慧,并且拥有魔王之上位阶,节制得住亿万恶魔的奇魔魔子。   看伸展过来的股股黑蛇,规模不小,自然是把这处炮兵阵地看作更大威胁。至于还待在驿站区里的突击部队,那就是小菜一碟,自然有足够力量收拾。   这是高德代入魔子之后的想法,以高德本人而论,魔子虽然拥有智慧,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受到恶魔意志扭曲,混淆了混沌与现世的差别,过于自大了。   “王爷!”   一具傀儡战甲急掠而至,面罩弹开,露出李蓉娘的面目。   这是高德赏给她的傀儡战甲,作为实际主持南平港防线的化魂卫镇抚使,总得有点上档次的装备。而且这还是暂时的,高德已经允诺等高阶夸父战甲造出来后,第一套就发给她。   “属下来支援了!”   李蓉娘的战甲上还有飞行器,这是她能这么快赶到炮兵阵地的原因。   她微微皱眉有些犹豫:“不过真的要死守此处吗?属下认为没有多大价值。”   把凡人炮手撤回桃山防线,自己去驿站区接应王昆仑,这倒是稳妥之举。   不过这么一来,原定的试验就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无妨,就在这里跟恶魔碰一碰。”   高德说:“这也是让大家振作起来,认识到面对的敌人到底有多可怕,同时又认识到敌人不是不可战胜的。”   李蓉娘举起灰器长矛,用矛炳顿了顿地,点头说:“属下明白了,不过容许属下护卫王爷。只要属下还站着,就绝不让王爷动手。”   高德呆了呆,拍拍她的肩膀笑着说:“这里也没外人,就没不要这么客套了。咱们终究是并肩战斗过的队友,既然是队友,我也有胳膊有腿好好的,又怎么会看着你忙自己却不动手。”   “王爷……”李蓉娘眨眨眼,努力掩饰情绪,也笑道:“那好,就让小女子看看,高阎王现在有多厉害了。”   她还是有些担忧:“王大人那边……”   “别为他担心。”   高德已经在超脱视野里看到了新情况,虽然看不清王昆仑的处境,但由新情况推测,王昆仑那边不仅还能继续执行试验任务,压力也不会大到无法承受。   ………………   “要完!”   黑气之下,驿站区货仓区域,火炮轰鸣,机枪如织机般咔哒咔哒响个不停。   战车的火炮和蒸汽卡车上的机枪编织出双重火网,以围成圈子的战车和卡车为依托,低语着四面八方的怪物攻击。   凡人郑小二趴在战车炮塔后面,用机枪扫射着远处的奇怪躯体。   四周的景象还在变化,如此恐怖和诡异的景象,给他带来的压力比冲过来的怪物还要大。   乍看那是一株株色彩斑驳的树木,正破土而出急速生长。   细看那些数目竟然是一具具赤果身躯交织揉合起来的,不管是树干还是树枝,上面的身躯还在扭动颤抖。偶尔跟其中某颗头颅的死鱼眼睛对上,那一刻感觉像是心口被鬼爪狠狠挖了一把。又痛又冷又火辣辣,让郑小二恨不得拔出匕首自插心口。   “恶魔还需要经过这道手续,才能在现世自由活动吗?”   副射手一边帮他送着弹链一边嘀咕:“跟果子似的,太奇怪了。”   没错,正自远处冲过来的怪物应该还是恶魔,不过跟那些由黑气凝结而成的恶魔,以及从恶魔裂隙里冲出来的恶魔都不同,那些东西有异常真实的血肉躯体,   更可怕的是,这些恶魔就是从那些人体树上落下来的,真跟果子一样。   不过细节还是有些不同,就在这个时候,靠得最近的人体树上,由树枝伸展出的“枝条”上,那些由略显单薄的人体编织成的“叶片”,噼噼啪啪爆裂,绿汁黑水自爆裂叶片里淅淅沥沥洒下,同时落下一团肉球。   肉球俨然是由人体叶片内部钻出来的,感觉跟传说中魔思达繁衍子嗣的描述差不多。落地的肉球很有弹性,在地上又弹又跳的,再伸展出脑袋耳朵和手脚。   由肉球生长出来的恶魔跟寻常恶魔不同,这一点郑小二相当清楚。作为跟随化魂卫李镇抚有序撤出南平港的城守炮兵,他的机枪在那时候就领教过恶魔的恐怖了。   那时候的恶魔在他的机枪射击下,即便打成了筛子,也很快就能重组身躯。不过她注意到,恶魔等级一高,应付起来的难度,护着说绝望程度,又要多出一层。   不过旁边的人体树没有太大威胁,化魂卫正守在那个方向。他们腰间、肩头和背后挂着的暗金光灯散发着魂火之力,那些如果子般落树的恶魔都下意识的避开魂火,滚到阴暗角落里继续生长。   让郑小二叫苦的是,即便有火炮轰击,机枪扫射,这种怪异恶魔依旧前仆后继,越来越难以阻挡。   副射手忽然叫道:“小心!”   一团灰白泛青的躯体在战车旁边猛然跳起,副射手丢下弹链放开机枪握把,掏出手枪射击。这家伙准头还不错,一连串子弹都射中恶魔脑壳,顿时脑浆飞溅碎骨乱飞。   没想到恶魔只是上身仰了仰,脚下丝毫没停。   郑小二啊啊大叫,抬起机枪,枪口转到侧面,准备用猛烈火力至少击退对方。   没想到这恶魔猛然停步,扬手丢出了什么东西。   一抹褐黄闪过,副射手身体骤僵,两眼暴突,再摔下了战车,就在他的眉心位置,一柄像飞刀又像短剑,刃身露出褐黄光泽。   郑小二也完全僵住了,下一刻,金焰闪烁,这头怪物的脑袋尽数斩碎,也如破麻袋般倒地不起。   “小心点!”   附近某个化魂卫高声吆喝:“感觉不行了就退下来!没人会笑话你!”   郑小二看看挂在腰间那盏像小煤灯的“魂盾”,也闪烁着微弱金光,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为倒在地上的战友=默哀。   这些恶魔,不对劲。   郑小二架起机枪,继续扫射前方,他觉得自己还行。   就是这种恶魔,非常特殊。   它们既像恶魔裂隙里的“原生恶魔”,裹胁着如雾霾般的浓浓黑气。   同时它们比纯粹的恶魔要脆弱得多,凡人火炮机枪能对它们造成更大伤害,虽然同样不打烂脑袋或者心脏,它们还是停不下来。   而它们的行动更让人头皮发麻,它们竟然会使用工具!   这些家伙到底是人呢还是恶魔?   郑小二也不由恍惚起来,机枪火力随之停顿,一头恶魔猛然跃上战车,手中那似乎由骨骸加工而成的短刃,正处于既能捅刺又能劈砍的不定状态。   低阶恶魔能使用工具?   这样的恶魔怎么不让人惊恐不安? 第527章:第二座不周山失算了   郑小二觉得自己到点了。   跟同伴家人相比,他已经够幸运的了,多活了好些日子,还是死在利刃之下的。   并不是像他们那样,被浓稠的黑气罩住,一点点变化,直至炸成腐烂碎肉。   而且李镇抚,还有刚来的高阎王会为自己报仇的,他深信这一点。   就在个把月前,他还不知道化魂卫是什么,也没见过提灯人。   但他知道混沌恶魔,从小就知道。   他父亲就是在清查港口外小岛的时候,被恶魔之气浸染,回家后魔气发作,然后被锦衣卫解决掉的。   父亲变化出恶魔形貌的样子至今他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候他才七八岁,吓得坐在地上屎尿横流。   母亲和兄弟姐妹都被恶魔化的父亲杀死了,他靠着装傻瞒过清理现场的锦衣卫,没有被送去挖煤,而是去了军营当杂役。在那之后,他就只为复仇而活了。   他也打听过传说中的刑天,想成为刑天。不行的话,去当专门清查剿杀恶魔的锦衣卫也好。可惜始终找不到门路,于是当个炮手就成了他最后的希望。在他各方道听途说和推测想象中,凡人杀死恶魔的唯一依凭,就是威力巨大的火炮。   他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才进了城防炮队。可惜依旧没能当上炮手,而是当了守卫火炮阵地的机枪手。   现在他自然知道靠火炮打败恶魔的想法是异常可笑的,尤其是在恶魔自海底而来,黑气一夜间笼罩南平港之后。   火炮的确能“杀死”恶魔,甚至机枪都能。但能被火炮机枪杀死的恶魔,从来都是成群结队成千上万如怒潮般汹涌奔流。高阶恶魔倒是单个行动,但火炮机枪又奈何不了。总而言之,恶魔并不是简单靠什么武器就能消灭的,凡人能做的只是让悲惨下场的到来慢那么一点。   不过也是那一夜,他第一次见到化魂卫的提灯人大发神威。只是年轻女子的李镇抚挥舞着金焰长鞭,带着他和众多没被恶魔之气浸染的凡人,安全撤出了南平港。   在这之前,他还跟着城防兵的兄弟们一起嘲笑化魂卫的提灯人就是火葬工呢。   等李镇抚在山上建起了桃山,置身仿佛魂魄都在被烈焰烘烤的金光大罩中,郑小二也生出过企盼,想成为可以拥有这种力量的提灯人甚至提灯人里可以比肩刑天的夸父。   很遗憾,提灯人说他没有禀赋,魂魄承受不起魂火的烧灼。   提灯人又安慰他说,朝廷正在研究凡人可以使用,能够克制恶魔的武器。   武器还没有,倒是李镇抚的上司,那位自天而降像是飞行刑天的高阎王带来了名为“魂盾”的装备,说是能够预警和抵御恶魔侵蚀魂魄。   顺带说句题外话,郑小二原本觉得李镇抚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女子,没想到高阎王比李镇抚还要美上几倍。他现在还是不太相信,这位高阎王是个男的。   包括他在内,数百名志愿加入行动,跟着化魂卫进南平港驿站区侦查的城防兵并不在于有没有抵御恶魔之气的装备。他们想的只是杀恶魔,在死或者变成恶魔之前,尽可能多的杀恶魔。   所以当那头恶魔举着人骨短刃跳上战车时,郑小二虽然惊恐交加,却又有一丝坦然。   就这么结束的话,自己也算死得其所了。   至少不会再在死后承受变成恶魔的痛苦,提灯人应该会把自己烧成灰烬。如果能把骨灰带回桃山,那就更好了。在那里说不定自己还有凝结出魂灵的可能,可以继续与恶魔战斗。   就在郑小二闭眼准备迎接终结时,腰间的“魂盾”忽然金光大作。金光照耀之下,恶魔身体一僵,再下意识的回缩,还发出了痛苦的叫声。   轰隆隆一连串爆响,若干发爆雷弹轰在恶魔身上。恶魔被打得倒飞而起,肢体断裂血水飞溅。   “发什么呆!”   有圈络腮胡子的大官提着爆雷枪走过来,对着还处于呆滞状态的郑小二吆喝:“你身上的魂盾不是好好的吗?吓得屁滚尿流不敢还手了?你可以的,可以干死这些王八羔子!”   郑小二如梦初醒,看了看腰间金光正在黯淡下来的魂盾,只觉浑身颤栗。   没错,自己可以的!   顾不上跟这个官衔似乎比李镇抚还大的大官行礼,更没想到道谢,郑小二提起机枪,继续向远处的恶魔射击。   一发发子弹将一群群恶魔打倒,虽然下一刻恶魔们又爬了起来,可有的少了胳膊或者腿,有的脑袋少了半边。更多是胸前背后透穿了好几个洞,血水混着黑气急速喷涌。而随着红血与黑气的宣泄,恶魔的步子越来越慢,最终扑在地上,只有扭曲蠕动的力气。   还没到点……   郑小二骤然醒悟,只觉浑身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腰间魂盾的金光已经熄灭,但那缕极为微弱的魂火似乎传进了体内,血液都随之沸腾。   凡人就算作不了提灯人,也还能运用克制恶魔的东西战斗、报仇!   不仅是郑小二,所有凡人士兵都意识到身上的魂盾是有效的。恶魔至少无法像以前对付凡人那样,隔得远远的,只靠恶魔之气就能魔化自己。即便近身了,魂盾的金光也能警示甚至惊吓恶魔,于是个个士气大振。   侵入防线的恶魔被清理干净,突击部队用战车围出的防线转为稳固。机枪、机关炮以及战车上的火炮压制着汹涌而来的大群恶魔,协助凡人防守的提灯人只需要防备冲破火力,零零落落的恶魔就好。   王昆仑总算有了空闲,审视这些有了凡人血肉的恶魔尸骸。   “虽说变弱了,却有了智慧,还懂得使用武器。”   王昆仑啧啧称奇,打开通话器向高德报告:“这帮家伙是在用凡人血肉孵卵,感觉是在认真的占领现世啊。”   通话器里,高德那边也是炮声连天,就听高德吊着嗓子喊:“你那边慢慢撤出来,那种恶魔活的死的,都带点出来,包括还没……孵化的活人。需要支援就说声,我马上过来!”   “谢谢老大了。”王昆仑也懒得再叫什么王爷,他知道高德压根不在意。   “现在还能顶住,正好试试现在这种组合的战斗力极限。我倒是挺乐观的,如果恶魔都变成这样,反倒比纯粹的恶魔好对付得多。”   高德那边喊道:“你在想屁吃!别忘了整个南平港也在混沌化!现在只是还没完全浸染,等南平港完全被混沌吞噬,这些活人孵出来的恶魔,就跟恶魔置身混沌没有差别,不……有差别,除非被完全烧成灰,否则它们会原地恢复甚至重生,它们就是不死的!”   “等南平港融入了混沌,到时候别说凡人一进去就完蛋,你们也讨不了好。除非魂火全开,才能勉强抵挡一阵子。”   王昆仑倒抽了口凉气,原来如此!   通讯结束,之前那点小小轻松完全消散。王昆仑打起精神,全神贯注的指挥部队后撤,不敢有丝毫松懈。   “真的不去支援吗?”   炮兵阵地上,李蓉娘担忧的问。   “我在看着。”高德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高阶恶魔出现,全是那种刚孵化出来的……现世恶魔幼崽,让王昆仑用那支部队试试,他们正在获取很宝贵的经验。未来我们面对的,应该主要就是那种现世恶魔。这些经验都用得上,当然……前提是南平港还没有被混沌吞噬。到了那个时候,也没有收复的必要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对李蓉娘说:“你还是专注这里的战斗,这些家伙还是混沌恶魔,反而不好对付。”   机关炮、机枪、爆雷枪正在对空射击,半空是密密麻麻多到几乎铺成黑云,外形很像蝙蝠的飞翼恶魔。这些恶魔只是喷吐黏稠绿液,同时不断俯冲而下,用锐利尖爪撕开甲胄扯断脖颈。偶尔将士兵抓到半空再丢下,只论作战方式,反而比驿站区里那些会用武器的现世恶魔落后得多。   李蓉娘应了声,去了更方便指挥的位置。   阵地里凡人炮兵有些慌乱,不过还没谁崩溃。   终究是李蓉娘选出来的凡人精锐,对与恶魔作战早有心理准备。而且每门炮都有化魂卫的提灯人镇守,还有专门用来防空的爆雷枪阵地。飞翼恶魔的攻击看起来阵仗大,也不断有人被毒液喷中,或者被俯冲下来的恶魔伤到,但冲下来的恶魔再飞不上去,不是被金焰刀刃切成两截,就是被爆雷枪轰成乱糟糟的黑灰团,让现场跟寻常战场没多大区别。   高德操纵魂火凝结成金焰光鞭,偶尔一鞭子将飞翼恶魔抽成飞灰,并没把头上的恶魔之云太放在心上。   这片恶魔之云之所以不敢倾泻而下,多半也是因为他立在这里,只敢如此试探。   高德甚至能肯定,前方驿站区域,动用孵化恶魔而不是“原生恶魔”围攻突击部队,越是忌惮他的存在。如果是他自大所想,事实并非如此的话,那么就是另一种可能性。   恶魔也在作试验,看用凡人血肉孵化的现世恶魔,在混沌还没有完全浸染现世的时候,能有多强的战斗力。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南平港这里不仅有魔子坐镇,还在以凡人的思维方式,推进这边的大计划。   至于什么大计划,这倒不难猜,自然是将南平港完全纳入混沌,成为侵攻震旦的跳板。也就是又一座不周山,而震旦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刑天战团了。   这么一想,高德有些动摇了。   把南平港当做凡人军队的试验场是不是太托大了?   或许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凡人军队得到历练,甚至说不定连让他们获得足够装备的时间都不够。   按正常程序,高德应该等到王昆仑把样本带回来,有了初步研究成果后再做决定。   不过想到又一座不周山出现的可能性,高德觉得一点时间也浪费不起了。   南平港等不到平南都督府来解决,化魂卫应该抢时间。   第二座不周山最终必然会出现,恶魔裂隙已经遍及震旦,越来越多,但不该是在凡人军队没做好准备的时候。   “邵皓,紧急调动南方邻近南平港七省的提灯人。”   他呼叫在后方负责统筹调度的邵督公:“还没建好的桃山暂时停止,建好的桃山只留最低限度的人手。其他人手全部调过来,越快越好。另外再让中京总部紧急制造魂盾,也是越快越好,做好一批就发送过来,用飞机运。不惜一切代价,在最短时间内汇聚人手和物资。”   邵皓毫不犹豫的应下,都没问声为什么。   大半个时辰之后,驿站区的黑气猛烈翻滚,战车和卡车结成圆阵,穿透黑气缓缓撤了出来。撤退的同时还在枪炮齐放,等车队全部脱离黑气,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成千上万的现世恶魔并未跟着冲出来,只是聚在黑气边缘,颇为不甘心的游走挤撞。   这时天上飞翼恶魔编织成的黑云也渐渐升高,开始朝着南平港方向撤退。   高德的预感没有错,他在做提灯人与凡人组合作战的试验,同时试探南平港的情况,对方也在试探他,以及现世恶魔的战斗力。   这算是双方的第一次过招,可惜他才醒悟到应该集中力量全力以赴,落了后手。   这个主持南平港的家伙,到底是什么货色,真的是魔子么?   如果是的话,祂应该是奇魔那一系的,那就有些让人头痛的。   能一夜之间将海里的各处恶魔裂隙连接起来,再将南平港罩住,对恶魔来说也是非同寻常的事情吧。   这个对手不容小觑。   确认飞翼恶魔真的撤退了,王昆仑的突击部队也安然无恙的返回,高德回了桃山,在静室里“入定”。   邵皓通过现世渠道调度人手,高德还要通过灰境调度。   “让我带队!”   绝魂宫里,小楚缠着高德提要求,她现在迷上了在现世里抡着锤子砸恶魔。   “北冥山这里已经稳定下来啦!”   高德以北冥山那边还需要人手拒绝,小楚的否定异常有力:“正好把那边的人手调回来,放心,可以换另一批人留在北冥山守魂火熔炉。而且白豆芽的战斗力也长进得很快,女王都在嘀咕,说你之前说恶魔会把北冥山当做第二座不周山疯狂攻击,现在看情况不太像啊。”   高德苦笑,这就是他之前失算的地方。   本以为北冥山会成为第二座不周山,可冰雪之心烧得太猛,又加固了魂火熔炉。恶魔反而不愿去北冥山撞墙,选择了更容易突破的南平港。 第528章:大明现在只是面旗   拜郎世德的“捐助”所赐,高德要的援兵第二天拂晓就到了。   铁中玉和毛绒绒带队,除了一整连已到夸父级别的提灯人外,还有两支特化劲旅,分别是铁锈提灯人和提灯灰豆芽。   如今提灯人对魂火的掌握和化用,已经远超高德的想象。即便没有进入自由王国,也步入到了“各展所长”的程度。   最初的提灯人就是各路魔人,比如说王昆仑等人,在点燃魂火后,就专注于将恶魔之力化作魂火的薪柴。这批提灯人只是单纯的提升魂火强度,并未对魂火的运用方式跟之前的魔人能力做过多融合。   这些魔人现在大多已经身居高位,最差也是中层头目。靠着灰境修行和魂灯的帮助,尤其是经常与高德的魂火直接融汇,他们的魂火强度一路飞涨,但运用技巧却没有精心打磨。   后续加入的提灯人就不一样了,他们不像身为开拓者的前辈,可以直接靠着提升魂火突飞猛进。而且时刻面临战斗,他们必须在力量强度和运用技巧上同时下功夫,于是将原有能力与魂火融合就成了必由之路。   铁中玉带来的铁锈提灯人就是典型。   铁锈人自从被高德从下港苦海里拯救出来后,正在为实现“全族提灯”而努力。鉴于魂火强度进展不够快,实战能力并未明显超出其他提灯人,全族上下在老族长的率领下展开了民主大讨论,最终确定了发挥自身种族特长的基本方向。   三十名“铁锈夸父”就是铁中玉带来的努力成果,看着他们燃起魂火,在夸父战甲上又裹上一层金黄战甲,外形竟然比刑天还要魁梧勇猛,高德笑得合不拢嘴。   这些铁锈夸父都是运用魂火,与原本侵蚀身躯的铁锈病,也就是基于钢铁的疫魔之力维持在某个安全可控,但又不全然消解的平衡状态。当他们激发魂火的时候,魂火之力的体现就是一层堪比钢铁战甲的护甲。这样的护甲附着在原有的战甲上,让他们获得了超出寻常提灯人一倍以上的防护力。   防护力的提升不仅仅体现在抵御物理攻击上,更大的价值在于对混沌之力的抵御。铁中玉带着这对铁锈夸父在北冥山进行实验性战斗的时候,确认他们即便遭受高阶孽魔直指魂魄的渗透攻击,也是怡然无惧。   只要给铁锈夸父配备强化了防御的战甲,再加上盾牌和强化立场盾等防护设置,铁锈夸父就完全成了移动的人形魂火堡垒。不仅能如礁石一样轻易粉碎恶魔大潮的浪头,还能作为突击前卫,引领大军切入恶魔大潮之中。   “不就是只知道硬怼的大块头吗?”   毛绒绒对高德就顾着关注铁锈夸父颇为吃味,揪着他抱怨:“我这边的灰豆芽才是宝贝!虽然不如我们这帮姐妹吧,但隐匿侦查扰乱啥的活能全包了!”   在她身后是身着软甲,只在要害部位有特种陶钢甲片防护的灰豆芽。还都是小姑娘,一个个既紧张又兴奋的挺着平平无奇的胸膛,等待高德的检阅。   “哟,你这边终于开花结果了啊。”高德赶紧表扬:“不错不错,还以为你不擅长培养新人呢。”   这些灰豆芽自然不是毛绒绒的姐妹,不过也差不多了。都是毛家灰豆芽在西岭精选出来的,论血脉的话即便不是毛绒绒她们的族人,也相距不远。   毛绒绒仰着小脸抖着耳朵,得意的道:“一直在灰境里埋头苦练,高王爷你事务繁忙,又怎么记得起这种小事呢?”   高德不好意思的笑笑,他的确太忙,都没顾得上去灰境慰问这些新人。   毛绒绒为首的毛家灰豆芽之前一直单打独斗,高德就跟她谈过,要她在西岭挑选合适人选,扩充灰豆芽提灯人。   当然在西岭已经归于化魂卫之后,就有众多灰豆芽加入提灯人队伍。不过并不是所有灰豆芽都拥有奇魔之力精于隐匿潜行暗中行动,高德希望毛绒绒姐妹们能在这个领域培养出更多人手。   现在毛绒绒带着成果来了,高德才记起来有这么回事。   这些灰豆芽性质跟铁中玉率领的铁锈夸父一样,都是基于自身特有的奇魔之力,以魂火中和乃至驱策相应力量,获得了特有的并且强化了的能力。   只不过这些灰豆芽的训练修行比铁锈人好办,用毛绒绒的话说,那就是“躲猫猫”就行了。北冥山战场就是她们的试炼场,确认她们都有混在恶魔群里甚至直面魔将搞小动作的本事后,毛绒绒才敢把她们拉到这边来。   看不出来啊,这家伙在这方面也要讲脸面的,好胜心十足。   “对了,铁家小子把他的人叫铁锈夸父,真是不要脸。”毛绒绒又道:“你就给我这边的人取个名字呗,得比那家伙的名字神气。”   强不强不是看名字的。   好吧,有时候好名字的确能提升气势。   高德想了想说:“就叫黯火夸父吧,你这边的情况跟铁锈人不同,人手未必局限在灰豆芽上面。其他种族如果有人合适的话,也可以招收进来啊。我记得给过你一个千户所的编制,只收灰豆芽的话未必填得满哦。”   毛绒绒原本还有些不满意,不是不好听,而是觉得没有像铁锈夸父那样突出灰豆芽的种族概念,听高德这么说,顿时想通了。   “的确是呢,我把路走窄了。”她很少有的自承不足,看来北冥山战场还真给了她很大刺激,意识到再混吃混喝,别说跟吕九眉这样的同僚比,连铁中玉这样的新人都比不过了。   除了三十名铁锈夸父,三十名黯火夸父之外,另外一百名夸父就是特长并不突出,只是魂火强度足够的普通夸父了。   顺带说一句,现在能冠以“夸父”头衔的高阶提灯人也有了清晰标准,那就是可以穿上夸父战甲,并且游刃有余的战斗。而夸父战甲的核心部件,就是九盏魂灯。   老古还在西岭研究战甲傀儡,但他的成果不断送回中京总部,同时传递给丽德号。夸父战甲也是三个地方的军械师共同研究出来,暂时分作中京总部和丽德号两处分别制造。   目前的夸父战甲只能算是拼凑起来的过渡版本,是以老古在西岭挖掘出来的战甲傀儡骨架,配搭现有的特种陶钢甲片,再加上魂灯、力场盾、浮空器、维生系统等设备。   跟正牌的战甲傀儡相比,夸父战甲不仅防护力弱不少,也无法像是战甲傀儡那样拥有自适应等各类奇异功能。最多就只是骨架进行自我调整,自动适应穿戴者体型。   “战甲傀儡只是仙洲人的低等技术,未来我们造的夸父战甲即便功能和防护比不上战甲傀儡,但在力量上一定要更强。”   高德对老古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以震旦现有的技术水平,的确造不出与战甲傀儡同等水平的东西,但侧重某方面有所提升应该能做到。   老古也很有信心,根据桃山魂火熔炉的情况,他提出了将魂火熔炉小型化,装在未来新的夸父战甲上的计划,这恰好与高德的目标方向一致。   一百六十名夸父的到来,让高德的底气足足的。   不仅如此,邵皓那边也集结了四百多普通提灯人。他们虽然力量不强没有配备足够的战阵装备,掩护后方防线这样的任务还是胜任愉快。   等到第二天傍晚,一整队旋翼机由中京而来,带来了又一波援兵,而且出乎高德预料。   “小姐……女皇,还有丽,担心你又逞能一个人去解决问题。”   远坂爱满脸嫌弃的说:“所以我来了。”   不仅是她来了,还带来了一小队羽林卫。不过这些羽林卫并不会投入战斗,当然也不是给远坂爱当护卫,而是观察记录,将南平港的战斗经验带回去。用在未来必然出现的第二个、第三个乃至更多的南平港之战上。   “你不是说要让朝廷新军在这一战里充当主力吗?”   得知了高德的新计划,远坂爱说:“刘承望要知道你抢了他饭碗,肯定很后悔找你帮忙。”   “他终究得找我帮忙。”高德笑道:“区别是,在战局无法收拾的时候找我帮忙,我也未必帮得上忙了。趁着现在还有机会,我提前把能帮的忙帮了。”   高德简要介绍了南平港的情况,听到恶魔主持者正在将整个南平港与混沌融合,尤其是将活人血肉转化入混沌,远坂爱也抽了口长长的凉气。   她顿时理解了高德转变策略的初衷,还比高德更急:“还需要什么?我能做的肯定竭尽全力。”   “还真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高德说:“我需要很多火油、煤炭、炸药,这些各地州县都有不少存货。平南都督府的衙门虽然开了,但跟地方州县的沟通还不是很顺畅,需要朝廷这边协助。”   “两天……”他加重了语气,“再晚不能超过三天,得让附近州县无条件全力配合,哪怕抄家,都得凑足这些物资并且送到这里。”   远坂爱拍胸脯:“交给我吧……”   顿了顿又道:“不如这样,你写清楚要求,包括物资种类和时间要求,我当做圣旨通过广播向各州县发布,同时派羽林卫去州县衙门现场坐镇。推诿搪塞和敷衍了事的官员,当场砍头。”   高德愕然:“我写圣旨?就算我写,也得让女皇盖戳……不,用印啊。”   “不是你说的时间紧急吗?”远坂爱说:“让女皇用印盖章,复印抄写,怎么也得小半天时间。”   高德压低了声音:“这样好吗?”   虽说事急从权,但从权到相当于高德自己写圣旨再直接发,都不经过女皇这个环节,这就有些过分了。   远坂爱眨眼:“有什么不好的?事后追认就行了,再说了,你跟女皇是啥关系,还担心这个?在北冥山的时候,不就该明白了,如今的大明不过是面旗帜,用来号召凡人聚为一体的旗帜。你既然能把这面旗帜用得好,那你就用呗。”   高德啼笑皆非:“这等于是篡位谋逆了啊,你就不担心我用惯了,直接揣自己兜里?”   “别婆婆妈妈的。”远坂爱反而教育他:“大局为重,你真能自己揣兜里,还没有什么副作用的话,女皇陛下反而会如释重负呢,当然……”   她继续眨眼,笑得更暧昧了:“到那个时候,你怎么也得给女皇一个交代,我是说个人层面上。”   高德咳嗽,女皇……不,小姨子这也是来逼宫了?   “行了我写,”他回避了这个话题:“你应该揣了女皇的印对吧?”   远坂爱嘁了声,倒不意外,早料到自己会被高德揭穿。   她既然是奉女皇之命来帮忙,就等同于钦差。而能帮上高德的忙,自然要以女皇的名义而不仅仅只是她大内总管的名义,身上带着女皇的御印就是必然的。这种向地方州县发布的御令,就不必用上正式的国玺了,直接用能展现女皇名义的私印就行。   高德几笔写了东西,交给文书去复写,远坂爱盖印分派羽林卫连夜奔赴各州县。   这一连串活儿忙下来,夜色已身,远坂爱才想了起来。   “你要怎么做?”她关心起具体情况。   接着得寸进尺的伸手了:“不管你有什么计划,得算上我一个。我来这里就为这事,需要在第一线战斗,不管胜败,都要获得第一手资料。”   高德没必要隐瞒:“还能怎么做,带着精锐冲进去,神挡杀神魔挡杀魔,顺带把南平港烧了。”   他又上下打量远坂爱:“你想去当然行,但得靠魂火而不是冰雪之力了吧?而且还得整一套好的战甲,先给你弄套夸父战甲凑合。另外武器的话……是你的话,最好弄根锚钉,之前你说圣山其实还有不少锚钉……”   远坂爱傲然昂首:“当然是用魂火,战甲也麻烦你准备了。至于武器,我带了锚钉来,虽然是小号的但也不比你那件差多少。丽跟姚婆婆回圣山遗地,其实就是搬运这些东西。”   那就太好了,高德异常欣慰。   小丽能搬多少宝贝回来还是其次,知道她不是去做危险的事情,他就安心了。 第529章:凡人的蜕变   事实证明,步入近代社会的大明,只要中枢还没被摧毁,国家机器一旦运转起来,还是有相当效率的。   附近州县的官府和民众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远坂爱派出的羽林卫带着女皇手令出现,处处都是欢天喜地,叫着陛下和朝廷没有忘记他们。待羽林卫要求第一时间凑足物资送往南平桃山,官府与民众合力,几乎是全体动员,就像溺水者在抓最后一根稻草。   即便是最腐败的官府和最麻木的民众,到了此时也明白,为朝廷多出一份力,得救的几率就大一分。毕竟恶魔是不收降官顺民的。   三天后刘承望带着大队炮兵、战机来到南平桃山防线,发现桃山已经堆满了煤炭和火油之类的燃料。高德也已经率队在南平港里七进七出,基本摸清了恶魔对南平港的侵蚀状况。   “怎么能让王爷亲冒矢石呢?”   刘承望貌似感动异常,其实是义愤填膺,觉得自己这个平南都督被抢了饭碗。   他赶紧主张自己的管辖权:“不行不行,接下来的战事就交给卑职吧。哪怕卑职亲自上阵,赴汤蹈火,也不能再让王爷冒险!”   远坂爱一句话堵了刘承望的口:“少呱噪,现在是我这个钦差话事,你乖乖听安排。”   高德笑道:“刘都督莫急,最麻烦的事还是得你负责,接下来我这边就做一件事。”   他招呼刘承望到沙盘前,指着南平港码头之外两三里的海面说:“南平港肯定有个魔子,或者是个强大而特别的魔王坐镇。祂的目的是将整个南平港,包括上百万活人血肉从物质转换为混沌,或者说完全融入混沌里。”   “这三天里除了在附近州县征调物资外,我还带着人试探了好几次,确认那个魔子或者魔王的本体就在此处的海下。南平港里由活人血肉拼接成出的网络,起始之处也在那里。”   “所以那个魔子或者魔王的另一个目的也就清晰了,祂还想利用活人血肉,给自己造出一具可以脱离混沌,在现世自由行动的躯体。”   刘承望恍然:“王爷的意思是……这家伙得解决掉,而要解决这家伙,只能由王爷来做。”   “你这个提督又没有可以在水下活动的潜艇。”远坂爱说:“就算有吧,对那家伙而言也不过是开胃菜。”   老上司数落,刘承望是绝不敢开口的。   高德点头:“这事只能由我们干,你这边要做的就是两件事。”   听了高德的交代,刘承望肃然道:“看来得放手一搏了。”   接着又叹气:“可惜了,南平港这座城市,还有百万民众。”   高德也是心中黯然,没有说话,远坂爱安慰道:“南平港被恶魔之气罩住的那一刻,这座城市就已经被毁了,民众也都死了。”   ………………   拂晓时分,晨曦自罩住南平港的黑雾大锅上升起,很快又被遮天蔽日的乌云掩去,仅仅只有片刻的金晖洒下。   不过很快就有金晖自北方升腾而起,投入黑雾翻滚的南平港。以驿站区北面的炮兵阵地为依托,大明新建的第一军闪亮登场。   这支军队展开后的战线有好几公里宽,战车在前铲车在后。没错,工程建筑用的那种蒸汽铲车,或者说是挖掘机就跟在战车后面。接着是载运士兵的卡车,以及搭载了多联机枪和机关炮的火力战车。   多达数百辆的蒸汽机械缓缓推进,后方的炮兵阵地上,道道白烟将一发发炮弹送入黑雾之中,炸出团团烈焰。炮火异常猛烈,从驿站区到主城区边缘,黑雾剧烈翻滚,已经遮掩不住爆炸时的金黄烈焰。   就在同时,天空中还多了无数飞机。有的是个头大行动笨拙的轰炸机,有的是个头小又快又灵活的战斗机,还有速度慢一些但像苍蝇般绕来绕去的旋翼机。   轰炸机飞得高高的,一直飞到黑雾之上,贴在云层边缘,将一颗颗炸弹丢下去。大群飞翼恶魔,甚至其他种类的飞行恶魔冲出黑雾,又被战斗机射来的密集弹雨阻扰。   轰炸机扔了炸弹就掉头跑路,战斗机靠着略占上风的速度优势,拉扯着恶魔向外移动,十来架旋翼机趁机爬高加速,朝着南平港南面飞去。   恶魔的反应除了出动飞行恶魔之外,地面上也自黑雾中涌出潮水般的低阶恶魔。不仅没多少高阶恶魔露面,那支小小的旋翼机队也没引起恶魔的注意。   地面的大明新军并没有跟恶魔之潮对冲,前排的战车停下,不停发炮。后面的卡车跳下无数士兵,他们并没有挖掩体,而是从卡车里抬出一部部很像神庙里烧香的大号鼎炉。把一袋袋煤一罐罐火油倒进鼎炉里,点燃后成了一座座熊熊燃烧的熔炉。熔炉里似乎有别的东西,让焰火金黄流溢,火光似乎将周遭空气里的杂质都烧灼一净,化作纷飞灰烬。   鼎炉燃起的同时,跟在后面的蒸汽铲车也开始工作。它们在地上铲出一个个大坑,不知要做什么。   这时恶魔之潮已经接近,即便被前方战车和后方火炮削弱了一小半,汹涌之势依旧不减。战车并没有停在前方直愣愣与恶魔硬碰硬,而是后退到燃烧着金焰的鼎炉附近。飘摇的金焰只是光芒,似乎都会灼伤恶魔。恶魔之潮硬生生避开那些鼎炉所在的区域,直至将整支部队包围起来。   后方炮兵阵地上,刘承望身着战甲,来回踱步,显得颇为不安。   当他看到前方军队被恶魔之潮完全包裹时,紧张得捏着拳头疾步上前,似乎要马上飞出去冲入敌阵。   “都督不必着急。”   后面李蓉娘淡然的道:“恶魔看似数量多,却都是低阶恶魔,应该冲不破有魂火熔炉辅助的防线。而且新军的炮弹子弹都作了改进,现在的情况跟无数手无寸铁的农夫冲击防线差不了太多。”   “我当然知道,只是……”刘承望叹气,只是他实在放心不下。   新军敢于以凡人血肉之躯直面恶魔之潮,这还是大明史上……说不定是历代王朝里的第一次。   能有如此勇气,相当原因自然是新军官兵都是特别选拔,意志坚韧战意昂扬。尤其是统领百人以上的军官,都是羽林卫兼任,同时每个百人连队还有至少一名化魂卫辅助。   不过真正让绝大多数都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恶魔的士兵敢于站稳开火,而不是转身逃跑的力量,来自他们手上的武器。   他们的枪依旧是原本的枪,大多是半自动步枪。但给他们配发的子弹,却与以往不同了。这是特制的子弹,射程和精确度都有些下降,可只要射中恶魔,并不像原有枪弹那样只是贯穿一个对恶魔而言毫无影响的小洞,而是溅开一团焰火,即便微弱,也在烧灼恶魔的魔魂。只要命中多发,就足以让一头低阶恶魔倒地翻滚,渐渐烧灼成黑灰。   刘承望比李蓉娘还清楚这些子弹的功效,甚至清楚由来。   这本就是他之前盯着的工程,破解爆雷弹的原理,用寻常子弹模械制造凡人可以用的爆雷弹。这个工程已经进行了若干年,一直没取得多大成果。等到高德搞出魂火熔炉建造桃山的时候,羽林卫里的工匠才开了窍。他们把精选的细煤粉跟骨粉混合,替换了部分火药,还把弹头换作中空纯铅弹头,终于获得了威力接近爆雷弹,可以大规模装备用来对付恶魔的普通子弹。   不过这种子弹距离近准头差,只能在几十米距离内对付恶魔。如果火力密度不够,或者遇上了高阶恶魔,也基本就是白给。   刘承望怕的就是前线扛不住恶魔之潮的冲击,或者魂火熔炉压制不住,再冒出来几个高阶恶魔冲垮防线。   “开炮!”他只能催李蓉娘:“把我带来的炮弹尽快打出去!”   有仿制爆雷弹,自然有仿制爆雷炮弹。   当然从原理上说,这个路数的子弹和炮弹已经不是爆雷弹的技术路线了。   爆雷枪其实对付恶魔也不太给力,子弹是底部凹槽的特制燃料喷气推动,那种燃料是模械自动制造根本无法仿造,但看效果,尤其是对付纯粹恶魔形态的效果,并不比煤粉加骨粉强多少。   不过对炮弹进行改良就方便了,把炮弹做得稍微薄一些,里面的部分装药换成煤粉骨粉,就能让炮弹炸出大片燃烧金焰。这些金焰跟子弹挟带着的微弱焰火一样,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魂火,就像魂火熔炉里的熊熊烈焰。但就如魂火熔炉的火焰中心接近魂火,就能产生压制恶魔的烧灼伤害一样,子弹炮弹的功效也是如此。   李蓉娘恭谨应下,招呼炮兵急速射。   刘承望带来了很多火炮,但运作上还不太娴熟,见李蓉娘这边指挥桃山防线的炮兵颇为娴熟,就干脆把炮兵指挥权交给了她。   现在看来,这是个英明的决定。   一轮轮猛烈炮火在环绕新军防线的恶魔之潮中炸开,恰到好处的削弱了恶魔冲击防线的力度,同时又没有对防线造成误伤。经过这道环形火网的洗礼,冲到防线前的恶魔稀疏了许多,士兵们依靠战车还有枪炮的火力,已经能稳稳挡住恶魔。   “真是难以置信……”   连李蓉娘看着这一幕,都觉得异常震撼。   至少十数万恶魔围住总数不到一万的凡人,竟然无法冲到凡人身边。虽说这不仅有后方炮火支援,有魂火熔炉压制,还有头上的战机支援。而且恶魔全是低阶,没见到高阶恶魔,更别提魔将魔王。但对闻魔色变,别说战斗,只是恶魔之气笼罩就会崩溃的凡人军队而言,这还是头一次。   刘承望却没想那么多,只是低低吐了口气:“稳了。”   倒不是恶魔之潮已被粉碎,而是已经被围得卷成了环形阵地的新军防线中,挖掘机终于完工了。   那是一个个深两三米,同等宽度的大坑。   士兵们把卡车上剩下的火油、煤粉和各类“佐料”倒进大坑,丢下火把。   于是一股股烈焰冲天而起,比那些桃山所用的魂火熔炉更加猛烈,散发出数倍于之前的金光。金光在环绕防线的恶魔之潮前端烧灼……不,几乎就是蒸发出一圈黑灰,这让恶魔之潮终于停下了翻滚的势头,开始向后倒卷。   “守住了守住了。”   刘承望吐出口更长的气,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他的第一军还没成型,现在出动的仅仅只是第一师和若干配属部队。运用的战法也是挖大坑烧大火,用大坑里的冲天大火构筑起足以压制恶魔的防线。   将这样的防线不断前推,他就能逼近甚至突入南平港里。   高德交给他的麻烦事,就是这么一点点推进,吸引恶魔注意力的同时,用这股大火点燃整个南平港,将被混沌侵蚀的城市,连带正被恶魔用来转换身躯的凡人血肉,全都付之一炬。   “伤亡情况如何?”   他急切的接通前线,得到数字之后,吐出第三口长气。   阵亡不到百人,接近一半还是随身携带的魂盾被破坏或者失效,导致恶魔之气浸染,不得不被战友处置的意外。   刘承望唏嘘的道:“什么时候能有办法把侵入凡人魂魄的恶魔之气吸出来呢?”   李蓉娘笑道:“以前卑职只会觉得这事就是痴心妄想,现在看来,说不定还真能找到办法。”   “这倒是。”刘承望也想通了,舒畅的道:“以前我也觉得要让凡人对抗恶魔,也是痴心妄想,现在事实不就在眼前摆着?虽然还对付不了高阶恶魔,还得借助魂火熔炉步步推进,但终究有了办法,而且不是靠着把凡人变成魔人,或者点燃魂火。照这样下去,凡人对恶魔的研究越来越深,总会找到办法的。”   接着他又皱起了眉头:“王爷那边,不知道是否安全。”   李蓉娘完全没一丝担心的样子:“都督该问,王爷那边,进展如何。” 第530章:南平港的海中魔王   十多架旋翼机趁着恶魔被新军吸引到了城北,转着圈子绕到了城南港口上空。   旋翼机的驾驶员都是提灯人,但毕竟不是战斗专长,不敢直接飞进恶魔之气里,只能在上方云层放人。   一百六十名夸父加高德、远坂爱、铁中玉和毛绒绒直坠而下,在离地只有十来米的高度才开启飞行器,拉住石头落地般的势头缓缓落地。   六十名黯火夸父潜入空气中,一百名铁锈夸父把腰间两侧的爆雷枪调整到趁手位置。再摘下背后的大盾,又取下各式长短灰器刀剑斧矛,跟随队长哨长冲向各自位置。   出战前他们早就做过演练,任务是守住截断码头位置的活人血肉长蛇,同时掩护高德等人在海面下的行动。高德和远坂爱已经自空中直接入水,向着之前探测出的魔子位置潜去。   “不知道那家伙长什么样子。”   毛绒绒也是岸上组的,负责指挥黯火夸父,配合铁中玉行动。   她看着黑雾中有如铅水的海面,嘀咕道:“别又是只大章鱼啥的,想想就恶心。”   铁中玉看看她,没把“又不是你下水”这话说出口。   毛绒绒终究是他的老前辈,他得给予足够的尊重。   码头上货箱堆、龙门吊、库房和运货滑车一应俱全,规模不亚于皇港和下港。若是在平时,反华喧闹的景象,也必然不输于皇港和下港。   不过此时偌大的码头区域,不仅被浓浓黑气罩住,还见不到一个人影,连具尸体都没有,干干净净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虚幻投影。   铁锈夸父们搬动沙袋、压舱石之类的东西,堆出一个个掩体,简单的防线急速成型。另一队铁锈夸父卸下背着的袋子,在地上砸出大坑,把袋子里的煤粉骨粉火油倒进去,准备点燃简陋的魂火熔炉。   “还没出来吗?”   铁中玉没搭话,让毛绒绒颇为无趣。摆弄了会自己身上的小号战甲,又把满身武器检查了一遍,既没等到部下的报告,也没见到敌人,让她更不耐烦。   “要不咱们先下手为强?”   她看中了码头前面那些乱七八糟堆积在一起的蒸汽车,小车大车都有。“把那堆车子点燃,应该能烧上一阵子。”   铁中玉赶紧道:“还是不要一下子闹得太大吧?咱们的任务是拖时间,还有……”   话没说完,毛绒绒身边空气荡动,挤出来三只灰豆芽。   “找到了,果然都在下水道里。”   毛绒绒摆手说:“我去干自己的活了,需要支援就说话。”   铁中玉抱拳恭送,等毛绒绒带着部下潜入空气,感应中代表了魂火的暖意远离,他暗暗苦笑。   果然如吕九眉说的那样,跟毛绒绒这帮灰豆芽聊天,不要对她们随口道出的想法太当真,她们可能刚说完就忘记自己说了什么。   不过……   他再看看那堆数目成百上千,遍布码头各处的蒸汽车,又觉得毛绒绒的想法很有价值。   只是就如他港爱说的那样,现在还没必要。等到战况危险的时候再点燃,这样又能多坚持一阵子。   “轮流去把那些蒸汽车拖过来……”   他举起通话器,下达了命令:“拖到后面那栋小楼周围。”   防线就是以那栋小石楼为中心的,等到防线维持不住的时候,就得退守到石楼里,当然前提是没出现足以摧毁石楼的高阶恶魔。   铁秀夸父们一个个把蒸汽车拖了过来,他们都是单手拖车。装备了战甲又催动魂火,哪怕是装满了货的蒸汽卡车,对他们而言也跟拖小孩子玩的木马一样轻松。   没多久,若干辆蒸汽车就以石楼为中心,又堆出了一圈防线。   就在这时,地面微微震动,远处海面更是掀起冲天水柱。   高德和远坂爱已经跟对手干上了……   不等铁中玉仔细审视,左右远处,石板地面轰然爆裂,几股尘柱冲天而去。烟尘中依稀见到无数人体臂腿驱赶交织叠加,拧成若干根活人血肉巨蛇,抽搐扭动不停。   “这帮恶心怪物……”   毛绒绒的恼怒呼喝传了过来,铁中玉还想招呼部下过去帮忙,又听灰豆芽叫道:“小铁锈你别插手!这些家伙交给我们!叫你的部下做好准备。大队恶魔冲过来了!”   铁中玉也看到了,码头延伸出去的各条道路上,滚滚黑潮正汹涌而来。   “兄弟们!”   他昂扬的喊道:“让恶魔尝尝我们铁锈夸父的厉害!”   夸父们轰然应和,这些从数万铁锈提灯人里选拔出来的精锐,无所畏惧。   “点火!”   随着铁中玉一声令下,几个大坑里,金黄焰升腾而起,给灰黑昏暗的码头区域染上了浓稠金光。   至少要坚持一个时辰……   铁中玉一手持盾一手握锤,站到了防线前方。   如果只是低阶恶魔的话,他有信心守上一整天。但这个地方距离恶魔头领太近,必然会出现高阶恶魔。他必须竭尽全力,为高德远坂爱击杀头领争取时间。   那位远坂总管的本事如何他不清楚,但他相信,以高德的本事,哪怕对方是个魔子,一个时辰也足够了。   ………………   这下可麻烦了……   海水里,高德击碎又一道类似水龙卷的涡流攻击,拉住被余波震荡得像在滚筒洗衣机里撒欢的远坂爱,开始有些焦灼。   “这家伙就是条大章鱼啊!”   远坂爱稳住身形,通过战甲内置的通话器对高德喊道:“还是水做的,根本抓不住。抓住了也对付不了,这里是水下,锚钉射出去的魂火散逸得太快了。”   然后她主动提议:“看来只能由我拼了,换成冰雪之力,哪怕耗光力量也要把它冻住。然后你趁机找准要害冲进它身体里,在里面用魂火烧!”   “那可不行。”高德拒绝得很干脆,“你又不是小丽和姚婆婆,别逞能。”   她只是圣山战仆,拥有的那点冰雪之力只够得上小丽那个级别的汗毛。真消耗光了,别说连魂火都没办法点燃,魂魄还能不能稳住都得打个问号。   高德之所以会带她出战,一是考虑到她在扶桑跟自己有过水下战斗的经验,二是她能使用锚钉。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作为最后一击,多少能起点作用。   不过既然带她出战,高德就得确保她的安全,甚至战斗的前提就是不让她受伤。   “那怎么办?”   远坂爱也清楚高德的想法,没有坚持,不过她跟高德同样焦灼。   “这家伙就没想过跟咱们正面对战,看起来该是疫魔属的,不是魔子但是很强大的魔王,魔王里最顶尖的那种。祂更像是在这里执行什么任务,或者就是你说的想在这里获得凡人血肉,完全进驻现世,所以躲着我们。祂这么大个头,在水里却这么灵巧,我们根本抓不住!”   高德本来准备推动魂火,凝结出物质火刃,先用锚钉给这家伙来上一下。   不过听了远坂爱这话,他也放弃了冒险。   他这一刀,很可能砍空。   即便是物质化的魂火之刃,在海水里也是会很快散逸的。   侦查不到位啊,只感应到这家伙在海里,没想到真是只大章鱼。   当然只是拟态成章鱼的模样,真的模样完全不清楚。   说不定不只是疫魔属,还拥有奇魔的力量,可以让祂很方便的顺应环境而变。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看着在更深处隐约触摸的若干条斑驳触手,或者长蛇,高德再道:“这家伙不管是想做什么,现在祂被打断了。看祂的样子还不想放弃,咱们就有机会。只要抓住这家伙的连接线……我是说那些连接到岸上活人血肉的触手,应该就有办法。”   这些色泽斑驳,看起来颇像麻绳的触手,其实就是拧成一体的活人血肉。   原本这些触手是连接到岸上,进而跟遍布整座南平港地下的凡人血肉联为一体,正在由恶魔之气浸染。刚才毛绒绒带队的黯火夸父完成了任务,切断了魔王跟凡人血肉的关联,就只剩海里这部分还连在魔王身上。   只是靠着操纵自如行动敏捷,魔王始终把这些触手甩到了高德远坂爱难以碰触的地方。   “你这也是废话。”远坂爱叹气:“首先得抓住才行。”   “如果能把这些触手全部毁掉,”高德自顾自的说:“就算没有彻底破坏祂的计划,至少也打乱了计划让祂迄今为止的潜伏全部白费。”   远坂爱很有默契:“那么由我短时间里释放冰雪之力冻住那些触手?或者我来做诱饵,吸引祂的触手?”   高德说:“诱饵就不必了,你试试前面那招,记住别逞能,量力而行。你要沉下去了,我可没功夫救你。”   “你就别嘴硬了。”远坂爱可不客气,“你敢不救我,丽和女皇都不会放过你的。到时候你既气跑了丽,又惹恼了小姨子,这样的代价你付得起吗?”   高德嘿嘿笑着,吩咐道:“好了,开始吧,我先去追祂,你看情况出招。”   战甲脚底的飞行器启动,推动高德如剑鱼般射向前方的幽深海域。   仙洲人战甲并没有考虑到水下作战的需求,但是考虑到了入水的情况。所以既不会漏水,加装的飞行器也能起到水下推进器的作用。至于全套维生设备以及与同伴间的通讯,各种功能异常齐全。   除了受制于海水阻力外,在水下的行动和战斗并没受太大影响。   但跟这头魔王相比,仙洲人战甲以及附加系统,对高德的帮助确实不多。   魔王由疫魔加奇魔双重加持,特别强化了水下运动能力,还拥有立于行动的巨型章鱼形态,这完全就是魔王的主场。   甚至魔王的目标并不是干掉高德,仅仅只是躲着他。   机会不多,如果这次抓不住,高德决定暂时放弃。   既然这家伙就钉死在这片海里,那对付起来的办法就太多了。   比如……丢水下炸弹,把这家伙当做潜艇收拾。   十吨不够就一百吨,无法斩断这家伙跟南平港的关联,也能压制住祂。   等外围准备做好,整座南平港也付之一炬,看祂还能不能躲下去。   高德深入海中,朝着超脱视野里依稀可见的那片绿蓝相间的黯光冲去。   如他所料,那片黯光飞也似的绕着圈子远离他,又震荡出若干海下水龙卷。于此同时,附着在身躯上的条条血肉触手也跟着晃动,与高德急速拉开距离。   白光骤闪,远坂爱发动了。   她的目标不再是魔王本体,而是魔王甩出来的血肉触手,还是用锚钉射出的莹白光束。   光束在水中瞬闪而至,虽然过程中大半力量散逸开,在海中冻结出一根长长冰柱,但在白光黯淡之前,略微擦到了一根削痩触手。于是这根触手冻成冰锥,在海水中骤然定住。   这只是极为短暂的景象,下一刻,冰锥就在频率极高的震荡中碎裂,飘出无数碎裂冰渣。   不过在这之前,另一道金黄虚光已经闪了过来,裹住了这根触手。   高德是激发魂火,飞行器功率也开到最大,撞开无数吨海水冲了过来。   即便魂火裹住了触手,也不等于得手了。之前若干次尝试,就是在这一刻失败的。始终没显露全貌,仅仅只是隐约轮廓和模糊魔光的大章鱼魔王,反应相当灵敏。没等高德确确实实抓住,就震荡出猛烈的涡流,借涡流掩护抽走了触手。   还好,这一次大概是远坂爱第一次用出冰雪之力,让魔王意外的同时,反应稍稍慢了半拍。   高德不仅抓住了这根触手,还甩出了万魂鞭,将触手紧紧缠住。   远坂爱正要庆贺,猛然黑气翻卷,蓝光如电光般漫射。海水自下而上骤然排开,以至于暂时出现了空洞。   她在远处没被波及,但她清楚的看到,宛如癞疙宝的巨大身躯升起,大了无数倍,一口足以吞下一座大楼的嘴巴张开,恐怖的吸力把海水都抽出了条条龙卷。   高德带着触手被裹入龙卷中,投进那张巨嘴里,转眼就消失不见。 第531章:高德你也有今天   铁中玉感觉自己已经坚持了一整天……   铁锈夸父们在几座魂火熔炉的支撑下,发挥出了比预想中强大得多的力量。   他们并不如刑天高大,穿的战甲用的武器也远不如刑天,但他们每一发枪弹,每一记挥砍劈刺,都能将一头恶魔烧作灰烬。   那汹涌的恶魔之潮无休无止,却始终冲不垮仅仅只有一百个人组成的防线。即便偶尔有个头比刑天还高大的恶魔出现,他们的指挥官,也就是铁中玉总是能及时出现,迎向那些恶魔,制造出一场金焰风暴,将这些恶魔提前干掉。   不过即便是刑天也会在无休无止的战斗中疲累,何况他们只是徒有夸父之名,还没磨炼出自己特有能力的提灯人。魂火的勃发在磨损精神,武器的挥砍在消耗体力。哪怕是一下一个,甚至是一下十个,勉强可以消解恶魔之潮的“流量”,时间稍稍一长,形势就渐渐恶化。   于是偶尔有夸父被恶魔压倒,偶尔因为战甲损坏被恶魔伤到,防线上的漏洞零零星星出现,即便是靠铁中玉个人不断补救,感觉也快到极限了。   铁中玉知道自己的感受是种错觉,真实的时间仅仅过去了一刻来钟,不过现实情况不得不让他憋屈乃至不甘心的开始思索,是不是放弃前沿,退到第二道防线,也就是身后那栋小石楼里。   虽然那意味着放弃了完全挡住恶魔之潮,放任恶魔涌入海中,去干扰乃至阻挠高德那边的行动。   正在犹豫,前方的恶魔之潮中又冒出几头高大的单角血魔。这些家伙身高超过三米,身上厚皮堪比铁甲。它们暴躁的撞开阻碍自己的恶魔,连同铁锈夸父也被撞得连连退步甚至倒飞而出。   一口气蹿到铁中玉的嗓子眼上,就在他马上就要把“撤退”喊出口时,那些单角血魔的眉心、眼睛、额头、后颈忽然飚出股股黑液。紧接着金焰自伤口急速蔓延,让这些大块头一个个轰然倒地,烧灼出浓烈灰烟。   单角血魔倒地的同时,若干道隐约身影瞬闪即逝,正是刚获得黯火夸父之名的灰豆芽们。   她们利索的解决了大块头,又游走在防线之间,寻找高价值目标,让铁锈夸父获得了一丝喘息机会,勉强稳住了防线。   “输出不够呀。”   铁中玉硬生生把那声喊咽回肚子,毛绒绒在身边挤出空气,嘀咕道:“要是有火炮支援就好了。”咳嗽了几下顺了气,铁中玉问到情况,毛绒绒有些不爽的说:“那些好恶心好可怕的血肉大蛇斩断太难搞了,斩断了又马上自己连起来,整到现在才勉强搞定。从下水道里出来,正好看到你这边情况不妙。”   说完也不管铁中玉有没有回应,掏出通话器跟后方联络,听起来是李蓉娘。   加上毛绒绒和黯火夸父,情况也只是暂时好转,如果恶魔之潮继续维持这样的强度,铁中玉确定自己这边绝对抵挡不住一刻钟。   两支夸父加起来,终究也只有一百六十个人。   “城外的新军应该没这么快打进来。”   铁中玉叹气,准备跟毛绒绒讨论撤退到石楼的计划。   这次他又没能开口,团团烈焰在港口之外的街道上,恶魔之潮的正中炸开,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看爆炸的动静,起码是二三十门火炮在同时轰击,而且口径不小,赶得上丽德号上稍微大点的副炮了。   “正好。”   毛绒绒炫耀般的把通话器一抛一接,“城外那些家伙还挺能干的,新军已经推进到城区边缘,可以抽出一部分炮兵支援我们了。”   真是有力的支援,铁中玉这口气顺得很舒坦。只靠火炮自然不可能完全遏制恶魔之潮,不过只要能削弱和扰乱一部分,就能让这边的压力减轻不少。   “王爷那边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   这下他终于有闲暇关心码头外海下的战况了,刚才满副心神都放在了自己的岗位上,只注意到有股股海浪冲天而起。现在又没了什么动静,颇有些奇怪。   “没什么动静是好事。”   毛绒绒倒挺乐观:“说明高德那边至少跟那头大家伙是打平的,不然不可能没什么动静。至少下水道里那些恶心玩意又会折腾起来,现在还是安静得很。”   她拍拍额头,有些懊恼:“早知道也该带些火油的,至少能在这边再点一把火,那些玩意能烧多少算多少。”   ………………   同样的懊恼也在刘承望心中翻腾,此时四面围住新军的恶魔已经被消灭得差不多了,工程铲车由战车和步兵掩护,前进到城区边缘。这里的黑气正在缓缓倒卷,露出了南平港北面城区的一部分。   铲车在挖掘新的大坑,等完工后就能点燃新的暂时性的魂火熔炉,步兵则由提灯人引领,在城区边缘搜寻。   河道和下水道的发现让刘承望有些懊恼,几个地方同时发现了那种活人血肉。该是失去了恶魔意志的控制,正处于无意识的狂暴状态。   刘承望知道摧毁这些活人血肉,最好是烧成灰,是此次收服南平港的关键。可他带的火油全都用在给新军提供范围防护的魂火熔炉上了,此时竟没剩下多少。   后方的炮兵阵地还在发炮,不过只有一半炮火倾泻在前方城区里。另一半炮火,而且是重炮,炮弹都划着高高的白线,越过这边城区,落向更远处的地方。   那是在支援高德在码头位置的战场,刘承望是完全不担心。他对高德有近乎盲目的信心,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比远坂爱、丽和女皇的信心都足。应该是松州之战给他留下的印象,在那里高德竟然能与获得了四魔意志的魔子抗衡,按他的理解,除非四魔之一亲自进入现世,否则现世里应该不存在高德解决不了的麻烦。   这似乎挺不可思议的,不过再想想高德的身世,作为极少数知道高德真实身份的人之一,刘承望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注意力转回前方,刘承望注意到新军士兵在提灯人的带领下,正在搜罗城区外停得满地都是的蒸汽车。从蒸汽车的锅炉里拆出煤炭和引火用的火油,往下水道里倾倒。   果然啊,只要把大家都发动起来,总能找到办法的。   刘承望再一次心生感慨,这次不是赞叹高德的强大,而是记起他说过的话。   “高德那边应该快解决对手了吧。”   他下意识的这么想,接着开始思考该怎么运用自己手上这支力量有限的新军,从哪里打开突破口,尽快将战斗转入收服南平港的进程。   ………………   波光隐约的海下,远坂爱忽然生出浓浓恐惧。   “高德!说话啊高德!”   她一遍遍呼叫,通话器里只有滋滋杂音,没有回应。   刚才高德被魔王一口吞下,沉向下方的深海,不知道沉到了多深,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还在脚下。   她没有追上去,因为高德被吞下的时候对她喊道:“别追过来!”   现在她不知道该干什么了,这种无措感比知道不好的结果更令她恐惧。   “小姐要是在就好了……”   她不由自主的想:“至少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不清楚是责任还是其他什么,总之她难以接受自己被高德丢下的现实。   小姐是不会把她丢下的……   原本她还自我安慰的这么想,把高德认定成一个自大狂似乎就能减轻恐惧。   不过认真想想,换成小姐,恐怕也会这么做。   毕竟自己不是小姐和高德这样的人,担负不起太重的使命。到了关键的时候,能不碍手碍脚坏了事,已经是最佳的表现了。   但是恐惧之外,还是有些不甘心。   难道自己真的一点忙都忙不上了吗?   自己的力量就渺小到完全无足轻重了?   这个念头留在脑海里,骤然发酵,急速膨胀,直至扼住了她所有心神。   以前跟小姐在恶魔裂隙前战斗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时刻。   小姐要深入到裂隙里,自己下意识跟上去,小姐却转头说:“别追过来。”   于是自己就像现在这样,守在裂隙外,满怀恐惧的等着小姐搞定一切。   现在还是一样啊。   不,不只是在这个地方,其实整个人生,包括未定的未来,自己好像都是这样。   自己虽然能跟随小姐和高德,参与到决定世界未来的大战里,但每次到了关键时刻,终究还是要躲在后面,等待他们努力夺取胜利。   总该有些改变的。   远坂爱忽然这么想,忽然生出强烈的冲动。   她并不是因为对高德有什么特别情感才有这样的冲动,高德这家伙不仅是小姐的禁脔,还不是人,哪是自己可以招惹的。   她也不是怕高德出事然后被小姐怪罪,高德真要出事那不管她做些什么都没用,而且高德都应付不了的麻烦,小姐又哪会怪罪她。以小姐的性子,真出事了只会怪罪她自己。   她只是想做点什么,至少证明高德带上她不是没有意义的。高德愿意带着她出战,应该也有同样的想法吧。   毕竟自己即便是……不,曾经是圣山战仆,严格说依旧还是凡人。   而且说起来,她真的能做点什么。   念头翻搅起的思绪波澜中,决定渐渐凝结成型,并且越来越结实稳固。   远坂爱仔细打量下方的海水,昏暗模糊,看不到任何细节,也没有明显魔光,只有间或转换的暗红和幽绿光影。   光影转换间,偶尔有条条暗影游动,由此能确定魔王并没带着高德沉到深不可及的地方,此刻双方正在进行着已经超出了物质层面的战斗。否则早该有汹涌波涛冲击而上,把她卷到远处甚至喷出海面。   这样的预感正在发芽,远坂爱觉得自己没多少时间了。   看了看深度,她估算了下,觉得自己应该能做到。   深呼吸,她卸下背上像是大号登山包的东西,这是姚婆婆在圣山遗存里给她专门找的锚钉,说可以用在重要的战斗里。她做过很多次练习,激发这根锚钉需要的力量远比当初和高德一起在扶桑海底找到的锚钉小,但也足以压榨出她身上所有的冰雪之力。   这时候已经顾不上考虑自己失去了冰雪之力后会出什么事了,而且这也是个机会,正好看看会有什么结果。小姐未来必然会面临同样的处境,自己的经验可以帮她避开危险。   她倒是真没想过高德会处于危险境地,纯粹只是想这么做,想证明自己在这里不只是存在。   这时候的高德……   如果可以呼叫援兵的话,他早就歇斯底里的叫了。   可惜没有援兵,而且他下意识的不觉得远坂爱有当援兵的实力。   这家伙太可怕了……   他被化身巨大海怪的魔王一口吞下,拖向深海。   这时候他还没怎么怕,甚至有余暇招呼远坂爱,让她不要追上来。   等魔王把他含在嘴里拖下海之后,他准备冲进魔王海怪的体内,用魂火烧个翻天覆地。   然后他发现自己被算计了。   魔王大嘴一吸,抽进了满含恶魔之力的海水,大嘴瞬间化作水棺般的封闭空间。   他自然下意识催动魂火,海水很快蒸腾出冉冉烟气,即便温度骤然升高,有仙洲人战甲在他可不惧高温。   让他意外的是,这些烟气裹着恶魔之力,化作一个个类似他的身影,竟然向他发起了攻击。   含着魂火之力的攻击!   挥动大锤砸碎了几个身影,他才发现,身影里还含有活人血肉,魔王含住他的同时,也把原本的血肉触手收进了嘴里。   难怪这些身影能用出魂火之力,这并不是魔王燃起的魂火,而是将他的魂火吸收后转移到凡人血肉里,用来对付他自己。   这就有些麻烦了,在魔王为祂自己选定的主场,吸收自己的力量,这还要怎么打?   高德粉碎了若干波“血肉影像”的攻击后,决定跳出这个主场。   他摘下锚钉,凝聚出物质化光刃,一刀破境。   那一刻,魔王的大嘴连同内外海水都沸腾作白烟,海中瞬间出现水蒸汽真空的空洞。   然而下一刻,四周海水又凝结出恶魔躯体,变回大嘴,重新将高德裹住。   这时候高德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自己竟然被困住了。   不仅如此,自己释放出的力量还被对方用活人血肉加海水混合吸收,凝成攻击自己的“水偶”。   海下果然不是自己的福地,还真是大意了啊。   高德感慨着,虽然不是太慌,但生出些畏惧还是难免。   “先民之裔……”   大概是觉得占到了优势,魔王向高德发来了模糊的意念。   “你和你的先祖一样,终究都逃不过混沌。” 第532章:伟大的漂流者陶特   很好,有台词了。   高德更不慌了,这基本上是仅次于亮血条的进展。   刚才跟这家伙好一阵周旋,其实一直没有碰触到祂的本体。这张大嘴也只是祂用恶魔之力渗透海水凝结出来的,就如那些被它当做触手操纵的活人血肉。   “我和我的先祖……”   他没有再将魂火推送出去,而是收缩到身上凝结出接近物质的屏障。   这家伙既然要嘴炮,正好套套话看祂到底是何方神圣。   “说得好像你是与这个世界无关的外来者一样。”   他用头盔的送话器说,这时候大嘴里并没有空气,只有混乱的魂火、水流和蒸汽,但他知道这家伙能听到。   “混沌的确是在这个世界,我是说包括了这个小世界和无数星辰的整个大世界,是无处不在的。但混沌并没有自己的意志,只是因应整个大世界里各个世界生灵的魂魄而生。”   “也就是说,即便是正在挤入这个世界的整个混沌,都对应了凡人。你这区区的魔王,又哪来的资格说这种话。”   低沉而细密的振动敲打着高德用魂火凝结的屏障,这个在高德超脱视野里,力量强度最多是魔王,却又颇为神秘的家伙竟然还有情感,在振动中传来了类似嘲笑的味道。   “真是可怜的渺小生灵,你应该从未跳出这条小小的阴沟,仰望真正的星空吧?”   “即便你能跳出去,那时候你看到的星空也是破碎的,是分作无数世界的。真正的……世界,是超出你想象的广阔,是你这样的生灵永远无法企及的层次。”   “混沌就是连通这些破碎,让碎片成为整体的伟大海洋。同样是你这种生灵无法理解的,有无数伟大存在游弋在混沌之海里,出入各个碎片之间。在这些小小的碎片里,你所在的这个世界……如阴沟的小小世界,小得难以容纳祂们的身躯。”   “你说得没错,在每一个碎片,每一层世界里的混沌,都会对应生灵的魂魄,投射出混沌四神。但祂们并不是单独存在的,祂们仅仅只是混沌之海里真正混沌四神的意志碎片。”   “混沌四神就是混沌之海,与我这样的存在是完全不同的。我是游动在混沌之海中的自由存在,我并不受制于混沌,也不受物质束缚。所以我的确算是外来者。我亲眼见证了你的先祖的失败,至少是在这条他们亲自挖出来的阴沟里,遭遇的必然失败。”   高德呆了呆,然后自他的头盔中发出呲呲的杂声,那是笑声。   如果他是这个世界的“原生者”,还真要被这家伙描述的宏大世界观给吓住,可惜他不是。   “原来是伟大的……漂流者,”他不以为然的道:“那么伟大的漂流者,来到我们这条小小的阴沟里,是为了观赏风景,还是为了指导像我这样的渺小生灵,让我了解到世界的广阔吗?”   “我没理解错的话,你冲破混沌,罩住这座城市,为的是把这座城市融入混沌,成为连接混沌和物质世界的桥梁对吧?”   “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混沌之海是自由的,伟大如你,是自由游弋的,又何苦冲破混沌,想要进入这里的物质世界?”   “按你的说法,这等于是跳出混沌之海,落进这条小小阴沟的深坑里。这么一来,你怕是连头尾都没办法调整了。”   对方沉默了片刻,连带冲击高德的血肉水流都减缓了不少。   然后对方说:“你的确说中了我现在的小小难处,不过等我穿透混沌进入物质世界,直接捣碎了这条小阴沟,我就能获得自由。”   接着这家伙的意念变得灼热起来:“不要以为我与你沟通是在拖延时间,或者无计可施了找你寻找机会。我是觉得你还算有趣,让你随着整条阴沟化为虚无有些可惜。”   “我可以带你冲破禁锢,进入真正的星海。在那里你才能获得足以与你魂魄匹配的空间,见识到更广阔的世界。而你需要付出的,仅仅只是一小块魂魄。”   周围的水流又沸腾起来,凝结出一个个酷似高德的身影,摆出了各种姿势,包括且不限于惊叹、震撼、跪拜、打滚等等姿势。   紧接着那些水人又有了变化,变作形形色色的生灵。然后是飞船、战舰、空间站甚至星球,甚至还有收缩卷动一看就是黑洞的东西。最后包裹住整个空间的水流亮起繁复光点,如浩瀚星辰,还夹杂着由红绿紫蓝四色魔光混杂而成的星云。   “仅仅只是一小块魂魄……”   这头自称外来者的奇怪魔王发送的意念像啄木鸟一样敲击着高德的魂火屏障,高德可以肯定祂用上了孽魔之力。恶魔之力让敲击像是绵绵摩挲,拟出的灵魂之音满含诱惑。   “交给我牵引,我就能把你从这个小小世界带出去,你会获得真正的自由。”   祂说:“只有这么做,你才不会困死在这里,你才有机会去追寻你那些还在星海中漂流的先祖。”   高德忽然问:“你有名字吗,伟大的漂流者?”   发话的时候,他猛然激发魂火,屏障变作沸腾焰潮,裹住了祂正试图渗入屏障直抵意识深处的意念。   “我不想在干掉你之后,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高德嘿嘿笑道:“像你这样的伟大存在,还是需要起码的尊重。”   什么切掉一块灵魂交给这家伙,让这家伙把自己带出这个世界的谎言自然不值一提。高德倒是品得出来,这家伙前半截的话应该是真的,这也佐证了郎世德的话。   可惜郎世德不在这里,不然他倒是真的可以跟这家伙认真谈谈生意。当然这家伙也可能看不起郎世德,或者跟义思达这种存在有什么瓜葛。所以没跑去巴托那边找魔思达,而是在震旦这边搞事。   高德是实在忍不住了,他一直苦于把握不住这家伙的本体,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把意念送了过来。这就像抽裤腰带准备对付他,却给了他抢先抓住对方裤腰带的机会。   魂火通过无形传导,在包裹住高德的水流深处猛烈燃烧,用水幻化出的星河骤然破碎。   仿佛自虚空深处传出的愤怒呼号还夹杂着痛苦,咆哮声如巨拳般砸向高德,却被已经推出了身心的魂火挡住,只是激荡出层层涟漪。   “胆敢戏弄伟大的陶特!”   这个家伙终于报上了名讳,不过高德却不清楚这个名字是由何而来。或许是这家伙当初还只是混沌之海里一块小得微不足道的碎片的时候,因为什么原因获得的名字吧。   甚至说不定……   高德猜测,甚至说不定跟仙洲人有过关联,所以才感应到了自己跟仙洲人的关联。   联系上刚才对自己的引诱,或许还被仙洲人揍过,所以怀恨至今。   “你失去了陶德的眷顾,你会跟着这条又破又小的臭水沟一同粉碎!”   这家伙暴躁起来,顾不得魂火在水流大嘴里弥散,驱策着血魔和疫魔之力,将水流凝结成一片片硕大尖刃,层层叠叠,急速蠕动着卷向高德。卷动的同时,一条条活人血肉编织成的巨型触手解离,散落的无数人体瞬间粉碎重组,与尖刃融合。   只是片刻之间,这张包裹住高德的水流大嘴,就变成了货真价实的血肉大嘴。而那排排参差林立的尖刃,也由自人体中抽离出来的骨骸凝结为白森森骨齿。高德的魂火变作淡薄浮光,即便在血肉上烧灼出片片黑灰,也很快重生出新的血肉。   高德端起粗壮锚钉,全力推动魂火。   不怕这家伙全力以赴,只怕祂隐藏本体不露面。现在虽然还只是借恶魔之力和活人血肉弄出傀儡肉身,但要控制这样的肉身,必然渗入了大部分意念,已经足以让他借此碰触本体了。   老实说他还挺感激这个自称陶特的家伙,拜祂所赐,不仅确认了这个世界的本貌,还知道了混沌四魔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存在,以及混沌之中到底存在着什么敌人等等情况。   别看这个陶特在超脱视野里仅仅只有魔王级别的魔光强度,其实是因为祂并不属于混沌,仅仅只是借用混沌之力。祂就是混沌里的杂质,无法被混沌消解。借混沌进入这个世界,想从这条小水沟里获取现实物质,从而获得游走于混沌之海的动力。   严格说仙洲人在某种意义上也是这样的存在,只不过仙洲人不是靠个体力量,也不是靠单纯的自我,而是靠智慧、科技、工具,以及集体。   但即便如此,仙洲人在创造了这个世界后,还是抵御不住混沌之海的侵蚀,继续向星空深处漂流,寻找更牢固也更安全的家园。   如此可怕的混沌之海,他为什么要跑出去面对?   倒不是说他只想龟缩在这个连天穹都是虚假的世界里,而是现实如此,真想出去,也得等到这个世界被彻底收拾干净,变作牢固的家园和堡垒。那时候还有力气和时间的话,再出去溜达也不迟。   锚钉伸展出层层金焰光盾,将倾轧而下的尖刃利齿挡住。这些利齿不是简单的巨兽牙齿,而是由血魔疫魔之力混合水流与物质凝结而成,是自物质和混沌两个层面的攻击。靠高德展开的光盾层层爆裂,碎裂的金芒团团溅射,就知道高德承受着什么样的攻击。   高德的计划是扛住陶特的攻击,扛到这家伙气力不济的时候,抓住对方的意识反击。   不过现在他怀疑计划还有没有可能执行,只是片刻之间,他的光盾就被穿透了。利齿已经落到了他的战甲上,正发出铿铿让人牙酸的响声。战甲感觉还能坚持住,能坚持多久,高德自己也没信心。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比其他魔王甚至是魔子的武器还要犀利的攻击。   高德有些犹豫了,他倒是还留有余力,可以用锚钉凝结出物质化魂火。但现在还没完全确定陶特的本体,只是靠傀儡血肉含有的意识捕捉,未必能准确直击造成足够伤害。   一旦攻击失手,他没办法瞬间恢复维持防御,或者进行下一击。   犹豫只是片刻,高德还是决定拼一把。至少先拿到一分,砍伤这家伙,说不定就能逼得这家伙显露本体了。   然而就在他凝聚力量的时候,凛冽寒意骤然自上方汹涌而止。这股寒意挟着发自世界本源的冰雪之力,瞬间冻结水流,以至于陶特这张血肉大嘴也被贯穿。   一道寒冰之柱就在高德不远处插下,然后向深处不断延伸。明显是冰雪之力的力量将血肉大嘴里的水分抽离,血肉也随之崩解,整张大嘴顿时陷入物质与混沌交替的混乱状态。   陶特下意识的灌注入更多意识,想继续维持血肉大嘴,同时挡住冰雪之力的深入。   于是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一个身影在血魔疫魔之力混合而成的魔光中渐渐清晰,那竟然是一头鲨鱼模样的海兽,只是脑袋上顶着根尖角,从头顶到背部还有条长长的鬃毛,飘摇不定。   好机会!   高德再无迟疑,全力以赴,锚钉先是激射出数十米长的焰柱,再急速收缩,直至变作手指粗细的细束。   在焰柱凝结的同时,高德也已催动战甲,沿着冰雪之柱的方向飞射而下。   纤细的金黄细束像根针般插进魔光之中那个身影,似乎戳破了气球,产生的震荡却胜过战舰爆炸。   “我很快会回来的!”   爆炸推动水流带着高德向上急升,依稀收到陶特的意念:“你逃不过我的掌心!”   海面轰然炸起冲天水柱,白浪中金焰招展,再凝结为人形,拉住另一个身影。   “这家伙……”   高德被震荡冲击得七荤八素,靠着战甲防护没有昏过去,还顺手把远坂爱拉住了。   刚才那道冰雪之力的出现就让高德明白了是这么回事,这时感应到她气息微弱,没了知觉,哪还不知她是耗尽了冰雪之力。   高德暗道侥幸,还好是活着的,活着就有希望。   接着心中才涌起喜悦,至少把那个陶特干回混沌里去了。别看那家伙叫嚣得凶狠,想要再出现,怎么也得在混沌里养上几十年的伤。   “咦?”   然后他发现有根尖角扎在臂甲上,只是浅浅挂着并没穿透战甲。这尖角正弥散出血魔疫魔之力,迷乱色泽急速褪去,露出灰白原色。   让他奇怪的不是这尖角多锋利,而是在这角上感应到了一缕意念,刚刚熟悉的意念。   “咦?”   那股意念也动了动,似乎还没明白装状况。   接着陶特的意念在高德心中沸腾:“我的魂角!” 第533章:又一条未知的道路   高德也有些懵逼,这是啥玩意。   接着他才恍悟,是那个陶特本体脑袋上的尖角,当然只是末端那一小截。   思绪骤闪,记忆回溯。   高德一把抓住这玩意,自手套涌出魂火,将这根差不多拇指大的东西裹住。   他不清楚陶特是不是有本事凭空汇聚本体,防着一手总是好的。   这可是绝大的收获!   “伟大漂流者”陶特刚才试图诱惑他放开意识屏障,切下魂魄交由祂掌握,由此挣脱这个世界,没曾想祂却被高德切下了一小块本体。   应该是刚才他凝聚出物质化魂火的那一刺,逼得陶特以本体反击,结果弄巧成拙。   高德不清楚混沌里的情况,不知道这块残角对陶特意味着什么。猜测可能类同于凡人魂魄,真是如此的话,那他岂不是有反过来控制陶特的机会?   魂火裹住残角,角中果然沸腾起异样的力量,要将残角解离化虚。   可惜,高德抢先一步将魂火渗了进去,严密包裹,这种努力自然是白费力气。   “伟大漂流者”陶特本体力量只有魔王级别,之所以在跟高德对峙的时候占尽上风,完全是靠着将本体藏在混沌之中,同时借活人血肉和充盈了浓烈恶魔之力的海水。如果完全亮出本体跟高德对阵,高德有信心最多三招把这家伙大卸八块。相比之下,焚烧这家伙本体身躯要花费的力气,恐怕比打败这家伙多得多。   残角里的力量越沸腾,就意味着注入的意识越多。这么一来,被高德魂火烧灼的痛苦也就越猛烈。   所以片刻后残角就恢复了平静,而高德也发现自己魂火已经“勾搭”上了残角之下冥冥虚空的某个存在。这个存在从性质上说跟器灵一样,只是尺度太大而且有完整清晰的意志。   这个意志这时候正处于狂躁状态,竖起了无数针刺宛如巨大无匹的刺猬。高德自然没办法像对付灰器的器灵那样收拾它,甚至都难以压制它。但由这个存在回溯,就能感应到它的一部分,很微小的一部分被高德死死攥着。   这显然就是“伟大漂流者”陶特了。   这时候高德顾不上跟祂做进一步接触,他将残角收进战甲附带的容器里,维持住现有的魂火强度,注意力转到远坂爱身上。   远坂爱的战甲终究不是仙洲人原版,这么猛烈的冲击肯定对她造成了伤害,何况她还耗尽了冰雪之力。不过她呼吸和心跳都还算平稳,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高德抱着远坂爱升出海面,然后看到了码头区域的战斗。   铁中玉率领的铁锈夸父,毛绒绒带着的黯火夸父,仅仅一百多人,依旧拉出了几百米防线,堵截在靠近高德所在海面的区域。他们前方是若干座魂火熔炉,身后是一堆堆燃烧的蒸汽车。   更后面的小石楼前,坐着二三十个夸父。看情况应该是受伤不轻,但除了倒地不起的重伤员,其他还能站起来的,依旧稳稳站着挥舞武器,击杀零零星星穿透防线的漏网之鱼。   这道防线已经不是在堵截恶魔,而是变成了吸引恶魔的涡流。   好在汹涌而来的恶魔之潮并不是太过密集,就在码头之外的街区里,炮火连绵不绝,将原本厚实浓稠的恶魔队列层层削薄,让铁中玉和毛绒绒这边的压力减轻了大半。   不过铁中玉和毛绒绒本人倒是在防线上承担了大半压力,他们拦截住了大多数高阶恶魔。高德落到码头上,把远坂爱放到伤员区的时候,毛绒绒刚切掉一头羊角恶魔的脑袋,魂火顺着脖颈向脑袋和身躯同时延伸。   “啊哈!”   毛绒绒惊喜的叫道:“你完活了?”   附近正跟另一头羊角恶魔顶牛的铁中玉身躯一僵,差点被对方掀到空中。   铁中玉顾不上跟高德打招呼,一锤将对方的胸部砸碎,魂火喷薄而出,直接烧穿到后背。   “完活了。”   呼哧轰响,高德的锚钉变换形态,裹住大锤,让大锤更沉重粗粝。   他跃跃欲试的道:“你们可以休息了,这里都交给我。”   毛绒绒却不答应了,手中的一对等离子剑舞得嗡嗡做响:“别抢我们的饭碗!”   说完她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拉出绰约虚影,冲了出去。   旁边铁中玉举锤大呼:“阎王爷胜利了!现在轮到我们扫荡残敌!冲啊!”   夸父们士气大振,原本身上只有层勉力维持的稀薄魂火,此时却轰然升腾,个个都变作人形火炬。   看着只有百来号人的队伍冲向成千上万的恶魔,高德呆了呆,然后无奈的摇头。   等等,这个铁中玉怎么就把自己的绰号当正式名号叫开了?   高德叹气,大锤外层剥落,游走到肩上化作肩甲。   他倒不担心铁中玉毛绒绒和跨服们吃亏,除开高阶恶魔,剩下的都是杂兵炮灰。即便只是一般的夸父,也有了开无双的实力。   况且在他解决了陶特后,虽然混沌的压迫没有太明显的变化,但肉眼都能看到黑气在减弱,这是恶魔之力因为没了陶德坐镇,正在急速被现世稀释。超脱视野里,更是能清晰看到混杂着四色魔光的恶魔云雾急速倒流。   所以前方的恶魔之潮其实并不是在继续无脑攻击,而是顺应着恶魔云雾的流向,向着码头外海底里的恶魔裂隙涌去。   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们其实是在逃命。   高德吐出一口长气,但又没吐完全。   罩住南平港的恶魔运气正在变淡,不过并不会彻底消失。恶魔裂隙依旧在,恶魔之力依旧自里面源源不断的涌出来。之前会罩住南平港乃至渗透整座城市,是因为有陶特的主持和推动,现在少了祂,未必不会有新的魔王或者更强大的恶魔出现。   不过回想刚才跟陶特的交流,高德隐约觉得,并不会有新的主持者出现。   就如他最初对南平港的情况颇为意外那样,南平港失陷说不定还真是个意外。是混沌里的“杂质”,也就是拥有独立意志,只是受困于这个世界的混沌里的家伙自己搞出来的。   这样也好,这意味着刘承望带着的大明新军不至于坐享其成,还是得处理难以计数的恶魔。只不过除了少数高阶恶魔之外,剩下的全是炮灰杂兵,正好练手。   挺好,自己都没想到,南平港这个麻烦,是以如此方式,如此轻松的解决掉。   而且还有了个意外收获。   高德拍拍腰间的容器,通过魂火感应,那个远在混沌中的强大“器灵”,依旧还如刺猬般炸着毛,对自己被高德攥住了一根毛而无计可施。   看起来还得对峙一段时间,高德并不急于收割,就这么耗着陶特也好。以他现在的力量,这种强度的魂火想维持多久就能维持多久。   ………………   第二天,罩住南平港的恶魔云雾不仅淡薄了许多,还后退了许多,露出大片街区。   这时候刘承望手头上的兵力又多了不少,已经能组织起三个数量接近三千的大营,自三个方向向城区推进。当然每前进一段距离就开挖大坑,烧煤烧油,冉冉黑烟俨然由他这边升腾起另一股恶魔云雾。   远远望去,城市街区斑驳残破,像是被千百年时光侵蚀过一般。这幅光景不仅仅是炮火轰出来的,更多是恶魔之力浸染而成的。   自街区中不断涌出恶魔,不过不再是昨日那种铺天盖地的恶魔之潮,而是股股潺潺溪流。在这些炮灰杂兵之间,还混杂着无数有真实血肉,外表更接近僵尸的奇怪魔物。   那是主持“南平港侵噬行动”的陶特不在之后,南平港里上百万活人血肉变成的怪物。它们不再被陶特控制,原本填满下水道的血肉巨怪就瓦解为一具具血肉之躯。被恶魔之力驱使着,本能的冲出恶魔云雾,去吞噬那些在它们感应中就如明灯的凡人。   于是它们被新军的枪炮轰成血肉碎渣,再被涌动的烈焰烧灼成黑灰。烈焰中虽然只含有极其微弱哦的魂火,却足以将它们本就被恶魔之力解离成残渣的魂魄分解。   新军们对混在恶魔群中的活人血肉没太注意,他们注意的是自己有没有处于魂火熔炉的掩护下,身上的魂盾状况如何,十人队里的提灯人是否在叫一嗓子就能赶来的范围内,自己发射的枪弹对前方的敌人有没有造成实质伤害。   他们关注的每一个细节,都在不断的前进和开枪中得到确认,再确切的看到恐怖异常的敌人被自己的枪弹击倒甚至炸碎,信心便一点点的累积起来。   这些还只是昨天赶到的新兵,而昨天就战过一场的官兵俨然已是老兵,至少心理上是,老兵带新兵,一步步前进,新军便由此一点点成长起来。   三个方向的顺利进展,让他们的统帅,平南都督刘承望也终于有了闲心伤怀悲秋。   他不只是感慨几乎化作了废墟的南平港市区,还为那些步履蹒跚却被恶魔裹挟着冲出恶魔云雾的活人血肉而怜悯和悲哀。   只是顷刻之间,南平港整座城市的上百万人凡人,就变作了这般模样。   果然还得像高德说过的那样,在那个时候,南平港的凡人就已经死了。   等恶魔云雾进一步收缩,自己手下的新军也有了初步经验,接下来收服整个南平港的战斗,应该能顺利吧。   接着刘承望还是想到了自己的任务,开始计算起后续自己能得到的资源,尤其是摧毁海下那些恶魔裂隙所需要的庞大物资。   “总管大人应该没事吧?”   拼命让自己脑子忙起来,却还是不留神放出了这个念头,跟随念头涌起的是浓浓的忧虑。   昨天高德解决了坐镇南平港恶魔裂隙的魔王,刘承望一点也不意外,高德总是会创造奇迹的。   不过远坂爱的受伤让他稍稍纠正了对高德的认识,似乎这位阎王爷并不总是靠自己解决问题的,有时候是靠吸收战友和同伴的力量。   这么想有点损,可刘承望还是对高德有点小小的抱怨。   你干嘛非得把总管大人叫上呢?   叫上了怎么就不把总管大人保护好呢,以你的力量应该能做到的啊。   此时已经远离战场的南平港桃山里,李蓉娘出了房间,对高德点点头。   “总管大人好一些了,她说王爷你可以进去了。”   李蓉娘把炮兵部队交给了刘承望,回到桃山继续主持桃山的建设,同时临时充当远坂爱的看护。   毛绒绒和她手下的灰豆芽是干不来这活的,那家伙正带着灰豆芽满山乱窜打地鼠,也就是寻找桃山附近有恶魔之力渗入的可疑地点。这些地方虽然离形成恶魔裂隙还差得远,但散逸的恶魔之力还是能搞出不少花样,包括挤进来个把低阶恶魔。   “辛苦了。”   高德向李蓉娘道谢,远坂爱终究不是小丽,他得避嫌。   进了房间,远坂爱倚着床半躺着,脸上没多少血色,显得很虚弱。不过眼里倒是颇有光彩,给高德的感觉跟往常很不一样。   “蓉娘跟我说过情况了。”   见高德进来,她直接说:“进展很顺利嘛,我受这点伤也算是值得了。”   “你这可不是简单的受伤。”高德叹道:“现在你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冰雪之力吧?当时怎么就那么莽撞呢?”   远坂爱笑笑:“没法子,既然你叫上我,我总得竭尽所能。”   好吧,锅还是自己的。   高德无奈的摇头,不过看她的情况,倒也不是失去了生命力那么严重,至少还能向小丽和女皇交代。   “情况如何?”他问到了这个,远坂爱虽然跟小丽不一样,但多少能做点参考。   “很疲惫,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远坂爱老老实实交代:“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这种削弱的感觉实在难受,而且感觉完全找不回来了。”   高德皱眉:“那魂火呢?别忘了你在绝魂宫还留有魂火雕像,我进去看过,虽然变得很模糊了,但终究还在。”   远坂爱摇头:“隐约能感应到,可完全无法控制,烧不起来。”   她转开了话题:“别担心,过两天应该会恢复一些,那时候再看吧。说说昨天的战况,那家伙是什么角色?”   说到这个,高德就开心了。   他拍拍腰说:“那家伙现在还被我攥着呢,没能逃掉我的手掌心。” 第534章:混沌之海与世界贝   混沌就是真实的背面、物质的虚无、光明尽头的黑暗。   整个世界,不仅是巴托与震旦所在的这个世界,就连这个世界之外的无垠星空,也只是浸泡在混沌之海里的沙砾。   这是陶特的说法,按此理解,混沌就等于“未知”。但凡是观测不到无法触及的,全都归于混沌了。   一般而言,靠不可证伪的自洽逻辑编故事的邪教都是这套说辞。不过陶特显然不是编造的,祂的说法也不全是吹嘘,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真实的。   而祂这个“伟大漂流者”,其实就是从混沌之海的某颗沙砾里挣脱出来,浸泡在浩瀚洋流里随波逐流,完全没有能力掌握自己的命运。   “那可真是残酷的世界啊。”   陶特传来的意念带着微微波动,波动中隐含的悸动甚至颤栗,应该就是深植于祂记忆里的痛苦和恐惧。   “说真的,有时候还挺羡慕你们这些龟缩在世界贝里的小小生灵。”   陶特又说:“你们虽然被世界禁锢了,但以你们的生命尺度和进化级别,在这小小的世界贝里也足以安稳的渡过整个生命周期,不必跑到外面去受苦受难。”   高德送出去一个询问:“世界贝?”   确认远坂爱的情况不是太糟糕,身体还在恢复,高德心中大石落下,开始尝试跟陶特沟通。   此时他是在远坂爱隔壁的休息室,条件不咋的只有寻常装设,本是用来接待化魂卫人员,战时则改造为病房。不过李蓉娘找来的匠师心思灵巧,把这处招待所建在桃山顶端魂火熔炉的周围,外观看上去就是一座圆形堡楼,让这里又是桃山最后一道防线。   置身弥散的魂火之力中,高德昨夜都不必刻意维持自己的魂火,就能安稳的攥住陶特残角中的意识,不让祂跟这块残角切断联系,由此睡了个好觉。   当然陶特愿意冒着意识残损本体受伤的危险,切断与残角的联系,高德也无可奈何。现在看起来,陶特并不敢这么做,或者是没这个必要。   看现在陶特有问必答的态度,高德觉得真正的原因是后者。   这家伙并不是混沌恶魔,也没有受制于混沌四魔,更接近于具备高度智慧和理性的高级生灵。   “这是我们这些混沌漂流者的说法。”   陶特说:“你们这样的世界,就像海里的贝壳。有厚实的屏障保护,哪怕屏障破碎了,混沌也不是一下子就灌进去。而且屏障里面只要有生灵,就会持续不断的修补缺口,最终又恢复到完好状态。就这样往复循环,永无休止。”   “世界贝有大有小,有厚的也有薄的。有藏得深的,也有浅的,还能分出是人造的还是自然形成的。像你们这个世界贝,就是你们的先祖用一处混沌涡流造出来的。对了,这种涡流在某些世界贝里,也叫黑洞。”   “说到你们先祖,就得说另一类世界贝了。刚才我还没说完,不是所有的世界贝都安安静静的在混沌之海里待着。还有类世界贝能到处乱跑,你们先祖就是开着那种世界贝跑过来,造了个新的世界贝。我猜他们是想把两个世界贝合并在一起,或者替换掉原来那个,不过结果你也知道了,他们并没有成功。”   高德听得性质盎然,仙洲人竟然是开着一个世界过来的!   也难怪他们要在这个世界待上这么久,原来是想把这个世界打造成新船,只可惜功败垂成。   高德接着问:“那么陶特大人,你又是怎么跑到我们这个世界来的呢?”   “我感觉得很清楚,你在讥讽我。”陶特有些不爽:“我只是希望争取到最好的结果,才愿意降低生命尺度跟你平等沟通,这不等于我愿意忍受你的蔑视。”   高德没理会祂,自顾自的说:“即便是您这么伟大的漂流者,也不会无缘无故就出现在混沌之海里,所以要么是从其他世界贝里跑出来的,要么是由混沌之海里的杂质因缘际会进化而来的。不过您对世界贝这么了解,我猜应该是前者。”   “您既然知道我的先祖,以我们这个世界的时间尺度算,是几十甚至上百万年前的事情了。这说明您其实一直就伴随着我的先祖,甚至可能与我们先祖有过接触。就算没有接触吧,但您也还是像一粒沙砾一样,附着在我们这个世界贝上,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摆脱。”   “我并不是蔑视你,而是同情你。就像我们始终面临混沌的侵蚀,却因为这是整个世界都难以逆转的生命周期,所以感到异常无力的自怜。”   高德的推测一直没引发陶特的意念,不过说到最后,祂终于有了反应。   “同情……嘿嘿……”   陶特冷笑:“我看着你们先祖一步步折腾,从信心满满到绝望放弃,那时候我就开始同情你们的先祖了。至于你们,不过是他们创造出来的生灵,都无法触动我的任何情感。”   高德嘿嘿笑回去:“我猜你一直贴在世界贝上,没办法自己挣脱。等我们的先祖离开后,凡人开始自力更生。每隔几百年世界贝就会出现裂缝,混沌顺着缝隙渗进来,也要把你冲刷进来。你一次次的抵御这股力量,成功了无数次。但这一次,你再也无法抵挡,只能跟着混沌一起进来,寻思着破而后立,重新逃出去。”   残角后面的意识沉寂了许久,高德还以为自己这番话说得太直接让陶特破防了。   就在他开始做准备,防着这家伙切断跟残角的关联时,祂却有了回应。   “这不意味着你有资格嘲笑我!”   祂的意念带着强烈波动,高德都想象得出祂如果是人形的话,这时候是如何恼羞成怒。   祂恨恨的道:“就算我困在你们这条小小的臭水沟里,等你的骨头变成化石的时候,我都还是好好的!”   这是做好在这个世界里坐牢的心理准备了?   高德又从这话里捕捉到了另一个信息,这家伙似乎没有继续重复在南平港融合恶魔裂隙侵蚀现世的能力了。   他对这位伟大的漂流者已经有了具体打算,如果可能的话,他觉得这家伙是解决眼下危机的大好工具。   不过有件事他还是得确认下,毕竟南平港上百万人因祂而死。对祂这个尺度的存在,这压根算不了什么,说不定都比不上人类给蚂蚁窝灌开会,但他自己是人类,不是超出人类这个尺度,跟陶特一个层次的存在,他不能丢失自己的立场。   他问:“把那些恶魔裂隙合为一体是你干的?你是自己选中了这个地方的?控制活人血肉,给自己创造可以进入现世随意活动的躯壳,也是你的计划?”   陶特没好气的道:“洪水会把你冲到哪里,是由你自己决定的吗?你被洪水推着撞破了木屋,是不是还要赔偿屋主啊?”   这家伙绝对是其他世界里走出来的,有过身为人类……或者是其他种族智慧生灵的生活经历,不然怎么可能举出这么形象的例子。   接着陶特的意念更为不屑:“还有活人血肉,那跟尸体有什么区别?他们的魂魄早就被混沌冲刷得渣都不剩了,我不过是用他们的躯壳而已。你那些手下用来对付恶魔的火,不一样是烧凡人的躯壳吗?”   高德倒是轻松了些,这家伙终究不是直接的凶手。   “还有什么话要说就快说!”   陶特催促:“我会跟你说话,就是想看看你有什么想说的。不要以为你拿捏住了我的一点本体,就能让我低头。大不了我舍掉这点本体,休养一阵子就好了。这阵子对你们来说或许很漫长,几百年或者几千年,等我完好如初的时候,你应该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高德也不继续吊祂了:“我还想跟你说的是,我可能有办法让你出去。”   陶特又沉寂了,许久后才发过来一点意念:“啊?”   接着才回过了神,再度冷笑:“这玩笑可真是好笑!”   “既然你很早就认识我的先祖,那你该知道义思达。”高德不理会祂,淡然的道:“那时候的义思达现在还在,只是变成了魔思达。他们的首领……我怀疑其实跟你一样,都是漂流者,但是出了问题分裂成了几块。”   “按某个魔思达的说法,他们的首领在这个世界的某处做了手脚,可以从那里离开这个世界重回星空。只不过那个地方不仅需要集齐首领的碎片,还需要我去开启。如果你相信我,配合我的话,我可以让你加入这个计划。”   又是一阵沉寂,然后陶特发来声冷哼。   高德还以为祂要继续冷嘲热讽,或者表达蔑视。   没想到祂直接问:“要我怎么配合你?”   高德都没回过神来,就这么相信了?   “义思达我知道。”   陶特说:“他们的头领,被部下称呼为帝神的那个家伙,我跟他还挺熟的。他曾经还劝我进这个世界贝里,我没听他的。那家伙跟你的先祖一样,也是逃难过来的。他们的世界贝快完蛋了,被你的先祖救了。”   “如果是那家伙的话,把自己还有原本世界贝的残骸加一块,是有逃离这里的机会。他们那帮家伙,也的确跟你的先祖格格不入。”   高德还是难以置信,自己能开启风暴之心的说法,也不过是朗世德的推论,这家伙怎么就毫不犹豫的信了呢?   “能把我的本体分割出去的家伙,在这个世界贝里还是第一个。”   这时候陶特倒是很痛快的低头,但又没完全低下来。“从某个侧面看,你也算接近我这个层次的存在了。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可以办到这事的人,那也只可能是你。”   高德默然,总觉得不太适应。   还好陶特帮他适应了:“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是真信了,还是故意哄着你呢?”   “好了,说吧,要我做什么。”陶特催促:“反正你的条件肯定都只局限于这个世界贝里,对我来说,都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那高德就不客气了:“如果我要你帮我堵住所有恶魔裂隙,把这个世界贝完全修复好呢?”   陶特似乎咬着自己舌头了,如果祂真有舌头的话。   支支吾吾了几下,祂恼火的道:“你让一个被洪水裹挟的人去堵住堤坝上的缺口?”   意念稳定下来,祂深深叹气:“不要小瞧混沌的可怕,你们现在面对的只是混沌之海渗进这个世界贝的小小支流,不,甚至可以说是小小的一滴。”   高德跟着叹气:“这么说起来,你也做不了什么啊。”   “不不,我可以做的事情很多。”陶特赶紧道:“比如说……我知道你们世界贝上那些地方的裂缝很危险会成为缺口,挤在缺口的高阶恶魔都是谁,有什么本事。如果需要的话,我甚至可以扰乱他们,当然别想让我去解决它们。我解决不了它们,就像它们也奈何不了我一样。我是混沌之海的沙砾,它们是混沌之海与世界贝里凡人魂魄的投影,都不是一个路数。”   祂终于说到了高德稍稍感兴趣的点:“不过我可以抢在它们前面控制住活人血肉,避免被它们浸染成拥有真实血肉的恶魔。”   这就不错了,已经能大幅削弱混沌降世的危害。即便拯救不了那些第一时间被混沌侵蚀的凡人,但能避免后续的更大损失。   “我们还是需要进一步的相互信任。”   高德说:“我可以把正在进行此事的魔思达找过来,让你确认我所言不虚。你也需要向我证明,你能做到你说的事情。当然,在我们相互合作期间,你这块残角,就得作为我们保持联络的工具,我会维持现状。”   “这个自然。”陶特很上道:“哪怕机会很渺茫,但对我这样拥有不朽生命的存在而言,这点时间是值得付出的。”   谈妥了合作,高德关心起其他事情。   有了个置身混沌之海的漂流者,高德自然想对混沌有更多了解。   “混沌恶魔……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问:“我是说,凡人魂魄到底是怎么投射到混沌里,让混沌凝结出恶魔的?”   陶特嘿嘿笑了,不过这次不是冷笑:“你应该知道,混沌四魔的另一个称呼是混沌四神。凡人遇到困难危险,就下意识的向上天祷告,希望有神明降临救灾度厄。世界是守恒的,有这样的愿望,必然会有力量抵消这种愿望对世界的影响。”   高德没再问了,只是暗暗苦笑。   这特么还真是个唯心的世界! 第535章:原来我们是一伙的   唯心就唯心吧,只要是可碰触可研究的,那就也可以当做客观存在的“物质”对待。   当然由此而引发的到底是客观唯心主义还是主观唯物主义(并没有)的争论,那就属于哲学范畴了,高德可懒得理会。   既然在世界之外有了个眼线,他迫切想知道的是混沌四魔对这个世界的打算,以及“世界贝”之外的情况。   “不要用凡人的眼光衡量混沌四魔……”   陶特不由自主的强调自己所处的“生命尺度”,“动机?目的?这些词汇反映了你依旧妄图用低等生灵的思维去套比你们高了若干层次的存在,我就是个例子。”   “我用你们所处的这条小小阴沟打个比方,这样你大概能够理解。简单的说,混沌四魔,或者说是混沌四神,祂们就像你们世界的风。祂们并不会刻意针对你们这样的低级生灵,只是在祂们遵循自己意志的行动之中,顺带着给你们造成各种影响。”   “这种影响从来都是好坏都有,好的就是降水、热量或者冷却,坏的就是干旱或者风暴。”   陶特说:“渗进你们这个世界的混沌,也不过是自然。我在世界贝外看不到混沌四魔,也看不到魔王什么的。就连我自己,也不是整个本体都进到了你们的世界。真是那样,怎么可能被你这小小凡人……”   说到自己的窘境,祂就转开了话题:“咳咳,总之就算你们这个世界里真出现过混沌四魔的意志,那也是跟你们自己有关的。那些高阶恶魔也同样如此,都是由你们这个世界贝顶层残留的意志,跟渗透进来的混沌融合,然后形成的。”   “哪怕你们打败了它们,过上一阵子它们照样又会出现。它们并不是被打回了所谓的混沌虚空,而是与混沌融合的状态被打散了,需要时间再次融合而已。”   世界贝顶层残留的意志……   高德觉得陶特没有骗他,小丽以前也说过,很多恶魔裂隙里挤出来的恶魔,都跟上古凡人有关,甚至不少都是最初魔人王朝的帝王。   “这些意志,应该跟最初的你一样,都想逃离这个世界吧。”   高德问:“他们为什么不离开,还要融进混沌里变成魔将魔王甚至更强大的东西,回到现世里呢?”   陶特嘿嘿笑,意念颇为凄凉。   “他们还在世界之内呢,就想离开?那我这个贴在世界贝外面的,又何苦冒这么大风险钻进来?”   祂的回应含着强烈情绪,还有大量高德不明白的波动,高德觉得那是骂人的话。   意思倒是明白了,很简单,这些与混沌融合变成魔将魔王的意志,的确是真想挣脱这个世界的。可惜世界被世界贝保护着,对它们而言就是无尽的禁锢。它们唯一的选择是融入混沌,将这个世界彻底侵蚀,从内部瓦解世界贝,然后就有自由了。   这跟陶特的打算一样,不过除开陶特这样的伟大漂流者,只靠它们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所以过去十万年里,哪怕混沌无数次侵入现世,它们仍然未能如愿。   不过高德还是有些费解,按陶特的说法,混沌四魔的意志真要出现在这个世界里,必然是与世界之内的意志有所关联。可上次在松州之战里,他遇到过疫魔的魔子,跟疫魔意志直接较量过,这个意志对应的是谁呢?   “的确是有过那么几次……”   这个问题陶特倒是回答得很爽快:“按你们的计时,几十万年里的确有过那么几次,应该是残留在你们这个世界里的最强大意志融入混沌,获得了混沌之海的共鸣,但又没完全获得混沌四魔的认可,只能说接近吧。最近的一次就在不久前,我是不想跟这种存在折腾,所以暂时回避了。”   高德终于问到了重点:“既然你在世界贝之外,那么这个世界贝现在哪些地方有漏洞,混沌侵蚀的缺口有哪些,你应该能看到的吧?”   “这就是你希望我配合的事情吗?”陶特小心翼翼的问。   “算是第一件吧。”高德说:“你愿意配合的话,过几天我就把魔思达叫过来,证明我跟魔思达的确有相关的计划。”   陶特很大气的道:“那帮家伙就别扯过来了,见到他们会让我想到那个帝神,说不定会忍不住干点什么,我相信你。”   “你这点要求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祂再道:“不过具体情况只靠这样的意念沟通很难说清楚,你可以把意识注入我的残角,这样我就能把一些感知分享给你了。”   这家伙还在玩花招呢。   高德倒是没拆穿,说不定人家并没坏心眼呢。   他很自然的伸展感知,探入残角,没有一丝犹豫和惧怕。   意识刚与陶特的意识碰触,随即被强大的吸力和压迫裹住,高德不为所动。   下一刻,信息如洪流般涌入,还挟带着陶特的意念。   “嘁……”这家伙不爽的嘀咕:“难怪会被你拿捏了,原来你也是混沌之海里的杂质。而且是陈年老沙砾,意识与本体凝练得无法分割了。”   重大收获!   高德努力压住情绪波动,到此时他终于又获得了跟自己身世有关的一点信息。   自己原本也是在混沌之海里漂流的!   至少自己的一部分是。   至于会成为这个世界的人,还拥有仙洲人血脉,那就是仙洲人的事情了。   说不定自己最初是仙洲人在混沌之海里捞起来的。   把这部分思绪先压下,高德全力消化陶特发送来的信息。   这是祂分享给自己的一缕感知,是以世界贝之外的视角俯瞰整个世界。   这是前所未有的视角,高德沉浸其中,都忘了时间。   等稍稍回过神,他又隐约觉得,让他沉浸的似乎并不全是新奇,还有些亲切的……既视感。   ………………   到第三天,也就是高德预定好把南平港这个包袱全丢给刘承望的时间,后者其实已经全部接手了。   罩住南平港的恶魔云雾已经只剩包括码头的小半区域,原本的南平港大半都恢复了清朗。只是城垣和建筑全都受到了污染,该怎么清理就得由刘承望自己摸索试验了。   另一件事别说刘承望,高德和远坂爱都为之欣喜。原本他们认为南平港已经绝不可能再有活人,即便有也是陶特这家伙留下的,没有被恶魔之潮裹挟着冲出来的活人血肉。没想到在清理城区的时候,竟然发现了好几百活人。   这些人并不是挤在一起,而是零零星星分布在各个街区各栋建筑里,躲在难以触及的地方。其中男女老少都有,不仅不是活人血肉,还没有被恶魔之气浸染,至少是没有完全浸染。   虽然上百万人里就找到这几百幸存者,但高德等人依旧异常欣慰和感慨。这不仅再一次证明了凡人的坚韧,解释了为何现世被混沌侵蚀了若干次,凡人还是能如雨后春笋般重新填满现世,也让大家再次坚定了魂火加凡人之路的信心和决心。   哪怕是被恶魔云雾完全笼罩,依旧有凡人坚守自我没有异变。这不是他们意志有多强韧,也不是运气有多好,而是凡人本就有抵御混沌的自然能力。所以塔林之主和他那边的魔人们,坚持凡人必须全部转换为魔人,适应混沌之世的道路,并不是唯一的选择。   所有人里,刘承望是最高兴的。   魂火和凡人之路的证明还是其次,他关注的是眼前更现实的问题。   有高德帮手,大明新军的第一军顺利成军,没有多大损失就获得了初战经验,这让刘承望异常满意。   接下来他有三件事情得并行推进。   一是把调集来的舰船改装为魂火熔炉船,运载已有经验的官兵和提灯人,清理码头外的海上恶魔裂隙。   二是以魂火熔炉掩护新军继续进击,直至收服整个南平港。   三是想办法重建南平港,作为自己平南都督府的大本营,由此辐射整个南方,为后续的战斗做准备。   没想到高德找到了他,告诉他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三件事,而是将新军拆成若干分队,火速赶往各个地方。   “凡是靠近城镇的,协助化魂卫尽快建造好桃山。”   高德在一张纸上指指点点:“如果是在乡村或者荒郊野外,就以魂火熔炉包裹,再用你从圣山那知道的办法,把这些裂隙一个个解决掉。”   高德转头对远坂爱说:“物资方面,就得继续靠女皇诏令,继续向附近州县征调。即便是已经划给塔林的州县地方,也照征不误。我会跟那边协调,让他们尽力配合。如果州县已经力有不逮,就得由陛下想办法,从中京那边调度,或者直接调拨生产相应物资的模械机械。”   远坂爱这时候气色已经好了许多,甚至常人都感觉不再像以前那样冷冰冰的难以接近。但高德和刘承望却感应得很清楚,她现在除了魂魄异于常人之外,其他方面,尤其是力量,几乎与常人无异了。   她点头说:“此事由我推动,不管是地方征调,还是中央协调,都由我来统筹。”   然后她指着这张纸,有些迟疑的问:“这……这个,是真的吗?”   这是张地图,大明疆域图的南半部分,此时红笔在地图上若干位置画了叉叉圈圈。   按高德的解释,红叉代表最优先解决的地方,圈圈代表可以缓一阵子解决。而所有地方,无一例外都是活跃的恶魔裂隙群,有很大几率会像南平港这里,连接成缺口,放出恶魔之潮。   刘承望对此也抱着强烈的疑问,能知道这些情况自然是好的,可问题是……高德是怎么知道的?这些情况是真无误?   “如果是你收服的那个家伙告诉你的,我觉得还是谨慎一些,不要全信。”   远坂爱的话也是刘承望的心声:“谁知道那家伙是不是有其他目的?一旦我们把人手和物资分散到这么多地方,祂选择一处卷土重来,咱们可不好应付了。”   “有这样的可能性。”高德淡然的道:“不过这些恶魔裂隙的位置,还有活跃程度和连接为缺口的可能性,都是没有问题的。”   他用出门看了看风景的语气说:“这不是那家伙告诉我的,是我亲眼看到的。”   远坂爱没说话了,刘承望只好顺着话头说:“既然是王爷亲眼看到的,那就肯定是真的了。我会尽快做出安排,跟上化魂卫的步子。”   说完他也跟远坂爱一样,就直直看着高德。   高德知道他们是想问自己到底是怎么看到的,可惜他一时也没办法说清楚。   总不能说“其实我跟那家伙是一伙的,顺着祂的视角钻出去看了看,把整个震旦这边的情况都看了个大概。”   “相信我,没错的。”他只能这么强调。   还好他现在是威望足够,信用爆表,远坂爱和刘承望听他这么一说,就不再追问了。   刘承望去做安排了,高德问远坂爱:“我准备今天回中京,你这边呢?”   “不必担心我。”远坂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现在自己失去了冰雪之力,几乎等于废人。   “你交代下来的事情,尤其是周边州县的物资征调,没我领着羽林卫去压州县,根本推进不了。”   她笑笑说:“当然我就不必亲自出马了,留在这里的桃山很安全,这里还有蓉娘陪着说话。”   高德想了想说:“我让毛绒绒也留下,她跟蓉娘一起帮你,看能不能进绝魂宫,能进的话就从头再来。至于你的情况,我先跟陛下说说,让她有点心理准备。”   “那也好。”远坂爱没说感谢,不过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高德也不啰嗦,找到李蓉娘、毛绒绒和铁中玉交代好,便乘旋翼机北去。   看着远去的旋翼机,李蓉娘幽幽叹气。   “叹啥气。”毛绒绒嘻嘻笑道:“把这处桃山弄好,就收拾好家当,准备去丽德号吧,高德哪会放过你。”   李蓉娘顿时大羞:“可别胡说,怎会如此?我是说……王爷哪是这样的人?”   “我说什么啦?”毛绒绒无辜的眨眼:“我是说,像你这样当初就跟着他混的,办事又这么细致牢靠,他怎么会放过呢?肯定要调到丽德号上,丽德号可是咱们化魂卫的大本营,好的都得弄上去。”   李蓉娘松了口气,心头火热起来,嘴上却说:“我哪当得起王爷记挂。”   “像我们这样的莽夫,王爷都在记挂,何况李千户呢。”铁中玉楞楞的道。   “倒不如说,他是谁都记挂。”毛绒绒抱着胳膊叹气:“这也挺让人烦恼的啊。” 第536章:地图全开的从容   高德坐着旋翼机日夜兼程,好吧其实就大半天,从南平港飞回了中京。   小丽跟女皇都不在,目前兼职内廷总管和羽林卫大头目的上官晴说,女皇也去圣山了,有啥事高德自便。   说到“自便”的时候,这位女秉笔还刻意提醒说:“女皇玉玺由小女子保管,燕王殿下需要用玺的话就跟小女子说声,小女子备好笔墨纸砚随时恭候。”   女皇这是明摆着让自己矫诏啊!   高德哪敢接这茬,今天他矫诏一次,明天就是无数次,然后就再也摆脱不了。   以前的大明圣旨那还是圣旨,现在的大明圣旨,说实话都未必有化魂卫的手令管用。   但这是大义名分,是把凡人魔人各种人甚至西岭异族还能团结为一体的唯一旗帜,哪怕再破烂不堪,高德也要保卫它的神圣性。   再说了女皇可是他最初的小丽,连他都不保的话,女皇还能成其为女皇吗?   就是现在这事有点麻爪啊。   一想到之前女皇表露身份的事情,高德就头痛。   女皇是小离,是最初的小丽。   但小丽是他真正的最初,虽然他是被用强的,但他乐在其中。   两个都是小丽,两个都是青梅竹马,同时两个也都是天降。   这双份的快乐却如此让他烦恼啊。   很明显,他是不可能同时享受到双份快乐的。   所以他本可以直接去圣山,帮小丽和女皇一把的,但想到这个“双份的快乐”,就不寒而栗。   还是别去了。   现在他已经知道圣山在哪里了,陶特给他分享的视野,让他对整个世界都有了大概的了解。像圣山这种介于世界贝之内,贝壳与贝肉之间那一层的突兀存在,他自然是第一时间就辨认出来了。   不得不说,圣山果然……鸡贼。   那真是一座山。   高德还没看清那座山的细节,只是勉强分辨得出山旁边像是小船的存在,那该是之前转移了几十万罪民的圣山天舟。   要去那里得费点劲,但小丽和女皇去的又不是那座圣山,而是圣山留在现世的遗存之地,也就是基地。   那地方高德也看到了,毕竟还流溢着跟圣山一样的温和白光,只是黯淡了许多。小丽和女皇也是想趁遗留的神明之力散尽之前,把圣山留下来的物资尽快搬出来。   确认了圣山和深山遗存之地,高德也就暂时心安了,哪怕她们出了什么事,自己也有办法跑过去解决。   回到中京,他反而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还是得怪陶特,让他把整个世界都看光了,以至于危机在哪里,要如何应对,他都一目了然。   地图全开的前提下,时间就显得相当充裕了,他甚至有了“可以慢慢来”的感觉。   对了,虽然不能帮女皇接盘,但相应的准备总该提前做好。   于是高德破天荒的去找了朱大都督、林德诚、吕适行还有张怀远,目前大明朝堂就靠这几个妆点门面。   当然这话是调侃,大明终究还有大半直属地界和二十亿人口。只是寻常的事务,就足以让朝堂中枢连轴转个不停,往常该怎么忙现在还怎么忙。对寻常人而言,朝堂诸公依旧是大权在握,定夺着大明江山的前途命运。   眼下朱大都督负责大明新军的整编,林德诚全权掌管的锦衣卫正在渐渐接管中京兵马司以及各州县城防,以及配合化魂卫桃山的建设。吕适行则统管与模械有关的各项事务,自然包括了钢铁、机械、武备乃至吃穿用度各类物资的生产。张怀疑则是主持地方人事,同时监管百官。   这四人凑一起就是个小朝廷,加上高德,算得上“大明中央预备会议”了。   “我拿到了最近一段时间,可能会出现混沌入侵的地点位置。”   高德开篇明义:“不要问我是怎么拿到的,总之消息为真的可能性在八成以上。”   他在圆桌上丢下一张地图,正是震旦大陆舆图。与之前给刘承望看的南方地图不同,上面只标准了红叉,那都是威胁比较大时间比较紧的地点。   “要应对这些威胁,就需要从新军整编、物资供应、州县应对等各方面进行统筹。陛下不在,我们不能自作主张,但我们必须先拿出完善方案,到时候由陛下圣裁即可。”   高德扫视四位重臣,语气凝重的说:“这不是化魂卫一家能解决的麻烦,还望诸公多配合。”   吕适行先开口:“燕王提领化魂卫,只去了南平港几天,就把一桩大事了结,真不愧是我大明之栋梁……不,砥柱啊。燕王既有此说,我等附骥即可。”   老吕本是当托,他跟高德是什么关系?   女儿都是丽德号的头目了,官职也做到了化魂卫同知,就是高德的左膀右臂铁杆心腹,基本就是一家人。   不过说完这话,吕适行脸上堆起的笑容还是难掩一丝黯然。   终究只是“基本”啊,九眉那丫头,在高德手下终究只被当做男人用。什么时候能进高德的房,那才算得上一家人。   可惜,这个念想也只能想想。吕适行暗暗苦笑,别说高德已有圣山之女,女皇与高德的关系……如今女皇自己都不遮掩,甚至在朝会上都说过“朕自小就知高德与他心有灵犀”这种话,自己女儿想挤进高德房里当个妾都没可能了。   朱大都督和林德诚赶紧附和:“但听燕王吩咐。”   张怀远也点头说:“燕王既如此说,必然是有了盘算,就以燕王的计划为准,我们查漏补缺好了。”   这个跟血塔会有些瓜葛的大学士,在高德跟方阁老“推心置腹”之后,也确认了并不是直接的关联。只是基于官僚习性,对女皇还有高德打心底里排斥而已。   不过如今的形势已是千年未有之大变,现世分出了凡间与魔幻,凡间诸事都得为魔幻之事服务,也容不得他继续守住那点朝堂争权的小心思了。   “首先是这些州县,”高德也不客气,指点着地图说:“需要强力之人去坐镇,可以担负起征调物资安抚民众,以及配合桃山建设等等工作,都是很苦很累也要马上见效的差事,没有强韧心志和特别本事,不可能胜任得了。”   张怀远点头:“老夫记下了,总共十二府,从州县到府,老夫都会遴选出合适人手,供陛下裁定。”   高德看向朱大都督:“接着是平北、平西、平东三个都督府,大都督得尽快确定人选范围。有都督府统管新军,自军事层面应对这些恶魔裂隙,即便不能预防南平港的灾难,也要做到灾难发生的时候,不会很快蔓延到更广阔的地域里。”   朱大都督白眉紧皱,摇头不止:“人选是有,但没谁再有刘承望那样的背景出身了。”   这不是废话么。   出身圣山战仆,羽林卫的二号人物,内廷总管的第一忠犬,到哪再找第二个?   “这个无妨。”林德诚说:“只要能按部就班的统筹防区事务就行,这次南平港的事情,刘承望也只是去帮燕王打下手嘛。换到其他都督府,化魂卫必然是唱主角,都督则是统帅新军唱好配角。我看都督人选,最好是老成持重,乐意打下手而不是抢先争功之人。”   朱大都督白眉舒展,连连点头:“这倒是好找,大都督府之下有大把资历满满,但因为各种原因沉积下来的人选,都是担过大任做过大事的。”   顿了顿他补充说:“当然也不能太持重了,总得有进取之心,我会仔细筛选。诸公,还有王爷若是有合适人选,也请不避亲嫌,多多推荐。”   这自然是给高德示好,高德还真的想了想。接着骤然醒悟,真有合适人选,怎么可能丢去带新军,肯定得划拉进化魂卫啊。   他赶紧敷衍说会留心,然后把话题转到新军建设的事情。   这事朱大都督虽然在主持,但实际工作是刘承望在推进。现在刘承望去了平南都督府,朱大都督只需要把他制定的章程拿来用就行。   总结而言,目前朱大都督这里还是在给刘承望的第一军添砖加瓦,过程中顺带截留一些步军营炮兵营,准备用作后续第二、第三、第四军的骨架。这三军也是对应了三个都督府,以目前的进展和物资供应,大明暂时也就只有编组四个新军的力量。   新军的建设又与吕适行这边的生产直接挂钩,接着就是吕适行作报告。听到火油和精煤的生产供应正在加大力度,而利用混沌之鳞制造魂盾的生产也步入正轨,如今一天就能量产七千个,高德不得不感慨即便是凡人,一旦逼急了,爆发出来的生产力也是相当可怕的。   花了一上午时间,针对高德在地图上标注的十二个点,五个人终于从新军、物资、人事等各方面鼓捣出一分完备详尽的方案,其中还附带有各类选项,让女皇有可选择的余地。   “真是没想到啊。”   末了端茶的时候,张怀远忽然感慨道:“哪怕老夫在下面人面前再三遮掩,也挡不住溃决的人心。大家都以为,天下就要完了。没想到,现在还有挽救之力。”   高德抬了这老家伙一下:“这还不是靠了诸公的心力?”   四个人都笑了,本想纠正这话,说其实是靠了高德,但想到刚才群策群力弄出来的方案,又觉得只有高德也不成,还得有这么多人手物资,顿时又觉与有荣焉。   于是五个人奉茶对饮,对时局的唏嘘,对未来的期许,都在不言中了。   解决了这事,高德回到高家小院,久坐出神。   他暂时没跟陶特继续交流,只是还通过残角保持着关联。   通过陶特视角看到整个世界,对他的冲击挺大的,他得花点时间消化。   “哥啊,又在想小丽姐了?”   高苗凑过来贼贼的笑道:“或者是……两个小丽姐都在想?”   嗯,这丫头是怎么知道的?   “你刚走那天,女皇陛下带着远坂总管来咱们家了。”   高苗眉飞色舞的说:“陛下亲口说的,当年跟你拉钩上吊的是她!真是没想到啊,那时候跟着我一起追在哥你屁股后面的那个小丽,竟然就是女皇陛下!难怪陛下对我另眼相看呢,我跟她可是青梅竹马!”   高德揉眉心,好吧女皇这是发动亲情攻击了,她真的不怕跟小丽起冲突吗?   “我说哥啊,现在你该咋办?”   高苗冲他眨眼:“要不……两个一起娶了?”   高德咳嗽:“你当你哥是神仙啊,哪消受得起?而且你哥怎么能背叛小丽?”   高苗嘁道:“你不是还得忠于女皇吗?”   “这不是一回事……”高德没能说下去了,其实是一回事。   他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啥时候去外公那里?”   高苗本来预定了要去丽德号,不过走之前得去方阁老那边待一阵子,这是之前说好了的。   “就是等着哥你回来啊。”高苗说:“等你回来了,陪你两天,然后就去。”   高德嗯了声,掏出一张纸递给她:“明天先去见见你外公,把这个给他,很重要。”   这是另一张地图,隐去了大明直接控制的区域,只有塔林控制的区域。上面不仅有红叉红圈,还标注了时间和规模,正是警示恶魔裂隙乃至缺口的示意图。   “知道了。”知道是正事,高苗小心揣好。   “那哥你明天做什么?”她好奇的问:“两个小丽姐都不在,你应该也不急着回丽德号,总不成没事做就去驯象所吧?”   高德也没头绪,他其实挺想继续跟陶特交流,继续借用祂的视角观察世界。   但他不敢,他隐隐觉得,那似乎会唤醒什么东西,会让他把这一切都当做梦幻的东西。   “明天我去下港。”他想到了该做什么,维斯德斯那帮魔思达就暂住在下港,总之离他不远。   正好问问郎世德的进展,那家伙带着人手回巴托夺取帝神碎片,不知道情况如何。   如果需要的话,他倒不介意伸手帮一把,现在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去风暴之心。 第537章:伟大漂流者的机会   一早高苗乘蒸汽车前往皇港,高德自己开车去下港。   现在高苗的安全不是问题,女皇封高德为燕王的时候,就比照惯例设立了“燕司”专职护卫,人手都是从羽林卫调过去的。昨晚高德还专门给方阁老那边打了电话,一早来自血塔会的护卫队就等在小巷外了。   高德自己倒是不需要护卫,这点不管是化魂卫还是燕司都没话说。他们连给高德挡枪的机会都没有,哪敢跟高德吵吵必须跟在身边。   开着车一路穿过西城、南城、东城三区,蒸汽车上挂着的不是燕王旗而是锦衣卫旗。街上依旧是车水马龙,街道两侧人头攒动,看不出一点混沌降世的末日景象,让高德感慨异常。   左大道那帮家伙,宣传工作做得不错啊。   左大道这段时间还真是出了不少杰作,他领着的团队制作了《桃山之战》、《大明夸父》等等影视作品,还在各家电视台搞了类似“混沌播报”之类的节目,双管齐下。一方面暗示甚至明示灾难的降临,另一方面又通过羽林卫、丽德号、桃山等单位和工程的宣传,让民众看到大明对抗混沌的实际景象。   左大道甚至还建议御史台、中京和地方州县不要管制消息,任由各方面传言甚至谣言漫天飞。只是在舆论喧嚣尘上的时候,再加入女皇、丽、高德、羽林卫、化魂卫等各类人物各个单位大战混沌的传言。以评书、图本、、广播各种手段传扬,借着令民众畏惧而掀起的恐慌大潮,将这些半真半假的故事传出去,让民众渐渐接受现实的同时,又对未来生出希望。   南平港桃山建设能顺利推进,不只是李蓉娘和附近州县官员得力,还有民众受舆论教育也大力配合的原因。   现在这种势头已经向各地扩展,作为大明中心的中京,民众自然又如往常那般,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同时也做好了灾难随时会降临的心理准备,毕竟他们对大明还有希望,在各城区附近荒山公墓开建的桃山,也在一点点巩固这样的希望。   对比南平港里丧生的上百万民众,这些人算是幸运的吧。虽然不知道这样的幸运还能持续多久,但作为保护者,高德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不过这点好心情很快就被破坏,高德在即将开出东城区的时候,被堵在路上小半个时辰都动弹不得。下车去看情况,原来是辆蒸汽小车跟人力车撞了,小车的乘客正指使司机殴打人力车夫,跟周围看客又发生了冲突,闹得沸沸扬扬。兵马司的巡丁被挤在外面自顾不暇,根本没办法控制局面。   “听说是吕相爷的亲戚……”   “不止,还自称是给高阎王办事的。”   “打着东城桃山的旗号,兵马司那帮人装可怜压根不敢过来管。”   看客们议论纷纷,高德听得先是大怒,继而失笑。   这才是世事人情啊,好的坏的都有。   掏出通话器,高德呼叫王昆仑。   他本想自己出手解决这个小麻烦,不过一想到各种后续就没兴致了。   “记得给手下交代清楚,要维护吕相公还有我们化魂卫的清誉。”   他特别跟王昆仑交代:“动作要又快又准,不要在现场伤到人。”   要主持化魂卫各类事务的王昆仑来办这种小事,高德还有点过意不去,所以他不太理解王昆仑回应时略带兴奋的腔调。   等他回到自己车边等了几分钟,看到三道身影自西面破空而来,急速下降,下意识展开超脱视野一看,顿时明白了。   不清楚另外两个人是谁,但那个魂火飘摇的家伙,不正是王昆仑?   这家伙是借办事来散心了呢。   王昆仑带着两个手下,身着全套夸父战甲,在如潮的欢呼声中落地。   “化魂卫办事,诸位不要惊慌!”   两个手下同声呼喊,高德一下子就听出是刘小胖和瘸子。   果然,这三个家伙都是趁机翘班。   依稀再听王昆仑说:“吕相公的亲戚哪会如此仗势欺人,为我们化魂卫办事更不可能如此嚣张。你到底是何方人士,竟敢假冒官戚和化魂卫之名,跟我们走一趟!”   下一刻,就见王昆仑拎着一个人凌空而起,在半空绕了几圈,呼的向西射去,引得掌声喝彩声大作。   刘小胖和瘸子没忘记正事,瘸子那个车主的司机绑起来丢到一边,刘小胖则抬着小车嘿哟低喝,将整部车子抬了起来,跨着稳稳步子扛到街边。   于是掌声喝彩声更加热烈了。   两人办完事扫视一圈,大概是想找到高德,可既没感应也没看见,自然明白高德不愿露面,赶紧腾空而起,追着王昆仑去了。   “传言果然不需,祖山有刑天,天下有夸父!”   “还以为化魂卫在妖魔鬼怪之地战斗呢,没想到就在咱们身边。”   “咱们大明终究还是有救的,有这样的英雄好汉,还怕那些妖怪做甚?”   “据说都是女皇拉扯起来,连高阎王,都是女皇陛下自小培养的。”   “女皇英明……不,女皇万岁!”   各种传言本只是传言,此时汇聚到一起,变作了确凿的事实。   高德笑笑,懒得追究王昆仑这三个家伙玩小聪明的事,开着蒸汽车挤过像在狂欢的人群。   原本他是想找维斯德斯,那帮家伙本来是在高家小院附近住着。后来郎世德跟他约好了半年为期,也就没必要跟高德搞贴身战术了,于是回了下港这片他们熟悉的地方待着。   不过等他的车刚进了下港,就被另一俩车贴住了。   对面车里探出个脑袋,对他招招手,高德乖乖的停下。   这个世界上,除了小丽小离,还有姚婆婆高苗,再加上北冥山的大丽等少数几个人,还没人能这么轻巧的拦住他。   可惜那人正好游走在这份“白名单”的边缘,是塔林之主,他的老爸。   跟着塔林之主的车停到一处普通的巴托小酒馆外,两人坐在酒馆里默默相对。   “你标注的那些位置,是真的吗?”   终究还是塔林之主先开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高德料到了他会找过来,只是没料到这么快。   “我不确定完全是真的,至于怎么知道的。”高德耸肩:“暂时保密。”   高德不确定塔林之主对陶特这样的存在是什么态度,目前来说这也是他的又一张底牌,自然不会轻易亮出来。   塔林之主笑了笑说:“是我贪心了,不过我猜与你在南平港的收获有关。”   高德心口咯噔响了响,这家伙竟然猜到了?   “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塔林之主接着说:“即便缚住了魔王意志,由祂看到了混沌在世界之内的流向,也要当心所见是否为真。难免会有奇魔意志作此饵,钓你这样的存在。”   “我倒不是否定你传来的消息为假,或者找理由赖掉这份人情,只是为你担心。混沌中无奇不有,甚至有混沌四魔都消磨不了的杂质。说是杂质,其实也是强大意志,也在觊觎着这个世界,渴望经由毁灭整个世界,获得养分超脱这个世界。”   “当然祂如果下场的话,你自然是不可能如此轻松就解决了南平港的麻烦。但你要小心,那种存在终究有一天会出现。”   还好,并没猜到。但很显然,陶特这种存在,塔林之主是知道而且清楚跟脚的。   高德甚至觉得,塔林之主知道甚至可能认识陶特,毕竟陶特很早就跟仙洲人打过交道。   这时候他更不能主动交代了,塔林之主还不认为自己有本事压制住陶特这种“伟大漂流者”,更不可能借陶特的视角查看世界内外。   或许塔林之主是在试探,不过听他的意思,高德标注的位置也只是由世界之内的混沌流向得到的,应该没有想得更深。   塔林之主又哪里知道,高德其实把世界内外的混沌流向和大小缝隙都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不想透露自己看得如此清楚,才只给了大概的示意图。   “这些话都是以……凡人的角度来说的。”   见高德没什么表示,塔林之主淡淡笑道:“看来是多余了,我来找你也不是只为说这些。你既然把这些情况告知我们,我们也不能平白受恩。说吧,你定是有额外条件。”   这才算上道,高德说:“也说不上额外条件,我知道你们了解到这些情况,并不会去把这些裂隙堵住,而是想把它们做成现世灰境,用来测试和训练魔人。我只是想重申之前的约定,你们靠言语和利诱,让民众跟着你们走魔人这条道路,只要是自愿的我们也拦不住。但不愿的,或者老弱病残根本不可能经受住恶魔之气的,你们得允许和协助他们撤到朝廷直属的地域,来不及或者不方便的,也要让他们前往桃山寻求庇护。”   塔林之主点点头:“以我人族之始还有塔林之主的名义,我会督促各座魔塔照此办理,若有违背,严惩不怠。若是你那边有所发现,尽管动手,所有纠纷由我担下。”   能有这个态度就好,高德再问:“那么,还有什么事?”   “没了,我得赶回去陪苗苗。”   塔林之主表情变得柔和,想说什么,犹豫了下,却只是苦笑道:“本来可以跟你传讯说这事的,但还是想……见见你。”   不等高德回应,他起身拍了拍高德肩膀,低声说:“不管你我之间是何立场,有何由来,彼此间终究还是有血脉关联。这样的关联,注定了我对你,永远不会像对没有血脉关联的人那样,只以纯粹理性相待。”   说得你好像是个很称职的父亲似的。   等那家伙离开了好一阵子,高德心中还隐隐翻腾着难以安定。   “殿下是在忧虑战团长的进展吗?”   到了维斯德斯那,高德还有些心不在焉,被对方看了出来。   “不不,个人的私事。”   高德左右打量,这帮魔思达待在一处巴托会馆里,装设极为奢华,而且风格也是浓妆艳抹的巴托宫廷风,就是过于阴暗。应该是魔思达身上的恶魔之力都浓稠得扭曲了光线,就差顶着羊角的魅魔上前奉茶……不,献咖啡了。   下一刻,还真转出了身着长裙露出大半深沟的侍女来献咖啡。   “喝不惯你们这玩意。”高德摆手谢绝,对侍女视而不见。   虽说不管小丽还是小离,都是珍稀资源完全跟这个级别没得比,但她们的高贵美丽,又岂是区区巴托女仆能比的?   他直接谈到正题:“不过我还是挺关心巴托的情况,你们战团长面临的形势,怕是比之前估计的要险峻吧。”   这不是他的猜测,而是他看到的。   整个世界里里外外他都看到了,虽然是通过陶特的视角,那是他无法理解也无法代入的视角,所以他没办法还原成自己的视角,但巴托那一面的情况还是被他看了个明白。   那里的恶魔裂隙比震旦多了许多,不过流动却很平缓,像是大多数裂隙,至少是那些“流量”大的,更像是处于可控状态。   联系上塔林之主这边的计划和魔人的打算,就不难猜出,那边的魔思达君主们,已经稳稳控制住了大多数恶魔裂隙,将其变作自己的力量之源。郎世德即便拥有了帝神碎片,跑回去抢跟那些拥有力量源的魔思达君主争夺其他碎片,会有什么结果,高德是不太看好的。   说到这个,维斯德斯也深深长叹。   “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战团长坚持己见。”   他摇着头说:“他相信还有魔思达君主支持他,就算不支持他,君主们也各有想法,可以游走其间引发矛盾。”   这家伙跟高德相处久了,尤其是跟丽德号靠得太近,已经不像其他魔思达那样对自己的战团长无限忠诚了。   “本来约好的是半年。”高德说:“可现在看来,我这边的麻烦基本能很快解决,在那之后,至少几年之内不会有大的变故。所以我对风暴之心也有了兴趣,如果能提前进行就好了。”   维斯德斯大喜:“殿下能提前腾出手来那当然好,我们可以提前做些准备。”   “可如果你们战团长半年之内没搞定怎么办?”高德问:“总不成让我一直在这边干等着。”   维斯德斯隐约品出了什么:“殿下您的意思是……”   高德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过阵子我想抽空去巴托看看,至少看看你们战团长的情况,不然心里不踏实。”   要从陶特那得到更多东西,风暴之心的行动就得有实质进展。   高德自己当然不想折腾,纵然有好奇心也没到丢开震旦这一大摊事跑去巴托的程度。不过没办法,陶特这边不仅得有交代,也是更大的机会。 第538章:创世机械的潜在危机   “殿下果然是言而有信之人……”   维斯德斯颇有些感动,不过他提到了现实问题:“只是从震旦去万里,不仅路途遥远,还有风暴阻隔。”   “来往震旦和巴托的商船,都有经验丰富的导航者引领,安全上倒没有问题。只是跟随商船行动,来回一趟最快也需要四五个月。殿下在震旦位高权重,应该抽不出这么多时间。”   “当然以殿下的力量,有了大致方向强行穿越,应该能少花一些时间过去。不过眼下混沌临世,风险还是太大,随时都会发生不测。”   高德摊手说:“那你们战团长又是哪来的信心,可以在半年之内搞定巴托的事情,然后打个来回呢?”   维斯德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着笑着发现高德依旧逼视着他,没有终止这个话题的意思,于是开始笑得勉强甚至难看了。   “呃……殿下您是认真的?”他很意外。   高德没有做明确的回答:“我也不是一定要去巴托,只是希望尽快解决风暴之心的事情。如果有方便的途径,花费的时间不多,那自然是最好的。”   “我觉得你们应该有特殊的途径直接回巴托,比如……传送器之类的东西。即便不是瞬间传送回巴托,也可以大幅缩减旅程。当然,这对你们来说必然是绝密,缩短空间就等于省出时间,任何一个组织如果有这样的方便法门,都不想分享给外人。”   维斯德斯不迭摆手:“殿下您误会了,真的误会了。”   他深深叹气:“我们是有一些传送的手段,但回巴托不可能依靠传送。在这个世界之内,瞬间年传送到万里之外的手段自然是有的,可那只能依靠个人的力量,不可能传送一个战团。”   “而且巴托和震旦之间存在着无形的屏障,隔断了混沌在彼此间的流动,也就没办法直接穿透屏障进行传送。另外我们在风暴之眼待了十万年,离开巴托太久了,怎么可能还有完好的传送器?”   这些倒是真话,高德既然通过陶特的视角看清楚了世界内外,自然也看到了巴托和震旦的割裂。实际上不仅是巴托和震旦存在着屏障,整个世界其实还真的分四部分,巴托、震旦、新大陆和遗弃之地。新大陆是巴托人零零星星跑过去建立的新世界,遗弃之地则是完全被混沌侵蚀了。   维斯德斯继续说:“战团长这次回去,是以我们的战舰为跳板,先传送到风暴之眼的附近,那里有我们在过去十万年里建造好的基地。那也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战团前往风暴之心,那里就没什么用处了。战团长答应殿下会留下的各类技术和物资,其实都在那座基地里。”   “到了基地之后,分乘蒸汽快船,走商船也知道但很少走的航线。那条航线上有诸多被混沌侵蚀的凶恶海兽,时不时会遇到被海底恶魔裂隙侵蚀形成的海魔之潮,不竭尽全力应付也很麻烦。”   “等穿透巴托与震旦屏障,完全进入巴托之后。还得面对海商,巴托海商,那是魔思达君主都不得不低头的存在。”   说到巴托海商,高德对魔思达君主以及所有巴托人都生出了浓浓怜悯。   没错,巴托也有类似海塔会这样的海商,只不过跟巴托海商相比,震旦这边的海塔会完全就是小角色了。   巴托海商依托巴托外海的群岛,建立了专属于自己的海上王国。严格说就是一窝窝海盗,只是这些海盗要么是高阶魔人,要么是背叛了魔思达君主的魔思达,甚至还有魔思达君主的子嗣。不管是什么身份,无一例外,巴托海商与魔思达君主的关系都是量子纠缠态,在敌对与合作之间随时转换。   震旦与巴托的海上商路,全由这些海商把持。而他们靠着这样的垄断贸易,把魔思达君主封锁在内陆,建起一圈海上王国。   没错,这些海商其实都是有“XX王”称号的,虽然魔思达君主以及震旦这边压根不认。   震旦海商依托出身本土的海塔会,同时又有血塔会乃至大明朝廷制衡,倒是与巴托海商维持着还算正常的商贸往来。但在巴托那边,巴托海商与魔思达君主的战争绵延不绝。   从力量上说,魔思达君主不仅在个人战力上远远强于海商,在内陆掌握的人口和资源也不是海商能比的。可巴托海商的海上王国就是以船为家,所谓的“王庭”都是大船。战事一起就遁入远海,让魔思达君主十扑九空。   让海商稳稳垄断外海的依凭,更在于海商靠若干万年积累掌握的航路资源。从船只到导航者,相关资源都是海商所有。魔思达君主即便消灭了一股“海盗”,为了维持贸易,还是得找人来做相同的事情,而这些人或快或慢,又走上了与君主抗衡乃至敌对的道路。   “魔思达君主也不是没想过摆脱这些海商的掣肘,他们疯狂挖掘模械,制造机械兴办工厂,甚至用恶魔裂隙的力量制造傀儡。不过相比之下,震旦这边的各类货物,从丝绸、茶叶、瓷器到精巧工具,不仅货物充足成本低廉,还应有尽有,让魔思达君主难以摆脱,于是不得不依靠巴托海商。”   维斯德斯说到这些,语气满含沧桑:“其实君主们愿意齐心协力的话,巴托海商根本就不足为患。可惜魔思达君主们互相视对方为仇敌异端,没办法合作。海商才有了生存的空间,反过来威胁到魔思达君主。”   高德之前只是从海塔会那大略知道一些巴托的情况,今天维斯德斯说得这么详细,他顿时明白了郎世德的依凭。   “你们战团长的计划是……”他呵呵笑道:“联合巴托海商,对魔思达君主各个击破?同时又以此为筹码,去要挟各个魔思达君主,要他们交出帝神碎片?”   维斯德斯愕然:“殿下您怎么知道……咳咳,难道战团长连这个都跟您谈过?”   高德摇头:“我只是觉得,你们战团长只有这么做才有可能成功。”   不过是合纵连横的手段,高德又哪会想不到。   郎世德如此入手,真有可能很快解决问题。   关键在于,对于巴托这盘魔思达君主与海商的棋局,郎世德的占位超出棋盘之外。   他的战团即便比不过任何一个魔思达君主,但足以压制随便哪一家海商。同时他对海商毫无所求,对魔思达君主所求也只是帝神碎片。   帝神碎片这玩意,对魔思达君主来说看似是力量根基,但现在的魔思达君主基本都自己掌握了恶魔裂隙,帝神碎片只有象征意义实用价值不大。   郎世德要帝神碎片,最终目标是凑齐帝神。不过凑齐之后并不等于帝神复活,就去找这些不孝子孙算账了。郎世德是要用帝神碎片离开世界,对魔思达君主来说,只要回报足够,这笔生意也不是不能谈。   所以两边来看,郎世德都有宽裕的操作空间。只要他脑子手腕足够灵活,在巴托搅起风雨最终实现他的目标,至少理论上是有很大可能的。   这么看来,倒是不必急着去巴托看看情况,甚至出手帮郎世德了。   “既是如此,我相信你们战团长应该不会食言。”   看在与郎世德合作良好的份上,同时也是希望尽快解决风暴之心的事情,高德决定还是卖个人情。   他掏出一份地图,这是把陶特那的收获一次卖个够了。“我从特殊的渠道获得了巴托的一些情况,或许你们战团长已经有了这些情报,但至少能相互印证。”   维斯德斯接过地图,略略一看,脸色顿时大变。   “战团长不可能有的。”他略略激动的道:“这可太难得了,能帮战团长省掉很多功夫。要把这些地方侦查清楚,可得费不少人手和时间,真是太宝贵了!”   说着说着,他就要下跪叩谢。这家伙在震旦待久了,早就接受了震旦人的礼仪,压根不把双膝下跪当做什么事。   高德赶紧扶起他,还打断了他关于还需要什么物资的询问:“我要东西,又何至于这么麻烦,这是我对你们战团长的一点心意。”   反正风暴之眼的那个基地都是他的,现在要跟晚一些要又有什么区别。   跟维斯德斯一番交谈,高德打消了亲自去巴托的想法,不过他还是要维斯德斯预先做好准备。   “最近我有所发现,也是与给你的地图有关。”   高德对维斯德斯稍稍漏了点底,避免对方瞎猜。“尽早解决风暴之心的事情,应该也有助于缓解这次混沌临世的灾难。所以我对你们战团长在巴托的行动非常上心,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战团长进展迟缓甚至不利,我愿意出手相助。”   维斯德斯自然又是不迭道谢,然后跟高德交了底。   五百人以下的话,维斯德斯保证可以在二十天之内将援兵从震旦送到巴托。   “二十天,还行。”   高德点点头,对这个时间勉强满意。   离开了魔思达会所,高德自己开着车回了高家小院。   高苗还没回来,按约定她会在方阁老那里住几天。   一时高德有些百无聊赖,干脆跟陶特聊继续聊了起来。   “刚才我也听到了。”   陶特答应把一部分视角分享给高德,条件就是在高德许可的情况下,获得高德这边的一部分感知。   刚才高德跟维斯德斯谈话,陶特都听到了。   “那帮义思达,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吗?”   陶特戏谑的道:“当年我就跟你的先祖说过,这帮人迟早要搞出事情。可你的先祖自信满满,觉得可以吸收这些人,可以获得多样性,有助于世界更加稳定。结果呢?一群猴子里混进几只猩猩,这可不叫多样性哦。”   感觉这家伙当初也是从类人生命世界里升华出来的,有关人类社会的事情祂都懂啊。   “不过他们终究还是听进了我一些话,创造世界的时候,把主世界跟义思达待的地方区隔开了。可惜这帮义思达人折腾的本事不小,又在主世界之外挤出了两个小世界,就是你说的新大陆和遗弃之地。要让他们再折腾下去,你这边没到被混沌全部吞噬,就已经被他们吃掉了。”   高德听得暗暗发笑,这家伙居然还是个社交牛笔症患者。就听祂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祂当初跟仙洲人关系多密切,甚至在当顾问。哪知道祂就是趴在世界之外,眼巴巴看着仙洲人创世的一颗沙砾。   陶特再问:“对了,你用我的视角看世界内外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些不同寻常的……节点。”   高德当然没看到,陶特说:“那是肯定,我只能跟你分享视角,没办法分享由置身混沌之海沉淀出来的那种感知,那也不是你们这个尺度的生灵能有的感知。”   “我想说的是,世界之内存在着若干节点,那是由仙洲人留下的创世机械维持着。哪怕混沌侵蚀,除非把整个世界贝瓦解了,否则那些节点仍然还在,还维持着世界贝的结构,让世界能重新恢复。”   “我原本的计划就是进入物质世界,获得足够力量后,去摧毁那些节点,让整个世界贝坍塌。”   “这个计划也是有前提的,我不可能做到摧毁所有节点。有些节点已经摇摇欲坠了,你该明白吧,这意味着这次混沌降临,有可能让整个世界贝出现问题,到时候就是真正的灭世之灾了。”   高德抽了口凉气,原来如此!   创世机械维持的节点……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东西,那是女皇才拥有权限的机械,曾经在十万年前摧毁了郭瑞德的战舰。不仅制造出坠星海,还打碎了扶桑岛。拥有如此威能的机械,也就是灭绝器,莫非就是那种创世机械?   “那玩意算是自动维护系统吧。”   陶特说:“我说的是它维护的那些东西,比如维持着震旦和巴托这些小世界之间屏障的东西,哦,还有在震旦大陆北面的那座山,那也是部创世机械。”   北冥山的冰雪之心,果然是这个级别的存在。   “我看不到也感应不到。”   高德有些紧张,但又不确定是不是陶特在玩花招,于是装作更加紧张:“以你的感应,哪个出了问题?”   “最大一个就是维持世界屏障的了,受到的侵蚀也最严重。”陶特说:“它其实就在物质世界里面,只要升得够高,突破它的防护,就碰触得到。”   “可惜。”陶特又叹气:“自从你的先祖离开后,就再没什么载具能飞到那么高了,义思达那帮家伙的战舰都不行。”   这真是巧了,高德这里还有艘仙洲人的战舰。 第539章:北冥山的最终解决   不过丽德号虽然能升到天穹之上,到了某个高度就再也没办法上升了,那应该就是陶特说的屏障。那种屏障不仅隔绝了震旦和巴托,也隔绝了创世机械所在的特殊空间。   那地方陶特称为“贝膜”,相当于物质现世到世界贝之间的夹层。不仅创世机械之类的仙洲人造物在那里,圣山应该也是退到这个地方。   丽德号目前应该是没办法进入“贝膜”的,不过只要把高德送到足够高度,他就能尝试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趁着小丽和女皇还在搬家,各地桃山的建设有了恶魔裂隙的分布图后,可以做到有的放矢,高德不得不亲自出面救火的概率大幅降低,高德觉得是时候去北面和西面的两个摊子搞定收尾工作了。   毕竟有了郎世德给的飞行器,不再需要靠战甲硬飞,出行非常省事。   “北冥山的冰雪之心……释放冰雪之力,维持物质世界真实纯粹的创世机械?”   高德有了打算,跟陶特提到了这事,陶德兴致不是很高。“我倒是感应到了,少数放在物质世界里的创世机械。就是个灾备系统,原来还是在线的,后来改成近线了,现在已经是离线状态了。”   它显然还不清楚北冥山的情况:“之前倒是有那么点波动,导致混沌流向产生了一些变化,应该是出了什么故障,暴露了能量核心把混沌吸引过去了。不过就算它还是好的,这个世界也就多顶几年而已。没它也没什么影响,反正你的先祖都不在了。那玩意只有在你们先祖在的时候才能派上真正用场,你们是玩不转的。”   “我已经用魂火,也就是束缚住你的那种力量把它浸染了。”高德说:“原来有很多光精灵残魂在守护它,现在那些残魂也已经浸染了魂火,跟着冰雪之心一起变成了介于混沌和物质之间的存在。我不清楚这么做对世界到底会有什么影响,你可以跟我去看看。”   “你用这种力量浸染了创世机械?”陶特真的惊住了,自残角传来的波动异常明显。   “难以想象……”陶特说:“怪不得混沌流向会发生这么剧烈的变化,我还以为是世界贝撑不住了,所以才决心进入现世,没想到是这样的变化,真是造化弄……不,弄伟大漂流者啊。”   高德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没想到其实是自己陶特坑进了现世,这也意味着南平港上百万生灵的消逝,自己至少要负间接责任。   一人一沙砾各有感受,沉默了许久,陶特才先开口:“你的这种力量的确是混沌的克星,如果真的把创世机械浸染了,你们这个世界贝的未来,我已经看不清了。”   高德犹豫了下,还是问出了他从未问过他人的话:“魂火,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   陶特传来的意念连绵震荡,像是在笑:“生灵的欲望投射入混沌,生出神明与恶魔。这些欲望归结起来,都是求得施舍和恩赐。生灵还有只求于自己的情绪,这种情绪累积沉淀,最终点燃为魂火。”   “魂火就是混沌的反面,也蕴藏于每个生灵的魂魄中。不过魂火可不必然就是好的,你也该想得到。当生灵的魂火之力越来越强大的时候,他就会越来越藐视外在,最终走向聚伟力于一身的道路。当然他实际上又是做不到的,世界如此浩渺,混沌之海永无止境,又哪可能聚伟力于一身呢?”   “所以当他的魂火强大到了某个层面后,就不再是混沌的反面。自大、傲慢还有愚执让他的欲望转入了混沌,最终魂火被混沌扑灭,而他也注定成为混沌中又一个空有强大力量,却失去了灵识的存在。可能是魔将,可能是魔王,甚至是承载四魔意志的魔子。”   “在我被你的魂火束缚住的那一刻,原本我是想断尾求生的,但就是这种魂火之力,让我觉得等着你也走向那一天挺好的。到时候不必由我开口,你自己就会想办法挣脱这个世界,拥抱混沌之海。”   高德不是第一次听别人说魂火之力很危险了,只是就连姚婆婆也没像陶特说得这么透彻。   不过他并不认为陶特完全明白自己的魂火,发送去淡然的意念:“你说得这么明白,不怕我主动甩掉你?”   陶特的意念变得深沉:“你会吗?”   高德很坦诚:“不会。”   当然不会了,这么好用的望远镜,可以随时看清世界内外,他怎么会甩掉。   “你这么熟悉魂火,按理说不应该啊。”高德转守为攻:“你不是在混沌之海里漂流了无数万年吗?混沌之海里肯定是没有魂火的吧?关于魂火的事情,你又是从何而知的呢?”   陶特嗤之以鼻:“我开始觉得你其实并不是由混沌之海而来的了,连这点基本常识都没有。混沌之海里不仅有很多我这样的伟大漂流者,还有无数世界碎片,更有世界破碎后,没有资格成为漂流者但还勉强维持着一丁点意志的各种存在。不管是世界内外什么事情,我都非常清楚。”   “可你也说过,那些靠着混沌强大起来,又最终被混沌吞噬的家伙,并没有保留自己的灵识。”高德可不会被祂唬住:“也就是说,魂火的事情,你应该没办法通过混沌之海里的那种意志获得。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你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陶特传来的意念尖锐而灼热,“就不能是从其他伟大漂流者那里知道的?”   高德回击:“既然其他漂流者走过这样的道路,那我猜测你走过同样的道路,也不是无凭无据。”   陶特安静了,安静得让高德以为祂想起了自己千百万年前去世的奶奶。   “你说得对,很多漂流者都走过这样的道路。”没想到陶特居然痛快的承认了:“尤其是那些认定混沌是邪恶的生灵,他们竭尽全力的寻找其他道路,最终选择了魂火。结果就像我这样,最终世界破碎了,想保护的一切事物,都被自己的魂火烧成虚无,自己也坠入混沌之海里,永无止境的漂流。”   没想到这家伙还真的曾经走过魂火之路。   高德顿时有些虚了,难道自己的这条道路,尽头仍然还是深渊?   “不过你的魂火……”   陶特话锋一转,让高德松了口长气:“倒是挺奇怪的,感觉很不纯粹,混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我猜你也是漂流者。至少跟漂流者有关,不然不会有那么多杂质。问题是,拥有魂火的人都会提纯魂火,把这些杂质去掉,你却没有。而且以你魂火的强度,并不是不能提纯,更像是故意保留着杂质,我就难以理解了。”   果然还是这一点,不过也应该跟自己其实没有魂魄,或者魂魄与物质完全相融有关。   “对了你刚才说可以带我去被你浸染的创世机械看看。”陶特又道:“说不定在那里会有更多发现,搞清楚你的魂火为什么……”   高德打断了祂:“我可不是带你去研究我自己的,你好歹有点自知之明吧。”   陶特顿了顿,发来不甘心的意念:“只是好奇而已,说吧,你又要做什么?或者看什么地方?”   接着的警告有点外强中干:“不要妄想用你的那种魂火侵蚀我,你的魂火是挺奇怪,但跟整个混沌之海相比就像风暴里的一点烛火,渺小得不值一提。我希望我们能继续维持现在这种……友好合作的状态,我的目的只是离开这里,并不是跟谁打得你死我活。”   “当然,我们是友好合作的关系。”高德认可。   ………………   午后出发,深夜时分,高德的旋翼机抵达了北冥山。   这时候的北冥山在千里之外就能看到了,游走在屏障上的金焰熊熊燃烧,焰光连通了天地。   旋翼机穿透屏障,在已经清理出来的机场上着陆,这时候高德才发现,屏障罩住的地域比之前大了不只一圈。   飞机上他就进入绝魂宫,通过那些在魂火广场上留下了雕塑的光精灵向大丽发去了消息,所以机场上早已有人等候。   严格说并没有人,包括大丽在内都是残魂。此时北冥山只留下了少数提灯人,负责魂火熔炉的维护,包括抵御恶魔之潮的所有事情,都是由光精灵残魂自己担下了。   “前几天其实就想让你过来一趟了。”   大丽没有丝毫客套,像老妈子似乎的跟刚下旋翼机的高德絮叨:“听小楚说你跑去大陆南面,忙着解决那边的麻烦,就只好先放放,没想到你自己跑过来了。怎么?是不放心我们这边吗?”   高德还在眨眼睛,为自己看到的景象震动。   大丽并不是投影状态,而是实实在在的物质本体。看得出身体是之前给她准备的傀儡战甲改装的,异常贴身。但她没戴头盔,白发银瞳,清丽异常,模样跟小丽完全一样,气质却要成熟许多。   高德自然不是为大丽与小丽一样的相貌震动,他是看出了大丽的身体不是虚影,也不是用伪壳模拟的。不过奇怪的是,也并非真实血肉。   “就知道你会为这个奇怪。”   大丽转头,对周围的部下点点头,光精灵们纷纷摘下头盔,竟然也露出了张张活人面目。只是弥散的并不是血肉气息,而是蕴含着浓稠魂火但又有相当杂质的生机。   “平常我们都会套上一层伪壳,”大丽笑着说:“伪壳对我们来说是最后一层防护,能提供接近于血肉的防护,让我们的魂魄可以更紧密的附着于物质上。不过今天是特意让你看看我们的成就,不对,其实也是你的成就。”   看到高德的目光在自己脖子乃至胸口打转,大丽轻咳一声说:“身体也是有的,只是没法给你看了。”   高德尴尬不已,他的确是好奇身体会是什么状况。   “你们这是用魂火直接把物质凝结起来了?”   至于她的身体是怎么来的,高德自然清楚。就像在灰境里用里面的灰烬之尘凝结恶魔身躯一样,只是现在的北冥山等于现世灰境,在这里面凝结的就是真实物质。   “是的。”大丽点头说,玉白脸颊泛起的红晕肯定不是害羞,而是流转的魂火。   “我们的魂火可以把物质凝结起来,重现原本的身体。”她感慨的道:“虽然这样的身体并不是真实的血肉,但比血肉更强韧。哪怕被击碎了,只要魂魄没受到严重损伤,花点时间又能凝结起来。在屏障之内,我们就是不死不朽的。”   说到后面她却叹了口气:“当然,仅限于屏障之内。”   “这可未必。”高德心说寻常凡人都可以拥有魂盾,给光精灵残魂弄出可以随身携带的小型魂火熔炉,展开“移动魂火屏障”,由此维持这种状态,并不是天方夜谭。   不过现在还没到说这个的时候,大丽和数十万光精灵的任务还是守住北冥山,而不是离开北冥山去其他地方做什么。   “真的?有办法?”没想到大丽却认真了。   “现在自然还没到时间。”她很认真的说:“不过我觉得也要不了多久时间了。”   指指周围,她显得成竹在胸:“看看屏障外的恶魔之潮吧,有气无力的,已经难以为继。这不是我盲目乐观,这些日子恶魔的冲击非常凶猛,曾经创下过一天接连有七个魔王冲击的纪录,魔将更是不计其数。可惜北冥山的魂火越烧越旺,我们对魂火的运用也越来越熟练,没让恶魔占到半点便宜,反而把防线推出去了一大圈。”   “现在屏障外面的恶魔裂隙已经没剩几个了,还很零散不成气候。那些可以容纳魔王魔将的裂隙都被屏障融解了,我能以光精灵之名打赌,北冥山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我们把它守得牢牢的。”   “所以……”她很坚定的说:“我觉得我们有力量,也有义务对屏障之外的世界做点什么。”   高德是有这方面的想法,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们能加入战场当然好啦,震旦这边的凡人的确被压得喘不过气。”高德说:“不过北冥山的事情还没有最终落实,得等到冰雪之心转换到稳定状态。”   大丽眨着眼,分明不是血肉身躯,目光却比活人还要灵动。   她带着期许的笑道:“你这时候过来,莫非就是来办这事的?” 第540章:光精灵的骄傲与陷阱   “先看看,不敢说什么大话。”   高德谦虚之余又有相当信心:“不过加快一些进度应该是没问题的。”   大丽还真是迫不及待:“能快一些就好,至少让大家都有盼头。”   大家?   高德心说难道光精灵们都这么躁动不安了?   “我带你先在城里走走,看看大家。”   大丽说:“大家也希望见到你,不是把你当救世主,而是把你当做点燃希望的那枝火把,当你是引路人。”   高德点点头,他也的确需要重新看看北冥山下这座光精灵城市,看有了什么变化。   数十万……严格算也就接近三十万的光精灵残魂,靠着魂火浸染冰雪之心创造出来的魂火灰境得到了重生,这的确是支举足轻重的力量。   别看光精灵人少,可他们个个都是活了接近十万年的鬼,没错按震旦人的说法的确是鬼。而现在获得了魂火之力,他们又获得了物质身躯。如果能靠着特定器具离开北冥山,参与到震旦的抗魔大业里,这股力量比整个化魂卫的所有提灯人和夸父都还要强。   想想高德就觉得兴奋,从某个角度看,光精灵几乎就是魔戒里阿拉贡招来的亡灵军团。   当然他们终究不是亡灵,更没办法随意在屏障之外行动。而要在魂盾基础上搞出那种随身屏障,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向大丽保证了会将随身屏障作为重点课题,交由丽德号军械部门开发后,大丽才满意的带着高德进了城市。   “以前这座城市跟北冥山是一体的,大家直接说山上和山下。山上就是北冥山,山下就是城市。”   路上大丽说:“现在大家觉得有必要区分开了,北冥山是北冥山,城市是城市。所以现在这座城市,改名叫冰雪城了。”   冰雪城……这是知道了冰雪之心不再施放出冰雪之力,所以取这个名字作为纪念?   “过去那么多万年里,大家都是靠冰雪之力存活下来的,总得记住这样的力量。”   大丽感慨的道:“这么一来,北冥山还是北冥山,冰雪之心就是这座城市,而魂火……让我们对未来燃起希望的魂火,又在我们的头上,同时也弥散在我们魂魄和身体的每处角落,我们的历史就完整了。”   “这样就行吗?”高德忍不住问:“仙洲人,还有你的造父,他们就不算在历史里吗?”   大丽淡淡笑道:“在魂火浸入冰雪之心的那一刻,我们跟仙洲人,跟造父的关联就完全割开了。他们安全了,而我们也独立了,到了这个时候,按造父当年的说法,只有把造父所在时代的一切痕迹抹掉,才算是真正的独立。每个种族每个血脉,历史都只属于自己,只记述自己,这样才能朝前看。”   她看看高德,笑意更浓:“何况代表了仙洲人还有造父的人,现在还在,就活生生站在我旁边,这样让我们怎么记述呢?”   “都是过去的事了,”高德赶紧申明:“我可不是活了千百万年的老妖怪,对上那家伙……塔林之主的时候,还不得不叫声老爸。”   他说到另一个遗憾:“可你们现在是这样的状态,作为一个种族,血脉没有延续下去,这样的历史应该也很难说是圆满的吧。”   这话的确有些伤人,不过高德说到的是光精灵整个种族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大丽自然不会像一般人那样认为是在讽刺光精灵。   大丽笑得更暧昧:“我们的血脉怎么会没延续下去呢?小丽不还在吗?等小丽跟你结合有了下一代,光精灵的血脉不就延续了吗?”   “事先提醒你,小丽虽然是由我的血脉种子与凡人结合诞生的,但她不管是魂魄还是身体,其实都完全延续了光精灵血脉。如果小丽生下了女孩,那么女孩也肯定会延续光精灵血脉,而且是纯粹的。”   还有这回事?   这种话题高德可不会难为情,接下话题说:“那可是太好了,看来我得跟小丽努力作人,至少生一个班的女儿。”   “你当是母猪下崽呢。”大丽苦笑:“可别跟小丽说是我说的这话,不然她可要怨我了。”   玩笑之中,两人因为怪异血脉关联而生出的隔阂,也在笑语中又消散了不少。   跨过城门……现在是冰雪城的南门,原本垮塌的城墙城楼不仅重新立了起来,砖块之间还隐隐有金光流溢,不时自上方屏障拉下一缕金焰。   不仅是城墙,城墙后面,当初的破败建筑大多数也已经恢复原貌,就如高德在白境中见到的一样精致秀美,充满了异域风情。只是这些建筑不再是白境里的虚妄,而是真切的现实。   当然跟真正的物质现实还是有些区别,这些建筑跟城墙一样,都嵌满了浮动的金线,还与屏障相互吐纳,俨然是一体的。   “当我们可以凝结自己的身躯时,就产生了用这种能力恢复建筑的想法。”大丽在旁边用平缓的语气解说,依稀含着的悸动是她和所有光精灵的喜悦。   “最初我们做的尝试都失败了,因为必须得有意志……也就是我们的魂魄维持这些物质,才能让城墙和建筑保持完整。”   大丽说到这,高德也记起来了,吕九眉之前做日常报告的时候就提到过,从北冥山回来的提灯人报告说,光精灵们在对建筑“施法”,不知道是干什么。   大丽接着说:“后来我们看到了魂火熔炉,提灯人在屏障里安放的魂火熔炉不再是抵御恶魔的前线,但我们改造成了烽火台,由火焰的明暗,还有燃烧的烟气浑浊程度,判定恶魔之力对北冥山的侵蚀程度。”   “我们看到魂火熔炉里飘着的点点离散魂火,还是我记起了九眉统领说过的桃山。她说你在震旦各处建造这样的熔炉,把先人尸骸骨灰放进去烧,也能烧出极为微弱的魂火。”   “于是我们恍然大悟,就把牺牲的同胞,也就是那些魂魄溃散再也无法凝聚出完整意志的同胞,把他们的残魂填埋到建筑里。然后……你看到了,他们不仅让建筑完整而稳定了,还变得非常坚固,甚至跟屏障融为了一体。”   “没错,现在的冰雪城都是这样建造出来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又是一座坟墓,埋葬了无数光精灵残魂。这些残魂哪怕丢进魂火熔炉里,甚至拉进绝魂宫里,都没办法再重生了。但他们成了城市的一部分。”   高德是真被震撼到了,把无法再重生的同胞埋进墙里?   他弄的桃山,也只是烧同胞骨骸,把蕴含在骨骸乃至骨灰中的那点微弱意志转换为魂火,汇聚起来融入桃山屏障。而大丽在北冥山变本加厉,直接埋进墙里。   不过……看着四周的座座庭院楼阁,乃至脚下的石块地板,高德忽然又觉得,这才是魂火的正确用法,至少对光精灵来说是的。   “现在大家都有了奇怪的习气。”大丽笑道:“虽说我们在屏障里是不死不朽的,但我们的意志终究抵抗不过时光的侵蚀,最终还是会渐渐解离,也就是真正的死亡。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各自都有埋在哪里的愿望,为此还产生了激烈的争论。现在很多人都在说,应该制定个完善的规定,从城门到王宫大门,从地板到各做楼阁的墙面,划分出若干等级,规定好有多少功绩,才能埋在哪里。”   她笑得更欢快:“我同意了他们选举代表商议这个标准,但抢先定下了王宫大门的位置,那里是专属我的。等我到了解离的那一日,我要嵌在大门里,继续引导魂火,维持冰雪城,维持北冥山,看着这座城市和剩下的光精灵。”   高德赶紧道:“你可别想着安排后世什么的,我跟小丽的孩子总得有外婆认。”   “有她的生母不就行了?”大丽这么说着,看嘴角和眼角的弧度,应该是不拒绝的。   说话间走上了通往内城的大道,街道上已经有了不少凝结出身躯的光精灵,来来往往都是匆匆忙忙。   见到大丽跟高德,他们都欢腾起来,片刻之间就把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高阎王!”   “阎王殿下!”   光精灵们兴奋的呼喊,对高德的敬仰和感激之情就如地上、墙面和天空游溢的金焰,烘得高德心口暖暖的。   就是这什么阎王,算了,女皇封自己燕王的时候,就是存着这份鬼心思,故意要把自己弄成活阎王,由专掌死事,从大明手上分走最为沉重的责任。   “你该明白了吧?”   跟着大丽走向通往冰雪之心的山洞,大丽说:“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你在可怜我们光精灵这个种族,觉得我们只剩下残魂,靠着魂火之力才能凝结身躯。如此不完整也没有未来的种族,对这个世界肯定也没有什么眷恋,会是个极大的隐患……”   高德想解释他不是这么想的,但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那么点隐忧。   大丽摆手打断了他,继续说:“的确我们没有血肉身躯,也不可能有血脉延续了,小丽那支血脉要繁衍成种族,也不知道是几千几万年之后的事情,甚至永远没有那个可能。”   “但你该明白,我们对这个世界并没有怨恨。我们现在的状态,勉强算是一种永恒吧,在这样的永恒之下,与恶魔战斗,这已经让我们异常喜悦了。要知道最初我们的使命仅仅只是守住冰雪之心,一直守到冰雪之心被混沌侵蚀,整个世界破灭为止。”   到后面大丽甚至教育高德:“你啊,虽然出身不凡,思维却全然变成了凡人的模样。只求繁衍生息血脉延续的种族,又算得上什么高贵?只有秉持着崇高使命,能够冲破血脉甚至时光的禁锢,与世界长存,这样的种族才算得上高贵。所以啊,不要拿你那种凡人的想法,来衡量我们光精灵的意志。”   高德还能说什么,只能不迭应是,承认自己肤浅了。   “真是有意思……”   陶特的意念自腰间残角传入,这家伙竟然对光精灵这个种族也有了感触?   “我不是说这支白豆芽,”陶特说:“我是说这部创世机械,你的先祖对这个自己培育出来的世界果然还存着一点想法,甚至想在合适的时候回来。”   这不是仙洲人的想法,而只是大丽造父的想法,而且现在也被自己跟大丽联手抹除了可能性。   不过陶特的感应能这么细微,也让高德凛然。   高德分享了自己一部分感应,陶特是感应到了靠近洞穴的魂火有些特别。这里的魂火是由异常纯净的冰雪之力燃烧而成的,跟散逸在屏障内外的魂火有很大不同。而由魂火就能探测到冰雪之心的状况甚至构成原理,这家伙还真是不一般。   “不过说到白豆芽,”陶特却话题一拐绕了回来:“我在混沌之海里漂流的时候,也遇到过。他们在很多世界里都是最初那一批的原生生灵,这是个挺有意思的现象,我也想不通为什么是这样。只能归结为能够诞生智慧生灵的世界里,最初和最纯粹的生灵种族,就该是白豆芽这个样子吧。”   “所以你该明白,这样的种族并不像人族一样,得拼了命的生息繁衍才能把血脉延续下去。他们并不把延续血脉当做种族的存在意义,他们从来都认为,自己既然是最初诞生的,必然就背负着特殊的使命,所以……”   陶特发来鬼魅般的笑声:“他们也是死得最快的种族,他们的魂魄甚至意志投影在混沌之海里飘得到处都是,很多混沌之海里的怪物,甚至入侵其他世界贝的恶魔,源头其实就是他们。”   “所以我为什么说,你的祖先对这个世界还有想法。因为这里还保留着白豆芽的魂魄,白豆芽的魂魄是最容易穿透世界贝的,只要锁定在固定频率,就很容易建立起一条跨越不同世界贝的通讯链路。”   接着祂竟然再把话题拉回来:“这部冰雪之心,也就是创世机械,我猜它的原理就是放大器,把这里所有白豆芽的意志放大。”   高德呆住,怎么可能?   这岂不是意味着,光精灵跟仙洲人,至少是跟那位造父的关联并没有被切断? 第541章:凡人的第三道路   “你再放开些感知,我仔细看看。”陶特又说。   跟这种奇异生物共享感知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高德也从未放松警惕。   不过这时候他已经适应了陶特意志,在这家伙的意志深入自己感知的同时,他的魂火也深入到了对方意志,几乎就是各自掐住对方咽喉的状态。不过自己这边的咽喉是铁做的,倒没太大危险。   他放开了些感知,让陶特可以借由魂火对冰雪之心做更多观察。   此时他已经步入洞穴中,大丽没有跟进来。   原本如冰窖般的洞穴,此时金焰翻滚,像是熔岩洞穴。这是冰雪之力正被熊熊燃烧的景象,大丽的身躯是由魂火凝结而成,她的残魂虽然不会受影响,但这么猛烈的魂火,身躯必然瓦解,那就麻烦了。   “嘿嘿……”   高德走到洞穴深处,陶特笑了:“我就说这玩意仙洲人怎么没带走,跟这些世界继续保持联系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嘛……还是因为这玩意不能带走了。”   “这部创世机械已经在其他世界展开过了,或者说就是用过一次,创造过一个世界了。沾染了太多杂质,承载了太多失败,只能丢在这里。”   高德送去意念:“我又不是研究创世的学者,我只想知道它是不是还跟仙洲人保持着联系。”   “刚才感应很模糊,现在清楚了。”   陶特说:“是两股联系,一股已经消除了,指向倒是针对你的先祖。还有一股,最终指向还是针对你的先祖,但并不是直接的。”   这是说竟然还有个马甲……不,中转点,那么这个中转点难道还在让冰雪之心拖着这个世界,跟仙洲人保持联系?   一时间高德杂念纷纷,老实说他对仙洲人非常好奇。   这帮人既是先祖,又有很大可能性是他的后辈。从族群归属的情感上看,他跟这些人的关系,显然要比这个世界的人,包括小丽和小离都要近得多。不客气的说,拿“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标准卡下来,客观上看他显然更倾向于仙洲人那一侧。   如果可以的话,他是真心希望当面见到他们,跟他们好好谈谈。尤其是谈谈自己的身世来历,谈谈自己那个时代之后,人类历史是怎么样的,怎么跨入这么恐怖和残酷的世界。   不过……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不管自己身世如何,哪怕拥有过上一世,现在他活在当下,活在这一世。他有了自己的爱人,有了自己的责任,有无数人甚至多到亿万的人对他的依靠和期许。   所以高德并没有丢下这个世界,跑去找仙洲人的想法。   可以不丢下这里就跟仙洲人对话,那自然是好的。只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那不仅会给仙洲人带去麻烦,对这个世界也不是好事。   “那个中转点是不是还跟你的先祖保持着关联,这我就不清楚了。”   陶特说:“你自己看看吧。”   祂收回意念,牵引着高德的感知,投入高德已经熟悉但仍然无法完全代入的视角。   在繁复线条中,高德看到了那个光点,就在世界贝的贝膜之下缓缓移动,似乎静滞了。   光点的暖白光色让高德异常熟悉,不必思索,他就知道了那是什么地方。   是圣山,还真是顺理成章。   “正好,你可以看看这部创世机械。”   陶特又说:“我觉得你可以进去关掉联系,说不定这就是创世机械一直在阻碍魂火的原因。这里的魂火跟你的又不太一样,更是是受那些白豆芽的魂魄影响。她们本来就相当于创世机械的湿件,接受魂火之后,就该让创世机械的输出转换了,现在还没有完全实现,必然是有外在的阻碍。”   这么一说高德顿时恍然,同时兴奋起来。   感知顺着陶特的视角前进,深入到更为杂乱的线条和光点中,渐渐的,类似建筑立体透视图的轮廓成型,而他就在透视图中游走,将更多细微线条和光点勾勒出来。   很快创世机械的内部构造就在高德脑子里成型,并且不断填充进各个细节。等差不多完工的时候,感知稍稍后退观察全局,高德发现整部创世机械更像是个层层嵌套,构造异常复杂,但各处细节都遵循雪花构型的机关球。   感知继续后退,高德终于第一次看清了冰雪之心的全貌,以及在北冥山下的位置。   最初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稳定住感知换了几个角度再看,确定无误,然后才在脑子里炸起震惊的狂澜。   冰雪之心其实就是北冥山……   所谓的北冥山,也就是这座耸立在冰原上的雪山,不过是冰雪之心上层的岩石外壳。虽然自北冥山之下,要深到几十公里才能碰触到冰雪之心的本体,但冰雪之心自身的尺寸大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简单的说,把冰雪之心下面切一小片,只是那一小片,就差不多跟丽德号同等大小了。   所谓的创世机械,差不多就是整个世界的坯子,创世的时候用这些机械吸聚物质,最终形成了现在的世界。   高德开始思考要怎么进去切断跟圣山的联系,不过他马上又是一个激灵。   除了冰雪之心,这个世界还有另外的创世机械啊。比如磐岩之心什么的。圣山掌握着五种神明之力,除了冰雪和岩石之外,还有水、雷和解离代表的空。就在北冥山之西,还有被塔林控制了的岩石之心。这些创世机械是怎么回事,跟圣山以及仙洲人又有什么关联呢?   “其他的创世机械已经早被侵蚀得失去效用了。”   陶特牵引着高德的感知升高视角,让他看到整个大陆的概略图。冰雪之心在这张图里很醒目,同时还有三个点已经是灰色,而圣山的那个点也在这张图里,亮度与冰雪之心差不多。   “除了那个活动着的中转点,那不是创世机械,但具备创世机械的能力。应该是你的先祖放在这个世界的控制节点,最后一个。”   陶特澄清了高德疑问,高德让祂再带着自己重新回到冰雪之心。这次是沿着外表,寻找进去的道路。   “其实你没必要进去。”   得知了高德的计划,陶特说:“这部创世机械的原理是从世界背面抽取力量,凝结成冰雪之力散逸到世界里。现在冰雪之力被魂火点燃,魂火又回追溯到创世机械内部,在吸取世界背面力量的力量井上形成了像是……火炬一样的东西。只是还被那层联系阻碍着,没能让这个火炬完全覆盖井口。”   “我的意思是,在创世机械里,只要是魂火没伸展到的地方,就是维持着那股联系的机关。创世机械里的魂火虽然跟你有差别,但你的魂火终究是起源,也最凝练,完全可以通过操纵内部的魂火去清除阻碍,没必要亲身进入创世机械。”   “这个地方……”   陶特把高德的感知拉出来,又置于冰雪之心上方,让高德看到魂火的流向。   “这个地方是创世机械的杂质排放口,类似于散热口。”   这家伙的分析跟高德的看法一致,给出的建议也让高德大喜:“我可以帮着你稳定视角,然后你把自己的力量伸展进去,这样就能只靠魂火深入到创世机械内部。”   “行,开始吧。”高德说干就干。   ………………   “至尊……”   北冥山南面,极远之处,原本魔人们搭建的冰雪宫殿已然消融,现在就剩由岩石堆砌而成的简陋堡垒。   堡垒里,蓝袍老者向一个虚影低头致意,想到对方特意叮嘱过不是特别要事,不必召唤他过来,老者就有些忐忑。   “不必多礼,出了什么事?”   虚影正是塔林之主,他有些心不在焉的问。   这时候他正在方氏庄园里,享受着难得的亲情时光,被手下急吼吼叫着投影过来,不免有些烦躁。   “咦?”   不等老者开口,塔林之主自己就感应到了。   透过堡垒的窗口,能看到极远处的天际上,暗金光焰熊熊升腾,染亮了小半天幕。   这时候的光焰显得异常稳定,甚至能依稀看到有更为凝实的光柱冲入天穹。而对跨越了人神魔境界的非凡存在来说,哪怕隔着万里之遥,只是送来了个力量投影,仍然能对前方的金焰有清晰感应。   “冰雪之心完全稳定下来了。”   塔林之主说出了手下要做的报告,语气颇为复杂:“太快了,真是超乎我的想象。”   “至尊,高德这边的势头越来越不对。”   蓝袍老者说:“此处稳定下来,也没如我们预料那样,成为直面混沌的第一线。而高德又把各处恶魔裂隙查得一清二楚,非但是朝廷控制区域,连我们控制的地方也是如此。这么一来,我们预料的如火如荼的新世代,看起来短期内是不可能到来的了。”   “照此发展下去,我们固然可以依靠各处恶魔裂隙改造凡人,成为适应混沌的新人。可同时高德却能将整个大陆用魂火覆盖,让凡人走向另一条道路。相比之下,他的魂火更有爆发性,力量更强。此消彼长,我们恐怕永远无法压制住他,证明我们的正确了。”   塔林之主低低笑道:“你的结论还算是乐观的,你恐怕还不知道,在南平港那边,朝廷建立的新军,已经让凡人士兵借助魂盾……不是混沌,是魂魄的屏障,抵御恶魔之力。如此一来,凡人不必改造自己,就能直面恶魔,这是比魂火之路更有力,也更有……迷惑性的道路。”   “不需要改造自己就能直面恶魔?”老者微微动容:“他竟然做到了这种地步?”   “你是不是也动摇了?”塔林之主问:“毕竟人性是求安逸的,如果不必经受混沌考验,也不必被烧灼魂魄,只靠外物就能解决问题,那凡人必然是会选择这样的道路。”   老者赶紧道:“不不,属下想的也就是至尊说的,是为凡人忧虑。如此下去,别说凡人,魔人都希望除了依靠自身之力外,再加上外物,二者并不矛盾。”   塔林之主叹气:“你说到关键了,哪怕是我们这条道路,也不会排斥这条道路,所以情况的确变得复杂并且棘手了。”   旋即他又振作起来道:“但不要就此沮丧,须知这条凡人之路,既能为魂火之路所用,也能为我们所用,那就不是他能独自揽下的。”   “既然我们也能用,不如这样。我们也好好研究利用魔人灰器保护凡人魂魄的器具,让我们控制区域内的凡人也能抵御恶魔之力,至少延缓恶魔之力的侵蚀速度,减少魔心夺灵的几率。”   老者楞了楞,然后大喜道:“至尊睿智!如果凡人能靠我们的器具,不经受什么痛苦,也没多大危险,就能适应混沌,那岂不是比靠魂火保护凡人魂魄的方向更加可靠?有了这样的器具,我们也能更快更有效的让凡人进化为魔人同胞,也加快了我们实现最终目标的进度。”   “正是如此。”塔林之主说:“须知魂火只能燃烧一时,不能永远烧下去,论持久,还是我们的道路更为可靠。”   “就如此与高德的道路竞争吧,这也符合目前我们彼此的关系。当然肯定有不少人对这个方向不满,就得由你做解说推广的工作了。”   老者低头说:“愿为至尊效劳。”   塔林之主再看向窗外的金焰,低声说:“冰雪之心既然稳定下来了,就该彻底斩断圣山的联系了,不知道高德是怎么想的。”   ………………   “完全没想到……”   北冥山下,冰雪城里,王宫焕然一新。   大丽坐上王座,对高德盈盈笑道:“对我们来说应该又是千百年之变的大事,你只是走了一趟就办到了,这时候说你是神明,没人会怀疑的。”   高德笑道:“我当然不是神明,可能是有神明在暗中帮手吧。”   陶特这样的存在,对世界之内的生灵而言,那还真是神明级别的。   还好跟这家伙谈成了交易,要是之前执意跟祂敌对,还不知如何收场。   所以合作共赢是放诸宇宙也颠扑不破的真理。   “我们光精灵里有很多工匠,现在拥有物质躯体了,就能自己做些研究和造些东西了。”   大丽容光焕发,美丽得让高德满心想着小丽。   此时冰雪之心稳定下来,北冥山与光精灵一同重生获得了鲜活生命,大丽在喜悦之外,急切的想做点什么。   “之前你说到的那种……魂盾,我们光精灵应该有更好的思路。”   她揽下了高德准备让丽德号做的工作。“只要给我们现成的东西,还有一些思路,我相信我们能比人类还做得好。”   这是当然,在高德所知的创世传说里,白豆芽这个种族创造伊始,就是帮助仙洲人做研究。   “我会安排人过来专门对接。”   高德觉得该把某个大块头弄到这里来开开眼界了。   “接下来?”   大丽又问到高德的打算,看她的表情,似乎还想把高德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接下来我想去……”   高德本想说去圣山,搞清楚圣山跟仙洲人是不是还保持着联系,但一转念又觉得不妥。   如果他跟圣山搞出什么乱子,对小丽小离还有姚婆婆应该会有不好的影响,而且在去圣山之前,还有个地方他得搞清楚,看跟圣山有多大关联。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圣山那几个把自己变成了自律意志的仙洲人,还有众多蕴含着仙洲人意志模型的“遗存”之外,应该还有个仙洲人留了下来。   就在西岭那座基地里…… 第542章:最后一个仙洲活人   高德在冰雪城又留了一夜,再让陶特牵引他的感知仔细审视了冰雪之心,确认冰雪之心内部完全被魂火渗透,魂火覆盖了抽取力量的井口,这才放心离开。   离开前他不仅给了大丽正式文书,答应在冰雪城设立化魂卫军械部,还被大丽要去了“冰雪夸父”的名头,让夸父的分类又多了一个。   这自然是从吕九眉那里得来的消息,为了让高德放心,也是强调光精灵忠于魂火之路,大丽才代表所有光精灵,投身高德旗下。   因为光精灵一族的投效,高德与大明的关系开始产生了变化。光精灵是“投高不投明”,名义上归属化魂卫,实则只遵从魂火之路,抵御混沌恶魔以及插手凡灵死事。考虑到大明到如今也只是面旗帜,女皇都变成初代小丽和现在的小离,高德也就没矫情的推却,或者硬要把光精灵跟大明捏在一起。   高德坐着魔思达旋翼机离开北冥山,向西岭飞去。飞机上他由绝魂宫进入丽德号的灰境舰桥,   跟吕九眉还有“王无敌”,也就是舰灵郭瑞德谈到光精灵的事。   吕九眉和王无敌都非常赞同把军械研究和制造的事情交给冰雪城,丽德号虽然大,内部却空空荡荡。还因为不能轻易落地,各类物资都得靠飞机输送。   现在王无敌正在研究怎么把原本的跳帮传送器改成对地传送器,到那时才能初步解决物资和人员的运输问题。总之物流问题限制了丽德号,能分流出去一些职能总是好的。   王无敌对光精灵担起这些工作更为信任,按它的说法,郭瑞德虽然没见到仙洲人,但原本的计划就是与光精灵接洽,让他带来的技术能在震旦发扬光大。只是没想到震旦这边,光精灵已经跟圣山达成了什么协议,退守到极北冰原上的北冥山,不问世事了。   “只论智商的话,三个最聪明的人族加起来也比不上一只白豆芽。”   王无敌说得很夸张,吕九眉是不咋信,高德倒是想到了自己被小丽收为私人用具的事情,打心底里认同这点。   总之一个副舰长,一个代理舰长,都对丽德号能卸下一部分差事而高兴。   不过另一部分差事是没办法交卸的,毕竟丽德号四号甲板还蹲着一座丽德城,这座城市里的几十万凡人可没办法搬去冰雪城。   负责管理丽德城的“代理城主”听说高德要去西岭,嚷嚷着她也要去,当然她不嚷嚷高德也要带她去的。   高德说:“你坐飞机过来吧,直接到西岭来找我,就在神山遗迹。”   灰境舰桥里,紫绡的身影呼哧一闪就没影了。   “她可是憋坏了。”吕九眉说:“不过她倒是把丽德城管得好好的,有这座城市,咱们丽德号也多了烟火气。舰员们都不觉得无聊憋闷了。现在已经有不少舰员都在丽德城里找了另一半,组建了家庭。对他们来说,只要丽德号在,世界就在。”   这倒是挺好的,虽说丽德城居民大多都是扶桑人,可最初的扶桑人也是震旦人。而且化魂卫已经在震旦铺开,提灯人和夸父不是全由丽德号培养,到时候相互交流,过往的差异和隔阂必然会消逝在时光中。   跟吕九眉和王无敌交代过了,高德又跟王昆仑那边联络过,确认化魂卫和无终宫没什么变化,就在旋翼机里打起了盹。   又是到了夜里,旋翼机抵达西岭神山,也即王鳞族领地。白月早已加入化魂卫成了提灯人,在灰境里得了通知,带队前来迎接。高德没让她客套,自己直奔神山之下的研究营地。   老古已经回了中京化魂卫总部,正奉命赶往丽德号,再由丽德号前往北冥山,支援冰雪城军械部。营地里只剩一些普通工匠,做的也只是整理还在从仙洲人基地里不断挖出的战甲傀儡。这些战甲傀儡虽然损坏严重,但骨架和若干部件还是制造夸父战甲的必要零件,化魂卫乃至圣山都还没办法复制。   让白月去等紫绡,高德自己来到当初与小丽携手而入的大门前。   “继续……”   不跟陶特多嘴,高德就是把祂当雷达用了。   “你这是把我当雷达用啊。”   陶特自然是不爽,“帮你从更广更深的视角看这个世界,对我来说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终究是消耗。就算是雷达,也得吃电啊,总不能就凭你那空口无凭的承诺,就把我当苦力使唤……咦?”   说到后面祂自己有了兴趣:“有意思,有意思,你待的地方是仙洲人的造物?我是说是仙洲人的原版造物,既没被混沌完全侵蚀,也没被后来的凡人改造?”   高德当然是把祂拿捏的很稳,现在他已经确定,陶特这家伙跟仙洲人并没多少直接交流,当初甚至可能像耗子一样躲着仙洲人。对陶特而言,仙洲人的造物以及技术里,或许蕴藏着祂所需要的东西,而且不仅仅只是让祂能挣脱这个世界的东西。   “既然你也感兴趣,那就赶紧干活吧。”   高德说:“记得把分辨率调高点,这次我们看的东西可没有冰雪之心那么庞大。”   陶特发送来可能是怀疑或者是鄙视的意念波动:“我倒是没问题,你跟得上吗?要知道分辨率越高,对感知的要求也越高。如果感知跟不上还要强行跟上我的视角,会对魂魄造成难以修补的伤害,你可得考虑清楚。”   高德没回应,陶特沉寂了片刻,又发来无奈的意念:“算了,你这家伙有没有魂魄都是个问题,跟混沌之海里那种最顽固的杂质很像。如果你的跟脚真是那玩意,那我说什么都没意义。”   这是陶特又一次提到混沌之海里的杂质了,还是第一次说到跟祂自己的不同。原来混沌之海里的漂流者也分很多种,其中就有无法分离出魂魄的。   以魂火为钩,高德的感知连上陶特的视角,再度进入那种奇异而玄妙,又异常简朴的世界中。   “果然很小……”   “构造更复杂了。”   “还有仙洲人的特殊能量回路,竟然依旧是工作状态,没有被混沌侵蚀。”   “总体来看像艘船,只是缺失了一些关键系统,比如核心能源系统,现在还在工作的就是某种辅助系统。”   “我看看,啊……维生系统,混沌之海里有很多这种杂质,只是不如单个存在那么坚固,我见到的基本都是残骸了。”   在陶特的视角里努力分辨几乎像毛线团揉在一起的线条和光点,陶特还在不断发送意念评头论足。   “是那个吗?”   祂比高德先看到,“那个点……哈哈,难怪你会来这里找东西,一个活着的仙洲人!”   听到这话高德还挺激动,没想到下一刻陶特的意念又变得沮丧:“只是身体机能还活着,魂魄已经消散了。看起来他是把魂魄用来维持这艘船,抵御混沌侵蚀了。”   果然还是死了,高德暗暗叹息。   他早有心理准备,不可能在基地里挖出个活生生的仙洲人,把他弄醒,然后就能知道一切事情的细节,尤其是自己的来由了。   没错他的身世来历看似已经明了,塔林之主说得很清楚,是由仙洲人用自己的血脉种子加上什么原初人类的内核,再与大丽和塔林之主的血脉种子融合而成。可高德却相信,在这套反应方程式里,真正让自己成为自己的核心成分,并不是仙洲人、大丽以及塔林之主的血脉种子,而是仙洲人用的“原初人类种子”。   就是这玩意,让自己保留了前世记忆,也让自己拥有了不被任何力量侵蚀魂魄的特质。而这玩意的由来,塔林之主是不清楚的,最初的工作组后来的圣山,也没有留下任何信息。   只是他还是有些期盼,至少能找到一个活生生的仙洲人,从他嘴里知道什么叫“原初人类种子”,而仙洲人跟自己那个时代的人类,到底又是什么关系。这些信息不管是塔林之主还是陶特,都无法回答。   “身体也好,只是身体,也能从中发现很多信息。”   陶特感应到了高德的沮丧,竟然安慰起他:“即便不能,仙洲人的身体可是特殊的容器,总会有用处。”   也只能如此了,有收获总是好的。   高德跟上陶特的视角,颇为吃力的辨认结构,最终确认了包裹那具身躯类似维生舱的容器。   相同的容器还有好几个,但都是空的。结合高德小丽之前看到的监控投影,那应该是基地进入严重受损状况,连逃生舱都没办法发射出去的时候,让人躲在里面进入冻结状态,等待救援到来再解冻。   可惜,这位应该是在仙洲人全面撤出这个世界时留下的基地管理者,最终没有等到救援。   高德是不太理解,仙洲人不是后来又派来了工作组,还变成了后来的圣山吗?为什么没有援救这个留下来的同胞?   以高德此时了解的情况,还有他对仙洲人和圣山的理解,尤其是造父、塔林之主和大丽的计划,他只能将此解释为,工作组是揣着不被其他仙洲人认可的计划而来的,自然不愿意将这个同胞唤醒,否则就面临着计划被阻止乃至被破坏的风险。   所以这位队长,竟然是被自己同胞抛弃的可怜人。   “好了,找到了。”   高德记下了位置,就在自己脚下,斜下方大约三四十米的地方。   找到位置不等于所有问题就解决了,如果只是找的话,之前他大可以用魂火之力把整个基地拆了。真正的目标是确保基地还能正常运作,至少维持最低限度的运作,所以不能随意破坏。   找到了这个点,高德继续沉入陶特的视角,把与维生仓有关的力量线路都弄清楚。   把附着在肩甲上的锚钉卸下,落在地上当做打孔机。灌注魂火之力,努力凝结成接近物质状态的光束,避开关联到其他系统的能量线路,将整个维生舱挖了出来。   近似合成岩板材质的地面喀喇喇开裂,像木屑般的碎渣从破口涌出。接着万魂鞭如焰火之蛇钻入破口中,片刻之后,缠着一具跟大号棺材没什么差别的容器,拉了上来。   “容器里面有能量循环,是自成系统的。”   刚拉起来,陶特就做了判定,感觉祂对这个仙洲人的兴趣不亚于高德。   高德一眼就看到容器上方面板的按钮,感觉像是有生物识别功能。这种容器肯定不像整座基地那样,有严密的权限认证,应该是只满足最低条件就能开启。   即便是最低条件,高德也有些忐忑,不确定自己的二级权限是不是管用。   比如只是认可仙洲人呢?   陶特催促:“还犹豫什么,这玩意还能挡住你吗?”   高德叹了口气,心一横直接按了上去。   感知里微微有点异样,视野里闪过两行提示。,   冷冻舱有轻度破损,未影响功能。   冷冻舱存在长期进程,是否终止。   之后就弹出选择项,高德自然选择终止。   容器微微震动,散逸出股股灼热雾气。   系统转换持续了接近一刻钟,容器里才响起细微的咔哒机械声。   舱门升起,平移着滑开,里面还是雾气蒸盈,但能看到平躺在其中的人体。   高德自然不会意外,他在监控投影里早已见过对方的面目。   不过此时见到活生生的真人,他还是有些悸动。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仙洲人,看五官长相其实跟这个世界的人类没什么区别,但即便闭着眼,也能感应出不同的气质。   是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气质,而且是属于遥远时代那种陌生的熟悉感,非常复杂。   “活生生的仙洲人。”   陶特也在抒发感慨:“还是被我瞧见真面目了,哈哈。不管你们再怎么瞧不起我,笑到最后的不还是我?好吧,仅限于在这个世界里。你这个可怜的家伙,你的同胞竟然把你丢在这里不管了。”   这家伙不小心暴露出真面目了。   超脱视野里,高德看到了跟这个世界的人类迥然不同的景象。   那是一个完整的人形,没有任何魔光。   暖白但有些黯淡以至于发黄的光辉罩住全身,没有丝毫偏差。   高德猜如果用超脱视野看自己,也该是这样的景象,只是光芒不是这种暖白,而是暗金的焰火。   摁下按钮,舱门滑回。   这个队长的确只剩下一具空壳了,但他忽然想到了用处。   圣山那里,不是还有三个自律意志吗? 第543章:灰境的秘密   “真羡慕你,能待在云上之城。”   王鳞族领地里,白月正跟急许久未见的紫绡聊天。“我们这边已经有一些王鳞族人去过云上之城,都说就像活在天堂里。对了,还说你管理着云上之城呢,就是王爷的大执事吧,能天天见到王爷。”   紫绡苦笑道:“王爷忙得分身无术,哪有空待在丽德号清闲。我也不是管着整个丽德号,只是管着丽德城,就是上面的一座小小城市。”   她摩挲着白月肩上的鳞片,眨眼道:“真羡慕的话,就来丽德城吧,做我的帮手。跟王爷说说,应该没问题的。”   “不不不。”白月赶紧摆手:“我哪来的本事做你帮手,希望城那边的事情我就不怎么扛得下了。得跟各族的族长轮换,还经常去麻烦孟城主。”   她说的是西域之西,那座由各族异族乃至前朝罪民混居的新城。孟武担任城主,目前已有百万异族和二十多万人族,已隐见西域中心的气象。   说到改名为希望城的城市,紫绡颇为愧疚的道:“其实我也该留下来帮你们的,只是王爷那边的事情更……只得让你们受罪了。”   与她管的丽德城相比,希望城人口更多,种族更复杂,环境更复杂。现在又在忙着建造桃山,搭建魂火屏障,而丽德城只需要考虑民生治安,工作自然繁重得多。   “咱们是姐妹哦,还王爷王爷的,当着我的面装得那么矜持。”女蜥人撞撞紫绡肩膀,吐着细舌笑道:“怎么不叫少爷或者主人呢,以前都是怎么叫的啊。”   紫绡却是毫无矜持,嘻嘻笑道:“少爷只是我的少爷,又不是你的,既是当着你说,当然要说是我们两个都认的。”   接着又肃容道:“王爷直接奔着神山去了?”   白月看向远处,原本的苍莽雪山,经过这么久的“研究”,下半部分布满了框架,不少地方进行了加固,看起来更像一座巨大而斑驳的高楼。   不知为何,白月心中生出一丝无力,她点头说:“是的,一下飞机就过去了,连我精心准备的点心小食都没用,应该是很急的事情。”   她问紫绡:“我一直在西岭待着,没有亲身感受过外面世界的变化。不过来往的族人,尤其是加入化魂卫的族人带回来很多消息,说混沌临世已经无法避免,恶魔之潮正在大陆各处肆虐。甚至有大城一夜之间就被混沌吞噬,上百万人沦为恶魔食粮。王爷今天来这里,是跟这样的事情有关吗?”   看起来她很忧虑:“我也经常在绝魂宫跟小楚还有大家聊天,甚至都见过北方冰原上的光精灵,大家都很忙,也很紧张,紫绡你告诉我,我们真的还有希望吗?”   紫绡讶然:“你怎么这么问?是害怕了吗?”   “不,我只是想搞清楚状况。”白月摇头说:“在王爷带领我们打败黑皮豆芽,让西岭恢复安宁之后,我感觉我们西岭各族都有些倦怠了。除了被选入化魂卫的族人之外,其他族人想的只是怎么过日子,怎么过更好的日子。”   “我自己就有这样的想法,现在回想,就觉不寒而栗。如果形势不妙的话,我们还浑浑噩噩,会不会像那座被混沌吞噬的城市一样,都没什么感觉就失败了。对我们来说,这可是死不瞑目的耻辱。所以我想知道,西岭这边是不是该开始做准备了。”   紫绡松了口气,还以为白月居于高位就懈怠了呢,没想到她是怕整个西岭懈怠了。   再想想,也不是懈怠的问题。就如少爷曾经说过的,人们总是讨厌事情处于不确定的状态,等楼上第二只靴子落下来的滋味可不好受,白月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王爷来神山的原因我不是太清楚。”紫绡说:“不过你的问题我倒是知道答案,形势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坏,甚至要好得多。不过西岭的确不能懈怠,在王爷的规划里,西岭就是整个大陆的最后屏障。如果情况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西岭就是凡人最后的阵地。”   白月绽放笑容,虽然还是跟以前一样,笑得让紫绡以为她想吃人:“我明白了……”   转眼看到神山的情况,她喜道:“王爷回来了。”   紫绡却盯着高德单手托起的东西,看上去很像是大号的棺材。   “这是西岭最后的……隐患。”   高德托着棺材,对飞奔而来迎接他的紫绡和白月说。   仙洲人的事情目前不适合说给其他人,他只好敷衍道:“把这个转移出去,在混沌恶魔的注视下,西岭就不再那么显眼了,可以争取到充足时间,让西岭建设得更加稳固。”   这话跟紫绡对白月说的话颇为吻合,白月是完全放心了。   这部容器得先运回中京,高德的旋翼机很小放不下,只好放紫绡那边。   “少爷,我有事想跟您好好说说。”   紫绡还以为高德马上要打发她去中京,赶紧道:“很重要的事情。”   高德心领神会,应该是很隐秘,不能在外面说的意思。   虽然不觉得紫绡这里会有多么重要的事情,可想到把她丢在丽德城这么久都没过问过,还是有些歉疚,便点头说:“好。”   看天色还是深夜,也没必要急着赶路,就在白月这里过夜。   “你们还真是……”   换上恶魔手办,沉入传令者之礁,高德几乎认不出来了。   这还是以前那个就像荒海孤礁的灰境吗?   那一刻高德脑子里就跳着熟悉的用语: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当然,跟那个世界的呈现一样,显然并不是大自然所为,而是人力所为。   此时的传令者之礁,已经不能称之为“礁”了。   两尊恶魔雕像所在的区域原本就像狭小礁盘,此时却变作了面积颇广的丘陵。丘陵之下向四面伸展开大片缓坡,直至极远处的视线尽头,才没入混沌之中。   两尊雕像燃烧着熊熊金焰,有如火种,点燃了丘陵下一圈圈火炬。这些火炬虽然也是烧着魂火,却没有魂火雕塑,只是留下了魂魄烙印。   高德仔细看,发现越高的丘陵,魂火的信息越越少。而最下面的魂火,则飘摇着张张面目,竟然都是面目清秀的少女。   传令者之礁应该叫传令者之岛了,虽然面积远不如血怒原野,更不如绝魂谷,但已经算得上大岛,同时容纳数百人修行都不显局促。   高德问:“你这是在用这个地方发展新的成员吗?我怎么不知道?”   只靠紫绡和她最初的那些姐妹,哪可能有这么大的扩展,所以原因就很简单了。紫绡发展了众多“下线”,授予她们魂火,把她们拉进来。既是修行,也扩充了传令者之礁。   问题在于,提灯人的发展途径只有血怒原野一个,这是高德为了规范魂火传播而定下的规则。紫绡向其他人传播魂火,把她们拉进传令者之礁,显然违背了规则。   “我向少爷报告过。”紫绡惶恐的道:“当时少爷说知道了。”   高德揉额头,似乎、好像、可能……好吧,还真有这么回事。那都是年初的事情了,他还在扶桑忙得焦头烂额,紫绡提了这么一句,他随口应过没放心上。   “只有大半年呢。”   高德感慨的道:“你可真能折腾。”   紫绡赶紧道:“我不是有意另外发展一些人的,只是很多人,尤其是很多想成为提灯人却又落选的提灯人,又具备了很微弱的魂火,我就把她们拉进来看看能不能让她们在这里修行成提灯人。这些人只要获得了完整的魂火,我都会把她们转到血怒原野里,只是在这里留下魂魄印记,小楚姐姐都知道的。”   高德当然知道,刚才看那些魂火火炬就知道。最初级的候补提灯人还能留有魂火面貌,魂火登基越高的,越失去了面貌,自然是转移到血怒原野乃至绝魂宫去了。   “对了,你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然后他才记起了正事:“就是向我邀功,说把这里从礁变成了岛吗?”   紫绡抿唇笑道:“这只是第一桩,这处灰境变成了岛还是其次,关键是从这里转移出去的提灯人,力量或许弱于一般的提灯人,但对凡人魂魄状况的感应却要远远强于他人。最近提灯人里多了不少专长感应恶魔之力的提灯人,那就是我跟姐妹们培养的,有些甚至都快接近夸父的水准了。”   难怪,高德很久没过问提灯人的修行和进阶了,解决南平港的恶魔时,的确见到了很多专长侦测的提灯人。那时候他还以为是王昆仑那帮人培养的,或者是提灯人的基数大了,自然而然的出现了有特别专长的群体,没想到还是紫绡的功劳。   “真正重要的事情是……”   紫绡指着天顶说:“这里离那里,好像近了很多。”   高德抬头,看到天穹顶部的四色涡流,暗暗抽了口凉气。   的确,不仅是那四色魔光,还有涡流中心的暖白光团,都比以前要近了许多。   打个不那么恰当的比方,以前立在灰境里,不管是传令者之礁还是血怒原野,或者是绝魂谷,感觉就像是立在月球上看地球。现在的感觉,像是月球与地球的距离缩短了一半,地球上的大陆分布都显得异常清晰。   “而且那个地方,”紫绡又指住四色魔光涡流中心的光团:“比以前黯淡了不少。”   高德已经发现了,这倒是不出意料。   光团就是不周山,刑天还在战斗。只是跟以前比,力量减弱了许多。好在现世里处处出现恶魔裂隙,让不周山的压力减轻了许多,不然刑天可坚持不到现在。   现在的情况就有些复杂了,到底是灰境成长所以上升,还是不周山力量弱了,正在下坠呢?   由此高德开始思考以往刻意忽略的一个问题,灰境到底是什么,具体位置在哪里?   按白虎那帮魔人的说法,灰境才是真实之地,那不周山跟这些灰境又是什么关系呢?   对了,自己不是有超级望远镜兼超级显微镜吗?   高德觉得是时候解决这个疑惑了。   不过不能在这里,他进入灰境后,跟陶特的关联就隔了一层。如果把陶特拉进灰境,谁知道那家伙会不会趁机发作。   “这的确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高德表扬了紫绡:“我得好好研究下。”   得知高德不能在这里研究,紫绡还是有些失望。不过高德急匆匆退出灰境,说明这事真的很要紧,能有所贡献,她也心满意足了。   高德离开了传令者之礁,没急着解决问题,而是先后再去了血怒原野和绝魂谷。   在这两处灰境里,不周山也有变化,都是高度稍稍低了些,但不像传令者之礁那么明显。   “血怒原野我没有太注意,绝魂谷这里倒是清楚。”   小楚被高德从地板……不,殿堂里拉出来,打着呵欠说:“规模比以前扩大了接近一倍,而且的确在上升。不过我不觉得最终能跟不周山靠上。天顶的不周山跟咱们的灰境性质上就完全不同,那是真切的混沌,灰境就是混沌与现世之间的区域。”   看来还是得借助陶特,高德离开了绝魂宫,掏出一块混沌之鳞。   这块混沌之鳞并不通往三处魂火灰境,而是通往某个空白灰境,高德甚至都没用魂火凝练为自己所有。   天底下混沌之鳞数以百万计,启用的也是大部分,而通往的灰境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其中绝大部分都被塔林之下的魔人掌握。   高德手头上有许多空白灰境,都是靠收缴上来的混沌之鳞连接。他并没有一一探查,也没全揣在身上,但还是习惯性的留了若干个。   现在他准备进入空白灰境,牵引陶特的意志进去,然后借助祂的视角,搞清楚灰境的本质,以及与不周山的关联。   “什么灰境,我不知道。”   进去之前,高德还是谨慎的跟陶特做了交流,没想到这家伙完全没概念。   握住混沌之鳞,将手办沉进去,拖曳着感知进去,同时也把陶特的意志拉了下去。   “你想干什么!?”   感知刚刚进入这处比足球场大不了多少,就如当初传令者之礁的荒凉灰境,陶特忽然有了强烈反应。   猛烈的震荡自祂意志中传出,灰境就如面面镜子,轰然崩碎。 第544章:不能便宜了圣山   灰境粉碎,就在强烈冲击要灌入恶魔手办时,高德推动魂火将手办变作熊熊火炬,接住冲击将其变作股股力量激流,再烧作现世里的青烟。   接着又是噼啪碎响,混沌之鳞片也炸了。   如果不是高德反应得快,意识瞬间回到手办再退出灰境,这会怕是正在地上打滚呢。   “那个……呃,不好意思,我有点反应过度了。”   搞出乱子的罪魁祸首反而像是受害者似的,发来的意念都怯生生的。“我以为你要把我的意志拖到灰泡里动什么手脚呢。”   对伟大漂流者来说,灰境就是灰泡?   “没关系,是我的错。”   高德也没怨祂,终究是沟通不畅的问题。他本以为灰境这种东西,对伟大漂流者而言不值一提,没想到会让这家伙如此忌惮。   “我还是从你先祖那知道灰泡的,现在叫灰境了是吗?竟然变得这么普遍,果然还是你们这边花样多,那帮义思达待着的地方就没这么复杂。”   陶特说起了灰境,“其他世界里很少有这玩意,这玩意其实就在混沌之海里存在着,很普遍。还有生机的世界碎片,或者自身素质不够靠制造屏障在混沌之海里随波逐流的漂流者,裹住他们的那层屏障就叫灰泡。”   “我不一样,我这样的存在,物质本体足够强韧,可以直接泡在混沌之海里。”   “你的先祖应该就是从这种屏障里获得了灵感,所以在世界之内制造了这种屏障。不过刚才我感应到的灰泡很小很脆弱,应该不是原版。”   “我为什么害怕……”   高德问到这点,似乎勾起了陶特不好的回忆,憋了好半天才说:“你的先祖在这个世界贝之外布置了很多这种灰泡,原本应该是用来清理杂质的,我不小心陷了进去,差点出了事。”   赶在高德发笑之前,祂又义正辞严的申明:“我只是不小心!这种玩意怎么可能困住我,我只是不想跟你的祖先产生激烈冲突,才着急离开,受了点伤,你的祖先欠我一个解释!”   “等等,是在世界贝外面?”高德打断了祂。   “当然啊。”陶特说:“不然呢?世界贝里面怎么会有那么强的混沌压?”   “是真实物质的?”高德继续问。   陶特不耐烦了:“算了,我带你亲眼看看吧,其实之前你应该见到过,只是缺乏参照分辨率也不够,所以没注意到。”   一刻钟之后,半躺在床上的高德霍然起身,额头泌出一层细汗。   这次他看到了,看到了世界贝之上附着一个个乃至一片片细密气泡。气泡与混沌之海间还有层空腔,厚薄不均,按陶特的话说,那是世界贝自身的斥力,是真实物质天然就有的力量,确保不被混沌之海穿透或者压碎。   在陶特的视角里,气泡非常小,高德能看到气泡就很勉强了,气泡之内的情形他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看清的。原本他还想找到血怒原野、传令者之礁和绝魂谷,觉得这三处灰境已经变成魂火灰境,应该很容易找到,结果毫无所获。   让高德确认这些气泡就是灰境的证据倒是很明显,每个气泡上只能看到一点微光,那点微光被陶特牵引着感知,勉强能看到模糊景象。   四色魔光的涡流,中心是团暖白光辉。   那正是不周山。   高德顿时明白,灰境上空见到的不周山,并不是真的就在上面,仅仅只是通过某种途径投射到灰境天顶的影像。   于是另一个疑问产生了,不周山难道并不是类似灰境的存在?而它又在什么地方?   “我的本体没有你想象那么大,严格说还比不上某些灰泡大。”   陶特自顾自的传送着意念,解释自己的失常:“那时候还以为你要把我扯进特殊的灰泡里,有些灰泡特别坚固,里面翻滚着恐怖的混沌激流,就像粉碎机一样,足以把拥有坚韧躯壳的漂流者分解掉。当然对付不了我啊,我是经历过的,只不过终究是讨厌的事情,谁也不想吃苦头对吧?”   之前高德觉得这家伙就是个嘴硬的怂货,现在却不敢这么看了。   他很真诚的请教:“你不仅知道灰境,对我们能进入灰境的事情也不觉得意外,肯定熟悉它的各种情况吧。”   “唯一能在世界贝上动到我本体的玩意,我怎么会不熟悉呢?”   陶特说:“其实每个世界贝的外壳上都会有无数这样的灰泡,就是自然现象。也就你的先祖会动脑子,觉得这种灰泡有利用价值。所以研究出了什么技术,可以把生灵意志投射到灰泡里。这么一来,即便是待在世界贝里面,也能通过灰泡观测世界贝外的情况,甚至操纵灰泡清理那些弱小的和有害的杂质。”   “具体是什么技术我就不清楚了,只是十来万年前你的先祖离开后,留下来的生灵可能没有完全掌握这种技术,只能靠遗留下来的东西进入灰泡。再之后灰泡被混沌之力侵蚀,失去了很多功能,变得死气沉沉,也就一些特殊生灵,就是你这边世界里的魔人,跑到里面活动。”   “他们开始在里面建造坚固的物质躯壳,似乎想把灰泡变成实质的灰壳。不过灰泡里面的物质早就被混沌之力侵蚀了,哪来的什么实质?等灰泡的屏障消散,还能挡住混沌的斥力消失,混沌之海灌进灰泡里,他们建造的灰壳就像糖人遇见了热油,眨眼就融化了。”   高德咳嗽着打断陶特的抒发:“那不周山,我是说每个灰泡上都能看到的那个亮点,又是怎么回事?亮点实际是哪里的景象?”   “这你都不知道吗?”陶特很讶异。   “不知道。”高德摇头,心说就像我以为你对灰境没什么忌讳一样,大家都有知识盲区嘛。   “那就是创世之井的井盖啊。”   陶特又说了个新名词:“你们这个世界贝是你的先祖用黑暗创造的,黑暗是无穷无尽而且连通混沌之海的,所以会有专门的井盖。不过井盖已经朽坏了,所以只能靠特别培养的战士,配合增强了的特别气泡堵住井口。”   祂有些焦灼的道:“这可不妙,我就是注意到这点,才急着要进世界贝内部。如果混沌之海突破创世之井,世界贝就会内外同时崩碎。那时候就算是我这样伟大的漂流者,也会被卷进激流中,最终沉进重新恢复的黑暗深处,永远没办法解脱了。”   高德一时难以理解,混沌之海一方面在外部压迫着世界贝,寻找各处裂隙侵入内部的物质现世,另一方面又从内部什么……创世之井突破,这是怎么做到内外夹击的?   “就算是你这样的家伙,也还是无法突破物质生灵的思维禁锢,理解更高层次的世界啊。”   陶特很不客气的讥讽高德,高德也只能腆着脸认下,他的确不理解。   “世界并不是你以为的前后左右上下,真正的世界其实是这样……”   陶特给高德发送了个动态景象,高德一看就明白了,虽然比莫比乌斯环更繁琐复杂,但原理上是差不多的。   混沌之海还有世界贝的关系并不是简单的内外,而创世井口通往的黑暗,又是另一个维度。从那个维度来看,混沌之海对世界而言同样也是外面。   简单的说,他所处的这个世界,整个世界贝,并不是个实心的圆,更像是个甜甜圈。   陶特笃定无比的说:“井盖最多还能坚持百八十年。”   只有这点时间了吗?   高德暗叹,难怪圣山干净利落的跑路了,这个世界不是船身有多少洞的问题,而是船底已经有了个没办法堵上的大洞。   一时他异常不甘心,他做了这么多,眼看着形势好转了,甚至能偷得几年闲了,结果发现压根就没救了。   这不是他带着提灯人和夸父去替代刑天的问题,真正的井盖是不周山。不周山只能坚持这点时间了,等不周山完全崩碎,即便有无数个他,也堵不住井口。   “所以你就尽快搞定风暴之心的事情,我猜那里是你的先祖弄的弹射井,专门向世界贝之外发射混沌之船的地方。”   陶特感应到了他的心境,给出了建议:“到了那里,不仅能给我一些助力让我离开这个世界贝,我还可以拉着你离开。不想一个人离开也没什么,你不是有艘义思达战舰吗?那种战舰还是你先祖造的,可以在混沌之海里航行。另外你弄的那部创世机械,本质上还是艘飞船,也能离开这个世界。”   “到时候弄一个舰队,把能装上的人和东西都装上,在混沌之海里先飘着。我帮你们导航,去混沌潮汐没那么凶猛的地方,在那里找到其他世界贝,花点功夫改造,至少又能活上几万甚至几十万年。对你们这个尺度的生灵来说,已经算是很宽裕的了。你们先祖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在混沌之海里飘着,一个个世界贝的熬过来,最终凭空造了个世界贝。”   所以到最后还是得走飞船派……不,仙洲人的道路?   高德收住发散的思绪,对陶特也是对自己说:“至少还有百八十年的时间,还能努努力,哪能直接就放弃了呢。”   陶特发来个耸肩小人的表情符:“随你,反正在这之前,你得依照约定把我送出去。当然有什么能帮忙的,我也尽力。”   说到努力,高德忽然觉得,让圣山就这么跑到安全的地方,坐等世界贝碎裂,实在是太愚蠢了。   圣山那帮自律意志,大概是想在世界贝完蛋的时候趁机跑路。之后是去追寻仙洲人,还是执行其他任务,那就不清楚了。   正好,当下有个绝佳的理由。   不过陶特说的情况也不能无视,总得做两手准备。   高德觉得西岭这边得做些另外的安排了。   一夜无话,天亮后由紫绡和白月陪着,先巡视了王麟族领地,然后乘坐旋翼机直奔希望城。   “建设得真不错……”   由孟武陪着,在东面堡垒俯瞰城市,层层叠叠建筑铺开,俨然是座繁华都市。   “王爷请看……”   孟武递上图纸,这些日子他就扑在这里,全副身心建设城市。能得高德赞誉,自是欣喜异常,同时还希望更进一步。   “铁道便道已经修通了一条,虽然只能走单线,速度也很慢,载重量不多,不过已经解决了物资输送问题。”   “明年准备把这条主道扩充为双线,再向南北两个方向修两条铁道,在西岭建起初步的铁道网络。可以把其他部族的特产还有人员带出来,让西岭经济运转起来。”   “现在希望城有接近两百万人口,即便居民生活水平维持在很低的水平,也到了物资供应的极限。等明年交通改善了,这几处新区继续建设,人口就能扩充到三百万。”   “对了桃山……”   “暂时停止。”高德忽然打断了他:“正在进行的计划继续,但发展和扩充的计划暂时停止。”   不仅孟武愕然,紫绡和白月也很意外。   “我不能详细解释,只是告诉你们,这是为了更大的目标。”   高德说:“然后另外准备一份计划,也就是在紧急时刻,把人全撤进桃山的计划。”   不仅如此,还有在希望城铺开提灯人训练营之类机构,筛选有潜质的青少年,尽数送到丽德号的计划。   即便是他一手从泥沼里拉扯出来的西岭,在灾难到来的时候,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救下所有人。所以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让承载着未来的人获得未来,而其他人,只能给他们争取到一定的生存时间和机会了。   “传闻难道是真的?”   孟武反应过来,却又不解:“混沌临世不可避免,整个世界都要沦陷了?”   真是如此,自然没办法埋头搞建设了,保命甚至死得痛快点才是正事。   他再问:“可王爷在南平港不是逐退了恶魔,让朝廷收服了南平港吗?”   “形势自然很严峻,我们也未必没有机会。”高德只能说:“只是我们得做更多的考虑,西岭这边,你还有白月等人的工作,就得以怎么保存下更多精华为前提。”   孟武黯然应喏,白月却是信心十足的道:“后备计划当然得做,不能只考虑成功不考虑失败嘛。不过有王爷在,咱们要做的也就是有备无患。”   紫绡没说话,只是安静的立在高德身边。   对她而言,成败都无所谓,能始终像现在这样立在高德身边,就是她的理想。 第545章:通往摊牌之路   高德倒没有为了圣山的事情就把西岭这边丢下不管,还是认认真真的由孟武白月陪同,视察了城市和周边正在建造的桃山,还接见了市民和提灯人代表。   不少人都是高德当初进西岭时的老人,见到高德顿时两眼泪汪汪,说着还以为高德忘记了他们之类的话。谈到这里的生活时,都是满口赞颂,说像是从地狱里爬到了天堂,让知道世界随时会变成地狱的高德颇为心虚。   高德还专门看望了由圣山天舟送来的罪民,认真算起来他们也就来了大半年,跟西岭异族相处还不是很融洽。不过天舟里的日子相比,终究获得了自由精神好了许多。   这些人对未来没有更多想法,高德跟他们谈话时能清晰感应到,他们反而是最能接受世界随时会完蛋的。由此高德跟他们的沟通也更深入,旁敲侧击获知了更多与圣山有关的信息。   在西岭待了两天,让孟武和白月充分领会了他关于西岭的处置原则,高德带着紫绡回到中京。考虑到之后的事情可能涉及到物资处理和人手调度,高德没让紫绡直接回丽德号,而是留了下来。   这一留就出了事,小丽跟小离……不,女皇正好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养成富贵习惯了?”   高家小院里,看着在厨房里笨手笨脚忙碌的紫绡,小丽皮笑肉不笑的说:“身边总得留个小姑娘伺候,是厨艺比你还好呢,还是其他事情上很令你满意呢?”   “别酸啦,跟生活没一点关系。”高德笑着牵住她的手说:“让我摸摸,看有没有生茧子。你说你吧,分明可以交给我的事情,非要自己做,这阵子干了不少体力活吧?回来就好,让我好好慰劳慰劳。”   说到“慰劳”,自然加重了语气,还对小丽眨眨眼。   小丽虽不是当初的青涩丫头了,也挡不住高德如此主动的撩拨,啐道:“少转移话题!”   她也不是真的把紫绡当作什么了,只是终究有些不高兴,追问道:“到底是什么关系?能让你宁愿惹我不高兴,也要把她带在身边。”   高德心说我哪敢非得惹你不高兴啊,谁知道你这么巧就回来了呢。   嘴上倒是在认真解释:“紫绡是很能干……呃,我是说很有能力的。她不仅在西岭处理了众多与异族有关的事情,现在丽德号上的丽德城都管理得井井有条,那可是上百万人啊。”   小丽嘁道:“管个百万人的城市就算能干了,那我……妹妹又怎么说呢?她可是女皇哟,管着整个震旦几十亿人呢。如果不是混沌临世的话,那不还是井井有条?”   女皇的确有本事,不过最大的本事,应该就是赏识和提拔了自己吧。   高德这么想着,继续说正事:“我带她回中京,其实是为了圣山的事情。”   小丽的表情严肃起来:“圣山?圣山出了什么事?”   高德正想说出陶特的事情,以及对圣山的打算,忽然一个激灵。   他对圣山的打算,说得好听是拉赞助,说得不好听就是把圣山当肥肉甚至肥料了。   冰雪之心已经完全转换为魂火,小丽失去了力量源泉,但女皇的力量源泉还在。而且不像冰雪之心那样是在世界之内,估计还在圣山里面。   总之小丽跟女皇,都还有很大可能跟圣山有着联系,如果自己跟圣山翻脸,她们姐妹俩必然会受影响。   如果事情发展到小丽女皇与自己翻脸,不管是不是受圣山胁迫,事情都会变得异常狗血和麻烦,他绝不能让事情走到那一步。   “你是圣山之女,圣山出了什么事你该比我更清楚啊。”   高德脑子一转,换了说辞:“我的意思是,圣山留下了那么多遗存物资,多多少少能给我这边漏点吧。我带着紫绡回中京,就是准备接收那些物资,由她负责分发处理,协调各个部门。”   小丽瞪大眼睛,呆了会噗嗤笑道:“你这家伙,又开始打那些东西的主意了。那些东西最终肯定会分给你的,只是还得由我娘和女皇先看看,看哪些还有用哪些是刑天那边需要的。女皇那边肯定也要留一些,最后再到你,你急什么呀。”   “我的确有些急,不过急的不是这个。”高德继续拉扯着话题,说话的同时摩挲她的手背:“我真正急的是你,你应该感觉到了吧?冰雪之心是不是跟你完全切断了关联?现在你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说到这个,小丽都顾不上教育高德没上没下竟然忘记了自己的私人用具身份如此主动的轻薄她,低下头说:“是的,我已经感应不到冰雪之心了。”   旋即抬头又笑道:“还没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而且小爱也跟我说了她的情况,包括刘承望和所有冰雪战仆在内,力量是有了变化,但也算不上太糟糕。小爱只是躺了两天,就又活蹦乱跳了,所以你不必担心我。”   她反而转移起话题:“你在南平港做的好呀,女皇都说不如把震旦全交给你算了,娘也说根据圣山留下来的感应灰器来看,混沌临世的势头都被暂时遏制住了,咱们至少有了一两年安生日子。”   高德哪会任由她夺走主导权:“不要放松警惕,说不定只是风暴来临前的寂静,总之你的事情我不会听之由之。现在你失去了力量来源,会有什么影响,有没有解决的办法,我都不知道。我很担心,我觉得圣山应该知道这些事情,我得找他们当面问清楚。”   “喔唷你神气起来了呢。”小丽扬眉道:“把我当娇弱女子看了?告诉你啊,就算我失去了所有力量,只是凭这身力气,也能把你揍到生活不能自理!”   “是是是,我信。”高德很认真的说:“不过我是把你当我媳妇看啊,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关于你的事情,我不容许有任何不确定的隐患。”   小丽反手抓住高德的手,只是嗯了声就不再说话了,看着他眼里波光荡动。   两人对视了会,高德也不管就在院子里,脑袋凑了过去。   却听小丽说:“还有女皇呢?圣山要完全撤走的话,她的力量之源也会消失,应该顺带着问清楚跟她有关的情况吧?”   对高德眨眨眼,嘴角翘起俏皮的弧度,小丽说:“别忘了,小离也是小丽哦。”   高德咳嗽,这话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我也知道,这事拦不住你。”   小丽转回话头说:“提起女皇也不是开玩笑,是认真的,你能问问圣山也是好的,我们自己也有些疑惑,娘也不是什么都清楚。”   “不过圣山快撤出这个世界了,应该到了丽德号也到不了的地方。你不可能上到圣山当面问他们,只能看看有没有办法通过什么法子传递消息。我会跟娘商量下,说服她帮忙。圣山遗存里应该有可以联络的工具,圣山也不是完全离开了这个世界,还是会跟我们保持联络。”   高德心说圣山不就是躲到世界贝的贝膜里么,当然如果是料到了创世之井的情况,做好了离开世界贝的准备,那就的确难办了。   “王爷,丽小姐……”   旁边紫绡怯怯的唤道:“这道麻辣……不,麻婆豆腐做好了,是现在就用餐吗?”   小丽撇了撇嘴,给高德递了个眼色,意思是这天底下怎么可能还有人做的麻婆豆腐比得上你做的?   不过瞧在高德的面子上,她终究还是忍了,品鉴了紫绡在丽德城里经历了艰苦卓绝努力锻炼出来的厨艺。   “还行。”最后她的评判是:“赶得上你的六成手艺了,以后御膳房缺厨子的话就……就荐给女皇吧。”   紫绡自然是又喜又惧,还好高德笑着说:“你是忘了丽德号上还有女皇行宫吗?到时候女皇去丽德号就由紫绡招待嘛。”   “那我呢?”小丽斜眼:“有女皇行宫,就没我的闺房?”   “我的舰长套房就是你的闺房。”高德说:“我们怎能分彼此呢?”   看着高德跟小丽情话绵绵,紫绡竟然觉得异常温馨和安定,没有一丝杂念。   所以当夜有什么动静,紫绡也全当没听到。   次日拂晓小丽就离开了,走之前叮嘱高德去无终宫看看女皇,让高德颇为头痛。   他是真有些想不通小丽的心思,以小丽的心性,哪可能容许他左拥右抱,可她一说到女皇,却是明里暗里都在推人。   难道小丽真心希望效仿娥皇女英,成全他的齐人之福?   高德再度如此认真思索,然后得出了结论。   这是个坑,大坑,绝对不能踩!   建好心理防线,高德这才前往无终宫。   “回来就熬夜处理公文,现在还在休息呢。”   结果没见着女皇,倒是远坂爱已经从南平港回来了,看气色还不错,恢复得挺好。   “丽也休息去了……”   远坂爱似笑非笑的说:“她也疲累得很。”   高德只好问问她的情况,她摇头道:“问我没有用,我已经点燃了魂火,即便没有了冰雪之力,但魂火正在淬炼我的魂魄,让我可以吸纳各种力量当做燃料。我已经走上了提灯人的道路,我的情况对丽还有女皇没有参考意义。”   终究是把丽和女皇的身边人发展到自己这边了,不过她们真的不介意吗?   “介意有什么用呢?”   此时的远坂爱,显得异常洒脱,那是彻底挣脱了命运禁锢的轻松。   她淡淡笑道:“她们还在为我高兴呢,至少我还能好好活下去。我也很高兴,至少还能待在她们身边帮她们办事。”   语气骤然变冷,她又道:“等她们嫁到了你那,我还是侍女。我会好好保护她,不让你欺负她。”   高德愕然:“她们?还是她?”   怎么远坂爱也是这般语气,似乎女皇也必然会成为他的枕边人,这让高德很慌。   难不成小丽都开始让远坂爱来考验他了?   “说错了,我是说丽,”远坂爱有些慌张的掩饰:“我还能说谁呢,总不可能你还会有什么误会吧?”   越来越不对劲。   高德搞不明白,不过也懒得追究了。   远坂爱说姚婆婆在,关于圣山的事情可以先跟姚婆婆谈谈。   转过乾明殿,高德向寝院走去。   一路的侍卫侍女都换了人,原来的羽林卫大多放出去了,换的都是圣山战仆。见到高德个个恭谨异常,甚至不乏有目露敬慕之色的,应该是在松州之战里见识过他的“英武神勇”。   眼见院门就在前方,腰间残角里忽然传来微微波动。   “好复杂的地方,不仅有创世之井的流向,还有很奇怪的灰泡。”   是陶特,高德特意放开了一丝感知,带祂进来感应不周山的情况,确认不周山与创世之井的关系。   高额很好奇:“奇怪的灰泡?”   不周山的确与创世之井有关,刻意肯定就是井盖了。至于灰境,按之前所知的情况,祖山本来就是部创世机械,有相当可能正是女皇的力量之源,也就是所谓的“解离之心”或者“寂灭之心”,有类似北冥山白境的所在也很正常。   不过能让陶特都说奇怪,显然又不正常。   “我感应到了很细微的贝膜气息。”陶特再道:“这里肯定不是贝膜也不可能有,那答案只有一个,存在着连接到贝膜空间的快捷通道。”   “快捷通道?”高德还是不懂。   “简单说,这个世界里存在着传送这种技术对吧?”陶特说:“传送的本质是通过先进入贝膜再穿透贝膜抵达目标地点,所以在常规空间里,看起来就是瞬间抵达的传送。”   “以你先祖的技术水平,在世界贝内实现传送很简单。很早的时候,他们在世界里就建立了繁复的传送网络。不过就是这样的网络被创世之井里散逸的混沌污染了,也让他们创造的智慧生灵过早接触到了混沌。”   “后来肯定是把这样的网络封禁了,但我肯定他们离开这里后,你们又恢复了一些。”   “比如这个传送点,”陶特很肯定的说:“具备的传送力非同一般,不过奇怪的只是单向流动,说明只能由其他地方传送到这里。”   高德顿时明白了,这不就是小丽和女皇具备的传送能力嘛。   “要看看吗?”陶特怂恿道:“搞清楚这里的情况,对你寻找圣山,也就是你先祖留下的自律意志也有很大帮助。”   肯定要看啊,高德毫不迟疑的同意了。 第546章:美人如玉又如冰   这里终究是祖山,是刑天的大本营。   哪怕肖茂密领着所有刑天在不周山上战斗,仍然能感应到祖山的异常。   何况在刑天之外,经过充实的羽林卫全员都是圣山战仆,必然在严密监视着祖山的力量波动。   更不用说姚婆婆也在,小丽还有女皇虽然在休息,祖山若是有稍稍明显的异动,必然也会惊醒。   到时候刑天、羽林卫、姚婆婆乃至小丽和女皇把自己抓了个现行,尴尬还是其次,他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哪怕是对自己无比信任的小丽,对自己这种鬼鬼祟祟打探祖山秘密的行为,应该也是无法原谅的吧。   所以高德在毫不迟疑的同意了之后,又迟疑了。   一旦被发现,后果异常可怕,他干嘛要干这种傻事呢?   可陶特刚才的描述又让他心口痒得不行,同时又疑惑丛生。   不周山是创世之井,直接关系到整个世界的存亡,而且还是由刑天负责,小丽没说得太多他也能理解。即便肖茂密以及老连长见过他,还是很谨慎的保守着机密,小丽应该也不清楚所有情况。   可不周山之外,祖山上的传送通道,小丽却从来不提。   再怎么也不可能是比不周山更重要的地方吧,小丽为什么就不愿提及呢?   哪怕自己好几次跟她抱怨过,因为路途遥远时间紧张,缺乏瞬发即至的手段,她也毫无回应。   或许是这条通道建在祖山,小丽也只是借用,真正的主人是女皇,所以不好回应?   问题是小姨子对自己……嗯咳,女皇似乎是有那个心思,而且还是最初的小丽,真心想拉紧自己,怎么也该在这事上帮帮忙吧。   可女皇也从来不提这个,似乎认定自己与此事毫无关联。   高德还是在替她们圆这事,倒是存在另外的可能性,比如只能由她们使用,所以就下意识觉得这条通道跟自己没关系,于是从不提及。   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直接找她们说清楚不就得了?   她们以为只能由她们自己用,问题那应该是仙洲人的技术,以自己的权限和力量,必然也能用。   一时高德觉得,还是先去问问姚婆婆,如果没得到确切答案,再把她们两个叫起来。   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他虽然同时见过小丽跟女皇,但还从没见到她们姐妹俩睡在一张床上,此等眼福怎能放过?   高德加快了脚步,拐过回廊进了园林,再跨进那座小巧而别致的寝院。   守卫都是年长稳重的侍女和女官,见到高德恭谨低唤“王爷”,没有一丝阻拦的意思。   “正等着你呢。”   姚婆婆坐在院中大树下,悠悠的说:“小丽你是见不着了,她在祖山深处另有休息的地方。小离倒是在这,你真的要把她吵起来?”   老婆子浅浅笑着,眼里闪动的光彩很有“我知道你在打什么坏主意”的味道,高德哪还敢揣着刚才的绮丽念头。   他也不好直接就问传送通道的事情,只能绕起圈子,先问圣山的事情。   “就知道你是奔着这个来的。”   姚婆婆没好气的道:“我跟小丽,哦,还有小离,忙了好些天,腰都累得快断了,才把东西搬到祖山。你就赶紧上门讨要了,你这家伙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啊。”   “这些东西都是要用的,婆婆你们用跟我用有什么区别呢?”高德腆着脸说:“而且早用早生效,一直囤着又生不了崽,那就是浪费啊。”   姚婆婆呸道:“眼馋就眼馋吧,还义正辞严的讲大道理,你小子的心坏了!”   终究是未来的岳母,高德不敢太随便,顺坡下驴的笑着认下。   “东西肯定会分给你的,而且肯定是大部分。”姚婆婆说:“只是现在还得先整理好,搞清楚哪些东西有什么用,哪些又有多少可以发挥多大作用。战仆们更熟悉圣山的东西,让他们料理更有效率也更省心。你那边的提灯人身上都是魂火,谁知道会搞出什么事情。而且刑天还得挑挑,他们人不多,但你该明白,天庙……也就是下面的不周山,更为关键。”   耐心絮叨了好一阵,姚婆婆像是如梦初醒:“小爱告诉我,你刚刚解决了南平港的麻烦,我也感应到了混沌的压迫稍稍减缓,短期内应该没有什么大危机了。所以我跟你说这些作什么呢?你跑来无终宫,肯定不是为了这些东西。”   老婆子瞪着高德,语气又不好了:“我知道了,还是想找小丽。你这小子,一整夜都不够吗?”   高德尴尬异常,连连摆手:“只是想看看小丽休息得如何,另外……女皇陛下回来,我好歹是陛下臣子,总得见见才安心嘛。”   姚婆婆笑道:“就只见女皇陛下,不见小离?”   哎哎,她们终究都算你的女儿,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高德本来心口荡动了一下,但见姚婆婆笑得怪异,顿时觉得这怕不是在试探,赶紧道:“我与陛下,总得先论公再论私。”   “行了,你去吧,就在厅堂里请个安。”姚婆婆说:“这会她还在睡呢,别太大声。”   高德不迭点头,蹑手蹑脚的进了小小厅堂。   他还是第一次进到这地方,就见软塌、电视、茶几、书架、书桌等颇为朴素的陈设,跟寻常人家乃至他家的客厅没多大区别。就是软塌上的绒毛抱枕颇为显眼,提醒他这是女孩子住的地方。   厅堂里满是他熟悉到骨髓的清香,不过又混杂了些馥郁一些的香气,那是女皇的气息。   高德仔细感应,里间的确有细细的呼吸声。   他乍着胆子开启超脱视野,淡淡清冷光芒入眼,正是女皇的解离之力。   咳嗽了声,高德低声道:“陛下,臣高德……来了。”   呼吸微微变化,女皇醒了。   她咿唔着说:“高德啊,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陛下出宫许久,臣想念得紧。”高德恭谨的道:“姚婆婆许可,臣就进来了。陛下若觉得不妥,臣这就告退。”   “你想的是丽,可不是我。”女皇哼哼着说:“算了,来了就来了,我知道了。”   高德哦了声,不知该怎么继续下去。   里面女皇也沉默了,片刻后才笑道:“你还愣着干嘛,莫非还想进来请安吗?我也没什么事,就是累得够呛,你明天再来无终宫吧。”   接着低声呢喃着什么,大概是扰人清梦什么的,高德赶紧退出了厅堂。   回到院子,高德还想问到小丽在祖山何处,结果被姚婆婆赶走了。   “还想找小丽干嘛?”   姚婆婆冷着脸说:“年轻人要知道节制,更要分清场合,祖山就是祖山……”   虽然并没生气,但看得出姚婆婆是在意规矩的。这也让高德更加确定了,自己如果问圣山的事情,尤其是问圣山与小丽和女皇还有没有更多关联,传送通道又是怎么回事,必然没有好结果。   等高德回到高家小院,心思又重新活络起来。   看来还是得走一趟。   下午带着紫绡去了化魂卫总部,紫绡是旧地重游感慨唏嘘,高德则心不在焉的视察了再度扩建的档案大楼。   当初计划建造档案大楼时,还想着就管住驯象所这摊事,心再大点也不过掌管魔乱之事,没想到转眼就从后台被推到前台,眨眨眼,如今已是管天下死事的活阎王了。   只能说这人的命运啊……咳咳。   话又说回来,还是世道变得太快,整个大明乃至震旦都危在旦夕。   为了掩人耳目,同时也算顺了部下心意,高德少有的允了部下宴请,在西城最好的酒楼喝了个酣畅淋漓。   结果连紫绡都喝醉了,还是他把紫绡抱回了高家小院。   夜深人静,紫绡也睡得酣甜。高德魂火一催酒意全无,身影化虚,没入夜幕之中。   为了这次夜探祖山,高德把藏了很久都没用的奇魔手办拿出来用,还专门花了点功夫把手办升级到史诗级别。对了手办这套机制,也是他认定自己并不简单就是仙洲人用什么原初人类的血脉种子创造出来的,除非仙洲人里混了个可以给他塞进一整套类似游戏系统金手指的老天爷造父。   将魂火与奇魔手办引出的奇魔之力充分中和,维持在既不会溢出魂火也不会有奇魔之力被感应到的程度,高德化身超级隐匿者,一路顺利潜入祖山。   进入祖山的时候,他感应到了明显阻力,自然是由祖山乃至不周山设下的无形屏障,专门拦阻恶魔之力。赶在阻力造成的波动传递开之前,他散逸出极为细微的魂火,将波动融解同时也穿透了屏障。   屏障之力就是圣山的凡人之力,在这个世界上他才是最精通这种力量的人。   既然屏障都是由这种力量维持的,那整个祖山的运转肯定也是靠这种力量,高德由此大喜,他这趟夜探祖山,应该是不会有意外了。   “在这个地方,流向汇聚在这里,绝对没错。”   陶特牵引着他的感知,在奇特的视角里俯瞰整座祖山,锁定了东北方的某个地点。   “看到了,啧啧,真是神奇……对了那是……”   原本高德代入陶特的视角后,不可能有这么高的“分辨率”。但一次又一次看下去,高德竟然可以不断提高分辨率,以至于能看清很多细节了。   那是女皇?   视角下看到了淡灰光点,正是女皇所拥有的独一无二的解离之力。   这么晚了,她待在那做什么,是刚从哪里传送回来吗?   “看来我得纠正一下。”   陶特这时候说:“这个地方不仅是通往贝膜的通道,还有特殊的仙洲人造物。我估计是某种缓冲力量转换的器具,类似于某种保险阀。保险阀同时还能起到力量开关的作用,如果贝膜里存在着同样器具,就能通过力量共鸣传递信息。”   陶特很肯定的说:“这是部电台,可以穿透贝膜与物质世界进行通讯的电台。”   “咦?”   高德却在注意另一件事,代表女皇的淡灰光点正渐渐消退,与代表了凡人之力的暖白光辉渐渐相融。   不是说这里只能传送回来,没办法从这里传送到其他地方吗?   高德有些不爽,难道小丽在骗他?   退出陶特的视角,换上超脱视野,确定了潜入路线,高德很快靠近了这处地点。   这是座陡峭山峰,不过地方不是在峰顶,而是在山腰部位。   穿透轰鸣瀑布,高德竟然看到了亭台楼阁,这竟是处水帘洞。   他维持着隐匿状态,悄悄进入殿堂。以他现在的力量强度和对力量的控制度,他有绝对信心不会让女皇察觉。   水声渐渐,还有雾气散出,殿堂深处竟然是处温泉。   这倒是跟刚才超脱视野里看到的热度相符,不过女皇这是在……泡温泉。   高德心跳骤然加快,差点没控制住力量。   自己这大半夜的跑来祖山查探圣山机密,怎么就变成偷窥女皇入浴了。   不行不行,偷窥女皇是不臣之事,偷窥小姨子是不伦之事,这是罪上加罪。   回去吧……   高德继续前进,他的心想回去,但是身体却很诚实。   反正察觉不到自己,看个明白再走也不迟,说不定不是女皇呢?   越过又一道门,门边挂架上的衣裙有些眼熟。   高德没功夫去注意细节,这一刻他大半心神都落在门后那凫凫水雾中,只有小半意志牢牢压住力量,让自己保持在完美的隐匿状态。   水雾中,白玉而窈窕的身躯如美人鱼般飘摇着,黑发也如绸缎般荡动。   即便面目看得不是很清晰,高德也知道这是女皇,看那跟小丽差不多的身姿就能确定。   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是完全一致。   怎么就这么像呢?   高德并没因这点而索然无味,反而没来由的暗自狂喜。   要知道小丽的身材就是他最满意的类型,现在看女皇也是,只是两人发色眼眉、面貌气质又有不同,这已经超出了双份喜悦的范畴。   等等,怎么就下意识认定是双份喜悦了呢?   高德随即警醒,暗骂自己太渣。   当然他也没马上拔腿就走,已经犯下不臣之罪和不伦之行了,总得让眼睛吃饱再说吧。   这无关秽邪,而是正常男人都有的爱美之心。   高德潜在殿堂角落里,看着黑发雪肤的玉雕美人鱼戏水,听着美人鱼满含倦怠的叹息,直到她如芙蓉出水般,一步步踏出温泉。   直到冰寒之力骤然自她体内溢出,脚踝边的温泉瞬间冻结又瞬间融解,不断重复,而她那头如黑绸般的长发从发梢到发根,急速染白。   高德呆呆看着,连呼吸都忘了。 第547章:离同床异梦就差张床   不仅是发色在变化,连肌肤都跟着有了变化。这倒是顺理成章,仅仅只是发色与肌肤的辉映,就能让人生出不同的观感,何况这变化应该是由内而外的力量转换产生的。   于是高德就愣愣看着女皇由黑发渐变成雪发,肌肤也由雪白如玉变作暖玉如雪。   而紧跟在发色和肤色之后,瞳色随之而变,本是琥珀般的深泓秋潭,变成了纯银星河。   小丽,女皇变成了小丽。   高德闭眼,审视自己的记忆。从最初的女皇,到现在的小丽,每寸肌肤每根毫发都不放过。   绝对没错,开始是女皇,现在是小丽。   像是电流从尾椎升起,穿透身体各处,汇聚到脑子里面,震颤着每个脑细胞。   高德终于彻悟,原来如此!   为什么他很少见到小丽跟女皇同时出现,即便出现了,女皇也是离得远远的刻意保持距离?   因为女皇必然是谁冒充的,而在那个时候他的注意力又总是在小丽身上,不可能腾出心神去审视女皇的真假。   为什么远坂爱说到小丽和女皇的时候,偶尔会以“小姐”笼统代称?   因为事实并不是像高德想象的那样,远坂爱会有两个小姐,服侍起来挺辛苦。   她的小姐就是小丽,也就是女皇。   为什么小丽不断暗示自己接受女皇,而女皇也不断暗示……不,明示那个意思?   因为她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为什么跟女皇还不熟的时候,她就公然在朝堂上要自己入赘当皇夫?   因为在那之前自己已经被她搞定了,成了她的私人用具。   小丽就是女皇,女皇就是小丽!   对了,女皇本来就是小丽,小时候就是。   跨越了两个世界拥有两世生活,高德的脑洞很大适应力也很强了,但今天亲眼看到也完全醒悟了这一点后,还是被震撼得差点跳脚大叫,从隐匿状态里蹦出来。   有那么一刻他还真想蹦出来抱住小丽,嘿嘿贼笑道:“抓住你了!”   但小丽的一声轻叹,像冰水般浇上脑门,让他压住了几乎要爆炸的惊讶,稳稳潜在角落里。   自己是不是想当然了?   他忽然反省,万一情况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有时候亲眼所见也未必是事实。   高德瞬间开起了脑洞,如果小丽跟女皇的确是两个人呢?   还真有这种可能性,毕竟小丽的冰雪之力和女皇的解离之力的确不同,有本质上的不同。   所以姚婆婆有可能含糊其辞,没说清楚最重要的事实。   那就是,小丽跟朱莫离,其实是一体双魂。   两个魂魄无法同时存在,所以每次切换魂魄,发色瞳色肌肤大变,相貌也会有微微变化。   但终究是同一具身躯,想到自己其实早就把女皇搂在怀里恣意爱怜,无数次,高德的心口既酥麻又忐忑。   怪不得女皇有时候会幽怨的看着自己,那是要自己负责却又不好明着说出来啊。   现在小丽在叹什么呢?   叹自己的命运,还是……   “真想把那家伙直接拉进无终宫。”   小丽走到衣架前,取下衣裙遮住了如玉身躯,还在低声嘀咕:“忙得半夜累得要死的时候,挺想让他捶捶背捏捏腿的。”   再叹了声,接着嘀咕:“试完那些冰雪锚钉回来,还得变回来,好麻烦。”   高德差点咳嗽出声,变回来只是麻烦?   能这么说哪会是一体双魂?   穿好衣服,小丽翩然而去,高德还蹲在角落里发呆。   小丽的确是女皇,女皇的确是小丽,不是一体双魂,就是真正正的一个人?   她为什么要骗自己?   从最初地下殿堂的相会,到后来第一次进无终宫见女皇,再到转战坠星海乃至扶桑,一桩桩事与一次次缠绵,还有跟女皇的一场场会面,幕幕过往在高德脑海里掠过。   高德的心境渐渐平复下来,也发出了又低又长的叹息。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不希望让自己觉得是工具人,是被驱策的牛马吗?   虽然小丽一开始就对自己宣告了所有权,并且只给了个私人用具的地位,但那只限于自己跟她之间,与整个世界无关。   小丽在地下殿堂事毕那会,如果先说出了一切真相,不管是先说她就是当年那个跟自己拉钩约定了终身的邻家小丽,还是先说她其实是刚夺位登基的大明女皇朱莫离,自己的感受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时候他不过是个刚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同寻常的小角色,知道了这一切的话,事情会有什么不同?   从情感角度上看,不管他再如何大度,也不可能否定自己就是吃软饭就是被驱策的事实。   从现实角度上看,以他那会的心气,确定自己就是吃软饭就是被驱策,他也不会生气更不会心生怨恨,反而高兴得要死然后就打定主意吃软饭了,自然不会为了退休金拼死拼活。他不拼死拼活了,从坠星海到扶桑再转回来,他也不可能搞出魂火以至于一路走到现在,更不可能变成天下皆服的活阎王。   代入小丽,从她的角度出发,她肯定也没有过这么长远的打算。   就像自己跟她的接触一样,又哪会第一时间把所有秘密都吐露出来,即便彼此已经有夫妻之实。在这个世界上,终究有很多事情很多责任只能由自己背着,哪能随便泄露出去交托给其他人。   高德正在胡思乱想,脚步声又起,片刻后竟然是远坂爱进了殿堂。抱着另一套衣物,一看就是女皇穿的宫内便服。   这家伙一边挂衣服一边哼着扶桑小调,心情异常愉快。   挂好了就听她说:“好了,等会把东西弄乱点,小姐明天夜里还得忙活!这样就没时间跑去私会高德那家伙,可以由我陪着了!”   扶桑女,你过分了啊!   高德差点就想冲出去制住她,然后问个明白了。   最终他还是忍住了,没这个必要。   小丽跟女皇的确是一体的,这点已经毋庸置疑。   而这家伙在小丽面前完全藏不住秘密,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对,不要打草惊蛇,就让小丽以为还在瞒着他。   主要是他不知道揭穿这事后,小丽会是什么态度。   她会如此努力的遮掩这事,到现在这种情况还不自己承认,肯定有什么苦衷。   说不定就与圣山有关,在涉及到圣山的事情上,不管怎么谨慎都是没错的。   只是……   以后抱着小丽,总会不由自主的遐思,毕竟自己同时也抱着女皇了。   随后的动作肯定会跟以往有些不同,小丽肯定会有所感应。   这可是个麻烦。   不过也是个让人高兴的麻烦。   “不是要看创世之井吗?”   高德匆匆潜出祖山,陶特还很不解:“刚才看到什么了让你情绪这么剧烈?”   看到了只能由自己看的景象。   他敷衍道:“没什么,只是搞明白了比创世之井还重要的事情。   陶特很意外,嗤笑道:“还能有什么事比创世之井更重要,那可是决定了这个世界存亡的地方。”   高德心情好所以回答了祂:“对凡人来说……不,应该是对人来说,有很多事情都比世界存亡更重要。”   “这个我懂。”陶特说:“比如自己的存亡,肯定比世界的存亡更重要。”   “其他人的存亡,有时候比自己的存亡更重要。”高德说:“刚才我就是搞明白了,那个其他人,到底包括了谁。”   陶特嘿嘿笑了:“不要以为我不明白,其实我懂的,不就是繁衍那种事情吗?那不过是低级趣味,是智慧生灵被自然强行赋予的本能,就像枷锁一样束缚着生灵无法升华。像你这样的,迟早会粉碎这样的枷锁,成为更高层次的存在,和我一样遨游在混沌之海里。”   高德不客气的怼了回去:“然后像口香糖一样黏在世界贝外面,成了别人千方百计提防甚至弄掉的杂质?”   与陶特意志相连的残角顿时沉寂,等高德进了西城后,才又有了波动。   “我忽然记起了一些事情……”   这家伙像是失忆了般的,当刚才那番对话不存在:“我以前啊,也算是凡人吧,至少是同一个层次的存在。”   “我忽然想不起来我是怎么从那个层次的存在,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我只记得拼命的进化,不断变得强大,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就是为了能在混沌之海里飘着吗?”   “我也想过像以前那样继续进化,变得更强大,强大到混沌之海对我来说也只是条臭水沟,这样我就能突破这个层次,进入到新的层次了。”   “可是混沌之海太大了,祂就等于一切已知和未知,物质与精神的总和。即便只靠想象力就能碰触的存在,在混沌之海里也不过是早就有的存在。甚至连时间都被吞噬了,永恒就在其中。”   “而且……就算突破到了比混沌之海更高的层次,那应该是比混沌之海更为广阔和永恒的地方吧,我去那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陶特的意念颇有规律,就是自顾自的呢喃。   到最后,祂忽然低低哦了声,发出近似于自嘲的波动:“我记起来了,其实一直都记得,只是觉得可笑而已。最初我其实是……想拯救我所在的世界,还有我在意的同类,就像你一样。”   “不过我已经觉得完全不重要了,以前我所在的世界,我在意甚至是深爱的同类,我一点也不觉得重要,一点也不在乎了。想到这个,我竟然有点难过,我居然有了情绪。”   “我不该是拥有自由,比你这个层次的生灵多得多的自由吗?为什么我会觉得自己失去了很多东西呢?那些东西虽然是负担、责任和各类烦恼,可自由不该是这样被迫失去,而是我可以选择呢?”   “为什么为什么……”   之后这家伙就像短路的人工智能一样,喋喋不休的为什么,高德不得不暂时切断跟祂的关联。   自己可不要落到这家伙的悲惨地步。   他还特意警示自己。   回到高家小院,见紫绡还没睡,支使她进厨房弄了点菜。他则从老爸房间那找出瓶葡萄酒,揪着菜喝起了酒,还灌了紫绡好几杯。   紫绡是不胜酒力直接倒了,高德抱着酒瓶,看着头上的月亮与群星,傻呵呵的笑了半夜。   这一夜到白日,高德少有的酣畅大睡,一直睡到中午,才被紫绡唤醒。   由紫绡陪着吃完午饭,说了句“看来你做侍女的本事还是有的”,夸得她乐滋滋的,高德给远坂爱打电话,为自己竟然如此清闲而不解。   他问远坂爱:“女皇没来找我?”   “陛下忙着呢,顾不上你。”远坂爱语气一下子不好了。   不等他问,接着说:“丽也没空,昨晚陪着姚婆婆整理圣山遗存,忙到大清早。这不就是你催的么,你还好意思问?”   这扶桑女,真可恶。   如果不是昨晚见到听到了,高德还真会心虚。   现在倒是不一样了,他淡定的笑道:“陛下还能忙什么呢?要不我去帮帮?别忘了我不仅是燕王,还有参赞军国大事的头衔,算得上半个宰相。”   “那、那倒不必。”远坂爱有些慌乱的道:“陛下说你这么久来四处奔波,正该好好休养几天,至少这两天没有什么事,也不必进宫了,在家好好呆着吧。”   高德也不纠缠她了,笑着道谢。   其实这会真让他进宫,他还挺慌的呢。如果小丽晚上又来,他也一样慌。   他还没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能让自己面对小丽或者女皇的时候,依旧保持以前的心境。   也好,就休息两天,调整好心态吧。   趁着这两天空闲,做点什么呢?   高德闲得发慌,无终宫里女皇……不,小离却是忙得跳脚。   “这些事情小晴不懂,大学士们也不懂,就高德最懂。”   她拍着各地州县省府关于桃山建设、物资调度和人口迁移等事务的奏章说:“他不是还有参赞军国大事的职衔吗?叫他进宫来帮我处理!”   “呃,刚才他打电话找过我。”   远坂爱心虚的道:“说他这两天要好好休息,可能没办法进宫了。”   接着声音就大了显得很有气势:“瞧瞧这家伙,跋扈到了什么样子,应该好好治治他!”   “别了。”小离摆手说:“他会这么说那必然是需要休息,就别折腾他了。”   说完捏着笔转了几圈,眉头微微蹙起:“以他的体格,该是生龙活虎的啊,怎么累着了?”   接着就自己点头嘀咕:“那晚上我还是去看看他……”   远坂爱咳嗽:“那些圣山遗存呢?怎么办?而且小姐现在得靠遗存里的冰雪锚钉维持力量,万一熬不过一晚上……”   小离叹气,为自己不能变成小丽行使小丽的权利而烦恼。   最终她说:“算了,先忙正事吧。” 第548章:仙洲人的真正用法   高德这一休息,就拖到了四天后。   本来他在第三天就调整好心态,准备面对小丽/女皇,总之随便谁都行,结果当天要求进宫的时候,又被远坂爱以她俩日夜忙碌今天要好好休息为由拒了。   所以他再度进无终宫,已经是四天后的事了。   他当然不知道这四天远坂爱每天跟着小丽工作休息睡觉,简直是乐不思德了。   第四天他也没能进无终宫,而是被远坂爱直接带去了羽林卫的地下仓库。   远坂爱说:“丽和姚婆婆又去了圣山遗存,女皇也跟去了,圣山还留下了些东西,必须由她们同时启动封印才能移动。”   这话倒是没错,小丽走之前专门来高家小院找过高德,当面说过。   可惜也庆幸的是,当时高德发现自己做了三天的准备毫无效果,表情管理完全不到位,就在他以为要露馅的时候,小丽却飘然而去。   她就是当面跟高德道别的,这一去又要好几天,暂时没时间相聚了。   这会远坂爱带高德到仓库里,只是给他展示这趟从圣山带回来的东西,看他需要哪些,再派人搬运。   “这些都是小姐……还有女皇,加上姚婆婆和我,忙到昨天才分门别类整理好的东西。”   远坂爱抱着胳膊抬着下巴,用胜利者的目光审视高德。   不知为何高德居然读懂了她目光里的意味,暗暗骂着扶桑女,却没跟她计较。   反正她的两个小姐,都在他怀里了。   而且他的目光已经落到了东西上,一时挪不开了。   力场盾、飞行器、等离子切割器、普通防护服(软甲)、重型防护服(战甲),各类普通灰器,形形色色数十种,每种数量都是成千上万,装了几百个大木箱,堆了地下仓库一大截货架。   小丽她们自然不是在忙着整理这些装备,需要她们动手的是几十根粗短梁柱也就是锚钉,还有若干部至少有电梯大小的金属器具,那是模械而且是制造普通灰器的模械。   制造灰器的模械高德不是太在意,所有模械都设定有制造数量,一旦上限达到,模械就自动报废。而且因为报废的是模械里的器灵,既没办法修也没办法更改。他给军械部,现在就是冰雪城的光精灵交代过,要完全抛弃模械,基于现有技术制造机械和装备。   高德在意的是那些锚钉,他绕着那些锚钉转圈一直停不下来。   他身上已经有跟义思达郭瑞德原版匹配的锚钉了,自然不会打这些锚钉的主意。不过跟这些锚钉配套的还有几十套仙洲人战甲,虽然全是破损件,但可以用西岭神山基地发掘出的战甲傀儡修补。这么一来,他就有了几十部接近于刑天战甲的超级战甲,可以武装出一支个体战力直追魔王级别的夸父队了。   “别想全弄走啊。”   远坂爱看他这模样就知道在想啥,马上警告:“我们这边还要留下至少一半,羽林卫虽然补充了很多战仆,装备却还不齐全。”   高德撇嘴:“你能找出多少可以完全发挥锚钉和战甲力量的人?十个有吗?”   远坂爱抽眉呲牙,能完全发挥战甲和武器力量的,怎么也得有对抗魔王的级别,战仆里她哪找得出来十个。   “现在凑不足,不等于以后就没有。”她强辩道:“羽林卫不是以前的羽林卫了,需要时间成长。”   高德笑得更深沉了:“如果是以前的羽林卫,倒还能成长。现在的羽林卫要怎么成长啊?一直待在无终宫里,赶蚊子打地鼠就能涨经验吗?”   见远坂爱咬牙有点真急了,高德摆手道:“好啦好啦,又不是真要拿光,这样吧,你三我七。不要嫌少,羽林卫很少用得上,真要用也只是样子货。我答应你,两个月后,也就是明年元旦后,我这边的军械部给你三百套战甲和改进型的单兵重武器,确保可以提升一个大层次,最高发挥出魔将级别的力量。”   “是你自己说的哦!”   本以为远坂爱还要讲价,她却喜滋滋的道:“等会立字据按手印!”   见高德呆住,她又嘿嘿笑道:“小姐……还有女皇,原本交代我,说你要多少拿多少。”   又被这家伙骗了!   轮到高德呲牙了,还好远坂爱接着招呼他:“这些是专门留给你的,小姐女皇还有姚婆婆在这些玩意上花费的力气最多。这些遗存是圣山余烬,就是当初在松州之战里用来布置结界节点的先祖遗存。”   “对圣山来说这些遗存其实就跟骨灰盒一样,原来只是留个纪念没有实际用处。当时我们为了松州的事情请求长老支援的时候,长老们就把这些拿了出来说多少有点用……你怎么了?”   高德正愣愣的看着她,努力忍住抱住她啃一口的冲动呢。   跟战甲和锚钉相比,这才是真正的宝贝。   不过面上他得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毕竟这涉及到他最根本的秘密。   “这个只能用来布置圣山结界吧?”   他装出吃惊的样子,“留给我?我能做什么呢?”   “你啊,有时候聪明得要命。”远坂爱揉眉心:“有时候却迟钝得不行,连自己弄出来的伟大发现都忘到了脑后。”   她指指仓库墙上挂着的矿灯说:“就是拿来烧的。”   “哈?”高德这时候是真不明白了,烧?   远坂爱说:“你弄出来的桃山,不就是用煤灰烧凡人骨骸,再以魂火相融,最终让魂火不熄凝成屏障吗?”   高德恍然,原来如此。   “这些其实就是先祖骨灰,如果用作燃料,必然能比现在的凡人烧得更加猛烈,引出更强大的魂火。”   远坂爱悠悠的说:“小姐说,总共四百七十七个先祖的骨灰,到你手里应该能发挥出非常大的作用。如果一处桃山只用一个就能大幅增强魂火的话,这就是四百多座桃山,足以庇护上亿凡人。”   顿了顿,远坂爱换了严肃的语气:“不过我的意思是,等你做过试验确认这些骨灰真的可以增强桃山魂火,也搞清楚了怎么布置后,应该先在中京周围的桃山用上,而且得加倍。”   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先拿来加强中京的防御。   这都不需要她强调,高德要做计划,也必然是这样的。   他一边点着头说当然,一边走神了。   此时他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些骨灰上了,而是在他偷偷运回来,还没跟其他人,尤其是小丽和姚婆婆提起的仙洲人躯体。   那还是具“活”的躯体,只是“魂魄”已经没了。   烧仙洲人的骨灰,必然会引燃更强的魂火。他相信是这样的,在松州之战里也证明了。   他现在用得最顺手,能牵引更强魂火甚至凝结出物质魂火的手办,就是仙洲人手办。   高德忽然开起了脑洞。只是烧骨灰就是如此,如果烧活的躯体呢?   等等,既然是活的,怎么能烧呢?   设法让这具活的躯体承载魂火,甚至凝结出新的魂魄,这岂不是等于仙洲人就回魂了?   高德顿时兴奋了,哪怕没办法唤回这位先祖的魂魄,但能让他的躯体重生,也相当于他重生了嘛。   原本他对这具躯体的去处只有模糊想法,甚至想过直接找圣山那三个自律意志做交换,但目前来看这个想法很不靠谱。   如果能用在更重要的地方,那就太好了。   “好好,我就收下了。”   让这份兴奋表露在脸上,远坂爱当他是高兴得不得了,嘁了声也觉得如释重负,总算让这家伙满意了。   “感觉终究有点不敬啊。”高德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些可是先祖遗灰,就这么烧掉真的好吗?当初这些先祖选择把骨灰留在这个世界,应该还是希望自己能跟这个世界长眠吧?圣山的长老说起来跟他们也是同胞,就这么把同胞的骨灰烧了,他们心里也过得去?”   不等远坂爱解释,他又自顾自的道:“哦,他们要退出现世了,与其让这些遗灰被混沌侵蚀,说不定还能凝结出不少强大恶魔,不如拿给我们用魂火烧掉。”   远坂爱没搭理他,摆着手比出驱赶姿势:“好了好了,继续,看其他的东西。虽然不如这些遗灰重要,对你肯定也有很大价值。”   接着就是各种各样的大型器械,既有类似魔思达飞艇那样的浮空飞行器,也有像是跳帮传送器的东西。大部分都损坏严重,只能拆出零件,高德虽然挺感兴趣,却不能马上发挥作用,还得弄出去设法修复。   花了一上午查看各类器械,看到最后,高德又叹起了气,开始心疼小丽。   她的的确确是忙了三天,才把这些东西整理号,标注好用途以及损坏情况。   所有器械都是有器灵的,必须通过小丽和姚婆婆用的冰雪之力或者女皇的解离之力启动,然后查看具体属性和可用状况。每查看一件或者一批,都得损耗力量。   女皇那个状态还好说,小丽的冰雪状态,怕是无比辛苦,她已经失去了冰雪之力的源泉。   “她们怎么又去了,现在情况并不是很糟糕啊。”   他抱怨道:“这么辛苦干嘛?你跟我都搞定南平港了,就是指望她们能轻松点,结果还……”   顺口就怨到了远坂爱:“你怎么也不劝劝?”   “我天天都在劝时时都在劝啊!”远坂爱情真意切的喊冤:“她……她们不听,我有什么办法呢?”   “我们是解决了南平港,震旦各处的恶魔裂隙也稳定了许多,可是刑天……就是不周山那里,情况有些变化。”   她接着说:“女皇担心之后可能不得不坐上社稷之座,所以决定趁着这段时间有余裕,就赶紧把圣山遗存处理完毕,后面就能好整以暇的应对了。”   高德讶然:“不周山有情况?”   之前他夜探祖山,偷窥自家老婆出浴的时候,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啊。那可是从陶特的视角看的,说不定连圣山长老都没他看得仔细和真切。   “现在没有。”远坂爱有些黯然的摇头:“但是有两位刑天无疾而终了,那是油尽灯枯。其他人,包括肖统领,也差不多快到极限了。”   原来不是不周山那边的混沌动向,而是刑天自身情况不妙。   高德很认真的问:“刑天还能坚持多久?”   “肖统领说,至少还能坚持七八十年。”远坂爱淡淡笑着,那是对刑天的钦佩:“他还说,七八十年只是他们活着坚持的时间,等他们死了,还有办法再坚持四五十年。所以算下来,凡人是不用考虑他们的情况。”   “在那之后呢?”高德沉声说:“折中算下也就是百年左右,我和你,还有小丽女皇她们,应该不只活个百年吧?百年之后,凡人总还有千千万万,那时候该怎么办?”   远坂爱低下了头:“这个就不是刑天能解决的事情了,但是……”   她欲言又止,高德却很清楚,冷笑道:“但是女皇还在,女皇可以坐上社稷之座,永远坐下去。女皇既然坐上去了,小丽也不得不进不周山,永远陪着她。”   远坂爱愕然抬头,还以为他看破了什么,却听高德说:“小丽怎么会让女皇一个人面对呢?她肯定是要下去的,我知道。她们终究是血亲,而且都是圣山为了抵御混沌专门创造出来的。”   高德苦涩的笑了:“小丽想的应该是,至少可以陪我百年,到时候也死而无怨了吧?可我怨啊,我怨我在现世做了那么多,结果毫无意义,到最后一切还是得由不周山决定。”   远坂爱都快哭出来了:“那、那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小姐和姚婆婆也没有办法啊!”   说着看向高德,眼里满含期待。   “看着我干啥?”高德没好气的道:“我能有什么办法,除非把不周山让给我们化魂卫。我知道那是不行的,不周山承受不了魂火,魂火会把不周山连带社稷之座烧塌,把泰阿之剑烧化。”   嘴上这么说,肚子里却开始嘀咕。   那具仙洲人的活躯体,是不是能用在不周山呢? 第549章:高德你干点人才能做的事吧   “我也没说不行啊?”   “以我的见识,哪知道不周山能不能承载魂火,以前就是随口一说。”   远坂爱的回应让高德啼笑皆非,她竟然认真起来了。   她满怀希翼的问:“如果不周山可以承载魂火呢?”   高德脱口而出:“你想屁……漂亮呢。”   不周山是创世之井的井盖,又不是冰雪之心那种辅助性质的创世机械。冰雪之心可以用魂火包裹住,堵住抽取冰雪之力的井口,但那也只是维持个动态平衡。既然是动态平衡,就有很大风险,随时可能炸了,而且冰雪之心的力量之井里可没有恶魔涌动。   创世之井却不一样,是仙洲人创世时从所谓的黑暗中抽取混沌之力,附带着就引发了恶魔大潮的涌动。以前没用社稷之座和泰阿之剑归于一个出口时,虽然让震旦大陆处处魔烟,但也没有随时会猛烈喷发的隐患。现在归于一口,任何大的变化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灾难。   无法想象把魂火引入不周山后,恶魔之力的反扑会有多么猛烈。冰雪之心本就有可能成为吸引魂火的巨大火炬,只是因为现世里太多恶魔裂隙,而且冰雪力量之井里没有恶魔,才暂时没有大动静。换到创世之井,那基本是往沼气池里丢火把。   “你刚才在骂我……”   远坂爱可没楞到听不出高德的话,接着她又说:“不过你骂得好,我可真是昏头了,连这种事情都打起了主意。”   她摇头叹气道:“凡人总有极限,哪怕是小姐,哪怕是你,哪怕是仙洲人,都有那么多无能为力。我们还能有百八十年,总是好的。在那之后会如何,到时候再说吧。”   高德却笑了:“你这又到了另一个极端了,说得咱们就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似的。”   他很认真的说:“你带我去天庙下面,我想跟肖统领谈谈。”   远坂爱瞪眼,她紧张起来:“别啊,你别是真想用魂火把不周山烧了吧?”   高德摊手说:“说得不周山没烧一样,以前的大明皇帝,现在的女皇,不都坐在社稷之座上烧自己吗?那里其实是有魂火的,不是吗?”   远坂爱呆住,好一阵后才恍然的跟着点头:“是啊,不周山的确是有魂火的。”   她不迭的道:“我带你去。”   天庙之下,巨大如高楼的刑天雕像一如往常,耸立在黑水湖边。   高德仔细打量,黑水湖比上次他来平静了许多,同样的,涌出湖泊冲上岸边的煤粉也少了许多。   难怪王昆仑说最近煤粉出产少了,庙陵卫给化魂卫的供应也减少了。   这是好消息,但又不好。   即便是这样的情况,刑天也开始撑不住了。   再结合现世里各处恶魔裂隙大多被有效遏制,情况似乎很不妙。   如果恶魔之潮在现世里始终无法获得大的突破,转而重新以不周山为主要突破口,节奏骤变,刑天仓促之下必然撑不住。   到时候女皇必然又得坐上社稷之座,女皇坐上去了,不就等于小丽坐上去了?   这一坐谁知道会是多久,他岂不是要成鳏夫?   正好是轮换休息的时候,肖茂密就在老连长所在的刑天连队总部里。   “高王爷不必忧虑。”   这家伙对高德的想法不以为然:“我们刑天在,不周山就在,必不让恶魔跨越此处。”   最急的还是远坂爱:“老肖啊,你们是啥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们还能坚持多久?一百年还是八十年?就算还有一百年,我们也总得想想办法,不能让这个世界就只能再坚持一百年吧?”   “这不是我们关心的问题。”   肖茂密真就这么直接:“在那之后的事情,也与我们无关。”   “怎么跟你们无关!?”远坂爱怒了:“你们不是现世的最后一道屏障吗?你们不是在保护着整个世界吗?为此你们坚持了快十万年了,到现在怎么就把自己的使命看得这么轻呢?”   肖茂密还是那副懒懒的腔调:“小丫头,你想……想得太多了。我们刑天自小接受训练和改造,获得了强大的力量和接近不朽的生命,目的不是为了保护世界和凡人,而是与恶魔战斗,守卫不周山。我们就是不周山的一部分,除此之外并无更多使命。”   “现世和凡人并不需要我们保护,保护者另有其人。”   他指指黑水湖,又指指头上:“就是坐在社稷之座上,手握泰阿之剑的人。”   远坂爱气得贫瘠胸脯剧烈起伏,却说不出一个字。   没错,刑天自始至终就只是保卫不周山的。哪怕是在大明皇帝没建起社稷之座,锻出泰阿之剑的时候,也只待在不周山。只是那时候不周山有无数入口,现在只有一个而已。   远坂爱气到极点,这才记起还有个人在旁边,而且该这家伙唱主角。   于是她恨恨看向高德,高德也才开口。   “肖统领,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学着对方的淡淡腔调说:“我也知道,你之所以如此坚持,原因是你认为除了刑天,没有其他人能再守住不周山了。当初刑天就是仙洲人因应不周山所需,借用巴托那边义思达的技术创造出来的,完全是对应不周山之处陷在混沌之中的奇特地域。”   旁边展览柜里的刑天战甲,其实就是老连长,忽然说话了:“这是废话。”   肖茂密重复:“这是废话。”   接着他放缓了语气,带着丝苦涩的道:“说实话,我们刑天虽然在训练和改造中消除了凡人心性,但我们拥有的纯粹凡人之力,还是让我们保有了凡人最根本的本心。我们怎么会不想保卫整个世界呢,可我们跟不周山就是一体的。”   “在没有成为正式刑天,只是候补刑天的时候,我们还有机会在现世里游走。一旦确认获得了正式资格,我们就成了不周山的囚徒。束缚在这里不能走动,因为我们必须时刻确保凡人之力是纯粹的,不能进入被混沌浸染的现世。”   “不是我们刑天认为只有自己才能守卫不周山,而是除了我们,的确没有人再能守卫了。这里不是现世,也不同于灰境。寻常的凡人魔人进去都没有好下场,你这样驱策魂火的人,更是难以稳定力量。不周山是纯粹凡人之力与混沌之力泾渭分明,猛烈冲撞的地方,没有中庸回旋的余地。”   “唯一有力量也有资格进去的,就是能坐上社稷之座手握泰阿之剑的人。就像莫离和她的历代先皇,但他们大多数时候也只能将魂魄悬在不周山之上,靠那里留下的火种,也就是社稷之座连通的熔炉,烧灼魂魄。他们为刑天展开屏障,确保纯粹凡人之力能与混沌之力截然分开,这样我们才能发挥出自己的力量对抗恶魔。”   高德点头,看似偏题的问道:“现在候补刑天的情况怎么样?我们那边都做好准备了,却一直没接到你们这边的消息。”   自从圣山天舟随着圣山撤走后,丽德号被确定为刑天的训练基地。高德也在第三层甲板腾出了必要的空间,还向肖茂密这边发来了信件,希望他能提供关于基地建设的各项标准和要求。   没想到这封信石沉大海,肖茂密始终没有回应。高德这边又忙于冰雪之心跟南平港的事情,顾不上这事。   现在是时候澄清了。   “之前答应莫离,只是不想在那时耽搁你们的商议。”   肖茂密果然没当回事:“圣山既然都撤走了,我们这些刑天坚持到底,也算是刑天有始有终的完成了使命。不会再有新的刑天了,之前的候补刑天都转交给小瑶,嗯……就是莫离的师傅。他们应该还在圣山遗存之地,帮着莫离她们干活吧。”   “小姐说的羽林卫加人,就是他们?”远坂爱愕然道:“你把他们全交出来了,就一点也没留余地了?”   她忽然一把扯住肖茂密的胳膊,娇小身躯挂在至少两米五的大汉身上,就像普通人身上挂了只猴子。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肖爷爷!你们就真的完全放弃了吗?”   以肖茂密的真实年纪算,远坂爱别说叫他爷爷,叫他祖宗都够得上。   肖茂密只是叹气,旁边战甲里,老连长嘿嘿的笑道:“不是我们放弃了,是圣山放弃了啊。而且就算我们还能继续守下去,也找不到可以继续坐在社稷之座上的人了。所以想来想去,没必要继续煎熬了,就让我们刑天站好最后一班岗吧。”   “至于还剩多少时间,或许一百年,或许五十年,对凡人来说也算可以了。等到那个时候,圣山终究还是要出面,把你们这种强者带到安全的地方,为下次轮回作准备。至于寻常凡人,震旦十万年来,王朝更替,现世沉沦了多少次,都习惯了,这是上天注定。”   “当然你们要问,连不周山都失陷了,世界还要怎么轮回。可十万年前还没有不周山呢,那时候凡人也有凡人的过法,所以等到百年之后再说吧?”   肖茂密接着老连长的话说:“我记不起从谁那听过,或许是莫离那吧,说……一代人做一代事。我们刑天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代人的事,终究是有尽头的。”   远坂爱是没什么话说了,高德却恍然的哦了声。   “所以重点是……缺人坐上社稷之座对吧?”他问:“难道在莫离……咳,女皇之外,就再没合适的人了?极端一点,像大明之前的王朝用天地鼎炉做的事情一样,把魔人甚至凡人抓来烧,不一样能起作用?”   “以前还可以。”肖茂密可没在意这事的善与恶,只是单纯的谈现实:“现在不行了,现在的不周山,恶魔之力密度……我是说浓度太强,直接烧凡人魔人的话,要确保能区隔开纯粹凡人之力与恶魔之力,需要的数量非常恐怖。由此在现世里对人心造成的影响,会让恶魔涌动更加猛烈,完全是得不偿失。”   高德点点头,终于开始谈到正事:“那如果有仙洲人坐上去呢?”   远坂爱愕然,肖茂密也愣住,老连长则是低呼:“仙洲人?”   沉寂片刻,老连长说:“你果然是……”   肖茂密则叹气:“你不必如此自我牺牲,要知道以现在的情况,坐上去就下不来了。这也是我们在努力支撑,坚决不让莫离坐上去的原因。”   远坂爱则惊呼:“高德你是仙洲人?你怎么可能是……不不,你不是真正的仙洲人,你只是含有仙洲人的血脉种子,跟我们没有本质不同啊。”   高德好笑又感动,摆手说:“我当然不是说自己坐上去,我只是……”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犹豫了下才道:“只是可能找得到仙洲人,当然不是那些骨灰。”   他抢先回应了远坂爱的疑问,再道:“而是活的仙洲人,但又没完全活过来,大概就是具活的并且空的躯壳。”   “跟我正相反呢。”老连长继续嘿嘿笑:“我也是活的但没完全活过来,只是空有意志没有躯壳。”   肖茂密有些难以相信:“怎么会有这样的存在?仙洲人不是早就离开了吗?就连圣山,也只是……”   果然,刑天都是知道的,知道圣山就是自律意志,并不是活人。   “我也不是很确定,但有这个可能。”高德追问:“所以,如果可能的话,能不能帮到你们,比如说……替代女皇坐上社稷之座?”   “谁知道呢?”老连长说:“从血脉上说,仙洲人肯定是更适合社稷之座的,毕竟就是圣山用他们的器械改出来,兼容我们这些血脉更混杂的人族。不过只是具没有魂魄的空壳,又怎么发挥作用呢?要知道社稷之座上的火种烧的是魂魄而不是躯壳啊。”   肖茂密没说话,只是看着容纳了老连长意志的那部刑天战甲,若有所思。   高德把肖茂密的想法说了出来,当然也是他自己的想法:“老连长,如果真的需要燃烧魂魄,可以试试你么?你看,你正好是有意志没身体,而仙洲人则是有身体没意志。”   远坂爱使劲拍胸脯,她到仙洲人身体那步脑子就已经转不动了。   “我倒是想啊。”老连长刚才提这个的时候就想到了,“可我并不是真正的魂魄,你们都清楚。而且那是仙洲人的身体,怕是既不能融入也没办法烧。”   “未必哦。”高德说:“就因为你不是真正的魂魄,所以有可能在仙洲人身体里融入他原本的残魂,进而产生新的魂魄。”   肖茂密的目光亮了起来,但是还没说话。   老连长嘿嘿笑道:“按理说我该愤怒和畏惧的,你说的事情如果成功就意味着我的消亡,可我怎么觉得很高兴而且很期待呢?”   还是肖茂密一锤定音:“不要说虚的,这样的仙洲人身体,到底有没有?”   远坂爱终于忍不住叫道:“你们在商量什么啊,高德你这是想做什么?这是人能做的事情吗?” 第550章:奸细的双重演绎   高德当然有,就在化魂卫总部摆着呢。   “我有些线索,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努力下或许可以。”   考虑到没有确切把握还得避免自己被误会,高德自然不能马上说有。而且自己身边有女皇……不,小丽眼线,也不能说假话,高德只能含糊其辞。   说完这话高德忽然一个激灵,卧槽我身边有小丽眼线!   这时候才回过神,意识到这事。   “那就赶紧吧,需要我们做什么?”   肖茂密骤然变得异常积极,他还误解了高德:“是很难吗?需要人出手?不行的话我亲自出手都行。其他刑天离开不周山可能会有危险,我是绝对不会的。”   总不成是紫绡吧……   高德甚至怀疑到这种程度了,等远坂爱咳嗽他才反应过来,连声道:“不必不必,我就是在想成功的可能性。是有些难,但跟力量无关。”   老连长还是嘿嘿笑道:“可以试试,越快越好。”   远坂爱却犹豫了:“这事总得先跟小姐还有姚婆婆商量下吧?要不等到她们回来?”   高德神色骤转严肃,沉声说:“不行!”   几乎就在同时,肖茂密也沉声说:“不行!”   两人对视,其实也没对视到什么,肖茂密还戴着头盔,只隐约从眼缝里见着点光亮。   肖茂密说:“莫离不会同意。”   那是当然,找个人替代她坐社稷之座拿泰阿之剑,不就是剥夺她身为大明皇帝的终极权柄么?虽然对高德而言,那其实是终极束缚乃至献祭。   “瞒着她做这样的事情,那不就等于谋权篡位?”   远坂爱也这么说,她压低了声音:“而且出了篓子的话,还得要她来救场,到时候她坐上去就很难再下来了。”   “的确会有这样的风险。”肖茂密对高德说:“所以我们要一步步的来,先设法让老连长跟仙洲人身躯融合,再做足够的测试,确认新生的……仙洲人,是否有坐上社稷之座的能力。”   老连长是活的资料馆,接着说:“测试倒是简单,只需要看是否能激发不周山的火种就行了。”   远坂爱不迭摇头:“但是我还是觉得……”   高德咳嗽了声,开始说服这个榆木脑袋:“你如果真是忠于你的小姐,就该站在我们这边。现在的情况你也清楚,现世里的恶魔裂隙暂时控制住了,却意味着不周山随时都会掀起大风暴。以刑天的力量,很难顶得住……”   他转向肖茂密:“我说得对吗?”   “我刚才说了……”肖茂密又回避了这个问题:“我们在,不周山就在。”   “你们可以说人在阵地在。”高德耸肩:“等你们不在了,阵地就没了,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再看向远坂爱,高德淳淳善诱:“你也该明白,你的小姐是在逞强,而且还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我当然不愿看到,你愿意吗?想想之前她们带着泰阿剑去北冥山那会,是不是这个道理?那时候没有我出手,不管是小丽还是女皇,至少得有一个交代了,对不对?”   高德一通猛攻,遮掩了自己说得太快直接用“小姐”包括了小丽和女皇,逼得远坂爱顾不上细想,就被他牵着陷入了节奏。   “是……是的……”远坂爱低头叹气,“那时候还幸亏你了,不然事情还真的不堪设想。”   “泰阿剑终究不是社稷之座,她们还听得进劝。”高德再道:“社稷之座就不一样了,她们肯定视为自己的宿命,注定好了的使命。被那样的心理主导,她们能让我们动手脚?”   说到宿命,远坂爱的目光渐渐清亮起来,她想到了自己。   曾经,她也是背负着扶桑的宿命,做好了献祭的准备。   她缓缓点头说:“我明白了,我当然不愿意小姐走上那样的道路。哪怕因此被小姐责骂、驱逐甚至……总之如果能让她摆脱被社稷之座绑定的命运,我死而无憾。”   “我也是一样。”高德按住她肩膀,欣慰的说:“那么我们就是同志了!”   下一刻,他低声说:“所以你得替我们保密,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还得帮我们争取点时间。”   记起刚才醒悟的那事,他再道:“还有,得帮我个小忙,这个过会再说。”   远坂爱点头,只谈正事:“保密当然是必须的,时间的话……我可以在配合小姐和姚婆婆的羽林卫人手上做点手脚,这样就能拖慢她们的进展。”   她还是不放心:“但你要怎么保证不会出事呢?”   高德用拳头敲敲肖茂密的刑天战甲,跟着咚咚的沉闷金属声说:“我没办法保证,但我相信在这事上肖统领还有老连长有判定的资格,比你的小姐以及姚婆婆都有资格。”   老连长嘿嘿嘿嘿:“正是如此,莫离和小瑶在不周山并没有最高权限。”   肖茂密更是直接透露了不周山的秘密:“莫离掌握的社稷之座是在不周山之上增设的,她只能对社稷之座进行操作。而不周山是由我和老连长共同操作的,在必要的时候,老连长会将不周山与社稷之座分离开,让不周山在通道里坍塌,再为现世争取一些时间。”   远坂爱没明白:“必要的时候?”   高德叹道:“也就是肖统领和所有刑天都已经牺牲的时候。”   “希望不会如此。”远坂爱赶紧道:“永远不会如此。”   老连长……这时候高德才听出,可能是发声器有点问题,每次开口前都会有喷气声所以听起来像嘿嘿笑。   老连长说:“如果我能与仙洲人的身躯融合,永远坐镇在社稷之座,应该就不会如此了。说不定连刑天都不必再守着不周山,他们可以做更多事情。”   肖茂密苦笑:“老连长啊,你又在说笑话了,我们除了守不周山,还能做什么?”   “别忘了,你们虽然是与不周山一体的,但不意味着你们只能待在不舟山。”老连长说:“当初仙洲人创造你们那会,可还没有不周山。不周山是工作组下来之后,才把各处通道汇聚到不周山的。如果有合适的装备,你们完全可以在现世里行走。”   高德啪的拍巴掌说:“真能如此就太好了,我们化魂卫已经弄出了魂盾,就是魂魄之盾,可以靠微弱魂火抵御现世里的魂盾侵蚀。普通凡人都能用,没道理刑天不能用。”   “当然可以。”肖茂密语气虽然沉稳,但也感觉得到一丝振奋:“我们刑天其实随时都能在现世行走,只是出于万全考虑,不能留下一丝隐患,所以才禁止涉足。”   “赶紧动手吧高德。”远坂爱也催起来了:“需要朝堂这边做什么我可以解决。”   你想说的是手写圣旨对吧。   “就这两天吧。”高德对肖茂密和老连长点点头。   出了黑水湖,离开了天庙范围,高德才对远坂爱提起那个“小忙”。   “你身边的探子?”   听了高德说的,远坂爱很是讶异:“你怎么猜忌起……陛下来了?现在你不是知道了吗?她跟丽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还是你的小姨子,怎么会在你身边安插探子?”   高德没说话,就定定看着她。这事未必与她有关,但以她跟小丽的交情,必然是知情的。   果然,被看了片刻,远坂爱的目光躲闪起来。   最终她不得不叹道:“或许是有,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种细作,而且也没接触到多高的层级。”   “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是陛下动用羽林卫之外的老关系。我说得更清楚点,是先皇时代御膳房的情报网络。”   “先皇时代在御膳房设立了探子,原本是监视羽林卫锦衣卫以及朝堂百官,活动只限于中京四城。为了掩人耳目,连经费都是借宫外产业的名义运作。”   “因为这条线只是监视,所以动用的人手都是……你该懂的。主要负责的是个老太监,年中的时候已经去了,老死的。陛下索性就废了这条线,不过或许亲自接管了下面的探子,具体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至于你身边的探子,我想这时候跟陛下的关系也不如以前了。到现在陛下也没获得关于你的多少特殊情报,有时候还跟我抱怨过。”   远坂爱这一番话让高德心里有了底,至少有线索可查了。当然他也相信小丽不会搞什么幺蛾子,就是想连同自己私下各种情况也尽数掌握到。作为只差典礼和喜酒的准媳妇,动点这种小手脚他还是能理解的。   远坂爱接着说:“你也别猜疑陛下,她对你啊……哎,其实我不该说的,但是不说又忍不住,你自己也该明白,还装作不知道就太矫情了。”   这事高德就只能嗯嗯啊啊的敷衍道:“这哪是矫情,是避嫌啊。我岂能背叛小丽呢,陛下的心意我只能心领了。”   远坂爱欲言又止,最终只能无奈的翻白眼,大概是在抱怨她的小姐非要搞什么人格分裂的戏码吧。   出了无终宫,高德直奔化魂卫总部。不是王昆仑那边,而是邵皓这边。   原本邵皓是要搬到驯象所这边的,可化魂卫总部人手急速膨胀,驯象所这边即便划拉了大片土地,建设也一时跟不上。邵皓不得不又搬回原本的御马监衙门,跟着他过去的就是分管地方省府州县的各司所。   “王爷终于来视察工作了,还以为王爷把我们这摊忘了。”见到高德,邵皓是又欢喜又抱怨。   的确,高德还真有些疏忽这根顶梁柱了。   别看邵皓就是个太监,但没这家伙主持地方建设,化魂卫不可能在短短大半年里就发展到已经能与大明地方共治天下的规模。   高德不得不打起精神,由邵皓陪同视察各司所工作,接见这里的中层要员。   以前高德还是锦衣卫的巡城校尉时,对来衙门视察的大人物很是厌恶,此时他从这些人脸上品出了这么做的必要性。   很简单,他如果老是往王昆仑那边跑,从不来这边看,别说这些人,连邵皓自己都会心里犯嘀咕,觉得他这个老大压根不重视。一旦一个部门不受重视,显然部门老大也成了小透明,部门士气就可想而知了。   高德花了个把时辰视察这边的司所衙门,也让这些以文书工作为主,很少有提灯人的官吏平生第一次亲眼见到他这个活阎王。   等做足了功夫,回到邵皓办公室,高德说了实话:“本来是来找你办件小事,却发现自己真是疏忽了这边,以后会好好补上。”   邵皓虽然不清楚高德为何而来,但大概方向还是猜得到,发自内心的道:“小人刚才也是借王爷威仪,提提下属的士气。王爷对小人从来都是全心信任全力支持的,否则又怎能如此顺利的铺开摊子呢。”   他拱手道:“王爷有事尽管吩咐。”   高德便说起了这事,要他查查女皇亲自掌握的这个部门。   说完看着邵皓,就等他问为什么要查女皇。放在过往,这种行径近乎于谋逆了。   没想到邵皓完全没这方面的反应,而是哦了声,就拿起通话器开始联络。   这家伙不是大忠就是大奸了,高德暗赞。   为了展示对邵皓的信任,高德退出了房间。   不到十分钟,邵皓就拿出了结果。   “经费清单……”   果然,邵皓的思路跟高德一样,既然具体情况查不到,就从经费这条脉络入手。   然后高德在清单上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西城通天河码头劳力市场。   清单上还有几个项目,高德也装模作样的看完,然后收到了自己口袋里。   “辛苦了,老邵。”他云淡风轻的说:“马上年底了,你这边的部门,年奖提三成。”   其他奖励还是其次,这样的奖励正中邵皓G点,乐得太监满口感恩满脸灿烂。   回家的路上,高德沉吟许久,做出了判断。   远坂爱说得对,这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大动干戈。   那帮服务于女皇的探子,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是全心全意的,他相信这点。   不过这倒是个机会,可以让那帮老是不安分,刚鼓捣出黯火夸父的家伙暂时收收心了。   “去驯象所。”   他吩咐兼职司机的紫绡,然后有些怀念留在丽德号上的白银十郎了。 第551章:大逆不道的邪恶之举   第二天深夜,高德又靠着“无终宫走马”的虚衔驱车直接进了祖山天庙。这次是装甲蒸汽面包车,载着口大号棺材直接停在天庙之下,通往黑水湖的大门前。   鉴于面包车驾驶座太宽大,改由老古当司机。紫绡改为给高德提公文包的兼职助理,虽然高德没有公文包。   老古本来是要去北冥山帮光精灵建军械部,高德在西岭挖出了仙洲人身躯后,暂时把他留在了中京,负责保管这件绝密“货物”,顺带做点研究。   靠着西岭仙洲人基地的收获,老古不仅搞出了夸父战甲,还给自己弄了套特别加强版,可以隔绝日月星辰的混沌之力。虽然只能在晚上穿着这身战甲出来,但总比之前连晚上都得躲在地下好得多。   远坂爱早就等在大门前,见高德交代紫绡和老古要他们留下,准备自己扛着棺材进去,摆手说:“进去吧,老肖说你和你和部下都能进去,除非会被黑水湖的力量影响。”   高德有些意外,黑水湖可是刑天的绝密之地,肖茂密竟然毫不在意了?   “终究是你嘛。”远坂爱笑道:“而且黑水湖也只相当于大门,既然老肖愿意接受你的帮助,还连大门都遮遮掩掩的,那也太小气了。”   果然也是个傲娇货,满口刑天与不周山同在,没人有资格出手的傲气。一旦引入外援有了确实的可能,态度马上就变了。   “小姐和姚婆婆那边我也搞定了。”远坂爱接着低声说:“她们得在那边多耽搁几天,算算咱们有接近十天的时间。如果这段时间里搞不定的话,还想继续,就得由你去说服小姐……陛下了。”   高德点头:“我有信心。”   不管是在期限之内解决问题,还是说服小丽,他都有信心。但能先拿出有力的事实,乃至把生米煮成熟饭,那自然更好。   不过等棺材抬进了纪念馆也是刑天总部那尊刑天巨像里,肖茂密的神色因老连长的话而变得异常动摇。   老连长说:“这的确是位仙洲人,而且他还是活的,是有魂魄的啊!”   “绝对不可能!”   高德很肯定的说:“如果还有魂魄,哪怕只是一丝一缕,我都用魂火拉出来。”   问题是这个理由肖茂密并不认可,他需要可以客观证明的证据。   如果这位仙洲人是有魂魄的,那就等于整个人都是活的。只是因为各种原因,魂魄与身躯无法融合而已。   把活的仙洲人当做祭品一样放到社稷之座上,还用老连长残留的自律意志去融合然后驱使,这种事情对肖茂密乃至所有刑天而言,都是比背叛大明更加大逆不道的罪行。他们对大明的尊奉是有限的,对不周山的尊奉是无限的。而他们跟不周山,都是仙洲人的造物。   “如果还有魂魄,那也不影响。”   高德说:“现实是即便还有魂魄,他也无法苏醒了。如果把老连长的意志转移进去,说不定就能唤醒魂魄。到时候老连长的意志也不过是附加的记忆而已,并不影响根本。至于这位先祖自身的意愿,不要担心,当初他就是为了保护基地才牺牲的。现在把他唤醒,让他永远守护他所创造的世界,他也是肯定愿意的。”   远坂爱在旁边咳嗽着说:“那时候他已经坐在社稷之座上烧起来了,就算不原因也没办法了呀。”   “问题就在这里。”肖茂密叹气:“如果他不愿意呢?”   “我们想换社稷之座的主人,目的不仅仅是加固不周山,也是为了解脱莫离。”他低沉的说:“所以这是含有私心的,哪怕是换个寻常凡人,如果本人不愿意,那我们也是在作恶。更何况这是位仙洲人,算是我们的造父,这怎么可以?”   高德一时无语,他完全能够确定这具仙洲人躯壳是没有魂魄的,毕竟他不仅拥有寻常的力量感应,还有超脱视野,乃至是伟大漂流者陶特的视野。   尤其是陶特的视野,当时在陶特视野下看基地,他清晰的看到仙洲人的魂魄与维持基地运转的能量回路融合在一起。当他切断能量回路之后,仙洲人的魂魄也如溪流般回归身躯,却化作了无数水滴,与身躯合二为一了。   简单的说,仙洲人的魂魄虽然回到了身体里,却没有重建而是完全溃散了。像物质在宇宙间不断衰变,最终衰变成铁元素。   老连长之所以说还有魂魄,应该只是感应到那些离散碎片……不,应该不是碎片而是残渣了。它本身只能算是类似圣山那种自律意志,当然无法度量魂魄的状态。   问题是高德没办法说服老连长相信,就算高德道出陶特视野这个秘密,老连长和肖茂密也不会尽信。   “之前王爷说得很含糊,说不能确定。”   接着肖茂密说:“我还以为拿到这具躯体是很危险或者有很大阻力的事情,现在看来,你不确定的只是这位仙洲人到底是真活着的,还是只是具空壳。”   好了,这下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高德一时沉默,这时立在后面的两个人有了反应。   老古和紫绡之前一直沉浸在黑水湖和巨像高塔的震撼中,这会见到高德被庙陵卫统领也就是刑天头领,还有墙边一部刑天战甲里发出的声音堵得说不出话,顿时从震撼中挣脱出来,同时出声。   “王爷怎么会欺骗你们呢?”   “凭什么认定这具身躯里还有灵魂?”   尖尖细细的声音自然是紫绡,低沉浑浊的是老古。   高德摆手示意到此为止,不过紫绡老古的质问也异常有力,让高德看向肖茂密时,这个比老古还要高出大半个头的战甲巨人,竟然也转头偏开了视线。   “的确,我无法做精准的判定。”   老连长一如往常,嘿嘿着说:“我只能以自己的状态去对应这具身躯里的状态,发现有相符的地方。以这个标准为限,只能说明这具身躯存在着构成魂魄的基本要素。在这个标准之上,还有魂魄是完整的,以及魂魄已经溃散破碎两种状态。到底是哪种状态,我的确无法区分。”   这家伙还是看了出来,不过作为类似舰灵郭瑞德那种存在的自律意志,是不可能变通也不会妥协的。   “不是我不相信王爷。”肖茂密有了台阶赶紧跟着下:“也不是怕什么万一,而是我们刑天只认确切的事实,这点还希望王爷理解。”   高德沉吟片刻,觉得这事不是眼下就能解决的。   他决定以退为进:“这样吧,我把这具身躯放在这里,由你们继续观察。三天后我再来,在这三天里,我会设法找到让你们确信这具身躯不再有魂魄的证据。”   他又摇着头说:“如果这具身躯真还有魂魄,我又怎么会送到这里来让他去坐社稷之座。只要魂魄没有完全溃散,我们的魂火就能设法重新凝聚出来,一个活着的并且拥有完整记忆的仙洲人,那意味着什么,你们该明白。”   “道理的确如此。”老连长说:“真有活着的仙洲人,比圣山还有用。”   肖茂密也点着头说:“哪怕是神明也比不上,他会带领我们度过这场劫难。”   接着又摊手:“可我们还是需要……谨慎,再谨慎。”   高德也没有继续费口舌,点点头转身就走。   紫绡跟老古赶紧跟上,这时候肖茂密又忽然道:“那位……我是说那个大个子,你以前曾经是候补刑天?”   高德等人停步,见高德点头,老古恭谨的道:“是,我曾经在天舟受训,但没有通过考验。”   “一般来说,候补刑天其实都有成为刑天的资格。”   肖茂密淡然说出了让老古身躯微微颤抖,以至于战甲发出细微声响的话:“只是战甲和武器就那么多,不周山的山巅就那么大,不需要那么多人,所以会随机淘汰大部分人。”   随机淘汰……   高德暗暗苦笑,你们这帮家伙,把一个人从小到大训练和改造,还封闭在训练营里,给他们灌输使命。却又无情的淘汰掉,还不是因为不合格的,你们可真是能啊。   “这其实也是怜悯,”似乎听到了高德的心声,或者就是感应到了老古的情绪波动,肖茂密接着说:“哪怕是正式的刑天,都会时不时的受凡人之心的困扰,会软弱、恐惧和空虚,觉得自己的人生毫无有意义。所以我们是随机施于怜悯,让那些被淘汰的候补刑天去护卫皇室,去巡查现世,与现世里的恶魔战斗,让他们拥有比刑天更充实也更有意义的人生。”   老古终究不是年轻人了,五官扭曲了片刻就镇定下来,平和的道:“那我还真要说声谢谢了,不然我也不会遇到王爷。”   肖茂密不是太在意老古的情绪,他看向高德说:“王爷就这么把这具仙洲人身躯交给我们,你自己放心,我们却不是那么放心。要不让这位留下来,做王爷的耳目,守着这具仙洲人身躯?”   高德看向老古,老古一副任由驱使的淡然表情,便道:“也好,就让他留下来。不过只是让他守着就浪费了,他或许比不上你们刑天的军匠,却也是很出色的匠师,可以让他加入你们的研究。”   就这样老古留了下来。   “没问题吗?”   离开了天庙,远坂爱有些忧心的问:“怎么证明一具身躯里还有没有魂魄,而且还是得让刑天信服的证据,这太难了,三天真的能行?”   高德苦笑:“我哪里知道行不行,只是努力试试。至于三天的时间,这是留了余量。”   接着他又畅快的笑道:“不过我相信,总有人比我有说服力,这三天时间就是留给请人用的。”   “还有谁能比你更后说服力?”   远坂爱是不信:“总不可能是小姐和姚婆婆吧,先不说这事本来就得瞒着她们,论说服力,她们也未必强过你。”   说到后面抽了口亮起,连连摆手:“不行不行,那个人绝对不行!”   “不是你想的那个人。”高德跟她说起了黑话,听得旁边的紫绡满脑子雾水。“是北边那个人,算起来她比你想的那个人更有资格做判断,不是吗?”   高德知道她说的是塔林之主,以塔林之主的人族先祖和首位刑天的资格,来做评断的话,老连长和肖茂密自然不得不服。可惜塔林之主的道路是魔人之路,远坂爱哪愿意让这人沾染社稷之座。   至于高德说的人,远坂爱倒是立马恍然。   的确,这个人比塔林之主还有资格。   “等等!”接着她又皱眉:“她没办法离开北冥山啊。”   高德笑得更得意了:“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   这人当然就是光精灵女王大丽。   没用到三天,第二天傍晚,一位全身罩在斗篷兜帽里的贵客就到了高家小院。   解开兜帽,再摘下头盔,如白雪般的长发垂下,银瞳纯粹而生动。   “丽……”   紫绡叫了起来,刚起了个头就意识到不对,赶紧压低声音道:“女王陛下。”   她还以为是小丽回来了,高德正在鼓捣的事情就要被戳破,所以吓了一大跳。   “该好好做准备的啊。”   高德向大丽行礼,同时埋怨:“万一不稳当那就麻烦了。”   大丽摆手笑笑,揭开斗篷,展示腰间挂着的左右各一排类似弹匣的东西,沟槽间亮着金光,那是加装了特质魂灯的魂盾。   高德也只是说说,超脱视野里,大丽浑身笼罩在金黄魂火中,魂火就宛如她的皮肤,将身躯裹得严严实实。很明显,她的身躯其实是由北冥山之土转换的,再加上看起来应该是经过了光精灵特别改造的夸父战甲,护住她的魂魄毫无问题。   “已经花了大半天准备。”大丽说:“真要马上过来,一大早就能到,九眉派来的旋翼机快得不像话。”   她接过紫绡送上的茶,却只是捧着做样子。   “还以为你这样的人不需要别人帮助,正愁什么时候能回报一二呢,没想到马上就有了机会,自然得积极些。”   高德把事情前后仔细说给了大丽,大丽点头说:“这样的事,本就是我该做的。”   接着她的语气变得复杂,兴奋之中似乎又含着点忐忑。   “竟然还有仙洲人活到了现在,哪怕只是身体,真是让人唏嘘啊。”   她捧起茶,悠悠的道:“会是谁呢?说不定还是我认识的哪位。” 第552章:你不会蠢到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吧   没等三天期限满,高德就拉着大丽去了黑水湖找肖茂密。   虽说掐着时间点再去能给肖茂密施加最大压力,但从小丽姚婆婆那抢时间才是大局,大局当前就没必要玩这些小手段了。   “你是……”   大丽放下兜帽摘下头盔,露出银发雪瞳时,肖茂密恍惚了下,大概还以为是小丽。但他马上感应出了差别,又因此而疑惑了。   “这家伙已经做成自律意志了吗?”   大丽没有理会肖茂密,而是转头看墙边立着的刑天战甲,那正是老连长。   “是的,我是他的意志投影,尊贵的女王陛下。”   老连长恭谨的应道,连之前开口时的嘿嘿声都没了。“逻辑告诉我,您不可能离开北冥山来到这里。但感应告诉我,您的确是您。只是多了些奇异的魂火,应该就是这样的魂火护佑着您可以离开北冥山在现世里行动。”   大丽指指高德:“这是他的功夫,他不仅用魂火浸染了冰雪之心,还让我们拥有物质躯壳。不过的确不能离开北冥山随便活动,但我算是特殊的吧。”   “按理说你们应该没有见过吧?”高德虽然有所预料,但见老连长跟大丽颇为熟络的聊着,还是有些诧异。   老连长咦了声:“我们没见过吗?”   “其实是见过的。”肖茂密的语气异常唏嘘:“圣山建立的时候,老连长你去过圣山。那时候刑天领袖还没有沉睡,那位光精灵刑天身边站着的,就是女王陛下。”   说到光精灵刑天,高德也唏嘘起来。   那位离开了不周山,一个人前往北冥山,陪伴大丽和数十万光精灵亡魂的刑天,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永远安息了。   “我来这里可不是跟你这个魂魄都没了只剩下自律意志的家伙叙旧的。”   大丽说:“真要叙旧也该找另外一个家伙,总之你还认得我,而你也知道我。”   她是对肖茂密说,后者低头道:“是的,女王陛下。老连长告诉过我们,何况您一露面,与某位……后辈几乎一模一样的相貌,却又有完全不同的力量本质,除了女王陛下还能是谁呢?”   所谓的“后辈”,自然是小丽了。   “对了,冰雪之心已经被魂火完全侵蚀了,这样没问题吗?”   接着肖茂密才记起这事,有些讶异。   高德同样讶异:“此事我通报过女皇陛下,她应该转告过你们吧?”   远坂爱今天也陪着来了,闻言赶紧道:“羽林卫每日通报都是发给了你的,老肖你可别说从没看过。”   肖茂密沉默了下,摇头苦笑道:“我的确没看过,对我们刑天来说,不周山就是一切,哪怕整个世界已经毁灭,我们也得为不周山而战。”   高德趁势抢占高地:“如果不清楚现世的变化,又怎么评断我这边的所作所为呢?”   肖茂密哈哈笑了,笑了很开心:“这不是有你吗?前天你离开后,我就在想你会拿出什么证据,也问过小古。小古说,这事其实没有什么绝对准确的证据,就看我到底信任谁。那时候我还不是太在意,没想到你果然是这么做的。”   他又对大丽点点头:“既然您还在,您的认定就是标准。”   大丽也不啰嗦,摆手道:“那就开始吧。”   肖茂密招呼部下把棺材抬了出来,老古也在抬棺材的行列里。   等棺材放下,高德激活权限打开棺材板。冉冉白雾中,等同于植物人的仙洲人身躯显露,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大丽身上的魂火猛烈飘摇。   “果然是我认识的熟人……”   大丽悠悠叹道:“是造父的部下,自小看着我长大,后来成了前进基地的负责人,观测震旦大陆中部的生物演化。”   她淡淡笑着,语气恍惚得似乎正向若干万年前的时空飘去:“曾经有段时间,他对我还有了凡人才会有的情感,造父也试过撮合我们。可那时候种族之争已经兴起,我们还是分道扬镳了。”   她伸手轻轻碰触仙洲人的脸颊,思绪拉了回来,变得沉凝而坚定:“他是个很有能力也很有责任心的领袖,哪怕他还存有一丝魂魄,我都会竭尽全力让他苏醒。”   “那就交给你了。”高德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抱了一点侥幸。找不到其他人替代小丽坐社稷之座是个巨大损失,但能唤醒一个活的、完完全全的仙洲人,也算是绝大收获。   为示公正,高德带着紫绡和老古退出房间,来到由刑天巨像的手臂围成的露台上。   “肖统领对我很好……”   高德问起这两天老古的情况,老古说:“他问了我很多事情,不过很少问跟王爷有关的事情。更多是问我在天舟训练的情况,还有在羽林卫待着的那些候补刑天过得怎么样。”   说到这大个子有些怔忡:“我感觉肖统领有点……茫然。”   高德来了兴趣:“说吧,怎么想的都说出来。”   “肖统领倒不是在懊恼或者后悔什么,只是感觉他有点不甘心。”老古滔滔不绝起来。   “对我这个差点成为刑天的人来说,非常希望亲眼看看刑天总部到底是怎么样的,刑天平常又在做什么,肖统领满足了我。他亲自带着我参观,训练场、食堂、仓库、军械库、灵堂和指挥所,每个地方都转过了。”   “灵堂里有很多部战甲,全是损坏得很严重的。有的是胸口破了个大洞,有的是胸腹贯穿甚至撕裂,还有的头盔几乎揉成了一团。”   “肖统领带着我一部部战甲介绍,这些战甲是牺牲的刑天留下的。他说了每个人的名字,描述他们的相貌,他们的性格和关于他们的不怎么好笑的笑话。有两个甚至是跟我同期接受培训的,我越听越不是滋味。”   “然后肖统领问我,刑天就是凡人,自小努力改造和训练,目的也是维持凡人之力的纯粹。为此他们却失去了凡人应有的生活甚至情感,而他们的牺牲也不是为了这个世界,仅仅只是为了不周山,这样的牺牲到底值不值得?”   “我当然回答说,不周山就是堵住混沌的井盖,守护不周山就等于守护世界,这样的牺牲怎么不值得呢?如果向整个震旦征召刑天,讲清楚刑天会过异常枯燥和残酷的日子,会面对多么艰难的战斗,也还是会有成千上万的凡人愿意接受征召。”   “然后肖统领笑了,说自己还是太矫情了,我没太听懂。”   说到后面,老古也低沉的笑笑:“不过我明白,我的坚持和判断是对的,王爷果然是来救世的。”   高德摇摇头说:“现在我也可以确定你是看错了,救世的并不是我,而是我身上的火。”   老古楞了楞,然后点头说:“是这样的。”   至于肖茂密的茫然,高德倒是有些理解了。   那家伙应该是在为刑天这条道路迷茫吧,嘴里说着刑天与不周山不可分割,但如果刑天能脱离不周山,自由行走在现世里,至少能给凡人提供另一条道路。一条不需要烧灼灵魂,也不需要把自己的魂魄交给恶魔的道路。   说起来不周山其实就是一条守护世界的道路,作为镇守了十万年的刑天,谁又不希望这条道路能延续下去,能开花结果乃至越走越宽呢?   由此推论,肖茂密其实也是期待仙洲人的身躯的确没有魂魄,可以替代他人坐镇社稷之座。到时候不周山能稳定下来,刑天就有了余裕审视自身,寻找更为宽阔的道路。   一时间高德思绪纷纷,都开始为刑天考虑各种方案了。   刑天的训练周期太长,改造手术太漫长,完全可以加以改良。   比如说跟大明现有的科举制度结合,建立从蒙学到县学的培养体系,手术也改得稍微温和一些。刑天装备不足,可以由化魂卫帮忙加快复制和建造,以尽快扩大刑天规模为目标。   想着想着,思绪进一步放飞。   还可以把化魂卫加进去,给凡人抵御混沌提供不同的道路选择。甚至在对魔人道路做一些改良后,也一并纳入,这样一来就不再有提灯人、魔人和寻常凡人的隔阂,彼此都能认识到都是一株树上的分叉,就像修仙世界的气修、剑修、魔修那样。   当然这个宏大计划必须得说服塔林之主,而后者坚持魔人道路才是唯一正确的,这就很伤脑筋了。   正想得入神,门推开大丽走了出来,肖茂密跟在后面。   “现在该明白了吧。”大丽说:“高德的认定没有问题,你们尽可以相信他。”   肖茂密在后面长叹:“我也知道,但终究是跟仙洲人有关的事情,心里难过那道门槛。而且社稷之座终究在不周山上装了上千年,任何变动都会让人不安。”   大丽这才对高德点头:“我确认过了,他的魂魄溃散成最细小的粒子,不可能再汇聚重建。如果把老连长的自律意志加进去,倒有可能融合原本的魂魄粒子,赋予新生意志一些原本的特质,甚至恢复一些记忆,但那也称不上人了。跟我这种重生的残魂比,都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接着她摇头低叹:“我其实还抱着些期盼的,如果他能苏醒那该多好,可惜……”   大丽自身就是残魂重新凝聚起来的,由她感应仙洲人身躯,加上她的身份和意愿,所得的结果自然让肖茂密无话可说。   “那什么时候开始?”   高德早就料到结果,并不意外,现在该着手第二阶段的事情了。   “现在就可以,把仙洲人身躯撞进老连长的战甲里,由老连长深入。”肖茂密说:“我和女王陛下在旁检测,随时注意情况,最多两三天就该有结果。”   说到这他有些为难的样子,看向了大丽。   大丽用严肃的语气对高德说:“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其他人识趣的离开,大丽这才说道:“到了这我才知道你的全盘打算是什么,我不反对你这么做。如果他还有魂魄,苏醒过来,他自己都会要求这么做。但我觉得你还是得跟小丽商量下,不能瞒着她。”   高德愕然,跟小丽商量,那还干个屁啊,她绝对不会答应。他的打算就是搞成既定事实,让她看到有仙洲人坐镇的不周山比她坐镇更加稳定和长久,这才有了说服她接受事实的基础。   “你想让她变成又一个我吗?”   大丽忽然这么说,让高德像是冰雕般定住了。   “你可以劝说她改变想法,但不要强行塞给她既定的命运,哪怕这个命运本就是别人强加给她的。”   大丽继续说:“再强大和独特的存在,都得找到生存的意义,而不只是为了活下去而活。你好好想想,我觉得这么简单的道理,不该由我跟你说。”   高德这才猛然惊醒,大丽完全没有提女皇,社稷之座分明是女皇的事情,小丽只是附加辅助的,至少名义上是如此。   “您说的是谁呢?”他战战兢兢的问:“这事只是与女皇……也就是朱莫离有关,跟小丽没多大关系啊?”   大丽笑笑,银瞳深处的金焰摇曳着,低声说:“我不认为你会蠢到还没发现这事。”   高德瞪大了眼睛,所以之前的自己真有那么蠢?   “别装了。”大丽摇头说:“朱莫离和小丽,就是一个人。”   “最初她和小瑶去北冥山的时候,我也没发现,后来她由小丽转换为莫离,我才醒悟过来。”   “当然这也是靠我对魂魄的细微感应,但我相信以你跟她的关系,或者是你的感应,应该早就知道了这事。”   高德暗暗苦笑,之前的自己果然是蠢。   “记得保密。”高德故作镇定的道,把这事敷衍过去。   然后他又陷入巨大的犹豫之中,真的要先说服小丽?   感觉难度比打败一堆魔王都还要高啊。   小丽哪能放弃自己的存在意义?   他还没自大觉得小丽把他当做了存在的意义,而且跟自己相比,小丽之所以会被创生下来,守护世界的意义更为纯粹。不像自己,论实质其实是从混沌之海里混进这个世界的漂流者。   想到自己,高德心中一动。   就算真要说服小丽,这也不是靠口舌功夫能办到的。   需要的是看清世界的未来,就像陶特视角展示给他的景象一样。 第553章:身边的阴谋之风   “圣山遗存之地……”   远坂爱相当意外:“你突然说到这个,我一下子还真是说不清楚。”   大丽的劝解高德听进去了,他想直接去圣山遗存之地找小丽说清楚。   他跟小丽的感情算是各种狗血的大集合,乍看就是世界崩塌了也不会被破坏的那种。但他却清楚在这个问题上,感情也得让位,因为这是在挑战自身的存在意义。   远坂爱还想挣扎两下,圣山遗存之地是绝密,哪怕小丽都没告诉过高德。她要泄露出来,即便不是罪无可赦,也是罪无可恕了。   “你不说也行。”   离开天庙后,高德威胁她:“等小丽回来了我就把整件事告诉她,包括你我准备瞒着她把仙洲人身躯弄上社稷之座这部分。”   远坂爱气得要吐血:“我可是被你拉下水的,到头来你还出卖我!?”   高德笑道:“所以你还抱着什么侥幸之心,觉得自己还能保守秘密呢?从你答应帮我那一刻开始,你就该完全站在我这边了。”   远坂爱龇牙咧嘴,却是无话可说。   “你看我还是希望小丽和女皇都能接受这样的变化,让整件事情变得自然而然而不是原本计划的那样充满风险。”   高德继续劝说:“你当然也是这样希望的对吧?只要她们能想通,你跟我密谋的这些事情就不再是背叛而是出于忠诚所做的努力,你会被原谅的。”   远坂爱咬着牙说:“高德,你简直就是恶魔……不,魔王!”   高德摇摇头,很认真的纠正:“我要投入恶魔阵营拥抱混沌的话,怕是四魔都会抢着要我做魔子,我肯定是魔王之王。”   “我已经不知道你到底是在拯救世界,还是在毁灭美好了。”远坂爱被迫屈服了,“我会告诉你地点,不过那地方难找而且还有各类隐秘机关。”   她不仅屈服了,还帮着高德出起了主意:“我觉得你该用更安全和更隐秘的办法进去,比如……冒充去那里搬运货物的羽林卫。”   好办法!   “这部分羽林卫由姚婆婆直接统领,只是顶了个羽林卫的名头,我都没资格调度。”   远坂爱说:“但把你塞进去还是可以的,他们需要很多……临时工。”   她不忘警告一句:“你可不要随便露了马脚,那帮人是矮人战仆死脑筋得很。”   高德不迭点头,他也不是没接触过,西岭就有不少矮人血统的异族。   考虑到小丽和姚婆婆被远坂爱忽悠住,要多拖几天才能回来。而且等她们回来再讨论这事,就很被动了,高德自然不愿坐等。   远坂爱需要时间做安排,等高德换了身装束冒充羽林卫,已经是傍晚了。   祖山北面,庙陵卫专属羽林卫实管的机场。高德用伪壳换了容貌,混在交接班的羽林卫里,踏上了前往未知之地的旋翼机。   就穿了套羽林卫战甲,武器仅仅是力场盾、短管爆弹枪和腰刀。除了关联到陶特意志的残角,其他装备一样没带。   紫绡原本对这趟任务很有意见,她数落远坂爱是故意为难高德。只要说个大概地方,高德完全可以飞过去自己寻找然后见机行事,当然她也就有机会给高德当助手陪着去了。   高德倒没在意,他觉得远坂爱这主意不错。   直接飞过去的话,很有可能第一时间就被小丽感应到了,之后就是直接的嘴舌争斗,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   还不如像现在这样跑过去,看看遗存之地到底是怎么回事,借助陶特的视角,甚至说不定能一窥圣山的行踪。   这是架大型旋翼机,把人塞满的话能挤四五十人,现在拆了中间的座椅,就剩靠着舱壁的两排座椅,坐了二十多人。   机尾舱门关上,旋翼机缓缓升空,舱内气氛沉寂,这些羽林卫们似乎都各怀心事。   “兄弟你面生得很啊,哪个部门的?”   某个年轻羽林卫开口就直接找上高德,感应得出他还拥有微弱的冰雪之力。   高德原本不想节外生枝,不过太冷漠反而惹人瞩目。   他含糊其辞的道:“西城那个地方回来的,清闲得太久,先办点杂事。”   这是远坂爱给他安排好的身份,属于羽林卫里的外差密卫,专门暗中盯着重要部门和人员。而羽林卫里大部分外差密卫,都住在高家小院附近。   “哎呀,真是难得。”年轻人用不加掩饰的羡慕语气说:“咱们中间竟然有个帮那家伙守家的闲人,只有远坂小姐非常信任的家伙,才可能得到这么好的差事。”   守在高家小院周围的羽林卫的确很清闲,他们的任务只是把寻常凡人挡在院子之外,如果出现了没在通报中的厉害角色,要做的也只是向上通报。除非紧挨着高家小院的化魂卫暗哨,比如那些能隐匿在空气里的灰豆芽提灯人发出信号,否则一般情况下他们是不会主动露面的。   不过年轻人说到“那家伙”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仰慕、敬佩乃至敬畏这些正面情绪。   不只如此,整句话感觉都是阴阳怪气的。   高德顿时有了点兴趣,算起来他摆脱底层身份也才一年多,但感觉已经过去了十年之久,像是上个年代的事情了。   “怎么?”   他问这个其实比他还大几岁的羽林卫:“听起来你们对那家伙没什么好印象?”   年轻人哈了声,情绪更饱满了,只是满含郁恨:“好印象?哪个羽林卫会对那家伙有好印象?”   高德愕然,这是在说自己吗?   “你就别装傻了,老哥。”另一个年纪大些的说:“你们那拨人虽然没几个来干这活的,大家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说起来咱们羽林卫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都拜了那位高阎王所赐?”   高德今天的伪装没多费心思,直接把以前王无敌的形象用上了,看起来就是个三十出头的闲散汉。   见其他羽林卫也是副心有戚戚的模样,高德更为诧异,自己的名声怎么这么差了?”   “我一直待在西城,差事也很精细没怎么跟其他人打交道。”他追问道:“倒是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只知道咱们的经历大人当了平西都督,带着很多兄弟开府建牙去了。这是好事啊,其他的还真不清楚。”   之前的年轻人冷冷笑道:“对刘师兄和那些想享受现世荣华富贵的兄弟们而言,当然是好事,可对圣山不是好事。我们名义上是羽林卫,本分还是圣山战仆,是超脱凡人的,兄弟你不会连这个都忘了吧?”   竟然还是个圣山派……   高德讷讷的道:“可、可我听说,圣山已经决定撤出现世,我们只能留下来跟凡人一道坚持啊。”   “你肯定不知道,事情原本不会走到这一步。”年轻人恨恨的道:“你更不知道,圣山是被高阎王逼出现世的。”   哟呵,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牛笔了?   大概是难得遇到个对现状一无所知的同僚,年轻人跟其他羽林卫你一句我一言,给高德描述了一大堆与他所知乃至亲身经历完全不符的事情。   他高阎王其实没什么本事,能挖出仙洲人战舰、搞定扶桑魔乱乃至在松州之战里掺了一脚,都是塔林之主在背后帮忙。塔林之主是圣山异端,天下魔人之主,同时也是高德的父亲。   过去历代王朝乃至大明遭受的劫难,背后都有塔林之主的影子。到了这时候,已经不满足于间接推动形势,而是把他儿子高德推了出来,一步步侵吞大明权柄。   圣山和女皇为了大局,不得不委曲求全,甚至容许天下分治,割出小半地域交给魔人掌控。然而高德却又以魂火之路,大建桃山,准备把大明直属的地域也纳入掌握。   “连庙陵卫也不得不低头了。”年轻人愤慨的道:“这几天高阎王几次出入天庙,搬运东西,应该是在向刑天施加压力,想把魂火引入天庙甚至社稷之座,到时候整个现世,还有凡人存活的余地吗?”   高德最初的反应是震惊,继而生出畏惧。   这些真假混杂明显是蛊惑人心的谣言,是怎么传到了圣山战仆的耳朵里,还被他们深信不疑的?   “不、不至于吧?”   他装作被吓得不轻当然实际也是被吓得不轻:“燕王是魔人之主的儿子?这是哪来的谣言?”   “谣言?”年轻人哼道:“冰雪之心也被他的魂火吞噬了,这是谣言吗?我们的力量也在不断逸散,远坂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看她不是被那家伙魅惑了,就是……总之我们这些圣山战仆,难不成还要去接纳那种污浊而麻烦的魂火?”   说到这个,其他羽林卫纷纷附和,虽然情绪上跟年轻人不是完全一致,但都为这事愤愤不平。   “丽师姐也被他祸害了!”年轻人越说越激动,拍得腿甲铿铿作响:“那家伙动冰雪之心的时候,就没想过丽师姐的力量就来自冰雪之心,到时候失去了力量会死的吗?”   他看着高德,灼热的目光中含着某种坚定的东西:“我们该做点什么!”   高德的畏惧转变为愤怒,他察觉到了某件事情……不,某个阴谋正在小丽身边发酵。但他又不清楚主使者是谁,或者就只是单纯的误会。   那个年长些的羽林卫咳了声,打断年轻人说:“事情虽然是这个样子,但也别都听这家伙的。年轻人嘛就是心急,不愿沉下心来多想想。”   高德很认真的追问:“如果这些事情都是真的,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我也得做点什么。不过是谁最先知道这些事情的,又要怎么分辨真假呢?”   “这还需要分辨吗?”老羽林卫都忍不住说:“高阎王办下来的这些大事,凡人是不清楚,我们又怎么会不清楚?大明是与魔人分治了对吧?冰雪之心是被魂火侵蚀了,塔林之主是天下魔人之主这事也是板上钉钉的。至于塔林之主跟高阎王的关系,姚长老都没有否认。”   年轻人抢话:“我也亲耳听到过,丽师姐跟姚长老抱怨,咱们这么辛苦的来回搬货物,就是被高阎王逼的!只是看在他建在的桃山附带着能庇护凡人,女皇也的确需要他支撑大明,才不得不配合。”   附带着庇护凡人?   高德都想抚额长叹了,他们说的大部分事实的确是事实,但组织起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而且他们对桃山乃至魂火,似乎抱着异常强烈的抵触乃至敌意。   “终究也是在庇护凡人。”他下意识的为自己辩护:“而且魂火跟魔人并不是一条路吧?怎么把……燕王说得好像是魔王一样。”   换到老羽林卫义愤填膺了:“魂火就是邪路!”   “点燃魂火的力量来自哪里?不还是混沌里的恶魔之力吗?”   “始终烧灼魂魄,沉淀下的灰烬那还是魂魄?”   “那已经成了灰烬之魔,跟傀儡没什么差别了吧?”   其他羽林卫也异口同声的附和,让高德一个激灵醒悟了。   这段时间羽林卫正在大规模改组,愿意接受魂火获得新力量的,愿意转入都督府去镇守地方的,都离开了羽林卫。而新加入羽林卫的,则是被圣山抛下的那些战仆。   这些人不是才加入羽林卫的,但既不愿意接受魂火又不愿去地方,还沉浸在昔日圣山遥制震旦的过去时光里,对以魂火为代表的世界变化异常抗拒。   然后,有人对他们灌输些谣言,就能轻易让他们获得新的认知。而此时不管是远坂爱还是姚婆婆,显然都没有足够的精力和人手来对这些部下做疏导,甚至都没意识到出现了问题。   现在的问题是,谁在传播谣言,蛊惑人心?   “是啊,我的力量本来就弱,现在也有些散逸了。”   高德深深叹气,开始跟这些羽林卫共情。   他得混进这些人里,找到主使者。   “可这些事情我还是不敢相信。”他摇着头,显得极为焦虑:“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圣山都会撤出现世,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年长羽林卫悠悠的道:“你还不相信,那也没办法。”   年轻人笃定的哼道:“等到了圣山根柱,你就知道了。我看你是悠闲得太久,办的差事又跟那家伙相关,所以没看穿他而已。”   深山根柱,就是圣山遗存之地的另一种说法。   高德点头说:“我会去确认的。” 第554章:迫在眉睫的威胁   旋翼机向西飞了三四个小时,再转向西北,飞了整整一夜。   接近拂晓的时候,旋翼机穿透一层浓雾,到达糅杂了河湖与石山,颇像另一个世界桂林山水的地方,在一座石山的山顶降落。   高德下了飞机,注意到周围还有若干座差不多高的石山,山顶都有旋翼机起降。   揉揉有些发涩的眼睛,仔细回想刚才穿过的那道雾气,雾气里似乎含着近似刑天的纯粹凡人之力。   看来这道雾气就是圣山设置的屏障,而这座座如擎天巨柱的石山,就是所谓的圣山根柱了。   “跟上跟上!”   山顶负责调度的羽林卫吆喝:“来过的该干啥干啥,新来的到我这边登记!”   高德正要过去,那个年轻羽林卫拍拍他胳膊说:“我叫谢胜,那个老哥叫张定,如果分配到第五组,我就可以让你找到答案。”   高德点点头,五组,他记住了。   “王无敌?”   这个看起来在羽林卫里有百户职衔的家伙对高德报上的名字非常敏感:“怎么感觉这个名字很耳熟呢?”   坏了,这家伙多半干过盯梢暗手血塔的差事,接触过“王无敌”这个名字。   不过还好,既然是远坂爱塞进来的,当然得有护身符。   高德掏出一块不起眼的小铁牌,对这家伙低声说:“照着记下来就行。”   “羽林卫的监卫……”   这家伙暗暗抽了口凉气,看着高德的目光变了,语气也很复杂:“总管这么不放心吗?”   还好这家伙认这牌子,远坂爱说得没错,虽然这拨羽林卫不归她调度,但鉴于人手骤然扩充,那些出自圣山战仆的还捏不成团,从基层到中层负责管理的人都还是远坂爱派过去的人。   何况这家伙接触过跟“王无敌”有关的事情,自然是远坂爱旧部,对高德出示的信物毫无怀疑。   高德一听这话,就知道有门道。   他把手掩在胸前,打着手势说:“装作不知道我来历,照章办事。给我安排在五组,稍后有空再聊。”   这手势是锦衣卫用的,经常跑外差的羽林卫也很熟悉。看百户微微点头,就知道他没猜错。   “新来的!”   百户装出照章办事的样子,登记完信息后,跟高德吆喝起来:“到这里来就是搬东西的,少说话多做事,分到哪片区域就待在哪里,照着规定线路走。乱跑会被当做奸细抓起来,即可遣回中京下狱审查!”   他递给高德一块腰牌:“你去第五组!从这边的电梯下去,再按照路牌指示去第五组那边的地头。”   高德拿着牌子,跟着人群进了跟矿场差不多的电梯,轰隆隆下降了起码二三百米,出电梯后就置身于壮阔非常的矿场之中。   说是矿场,其实只是因为有跟矿场差不多的铁轨和货车。车里运的也不是煤粉而是各类杂物,粗略看去,大多都是他在羽林卫仓库见过的那些武器和装备,只是基本都带着厚重的锈蚀甚至只是残缺部件。   高德暗暗叹气,生出浓浓愧疚。   还真是他害得小丽跟姚婆婆又回来搬东西,不,这已经不是搬了,看情况还是从地下挖出来的。   上次小丽和姚婆婆搬东西回来,他就跟小丽抱怨了一大通,说化魂卫扩充得这么快,武器装备完全跟不上。另一方面北冥山那边虽然告一段落,但还得提防恶魔卷土重来,光精灵也得补充装备。当然最要紧的是,各地桃山得作为后盾配合四方都督府,需要海量武器,圣山走就走吧,他们从魔人那里弄来的灰器模械总不成全部带走,有多少就弄多少,哪怕是坏的也能拆部件用。   结果他这些话就逼得小丽姚婆婆又跑回来挖东西……   高德隐隐感觉,小丽恐怕就是感觉时间不多,能做的事情就尽量多做一些。等不周山的形势变得严峻了,她恐怕就得变回女皇坐上社稷之座,甚至永远不可能下来了。   难怪……   越想越唏嘘,越懊恼,越恨不得马上说服小丽接受他的方案解决社稷之座的事情。   难怪这几天与小丽重聚,她都表现得像烈火一样炽热,似乎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顺着路牌指示,高德穿越堪比机场候机厅大小的地下空间,再转了若干圈螺旋通道之后,到了第五组所在的工作区域。   一路上他不仅动用超脱视野观察,还小心的潜入陶特的视野观察。   “这又是条贝魔通道,比之前那条通道大得多,不过好像已经封闭了,只剩下给贝膜之下的物质世界进行定位传送的功能。”   陶特给出的评判是:“看来是你的先祖建造的传送枢纽,汇聚各个区域的传送节点,然后传输给建在贝膜之上的中心基地。”   “现在没办法传送到贝膜之外了,还可以传送到物质世界内事先定点好的地方。”   这个高德倒是知道,包括羽林卫仓库里的各类装备和模械,显然不是靠旋翼机运回去的,而是直接传送到羽林卫仓库所在的地下基地。否则这么庞大的物资量,还有那些动辄几十吨的大个头模械,哪可能塞得上旋翼机。   旋翼机就是运他们这些羽林卫,而羽林卫的工作,也仅仅是挖掘和整理物资,再运送到等待传送的区域。   小丽和姚婆婆会在哪里呢?   他没敢深入探查,催动魂火扫描整个地下世界,应该能看到,只是那样小丽她们必然会发觉。而动用陶特的视角,只能关注到全局。哪怕只是按力量波动的特征来找,也等于是大海捞针,他的力量可支撑不起那么高的分辨率。   大致猜测,高德觉得,她们应该是在最深的地方,那里是挖掘现场。   所谓的圣山根柱,就是仙洲人基地的仓库。只是若干万年下来已经陷在地层深处,就像当初的丽德号那样,必须挖下去才能取出原有的储存。   来到第五组所在的地下大厅,上面应该是另一座石山。   高德见到了之前搭话的谢胜和张定,他们正在清理从更深区域转运上来的物资,把泥巴石头植物弄下来,再堆到另一辆矿车上,凑够一车就拼到车组上。等凑够了若干车,就由专门的人驾驶小小的蒸汽车头,把整列车拉上去。   谢胜和张定见到他,都远远的点头,然后挤眼歪嘴的示意不要说话先干活。   于是高德老老实实干了一上午近似矿工的活。   很快午饭时间到,羽林卫虽然是被当做临时劳力派过来干活的,待遇上并没有敷衍了事,还有公共食堂。   整个第五组有接近两百人,围着长条桌坐下,米饭酱肉咸鱼泡菜,虽然都是方便食物颇为简陋但不算寒酸。   “今天丽小姐或者陛下没功夫来了。”   谢胜左张定右,两人挨着高德坐,谢胜遗憾的道:“所以没有鲜肉鲜菜。”   “应该是去其他组了吧。”张定叹道:“她们也够累的,亲自在下面挖东西,午饭晚饭还要慰问大家。”   说到谢胜火气又上来了,低声骂道:“还不是那家伙害的!”   说完似乎把酱猪肘子当成了“那家伙”,怀着深沉大恨的啃了起来。   “没错!”高德感同身受,也大口啃着。   吃完了高德问:“你说的事情……”   “到晚上就知道了。”谢胜警惕的扫视周围说:“这里的大小头目不少还是一脑子愚忠,根本不相信这些事情,现在还不是闹起来的时候。”   现在还不是时候……   高德暗暗凛然,这些家伙是真想搞事啊。   饭后还有休息时间,高德扫视这处地下空间,注意到各类与仙洲人有关的装饰。正在琢磨是不是找到类似能量回路乃至控制回路,像黑西岭神山基地那样黑进去看看,之前那个百户来了。   “你的档案有问题,跟我去复查下。”   百户来势汹汹,高德名正言顺的跟着他走了。   “事情很复杂啊。”   像是审问室的封闭房间里,自称杨大载的百户叹道:“那些没跟着刘经历外放去都督府,也不愿意尝试用魂火替代冰雪之力的人,也不是都信这些谣言。比如说我,我就不想接触魂火,但我也不相信高阎王是那样的人。即便他身世跟那个塔林之主有关系,但他跟丽小姐的关系,还有他对女皇陛下的忠诚,这都是大家看在眼里的,他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不过年轻一些的就不像我们这些人稳重了,他们想的就是冰雪之力被高阎王废了。他们是受害者,所以很容易信了高阎王其实是魔王的说法。”   “另一方面,这些谣言……尤其是高阎王是塔林之主的儿子这事,似乎是由新加入羽林卫的战仆传来的。那些战仆原本是磐岩系的,他们的力量之源早就废了。只是靠着被岩石之力永久浸染了的身体,还有些特别本事。”   “至于磐岩战仆是从哪知道这些事情的,我也不知道了。”   杨大栽交代完高德问到的一系列谣言,有些紧张的问:“远坂总管察觉了?我们这些还在努力压制的中层都很头痛,不知道该怎么跟总管说。有人也跟姚长老提起过,姚长老却根本不理会。”   高德的“真正身份”,就是远坂爱听说这边干活的羽林卫有点异常,所以派了他这个密卫过来查探。   姚婆婆竟是这样的态度?   高德皱眉,他甚至隐隐怀疑,这些消息以及羽林卫的异动,都是姚婆婆的谋划。   这老婆子又是为了什么怎么做呢?   跟她的交情那么好,还算是她准女婿了,没道理啊?   高德再问:“丽小姐和女皇陛下没察觉到什么吗?”   杨大载摇头:“大多数时候都是女皇陛下露面,丽小姐很少见到。女皇陛下……姚长老都没反应,大家怕女皇陛下伤心都不敢提。我想那帮人也是同样想法,从没在女皇面前提过这些事。”   “他们可不是不敢提,他们是敢做。”高德说:“我只是在那干了半天,就有人跟我提到了要搞什么事情,你们一点头绪也没有?”   “早有感觉。”杨大载摊手苦笑:“可我们能勉强让这些家伙老实干活就很不容易了,现在就是努力分辨哪些人可能是参与谋划的骨干人员,然后把他们早早送回羽林卫。可没想到总管那边不清楚情况,很快又把不少人派了过来。”   他如释重负,甚至是有点感激涕零的道:“我们也在头痛该怎么跟总管报告,可从程序上说我们现在没有向总管报告的权利,逾矩是什么结果我们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敢冒险。现在好了,你来了就好了。”   这家伙的话也不可尽信,说不定是另一层遮掩。   高德抱着警惕的拒绝了对方要给他通讯器,让他发现阴谋或者需要支援的时候呼叫。   “我只是来调查,不是来做什么的。”他强调自己的立场:“后面该怎么做是总管的事,我也不能越矩。”   杨大载倒没在意:“那倒是,理应如此。”   回到第五组所在的地下空间,谢胜凑上来问:“出什么事了?”   高德摆手说:“没什么,手续问题。刚从老部门出来,文书交接没跟上。”   这是官僚衙门常有的事,羽林卫也不例外,谢胜也没追问了。   这家伙压低声音说:“我跟信使说了,晚上信使会找你,你想知道的一切,信使都会告诉你。”   信使?   是谁竟然潜在了小丽姚婆婆身边侵蚀羽林卫,而她们还茫然不觉?   “就是我们的人啊,”旁边张定说:“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们没有公开身份。你刚才不是被那个杨百户找去查手续了吗?杨百户那家伙,就是少数还被蒙蔽在鼓里,把我们这些人当做潜在敌人打压。”   谢胜也道:“所以在公开场合还是得小心一些,不要给那些家伙留下把柄。”   高德点头,装作无事的去了殿堂角落里。那里有临时休息用的床铺,羽林卫干活日以继夜,却又留有相当多的休息时间。   “刚才你观察的地方,我也看了下。”   残角里传入陶特的意念,“感觉有些古怪,似乎这条通道还有能连通贝膜的缝隙。只是缝隙很小,肯定没办法传送人和东西,传送些信息还是可以的。”   这就是说,圣山虽然撤走了,但其实还是跟谁保持着联系?   难道是姚婆婆?   她终究名义上还是圣山长老之一。   高德正在思索,微微的力量波动忽然透墙而入。   这股波动变作直接碰触心灵屏障的扰动,向他传出近似呢喃的信息。   “我是信使,到旁边的通道里去,我会在尽头等你。”   这么快?   高德凛然之际,心口又热了起来。   看看你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555章:反叛的羽林卫   第五组所在的地下殿堂看平面很像一个蜗壳,有若干条通道自壁面螺旋伸展。这些通道既有铁轨,也有人行步道。有的通往更深的底层,有的被封起来当做厨房、仓库或者堆积杂物的地方。   高德所在的休息区旁边正好有条通道,堆着损坏的矿车,尽头则是类似通风机之类的破烂机械。   在通道尽头站了会,超脱视野里除了浮动的淡淡白光之外,没有任何动静。   这白光在地下基地随处可见,就是圣山和刑天所属的那种纯粹凡人之力,高德有时候怀疑这种“纯粹凡人之力”,本质上其实是某种带活体识别的生物电流,只是在超脱视野里显示为对应光色。   白光在基地里分布得太广,高德一时看不到清晰全貌,只能确认这就是圣山根柱的能量回路。在这处通道里也有分布,并不让他意外。   高德又等了几分钟,依旧无事发生,他开始怀疑起来。   要么是所谓的“信使”在考验他耐性,乃至于观察他这个人是否可信。   要么是跟杨大载一样的“总管派”羽林卫觉得他可疑,冒充“信使”钓他的鱼。   问题是,能向他发送直抵心灵的传讯,这可不是一般羽林卫能拥有的本事。   还是回去吧。   回去装无辜把这事说给谢胜和张定,如果信使真是通过他们的渠道来找自己的,至少有个交代。   高德走了两步,超脱视野里忽然有了变化。   就在墙上游走的那片白光忽然汇聚起来,肉眼视野里,一个半透明虚影渐渐成型。   “王……无敌……”   依旧是直指心灵的低语,不过这次高德感应得很清楚,这道传讯正是通过白光的波动实现的,难怪就像个至少是高阶魔人的强者。   “你想知道与燕王高德有关的传闻是真是假,来自哪里,对吗?”   虚影只是个轮廓,看不清细节,传讯也毫无情感起伏,就像个傀儡。   不过这话倒是让高德心中亮堂了,果然还是谢胜张定那边的渠道。   只是原本说的晚上,怎么这会就急着来他了?而且还是单对单,“信使”背后的幕后黑手,这么急不可耐,同时也缺人到这种地步了吗?   “你是谁?”   高德装出警惕的样子,对着虚影说:“如此鬼鬼祟祟,我怎么知道你可以信任?”   “我是根柱之灵……”   虚影淡定的说:“就是这座基地的管理者,我被设定为监控与守护整座基地。同时依据权限为各个层级权限者提供相应协助,包括不引发其他权限者注意的传讯。”   这倒是没说谎,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追溯虚影震荡出的微微波动,上游是纷繁杂乱的白光蛇巢。这般景象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对方段位比他高出太多他根本无法窥探追查,二是这个意志并非人类,而是游走于所有白光之间的自律意志。   以高德接触陶特的经验来看,第一个可能性几率太小可以忽略不计,第二个可能性就是唯一可能了。   “权限?”   他装作不解的问:“也就是说,你是遵从某个更高权限者,向其他低权限者传递特定消息,而在列表之外的权限者,则被屏蔽了相应的消息?”   根柱之灵说:“你们仅仅只是拥有最低密级的访客权限,在我的列表中并不具备更多可能性。你们每一个人被处于信息屏蔽状态,由我选择性的并且隐秘的发布消息。”   感觉很奇怪,或者说是违和。   应该是一下子不适应这种更接近他前世风格的用词和叙述吧。   “也就是说,我不过是个小角色。”   高德叹道:“你也只负责发布信息,压根不在意我信不信。的确,我就算不信也没用,所以你有什么信息就直接发送吧。”   根柱之灵准确判断出他只是在发牢骚并没实质性的询问,如他所愿的亮了起来。   严格说也不是光亮增强了,而是原本模糊的身影变得清晰。   随着衣衫和面貌急速凝为接近实质的存在,高德的眼瞳紧缩,心口也咯噔一个大跳。   最坏的情况正在变作现实。   这是姚婆婆!   “圣山已经撤出现世,但还在关注现世,为下一次现世重启作准备。”   “现世必然逃不过被混沌完全吞噬的命运,就像海潮的起起伏伏,千万年来都是如此,这是不可变更的天理。”   “混沌每次吞噬现世,都是在卷走现世中腐烂、朽败以及邪恶的沉积。同时混沌也无法在现世永久维持,必然会退却。”   由虚影凝结出的姚婆婆投影,向高德心灵送来连绵低语:“然而现世里却有邪恶之敌,妄图抵抗甚至逆转这样的天理,还不只一路人。”   “他们的道路看似抵触,但本质上都是相同的,都反对现世进行吐故纳新的循环,想要将腐朽的现世绵延下去。区别仅仅只是一个希望凡人通过适应混沌进而掌控混沌,另一个则是让凡人用魂火将混沌化作力量,进而掌控混沌。”   “这么做的后果不言自明,现世与混沌之间将再无流动,现世会继续沉积腐朽,混沌之力也将越积越强。最终现世会在某日崩塌、解离,彻底粉碎,一切都将归于虚空。”   “这两条道路的执掌人是对父子,父亲正是震旦魔人之主,塔林之主。儿子则是原本与我们有合作,面上还忠于大明的燕王高德。”   “圣山此次撤出现世,并不是逃避,而是不希望与这两条道路发生直接冲突,这意味着现世的终结会更早到来。因此圣山将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你们这些曾经的圣山战仆,还兼有现世凡人的身份,魂魄系于现世。你们该开始准备,等待合适的时机行动起来。”   说到这就停住了,过了会才传讯说:“每晚我会亲自出面宣讲,只对坚定可靠之人,你既是长期盯梢高德的密卫,就特许你参加。”   “你、你真是姚长老?”   高德没有掩饰震惊,而这也符合他现在的身份,恰到好处。   姚婆婆的身影说:“晚上便知。”   说完身影化虚,渐渐回归到模糊虚影。   “传讯完毕。”   虚影机械的做了宣告,然后消散。   高德若无其事的回了休息区,躺在床上闭目小憩,心中却是波澜翻卷。   竟然是姚婆婆在暗中搞鬼!   她还在策划什么大行动!   这完全说不通啊!   高德心说,自己都把她两个女儿……好吧其实是一个女儿都吃了,不嫁他是不行的了,她却把自己当做异端。   只从道路这个层面来说,也不应该啊。不管是最初丽德号升起,还是后续点燃魂火,前往扶桑,乃至松州之战。尤其是前些日子在北冥山的经历,姚婆婆虽不像小丽那样深入,大多数时候还是参与了的,压根没表现出一点对自己这条道路的憎恶和仇视,也没有完全认可的伪装,就是很自然的从存疑到将信将疑,再到认可。   真是姚婆婆的话,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她从没有相信过自己,也从没理解过魂火之路。能让她拥有足以抵御亲身经历和凡人情感的力量,必然来自圣山。她完全相信那些自律意志,哪怕知道那些家伙并不是活人了。   所以根柱之灵没有骗人,姚婆婆拥有除开圣山和小丽之外,整个基地的最高权限。她通过根柱之灵进行隐秘信息的传讯,暗中把羽林卫组织起来,准备来个大的。   高德思来想去,总觉得难以接受,不过事情还没到板上钉钉的程度,就看晚上姚婆婆亲自露面的时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姚婆婆,还是有其他什么情形。   要是小丽也跟着姚婆婆一起露面,事情就好玩……不,大条了。   高德开了下脑洞,然后把自己吓住了。   真到那时候,恐怕他都得怀疑自己的人生意义了吧。   揣着满肚子心事,高德度过了难熬的午休时间,再跟着谢胜和张定继续干活。   途中他跟谢胜提到了信使提前找他的事情,谢胜惊喜交加。   “老王你不一般啊。”   谢胜说:“信使肯定特别看重你,才提前跟你联系,晚上你能跟着咱们一起聆听教诲了!”   他对高德眨眨眼:“现在你信了吧?”   高德脸上的挣扎完全出自本心:“我……还是不敢完全信,除非……”   旁边张定嘘了声,提示他们小声点,再低低的说:“你会看到的,放心。刚开始我也跟你一样,觉得不可思议,但亲眼见到就再没疑问了。”   行吧,那就等到晚上吧。   高德放下杂念,跟谢胜张定一起沉入工作。   剥土、搬运、推车、换车,工作量对羽林卫来说不算什么,但枯燥程度让平日无拘无束的人非常难受。   羽林卫对做这种工作倒没什么抵触,毕竟他们接触的是上古仙洲人的遗存,如此秘密自然不能交由寻常凡人。至于枯燥之类的煎熬,他们在没加入羽林卫还只是圣山战仆的时候,修行就够枯燥的。加之还有终生蹲在不周山与恶魔战斗,不只是枯燥而是折磨的前辈刑天作对照,也没人会有抱怨。   所以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高德有种从地狱里解脱了的轻松感。   但下一刻,他只觉魂魄冻结,整个人都难以动弹。   小丽……不,女皇来了!   当然还是小丽,只不过换了皮肤。   黑发雪肤,身着战甲的女皇像偶像巡游般的款款而来,向在场两百多羽林卫招手致意。   高德是被谢胜张定架起来的,这时候他才回过了神。   接着女皇说了些什么,高德压根没听进去,只是呆呆学着谢张两人那样举杯饮盛,再拱手弯腰行礼。   女皇是来慰问的,还好只是走个过场,没有深入群众乃至一个个嘘寒问暖。要是跟高德面对面眼碰眼,高德觉得自己恐怕掩饰不住。   等女皇走了,高德才发觉自己已经是一脖子汗。   “陛下也真是辛苦啊。”   张定感慨着,再又摇头显得很愤慨:“可听人说,陛下跟那厮好像也……”   谢胜无奈的道:“终究得顾全大局,就是苦了丽师姐还有陛下。说起来长老也是投鼠忌器,不然这种匡扶正义之事,怎么会搞得像是……”   邻桌人纷纷咳嗽,竟然都是同路人,只是在提醒他们少说话。这里也不全是他们的同路人,那些年纪大的或者官阶高的,不少都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高德会这么失态,倒不只是因为女皇版小丽的出现,而是他这时候才开始认真思考一个问题。   眼下羽林卫这股暗潮,看来是跟小丽没有直接关系,只有姚婆婆这个主使。   所以晚上参加什么活动的时候,小丽应该不会跟着姚婆婆一起出现。   但问题就来了,小丽如果知道这事,她会是什么态度?   她站在姚婆婆,也就是她生身母亲那边,高德也不觉得意外。   如果她还是坚持站在自己这边,岂不是就意味着得跟母亲决裂?   高德是在为小丽伤心,怎么会搞出这种事情?   晚饭吃完,到深夜开工之前都是自由活动时间。羽林卫们进入闲散状态,只要不离开对应的地下殿堂,做什么随便。   于是高德跟着谢胜张定,自殿堂侧面一条通道向下,转了若干圈后,进入狭小得多,有点像夹层的空间。   “这里是供我们活动手脚的格斗训练场。”谢胜解释说:“每晚都会有短暂时间的集会,时间都是信使在白天分别交代我们的,所以不会泄露给不该知道的人。”   抱歉,我就是一个不该知道这些事,也不该出现在这的人。   高德心说你们的隐秘行动也就等于是半公开了,不过如果他没有找到远坂爱帮忙做背景,也不可能这么顺利的混进来。   空间里就四五十个人在活动,高德装模作样的打了一阵子沙袋,超脱视野里有了异样。   喀喇轻响,壁面滑开一扇门,白发苍苍的老婆子出现,对不约而同转过来躬身行礼的羽林卫们点点头。   “今天我要说紧要的事情,你们得牢牢记好。”   果然是姚婆婆,她的神色和语气都是高德少见的严厉,以至于暖白光辉外溢。   高德心跳顿时变快了,他屏息静气,等着姚婆婆说话。 第556章:被挟持了就眨眨眼   “这里的圣山遗存已经挖掘到万年之前的积存,许多早已朽坏,你们清理和搬运时要多加小心。”   “圣山不会坐视魂火与魔人干扰混沌循环,最近会有大的行动。”   接着姚婆婆竟然同时说出了两句意思完全不同的话,只不过一句是在殿堂里回荡的声音,另一句则传入高德心灵,就如之前“信使”的传讯。   高德镇定下来,仔细分辨超脱视野中姚婆婆的白光波动。   他感觉有些异样,不过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姚婆婆,到底什么是正常什么是异样其实也没参照,只是有点模糊感觉。   “你们会在行动中承担起很重要的职责,鉴于此,你们从现在必须收敛言行,不再扩展人手。同时调整与那些死硬派的关系,不要再引起他们的过多注意,更不能与他们发生冲突。”   “当然也不必担心那些人,丽和我会尽快做出调整,把他们调离此处。等把这里打扫干净之后,再告诉你们下一步行动的具体细节。”   “总之,做好准备,为圣山而战!”   说到最后一句,又声音与传讯合一,羽林卫们也同声附和:“为圣山而战!”   高德还在专注的看姚婆婆,仓促跟上慢了半拍。   其他人没注意,姚婆婆竟然注意到了。   目光越过其他人,投注到高德身上,姚婆婆略微意外:“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哪个部门的?”   高德赶紧报上假名和所属,同时后脖子汗毛起立背心也起了层汗。   “王无敌……”   姚婆婆看着高德,语气起伏得有些古怪,在超脱视野里,暖白波动也荡起明显涟漪。   高德暗叹糟糕,准备直接跑路。   他伪装成羽林卫跑来这里,自然是想瞒着姚婆婆和丽,但也没想过彻底瞒过她们。毕竟目的也只是不想惊动她们,就想先看看圣山遗存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他怎么也没料到,羽林卫里有帮人把他视为仇敌还密谋起了什么行动,而这帮人的首领竟然是姚婆婆?   远坂爱给他准备的身份能瞒过其他人,可瞒不过姚婆婆。   至少“王无敌”这个人到底是谁,姚婆婆是知道的。   “守着高家小院的密卫,你是怎么觉醒的?”   没想到姚婆婆并没有第一时间识破,只是抱着极大疑惑。   “小人只是负责蹲守护卫,并不清楚这些是非。”高德赶紧申辩:“而且那高……那人很少回院子,小人与他也没什么接触。到了这里,才知道他所做就是倒行逆施危害世间,这才觉醒了加入大家的。”   “姚长老,老王和我们一样过去都是受蒙蔽的!”   “是信使传讯,我们才带老王过来的!”   谢胜和张定也赶紧为他辩护,如果高德有问题,那他们两个自然也有问题了。   “无所谓蒙蔽……”   这时候姚婆婆的语气缓和下来了,跟往常没什么不同。   “只是圣山俯瞰现世,看得高看得远,才知其中利害。”   姚婆婆接着说:“既然是信使认可的,那必然是可靠的,不过……”   话锋一转,又道:“新加入的人还得由丽见见,那个……王无敌,解散后就去下层,对守卫说是王无敌求见女皇,到时候自会有人领你去见丽。”   这话说得直白没什么歧义,高德却是心跳又乱了,见到女皇自然就是见到了小丽,姚婆婆是不是明白了什么?   还有为啥让他去见丽?   看周围人的表情,尤其是谢胜和张定那满溢的艳羡就知道,这完全是临时新加的设定。   高德恍然醒悟,姚婆婆认出自己了!   他愕然看过去,姚婆婆却转身走了,只留一丝残影。   这就太魔幻了吧?   姚婆婆在羽林卫里发展秘密成员,搞秘密集会,密谋对付自己。   然后看出自己假扮羽林卫混迹其中,却只是要他去见小丽。   跟自己说话的时候又一如平常,“高德罪该万岁”之类的话刚才似乎就没说过。   到底是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还是姚婆婆和这些人出了问题。   或者是……中间环节出了什么问题,导致自己误会了什么?   那么到底去不去呢?   殿堂里解散后,高德扛着谢胜张定还有其他人的若干道灼热视线,匆匆奔向通往下层的通道。   当然得去啊!   去问问小丽,姚婆婆还有她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肯定不是因为想小丽了。   顺着通道绕了无数圈,即便是高德也觉得路途漫漫走得有些累。   到了下层,经过若干道守卫,说是女皇召见就被放进去了,他终于来到地下。   这里估计距离地面起码有几公里深了吧,跟修葺得很平整的上面不同,完全就是没打理过的地下洞穴。只是异常广阔,比高德在其他任何地方见过的地下洞穴还要广阔。   叮叮当当的声音在洞穴中心响着,那地方也是灯火通明,看样子还在挖掘。   高德顺着铁轨过去,灯光下各类建筑渐渐清晰。   既有类似西岭前哨基地的仙洲人建筑,也有后来搭建的石堡乃至帐篷,若干巨大管道四下伸展,接缝处喷吐着浓稠白雾,像是蹲了不少蒸汽核心……不,蒸汽锅炉。   “陛下在那里……”   高德来到由巨大铁管和钢架搭成的封锁墙边,道出来由,守卫指住某间纯白外壁的建筑说,语气颇为怪异。   “只能自己进去,能进去就真是陛下找你,进不去那就……”   守卫扯嘴笑了笑:“我们也不会来抓你,而是来抬你。之前有人假冒羽林卫还伪装是传令的去试过,结果我们得花七八个人抬,每人抬一截。”   高德也扯了扯嘴角,看来这地方还真是有人渗透,就不知道是不是他那个便宜老爸,也就是塔林之主的手下。   他倒是不会有这样的担心,姚婆婆就算是设置陷阱让他踩,也不会让陷阱这么明显他可以从容准备。况且姚婆婆是知道的,自己有仙洲人的二级权限,就算权限不足也不至于被切块。   于是在守卫们略带期待的目光中,高德摸了摸看似光滑无缝的壁面,整个人就像浸入水中,轻轻松松的进了建筑。   “真是没意思。”   守卫们耸耸肩,散开继续站岗。   建筑里的景象颇为熟悉,几乎就是西岭基地的翻版,只是要大了许多。   里面没什么人,转过前厅,上了高一层的主厅,竟然是座很像丽德号舰桥大厅的指挥厅。   墙上浮动着若干块虚影,大略看得出是挖掘现场。   小丽……不,女皇立在指挥厅中间,抱着胳膊看着虚影,看得出神。   不过等高德刚看到她,她就淡然的道:“你就那么不放心我们,偷偷跑过来监工吗?”   果然,姚婆婆不仅认出了他,还告诉了她。   如果不是见过温泉殿堂里,黑发到黑发,褐瞳到银瞳的转变,高德这会就该跪下叩拜了,至少会做个样子。   可这会他心中波澜激荡,连样子都做不出来。   此时的窈窕丽人身着黑红袍服,青丝无拘无束洒下,直至腰间。声音虽然有了点变化,此时却听得出只是韵律的不同,与熟悉到骨髓的喘息合拍。   若不是她哼了声,高德都差点把“小丽”叫了出来。   “怎么?吓得战战兢兢,话不敢说了?”   女皇转身,背着手盯住他,显得异常沉静。   高德赶紧躬身行礼:“不不,是见到陛下安康,甚是喜悦。”   “别想糊弄人,回答问题!”   女皇哼得调门更高了:“说!来这里做什么?”   “是有件事情商量……”   她不问,高德都几乎忘了自己是来这里说服她放弃社稷之座的。   不过这事不急,或者说不能马上提。   他先努力敷衍:“中京待得无聊,听远坂说陛下这边又要耽搁几天,就想着过来看看,顺带参观下圣山遗存。”   他以退为进的道:“陛下若是觉得不妥,臣这就回去。”   “你是来找小丽的吧?”女皇嘁了声,左右横着踱起了步子。“瞧瞧你有没有点出息,几天没见又想她了?你说你到底是真心念着人家,还是只念着人家身子,又犯馋了?”   换在以前高德当然得澄清自己,或者回避这种暧昧话题,这时候哪还忍得住。   “这个……臣不敢欺瞒陛下。”高德暗暗笑着说:“臣既是念着小丽,又是馋小丽身子,臣的理想就是这辈子都抱着她,恩爱到天老地荒。”   女皇转身咳嗽,好一会才抖着手指住他训斥:“你你……你这可是君前无仪啊!得罚俸!”   是谁坐在龙椅上,就在叫嚣让自己入赘当皇夫的啊?   高德暗暗爽快,可想到之前种种,又觉憋屈。   这家伙以前可把自己骗得不轻!   算算她欠自己的账太多,高德可舍不得现在就揭露她的伪装。   而且现在正事要紧。   “陛下尽管罚,但至少得等麻烦事解决后再罚。”   他赶紧道:“我来之后,发现这里有古怪,羽林卫里有……”   女皇身躯猛然一震,目光也瞬间变得凌厉,低声说:“你闭嘴!”   高德还以为她在延续之前的话题,还装作生气,接着说:“尤其是姚婆婆……哎哟……”   女皇竟然手一振,挥出道半透明光波,拍得高德摇晃不定。   “现在就罚你!”   女皇气咻咻的道:“还顶着身假皮来见……朕,你还有没有点起码的尊卑?你的忠诚之心呢?就只为小丽而来,见朕都只是借口,是不是开始觉得朕对你而言就是个累赘甚至束缚?”   这不就是典型的女人脾气么?   高德暗暗苦笑,可等到他看到女皇竟然在对他眨眼,猛然一个激灵,全明白了。   她不想让自己提到这里正发生的事情,不管是羽林卫还是姚婆婆的异常,都不想让自己说出口。   她有顾忌,她说什么会被其他人或者存在听到!   高德顿时噤声,然而也更惊诧了。   看来不只是小丽有顾忌,刚才姚婆婆看出他却没当场揭破,也没找自己解释而是让自己来找女皇,也是因为有顾忌。   这就是说,姚婆婆策划的什么行动,并不是出于她的本义而是受人逼迫?   是什么存在,竟然能让姚婆婆被逼着做不想做的事情,小丽也无法纠正,甚至都不能提?   惊诧只是刹那间,随即就有了答案。   跟着女皇微微上扬的目光,高德没有抬头只是用超脱视野观察。   指挥厅顶端有个类似射灯球但尺寸大了许多的圆球,晶莹剔透,散发着莹白光辉。   还能有什么存在呢?   当然就是圣山了。   “是的,你猜得没错。”   女皇是小丽,自然读得懂他眼里的东西。“很麻烦,我和姚婆婆,哦还有丽,都很头痛。” 第557章:夫妻二人团团转   这就很可怕了……   圣山不是只顾着跑到贝膜里面,坐等世界崩溃,然后进入混沌之海去找仙洲人吗?   对了这个推论是陶特说的,陶特说的真能全信?   “只是一种可能,我不过是根据那伙自律意志的运动轨迹做的推断。”   高德直接质问陶特,伟大漂流者的回应有些闪烁其词:“那帮家伙太渺小了,根本不值得我关心,我不过是随便感应了下。”   行吧,高德觉得除了自己代入陶特视角亲眼看到的东西之外,其他任何事情再相信这家伙就是自己脑瘫了。   所以圣山压根不是完全跑路,而是躲进贝膜继续操纵棋局。原本只有塔林之主的魔人之路,那是圣山早就清楚的套路,在棋局里待得好好的可以不必理会。但现在多出了自己的魂火之路,连带不仅魔人之路有了支撑,甚至只靠凡人之力的凡人之路也开始显露端倪。   三条道路支楞起来,显然阻碍了圣山认为是天经地义的混沌循环,打破了它们得心应手操纵了十万年的棋局,它们必然会有所行动。   这么来看,小丽和姚婆婆就是圣山在现世的触手,圣山要用她们执行某项计划,首先对付的就是自己。   还好小丽和姚婆婆对圣山并不是言听计从,先是姚婆婆认出自己指引着到了小丽这,而后小丽……女皇版小丽又提示他隔墙有耳不要直说。   高德既欣慰又甜蜜,小丽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至于圣山的监听,破解起来就太简单了吧。   “臣自然是忠于陛下,此生不渝的。”   高德板着脸说:“既然臣的到来让陛下如此烦躁,臣还是暂时告退吧。对了小丽不知在何处,陛下不愿直述烦忧,臣就找她问问。”   之前高德认真思考过,小丽为何同时又能是女皇。   当然他也被双魂一体这种可能惊吓过,但仔细思索二者在性格上其实并没有太大偏差,尤其是跟自己相处,特别是私下相处时,女皇很多时候的表现简直就是直球般的嚷嚷“我就是小丽”,可惜那时候他完全没有听懂。   姚婆婆说她怀上小丽后,发现还有另一股力量与小丽的血脉种子相斥,所以原本是小丽一个,结果分裂成了小丽和朱莫离。   而后回想,姚婆婆其实没有撒谎,也不需要撒谎。她只是稍微模糊了一些描述,结合现实里小丽和女皇是两个人的假象,就会让自己下意识的脑补出“小丽跟女皇是孪生姐妹”。   真相是,只有一个小丽,小丽和女皇都是小丽,所谓的血脉种子分裂,并没有把她分裂成两个人,仅仅只是让她拥有了两个力量之源。   难怪小丽带着泰阿之剑去北冥山,准备牺牲自己把大丽带到不周山的时候会那么淡定从容。难怪北冥山被自己的魂火浸染,她会就此失去冰雪之力,也完全不着急。   她还有女皇这个身份,而女皇又拥有解离之力。   高德向女皇提到小丽,就是想到了小丽现在失去了冰雪之力,而女皇的解离之力还未失去。这意味着圣山很有可能是通过解离之力来监视她甚至挟制她。要知道冰雪之心在被完全浸染之前,依旧跟圣山有关联。而解离之力的力量之源就在圣山,从未降到现世。   女皇必然是受监控,小丽可能也受监控但冰雪之心都没了,监控肯定弱了很多。只要到自己怀里,说点其他人完全窥探不到的话,有什么办法不能想?   “看吧,你都懒得掩饰了。”   呼的一下,女皇掠到他身前。双手依然背负,袍服都没动一下,完全是滑过来的。可长发微漾,带起淡淡清香,将高德整个人罩住。   “就算不念君臣之分,我也是丽的同胎姐妹,是你的小姨子。”   女皇虽然仰着头,却像是在俯视他。   她肯定是在努力阻止嘴角上翘:“有什么话只能问丽,不能问我啊?”   那可多了去了,比如说……什么时候给我生孩子什么的。   高德也努力阻止心中的泡泡乱飞,把她这话理解成与正事有关的暗示。   “可陛下不是正在烦恼吗?既然不方便,臣就……”   话没说完,女皇摆手打断说:“跪下来。”   高德以为她要用什么手段躲开圣山监视跟自己说话,赶紧屈膝跪下。   下一刻,女皇忽然抱住他的头,低下自己的头。   黑发覆下将两人的相融遮住,高德被灼热、绵软和郁香冲击着,脑子顿时大乱。   这、这怎么可以!?   他很想推开她这么说来着,问题是他完全舍不得。   既有属于小丽的熟悉,因为力道、动作、气息的细微不同,以及身份服饰的明显不同,又有不属于小丽的陌生。   而且这不是小丽换了身装扮那么简单,女皇不是从属于小丽的,是完完全全拥有独立的形象、威严和实际影响的存在。去年女皇登基后在丽水门处置叛党的那一幕幕景象,高德至今记忆犹新。如果不是小丽抢先把他侵占为私人用具,他还真会把满腔忠诚完全献给女皇,不分公私。   现在竟然……   问题是不推开真的好吗?   高德一面享受着这异常的温香软玉,一面脑子里警报大作。   不推开的话,是不是等她变回小丽,就要声讨自己的罪行了?   毕竟抛开事实,从客观展现来看,自己跟女皇如此亲热,不就是在背叛小丽?   高德异常煎熬,所以显得有些僵硬,只是被动的迎合着女皇。   女皇有些不满,自喉咙里发出母狮般的呼噜呢喃:“张开!”   接着她粗暴的叩关而入,索求更紧密的接触。   高德什么也不管了,胳膊一张,把人抱了个满怀,完全沉浸进去。   “你听好了……”   在微醺如醉的享受之际,微弱的清冷抚着高德的心灵屏障,发出简洁而急促的信息。   “的确只有小丽才能跟你说清楚,但小丽因为特殊原因,就算可以见你,时间也很短。所以你得尽量先侧面了解清楚情况,把问题压缩到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程度,才能完全弄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情。”   女皇终究还是受着监视的,没办法直接跟他说明情况,不过这个提示已经很清晰了。   唔唔唔……   高德的回应很模糊,他正乐在其中。   然后他就被猛然推开,再被一巴掌抽在脑门上。   女皇转身说:“我……朕可不是那个意思,姐夫你自重点!”   喂刚才不是你让我张的吗?   高德怅然若失,下意识的叫道:“那是什么意思?”   “只是想……尝尝而已。”   女皇哼了声,竟然真有说辞:“尝尝小丽尝过的滋味,怎么不行吗?我们是同胎姐妹,她尝过的我也很好奇啊。”   她可是理直气壮得很:“朕是女皇,这天下是朕的,臣民也是朕的,朕亲个臣子又怎么了?你可不要乱想,这不是女人对男人,只是皇帝对臣子。”   “是是,微臣想差了,陛下恕罪。”高德终于忍不住反击了,同时也是试探:“不过刚才陛下挺……熟练的,竟然让微臣生出错觉,以为陛下是小丽假扮的。要知道我们之间的……呃,习惯,那自然只有我们彼此清楚。”   女皇身躯僵了僵,呵呵干笑了几声,明显心虚的道:“别忘了我跟丽是同胞姐妹,是有些心灵相通的。她是什么感受,我也能感受到,这有什么奇怪的。”   “陛下恕罪!”高德装出吓坏了的样子,五体投地:“微臣与小丽那个……呃,敦伦的时候,是不是让陛下很受……困扰?”   “高德——!”   女皇小丽终于接不住招了,狼狈的呵斥:“不要过界了啊!现在滚蛋!马上滚蛋!赶紧去做你该做事情,准备好了再见你的小丽!”   还想着糊弄我呢。   高德暗暗哼着,行,咱们就继续玩下去。   等高德老老实实退下,女皇摸着唇角,目光迷离起来,直到姚婆婆咳嗽了几声才回过神。   “我看他多半是察觉到了什么。”   姚婆婆出现,绕着女皇转圈,摇着头说:“我是说你这身份的事情。”   “就算察觉到了,我看他也没有胆子揭破。”女皇笑着说:“只要没揭破,那就总有那么一丝丝可能,让他无法确认,那他就不敢真把我当做小丽。”   笑意渐渐收敛,她又叹道:“只是现在这个样子,圣山……”   “圣山倒没直接说要针对他做什么,”姚婆婆说:“连我也不清楚接下来会有什么布置,只能干巴巴的等着。如果不在这几天解决掉,拖到回了中京,我看会更麻烦,难说不会把不周山牵扯上。”   “娘……”   女皇随口叫着,语气低沉显得很担忧:“到时候高德跟小丽见面,我倒是没什么,你却……”   姚婆婆呵呵笑了:“我是在担忧啊,担忧那小子还有你,到时候会顾忌太多,反而出事。所以你得下定决心,不要有什么顾虑。”   女皇蹙眉低呼:“可是……”   姚婆婆注视着她,摇头说:“没什么可是,真到了那一刻,千万别犹豫。不然我们满盘皆输,我也好不了。”   高德晕乎乎的离开地下这一层,回到上面的第五组工作区。   “丽小姐说了什么?”   “是交代什么特别的任务吗?”   谢胜和张定两个赶紧凑上来问东问西,看他们吃惊的样子,多半是觉得高德不太可能回来了。   “是什么机密吧,咱们应该没资格知道。”   “是你,你问啥呢?知道老王不可能说的。”   高德还在回味,两人自找借口。   不过看高德这副样子,他们终于生起了疑心。   “老王你说话啊,你这样子,别告诉我你竟然牵了丽小姐的手!”   “拍了肩膀肯定是有的吧?那得靠多近啊,啧啧,换成我不当场就死了……我的意思是,就当自己死了,这条命献给丽小姐了。”   这俩家伙照着自己想法越说越乱,高德咳嗽了声魂归现实。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问我以前盯梢的情况。”   记起女皇版小丽刚才的叮嘱,他决定现在就开工,先从这两人身上入手。   “对了,说到圣山的行动。”   他压低声音问:“你们觉得,那个高德,真的有罪吗?” 第558章:忘了还有个大杀器   高德低声问:“那个高德,真的有罪吗?”   谢胜是瞠目结舌当场呆立,张定则蜷缩着身体使劲比划噤声的手势。   “难道还没罪吗?”   把高德拉到休息区的角落里,谢胜满脸恨铁不成钢:“之前我们说的,还有长老的教诲,你是压根没听进去?”   张定则问:“你还去见了丽小姐,是什么让你竟然还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高德摇摇头说:“我没见到丽小姐,只是见到了女皇陛下,陛下她……感觉并没把高德当做敌人,还说我们在这里做的事情是在拯救震旦凡人,是很有意义的。”   两个羽林卫对视了好一阵,虽然没说话,目光之间却像是在进行激烈的争论。   好一会后,张定才说:“女皇那边,应该是关系重大,所以圣山和姚长老还没有跟她完全讲清楚吧。”   谢胜接着说:“老王啊,你还是得想清楚,我们虽然名义上是大明羽林卫,根脚还是在圣山。我们是圣山战仆,这点千万不能忘记。”   高德开始明白姚婆婆为什么要把这帮羽林卫拉到这里,还跟远坂爱那边有所隔绝了。   这帮人就是圣山余孽,满心想着效忠圣山。放任他们在羽林卫活动乃至扩散到地方上,还不知后面要如何收拾。不如借圣山有所行动的机会,集中到这里一起处置。   当然处置并不是说处死,终究都是凡人,终究身怀圣山之力,只是脑子里还残留着太多圣山灌输的想法,还间接受着圣山钳制。   而且姚婆婆和小丽也是不得不为之,这地方有圣山掌握的监控和传讯系统,也就是信使。如果不是圣山觉得可信的战仆在这里,她们跟圣山的矛盾就难以调和了。   “所以连女皇也是受了蒙蔽?”   高德跟女皇版小丽相会的时候又没别人,说了什么还不是随便他编。“圣山为什么要瞒着女皇?女皇不是跟丽……小姐一样,都是圣山之女吗?姚长老还是她的姑奶奶,为什么连我们都知道的事情,她却被隔开像个外人一样?”   支支吾吾了许久,谢胜说:“大、大概是女皇决心跟凡人同生共死,本质上也是在阻碍混沌循环,跟圣山的方向背道而驰吧?”   张定说:“是啊,如果女皇愿意跟随圣山一同隐退,那她应该跟我们一样,会被圣山纳入下一次循环的凡人火种。可她应该不愿意,而是想走高德那条道路,或者是专注凡人那条路,总之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了。”   高德终于找到了切入点:“凡人火种?谁说的我们就是凡人火种?我们真的会被圣山带出现世吗?”   谢胜张定面面相觑,俨然是从未思考过这事还有不可能的情况。   “难道不应该吗?”谢胜急切的道:“这里的信使是属于圣山的,姚长老也是忠于圣山的,我们正在为圣山的行动做准备,我们是圣山授予力量的战仆,而且不是那些甘愿与凡人为伍放弃了圣山之力的家伙,圣山不把我们带出现世,还会带谁呢?”   张定却沉默了,显然被这个问题触动了。   高德摇头说:“千说万说,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我们是凡人。而据我所知,圣山重启现世,只需要血脉种子,并不需要凡人。”   他嘿嘿笑着,故意笑得很感慨:“而且就算我们被带出现世,也等于是坐牢了吧?混沌循环之间需要多久时间?从来都没有少于百年吧?我们能活到下一次循环重启?”   “就算是坐牢,终究还活着啊。”谢胜这么说着,让高德更为安心。   圣山终究只赋予了力量,并没赋予信仰,所以他们尊奉圣山,还是冲着对自己有利去的。   “所以其他凡人就没资格活着吗?”   高德这话是认真的,带着怒气说出来:“就算咱们能被圣山带出现世,这点人能有多少?大明亿万子民,就活该去死吗?别忘了我们也是凡人,是圣山从大明人里选出来的。这些人是我们的同胞,是我们的亲戚朋友!”   “凡人生死只是小节。”谢胜有些无力的道:“圣山考虑的是大局。”   “是啊,大局,但是谁的大局?”高德冷笑道:“不包括你我大家在内的大局,为什么还要我们效力呢?那不是我们的大局啊?”   “说到大局,除了圣山的大局,现世里还有另外的大局嘛。魔人那边不也有他们的大局,只要成为魔人就能被他们考虑在内。高德的魂火也是大局啊,点燃魂火就属于那个大局了。女皇带领凡人坚持魔人和魂火之外的道路,那不更是大局?绝大多数凡人得指望那样的大局,他们属于那个大局。”   “还有什么凡人生死啊。”高德越说越利索,他是真为圣山的举动愤怒。“说到这我就很不理解什么混沌循环,那似乎是天理。可问题是天理我们就得受着不能抵抗?人都有生老病死,不都想着能活久一点?王朝不也是必然更替,但不还是得努力延续?”   “有时候努力也是有效的嘛,你看大明不就延续千年了,这就是女皇带领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啊。”   高德看着两人,谢胜还满眼茫然,张定却躲避了他的目光。   “我也不是反对圣山的大局,我终究是受圣山养育教导出来的。只是我不认为高德和女皇他们坚持抵御混沌的选择是错误,更不认为是罪行。”   “至于高德跟魔人有什么关系,连女皇、丽小姐和姚长老都没说什么,圣山不就是通过她们观察现世的吗?她们都没把高德当做敌人,怎么还有人比圣山眼睛耳朵更灵光的呢?确认不是谁在暗中编造的东西,然后添油加醋传播出来的?”   高德沉声问:“信使说过这些吗?”   谢胜和张定同时摇头,信使就召集聚会传递消息,哪会说这些。   “我只是怀疑有人散播谣言浑水摸鱼。”高德接着把话往回收,“圣山的大局是混沌循环这么高远的格局,也不可能会针对凡人做什么选择。所以我相信这里面是有问题的,是不是存在着魔人甚至恶魔的侵蚀,这都说不一定。”   谢胜和张定更加惶恐,连连摇头说不至于。   “那就等等吧,”高德说:“等圣山到底要我们做什么的时候,我们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两人不迭点头,都说这才是稳妥的办法。   这一夜,三个人都难以入眠。   谢张两人自然是胡思乱想心中难安,高德却是被硬板床和震天呼噜给吵得睡不着。   置身圣山基地之内,无数“信使”监控着,连小丽和姚婆婆都难以摆脱,他自然不敢贸然进入灰境去绝魂宫找小楚睡觉。   那是真的睡觉没别的意思,小楚作为灰境智灵,可以给最大限度安抚他的意识让他获得最佳睡眠,可惜在这享受不了。   他还想过潜到下层去找小丽偷……不,他跟小丽怎么能叫偷情呢。   不过同样是监控的原因,同时怕窥破了小丽的伪装让她下不来台,也只好放弃这个打算。   他只能直挺挺熬着,甚至数起了羊。   数着数着,前世的记忆忽然变得生动起来,他似乎回到了学生时代。军训那会十多个人一间寝室,睡硬板床,置身呼噜的海洋。   意识就此发飘,睡意渐渐升起,他竟然一觉睡到天亮,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白天没什么变化,依旧是枯燥的劳动。不过从运上来的东西看,遗存已经挖到了很深的地方,很多东西都算得上古董文物了,却还是要挖出来用。   听谢胜和张定说,这几座山峰之上原本就连着圣山。不过圣山在大明之前就飞上天了,留下的部分一部分当做战仆的训练基地,一部分是灰器模械的集散地,更下面是圣山的仓库。从去年开始战仆训练和灰器模械集散也渐渐搬走了,就剩仓库部分,还有可能是与圣山保持联络的区域。   至于仓库为什么陷在了土里,高德跟借机转到他这里跟他沟通情况的百户杨大载谈到这事,杨大载说土里埋着的其实都是废弃物,是当垃圾丢掉的。   所以圣山不仅跑到了世界贝膜之外,还把海量的打造好的灰器模械也运走了。   很明显,自然是为了所谓的混沌循环之后,重启世界用的。   这帮自律意志,果然考虑的仅仅只是维持整个震旦的存在,压根没想过凡人的死活。等世界重启后,又把血脉种子当做麦种般的撒下来,种出一个凡人世界而已。   “这两天那帮人可能有什么行动,你们这边不要轻举妄动,面上放松一下。”   高德交代杨载,后者不迭应道:“总管说咱们在这边就听你的。”   这家伙也挺谨慎,专门找远坂爱验证过自己的身份。   高德还真是金口玉言,晚饭吃过,就有信使传讯,晚上老地方集结。   “今夜连夜开工……”   露面的还是姚婆婆,“现在就往底层集结,不必担心其他人阻拦,我已做好安排。”   下到底层,并没进入底层中心挖掘现场,而是在某处石壁汇聚。   不多时四五百人就位,姚婆婆用冷漠甚至近于麻木的声调说:“挖开这道岩壁。”   高德忍不住用超脱视野看了看,接着陶特竟然也发来了意念。   “哎哟,这里有跟贴着贝膜的清扫系统连接的力量通道,竟然藏在信息传送通道外层,藏得好深。”   清扫系统,那是什么?   陶特说:“就是你在我的视角看到的那些小点,带着解离之力的,你不是把那种玩意叫……灭绝器吗?”   高德心说我草,姚婆婆……不,圣山这是要干啥? 第559章:这下你喊破喉咙也没人听到   圣山是想动用灭绝器?   线索瞬间汇聚起来,高德有了大概的猜想。   不过把他们这些人找过来做什么?   按照之前的推想,女皇不是拥有灭绝器权限,可以直接召唤吗?   这事远坂爱间接暗示过,知道了解离之力这回事,高德自己也猜得出来。当初女皇举行登基大典时,在阅兵典礼上解决那帮叛党,就是以解离之力驱动灭绝器办到的。   灭绝器并不意味着一旦激活就只能进行轨道轰炸,在地表上制造出坠星海那种规模的地质灾害,而是可以在输出功率等各方面加以控制的。   所以拉一帮羽林卫来这里,挖出貌似是灭绝器的某个终端控制台,就不清楚具体意图了。   岩壁很快被剥离,大片暖白金属壁面显露,就跟西岭的前哨基地一样。   姚婆婆让众人停手就地休息,高德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劲。   如果只是挖石壁,哪用得着找人,姚婆婆自己挥手就解决了。   姚婆婆自己到了壁面前,手按壁面亮起片门形暖光,然后整个人浸了进去。   过了会姚婆婆出来,提着个很像快卖箱的金属箱子回到旁边临时搭起来的帐篷里。   然后信使,没错,就是信使的虚影,自壁面投影出来,向高德发来无声传讯。   “现在开始进行解离之力检测,耐心等待通知。”   信使说:“通知到你的时候,就去姚长老的帐篷。”   越来越神秘了,高德异常好奇。   羽林卫们一个个前往姚婆婆的帐篷,出来后神色各有不同。有的努力压抑着喜悦,有的怅然若失。   谢胜和张定传递着眼色,偶尔也跟高德进行眼神交流,但都不敢说半个字。   他们倒是满含期待,同时又为自己是否合格而忐忑,高德却是没什么情绪波动。   他隐隐料到,圣山似乎在选拔女皇的替代者。   当然没人足以完全替代女皇驱动灭绝器,所以才会找这么多人。   至于为什么要替代女皇,那自然是觉得女皇……不,小丽,还有姚婆婆太倾向于自己这边,越来越不受祂们掌控了吧。   正胡思乱想时,信使传讯,轮到他了。   帐篷里没什么特别的,除了张类似牙科椅的座椅。   “坐下。”   姚婆婆还保持着原本的姿态,要高德坐到牙科椅上。   现在姚婆婆肯定是处于被圣山……直白说就是那些传讯信使的监控之下,高德乖乖照办。   椅子靠背竖起像是烛台的支架,姚婆婆把一根金属棒插在支架上,金属棒散发出冷白光辉,超脱视野里可以分辨是近似刑天那种纯粹凡人之力,但又有细微不同。   “还好圣山许可使用解离感应器,这玩意散发出的力量可以隔绝信使的监控。”   白光亮起,姚婆婆就如释重负,语气也恢复如常:“高德,你可真是机灵。幸亏你假扮羽林卫潜伏进来了,要是直接跑过来,我和丽还得跟你演戏,到时候搞出什么误会那就麻烦了。”   高德自然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面上得照顾周全。   他故作急切的问:“先不说这些,小丽呢?之前我就见过女皇,到现在还没见到小丽。”   “哟……”姚婆婆低低笑道:“你还有脸见小丽啊,昨晚你跟……莫离做了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这丈母娘也真是调皮!   高德叫屈:“我敢对女皇做什么?黄天可鉴,女皇是主动的我是被迫的!”   “跟我解释什么,”姚婆婆仍然在笑:“你得跟丽解释,信不信也是丽的事情。不过她多半是不信的,因为莫离昨晚就告了你的状,说你轻薄她。”   小丽这也调皮过头了!   “小丽还在办她的事情,或者说是……”姚婆婆语调一转,叹道:“算是休养吧,你把冰雪之心弄没了,她的冰雪之力断了根源,终究难以适应,圣山根柱这里的设施可以帮助她稳定力量,她得在这里待一阵子,短时间内没办法见你了。”   高德心情也不好了,他知道姚婆婆的话从某种意义上说并不是假的。就因为小丽的冰雪之力失去根源,难以稳定,所以她才不愿转换为原来的形态,就维持着女皇形态。   虽说对小丽而言,这只是不能切换回白豆芽形态,看似没什么大碍,高德却很明白。   只有白豆芽小丽才是真正的小丽,她以小丽的身份拥有他,拥有尘世的幸福欢乐。女皇朱莫离是她另一重身份,承载着她对大明的血脉力量和责任,含着太多辛劳和痛苦。   难怪小丽要以女皇形态挑逗他呢……   想到这高德暗暗心惊,难道跟之前接大丽时的情况一样,小丽准备舍弃白豆芽的身份,而后只用女皇的身份活下去?   不然怎么会那么拙劣和急切的要跟自己……   “说正事。”   姚婆婆严肃了些:“莫离应该告诉了你一些情况,你自己也有所了解对吧?我这边能说的就是,圣山准备培养一批解离之力的战仆,说是祂们撤出现世后拥有的解离战仆数量不足,要从现世里遴选一些,同时借这个机会,对灭绝器做最后的调整然后封存。”   “其实我跟莫离都清楚,圣山是想夺取灭绝器的权限。所谓解离之力,就是仙洲人驱动灭绝器这类神器的特别力量。仙洲人离开后,圣山回来控制了灭绝器。但灭绝器的权限必须由活人承载,现有的三位长老已经算不上活人了,所以灭绝器的最高权限一直是由莫离掌握的。”   听到这高德恍然,原来如此。   不过圣山如此明目张胆的夺取权限,祂们不怕姚婆婆和小丽翻脸?   “莫离只是拥有最高权限,并不等于独揽。以往圣山也会根据需要,扩充或者缩减权限者,此次撤出现世,有所调整也算正常。”   姚婆婆说:“只是跟三位长老通过信使暗中来做此事,而接受指令的羽林卫传播相应言论也不加理会,对你和塔林之主的道路,乃至莫离希望另外扩展的道路显露出敌意,这就不能不让我和莫离怀疑长老们的用心了。”   高德赶紧问到关键:“你也是长老,为什么不能从祂们那得到确切的答案?”   “我只是代行长老之职,原本的长老因为时光侵蚀,连意志都无法继续维系了。”姚婆婆叹气:“这些事情我都问过长老,祂们的回答一直是大局所需,混沌循环所需。祂们也跟我、小丽……还有莫离提过,一起随圣山撤出现世,我们不愿意,祂们也不强求。”   真是非人的态度,常人必然会觉得很矛盾,不过祂们都不是人了,高德觉得会这么思考和处理事情,反而很正常。   “现在这个……”   高德指指靠背上的金属棒:“是要我也混进去吗?”   “把你送到圣山上去?”姚婆婆噗嗤笑了:“我乐意丽可不乐意,哦,莫离也不会乐意。就是借这个暂时隔绝信使的监听,跟你把事情说清楚。”   高德摊手:“然后呢?等着我做决定吗?我要做决定的话,第一个念头还真是去圣山跟那三个家伙掰掰手腕纠正祂们的想法。”   “那当然不成。”姚婆婆说:“圣山终究是友非敌,又那么强大,你去就是送。而且深山不仅还控制着灭绝器,所有与这个世界有关的仙洲遗存,还不知在圣山留了多少,动起手的话影响太大。”   高德冷笑:“在这种事情上我倒是挺赞同塔林之主的想法,不是说去主动适应混沌,而是说凡人该自己想办法抵御混沌。凡人始终无法进步,不就是因为圣山还靠着仙洲人遗存给凡人当保姆吗?而且这个保姆还不把凡人当回事,觉得没办法抵抗了就自己跑路。然后凡人自力更生寻找新的出路,又被祂们视为异端叛逆,要想办法收拾掉。”   姚婆婆苦笑:“你倒是说得犀利,事情就是这样。”   高德还要说,姚婆婆再道:“怎么解决是你的问题,我们只是把情况带到。除了不希望你跑去圣山,以及跟圣山直接敌对之外,其他什么办法我们都支持。现在你去莫离那边吧,跟莫离好好沟通下。”   咳嗽了声,姚婆婆强调:“就算莫离有什么想法,你自己可得约束好自己。她……既然跟丽是孪生姊妹,很多想法甚至感受都是共通的,你既得体谅她,又得帮她稳住心神。”   你们母女啊,都是一般的调皮,借口是张嘴就来。   高德苦笑着离开,回到羽林卫人群里,向满脸殷切的谢胜和张定摇头,示意没有被选上。   “去不去都有好处,不必在意。”   “也不知道去了是什么光景,挺担心的。”   这两个还在安慰他。   没选上的直接被遣散了,高德在回去的路上趁机潜入暗中,转回到地下,进了挖掘现场的女皇行宫。   “怎么才来?”   女皇完全没了帝王威严,虽然言行更有女皇味了:“让朕等得不耐烦了,你可是罪不可赦哦!”   高德暗暗发笑,但还是躬身行礼。   然后他说:“姚婆婆那边已经把情况说清楚了,现在想知道陛下有什么想法。”   “我是女皇,女皇又不负责思考对策。”女皇版小丽哼道:“不就等着你这忠心臣子拿主意吗?”   高德挠头:“既要不太过得罪圣山,成为长老们的敌人,又要阻止祂们削弱陛下的权限,进而对付陛下和我在凡间的道路,这可真是难啊。”   “说说看。”女皇托着下颌,眼波流转的看着他。“的确很难,可不是有你吗?”   女皇今天搬了张椅子,坐在大厅里看监控。看的却不是影像,而是股股和片片白光,那自然是能显现出信使的圣山之力,也代表了圣山的监控视野。   “这里是屏蔽的吧。”高德问:“臣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被圣山和他人监控?”   女皇点头:“圣山长老们正在检测灭绝器权限系统,这里就暂时隔绝了,你喊破喉咙都没人听得到。”   高德吞了口唾沫,压低声音说:“臣有个办法扰乱圣山的计划。”   女皇招手,示意他靠近点:“虽说没有监控,但还是得谨慎点。”   高德也不推迟,凑到近前,与她气息相融。   看着她脸颊渐渐浮起的桃红,和眼中荡漾出的波澜,高德沉痛的说:“这个办法对臣而言,非常……艰辛,臣得付出巨大代价,甚至得做好被某人唾弃的准备。但为了陛下,为了大局,臣也不得不牺牲小我。”   女皇恍若未觉,红唇微微抖着,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又似乎是想马上动点手脚。   高德接着说:“这就是……由臣与陛下心灵相融,看看能不能从陛下那边分到一些权限,再由这些权限夺取灭绝器的控制权,不让圣山完全掌控。”   “啊?”女皇眨眨眼,如梦初醒,她是完全没料到高德会这么打算。   下一刻,高德低头,让她说不出话了。   就知道调戏我,现在轮到我了。   高德心说,接下来你喊破喉咙,也没人能听到了。 第560章:为了你们无所畏惧   高德挨了一巴掌……   不过不是抽在脸上,只是推在肩上。   原本是该落到脸上的,只是女皇版小丽的白玉手掌半途拐了个弯,落到肩上推开了他。   “你、你竟然真敢……你不想活了么?”   女皇转身低语,颇为慌乱无措。   她又哼道:“朕是说,让丽知道了,还有你的活命?”   最初还想以女皇威严压人,大概是想到之前自己就用这个身份勾搭……呃,勾过高德好几次了,说服力不足,只好转口抬出外援。   高德舔舔嘴唇,嗯,虽然唇膏不同,但下面的香甜是一个味。   “小丽真没出现?”   他装出仓皇四顾,然而失望的样子:“她真的出了什么事吗?”   “你就怕她,并不怕朕?”   怒气让女皇有了勇气,再度面对他,虽然脸颊红红的,眼里却飘扬着火焰。“平日你那番忠贞男儿的面目,竟然都是装出来的?”   “陛下恕罪。”高德觉得再挑逗下去,不管结果是什么自己应该都没好果子吃。   他轻咳一声低头说:“微臣之罪容后再论,刚才微臣稍有感应,陛下身上似乎有奇异禁制,那是否就是……陛下该懂的。”   女皇脸上红晕急速消退,刚才高德的确不止是亲上了她,同时还在用微微刺痛的魂火之力试探她。刚才她那一巴掌倒也不是害羞着恼,而是下意识反应。只是在力量喷涌之前就克制住了,只是巴掌没停住还是落到了高德身上。   她也顺坡下驴,搭上高德的话题。“还好方才我及时止住你,那算不上禁制,就是与解离之源的关联。你也知道我拥有解离之力,来自圣山。圣山对我和丽,还有姑奶奶的……监查,也并非靠力量之源,而是这个地方。”   “圣山通过此地各处感应器实时监控,长老们都是时刻关注着。只是今天是灭绝器权限的定期检测,三位长老必须全员到齐一起激活持续关注,才能容我暂时隔绝此处。”   高德两眼放光,本以为只是很短暂的间隙,没想到竟然是难得的窗口期。   “那岂不是正好……”   他兴奋的道:“我们可以做点什么?”   女皇杏眼圆睁,周身的空气都发出了滋滋低鸣。那是解离之力溢出体外震荡空气造成的动静。若是落到高德身上,必然是皮开肉绽白骨化为齑粉的下场。   “你……”女皇咬牙切齿的问:“想做点什么?”   高德话不过脑的说:“想做的可多了,只是绝大多数都不适合现在的气氛,唯一能做的就是正经事。”   女皇嘿嘿冷笑:“所以那个……绝大多数,全是不正经的事?”   “不不不,是不那么正经的事情。”想到正经事,高德不得不配合她演下去。“臣说的正经不正经,是以眼下的大事为尺衡量。”   他扮出很严肃的样子:“当下的正经事,就是阻止圣山,我们不能让圣山夺取灭绝器!”   吐了口气,高德有些感伤的说:“我一直怀疑北冥山……也就是冰雪之心,是圣山故意遗弃的。既然冰雪之心是现世最后的真实之依,怎么都该严加防守。却没想到祂们就任由大丽和白豆芽残魂们在那里孤守几万年。”   “之后祂们搞的什么计划又有了陛下和小丽,祂们倒是口口声声用先人血脉来挽救世界,可弄出陛下和小丽之后……咳咳,陛下恕罪,臣是真的生气了。总之让陛下和小丽出世后,仍然不管不顾。”   “陛下这边也是,姚婆婆不是说过吗?不是陛下一心挽救大明,圣山早就跑路了。小丽那边也是,让她获得冰雪之力的传承,然后呢?冰雪之心那里压根不管,魔人跑过去围攻也不管。领头的还是跟祂们有默契的塔林之主,也就是我那……我现在不想承认那家伙就是我父亲,总之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阴谋满满。”   高德忽然压低声音,直视女皇:“会不会祂们创造出陛下和小丽,其实就是想借陛下和小丽,挣脱束缚住祂们的那些律条呢?姚婆婆也说了,比如灭绝器,也就是解离之力,必须得由活人掌握……”   女皇楞住,看她的模样,似乎还真从未想过这个可能性。   “陛下这边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   高德原本还是不过脑子的乱说,但这话出口,却自己一个激灵醒悟过来。   “把陛下和姚婆婆拉到圣山根柱这里,借监视压制你们,再从羽林卫里选取可靠凡人回圣山准备替代陛下,夺回灭绝器控制权……”   女皇噗嗤低笑:“你从我娘那听到了这说法?她也是吓唬你,实际是不可能的。凡人再多,又哪及得我对解离之力的传承?这力量面上似乎只来自朱家血脉,其实就是纯粹凡人种子的力量,是恒久不移的。”   “问题就在这里!”高德一拍巴掌,“只要陛下还在,其他凡人不管多少,都不可能完全夺回控制权。所以祂们要做什么,不更该担心吗?毕竟从祂们的利益或者说动机出发,陛下您能消失掉,才是祂们乐于见到的局面吧?”   女皇皱眉,似乎还要为圣山辩解,高德忽然深深叹气:“这下我更担心小丽了,我猜测……不,我肯定,圣山放着冰雪之心不管,就是故意丢给魔人的。圣山跟塔林之主有默契,小丽就是他们想要故意牺牲掉的。小丽的冰雪之力传承,对圣山来说也是个束缚,不知道有多少律条是通过冰雪之心绑住了他们。”   “所以,让魔人解决掉冰雪之心,让小丽失去力量根源,圣山五力就可以去掉一个,只剩下陛下这边的解离之力。等解决了解离之力,也就是完全控制了灭绝器,祂们三个就完全自由了。”   女皇想摇头否定,却发现自己说服不了高德,甚至开始说服不了自己。   “陛下!”   高德猛然直直盯着她:“我要见到小丽,就是现在!她很危险!”   女皇眨眨眼回过神,有些慌乱的道:“她、她很安全,真的。我知道你很担心她,不过圣山对她绝不会有那样的想法。”   “这些话得她亲口对我说,陛下……”   高德的语气异常认真,甚至话里都带上了些火气。如果还是在乾明殿里,别说远坂爱了,连上官晴都会冷喝一声大胆,要侍卫上前抓住高德治他的不敬之罪。   他却看着女皇,目光灼热没有丝毫退避:“您终究不是她。”   女皇还在敷衍:“她、她是真有事,所以不在此处。”   “难道她已经去了圣山?”高德哼道:“就算去了圣山,我也要把她找回来!”   女皇呆了呆,淡淡笑了。   她镇定下来变得从容多了,哦了声,悠悠的问:“你要如何找她?难不成打上圣山?”   高德很严肃的点头说:“当然,别说是圣山,就算是混沌,我也要打进去。”   女皇摊手轻笑:“高德,可别太自大了。你是出身不凡,拥有纯粹凡人之力,现在又拥有魂火,还掌握了丽德号。你通过魂火可以调动庞大力量,连冰雪之心都能点燃,可你终究只是凡人。别的不说,只是灭绝器的威能,就不是你能抵挡的。以我的权限,调动灭绝器全力一击,即便不及当初清除附着于义思达战舰上的恶魔的出力,但连你带着丽德号一同解离,那也是能办到的。”   高德暗暗抽了抽嘴角,难怪小丽对自己的成长毫不在意呢,冰雪之力或许治不了他,但还有灭绝器这个大杀器在,她可不担心自己搞鬼使坏乃至背叛。   问题是,她越是如此自信,高德越害怕。   这证明他的猜想越有可能成立。   总之他对圣山,对自己那个父亲,是压根没有一点信任。   不管是圣山还是他的父亲,都是凌驾于亿万生灵之上的存在,他们都是基于这个存在,为实现自己的理想或者目标而行动。对祂们而言,亲情算得了什么。   “陛下的意思是……”   他沉着脸问:“如果圣山真的抓走了小丽,陛下您也要站在圣山一面,阻止我去救她?”   女皇轻咳着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不要轻视圣山的力量,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   “既然陛下不会阻止,那么祂们靠什么阻止呢?”高德理所当然的说:“除了灭绝器,圣山还有什么可以阻挡我的?”   他用充盈着自信,又满含热切的语气说:“化魂卫集中大家的魂火,可以让丽德号飞到世界贝……背面都行。不管圣山藏在哪里,我都能开着丽德号去找到祂们!我可以的,我看得见!”   “圣山想要离开世界,可以,没谁拦着祂们。祂们既然不想再被这个世界束缚,不想再当这里的牧犬,就由我们凡人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哪怕最终结果还是覆灭,那都是属于我们自己的结局!”   “但祂们别想把我的人带走,别想把我们变成祂们追求自由的祭品!”   女皇没好气的喂了声,轻嗔道:“说小丽就说小丽吧,怎么又把我……朕带上,朕什么时候又成你的人了?”   “微臣恕罪!”高德娴熟的躬身拱手,却没一点请罪的诚意。   “我知道你的心意。”   应该是想通了什么,女皇更加从容:“你对圣山的揣度,我也不予置评,毕竟你从未接触过。小丽并没有回到圣山,只是现在的确不方便见你。但你致意要见她,我可以告诉你地方,你自己去找她。事先提醒你,那里是根柱防护最严密的地方,会有很强大的信使守卫。那可不是西岭神山那些傀儡能比的,你可得小心。”   高德心说你不就是想拖延时间好变身么,也好,先给你个台阶吧。   “能有多强?”他面上笑道:“总不成还能强过刑天?若是真有这么强,为什么又留在这个地方,不用在外面。”   女皇耸耸肩,懒得搭理他这问题,继续说:“你如果真有本事解决掉祂们,那么就能惊动长老了,到时就有与祂们接触的机会。这有些冒险,我也不清楚长老们会怎么教育你,说不定会把你绑到圣山去呢?总之……你真的想了解这一切,想搞明白圣山,只有眼下这一个机会。”   高德神色渐渐严肃,他明白了,女皇……不,小丽是认真的。   女皇审视着他的表情,见他应该是明白了,默契的点点头,又低声说:“我也想知道。”   果然如高德所想,小丽终究是信任他而且站在他这边的,这是希望他通过这种方式试探圣山的反应。   女皇又抬起下巴,矜持的道:“这是很莽撞的举动,后果难以预料,你可得想好。”   高德咧嘴笑了:“何须再想呢,为了小丽……也为了陛下,我无所畏惧!” 第561章:圣山长老的好手段   女皇版小丽说的地方在地下更深处,高德怀疑那是条通往圣山的备用传送通道。他呼叫陶特,耗了不少精神观察,证实了怀疑。   “通道很不稳定,只能传送信息和非生命物质。”   陶特的态度颇为不屑:“这帮家伙在世界贝膜上动了不少手脚,跟仙洲人搭建正式通道的手段有很大差别。没有观察到混沌的气息,不过肯定是仙洲人禁止的技术。”   高德之前跟女皇版小丽的口嗨也变成了现实,那三个圣山长老果然有自己的隐秘计划,所以特意用禁术绕开了与仙洲人的关联,这样可以监测和阻止祂们的安全机制就形同虚设了。   小丽把他骗到那里,自然是要在那换回原本形态,安抚和阻止他继续探究圣山吧。   但高德已经不愿意再忍了,反正那处通道无法传送活物,他不可能被凭空拉到圣山去。   激活魂火中的隐匿之力,高德潜入空气,在蛛网般的地下通道中前进。大半个时辰后,终于踏入了与西岭神山前哨基地大厅很像的空间。   这里有道很隐秘也很厚实的大门,不过有魂火感应、超脱视野乃至陶特视角,任何隐秘都逃不过他的观察。至于大门么,当他手按大门请求权限时,大门就自动开了。   他的三级权限并不是万能的,但很显然开启这道大门还在他权限之内。不知道是圣山长老忘记了防备他这个怪物所以没有更改权限,还是这里的权限系统是仙洲人最初设定,祂们没有足够级别的权限进行更改。   刚踏入大厅,原本空荡荡没任何动静的空间就亮起片片白光。   只是在他的超脱视野里。   一个个身影从大厅墙面剥离,在流溢的白光中凝结出类人形貌,全都是战甲傀儡。不过跟西岭前哨基地的战甲傀儡不同,这些傀儡身上流动着白炽光纹,武器也飘曳着莹白辉光。   在魂火感应和超脱视野下,这些战甲傀儡的根底显露无疑,让高德很有些抠脑壳。   这些家伙绝对不是活人,只是傀儡,怎么会拥有近似于刑天的凡人之力?   亮着白光的长矛斧头长刀大剑劈砍过来,高德也没功夫细想。   展开力场盾,另一手没有武器但有凝聚成锤状的魂火,高德直直迎上。   他倒是有信心开个魂火大招就把整个空间荡平,可他是来见小丽的,不是来拆迁的。即便已经做好了被那三个圣山长老注意到的心理准备,能尽量晚点还是晚点的好。   魂火之锤加上力场盾堪堪挡住攻击,高德少有的运用起战斗技艺,很耐心的跟这群护卫傀儡对战。单论技艺的话,他还未必是吕九眉甚至毛绒绒的对手,应付这些机械僵硬的傀儡也只能说是勉强。   魂火与蕴含着凡人之力的武器不断交击,偶尔击中傀儡身体。暗金焰火散作电弧刺击渗透,却始终无法击破流动在傀儡体表的白光。   周旋了十来分钟,高德不仅没能料理掉这些傀儡,还被对方逼到了角落里。力场盾都被砍得滋滋爆鸣,裂纹丛生。   继续下去怕是要闹笑话了。   超脱视野里,空间深处白光隐约还在涌动,似乎还有更多力量即将传来,激活更多傀儡。高德不敢再磨蹭下去,也顾不得搞出大动静。手掌魂火暴涨,把一部傀儡拍得嵌到墙体里,顺手夺过傀儡手上的短斧。   武器终究只是一般的白器,被高德的强大魂火一冲,斧头飘溢的白光就变换成了金焰。   金焰短斧连续劈下,每一劈都如雷轰鸣,炸起大片火星。承载着白光的特制陶钢被轻松破开,关节断裂零件破碎,围住高德的傀儡不断倒下,变作毫无生气的工业垃圾。   这些傀儡并不是之前接触过的信使,就是没有独立意志的战甲傀儡。在力量和防护上,比西岭神山前哨基地的傀儡强得有限。真正特别的是它们无法被魂火控制,甚至排斥魂火,自然更不可能认可高德的权限。   抡着斧头干掉放倒了十多部战甲傀儡,高德有些头痛。搞出这动静把信使招了出来,后面怕是没完没了。关键是小丽怎么还没露面。是还没来得及转换形态,还是转换了形态又忙着化妆?   杂念骤然被新的发现压下,高德蹲了下来,从一堆破碎零件里扒拉出什么东西。   是颗比拳头小一圈的浑浊水晶,乍看不起眼,却让高德心口像触电般的惊悸不已。   这是仙洲人的遗物……严格说是遗骨,圣山曾经在伏牛山用来布置大阵遏制混沌之气,他也是靠吸收了某位仙洲人先辈的遗骨,才激活了仙洲人权限。对了这位先辈也姓高,曾经他还以为就是他的血脉先祖。   尝试用魂火触摸,金焰刚刚渗入水晶,只是极为细微的一缕,水晶就喀喇碎裂。   高德低低骂了声我草,从另一堆破烂里扒出第二颗遗骨。   这次的尝试更加小心了,不过结果还是魂火刚刚渗入,水晶就瓦解了。   看来这些遗骨跟上次圣山在伏牛山大阵用的不一样,已经作了特殊处理,处于完全“封装”的状态。只要有外力渗入就会碎裂,不管外力是凡人之力还是魂火之力,或者……   等等……   高德忽然一个激灵,或者就是用混沌之力封装的?   所以这些仙洲人先辈的遗骨,其实是圣山三长老污秽之后制成只受祂们控制的战甲傀儡,用来逃避束缚祂们的律条。   如果陶特的观察没错,那真相就该如此了。   他继续在垃圾里搜寻水晶,这也算是圣山三长老反叛的证据,拿到手里总会有用处。   找到一半的时候,远处墙面白光流转,凸突出人身轮廓。   本以为是信使,高德退步戒备,下一刻却放松了。   那是个熟悉的窈窕身影,散发着冷白光芒,像是人形冷月。等完全脱离墙面,向高德款款行来时,白光渐渐褪却,高德更熟悉也更亲切的小丽现身。   “你为何要破坏它们?”   小丽语气竟然冷冷的,“这些都是圣山先辈为悼念先辈作的棺傀,是不会伤害你的。”   高德愕然,感觉小丽有些不对劲。   至少没怎么长眼睛,这满地的武器,还有战斗的痕迹,不都把事情说得很清楚了吗?   “你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小丽接着问,看着他的眼神颇为疏离。   都忘了她是在演戏,暂时还得配合她。   高德暗暗苦笑,顺着她的话说:“是女皇告诉我的,现在女皇也认可我的看法。圣山有问题,想夺取女皇解离之力的控制权。如果让祂们得逞,女皇会跟你一样……不,或许更糟糕。”   小丽摇头:“你就喜欢瞎想,圣山哪里有问题?”   高德气苦的道:“我们没多少时间了,长老们正在把选中的羽林卫传送到圣山,利用他们排挤女皇的控制权。不要再说有的没的,咱们得赶紧想办法。女皇出了问题,你也难保啊。”   他这几乎都是明示了,可小丽显然不愿认输。   她仰起下颌,带着淡淡不屑,又有一丝不满的说:“这里是圣山讯所,我在此静养,避免残存的冰雪之力散逸。我都自身难保了,为什么还要帮你保住她?”   啊对对对……   辛苦你跑来跑去换装玩精分了,总得撒撒娇吐吐槽。   高德自然乐得配合,笑道:“你跟她又不分彼此,连我这件私人用具都愿意分享,又怎么会坐视不理呢。”   小丽沉默了,气息渐渐不对起来。   冰寒在她身上急速凝聚,以至于她的银瞳都光亮大作宛如寒冰之焰。   她冷声道:“我怎会与她分享你?你是独属于我的,任何人……包括她,也休想沾染!”   高德急得想跳脚,现在哪是玩这个的时候啊,姑奶奶!   “长老可能快被惊动了,我们还是办正事吧!”   他催促道:“在这个地方能做点什么?至少先阻止羽林卫的传送!”   “你没听清楚吗?”   小丽凭空浮起,朝着高德飘来,语气比裹在身上的冰寒气息还冷:“她是如何下场与我无关,你既来了,就留在这里守着我!”   高德终于感觉不太对劲了,下意识退步,同时展开超脱视野。   没问题啊,眼前的小丽还像以前那样,就是片清冷白光,几乎要闪瞎他的视野。   背后的墙面轰隆闷响,滑开一道门,高德刚刚退出超脱视野,只感觉后面有人来不及看。   背上一软,带着清香的温软身躯紧紧靠住他,就听小丽说:“我来了,事情有点……咦?”   没错,背后又有个小丽!   没得说,背后这个肯定才是真的。   高德赶紧把她拉进怀里,感受着温热血肉,心里顿时踏实了。   不过怎么会冒出另一个小丽?   “怎么会……怎么可能……”小丽也完全呆住了。   “赝品……”伪小丽停步,不屑的道:“只是让你临时顶替我,你却妄想替代我。”   高德很想笑,这个伪小丽还想装下去呢,刚才都是副病娇模样了,哪是他的小丽?   下一刻他笑不出来了,他清晰的感应到怀里的身躯畏缩了下。   只是很细微的动静,但没逃过他的感知。   被说中了?怀里的小丽才是假小丽,前面的伪小丽竟然是真的?   他差点也脱口而出“怎么会”、“怎么可能”了。   “长老们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手段?”   怀里的小丽忽然摇着头低声说:“我还抱着一丝期待,期待祂们并不是那么决绝,怎么……”   高德又松了口气,这个定然是真的。   “你还在怀疑我?”   小丽感应到了,瞪着他满脸嗔怒。“这么明显的假货你都分不出来?你对我到底是用心还是用脚后跟呢?”   “这这,我哪知道会多出来一个啊?”高德喊冤,倒是笃定下来,至少现在能分出真假了。   不论言语气息,只看外表,怀里的小丽显然要鲜活得多。   而且真正的小丽,其实就是女皇,这点绝不会搞错。   “果然是祂们的盘算。”伪小丽轻咬红唇,眼圈竟然微微泛红了。   “也罢,就在这里解决问题。”她轻声说:“一切问题,也该解决了。”   高德的心又不踏实了,似乎又有很多内情他并不清楚。   伪小丽挥手,顶壁、墙面和地板亮起道道白光,急速蔓延。   转眼间,整个空间浸泡在冷白光辉中,除了三个人之外,其他事物尽数消失。   看看怀里轻咬红唇心事重重的小丽,再看看前方哀伤难掩的小丽,高德心说这就是圣山长老的反击吧,真是好手段。 终于的终,但是刀   填满了所有空间的冷白光辉渐渐收束,渐渐呈现出的景象让高德和小丽瞠目结舌。   这无疑是个宏大到似乎囊括了天地的空间,天顶赫然是无比熟悉的混沌涡流。   显然是灰境,但跟绝魂宫乃至普通灰境又有本质区别。   高德还是第一次置身如此巨大,还经过了精心改造的灰境。   涡流天穹之下,是光滑如镜的地板。   类似服务器的柜子整齐排列,无尽延伸,不知道有几万几十万。   柜子是半透明的,里面像是液体,淡淡白光游离不定,但又浮现着隐约的轮廓。   那是一张张人脸……   ………………   ………………   ……………… 【后话】   总是很努力的想让这本书有个结尾。   不过一拖再拖之后,终于确认它已经远离了我,我连尾巴都抓不住了。   我不得不承认,又要野蛮的切掉了。   我认真想过是不是凑个尾巴,至少交代一下。   努力振作了无数次之后,始终动不了。   于是我找到了个借口,烂不如切。   好像有点道理,笑。   自从《革命吧女神》之后,一直处于迷茫状态。   到底要写什么。   有很多想写的,但到底是故事还是想法?   于是我轻率的尝试,然后挖出了若干个坑。   结果既没写出来故事,也没铺出来想法。   罪莫大焉啊。   我也把自己陷进了坑里,包括身体健康和个人生活都遇到了很大问题。   连在这本书之后的新书都同样陷入了泥沼。   现在大概算是在深渊里呢喃着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状态吧。   不求恕罪,只是抒发一点情绪。   人生艰难,李姐万岁。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