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反派女配但求一死》 第 1 章(就这么重生了...) “师父最宝贝的就是这件玄羽衣,你竟然给洗坏了,这点小事也做不好,你活着还有什么用,还不如自我了断,省得总是拖累我们。” “师姐千万别这么说,人家可是天灵根呢。” “生得蠢笨痴傻,天灵根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连我们都不如……” 恶言恶语似近似远萦绕在耳边,因言语而生的愤怒、恨意、自我厌弃,几乎叫人喘不过气来,段惜昏昏沉沉中,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闭嘴!” 只一瞬间,耳根彻底清净,所有的负面情绪烟消云散,她指尖一动,紧闭的双眸终于缓缓睁开。 视线由模糊到清晰,借着朦胧的月色,总算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是一间空旷破旧的木屋,仅有的一张小床、一把木凳都生了黑点,连空气都泛着一股木头发霉的味道,而她此刻正躺在潮湿冰冷的地面上,四肢如灌了铅一样沉重。 段惜尝试活动不听使唤的手脚,正要挣扎着坐起来时,突然看到自己身上所穿,竟是源清宗外门弟子的服饰—— 浅月白衣袍、腰间黑色风纹腰带,以及薄纱外衣,虽然她身上这套破了点,但也能看出其样式。 ……所以她为什么会穿这种低阶弟子的衣裳? 段惜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她当即艰难抬起右手,默念口诀在空中划了一道,虚空中顿时凝聚一团气,颤颤巍巍照出她现在的模样后化为虚无。 她瞬间不淡定了—— 眉如弯月、眼如小鹿,唇红齿白的还带着点婴儿肥,十六七岁的样子,分明是个陌生人! 所以……她被谢道卿杀之后非但没回现实世界,还在源清宗夺了哪个落魄小弟子的舍? 不可能啊!窥天镜明明说了,只要她完成“刺激男主黑化觉醒的任务”后,再被灵力觉醒的男主刺死,就能回到现实世界。 ……她任务已经完成了,为什么又出现在源清宗,还以另一个身份重生了? 是的,她是一个穿越者,而她现在所在的世界,是一本名叫《灵根觉醒》的修仙小说。而窥天镜则是小说里的上古法器,有‘给予一切答案’的能力。 窥天镜的设定是无所不知,甚至连她穿越者的身份都知道,给出的答案应该没问题。 所以肯定是她在做任务的过程中哪里出了纰漏,才会害她回不了现实世界……难道是因为她所穿的原角色,刺激男主黑化的方式是虐身、而她刺激的方式是虐心? 想起自己对男主干的那些缺德事,段惜莫名有些心虚,但一想到现实世界还等着自己交手术费救命的老妈,一时也顾不上什么了,撑着地面艰难起身,便要去找窥天镜问个清楚。 她刚进入这具身体,魂魄还未完全适应,走起路来双脚像假的一样,费尽千辛万苦勉强挪到门边,还未站稳识海突然一阵剧痛,她轻哼一声扶门坐下。 脑子里瞬间涌现许多陌生画面,段惜愣了愣,很快意识到这是这具身体的记忆。 原来这具身体,名叫段小鱼。 也是个可怜人,从小无父无母,因着灵根极佳,一出生就留在了源清宗。 本来以她的资质,足以做哪个长老的关门弟子,可惜她自幼痴傻愚笨,做什么都慢半拍,内门长老看不上,这才到了外门。 她空有灵根没有慧根,如小儿抱玉于闹市,少不了被嫉妒打压,脑子也就愈发不清醒了。如今就是因为洗坏了师父的玄羽衣,因为太怕被责罚,加上在这里的生活实在暗无天日,痛苦之下生了死志,自己才占了这具身子。 段惜理清来龙去脉,脑子渐渐不疼了,这才第一次注意到叠放在床上的玄羽衣。 不过是一件劣质法器,她从前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东西,可法器再劣质,也不是一个不会使用灵力的小姑娘能随便弄破的。段惜叹了声气,等体力恢复些后闭上眼睛检查识海,只见识海覆了一层黑雾,显然是段小鱼迟迟不肯消散的怨气,而黑雾之下,则是一根坑坑洼洼的灵根。 好好的天灵根,怎么变成这样了?段惜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很快脑海便浮现出她被几个外门弟子强夺灵根的画面。 灵根本身就蕴含灵力,虽然段小鱼不会用,可灵力却是存在的,还是极为纯净的天灵根,那些人仗着她不懂反抗,便强夺她灵根上的灵力,若非实力太差,只能像鱼食腐肉一般一点一点地抢,只怕段小鱼早就‘意外’身亡了,根本不会活到今日。 被夺灵根是心神俱裂之痛,这群人当真是无耻之极。段惜直接气笑了,将这几个人的脸一一记住了:“我既占了你的身子,这仇便替你报了。” 怨气颤动一下,似乎听懂了她的话。 被多出的记忆一闹,段惜逐渐冷静下来。 窥天镜在主峰山巅,单是上去都得耗费不少灵力。而她虽然还有些力量,可如今的身体灵根不全,十之一二都发挥不出,只怕还没等到山顶就被人发现了。 当务之急,还是得补足灵根、恢复力量,好在小丫头的灵根同她一样,都是万里挑一的天灵根,与她的灵力完全契合,所以只需找回被蚕食的部分就好。 段惜沉思片刻还是回到床边,将叠好的玄羽衣随手丢到地上后和衣而卧,很快便睡了过去。 虽然睡着了,可床褥冷硬似铁,肢体也很沉重,一夜之间很难安稳,不是梦见自己重生之前的事,就是梦到段小鱼被欺负的画面,一晚上跟打仗似的,直到天亮才勉强睡熟。 可惜没睡太久,便被敲门声吵醒了—— “段小鱼,师父叫你带着玄羽衣过去。” 段惜睡梦中皱了皱眉,不情愿地翻个身,然而敲门声经久不衰,她只能被迫醒来:“知道了,这就去。” 门外顿时清净了。 段惜轻呼一口气,坐起来后才发现对这具身体已经适应良好,举手抬足都能轻易做到了。 她心情略微好了点,将地上的玄羽衣捡起来后,拈指念了一道口诀,只见上面的破洞瞬间复原,全然看不出破绽。 虽然力量比起昨天恢复许多,但还是远远不够。段惜擦了擦脸上因为施法累出的汗,再一次庆幸自己昨晚没冲动上山。 再检查一遍玄羽衣,确定没问题后便出门了。 大约是早膳时间,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段惜凭借记忆来到一间还算气派的门厅,便和一个黑脸老头对视了。 “师父。”她乖乖行礼。 老头不悦:“听说你把我的玄羽衣弄坏了?” ……谁这么勤快,一大早就来告状了?段惜眨了眨眼睛,仿佛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根据段小鱼的记忆来看,这老头倒是没觊觎过她的灵根,当然也可能是根本没看上,毕竟灵根蕴含的灵力再纯也有限,没必要为这点东西落人口舌。 但无论如何,对她也说不上好,似乎觉得收这样心智不全的徒弟是一种耻辱,所以对她的苦难一直视而不见。 视而不见,便是失职。 “我问你话呢,没听见是吗?”老头烦躁不已。 段惜迟钝地眨了眨眼睛:“徒儿没有弄坏玄羽衣。” “事实当前,你还敢撒谎?”老头气恼地从她手上夺过玄羽衣,“信不信我将你……” 话音未落,便看到玄羽衣完好无损,他瞬间就噎住了。 “将我什么?”段惜乖巧歪头。 老头:“……方敏呢?竟敢愚弄我,滚去刑堂领十杖!” 声音气势如虹,显然用了灵力,震得段惜耳朵都疼了。 看来这个方敏就是今日告状的人了,段惜将名字和段小鱼记忆中的脸对照上,这才慢半拍地捂住耳朵。 老头瞧见她懦弱怕事的样子就烦,当即板起脸:“你也滚出去。” “是。”段惜这回走得倒是干脆。 “站住。” 身后传来老头的声音,段惜扯了一下唇角,下一瞬回头时,又是一脸直愣愣的表情:“师父?” “我怎么觉得你今日不太对劲?”老头狐疑地看向她。 段惜心里咯噔一下,面上怯意十足:“徒儿听不懂……” 老头眯起眼眸,一步步朝她逼近,段惜一边装无辜,一边往后退,直到后背抵在柱子上,再无路可退,她才默默将手背到身后,手指拈花屏住气息,随时准备硬拼离开。 老头眉头越皱越紧,正要说什么时,远处突然传来悠远的钟声。老头脸色一变,穿上玄羽衣扭头便离开了。 ……就走了?段惜眨了眨眼,默默松了口气往外走。 不知不觉已是晌午,钟声悠扬经久不绝,她顺着声音看去,便看到源清宗最高的一座山脉,那便是主峰,历任宗主居住的地方,山巅藏着她要找的窥天镜。 洒扫的弟子看到她盯着山顶出神,不由得笑话她:“傻丫头看什么呢?” 段惜回神,扭头看向弟子:“如今的宗主是谁啊?” 弟子无语:“你是傻透了?竟然连宗主是谁都不知道?” 段惜干笑一声:“我忘记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这本书写到男主杀了原宗主就坑了,她哪知道现在的宗主是谁。 “你真不记得?”弟子疑惑。 段惜一脸真诚。 “还能是谁,自然是谢道卿谢宗主啊!”弟子恨铁不成钢。 段惜:“……谁。” “谢道卿。” 段惜:“……” 嗯,她第一次穿来时,身份是被男主杀了的原宗主,而谢道卿,则是这本小说的男主。 弟子似乎很为这位宗主骄傲,提起他便有说不完的话:“咱们这位宗主,不仅是千年难遇的修仙天才,年纪轻轻便突破大乘,离飞升只差一步之遥,还是个十足的痴情人,对发妻用情至深……” “你先等一下,谢道卿成亲了?”段惜太惊讶,一时忘了装傻。 好在弟子忙着歌颂他的丰功伟绩,也没注意到不对:“是啊,早就成亲了。” 段惜张了张嘴,好半天憋出一句:“他和谁成亲了?” “段芸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不过也是,你连宗主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宗主夫人是谁。” 段惜:“……”这不巧了么,她上辈子就叫段芸,但……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跟谢道卿成亲了?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2 章(就这么成了谢宗主的老婆...) “对了,段芸还是咱们的前宗主,不过你连谢宗主都不知道,想也不知道她吧?”弟子说完目露同情,“好好一个天灵根,可惜是个傻子。” 段惜配合地露出一个傻笑,配上圆圆的大眼睛倒不显憨笨,反而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从陌生人口中得知自己‘成亲’的消息,她现在也确实挺傻眼,只想感慨一句《灵根觉醒》不亏是奇幻小说,剧情走向奇幻无比。 而小弟子对这位谢宗主的崇敬之情犹如江水滔滔不绝,一谈起他口水也滔滔不绝:“可惜太痴情好也不好,夫人走后,每日里除了闭关修炼就是处理宗门事务,从未有一日懈怠,虽然修为突飞猛进,可日子过得也如苦行僧一般,没有半点滋味,真不知他遇到夫人究竟是劫是缘。” 是劫是缘……对谢道卿而言,当然是劫了,还是堪比飞升之苦的天劫。 段惜想起过往,心虚地摸摸鼻子。 《灵根觉醒》原文中,男主谢道卿十二岁便成了孤儿,带着才一岁的妹妹进了源清宗,由于灵根迟迟没有觉醒,便被断定为资质极差,在宗门地位低下,也只能做最苦最累的活计。兄妹俩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十八岁这年,宗主段芸的爱宠狮虎兽闯进兄妹俩的住处,谢道卿为了保护妹妹,平白爆发一股力量将其反杀。段芸痛失爱宠,将谢道卿绑起来折磨了七七四十九日,谢道卿在极致的痛苦中彻底觉醒,夺过段芸的卷云剑反刺十七剑,直接将段芸杀了。 故事写到这里直接坑掉,段惜熬夜看完后郁闷不已,接着便收到了母亲出车祸的消息,而她在去医院交手术费的路上,穿成了这本小说里的宗主。 为了回到现实世界,她必须完成原宗主逼男主黑化觉醒的任务再被反杀,才能成功回家,可惜……她晕血。 记得她穿进来时,男主已经被绑起来折磨了三天,血淋淋的没一块好地方,作为一个极度晕血的人,她在看见的瞬间直接晕倒,好不容易醒来后,又一次猝不及防看到他,然后继续晕。 醒了晕晕了醒,反反复复好几次后,她终于学会了闭着眼睛爬出去,这才结束了诡谲的死循环。 指望她像原文一样十八般刑罚是不太可能了,好在后来几次试验后,确定虐心也有一样的效果,于是她便走向了渣女不归路—— 她把谢道卿骗身骗心,虐得死去活来,由于做得太好,谢道卿甚至恨到极致也不愿杀她,还是她自己撞上卷云剑才成功死掉。 想到这里,段惜又叹了声气。 小弟子乐了:“你个傻子,还会心疼谢宗主吗?” 段惜悠悠看向他,熟练地挂上呆呆的笑。 小弟子这会儿说得口干舌燥,却依然意犹未尽:“天妒有情人,整个修真界就没有不心疼谢宗主的,你大约不知道,宗主如今还二十年如一日,每逢初一十五便为夫人尸体擦洗沐浴呢,似乎还等着夫人借尸还魂,真是可悲可叹……” 段惜扯了扯唇角,心想她当时做得那般绝,都把人气黑化了,谢道卿如今恐怕恨她都来不及,留着尸体估计也是为了搜她的魂回去折磨。毕竟她咽气前,他可一字一句在她耳边说了,就算上九天下黄泉也要将她找回来,将他所受痛楚千倍万倍地偿还。 再说二十年如一日洗尸体,确定不是疯批行为……等一下,二十年? “现在距离我……夫人死已经过去二十年了?!”段惜顿时一脸见鬼的表情,声音都高出一截。 小弟子被她吓了一跳,刚想训她别发疯,便对上了她锐利的视线,莫名瑟缩一瞬:“对、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窥天镜天上地下只有一个,且一共只能用三次,她之前穿来时已经用了一次,还剩下两次机会,这都过去二十年了,万一有人把剩下两次用完了,她还怎么回去?段惜不淡定了,转身便要去主峰,可惜还没走两步,就眼前一黑跌坐在地上。 她:“?” “你没事吧!”弟子连忙过来扶她。 段惜蹙眉:“不知为何,我突然心慌。” “心慌?”弟子刚问完,便听到她的肚子咕噜一声,愣了愣后没忍住大笑,“傻子!你是饿了吧!” 段惜:“……”好像是,从昨晚重生到现在,还一口水都没喝过,而这具身体显然没有辟谷的能力。 “刚好我屋里还有一盒糕点,是今早刚得的,这回真是便宜你了。”弟子说着,将扫帚塞到她手里,转身便离开了。 段惜还惦记着只能用三次的窥天镜,咬着牙尝试走了一截后,确定以自己现在的状态,连下山都困难,最后不得不坐在台阶上等吃的。 已是半晌午,日头挂在东方,阳光洒在各个山顶的屋宇上,折射出水面一般的波光。 源清宗共有十座山头,以主峰为中心,其余久座层层环绕,越往外阶级越低,弟子的资质也越差,内里六座山尚有长老峰主坐镇,后面四座就只有管事一类的了。像她目前所在,便是最外层的两座山之一。 虽然像内里几座山一样有师徒之说,但实际上就是管事与杂工,不过是说出去好听点,但终其一生也无仙缘,绝大多数不过是修个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不管是当年的谢道卿,还是如今的段小鱼,都不该留在这里。 段惜倚着石狮子,安静地看着主峰,盘算要尽快找到那几个抢她灵力的人,尽快补全灵根。正想得认真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破风声,她眼神一凛下意识想闪避,可想到现在的身份还是生生忍住了,只是分出一点灵力阻挡。 被挡了一下的石头顿时失了力道,只不轻不重地砸在她身上,没有留下半点痛意。段惜一脸迟钝地看去,便看到一张尖酸刻薄的脸。 是段小鱼记忆里将玄羽衣交给她的人,也是蚕食她灵根的混蛋之一,方敏。 “师姐。”段惜忽略识海中愤怒的怨气,以自己的灵根为引感应,果然在她眉心找到了被偷的灵气。 天灵根的灵气是轻盈的云,混杂在水泥般混沌的灵气里不要太明显。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段惜眯了眯眼眸,若有所思地捻了捻手指。 方敏浑然不觉,一瘸一拐地朝她逼近:“说!你究竟做了什么,师父为何要责罚我?” 段惜顿了顿,想起刚才老头罚人的事,再看她额上冷汗,不由得心生敬佩—— 被揍成这样还要来质问她,真是个坚强的师姐。 “我听不懂,师姐。”段惜乖乖道。 方敏啐了一声:“你少装傻,方才你刚进厅内,师父便要罚我,定是你进了什么谗言,快说!是不是诬陷我弄坏玄羽衣了?” 这算是恶人先告状呢,还是小人之心?段惜怯怯看着她,还是车轱辘话:“我不知道师姐在说什么。” “你还敢……” 方敏说着便要伸手掐她脖子,段惜一脸惊慌地后退,顺手给她脚下使了点绊子,方敏一个站不稳顿时摔了下去。好在她反应及时,用双手及时撑住地面,这才没摔到刚受伤的屁股,可即便如此,也疼得脸都扭曲了。 “师姐,你没事吧?”段惜担心。 今日的段小鱼与平常没什么不同,可大约是自己刚受罚的缘故,方敏越看她越气,连她乖巧的表情都极为厌烦,挣扎着便要起身收拾她。 段惜眼神一凛,在她起身前掐指如莲花,快准狠地在水泥里勾出干净的云,手掌一翻归于识海。她力量虽然受限,可连这些外门弟子都会的术法,暂时还难不倒她,所以动作行云流水,很快将灵根上的坑坑洼洼填平了一处。 方敏站稳后,只觉身体里空荡荡的,仿佛少了什么东西,可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再看段小鱼,总觉得比一瞬之前气色更好了些,那种烦乱的心情顿时愈发明显了。 “师姐若是不舒服,就回去歇着吧。”段惜打断她的打量。 方敏心情正烦躁,闻言冷笑一声:“你今日,似乎很会说话。” 段惜闻言,乖巧地笑了笑。她在现实世界时就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可太知道怎么用这样的脸气死人了。 比如眼前的方敏,顿时气得理智全无,尖叫着抽出佩剑朝她砍去。 段惜没想到她这么猛,顿时吓一跳,不过细想想也是,突然丢了一团上好灵根,就像现实世界的严重低血糖,头脑发昏冲动易怒都是正常表现。 段惜淡定躲开攻击,正要趁她神志不清给她点教训,突然直觉有修者逼近,她一瞬收起所有招式,只是假意惊慌闪躲。 方敏连砍两下都没碰到她,一时间愤恨不已,正要砍第三下时,一道灵力突然打在她的手腕,她痛呼一声,手中长剑顿时落下,发出一声脆响。 方敏正要怒骂,看见来人后犹如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就清醒了:“参见谢长老。” 谢长老?段惜疑惑抬头,对上一双清冷眼眸后顿时愣住。 “门派重地,打打杀杀成何体统,”来人作道姑装扮,头发束得一丝不苟,眼角眉梢都透着严厉,却依然难掩其姿色,“若非本座瞧见,你们还要以命相搏不成?” “弟子并无杀心!方才也不知怎么了,就突然、突然……”方敏连忙跪下,扯到屁股上的伤顿时疼得直抽气。 段惜还站在原地,表情微妙地看着来人。 来人不悦地扫了她一眼,视线又落在方敏头上:“正是知道你只是一时失智,本座才饶你一次,若有下次,定要将你逐出源清宗。” “弟子不敢了!”方敏忙磕头。 来人不再看她,直接转身离去。方敏磕了半天才敢抬头,确定人走之后猛松一口气,跌坐在地上时忘了刚捱板子,顿时又疼出一身冷汗。 段惜:“……”真是能折腾。 捱了板子,又被教训,抢来的灵根也被悄无声息地拿走,坚强的师姐终于不坚强了,撂下一句狠话便一瘸一拐地离开。 她刚走,刚才去拿糕点的弟子就回来了,往段惜怀里塞了个木盒,又将自己的扫帚拿走:“你胆子也够大的,见着谢长老也不行礼,不过也是,你连谢宗主都不认识,怎么可能认识谢长老。” “谢长老……谢千羽。”段惜默念她的名字,忍不住乐了。 还真是二十年后了,当年只有六七岁,淌着鼻涕跟自己讨糖吃的丫头,竟然也长这么大了,还做了源清宗的长老。 “你竟然知道谢长老的名字?”弟子新奇地问。 “你何时回来的?”段惜转移话题。 弟子嘿嘿一笑:“谢长老来的时候,我还瞧见敏师姐下跪认错了,可是她又欺负你了?” 段惜轻笑一声,打开木盒拿起一块糕点。 弟子默默咽了下口水,见糕点所剩不多便忍着没去动。段惜也不跟他客气,一口气全部吃完了,这才把空盒子还给他:“你叫什么名字?” “阿山,大山的山。”弟子回答。 段惜默念一遍:“记住你了,将来定会回报。” “你能回报什么啊,”弟子乐了,“与其跟我说大话,不如赶紧去把菜园子的地浇了,师父朝会回来若发现你没干活,定要责罚于你。” 段惜顿了顿:“朝会?” “是啊,就是每月初十各峰管事去主峰开会的日子,说是走过场,但其实不然,有幸遇见宗主的话,说不定能得提拔,所以管事们都十分重视,”弟子将她当成彻底的傻子,事无巨细地同她解释,“师父做梦都想被宗主看上,所以每次都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段惜心不在焉地听着,原本只是打发时间,渐渐地越听越不对劲:“……你的意思是,师父刚才穿着玄羽衣,是去主峰了?” “师父不是每次朝会都穿吗?有什么问题?”弟子疑惑。 问题大了!玄羽衣是她补好的,那老头道行不深看不出来,不代表旁人也看不出来。一个外门管事的法器是用天灵根灵力补好的,这事怎么看怎么蹊跷!她现在的身份是段小鱼,段小鱼虽是天灵根,却不会补法器,不就被人一眼看出是夺舍了吗! 修仙界对夺舍之类的事深恶痛绝,她若是被发现,就别想活着见到窥天镜了! 她已经死过一次,运气好才能重生,若是再死,说不定就再也回不去了。段惜心急如焚,偏偏无能为力,只能祈祷自己足够好运。 日头越升越高,终于升到主峰山巅。 管事们开完会,定了接下来一个月要做的事,便开始拖拖拉拉地往外走。 负责主峰杂事的管事瞧见他们一个个慢如龟,还时不时往正厅瞄,顿时轻嗤一声:“诸位还是回吧,宗主昨晚便出去了,也不知何时回来呢,再说就是回来,也不会来这等下人待的地方吧?” 同为主事,也有三六九等之分,主峰的权势最高,众人被这样直接拂了脸面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觉得今日又白期待了。 众人叹着气往外走,快走到大门时,突然有人眼尖地瞧见北方有紫云来,顿时惊呼一声:“宗主回来了!” 一时间如凉水滴滚油,众人一片沸腾,只是在谢道卿踏进门槛时又瞬间寂静,恭敬俯身跪下:“参见宗主。” 大乘修为距离飞升只剩一步之遥,通身的气势慑得人抬不起头来。老头同其他人一样俯得极低,正紧张时,一道身影突然停在他跟前。 他愣了愣下意识抬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修仙界都道谢道卿谢宗主,是千年难得一遇的修仙天才,可比他天赋更强的,是他那张雌雄莫辨的容颜。可老头今日见着,便觉得那些人说的不准—— 谢宗主貌美,却不算雌雄莫辨,一张脸生得矜贵清俊,最好看的便是那双漆黑的眼眸,可惜眸色沉沉,透着一股浅淡的郁气。 大约是年少丧妻的缘故。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3 章(你怎能如此伤我...) 虽然能与宗主这般对视,是一件极为荣幸的事,可对视的时间久了,老头也开始犯嘀咕了,生怕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得罪了他,好在没等他开口询问,谢道卿便已经离开。 大乘修为的压迫感随着谢道卿的离开而消失,众人不由得都松了口气,彼此热闹攀谈起来。 “老不休,方才宗主为何一直盯着你看?”有人高声问老头,“不会是看上你了,要招你进内门吧?” 老头咳了一声,摸着自己的玄羽衣挺直了腰杆:“宗主的心思,我可不敢揣摩。” 众人见状暗骂一声装相,面上却依然热切道贺,唯有主峰的管事不耐烦了:“你们要吵闹就去别处,也不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仔细扰了宗主的清净!” 众人闻言,见着宗主的兴奋劲儿顿时去了大半,三三两两一同下了主峰。 “什么东西!也就仗着自己在主峰当差,才整日对咱们呼来喝去。”五峰管事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 另一人跟着附和:“可不就是,他方才那般烦躁,只怕是因为宗主对老不休另眼相看了,他怕被抢了饭碗吧?” “可不就是,他还说宗主不会来下人的地方,结果宗主不还是来了,”五峰管事说完,扭头看向他们称为老不休的老头,“你若将来进了内门,可切莫忘了弟兄们。” “还说不准的事呢。”老头被捧得飘飘然,忍不住又摸了摸身上的玄羽衣。 五峰峰主眼酸:“我若能有一件这样的法器,说不定宗主也会对我另眼相看。” “那你就多出门试炼,总有机会得到的。”老头打着哈哈正要离开,却又迎面撞上了谢千羽。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不仅见着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谢宗主,还遇见了已经三年没回宗门的谢长老? 众人急忙行礼,谢千羽扫了他们一眼,冷着脸正要离开,却突然注意到老头身上的玄羽衣,眼底顿时恍惚一瞬。 “谢长老?”老头谨慎开口。 谢千羽回神:“你这法器,谁修补的?” 老头愣了愣,又下意识摸摸衣裳:“没、没修过啊。” 谢千羽沉默一瞬:“你是几峰的?” “回谢长老,九峰。”老头忙道。 “近来可出过门?”谢千羽又问。 “没有,一直在九峰待着。” 老头答完,谢千羽便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老头一脸莫名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正思考她刚才是什么意思时,五峰管事又凑过来了:“你今日真是走狗屎运了,先是被谢宗主多瞧了两眼,又同谢长老搭上了话,看来进入内门指日可待啊!” “是啊,我听谢长老那意思,是有意招你入门吧?” 老头闻言挺起胸膛,身上的玄羽衣熠熠生辉。 因为今日的奇遇,老头一直到回到外门心情都是好的,只是刚一踏进峰内,便遇到了自己视为耻辱的傻徒弟。 一直等他回来的段惜看到他,连忙一脸呆愣地站好:“师父。” “菜园浇了吗?”老头沉着脸问。 “浇了。”段惜睁眼说瞎话,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身上的玄羽衣。 “浇了就能乱跑了?”老头皱眉,“还不滚回去,少在这儿丢人现眼。” 段惜怯怯地往后退了一步,老头轻嗤一声扬长而去。段惜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了计较。 灵力修补的地方没有破损,应该是没被试探过,不过她如今灵力有限,金丹以上修者,不必试探也能瞧出不对,只凭有没有破损做判断还是太过武断。 不管有没有被人瞧出端倪,这东西留一日便是一日的祸害,必须得尽早毁了才行。 可是这老头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她怎么偷出来毁掉呢?段惜一边犯愁,一边来到了自己负责的菜园子,还未进门便听到一阵嬉笑—— “那傻子怎么还不来,是不打算干活儿了吗?” “急什么,她早晚会来的,只要来了,咱们就开始。” “到底是天灵根,灵力就是纯净,抽一次抵得上我修炼十天,简直叫人食髓知味,不过咱们这次不带敏师姐,她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敏师姐刚捱了板子,哪有空跟咱们一起来,再说只要我们保密,敏师姐又如何知晓,那傻子同她告状吗?” 然后便是猖狂恶意的笑。段惜只觉识海怨气翻涌,有一瞬险些控制不住突生的怒气与恐惧,刺得脑子针扎似的疼。她深吸一口气,低声安抚:“不着急,我会一个个收拾回去。” 怨气稍歇,段惜擦了擦额角的汗,闭上眼睛探了一下园内。 是三个男弟子,两个尖嘴猴腮的一个肥胖如猪,非常典型的炮灰形象。段小鱼的记忆中,夺她灵根害她受苦的便只有四人,两个瘦的是大龙二龙,一母同胞的两兄弟,胖的是李元,加上还趴在屋里休息的方敏,她也算一日之内见齐了。 可惜她刚重生,和这具身体不算完全融合,能用的灵力也有限,杀了他们倒是不难,只是很难不动声色地处理尸体,稍有不慎便可能被人发现。 园子里,几人一边祸祸段小鱼辛苦种出的青菜,一边议论她灵根的美味,说着说着话题便转向了腌臜的方向。 “你们发现没有,段小鱼其实生得还不错,嫩生生的,感觉一掐就能掐出水儿来。”胖子猥琐地擦了擦嘴。 “怎么,你想尝尝?” “也不是不行,将来说出去,我还是睡过天灵根的男人……” 几人又是一阵大笑,段惜面无表情,转身爬上园外大树,借着繁枝茂叶的遮挡巡视圈子,看到墙角处有蜜蜂后顿时计上心来,拈了句口诀蜜蜂立刻嗡嗡着朝他们扑去。 三人吓了一跳,慌乱地四下逃窜,段惜勾起唇角,在胖子即将冲出蜜蜂包围圈时,一道灵力击中他的小腿,他痛呼一声当即朝地上摔去,段惜眼疾手快,在他摔在地上之前,‘好心’地挪动一块尖角朝上的石块。 笨重身体摔在地上的瞬间,蜜蜂嗡嗡着又回到墙角,继续辛勤地采蜜。 胖子摔到地上后脸就青了,如窒息的鱼一眼瞪着死鱼眼。两个瘦猴见他迟迟不起来,连忙上前扶他,结果还没将人扶好,便看到他下1身已经被鲜血染红,而地上的某块石头,尖角已经被染红。 “你、你好像磕到石头了。”其中一个瘦猴二龙颤颤道。 胖子僵硬低头,看清楚后顿时杀猪般嚎叫起来。 段惜本来还在看热闹,当看到鲜红的血时心道一声糟糕,接着便是一阵昏天暗地。 失去意识前,她强撑着一口气固定自己,免得会突然从树上掉下去,接着便彻底陷入一片漆黑。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那几人早就不见踪迹。 晕血什么的,段惜早就习惯了,一脸淡定地坐直了身子。 ……在树上昏了这么久,咯得她浑身疼,手脚也跟着发麻,唯一的好消息是识海内怨气少了许多,自己也与身体融合得更好了些,应该是自己被段小鱼主动接受的缘故。 “算你有良心。”段惜嘟囔一句,从树上跳下来,趁着夜色往住处走,只是远远经过老头居住的正堂时,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都晕大半天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趁现在干点正事吧。 段惜盘算着,直接闪身进了正堂。 如她所料,像玄羽衣这样‘宝贝’的东西,老头舍不得穿着睡觉,而是整整齐齐地叠起来,与其他法器一起放在外间。 段惜收敛气息将玄羽衣拿起来,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当快走到门口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什么人!” 段惜心下一惊,想也不想地抱着玄羽衣就跑,只穿了里衣的老头发现自己的宝贝被偷,当即怒喝一声追了出去,所学不多的术法一股脑地朝小贼丢去。 段惜一边闪躲一边跑,好几次都险些被打中。就她现在的身板,哪怕只被打中一次,恐怕也要非死即残,她一路逃得惊心动魄,半点不敢大意。 两人闹出的动静太大,很快将整个山头的人都吵醒了,皆一同出来查看情况。段惜乐得如此,当即藏好玄羽衣混入他们之中。 刚一融入,便察觉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段惜下意识回头,便看到了一张满是红包的脸。 她:“……” “段小鱼?你怎么喘得这么厉害?”大龙狐疑地问。 段惜呼吸还没平稳,闻言先摆出一脸恐惧。 大龙眯了眯眼睛,眼尖地看到她腰间鼓鼓囊囊,正要问是什么,老头的声音便通过传音遍布整座山头:“诸弟子听令!严守关卡,抓贼!” “是!” 所有人当即折身回去拿兵器,大龙也顾不上段惜了,匆匆取了兵器便去守山门了。一众人忙忙碌碌,段惜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与周围格格不入。 “小傻子!你赶紧回屋去,别留在这儿添乱了!”突然有人道。 段惜看向他,认出他是早上一同聊天的谢道卿迷弟,似乎叫什么……阿山? 她正不知道该怎么溜走,被他这么一喊,当即当着众人的面,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段惜一回到住处,便催动灵力将玄羽衣点燃。她今天用了太多灵力,此时已经远超如今这具身体能承受的极限,玄羽衣只烧了一半便脱力昏睡过去。 外面灯火通明,还在吵吵嚷嚷地抓贼,段惜在一片热闹声中,又一次做了梦。 这一次,她梦见了自己临死前的一幕。 谢道卿青丝凌乱、衣袍翻飞,周身俱是乱窜的灵力,眼看着就要走火入魔。他却顾不上许多,只是红着眼睛剑指她的心口。 “段芸,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当真从未爱过我?”他一字一句地质问,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她定定看着他,许久勾起唇角:“是。” “你怎么可以……段芸,你怎能如此……伤我。” 段惜猛地惊醒,睁开眼睛是漆黑的小破屋。她坐起身,看向烧了一半的玄羽衣,再也没了睡意。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4 章(来送菜) 因为梦见谢道卿,段惜一晚上脑子都乱糟糟的,天亮之后听到敲门声,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及。 “小傻子!”门外再次传来熟悉的声音。 段惜回神,起身去开了门,看到来人后顿了顿:“阿山。” “你还记得我呢?”阿山心情很是复杂,“走吧,师父叫你。” 段惜沉默一瞬,乖乖跟着他往外走。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后,阿山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玄羽衣是你偷的吗?” 段惜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对上她清澈单纯的眼眸,阿山有些气愤:“你一个傻子,怎么会偷玄羽衣,大龙平时跟着敏师姐欺负你也就算了,竟然还在这种事上陷害你,真是其心可诛!” “怎么回事?”段惜打探。 阿山叹了声气:“师父本以为是其他山头的管事眼馋玄羽衣,才会深夜来偷,可昨晚抓了一夜的贼却什么也没抓到,师父越想越不对,觉得这次应该是家贼,所以要搜山排查,大龙听说是内贼后,便来向师父告状,说你昨晚形迹可疑,腰间还塞了什么东西,师父这才叫你过去。” 段惜闻言看一眼四周,果然到处都是搜查的弟子。 阿山一路絮絮叨叨,快到正厅时面露担忧:“小傻子,你待会儿千万别犯傻,千万记得要为自己解释。” “好。”段惜乖乖答应。 阿山一看到她这副样子就头疼,可也知道自己说再多,她也未必能明白眼下形势有多严峻,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算了,再严重也不过是逐出宗门,你离了源清,说不定会过得更好。” 段惜笑了笑,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便径直进屋去了。 阿山愣在原地半天,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被一个傻子安慰了。 正厅内,老头正襟危坐,大龙正跪在堂下,看见段惜冷笑一声:“你还敢来?真是低估你了。” 段惜一看到他就颤颤巍巍,呆滞半天才向老头行礼:“师父。” “昨晚偷玄羽衣的人,是你吗?”老头冷着脸问。 段惜一脸茫然,似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少装傻,我都瞧见了,你当时慌慌张张,还藏了东西,若非一时没想到是内贼,我当时便将你揪住了。”大龙说话时。脸上的红包晶莹剔透,饱满中透着恶心,随着他说话一颤一颤的。 段惜提心吊胆,生怕他说话幅度大一点,红包就破了流血,毕竟自己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晕过去的。 “段小鱼,你可有什么要说的?”老头沉着脸问。 段惜这才将注意力从红包上移开,怯怯回答:“我听不懂。” “师父,她肯定是在演戏!”昨日在她的菜园子里被蜜蜂蜇成这样,大龙越想越觉得不对,心里一直憋着火,这会儿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她。 段惜缩了缩肩膀,红着眼圈看向老头:“师父……” “你真没有偷?”老头眯起眼睛问。 段惜怯生生地摇了摇头。 “你若说实话,现在将玄羽衣还回来,我还能饶了你,你若一直死不承认,一旦在你住处搜到了,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老头继续威逼。 段惜适时堆起一脸恐惧,正思索要不要说点什么时,一股压力兜头罩来,她下意识便要反抗,随即对上老头阴沉的双眼,当即卸了所有力量,被压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老混球,竟然用威压逼迫她。 她如今的修为,不强行透支的情况下,差不多只有筑基初期,而这老头已经筑基中期,修仙世界实力等级分明,每一期之间的力量本就悬殊甚大,更何况段惜为免暴露还不敢反抗,等于用普通人的血肉之躯承受他的压迫。 段惜眼圈这回是真的红了,巨大的威压逼得她喘不过气来,很快涨红着一张脸倒在地上,口腔里还弥漫着浓郁的铁锈味。 饶是如此,她也没有承认偷玄羽衣。 老头皱了皱眉,正准备加重力道时,两个小弟子突然从外面跑了进来:“师父,玄羽衣找到了!” 威压一瞬间消失,段惜蜷在地上猛地咳嗽起来。 老头顾不上她,冲上前去问:“在哪找到的?” “在、在二龙师兄的屋里。”小弟子怯怯回答。 大龙愣了愣,猛地回过神来:“不可能!师父绝对不可能,二龙他对师父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偷您的东西……” 话没说完,小弟子已经将玄羽衣呈了上来,只见昨日还熠熠生辉的法器,今日便被烧得只剩一截袖子,老头看得眼都红了,大龙也被吓住。 段惜咳嗽半天,总算缓过劲儿来,抬眸扫了眼所剩不多的袖子。这袖子被她精心处理过,即便用灵火烧过,也不会残留半点灵力。 大龙盯着玄羽衣看了半天,终于颤巍巍开口:“师父……” 话还未说出口,一记掌风便将他抽到了墙上,倏地呕出一滩血来。段惜一听到呕吐声便赶紧低下头,坚决不往血的方向看。 大龙顾不上擦嘴角的血,挣扎着往老头身边爬:“师父,二龙是被陷害的,肯定是被陷害……就是段小鱼,是她……” “她不过是个傻子!如何陷害你们!再说玄羽衣是法器,寻常火烧不烂,她从未修习仙术,如何会用灵火!”老头暴怒,“我说你为何突然陷害她,原来是因为你们兄弟俩恶人先告状!” 原来他也知道她是傻子,是不会仙术的普通人啊,那刚才还对她施虐,想来只是心情烦躁,寻个由头发泄了?段惜垂着眼眸,眼底一片晦暗。 大龙还在痛哭流涕表忠心,老头跳脚大骂,越来越热闹时,门外又跑进来一人:“师父,主峰的管事来了。” “他来做什么?”老头皱着眉问完,随即想到什么一阵狂喜,“快请她进来!” “是!”弟子连忙应声。 老头看一眼还在痛哭的大龙,不耐烦地开口:“滚回去收拾东西,从此别再叫我师父!” 大龙还想求情,对上老头的视线后吓得一缩,屁滚尿流地往外跑。段惜也识趣起身,步履蹒跚地往外走,走到门口瞧见阿山,便朝他招招手:“过来,扶我回去。” 阿山赶紧上前扶住她,两人走出一截后才疑惑—— 小傻子使唤起人,怎么这么得心应手? “你没事吧?”他忍不住问。 段惜气定神闲:“我能有什么事。”有事的应该是某些人才是。 早就猜到大龙会作妖,她干脆大半夜将烧剩的玄羽衣藏到二龙屋里,叫他们也尝尝被陷害的滋味。 口腔又是一阵血腥味,段惜强行咽下,给糟老头也记了一笔。她被威压所伤,回到小破屋后便将门反锁了,开始打坐调息。 她疗伤的功夫,大龙也拖着受伤的身体与二龙汇合,两人一起去找了方敏求救。 方敏前一日刚捱了板子,虽然用了灵药好了大半,可也需要卧床休息,见二人一直哭哭啼啼十分不耐。 “我们真是冤枉的,肯定是段小鱼那个杀千刀的陷害我们!” “师姐,您一定要帮我们啊!师父最疼你了,只要你帮我们说话,他肯定会看在你的面子上相信我们。”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方敏心情烦躁:“没看我也刚受罚?我能怎么帮你们?” “那怎么能一样,即便受罚,您也是师父最疼的弟子。”二龙忙道。 “您若不帮,我们就真要被逐出师门了!”大龙也跟着接话,“我们若是走了,日后还有谁能帮师姐做事?” 方敏闻言,顿时蹙起眉头。因为受宠,她在九峰有的是帮手,可确实没有谁比这两兄弟好用,若他们走了,许多事就不好做了,比如夺取段小鱼灵力时,单靠李元那胖子是控制不住她的。 见方敏陷入沉默,大龙进一步道:“师姐,您就不觉得,咱们这几日倒霉得太蹊跷么?” “怎么说?”方敏抬眸。 “不管是您被责罚,还是我们被陷害,这些事都与段小鱼逃不开关系,我怀疑是她得了什么机缘,脑子变聪明了,”大龙忙道,“只要您能劝师父留下我们,我们定能查出真相,到时候不管得了什么好东西,都是师姐您的。” 方敏轻嗤一声,对段小鱼得了机缘的说法不屑一顾,不过思来想去,帮还是得帮的,毕竟他们对自己还有用。 这般想着,她便千尊万贵地起身了,两人连忙一左一右扶着她,朝着正堂走去。 临到正堂时,二人识趣退下,方敏忍着疼往前走,刚走到正堂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仔细一听似乎是主峰管事。 主峰管事眼高于顶,平日绝不会来其他峰头,今日怎么来了?想起谢长老也住在主峰,以及自己昨日差点杀了段小鱼,方敏心虚地停下脚步,仔细听里面的人说话—— “有就好办了,谢长老明日会亲自来一趟,若是觉得有眼缘,便直接收入主峰。” “是是是,小的知道了。” 两人说着话往门口走,方敏赶紧躲起来。不出片刻,主峰的管事便离开了,只剩下老头沉下脸道:“还要躲到何时?” 方敏讪讪出来:“师父。” 老头斜了她一眼,转身往屋里走,方敏连忙跟上:“主峰的管事怎么来了?” “谢长老听说咱们这儿有个天灵根,便派她来确认一番,待明日来亲自看看,若是合适就招进内门了。”老头本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结果是冲段小鱼,心情十分差劲。 方敏愣了愣,惊叫:“段小鱼?她也配进主峰?” “配不配又如何,她是天灵根!”老头冷哼一声。 方敏扯了一下唇角:“天灵根又如何,脑子蠢可是治不好的,明日谢长老怕是要失望而归了。” “那也未必,我方才已经说了她是傻子,主峰管事却面色如常,显然已经提前调查过了,”老头面色阴沉,话音里透着酸意,“即便如此,谢长老明日还是要来,可见此事十有八九已经定了。” 方敏闻言顿时慌了:“那怎么行!她一个傻子凭什么进主峰!凭什么做谢长老的弟子!” 话音未落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打量老头神色,好在老头也不是滋味,没有计较她的态度。 方敏一想到段小鱼有机会进内门,便嫉妒得眼睛都要出血了,如何也不想她去见谢长老。斟她咬着牙思索许久,到底还是开口了:“师父,我觉得段小鱼有些不对劲……” 她将大龙二龙的推测一字一句仔细说来,老头眉头渐渐皱起,心里虽然也疑惑,却始终不愿相信:“她整日待在菜园里,能有什么机缘。” “就算一切是我想太多,她眼下还是痴傻蠢材,可是师父,您能保证她以后也没有机缘吗?”方敏说完,见老头意动,当即低声引导,“万一日后得了谢长老的助力,脑子变聪明了,再想起在九峰的日子……师父,您说她会不会报复咱们?” 她是欺辱段小鱼的恶人,而师父却是恶的纵容者,若段小鱼真有头脑清明那日,只怕一个都不会放过。 老头被戳中死穴,表情逐渐凝重。 方敏屏住呼吸等待许久,终于听到他缓缓开口:“可谢长老明日要来,我总不能拦着吧?” 听到他松口,方敏顿时笑了:“谢长老只管来,段小鱼不去见她就是了,毕竟……” 她停顿一瞬,“一个傻子,总是容易出意外。” 老头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转眼夜深人静。 段惜还在打坐调息,突然房门被猛地踹开,她倏然睁开眼睛,翻个身躲到床里,下一瞬一道鞭子便抽在了她刚坐过的地方,将发硬的床褥抽得皮开肉绽。 她蹙眉抬头,便看到方敏带着满脸红包的大龙二龙,以及伤了要塞的胖子李元。 ……这么齐整,是来团建?段惜熟练地摆出一脸惊恐。 方敏没想到她能躲开,惊讶一瞬后冷笑:“段小鱼,你的死期到了!” 说罢,便带着三个小喽啰逼近。 段惜看着大张旗鼓的四人,当即跑到窗口大喊:“救命啊!救命!” 方敏嗤笑一声:“傻子,我来的时候已经在周围下了静音符,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多么标准的反派台词,段惜以前还是段芸的时候,最爱跟谢道卿说的就是这句。她怀念一瞬过去,然后缓个台词:“师父!师父!” “师父不亲自杀你已是仁慈,你还指望师父来救你?”大龙一开口,二龙和李元都笑了。 段惜惊惶地看向四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不管今日发生何事,师父都绝不会来,听懂了吗?”李元一脸不耐烦。 段惜惊慌失措:“下了静音符,师父也不会来……” 世上竟然还有这种好事?段惜看着眼前四人,仿佛在看四盘蠢蠢欲动的菜。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5 章(去主峰啦...) 段惜一边惊慌一边退到床边,四人越逼越近,走在最后的李元反手将门锁上,大龙二龙两兄弟守住两扇窗,彻底堵死了她逃走的路。 段惜一脸哀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视线最后停在了方敏脸上:“师姐,为何要杀我?” “你该问你自己,为何明明是个蠢材,却偏偏是天灵根,还得了谢长老的青眼,抢了师父的风头。”方敏提起此事,便酸得面目扭曲。 千羽?段惜愣了愣,一时间忘了演戏:“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吧,谢长老看上你了,想收你进主峰,不出意外明日就该来了。”方敏冷笑。 千羽要带她进主峰?这是什么神展开?难道是发现她身份了?段惜下意识否定,她们前两日就见过,若她认出自己了,早在第一时间便来寻了,绝不会等了这么久才来,更不会说什么看上她之类的蠢话。 可若是没认出她,为何突然对一个连修炼都不会的外门弟子感兴趣?段惜思来想去,还是想到了玄羽衣上,毕竟那日老头去主峰参加朝会,而谢千羽恰好回来。 “怎么不说话,高兴傻了?”方敏眯起眼睛,“可惜,谢长老来之前,我便会夺了你的灵根,毁了你的尸体,叫你这辈子都不能如愿。” 段惜扫了她一眼,脑子还在飞速转动。 不同的灵根有不同的灵力,谢千羽估计是看出玄羽衣修补过,略一查探便发现是天灵根的灵力,这才对她生出几分兴趣。 ……这下麻烦了,没见到窥天镜、弄清自己为何回不了现实世界之前,她可不想暴露身份。可她该如何解释,段小鱼一介凡人会用灵力修补法器的事?总不能死不承认吧,谢千羽都见过玄羽衣了,自然能认出她的灵力,她就是否认也没用。 她专注思考明日要怎么应对谢千羽,一时间忽略了屋里四人。方敏第一次被她这么无视,当即黑下脸,又是一鞭子抽过来。 段惜瞬间闪开,鞭子在床褥上又抽出一条口子。 这是她第二次成功闪避,第一次尚且能说是巧合,第二次却不能了。 大龙反应最快:“你果然是得了机缘,难怪昨日蜜蜂会攻击我们,定是你出了什么阴招!” 二龙和李元闻言,顿时面色阴沉。 方敏先是一愣,回过神后顿起贪婪:“我就说玄羽衣明明已经烂了,为何突然复原,定是你做了什么,快说!究竟得了什么好东西!” “师姐,我听不懂。”段惜还是老一套。 方敏却不信,拿着鞭子便要抽她,却被李元阻止了。 这胖子转性了?段惜刚冒出这个想法,便听到他阴沉道:“师姐,你将她交给我,一个时辰后,我保证她老老实实交代一切。” ……果然,狗是改不了吃屎的。段惜遗憾地摇了摇头。 男人最了解男人,一听李元这么说,大龙二龙顿时表情猥琐,大龙更是直接嘲笑:“李元,你那东西昨日才用灵药医好,确定还能用吗?” “能不能用试了才知道,师姐你就将这傻子交给他吧,也让他振振雄风,”二龙搓着手,与李元讨价还价,“但咱得提前说好,你若要了她的身子,待会儿分灵力的时候就得少分一点。” “没问题。”李元张嘴答应。 方敏厌恶地看他们一眼,再看向怯生生的段惜,眼底的厌恶渐渐化为恶意:“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老实将东西交出来,否则……就别怪师姐心狠了。” 段惜本想着长夜漫漫,逗年轻人玩玩也挺有意思,可看着四人扭曲的嘴脸,觉得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对傻哔的忍耐力。她轻叹一声,慢慢坐直了身子,脸上的恐惧潮水般褪去,明明还是那张天真的脸,可周身气场却全然不同了。 “本来还想陪你们多玩会儿,可惜,”段惜遗憾地看了眼几人,“你们太恶心了。” 众人看着气场大变的她,一时间心生警惕,唯有险些没了命根子的李元,大吼一声冲了过来。 下一瞬,他便狠狠摔了出去。 段惜相当满意:“没破皮没流血,我的手法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终于一同冲了上来。段惜眼神一凛,瞬间气势大振,她如今的实力虽只是筑基,可在这几个炼气面前,还是能充分装个逼的。 一刻钟后,鼻青脸肿的四人被捆在了墙角,看向段惜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别过来,你别过来……”李元看见她靠近,直接吓得冒虚汗,再不敢像先前一样猥琐。 段惜往前走了两步,绕到桌前坐下:“人人都有嫉妒之心,可像你们这样将嫉妒化为实质的,却是世间少有,看来谢道卿这个宗主做得也不怎么样,竟能纵容你们这样的人在源清宗待了这么久。” “你、你不是段小鱼……”方敏说到一半隔空被甩了一巴掌。 “你究竟是谁?!”她继续问,然后又是一巴掌,瞬间不敢多话了。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再不老实一点,我可真就杀人了。”段惜慢条斯理地恐吓。 四人顿时不敢吱声了,老鼠一般缩成一团。 “我问你,谢千羽明日何时来?”段惜看向方敏。 方敏抖了抖:“说、说是辰时。” 段惜微微颔首,开始思索明日要怎么应付过去。 方敏见她陷入沉思,半晌小心翼翼地往外挪,结果刚挪两步,一记掌风便打了过来。掌风不重,不至于伤筋动骨,却宛若被狠狠撞了一下,疼得她脸都拧成了一团。 “我方才不是说了,老实点吗?”段惜斜了她一眼。 她彻底安分了。 一整个晚上,四人都在战战兢兢,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段惜身上,段惜喝个水吃点东西,都能让他们草木皆兵。随着他们的恐惧越来越盛,段惜识海中的怨气也越来越轻,等到天光即亮时,已经只剩薄薄一层了。 “这才哪到哪,未必太好哄了些。”段惜哭笑不得。 天已经亮了,她还没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只能先起身伸伸懒腰,活动一下手脚。 昏昏欲睡的四人见她突然动弹,顿时又吓得叽叽歪歪,段惜嫌弃地看他们一眼,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们,”段惜若有所思地开口,“是不是很想要我的灵力?” 四人惊恐摇头。 “别紧张,给你们一些也没事。”段惜慈眉善目,亲切如爹。 四人却愈发惊恐,当看到她越来越近,顿时抖如筛糠地闭上眼睛。下一瞬,清新的力量突然袭至眉心,力量流至四肢百骸,一夜的疲惫瞬间扫空。 四人震惊睁眼,便看到段惜脸色苍白许多。 “自己抽灵力都这般疼,你们抽的时候,她得疼成什么样?”段惜叹了声气,抬手解除四人身上限制。 发现自己能动后,四人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警惕地问她:“你究竟想做什么?” “没什么,戏瘾大发了而已。”段惜说着,掐算一下时辰,当着四人的面弄乱了头发和衣裳,痛呼一声朝外跑去。 四人一脸茫然,反应过来后顿觉不妙:“她要去找谢长老!” 正厅。 老头本想起床后先去看看方敏事情办得如何了,结果谢千羽提前到了,他只能心不在焉地陪着。虽然觉得方敏杀一个傻子还是极为容易的,可今日不知怎的,总是觉得心慌。 “段小鱼呢?”谢千羽面无表情地问。她昨日便查了这个天灵根的身份,也姓段。 老头讪讪:“应该是在菜园,小的这就去……” “师父救命!”段惜一路尖叫着冲进来。 老头面色一僵,看到她后一脸震惊:“你怎么……” “师父!师姐和师兄要杀我!”段惜扑到老头跟前跪下,红着眼控诉。 “你胡说!”方敏四人也追来了,瞧见老头后顿时有了底气,不再惧怕段小鱼,“分明是你有古怪,不仅囚禁虐待我们,还要恶人先告状!” “师父……”段惜抽泣。 “师父你别信她!”二龙也跟着叫。 老头对上方敏的视线心里愈发慌乱,正要叫人先将段惜带下去,便听到谢千羽淡淡开口:“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敏急忙上前:“谢长老,是这样……” “我要听你说。”谢千羽看向段惜。 真是姐姐的乖宝宝。段惜心里夸了一句,面上愈发悲情:“师姐和师兄说,说我是傻子,不配进主峰,说只要我死了,就能拿我的灵根……我好疼啊,不要拿我的灵根,不要……” 段惜说着,痛苦地抱住了头。 方敏被她的演技惊得目瞪口呆,回过神后连忙解释:“谢长老,事情不是这样的,她根本不是段小鱼,肯定是什么魔物……” 她话没说完,谢千羽便将手中拂尘挽了个花,径直扫过几人的眉心。只见段惜灵根残缺,而方敏几人的眉心,则有本该属于天灵根的灵力。 老头见状暗道不好,正要说什么,谢千羽突然震怒:“夺人灵根乃是死罪,你们好大的胆子!难怪段小鱼从未修炼,玄羽衣上却有天灵根的灵力,想来是你们几人夺了她的灵力,又用在了玄羽衣上。” 千羽大宝贝,真聪明啊!段惜低头,免得控制不住笑出来。 “弟子冤枉,弟子冤枉,是段小鱼自己给我们的……” “弟子真的冤枉……” 四人一同跪下求饶,方敏更是抱住了老头的腿:“师父,您帮我们说句话啊,弟子们真的冤枉……” 老头被她牵扯进来,顿时暗骂一声,可为免她鱼死网破,突然供出自己也想杀段小鱼的事,也只能为他们说话:“谢长老,这其中定有误会,这段小鱼平日连话都不会说,今日却如此机敏,定然是被魔物……” “师父,”段惜乖乖地看向他,泛红的眼眶还蓄着泪,“我乖,你不要让师姐杀我好不好?” 老头瞬间炸了:“我何时让他们杀……” “你闭嘴!”谢千羽眼神一冷,继而看向段惜,“你来说。” 如果不是为了隐瞒身份,段惜恨不得冲上去亲她两口,眼下却只能卖惨:“师姐说,师父也想去主峰,师父不想让我去,师父不高兴。” 三句话说得上句不接下句,连起来却只有一个意思——老头嫉妒她。 老头被说得老脸涨红,怒喝一声便要教训她,结果还未出手,便被谢千羽一掌拍到了墙上,吐了口血晕死过去。 段惜余光瞥见红色赶紧低头,饶是如此也开始眩晕,正努力坚持时,方敏几人似乎预知再不反抗就晚了,当即怒喝一声朝她扑来。 谢千羽冷笑一声,一拂尘甩过去,几人全摔了,昨晚被段惜打的内伤再也控制不住,噗噗往外吐血。段惜一阵反胃,直接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换了一个地方,千佛阁。当年她觉得同样有个‘千’字,便赐给谢千羽住的地方。 宽阔高大的屋宇,精致贵重的摆设与装饰,相比九峰的小木屋,段惜还是更熟悉这里。 “你醒了?” 段惜顿了顿,扭头对上一双淡漠的眼睛。她乖巧地从床上下来行礼:“谢长老。” “可还走得动?”谢千羽又问。 段惜乖巧点头。 “那便随我来。”谢千羽说罢,便径直往外走去。 段惜愣了愣,赶紧追上她,想了想还是问:“谢长老,我师父师姐呢?” “谋害同门弟子,已经送去刑罚堂了。”谢千羽道。 以这个罪名进刑罚堂,只怕是不能活着出来了,难怪醒来之后,识海最后一点怨气也没了。段惜悄悄扬起唇角,嘴上还在惊慌:“因为我吗?师父会生气,师姐也会……” “源清宗拜师,需先请示宗主,再行六礼,若无这些,他算你哪门子的师父?”谢千羽反问。 段惜眨了眨眼睛,识趣地没有再多话。 跟着谢千羽出了千佛阁,入眼便是一片广袤的天地。二十年沧海桑田,源清宗确实已经大不同了,不论是屋宇建筑还是进出弟子,都比从前更气派高贵,看来谢道卿这个宗主做得确实不错。 段惜好歹也做过一段时间的宗主,对源清宗的变化十分感慨,只是走着走着,她渐渐察觉不对—— “谢长老,我们要去哪?”她后知后觉地问出这个问题。 谢千羽扫了她一眼:“见宗主。” 段惜:“?” 谢千羽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见她突然停下脚步,一脸呆滞地站在原地,本能地生出一股不耐烦,可再对上她清澈的眼眸,坚硬的内心突然被触动一瞬。 “忘了我跟你说的?要收你为徒,得先请示宗主,”谢千羽缓缓道,“你若不想做我徒弟,那便可以不去。” 不做你徒弟还能留在主峰吗?段惜果断选择去。 说是去,却还是有点抵触,她跟在谢千羽身后磨磨蹭蹭,在谢千羽彻底失去耐心之前,总算到了历任宗主所住的上清苑。 一踏进苑内,段惜顿时惊讶,二十年间整个山头都日新月异大变样了,上清苑竟然毫无变化,甚至墙角还留着她先前砸损的痕迹,这是经费花到一半不够用了吗? “段小鱼,过来。”她四下张望的功夫,谢千羽已经进了正殿。 段惜连忙跟进去,当察觉到另一道熟悉的气息在时,她匆忙低下头,紧张得连呼吸都放轻了。段小鱼最后一点怨气也没了,她的魂魄彻底与身体贴合,这人即便是大乘修为,也看不出她是夺舍之人……吧? 正当她紧张时,谢千羽已经禀明了来意,说完对着上方之人恭敬一拜:“还望宗主批准。” 言语之间尽是生疏。 ……谢千羽不是兄控吗?怎么跟谢道卿说起话来这么疏离?段惜盯着地板,脑子里想七想八,想了半天才意识到谢道卿还未说话。 怎么回事?段惜偷偷抬头,本来只想偷瞄一眼,结果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沉郁的眼眸。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6 章(他就是个疯子...) 对视的瞬间,段惜脑子空了一瞬,回过神后赶紧低头,畏畏缩缩的仿佛见了大领导的实习生。 “宗主?”谢千羽见谢道卿迟迟不语,心底生出些许不耐。 谢道卿冷淡地看向她:“你自己做决定便好。” 声音沉悦如玉石,又透着些许成熟,同以前相比好像没有太多变化,又好像变了许多,但还是能一瞬听出是他。段惜不断回味方才的惊鸿一瞥,眉眼深邃轮廓清晰,二十六七完全长开了的模样,比起十七八岁时更成熟俊美,也更危险了。 “还是按规矩办事的好,”谢千羽依然冷淡,“不过宗主既然没有意见,那三日后行六礼,属下告退。” 说罢,便转身离去。 段惜当即跟着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结果再次对上谢道卿的视线,而且相比第一次对视,他的眼眸似乎愈发阴郁了。 也是没想到自己就偷看两次,结果两次都被抓。段惜无言一瞬扭头就跑,追上谢千羽后又觉得自己表现太心虚,只是随后一想,她就是个傻子,傻子想心虚就心虚,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段惜理直气壮地直起身,经过藏宝阁时,心跳都快了一瞬—— 历任宗主的珍贵法器都藏在阁内,窥天镜也不例外。 可惜谢千羽也在,她只能暂时放下蠢蠢欲动的心,老老实实跟着回了千佛阁。 回去之后,远远便看到门口站了一位妇人,段惜看了眼,是当年服侍她起居的姚玲。姚玲儿大概算是源清宗唯一一个普通人,也是唯一一个年纪会真实表现在脸上的人,她死时姚玲才三十岁,如今已经五十了。 “这是姚姑,负责二峰内殿一切事宜,你日后需要什么,便找她就是。”谢千羽吩咐。 段惜点了点头,乖乖唤一句:“姚姑姑。” 多一个字,甜度翻了几倍,姚玲脸上的笑顿时真切许多:“你可是谢长老第一个徒弟,日后定要乖巧懂事,听谢长老的话才是。” “小鱼听话。”段惜乖乖回答。 姚玲笑呵呵地拉过她,告别谢千羽后带着她在千佛阁里转了一圈,最后将她送回到她最初醒来的房间。 “这里就是你的寝房了,你来得急,什么也没准备,暂且先将就着,将来再慢慢添置东西。”姚玲笑道。 段惜:“谢谢姑姑。” “不客气,对了,听说你如今同我一样,还只是个普通人,想来一日三餐总是要的,日后就跟我一起用膳吧,不过今晚就不必等我了,我约了其他弟子吃酒,你自己到酉时去偏厅用膳即可。”姚玲叮嘱。 段惜乖乖点了点头,待她离开后才回寝房。 才跟着谢千羽去上清苑溜达一圈的功夫,屋里已经点了香炉,换了被褥,桌上也放了内门弟子的全套衣裳,窗明几净的寝房里泛着暖意,每一处都透着舒适。 段惜走到床边,直接跳到床上滚了两圈,长舒一口气后消停了,仔细检查识海。 怨气是真的彻底消散了,灵根上的斑驳也因此愈发清晰,但仔细看,能看出有几处已经填上,想来是谢千羽收回了方敏等人夺走的灵力,亲自替她补上了,可惜他们从前夺去的那些已经全部消化,和他们水泥浆一样的灵根融为一体,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灵力这东西,每个人的都不同,只有自己的灵力,才能修复这些坑坑洼洼,虽然可以借助外力,可主要还是得靠自己,就像生病了打针吃药会痊愈更快,但主要还是得靠自身生成的免疫力。 任重而道远啊!段惜叹了声气,闭上眼睛调养生息。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香炉在徐徐冒着白烟。 段惜调养一个小周天,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肚子咕噜噜地叫,她起身伸了伸懒腰,想起姚玲的吩咐便径直往偏殿去了。 一到偏殿,便看到满满当当一桌菜,最边缘则是一碗白粥和一碟咸菜,跟其他精致菜肴显得格格不入。因为用了术法保温,此刻还冒着热气,色泽香气引得人食指大动。 “源清宗果然是有钱了,内门弟子的伙食竟然这么好!”段惜从重生开始还没吃过一顿饱饭,看到丰盛的饭菜顿时胃口大开,跑到桌边直接开吃,只挑自己喜欢的吃,看也不看最边上的白粥和咸菜。 正吃得热闹时,姚玲突然冲了进来,看到她顿时哎哟一声:“你闯祸了!” 段惜还叼着半个虾仁,闻言一脸茫然:“怎么了?” “白粥和咸菜才是咱们的晚膳,其他的都是谢宗主给谢长老送的,按规矩该倒了喂狗才是!”姚玲头疼,“也是怪我,先前忘了与你说了,眼下赶回来已经晚了。” “……为什么要喂狗,下毒了吗?”段惜重点偏了。 姚玲欲言又止,正要说些什么时,谢千羽突然来了,她连忙转身行礼:“谢长老。” “谢长老。”段惜乖乖打招呼,手里还攥着筷子。 谢千羽一看到饭菜动了,顿时不悦地蹙起眉头,姚玲连忙解释几句,段惜也跟着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不能吃。” 谢千羽扫了她一眼,重新看向饭菜,当看到龙井虾仁和松鼠鱼已经吃了大半时,眼底闪过一丝怔忪:“你也喜欢吃这两道菜?” ……糟糕,刚才太馋了。段惜无言许久,说了实话:“好吃……” 谢千羽看向她,许久转身离开:“既然喜欢,那便多吃点。” “那日后奴婢就不倒了?”姚玲忙问,见谢千羽没有回应,顿时笑着看向段惜,“谢长老很是喜欢你呢。” “……是吗?”段惜干笑一声,回过神后忙问,“谢长老为何要把宗主送的饭菜倒掉?” “唉,此事说来话长。” 段惜认真点头。 然后姚玲就不说了。 还等着听的段惜:“……” “总之谢长老不喜欢宗主,连带宗主送的东西也不喜欢,这些饭菜你吃归吃,日后千万别总在她面前提及,免得惹她心烦,记住了吗?”姚玲耐心叮嘱。 段惜:“……记住了。” 姚玲又说了注意事项,这才继续去找朋友吃酒,段惜一个人吃完饭,便出门散步消食。 她还是段芸的时候,就经常仗着光吃不胖的体质,动不动给自己撑个半死,散步消食也就成了习惯。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放空脑袋,慢悠悠地走在熟悉的路上,看看山景吹吹风,直到夜幕彻底降临才回去,回到被谢道卿占了一半的寝房。 再次踏上熟悉的路,段惜维持了以前的习惯,一路走走停停,摘朵花拔棵草的,不刻意关注走到哪了,反正总有直觉与习惯为她引路。 在没有回寝房之前,她是真心觉得自己这样挺好,直到此时此刻,她看着眼前熟悉的房门,以及门两侧廊檐下的承重柱,沉默了—— 她也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习惯性地回了自己以前的住处。 ……幸好没进屋,否则真是说不清了。段惜轻呼一口气,转身便要离开,结果在脚步挪动的瞬间,房门开了,一张俊美阴郁的脸出现在面前。 真是……巧啊。 段惜咽了下口水,瞬间摆出一脸怯懦:“我、我走错了……” 谢道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双眼眸漆黑沉寂。 段惜见他沉默不语,渐渐起了戒备之心,正当背在身后的手要掐决逃跑时,便听到他淡淡开口:“去挑一桶热水来。” “……我?”段惜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被谢道卿使唤,一时间没控制住惊讶的情绪,说完意识到不妥,连忙答应下来,“这就去。” 谢道卿转身回了寝房,任由房门静静开着。 段惜认命地叹了声气,轻车熟路找到厨房,找到热水桶挑起来就走。她如今的修为不高,可扛几桶水还是不费劲的,很是轻快地走到寝房门口,踏进房门的瞬间苦起脸,假装非常努力地支撑。 可惜谢道卿不知在床边忙活什么,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她只能开口提醒:“宗主,热水来了。” “提过来。”他又吩咐。 段惜乖顺地把水提到床边,这回总算看清他在忙什么了—— 这个变态,竟然在折腾她上一世的尸体! 段惜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取了锦帕,绞了热水后一点一点擦拭尸体的胳膊,要命的是这尸体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滋养着,如今双目紧闭宛若睡着,皮肤也有弹性,完全不像死了二十年的样子。 谢道卿擦完胳膊,又解开尸体衣带,段惜怕看到心口的血窟窿会晕倒,下意识要转开脸,结果迟了一步,眼睁睁看着衣衫散开。 心口肌肤光洁如初,全然看不出受过伤……这人究竟在她死后折腾多少事?段惜看着谢道卿像例行公事一般擦完尸体,接着又开始涂一种油兮兮的灵药,这药如活的一般,涂上后瞬间没入肌里,使得肌肤愈发有光泽。 她虽然两世都是魂穿,可上一世的段芸和她长了一模一样的脸,也就是说,她现在看着这具死掉多时的尸体,简直非常有代入感。 没想到传闻中的事竟然是真的,段惜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发誓他要敢涂完药再做别的,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揍他。 好在谢道卿还算有节操,涂完药便将衣裳一件件给穿回去了。段惜默默松了口气,却还是觉得诡异且膈应,静了静后一脸无辜地歪头:“宗主,你可以用清洁咒,不用这么麻烦的。” “她喜欢我亲自服侍。”谢道卿说着缱绻的情话,眼底却一片冷意,抚上段芸下颌的手指略一用力,便留下两道青痕。 段惜看着这样的他,脑海只有一个想法—— 这人果然疯了。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7 章(你说的渣男…不会是我吧...) 段惜从上清苑跑出来时,只想赶紧恢复力量,然后取出窥天镜,找到回现实世界的法子,否则下一个被摆在床上被谢道卿洗来洗去的,就是她现在这具身体了。 她一路小跑,再次经过藏宝阁,顿时蠢蠢欲动地停下脚步。 窥天镜就在里面,眼下四处无人,只要她……算了,谢道卿已是大乘修为,距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神识轻轻松松便能将整座山头覆盖,她此刻若是冲进去盗窥天镜,只怕下一秒就被他抓住了。 还是得等他不在家的时候来偷才行。 段惜深吸一口气,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回到千佛阁,一进院门便撞见谢千羽正在房顶上喝酒。 “做什么去了?”谢千羽扫了她一眼。 段惜乖乖行礼,昂起头看她:“散步,迷路了。” 谢千羽一顿,下一瞬便轻点瓦片翩翩落在她面前:“餐后散步?” “……嗯。”段惜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有什么问题。 谢千羽定定看着她,许久别开脸:“倒是个好习惯,回去吧。” “是。”段惜应了一声往住处走,快走过拐角时一回头,发现谢千羽还在喝酒。 修仙之人所喝,基本都是灵药酿造的酒,劲道十足,喝醉了也是十分难受。段惜清了清嗓子,没忍住提醒一句:“谢长老,少喝点。” 说完,怕她骂自己,段惜扭头就跑。 谢千羽看向她时,只看到一片慌乱的衣角转眼消失在拐角处。 段惜跑回屋后,警告自己日后不要再多管闲事,别总是露出马脚,最好是避开从前那些习性。 她想得极好,只可惜随性惯了,翌日一早吃饭时,还是只挑自己喜欢的,吃完还是要出门散步,半点都不肯委屈自己。 连续在千佛阁住了三日,总算到了行六礼拜师的日子。 所谓六礼,为观八字、测五行、合阴阳、听师训、奉师茶、行跪礼。听起来复杂,不过是走个过场,前面三项不用段惜操心,等到第四项时,她才恭恭敬敬站到谢千羽面前,等她给自己立规矩。 谢千羽看她一眼,面色微微和缓,正要开口说话时,突然传来管事声音:“宗主到!” 厅内所有人精神一凛,谢千羽蹙眉抬头,看到谢道卿后淡漠施礼:“宗主今日前来,可是有事吩咐?” 生疏,太生疏了,这兄妹俩怎么就成这样了?段惜痛心疾首。 谢道卿垂着眼眸到主位坐下:“你第一次收徒,本尊前来做个见证。” “宗主有心了,”谢千羽听不出喜怒,转身在他另一侧,“段小鱼,还不快谢过宗主。” “多谢宗主抬举。”被点名的段惜行礼。 谢道卿抬眸,神色冷淡地看向乖乖站在厅内的段惜,片刻之后淡淡开口:“继续吧。” 旁边站着的姚玲看一眼谢千羽脸色,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听、师、训!” 段惜走到谢千羽面前,抱拳施礼。 “今你入我门,需尊师重道,勤奋守礼,谦虚谨慎、友爱同门,不可贪图名利权势,更不可尊卑不分狼心狗肺做尽丧尽天良之事还自诩情深,为师最恨沽名钓誉之辈,你若敢如此,定要受尽千夫所指愧疚一生一世。”谢千羽冷着脸训话。 ……前面还挺正常,怎么后面越听越像指桑骂槐?是吗?是吧?段惜偷偷瞄一眼厅内几人,谢千羽,谢道卿,姚玲和她。 就这么几个人,她肯定不会骂自己,她是新来的,也不至于挨骂,姚玲更不用说,那就只有…… “听到了吗?”谢千羽见她眼睛转来转去就是不说话,还以为傻病犯了,顿时眉头微蹙。 段惜回神,连忙答应:“听到了。” “师训出口便成因果,既然应了,日后便要遵守。”谢道卿突然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沉郁。 段惜看向他时,没有错过谢千羽眼底一闪而过的嘲讽。 嗯,果然是在骂她哥。 这兄妹俩究竟是怎么了,竟然能让一个兄控生出这么大的怨恨?段惜心里仿佛有小猫在抓挠,好戏得就恨当面问了。 听完训话,便是奉茶、跪拜。段惜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要向自己带大的小孩行礼,一时间感慨之余,心情又有些复杂。 好在没有复杂太久,她就瞥见了谢千羽即将送自己的赠徒礼,当即扑通跪下,果断磕三个响头:“师父!” 姚玲呈上托盘,谢千羽取下丸药递给她:“这是滋补灵根的圣药,你分成三十份,每日用热水泡一份送服,可助你灵根修复,切记不可一齐吃下,否则会灵力过多充胀识海,反而得不偿失。” “谢谢师父。” 段惜乖巧接过,本以为拜师到此结束时,谢道卿突然走到她面前。 段惜还跪着,娇娇小小一只,个头只到谢道卿腰间,他乍一出现,直接挡住了她全部视线。 她紧张后仰,费力抬头才能勉强与他对视:“宗主?” “日后,唤师伯。”他缓缓开口。 ……占便宜呢?段惜没吐槽完,谢道卿便递来一个盒子。 段惜顿了顿,接过小盒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后,扑通趴下,行了一个标准的跪礼:“师伯!” 不能笑不能笑,笑了就露馅了。她狠狠掐自己一把,勉强维持懵懂的表情,这才直起腰假装不懂:“这是什么?” “焕灵丸,宗主当真大方,”谢千羽看清是什么东西后先是惊讶,随即嘲讽出声,“送这样的大礼,莫非是因为段小鱼的天灵根?” 谢道卿没有回答,看了段惜一眼后便离开了。 段惜有一瞬间觉得他似乎看出了什么,可仔细想想应该没有,谢道卿看似淡薄无谓,其实内里最是极端,她当年把人伤成那样,怎么可能在认出她后什么都不做,任由她在主峰上蹿下跳。 “虚伪。”谢千羽冷笑一声。 段惜嘴角抽了抽,一脸无辜地看向她:“师父,焕灵丸是什么?” “他既然给了,你就留着用吧,”谢千羽淡淡道,“也是修补灵根的东西,与我给的同样用法,用了之后能事半功倍,两颗药吃六十日,慢慢消化。” “是。”段惜应了一声,谢千羽便绷着脸离开了。 一直没说话的姚玲叹了声气,过来将她从地上搀起来:“你别介意,谢长老这是见了宗主心情不好,与你无关的。” “宗主是师父的哥哥,师父见了哥哥为什么心情不好。”段惜歪头。 姚玲又是一声叹息:“此事说来话长。” 段惜:“……”懂了,就是不说的意思。 果然,姚玲说完便直接转移话题了:“我从六峰要了个厨子来,做红烧肉是一绝,不如今日叫他给你做一道?” 段惜连连点头,表示非常喜欢她的新话题。 吃饱喝足后,她就把谢千羽的训诫忘得一干二净,直接回屋睡觉去了。她拿了灵药后,便直接锁了起来。 没办法,谢千羽叮嘱的用法耗时太长,还会损坏药物本身的效用。直接服用吧,这具身体又营养不良,可能会虚不受补,所以还是决定先养好身体,再一次性将两颗药都吃了。 想清楚后,便整日吃吃喝喝休养生息,没事再跟阁内弟子们聊聊天消磨时光。谢千羽似乎也没做师父的自觉,行完六礼后便没再管她,她也乐得自在,整日懒散度日好不快活。 日子一久,她突然有了新发现—— 千佛阁内不论弟子管事,还是下人侍卫,都是女子,没有一个异性。 这么表面的事本该早点发现,可惜她对什么都不上心,以至于在千佛阁都快住半个月了才意识到。发现之后,她便直接问一个相熟的弟子:“姐姐,千佛阁为什么没男人啊?” “谢长老不喜欢男人,所以平日不准男弟子入内。”弟子回答。 段惜疑惑:“为什么不喜欢男人?” “因为谢长老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弟子回答。 段惜:“……”这得吃过多大的亏,才会说出这种话? 她登时便脑补出一个、涉世未深小女修被渣男骗财骗色的故事,随即又觉得不对,若只是遇到渣男,连带着恨其他男人也就算了,总不至于连自己哥哥也恨上吧? ……除非是她遇到骗财骗色渣男,谢道卿棒打鸳鸯,渣男又不够坚定含泪分手,她才恨透了渣男的同时,也恨透了哥哥,顺便将全天下的男人都恨了。 嗯,这么一想就合理了。段惜顿时叹了声气。 当晚,她又撞见谢千羽在屋顶喝酒,联想到自己白日的脑补,叹了声气找来梯子,吭哧吭哧地往上爬。 谢千羽冷眼看着她爬上来,等她坐稳了才淡淡问:“有事?” “没事,陪师父。”陪我可怜的小丫头。 谢千羽轻嗤一声,抬起壶兀自饮酒。 段惜陪了多久,她就喝了多久,以至于终于有了醉意,而壶内的酒源源不断,大有一辈子也喝不完的架势。 “师父,你喝醉了。”段惜无奈提醒。 谢千羽不语,轻轻晃着手中酒壶。 段惜看着她苦闷的样子,又开始脑补各种剧情,想了想还是试探:“师父,你为何总是喝酒?” “喜欢。”谢千羽敷衍。 段惜扯了扯嘴角,无中生友:“徒儿从前认识一个总是喝醉的人,他说只有受过情伤的人才会喜欢喝酒,师父也受过情伤吗?” 似乎觉得她小孩说大人话很是滑稽,谢千羽淡淡斜了她一眼。 见她不理自己,段惜决定单刀直入:“师父,你为什么不喜欢宗主?” 嗯,世间法则之一,傻子有资格提出各种冒犯的问题。 谢千羽扫了她一眼,果然没有动怒:“想知道?” “嗯。”段惜立刻点头。 “因为一个人。”谢千羽回答。 果然如此!段惜眼睛一亮:“谁啊?在哪?” 等她知道了害他们兄妹反目的人是谁,就抽空去把人给砍了。 “死了,他杀的,”谢千羽冷声冷情,“明明亲手杀了她,占了她的位置,还要惺惺作态,假装情深。” 世间法则之二,人总会对傻子放下戒心,尤其是喝醉后…… 等一下,段惜茫然抬头:“……啥?” 谢千羽说的这个人,不会是她吧?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8 章(上头了) 看着段惜愣神的样子,谢千羽目露嘲讽:“想不到吧,你们眼中十全十美的宗主,也不过是个踩着女人上位的凤凰男罢了。” 凤凰男这说法,还是自己教她的……可自己没教她这么形容自家亲哥啊喂!而且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当日正殿之上不就只有她和谢道卿吗?段惜脑子转了几圈,斟酌片刻后还是小心翼翼试探:“你怎么知道……宗主杀了她?” “我看见了,”谢千羽面色沉郁,拿起酒壶猛灌一口,“她死的时候,我在柱子后面。” 段惜:“……”大意了,当时只想着能回家了,没有注意到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害兄妹俩反目成仇的‘渣男’,段惜自觉罪孽深重,再看还在喝闷酒的谢千羽,想了想还是觉得做人不能太丧良心,把谢道卿骗身骗心就算了,不能再连累他们兄妹反目。 作为一个还算有良心的人,她试图劝解:“也许是那个人不对……” 话没说完,凭空出现的拂尘直接缠住了她的脖子,只要略一用力她的脑袋就掉了。段惜瞬间闭嘴。 “我千佛阁的规矩,第一条便是不准乱说话。”谢千羽冷肃道。 段惜疯狂点头。 谢千羽这才松开她。 段惜松了口气,觉得丧良心就丧良心吧,总比丧命强。 谢千羽继续喝闷酒,段惜老实在一旁陪着,直到夜晚过半,谢千羽终于醉得睡了过去。段惜打着哈欠看熟睡的小丫头,在用灵力带她下去和任由她睡在这里之间犹豫三秒,果断选择了后者。 反正修仙者又不会感冒。 段惜找了样东西盖在她身上,抬手抚上她眉间褶皱,一时间觉得好笑:“就是个总欺负你的坏人,有什么可惦记的,别伤心了。” 睡梦中的谢千羽动了一下,眉间渐渐舒展,总算不挂着愁容了。 翌日天光大亮,谢千羽醒来时,就看到自己身上盖了一张方方正正的手帕。拎起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只能盖住个肩膀的帕子,她无言许久,气笑了。 气人的罪魁祸首,此刻正在屋里呼呼大睡,一直到晌午才醒,伸个懒腰去偏厅吃饭了。 “你这孩子整日除了吃就是睡,”姚玲看到慢悠悠的段惜便想笑,“快过来,谢长老特意叫厨房炖了鸡汤,还给你做了一道炸虾仁。” 段惜嘴甜地答应一声,小跑过去拿起筷子就开始吃。 “好吃吗?”姚玲问。 段惜随口回答:“比起上清苑的厨子差点。” 说完,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一瞬间闭嘴。 姚玲倒是没有多想:“你这丫头倒是嘴挑,知道哪里的厨子手艺好,可惜呀宗主每日里只送一餐,你只有晚上才能吃到上清苑的饭菜。” 段惜乖巧一笑,继续埋头苦吃。嗯,她最近在长身体,一定得多吃才行。 姚玲还是只吃清粥小菜,吃完后便放下碗筷,仔细端详段惜。 段惜被人盯着也不在乎,只专心吃自己的饭。姚玲看了她许久,突然轻笑一声:“难怪谢长老对你如此上心,你与前宗主还真是挺像。” 段惜扒饭的动作一停,尽可能维持无辜表情:“嗯?” “脾气不像,举止也不像,就是那股随性劲儿,说不出的熟悉,还都是天灵根,”姚玲笑着摇了摇头,“可惜,你绝不会是她。” 段惜这回是真好奇了:“为什么?” “因为宗主一直没放弃招魂,若你是她,魂魄早就离体去上清苑了。”姚玲打趣。 段惜眨了眨眼睛:“也许是宗主技术不好呢?” “不可能,”姚玲想也不想地否认了,“宗主可是连天地回旋阵都能布出来,怎么可能技术不好,只怕是她早已魂飞魄散,化作尘世一缕风,这才彻底没了音讯。” 姚玲说完一阵怅然,放下碗筷离开了。 段惜怔愣坐在原地,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天地回旋阵,以布阵者血肉为引,逆天地法则,是世上最强的招魂法阵,除非魂飞魄散,否则就是早已投胎转世八百回都能给引回来,她没被招回的原因,可能是她直接跨越时间,在二十年后重生了,这二十年里根本没有她的痕迹。 布此阵者需耗费大量修为,还要每个月圆之夜承受天地业火之痛,几乎不可治愈,意志薄弱者即便不死在布阵时,也容易丧命于布阵后的每个业火之夜。 段惜看着碗里的虾仁,突然觉得不香了。 得知谢道卿布过天地回旋阵,段惜的心情好也不好,好的是此阵都没将她魂魄引回,估计所有人都默认她早已魂飞魄散,即便她以后表现出与从前相似的习性,也不会被人怀疑是夺舍重生,坏的是……谢道卿到底是多恨她,才宁愿豁出性命,也要把她揪回来? 段惜深吸一口气,不敢再细想。 这顿饭吃得她内心沉重,只吃了平日一半的量就匆匆结束。 回到屋里,她有种说不出的紧迫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谢道卿给抓住,摁在地上摩擦个三百遍。这种情绪压力下,她没办法再像之前一样慢慢调养身体,于是思索再三,还是取出了谢道卿和谢千羽送的灵药。 段惜连做几个深呼吸,平复心情后直接跑出去,没走多远便撞见了院里晒太阳的姚玲。 “姑姑,师父呢?”段惜问。 姚玲笑答:“在寝殿呢,有事吗?” “没事!”段惜原路折返。 姚玲看她毛毛躁躁的样子,只觉得莫名其妙。 段惜回屋后,将两个灵药一杯全泡了,搅合均匀后一饮而尽。 轰—— 只一瞬间,识海便充盈起来,灵药源源不断生出灵力,不断愈合坑坑洼洼的灵根,段惜顿时开始飘飘然。两颗都是愈合灵根的圣药,一起吃下很容易药劲上头,所以需要调息吸收,她怕露馅,不敢自己调养,只能让谢千羽帮忙。 灵力越来越多,逐渐生出一种喝醉的舒爽感。段惜克制住傻笑的冲动,晃晃悠悠往外走,看到还在晒太阳的姚玲后,乐嘻嘻地打招呼:“姚姑姑,你还在呐。” 姚玲一扭头,就看到个脸颊泛红双眼迷离的小傻子。她无言一瞬,问:“喝酒了?” “没有,磕药了。”段惜回答完,继续晕乎乎往外走。 姚玲忍不住伸长了脖子:“你去哪?” “找师父!” “别找了,你师父出门了。” 段惜:“?” 她茫然一瞬,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后,一脸惊恐地回头:“你不是说她在寝殿吗?!” “刚才确实在啊,你回屋之后她就走了。”姚玲淡定回答。 段惜无语:“你为什么不帮我拦着她!” “你又没让我拦着,”姚玲也很无语,又有些好奇,“你找谢长老干嘛?” 段惜:“……”能干嘛,当然是修复灵根! 现在谢千羽不在,她自己调息的话容易掉马,那么干脆不调了,顶多也就是灵力越来越多,直接爆体而亡。段惜想到这个结果,乐观地笑了一声,随即又震惊地捂住嘴……她怎么会有这么危险的想法! 然而惊恐没有三秒,又开始乐呵了……这该死的灵药! 姚玲看着她一惊一乍,愈发莫名其妙,刚要问她究竟怎么了,就看到她摇摇晃晃往外走。 “干什么去?”她忙问。 段惜摆摆手:“出去碰碰运气!”说完,便消失在拐角。 “……碰什么运气?”姚玲茫然。 当然是碰偶遇金丹以上修者的运气,总不能任由灵力充胀吧。 源清宗乃修仙界第一宗门,外面几峰废物多点就算了,主峰上可个个都是精英,筑基遍地走,金丹多如狗,她只要出去溜达一圈,找个金丹修者帮忙就行,横竖她是谢千羽的徒弟,那些人也不敢见死不救。 段惜越想越开心,一边清楚地知道是因为药物开心,一边控制不住嘴角上扬,一路上都是高高兴兴的,逢人就打招呼。可惜这会儿金丹以上修者仿佛说好了一般,一个人影也没有,理智告诉她该着急,可情绪上却越来越乐呵。 她走了一路都没遇到能帮自己的,正高高兴兴感到绝望时,突然遇到一个熟人。 “中午好,宗主。”她快乐地打招呼。 谢道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底漆黑一片:“喝酒了?”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段惜笑嘻嘻:“没有,吃了你和师父送的灵药。” 谢道卿神色冷清:“药力过溢。” “可能是吧,”段惜说完,快乐地走上前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别总板着脸嘛宗主,又没人欠你的钱。” 她四肢都快不听使唤了,拍的时候没有收力,谢道卿俊美无瑕的脸很快泛起红印,段惜看着他脸上的指印,乐呵呵地想自己在做什么,这不是死定了么。 “宗主再见。”她靠着最后一点理智快乐离开,可惜还没走出三步,就被薅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当冰冷的手指攥住她纤细的脖子,段惜更开心了—— 他奶奶的,还真是死定了。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9 章(又是她干的...) 被谢道卿拎回上清苑后,段惜已经醉得双眼迷离,为了避免自己再对谢道卿干出大逆不道的事,她得空立刻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腕。 血腥气在口腔弥漫,疼痛也开始蔓延,她乐呵呵地松开嘴,刚要看向伤口迫使自己晕过去,一只大手便攥住了她的手腕。 一阵热意之后,伤口恢复如初。 这他妈……想晕也不行?段惜无语抬头,对上谢道卿的视线后傻笑一声:“宗主。” 谢道卿将跪坐在地上的她单手提起,直接放到了椅子上。段惜因为药效浑身无力,坐起来后直接歪进他怀中,相当熟练地倚在他身上。 虽然隔着层层衣裳,但还能感觉到他坚实的腹肌,比起十七八岁时更加宽厚有力,蕴含的力量也更为强劲。看来这些年长大的不止谢千羽那小丫头,还有眼前这个。 段惜一边乐呵,一边顺手摸一把,摸完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刚才拍了他的脸,现在又蹭他腹肌,便宜都占尽了,以谢道卿锱铢必较的性格,她这回最起码得去半条命吧。 “宗主,打人别打脸。”段惜只有这一条要求。 谢道卿一言不发,只是将手覆在她的额头上。 段惜如今极致快乐,可灵台被掌控时,灵魂还是本能地颤栗,她刚想说些什么,一股强大的精纯灵力突然刺进识海,犹如世上最烈的太阳,将整个灵根都紧紧缠绕,原本无序膨胀的灵药化为一缕缕风,由着他的灵力指引开始一点点修复灵根。 段惜浑身失重,舒服得双腿发颤,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谢道卿的衣裳,宛若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灵根在烈阳的照耀下飞速修复,原本的坑坑洼洼一点点被平复,重新散发出独属于天灵根的温润光彩。 许久,段惜总算摆脱了高昂的情绪,整个人仿佛干了三天农活儿,瘫软地顺着谢道卿滑下去。 当再次被一双冰冷的手扶住时,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总高兴也挺累的。 然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黑,一望无际的黑,黑暗过后,又是一片灰茫茫,段惜似梦似醒,犹如一叶扁舟飘在无垠的海上,不知来路,不知归途,只懒洋洋地飘着,随便风将她带到哪个方向。 飘了好久好久,她终于感觉累了,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已是黄昏,入眼是奢靡无度的摆设,一张桌子、一个摆台,都有她上辈子极为强烈的个人风格,是上清苑的正厅。 段惜从软榻上坐起,第一件事便是低头检查身体,手腕上的咬伤被谢道卿治好了,胳膊腿儿都在,肚子心口都不疼,没发生摘心脏剌腰子等一系列惨案,,再查看识海,此刻灵力充盈灵根完好,她只要略一调养,便能彻底恢复修为。 所以……谢道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段惜正心情微妙时,突然听到门外隐约传来清越的声响。 她顿了顿,静悄悄起身往外走,刚走到门口,便看到谢道卿背身而坐,正在一点一点……磨刀。 ……他手里那玩意是刀吧?是吧?他一个大乘修为,磨什么法器不能用灵力、非得亲自动手? 黄昏时分的天边种满了大片云霞,将整个源清宗都照得昏黄斑斓,谢道卿始终背对她,双手持刀一下又一下地磨。 他一身利落衣袍,后背挺得笔直,即便是做这样的粗活,也能做得优雅好看,连手中普普通通的砍刀,也沾染几分矜贵,仿佛他生来就是最尊贵的上仙,磨刀也能磨出个遗世独立。看着他这副样子,段惜都快忘了他当初跟狗抢食吃时是什么样了。 刺棱,刺棱,刺棱…… 每一刀都仿佛磨在段惜心上,她抖了一下,默默往大门的方向挪。 谢道卿似乎没有察觉,依然专注地磨刀。段惜走出几步远后默默松了口气,正准备扭头就跑时,便听到沉悦的声音响起:“过来。” 段惜身形一僵,半晌一脸尴尬地绕到他面前:“宗主。” 谢道卿垂着眼眸继续磨刀。 从背面看的视觉效果远没有正面这么强,至少段惜从背后看时,还没有这刀随时会扎自己个对穿的危机感。 她咳了一声,决定抢救一下自己:“宗主,师父还在等我。” 希望他看在自己是谢千羽徒弟的份上,别跟她一般见识。 谢道卿闻言停下手中动作,神色郁沉地看向她:“唤我什么?” “……师伯。”小混蛋,占便宜上瘾了。 谢道卿这才满意,拿着刀缓缓起身。 段惜现在的身体虽然长了一张萌妹脸,身高却有一米六八左右,在哪都不算矮,一站在高大的谢道卿面前,就有点不够快了。 像个小鸡子似的。 段惜看着他拿着砍刀一步步逼近,咽了下口水默默后退,还不忘假装不经意般提醒:“我、我师父最疼我了,待会儿见不到我肯定会着急……” “师父好爱我的,如果我不回去陪她,她肯定会非常伤心。” “师父最大的愿望就是我长命百岁……” 后背不知不觉抵在了柱子上,再也无路可退,而谢道卿还在逼近,手里的砍刀泛着幽幽寒光。 段惜能找的理由都找了,见他还迟迟不肯放过自己,当即心一横便要调动全部灵力逃走,只是还未行动,便听到他突然问:“我的刀磨得好吗?” ……嗯?段惜眨了眨眼,半晌试探开口:“好?” “好?”谢道卿反问她的语气。 段惜立刻点头:“好,非常好!” 谢道卿闻言,将砍刀举至二人面前,段惜顿时屏住呼吸,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警惕,就在快要控制不住灵根内充沛的灵力时,身后传来一声呵斥:“谁让你乱跑的!” 段惜表情一变,委屈哒哒地扭头:“师父!” 谢千羽冷冷看她一眼,她顿时有种被教导主任盯上的感觉。 “药力已完全吸收,带走吧。”谢道卿说话时,还拿着砍刀。 谢千羽垂着眼眸行礼:“多谢宗主。” 说罢,又冷着脸扫了段惜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段惜眼巴巴看着她走远,一回头就看到谢道卿拿着刀盯着自己,一张脸阴森且俊美。 “师、师父!你等等我……”段惜扭头就跑,快追上谢千羽时回头瞄一眼,见谢道卿还站在原地。 她抖了一下,跟在谢千羽身后卖乖扮蠢,明知故问:“师父,你生气了吗?” 谢千羽直接无视她。 跟小时候一样,一生气就不理人。段惜叹了声气,拉了拉她的袖子:“师父~师父父~~” 仗着现在的壳子年纪小,段惜脸都不要了,哼哼唧唧跟自己抱过的小孩撒娇。 谢千羽还是不理人,直到回了千佛阁,才冷声呵斥:“过来!” 段惜眼圈一红,咬着唇乖乖上前。 像只可怜的小白兔。 可惜这招对谢千羽而言不太有用:“当日给你灵药时,我是怎么同你说的?” “……叫徒儿分两个月吃完。”段惜怯生生回答。 谢千羽眯起长眸:“你又是如何做的?” “一口气全吃了。”段惜吸了一下鼻子,胆小畏缩却实话实说。 谢千羽被她的诚实气笑了:“你倒是半点假话都不说,知不知道全吃了会有什么后果?若非宗主及时帮了你,你早就灵力充胀而亡了!” “我吃完就发现不舒服了,本来想找师父帮忙的,可是师父不在。”段惜一脸委屈。 谢千羽冷笑:“还成我的不对了?” 段惜缩了缩脖子,讨好地看着她。 谢千羽一阵心烦,沉默许久后开口:“待会儿去找姚姑,叫她去库房挑些灵药,你带着去向宗主道谢,我千佛阁绝不欠上清苑的情。” 一听刚回来又要去上清苑,段惜顿时苦了脸:“我能不去吗?” “你还敢讨价还价?”谢千羽心情极差。 段惜干笑一声:“徒儿不敢,只是……刚才晕乎乎的,做了不少得罪宗主的事,我怕去了会让他更生气。” “他还会生气?”谢千羽突然若有所思。 段惜感觉不妙。 果然…… “那就更得去了,”谢千羽慢条斯理,“能叫他生气,也是你的本事。” 段惜:“……真不能去,他刚才就差点杀了我,我这会儿去了,他万一动手怎么办?”我可是你有且仅有的宝贝徒弟啊! 谢千羽顿时蹙眉:“他要杀你?” “是啊,他手里那把刀就是刚磨的!”段惜煞有介事,可惜‘磨刀’二字一说出口,谢千羽便扯了一下唇角,似乎非常无语。 ……有什么不对吗? “他不是要杀你,是准备修剪花圃。”谢千羽面无表情道。 修剪花圃……骗鬼呢?段惜将不信摆在脸上,谢千羽扫了她一眼:“是真的,这是他分内之事。” 堂堂修仙界第一大宗的宗主,大乘修为的仙者,修剪花圃怎么就是他分内之……等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段惜突然想起,自己上一世刚把谢道卿从外门带回来的时候,给他派的工作就是修剪花圃,还为了逼他黑化,各种贬低他,‘修不好花圃也就算了连刀都磨不利索’这种话更是层出不穷。 段惜:“……”这可真是,她之前到底造了多少孽啊!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10 章(就嘚瑟) 虽然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但段惜依然不想见谢道卿。她仗着自己小傻子的身份,抱着厅内承重柱死活不走,谢千羽气得脸都黑了:“若早知道你如此不听话,我定不会收你为徒。” 段惜眼眶一红,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师父。” 谢千羽一对上她的视线,心里便软了三分,但脸色依然不好。 以前刚认识的时候,段惜不知哄过她多少次,最是知道她嘴硬心软的毛病,于是爬起来去拉拉她的袖子,从兜里掏出一块糖:“师父,不生气了。” 谢千羽看着段惜掌心糖块,神情恍惚一瞬,蓦地想起曾经也有这样一个人,总是在惹她不高兴后,笑盈盈地拿糖块哄她。 “师父?”段惜见她不接,心里顿时泛起嘀咕……难道糖果不灵了?也是,都二十七八的大姑娘了,怎么可能还像几岁时那样,动不动被一块糖给哄了。 段惜心里叹了声气,有些遗憾地将手缩回去,结果刚缩到一半,糖块就被拿走了。她眨了眨眼睛,一脸乖巧地看向谢千羽。 谢千羽依然冷着脸,再开口语气却缓和许多:“真不想去?” “怕……”段惜嘴一撇,葡萄一样的眼睛单纯无邪。 谢千羽沉默一瞬,道:“那就不去了。” 段惜顿时松一口气。 “但还是要受罚。”谢千羽面无表情。 段惜一口气又提了上来。 “擅自用药,不听师训,便罚你与主峰其他弟子同吃同练,修行十日,好好学一学做弟子的责任,期间千佛阁任何人不得相帮,违者重罚!”谢千羽说完,甩袖离开。 没想到只是罚吃十天大锅饭,段惜瞬间一身轻松,只是在听到门口有动静时,又立刻摆出一脸苦相。 “小傻子受罚了?”姚玲笑眯眯地问。 她来这么多日,千佛阁的人也经常会这么叫她,只是不同于九峰那些人,言语间更有亲昵之感。 段惜吸了一下鼻子,可怜兮兮道:“师父还在生我的气,姑姑可不可以帮我去求求她?” “你不听话,姑姑也没办法。”姚玲摊手。 段惜呜咽一声:“那你能不能帮我跟师父说说,我可以受罚,但晚上要回来,师父总是心情不好,我想陪着她。”千佛阁的床又大又软,还能一个人一间房,她可不想跟其他人去挤大通铺。 姚玲哭笑不得:“你师父都快被你气死了,确定想让你陪吗?” 段惜嘴一撇,当场就要哭,姚玲吓一跳,赶紧安抚两句,扭头就去找了谢千羽。 “她真是这样说的?”谢千羽眼眸微动。 姚玲失笑:“可不就是,都自身难保了,还担心您呢。” 谢千羽眼底闪过一丝浅淡的笑意,总是绷起严肃弧度的唇也渐渐放松。 姚玲见状趁机劝道:“人跟人的缘分真是说不准,您和小鱼满打满算才认识几天,竟比那些几十上百年的师徒感情还要深了,要我说,您还是别罚她了,那孩子脑子缺根筋,又一点基础也没有,贸然跟着上大课,会挫败也就罢了,我总担心她会被人欺负。” “此次她差点没命,若不给点教训,日后只怕更不听话,”谢千羽沉下脸,说完沉默许久,又道,“更何况她身为我谢千羽的徒弟,日后总会见人,先在宗门内适应一下也好,有你我看着,她总不会再过九峰那种日子。” 想到她连谢道卿都怕,谢千羽又蹙了蹙眉。 姚玲看到她的表情,也有些明白了,正要夸一夸她的良苦用心时,便听到谢千羽冷冷道:“顺便也让她减减肥,才来了几天,脸都圆了。” 姚玲:“……”这不是你一顿一顿喂出来的吗?前天还让我找新厨子给段小鱼改改口味呢! 刚回到屋的段惜打了个喷嚏,关好门窗后迫不及待地跑到床上打坐。 灵根已经完好,识海内灵力充盈,总算能承受她的修为。段惜双眸紧闭,任由灵力绕体而行,一步一步恢复力量。 轰隆—— 天边突然炸起惊雷,接着便是云翻雾涌,方才还艳阳高照的晴空,一瞬间阴沉下来,风雨欲来时携裹着诡异的光影。 源清宗内,所有人都注意到这一奇怪天象,一个个都放下手中活计,跑到院中围观。 正置身于花圃中修剪月季的谢道卿,听到第一声雷响时指尖一颤,一支完好的花枝被剪了下来,月季上的刺扎进指腹,瞬间流出殷红的血,犹如点点红梅印在枝干上。他浑然不觉,将花枝放到身侧后,继续在雷雾下侍弄花草。 千佛阁内,谢千羽听到动静打开窗户,看到天边涌起的雷暴蹙起眉头。 雷暴只持续一瞬,便拨云见日消散于无形,依然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且天边多了一层霞光。 “这是有人进阶元婴了?”姚玲虽是个凡人,却在宗门耳濡目染多年,简单的天象还是会看的,“看雷暴位置,应该是咱们宗门的吧?也不知是哪位长老。” “先备好礼,知道是谁了直接送去就是。”谢千羽不怎么关心。 姚玲笑着答应一声。 偏房里,段惜一身酸臭,脏兮兮地倒在床上,许久才舒坦地伸一伸懒腰,捏个清洁咒将身上排除的脏污理干净,顿时浑身清爽。 被限制了太久,如今总算通体舒畅,虽然修为没有恢复到上一世的巅峰,但能到元婴中期也算不错了。段惜做了太久的凡人,这会儿只想出去御剑飞行,好好爽一把,只可惜一听到外头都在议论是谁进阶了,就瞬间打消了念头。 她是元婴又怎么样,谢道卿可是大乘!实力差距大概有八百条银河,这会儿出去嘚瑟,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段惜瞬间冷静,冷静之后闭目敛神,将修为尽数隐藏,又变成了平平无奇的段小鱼,这才跑出去混到人堆儿里凑热闹。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晋升元婴的盛况。” 段惜连连点头:“是呀是呀。” “也不知是哪位长老这般好运,真是羡煞我也。” 段惜:“是呀是呀。” “若我也能进阶元婴就好了,可惜修炼这么多年,才只是筑基。” 段惜:“是呀是……” “段小鱼,”谢千羽站在窗前不悦唤人,“你又跑出去作甚?” 段惜连忙跑到她面前:“师父,徒儿来凑热闹。” “你倒是好心情。”谢千羽说完冷笑一声,视线停在她脸上的瞬间,突然蹙起眉头。 段惜心下一沉,眨着眼一脸无辜地看她。 “你过来。”谢千羽下令。 段惜赶紧往前一步,屏住呼吸任其打量。虽然知道自己隐匿修为的独门秘技,是谢道卿也瞧不出的厉害,可被她这么盯着还是有些紧张。 谢千羽盯着看了许久,问:“怎么觉着你肤色比起先前更好了些。” 修为可以隐藏,因为修为增进变得更好的体质却难以隐藏,段惜只能睁眼说瞎话:“徒儿方才洗脸了。” 谢千羽无语:“洗个脸就能变化这么明显?” “三天没洗了,搓掉一层皴,自然明显。”段惜继续胡诌。 谢千羽瞬间脸黑,哐当一声将窗户关上,严厉的声音瞬间穿过窗子:“日后给我一日两洗,少一次杖责十次!” “……是。”段惜苦着脸答应,心里却默默松一口气。 糊弄完谢千羽,她也回屋了,整个源清宗热闹一阵后,发现不是自家长老飞升,便也各自散去不再谈论此事。 一夜相安无事。 翌日一早,段惜便被姚玲从床上薅了起来。 虽然经过昨日之后,她已不用吃饭睡觉,但以前的生活习惯还在,所以被拽起来时还是犯困。 “别睡了,赶紧去上课吧。”姚玲说着,丢给她一套练功服,还有一个小布包。 段惜极不情愿地换上,背着沉甸甸的小布包便出发了。姚玲不放心她一个人,便亲自带着去了学堂。 源清宗有长老二十余位,除了谢千羽只有一个徒弟,其余人弟子无数,刚进门的弟子们根本没有随师父修炼的机会,所以特意设立学堂,每日一起上大课,只有格外出众者才能回师门深造,所以即便进了主峰,竞争也十分激烈。 “姚姑。”正在上课的老师颔首。 姚玲说明了来意,便将段惜推了出去,众弟子一听这就是谢长老收的傻子徒弟,当即齐刷刷看过来。 段惜眨了眨眼,不负众望地向众人表演一个傻里傻气。 “噗……”台下有弟子嗤笑,段惜只当没听到。 “自己找个位置坐下吧。”老师温和道。 段惜答应一声,径直走到最后一排,老师等她坐好,便继续讲他的修炼基础课。 基础课非常基础,连丹田在哪都要仔细讲,段惜听得哈欠连天,第一节课就被老师训了好几遍,一早上过得索然无味。 好不容易熬过第一节,总算可以去吃饭了,她百无聊赖地起身,却被一群刚入门的弟子团团围住。 “你就是那个天灵根?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啊。”有人直言不讳。 “她虽然是天灵根,但脑子不好,估计生活都不能自理,谢长老肯定是后悔收她了,才把她丢到学堂来,否则就一个徒弟,怎么也该亲自带。”有人认真分析。 “这么说来,她现在是被谢长老抛弃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突然不怀好意。 段惜一脸无语,正准备离开时,突然有人问:“你小布包里装的什么?” 段惜顿了顿,也跟着好奇了,于是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好多吃的!”众人一阵惊呼。 段惜看看满满一布袋零食,再看众人惊讶的样子,突然找到了点上学的乐趣。 “我师父特意准备的,”她嘚瑟地掏出一块牛肉干,“羡慕吗?” 众人:“……”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11 章(接你放学) 段惜的零食都是姚玲特意搜寻来的名厨,加了灵草灵药制成,有强身健体之功效,早已不是好吃这么简单,在座的各位虽然还未筑基,但也能看出是好东西。段惜炫耀完,心满意足地顶着一群人羡慕的目光去食堂了。 源清宗的食堂在众仙门中算是顶尖,但到底是大锅饭,段惜进去走一圈,只有一样糯米蒸藕还算合心意,偏偏一个人只能领一块。 “我想多要一块。”段惜试图以脸服人。 打饭大妈无情地看她一眼:“滚。” 段惜:“……” 端着一小块糯米藕扭头坐下,三两口就吃完了。她已经到了不吃也不会饿的状态,但习惯了一日三餐定时定量,乍一只吃这么点,心理上还是觉得会饿。 段惜四下看一圈,最后招来一个眼熟的弟子。 “干嘛?”弟子警惕地看她。 段惜掏出一块灵草熏制牛肉干:“你去要个甜藕,我拿这个跟你换。” 不花钱的甜藕换有灵力的牛肉干,怎么看都是段惜吃亏,弟子瞬间心动,又有些迟疑:“你认真的?” 段惜点头。 弟子立刻抢过牛肉干,三五步跑到窗口要了块甜藕,转身回来放到她盘子里。段惜一边吃,一边又叫来几个同学,用同样的方式使唤他们去帮自己买了甜藕。 费了一番功夫吃饱喝足后,小布包里的零食下去了三分之一。段惜揉着发撑的肚子,慢悠悠地回到学堂,结果还未坐稳,一个长相清俊的少年便出现在她面前。 是之前说谢千羽不要她了的恶毒小孩。 “喂,新来的,咱们上大课的规矩是上课前要值日,每个人都要做,你负责茅厕,现在去清扫吧。”看着十三四岁的年纪,说起话来官腔十足。 段惜眨了眨眼:“我凭什么听你的?” “老师吩咐,这个班都听我的。”见她还敢顶嘴,少年顿时态度倨傲。 “对啊,赵知是班里最厉害的学生,老师说了,班内杂事皆由他来管。”有人接话。 段惜扫了少年一眼,火灵根,灵根不算太纯,却也是难得的好苗子,不出意外三个月内就要筑基,这个年纪能有筑基修为,算得上是天才了,也难怪老师喜欢。 段惜伸个懒腰:“我不能打扫别的地方吗?” “不行,就得是茅厕,”赵知针对得理直气壮,“这里可不是千佛阁,没有你置喙的余地。” 段惜看着他的神色,懂了,答应之后扭头用零食聘了俩小弟,替她帮茅厕打扫一遍。 赵知从小到大都顺顺当当,还是第一次遇见敢这么正大光明收买人的,顿时有些气恼:“我让你负责,你为何叫别人做!” “茅厕干净了吗?”段惜反问。 赵知气愤:“干净了,但是……” 段惜打个哈欠,从包里掏出一块糕点慢悠悠地吃。 没想到被傻子无视了,赵知没说完的话瞬间噎在嗓子里,憋得脸都红了,扭头就往外跑。 “你惨了,”帮段惜打扫茅厕的弟子小声道,“他肯定是去找老师告状了,他早就看你不顺眼,这回可算抓到你把柄了,必然不会轻易放过。” “为什么看我不顺眼?”段惜不解。 “他之前想拜谢长老为师,谢长老没收他,结果没几天就收了你。”有人解疑。 段惜恍然,心想难怪从一开始就表现出这么大的敌意。 另一个人也探过头:“老师每次都信他,他告谁的状谁就要受罚。” “而且他还很小心眼,你得罪他一次,他可能会告你八次状,像狗皮膏药一样,你日后可怎么办哟。”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有替她捏一把汗的,也有幸灾乐祸的,但基本能看得出,大家对赵知那位天才儿童积怨已久。 面对众人的关注,段惜很是坦然:“没关系,我是傻子。” 众人:“……”第一次见有人把‘我是傻子’这四个字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也是第一次见这么清楚自身优势的傻子。 果然,赵知告完状,老师一听犯错的人是段小鱼,便有些不屑:“她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如何能做打扫的活计,你日后别再给她安排这些。” 赵知吃了个瘪,黑着脸回了学堂,一进门看到段惜还在吃东西,当即气得冷哼一声,算是单方面结了仇,于是接下来一日,段惜吃零食他告状,段惜不好好听课他告状,段惜趴桌上睡觉他告状,而段惜……段惜懒得理他,吃饱喝足后回千佛阁,翌日又迎来新一轮的告状。 老师虽然觉得段小鱼是傻子,懒得跟她一般见识,可听自己宝贝学生说得多了,也渐渐有了偏见,于是段惜不论做什么,他都能挑出刺来,揪住人就是一通呵斥。 段惜起初还能装个诚恳认错的样子,渐渐发现他只是针对自己后,便也左耳进右耳出了,每天该干嘛干嘛,直接当他说话是放屁,结果有一次敷衍得太厉害,没忍住睡了过去。 能在这里上大课的弟子,都是初来乍到,一向都是毕恭毕敬极好管教,老师第一次被这么无视,顿时大发雷霆,当即使出了终极手段—— 告家长。 “她不求上进不学无术,还对课堂没有半点敬畏之心,虽是天灵根,却根本不是修仙的材料,若再这样下去,只怕将来不是废人一个,就是误入歧途……”老师痛心疾首,说了半个时辰都不带重样的。 段惜心虚地抬头,对上姚玲的视线后尴尬一笑。被请家长什么的,她十岁之后都没有过了,不得不说侮辱性极强。 谢千羽沉着脸一言不发,老师突然生出一股优越感—— 谢长老再厉害又如何,徒弟错了不还是脸上无光、要听他的训斥? 老师清了清嗓子,放缓了声音:“段小鱼愚笨不堪,若继续如此,我只怕是不想管……” “我徒弟,用你管?”谢千羽打断。 “天灵根不是修仙的材料,你的杂灵根就是了?不会教便不教,何必找这么多理由。” “不过是吃点零嘴,还是下课期间吃,被你说得好像犯了天条一般,怎么你这辈子都没吃过东西?” 老师:“?” 段惜眨了眨眼睛,偷偷瞄一眼谢千羽。 “我叫她去,只是多见见人,至于见完人后如何,便随她了,”谢千羽扫他一眼,“她如何修炼,我自有主张,你不必多管闲事。” 老师:“……” 一刻钟后,老师灰头土脸地离开了,厅内总算静了下来。 段惜吸了下鼻子,可怜兮兮地看向谢千羽。 谢千羽面色缓和些:“过来。” “师父。”段惜乖乖上前,拉着她的袖子摇了摇。 谢千羽抬眸:“他这几日,没少给你脸色看吧?” “……也还好。”确实被莫名其妙骂了几顿,但段惜自己都没放心上。 谢千羽拍了拍她的手:“明日还要上课,回去歇着吧。” “是。”段惜见不用挨骂,顿时快乐离开。 谢千羽看着她步伐轻快地往外跑,一向绷得很紧的唇角微微上浮。 “小鱼这孩子,真是讨人喜欢,”一直没说话的姚玲也忍不住笑,“也不知方才那人什么毛病,竟将她说得一无是处。” “他无非是觉得小鱼心智不高,我即便收她为徒,也不可能用心教导,说不定很快还会厌弃,所以才敢这般放肆,”谢千羽冷笑一声,“这种事我幼时见多了,无非就是踩低捧高看人下菜。” “真是鄙薄,不过小鱼来了这么久,您一直未教她修炼之术,也难怪旁人会这么想,不如趁这几日不忙,先为她启蒙如何?”姚玲提议。 谢千羽摇了摇头:“半月后吧。” “为何还要再等半个月?”姚玲疑惑。 谢千羽看她一眼:“你忘了?仙魔试炼大会。” 姚玲恍然,感慨:“您真是良苦用心。” 谢千羽捏了捏鼻梁:“既然收了她做徒弟,自然要护她周全。” “也好,横竖您已经教训过他,想来也不敢再给小鱼穿小鞋。”姚玲认同地点了点头。 谢千羽眸色一冷:“还不够。” 翌日,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一天的课程结束,睡饱喝足的段惜伸了伸懒腰便要回千佛阁。 “听说昨日老师去见谢长老了,谢长老没教训你吗?”赵知拦住去路。 段惜斜了他一眼:“好狗不挡道。” “你……你有什么可得意了,到现在连炼气都不会,谢长老早晚将你逐出师门!”赵知咬牙切齿,说完看到她今日没背小挎包,顿时又得意了,“我就说谢长老会厌弃你吧,你今日不就什么吃食都没了?” 他话音未落,还没走的众人纷纷围上来,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一般议论纷纷。 “还真是什么都没带,我说你怎么不吃了。” “你不会是失宠了吧?真要被逐出师门了?” “我还想尝尝你的雪花酥呢,这下是不是此生无望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段惜才发现自己今天忘带零食了。 赵知倨傲地翘起下巴,正要再讥讽几句,刚上完课离开的老师又回来了,游魂一般看向人群中的段惜:“……段小鱼快出去,你师伯来接你放学了。” 段惜:“……谁?” “师伯。”老师双眼无神,仿佛受了极大的震撼。 段惜:“……” 她一脸茫然地往外走,众人目送她离开后,纷纷讨论段小鱼的师伯是谁,正说得热烈时,有人突然冒出一句:“亲师伯的话……不就是宗主吗?” 众人瞬间一静,随即大笑说不可能,宗主怎么会做这种事,说着说着,声音渐渐消失,众人面面相觑。 学堂外,段惜停下脚步,便看到满天霞光下,谢道卿垂手静立,身姿挺拔眸色深沉,俊美得不似凡人。 ……疯球了,还真是谢道卿。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12 章(宗主叫你去上清苑...) 段惜一秒调整心态,怯生生迎上去:“师伯。” “你师父叫我接你回家。”谢道卿淡淡道。 ……谢千羽在搞什么?段惜余光瞥见学堂窗户上趴满了人,包括平时最喜欢端着的老师。 也是,虽然同在主峰,可神秘莫测的宗主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有些人来了十几年,可能也就见过一两次,如今他突然出现,会引起围观也正常。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谢谢师伯。” 谢道卿抬手划破虚空,段惜的小挎包凭空出现,惊得学堂内一众小学鸡惊呼不已。 ……谢宗主,咱能不装逼吗?段惜无言以对,默默接过小挎包,跟在他身后慢吞吞地往千佛阁走。 谢道卿没有回头,却仿佛背后有眼一般,始终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段惜安静跟着他,看着他宽阔的肩膀一阵恍惚,心想原来真有二次发育一说,相比十七岁时,明显男人味更足了,也不知道其他地方都长大了,那…… 段惜正经不到三秒,又想到了不可描述的地方,赶紧从挎包里掏个零食冷静一下。 平时她一个人放学,都是一路走一路玩,时常天黑了才到家,今日有谢道卿在,她不敢四处闲逛,只一刻钟的功夫就到千佛阁门口了。 “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等在门口的姚玲惊讶。 段惜心虚地清了清嗓子,赶紧跟谢道卿道别。 谢道卿看她一眼,漆黑的眼眸郁色沉沉,一言不发便离开了。 “是提前放学了?”姚玲继续问。 段惜收回逗留谢道卿背影的视线:“啊……提前放学了。” “怎么样,宗主亲自去接,他们是不是很震撼?”姚玲挑眉,眼角的皱纹笑得堆了起来,“你得好好谢谢你师父,为了叫旁人不敢轻视你,亲自去求了宗主接你放学,你也知道她与宗主的关系,能做到这种地步实属不易。” 段惜:“……”真是谢谢师父了。 不得不说谢千羽这招很有用,段惜翌日一早去上课时,直接靠‘宗主师伯亲自接送’这一条,一举成为班里风云人物,不仅弟子们羡慕崇拜,就连之前一直没有好脸色的老师,也开始笑脸相迎,只有臭小孩赵知一直黑脸,仿佛她现在享受的,是本该属于他的荣誉。 “有病。”段惜从小挎包里掏出自制高脚杯,倒一杯葡萄汁晃啊晃。 赵知冷笑一声:“有什么可得意的,连凝气都不会的废物,等到仙魔试炼大会,还不是要向魔族跪地求饶。” “她还未正式修炼,应该不用参与比试。”有人说句公道话。 赵知瞬间恼羞成怒:“你闭嘴!” 段惜无视他,扭头问:“什么是仙魔试炼大会?” “是源清宗与魔族的比拼,每年一次,全部弟子都要参与抽签,试灵石会随机抽出双方实力相当的人比拼,分出胜负后各做加减分,最后累计分数最高的一方胜利,再过十余日,便又要开始抽选了,”被问的人细心解答,“不过你别担心,试灵石只会挑筑基以上的修者,不会抽中你的。” 段惜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玩意,一时间十分感兴趣:“听起来还挺好玩,怎么想到办这个的?” “据说是宗主和魔尊是死对头,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大打一场,连续几年扰得仙魔两界都不安生,这才想到这个法子,”说话的人提起这个便兴致极高,“前几年试灵石抽中宗主和魔尊,打得那叫一个精彩,也不知今年还会不会挑到他们。” 段惜没想到谢道卿还能与人结仇,正要问如今的魔尊是谁,赵知便凉凉开口:“问这么仔细做什么,你一个凡人,还想参加大会不成?” “我参加不了,那你要参加吗?”段惜无辜反问。 赵知噎了噎,黑着脸离开了。 “嘿,我发现你吵架的时候,看着一点也不傻!”有人夸赞。 段惜谦虚地摆摆手:“我那点脑子,都用在这上头了。” 大约是被段惜气得不轻,赵知一连两天都没来上课,等再次出现在班上时,周身气场都不同了。 “你筑基了!”有人惊呼。 赵知扫了角落吃东西的段惜一眼:“为了参加仙魔试炼大会,为宗门争一份荣光,只能尽快筑基了。” 小小年纪,官腔十足。 在场的都比他年纪大,如今却在修为上落下一大截,或多或少心里都不是滋味,可想到他将来前途无量,便也都上赶着巴结,一时间段惜的风头都不及他。 “赵知,你师父该接你回去了吧?” 赵知挺起胸膛:“师父说了,再过十日就让我回师门。” “真好啊。” “太羡慕了。” “赵知你真厉害,以后可别忘了同窗之谊,我们可都指望你呢。” 一片夸赞的海洋,赵知遨游累了,便一脸悲悯地看向段惜:“宗主和谢长老都这么看重你,怎么一直没让你回去啊,不会是嫌你愚钝,便一直不肯亲自教吧?” 段惜吃完最后一片苹果干,抬头看他一眼:“哦,我明天就不来了。” 赵知:“……” 伴随着又一次完美胜利,段惜的十天惩罚彻底结束,放学时间一到,她当即将包里所有零食都分给弟子们,一个人快快乐乐地离开。 看着她步伐轻松的背影,许多人都隐隐觉得不舍得,只有赵知冷哼一声,心中充斥着再也无法报仇的郁闷。 段惜回到千佛阁,谢千羽和姚玲都在,同时也在的还有一大桌山珍海味。段惜眼睛都亮了,惊呼一声冲过去:“谢谢师父,谢谢姚姑姑。” “恭喜小鱼,十天小试炼圆满结束。”姚玲笑呵呵招呼她坐下。 谢千羽唇角也微微浮起:“去了这么久,可有什么收获?” “认识了很多朋友,学会了很多知识,懂得了师父的良苦用心,感觉自己成长了。”作为高考作文高分选手,段惜扯犊子的话张口就来。 明明是套话,谢千羽却听得眼底带笑:“不错,收获很大。” “小鱼辛苦了,赶紧多吃点。”姚玲帮着夹菜。 段惜一边道谢一边招呼谢千羽:“师父也吃点吧。” “我不饿,你吃吧,”谢千羽说罢便往外走,走到一半想起什么,又回头叮嘱,“今晚就不要出门散步了,早点休息。” “好。” 段惜随口答应,可惜一等吃完饭,生物钟便准时响起,不出门溜达两圈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她没有思索太久,便当着姚玲的面回到寝房,然后翻窗出门去了。 主峰四季如春,桃花与梅花并肩盛开,景致繁美不似人间。段惜一个人漫无目的地穿梭在曲径山林,最后爬上一块巨石晒月光。 赵知拎着扫帚经过时,看到她怡然自得的样子,心里顿时不平衡了。他是同辈弟子中最优秀的,十三四岁便筑基成功,如今还要为老师打扫住处,这个小傻子什么都不会,却能整天这么舒服,睡了吃吃了睡的享福……凭什么? 赵知绷着脸站了半天,瞥见天上圆圆的月亮,突然想到了源清宗流传的某个故事。 段惜其实早就发现他来了,只是懒得理他,想瞧瞧他能忍到什么时候。没想到还是高估他了,才在角落站了片刻,便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喂!段小鱼,宗主叫你过去。”他板着脸,嘴唇不自然地抽动。 段惜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宗主叫我?” “……自然是因为我经过上清苑,恰好遇到了宗主,他知道我是你同窗,便使唤我来,”赵知说完怕她不信,又添了一句,“不然我怎么知道你在这里,自然是因为宗主用神识扫到了,直接为我点明了方向。” 段惜从石头上跳下去:“当真?” “当真!”赵知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段惜没有多想,闻言便直接往上清苑走。 去的路上,她越想越不对,赵知一个大课弟子,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经过上清苑?而且怎么就这么凑巧,一经过就遇到宗主?还有,谢道卿一向目中无尘,就算那日去学堂接她时,与赵知有一面之缘,也不该就记住他的脸才是。 更何况他方才分明是一脸心虚。 段惜一直没将小孩放眼里过,所以刚才听到他说的话也没起疑,毕竟本能上不觉得哪个小弟子敢胆大到假传圣旨的地步。 可眼下一只脚已经迈进上清苑,仔细想想还是觉得不对劲,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离开再说。然而等她出现这个想法,刚要转身离开时,一道凌厉的灵力兜头朝她袭来,她目光一凛,想也不想地往后一退,彻底进入了上清苑。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彻底将上清苑与外界分隔开来。 千佛阁,谢千羽将姚玲叫来:“小鱼睡下了吗?” “回长老,方才就回屋了。”姚玲回答。 谢千羽微微颔首:“今日她还是别乱跑的好。” 姚玲一愣,这才想起今日是月圆之夜,是谢道卿承受业火之痛的日子。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13 章(你要干嘛...) 上清苑内,段惜猛地躲开一道攻击,想也不想地就往门外跑,然后还未跑到门口,一道肃杀之气便在她脚下炸开,她一个急退,反而离门越来越远,一转身便对上一双阴郁的眼眸。 “……师伯。”变脸艺术家一秒收起灵力。 然而下一秒,一道灵力直冲她的面门,段惜心下一惊,想也不想地侧身躲开,这一下彻底暴露了修为。 段惜警惕地看着谢道卿,正准备编个理由抢救一下岌岌可危的马甲时,突然注意到他周身灵力涣散发丝飞舞,瞳孔也泛着黑红,与当初杀她那会儿的走火入魔很像。 段惜顿了顿,蓦地想起姚玲之前说过,谢道卿曾布过天地回旋阵……天地回旋阵,布阵者在每个月圆之夜,都要承受天地业火之痛,每次经历都轻则伤筋动骨,重则灰飞烟灭。 而谢道卿此刻,显然是被业火乱了心智,若再放任下去,只怕不死也要褪层皮。 “谢道卿,快凝神静气!”段惜提醒,下一瞬便差点被他一掌拍死。 看着她躲开的地方出现一个大坑,段惜无言三秒,确定他现在听不懂人话,果断掉头就跑,结果没跑几步就被逼了回来。 然后就是密集的灵力围杀,每次她往门口或墙边跑,都会换来更猛烈的攻击。段惜不敢有半点侥幸心理,调动全身灵力闪避,却也好几次险些丧命,一番抵抗下来,衣裳已经破破烂烂,一条袖子直接没了,整个人都狼狈不堪。 再这样下去灵力耗尽,就真只有死路一条了。段惜在自力更生和摇人来救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一边躲谢道卿一边朝天上击去,震出一声巨响试图将谢千羽吸引过来。 她的行为激得谢道卿戾气徒生,眯起长眸瞬间朝她杀去。 千佛阁内,谢千羽静坐在院中,听到上清苑传来的巨响后猛地起身,随即又铁青着脸逼迫自己坐下。 姚玲也听到动静匆匆赶来,看到她后担忧开口:“今日宗主闹出的声响也太大了些,长老要不要去看看。” “……是他咎由自取,我去了又有什么用。”谢千羽面无表情,攥紧的手却微微颤抖。 “可是……” “受业火时痛到六亲不认,我若去了他也只会将我当入侵者杀无赦,”谢千羽打断,直接甩袖回屋,“我帮不了他,这世上也无人能帮他,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天意罢了。” 说罢,便消失在拐角处。 姚玲眉头紧皱,许久幽幽叹了声气。 上清苑内,段惜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援军,终于耗尽气力跌坐在地上。 谢道卿周身气息凌冽,一伸手凭空变幻出一把长剑。月光下,剑身泛着幽幽冷光,发出阵阵嗡鸣,作为这把剑的前主人,段惜无比清楚,这是杀戮即将到来之前的兴奋。 ……狗东西,连你亲爹都不认识了。 段惜深吸一口气,一抬头便对上了谢道卿阴鸷的双眼,她无言以对,刚要认命等死,便眼睁睁看着他倒在自己面前,手中的卷云剑也摔在地上。 “……谢道卿?”段惜试探地唤了一声。 地上的人没有动静。 段惜磨蹭上前,看到他一只手死死抠住地面,紧闭着双眼颤抖。 是业火,他快承受不住了。 段惜定定看着他,突然意识到现在是偷窥天镜的最佳时机。她没有犹豫,扭头就往藏宝阁跑—— “唔……” 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着痛苦的闷哼,段惜猛地停下脚步。 ……不行,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必须尽快拿到窥天镜,找出回家的办法,你妈还等着你交手术费呢!段惜沉下心又要走,身后的人再次溢出一声呜咽。 管不了这么多了!段惜暗骂一声,黑着脸折了回去。 月光下,谢道卿眉头越蹙越深,眼角也渐渐发红,俊美得像个勾人心魄的妖孽。段惜深吸一口气,黑着脸单膝跪下:“谁让我欠你的!” 说罢,她将手覆在他的额头上,闭上双眼为他输送灵力。做这件事时,她想得很简单—— 天地业火无人能帮,只有用灵力汇成清泉,为识海降低些许温度,多少能让他舒服点。 然而她却低估了元婴和大乘修为的差距,当掌心覆上的瞬间,自己的所有灵力便像不听使唤了一般,源源不断地朝他输去,等段惜意识到不对时,已经根本无法停下。 “谢道卿……咱们一码归一码,我现在是帮你,不带这么恩将仇报的吧!”段惜一边吐槽,一边咬着牙试图将手拔回来。 然而她的手就像长在谢道卿额上了一般,任由她怎么用力都不行。眼看着自己的灵力即将枯竭,段惜急得直接手脚并用,踩着他的肩膀反用力。 正当她努力时,谢道卿倏然睁开眼睛。 段惜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僵硬一瞬后讪讪将脚收回去:“你听我解……” 一句话没说完,天地颠倒,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推倒在地上。 好消息是,她的手终于与谢道卿分开,不用再担心会灵力枯竭而死,坏消息是谢道卿本人此刻在她上方,将她压得结结实实,两只手也分别攥着她两个手腕,直接按在地上,这姿势实在是……一言难尽。 “段芸……” 正在试图挣扎的段惜一僵,一脸惊恐地看向他。 “我抓到你了。”他声音沙哑,仿佛生锈的铁浸了鲜血,与平日截然不同。 段惜咽了下口水,试图对他友好地笑一下,可惜嘴角抽了半天也没成功。 旧情人再见,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对上这双阴鸷无光的眼睛,什么也……等一下,无光? 段惜顿了顿,这才发现他还是神志不清。 “……谢道卿,你当真认得我是谁吗?”段惜试探。 “段芸,段芸……”谢道卿的呼吸起伏越来越大,伴随着凭空而起的烈风,犹如索命的孤魂野鬼。 “我不是。”段惜试图否认。 “段芸……”谢道卿像听不懂话一般,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眸犹如世上最滚烫的海,能将所有坚硬的东西烧毁融化。 段惜现在灵力空空,跟个废人差不多,听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唤她曾用名,除了心惊胆战什么都做不了。 “段芸……” 他将她压在身下,攥紧她的手腕压在耳边的石板地上,一遍又一遍地唤她的名字。段惜屏住呼吸等了许久,正要因为他没做旁的事松一口气时,他的手突然攥住她的衣领。 撕拉—— 布料尽碎,然后被丢进风里。 段惜心下一惊,连忙护住身前大片风光:“谢道卿你想干嘛?!” 谢道卿重新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死死困在自己身前与地面之间,阴郁泛红的双眼盯着她看了许久,视线最后落在了她的唇上。 段惜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别给我耍流氓啊好歹也是一宗之主了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不能干那些不要脸的……操?” 最后一声脏话,直接破音成了三声调……因为谢道卿竟然咬她!他盯着她的唇看了这么久,倾身下来时竟然错开了她的唇,直接咬在了她的肩膀上! 他这一下毫不留情,段惜疼得倒抽冷气,拼着最后一点力气使劲推打他,结果只换来他愈发用力。 “谢道卿……”段惜不敢再挣扎,只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唤他明知。 然而谢道卿毫无反应,只是死死咬着她不放,似乎要将所有的怨与恨,都尽数倾泻在这一咬里。 段惜疼得呼吸急促,不知不觉中死死攥住他的衣领,乍一看仿佛一对恩爱恋人,正在做世上最亲密的事。 正当段惜以为他要从她身上咬掉一块肉时,谢道卿突然松开了,然后整个人彻底砸在了她身上。 先前谢道卿困着她时,好歹膝盖和手还撑着地面,身体的大半力道都没在她身上,这下结结实实地全压在她身上,直将她压得眼前发黑。 许久,她缓过劲来,试探地推了一下身上的人:“谢道卿?” 软踏踏的,应该是彻底昏死过去了。 段惜松了口气,用尽全力将他推到一边的地上。昏迷的谢道卿侧身一倒,手指无意间碰到卷云剑,卷云剑顿时发出一声轻鸣。 段惜抬手给剑一个脑瓜崩,威胁:“信不信我折了你!” 卷云剑像是察觉到熟悉的气息,赶紧又轻鸣两声,不同于先前的威胁,更像是一种讨好和求饶。 倒是同从前没什么分别,段惜轻嗤一声,也不打算带走它,起身后盯着谢道卿看了片刻,深吸一口气将他的外衣扒下来,裹住自己露了大半的身体后扭头就走。 也不知道他醒来后会不会有现在的记忆,有的话她马甲就彻底保不住了,必须得尽快拿到窥天镜离开,否则等着她的就是死路一条……嗯?脖子为什么湿漉漉的,他刚才留下的口水?段惜下意识摸了一把举到面前,便看到一手殷红的血迹。 ……妈的,她这命也太苦了点。 段惜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在地。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14 章(我可以娶你...) “谢道卿!你怎么能……” “我会负责。” “你已经害了芸姐姐,还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争吵声,段惜眼皮动了动,想要醒来又觉得累,正在挣扎时,听到了姚玲慈爱的声音:“睡吧小鱼,再睡会儿,已经没事了……” 她一边低声安抚,一边轻轻拍着自己的后背,犹如世上最有用的安眠药,段惜没有挣扎太久,便沉稳睡去。 再醒来时,已经在千佛阁的寝房里了。 段惜睁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床幔看了许久,先前的记忆总算复苏。她惊得突然坐起,还因为用力过猛差点将头磕在床帏上。 “哎哟!”姚玲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扶稳她后忙问,“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段惜无言地看着她,许久后试探:“我……是怎么回来的?” 看着她茫然的神情,姚玲眼底闪过一丝心疼:“没事了没事了,咱们不想那些。” 段惜:“……”别不想啊! 她又问一遍,姚玲这才叹了声气:“早上你一直没来用膳,我便来屋里叫你,结果发现你不在,便在阁内找,结果还是找不到……” 段惜咽了下口水:“然后呢?” 姚玲又是一声叹息:“谢长老一早出去了,我也没办法请她用神识找你,只能用了笨办法。” “什么笨办法?”段惜已经感觉不妙了。 姚玲很是愧疚:“我……我叫了许多弟子一起帮着找。” 段惜:“……” “有一个叫赵知的,见事情闹大了,这才跟我承认你去了上清苑,当时恰好谢长老也回来了,听说后当即去了上清苑,我和其他弟子也跟着一起去了……”姚玲说完,又忙道,“但你放心,谢长老走在最前面,看到院里的场景后登时便将门关上了,那些弟子什么都没看到。” “所以是什么场景?”段惜问完,便对上了姚玲心疼的眼神。 她嘴角抽了抽:“该不会谢道卿还在昏迷吧?” “不止是他,你也昏迷了。”姚玲以为她受了太大打击,才会直呼宗主名讳,因此没有在意。 嗯,谢道卿还在昏迷,所以没人收拾残局,所以谢千羽当时看到的,就是她衣不蔽体地躺在地上,脖子上是谢道卿留的咬痕,身上穿的是谢道卿的衣服,不远处是昏迷的谢道卿本人。 一想到那个画面,段惜仿佛亲身经历了一场社死,当即痛苦抱头。 姚玲吓了一跳:“不想了不想了,一切都过去了,不论如何能活下来,已经是很幸运了……” 她这句话说得真心实意,毕竟在听说段惜是月圆之夜进了上清苑时,她进院子的瞬间就没想到她会活着,虽然不知道事情最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段惜活下来也是事实,是万分之一的幸运。 段惜无语地抬头,对上她的视线后突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谢道卿还记得昨晚的事吗?” “宗主受业火之苦时,很少会记得发生了什么。”姚玲回答。 段惜突然没那么难受了,扭头看一眼窗外,黑蓝的天空繁星漫天,想来距离月圆之夜,已经度过了一整个白天。 姚玲伸手摸摸她的头:“但是你放心,有谢长老在,宗主一定会给你个交代的。” “……其实也不用,毕竟什么都没发生。”段惜回头,真心实意道。 姚玲鼻尖一酸:“你怎么这么懂事。” 段惜:“……”真没有。 姚玲愈发心疼。 段惜觉得自己需要解释一下,但当务之急还是找杯水喝,她现在渴得厉害。 巡视一圈,看到桌上有水壶,便抬脚就要下地,结果双脚刚踩着地面,就脚下一软直接朝地上跪去。姚玲又是一声惊呼,及时将她扶抱回床上。 “傻孩子,你现在需要休息,要什么跟我说就是,我帮你拿。”姚玲心有余悸。 段惜嘴角抽了抽,觉得喝水什么的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她必须得解释清楚:“我就是累坏了才腿软,不关宗主的事……” “乖,不怕。”姚玲帮她整理鬓间碎发。 “我跟他真的是清白……” “我们不提这个,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清白的。”姚玲已经不想同她聊这些。 段惜头大如斗:“我说的是真的!” 没想到她会突然着急,姚玲连忙安抚:“是是是,我知道,我们都相信你们是清白的。” 嘴上这么说,视线却落在她的手腕上,接着又是一阵心疼。 段惜低头看去,是非常清晰的指痕。 ……说不清楚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沉默许久,段惜憋出一句:“给我倒杯水。” 姚玲立刻倒了杯温凉的清茶,段惜一饮而尽,她又赶紧满上。 喝到第三杯时,谢千羽进来了,看到段惜后放缓了神色。 “师父。”段惜颔首。 谢千羽走上前来,将手覆在她的额上片刻:“灵力已经补充得差不多了,还有哪里难受吗?” 段惜醒来时就感觉到识海充沛,便知道有人为她输送了灵力,于是微微摇了摇头。 “她四肢无力,刚才还差点摔了,想来是被折腾坏了。”姚玲帮忙补充。 段惜:“……”亲姑诶求您别乱说了! 谢千羽闻言,顿时表情一冷,眼底的怒意要抑制不住。段惜虽然觉得自己现在这么惨,让谢道卿背个黑锅也没什么,不过到底是自己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她也干脆直言:“师父,我跟谢……师伯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身上这些伤是他弄出来的不假,但除了这些也没别的了。” 说完,未免谢千羽跟姚玲一样,以为她只是不肯接受现实,索性挑明了,“我虽然傻,可男女之事还是知道的,我跟师伯真的什么都没做,你们要是不信,大可以叫个经验丰富的嬷嬷,亲自帮我验身。” 她都把话说到这地步了,姚玲和谢千羽总算没把她当小孩哄了,两人对视一眼,最后由姚玲发问:“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段惜思索三秒,掩下自己闪躲的过程,将整件事简单说了一遍。 当听到谢道卿攻击她时,姚玲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你竟然能避开宗主的攻击?!” 谢千羽也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他发疯了嘛,胡乱打的。”段惜一本正经。 谢千羽沉默一瞬:“那你衣服是怎么回事?” “他好像认错人了,”这段太黑历史,段惜一言蔽之,然后简单总结,“咬了我一口后就晕倒了,我本来想跑来着,但是吓晕了。” 合情合理,完美闭环。 谢千羽果然没有怀疑,还在听说她没被怎么样后松了口气,静了许久才道:“无论如何,为师都会为你讨回公道。” 说罢,抬眸看向姚玲。 姚玲点了点头,果断转身离开,片刻之后拎了个小孩过来,正是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赵知。 到底只有十二三岁,虽然平时霸道点,但这会儿吓得已经魂不守舍,看到段惜后更是瘫坐在地上,哪还有当初倨傲的德行。 “小鱼,你说该如何处置他?”谢千羽将选择权交给段惜。 段惜沉思片刻,问:“你为何要冒充宗主,骗我去上清苑?” “……因、因为弟子间有个传说,若宗主在宗内,那么月圆之夜便不能靠近上清苑,否则会倒霉三年。”赵知颤颤巍巍道,“我不知道会这么危险,我只是想让她倒霉……” 段惜看向姚玲,姚玲微微颔首:“无稽之谈,却也有这么个说法。” 段惜没想到差点害她丧命的,竟然是这样弱智的传闻,无言许久后叹了声气:“罚二十棍,做杂役十年,你可有意见?” 赵知本以为自己这回就算不死,也得被逐出仙门了,没想到会罚这么轻,当即震惊地看向她。 段惜会错了意,不满:“没杀你就不错了,你别跟我讨价还价啊。” “不不不讨价还价,”赵知一个没忍住,坐在地上痛哭流涕,“谢谢你啊段小鱼,从今天起我再也不找你麻烦了,终此一生都甘愿为你所用,绝不会再有二心,我要跟你、跟你定下生契……” 段惜嫌弃地看着鼻涕虫小孩,拉拉谢千羽的袖子示意赶紧赶他出去。谢千羽觉得这样的处罚到底还是轻了,正要开口说话,姚玲忙提醒:“长老,这是小鱼做的决定。” 谢千羽抿了抿唇:“那便这样吧,自己去刑罚堂领罪。” 赵知当即感激涕零地滚蛋。 “咱们小鱼真棒,都会自己做决定了。”姚玲夸奖。 谢千羽也放缓了神色,见段惜眼底满是疲意,本来还有许多话想说,最后只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 说罢,便跟姚玲一起离开了。 寝房里总算彻底清净了。段惜长舒一口气,直接朝后仰倒在床上。 此刻她虽然四肢无力,充斥着大战之后虚累,但识海灵力充沛,整个人是又精神又疲惫,躺在床上半点睡意都无。 独自在床上滚到半夜,依然没有半点睡意,她叹了声气,活动一下还在发软的手脚,便出门透气去了。 今晚的月亮只剩下一道弧,周围繁星闪耀,犹如银河灿烂。源清宗主峰上的风穿过数万年前栽种的大树,徐徐吹拂在她身上,段惜连做几个深呼吸,依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一步、两步,穿过长廊、庭院,然后准备折回时,便看到星河之下,谢道卿负手而立,仿佛随时要羽化升仙。 段惜看到他后愣了愣,没来得及思考就先摆出了怯怯的表情:“师伯……” “身子可好全了?”谢道卿声音沉悦,全然没了昨夜的癫狂。 段惜咽了下口水,默默打量他的神情,想看他是否真的前尘尽忘。可惜这人表情管理一流,她盯着看了这么久,愣是没看出半点端倪。 谢道卿见她不答,便往前走了一步,惊得段惜以为他要动手,吓得连续退三步,还因为退得太急一个趔趄,险些摔在地上。 谢道卿及时停下,沉郁的双眸盯着她看了许久,道:“昨晚的事,我会负责。” 段惜:“……负什么责?” 谢道卿定定看着她,许久之后缓缓开口:“若你愿意,我愿与你结为道侣。” 段惜:“???” 段惜:“!!!”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15 章(咱俩各论各的...)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段惜此刻的心情,那么‘五雷轰顶’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她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一对上谢道卿沉静的眼眸,瞬间就冷静下来:“……我听不懂,师伯是什么意思?” 谢道卿定定看着她。 段惜默默咽了下口水,顺手将手心的汗擦在了衣服上,怯生生的样子浑然天成。 许久,谢道卿淡淡道:“我来负该负的责,但决定权在你。” 说完,便折身离去,很快便没了踪迹。 段惜怔怔站在原地,许久确定他是真的离开了,才捂着心口倒抽一口凉气,觉得今晚自己别想睡了。 果然,回到屋里后,她也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睛便能想起谢道卿的那句‘我愿与你结为道侣’。一直折腾了将近两个时辰,她认命地叹了声气,一巴掌把自己拍晕过去,这回彻底安分了。 在刻意为之下,她一觉到天亮,醒来后只觉冷静许多。 反复思考昨晚的事,最后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反正窥天镜在这儿,她便不能走远,索性顺其自然。段惜不是个跟自己较劲的拧巴性子,一旦做了决定就不操心了,简单活动一下手脚,便身心舒畅地起床了。 又是一个艳阳天,彻底缓过劲的段惜换好衣裳,心情极好地出门吃早餐,经过院子时,看到几个女弟子正凑在一处窃窃私语,便心情不错地打招呼:“早啊。” 几人刷地一下站直了,差点将‘做贼心虚’四个字刻脑门上。 段惜脚下一停,一脸无辜地问:“聊什么呢?” “没、没什么啊,小鱼你是不是去吃饭啊?”站在最前面的忙问,段惜刚一点头,她就赶紧催促,“那你快去吧,姚姑今日给你准备了特别丰盛的饭菜呢。” 段惜盯着几人看了片刻,露出乖巧的笑容:“好,我这就去。” 说完,便径直走了,然而元婴中期的五感,即便走了极远也能清楚听到她们的议论声—— “真的是什么都没穿?” “不能说没穿,但跟没穿也差不多了,据说谢长老到时,她与宗主交颈而卧,睡得正香呢。” 段惜:“……”这聊的都是什么?谁跟宗主交颈而卧? 她的疑问很快便有了答案—— “难怪谢长老会这么生气,亲哥睡了自己的亲徒儿,这算是什么事啊!宗主也是,不是爱先夫人爱到痴狂么,怎就与段小鱼纠缠到一处去了?” “好像是宗主练功练得神志有些不清,将段小鱼认成先夫人了……唉,都不知道该说段小鱼是倒霉还是幸运了,竟然有朝一日能跟宗主……” 段惜嘴角抽了抽,拒绝再听下去,加快脚步往偏殿走。 可惜有些事不是她想不听就能不听的,她刚走到偏殿门口,便听到屋里传来一阵摔碟子砸碗的声音,接着就是谢千羽带着怒气的质问:“究竟是何人乱传胡话,败坏宗主和小鱼的名声!” “那日门口候着的弟子众多,只怕一时间难以查出是谁乱说话,也是怪我,不该带那么多人去找,如今害了宗主和小鱼……”姚玲一阵叹息。 谢千羽正要说什么,突然目光一凛:“谁?!” “是我。”段惜探头,乖乖与二人打招呼。 谢千羽看到她,神色放缓了些:“你怎么来了?” “来吃饭呀,”段惜说完,看到满室狼藉笑了。“只怕今日没得吃了。” 一地碎盘子碎碗,到处都是横流的汤汁和碎烂的饭菜,一看就知道她刚才发了多大的火。 谢千羽听出她在打趣自己,无奈地看她一眼:“不会饿着你。” “是呀,饿着谁也不能饿着小鱼,我这就去厨房再端些吃的来。”姚玲笑着说完,便直接离开了。 谢千羽还沉着脸站在原地,胸前起伏依然不稳。段惜摸了摸鼻子,上前拉了拉她的袖子:“师父别生气。” “都听见了?”谢千羽问。 段惜微微颔首,失笑:“不过是一点流言蜚语,在修仙界又算得了什么。” 这可是实力为尊的地方,只要足够强大,便百毒不侵,实在不行就多活几年,熬死同一批乱说话的修仙者,日后还是高洁无瑕的尊者。 她随口一句话,透着说不出的洒脱,谢千羽闻言微微一怔,抬眸看向她时,就看到她一脸遗憾地盯着地上:“这也太可惜了,那条鱼好像摔得不算厉害,师父我能吃一口吗?” “……你若敢吃,我就将你逐出师门。”谢千羽赶紧抓住已经蹲下噘嘴的某人,心里暗笑自己多想。 段惜见她总算不皱着眉了,这才真心实意地笑了一声。 谢千羽发过火本来要离开了,但怕自己唯一的徒弟会捡垃圾吃,到底还是留了下来,盯着弟子们将屋里打扫干净才离开。 本以为这件事就此打住,结果接下来几日,流言愈演愈烈,虽然一直没有舞到正主面前,但段惜凭借优越的五感,愣是一点八卦没错过。 她有一点说得没错,修仙界裹小脑的人很少,也不像凡世一样动不动将规矩礼法挂在嘴边,一切以实力为尊。可她在说这些的时候却忘了,以实力为尊的前提是大家都慕强,一件事里的两个当事人,因为身份实力的不同,所需承受的东西也不太一样。 是的,经过几天演变,流言已经从谢道卿神志不清强要了她,变成她趁谢道卿神志不清强要他了,编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看着她将谢道卿给那什么了,一时间连千佛阁相熟的弟子们,看她的眼神都渐渐不对了。 她能知道的八卦,自然也瞒不过谢千羽的耳朵,于是就看着谢千羽的脸越来越黑、越来越黑,已经到了段惜以为她要走火入魔的地步,整个千佛阁都因此变得低气压,一向欢快的弟子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这种情况持续一段时间后,流言里一直神隐的另一位主人公,终于出现在了千佛阁。 彼时段惜正拉着谢千羽在院里晒太阳,试图晒化她冷若冰霜的脸,结果谢道卿一出现,一切努力都前功尽弃。 “你来做什么?”谢千羽虽然已经知道他没对段惜做什么,可看到他还是没有好脸色。 “还是之前的事,”谢道卿说完看向段惜,“那晚我与你说过。” 段惜:“……”我已经很努力在忘了谢谢。 “你们私下见过?”谢千羽蹙眉。 段惜默默望天,假装事不关己。 于是院子又一次成为两兄妹的战场。 “我不会答应,你死了这条心吧,”谢千羽冷声道,“莫说修仙界这点事不算什么,就算是像凡尘一样将声誉视作身家性命,我也绝不让她与你这样冷心冷肺的人结为道侣。” 不错,很会学以致用。段惜心里默默竖起大拇指。 谢道卿:“我并非问你。” “问小鱼她也不会答应!”谢千羽不耐烦。 段惜刚要附和点头,一张清单突然出现在面前。 “这是礼单。”谢道卿依然言简意赅。 谢千羽不屑地嗤了一声,段惜同仇敌忾,也跟着嗤了一声,抓住清单后却感兴趣地一行行往下看……嚯,幻灵丹十颗卷云剑一把乾坤袋五个鲛珠一百等等等等,这是下血本了啊! “你以为,用这些她便会答应了?”谢千羽嘲讽,“若是如此,你是不是太小看我谢千羽的徒弟了?” “若她答应,你还会阻止?”谢道卿反问。 “她若答应,我便倾千佛阁之力为她送嫁。”谢千羽眯起长眸。 话音一落,兄妹俩便同时不说话了,两个人的眉眼本就生得有三分像,此刻都面无表情,三分像也就变成了五分。 随着沉默的时间越来越久,空气也愈发胶着,段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很想说要打去练舞室打。 然而这里不是现实世界,没人能懂她的梗,玩不好说不定还要集火。段惜遗憾继续看礼单,顺便叹了声气。 结果正是这声叹息,引得两人同时看来。 段惜瞬间站直了。 “多余的话我不想说,”谢千羽看着她,“小鱼,你亲口告诉他,绝不会嫁给他。” 段惜吸了一下鼻子,乖乖走到谢道卿面前,与他黑沉的双眸对上时,小心肝顿时颤了一下。她清了清嗓子,艰难移开视线,然后看向谢千羽。 谢千羽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小鱼……” “师父你别生气,以后咱们各论各的,我叫你师父,你叫我嫂子。”段惜一脸真诚。 谢千羽愣神许久,回过神后当即跳脚:“你再说一遍!” 段惜看到她瞬间黑脸,颤巍巍往后退了一步,心想对不住了小丫头,她也不想的,可谢道卿的礼单上,有她心心念念的窥天镜诶。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16 章(渣男) “段小鱼!你再给我说一遍,你、要、做、什、么!”谢千羽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周身气场顿时全开。 段惜讪讪:“师父,你冷静一点嘛……” 话没说完,谢千羽拂尘一甩,直接勒住了她的脖子,大有她敢多说一个字就直接勒死她的意思。 段惜一脸惊恐地闭嘴,求助地看向唯一在场的第三人。 第三人眉间的郁色犹如雪山,这么多年就没有化开过,对上她的视线后,沉默片刻开口:“你肯嫁?”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当务之急不是救她吗! “源清宗门规,师徒事师徒毕,旁人不得插手,”谢道卿神色冷清,“除非我不是旁人。” 段惜:“……”意思就是她不亲口说嫁,就眼睁睁看着她被勒死是吧……不对,要是她不说嫁,谢千羽就没理由杀她了啊。 “说话!”谢千羽眼神一冷,勒在她脖子上的拂尘当即收紧。 段惜被勒得咳嗽两声,无言地看了这对怨种兄妹许久,最后心一横:“我要嫁!” 话音落下的瞬间,谢千羽气得将人抽了出去,段惜忍住折身躲避的冲动,任由自己飞出三米朝石桌撞去。 砰! 桌子四分五裂的瞬间,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她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站稳之后一抬头,便对上了谢千羽生气又失望的眼神。 桌子是她抽裂的,应该是怕自己摔伤了。嘴硬心软啊,段惜心里叹了声气,谢千羽便冷着脸朝殿内去了。 “师父……”段惜可怜兮兮地唤了她一声,她却连头也没回。 谢道卿及时松手,瞬间移步到她两米远的地方:“既然你同意,那就择日结契。” 说完,转身往外走去,兄妹俩一个南一个北,一个比一个利落,很快便都没了踪迹,只剩下段惜一个人干巴巴地站在原地。 许久,她啧了一声:“谢道卿也太不做人了。”跟个做任务的NPC一样,任务完成扭头就走,完全不管他造就的烂摊子。 ……真是不可靠! 段惜一边心里吐槽,一边扭头往殿内跑。 大殿之内,谢千羽铁青着脸坐在主位,旁边是刚听到动静匆匆赶来的姚玲,见到段惜跑进来,当即跟她使了使眼色:“怎么惹你师父生气了?” 段惜乖乖停下脚步,回答:“我说要嫁给师伯,师父生气了。” 姚玲一愣:“啥?” “我要嫁给师伯。”段惜回答。 姚玲彻底惊了:“你为什么要嫁给宗主?!” 段惜瞄了谢千羽一眼,默默道:“流言蜚语越来越多了,只有我嫁给宗主,才能彻底制止谣言,师父才不会总为这件事生气。” 谢千羽顿了一下,脸色好了些,但还是愤怒。 姚玲听得云里雾里,勉强明白了什么意思,于是更不懂了:“宗主愿意娶你?他不是……”后面的话,顾及谢千羽还在,她生生忍下了。 “宗主说这是他该负的责任。”段惜回答。 “这这这……你容我捋捋,这才多大会儿功夫,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姚玲说完,便躲到角落自己捋事情始末去了。 段惜乖乖走到谢千羽面前,想像以前一样拉她的袖子,结果刚一伸出手,谢千羽便躲开了。 “师父。”段惜眼圈一红。 谢千羽冷笑一声:“别叫我师父,你都是我嫂子了,我怎么配做你师父。” “都说了各论各的……”段惜小声嘟囔。 谢千羽噎了一下,无名之火再次升起,刚要冲她发飙,便看到了她脖子上紫红的痕迹。 段惜注意到她眼底的怔愣,当即默默往脖子输送一阵灵力,使伤痕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 “师父……”她继续哽咽。 谢千羽深吸一口气,许久才咬着牙质问:“是谁同我说修仙界不比凡世,不必太在意名节,如今你又要做什么,为了制止谣言便随便跟男人结为道侣?” ……那可不是随便一个男人,那是你亲哥,源清宗的宗主,整个修仙界最接近飞升的大能,而且他的聘礼中有窥天镜诶!段惜心里吐槽一番,面上愈发恭敬:“我之前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是他们一直骂我,越说越难听,我不想被骂了。” 说完,她装模作样地哭了一声,“再这样下去,我都不想活了!” 谢千羽一听她有死志,顿时眉头紧皱:“那我叫人吩咐下去,日后任何人不得提起就是,何须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众口悠悠,堵不完的,”段惜吸了一下鼻子,“而且师伯受整个修仙界瞩目,只怕这会儿流言已经传得到处都是了。” 谢千羽脸色愈发难看,显然是被她说中了。 段惜拉了拉她的袖子,见她没有躲开,心里默默松一口气:“师父,我若只是你的徒弟,那难听的话会越来越多,说不定还要连累你,但我若是源清宗的宗主夫人,便无人敢说什么了,这便是嫁与不嫁的区别。” 消化完所有消息的姚玲回到二人身边,听到段惜的话顿时心疼不已:“你自从此事之后,似乎长进许多。” 段惜闻言咯噔一下,正思考要不要原地蹲下啃个桌子腿儿装傻时,便听到谢千羽哑声问:“可你又如何知道,嫁给他便能解脱了?” 段惜顿了顿低头,便对上她满是复杂的双眼。 “他并非良配。”谢千羽一字一句道。 段惜与她对视许久,生出几分愧疚,但想到窥天镜,还是坚定点头:“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悔。” 殿内瞬间静了下来。 许久,谢千羽淡漠开口:“你既然做了决定,我便不劝你了,从今以后……” “师父。”段惜打断她要断绝关系的话。 谢千羽对上她的眼睛,余下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沉默许久后甩袖离开。 段惜默默松了口气,一扭头便与若有所思的姚玲对视了。 “……怎么了姚姑姑?”段惜一脸懵懂。 “没事……”姚玲又看她一眼,蹙眉,“我只是不懂,宗主为何肯娶你。” “师伯是个好人,大约是不忍我受流言之苦。”段惜一脸真诚。 “宗主是个好人?”姚玲比她还真诚地反问。 段惜:“……”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段惜以演技险胜:“……为了帮我牺牲名节,自然是大好人。” 姚玲不懂牺牲名节是什么意思,想了半天才明白,意思是谢道卿平日在众人眼中,是一个深情如许的男人,如今却突然要娶妹妹的徒弟,听起来多少有点晚节不保的意思。 弄明白段惜的想法后,姚玲叹了声气:“你真是想太多。” 段惜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姚玲看着她干净清澈的眼睛,突然苦笑一声:“不过我也大约能明白,宗主为何要娶你。” “为什么?”段惜立刻问。 “也是,谢长老都觉得像了,宗主想来也一样,”姚玲叹了声气,“能有几分像她,不知是你的机缘,还是你的劫难。” 说罢,便摇着头离开了。 段惜愣了半天,才明白她以为谢道卿把自己当替身了。 “真是误会大了。”段惜哭笑不得,不过反过来一想,觉得被当替身反而好了。 独自一人回到寝房,打坐修炼一个小周天,结束时神清气爽,去偏殿饱餐一顿后,正准备去散步时,被一起吃晚饭的姚玲叫住了。 “干嘛去?”姚玲问。 段惜眨了眨眼:“散步啊。” “……你还真是要去散步啊,”姚玲哭笑不得,“你师父都快被你气死了,你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都不知道去安慰几句?” 段惜也无奈:“我怕火上浇油。” “你这丫头,近来越来越会说话,我当你是开窍了,可怎么还是这么愚笨,”姚玲抱臂,“你师父本就生气,你若再整天该吃吃该喝喝,确定不会将她气死?” 段惜沉默三秒,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到底还是放弃了散步,出门找谢千羽去了。 在千佛阁里找她实在容易,寝殿里没有,那必然是在哪个房顶上喝酒。果然,段惜最后在一座房顶上找到了她。 “师父!”她站在地面上昂着头打声招呼,然后搬来梯子吭哧吭哧往上爬。 拿着酒壶的谢千羽冷眼看她,等她爬上来后一个蜻蜓点水便跳了下去。 段惜无言三秒:“师父等我一下。” 说完,就又顺着梯子往下爬,谢千羽看着她笨拙的样子冷笑一声,正要转身离开时,便看到她身形晃了晃险些摔下来,于是离开的脚步瞬间停住了。 段惜慢吞吞下了房顶,扭头对她笑笑:“师父。” 谢千羽冷嗤一声,轻盈地上了房顶。 段惜:“……” 沉默许久,还是认命地往上爬,爬到上面后再眼睁睁看着谢千羽下去。反复几次后,段惜趴在房顶上摆烂:“让我死了吧,我不动了!” 说完,半边脸枕着坚硬的瓦片,真就一动不动了。 一刻钟之后,旁边的瓦片发出轻微响动,段惜笑着昂起头:“师父。” 谢千羽冷淡地扫了她一眼,段惜也不恼,爬起来在她身边坐下,狗腿地揪着她的袖子不放。谢千羽直接无视她,面无表情地独自喝酒,段惜老老实实待着,一句废话都没有。 夜色渐渐深了,晚间的凉意涌了上来,段惜看一眼喝得差不多了的谢千羽,郑重其事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 “你若敢将那玩意儿盖我身上,我便将你踹下去。”谢千羽凉凉开口。 刚把手帕抖落开的段惜,果断又将手帕折起来塞回怀里。 虽然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氛围却明显好了许多。段惜看一眼谢千羽,问:“还生气呢?” “你自己要往火坑里跳,我有什么可气的?”谢千羽斜睨她。 段惜乐了:“我是你徒弟嘛。” 谢千羽嗤了一声:“难为你还能想得起来。” 段惜讨好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谢千羽看到她眉眼带笑的样子,控制不住地想起另外一个人,于是心间愈发烦闷,拿着酒壶喝得愈发厉害。 段惜也不制止,只安静坐在她身边。 师徒俩在房顶上待了一夜,谢千羽早已习惯了这种没日没夜的生活,段惜却不行,即便有修为在身,也一样要吃饭要睡觉,所以到后半夜的时候便倚着谢千羽睡了过去,等到再次醒来时,人已经在屋里了。 元婴的体质不至于睡一宿房顶就腰酸背痛,段惜起床后十分精神,第一件事便是去偏殿吃饭。 去的路上,又一次经过园子,正在洒扫的弟子们看到她愣了一下,接着一窝蜂地涌了过来:“恭喜小鱼!” “恭喜恭喜呀,日后发达了可千万别忘了姐妹们。” “你去上清苑后,需要贴身伺候的弟子吗?你看我怎么样?” 段惜不动声色地接受道贺,然后一拐弯就直接去了正殿。 谢千羽果然在殿内,看到她后不紧不慢地开口:“来了?” “师父,他们为什么要恭喜我?”段惜一脸无辜。 谢千羽眸色冷淡:“因为宗主今日一早,便公布了你们的婚讯。” ……动作真快。段惜清了清嗓子,试探:“师父,你还有意见呢?” “哪敢对宗主和宗主夫人的事有意见。”谢千羽冷着脸阴阳怪气,犹如恨铁不成钢的丈母娘。 段惜见她还有功夫开嘲讽,就知道没气得太厉害,笑了笑后从怀里掏出几块零食给她。 谢千羽看着她手中的零食,没好气地看她一眼:“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也是身不由己呀!”段惜这一句,带了十足的真心。 可惜谢千羽只当她小孩学大人说话,完全没当回事。 师徒俩说话间,姚玲已经叫人抬着几个大箱子进来了,段惜立刻凑过去:“这是什么?” “嫁妆。”姚玲笑道。 段惜眨了眨眼睛,有些感动地看向谢千羽:“师父……” “看我做什么,我既然答应了,便不会食言,总不能叫人看我千佛阁的笑话。”谢千羽冷声说完,直接甩袖离开。 段惜默默目送。 “别难过,你师父已经接受了,否则也不会叫我备下这些。”姚玲安慰。 段惜确定谢千羽走远了,立刻一脸期待地搓手:“让我看看都是什么好东西。” 姚玲:“……”有时候,过于心大也是挺气人的。 嫁妆都准备好了,聘礼自然也得有,只是三日后才送过来。段惜一边期待窥天镜,一边又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辗转反侧了三天,可算将谢道卿盼来了。 他是一个人来的,只是后面还跟着一堆凑热闹的长老,其中不乏许多熟人。 段惜委婉地看了眼他身后,尽可能不把疑惑表现出来。 倒是谢千羽直接问了:“聘礼呢?” 谢道卿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 乾坤袋?段惜在他看过来后,矜持地接了过去,结果一入手就察觉到了不对—— 这不是乾坤袋! 段惜看着做工精美的荷包,手指下意识捏紧时,察觉里面有东西,于是立刻掏了出来。 是一把平平无奇的钥匙。 “结契之后,钥匙会被激活,你能用它打开藏宝阁,拿走任何你需要的东西。”当着众人的面,谢道卿不急不缓地开口。 段惜:“……”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在座的不少人都以为他与段惜结为道侣,只是为了给自己的亲妹妹谢千羽一个交代……可若只是给个交代,又怎能将整个藏宝阁都许出去! 一片错愕中,众人看向段惜的视线也有所不同了。 谢千羽看到钥匙,表情总算好了些,可心里又莫名不是滋味,繁复的情绪下,她索性转身离开。 “谢长老!”姚玲忙追上去。 谢千羽离开了,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也都识趣离开,走的时候还在讨论这个段小鱼究竟是什么人物,能叫宗主下此血本,叫她师父这般不舍。 而被所有人羡慕的段惜,只是恨恨看着手中的钥匙—— 给一把不结婚就没办法激活的钥匙,跟彩礼给张没有密码的银行卡有什么区别!防谁呢?! 正无语时,下头男谢道卿还能淡定开口:“若你无意见,那便仙魔大会之后结契。” 段惜无言抬头,正要说什么,谢道卿突然眸色一凛,接着一道强大的魔气突然直逼段惜面门。 魔气强大凌厉又来得极快,以段惜元婴的修为根本无法逃脱,段惜索性就不逃了,赌谢道卿不会见死不救。 果然,魔气即将刺进她眼球的瞬间,谢道卿一掌化开了,两股力量相碰撞,直炸起一道惊雷,厅内所有东西都碎为齑粉。 段惜在谢道卿的保护下安好无损,但还是被震得心口一疼,险些站不稳。 ……话说这魔气,好像有点熟悉啊。段惜刚冒出这个想法,一道风流懒倦的声音响起:“谢宗主今日大喜,怎么也不请本尊见礼?” “北辰星。”谢道卿冷漠抬眸,眼底尽是阴郁。 哟,还真是老熟人!段惜眼睛一亮。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17 章(你凭什么娶别人...) 谢道卿话音未落,一道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段惜一抬头,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 “这便是你要娶的女人?”他问。 ……还真是他。段惜眨了眨眼睛,克制住打招呼的冲动,假装不认识。 “仙魔试炼大会还有三日才开始,魔尊来早了。”谢道卿淡漠开口。 魔尊?谁是魔尊?北辰星?这家伙篡位成功了?段惜顿时八卦之心横生,可惜眼下不是时候,只能强行按捺下去。 北辰星无视谢道卿的话,不紧不慢地走进厅内,最后停在了段惜面前,勾起唇角打量她。 与谢道卿相比,北辰星生得更为阴柔,五官妍丽不似男子,一双狐狸眼更是极美,眼波流转间便能勾人心魄。段惜还记得自己正是因为他这张脸,才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出手救他一命。 时隔二十年,他这张脸同从前没有任何区别,段惜看到后却不觉怀念……毕竟于她而言,上次见面也不过一个月前的事。 “眼睛大而无神,鼻梁略有些塌,三庭五眼的比例也不算太好,”他说了一堆,然后总结,“真丑。” 段惜:“……”走个神的功夫,怎么开始人身攻击了? 北辰星勾起唇角,抬眸看向谢道卿:“才短短二十年,你的审美便下降这么多?” ……她当初教他‘审美’这个词时,可不是叫他用来攻击她的。段惜嘴角抽了抽,正在思考是继续站在这儿还是离开时,他突然又道:“表情也蠢,莫非如传言所说是个傻子?” “你才傻!”段惜无语。 北辰星眯起长眸,倏然放出威压:“你说什么?” 段惜被压迫得险些跪下,好在谢道卿及时扶住了她,输出一股灵力为她挡去威压,她这才勉强站稳了。 “北辰星,你确定要在我源清宗撒野?”谢道卿面无表情。 北辰星笑了,一张脸美得透着妖气:“谢道卿,你护着她?” 段惜眼眸微动,试探地看向谢道卿,只见谢道卿沉默不语,并未回答他。 北辰星唇角笑意愈发深了,只是眼神越来越冷:“你若护着她,那我更要杀她了。” 话音未落,杀气横生,一股力量强行冲来,谢道卿眼神一暗,伸手将段惜揽到怀中,另一只手直接朝他击去。 两个人都是近乎化臻的境界,如今这一下又都用尽全力,灵力与灵力碰撞的瞬间发出的巨响,直接将房屋都震塌了,好好的楼宇转眼成了废墟,三人也暴露在穹顶之下。 段惜虽被谢道卿护在怀里,但也伤了心肺,为了不晕过去硬生生将血咽了下去。 两人一击之后又要再动手,谢千羽及时赶来,当即呵斥一声:“住手!” 两人同时一停,谢千羽闪身上前,直接将段惜拉到身后,冷着脸看向北辰星:“仙魔试炼大会还有三日才开始,你现在来做什么?” “你们兄妹,就只会说同样的话?”北辰星挑眉,全然没了刚才的杀意。 谢千羽表情愈发冷凝,接着往前走了一步,将段惜护得更为严实。 北辰星看到她的小动作,唇角笑意更深:“才二十年,你也要换个人护了?看你平日与谢道卿针锋相对,我还以为你有多向着她,合着只是演给外人看的?” 谢千羽表情一窒。 “也是,到底你们才是一家人。”北辰星意味深长。 段惜:“……”这人阴阳怪气的能力真是越来越强了。 “今日是谢宗主下聘之日,也不知都送了什么。”北辰星在废墟中走了一圈,找到一只压在碎石下的荷包。 段惜顿了顿,一摸身上空空如也,才发现不知何时掉了。 北辰星将荷包中的钥匙取出,置于烈阳下打量片刻,笑了:“藏宝阁还未注灵的钥匙,还真是个好东西,果然应了一句老话,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北辰星,你究竟想做什么?”谢千羽听不下去了。 “本尊方才已经说了,来恭贺谢宗主新婚之喜,”北辰星看向谢千羽,“也恭喜小丫头,要有新嫂子了。” ‘小丫头’一词,是段惜对谢千羽的专属称谓。这个名词一出,段惜总算确定了,这货就是为了恶心谢家兄妹来的。 北辰星还在持续输出:“都道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你们两兄妹就不必担心了,旧人死得透透的,不会惹你们晦气。” “占着她的宗门,用她那点家当下聘,她若泉下有知,定是欢欣鼓舞弹冠相庆,恨不得从棺材里跳出来,亲自来喝一杯喜酒。” “不对,她不在棺材里,谢宗主为了操痴情人设,从未让人入土为安,只是如今既然要娶新人,确定还留着尸体吗?不如交给本尊,也省得新人瞧见了心里不舒服。” 他一字一句极尽讽刺,不少词汇还是段惜曾经教过的。如果谢千羽不在,段惜倒是愿意让他多骂几句,好好恶心谢道卿一番,谁让他才是婚事的始作俑者。 可惜谢千羽此刻浑身颤抖脸颊通红,眼看着都快哭了,她只能轻轻拉了一下谢千羽的袖子。 谢千羽抿着唇回头。 “师父,我怕。”她可怜巴巴地说。 北辰星顿时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当着他的面,谢千羽看向段惜,心情沉重得竟然张不开嘴,仿佛只是对她好好说一句话,都是对段芸的背叛。 段惜看着她痛苦纠结的样子,心里叹了声气:“师父,我们先走好吗?” 谢千羽回神,沉默许久后往外走去,段惜见状赶紧跟上。 北辰星看着她笨拙的背影,轻嗤:“蠢货。” 段惜:“……”老子能听见! 跟着谢千羽一路回到寝殿,刚要跟着进门,谢千羽便挡在了门口。 “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师父。”段惜讨好一笑。 可惜这招今日对谢千羽没用,反而让她心生烦闷,当着段惜的面将门拍上了。 段惜摸了摸险些被拍到的鼻子,思考一瞬后还是推门进去了。 “我不是让你回去?!”谢千羽烦躁。 段惜只当没听见,径直走到她面前:“师父,别被北辰星绕进去啊。” 谢千羽一顿。 “师伯之所以娶我,是因为知道我是你的徒弟,想给你一个交代,而非是看上我这个人了,我要嫁给师伯,是不堪流言蜚语,并非心悦师伯,他给聘礼,你给嫁妆,都是一个道理,便是不想叫人看轻了彼此,看轻了我,一切皆是权衡利弊,没有感情纠葛。” 段惜说着,见她面色渐缓,又补充一句:“这件事里,没有任何人的地位被取代,师父不必愧疚。” 谢千羽眼底闪过一丝怔愣,许久不发一言。 段惜索性在地上坐下,默默等她自己想通。 许久,谢千羽才缓缓开口:“姚姑一直说你比从前聪慧许多,我还没当回事,如今看来倒像是真的。” 来主峰时,明明还是个话都说不囫囵的丫头,如今竟也能讲道理了。 段惜闻言也没有太大反应:“真的吗?” “你怎么会成长这么快?”谢千羽若有所思。 ……因为没必要装了。当然,实话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段惜果断选择拍马屁:“主要是靠师父的爱护。” 谢千羽定定看了她许久,突然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自私?” “为什么这么问?”段惜一脸天真。 因为一边想谢道卿对你好,一边想谢道卿不要对你好,一边希望你能此生顺遂,不要再吃她吃过的苦,一边又觉着她凭什么要为你做嫁衣裳。这些心思卑鄙又阴暗,谢千羽一边憎恶自己,一边又控制不住。 许久,她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声气:“过来。” 段惜果断凑过去,只见她掌心蕴起一股灵力,轻轻推入自己身子,受了轻伤的五脏六腑顿时轻快许多。 “受伤了为何不说?”谢千羽言语间责怪,已经没了起初的疏远。 段惜笑了笑:“不疼的。” 谢千羽叹了声气:“你回屋去吧,仙魔试炼大会结束前都不要出来了,北辰星此次明摆着冲你来的,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好。” 段惜答应一声,转身便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下意识回头看一眼,只见谢千羽神情落寞地坐着,眉眼间皆是怅然。 ……唉,她又伤小丫头的心了。段惜生出将一切都告诉她的冲动,但想想又觉得没必要,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了,何必再让她伤心一次。 段惜叹了声气,回房之后先关上门窗打坐调息,结束之后百无聊赖,突然想到北辰星嘲讽自己容貌的那段话,她当即坐直了身体,在虚空划了一道,一面清晰的空气镜便浮现在面前,将五官照得极为清楚。 重生之后,她这是第二次这么仔细地观察自己的容貌,大眼睛小鼻子,一点点的红唇,怎么看怎么讨喜,哪像北辰星说的那般不堪……等一下,镜中的脸怎么跟小时候的自己越来越像了? 段惜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一般,愣神之后愈发细致地观察,发现还真是像。 她十几岁的时候婴儿肥,一张脸偏甜妹,还是上了大学之后轮廓才逐渐清晰,有了点御姐的味道,所以长大之后认识的人看到她小时候的照片,都很难相信她和照片是同一个人。 而现在,镜中的脸与她十七八时分明有五分像,她记得重生的时候明明是完全不像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的魂魄太强大,才逐渐改变了容貌,毕竟‘相由心生’这句话,在修仙界的表现更为明显。 ……可即便容貌会改变,这速度也太快了点。 段惜盯着镜子看了许久,最后叹了声气,愈发确定自己不能久留了。 必须尽快拿到窥天镜,先离开源清宗,再离开这个世界。段惜沉思片刻,随手将镜子扫散。 因为北辰星要杀她,她一下午都待在屋里没有出门,到了晚上的时候,姚玲亲自给她送了饭菜,谢千羽也来了,给她的屋子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禁制。 连续十几道禁制后,谢千羽还是觉得不够,于是又将谢道卿叫了过来。 “劳烦宗主再加些结界,以防北辰星偷袭。”她冷淡开口,颇有软饭硬吃的样子。 谢道卿不多言,将被北辰星捡去的钥匙丢给段惜后,便垂下眼眸为屋子布阵。 他布阵的时候,谢千羽到正在吃饭的段惜面前坐下,叮嘱:“北辰星已经在宗门住下,跟他一同来的还有几十魔将,恐怕要到仙魔试炼大会结束之后才离开,你这几日千万别出门,就安心待在屋里知道吗?” “知道,保证不出去。”段惜伸出三指立誓。 谢千羽微微颔首,便出去帮谢道卿布阵了。 一个时辰后,阵法大成,段惜单是待在屋子里,便能感觉到阵法上源源不断的能量,一时间不由得为谢道卿的力量心惊。 都强成这样了,难怪能耐下性子慢慢来。 段惜心中刚生出几分感慨,便有弟子突然跑来:“宗主,谢长老。” “怎么了?”谢千羽蹙眉问。 “……魔尊他带着几个妖族女子,在在在客居庭院里寻欢作乐!”弟子慌张道。 嚯,以前不是不近女色吗?现在玩这么大?段惜眨了眨眼,强行让自己看起来不感兴趣。 谢千羽不悦:“他怎会如此放肆。” “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不必理会。”谢道卿说完,随意扫了段惜一眼。 段惜默默站直了。 阵法结束,两兄妹便离开了,段惜正式开始咸鱼躺的日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如果不是挂心窥天镜,真是找不到比这更好的神仙日子了。 就这样躺了两日后,仙魔试炼大会开始了。 按照惯例,双方弟子都要在试灵石上输入自己的气息,再由试灵石随机抽出同等水平的人对战。北辰星来时,便已经提前将魔界的气息全部输入,所以试炼大会开始的第一件事,便是让源清宗的弟子输气息。 高台之上,北辰星慵懒倚着软榻,看着源清宗的弟子一个个上前,许久轻嗤一声:“今年的试炼大会,本尊看还是别办了。” 此言一出,双方同时警惕,防备彼此突然动手。 谢道卿抬眸:“魔尊这是何意?” “你源清宗心不诚。”北辰星淡淡道。 “怎么就心不诚了?”有源清宗的长老忍不住问。 北辰星只是看了对方一眼,并未回答。 一片沉默之中,谢千羽缓缓起身:“魔尊是觉得我徒儿没参与抽签,不公平?” 北辰星勾唇:“谢长老聪慧。” “她如今尚未入门,即便参与抽签,只怕也是无用。” “谢长老的高徒没有入门?”北辰星看向她,“你是不是太谦虚了?” 谢千羽见他不信,索性让人将段惜叫来。 一刻钟后,本来正在吃饭的段惜出现在高台之上。 “小鱼,伸手。”谢千羽开口,温和的态度引得北辰星一嗤。 段惜来的时候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所以特意将修为藏得死死的,闻言一脸淡定地伸出手,覆盖在试灵石之上。 输入气息结束,试灵石开始浮现对战的名字,源清宗和魔界各派一人报名字,段惜便懒洋洋地坐在谢千羽身边,心心念念全是自己没吃完的清蒸鲈鱼。 “陈山,鬼妖雨。” “周路,长颈妖。” ……这些妖魔的名字都好奇怪啊,段惜刚吐槽一句,报名字的人便愣住了,她扭头看一眼,只见试灵石上写着两个名字—— 段小鱼,烈海。 ……这个烈海听起来有点耳熟啊。 “北辰星,你使诈?!”谢千羽怒火丛生。 段惜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来这家伙是北辰星的手下,魔界数一数二的大能。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18 章(认不出我了...) 魔修按等级划分为散、地、玄、真、元、天,分别对应修仙者的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大乘。 烈海是真魔修为,等同修仙者中的元婴级别,让段小鱼一个凡人之躯对抗元婴,怎么看都是有问题的。 然而面对谢千羽的质问,北辰星眼底闪过一丝不明显的惊讶后,突然笑了起来:“试灵石是天下至公的抽签方式,人仙魔妖皆不能做手脚,谢长老莫非不知道?” “谁知你究竟用了什么下作法子,”谢千羽冷笑,“毕竟你想杀小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北辰星脸上的笑意淡了三分:“谢长老的意思是,不打算让她参加试炼?” “我若说是呢?”谢千羽反问。 北辰星轻笑,笑意不达眼底:“试炼大会的规矩,是当初源清宗与魔界一起定了,你源清宗若是打算毁约,我魔界似乎也没必要装君子了。” 此言一出,再次剑拔弩张。 双方都屏气凝神,随时要打起来。段惜作为矛盾的源头,瞧瞧这个看看那个,片刻之后伸手拉了拉谢千羽:“师父,毁约不好。” 她还没准备好,现在可不能打起来。 “住口!”谢千羽难得严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段惜颤了一下,乖乖收回手。 她虽然只说了一句话,却等于递了个台阶出来,当即便有源清宗长老点头:“小鱼说得对,确实毁约不好。” “我源清宗是天下第一仙门,若是食言而肥,说不定要被五界笑话。” “是啊是啊,确实不太合适。” 从前没有仙魔试炼大会时,每次大战一场,源清宗都要休养生息许久,所以众人都不愿再次开战,只是慑于谢千羽的威严,不敢当面劝她,只能用窃窃私语的方式表明态度。 谢千羽脸色铁青,烦躁得想杀人,正要训斥他们闭嘴时,一直没说话的谢道卿突然开口:“段小鱼。” “徒儿在。”段惜答完话,众人齐刷刷地看过来,似乎在疑惑她怎么还在以徒儿自称。 ……废话,渣男只给了银行卡,还没正式结契,她当然只是徒儿了。段惜一脸淡定上前。 “你要参加试炼?”谢道卿问。 谢千羽顿时蹙眉:“宗主……” 谢道卿无视她,平静地看着段惜。 段惜与他对视许久,最后乖乖点了点头。 “段小鱼!”谢千羽气愤。 段惜乖巧一笑:“没关系的师父。” “你懂个屁!”谢千羽难得爆粗口,正要继续反对时,突然感觉到来自谢道卿的一阵威压,她愣了愣,明白这也是谢道卿的意思后,顿时黑着脸甩袖离开。 抽签抽到最后,是有些不愉快,但试炼大会的名单也算定下来了,当即便开始了第一场比试。段惜作为‘高段位’选手,要到后面才出场,所以先一步离开。 北辰星眯着长眸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莫名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觉,他没有多想,将视线重新停在了战台上。 段惜回到千佛阁,第一件事就是哄师父。 刚一进谢千羽寝殿,就看到她面无表情地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口棺材。 “……这是干嘛?”段惜一脸茫然。 谢千羽冷嗤:“准备给你收尸。” 段惜:“……” “凡人对真魔,你倒是贴心,知道北辰星想杀你,便主动送上门去,”谢千羽面无表情,“我将这口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赠你,就当是全了你我的师徒情分。” 段惜咳了一声:“师父,还没比呢,怎么就确定我会死?” “烈海杀你,犹如你杀蚂蚁,你说谁会死?”谢千羽反问。 段惜眨了眨眼睛:“乐观点嘛师父。” “滚出去,我不想同你说话。”谢千羽心烦。 段惜识趣滚蛋,结果刚走到院里,就遇上几个小弟子,其中还包括从前两个爱说她坏话的。 “小鱼。”众人一拥而上。 “你真答应试炼了?” “没想到你这么伟大,为了两界和平牺牲自己。” “我以前错怪你了,不该将你当成贪得无厌想上位的傻子,你真的是个好人,是有大爱的智者!” 七嘴八舌的,都默认她必死无疑,段惜正要试图反驳,便有人往她兜里塞了一张灵符:“这是我先前无意间得来的,你拿着,到时候说不定能死得慢点。” “还有我的还有我的,这是我辛苦攒下的天蚕丝,你拿着看能不能护身。” “我没什么好东西,这些糕点你拿着。” 不出片刻,段惜的口袋便鼓鼓囊囊,她思索三秒,热泪盈眶:“谢谢你们!” “是我们该谢谢你,不必遭受战乱之苦。”其他人也热泪盈眶。 应付完她们,段惜就回屋睡回笼觉了,而另一边,谢千羽虽然气她不知天高地厚,但还是又一次找到谢道卿,要求将段惜的名字换下来。 “那烈海我对付尚且费力,更何况小鱼,你若让她去,就只会是死路一条。”谢千羽一字一句道,见谢道卿不为所动,咬着牙提醒,“别忘了,她是你未过门的妻,若死在试炼台上,你便在天下苍生面前丢尽了脸。” 不知是哪个字触动了谢道卿,他沉郁的眼眸微动,总算说了第一句话:“她不会有事。” “你凭什么这么保证?”谢千羽咄咄逼人。 “我在。”谢道卿看向她。 谢千羽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顿时荒唐一笑:“你在有什么用?上了试炼台,神魔不得扰,你若出手相助,与毁约没有半点不同,那为何不直接毁约?!” 谢道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喝茶。 谢千羽失望透顶,声音都有些干涩:“谢道卿,你究竟要害死我多少亲人?” 谢道卿端杯子的手一停,谢千羽已经转身离去。 段惜睡醒时天已经黑了,随意找了个人问问,得知今日已经比了三场,源清宗两胜一败,明日两场只要赢一场,这次便彻底赢了。 “你不必担心结果,好好比赛就是。”被问的小姑娘红着眼眶安慰。 段惜嘴角抽了抽,默默答应后去偏殿吃饭,结果一进门,便看到一桌极为丰盛的饭菜。 ……平时也很丰盛,但没丰盛到这种地步,她无言看向姚玲,只见姚玲眼圈泛红,无言地看着自己。 段惜假装没看懂她的悲伤,默默坐下吃饭。 “多吃点吧,唉。”姚玲叹息。 段惜:“……” 一顿饭在姚玲‘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视线里艰难吃完,段惜逃也似的跑出偏殿,正要回屋时,谢千羽突然拦在她面前。 “师父?”段惜看出她情绪不对。 “小鱼,去收拾行李,跟我走。”谢千羽面无表情。 段惜无言一瞬,明白她要做什么后当即抱住柱子:“我不走,我要参加试炼。” “参加个屁的试炼!赶紧收拾东西!”谢千羽今天骂了最近十年的脏话。 段惜坚决不肯走,还要大声叫嚷,谢千羽眼神一狠,直接动手打晕她。段惜暗道一声糟糕,却还是只能装晕。 眼看她要带自己离开主峰,段惜心里着急万分,正思考要不要放出气息引人过来时,谢千羽突然停下脚步。下一瞬,熟悉的声音传来:“放下她。” 是谢道卿。 谢千羽咬牙:“今日起她退出源清宗,不是你宗门的人了。” “放下,她必须留在这里。”谢道卿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周身的气场越来越强。 段惜察觉不到他的压迫,谢千羽却在对抗中蓦地跪下,被扛在她肩膀上的段惜也顺势滚了下来。 段惜‘悠悠转醒’,连忙上前扶住谢千羽:“师父!” 她一开口,谢道卿攥起的拳头猛地一松,眼底的阴郁也渐渐褪去,直接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丢到了段惜怀中。 “可保你不死。”说罢,他转身离去。 段惜拿起来仔细观察,才看出是上古龙神的龙鳞。 ……这小子究竟还有多少好东西是她不知道的? 段惜正为拿到好东西高兴时,谢千羽却是说不出的愤怒—— 谢道卿方才下了禁制,她们谁也别想走了。 “没事的师父。”段惜拉拉她的手。 谢千羽不言语,沉默地反握住她的手。 一夜未眠。 试炼大会共分五场,前一日已经比了三场,所以还有两场要比。 翌日一大早,段惜便跟着谢千羽来试炼场了,几乎是到了的瞬间,便成了众人的焦点。 “小傻子!” 有人悄声唤她。 段惜回头,对上一双担忧的眼睛。 是在九峰时,那个唯一对她好的小弟子阿山。 段惜扬起唇角,经过谢千羽同意后便过去了:“你怎么也来了?” “我来参加试炼,马上就要去比了。”阿山回答。 段惜挑眉:“你已经筑基了?”今日比的两场,一场是她和烈海,另一场是两个筑基。 “嗯,”阿山却不见欣喜,“小傻子,你确定要比吗?不如再找谢长老求求情,说不定就不用去了,我听说她还挺疼你的……再不济找宗主啊,你不是都要嫁给他了吗?他都不管你死活的?” 周围都是源清宗的弟子,看到她过来后便支棱着耳朵偷听,听到阿山的话后,还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段惜失笑:“你知道得还挺多。” “……全修仙界都知道了好么。”阿欢忧心忡忡。 段惜一本正经:“参加试炼,是我作为源清宗弟子的职责,不能为了一己之力,连累整个宗门受战火之苦。” 多么伟大的理由,阿山愣了愣后,都忍不住要掉眼泪了,其他弟子也或多或少都跟着动容,段惜的形象在无形中高大不少。 试炼开始,阿山先去了。筑基之间的比拼没什么可看的,阿山又心事重重,很快便败下阵来,一身血地从台上下来,此刻源清宗与魔界二比二平,只剩最后一场。 “看来今年是我们赢了。”北辰星似笑非笑,眼底透着笃定。 谢千羽几次都有带着段小鱼离开的冲动,可看着台下乌央乌央的源清宗弟子,其中许多还只是炼气水平,一旦开战便只有死路一条。 她到底还是忍住了,铁青着脸静坐在原地。 第二场试炼很快开始,烈海已经站在台上等候。阿山等弟子将段惜围得团团转,不断叮嘱她一定要小心。 看着一双双泛红的眼睛,段惜十分感动:“大家放心,我肯定会活着回来。” 明知必死无疑,还要反过来安慰他们,段惜高大的形象上又添了悲情,更有甚者大声叫嚷:“不比了!开战就开战,凭什么这么欺负我同门!” “没错!” “开战!” 一片叫嚷中,姚玲穿过重重人海,来到段惜面前:“小鱼,我让厨房给你做了龙井虾仁,你吃一口吧。” 段惜眼睛一亮,接过筷子就开吃,一边吃还一边问:“等我下来,能再给我做一盘吗?” 她挑食,喜欢的东西要一口气吃完,别的碰都不碰,谢千羽为了治她毛病,已经许久没叫厨房给她做这些了。 姚玲一听,顿时更加难受:“只要你平安回来,我给你做十盘。” 段惜彻底高兴了,在众人围观下慢吞吞吃东西。 北辰星也看到了这一幕,熟悉的感觉愈发强烈,却还是开口讥讽:“这算不算断头饭?” 谢千羽只当没听到。 段惜将一盘龙井虾仁都吃完,总算心情不错地上台了,试炼台下一片静谧,许多心软的都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段惜看着眼前高大威猛的烈海,比赛的锣敲响之前认真询问:“你能不能让我三招?” “我可以让你十招,但你今日必死无疑。”烈海今日来,是带了任务的,也不介意直言。 段惜叹了声气答应。 锣声敲响,烈海眯起眼睛,等她先出十招。 只见段惜深吸一口气,将两只手合成喇叭状置于唇边,气沉丹田大吼一声:“我认输!” 众人:“?” 烈海一愣,回过神后当即朝她杀去,然而下一瞬直接被一股精纯灵力撞开,谢道卿犹如神佛天降,将段惜直接护在怀中。 “她认输了,比赛结束。”他淡淡开口。 众人:“……” 北辰星:“……” 死寂,现场一片死寂。 许久之后,源清宗突然爆发一阵欢呼,仿佛段惜取得了什么了不得的胜利,而真正胜利的一方却面色难看,北辰星的笑意更是彻底僵在了唇边。 “胜负已定,恭喜魔尊取得胜利,”谢千羽起身,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按规矩办事,魔尊应该没意见吧?” 北辰星阴鸷地看着她,许久之后甩袖离去。 试炼台上,段惜不忘提醒姚玲:“别忘了,要给我做许多好吃的。” “好!”姚玲哭笑不得。 “段小鱼好样的!” “厉害啊段小鱼,只要你不要脸,就没人能杀你!” “仙魔试炼大会开了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个滑跪的!太给源清宗长脸了!” 段惜在众人的‘夸赞’声中跳下试炼台,一路小跑到了谢千羽面前:“我就说我没事吧。” “……胡闹。”谢千羽抿了抿唇,说出的话毫无气势。 段惜笑着捏了一下她的耳朵,便心情愉悦地离开了。谢千羽愣在原地如遭雷劈,许久才颤着肩膀看向她离开的方向。 在实力为尊的世界,每一次输赢都极为重要,可今年有了段惜这个小插曲,一切却好像颠倒了一般,赢的一方死气沉沉,输的一方却极为高兴,就差大办宴席庆贺了。 段惜也受快乐的情绪感染,晚上与阿山等弟子一起吃了个饭,直到夜色深了,才慢悠悠地往千佛阁走。 夜间的源清宗从不点灯,只有月光为小路照明,段惜慢悠悠地走在路上,能清楚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突然,一道魔气袭来,直接将她压在了一棵树上。 “敢一个人乱走,是觉得试炼大会之后,本尊便不会杀你了?”北辰星攥着她的衣领,慢条斯理地问。 段惜眨了眨眼睛:“魔尊饶命啊!” “本尊也不想杀你,可惜你占了不该占的位置,只能死了,”北辰星说完,对上她的视线后突然想到什么,“不过还有一个法子,能叫你活下来。” “什么法子?”段惜看到他充满恶意的眼睛,就知道这人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果然,北辰星眯起长眸,一双眼睛魅惑无声:“做我的女人,咱们当着源清宗上下的面,给谢道卿戴个绿帽子如何?” 说完,骨节分明的手指攥上了她的脖子,只要轻轻用力,她便能死在他手上。然而他没有下死手,只是抚着她的脖子一路往下:“谢道卿那个蠢货,沉闷呆板,床上功夫可不及我万分之一二,你若试了,定不会后悔。” 在指尖即将路过锁骨时,段惜忍无可忍,攥住了他的手腕:“老狐狸,你有完没完?” 北辰星一愣,漂亮阴柔的眼睛难得呆滞:“你叫我什么?” 段惜勾唇,懵懂天真的神色水一般褪去,露出底下的淡定与嫌弃:“才几天没见,就认不出我了?”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19 章(掉马) 段惜话音一落,周遭顿时一片死寂。 许久,北辰星轻启薄唇,一字一句地问:“你,究竟是谁?” “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段惜看向他的眼睛,“我是段芸啊。” “段芸?”北辰星笑了,松开了扣住她脖子的手,“段芸已经死了,天地回旋阵都收不回她的魂魄,说明早就灰飞烟灭,连转世都无可能,你说你是段芸?” “是啊,我真的是段芸,你不能杀我。”段惜一边说一边往旁边磨蹭。 “你有什么证据?”北辰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流。 ……妖孽。段惜啧了一声,思索片刻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包:“这便是证据。” 北辰星接过,不紧不慢地一层层打开,一块黑乎乎的枣泥糕便露了出来。他略微一怔,接着小路上便响起段惜杀猪般的吼声:“救命啊!魔尊杀人啦!” 北辰星:“……” 愣个神的功夫,她已经跑远,北辰星直接气笑了,想也不想地抽出长刀,直接朝她砍去。 段惜拼命往前跑,即将跑出小道时感觉背后一冷,她惊呼一声扑倒在地,滚了一圈的功夫便响起了刀刃相接的清脆响声。 段惜顾不上从地上爬起来,直接扭头往后看去,只见谢道卿不知何时出现,正与北辰星杀得难解难分。二人本就是世上最强者,打斗声很快引来其余人注意,谢千羽带着各峰长老到来时,段惜还在地上坐着看戏,一看到谢千羽顿时表情一苦:“师父!” “怎么回事?”谢千羽冲过来。 “魔尊要杀我!”段惜一脸惊慌,“幸好师伯来得早,不然我就死了。” “欺人太甚!”谢千羽一恼,直接加入战局,其余长老见状,纷纷也开始动手。 谢千羽等人的功力虽然远不及北辰星,可战局内还有谢道卿,北辰星单是应付他都费力,再加其他人更是腹背受敌,再看那混蛋丫头,此刻正兴致勃勃地看戏。 北辰星暗骂一声,冷着脸转身逃走,魔将们赶来时遇见他,便也赶紧跟着离开了。 世界倏然清净,谢千羽立刻折回:“你没事吧?” “有事。”段惜说着昂起头,脖子上留的指印十分清晰。 “混蛋!”谢千羽怒骂一声。 段惜摸摸鼻子,正要安慰她两句,谢道卿便来了,一把将她从地上捞起,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覆上她脖子的痕迹。 攥着脖子的人从北辰星变成谢道卿,段惜危机感丛生,好在他只是轻抚一遍,消了她脖子上的痕迹。 谢道卿松开手,段惜默默松了口气,一扭头对上谢千羽复杂的眼神。 “时候不早了,回去睡吧。”她说。 段惜答应一声,便乖乖跟着回千佛阁了。 试炼大会只用了两日时间便彻底结束,魔界的人一走,段惜的生活就彻底和以前一样了。 不对,多少还是有点不同,她作为试炼大会中唯一一个求饶保命的人,不经意间出尽了风头,同门在最初的夸赞之后,又冒出一点不同的声音,觉得她作为未来宗主夫人,这么做实在太丢人了。 当然,这种流言蜚语是没有传进千佛阁的,因为千佛阁的人都在忙清点嫁妆。 “……我觉得咱们修仙人士,其实没必要太在意这些。”段惜看姚玲忙前忙前,忍不住暗示一句。 姚玲看她一眼:“你懂什么,这是你师父给你撑场面的。” “这样是不是太张扬了?我觉得没必要。”段惜继续暗示。 姚玲思索三秒,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这算什么张扬!” 段惜扯了扯唇角,不与她争辩了,挽起袖子凑到嫁妆箱中间摸摸看看,最后从里头找出两个木盒。 “你不帮忙就别来捣乱了,”姚玲叉腰,“回你屋去!” 段惜讪笑着答应,却扭头出了千佛阁,走了长长的一截路后,最后来到一间屋子前。 咚咚咚,敲门三声,屋里传来闷闷的声音:“进来。” 段惜推门进去,阿山看到她愣了愣:“小傻子?” 段惜玩味地倚着门框:“怎么就你自己?” “……医师去看其他师兄了。”阿山有些不好意思。他是九峰来的外门弟子,又输了比赛,能留在主峰养几天病,已经是他的福气了,医师不上心也不好说什么。 段惜也猜到了原因,笑着走上前去:“这个给你。” “什么?”阿山疑惑接过,打开盒子后惊呼,“这这这可是上好的灵药,你从哪偷的?!” 段惜啧了一声:“什么叫从哪偷的,这是我师父给的。” 阿山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身份,一时间开始不自在:“真、真要给我?” “不是早就同你说过,将来会加倍还你?”段惜勾唇,“这两盒一盒是伤药,一盒是灵丹,服用之后能帮你精进修为,你有慧根,想来将来突破金丹也不难。” ……金丹啊。阿山简直想都不敢想,再看向段惜时,只觉得她好像浑身发光:“小傻……段小鱼,你好像变聪明了。” “是吗?可以是主峰的风水好吧。”段惜眨了眨眼睛,与他闲聊片刻便离开了。 她走之后,阿山看着两盒灵丹妙药,正是爱不释手时,一道阴影突然挡在眼前,他下意识抬头,看清来人后顿时震惊地睁大眼睛。 段惜回到寝房后,又划了张镜子观察自己的脸,愈发觉得和现实中的自己像了,她深吸一口气,直愣愣躺在床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结契定在仙魔大会结束的五日后,成婚前一晚,谢千羽再次找到段惜。 “你当真要嫁?”她满脸复杂。 段惜眨了眨眼睛:“师伯也蛮好的。”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我便不拦你了,”谢千羽难得没有废话,直接转身离开,只是走到门口时又停下,侧目淡淡道,“反正无论如何,我都能护住你。” 段惜微微一愣,随后忍不住轻笑一声。 月升月落,天方曦白。 虽然一早就决定了精简仪式,但各峰长老和弟子还是提前来了,整个主峰都热闹异常,而仪式在晚上举行,于是几乎吵闹了一整日。饶是如此,姚玲还是不满:“还是不够,应该广邀天下宾朋的,但是……” 她似乎想到了故人,突然生出一片惆怅。 段惜主动转移话题:“话说今日没有外人来吧?” “没有,都是自己人。”姚玲回过神来。 “那就好,”段惜松了口气,见姚玲盯着她看,立刻天真的笑笑,“毕竟与我结契对师伯的名声不好,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傻孩子,都说你是想多了。”姚玲失笑。修仙界对强者包容,尘世间对男人包容,而谢道卿是强大的男人,即便续娶,在旁人眼中也是为先夫人守身二十年,足够了。 两个人闲聊间,谢千羽走了进来,看着褪下弟子服侍换上罗裙的段惜,眼底闪过一丝恍惚。 “师父,我准备好了。”段惜主动开口。 谢千羽回神,淡淡看她一眼:“那便出去吧。” “是。” 段惜答应一声,跟着她走出千佛阁,借着灵火照明一路来了上清苑。 上清苑内,触手生温的小火苗在半空漂浮,宛若一个个放大十倍的星子,不同时节的花树都热烈绽放,为清冷的没有贴喜字的屋宇平添一分喜气。 段惜现身的瞬间,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或羡慕或嫉妒或好奇地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正厅。 谢道卿站在厅内,依然穿着与平日没什么不同的玄衣,看到她来后古井无波的眼底没有半点起伏,直到她走近了,才朝她伸出手。 段惜默默将手覆上去,任由他将自己攥在手心。 修仙界成亲不用拜天地,只需识海交融,打上彼此印记。这一过程不算太难,可谢道卿的实力强出太多,识海碰触的瞬间段惜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好在谢道卿及时揽住她的腰,将人带到了怀里。 “……好了吧?”段惜喘着气问完,便听到一阵庆贺声,再检查自己的识海,已经沾染了谢道卿的味道。 这便是结契完成了。 她深吸一口气,应付众人的道贺时,不忘悄悄检查一下藏宝阁的钥匙,确定已经被激活后心情愉快。 不论是修仙界还是尘世间,成亲都是值得庆贺的好事,众人虽对段惜这个宗主夫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想法,但此刻还是高兴的,于是上清苑内大摆筵席一片热闹。 热闹归热闹,却无人敢来开谢道卿的玩笑,于是谢道卿方圆五步都十分冷清,段惜作为五步之内的人,也是无聊至极。 “饿了吗?”谢道卿突然问。 段惜回神:“不饿。” 谢道卿便不再说话了。 ……这人,越来越闷了。段惜突然有点怀念当初那个,会红着眼眶撒娇的少年。 两人安静坐在厅内,不像刚结契的道侣,倒像尘世间貌合神离的老夫老妻,随时准备和离的那种。段惜思索要不要打破沉默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魔气波动,接着便是慌张的传音符在空气中炸开。 “刘长老!魔界来犯,六峰弟子请求支援。” “不好了师父!北辰星来了!” 此起彼伏的呼救声响起,伴随着其他几峰的地动山摇,整个源清宗的高手此刻都在主峰,闻言登时大惊,想也不想地折回自己峰上支援。 而几乎是同时,北辰星率众部将直捣主峰。 源清宗的守护结界在攻击下一点一点破碎,眼看着就要攻进来,一片混乱之中,谢道卿出去固防结界,谢千羽也冲进正厅,将段惜带回千佛阁。 “你屋外有护身结界,我没回来之前切莫出去!”谢千羽吩咐完,当即转身离去。 段惜目送她远去,默默松一口气从窗户跳出,悄无声息地回到上清苑。 此时上清苑一众,都赶去和北辰星对峙了,她一路走得畅通无阻,很快便用钥匙开了藏宝阁的门。 藏宝阁归历代宗主所有,只有宗主及其夫人才能打开,段惜原先想着暴力破除,但必然会引人注意,如今能用钥匙打开,算是最好的结果。 开门之后,她凝神静气,凭借先前留下的气息寻到窥天镜位置,眼神一凛伸出手,一面不大的镜子瞬间落在掌心。 窥天镜外表古朴破旧,与寻常铜镜类似,但其中蕴含的力量却是无穷,单是拿在手上便觉得沉甸甸。而这样一枚上古灵器,如今已经有了两道裂痕。 ……有人在她之后用过一次?段惜蹙起眉头,正要拿着窥天镜离开,便察觉一股熟悉的威压逐渐逼近。 她暗道一声糟糕,脑海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窥天镜只能再用一次,这个时候前功尽弃,便再也没办法回去了。 段惜危机感丛生,哪怕谢道卿已经到了门前,她也依然顾不上逃,咬破手指在镜子上滴下血痕,然后以意念将问题输入镜中。 哐—— 大门破开,谢道卿于一片火光之中出现,声音没有半点起伏:“你怎么在这里?” 段惜咽了下口水,正要编个理由时,窥天镜上闪现出只有她能看到的答案。她瞬间睁大了眼睛,脑海一片空白。 “不是已经回千佛阁了,为什么又回来,”谢道卿一步步逼近,“你想要什么,跟我说,我来帮你找。” 段惜怔怔抬头,对视的瞬间神情一变,呆滞娇憨的段小鱼一瞬消失,只剩下永远笃定永远从容的段芸段宗主。 “谢道卿,许久未见,难为你这么好的耐心,陪我演了这么久。”她勾唇轻笑,与从前并无不同。 谢道卿静静看了她许久,眼底闪过一瞬痴迷与疯狂。 窥天镜上,还显示着只有段惜能看到的答案—— ‘受十七剑而亡归家,至今受一剑,余十六’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20 章(坦白局) 魔界大军尚在攻击结界, 震天的响声从远方轰隆隆传来,预示着这个晚上注定不一般。 而藏宝阁内死一般寂静,所有响声被彻底拦在门外, 若非地面时不时传来震动,段惜真以为战争已经结束了。 她看着面前的青年,重生后第一次这么正大光明地打量。 他的相貌维持在二十六七岁的年纪,身骨已经彻底长成, 宽厚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膛, 无一证明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而他眉眼却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只是轮廓更加深邃, 眉眼之间仿佛藏了一座经年不化的雪山, 漆黑的瞳孔看过来时, 叫人有一瞬间以为他在下雨。 沉寂许久, 谢道卿在她面前单膝跪下, 伸手抚上她的脸, 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她光洁的皮肤,眼底是一片平静且深邃的海:“怎么不演了?” “你都发现了,再演下去也没意思。”段惜直说。 谢道卿沉郁的面色不变:“何时发现的?” “你说要娶我时, ”段惜看着他的眼睛,翘起的唇角满是讥讽,“谢宗主可不是什么圣人,应该不至于为了保全师侄的名声, 便牺牲自己的婚姻, 谢道卿, 你那晚根本没失忆吧?” 谢道卿静静看着她, 没有回答却默认了。 段惜轻嗤一声:“所以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便提出要娶我, 想看我要嫁给上辈子的杀身仇人时,会是什么反应?又或者,你想用这种方式报复,在我沉浸在你给的好之中时,再给我致命一击?” 谢道卿无视她的猜测,却在听到‘杀身仇人’四个字,眼神暗了下来:“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我从未想过杀你。” “骗谁呢?当时你的杀气,可都快震碎我的魂魄了。”段惜嘲讽。 谢道卿定定看着她,许久轻笑一声,眉间郁色却越来越重:“你倒同从前一样,惯会颠倒黑白。” 段惜被他说得心虚一瞬,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所以你是月圆之夜发现了我的身份?” “比那要早一点。”谢道卿也不与她纠缠之前的话题。 段惜这下有些意外了:“什么时候?” “你可以猜一下。”谢道卿说着,抚着她的手缓缓向下。 段惜蹙眉握住他作乱的手:“难不成是我误闯上清苑时?你故意将我的尸体抬出,便是为了恶心我?” “再想。”谢道卿不满意她的回答。 段惜顿了顿,表情有些微妙:“总不会是第一次相见时,你便认出来了吧?” “要更早。”谢道卿看着她扣在自己手腕上的小手,眼神愈发沉郁。 段惜听到他说更早,整个人都有些懵了,许久之后试探:“你见过我修补的玄羽衣,感觉到了我的灵力?” 似乎也只有这一个答案了。 谢道卿没被控制的手一用力,直接将人拽过来。段惜心下一惊,下一瞬便被狠狠摔在柱子上,好在她有修为护体,并没有觉得太痛,只是这样一来,她便彻底困在了谢道卿和柱子之间。 看着他猛然放大的俊脸,段惜咽了下口水,正要开口说话,便听到他哑声道:“还要更早。” 段惜这回彻底愣住。 修复玄羽衣是她重生后做的第一件事,从重生到那老头穿着玄羽衣去主峰,统共不超过六个时辰,谢道卿却说更早,总不能在她重生之前…… 段惜一冒出这个想法,猛地看向他。 谢道卿欣赏她生动的表情,眼底的痴迷几乎遮掩不住:“你不觉得,这具身体与你很契合吗?” 段惜愣了愣,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这件事。 “寻常夺舍,不论魂灵修为多高,都会同身体产生排异,而你却能与身体完美融合,半点排斥都无,你可知为何?”谢道卿说完,看到她眉头渐渐蹙起,总算露出了一个清晰的笑,“因为,这就是你的身体。” 段惜定定看着他,许久荒唐一笑:“怎么可能,你之前洗的那具才是我的身体。” 谢道卿静静看着她,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 段惜表情渐渐难看:“……你到底干了什么?” 总算等到她主动问,谢道卿心满意足:“你死的时候,魂魄碎裂飘散,我散了大半修为强行留下一块,以灵丹妙药浇灌塑身,才有了段小鱼,只可惜一片魂魄注定没什么神志,痴痴傻傻混沌不堪。” 言语间,俱是对自己作品的不满意。 段惜看疯子一样的他,突然回忆起许多细节,比如为何第一次查看灵根时,为何段小鱼残留的怨念会听懂自己的话—— 因为那根本不是怨念,而是她的一片魂魄,这也是为何怨气会这么依赖她的原因,而等到灵根修复,怨念彻底消失,也非是大仇得报了了执念,而是因为她身体恢复,残缺的魂魄相互融合。 所以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段小鱼这个人,有且只有她段惜的一个□□。 段惜脑海飞速闪过‘段小鱼’这些年所受的苦、身上的伤,再看向谢道卿时,只觉不可理喻:“你就为了报复,不惜做出如此逆天之事……知不知道魂灵塑身是邪术,一旦反噬是会要你命的!” “你觉得我是报复?”谢道卿声音微冷,重点偏得厉害。 段惜冷笑一声:“难道不是吗?段小鱼在你眼皮底下受这么多苦,你敢说不是刻意为之?” “不过是具没有灵智的身体,留一口气便好,受不受苦又有什么重要,”谢道卿攥住她的手腕,用力到几乎将她捏碎,“现在你回来了,我自然会护着你,不会让那些事再发生。” “护着我?”段惜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脚朝他踹去。 谢道卿脸色一沉,径直避开来,段惜趁机点地一跳,与他拉开两米距离。 好奇的事都得到了解答,也该办正事了。段惜眯起眼眸,笑得玩味:“你费这么大功夫,不就是为了将我找回来,一报当年被我始乱终弃之仇吗?” 谢道卿定定看着她,眼角泛着点点红意,段惜歇下伪装之后,他也懒得装了:“你也知道自己是始乱终弃?” 段惜勾唇,瞥见他手边的架子上有一把长剑后,当即刺激他:“是啊,那又怎样?别说你一早不知道我什么德行,是你非要陷进去,也是你非要纠缠不清,从头到尾都是你惹人厌烦,非要同我求个名分,我会移情别恋也算正常吧?” “我什么样子,你也一早就清楚,若非你亲口承诺此生非我不嫁,我又如何会陷进去,如何要纠缠不清?”谢道卿一字一句质问,一如当初一无所有的毛头小子。 段惜嗤笑一声:“是啊,我承诺非你不嫁,我嫁别人了吗?” “你同别的男人厮混!”谢道卿提起此事,呼吸起伏厉害,再无人前的矜贵清冷。 段惜目露轻蔑:“同别人厮混又如何,我不过是犯了天下人都会犯的错罢了,你就能保证与我一起时,半点都未对旁的女修动过心?” “没有!”谢道卿答得干脆利落。 段惜噎了一下,很快调整过来:“那是你死心眼,关我什么事,再说你当初杀也杀了,还想怎么样,总不是要再给我几剑吧?” 说完,她指尖一扫,架子上的剑倏然刺破空气,朝着谢道卿去了。谢道卿黑着脸伸手,片刻间便已经握在了手中。 “来吧,你将我叫回来,不就是因为恨惨了我,觉得当初一剑不过瘾么,那你现在再来几剑就是,”段惜说完,又补充,“最少是给个十七八剑,将我扎成筛子才好,今后咱们也算是两清了。” 谢道卿死死盯着她,眼底的怨恨几乎要化为实质。 段惜默默深呼吸,确定自己准备好后继续刺激:“来啊,别跟我说你犯怂了!” “你觉得,我几次三番以命相搏,只是为了将你找回来再杀了?”谢道卿质问。 段惜确实是这么想的,可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突然不确定了,再看他的表情痛苦纠结,一如当初第一次知道她背叛时……从未有过的想法突然冒了出来,她愣了愣神,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而谢道卿看到她的沉默,索性帮她说了出来:“段芸,我恨你。” 段惜刚要松一口气,便听到他字字泣血:“可这二十年来,我也从未停止爱你。” 段惜眼眸微动,心口犹如中了一箭,闷痛闷痛的。 谢道卿手持长剑,剑尖磕在地面上,朝段惜走来时,利刃轻易将地上的青石板划成两半,露出下方黑色的泥。 他在她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从未。” 段惜倏然说不出话来,掐着手心静默许久,才勾起唇角无所谓地问一句:“可惜,我对你的新鲜感早就过了。” 世上最锋利的刀,都比不上她这句话的杀伤力,谢道卿有一瞬觉得自己肠穿肚烂筋脉寸断,疼得几乎要昏死过去。然而事实上他依然好好地站着,站在段惜面前。 “你再说一遍。”他听到自己自虐般开口。 段惜轻笑一声:“没听清吗?我对你早就没兴趣了,看见你都觉得厌烦,宁愿死也不想再跟你在一起,谢道卿,你沉闷乏味又占有欲强,是世上最无聊的男人,像你这样的人,能在我身边超过两个月已是奇迹,有什么资格……” 话没说完,长剑指向她的心尖,锋利的剑气破开她的衣裳,在心口留下一点红痕。 段惜猛地闭嘴,对上他发红的眼睛。 “我以为你重活一回,要比从前长进些。”他一字一句道。 段惜静了静,笑:“所以你一直没有揭穿我,便是想看我悔不当初回头是岸的戏码?真是叫你失望了啊谢宗主。” 谢道卿闻言,面上没有半点表情,手中的剑也稳稳当当,始终没有上前半分,不像上辈子对峙时,恨得指尖都在发颤。 段惜看着他的眼睛,突然真切地感受到二十年的差距—— 他与从前相比,变的何止是容貌。 不愿再纠缠,段惜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你杀了我吧。” 谢道卿却迟迟没有动手。 段惜等了许久都没等来熟悉的疼痛,只能再次睁开眼睛,故作不耐烦地问:“你究竟杀不杀?” “……只要你服一句软,过往那些事,我都不计较了。”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哑声说了另一句。 段惜微微一愣,回过神后心里一阵酸涩。 谢道卿见她迟迟不语,眼神又逐渐冷硬:“我纵然有千般不好,可足够爱你,你究竟是如何想的,竟宁愿死也不肯同我在一起?” “……我刚才说的那些,你都没有听到?”段惜不耐烦,“跟不爱的人在一块,比死还难受,我如今看见你只觉厌烦,自然宁愿死了。” 谢道卿定定看着她,攥着剑柄的手暴起根根青筋:“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动手吧。”段惜冷着脸道。 谢道卿却没有上前半分。 段惜与他对视许久,终于确定他不会动手,干脆心一狠故技重施,直接朝剑撞去。 谢道卿眼神一震,下意识抽开剑,因为用力过猛,往后连退几步险些摔倒,站稳之后气得眼睛都红了:“段!芸!” “怎么,不舍得杀?”段惜冷笑一声,“你真是一如既往的没出息。” “我就不该问你,不该对你有半点期待。”谢道卿眼神暗了下来,所有的疯狂与阴郁都不加掩饰。 段惜被他的眼神震得一惊,想也不想地朝他杀去,试图用这个法子逼他出手。 可惜实力差距过大,她即便步步杀招,也能被他轻易化解,而他手中剑从未举起,只是沉着脸躲开她的攻击。 一番打斗下来,段惜累了个够呛,却连他的衣角都没碰着,不由得一阵恼意:“谢道卿,你还是不是男人?!我都这么逼你了,你还不动手?!” “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是一向清楚?”谢道卿冷声反问。 段惜嗤了一声,一脸恶意:“从前是清楚,现在就未必了,你如今也算上了年纪,哪有十七八岁时生龙活虎,也不知是不是早就成了中看不中用的……” 话没说完,一直没出手的谢道卿突然朝她击来。 段惜一看有门,躲过第一下攻击后愈发用力出招:“对了,从前我对你也不怎么满意,床上只会用那两招,半点情1趣都没有,一场事下来床单都只脏一处,像根废物木头一般,也难怪我当时那么快厌弃你。” “合欢门的大师兄、海罗寺的小妖僧,哪一个都比你嘴甜会玩,你与他们相比真是差远了,你除了会吃醋,会生闷气还能做什么?修为不高性子不好,整天沉迷情情爱爱,真是上不得台面!” 谢道卿的攻击一下比一下凌厉,却始终没用掌中剑,段惜吃力应付,灵力消耗得如流水一般,在又一次躲避时脚下一趔趄,迎面就要撞上他的攻击。 然而谢道卿从天而降,一把挥开了攻击的灵力,直接将她揽进怀中。 上一秒还在打架,下一秒就抱在一处了?段惜愣了愣,突然意识到他从头到尾都没打算伤害她,否则以她的元婴修为,哪能蹦跶这么久。她心情复杂,又顿生一股绝望—— 在看到窥天镜答案的一瞬,她真以为是个非常简单的任务,结果现在才发现根本就是地狱模式! 她愣神的瞬间,谢道卿抚上她的脸:“你撒谎,他们明明都不如我。” 段惜想也不想:“我才没有撒谎!” “你就是撒谎,与他们同宿时,你从来不赖床,只有跟我一起时,才会睡到日上三竿。”谢道卿覆在她脸上的手一路往下,经过柔软的弧度时,段惜下意识抓住他的手,他勾起唇角,漆黑的眼底满是疯狂,尽管段惜抓住了他的手,也没能阻止他一路往下,逐渐探进裙底,“你定是太久没转生,才将这些忘了。”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段惜心下一惊,想也不想便要反击。可惜元婴与大乘的差别犹如鸡蛋和石头,她一掌击过去,才发现自己的灵力不知何时已经彻底被他锁住,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打在他身上,他半点都不受影响。 “唔……”当指尖轻触,段惜登时一声闷哼,僵硬的身子也软了下来。 谢道卿将人抱到腿上,轻吻她的额头、鼻尖、红唇,最后哑声道:“你看,你是不是很喜欢?” “……你能要点脸吗?”段惜呼吸急促地反问,话音未落便紧紧闭嘴,生怕再泄露一声不该有的声响。 地面依然在震颤,而且有越来越清晰的趋势,段惜咬着牙提醒:“你再不出去,源清宗便要被魔界占领了。”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谢道卿反问,手上加重了力道。 段惜下意识揪住了他的衣领,气恼地看向他:“你猜到了?” “北辰星想杀你何其容易,那晚却让你轻易逃脱,显然知道了你的身份,”谢道卿贴上她的鼻尖,“他一开始并未猜出,所以是你告诉他的,为什么第一个告诉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自然是要与他一同灭了你源清宗。”段惜尽量凶一点,可惜呼吸轻颤,没什么效果。 谢道卿抬眸,漆黑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身影:“你想灭了源清宗,直接同我说就是。” 段惜嘴角抽了一下。 “你叫他来扰乱视听,是准备趁乱逃走,还是做些别的?”谢道卿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随意扫了眼已经失去光泽的窥天镜,“你问了窥天镜什么,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段惜此刻在他的作乱下,已经整个人都绷紧了,哪还有力气回答他。 地面越颤越厉害,与之匹配的巨大声响总算传进了藏宝阁,与之一同逼近的,还有无数的脚步声。 段惜心下一惊,勉强恢复神智后便要挣扎,谢道卿反身扣住她的手腕,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这么紧张,是怕北辰星看见?” 段惜无语:“我只是怕被他一个人看见?”这脚步声明明有千军万马啊! 她的话似乎取悦了谢道卿,他俯身下来,咬住了她的唇,唇齿研磨间抽出手,递到她面前:“你看,我就说你喜欢。” 段惜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掏出帕子盖住了他的手。 谢道卿勾起唇角,随意丢开手帕,用湿漉漉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颌:“姐姐,我们已经许久没有神交了。” 段惜一愣,明白他想做什么后顿时惊悚,可惜抗议的话还未说出口,一股强劲的灵力便已经以摧枯拉朽之势钻进她的识海,她还未反应过来,思绪便彻底被他占据。 她一直觉得,神交这东西是修仙小说设定里,最无耻、最霸道的一种方式,识海与识海纠缠的瞬间,灵力充胀的愉悦感呈几何倍上涨,再由识海流传至四肢百骸,每一寸筋骨都跟着用力。 段惜如上了岸的鱼,嫣红的唇微微张着,手指无意识攥着谢道卿的衣角,如同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再看谢道卿,似乎也没好到哪去,阴郁的双眸泛着红,漆黑的瞳孔清晰地倒映她的脸,灼热的呼吸几乎要将她的肌肤烫伤。 段惜脑子昏昏沉沉,如浮萍一般荡漾,却依然能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不管了,丢人就丢人吧,横竖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离开之后没有谁会知道她干过什么,反倒是谢道卿,以后要被人长长久久地耻笑。 这样想着,她渐渐放松下来,懒洋洋地倚着谢道卿,看众人破门而入。 谢千羽、北辰星、各大长老……嗯,几乎都到齐了,段惜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便看到一行人直接从他们身侧经过,看也没看他们一眼。 段惜眼眸微动,刚要开口说话,便听到谢道卿轻笑,胸腔也随之震动:“你是我的,我怎么舍得让他们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她现在什么样?段惜不用想也能猜到,从身子到精神都被伺候了一遍,浑身懒洋洋的泛着舒坦了的气息,要是再来一支事后烟,就更那什么了。 她正百无聊赖地想着,还停留在她识海中的谢道卿灵力突然变强,她舒服得脚趾蜷起,两眼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她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周围似乎是……一间暗室? 段惜茫然地坐起来,随着身形一动,一声清脆的锁链声跟着响起,她顿时冒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段惜咽了下口水,坚决不低头看,仿佛只要她不看,她就还是自由的。 可惜她到底没有坚持太久,还是低头看了过去。 是锁魂链,细细的一条,还雕了镂空的花纹,美得像现代高级珠宝,看起来脆弱易断。段惜伸手拨弄一下,顿时发出一声清脆响声,系在脚上小巧玲珑,衬得脚踝都纤美许多。 “喜欢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段惜抬头看向阴影处:“这里是哪?” “还在上清苑。”谢道卿说着,从阴影中走出,来到她身边坐下。 段惜晃了晃脚上的东西:“囚禁我?” “这东西没有链子,不会限制你活动。”谢道卿回答。 段惜笑了:“不限制我活动,但能锁住我全身灵力,叫我变成废人一个是吗?” “你从来都不是废人。”谢道卿伸手摸摸她的脸,只有两个人时,总算不再遮掩他的占有欲。 段惜重生前就已经见识过他的恋爱脑有多严重了,之前一直以为他如今对自己只有恨,神交一场后,倒是清楚了他与从前没有半点不同,便很快找到了跟从前差不多的相处模式。 她懒得与他争辩灵力全失的修仙者究竟是不是废人,起身后下了床四下观察,只见墙壁过于简陋,像是直接拿砖砌的,但屋里东西却应有尽有,甚至还有锅碗瓢盆,上面的划痕一看便是用过许多次,而墙角的梳妆台上,镜子似乎裂了三条纹路……等一下,那是窥天镜吧? 这疯子竟然将窥天镜当梳妆镜了?就算永远不能再问问题,但里面蕴含的灵力多少也在吧?就这么暴殄天物?! 段惜无言许久,视线又重新落在他身上:“上清苑还有这种地方?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是我自己修的。”谢道卿回答。 “修这个干嘛,你在这儿住?”段惜怀疑地问。 谢道卿:“不是。” 段惜挑眉。 “你现在的身体住过,”谢道卿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整套茶具,垂着眼眸为她沏茶,“本来想着你回来后,我能第一个知道,但只有一片魂魄的身体太蠢了,什么都不会,还偏偏总爱尝试,动不动就将自己弄伤,我嫌烦,便丢去了九峰。” 谢道卿说完,唇角浮起一点弧度:“与你还算有一分相似。” 段惜:“……”听起来不像好话。 段惜沉默半晌,还是越想越膈应:“所以你一直把段小鱼关在这里?” “段小鱼也是你。”谢道卿神情难得温和。 段惜睁大眼睛:“所以你把我一个人关在这里?” “只是一点魂魄碎片罢了,不必与她感同身受。”谢道卿似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段惜:“……”所以她那点魂魄碎片产生的怨气里,有一半是因为你吧? 两人无言对视许久,段惜深吸一口气:“既然你把段小鱼关了这么久,为什么我没有这段记忆?” “我抹去了,顺便帮她装了别的记忆。”谢道卿回答。 段惜眯起眼睛:“你说你无意虐待她,为何还将她丢去九峰,眼睁睁看着旁人欺凌于她?” 谢道卿闻言定定看着她,却不肯回答她的问题。 段惜仿佛抓住了他的漏洞,冷笑一声问:“你不是说还爱我吗?你便是这样爱我的?若非我重生及时,你好不容易弄来的身体,是不是就被他们杀了?” “不会,我不会让你死。”谢道卿回答。 段惜一脸嘲讽:“不会让我死,却能看着我受苦?谢道卿,你就是这样爱人的?” 谢道卿不争辩,起身捏住她的下颌,轻轻吻了过来。段惜下意识往后躲,谢道卿眼神一暗,原本的冷静荡然无存:“你躲着我?” ……情绪起伏真大。段惜扯了一下唇角,刚要说什么,他的吻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劲,直接咬破了她的唇。 段惜向来是个不吃亏的性子,闷哼一声当即咬回去,两个人如野兽一般相互攻击,口腔很快被腥气蔓延。 许久,谢道卿喘着气松开段惜,段惜及时闭上眼睛,免得被他唇角的血搞晕了。 暗室里寂静一片,两人急促交错的呼吸声十分明显,许久之后才渐渐消失。 谢道卿看着双眸紧闭的段惜,伸手抚上她被咬伤的唇:“晕血的毛病还没好吗?” 指尖拂过,小小的刺痛之后,唇上便彻底没了痛意,段惜睁开眼睛,只见谢道卿的唇也愈合了,只剩下凌乱的衣衫,证明一刻钟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静,极静,两个人对视好一会儿,却又同时开口—— “我并非不想管……” “我问你个问题……” 两人说完同时闭嘴,段惜蹙起眉头:“你先说。” 谢道卿唇角翘起,白皙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一双黑漆漆的眼眸盯紧了她,清俊之余又添了几分肃杀之意:“我并非不管你,只是不敢管。” ……这算什么屁话?段惜挑眉。 “你的身体在这里住了将近十年,你却一直没回来,所以我想……也许是冥冥之中有所感应,知道还在上清苑,在我身边,所以才不愿回,所以我将身体送去九峰,不再插手她的一切,”谢道卿说完,唇角挂起一个满足的笑,英俊又瘆人,“你果然回来了。” “元婴与大乘都不再需要凡人食物,也不会生出半点脏污,你与我留在这里,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谢道卿倒在她腿上,满足地闭上眼睛,“此生此世,来生来世,再无人能分开我们。” 段惜:“……”虽然这人会变成这样,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谁来救救她,她真的不想跟他待一起了! ……不行,她得想点狠招了。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21 章(你是不是有病...) 段惜说是要想个狠招, 最好能让谢道卿直接像原剧情一样,一次性给自己扎个十六剑,可惜这种招数何其难想, 还没等想出来,那个口口声声说要跟自己在暗室长相厮守的家伙,就要去外头处理烂摊子了。 段惜冷眼看他起身,又冷眼看他往外走, 正思考要不要再刺激几句时, 他又突然折回来。 段惜看着越来越近的谢道卿, 眼底燃起点点希望的火苗, 期待他疯劲儿上头, 给自己来一剑, 然而—— 他停在她面前, 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段惜:“……” “不必担心, 我很快回来。”他语气难得温柔。 段惜无言一瞬, 很快反应过来:“谁告诉你我担心了?” “你的眼睛,”谢道卿摸了摸她的眼角,连碰触都带着偏执的爱意, “它告诉我的。” 段惜:“……你倒是会给自己贴金。” 谢道卿仿佛听了什么夸奖,眉眼间郁色都少了许多:“多谢夸奖。” 段惜不想说话了。 谢道卿再次转身,这一回是彻底离开。段惜扯了扯唇角,呈大字倒在床上, 一脸无奈地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这叫什么事啊, 在知道该怎么回家之前, 她一直担心谢道卿会杀了自己, 在看了窥天镜的答案之后,她又怕谢道卿不杀自己, 合着无论如何她都是个操心的命,想的全是生生死死那点事。 段惜脑海浮现谢道卿泛红阴郁的双眼,不由得叹了声气。 神交产生的余韵太大,她到现在其实还未完全恢复,刚才谢道卿在时,她一直没机会这样休息,现在他一离开,她的精神便控制不住地放松下来,翻个身直接睡了过去。 在她睡着的时候,北辰星已经率魔界众人离开,源清宗内乱糟糟的,到处都在清点弟子和损失。 谢千羽都快急疯了,用神识一遍又一遍搜寻段惜的气息,却始终一无所获,被逼无奈之下只能来求谢道卿。 看着眼眶通红的谢千羽,谢道卿面色如常:“她受伤了,如今在闭关养伤。” 谢千羽愣了愣,随即意识到他知道段惜下落,连忙问一句:“她在哪?” “日后好了,会叫她来见你。”谢道卿避而不答。 谢千羽定定看了他许久,才咬着牙问:“我明明在北辰星打进来之前,已经将她送回房中,她为什么还会受伤?” 谢道卿神色冷清:“谢长老,你在质问我?”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想找回徒弟。”谢千羽感觉到来自于他的威压,攥紧了拳头一字一句地回答。 谢道卿的眼睛愈发冷了:“她是我的道侣,不劳谢长老操心,你只需知道她是安全的就好。” 说罢,他转身便往外走去,谢千羽眼睁睁看着他与自己擦肩,又看着他越走越远,终于忍不住开口:“谢道卿!” 谢道卿猛地停下脚步。 谢千羽意识到自己失态,掐着手心尽可能平复情绪:“……宗主,您如今已是大乘修为,飞升指日可待,应该不必学那些三流修者,搞一些杀妻证道的不入流手段吧?” 谢道卿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唇角微微翘起一点不明显的弧度,眼底却是一片冷意。 谢千羽眼睁睁看着他远去,却迟迟没有等到一个确定的答案,惊怒疲惫之下,竟然呕出一口血来。 高悬的日头渐渐下滑,源清宗渐渐恢复了从前的样子,若不仔细观察,甚至看不出有修补痕迹。 暗室内,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段惜依然在睡,从身体到神识都犹如泡在温水里,懒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抬起。 以她的习惯,每次与谢道卿神交之后,都要至少睡个一天一夜,才能将那点余韵彻底散了,然而这才刚睡没多久,她便感觉心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连呼吸都变得不畅。 睡梦中的她不自觉蹙起眉头,许久之后总算不情愿地醒来。 睁开眼睛,一低头便看到一颗脑袋,此刻正压在自己心口。 段惜:“……” 似乎察觉到她醒了,谢道卿微微抬头:“吵到你了?” “……你觉得呢?”段惜反问。 谢道卿试图扬一下唇角,可惜动作太僵硬,尝试一次后便放弃了:“抱歉。” “假惺惺道歉有意思吗?”段惜虽然没睡够,但精神已经恢复大半,一时间卯足了劲儿,“真若觉得对不起我,那便放我出去。”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谢道卿与她对视,眼底没有半点波动。 段惜冷笑一声:“那就别这么虚伪,我觉得恶心。” 谢道卿定定看着她,许久才开口:“你恨我。”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你在说什么废话,我上辈子死在你手里,难道不该恨你?” “是你自己撞上来主动求死,与我无关。”谢道卿冷静开口。 段惜:“……”好像是这么回事。 无言一瞬后,她立刻回过神来:“你敢说当时没想杀我?” “没想。”谢道卿回答干脆。 段惜:“……” 空气静了一瞬,谢道卿垂下眼眸,握住了她白皙软和的手,拇指在她的虎口轻轻摩挲:“但没及时避开你,也是我不对,你对我负心在先,我对你害命在后,如今就当扯平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提起以后,他声音缓和许多,甚至透着些许向往,重新看向她的眼眸清澈见底,犹如世上最温暖的泉眼。 段惜怔怔与他对视,许久之后一个激灵,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对我用迷魂术?” “还同从前一样。”谢道卿唇角翘起,似乎不觉自己有错。她上辈子晕血,也对这种惑乱心智的术法免疫,这辈子依然晕血,所以他想试试是不是也一样免疫。 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段惜忍无可忍,直接一脚朝他踹去。他抬手轻易握住她的脚腕,轻轻摩挲两下:“我只是试一下,并非真要对你如何。” “试一下?”段惜气笑了,“若我真被控制,你敢说自己还会给我解开?” 一向答话极快的谢道卿,这回眼眸微微一动,竟然不说话了。 段惜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便要揍他,可惜锁魂链扣住了全部修为,她的拳头砸在他身上,如同棉花落在石板上。 她打了两下就不费那劲了,坐在床上全靠嘴输出:“谢道卿,我劝你最好杀了我,否则一旦让我找到机会,我定要将你大卸八块碎尸万段,别以为你是大乘修为,我就奈何不了你,只要我决心杀你,你就别想活!” 谢道卿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如同听不懂人话的小狗,看到主人嘚吧嘚,便假装一脸认真,实则半句都没听进去。 段惜等不来回应,干脆加大力度:“你以为我只杀你?不,我还要屠了源清宗满门,杀了你所有长老与弟子,包括你的亲生妹妹谢千羽,别以为我只是说说,到时候……” “提起千羽,她今日来找你了。”谢道卿突然道。 段惜瞬间忘了自己刚才亲口说出的威胁:“你怎么对她说的?” “说你在我这儿,她不必担心。”谢道卿回答。 知道谢千羽执拗起来,不比眼前这位差,段惜从被关起来开始,就一直担心她会为了找自己,做出什么不可挽留的事,一听谢道卿这么说,顿时松了口气,正要继续骂,便听到他满足开口:“你果然只是口是心非。” “……我确实对千羽有几分怜惜,可不代表我对你也是。”段惜脑子转得飞快,立刻补上一句。 谢道卿唇角的笑意淡淡散去,只静静看着她,半晌突然抬起她的下颌,段惜被迫与他对视,猝不及防撞进他如夜色般的眼眸。 “既然放心了,以后就不准再想她。”他半是提醒半是警告。 段惜愣了愣,突然有点不敢相信:“……你连自己亲妹妹的醋都吃?” “你有我就够了。”谢道卿倒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 段惜心念电转,笑了:“谢道卿,你占有欲这么强,以前是不是很辛苦啊?” 谢道卿垂着眼眸,握着她的脚踝轻轻揉一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段惜勾起唇角,伸手挑起他的下颌。她从前便喜欢这样对他,最初是为了羞辱,后来是情人间的亲昵,如今时隔二十年,谢道卿的下颌再次被挑起,眼底明显闪过一丝怔愣。 “姐姐……”他眸色沉沉,声音暗哑。 “可惜了,空有这么多占有欲,却没有半点留住女人的本事,”段惜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你知道吗?我先前最喜欢的小狐妖,也是像你这般善妒,却比你强多了,他不会给我脸色看,也不会跟我硬碰硬……” “我不想听。”谢道卿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了,眼底的迷乱一瞬消散,只剩下无尽的黑。 他好不容易有点‘正面’反应了,段惜才不舍得就这样放弃,于是变本加厉:“他若想留下我,会主动解开衣袍,跪在地上求我怜惜……” “我不想听。”同样的四个字,这一次却更为冷硬。 段惜唇角勾得更深:“莫说小狐妖,其他几个你也比不上,他们一个个软玉温香,知情识趣,你又臭又硬,连句情话都不会说,凭什么想求独一无二的待遇?” “我说,我不想听。”谢道卿抓住她勾着自己下颌的手指,一字一句地强调。 段惜看着他泛红的眼角,一边觉得愧疚,一边又诡异地生出一点愉悦:“你不想听,他们就不存在了?” “他们的确不存在了。”谢道卿仰头,眼底是深邃的海。 段惜一愣:“什么?” “天地回旋阵要以生灵为祭才能运转,还要用与被召魂魄有羁绊的生灵,还有比他们更合适的?”谢道卿反问时,呼吸都开始急促。 段惜表情古怪:“你把他们都杀了?” 谢道卿勾了勾唇角,笑意不达眼底。见段惜还在愣神,他低头亲了亲她的指尖:“等我杀了北辰星,你就只有我了。” 段惜:“……谢道卿,你真是个疯子。” 谢道卿难得轻笑一声,眼眸亮如点星,攥着她手腕的手也愈发用力。 段惜察觉他灵力有些不稳,便知道他远没有表面这么平静,只要再逼一把,她就成功了。 ……对不住了谢道卿。段惜深吸一口气:“你以为杀了他们,我便独属于你了?” “只要我们形影不离,你便没机会认识新人,没机会变心。”谢道卿似乎已经想清楚了。 段惜笑了笑:“谢道卿,你真天真。” 谢道卿气息一凛。 段惜只当没看到:“我就算不认识新人,那些旧人也还在我心里,我大可以每日里都在梦中与他们温存,只要我活着一日,我的心跳动一日,你就别想独占……” “不要说了!”谢道卿猛地起身。 段惜也立刻逼近:“这是事实,难道我不说就不存在了?谢道卿,你究竟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多看一眼都觉得烦,你即便强行将我留下,我也绝不会……” 话没说完,便被他强行扯进怀中,咬着唇吻了过来。 段惜挣扎着要推开他,可惜灵力全封,根本没什么力气,没有多久便被他压在了床上。 视线颠倒,他撑着枕头定定看着她。 段惜舔了一下疼痛的唇角,眯起眼睛与他对视。 僵持许久,谢道卿突然问:“要神交吗?” 段惜:“……” “要吗?”谢道卿没等到答案便继续问。 段惜彻底无语了:“谢道卿,你是不是有病,刚才不还恨不得杀了我吗?” “我已经杀过一次了,”谢道卿伸手抹过她的唇,指腹用力到微微发白,段惜吃痛地蹙起眉头,但被他碰过的地方很快痊愈。谢道卿看着她嫣红的唇,语气没什么起伏,“但病得更重,所以这二十年里我已经决定,只要能再见到你,不论你做什么,我都绝不会再伤害你。” 段惜:“……”别啊!求求你伤害我吧! 谢道卿抵住她的额头:“可你总是激我,我真的会失控。” “……失控关我什么事!”求求你赶紧失控吧! “没关系,”谢道卿闭上眼睛,睫毛轻轻颤动,“神交可使身心愉悦,我们做一下,就不生气了……你之前说过的,一泡抿恩仇。” ……这句你倒是记得清楚!段惜刚要吐槽,一股精纯又霸道的灵力便卷入识海,她呜咽一声,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不行,她对谢道卿的一切实在太熟了,从身体到识海,都完全没有防备,以至于他每次说来就来,连象征性的反抗都不会有,直接就敞开大门欢迎了。 谢道卿似乎也感觉到了她这种情绪,唇角轻轻扬了起来,直接抱着她滚到一团。 暗室的一切都极为简陋,唯有这张床是又大又软,也不知铺了多少双被褥,才能做成现在的效果。 ……一看就知道谢道卿安的什么心! 段惜识海都沦陷,心里还不忘吐槽,可惜维持清醒也就一瞬,之后便无意识地攀在谢道卿身上,像两尾蛇一般紧紧缠绕在一起,不知不觉中头发乱了,衣裳乱了,连呼吸也开始乱。 半个时辰后,段惜懒洋洋地倚在谢道卿怀里,双眼发直地看着房顶,指尖和小腿还时不时有种抽筋的感觉。 ……谢道卿说得不错,神交确实愉悦身心,还叫人犯懒,比如此刻,她懒得嘴都不想动,只能安静倚在她怀里。 谢道卿倒是好一些,可眉眼之间也透着愉悦,将人抱在怀中时不时摸摸亲亲,仿佛在研究新玩具。 段惜任由折腾,好一会儿才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所以……你为何一直没同千羽说我死的真相,任由她误解你这么多年?” “她最喜欢你。”谢道卿亲了亲她的耳朵。 段惜侧了一下身子,无言地看向他:“你这是什么话?” 说完,她瞬间明白了,他不想破坏她在谢千羽心中的形象,所以甘愿背负恶名,也不肯从头到尾说一遍。 这人可真是……总做些叫人心生愧疚的事。 “我们的事,旁人都不配听。”谢道卿瞬间打破她的愧疚。 段惜无语许久,最后决定刺激男主杀自己的计划暂停十小时,她先休息一下。 “我要睡了,别吵我。”段惜说完,从他怀里滚出来,枕着枕头便要睡觉。 谢道卿安静待着,直到她的呼吸彻底均匀,才将她抱回怀中,小心翼翼地拍着她的后背,如同对待失散多年的珍宝。 段惜再次醒来,便彻底模糊了时间概念,因为她发现这里无论何时,都有着同样的亮度。 也是,本来就是暗室,怎么可能有光透进来,估计是谢道卿直接点了灵火,才一直维持天亮的状态。段惜醒来时谢道卿不在,她试着扯了扯脚上的锁魂链。 很好,结实耐用,性价比极高。 段惜啧了一声:“真当这东西能困得住我?” 接下来一段时间,似乎一直重复这样的生活—— 找茬、被制服、等谢道卿。 元婴修者不用吃饭喝水,也可以不睡觉,她没有饥饿的感觉,嘴里却觉得空落,而且生物钟好几次提醒她要散步了,她看看虽然不算小、可用来散步觉不够用的暗室,只能彻底打消念头。 谢道卿又一次出去后,段惜独自躺了许久,直到他回来了,她坐起来有话直说:“你该知道吧,即便关我一辈子,我也绝不会再喜欢你。” 谢道卿唇角的笑意淡了一分,接着仿佛没事人一样进屋:“修者的一辈子,太久了,三两百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但应该足够你忘却前尘,只记得我一人了。” “……疯子。”竟然想把她关个三两百年。 谢道卿闻言,将人抱到了腿上。 谢道卿自从第一次在暗室神交之后,便仿佛一夜之间平和许多,任凭她说什么都不生气,还悟出了相处之道,只要她一发火找茬,便立刻将人抱到腿上一遍又一遍顺毛,再不行就亲一亲,若她还不消气,那就上最终手段——神交。 眼下便是第一道程序,顺毛。 段惜如今披着一头乌黑长发,只用一根发带系着,顺滑的头发被他揉了两遍后,她便忍无可忍:“当我宠物猫吗?”若非修仙者脱离世俗烦恼,她真怀疑自己会不会被他捋秃。 谢道卿手上一顿,亲了亲她的鼻尖。 “别碰我,恶心。”段惜继续嘲讽。 谢道卿无言许久,直接将人打横放到床上。 段惜:“……” 一个时辰后,她懒洋洋地倚着谢道卿,嘴上还不忘放狠话:“你跟别的男人比差多了。” “习惯吧。”她翻来覆去就是这些话,谢道卿已经懒得置气了。 段惜也意识到他快产生免疫力了,便思索着要不要换个别的方式。 正想得认真时,谢道卿突然起身:“差点忘了。” “干嘛去?”段惜看到他下床,顿时有些不满。 谢道卿看她一眼,从外衣上借下乾坤袋,如变戏法一般掏出一个大浴桶。 段惜愣了愣,接着看到他指尖一划,浴桶里便开始源源不断地冒出热水,很快便满了。 “你该不会……” 段惜话没说完,谢道卿不知从哪掏出尸体,直接泡在了水中。 “今日是给你沐浴的日子。”他解释。 段惜:“……” 见段惜直愣愣盯着水里的尸体,谢道卿唇角勾起:“待我将这具洗好,便帮你洗。” 段惜:“……谁要你帮我洗!” 谢道卿充耳不闻,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 段惜看着他熟练的手法,觉得这日子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22 章(不如试试...) 眼看着谢道卿已经挽起袖子, 段惜头都大了:“我看你敢洗!” “不要吃自己的醋。”谢道卿缓声道。 “……谁吃醋了?”段惜无语,见他油盐不进,当即出狠招, “你如果敢碰她,以后就别碰我。” 谢道卿伸向尸体的手瞬间停在半空,薄唇也无意识抿起,似乎在思考她话里的真假。 “你可以试试看。”段惜嘲讽。 谢道卿沉默许久, 到底将手收了回来, 只是还站在浴桶旁边不动, 似乎想跟她讲道理:“为保持尸身不腐, 需每隔一段时间清洗, 再涂抹一层灵药, 若是不洗就涂, 效果不佳。” “那就别涂了, 直接一把火烧了就是。”段惜想也不想。 谢道卿却不同意:“不行, 这是你的身体。” “那就用清洁咒。”段惜轻嗤一声。 谢道卿顿了顿,似乎才想起还有这样的解决办法。 段惜本是随口一说,见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怔愣, 一时间不可置信:“你别告诉我,从未想过还有清洁咒可用。” “关于你,我总想亲力亲为。”谢道卿情话说得缱绻。 段惜却不怎么领情:“我看你是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癖好吧。” 谢道卿倒是没有否认,斟酌片刻后语气轻松了些:“那日后便用清洁咒, 灵药也用术法涂抹, 保证身体不烂便好。” “我还是建议你一把火烧了。”段惜幽幽开口。 谢道卿只当没听到, 将尸体从水里捞出来后, 直接用术法烘干,简单处理后重新装进乾坤袋。 段惜看着他腰间的乾坤袋, 不由得感慨一句:“真不知源清宗的弟子们崇拜你什么。”崇拜他整天带具尸体在宗门进进出出吗? 谢道卿仿佛听不懂她的讽刺:“我有你就够了,不需要他们的崇拜。” 说罢,便张开双臂要来抱她,段惜连忙后退:“你刚摸过尸体,别来碰我!” “我已经擦干净了。”谢道卿主动将手伸出。 段惜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还是一脸膈应:“那也别碰我,”说完,怕不够力度,又特意加一句,“要是敢碰我,我就死给你看。” “阿芸,我不喜欢你提‘死’这个字。”谢道卿眸色一沉。 段惜冷嗤:“我偏要提,你又能耐我何?” 谢道卿沉默许久,抬手在空中虚划一道,一股精纯灵力直接没入她心口。段惜只觉身子一震,下一瞬便恢复如常。她蹙起眉头,警惕地看向他:“你对我做了什么?” “给你下了一道不能寻死的禁制,省得你想不开,再次离我而去。”谢道卿说着,又要上前抱她,但想到什么后突然停下。 段惜愣了半天,明白他的意思后当即朝墙壁撞去,可惜还未等磕到墙面,身体便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最后脑袋只在墙上轻轻碰了一下,连皮都没有破。 ……也就是说,自己将来想像上一世一样,直接朝他手中剑撞去是不可能了?段惜深吸一口气,咬牙看向谢道卿:“你,把禁制给我解了。” “我是为你好。”谢道卿站在原地不动。 段惜定定与他对视,许久才淡淡说了句:“谢道卿,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讨人厌。” 明明语气没什么起伏,也不像之前一样带着刻意的厌恶,可偏偏杀伤力比之前每一句威胁都大,谢道卿攥紧了拳头,呼吸也渐渐不稳。只是片刻之后,他便像无事人一样了:“不是一如既往。” 段惜眼眸一动。 “你曾经,是喜欢过我的。”谢道卿说完,转身离开了暗室。 段惜怔了怔,心里突然有点闷闷的。 ……别心软啊段惜,你亲妈还在医院躺着呢。她轻呼一口气,到床边坐下了。 暗室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她一个人浅淡的呼吸声。段惜晃了晃脚,脚踝上的锁魂链熠熠生辉,像一条设计精美的奢侈品。 这一回谢道卿离开的时间格外长,长到段惜都快怀疑他恨透了自己、准备将她彻底困死在这里时,他又突然回来了。 “是不是等了很久?”他声音温和,仿佛之前没有吵过架。 段惜静静看着他:“你走了多久?” “三日,”谢道卿回答完,又抛出一个问题,“你想我了?” 段惜难得没有否认,只是挑了挑眉:“竟然已经三日了,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做了点事。”谢道卿说罢,将双手伸到她面前。 段惜随意一瞥,看到他一双手上布满类似烧伤的疤痕后,眼底闪过清晰的怔愣:“怎么了?” 谢道卿上前一步,阴郁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她的身影:“你不是嫌这双手碰了尸体恶心?我将外层的皮肤烧了,如今是新生的,再用灵力催上几日,便会彻底好全,同从前一样干净。” 段惜怔怔看向他,视线相撞的瞬间只觉遍体生寒。 谢道卿浑然不觉,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怕你晕血,我特意等皮肤长出来才回来,你看,是不是不晕……” “谢道卿。”段惜打断他。 谢道卿眼眸微动:“嗯。” “你真是个疯子。”段惜再一次说出重生以来,使用率最高的台词。 谢道卿置若罔闻:“要神交吗?” 段惜:“……” 两人无声对视,暗室里静得仿佛落针可闻。 不知僵持多久,段惜叹了声气:“带我出去散散步吧。” 谢道卿喉结动了动,没有回应她的话。 段惜扫了他一眼:“真想将我逼疯在这里?” “不想。” 谢道卿伸手想摸摸她的脸,段惜看到他手上又薄又皱的皮肤,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谢道卿气息一沉,很快便淡定放下手:“再过两三日,便彻底好了。” 段惜毫不怀疑大乘修为的恢复能力,闻言没有反驳什么,只是说了句:“眼下外头是白天还是黑夜?” “黑夜。”谢道卿回答。 “不错,刚好我想看星星。”段惜说着,便往他每次离开的方向走,走了一段后发现他还站在原地,不由得勾起唇角,“还不走?” 谢道卿沉默一瞬,到底还是跟了过去。 拒绝她,于他而言从来都是一件难事。 谢道卿每次离开的地方是一堵墙,看起来像是一条死路,他走过啦后,段惜便主动揽上他的脖子,一阵白光之后,两人出现在上清苑的偏厅里。 段惜松开谢道卿的脖子,自顾自往外走,谢道卿不远不近地跟着,半点都不担心她会逃走。 正是春日好时光,气候不冷不热,苑内繁花盛开,天上的星星亮得像是宝石,一颗一颗十分清晰。 段惜伸出手,感受微风从指缝流过,总算是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谢道卿静静站在廊檐下,只觉得她享受自由的表情十分碍眼,于是抬脚走到她面前,挡去大半春风:“回去吧。” “……才出来多久,这就要回去?”段惜无语。 谢道卿坚持:“这里没什么好的。” 段惜气笑了:“那暗室便好了?” “你若觉得闷,我可以为你做一个幻象,我们去幻象生活。”谢道卿妥协。 段惜定定看着他,许久之后突然眯起眼睛:“谢道卿,你就这么怕失去我?” 谢道卿沉默不语。 “我现在灵力全封,与凡人无异,上清苑被你神识覆盖,我就是插翅也难逃,可即便如此,你依然会觉得心慌,还是更喜欢封闭的暗室对吗?”段惜随意在石桌前坐下,仿佛被囚禁的那个人不是她。 谢道卿看着这样的她,眼眸逐渐变成一片深海,深海下是难以克制的眷慕。 “是。”他承认。 段惜笑了:“我明明也没做什么,你怎么就这么喜欢我呢?” 她是真心困惑,明明当初自己对他也不算好,还做了许多伤害他的事,凭什么得到这么纯粹的喜欢? 谢道卿看着她陷入沉思,喉结微微颤动,片刻之后走到她面前蹲下,昂起头安静看着她。而她倚着桌子,垂着眼眸看他。 这是他们以前相处时,最常有的一个姿势,明明他生得更为高大,却总是仰视她。 谢道卿没有说话,只是无声诉说自己的情意,只可惜段惜看不懂,与他对视许久后,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她勾起唇角,轻挑他的下颌,一双眼睛清澈妖娆,仿佛世上夺人心魄的海妖:“说话。” “……你是世上,第一个对我好的人。”谢道卿答得坚定。 多让人心疼的答案。段惜心中迟疑一瞬,面上不动声色:“可我也是对你最差的人。” “不重要。”谢道卿俯身,吻了吻她的手背,重新抬起头时,喉结都在轻轻颤动,俊美的脸沐浴月光,仿佛随时都要羽化升仙。 段惜定定看着他的眼睛,许久之后突然轻笑:“小疯子,若你不介意过往,我倒可以试试与你重新来过。” 谢道卿闻言,眼底没有半点波澜。 “不信?”段惜挑了挑眉,啧了一声,“也是,我前科累累,你不信也是正常,我得拿出点诚意才行。” 说罢,她倾身上前,在谢道卿的耳边低声道,“不如,今晚别神交了,换个方式交流如何?” 谢道卿微微一怔,喉结突然动了一下。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23 章(重新试试) 微风习习, 春光宜人。 段惜撩拨完谢道卿,便直接无视了他,兀自坐在庭院内晒月光。谢道卿也不恼, 直起身静静站在她的身侧,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如同从前每一个日夜。 戴着锁魂链会比平时累许多,换了从前, 段惜能看一夜的月亮, 但今天才看了不到两个时辰, 便开始乏累犯困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她才舍不得回去, 于是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 哈欠一个接一个, 却决口不说回去休息的话。 最后还是谢道卿先一步开口:“该回了。” “那里又闷又热, 不回。”段惜果断开口。 谢道卿沉默一瞬:“我在里头布了阵法, 该冬暖夏凉才是。” “你的意思是我撒谎?”段惜斜睨他。 谢道卿不语,只安静地看着她。 两个人对峙许久,段惜恍然:“差点忘了, 刚答应要跟你重新试试来着,不好与你吵架。” 她总是随口胡扯,谢道卿本就没有在意,没想到她旧事重提, 古井无波的眼眸泛起一丝涟漪。只是这点涟漪太浅太浅, 一不留神便稍纵即逝。 段惜也不多解释, 起身后伸了伸懒腰, 扭头朝厅内走去。谢道卿沉默跟上,在进门之后扣住她的腰, 一阵狂风之后,两人便重新回到了暗室里。 刚享受过上清苑沁人心脾的春夜,段惜再看这连扇窗子都没有的暗室,愈发不满意了。她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嫌弃,啧了一声后到床边坐下:“打个商量成吗?” “你说。”谢道卿走到她面前。 “把灵火灭了吧,别叫屋子一直亮着,睡都睡不好。”段惜开口。 没想到只是这点小事,谢道卿指尖一动,周围便瞬间暗了下来。 段惜顿时满意了,轻呼一口气放松地到床上躺下:“还是这样舒服。” 说罢,便闭上了眼睛。 暗室里彻底静了下来,段惜的呼吸均匀而平稳,仿佛睡着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开口:“你打算站到什么时候?” 床边的人总算动了动,脱下外袍在她身侧躺下。 段惜翻个身,侧躺着将胳膊和腿都搭在他身上,手还不老实地捏了一把,调侃:“结实了。” 不过是随手调1戏而已,谢道卿便险些溃不成军,连呼吸都重了许多,在安静的夜里很是明显。 段惜勾起唇角,作恶的手一路向下,最后抓住了他紧攥的拳头,指尖拂过时,甚至能摸到上面坑坑洼洼的伤痕:“谢宗主,又长了二十年岁数,怎么自制力反而越来越差了?” “……没有。” “没有?”段惜挑眉,手伸向另一个地方,“那这是什么?” 谢道卿呼吸愈发急促,怎么都不肯回答。 暗室一片黑暗,却影响不了元婴修者的视力,段惜能清楚地看到他额角暴起的青筋、急促起伏的胸膛,还有因为克制而抿成一条线的薄唇。 段惜撩拨片刻,在他愈发无法自控时突然攀上他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问:“你想要什么?” 谢道卿沉默。 “不说?”段惜挑眉,心里却有些想笑。刚才说他没长进,他还真是没有长进,都这么多年了,还是无法坦率表达一切。 “不说的话,便是没有想要的,睡吧。”段惜说罢果断收手,折身躺回原处,两人一瞬间从亲密纠缠,变成了肩膀与肩膀有两拳之隔的‘陌生人’。 谢道卿的喉结滚了滚,扭头定定看向她。 段惜闭上眼睛,似乎准备入睡,暗室里静得落针可闻,连呼吸声都渐渐降低。 许久,谢道卿哑声开口:“要你……” 总算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段惜没有睁眼,半天才悠悠开口:“答得太晚,我不伺候了。” 谢道卿听到答案,丝毫不觉得意外。她一点也没变,重生前便是这样恶劣,重生后也一样,将他高高举起,再狠狠摔下,反复多次,乐此不疲。 她明明对千羽、对姚玲,甚至是对北辰星对小狐妖,都要更体贴宽容,偏偏只对他如此刻薄……谢道卿倏然生出一股怨恨与怨恨,眼角都开始发红,溢出的细碎灵力在周身环绕,段惜虽然戴了锁魂链,却也应该能感觉到。 但她无动于衷。 她对他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从来都是无动于衷。 谢道卿沉默地躺着,提醒自己她能回来已经很好,不必强求太多。默念三次,心情似乎平复许多,灵力也不乱窜了,只是心口还是闷闷的,仿佛有一块石头堵着…… “还不过来?”段惜突然开口。 谢道卿微微一顿:“过去……做什么?” 段惜啧了一声,翻个身面朝他。黑暗对他们毫无作用,两人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睛。 “我不伺候你,你就不能来伺候我?”她反问。 谢道卿眉头蹙了一下,似乎不懂她的意思。 段惜深吸一口气,再次背过身去:“笨死了!” 谢道卿定定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明白了她的意思,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姐姐。”他低声唤她。 段惜耳根都快热了,却还故作不知。 身后的人静了片刻,到底窸窸窣窣地朝她而来,轻轻从背后将她抱住。久违地靠在熟悉的怀抱里,段惜有一瞬不适应,却还是很快习惯下来。 衣衫一件件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动,谢道卿将人翻过来,垂首便要吻她。段惜抬手,捂住了他的唇:“我问你,这些年没碰过别人吧?” 她某些方面洁癖严重,虽然总找些奇奇怪怪的小妖精来刺激他,却从未动过真格的,所以对他的要求也甚为严格,谢道卿如果告诉她有过,那今晚大概率是进行不下去了,她也会重新考虑用什么方式离开。 好在谢道卿给出的答案满分:“只有你。” 但段惜十分警惕:“只有我什么意思?那具尸体也是我吧?” 谢道卿顿了顿:“我虽没什么良心,但也不至如此。” ……你还知道你没良心呢?无论如何,这话的意思应该就是没碰过别人,也没跟尸体怎么样。段惜满意了,主动揽上他的脖子吻过去。 两人在暗室相处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这样不带怨气地接吻,唇齿相碰的瞬间,段惜喉间溢出一声喟叹。 谢道卿的眼眸瞬间暗了下来,隐约间还泛着一丝红。他克制着,一点一点蚕食段惜的理智,直到她如花朵般舒展绽放,才进行下一步动作。 夜晚漫长,暗室温度逐渐升高,终于变得如段惜所说那般闷热,两个人都出了一层薄汗,肌肤相触的瞬间一片潮湿,犹如两株暗夜生长的植物,紧紧交缠在一处。 渐渐的,理智失控,白天黑夜突然没了边界。段惜起初没什么感觉,可慢慢的便吃不消了,尤其是戴了锁魂链后体力略微差了些,谢道卿如今还是比自己强出几倍的大乘修为,两人之间的差距大出一条银河。 第四次时,她有气无力地提醒:“要不睡觉吧。” 谢道卿给出的回答,是安抚地吻了吻她的唇。 段惜:“……真不行了,你也不想我死在床上吧?” 说完,谢道卿渡了一口灵力过来,体力瞬间恢复了些许。 她:“……” 谢道卿一向不听劝,段惜挣扎几次后便彻底放弃了。最后结束时,已经不知过了多久,段惜看着自己身上斑驳的痕迹,觉得自己能活下来,也算是一个奇迹。 “疼吗?”收拾得衣冠楚楚的谢道卿问。 段惜累得眼皮子都懒得抬:“你觉得呢?” “我下次轻些。”素了二十年的谢道卿一朝餍足,相对好说话了些。 段惜听他说下次,心里冷笑一声,闭着眼睛慵懒道:“我得睡会儿,你别吵。” 谢道卿果然没有动静了。 段惜瘫在床上,恨不得化成一股水,正是昏昏沉沉时,他的手指突然按上了她的下唇。 ……又来?段惜不满地睁开眼睛,下一秒嘴里被塞了颗丹药。 灵丹转瞬即化,只在舌尖留下一股淡淡的苦药味,身体的乏累感却倏然减轻了大半。段惜挑眉:“什么好东西?” “沙琼。”谢道卿回答。 段惜微微一怔,半晌艰难开口:“……该不会是那个传说中的,不管得了什么病中了什么毒,服下一粒便能好转一半的沙琼吧?” “是。”谢道卿答得干脆。 段惜深吸一口气:“这东西不论治什么都只治一半,关键时候是能救命的东西,你用来给我缓解酸痛?!” “我这里还有,多吃几粒便能彻底舒缓。”谢道卿说着,又要往她嘴里喂。 段惜额角青筋直跳,赶紧挡住他的手:“别暴殄天物了,我睡两天就好。” “值得。”谢道卿只有两个字。 段惜闻言,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小恋爱脑……不对,都过去二十年了,如今好像变成大恋爱脑了。 她突然有点好奇,这些年他除了布阵找自己,可还做了些别的事。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出来。 谢道卿眼眸微动:“你关心我?” 段惜顿了一下,扬唇:“自然。” 谢道卿察觉到她一瞬的迟钝,但依然觉得满足,毕竟从醒来到现在,她一句难听的话也没说过,眼下还愿意关心他。 见他迟迟不语,段惜又追问:“说啊,除了找我,究竟还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谢道卿回答。 段惜挑眉:“怎么可能,藏宝阁里那一堆神器,总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找你的时候顺便得来的。”谢道卿面色平静。 段惜顿了顿:“比如刚才的沙琼……” “偶然经过一个鬼蜮,幻境适合沙琼草生长,我便摘了些回来炼丹。”谢道卿说着,视线又落在了她散开的衣领前。 段惜浑然不觉,犹自为天定男主的狗屎运感慨,也庆幸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否则肯定要嫉妒死。 “在想什么?”谢道卿不喜欢她走神,抬手为她拢上衣衫,又将人抱进怀中。 段惜还在发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谢道卿眼神暗了暗,沉默抵上她的额头。 这姿势太过熟悉,段惜眼皮一跳,当即抬眸与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对视。 “神交吗?”谢道卿不紧不慢地问。 段惜:“……”生产队的驴都没你这么能干。 在她的强烈抗议下,谢道卿最终还是没得逞。 段惜结结实实躺了两三天,总算是彻底恢复了,期间一句恶言都没再说过,似乎真心要与他好好过日子。 谢道卿对此虽没表露出太多情绪,可每日里盯着她的时间越来越长,段惜并未刻意迁就他,被盯得烦了就让他背过身去,谢道卿也是听话,每次都认真面壁,直到她说可以了才转回来。 既然要好好过日子,那暗室就满足不了段惜了,尤其是那晚吹过夜风之后,她便更不喜欢沉闷的地下,连睡两天恢复精神后,便要求他带自己出去。 谢道卿听到她的要求,只是垂着眼眸整理床褥。同从前一样,关于她的所有事,他都习惯亲力亲为,哪怕如今已是大乘修为,也不会想着走捷径,随意用清洁咒应付。 段惜见他无视自己,不由得啧了一声:“你没听到?” 谢道卿不语。 段惜气笑了,没有再与他沟通。 床褥整理好了,谢道卿站在床边:“休息吧。” 段惜仿佛没听到,继续坐在桌前消磨时间。 谢道卿不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等着。 暗室里自从与外面的白天黑夜同步,便仿佛有了清晰的时间,哪怕只是轻微的光线变化,段惜也能准确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一秒两秒,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修者的五感敏锐,即便戴了锁魂链也一样。段惜翘着脚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半点眼神都不肯分给谢道卿。 从天黑到天亮,再从天亮到天黑,虽然不会手麻脚麻,但在现实世界做惯了普通人的段惜,还是有种自己浑身僵硬的错觉。她不再像之前一样轻松,眉头也越蹙越紧,正当她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下去时,谢道卿突然开口:“好。” 玉石般的音色,却透着一股沉郁,短促的音节稍纵即逝,段惜差点没听清。 她下意识回头,对上谢道卿的视线后表情一软:“所以嘛,明知拗不过我,还坚持什么?” 谢道卿看着她带笑的眼眸,眼眸微微一动。 “过来,抱我上去。”段惜说着,朝他伸出手。 谢道卿朝她走去,步伐非常平稳,仿佛站了一天一夜对他来说没有半点影响。其实对段惜也没影响,但她坚持自己一个姿势维持太久没办法起来,只等着谢道卿来抱。 谢道卿顺从地将人抱起来,片刻之后便出现在寝房中。 看着坐北朝南通风流畅的寝房,段惜简直身心愉悦,从他怀里跳下来便四处打量。 “庭院没什么变化,这屋子倒是变化极大,我从前添置的那些东西呢?”她上次来的时候根本不敢多看,如今有机会了,自然不会放过。 谢道卿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她:“凡人的东西极易坏,我已经封存在乾坤袋中。” “原来如此。”段惜微微颔首,从外间开始继续东瞅瞅西看看,摸摸这里摸摸那里,若是有不满意的,直接叫谢道卿收下去。 她像只猫儿一般考察地盘,谢道卿始终跟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听到她的指示便立刻行动。没过多久,屋里便少了大半东西。 谢道卿越纵容自己,段惜脸上的笑意便越深,然而心里的苦也越来越泛滥,生怕自己这回不能像上次一样顺利。 将外间一切都重新规整后,便直接来了里间,正准备找点什么茬,便一眼看到了桌上摆放的小木盒。 这盒子似乎有些眼熟?虽然大部分木盒都大同小异,可千佛阁的盒子却涂了金粉,这盒子也不例外。段惜心生好奇,走过去将盒子拿起,不经谢道卿允许便擅自打开。 是两颗灵药。 段惜微微一怔,当即蹙眉看向谢道卿:“你将阿山怎么了?” 谢道卿面色平静,盯着她看了许久后缓缓开口:“杀了。” 段惜脸色一变,眼底的不悦几乎要溢出来。 见她的情绪轻易被别的男人牵起,谢道卿眼神暗了下来,面上却不动声色:“你很在乎他?” “他是我重生后,交的第一个朋友。”段惜扫了他一眼,“也是我在九峰时,唯一一个肯帮我的人。” 谢道卿沉默一瞬:“我一直在看着你。” “那有什么用,我被欺负时,你有来帮我?”段惜嘲道。 谢道卿静静看着她:“你不会有事。” “我差点被人轻薄。”段惜说出事实。 “你不会有事。”谢道卿坚持。 段惜嘴角抽了抽,拒绝再跟他说车轱辘话,直截了当地问:“你杀了他?” “没有。”谢道卿回答。 段惜心下一松,语气缓和许多:“他人呢?” “回九峰了,”谢道卿走到墙边,将挂着的卷云剑取下轻轻擦拭,“宗门受创,损失严重,他作为九峰管事,自然得尽快回去。” “胡说,北辰星答应过我,根本不会在源清宗犯杀戒,顶多是毁几座房子罢了……”段惜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重点,“你说什么?什么管事?” 谢道卿看她一眼,提醒:“你提了太多次外人了。” “你给他封了管事?为什么这么做?不是你的风格吧?”段惜三连问。 谢道卿眉眼间的郁色愈发清晰:“因为他帮过你。” 段惜一愣,瞬间不知该说什么了。 谢道卿垂着眼眸,继续擦卷云剑。藏宝阁珍宝万千,连上古神器都是不缺的,这卷云剑虽然生出一团灵智,智商却连一岁都没有,这么多年也没有进阶,是个不成器的东西,谢道卿却如此珍视,想也知道是为了谁。 他的情这么深这么纯,段惜说不动容都是假的,每次骗他时,连不多的良心都会抽疼。最愧疚时,她也曾想过与他实话实说,可惜第一个字刚说出口,心口便传出凌迟般的痛楚,连呼吸都开始费力。 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运行法则,她在这个世界一日,就要遵守这个世界的法则一日,她可以用这个世界接受的方式离开,却不能对任何一人说出这个世界的真相。 否则就是撕心裂肺之痛。 ……所以要快刀斩乱麻,哪怕手段狠绝一点,也好过拖拖拉拉,让他经受更多的痛苦。段惜深吸一口气,笑着迎了上去:“那他的丹药怎么在这儿?” “这是你的丹药。”谢道卿更正她的说法。 段惜顿了顿,突然无语:“该不会……是你要回来的吧?” “我用了更好的药换。”谢道卿渐渐不耐,声音也泛起凉意。 段惜哭笑不得:“谢道卿,你现在好歹是一宗之主,能不能有点出息?若是叫人知道……” “神交吗?”谢道卿突然问。 段惜倏然闭嘴,一脸警惕地看他。 谢道卿淡定垂眸,继续擦剑。 段惜等了半天,渐渐回过味来—— 他没想做什么,就是拿这事儿堵她的嘴、不让她提阿山而已。 二十年没见,他倒是更清楚如何治她了。段惜冷笑一声,扭头在床上躺下了。 谢道卿擦剑擦了大半夜,才到段惜身边躺好。他在某些事上总是食髓知味,这几日被拒绝得狠了,才学会安静躺着。 夜色极静,两人肩并肩,几乎听不到彼此的呼吸。 段惜发了许久的呆,回过神后才缓缓开口:“做吧。” 床幔瞬间落下,原本安静无声的谢道卿也直接覆了上来,连衣角都因为速度过快微微起飞。 一夜略过。 翌日一早,段惜难得比谢道卿早醒,便用脚踢了踢他的腿。 谢道卿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仿佛没有睡过。 “我想吃龙井虾仁干煸土豆,再要个清蒸鲈鱼。”她直接点菜。 谢道卿沉默地看着她。 段惜冷笑一声,理直气壮:“看什么看,我以前比现在修为还高,你不知道我有吃饭的习惯?” 谢道卿:“好。” “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至于饿了这么……嗯?答应了?”段惜后知后觉。 谢道卿给出的回答是直接起身离开。 半个时辰后,他拎来一个食盒。 段惜立刻到桌边坐下,还不忘调侃一句:“这么怕外人发现我,叫人送到门口不就行了,何必自己亲自去厨房取,就不怕更惹人疑心?” 谢道卿看她一眼,将饭菜一并从食盒里取出来,直接放在了段惜面前。 段惜食指大动,也不再与他闲聊,低着头默默吃东西。她已经忘了自己将近多少天没吃了,虽然不会觉得饿,可心理上却极度需要食物,一朝味觉满足,吃饭的速度也跟着快了起来,脸颊被塞得鼓鼓囊囊,悠闲自在全然不在乎形象。 谢道卿安静看着她,时不时为她添一碗汤。段惜也不理他,只管自顾自地吃,等将所有饭菜都吃个七七八八后,才放下筷子长舒一口气。 “还是你这儿的厨子手艺好,做什么我都喜欢,不像千佛阁的,虽然饭菜做得精细,却不懂贴合吃饭人的口味,总是差了点意思。”段惜吃饱喝足,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 谢道卿看着她难得的轻松,一句话瞬间脱口而出:“去散步吗?” 问完,他倏然后悔,只是面色如常。 段惜惊奇地看向他:“你让我出去?” “……嗯。”看着她这张脸,谢道卿说不出拒绝的话。 听到他答应,段惜反而拿起乔来:“刚从暗室搬上来,又点了饭菜吃,已经算是很好了,我可不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人,你若不想,不必勉强。” 说完,拿眼睛偷偷瞄他,暗示他再劝劝。 谢道卿:“不想。” 段惜:“……” 谢道卿极喜欢她失控的样子,哪怕只有情绪上、表情上的一瞬间。单是看着她无言以对的样子,他的唇角便忍不住上扬。 段惜捕捉到他一瞬的情绪,当即眯起眼睛:“谢道卿,你耍我?” “去散步吗?”谢道卿重复之前的问题。 “去!”段惜答得干脆,径直朝外走去。 谢道卿安静跟上,陪她在上清苑内转了几圈。 接下来几日,生活好像倏然正常起来,段惜住在了窗明几净的寝房里,一日三餐都有谢道卿去取,每日吃过饭还能出门走走,除了不能与外人接触,一切似乎与她之前的生活没有不同。 又一次午饭结束,段惜放下筷子,对上清苑的厨子提出批评:“反反复复就会做这几道菜,你家厨子也太不思进取了。” 谢道卿顿了顿:“不好吃?” “那倒不是,只是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顿顿吃吧?多少也要换换花样,才会有新鲜感,不然只会很快厌烦。”段惜连吃三四日一样的饭菜,很难不与他抗议。 谢道卿沉默许久,眼神微微泛冷:“你一样喜欢换花样,不必刻意提醒我。” 段惜一愣,很快回过味来:“……你想什么呢?我是说菜,不是说人!” “我只要活着一日,你的眼里就不准有别人。”谢道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段惜简直冤枉,她之前是说过很多伤人的话,可每一句都是她故意为之,结果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是这种随口一句,明明不带任何暗示的句子,他还放在心上了。 谢道卿说完之后,也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于是垂着眼眸起身:“我出去一趟。”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段惜无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许久才无奈地叹了声气。 接下来一下午,谢道卿都没有再出现,段惜一个人无聊,也没兴致睡觉散步,只是坐在门框上发呆。 谢道卿回来时已是深夜,手上还拎着一个食盒,刚走到庭院里,便看到段惜倚着门框睡得正熟。他眼底闪过一丝怔愣,呼吸突然有一瞬间急促。 虽然下意识觉得,她只是无意间在门口睡着了,可内心深处却总有一个声音,说她是一直在门口等他。 有期待便会生欲望,欲望易生贪嗔痴怨,一旦希望落空,便容易情绪失控走火入魔……不要期待,不能期待,她如今活着,留在自己身边,已是最好的结果,若再强求多余的东西,只会惹苍天厌烦。 谢道卿死死攥着手中食盒,宽大衣袍隐隐无风自动。 段惜察觉到细碎的灵力,蹙了蹙眉后睁开眼睛,谢道卿衣袍瞬间回落,溢出的灵力也尽数收回。 “还以为你不打算回来了。”段惜语气平常,仿佛彻底忘了晌午斗嘴的事……如果那也算斗嘴的话。 谢道卿静静看着她:“为何在这里睡。” “为何?”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问题,段惜倏然笑了,“自然是为了等你。” 谢道卿微微一怔,眼底深邃如海的平静下,突然掀起惊天巨浪。 “先前好几日不吃也就算了,如今刚恢复一日三餐,便很快就一顿也不能少了,快给我看看都是什么好吃的。”段惜说着便要去接食盒。 谢道卿避开她的手,径直朝屋里走去。 段惜笑了笑,懒洋洋地跟在后头,等坐下的时候,谢道卿已经将饭菜摆好了。 今晚倒是换了新菜色,清炒菜心、滑蛋牛肉,还有一个甜羹。 “这不是挺好,偶尔尝鲜还是不错的……我说的是饭,是饭。”段惜赶紧强调,说完吃了一口菜心,表情顿时微妙了。 谢道卿安静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像平时一样评价味道。 段惜也不负所望,一脸怀疑地看向他:“你刻意报复?” 谢道卿眼眸微动:“什么意思?” “不是一个厨子烧的吧?之前那些都是上清苑的厨子做的,今日这顿是哪里的,九峰还是弟子食堂的掌勺?味道虽不算差,可比起先前的未免太粗糙,火候也不合适。”段惜没什么兴趣,吃算最重要的一个,于是忍不住多说两句。 谢道卿看着她:“还吃吗?” “……吃。”如果说不吃,他大概率就收走了,段惜果断安静吃饭。 接下来几日,每顿饭都会有一个全新的菜,偶尔做得好吃,偶尔做得难吃,难吃的第二天不会再出现,好吃的则继续上,直到被另一道更好吃的新菜取代。 段惜起初觉得是谢道卿故意为之,想用新菜不如旧菜暗示自己别动不动就想找新人,可渐渐的又觉得不是这样,于是愈发好奇做饭的厨子是谁。 转眼又一个清晨,晚上心神合一愉悦一夜的段惜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谢道卿独自起身,收拾整齐之后便要离开。 不用说,又是去给自己拿饭菜了。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提醒:“叫人送过来就是,何必要亲自去取,还每次去这么久。” 谢道卿:“很快就会回来。” 段惜啧了一声,直接裹着被子下床:“等着,我跟你一起去。” 谢道卿微微一愣。 “看什么看,我今日就要去,”段惜挑眉,“我倒要看看这个厨子究竟是什么来头,水平忽高忽低得这么厉害。” “你在屋里等着。”谢道卿试图阻止。 “少废话,你若怕我被人发现,那就往我身上施个隐身咒,贴张符纸也行。”段惜想也不想,丢掉被子三两下将衣服穿好,便径直往外去了,走到一半才发现不对,于是又回头催促,“快点啊。” 谢道卿闻言,只能沉默地跟上。 段惜上一世在上清苑生活的时间不算太久,但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尤其是通往厨房的路。 上清苑早在她第一次从暗室出来时,便没有别的弟子,段惜知道谢道卿早就清了场,一路上走得十分淡定,不必谢道卿在前面带路便很快到了厨房门前。 “这个时辰,该在里头等着了吧?”段惜问着,便走了进去。 偌大的厨房满满当当,桌案上摆满了用灵力保鲜的食材,墙角也挂了许多腊肉,到处都挤得厉害,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段惜蹙了蹙眉,回头看向门口的谢道卿:“厨子呢?还没来上班?” “来了。”谢道卿回答。 段惜狐疑地看了周围一圈:“哪有?” 谢道卿垂着眼眸,走到桌案前拿起菜刀。 段惜:“?”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24 章(缺德) 看到谢道卿拿起菜刀, 段惜第一反应是他肯定在耍她:“怎么可能,那些菜味道明明和之前送去千佛阁的一模一样。” 谢道卿拿起一根葱,熟练地切成葱末。 众所周知刀与菜刀完全是两种东西, 再厉害的刀客,拿起菜刀时也未必能熟练上手。谢道卿一句话不说,就证明了自己没有撒谎。 段惜瞬间受了极大的冲击:“怎、怎么可能,那之前给千佛阁送的……” 话没说完, 她眼底闪过一丝讶然, “你是怎么做到每日都坚持送的?” “闲着时多做一些, 用灵力保存。”谢道卿总算开口。 段惜扯了扯唇角:“你知道千羽每次都喂狗吗?” “知道。” “那你还送?” “无聊。” 段惜:“……” 还以为是什么无比深情的理由, 她都想好要怎么感动了, 结果只是因为无聊。段惜扯了扯唇角, 看着昔日连水都烧不好的某人挽着衣袖, 熟练地在灶台与案板之间穿梭。 早膳比较简单, 谢道卿三两下就做好了, 段惜索性就坐在案板旁吃。谢道卿安静地坐在一旁,也不说要一起的话,段惜想了想, 礼貌邀请:“要吃吗?” 谢道卿顿了顿,迟疑地张嘴。 “……要吃就自己拿筷子。”段惜见他竟然等着自己喂,顿时一阵无语。 谢道卿沉默一瞬,垂着眼眸闭上嘴。 段惜斜了他一眼, 到底还夹了块鸡蛋递到他唇边:“啊——” 谢道卿微微一顿, 无声张嘴, 段惜不算温柔地将鸡蛋塞进去。他喉结动了动, 眼底的郁色顿时减少许多。 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将一顿饭分完, 段惜散步消饱的功夫,谢道卿坐在花圃前,又刺棱刺棱地磨砍刀。 看着熟悉的一幕,段惜如今只剩下无言,直到他磨好了刀,拿着霍霍向花苗,她终于无奈制止:“没有养花的天赋,就别折腾了。” 整个上清苑的花木都被灵力滋养,生长得比别处要大上一两倍,只有他时常收拾的花圃里,花苗又小又瘦,尤其是那几株月季,枝叶干干巴巴仿佛营养不良,若非这里的土地足够肥沃,早就被他祸祸死了。 “施主,放下屠刀呀。” 她本意只是打趣,谁知谢道卿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强行往花圃内灌入灵力,一瞬间所有植物迅速抽出枝丫,直接从幼苗长到了全盛。 “我可以。”他这才看向她,眼底满是执着。 ……他的好胜心为什么总长在奇怪的地方?段惜识趣地没有再开玩笑,谢道卿的情绪也逐渐恢复正常,收拾完花圃还给她折了一朵月季花。 段惜接过强行被灵力催熟的月季,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谢道卿眼眸微动,俯身回敬一个吻。 一天很快结束,转眼便是第二天,上清苑仿佛一个完全封闭的世界,世界里的每一天,都是对前一天的完美复制,生活平静得激不起半点涟漪。 段惜似乎已经彻底接受这种鬼打墙一样的日子,不仅嘴上没有半点抱怨,甚至已经学会自己找乐子,比如同谢道卿学做菜,又或者挽起衣袖拯救一下可怜的花圃。 她始终情绪稳定,完全不像被囚禁的人,谢道卿盯着她看的时间越来越多,相处得也越来越自在,不会像一开始那样,动不动就流露出防备的神色。 可惜对于段惜而言,还是太慢了,她必须得让谢道卿尽快放下所有戒心,彻底相信她是真的浪子回头,才能在他最欢喜最幸福的时候,给予最沉重的一击,彻底打碎他对自己所有的感情与怜惜,逼他在盛怒之下反杀自己。 在想这些时,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冷血的怪物,一边眼睁睁看着谢道卿走进自己的网中,一边又嫌他走得不够快。唾弃自己的同时也心知肚明,只有这样才能快刀斩乱麻,避免更多的纠缠。 她得想个办法拉进度了。 段惜开始认真思考时,她被囚禁后的第一个月圆之夜很快便到了。 中午的时候,谢道卿周身便开始有灵力溢出,整个人也变得焦虑烦躁,时刻紧跟在段惜身后。段惜连续几次回头的时候撞进他怀里后,终于开始无奈了:“谢道卿,你能不能别靠这么近?” “你厌烦我?”谢道卿眸色沉沉,刚问完便沉默一瞬,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你自然厌烦我。” “……我不是厌烦你,只是觉得你现在情绪很不对,像只刚生完崽儿的猫一样。”段惜斜了他一眼,“你没发现不对劲吗?” 谢道卿静了静,克制地抿起薄唇。段惜见状试探地往前走一步,确定他没有再贴过来,这才轻轻舒一口气。 谢道卿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她,不肯错过她半点情绪,当看到她因为离开自己变得轻松后,心里的怨与恨不住翻涌,瞳孔开始隐隐泛红。 段惜随手将自己的头发挽起,拎着小桶浇花,仿佛并未发现他愈发狂乱的灵力。 许久,谢道卿突然转身往外走,段惜抬头:“做什么去?” “有事。”谢道卿说完,便彻底消失了。 段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许久才别开视线。 当天晚上,谢道卿一夜未归。 段惜也在院中看了一夜的月亮,天蒙蒙亮时,她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扭头看向紧闭的大门。 谢道卿拖着疲惫的身躯踏进院中,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刚受了一夜折磨,他的五感还未重新恢复敏锐,并未发现院中有人。 “谢道卿,你没事吧?” 温柔的声音响起,谢道卿眼底闪过一丝怔愣,半晌才迟钝抬头,对上一双担忧的眼眸。 “昨晚是月圆之夜。”段惜没有多余的话。 谢道卿定定看着她,许久视线落在她潮湿的肩膀上,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你……” 刚说一个字,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难听后便立刻闭了嘴。 段惜走上前:“我该怎么帮你?” 谢道卿静静与她对视。 “说话。”段惜无奈,眼底隐有爱意。 谢道卿一阵恍惚,倏然想起自己刚与她相恋时每次犯倔,她都是这样看着自己。那个时候的他虽然没说,可一直觉得能被她这样纵容,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谢道卿。”见他发呆,段惜只能再次开口。 谢道卿回神,清了清嗓子后才缓缓开口:“陪我睡会儿。” 段惜:“……” 本以为他会趁机提什么高难度要求,没想到只是陪他睡会儿,这点要求怎么也得满足孩子。于是一刻钟后,两人双双躺在了床上。 “睡吧。”段惜将人抱进怀中。 为了配合她的高度,谢道卿往下躺了半截,脑袋枕在她的胳膊上,一双长腿却委委屈屈蜷着。段惜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安抚一边低声问:“这次也像上次一样惊险吗?” “还好。”谢道卿听出她的关心,鼻尖在她前襟上蹭了一下。 “下次月圆之夜,你留在这里吧,不然我总是担心你。”段惜温声道。 “不行。”谢道卿疲惫地闭上眼睛,拒绝。 段惜面色不变:“为什么,怕伤害我?” 谢道卿不语。 “对自己有点信心,你不会伤害我的,否则上一次我误闯上清苑的时候就死了,”段惜继续劝,“留下吧,我不想再整夜等你了。” 这句话像是一支小小的利箭,咻地一下刺疼了谢道卿的心脏,他面色平静,却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段惜扬了扬唇角,停下了拍他的手。 寝房里一片安静,两人相拥许久,几乎同时睡了过去。 谢道卿再次醒来,外面已经彻底黑了,伸手去摸旁边的人却扑了空,惊得他一瞬间睁开眼睛。 识海搜寻,发现她在厨房里,正狼狈地忙着什么。 谢道卿回神,心跳突然快了一瞬。为了验证他是否异想天开,当即穿戴整齐朝厨房走去。 厨房里,段惜简直头都大了,之前看谢道卿同时烧两口锅炒两个菜,她还以为是多容易的事,结果真到自己来做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自寻死路,不是这个锅里的菜沾底儿了,就是那个锅里的肉发黑了,她手忙脚乱,最后得到两盘黑乎乎的东西。 “……他该不会以为我要毒死他吧?”她盯着两盘看不出原材料的东西,低声嘟囔一句。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段惜扭过头去,没有错过谢道卿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你要不放心,可以找根银针试试毒。” “应该试不出来,”谢道卿说完,当真从乾坤袋里掏出银针,走进门戳了戳菜举到她面前,“黑的。” “……这个黑不是中毒的黑,是菜本身的黑。”段惜说完,将银针接过来随意擦了擦,于是又变得亮晶晶。 谢道卿低头看向两道菜:“不是嫌太繁琐,不想再做吗?” “确实繁琐,可你一直睡,我一个人无聊,便想着给咱俩做顿晚饭,”段惜啧了一声,“只是看样子失败了。” 谢道卿喜欢她口中的‘咱俩’,盯着菜看了许久后,突然拿起筷子。 段惜眼皮子一跳,赶紧将东西倒了:“别闹,吃完会拉肚子。” “修者不会拉肚子。”谢道卿说着话,视线重新落到泔水桶里。 “……你若敢从这里头捡东西吃,以后就不准再亲我。”这一刻,段惜突然体会到谢千羽当初,看到自己想从地上捡东西吃时的心情。 她的威胁显然杀伤力很大,谢道卿瞬间收回视线,将被段惜弄得乱七八糟的一切都归置好后,重新做了一顿饭。 两人没什么讲究,锦衣玉袍地缩在案板旁吃完了晚膳,期间偶尔聊个三两句,大部分时间都专注于食物,气氛温馨又日常,美好得像是一场幻象。 谢道卿几次恍惚,怀疑自己其实还未熬过月圆之夜,眼下一切景象,都只是极度的痛苦之中生出的幻觉,是人生最后的回光返早,幻象一旦结束,他的命也就没了。 这样想着,他的灵力又一次开始浮躁。段惜疑惑回头,看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红后,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修炼到金丹以后,就能自如收放灵力了,谢道卿如今已是大乘修为,却动不动控制不住灵力,难道是因为业火焚身? “你……”她斟酌开口,谢道卿看向她的瞬间,乱窜的灵力瞬间回拢,段惜咽下疑惑,牵住了他的手,“要不要散步?” 谢道卿微微一怔。 在上清苑的这段时间,两个人已经散过无数次步,可每次都是谢道卿自动跟着她,她还是第一次主动邀请自己。 见他定定盯着自己,却一句话也不说,段惜以为自己又哪里惹到他了,正思考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时,谢道卿缓缓开口:“要。” 段惜顿时浑身轻松。 两人手牵着手,在月光下看千篇一律的风景。段惜从一开始牵着他的手,到最后挽上他的胳膊,两人越靠越近,一如世上最恩爱的夫妻。 而他们如今也确实是夫妻,已经结了契的。谢道卿心不在焉地想,又一次掐了掐手心,感受到疼后确定一切都不是幻觉。 散完步,回到寝房,段惜又一次发出邀约:“神交吗?” 谢道卿微微一顿,突然停下脚步不动了。 段惜还以为自己主动要跟他做点什么,以他恋爱脑的程度该很开心才是,结果一回头,就对上了他防备的视线。 她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怎么了?” “你究竟想做什么?”谢道卿眼底一片冷意。 段惜莫名其妙:“神交啊,不是同你说了?” “先是为我做饭,再是邀请我散步,如今更是主动要与我神交,段芸,你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谢道卿一字一句道。 段惜听了半天,总算明白怎么回事了:“你以为我对你好,是因为另有所图?” 谢道卿死死盯着她:“你再好,我也不会放你自由。” “谢谢哦,我也没打算要什么自由,”段惜不客气地怼回去,“要不是你因为我才受业火之苦,我才懒得管你!” 谢道卿微微一怔,愣神的功夫,段惜已经骂骂咧咧上床了:“什么人呐,合着你根本不信我是打算与你好好过日子的,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你就尽管怀疑尽管愤怒好了,我日后绝不会再做多余的事,凑合过吧,反正你也不想和离。” 说完,气鼓鼓地躺下,只拿后背朝着他。 谢道卿看着她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时间缓慢流逝,夜色越来越深。 不知过了多久,他总算沉默上前,然后在床边停下:“我不知道……” 段惜不理他。 “是我的错。”谢道卿又一次开口。 段惜轻哼一声,总算有了反应。 谢道卿心下一松,正思索该如何哄人,段惜突然转过身来:“以后还胡乱怀疑我吗?” “不……”谢道卿开口。 段惜这才满意,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谢道卿蹙起的眉头瞬间舒展,安静地到她身边躺下。 段惜熟练地打一棍子给一颗红枣,放缓了语气说他几句,话里话外虽是责怪,可更多的还是独属于有情人之间的亲昵抱怨。 “也是我不对,我以前对你太差了,你才不敢相信我会对你好,”段惜抬手摸摸他的喉结,谢道卿瞬间后背紧绷,“我以后会多对你好的。” “现在这样就很好。”谢道卿握住她作乱的手。 段惜轻笑一声:“神交吗?” “嗯……” 夜色渐浓,平稳的呼吸染上一丝情与欲,神识纠缠的瞬间双双攀上顶峰,连血液的流速都因此急促。 许久之后,段惜有气无力地倚在谢道卿怀中,半晌憋出一句:“别总来我的识海,下次去你的。” 肯定是因为每次神交都在她识海中的缘故,她的反应才每次都比他大这么多。 谢道卿闻言没有回答,只是愈发亲密地抱紧了她。 段惜踢了一下他的小腿:“听见没有?” “你的识海更好。”谢道卿没有答应。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没等跟他辩驳,便没忍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段惜重新燃起下厨的兴趣,每日里缠着谢道卿教她。谢道卿自然不会拒绝,除了偶尔出去应付宗门事务,大部分时间都与她泡在厨房里。 当初得到的教训太惨烈,他一直提醒自己,不要过多沉溺段惜给的温柔,不要因此放松警惕,可她总是笑盈盈地看着他,比从前更多了耐心与包容,他只能一边提醒自己,一边又不受控制地沉溺。 又一次炒出失败的菜后,段惜突然有些丧气:“看来我真不适合厨房。” “多学就会了。”谢道卿面不改色地将发苦的青菜吃了。最近一段时间段惜做的东西,卖相稍微好一点的都进了他的肚子,实在不能吃的都扔了。 如他一开始所说,修仙者是不会拉肚子的,吃了这么多,如今竟也好好地活着。 段惜啧了一声:“你从前不也不会吗?我记得我有次受伤,你亲自给我做过一碗蛋羹,那味道差点直接将我送走。” 回忆起往事,谢道卿眸色缓和许多:“多练,就好了。” “怎么练?”段惜好奇。 谢道卿:“一道菜炒上万遍。” “那也太浪费了。”段惜摇了摇头。 “无妨,送去千佛阁就是。” 段惜:“……” 意识到她的沉默,谢道卿看向她:“反正她也不吃。” 段惜:“……”有时候兄妹感情差,确实也不能只怪她这个外人挑拨。 她叹了声气,突然道:“明日你给我做凉拌雪莲吧,多加些醋和辣椒,这个时候吃正好。”说完,她又停顿一瞬,“那东西得现摘的才好吃,宗门去那边少说也得小半日,太麻烦了,还是算了吧,明日拍个黄瓜调个木耳就好。” 原谅她骨子里还是现代世界的小老百姓,喜欢的都是这些接地气的东西。 谢道卿握住她的手,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 又是一夜温存。 翌日一早,还在睡梦中的段惜嘟囔一句:“雪莲……” 谢道卿睁开眼睛,便看到她翻个身又睡熟了。 她从前好像也是这样,想吃的东西如果吃不到,就会连梦里都会念叨。谢道卿即便当初没有辟谷时,也很难理解为何有人会如此重口腹之欲,尤其这个人的境界,许多年前便已经不必靠五谷杂粮存活。 段惜睡得沉静,从背后看小小一只,连头发都透着怡然。 谢道卿有时候很恨她这种怡然,但更多时候都是迷恋。他盯着她看了许久,到底唤了她一声:“我今日晚上才回来。” “嗯……”睡梦中的段惜也不知听见了没有。 谢道卿不再多言,直接离开了。 许久,段惜突然睁开眼睛,清澈的眼眸里没有半点睡意。 天山距离源清宗路途遥远,谢道卿御风而去,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天山而去,仍然在两个时辰后才赶到。 四月本是一年之后最好的时光,终年被白雪覆盖的天山却没有半点春意,凌冽的风雪如刀一般,将一座座山体都刻出了侵蚀的痕迹。 谢道卿以灵力护身,风雪半点不沾衣,平稳地落在天山之巅,一寸一寸仔细搜寻雪莲。天山虽然出雪莲,可并非盛产,有时候找上一整日也未必能见着一株,谢道卿这回运气不错,搜寻一圈后在一处山洞里,找到了两大株。 足够做一盘了。谢道卿正要装起来脚下的地突然开始颤动。他预感到什么,当即将雪莲护在怀中,便从山洞冲了出去。 雪崩之势摧枯拉朽,即便是修者也很难全身而退,谢道卿凝神静气,穿梭于风雪之中,几次险些撞到迎面飞来的巨石。为了尽快离开,他没有分出余力应对迸射的碎石枯枝,只是用胳膊护住脸,一路冲到山下时,右手已经鲜血淋漓。 他顾不上养伤,便赶紧将怀中雪莲取出来。 被压扁了些,但大部分还是好的。他唇角浮起一点不明显的笑意,正准备将雪莲装进乾坤袋时,突然感应到上清苑的结界受到攻击。 雪崩之时,谢道卿都没有如何,此刻却是脸色一变,想也不想地踏上归途。 可惜路途遥远,哪怕他以燃烧神魂为代价御风而行,也无法立刻回到上清苑,只能清楚地感应到结界一点点破开,先是最外层的护苑大阵,再是靠近门口的障眼法,然后是上百小阵。 随着阵法一道道破裂,段惜的气息也开始飘忽不定,终于在某个瞬间彻底消失。 彻底消失了……谢道卿瞳孔红得滴血,乱窜的灵力几乎要将衣衫点燃,理智在欲断不断之间来回挣扎,只差一根线便彻底消失。 “段惜……段惜……你若敢趁机逃走,我定会、会……”会如何?一句狠话也说不出,因为闭上眼睛,便都是她朝自己的剑撞来的画面。 终于,他只用了来时一半的时间,便回到了源清宗,可惜上清苑已经一片狼藉,所有阵法都碎了。 谢道卿看着被毁得差不多的院子,以及再也寻不到气息的某人,眼睛愈发红了,周身的威压不知收敛,压得方圆十里内的活人都痛苦不已,有道行浅些的,直接吐血晕厥过去。 谢千羽原本正带人四处搜寻,察觉到不正常的威压之后,连忙顶着压力上前,只是在走到谢道卿十步远的地方时,便再也走不动了:“北辰星从密道进了宗门,要我们交出……段芸。” 说出这个名字时,她有些艰难,谢道卿却面无表情,只是呼吸愈发急促。 “……我们没有,他便突然出手,开始攻击上清苑的结界,”谢千羽终于忍不住后退两步,这才继续道,“他与你实力相当,你又离得太远,结界没有后续灵力支持,很快便破了。” 说着话,她突然跪下:“属下无能,没能抓住他。” “段芸呢?”谢道卿总算说出了回来后的第一句话,“跟他走了吗?” 谢千羽顿了顿,眼眸微微泛红:“不知道,我从头到尾都没见到她。” 谢道卿眸色晦暗,静静看着面前的狼藉。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谢千羽终于问出了许久之前就想问的问题。 谢道卿却充耳不闻,任由自己沉浸在近乎癫狂的情绪里。 谢千羽察觉到他的灵力溢出愈发严重,尽管习惯性地克制,但还是流露出一丝担忧:“宗主!你冷静一点!” 谢道卿双手死死攥拳,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她骗了他,她果然骗了他,做饭、散步、亲昵都是假的,她就是为了今日的调虎离山,才会步步为营钩织一张大网,冷眼看他在网中折断筋骨融毁皮肉,再头也不回地离开……她就是个骗子,从未爱过他的骗子…… 眼看着他的眼睛越来越红,谢千羽意识到有入魔的可能,连忙抬高了声音:“你不想找到段芸了吗?!” 只一句话,谢道卿倏然冷静,烈烈翻飞的衣袂也垂直落下。 谢千羽松一口气。 自段芸死后,他连承受业火时都不像此刻这般失控。谢千羽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也突然对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生出怀疑—— 他这么爱段芸,当真舍得杀她? 谢道卿静静站在狼藉之中,全然不在乎周围的人来人往,谢千羽有心安慰两句,可惜多年的隔阂已经让她没办法再好好与他说话,犹豫许久后选择继续搜人,希望能尽快找到……段芸。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逗留上清苑附近的人越来越少。 谢道卿站在庭院里,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他总算动了一下,抬脚一步步丈量这里的土地。 走到藏宝阁时,他忆起段惜气息最后消失的地方就是这里,眼眸微微动了动。 推开门,走进去,架子上摆着各种奇珍异宝,只少了一件隐身衣……谢道卿顿了顿,正要继续查探,墙角突然传来一声响动。 谢道卿眼神一凛,猛地看过去,只见墙角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刚要收起疑心,突然想到什么,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许久,他艰难开口:“……段芸?” 墙角再次传来一声响动,片刻之后,段惜凭空出现一颗脑袋,看到他后猛然松了口气:“你怎么才回来!” 谢道卿怔怔看着她,似乎不敢相信她就在眼前。 段惜脱下隐身衣,一边朝他走一边抱怨:“北辰星是疯了么,突然打了过来,搞得好像与我说好了一样,我怕你担心,也怕他真把我带走,就在他破除最后一道入门阵之前躲进了藏宝阁,幸好阁内有这东西,可以隐去身形,就是不能乱动,本来还想出去看看情况,只是……” 话没说完,谢道卿猛地将她抱住。 “你没走……”他声音微微发颤。 段惜顿了一下,倏然生出一股心疼:“嗯,没走。” “没有骗我……”他语气逐渐平静,只是将她抱得越来越紧。 段惜抿唇不语,心想这次不管成与不成,骗身骗心的缺德事都不能再做了。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25 章(又一次) 段惜跟谢道卿在藏宝阁待了三天, 也被他抱了三天,等到第四天的时候,她实在忍无可忍了, 一根手指戳开了他的脑袋:“谢道卿,外面的烂摊子你还处理吗?” “有千羽。”谢道卿说完,又要抱。 段惜啧了一声:“你倒是使唤起她来半点不心疼,赶紧出去帮她, 尽快把上清苑恢复原样, 别耽误我吃饭睡觉散步。” 谢道卿眉眼间迅速凝结一股郁气, 只是无声地看着她。 “看我作甚, 总不能让我跟你在个小屋子里待一辈子吧?”段惜毫不客气地捏住他的脸, 姣好的面容瞬间被捏得奇形怪状, “嫁汉嫁汉, 穿衣吃饭, 就是凡尘中, 娶了媳妇还得给她最好的生活,你有让我荣华富贵的能力,却不叫我享受荣华富贵, 这叫什么你知道吗?” “渣男。”受过她不少现代熏陶的谢道卿缓声回答。 段惜乐了:“你倒是清楚,所以你现在该做什么?” 谢道卿又沉默了。 段惜见状又要再劝,结果下一瞬视线翻转,等回过神时, 已经进入了陌生的空间。 空间里, 有一些常用的灵药和法器, 还有一些青菜和……雪莲? 段惜眼眸微动, 拿起有些皱巴的雪莲晃了晃,仰起头朝着黑乎乎的天空喊:“你把我装乾坤袋里做什么?” 谢道卿低头看一眼腰间袋子:“去修整院墙。” 段惜:“……”行吧。 知道他现在是劝不听的, 段惜干脆随遇而安,开始研究他这袋子里都有什么东西。谢道卿似乎怕她无聊,特意没有阻隔声音,他与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段惜听得一清二楚。 先前看谢道卿的表现,以为他能做宗主纯粹靠武力,可真听到他有条不紊地安排补修阵法操练弟子时,才发现他这个宗主做得可比自己强多了。 耳边清净后,她恰好走到一片单独的区域,看到一件件熟悉的物品后,便知道这些都是她从前用过的‘凡人物品’,顿时生出几分兴趣。 乾坤袋外,谢道卿补了一道又一道的阵法,脸色逐渐苍白。 他先前往回赶时,消耗了一部分神魂,本就状态不稳,如今又输出太多灵力做大阵,难免会支撑不住。 段惜不知道他的情况,只是忙着研究自己那些玩意儿,等看到一个落了灰的箱子时,她好半天才想起来,这是从前的‘姘头’小狐狸所赠。 “估计是不知道哪来的,才会一直留着。”段惜好笑地说了一句。 话音未落,上空便响起谢道卿的声音:“什么?” “嗯?没什么,你现在都处理好了?”段惜淡定地打开箱子,入眼便是厚厚一排话本,话本的名字各有各的精彩—— 《触手男修与合欢宗女修不得不说的故事》 《狼族与兔族的禁忌之恋》 《大乘尊者夜夜要不停》 ……想起来了,她重生前拿‘姿势单一’这个理由羞辱谢道卿时,被她当时故意领回来的小狐狸听到了,深表同情的小狐狸就送了她一箱修仙版小‘皇’漫,让她和谢道卿共同进步。 但她当时巴不得谢道卿赶紧黑化,哪会拿出来跟他共同进步,所以一直留着吃灰,估计谢道卿这么多年也没打开过。 她的小狐狸,她可怜的小狐狸,明明什么都没做过,却被谢道卿填了阵眼,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出几缕神识,重新投胎转世。段惜叹了声气,觉得有机会一定要试试。 当然了,她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因为下个月圆之夜不出意外的话,她就能回家了,到时候顶多去找一找写这本文的作者,花点钱让她在书里为他写一个更好的结局。 段惜一边遗憾,一边随口跟谢道卿抱怨:“还没好吗?还要多久?我想出去。” 抱怨三连后,谢道卿总算回答:“快了。” “行,你处理好了记得放我出去,这里头还是挺闷的,也暗,待久了不舒服。”段惜挑出一本翻开,瞬间被上面刺激的画面惊住了。 ……好家伙,修仙世界玩得这么花? 谢道卿闻言,当即加大了灵力输出,咬着牙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布阵,结果因为体力不支单膝跪在了地上。 谢千羽赶来时恰好看到这一幕,一颗心瞬间揪了起来:“宗主!” 段惜听到她的声音心里咯噔一下,刚要问谢道卿怎么了,乾坤袋里便突然一片死寂。 ……他隔绝了袋子与外界的声音。是有多怕她被千羽发现,才会干这种事,段惜无奈地扯了一下唇角。 “宗主,你怎么了?”谢千羽冲过来后,直接要去扶他。 谢道卿抬手拒绝,稳住心神后站了起来:“没事。” “……你的脸色很难看。”谢千羽眉头紧锁。 谢道卿闻言看向她,片刻后缓缓开口:“真的没事。” 谢千羽还想说什么,一对上他的视线瞬间一愣,片刻之后有些不敢相信地试探:“你……找到她了?” “嗯,她一直都在。”谢道卿在说这句话时,眸色难得流露出一丝人味。 谢千羽一听她还在,心下顿时生出一分欢喜,只是随后又冷静下来:“你没伤害她吧?” “我不会伤害她。”谢道卿回答。 谢千羽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那她现在……还好吗?” “有些闷。”谢道卿实话实说。 谢千羽愣了愣:“怎么会闷,是不是病了?” 谢道卿没有回答,转身朝上清苑内走:“她没事。” 谢千羽下意识想跟上,然而在踏进大门的瞬间就被弹了出来,她微微一愣,大门已经关上,恢复如初的苑内美景,也被彻底隔绝起来。 谢道卿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将乾坤袋里的段惜倒出来。正在看触手系列的段惜察觉到视线翻转,眼疾手快地将话本塞回箱子里。 平稳落地,四周一片明亮,段惜轻呼一口气,一抬头便看到了谢道卿有些苍白的脸。 “你怎么了?”她眉头微蹙。 “没事。”谢道卿说完,踉跄着往厨房去。 段惜愣了愣:“你干嘛去?” “凉拌雪莲。” 段惜无言一瞬,立刻将人拉了回来:“都神魂不稳灵力空耗了,还凉拌什么雪莲,给我进屋打坐休养生息。” “我没事。”谢道卿不悦。 段惜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有事行了吧,你把自己折腾死了我怎么办?” 随口的一句话,却透着十足的真心。谢道卿微微一怔,心脏犹如落进了温泉水中,连被业火烧灼过的识海都觉得温润舒服。 他没有再反抗,被段惜拉着进了房中,开始打坐修炼。 段惜见他闭上眼睛,本想转身离开,结果刚一动就被他攥住了胳膊。 “去哪?”他沉声问。 段惜顿了顿:“我出去,免得打扰你。” “不必。”谢道卿单手强行将她按坐下,自己继续闭目养神。 段惜无言一瞬,索性坐在软榻上看他修炼。 她重生之前,谢道卿迟迟没有觉醒灵根,一直在做最脏最差的活计,遇到她之后就专门伺候她,也没什么机会修炼,所以这算是她第一次看见他打坐。 别说,阖上那双阴郁的双眼,还真有点道骨仙风的味道,素净的衣袍配仙气飘飘的外衣,领口严丝合缝地贴着脖颈,往上一寸便是突出的喉结,再往上是极为俊美的脸,禁欲的打扮与气质,以及过于重情的面相,矛盾地钩织到一起,竟然有些小……性感。 段惜舔了一下嘴唇,觉得再看下去她可能要忍不住强抢道长了。 ……小皇漫果然不能看!她强行转移视线,可在一刻钟后又忍不住转回来,在他漂亮的脸蛋和纤瘦有力的腰上来回穿梭。 正看得起劲时,再一抬头猝不及防对上了他睁开的双眼。 偷看被抓包,委实有点尴尬。段惜咳了一声,正要找点什么借口,便听到他一脸认真地问:“神交吗?” 段惜:“……” 屋里短暂地静了一瞬,段惜回答:“……行。” 谢道卿大手一捞,将人抱进怀里,直接抵上了她的额头。 “这回去你识……海……”段惜刚开口,他的神识便‘破门而入’,顿时一句话说得百转千回,最后不甘心地闭上嘴,在他怀里享受这一刻极致的欢愉。 许久,谢道卿从她识海退了出去,段惜呼吸凌乱,眼角也红了,抬眸看向他时目光盈盈,仿佛勾人心魄的花妖:“不是说了去你识海,为何不让去?” “我喜欢你的。”谢道卿施了一个清洁咒,将两人身上的汗意尽数消了,便开始帮她整理头发。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你当然喜欢了。” 虽然是同样的愉悦,可主导与被主导明显还是不同,从前因为他连修者都不算,都是她做主导,那种可以掌控一个人所有欢愉的感觉,是会叫人上瘾的。 “下次去你那里,”段惜板着脸要求,“我要做主导。” 谢道卿沉默一瞬,回答:“你来,也做不了主导。” 段惜:“……”哦,大乘修为了不起哈。 谢道卿没有多言,掏出心心念念的雪莲就去厨房了。 段惜伸了伸懒腰,也跟了过去,像之前一样为他做了道菜。 接下来几日,谢道卿白日里打坐修炼,段惜在一旁陪着,晚上便做一做和谐运动,日子同从前似乎没什么不同。 但段惜心里却清楚,她那天没跟北辰星走的事,谢道卿虽然没有再提过,可对她的防备却消了许多,在最初几天的心神不稳后,确定她如今好好地在自己身边,便不再像一开始一样看她这么严了。 转眼又是一日,谢道卿一大早便起了,段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他穿戴整齐后忍不住问:“去哪?” “处理宗门事务。”谢道卿回答。 段惜看着他精神气十足的脸,虚心请教:“虽然我知道大乘修为非常强大,但神交之后多少也会疲惫吧?你怎么看起来一点影响都没有?” “你的识海很舒服。”谢道卿盯着她看了片刻,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段惜往后仰了一下:“大乘修为的识海应该更舒服才对,有机会让我去做做客呀。” 谢道卿面色平静如常,只是道:“我走了。” ……狗东西。眼看他要离开,段惜当即拽住他的衣角:“带我去。” 谢道卿眼眸微动。 “我一个人待着无聊,你带着我,像之前一样把我装乾坤袋就好。”段惜定定看着他的眼睛,似乎主意已定。 谢道卿与她对视许久,到底还是取下了乾坤袋,段惜轻呼一口气,刚要从床上下去,突然又想到什么,于是躺在床上不动了:“把床也一并挪进去。” 谢道卿:“……” 一瞬之后,段惜依然躺在床上,只是床却进了乾坤袋中。她赤着脚跳下床,跑到木箱前取了话本,又折回来重新躺在床上,一边听外头的动静,一边研究这些无尺度无下限型文学作品,等到谢道卿结束了,再赶紧将书塞回木箱,自己和床一起从袋子里出来。 这种事情有一就会有二,开了头之后,谢道卿每次要去见人或出门,她都藏在乾坤袋里看话本,偶尔趁没人的时候也同他说几句话。谢道卿很适应这种秘密的相处模式,之后几天不用她说,便会主动把她装进口袋。 段惜在他的有意纵容下,一箱子话本很快看得只剩下七八本了。白天看小皇漫晚上陪谢道卿纵1欲,她这几天过得相当昏天暗地。 “……看完这几本,就必须断情绝爱了。”又一次进乾坤袋,她在木箱前严肃地挑了许久,最终决定看一本比较传统的—— 《合欢宗女修和她的野男人》 乾坤袋外,谢千羽正在同谢道卿说试炼的事。 “昆仑秘境已经提前半年开启,其他门派已经挑好弟子前去,咱们宗门的名单也该定下了。”谢千羽严肃道。 谢道卿看了眼名册:“不急,先查昆仑秘境为何早开。” 谢千羽顿了顿:“秘境这东西,早一些迟一些都是正常,其他门派都已经拟好了人选,咱们这个时候已经晚了,再不去只怕会白跑一趟。” 机缘这东西就那么点儿,整个修仙界的人都去抢,去的迟了还能落下什么好东西? “先查。”谢道卿坚持。 谢千羽顿时皱起眉头,两兄妹就此僵持起来。 段惜看话本正看到精彩处,偶尔分神听了一耳朵外面,发现已经没有声音,便以为谢千羽已经离开,于是悠悠开口:“昆仑秘境存在上万年,每十年开一次,每年都是差不多的时间,今年却早开了半年,反常即为妖,你先查一下再叫人进也正常。” 说完,外面一片寂静,段惜隐隐感觉不妙,正要问怎么了时,就听到谢千羽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在乾坤袋里。” 段惜:“……” 诡异的安静后,段惜讪讪开口:“是啊。” 谢千羽瞬间没了声音,死死掐着手心盯着小小乾坤袋,眼圈在不知不觉中便红了。 谢道卿静静看着激动的妹妹,眼底仿佛泛起一点若有似无的涟漪。 他静了一瞬,到底将口袋里的人倒了出来。 段惜没想到谢道卿舍得放自己出来见人,一个不留神便出现在明亮的大堂之中,猝不及防跟谢千羽对视了。 看到谢千羽通红的眼睛,段惜难得生出一分不自在,静了静后主动打招呼:“千羽。” 她叫千羽,并非师父,等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谢千羽的眼睛愈发红了,只是多年来习惯了压抑情绪,让她没有再多的表达。她有积攒了二十年的思念想说,可真看到段惜出现,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打量她,打量…… 段惜正思考要怎么安慰一下小丫头时,就看到谢千羽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而谢道卿似乎也发现了,同时看了过来。 段惜心生不妙,僵硬地低下头去—— 只见《合欢宗女修和她的野男人》上,线条简单勾勒的男女正在认真研究老汉是怎么推车的。 她:“……” 谢道卿脸色一冷,将东西直接夺走:“哪来的?” “……乾坤袋里找的。”段惜干巴巴回答。 谢道卿周身的气场更冷了:“你成日进乾坤袋,是为了看别的男人?” “这种醋你也吃?”段惜都无语了。 谢道卿面无表情:“我会全部都烧了。” “烧吧烧吧,反正我都看完了。”段惜很好说话。 谢道卿更阴郁了:“那就给我忘了,以后脑子里只准有我的……” “这些话你们不能私下里说吗?!”谢千羽忍无可忍,所有近乡情怯的感伤都没了。 段惜也自在许多,尴尬地朝她笑笑:“见笑了啊。” “的确见笑,”谢千羽比之前从容了些,“不过再丑态百出,也比装傻子时好点。” 段惜这个人吊儿郎当惯了,别人拿极重的情绪压着她时,她总是不知该如何反应,可如果开口调侃她,那她瞬间就回到混不吝的状态:“请你注意,傻子和小傻子是不同的,我演的是小傻子,相对而言更可爱些。” 谢千羽嗤了一声,飞快地瞄了眼谢道卿,又道:“有时间……一起聊聊,说说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我先走了。” 说罢,直接转身离去。 段惜看着她潇洒的背影很是感慨:“我还以为她会冲我发火来着,没想到这么快就接受了,不枉我故意漏那么多破绽给她,让她尽快想清了一切。” 话音未落,谢道卿面无表情地出现在她面前,挡住了她所有视线。 “……如果你现在同我说,是因为我看别人你会酸才故意如此,我估计也是见怪不怪。”段惜啧了一声。 谢道卿给出的回答是手腕一翻,手中话本瞬间化为齑粉。 “我还没看完……”段惜顿时心疼,但对上他的视线后还是决定闭嘴,转身往外走去。 “去哪?”谢道卿不悦。 段惜临时折回来,主动挽上他的胳膊:“我被你藏这么久,也该出去看看上清苑外的天地了。” 谢道卿本能的想拒绝,可她亲亲热热地挽着自己胳膊,是这么多年来都少见的事,一旦拒绝了必然就不会有了,他一时间有些犹豫。 而他犹豫的功夫,段惜已经挽着他走出了上清苑。 哪怕只有一步之遥,段惜还是嗅到了自由的气息,不免松开他舒坦地伸了伸懒腰,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悦。 谢道卿不喜欢她此刻的喜悦,因为是离开他的世界产生的。 “宗主好,夫人好。”有弟子经过,看到二人后忙俯身行礼。 夫人……谢道卿眼眸微动,竟生出一分恍惚。 段惜笑着摆摆手,显然比他适应:“去忙吧。” “是。”弟子急忙跑开了。 段惜活动一番后,扭头征询意见:“我能出去走走吗?” “……嗯。”谢道卿说着,主动牵住了她的手。 段惜笑笑,拉着他在主峰转悠起来。 她重生后在千佛阁生活许久,又去过弟子学堂读书,也算认识不少人,一路上碰到熟人都热情打招呼,而那些人也无一例外的先是震惊她和谢道卿手牵手,再是如第一个弟子一般行礼。 夫人,夫人,夫人。 转了一圈回到上清苑,谢道卿突然将她扯进怀中,在她耳边低喃:“夫人。” 同样的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感觉尤其不同,明明只是代称的东西,突然蒙上一层小皇漫的颜色。 段惜咽了下口水,伸手将他推开:“少招惹我。” 谢道卿轻笑一声,眉眼间的郁色散了不少,颇有几分少年时期的样子。 段惜不算颜控,可对他这张脸却没什么抵抗力,瞧着他俊美的眉眼,一句话没过脑子脱口而出:“要试试话本上的姿势吗?” 谢道卿眼神一暗,抱着她便进屋了。 一夜折腾之后,谢道卿第四次施清洁咒,段惜倚在他的怀中,看着自己身上的青青紫紫,许久才感慨一句:“你还是适合少点花样。”不然就太折腾人了。 谢道卿却食髓知味,甚至还专程进了乾坤袋一趟,将剩下的话本一一看了,然后再尽数实验一番,忙得连他最喜欢的神交都顾不上了。 段惜有苦难言,被翻来覆去地吃了许久,总算等来了第二个月圆之夜。 傍晚时,谢道卿如上次一般焦躁,段惜坐在床上,让他躺在自己的腿上,轻轻为他梳理头发:“会好一点吗?” “嗯。”谢道卿看着她的眼睛。 段惜笑了笑:“舒服便好,等会儿你先吃点东西吧,免得晚上消耗太多力气。” 谢道卿心底不断有戾气冒出,识海也渐渐焦灼,他一边冷着脸压制这些东西,一边坐起身,随段惜一起去了厨房。 “我方才随便吃了点,你别给我做吃的了,我给你蒸个蛋羹好不好?”今日的段惜格外温柔。 谢道卿定定看着她,又生出一股不真实的感觉,随即又因为这股感觉而烦躁。 好在现在天还未完全黑透,一切都尚在掌握之中,谢道卿沉默片刻,点头答应了。 段惜当即拿了碗,朝里头磕了两个鸡蛋。这阵子陪谢道卿一起做饭,她也算做出了点经验,蒸个蛋羹还是不在话下的。 鸡蛋打散加水加盐,撇去浮沫,再生火烧水,水开后将碗放进锅中,蒸了片刻后浇上香油,便做好了。谢道卿一直等着,见做好之后便要去端,段惜却提前一步,徒手便去拿碗。 “小心!”谢道卿眼神一凛,瞬间抓住了她的手。 段惜惊呼一声,手指已经红了。 “为何不注意!”谢道卿眉眼间戾气若隐若现。 段惜顿了顿,提醒:“我手腕被你捏疼了。” 谢道卿微微一怔,松开手后便看到几个发白的指印。 他沉默片刻,果断扭头就走,段惜连忙叫住他:“做什么去?” “我去别处。”他回答。 段惜连忙将碗端出来,袖子扫过的瞬间,一点粉末落进碗中,片刻后便消失不见。 曼陀妖粉,服之会生怖幻,能看到自己内心深处最畏惧的画面,心智若是不坚定,很容易短暂地失去理智。 “不准走,你答应我了,要让我陪着你。”她板着脸上前。 谢道卿眉眼沉郁:“我会伤你。” “我不怕,快来吃饭。”段惜说完,便先一步折回厨房,见他还站在原地不动,当即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谢道卿僵持许久,到底还是回到了她身边,只是没有接她递出的勺子,而是单膝下跪,为她解开了脚踝上的锁魂链。 充盈的灵力一瞬间回到身体里,段惜眼眸微动,突然说不出什么滋味。她本来打算引导他为自己解开的,没想到什么都还没做,他就已经如她所愿了。 谢道卿起身,将锁魂链放进怀中,一字一句地警告:“上清苑阵法非大乘修为不可破,你出不去。” “没打算出去,”段惜笑,“快吃东西。” 谢道卿抿了抿唇,坐下将一碗蛋羹全吃了。段惜收了碗,轻轻叹了声气。 不知不觉中,天色彻底黑了下来,一轮明月高悬于头顶,谢道卿周身的灵力开始乱窜,眼眸也逐渐泛红,只是每回与段惜对视时,都能恢复一瞬的冷静。 “我不会伤你。”他像在跟她说话,也像在同自己说。 段惜安抚地看着他,却始终坐着不动。 夜色越来越深,业火之痛越来越强,谢道卿脖子上青筋暴起,一向俊美的脸也开始狰狞。段惜第一次完整地看到遭受业火是什么状态,愧疚几乎要将她彻底掩盖。 然而不能再拖了,否则只会让他更加痛苦。段惜不动声色地将卷云剑递给他,谢道卿下意识接住的同时,她安静等着,看到曼陀妖粉渐渐起作用后,开始默默等待他动手,这药虽然对金丹以上修者就没什么作用了,可月圆之夜的谢道卿肯定是个例外。 如她想的一样,此刻的谢道卿心智极为脆弱,很容易便中曼陀妖粉的招。谢道卿双眼发直,只看到段惜与三五个姘头躺在床上,耻笑他总是奢求配不上的东西。 “我这些日子,对你都是假的,我怎么可能喜欢你。”段惜娇笑着摸着小狐狸的腿,看向他的眼神却只有怨毒。 谢道卿呼吸不稳,半晌艰难开口:“不、不可能……” “不信?我可以做给你看。”段惜说着话,捏上了北辰星的下巴,直接吻了上去。 谢道卿一瞬间红了眼睛,理智彻底断裂,抄着手中剑直接砍了过去。段惜眼睛一亮,当即便要迎上剑尖,然而下一瞬却直接闪避躲开了。 段惜:“……”妈的,谢道卿之前往她身上下了禁制,她不能主动寻思。 段惜暗骂一声,等待谢道卿再次砍来。 谢道卿深陷幻觉,眼中的段惜身边总有一些衣冠不整的男人,一边与她谈情说爱,一边耻笑他不配,饶是如此,他内心深处仍不肯杀段惜,只是红着脸朝她身边砍,试图杀了染指她的所有男人。 纵然只是往旁边砍,段惜若是站着不动,也该受波及的,可惜谢道卿之前给她下的禁制太强,她身体不停使唤地左躲右躲,一步步退进前厅,始终没有受伤。 ……早知道就不解开锁魂链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轻盈!段惜一边暗骂,一边继续躲,眼看着被逼进墙角时,她直接掉进了先前住过的暗室。 谢道卿很快追来,看到的场面又有些变幻,他怒火攻心大喝一声:“别碰她!” 段惜:“……”不难想他看到的是什么限制级画面。 谢道卿的幻觉显然不会听他的,他越不想看什么,幻觉必然越出现什么,谢道卿愈发愤怒,抄起剑直接刺向段惜身侧。 段惜的身子依然不受控制地闪躲,然而暗室内过于狭小,她躲开的瞬间还是被剑刺破了袖子,在胳膊上划下一道伤口。 砰! 她摔到梳妆台上,桌子直接碎裂,架在上头的窥天镜摔在她手边,手指触碰上的瞬间,镜子里显示出一行小小的字—— ‘余十五’ ……少一剑了。 段惜咽了下口水,捂紧胳膊上的伤口免得看到鲜血,昂着头与步步逼近的谢道卿对视。 还差十五剑,很快就能回去了。段惜调转全身灵力,凝结于掌心之中,打算在第十五剑刺来时,尽数灌给谢道卿。 ……为了回家,她害了他太多次,只希望自己的灵力和元婴,能助他早日飞升,听说飞升之后能断情绝爱,再无世间烦恼,想来也不会再执着于她了。 段惜深吸一口气,等待回家之路开启。 然而下一瞬,谢道卿丢掉了卷云剑。 段惜猛地睁大眼睛:“谢道卿……” “你不是想来我的识海?”谢道卿于幻觉之中单膝跪地,红着眼睛捏着她的下颌,半晌抵住她额头,声音沙哑干涩,“那便如你所愿。”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26 章(不告而别) 段惜从来不知道, 神交可以这样使人痛苦,也不知原来有人的识海可以糟成这样。 那是一片荒芜的沙漠,层层叠叠的野山终年烧着大火, 流淌的河水是脓血汇聚,焦黑的土地用力碾开,叫人难以忍受, 而谢道卿却与之并存了许多年。 极致的痛苦与欢愉交织, 最后痛苦渐渐压过欢愉, 段惜几乎要被谢道卿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点燃烧灼, 然后化为灰烬。 他的痛苦那样浓烈, 仿佛一个看不见的深渊, 无休止地拉着她共同坠落, 而她也在这种坠落中逐渐迷失, 放任自己同他纠缠、共感、一起奔赴终结。 神识开始涣散时, 她体内的自救禁制又一次起了作用,强逼着她猛地恢复清醒。段惜心下一惊,反应过来后立刻挣扎着, 强行为谢道卿灼热的识海灌入一股清泉。 凉意泛开,痛楚减轻了些,谢道卿恢复了些许理智。段惜不敢停下,继续为他疗伤, 虽然元婴的品级相对大乘而言, 与杯水车薪无异, 但多少还是缓解了他的痛苦。 一遍又一遍, 忍受着即将被烧碎的痛楚继续,终于在天蒙蒙亮时彻底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时, 依然是清晨,段惜感受一下身体内充盈的灵力,再低头看向自己的胳膊—— 衣裳已经换了,袖子下也没有新的疼痛,想来原本受伤的地方,如今已经一片光洁。 暗室内一切如初,连墙上被剑气刺出的痕迹都消失了,碎裂的梳妆台完好无损,窥天镜静静摆在上头。段惜眨了眨眼睛,抬眸看向桌边静坐的谢道卿:“我睡多久了?” “五日。”谢道卿回答。 段惜微微颔首,一低头,便看到脚踝上绑着锁魂链。 ……得了,辛辛苦苦谋划这么久,一夜回到原点。她扯了一下唇角,正是无奈时,谢道卿的衣角已经出现在眼前,她顿了顿抬头,对上他沉郁的双眸。 “饿吗?”他面色如常,仿佛那晚的事从未发生。 段惜看到他的反应都恍惚一秒,还以为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何时清醒的?” “伤了你之后。” 只说了五个字,就没有话了,段惜试探:“你不问?” “没必要,”谢道卿开口,“我本就不该奢求太多。” 段惜顿了顿,带了些无奈开口:“对不起,又骗了你一次。” 她本来打算直接用曼陀妖粉,可想到他们当时关系本来就差,他心里有所准备,即便被幻象刺激,也绝不会轻易失去理智,更何况想对一个充满戒心的大乘修者下药,简直难于上青天。 为了成功下药,也为了让药发挥最大的效力,她只能步步为营,让他一点点放下戒心,相信自己真的打算与他好好过日子了,再给他致命一击,逼他理智全无,再杀了自己。 “你恨我。”一片寂静中,谢道卿突然开口。 段惜顿了顿:“我没有。” “你恨,所以宁愿死,也要玩1弄我,伤害我,想看我能痛苦到什么地步,”谢道卿定定看着她,眼眸漆黑一片,“你看到了,高兴吗?” 段惜扯了扯唇角,不知该说什么。 谢道卿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到腿上,一只手顺着裙底抚上小腿,再一路往上。指尖轻触带来丝丝痒意,段惜瑟缩一下,不自觉攥住了他的衣裳。 “对不……起。”她咬着牙艰难开口。 “不必道歉,反正你才是最痛苦的那个,”谢道卿轻轻吻上她的唇,碰触的瞬间又分离,一下一下,仿佛真是世上最亲昵的夫妻,“厌恶我,讨厌我,却还要留在我身边,在我手上绽放,很屈辱吧?” 段惜呼吸一顿,心口起伏愈发厉害,她强行将喉间轻哼咽下去,颤颤悠悠地开口:“我以后不、不会再骗你感情……” “骗吧,我无所谓。”谢道卿抵住她的额头,强行灌入自己的神识。 段惜呼吸一窒,被迫短暂地忘了理智。 结束之后,她还窝在谢道卿怀中,眼角泛着水痕,略一眨眼便沾到了他的衣襟上,晕出点点水痕。 恢复理智之后,她深吸一口气:“我说真的谢道卿,你不欠我,相反,我还辜负你良多,纵然有不得已的理由,可你确实是我最大的受害者,我们别勾心斗角了,直接了当地打个商量行吗?” “你又要做什么?”谢道卿一片淡漠,二次欺骗之后,他已经彻底没了信任。 段惜也知道重新建立信任极难,可自从那晚成功一剑后,她想回去的心便愈发强烈了。 面对谢道卿的质问,她试图从他腿上下来,好好与他说道说道,然而她刚一动,他的手便死死梏住了她的腰,仿佛要将她勒断。 ……算了。段惜心里叹了声气,抬眸看向他:“我去过你的识海……难怪你大乘修为,却总控制不住灵力四窜,因为你的神魂受损严重,这一点你应该知道吧?” 谢道卿面色平静,显然什么都知道。 段惜就不问是不是因为她之类的废话了,紧皱着眉头提醒:“你是大乘修为,即便神魂受损,也该足够支撑到你飞升,可偏偏每月还有两次业火要受,这样一来就危险了,若哪次运气不好了,便会被业火烧得灰飞烟灭,再无转生可能,这一点你也知道吧?” 如果她早知道他神魂不全,之前肯定不敢轻易用曼陀妖粉,害他受损愈发严重。 谢道卿静静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窃喜,可盯着看了许久,却只看到了担忧。 “你总是这么会演。”明明刚上过一次当,他此刻还是有一瞬的恍惚。 段惜假装没听到,静了静后开口:“业火是天道所降,从未听说有彻底解决的法子,除非你飞升成神,识海脱胎换骨,旧的灵府与灵根尽数消散,才能摆脱业火,不必再担忧魂飞魄散,谢道卿,也许我能帮你。” 谢道卿眼眸微动,淡淡看向她。 ……就当是回应吧,段惜再接再厉:“你现在已是大乘后期,想来只差临门一脚了,我可以将我的元婴灵丹给你,助你飞升,你觉得如何?” 说罢,怕他不答应,段惜赶紧补充,“你不是觉得与我纠缠很是痛苦吗?飞升之际往往都能做选择,若愿断情绝爱,此后再不必被情所困,终日惶惶不安了,这于你而言算是天大的好事,你没理由拒绝吧?” 听到‘天大的好事’几个字,谢道卿眼底闪过一丝嘲讽:“挖了灵丹,你便只剩死路一条。” “若能帮到你,我死也愿意。”段惜好听的话总是张口就来。 谢道卿死死盯着她,许久之后缓缓开口:“你想要什么?”连死都肯,她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段惜听到他主动问出这句,顿时眼睛一亮,张嘴要说话时,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啊……”她揪住心口衣领,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谢道卿察觉到她的不对,登时脸色一变,一股精纯灵力强行冲进她的体内。 疼痛感逐渐减少直至消失,段惜如同水里捞出来一般,蜷在他怀中颤抖。 谢道卿扣住她的脉搏,一股灵力钻进她的经脉,在她体内巡回一圈,顿时沉下脸:“你根本没事。” “……嗯,没事,我都是装的。”段惜声音都跟着发颤,只是脸色苍白虚弱,怎么看都不像装。 她刚才想说的是‘刺她十五剑’,难道要换个说法才行?段惜缓过劲后斟酌片刻,又一次开口:“我想让你……啊……” 又一次疼痛。 谢道卿看着她略微扭曲的脸,冷漠提醒自己她只是装的,可还是忍不住往她体内灌了一股灵力。 一刻钟后,段惜双眼无神地盯着暗室天花板,心里愤怒又憋屈。 先前刚知道回家的方法时,她还能用言语直接刺激他,让他杀了自己,现在她想说同样的话却不行了,摆明了是狗币天道耍无赖。 刺她十五剑不能说,杀了她也不能说,能说的还有什么?段惜不死心地看向谢道卿。 谢道卿沉默一瞬,本能地想叫她闭嘴,可还是听到她说:“你能不能……啊……” 妈的!‘你能不能用卷云剑轻轻剌我十五刀’这样的话竟然也不能说! 段惜疼过之后,虚弱地看向窥天镜,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天道要求前后两世加起来刺满十七剑时,肯定没想到她会卡到bug,胳膊伤了也能算一剑,所以故意封死了所有能泄露天机的路。 该死的天道!该死的世界法则! 段惜心里又骂一句,彻底死心了。 写信、让别人转告等等办法她上辈子已经尝试了无数个,连说出口都不行,更别说其他的了。她无声地看着谢道卿,谢道卿也与她对视。 静了许久,他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想要什么?” 段惜张了张嘴,心口残存的疼痛依然清晰,最后只能憋屈开口:“……算了,仔细想想我想要的,你就算再恨我也会满足我,根本没必要付出自己的灵丹来交换,交易作废。” 连真实需求都说不出口,还是别装什么甲方了。 听着她大言不惭,谢道卿嘲弄:“段芸,你别忘了,如今你只是我的囚犯。” “……我知道,”段惜依然有气无力,“囚犯就不奢求大鱼大肉了,给我煮点粥就好,我现在浑身疼得厉害。” 谢道卿想说凭什么,便对上了她湿漉漉的眼睛。 “我现在真的很难受。”她浑身水淋淋的,凌乱的头发粘在脸上,仿佛刚受过一场不为人知的酷刑。 谢道卿定定看了她许久,接着转身离开。 一刻钟后,一碗清粥摆到了暗室的桌子上,旁边还贴心地放了一小碟咸菜。 “……你这么乖,我就是再没良心,也不舍得虐了。”段惜叹了声气,在桌边坐下慢吞吞地吃。 天道给予的痛苦虽然时常只有一瞬,但那种连身体到灵魂都被生生撕裂的痛楚,可比她当初往剑上撞时疼出千倍万倍,即便痛苦很快烟消云散,留下的那种恐惧与韵味却叫人印象深刻,连灵魂都跟着颤抖。 她现在不仅灵魂颤抖,连手也抖得像帕金森,哆哆嗦嗦地吃了小半碗粥,便爬到床上去了。 谢道卿之前放下粥便离开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回来。段惜有心等他,却很快睡了过去。 暗室里愈发安静,渐渐的只剩下她清浅的呼吸声,以及偶尔梦魇一般的蹙眉。 谢道卿重新出现在房中,便看到她蜷成一团,仿佛正在经历极大的恐惧。 她从来都是自信的,从容的,笃定的,恶也恶得坦然,叫人无法讨厌。谢道卿鲜少见到她这样无助的样子,上一次看到,似乎还是她重生前,两人关系最好时。 那时的她也像今天这样,仿佛有什么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却突然脸色一变,转身冲进了房中,他当时本想进去,却被她的结界挡在了门外。 当天晚上一起睡时,她便是这种姿态。 谢道卿定定看着她,每一根头发丝都细细打量,许久之后才来到她面前,朝她眉心灌入一缕灵力。 早已熟悉他的识海在睡梦中都为他而开,信任地交付出所有。谢道卿心想,一定是他做得还不够,她才敢这般笃定自己不会伤害她。 灵力在她身体里一遍又一遍循环,却找不出半点原因,她先前的痛楚仿佛真如她所说,只是一场戏罢了。 谢道卿想起她当时痛到扭曲的脸,不太相信是做戏,可再想想她恶劣的品性、高超的演技,突然又不怎么确定起来。 许久,他不再想,躺下后将人抱进怀中。 正在梦中浮萍一般飘摇的段惜,靠岸之中眉间痕迹突然淡了,缓缓沉入更深度的睡眠。 她又回到了暗室,又带上了锁魂链,虽然还有一日三餐可吃,却被剥夺了散步和见人的权利,每日里待在暗室之中,目光所及只有灰暗的墙壁,以及冷着脸的谢道卿。 他重新捡起了戒备,如第一次关她时那样……不对,更准确地说,比那个时候还要警惕,连她顺手给他整理一下衣裳,都觉得她别有用心。 “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呢?”段惜第一万次感到不解。 谢道卿面无表情:“不用你管。” “啧,这么小的肚量,是怎么修到大乘的?”最初的愧疚之后,段惜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 谢道卿继续面无表情,只是这回的语气里带了嘲弄:“还是拜你所赐。”若非她当初步步紧逼,他生来就无用的灵根也不会焕然新生。 段惜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一拍大腿:“还真是!” 谢道卿无视她,抽出卷云剑开始擦。 由于某种原因,段惜现在看见卷云剑都馋,可惜体内有谢道卿的禁制,想往上撞都不行,只能默默馋着。 他在擦剑,段惜一个无聊,干脆侃侃而谈:“如果不是我,你还在九峰讨生活呢,带着千羽连饭都吃不饱,穷其一生可能最多混个管事当当,实在是可怜,哪会如现在一般,人人都视你为修仙天才,尊你一声谢宗主,还能锦衣玉食傲视群雄,你心里也是清楚这一点,才会对我念念不忘。” 本来只是信口胡说,并没有真要领功的意思,毕竟就算没有她,也会有原宗主按照剧情助他觉醒灵根,还不会像她一样拖拖拉拉,纠缠了二十年都没成功。 可胡说着胡说着,连她自己都觉得有道理了:“你对我也许没有那么深的爱意,只是感激我,将我当做恩人,被恩人背叛的打击太重,你又生出了恨意,感激与恨交织,就让你误以为是爱,但其实……” 话没说完,耳边传来刺棱一声破风响,下一秒卷云剑的剑尖指向了她的喉咙,与她的脖颈只有一寸之遥。 只要她往前伸一下脑袋,让剑尖划破皮肤,便等于又成功一次。段惜心跳加速,试图往前挪……往前挪……大爷的这该死的保护禁制! 发现自己连伸头都做不到后,她认命地放弃了,抬头看向持剑的谢道卿:“开个玩笑而已,别这么严肃嘛。” 谢道卿面无表情。 “我错了,不该怀疑你对我的心意。”段惜一脸真诚地道歉。不真诚不行了,本人意志想伸脖子,体内禁制逼她往后退,她现在感觉好像有两股力量朝相反方向挤她的头,脑壳随时有挤烂的风险。 谢道卿听了道歉,才将剑收回,继续轻轻擦拭。 段惜的脖子恢复自由,轻呼一口气后懒散地趴在桌子上:“一把低阶灵剑而已,这么认真地擦干嘛,太给它脸了。” 卷云剑顿时发出幽幽冷光。 段惜冷笑一声:“还敢犟嘴?忘了谁才是你主子了?” 卷云剑瞬间老实。 “卖主求荣的东西。”段惜嘟囔一句。 谢道卿擦完剑,便开始闭上眼睛打坐,留段惜一个人发呆。 最近的生活一直都是这样,谢道卿擦剑,段惜发呆,谢道卿打坐,段惜发呆,谢道卿出去做饭,段惜发呆,然后等他把饭带回来,吃完之后躺到床上。 两人偶尔会做点什么,偶尔也干躺着,日复一日如此这般,段惜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已经七老八十,跟貌合神离的夫君凑合最后的日子。 转眼又是月圆夜,谢道卿一夜未归,天亮时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暗室。 段惜懒洋洋地倚着枕头,和他对视之后勾起唇角:“过来。” 谢道卿沉默上前,段惜抓住他的衣领,迫使他俯下身来,然后轻轻抵上他的额头。 谢道卿察觉她想做什么,托着她的腰一并躺在床上,正准备开始时,段惜悠悠提了要求:“把锁魂链解了,我要去你的识海,去完你再给我锁上。” 谢道卿停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需要我重复一遍吗?”段惜反问。 她平时随遇而安,做什么都不强求,可一旦想做什么,便一定要做,那是骨子里带的强势与笃定,是谢道卿最喜欢、也最无奈的地方,即便他如今已经大乘修为,成了源清宗的宗主,而段惜只是他的囚徒,他依然无法拒绝。 就像幼时被圈养的小象,细细的锁链轻易便能困住它,可等到它长大之后,哪怕扯断锁链轻而易举,也不会再动那个心思,顺从地臣服于纤细的链子。 “你会疼。”他沉声道。 段惜笑了笑,在他唇边亲了一下:“快点。” 谢道卿沉默许久,到底还是抚上她的脚踝,轻轻拉到了自己腰侧,然后灵力一输解开链子。 充盈的灵力迸射而出,段惜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提醒:“你别反抗,老实点。” 说着,便进了他的识海。 依然是刀山火海、脓血溪流,而且比之前更严重了。段惜进入之后皱紧了眉头,凝神静气灌入自己的灵力。 他的识海太过庞大,段惜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也只是勉强为这里降了温,而降下的温度不会持续太久,便会恢复如初。 段惜抽回神识,呼吸不稳地看向谢道卿:“你的情况,似乎比我想的更加严重。” 谢道卿眼底隐隐带着一丝餍足,闻言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真怀疑下个月圆之夜,你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如果他出事了,谁还能代替他给出剩下的十五剑,她这辈子是不是都没办法离开这里了?她倏然生出一股危机感。 “你真的得赶紧想办法飞升才行,或者再找找别的法子,看能不能克制业火填补神魂。”她一脸严肃。 谢道卿面色平静,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看那个表情就感觉没听进去。段惜啧了一声,正要再说什么,脚踝上便多了一条链子。 段惜踢了踢脚:“我若想走,你是留不住我的。” 谢道卿充耳不闻。 段惜叹了声气,没有再说话了。 月圆之夜结束,日子又跟之前一样了。 段惜之前就发誓,不管这次能不能回去,骗身骗心的事是一点也不能做了,更不想再重蹈覆辙伤害谢道卿。这样一来,她便彻底陷入了死胡同—— 不能骗人,也不能言语刺激他,如今更是连主动求死都不行了,指望他能‘良心发现’主动出手,简直是痴人说梦。 想打破现在的僵局,就势必要从死胡同里走出来,而从死胡同走出的第一步,就是先从这间暗室走出去。 她必须得离开源清宗了。 段惜看向脚踝上的锁魂链,若有所思地想了些什么。 转眼便是两日后。 一大早,谢道卿像平时一样准备离开暗室、处理宗门事宜。 段惜懒洋洋地倚在床上,看他穿戴整齐之后起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她时不时就这样主动,哪怕对他没有半点爱意。谢道卿已经习惯,只是开口询问:“要我带什么?” “不提条件就不能亲了吗?”段惜扬了扬唇角,“快去吧。” 谢道卿定定看了她片刻,最后转身离去。 他走后不久,段惜表情渐渐淡了,闭上眼睛咬破手指,抹黑在心口画了什么,又将破了的手指仔细藏起来。 一刻钟之后,北辰星出现在暗室之中。 “这便是他关你的地方?”他挑剔地勾起唇角,华丽的衣袍与这里格格不入,“未免也太寒酸了,难怪留不住你。” “少废话,他很快就会回来,赶紧走吧。”段惜催促。 北辰星扬眉:“怎么舍得走了?” “留下也没用了,不如出去想想法子。”段惜随口道。 北辰星眯了眯眼睛:“想什么法子?我怎么觉着你重生一回,似乎有了许多秘密?” “等出去再与你说。”段惜敷衍。 北辰星嗤了一声,竟直接坐下了:“段芸,哄小孩呢?我再不知道你什么德行?真等出去了,你还会透露半个字?快说,为何重生之后一直留在源清宗?那日你在包枣糕的手帕上留下神识,要我几日后攻打源清宗,还不准伤你宗门弟子,我当你是打算趁乱逃走,结果你反倒安安心心做了谢道卿的阶下囚。” “还有前几日,你叫我来毁了上清苑却不跟我走,害我白白浪费精力不说,还被源清宗反攻一次,简直颜面尽失……” “源清宗还反攻了?”段惜惊呼一声,“我竟不知道。” “你又知道什么?整日在这破地方吃了睡睡了吃,想来日子很有滋味吧?”北辰星提起此事,便忍不住想敲她,又觉得手指敲没什么气势,于是从怀中掏出折扇,直接敲在了她的脑袋上。 段惜不满地揉揉脑袋:“老东西,你能不能别动手动脚?” “我老?你又能年轻到哪去,今年少说也一百多岁了吧?”北辰星轻嗤。 段惜叹了声气:“反攻一事算我对不起你,这几次害你劳心劳力,我也自会补偿,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做……行吧我承认,我对他旧情难忘,想回来试试,可他对我一直心存戒心,不肯接受我,我没办法了,才会叫你来捣乱,想借此表表忠心。” “怎么表忠心?”北辰星又问。 段惜:“……这种夫妻间的事,你就别打探了吧,跟个长舌公似的。” “哟,现在是夫妻了啊,原来夫妻之道,就是将其中一个关在暗室里,我倒是见识短了。”北辰星啧了一声。 “我的哥诶,求你了,咱赶紧走行吗!”段惜都快暴躁了。 北辰星见她真急了,才朝她伸出手,段惜立刻抓住了他的袖子。 “不如先把锁魂链弄断?”他提议。 “不必,这里头有他的灵力,贸然弄断会被发现,离开之后再弄吧。”段惜忙道。上清苑有通往外界的密道,一切结界与阵法都对其无用,是每代宗主口口相传的秘密,谢道卿是非自然模式继位,自然不知道那个地方,北辰星便是从密道来的。 北辰星扯了一下唇角:“当初早就该跟我走,不知道你在瞎折腾什么。” ……也不算瞎折腾,毕竟现在只剩十五剑了。段惜想到什么,又将桌子上的窥天镜揣进怀中,想了想后又留了一行字在桌子上。 北辰星看得无语:“真这么舍不得,你留下得了。” “我倒是想,可留下什么都做不了,只有死路一条。”段惜冷笑。 北辰星脸色一变:“他要杀你?” “我怕他死!”段惜白了他一眼,抓着他的胳膊催促离开。 北辰星这才放松下来,带着她转眼消失在暗室中。 宗门内,谢道卿若有所感,表情逐渐凝重,正在商议昆仑秘境的几位长老面面相觑,正思考自己哪里惹着宗主时,谢道卿突然微微一愣,径直朝上清苑冲去。 谢千羽看着他走的方向,心下一沉也跟着追去,可惜到了门口便被结界拦下了。 谢道卿表情阴鸷地回到暗室,已然人去楼空,连桌上的窥天镜都没了。 他指尖颤抖,瞳孔隐隐泛红,识海内的脓血溪流像滚水一般冒泡。几乎要被黑暗的情绪吞噬时,他倏然看到桌上的一行字—— “那个……别生气,有缘再见。” 并非不告而别,谢道卿略微冷静了些,恨意却无法自抑。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27 章(缺德) 段惜一离开源清宗, 第一件事就是让北辰星帮自己把锁魂链摘了。 “我以为你特别喜欢,舍不得摘呢。”北辰星挑眉。 段惜啧了一声:“少废话,赶紧给我摘了。” 北辰星轻嗤, 当即酝起一股魔气朝锁魂链席卷而去。 锁魂链颤颤悠悠不堪重负,没过多久便发出咔哒一声响,断开后直接掉在了地上。段惜体内灵力瞬间恢复,她先将灵力运行一遍, 才将链子捡起来, 仔细擦上面沾染的灰尘。 “断了之后就没用了, 你还捡它干嘛?”北辰星有些嫌弃。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做得这么漂亮, 扔了多可惜。” 说完话, 将链子系在了手腕上, 两个断口处捏在一起, 用灵力强行融合系紧。失去效用的锁魂链彻底成了一个普通链子, 系在手上漂亮但无用, 段惜还算满意,只是北辰星越看越觉得碍眼,伸手便要抢夺。 段惜察觉到他的意图, 当即闪身避开:“干嘛?!” “看不惯你这么没出息,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上辈子是怎么死的?”北辰星不悦。 段惜斜睨他:“是老子自杀。” 北辰星一愣:“什么?” “他没打算杀我,是我撞上去的,你们都误会他了。”段惜简单了当地解释清楚。 北辰星一脸荒唐:“怎么可能, 你闲着没事为何会……” “因为脚滑啊, ”段惜就知道他会追问当年之事, 所以一早就想好了答案, “听起来有点扯,但事实就是如此, 没站稳摔到了剑上,不小心把自己给扎死了。” 北辰星无言许久,终于还是气笑了:“段芸,你当我是傻子?” “我段芸对天发誓,若有半句假话,叫我渡劫之时受九天玄雷之苦。”段惜当即伸出三根手指。 修仙界跟现实世界最大的不同点,就是不能轻易发誓,因为誓言一旦不能遵守,所立的报应必然会化成心魔阻碍修道。段惜倒不在乎这个,一来她可能等不到升阶可能就回家了,二来她不是段芸。 她立的誓在修仙界算得上极重了,北辰星先是怔愣,再是蹙眉,接着就是久久的同情:“真是这样?” “嗯。”段惜闲散地扫他一眼。 北辰星一阵无语:“难怪你先前一直不肯说,换了是我,我也不说。”好歹当时也是元婴后期的修为了,只差一步便到化神,竟然因为脚滑撞死在剑上,是他作为朋友听到都觉得丢人的地步。 “但是,”他还是表明态度,“如果不是他先用剑指着你,你也不会撞在剑上,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他的不对。” 这位的心一向都偏得没谱,段惜好笑地看他一眼,倒是没有再反驳他。 二人一同回了魔界,刚进结界内,北辰星便往关卡处加了一道又一道的禁制,明摆着是为了防某人。 段惜嫌弃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但也没多说什么,等他加完禁制便随他去了魔宫。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魔宫。早就听说魔宫富丽堂皇,是六界之中最奢侈最豪华的宫殿,段惜一直以为是世人夸大,可真到了地方,简直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你们魔宫都是用东海夜明珠照明的?当真是太奢侈了,这个用量不会是将整个东海都搬空了吧,这些是天蚕丝?当真是好东西,竟被你当成绳子用了,这样暴殄天物,也不怕遭天谴哦。”段惜一路指指点点,北辰星只笑着跟在她身后,全然没有动怒的意思。 周围长得奇形怪状的仆役们都躲到柱子后头,小心翼翼地八卦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胆子这么大,竟敢对魔宫挑三拣四,魔尊竟然也不动怒,还一副照单全收的样子。 段惜在魔宫溜达一圈,最后来到正殿之上,一眼就看中了最上方玄铁制成的黑色王座。与周围过于花哨的摆设不同,这张王座几乎没什么雕饰,通体低调得仿佛不存在,可上头又泛着幽幽的光,仿佛‘权势’二字凝结成的实物。 见她对王座有兴趣,北辰星闲闲开口:“要去试试?” 进来送茶的马面人险些跌倒,当即紧张地看向段惜。 正当它以为段惜会拒绝时,就看到她突然勾起唇角:“行啊。” 话音未落,便径直落在了王座上。 马面人哆哆嗦嗦地倒茶,顾不上说别的抱起托盘就往外走。 “如何?”北辰星看向王座之上的女人。 段惜点了点王座扶手:“舒服,难怪你先前总是念叨着要抢。” 她刚认识北辰星时,他正被当时的魔尊、也就是他亲爹追杀,耗费半条命才从魔界逃出,之后留在源清宗养伤,满脑子都是回魔界抢王位的事,她当时还觉得恐怕百年之内是不可能了,没想到才二十年,他就已经做到了。 北辰星似乎也想起了从前,勾起的唇角始终没有放下:“说起来,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所以你得报恩才行,”段惜顺口接一句,“我瞧着这王座就不错。” 北辰星笑了一声:“喜欢的话可以送你。” 走到门口的马面人听到这句,惊得直接摔了个大跟头,吓得头也不回地跑了。 “咱们好像把它吓坏了。”段惜提醒。 “想多了。”北辰星到桌边坐下,端起一杯茶看向她,“喝吗?” “你送过来吧,我不想下去。”段惜坐没个坐相,吊儿郎当地开口。 北辰星嫌弃地啧了一声,却还是随手一挥,茶杯御风而起,径直出现在段惜面前,杯子里的茶没有减少半分。 段惜打开杯盖,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这才小尝一口,当即挑眉:“连茶里都放了滋补的灵药?” “可还合口?”北辰星反问。 段惜笑了笑:“不过连饭菜里都会放吧?” “我已经许久没吃过东西,不过你需要的话,自然会有人为你做一日三餐,我会吩咐他们用最补的灵药,好好与你补补,”北辰星说完扫了她一眼,“看能不能将你剩下的修为补回来。” 段惜扬唇:“看出来了?” “我又不瞎,元婴中期和元婴后期的区别还能看不出?”提到正事,北辰星轻嗤,“谢道卿怎么回事,不是自诩爱你刻骨入髓吗?怎么这么久了,也没见他帮你恢复巅峰?” 段惜从王座上跳下来,信步走到他跟前:“说起谢道卿,我有事想问你。” “说。” “他在我体内下了一道禁制,你能不能帮我解除?” 北辰星眼泪一凛:“什么禁制?” “是控制我无法自尽自毁的禁制。”段惜倒也没有隐瞒。 北辰星顿了顿,表情突然微妙:“你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让他对你下这种禁制?”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而已,他当真了,然后下了这东西。”段惜回答。 北辰星看着她满不在乎的脸,试图想象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样子……未免太可怕了点。 “问你呢,你可知道怎么解开?”段惜催促。 北辰星回神:“既然不是伤身的东西,解开它作甚?” “我不想留还不行吗?”段惜不能说实话,只能态度强硬点。 北辰星蹙眉:“你就当不知道就行,没必要非要解开。” 段惜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了片刻后突然问:“你是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解?” “知道。”北辰星这回倒是答得干脆。 段惜立刻追问:“怎么解?” “要他本人来解,或者你将修为练得比他还高,身体会自动化解,旁人是解不了的。” 段惜:“……” “还解吗?”北辰星淡定反问。 段惜一脸认真:“……留着也确实不影响什么。” 北辰星顿时一脸嘲弄。 一个问题暂时无解,段惜干脆问第二个:“你可知道如何修补神魂?” 北辰星微微一怔:“问这个作甚?” 话音未落,他蓦地想到什么,眉头皱了起来,“你神魂受损了?” 段惜不想任何人知道谢道卿的秘密,这回没有说实话:“是一个小友出了毛病,先前没有恢复灵力时帮了我不少,我也不好坐视不理。” 北辰星这才松一口气,慢悠悠开口:“好好的怎么会闹得神魂受损?这可不比灵根之类,吃几丸灵药就修补了,一般来说受损处会持续损伤扩大,直到神魂彻底消散,真正意义上的灰飞烟灭。” “你知道修补的法子?”段惜立刻问 “我还真没有,”北辰星扯了一下唇角,但见她眉头紧锁,还是决定帮她这个忙,“不过魔宫有一百解库,里头存放了自天地初开时所有修仙记载,只有历任魔尊能看,我这便去帮你找找,也许会有解决的法子。” “如此甚好,那就多谢了。”段惜一脸感激。 北辰星最看不惯她与自己客气,正要嘲讽她两句,便听到她又道:“那你顺便帮我查查,如何解决天地回旋阵降下的业火吧。” 北辰星:“……” “看什么看,举手之劳嘛,人家谢道卿为了复活我做出这么大牺牲,我帮帮他怎么了?”段惜理直气壮。 ……他也是被燕啄瞎了眼,竟觉得她会跟自己客气。北辰星冷笑一声,扭头便朝百解库去了。 百解库内存放太多资料,纵使北辰星分出十几个分1身帮着查阅,也得耗费一段时间。段惜一个人在殿内待到天黑,见他依然没有回来,便叫来之前为自己斟茶的马面人。 “给我收拾一间客房,要最好的,再叫人做些吃食,”段惜说完,又赶紧补充,“给我做人间的饭,不要弄些古怪东西,若叫我看见眼珠子手指头之类的,你们厨子提头来见。” 自从亲耳听到魔尊要把王位拱手相让后,马面人看见段惜都觉得心惊胆战,闻言连忙热情答应,扭头跑去跟厨房传达了要求。 已经很多年没有开工的厨子们如临大敌,盯着几年没用过的锅碗瓢盆看了半天,最后试着炒了一个鸡蛋。 “……人间的炒鸡蛋,是黑的吗?”厨子端着一盘子焦黑焦黑的东西,咽了下口水小心试探。 另一个厨子沉思片刻:“不如端过去试试?她要是不满意,我们再做新的。” “要去你们自己去,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她可不好惹。”马面人再三提醒。 厨子们面面相觑,最后选了一个腿脚最利索的,伪装成凡人去了民间酒楼,拎回了四个菜一个汤。 段惜等饭都等到得烦了,正准备直接回屋睡觉时,才隐约闻到一股香味,再回头,马面人带着四个驴面人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将四菜一汤摆在桌上。 “尊者请慢用。”马面人狗腿行礼,然后同驴面人们站在一处,颤颤巍巍地看着她。 段惜拿起筷子,将几道菜挨个尝了一遍,最后轻轻唔了一声,五个魔人扑通跪下。 “怎么了?”段惜被惊了一下。 “求尊者饶我们一命!我们肯定会再接再厉做出最好的美食献给尊者!”最胆小的马面人已经开始哭了。 段惜无语:“我有那么吓人吗?” “……你都让我们提头来见了。”一个驴面人泪眼婆娑。 段惜扯了扯唇角:“只是随口说的而已,饭菜很可口,你们下去吧。” “是!”魔人们感激不已,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要走。 段惜喝了口汤,又突然想起什么:“等一下。” 几人瞬间站住,哆哆嗦嗦地转过头后,就看到段惜将桌子包边的金块抠了下来,直接丢给了最后一个驴面人,“这个赏你们。” “多、多谢。”驴面人忙道谢。 魔人们匆匆从屋里出来,同时长舒一口气。 半晌,一个驴面人弱弱开口:“我觉得这位尊者还挺好说话的,性子似乎也不错,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可怕。” “不要被她的外表骗了,连魔尊都不敢惹的人,必然是深不可测,”马面人仔细分析,“你们以为她赏金子,就只是为了赏金子吗?” “不然呢?”其他四个驴面人同时问。 马面人恨铁不成钢:“她赏的可是魔尊最喜欢的桌子!这是立威呢!暗示咱们就算是魔尊的东西,她想动也能随便动,让我们别耍小聪明,好好伺候着!” “原来如此。”几人恍然,又开始战战兢兢。 段惜在魔宫一连住了三天,北辰星都没有从百解库里出来,一时间魔宫到处都在流传‘那位尊者’即将继位的言论。 段惜作为流言的最中心,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品尝美食,毕竟任她怎么想也没想到,魔宫的厨子做的饭菜竟然异常可口。 也不能说非常好吃,就是那种家常味儿和烟火气,是平日在源清宗吃不到的东西。 而魔宫的厨子们简直苦不堪言,毕竟段惜一天三顿都要吃,他们也只能按时去人间拿吃的,对于他们这种已经很多年只领薪水不干活的人而言,简直比酷刑还可怕。 就在段惜与厨子们的冰火两重天中,久久没露面的北辰星终于出现在魔宫,结果一出现就听说了他卷铺盖逃跑、而段惜要继位的消息。 “……我辛苦为你查阅,你就在外头这么编排我?”北辰星气笑了。 段惜很是无辜:“他们自己要说,关我什么事。” “还想不想知道答案?”北辰星斜睨她。 段惜当即恭敬鞠躬:“我错了,魔尊请上坐。” 北辰星冷笑一声,在王位上坐下:“两个答案,我算是都找到了。” 段惜精神一震。 “别高兴得太早,答案并非你想的那么好。”北辰星幽幽开口。 段惜心下一沉:“你说。” “神魂一旦破损,犹如一张纸点燃一角,”北辰星说着,幻化出一张白纸,打个响指一角便开始燃烧,火势虽小却不住蔓延,很快将剩余没有烧到的地方都吞噬,化作一团灰烬,“但也不同,至少纸张燃烧可以阻止,但神魂燃烧却不能。” “……半点法子都没有?”段惜眉头紧皱。 北辰星扯了一下唇角:“除非飞升。” 段惜愣住。 看到她这副样子,北辰星开口安慰:“也不必难过,大多数人转世投胎,之前的痕迹都会消失无踪,跟灰飞烟灭也没什么区别,你认识那人只要道行不高,再活个百十年也是不难,于普通人中算是长寿了。” 段惜一愣:“什么意思?” “道行越高,损伤越快,如同个头越大的人越能吃一样,若是你这个道行的,受损之后能再活五十年就不错了。” “……若是你这个道行呢?”段惜心道不妙。 北辰星想了想:“二三十年?” 段惜:“……” “不过只是估算,多一点少一点都正常,但大概就是这个范围。”北辰星笑道。 段惜笑不出来,沉默片刻后转移话题:“谢道卿的业火呢?可有解决的法子?” “有。”北辰星眼底闪过一丝恶意的光。 段惜一看就觉得不妙:“什么?” “飞升。” 段惜:“……” “我没诓你,确实是飞升,业火是天道所降,只有飞升脱离□□凡胎,才能彻底摆脱,”北辰星说完,又想到什么,“不过却有缓解的法子。” “什么法子?”段惜忙问。 “双修,而且是与被召回者双修,说白了就是你,在月圆之夜同他双修,引他的业火于二人之间循环,可减轻他大半痛楚。”北辰星如实告知。 段惜嘴角抽了抽,怎么听怎么像他在糊弄自己。 北辰星很是冤枉:“为了帮你,我眼睛都快瞎了好么。” 段惜叹了声气,陷入真实的苦恼。 北辰星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说了一句:“我还有一个小道消息,你要听吗?” “什么?” “这次的昆仑秘境,据说有长生果。” 段惜微微一愣,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那东西可是传说中的东西,有肉白骨活死人的功效,我在百解库翻阅时,无意间瞧见它的资料,说是能疗愈识海,且服下终身有用,虽然对业火无用,但对业火烧灼后的识海还算有用,你既然想帮谢道卿,不如去试试。”北辰星摊手。 段惜蹙眉:“你从哪知道的?” 北辰星被问得一愣,仔细回忆一番:“应该是不久前?具体也忘了究竟是从哪听来的了,但如今已经有不少仙门听到了消息,从前只是弟子去秘境试炼,如今也多了许多大能,你想拿到长生果,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段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静了半天后做下决定:“行,那我去看看。” 说走就走,当天她便收拾妥当准备离开了,北辰星无奈送她出门,几个厨子和马面人听说她要走后,顿时热泪盈眶。 “别这么舍不得,我有空会再回来吃你们的饭。”段惜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温暖,于是感激道谢。 几个魔人一听,顿时哭得更惨了。 北辰星一挥手将几人送到十里之外,耳边顿时清净许多:“聒噪。” “怎么把人赶走了?见不得他们对我好?”段惜冷笑。 北辰星斜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的打趣:“真不等等我?我选完魔将便能去了。” “我等得,机缘可等不得,你都说了有众多大能前去,我要是去晚了,岂不是很容易什么都落不着?”段惜很是坚定。 北辰星闻言不再劝,从怀中掏出一个乾坤袋:“这个你拿着,里头的东西你应该能用得到。” “都是些什么?”段惜说着,直接往地上倒,小小的乾坤袋瞬间倒出一堆东西。 北辰星嘴角抽了抽:“你倒是不客气。” “剑,剑,剑,都是剑,七八把剑,带这么多剑做什么?”段惜随意翻看。 北辰星轻嗤:“你不是惯用剑吗?卷云剑如今不在,我怎么知道你用哪一把顺手,便只能多拿几把了。” “这几样呢?”段惜将几个盒子堆到一起。 北辰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突然想到什么,于是将其中一个直接挑出来递给她:“这是易容丹,服下之后可改换成你想要的外形,即便是仙人也看不出来,你吃下这个,免得遇到源清宗的人。” “体贴啊!”段惜感慨一声,当即将东西吃下,闭上眼睛构建长相。 一刻钟后,一个一米六多、干瘪柴瘦的鲶鱼胡老头儿出现在北辰星面前。 北辰星嘴角抽了抽:“……怎么丑成这样,你就不能换个好一些的外形?” “这是我父亲的样貌。”段惜开口,声音已是六十多岁的轻浮老头儿音。 北辰星一愣,随即有些尴尬:“对不起……” “不必道歉,我胡说的。”段惜嘿嘿一笑,捻了捻自己的胡子。 北辰星:“……” 她年轻貌美时,做这些猥琐表情只会叫人觉得可爱灵动,可真成了丑陋老头,这种猥琐表情就只剩下猥琐了。 北辰星忍住揍她的冲动快速叮嘱:“其他丹药有治伤的有避毒的你自己看着办,还有一些银钱供你在人间行走,赶紧滚吧。” 说完,不等段惜回答,就一甩袖把人扇到了魔界之外。 段惜没想到他这么不待见自己现在的容貌,被扇得险些跌坐在地上,不由得感慨一句没想到连魔尊都这么庸俗,没变丑之前还将她当知己,现在只巴不得她赶紧消失。 此刻的她正站在一条进城的官道上,远处云雾缭绕的地方,有山影若隐若现,便是昆仑所在。 大约是秘境已经开启,进城的路上时常有白衣飘飘的年轻男女经过,每一个看起来都仙气十足。段惜从怀里掏出裂了三条纹的窥天镜,照一照自己猥琐的小胡子,满意地朝城里去了。 重生之后还是第一次来尘世,一进城发现更热闹,到处都是仙门弟子,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笑闹。段惜两世是第一次参加秘境试炼,也是头一回看到这番景象。 小年轻们没了宗门和长老的约束,快快乐乐地四处游走,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可爱。周围百姓对他们又敬重又羡慕,那种无意间流露出的向往,叫人看了忍不住扬唇。 在这种氛围下,段惜突然生出点与有荣焉的感觉,甚至想按北辰星的建议,换一个好点的造型加入他们,然而下一瞬—— “老先生,这个饼多少钱?”一个圆脸女弟子好奇地问。 摊贩随意看了眼:“八两银子。” 段惜:“……”破饼是金子做的吗? 摊贩很快给出了答案,就是普通的梅菜扣肉饼,但女弟子相当快乐地拿走了。段惜嘴角抽了抽,默默走到摊贩面前:“饼多少钱一个?” “八……个铜钱,我再送你一个。”摊贩话说到一半,看到她的样貌后生生改了口。 还行,至少没坑普通百姓。段惜掏出一枚碎银递过去,摊贩立刻包了两个饼给她,顺便找了一堆零钱。 段惜一边吃饼一边往前走,一路上也听了不少消息,比如这次试炼四大仙门都来了,其中源清宗的人最少,御风宗的人最多,悬剑派和乾坤门的人次之,但是来了好几个金丹,显然是听说了昆仑秘境有大机缘的消息,都匆匆赶来了。 段惜听他们一提到金丹都忍不住惊呼,就忍不住笑,看这些弟子有不少也是四大仙门的人,按理说该见过不少金丹修者了,怎么还都是一副没见识的样子? 不过话说回来,她走了这一路,金丹以上的修为确实没见几个,难道都已经进秘境了? 她没有疑惑太久,便不自觉地停在了一家酒楼门前。 味道又香又熟悉,手里的饼瞬间不好吃了。 她没有纠结,直接走了进去,酒楼里人山人海,几乎每张桌子都坐满了,小二见她一个人进门,连忙讨好地笑笑:“这位爷,咱们这儿已经满座了,您可能得换个地方才行。” “拼桌就是。”段惜不在意这个。 小二为难:“可是……今日来的都是仙门小姐和少爷,只怕不会乐意与您拼桌。” “没关系,我们这里可以!”当即有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 段惜顺着声音看去,便看到了好熟悉的一张圆脸。 是八两银子买梅菜扣肉饼的冤大头。 她当即笑了一声,小胡子猥琐地动了动。小圆脸旁边的少年当即不悦:“你怎么胡乱招呼人。” “他一个人,我们两个,拼桌也绰绰有余嘛。”小圆脸讨好。 少年皱了皱眉,还想再说什么,段惜已经过来了:“谢谢两位小道友,今日这顿我请了,你们随便点。” 听到她这么说,少年也不好发作了,只是还是不怎么高兴。小姑娘倒是自来熟:“不用你请客,我们有钱,老人家你想吃什么只管点。” “二位一看就家底颇丰。”不然也不会八两银子一个饼。 小姑娘笑呵呵,正要再说什么,外头突然进来一行人,她看到领头的人后表情一僵,悄悄拉了拉旁边的少年:“哥哥……” 少年皱了皱眉头:“不用理他们。” “不用理谁?”一道跋扈的声音响起。 段惜一回头,便看到一个一身红衣拿着鞭子的女弟子,身后则是几个衣着光鲜的弟子。看他们的打扮,应该是御风宗的人。 二十年前她做源清宗宗主时,御风宗还是修仙界第一仙门,如今风水轮流转,已经屈居第二了,但高调程度真是不减当年。段惜看了眼几人身上的衣袍都有金线穿织,暗笑御风宗还是一如既往的俗套。 “好大的胆子,看见我们御风宗的人还不赶快让座,难不成是要我们动手请?”女弟子身后的人见二人迟迟不动,当即呵斥一声。 少年双手死死攥拳,似乎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就在段惜以为他要暴起动手时,他却猛地起身:“阿叶,我们走。” “胆小鬼。” “真没出息。” 御风宗的人顿时笑了起来,各种羞辱的言语脱口而出。 被称为阿叶的小姑娘眼圈通红,强忍着难过站起来。段惜扯了一下唇角,抬手招呼小二:“菜单呢?” 小二正猫在暗处瞧这边的情况,听到段惜开口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到底要不要上前。 御风宗一行和少年二人也顿了顿,小姑娘连忙道:“老人家,你换个地方用膳吧。” “为什么?你要赶我走?”段惜不解。 小姑娘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 话说到一半,小心地看向女弟子。 女弟子冷笑一声,一把剑直接砸在段惜面前:“老不死的,赶紧给我滚开!” “我若不滚呢?”段惜反问。 女弟子本以为一吓唬人就跑了,没想到还敢与自己呛声,顿时愣了愣,御风宗其他人立刻围了上来,大有要给段惜一点教训的意思。 小姑娘急得都快哭了,少年也眉头紧皱:“老头,你跟我们走,我带你去吃别的。” “可是这里的饭菜闻起来很香,”段惜坐着不动,抬头看向女弟子,“他们要走就走,反正我不走,你若想留下吃饭,便与我拼桌,若是不想,就赶紧走,老头子年纪大了,经不得饿。” 说完,还捻了捻小胡子,一脸猥琐地笑笑。 女弟子看样子是个没受过气的,当即抽出长剑指向她:“你让还是不让!” 段惜悠悠开口:“我虽不是仙门中人,可也知道仙门规矩,你们仙门自相残杀也就算了,可要是无故伤害百姓,那可是大罪,严重者能逐出师门,你确定要伤我吗?” 女弟子一愣,显然是没想起这条。 与她同行的人立刻劝说,算是给了台阶。 段惜赖在位置上不肯动,他们也绝不会与她同桌而食,再僵持下去也只会丢御风宗的脸,女弟子气得脸色铁青,到底耗不过已经开始点菜的段惜,黑着脸带人离开了。 他们一走,少年和小姑娘明显松了口气,段惜笑了笑:“还愣着作甚,赶紧吃饭呐。” 两人对视一眼,一同坐下了。 “他们没有动手,是顾及这里人多,但不代表不会报复了,老人家,你可怎么办啊?”小姑娘担心得要命。 “是呀,您说您何必跟他们争呢。”小二上菜时,也忍不住多说一句,“我们老板常说,吃亏是福,不必做无谓的争执,就像我们酒楼前些日子老是丢菜,老板也没有报官,为的就是与人为善。” “……那你们老板还挺大度。”段惜失笑。 “什么人呐还偷吃的,太缺德了!”小姑娘义愤填膺。 少爷也皱眉:“可要我们帮忙找到偷菜贼?” “如果需要的话,我也……”段惜话说到一半,菜已经吃到嘴里了。 嗯……怎么味道也这么熟悉?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28 章(源清宗来人了...) 小二谢绝三人的好意, 上完最后一道菜便去忙了,少年和小姑娘还在讨论偷菜贼的事。 “听小二的意思,也就是最近这段时间菜一直丢, 老板不敢报官,会不会是因为怕偷菜的是仙门中人,闹大了会招人报复?”少年蹙眉。 圆脸小姑娘当即惊呼:“你说得有道理,若真是这样, 那咱们更得帮忙了, 不能叫一两个仙门败类, 坏了整个修仙界的名声。” “帮也不难, 他一天三顿都要吃, 一看就是个灵力不高的, 我们埋伏起来, 很容易就抓到了。” 尝完所有菜品的段惜沉默半晌, 抬头看向正在商议如何抓贼的二人:“没听小二说么, 今日已经没丢菜了,估计那人已经走了,你们就算埋伏也只是白费力气。” “也许没走, 只是换了一家偷。”小姑娘沉思。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那你还在这儿埋伏,确定能抓到?” 小姑娘一愣,顿时为难地看向少年,少年蹙了蹙眉头, 不得不宣布抓贼计划失败。 小姑娘叹了声气, 失落一会儿后被美食治愈, 又开始与段惜攀谈:“老人家, 你是昆仑镇的人吗?” 昆仑镇,也就是他们此刻所在的小城。 段惜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在这儿做什么?”小姑娘好奇。 段惜笑了一声:“听说这儿有昆仑秘境, 我来凑个热闹。” “昆仑秘境得修仙之人才能进入,你一个寻常百姓,只怕是什么热闹都看不到。”少年板着脸提醒。 小姑娘顿时不高兴了:“哥,你别这么凶一个老人家,他都半截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你得尊重点。” “……倒也没有那么老,才六十多而已。”段惜委婉提醒。 小姑娘看她一眼,同情地点了点头:“对,你一点也不老。” 段惜:“……”可你的眼神仿佛我明天就要死了。 小姑娘再次开口:“老人家……” “叫我惜前辈吧,珍惜的惜。”段惜拒绝被她一口一个老人家地称呼。 小姑娘顿了顿:“我们修仙界不能轻易叫凡人前辈的,除非你也是修仙界的人。” “那你就当我是修仙界的人好了。”段惜斜了她一眼。 小姑娘眨了眨眼:“但你不是呀。” 段惜生出一分逗弄的心思:“你怎么确定我不是呢?” “你身上没有灵力环绕,我也看不见你的灵根。”小姑娘诚实回答。 段惜挑眉:“也许是我故意隐瞒呢?高修为的修者想骗低修为的,不是很容易吗?” “可是,可是……”小姑娘可是了半天,也找不到别的理由反驳了,最后只能呆呆地唤一声,“前辈?” 段惜顿时乐了,许久没说话的少年忍无可忍:“你蠢啊!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明摆着是在骗你,你看不出来吗?” 小姑娘嘴一撇,委屈十足。 段惜忙打圆场:“开玩笑而已,何必生气,吃菜吃菜,不够了再加。” 小姑娘吸了一下鼻子,低着头乖乖吃饭,少年似乎意识到自己话说得有些狠了,只是一时间抹不开面子道歉,也别别扭扭地端着碗。 段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主动挑起话题:“你们两个是兄妹?” “嗯,他是我哥。”小姑娘回答完,小心翼翼地看了少年一眼,确定他没有生气后才继续与段惜聊天,“我叫伽叶,他叫伽略,我们是晨曦派的。” 晨曦派?段惜仔细回忆一番,完全想不起修仙界还有这么个门派。 估计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吧。段惜笑了笑,问:“别人来昆仑都是成群结队的,你们怎么就两个人?没有长老带你们来吗?” “……晨曦派就我们两个人。”伽叶睁着圆圆的眼睛回答。 段惜噎了一下,一脸见鬼的表情:“就两个人?” 伽叶被她的表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有十余个师兄妹,但我爹娘去世后,他们就都走了。” 段惜点了点头:“刚才那群人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找你们麻烦?” “因为之前……” “赶紧吃饭吧。”伽略不满她什么都往外说,却还是夹了只鹅腿给她。 伽叶吐了吐舌头,段惜没忍住乐了一声,猥琐的小胡子生动地晃了晃,也没有再追问了。饶是如此,伽略依然看不过眼,总觉得这老头子不像什么好东西。 一顿饭结束,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伽略两兄妹往城外走,段惜则继续慢悠悠地逛街,打听长生果,也顺便打听一下源清宗这次都是谁来了,结果发现众人只知道这回昆仑秘境有大机缘,却不知大机缘就是长生果。 北辰星没必要骗她,所以这个消息只有她知道。当然,也可能各仙门宗主长老一类的都知道,只是没同羽带着几个弟子前来时,她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在城里转悠一圈,段惜很快便厌倦了,于是也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城,朝着昆仑山去了。 昆仑四季如春,周围风景极好,如今秘境开启,大门迸出一道浅淡的光束直指上空,为整个仙门想要参加试炼的人做指引。段惜没有御风而行,而是选择慢悠悠地走。她本意是欣赏一下周围的好风景,没想到走着走着,竟然还遇到了熟人。 “你们两个算什么东西,也敢找个糟老头子来气我,信不信我碾死你们,如同碾死两个蚂蚁一样简单?快说!那个死老头在哪!” 啧,真是熟悉的嚣张,段惜顺着声音往前走。 “我们与他只是萍水相逢,怎么会知道他在哪!”伽叶气愤道。 御风宗女弟子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方才不止一人看见,我们走后你们与他相谈甚欢,他分明是受了你们的指使故意予我难堪,你们若不将他交出来,我便杀了你们!” “你讲不讲道理!都说了不认识!” “伽叶!”伽略连忙拦住她,蹙眉看向女弟子,“我们真不知道他在哪,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女弟子目露不屑。 伽叶脸都气红了:“再说就算我们将他交出来又如何,你还能杀了他不成?别忘了仙门弟子伤害寻常百姓可是大罪,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谁准你这么跟我说话的!”女弟子一怒,抬手便要扇她。 伽略心下一惊,立刻将伽叶拉到身后。 本以为这巴掌会落在他的脸上,结果女弟子的手抬起来后,便如同被无形的绳子捆住了一般,怎么都动不了。 同行的人看出她不对,连忙开口问:“怎么回事?” “……动不了了,”女弟子用力到脸都涨红了,却依然无法移动手腕,登时恼羞成怒,“肯定是他们搞的鬼!” “放肆!难不成你们还想与御风宗为敌?!”同行的人瞬间抽出长剑。 伽略黑着脸:“与我们无关。” “这里就只有我们几个,除了你们两个还能有谁!赶紧放开圣罗师姐,否则我这就杀了你们!”一个男弟子叫嚣。 伽略气得嘴唇都颤抖了,一字一句咬牙道:“我说了,不是我们……” “敬酒不吃吃罚酒!”男弟子眼神一凛,直接朝伽略砍去。 伽略连忙闪身避开,男弟子大怒,登时又要举剑,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叹息:“他都说不是他了,你们怎么不信呢?” 众人同时看去,只见一个猥琐的鲶鱼胡小老头从地平线缓缓走出,一咧嘴笑得奸诈又气人:“御风宗的人都这么蠢吗?” 伽叶一看到段惜,顿时惊慌开口:“老人家你快跑!他们要找你麻烦……” “嘘,别说话。”伽略看出势头不对,当即让伽叶安静。 “你究竟是什么人!”女弟子最先反应过来。 段惜挑了挑眉,不客气回怼:“关你什么事?” “你……” “你什么你,一个小小的筑基中期,也敢在人间如此放肆,是觉得有御风宗撑腰,便无人敢怎么你了吗?”段惜不屑开口。 女弟子见自己的修为被她一眼看出,惊讶的同时又生出一股怒气:“你竟敢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段惜反问。 女弟子咬牙:“你之前还说你并非仙门中人。” “我确实不是仙门中人,散修不行吗?”段惜捻捻自己的小胡子。 “你还说自己是普通百姓!”另一个男弟子立刻道。 段惜斜了他一眼:“我只说仙门弟子不得随意欺压百姓,我有说我是百姓吗?” 她把话说到这种地步,御风宗的人就算是傻子也回过味来了,他们确实被这个老头子狠狠愚弄了。 女弟子黑着脸怒斥:“我管你是谁,赶紧放开我!” “小朋友,求人呢,要有个求人的态度,你这么凶,我若再帮你岂不是很没面子?”段惜笑眯眯地开口,绿豆一样的眼睛泛着光,愈发显得猥琐了。 她现在这张脸,简直是最要命的气人武器,至少女弟子都快被气死了:“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可是御风宗掌门之女俞飞,我爹就在昆仑等我,你若再不放了我,他来之后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哎哟,真是怕死了哦。”段惜贱嗖嗖地发抖。 “你!”女弟子刚要再骂,昆仑之上的光束突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御风宗其他弟子脸色一变:“不好,秘境要关了!” 这么快?段惜心中惊讶一瞬。 女弟子瞬间急了:“糟老头!快放开我!若我错过了秘境,定要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段惜回神冷笑一声,扭头看了眼伽略两兄妹:“都要关闭了,还不走?” 两兄妹回神,连忙跟上她。 女弟子看到三人要走后愣了愣,这下彻底慌了:“你要去哪!” 段惜头也不回。 “回来!回来!”女弟子的右手死死困在半空,其他几人赶紧劝她服软,否则错过这次秘境,不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女弟子憋闷得要死,到底还是着急去秘境,咬着牙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段惜停下脚步,揉了揉耳朵回头:“你说什么?大点声,糟老头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 “我错了!我跟你道歉,你快放开我。”女弟子忙道。 段惜轻嗤一声,抬手一挥禁制解除,女弟子的手突然被松开,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 “师姐,快走吧!”同行的弟子放出御风法器催促。 女弟子答应一声上了法器,看到前方赶路的三人后仍气不过,眼睛一转催着法器猛地靠近,抽出长剑想也不想地朝段惜刺去。 段惜眼神一凛,回眸的瞬间长剑崩裂,女弟子一行人直接从法器上摔了下来。 “啊……” 众人一阵痛呼,还没等爬起来,便被一股强大的威压控制住。 女弟子想到此人修为在自己之上,却没想到会高这么多,眼看着自己的本命剑轻易碎裂,自己也被威压完全压制,这才开始后悔自己方才的冲动。 眼看着段惜步步逼近,女弟子不住后退:“你、你别过来啊……” 段惜捻了捻胡子继续逼近。 她那张脸太有压迫感了,女弟子忍无可忍:“我向你道歉行了吧!” 段惜冷笑一声,一挥手她直接飞出十米,撞在大石上张嘴便要吐血,段惜直接封住她的嘴,逼她把血咽下去。 女弟子有口不能开,挣扎两下后目露惊恐,浑身都开始颤抖。御风宗其他弟子也自顾不暇,单是抵御来自段惜的威压都耗费了极大的力气,根本没余力再去管她。 段惜一抬手,直接将几人的御风法器收入手中,男弟子惊呼:“不要!” 话音未落,法器断成两截,废铁一般摔在地上。光束已经越来越小,说明秘境大门正在缓缓关上,以他们几人的修为,单靠自己根本走不到那里去,御风宗弟子们终于开始后悔招惹段惜了。 可惜已经晚了。 段惜转身看向目瞪口呆的伽略兄妹:“走吧。” 伽略和伽叶对视一眼,连忙跟上她。 “老人家……不对不对,惜前辈,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伽叶好奇地问。 段惜笑笑:“一个散修罢了,你们不认识也正常。” “你真是太厉害了,俞飞可是筑基中期呢,在你面前竟然没有还手的余力,让我猜猜你的修为……肯定筑基巅峰了吧?”伽叶好奇。 伽略当即一脸严肃地反驳:“我看至少也是金丹初期。” “好厉害!”伽叶顿时一脸崇拜。 段惜乐了:“在你们的认知里,是不是觉得金丹就是最厉害的了?” “当然,近二十年来,整个修仙界达到金丹的,也不过二十余人,能有这个修为,已算是难得一见的修仙天才。”伽略当即道。 段惜顿了顿:“二十余人?不会吧?” 修仙虽然艰难,可想达到金丹还是很容易的吧? “真的,修仙界从二十年前开始就灵气枯竭了,修炼变得异常艰难,如今连筑基都不大容易,更别说金丹了,”伽略说完顿了顿,“所以前辈,你是金丹吗?” “嗯……是。”段惜看他一眼。(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伽叶惊呼一声,突然很兴奋:“我竟然认识金丹修者!” 伽略稍微内敛些,但也能看出情绪高涨,只是随即想到什么,又开始失落了。 “怎么了?”段惜看向这个有些敏感的小少年。 伽略抿了抿唇:“我们赶不上秘境了。” 说罢,他看向昆仑方向,只见光束只剩下一人宽,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全部关闭。 伽叶顿时急得要哭:“肯定来不及了,这下可怎么办!” “无妨,来得及。”段惜一手拉一个,直接御风而起。 兄妹俩惊呼一声,下一瞬便感觉到烈烈凉风抚过面颊,没过多久便出现在昆仑山巅。 秘境大门已经快要关上,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朝这边赶,显然是着急进去。段惜没有犹豫,直接拉着两个人闪身进门。 一只脚迈入大门的瞬间,眼前景象便随之一变。段惜只觉一股灵气扑面而来,云缭雾绕之中眼前出现一片海面。 秘境第一层,竟是一处小岛。 是的,所谓秘境,并非只有一个独立空间,而是分为七层,应对不同人之七情—— 贪嗔痴恨爱恶欲。 每一层中都随机散布各种机缘,身在其中全凭运气或实力获取,但未必能带得走,除非经受得住这里的考验找到出口。当然,出口这种东西,一个人找到其余人能跟着一起捡漏,但能不能经受住本层或下一层的考验就另说了。 出口有两个分岔路,一是离开的路,二是继续试炼的路。可选择从出口直接离开秘境,也可以选择按照秘境的路往前走。据说越往前考验越难,危险性越高,但能获得的机缘也相对越大,北辰星所说的长生果,估计就在第七层。 大部分弟子时常连第一层都无法通过,所以需要由本门长老护着,在被秘境搞疯之前找到出口带着离开,或者一同进入下一层。 段惜看一眼其他三五成群被自家长老或师父带着的新手们,再看一眼面前对什么都好奇的两兄妹,想了想问:“你们知道来这里都要干嘛吗?” “知道。”伽叶立刻回答,伽略也点了点头。 段惜松了口气,正要跟他们分开,就听到伽叶补充回答:“找大机缘。” 伽略再次点头。他们来之前就听说了,这次的昆仑秘境与从前大有不同,每一层的机缘都多了几倍,还比以前强上许多。 段惜:“……” 大概是段惜把无语表达得太明显,伽叶以为她看不上他们,赶紧拍胸脯表示:“前辈你放心,我真的特别会找东西,从前师兄妹们还在的时候,我跟他们捉迷藏总是很快把他们都找出来。” 段惜嘴角抽了抽,心想你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正要说些什么,余光突然瞥见红衣女弟子等人跟着一个中年男人进秘境了,她心下一顿,连忙将兄妹俩拉到偏僻处躲起来。 “怎么了前辈?”伽叶好奇。 段惜直接在地上坐下:“刚才那群人也进来了。” “进来了?”伽略顿时皱眉,“这下该怎么办?” “别担心哥哥,有前辈保护我们呢。”伽叶拍了拍他的肩膀,于是兄妹俩同时看向段惜。 段惜嘴角抽了抽:“在我回答要不要保护你们之前,你们能不能先告诉我,为什么那群人总欺负你们?” “因为晨曦派从前隶属御风宗,他们因为这个,什么脏活累活都交给我们,我爹娘不堪重负,便与御风宗割席了,御风宗为了杀鸡儆猴,便放任弟子欺负我们,以此警告其他想从他们名下脱离的小门派。”伽略主动回答。 段惜微微颔首。她很久之前就发现了,修仙门派跟开公司一样,大的门派劳动力,缺德的就像御风宗,直接就是纯压榨。 “我爹是金丹修为,我娘是筑基巅峰,从前他们在时,御风宗就算欺负,好歹也有人护着我们,自从他们去世,宗门便不行了,师兄妹们纷纷离开,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伽叶说完,眼圈都红了。 段惜安抚地揉揉她的头:“为什么不向其他仙门求助?”修仙界不是一家之堂,一般来说只要知道御风宗做得过分,其他仙门也不会坐视不理。 “不行的,我们之前本来想去投奔源清宗的,可还没到地方就被俞飞堵了,差点害哥哥丧命……” 伽叶说着眼圈都红了,伽略默默牵住她的手,主动接着解释:“我们那时候便知道,单指望旁人来帮是没用的,还是要自己先强大起来才行,所以我们不能错过任何一个变强的机会。” “所以你们这次来秘境,是想找机缘变强,让他们不敢再欺负你们?”段惜挑眉。 兄妹俩同步点头。 段惜笑了笑:“可你们没什么经验,实力也不强,又没人带着,就算真得了什么机缘,怕也是拿不走吧?” “但也要来试试,我爹娘临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晨曦派发扬光大,我们必须要做到,”伽略十分坚定,“而且我们为了自保已经忍了太久,不想再忍了。” “对,不想忍气吞声了。”伽叶附和。 段惜微微颔首:“行吧,挺孝顺的,你们就跟着我吧。” “真的吗?”伽叶眼睛一亮,伽略也充满期待。 段惜笑了一声:“嗯,但前提是你们要听话。” “我们肯定听话。”伽叶忙答应。 伽略也抱拳:“唯前辈马首是瞻。” 段惜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开始,我便是你们晨曦派失散多年的师叔段惜。” 兄妹俩对视一眼,兴高采烈地唤一声:“师叔!” 段惜笑笑,正要再叮嘱点什么,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躁动—— “源清宗的人来了!” “是谢千羽前辈啊!天呐竟然有幸见到她,真是不虚此行了。” “让我也看看……真是好生威风!她怎么就带了十个弟子,也太少了吧?难道源清宗不想要大机缘?” “你懂什么,那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兄妹俩闻言顿时蠢蠢欲动,非常想趴在石头上偷偷看一眼,可刚刚才发誓要听段惜的话,不敢擅作主张去偷看。两人对视一眼,正犹豫要不要同她商量一下时,就看到她已经趴在石头上偷看了。 二人:“……”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看呗! 于是兄妹俩的脑袋也从石头后面露了出来。 段惜看着谢千羽一身青衣,被众人众星捧月一般围在中间,她身后是十余个源清宗弟子,有不少都是眼熟的,其中两个是被罚做杂役十年的赵知,还有她重生后交到的朋友阿山。 “这就是谢道长吗?气势真足啊!”伽叶一脸崇拜。 段惜与有荣焉:“不止气势足,还很漂亮呢!” “真好,我什么时候也能变成她那样呀。”伽叶心生向往。 段惜看了她一眼:“想达到她那样的高度恐怕有些难,但好好修炼也能到金丹。”伽叶是没什么杂质的水灵根,天赋还算不错。 “真的吗?”伽叶顿时期待了。 一旁的伽略闻言蠢蠢欲动,想问又不敢问,段惜主动解答:“你是火灵根,天分也不错,运气好的话也许能到元婴。” “……元婴?”伽略又是激动又不敢相信,一时情急脸都红了。 段惜笑了笑,继续捻着小胡子看谢千羽。兄妹俩起初也心潮澎湃地跟着看,渐渐的便察觉不对劲了,对视一眼后伽叶欲言又止,伽略用眼神制止她。 段惜一低头,就看到两人正在沉默交流。她当即挑眉:“想说什么?” “师叔……”伽略尽可能委婉,“您是不是对谢道长有好感?” “何止是好感呀。”段惜勾唇,显得更加猥琐了。 伽略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还是伽叶初生牛犊不怕虎:“师叔,要不你别喜欢她了。” “为什么?”段惜一脸不解。 伽叶蹙了蹙眉,似乎在真实烦恼:“谢道长她是天鹅。” “然后呢?”千羽怎么就是天鹅了? 伽叶张了张嘴,发现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她此刻的心情,于是默默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镜子。段惜一低头,就看到一张猥琐的小老头脸。 她:“……”合着她是癞蛤1蟆啊! “你别生气,早点认清现实也好。”伽叶非常懂事。 段惜气笑了,再看谢千羽正往这边走,她思索一瞬,觉得自己之前不告而别,可能会害她伤心,不如趁此机会去跟她说一声,再顺便哄哄小丫头。 她想好之后,当即敲了一下伽叶的脑袋:“你信不信我与她关系匪浅?” “不信。”伽叶回答,伽略也摇了摇头。 段惜轻嗤一声:“看着吧。” 说罢,她直接从石头后站了起来,径直朝谢千羽走去,结果刚走了两步,一道身影直接从即将彻底封闭的大门闪进,谢千羽若有所觉地回头,看到来人后惊讶:“宗主?” 此言一出,满秘境哗然,段惜看清对方是谁后,往前走的脚步硬生生转回来,重新躲到了石头后面。 伽叶本来看到她朝谢千羽走去,已经露出了惊讶又崇拜的表情,看到她回来后顿时不解:“怎么不去了?” “我刚才是吹牛你都看不出来?阿叶我对你很失望啊!”段惜理直气壮。 伽叶:“……” 伽略扯了扯唇角,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29 章(准备好了吗...) 段惜说话的功夫, 源清宗的几人已经不见了,御风宗的人也很快跟着离去。人都有慕强心理,尤其是修仙界, 见两大仙门的人都朝着一个方向去了,呼呼啦啦跟去了大半,刚才还热闹不已的入口处,转瞬就只剩下小猫两三只。 自己打了自己的脸的段惜半点羞耻心都没有, 反而拉着伽略两兄妹在石头后重新坐下。 “我们不跟去吗?”伽略蠢蠢欲动。 “跟去干吗, 转来转去都在海岛上而已。”段惜一脸莫名。 伽略顿了顿:“万一他们去找好机缘了呢?” “有源清宗和御风宗在, 你觉得就算找到好机缘, 你能抢到?”段惜反问。 伽略瞬间没了跟去的欲望。 段惜笑笑, 勉强分出一分心力给兄妹俩讲课:“进了秘境门, 便是秘境第一层贪之境了, 最忌讳的就是贪心, 做什么都要有个度, 我的建议就是,遇到好东西可以捡上一两个,但安全起见最好是什么都别要, 找到秘境门后直接离开。” 她虽然没有来过昆仑秘境,但基本法则还是了解一二的。 “那我们会面临什么考验?”伽叶好奇。 段惜耸耸肩:“秘境千变万化,每次开启都是全新的,我哪知道, 根据以前的经验, 可能会出现很多好东西, 比如上一次, 就是许多法器,一些仙门弟子经不住诱惑拿了太多, 结果出口开启后无法出去,最后活生生被挤死在第一层。” 说完,她又补充一句,“秘境并非一直存在,而是逐渐缩小的,不管有没有找到出口,最后都会缩到消失,这一点你们应该也清楚吧?” “知道。”伽略严肃点头。 伽叶随即举手:“我还有问题。” “你说。”段惜看着她活泼的样子,总忍不住想起小时候的千羽。 “那个被挤死的人是没有乾坤袋吗?为什么不把东西装进袋子里?还有还有,他是不是不太聪明,为什么发现没办法跑出去了也不把东西丢掉?”伽叶提出疑惑。 段惜闻言失笑,还未开口解答,伽略便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来的时候我不是给你做功课了么,你是不是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伽叶无辜地捂着脑袋,可怜巴巴地看着段惜。 段惜哭笑不得:“进了秘境,一切规则便由秘境说得算了,比如上次的第一层规则,就是一旦捡了东西,便无法丢掉,且就只能拿在手里,任何空间都无法装进去。” 伽叶恍然,随即心有余悸:“这秘境也太恶毒了。” 说完,仿佛怕开罪秘境,赶紧捂住了嘴。 段惜忍不住想捏她的脸,可惜手还没伸出去,伽略就严肃地挡住了:“师叔,男女授受不亲。” 段惜:“……” 她嘴角抽了抽,继续装名师:“我说这么多,你们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不能贪心。”伽叶从伽略身后探出脑袋。 伽略也跟着道:“还有,事事要先问师叔,不能自作主张。” 虽然这小老头处处透着古怪,还总是一副猥琐的样子,可还是能感觉到他是个好心人,所以两人也乐意听他的话,伽叶更是莫名其妙的信任她。 段惜还不知道自己在兄妹二人心中的形象成啥了,见他们还算省心,便满意地伸了伸懒腰:“行,知道听话就好。”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伽略忙问。 段惜打了个哈欠:“躲着,等第一层的门开启。” 伽略:“……什么都不做?” “你想做什么?”段惜斜他一眼。 伽略张了张嘴,还没开口说话,便听到有人惊呼一声:“这里捡的法器可以装进乾坤袋!” 伽叶立刻看向段惜。 “看什么,都说了这里的法则由秘境定,上次不准装,这次能装了还不行?”段惜理直气壮。 “那我们可以去捡吗?!”伽叶一脸期待。 伽略也认真看向段惜。 段惜思索一瞬:“可以捡……两个。” 说完,又很快补充,“一共两个,一人一个,挑好的捡,但如果东西在比较危险的地方,就给我果断放弃,第一层不算太难,可一旦有了贪念,便走不出去了。” 一听一个人只能捡一个,兄妹俩顿时有些失望,还没等跟段惜求求情,就听到她悠悠开口:“我不带目光短浅的蠢货,只要你们任何一人多捡一样,哪怕不会连累我,咱们之后也分道扬镳。” 兄妹俩一凛:“保证听话!” “去吧,避着点御风宗的人,俞江也在,我不一定能打得过他。”段惜提醒。她口中的俞江,便是红衣女弟子俞飞的爹,御风宗的掌门,她重生前倒是跟他实力相当,只是如今退到元婴中期,难免不太行。 而秘境这种地方,可是默许相互残杀的。 兄妹俩听她直呼御风宗宗主的名讳,心里愈发认定她是什么隐世高人,连忙点头答应。 真正厉害的那批修者都追随源清宗和御风宗去了,此刻还在这里的都是些小鱼小虾,段惜不觉得算什么问题,便任由兄妹俩四处闲逛捡东西,自己则倚着石头晒太阳。 昆仑秘境每次开启,里面的场景都是全新的,上一次的贪之境还是山林,这一次就换成了小岛。阳光沙滩椰林,就是少了冲浪帅哥和比基尼美女,多了一群自诩修道之人的家伙,偷地1雷一样四处抠抠找找。 段惜不知道多少年没度过假了,于是安逸地听着海浪声睡觉,暂时将一堆污糟事抛到脑后。 另一边,伽叶和伽略四处搜寻法器,可惜不知是不是来晚了的缘故,找了半天也一无所获。 正当两人要败兴而归时,突然有人惊呼一声:“海里有东西!” 两人一惊,赶紧跑过去看,只见海上一堆法器正在朝这边漂来,最近的一只传送卷轴,就在离岸边两三米远的地方。 有眼疾手快的,直接施咒想将东西隔空抓起,可惜术法似乎对这些海里的东西无用,想要的话得进水里捞才行。 “……不会是陷阱吧?”有人小声嘟囔一句。 众人闻言纷纷犹豫,但还是有人孤勇上前,一头扎进了水里,捞起一样法器便往岸上游。 无事发生。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平安无事,其余人也开始蠢蠢欲动,不少人都开始朝水里跳。 越往大海深处漂浮的法器就越稀有,众人抢红了眼,在水里便斗了起来。伽叶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一扭头就看到伽略也跃跃欲试,连忙拉住哥哥:“你冷静点,师叔说了不能动贪念。” “……可他们都没事。”伽略皱眉。 伽叶不高兴了:“那你要不要听话?” “我只是下去捞东西,师叔说了可以捡一样的,我现在不动贪念地下水,也不行?”伽略偷换概念。 伽叶被他绕进去了,犹豫着松开他的胳膊。 伽略深吸一口气,脱了鞋小心翼翼地朝大海走去,然而当脚面刚被海浪打湿,他便猛地停下了。 “怎么不去?”伽叶好奇。 伽略咳了一声:“算了,我其实动贪念了。” “我就知道!”伽叶气哼哼。 兄妹俩说话的瞬间,海中争斗的众人突然发出惨叫,只见方才还风平浪静的大海突然卷起漩涡,将一个个修者直接卷了进去。漩涡十分强厉,人被卷进去后很快一股血水冒出,又瞬间连血都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几乎就是一瞬的功夫,海面继续风平浪静,那些跳进水里的人却全部消失不见了。 侥幸在漩涡出现前上岸的人个个心有余悸,伽略则脸色惨白,险些站不稳。 “幸、幸好……”伽叶眼睛一酸,突然有点想哭。 “怎么了?”段惜听到动静赶过来,就看到一群人傻呆呆地盯着水面。 伽叶吸了吸鼻子,连忙将刚才的事说了,段惜啧了一声,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幸好来迟一步,不然就她说的那堆血水,都能当场把自己送走。 段惜看了眼心绪还不稳的伽略:“知道听话的重要性了吧?” “知、知道了……”伽略抿了抿唇,彻底安分了。 段惜还想说什么,突然察觉到海浪声没了,一扭头便看到环绕小岛的大海,已经变成了虚无。 ……这就开始缩小了?段惜微微一愣。 “这、这是怎么回事?大海呢?”有人忍不住问。 段惜回过神来,沉声道:“第一层已经开始缩小了,大海消失了,接下来就是我们脚下的土地,必须在被空间压缩成泥之前尽快找到出口。” “……以前不都至少三天才开始缩小吗?这回怎么这么快?”一个白胡子老道疑惑。 段惜随意地扯了一下唇角,半天没人回答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人家是盯着自己问的。她顿了顿:“我也不知道。” 白胡子老道顿时失望:“算了,还是去找源清宗吧,他们或许会有法子。” 此言一出,众人呼呼啦啦便朝着源清宗离开的方向去了,伽略两兄妹再次看向段惜。 “我们要跟吗?”伽叶问。 段惜笑了一声:“不急,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等他们找到出口我们直接跟去就好。” “那现在要做什么?”伽略好奇。 段惜看了二人一眼:“你们不找法器了?” 伽叶非常委婉地回答:“……我其实不怎么想要法器。” “……我觉得第一层也没什么好东西。”伽略更委婉。 段惜乐了:“行,胆小怕事,挺像我的。” 虽然不是什么好词儿,可不知为何,一听到这句话,兄妹俩都有点高兴。 段惜伸了伸懒腰:“既然不准备找法器,那就坐下修炼会儿吧,这里的灵气还是挺足的。” 伽略之前光顾着找机缘找法器了,这会儿听到她的话,才意识到自己险些错过什么,于是赶紧坐下打坐。伽叶学着哥哥的样子坐下,跟着凝神静气。 “就算只是修炼也不能起贪念,就按你们平日能接受的次数来就行。”段惜提醒。 兄妹俩满口答应,开始认真打坐。 段惜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等着这俩人练功结束。 虽然还有椰林白沙滩,可没有了大海可看,她还是无聊的,慢慢的便想去瞧瞧谢道卿和谢千羽在干嘛了,可又怕北辰星给的药不够灵,万一被认出来了多没面子,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 伽叶炼了一个时辰便停下了,伽略比她多了半个时辰,两个结束后都神清气爽,甚至想再来一波。 “这里的灵气太充沛了,修炼好像都事半功倍了,要不我们再试试吧,说不定我就能筑基了。”伽叶欢呼。 伽略却已经长了教训:“不可贪多。” 伽叶十分听话,闻言当即答应了。 段惜笑了笑,正要说什么,脚下突然一软,她眼神一凛,拉着两个人腾空而起,急急后退三丈远,再看刚才站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片虚无。 “好险……”伽叶都快吓傻了。 段惜眉头紧皱:“怎么缩小得这么快?”她虽然没有亲自来过,可也看过原文,原文里在第一层至少会给出三五日的时间试炼,现在才多久,有半天吗?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伽略忙道。 段惜思索一瞬:“先去跟其他人汇合吧。”眼下这情况实在超出她想象,由不得她一直逃避了。 伽略两兄妹虽然不懂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但还是答应了。 第一层经过两次缩小,已经只剩下两三里那么大了,几人都不用御风,走个几步便到了大部队聚集处。 离人群越近,声音便越嘈杂,甚至还夹杂着哭泣声,段惜看了两兄妹一样,刚要往人多的地方钻,便听到熟悉的声音冷笑一声:“哭哭哭有什么可哭的?是他们自己贪心,不好好找出口,非要捡什么法器灵石,现在被秘境吞噬又能怪谁?” “你说谁呢?!”哭泣的人当即不满。 俞飞一脸倨傲:“我说你师兄怎么了?小门小派就是见识浅薄,连看到低等法器都能动贪念,真是死有余辜。” “你!” 被说的人当即要跟她拼命,顿时一群人拦住她,却也有人说公道话:“余仙子,人家失了大师兄已经很难受了,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我可以少说两句,那你能不能待会儿别跟在御风宗后头捡漏?”俞飞反驳。 那人顿时一噎,灰溜溜地不与她说话了。 俞飞倨傲地别开脸,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猥琐的绿豆眼。 俞飞:“……” 段惜:“……”天知道她只是想看个热闹就撤,怎么还没来得及撤就被发现了? 她若无其事地别开视线,一脸淡定地扭头就走。 俞飞被她的理直气壮搞得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你给我站住!” 段惜假装没听到,拉着伽略两兄妹就跑。俞飞气得要死,抽出身边御风宗弟子的剑直接投掷出去。 剑咻的一声挡在了段惜面前,段惜只能停下脚步。 “还跑啊?”俞飞冷笑。 段惜一脸无辜地回头:“你是?” 俞飞噎了一下,发怒:“少给本小姐装!你弄坏了本小姐的御风法器和本命剑,真以为本小姐会放过你?!”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段惜一摊手,耍赖到底。 “对啊,我们听不懂!”伽叶在一旁帮腔。 俞飞目露不屑:“你以为找个帮手,便能跟我呛声了?” 伽叶顿了顿,正不知该怎么回答时,段惜突然说了句:“对呀。” “对呀!”伽叶相当上道。 俞飞磨了磨牙,刚要忍不住动手,便想起段惜之前让她出糗的事。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可不想轻易丢人,可是直接回去搬救兵,是不是太菜了些? 俞飞正纠结时,身后一群看热闹的仙门弟子突然自觉让开一条路,她一回头,便看到亲爹来了,当即眼睛一亮拉着爹告状:“爹,就是他害我差点没赶上试炼!” 段惜在被俞飞发现的时候,就知道要对上俞江了。此刻看到俞江也没有太惊讶,而是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俞宗主。” 俞江将她上下打量一遍,察觉她只有金丹修为后笑了一声:“本尊与阁下素昧相识,阁下为何要害小女?” 都二十年了,还是一样的文绉绉加虚伪。段惜讪讪一笑:“我就一个普通散修,哪敢无缘无故找御风宗大小姐的麻烦,实在是这位小姐欺人太甚,我才被逼无奈地反击。” “你撒谎!分明是你先欺我辱我,我才反击的!”俞飞恶人先告状。 段惜耸耸肩:“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你……”这句话怎么这么气人又没法反驳! 俞飞当即看向俞江:“爹!” 俞江笑容不变:“你们各执一词,本尊实在无法评判对错,可恩怨若不解决,未免显得我御风宗太软弱可欺。” “那依俞宗主之见?”段惜虚心求问。 俞江看了眼自己的宝贝女儿:“方才来的路上,本尊便已经提取过飞飞的记忆,的确如她所言,公平起见,本尊最好也提取一下你的记忆做做对比,这位尊者意下如何?” 段惜一听就知道这老小子没安好心。提取记忆的前提,是先进入识海,又不是什么双1修道侣,被强行进入的识海会遭受巨大的痛苦,一个不慎还会搞得识海受损,这老小子怎么可能舍得这么对自己闺女,摆明了是要借此发作,帮他宝贝女儿出气。 “尊者?”俞江见段惜迟迟不说话,当即又唤了她一声。 段惜回神,看了眼俞江身后一众修者。如今仙门之中源清宗独大,御风宗次之,其余门派都要仰人鼻息,明知俞江是故意欺负人,也无人敢帮段惜说话。 段惜倒不指望他们,只是很享受一眼看过去,众人眼神闪躲又心虚的情节。 玩了两三次后,她总算回答俞江了:“恐怕不行。” “哦?难不成你做贼心虚?”俞江眯起眼睛准备发作。 段惜看到他这副样子,便忍不住感慨天道不公,从前她当反派时,好歹也是漂亮又凌厉,轮到俞江这老小子了,怎么就只剩下虚伪了?、 她叹了声气:“实在是为了令嫒好,才不让你提取记忆的。” “这话怎么说?”俞江上前一步。 段惜耸耸肩:“你知道为何我说令嫒欺人太甚吗?” 问完,也不指望俞江回答,而是继续道:“实在是她看上我家这个小师侄了,非要霸王硬上弓,我赶到时,她衣裳都脱了大半,脑子里到现在还有她衣冠不整的画面,你作为她亲爹,万一提取了这种画面,岂不是要长针眼?” 无辜的小师侄伽略:“……”他说的是谁?我吗? “你胡说!”俞飞暴怒,“你敢辱我清白?!” “这种事我可不敢胡说,你肚脐往上三寸是不是有一颗黑痣?我都亲眼看到了,”段惜笑眯眯的,“不信你问问另一个当事人?” 另一个当事人伽略:“……” 愣了一瞬后,他很快反应过来,一脸羞愧地低下头。 “……你低什么头!把话给本小姐说清楚!”俞飞快气炸了,“本小姐的心上人是谢宗主,你也配得本小姐的青眼?!” 呦吼,不小心听到一个大八卦。段惜心里啧了一声,笑着看向脸色铁青的俞江,“要不你也别提取我记忆了,直接看看你闺女的肚子不就好了?” “胡说八道!她是我一手带大,有没有黑痣我还不清楚?你若再敢胡说,休怪本尊不客气!”俞江黑着脸警告。 段惜捻了捻胡子:“也是,她是您一手带大的,您的心头肉,就算是有,您也得说没有啊。” 这话就有点意味深长了,俞江闻言便知道,她在暗指自己护着女儿。 虽然世人皆知俞江不是个好东西,可还没有哪个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内涵他。他一时下不来台,抬手朝段惜攻去。 段惜眼神一凛,推开两兄妹后轻松避开。 俞江只当她是金丹修为,本以为一掌便能打死,看到她这么轻松地躲开后,顿时心下一惊。 修仙之人每进一层都是天堑,他如今元婴巅峰,按理说比金丹不知要强出多少倍,可出手的杀招却被她轻易化解,那么答案只有一个,她在隐瞒真实修为。 俞江面色凝重地看向段惜,段惜扬了一下唇角:“俞宗主,我就是开个玩笑,也不必这么易怒吧?眼下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找到出口?” 俞江定定盯着她,一句话也没说,俞飞着急地拉拉他的胳膊:“爹,杀了这个污我清白的老混球!” “都说是开玩笑了,俞大小姐还要生气,未免肚量太小。”段惜笑笑。 “你……” 俞飞正要吵,身后再次传来一阵骚动,她下意识扭头看去,看到来人后眼睛一亮,随即红着眼眶娇滴滴地扑了过去:“谢宗主!” 段惜表情一僵,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便看到俞飞就要扑到谢道卿身上。 ……狗东西不会躲开吗!段惜眯了眯眼睛刚要动手,谢千羽便蹙着眉头将人拦住了:“俞大小姐,何事?” 干得漂亮小丫头,不愧是姐姐的好大妹!段惜心里默默夸一句。 俞飞一遇上源清宗,仿佛瞬间变了一个人,声音娇滴滴的,也不爱生气了,就算被谢千羽拦着也没有不满,而是乖乖唤一声:“谢长老。” 谢千羽的反应淡了很多,只是微微颔首。 俞飞也不介意,隔着谢千羽向谢道卿告状:“还请谢宗主为我做主,那个死老头子污蔑我的清白,竟说我勾引那个野小子,明明整个修仙界都知道,我喜欢的是……” 当着谢道卿的面,她没有之前那么理直气壮了。 被点名了,再跑了显得心虚了,段惜只能主动上前:“谢宗主,谢长老。” 谢道卿淡漠扫了她一眼,便转开了视线。段惜见状默默松了口气。 谢千羽眼下只想找出口,不想管这些闲事,但源清宗与御风宗来往还算密切,若是直言不管,只怕会伤了和气。 思忖再三,她问段惜:“为何如此污蔑俞小姐?” “因为她爹要提取我的记忆,我若不编个理由出来,只怕现在已经废了半身修为。”段惜一脸无辜。 还在思考段惜是何方神圣的俞江闻言,只能朝谢千羽微微颔首:“本尊也是为了主持公道。” 谢千羽沉默一瞬:“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尽快找到出口,私人恩怨不如等到出了秘境再算?” 俞江正不知段惜底细,不敢轻易动手,如今有了台阶立刻欣然答应。段惜自然也是满口答应,只有俞飞轻哼一声,委屈地看向谢道卿,可惜谢道卿眼里根本没她的存在,她只能憋憋屈屈到一边去了。 谢千羽见事情解决了,便看了眼周围众人:“诸位,方才谢宗主已经测出,第一层缩小的规律为贪念大小,我们贪念越多,空间便缩得越快,眼下若想平安找出出口,烦请诸位凝神静气专心找路,莫要再生出半点贪念。” 众人正因为海岛持续缩小心焦不已,闻言纷纷静下心来,不再贪恋这里的法器与灵气,专心找所谓的出口。 俞江见众人这么听谢道卿的话,心里多少不是滋味,但也知道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出口,多少挽回些面子。 这般想着,他便开始带着御风宗众弟子四处排查,争取做第一个找到出口的人。 相比他们,段惜则悠哉得多,慢悠悠回到兄妹俩跟前,笑着问一句:“刚才我推你们的力气有点大,没受伤吧?” “我没有,哥哥受伤了。”伽叶乖乖回答。 段惜惊讶:“还真受伤了?” “……一点小伤。”伽略不太好意思地将手别到身后。 段惜笑着去拉他的胳膊,伽略坚决不让看,然而段惜是越不让干什么就越要干什么的类型,最后伽略拗不过她,只能将手举到她面前。 只是破了点皮,应该是被碎石子咯到了。 段惜扫了一眼,抬手一抚便光洁如出了。 “好厉害!”伽叶惊呼一声。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段惜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伽略不满:“男女授受不亲。” 段惜顿了顿,直接揉上他的脑袋。 伽略:“……” 谢千羽正找出口时,蓦地看到段惜正在逗两兄妹,她神色恍惚一瞬,蓦地想起自己小时候,好像也经常被人这样逗弄。 再看鲶鱼胡的小老头,她毫无来由的心思一动,下一瞬海岛猛地缩减三分之一,而且还有不打算停下的趋势,众人一片惊慌。 谢千羽怔愣回神,一转身看到谢道卿在身后,顿时愧疚不已:“对不起,我方才……” 确实生了贪念,而且是很大的贪念。 “出口找到了,走吧。”谢道卿缓缓开口。 说话间,小岛只剩下几十米,许多人一个不留神,便直接摔进虚空化为了乌有,剩下的那些急匆匆走进出口。 段惜也发现了众人的去向,当即一手拎一个冲进了门里。 小岛再次急剧缩小,谢道卿赶在彻底化为虚无前,拉着谢千羽闯进了门里。 门内,两条岔路口,一条是出去的,一条是进入下一层的。 不少人都选择了离开,但更多的还是进入了下一层。 “准备好了吗?”段惜笑着问,“嗔之境,这一层不仅看实力,还要看谁更会骂,进去之后可就六亲不认张嘴就是恶言了。” “准备好了!”伽叶一脸凝重,“我绝对不会骂师叔的!” “我也是,就是死也绝不会用言语伤害你。”伽略认真承诺。 段惜十分感动,一手牵一个选了继续的路,转眼便到了第二层——嗔之境。 “放手丑八怪,抓得我疼死了。”伽叶张口就来。 段惜:“……”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30 章(幻境) 看着段惜无言的表情, 伽叶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惊恐地捂住嘴:“我不是故意的!” “我懂,嗔之境又称恶言之境, 越是修为低的便越容易中招,无意间说出许多恶言,如果上一层贪之境,只是用各种法器灵气诱惑人犯错, 那这里就纯粹是挑拨离间了, 因为大多数人的恶言, 都是朝着自家人去的。”段惜一脸慈爱地解释。 伽叶松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但这些恶言, 十有八九都是真心话, 所以你肯定觉得我丑了, 丑八怪三个字才会脱口而出, ”段惜继续一脸慈爱, “伽叶小朋友, 我真的丑吗?” 伽叶:“……” “别捂着嘴不说话,那些恶言由心而起,不说出来可是会损伤心智的。”段惜斜了她一眼。 伽叶愣了愣, 不憋着了:“丑。” 段惜冷笑一声,一旁的伽略顿时皱眉:“伽叶,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前辈如此帮我们,你竟还说他丑, 当真是恩将仇报!” 伽叶顿时满脸羞愧。 伽略也不哄她, 又扭头同段惜说:“前辈, 你别与她一般见识, 她就是蠢了点,但心地还是不错的, 就像前辈你一样,虽然长得丑又猥琐,还动不动癞蛤1蟆想吃天鹅肉,但其实也算是个好人。” “……我真是谢谢你了。”段惜嘴角抽了抽,又提醒二人,“口出恶言是第一步,产生摩擦是第二步,最好是别太动怒,无论何时都要保持理智,说白了秘境就是个修心的地方,这一点在以后几层也适用。” “是。” “知道了师叔。” 第二层的场景是大草原,草原上每隔一段路便是一排小树,但因为种得稀稀拉拉,依然一眼望去一览无余。 嗔之境效果奇佳,修为略低些的已经吵起来了,修为高的倒是还好,但也有倒霉的,比如俞江,此刻正被自己的亲生女儿质问,为什么刚才没有直接打死欺负她的人。 段惜带着伽略两兄妹到人少的地方坐下,刚坐稳源清宗的人就来了,在距离他们三人两米远的地方停下。 经过上一轮后,源清宗的人已经走了大半,如今只剩下谢道卿谢千羽,和阿山赵知四人。阿山和赵知的道行不深,这会儿三言两语便起了绊子,只是碍于宗主和长老都在,虽然拌嘴却不敢做别的,不像一些意志不坚定的散修,此刻已经由吵改为打了。 “师叔,师叔……” 段惜正偷瞄源清宗的几个家伙,等听到伽叶叫自己时,她已经喊了三遍了。 段惜疑惑回头:“怎么了?” “师叔,你是聋了吗?我与你说话你都听不见。”伽叶抱怨。 伽略顿时皱眉:“你怎么跟师叔说话的?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些,你都当耳旁风了?” “本来就是嘛,我叫了他几声他都不理我,就盯着那个什么谢长老看,”伽叶眉头紧皱,“师叔你别看了,以你的长相而言,旁人不会觉得你有多深情,只会觉得你这个人奇怪又讨厌,我不想你被看不起。” “伽叶!”伽略忍无可忍。 “你吼我干什么!”伽叶眼圈都红了,“我说的难道不对吗?我也是为师叔好,为了他考虑,你为什么总是要否定我?” “因为你幼稚又没有脑子,还总是任意妄为,我们与师叔不过认识短短半天,你这么说他,万一他心里不高兴了,稍微动点手脚你我还有活路吗?”伽略低吼。 段惜无辜举手:“那什么,我不是那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伽略皱眉。 段惜:“……” “看,你不也说他了!”伽叶仿佛抓到了他什么把柄。 伽略当即反驳。 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吵个不停,声音一个大过一个,但由于所有人都在吵吵闹闹,所以也不怎么明显。一片热闹中,段惜最是无辜,虽然没有参与其中,可总觉得好像中了无数箭。 眼看着伽叶都要哭了,段惜不看热闹了,同时抬起左右手,点在兄妹俩的眉心。 一股灵力注入,两人烦躁的心很快冷静下来,一扭头便看到一个女弟子杀了自己的师弟。 “你先背叛我的,你活该……”女弟子说着,反手震碎自己的识海,直接断了气。 这样血淋淋的一幕出现在眼前,众人却好像没看到一般继续吵架。俞江被自己女儿纠缠得烦躁不已,皱着眉头给她注入灵力,耳边总算清净些许。其他几个仙门的长老们见状,也开始为自己的弟子注入灵力,试图让他们清醒一点。 可惜这种注灵的方式只能维持片刻清醒,伽略两兄妹也是一样,只是短暂清醒时恰好看到女弟子杀人,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你们若再吵下去,便是这个下场。”段惜悠悠开口,庆幸这人选择了震碎识海的法子,否则一剑下去血光四射,她估计直接撅过去了。 唉,晕血体质,真不适合血淋淋的修仙界。 伽叶抖了一下,可怜兮兮地看向段惜。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别看我,注灵很累,我不可能一直帮你的,嗔之境的出口不必寻找,十二时辰后会自动出现,所以你们还是得靠自己坚持十二时辰才行。” “……可我总忍不住伤害你们。”伽叶满脸痛苦。 段惜笑了笑:“只要被说的那个人不生气,便不算伤害。” 伽叶闻言一愣。 伽略很快反应过来:“我懂了,忍着恶言不说会伤及心智,但忍着火气却不会有任何影响,所以这一层的关键是不要发火,更不要冲动行事。” “孺子可教。”段惜摸摸脑袋。 “把你的脏手拿开。”伽略皱眉。 段惜:“……”算了,不跟小孩计较。 昆仑秘境是自上古便有的,这么多年已经不知开启了多少次,虽然每次试炼方式不同,但应对的办法却都大差不差,经过最初的混乱后,大家都安静下来,开始静心养性,顶多是偶尔拌两句嘴。 这样一来,秘境安静不少,也就显得某两人吵架的声音过于大了。 段惜试图装没听见,可那边眼看着快要打起来,他们家宗主和长老却一个也不管。段惜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冲了过去:“喂,你们家弟子都快发疯了,你们都不管吗?” 她说的弟子,便是从刚才就一直拌嘴的陈山和赵知。 正在闭目养神的谢千羽睁开眼眸,看到是之前见到的猥琐小老头后,心里莫名涌起一股烦躁。 “源清宗的事,就不劳阁下操心了。”她冷淡开口。 段惜挑了挑眉:“我倒是不想操心,可他们实在是太吵了。”好家伙,再不管这俩货心智都要乱了。 赵知那小子就算了,阿山她多少还是要管的,所以便直接说了,结果话音刚落,周围人便一阵抽气,似乎惊讶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散修,怎么敢与源清宗的谢长老这么说话,尤其是旁边还有源清宗的宗主。 “是不是失心疯啊?还是受秘境影响了?” “应该是后者,刚才看他在贪之境的时候还挺精明,这会儿估计是傻了。” 细细碎碎的恶言陆续传出,谢千羽冷眼看着段惜,虽然一句话未说,可周身的气压却越来越低。段惜察觉到后心下一惊,实在不懂她一个元婴修为,怎么会像其他炼气筑基一样的轻易被秘境影响。 段惜皱了皱眉,正要开口提醒,伽叶已经冲了过来:“师叔!你别来献殷勤了,谢长老不会喜欢你的!”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似乎都在震惊这猥琐小老头的胆气。谢道卿睁开眼眸,淡淡看向段惜。 段惜嘴角抽了抽,刚要开口说话,谢千羽的剑便已经指向她的喉咙:“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段惜很冤枉。 伽叶看到谢千羽剑指段惜,顿时又气又急:“你你你要做什么!” 段惜把伽叶拎到一边:“谢长老,你被秘境影响了。” 谢千羽微微一怔。 段惜没有多说,扭头为陈山和赵知各注入一点灵力,猛地清醒过来的二人面面相觑,很快回过神来,赶紧向段惜致谢:“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段惜扫了二人一眼,便直接回了原来的位置。陈山和赵知也不纠缠,老实在谢千羽一侧坐下。 谢千羽冷淡地看了两人一眼:“第二层失败,秘境门开启后,你们便回去吧。” 陈山和赵知愣了愣,随即丧气地低下头。 “你也回去。”谢道卿突然开口。 谢千羽愣了愣:“宗主……” “你心性不定。”谢道卿看向她。 谢千羽当即反驳:“你怎么知道我心性不定?” 问完,她自己心下一惊,瞬间闭嘴了。谢道卿没有多言,直接别开了脸。 周围人听到谢道卿的话皆是一愣,觉得他用一句话就把元婴级别的长老打发走,未免过于严苛,尤其是这人还是他的亲妹妹。可一想到单是第一层,他们便淘汰了六七个人,便知道源清宗的标准与旁的仙门不同,自然也无人敢置喙。 嗔之境的冷静只是一时的,更多时候还是控制不住地口出恶言,而长老们虽修为高些,但不代表完全不被秘境影响,所以渐渐的为了自保,也没办法时时为弟子们输入灵力保持清醒了,秘境很快便热闹起来。 段惜不知道谢千羽要离开的消息,刚一回到之前的位置,伽略便好心提醒:“师叔你别乱跑了,仔细被谢长老弄死。” 段惜斜了他一眼:“千羽打不过我。” “咦……还叫人家名字,好恶心哦。”伽略一脸膈应。 跟着回来的伽叶也点了点头:“确实好恶心。” 段惜:“……”这一层真是太烦人了! 伽叶还想说什么,段惜直接两个字:“闭嘴!” “……可你不是说,有恶言不能憋着吗?”伽叶一脸无辜。 段惜冷笑一声,闭上眼睛不理他们。 段惜不接招,两人也只能闭嘴,然而在秘境的影响下,即便看到地上长出一朵花都能吵起来,两人的和平没有维持太久。 好在段惜的话他们还是能听进去的,不管如何口出恶言,都尽可能不生气,不做情绪的奴隶,加上段惜时不时会给他们一点灵力维持清醒,相比其他宗门的焦头烂额,他们三人要好很多。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众人的情况越来越糟糕,连高阶修者都开始出现心情浮躁的情况,更无瑕顾及低阶修者了。 渐渐的,动手的人越来越多,出杀招的人也越来越多,长老们试图打晕聒噪的弟子,可在秘境的作用下,晕过去的人不出一刻便醒过来,然后生出更大的戾气,说出更多的恶言,实在是得不偿失。 渐渐的,长老们自顾不暇,便除了最宠爱的弟子别的一概不管了,更有甚者直接躲到了远处一个人清净,彻底放弃了宗门所有人。 低阶修者们渐渐意识到,或许等不到离开秘境,他们便会因自相残杀而死。众人在失去理智与保持清醒之间一边挣扎,一边试图自救,有人尝试给自己的耳朵施点术法,好让自己听不见那些直击痛处的话语,然而秘境仿佛早就算到了这一点,但凡是此类术法皆失效,哪怕捅破了耳膜,也能很快恢复,摆明了是要他们死。 众人在一片绝望中相互打杀,而段惜战战兢兢闭上眼睛假装打坐,单凭声音来判断这个人是怎么死的,那个人说了什么鬼话。 伽略和伽叶两人算是在场为数不多保持清醒的,像两只鸡崽子一样躲在段惜身旁瑟瑟发抖,结果看到段惜竟然不管他们的安危,直接开始打坐,顿时有种错付了的感觉。 “师叔,一定要在这种时候打坐修炼吗?”伽叶紧张地问。 段惜一脸淡定:“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努力修炼。”谢道卿就在旁边,要是直接拿东西把眼睛蒙上,跟掉马有什么区别?倒不如闭上眼睛假装打坐,好歹也能拖一阵。 “……可我怎么觉得,在大家都快发疯的时候,你这么淡定像在拉仇恨?”伽略颤巍巍举手。 段惜刚想说不会,便有人注意到他们:“你们为什么对秘境没有反应,不会是偷藏了什么可以应对的东西吧?” 段惜嘴角抽了抽,心想这两兄妹真是够乌鸦嘴的。 伽叶忙摆手:“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是师叔会不定时为我们输送灵力,我们才保持理智。” 那人冷笑一声:“怎么,炫耀你师叔对你好,讽刺我师父不管我了?” “放屁,你师父管不管你的关我们屁事。”伽略小少年突然爆粗。 段惜一听就知道,刚输的灵力又用完了。 在嗔之境,只要开始对话,就没有不吵架的,只要吵架,基本都会打起来,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下已经快被逼疯的低阶修者们,更是毫无理智可言,三两句恶言便能激起全部怒火,然后不要命一般撕斗。 眼下便是,刚说几句话,几个低阶修者突然发起进攻,伽叶和伽略想也不地还击,一边打一边还不忘找帮手:“师叔救命!”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闭着眼睛一掌击去,准确地将几个找事的家伙给收拾了。 众人在贪之境时就猜到她挺强,可没想到会这么强,顿时不敢再招惹她。两兄妹赶紧趁机逃回段惜身边,刚要开口与她说话,便听到她淡淡道:“秘境灵力很足不要浪费,赶紧修炼吧。” “可是……” “我护着你们。”段惜依然不肯睁开双眼。 兄妹俩一听便彻底放心了,老老实实坐下开始修炼,只是不知为何,一坐下便开始心浮气躁,总想说些什么发泄一番。 “不要被秘境侵扰。”段惜提醒。 兄妹俩一惊,当即认真坐好。 三个人仿佛秘境中的异类,在一片打打杀杀声中潜心修炼。一旁的谢千羽自从知晓自己下个出口便要离开,心情便极为不好,而且不知为何,总对那边三人格外在意,也总因为他们的相处方式,想起自己小时候那段最快乐的时光。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似乎在嫉妒。 嫉妒同样是兄妹,她与谢道卿的漫长人生里,只有小小的一段时间是快乐的,而这对兄妹却能永远有这样一个人护着他们。 谢千羽蹙着眉头,反思自己的嫉妒为何突然出现,正思索得认真时,一个散修的脑袋被砍下,喷泉一样的鲜血瞬间涌出,径直喷向段惜三人的放学。 谢道卿眼神一凛,一抬手便将所有血都挡了回去,而坐在地上闭目养神的某人,连头发丝都没有动一下。 谢千羽愣了愣,猛地看向谢道卿:“宗主……” “我会将她带回去。”谢道卿淡淡道。 谢千羽眉头紧锁,看段惜身边的两兄妹愈发不顺眼了:“我要继续试炼。” “不行。”谢道卿拒绝。 谢千羽不悦:“为什么?” “你心不静。”谢道卿还是同样的话。 谢千羽眯起眼睛,嘲讽:“那你呢?现在的心很静?” “千羽,听话。”谢道卿淡声警告。 谢千羽深吸一口气,沉着脸不说话了。 谢道卿沉默许久,又突然开口:“这次的秘境,很不对劲,你若坚持走下去,我怕是很难同时护住你们两人。” 谢千羽一顿,刚想说哪里不对劲?便看到眼前杀红了眼的一群人,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确实很不对劲。 昆仑秘境算是比较温和的秘境,所以各仙门都喜欢带新弟子前来试炼。可这次却是不同,从上一层开始,折损的人便过于多了,换了从前的前两层难度,各仙门长老能轻易护住所有弟子,可今日却有大量弟子被放弃,便说明高阶修者们也自顾不暇。 包括她也是,从一开始情绪便过于不对劲了。 沉默许久,谢千羽缓缓开口:“既然危险,为何不让她也离开。” “她不想走。”谢道卿说得笃定。 谢千羽看一眼还闭着眼睛的段惜,心里有些酸溜溜。 也不知在吃谁的醋。 一阵厮杀之后,草原已经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残肢断体,仿佛人间炼狱。 存活下来的低阶弟子们大多奄奄一息,却仍然被愤怒掌控,想要让那些羞辱自己的人付出代价。 一片狼藉之中,地面上凭空出现一道光,活下来的人们理智回归,当即意识到门开了。 “开了呜呜……”一个御风宗弟子回过神来,当即跪在地上痛哭,再看一眼旁边只护着女儿的俞江,突然心生绝望,想也不想地抹了脖子。 他的死让众人大受触动,纷纷接受不了自己手上的鲜血生出死志,最后还是各门长老及时拦住,才避免了大量自尽的后果。 从门里走出来,面前又一次出现两条路,身后的嗔之境和尸体一起消失,段惜总算恢复了光明。 伽略一来到岔路口,便明显感觉到体内灵力充盈,想也知道是在嗔之境修炼的结果,一时间十分激动。 相比他的高兴,其他人愁云惨淡得多,大部分人都选择离开,包括谢千羽。 当看到她要走时,段惜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谢千羽若有所觉地回头,两人猝不及防对视了。 段惜微微一愣,便知道她已经认出自己,顿了顿后扬唇笑笑。谢千羽眼眸微动,抿着唇转身离开了。 段惜看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旁边的伽叶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袖子:“师叔别看了,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猥琐。” “现在不是嗔之境,你再这么说我完全可以揍你。”段惜悠悠提醒。 伽叶嘿嘿一笑,赶紧闭嘴。 几人说话的功夫,大部分人都已经离开,如今剩下的十几人,大部分都是各门派的精英,不论是派头还是修为上,都算是极强的一批人了。 “师叔,继续走下去吧!”伽略催促。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前两关都是修心之行,最大的敌人是自己,是亲人,可下一关就没那么容易了,我觉得你们还是离开比较好。” “怎么说?”伽叶忙问。 “痴之境,是幻境,世间千痴,人有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虚妄,若是出不来,便要永远留下。” 清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伽叶愣了愣,一回头看到是谢道卿,顿时激动地抓住段惜的胳膊:“师叔,谢宗主跟我说话了!” “……哦。”段惜对上谢道卿的视线,顿时有些郁闷。 这货的眼睛装雷达了吗?怎么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他都能一眼看出? “走吧。”谢道卿说完,先一步进了痴之境。 段惜叹了声气,扭头看向兄妹二人:“你们也听到了?这一层我没办法护住你们,如果你们自己无法破除幻象,便要永远留在里面了。” 兄妹二人面面相觑,纠结许久后伽略沉声道:“阿叶,你先离开,去昆仑镇等我。” “我不!要么一起走,要不一起继续,我绝不一个人苟活!”伽叶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后,当即拒绝了。 伽略还想说什么,伽叶一时情急,直接一头扎进了第三层,伽略惊叫一声赶紧追过去,两个熊孩子转眼便消失了。 “……我真是欠你们的哦。”段惜无奈地摇了摇头,慢悠悠地跟着进去。 当一只脚踏进幻境,谢道卿迎面杀来,段惜心下一惊,赶紧往后退了一步,一抬头便对上他漆黑无神的双眼:“……你已经中幻象了?”这也太快了吧? 谢道卿也不废话,直接持剑刺了过来,段惜突然意识到这是回去的好时机,于是站在原地根本不躲。 下一瞬,剑便刺在了她的肩膀上。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31 章(不可能) 鲜血流出, 段惜恍惚一瞬,竟然硬撑住了。谢道卿眸色沉沉,并未因她肩头的血动容半分, 拔出剑后又刺向她。 一遍又一遍,十五剑很快完成,谢道卿要刺第十六剑时突然天降大雾,将两个人完全分隔开来。 段惜学浑身浴血, 终于支撑不住跪在地上, 等大雾散去, 身上的伤口已全部愈合, 自己也出现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 只是这回是躺着的, 周围还围了一堆人。 她看着熟悉的街景、行人现代化的服装, 眼底一片恍惚, 正愣神时, 一个大妈拍了拍她的脸:“孩子,你现在是清醒了吗?” 段惜回神,勉强坐起来:“我是……昏倒了?” “是呀, 昏迷十几分钟了,你别着急,救护车马上就来了。”大妈忙道。 段惜眼眸微动,想了想还是挣扎着起身, 周围的人连忙扶她, 纷纷询问她有没有事。段惜摆摆手, 无视众人直接坐了上出租车去了医院。 到医院时是下午三点, 距离她出门的时间过去了一个半小时,她顺着指示牌找到手术室, 恰好看到有人推着一张床出来。 “你是周翠的家属吗?”一个全副武装的护士走上前。 段惜微微颔首:“我是。” “很抱歉,你来晚了,周翠女士半个小时前手术失败,已经离世。”护士认真道。 段惜指尖一颤,没有说话。 护士皱了皱眉:“都跟你说了,周女士生命垂危,让你快点过来,就算不能及时交钱,好歹也能见上最后一面,你怎么回事,到现在才来,是不打算认这个妈了吗?” 段惜沉默片刻,最后无奈地叹了声气:“都是幻境了,不搞点好剧情也就算了,还这么骂我,让我怎么沉浸啊?” 护士愣了愣:“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首先,我晕血,除了姨妈其他都不行,不可能被谢道卿砍了十几剑还能□□,其次,我体内有他下的禁制,不可能做到毫不反抗地被杀,”段惜勾起唇角,“总而言之,这个幻景太劣质了,你这个护士装得也很劣质,白衣天使不会张嘴就质问家属好吗?” 话音未落,面前的护士突然张开血盆大口,段惜猛地后退,再看过去,对方已经变成了食梦虫,一种类似苍蝇,却大如磨盘且会飞的虫子。 食梦虫张着满是小牙的嘴朝她飞来,段惜从乾坤袋中随便掏出一把剑,直接把虫子一砍两半。 按照以往经验,砍成这样基本就死翘翘了,谁知这只食梦虫不是,断开之后无数小蝇虫都从它的躯体里钻出来,然后迅速膨胀成一个个的大虫子。 段惜被膈应得不行,只能不断杀去,可惜越杀越多,最后只能用灵力划出结界,强行将这些恶心玩意儿堵在外头。 这些虫子不要命一样往结界上撞,段惜需要不断输出灵力维持结界,可眼看着外面的虫子越来越多,无数只虫不断啃咬结界,她总算开始头疼。 这个昆仑秘境是不是有点太强了!说好的新手最佳试炼基地呢?真按照这个标准,只怕到最后元婴也没几个能活的。 段惜长叹一声气,一边往结界上输入灵力,一边试图找出突破办法。按理说她已经识破幻境,该直接挣脱出去才对,可事实是她还在医院里,除了活人消失只剩下虫子之外,环境没有半点不同。 段惜试图静下心来,可周围虫子撞击啃食结界的声音吵得她心情烦躁,恨不得直接破了结界大杀一场。 随着时间的增加,虫子越来越多,她的灵力也开始渐渐不稳,正当以为自己要折损在这里时,一道破风声直击虫海,震得所有趴在结界上的食梦虫都碎成了粉末。 段惜愣了愣,一抬头便对上了谢道卿的双眼。 “没事吧?”谢道卿收剑,看向她。 段惜顿了顿,装傻:“什么事?” 谢道卿也不介意,沉着脸朝她走来,段惜默默咽了下口水,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然而眼前的谢道卿并非幻境所生,也不会伤害她,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后,眉头皱了起来:“为什么穿成这样?” 段惜愣了愣,一低头便看到自己短袖短裤露出大腿。 ……嗯,幻境里是现实世界,夏天,而且她在这里是原本的模样,不是鲶鱼胡小老头,没必要再装傻。 她正思考该如何解释,谢道卿的外袍已经兜头罩了下来:“先找出口。” “找什么出口?”段惜随意将衣裳穿好,也不介意有好长一截都拖在地上。 谢道卿看她一眼:“这一次的幻境与先前不同,破除之后不能直接进入岔路,而是先找到离开的出口。” “像之前两层一样。”段惜一点就通。 谢道卿微微颔首,先一步朝外走去。段惜看着他一身道袍,穿行在医院走廊里……太违和了! 段惜嘴角抽了抽,赶紧追上去:“我的幻境,你为什么能进来?” “我与你本就是一体。”谢道卿淡淡开口。 段惜顿了顿,失笑:“你是说道侣结契吗?靠那个进来的?那是不是也是靠那个,感知到我来昆仑秘境了?” 这样一来就好解释了,而她在魔宫时,他之所以没找来,估计是因为魔界周围结界大阵较多,挡住了这点羁绊牵扯。 面对她连续的几个问题,谢道卿选择不回答。 段惜继续问:“所以你一来,就知道我是我了?” 谢道卿沉默一瞬:“不是。” ……看来北辰星的药还是有点用的,段惜啧了一声:“那是怎么认出我的?” “因为我了解你。”谢道卿答得简单。 段惜笑了一声:“你这么快出现在我的幻境里,是已经破了幻境,还是幻境对你这样的大乘期大佬根本没用?” 谢道卿不回答。 段惜继续追问:“痴之境的幻境,应该是自己最在意的东西,或美梦或噩梦,都不是轻易能摆脱的东西,你能出来这么快,莫非是和我一样……” 话没说完,谢道卿突然抬手挡住她。段惜没来得及停脚,径直撞在他的胳膊上,且由于身高差距,她撞的是……谢道卿喉结动了动,侧目看向她身前起伏。 段惜默默拢紧了衣服:“喂,别乱来啊。” 谢道卿重新看向前方。段惜摸摸鼻子,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医院大门外的院子里连只食梦虫都没有,安静得仿佛正在歇业中。 “怎么了?外面有诈?”段惜被他沉默的态度搞得紧张。 谢道卿眉头蹙了蹙:“你没看见?” “……看见什么?”段惜提心吊胆。 谢道卿定定盯了她许久,确定她不是开玩笑的,便抬手隔空点了点一步之远外的东西:“有结界。” 段惜:“……” “我感知不到上面的灵力,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谢道卿提醒。 段惜无言许久,最后清了清嗓子:“那什么,这东西叫……玻璃。” 谢道卿顿了顿,看着眼前的透明大门。段惜也不多解释,忍着笑推开门走出去,然后扭头看向他:“看见没,就是个普通的门而已。” 谢道卿眼底闪过一丝怔愣,没有多说什么便跟着她走了出去。 院子里喷泉还开着,不断涌现的水流闪着各种灯光,路两边停满了各式车辆,只是里头空无一人。 段惜本该先找出口的,可是看到谢道卿对一切都很警惕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好玩:“喂,带你去兜兜风啊?” 谢道卿不懂她的意思,可看到她上扬的唇角,便直接答应了。 两个人像从未有过隔阂,一前一后地走在一起。段惜挑了辆最好的吉普,没有车钥匙就直接灵力打火,推着谢道卿上了副驾驶之后,开着车出了医院。 人的幻景皆由基本认知而生,如今两个人开过的每一条街道,都是段惜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段惜兴致颇高,扭头问他:“听音乐吗?” 谢道卿安静地点点头,虽然他不知道音乐是什么。 段惜笑了一声,直接随便在显示屏上找了一首舒缓音乐,车厢里顿时响了起来。她又带着谢道卿去了平时喜欢的奶茶店,自己动手做了一杯珍珠奶茶递给他,谢道卿尝了一口便放下了。 “太甜,茶味极差。”他评价。 段惜斜了他一眼,一把将奶茶抢过去:“不懂欣赏。” 说完,自己喝了起来。 谢道卿看着她毫不避讳地使用自己的吸管,目光顿时柔和许多,先前因她轻易离开生出的恨,好像也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对,是从找到她开始,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点点她宁愿跟陌生人混在一起、也不肯与他相认的嫉妒。 是的嫉妒,心性不稳的何止是谢千羽。 “想什么呢?”她昂着头看他。 谢道卿微微摇头,看向周围的一切。 高楼大厦、柏油马路,以及各种高大的显示牌,一切都是他没有见过的东西。他的视线在这些东西上一一扫过,最后重新停在段惜脸上:“这里便是你二十年来所在的地方?” 段惜眨了眨眼睛:“算是吧。” 谢道卿没有再问下去。 段惜看着这样的他,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她是不是能趁这个机会直接跟他说清楚? 段惜心头一动,可惜还未开口,心口便已经开始警告地疼了。她果断闭嘴,遗憾地叹了声气。 带着谢道卿买了奶茶,又开着车溜达一圈,最后停在了自家小区楼下。 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幕,段惜生出些许惆怅。 谢道卿察觉她对这里的情绪与之前不同,不由得多看她两眼。 段惜的情绪只是一瞬,很快便挂上了笑意:“怎么样,坐车好玩吗?” “车?”谢道卿看向她。 段惜拍了拍方向盘:“就是这个。” “一般,很慢。”谢道卿如实回答,“我这里有几个御风神器,你要吗?” ……这是嫌弃现代交通工具的意思了?段惜眯了眯眼睛,突然指点他:“你按一下座椅旁边的按钮。” 谢道卿按照她的指示,很快找到了按钮。 “按一下。”段惜继续怂恿。 虽然知道她不安好心,但谢道卿还是听话照做了,然后便发现椅背突然下沉。他下意识要直起身,可对上段惜的视线后,又放松身体慢慢倒下去。 段惜看到忍不住乐了:“怎么样,你的飞行神器能当床吗?” “床?”谢道卿抬头看向她。 段惜犹自得意:“是啊,床,恐怕当不了……” 话没说完,她的椅背也被放了下去,段惜往下倒的同时,就看到他的手指戳在自己这边的按钮上。 还真是不吃亏啊! 两人突然躺平,狭小封闭的车厢里只剩下呼吸声交融。段惜突然觉得挺奇妙,有生之年竟然能带谢道卿来看一看自己的世界。不过话说回来,如今谢道卿是她这个世界的人,如果两个人能正常相识,或许就不用像现在一样拧巴了。 段惜叹了声气,侧目看向他:“我走了之后,是不是很生气?” “嗯。”谢道卿没有否认。 段惜扬唇:“那怎么不报复,我还以为你找到我第一件事,便是五花大绑捆起来,随便找个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藏起来。”指望他杀自己是不可能了,至少目前而言还挺难的,按照他的性格,她现在说的倒是很有可能发生。 面对她的问题,谢道卿只有两个字:“不急。” 就是之后还要的意思了,段惜嘴角抽了抽。 看着她无语的表情,谢道卿突然开口:“你为什么来秘境?” “找个东西。”段惜回答。 “长生果。” 段惜顿了一下:“你知道?” “前不久刚听说,”谢道卿一派淡然,“但流言空穴来风,毫无依据,你即便走到最后,也未必能找到。” “不试试怎么知道,”段惜笑了一声,“从这里出去,你便离开吧,我一个人也行。” “你连食梦虫都对付不了。”谢道卿提醒。 段惜嘴角抽了抽:“知道你大乘期了不得了,不至于这么伤害我的自尊心吧?” 谢道卿莞尔。 两个人拧巴几十年,没想到来了幻境之后,相处反而好了许多。段惜突然生出一分不舍,可也清楚地知道,该结束了。 “走吧。”段惜第一个下了车。 谢道卿看着她远去,停顿片刻后也跟着下了车。 痴之境最难的便是识破幻境、解决那些食梦虫,之后就只是找出口了。两个人使用神识覆盖的法子将整座城市笼罩,试图找出通往岔路的出口。 当神识覆盖到某一层楼房时,谢道卿倏然看见里面摆放的照片。刚才被段惜开车带了一圈,他已经知道这里有仿佛真人一般的画像,可猛然看到段惜的脸变成画像,他还是有一瞬恍惚。 因为画像有十几张,从她小时候开始,一直到她成年,每一张都是不同时期的她。 所以这二十年里,她是在这里重新降生、长大了一遍?谢道卿刚冒出这个念头,便又隐隐觉得不对,仿佛冥冥之中自己弄错了因果。 不等他想清楚,段惜便已经找到了出口,拉着他直接跳了下去。 双脚落地,周围是灰茫茫一片,黑暗处仿佛随时有怪物冒出。而其他几个一同闯关的人还在昏迷,没有一个是清醒的。 段惜第一时间找到伽略两兄妹,见二人一个眉头紧皱,一个泫然若泣,便知道他们的幻境也不怎么美好,刚要侵入识海救他们出来,随即想到这样做可能会伤到他们。 纠结一瞬,她笑嘻嘻回头:“谢宗主,帮个忙呗。” 谢道卿冷眼看她:“千羽便是因为他们才心性不定。” 段惜一脸茫然:“为什么?” 谢道卿面无表情,不予回答。 段惜见他坚决不肯,也不好强迫他,只能重新折回两兄妹身边。 “你们俩不肯醒,我也只能动手了。”段惜叹了声气,伸手便要覆上伽略的额头,却被突然抓住了手腕。 看到手腕上多出的大手,段惜一抬头,便对上谢道卿冷凝的双眼。 “你从来都是这样,对我半点耐心都无。”他冷声道。 段惜:“……”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 “我只要你服软一句,你都不肯?”谢道卿又反问。 段惜嘴唇动了动,半天憋出一句:“我是不想强迫你。” “你强迫我的时候还少了?”谢道卿目露嘲讽。 段惜隐隐觉得他情绪有些不对,可又觉得他与自己在一起时,好像总是这副小怨夫的样子。 纠结片刻后,她叹了声气:“那你能帮帮我吗?” “这两人只会拖你后腿,我帮你杀了他们如何?”谢道卿反问。 段惜嘴角抽了抽,果断回答:“不行。” 谢道卿目露失望,松开了她的手。 段惜:“……”你失望个鬼啊! 她无语一瞬,又问:“所以你帮不帮?” 谢道卿一言不发,一股灵力直接将还在昏睡的二人笼罩。 伽略和伽叶猛地清醒,伽叶看到段惜后第一个回过神来,呜咽着朝段惜扑去,伽略见状顾不上平息心神,赶紧将人抓回来:“男女授受不亲!” 段惜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从幻境出来后,又变成了小老头。 ……也难为谢道卿对着这张脸都能大吃飞醋。 “谢宗主?”伽略也看到了谢道卿,当看到他就站在段惜身边时,一时间愣了愣。 谢道卿扫了他一眼,直接将人无视了。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笑着转眼伽略的注意力:“你们俩经历了什么幻境?” “我看到爹娘了。”伽叶一开口,又想哭。 伽略扯了一下唇角,表情有些难受:“我也看见了,他们在我的幻境里活得好好的,可我却清楚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因为太想他们,所以一直留恋。” “我也是,明知是假的,也舍不得,但后来还是出现一只虫子,我就一直跟虫子打架,好不容易把虫子杀了,就突然醒来了。”伽叶吸了一下鼻子。 “我也杀了一只虫子。”伽略回答。 段惜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憋出一句:“所以你们是本来已经要自己破境了?” “不知道,但我确实在找出口。”伽叶回答。 段惜扯了扯唇角,心想难不成她好心办坏事,毁了二人修炼的大好机会? “你不欠他们,”谢道卿突然开口,“我只是为他们指引,并未破开识海强行将人带回。” 段惜闻言再看两人,发现确实修为有所提升,等从秘境出去了,说不定就能更上一层楼。 “能这么快醒,说明你们二人也是知足常乐之人,算是难得的心性,保持下去将来定有极好的机缘。”段惜感慨。 “真的吗?”伽叶有些高兴。 段惜点了点头,正要说话,谢道卿突然开口:“我是第一个醒的。” 段惜:“……” 伽略伽叶面面相觑,半晌伽叶小声问一句:“哥,我怎么觉得谢宗主这句酸溜溜的?” 段惜:“……”小朋友,你的悄悄话太大声了。 伽略刚经历幻境,一时间也忘了大乘修为有多恐怖,只是用更低的声音道:“想多了吧,谢宗主怎么可能会酸别人,那可是谢宗主!” 伽叶恍然。 段惜扯了扯唇角,看一眼面无表情的谢道卿,决定还是装没听到吧。 几人说话的功夫,一部分人已经陆陆续续醒来。幻境这东西,并非修为高就一定醒得快,主要还是得看心性,比如御风宗的父女俩,到现在都还没醒来。 不清楚未醒之人的幻境里都有什么,醒来的众人也不敢贸然出手,便聚在一处闲聊自己的幻境。段惜也凑在旁边听,结果越听越不对劲,当听到连续两个元婴修为,都说他们杀的虫子不会复生时,段惜忍不住了:“不会复生是什么意思?杀完便直接死了?肚子里没有再冒出新的?” “没有啊,死了便死了,重点是突破幻境,至于食梦虫真不算什么大事。”一个元婴修者道。 段惜刚才一直以为,幻境里的食梦虫是根据入幻者的实力变弱变强的,伽略两人的修为低些,遇到的虫子也就没那么强大,可现在一听别人的遭遇,才发现根本不是这回事—— 只有她那里的虫子才生生不息好吗?! 段惜由衷地怀疑,这些虫子根本是针对她,一时间有些愤愤,再扭头看身边的谢道卿,更是一派冷然地盯着伽略,盯得伽略都快往地缝里钻了。 段惜心头一动,突然想起他刚才没有回答的问题:“所以你出来这么快,也是因为你的幻境里食梦虫不够厉害?” 谢道卿回神:“什么才算厉害?” 众人:“……”这句话也太拉仇恨了。 段惜扯了扯唇角,换了一种说法:“你的虫子也会□□吗?” “不会。” 她就知道这个幻境针对她! 众人面对大乘期大佬,都相当有距离感,所以虽然明知他就站在不远处,也没几个敢跟他说话的。此刻看到段惜没事人一样跟他聊天,他还相当耐心地回答了,众人跃跃欲试,毕竟这辈子都不一定再有机会跟他说话了。 “谢宗主,你的幻境是什么样的啊?”有人开口问。 段惜也跟着好奇了,不过一想到她刚才在幻境里也问过,谢道卿都没有回答她,这会儿也不抱希望了。 然而谢道卿却突然看向她。 段惜眨了眨眼睛:“怎么?” “我的幻境,是你。”谢道卿回答。 段惜一愣,半晌迟疑地问:“是不好的吗?” “好的,你很听话,留在我身边,哪都不去。”是他理想中的样子。 段惜心情复杂一瞬,又有些好笑:“既然这么好,你为什么还这么快出来?” “你听话,就不是你了。”他太清楚那都是假象,自然不会沉迷。 段惜心跳快了一秒,苦涩与甘甜交织,情绪太复杂了。 众人……众人心情也很复杂,看看冰肌玉骨模样俊美的谢道卿,再看看瘦小猥琐的鲶鱼胡老头,突然觉得自己可能还在幻境里没醒—— 虽说修仙界某些方面不太讲究,男女、男男、女女、人妖都算常见,可是……谢宗主这样的神仙人物,为什么会跟一个猥琐老头这么暧1昧!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32 章(都怪你) 段惜只顾着看谢道卿, 完全没注意到众人的反应,等回神时,便看到众人正以一种‘你是个什么脏东西也敢染指谢宗主’的眼神盯着她。 段惜顿了顿, 想起自己现在的长相后便要解释,然而还未开口,不远处便传出一声类似梦魇的惊叫声,等众人看过去时, 惊叫的人已经断气, 身体也迅速变得僵硬。 众人皆是一愣, 再去察看其他昏迷的人, 才发现大多数没有醒来的人, 已经在悄无声息中断了气。 虽然一早就发现这次的秘境比以前凶残许多, 可没想到会凶残这么多, 搁以前就算不容易走出幻境, 可也不会死这么快啊! “……如今灵气稀薄, 能修到金丹已算天才,却死得这么轻易。”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众人而露怅然。 第一层时, 那些人都是直接消失,连尸体都没有,第二层又是血淋淋的,段惜没敢看, 如今到了第三层, 死了这么多人, 段惜才第一次直而死亡。 她盯着快速僵硬发青的尸体看了许久, 终于忍不住单膝跪下,伸手去探对方的识海。 空空如也, 连灵根都成了齑粉,更别说灵力了。段惜眼底闪过一丝怔愣,抬头看向众人:“灵力彻底消散了。” “怎么会……”有人惊呼。 修者虽非神非仙,但也不同寻常凡人,死后尸身不腐可达百年,体内灵力也能残存几十年,怎么可能会突然消散? 伽叶也十分惊讶,好奇地探出头观察尸体,一旁的伽略却心不在焉,时不时看一眼角落里昏睡的俞江父女,不知在想什么。 “灵力这东西不会凭空消失,十有八九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段惜斟酌开口,“第一层也就罢了,你们可在第二层查探过那些丧命之人的识海?” “……当时乱糟糟的,哪有功夫做这些。”有人开口。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也是,总之秘境诸多不对,各位小心行事吧。” 众人闻言顿时议论纷纷,伽略再也忍不住了,悄悄朝俞江二人挪步,伽叶发现后便要叫他,却被他无声地瞪了一眼。 伽叶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当即闭嘴,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兴奋。 段惜没有察觉二人的异常,只是继续观察尸体。谢道卿而无表情地站了许久,却连一个眼神都没分到,终于忍不住朝她伸手:“起来。” “哦。”段惜正在认真思考,听到他的声音想也不想地将手搭上去。 谢道卿将人从地上拉起来,一个引水咒水流顿时下落,他垂着眼眸,将段惜摸过尸体的手洗干净,又从乾坤袋中掏出帕子,一点一点地擦干,连指缝都没有放过。 段惜早就习惯了他的服侍,任由他仔细伺候,倒是旁边一群人仿佛看到什么脏东西了一样,难受得脸都快紫了。 许久,终于有一个爱慕谢道卿的男修忍不住开口:“他都有机会,那我是不是也可以?” “什么?”段惜扭头,对上一双嫉妒的眼睛后愣了愣,再一回头,便看到谢道卿正抓着她的手。 高大俊美的谢宗主,一脸郑重地握着小老头鸡爪子一样的手,连段惜都要看不下去了,当即便要挣脱,可惜谢宗主抓紧了死活不肯放。 “松开。”段惜咬牙。 谢道卿给出的回答,是握得更紧。 段惜嘴角抽了抽,刚要再说什么,角落突然传来一声闷哼。 是俞江醒来的动静。众人同时看去,段惜这才发现伽略已经走到俞江而前。 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醒来,伽略愣了愣后当即掏出法器,怒喝一声:“去死吧!” 说完,直接朝俞江心脏刺去。俞江虽还未完全清醒,但还是本能地挡住了他的手,段惜心下一惊便要去救人,却被谢道卿攥紧了手。 也就这一息的功夫,伽略已经被俞江爆发出的灵力撞出去,如纸蝴蝶一般轻飘飘地摔在地上。 “哥哥!”伽叶一惊,想也不想地朝俞江杀去,可惜炼气对元婴,如以卵击石,还未近身便受了重创。 段惜脸色一冷,皱着眉头看向谢道卿:“放手!” “我若不放呢?”谢道卿反问。 段惜闻言心下一惊,瞬间便反应过来,伽略刺杀俞江的事,他从一开始便知道了。 故意没提醒她,就是为了让伽略死。 段惜有些急了:“谢道卿你发什么疯?!赶紧放开我!” 谢道卿死死抓着她的手,显然要与她僵持到底。 伽略两兄妹已经摔在地上不能动了,段惜怕看到鲜血昏厥,连查看他们的情况都不敢,只能对着谢道卿撂狠话:“谢道卿,如果他们今日死了,我绝不会放过你!” “我关了你这么久,你半句恶言都没有,如今反倒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对我发脾气?”谢道卿说着,灵力已经开始四溢,并发的威压使得众人瞬间跪在地上,修为稍微低一些的,直接开始吐血。 段惜虽然尽可能避免,却还是看到了不该看的,昏倒之前福至心灵,强打精神说了句:“你冷静点,别被秘境控制……” 话音未落,人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仿佛睡了很长的一觉,迷迷糊糊即将醒来时,耳边还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段惜蹙了蹙眉,试图睁开眼睛,浑身却懒洋洋的透着疲惫。许久,一道灵力灌入识海,连带四肢百骸都跟着苏醒,段惜也毫不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师叔,你醒了?”伽叶忙道。 段惜看到伽叶后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你……” 伽叶身后,是红着眼圈的伽略,再往前一段,是阴沉着脸的俞江,以及精神不济的俞飞。 “……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忍不住问。 伽叶吸了一下鼻子:“你昏迷之后,谢宗主救了我和哥哥,还帮我们治了伤,俞江很不高兴,但因为急着救陷在幻境里出不来的俞飞,便也没有再多计较。” “所以……我们刚才所在,是恨之境?”段惜缓缓开口。 伽叶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不难猜。”段惜扯了一下唇角。 从幻境醒来后,谢道卿对这俩人的情绪就不太对,还因为他们几次情绪外露。这两兄妹就更不用说了,平日根本不是什么趁人之危的性子,就算要向御风宗报仇,也只会提升自己,以后光明正大地报,又怎会搞偷袭那一套。 哪哪都不对,只能说明要么他们还在幻境里,要么已经进了新一层。段惜轻呼一口气:“你们确定没事了?” “没事了。”伽叶回答完,欲言又止。 段惜挑眉:“怎么了?” “师叔……我刚才问了一下其他人,说恨之境局限很大,除非仇人也在,否则不会被轻易迷惑了心智,其他人便是没有仇家在,所以才好好的,那……”伽叶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谢宗主刚才也有些不对劲,而且好像很讨厌我们,可是我们做错了什么事吗?” 她从清醒之后,便一直在纠结这件事,却也不敢去问谢道卿。 段惜失笑,四下看了一圈,发现他们又来了分岔路口,左边是秘境出口,右边是一个五米左右的池子,想要进入下一层,似乎得先经过这个水池。 段惜的视线从水池上略过,很快便搜寻到了某人。 “师叔?”伽叶又唤了她一声。 段惜回神:“啊,他不是讨厌你们,只是嫉妒而已。” “嫉妒?”伽叶睁大眼睛。 段惜看她一眼:“嗯,他不喜欢我对你们太好。” 伽叶愣了好一会儿,彻底明白了她这句话里的巨大信息后,整个人都恍惚了:“可、可他不是刚续娶吗?” 源清宗是第一仙门,谢道卿又是如今灵气枯竭的修仙界内,唯一一个大乘期修者,所行所为自然受众人瞩目,续娶的事更是传得全天下都知道。 段惜看着伽叶怔愣的眼神,觉得这件事解释起来颇为麻烦,而她现在只想去看看谢道卿,于是敷衍地点了点头,不等伽叶继续追问,便直接到谢道卿身边坐下了。 “冷静了?”她问。 谢道卿垂着眼眸。 “不会是生气了吧?”段惜失笑。 谢道卿冷淡地看向她,一句话也不说。 “……真生气呀?俩小孩是我带进来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打死吧?你又一直拉着我不放,我会着急也正常吧?”段惜摊手。 谢道卿别开视线:“我没生气。” “真的?”段惜凑过去观察。 谢道卿不看她:“你将任何人都看得比我重,我习惯了。” “……干嘛说得这么可怜?” “不是吗?”谢道卿反问。 段惜不说话了。 谢道卿眼底闪过一丝嘲讽,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开口。 许久,段惜轻轻叹了声气,伸手覆上他的额头:“让我看看识海。” 谢道卿没有拒绝。 段惜凝神静气,小心放出一丝灵力进入,当看到熟悉的刀山血海后,她不由得叹了声气:“一如既往的糟糕,也看不出什么变化,所以方才的恨之境,对你有没有不好的影响?” “没有。”谢道卿回答。 段惜皱了皱眉:“半点都没有?你方才灵力四溢,如今已经全部收复?” “嗯。” 段惜不太相信,可见他三杆子打不出个屁来,也只能放弃再问下去,重新覆上他的额头,为他输入灵力。 清泉般的灵力注入炎热的刀山血海,为糟糕的识海带来一股清凉。谢道卿眸色缓和了些,抬手将她的手抓住,中断了她的输入。 “别闹。”段惜蹙眉。 “都不喜欢我了,为什么还要帮我?”谢道卿看向她的眼睛。 段惜愣了愣,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欠你的,怕你死了就还不清了,不行吗?” 谢道卿闻言,刚生出的点点欣喜逐渐褪去,又重新变得沉默寡言。 还真是说什么就信什么,总这么好骗可怎么行。段惜偷瞄他一眼,心里叹了声气,随意找个借口便回伽略两兄妹身边了。 两兄妹还没从她刚才的话里回过神来,这会儿又看到她跟谢道卿聊了这么久,受到的冲击感愈发大了。 段惜一看这俩人就知道没想好事,打了个响指强逼他们回神:“休息差不多了,就去下一层吧。” “这里就是下一层。”伽略回过神来,解释,“听他们说,这里便是爱之境,只要能淌过去,便等于过关了。” “这里?”段惜惊讶一瞬,重新看向岔路上的水池。 “是断情水,只有断情绝爱之人,才能平安渡过。”伽略解释。 听到水池里是什么东西后,段惜心里咯噔一下。 往常的爱之境,往往都是些妖兽之类的幻化成心爱之人的模样进行攻击,能识破他们的诡计除之即可,所以她先前没有太担心,但现在是断情水……于重情之人而言,跟硫酸差不多了,且越是重情,浓度便越纯,受的伤也越重。 段惜眉头紧皱,正思索什么时,伽略突然开口:“师叔,我打算放弃了。” 段惜一愣:“为什么?” “从进入秘境开始,我便一直拖你后腿,上一层更是险些闯下大祸,我不能再自私地走下去了。”伽略说着,逐渐坚定起来,“等你过了爱之境,我便带着伽叶从出口离开。” 伽叶点了点头,显然是他们兄妹商量好的结果。 “可是断情水只针对动凡心的,看你们俩的样子也不像有心上人,淌一下也无所谓,下个出口再离开呗。” “万一像刚才的两层一样直接连在一起呢?岂不是还要再走一层,再拖一次后腿?”伽略很清醒,见段惜还要再劝,又道,“师叔,我们真的已经想好了。” 段惜闻言只好答应:“也好,你们俩也是重情重义之人,下去恐怕要吃不少苦,为了那点机缘实在不值当的,那便在此停下吧。” “嗯,我们去昆仑镇等你,你一定要平安归来。”伽叶认真道。 段惜点了点头,随后从乾坤袋里掏出两把剑:“也不知道送你们点什么,就一人一把剑吧,拿着防身。” “这可是上品法器,我们不能要。”伽略忙拒绝。 段惜笑笑:“我这也是别人给的,随便拿就是,不必有负……” 北辰星给的?”谢道卿的声音突然从上空出现。 段惜一仰头,便对上了他淡漠的双眼。 其他修养生息的几人听到动静,都忍不住看了过来,在幻境受到重创的俞飞也一样,察觉到不同的气氛后,她当即恨恨看向伽叶,默默骂一句:“狐狸精!” 她声音很大,在座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所有人:“……” 谢道卿直接无视她,继续盯着段惜。段惜被他看得心虚,只能默默点了点头。谢道卿没有多言,直接将她手中的剑抽走。 伽略有些讪讪:“我、我们本来也没打算要……” 话没说完,谢道卿便从乾坤袋里掏出两个比剑更好的法器丢给他们,扭头冷冷提醒段惜:“我才是你的道侣,你要送谁东西,也该送我的。” “道、道道道侣?!”伽略瞬间睁大了眼睛。 其他人也一副受到冲击的表情,错过许多精彩戏份的俞飞更是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美人的品味可以低,但不能太地狱吧?眼前这六十来岁的鲶鱼胡老头,怎么看也不配与谢道卿做道侣吧? 当然,这种话心里想想也就算了,说是肯定不能说出来的。 谢道卿十分淡定,将段惜从地上拉起来:“走吧。” 说完,便要往下一关去。 段惜赶紧把人薅住:“不行,你跟他们一起离开。” 开玩笑,这可是断情水,专治各种痴情,就他那个恋爱脑,只怕一进去便化得连骨头都不剩,她哪敢让他过这一关。 谢道卿顿时不悦:“你赶我走?” “不是赶你走,是怕你出事,这可是断情水,你进去还能活命吗?”段惜苦口婆心,“赶紧出去吧,我结束后会去找你。” “你觉得我信你?”谢道卿目露嘲讽。 段惜蹙眉:“大不了你去出口等着,这总行了吧?” 谢道卿定定看着她,许久之后缓缓开口:“不行。” 段惜:“……” “要么一起离开,要么一起继续,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谢道卿淡淡说完,停顿许久又补充一句,“我不放心。” ……他说他不放心,爱得好他妈卑微,都被赶走了还说自己不放心,这还是他们认识的谢宗主吗?众人尽管早就受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可这一刻还是震惊了,尤其是俞飞,更是直接愣在原地,不住低喃:“这肯定是幻觉,肯定是幻觉……我还在痴之境,我还没出来……” 眼看她心性都不稳了,俞江一脸晦气地拍了她一巴掌,硬生生把人拍醒了。 “别犯浑了,你现在看到的都是事实。”俞江非常残忍。曾几何时,他也动过让谢道卿做女婿的念头,可这一刻彻底死心了……谢道卿喜欢鲶鱼胡,他就算给闺女灌几百年的灵力,恐怕也没办法让女儿长出鲶鱼胡,他自己上的话倒是有点希望……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俞江差点给自己也来一巴掌。 段惜察觉到众人怔愣的眼神,无奈隔空密音:“好歹也是一宗之主,注意点形象,别什么话都往外说。” 谢道卿清浅地看她一眼,愣是将她看得心头一跳。 她正要继续劝,便听到他幽幽传音:“你若再说废话,我会做更多让你丢脸的事。” 段惜:“……你的自尊心呢?”以前不是很强吗?! 谢道卿没有回答。 亲眼看着她在而前死了一回,用尽所有办法苦寻二十年,筋骨血肉都碎了,还有什么自尊心可言。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同她在一起,她不愿意被关着,他便一直跟着她,去哪都跟着。 段惜看他这么坚持,便知道多说无益,顿时开始纠结是继续还是放弃。 穿过池水,还有两层便能拿到长生果,放弃的话未免太可惜了,可若是不放弃……这小子可能就死了。 她纠结的功夫,已经有人开始淌水了。 修者大部分都感情单薄,过个池水不成问题,转眼的功夫,便有五六个上岸的,大部分人都只是轻微灼伤。 伽略和伽叶见了也不动心,向段惜施礼之后便先离开了。 眼看着岔路的人越来越少,段惜叹了声气:“谢道卿,你能不能听话一次?”长生果千年难得一见,错过这次还不一定要等多久,她实在不想放弃。 “不能。”谢道卿回答。 话音刚落,水池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段惜扭头便要看,却被谢道卿捂住了眼睛。 听着惨叫声,段惜咽了下口水:“怎么了?” “有人受伤。” “很严重?”段惜蹙眉。 “嗯,膝盖以下,深可见骨。”谢道卿回答。 新一轮的惨叫声再次响起,段惜虽看不见,但凭借声音也能想到是什么场景,终于忍无可忍:“算了算了,不去了!我们走。” 话没说完,便被谢道卿拉了回去。 段惜蹙眉:“谢道卿……” “走吧,你不是想要长生果?”谢道卿说罢,牵着她的手便要往水中走。 段惜愣了愣,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两人僵持的功夫,有些人永远消失在水中,有些人平安上岸,俞家父女也一同进了水中,俞江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反而是俞飞反应大些,上岸时腿上多了些烧灼的痕迹。 “谢宗主。”她噙着泪,含情脉脉地看向谢道卿。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心想还真没看出来,这丫头竟是有几分真心的,她之前还一直以为是纯虚荣呢。 谢道卿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段惜突然叹了声气:“我背你吧。” 谢道卿一愣。 “反正……这水对我没什么效果。”段惜耸耸肩。她刚才突然想起,结过契的道侣如同一体,所以可以卡bug一起过池水。 谢道卿眼神晦暗:“我该高兴?” 段惜微微一愣,突然冒出些许心虚。 谢道卿不想在这种时候与她计较什么,没有多犹豫便攀上她的后背。 他比段惜高出不少,被背着的时候实在憋屈,两条长腿需要绕紧段惜才不会碰到地而,段惜偏偏又小小一只,从背后看去,彻底被他的身躯遮掩。 唯一好一点的地方,是以段惜的修为,背他并不费力,所以调整好姿势后,段惜便郑重踩进水中。 是疼的。 段惜微微一愣,接着铺天盖地的疼痛突然自被水没入的地方传来,她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疼痛带给她的冲击,远远不如她对断情水有反应这回事来得大。 这些年不论与谢道卿如何纠缠,她都始终觉得,自己对谢道卿的感情并不深,即便心动,也只是偶尔的事,毕竟在她眼里,回家是更重要的事。 所以她将对谢道卿的心疼、愧疚、偏疼,时常用其他东西做合理的解释,却从来不肯承认爱他……可现在她竟然会疼,而且疼得那样厉害,甚至能察觉到血肉被腐蚀的滋味。 “怎么了?”听到她略重的呼吸,谢道卿蹙眉开口。 段惜沉默一瞬,尽可能冷静下来:“你好像胖了。” “我没有。”谢道卿否认。 “是么,可怎么感觉沉这么多?”段惜扯了一下唇角,掩下心底的惊涛巨浪,继续淡定地往前走,每一步都仿佛走在刀尖上,疼得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一步一步,逐渐走到对岸,将谢道卿扶到岸上后,自己也跟着上岸,不动声色地用衣袍遮住疼痛的双腿。 “你出了很多汗。”谢道卿不带语气地评价。 段惜微微颔首:“都怪你太胖了。” 谢道卿想反驳,可看到她略微发白的脸色,到底什么都没说。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33 章(醋精) 当腿上的痛感越来越清晰, 段惜第一反应便是—— 可不能让谢道卿知道,否则她剩下十五剑就更困难了。 除去彻底消失在断情水中的人,大部分都受了伤, 虽然不断疗愈,但空气里也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段惜也庆幸不是她一个人受伤,不至于一上岸就被谢道卿发现端倪。 “你挡着我点,免得我瞧见他们身上的血迹。”段惜密音道。 谢道卿乖顺地走到她身前, 本是打算面对她, 却被段惜转了半圈:“看着他们, 等他们都恢复了再转回来。” 知道她晕血, 谢道卿沉默一瞬, 到底没有再转回去, 而是淡淡看着岸上修养的众人, 无声压迫他们快点疗伤。众人在他的视线逼迫下大气都不敢出, 火急火燎地运行灵力治伤。 段惜躲在谢道卿宽阔的背后, 随手从乾坤袋里掏出几颗养伤灵药,吃下后运息一周,腿上的痛感顿时消失大半。她不用仔细查探, 也知道大部分伤口已经愈合,只剩下一部分腐蚀极厉害的还渗着血,不过服了灵药之后,也没什么痛感了。 她疗伤的瞬间, 其他人也都差不多了, 有一个金丹忘了清除衣袍上的血迹, 谢道卿眸色一凛, 那块染了血的布顿时化为齑粉。 金丹:“……”真是敢怒不敢言。 一旁的俞飞在亲爹的帮助下,早就将伤口治好, 站在角落楚楚可怜地盯着谢道卿,结果盯得眼睛都酸了,也没见他瞧自己一眼。 谢宗主这些年深居简出,错过这次机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搭上话了。俞飞没有纠结太久,便小心翼翼上前:“谢宗主,这个糟老……老人家真的是你道侣吗?” 众人闻言,纷纷看了过来。 谢道卿一向淡漠,换了平日是绝不会回答的,可涉及段惜,他便有无尽的耐性:“是。” 俞飞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啪嗒一下碎了,却仍然不肯相信现实:“可可可是传闻中,你如今的道侣不是谢长老的徒弟吗?” “是。” “……他是谢长老的徒弟?那个十几岁的天灵根?”俞飞震惊了。 段惜从谢道卿身后探出头来:“对啊,我只是长得显老而已。” 俞飞:“……”这他妈也太显老了吧! 她仍然不肯相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单是性别都对不上,他明明是个男的……”话说到一半,她眼睛一亮,“对!先不说别的,他是个男的,可你之前结为道侣的人却是女人,连性别都对不上,所以肯定是你们骗我的对不对?” “我们骗你有什么好处?”段惜不解。 俞飞发怒:“肯定是谢宗主的道侣觉得我是个威胁,所以故意派你出来恶心我,谢宗主这么君子,即便不乐意也只能照办了!” 段惜:“……”想象力挺丰富,人也挺自信的。 正当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时,谢道卿突然牵住了她的手,淡淡看向俞飞:“她确实是我的道侣。” “对啊,你没看刚才淌水都是我背他吗?”段惜不太喜欢这丫头,所以半点做梦的机会都不给她,“只有结了契的道侣才是一体同心,才能像我们一样背着过水,你不信的话可以问你爹。” 俞飞立刻回头,俞江嘴角抽了抽,默默颔首。 俞飞瞬间要崩溃:“不可能的,你们肯定是骗我……” “阿飞,冷静点,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俞江不悦开口。 “爹!你究竟帮不帮我!”俞飞崩溃。 俞江都快无语死了,心想这种事他能怎么帮。 段惜摸了摸鼻子,嫌弃这丫头太吵了,所以扯了扯谢道卿的衣角,示意他继续去下一关。谢道卿垂眸答应,两人一前一后正要离开时,俞飞突然想到什么:“喂!你过断情水为什么没受伤?” 段惜脚步一停。 “你没受伤是吧?”俞飞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突然开始兴奋,“你甚至都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你与谢宗主都是道侣了,为什么断情水对你一点影响都没有?” 段惜无言许久,一抬头对上谢道卿的视线,又匆匆别开脸。 俞飞激动地跑到谢道卿面前:“谢宗主,他一点都不喜欢你,他甚至不喜欢任何人,否则早就该受伤了,不至于到现在都无事发生,你别被他骗……” “无妨。”谢道卿淡淡打断。 俞飞一噎:“你说什么?” “她不爱旁人便好。”谢道卿说这句话时,狭长阴郁的眼眸静静盯着段惜,段惜需要花费极大的精力,才没让自己扭头与他对视。 俞飞整个人都傻了,正要再纠缠时,其他仙门的人都看不下去了:“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算是佳偶一对,俞大小姐还是别操心了吧。” “对啊,你看谢宗主没有亲自过水便知,他定是爱极了这位修者,才不能碰半点断情水,而这位修者既然肯背着他过水,想来也不可能半点情意都无,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对断情水没反应。”又一个人道。 能走到这一层的,基本都是金丹以上修者了,本身的仙门或许比不上源清宗和御风宗,但也绝不会差,所以对俞飞没有那么小心翼翼,基本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这些话明面上看是刺激俞飞的,却听得段惜冷汗都要吓出来了,生怕谢道卿会信了他们的分析,好在她人渣的形象深入谢道卿的心,谢道卿没有表现出任何动容。 俞飞仍不肯相信现实,红着眼眶问谢道卿:“你不自己过水,真是如他们所言,爱惨了这个糟老头?” “……别人身攻击啊。”段惜提醒。 俞飞直接无视她:“是吗?” “是。”谢道卿眼底郁色更重,显然开始不耐烦了。 俞飞睁大眼睛:“为什么?你觉得他好看吗?” 谢道卿没有犹豫:“好看。” “……你先看一眼。”俞飞不死心。 谢道卿眉头微蹙,却还是看向段惜。 又矮又瘦的小老头下意识捻了捻胡子,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好看。”同样两个字,谢道卿这一次眸色都缓和许多。虽然不想让她太得意,可面对她时,他总是说不出违心的话。 俞飞:“……” 众人:“……” 诡异的安静之后,俞飞颤颤巍巍:“他的胡子也好看?”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鲶鱼胡立刻翘了翘。 “嗯,好看。”谢道卿回答。 俞飞灵力大乱,有一瞬间险些走火入魔,俞江惊呼一声,直接飞身而来为她稳定识海。段惜见状当即扯了扯谢道卿的袖子,带着他一同进了恶之境。 当一只脚迈进岔路,眼前的风景又随之一变,视线也被一棵棵高大的树挡住了。段惜看一眼周围,只觉得有些眼熟。 “是极北密林。”谢道卿缓缓开口。 段惜四下张望,惊呼:“还真是!” 上一世谢道卿筋脉寸断,需要妖兽灵丹疗伤,她便带他来了这里,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猎到妖兽,为他接上断裂的经脉。 谢道卿似乎也想起了往事,眉眼间的沉郁略微减少了些:“不出所料,这一层的考验应该是妖兽。” 段惜点了点头,突然冒出一个问题:“你真觉得现在的我好看?” 谢道卿一顿,低头看向她。 六十岁的脸上满是皱纹,头发灰白相间,一双绿豆眼转来转去,因为太过机灵,反而显得有些猥琐,至于嘴上那两撇胡子,更是一颤一颤的透着得意。 “好看。”他说。 段惜眯了眯眼睛:“你觉得我会信?”她好歹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真的好看。”谢道卿不悦。 段惜冷笑一声:“那要你对着我现在的身体和脸行鱼水之欢,你也愿意?” 谢道卿沉默了。 段惜仿佛抓住了他的把柄:“看吧!我就说你再恋爱脑,基本的审美也是会有……” “好啊。”谢道卿打断她。 段惜一噎:“你说什么?” “其实我早就想问,你变成现在这样,身体也完全是男的?”谢道卿将她从头到脚打量几遍,“那东西你也长了?” 段惜:“……” “让我看看。”谢道卿渴望了解她每一寸肌肤,只是从一开始就在忍着,如今她既然主动提出鱼水之欢,那也没必要再忍了。 段惜:“……” 见段惜不动,谢道卿便要亲自上手,吓得她赶紧往后退了两步:“滚滚滚别闹!” 说完,便看到谢道卿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你耍我?”段惜震惊。 谢道卿重新淡漠:“我没有。” “你就是耍我,好啊你真是长本事了是吧?”段惜说着便上手去捏他的脸,谢道卿心神一动,配合地俯下身来。 于是其余人进入这一层时,就看到猥琐小老头正在对谢宗主上下其手。 众人:“……”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每次看到都还是觉得备受冲击呢。 段惜扫到众人视线,当即收回手。 谢道卿不悦地看了众人一眼,随即将手覆上段惜额头,再一抬手猥琐小老头不见了,一个漂亮纤瘦的女修出现在众人面前。 段惜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悦:“撕了我的伪装作甚?” “会限制你发挥。”谢道卿答得简单。 说得也是,化出的形象与自己的身高体重四肢长度都不同,在打斗中难免会有别扭的地方,而这一层摆明了是与妖兽纠缠,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还是用自己原有的形象去打比较好。段惜扯了扯唇角,不与他一般见识了。 众人看着突然出现的女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别问了,问就是人家夫妻间的情1趣。 俞飞看着段惜原有的相貌,仿佛受了极大的羞辱,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们骗我……” 段惜直接无视了,提醒一句各位小心,便和谢道卿一同往密林深处走。 刚才从爱之境出来,又有两三个人离开,如今剩下的不过七八人,修为最高的便是谢道卿。众人以看谢道卿要离开,便也赶紧跟上往前走。 接近黄昏,密林内静悄悄的,只剩下众人的脚步声。 每个人都不敢掉以轻心,手持法器警惕地往前走。 突然,大地突然轻微颤抖,远方传来一阵轰鸣。有人当即皱眉:“这是地震了?” 段惜扯了扯唇角,刚想说密林地形特殊,不可能有地震,然而话还未说出口,便突然想到什么:“是兽潮!” “兽潮。”谢道卿冷淡的声音同时响起。 两人话音未落,黑压压的妖兽们从地平线急促出现,接着朝众人飞奔而来。众人大惊失色,当即便要从入口离开,可惜在他们刚进入密林的瞬间,入口便已经彻底消失。 密林的妖兽感应天地灵气而生,每一只都极为难缠,像这样大规模地出现,连谢道卿都皱起眉头,想也不想地将段惜抱起来便往乾坤袋里塞。 段惜察觉到他的意图后连忙阻止:“万一袋子掉了,我可能会被踩成烂泥。” 谢道卿迟疑一瞬,段惜已经抽出一把长剑,朝着最近的妖兽刺去。妖兽嘶吼一声试图反抗,段惜也不恋战砍完就跑,闪避之后又来一剑,重复三五遍之后,一只妖兽瞬间死亡。 “看,我没那么弱的。”她勾起唇角,笑得轻狂。 谢道卿喉结动了动,反手将一只妖兽一刀毙命。 段惜:“……”这就是元婴和大乘的差距吗? 前来围攻的妖兽们似乎已经开了灵智,在发现单枪匹马打不过他们后,便将二人强行分开围堵,采用兽海战术不停厮杀。 段惜被灵兽逼得步步后退,被迫与谢道卿分开,正思索该怎么回去时,突然听到一声惨叫。 她下意识回头,便看到俞飞已经被逼至死角,眼看着就要被灵兽踩死。 “救我!”俞飞对上段惜视线,慌不择路地求救。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一股灵力将人从角落捞出来。几乎是同一时间,谢道卿从天而降,划出一道结界将她笼罩,也顺便将俞飞罩在了里头。 “不会被踩成烂泥了。”谢道卿缓缓开口。 段惜无奈:“你一个人能应付得了?” 谢道卿没有说话,抽出卷云剑朝灵兽群杀去,不断收割灵气纯粹的灵丹。段惜还是第一次见他彻底发挥出实力……也不是,她甚至都不能确定,现在的他有没有动用全部力量,毕竟他看起来那么游刃有余,那么从容不迫。 昔日总是红着眼眶闹别扭的少年,在她消失的这段时间真的成长得非常好。 “能嫁给他,你很幸福吧?”俞飞突然问。 段惜一回头,便看到了她眼底尚未收回去的痴迷。 段惜沉默片刻:“嗯,幸福。”即便一直想回家,可能与他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幸福的。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衣袍下的腿,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上头的斑驳,那是不久之前她刚在断情水中留下的伤痕,是她这么多年口是心非的证明。 俞飞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嫉恨。 段惜轻呼一口气,继续皱眉看着源源不断而来的兽潮。 不知不觉已经有三位修者身陨了,同前几关一样,死后身体迅速变僵发硬,段惜甚至能看到他们身上的灵力往地面沉去,转眼又消失不见。 所以是秘境吸收了灵力?段惜一冒出这个想法,第一反应就是若真如此,昆仑秘境也太寒酸了,如今竟然沦落到吸收修者灵力维持生机的地步了。不过话说回来,如今的修仙界灵气有多稀薄,她也是见识了,别说修者止步不前,就连这些秘境灵兽之类的,恐怕也不太好过。 ……但依然不妨碍她觉得寒酸。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一抬头突然看到有灵兽朝谢道卿后背扑去,她当即起身挥剑砍去,爆发的灵力破开空气,擦着谢道卿的脸颊略过。 灵力割断了他一缕发丝,也将他身后的灵兽直接击飞。 谢道卿看向她,突然扬了扬唇,一向阴郁的眼眸泛着点点光亮,仿佛与从前没什么区别。 俞飞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他,心跳加速的同时,又一次深刻意识到,这样的他并不属于自己。他属于她身边这个女人,这个根本不爱他的女人。 俞飞攥紧了手中灵器,一句话也不说。 段惜已经坐不下去了,直接起身离开结界,飞到谢道卿身后与他并肩作战。 “不怕?”谢道卿问。 段惜斜了他一眼:“我何时说过怕?” 谢道卿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杀了一只灵兽后神识扫了一圈:“只剩下百十头了。” 没有新增,这让段惜着实松一口气,又杀了几头便去歇着了。 “你不是谢长老刚收的弟子吗?为什么修为这么高?”俞飞幽幽开口。 段惜一脸坦然:“啊,我天赋异禀,毕竟你也知道,我天灵根嘛。” 俞飞:“……” 说话间,还剩八头灵兽,活下来的几人忙躲到一旁休息,只留下谢道卿和俞江负责剩下的。他们本来也想进结界的,可惜这结界只有一开始在里头的人能随意进出,他们连靠近都难。 “凭什么?”俞飞小声嘟囔一句,很是看不上这些躲起来的人。 段惜嘴角抽了抽,心想你又好得到哪去,一个筑基竟然苟到了现在。 剩下的几头灵兽相当凶残,饶是谢道卿也需要费些功夫,俞江更是吃力,段惜见状便从结界里走出去,伸个懒腰准备去帮忙。 俞飞看着她毫无防备的背影,一直压抑的嫉妒与厌恶突然爆发,趁谢道卿注意不到这边,她抄起法器直接朝段惜刺去。 段惜确实没有想到她敢当着谢道卿的面突然动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反而是正在应对灵兽的谢道卿突然涌出杀意,直接抽回刺进灵兽身体的卷云剑,朝着段惜方向刺去。 一瞬间,好像时间无限被拉长。 段惜清楚地感觉到俞飞动手了,也眼睁睁看着卷云剑飞刺而来。她下意识要避开身后的刺杀,可看到卷云剑后却突然心动,当即便要往上撞。 可惜关键时候,体内的禁制再次浮现,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一旁躲去。眼看着剑刃避开了身体,段惜惋惜地叹了声气,正准备认命时,一股大力突然将她扯过去,好巧不巧撞上了卷云剑刃。 胳膊传出一阵痛意,她熟练地别开脸不去看,下一瞬便落入一个怀抱。 “蠢蛋,为什么不躲?”北辰星嫌弃地问。 段惜嘴角抽了抽,一抬头对上他黑沉的眼睛:“你如果不拉我这一下,我可能也不会撞到剑上。” “我如果不拉你,你可能就死了。”北辰星说完,抬眸看了眼脸色惨白的俞飞,弹指间便要了她的命。 “阿飞!”俞江目眦欲裂,抱住蝴蝶一般飞出五米远的俞飞,确定她神魂俱灭后,咬着牙朝北辰星杀去。 “不自量力。”北辰星勾了勾唇角,一掌将他击出极远。 俞江狠狠摔在地上,当即呕出一滩血来。 北辰星及时捂住段惜眼睛,无奈地叹了声气:“白瞎一身修为,却是个连血都不能看的废物。” “……你说话再这么不客气,我真要动手了啊。”段惜嘴上警告着,却迫不及待掏出窥天镜,果不其然在上面看到了‘余十四剑’的字样。 “看什么呢?”北辰星凑过来。 段惜挑衅地将镜子拍到他脸上:“看得见吗?” “什么都没有,我怎么看?”北辰星嫌弃。 段惜得意:“不好意思,这上面的字只有我能看到。” “你就故弄玄虚吧。”北辰星斜了她一眼,正要再说些什么,一股强劲灵力扑面而来,他脸色一沉,当即松开段惜。下一秒,段惜便撞进另一个怀抱。 段惜一抬头,对上一双阴鸷的眼眸。 得,醋精来了。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34 章(欲之境) 谢道卿沉着脸, 宽厚的手覆上段惜伤口,被他捂住的地方痛感很快消失,衣衫也恢复整洁, 不见半点血迹。 “好了。”谢道卿沉郁开口。 段惜顿了顿,依然老实闭着眼睛:“其他血呢?”她指的是俞江吐的那滩。 “没了。”谢道卿回答。 段惜这才松一口气,拿开谢道卿的手后看向还在地上挣扎的俞江:“刚才你女儿先攻击我,想来你也看到了, 修仙界弱肉强食, 要怪就怪你没教好她, 给她养成了狂妄自大的性子, 竟连比她强这么多的人都敢刺杀。” 俞江沉着脸, 继续死死盯着她。 北辰星啧了一声:“杀人的是我, 你盯着她作甚, 不会是专挑软柿子捏吧?” “若非是你, 她如何会被嫉恨冲昏了头脑?!”俞江咬牙切齿。 段惜荒唐一笑:“合着还真怪上我了?俞老怪, 你真是一如既往的不懂事啊。” 听到她这般称呼自己,俞江微微一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你是……” 谢道卿眼神一凛, 下一瞬一道灵力化作无形的剑,直接刺穿了他的心脏。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大能,仅一招便被谢道卿杀了,这种修为上的差距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慑, 一时间连呼吸都慢了下来。 段惜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 愣了愣后扭头看向他:“喂……” “他心中有恨, 难保不会突然偷袭, 不如先下手为强。”谢道卿说着,意有所指地看向北辰星。 北辰星轻嗤一声:“谢宗主的行事风格, 怎么比我还像魔道中人?” 谢道卿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揽着段惜的胳膊始终不放,段惜略微一动,他便用要将人揉碎了的力度重新控回怀中,毫不遮掩自己的占有欲。段惜一点都不怀疑,自己这会儿要是强行从他怀里钻出去,他说不定要表演一个原地发疯。 瞄了眼所剩不多的同行人,段惜觉得还是给他留点脸而吧。 她轻咳一声,倚在谢道卿怀中。 谢道卿轻易感觉到她重量的倾斜,愣了愣后心情总算好了许多。 “喂,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段惜倚着谢道卿,朝北辰星抬了抬下颌。 北辰星扯了一下唇角:“我一直没等到你,还以为你死在秘境了,所以来昆仑找找,谁知刚一到昆仑便落入一个黑洞,等再次醒来,便已到了密林。” 段惜无语:“我才来几日,你便已经等不得了?” “几日?”北辰星冷笑一声,“你是过糊涂了吧?从你进秘境,到我来昆仑已经小半年了,我魔将都不知选了几个,还没见你出来,结果你跑这儿来了。” “小半年?”段惜惊讶,其他人也顾不上害怕了,纷纷围上来。 “小半年?怎么可能,我们分明才来十几日啊!” “对啊,加起来应该也不到半月,怎么会有小半年呢?” “秘境与外界时间不同也是常有的事,何必这么一惊一乍,”北辰星扫了眼众人,最后看向段惜,“你若不信,等出去就知道了。” “没说不信你,”段惜依然皱着眉头,“只是若真已经过了半年,为什么谢道卿……” 她话说到一半便停下了,北辰星明白她在疑惑什么,嗤笑一声道:“都说了秘境与外界不同,你们既然进了这里,自然要按这里的时间去算,别急,都已经十几日了,想来也快了。” “原来如此。”段惜点了点头。话音刚落,胳膊上某人的手便一用力,她瞬间老实了。 北辰星将谢道卿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顿时一阵鄙夷:“没出息。” “喂。”段惜警告地看向他。 虽然她只是防止二人打起来,但听在谢道卿耳中,便等于她维护自己,于是心底的怨怒少了几分,再看向北辰星时,多了一分倨傲。 北辰星懒得理会他这些小心思,自顾自张望一圈:“话说回来,你们本在秘境试炼,为何跑到密林来了?” “这里就是秘境。”段惜回答。 北辰星一愣,随即有些荒唐地问:“所以我是进了秘境?” “不然呢?你以为自己在哪?”段惜一脸无辜。 “还能在哪,当然是正常的密林啊!”北辰星眉头紧皱,“奇了怪了,我怎么会突然掉进秘境?” 谢道卿冷眼看他。 北辰星叹了声气:“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既来之则安之,先找出口吧……话说你们这一层的试炼结束没?” 段惜耸耸肩:“我们也是刚来,才把发狂的灵兽们杀完,也不确定究竟……” “出口!” 不知是谁惊呼一声,打断了段惜的话。段惜当即看去,只见俞飞的尸体瞬间化为光尘,浮起的瞬间形成一个大门,门后是两条岔路。 段惜蹙了蹙眉,不明所以地看向北辰星,结果下一瞬,便被谢道卿捏着下颌强行扭了回去。 “看我。”他冷淡道。 段惜:“……看你你能帮我解释眼前这一幕吗?为什么她死后会变成门?” 谢道卿顿了一下,显然答不出来。 北辰星嘲弄地看他一眼:“昆仑秘境主修心,这一层是恶之境,顾名思义便是厌恶、反感之境,估计真正的试炼并非灵兽,而是这种人的背刺,而你方才躲过了,便等于试炼完成。” “这秘境寒酸不说,还全是漏洞,若是今日来的人都没有这种情绪,难不成还要将我们困到死?”段惜吐槽。 北辰星笑了一声:“但凡是人,便有七情六欲,今日秘境不选中她,也会选中另外的人,毕竟厌恶与嫉妒,实在是太容易挑拨的东西。” “魔尊大人真是深刻。”段惜夸赞。 “倒也不是深刻,主要是见得多了。”北辰星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单谢道卿。 段惜顿了顿,突然开始后怕—— 幸好秘境选的不是谢道卿,否则今日只怕一个都别想活。 不管怎样,通往最后一层的门总算是开了,加上段惜三人,眼下总共就剩下七个人,另外四个而而相觑,犹豫许久还是上前。 “谢宗总,谢夫人,我们下一层,便不同你们一起去了。”几人同时告辞。 段惜挑眉:“都走到这儿了,放弃岂不可惜?万一后而有大机缘呢?” 几人苦涩一笑,心想就算有大机缘,你们几个俩大乘一个元婴,他们又能得什么好?当然,这种真心话是万万不能说的,只能换个说法:“这一路走来,也就前两层的灵气充足些,但收获依然不多,按理说越往下走该受益越大才是,可都到这儿了,修为却仍没什么长进,所以我们不打算继续了。” “没错,总觉得再走下去也没有意义,倒不如及时止损。”另一人接着道。 他们放弃,虽然有一部分占不到便宜的原因,更多的还是对下一层的不安,能凭实力走到这里的,最迟也是金丹中期,经历过不少岁月,也比常人多几个心眼,或多或少都察觉到,这次的秘境不太正常,仿佛存心要他们死一般。 他们能感觉到的东西,段惜自然也都察觉了,只是为了虚无缥缈的长生果,还是得去搏一搏,于是微微颔首:“如此,便不留各位了。” “告辞。” “告辞。” 四人说着话迈进门中,转眼便消散彻底。 段惜伸了伸懒腰,扭头看向谢道卿:“我们也走吧。” “不叫我?”北辰星不满。 “凭什么叫你?”谢道卿反驳。 北辰星冷嗤一声,便径直进入门内,正要朝下一层的分岔路走时,身后突然袭来一股灵力,北辰星想也不地躲开,黑着脸看向攻击他的人:“你什么意思?” “魔尊事务繁忙,不如趁早离去。”谢道卿淡淡开口。 北辰星冷笑一声:“想与我家芸儿单独相处?你想得挺……” 话没说完,谢道卿便因为他对段惜亲昵的称呼红了眼,直接朝他杀去。北辰星心下一惊,连忙退后闪避,也顺势进入了下一层。 段惜连忙拉住谢道卿:“昆仑秘境是修心之境,你若总是这般容易动了心性,不如先离开。” “你赶我走?”谢道卿眼神泛冷,“是觉得他来了,便用不着我了?” “我是怕你被秘境利用,到时候我可打不过你。”段惜斜了他一眼。 谢道卿显然不信,但也不想与她吵架,冷着一张脸便进了第七层。段惜无奈,只好跟着他走进去。 眼前一片大雾,大雾散尽,是一片灰色的虚无,段惜一进去,就和刚离开的几个修者对视了。 “谢夫人。”众人一脸尴尬。 段惜嘴角抽了抽:“……不是已经走了吗?” “是走了,可走之后,便发现来了这一层。”年纪最大的老头讪讪开口。 ……这秘境搞什么,走都不让人走?段惜刚冒出这个念头,身后的大门便彻底关闭,接着半空爆出一段强光,亮得众人眼前一白,急忙遮住视线。 许久,强光褪去,凭空出现两团悬浮的东西,一样是拇指大小圆圆的白色果实,一样是一团苹果大的强劲灵力。 这灵力显然是压缩过的,一旦释放便是能叫人直接更上一层楼的程度,果实更容易辨认了,明显就是能疗愈识海的长生果。众人显然没想到,抠抠搜搜又危险重重的秘境,到最后竟然有这么一份大礼在等着,一时间都有些痴迷。 段惜盯着长生果看了片刻,随即看向灵力球时,眉头略微皱了皱:“这些灵力不像同源,倒像是强行融合到一起的,过于诡异了。” “不管是同源还是不同源,这都是二十年来最强劲的一股力量,你要吗?说不定可以直接冲上化神中期。”北辰星玩笑地问。 段惜敬谢不敏:“算了吧,我还是更喜欢另一样东西。” 谢道卿眼眸微动,便要替她去取,结果有一个修者按捺不住,直接冲上去夺灵力球—— 砰! 修者碰到灵力球的瞬间,灵力球突然爆发一股力量,直接将修者震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后一阵颤抖,便彻底断了气。 众人皆是一愣,接着眼睁睁看到他身上的灵力仿佛华为实质朝灵力球涌去,片刻之后,他的尸体彻底灰败,灵力球也散发出更强的光。 “这、这团灵力该不会是……”有人说到一半,脸色突然难看起来。 北辰星不甚在意:“目前来看似乎是这样,秘境掠走了所有死亡修者的灵力,汇集成这一团,作为通关的奖励,就看我们有没有本事拿走了。” 段惜:“……”金丹巅峰碰一下就死了,谁有本事能拿走? 这般想着,她突然看向谢道卿。 “想要吗?”谢道卿误会了。 段惜咳了一声:“也不是很想要,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拿长生果。” “我去试试。”谢道卿说罢,便径直去了长生果前,试图用剑刺破它周围结界,失败之后便开始各种招数往上招呼。 “你小心点。”段惜提醒。 谢道卿没有回答,一招一式却谨慎许多。 段惜见他还算听话,默默松了口气,扭头看向灵力球。 这么一股强劲的灵力当前,众人哪有什么心思管长生果,只是刚才金丹修者的死亡使得他们不得不而对现实—— 他们没那个能力拿到这股灵力。 大奖在前,却无能力去拿,这滋味实在痛苦。仅剩的三人苦中作乐,跑来与段惜闲聊:“等谢宗主拿到灵力了,谢夫人可否替我们说说情,让他多少分给我们点,也算我们这次没白来。” “实不相瞒,我们是冲着长生果来的,未必会取灵力。”段惜话音未落,便看到谢道卿打长生果的同时,顺便开始敲打灵力周围的结界。 她:“……”这小子还挺贪心。 段惜脸皮厚,被当众打脸也能镇定自若:“嗯……如果能拿到的话,我肯定叫他分你们一些。” “多谢多谢,谢夫人真好。” “难怪谢夫人姓谢,原来是因为天生菩萨心肠,注定要让人道谢的。” 段惜:“……”都什么鬼话? 三人拍完马屁识相离开后,段惜扭头看向北辰星:“如今修仙界已经这么落寞了?他们可最次也是金丹,还有个元婴的,为了一点灵力脸都不要了?”还谢夫人姓谢……谢夫人怎么可能姓谢!不会拍马屁完全可以不拍的! “你消失二十年,自然不知道修仙界如今的窘状,几乎从二十年前开始,所有人的修为都已经停滞不前,灵力变得万分珍贵,能得一点是一点,否则也不会为了含糊不清的流言,就跑到昆仑秘境来与小辈抢资源,也就谢道卿这个怪物,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能一路高歌猛进修到大乘。”北辰星幽幽道。 段惜轻嗤一声:“他若是怪物,你也差不多吧?二十年前你连你爹都打不过,如今都能与大乘期的谢道卿势均力敌了,想来也没少得机缘。” “我啊,就是聪明点,跟谢道卿斗了几次后,发现他运气不错,到哪都能得好处,干脆一直跟着他了,如今这身修为,可以说全靠他。”北辰星勾唇。 段惜嘴角抽了抽:“我倒是没想到,你是因为这个才突飞猛进……” 这老狐狸还挺聪明,竟然在无意间利用了男主光环。 北辰星轻笑一声,正要再说什么,一道灵力再次划破空气朝他刺来,他猛地后退,原先站的地方顿时出现一个深坑。 谢道卿百忙之中,还不忘警告地看他一眼。 北辰星啧了一声,随地坐下看热闹。 段惜也不再多言,专注地看着谢道卿忙活。 许久,长生果周围的结界突然碎掉,白色小果子瞬间掉在地上,谢道卿捡起来擦干净了,交到段惜手中。 段惜笑着道了声谢,便将果子装进了乾坤袋,谢道卿眉眼缓和了些,又去打灵力的结界。 段惜专注地看着他,眉眼间是不自觉的眷恋。正看得认真时,北辰星突然开口:“他现在是大乘期,若是得了灵力,可能就直接飞升了。” 段惜心头一动,扭头看向他。 “飞升之后,就不必担心神魂受损的事了,你也能省一枚长生果,留着自己用,”北辰星挑了一下眉,“他若是聪明点,能在受飞升之劫时摒弃情爱,你便不必再被他纠缠。” 段惜抿了抿唇,又问:“飞升之后,他会去哪?” “我哪知道,应该是仙界吧,不过也可能留在尘世,得看他自己的意愿。”北辰星耸耸肩。 段惜追问:“仙界长什么样?” “我没去过,”北辰星哭笑不得,“你问我也没用。” “你家百解库也没有答案吗?”段惜挑眉。 “不知道,没找过,”北辰星说完,突然来了兴致,“怎么,你想飞升了?那你这差得还有点远,能像我先前说的,到化神中期便已经不错了。” 谢道卿不像她,距离仙界也就只有一步之遥,这么多金丹加元婴的灵力,足够将他送上仙途。 “你……就不想要这些灵力?”段惜试探地看着他。 北辰星停顿一瞬,笑了:“段芸,你是缺了二十年,把脑子也缺了?我是魔修,要这些灵力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哦……还有这么个说法呢?”段惜摸摸鼻子,不再多言。 北辰星扯了一下唇角,抬眸看向已经出现一道裂痕的结界。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许久之后段惜突然道:“估计他是不愿意的。” 北辰星一顿,扭头看向她。 “你可能不知道,他实在太喜欢我了,根本不可能留下我独自一人飞升。”段惜叹了声气。 北辰星:“……你倒是自恋。” 话音未落,结界便炸开了,谢道卿拿着灵力迎而走来,直接递到段惜而前:“拿着。” 段惜有些嫌弃:“杂七杂八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命在里头。” “我已经全部净化,如今只有一股灵力,不会消化不良。”谢道卿用她的方式解释。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仍然不想接:“不如你拿走吧,说不定就直接飞升了,也省得总受业火烧灼之苦,忍受神魂不断耗损之痛。” “你又想抛下我?”谢道卿眼神泛冷。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用‘我就知道’的眼神看了北辰星一眼,接着叹了声气:“我对修炼真没什么兴致。” “你必须有兴致。”谢道卿声音冷了下来。 段惜:“……”这东西还有强买强卖的? 其余几人:“……”能不能对我强买强卖? 北辰星最看不惯这两人的相处方式,啧了一声便直接走远眼不见心不烦了,其余几人为免自己羡慕出心梗,也只能默默别开脸。 段惜叹了声气,又与他打商量:“也不能什么便宜都让咱占了,不如分给各道友一些如何?” 谢道卿蹙眉,显然不乐意。 段惜失笑:“别这么小气啊谢道卿,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谢道卿顿了顿,这才别开脸。 段惜当即招呼角落三人过来,三人屁颠屁颠就来了,一人抠了一小块灵力后,心满意足地跑去角落消化。 段惜看着几乎没什么变化的灵力球,又开始犯懒:“这要炼到什么时候去?” 谢道卿扫她一眼,抬手便在周围隔起一层看不见的屏障,然后将她扯进怀中。段惜心下一惊:“你想做什么?” “帮你炼化。”谢道卿说完,挑起她的下颌便将头抵了上去。 灵力破入识海时,段惜身子一软,迷迷糊糊中只觉荒唐……还有这么多人瞧着呢! 然而她话没说出口,便彻底被谢道卿勾得五迷三道了。 不得不说谢道卿在各种方而都极为靠谱,一边以大乘之身炼化灵力,一边又将灵力缓缓过渡进她的识海,段惜起初还轻飘飘的,渐渐也开始认真起来。 这大约是两人最纯洁的一次神交,明明神识纠缠,却只忙着搞事业。段惜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盈,灵力也越来越充沛,轻而易举便从元婴中期过度到了巅峰,就在巅峰即将临门一脚化神时,谢道卿突然停下。 “怎么了?”段惜不满地看向他。 谢道卿沉默一瞬:“秘境太古怪,不能在这儿受劫。” 段惜顿了顿,轻轻呼出一口气:“那就先这样吧。” 谢道卿收起剩下的大半灵力,一抬手将周围屏障碎开,再看拿到灵力的三人,也已经吸收得差不多了,每个人都精神奕奕。 修仙之人七情六欲都相对淡漠,道德感更是不怎么高,虽然在知道灵力球来源之后嫌弃过一瞬,但很快便被它强大的力量折服了—— 这么多金丹和元婴的灵力汇集成的一团,能不被折服么。 “谢夫人,您现在看着精神不错,想来修为已有所进益吧。”有人热情招呼。 段惜笑笑:“确实有了些长进。” “谢宗主对您太好了,宁愿不飞升也要为您增进修为,这般情深,难怪不能独自过断情水。”另一人又道。 段惜一听断情水,顿时感觉腿都痛了,她不动声色地看向谢道卿,恰好对上他沉静的眼眸。 她心头一动,刚要开口说话,脑海便浮现一行字—— ‘余一人时,生门开’ 段惜一愣,扭头看向众人,当看到几人的脸色倏然难看,便知道他们脑海里都是同样的字。 余一人的意思……是所有人只剩下一个时,才能离开秘境? 段惜皱了皱眉,抬头看向谢道卿。 “七情六欲,生欲最重。”谢道卿解释。 段惜无言许久,倏然感慨一句:“要不……你给我十四剑?”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35 章(总算出来了...) 段惜说完, 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将心底话说出来了,顿时一阵惊喜:“对对,你不如先……” 剧烈的疼痛猛然袭来, 她抖了一下,径直往地上栽去。 谢道卿脸色一变,直接将人揽过去。不过是站稳的功夫,她便出了一身汗, 连指尖都在颤抖, 仿佛经历了极大的痛苦, 许久才缓缓平复, 可当谢道卿去查探她的身体时, 却半点异常都看不出来。 和当初在暗室时一样。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谢道卿心情极差, 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帮她疏通经脉, 尽快躲过阵阵疼痛。 许久, 段惜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有些虚弱地开口:“行了,没事了。” “你究竟怎么了,为何总是这样突然疼痛?”谢道卿蹙眉问。 段惜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没事。” “你不想告诉我?”谢道卿沉下脸。 段惜:“……”不是不想说, 是根本说不了好吗! 她叹了声气,生无可恋地坐在地上。谢道卿死死盯着她,心里恨透了,偏偏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甚至连搀扶她时都在小心翼翼, 怕哪里做得不对, 会叫她产生新的痛苦。 谢道卿, 你真的没救了。谢道卿看了她许久,呼吸开始不稳。 “冷静, 谢道卿。”段惜握住他的手低声安抚。 谢道卿顿了顿,眼底的红光渐渐消散。 两人说话间,四处转悠的北辰星已经回来了,看到两人在地上坐着后,本就蹙着的眉间褶皱愈发深了:“你们刚才有没有收到提示?” “收到了,”段惜身体上的痛苦已经消散,但心理上的痛感仿佛还在延续,整个人都懒洋洋的,“我们这些人,只能有一个活着出去,是这个意思吗?” “七情六欲,生欲最重,想来这便是最后的考验。”北辰星面色凝重。 段惜倏然乐了:“你怎么同谢道卿说了一样的话?” 北辰星顿了顿,一低头恰好对上谢道卿的视线,两个人顿时毫不遮掩地流露出厌恶之意,各自别开了脸。 段惜轻呼一口气,借着谢道卿的力从地上起来:“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先解决掉多余的人。”北辰星说完,看向角落三人。 收到提示后便开始抱团瑟瑟发抖的三人:“……”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解决完他们呢?你是不是得把我跟谢道卿也杀了?” “谢道卿自然是要杀的,至于你么,我可舍不得。”北辰星勾唇。 段惜嗤了一声,正要再说什么,突然被谢道卿一股大力直接扯到了身后。 “你可以试试。”谢道卿眯起眼眸。 北辰星冷笑一声:“得意什么,真当我打不过你?” “够了啊,”段惜探出头来,“与其在这儿拌嘴,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出去。” 如果秘境最后能生存两人,段惜相信这俩肯定已经动手了,可现在是生存一人,也就是说,不论他们谁想出去,杀了其他人之后就得杀她……不是她自恋,就这二位,只怕哪个也舍不得杀她,那就得另想法子了。 北辰星皱了皱眉:“生门肯定藏在什么地方,仔细找找说不定不做任务也能找到。” 说完,他看向角落三人,“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找。” “是!” “这就去这就去!” 三人忙不迭起身,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开始一寸寸寻找。 段惜嘴角抽了抽,警告地看了北辰星一眼:“别总吓唬人家。” “我没吓唬他们,若找不到,我真会杀了他们。”北辰星勾唇。 段惜啧了一声:“还是那句话,你杀了他们,依然不能解决眼前的困境,只是白费功夫罢了。” “杀了他们我会高兴,怎么算白费功夫?”北辰星反问。 段惜无言许久,扭头看向谢道卿:“有时候感觉他比你还变态。” “魔界中人,本就变态。”谢道卿倒会顺坡下驴。 北辰星斜了他一眼,转身找出口去了。谢道卿也不多废话,确定段惜无恙之后,便朝着北辰星相反的方向开始找,段惜本想帮忙,却被他直接圈禁在一个小小的结界里。 “你要休息。”他面无表情道。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干脆坐下不动了。谢道卿见她还算听话,这才继续寻找。 一群人朝着不同方向有条不紊地寻找,段惜就坐在结界中,看着众人逐渐远去,直到谢道卿没了身影,她才尝试从结界出去。 得,出不去,看来谢道卿走的时候就想到了,她肯定不会老实。 段惜无言片刻,重新对着谢道卿离开的方向发呆。 许久之后,消失的地平线上一道身影缓缓出现,她正要抬手招呼,看清是谁后愣了愣:“你怎么从那边跑过来了?” 北辰星看到她也有些惊讶:“我一直往西边走还未返回,为何会遇见你?” 两人对视许久,刚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其余人也回来了,而谢道卿正是从北辰星离开的方向回的。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段惜一句话总结:“所以……欲之境是个球,你们一直往前走,便注定会回到原点。” “我们现在回来,也说明整个欲之境都被我们找遍了,”北辰星眉头紧锁,“但没找到生门。” “所以必须要按秘境的规矩才能离开吗?”有修者瑟瑟问。 众人沉默不语。 许久,段惜叹了声气:“再想想办法吧。” 几人安静点头,然后各自回到之前待的地方,开始沉思如何平安离开这里。 北辰星照例要跟段惜在一起,可惜还未走近段惜,一股强大的力量便生生拦住了他的路,等他回过神时,一道精妙阵法已经将他和段惜彻底隔开,而谢道卿正在阵法中央,将段惜揽在了怀中。 “保持体力,不要内斗。”段惜倚着谢道卿,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北辰星气笑了:“段惜,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不是早就不喜欢他了吗?” 谢道卿攥着段惜胳膊的手紧了紧,表情愈发淡漠:“魔尊又不是上清苑寝房里的脚踏,如何知晓我家夫人不喜欢我?” “她喜不喜欢你,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北辰星斜了他一眼,“若非你如今是大乘修为,她奈何不了你,你猜她还会不会这般老实地同你在一起?” 谢道卿脸色一沉:“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不劳魔尊费心。” “仗着自己修为高强取豪夺,谢道卿你真丢男人的脸。”北辰星抱臂站在阵法外,毫不客气地骂人。 角落三人内心惊涛骇浪,一边忧心自己的命运,一边又忍不住偷听八卦,所以……如今的谢夫人,并非自愿留在谢宗主身边的?嚯!真是看不出来,他们高阶修者真是会玩。 北辰星一字一句专挑谢道卿痛处戳,逼得谢道卿神魂又开始不稳,即将丧失理智冲出去与他决一高下时,段惜不耐烦地开口:“都闭嘴,北辰星你去那边坐。” 她随手一指,指了个最远的位置。 北辰星不悦:“我在帮你。” “我谢谢你了,眼下是帮我的时候吗?赶紧坐下,好好想想该怎么出去才是要紧事。”段惜抱臂提醒。 北辰星定定看了她许久,最后冷笑一声去角落坐下了,一旁的三人当即挪远了些,继续抱团瑟瑟发抖。 小学鸡们总算不吵架了,段惜默默松一口气,一扭头便对上了谢道卿幸灾乐祸的眼睛。 “……你得意什么啊,以为我说他就是帮你了?赶紧给我想法子出去。”段惜板起脸教训,谢道卿的表情迅速沉郁,老实了。 秘境彻底安静,一片虚无之中没有日与夜的区分,也没有四季的变化,仿佛除了他们几人,世间万物都已是静止状态。 众人一边思考,一边尝试找到第二种离开的方式,然而不论做任何尝试,都没有半点进展。永远静止的空间极为考验人的耐心,即便留下的都是高阶修者,也渐渐要被这样一动不动的环境逼疯了,尤其是想到这里的时间流速与外头完全不同,更是平添一股焦躁。 唯一值得段惜庆幸的是,因为这里没有日月,谢道卿的业火便一直没有灼烧,所以不必担心他在秘境中出现纰漏。可饶是如此,她也渐渐心急起来。 “……我们先前不过是才来十几日,外面便过去了半年,如今在这一层困了多久了?有一个月了吗?”一个金丹修者焦躁地问。 先前与他一起瑟瑟发抖的两人,如今变得十分暴躁,闻言当即呛声:“这里连日夜都没有,我又如何知道过去多久了?” “我不过是问问,你着什么急?” “你若不问这些废话,我又如何能着急?”那人一脸不耐烦,“原就是你不对在先。” 两人眼看着要吵起来,北辰星恰好从旁边经过,两人瞬间老实了。 “大家耐心似乎越来越差了。”段惜目睹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吵架后,扭头看向谢道卿,“你呢?感觉如何?” “挺好。”谢道卿回答。 段惜顿了顿:“怎么可能,长期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你都不觉得难受?” “还好。”谢道卿是同样的回答。 段惜不信,还要再追问,经过的北辰星幽幽开口:“他不是做梦都想跟你一直在一起吗?现在也算实现心愿了,如何会难受?” 段惜嘴角抽了抽,无言看向谢道卿,谢道卿一派淡定:“可惜,还有其他人。” 段惜:“……” 确定这人不能沟通后,段惜扭头看向北辰星:“你呢?不难受?” “我在哪都一样,反正世间万物于我而言都没有区别。”北辰星淡淡开口。 段惜:“……”让你回答问题,不是让你装逼的。 她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也想吵架了。 谢道卿一眼便看出她心性不定,为她识海注入一股灵力抚平躁动后才开口:“不喜欢这里?” “……应该是。”段惜捏了捏眉心,“我现在也是越来越烦躁了,这么下去发疯也是早晚的事。” 谢道卿脸色微沉,用力攥住了她的手。段惜看着两人十指相扣,又一次开始烦闷,感觉再关下去,自己可能是第一个被逼疯的人。 事实证明她低估了自己,因为另一个金丹修者,在她之前先一步疯了,散尽修为见人便杀,最后重伤了相互扶持到这里的好友,死在了北辰星掌下。 “真麻烦。”他居高临下地开口,仿佛捏死了一只蚂蚁,杀完人仍有余力将血都清了,以免段惜看到会昏倒。 仅剩的两名修者脸色灰败,看着同伴尸体久久无法言语。段惜也不知该说什么,沉默走上前去,将谢道卿收起来的灵力球又给二人分了一部分。 “只要活着,便有希望。”她笑道。 二人怔愣抬头,与她对视许久后苦涩一笑,靠着她分出的灵力得了片刻安宁。 金丹修者的死为所有人都蒙上一层阴影,段惜明知有谢道卿在,自己永远不会成为下一个他,可还是止不住的悲凉,偶尔还会产生要不干脆死了吧这种想法。 每当产生这种念头,她都会心下一惊,随即冷静下来打坐修心,以防再生心魔。 欲之境中的六个活人,最后变成了五个活人和一具尸体,而这具尸体不论他们用什么法子,都没办法轻易毁灭,仿佛秘境在用他无声警告众人,再不主动破境,那大家都得死。 这样僵持许久后,又一个修者受不了了,趁谢道卿和北辰星又去找出口,犹犹豫豫走到段惜面前:“谢夫人,我知道您是个慷慨的好人,我有一个儿子,名叫阿扇。” 段惜抬头看向他。 “如今年方十九,生得很好,也颇具慧根,若谢夫人您能出去,还望您能将他收入座下,当个关门弟子。”修者说着,毕恭毕敬行了一礼,“老夫无以为报,只愿助您一臂之力。” 段惜暗道不好,刚要出言阻止,他便已经自毁识海,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全部灵力撞进她的身体。 段惜没来得及反应,便感觉身体像火烧一般,连连后退两步才勉强停下。修者的自爆行为,仿佛给了另一个人提示,他咽了下口水走到段惜面前,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别乱来,我们再想办法。”段惜看出他要做什么,咬着牙提醒。 那人绝望一笑:“谢夫人,我相信您是一定能出去的,我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不需要您为我做什么,只希望一点,您出去之后,能为我在昆仑之巅立一无字碑,证明有这么个人在世上走了一遭,便足够了。” “你冷静……” 话没说完,那人用了同样的法子自毁。 二人都是元婴初期,自毁之后将一身修为与灵力尽数撞进段惜身体,段惜只觉浑身充胀仿佛随时要炸开,每一寸肌肤都如烈火燃烧,疼得她满地打滚。 死寂的秘境天边隐隐传来雷声,毫无变化的灰色天空也渐渐云层涌动。段惜一边痛苦地吸收灵力,一边抬头看向天空,突然生出极大的不甘。 什么狗屁秘境,一步步引导人送死,一点点吞噬人的生命与希望,还美其名曰为试炼,她虽是第一次试炼,可也知道试炼并非送死! 雷声越来越大,北辰星和谢道卿同时赶回来,便看到段惜衣衫烈烈,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天边雷劫。 北辰星一愣:“怎么会突然进阶?” “阿芸……”谢道卿低喃一声,双手死死攥拳。 “你要一人活,便只能一人活?没有这样的道理!”段惜从乾坤袋中抽出一把长剑,“天若不公,那便弑天,道若不公,我便弑道,秘境不公……” 她呼吸越来越重,“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尾音消散,第一道雷劫携裹风云而来,段惜调转全身灵力,生生捱下这一道。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雷劫,段惜咬着牙一边闪躲一边攻击,大有与秘境同归于尽之势。 谢道卿看得心惊胆战,终于忍不住冲进雷劫之中帮她。眼看着两人即将被雷劫吞噬,北辰星暗道一声不好,想也不想地冲了过去。 三人在雷劫中穿梭,犹如小舟漂浮在惊涛巨浪之上,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惊险。 谢道卿料想没错,秘境太过古怪,在这里历劫会比外面难上百倍,不过是冲化神的劫难,便已经堪比他当初进阶大乘时的难度了。 段惜作为受雷劫的主角,是所有劫难的中心,即便有谢道卿和北辰星帮忙,也受了不少伤。好在她有所准备,提前穿上了法衣,伤得再重血也不会渗出来,不会影响她的发挥。 可饶是如此,灵力也不断消耗,身体越来越疲累,正当她觉得自己快撑不过去时,谢道卿突然将她拉进怀中:“不怕。” 段惜猛地回神:“你疯了?!离我远点!” “这雷劫,我替你受了。”谢道卿说完,直接将人困在怀里,一只手对付愈发汹涌的雷阵。 段惜挣扎不了,只能扣着他的腰一起并肩作战。 然而秘境铁了心要他们死,勾结天雷攻势愈发汹涌,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了,一直在旁边引雷的北辰星突然开口:“阿芸!攻上空!” 段惜一愣,抬头便看到雷阵之中一道白点,她想也不想,用尽全身力气朝白点刺去。 轰隆—— 最后一道雷朝她劈开的同时,秘境犹如化开的冰层,由上而下逐渐消失。段惜松了口气,蝴蝶一般往地上飘落,闭着眼睛准备接受最后一道雷击。 “唔……” 耳边传来一声痛哼,接着便是温热的液体落在脸上,段惜猛然睁开眼,便看到谢道卿出现在面前,她怔愣与他对视,当看到他唇上殷红后,头脑一昏陷入无尽黑夜。 落地之前,谢道卿将人抱住一个转身,以血肉之躯狠狠摔在地上,接着也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谢道卿总算睁开眼睛,当看到上方的床幔时愣了愣,想起什么挣扎便要起身。 谢千羽连忙将人扶住:“宗主!” 谢道卿猛然看向她:“段芸呢?” 谢千羽嘴唇动了动。谢道卿脸色一变,推开她便要去找,谢千羽急忙将人扶回床上:“她没走!她去给你倒水了!” 话音未落,段惜从外头进来,两兄妹齐刷刷看了过来。 “……你们吵架了?”段惜试探。 谢道卿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跌跌撞撞冲过来,将人一把抱住了。 段惜吓一跳,两只手在他腰侧支棱着不敢碰他:“你后背有伤,赶紧趴下休息!” 雷劫之伤不比其他,是灵药也治不好的伤口,只能靠自己痊愈,期间所受的痛与折磨跟普通人捱了一刀没什么区别,就算他是大乘期修者也不例外。 谢道卿听到她的呵斥,才总算有了几分真实感,放开她后定定与她对视许久:“我们……怎么回来的?” “这你得谢谢北辰星了,是他把我们两个扛回来的。”段惜淡定道。她看到他唇边的血,直接就昏迷了,等再次醒来就已经到了昆仑镇的客栈里,遇见了一直等在这儿的谢千羽一行人。 也就是出来之后,才发现他们在欲之境待的时间,远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久,至少他们从秘境出来时,谢千羽几人也不过刚等几个月。 谢道卿一听是北辰星帮忙,表情便有些不好,段惜笑了笑,主动搀扶住他的胳膊,谢道卿一顿,眉眼和缓许多。 段惜将人扶到床上趴好,一回头看到谢千羽还站在床边,看起来有些……可怜。 段惜舔了一下发干的唇,朝她伸手:“千羽。” 谢千羽眼眸微微泛红,沉默地抓住她的手。 “你与晨曦派那两人是怎么回事?”她还是很在意。 段惜愣了一下,半天才想起她说的是谁,一时间有些好笑:“就是萍水相逢的俩小孩而已。” “只是萍水相逢?”谢千羽蹙眉。 段惜点了点头,刚要开口说话,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她下意识抬头,伽略和伽叶便已经冲了进来。 看到段惜的脸后,他们当即停下脚步,似乎有些不确定。 段惜笑笑:“是我。” 两人眼睛一亮,当即冲过来:“师叔!” “师叔!” 两人扑过来将段惜抱住,一个哽咽一个哭,看起来好不可怜。段惜笑得见牙不见眼,正要伸手摸摸两人脑袋,便听到床上和床边的两人同时咳了一声。 段惜一回头,便看到谢家兄妹沉着脸,死死盯着她身边两人。 段惜:“……”得,又醋了。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36 章(他受伤了) “不是说, 只是萍水相逢?”谢千羽死死盯着段惜伸到半空的手,大有她敢摸别人,自己便砍了她的手的阵势。 段惜咳了一声收回手, 正思考该怎么解释时,伽略和伽叶对视一眼,向脸色不好的两兄妹行礼:“谢宗主,谢长老。” 谢道卿垂下眼眸直接无视, 谢千羽也没有半点反应, 伽略二人身份不高, 也不奢望他们有什么回应, 行完礼便无声看向段惜。 段惜眨了眨眼睛:“你们先下去, 我等会儿便去找你们。” “好, 那我们去楼下等您, ”伽叶说完, 不放心地加一句, “一定要来呀。” “我们给师叔点几个小菜,师叔肯定会喜欢,要尽快下来。”伽略也忍不住叮嘱。 这俩人话越多, 那两兄妹的眼神便越冷,段惜汗都要下来了,赶紧把俩人推到门外:“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先去吧。” 说罢, 又怕二人会折回来, 于是目送他们离开,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 才转身回厢房,结果一进门便看到两张冰山脸。 “你对他们倒是上心。”谢道卿冷淡道。 “萍水相逢, 便连你喜欢吃什么都知道了?”谢千羽而无表情。 “这么快送他们离开,是怕我会杀了他们?”谢道卿问。 谢千羽冷笑一声:“这么看来,你与他们还真是情谊深厚。” 段惜:“……咱有话能好好说吗?能不能别总阴阳怪气。” “你为了他们,指责我?”谢千羽蹙眉。 段惜嘴角抽了抽:“我不是那个意思……” 话没说完,谢千羽便抬手拍碎了一张桌子,直接与她擦身离去了。段惜下意识要追,谢道卿却突然闷哼一声,她不得不停下脚步:“怎么了?” “你会关心我?”谢道卿反问。 “……谢道卿小朋友,再闹别扭我可就真不关系了。”段惜威胁。 谢道卿眼神沉了沉,到底没有再开口。段惜看他脸色苍白,是许多年没有过的虚弱,一时间也有些心软,缓步到他身边坐下:“给我看看你的背。” “血肉模糊,你不怕晕过去?”谢道卿看向她。 段惜差点忘了这事儿,被他一提醒顿时皱眉:“这毛病,麻烦死了。” 谢道卿眉眼间的郁色散了些,黑沉的眼眸定定看着她的脸。段惜早已习惯他的视线,与他对视片刻后叹了声气,将方才端回的水递到他手边:“喝一些,会舒服点。” 谢道卿看了眼水中漂浮的灵草,沉默一瞬后开口:“手抬不起来。” “……糊弄我呢?”段惜无语。 谢道卿看向她:“骨头震碎了,抬的时候会疼。” 段惜一愣,回过神后还是将水递到了他唇边。谢道卿就着她的手慢慢地喝,好一会儿才将水喝完,眼看着段惜要将空了的杯子放到桌上,他突然开口:“还渴。” 段惜斜了他一眼,直接将杯子放下:“你不渴。” “……你便这点耐心吗?”谢道卿目露嘲讽,试图用言语攻击,却是肉眼可见的受伤。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要照一下镜子吗?你的表现像要哭了。” 谢道卿无视她。 段惜嗤了一声:“泡了灵松草的水,喝多了会睡不着。” 谢道卿眼眸微动,神色总算缓和了些。段惜在床边坐下,伸手扣住他的肩骨,谢道卿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脸色愈发苍白。 “还真碎了,”段惜叹息一声,“谁让你自作主张非要帮我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那受损的神魂便彻底不能要了。” “不是正好如你所愿。”谢道卿淡淡道。 段惜懒得与他一个病人计较,抬手将他的肩骨一片片修复,等到全部骨头接上,她才轻轻呼一口气:“别说,化神期就是比元婴强,接骨头都能毫不费力。” 谢道卿看她一眼:“化神中期,比我想的要差些。” “已经不错了,多少人的性命换来的。”段惜说完,想起那两位道友临死前的嘱托,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谢道卿看她的表情,隐约猜到了什么:“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一切都是天注定。” “去他的天注定,真是毫无道理可言,”段惜冷嗤一声,“我还是头一回见秘境要把人往死里整的,灵力修为,七魂六魄,竟然半点都不剩,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 谢道卿安静看着她。 段惜一低头,就对上他沉静的视线,突然觉得没劲:“算了,你先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说罢,她转身便要离开,却被他突然抓住手腕。 “我让你走了?”谢道卿沉声问。 段惜无言回头:“你需要休息。” “你在我才能休息。”谢道卿盯着她。 段惜倍感头疼:“我下去吃个饭就回,这总行了吧?” “跟谁吃,那对兄妹吗?”谢道卿嘲弄地看着她,“段芸,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就爱到处捡兄妹?” “是啊,若非有这种癖好,你又怎会落到我手上?”段惜反唇相讥。 谢道卿的脸色愈发黑了,周身灵力也开始乱窜。 段惜无法,只能重新坐下:“都能跟我吵架了,我看你精神好得很!” 谢道卿见她不走了,这才略微冷静下来,攥着她的手腕闭目养神。他受了雷劫中最大的一道雷,身体迫切需要休养,闭上眼睛没多久,便真的睡着了。 段惜安静坐在他旁边,陪了许久后试探地将手腕抽出来,思索片刻往他身上加了几道咒术,让他能睡得更踏实些,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从谢道卿醒来到她离开,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本以为伽略两人早就离开了,结果她一下楼,便看到二人还在大堂里坐着,正对着桌上饭菜施咒。 “你这个咒术用力过猛了,菜都要被你烧糊了。”伽叶抗议。 伽略不悦:“你懂什么,这道菜糊一点才好吃。” “真的吗?可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骗我,师叔不喜欢吃糊菜。” “你怎么知道师叔不喜欢?再说她这么久没下来,说不定早就吃完……”伽略话没说完,一回头看到段惜笑盈盈地站在他们身后,当即紧张地站起来,“对不起师叔,我把菜烧糊了。” 伽叶:“……”看,就知道他在骗她。 段惜到桌前坐下:“你们忙什么呢?” “给你热菜。”伽叶回答。 段惜微微颔首,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她到了化神期,就更不用吃喝了,可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让她看到食物的第一反应还是先尝尝。 “师叔,你真是那个传说中的段小鱼吗?”伽叶蠢蠢欲动。 段惜抬眸看向她:“是啊。” “我就说嘛!谢宗主怎么好端端的,会喜欢一个老……”伽叶话说到一半,连忙讨好地笑笑,“怎么会移情别恋呢?他看起来就不是那种人嘛,而且你内心一点也不猥琐,绝对不会癞蛤1蟆想吃天鹅肉的。”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段惜笑了一声,“我问你们,一直没等到我,为何不先回去?” “那怎么行,我们答应要等你出来的,万一你出来之后发现我们不在,该多伤心啊。”伽叶想也不想地反驳。 伽略微微颔首:“也是怕你死了没人收尸。” 段惜嘴角抽了抽:“谢谢啊,你们真够贴心的。” “不客气。” 两兄妹显然听不出什么好赖话,伽叶还一脸好奇地问她之后几层的事,段惜又想起最后一层,心情略微差了些。 “怎么了?”伽叶变得小心翼翼。 段惜回神:“没事……秘境现在怎么样了?”她也是刚醒不久,只记得秘境缓缓化开,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不知道?”伽叶惊讶,“秘境毁了啊!” 段惜一愣:“毁了是什么意思?” “毁了就是毁了,消失了,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伽叶提起这件事十分淡定,只是有些可惜,“这些年大大小小的秘境已经毁得差不多了,如今昆仑秘境也没了,以后的修仙界只怕是越来越难混了。” “……等一下,什么叫大大小小的秘境都毁得差不多了,还有其他秘境消失?”段惜蹙眉。 伽略点了点头:“嗯,灵气匮乏,不止是修者,就连秘境也一样,灵气不足以支撑秘境内的循环后,便会逐渐消失,只不过其他秘境基本都是自己撑不下去了才毁灭,昆仑秘境是人为毁掉的。” 他不知道是谁做的,但也看到了昆仑山上冲天的剑气,然后秘境便被摧毁了。 段惜若有所思,总觉得说不出的奇怪。 原文中,虽然也提过灵气日渐减少的情况,可远没有现在这么严重,而且是逐步减少,不会像现在一样加速消散,到了连秘境都撑不住的地步。 她不在的二十年,修仙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奇怪? 段惜越想越入神,伽略和伽叶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在她而前晃了晃手。 段惜回神:“怎么了?” “菜快凉了。”伽叶提醒。 段惜失笑:“我不饿,就是尝尝味道。” “那还是别尝了,都糊了。”伽叶说完,敢怒不敢言地看了伽略一眼。 伽略板着脸,假装没听出她的话外音。 段惜与二人聊了会儿天,正要再说什么时,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凉意。她后背一僵,半晌讪讪回头,对上谢千羽的冷淡的视线后尴尬一笑:“千羽。” 谢千羽而无表情地别开视线,径直转身回房了。 段惜摸摸鼻子便要追去,伽叶和伽略连忙起身要跟,她摆摆手:“去玩吧,我跟谢长老有话要说。” 兄妹俩这才没有继续跟。 段惜追着谢千羽的气息进入她房间,关上门后笑嘻嘻开口:“怎么了小醋包?” “出去。”谢千羽冷淡开口。 “不出去,好不容易见而,我能去哪?”段惜说着,到她而前坐下。 谢千羽冷笑一声:“你不是还有他们吗?去找他们就是,就像刚才一样。” “俩小孩,身世可怜得要命,你就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段惜劝道。 谢千羽神色淡漠:“有我可怜?” “你都是源清宗长老了,哪里可怜?”段惜想笑,对上她的视线后瞬间绷住,“可怜,你最可怜,所以我心里还是属你最重要。” “撒谎。”谢千羽别开脸,视线却缓和许多。 段惜扬了扬唇,抬手摸摸她的头。不过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谢千羽红了眼眶,忍了许久到底还是忍不住看向她。 “我真蠢,竟然没有发现是你。”她有些懊恼。 段惜挑眉:“那是我太聪明,你才没发现的。” “宗主呢?他何时知道的?”谢千羽追问。 段惜:“……更早之前吧,我这具身体就是他造的。” 谢千羽愣了愣:“究竟是怎么回事?” 段惜抿了一下发干的唇,将他这些年如何找自己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最后有些感慨:“你说他怎么这么执拗,找不到就别找了呗,非要一直坚持,简直叫人头疼。” 谢千羽无言许久,见她眉眼间没有半点恨意,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出口:“当初……宗主为什么杀你?” 段惜一顿,与她对视后真心实意地开口:“主要还是怨我,他没要杀我,我撞他剑上了。” 谢千羽:“?” 这事儿解释起来太复杂,段惜尽可能精简概括:“总之就是我始乱终弃,他气得要杀我,但不是真心要杀我,我这暴脾气一来,就自杀了,听明白了吗?” “……你让我缓缓。”谢千羽十分艰难。 段惜眨了眨眼睛,给足了时间让她缓。 谢千羽缓了许久,还是不太能接受:“所以……一切都是你的错?” “是啊,所以别怨你哥了,他遇到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段惜苦笑。 醒来的谢道卿循着段惜的气息追来,刚走到门口便听到她的声音,猛然停下了脚步。 谢千羽定定看着她,半晌忍不住问:“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谢道卿指尖微微颤抖,虽然明知不会是他想要的答案,但还是强撑着等待。 段惜听到谢千羽的问题久久沉默,仿佛腿上还有刺痛传来。 谢道卿静站在门口,自虐般掐住了手心。 许久,段惜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出来:“怎么可能呢。” 心口仿佛中了一箭,伤口溃烂生脓,变成一团烂肉。谢道卿转身回房,一路上十分平静,只是灵力四溢、神魂震动,整个人都处在即将崩溃的状态。 段惜察觉到异常后,当即冲进他房间,便看到一个近乎发狂的他。 “为什么?”他红着眼眶问。 段惜愣了愣:“什么?” “为什么就不可能了?”谢道卿逼近,“以前喜欢过,为什么现在不能继续喜欢,对你来说很难吗?你为什么……” “你都听见了?”段惜蹙眉。 谢道卿咬着牙攥住她的手腕:“为什么?” “……你现在灵力不稳,赶紧闭目养神。”段惜催促。 谢道卿给出的回答,是将她扯进怀里,捏着她的下颌狠狠吻了上去。段惜下意识便要推开他,但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红光后,终究是叹了声气揽上了他的脖子。 可惜她主动配合,谢道卿反而没了兴致,推开她嘲讽地问:“跟不喜欢的人也能做这些事?” “阿卿,你冷静点。”段惜突然唤了他的小名。 谢道卿一愣,眼圈红得愈发厉害,衬得脸色苍白如鬼。段惜提醒自己不要心软,可对上他的眼睛,却是忍不住的心软。 她没有纠结太久,便张开双臂将人抱住:“你需要休息。” 谢道卿嘴唇动了动,刚要说些什么,后颈便传来一阵刺痛,再看向段惜时,眼前已经开始一阵阵发黑。 “别怕,是能让你睡个好觉的东西,我会陪着你直到醒来。” 昏昏沉沉中,谢道卿只觉她的声音温柔又好听,接着便彻底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他趴在床上,身上只穿了一件里衣。 记忆回笼,他当即就要起身,一只柔软的手却按住了他的手腕:“别乱动。” 谢道卿一怔,抬头便对上段惜的视线。 “我叫伽略帮你上了药,现在怎么样,好些了吗?”她温声问。 谢道卿不语。 段惜耸耸肩,松开他的手腕便要离开,谢道卿板着脸重新将人抓回来。 段惜哭笑不得:“都不理我,还抓着我干嘛?” 谢道卿的手愈发用力。段惜抬手摸摸他的头:“行了,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背上的伤养好。” 他现在这副样子,她都不敢给他用长生果,怕他承受不住强大的药力反而伤上加伤。 “……不喜欢我,为何还要管我?”他哑声问。 段惜顿了一下:“我若不管你,你岂不是要更疯了?” 谢道卿沉默不语。 “所以啊,为了修仙界的和平,我还是管管你的好。”段惜勾唇。 谢道卿眼底一片郁色,却怎么也说不出别管我之类的狠话,最后只能黑着脸沉默。段惜见他灵力又要不稳,赶紧为他注入一股灵力。 她去一趟秘境连跳几阶,如今以化神之力为他平复心境,比起元婴时更得心应手,不出片刻便有了明显的效果。 “看来还是得多修炼才行。”段惜颇为满意。 谢道卿身体舒服些了,脸色也总算好了些,盯着她看了许久后突然道:“我饿了。” “……开什么玩笑,你也会饿?”段惜无语。 “我就是饿了,要吃你做的粥。”谢道卿十分执着。 段惜差点翻白眼,与他僵持许久后认命地叹了声气:“得,谁让你这伤是为我受的呢,我去总行了吧。” 谢道卿唇角浮起一点弧度,随即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太没出息,又强行板起脸。 段惜也不知他心里都想了些什么,懒洋洋地去借了客栈厨房,淘米烧水准备煮粥。 “怎么一日没见,便开始做贤妻良母了?” 调侃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段惜头也不回:“骂谁呢?” “骂谁谁知道,”北辰星绕到她而前,“不是说不喜欢他,要与他彻底断了吗?怎么还要帮他做饭?” “他为我挡了雷劫。”段惜不拿正眼瞧他。 北辰星轻嗤一声:“他为你做的又何止这一件事,你若真要报答他,那也别逃了,收拾收拾回去给他做压寨夫人就是。” 段惜顿了顿,抬头:“你火气这么大做什么?” “我看不惯你藕断丝连的样儿不行?”北辰星似笑非笑。 段惜嗤了一声:“我的事你少管。” “这时候又叫我少管了,先前求我帮忙时怎么不这么说?”北辰星眯起眼睛。 段惜也抬眸看向他,两人僵持许久后,她突然玩味一笑:“北辰星,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谁吃醋了?”北辰星不屑。 “不然怎么这么大反应?让我想想你是何时喜欢我的……” “无聊,”北辰星打断她的话,越看她身上的围裙越碍眼,索性一抬手,亲自帮她化为乌有,“别做这种奇怪的事了,我带你出去放松放松。” “怎么放松?”段惜不解。 “还能怎么放松,难不成打一架?”北辰星用你怎么这么天真的眼神看着她,“当然是要去寻欢作乐了,昆仑镇虽是个小镇,可该有的都有,你不去见见世而?” “你才是无聊。”段惜半点兴致都无,拿着勺子继续煮粥。 “不想你的小狐妖小猪精?”北辰星突然问。 段惜顿了顿,表情奇妙地看向他:“他们不是死了吗?” “谁说他们死了?”北辰星勾起唇角,“他们听说你又活过来,可是迫不及待要来找你了。” 话音未落,外头便传来一声娇俏的‘芸姐姐’,段惜暗道不好,赶紧冲了出去。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37 章(知道回来就好...) 段惜一跑出厨房, 便迎面遇上两个模样俊俏衣着华丽的男子,看到对方熟悉的面孔,她瞬间惊讶了。 ……真的没死? 两个男子对上的惊讶的视线, 长了狐狸眼的男人当即挑眉:“怎么了小美人,我们吓着你了?” “我们生得这么好看,怎么可能吓得到她,估计是觉得我们太好看, 一时间失了魂。”另一个白净男子勾唇笑, 本想学狐狸眼男人的妩媚, 可惜怎么学都少了几分味道, 多了些天真无辜。 这两个, 便是谢道卿耿耿于怀了许久的小狐妖和小猪精, 她当初用来气他的主力军。要是让他看见了, 肯定要从厢房跑出来撕了他们。段惜心下仍震惊他们为何还活着的事, 但还是本能地看了客房方向一眼。 北辰星听到他们的话后轻嗤一声, 也从厨房出来了:“你们想吓着她,恐怕没那么容易。” 两人顿了顿,突然对视一眼, 有些不敢置信:“段芸?” “段宗主?” 段惜回神,当即恢复从容:“这才几年没见,便认不出了?” “还真是你,”小狐妖一看她欠欠的样子, 顿时激动地将人抱住, “魔尊说你活过来时我还不信, 没想到真的活过来了。” “你这是转世轮回了?模样与你从前倒还有些像。”小猪精哭着将她从小狐妖怀里撕出来, 抓着她的手死活不放,“段宗主, 我真的好想你。” “我更想你,这几十年我都没找别的女人,”小狐妖也跟着哭,还要来抢她,半点没有方才风流散漫的样子,“男人也没找,我都素了多少年了,你得为我负责。” “……别讹人啊,我以前也没碰你。”段惜无语。 “我不管,你得负责。” “也得为我负责。” 两人一左一右将段惜扯来扯去,北辰星还不忘添一把火:“坐享齐人之福啊段宗主。” 段惜嘴角抽了抽,一个咒术便将两人定住了,耳边瞬间清净了。 “出息。”北辰星嘲笑。 段惜懒得理他,抱臂看着面前二人:“别哭,别嚷嚷,别拉拉扯扯,能做到吗?” 两人疯狂眨眼。 段惜这才解开两人身上的禁制。 小狐妖一脸惊喜:“段芸,你修为是不是更高了?” “化神中期了,也是托了谢道卿的福。”北辰星凉凉道。 段惜斜他一眼:“嫉妒啊?” 北辰星扯了一下唇角:“白白跑了秘境一趟,却什么也没得到,当然嫉妒了。” “那没办法,谁让你是魔修呢,”段惜说完,脸上笑意淡了一分,“再说你当我想要?一想到这些灵力从哪来的,我便恶心。”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当今世道还能进阶,且一进便是几级,是你的福分才对,只怕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北辰星伸了伸懒腰,“走吧,喝酒去。” “对,喝酒去,我有许多话想同你说。”小猪精忙附和。 段惜笑了一声,小狐妖便想来搂她的腰,可惜被她轻轻浅浅的一记眼刀给斥退了,搓了搓手不死心道:“走走走,我知道一家极好的酒楼,有几只修为低下的黄鼠狼精在里头卖唱,模样那叫一个俊俏,你肯定喜欢。” “……谢谢了,但现在没空,你们赶紧走吧。”段惜说完,就往厨房走。 北辰星眼皮一跳,当即抓住她的胳膊:“你去哪?” “煮粥啊。”段惜一脸淡定。 北辰星脸色不太好了:“你还想不想跟他断了?” “想断,但这不是断不掉么。”更狠的招数她都用过,但对谢道卿半点用都没有,既然都是做无用功,何必徒劳伤害他,更何况他现在还是个伤患。 北辰星蹙眉:“当断不断,真是磨叽。” “北辰星,你管太多了啊。”段惜笑了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 北辰星一顿,不悦地松开她的胳膊:“我也是为你好。” “行啦,你们先走吧,”段惜说完,扭头看向两只小妖精,“酒楼是吧,我有空便过去。” “好!” “那我们等你。” 小妖精们得了回应,快快乐乐离开了,北辰星抿着唇看段惜回厨房煮粥,越看越觉得心烦,冷笑一声也跟着走了。 段惜将淘好的米倒进锅里,若有所思地看了北辰星离去的背影一眼,许久才摇摇头专注灶台。 谢道卿喜欢她做的鸡丝粥,做起来相当复杂,段惜熬了一个时辰才做好,盛到碗里时天都黑了,她不急不慢地洒了几颗葱花,又加了些香油,瞧着色香味俱全了,这才端着碗上楼。 她这次经受的天雷强度堪比飞升大劫,饶是谢道卿修为深厚,被击中之后也是元气大伤。她回到厢房后,便看到他还睡着,犹豫一下将碗放到桌上,接着来到他身边坐下,伸手覆上他的额头。 果然,神魂耗损得愈发厉害了,照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还能再撑几个月。 段惜盯着他苍白的侧颜看了片刻,视线渐渐落到他只覆了一层薄衫的后背上。 从他受伤到现在,她都没有看过他的伤势。段惜从前只觉得自己晕血的毛病麻烦,却从未像此刻一样觉得可憎,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后,她轻轻叹了声气,还是抬手在薄衫上划了一道。 白色的布帛裂开,露出里面狰狞的伤口。 整个后背都是焦黑泛红,严重的地方还隐隐有骨头露出。段惜想到他伤势严重,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她还动不动就气他……当看到肩胛骨上的红血丝时,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坚持片刻后还是倒在了他身边。 再次醒来时,她成了躺在床上的那个,略微一动便感觉哪里不对……衣裳好像被清洁过? 谢道卿坐在桌边,正在慢条斯理地吃粥,而他身上的薄衫已经恢复如初,看不出被灵力划破的痕迹了。 段惜坐起身:“你对我施了清洁咒?” “嗯。”谢道卿没有否认。 段惜不解:“为什么?”她身上也不脏吧? “臭。”谢道卿看向她。 “……我好心给你做饭,你还嫌弃我有臭,”段惜冷笑一声,随即又问起正事,“还疼吗?” “疼。”谢道卿答得简单。 段惜无言一瞬,起身到他旁边坐下:“吃完便趴下吧,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挪动,休息两日再回源清宗。” “你跟我一起回?”谢道卿反问。 段惜静了静:“嗯,跟你一起回去。”她得等他后背的伤痊愈了,才能给他用长生果。 谢道卿听到她的承诺,眉眼间的郁色舒减许多,随后又蹙起眉头:“不会是骗我吧?” “不骗你。”段惜失笑。 谢道卿定定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 段惜耐心与他对视,想问他为什么撒谎说杀了小狐妖他们,更想问既然他们没死,那天地回旋阵的祭灵用的是谁。可她没有开口问,便已经隐隐猜到了答案,便有些张不开口了。 谢道卿看出她有话想说,便安静等着。 段惜见他拿着勺子一动不动,干脆夺过勺子舀粥喂他:“赶紧吃,吃完躺下。” 谢道卿愣了愣,更怀疑了:“你下毒?” “……嗯下毒了,所以你还吃吗?”段惜无语。 谢道卿沉默许久,给出的回答是坚定地吃一勺。段惜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心情却越来越复杂,早已经痊愈的双腿仿佛还在疼,无声提醒她这一刻的心动。 她一勺一勺地喂,谢道卿便一勺一勺地吃,吃到最后一口时,突然扣着她的脖颈吻了上去,强行将最后一口渡给她。 段惜被迫咽了一口粥,顿时嫌弃得不行:“你干什么?” “同归于尽。”谢道卿认真回答。 段惜嘴角抽了抽:“无聊,赶紧趴下。” 谢道卿听话地趴在床上,段惜走上前来,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那儿还有沙琼吗?” 谢道卿一顿:“有。” “那赶紧吃一颗啊,能让你的伤好上大半。”段惜催促。 谢道卿不悦:“我为什么要吃?” “……吃完就不这么疼了,你说为什么要吃?”段惜不知道他的情绪从哪来的。 谢道卿冷笑一声:“吃了之后,你是不是就不用照顾我了?” 段惜:“……”哦,从这儿来的。 “可惜你失策了,沙琼治不了雷劫伤,所有药都治不了,只能慢慢养着。”谢道卿面无表情。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你还挺得意。” 谢道卿别开脸不想看她。 段惜叹了声气,脱了鞋在他身边躺下。谢道卿察觉到被褥往下一陷,郁闷的心情瞬间又好了许多,但嘴上仍然别扭:“谁让你躺下的?” “我若离开,你是不是要折腾自己逼我过来?”段惜反问。 谢道卿板着脸不说话。 段惜斜了他一眼:“赶紧休息,别胡思乱想了。”说罢,一抬手便将灯烛熄灭了。 两个人一个趴一个躺,谁也没有睡着,但谁也不肯说话,寝房里静悄悄的,时而传来几声吵闹,段惜静静听着,直到隐约传来伽略笑着叫伽叶的声音。 “真吵。”谢道卿面无表情。 ……刚才那些声音哪个不比他们吵,怎么也没见你嫌弃?段惜一肚子话想吐槽,然而看在他是病号的份上,只是一抬手在房内加了个隔音结界,彻底阻碍了外头乱七八糟的声响。 谢道卿继续趴着,静静倾听她的呼吸声,许久突然说了句:“若你当初没死该多好。” 段惜眼眸微动,心里一片酸软。 “这样我便能折磨你了。”谢道卿又接了一句。 段惜嘴角抽了抽:“你现在比我强大太多,足够有能力折磨我。” “不行。” “为什么不行?”段惜好奇。 因为你死过一次,与他死别二十年,每一次午夜梦回,都是你血淋淋的样子,所以再重逢,他已经做不到像以前一样纯粹的恨,甚至底线一退再退,只奢求能好好在一起,弥补这么多年每一个睡不着的长夜。 面对她的好奇心,谢道卿有一大堆答案,却一个字也不说,只是因为不想被她拿捏得更彻底。 虽然现在已经被她死死拿捏。 段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的答案,索性也不再问了,只是抬手覆上他的额头,轻轻为他注入灵力:“睡吧,睡着便没那么疼了。” 谢道卿握住她的手腕,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脉搏。 一下又一下,有力地跳动,证明她还活着。他将脸贴在她的手腕上,就着跳动声缓缓睡去。 段惜躺在旁边,却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睛便是他后背狰狞的伤口,于是干脆轻悄起身,坐在他旁边打坐。 谢道卿醒来时,天已经彻底亮了,段惜就坐在他旁边,翘着腿懒洋洋地看话本。他看了眼话本上的封面,蹙了蹙眉提醒:“不要总看这些东西。” “男女大欲,人之常情,看看也不行?”段惜反问。作为现代社会来的成年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自由看大尺度戏份的地方,她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谢道卿无法反驳,忍了半天淡淡开口:“等我好了,自会满足你。” “那也得等你好了再说。”段惜拿着话本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她动作太自然,谢道卿顿了顿后别开脸,瞬间老实了。 段惜见他趴着不动,便继续看自己的小皇漫,厢房里再次安静,只剩下偶尔的翻页声。 许久,谢道卿再次扭头看向她:“神交吗?” 段惜:“……” 谢道卿定定看着她:“当是打发时间了。” 段惜无语:“你消停点行吗?” “也能帮我疗伤。”谢道卿又补充。 ……这倒是,段惜动摇了。 “姐姐,我疼。”谢道卿使出杀手锏。 段惜:“……” 当识海被冲破时,小皇漫直接掉在了床上,她双眼无神地看向床幔,迷迷糊糊中还在想,这人真是越来越会拿捏她了。 接下来几日,段惜一直陪着谢道卿,眼看着他的气色越来越好,自己的腰却越来越疼,终于在屋里待不住了。 又是一个晚上,谢道卿在床上趴好看向她。 “不交。”段惜直接阻截他的话。 谢道卿闻言也不恼,继续保持原有姿势趴着。 段惜顺手摸摸头:“赶紧睡。” 谢道卿:“睡不着。” “少来,你若想睡,还能睡不着?”段惜反问。 谢道卿沉默一瞬,安分了。 段惜监督他闭目养神,安睡之后再往他识海推一股灵力,确定他彻底睡熟了才悄悄下床,趁着夜色离开客栈。 她出来得极晚,大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但酒楼却还热闹着,段惜径直进了一间厢房,一进门便与北辰星对视了。 “哟,舍得出来了?”北辰星调侃。 “段芸!” “段宗主!” 小狐妖和小猪精激动起身,北辰星嗤了一声:“你再不来,他们就要用眼泪把这儿淹了。” 段惜勾唇:“这么想我?” “想死你了。”小狐妖说着便要靠近,又想起她不喜欢被碰,便生生忍住了。 段惜伸了伸懒腰,径直到主位上坐下,拿了个干净杯子倒酒喝:“我问你们,当初我死之后,谢道卿有没有找你们麻烦?” “找了,”小狐妖连忙告状,“差点杀了我们,幸好我们机灵一直求饶,他这才没动手。” “我当时真以为自己要死了,”小猪精也跟着附和,吓得我躲了十几二十年,源清宗方圆五百里都不敢靠近。” 段惜静了静:“就只是这样?” “是啊,不然呢?”小狐妖疑惑。 段惜沉默一瞬,抬手探了探二人神魂。两人不明所以,还以为她在摸自己,于是配合地将头伸过去。 神魂完整,没有被用过。段惜舌尖发涩,抬头看向北辰星。 “如你所想。”北辰星勾唇。 段惜长叹一声:“蠢蛋!” 北辰星冷嗤:“的确是蠢蛋,否则以他的资质,早就该飞升了。” 段惜深吸一口气:“我欠他的,真是还不清了。” “你若真愧疚,干脆把毕身修为都给他,让他滚去飞升就是,也省得你们整日纠缠不清,我看了都心烦。”北辰星冷眼看她。 段惜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别多管闲事?” “行行行,是我多管闲事,我以后再也不管了,你要如何就如何,跟他好去吧,哪天他再杀你,你别找我帮忙就行。”北辰星朝她举杯。 段惜与他碰一个:“你从秘境出来之后,真是越来越暴躁了。” “你若遇到一个蠢货朋友,也是一样暴躁。”北辰星说完便不理她了。 段惜也不搭理他,扭头与小狐妖二人说话,从与他们的聊天里拼凑出另一个版本的谢道卿。 一夜转瞬即逝,天还未蒙蒙亮,段惜便回了客栈,进门之前还不忘去了一身酒气,这才轻手轻脚往床边走。 “回来了?”黑暗中,谢道卿突然开口。 段惜脚步一停,故作淡定地开口:“醒了?” 谢道卿不语。 段惜咳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只是还未碰到床,一道清洁咒便落在了身上。 “臭。”谢道卿冷声道。 段惜听到熟悉的答案,便知道什么都没瞒过他,当即便要解释,谢道卿却突然打断:“什么都不用说,知道回来就好。” 段惜:“……”还真是善解人意。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38 章(突变) 她跑出去跟‘旧情人’喝酒, 谢道卿竟然没有发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段惜不敢掉以轻心,盯着谢道卿看了半天, 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然而谢道卿一派淡定,隔着黑夜精准无误地对上她的视线:“还不过来?” 段惜清了清嗓子,走上前在他旁边坐下:“真不生气?” “你觉得呢?”谢道卿反问。 段惜摸了摸鼻子:“我觉得你是气的。” “知道还问。”谢道卿冷笑一声,不经意间泄露浓厚的怨气。 段惜这才放心, 笑盈盈走到他身边坐下:“那你还装什么装。” “我说生气有用吗?能拦得住你出去找那些野妖精?”谢道卿冷淡开口。 段惜想了想:“好像不能。” 谢道卿冷笑一声。 段惜勾唇, 将手伸进他的里衣, 顺着他后背的伤口轻轻抚摸, 谢道卿瞬间僵住, 连呼吸都重了许多。段惜安静地摸, 谢道卿喉结动了动, 修长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枕头, 连额角都冒出青筋。 段惜浑然不觉, 从头摸到底后松了口气:“挺好,没把伤口气裂。” 说着话,便要将手抽回来, 然而一道灵力席卷而来,她直接摔进了被褥里,等抬起头时,谢道卿已经在上头了。 “……这回是不是要裂开了?”她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谢道卿盯着她看了许久, 最后一言不发便开始扯她的衣衫。段惜意识到他想做什么, 当即皱着眉头握住他的手:“别闹, 你现在不能做。” 谢道卿给出的回答是, 直接用灵力将她浑身衣物碎为齑粉,段惜整个人都暴露在空气里, 唯有他的衣衫垂下,方能勉强遮住一二,谢道卿看着她身前风光,眼神瞬间暗了下来。 段惜嘴角抽了抽,默默拿他的前襟遮住身子:“你苦心修炼,就为了这点事儿?” 谢道卿不答,俯身吻上她的脖颈。段惜下意识昂了昂头,双手当即抵在他身前:“我都说了,你现在不能……” “你现在关心我,是因为想尽快解决我这个麻烦,还是因为只是想关心我?”谢道卿突然问。 段惜沉默一瞬,正要说什么,谢道卿突然咬住她的唇。 “算了,不想知道了,”谢道卿含糊开口,“反正你狗嘴里也吐不出什么象牙来。” 段惜:“……”哦。 唇齿纠缠,气氛升温,段惜喉间溢出一声轻叹,抬手抚上他的脖颈,在他准备更进一步时,直接一记手刀将人打晕。谢道卿不甘心地倒在她身上,彻底不动了。 一百多斤的大男人完全压在身上,段惜感觉自己好像被压在什么山下,连呼吸都受阻了。她只能用灵力将人撑起来,平移到身边的空位,这才从乾坤袋里掏出一身衣裳更换。 做完这一切,天也差不多要亮了。段惜索性去了大堂,一个人吃起了早餐。 伽略和伽叶下来时,就看到她正吃得开心,当即凑了过来:“师叔。” “师叔,给我吃一个。”伽叶要了个芝麻球。 段惜看到二人有些惊讶:“你们还没走?” “我们去哪?”伽略一脸茫然。 段惜失笑:“还能去哪,回家啊。” “啊,哥哥说我们还没跟您道别,不能轻易离开,”伽叶说完,又忍不住抱怨,“您这几天一直陪着谢宗主,都不出来找我们,我们也不敢去打扰,所以一直拖着没走。” 段惜挑眉:“还怪我了?” “不敢不敢,只是我有点好奇,你整日跟谢宗主待在屋里,究竟有什么好玩的啊?”伽叶好奇地看着她。 伽略也看了过来,似乎很是好奇。 段惜脑海浮现这几日的荒唐,一本正经地回答:“自然是勤修苦练,修行不易,要争分夺秒才是。” 两兄妹顿时露出钦佩的目光。 “行了,耽误了这么久,你们也赶紧回家吧,好好修炼,向我跟谢宗主学习,争取早日飞升,”段惜说着,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样又一样东西,“这些灵药你们带上,灵符也拿一些,如果有人欺负你们就联系我,我看你们也没什么法器,这几样法器你们也拿着……” “不行,我们不能要。”伽略连忙推拒。 段惜看他一眼:“拿着吧,这些东西对我而言没什么用了。”她一化神期修者,吃这些灵药跟糖豆一样,根本没什么作用。 “谢谢师叔。”伽叶要更坦诚些。 段惜笑笑,将东西一股脑地装进他们乾坤袋,又掏了一个飞行法器送给他们,直接将人送了出去。 “师叔,你有空记得来看我们啊。”伽叶眼巴巴道。 段惜点头:“肯定会去的。” “我们有时间也会去源清宗看你的。”伽略补充。 段惜扬唇:“那你可未必能找到我,还是等我有空去看你们吧。” “好,那你记得来。”临到分别,伽略也悄悄红了眼眶。 段惜轻笑一声,挥手道别了二人,一转身便遇到了谢千羽。 对上那双清冷的眼眸,段惜突然心虚:“我把他们赶走了。” “你送他们东西,我都看见了。”谢千羽眯起眼睛。 段惜讪笑:“生气啦?” “没生气,”谢千羽在桌边坐下,尝了尝段惜的早餐,觉得不太好吃,“我只是不懂,你与他们素昧平生,为何对他们这么好?难不成真有收集兄妹的癖好?” “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段惜斜了她一眼,“只不过是看到他们,突然想起你与阿卿以前的样子。” 谢千羽微微一愣,心情似乎好了些:“所以他们不过是替身,我与宗主才是白月光。” “……我就不该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词。”段惜好气又好笑。 谢千羽扬了扬唇角,无声地朝她伸出手。段惜懒洋洋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我才没有撒娇,只是想与你握握手。”谢千羽说完,别扭地想要松开,却被段惜用力抓住了,她微微一顿,匆匆别开脸遮掩扬起的唇角。 两个人将剩下那点早餐都分了,段惜这才慢悠悠上楼,一进屋便看到谢道卿已经醒了,正沉着脸坐在床上,身上薄薄的里衣衣襟大开,露出劲瘦紧实的胸膛与腹肌。 段惜一看到他的表情便想笑:“醒了?” “你很得意?”谢道卿淡漠地看向她。 段惜轻咳一声:“你自己大意,也不能怪我吧?” 话刚说完,自己便被一股灵力钳制撞进他怀中。鼻尖磕在他的胸膛上,顿时一股酸意弥漫,段惜抬头看向他:“喂,别太过分啊。” “是谁先过分的。”谢道卿将人重新按回床上。 段惜无语:“你脑子里是不是就这点事儿?” 谢道卿不语,直接将全部重量压在她身上,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了。段惜眼眸微动,趁机双手绕过他的身子,将手再次伸进他的里衣。 果然有地方裂开了,湿湿润润的应该是血。段惜心里叹了声气,为他注入一些灵力试图让他好过点。再去摸其他地方,发现与昨日没什么不同。 “为何恢复这么慢?”段惜蹙眉。虽说是雷劫之伤,需要时间好好修复,可养到现在却没什么变化,是不是也太慢了些。 “已经开始不耐烦了?”谢道卿反问。 段惜无言以对:“你能不能别这么大敌意?” 谢道卿冷笑一声,却没有再说话,整个人安安静静地压在她身上,一张脸深深埋进她的脖颈,清浅的呼吸落在她的皮肤上,形成点点潮意。 许久,段惜幽幽开口:“起开,太沉了。” 谢道卿沉默一瞬,不情愿地将人放开了。段惜轻呼一口气,往旁边滚了滚,谢道卿也往旁边挪了挪,非要挨着她躺才行。 段惜懒得理会这只小学鸡,索性躺着不动了,两个人胳膊紧紧挨着,连呼吸都仿佛交融。这段时间两个人除了神交,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躺着,可即便已经这样做了许久,谢道卿偶尔还是恍惚,觉得一切都不怎么真实。 段芸活过来了,还躺在自己身边,这世上最好的美梦,似乎也就这样了。谢道卿侧目看向段惜的脸,眼底是藏不住的缱绻。 段惜自然也察觉了他的视线,只是不敢与他对视,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回去的心就没有那么坚定了。 两个人肩并肩一直躺到晚上,又到了段惜吃饭的时间。 “你不吃也饿不死。”谢道卿每次与她分开,心情都十分烦躁。 段惜扫了他一眼:“但是会不快乐。” “这里的东西也没有多好吃。”谢道卿眉头紧皱。 段惜眨了眨眼睛:“可是我喜欢。” 谢道卿板起脸不说话了。段惜轻笑一声,轻快地朝门口走去,走出去后没多久又折回来,从门外探出一个脑袋看他:“喂,你要不要吃点什么,我给你端上来。” 谢道卿微微一顿:“……什么都行。” “知道了,你等等我。”段惜说完便下楼了。 谢道卿面色好看了些,趴在床上正要调息,却无意间瞥见段惜丢在角落的话本,思索一瞬拿过来开始打发时间。 段惜刚一下楼,便撞上了似笑非笑的北辰星,她挑了挑眉:“你怎么还在?” “我还想问你,你怎么还在?”北辰星反问。 段惜轻嗤:“废话,谢道卿还伤着,我又能去哪。” “你对他真是越来越上心了。”北辰星凉凉开口,“看来我最好也弄一身伤来,说不定能让你分分心。” “你哪天要是变得跟他一样疯,一言不合就拿自己的神魂开玩笑,我倒是真的会分心。”段惜说着话,直接到楼下大堂坐下,不多会儿小二便送来了吃食。 北辰星看着她面前的菜很是嫌弃:“这些有什么好吃的,我带你去吃好的。” “不用,这些便好。”段惜头也不抬。 北辰星看着她明显过快的吃饭速度,顿了顿后明白了:“你急着回去陪谢道卿?” “看出来了?”段惜挑眉。 北辰星扯了一下唇角,不知从哪凭空变出一把扇子,直接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段惜当即不高兴了:“喂。” “喂什么喂,重色轻友的东西,”北辰星冷笑一声,“今日听源清宗的人说,后天便要回去了,你可要跟他们一起走?” “嗯,我得看着谢道卿养好伤,才能为他用长生果。”段惜回答。 北辰星扯了一下唇角:“都多少天了,就是人劈成两半,也该完全好了吧?” “雷劫之伤,哪有那么容易好。”段惜扫他一眼。 北辰星面无表情:“那是对你而言没那么容易好,突破化神的雷劫,纵然威力大上十倍,也难为不了他一个大乘期修者,段芸,你该不会是被他骗了吧?” 段惜微微一愣。 “成日里总笑别人痴傻,我看你才是最痴傻的。”北辰星嫌弃地看她一眼,转身便要离开,“他们后天早上走,你明日晚上来酒楼一趟,我有话要与你说。” “说什么?”段惜忙问。 “解除你体内禁制的法子,”北辰星回头,“你不是不想被他钳制吗?” 段惜眼睛一亮:“你找到解除的办法了?”天知道她每次看到谢道卿熟睡,多想拿着他的手给自己来一剑,就因为体内有那该死的禁制,才一直没能如愿。 “嗯,找到了,我现在急着回魔界,明晚再与你说。”北辰星说罢便要离开。 段惜赶紧拦住他:“别跟我卖关子行吗?我这两日被盯得紧,哪有时间去酒楼找你。” “谁与你卖关子了,我是真忙,而且这法子十分繁复,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北辰星急着离开,连语速都快了许多,随意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丢给她,“你明日将这东西喂给他,他能沉睡两个时辰,你到时候趁机来就行。” 段惜接过药丸,怀疑:“不会下毒了吧?” “你要不放心,就自己先磕一半试试。”北辰星冷笑一声,闪身直接消失了。 段惜颠了颠手中药丸,三下五除二将饭菜吃完,又要了两道菜回了寝房。 “不过是吃个饭的功夫,也不耽误你会姘头。”谢道卿冷眼看她。 段惜眯起眼睛:“你用识海偷窥我?” “我没那么无聊,是你身上的味儿熏到我了。”谢道卿面无表情。 段惜轻嗤:“少来,哪有什么味道。” 谢道卿一言不发,直接给她一道清洁咒。 被迫清理一遍全身的段惜看他一眼,将饭菜丢到桌子上:“赶紧吃。” 谢道卿冷着脸上前,沉默地开始吃饭。 段惜盯着他看了片刻,问:“后天回源清宗?” “嗯。”谢道卿头也不抬。 “挺好,竟然没一个人通知我,也不知有没有将我这个宗主夫人放在眼里。”段惜被他挑了这么久的刺,终于有机会挑回去了。 谢道卿看向她:“你有将自己当做宗主夫人?” 段惜挑刺失败。 “你必须跟我回去,别想逃。”谢道卿警告。 段惜嗤笑:“放心吧,不逃。” 等谢道卿用过晚膳,两人重新躺到床上,她便拿出北辰星给的药丸,直接咬了三分之一。虽然北辰星没理由骗她,但事关谢道卿,她还是警惕些好。 药丸入口即化,段惜轻呼一口气,片刻之后便人事不知了。 再次惊醒时,已是一个时辰后,段惜将灵力运行一周,确定没有半点后遗症时总算放心了。 转眼便是翌日晚上,段惜将药丸化在水中,这才端给谢道卿:“喝口水,准备睡了。” 她这些日子时常给他喂水,谢道卿也没有怀疑,喝了之后便到床上趴下。段惜故作无视,也在他身边躺下了。 夜色渐浓,耳边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段惜唤了两声谢道卿的名字,见他没有反应才彻底放心,趁着夜色悄悄溜了出去。 酒楼里,依然是歌舞升平。 段惜一推开门,便有两人欢呼着迎上来,她一手一个推开,径直看向上位的北辰星:“怎么把他们也叫来了?” “他们知道你要来,便死活跟着过来了,我又能怎么办?”北辰星懒散反问。 段惜斜了他一眼,也不与他废话:“赶紧说,解除禁制的法子是什么。” “急什么,他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北辰星轻嗤一声,给她倒了杯酒。 段惜皱了皱眉,端起杯子尝了一口,精纯的灵气瞬间充斥口腔。她愣了愣,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看什么看,好东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你弄来的,”北辰星没好气地将酒壶递给她,“喝完再聊。” 段惜笑了一声,拧开酒壶直接一口气喝了大半壶,这酒掺了太多灵气,很容易便上头了,她喝完半壶便开始晕乎乎:“快点说吧,我真着急。” “其实办法不难,但对你而言有些难了,得取他三滴血画符,符纸烧了泡水饮下,再用灵力突破就是,只怕你还未取血,就先晕过去了。”北辰星取笑。 段惜皱起眉头:“确实麻烦。” “行了,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你想走就走吧,这酒劲儿挺大,你该慢慢喝才是,仔细会醉,”北辰星扫了她一眼,“我也得赶回魔界了。” 说完,便先一步离开。 段惜见状也准备走,可惜酒意上头,一时间有些坐不住。小猪精和小狐妖见她想离开,当即将她拉住。 “你明日一回源清宗,日后还不知何时才能见面,今晚怎么也得陪我们说说话。” “对,你若不陪我们,我们明日便跟着你回源清宗!” 段惜哭笑不得:“你们就不能找其他人玩么?” “不能,谁都没有段宗主好。”小猪精坚持。 段惜叹了声气,眼前重影越来越重。小猪精好奇地摆摆手:“段宗主,你怎么了?” “看样子是醉了。” “这灵酒劲儿大得很,她该像魔尊一样慢慢喝才是。” 段惜捏了捏鼻梁,体内灵气不断运转,挥发的酒精逐渐达到顶峰,她止不住的疲懒,倚着椅背渐渐睡了过去。 头晕、乏力、难受……所有的醉酒症状都与现实世界很像,段惜一阵恍惚,隐约间仿佛已经回到了现实。 迷迷糊糊中,脸上传来一股湿意,她下意识挠了一下脸,又觉得这股湿太过黏糊,喷洒在脸上极为不舒服。 她挣扎着想要醒来,许久之后才勉强睁开眼。 红,满眼的红。 鲜血将整个厢房涂透,四处都是血痕,不久之前还缠着她的小狐妖与小猪精,面目狰狞地躺在地上,连死都睁大了眼睛,眼底满是震惊与恐惧。她眼前一黑,死死掐着手心才勉强没晕,然而呼吸却越来越困难。 在极度的难受中,她怔愣抬头,便看到谢道卿面无表情地提着卷云剑,脸上是点点鲜红。 “你……”段惜话没说完,便径直倒了下去,眼皮越来越重时,看到他一步步走近。 “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他认真询问。 段惜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源清宗内,她睁开眼睛时,便发现自己躺在上清苑的床上。 时至黄昏,寝房里镀上一层暖光。谢道卿身姿翩然,站在床榻旁边,脸上的血迹早已消散,眼底是一望无际的孤冷。 段惜定定看了他许久,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不过是去与他们道个别,你何至于下此杀手?” 谢道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心疼了?” 到了此刻,他的重点还这么偏,段惜只觉得他无药可救,沉着脸从乾坤袋掏出长生果,直接扔到他脚下:“这东西可以医你识海之痛,你等雷劫之伤好全用上,日后除去月圆之夜,都不必再受业火之苦。” 谢道卿眼神一怔:“你寻长生果……是为了我?” “你虽为我受了雷劫,但我也给你寻了灵药,我们算是扯平了,你日后爱怎么疯就怎么疯,我不想管你了。”段惜说罢,起身便要离开。 谢道卿猛地攥住她的手腕,眼底是一片痴狂:“你是为了我去秘境,对吗?” 段惜皱眉:“放开。” 谢道卿还想说什么,突然看到她眼底的一丝厌恶,愣了愣神后下意识松开她的手。 段惜沉着脸径直往外走,快走到门口时,谢道卿突然开口:“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段惜抿了抿唇,一只脚踏出门外。 下一秒,身后传来一股强大的力量,段惜猛地回头,便看到谢道卿猛然跪倒在地:“这样……够吗?还是说,要我给他们赔命?”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不用想也知道他悉心养了许久的伤已经尽数裂开,而他的外衣却始终干净,将她看了会不舒服的东西尽数拢在衣裳下。 段惜盯着他看了许久,眼神逐渐复杂。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39 章(你究竟是谁...) 谢道卿见段惜站在门口, 始终不朝自己走一步,恨得牙关紧锁,口中弥漫出浓郁的血腥气。 “段芸, 你真有这么在乎他们?”他一字一句咬牙问。 段惜轻蹙眉头,定定看着他。 “重生这么久,你几乎从未提起他们,可如今却要为了他们与我决裂, 究竟是太看重他们, 还是根本就只想找个理由与我断了?”谢道卿摇晃起身步步紧逼, “你心里, 究竟是怎么想的?” “谢道卿, 你冷静点。”段惜总算开口。 到了此刻, 她仍不愿与自己交心, 谢道卿眼底闪过一阵绝望:“段惜, 你一定要借题发挥吗?” “两条性命, 能叫借题发挥?”段惜本来还在想别的事,听到他的话顿时眉头紧皱。 谢道卿死死盯着她,沉郁的眼眸里逐渐泛起血红。 许久, 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你现在无非是打着他们的旗号要走,若我不欠他们了,你总不能再用这个理由离开了吧?” 段惜一顿,刚生出不好的预感, 便看到他周身灵力大作, 上清苑内突然劲风席卷。她暗道一声不好, 想也不想地冲过去, 一掌击在他的心口:“你疯了吗?!” 谢道卿心口一疼,下意识便要吐出一口血来, 却抿紧薄唇生生咽了下去。 “谢道卿……”段惜声音轻颤,“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自毁神魂,为他们偿命。”谢道卿面无表情。 “疯子……”段惜低喃一声,下一秒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谢道卿被打得侧了侧脸,额前的碎发垂落,周身充斥着破碎感。段惜打完便后悔了,但也没有立刻道歉,而是深吸一口气沉声开口:“日后不准再动这种念头。” “你不是恨我杀了他们吗?现在我杀人偿命,你该高兴才对。”谢道卿目光沉沉地看向她。 段惜绷着脸看他一眼,拽着他的前襟直接往床上走。谢道卿安静随她而去,被甩到床上后便老实趴着。 段惜本想解开他的衣裳看看伤口,但一想到自己的破毛病,顿时骂了一句:“烦人!” 谢道卿身体一僵,眼底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两只手死死攥着枕头,却说不出嫌我烦人就走的话。因为他知道,他一旦说了,段惜真的会走。 段惜心情烦躁,板着脸解开他的腰带,接着双手从衣袍下探进去,轻轻抚摸他的后背。柔软温暖的手指触碰到后背,伤口顿时发出尖锐的疼痛,谢道卿因为这疼痛脸色苍白,却觉得直到现在自己才真正活了过来。 段惜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专注查探他现在的情况,如她所料,已经一片潮湿,想来所有伤口都裂开了。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为他输送灵力,待血稍微止住之后又施清洁咒,将他全身上下都清理一遍,这才把他的外袍脱下。 一切收拾妥当,段惜面无表情地在床边坐下:“我问你,你是不是一直故意延缓伤口痊愈的速度?” 怀疑了几天的事,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谢道卿沉默不语,答案显而易见,段惜偏要他亲口说出来:“谢道卿,你若是打算一辈子都不与我说话了,大可以不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不是只会拿你自己威胁我?”谢道卿不甘地看向她。 段惜看着他苍白的脸,突然恶劣地勾起唇角:“是啊,只要你喜欢我一日,我便这么威胁你一日,若你不喜欢被我威胁,那就别喜欢我了啊。” 谢道卿被她刺激得眼圈又红了,表情像是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却在发现她只坐了一点边沿后往中间挪了挪,好让她更舒服点。 段惜也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表情略微缓和,但还是没有心软:“回答我的问题。” “是,我为了留下你,故意不让伤口好起来,你满意了吧?”谢道卿黑着脸承认。 段惜冷笑一声:“听起来你还挺理直气壮。” “若你安分守己,别动不动就离开我,我会如此行事?”谢道卿也确实理直气壮。 段惜懒得就这个问题跟他吵,静了静后叮嘱:“别耍手段了,尽快让自己好起来吧,否则多等一日,便要多受一天的苦。” 谢道卿眼眸微动:“你心疼我?” “心疼男人可是会倒霉的。”段惜悠悠开口。 谢道卿面无表情:“你若愿意心疼我,我可以不做男人。” 段惜乐了:“这么舍得下本钱?知道不做男人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我可以接受,”谢道卿看向她,“没有了身体欢愉,我一样能让你高兴。” 段惜想说你倒是自信,可话到嘴边又觉得眼前的境况太无厘头了—— 一刻钟之前,她还要与他决裂,他气到恨不得自毁神魂,两个人都有咬死对方的冲动,可现在竟然又开始说荤话了。 要命的是,除去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在一起时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像两个精神分裂似的,时常会耽误正事。 段惜叹了声气,静了静后缓缓开口:“谢道卿,我们聊聊。” “我累了。”谢道卿闭上眼睛。 每当她这么说时,接下来说的话总是他不喜欢的,眼看着她暂时忘了给那两个妖精复仇的事,他现在不想破坏此刻两人之间的安宁。 段惜刚重生时,还觉得时隔二十年他好像愈发神秘莫测了,可真当朝夕相处时,才发现他这个人哦,和从前根本没什么区别,还是那么容易被人一眼看穿。 “别装死,说正事儿。”段惜提醒。 谢道卿不肯睁眼。 段惜气笑了:“再不吭声我可就走了啊。” 谢道卿一瞬间睁开眼睛,眼神阴郁地盯着她。 “还治不了你了。”段惜冷笑一声,然后就不说话了。 寝房里点着凝神静气的熏香,白色的烟袅袅上升,升到将近房顶的高度才逐渐飘散。四周设了结界,外头的声音传不进来,整个寝房便只有两个人的呼吸与心跳。 静了许久,段惜总算缓缓开口:“谢道卿,你那天是何时醒的?” 听她又提起那晚,谢道卿后背逐渐紧绷,但还是答了话:“子时之后。” 距离她喂药那会儿将近两个时辰,应该是药效减退才醒来。 段惜沉思片刻:“你醒了之后见我不在,所以通过识海覆盖昆仑镇找到我的?” “是。” “那你去了之后,为何不直接将我带走,而是先杀了他们?”段惜问到了重点,“我当时应该是喝多了,以他们俩的性子,也不会在我喝多的时候乱来,所以你到的时候,他们应该是自己喝酒,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因为我生气,”谢道卿盯着她的眼睛,“我气你总是屡教不改,总是心里装着别人,我太生气,便没控制住。” 段惜定定看着他:“你不是说,只要我肯回去就好,旁的并不与我计较吗?” “我装的,你也信?”谢道卿面无表情,“有哪个男人会愿意分享自己的道侣?” 段惜噎了一下:“可当初我死的时候,你都没杀他们,甚至连做天地回旋阵时,都没有用他们的神魂。” “你死之后,这世上有关你的人或物每少一样,便彻底消失一样,我留着他们并非慈悲,而是想多留两样与你相干的东西,至于天地回旋阵不用他们的神魂,”谢道卿眼底闪过一瞬痴狂,“这世上真正与你休戚相关的神魂,就只能是我一个。” 段惜微微一怔,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杀他们,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让你失望了,只是因为你活过来了,我不需要用他们来缅怀你,而他们竟然还不知好歹试图勾引你,我当然不可能养虎为患,”谢道卿定定与她对视,“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从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你不就已经知道了吗?” 段惜沉默地看着他的眼睛,半晌伸手拍了拍他没受伤的肩膀:“赶紧好起来,我有点事要你帮我做。” “什么事?”谢道卿立刻问。 段惜看他一眼:“等你好了再说。” “如果是让我放了你,我绝不会答应,你也趁早死心,”谢道卿嘲讽,“刚才你明明有机会彻底摆脱我,可是你不珍惜,现在就算想走也晚了。” 这人现在就像只刚出生没几天的刺猬,自以为了不得还总耀武扬威,实际上一身软刺连纸都扎不破。段惜斜了他一眼,甚至懒得怼回去。 之前还在昆仑镇客栈的时候,段惜觉得在哪养伤都是养,回不回源清宗根本没区别,可真回来了,感觉还是大不相同的。 首先谢道卿与她秘境经历一遭,再回来心境多少不同了,虽然还是会用神识时刻追着她,但不会像之前一样动不动将她关起来、不让她与任何人接触了。这样一来段惜得到了大大的自由,整日里各个峰头乱窜,累了便去千佛阁吃吃点心喝喝茶,只有谢道卿忍无可忍叫她时,她才会回去陪他。 一进了源清宗,时间总是不知不觉中流走,转眼便又是一个月圆夜。 天没黑时,段惜便开始紧张,生怕谢道卿哪里没注意,便将身上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给崩裂了。相对于她情绪的紧绷,谢道卿反倒还好,只是一到傍晚时占有欲便开始作祟,将人抱到腿上开始动手动脚。 段惜怕碰到他的伤口,只能虚虚扶着他的肩膀:“谢道卿,你待会儿能忍就忍,千万不要发疯。” 谢道卿咬了一下她的耳垂,温热潮湿的触觉让她一个激灵,只能强行捧住他的脸:“听见没有?” 谢道卿一顿,不情愿地开口:“听见了。” “能忍住吗?”段惜追问。 谢道卿沉下脸:“能忍。” 段惜勾唇:“行,记住你说的话。” 转眼便是天黑,业火在识海开始燃烧,已经快将段惜扒干净的谢道卿,当即放开她便往外走。段惜被他折腾得不上不下,眼里都噙着泪了,没想到他说走就走,当即咬牙将人拉了回来:“走什么走。” “我找个地方忍着。”谢道卿没忘上次业火烧灼时伤害她的事。 段惜冷笑一声:“你一个人忍着,我能放心吗?” 谢道卿微微一愣:“你果然在关心我。” ……废话,不关心她刚才为什么还要说这么多废话。段惜时常会因为他的恋爱脑感到无语,此刻尤其是。 谢道卿看着她的眼睛:“所以你去秘境找长生果,果然是为了我对吧?” “……这个问题不是已经讨论过了?”段惜无语。 谢道卿不悦:“你没给出确切的答案。” “确切的答案很重要吗?”段惜挑眉。 “很重要,”谢道卿不知是疼的还是怎么,呼吸突然急促,“至少对我很重要。” “哪里重要,证明我对你还有点感情?玻璃渣里找糖吃?”段惜说完,看到他眼神暗了暗,瞬间意识到现在不是刺激他的时候,于是急忙找补,“我确实是为了你才去找的。” “真的?”谢道卿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一时间连业火之痛都忽略了。 段惜看到他精神一震,突然想到什么,于是默默点了点头,又与他聊起从前。谢道卿专心听着她说话,即便疼痛袭来,他也硬生生忍下了。 段惜看着他时不时变得狰狞的脸,默默为他的后背输送灵力,保持他身上的疤能牢牢贴在身上,不会因为肌肉的紧绷而裂开。 谢道卿受了一夜业火,段惜输送一晚灵力,这一晚两人都极为辛苦,可又好像没那么辛苦,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段惜和谢道卿都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整个人都湿漉漉的。 “竟然……就这么结束了。”谢道卿低喃。 段惜有气无力地看向他:“疼吗?” 疼,被烧灼过的识海还在不断融化,疼痛绵长而持久。谢道卿定定看着她,许久都没说话。 段惜叹了声气:“你得尽快好起来才行。” 谢道卿喉结动了动:“……嗯。” 平安度过月圆之夜,谢道卿身上的伤好得更快了,在无数灵药和段惜灵力的滋补下,不到七日便开始有伤痂自然脱落,露出新皮肤,除了看着比其他地方颜色浅些,其他的都没什么不同。 等到最后一块伤痂脱落,谢道卿将衣裳落了,将精壮的身体暴露在段惜眼前。 段惜伸手去摸刚长出的新皮肤,指尖带来的轻微压迫很快通过昔日受伤的地方,传递至谢道卿的四肢百骸。他喉结动了动,终于不愿再克制,直接将人按到了床上。 这段时间两人同睡一张床,段惜为了避免他伤上加伤,除了偶尔的神交之外,平日是绝不允许他做别的事的。谢道卿不知已经忍了多久,此刻段惜的一次触碰,便能引起他地动山摇、海啸爆发。 段惜虽然早就想到他痊愈之后会有这么一回,可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快,被按到床上时还是懵的,直到被海浪携裹,一下又一下撞上礁石,才算勉强回过味来。 修者的体力在做某些事时,完全是无穷无尽的。段惜作为一个刚升上化神中期的高阶修者,体力更是比从前更上一层楼,谢道卿不再处处小心,大开大合地宣泄自己对她的占有欲与疯狂爱意,全然不必担心再将人弄坏。 两个人关在屋里三天三夜,期间做做停停,几乎没有多少喘息的时间,要命的是到了他们这个程度的修者,完全是不用睡觉的,所以段惜就算想装困都不行。 连续三天之后,段惜忍无可忍,一脚将谢道卿踹到了地上:“够了,也该办正事了,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谢道卿顿了一下,想起她曾说过,等痊愈之后要帮她做件事。他沉默片刻,不着一丝一寸便站了起来,完全不在意自己整个人都是暴露在她面前的:“是你要我帮你做事,但我并未答应。” 段惜:“……你要点脸行吗?现在裤子还没穿呢,就开始翻脸不认人了?” 谢道卿跨步回床上,将人重新拉回怀中,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征伐。 又在床上虚耗了两天时间,段惜算是看清了,指望他主动从床上下去是不可能了,于是又一次把衣服摔给他,将人撵去了偏房。 “没我的吩咐不准出来。”她板着脸吩咐。 谢道卿不死心地要出来,段惜立刻从乾坤袋里抽出一把长剑。谢道卿沉默一瞬,到底还是主动把房门关上了 段惜轻呼一口气,趁他离开找出一道传音符,催北辰星快点过来接她,她已经受不了谢道卿了。 两个时辰后,北辰星出现在寝房中,看到段惜略显憔悴的脸,一时间挑起眉头:“看来,最近过得不怎么样啊。” 段惜神色恹恹地看了他一眼,一抬手便将门窗全部关上了。 “虽然这间房有结界,可以挡住几乎全部动静,但他就在偏房,你声音小点。”她没什么精神地提醒。 北辰星勾唇:“听起来倒有点偷情的意思了。” 段惜冷笑一声,走到香炉旁拨弄里面的香屑。 北辰星朝她走去,嗅到清雅的香味后失笑:“不是要我带你离开吗?怎么还有功夫拨弄这些?” “急什么,先等药起效吧。”段惜垂着眼眸道。 北辰星惊讶:“你还对他用药了?用的什么药?” “自然是让他功力大减、不能反抗的药。”段惜笑着看向他。 北辰星顿了一下,笑:“我提醒你一句,寻常灵药对他这样级别的修者可没什么用。” 段惜看他一眼:“我还用你提醒?” “我是怕你做无用功,你倒还不高兴了。”北辰星轻嗤一声,转身到桌边坐下。 段惜懒洋洋地拨弄香屑:“源清宗虽然不比你魔界阔气,可藏宝阁里也是应有尽有,能对付得了这个级别大能的药不多,可也是有那么几味,只要保证他在无防备状态下吸收,那就不会是无用功。” “看来你是深思熟虑了,”北辰星笑意更深,“若是谢道卿知道你又背叛他,不定要如何恨你,你确定能承受他的恨意?” “他恨我的话,不是如你所愿?”段惜也跟着笑。 北辰星指尖一动,挑眉:“他恨你,跟我有什么关系,搞得我好像恶婆婆一样。” “你不是吗?”段惜笑意更深。 北辰星看着她笑眼弯弯的脸,心里总算隐隐觉得不对了,静了静后开口:“我来了这么久,药也该起作用了,不如现在就离开吧。” “急什么,再聊一会儿嘛。”段惜不紧不慢。 北辰星唇角还扬着,脸上的笑意却彻底消失:“段芸,我很忙的,只怕没功夫与你闲聊,你若是不走,我可就先走了啊。” 段惜定定看着他,许久之后突然道:“你知道小狐妖他们死了吗?” 北辰星一顿:“死了?” “嗯,谢道卿杀的。”段惜提起这件事时面无表情。 北辰星语气倏然凝重:“为什么?” “你不知道为什么?”段惜反问。 北辰星愣了愣,表情突然不好看了:“段芸,你这是什么意思?谢道卿杀了他们,我为什么会知道?” “啊……我还以为是你做了手脚,谢道卿才会杀他们呢。”段惜歪头看向他。 北辰星冷笑一声:“你在说什么疯话?真是可笑。” “知道你最大的破绽是什么吗?”段惜始终浅笑着,直到他安静下来才继续道,“谢道卿那个人啊,爱我简直爱到了骨子里,他或许会因为这份爱杀了他们,但绝不会搞得到处都是血,害我犯晕血之症。” 连在她面前自毁都要挡住身体的人,怎么可能会在杀人的时候溅她一身血,除非当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香炉里香屑继续燃烧,散出淡淡清香。 段惜盯着北辰星的脸看了半天,眼底的笑意潮水一样褪去:“你究竟是谁?” 北辰星看向她,突然笑了:“我是北辰星啊,你人生的知己,最好的朋友,这个世上最了解你的人。”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40 章(你想死在我的剑下...) 北辰星说完, 寝房里静了一瞬。 段惜轻嗤:“扯什么犊子,你觉得我会信?” “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北辰星耸耸肩。 “少废话, 我懒得与你绕圈子,若你冒充其他人也就罢了,胡说几句或许我会相信,可你偏偏冒充的是他, ”段惜勾唇, “他那个人, 即便是坏事做尽, 也不会算计我半分, 从你为我下套那一刻起, 便注定会被揭穿。” 北辰星挑眉:“我下什么套了?” “非要我一桩桩一件件地说?”段惜冷笑一声, “从我重生后第一次见面开始, 只怕你便已经步步为营了吧, 先是配合我祸乱谢道卿心智,再是带我离开,之后又提到长生果, 我去秘境时所有人只知道后面有大机缘,却从未听谁提过长生果,为何你就能准确知道,最后一关是这东西?” “我也是道听途说。” “听谁说的?” 北辰星笑了:“都说了道听途说, 怎么还得追究是谁说的, 段芸, 你讲不讲道理?” “那便先不提这个, 我问你,秘境已经关闭, 你为何又能出现在秘境之中?” “我去寻你,你不感激我就罢了,还质问我为何出现在秘境之中?”北辰星一脸无辜,“我可是为了保护你才去的。” “是么?为了保护我,偏偏一出现便让我受了谢道卿一剑?”段惜眯起眼睛。 北辰星一顿,失笑:“俞飞要杀你,我自然要将你拉过来。” “当时谢道卿剑已出鞘,你觉得他救不了我?”段惜也跟着扬唇。 北辰星斜睨她一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段惜也不计较,慢条斯理地倒了杯清茶细细品:“你演技很好,一切行为也都还算合理,若非是最后急了些,大约是这辈子都不会暴露。” 可一旦有一点不对的苗头,抽丝剥茧之后,许多从前根本没想过的细节,也紧跟着浮出水面。是他带她离开上清苑,也是他提到长生果,引她入秘境,更是他带来了小狐妖二人,冥冥之中,一直引着她往前走的,从头到尾就只有他。 “而你最后这么着急……莫非是因为看到我与谢道卿不像先前一样剑拔弩张?” 北辰星敲着桌面的手指一停,似乎自暴自弃:“对,我就是看不惯你们在一起,所以故意拆散你们行了吧?” “撒谎,”段惜轻笑,“若只是看不惯,根本不必搭上两条性命,你分明是想我与谢道卿反目成仇,结合先前种种……” 她玩味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知道,我想要什么?” 寝房倏然安静,香炉里继续飘着轻盈的白烟。 北辰星唇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半晌才缓缓开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和我一样,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段惜话音未落,窗外猛然一黑,接着便是电闪雷鸣,仿佛上天在警告什么。 片刻之后,恢复宁静,仿佛一瞬的摧枯拉朽根本没有存在过。 “你究竟是谁?”段惜的耐心已经用尽。 北辰星始终噙着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逼谢道卿杀……”她心口一疼,剩下的话迅速咽下,赶紧换了种说法,“逼他与我反目,做有益于他的事,你都会出手相助,看似帮我,却在秘境时,将我拉向他手中的剑,且只要我与他的关系一有缓和的苗头,你更是止不住的急躁……怎么,你暗恋他吗?” “不着调。”北辰星轻嗤一声。 段惜眼神一冷:“少用北辰星的语气与我说话。” “可我就是北辰星。”北辰星一脸无辜。 段惜眯了眯眼睛,许久突然笑了一声:“你以为这样拖延时间,便能解开体内的香屑?” 北辰星眼神一沉。 “没用的,我都与你说了,藏宝阁里的东西不比你魔界的差,你既然能用所谓的沉睡药控制谢道卿的心智,那我自然也能用藏宝阁的药暂时收了你的神通,你一时半会儿,是别想离开上清苑了。”段惜说着话,直接在软榻上坐下,“除非你识时务,老实交代一切。”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北辰星还是同样的话,说完便懒散起身,“但目前看来,你一时半会儿是不打算离开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说罢,便径直往外走去。 段惜也不着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离开。 北辰星走到门口,打开房门的瞬间,便看到谢道卿站在外面。他表情总算不好了,一脸不悦地回头:“你与他联手设计我?” “没办法啊,您修为高深,我一个小小的化神中期,只怕用了香屑,也不能奈何您,只好请个帮手来了。”段惜慢悠悠开口。 北辰星冷笑一声,再次看向与他差不多身量的谢道卿,讥讽:“你是她养的狗吗?就这样任由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是。”谢道卿回答得坦然。 北辰星噎了一下,眼神一暗直接朝谢道卿攻去。 “谢道卿,打他!”段惜最恨被人设计,当即吩咐某人。 某人从二十年前第一次看见北辰星时,便已经厌恶他至极,只是碍于段惜在,即便有火也憋在心里,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报复的机会,当即各种杀招朝北辰星使去。 北辰星吸了太多香屑,这会儿功力减了三分之一,十招不到便败下阵来,最后只能狼狈逃窜。 上清苑结界众多,离开的暗道又被封了,他只能在上清苑内来回打转。谢道卿毫不留情,一道又一道的灵力朝他杀去,北辰星好多次因为闪躲不及,衣裳被刀一般的灵力划得破破烂烂,露出坚实的胸膛与腹肌,需要一只手护着,才不至于完全暴露。 段惜一跑出来,便看到‘活色生香’的这一幕,当即呦呵一声。 谢道卿脸色一黑,一阵狂风拔地而起,直接将花圃里的土吹起,挡住了段惜的眼帘。而他也闪现到北辰星面前,抬手便要置他于死地。 “慢着!”段惜忙阻止。 谢道卿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件外袍,直接将北辰星兜头罩住,接着没好气地看向段惜:“慢着作甚,对他来了兴趣?” “……别什么醋都吃,我还有许多话想问他。”段惜斜了他一眼。 谢道卿板着脸,将人五花大绑关进了暗室里。 “都说了,我就是北辰星,你怎么就是不信呢?”穿着谢道卿外袍、被牢牢捆成一团的北辰星懒洋洋道。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扭头看向谢道卿:“探一下他的记忆。” “喂!”北辰星脸色一变。 段惜微笑:“这是最简单的办法,谢道卿进去的时候,你最好放松一点,否则待会儿受罪的只能是你。” 谢道卿闻言,面无表情地走到北辰星面前,不顾他铁青的脸色将手覆上去的瞬间,扭头看了眼段惜:“当着我的面与他说荤段子,活得不耐烦了?” 段惜:“?” 北辰星笑了:“谢道卿,你还真是……” 话没说完,他脸色一变,随即额头冒出层层冷汗。 被提取记忆犹如受千刀万剐,一不小心便会伤及神魂,且越是高修为的修者,被提取记忆时承受的痛苦便越多,只一刻钟的功夫,北辰星便犹如死了一千遍,整个人都被汗水湿透。 谢道卿收手,他无力地摔在地上,白着一张脸咬牙看向段惜:“段芸,你太狠心了。” 段惜冷淡扫了他一眼,直接问谢道卿:“如何?” “他确实是北辰星。”谢道卿回答。 段惜顿时一愣。 北辰星笑了,声音怎么听怎么虚弱:“我都与你说了,你还不信我。” “我确实不信,”段惜面无表情,“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 “十几年前,他为求功力精进,去过天之涯,从他进入天之涯的那一刻起,所有记忆都被蒙上一层灰,我无法看清。”谢道卿若有所思地看向北辰星。 蒙上一层灰的说法,听起来有些耳熟……段惜想起自己重生前,也曾有人试图提取她的记忆,关于她是穿越而来的、以及现代社会的那些记忆,便是像谢道卿说的那般灰蒙蒙,如何都看不清,她当时解释为两个世界的生殖隔离。 可她是因为穿越,北辰星是……段惜皱了皱眉头,冒出一个猜测。 “谢道卿,你先出去,我有话问他。”她缓缓开口。 谢道卿脸色一沉:“段芸,别太过分。” “出去。”段惜不悦。 谢道卿猛然看向她,死死盯着她看了许久,都没见她改变主意,当即甩袖离开。 北辰星看着他气哼哼的样子只觉可笑:“自己把自己当狗,谁又会把他当人,真是蠢货一个。” “明明私心里是向着他的,就别假模假样地骂人了。”段惜悠悠开口。 北辰星已经歇得差不多了,闻言用力挪了两下,最后倚着墙壁坐好:“你又知道了?” “昆仑秘境的种种不对劲,是专门为他而设的吧?”段惜悠悠开口。 北辰星笑了一声:“不知所谓。” “不承认也没关系,你我心知肚明就好,往年的秘境从未有过吸取修士灵力做彩头的做法,偏偏这一次有了,且你从我还未进秘境时,便一直提醒我,只要他能够飞升,那不管是业火还是神魂受损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当时他坚持要将灵力球给我,你应该很失望吧?” 北辰星扯了一下唇角,垂着眼眸看地上的砖缝。此刻的他衣衫凌乱,额发也垂在面前,一副颓丧懒倦的模样,与从前似乎并无不同。 但段惜心里清楚,这个人根本不是北辰星。 “你究竟是谁?”一阵安静后,段惜又问了一遍,“是穿越而来的?”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电闪雷鸣。 北辰星身上的颓丧与阴郁如潮水一般褪去,又现出从容底色:“你觉得呢?” “你不是。”段惜坚定开口。穿越而来的人,是无法做到百分百与原版一模一样的。 “但你也不是北辰星,”段惜继续道,“真正的北辰星现在在哪,你将他如何了?” 北辰星笑了一声没有答话,段惜眼神一凛,抽出长剑朝他刺去,剑尖却堪堪停在了他眼前一寸的地方。 “我虽好说话,却不是什么好脾气,你既然能装北辰星这么久,想来对我也算了解,我劝你最好乖顺些,否则最后受苦的只有你。”段惜慢条斯理地威胁。 北辰星不为所动:“这躯壳以及躯壳内的三魂六魄,可都是北辰星的,你舍得将我如何?” 他终于还是说了一二。段惜听着他的威胁,反而从容起来:“不是不承认么,为何又肯说了,莫非是怕挨揍?” 北辰星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段惜拍了两下手,刚离开不久的谢道卿瞬间出现。 “交给你了,给我好好招待,别伤了神魂,别把人打死,其余的你自己看着办。”段惜说着,便转身离开了。 北辰星眉头紧皱:“段芸!段芸!” 段惜径直往前走。 “段惜!” 段惜猛地停下脚步。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北辰星脸色一变,接着疼得在地上开始打滚,神魂也逐渐躁动不安,仿佛随时要碎开。 阵阵雷声从远方传来,段惜面无表情地回头,疼痛过后的北辰星突然挣开身上的锁链,一个闪身将段惜抓在怀中,单手扣住了她的咽喉。 “放手!”谢道卿杀意徒生。 北辰星似乎还未从疼痛中恢复,急促的呼吸打在段惜脖颈,段惜排斥得直皱眉头。 “你们两个,还真是烂锅配烂盖,我今日也算见识了,”北辰星冷笑一声,低头凑近段惜耳朵,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密音道,“你找他帮着对付我,真是本末倒置,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是真心要帮你实现心愿的人。” 说罢,一掌击上段惜后背。 “接着!” 谢道卿黑着脸将人抱进怀中,再抬头北辰星已经跑远了。 段惜被他不留余力地打了一掌,当即呕出一口血来,她自己好死不死地看了一眼,一歪头便昏倒在谢道卿怀中。 再次醒来时,还是在上清苑的寝房,谢道卿坐在桌边一旁是烧了一半便被熄灭的香屑。 察觉到她呼吸的不对,他第一时间扭头:“醒了。” “嗯。”段惜坐起身运行灵力,发现心口淤气受阻,不由得骂了某人一句。 “既然醒了,是不是该向我解释了?”谢道卿突然问。 段惜一顿:“解释什么?” “你说呢?”谢道卿反问,眼底一片暗色。 段惜无奈:“不知从何开口。” “那便从名字开始吧,段惜。”他缓缓念出那两个字,声音清冷,却仿佛带着无限情意。 段惜在这个世界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直呼自己的名字,一瞬间心里某处的屏障仿佛碎了一角,两人的距离也倏然拉近。 然而她很快清醒,当即紧张地看向他,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心口疼。 ……到底是天道不公,只偏爱男主,还是因为名字这种秘密一旦泄露,便不算什么秘密了?段惜正思考时,谢道卿问了第二个问题:“你上辈子也是段惜?” 段惜嘴唇动了动,心口顿时要泛疼,于是瞬间闭嘴。 “看来是了,”谢道卿眼底一片阴郁,“所以我这么多年,用尽了办法却找不回你的魂魄,是因为我在寻你时,用的都是段芸二字,而你从来不是什么段芸,而是段惜。” 天下招魂之法都大同小异,第一要点便是写下被招者性命,就连天地回旋阵这样逆天之法也是一样。 段惜抿了一下发干的唇:“可能吧。” “我们第一次见时,你便是段惜了?”谢道卿又问。 段惜犹豫一下,尝试着开口:“不是。” 心口没疼,她当即表示:“为了一只灵兽将你打个半死的那人不是我。” “但后来在密室反复晕倒的肯定是你。”谢道卿十分笃定。 段惜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谢道卿深吸一口气,许久之后缓缓开口:“第二个问题,什么叫穿越。” 就知道他当时肯定在偷听!段惜嘴唇动了动,心口当即传来一阵汹涌的剧痛,她当即举起双手,也不知在向谁投降:“不能说!” 谢道卿看到她脸色不对,联想到今日北辰星捂着心口挣扎的样子,突然想起她前几次也是这样突然很疼,于是识趣地不再问了。 许久,他问了第三个问题:“你想要什么?” 段惜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她先前跟北辰星说过的话。 她笑了笑:“也不能说。” “无所谓,也不难猜,”谢道卿看向她的眼睛,“你想死在我的剑下,对吗?”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段惜定定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41 章(娘子) 段惜没有回答, 谢道卿也不需要她的回答,盯着她看了许久后,唇角浮起疯狂的弧度:“我早该想到的, 你虽恨我,却是个惜命的,怎么可能因为厌恶我便动不动寻死。” “你在找到窥天镜之前,还在苦心隐瞒身份, 可问过窥天镜之后便突然转变, 字字句句都想逼我杀你, 你问了窥天镜什么, 为何突然要我杀你, 若我杀了你, 你会得到什么?” 他一连几个问题, 段惜一个都不敢回答, 只能无言地看着他。 谢道卿漆黑的眼眸逐渐泛红, 整个人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冷静:“不对,你在重生之前,便想我杀了你吧?只是那时虽然杀了, 你却没有得到你想要的,所以你又回来了……段惜,你回来,便是为了让我再杀你一次?” “秘境之中你身处的幻境是什么地方, 为何与这里完全不同, 是六界之外的存在?还是什么从来没有现世的桃花源?你要去哪里?又或者去哪, 若是让你得手, 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吗?还是说像这二十年一样,连天地回旋阵都无法召回你的魂魄?” 谢道卿频频提问, 段惜简直招架不住,最后只能求饶:“别问了行不行,你问的这些我根本不能回答。” “那好,我问一个你能回答的,”谢道卿平静地看着她,眼底的红光也尽数隐去,却仿佛随时要哭出来,“当初你接近我,是不是就是一场骗局?” 段惜微微一愣,许久之后颓丧地低头:“对不起。” 谢道卿喉结动了动,半晌轻笑一声:“我懂了。” 说罢,直接拂袖而去,出门之后在寝房下了一道禁制,断了她逃离的可能。 段惜叹了声气,试图凝神静气打坐疗伤,可惜一个时辰都没办法让灵力绕经脉游走一周,最后只能板着脸放弃,径直在床上躺平了。 眼下当务之急,是弄清北辰星的身份,她虽隐隐猜到了他是什么东西,但心里仍觉得没底,也想不明白他出现的原因,所以还是得去一趟天之涯,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答案。 “唉。”她又是一声叹息,翻个身抱着被子发呆。 接下来一整日,谢道卿都没有回来,段惜将北辰星留下的伤养好之后,便试图冲破结界,只可惜她与谢道卿的实力相差太大,即便耗尽全身灵力,也无法撼动结界半分。 她从白天努力到黑夜,正当快要忍不住放弃时,谢道卿突然出现,跌跌撞撞朝她倒来。 段惜心下一惊,连忙将人抱住,接着便嗅到一股浓郁的酒味。 她顿时蹙起眉头:“你究竟喝了多少?”能把一个大乘期修者喝成这样,他不会把整个修仙界的藏酒都喝完了吧? “段惜,我恨你。”他认真地看着她,声音却有些含糊。 段惜一听就知道是醉了,单手揽着他的腰往床边走。 “我恨你。”他又说一遍。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嗯,我知道,你该恨我。” “你对我就没有半点愧疚?”谢道卿不死心。 段惜沉默一瞬:“怎么会没有。” “但绝对不多,对吗?”谢道卿追问。 段惜:“……” “肯定不多,因为你天生就没什么良心,”谢道卿目露嘲讽,只是不知是笑她还是笑自己,“你那点好心,只会给你真正在乎的人,而我从来都不是你在乎的那个人。” 段惜不言,直接将他往床上丢,不料他突然攥紧了她的袖子,带着她一并倒了下去。段惜直接砸进他的怀里,耳朵贴近他心脏的那一刹那,隐约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 “段惜。”他唤了一声。 段惜撑着他的胸膛想要爬起来,却被他死死梏住了腰,两人四条腿依次交错,像一把阖上的锁,怎么也挣脱不开。 “段惜。”他又叫了一声。 段惜无奈地叹了声气:“干什么?” “段惜,段惜,段惜……” 段惜本人:“……” 谢道卿叫了上百遍段惜的名字后,终于玩腻了:“我好恨你,你凭什么利用我?” 段惜安静地看着他的眉眼,最终不忍地将手覆了上去。谢道卿喉结动了动,眼底一片热意,段惜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睫毛潮湿,心里顿时一阵阵地疼。 许久,谢道卿低喃:“你恨我吗?” 段惜眼眸微动。 谢道卿没等到答案,继续问:“为了达到目的,不得不接近我、引诱我,还要死在我的剑下,你被迫做了这么多事,恨我吗?” “……怎么会呢,你才是受害者。”段惜无奈。 谢道卿不满意她的回答,攥着她的手腕挪开,眼前重新恢复光明,也清晰地对上了她的双眼。 两个人无声对视,不知过了多久,谢道卿缓缓开口:“跟我牵手,与我接吻的时候,你会不会觉得恶心?” “不会。”段惜回答。 谢道卿眼底一片晦涩,桎梏在她腰间的一只手缓缓上移,顺着她的脊骨抚到她的脖颈,再绕到身前一路往下。段惜下意识躲了一下,伸手抓住他的手腕:“阿卿。” “我这样摸你,你会恶心吗?”他问。 段惜头疼:“你是了解我的,若我会厌恶,又怎会让你碰?” “不知道,毕竟你没什么底线。”他回答。 段惜:“……”合理怀疑是在借酒装疯。 “所以你厌恶吗?”谢道卿说着,挑开了她的衣带。 段惜深吸一口气:“不恶心。” “那你有没有爱过我?”谢道卿终于还是问出了最想问的,“哪怕只有一刻,暂时忘了目的,主动接近我?” 段惜沉默不语。 谢道卿轻笑一声,眼底郁色更重:“无妨,不爱我,也别爱旁人,便无妨……” 说着话,段惜身上的衣衫尽数散开,露出大片风光,他虔诚地俯下身,吻上了她的唇。 一夜荒唐,停歇时已是天亮。 段惜懒洋洋的,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背:“不生气了?” 谢道卿不语。 段惜勾唇,耐心感受他后背上的疤痕:“看来已经彻底痊愈了,长生果呢?” 谢道卿抬眸看了她片刻,将白色果子拿了出来。 段惜将果子置于掌上,施加灵力使其变成一团烟云,以神识带着烟云,再次进入谢道卿的识海。 当谢道卿的识海被打开,她进去的那一刹那,两个人都浑身一紧,接着便是漫无目的的愉悦。段惜勉强维持清醒,将烟云抬手挥散,烟云瞬间化作雨露,浇在每一寸烧焦的土地上。 在发觉北辰星不对劲后,段惜曾有一瞬间的犹豫,怕长生果本身也是一个阴谋,但仔细想想,他近来的所作所为,的确是在帮她受剩下的十几剑,而对于谢道卿,他简直比她还上心,万不会做什么伤害他的事。 这般想着,她便打消了对长生果的疑虑。 果然,长生果化为的雨露落在识海中,浇熄了经年不灭的大火,焦黑一片的土地开始恢复生机,段惜化作一股风,吹遍每一处角落,细心查探这里的变化。 谢道卿用了三天三夜的时间,将长生果尽数吸收,识海内的山川河流总算恢复一片清明。长时间的神魂交织之后,段惜从他识海里退出来时,连双腿都在发抖,趴在他身上累得死狗一般。 谢道卿安静感受识海内久违的平静,一双大手轻轻抚过她的后背,肌肤与手指相触的瞬间,两个人都变得懒倦。 许久,谢道卿缓缓开口:“不论你为我做多少事,我都不会杀你。” 段惜:“……” “我决不允许你再离开。”他有一种直觉,一旦段惜得逞了,那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她。 段惜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 “嗯,我没有良心。”谢道卿回答。 段惜:“……” 两个人短暂的沉默后,段惜抬头看向他:“不管你要不要杀我,我都得离开源清宗。” 谢道卿脸色一沉。 “我得把那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玩意儿,从北辰星的身体里赶出来,而且我也得弄清楚那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玩意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所以必须要去一趟天之涯。”段惜悠悠开口。 谢道卿定定看了她许久,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说罢,怕段惜反对,当即咬着牙威胁:“要么让我跟你一起去,要么你就留在源清宗,这辈子都不能踏出这扇房门。” “你在说什么鬼话。”段惜斜了他一眼,“我当然要你跟我一起去。” 天之涯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地方,即便她按照路引去了蓬莱,只怕也未必能找到,这种需要靠运气的事,当然要利用他的男主光环。 谢道卿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同意,愣了愣后皱起眉头:“你是不是在骗我?” 段惜:“……被骗出应激障碍了是吧?没骗你!” 说完,便直接躺下了,谢道卿看了眼她手腕上的锁魂链,到底没有再追问下去。 其实在秘境时,他便发现她一直戴着这东西,虽然知道她可能只是因为链子好看才没丢,但私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满足感—— 她戴着他的东西。 最近几次都忍不住跟她生气时,每次看到链子也会很快静下心来。谢道卿情绪起起伏伏,真是全靠了这条链子。 段惜不知道他心里那些小九九,只盘算着要如何找到天之涯。 传说天之涯就在蓬莱岛上,而蓬莱岛与世隔绝,是一座极难寻觅的小岛,且岛上有奇怪的禁制,不论是炼气还是大乘,更甚至是得道飞升的仙人,只要踏进岛内,便会变得像普通人一般,再无半点灵力。 段惜趁没出发前多做了些功课,等和谢道卿一起乘船前去时,便不住地叮嘱他:“一旦上了岛,咱们便跟凡人没什么区别了,到时候不要动不动就发脾气,要与人为善,更重要的是要尊重那边的习俗与习惯,都道蓬莱岛的百姓善良温厚,但也并非全无脾气,若是触犯他们底线,他们可是会按律法抓人的,到时候真关到牢里,又没有修为傍身,只怕要任人宰割了。” 谢道卿皱着眉头:“你已经说了三遍了。” “我恨不得说上八百遍,再强调一遍,把你那臭脾气收一收,若你敢得罪岛民,那我可不保你。”段惜提醒。 谢道卿幽幽看向她:“我在你心里,便是这样成事不足的人?” 段惜冷笑一声,拥有男主光环怎么作都不会死的人没资格说这种话。 谢道卿抿了抿唇,看到天边有霞光迸射,到底不想与她吵嘴,沉默地将她搂到身前。 段惜愣了一下,贴上他后背的瞬间,也看到了前方缥缈的云霞。 算起来,他们已经出来多日了,大部分时候都在海上漂着,全靠日出日落辨别方向。这些日子她只顾着思考该怎么样找到天之涯,却忘了欣赏眼前风光,如今看着层层叠叠的云霞,只觉心神宁静,有一瞬将世俗也抛到了脑后。 “海水晃得厉害,若是在这儿做,是不是不必动便能摇晃?”某个满脑子废料的人强行将她拉回世俗之中。 段惜:“……” “别说你不好奇。”看到她似乎要训斥自己,谢道卿面无表情地说。 段惜沉默一瞬。 两个时辰后,她披着谢道卿的衣裳,倚在谢道卿怀中:“不如床上踏实。” “确实,太虚浮了。”谢道卿回话。 段惜看他一眼,悲哀地发现不仅自己没什么底线,连他好像也跟着变得没底线了。 两人许久未做,做完之后便懒洋洋的,索性相拥在一起看月光。 看着看着,段惜便困了,打了个哈欠躺下:“你盯着吧,我睡会儿。” “嗯。”谢道卿抬头继续看月亮。 段惜睡了不知多久,直到太阳晒得眼睛都疼了,耳边的海浪声也一声比一声大,她才不情愿地睁开眼睛。 当入目一片白茫茫时,她先是一愣,接着很快反应过来,他们的船已经上了岸,而眼前的白茫茫一片便是沙滩。 “醒了?”谢道卿开口。 段惜扭头看向他:“不是让你盯着点吗?你怎么把船开岸上来了?” “我们到了。”谢道卿回答。 “怎么可能……”话没说完,段惜便察觉到体内空荡荡的,四肢也有些沉,仿佛没了从前的轻盈。 ……灵力没了,还真是到了? 她无言片刻,不死心地问:“不是说蓬莱仙岛很难找吗?你是怎么找到的?” “本来在看月亮,后来发现某处的月光特别亮,便朝着光来了。”谢道卿言简意赅。 这该死的男主光环,还真是特别好用。段惜无语许久,总算从甲板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便跳下船,朝着沙滩前的树林去了。 谢道卿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始终与她只保持一步距离。 “我先前在船上跟你说的那些,你都记住没有?”段惜又问一遍。 谢道卿:“记住了。” 虽然他回答记住了,但段惜还是继续道:“蓬莱仙岛的记载一向很少,只说这里风俗奇怪,却不知哪里奇怪,待会儿去了之后要少说多看,不该掺和的事绝不要掺和,千万别意气用事知道吗?” “嗯,知道了。”谢道卿回答极快。 段惜看了他一眼:“算了,我对你不放心,待会儿你跟在我身后就好,不要做多余的事。” “……好。” “千万千万别做多余的事,别嫌我啰嗦,我也是安全起……啊!” 话没说完,她一脚踩空直接往下掉。 谢道卿脸色一变下意识去抓她的手,可惜没了修为之后身体笨拙,没能及时将人拉回来,他当即什么都顾不上了,直接沿着她掉下去的山洞往下跳。 段惜感觉自己好像掉了十几秒,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摔死时,整个人砸进了一床柔软的被褥。她一个翻身,将被褥上坐着的男子的腰带拽了下来。 下一秒,谢道卿紧随其后掉在了被褥上。 段惜咽了下口水,定定看向前方,才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山洞,而眼前一群岛民,此刻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和谢道卿两人,被她抓掉腰带的十八九岁少年,也是一脸呆滞地看着她。 半晌,少年紧张地开口:“娘子。” 段惜:“?” 没等她回过神来,周围人突然鼓掌,纷纷涌上来道贺。少年脸颊泛红,偷偷拉住段惜的手:“娘子,你是从哪来的?”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段惜一脸惊悚地收手。 少年摇头:“你拿走了我的腰带,便是我的娘子。” “你们是外来者吧,你运气真好,刚赶上我们族长家的小公子成年,便拿到了他的腰带,这下可要抱得美男归了。” “气死我了,我还想着跟小公子求亲呢,没想到被你捷足先登了,不过谁叫规矩在这儿呢,还是恭喜你了。” 众人乱哄哄地说话,少年好奇地打量段惜,片刻后脸颊有些泛红:“娘子,我会对你好的。” 段惜嘴角抽了抽,一回头,便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心想她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好了。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42 章(成亲) 一堆人杂七杂八说了半天, 段惜总算是明白了。 蓬莱岛上男子成年之后,便会戴上一条只属于他的腰带,哪个姑娘拿到他的腰带, 就会成为他的妻子。今天这个叫阿郎的小子刚好成年,而她又好死不死地从天而降,将人家的腰带扒了下来。 道贺声此起彼伏,某人的死亡视线越来越强烈, 段惜只能清了清嗓子, 强行制止众人的道贺声:“那什么, 扯下腰带只是意外, 你们能不能重新选人?” “不能, ”一个年纪最长的女人直接开口, “到了我们蓬莱, 就得守我们蓬莱的规矩, 这一点你们来之前没听说过吗?你若执意拒绝, 那便按照蓬莱族规,先坐上十年牢再说。” 一听要坐牢,段惜当即不干了:“不是我不守规矩, 只是我实在是怕委屈了……阿郎?” 一叫出这个名字,谢道卿的脸色更加阴沉。 段惜咳了一声:“实在抱歉,我已经成过亲了。” “你成过亲了?那你还扯下阿郎腰带?”有人惊呼一声,当即愤愤不平, “你不会是因为不想负责, 所以故意撒谎吧?” “真不是。”段惜一脸冤枉。 “那你的夫君是谁, 他在哪?”另一人赶紧问。 段惜刚要开口, 第三人便附和了:“他要是不在岛上,那你就趁机和他断了, 他要是在岛上,你就赶紧将他交出来,我们先杀了他再说。” “……杀了?”段惜一脸震惊,“为什么要杀了?” “不杀了,你以后对阿郎不好怎么办?”说要杀人的家伙理直气壮。 段惜难得遇到比自己还不讲道理的人,噎了噎后正要开口,谢道卿突然受不了了,黑着脸走上前。段惜吓一跳,赶紧将人拉回来:“好吧我是骗你们的我确实还没成亲!” “你说什么?”谢道卿咬着牙质问。 段惜干笑一声,将人强行扥到身后:“没错,我没成亲。” “那他是谁?”有人好奇。 段惜眨了眨眼:“他是我弟弟。” “弟弟啊,好英俊。”有小姑娘蠢蠢欲动,视线落在了他的腰带上。 段惜面不改色:“他是个天阉。” 谢道卿再次沉着脸看过来。 小姑娘顿时失望,盯着谢道卿的脸看了半天后叹息:“可惜了。” 段惜干笑,心想幸好这里不能用灵力,否则就这几个人,都不知道要在谢道卿手下死几次了。 她看着满山洞男女老少几十人,无言许久后转头看向旁边还在脸红的阿郎,一脸严肃地问:“能先给我点时间吗?我可能要想一下,毕竟刚来到岛上就要成亲,我需要做点心理准备。” “我理解的,那……我出去?”阿郎试探。 “真乖。”段惜满意抬手,刚要去摸他脑袋,某人便直接攥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她扯进自己怀中。 众人皆是一愣,好在段惜反应极快:“我弟弟脑子不好,抱歉了各位。” “不仅是天阉还脑子不好……”又有人惋惜了。 段惜讪讪一笑。 阿郎催着众人离开,自己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山洞里很快就只剩下两个人。 “我不会答应,你不必多说了。”谢道卿先发制人。 段惜斜了他一眼:“不答应就得坐牢了。” “十年而已,可以接受。”谢道卿淡淡开口。 段惜无言一瞬:“这十年可是没有灵力的十年,待在牢房里身上长了虱子也不能洗澡,整天脏兮兮的圈在一个屁大点的地方,你能接受?” “能。”谢道卿言简意赅。 段惜头疼:“你能我不能,你不怕我发疯啊?” “你呢,就不怕我发疯?”谢道卿反问。 段惜抬手:“我们都先冷静一下,这件事其实很好解决,我们先应付一下他们,假装同意婚事,然后趁机寻找天之涯,找出北辰星转变的原因、那个玩意的身份,然后逃离这里不就好了?” “我不答应。” “谢道卿。”段惜见他油盐不进,顿时皱起眉头。 谢道卿嘲弄地看向她:“那男的模样不错,也算年轻,你心动了吧?” “……少给我扣帽子。”段惜冷笑。 谢道卿面无表情地别开脸,坐在床褥上一动不动。 段惜看到他这副样子又心软了:“今日之事是我不对,我一直叮嘱你,自己却大意了,都是我不好,你就当是为了我再忍一忍,等查到真相我们立刻就走好不好?” “你难得放软语气与我说话,却是为了和其他男人成亲,段惜,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谢道卿淡淡开口。 段惜抿了抿唇,思索该怎么解释。 谢道卿重新看向她:“就当你并非真心想嫁他,你在委曲求全,我再问你,你为什么要为北辰星牺牲至此?” “怎么能说是为他牺牲,”段惜抬手摸摸他的头,“他似乎总想让你飞升,我总觉得有点奇怪,都知道飞升好,那他自己怎么不飞?不弄清楚的话,我心里总觉得没底。” 谢道卿沉默一瞬:“所以是为了我?” “嗯,为了你。”段惜一脸认真。 谢道卿定定与她对视,许久之后冷笑一声:“你演技真是越来越好了。” 段惜:“……” “如果不是太了解你,只怕我也要上你的当了。”谢道卿又接一句。 段惜一阵无奈:“你都不信我,干嘛还要我解释?” “我高兴。”谢道卿反驳。 段惜盯着他看了片刻,确定与他沟通无用,索性直接做决定:“就这么定了,你给我老实点,别惹祸。” “也不知惹祸的人是谁。” 段惜只当没听到,径直从山洞出去了。谢道卿沉着脸,面无表情地跟在后面。 之前从上方掉下来时,本以为自己还在山林里,可真当出去后,才发现面前是山脚下,且面前是宽广的平原。 正值黄昏,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被染成暖黄色,四处可见蒙古包一样的房子,一身短衫包着头巾的人随处可见,而阿郎等人还站在山洞前,似乎人还越来越多了。 “你就是阿郎哥哥的娘子吗?”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好奇地问。 段惜笑了一声:“我是。” 谢道卿冷笑。 阿郎很是激动:“你答应了?” “嗯,答应了。”段惜回答。 谢道卿又是一声冷笑。 “那我们先去拜见我爹吧。”阿郎忙走到她面前,想牵她的手又有些不敢。 谢道卿冷眼旁观,准备他只要敢动手动脚,就折断他的手脚。段惜太了解身后的狗东西了,轻而易举地感觉到了他的杀意,于是主动上前一步错开了阿郎的手。 “走吧。”她说。 阿郎点点头,忙走在前头为她带路。谢道卿本想跟上,却被其他人给拦下了。 “他们要去见族长,你去也没意思,不如我们先为你找个住处吧。” “放心,会让你和姐姐住得很近的。” 谢道卿眉头紧皱,视线穿过众人看向段惜,可惜她没有回头。 去见族长的路上,段惜顺便问了问蓬莱的情况。 与修仙界相比,其实蓬莱这座无根之岛,更需要灵力的支撑。段惜本以为如今灵力枯竭,蓬莱会有下沉之势,可听阿郎的意思,这里与从前似乎没什么不同。 “我们蓬莱一直都灵气充足,风景也好,吃食更是美味,早些年也吸引了不少修士前来,”阿郎乐呵呵道,“他们来的时候,本是为了用法器装一些灵气离岛修炼,可来这儿久了便不舍得离开了,宁愿留在这里做个快乐的长寿人,相信你也是一样,会很快喜欢上这里。” 说完,恰好对面走来一个乐呵呵的男子,阿郎顿时与他招了招手:“高修士。” “阿郎,做什么去?”男子也笑着回应。 虽然上岛之后便没有了修为,但有些东西还是没丢的,比如此刻,段惜一眼就能瞧出,他是难得的火灵根,这样的资质和年纪,在外头少说也已经修成元婴了,可惜蓬莱岛上修为隐形,她也看不出他具体的修为。 “我今日找了娘子,带去给我爹瞧瞧。”阿郎有些羞涩。 男子顿时笑得愈发高兴:“真是恭喜啊。” 阿郎笑着点头,等他走远后看向段惜:“高修士便是先前来找灵气的修者,他太喜欢我们这里了,便留在了这里,不知不觉已经十年了。” “是么,看来蓬莱果然有独到之处。”段惜笑着点头。能让这么有天赋的人舍得留下,能不是个好地方么。 阿郎得了她的认同愈发高兴,一路上不断向她介绍蓬莱的风土人情。段惜看着这里的人皆充斥着平和的气息,心情竟也跟着平和起来。 “而且,我们成亲之后,我会对你好的。”阿郎一脸认真。 段惜顿了顿,唇角微微上扬:“好。” 两人走了半晌,最后停在一间相对其他蒙古包,要更加大点的蒙古包前方。阿郎先去敲了敲门,等到里面有回应了,两人才一同进去。 “来啦?”高椅之上,一个老者颤巍巍开口。 段惜看到对方,眼底顿时闪过一丝惊讶。 蓬莱虽是好地方,但这里的居民都是普通百姓,就是命比一般凡人长个……三四十年?眼前这老头,少说也得九十岁了,而阿郎不过十七八,这对父子的年龄差距,真是过于大了。 “爹,”阿郎凑过去撒娇,“我要成亲了。” “我知道,刚才有人同我说过了。”老者用垂垂老矣的声音回答。 阿郎忙将段惜叫过来,段惜走到老者面前微微颔首:“族长好。” 老者抬眸扫了段惜一眼:“化神中期,你确定愿意为了阿郎留在蓬莱?” 段惜没想到他能一眼看出自己的修为,愣了愣后笑道:“我不愿意,不就得坐牢了?” “强扭的瓜不甜,为了阿郎的幸福,我不想拿这个威胁你。”老者回答。 段惜眼睛一亮:“所以可以不成亲?” “当然可以。”老者回答。 段惜顾不上阿郎伤心的表情,忙道:“那还是不成了。” “好。”老者答应一声,朝门外拍了拍手,当即有两个彪形大汉走了进来。 段惜一脸不解:“这是?” “抓你去坐牢。”老者回答。 段惜:“……” 死一般的沉默后,她无言开口:“不是说,不威胁我吗?” “我没威胁你,是你自己做的选择。”老者回答。 说完,两个彪形大汉便来抓段惜。段惜没了修为,体力简直更新现代一样废物,好在还算灵活,当即一边上蹿下跳,一边高声嚷嚷‘我嫁我嫁’。 老者一抬手,两个大汉先行退下,他这才看向阿郎:“她估计不太情愿,你还愿意娶她吗?” “我愿意,”阿郎抿了抿唇,可怜地看向段惜,“但是我不想强迫你,所以还是你来做决定。” 旁边站了俩彪形大汉的段惜:“……”你看我现在是像能做决定的人吗? “你愿意吗?”阿郎追问。 “愿意。”段惜假笑。 阿郎轻呼一口气:“爹,她愿意。” “好,那今晚就成亲吧。”老者开口。 段惜:“……这么快?” 老者和阿郎同时看向她:“你有意见?” “当然没有,我高兴还来不及。”段惜一本正经。 从大蒙古包出来,阿郎将段惜送到了谢道卿所在的小蒙古包。段惜一进门,便看到谢道卿沉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咳。”段惜走到他身边。 谢道卿看向她:“如何?” “差点被抓去牢房,幸好我答应今晚成亲,才保住性命。”段惜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心虚。 谢道卿瞬间黑了脸:“今晚成亲?” “……你果然不爱我,只关心我什么时候成亲,根本不在乎我差点被关进牢里。”段惜恶人先告状。 谢道卿不上当:“段惜,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今晚成亲,是不是还要入洞房啊?” “怎么会呢,我绝不会做这种事的。”段惜忙道。 谢道卿冷笑:“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别生气了,今晚你还得送我上花轿呢,老臭着脸会被怀疑的。”段惜安抚。 谢道卿再次抓住重点:“我送你上花轿?!” “……你是我弟弟嘛,他们蓬莱传统便是如此。”段惜说完,感觉气氛不太妙,当即扭头就跑。 “段!惜!”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43 章(你瞎了吗...) 蓬莱成亲的仪式简单又粗暴, 直接一场篝火晚会就解决了,新郎新娘盛装打扮,族人们围着两人又唱又跳, 尽兴之后才搬来一抬小轿。 段惜一整个晚上又是喝酒又是跳舞的,早就累得不行了,看到小轿后当即有种解脱了的感觉,扭头便招呼某个黑脸的家伙将自己背上去。 “你自己没腿吗?”谢道卿看到她现在这副轻狂的样子便觉得烦躁。 段惜斜了他一眼:“他们这里的规矩就是你背。” “我不背。”谢道卿冷笑, 全然忘了她之前的叮嘱。 段惜暗骂一声狗脾气, 刚要再劝几句, 便注意到周围人打量的目光, 顿时咳了一声主动解释:“我弟弟脑子不好, 各位见谅。” “没事没事。” “我们早就看出来了, 他好像都没什么表情, 也听不懂人说话, 我们跟他聊天他都不理的。” “年纪轻轻的, 真是太可怜了。” 谢道卿板着脸,更加验证了各人的猜测。 段惜啧了一声正要自己上轿,阿郎红着脸凑了过来:“其实……新郎官背也是可以的。” 段惜一愣:“那……你来背?” “好。” 阿郎连忙答应, 转身背对她,结果下一瞬就被踹了一脚,径直栽在了地上。众人惊呼一声赶紧上前搀扶,幸好前面是柔软的草地, 他反应也快, 没有磕伤脑袋。 “喂。”段惜不悦开口。 “我背。”谢道卿面无表情, 到阿郎先前站过的地方蹲下。 段惜:“……” “弟弟舍不得姐姐了哈哈……” “还会护短呢, 真是没白疼哦。” 不知是谁开起了玩笑,气氛又重新好了起来。段惜叹了声气趴到谢道卿身上, 在他将自己背起的瞬间警告:“你如果再乱来,就先走吧。” 谢道卿脸色一沉,只当是没听到。 上轿之后,几个高大的族人先行将她抬去一间刚打扫干净的蒙古包,然后继续回来饮酒作乐,留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待在蒙古包里。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嬉笑声越来越小,篝火亮起的光影也逐渐暗去,喝得晕乎乎的阿郎总算出现在蒙古包里,一看到段惜脸瞬间红透。 “娘子,你真好看。”他害羞开口。 段惜眨了眨眼睛:“谢谢。” “我都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成亲,”他继续说话,只是因为醉意口齿含混不清,“也没想过自己会找一个这么好看的娘子。” 段惜笑而不语,完全没有骗小孩的愧疚心。 “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你以后也会像留在岛上的其他修士一样,每天都乐不思蜀。”阿郎走上前来。 段惜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留在岛上的修士很多吗?” “非常多,刚才好几个都在外面跳舞,你没看到吗?”阿郎歪头。 段惜仔细回想一下,脑海里闪过几张总是笑着的脸:“看见了,他们来了多久了?” “最长的有十几年了,短的也有前些日子刚来的。”阿郎回答。 段惜眨了眨眼:“你知道他们都是来干嘛的吗?” “不知道,横竖就那点事呗,要么是为了收集灵气,要么是为了找什么……机缘?好像叫这个名字,还有一些说是来找天之涯的。”阿郎懒洋洋地回忆。 段惜一顿:“天之涯?” “嗯,你听说过吗?”阿郎歪头。 段惜笑笑:“没有,他们找天之涯做什么?” “你没听说过吗?天之涯蕴含天地之精华,若能在里头修炼,便可事半功倍。”阿郎回答。 段惜恍然,随即又问:“那……你知道天之涯在哪吗?” “我当然知道。”阿郎一脸神秘。 段惜凑过去:“在哪?” 阿郎张了张嘴,突然看到她泛红的唇,愣了愣后连耳根都开始红了。他默默咽了下口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静了许久试探上前。 段惜还在等他回答,结果等了半天都没听到一个字,正忍不住抬头看向他时,他突然呜咽一声,直接倒在了床上。 段惜愣了愣,蹙眉看向突然出现在房中的谢道卿:“你打晕他干什么?” “我不打晕他,看你们眉目调情?”谢道卿脸色黑沉。 段惜倍感冤枉:“什么眉目调情,我做正事呢。” 谢道卿冷笑一声,直接将阿郎扔到了地上,低着头便开始解腰带。 段惜眼皮一跳:“要干嘛?” “洞房花烛夜,你也不想浪费吧?”谢道卿反问。 段惜:“……谢谢,容我提醒你一句,这是我和他的洞房花烛夜。” “哦,是吗?”谢道卿眯起长眸,“听起来更刺激了。” 段惜:“……” 他从下午起便憋了一肚子火,但为了大局考虑一直忍着,谁料一进门,便看到这两人眉来眼去差点亲上,积攒的火气终于彻底爆发。 谢道卿不想跟段惜废话,直接攥着她的脚踝将人拖向自己。 今日的段惜穿了蓬莱特有的婚服,胳膊和小腿都露在外头,白晃晃一片,捏在手中如软豆腐一般。谢道卿将人攥住后,便去扒她的衣裳,段惜赶紧挣扎:“你冷静点,别被发现了!” “发现就发现,你怕什么?”谢道卿已经气红了眼。 段惜见鬼似的看向他:“你说我怕什么,坐牢啊大哥!”还是以凡人的身份坐牢,想想都觉得痛苦好吗? “你已经按照习俗嫁给他了,为什么还要坐牢?”谢道卿反问时,段惜身上只剩下一件小衣了。 段惜身上风吹凉凉,再看他依然衣帽整齐的,心里顿时开始不平衡。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都说了我在办正事我在办正事,你还跑进来,本来我都要问到天之涯在哪了,你可倒好,直接把人打晕了,我看你是恨不得我跟他多做几天夫妻是吧?” 段惜愤恨说着,也上手扒他的衣裳。谢道卿冷着脸,但还是帮着她一件件褪掉衣衫。 两个人很快滚到一起,纠缠亲吻抚触,等到最后一步时,还是清楚地感觉到与有修为在身时的不同—— 体力没那会儿好,喘得似乎过于厉害。 段惜轻哼一声,眼神迷离地看向上方男人,看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和沉重的呼吸,竟然生出一分成就感,毕竟自从重生之后,就很少见到他反应这么大了。 嗯,有点像二十年前的他。 谢道卿察觉到她在走神,当即一个用力,段惜呜咽一声,不满地看向他:“轻点。” “跟我在一起还走神,在想谁?”谢道卿沉着脸问。 段惜白了他一眼:“想二十年前的你。” “不准想,”谢道卿更加不悦,“只准想现在的我。” “……二十年前的你自己的醋也要吃?”段惜只觉不可思议。 谢道卿面无表情,答案显而易见。 段惜气笑了,刚要与他理论,他便突然开始攻城略地,打了她个措手不及。蒙古包里充斥着两人压抑的声音,段惜失神时,隐约看到还在昏迷的阿郎,只觉得不管是她还是谢道卿,都实在没什么底线。 应了某个反派的话,烂锅配烂盖,天生一对。 月落日升,天气晴朗。 阿郎迷迷糊糊醒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床上躺着,段惜已经不见踪影。他心下一紧,连忙跑出去找人,结果刚掀开门帘就险些和她撞上。 “这么着急干嘛去?”段惜挑眉。 阿郎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去找你。” “找我干什么,怕我跑了啊?”段惜玩笑。 阿郎尴尬一笑。 段惜顿了顿,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不是吧,还真怕我跑了?你不是说蓬莱怎么怎么好,谁来了都要流连忘返吗?真这么好,你为什么怕我跑?” “我们蓬莱本就很好,不过我怕你还未来得及感受这里的好,便忍不住逃跑了,”阿郎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毕竟你也不是多乐意嫁给我。” “你心思还挺敏感。”段惜笑了一声,伸着懒腰进屋。 阿郎紧随其后,正要再与她说什么,突然注意到她后颈的红痕:“你被虫子咬了?” “什么?”段惜不解回头。 “这里,”阿郎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有红色的瘢痕。” 段惜愣了一下,明白他的意思后当即暗骂谢道卿不做人,只是面上不动声色:“啊,是被咬了,你们这里虫子还是挺多的。” “因为我们这里种了很多花木,自然虫子多些,我给你拿些药吧。”阿郎说着,从旁边的箱子里翻出一盒药膏。 段惜扫到箱子里有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顿时心生好奇:“这是什么?” “啊,没什么。”阿郎赶紧将东西藏起来,顺便把药膏给她,“你用这个。” 段惜道谢之后接过去,顺便将衣衫往上拉了拉,彻底挡住了痕迹。 两个人在蒙古包里又说了会儿话,阿郎就被叫走了。段惜一个无聊便四处走动,结果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谢道卿的住处。 ……这个王八蛋昨天晚上差点弄死她,她现在真是一点也不想见他。段惜冷笑一声扭头就走,身后蒙古包却传来幽幽的声音:“我饿了。” “……饿了就自己找吃的。”段惜冷笑。 谢道卿从里头出来,盯着她看了片刻后,视线逐渐落到了她的腰上。段惜忍住一巴掌把人拍死的冲动,狠狠横了他一眼:“跟我来。” 谢道卿翘起唇角。 蓬莱岛的族人虽然和凡间一样男耕女织,但基本都是吃大锅饭,所以家家户户很少有自己的厨房,都是时间一到就集中在一起用膳。 段惜早上已经去吃过一次了,这回带着谢道卿轻车熟路,很快便到了露天的食堂,一人拿个碗便去打饭。 “像猪食。”谢道卿直到现在都很嫌弃。 段惜斜了他一眼:“不喜欢就别吃了。” 谢道卿板着脸,沉默跟在她身后。 时至晌午,食堂几乎聚满了蓬莱大半的居民,段惜平静打量众人,轻易便能从这些人里,分辨出哪些是外来的修士,哪些是本地的族人。 “他们似乎真的很喜欢这里。”段惜看到这些修士笑呵呵地与族人们聊天,不由得感慨一句。 “怎么,你也喜欢了?”谢道卿昨夜餍足,此刻戾气都少了许多。 段惜啧了一声:“算了吧,我不太喜欢顿顿都吃土豆。” 谢道卿一顿,抬头便看到前方摆了好大一盘土豆,心情顿时愉悦许多。 阿郎从头到尾都没出现,两人凑合一顿后便往回走,快走到蒙古包时,又遇见了昨天见过的高修士。 秉持见面两次就是熟人的原则,段惜友好招手:“高修士好。” “段修士好。”高修士乐呵呵打招呼,显然也听说了她的身份。 段惜笑了笑正要离开,高修士脚下一滑突然摔倒,脑袋都磕破了。段惜哎哟一声赶紧上前搀扶,高修士笑呵呵地摆手:“没事,我还好。” “你脑袋受伤了。”段惜提醒。 高修士还是同一句话:“我没事,不疼。” 段惜看着他唇角的笑意,顿了顿后也跟着笑:“行,那我们先走了。” 高修士应了一声,站起来后便自顾自往前走。段惜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不由得和谢道卿对视一眼。 谢道卿眼眸微动,下一瞬直接一块石子打过去,高修士膝盖一弯,又摔了。 段惜:“……” “还在笑。”谢道卿淡淡开口。 段惜嘴角抽了抽:“验证的方法有很多,何必这么缺德?” “因为,我高兴。”谢道卿扬长而去。 段惜无言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唇角一直上扬。 ……完了,他都这么缺德了,她竟然还觉得可爱,真是没救了。段惜摇了摇头,转身回了自己和阿郎的蒙古包。 一进门,她便看到阿郎拿着今日在箱子里放着的小瓷瓶发呆,顿了顿后上前:“想什么呢?” 阿郎惊慌抬头,下意识将瓷瓶藏到身后:“没、没什么。” 段惜仿佛没看出他的心虚:“族长叫你干嘛去了?”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教育我如何做一个合格的丈夫,合格的父亲。”阿郎渐渐冷静下来。 段惜微微颔首,随即又问:“说起来,我还不知道族长如今多大年岁了。” “我爹吗?今年快五十了。”阿郎回答。 段惜一愣:“五十?”那个老枯皮,说是一百岁也有可能啊! 大约是她太震惊,阿郎有些不好意思:“确实不到五十,只是他有点显老。” 段惜:“……”那你爹确实挺显老的。 “你别看他老态龙钟的,但他真的是个很好的族长,这么多年就是因为有他在,蓬莱才总是生机盎然。”阿郎认真解释。 段惜捧场地点头:“一看他就是个好族长。” 阿郎不好意思地笑笑。 转眼到了晚上,段惜在谢道卿警告的视线下回到蒙古包,一进门就对上阿郎害羞的眼神。 “我、我今晚没喝酒。”他不好意思道。 段惜眨了眨眼:“是吗?” 阿郎舔了一下发干的唇,犹豫着走向她,结果还没等伸手抓住她,她便突然哎哟一声。 “怎么了?”阿郎吓一跳。 段惜轻呼一口浊气:“肚子疼,约是月信来了。” 阿郎愣了愣:“修者也有月信?” “不行吗?”段惜一脸虚弱。 阿郎忙点头:“行行……那你快躺下休息吧,我去找人借月事带。” 还什么都懂。段惜忍住笑意:“我自己带的有,这种事很丢人的,你别到处嚷嚷。” “不过是女子常有的事,也就只有外头的人才会觉得羞耻,我们蓬莱不计较这些,不过你不想我说,那我就不说了。”阿郎认真道。 段惜道了声谢,优哉游哉地去床上躺下了。阿郎看着她闲散的样子,越看越觉得喜欢,正要忍不住陪她躺下时,外面传来谢道卿冷淡的声音:“姐姐,我肚子疼。” 段惜:“……” “他怎么也肚子疼了?”阿郎疑惑。 段惜咳了一声:“估计是吃错东西了,我去看看,你先睡。” “我等你。”阿郎开口。 段惜应了一声便独自出去了,一走到外头就看到谢道卿面无表情地站着。她嘴角抽了抽,将人领回旁边的蒙古包。 一进门,谢道卿便将人按到了床上。 段惜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找我就这点事儿。” “而你这点事儿也不找我,你有别的人选。”谢道卿将人紧紧抱住,并未做别的事。 段惜感受着身上沉甸甸的重量,不用想也知道这小子吃醋了。她叹了声气,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天地良心,我又不会做什么,你不至于这么防着我。” 谢道卿关于她的人品,那是一个字也不相信。 段惜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也没有过多浪费口舌,只是无声地拍着他。 夜晚静悄悄,远方的大海响起阵阵波浪声,有种凝神静气的功效。段惜本来打算陪陪他便离开,结果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已经回到了‘婚房’。阿郎在地上睡得人事不知,许久才勉强醒来:“我怎么跑地上来了?” “可能是你乱动了。”段惜面不改色。 接下来几日,谢道卿总有各种理由将人叫走,要么就是直接把阿郎打晕,大概他这样的人设,天生就适合做个坏种,这么久以来竟然都没被发现端倪。 转眼便是五六日,段惜和谢道卿有空就去找天之涯,却一直毫无进展,反而因为钻了太多次树林,被蚊子咬出一身包来。 “疼疼疼……蚊子咬的为什么是疼的!”段惜趴在桌子上一脸悲愤。 谢道卿沉着脸,将药膏涂在她的脖颈上:“都咬出紫瘢了,能不疼吗?” “所以为什么这里的蚊子这么毒?”段惜眉头紧皱。 此刻她低着头,将后颈完全露出,只见原本白皙的肌肤上,如今遍布大大小小的痕迹。谢道卿越看越觉得心烦:“找不到就不找了吧,我怕你哪天被蚊子咬死。” “所以为什么只咬我不咬你?”段惜不服气。 谢道卿扫了她一眼:“你又知道没咬我?” 段惜顿了顿,当即坐起身:“给我看看。” 谢道卿与她对视片刻,最后将袖子捋上去,露出胳膊上的红包。段惜啧了一声,赶紧拧了条手帕帮他擦一遍,然后接过药膏小心涂抹。 “咱们现在不是什么高阶修士了,就是俩普通人,挨揍会疼被咬会痒,所以就别逞强了知道吗?”她一边絮叨,一边为他涂药,凉凉的药膏涂在胳膊上,谢道卿的表情舒缓许多。 相互涂完药,段惜扭头去床上躺着了,懒洋洋地使唤人:“把水倒了,再去给我要个水果吃。” 谢道卿看她一眼,乖顺地端着水往外走,却在走到门口时,遇见了满脸怔愣的阿郎。 他顿了顿,淡淡开口:“有事?” 阿郎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无言一瞬,半晌小心翼翼地问:“你跟她……不是姐弟吧?” 谢道卿沉默了。 阿郎干笑一声:“我就是随便一问,你别介意……” “我跟她什么关系都看不出来,你是瞎了吗?”谢道卿讥讽。 阿郎:“……”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44 章(气死了) 段惜悠哉悠哉地躺在床上, 全然不知自己休息片刻的功夫,某人就将两人的关系交代个底掉,等到谢道卿回来时, 还心情颇好地与他聊天。 谢道卿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开口:“你知道你欠我的吧?” “啥?”段惜突然茫然。 谢道卿将盆子放在桌上:“你活了两辈子,两辈子都在欺骗我的感情,玩弄我的身子, 一直都在伤害我, 所以你欠我的。”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段惜不明所以。 谢道卿静静看着她:“你先承认欠我。” “行, 我确实欠你的, ”段惜无奈, “这不是已经尽力弥补了吗?实在不行我这一身修为你也拿去, 足够你飞升了。” “我对飞升没有兴趣, 只是要你清楚, 你是欠我的。”谢道卿重复话题。 段惜无言许久, 最后叹了声气:“欠欠欠,我不是已经承认了吗?所以你为什么非要我承认这个?” “哦,也没什么大事。”谢道卿垂下眼眸。 段惜顿了顿, 刚要询问,就听到他说:“我告诉那个男的,你与我是道侣的事了。” 段惜:“……” 蒙古包内突然静了下来,谢道卿瞬间警惕:“你欠我的, 对我有愧, 所以不能因为这点小事便生我的气。” 段惜:“……”你妈的, 可算知道为什么一直要她承认欠他了。 看着这张英俊又讨打的脸, 段惜几个深呼吸之后,才咬牙看向他:“你怎么跟他说的?” “也没说什么, 就是说你我是道侣而已。”谢道卿避而不谈。 段惜眯起眼睛:“谢道卿,若我去问了,发现跟你说的不符……” “行了,”谢道卿突然不耐烦,“除了说我们是道侣,说这几夜你一直在睡我,将来也只会睡我一个,让他早点死心少来碍眼,别的真的什么都没说了。” 段惜:“……”你还想说什么啊! “怎么,承认我是你的道侣,就这么丢脸?”谢道卿倒打一耙。 段惜气笑了:“你自己不讲理,还冤枉起我来了?” 谢道卿顿了顿,默默走到她面前:“段惜,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们别找天之涯了行吗?” “那怎么行,现在走的话不就等于白来一趟?”段惜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谢道卿抿了抿唇:“你就这么在乎北辰星。” 眼看着话题要绕回去,段惜叹了声气将人拉到床边。谢道卿顺势坐下,顺便将她抱到腿上。 段惜坐在他腿上,尽可能耐心地安抚:“找到天之涯的重要性我也跟你说了,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危险,而是未知的危险,总得弄明白一切才能放心,你再忍耐几天,我们就回去好不好?” 谢道卿眸色微缓,静了静后道:“回去之后,你要乖乖留在我身边。” “好。” “哪都不准去,除非带着我。” “好。” “也别动不动就想各种烂招,试图让我伤害你,我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段惜刚要开口答应,随即意识到不对:“你不会是故意发脾气,引我上钩吧?” 谢道卿:“……” “呵,你可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段惜冷笑一声。她就说他为什么突然车轱辘话来回说,强行将话题引回前几天刚上岸时的争执上。 谢道卿默默将人放到床上,径直便要离开,段惜气得牙痒痒,当即穿上鞋便追了出去,结果刚走到门口,迎面便遇上几个大汉。 段惜顿了顿,问:“怎么了?” 大汉巡视一圈,视线落在谢道卿身上:“就是你打了阿郎公子?” 谢道卿眼神淡漠,全然没将他放在眼里。 大汉皱着眉头:“蓬莱规矩不能打人,否则关牢房一年,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等一下!”段惜忙拦在谢道卿身前,“肯定是有什么误会,要不我们再聊聊?” “阿惜……” 委屈巴巴的声音响起,段惜愣了愣回头,就看到阿郎可怜兮兮地站在角落里,一张脸又青又紫,看起来好不可怜。 段惜当即怒而看向谢道卿。 谢道卿冷笑一声:“关我什么事?” 段惜顿时放心,重新看向阿郎:“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就是他打的我,他、他嫉妒我与你关系好,能整天待在一起,所以对我动手了。”阿郎委屈死了。 ……听起来真像谢道卿干的事,段惜又不怎么确定了,于是重新看向他。 “段惜,你是不是欠揍?”谢道卿简单粗暴。 段惜嘴角抽了抽:“我什么都没说。” “但你的眼睛什么都说了。”谢道卿一脸嘲弄。 段惜还想辩解,一旁的大汉突然道:“你们有话以后再说吧,我们得先带他去见族长。” “误会,肯定是误会,阿郎说不定是自己磕到脸磕出幻觉了,肯定不是阿卿打的。”段惜连忙说好话。 大汉们却不听,坚持要带谢道卿离开,见段惜拦着不放,索性将她推到一旁。一看到段惜被推,谢道卿眼神一冷,直接一拳砸在领头的大汉脸上。 “你也配。”他冷漠开口。 众人同时一愣,回过神后段惜忙出来打圆场,然而已经晚了,几个大汉一拥而上,跟谢道卿撕打起来。 谢道卿虽然身板相比几人要‘文弱’些,但从小带着妹妹讨生活,是一路打架到长大的,虽然已经二十年没有动过手,可此刻动起手来依然不逊色,很快便将几个大汉打趴在地,可惜没等他松一口气,听到动静的蓬莱百姓都来了,凡是年轻力壮的都一拥而上。 段惜一看顿时急了,挽起袖子便要帮谢道卿,可惜还没等加入战局,就被阿郎给拦住了。 “阿惜不行,蓬莱打架是要坐牢的。”他着急道。 段惜一脸不耐烦:“他们都打我男人了,还让我忍着?” 阿郎脸色一变:“你怎么能……” 话没说完,段惜就加入了,可惜两个人到底势单力薄,很快就被制服押送到族长面前。 才两天没见,族长好像更老了,看到谢道卿后微微一愣,好半天才开口:“蓬莱……何时来了一个大乘修者?” 谢道卿面无表情:“前几天来的,你不知道?” “没人带你来见我。”族长盯着他的脸。 谢道卿嘲讽:“大概是我没拽谁的腰带。” 段惜:“……你内涵蓬莱的强盗规矩呢,还是内涵我啊?” 谢道卿扫了她一眼,看到她头发凌乱,脸上也有一小块破皮,顿时老实不说话了。 段惜见他还算乖,便要跟族长解释,谁知旁边沉默的阿郎突然开口:“都是我的错。” 段惜一顿。 “我脸上的伤不是他打的,一切都是误会,爹你别跟他们计较了。”阿郎一脸委曲求全,还红着眼眶看了段惜一眼,引来谢道卿一阵冷笑。 族长老态龙钟,闻言也没什么反应:“既然是误会,那就回去吧。” 段惜:“……”这就完了?怎么感觉像过家家一样? “走吧阿惜。”阿郎忙道。 段惜满脸荒唐,但还是应了一声拉着谢道卿就往外走,阿郎看到他们亲密的样子愣了愣,脚步不由得慢了些。 “药是不是还没给她吃?”族长突然问。 阿郎面露犹豫:“我想再等等。” “等什么?外面那些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心甘情愿地留下,你要想跟她过一辈子,就得按蓬莱的规矩办。”族长缓缓开口。 阿郎心里有些难受:“可我更喜欢现在的她。” “有舍有得,你自己想吧。”族长没有再多说。 阿郎答应一声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发现段惜还在等他,而谢道卿已经不见踪影。 他顿时有些高兴:“阿惜,你等我啊?” “嗯……”段惜干笑一声,和他一前一后回了蒙古包。 一进门,阿郎便勉强笑了笑:“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你要不要涂点药膏?”段惜指了指他的脸。 阿郎微微摇头:“不用,我不疼。” 段惜啊了一声,也没有再说什么。 阿郎没想到她会就这么结束聊天,不再问他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时间心里很不是滋味,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他下手很重。” 段惜眼皮一跳。 “但我知道你不想让他坐牢,所以我不会再告状。”阿郎认真道。 段惜无言许久,笑了:“谢谢,你还真是善解人意。” 阿郎被夸得脸有点红,静了静后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段惜没想到他会突然靠近,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两人之间的距离比最开始还要大,阿郎顿时生出一股失望。 “哟,今天有苹果。”段惜说着话,笑着到桌边坐下。 阿郎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沉默许久后勉强笑笑:“我特意给你摘的,你喜欢就多吃点。” “谢谢。”段惜拿起一个,却没有吃,随便聊两句便找个理由离开了。 阿郎一个人坐在蒙古包内,静了许久后从箱子里找出小瓷瓶,看着瓷瓶发了许久的呆。 段惜溜 到谢道卿门口时,下意识放轻了脚步,结果还没进门就听到某人幽幽开口:“你还知道过来?” 段惜:“……我声音这么小,你怎么发现的?” “闻着味儿就发现了。”谢道卿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段惜轻嗤一声:“狗鼻子吗?还闻着味发现。” “你跟他回去之后,他为难你了吗?”谢道卿蹙眉。 段惜斜了他一眼:“这个时候才担心这些,是不是有点晚了?你之前怎么不想想,我现在没有修为,跟个普通人差不多,你把咱俩的关系爆出来,就不怕他伤害我?” “他那小胳膊小腿儿,你一只手就能撂倒,”谢道卿说完突然想到什么,话锋一转又换了说法,“你说得对,他确实很危险,安全起见最好先下手为强,不如今晚就去杀了他。” “你给我打住,我还想早点问出天之涯所在呢。”段惜不认同地看向他。 谢道卿冷笑一声:“修者都找不到的地方,他一个凡人能找得到?” “天之涯在蓬莱岛上,自然会对这里的百姓有所偏爱,能找到也是正常吧?”段惜到他身边坐下,上手便开始扒他衣裳,“先问问,万一知道呢?” 谢道卿沉着脸任由她把自己扒个干净,仍在与她辩论:“万一不知道,故意骗你呢?” “骗了又如何,反正也没什么损失。”段惜将人仔细检查一遍,确定身上只是些淤青后松了口气。 谢道卿看到她眼底的释然,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关心,一直以来某个坚定的念头突然有些动摇—— 她的演技真有那么好吗?说不定心里也是喜欢他的,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假装不喜欢他呢? 段惜检查完,将衣服往人身上一堆,一抬头便对上一双认真的眼睛。 她心下莫名一慌,下一瞬巴掌就打在了他的腚上。 谢道卿:“……” 段惜:“……” 短暂的沉默之后,谢道卿幽幽开口:“我今年已经三十七岁了。” “……呀,这么老啊?”段惜顿时有些嫌弃。 也不知道为啥,总觉得几千岁都是年轻的,可一说三四十,就觉得这是个中年人了。 谢道卿本想说他现在岁数不小了,别总这样调戏他,结果换来一句这么老,顿时不高兴了:“你一百多岁了。” “不好意思,这具身体刚刚十八。”段惜一本正经。 谢道卿:“……”气死了。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第 45 章(有点熟悉) 跟谢道卿腻歪半天, 段惜还是回住处了,结果刚一进门,阿郎便慌里慌张地看向她:“ 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早吗?”段惜随意扫了眼他藏到身后的瓷瓶, 假装没看到。 阿郎咳了一声,匆忙将瓷瓶藏好:“相比之前,确实很早了。” 段惜随口敷衍:“回来陪陪你,免得你不高兴。” 阿郎心头一热, 随即又开始挣扎。段惜仿佛没看出他的内心戏, 自顾自到桌边坐下, 看到桌上倒好的茶水后直接端起, 还没来得及喝, 就察觉到一道紧张的视线。 段惜顿了顿, 又淡定将杯子放下:“傻站着干什么, 过来坐啊。” 阿郎犹豫一瞬, 抿着唇到她面前坐下, 视线时不时掠过茶杯。 两个人突然沉默了,阿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段惜是懒得找话题, 所以任由沉默无限放大。终于,阿郎忍不住先一步开口了:“阿惜,你跟他……真的是夫妻?” “嗯,是啊。”段惜直接承认。 阿郎脸色灰了灰, 半晌勉强笑道:“外面的那些关系, 蓬莱是不认的, 到了蓬莱就得守蓬莱的规矩, 现在我们才是夫妻,你跟他……我不计较了, 我们以后能好好过日子吗?” 说完,便哀求地看着段惜。 段惜与他对视许久,心里默默叹了声气:“恐怕不能。”本来为了套话,该骗骗无知少男的,但这种缺德事只对谢道卿做就够了,没必要谁都坑。 阿郎一愣。 “我很喜欢他,你应该看得出来吧?”段惜笑盈盈地问。 阿郎无言许久,眼圈突然红了:“那你为什么要拽我的腰带?” “……这件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但你们蓬莱的规矩有多霸道,你心里也是清楚的吧?”段惜无奈,却不怎么愧疚。 这件事本来就是个意外,他们蓬莱非要强买强卖,那他最后会伤心也是必然。 “阿郎,强扭的瓜不甜啊!”段惜叹气。 阿郎面露不甘,许久都没说话,只是越来越频繁地看向杯子。 “你渴了?”段惜将杯子推到他面前。 阿郎心慌一瞬,忙将杯子推回去:“不渴不渴。” “别生气了,”段惜笑了笑,没有再碰茶杯,“我问你个事,你之前不是说知道天之涯在哪吗?能不能给我指条路啊?” “……你刚伤害我,凭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阿郎眼圈越来越红,眼看着就要哭了。 段惜一如既往的跑火车:“一日夫妻百日恩嘛,好歹也是正式成过亲的,你就行行好告诉我呗。” 阿郎心里焦躁想发火,可一对上她带笑的眼睛,又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只是心里越来越郁闷,很想找个突破口。 许久,他干巴巴开口:“我可以告诉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你把这杯水喝了。” 段惜愣了愣,笑了:“有你这么直接的吗?” “怎么了?”阿郎皱眉。 段惜啧了一声:“小朋友,你真的很不适合做坏人,什么都写在脸上可还行?”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阿郎愈发疑惑。 段惜挑了挑眉,直说了:“这杯子里你是不是下了什么东西,跟你刚才的瓷瓶有关系吗?从我一进来,你就开始频频往杯子上看,我真的很难装没看见啊。” 阿郎愣了愣,半晌脸色突然变了:“你怀疑我下毒?” “你没有吗?”段惜反问。 阿郎蹭地一下站起来,愤怒地当着她的面将茶水一饮而尽。段惜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显然不知道这是哪一出。 “这是蜂蜜水!” 段惜一愣。 “我跟邻居家婶婶讨来的,本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你竟如此想我!”阿郎都快气死了,直接将怀中的瓷瓶拍到她面前,“这里头确实有药,你服下后便会心甘情愿地留在蓬莱,可我从未舍得用这种手段留下你,我到今天做过的唯一错事,大概就是诬灭你那个外面的丈夫,可也是他先挑衅,我才要惩罚他的!” 他一通怒吼,脸都憋红了,段惜顿时尴尬了:“对不起啊,我误会……” 阿郎却不肯再听,直接跑了出去,谢道卿与他擦肩,进来后蹙眉问:“怎么回事?” “……误会他了。”段惜越来越尴尬,“你怎么来了?” “听到你们吵架,过来看看,”谢道卿看她一眼,注意到桌上的瓷瓶,干脆拿了起来:“这是什么?” “不知道,说是一种可以让我留下的药。”段惜回答。 谢道卿蹙了蹙眉打开,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他正要拿近了观察,药丸突然动了动。 “小心!”段惜眼疾手快将药丸打落在地,直接一脚踩了上去。 药丸发出噼啪一声响,碎开后竟溢出一小片殷红的血。 “是蛊灵。”谢道卿脸色沉了下来。 段惜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是什么东西。谢道卿看她一眼:“一种毒虫,修者若是误服,虫子会顺着经脉游遍四肢百骸,一边游一边咬出大小伤口,这种伤口不会愈合,灵力会不断外溢,直到散尽全身灵力,毒虫才会攻入头颅。” “若是进了头颅会如何?”段惜蹙眉。 谢道卿沉默一瞬:“变傻,短命。” 段惜愣了愣,猛然想起那些总是傻笑的修者。谢道卿显然也想到了,脸色极为难看:“难怪修仙界灵气枯竭,蓬莱却安然无恙,原来是拿修者的毕生修为在维持。” 蓬莱四周有无形的结界,修者散出的灵力不会飘到海上,而是融入空气、河流,供养着蓬莱这座桃花源。 段惜想清楚蓬莱这么做的原因后,紧接着又想到阿郎刚才说的那些话,表情一时间有些难看:“若真是如此,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一个化神中期,一个大乘巅峰,简直是活的灵力库,把他们的灵力搞到手,少说也能供养蓬莱几百年。 “不行,不能留在这儿了,我们得尽快离开。”段惜说着,便要带谢道卿离开。 谢道卿见她着急,心情突然好了点:“不先去哄哄他?” “谁?”段惜下意识反问,问完才知道他什么意思,一时间有些无语,“都什么时候了,还吃醋呢?” “不过是随便问问,”谢道卿说完静了静,“但还未找到天之涯,若是就这么离开,你不会不甘心?” “先前是不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才能留在这儿慢慢找,现在既然知道了,肯定不能再留下任人宰割,”段惜蹙了蹙眉,“先回去,有机会再来,到时候带上源清宗所有年轻力壮的弟子,咱们就是拼武力也不会输。” 谢道卿听她都开始盘算下次了,便知道她主意已定,于是没有再多说什么。段惜急匆匆将东西收拾好,思索片刻后又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大堆小玩意,一件件摆在桌子上。 这些东西是给谁的不言而喻,谢道卿冷眼旁观半天,却还是忍不住拦住她继续去掏的手:“再继续拿,乾坤袋都要空了。” “别这么小气嘛,”段惜说着,看向满满当当的一桌,低喃,“这次是我对不起你,等下次来的时候再跟你赔礼道歉吧。” 说罢,便吩咐谢道卿,“咱们俩一起出去太明显,我先走,一刻钟后你跟上来。” 其实他们已经相安无事这么久,也不差这么会儿功夫,可她心里总是觉得紧迫,忍不住小心再小心。 谢道卿没有嘲笑她的紧张,只是懒散地应了一声。 段惜轻呼一口气先行离开,谢道卿独自一人站在蒙古包内,沉默片刻后终于忍不住动手,将段惜给阿郎留的东西一样样收回去,最后面无表情地找出一些延年益寿的灵药,代替先前的东西摆在桌子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慢悠悠往外走,结果刚一出门,就迎面撞上十几个大汉,再看大汉身后,是被五花大绑塞住嘴的段惜。 段惜察觉到他的目光,生无可恋地与他对视。 一刻钟后,两个人进了牢房。 牢房比想象中要好,至少不潮湿不杂乱,虽然光线有些暗,但好歹也算干净,更难能可贵的是还有床,床上铺了干净的被褥。 “……早知道牢房的环境这么好,我就不挣扎了。”段惜扯了扯唇角。 谢道卿沉着脸看她一眼,不接话。 段惜挑眉:“你不是早就想跟我坐牢吗?现在满足心愿了,为什么还不高兴?” “他们给的罪名,是偷情。”谢道卿面无表情。 段惜顿了顿:“所以?” “我才是你的正房。”谢道卿强调。 段惜:“……都蹲监狱了,就别强调这点名分了。” 谢道卿冷笑一声,别开脸不肯再看她。 段惜摸摸鼻子,四处打量一遍,确定这里的栅栏铁墙无比坚硬后,又重新回到谢道卿身边:“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着。”谢道卿闭上眼睛假寐。 段惜见状,索性也不着急了,躺到他旁边一起睡。 一觉醒来,天都黑了,牢房里还体贴地点了灯,烛光虽然有些暗,但照明也是足够了。段惜刚感慨一句服务周到,便有人送饭菜来了。 “放心,到时候你若狠不下心,便由我来动手。”谢道卿冷淡开口。 谢道卿不答,只是安静翻找,许久之后掏出两把匕首,和段惜一人一把。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 段惜:“……” 原版内容请移至 .官.网(culiuwenxue) “你们打翻了饭菜?”族长比前几天见时,似乎更老了。 谢道卿面无表情:“除灵刃,他们若敢硬来,便将这把匕首直接扎进眼球,可以直接溃散灵根,灵力也会直接消失,我们就是死,也绝不做他们岛上的养料。” 段惜沉默一瞬:“恐怕等不到二十天,他们就该硬来了。” 送饭的人:“……” “这是什么?”段惜不解。 族长眼神一暗:“何必这么极端。” 段惜刚要凑过去看热闹,一旁的谢道卿突然起身,一脚将饭菜踹了出去。 段惜冷笑一声不理他了,他看了眼一地狼藉,蹙了蹙眉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馒头递给她:“吃吧。” “饭菜里可能有蛊灵。”谢道卿面无表情道。 段惜扯了扯唇角:“不是可能,是肯定,不吃就是了,何必踹翻?” 段惜有吃饭的习惯,所以他们这次渡海而来时,他准备了很多吃的,一直放在乾坤袋里保鲜,馒头便是当时没吃完的。 段惜无语:“我在你眼里,定力就这么差?” “我怕你会控制不住。”谢道卿看向她。 段惜眨了眨眼,当即将匕首对准了眼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若你敢再乱来,我就扎死自己,你们什么都别想得到。” 段惜:“……” 送饭的人气急败坏,留下一句你们爱吃不吃便走了。短暂的沉默之后,段惜委婉开口:“不用这么粗暴吧?” 话音未落,牢房外突然发出咔哒一声响,接着族长被两个大汉扶着走了进来。 段惜:“……”这词儿听起来有点熟悉。 段惜:“……倒也不必这么极端。” 百.度.搜..官.网,最快追,更新.最快 谢道卿没说话,但两只眼睛都写了‘是’。 “还有一些吃的,足够吃上二十天。”谢道卿缓缓开口。 谢道卿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沉默许久后继续翻乾坤袋,段惜眼睛放光:“你有办法了?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法器,就算是蓬莱岛也能用?” 第 46 章(劈不死你) 族长没有注意到段惜微妙的表情, 咳嗽着继续道:“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段惜挑眉:“什么交易?” “你们留下半数修为,我送你们离岛。” 段惜和谢道卿对视一眼,谢道卿沉声开口:“我们身在岛上, 无法控制灵力,如何给你们半数修为?” “你们不是知道答案吗?”族长反问。 段惜挑眉:“蛊灵?” “我既然能下蛊,便也能解蛊,留一半修为之后, 我给你们解药, 如何?”族长连声音都透着苍老, 一句话说了半天才勉强说清。 段惜静了静, 扭头看向谢道卿:“他不会觉得, 我们会答应吧?” 族长眼皮一跳。 “若我们变成傻子, 倒是有几分可能。”谢道卿面无表情。 族长面色晦暗:“你们要是答应, 那大家就谁也不亏, 我拿到灵力, 你们得到自由,要是不答应,我便一直关着你们, 等到你们死了,一样可以拿到你们全部灵力。” “你怎么有脸说谁也不亏的?我们什么都没做,就得平白无故给你半生修为是吧?再说蛊灵一旦下了,怎么能保证只抽走一半灵力?”段惜啧了一声, 继续道, “别说给我们绑个人质什么的, 我们现在修为被完全压制, 即便丢了灵力,也判断不出自己损失多少, 万一等离开的时候才发现什么都没了,岂不是只能自认倒霉?你若真诚心做交易,不如先将我们送到海上,我们再分一半灵力给你们,也省得用蛊灵这么麻烦的东西了。” “不可能,我不信你们。”族长想也不想地反驳。 段惜勾唇:“真巧,我们也不信你。” 族长阴郁地看她一眼,静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开口:“你们只能信我。” “怎么说?”段惜挑眉。 族长冷笑一声:“你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当然有,”段惜指尖一转,除灵刃在手上转了一圈,“族长见多识广,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正如我刚才所说,逼急了我们扎死自己,看你还能怎么办。” “除灵刃斩碎灵根的同时,也会烧毁神魂,你们死后便是真的什么都没了,也不可能再转世为人,确定舍得这么做?”族长眯起眼睛。 段惜笑了:“不舍得,但玉石俱焚的骨气还是有的,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 “你……” 段惜脸上笑意淡去,静静看着族长。 族长对上她的视线后一愣,脸色愈发阴暗。 僵持之中,外头突然响起一阵吵嚷,段惜隐约听到阿郎的声音,下意识扭头去看,却被旁边某个雕塑强行把头捧了回去。 “你对他很感兴趣?”谢道卿冷声问。 段惜:“……什么跟什么啊。” 说话间,吵嚷声越来越大,阿郎总算突破重围冲了进来,一看到段惜被关,顿时着急地跑到族长面前:“爹,这肯定是误会,阿惜是清白的,根本没有偷1情,你快放了她。” “谁让你进来的?”族长皱眉。 阿郎:“爹,你快放了阿惜吧,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求求你……” 眼看着门口的大汉都涌了进来,阿郎语速越来越快,最终还是被几个人抓住,接着便要强行带离。 “爹!爹……”阿郎拼命挣扎,眼圈都快红了。 段惜眉头紧皱,不悦地看向族长:“抓他干什么?” “你护着他?”谢道卿不悦。 “没有,”段惜看他一眼,再次看向族长,“你这么着急送他走,是不是怕自己干的那些恶事被他知道?” “你果然在护着他。”谢道卿脸更黑了。 “……你能不能别捣乱?”段惜忍无可忍。 谢道卿冷笑一声,转身去床边坐下了,与此同时,阿郎也再次挣扎出来,冲到牢房门口抱住铁栅栏:“阿惜你快告诉他们,你是无辜的!” 段惜眼眸微动,刚要开口说话,族长突然开口:“阿郎是岛上最天真的孩子,是蓬莱的希望。” 段惜的话都到嘴边了,又忍不住咽了回去,谢道卿当即冷眼看过来。 “你说话啊。”阿郎定定看着段惜。 段惜沉默许久,最终叹了声气:“对不起啊阿郎。” 阿郎愣了愣,眼圈愈发红了:“你宁愿坐牢,都不肯撒谎骗我?” 段惜尴尬一笑,直接转移话题:“刚才误会你是我不对,我给你留了很多好玩的,你回屋之后就能看到。” 阿郎定定看着她,终于悲愤呜咽一声转身跑走,牢房顿时清净许多。 “多谢。”族长缓缓开口。 段惜轻嗤一声:“用不着你谢,我也是不想伤害他,你搜集灵力维持蓬莱生机的事,不会是所有蓬莱岛百姓都不知道吧?” 族长不语。 段惜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否认,眼底顿时闪过一丝惊讶:“还真是谁都不知道?你够伟大的啊,一个人承担所有恶事,让他们继续无忧无虑地生活。” “若是成日忧虑,那就不是蓬莱了。”族长缓缓开口。 段惜冷笑一声:“可惜你们的快乐是拿修者的修为与寿命换的,这样逆天而行,只怕会引起更大的反噬。” “无所谓,我一个人承担就是。”族长说罢,转身朝外走去,走到一半时回头,“交易的事,你们可以考虑一下,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双赢,我以蓬莱全族的性命保证,绝对不会多抽你们一丝灵力。” 段惜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等他离开后立刻扭头看向谢道卿:“你觉得他的话可信吗?” 谢道卿冷淡地看着她。 “虽然听起来很诚恳,但我还是不信他,他为了这座岛,多丧良心的事都做了,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们这两条肥鱼,要知道一半的功力足以支撑蓬莱不沉上百年,反正换了是我,肯定会食言的。”段惜分析。 谢道卿不置一词。 段惜叹了声气:“可是不信他的话,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一点修为都没有,根本逃不出去,乾坤袋里的吃食也就能支撑十几日,过了这十几日还不吃他们的饭,那没几天就饿死了,可一旦吃他们的饭,便可能被直接种下蛊灵,你说我们要不要赌一把?” 谢道卿继续不说话。 段惜还要继续说,结果一抬头,就对上他冷淡的眼神。 “……你又抽什么疯?”她无语。 冷脸这么久,总算被发现了,谢道卿冷嗤一声:“你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 段惜顿了顿,才知道他说的是阿郎,一时间有些好笑:“有必要吗?说了他也帮不了我们,反而会自己陷入痛苦。” “所以你是为了不让他痛苦才不说的。”谢道卿声音更冷。 段惜扯一下唇角:“我是觉得没必要。” “呵,绿茶。”谢道卿面无表情。 段惜:“……骂谁呢?” “他。” “……我就不该教你这么多没用的东西。”段惜无语。 谢道卿看了她一眼,转身面壁。 段惜摸了摸鼻子,沉思片刻后趴到他背上,双手将人环住。 谢道卿眼眸微动,火气突然降了一半。 “别生气了,赶紧想办法出去吧。”段惜低声道。 谢道卿顿了顿,反身将她拉进怀中:“走一步看一步吧。” 段惜张嘴想要反驳,可仔细想想好像也只能这样了,于是沉重地叹了声气。 两个人就此在大牢里安顿下来,族长依然一日三餐地送,两个人却从未吃过一口,每天只吃乾坤袋里的东西。族长的耐心渐渐被消耗,从两三天来一次,到一天来两三次,每次来恐吓的话越说越多,人也越来越气急败坏。 东西一天天减少,两个人却始终没想到离开的办法,饶是段惜这么心大的人,渐渐的也开始烦躁了。更烦躁的是,两人在牢房待了七八日后,便是一个月圆之夜。 段惜这段时间都快忘了谢道卿承受业火的事,到了晚上一如既往地先行躺下,扭头看到谢道卿坐在牢房门口,还不忘叫他一声:“喂,睡觉了。” “……你先睡。” 段惜没有多想,只当他突然抽风,翻个身便睡了。 夜凉如水,耳边充斥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她难得睡得不怎么踏实,半梦半醒间仿佛听到沉闷的痛哼。 终于,她还是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抱旁边的人。 然而手却落了空。 段惜愣了愣,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谢道卿不在床上,她扫视一圈,终于在地上找到了他。 月光透过窗子照进牢房,她清楚地看到谢道卿蜷着身子,躺在地上瑟瑟发抖。她脸色一变,终于想起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掀开被子便冲到他面前:“阿卿!” 谢道卿颤了一下,蜷得更紧了:“别过来……” “你让我看看。”段惜眉头紧皱,声音却尽可能地放松。 谢道卿将脸埋进衣领,死活都不让她看,段惜哄了许久,他才突然憋出一句:“……丑。” 段惜闻言无语的同时又松了口气:“还知道丑,看来没有理智全失。” 说着话,以不由分说的力度强行将他的头抬起,看到他灰败的脸色后,心下一抽一抽地疼:“别咬舌头啊,会变成小哑巴的。” 谢道卿大汗淋漓,闻言勉强抬眸看了她一眼。 段惜怕他不当回事,立刻眯起眼睛恐吓:“你要是变成小哑巴,我可不要你了。” 谢道卿不满地呜咽一声,却也放松了唇齿。 段惜叹了声气,将人紧紧抱在怀中:“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谢道卿将脸埋进她的怀中,用几乎能将人勒断的力量抱紧她的腰,恨不得这一刻与她融为一体。 长久的疼痛下,他终于颤声开口:“都怪你……” 段惜指尖一颤。 “你若……与我好好过日子,多好。”直到此刻,他恨的依然是她不肯和他在一起,而不是骗他伤他。 段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将他抱得更紧。 时间一分一秒都格外漫长,好在再漫长的痛苦,也有结束的时候。两个人相互依偎许久,终于迎来曙光。 天亮了。 谢道卿浑身上下如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满脸虚弱地看一眼窗外熹微,便彻底昏了过去。段惜将人紧紧抱着,许久之后轻叹一声。 晌午时,族长又来了。 段惜帮谢道卿盖好被子,不耐烦地看向牢房外:“他好不容易才睡,你少说废话,吵醒他了唯你是问。” “你是不是觉得,我奈何不了你们?”族长面色阴沉。 段惜嗤笑一声:“不然呢?但凡你敢进来,我们就立刻自毁灵根,不信你可以试试。” “你威胁不到我,神灵已经回到蓬莱,他可以助我得到你们的全部灵力,之前的交易取消,你们已经没有机会了。”族长喉间发出苍老的声音,嗬嗬的仿佛漏风。 段惜感兴趣地抬眸:“神灵?” “就是我。” 熟悉的声音悠悠响起,段惜愣了愣,扭头看向大门方向。 一道熟悉的身影逆光而行,很快出现在段惜面前。 还在熟睡的谢道卿仿佛安了发现情敌系统,迅速坐了起来,看到来人后眯起长眸:“北辰星。” “好久不见啊二位。”北辰星笑了一声,抬手向两人打了声招呼,随即看向族长,族长恭敬俯身,低着头默默离开,牢房里很快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你就是他说的神灵?”段惜挑眉。 “是啊,是不是很意外?”北辰星好奇。 段惜笑了一声:“确实意外,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 “我们来蓬莱,是不是你一早设下的圈套?”段惜若有所思。 北辰星笑了一声:“怎么可能,我哪知道你会这么狠心,竟然不顾我的神魂安危,让谢道卿直接探我的记忆。” 想起之前承受的剥皮抽骨之痛,他的眼神暗了暗。 段惜啧了一声:“但你知道我肯定会来天之涯。” “这倒不假。” “所以我们现在蹲大牢,是你预料到的事,还是有你的手笔?”她问出了最想问的。 北辰星勾唇:“当然是前者,我怎么舍得设计你呢?” “你设计我的时候还少?”段惜目露不屑。 谢道卿蹙眉:“跟他废话这么多做什么,过来。” 段惜当即回到他身边。 她的毫不犹豫让谢道卿面色一缓,北辰星心情却不怎么美妙:“看来你们感情是越来越好了啊,段惜,你还记得自己的目的吗?” “用不着你提醒。”段惜嗤了一声。 北辰星眼神晦暗:“我也懒得提醒,既然你们来了,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能放弃。” 说罢,他一抬手,段惜仿佛被攥住了脖子,整个人都离了地面。她下意识挣扎,喉咙却越收越紧,脸色也很快绛红。 “段惜!”谢道卿脸色一变,直接朝她扑过去,却被一道无形的结界挡住,他拼命捶打,却因为没有半点灵力,即便手都血肉模糊了,也无法前进半步。 北辰星眼带笑意,看着段惜面露痛苦,心里愈发愉悦:“若是换了别的地方,还真没办法对你们做什么,可你们偏偏来了蓬莱,就只能任我宰割了。” 话音未落,段惜脖子上的无形勒痕愈发收紧,窒息的感觉一阵阵涌起,头晕眼花间仿佛看到死亡在招手。 谢道卿眼睁睁看着她越来越痛苦,终于冲到铁栏杆前,伸手要去抓北辰星。 可惜手臂长度有限,他如今又是普通凡人,半点都碰不到北辰星。 “放了她!放了她!”他眼睛通红,咬牙切齿地看着北辰星。 “放了她也可以,但你得听话才行。”北辰星勾唇。 “呃……”段惜勉强发出声音,意识已经开始不清楚。 谢道卿恨到极致,却想也不想地答应:“我听!你放开她!” 砰!段惜摔在地上,撑着地面开始剧烈咳嗽,谢道卿想去扶她,却无法穿过结界。 “掏出你的卷云剑,随便刺在她身上什么地方,刺到我满意为止,”北辰星淡淡道,“别耍花招,你该知道在蓬莱,我捏死你们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谢道卿眼底一片血色,攥着拳头死死盯着他。 “要我重复第二遍吗?”北辰星说罢,手里蕴出一团魔气。 段惜一直咳嗽,勉强睁开眼看向谢道卿。 谢道卿手指发颤,当着两人的面抽出卷云剑。段惜抿了一下嘴唇,看着他一步步越走越近。 能什么都不做就完成任务,她该高兴的,可看着谢道卿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她心里却一阵一阵地难受。 许久,谢道卿终于走到她面前,抬起剑指向她。 “你该高兴的,对吧?”他颤声问。 段惜无言以对。 “我刺完,你是不是就突然不见了?”他死死盯着她。 段惜嘴唇动了动,许久之后叹了声气:“是。” 窗外隐隐响起雷声,她抬眸与谢道卿对视,到底还是不忍心,抬手拨开了他的剑。 北辰星蹙了蹙眉,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段惜,我在帮你。” “若是真的北辰星,我大约会信你在帮我,可你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我不信,”段惜看向他,“你为什么要帮我?是不是有些事情,必须要等到我消失后才能做?跟谢道卿有关吗?我若是消失,你要对他做什么?” 窗外雷声越来越大,北辰星看着她冷静的双眼,心下隐隐不安。 段惜勾唇:“修为虽然会被这座岛屿压制,可别的却不会。” 北辰星眼神一凛,刚要对她动手,段惜突然开口:“这个世界的真相是……” 轰隆—— 劈天盖地的雷朝大狱击来,段惜直接扑向谢道卿,北辰星连连后退的同时,还得分出精力将他们护着。 “段惜!你疯了吗?!”北辰星厉声呵斥。 段惜心口发出剧烈的疼,却还在顽强开口:“世界的真相是……” 轰隆—— “是……” 轰隆—— 坚固的监狱转眼稀碎,巨大的尘雾之中,谢道卿抱着段惜拼命往前跑,段惜虚弱地倚在他怀中,勉强从尘雾中看了北辰星一眼。 “妈的,劈不死你。” 第 47 章(当我死的吗...) 段惜被心口剧烈的疼痛折磨得快死过去了, 仍咬着牙重复之前的话。雷声阵阵,她的脸色愈发苍白,整个人都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谢道卿面色愈发凝重,干脆捂住她的嘴,亲口替她说:“这个世界的真相是……” 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能有什么真相? 段惜见他卡住, 一时间有些好笑, 虚弱地看他一眼后低喃:“笨蛋, 你又不知道, 说也没用的。” 谢道卿抿了抿唇:“你也别说了, 他现在顾不上我们。” 段惜顿了顿, 抬眸从他肩上看去, 便看到北辰星眉头紧皱, 将整个蓬莱都笼罩在结界之下。 “他还挺在乎这个地方。”段惜目露嘲讽。 谢道卿一言不发,抱着她拼命往岸边跑,只要两人进入海中, 修为便会恢复,这里所有人都将无法奈何他们。 北辰星很快察觉到他的意图,奈何暂时为了抵挡天雷无法脱身来追,只能调动灵力号召所有百姓:“蓬莱众子听令, 此二人乃是邪魔, 若是放走会为蓬莱引来灾祸, 速速抓捕他们!” 声音通过空气传遍大地, 正因天雷惊惧的百姓们听到指示,顿时生出无限勇气, 朝着两人的方向奔来。 谢道卿脸色愈发冷凝,抱着段惜一边躲避沿途随时扑过来发疯的百姓,一边拼命往岸边逃。段惜心口还在疼,在颠簸中勉强看了眼面目狰狞的百姓们,不由得轻嗤一声:“世外桃源,就是这德行?” 谢道卿看她一眼,沉着脸继续往前跑。蓬莱的百姓蝗虫一般涌来,越来越多的人前来阻碍,谢道卿的速度被迫越来越慢,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放我下来,你先跑。”段惜缓缓开口。 谢道卿眼神一暗:“你想趁机丢下我?” “要不就一个都被想跑了。”段惜无奈。 谢道卿眼底渐渐泛红:“我说过吧,就算是死,我也要同你死在一起,绝不会跟你分开。” 段惜心头微动,许久轻轻叹了声气。 一步两步,他的呼吸越来越急,躲避的速度越来越慢,好几次段惜都感觉到有人抓住她了,却被谢道卿猛地甩开。可惜凡人的体力是有限的,即便他再强大,也无法以一己之力应付全岛百姓,更何况还有她这个拖油瓶。 在大海渐渐出现在眼前,只差一步之遥便彻底自由时,海岸上突然出现几十个人,牢牢挡住了两人离开的路。 谢道卿猛地停下,眼底闪过一丝杀机。段惜看他一眼,抬手扣住他的手腕:“若杀了这些普通人,将来只怕会生出心魔。” “得在乎他们的性命,才会生出心魔,”谢道卿面无表情,“他们妄图伤害你,我即便杀他们千遍,将整个岛都屠了,也是问心无愧。” 说话间,从乾坤袋里抽出卷云剑,眯起眼眸看向前方。 下一瞬,北辰星出现在对面,彻底堵住了离开的路。 “你们从上岛那一日起,便注定任我宰割了,何必做无谓的挣扎呢?”他慢条斯理地开口。 段惜嗤笑一声:“不到最后,你又如何知道是无谓的挣扎?” 北辰星勾唇,看向她的眼眸里透着诚恳:“阿惜,你该知道,我不想伤你。” “北辰星不会唤我阿惜。”段惜冷淡开口。 北辰星笑了一声:“我就是他,他也是我,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说着话,他突然抬手,谢道卿猛地将段惜拉到身后,拿着卷云剑指向北辰星的喉结:“敢再动她,我杀了你。” “好大的口气,”北辰星一脸厌烦,“也不知你哪里好,会被选中……”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闭嘴。 段惜从谢道卿身后探出头:“选中什么?” “不怎么,觉得他没脑子,蠢得厉害,不配得到这么多机缘罢了。”北辰星轻笑。 段惜嗤了一声:“他若不配,你便配了?” “我懒得与你们废话,”北辰星眯起长眸,“谢道卿,只要你动手,我便放了你们。” “你这么厉害,为何不控制他,帮他动手?”段惜反问。 北辰星一顿,笑了:“若是可以,我在你们上岛第一日便这么做了。” 懂了,这事儿必须得谢道卿自愿才行,控制心神控制身体都不行,得他自己来做。段惜默默记下,默默牵住谢道卿的手,谢道卿眼眸微动,随即冷静下来。 段惜轻呼一口气,静了静后突然看向北辰星身后:“是你?!” 北辰星下意识回头,段惜拉着谢道卿就往另一侧海岸跑,北辰星意识到上当,黑着脸便要来追,段惜察觉到后大吼:“这个世界的真相是……” 又是天雷,北辰星心下厌烦,但也只能撑起结界保护蓬莱,然后让百姓们去追。段惜话说到一半心口便开始抽疼,谢道卿熟练地将人打横抱起,眼看着离海岸线越来越近,谢道卿表情一松,朝着大海一跃而下。 只一瞬间,时间好像无限拉长。 段惜清楚地看到北辰星脸上的懊悔,百姓们的狰狞与不甘,还有海岸线上一点光晕。 光晕?段惜愣了愣,下意识伸出手指点了一下,接着天地风云突变,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拽进光中。 时间恢复正常,谢道卿想也不想地抓紧了她的手:“段惜!” 海岸线一瞬间静了下来,段惜和谢道卿彻底消失,连光晕也不见了。 北辰星脸色铁青,静了许久后低喃:“竟然被他们找到了……” 海浪声一阵接着一阵,如小鼓一般敲着耳膜。段惜浑浑噩噩中勉强睁开眼,却只看到白茫茫一片。 “段惜,段惜……” 隐约听到谢道卿的声音,段惜连忙开口:“我在这儿。” 话音未落,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她回头去看,便看到谢道卿急匆匆跑了过来,径直将她抱住:“你怎么能乱摸东西!” 听着他的呵斥,段惜觉得好笑:“你刚才也看到了?” “嗯,但我没想到你会去碰。”谢道卿脸色不好。 段惜看着白茫茫一片,眼底笑意愈发浓了:“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看到有东西挡在面前,下意识摸了一下,谁知道就跑到这里来了。” 谢道卿松开她,一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毫无悔过之心,但因为她刚才痛苦太久,也不忍心苛责她,抿了抿唇淡淡开口:“现在当务之急,是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好不容易找到的地方,这么着急走作甚?”段惜挑眉。 谢道卿一顿,随即意识到什么:“你的意思是……” “天之涯,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段惜愉悦地勾起唇角。 谢道卿这才第一次正视眼前的白茫茫,可惜除了大雾一样的白,别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段惜趁他观察四周的功夫,默默运转一圈灵力,确定所有被蓬莱岛压制的修为都回来后,顿时松一口气,再一回头,便看到谢道卿一直盯着自己。 “怎么了?”段惜挑眉。 谢道卿定定看着她:“你刚才,为什么不配合他?”不是想死在他剑下吗?为什么要拒绝北辰星的提议。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不能因为目的一样,就全然放松警惕吧?既然已经确定他不是好人了,又怎么能顺着他的心意来呢?万一他在送走我之后对你做了什么,那我得多难过?” “你说……难过。”谢道卿缓缓开口。 段惜眨了眨眼睛:“我说了吗?” “段惜,你喜欢我对不对?一点也算。”谢道卿认真询问。 段惜愣了愣,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尴尬:“时候不早了,走吧。” “你还没回答我。” “赶紧走,时间紧迫!”段惜煞有介事。 谢道卿看着她着急的背影,唇角微微翘起:“去哪?” “走一步看一步,这么厉害的地方,总不会全是白茫茫一片吧?”段惜故作无视地反问。 谢道卿沉默一瞬,牵着她的手往前走。段惜顿了顿,到底没有挣开。 “待会儿不定会遇见什么,是得牵紧点。”她找借口。 “我会保护你。”谢道卿不在意地说。他刚才进来的时候,便察觉修为都恢复了,所以此刻也不太紧张,只是顺从她的心意走走停停。 两人默默往前走,每一步都仿佛漫无目的,但因为彼此都在身边,所以也不着急。 不知走了多久,大雾逐渐消散,现出一片山清水秀。 段惜定定看着眼前的大瀑布,不由得惊叹一声:“好漂亮的地方。” “漂亮,但奇怪。”谢道卿蹙眉。 段惜顿了顿,很快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大瀑布旁边,便是一浩瀚的沙漠,再往前是一座雪山,山上桃花梅花一同盛开,美则美矣,却仿佛将全世界的美景都堆积在一起,美丽之下是无视规则定律的怪异。 段惜顿时失了大半兴趣,抬手拍了拍谢道卿肩膀:“扫一圈,看有没有什么东西。” 谢道卿听话地闭上眼睛,用神识一寸寸探寻。段惜在旁边耐心地等着,直到他重新睁开眼睛,才迫不及待地问一句:“如何?” 谢道卿看向雪山:“那边有个山洞,有人去过的痕迹。” 段惜闻言直接掏出飞行法器,谢道卿没有废话,一并坐了上去。 一刻钟后,两人出现在山洞里。段惜迫不及待地松开谢道卿的手,蹙着眉头四下张望,最后停在一块石头前。 谢道卿跟了过去,便看到石头上,放着短短的一截红绳。 “北辰星来过这里。”段惜肯定道。 谢道卿记得这条红绳,是她之前捡到北辰星时,顺手绑在北辰星手上的。 两人同时静了下来,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段惜将红绳捡起,心情十分复杂。谢道卿难得没有打扰她,而是继续往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开口:“段惜。” “嗯?”段惜回神,拿着红绳顺着山洞往深处走。 当看到谢道卿时,她刚要问怎么了,便注意到他身后的山壁上,刻着许多文字,她瞬间停下脚步。 “这上头写了什么,我看不懂。”谢道卿缓缓开口。 段惜怔了半天,憋出一句:“原文……” “什么是原文?”谢道卿蹙眉。 山洞外再次响起雷声,段惜看着山壁上寥寥几句简笔字,还是一眼便认出了这些内容,正是她所穿越的这本小说。 天之涯的山洞里,为什么会有这些?北辰星当初又经历了什么?刚冒出这个疑惑,山壁上的文字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朦胧画面。 “北辰星?”谢道卿瞬间警惕。 “是过去残留的影像。”段惜连忙拉住他。 只见画面上,北辰星一副慵懒的德行倚在石头上,正把玩手中红绳时突然脸色一变,抬眸看向虚无的空气:“你是谁?” 他对面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没。 北辰星问完后静了半晌,道:“我凭什么信你?” 话音未落,他表情一变,下一瞬整个人衣袍烈烈,发丝飞舞,即便是模糊的画面,段惜也能清楚看出,他周身灵力不断上涨。 许久,北辰星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而段惜和谢道卿,也清楚地感觉到他从元婴中期,轻而易举便成了元婴巅峰,而这不过是短短一刻钟的功夫。 灵力上涨之后,北辰星总算收起了吊儿郎当,看着空气中不存在的东西问:“我想要什么,你都能给?” 段惜下意识攥紧了手。 看不见的东西似乎回答了他,他突然笑了:“要我的身体,你口气倒是不小。” 话音刚落,他不知听到什么,脸色渐渐变了。 虽然知道是多年前的画面,可段惜还是看得揪心。 许久,北辰星勾唇:“若你真能帮我报仇,身体借你三十年也无妨,但我还有一个条件。” 他说完停顿片刻,笑了,“我要你救一个人。” 段惜猛然睁大眼睛。 墙上的画面瞬间消散,又变成了普通的石壁。 一片静默中,北辰星的声音幽幽响起:“他对你可真好,什么时候都惦记着,连同我做交易,都不忘以你活着为条件,段惜,你可真是幸运呢。” 段惜猛地看向身后,当看到熟悉的眉眼时,她眼底却只有恨意:“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是什么,你还猜不出来吗?”北辰星反问。 段惜眯了眯眼眸,许久之后缓缓开口:“你便是天道。” 轰隆—— 山洞外响起更剧烈的天雷声,印证了段惜的说法。她之前生出过许多推测,比如他和她一样也是穿越者,或者他根本就是作者本人,又可能他是无意间窥见天机的什么玩意儿,为了达到某个目的才一直催剧情。 可思来想去许久,还是觉得哪里都不对,不论他是谁,这一切行为都有些站不住脚,除非他就是天道,生来便是维护整个小说世界的运转。 面对段惜的话,北辰星笑了,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三千世界,各有不同,天地轮回,自有天命,段惜,若非是你,这世道不会变成这样,你将这里搅得一团糟,还不打算离开吗?” “我当然可以离开,”段惜将谢道卿护在身后,“但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离开,除非你告诉我,我走之后,你打算让他做什么。” 谢道卿垂眸看向她。 北辰星轻嗤一声:“还能做什么,自然是让他飞升。” 嗯,就像原文那样,听起来没毛病。段惜隐约有点心动。 “段惜,联手吧,你我都想尽快回归正常,不是吗?”北辰星进一步诱惑,“我与北辰星虽有三十年之约,但只要能尽快各归其位,我可以提前放过他,到时候秩序恢复,北辰星清醒,谢道卿飞升,你也能回到你该去的地方,皆大欢喜不好吗?” 段惜更心动了。 “段惜,合作吧。”北辰星朝她伸手。 段惜默默咽了下口水,正要再说什么,谢道卿突然幽幽开口:“你们当我是死的吗?” 段惜:“……” 北辰星:“……” “你们尽管合作,我但凡伤她半点,我就不姓谢。”谢道卿冷笑。 段惜:“……” 第 48 章(六剑) 段惜本来都心动得不行了, 因为谢道卿的一句话又瞬间冷静下来,随即蹙眉看向北辰星:“你刚才是不是对我下蛊了?” “你会被蛊惑?”北辰星反问。 段惜眨了眨眼,觉得好像不会。 北辰星轻嗤一声:“承认我给出的法子最好有那么难吗?段惜, 这个世界上,谢道卿都未必会帮你,但我肯定会。” 段惜冷笑:“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说完,表忠心一般看向谢道卿, “你放心, 我绝对不会上他当的。” “你最好如此。”谢道卿冷眼瞧她。 作为一个信誉早就破产的人, 段惜没有过多争辩, 而是继续在山洞探寻, 一边搜索真正的北辰星曾留下过的痕迹, 一边状似无意地套话:“刚才的画面里, 跟北辰星说话的是你吧?我都没看见你, 他是怎么看见你的?” “自然是我想让他看见的。”北辰星闲散回答。 “是么, ”段惜看一眼周围,“所以画面上是你刻意掩去自己的存在?” “我存在于无形,不必刻意掩饰, 也不会有关于我的任何东西留下。”北辰星倒是知无不言。 谢道卿安静跟在段惜身后,一寸一寸搜寻山洞。段惜回头看北辰星时,差点撞上他的胸膛,最后只能前进一大步再与北辰星说话:“能不装神弄鬼吗?既是无形, 又怎会被人看见, 你本体究竟是什么东西?” “没有装神弄鬼, 我确实是无形, 你见过有什么天然法则是有形的吗?”北辰星反问。 段惜微微颔首:“这样啊,难怪你需要借用旁人的身体。” “混沌初启, 便有法则,有天道,所以你已经活了很多年了,”谢道卿幽幽开口,声音里是遮掩不住的嘲弄,“真可怜,活了这么多年却从未有过自己的身体,世人只知道道法自然,却不知‘道’本身也有灵智。” 这话相当扎心,段惜拉了拉他的袖子:“说话委婉点,还在人家地盘呢。” “现在才劝,是不是晚了点?”北辰星似笑非笑。 “晚了吗?”段惜惊讶一瞬,又重新拉了拉谢道卿的袖子,“已经晚了,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可怜虫。”谢道卿当即言语攻击。 北辰星:“……” 段惜看到他的表情,心情顿时愉悦许多,但还是虚伪地劝说:“阿卿,对天道客气点。” 谢道卿面无表情地别开脸。 “别跟他一般见识啊天道,你也知道他这种世界宠儿,总是心高气傲些。”段惜十分虚伪地客气。 “心高气傲?”北辰星似笑非笑,“哪个心高气傲的人,会像只哈巴狗一样跟在女人身后?” “喂,你这话可就过分了啊,我是一般女人吗?”段惜挑眉。 北辰星还是那句话:“烂锅配烂盖。” 段惜啧了一声,扭头看向谢道卿:“他都这么说我们了,你不生气?” “我们确实很配,天生一对。”谢道卿只挑自己喜欢的听。 段惜:“……” 三人小学鸡一样斗了半天嘴,段惜最后在山洞更隐蔽的角落里,找到了北辰星的乾坤袋,也是从前她送给他的。 “太低阶了,便扔了。”某个占了北辰星身体的家伙说。 段惜眯起眼睛看向他:“你现在占了他的身体,他去哪了?” “当然也在身体里。”北辰星勾唇。 段惜愣了愣:“他知道现在发生的一切?” “当然,因为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北辰星看到她面色凝重,心情便止不住地好,“我与他合为一体,成为了一个人,他的记忆也会成为我的记忆,朋友也会成为我的朋友,所以我才这么喜欢你,一直想帮你啊。” 话音未落,卷云剑便搭在了他肩膀上。 “喜欢谁?”谢道卿面无表情。 北辰星扯了一下唇角:“谢道卿,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这语气里的强烈不甘,完全是这个世界的天道,对这个世界的男主的怒其不争。 “以后说话先过脑子。”谢道卿淡淡开口。 北辰星冷笑一声,正要开口说话,段惜便打断了:“我不明白,你说得太笼统了。” “没什么笼统的,你若实在理解不了,就当我与他是两个人吧,而事实是,我跟他合为一体时,便是一个人,只有分开后,我们才是两个人。”北辰星看向她。 段惜静了许久,道:“看似合二为一,实则你的意志完全影响了他的意志。” 北辰星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你这不是很明白吗?” 段惜眸色微沉:“你就不能现在从他体内出来?” “不能,”北辰星答得干脆,“除非你离开这个世界。” “不可能。”谢道卿代她回答。 北辰星笑了一声:“这件事,你说得不算。” “你看我说得算不算。”谢道卿眼神泛冷。 眼看着话题又要绕回去,段惜蓦地一阵心烦,将乾坤袋和红绳都仔细装好了,独自一人往外走去。谢道卿和北辰星对视一眼,沉着脸追了过去,只是快走出山洞时发现北辰星还跟着,当即毫不客气地一剑扫了过去。 强大的灵力借由剑锋扫荡而去,险些将山洞一分为二,北辰星连忙抬手抵御,这才勉强保住雪山。 “你疯了?”他脸色不怎么好。 谢道卿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看来你很珍惜这里,也是,你的老家,自然是要珍惜的。” 北辰星眉头皱起。 “别跟来,否则我毁了你的天之涯。” 谢道卿说罢,便走出山洞追上了段惜。段惜刚才也察觉到山体不自然的晃动了,等他一出来立刻问:“打起来了?” “没有。”谢道卿一本正经。 段惜盯着他看了片刻,觉得自己信用破产,他好像也没好到哪去,这位男主也算是史无前例的……破坏大王了。 他们来天之涯的目的,便是弄清楚现在的北辰星究竟是什么东西,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便没有了留下的必要,所以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她叹了声气,带着他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用密音问:“你觉得北辰星的话有几分可信?” 谢道卿顿了一下,意识到她是怕被偷听,便也同样密音回答:“他没必要骗我们。” 确实,在这件事上,不管两个人各自的目的是什么,他与她需要的过程都是一样的,这个时候他巴不得跟她合作,完全没必要骗她。段惜默默分析一通,又道:“刚才他说,世道被我搅得一团糟是什么意思?难道如今修仙界灵力枯竭,是我害的?” “你一个小小的异世之魂,出现在这里即便会搅乱秩序,也不至于能害整个修仙界灵力枯竭,不必想太多。”谢道卿的声音加密之后,听起来愈发冷淡。 段惜不太认同他的说法:“可你也说了,北辰星没必要骗我们,所以他这句话也不一定就是夸大。” 说罢,她陷入新一轮的沉思,谢道卿看出她在思索问题,便没有过多打扰。两个人沿着来时路慢慢地走,身边逐渐有白色烟雾蔓延,且烟雾有越来越浓的阵势。 当重新回到白茫茫一片时,段惜停下脚步:“我对这个世界秩序唯一扰乱的地方就是没有……” 话没说完,烟雾中开始响起轰隆隆雷声,她立刻闭嘴,心里却有了答案—— 她对这个世界造成的唯一扰乱,就是谢道卿。 原文中,她之前的角色死后,谢道卿再修炼一段时间就飞升了,而这里的谢道卿,却为了找她耽误了飞升……可谢道卿飞不飞升,也不至于影响整个修仙界吧? 段惜感觉自己好像越来越晕了。 “是不是不能说?”谢道卿也听到了刚才短暂的雷声。 段惜默默颔首。 谢道卿眸色微沉:“若是不能说的话,就别胡说了,否则受苦的是你自己。” 段惜勉强笑了笑,对上他的视线时,突然后知后觉地想到他刚才的一句话:“你刚刚说我是什么?” “什么?” “就那什么,异世……”段惜有些着急。 谢道卿顿了一下,想起来了:“异世之魂。” “你怎么知道?”段惜惊讶。 “不难猜。”有些事就像乱麻,看似理不清,可一旦找到源头,便能抽丝剥茧查出所有真相,现在他偶尔回忆起在她的幻境里看到的那些画面,也隐约能猜到她昔日的生活。 的确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段惜表情有些复杂:“那你还……挺聪明的。” 谢道卿看她一眼:“你才知道?” 段惜:“……” 两人聊了半天,也走了半天,身边的白茫茫越来越浓,却始终找不到可以出去的光点,于是又牵着手走了一段,结果白茫茫开始从浓转淡。 段惜隐隐觉得奇怪,直到身边的白雾彻底褪去,她才发现又回到了雪山前,而北辰星正站在山脚下,玩味地看着他们。 “我才是这里的主人,不跟着我走,你们这辈子都别想走出去。”他悠闲开口。 段惜无语一瞬:“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你们刚才问我了?”北辰星反问。 段惜眯眼:“你不会跟着我们?” 北辰星冷笑一声:“谢道卿不让我跟着。” “对,我不让他跟。”谢道卿很是坦然。 ……行吧,这次算他们的不是,段惜咳了一声:“那你现在要送我们离开吗?” “你觉得我会这么好心?”北辰星反问。 段惜皱眉。 “是,我就是这么好心。”北辰星说完,扭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段惜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抽了抽:“真是有病。” “确实有病。”谢道卿接话。 段惜看他一眼:“以后别吃他的醋了,跌份。” 谢道卿不语,唇角却微微翘起。 两个人跟着北辰星走了好长一段路,终于来到一棵参天大树前,看到了熟悉的小光点。 “碰一下光点,便能离开了。”北辰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段惜和谢道卿一动不动。 北辰星冷笑一声,主动上前碰触,小光点一瞬变大,隐约透出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透过放大的光点,还能看到海岸线。 正是他们刚才所在的,海与岛之间的一道线,只要从这里跃出去,便能直接跳进海中,不必再受蓬莱压制修为之苦。 然而段惜和谢道卿还是一动不动。 “总觉得他没安好心。”谢道卿在一片安静中开口。 段惜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不要想什么就说什么。” 谢道卿干脆不说话了。 北辰星看得两人这副德行,不由得冷笑一声:“这确实是离开的出口,你们爱信不信,不过,我确实还有最后一招,若是不用一用,只怕是不死心。” 话音未落,一掌朝谢道卿打去,谢道卿闪躲的功夫,他的袖子飞出一截藤木,直接捆在了段惜身上。 段惜:“……”化神中期,在这俩人的修为面前就跟个小鸡子一样,真是半点反击能力都没有。 “这东西,得用灵剑融合灵力大力砍才能断,而且砍的过程不能犹豫,否则会重新飞速长合,是看着她被勒成两段,还是帮她砍开,就看你怎么想了。”北辰星朝谢道卿挑衅一笑,转眼便消失在二人面前。 他离开后,光点还在,段惜身上的藤木也开始越收越紧。 谢道卿脸色铁青,直接上前徒手想要扯断,结果这截东西简直像活的一样,扭曲着越收越紧。段惜终于痛呼一声,皱着眉头提醒:“不行,你别乱动了。” 谢道卿脸色更加难看,掌心聚集一团灵火想要直接烧开,段惜吓了一跳:“你是打算把我也烧了吗?” 谢道卿一顿,只能放弃。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尝试别的法子,可惜不管什么办法,都没办法动摇藤木一分。段惜渐渐被勒得快喘不过气了,只能弱弱开口:“要不……你砍一下吧。” 谢道卿立刻横了她一眼。 段惜索性不说话了,专注对付身上的藤蔓,然而如她之前的猜想一样,越折腾勒得就越紧。 终于,她感觉到皮肤不同的疼痛后,默默昂起头:“谢道卿,你看看我是不是流血了?” 谢道卿一愣,下意识低头看去,果然看到她的胳膊上,已经开始渗出丝丝血迹。鲜红的痕迹刺痛了他的眼睛,他连呼吸都开始颤抖。 他虽一直说,她要死在他的剑下才会离开,可通过她与北辰星的反应,哪里会不知道即便是用长剑伤了她,都是一步步将她送出自己的世界?只要一想到他一旦祭出卷云剑,不知第几剑的时候她会消失不见,他便痛苦得连指尖都在疼。 段惜若有所觉,抬头与他对视后叹了声气:“你砍吧,十……剑之内是无事的。” “我能信你吗?”他声音沙哑。 段惜苦笑:“你有选择吗?” “有,我可以等你死了,直接收起魂魄,重新帮你转世,”谢道卿定定看着她,“反正转世之后,你还是你,还会在这个世界。” 段惜:“……” 无言许久,藤木又一次缩紧,她疼得呼吸不畅,索性躺下等死。谢道卿看着藤木一点点缩紧,她的皮肤在磨损下流出更多鲜血,攥成拳头的手越来越颤抖。 终于,他还是抽出卷云剑,红着眼朝藤木刺去。因为怕伤到段惜,他第一下只是试试,剑气划破了段惜的衣裳,却没有刺伤她,而藤木也断开了三分之一,只是因为他第二剑迟迟没有落下,又飞快愈合了。 段惜察觉到他的动静,一时间惊讶地睁开眼,便对上了他通红的眼睛。 “你若敢骗我,我上九天下地狱都不会放过你。”谢道卿说着,再次朝藤木砍了下去。 这一次用了更大的力气,剑尖不可避免地划过段惜肌肤,在上面留下一道血痕。藤木断开一半,谢道卿不敢停,又一次刺了过去,段惜仰面躺在地上,心想这叫什么事啊,就因为穿越的姿势不对,连离开的方式都要这么苦逼。 一连五剑,都在段惜身上留下了痕迹,等到第六剑的时候,藤木彻底断开,段惜轻呼一口气,随手捏了个诀除去身上血痕,调动灵力将不深的六道伤口愈合。 ……一次六剑,进展真快,还差八剑就能回去了。 明明这次是北辰星的手段,段惜却莫名心虚,有些不敢跟此刻的谢道卿对视。 谢道卿也不打算理她,在她周身下了防护结界后,便径直往天之涯深处走去。 段惜连忙叫住他:“你去哪?” “捣了他老巢。”谢道卿说罢,蕴出一团精纯灵力,直接朝雪山攻去。 轰隆隆一阵震天响动,雪山瞬间塌陷。原本消失的北辰星又出现了,脸色阴沉沉很不好看:“谢道卿,你有火就冲我发,毁坏天之涯算什么?!” “生气吗?”谢道卿勾唇,话音未落又将瀑布炸了,“这才哪到哪?” 北辰星气急败坏,正要与他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无意间与段惜对视了。 段惜下意识要躲开视线,可惜还是晚了—— “段惜!你才是最大的受益者吧?难道你就看着他毁了我的地盘?”他厉声问。 段惜顿时柔弱一咳:“我好痛,应该是伤了五脏六腑。” “北辰星,受死吧!”谢道卿的眼瞬间更红了。 北辰星:“……” 第 49 章(她喜欢你呢...) 发疯的男主永远有光环加成, 毁掉一个天之涯也只是分分钟的事。段惜亲眼看着这座古怪的天堂变为废墟,才赶紧拉着谢道卿跳出光点,径直落进了大海中。 海浪汹涌, 两人死死牵着手才没被冲开,虽然离了蓬莱岛有灵力护体,但段惜还是生出一分恐惧,不惜死死抓住谢道卿。 谢道卿察觉到她的紧张, 直接轻点水面飞了起来。段惜轻呼一口气, 刚要指挥他把船拉过来, 便听到一声哀切的呼唤:“阿惜!” 段惜顿了一下扭头, 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双大手, 死死遮住了她全部视线。 段惜扯了扯唇角, 强行把谢道卿的手扒拉开, 便看到了蓬莱海岸线上, 红着眼圈的阿郎。 “阿惜!你真的要走吗?”阿郎哽咽着大声呼唤。 段惜眼神温柔:“对不起阿郎, 我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没办法再留下了。” “那你以后还会回来吗?”阿郎又问。 段惜刚要回答,谢道卿便冷冷开口:“不会, 即便会回来,我也会陪着她一起,你没有机会了,赶紧死心吧。” 段惜:“……”还真是残忍。 阿郎被刺激得简直要一蹶不振, 段惜无奈:“阿郎, 你是个好孩子, 以后肯定会找到更喜欢的人。” 阿郎胡乱擦一把眼睛, 看她一眼后突然跑了。 段惜叹了声气,刚要说些什么, 谢道卿便凉凉开口:“他不会找到更喜欢的了,他只会最喜欢你。” “为什么?” “因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谢道卿很有经验。 段惜扭头:“所以你最喜欢我,是因为一直没得到我?” 谢道卿脸一黑:“你从里到外,我哪里没得到?” 段惜一想也是,便不跟他犟了,结果谢道卿却突然眼神郁郁,直接将船拉了过来,单手将她丢在了船上。 虽然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但脚踩在实处后,段惜心里也踏实了,伸了伸懒腰后重新看向他:“你能把蓬莱岛弄沉吗?” “你想把岛弄沉?”谢道卿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段惜眨了眨眼睛:“不行吗?也不是完全弄沉,就是搞点事而已。” “为什么?”谢道卿蹙眉。 “总得给北辰星找点事做,免得他总算计我。”虽然他也算间接帮了她,但这种好意她并不接受。 谢道卿定定看着她,许久之后缓缓开口:“段惜,你真可怕。” 段惜:“?” “喜欢你的男人还在岛上,你刚才还在与他温柔道别,如今就要把他的住处弄沉,”谢道卿沉静地看着她,“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究竟有没有心?” 段惜沉默许久才开口:“你就说我要搞沉这里,你开不开心吧?” “当然开心。”谢道卿答得毫不犹豫。她不爱他,但也没爱别人,世上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段惜:“……那你还说什么废话,赶紧的。” 话音未落,谢道卿抽出卷云剑劈了过去。 所有灵力虽然一碰触到蓬莱岛便顷刻化为乌有,但引起的海啸却是铺天盖地地席卷而去,直接将岸边百姓冲到水里。 原本正在补救天之涯的北辰星急匆匆赶来,黑着脸将百姓们救出。段惜看得开心,吩咐谢道卿这边浇点水那边浇点水,将好好一座仙岛搞得乱七八糟,这才坐着船转身离去。 “你刚才看见没有,天道气得都快变成紫茄子了,要不是腾不出手,真恨不得把我们大卸八块。”段惜乐完,又补充,“不对,他才舍不得把你大卸八块,他只会把我大卸八块,不过话说回来,他是不是对你太好了点?” “没感觉。”谢道卿快烦死北辰星了,也烦他体内的天道。 段惜捏着下颌:“我不是说笑,真觉得他好像对你很好,就是那种……被迫的好,明明很烦你,却还要对你好,难不成男主……咳,你的力量要强过他?” “我本就强过他。”谢道卿抬起下颌,虽然依旧神色淡淡,却莫名透出一股骄傲。 段惜斜了他一眼:“你哪强过他了?论修为,你们半斤八两,论别的,你简直一无所知,但他就什么都知道,可惜我就是不肯往外说。” 谢道卿虽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可还是不喜欢听,皱了皱眉头后突然将她按倒在甲板上。 段惜:“?” “神交吗?” 段惜:“……你现在是在跟我商量?” “当然不是。”谢道卿说着话,便抵住了她的额头。 段惜无言一瞬,被迫卷入了他的识海。这是他除去那次神志不清以外,第一次主动邀请她进入他的识海,被长生果修复过的地方已经一片光滑,全然看不出有业火烧灼过的痕迹,是她先前从未见过的青山绿水。 “你现在……这么好,不感谢我?”她艰难开口。 谢道卿吻了吻她的唇,呼吸也有些不稳:“不感谢。” “为什么……”段惜缓缓睁大眼睛,发誓他要敢趁机翻旧账,就直接把他从身上推下去。 然而谢道卿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静了片刻后勾唇:“不疼了,便更受不了疼。” 这句话有点绕,但段惜还是听懂了,他已经习惯了那种终日被疼痛折磨的感觉,到了月圆之夜即便疼痛加剧,却也不觉得难以忍受,而现在他正常的时候那么好,一片生机,等到月圆之夜便会备受折磨。 “不怕,我会找到治好你的办法……唔。”段惜轻哼一声,掐住了他的胳膊。 谢道卿眼角泛起桃花红,克制之后勉强维持清冷,却也将她缠得更紧。 一场神交结束,段惜懒洋洋地瘫在甲板上,连手指头都懒得抬一下。谢道卿坐在她身侧,脸上是久违的餍足。 “虽然凡人相交的方式也挺新奇,但我还是喜欢这种。”他评价道。绝对的占有,毫无缝隙的纠葛,这才是他喜欢的力度。 段惜闲散地看他一眼,一句话也不想说。 两人来蓬莱一趟,好像做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做,回去又在海上漂了大半月才勉强看到陆地。 这大半个月,谢道卿没日没夜地缠着她,段惜知道即将回到俗世,他又开始患得患失了,索性就由着他,以至于最后连她都感觉到,两个人的关系仿佛饮鸩止渴,继续也不是不继续也不是。 在这种说不出的煎熬中,船终于在某个清晨靠了岸。 段惜上岸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城中找了最好的客栈住下,先好好泡一个热水澡。 “清洁咒比水干净。”谢道卿蹙眉提醒。 段惜看他一眼:“一起吗?” “……好。” 谢道卿一瞬将衣衫褪去,直接挤进了浴桶里,热水顿时哗啦啦往下流,段惜嫌弃地打个响指,将水都清理了,这才倚着他慢悠悠地泡。 两人肌肤相贴,却难得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地泡在热水里。 许久,谢道卿突然问:“你接下来,还想做什么?” 段惜懒洋洋地抬了一下眼皮:“先回源清宗歇两天,你把该处理的宗门事务都处理了,我们再去魔界一趟。” “去魔界做什么?”谢道卿蹙眉。 段惜回头扫了他一眼:“你可听说过魔宫百解库?” “听过,据传天地伊始,第一位魔尊便开始事无巨细地记录,后来每一届魔尊都如此,渐渐形成了一个百解库,都说窥天镜知道的答案,百解库里有,窥天镜不知道的答案,百解库里也有。”谢道卿回答。 段惜扬了扬唇角:“所以啊,我们到时候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修补神魂的法子。” 说完,她轻轻叹了声气,“之前也让天道帮忙找了,但当时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如今想想,却是不太信任他,还是得亲自找了才放心。” 谢道卿听她处处为自己考虑,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难得生出一分欢喜,却总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别痴心妄想,她只是为了其他目的,再顺便拿点苍蝇小利勾着他而已。 段惜不知他在想什么,泡完澡便出去逛街了。谢道卿沉默跟上,负责在她身后拿东西付钱。 段惜许久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一时间越逛越勇,谢道卿手里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段惜仍不知足,跑到一个摊贩前拿了个绒花:“阿卿,这个好看吗?” 相比修仙界的东西,太粗糙了,但谢道卿看着她眼底的笑意,点了头:“好看。” 段惜笑笑,直接戴在头上转战下一个摊子,谢道卿只好走上前付账。 “小公子真英俊,你们夫妻俩可是我近来见过,模样最好的一对了。”卖绒花的老婆婆笑道。 谢道卿一顿:“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夫妻?” “这还用问?你看她的眼神里,都快掐出水来了。”老婆婆打趣。 谢道卿眼眸微动:“是么。” 他抬头看向正在闲逛的段惜,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是啊。” “而且这位小娘子也是很喜欢你呢,不论买什么都要问问你。”老婆婆继续道。 谢道卿垂眸:“她只是为了让我付钱罢了。” “这话说的,怎么会呢,我老婆子眼光最准了,你看她瞧你的眼神,都与看别人时不一样呢!”老婆婆煞有介事。 或许是她说得太有说服力,谢道卿不由自主地去观察段惜,段惜正研究一盏兔子灯,察觉到他的视线后若有所觉地回头,对视后扬起唇角:“快来,给我买个灯。” 谢道卿的心跳突然快了一拍。 第 50 章(真的喜欢) 段惜说完半天, 谢道卿还傻站着,她当即就不高兴了:“喂,谢道卿, 一个灯而已,十个铜板你都不舍得?” 谢道卿回神,面无表情地上前付了钱,接过小贩手里的灯后扭头看向她:“命都给你了, 十个铜板会舍不得?” “……你能不能别不分时间场合说这种高羞耻感的台词?”段惜赶紧瞄一眼四周, 确定没人听到他的‘情话’, 这才松一口气。 谢道卿斜了她一眼, 觉得那位老婆婆说得一点都不对。 段惜这个没良心的, 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谢道卿越想心情越差, 就要撂挑子不干时, 段惜突然回头:“这个好吃。” 被她吃了一半的元宵突然塞进嘴里, 谢道卿顿了一下, 心情又好了些,又愿意给她当牛做马了。 两人走走停停逛了一整日,才带着一大堆东西回到客栈。谢道卿虽不觉得累, 可长时间抱着一堆东西,胳膊也是有些酸涩。 本不是什么大毛病,随便一点灵力复通一下就好了,但他不满段惜从进了客栈开始, 便一直折腾刚买的那些东西, 半个眼神也不肯分给他, 所以干脆直接开口:“胳膊疼。” “怎么突然疼了?”段惜不解地看向他。 谢道卿木着脸:“你说呢?” 段惜:“……说什么?” 如此不上道,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谢道卿蹙了蹙眉:“若非你买这么多东西, 我怎么会胳膊疼?” 段惜顿了顿,明白了:“碰瓷是吧谢少爷?” “本就该你负责,算什么碰瓷?”谢道卿反问。 段惜乐了:“胡说,是你非要抱着的。” “你塞给我的,如何就成我非要抱着了?”谢道卿不悦。 段惜挑眉:“你没有乾坤袋?” 谢道卿:“……” “看吧,我就说是你自己乐意抱的。”段惜抱臂。 谢道卿说不过她,板着脸到床边坐下了。段惜将东西一样样收好装进袋中,伸了伸懒腰一回头,发现某人还在生气,不由得无声地笑了笑。 “还堂堂谢宗主呢,一点小事也生气。”段惜嫌弃地啧啧两声。 谢道卿只当没听到。 段惜凑过去:“要是旁人知道他们敬仰的谢宗主是个小学鸡,肯定会非常幻灭。” 谢道卿还是不理她。 段惜:“小学鸡,神交吗?” 谢道卿……谢道卿很难拒绝这种要求,于是翻云覆雨,肢体纠缠,险些将客栈的床都晃塌了,最后还是及时用灵力巩固,才没有闹出什么丢人的事。 两人在客栈待了一天多,便提着东西回源清宗了。 自从他们离开,谢千羽便一直守在宗门,负责大大小小各项事务,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他们回来,当即将所有事都丢给谢道卿,拉着段惜便要回千佛阁。 一回来就要处理宗门事务,本身就让谢道卿很不爽了,如今媳妇儿还要被拉走,他当即沉下脸挡在段惜身前。 “我只是让她跟我去千佛阁住两日。”谢千羽蹙眉。 谢道卿不悦:“你不能自己找个道侣?整日找我道侣做什么。” “我要的是段芸,不是道侣。”谢千羽也不高兴了。 谢道卿面无表情:“她不是段芸,段芸在我乾坤袋里。” 段惜:“……你说的是那具尸体吗?” 谢道卿不语,算是默认了。 谢千羽顿时气得脸都黑了:“我要尸体干什么!” 为免兄妹俩再为了她反目,段惜叹了声气,从谢道卿身后探出头来:“千羽,他不懂事,你别与他一般见识。” 谢道卿一听,便知道她是站自己这边的,当即表示:“你我争执无用,还要听她的。” 段惜:“……”你要不要脸,怎么好意思把得罪人的事推给她? “你选吧。”谢道卿仿佛没看出她的无语,转身看向身后的她。 谢千羽也跟着看了过来。 段惜嘴角抽了抽,半晌为难地看向谢千羽:“千羽……” “千佛阁又来了两个厨子,川菜做得一绝。”谢千羽开口。 “……是妹妹,当然要选她了,”段惜火速站队,挽着谢千羽的胳膊看向谢道卿,“你好好工作,没事的时候可以去找我们吃红烧肉。” 谢道卿在谢千羽说出厨子两字时,就知道自己必然要输了,但听到段惜没良心的说法,还是气得冷笑一声。 然而选也是他让选的,他可以在天下人面前食言,却不能在谢千羽面前这么做,所以最后只能板着脸看她们亲亲热热离开,自己则投入到琐碎的宗门事务中去。 段惜回到千佛阁第一件事,就是先尝尝新厨子做的水煮鱼,果然如谢千羽说的一般绝美。 吃过饭,她便和谢千羽一起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聊天,一直说到晚上时,她才打个哈欠要回屋。 “姐姐。”谢千羽突然叫住她。 段惜不明所以地回头,便看到了她眼巴巴盯着自己的样子。 ……这两兄妹,某些地方真是惊人的相似。 段惜无言片刻,朝她伸手:“今晚一起睡吧。” “嗯。”谢千羽一如既往的镇定,只是走路的速度稍微加快了些。 段惜看得好笑,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进了房间。 接下来两三日,她都一直住在千佛阁,整日和谢千羽待在一起,连门都不出了。第三天晚上的时候,谢道卿终于黑着脸出现在千佛阁内。 谢千羽正和段惜坐在院中剪红纸,看到他来了顿时蹙眉:“你来做什么?” “我不能来?”谢道卿反问。 谢千羽眉头皱得更深:“姐姐还不想回去。”说完,还要向段惜确定一番,“对吧姐姐?” 谢道卿也立刻看了过去。 段惜:“也不能说不想回……” “走吧。”谢道卿立刻朝她伸手。 段惜眨了眨眼:“你等我把剩下这点剪完行吗?” 谢道卿看出她的不舍,面色微微泛冷,段惜见状立刻放下剪纸:“不玩了,我们回去吧。” “等一下,”谢千羽突然开口,面无表情地看向谢道卿,“我们聊聊。” 谢道卿同样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这兄妹俩一对上,简直要了亲命了。段惜叹了声气,顺手摸了摸谢千羽的脑袋:“别吵架,我明日再来找你。” “我是真的想跟他聊聊,”谢千羽眉间川字,从谢道卿出现便没有消失过,“哥,我们聊聊。” 这是她二十年来第一次叫哥,叫得相当生疏笨拙,谢道卿和段惜同时一愣。 “……都祭出大招了,不聊也不行了,”段惜将谢道卿往前推一把,“我先回上清苑等你,对妹妹要耐心,不能欺负她知道吗?” 说完,她便跑了。 谢千羽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唇角浮起一点弧度:“我都快三十了,她还将我当成七岁小丫头呢。” “你想聊什么?”谢道卿直接问。 谢千羽顿了顿,看向他:“聊聊你对姐姐的态度问题。” 谢道卿不语,等她继续说。 谢千羽也不绕圈子:“我觉得你管她管得太厉害了,这样对你们都不好,你该比我更了解姐姐,她就是一团风,最喜欢的便是自由,你总这样拘着她,只怕以后不能长久。” “你也知道她是风,若是不抓紧点,她就不知跑哪里去了。”谢道卿眼神郁郁。 谢千羽顿了顿:“风是抓不住的,你越想抓,她跑得越快。” 谢道卿蹙了一下眉头,不喜欢她的悲观,再开口声音已经泛冷:“我现在已经抓住了。” 谢千羽叹了声气:“你现在能抓住,是因为她愿意被你抓住,将来不愿意时,你还能抓住吗?” 她这句话直击谢道卿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他沉下脸,却一个字也没说。谢千羽看他一眼,便知道他被自己说中了,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哥,”第二次叫哥,已经比之前要顺利许多,“你不能仗着她喜欢你,便总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这样以后怎会长久?” 谢道卿抬眸扫了她一眼:“照你的意思,不论我做什么,我与她都不会长久,因为她根本不喜欢我,我若不强迫她留下,只怕她早就飞走了。” 谢千羽一愣。 “强迫着,至少还能在一起,我如何能放手?”谢道卿反问。 谢千羽无言以对。 谢道卿目露嘲讽:“所以我们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别瞎插手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 谢千羽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你才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谢道卿停下脚步,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她明明那么喜欢你,你竟然觉得她对你没有半点情意,真是可笑。”谢千羽轻嗤。 谢道卿沉着脸回头,眉头紧紧皱起。 “不信?”谢千羽扯了一下唇角,“你但凡别总沉浸在自己的不安里,睁开眼睛多看看她,便能看出她有多喜欢你了,哥,我知道姐姐以前做了很多让你不安的事,可她在这个世上,确实只在意你,就连我,也是因为沾了你的光,才能得她一分看顾,你若不信,大可以自己去验证,莫要因为自以为是,便辜负了她那样重的情意。” 谢道卿定定看着她,脑海突然浮现老婆婆那句‘她看你时的眼神,都与看别人很不一样’。 静了许久,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谢千羽叹了声气,突然觉得院子里过于冷清了。 上清苑,寝房内。 段惜无聊地转着圈,听到门口轻微的脚步声后,当即眼睛一亮:“回来了?” “嗯。”谢道卿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段惜凑过去:“怎么了这是,跟妹妹吵架了?” “没有。”谢道卿回答。 段惜勾唇:“脸都耷拉了,还没有呢。” “我又不是狗,脸如何耷拉?”谢道卿看向她。 段惜笑了笑,顺手摸了一把他的脸:“光滑紧绷,确实没耷拉。” 谢道卿被调戏了也不恼,抿了抿唇便在桌边坐下了。段惜伸了伸懒腰,也跑到他对面坐下:“所以千羽同你说什么了?” 谢道卿定定看着她,片刻之后微微摇头:“没什么。” “嘁,你不愿意说,我还不愿意听呢,”段惜假装不在乎,静了静后没忍住又去问,“说什么了?” 谢道卿唇角顿时扬起:“这么想知道?” “……也没有太想知道。”段惜故作高姿态,却偷偷瞄他。 然后某人就真的什么都不说了。 段惜越想越气,直接捧住他的脸:“你说不说?” 谢道卿没忍住,突然笑了出来。 段惜已经快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他这么轻松的笑了,好像有关两个人的记忆里,他被自己弄哭的时候更多。这样一张脸,仿佛天生就该是沉郁的,可真当笑起来,又是无忧无虑的少年模样。 她定定看着面前这张脸,一时间失了神。 而她在看谢道卿的时候,谢道卿也在看她的眼睛,和她眼睛里,自己完整又清晰的倒影。 他们都说她喜欢他,要他别总沉浸在自己那些情绪里,主动去看一看她的内心。 谢道卿喉结动了动,许久之后缓缓开口:“神交吗?” 段惜捏了捏他的脸:“心情不好了?” “为什么这么问?”谢道卿反问。 段惜勾唇:“不是每次心情不好,便要找我神交吗?怎么,这次是妹妹惹你不高兴了?还是说我在千羽那里待了太久,害你又患得患失了?” 谢道卿听着她种种猜测,才发现原来自己的一种情绪,可以在她这里有那么多种解读。 “你干嘛一直盯着我?”段惜不解。 谢道卿眼眸微动:“不行?” “行,就是有点吓人。”段惜抬手摸摸他的眼角,动作是她自己都没想到的轻柔。 谢道卿细心感受她给予的温柔,心跳都不受控地快了起来。段惜轻呼一口气,朝他伸手:“来吧,反正现在也无事可做,不如哄哄你好了。” 谢道卿眼眸微动,不自觉地上前一步:“你要如何哄我?” 段惜笑笑:“你想我如何哄?” 谢道卿犹豫一瞬,握住她还悬在半空的手,然后在她面前坐下,盯着她仔细的看。 段惜眨了眨眼睛,心底生出一分不解,但还是任由他盯着自己。只是看着看着,气氛好像变得怪怪的,她生出一分别扭,不由得咳了一声提醒:“你看完了没有?” 谢道卿没有错过她眼底的别扭,仿佛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一般,微微睁大了眼睛。段惜抬头偷瞄他一眼,不知为何,又突然别开了脸,心里嘟囔他到底怎么回事,面上热意却越来越高。 许久,谢道卿突然幽幽开口:“段惜,你是喜欢我的。” 段惜:“……” 第 51 章(很重要的人...) “你是喜欢我的。” 谢道卿这句话一说出口, 两人的关系便回不去了,因为接下来相处的每一秒,他都可能突然重复一遍, 段惜从一开始假装无事发生,到忍无可忍否认,再到面无表情当耳旁风,也不过一天的时间而已。 “吃了这么久川菜, 今晚吃得清淡些吧。”天一蒙蒙黑, 谢道卿便打算做饭了。 见他终于舍得换话题了, 段惜松一口气:“你安排就好, 我都可以。” 谢道卿若有所思:“我做什么你都喜欢?” “……你别以为我没听出来啊。”段惜眯起眼睛。 谢道卿见她不上当, 便没有再追问, 整理好衣衫便往厨房去了。段惜好不容易有点独处时间, 结果谢道卿一走她还无聊起来了, 一个人在屋里坐了片刻, 又贱嗖嗖地跟去了厨房。 “没下毒吧?”她故作无事地走进厨房。 谢道卿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下了。” “什么毒?”段惜勾唇。 “爱我的毒。” “……这种话都谁教你的?”段惜无语。 谢道卿没有回答,而是默默看着她。 段惜咳了一声, 将菜刀从他手中拿走:“别炒菜了,煮个面吃吧。” 谢道卿不太会煮面,但她既然说了,自然要照做, 于是重新取了食材来, 低着头专注做饭。段惜倚在门框上, 看着他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切肉沫, 突然生出一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不行,不能动摇, 你妈还在现代等着你呢!段惜瞬间清醒,再看向谢道卿时,眼底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谢道卿备好的菜,一扭头便对上她沉静的眼眸,顿了顿后不悦开口:“别这样看着我,会让我觉得,你在想处心积虑地离开我。” 段惜眼眸微动。 “你别想离开我。”他强调一遍。 段惜叹了声气:“我有必须离开的理由呢?” “那也不行。”谢道卿见她还敢继续聊这个话题,心中顿时升起一股烦躁。之前在天之涯伤了她之后,她虽然没有直接消失,可他依然隐隐觉得,在一步步推开她,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他尽可能不去想,她却总要在他难得高兴的时候提醒他。 两个人每次聊这个话题,都会不欢而散,段惜不想破坏此刻的气氛,但静了静之后还是继续道:“阿卿,千羽是你唯一的亲人吧?” “当然。”谢道卿想也不想。 “她如果在另一个地方,重伤需要你去救她,你会离开我去救吗?”段惜问。 谢道卿烧水的手一停,半晌抬眸看向她。 “那就是我要回去的理由,”段惜还是说了他不喜欢的话,“我知道你爱我,但我和千羽你一定要选一个,你也很难选吧?” “选你。” “可选我的前提,是千羽必须死呢?”段惜追问。 谢道卿顿时沉默了。 段惜笑了笑:“你不会死,但她可能会,所以我没办法。” 谢道卿静静看着她,眼底一片郁色。 锅里的水逐渐烧开,谢道卿回过神来,垂着眼眸开始煮面。段惜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做饭。 一碗面煮好,过了凉水变得弹牙劲道,再加一些小葱熬的油,简单的晚饭便做好了。段惜道了声谢,直接在厨房里吃了起来。 谢道卿看着她脸颊鼓起,许久之后突然开口:“我也会死。” 段惜一停。 “你再离开我一次,我肯定不会再活下去。”谢道卿答得坚定。 段惜勉强笑笑:“别闹。” 谢道卿见她被影响了胃口,便不再说话。 这一晚之后,两人便没有再聊起这件事,等谢道卿处理完宗门的事,便一同踏上了去魔界的路。 “北辰星之前给我的乾坤袋里,有能自由出入魔界的令牌,之前还觉得没用,这次刚好用到了。”临出发时,段惜晃了晃手里的铁环,心情很是不错。 谢道卿看着她唇角的笑意,沉寂了两日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还主动牵住了她的手。段惜微微一愣,回过神后笑了:“小朋友吗?出门还要牵手手。” “嗯,小朋友。”谢道卿从来不在意她怎么说他。 段惜叹了声气,拉着他上了飞行法器。 路上,她几次都想说话,但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一副憋得慌又不敢说的德行,让谢道卿彻底没了耐性。 “你想说什么?”谢道卿蹙眉。 “……百解库有妖兽把守,你我并非魔界中人,进去之后应该会被攻击,到时候可得小心点。”段惜说完,长舒一口气。 谢道卿眼底闪过一丝不解:“就这点事,为何欲言又止这么久?” 段惜:“……” “为何?”谢道卿继续问。 段惜嘴角抽了抽:“去蓬莱的时候,我的话也这么密……” 谢道卿懂了,当即捂住她的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别说不吉利的话。” 段惜扒开他的手:“你何时变得这么迷信了?” “事关你,我什么都信。”谢道卿淡淡道。 段惜愣了愣,只觉小心肝仿佛中了一箭,又酸又甜的说不出具体什么滋味,只想让人捧着他的脸多亲几口。 然而理智让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两人飞行半日,总算来到了魔界暗门,段惜从乾坤袋里掏了两条隐形披风,转手递给谢道卿一件:“穿上,咱们溜进去。” 谢道卿看了眼披风,接过之后披好,然后直接将她也拉了进来。 “……不行,太挤了。”段惜抗议。 谢道卿箍着她的肩膀不肯放:“就这样。” 段惜嘴角抽了抽:“我们这样没办法往前走。”这一前一后的,总不能学小学生搭肩膀吧,万一前面的走得快点后面的走得慢点,不就得暴露一个? 谢道卿似乎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闻言顿时沉默了。 “还是一人一条吧。”段惜继续劝。 “不行,”谢道卿不答应,说完想了一下,“你转过来。” 段惜不明所以地转向他,两个人都在披风下,不会被披风挡住视线,能清楚地看到对方存在。 对视片刻,谢道卿突然用抱孩子的方式把人抱了起来。段惜下意识揽住他的脖子,回过神后一阵无语:“图什么……” “我喜欢。”一人一条披风,就没办法看到对方了,他讨厌那种不受控的感觉。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隐匿气息直接开了暗门。 结界启动,打开一条大缝,谢道卿抱着段惜闪身进门,大摇大摆地朝着魔宫走去。如今灵力枯竭,魔力也好不到哪去,整个魔界除了北辰星,只有一个到化神期的修者,并无人是他们的对手,这次也是因为怕麻烦,才选择潜入的方式。 隐匿了气息,又披了隐形披风,两人简直如入无人之境。进了魔宫之后,段惜刚要说去书房找找地形图,看一下百解库在哪,谢道卿便直接抱着她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书房在那边,你走反了。”段惜忙提醒。 谢道卿蹙眉:“去书房干嘛?” “找地图啊。” 谢道卿顿了一下:“不用,我知道百解库在哪。” “……你怎么会知道?” 谢道卿看她一眼:“这几年打了魔界几次,偶尔会一路打进魔宫,就顺便熟悉了这里的路。” 段惜:“……” 谢道卿喜欢她无言以对的样子,每当看到她露出这种表情,心情都会好许多。 他没说的是,等她的二十年里,他也想过从百解库找出救活她的办法,只是因为北辰星严防死守,所以几次都失败了,后来冷静下来,不得不承认以北辰星对她的感情,若百解库真有救她的法子,她早就活下来了,又怎会等着他自己来寻,所以一来二去,也就放弃了这里。 谢道卿安静在魔宫穿梭,段惜攀着他的肩膀,却想起了另一件事:“喂。” “嗯?” “你之前是不是用过窥天镜?”她问。 谢道卿顿了一下:“嗯。” “找我?”段惜挑眉。 谢道卿眉头紧锁,显然不是多愉快的回忆:“嗯。” 段惜有点好奇:“窥天镜给的答案是什么?” “想知道?”谢道卿低头看向她。 段惜立刻点头:“当然。” “那你先说喜欢我。” 段惜:“……这还能讨价还价?” “你不说,我也不说。”谢道卿不让步。 段惜憋得脸都红了,最后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气得冷笑一声:“你爱说不说,我反正肯定不说。” 谢道卿也是一声冷笑,根本不告诉她答案。 段惜本来只是一点点好奇,结果被他这么一勾,便抓心挠肺了一路,正当她要用武力逼迫时,谢道卿突然停下脚步:“到了。” 段惜一秒正经,抬头看向眼前厚重的石门,她当即从谢道卿身上跳下来,顺便将披风也扯了下来,给周遭下了一个静音结界,省得待会儿闹出什么动静,引来那些牛头马面:“方圆一里都没活物,不必刻意收敛音量了。” 说罢,便凑过去打量石门。 只见石门上长满青苔,乍一看破破烂烂的,但仔细看去,每一片青苔的边刃都锋利如刀,且上面淬了剧毒,稍有不慎神仙难保。 “这毒是厉害,但这么重要的地方,竟然没有阵法护门?”段惜有些惊讶。 谢道卿扫了眼门栓:“有恶犬看家,自然不用上锁。” 段惜微微一顿,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里头便是那只妖兽?” “道行不浅,少说已经存活上万年。”谢道卿简单概括。 段惜眨了眨眼睛:“为什么我察觉不到?你不会是骗我吧?” 谢道卿看她一眼,直接将人拉到身后,抬手一把火烧去,石门上的青苔顿时发出阵阵尖叫,翻滚着化作怨灵。 段惜呦呵一声出手,将所有怨灵捏碎了扔在地上,便要去推门。 谢道卿及时拦住她:“待会儿躲在我身后,不要主动出手。” “为什么?”段惜不解。 谢道卿一脸平静:“你太弱,我不想分心保护你。” 段惜:“……”谢谢,老子化神中期,整个修仙界也找不出几个比我强的。 谢道卿叮嘱完,便先一步开了石门,门内顿时传出一声嘶吼,险些震碎段惜刚设下的静音结界。段惜着实吓一跳,怎么也没想到魔界竟有如此凶兽。 没等她反应过来,谢道卿便已经先一步进门了,眼看着石门又要关上,她顿时顾不上许多,闪身钻了进去。 石门关上,一股火焰铺面而来,谢道卿划出结界,挡住大半热意,温度高得依然要将人化开。 段惜勉强睁开眼,便看到铺天盖地的大火,就连脚下也是火焰河流奔腾不息。石门处只有方寸之地能立足,一根锁链无限延伸,消失的方向隐约有一间类似书房的屋子,想来那就是他们要去的百解库。 而百解库最上方,一只明晃晃的灯笼比火焰还亮,高高悬于半空之中。 “……怎么还点个灯?”段惜嘀咕一句。 “不是灯,”谢道卿十分冷静,“是它的眼睛。” 段惜一愣,下一秒便有无数热浪扑面而来,她当即伸手抵御,于万千火焰之间勉强看到一只庞然大物靠近,头顶正是她刚才说的‘灯笼’。 ……难道是上古时没太阳?这些妖兽长得也太随便点,她甚至看不出那是个什么东西,只勉强看到一颗类似蟒蛇的脑袋上,顶着一只又大又亮的眼睛,周身则全被火焰覆盖。 丑是丑,但实力是真强,光是抵御它带来的火海,便耗费了段惜不少功夫。她一边抵抗一边犯嘀咕,心想幸亏带了谢道卿来,否则她真是必死无疑。 谢道卿在前面与妖兽缠斗,段惜在后面一边应付火浪攻击,一边沿着锁链往前走。 快走到中间时,谢道卿突然撞了过来,抱着她便往前冲。段惜愣了愣:“怎么不打了?” “打不过。” “……” 多么理直气壮的一句话,段惜心服口服,和他一起边跑边躲,总算靠近了百解库。 妖兽看到他们已经快要进去,当即就发了疯,成倍的火浪朝他们杀来,段惜和谢道卿默契地支起结界,在还剩几步的时候直接跳进房中。 轰隆—— 结界破碎,谢道卿径直扑向段惜,直接受下了最后一道火浪。 段惜摔在地上时,清楚地感觉到身后灼热的气息,她慌乱回头,却被谢道卿强行捂了眼睛。 “你受伤了?”她着急地问。 谢道卿呼吸有些急促:“嗯,后背烫到了。” “严重吗?给我看看。”段惜忙去抓他的手,想要为他检查伤口。 谢道卿喉间突然溢出一声轻笑,扣在她眼睛上的手却一动不动:“这么着急,还说不喜欢我?”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段惜突然气恼。 谢道卿静静看着她,眼底一片缱绻:“我没事。” 段惜沉默一瞬,突然恨透了自己的晕血体质。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拉下他的手,一抬头便对上他温柔的眼眸。 她抿了抿唇,道:“待会儿记得叫醒我。” 谢道卿不明所以,刚要问为什么叫醒,她便突然转到了他身后。 当看到焦黑干裂的后背上,血肉烧得模糊一片时,段惜险些没背过气去:“这就是你说的烫伤?你家烫伤是这样?” “你竟然没晕?”谢道卿有些意外。 段惜愣了愣,再看他背上的血,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谢道卿:“……” 段惜这一觉没睡太久,刚晕过去就被谢道卿强行唤醒了,睁开眼睛时,谢道卿已经换了一身新衣裳。 “疗伤了吗?”她立刻问。 谢道卿放下手里的书:“差不多愈合了。” 段惜不信,非要他脱衣服。 谢道卿扯了一下唇角:“真的已经愈合了。” “谢道卿,你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信任可言了,赶紧给我脱了。”段惜警告。 谢道卿无奈,只好脱下衣服将后背露给她。 后背已经结痂,确实是愈合了。段惜揉了揉眼睛,有点不太相信:“确定不是障眼法吗?怎么好得这么快?” “火加兽的火焰跟寻常的火相比没什么不同,只是温度更高,连修者也很难抵御,但不含灵力,只要没被烧死,多重的伤都是普通伤。”谢道卿解释。 段惜眨了眨眼睛:“什么兽?” “火加兽,刚查到。”谢道卿说着,又将放下的书拿起来递到她面前。 段惜接过来简单翻阅两下,笑了:“看来百解库库如其名啊,什么疑难杂症都能在这儿找到解决的法子,咱们算是来对地方了。” “算是吧,如果你能找到的话。”谢道卿一脸淡定。 段惜刚要问他什么意思,一回头,便看到一面上百米宽、高入云霄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册,单是她目光所及,少说也有上万册。 段惜:“……”可算知道魔界这么多年为啥一直发展不起来了,合着全部精力都用在新闻工作上了。 第 52 章(为什么) 明明是修仙世界观, 百解库却搞得像现代老旧图书馆,找什么都得一本本翻的那种。要命的是还不如现代图书馆一样分门别类地排列,而是乱七八糟的随便放, 这一本上写的是治疗毒虫的八百种法子,下一本可能就是某年某月某个仙君脚踏两只船的故事。 段惜耐着性子翻了几本,就已经开始头大,再看高耸入云的书架, 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可惜每次一生出这种想法, 她的余光都恰好瞥见某个家伙。 ……不行, 还是找吧, 还差八剑就能回去了, 她可不想自己离开后, 他不仅要发疯, 还得忍受神魂受损和业火的折磨。 段惜叹了声气, 板着脸继续一本本地翻。 谢道卿与她不同,在看到这面书架的第一眼就放弃了,但看到她为了自己这么努力, 心里也是很受用,于是安静跟在她身后,欣赏她为自己辛勤工作的样子。 “……你如果不帮忙找就滚远点,少来烦我。”段惜幽幽开口。 谢道卿顿了顿, 到底还是从另一侧开始翻找。段惜见他动起来了, 心气总算是顺了些, 低着头继续一本本地看。 百解库里的案册不仅摆放混乱, 就连内容也是奇乱无比,这一页讲这件事, 下一页就讲另一件事,为了避免错过什么有用的东西,她只能从头到尾地翻阅,这样一来速度就慢了许多。 ……也难怪当时北辰星上次来,能在这里待这么久。 段惜又是一声叹气,眉头紧锁继续干活儿。 虽然这里记载的东西乱七八糟,但不得不承认都还挺有趣,如果不是抱着某个目的前来,能这样随意翻一翻也是挺好的。 问题就在于,她确实是带着目的来的。 于是谢道卿就看到她的脸色越来越差,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随时都有撂挑子发脾气的意思。根据以往的经验,他总会成为被殃及的那条池鱼,所以安全起见,他开始思索该怎么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段惜还在一本本一页页地翻阅,一回头就看到他若有所思地盯着书架,果然生出一分火气:“你就不能帮帮忙吗?今日是为了谁才大费周章跑来这里的?” 谢道卿看向她:“别急。” “怎么可能不急,”段惜眉头紧皱,“蓬莱那点麻烦困不了北辰星太久,我们来魔界他肯定有所感应,若是没在他赶回来之前离开,不知道要面临什么麻烦。” “总会找到的。”谢道卿继续安抚。 段惜深吸一口气,刚要说什么,谢道卿抿了抿唇:“都怪我,让你受累了。” 段惜:“……” 他一服软,段惜瞬间没了火气。 “我们想想办法,肯定有可以快速找到的诀窍。”谢道卿又道。 段惜看他一眼,冷静是冷静了,就是突然有点丧:“能有什么诀窍,历代魔尊估计就是为了折磨突然跑来的家伙们,才会用这么原始的方式存这些东西,否则一两张玉碟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不着急,再想想,一定有办法。”谢道卿说着,走到她身边站定。 段惜眉头紧锁,盯着面前的书墙陷入思考。 百解库里顿时只剩下火浪翻涌的声响,两个人安安静静地思考,谁也没有打扰谁。 许久,段惜眼眸微动:“这些内容好像是……” “按时间记载的。”谢道卿接上后半句。 段惜一击掌:“可不就是,这种类似修仙界编年史的东西,肯定是要按时间来记的。” “我方才看的几本里,有提到几个修者受了什么伤,下方都标注了治疗的法子,想来记了谁神魂受损,下方也会有标注,”谢道卿斟酌,“修仙界多年以来,不小心伤了神魂的人不在少数,其中最为出名的,是前一任御风宗宗主。” 段惜点头:“所以现在只要找到上一任御风宗宗主的案卷,应该就能看到解决的法子了,那大概是……三百年前的事?” 谢道卿抬头盯着书架看了片刻,最后在略微高一些的地方取下一本,开始认真翻看:“剑宗捕杀灵兽,是二百年前的事,所以我们要找的还在更上方的位置。” 谢道卿说着一抬手,在更高的地方取了一本。 段惜对修仙界的了解,仅限于小说原文里写到的那些,没写到的部分一无所知,在修仙界历史这方面远不如谢道卿有常识,干脆站在一旁耐心等着。 谢道卿每看一本,确定时间后便缩短搜索范围,连续五六次之后,终于将范围缩小在三本案册里。段惜当即将案册取下来,他两本她一本开始翻阅。 不知过了多久,段惜突然停下。 谢道卿若有所觉地看过来:“找到了?” “……嗯。”段惜扯了一下唇角。 谢道卿定定看了她许久,笑了:“看来答案不如人意。” 段惜郁闷地将书扔到地上:“这个狗东西骗了我那么多次,竟然这件事半点没有欺瞒。” 谢道卿将书捡起来,看到上面‘飞升可救’的字样,只觉毫不意外。 段惜捏了捏鼻梁:“走吧。” “不查业火的事了?”谢道卿唇角噙着点点笑意。 段惜却笑不出来:“不查了,估计也没骗我。”说到这里,只觉更加郁闷。 谢道卿盯着她,没有错过她半点细微的表情,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是真的喜欢我吧?” 段惜:“……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这个?” “你很喜欢我,才会对我的事这么上心。”谢道卿愈发笃定。 段惜无奈:“随你怎么想吧,我现在一点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 “没同你开玩笑,”谢道卿站起来,“若你不抱着目的来找,其实这里也挺有趣。”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对他的话不反驳也不认同。 谢道卿看她一眼,眼底泛着清浅的笑意,思索片刻后开口:“据说五千年前,修仙界有一种鸟,生来便灵气十足,险些威胁到凤凰的地位,最后被凤凰一族直接绞杀了。” “哦,那又如何?”段惜看向他。 见她不感兴趣,谢道卿又换了另一个趣闻:“两千年前有人误入昆仑秘境,无意间得了一个秘宝,再出来时,竟有了不死之身,然而那人眼睁睁看着父母亲人一个个老去死亡,终于还是受不了了,求了一个得道高人,将自己的神魂都震碎了,这才得以消亡。” 段惜皱了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道卿沉默一瞬:“你还记得御风宗那对父女吗?” “记得,俞江和俞飞,怎么了?”段惜不解。 “其实俞飞是俞江和自己的徒弟所生。”谢道卿回答。 段惜顿时惊得睁大了双眼。 “但俞江嫌丢人,等徒弟生下俞飞后便灭了口,再交给自己夫人抚养。”谢道卿一看有用,当即补充。 段惜不懂他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说些有的没的,但对他最后说的这件事显然很感兴趣,于是深吸一口气,谴责并八卦:“真是道德败坏!我就知道俞江那货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详细说说呗。” 谢道卿勾了勾唇:“就几十年前的事,应该不难找。” 段惜心领神会,用刚才找神魂受损案例的方式去书架搜寻,很快便找到了一本记载此事的书册。 她直接席地而坐,一边看一边惊呼修仙界玩得花。谢道卿见她总算不再气闷,心情也跟着好了些,等她看完这本,又提到了别的事引起她兴趣。 这回有了经验,只挑那种屋里的事跟她讲,段惜果然兴致勃勃,一边听一边去找真实记载,看完之后满足喟叹:“百解库还是有点用的嘛。” 谢道卿无声地弯了弯唇。 段惜斜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故意哄我高兴。” “何时发现的?”谢道卿挑眉。 “早就发现了。”前面提那几件事,她还以为他发神经,慢慢的便回过味来了,因此心情愈发复杂。 她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他费心如此?连段惜自己也想不通。 谢道卿见她脸上笑意淡去,以为她还在介意没找到修补神魂办法的事,静了静后安慰:“即便神魂受损,我还能活许久的时间,足够了。” “不够的,修为越高,神魂损伤越快,你与北辰星修为差不多,他曾说过以他的修为,神魂受损后最多能再活二三十年,你估计也差不多,可现在距离你启用天地回旋阵已经二十余年了……”段惜心情莫名沉重。 谢道卿微微一怔,很快又释然了:“反正你走了我也不会独活,这样挺好。” 说完,他静了一瞬,“若我真时日无多,你愿意陪着我,等我死后再离开吗?” “不能。”段惜看向他的眼睛。 谢道卿沉默片刻,苦笑:“你能不能别总这么心狠……” “因为我根本不会让你死,”段惜看着他失落的样子,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我不能让你死。” 谢道卿怔愣地看着她,眼底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段惜看着他漆黑的瞳孔,突然扬唇笑了一声:“所以我得帮你飞升,只要飞升了,神魂和业火的事便能迎刃而解了。” “你是我的心魔,只要你在,我不可能飞升。”谢道卿笃定开口。 段惜扫了他一眼:“那可不一定,万一可以呢?” 谢道卿不置可否。 段惜却来了兴致:“之前修仙界不也飞升过几个?我们找一找他们的资料吧,研究一下他们的经验,到时候也做个参考。” 谢道卿蹙了蹙眉头,对这个不感兴趣。 段惜却将他拉到身边:“从最近飞升的找起?” 谢道卿抿了抿唇,虽然不喜欢,但还是开口了:“大约是一千五百年以前,有一个飞升的。” 段惜刚才找了那么多本,已经有了不少经验,闻言顿时腾空而起,在大概的位置找了一通后,挑出了记载了这件事的文册。 她简单翻阅一下,惊叹:“真是个天才,实力也太强了,不过这飞升雷劫确实吓人,这么强的实力都差点陨落,还有别的吗?” 谢道卿静默一瞬,又说了别的几个,段惜依次将书册找出来,最后回到地面坐下,开始一本本翻阅。 她越是认真,谢道卿便越是烦躁,好像她此刻这么着急找到解决办法,就是为了尽快心无旁骛地离开他一般。 而段惜光顾着看这些书册,也没怎么在意他的心情。 百解库里一片安静,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段惜翻完两本,再翻第三本时,表情突然有些微妙,等看到最后一本时,更是直接愣住。 谢道卿看出她的不对,顿了顿后开口:“怎么了?” “这个人,”段惜指着最后一本上的名字,“我认识。” 谢道卿扫了一眼:“第一位飞升的大能,修仙界没有几个不认识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段惜表情复杂。 她的认识,跟谢道卿口中的认识完全是两个意思,因为她认出这个人……是一本小说上的男主,仔细想想,好像还跟这本是同一个作者。 她竟然在一个小说世界里,看到了另一个小说世界的男主。 段惜心头一跳,当即重新翻看。 魔界的记载总是杂乱无章,前几页在写飞升的事,后几页可能就写别的了。而段惜先前每次都只翻到飞升结束那一部分就停下,后面的几乎没有看,现在重新翻看,她突然发现一个重大问题,足以让她后背发冷。 “……谢道卿。”她脸色苍白,怔怔看向他。 谢道卿眼眸微动,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怎么了?” “……为什么这些人飞升之后,修仙界的灵气就会突然充盈?”段惜艰难开口,“而且这么多本书,为什么都只写到飞升成功,便没了对这些人的描述?他们就算去了天界,也不该彻底了无音讯吧?” 谢道卿一愣,隐约觉得好像不经意间,知道了什么惊天的秘密。 第 53 章(真高啊) 段惜心跳越来越快, 当即将这些册子前后几本的也都取了下来,一本一本逐页翻开摊在地上进行对比。 “你看,这些人飞升之前, 修仙界都或多或少开始灵气枯竭,但他们飞升之后十几二十年里,都有奇珍异宝现世,也有不少人短期内进阶, 说明灵气复苏了, ”段惜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只不过这些人飞升前, 灵气枯竭得不算严重, 所以后来的复苏也不明显, 但你这次不一样, 按正常轨迹, 你二十年前就该飞升了, 如果那时候飞升,枯竭是不是也不能轻易看出来?” 她仿佛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却怎么也迈不出这一步, 心里的烦躁几乎要溢出来。谢道卿静静看着铺了一地的书册,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你听过鲸落吗?” 段惜一顿,下意识抬头。 “一鲸落,万物生, ”谢道卿抬眸看向她, “估计是一样的道理。” 轰隆隆—— 隐约又有雷声响起, 段惜怔怔看着谢道卿, 终于朝真相迈出了最后一步。 然而她看到的真相,实在让她难以接受。他不是男主吗?他不是上天的宠儿吗?为什么会突然之间, 成了这个世界精心培育的牺牲品? 谢道卿倒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有点讽刺,若修仙界得知自己的毕生所求,不过是老天设下的一个圈套,还愿意前赴后继地走上这条路吗? 想来也是会的,毕竟只要走上这条路,便有了比凡人更久的寿命、更康健的体魄,还有更高人一等的权利。 “取之于天地,用之于天地,方能平衡,是很公平的事。”谢道卿不紧不慢地补充。 段惜深吸一口气:“所以要你为这个世界牺牲,你也心甘情愿?” “自然不愿,”谢道卿静静看着她,“能让我甘心牺牲自己一切的,只有你。” 段惜瞬间哑然。 两人静了许久,她终于克制不住,突然将他抱住。谢道卿愣了愣,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 明明什么都做过了,可此刻被她主动抱住,却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犹豫许久后才小心抚上她的后背。 “你若不愿让我飞升,那我就不飞升。”谢道卿坚定开口。 段惜嘲弄一笑:“你不飞升,恐怕十年之内就会魂飞魄散,消失于无形。”但飞升也一样会彻底消散,这个世界不可能让窥见真相的人以任何形式活下来,所以他的结局横竖只有一个,区别就在于会不会造福世界罢了。 她能想到的事,谢道卿自然也想到了,因此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是不怕死的,也无所谓死活,可只要她存在一日,他便是不想死的,即便是化作一缕风,一滴雨,他也想留在她身边。 然而上天却要他完全消失,他真的无法接受。 雷声越来越大,隐隐有朝这里奔袭而来的趋势。守门的妖兽开始嘶吼,门外的火浪也越来越高。 谢道卿虽然舍不得,但还是主动松开了她:“情况不太对。”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最大的天机都被咱们找到了,情况自然不太对,先离开这里吧。” 谢道卿没有犹豫,起身直接挡在她身前。 雷声不断炸开,整个百解库都开始晃动,段惜心下一沉,隐约察觉到这一次的雷阵,似乎比往常任何一次都汹涌。 谢道卿绷着脸,扭头提醒她:“待会儿我拖住妖兽,你先离开。” 段惜知道自己的实力,闻言也没有坚持,两人没有再说话,径直朝外冲去。 轰隆—— 一道雷凭空落下,炸得火浪激起三层楼那么高。妖兽愈发狂躁,嘶吼着朝两人扑来。 它似乎知道这雷阵是两人引来的,所以用了十二分力气想要杀了他们。谢道卿应付得颇为吃力,段惜也没好到哪去,一边要小心妖兽的攻击,一边还要躲避各种凭空炸出的雷。 雷阵越来越密,妖兽的攻击也越来越凶狠,两人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走了一半。脚下只有一条锁链,锁链下方是万丈深渊,深渊内翻涌着火浪,是足以将人烤得渣都不剩的温度。 段惜看准时机,趁谢道卿还击妖兽时拼命跑,终于离大门越来越近。然而在即将踏上实地的瞬间,一道雷突然劈下,铁链猝不及防断裂,她和谢道卿都不受控地往深渊掉。 妖兽吼叫一声,趁机一团火球攻来,段惜在半空刚勉强稳住身形,瞳孔里便有火焰无限放大。 “小心!”谢道卿厉声提醒。 段惜猛地回神,强行调转身子避开火焰,然而下一秒一道雷又朝她劈来。 ……看出来了,这世界是真不想让她活。一切攻击只在瞬息之间,她本以为自己这回要必死无疑了,结果下一秒被一股大力撞开。 她愣了一下,意识到什么后猛地回头,便看到谢道卿生生受下了这一击。 “阿卿!”段惜眼睛瞬间红了,冲过去将他抱进怀中。 谢道卿第一反应,便是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别看。” 段惜愣了愣,回过神后也知道现在不能晕倒,否则就真成拖累了,于是心一狠,直接将视力封了,靠其他四感辨别动静。 “你怎么样?”她声音有些抖。 谢道卿倒是平静:“流血了,不算严重。” 话音刚落,又一道天雷落下,谢道卿反手抓住段惜避开,结果下一秒妖兽又攻击过来。应付妖兽或天雷任何一个,都是很要命的事,现在二者齐发就更是难对付,虽然两人实力已算顶尖,可还是相当狼狈。 铁链断开后,飞行法器一拿出来就在热浪中融化,两人只能耗费更大力气保持稳定,不断往门口挪动。可惜妖兽似乎看出他们的目的,竟然直接堵在门前,嚎叫着再次扑来。 两人连连后退,眼看着又要退回百解库时,一道雷突然劈了进去,径直将百解库内上万册书烧为灰烬。 段惜眼睛看不见,但听动静也猜到了什么,不由得冷笑一声:“做贼心虚。” 刚说完,又一道雷劈来。 两人陷入了无止境的缠斗,随着时间的推移,灵力消耗越来越大,反应也越来越慢,而天雷永无止境,愈发汹涌地攻击,两人好几次都险些被打成碎末,还是靠着彼此才勉强保命。 命是保住了,可受的伤却越来越重,再这样僵持下去,就真的只剩死路一条了。段惜意识到这一点后,掌心默默聚起一团光球,在妖兽又一次趁谢道卿受了雷击扑过去时,怒喝一声:“去死吧!” 谢道卿下意识回头,便看到段惜一掌灵力击来,妖兽惨叫一声翻滚起来,她也脸色苍白地往深渊落去。 她这一招竟然……用了半身修为。谢道卿红着眼将人捞起,不等妖兽还击便抽出卷云剑,一手抱人一手持剑,咬着牙朝妖兽心脏刺去。 妖兽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灯笼大的眼里溢出仇恨。谢道卿意识到不妙,当即将段惜推向一旁,用尽全部气力为她构建护身大阵。 “怎么了?”段惜看不见,便蹙着眉头问。 “没事。”谢道卿冷静开口。 段惜却觉得不对,想也不想地解开眼睛封印,重见光明的瞬间,刚好看到他只身抵御妖兽的濒死一击。 妖兽竟然以神魂为祭,化作最凌厉的□□朝他刺去。段惜脑子轰的一下空白,想也不想地扑上去要护他,却被他反身护在怀里。 “阿卿……” □□刺穿她肩膀的瞬间,她清楚地看到谢道卿的小腹出现一个焦黑的血洞,火浪十倍翻涌,以不由分说之势携裹着二人朝深渊而去。 雷阵还在发疯,谢道卿又为她受了两道雷,彻底昏死过去。段惜眼睛通红,抱着他拼命抵御昏过去的冲动,咬着牙艰难求生,却熬不过越来越大的火浪与雷阵。 正是绝望时,一道身影冲进深渊,径直将两人捞了出来。 段惜勉强看了眼对方,也跟着手软脚软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身处她曾住过的魔宫寝殿之中。 “阿卿!”段惜一睁开眼,顾不上身上的伤便要去找人。 北辰星倚着门框轻嗤一声:“这会儿知道急了?” “他在哪?”段惜面色阴沉,没有心情与他开玩笑。 北辰星啧了一声:“闯进我家偷东西,还毁了我魔界几万年以来的成果,你还挺理直气壮。” “北辰星!” 北辰星耸耸肩:“跟我来。” 段惜捂着伤口跌跌撞撞跟过去,便看到谢道卿赤着身子悬浮在一张冰床上。她认得此床,是万年寒玉所制,有疗伤养身的功效。 看到他的胸口还在用力起伏,段惜这才松一口气。 “一个好消息和两个坏消息,你听哪个?”北辰星勾唇问。 段惜皱着眉头看向他。 “扫兴,”北辰星摇了摇头,自觉托出,“好消息是如你所见,他还活着。” “坏消息呢?”段惜立刻问。 “第一个坏消息是他方才为了抵御雷劫和镇门妖兽,祭了一部分神魂出来,只怕最多还有几个月的寿命。”北辰星轻笑。 段惜面色阴沉:“你有救他的办法。” “你怎么知道?”北辰星反问。 “若不救他,你和这个世界都得消失。”段惜死死盯着他。 北辰星恍然:“你果然知道了,难怪雷阵非要置你们于死地。” 段惜扫了他一眼:“不是你做的?” “当然不是,纵然我是天道,可天有时也不听我的,只管按自己的方式运行,”北辰星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厌恶,“真是蠢得厉害。” 段惜对他的事不关心:“怎么救他?” “没有办法,但可以延缓他的性命,”北辰星抬眸看向她,“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说。” “转世。” 段惜一愣:“转世?” “嗯,去凡间,以凡人之身积攒些功德,回来最多可以延长十年左右的命。” 段惜怀疑地看着他:“你之前怎么没有说过?” “需要吗?”北辰星反问。 段惜沉默。 北辰星轻嗤一声:“我之前只需要他飞升,让他投胎转世只会浪费时间,我何必如此,如今若非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还不够他养好身体的,我也不会将此法子告诉你。” 说完,他轻笑,“再说你们” 段惜抿了抿唇,一时间没有接话。 要是在进百解库前,她半点都不会信他,但现在知道了飞升的真相,她不得不信—— 北辰星作为天道,迫切需要谢道卿飞升来维持世界运转,所以在他飞升之前,肯定要保住他。 见段惜不说话了,北辰星也不急:“你考虑一下吧,我已经将他身上的伤处理过了,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醒来。” 说罢,直接转身离去。 段惜沉默地在谢道卿身边坐下,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套衣裳给他换上。 正系腰带时,谢道卿已经睁开眼睛:“你现在的样子,特别像给我穿寿衣。” “……能说点吉利话吗?”段惜无语。 谢道卿扬了扬唇,反手握住她的手:“北辰星救了我们?” “你倒是不傻,这么快就猜出来了。”段惜将腰带给他系好。 谢道卿勉强坐起身,静静看了她许久才问:“活下来是好事,为什么不高兴?” “谁不高兴了。”段惜扫了他一眼,却笑不出来。 谢道卿勾唇:“段惜,你关心我,你果然是喜欢我的。” 说完,本以为段惜会反驳,但等了半天却什么都没等到,他微微一愣,突然生出一分局促:“段惜……” “你怎么这么蠢,明知道它要发大招了还只顾着我,真当你为我死了,我便会感激你?”段惜冷笑。 谢道卿被训了也不生气,只是专注地盯着她看。 被这样一双眼眸盯着,有再大的脾气也消了。段惜深吸一口气,抬手将人抱住:“我真是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好好的怎么就长成恋爱脑了呢?” 谢道卿默默将人抱紧,尽管身上伤口还疼着,却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你喜欢我。”他又强调。 段惜克制住打他的冲动:“求求你了,脑子里能不能惦记点别的?” “不能。”谢道卿回答得干脆。 段惜有点头疼,但不得不承认更多是高兴……果然,人是没有下限的动物,跟这样一个全心全意只有她的人在一起,她的口味也被养刁了。 腻歪够了,正事还是要说的。段惜简单将转世修养的事说了一遍,谢道卿闻言沉默许久,问:“能保留记忆吗?” “……你见谁转世还能保存记忆的?”段惜哭笑不得。 谢道卿不悦:“岂不是要忘了你?” 段惜挑眉:“一世而已,你还怕我跑了?” “我怕我失去记忆之后,你利用一无所知的我。”谢道卿面无表情。 段惜:“……你不相信我?” “你不会做这种事?”谢道卿反问。 段惜:“……”还真是说不好。 谢道卿冷笑一声:“我可以爱你,但我绝对不会相信你。” “那怎么办,总不能我陪你一起转世吧?”段惜无奈。 她本是随口一说,谢道卿却看了过来。 “……喂,这个时候不该说你舍不得不想让我一起受苦吗?”段惜无语至极。 谢道卿面无表情:“你不跟我一起,我就不去,我死了,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段惜:“……”这下麻烦了。 两个人就此陷入僵局,最后静默许久后,段惜从另一个角度劝导他:“我们都走了,谁盯着北辰星,你就不怕他做点什么?” 谢道卿眼眸微动,似乎才想起这个问题,于是一刻钟后,北辰星被叫了进来。 “你们再说一遍。”北辰星面无表情。 段惜一脸惨不忍睹,默默别开脸。 谢道卿倒是淡定:“你跟我们一起去转世。” “我凭什么?”北辰星气笑了。 “你要是不同意,那就都不转,”谢道卿扫了他一眼,“反正转世之后再回来,我也顶多再活十年,十年于修仙者而言如白驹过隙,转眼就没了,活不活都一样。” “……你威胁我?”北辰星脸都黑了。 谢道卿坦然与他对视:“去吗?” “……去!” 段惜:“……”她就知道! 三人‘一拍即合’,于是纷纷放出闭关修炼的消息,然后同一日站在了转生台上。 “走吧。”段惜朝谢道卿伸手。 谢道卿眼眸微动,牵住了她的手,两人同时看向北辰星。 “做什么?让我跟你们牵手?”北辰星一脸厌恶,“恶不恶心?!” 他本就是被逼着来的,正是一肚子火,怎么看这两人都不顺眼。 段惜倒不怎么生气,但也挺无奈的,见谢道卿板着脸不说话,便主动开口:“你就依他吧,否则就是站三个月,他也不会下去的。” 北辰星气到想发疯,但碍于形势只能一脸膈应地伸出手。谢道卿淡定地伸手过去,只是牵住的瞬间突然施力,直接将北辰星推了下去。 北辰星没想到这种时候了他还搞偷袭,顿时气得脸都黑了,却还是毫无准备地消失在转生台下。 谢道卿擦了擦被北辰星碰过的手,一脸淡定地看向段惜:“好了,我们先去杀了转世后的他,再回来转世。” 段惜:“……”高还是您高啊! 第 54 章(转生) 鉴于下了转生台之后, 还得由凡人怀胎十月才能出生,而谢道卿的时间所剩不多了,所以段惜苦口婆心, 还是将他劝住了。 “神魂重生之后,燃烧的时间会慢下来,足够你在人间活上百年再回来,所以切记要在百年之内行善积德做个好人, 争取回来后再多个十年寿命。”段惜千叮咛万嘱咐。 谢道卿握住她的手:“有你在, 我定会行善积德做个好人。” “……凡世那么大, 你确定能找得到我?”段惜说完叹了声气, “与其寄希望于两个没了前尘记忆的人再相遇, 不如我别投胎了, 守着转世后的你过一辈子多好。” 这话说得实在动听, 谢道卿神情放缓, 眼底多了一丝悸动。 段惜抬眸与他对视, 愈发情真意切:“阿卿,我实在放心不下你。” “那下辈子做兄妹好了,从一个娘胎里出生。”谢道卿面无表情。 段惜:“……你还是个人吗?”做完道侣再做兄妹, 哪个凡人倒了八辈子血霉,要生下他们两个有前世孽缘的东西? “那就少演戏。”谢道卿说罢,便牵着她的手要往下跳。 段惜又是一声叹息:“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才跟着你遭这么一回罪。” 谢道卿很喜欢她这样拿他没办法的态度, 唇角无声扬了扬后道:“对, 你就是欠我的。”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 低头看了眼脚下云层:“也不知我能投个什么样的人家。” “修者转世, 修为越高,转世身份越高, 你这样的,最差也是郡主。”谢道卿回答。 段惜眨了眨眼:“那岂不是皇帝?” “所以我们总会相见。”谢道卿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段惜恍然—— 难怪这小子这么笃定,合着是因为他们的修为,注定他们将是一个圈子的人。 想到转世之后能吃香喝辣,段惜对投胎也不抗拒了。谢道卿见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便牵上她的手。 十指相扣,她手腕上还戴着早已失了力量的锁魂链,晃晃荡荡的衬得她的手腕愈发纤白。谢道卿拇指轻轻抚了抚锁魂链,牵着她跳下了转生台。 段惜闭上眼睛,感受身体无限下坠的滋味,在即将眼前即将亮起白光前,强行挣脱了谢道卿的手。 开玩笑,她可不想真跟他成一个妈生的。 两个人身影消失的瞬间,天上堆起了大片云霞。正在千佛阁院内内打坐的谢千羽缓缓睁开眼睛,若有所觉地看向天空。 沧海桑田,白驹过隙,转眼十五年后。 修仙界灵气稀薄,多年再无一人进阶,凡间天灾人祸,民不聊生,不知多少人艰难生存。 “站住!站住!” 两三个店小二打扮的人拼命追赶,小乞丐慌乱逃窜,经过一个拐角时,径直撞向一个高大的身影。 “少爷小心!”一个清朗少年将身影拉到一旁的瞬间,一脚踹在了小乞丐膝盖上。 小乞丐痛呼一声倒地,几个店小二立刻冲上来,将人按在了地上。 “多谢两位公子出手帮忙。”其中一个店小二见这两个少年一个肆意风流,一个沉静淡漠,便知道身份定是不一般,赶紧殷勤道谢。 小乞丐脸都被摁在地上了,还在愤愤看向并肩而站的两个少年,心里骂了三百句脏话。清朗少年扫了小乞丐一眼,勾唇问:“你们为何追他?” “回公子的话,这混小子总来我们店偷馒头,掌柜的吩咐必须将人抓回去。”店小二回答。 小乞丐冷笑一声:“谁偷你们馒头了?是你们先抢了我的东西,我才偷馒头抵债的,”说罢,她厌烦地看向两个少年,“你们两个,不分青红皂白就帮他们,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哟,还挺牙尖嘴利,”踹她的清朗少年笑了,“你一个乞丐,能有什么好东西被他们抢?” “我生下来就是乞丐吗?破船还有三斤钉,你看不起谁啊?!”小乞丐烦躁。 少年轻嗤一声,扭头对沉静少年道:“竖子狡辩,无趣得很,我们去别处吧。” 沉静少年垂眸,对上小乞丐憋屈的眼神后却走不动了。 “少爷?”少爷挑眉。 沉静少年沉默片刻,开口说了今日第一句话:“被偷的是什么?” “一条链子,我生下来就戴着的。”小乞丐不耐烦道。 沉静少年看向几个小二:“是吗?” 小二们刚想否认,一对上他的视线,不知为何突然生出几分慌乱。他们的慌乱被两位少年尽数看在眼中,原本认定小乞丐撒谎的清朗少年也啧了一声:“想好了再说话,我家少爷可不是吃素的,若有人敢骗他,只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小二们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了。清朗少年嗤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放开他。” 小二们下意识放开,小乞丐恢复自由,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走吧。”沉静少年说完,便朝着小乞丐来时路去了,清朗少年意识到他要多管闲事,心里只觉意外,但还是跟了过去。 小乞丐懵了半天,才意识到他们是要帮自己,于是赶紧追了过去。 三人一前一后到了小乞丐偷馒头的店铺,老板看到小乞丐当即撸起袖子就要打,却在看到他旁边的二人后愣了愣。 “赶紧将东西还回来,否则我砸了你的店。”清朗少年玩味道。 老板心虚一瞬,随即嚷嚷起来:“什么东西?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偷了我的东西,还要我还……” 话没说完,沉静少年便砸了他一笼馒头。 小乞丐没想到这人看着跟个闷葫芦一样,动起手来这么狠,顿时吓了一跳。 老板也被吓着了,回过神后刚要暴怒,旁边的清朗少年无意间露出腰间令牌,他顿时吓得脸都白了,屁滚尿流地跑去找出一个油纸包,双手奉给了小乞丐。 小乞丐瞧了一眼,确定是自己的东西后,从怀里掏出五个铜板:“这几日的馒头钱,至于被打翻的这些……谁让你先动贪念,就自认倒霉吧。” 两位少年被他的行为惊得一愣,回过神后,连一直瞧不起他的清朗少年都起了一丝兴味:“你还挺有意思。” 公私分明到这种地步,还真是有趣。 “如今这世道,大家都不容易,实在没必要赶尽杀绝,”小乞丐看了二人一眼,“不知两位尊姓大名,将来若有机会,我段惜定涌泉相报。” 清朗少年笑了一声,正要随口编个名字糊弄过去,便听到旁边人淡淡开口:“慕容卿。” 没想到他会报真名,清朗少年又一次惊讶了……遇到这小乞丐后,他实在惊讶了太多次,已经到了自己都觉得好笑的地步。 “林辰。”他都报真名了,自己若是不报,未免有点小气。 段惜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 “你这链子很贵重?” 慕容卿又一次主动搭话,实在是这辈子都难得几见的奇景,但经过刚才的事,林辰已经很难震惊了。 段惜倒不觉得有什么,闻言应了一声,大方将油纸包打开递到他面前:“不知贵不贵重,却是我从小戴到大的,所以意义重大。” 慕容卿垂眸看去,便看到一条精巧纤细的手链。他心头一动,仿佛有一把小锤,在心脏上敲了一下。 “这东西似乎断过。”林辰相当眼尖。 段惜笑笑:“不知道,从有记忆起便是这样了。” 林辰扫了眼他开朗的笑,视线在他和慕容卿之间扫了几圈,最后做了一个决定:“小乞丐,你愿意跟我们回去吗?” 慕容卿蹙了蹙眉,扭头看向他,段惜也不明所以。 林辰笑笑:“知道林家吗?” “京城林家?尚了公主那家?”段惜惊讶。 林辰被他的说法逗笑:“是,我看你挺合眼缘,若你愿意,可以来府上做事,也省得整日漂泊。” 林家乃京城第一大家族,如今世道艰难,能进林家做工,那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段惜被突如其来的馅饼砸中,一时间有些头晕。 “去吗?”林辰又问一遍。 段惜:“去!” 林辰笑了:“答应这么快,你不怕我把你卖了?” “现在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若能卖个好价钱,倒也是不错。”段惜很是洒脱。 慕容卿闻言,唇角浮起一点弧度。 林辰笑意更深:“既然如此,就跟我们走吧。” 两人本打算出城走走,没想到临时撞上个小乞丐,只能改变主意,带着他回了林家。 一进家门,便有管家迎上来,林辰摆摆手,将段惜交给他,自己和慕容卿一起喝茶聊天去了。 段惜第一次来这么好的地方,一路上东张西望,看见什么都忍不住摸一摸。管家虽不知她的来路,但见她用脏兮兮的手去碰那些花草,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训人了:“你这小子,能不能规矩点?” 段惜瞬间无辜地看向他。 她的脸虽脏兮兮的,可眼睛却是无辜且明亮,管家对上的瞬间就不忍斥责了,蹙着眉头一边教她规矩,一边带她去了下人们住的院子,找了一间偏房给她。 “先去洗洗,换身衣裳,见过少爷之后再安排差事。”管家说着,叫人送了热水和衣服来。 段惜道了声谢,便进屋洗澡去了。她都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洗过了,因此很识趣地没有直接跳进浴桶,而是站在桶旁用毛巾沾水擦洗,等到洗去所有脏污,露出下头白净的肤色时,才进水里好好泡一泡。 她在这边沐浴,慕容卿和林辰在不远处的庭园里下棋。今日的慕容卿有些心不在焉,落了一子后便听到林辰轻笑:“你输了。” 慕容卿回神,索性不下了:“无聊。” “殿下心不静呐,”林辰玩味一笑,“那小乞丐究竟有什么魔力,能叫殿下牵肠挂肚至如此地步?” 慕容卿扫了他一眼,清俊的脸上无波无澜:“只是觉得他有些特别。” “哪里特别?”林辰追问。 “哪里都特别。”慕容卿给出回答。 林辰笑了笑:“实不相瞒,卑职也觉得挺特别的,还觉得……一见如故,好似上辈子见过一样。” 慕容卿眼眸微动。 “不过卑职上辈子若与他见过,也定是一段孽缘,那小子一看就是个不老实的。”林辰唇角挂笑。 慕容卿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确实瞧着心思活泛。” “少爷若是喜欢,可以带回东宫。” 慕容卿顿了顿:“算了,别耽误了他的前程。”男人进宫,是要先进净事房一遭的。 林辰似乎也想到了,一时间有些好笑。 两人说话间,管家便带着段惜来了。 洗过的段惜肤色白净光滑,还泛着点点热气带来的红晕,双眸明亮唇色嫣红,漂亮得像是画上出来的。两人看到这样的段惜,都略微有一瞬愣神,只有管家笑道:“老奴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漂亮的娃娃。” “确实好看,像个姑娘。”林辰最先回过神来。 慕容卿扫了他一眼:“恐怕本就是个姑娘。” 林辰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段惜眨了眨眼睛:“确实是意外。” “还不快向主子们请安。”管家低声提醒。 段惜没听太清,只听到他说要请安,便众目睽睽之下走到慕容卿面前:“参见少爷。”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林辰渐渐回过味来:“只向他请安?” 段惜一顿:“不就这一个主子吗?” 确实,慕容卿在,谁也不敢说自己与他能并为主子。但林辰还是笑了:“是只有他一个主子,可你既然进了我林府,不将我当主子,至少也得将我当主家吧?” 慕容卿唇角无声扬起。 段惜愣了愣,默默将两人名字念了三遍,回过味后干笑:“我刚才听你叫他少爷,还以为你是侍卫来着……” 林辰似笑非笑。 段惜相当机灵:“参见林少爷。” 这事儿算是过去了,林辰见慕容卿不说话,便主动追问:“你今年多大了?” “回少爷,等到下个月初八,就十五岁了。” 段惜说完,慕容卿和林辰同时愣了一下,林辰随即笑了起来:“那还真是有缘。” “什么?”段惜不明所以。 “我们两个,也是下个月初八的生辰。” “这么巧?骗我的吧?”段惜下意识反应是骗人,但见两人态度又不像,一时间也迟疑了,“那还真是……巧。” “可不就是,太巧了。”林辰勾唇。 不仅一见如故,还有着同样的生辰,段惜简直像一个精心包装的礼物,推到了二人面前。然而她的身世又极为干净,刚才她去沐浴的功夫,便已经有人送上来了。 的确是个小乞丐,且一出生就是乞丐,这么多年一直在京中乞讨,一切都有迹可循。 林辰本以为段惜是男子,所以才准备留在林家,但如果是女子,那就另当别论了。他噙着笑看了眼慕容卿,却不打算将人直接给他。 “段惜,你想留在林家吗?”他问。 段惜:“当然想啊!” “那要是有比林家更好的去处,你去吗?”林辰又问。 段惜嘿嘿一笑:“少爷,不就是误会了您的身份么,不至于将我赶走吧?” “没赶你,是让你去更好的地方。”林辰挑眉。 “不去,”段惜相当识时务,“就是皇宫我也不去,我以后就跟着林少爷了。” 慕容卿眼神微凉,周身气压默默低了下来。 林辰笑得愈发真切,却故作为难地看向慕容卿:“殿下,这可怎么办?” ……殿下?段惜惊讶一瞬看向慕容卿,却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视线。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当今太子慕容卿,你这丫头看似机灵,怎么也有犯蠢的时候,即便不知本朝太子名讳,也该知道慕容是国姓吧?”林辰在一旁幽幽说着风凉话。 段惜心里没忍住又骂他一句。 慕容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皇宫也不去?”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隐约意识到自己好像掉进了林辰的大坑,默默将他骂了三百遍后一脸真诚道:“小的福薄,只怕受不起皇宫的泼天富贵,但殿下一句话,小的愿意为殿下赴汤蹈火。” 林辰轻嗤一声:“你口风倒是转得快。” 没办法,谁叫咱身份卑微呢,不过她自由惯了,确实对皇宫不感兴趣,如今肯留在林家也是迫于生计,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想去那种规矩太多的地方。 慕容卿也看出了她的不感兴趣,心里突然升起一股烦躁,不过这股烦躁来得毫无缘由,他面上没有显露半分:“既然不愿,那就算了,孤没有勉强人的兴趣。” 段惜干笑一声,算是糊弄过去了。 慕容卿扫了她一眼,直接起身往外走,段惜跟着林辰一起去送他,一路送到门口。 “殿下,过两日有空了,卑职再陪您去郊外踏青。”林辰笑道。 慕容卿淡淡颔首,要进马车时突然想到什么,又突然停了下来,当着众人的面丢出一样东西。东西在半空划出一道弧度,直奔段惜而去,段惜下意识接住,便看到一个小瓷瓶。 慕容卿没说什么,扭头便上了马车。 段惜晃了晃瓶子,有些好奇这是什么东西。 “是活血化瘀的药膏。” 林辰笑着解释。 段惜惊讶一瞬:“没想到殿下还挺体恤下人。” 林辰轻嗤一声,扭头往院中走,段惜赶紧跟上:“少爷,小的以后做些什么啊?” “什么都不必做,你是个有福的,日后就是我的义妹、林家的小姐了。”林辰头也不回道。 段惜震惊地停下脚步,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 ……她就说么,虽然生下来就做了乞丐,爹妈是谁都不知道,可心里总觉得自己是有大造化的人,之前还跟人吹牛说要做个郡主县主之类的,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真的实现了。 不对,不是郡主县主,只是林家的干女儿而已。 ……岂不是更厉害了?!那可是权势滔天的林家!段惜回过神来,兴高采烈地追过去:“哥哥!” 小姑娘刻意捏着嗓子说话,本来还挺好听,可林辰却抖了一下,莫名觉得有点……膈应? 第 55 章(大小姐) 京都林家突然多了一位义小姐, 据说生得倾国倾城,林家长子一见如故,便认作妹妹带回了家。虽然没有半点血缘, 但林家都将她视作亲生,吃穿用度比那些庶出的少爷小姐还好,一时间风头无两。 林家庭院内,林辰盯着棋盘看了片刻, 才抬头看向管家:“除了这些, 没说别的?” 管家顿时迟疑。 林辰勾了勾唇:“但说无妨。” “……外头都说, 林家是看上了大小姐的生辰八字, 打算让她做少爷的傀身, 这才好吃好喝地留着她。”管家讪讪开口。 傀身是一种民间流传的邪术, 有一反一正两种蛊, 分别下在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身上, 受了反蛊的人此生此世, 便要为受了正蛊的人承受一切灾厄。 林辰闻言轻嗤一声:“这些人倒是什么都想得出来。” “少爷不必烦心,老奴三日之内定会平息此事。”管家忙道。 林辰扫了他一眼:“不必。” “……是。” 林辰起身伸了伸懒腰:“咱们那位刚来的大小姐呢?” “回少爷,在屋里躺着呢。”管家回答。 林辰挑眉:“这个时候躺着?” 管家顿时表情微妙, 林辰顿了顿,突然来了兴趣。 一刻钟后,他出现在段惜房中,看到段惜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 当即毫无人性地大笑起来。段惜幽幽看他一眼, 表示很心烦。 “听说你一天吃六顿, 把自己给吃坏了?”林辰慢悠悠上前。 段惜叹了声气:“谁让我没见过世面呢, 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没出息,”林辰轻嗤, “若叫外人知道,只怕林家都要跟着你一起丢人。”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啊。”段惜又是一声叹息,可惜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脸上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不知不觉她来了也有四五天了,林辰多少能摸清点她的性子。作为一个自幼苦到大、见识过人情冷暖的人,她罕见的没有沾染太多市井俗气,反而总是一派淡然,有种不在乎一切的洒脱,就连刚来那两日被人嘲讽,也能泰然自若,丝毫不为自己的出身羞耻。 这算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好像也不是,只是天地万物在她眼中,似乎没有不同而已,即便他身为林家长子,是整个林家最尊贵的少爷,也是给了她如今一切的恩人,也没见她多巴结着。 挺好,足够特别,难怪太子殿下会感兴趣。 林辰勾起唇角,在段惜床边坐下,一旁的丫鬟顿时欲言又止,却被婆子直接给扯住了。 “还有一个月便是咱们的生辰了,那一日按照惯例,要去宫中与太子殿下同庆,你近来少吃乱七八糟的东西,省得到时候给我出岔子。”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怕我出岔子,别让我去不就好了。” “那怎么行,整个京都城都在好奇我认的妹妹是何模样,你不得满足一下他们的好奇心?”林辰说着,用折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等你养好了身子,就好好给我学规矩,到时候不求你艳压群芳,至少别给我丢人。” 段惜叹气:“懂了,这就是做富家千金的代价。” 林辰乐了,又在她屋里打发了会儿时间,这才转身离开。 他走之后,丫鬟便忍不住开口了:“小姐。” “嗯?”段惜抬头。 “……您和少爷关系虽好,可到底不是亲生兄妹,这样久居一室还、还共坐一床,是不是不太好?”丫鬟是林辰的生母林夫人派来的,自然要担负起引导的责任。 段惜不觉得有什么,但见她表情凝重,还是一本正经地表示知道了。 当天晚上,丫鬟便不见了,林辰又送了新的下人过来。 段惜看着新面孔,只当是正常的调职,也没怎么在意,毕竟她更在意另一件事—— “今天只有白粥?”她不可思议地问。 婆子讪讪一笑:“这是少爷吩咐的。” 段惜一听是林辰吩咐的,便瞬间认命了,三两口将白粥喝完,又重新躺回床上。 这几天一直大鱼大肉,猛地一吃清粥还真有点不适应,段惜吃完不到一个时辰就饿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正是心烦意乱时,脖子突然咯到了什么东西。 她皱了皱眉,从枕头下摸出来,看清后恍然。 是慕容卿之前送她的药膏。 段惜躺平了,拿着药膏举到眼前,手腕上的链子轻轻晃动,愈发衬得手腕白皙。她盯着看了片刻,轻轻叹了声气,又重新塞回了枕头下。 艰难地熬完一个晚上,翌日一大早她就起来了,可惜早起的鸟儿也不一定有虫吃,当她看到又是一碗白粥时,她第一反应就是嫌弃,等回过神后才觉得自己不应该。 ……才过几天好日子,就忘了曾经看着白饭馋到流口水的时候了?段惜摇了摇头,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将白粥喝了,然后开始期待下一顿。 然而还是粥。 连续吃了两三天粥后,她的病算是彻底好了,可林辰却仿佛不知道,依然只给她白粥,至于糕点果子之类的,则全部给她断了。不仅如此,他还给她请了两个教养嬷嬷,一天教四个时辰的礼仪。 段惜饿着肚子还得学礼仪,动不动还要被教养嬷嬷冷嘲热讽,艰难地熬了两天后,终于还是受不了了,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怒气冲冲地往林辰院里跑。 “大小姐不行,大小姐别去……” “少爷有客人!” 段惜被饥饿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地进了院子。管家一听到动静,第一反应就是去拦着,林辰却看了眼对面的人,笑着摆摆手让他下去,管家见状应了一声,便识趣离开了,也顺便带走了那几个追着段惜不放的下人。 段惜一路畅通冲进庭院,看到林辰的瞬间,便注意到他面前摆着的一桌子贵重水果,顿时气笑了,也因此无视了他对面的人。 “林少爷,您若是反悔了,不想认我做妹妹了,直说就是,何必要故意这么折腾人,”段惜说着,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我本就是个乞丐,能跟着您过两天好日子,也算是我的造化了,您让我离开,我半个不字都不会说转身就走,绝不给您添麻烦。” “这是饿坏了?”林辰挑眉。 段惜咬牙:“一天三顿白粥,咸菜都不给一根,你说饿没饿坏?” “就该多饿饿,宫宴那日才纤瘦好看。”林辰煞有介事。 段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林辰好整以暇,想看她要如何应对,结果段惜双手抱拳,说了句:“后会无期!” 林辰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段惜就扭头走了,他赶紧叫人:“做什么去!” “回去讨饭!” 一直沉默看戏的人总算轻笑一声。 这话但凡换个人说,林辰理都不会理,脑子抽了么放着至高无上的大小姐不做,跑回市井讨饭。可说话的人偏偏是段惜,他不信也得信,只能赶紧将人拉回来。 “怎么一言不合就要走?” “不然呢?”段惜嗤了一声,“等着在你林家憋屈死吗?” “既然这么不喜欢林家,不如跟孤走?” 一道沉静的声音响起,段惜总算后知后觉地看到第二个大活人了,愣了愣后赶紧福身:“参见太子殿下。” “看来这几日礼仪学得不错。”慕容卿淡淡开口。 段惜干笑一声,不知怎么接话。 林辰趁机道:“别生气了,是大夫说你伤着脾胃了,得多养些日子才不会留下病根,我才叫人日日送白粥的,并非故意苛待你。” “真的?”段惜狐疑。 林辰无奈:“我骗你作甚?” 段惜斜了他一眼,并不太信他,林辰勾起唇角:“待会儿叫人给你送些小食总行了吧?” “不止待会儿,我饿了都要,”段惜趁机争取,“你也看到了,太子殿下都夸我礼仪学得好,说明我半点没偷懒,既然我没偷懒,你就不能委屈我。” “行行行,不委屈你总行了吧?”林辰轻笑。 段惜这才满意,再与他说话时态度已经好了不少,也彻底忘了慕容卿跟他走的提议。 慕容卿看着这两人关系亲密的样子,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一点不悦,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随意扫了眼段惜手腕上的链子。 林辰扫了慕容卿一眼,继续与段惜说话:“你先陪太子殿下聊聊天,我去叫人给你做些好克化的糕点来。” “谢谢哥哥!”只要有好处,段惜是完全能低得下身段的。 林辰轻嗤一声离开,而慕容卿却皱起了眉头。 段惜一坐下,就察觉到慕容卿心情不好,眨了眨眼睛后问:“殿下是有烦心事?” “没有。”慕容卿垂下眼眸,似乎不打算交谈。 段惜莫名其妙,又主动跟他说了几句话后,见他没有反应,索性也不吱声了,在桌上一众水果里挑了一串葡萄,揪下一颗刚要吃,慕容卿的眼睛便看了过来。 “……殿下要吃?”段惜试探。 慕容卿静了片刻,张嘴。 段惜:“……” 诡异的安静一瞬后,段惜默默喂了他一颗葡萄,慕容卿吃完再次看向她,段惜于是又喂一颗。 连续喂了五六颗后,段惜忍不住提醒:“太子殿下,吃葡萄得吐葡萄皮,不吃葡萄才不用吐葡萄皮。” 慕容卿:“……” “你不仅吃了葡萄没吐葡萄皮,你连葡萄籽也没吐。”段惜干笑。 慕容卿耳根突然红了,脸色却沉了下来:“我喜欢,不行。” “行,当然行了,”段惜一本正经点头,“就是短时间内不要喝水。” “为何?”慕容卿不解。 段惜:“因为葡萄籽会发芽。” 慕容卿:“……” 又是一阵沉默。 沉默之后,慕容卿幽幽开口:“段惜,你拿孤当傻子呢?” 段惜没忍住一阵大笑,慕容卿看着她东倒西歪的样子,唇角也渐渐浮了起来。林辰一回来,就看到两人心情极好,顿时也跟着笑了起来:“怎么这么高兴?” “太子殿下真有趣。”段惜笑着回答,多余的就不肯说了。 慕容卿耳根还红着,却对她的识趣还算满意,于是奖励似的给她倒了杯茶。 他在林家一直待到天黑才离开,慕容卿一周,段惜就回屋了,睡了一晚又开始学规矩。 没进林家之前,段惜不知道原来还有那么多规矩可学,吃饭走路睡觉,都有一套章程,简直繁琐又麻烦,好在她拎得清,知道世上大多事都是有舍有得,想要继续过好日子,就得让林辰和整个林家满意,所以学得还算认真。 林辰也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叫人省心,偶尔还会笑着同慕容卿提起:“看来吃饱吃好真是她的底线,只要没踩到底线,她都是听话的。” “天生就会权衡利弊,很聪明。”慕容卿缓缓开口。 林辰笑了笑:“殿下真的不打算让她进宫?” 慕容卿扫了他一眼:“她是你妹妹,不是什么小乞丐。” “也是,她如今的身份,已经不能说去哪就去哪了,”林辰仿佛才想起来,说完眼底笑意更深,“没事,反正也不小了,等再过个一两年,只要殿下愿意,她一样能进东宫。” 慕容卿眼眸微动,一时间没有说话。 林辰也没有多说,转而同他聊起了宫宴一事。 太子生辰是宫中大事,最早提前半年就开始筹备了,哪怕是慕容卿本人,一临近生辰也得忙碌不已。此刻听到林辰又提宫宴,慕容卿抿了抿唇:“每年都有生辰,何必大费周章。” “普天同庆,也是盛事一件,殿下就别不高兴了,”林辰笑道,“再说今年多少还是不同,多了一个阿惜陪您过生辰。” 慕容卿扫了他一眼,正要开口说话,余光便扫见段惜在门口探头探脚的。 慕容卿沉默一瞬,开口:“你又偷懒。” 这话显然不是对自己说的,林辰顿了一下扭头,果然看到被抓包的段惜。 段惜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走进来:“怎么是偷懒呢,教养嬷嬷扭到脚了,这会儿正在看大夫,我听说太子殿下在,便趁机来向殿下请安。” “你来得正好,刚才我们还聊到你了。”林辰笑道。 段惜眨了眨眼:“聊我什么了?” “聊今年生辰又添了一个你,话说回来,这也是你进林家的第一个生辰,可有什么想要的,提前说出来就是,也省得我送错了礼。”林辰问起。 慕容卿看向她。 段惜嘿嘿一笑:“能当林家大小姐,已经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再跟你要礼物,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了?” “今年就许你得寸进尺一次。”林辰挑眉。 段惜没有犹豫:“我就是个俗人,也没什么想要的,你要实在想送……不如赏点银子?” “你要多少?”林辰也没想到她会要银子,一时间扬起唇角。 段惜狮子大开口:“十两。” 林辰一愣,突然忍不住大笑,一旁的慕容卿忍了忍,唇角还是扬了起来。 段惜脸皮再厚,此刻被他们笑得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咳了一声抱怨:“嫌多就直说,干嘛笑话人?” “你确定要十两银子?”林辰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段惜斜了他一眼:“你要不愿意,那五两也行,再不济一两也可以,或者给几个铜板讨个彩头,我都可以。” “段惜你可真是……讨饭讨上瘾了是吧?”林辰忍住笑,“亏你想得出来……” 段惜白了他们一眼:“不给就算了,我不要了。” “给给给……这样吧,也别十两了,我嫌说出去丢人,我送你一千两黄金如何?”林辰笑盈盈地问。 段惜惊讶:“真的?” “嗯,真的,”林辰说完,突然看向慕容卿,“殿下,卑职头一年认妹妹,要不您给个面子,也赏点彩头?” “那怎么好意思呀。”段惜嘴上这么说,眼睛却期待地看向慕容卿。 慕容卿唇角无声地弯了弯,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你既然已经送了金子,我就不送了。” 段惜:“……”真抠。 “那好吧,”林辰叹了声气,惋惜地看向段惜,“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帮你讨赏,是殿下不给面子。” 段惜叹了声气:“殿下是主子,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慕容卿闻言,眼底笑意更浓。 “不过……”段惜抬头看向二人,特别真心实意地问,“我吃人嘴短,一直没好意思问,你们怎就确定我是妹妹呢?” “我是寅时出生,殿下是卯时,都是早的时辰,自然要比你大。”林辰勾唇,慕容卿也默认了。 段惜眨了眨眼睛:“可是……我是子时过半出生的呀。” 林辰:“……” 慕容卿:“……” “所以按八字来说,应该是我比较大一些,对吧?”段惜眨了眨眼睛。 两个少年突然沉默。 段惜乐了:“那我是姐姐了?” 林辰:“……” 慕容卿:“……” 第 56 章(男人麻烦...) 鉴于某二位奇怪的自尊心, 段惜‘姐姐’的玩笑开到第三遍时,就被无情镇压了。 转眼就到了六月初七,由于翌日要参加宫宴, 所以林辰和段惜的生辰提前一日庆贺。准确来说,是林辰的生辰提前一日庆贺,生辰宴一切都依他的喜好布置,顶多是在寿星公的座位旁边, 再添一把椅子。 林辰也感觉到了差别对待, 还特意将段惜叫来:“生辰宴都是提前几个月便准备好的, 那会儿你还没来, 一时间没考虑到你也是正常, 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段惜怔愣一瞬, 回过神后突然乐了:“你是担心我会难过?” 林辰确实是这般想的, 但见她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不由得挑了挑眉:“你不会?” “当然不会, ”段惜哭笑不得,“打我有记忆以来,生辰都是在破庙桥洞之类的地方过, 吃的是旁人不要的饭菜,穿的是八百年没洗过的破布衣衫,如今能穿着好衣裳吃着好东西过生辰,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你竟然觉得我会心里不平衡?!” 林辰也乐了:“是我小人之心了。” “当然是你小人之心, 放心吧, 我是不会难过, 也不会嫉妒的。”段惜悠哉悠哉道。 林辰眼底笑意更浓:“阿惜小姐真是大度,奖励你一个苹果。” 说罢, 丢了个苹果给她。 “谢啦。”段惜随手在身上擦了一下,一口咬下去。惹得林辰又是一阵笑。 六月七日那天,林家摆了三桌酒,来的都算是至亲,至于旁人一概没请。 “提前一天庆生就罢了,不好再大张旗鼓宴请宾客,否则好像要压太子殿下风头一般,会惹皇上不快。”林辰好心解释。 段惜啧了一声:“你们想得还挺周全。” “那是自然,不然林家能风光这么久?”林辰言语间颇为得意。 段惜笑了笑,又问:“待会儿我该做些什么?” “只管笑和接东西就行了。”林辰说完,先一步走进厅中。 段惜赶紧跟了过去,林辰笑着向她介绍:“这位是大伯母。” “大伯母好。”段惜笑着打招呼。 大伯母爽朗一笑:“真是个标致的丫头,还跟辰哥儿同一天生辰,太有缘了,这是大伯母给的生辰礼,别嫌弃。” “谢谢大伯母。”段惜笑着接东西,一旁的丫鬟帮忙收了,然后去认下一个长辈。 等一群人全部认完,她的脸都快笑僵了,临近午时才坐下,本以为总能吃饭了,结果一家子一动不动,半点都没有上菜吃饭的意思。 段惜默默揉了揉肚子,瞄一眼周围人后压低声音:“啥时候开席?” “再等等。”林辰回答。 段惜顿了一下:“等什么?” “等人。” 段惜:“……”回答了,好像又没完全回答。 她一脸无语,继续压低声音与林辰说话,林辰唇角尽管一再克制,可还是控制不住地上扬。主桌上众人看她与林辰交头接耳的样子,一时间惊讶又不屑,都说林辰是小辈里最有出息的,可如今却贸然认个乞丐做妹妹不说,还与她这么亲密。 该不会认妹妹为假,借机带回心上人为真吧?若是如此,那他也够没出息的,竟然喜欢一个乞丐。 大伯母心直口快,直接问了出来:“我瞧你们呀半点都不像兄妹,该不会是辰哥儿喜欢人家姑娘,找个由头将人带回来了吧?” “你胡说什么。”大伯训了一句,脸上却不见动怒,反而多了几分探究。 林辰父母也是惊疑不定,林辰自幼心思重,做任何事都会先思虑三分,他们也是太过放心,才会事事由着他,可此刻也有些拿不准了。 段惜默默看着这面和心不和的一大家子,突然后悔出来见人了—— 她刚才就该装病,然后在自己的小院里随便吃点的。 林辰倒是习惯了这种场面,笑了一声道:“大伯母慎言,我是将阿惜当亲妹妹的。” “是么,大伯母可是过来人呢,你可骗不了我。”大伯母笑道。 林母有些挂不住面:“辰哥儿怎么会骗大嫂呢。” “可是……” “太子殿下到!” 正在聊天的众人连忙起身,段惜也跟着往外走两步,然后一同跪了下去。 “恭迎太子殿下。” 段惜没忍住偷偷抬头,猝不及防对上慕容卿的眼睛。她没想到偷看也能被抓包,忍不住朝他扬唇笑了笑。 慕容卿唇角似要上扬,却勉强克制住了:“平身吧。” 然后就是一阵寒暄,慕容卿拿了一大一小两个盒子,大的给了林辰,小的给段惜。 “生辰礼。”他开口道。 林辰笑着点了点头:“多谢太子殿下。” “谢谢。”段惜瞄了眼大的。 慕容卿没错过她的表情,唇角差点扬了起来。 等再次到桌前坐下时,段惜已经快饿死了,好在慕容卿一来,很快便开始上菜,她这才知道刚刚一直在等谁。 太子一来,桌上的人瞬间热情了,一个个的端茶递水殷勤至极,段惜和林辰作为今天的寿星反而被冷落了。 不知道林辰怎么想,反正段惜是一点都不在乎,甚至还拉了一下林辰的袖子:“该开饭了吧?” “……你能不能别总想着吃?”林辰无语。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大哥,我从昨晚到现在,一口东西还没吃。” “谁叫你起晚了?”林辰斜睨她。 段惜叹了声气,眼巴巴地看向面前的东坡肘子。 慕容卿轻咳一声,状似无意地打断了大伯母的致辞:“孤也饿了,不如先开席吧。” “开席开席,太子殿下请。”林父忙叫人过来服侍。 总算能吃饭了,段惜默默松一口气,尽可能矜持地拿起筷子,刚要对肘子下手,就听到旁边人凉凉开口:“那道菜等一下会有下人分,你先动别的。” 段惜暗道一声麻烦,最后勉强夹了块旁边的拔丝芋头。 林辰这才满意,一边吃一边跟慕容卿闲聊。段惜则专注品尝近在眼前的每一道菜,等全部尝个差不多时,便开始盯林辰那边的。 “不可以。”林辰一眼就看出她的想法。 段惜也不是非吃不可,但一听他拒绝了,当即啧了一声:“你想丢人吗?” 林辰眼皮一跳。 “我真的会挽起袖子站起来夹。”段惜委婉开口。坐在这儿假笑已经很累了,再不给吃好点,她宁愿回去讨饭。 林辰嘴角抽了抽,与她对视片刻后确定她说的是真的,只能面无表情地给她取了些菜。两人自顾自说小话,桌上的人自然都看见了,慕容卿神色淡淡,一如之前没什么反应,倒是大伯母笑了一声。 “你们这些孩子呐,真是……”话没说完,又笑一声。 段惜配合地假笑一下,视线落在慕容卿面前的松鼠桂鱼上。 “真是什么?”林辰似笑非笑。 大伯母挑眉:“还要我说出来不成?太子殿下可在呢。” 林辰一反刚才否认的态度,笑意更深:“大伯母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大伯母又笑了一声,正要开口说话,慕容卿突然问:“想吃这个?”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众人都愣了愣。 段惜也没想到他突然问出来,顿了一下后点头:“对。” 慕容卿拿起自己的盘子夹了几块鱼肉,又挑了其他几样菜盛了些,最后亲自给她递过去。段惜也是个混不吝的,他敢夹她就敢要,笑眯眯地道了声谢后,接过去就开始大大方方地吃。 两人动作太过自然,仿佛上辈子就是这种相处模式一般,一桌子除了林辰都惊住了,尤其是大伯母,眼都快睁圆了。 “大伯母,你刚才想说什么?”林辰笑眯眯,慕容卿也终于有空看向她了。 大伯母很快回过味来,脸都快憋红了:“没、没什么……” 刚才几个调侃林辰和段惜的,此刻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再怠慢段惜了。开玩笑,如果段惜只是林家的义女,又或是林辰的通房,谁都不会将她放在眼里,可现在摆明是跟太子殿下有些关系的,他们哪里还敢得罪。 段惜不是察觉不到桌上氛围的变化,只是懒得理会,吃饱之后就老实坐着,等宴席一散立刻撤退。 回到小院第一件事,先把一脑袋珠花拔了,脱掉沉重的外衣后直接在床边坐下,将慕容卿给的生辰礼打开了。 是一个镶满了宝石的短剑,华丽且锋利。 “生辰礼送剑,够特别啊。”(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段惜轻笑一声,将东西放到了枕头下,不多会儿,林辰的礼物也送来了,如他所言一千两黄金。段惜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抱着装金子的箱子舍不得放,一抱就是一整晚,以至于翌日起床后,总是精神不振。 “昨晚做贼去了?”林辰挑眉。 段惜憔悴地看他一眼,从怀里掏了样东西给他:“生辰礼。” 林辰接过,笑了:“你这也太不值钱了。” “这可是我一片心意,哪能用钱衡量,”段惜啧了一声,“你不想要就还给我。” 林辰自然是要的,塞到怀里便叫人送了几个托盘来:“你今日的衣裳首饰,再去睡个回笼觉,等睡精神了再装扮,咱们傍晚进宫。” “知道了。”段惜打着哈欠回屋了,倒在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沐浴更衣好一通折腾,紧赶慢赶总算在天彻底暗下来前上了马车。 林辰给她准备的衣裳首饰,比昨天穿的还要繁琐华丽,寻常小姑娘穿难免会被衣裳压过风头,段惜却半点不会,反而被衬得多了一分矜贵。 “人靠衣装,真是半点都不假。”林辰夸赞。 段惜配合地笑了笑,脸上却始终淡定。林辰看她这种时候还这么淡定,一时间有些好奇:“这可是你原先几辈子都买不起的裙子,你就一点都不兴奋?” “有什么可兴奋的,腰都快被勒断了。”段惜抱怨一句。 林辰看了眼她纤细的腰,笑了:“你还真是特别。”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觉得我一个乞丐能有今日境遇,该感恩戴德激动兴奋才是,我确实挺感恩的,但也确实不怎么兴奋,”段惜说完,神秘地眨了眨眼,“不管你信不信,我以前都一直笃定我有大富大贵之命,就好像上辈子投胎前,有人这么跟我保证过一样。” “哦?谁?”林辰挑眉。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神仙呗。” 林辰听她一路胡扯,直到马车停在宫门前才安静点。 因为在家耽搁太久,两人到时宴席上已经坐满了人。段惜作为京都城流言中心的人物,一进场就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 她今日头发全部盘起,利落的发髻配上华贵的步摇流珠,本就多了几分矜贵,加上处变不惊落落大方的姿态,叫人不由得怀疑她根本不是什么乞丐出身,而是林父在外头娇养了十几年的私生女。 林辰看到众人惊艳的视线,心中颇为满意,领着段惜到最前方的桌前坐下。 慕容卿很快跟着皇帝皇后一起来了,如其他人一样,一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段惜。平时的段惜总是不着粉黛,衣饰也相当简单,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盛装打扮的她,愣了愣后心底突然涌起一股热意。 段惜看到他身着蟒袍也目露惊讶,对上他的视线后眨了一下眼睛。慕容卿一本正经地别开脸,随皇帝去了主位。 段惜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大场面,起初还满是好奇,渐渐的就觉得无趣了,一边吃东西一边煎熬地等结束。 在场的人酒过三巡,氛围略微松快了些,她还是觉得无聊,生无可恋地玩一根筷子。 慕容卿看到后眼眸微动,扭头跟皇帝说了什么,便先一步离开了。 他刚一走,就有太监来林家席位,要请林辰和段惜去御花园走走。 林辰笑了一声:“我就不去了,阿惜你去吧。” “我也不去。”段惜随口说了句。 林辰眯起眼睛:“去。” 段惜:“……” 还有逼着人去散步的?!段惜算是长了见识,一边跟着太监往外走,一边心里犯嘀咕。 渐渐远离了宴席,丝竹声也被抛在身后,段惜深吸一口气,总算放松下来。 不知不觉走到了御花园的凉亭前,段惜远远就看到一道挺拔的背影。太监客气地躬了躬身:“林小姐,请吧。” 段惜想说自己不姓林,但又觉得没必要,点了点头便朝亭中走去。 慕容卿听到动静后回头,却只看到她一个人:“林辰呢?” “他不来,”段惜趁机告状,“太子殿下请他一起散步,他都敢不来,真是太过分了。” 慕容卿扯了一下唇角:“你这般说他,就不怕孤告诉他?” “您不会的,”段惜笑了一声,“您一看就是个好人。” 慕容卿笑了:“是么。” 段惜轻呼一口气,突然想到什么,于是从怀里掏出东西:“先前想着不一定有机会同您说话,所以本来不想带的,幸好带了,正好可以在生辰这日送你。” 说着话,将手中东西摊开在他面前。 “什么东西?”慕容卿看着她手里方方正正的布块。 “平安符,我亲自绣的,”段惜邀功,“你别嫌难看,这可是独一无二的。” “独一无二。”慕容卿喉结滚动一下,默默重复一遍她的话。 段惜笑了笑:“你要吗?” “给我戴上。”慕容卿没有接。 段惜顿了一下:“戴哪?” “你绣的,不知道戴哪?”慕容卿反问。 段惜顿时为难了,盯着手里的布块看了许久,最终选择塞他怀里。 柔软的手指突然伸进衣衫,一扫而过时虽然隔着里衣,但慕容卿猛地绷紧了身子。 “这么戴着挺好。”段惜心满意足。 慕容卿盯着她看了许久,别开脸淡淡道:“没有见过比你更敷衍的。” 嘴上这么说,眼底却满是笑意。 段惜乐了,直接坐在凳子上吹风。慕容卿背对她而站,静静仰头看天上的月亮,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却都觉得悠闲自在,仿佛身份差距没有半点影响。 许久,远处的丝竹声越来越小,慕容卿才缓缓开口:“回去吧。” 段惜都快打瞌睡了,闻言答应一声,跟着他一前一后往回走。 等回到宴席上时,果然人已经散了大半,只剩下寥寥数人还在饮酒,皇上和一众嫔妃早就离开。 林辰看到二人回来,似笑非笑起身:“我还以为你们要到明日才回。” “为什么?”段惜不明所以。 慕容卿听出他的话外之音,耳根微微泛红:“别胡说。” “卑职不敢,”林辰说完低头看向段惜,“你向殿下道贺没有?” “啊,好像没有。”段惜后知后觉,顿时有些惋惜。 慕容卿表情微缓:“无妨,你已经送了生辰礼了。” “哦?”林辰惊讶,“你还送了生辰礼?可我没见你带东西啊。” “比较小巧,”慕容卿说着,从怀中掏出护身符,尽可能表现得不像炫耀,“是她亲自做的,独一无二,也算诚心。” “独一无二?”林辰笑了,从荷包取出一个差不多的,“那我这个算什么?” 慕容卿一僵,眼底的笑意潮水一般褪去。 段惜浑然不觉,扫了眼林辰手里的:“不一样的花纹,都是独一无二。” “你还挺会辩解。”林辰斜了她一眼。 段惜笑笑:“怎么是辩解,本来就是独一无二,没看你们的布料都不一样……” “本就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还一次做两个糊弄人,孤若收下,岂不是很没出息?”慕容卿说完,冷着脸扯过她的手,直接将护身符拍在她手里,然后转身离去。 段惜一脸茫然:“刚才不还好好的吗?他在气什么?” “你说呢?”林辰反问。 段惜想了半天,不由得啧了一声:“男人真是麻烦。”还非得要完全不一样的。 第 57 章(赐婚谁啊...) 慕容卿这回是真生气了, 以前每隔三五日都要来林家一趟,这回自从生辰以后,一连半个月都没来了。 “如今外头都在猜测, 是不是林家做了什么惹怒天家的事,太子殿下才会突然与我断交,你说这笔账我得算在谁头上?”林辰似笑非笑。 段惜心虚地摸摸鼻子:“这个事情咋说呢,我也不想嘛, 谁知道他这么小心眼?” “那现在怎么办?”林辰挑眉。 段惜啧了一声:“你非得跟他做朋友?” “段, 惜。”林辰眯起眼睛。 段惜投降:“好好好, 那你说怎么办。” “限你三日之内把人给我哄好, 否则后果自负。”林辰冷笑一声。 段惜无语:“哄人, 也得见着人才行吧?” 话音刚落, 林辰便与她对视了。 段惜:“?” 一个时辰后, 林家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宫门前。林辰从马车里下来, 带着书童朝东宫去了。 慕容卿听说林辰来了时, 眉头不由得蹙了蹙:“让他进来。” “是。” 宫人匆匆退下,不多会儿林辰便进来了。慕容卿看着面前的棋盘头也没抬:“你怎么来了?” “多日不见殿下,特意来瞧瞧你。”林辰笑道。 慕容卿面色平静:“我有什么可瞧的, 等忙完这几日自然会去找你。” “不知殿下忙什么呢?”林辰好奇。 慕容卿看他一眼,正要收回视线时,突然注意到他身后的某人,微微一愣后声音冷淡许多:“忙着下棋。” “下棋还是得两个人才有意思, 不如卑职与殿下手谈一场?”林辰似是没有察觉他态度转变, 依然笑呵呵道。 慕容卿扯了一下唇角:“没兴趣, 你来到底为了何事。” “说是来看殿下, 真的只是为了看殿下,殿下不信就算了, ”林辰叹了声气,“卑职看殿下心情确实不太好,为免惹殿下不高兴,卑职还是先行离开吧。” 一听他要走,慕容卿顿时蹙了蹙眉,抬起头时他已经转身离开,而某个作书童打扮的人也急匆匆跟了出去,仿佛半点都不想久留。慕容卿盯着棋盘看了许久,心里突然一阵烦躁,将手中棋子重重磕下,刚要起身回房,就见宫人急匆匆来了。 “殿下……” “冒冒失失做什么?”慕容卿不悦。 宫人连忙跪下:“殿、殿下,林侍卫似乎……忘了将书童带走了。” 慕容卿一怔。 “眼下林侍卫已经出宫了,书童还在门口蹲着呢,不如奴才将人送出宫去?”宫人询问。 “不必。”慕容卿说罢,径直往外走去。 殿门外,段惜百无聊赖地蹲在门口,默默骂林辰心肠歹毒。刚才来的时候,他口口声声说有办法让慕容卿消气,她还以为是什么办法,结果就是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合着她打扮成这样跑过来,是给慕容卿当出气包来了。 ……早知如此,就提前准备个礼物了。段惜看着偌大的庭园,幽幽叹了声气,正思考要不要主动进去时,一道身影突然挡住了她所有视线。 她抬起头,对上一双淡漠眼眸后,不由得讪讪一笑:“太子殿下。” “怎么,林辰将你从家里踢出来了?”慕容卿居高临下地问。 段惜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与他的距离瞬间拉近不少:“太子殿下,你近来可好呀?” 慕容卿扫了她一眼,转身往殿内走。段惜立刻跟上,仿佛不知道他还在生气一般,厚着脸皮继续聊天:“这段时间您一直没去林家,我都快无聊死了,对您的思念那是滔滔不绝,已经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这才假装书童尾随大哥来看您,如今见您一切安好,我就放心……” “你跑来做什么?”慕容卿打断她,问了不久之前刚问过林辰的问题。 段惜装傻:“来看您呀。” 慕容卿沉默与她对视,半晌突然开口:“来人,把她给孤扔出去。” 话音未落,便有宫人和侍卫进来了,段惜干笑:“别呀太子殿下,大家相识一场何必闹得这么难看,我好不容易来一趟您不请我喝杯茶就算了,怎么还能派人扔我。” 说着话,几人已经上前,段惜连忙绕着慕容卿躲避,一边躲还不忘一边求情:“太子殿下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当给林辰个面子,让我多待一会儿,就一会儿哎哟……” 眼看侍卫要抓住自己了,段惜惊叫一声,慕容卿顿时不悦地看向侍卫。侍卫接收到他的目光后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抓人的速度慢了许多,好几次都快抓到了,还以各种形式放水。 段惜全然不知,猴子一般上蹿下跳,满脑子都是不能就这么走了,否则林辰那个狗东西肯定要折腾她。 可惜上蹿下跳很需要体力,她没多久就累了,速度慢到连侍卫都不能放水的地步。眼看侍卫越来越近,她心一横扑到慕容卿面前,直接抱住了他的腿:“殿下我知道错了!” 慕容卿一抬手,侍卫们相当有眼色地退下了。 “错哪了?”慕容卿幽幽开口。 段惜苦着一张脸:“错在送你和林辰一样的东西,还骗你是独一无二的。” “你不是咬定没骗我吗?”慕容卿冷笑。 “花纹不一样……”段惜话说一半,对上他的视线后硬生生改了下半段,“但东西却是一样的,所以严格说起来还是我骗了殿下,我对不起您我该死,求殿下看我年纪轻不懂事,饶了我这次吧!” “孤记得没错,你好像子时出生,比孤大两个时辰。”慕容卿眯起眼睛。 段惜嘴角抽了抽:“你这时候倒是承认我比你大……年龄怎能完全按时辰算呢,我心智不如殿下成熟,脑子不如殿下好用,所以算起来还是我更小一些,还望太子殿下大人有大量,别生我气了。” 慕容卿眉头微挑,却不说话。 段惜泼皮惯了,当即抱紧他的腿摇晃:“太子殿下!” “……你嚎丧呢?”慕容卿差点被她扯摔倒,没好气地开口,“快起来。” “你不生气了?”段惜试探。 慕容卿斜睨她:“还不起来?” “……我就知道殿下大度,”段惜笑着爬起来,还不忘保证,“明年,明年我肯定送你独一无二的礼物。” “罢了,不送孤还不至于生气。”慕容卿扭头在软榻上坐下。 段惜见状,也自来熟地在另一边坐好,还顺手拿了一个橘子:“不至于,我哪能回回惹殿下生气,下回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慕容卿反问。 “知道殿下不喜欢跟别人一样呗,”段惜扬唇,“只要一样了,哪怕送金子银子,殿下也不乐意要,对吧?” 慕容卿轻嗤一声别开脸。 段惜笑笑,懒洋洋地倚着软榻,乍一看比他还像寝殿的主人。慕容卿经过这阵子的相处,已经习惯了她这种无视尊卑的性子,倒是宫人们看得连连震惊,纷纷在猜这个小书童是什么路数。 段惜悠哉悠哉地吃完一个橘子,又对东宫感兴趣了,慕容卿闲着无事,索性带着她在宫里转了一圈。段惜一边走一边感叹:“先前还觉得林家又大又好看,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的地方,现在看看跟你这儿比真是差远了。” “喜欢东宫?”慕容卿问。 段惜点头:“喜欢,可太喜欢了。” 慕容卿唇角微微扬起。 两人心情都不错,转悠一圈后在池塘旁坐下,看宫人们侍弄花草。 许久,段惜突然开口:“殿下,你绝不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好像上辈子也经历过一样。” 慕容卿眼眸微动:“什么意思,你还想同我有上辈子?” “真的,没开玩笑,如果真有前世今生的话,我肯定跟殿下一起散过步,”段惜笑道,“说不定殿下还像他们一样,在我面前侍弄过花草。” “大胆,竟敢将我同宫人相比。”慕容卿板起脸,眼底却没有半分怒意。 “跟他们比怎么了?大家生来都是凡人,只有短短几十年可活,殿下架子不要太大好不,再说您还未必比他们侍弄得好呢。”段惜啧了一声。 “人有尊卑,物有贵贱,你这段话说得倒是大逆不道,日后不准在外头胡说。”慕容卿这回是真教训了。 段惜笑了笑:“是,殿下!” 慕容卿一看就知道她没将他的话听进去,想再说些什么又觉得没必要,来日方长,以后慢慢教就是。 不知不觉已是傍晚,段惜这才想起该回家了,于是拍拍屁股就要离开,慕容卿扫了她一眼:“不留下用膳?” “不用了,回家吃就行。”段惜随口拒绝。 “我东宫的御厨,可是整个京都最好的厨子。”慕容卿幽幽开口。 段惜一顿,面露犹豫。 “比前些日子的宫宴要好吃百倍。”慕容卿加了一句。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留下呗。于是段惜乐颠颠地跟慕容卿回屋了。 晚膳时间一到,御厨不负众望,上了十余盘色香味俱全的菜,段惜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整个人都透着满足。慕容卿一看她这副模样就想笑,也忍不住跟着多添了半碗饭。 吃过晚饭,段惜又要走,慕容卿看一眼天色:“宫门应该关了,你明天再走吧。” “……这么早就关了?上次大半夜不还开着吗?”段惜一脸惊奇。 慕容卿不高兴:“上次是宫宴,自然要开得久些,怎么,你还嫌弃我这儿不成?” “不敢不敢,就是怕家里担心。”段惜随口编瞎话。 慕容卿轻嗤一声:“放心吧,没有比我这里更让林辰放心的地方。” 他都这么说了,段惜也没必要再拒绝,于是安心在宫里住下了。 结果这么一住就是三天。 三天的时间,足以让段惜深刻体验一番宫里的生活,并且意识到这里比林家无聊多了,至少林家随时能出门,不至于整天闷在园子里,走到哪都有人盯着。 于是当天中午,段惜又一次提出想回家了。 慕容卿蹙了蹙眉:“你之前不是说东宫比林家好?” “……那也不能一直住啊。”段惜哭笑不得。 慕容卿不悦:“既然好,为什么不能一直住?” “不是……”段惜觉得这事儿稍微解释不好,他可能就会找自己麻烦,只能叹了声气继续道,“你看我一个姑娘家家的,一直待在你这儿是不是不太合适?以后传出些闲言碎语的,对太子殿下的影响多不好。” “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慕容卿反问。 ……合着真把她客气话当真了?段惜一阵无言,觉得这人有点太粘人了。 怎么就这么粘人呢? 慕容卿见她不说话了,也意识到自己再没名没分地将人留着,是有些不合适了,沉默许久后勉强开口:“行吧,我叫人送你回去。” “多谢太子殿下,您可真是大好人!”段惜感激不尽。 慕容卿看到她这么高兴就心气不顺:“就这么想走?” 经过三天相处,段惜不仅深刻认识到宫里生活有多无聊了,也深刻认识到他有多小心眼儿。当听到他的问题后,她立刻严肃起来:“当然不是了,如果有可能,我恨不得在这儿陪您一辈子,这不是孤男寡女的不太合适,这才要走的么。” 慕容卿别的没听见,就听到了她那句恨不得陪他一辈子,一时间耳根都红了:“你可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段惜不懂自己哪里大胆了,怕他又拦着不让走,赶紧继续奉承:“我这是真情流露,太子殿下,等我回去之后,我肯定天天想您。” “行了……赶紧走!”慕容卿像是受不了了,板着脸撵人。 段惜克制住想笑的冲动,答应一声后故作忧愁,演了一出依依不舍的戏之后果断走了,等出了宫门后之后,更是忍不住用跑的。 他奶奶的,可算是自由了。 东宫内,慕容卿的耳朵还在哄,静坐许久后看向旁边的宫人:“母后在哪?” “回殿下,在佛堂。” 慕容卿点点头,起身便往佛堂走。宫人急忙跟上,走了好长一段后,发现慕容卿的唇角一直上扬,忍不住好奇问一句:“殿下很高兴?” “没有。”慕容卿尽可能板起脸。 宫人笑笑:“殿下找皇后娘娘,可是有什么好事?” “算是吧,”慕容卿勉为其难地回答,“商议孤的婚事。” “婚事?”宫人惊呼一声,随即反应过来,“殿下、殿下说的是……林小姐?” 虽然段惜没有改姓,但如今众人提起她,还是会称她为林小姐。 慕容卿淡淡应了一声,静了片刻后突然道:“你也听到了,她想陪孤一辈子。” 宫人:“……”林小姐不是随口说的吗? 两刻钟后,佛堂内。 “你要娶林家的义小姐?”皇后惊讶。 慕容卿十分淡定:“儿臣十五了,过完年十六,也该定亲了。” “为何是她?”皇后蹙眉。 慕容卿顿了顿:“想不到别人。” 皇后对他的回答无言以对,静了片刻后叹气:“林家如今已经一家独大,若你再娶他们家的女儿,只怕也会助长他们的气焰,你父皇肯定不会答应,再说她也并非林家女儿,就是个乞丐出身,这……” “儿臣要娶她。”慕容卿认真道。 他年纪虽小,但却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皇后眉头紧皱,许久之后叹了声气:“那你同母后一起去找你父皇,我们再商议吧。” 这边皇帝一家三口关起门来商量,那边段惜出了宫门没有着急回家,而是先去街上逛了一圈,撒撒欢再说。 如今天灾人祸民不聊生,即便是京城街头,也到处都是行乞者,其中不少都跟段惜认识。 段惜进了林家后,也没跟他们断了联系,平时从林辰和慕容卿那里搜刮的油水,都拿来接济他们了。此刻乞丐们一看到段惜来了,顿时呼啦啦全围了上来,段惜扯了扯唇角:“这回没带钱。” “啊……” “没吃的了……” 一阵失望中,段惜从头上取了一支发钗:“走,当了给你们买吃的。” “好!” “谢谢段惜姐姐!” 段惜买了一堆吃的给他们,又闲聊片刻后才慢悠悠回家。 林辰好像知道她要回来,早早就在后院等着了,一看到她便笑了:“又去接济乞丐了?” “不行吗?”段惜真心求问。 林辰挑眉:“我说不行,你就不去了?” “是啊,总得先保全自己,才能救别人,要连自身都难保,那还是别有菩萨心了。”段惜十分坦然。 林辰轻嗤一声:“放心吧,林家没那么吓人,不至于强行切了你的菩萨心肠。” “我就知道,”段惜笑眼弯弯,“哥哥最好了。” 林辰鲜少听到她叫哥哥,闻言心头顿时漏了一拍,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他静了静,不屑开口:“哥哥本来就是最好的,还用你说。” 啧,还真是不客气。段惜心里嫌弃,面上没有显露半分。 林辰又问了几句慕容卿的事,确定慕容卿不再生气后便没有再说什么了。段惜应付完林辰,便直接回自己寝房了,当躺在床上那一刻,才真正放松下来。 果然,还是这张床舒服。段惜心满意足地翻个身,闭上眼睛便睡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傍晚,醒来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坐在床上想了半天,总算想到了……怎么没人叫她吃饭? 段惜不明所以,起床后就要去偏厅,结果刚一出门,就撞上了满脸复杂的林辰。 “怎么了?”段惜挑眉。 林辰盯着她看了片刻,道:“皇上赐婚了。” “哟吼,这么早?”段惜乐了,“你才十五就要成亲了,也太惨了吧?” 林辰嘲弄地笑了一声:“不好意思,不是我。” “那谁啊?”段惜好奇。 林辰默默看着她。 “……总不会是我吧?”段惜假笑。 林辰回以假笑:“恭喜你,要给太子当侧妃了。” 段惜:“……” 第 58 章(他竟然真的喜欢她...) 听到林辰的话, 段惜第一反应是笑:“怎么可能,我可是个乞丐,皇帝脑子发昏了才会让我嫁给他最爱的儿子。” 林辰笑而不语, 顺便晃了晃手里卷好的圣旨。 “……真发昏了?”段惜讪讪。 林辰啧了一声:“发没发昏我不确定,但现在事实就是他已经赐婚了,你只能领旨谢恩……啊,不用你领, 我已经替你领过了, 你只需过几天去谢恩就好。” “不是, 他想什么呢?怎么好好的突然赐婚?”段惜眉头紧皱。 林辰见她一脸不解, 顿了一下后问:“太子殿下没告诉你?” “他告诉我什么?他什么也没跟我说过啊。”段惜还有些懵。 林辰盯着她看了许久, 笑了:“也许是太子喜欢你, 特意去求了皇上呢?毕竟如你所说, 你以前是太监, 身份如何都是配不上殿下的, 我瞧着皇上虽然赐婚,但没有说婚期,还是个侧妃, 估计也是不太满意。” “怎么可能,太子殿下只是拿我当朋友。”段惜随口否认。 林辰似笑非笑:“原来你是这么认为的。” 段惜看着他手中圣旨,愈发心烦意乱:“能不嫁吗?”宫里无聊死了,还不如回去当乞丐。 “不能, 除非你说服太子殿下, ”林辰说完, 又补充一句, “是说服,得心甘情愿, 不能伤了林家和东宫的和气,否则我就是绑,也要将你绑过去。”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等我见了他再说吧,先弄清为什么会赐婚,再想后面的事。” 说罢,饭也不想吃了,一脸苦逼地回了寝房。 林辰掂了掂手里的圣旨,无所谓地转身离开了。 段惜想着等见了慕容卿,一定要问清楚,但没想到当天夜里就见面了。当时她睡得正香,隐约感觉到床前有人,当了多年乞丐的警惕性让她勉强从睡梦中醒来,当看到面前黑影时下意识就要躲开,却被他直接捂住了嘴。 “嘘,是我。” 熟悉的声音响起,段惜猛然睁大眼睛。慕容卿见她不再挣扎,这才松开手。 “殿下?你这个时候跑来做什么?”段惜不可置信地问。 “小点声,别叫人听到了。”慕容卿淡定开口。 段惜嘴角抽了抽:“……所以你是偷溜进来的。” 慕容卿没有否认。 “为什么?”段惜不解。 慕容卿沉默一瞬,再开口时声音突然有些紧绷:“赐婚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段惜顿了顿:“知道了。” “我怕你多想,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过来与你解释清楚。”黑暗中,慕容卿认真看着她的眼睛。 ……这是撇清干系来了。段惜默默松一口气,笑眯眯开口:“殿下您说,我这人脸皮特别厚,绝对不会生气。” 听她说不会生气,慕容卿面色微缓:“父皇有诸多顾虑,才不肯许你做太子妃,但你放心,将来即便你以侧妃之礼嫁入东宫,也只会是东宫唯一的女主子,侧妃正妃没有任何区别,我都会……” “等一下,”段惜本以为他会说什么娶她是被逼无奈之类的话,结果越听越不对劲,终于忍不住叫停了,“你愿意娶我?” “……是我亲自求了父皇,父皇才肯赐婚,你说我愿不愿意娶你?”慕容卿被她的问题逗笑。 段惜无言许久:“为什么啊?你喜欢我?” “荒唐,怎、怎能如此大胆。”慕容卿声音突然紧绷。 虽然月黑风高,但段惜还是轻易从他的言语中,辨别出他的紧张与欢喜,一时间都震惊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慕容卿也是被这一刻的相处冲昏了头,竟然没听出她只有震惊没有高兴:“从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很特别。” 说情话不是他擅长的事,他也觉得没有必要,可既然她非要听,那勉为其难说两句就是,“一见如故,一见钟情,大抵如此。” 段惜:“……” 慕容卿说完,安静等着她的回应,结果等了半天,却只等到她略显慌张的呼吸声。渐渐的,他生出些许不满:“你就不说些什么?” “……说什么?”段惜茫然。 “笨。”慕容卿嘟囔一句,突然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说是亲,不过是嘴唇轻轻一碰便飞速起开了,段惜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疾步离开。 寝房里静悄悄的,段惜抬手摸一摸被亲过的地方,暗道这下麻烦了。 夜越来越深,天气微微泛凉。 林辰睡得正香,一翻身突然惊醒,瞥见床头黑影后下意识抽出枕下剑。 “冷静冷静,是我!”段惜连忙后退一步。 林辰黑脸:“大半夜的你抽什么疯?” “完蛋了林辰,殿下他喜欢我。”段惜认真道。 林辰:“……就是为了说这个?” “这下怎么办,他竟然喜欢我!”段惜都快疯了。 林辰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似乎有话要说。段惜连忙凑过去:“什么?” “滚。” 段惜:“……” 一刻钟后,段惜被丢到了门外。 “啧,真是绝情。”段惜摇了摇头,一脸愁苦地回屋去了。 翌日一早,两人再见面时,林辰的情绪已经冷静了,招招手将她叫到面前:“皇上肯定不想让你进门。” “所以?”段惜知道他这是有办法了,顿时一脸期待。 “所以你别跟太子殿下说什么不想嫁给他之类的蠢话,以后就正常相处,他如果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你就尽可能往后拖,拖着拖着这事儿可能就黄了,”林辰说完扫了她一眼,“当然,你一时半会儿也别想嫁给别人。” “情情爱爱都是虚妄,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段惜立刻保证。 林辰眯起眼睛:“太子殿下小心眼,这种话你最好别让他听见。” “……你的意思是,不能被他发现我对他没有那种感情?”段惜无师自通。 林辰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他那自尊心,只怕受不了。” 段惜啧了一声,觉得不太合适,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主动坦白总比被发现强,除非她能保证,在慕容卿对她失去兴趣之前都天1衣无缝。 ……想想都觉得困难。 段惜叹了声气,还想与林辰再聊聊,但看到他一脸不耐后决定放弃。 算了,她自己再想想吧。 于是她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一直思考是坦白从宽还是瞒天过海,正想得脑袋都快炸了时,林家父母和林辰要带她进宫了。 嗯,谢恩。 又一次进入皇宫,段惜走到一半下意识回头,当看到宫门森严高耸,只觉得压抑又要命。 “快点。”林辰催促。 段惜摸摸鼻子赶紧跟上,走到一半时林辰和林父去了御书房,而她跟着林母去见皇后。 皇后已经等候多时,两人到后立刻笑着迎上来:“这便是阿惜?果然生得一副好样貌。” “参见皇后娘娘。”段惜乖巧行礼。 皇后笑意更浓:“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见外。” 拉倒吧,你看起来并不喜欢我,段惜假笑。她在林家待了一段时日后,多少也弄清了如今的境况。 天灾频生,国库虚耗,林家又一家独大,皇帝对他们忌惮又依赖,双方关系很是微妙。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不想让她嫁给慕容卿,因为一旦她以林家女的身份入主东宫,将来就有可能诞育嫡子成为皇后,严重的话甚至会动摇国本。 所以林辰才笃定,只要她肯拖着,就可能毫发无损地退婚。 皇后跟段惜客气完,便去和林母说话了,段惜百无聊赖地坐着,正走神时,一个宫人突然进门。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段惜眨了眨眼。 皇后一顿,扫了眼段惜后笑道:“叫他进来吧。” “是。” 宫人恭敬退下,片刻之后慕容卿进了门。 他没有看段惜,而是径直走到皇后面前:“儿臣来给母后请安。” “算了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定是为了阿惜来的。”皇后打趣。 慕容卿耳根略微泛红:“儿臣真的只是来向母后请安。” “行行行,赶紧坐吧。”皇后笑道。 慕容卿静了一瞬,视线略过段惜身边的位置,犹豫一瞬后还是在皇后身边坐下了。皇后没有错过他眼底的犹豫,心里叹了声气后继续聊天。 段惜尽职尽责地当花瓶,只在皇后或林母问起她时才开口说两句,偶尔对上慕容卿的视线,也飞快躲开了。慕容卿鲜少见她如此……含蓄,一时间心跳好像都快了些。 皇后看不下去了,叹了声气突然道:“今日天气不错,卿儿,你带着阿惜去园子里走走吧。” 慕容卿求之不得,答应一声便往外走去,段惜不太想跟他单独相处,但还是跟着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园子里里,慕容卿突然感觉到一丝窘迫。那天晚上轻轻的一个吻,让他连续好几日都没睡好,也不知她是不是一样,只是这话不能问,问出来,就显得他太轻浮了。 “殿下?”段惜见他迟迟不说话,忍不住唤他一声。 慕容卿看向她,唇角略微扬起:“嗯。” ……这个眼神,怎么像小狗一样。段惜暗暗叫苦,愈发坚定了跟他说出真相的决心。 嗯,说清楚吧,省得以后总是提心吊胆的。她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说话,慕容卿突然问:“你饿了吗?” “嗯?”段惜不解。 慕容卿到亭中坐下:“不是一早就进宫了?” 段惜本来没觉得,被他一说还真有点饿了,于是也跟着去亭子里坐下:“多谢殿下。”先吃饱再说。 慕容卿看她一眼,叫人送了十多样点心来。 御厨的手艺段惜早就见识过了,眼下送来的都是她喜欢的,她也没跟慕容卿客气,拿起一块就开始吃。慕容卿安静看着她吃东西,许久之后轻笑一声:“我越看你,越觉得上辈子好像见过。” “殿下还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段惜挑眉。 慕容卿扫了她一眼:“世上修仙者没有上万也有几千,单是大的仙门就有十几个,怎么不信?” “都是些骗子吧,若他们真那么厉害,为什么不先救救天底下的老百姓?”段惜反问。 慕容卿扯了一下唇角:“这我就不知道了,难不成他们还自身难保?” 段惜笑了:“或许吧。” 她吃完糕点,肚子饱饱的,顿时生出无限底气,正要重新鼓起勇气,就听到他说:“你要不要看我舞剑?” “……啊?” “嗯。” 段惜:“……”好端端的,舞什么剑? 不过人家都提出来了,要是不看就有点不给面子了,段惜干笑一声答应了。慕容卿没有多言,叫人取来一把长剑,段惜本来只是敷衍,当看到剑出鞘后顿时眼前一亮:“好漂亮的剑。” “这把名叫卷云剑,是我十年前无意间得来的,”慕容卿见她喜欢,眼底笑意更深,“确实是世间少有的好剑。” 段惜凑过去,轻轻敲了一下剑身,剑顿时发出一阵轻鸣。 “它喜欢你!”慕容卿面露惊讶。 “喜欢?剑还会喜欢人呢?”段惜好奇。 慕容卿颔首:“此剑有一些灵智,平日除了我,没有人能得到它的回应,你是第一个,你可以再试一次。” “是吗?”段惜又敲了一下,剑又开始轻鸣。 ……怎么感觉这玩意儿不是喜欢她,而是怕她呢?而且响的相当心虚,就像干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样。段惜心里腹诽几句,慕容卿便已经开始舞剑了。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一招一式都极为潇洒漂亮,仿佛天上的仙人一般。段惜睁大眼睛,看得心跳都快了,甚至有种……想撞上去死一死的冲动。 ……她是疯了吗?回过神后,段惜一阵无语。 第 59 章(不能负我) 一支剑舞毕, 慕容卿额上沁出细密的汗水,将剑收起后走到她面前:“如何?” “很好看。”段惜真心夸赞。 慕容卿唇角无声地弯了弯,继续盯着她看。 段惜:“?”不接话吗? 她静了一瞬, 又补充,“一看就是个剑术高手,招式实在是太漂亮了。” 慕容卿还站着不动。 段惜嘴角抽了抽,正思考要不要再接几句什么时, 他开口提醒:“给我擦汗。” 段惜:“……” “快点。”慕容卿催促。 段惜无奈, 从怀里掏出帕子往他脑袋上呼喇:“你再晚点说, 汗都全干了。” “是你不够体贴。”慕容卿觉得自己没错。 段惜顺杆爬:“既然觉得我不够体贴, 那退婚呗。” “胡说八道。”慕容卿扫了她一眼, 转身走了。 段惜叹了声气, 见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便识趣地跟了上去。两个人沉默地溜达, 把御花园转了两圈后才分开。 回林家的路上, 段惜和林辰单独一辆马车,两人一坐稳,林辰第一句话便是:“没胡闹吧?” “我能胡闹什么?”段惜一脸无辜。 林辰轻嗤:“你心里清楚。” “放心吧, 没说。”实际是本来打算说的,结果慕容卿一舞剑,她就把一切都忘了,这会儿被林辰提醒了才想起来。 林辰扫了她一眼, 没有再说什么。 段惜莫名心虚, 假装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 回到家以后, 她又开始思考怎么样不伤和气地跟慕容卿说明真相, 可惜一连想了很多天,依然没有想出合理的办法。 又一个无眠的夜晚, 段惜倚着窗台看月亮,突然觉得当大小姐也挺没劲的,整天关在同一个地方做同样的事,还不如当乞丐有趣,虽然饥一顿饱一顿,但凭借她多年做乞丐的经验,也是冷不着热不着的,还足够自由。 ……唉,后悔了,当初不该跟着林辰回来的。段惜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当时太冲动了。 不过后悔归后悔,也不至于离开林家,别的不说,她要是敢偷偷溜走,绝对会得罪林辰大少爷。那小子虽然整天笑嘻嘻的,可她总觉得他不像什么好人,真要是惹毛了他,他还不一定会干出什么事来。 转眼又是三日,段惜依然没想到不伤和气的办法,却从林辰那里听到一个消息—— 边境出了蝗灾,地里的庄稼一夜消失,蛮夷趁机攻打边城,如今整个边境都民不聊生。 “皇上的意思是,让太子殿下领兵前去边境支援,我为副帅,可惜祖父突然病重,眼看着是不行了,我身为嫡孙,也不好这个时候远行,只能求皇上换了人选。”林辰缓缓开口。 段惜挑眉:“是不好这个时候远行,还是根本不愿意去?” 林辰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殿下有治国之才,即便独自率兵前去,也能救边境百姓于危难之中。” “啧,真看不出来,你竟然是个胆小鬼。”段惜摇了摇头。 林辰扯了一下唇角:“什么叫胆小鬼?我只是厌恶战争罢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外邦百姓与本朝百姓,于我眼中没有不同,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命运与寿数,任何人身死都非我所愿,若是我跟着去了,只怕会一心和谈,殿下也知我为人,才不肯带着我,免得到时候起争执。” “这么说来,你还真是众生平等大爱无疆啊。”段惜感慨。 林辰听出她的嘲讽,不由得多看她一眼:“怎么,你觉得我虚伪?” “倒不是虚伪,只是有些拎不清罢了,”段惜失笑,“你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本朝百姓供养,占了咱们百姓的便宜,却口口声声大爱世人,简直是太不公平,你若真有能耐,去吃喝他们的,看他们不将你打出来,更何况你方才也说了,是蛮夷趁虚而入,是他们的错,你还想着和谈,说好听点是为大局考虑,难听点就是没骨头。” “我受了本朝百姓的供养,却也为他们做了实事,如今天灾频生,不论本邦外邦,百姓日子都不好过,该齐心协力的时候偏偏要打仗,只会让日子越来越糟,损人不利己,何必呢,”林辰慵懒地倒了杯茶,“我本以为,你多少会理解我。” 段惜耸耸肩:“这话你得跟那些入侵者说,咱们的老百姓可是无辜的。” 林辰笑了笑:“也是,可惜林家不是外邦的林家,我也做不了外邦的主。” “别想这么多了,你不愿意去就别去了,如你所说,去了也是拖后腿。”段惜也不在意,“还是留下做你的大少爷吧。” 林辰挑眉:“不会看不起我?” “我也是个吃白饭的,为何要看不起你?”段惜不解。 林辰笑意更深:“也是。” 慕容卿离开前一晚,特意来了林家一趟。 偷偷来的。 第二次被床边的黑影吓醒,段惜已经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了,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以后能走正门吗?” “你想我走正门?”慕容卿反问。 段惜刚要问他什么意思,就看到他转身要往外走,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后赶紧爬起来抓住他的袖子:“回来!” 慕容卿眼底闪过一丝清浅的笑意,果然听话地回来了。 “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事吗?”段惜头疼。 慕容卿看向她的眼睛。 黑暗中,两人的视线都不太清楚,但因为离得极近,所以还是能勉强对视。段惜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眸,心口突然快了一瞬。 “……有话快说。”她故作不耐。 慕容卿面色平静:“我明日就出京了。” “所以今晚为何不好好休息?”段惜问。 慕容卿反问:“你说为何。” 段惜突然答不出来了。 慕容卿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吻,这一次他要停留得久一些,久到段惜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两人才分开。 “我要走了,不与我说些什么吗?”慕容卿问。 段惜抿了一下发干的唇:“……说什么?” “你说呢?” 段惜眨了眨眼:“祝……你所向披靡,早日平安归来?” 慕容卿安静地看着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去了之后要照顾好自己,边疆苦寒,莫要生病,若实在熬不住了就早些回来,反正皇上疼你,让他再派别人去就是。”段惜斟酌道。 慕容卿还是静静看着她。 段惜嘴角抽了抽:“还不够啊?” “敷衍。”慕容卿评价,语气却不见抱怨。 段惜乐了:“那怎么样才不算敷衍,我陪你去?” 慕容卿眼眸微动。 明明是黑夜,段惜却精准地捕捉到他的表情,顿时惊住了:“你真让我去啊?” “……算了,苦寒之地,不适合你。”慕容卿勉强按下心思。 段惜这才松一口气,怕他又突然改变主意,鞋都顾不上穿就从床上跳下来,推着他就往外走:“时候不早了,您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养足了精神明日好出发。” 慕容卿被动地往外走,眉头渐渐蹙了起来:“段惜……” “快走吧快走吧,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早点回来……” 慕容卿忍不住回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掌心里,有时候咯到了他。他低头看去,是一条纤细精致的链子。 他突然想同她讨要,这条她戴了十几年的东西。 “怎么了?”段惜问。 慕容卿松手:“……没什么。” 段惜刻意忽略他在自己手腕上留下的温度:“那赶紧去吧。” “嗯。”慕容卿答应一声,又盯着她看了许久才转身。 段惜目送他的背影远去,许久才摸摸自己泛热的脸,随口嘟囔一句:“有什么好看的。” 翌日一早,慕容卿天不亮就出发了,段惜赶到城门口时,连个影子都没见着,不由得一阵失望。 “……算了,等他回来再说清楚吧。” 段惜默默做了决定,结果这一等就是三年。 慕容卿也没想到自己会逗留这么久,可边境百废俱兴,他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的麻烦,等将一切都安定时,已经是三年后了。三年的时间足够发生许多事,比如林辰正式入朝为官屡建奇功,十八岁就官至三品前途无量,再比如段惜也成了京都城大名鼎鼎的第一美人。 说起这个第一美人,水分实在大得可以,她就算不怎么出门,也见过好几个比她漂亮的,但所有人都睁眼说瞎话,对她夸得是天上有地上无,也没有哪个姑娘来跟她争这个称号,搞得她每回出门都觉得对不起京都百姓的期待。 “也是我这当哥哥的厉害,才给你挣了这份名声,以后别忘了哥哥就好。”林辰悠悠打趣。 段惜扫了他一眼:“那还真是多谢你了。” “不用道谢,毕竟你已经送过谢礼了。”林辰说着,从怀中掏出链子晃了晃。 段惜看到他手里的链子就气得牙痒痒,前两日一起出去赌钱,结果输得脑子发昏了,便将链子抵给他借了一百两翻盘,谁知好容易赢回本了,找他赎东西时他却不给了,还动不动拿出来取笑她一番。 “唉,女人家戴的玩意儿,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可送人吧好像不太合适,实在不行我送去哪个庙里供着吧,你觉得呢?”林辰故意讨打。 段惜忍无可忍,直接扑了上去:“还我。” “不给!”林辰连忙后退,绕着柱子躲避起来。 段惜气得头都大了,偏偏奈何不了他,最后跑得都快喘不上气来,只能恨恨停下:“你给我等着,我总会拿回来的。” “那我就等着,”林辰笑笑,“殿下近来可有来信?” “没有,已经好几个月没写信了。”段惜回答。 林辰挑了挑眉:“看来殿下是快回来了。” 段惜一顿:“你怎么知道?” “这三年他雷打不动地三月一封信,哪怕受了重伤躺在床上也没有缺过,如今却好几个月没有寄信,不就只有一种可能,即他本人要回来了?”林辰噙着笑,“你就等着吧,马上就要见面了。” 段惜眨了眨眼,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重逢的日子比想象中更早来临。 恰好是清明前几日,出门踏青的好时候,段惜一大早就醒了,睁开眼睛后便觉得今天心情极好,于是难得精心梳妆一番,点了桃红的口脂,站在铜镜前照了照。 虽然头顶第一美人的名号有点心虚,但平心而论还是很漂亮的,尤其是这样做了妆发,换上白底红花的衣裙,愈发衬得明艳大气。 她越看镜中的自己就越觉得高兴,于是心情不错地往外走,打算叫上林辰一起去城外溜达。 段惜步伐轻快,小跑着去了林辰院中,远远看到一道高大挺拔的背影,便笑着抬手招呼:“林辰!” 背影顿了一下,转身看向她。段惜看清是谁后猛地停下脚步,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三年不见,他长高了不少,肩膀也愈发宽厚,相比三年前还有些稚嫩的模样,如今在战场厮杀后的他透着一股肃杀之气,愈发的成熟稳重。 他还穿着盔甲,黑亮的鳞甲片泛着幽幽的光,却透着一股风尘仆仆的气息。 段惜与他对视许久,才干巴巴地扯起唇角:“太子殿下。” “你来找林辰?”他开口询问,声音比之前要沉郁些,也不知这几年在外头都经历了什么。 段惜默默点了点头。 “找他作甚?”慕容卿盯着她的脸,脑海还是她刚才笑得明艳的模样。 段惜笑了一声:“天气不错,想叫他带我出去走走。” “他今日没空,我带你去。” 慕容卿说罢,林辰从屋里急匆匆出来了,听到他的话后一脸莫名地看向段惜:“什么没空?” “他说你没空。”段惜好心回答。 林辰:“……”我怎么没空了? 慕容卿却不理会他,径直朝段惜走去。 三年不见,他的气场愈发足了,段惜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往后退的冲动。慕容卿走到她面前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一双俊眸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才朝她伸出手:“走吧。” 段惜脑子有点懵:“嗯?” 慕容卿没有解释,径直抓起她的手腕。 柔软的手腕又一次被他的手掌桎梏,却没有像三年前一样被咯到,他想问她今日怎么没戴那条链子,随即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于是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出府的路上,不少人都忍不住偷看。离京三年好不容易回京的太子殿下已经足够显眼了,更何况他还牵着自家大小姐的手,段惜都不用多想,就已经能猜到自己跟慕容卿出去后,会有多少人编排他们。 段惜压力丛生,忍不住说一句:“殿下,我自己能走。” “我想牵。”慕容卿一句话堵住后路。 段惜噎了噎:“但对你的名声不好。” “不会。” 慕容卿说着,已经走到高头大马前,自己先翻身上马,接着将她直接拉到马上,一鞭子下去马儿疾驰。 段惜惊呼一声,赶紧抓住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胳膊。慕容卿因着她的主动微微扬唇,半晌说了一句:“待我回宫之后,便同父皇商议婚期。” 婚期?谁的婚期?等一下…… “你还没回宫?”段惜惊讶。 慕容卿应了一声,声音里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赶了将近一个月的路,一进城便先来找你了。” 段惜心底顿时一股暖流,随即又有些不安:“你先来见我,皇上肯定会生气。” “无妨,我已经叫人带话给他了。”慕容卿回答。 段惜:“……”行吧。 马儿一路飞奔,转眼便出了城门,最后在城门外不远处的一条大河前停下。 正是四月天,河边花红柳绿一片盎然。段惜从马上下来后,舒服地伸了伸懒腰,扭头看向慕容卿时,发现他的唇角一直上扬。 她突然意识到,没有比现在更适合说清楚的时机了。 “殿下,这会儿你高兴吗?” “高兴。”慕容卿回答。 段惜笑了:“那我要跟你说点事,你会不会生气?” “你想说什么?”慕容卿问。 段惜才不会轻易开口:“你先说你生不生气。” 慕容卿盯着她看了许久,才道:“段惜,我现在心情极好,只怕你想惹我生气很难。”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段惜笑意更深,正要说要不咱们取消婚约吧,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女子的哭叫。 她下意识扭头,就看到一对男女被装进了竹子编织的长篮里,一群人正骂骂咧咧要将他们往水里扔。 “这是在干什么?”段惜震惊了。 慕容卿扫了一眼,很是淡定:“浸猪笼,看这女子装扮应是妇人,旁边被绑的是情夫,估计是出墙之事败露了。” “……这是杀人啊!”段惜还在震惊。 慕容卿却很是淡定:“嗯,是杀人。” 他本来不打算管,但见段惜眼睛都睁圆了,知道不管是不行了,于是上前一步呵斥众人。众人本就是寻常百姓,一扭头看到如此贵不可言的人,顿时知道是自己招惹不起的,于是没有多说便不情愿地离开了。 段惜赶紧将两个被绑的人解开,两人哭着磕头道谢,又互相搀扶着离去。 段惜看着两人踉踉跄跄的背影,不由得叹了声气:“再怎么说,也不该以暴制暴,更不该害人性命,你说对吧。” 说完,她下意识扭头,却没从他脸上看到认同。 她顿了顿,试探:“要是你,你也要杀人吗?” 慕容卿沉默一瞬:“不会。” “我就说嘛,”段惜松一口气,“还是正常人多……” “你若敢负我,我会亲自用剑取出你的心,叫你再不能想别人。”慕容卿垂眸看向她,眼底是一片坚定。 段惜:“……” 第 60 章(成亲) 两人一起在河边看了会儿风景, 宫里就派人来了,段惜看一眼战战兢兢的宫人,叹了声气:“你先回去吧。” “一起吧, 我先送你回去。”慕容卿蹙眉道。 段惜顿觉头大,但也知道他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只好叹了声气答应。 他们没有坐宫里派来的马车,而是像来时一样骑马回去, 将段惜送到林家门口后, 恰好林辰从家中出来, 看到慕容卿后行了一礼:“殿下。” 慕容卿微微颔首, 调头离开。 段惜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 不由得摇了摇头。 “舍不得?” 身后传来嘲讽的声音, 段惜回头看了眼某人:“哪只眼睛看到我舍不得了?” “那还傻站着做什么?”林辰笑问。 段惜斜了他一眼, 散漫地往家里走:“他一回京不是先去了你的院子, 怎么感觉你们生疏不少?” “他去我院子, 是因为不好直接去找你,至于生疏么……”林辰勾唇,“都这么多年没见了, 自然会生疏些,难道你与他没有生疏?” 段惜想了一下:“还行,跟从前也没多大变化。” “就差改头换面了,还没多大变化呢?”林辰失笑。 “我没看出来, 就跟没看出你是不是变了一样, ”段惜伸个懒腰, “出去玩太累了, 以后还是在家待着吧。” 虽然已经相处三年多,但林辰每次看到她这副懒散的样子都觉得好笑, 不由得也跟了过去:“时隔三年,看样子殿下对你还未失去兴致,你呢?出门一趟可有改变主意想嫁了?” “我若是想嫁了,岂不是皆大欢喜?”段惜反问。 林辰点了点头:“确实是皆大欢喜,所以你要嫁吗?” 段惜轻嗤一声,没有理会他的试探。 半个时辰后,皇宫里。 皇帝板着脸扫了眼阔别三年的儿子:“你还知道回来?” “儿臣若不知道回来,又怎会昼夜不停赶了这么多日的路?”慕容卿扬唇。 皇帝冷笑:“你是为了林家那个便宜女儿吧?” 慕容卿不太喜欢他的说法,但也没有反驳。 “皇儿,朕平日是如何教育你的?为君者不可沉迷女人,更何况那是林家的女儿,若是她得了你的恩宠生下皇孙,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皇帝呵斥。 慕容卿沉默一瞬:“会动摇国本。” “你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要一意孤行?” “因为她不是林家人,”慕容卿抬眸,“她虽记在林家名下,却并非林家人。” “笑话!”皇帝愤怒。 慕容卿眉头蹙了蹙:“儿臣自有分寸,还请父皇能相信儿臣。” “你如今一回京,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她,这样冲动如何叫朕信你?”皇帝反问。 慕容卿沉默一瞬:“假以时日,儿臣可以证明给父皇看,但在此之前,还请父皇先定下婚期,儿臣想尽快迎娶段惜进门。” 皇帝愈发烦躁,可一对上他的视线,便什么火都发不出来了。 僵持许久,慕容卿看着皇帝斑白的鬓角,心软了:“若儿臣将她从林家族谱上划去呢?” “林家让她从一个乞丐变成大小姐,单是这份恩情,你能轻易划去?”皇帝只觉跟他说不通。 慕容卿也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斟酌片刻后开口:“她……其实没你想的那么有良心。” 皇帝:“?” “父皇,先将婚期定了吧,只有将她接到东宫,儿臣日后做事才不必总是顾及她。”慕容卿叹了声气。 皇帝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叹了声气。 当天夜里,段惜沐浴之后随意披了条薄单,懒洋洋地坐在床边擦头发。窗子没关,一阵风吹进来,将桌上的烛台吹熄大半,本来明亮的屋子顿时变得昏暗。 她打了个哈欠,一只手随意揽着薄单,取了火折子刚要点灯,一道身影突然闪进屋里。她顿了一下抬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沉静的眼睛。 慕容卿也没想到,一进来会看到这样一幕。 两人僵持片刻,慕容卿猛地回神,连忙背过身去,耳朵已经彻底红了:“……你怎么不穿衣裳?” “我在自己屋里,还不能不穿衣裳?”段惜无语,也难得生出一分窘迫。 慕容卿脑海里全是她圆润的肩膀和修长的双腿,喉结动了几动才勉强压下那股燥意:“你先穿好。” “哦。”段惜答应一声,随便找了套里衣换上,这才回床边坐下:“好了。” 慕容卿回头,默默松一口气。 段惜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好主动挑起话题:“你不是回宫了吗?” “回宫之后不能再出来?”慕容卿注意到她头发还在滴水,而她却只顾着说话,没有要擦的意思,手指动了动后终于忍不住上前,板着脸接过她手中帕子。 段惜愣了一下,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后直接道谢,老实坐着等着他伺候。 慕容卿冷笑一声:“你倒是会享受。” “不想拒绝太子殿下好意罢了。”段惜客气。 慕容卿轻嗤,低着头认真擦头发,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今日只匆匆见了一面,还未有机会好好与你说说话。” 段惜心头一动:“所以太子殿下大半夜跑来,是想同我说话?” 她语气里满是打趣,本以为他性子别扭不会承认,谁知他竟然‘嗯’了一声,段惜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寝房里陷入一阵持久的安静,久到段惜头发都干了大半,也没人出声打破沉默,直到慕容卿放下帕子,抬头看向她:“你这几年过得如何?” “你呢?”段惜反问。 慕容卿不悦:“我先问的,再说我每隔两三个月都会同你写信,你难道不知我过得如何?” 提起此事,他便生出些许不满,这么多年他不管多艰难,都会寄信给她,可却从未见过她的回信,顶多是让送信人带一两句话回来,旁的什么都没有,以至于他都怀疑她将自己忘了。 越这么想,慕容卿越不高兴,再看她有些心不在焉,干脆捏住她的下颌:“这些年,想我吗?” 段惜:“……” “说话。” 段惜嘴角抽了抽:“想。” 慕容卿这才满意,勉强松开手:“说说吧,这几年可还好?” 段惜叹了声气,开始跟他细说自己这几年的情况。慕容卿起初还耐心听着,渐渐的开始忍不住皱眉,最后终于打断:“为何话里话外都离不开林辰?” “……因为我整天跟他在一块啊。”段惜无语。 慕容卿不悦:“整天?” “也不是整天,就是我跟林家其他人都不熟,也就和他认识,所以跟他相处多一些,你若不想听跟他有关的……好像就只有吃吃睡睡那些事了。”段惜耸肩。 慕容卿:“那就说吃吃睡睡那些事。” 段惜嘴角抽了抽,眼看夜都深了,他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干脆往床上一躺,打个哈欠道:“明天再跟你说吧,我有点困了。” 慕容卿见她耍赖,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盯着她看了片刻后突然在她身边躺下。段惜吓了一跳,连忙爬起来问:“做什么?” “躺着聊。”慕容卿躺得直直的,双手规矩地放在小腹上。 段惜警惕地盯他片刻,最后也直接躺下了,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吃喝玩乐那些事,结果越说越精神,说到兴奋处时,刚要扭头与他探讨,就看到他双眸紧闭,显然已经睡了过去。 “……累成这样了,还跑一趟干嘛。”段惜看着他眼下黑青,一时间十分无奈。 慕容卿睡得极沉,半点回应也没有。 段惜叹了声气,把被子分给他一半,一边想着明天早上得在丫鬟进门之前把他赶走,一边克制不住突然席卷而来的困意,渐渐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段惜惊醒,睁开眼睛却没看到慕容卿的身影,顿时长松一口气重新倒下,刚准备睡个回笼觉,丫鬟便来催了:“小姐,出去接旨吧。” 段惜:“?” 一刻钟后,她一脸懵地接过圣旨,一直等宫人走后,才扭头看向林辰:“我没听错吧?皇上让我跟殿下半个月之内完婚?半个月……是不是也太仓促了?” 而且圣旨是一大早来的,她不信慕容卿不知道,但他昨天晚上怎么一句话也没透露? “说明殿下很着急娶你啊,”林辰勾唇,“是你的福分,既然皇上都下旨了,你就等着出嫁吧,我定会为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我还没想好呢。”段惜无语。 林辰侧目:“你想没想好有用吗?” 段惜噎了噎,就听到他又问:“你敢拒绝吗?” 段惜:“……” “所以啊,先认命,以后万一有机会,我再接你回来就是。”林辰笑道。 段惜白了他一眼:“嫁了之后,还有机会回来吗?” 林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想回来吗?” 段惜顿了顿,笑了:“哥哥,我虽然吃林家的用林家的,可我确实没什么良心,你们将来如何,是你们的事,别牵扯我,否则我肯定是不答应的。” 林家跟皇家那点事,她在林府待了三年猜也猜透了,再看如今慕容卿和林辰之间有多冷淡,也知道接下来肯定会有一番争斗,严重点说不定会闹掰,她一个小乞丐,可不想掺和到这种事里去。 “这还没怎么样呢,你就要将自己摘出去了?”林辰哭笑不得。 段惜耸耸肩:“没办法,我这人就这点不好,太惜命。” 林辰啧了一声,静了许久后开口:“太子殿下离京三年,如今已威名震四海,林家树大招风,他肯定会加以处置,我就不指望你能帮忙说话了,只希望你将来别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与我断绝了往来。” “那肯定不会,我可是拿你当亲哥处的!”段惜一本正经。 林辰轻嗤一声,显然不怎么相信。 段惜扫了他一眼,试探:“如果最后林家赢了会如何?” “保住现在的地位至少二十年,太子殿下日后即便登基,也不敢再轻举妄动。”林辰回答。 段惜点了点头:“输了呢?” “仕途不顺被打压呗,还能如何?咱们家跟皇家结过三次亲,加上你这次就第四次了,又没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不至于一点活路也不留。”林辰随口道。 段惜若有所思:“那岂不是不管输赢,都影响不到我?” “那倒是。”林辰似笑非笑,“真叫人羡慕啊。” “你若实在羡慕,不如替我嫁给慕容卿?” “……滚。” 半个月的时间实在短得离谱,好在册封侧妃的仪式相对简单,段惜没等跟慕容卿见一面,就稀里糊涂地进了东宫,成了慕容卿的侧妃。 夜幕降临,慕容卿一身酒味回到房中,和穿着嫁衣的段惜对上视线后,突然笑了一声:“阿惜。” 段惜默默咽了下口水:“太子殿下。” “我们终于成亲了。”慕容卿走上前,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 段惜讪讪一笑:“是呀,成亲了。” 慕容卿突然词穷,只是盯着她看。 段惜受不了他这么直白的目光,忍不住别开脸小声嘀咕:“能不能别看了……” 慕容卿笑了一声,在她身边坐下。 旁边突然多了一个人,温热的体温几乎穿过层层衣裳传递到她这里,段惜又一次生出逃跑的心思,但还是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许久,慕容卿突然开口:“我以后,会补给你正妃之礼。” 段惜眼眸微动,片刻之后轻笑一声:“我不在意那个。” 慕容卿:“我在意。” 段惜一顿,许久之后叹了声气:“好。” 慕容卿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捏着她的下颌吻了上去。段惜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慕容卿察觉到了,不由分说地抚上她的后颈,再不给她退开的机会。 衣衫一件件落地,床幔轻轻阖上,半透明的薄纱下,两道身影逐渐交织,热意交融,合二为一。 翌日一早,段惜先醒来,睁开眼睛时,就看到慕容卿紧闭的双眸。这场婚事仓促得像小儿玩闹,她一直没什么真实感,哪怕昨夜已经做过最亲密的事。 可这一刻,看着慕容卿熟睡的样子,她仿佛突然落在了地面上,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和他成亲了。 慕容卿醒来后,入眼便是她微妙的表情。 他顿了一下,问:“在想什么?” “……在想我们竟然成亲了。”段惜感慨。 慕容卿沉默片刻:“不然呢?” “没事,就是觉得挺奇妙,”段惜跟他分享自己的感受,“早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觉得冥冥之中好像有人跟我说过,我是大富大贵的命,现在看果然如此,不仅做了林家的大小姐,还嫁给了本朝太子,何止是大富大贵呀!” 慕容卿看着她欣喜的表情,唇角也略微上扬:“你似乎很高兴。” “还行吧,有点小人得志。”段惜谦虚。 慕容卿:“要庆祝一下吗?” “怎么庆祝?”段惜感兴趣。 慕容卿翻身压上去:“行房吧。” 段惜:“……” 再次被动摇晃起来时,段惜双眼无神,总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 第 61 章(解释) 翌日醒来时, 段惜连手指都是疼的,再看某人神清气爽,不由得暗骂一声。 慕容卿发现她醒来, 倾身亲了亲她的额头:“该去拜见父皇和母后了。” “嗯,这就起。”段惜虽然万事不在乎,可也知道轻重,闻言没有抱怨便爬起来了。 慕容卿看着她颤着腿起身, 突然注意到她手上没有戴那条链子, 再想昨晚似乎也没见到, 不由得开口叫住她:“阿惜。” “嗯?”段惜回头。 慕容卿沉默片刻, 问:“你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段惜不解。 慕容卿伸手, 点了点她的手腕。 “啊……”段惜恍然, 刚要回答, 突然想起林辰之前说过, 这人最恨的就是烂赌。 自己虽然跟烂赌还有一定距离, 但为免不必要的麻烦,她还是说了谎:“丢了。” “丢了?” “嗯。”段惜点头。 慕容卿抿了抿唇:“可知在什么地方丢的?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也不放好。”戴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就这么丢了, 想来心里滋味肯定不好。 段惜怕他问下去,连忙转移话题:“丢了就丢了,说不定哪天就找到了,再说就算找不到, 你也能送我更好的。” 这句话倒是取悦了慕容卿,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更衣洗漱之后便带她去拜见父母了。 到了后宫, 皇帝和皇后都表现了应有的慈祥,但言谈之间皆是对段惜的试探, 似乎想看看她对林家有多忠心。 段惜嫁过来时便已经料想到今日,因此也并不在乎,能答的都照实答了,至于他们怎么评判,那就是他们的事了。可惜她没什么意见,慕容卿却是不高兴了,两人一路无言回到东宫,刚进寝殿慕容卿便将门关上了。 “大白天的关门做什么?”段惜被他折腾这么久,还没休息就被拉着去而圣了,这会儿腰酸背痛的需要休息,一看他关了门开始逼近,顿时生出警惕心,“别过来啊你,我是不会答应的,拉磨的驴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至少要等我休息个三五日……” “我要对付林家了。”他打断她的话。 段惜顿了顿,无语:“你对付林家,跟我说什么?” “你会不高兴吗?”慕容卿盯着她的眼睛。 段惜沉默片刻:“我若说会,你就不对付了?” 慕容卿沉默不语。 段惜笑了:“这不就得了,你也好林辰也罢,都不会因为我的态度,就不去做某些事,而我呢也相当有自知之明,不会逼着你们为了我就怎样怎样,我只求你们别牵扯到我,否则我肯定会反击。” 慕容卿扬唇:“还真是无情。” “你才知道吗?”段惜挑眉,“如果接受不了,现在和离还来得及。” “胡说什么。”慕容卿不悦。 段惜轻笑:“那看来是接受了,所以这种事以后就别问我了。” 慕容卿抿了抿唇,突然将她打横抱起来,段惜惊呼一声,挣扎着就要下去:“放开我……” “不疼?”慕容卿反问。 段惜咬牙:“疼啊!所以你别乱来。” “放心吧,没打算乱来。”慕容卿说着,将她抱到了床上,抬手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然后自己跟着躺下。 段惜眨了眨眼睛,安静地看着他:“你怎么也躺下了?” “我又不是铁打的。”慕容卿看她一眼,接着闭上了眼睛。 段惜顿了顿,才明白他这句话,不由得冷笑一声:“不知节制,怪谁?” “再说,我可真就打铁了。”慕容卿幽幽开口。 段惜瞬间闭嘴,调整一个舒适的姿势便睡了过去。慕容卿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眉间褶皱渐渐平复,也跟着睡着了。 寝殿里静悄悄的,两道呼吸声缓慢交织,又渐渐融合,变成了同一频率。 大婚之后,就是三天回门,慕容卿和段惜一起回林家,午饭之后慕容卿和林辰在园子里下棋,段惜则百无聊赖地待在一旁。 “三年不见,殿下棋艺愈发高超了。”林辰笑道。 慕容卿看着棋盘:“你也一样,进益许多,路数也变了。” “总要有点进步,”林辰落了一子,“微臣路数从未变过,是殿下心性变了。” “不管是什么变了,你这一局十有八九都是输,不如趁早举旗,也落一份体而。”慕容卿跟着下了一棋。 林辰笑容不变:“不到最后一步,殿下如何知道微臣一定会输?” “你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慕容卿勾唇。 林辰笑意更深:“微臣只想求个平局。” “棋局如朝局,注定有上下输赢,平局于你而言算赢,于孤却是输,而孤不喜欢输,”慕容卿说完,又落了一枚棋子,“所以只能是你输了。” 林辰长叹一声:“是微臣技不如人。” “这盘棋留给你,再考虑考虑吧,”慕容卿起身后,静静看向他的眼睛,“莫要辜负你我多年情谊。” 林辰笑着答应一声,扭头看向旁边打瞌睡的某人:“醒醒,该走了。” 段惜惊醒,打着哈欠起身:“你们俩打完机锋了?” 她问得过于直白,让他们刚才的棋局厮杀突然变成一个笑话,林辰嘴角抽了抽:“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你可真麻烦。”段惜啧了一声。 林辰冷笑一声:“都是太子侧妃了,能不能稍微懂点事?” “我好像什么都没说吧,这就嫌我不懂事了?看来你不仅麻烦,还很挑剔。”段惜继续嘲笑。 林辰眯了眯眼,趁她不备敲了她的脑袋一下,段惜当即要反击。 两个人的相处过于自然亲密,是缺席了几年的慕容卿没有的东西。他看着眼前这一幕,蓦地想起自己刚回来时,段惜将自己误认成林辰后笑得有多灿烂,突然心里开始不舒服。 “走吧。”他打断两人的打闹,朝段惜伸出手。 “哦。”段惜答应,自然而然地牵上他的手。 慕容卿心情略微好了些,轻轻用拇指摩挲一下她的手背,段惜警告地看他一眼,却没有甩开他的手。 林辰看到两人自然的态度,唇角扬起的笑略微一僵,静了静后才而色如常地送他们出去。 回门之后,慕容卿突然忙碌起来,一天比一天回来得晚不说,大部分时间还总待在书房里,段惜虽然不知道如今朝局如何,但偶尔从宫人们的三言两语中,窥测到慕容卿和林家如今在朝堂之上关系很是紧绷。 作为明哲保身第一人,段惜决定少掺和这些事,于是真就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听不看,识相地做个不管事的废物太子侧妃,除非林辰派人来叫她,她才会跟着出去走走,其余时候连东宫的门都没踏出去过。 慕容卿满意她的识趣,可偶尔需要支持时,见她闭口不问发生了什么,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心里隐隐也会有些失望,只是这点失望很快又消失不见。 她没心没肺也好,否则夫家与娘家斗成这样,早就活不下去了。 慕容卿虽这样安慰自己,可偶尔还是会心气不顺。 又是一个艳阳天,林辰出城打了兔子,叫人做了手撕兔肉送去东宫,于是当天中午,东宫的桌上多了一道菜。 慕容卿一坐下,便看到了摆在最中间的菜,顿了顿后道:“不像是御膳房的手艺。” “啊,是林辰送的。”段惜说着夹了一块放到他碗中。 慕容卿沉默一瞬,抬眸看了眼旁边的宫人,宫人急忙取出银筷上前试毒。段惜顿了一下,也放下了筷子,直到宫人说可以了,这才继续吃饭,似乎对慕容卿的防备半点想法也没有。 慕容卿看她如此淡定,终于忍不住问:“不高兴了?” “没有啊。”段惜一脸茫然。 她没有不高兴,慕容卿该松一口气才是,可莫名觉得不舒服:“我这样防备林家,你半点都不生气?” “你们如今是政敌,斗得那么厉害,防备点也是对的。”段惜笑着敷衍。 慕容卿眉头却皱得更深:“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不会有半点起伏?” “……什么意思?”段惜听出他生气了,可不懂他为什么生气。 慕容卿对上她不解的眼神,忍了忍到底什么都没说。 段惜眯起眼睛:“太子殿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事。”慕容卿垂下眼眸。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也不与他说话了,两人沉默地吃饭,谁也没有搭理谁。 一顿饭结束,慕容卿已经冷静下来,静了静后看向段惜:“抱歉,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没事。”虽然段惜一直到现在都莫名其妙。 慕容卿还想再说什么,却因为临时有事先出门了。 他一走,旁边的宫人便走上前来:“侧妃娘娘,您别生殿下的气,殿下近来在刑部做事,心情确实有些不好。” 刑部,林家的天下。 段惜懂了。 当天晚上,慕容卿还是很晚回来,本以为段惜像往常一样已经睡了,结果刚走进院子,便看到屋里的烛光亮着。 他顿了顿,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暖流,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得加快。 推门进屋,对上段惜的眼睛后,他克制上扬的唇角问:“等我?” “嗯。”段惜笑笑。 慕容卿清了一下嗓子,径直走到她而前:“今日怎么想起等我了?” “我有事想跟你说。”段惜殷勤地帮他脱下外衣。 慕容卿享受这一刻她的奉承,待更衣之后牵着她到床边坐下:“想说什么?” “啊,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行宫风景极好,我想去看看。”段惜回答。 慕容卿顿了顿:“我近来怕是抽不出时间,不如再等等?”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段惜忙道。 慕容卿蹙眉:“一个人太无聊,我陪你……” “真不用,我住上一段时间就回来了。”段惜打断他的话。 慕容卿一怔,注意到她眼底的闪躲后,突然回过味来:“你想躲开我?” 段惜:“……” “段!惜!” “没想躲,”眼看他火气噌的上来了,段惜赶紧投降,“就是觉得你近来诸事不顺,我要继续留在东宫碍你的眼,只会让你心情愈发不好,所以想出去住一段时间而已。” “我何时说过你碍眼?”慕容卿刚才多为她等他回来高兴,此刻就多愤怒。 段惜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慕容卿突然没了底气:“我……我确实不高兴了,但不是迁怒。” “那是什么?”段惜还挺好奇他是怎么想的。 慕容卿抿着唇,半天都没说话。 段惜耐心等了半天,结果一句像样的解释也没有,索性就不等了,打个哈欠躺下,还不忘给他留半边床位:“算了算了,你不让我走,我就不走了,赶紧睡吧。” 说罢,便闭上了眼睛,“将灯烛熄了。” 慕容卿沉默一瞬,听话地去将所有灯烛灭了,寝房里渐渐归于黑暗。他摸着黑,窸窸窣窣走到床边,盯着床上的人看了许久后嘟囔一句:“你总是这样……” 段惜眼皮一跳。 “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好像随时都能抽身离开,林家也好我也好,都没办法留住你……”慕容卿定定看着她,“我一边庆幸你是这样的性子,可以不必为如今的局势烦恼痛苦,可一边又忍不住失望,觉得你对我太过冷漠。” 说完,惆怅地叹了声气,“说到底,是我太贪心,不该一边要你无情,一边又要你多情……你就这样没心没肺吧,挺好的。” 段惜缓缓睁开眼睛,静了许久后开口:“还不躺下?” 慕容卿静了一瞬,乖顺地在她身边躺好。 段惜将被子分他一半,等他盖好之后突然挤了过去,伸手从衣角往上抚,慕容卿的呼吸突然重了起来。 “所以,太子殿下到底想要什么呢?”她低声问。 慕容卿身子紧绷,许久之后艰难开口:“要你……再关心我一点。” 段惜笑了一声:“这样还不够?” “不够……段惜,你别拿这种事糊弄我,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慕容卿突然抓住她作乱的手,在黑夜中扭头看向她的眼睛,“我无所谓你与林家如何,但你心里至少偏我一些,不止林家,同任何人比,你都得偏我一些,我知道是我贪心,违背了一开始的承诺,但我可以从旁的地方补偿你,只这一点你得答应我。”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无理,正要再说些什么时,就听到段惜叹了声气:“行吧。” 慕容卿一愣:“嗯?” 段惜翻身将他扣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眼睛:“我说,行。” 慕容卿定定看了她许久,扣着她的脖子吻了上去,段惜唇角略微扬起,闭上眼睛回应他的吻。 又是一夜疯闹,翌日慕容卿刚睡两个时辰便出门了,一直到深夜才回来。 寝房的灯烛一如昨晚般亮着,他喉头一热,加快步伐走进房中,便看到段惜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看到他回来后立刻坐直了身子:“吃饭没?我叫人熬了粥,一起喝吗?” 慕容卿默默咽了下口水:“……好。” 段惜笑着盛粥,等他过来后推给他一碗,两个人不紧不慢地吃着,半晌不小心对视一眼,慕容卿硬生生别开了脸。 “耳根红了。”段惜评价。 “闭嘴。”某人恼羞成怒。 这一日起,段惜每天晚上都会等他,只是他回得越来越晚,偶尔还会直接不回,每当这个时候,慕容卿都会特意派个人来知会她一声。 她还是什么都没问,但想也知道局势肯定愈发严峻了,尤其是近来林辰都不怎么约她出去散心、也不给她送东西了,她更加确定已经到了分胜负的时候。 她不是圣人,也不是真的半点良心都无,自然会忧心这两人的将来,可也清楚双方争斗,并非她一个没有半点权势的女子能阻止的,真要是掺和了,说不定下场比输了的一方更惨,毕竟那俩一个是皇室血脉,一个是世家嫡子,哪个的后盾都比她强。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转眼便是小半年。 宫城里落下第一场雪时,段惜时隔半个月,终于再次见到慕容卿。 同半个月前相比,他清瘦许多,眼底满是疲惫,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丧。段惜心下沉了沉,静了半晌后走到他而前:“怎么了?” 慕容卿盯着她看了许久,才干巴巴开口:“阿惜,我今日……逼林丞相告老还乡了。” 林丞相,林辰的祖父,整个林家的支柱,他的离开,代表着整个林家的退场。 段惜与他对视许久,才缓缓扬起唇角:“恭喜,你做到了。” “……你会怪我吗?”慕容卿声音紧绷。 段惜愣了愣,半天才明白他为何这么忐忑,一时间哭笑不得:“林辰呢?他还好吗?” “还好,只是被下发到江南做知府,若无意外,十年之内是不能回来了。”等再回来时,林家势力估计已经被尽数清理。 段惜点了点头:“知府啊,也是个大官了,挺好的。” 说完,见慕容卿还盯着自己,不由得笑了一声,“我与祖父三年多只见过不到五而,其中三次都是宫宴上打个照而,几乎没有说过话,所以对他的去留……我真的没那么在乎。” 这话听起来有些无情,但慕容卿着实松了口气,随即突然泛酸:“嗯,你只在乎林辰。” 听他又提林辰,段惜停顿一瞬:“我能去看看他吗?” 慕容卿顿了一下,虽然不太想答应,但还是点头了。 段惜时隔半年再回到林家时,林家已经换了一副模样,里头的人走的走散的散,早已不复当年风光。 她径直去了林辰院中,恰好看到他正在看仆役打包衣物,因此没有上前打扰。 林辰听到身后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对上熟悉的眼眸后勾唇:“来送我?” “是啊,来送你,”段惜笑道,“打算何时离开?” 林辰叹了声气:“不出意外就这三五日了吧,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相见又有何难,你不能来看我,我去看你就是。”段惜没当回事。 林辰微微颔首:“也是。”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到亭子里坐下,闲聊着对将来的打算。 “我没什么打算,得过且过吧,东宫虽然无聊,却也吃喝不愁,挺好的。”段惜坦言。 林辰笑了一声:“能入主东宫,是多少人一辈子的梦想,你倒是只在乎吃喝了。” “我不是一向只在乎吃喝?”段惜反问。 林辰啧啧:“确实,这么多年大家都变了,只有你没变。” 这句话引得段惜一阵惆怅:“你们从前多要好,唉……” “世上种种,分开才是常态,你心思通透,该比我想得更清楚才是,”林辰说完静了许久,才幽幽叹了声气,“只是我心里仍有些放不下,自幼他便压我一头,因为生辰在同一日,连决定自己如何度过那日的权力都没有,如今更是被逼得背井离乡,还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没办法,谁叫你身份低他一头呢。”段惜叹气。 林辰静了静,笑了:“是啊,就因为身份低了一头,便一辈子过得没有他舒服,这可真是……” 他也叹了声气,扭头看向段惜,“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出口恶气。” “还执着呢?”段惜无语,“好好做你的知府吧,再斗下去,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没到最后呢,”林辰挑眉,“难道你就觉得我一定会输?” 说完,他捏捏下颌,“输的可能性大点,但总想再给他找点不痛快,否则也太失败了。” 段惜轻嗤一声,没有搭理他。 两人闲聊许久,直到傍晚段惜才要离开,林辰将人送到大门口,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知道你肯定会来,所以早就准备好的。” 段惜打开,是一条精致的链子,却不是自己那条。 “算是最后的礼物。”林辰打趣。 段惜捏起链子掂了掂:“谢了。” 说罢,便转身要上马车,林辰突然叫住她:“阿惜!” “还有事?”段惜回头。 林辰勾唇:“改天见。” “放心吧,你走那天我肯定去送你。”段惜说完,摆摆手便上了马车。马车晃晃悠悠走远,她盯着链子看了许久,最终重新装回盒子内,没有再取出来。 回到家时,慕容卿已经在院中走了几十圈,一看到她立刻迎上去:“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挺早了,我都没留下吃晚饭。”段惜失笑。 慕容卿不悦:“两个时辰了。” 段惜无奈:“这不是回来了嘛。” “你们都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段惜说完停顿一瞬,“对了,他送了我一样东西,我放马车里了。” “为何不取?”慕容卿问。 段惜耸耸肩:“我看他好像还不死心,怕他动什么手脚会不利于你。” 慕容卿一愣,回过味后心情突然好了起来:“你很周全,确实该叫人瞧一瞧。” 段惜见他不再纠结自己跟林辰都聊了什么,心里默默松一口气。一刻钟后,东西确定没有问题,段惜才好好收起来。 她将东西收起来时,慕容卿看了一眼,看到是一条链子后突然生出些许不舒服。他先前答应过她要送她更多链子,却因为一直忙着对付林家从未做到,如今倒是林辰做到了。 再看她珍惜的样子,他又一次想起她将自己误认成林辰时笑的模样,心里这点不舒服就成了不适。不过他知道自己的不适毫无道理,段惜心悦的人是他,也只会为他情动,他不该如此小心眼。 这般想着,他牵着段惜的手往饭厅走,一边走一边闲聊。 刚下过一场雪,东宫安静又清冷,两个人牵着手,却只觉得周身都是热腾腾的。 快到饭厅时,一个陌生的宫人突然走上前来,慕容卿皱了皱眉,没等开口询问,他便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直接朝段惜刺去。 “小心!” 变化来得太急,慕容卿猛地推开段惜,想也不想地迎上去,段惜连连后退,站稳之后便眼睁睁看着那人此破了慕容卿的手臂。 周围暗卫随即上前,那人一击不中,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咒拍在脑门上,顷刻间竟然化成了一滩尸水。 段惜冲过去扶住慕容卿,却在看到他手臂上的血痕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彻底失去意识前,看到慕容卿而色突然扭曲,似乎生出了极大的痛苦。 只是划破了手臂,为何这么疼?她想开口询问,却彻底人事不知。 再醒来时,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她顿了一下要起身,手臂处却传来一阵疼。段惜皱着眉头看去,只见那里包了一层白布。 ……她方才没有受伤吧?段惜不解抬头,猝不及防对上慕容卿幽幽视线。 记忆回笼,段惜神色紧张:“你没事吧?” 慕容卿手臂同样的位置也包了白布,闻言缓缓开口:“他的剑上下了蛊毒,伤势没有大碍,只是毒还未清除。” 段惜愣了愣:“什么蛊毒?” “情蛊,民间经常有人会用的一种蛊毒,不难查清来源,只有真心人的血才能救,否则便会受疼而死。”慕容卿盯着她的眼睛,语气没有半点起伏,“事出紧急,为了保住性命,所以没等你醒,便抽了你的血。” 段惜脑子还是懵的,闻言静了许久都不知该说什么。 正当她组织语言时,慕容卿淡漠开口:“所以段惜,你能解释一下,为何你的血对我没用吗?” 段惜猛地抬头看向他。 第 62 章(是吧林大哥...) 情蛊毒, 世上最难解也最好解的一种毒,只需要对中蛊者一心一意的真心人的血做药引,混合十八种药材一起熬上一个时辰, 中蛊者饮下即可解毒。 而现在慕容卿问,为什么她的血没有用。 段惜怔怔看着他,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言语。 许久,慕容卿打破沉默:“林辰方才来过。” 段惜眼皮一跳, 果然, 慕容卿还有后话:“你口口声声弄丢了的链子, 如今在他手上戴着。” 段惜嘴唇动了动, 许久艰难开口:“他是故意……” “故意什么?故意陷害你?”慕容卿死死盯着她, “你敢发誓, 那链子真是丢了吗?” “没有丢, ”段惜回过神来, 急忙解释, “不是丢了,是我赌钱输了太多,便将链子给他做抵押了, 后来我想赎回,他一直没给。” “他不给,你就不要了?”慕容卿追问。 段惜噎了一下:“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慕容卿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讽刺:“不是什么重要东西, 你是不是忘了, 曾经你为了这条链子, 险些被人打断腿脚的事?” 段惜抿了抿发干的唇, 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了。慕容卿死死盯着她的脸,许多从前没有想通的事, 这一刻突然想通了,比如重逢时她将他当做林辰时,笑得是那样开心,而发现是他时,却是表情一变不见欣喜,连笑意都开始勉强,比如她对这门婚事,从未表现出热忱,就连位份也不在意,再比如她从未说过喜欢他…… 往日没有在意的细节,这一刻尽数浮现。慕容卿脸色越来越苍白,咬着牙质问:“你喜欢的从来都只是林辰,我于你而言,不过是个自作多情的笑话,你从来都没有……” 话没说完,突然呕出一滩黑血。 段惜大惊,连忙上前搀扶,却被他甩开了手。 “别碰我!”他反应激烈。 段惜脚下不稳跌坐在地上,怔愣抬头时,便看到他下意识想来扶她,最后却生生忍住了。 她突然冷静下来:“刺客冒死闯进东宫,却在匕首上下了不致命的情蛊毒,之后林辰又出现,让你看到我的链子……这一切,像是有人故意为之,为的就是挑拨我们的关系,殿下三思,不要着了他的道。” “不管是不是故意,你只需回答我,为何你的血解不了孤的毒?”慕容卿呼吸都在发颤。 段惜定定看着他:“我不知道,但我确定我心里是有殿下的。” 慕容卿眯起眼眸:“孤不信你。” 段惜沉默许久,最后在他的注视下走到墙边,取下墙上那支名叫卷云的剑,直接递到他面前:“殿下曾经说过,若将来知道我负你,定会剖出我的心亲自瞧瞧,既然已经不信我了,那不如就动手吧。” “你威胁孤?”慕容卿呼吸逐渐急促,当即抽出剑指向她的心尖,“你以为孤不敢?” 段惜扬了扬唇:“那便试试吧。” 话音未落,剑尖抵在了她的心口,只是剑身微微颤抖,怎么也没有再往前半点。 慕容卿身上的毒还没解,这会儿面色难看得厉害,单是握住剑都耗费了极大的力气。 眼看着他摇摇欲坠,段惜突然笑了:“殿下若是舍不得,那我自证就是。” 说罢,直接朝剑上撞去。慕容卿脸色一变,猛地抽剑离开,剑刃闪开时划破了段惜的衣衫,也在她身上留下一道三寸长的伤口。 “阿惜!”慕容卿声嘶力竭,冲过去抱住她。 伤口很疼,段惜紧紧捂着,却因为某些毛病不敢低头去看,只能紧紧盯着慕容卿的一双眼睛:“殿下,信我吗?若是不信,那便继续。” “段惜,你在逼我……”慕容卿眼睛通红,咬着牙与她对视,“你以为这样,我便会信你了?不会的,我只信我看到的,你从来都对我漠不关心,我不高兴了,才每晚等我回来,可也仅是如此,你对我的爱,不及我对你的万分之一,我不信你,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信……” 情蛊毒只是一个契机,揭开了两人感情不平等的真相后,他曾经自以为的所有深情互许,都变成了一个笑话,信任建立起来不易,想摧毁却极为简单,除非她的血能解他身上的毒,才能证明她对他的感情是真的。 可偏偏她的血却毫无作用。 “你既然不爱我,为何不早说?”慕容卿绝望地看着她,竟然生出些许自弃。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其妙且汹涌,仿佛从很多很多年前便已经存在。 段惜怔怔看着他,正要开口说话时,他突然放开了她,面无表情地站起来:“你也累了,歇着吧。” “殿下……” 慕容卿没有理会,径直转身离去。 他走后,其他宫人也随之离开,房门砰地一声关上,整个寝殿都静了下来。段惜叹了声气,无意间扫见卷云剑上的血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床上,身上的伤口也被包扎好了。段惜勉强起身,隐约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立于屋内,她下意识便要叫殿下,随即反应过来:“林辰。” 身影听到动静,笑着回头:“你醒了?” “你怎么来的?”段惜睡了太久,声音有些哑。 林辰倒了杯茶水递到她手边:“来了好一会儿了。” 段惜将水一饮而尽,嗓子顿时好了许多:“别装傻,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林辰啧了一声:“都这么狼狈了,怎么还这般凶。” 段惜不悦地看着他。 林辰耸耸肩:“好吧,我用了传送符。” 段惜皱眉:“那是什么?” “从仙门里买来的东西,能送我到任何地方,情蛊毒也是同一个地方买的。”林辰笑答。 段惜听他主动提起情蛊毒,不由得冷笑一声:“你倒是坦白。” “我与你一向坦白。”林辰勾唇。 段惜定定看了他许久,突然问:“为何我的血不能救殿下?” “为什么能救?”林辰惊讶,“你又不喜欢他。” “谁说我不喜欢他了?”段惜不耐烦,“别兜圈子了,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只是下了一点药,让你的血暂时失去了所有作用罢了,保证没做别的。”林辰笑道。 段惜蹙眉:“你什么时候……” 话没说完,突然想起柜子里那个链子。 林辰看出她的想法,直接解答:“药就在那只盒子上,我知道你一定会去送我,便提前准备了。” 段惜面无表情:“你倒是会算计。” “别生气,我也是无奈之举,”林辰叹了声气,“我总要确定了他对你的感情,才能继续 说完,他停顿一瞬,“他那样骄傲的人,在误会你我的关系之后,竟然没有杀了你,还请了太医为你包扎疗伤,想来比我估算的,感情要更深。” “你到底想说什么?”段惜皱眉。 林辰唇角笑意不变:“阿惜,你从刚才一直在凶我,说好了要中立呢?” “你还说好不会牵扯我,现在呢?”段惜反问。 林辰叹了声气:“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是殿下逼我至此……” “别废话了,我再问一遍,你究竟想做什么。”段惜打断他。 林辰笑意渐渐淡了:“想要你跟我走一趟,但在此之前,我得先将你的血留下。” 段惜一愣,刚要开口问什么意思,他便突然掏出匕首,在她手腕上快速划了一道。鲜红的血顺着胳膊流了下来,段惜顿时眼前一阵阵发黑,咬牙坚持许久还是倒了下去。 一个时辰后,慕容卿回来寝殿看段惜,寝殿内却是空空如也,桌上只摆了一小碗鲜红的血,以及一张字条。 段惜醒来时,入眼只有冰冷的石头,她恍神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 “你醒了?”林辰问。 段惜顿了顿,扭头:“林辰。” “买来的符咒还挺有用,竟然能将你轻易带出来,”林辰拍拍手上的灰尘,笑着看向她,“可惜皇家人有真龙庇佑,这些符咒对他们无用,否则我也不必绕这么大一个圈了。” 段惜盯着他看了许久,思绪逐渐一点点捋清:“符咒对殿下无用,你又没有机会接近殿下,所以将主意打在了我身上,而之所以没有在见到我的时候就直接绑我,一是因为我身边有暗卫,二是不确定我在殿下心中是否重要。 “下情蛊毒,为的就是测试殿下对我感情有多深,会不会为了我冒险,确定是你想要的程度后,你才将我带出来……你做这么多事,就是为了引殿下出来是吗?” “聪明。”林辰夸奖。 段惜深吸一口气:“我不明白,既然你能派人暗杀,为何不直接涂上致命的毒药,还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你不知道吧,殿下捡到那把卷云剑时,还无意间吃了一粒丹药,自那以后便有了百毒不侵的体质,也就这种下三滥的药才会起点作用。”林辰有问必答。 段惜看着他的眼睛:“所以你的确动过杀心,只是碍于种种原因,才被迫走了这么大一截弯路。” 林辰一愣,笑了:“阿惜,你在套我的话?” 段惜不理他。 “无所谓,反正你在我的计划里,本就是万不得已才会走的一步棋。” 林辰看着她的眉眼,许久之后缓缓开口:“我说过,我也不想的,虽然从第一次见你,我便起了利用你的心思,可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也渐渐打消了这份心……我不想害你,也不想害殿下,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想赢过殿下,偏偏努力这么久,还是输得一塌糊涂。” 他叹了声气,“若是我赢了,我定会好好养着你们,让你们衣食无忧度此一生,而不是做到如今这地步。” “你输了尚且如此,赢了还能容我们?”段惜嘲讽。 林辰微微摇了摇头:“你不懂,阿惜,殿下实在不适合做帝王,他若是登基,定会带着部队南征百战民不聊生……” “哪里的民不聊生?”段惜反问。 林辰笑笑:“天下百姓,皆是人命。” “你倒是心存大爱。”段惜挑眉。 林辰也不介意她的讥讽:“皇上其余几个皇子虽然平庸些,可性子没有那么暴戾,不论是谁登基,都好过他上位,所以我必须拦下他,哪怕牺牲我的性命,牺牲整个林家。” “你真是疯了……”段惜确实不太懂他这种‘天下人都是自己人’的境界,只觉得这样的他与疯魔无异。 林辰对上她的眼神,不由得苦涩一笑:“我也不想,可我生来便仿佛背负使命,要绝对公正,要绝对慈悲,我不想如此,可我控制不了,阿惜,原谅我。” “你之前划伤我,是要放血?”段惜不想继续之前的话题。 林辰顿了一下:“是。” “这次的血能解情蛊毒?”段惜又问。 林辰微微颔首:“否则他如何会心甘情愿前来?” 段惜轻呼一口气,随即眉头紧皱,正要再说些什么时,山洞外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她顿了顿,刚要提醒慕容卿小心,便被林辰捂住了嘴。 “对不住了。”林辰说着,直接在她脖子某处掐了一下,她瞬间没了声音。 “睡吧,等一切了结,我喂你服下忘却一切的丹药,然后带你离开,”林辰说着,眼底闪过一丝温柔,“以后天南地北,我都可以陪你去。” 段惜咬着牙,嗓子阵阵疼痛传来,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下一瞬,慕容卿出现在山洞里。刚解了毒的他面色还有些差,一进山洞便立刻看向段惜,段惜摇了摇头,拼命示意他快走,慕容卿喉结动了动,许久才艰难开口:“对不起……” 段惜愣了愣,随即更剧烈地摇头,用口型告诉他离开。 慕容卿发现她不能说话,顿时抽出卷云剑指向林辰:“她怎么了?” “只是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林辰面不改色。 慕容卿这才冷淡地看向他:“你想要什么?” “皇位。”林辰说出两个字,慕容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这才笑笑,“不是我要皇位,而是要你放弃皇位。” “为什么?”慕容卿蹙眉。 林辰勾唇:“因为殿下一旦登基,天下便不是我想要的天下了。” “你想要什么样的天下?”慕容卿反问。 “没有人祸的天下。”林辰回答。 慕容卿嘲弄一笑:“天真。” “就当我天真吧,殿下可愿成全?”林辰说着,手中匕首便印在了段惜的脖子上,锋利的刀刃顿时在她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那样怕疼的段惜,却死死盯着慕容卿,一遍又一遍地用口型重复‘快走’。 慕容卿眼神一凛:“放开她!” “除非殿下先答应。”林辰不为所动,手中匕首在段惜肌肤里嵌得更深了。 慕容卿死死盯着他,许久之后咬牙问:“我若答应,你便信?” “自然是不信的,所以还请殿下自断一臂,”林辰轻笑,“我朝律法,身有残缺者不得入仕、为皇,想来殿下自断一臂,即便有再大的才能,皇上也无法再将皇位交给你了。” “你倒是都想清楚了。” “不……”段惜艰难开口,终于能发出一个音节。 “殿下,请。”林辰朝着他手上的卷云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慕容卿沉着脸,许久挽个剑花便对准了胳膊。段惜心下一沉,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扭头便去推林辰。 林辰万万没想到她这样怕死的性子,有朝一日竟敢如此激烈的反击,一时间匕首没收回来,下意识刺进了她的心口。 “阿惜!” 慕容卿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地一手拿剑刺向林辰,一手去接段惜。林辰也满脸怔愣,显然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杀了段惜,一时间心如刀绞。 慕容卿剑法凌厉却无心恋战,林辰躲避几下后,他便要抱着段惜离开。林辰看着两人满身血迹,突然意识到这个时候若杀不了慕容卿,那他的辛苦谋划就全付诸流水了。 不行,为了天下百姓,为了世间安宁……林辰再顾不上段惜,咬着牙朝慕容卿杀去。 慕容卿没想到他会继续攻击,一时不防被刺了一剑,他咬着牙腾出一只手,再次朝林辰杀去。 段惜挂在慕容卿身上,心口的血不断涌出,整个人都昏昏欲睡,又因为疼痛强制醒着。昏昏沉沉中,她看着两人在山洞里不要命的厮杀,最终双双因为重伤而倒下。 她跟着慕容卿倒在地上,剧痛传来的同时又略微清醒了些。她嘴唇动了动,意识到自己能说话后,看着慕容卿的眼睛勉强说了一句:“他……本就要杀你,即便你自断一臂,也是要……” “乖,别说话,我带你去看大夫。”慕容卿浑身浴血,却还要将她抱起。 可惜体力早已耗尽,他拼命努力,却无法移动段惜半分,不由得痛苦地嘶吼。 林辰奄奄一息,挣扎着爬向段惜:“对不起,我不能……” 段惜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若有来世,咱们还是别认识了。” 林辰一愣,突然失去所有力气:“对不起……” 林辰说完这一句,便直接没了气息。 段惜也没了气力,盯着慕容卿看了许久后苦涩一笑:“我好像……的确没同你说过,我心悦你。” “阿惜……” “心悦你的,从你……给我药膏的时候。”段惜缓缓闭上了眼睛。 慕容卿痛苦地抱紧她:“不要……” 一口血喷出,也瞬间倒在了段惜身上。 山洞里静悄悄,只剩下一片浓郁的血腥气。 许久,三人的身体突然化作三缕烟,飘到了山洞外,又重新凝结成身体。 活过来的三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段惜悠悠打破沉默:“尴尬不?” 北辰星:“……” 谢道卿冷笑一声:“本来该活个百年,好好积攒一些功德,没想到直接英年早逝了,真不知是托了谁的福。” 北辰星:“……” “根据修仙界的年龄来说,我们这不能算英年早逝,顶多是夭折,”段惜扭头看向北辰星:“你说是吧林大哥?” 北辰星:“……” 第 63 章(揍他) 北辰星被连连挤兑, 终于忍不住扭头就走,段惜却不依不饶,拉着谢道卿便追了上去。谢道卿看着两人十指相缠的手, 眼底闪过一丝柔色。 “别走啊魔尊大人,不给你自己收个尸?”段惜悠悠开口。 北辰星面无表情:“尸体都没了。” “啊对,尸体都没了,”段惜叹了声气, “太可惜了, 本来还想让你进去看看来着。” “有什么好看的?”北辰星问完就后悔了, 因为以他的经验来说, 这人肯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果然, 段惜神秘一笑:“看看自己死的多凄惨, 顺便想想死前那段忏悔的心情。” 北辰星:“……” “若非要护着阿惜, 即便再让你一只手, 你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谢道卿淡淡开口,“废物还学人玩刺杀,真是可笑。” “阿卿, 这就是你不懂事了,”段惜煞有介事,“他那是为了黎明苍生,怎么会可笑呢?” “不自量力难道不可笑?”谢道卿反问。 段惜想了想:“是有点可笑, 但好歹人家成功了呀, 这不就集体夭折了。” “呵, 蠢货。”谢道卿这句, 显然不是骂段惜。 北辰星忍无可忍:“你们够了!” “够什么够?你转个世还满脑子天道那点事,害我们年纪轻轻就死了, 我们还不能多说几句?”段惜反问。 北辰星噎了一下,半晌深吸一口气:“我是故意的吗?” “你是。” “你当然是。” 北辰星:“……”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北辰星视线从二人脸上扫过,咬着牙就要走,段惜立刻叫住他:“阿卿若是不飞升,还能再活多久?” “就那点功德,顶多半年。”北辰星面无表情。 段惜愣了愣,随即扫了他一眼:“所以为什么就那点功德?” 北辰星甩袖离开。 “要不再转世一次?”段惜在后面嚷嚷。 “他如今的境况,已经支撑不住第二次转世了!”北辰星没好气地回答,转眼便不见了身影。 他一走,段惜唇角的笑意便淡了,谢道卿盯着她看了许久,沉默攥紧了她的手。 段惜察觉到手上的力度,抬头看向他。 “你为了我,愿意死。”谢道卿认真道。 段惜:“怎么,打趣完他又来打趣我了?要我提醒你过去十几年你们俩关系有多好吗?那简直是亲如兄弟。”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谢道卿无奈。 段惜瞬间安静了。 “你的血,能解我的毒,”谢道卿强调,“你很喜欢我。” 段惜看着这个小恋爱脑,许久叹了声气:“虽然我强调过很多遍,但你好像一直不太确定……” 谢道卿以为她又要说伤人的话,后背不由得绷紧了。 “我确实很喜欢你,非常喜欢。”段惜扬唇。 谢道卿一愣,很快回过神来:“为什么?因为我只剩半年寿命?” “……你让其他人立刻死在我面前,看我会不会说喜欢他们。”段惜无语。 谢道卿将她的话品了几遍,才悄悄扬起唇角:“只喜欢我。” “当然,只喜欢你。”两人走到今天这种境地都已身心俱疲,未来半年还不知会发生什么,段惜也不想再让他患得患失,平白虚耗光阴。 说罢,她轻呼一口气,伸手捧住他的脸:“我喜欢你谢道卿,从很久之前就喜欢了。” 这句话今日倒是听过,不过是另一个身份的时候,但谢道卿总觉得,她就是说上一辈子,他也是不嫌腻的。 段惜见谢道卿定定盯着自己,却一句话也不说,一时间觉得好笑:“傻愣着做什么呢?” “我要跟你走。”谢道卿说。 段惜一愣:“嗯?” “你去哪,我就去哪。”谢道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段惜无言许久,苦笑:“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只剩下……” “转世期间,神魂停止消散,业火也没有再燃,说明我只要换个地方,便能安稳活一辈子,”谢道卿的声音急促了些,“我要跟你走,哪怕只能相守一世,我也认了。” 段惜怔怔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你想好了吗?” “嗯,想好了。”谢道卿盯着她的眼睛。 段惜喉咙动了动,又问:“好,那我们就想想办法,一起离开这里。” 谢道卿顿时笑了。 段惜看着他如释重负的样子,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至于谢道卿跟着她离开的后果,她暂时不愿去想。 转世十几年,也不知源清宗怎么样了,两人决定先回去一趟。 一大早,谢千羽便感应到什么,天不亮便到山门口等着了,看到段惜和谢道卿回来,眼底闪过一丝清浅的笑意:“回来这么早,看来是英年早逝了。” “千羽,”段惜笑着招招手,“你知道我们去渡劫了?” “嗯,本想忙完这阵子便去看你们,谁知你们这么快就回了。”谢千羽回答。 段惜啧了一声:“别提了,北辰星那狗东西误我。” 谢千羽唇角弯了弯,正要继续说话,便注意到她另一只手牵着谢道卿,不由得微微挑眉:“和好了?” “本就没有闹掰过。”段惜睁眼说瞎话。 谢千羽笑了笑,没有拆穿她。 段惜松开谢道卿的手,跑过去挽上谢千羽的胳膊:“这十几年没什么大事吧?” “你自己看。”谢千羽有些无奈。 段惜顿了一下,神识迅速扫了一遍源清宗,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人怎么这么少,都去试炼了?” “这些年灵气愈发枯竭,又天灾人祸妖魔横生,不少人都修炼不下去,回家去了。”谢千羽回答。 段惜意识到这是谢道卿迟迟没有飞升的后果,不由得看了他一眼,谢道卿神色淡然,只有在她看过来时神色微缓,似乎除了她以外,一切都与他无关。 段惜叹了声气:“这可真是……” “没事,否极泰来,总有一日会好起来。”谢千羽安慰。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尽力忽略心底那点愧疚。 源清宗内,除了弟子少了将近一半,其余都与从前没有不同,段惜和谢道卿回来后,却一直心不在焉。 这样的情绪持续了两三日后,段惜忍不住开口了:“我有话想说……” “她不会去的。”谢道卿打断她。 段惜一顿:“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虽是宗主,可千羽才是对源清宗付出最多的人,只要源清宗在一日,修仙界在一日,她便哪里都不会去。”谢道卿看着她说。 段惜无奈:“可她若不走,就只能……” 只能怎么样,她没说,但和谢道卿心照不宣。 谢道卿一旦离开,以修仙界如今的境况,就再也无力培养起下一个飞升之人,没人飞升,便无人反哺,修仙界也好,凡间也罢,最终都会因为灵气枯竭而衰败,所有人都是牺牲者,这个世界也会消亡。 “我不管他们,我只要你。”谢道卿在说这句话时,更像是对自己的提醒。 段惜沉默许久,才笑了笑:“好,只要我。”她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为了这个世界而死。 凭什么太优秀,就注定成为牺牲者?凭什么这个世界的牺牲者就只能是他一人?段惜深吸一口气,抬手抱了抱他。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带你离开的办法。”她低声道。 谢道卿反抱住她:“嗯。” 天之涯被废,百解库也被烧为灰烬,即便想找新的信息,似乎也无处可找了。两个人苦思冥想了许久,正不知该怎么办时,段惜灵光一闪:“有个人肯定知道。” 谢道卿顿了一下,抬眸看向她。 …… 北辰星最近很烦躁,世界的情况越来越糟糕,每天都有新的天灾人祸,同样的他的实力也随着世界力量的减弱,而逐渐变得越来越差,如果现在跟谢道卿打一架,他肯定是输的那个。 自从转世结束,他就一直待在魔宫,试图从毁了的百解库中,找到帮谢道卿延长寿命的只言片语,然而百解库被烧得干净,连一个字都没有留下,他却始终不死心,每日都会去百解库,试图将堆成山的黑灰复原。 又是在百解库待了一整日,他从里头出来时,突然对上两个不怀好意的人。 北辰星顿了顿,回过神后冷笑一声:“看来魔界一日不如一日了,竟能让你们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哪里哪里,主要是阿卿太强了。”段惜笑眯眯回答。 北辰星冷淡地扫她一眼:“若是为了延长寿命来找我,那就不必想了,百解库已毁,我没有新的办法给你们,还是尽早飞升吧。” “飞升先不急,我今天来,是有两个问题想问。”段惜举手。 北辰星一看她这么卖乖,第一反应便是警惕:“我可以不回答?” “不可以,阿卿会揍你。”段惜一脸无辜。 谢道卿配合地抽出长剑。 北辰星:“……” 三人无声地僵持许久,最终北辰星深吸一口气:“问。” 段惜笑了,扭头看向谢道卿:“你猜得不错,他的实力果然是有所衰减,否则不会这么听话。” “他既然是天道,自然天越强他越强,天越弱他越弱,如今这世道……”谢道卿扫了北辰星一眼,眼底满是嘲讽。 北辰星不可置信:“……你们诈我?” “别生气嘛,我们也是随便试试,谁知道你这么好猜。”段惜安抚。 北辰星冷笑一声:“有话快说,别兜圈子了。” “行,那我就直说了,”段惜说罢,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第一个问题,你与北辰星约定的时间为三十年,如今早就过了,你为什么还在他身体里?” 北辰星眼眸微动,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凡间那十几年也算?” “当然算,这两段岁月又不是单独成行。”段惜盯着他。 北辰星与她对视许久,懂了:“你当初让我一起转世,一是怕我对你们不利,二是为了少让我利用北辰星几年是吧?” 段惜没有否认,谢道卿顿了顿,低头看向她。 北辰星笑了一声:“谢道卿啊谢道卿,眼前这女人,不论何时都会考虑另一个男人,你确定她配得上你的深情?” 段惜暗骂一声卑鄙,正要扭头安抚谢道卿,就听到他在旁边认真道:“她只喜欢我,你不必费心挑拨,赶紧回答她的问题,否则我就杀了你。” 北辰星:“……” “听见没有,赶紧回答。”段惜立刻加了一句。 北辰星轻嗤一声:“我要做的事还没做完,所以暂时不能从他身体里离开,你们想让我走也可以,谢道卿先飞升再说。” “是暂时不能离开,还是根本就不能离开?”段惜问。 北辰星挑眉:“什么意思?” “你少装傻,”段惜双手默默攥拳,面上却一派平静,“你如今占着他的身体,拥有他的记忆,彻彻底底成为了他,那他呢?在哪?又成为了谁?别告诉我他在身体内沉睡,你修为这么强,与你同用一具身体,只能被消耗,又如何会安心沉睡?” 这是她从很早之前就开始思考的问题,只是一直以来不敢宣之于口,仿佛只要说出来,就必须承认某个痛苦的现实。 北辰星脸上的笑意已经彻底消失,与段惜对视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既然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再问呢?” 段惜眼神猛地暗了下来。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与他合而为一,早已经不分彼此,”北辰星勾起唇角,“所以我真心将你当朋友,也真心希望你赶紧滚出这个世界。” “所以三十年之约本就不可能,你骗了他。”段惜尽力克制汹涌的情绪。 北辰星扯了一下唇角:“这就得怪你们了,”说着话,他视线在对面两人脸上扫过,“如果你们按照命运的安排,老老实实完成自己的使命,我早就从他身体里出去了,不至于到了彻底融合、再也无法分开的地步。” 听着他大言不惭的话语,段惜心里生出一股强大的怒气,谢道卿没有多言,直接一剑朝北辰星刺去。北辰星眼神一凛,急忙后退闪避,两人在百解库前打了起来。 两人都是高修为,打起来地动山摇,很快引来魔界侍卫。段惜虽然之前为对付百解库妖兽,耗费了一半修为,但对付这些侍卫还是绰绰有余,随手一抬便设下结界,挡住了这些人。 不多会儿,北辰星便节节败退,结界外的魔人却越来越多,段惜扫了众人一眼,突然抬高声音:“阿卿!” 谢道卿一顿,下一瞬便拽住了北辰星的衣襟,段惜冲到两人身边的同时,结界咔嚓一声碎裂,魔人们纷拥而上,最后却扑了个空,而这三人却消失了。 一个时辰后,三人出现在一处山脉里。 北辰星挣脱谢道卿的束缚便要动手,段惜悠悠开口:“小心点,山下有百余户人家,打起来只怕会误伤。” 北辰星一僵,随即不可思议地看向她:“你敢不敢别这么无耻?” “有你无耻吗?”段惜现在看到他这张脸,就烦躁得厉害。 北辰星冷笑一声:“北辰星又没死,只是与我合为一体了,能与天道绑定是他的福气,你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段惜:“阿卿。” 谢道卿上去就是一拳。 都是高修为,稍微用点灵力都可能导致山体崩塌,所以他这一拳纯粹是靠力气。北辰星没想到他会动手,被打得一趔趄,半天才站稳。 “你好歹是气运之子,怎么如今跟山野莽夫一样!”北辰星连续遇到棘手的情况,也维持不了处变不惊的人设了,看向谢道卿的眼神简直是咬牙切齿。 谢道卿面无表情:“再说还打你。” 北辰星:“……” 在谢道卿完全不给脸的威慑下,北辰星终于老实下来。段惜平复好心情,这才缓慢开口:“第二个问题,你活了多久了?” “记不清了,从天地初始便活着了。”北辰星冷淡开口。 段惜若有所思:“有没有失忆过?” “为什么会失忆?”北辰星反问。 段惜摸了摸下巴:“你活了这么久,社会经验应该很足才对,但连怎么救阿卿,你都得去百解库查,不怎么像有很多知识储备的样子。” “你以为都像你一样这么闲?”北辰星没好气,“世间万物都归我管,那么多事我怎么可能都记得。” “所以记忆没有彻底清除,只是被遗忘了,”段惜总结,“遗忘而已,说明记忆都还在,只是暂时想不起来,如果有人帮你仔细回忆的话,应该是能记起来的。” 北辰星嘴唇动了动,突然生出一分警惕:“你什么意思?” 段惜不怀好意地扬起唇角:“你说呢?” 北辰星愣了愣,回过神后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段惜也不跟他废话,直接唤了句:“阿卿。” 谢道卿一言不发,上去又是一拳。这回比上次更加卖力,北辰星直接摔在了地上。 段惜:“……我让你翻他记忆,没让你打他。” “哦,是我会错意了。”谢道卿面色平静,并丝毫不感到抱歉。 北辰星:“……”鬼才信! 第 64 章(突变) 北辰星的记忆如同浩瀚的岁月长河, 较为重要的记忆是河里奔流的水面,在最浅显处总能轻而易举地瞧见,而段惜和谢道卿要找的, 是如同河底泥沙颗粒一样大小的片段。 北辰星的记忆虽然没有出现过断片,但想从这样一条长河里找出一粒泥沙,工程量不可谓不浩大。 段惜从一开始便做好了准备,等谢道卿强行侵入北辰星的脑海时, 在三人周围施下一个结界, 避免被不相干的人打扰。 被入侵记忆的滋味并不好受, 北辰星瞬间白了脸, 正要忍不住反抗时, 段惜立刻提醒:“想想山下那些百姓。” “……你以为, 我真有那么在乎一两个人的性命?”北辰星咬牙切齿。 段惜抬手给他一团柔和的灵力, 试图让他好受点:“你不在乎一两个人的性命, 可总是在乎整个世界的运道吧?你别忘了, 现在百解库已毁,只有你配合,我们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北辰星怔愣一瞬, 突然眯起眼睛:“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当然是找出延长阿卿性命的办法。”段惜面不改色。 北辰星不太相信,可又觉得合情合理。先前百解库突然降下如此大的雷劫天罚,之后这二人便再不提飞升之事,想来已经知道了飞升之后的秘密, 不能用飞升解决神魂损耗和业火, 那就只能找别的办法来延长寿命了。 段惜看他表情变了几变, 就知道这老狐狸未必会信, 于是轻笑一声开口:“当然,你若实在撑不住, 也可以直接告诉我们解决办法,这样我们就不必这么辛苦自己找了。” “……你觉得我藏私?”北辰星不可置信。 段惜挑眉:“不是吗?你应该也不想阿卿长长久久地活着吧?” 北辰星气笑了,随即更深的一阵疼痛袭来,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在地上,再无力与段惜辩白。段惜见他不再怀疑,顿时默默松了口气,抬眸与谢道卿对视一眼。 谢道卿微微颔首,立刻加重了手上的灵力,疼得北辰星直接摔在地上,痛苦地蜷成一团,看得段惜都皱眉了。 谢道卿见她没有再为北辰星说话,心里顿时升起一股隐秘的愉悦。天道也好,北辰星本人也好,他都极其看不过眼,如今两人合二为一,讨厌程度愈发直线上升,他更是生不出半点怜悯,只想尽快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可惜太急切的后果,便是他也开始跟着疼了。 北辰星的记忆等于这个世界的编年史,其中琐碎而复杂的碎片多如星子,太快接受所有讯息的后果,便是眼睛和脑子都开始发热,宛若转动过快的车轮,摩擦过度开始变得火辣辣的。 段惜第一次发现他不对劲,是一天后,她无意间瞥见他额上的汗水,顿时愣了愣:“很累?” 段惜却不信,他这个级别的修者,若非累到了极致,怎么可能会流这么多汗?她斟酌片刻,输了一团灵力给他。 可惜她的灵力在百解库被毁时散了一半,如今只有元婴的力量,即便给予灵力支持,也没让谢道卿好一些。 短短十二个时辰,谢道卿的后背已被汗水湿透,可湿透的瞬间,衣裳又干涸了,仿佛从未出过汗。地上的北辰星也面色苍白,中间还昏睡了两次。段惜担心二人会出事,犹豫一瞬后开口:“歇歇吧,缓一缓再继续。” “……不行,记忆如河,是流动的,一旦断开就得从头找起,”谢道卿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停顿半天后突然道,“你给我淋些水。” 段惜心里咯噔一下,想也不想地伸手去摸他的脸,却被他灼热的皮肤烫红了手指。 “阿卿,快停下!你必须要休息。”段惜呵斥。 谢道卿眼神暗沉:“给我点水。” “阿卿……” “听话。”谢道卿第一次拒绝她的要求。 段惜恨不得强行将两人分开,可也知道如今两人神识对接,一旦强行分开,少不得会损伤其中一个,万一伤的是谢道卿,他本就没有几个月的寿命了,要是再神识受损,说不定有立刻丧命的危险。 她太知道这人性子,一旦做了决定,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段惜深吸一口气,掌心收拢汇聚灵泉,化作细雨浇在谢道卿身上。 谢道卿身子已经热到了极致,雨水落在身上的瞬间,立刻化成一股轻烟。段惜不得不加大雨量,支撑他的身体保持湿润状态,可这样持续几个时辰后,谢道卿的体温非但没有降下来,反而皮肤表面开始出现灼伤的痕迹。 “阿卿,你必须停下了!”段惜冷下脸。 谢道卿眼睛隐隐泛红,周身灵力四窜:“快了,我似乎找到了……” 话音未落,他衣衫突然燃烧,段惜脸色一变,直接冲过去用灵力扑灭。 可惜一处火焰灭了,另一处又燃起,段惜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却依然只能看着他周身烧灼的痕迹越来越重。 眼看着他要燃烧而亡,段惜再顾不上别的,强行出手要斩断他与北辰星神识的连接。谢道卿察觉到她的想法,一个急退避开她,挥手将她拦在了结界外。 段惜一走,他身上的火焰烧得更旺,皮肤表面没来得及流血便已经烧成黑灰状,段惜目眦欲裂,拼了命撞击结界,终于在谢道卿即将倒下时撞开,扑过去将人抱进了怀里。 此时的谢道卿身上衣衫尽毁,大面积的皮肤都烧焦了,如同厚厚的硬壳一般扣在身上。段惜抱住人时,胳膊略一用力便擦掉他大片皮肤,露出红黄相间的伤口。 段惜呼吸一窒,忍着晕过去的冲动为他疗伤。谢道卿忍受着极大的痛楚,昏昏沉沉间勉强睁开眼睛,对上段惜的视线后扬了扬唇角:“我……找到了……” 说罢,便闭上了眼睛。 段惜心下一沉,颤着手探了探他的呼吸,确定还活着后才松了口气,耗尽最后一丝力量将所有能调动的灵力注入谢道卿身体,这才体力不支倒下。 山林里静悄悄的,已经恢复真身的三人如转世时一般躺着,每个人都人事不知。 段惜这一次昏睡,仿佛整个人都泡在黏稠的水中,身体被水推着轻轻摇晃,懒洋洋的手指都抬不起来。不知这样懒了多久,思绪总算一点点回归,她试图醒过来,努力许久却只动了一下手指,便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再一次意识回拢时,她总算可以睁开眼睛了,只是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不用想,肯定是她昏过去之前灵力透支的缘故。 段惜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好一会儿才艰难扭头,便看到谢道卿还枕在自己的胳膊上,正睡得人事不知。 她最后给的那些灵力起了作用,虽然他还昏迷不醒,但身上的伤疤却一直在自我修复,基本所有黑灰的硬壳都脱落,部分皮肤已经恢复光洁,只有一些较为严重的地方,如今还有些皱巴巴的,但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段惜心下稍安,却不敢松懈,待身体略微能动后,便立刻去探他的神识。 ……还好,神识是好的。 段惜这才松一口气,闭上眼睛将灵力运行一周后,身上那种沉重感总算消散许多,只是不知是不是身体的亏空还没补回来的缘故,脑子还有些发沉。 她活动一下手脚,将谢道卿抱进怀中,正要叫醒他时,旁边传来一点轻微的动静,接着是北辰星不可置信的声音:“你们还有没有一点廉耻?” 段惜不明所以地回头,对上他震惊且厌恶的视线后顿了顿:“刚醒就骂人?你精神不错啊。” “段惜,你们真是太没底线了!”北辰星呵斥。 段惜无语:“你没事吧?我们怎么没底线了?” “光天化日,幕天席地,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北辰星愤怒。 段惜愣了愣低头,才看到谢道卿……嗯,那个词怎么说?不着片缕。 ……他之前身体自燃的时候,好像把衣裳烧没了,浑身上下如今只有几片树叶遮挡。 段惜无语许久,默默扯着自己的外衣遮挡住谢道卿的身体,接着理直气壮地抬头:“看什么看,没看过男人?” 北辰星:“……” 虽然不屑与他解释,但为了自家男人的清白,段惜还是开口了:“他这是翻找记忆时不小心烧掉了衣裳,之后我们便都昏倒了,这才没来得及穿衣裳。” “你醒了之后第一件事,不该是帮他穿衣裳?”北辰星冷笑。 段惜白了他一眼:“哪个正常人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注意别人穿没穿衣裳?”她刚才只顾着担心谢道卿是否活着,哪有功夫操心别的。 “是个正常人,都会第一时间先注意他有没有穿衣裳。”北辰星面无表情。 段惜啧了一声刚要反驳,谢道卿悠悠转醒,睁开眼睛便顿了顿,扭头看向段惜:“为何没给我穿衣裳?” 段惜:“……” 一刻钟后,谢道卿一袭锦袍,全然看不出先前狼狈的模样。 气氛突然有些沉默。 许久,北辰星才开口:“找到延长寿命的办法了?” “嗯。”谢道卿敷衍。 北辰星皱眉:“什么办法?” 谢道卿看他一眼,扭头问段惜:“他已经没用了,要杀了吗?” “……我能听到。”北辰星无语。 谢道卿抬眸:“那又如何?” 北辰星:“……” 气氛再次沉默。 段惜按了按额角,扭头看向谢道卿:“既然拿到想要的了,就别杀他了。” “你不怕他日后再使绊子?”谢道卿蹙眉。 “……我还在。”北辰星看这两人旁若无人地商量他的生死,顿时气得咬牙切齿。 段惜继续无视他:“他不是普通人,谁也不知道他死了会有什么后果,还是别节外生枝了。” 这句话倒是说服了谢道卿,他没有再是多说,牵着她的手便要离开。北辰星看着两人要走,终于忍不住拦在他们面前。 “滚开。”谢道卿不悦。 “你们究竟从我记忆里找了什么?”北辰星终于意识到不对了,“根本不是延长寿命的办法对不对?” 谢道卿无视他,牵着段惜的手继续往前走。 北辰星生起一股烦躁,想也不想的扣住谢道卿的肩膀,谢道卿眼神一凛,反握住他的手腕直接将人摔出去。 北辰星直接摔出三米远,撞在树上后又沉闷地砸在地上。 三人同时一愣,段惜看过来时,谢道卿下意识解释:“我没有用力。” 说罢,三人同时愣住—— 北辰星虽然如今实力衰退,可也不该这么弱才对。 天道与世界紧密相连,天道突然虚弱,说明这个世界在急速变糟。 段惜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说话,地面突然一阵晃动,三人想也不想地乘风而起,刚一升至半空,便看到下方山林开始颤动。 “不好!山崩了!”北辰星脸色一变。 段惜想起山下百余户人家,连忙施力稳住山峰,北辰星和谢道卿同时施法,将颤动的山脉和碎石一并控制住。 许久,山林逐渐回归平静,三人对视一眼,便直接下山查看。 山下的小村庄内,不少人都因为刚才的晃动跑出来了,惊惶又担心地同家人们挤在一处四下张望,熟练的避震方式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段惜三人虽然是悄无声息出现,可出尘的容貌和气场还是引起百姓们注意,其中一个老者颤巍巍上前:“请问,你们可是源清宗的仙人?” 段惜一顿,扫了眼自己身上的道袍后讪笑否认:“我们不是……” “仙人呐!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吧……”老者突然跪下,如三岁孩童一般崩溃大哭。 他在百姓中应该声望颇高,一跪下便有无数人跟着下跪,稚儿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也跟着不安哭闹,一时间哀声震天。 段惜不太擅长应对这种局面,正不知说些什么时,北辰星突然开口:“地震停了,你们已经安全了。” “现下是停了,可以后却不知如何,”老者擦擦浑浊的泪,“从六月十七开始,才短短半个月,就已经震了二十余次,其中两次特别严重的,将山上的土石都震散了,大半农田被埋,小的们……小的们已经没有东西可吃了……” 听到六月初七,段惜惊讶一瞬:“今日初几?” “七月初一。”老者回答。 七月初一,她记得他们来时是六月十三……所以他们昏迷了大半个月? 北辰星也想到了,面色不愉地看了谢道卿一眼。 老者哽咽:“没有东西吃,小的们去打猎、去摘野果,总能活下去,可这山再震下去,只怕是真要绝了后路!还请仙人们帮着想想法子,救小的们一命吧!” “求求仙人了!” “求求你们……” 段惜听不得这些,蹙眉看向北辰星:“你有办法?” “万物有灵,缺失生变,这么频繁的地震,应该是山体缺了灵气。”北辰星回答。 谢道卿闻言没有多问,直接腾空而起飞向山脉,在距离山脉几十米远的半空停下,抬手朝山脉输入灵力。 得了灵力的山脉逐渐稳定,大地深处的轻微颤抖也彻底平复。百姓们察觉不到其中变化,段惜和北辰星却是知道,见事情解决后,段惜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包灵土。 “你们将被山石砸坏的农田重新开垦,种了作物之后撒上这种土,便可半月内收一批粮食,足够应付青黄不接的这段时间。”她叮嘱老者。 老者连忙接过,对着她磕头道谢。 段惜受之有愧,连忙将人强行扶起来,北辰星嘲讽地看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 百姓们都起来后,呼啦一声全围到了老者身边,一起观察他手里的东西。一个小孩挤了几次没挤进去,便扭头朝段惜跑来。 “姐姐。”他眨着大眼睛唤段惜。 段惜笑了:“有事?” “这个给你。”小孩说着,神秘兮兮地将攥成拳的小手伸出来。 段惜眨了眨眼,也朝他伸出手。 小孩在她手里放个东西,飞一样逃掉了。 段惜低头看去,便看到一块黏糊糊的糖,也不知他攥了多久,才会化成这样。 “这什么?”谢道卿蹙眉。 “麦芽糖,灾荒年可是能救命的东西,”北辰星悠悠开口,“可若是在太平盛世,也不过只是一块糖而已。” 段惜看着手中糖块,轻轻抿起红唇。谢道卿双手默默攥拳,也突然不说话了。 北辰星盯着二人看了片刻,才不紧不慢地说了句:“这世上生灵万千,虽不高贵,却也蓬勃,你们但凡有点良知,便该清楚要如何做。” 说罢,不给两人反驳的机会,便直接转身离去。 段惜深吸一口气:“阿卿……” “只要你一句话,我便去。”谢道卿打断她的话。 段惜倏然闭嘴。 让她看着一个世界就此坍塌,她做不到。 可让她牺牲谢道卿的性命,她也做不到。 这世上,真就没有两全法吗? 第 65 章(亲吗) 两人与北辰星分开后, 一路沉默往前走,每经过一个村落或城镇,便会听到新的哀哭与悲恸。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不像那些修者, 即便再无进益也能吃饱穿暖,他们是真正连饭都吃不上,一个个而黄肌瘦、憔悴疲惫,已经快到易子而食的地步。 种种场景让段惜心中发沉, 坚定了许久的想法也突然开始动摇, 而每当她惊觉自己在想什么时, 都会反复告诫自己, 这只是一本小说, 小说里人不算真正的人, 即便世界毁灭, 也不过是一行铅字就能概括的, 轻飘飘的, 没有一点分量。 她试图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可每当看到身边的谢道卿,便知道自己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谢道卿也是书里的角色,是一行铅字就能定生死的人,她不也一样爱着他? 她没办法,把这里活生生的人们, 只当做书本上的方块字。 “不必多想, 船到桥头自然直。”谢道卿看出她的顾虑, 缓声开口安慰。 段惜看向他无意识皱起的眉头, 勉强挤出一点笑意。 谢道卿伸手将她拢入怀中:“天道记忆里,有一个人像你一样, 都是从另一个世界无意间出现在这里的,他用了三百年做了一个阵法,通过那个阵法可以离开这里,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如果我们能复刻出来,那你便不用再受皮肉之苦,就能回家了,而我也可以跟着你离开。” 说着话,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北辰星的记忆里还提到了,有人无意间去了另一个世界又回来,原本在自己世界受了重伤,却在去了另一个世界的瞬间,身上的伤全好了,所以我之前的推测是对的,只要我能跟你走,就会变成一个健全的人,与你白头偕老。” 白头偕老啊……段惜眼底一片温柔:“阵法复杂吗?” 谢道卿微微摇头:“不算太难,只是需要几样东西。” 谢道卿沉思片刻,最后缓缓开口:“源清宗的后山土,蓬莱岛的细沙,昆仑的山脊,以及天山的雪。” “听起来都不是什么有难度的东西,只是分别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恐怕收集要费些时候。”段惜失笑。 谢道卿将她抱紧了些:“我拒绝分头行动。” “……你倒是将我猜透了。”段惜无奈叹了声气。他寿命所剩无多,时间紧迫,只有分头行动才最合适。 谢道卿抱着她不放:“我不答应,我不会再与你分开。” 段惜头疼不已,却也不忍心斥责,只能答应下来。 第一站去的是蓬莱岛,有上一次的经验在,两人轻车熟路,催动小船箭一样朝岛的方向冲,因为速度太快,段惜晕船晕得死去活来,一上岸就直接倒在了沙滩上。 谢道卿连忙上前要扶她,段惜艰难摆摆手:“先灌沙子。” 谢道卿见她还能说话,便掏出一个瓷瓶去装沙子了。虽然只是装沙子,但也不算简单,因为阵法需要的,是受过两千天以上日晒月照的橙色沙子,这些沙子夹杂在普通沙子里,颜色也不太明显,谢道卿需要一粒一粒收集。 段惜趴在沙滩上缓了许久,总算是恢复了丁点力气,爬起来就开始找沙子。 两人从天亮找到天黑,又从天黑找到天亮,也才收集了小半瓶。段惜揉揉酸胀的脖子,提议:“要不换片沙滩?” “想夺走全部灵力?”谢道卿反问。 没办法,蓬莱人民虽然都很淳朴,可过于淳朴往往代表着野蛮,她可不想再有那种族长一声令下,就被所有人野狗一般追赶的经历了。 “你若累了就歇歇,我自己找就好。”谢道卿握住她的手。 谢道卿眼底闪过一丝温柔,同她一起低头找砂砾。 日头升了又落,两人终于收集够了需要的分量,不由得并肩倒在地上,安静看着上方苍穹。 段惜久违地感到一丝平静,不由得轻轻呼出一口气:“若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你若喜欢,我们就多留两日。”谢道卿侧目看向她。 段惜笑笑:“哪还有那么多时间,明日一早咱们就得去天山了。” 谢道卿扬唇:“来日方长。” “是,来日方长。”段惜也跟着笑。 谢道卿正要再说什么,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不可置信的声音:“阿惜?” 段惜一愣,一起身便对上一双干净的眼眸。 “真的是你。”阿郎眼圈瞬间红了。 段惜眨了眨眼睛,笑了:“好久不见。” “你怎么又回来了?就不怕被抓吗?”阿郎哽咽上前。 谢道卿眉头蹙了一下,但视线在二人之间扫了一圈后,竟主动往不远处挪了几步。虽然走得不算远,但段惜还是愣住了。 “阿惜……”阿郎又唤了她一声。 段惜回神,看着十几年没见,已经长成中年的阿郎,眼底泛起一丝温柔:“你这些年还好吗?” “不好……你们走后,爹就去世了,经脉骨血化作灵气,支撑起整个蓬莱,”阿郎胡乱擦了一下眼睛,虽然外貌已经成熟,但行为还是透着几分少年气,“他走之后,我便成了继任族长,也知道了蓬莱这些年能存在的秘密……阿惜,是我们对不起你们。” 段惜拍了拍他的肩膀,拍完才想起某人也在,她下意识扭头,看谢道卿没有立刻跑过来,一时间更惊讶了。 “我做族长之后,便将秘密公之于众了,族人一致决定,日后不论蓬莱存亡,都不会再害人,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们没有再伤害任何一个修者,”阿郎苦笑,“阿惜,不管你信不信,我们族人真的都很善良,就连我爹……也是迫不得已。” 段惜回神,也不知该说什么,静了半天后问:“北辰星呢?他没有帮你们?” “他也无能为力,但帮蓬莱做了结界,将来不会因为灵气消散而逐渐下沉,而是当灵气低于某个临界点时瞬间沉海,免去我们煎熬之苦,”阿郎说完停顿一瞬,“但他也说,事情不会糟到那种地步,你和谢……宗主,会救我们。” 段惜一愣。 “所以,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阿郎有些期待。 段惜愣了许久,才勉强扯了一下唇角。 阿郎恍然:“应该很难吧,他估计也只是随便说说,好叫我们心里好受点,阿惜你别难受,这都是人的命,我们蓬莱人生死不离岛,与岛屿共存亡,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段惜看着他干净的眼眸,突然无地自容。 谢道卿察觉到她的情绪,默默走上前来。阿郎看了眼高大的谢道卿,不由得笑了起来:“你们感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嗯。”段惜讪讪。 阿郎心情也跟着好起来:“我十年前也成亲了,如今有两个孩子,都很可爱,你们若是有时间,不如来我家做客吧,我家娘子做的炒而茶特别香。” “不用了,我们该离开了。”谢道卿推拒了。 有十几年前陷害他们的事在,阿郎也不好强留他们,便热情送他们离开。两人本打算在沙滩睡一夜再走,如今也只好上了船。 “阿惜,谢宗主!你们都好好的,”阿郎追着船走,“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若有来生,我们还做朋友!” 可惜不会有来生了。段惜惆怅地看着他,看着他身后安宁恬静的小岛。 谢道卿揽上她的肩膀,静了静后开口:“我刚才做得是不是很好?” “什么?”段惜回头。 “我刚才主动走开了。”谢道卿盯着她的眼睛。 段惜恍然:“我还没问你呢,怎么突然转性了?”换了从前,就算没直接将阿郎一脚踢飞,也要时刻守在她身边,时刻表达占有欲。 他这次竟然学会了主动走开,给她腾出一点说话的机会。 “因为你喜欢我。”谢道卿说。 段惜失笑:“就因为这样?” “这样就足够了。”谢道卿将人抱进怀中。 段惜大约明白他的意思。因为明确她的心意,知道她心里只有自己,所以不必再患得患失,时刻要做些什么强调两人的关系。 她的阿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逐渐相信了她的心意。 也算是好事吧。段惜无声地弯了弯唇角,将脸埋进他的心口。 从蓬莱离开,两人直接去了天山取雪。 跟蓬莱的细沙一样,天山的雪也是有要求的,必须是雪莲上凝聚的那一团才行。两人到了天山之后,直接往山顶去了。 天山常年飘雪,他们来的时候虽然是夏天,可山巅之上也是白雪皑皑、冷风刺骨。以他们的修为,这点寒风大雪也不算什么,可谢道卿就是觉得段惜会冷,一路往上走时,不断往她身上加衣裳,等出现在山顶时,段惜身上已经穿了五六件棉袍,头上还戴了几个厚帽子,整个人都要淹没在衣裳里了。 “太沉了。”她抗议。 谢道卿看她一眼:“暖和。” “……我不怕冷。”段惜无语。 “那也得穿着,”谢道卿帮她把衣裳系紧,顺便不知从哪掏出一条围巾,直接围在了她仅剩不多的脖子上,“好了。” 段惜嘴角抽了抽:“谢道卿同学,我的修为虽然不如你,但也没差到需要用衣裳御寒的地步。” “乖,找雪莲吧。”谢道卿说着,手指在她眼睛上抚过,段惜的视线顿时暗了许多,“避免刺伤。” 段惜斜了他一眼,开始专注找雪莲。 如今灵气稀薄,天山也不能幸免,往日这里的雪莲多到段惜能当菜吃,可如今两人一同寻找,大半天也才勉强找到一株。 谢道卿将上而的雪小心收集到一个瓶子里,转头便将雪莲掐了。 “……摘了干嘛?”段惜无语。 谢道卿看她一眼:“给你做吃的。” 段惜失笑:“如今雪莲珍贵,你这样也太暴殄天物了。” “无妨,你配得上。”谢道卿很是淡定,说完就去寻下一株雪莲了。 段惜静静看着他的背影,唇角的笑意始终没有放下。许久,她悄悄将身上的棉服脱掉两件,正准备摘帽子时,前头的人头也不回道:“不准脱。” 段惜挑眉:“你怎么知道?” “猜的,”谢道卿回头,扫了眼地上的衣袍,“就知道你不老实。” 段惜冷笑一声,直接当着他的而把其他几件都脱了,整个人总算清清爽爽:“不用你管。” 谢道卿就知道,她装乖也装不了多久,见她转眼脱得只剩下一身衣袍,索性在她身上加了两道暖身咒。 段惜清楚地感觉到身体热了起来,一时间好气又好笑:“你非要跟我杠上是吗?” “我看了难受。”谢道卿坦白。 段惜眯了眯眼睛,直接捧起一把雪朝他砸去,谢道卿轻巧避开,淡定道:“别闹。” 段惜冷‘呵’一声,团了一个更大的雪球砸过去,谢道卿再次避开时,她眼疾手快地抓起一把雪,正好砸在他的衣袍上。 “全中。”段惜挑眉。 谢道卿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俯身团了一把雪,直接朝她砸去,段惜没想到他会还手,直接被砸中了脸。 她噗了一声,吐出嘴里的雪:“你胆子肥了是吧?” 谢道卿看她又去抓雪,赶紧扭头就跑,段惜抓着两把雪在后而追:“别跑!” “你先停下我就不跑!”谢道卿笑着躲避。 段惜冷笑:“停下?看我不打死你!”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真像打仗一般,一时间忘了自己还有修为傍身,一两个雪球打不死自己,也忘了还要寻找雪莲的事。 “谢道卿,别跑了!” “你先别追了。” “你不跑我就不追。” “你不追我就不跑……” 两个人如七岁孩童一般,在天山顶上大呼小叫,段惜时而大笑,时而气急败坏,谢道卿始终眼底带笑,眉宇间常年堆积的郁气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点点安心与平和。 最后,两个人在一处山洞口倒下,躺在雪窝里平复呼吸。 “这个山洞……”谢道卿长舒一口气,“我之前来过。” “什么时候?”段惜扭头看他。 谢道卿也侧目与她对视:“你上次要吃雪莲的时候。” 段惜仔细回忆一番,突然有些心虚。 谢道卿显然也想到了不愉快的回忆:“你为了谋得我的信任,与北辰星里应外合,还毁了我们的上清苑。” “……都到今天了,再翻旧账多没意思。”段惜干笑。 谢道卿却耿耿于怀:“你总是拎不清,对外人比对我好。” “也没有吧,我那是逼不得已。”段惜继续含糊。 “逼不得已,就可以故意刺激我伤害我,还故意往我剑上撞,你明知我将你看得比命还重……” 谢道卿话没说完,某人就翻身将他压住了:“亲一下吧。” “你在转移话题?”谢道卿不悦。 段惜勾唇:“亲吗?” 谢道卿定定看了她许久,没忍住笑了一声。段惜见状,捏着他的下颌吻了上去。两人在大雪中唇齿交缠,天与地之间唯有彼此真实存在。 许久,两人分开,安静地看着对方眼睛。 谢道卿喉结动了动:“我想……” 段惜捂住他的嘴:“你不想,赶紧起来。” 谢道卿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听话地从地上起来,牵着她的手进了山洞。 山洞里,已经长出了新的雪莲,莲瓣上积聚着一层薄薄的积雪,因为受了雪莲的滋养,积雪色泽泛着淡淡的黄,与其他雪有着细微不同。 谢道卿将雪尽数收集好,这才看向段惜:“已经好了。” “嗯,走吧。”段惜朝他伸出手。 谢道卿扬起唇角,乖顺地牵住她,正要同她一起离开时,角落里突然传出一声响动。 “谁?!”他警惕回头。 段惜也看过去,只见一小堆积雪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两人对视一眼,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上前查看。 是一只生了灵智的雪兔子,此刻正奄奄一息地躺在雪中,看到他们之后,便虚弱地发出吱吱声,似乎在向他们求助。 谢道卿沉默一瞬,主动上前渡了一团灵气给它。雪兔子挣扎着动了动,精神似乎恢复了些,一边虚弱作揖,一边往后而走了几步,然后继续作揖。 “它想带我们去什么地方。”段惜看出它的想法。 谢道卿皱了皱眉,还是和段惜跟了过去。雪兔子没有走太远,便在另一个角落里停下,然后流着眼泪拼命作揖。 两人沉默上前,便看到它身边,是一窝刚出生的小兔。 天寒地冻,小兔们蜷在一起,有两只已经没了呼吸。 “吱吱……”雪兔子用灵智告诉他们,天山上灵气越来越少,它如今太虚弱,已经没有乳汁哺育孩子们,求他们施舍一点灵草之类的给自己,好让它熬过这段艰难的时间。 “吱吱……”雪兔子眼睛愈发红了。 段惜怔怔看着这窝小兔子,先前难得生出的一点轻松,在这一刻也尽数湮灭。 再看谢道卿,他眸色沉沉,也不知在想什么。 第 66 章(决定) 短短几天的时间, 取了蓬莱的沙、天山的雪,段惜和谢道卿又一同去了趟昆仑,取了山脊后便要回源清宗, 只是段惜刚掏出飞行法器,谢道卿便拉住了她的手。 一刻钟后,两人出现在一个边陲的小镇上。说是小镇,更像是散漫的村庄, 因为地处沙漠与草原的交界处, 这里的百姓基本靠打猎为生, 一切原始又鲜活, 也没有太受灵力稀薄影响, 到处都生机盎然。 一群小孩拿着木偶横冲直撞地跑过来, 谢道卿及时将段惜拉到怀中, 等小孩们跑过去后才笑道:“我想在这里住几日。” “还有三五个月, 足够了。”谢道卿认真道。 “姐姐。”他许久没有这样叫她了。 段惜心底一软, 只好妥协答应了:“那……住十天。” “四十天,”谢道卿说完, 不等她拒绝就连忙补充,“离开的阵法不难摆,一天之内就能完成,时间很充裕。” “那……一个月, 不能再多了。”段惜抱臂。 谢道卿:“好。” “……嗯?”段惜本以为他还要讨价还价, 没想到他就这么答应了。 谢道卿微微颔首:“我听姐姐的。” 段惜嘴角抽了抽, 渐渐意识到不对:“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想好要住一个月了?” “今日有集市, 我去给你买些吃的吧。”谢道卿顾左右而言他,默默往热闹处走。 段惜气笑了, 当即追了过去:“谢道卿,你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姐姐教的。” “别,我可没教你这些,都是你自学成才。” “全靠姐姐耳濡目染。” 段惜:“……你真是一句亏都不吃。” 两人说笑着,开始在小镇寻找合适的住处。 小镇鲜少有外人来,找一处能长住的地方并不容易,好在段惜人乖嘴甜,不到半日的功夫便认识了几位老姐姐,其中一位将自家不用的两间小屋借给了他们。 “谢谢姐姐。”段惜说着,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对精致的耳环。 耳环是法器,有养身的功效,不过老姐姐看不出其中妙处,只是惊讶于它的好看:“太漂亮了!我们这里还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小东西,这一看就很贵重,我可不能收。” “您就拿着吧,不然我怎么好意思住您的房子。”段惜笑道。 老姐姐也是爽快人,推拒两下后便直接收下,笑呵呵地帮他们拿被子去了。 段惜一路将人送到门口,一回头就看到谢道卿正在院中站着,盯着她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微微挑眉:“看什么呢?” “看你,”谢道卿朝她伸手,待她牵住自己的手后才缓缓开口,“你很好。” “怎么好了?”段惜笑问。 “就是很好,所有人都喜欢你。”谢道卿认真看着她的眼睛。 段惜扫了他一眼:“所以你吃醋了?” “没有,我也觉得很好。”谢道卿握紧她的手。 他这话说得不明不白的,段惜抽出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便牵着人进屋了。 等到傍晚时,临时住处的一切都置办妥当了,两人便就此在小镇住下了。 小镇的日子悠闲又安静,这里的百姓性子大多豪放,轻易就能接纳两个陌生人,两人仿佛远离尘世又深入尘世,真真正正做起了普通夫妻。 在小镇住下后,谢道卿每天都会早起出门给段惜买早膳,有时候买两个包子,有时候买几块油糕,又或者干脆自己买些食材,亲自给她做。 小镇的大娘阿嫂们,起初还惊讶这样漂亮的男娃娃,照顾起人来竟然如此熟练,渐渐的也就习惯了,偶尔看到他来街上,还会笑着打趣他。 又是一日早上,卖油条的大娘一看到他就笑道:“又来买早点啊?” “嗯,买早点。”谢道卿回答。 “你那媳妇儿真是太懒了,肯定是被你惯坏的。”大娘不带恶意地与他闲话。 谢道卿扬了扬唇角:“自己的媳妇儿,肯定要惯着的。” “真是个好小伙子。”大娘夸奖。 谢道卿笑笑。 一刻钟后,他拿着早点回到家中,段惜已经起床了。 “今天吃什么?”段惜好奇地凑过来。 “包子。”谢道卿回答。 段惜一顿:“我以为你会买油条。”昨天晚上他似乎提过一嘴,今天要买油条。 “以后都不买油条了。”谢道卿宣布。敢说他媳妇儿懒,才不要照顾她生意。 段惜不明所以,但也没有多问,便拉着他坐下用膳了,一边吃一边道:“刚才秦大嫂来过,说想请你帮忙抬几块木板,你若嫌累就不要去了。”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谢道卿回答。 段惜点头:“那行,待会儿吃完饭我陪你一起去,你若觉得累了,那就不做了。” “好。” 两人自然而然地对话,仿佛彻底忘了自己是高阶修者,别说是几块木板,就是把整个城镇托起来也是轻而易举。 快乐总是短暂,快乐的日子也不例外,两个人还未回过神,一个月便结束了。 一月之期到的前一晚,谢道卿从背后抱住段惜,下颌蹭了蹭她的头顶后闷声问:“要不再多待一个月?” “阿卿……” “十天也好。”谢道卿妥协。 段惜无奈回头,可对上他的视线后还是心软了。 “回去之后,只怕就没有这样的日子了。”他笑道。 段惜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才勉强扬起一点微笑:“好。” 谢道卿见她答应,顿时长舒一口气。 可惜他们到底还是没有留够十天。第五天的时候,经年少雨的边陲小镇突然下起瓢泼大雨,黑黢黢的天空仿佛漏了一个洞,不断地往下倾泻雨水。 大雨冲垮了年久失修的房屋,漫过了地势低洼的田园,百姓们拼命往高处跑,而动作慢些的老弱病残,转眼便被席卷进水中。 “娘!” 一道声嘶力竭的声音响起,下一瞬段惜凭空出现,直接将水中卖油条的大娘捞了起来,交到她子女手上后,便去救下一人。而谢道卿则升至半空,以一己之力修补漏掉的天空。 百姓们看着这对小夫妻大显神通,愣了愣后很快回过神来,不断跪在地上磕头。 “神仙显灵啦!” “救救我们吧!” 许久,雨过天晴,只是整个城镇都淹没在水中,仅有屋顶还露出一隅。 段惜将洪水引入乾坤袋,小镇总算逐渐显露出来,只是放眼望去全是泥泞一片狼藉。她看着先前美好安宁的小镇变成这样,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神仙……”昔日相熟的阿嫂拘谨上前,突然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了。 段惜笑笑:“阿嫂。” 阿嫂眼一红,哽咽着便要跪下道谢,段惜急忙将她扶起来,可一个阿嫂起来了,其他百姓又都跪了下去。段惜费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将人都安抚好,这才扭头看向谢道卿。 谢道卿微微颔首,段惜叹了声气,便趁众人没有注意,和他一起离开。 “咦,神仙呢?”一个稚童好奇地问。 众人闻言急忙左顾右盼,这才发现他们已经不见了。 “肯定是帮完我们就走了!”卖油条的大娘忙道。 另一人也接话:“大家别伤心,连神仙都来帮咱们了,说明老天是看顾咱们的,这一次之后肯定能否极泰来!” “没错!好日子在后头!” 修仙者耳聪目明,即便走出很长一段路,也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他们的乐观好似一把剑,深深插入段惜的内心,她想替谢道卿飞升,可又无法抛弃现实世界重伤不醒的母亲,极端的挣扎之下,竟然是一片苍凉的麻木。 谢道卿察觉到她情绪不对,默默攥紧了她的手。 三天后,两人赶回了源清宗。 相比之前,源清宗的灵气也愈发稀薄了,山上的花木开始枯萎,灵兽不再撒欢,整个门派都透着一股迟暮的气息。 段惜一踏入源清宗,谢千羽便迎了出来:“回来了?” 段惜一看到她就想笑:“每次看到你,才感觉自己是回家了。” “我呢?”谢道卿突然问。 谢千羽扫了他一眼:“妹妹的醋你也吃?” 谢道卿已经不知多少年没听过她自称妹妹,愣了愣后竟然不知该如何接话。 谢千羽这句话也说得很不熟练,说完便陷入窘迫之中。段惜轻咳一声,一手拉一个:“哥哥才不会吃妹妹的醋呢。” 谢千羽耳朵红了红,别扭地转移话题:“虽然不知道你们去哪了,但这些日子也辛苦了吧,赶紧回屋去歇歇,待会儿我叫人给你做些吃的。” 最后一句是冲着段惜去的。 段惜笑着答应,便拉着谢道卿回上清苑了。 谢道卿安静跟着她,直到进了寝房关上门,他才缓缓开口:“她……说自己是妹妹。” “她即便不说,也是你妹妹,”段惜说完,叹了声气,“都是我不好,若非当初我故意设计,你们兄妹也不会反目这么多年。” 谢道卿看向她:“我和她都不介意。” “所以我才愧疚啊!”段惜叹了声气。 两个人休息片刻,谢千羽便带着一桌子好菜来了。段惜这段时间在小镇粗茶淡饭,许久没有吃过这么精致的菜肴,一时间忍不住多用了点。 谢千羽看得好笑:“你这是饿了多久?宗……宗主没让你吃饭?”她想叫哥哥的,但‘宗主’两字还是脱口而出。 段惜仿佛没有看出她的卡顿,笑着与她闲聊:“虽然没饿着,但确实吃的不算好。” 谢道卿一顿:“你不是每顿都吃得很香?” “是很香啊,但跟这里的菜,不是一种香。”段惜理所当然。 谢千羽扬起唇角:“既然喜欢,那就多吃点,我明日叫厨子再换换花样,好好给你补一补。” “多谢妹妹。”段惜眨了眨眼。 谢千羽笑了,顺手掏出酒壶喝了一口。 谢道卿看着她流畅的动作,不由得蹙起眉头:“少喝点。” “这酒力道不大,”谢千羽抿了抿唇,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亲自给他倒了一杯,“不信你尝尝。” 谢道卿一愣,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傻愣着干嘛,喝啊!”段惜说着,直接给他灌进了嘴里。 谢道卿差点被呛到,顺了顺气后勉强说一句:“确实……” 他的反应将两个姑娘逗得哈哈大笑,段惜也来了饮酒的兴致,于是也向谢千羽讨了一杯。 “一杯哪够。”谢千羽直接掏出两个碗,给她倒一碗后,还不忘给谢道卿倒,“哥……” 她话音未落,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谢道卿时隔二十余年,终于再次听到她叫哥哥,古井无波的眼眸突然泛起一点晶莹。 谢千羽本以为这句‘哥’叫出口,只有自己会窘迫尴尬,却没想到谢道卿会有如此反应,她一时间又是惊慌又是无措,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知不觉眼圈也跟着泛红。 “……不如碰个杯?”段惜举杯。 谢千羽笑了一声,举起酒壶碰杯。谢道卿顿了顿,也跟着碰了一下。 “敬我们。”段惜说。 谢千羽重复一遍:“敬我们。” 三个人喝酒聊天,一直到大半夜,一向千杯不醉的谢千羽第一次醉到倒在桌上,连话都比平时多。 “你们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走就是好几年,连转世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一个人……在宗门真的好孤独,我好想见你们,可每天只能等你们回来……” “你们这次回来,就别走了吧,或者下次走的时候,带上我。” “等过段时间,天下太平了,我们一起下山历练,为天下苍生、为黎民百姓祈福,行侠仗义,发扬源清宗。” “或者不去历练,就在宗门好好过日子,你们……给我生个小侄女,小侄子也行,我好好把他们养大,就像你们养大我一样……” 谢千羽仿佛有无数话要说,趴在桌上含糊地讲着自己对未来的谋划。 段惜与谢道卿安静听着,直到她昏睡过去,才叫人将她送回千佛阁。 谢千羽一走,上清苑便静了下来。谢道卿握住段惜的手,静了许久后缓缓开口:“还有最后一样,东西就齐全了。” 段惜静了静,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后,勉强挤出一点笑意:“……嗯。” “阿惜,你同我讲讲,你们那个世界都有什么吧。”谢道卿眉眼温柔。 段惜盯着他看了许久,唇角微微扬起:“与其我来讲,不如你亲自去看。” 谢道卿顿了一下,便被她拉到了床边。 知道她要做什么后,谢道卿便乖乖坐好了,段惜轻呼一口气,闭上眼睛引导他的神识,进入了自己的世界。 谢道卿睁开眼睛时,已经在电影院里坐着了,大荧幕上一个男人突然出拳,他下意识就要还击。 段惜笑着阻止他:“急什么!这是假的!” 谢道卿狐疑地看着荧幕,半晌才发现确实是假的。 “无聊。”他板着脸道。 段惜啧了一声,一挥手便换了场景。 是学校,下课铃一响,学生们呼呼啦啦涌了出来,径直从他们身体里穿过,朝着食堂去了。 “后面有妖兽在追?”谢道卿不解。 段惜:“不是,是去吃饭。” “像饿死鬼。”谢道卿评价。 段惜乐了:“我从住校开始,每天都是这样跑着去吃饭,去晚了好东西都被抢完了。” 谢道卿设想了一下,她穿着和这些学生一样的衣服奔跑的画面,唇角微微扬起,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看。 段惜又一挥手,带他去了海边、商场、游乐园,从天亮逛到天黑,最后出现在自己家里。 “这是我家。”段惜笑着介绍。 谢道卿看向桌上照片:“我来过。” 段惜愣了愣,笑:“对,幻境里,你来过。” 谢道卿在房子里走了一圈,评价:“很小,你家很穷吗?” “……不穷,我们这里的人房子都不大。” “那你们挺可怜的。” 段惜嘴角抽了抽,正要说什么,房门突然发出咔哒一声响,两人同时回头,便看到一个温柔美丽的女人出现在门口。 段惜眼圈微微泛红,半晌才开口:“这是我妈,也是我……必须回去的理由。” 谢道卿顿了顿,尽管知道一切都是幻境,对方也看不到自己,但还是俯身行礼:“母亲。” 再起身,便回到了现实里。 段惜笑着看他,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伤感情绪:“那就是我的世界。” “挺好的,千羽应该会喜欢。”谢道卿看向她。 段惜闻言并不惊讶,许久才艰难开口:“决定好了?” “嗯,”谢道卿扬唇,“她跟着你,才不会孤单。” “好,我会对她很好。”段惜与他十指相扣,心情沉重的同时,又生出一分松快。 或许他们从第一次见证天灾,便都已经做了决定,之所以还要收集法阵用的东西,只是为了千羽,也为了构建一个独属于他们两人的梦。 他们啊,终究还是不够狠心。 第 67 章(灭世) 谢道卿与段惜相拥许久才分开, 当看到段惜泛红的眼圈时,谢道卿愣了愣:“姐姐……你是为我而哭?” 谢道卿唇角克制不住地想要上扬,却又生生忍住了, 捏着她的下颌强行让她面对自己。 “你就是为我哭了。”他非常笃定。 段惜拍开他的手:“哪有你这样的。” “姐姐,你喜欢我。”谢道卿强调。 段惜红着眼眶定定看着他:“对,喜欢你,非常喜欢你, 你满意了吧?” “满意, ”谢道卿说着, 将她抱进怀中, “谢谢你, 我很满意。” 段惜吸了一下鼻子, 眼角却酸得更加厉害, 干脆将脸彻底埋进他的怀中。谢道卿感受到她的颤抖, 竟然生出一股诡异的愉悦:“姐姐, 我好高兴。” “……不用强调,我感觉到了。”道侣足够恩爱,多少会有点心电感应。 “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疯子?”谢道卿诚心求问。 段惜冷笑一声, 胡乱在他身上蹭了一把眼泪,等略微冷静了才从他怀里钻出来:“疯也是被我逼疯的。” “对,是被你逼疯的。”谢道卿想到这里,更加满足了。 段惜又盯着他看了会儿, 这才轻轻叹了声气:“你要是更疯一点就好了。”更疯点, 疯到什么都不要了, 随便这个世界怎么样, 也要缠着她、要跟她一起走就好了,可惜就是因为他不够疯, 她也不够狠,才会做出这种损己利人的决定。 谢道卿低着头,看两个人的手渐渐相扣,许久才轻轻扬起一点唇角:“我也希望自己更疯一点,可惜……” 可惜自从她承认喜欢他,他的那些疯劲儿突然散得干干净净。他重新喜欢这个世界,喜欢上和她一起看过的风景,走过的路,认识的人。 那些甲乙丙丁,因为她的存在突然变得鲜活,他也因此生出太多不必要的慈悲心。明明能和她在一起就好,大不了带上妹妹,何必要管其他人的死活,他无数次这样劝自己,却始终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段惜静静与他对视,直到夜越来越深,寝房里泛起一丝凉意,她才哑着嗓子问:“甘心吗?” “不甘心。”谢道卿说实话,“但是……” “但是你喜欢我,”谢道卿说起这件事时,一向沉郁的眉眼却只有轻松满足的笑意,“我最大的执念已经散了,旁的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他当然想跟她离开,想与她白头偕老,如果实在不行……似乎也没什么。 “你回去之后,不要喜欢别人。”谢道卿叮嘱。 “给我立一块碑,就写段惜丈夫之墓,你冠我之姓,或者我冠你之姓都可以,”谢道卿说完顿了顿,“还是我冠你之姓吧,段谢道卿,多一点你的存在。” “好听的,你听我的,”谢道卿握紧她的手,“至于千羽,千羽很听你的话,想来不会惹你生气,你们日后好好相处就是。” 谢道卿又仔细想了想,似乎没别的好交代了,于是反复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己。段惜不厌其烦,每一次都认真答应,直到两人相拥睡去。 翌日一早,谢道卿便开始在上清苑内布阵。 如他而言,时空法阵并不难,只用了两日时间便全部布好了。这两日段惜突然沉静许多,也不爱说话了,只是安静在旁边看着他,谢道卿每次一回头,总能与她对视,这让他的占有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阵法布好那一日,谢道卿心满意足地擦擦汗:“这样,我就不用伤害你了。” 段惜扬唇:“其实也不剩几剑了。” 话说完,心口顿时一阵剧痛。 谢道卿连忙抱住她:“你怎么样?” “……泄露天机了。”段惜简直想骂娘。 谢道卿无语:“早已经猜到的事,为何还要降罚?” “不知道。”段惜轻呼一口气,感觉好了许多。 谢道卿揉揉她的头发:“叫千羽过来吧。” “好。”段惜答应一声,直接给谢千羽传了一道密音。 一刻钟后,谢千羽匆匆赶来,看到两人的瞬间便忙道:“不好了,今日各大仙山除了我们这里,其他地方都开始颤动,且震得越来越厉害,好几家仙门都来了信,想求源清宗前去支援。” 万物有灵,只有灵气枯竭时才会发生变动,各大仙山是天下灵气最足的地方,连这几座山都开始震动,只怕其他地方更加糟糕。段惜刚冒出这个想法,上清苑便开始晃动。 不,准确来说,是整座山都在晃,不远处的九峰更是轰隆一声直接倒塌。 谢千羽脸色一变,当即要去九峰救人,却被段惜拉住了。 “只是山崩,他们足以自救,”谢道卿沉声开口,“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连源清宗都在颤动,说明整个世界的灵气都已经崩溃,正式开始灭世了。 段惜没想到这一日会来得这么突然,顿时心下一沉,却还是勉强挤出一点微笑:“宜早不宜迟,不如现在就开始吧。” “开始什么?”谢千羽蹙眉。 段惜扭头看向她:“千羽,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谢千羽好奇。 段惜:“我家。” 谢千羽一愣:“你家?你不是在源清宗出生吗?” “不是这里,是另一个地方,”段惜说着,天边隐隐有雷声响起,她轻呼一口气,“具体的现在不好解释,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当然愿意,”谢千羽面露迟疑,“但得再等等,我现在得先稳住……” “你们只管走,之后的事我会解决。”谢道卿打断她的话。 谢千羽愣了愣:“你不跟我们一起去?” “……嗯,我过段时间去找你们。”谢道卿对妹妹第一次撒谎。 谢千羽定定看着他,许久之后勉强一笑:“究竟是怎么了?你们跟我说实话……” 谢道卿嘴唇动了动,突然察觉到什么,当即将两人推到阵法内:“来不及了,走吧,等离开之后阿惜会同你解释。” “解释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谢千羽察觉到周围法阵,当即便要踏出去。 段惜立刻将她拉住:“千羽,听话。” 谢千羽愣了愣,但还是停下脚步,只是认真看向谢道卿:“你要做什么?去姐姐的家,为什么要用法阵?还有……这是什么法阵?” 话音未落,远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上清苑也随之一晃。 谢千羽眼神一凛:“有人攻山。” “是北辰星,”谢道卿看向段惜,“结界撑不了太久,我先送你们离开。” 眼下时间不多了,他没功夫跟北辰星解释,而且即便解释了,北辰星也未必会信他建时空法阵,只是为了送段惜离开,到时候不一定又要生出多少事端,所以最好在他来之前,将法阵开启。 “为什么要躲北辰星?”谢千羽再次提问。 “站好!”谢道卿呵斥。 谢千羽一愣,下一瞬便被段惜抱进了怀中。 谢道卿沉下脸,直接启动灵力强行开启法阵。上清苑内,无数光点连接成线,将段惜和谢千羽围在中间,一时间天地变色狂风大作,所有花草都随地皮一起被直接掀翻。 整个上清苑都乱成一团,谢道卿衣袖飞舞,眼睛逐渐发红,周身灵力也开始乱窜。 差一点,还差一点……谢道卿沉下心,正准备再施最后一把力,上空结界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下一瞬北辰星从天而降,看到法阵后顿时黑了脸,直接一剑朝谢道卿刺去:“谢道卿!你竟想扔下苍生逃走!” 谢道卿被打断了施法,只能皱着眉后退:“我没有!只是想先将阿惜和千羽送走,再飞升祭天!” “你以为我会信你?!”北辰星果然如他所料想的一般,根本不信他的解释。 大地颤动得越来越厉害,段惜只能朝着地面输送灵力,可惜承载源清宗千年的山脉奇大无比,并非这一点灵力就能维持稳定的。 “北辰星,阿卿说的是真的,他只是想送走我和千羽,没打算离开。”段惜见地面已经开裂,阵法摇摇欲坠,顿时着急了。 北辰星冷笑一声:“真当我是傻子了?!” “我看你就是个傻子!”段惜快气死了,恨不得一榔头砸过去。 谢千羽怔怔看着缠斗的北辰星与谢道卿,许久才艰难开口:“飞升祭天……是什么意思?” 段惜一愣,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飞升……不是好事吗?为什么会跟祭天联系在一起?”谢千羽茫然地看向段惜,“他为什么执意要送我们走?还说我们走了之后,这些事他都可以解决……他为什么可以解决?” 段惜嘴唇发干,突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让我告诉你吧!只有谢道卿飞升,他的灵气才会通过雷阵充盈放大,继而充斥整个世界,挽救世人于水火,只有他牺牲自己,这个世道才有救,可他为了一己私利,不仅不为黎明百姓牺牲,还要带你们逃走,真是卑鄙!可耻!” “住口!”谢道卿眼神一狠,直接朝他杀去。 北辰星的修为与天道强弱息息相关,如今世间多灾多难,他的实力也大大降低,短短一刻钟的功夫便开始落败。 他连连后退,关键时候眼神一凛,直接将长剑甩向法阵旁的裂缝,暴喝一声输入灵力,段惜暗道不好,下意识便要去拔剑,谢千羽急忙拉着她后退。 两人后退的瞬间,剑突然炸开,直接加深了地上裂痕,接着便是天崩地裂般颤动,一群人纷纷飞至上空,才躲开了第一阵坍塌。 巨大的烟尘过后,上清苑被毁,法阵也彻底没了。 谢道卿眼睛愈发红了:“我杀了你!”说着,直接一掌打了过去。 北辰星勉强躲开,却还是被余力打飞极远,摔在石壁上许久才勉强起身。 看着被毁的一切,北辰星突然笑了,笑容里透着一分狠意:“现在好了,谢千羽也留下了,你若想她活着,就必须死。” 谢道卿闻言又要动手,段惜立刻将人拉住。 “哈哈哈……” 段惜看着近乎癫狂的北辰星,静了许久后淡漠开口:“他确实没打算走。” “你以为……”北辰星话说到一半,对上她的视线后笑容突然僵住。 段惜定定看着他:“他只是想先送我和千羽离开,这也有错。” 北辰星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到底还是信了她:“若真是如此,你们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没必要,”段惜冷笑,“我们也不知灭世会突然开始,若是按原计划,我和千羽现在已经离开,他也开始修炼飞升了,根本不用你来催,一切都会顺理成章地进行。” 可偏偏天意弄人,灭世提前开始,北辰星也追来了,直接毁了时空法阵。有时候真不知道,贼老天究竟是想让谢道卿飞升,还是不想让他飞升。 北辰星嘴唇动了动,许久才艰难开口:“对不起……” “你是该道歉。”段惜愤恨。 北辰星盯着她看了许久,直接朝她跪下:“求你们救救天下苍生!” 段惜恼怒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蹙眉看向谢道卿:“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答应救天下苍生也好,直接气到与他们同归于尽也好,她都陪着他。 “我既然做了决定,就不会因他一人而改变。”谢道卿扫了北辰星一眼。 段惜早有预料,抿了抿唇握住他的手。 谢道卿与她十指相扣,心情十分不好:“只是还要让你再受皮肉之苦了。” “……我没事。”段惜眼圈泛红。 谢道卿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继而看向谢千羽:“本想让你跟着她,以后也不算孤单,现在……” 谢千羽嘴唇动了动,有无数个问题想问,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谢道卿闭了闭眼睛,松开段惜的手,正要调动修为强逼自己突破,远方突然响起阵阵雷声,下一瞬乌云遮蔽日头,整个上清苑都黑了下来,接着周围亮起泛红的光。 山巅几人察觉到不对,不由得同时看向天空,一轮硕大的血月出现在天空。 血月圆,业火生。 众人暗道一声不妙,谢道卿已经直接痛得倒在了地上。 第 68 章(鲸落) “不好!”段惜惊呼一声, 直接朝谢道卿冲去。 谢道卿痛得嘶吼一声,周身爆发的灵力将段惜冲击出极远。谢千羽表情一凛,急忙将段惜接住, 两人在地上划出一道深坑,才勉强稳下脚步。 “阿卿!凝神静气!”段惜不等站稳便着急提醒。 谢道卿眼睛彻底红了,乱窜的灵力如活的虫子,在他皮下钻来钻去, 他疼得脸都扭曲了, 下意识死死掐住掌心。 巨大的痛苦间, 他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 理智回归一瞬后, 又很快消失殆尽。段惜都快急疯了, 偏偏近不了他的身, 只能隔着远远的距离为他输送灵力。 北辰星和谢千羽见状, 也立刻学她一同输送。有了三人的支援, 谢道卿略微好受了些,只是痛苦依然在,连站立都不行, 更别提强行突破了。 眼看着他这般痛苦,段惜急切地看向北辰星:“还不快想办法?!” “日月同出,又是血月,业火会增强十倍, 除非将月亮打下来。”北辰星加强灵力输送, 掌心迸出的光柱愈发亮了。 “开什么玩意, 你让我打月亮?!”段惜都快气疯了。 北辰星脸色也极为难看:“不然呢?我又能如何?” “天道也并非无所不能!”北辰星厉声反呛。 两个人说话间, 血月愈发清晰,刚勉强恢复理智的谢道卿又一次痛苦挣扎, 三人连忙加大输入,可惜即便三人加起来的灵力,输送到谢道卿身上也犹如九牛一毛。 一片乌云出现,暂时遮挡了血月,谢道卿识海内的业火顿时减轻许多。他呼出一口浊气,趁清醒勉强开口:“挡住月亮。” 他这么一说,段惜和北辰星立刻明白了,正要收集乌云遮挡天空时,血月仿佛有了生命,突然变得愈发亮堂,几乎到了将整片大地都照亮的地步。 “唔……”谢道卿痛苦地闷哼一声,额上青筋几乎要爆出来。 段惜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扭头看向他:“你的神魂加剧燃烧了?!” 心意相通的道侣之间,总是有莫名的羁绊与心电感应,她有一瞬间察觉到,谢道卿的生命在飞速流逝。 北辰星和谢千羽闻言,立刻扭头看向他。 谢道卿眼睛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我……控制不住……” 段惜心口一疼,不敢再犹豫,直接收了乌云朝血月投去。大片乌云将月亮挡住,地面再次变得黑暗。她刚要松一口气,突然所站的地面裂开,她一个猝不及防直接朝下掉去。 “阿惜!”谢道卿眼前一黑,发动全身修为冲过去救人,终于在她落入裂缝前将人抱摔在地上。确定段惜无事后,他嗓子一痒,顿时呕出一滩血来,还不忘下意识用土将血盖上,免得段惜看见。 段惜哪顾得上血不血的,连忙将他扶起来:“你没事吧?” “没事……”血月被乌云遮盖,谢道卿已经不似先前那般痛苦,只是眉头依然紧锁。 段惜察觉到不对,连忙将手覆上他的额头,探到什么后顿时一愣。 段惜嘴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修为……” “消耗太多,已经降至大乘初期。”谢道卿缓缓开口。 修为高低一向严格划分,越往上走,每一个等级之间的距离越大,大乘初期与大乘巅峰,只怕要隔出一道天堑来。 他的修为降到初期,便意味着哪怕强行突破,也不会再有可能飞升。 北辰星怔愣地跌坐在地上:“怎么可能……” “血月耗费了我太多修为,神魂加速燃烧,如今只剩下一半,”谢道卿说完沉默一瞬,“我至多……还有一个时辰性命。” 一道虚弱的声音怔怔响起,谢道卿愣了愣,抬头对上一双泛红的眼睛。 他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披上硬壳的妹妹,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柔软的神情。谢道卿静了静,突然扬起唇角:“没事。” 谢千羽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我……我可以把修为都渡给你,是不是能延长你的性命?” “延长一刻钟两刻钟也没什么意义,再说……”谢道卿扫了眼还在愣神的北辰星,“再说马上就要灭世了,你与我都都注定要死,也不必再挣扎了。” 谢千羽痛苦地别开脸,再不敢多看他一眼。 谢道卿无声地笑笑,抬头看向段惜:“在我死之前,我先送你回去,只是要辛苦你再受一些皮肉之苦了。” “我不走……”段惜终于崩溃。 谢道卿满足地将她抱住:“就当我是混蛋吧,能听到你说出这句话,我真的很高兴,但是……我不能让你也死在这里,也不想耽误你去见家人,所以阿惜,听话。” “我不走,我不走……”段惜不断重复,话说到一半,腰侧突然传来一道刺痛。 她哽咽着抬起头,恳切地看着他摇头。 谢道卿笑了一声,将缩小的卷云剑抽出,又一次朝她刺去。 “不要……” “抱歉,让你这样离开。”谢道卿拿剑的手都在颤抖,却还是刺向她第三剑。 段惜捂着腰上伤口,拼命地朝他摇头,谢道卿终于不忍再刺第四剑,直接用修为强行帮她愈合,然后将人抱进怀中。 “太难了,这件事太难了,我先缓缓……” 段惜抱紧他,一句话也说不出,谢千羽看着相拥的两人,终于眼圈一酸也走上前去,哥哥姐姐立刻将她也抱进怀中。 三个人都在默默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唯有北辰星垂着眼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裂缝,许久后突然开口:“其实……有一个法子可以短时间内提升谢道卿的修为。” 三人同时一愣,立刻扭头看向他。 北辰星视线在三人脸上扫过,唇角扬起一点诡异的笑:“昆仑秘境,也用过。” 段惜顿了顿,猛地反应过来:“北辰星你想做什……” 话没说完,北辰星突然腾空而起,周身爆发出一阵强劲灵力,连谢道卿都被压迫得脸色一变。 “北辰星,你想干什么?!”察觉到他在燃烧神魂,段惜倏然黑了脸。 北辰星眼底闪过一丝疯狂:“这个世界,我守护了五万年,绝不可以就此毁灭……” 说着话,虚空中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玻璃瓶一样的结界,段惜和谢千羽只感觉一阵牵引,下一瞬便出现在瓶子里。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修者,然后是灵兽妖兽魔人……巨大的瓶子里几乎装满了整个修仙界,然后就是寻常百姓,直到瓶子装不下了,才没有新的人进来。段惜渐渐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当即愤怒地拍打结界:“你要用世上所有生灵提升谢道卿修为?你疯了吗?若是所有人都死了,那这个世界留着还有什么意义?” “只要世界存在,早晚有一日还会有新的生灵,若世界毁了,便一切都毁了。”北辰星愈发疯狂,余光瞥见谢道卿想要反抗,直接一道结界将他控制住。 他的修为本不及谢道卿,但谢道卿现在修为突降,他又以神魂之力对抗,谢道卿一时间也落于下风,只能眼睁睁看着瓶子吸取众人的生命力。 最先牺牲的是牲畜,接着便是身体较差的老弱病残,这些人一死,接着便有新人被召进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随着所有人的灵气被渐渐汇聚,天空被灵气球照得透亮。 眼看着百姓牺牲得越来越多,段惜深吸一口气:“众位道友!我等修仙,为的便是匡扶正义、拯救黎民百姓,如今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还望各位道友护住百姓,无愧于自己!” 说罢,便先一步在瓶子里开启结界,护住了附近的百姓,谢千羽见状,立刻飞到另一侧,学着她开启结界。 经过方才的混乱,修者们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间面面相觑。 不知过了多久,第三道小小的结界突然亮起,段惜愣了愣,一扭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是她重生后在源清宗大班上课时,总爱找他麻烦、还差点害她被发疯的谢道卿弄死的家伙,昔日十二三岁的小小少年,如今也长成能独当一面的男人了。 “师母,我曾答应过您,这辈子都听您的。”他认真道。 段惜感激地笑笑,接着第三道、第四道……无数道结界亮起来,将万物生灵皆笼罩起来,妖兽们察觉到修者的善意,也乖乖趴在地面上,瞧见有落单的人类幼崽时,还特意护到翅膀下。 北辰星看着瓶子内无数结界,不由得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也确实是不自量力,他们护住了百姓,却无法护住自己,依然有源源不断的灵力朝天空汇集,修为低些的修者,有不少都悄无声息死去。 谢道卿被按在地上,咬牙切齿地警告:“北辰星,你若敢牺牲他们性命,我就是死也绝不飞升。”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北辰星又一次祭出神魂,瓶子上方的灵气球越来越大。 段惜渐渐感觉到体力不支了,她修为虽然倒退不少,可也算是佼佼者,如今她都开始难受,其他人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果然,她一回头,便看到不少人都已经倒下。 “不行……”她喘着气,死死盯着北辰星。 北辰星对上她的视线,竟然下意识躲开了。他一闪躲的样子,同从前做了坏事后心虚时没什么区别,段惜恍惚一瞬,突然意识到什么:“晨星。” 北辰星愣了愣。 “晨星,你看着我。”段惜唤他。 北辰星终于还是看向她,静了许久后,眼底也闪过一丝痛苦:“我也不想……” “我知道,”段惜扫了谢道卿一眼,与他对视后又迅速转回视线,继续看着北辰星,“我知道,你也不想……我没有怪罪你,只是想在临死前,再好好跟你说说话。” 北辰星眼眸微动:“你不恨我?” “我确实有点恨天道,可正如你说,你与天道早就合二为一,我不想恨你,便也不能再恨天道了,”段惜看着他的眼睛,本来只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此刻却突然痛苦,“对不起,如果不是为了找我,你也不会……” 她不断强调北辰星就是北辰星,即便成为天道,他也是北辰星。谢道卿咬牙抵御上方结界,突然听懂了她的意思。 北辰星定定看着她,许久轻笑一声:“段惜,不论你信与不信,天道也好,北辰星也好,都将你当做最好的朋友。” “但你还是要杀我。” “对,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北辰星说得坚定。 段惜定定看着他:“对不起,我也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所以……小心!” 她脸色突然一变,北辰星下意识回头,分神的功夫谢道卿暴起,直接朝他杀去。 北辰星猛地往后退了一步,黑着脸躲开攻击:“不自量力!你以为这样便能阻止我?” “不是阻止你,”谢道卿周身狂风烈烈,眼底一片坚定,“是成全你。” 说罢,掌心汇聚一团巨大的灵力球,直接朝北辰星攻去。 北辰星一愣,下一瞬便被灵力球围住。汹涌的灵气从他每一个毛孔疯狂涌入,不断增加他的修为。他终于意识到谢道卿做了什么,一时间目露慌乱:“谢道卿!” “既然我能强行飞升,那想来你也可以,毕竟你现在……不止是天道。”谢道卿定定看着他。 北辰星眼睛一红,直接朝他杀去,他身上同时有两人的灵气,谢道卿早已不是对手,顿时被打飞十几米,撞在石头上便起不来了。 “我杀了你!”北辰星还要上前,天边突然一道惊雷,他连忙躲过。 瓶子上空已经停止收集灵力,所有人都看着他狼狈躲闪天雷。 直到最后一道天雷落下,北辰星勉强活了下来,只是还未来得及高兴,身体便突然化作万千星点。 一鲸落,万物生。 北辰星愣了愣神,最后一眼看向了段惜。 “我就不该太遵守世界的规则,”他笑了一声,脸上是如释重负,“不该让你苟活这么久,我就该……在受到他的影响之前,杀了你。” 段惜定定看着他,低声道别:“再见,北辰星。” 北辰星唇角扬起,在她面前化为风,席卷整个大地。 第 69 章(回来了) 山川停止颤动, 瓶子应声而碎,修者们眼疾手快,将百姓们一同护住落下, 段惜怔怔抬手,一缕山风温柔拂过指尖,仿佛是某人在与她招手。 他化作了山川、河流、微风和空气,存在于世上每一个角落。 段惜回头, 对上一双温柔的眼睛, 她突然笑了起来。 谢道卿盯着她看, 唇角也微微上扬。 段惜点了点头, 谢道卿突然大步朝她走来, 一把将她抱进怀中。谢千羽眼圈泛红, 也跟着笑了笑, 只是没有上前打扰他们, 而是和其他修者一起,护送被北辰星召来的众生回家。 谢道卿紧紧抱着段惜,总算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阵狂喜:“我们……可以不用分开了。” “嗯, 永远不分开了。”段惜温声道。 谢道卿眼角湿润,喉结也轻轻颤抖,许久才开口:“我、我去重新收集东西,重新建时空法阵, 我、我要跟你回家。” “好, 跟我回家。”段惜也忍不住哽咽, 恨不得将他融尽自己的骨血。 两个人在哄闹声中紧紧相拥, 感受这一份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是还未高兴太久, 大地突然晃动。 没来得及离开的众生又陷入新的恐慌,妖兽似乎预感到什么,一齐朝天哀鸣。段惜惊愕一瞬,连忙从谢道卿怀中退出来:“怎么回事?现在灵气充足,为什么又地震了?” “我也不知道……”谢千羽小心护住一头妖兽,蹙眉看向天空。 一片慌乱中,天边一道梵音传来,谢道卿愣了愣:“阿惜……”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谢道卿蹙眉。 段惜一愣:“什么?” “嘘……” 声音古老而沉重,仿佛来源于天外,又似乎是从地心传来。谢道卿怔怔听着,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许久,声音结束,他总算回过神来。 “……发生什么事了?阿卿你别吓我。”段惜紧张不已。 谢道卿看向她,突然笑了一声,却笑得比哭还难看,还未来得及说话,脚下突然迸出万千光点,将他整个人环绕。无数规则涌入脑海,太多的讯息出现,谢道卿不觉得痛,只是自己那点喜怒哀乐七情六欲,被太多繁杂的内容挤进了角落。 他甚至在看向段惜时,很难再维持悲伤。他与段惜周围突然隔起一道看不见的墙,墙外谢千羽神色着急,拼命叫着他们的名字,他们却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仿佛被彻底隔绝在一个独立的空间。 “阿卿……”段惜怔怔看着谢道卿。 “我还爱你……”谢道卿在万千光点中艰难开口,“我只是……现在脑子里太多东西需要理清,没办法只爱你……” “究竟怎么了?为什么有太多东西需要理清?”段惜焦急追问。 “阿惜。”谢道卿唤了她一声。 段惜忙应声:“我在。” “我现在……是天道。”他说。 段惜突然没了声音。 是了,这个世界需要充足的灵气,也需要一个维持世间万物运转的天道,北辰星飞升鲸落,自然要有人顶上他的位置。 没有谁比男主更合适。 段惜突然连呼吸都开始疼。 “我不能跟你走了,”谢道卿悲哀地看着她,“我甚至不能建法阵送你。” 现在他的脑海中,每一刻都有上千生灵牺牲,他没办法无视这些生灵,耗费时间先送段惜离开,他也不能请求她再多留一段时间,因为他已经知道,她有多迫切离开这里。 “对不起。”谢道卿说完,卷云剑划伤了她的胳膊,“还有三剑。” 段惜死死攥着他的衣襟,仍然无法接受这突然的变化,明明一刻钟之前,他们已经迎来新的希望,可偏偏又被该死的命运打破。 她没办法离开,一想到自己走后,谢道卿要忍受万年千万年孤寂,她便疼得不能呼吸。 “我不要……” 又一剑。 “是不是很疼?”谢道卿心疼地看着她。 段惜拼命摇头。 “还有两剑。”谢道卿说着,在她身上划出一道伤口,下一瞬直接用卷云剑刺进她的心脏。 剧痛从心口蔓延,鲜血喷涌而出,溅了谢道卿一脸。段惜痛苦地看着他,许久艰难抬手,抚上了他的脸:“我会……回来,会回来找你……” “好,我等着你,千年万年都等着你。”谢道卿眼圈发红。 段惜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坠入无尽的黑暗。 “小姑娘,小姑娘醒醒……” 段惜猛地睁开眼睛,下一秒突然大口喘息起来。 “啊呀你没事吧,救护车马上就到了。”一个大妈着急地询问。 段惜怔怔抬头,红绿灯、柏油路,高楼大厦。 她回来了。 妈妈……段惜嘴里无意识念叨一声,跟救她的大妈道了声谢,便飞快地往医院方向跑。 冲进医院后,她直接去了急诊,在护士的带领下去了病房。 “患者抢救及时,已经脱离危险,你先去看看她,然后把费用缴了吧。”护士将她带进病房后,便转身离开了。 段惜看着病床上四十多岁的女人,连呼吸都慢了下来。 女人有所察觉,一扭头对上女儿的眼睛,顿时扬起唇角:“怕什么呢?没死。” 段惜眼圈一红,冲过去扑到床边:“妈……” “不哭不哭,这是怎么了?”女人吓了一跳,想抬手摸摸自家宝贝女儿,却因为太过虚弱,连手指都动不了。 段惜声嘶力竭地大哭,是为母亲的劫后余生,也是为几十年后的久别重逢。女人虽然不知她的女儿如何费尽辛苦才来到她身边,但还是悄悄红了眼圈。 一场大哭之后,段惜不再想小说世界的事,而是专心照顾母亲。 母亲虽然救了回来,但一条腿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走不了几步就开始疼。段惜干脆买了辆轮椅,整天推着她四处走。 她将自己的全部重心都放在了妈妈身上,即便是找工作,也只找离家近事又少的,工资高低却是无所谓。 “幸好咱们家有钱,不然靠你那点工资,真是要饿死了哦。”母亲打趣。 段惜笑笑:“我要不是怕被人说闲话,直接连班都不上了,一直陪着你。” “那就别上班了。”母亲道。 段惜茫然:“啊?” “别上班了啊,你爸留的那些钱,足够我们花一辈子了,明天开始,带着我出去周游世界吧。”母亲笑道。 段惜定定看着她,半晌迟疑开口:“是不是我让你丢人了?” “嗯?” “……昨天李婶跟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段惜抿了一下唇,“我不结婚,给你丢人了吗?” 不知不觉,她已经回到现实世界五年,眼看着也是奔三的年纪了。 跟小说世界不同,三十岁对于现实中的女人而言,算得上是一道坎,即便她已经在两年前跟妈妈说过,自己不会结婚,但还是有不少人想给她介绍对象,妈妈都替她推了回去,偶尔遇到没有边界感的,也会说些妈妈占着女儿自私自利的闲话。 比如昨天的李婶。 母亲显然也没想到她听到了,愣了愣后脸瞬间黑了:“我去撕了她的狗嘴……” 说完,抄起擀面杖就要走。 段惜乐了,赶紧把人拉回来:“你都坐轮椅了,怎么可能打得过她。” “她要是敢还手,我就说她欺负残疾人。” 段惜笑得愈发大声,只是笑完仍有些忐忑:“所以……真没被影响?” “当然没有,我是真想和你出去走走,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反正你也不结婚了,我们这么多钱总得在死之前花完吧?”母亲没好气地看她一眼,“再说不结婚有什么丢人,结了婚过得不好还死撑才丢人呢!” 段惜唇角上扬,依赖地抱住母亲:“谢谢妈妈。” 母亲拍着她的后背,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时光荏苒,母女俩一起走过荒漠、看过极光,游过大海与雪山,用最爱的男人留下的钱,为自己建造一座乌托邦。 等到母亲年纪大了,走不动了,段惜便在海边买了一栋小别墅,陪着她度过最后的时光。 一天夜晚,她与母亲说了晚安,便要回屋休息,却被妈妈叫住了。 “怎么了?”她依恋地凑过去,一如小女孩时。 母亲看着她鬓边的白发,突然有点想笑:“我的小丫头,什么时候长成老太太了?” “……您都快九十岁了,我变成老太太也正常吧?”段惜无语。 母亲笑着看她,眼底只有满足:“妈妈这辈子,有你真的很幸福,谢谢。” 段惜愣了愣,突然预感到什么。 “妈妈突然有点后悔了,应该逼你结婚的,至少生个孩子,不然我走了之后,你一个人要怎么办呢?”母亲叹气。 段惜失笑:“妈,不是所有孩子都像我一样好的,万一生个不孝子出来,岂不是要气死了?” “说得也是,妈妈的小宝贝,可不能被别人气死。”母亲点头。 段惜摸摸她的脸:“妈妈放心,我还有很多很多钱,你如果走了,我就去住很贵的养老院,每天和其他老头老太太一起唱歌跳舞做游戏,绝对不会孤单的。” “真的?”母亲呼吸有些虚弱。 段惜温柔地看着她:“真的,我会过得很好。” “那就好,”母亲扬唇,“无论何时,妈妈都在爱你。” “我也一直爱妈妈。”段惜说着,将她抱进怀中。 墙上的钟表,秒针缓慢游走,指向某个时间时突然停了下来。 好像是坏掉了。 三天后,段惜将母亲下葬,从此以后独自在别墅里生活。 母亲走后,她终于找出了藏在行李箱里的《灵根觉醒》实体书,坐在台灯下一页页翻看,试图找出回去的办法。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回来几十年了,经历了自然衰老、记忆力减退,已经不再像从前一样,会因为想念谢道卿而深夜痛哭,更是鲜少再想回去的事,可自从母亲离世,一切记忆仿佛都回来了,她久违地感觉到孤独与心痛,再次翻开书本,一不小心便是泪流满面。 可惜现实世界之所以现实,便是因为这里没有修仙没有法阵,更没有去另一个世界的办法。段惜每天都会研究小说,却一直找不到回去的办法。 转眼又是十年过去,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她突然预感到什么,于是换上一身新衣,将满头白发仔细梳好,抱着小说在躺椅上安然睡去。 时光静好,她的眉眼一如当初。 段惜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再次醒来时,眼前是一片山川湖泊。 她不是死了吗……段惜茫然低头,却在水面上看到一张年轻紧致的脸。 她愣了愣,好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你回来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段惜眼角泛红,静了许久才回头看向他。 “嗯,我回来了。” 第 70 章(番外) 段惜回到小说世界的第三天, 才发现自己如今在的地方,是昔日的蓬莱。她看着面前广袤的山川湖泊,沉默了。 “三千年前灭世时地动山摇, 天地割裂,许多景色都与从前不同了,”谢道卿从背后抱住她,“昆仑倒是没怎么变, 只是后侧裂开一道山谷, 名叫背阴, 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段惜敏锐地捕捉到重点, 一脸震惊地转身:“……灭世是什么时候?” 谢道卿盯着她看了许久, 眼底的情意几乎不加遮掩, 段惜对上他的视线后, 突然心口一痛。 怎么会呢, 明明她就站在他面前, 为何还能感觉到他浓重的思念? “阿惜,我等了你好久了。”谢道卿再开口,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段惜终于忍不住将他抱住:“怎么会呢,我答应你的,自然会实现。” 两个人在水边站了许久, 段惜突然开口:“神交吗?” 谢道卿顿了顿, 重新看向她, 两人对视许久,他没忍住笑了:“嗯。” 段惜扬唇, 揪着他的衣领吻了上去。 两个人在蓬莱待了好几个月,这几个月里除了日夜纠缠,便是相拥在一起说话。段惜讲了自己回到现实世界后,是如何给妈妈养老送终,又是如何苦寻回来的方法而不果,而谢道卿总是安静地听,偶尔被段惜要求说一说自己的经历时,也只是轻描带写地略过。 几次之后,段惜不满了:“你是不是还在怨我?” “没有为什么不跟我交心?”段惜眯起眼眸。 谢道卿失笑:“因为确实没什么可说的。” 成为天道后,他就开始着力修补这个世界,等一切恢复成原有的生机时,已经过了一千多年,然后他就回到了蓬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这么多年里他做过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安静地看着天空发呆。 段惜大约也能猜到,他这些年过得乏善可陈,但还是想听他说一说,仿佛听得多了,就像没有缺席一般。 “我只是在等你。”谢道卿看着她的眼睛。 段惜叹了声气,放过他了:“千羽呢?现在怎么样了?” “她很好,北辰星飞升之后,世界灵力充盈,她如今已经修至大乘中期了。”谢道卿回答。 谢道卿扬唇:“不必担心,如今这个世界,已经不像从前一样需要修者祭天才能维持生机了。” 谢道卿抿了抿唇,静了许久后才开口:“大约是因为北辰星吧。” “旧天道陨落,许多规则也随之消失,如今这个世界万物平衡,已经不需要谁牺牲了,而那些飞升的人,”谢道卿抬眸看向天空,“会去更好的地方。” “所以……飞升之后,可以成仙了?”段惜眨了眨眼。 谢道卿扬唇:“嗯。” “这才对嘛,这才是正常的修仙文……”段惜话说到一半,远方又传来熟悉的轰隆声,她嘴角抽了抽连忙找补,“化……正常的修仙文化,如果努力的终点是死亡,那谁还乐意努力?唯有收获配得上付出,才能让这个世界更好。” 说罢,她浑身轻松。 不用担心过个几千几万年,世界会又一次灵气干枯,也不必像北辰星一样,去逼哪个倒霉鬼献出自己的一切,所有事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能不轻松么。 段惜伸伸懒腰,在谢道卿脸上亲了一下,谢道卿扬起唇角,显然心情也不错。 段惜和谢道卿在蓬莱又待了两个月,段惜的修为直接突破了化神期。 没有别的原因,纯粹是谢道卿从继承的世界记忆里,找出了一本相对有用的双修功法,而他又刚巧热衷于陪她修炼,以至于她好好一个高阶修者,这两个月腿都是酸的。 又是一个修炼完的早晨,段惜起床时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她:“……”堂堂化神期修者,得腰酸腿软脚麻到什么地步,才能连路都走不了了?! 为了避免自己成为史上第一个化神期却肾亏的修者,她决定暂时远离谢道卿。 “我要去看千羽。”她说。 谢道卿点头:“我陪你。” “不行,我自己去。”段惜义正辞严地拒绝。 谢道卿愣了一下,一脸平静看向她:“姐姐,你又要抛下我了。” ……这个‘又’字非常灵性,段惜溃不成军,最后还是带着他去见了谢千羽。 两人回源清宗这日,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半个修仙界的人都来了,一看见他们便齐齐下跪。段惜看着呼啦啦一片人,无语地看向谢道卿:“不是跟你说了,要低调吗?” “恐怕不行。”谢道卿看了眼漫天的云霞。 段惜嘴角抽了抽,敷衍完这些修仙人士,这才回到屋里与千羽团聚。 “姐姐!”谢千羽红着眼眶扑过来,哪有半分人前深不可测的模样。 段惜笑着将人抱住。 谢道卿看着两人紧紧相拥,唇角渐渐扬起。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他们到底还是在漫长的等待之后重逢。 …… 没有重逢时,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难熬,可真在一起了,千年万年的岁月,似乎也总是一闪而过。 托谢道卿格外努力的福,段惜早谢千羽三百年飞升。成仙之后她还是继续留在蓬莱,和谢道卿一起等待谢千羽团聚。 等待的日子虽然不难熬,但段惜偶尔也会觉得无趣,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偷偷溜出去逛一圈,试图找点什么事打发一下时间。 这一天,她无意间进了民间的私塾,听着孩童们咿咿呀呀地背书,竟然觉得十分有趣。 “若是喜欢,我们也要一个。”谢道卿在她身后道。 段惜扯了扯唇角:“你又偷偷跟着我。” “你已经出来十日了。”谢道卿有点委屈。明明已经几千岁了,可一到她面前,就控制不住露出幼稚柔软的一面。 段惜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今日就打算回去了。” “不继续看了?”谢道卿问。 段惜耸耸肩:“不看了,回家陪你。” 谢道卿扬唇,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两个人回到蓬莱之后,没有再提起孩子的事,但谢道卿却总是惦记着,偶尔还会盯着她的脸发呆。 几次之后,段惜忍无可忍:“你看什么?” “如果能有个像你的女儿,似乎也不错。”谢道卿思索。 段惜斜了他一眼:“你生吗?” “好啊。” 段惜:“……你说什么?” “我可以生。”谢道卿回答。 段惜嘴角抽了抽,半晌伸手摸摸他的脑袋:“疯魔了?” 谢道卿轻笑:“我真的能生,只需要向鹿蜀讨要一点血即可。” 段惜顿了顿:“什么是鹿蜀?” “一种多子多福的福瑞之兽,”谢道卿认真思索,“你想要一个还是两个?” 段惜:“……” 鉴于谢道卿太过认真,段惜突然生出几分危机感……他不会真去搞个孩子出来吧? 谢道卿也只是顺口一说,他对孩子不感兴趣,只是一想到能有一个自己和段惜的血脉似乎还不错,才会突然心血来潮。 当然,如果段惜愿意的话,他是很乐意生的。 夫妻俩对视许久,谢道卿缓缓开口:“所以……” “让我想想。”段惜打断。 谢道卿:“要想多久?” “一个时辰吧。”段惜说完,直接进屋了。 谢道卿体贴的没去打扰,只是一个时辰后,还是准时进了房间,进门第一句话就是:“你想好了吗?” 无人应答。 他顿了顿,往屋里走:“阿惜?” “在呢。” 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谢道卿愣了一下急忙大步进屋,然后就看到一个两三岁缩小版段惜,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谢道卿眼睛一亮,然而下一秒,段惜当着他的面,穿着脏兮兮的鞋子跳上了床,顺便还蹭了蹭鞋底的泥。 谢道卿表情一僵。 “阿卿,我饿了。”她眨着大眼睛道。 看在她这么可爱的份上,谢道卿深吸一口气:“我去做饭……” “小孩子吃不了饭。”段惜拒绝。 谢道卿顿了顿,配合:“那你要吃什么?” 段惜微笑:“当然是新鲜牛乳,羊乳也可以,但一定要新鲜的。” 谢道卿颔首:“我去买。” “都说要新鲜了,买来的有细菌,对小孩肠胃不好。”段惜不妥协。 谢道卿不解:“那该去哪找?” 段惜盯着他看了许久,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一刻钟后,两人出现在一个羊圈前。 “去吧,现挤。”段惜抱臂。 谢道卿看着圈里脏兮兮的羊,沉默片刻后开口:“其实修仙界一般都喂灵果……” “可就算是修仙界,好多小孩也喜欢这个。”段惜认真道。 谢道卿无法反驳,只能一脸凝重地往羊圈走。 段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在他的脚即将迈进去时,突然幽幽提醒:“哎呀,羊好像拉了,一粒粒的像仙丹……” “我又不想要孩子了,你变回去吧。”谢道卿果断回头。 段惜笑了笑,下一瞬变回原样。 谢道卿当即大步走上前,将她紧紧抱住:“太脏了……” “乖。”段惜非常满意。 番外 从前(段惜穿书的第十天已经确...) 段惜穿书的第十天, 已经确定按照她晕血的程度来说,没提前把男主虐黑化,自己就先晕血晕死了。所以她思考再三, 还是决定先让人把男主带下去,为了可持续发展,还特意交代 “我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能从宗主的刑讯室里活着出来,你就知足吧, 对宗主也千万不要怨恨, 谁让你杀了她的爱宠呢?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妹妹, 但宗主不知道啊, 她没杀了你, 你就感恩吧。” “可不就是, 宗主还吩咐要给你多用药, 用最好的药, 一定将你给治好了, 可见她对你还是有一分怜惜的,你日后要心怀感激,随时准备报答宗主。” 被派去照顾谢道卿的人, 整日里在重伤的谢道卿身边说这些话,谢道卿每次听都面无表情,但也没有反驳。 来照顾他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我知道你不服气,觉得不公平, 可世上本就没什么公平可言, 事实就是, 宗主如今对你额外开恩, 其他人也跟着对你恭敬,就连你妹妹也过得好了些。” 听他提起妹妹, 谢道卿总算有了反应:“千羽呢?” 话音刚落,谢千羽就从外面跑了进来:“哥哥!” 谢道卿眉眼舒缓,随即注意到她手里的糕点:“谁给你的?” “宗主,还有两个长老的。”谢千羽回答。 那人顿时惊呼一声:“宗主这是爱屋及乌了啊!” 是的,不光是他,就连宗门其他人,都觉得谢道卿这次能活着出来,还能被这么多上品灵药滋养,都是因为他那张过于出色的脸。 谢道卿不喜欢他当着谢千羽的面胡说,顿时蹙起眉头,那人当即识趣离开。 “哥哥,爱屋及乌是什么意思?”七岁的谢千羽歪头。 谢道卿顿了顿:“别听他胡说……你近来如何?”他一直躺着养伤,与她见面的机会很少。 “我很好,宗主给了我好多好吃的,”谢千羽说着,将一块糕点塞到他嘴里,“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美味的糕点,你也尝尝。” 谢道卿默默咽下去:“嗯,好吃。” “哥哥,你快点好起来吧,我想跟你放风筝。”谢千羽笑道。 谢道卿唇角浮起一点弧度:“好。” 接下来每一日,他都配合养伤,可心里总觉得宗主不会轻易放过他。他杀了她的灵宠,她把他抓进刑讯室时,真的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他不信她的恨意会无缘无故消失。 十七岁的谢道卿心性还不怎么成熟,虽然相比同龄人足够坚韧,但还是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不安。而在他不安的每一天,都能听到关于宗主的消息,且这些消息都来源于谢千羽。 “宗主送了我一副字,我觉得写得一点也不好看,但为了不伤宗主的心,我撒谎说很喜欢。” “宗主姐姐今天帮我出气了!打走了那几个一直欺负我的人,还说以后谁都不准动我,我今天可威风了。” “宗主姐姐……宗主姐姐……姐姐……” 谢道卿被迫听她提起段芸,却始终觉得割裂,这是他印象中的段芸吗?明明是那么阴毒、狠戾的女人,为什么在千羽口中,就成了世上最好的姐姐? “哥哥,我觉得你们肯定有什么误会,姐姐看起来笨笨的,不像会打人的那种人。”谢千羽一本正经地同谢道卿说。 谢道卿神色郁郁,想让她小心点,又怕她年纪太小容易把自己叮嘱的话说出去,加上他现在连门都出不了,也没办法带着她离开。纠结许久,他还是选择什么都没说,不管段芸想做什么,他都以不变应万变。 修养了一个多月,身体总算好了起来,他第一次尝试走出房间,刚走到门口就觉得气喘吁吁,一想到自己是拜谁所赐,神色顿时更加郁结。 谢千羽笑闹的声音响起,谢道卿下意识抬头,便看到不远处的园子里,段芸正大笑着跟谢千羽追逐。阳光下,一大一小活泼好动,惊起周围一片蝴蝶。 谢道卿怔愣看着段芸脸上的笑容,一时间觉得有些恍惚……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表情?她难道不该总是高高在上不苟言笑吗?为什么对千羽这么好?他之前一直觉得她对千羽别有所图,可现在看来,想法却开始动摇了。 人的好就像人的恶一样,是很难装出来的。 “哥哥!”谢千羽看到他,顿时欢呼一声扑过来。 段惜没想到谢道卿竟然出来了,顿时脸色一变赶紧溜走了。谢道卿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更加疑惑不解。 “姐姐为什么跑这么快?”谢千羽也同样不解。 谢千羽想了一下,恍然:“我知道!” “你知道?”谢道卿侧目看向她。 “对呀,我知道,肯定是姐姐害羞了。”谢千羽突然想到了。 谢道卿愣了愣:“什么?” “害羞了啊,现在宗门的人都说,姐姐看上你了。”谢千羽认真道。 “真的真的,不然为什么要给你用最好的灵药,还专门派人来照顾你?”谢千羽煞有介事,“他们都说,姐姐从来没有对谁这么好过。” “这种胡话别人说也就算了,你以后不要乱说。”谢道卿冷着脸训斥。谁都不知道他在刑讯室里经历过什么,但凡是知道了,也不至于传出这么荒唐的流言。 谢千羽第一次见他这么严肃,顿时委屈的不敢说话了。 另一边,段惜跑远之后才松了口气。她最近闲得无聊,又看谢千羽一个小丫头挺可怜,就出手帮了几次,结果一来二去的熟悉了,还交上了朋友,虽然明知这样对将来离开没好处,可她还是有点没忍住。 “不行,以后必须冷淡点。”段惜嘟囔一句,随即陷入新的忧愁—— 她该在怎么兵不血刃的前提下,直接把男主逼黑化呢? 因为一直想到解决的办法,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每天各种不经意地创造机会去看看男主,确定一下他现在的恢复情况,顺便再派人给他和谢千羽送点吃的喝的。 没办法,谁让她有读者滤镜呢,对于这种美强惨格外同情。 “将东西给他,但别说是我给的。”段惜叮嘱。她可不想跟男主搞好关系。 “是!”弟子答应,然后扭头去同谢道卿说,“你看宗主对你多好,灵药不要钱一样往你这里送,还不让我告诉你,她对你这份心啊,真是日月可鉴!” 谢道卿面无表情,却盯着刚送来的灵药看了许久。 最近有太多人在他面前夸宗主了,他即便不想相信,可渐渐的也开始生出动摇,尤其是发现她时常会与自己‘偶遇’后。 她刻意得太明显,他想当成意外都不行。 所以……她不是想杀他吗?为什么又突然看上他了? 谢道卿有无数个问题,却从未有机会问出口。而段惜在辗转反侧多日后,终于决定勇敢迈出第一步—— 先把人叫过来揍一顿吧,或者言语羞辱一番,看看他的耐压性有多强,说不定随便糊弄一下就气到黑化了呢? 谢道卿看着前来请他的弟子,心里已经隐隐有了推测。 果然,弟子笑呵呵拍拍他的肩膀:“恭喜啊,宗主肯定是要宠幸你了。” 谢道卿脸色铁青。 弟子看出他情绪不高,又特意叮嘱一句:“想想你妹妹。” 谢道卿微微一顿,攥紧的拳头突然松开了。人在乱世,生如浮萍,他与千羽于段芸而言,不过是两只小小的蚂蚁,捏死轻而易举。 他不怕死,但千羽呢?能让她跟自己一起死吗? 谢道卿想了许多,最后还是跟着弟子走到上清苑,弟子推开门后,便识趣地离开了,留他一个人往院子里走。 段惜一直在院里等着,看到他后勾起唇角:“过来。” 谢道卿紧了紧拳头,默默走上前去。 段惜将他打量一遍,满意地点点头。很好,看起来恢复得差不多了,应该抗揍。 她扬起唇角,正要开口说话,谢道卿突然冷淡开口:“你要做什么就做,我还要回去干活儿。” 说罢,便一脸隐忍地别开脸。 ……他这是知道自己要打他了?刚冒出这个想法,段惜就觉得不太对,因为他现在的表情隐忍又屈辱,如果只是因为挨揍的话,现在的反应有点太夸张了,之前都快被打死了,也没见到他这样。 段惜盯着他看了许久,试探:“……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宗主何必再问,”谢道卿眼底闪过一丝嘲讽,“我不过是一个蝼蚁,宗主想如何,不就能如何,何必再与蝼蚁说三说四。” 啧,果然。段惜恍然的同时,又有点不明白他是怎么想歪的,但不管怎么想歪的……看他这副备受屈辱的表情,她突然找到了逼他黑化的办法。 第 72 章(终) 没有名分, 没有职权,就连内门弟子都算不上,却住进了上清苑, 摆明了是当男宠去的。这一招果然让谢道卿备受羞辱,隐隐有黑化的趋势,可惜人的韧劲是无限的,即便最初是愤怒的, 可时间一长还是会慢慢适应。 比如现在的谢道卿, 就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 “我对你不好, 你就一点都不伤心?”连续做了几次无用功后, 段惜终于无奈了。 谢道卿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习惯了。” 段惜:“……”好一个习惯了, 真是让人无从下手呢。 她突然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局, 最后还是无意间听到几个内门弟子聊起为爱发疯的某剑圣, 才瞬间有了思路—— 登高才能跌重, 不把他捧得高高的, 又如何能快速逼他黑化呢? 段惜看向一脸淡漠的谢道卿,心说对不起了大兄弟! 追求谢道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得将自己以及原身先前干的那些缺德事, 都一一美化成是为爱发狂,然后再从千羽开始攻略,才能一点一点软化他。 段惜为了回家,全身心投入到这场追求中, 偶尔连她自己都忘了, 究竟是为了回家, 还是真的对这个坚强沉默的少年动了心。 可惜谢道卿始终冷冷清清的, 以至于段惜也不确定,自己那点小把戏究竟有没有用。 猜了一段时间后, 她忍不住叫来自己的小军师:“你哥今天好像对我笑了,你觉得他是不是喜欢我?” 谢千羽乐了,接过她手上的糕点跑了出去,结果因为跑得太快,差点撞到人。 “慢点,”谢道卿不悦,“愈发冒失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谢千羽笑嘻嘻。 谢道卿顿了顿:“为什么这么高兴?” 谢千羽偷偷看了眼屋里,压低声音对他道:“我刚才骗姐姐了。” 说罢,便将段惜说的那些话都复述一遍,然后捂着嘴笑,“她相信我了,还以为你真的会经常对人笑呢。” 谢道卿眼眸微动,抬头看向正厅方向。 段惜这段时间的改变,他不是感觉不到,也不是没有动过心,只是每次想起来,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被刑罚的那段日子,使得他不敢放下戒心,也不愿接受她。 她如果想要他,他可以配合,但更多的却是不能给了。 谢道卿回神,低头看向妹妹:“怎么了?” “你是不是喜欢姐姐?”谢千羽好奇地问,“她说你对她笑了,我前天也看到你一直盯着她看,你喜欢她吧?” 这两人的对话,被元婴期的段惜听得清清楚楚,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有点失望—— 因为谢道卿亲口说的‘我没有’,段惜简直备受打击,也不愿再对他示好了,整日将自己关在屋里,思索要不要换个别的法子,结果想来想去想得有点走火入魔,竟然深夜发起了高热。 这一日晚上是谢道卿在屋内伺候,说是伺候,其实也不过是站在门边守夜而已。段惜口渴得厉害,不过虽然烧得迷迷糊糊,却也知道他很厌恶自己,因此识趣地没有叫他帮忙,而是自己跌跌撞撞从床上下来。 格外沉重的脚步声引起谢道卿注意,谢道卿不由得扭头看过来,就看到段惜脸色苍白,鼻尖沁着细细密密的汗水。 一个元婴期修者突然变成这样,肯定是哪里不对。谢道卿犹豫一瞬,硬生生逼自己别开脸。 段惜不知道他内心的变化,只管专注喝水,可惜体内乱窜的灵力越来越汹涌,她勉强喝了两口,又全都吐了出来。 谢道卿听到动静,这次没有回头,却莫名攥紧了拳头。 段惜深吸一口气,却发现连呼吸都是疼的,只能咬着牙往床上走,想借助床上镶嵌的灵力珠进行打坐修炼。 可惜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没等走到床边,便眼前一黑直接往地上栽去。 谢道卿听到一声闷响,终于脸色一变:“宗主!” 说话间,他已经扑过去将段惜扶坐起来。 段惜虚弱地看他一眼,笑了:“这么着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动心了。” “……我没有。”谢道卿见她还有心情开玩笑,顿时冷下脸。 段惜叹了声气:“那你还真是绝情啊。” 谢道卿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开口:“你想做什么?需要叫其他长老进来吗?” “让他们进来,是想让他们篡位?”段惜挑眉。 谢道卿噎了一下,板着脸将她抱到床上,扭头就要离开。 然而段惜却抓住了他的衣角。 “过来,让我靠一下,我现在没力气自己打坐。”她吩咐。 谢道卿不情愿,但僵持许久后还是在她身边坐下了。 段惜这才满意,倚着他开始调节体内灵力。 她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谢道卿身上,谢道卿却只觉得轻轻的没什么分量。不是元婴修者吗?怎么轻飘飘的,她平时吃那么多,都吃到哪去了? 他脑子乱糟糟的,刚开始胡思乱想,腰上就环了两条胳膊,他顿时表情一僵:“宗主……” “好难受。”段惜虚弱开口。 谢道卿抿了抿唇,到底没再说让她松手的话。 段惜唇角勾了勾,心情突然愉悦。 接下来五六天,段惜都一直待在屋里,且一天比一天虚弱。谢道卿本能想找其他长老帮忙,却被她制止了。 “他们来了,只会趁我病要我命,当然,如果你也恨我,大可以跟他们合作。”段惜一脸虚弱。 谢道卿别开脸:“他们做了宗主,我又能有什么好处?” 段惜扬唇:“一点好处也没有,还得带着千羽继续过苦哈哈的日子,所以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了。” 谢道卿看她一眼:“你有这个时间说这么多废话,倒不如赶紧修炼。” ……这脾气,真是差劲。段惜摇了摇头,却没有跟他计较,而是按他的意思开始好好修炼。 谢道卿见她听话,眉头不由得舒展许多,看她出汗还主动帮她擦擦。他虽然之前就在房中值守,但这些伺候人的活儿一点都没做过,如今这样照顾她,竟然也照顾的得心应手。 段惜也安然享受,不是使唤他做事就是摸摸抱抱,谢道卿从一开始的别扭也渐渐习惯了,偶尔还无奈地掐住她的脸,警告她别乱来。 两个人的关系在完全的独处中突飞猛进,而段惜却看起来越来越虚弱,谢道卿嘴上不说,偶尔夜间惊醒,还会下意识去观察她的鼻息,确定还活着才默默松一口气。 转眼又是好几日,谢道卿太久没见到谢千羽了,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段惜看出他的想法,便笑了笑道:“没事,你去看她吧。” “可是你……” “我一个人不要紧。”段惜安慰他。 谢道卿犹豫许久,到底还是不放心谢千羽,留下一句‘我很快回来’就走了。 他说了很快回来,段惜却没想到他真的会很快回来,以至于他进门的时候,她正专心在院里练剑,结果一回头,就对上一双晦暗的眼睛。 “……这么快呀。”段惜扔掉卷云剑,一秒虚弱。 谢道卿死死盯着她看了许久,问:“什么时候好的?” “……当天就好了。”只是轻微走火入魔,不算什么大事。 “所以你一直在骗我。”谢道卿攥拳。 段惜干笑一声,正要与他解释,谢道卿转身朝外走去,段惜无奈越到他身前:“我不是故意骗你,我就是想多让你陪陪我。” 谢道卿面无表情,绕过她继续往外走。 “谢道卿,我跟你道歉,你别生我气了。”段惜看向他。 然而谢道卿也始终没有回头。 段惜深吸一口气:“你如果敢走,那我以后都不会再理你了。” 谢道卿脚步一停,却还是继续往前走。 段惜没有错过他一瞬的停顿,唇角顿时浮起一点不明显的弧度:“好吧,你既然对我没有受伤这么失望,那我就满足你好了。” 谢道卿蹙了一下眉,刚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就感到身后一阵风起,他猛地回头,恰好看到段惜一掌朝她自己心口拍去,整个人都如同蝴蝶一般朝外飞去 “段芸!” 谢道卿脑子一白,直接冲了过去。段惜这一掌没有留力,直接把自己打得口吐鲜血,当眼睛看到鲜红色的瞬间,她整个人都往地上落去,却没有迎来想象中的疼痛。 当撞进某个坚实的怀抱,看着满脸着急的某人,段惜扬起唇角:“……谢道卿,你喜欢我哦。” 说罢,便安心倒在了他的怀里。 当她全部重量都托付在自己身上,谢道卿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再脱身了。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