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江湖风云第一刀》来自: 第一章 血刀老祖 血刀老祖今年已有五十八岁。 这个年龄哪怕是在老一辈的武林高手中,也已不算小。 上一任血刀门的掌门就是在差不多这个年岁的时候被他杀掉,取而代之的。他是第四任血刀门门主。 但是他还没有儿子,更没有孙子。 江湖上人人皆知,血刀老祖风流好色,奸淫掳掠,无所不为,然而遗憾的是,几十年来,并没有哪一家的姑娘为他留下过子嗣。 也许是姑娘们觉得脸面无光,故意隐瞒;也许是血刀老祖将与他发生过关系的大部分女子都先奸后杀;也许还有的女子生下孩子后,又把他掐死在襁褓中了。 “论狠毒,我自认比不上女人,但许多女人的狠毒却还及不上小人的一半!” 这是他常常挂在嘴边,教导徒弟们的话。 有其师,必有其徒。 血刀门的一个个徒弟们当然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所以即使血刀老祖将至“耳顺”,他也从没有真正信任过他的徒弟们。 到了他这个年纪,还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那种感觉无疑是非常痛苦的。 “论狠毒,我自认比不上女人,但许多女人的狠毒却还及不上小人的一半!” 血刀老祖又在说这句话。 他知道他的几个徒弟都要出山门去外面闯一闯,于是再将这句话用来叮嘱他的弟子。 “所以你们若遇上小人,便要小心才是!” 他弟子中武功最好的乃是胜谛,此时他笑了笑,道:“师父放心,江湖上比我们狠的人还不多!” 血刀老祖摇头道:“你若怀着这种心思,必定要死在别人手中!” “我自小心。” 胜谛只好讪笑一番,不敢反驳。 另一位徒弟善勇又道:“纵然他们比我们狠毒,然而我们师兄弟联起手来,天下谁能匹敌?” 血刀老祖笑道:“你们几个打起架来,连我也不能匹敌么?” “不敢不敢。” 善勇缩了缩头,有些露怯。 堂中默然,众人不语,过去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一旁站着的小徒弟忽然开口,说道:“师尊这番话,说得简直是城楼挂灯笼高明!这话看似简单,其实高明得很,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便是这个道理了!” 血刀老祖眼睛亮了亮,露出满意的脸色,道:“还是你小子会说话!” 胜谛和善勇都是他的弟子,武功都不算弱;但论起机灵来,他却还是觉得都比不上这个小徒弟。 小徒弟笑了两声,不再多言。 这时候,有一位身材高大,满脸凶相的弟子宝象又咳了两声,道:“对对,六师弟说得对,师尊的话真是蝎子拉屎独毒一份儿!只有师父才能说出这种好话啊!” 他听到“六师弟”说到了一些俏皮话来讨好血刀老祖,于是也跟着说了一句歇后语。 血刀老祖却笑骂道:“宝象,你说得什么屎尿的污秽之物,不会说便莫说了!” 宝象站在一旁,悻悻退开,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说的话与六师弟所说的差不多,但却没有得到血刀老祖的赞赏。 幸好在这个时候,三位师兄弟互看一眼,胜谛已将话头引了下去,不至于令他太过尴尬。 “师尊,我们打算用您教我们的武功,去江湖上好好地做一笔!” 血刀老祖道:“哦?江湖上又有什么宝藏出世么?” 善勇眼色不变,说道:“大概是没有的吧?我们师兄弟想离了青海去杀人,磨砺武功,顺便找几个好看的女人耍耍。” 另一名弟子胜谛连忙道:“确实没有听闻过的!自从四十二章经的龙脉宝藏之后,似乎就没有什么宝藏的传说了!” 血刀老祖颔首道:“原来如此。” 他目光一扫座下,正正站着六位弟子,忽又问道:“宝象,你也要去?” 宝象此时被唤,不由地应了声:“是,我也一起去。” 血刀老祖似笑非笑地道:“宝象生性最懒,这一回也要去,可算是件稀奇之事。” 宝象道:“我在雪山上呆了久了,也要出去活动一番。” 血刀老祖道:“好,好,那么便让你的师弟跟着你们五人一块儿去吧。你们做师兄的,记得要照顾好他!” 这回轮到那位六师弟错愕了。 “啊,师尊,弟子没有与师兄们商量过要一同去中原。” 血刀老祖笑道:“不妨,你也该多出去见识见识,你修炼本门的血刀经本也有几分火候了。” 师兄弟们互相望了一眼,均不说话,眼色却都各自有异。 血刀老祖说罢,又转身回了内屋,并言道:“李不负,你随我来,我再传你一些诀窍。” 屋外飘着小雪。 雪花飞飞扬扬,在空中打旋,又静静地落下。 落在屋檐,落在窗外,落在同样白茫茫的大地上,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屋中的五位血刀门弟子也都如同这雪花一样,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李不负出来的时候,另外五位师兄居然还笔直地站着。 他虽然走了出来,血刀老祖却似乎有些倦了,只留在里面,没有露面。 李不负刚刚走出,五位师兄便对他嘘寒问暖,关心呵护,都围了过来。 “李师弟,你随我们一起走了罢。外面的花花世界,你还没见过哩!” “是啊,是啊,咱们六个师兄弟一齐出山,江湖上还有谁能挡得住?” “而且师尊又传授了你刀法,你想必更加厉害了” 五人原先的计划之中本来是没有要邀请李不负的意思的,然而此刻却七嘴八舌,都在劝说李不负。 他们口中虽无半点要打听“刀法诀窍”之意,却显然都各怀心思,有所谋算。 等他们说了半天,李不负终于道:“师尊说允许咱们去江湖上闯一闯,而且他老人家不久后也要下山。” 善勇惊道:“咦,师父他老人家也要再踏武林了么?那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情!” 胜谛也笑道:“六师弟,你是第一次闯荡江湖,而我们这回血刀门齐出,都为你撑着场子,你尽管不怕便是!” 他说罢,师兄弟们都一齐笑了起来。 大家互相笑着,打量着彼此,眼中的戒备之意却都十分明显。 显然,大家的心情并不像表面上笑得那么轻松,众人的关系也并非是什么亲如一家的师兄弟而已。 对于这一点,三年来,李不负本是最有体会的。 于是他道:“那我便先回屋中练功了,改日师兄们要下雪山去,也来喊我便是。” 众人一齐答应。 胜谛又道:“师弟,明日我们便要动身” 他顿了顿,又说道:“不如在路上我随你去练功。我跟师父最久,武功最是不错,腆着脸倒也能指点你几下!” 李不负受宠若惊,拱手道:“那便多谢师兄了。” 胜谛说完,便拉着李不负往后屋中走去,一副兄弟相亲的样子,似要交待些什么。 而剩下的师兄弟四人各自寒暄几句,便都散了。 只剩下屋外的寒风依旧吹。 冰雪依旧落。 第二章 血刀刀法 青海。 出了青海,来到蜀中。 天气渐渐变热,蜀中又多山路,一路蜿蜒而行,路道崎岖,所遇坎坷颇多,时见峻峭高峰插天而去,直上云霄,彷如破天之剑,阻住飞鸟去路,猿猱不得攀。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川蜀地区又多有虫蚁、毒蛇,好在胜谛行走江湖多时,经验丰富,随着带着驱虫之药,才省了许多麻烦。 而血刀门一行人进了蜀中之后,竟是各自分开,往南方不同地界行去,有的向荆襄,有的向江南,有的入巴蜀深山,他们像是早有安排谋划,要去完成一件什么事情一样。 胜谛和李不负自然走到了一路,其余人则也两两成对,各自分散。 叮、叮、当、当! “独战八方!” 胜谛手持一柄弯刀,旋了个身,手臂连挥,一连朝着前方劈斩四下,刀法快捷干脆,十分有力! 与他交手的人乃是李不负,此刻也拿了一把朴刀,刀锋摇摆不定,他一边后退,一边高声叫道:“拨草寻蛇!” 这一招拨草寻蛇,却是专攻敌人下三路的招式。 李不负俯下身去,右手持刀,躲开胜谛的攻势,反往他的小腿砍去,这一刀砍得并不很快,却很滑溜,令人防不胜防。 “哈哈哈,师弟,你的刀法和你的人一样狡猾!” 胜谛跳起身来,又使一招“力劈华山”,当头对着李不负斩了下来。 李不负却在地上一滚,顺势往一侧而去,避开了此刀! 等到李不负站稳,胜谛已在凝神蓄势,双手持刀,手臂攒劲,笑道:“嘿嘿,师弟,你小心了,我这招使出来,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了!” “血雨腥风!” 他深吸一口气,抡圆了手臂,一连劈出许多刀,竟是将招数猛烈地连续攻出,似是瀑布一般倾泻而下,一气不歇,滚滚而来。 “血刀刀法”共有四层,第一层乃是熟练刀诀,衔接招式,把各个招式练在心中;而第二层,便叫作是“血雨腥风”,练成之后,刀法一气呵成,全然不是寻常武功能够匹敌的了。 至于还有第三层的“含血噀人”,却是更高的境界了,血刀门中只有血刀老祖才能使出此法。 呼、呼、呼、呼! 刀风阵阵,扑面而来,耀眼银光铺开,夹杂着声声呼喝,十分慑人! 李不负一面后退,一面招架,待得挡住第十六刀之时,已是大汗淋漓,身形晃动了。 “哈哈哈哈,师弟,你再不用师父教你的刀法精髓,可就打不过我了!” 胜谛似乎是故意地缓了一缓,让李不负有所喘息,接着说出了这一番话。 他说完此话,握刀的手紧了紧,眼神盯着李不负,大有期待之意。 李不负心知肚明,胜谛想要让他将血刀老祖传他的“刀法诀窍”用出,胜谛便可以好好观察,争取在路途上将之学会。 师兄弟们修炼的都是血刀经,出自一门,彼此对于招数也熟悉得很。胜谛觉得,只消让他看见那“秘密的刀法诀窍”,好生琢磨上一些时日,也未必不能破解出来。 李不负却干笑了两声,说道:“师父就对我说了几句话而已,哪里教了我什么刀法诀窍,我才练了两、三年刀法,本来敌不过师兄的,师兄还是莫取笑我了!” 他说着,已经收起了手中的朴刀。 胜谛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故意不悦道:“莫非师弟瞧不起师兄的武功,不愿意使出全力与我切磋?” 李不负道:“小弟怎敢?确实是师父传我的诀窍,我还未领悟通透,实在很难用出来。” 胜谛笑了,说道:“那不如师弟将这诀窍讲出来与我听听,师兄与你一起参悟,岂非要快得许多么?” 李不负严肃道:“我修为颇低,师父说我还不能对别人乱讲此法,否则只是引人入歧途,害了那人罢了。” “我血刀门的武功本与中原武功有所不同,颇有怪异之处,师兄该是知道的。” 胜谛的脸色一变。 李不负又道:“不过胜谛师兄与我乃是亲兄弟一般,再过些时日,待我有了更多领悟,必然能将这刀法诀窍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讲给师兄的。” 胜谛满意地笑了笑,步步紧逼,又问道:“哈哈哈,我们以多久为期呢?” 李不负略一沉吟,回答道:“三月便可。” “好,那就三月之后,师兄洗耳恭听!” 一月方过。 师兄弟两人仍是常常切磋比武,然而胜谛依然非常认真,总是将招式用的比平常慢三分,专门分了精力来观察李不负的刀法。 他始终还是想要从李不负的刀法中窥探到一二端倪出来。 这样一来,倒是恰恰合了李不负的心意。 只因李不负的武功本就赶不上胜谛,胜谛的刀法慢下来之后,反而更能给李不负“喂招”,刚好却有利于李不负的成长。 一月过去,这些招法上的切磋令他十分受用,进步莫大。 以前他在雪山上,只是一人刻苦练习,可没有这么好的喂招之人。 在这一个月来,纵然胜谛倒是真心指点李不负修炼,然而他费尽千般唇舌,万种办法,李不负却都始终没将那“诀窍”说出来。 两人行了一月以来,胜谛每日都要出去探听消息。而探听些什么,胜谛也同样守口如瓶,从来不给李不负透露过半点。 胜谛不愿意多说,李不负也不再问,只是随着他从西往东而行。 师兄弟们早就约好,胜谛与李不负由蜀中往东去;另有两位到了江南,却往西行,最后大家都到荆州府上会合。 这一日,将至荆州地界时,李不负同胜谛一起,自在一家客栈歇息。 荆州向来富庶,物阜民丰,相当繁荣。 这里比起荒凉的雪山上却不可同日而语。是以胜谛每每挑选的都是最大的客栈,最好的房间入住,他自是要享受一番。 好的客栈人难免要多些,两人刚进客栈,一楼堂中的几张桌子已被挤满。 其中最中央的三张桌子,坐了九个人,装束都差之不多,均裹着蓝色头巾,像是一行的。三张桌子上各坐了三个人,都在低声议论,像是商议着什么事情。 胜谛看了看,当即过去,说道:“朋友,可否让个位置出来,你们往那边挪一下,我和我师弟却想坐在一起。” 一张小桌四方,四面本可坐四人,他们若有一人愿意挪位,李不负与胜谛他们自可在一张桌上拼桌坐了。 这本是行走江湖中,再稀松不过的事情。 但那裹着蓝色头巾的人却皱了皱眉,说道:“我们不是不愿拼桌。但却是让不得,你找其他人让一让吧。” 胜谛四周一看,已没什么位置,于是问道:“既然愿意拼桌,为何又让不得?” 那人却不语。 李不负在旁说道:“想来是这几位要商议什么大事,不便让我们听到了。” 那人不悦地看了李不负一眼,喝道:“正是如此!” 他看见李不负和胜谛身着僧袍,腰佩朴刀,作和尚打扮,怕是有什么来头,自也不愿过多招惹,说罢一句后,也不再言了。 李不负却又道:“师兄,他们口中说肯拼桌,却又不肯让位。” 胜谛目露凶光,摸了摸刀,说道:“是啊,师弟,我们没桌子可用了,你说怎么办才好呢?” 他的意思当然是要强占。 血刀门本是青海黑教中的一大邪派,行事乖张,横行霸道,奸淫掳掠,动辄杀人放火,哪里占不得你这张小桌子? “我倒有个法子。” 李不负“嚯”地一下,从腰间抽出刀来。 朴刀光芒一闪,亮到了整间客栈。 咔! 朴刀倏地砍去,砍的却不是人,而是桌子。 李不负这一刀竟是将桌子砍断成了一大半,那半边桌子本欲倒去,却被李不负伸出另一只手一拉,拉至了面前来。 “师兄,他们说了愿意拼桌,我就勉强拿他们半边桌子来用,省了他们让位。你说这法子好不好?!” 李不负又将桌腿削短,当即扎了个马步,将刀归入鞘中,横放在大腿上。 桌腿被削掉几分之后,已然不高。 李不负的两条大腿稍稍抬起,却正好可托住桌子,使得半边桌子不倒。 胜谛哈哈大笑,亦从旁取了根空凳子来,坐在李不负对面,说道:“好,好,师弟这法子可好得很!既实用,又公平!” 胜谛稳稳坐下,而李不负以马步蹲在地面,竟也似坐着一般,丝毫不摇不晃,看得出乃是下盘功非常扎实。 两人笑着,招呼店小二来上菜。 店小二早已吓得战战兢兢,记好了菜名就赶紧溜走。 而被砍断桌子边坐的另外三人大眼瞪小眼,眼中全无一点善意。 “兄台不知混的是哪个帮派,可否报个名号?” 终于有一人阴恻恻地问道。 胜谛道:“我只怕说出来,这件事就不好善了了!” 李不负道:“师兄,你又何必故意吓他们的胆?” 看来有个首领一般的人开口道:“两位师傅不妨说一说,在这荆州里,我洞庭帮也算一方地头蛇的!” 强龙难压地头蛇。他言外之意是任你是什么强龙,也压不住他这条地头蛇。 李不负只道:“幸好我们两个不是强龙!” 胜谛道:“那我们是什么?” 李不负道:“我们是吃蛇的和尚。” 那首领道:“哪家的和尚不守斋戒,也要开荤吃蛇么?” 李不负道:“吃蛇的和尚只有一家!” 一群戴着蓝色头巾的大汉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纷纷变了颜色,其中一人起身叫道:“你们是血刀门的恶僧?” 胜谛突然大怒,道:“好歹毒的嘴!谁敢说我们是恶僧?” 他竟出刀朝着说话的那人砍去,砍得又快又狠,只一下便削下了那人的胳膊! 第三章 梅念笙与丁典 “好歹毒的嘴,谁敢说我们是恶僧?” 胜谛出刀,一刀便削下口说“恶僧”那人的一条胳膊。 那手臂“咯噔”一下落在地上,血也流了满地。 堂中吃饭众人一哄而散,惊呼连连,退出了客栈。 令他们感到惊恐的不是那张好歹毒的嘴,而是那柄好歹毒的刀! 胜谛的刀长三尺五寸,通身银白,弧度微上,刀尖犹滴着鲜血。 “抄家伙!” 洞庭帮的弟兄一声高喝,皆从各自的行囊包袱中拿了兵器,刀剑棍棒,各样皆有。 有一人扶住那断臂之人,剩余的七人全都围住了胜谛。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胜谛身旁的李不负。 李不负面对着持着兵刃的七位大汉,突然大骂道:“胜谛师兄,你好大的脾气,这下别人要找你的麻烦了。可别算在我的身上!” 胜谛笑道:“师弟,难道你还怕了这些大小虾米么?” 李不负道:“我可不想和你一起得罪这些武林同道!” 胜谛有些说不出话来,指着李不负道:“你” 周围七人瞧着李不负与胜谛先内讧了起来,冷笑连连,却也没有抢着动手。 李不负道:“师兄,你自己料理这些破事吧,我不陪你玩了!” 胜谛恶狠狠地叫道:“好,你走,你在旁边看着罢!” 李不负拂袖而去,说道:“我本就不会帮你!” 他走到一旁,从洞庭帮两人的空隙中穿过去。 七个人都紧张地齐齐盯着他,生怕他在玩什么花样儿。 然而他们不料,当他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李不负身上之时,胜谛却突然动刀了! “几个小崽子,对付你大爷还敢分心?!” 胜谛一来便用出那招“血雨腥风”,将一柄刀舞得水泼不进,身形转动,刀锋掠空,眨眼便杀了两个人! “小心!” 倒下的两人,一人被割了喉咙,一人却被刀从左肩直砍在心脏上。 “别管那小子,先对付这个和尚!” 剩下的五人回过神来,痛骂一声,朝着胜谛涌去,五样兵器都一起攻出! 五把兵器是同时攻去的,然而最后落在胜谛面前的却只有四把。 其中一位持刀的大汉,他的刀还没挥出,他自身已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鲜血如一股喷泉飞溅而出。 “你” 他使不出力气,只是勉强回头看去,正看见李不负冲着他一笑。 “唉,我虽然不太想帮他,可是我知道,他若被你们杀了,我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的。” 李不负说罢,又拿刀往胜谛那里赶去,要帮他对付另外四人。 胜谛余光一瞥,面露微笑,却说道:“你莫来帮我,去追那逃走的两人!” 顺着他目光看去,方才断臂的那人与搀扶者已一左一右分作两头逃开,他们见势不妙,竟是要溜。 李不负道:“好!” 他略微一想,心知断臂者已逃不远,便从客栈的东窗一跃而出,朝着另一名青衣大汉追去。 此刻尚未至荆州府城内,客栈外面只一条街道,本也人烟不多,青衣大汉虽跑出客栈,却被李不负一眼望见行踪。 李不负步履轻启,未见得多费力,便紧紧跟住了他。 那青衣大汉倒也能跑,一连走了两、三里路,出了小镇,他感觉要被追上,于是藏身在一片树林中,这才停下。 树丛浓密,绿意盎然。 荆州的气候条件比起雪山之中却不知好了多少倍,因此到处都是生机焕发,红红绿绿。十分悦目。 青衣大汉钻入树林,俯身在一片木丛中,手中握紧了一柄匕首,一边期望李不负没有瞧见他,一边又随时打算拼命。 李不负慢悠悠地走到树林前,却不深入,而是问道:“你还能躲到哪里去?” 青衣大汉不肯说话。 李不负道:“所谓祸从口出,你的一位同伴骂了我师兄一句,他便砍了你们同伴的一条胳膊,这其实也是怪你们。” 青衣大汉埋在地上的脸显出一片酡红,恼怒无比。 那同伴只不过一句失言,便教人砍断一条胳膊,这居然还能说怪他们自己? 树丛无声,飞鸟不惊。 李不负又接着道:“我知道,你心中一定很不服气,认为凭什么一句话能值一条胳膊,是不是?” 青衣大汉仍不说话,但他心中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李不负却忽道:“现在我对你讲,你的一番话能值得上一条命,你还惊不惊讶,服不服气?” “你只须将你们议论的秘密告诉我,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青衣大汉闻言,终于忍不住动了动。 他并未出声,但只是这么一动,便被李不负发现他的藏身之处了。 李不负指着一处,哈哈笑道:“我瞧见你了,你还是出来的好。否则我的刀乱斩下去,你连全尸都未必留的下了。” 青衣大汉十分羞恼,起身从树丛中出来,站在离李不负不到三丈的地方。 “你先才的话,可是当真?” 李不负道:“自是当真的。” 青衣大汉一咬牙,说道:“好,我告诉你,我们在议论什么,这本也不是什么大秘密了!” 李不负道:“你讲。” 青衣大汉警惕地看了看李不负,才道:“最近已有人发觉了无影神拳丁典所在,正是在江陵城中的一处天牢之中。” 李不负有些疑惑道:“丁典?” 青衣大汉瞧见李不负神色,只道:“你连丁典都不晓得么?” 李不负道:“我自幼在血刀门学艺,对武林中事一概不知。” 青衣大汉道:“那么你总该听闻过铁骨墨萼梅念笙吧?他有一张藏宝图,图纸上记录着一处惊天的大宝藏!这张藏宝图正是传给了丁典!” 眼见李不负还是没太多反应,青衣大汉不由得好生奇怪。 只因抛开藏宝之秘不提,梅念笙和丁典都算是两湖一带响当当的人物,行走江湖的好汉们若不知晓他们二位大名,那实在是太过孤陋寡闻的。 青衣大汉不禁又问:“你果真连他们二人的名头都不知道?” 李不负不与之多话,而是道:“我只知道你现在捡回了一条性命,你若再不走,这条性命也许就又没了。” 青衣大汉面色一变,慌忙逃入树林中去,几个呼吸便不见人影了。 “梅念笙、丁典、大宝藏” 李不负口中默念着这几个词。 这两位大侠,一处宝藏也许本该是人人皆知的,然而他就是不知道。 因为他本就不属于这个江湖。 他是穿越而来的人。 李不负生在另一个世界,一岁的时候母亲便逝了,四、五岁时父亲也去,他平日里靠着偷摸拐骗,坑人盗货度日,也不认几个字,也没什么知识,只是勉强生活下去。 直到十三岁那年和人斗殴不敌,跳入了海中去,谁知莫名其妙便穿越到了这个“连城诀”的世界。 他不识几个字,只知道“连城诀”大概是个武侠世界。 而武侠中的剧情,他更是一律不知;只是听说过什么萧峰郭靖、杨过段誉、李寻欢、楚留香这些大侠的名字,其他的也就不太清楚了。 把这么一个人丢在这么一个武侠世界,也实在说得上凄惨,甚至李不负刚一醒来,就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没有食物,没有棉衣。 也亏得是李不负机缘巧合之中拜入了血刀门下,否则他也许早就见阎王去了。 而现在,他虽是人人喊打的邪派恶僧,却至少没有见阎王。 这对他来说,已然很不错。 李不负往回走去,又进了客栈。 客栈中空空荡荡,不见老板小二,更毋提客人;仅还有一人未走,便是胜谛。 胜谛脚下还有七具尸体,横斜地躺在地面。 胜谛道:“师弟,那人解决了么?” 李不负道:“没有。” 胜谛奇道:“不会吧,以师弟的刀法,对付这些洞庭帮的笨蛋,想来是绰绰有余的呀!” 他与李不负同行一月,每日切磋,对李不负的武功再了解不过。 李不负道:“我放了他走,却得到了一个秘密。” 胜谛好奇地问道:“哦?什么秘密?” 李不负道:“据称有一位名叫丁典的人,手里有一张惊天藏宝秘图,他如今身在荆州江陵城的天牢之中!” 听到“丁典”二字时,胜谛的眼睛已亮了起来。 “我们师兄弟这回下山要找的,正是此人!” 第四章 同门异心 荆州府,江陵城。 荆州府的知府叫作凌退思,据说丁典便是他抓入牢中的。 不过丁典是怎么被抓进去的,没有人会在乎。江湖上的好汉们只要打听到丁典的落脚之处,那便足够了。 只消让他们找到丁典,便可用各种手段,从其口中逼问出宝藏的秘密来了。 血刀门一行人也正是打的这个主意。 六位师兄弟已经集合,一同朝着江陵城中出发而去。 他们对血刀老祖说的乃是“从没听过什么宝藏传闻”,而胜谛却失口说出他们本是为了丁典而来的。 对于这一点,李不负只装作没有听见。 “五位师兄,这消息不胫而走,似乎不止咱们一家知道,我们去的时候,若是丁典已被人劫走,又该怎么办?” 善勇哈哈笑了两声,说道:“几年前我和丁典交过手,他功夫没有那么差,我看这些荆州本土帮派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宝象也道:“是了,那丁典进天牢,想必是为了躲祸的。无影神拳再怎么不济,倒也不至于着了官府的道儿。” 武林中人,往往对官府一流瞧之不起,血刀门虽远在雪山中,却同样是如此的。 胜谛笑道:“哈哈哈,他想的办法倒高明,天下谁能猜得到,他带着一张价值连城的藏宝图,却要躲在牢狱里面?” 六人汇合之后一路走,先坐船过了水路,来到江陵之后,又改为骑马,直奔城中。 路中,李不负奇怪地问道:“丁典既然有了一张藏宝图,为何不去寻找宝藏,却偏偏要去受一番大牢之灾?” 胜谛笑道:“嘿嘿,想必他自知武功不够,便在天牢中苦练什么武功罢,等到练成之后才去寻找宝藏,也才能保得住!” 血刀门一行师兄弟说着,已入了城。 六人皆着僧袍,剃了光头,个个人高马大,面目不善,走入城中的时候,行人纷纷避开,没有人敢招惹于他们。 李不负一行人寻了一个客栈,点上许多酒肉,大吃了一通。其余客人望见和尚吃肉,纷纷惊以目视,却也未多说什么。 六人围坐一张大桌,除开李不负以外,其余五人脸上倒是都很兴奋。 善勇笑嘻嘻道:“丁典的消息打听到了,这下子宝藏可就唾手可得了!” 胜谛也道:“取了宝藏之后,咱们哥六个平分,都可以在中原好好地快活一阵子!” 宝象哈哈笑道:“岂止是一阵子,我恐怕要舒坦一辈子了!” 他们肆无忌惮地说着,毫不避讳旁边的人。 似乎他们觉得那宝藏图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事实上,江湖中能正面敌得过他们六人联手的高手,也确实几乎没有。 就在这时,另外一旁却有个声音低低地传来。 他说的虽小声,然而众人都是修习内功之人,自然还是将声音听了去。 “你可知道么?我听一位在天牢里当差的官兄弟说,最近天牢可闹了鬼了!” “啊?闹鬼?这是怎么回事?” “听说前几日,有十来具尸首无缘无故地出现在天牢之中,而且都死状凄惨,非常可怕!查了许久,也查不出原因!这不是闹鬼,又是什么?” “这么可怖么” 此番话被一旁的李不负等人听了去,自然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李不负道:“想必是有人先一步我们动手了,只不过功夫太差,死在牢中。” 胜谛道:“六师弟说的在理,看来这丁典的武功确实大有长进!” 宝象忽道:“既然丁典的武功有所长进,我们的武功是不是也该长进长进?” 李不负目光一闪,问道:“怎么长进?” 宝象道:“我听说咱们临下山之前,师尊传了你一套刀法诀窍,可否拿出来与众师兄弟分享分享?” 他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竟然是要直接要李不负讲出那血刀老祖传他的“诀窍”! 李不负在众人炯炯的目光注视下,思量了半天,才说道:“我此时若把那诀窍告诉各位师兄,但我想也是无济于事的,因为大家已来不及练了,是么?” 宝象冷哼一声,说道:“你只管讲,至于练不练的会,那是咱们的事情!” 李不负道:“师兄若是想知道,自去找师尊求便是了,何必来问我?” 宝象强硬道:“如今师尊不在此处,师兄便是最大的,我要你对我讲,你就该对我讲!” 两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大,惊得有些客人都悄悄付账走了。 李不负道:“师尊叮嘱过我,说此诀窍不可轻诉于人,否则反而要惹火上身!” 宝象道:“我们师兄弟本不是外人!” 李不负道:“师兄自非外人,但也是人!” 这意思很明显了,只要你是人,便不能够听到那“诀窍”。 宝象眼中并无善意,更无同门之情,道:“师弟果真如此不讲义气?” 李不负道:“谨遵师命罢了。” 宝象不怒反笑,道:“好,看来师弟一定要让师兄发火了!” 他说着,竟伸手去抓李不负的手腕。 李不负不动声色,反手捏成剑指,其势甚快,去戳宝象掌心之中的“劳宫穴”。 宝象冷冷道:“师弟一月多不见,倒是本事见长,要和师兄动起手来了!” 李不负入门三年来,这些师兄虽然明面上碍于门规,不敢打骂于他;然而暗地里对他使的绊子可是不少,新仇旧怨早已累积,却在此刻爆发出来。 宝象撤爪为拳,猛地一下去砸李不负的手指! 当! 那一拳砸了个空,砸实在桌面之上,震得桌子都颤了起来! 李不负道:“师兄好大的脾气!” 宝象不言,而是抬手一巴掌又朝着李不负的脸上打去! 李不负不与其正面交锋,矮下身子,缩下了板凳,反倒是一腿向宝象的下面踢去! “啊!李不负!” 那一脚离他的命根子只差了几厘的距离! 宝象痛呼一声,已欲拔刀,但李不负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又按捺住了。 “宝象师兄有这么大的脾气,不知胜谛师兄的脾气又如何?” 宝象拔出刀来,又去瞥胜谛的面色,忽停住了手,问道:“此事和胜谛师兄又有什么关系?” 李不负道:“我已答应胜谛师兄,三个月后便把诀窍告诉胜谛师兄,宝象师兄莫非要抢胜谛师兄之先?” 六人的武功中,毫无疑问乃是胜谛最高,只因他能完整地使出血刀刀法第二层“血雨腥风”,有批纸削腐、雕木剜花之功。 其他五人也不敢不服他。 宝象对着胜谛问道:“胜谛师兄,果真是如此的么?你与他已商议好了?” 胜谛沉声道:“我们先取宝藏!刀法之事,日后再说!” 宝象“哼”了一声,又上上下下瞧了李不负好几眼,终于坐了下来。 胜谛看两人关系不和,觉得有些不太舒服,当即决定道:“事不宜迟,我们晚上便去天牢劫狱!” 第五章 劫狱 江陵城,牢房。 江陵城的大牢建造在一条荒无人烟的小巷子背后,这里平常甚少有人来,城中的百姓们谁也不想沾染上这里的晦气。 夜黑月已高。 无风无声,巷子两侧均是一片寂静,任何的行人走马都瞧不见,只有远远的望到有几片菊花被风吹落下来。 此时的江陵城本是最安静的。 血刀门六人都走到了这里。 善勇已经打听好了,那丁典正是被关押在这处牢房的。 “我先进去。” 牢房的墙很高,寻常人决计跃不过去,然而胜谛只在地上放了几块砖头,叠在一起,借力一跃,便攀上墙头,落了过去。 墙那边随即传来他低低的声音:“无人,快来!” 几位师兄弟一个接着一个跃了过去,到了最后,只见李不负迟迟不来。 胜谛在墙内问道:“不负师弟,你为何不进来?” 他话方罢,又传来宝象的嗤笑声:“想来是轻身功夫不到家,攀不进来吧!” 李不负立在墙外,干笑了几声,道:“小弟的确跃不过去,索性我在这里替几位师兄放风,你们速速去劫了人,我们便走吧!” 宝象低啐了声:“没用的废物!” 随即几人也不再管,倒是善勇插了句:“总之他不来也好,我们师兄弟便少个人分宝藏!” 宝象道:“极是极是,他既没出力,自然分不得宝藏了!” 过了一阵子,几人的话声便远了,想来是入了牢房的深处。 李不负在墙外徘徊一阵,心中暗忖:今日我与宝象起了冲突,六个师兄弟本来不睦,搞不准什么日子会出事情;他们又要去寻宝藏,我何必去趟这一趟烂水?不如趁机速速走了,练好武功才是正道! 他心里面打的却是即刻离开的念头,是以不愿跟从进入牢房。 天色变幻,不知从何处扯了朵乌云遮住月亮。 于是江陵城中变得更加暗淡。 李不负左右一顾,正要离开,却见周围有个人影正鬼鬼祟祟地盯着他。 他沉下脸色,假装不见,一边自语着走过去:“新月如佳人,出海初弄色。今夜的月亮怎么连色都没了?” 那“色”字刚刚一出,李不负已到了个阴暗的角落,伸手一抓,正抓中一人肩膀! “你” 那人欲要反抗,左拳从腰间攻出,打往李不负的心腹之处。 李不负左手一探,捏住他的手腕,那人右手却抽出柄剑来,从下而上,直挑上来,口中还道:“孤鸿海上来,池潢不敢顾!” 他一句诗念完,剑尚未出,李不负的那把朴刀已架在他的喉咙之间。 “你这人倒也有趣,打架之前先念句诗,这又是什么道理?” 那人弱弱地道:“这本是我的剑法招式名!” 李不负点了点头,声音陡然一厉,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他盘问的时候,手里的刀也跟着动了动。 躲着那人顿时不敢再使花招,只得小心翼翼地道:“我乃五云手万震山的二徒弟周圻,奉他老人家之命,前来这里探听虚实的!” 他立时搬出他师父的名字,期望能够震住李不负。 “万震山” 李不负却未放在心上,而是道:“他让你来探听什么虚实?” 周圻道:“据说最近牢房这里传了许多怪事,师尊令我来查探一二,看看是什么缘故。” 李不负道:“你可查探出什么了么?” 周圻连忙道:“没有,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 李不负笑了笑,道:“你倒识相的很,你可是这江陵城中人?” 周圻道:“正是!” 李不负道:“好,我正要你带路” 话到此处,只听得风声劲劲,脚步急促,墙内呼喝声起! “师弟,接住!” 那正是宝象的声音。 声音一出,墙内忽然抛出一人,李不负赶去接时,已是不及;还未等他反应,墙中又抛出一人来,这一回李不负倒是稳稳将之接住。 他定睛一看,却吓了一跳,那人面色苍白无血,吐气微弱,却是六人中武功最高的胜谛! 李不负顾不得周圻,惊道:“这” 他原本惊疑宝象怎会如此快出来,此时见到胜谛,却明白了一大半。 恐怕是胜谛五人根本不是那丁典的对手,被很快地击败了! 宝象的身形也跟着跃出,说道:“先出城,待我找个机会与你详讲!” 他抱住另一人飞快地往城南奔去。 李不负略微想了一想,没再去管周圻,也托着胜谛的尸身,跟着加速赶去。 城南,破庙。 这间庙子年代久远,早已失修,墙圮瓦崩,烛火不燃,只有从破漏的墙上偶尔透出一丝丝星光月色,才能稍亮一点。 宝象进了庙中,将手中所托之人丢到地上,一屁股坐下,擦了擦额头的汗,像是非常害怕,露出疲惫之色。 被他摔在地上那人,低低地呻吟一声,竟说不出其它的话来。 李不负跟着进庙,看清楚摔在地上的人竟是善勇,此刻他脸色潮红,喘着粗气,模样怪异之极。 “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不负将胜谛的身躯轻轻放下,随后对着宝象询问。 宝象咧着嘴骂道:“那丁典真不是人,他练成了一门极厉害的内功,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若不是我逃得快,恐怕也要着了他的道了!” 李不负闻言,沉思片刻,也不多言,只是有些庆幸自己未去。 宝象骂咧咧地道:“幸好了老子跑得快,不然也要葬身在那天牢里面了!你瞧瞧胜谛和善勇两位师兄,瞧瞧他们的样子!” “天杀的丁典!真是该去喂他娘的狗!” “” 他一直大骂个不停,在黑夜中骂声不断回荡,他在努力地以愤怒来战胜自己的恐惧。 等到他骂完,已经过了一刻多钟。 宝象骂完丁典,又来骂胜谛,说道:“都是怪你!要不是你怂恿我们来抢什么宝藏,哪里会出这种事情?!” “还要瞒着师父,要是请我们师父血刀老祖那个老头来,也许才能和那丁典斗上一斗!那个老不死的,不肯将血刀刀法的诀窍传给我们,真是该死!” 宝象在破庙之中走来走去,浑身微微颤抖着,嘴上还在不停地骂。 “你!还有你!” 他转过来,又指着李不负! “你也该死!你要是把血刀刀法的诀窍给我们讲了,我们武功大进,怎会打不过丁典,害得胜谛和善勇两位师兄都伤成这样?!” 宝象走到近前来,一句句地大声指责着李不负! “你为什么不把诀窍告诉我们?” 宝象的身材本来就高大,步步逼来,给人以说不出的压迫之感;在月光下看来,他的面色狰狞,额上还有颗颗豆大的汗珠正在落下,更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恐怖! “说,快说啊!” 宝象怒吼而出,似乎将所有的声音都要倾泻在李不负身上! 李不负不言不语,盘坐在地,冷冷地盯着宝象,仿佛对此置若罔闻一般。 宝象见状,愣了一愣,正欲再次发作,却听见躺在地上的胜谛低低地说了声:“师弟,我已快快死了,你还不肯不肯把那刀法的诀窍告诉我么?” 此声一出,宝象居然有些冷静起来。 李不负答道:“师兄,你果真想听么?” 胜谛还没说话,宝象先不自觉地点点头,随即他自知不对,又收敛好神情,不动声响。 “不不错我自觉不久于世了,师弟可否将那秘密与我说清” 李不负眼角竟是挤出几滴泪来,凄凉道:“好,好,师兄你一路上指点我武艺,帮了我很多,我本该早些对你讲的,唉,都怪我我这就把那诀窍说给师兄你听。” 胜谛微微抬手,露出一点喜色,说道:“你你离我近些,不然我听不见” 他看起来确实是非常虚弱。 李不负慢慢将身子俯下,凑到胜谛的耳畔,正一字一字地说出:“那秘密就是” 胜谛犹自面朝上空,喃喃道:“你说大声点我听不清!” 而最急的还不是他,乃是宝象! 宝象将耳朵贴近过来,却觉得丝毫听不见下面的话语,不由得更加走近了几步。 “刀法血刀” 宝象就只听见这几个字,更加着急,不由自主地又往前走了两步。 恰在此时,漆黑的庙宇之中,一道寒光突然闪过! 这不是月光,这时候根本不会有这么强烈的月光。 这是刀光! 一柄好快的刀! 这刀尖掠得极快,直插宝象的小腹! “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哧! 是刀声打断了胜谛的喃语! 宝象陡然之间来不及防备,竟是硬生生地中了一刀! 他猛然倒退出一丈多远,捂住腹部的伤口,看着从中流出的鲜血,仍然难以相信发生的一切。 “李不负,你,你,你竟敢杀我?!” 李不负已缓缓起身,刀柄正是紧紧地握在他的手中。 第六章 刀法诀窍 “李不负,你,你,你竟敢杀我?!” 宝象难以置信地望着李不负,那样子就好像是看见一只可怜的蚂蚁踩死了一头凶悍的大象。 李不负却冷笑着道:“哈哈哈,我为何不敢?我不杀你,你岂非就要杀我了?” 宝象道:“我何时要杀你?” 李不负叹道:“我若等到那时,那也不必问这句话了!” 宝象还想使出力气去拔自己的刀,厉声叱道:“你残害同门,弑杀师兄,你这是违反门规,一定会被师父亲手清理掉的!” 李不负故作惊讶道:“师父怎会清理我?明明是胜谛、善勇二位师兄被丁典重伤,而你一直对他们怀恨在心,想要亲手杀了他们,却被我阻止,而后失手将你击杀,维护了血刀门门规!” “师父想来要夸奖我也还来不及,又怎会清理掉我?” 宝象指着李不负,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简直不是人!” 李不负淡淡道:“师兄说笑了,只愿你先前欺辱我的时候也想过这句话!” 宝象再忍不住,想要欺上前来,挥刀劈砍李不负;然而他走到一半,却已经踉跄在地,跌倒不起了! 那一刀伤他伤得实在不轻! 这时候,李不负又对着胜谛缓缓说道:“师兄,你不是想要知道师父告诉我的刀法诀窍是什么吗?” 胜谛在见识了这样一场师兄弟相残的画面之后,竟还存着一口气,问道:“那到底是什么?” 李不负道:“就是这个。” 他挥了挥手中的刀,“唰”的一下,又在宝象身上砍了一刀! “呀!” 宝象又是痛呼一下! 胜谛还是不能明白,又问道:“这是什么?” 李不负道:“你没看清楚么?好,我再砍一刀让你瞧瞧!” 这一刀为了让胜谛看清,砍得就很慢,慢得不成条理,甚至是没什么杀伤力。 最后也就只在宝象的身上留下了一条浅浅的伤口,几乎都没流出什么鲜血。 这一次,胜谛瞪大了眼睛,努力想要看明白个中到底有什么门道,可脸上却还是露出不解之色。他依然没有懂得这一刀的奥妙之处在哪里。 “你这刀法稀松平常,怎会是师父告诉你的诀窍?” 胜谛像是已无力说话,躺在一旁的善勇却不由发问。 李不负笑道:“这一刀本来就不是什么巧妙的刀法,也没什么玄机在里面!” 善勇有些愠怒,道:“你这该死一千次的狗崽子、王八蛋!我们都死到临头了,你还要戏耍我们?” 他和胜谛都中了丁典的“无影神拳”,所受内伤极重,自知命不可久,因此说起话来,就可毫无顾忌。 李不负却很认真地道:“我并没有戏耍你们,我怎么敢?” 善勇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李不负奇怪地道:“我想师兄们不会不明白,纵然师父真的有什么刀法精髓要传授于我,也不可能简简单单半个下午就传完的。” “他根本就没有指点我刀法,只是对我说了一番话。” “说的是什么?” 三人虽都临到死关,却对此都十分心痒,很想知道血刀老祖到底对李不负交待了什么。 李不负道:“他教我多杀人!” 此话一出,三人都有些愣住。 他们哪一个不是手上染了许多条人命的恶魔?血刀老祖教李不负多杀人,这在他们看来,并不是什么“武功诀窍”! 李不负接着道:“师父说血刀刀法与寻常刀法不同,我们在杀人的时候,并不仅仅是在杀人,而是要去感受一柄刀。” 他忽然露出一种形容不出的神色,慢慢说道:“一柄刀先接触到一个人的皮毛,随后入其血肉,断其筋骨,烂其内脏,乱其魂魄,最后才葬送其性命!” “从毛到皮、由皮至肉、再沾染上血,每一寸每一分都值得我们细细感受,每一道力量都不会有偏差,就算庖丁解牛一样,这才是真正的批纸削腐的境界!” “批纸削腐”本是用来衡量一名刀客的对于力道控制得有多好的方法;在师兄弟中,原本只有胜谛能够做到。 胜谛仰天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是了,是了,你说得对,批纸削腐批纸削腐本就不是用来砍几张纸,削几块豆腐的!” 宝象仍有些不太相信,怔怔地问道:“这就是血刀刀法的奥秘?” 血刀经中,不止有刀法,还有内功,拳掌之术,他一向练不好刀,于是惯用拳掌杀人,荒废了刀法,不料今日才得究竟。 李不负道:“那日师父对我将这些非常细致地讲述了一番,随后才遣我下山的。我练了三年刀法,一直懵懵懂懂,真正领悟也是从那时才开始的。” 善勇亦长长叹息:“我只有一点不明白!” “哪一点?” “为何师父不把这些都讲给我们听?” 胜谛面上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你真想知道?” 善勇道:“自是真的!” 胜谛从口中勉强吐出几个微弱的字眼,离得稍远,都听之不清。 善勇道:“你大声些,我听不清楚!” 胜谛又说了一遍,却还是弱不可闻。 善勇哀求道:“李不负师弟,算我求你,你去在他嘴边听了,然后转达给我,好不好?” 李不负略一犹豫,也十分好奇胜谛会说什么,于是将耳朵凑了过去。 谁知突然之间,胜谛的两手竟又弹起,猛地用起力来,一下要去掐李不负的脖子! “小子,你来与我们陪葬吧!” 李不负却似有所预料,反应极快地后退一步,挥出刀去,一刀斩断了他的双手手腕! 咔! 两只手掉落一旁。 “你你怎知道我要对你动手?!” 胜谛面露绝望,十分不甘! 李不负哈哈一笑:“我只是觉得你的武功一向最好,不该如此不堪。而这回连善勇师兄都比你的状态更好些,我想来是有些古怪罢了!” “现在你也不必说了,带着你的话去见鬼吧!” 刀锋猛地落下! 从胜谛的喉间割裂,斩断了他的头颅! 宝象惊道:“你真敢杀戮同门?!你果真不怕血刀门上上下下会来剿杀你?” 血刀门这种邪门外派本是无法无天,无有约束的;然而最硬的有一条规矩,便是先诛叛徒,再除大敌! 李不负这种行为,无疑已可视作“叛徒”。 李不负回答道:“我当然怕。可惜如今却也不会有人知道此事了!” 他接连两刀,各劈在宝象的左右两胸,转眼之间,宝象亦失去了呼吸。 血刀门一行共有六人,如今却只剩下李不负和重伤的善勇了。 善勇瞧着李不负染满鲜血的刀,颤抖着语声道:“师弟,你,你也要杀我么?” 李不负道:“我自然不会杀你的,善勇师兄,你又未曾逼迫我,又未要我陪葬,我怎会杀你?” 刚在善勇松了口气的时候,李不负又道:“总之你也要死,我便在这里守着你死便是了。”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轻响,竟似是有人动了一动! 第七章 庙中血案 “谁?!” 听到破庙门外有所异动,倒是把李不负惊了一惊。 他急忙掠出门去,只见一个人影匆匆而逃,向着北方城中奔去。 李不负加快脚程,使出全力,飞速去赶,追了不到半刻钟,那人已被赶上。 那人眼见要被追上,立即回头,拔出一柄长剑,回头扎稳步法,先撩后刺,倒是颇有一套剑法调度。 “俯听闻惊风,连山若波涛!” 他一边用剑,一边喊出一句诗来。 李不负听到这声音,大笑道:“原来是你!” 剑风唰唰而来,果真犹如款款流水,涓涓而来,剑法起伏不定,倒并不失为一招不错的剑招! 李不负猛地跃起,跳在空中,一刀凌空劈来,却是用出一招“力劈华山”,以力破巧,带动风声,直朝下方劈去! 那人一剑挥出,竟又变招,在空中连划了两个圈,围着刀身旋转,似是想借助剑招,以内力化解掉李不负的攻势。 “哈哈哈哈!你这点内力也能挡住我的刀么?!” 李不负手中加了三分力道,往下急砍,刀剑相加,发出一声“铿锵”之声! 铛! 长剑突然脱手而落,掉在地上。 李不负这时将对方的面目看得真切,乃是先前在牢房之外遇见的周圻。 周圻脸上又有许多惊忙之色,又有恐惧之色。其实以他的剑法,至少也能撑过五、六招的,然而他匆忙之下,心神未定,再加上又见李不负刚杀过人,所以被骇得肝胆皆寒,这才难以应对。 李不负冲着他笑道:“你跟踪我了多久?” 周圻慌慌张张地道:“我我才跟了没多久!我刚到庙门外,便被你发现了!” 李不负忽将朴刀举空,作势欲斩,道:“你还不说实话?” 城南这时已没了行人,四周阴阴森森,唯有老鸦偶叫两声。 周圻以求助的目光搜寻着周围,然而却见不到半个活人,更是害怕道:“我哪里跟得上二位大爷的脚程,我找了半天没找到,只好在那破庙前瞧瞧,然后就被大爷你发现了!” 李不负想了想,命令道:“走,随我回那破庙中去!” 周圻赶紧拼了命地脑袋,说道:“回去?我可走不动了!” 李不负道:“你若不回去,你这脑袋,我保准就再也摇不动了!” 周圻闻言,缩了缩头,顿了半晌,才道:“我如果跟你回去,你不杀我?” 李不负淡淡地道:“你如果不跟我回去,我一定杀你!” 周圻只好乖乖地跟着他往回走,一路上时不时地打量李不负一眼,想弄清楚他心底到底想的是什么。 又是那间破庙。 庙门顶上挂着的“天宁寺”的牌匾已布满了灰尘,此时摇摇欲坠,乃是快要倾倒的样子。 门口正有一个人费力地往外爬着。 那个人自然是善勇。 李不负和周圻慢慢走到他的面前,善勇的双手就放在李不负身前。 周圻瞧着他光头大脑,身材高壮的样子,忽然有些惊道:“他是谁?我怎么瞧他有些像” 李不负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不知道他是谁?” 周圻仔细盯着善勇看了半天,忽然望见了他内里的衣角,猛然惊道:“我看他有些像是青海黑教那里,血刀门的人” 李不负道:“不错,他正是血刀门的人!难道你看不出我是谁么?” 周圻指着他,猛然想起什么似的,道:“你你也是血刀门的僧人!” 李不负却道:“你错了!” 周圻道:“我说错了?” 李不负亦是僧人打扮,且装束和善勇并无太大的差别,甚至也都是带刀而行。 李不负道:“你自然说错了!” 周圻道:“你们明明” 李不负解释道:“我们明明穿的都差不多,形象也很类似是不是?” 周圻这时回过神来,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是有点像。” 善勇这时仰头朝天,伸出两手,突然抱住李不负腿,说道:“他本就是血刀门的第六个弟子!你快去城中叫人,让正道的朋友们来围剿他!” “哈哈哈哈哈,血刀门的恶僧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 善勇死死地抱住李不负的小腿,神情变得十分可怖,一边狂笑,一边催促着周圻,道:“你快去,快去啊!哈哈哈哈哈哈,教他也死” 李不负看也不看,忽一刀向下斩落,“嚓”的一声,斩下善勇之头! 笑音忽断! 那脑袋溅出血来,滚动两下,落下了一旁的台阶! 周圻一惊,背后已冒出了很多冷汗。 夜风吹拂,门窗“咿呀”作响。 两人就站在破庙之前,庙中的灯火早就熄灭,本该是佛光普照的庙宇看来却是阴暗、幽深非常。 李不负手握着刀,忽然转头,直盯着周圻,问道:“你觉得真相会是怎样的?” 周圻这回不说话了,思考了许久。 李不负也就一直等待着他。 等到天色蒙蒙有些亮的时候,周圻才望了天边一眼,试探地道:“您当然是正道英雄,行侠仗义,冒险斩杀了血刀门的恶僧!可叹您这样的英雄,反被血刀门的恶僧诬陷了一嘴!” 他说完,还有些纠结,问道:“是这样么?” 李不负道:“自然是的。只不过你没说,为何我会穿着和血刀门众僧一模一样的衣服。” 周圻又想了半天,又道:“当然是您知道血刀门众僧不是那么好杀的,所以乔装打扮,混入卧底,这才杀了他们,是不是?” 李不负道:“当然是的!可是你又为什么会看到我会和他们一起去大牢的呢?” 周圻道:“也许是大侠用计,故意将他们引过去的!为的正是要找机会杀他们!” 李不负终于笑了笑,满意地点头道:“你说的简直对极了!一个字都没有说错,全被你猜准了!” 周圻也总算松了口气。 他编故事的功夫总归还是不错。 李不负道:“我在城中不熟,你要不要带我回去转一转?我既是大侠英雄,自该将这几个血刀门恶僧的尸体拖回去,扬扬我的大名才对,你说是不是?” 周圻颇有些惶恐道:“你还要回城中去扬名?” 李不负坦然道:“我杀了这几个无恶不作的坏人,为何不去扬名?到时候我扬名了,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周圻摸了摸手,倒是将后面半句话听了进去,道:“我也有好处?我有什么好处?” 李不负道:“我成了一代大侠,日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更何况,凭我这身武功,比起你的师父来,孰强孰弱?” 周圻道:“你与我师父也许差不了多少的。” 李不负道:“所以你以前不敢做的许多事情,现在都可以做了。” 周圻面色突然大喜。 东方已露出一抹鱼肚白。 庙子里的烛火又重新点燃。 李不负与周圻收拾了庙子,拖着三僧尸体,竟是往城中的衙门口慢慢地走了回去。 第八章 摇身大侠 江陵城中心。 一大清早,衙门口就聚集了许多的人,有的在看热闹,有的在惊叹,有的在议论,言语在空中飘来飘去,晃至城中各处,肆意传荡。 引得众人如此惊讶的原因,正是衙门口摆放着三具尸体,模样可怖,形状狰狞,两具尸体甚至都已是尸首分离,两颗带血的头放在旁边。 那断头者的四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是在死前遇上了什么惊恐和可怕的事情。 三具尸身之旁还站立着两个人,一人佩刀,面目坚毅,圆脸光头;另外一人穿着更体面得多,但是却没有另一人的那股神气劲儿了。 这两人正是李不负和周圻。 周圻吆喝道:“官老爷们快来看看喽!我和这位李不负李大侠斩杀了三个恶贯满盈、无恶不作的恶僧,如今前来领赏了!快快让你们知府亲自出来迎接!” 过了大约不到半个时辰,里面真的有位身穿知府官服,看来约莫五十上下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对着三具尸体仔细观察。 他观察了一阵,又让人去取什么东西来。 一名官兵匆匆而去,回来时,手里却捏着好几张通缉令,上面既有人物画像,又有简短的几行字说明。 知府一一对比着通缉令上的画像,口中止不住地喃喃,面上更是讶然非常:“这全是血刀门的弟子啊!这是善勇这个身材高高的是宝象。呀!” “这是胜谛,这是武功最高的胜谛!” 他朝着李不负和周圻看过来,问道:“这是你们抓回来的么?” 周圻在江陵城中已久,本来识得这位知府,当即说道:“凌知府,这都是李大侠一人所杀,全是他的功劳,我可不敢贪功!” 李不负已从周圻的口中得知,这位凌知府的本名叫作凌退思,在此地做知府已有些年头了。 凌知府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李不负,说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能够斩杀血刀门的恶僧!” 李不负谦虚道:“多谢知府大人夸奖!我只不过是略施小计,有些侥幸罢了。不过这位周圻兄弟也是与我一同立功之人,他的功劳可也不小!” 李不负故意将功劳分担给周圻一些,好教他日后纵然有所醒察,但碍于自己也是“除恶英雄”,享受着虚荣与荣誉,自然也不可能再将这件案子再翻底出来了。 果然,周圻一听李不负这样说,脸上已乐开了花。 凌知府赞叹道:“二位都是少年英雄,速速随我进来喝杯茶水,将朝廷通缉的赏银领了!” 血刀门一行人,除却李不负外,几乎都是犯下过血案,官府通缉榜上有名的人。 只不过武林事有武林人了,从未有人将这些官府通缉令放在眼里而已。 但若要真提,却确然有通缉赏银。 李不负欣然答允,与周圻一同进了衙门后院,与凌知府一同饮茶。 三人坐在一张小桌,一片菊花篱外。 稍过片刻,自有人将赏银送上,三僧的人头加起来值得不少,共有二百五十两银子。 李不负取了一百两与周圻,说道:“此是你应当得的。” 周圻连称“不敢”,最后还是收下。 凌知府见此,忽然问道:“我观少侠不留长发,莫非是出家之人么?” 李不负早就想好说辞,笑道:“我幼年在少林寺中学过几年艺,后虽还俗,但剃头发便成了习惯,至今依旧是如此的。” “哦?”凌知府惊疑了一声,看似有所疑虑,最后却还是没有多问。 他纠结了一阵子,又忽然叹息道:“最近江陵城中异人出没颇多,本知府上回险些遭到刺客暗杀,若江陵城中多一些像少侠这样的英杰,恐怕就能太平多了。” 李不负自然知道最近江陵城中很不太平。 据他所知,前前后后到来江陵城中来劫狱的人至少已有三、四拨,每一拨的实力都很不浅。 凌知府居然又问道:“不知李少侠能在此处逗留多久?” 李不负皱眉道:“我也不知。我漂泊江湖,四海为家,在哪里也都是一样的。” 凌知府突然劝说道:“那么你不如就在此地安家,我的府邸之旁还有一间小屋未用,也可与少侠你做一做安身之处。” 李不负闻言,有些诧异,又有些警惕起来。 他自知“无事不登三宝殿”,哪有人一来便对他这么好的? 于是李不负问道:“知府大人这是何意?” 凌知府略有些尴尬地道:“少侠有所不知,本知府上次被刺杀险些殒命。我实在不敢以我的身家性命犯险,不如请少侠保护一二,过个一年半载,风波平定,少侠愿意去哪里,我都不会阻拦的。” 李不负明白了,原来这凌退思知府竟是想让他当保镖,保护他的安全。 凌退思接着道:“少侠理解,我也是被迫无奈,才斗胆邀请少侠委身。不过少侠放心,你的待遇是决计不会差的!” 旁边坐着的周圻心中自是想让李不负留在身边,这样对他也是个不小的助力,于是说道:“李大侠,你大可留在江陵城中,咱们荆州府不但富庶,美女也多,你留个一年半载,一定不会吃亏的!” 李不负沉吟半晌,也觉得反正无处可去,不如留在这里。 “好吧!能为知府大人效力,也是一番缘分!” 凌知府大喜过望,说道:“我们用过午膳,待会便去看那间小屋吧。” 三人稍作闲谈,门外又有人进来通报。 “禀告大人,衙门外有几位自称是这位周圻小哥的师兄弟的人求见。” 周圻一拍脑袋,恍然道:“是了!我一夜未归,我的师兄弟们想必找了我许久,我这就出去与他们说说!” 李不负亦跟着走了出去。 唯有凌知府端端坐在院中,凝视着李不负的身影,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衙门口上。 正有几位佩剑之人站着,与周圻相认。 几人见到周圻有些担心,有些埋怨,然而周圻却显得趾高气昂,春风得意的样子,去与他们见过。 “师弟们!你们可知道么?我昨夜去城外破庙一趟,协助一位大侠杀了血刀门的三个恶僧!” 他刚一说完,李不负正从他后面行来。 “瞧见没有?就是这位大侠!一刀便砍下了血刀门善勇的脑袋!” 周圻指着李不负说道。 那几人纷纷惊叹起来,他们亦是江湖中人,自然是听说过血刀门的恶名的。 李不负微笑道:“好了,周兄,这些都是你的师兄弟么?我陪你回去拜访一下你的师父吧。” 第九章 ‘五云手’万震山 万府。 高墙朱门,大柱宽房,门口挂着的大匾镶金挂银,也是非常威风。 李不负与凌知府先告了一声别,随即与一群万家弟子过来。他在路中已得知,“五云手”万震山共有八名弟子:大弟子鲁坤、二弟子周圻、三弟子万圭、四弟子孙均、五弟子卜垣、六弟子吴坎、七弟子冯坦、八弟子沈城。 其中万圭也正是万震山的宝贝儿子。 李不负来到万家门口,万圭先走了进去,与他父亲通报,而周圻则陪着李不负留在门外等候。 “我师父万震山大侠名震荆州,也是这江陵城中最大的一户人家,嘿嘿!” 周圻在对李不负介绍他的师父。 李不负道:“不知你们是出自何门何派?” 武林之中,门户之见尤为明显。江湖上行走的好汉们若没个响当当的帮会门派,那倒也是不太好混的。 说到这点,周圻脸上有些得意了,道:“咱们可是出自湘西名宿铁骨墨萼梅念笙老先生的门下,我师父本是师祖他老人家的大弟子!” 李不负又再一次听见“梅念笙”这个名字,有些惊奇,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而门中,一位中年男子这个时候已经踏了出来。 “师父,你瞧,这就是那位杀了三个血刀门弟子的大侠!” 这中年男子生得魁梧,衣着华丽,手指修长,一双手看起来十分有力,正是万震山了。 周圻见了师父,将先前想要耀武扬威一番的姿态全都抛在脑后,慌忙过去迎接。 万震山面色之间颇有威仪,朝着他问道:“你昨夜出去,就是遇见了这位少侠?” 李不负看他时,他也在看李不负,不由暗暗咋舌。 只因李不负的年纪较他的弟子来讲,都还要年轻许多,而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居然能一连斩杀三位血刀门弟子,着实让他震惊不已。 以他的武功,能应付一个胜谛亦是到了极限,决不可能去斩杀三僧了。 李不负道:“见过万震山老爷子,久闻尊名,今日得见,实是大幸。” 他本来只是客套一番,却惹得万震山的些许不悦。 在万震山看来,李不负才区区十六岁,不过是晚了他许多年的年轻后辈,只应来“拜见”于他,却不该以这种“平辈”的口吻与之论交答礼。 周圻眼尖,瞧得万震山有些不满,立即道:“师父,昨夜我一夜未归,劳烦师父担忧,而我正是去看到这位不负大侠,略施小计,便斩去血刀门三僧,实在令弟子动容!” 他述此话,本是为了让万震山不要小瞧了李不负。 而万震山听到“略施小计”四字,更是不高兴,他感觉他的弟子正在当着他的面吹捧别人,这岂非抬高了别人的时候,也等同于是贬低了自家? 周圻犹不知他师父的内心变化,鼓力地吹嘘着,说李不负假扮血刀门人,潜入破庙,斩杀恶僧等等事迹。 其间他本来看得不全,却又添油加醋了很多东西,眉飞色舞,说得神乎其神。 人往往都是有这种心态的,他的朋友若是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要么对人千样吹嘘此事,要么对人百般贬低此事。 两者手法虽截然相反,但目的却完全一致便在别人面前抬高自己。 周圻正是想在师兄弟甚至是师父面前显摆一下! 而周圻唾沫横飞,却让万震山听到“用计”一词,于是笑着迎上前去,对着李不负道:“少年如此英豪,果真令我钦佩!” 他拉住李不负的手腕,假装亲密,暗里却用上了内劲,钳得李不负十分难受。 随即,万震山便强拉着李不负往万府内走去。 他走得极快,李不负若是猝不及防之下跟着他一起走,那便被拖行着,十分难看;若是不跟他一起走,那么恐怕手腕便要受伤。 一时之间,李不负心念急转,暗骂万震山,快走几步,口中道:“万老爷子莫拉我,我还要回知府处复命,今日留不得的!” 听到“知府”二字,万震山不由微微一惊。 李不负正趁着他这一晃神的工夫,赶紧另一只手抽出刀,放在他手边,道:“万老爷子,这刀便是我去杀血刀门三僧的刀,你瞧瞧这刀还算快么?” 他将刀就搁在万震山的手边,刀锋烁烁发光,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割到万震山的手。 万震山皮笑肉不笑地缩回手来,说道:“这刀尚可,不如借我瞧瞧!” 他袖袍轻轻一拂,伸手去捉,却是用上了他的掌法。 这掌法飘飘荡荡,绵里藏劲,初时尚不着意,到了李不负的刀边才显露出厉害来。 “万老爷子要看,日后多的是机会,何必在这一时半会儿呢?” 李不负不动声色,忽然去拍万震山的肩膀,却正好打的是他右肩的肩井穴。 这一招“围魏救赵”只好逼得万震山收手,大有深意地说了一句:“哈哈哈哈,说得有理!老夫有五云手,今日方动一手,日后再动另外四手也来得及!” 旁人不懂他是何意,李不负却明白,这意思是警告他莫想着要欺上门来。 李不负本无此意,只觉得有些好笑:“咦!是了,我听万老爷子一说五云手,便想起我该上街去买些五花肉。知府大人提拔我做护卫,我总该送些礼物去才是。” 他将“五云手”与“五花猪肉”相提并论,有意无意讽刺了万震山一下,却头也不回地便走了。 只留下一个周圻非常尴尬,半句话也憋不出来。 “还不赶快进去?!” 万震山冷冷地撂了一句,随后便走进门中。 万圭等一干弟子都跟随入内,周圻也灰溜溜地进去,但他始终没想明白,为什么师父会突然生这么大的气。 衙门。 李不负果真提着三斤猪肉又回来了,门口的官兵已认得他,于是将他请了进去。 凌知府在案桌之前,伏着身子,用笔勾勾画画,似在批阅公。他见到李不负一来,立即将公合上,随手插入一叠书中。 “李少侠已拜访过万震山了么?他在荆州武林颇有声望,你到了此处,是该访一访他的。” 李不负笑道:“访他还在次要,主要是给你买了礼物来。” 凌知府一瞧,竟是三斤猪肉,顿时摸不准李不负的来意。 “莫非其中有毒?” 他想了一想,也觉得不对。 不知为何,凌知府总是十分疑心,李不负伸着手,他却始终不敢去接。 过了半晌,他眉头一开,目中精光闪烁,说道:“我不食猪肉,你去送给我女儿霜华吧。” 第十章 父女猜疑 “哦,知府大人还有一位女儿吗?” 李不负没有想过凌知府心中会有如此多的内心变化,只是随口问道。 凌知府道:“我那女儿不太懂事,我平日对她也不怎么关心,你将肉去送予她也就是了,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李不负闻言,更觉古怪,哪里有做父亲这样送女儿“礼物”的? 他心觉古怪,却被勾起好奇心来,想要一探究竟,于是道:“不知令千金正在何处,我也可稍作拜访?” 凌知府闻言,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有了什么计量,说道:“我马上命人带你去便是了。” 他随即叫来一位官差,对他交待一番,然后让他带着李不负往另一处阁楼走去了。 待得李不负走后,凌知府才缓缓坐下。 “这个李不负来者不善,莫由得给我送什么肉来,其中意味我倒还要细细琢磨莫非他也是来打丁典主意的?” 凌退思此人生性多疑,聘用李不负作为保镖,本是因为觉得他年轻武功好,想必没有太多心计,可如今心头却又生出波澜来了。 小阁楼。 这小阁楼就在牢房的不远处,距离不过数十丈远,从这里远远地也就可以看到牢房。 李不负来到此地之后,更觉得奇怪起来,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位不出深闺、身娇体贵的知府千金会住在大牢的旁边。 在官差的带领下,李不负缓缓上楼,敲了敲门。 “啊,是谁?是你么?” 里面传来一个清脆可人的女子声音。 李不负闻言一愣,答道:“是我。” “你你是谁?” 里面那女子显然是听出了李不负的声音并非她所期许那人。 李不负咳了两声,道:“我姓李,名不负,你父亲托我来送你些礼物。” 女子似乎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道:“你放在外面吧,我等下去拿。” 李不负应了一声,瞧了瞧自己手中的三斤猪肉,苦笑两下,将它放在门口,打算离去。他本来也没好意思当面送出这种“礼物”。 李不负正要离去,里面那女子却又忽说了一声:“等一等!” “凌姑娘还有何见教?” 女子道:“你把东西拿进来吧。” 李不负提着猪肉,门已打开,这一开门,却差点将他手中的猪肉吓掉。 只见门内站着一位女子,年龄看来倒还在芳华,身材婀娜,衣装清新,然而一张脸却横七竖八的划上了触目惊心的十七八道刀痕,连血肉都翻了出来。 她的五官形容都变得歪歪扭扭,不像是个少女,更像是个妖魔! 李不负失声道:“你” 凌知府的千金凌霜华却显得很平静,道:“我很可怕,是不是?” 被她这样一问,李不负反而不知该说什么了,只道:“是有一点。” 凌霜华不再问他,而是看向他手里提着的猪肉,问道:“这就是你送来的礼物?” 李不负强撑着面子,点了点头。 凌霜华落寞道:“父亲大人终于要毒死我了么?” 李不负惊道:“毒死你?这猪肉是我早晨才买来的,怎会有毒?” 凌霜华目光夺人,道:“哦?原来是你才买的?你为何又要送猪肉与我?是谁叫你来送的?” 李不负道:“本是我送你父亲的,他不要,只好送给你了!” 凌霜华闻言,忽然惨笑一声,两行眼泪已流下,道:“是了,我想他怎会好心思来送我礼物,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李不负在旁看着,心知这父女俩的关系必然很不寻常,有着难以为人道的隐秘。 过了半晌,泪于面干,凌霜华才问道:“你和我父亲又是什么关系?” 李不负道:“我是他新聘来的保镖,今日才认识的,也不算什么关系。” 凌霜华沉默地点头,随后作势欲关上门:“你走罢,日后莫再来了。” 李不负本无意插手这父女之间的事情,于是踏步离开,走远了去。 只过了半刻钟,他尚未走远,而是围在这阁楼附近散步,熟悉熟悉江陵城中的街道环境,看看各种各类的小吃,花花绿绿的建筑。 李不负久在雪山之中,也算是闷了几年,出山之后又随时都在与师兄勾心斗角,从未如此清闲放松过,大觉得心胸开阔,神清气爽。 只走了一会儿,他竟又远远听见先前的阁楼中传来女子与人争吵之声。 “那人根本没有” 李不负皱起眉头,抬步又往回走去。 他走到近处,才发觉乃是刚才那个为他带路的官差正在逼问凌霜华。 “你说不说!?刚才的李不负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 凌霜华面若死灰,并没有被他蛮横的样子所吓住,而是淡淡地道:“他就对我说他是我父亲的护卫,送我三斤猪肉,其余的都没说了。” 官差勃然大怒,道:“你还不说?!你信不信” 就在这时,后面突然有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官差倏地转过身子,惊出一身冷汗,他才瞧见原是李不负来了。 李不负笑着道:“我信!你要做甚么?” 官差连忙埋下头,道:“不敢不敢,我奉知府之命而来,关照关照小姐。”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中用来恐吓凌霜华的官刀也还没藏好。 李不负道:“你关照人的方式挺特别的,倒不如也让我关照关照你。” 他说着,握住官差的手腕,反手将他的整条手臂都翻转过来,扣在背后,竟是使出了一招常见的擒拿手法。 这招用出,那官差顿时吃痛的很,道:“大人,您要做什么?” 李不负笑道:“我也关照关照你,你快说为什么要来逼问凌小姐和我的对话?” 官差不敢说话,叫苦道:“我没有,我没有!” 咔! 李不负手中又加了三分劲力,捏得官差骨骼发了响动,手臂已扭曲得有些变形! “你还不说?” 那官差倒是嘴硬,咬牙到脸色发了白也硬是不说。 “好,看来我不用点真本事,是不能很好关照到你的了!” 李不负顺手打算去拔刀。 凌霜华见此,却似有些不忍,道:“你别杀他,他也是受我父亲调令而已。我与你讲吧,我知道父亲为什么要让他来问。” 李不负略一思索,松了手劲,朝着官差一推,使得他一咕噜滚了下楼去。 “好,我听凌小姐你讲。” 凌霜华回到屋中,摆弄了下窗边的一盆绿菊,随后沏上壶茶,对着李不负道:“你坐下吧,我与你慢慢说。” 第十一章 驱狼吞虎 茶已沏好。 沏的是菊花茶,菊花是杭州的菊花,颜色淡白,花瓣均匀。 茶水向上冒出腾腾的白气,使得整个房间都变得温暖起来。 凌霜华道:“除了泡菊花茶的时候,我很少烧水,这水也不太好,客人将就着喝一喝吧。” 李不负不怎么会喝茶,只是轻轻啜了一口,随即便将杯子放下。 “我想知道,你父亲和你到底有什么牵扯?为什么会突然将我携裹进来?” 李不负本无意插手这荆州府内家的事情,但凌知府既然已经在监视他的行动和对话了,那他就不得不重视了。 凌霜华道:“这其实倒也简单,没什么不好说的。” 李不负道:“很简单?” 凌霜华道:“你该知道,并不是天下所有父亲都真的是父亲!” 李不负道:“你父亲对你不好?” 他问出这话的时候,就知道问的多余,这父女的关系是很不和谐的。 凌霜华冷冷地道:“我脸上的伤疤本是被我父亲逼出来的!” 李不负心中一骇,随即道:“凌知府为什么逼你?” 凌霜华道:“父亲要我嫁人,我不愿意嫁。是以毁容明志!” 李不负道:“你心有所属?” 凌霜华道:“我非他不嫁!” 李不负本不该问,但还是问了:“他是谁?” 凌霜华瞧了李不负一眼,慢慢地道:“我不会告诉你的。” 这句话后,两人同时开始沉默。 两个陌生的人之间,在此时此刻,在这种氛围下,竟忽然有了一种奇妙的共鸣。 ——是不是因为李不负也同样有着不称职的父母,于是很能理解她的感受? 直到菊花茶中的白气散尽,茶水已渐渐冷却后,李不负才又道:“你父亲一定很不喜欢你爱的那个人,是不是?” 凌霜华道:“若是我父亲同意,我又怎会在这高阁深楼中孤独如此之久?” 李不负道:“但不论如何,你父亲的确很残忍。” 他当然能够想象一位父亲不同意女儿的婚事,这已是老生常谈;然而父亲能将女儿逼到用刀划伤自己的脸,却非一般可言了。 李不负又道:“所以你父亲生怕别人会和你有所勾连,于是处处都要监视着你?连我来与你说的话也要让他知道才行?” 凌霜华道:“自然。” 李不负道:“那他来让我来给你送肉又是什么意思?” 凌霜华眼中露出一种很惆怅的情绪,说道:“也许我父亲担心你是他的朋友。” “他”应当指的是凌霜华心有所属的那位情人。 李不负道:“所以他特地这样来试探我?看看我会和你说什么话?” 凌霜华道:“是的。” 李不负冷笑道:“他的疑心病倒真不小!” 凌霜华道:“他一向如此。如果他不这么谨慎的话,他可能早就死在别人手里了。” 李不负已了解到了他所想了解的,于是抬脚打算往外面走去。 走到门口,他又突然停住脚步,说道:“有空我会到你这里来喝茶的。” 凌霜华关上门,犹豫了许久后,终于应了一声好。 ······ 李不负正走出阁楼,转过两条街,突然余光瞥见有人一直在后面跟着自己。 “又是凌退思的人?” 李不负忽然感到有些恶心,他认为凌退思如果对他有所猜疑,直接将他辞退便是,何必这般跟踪于他? 荆州府中,街道很多。 行人来往,颇是繁华,在这种城中想要跟踪一个人并不容易,但是偏偏凌退思派来的人就是跟上了李不负。 这自然是李不负有意为之,他故意让凌退思的人跟上他。 随后他却凭着记忆,慢慢地绕到了万震山的府邸前。随后他一个跃身,从高墙中跃了过去,进了万府之中。 李不负进入万府中去,却好让那些跟踪他的官差瞧在眼里。 官差不便入内,于是悄悄回去禀报凌知府了。 “万震山这老狐狸一见我面便对我出手,凌知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总之找个法子,教他们狗咬狗最好!” 而李不负进门之后,没有出去,反而是大摇大摆地走到正堂之前,也不顾周围家丁侍女的惊异目光,直接大大咧咧地道:“请你们万震山老爷子出来与我说说话。” 不过一会儿,此时正中迎接李不负的却是一位红衣少妇,这少妇肤色白皙,身姿曼妙,容貌姣好,也是第一等的美女。 “夫人,您怎么出来了?” 有侍女连忙迎上。 那夫人见了李不负,道:“客人从何而来,为何在万府吵闹?” 李不负道:“你是谁?莫非你是万震山的小妾?” 夫人面色一红,变得有些难看,但还是得体地答道:“万震山是我公公,我是万圭的妻子戚芳。” 李不负道:“原来是少奶奶。万震山如今在哪里去了?” 戚芳道:“公公他才是家主,他去哪里,我怎会知道?” 李不负竟合上眼睛,说道:“那我便在这里等着他回来罢。” 这位少奶奶戚芳原是外柔内刚之女子,见李不负如此无礼,当即道:“那你便好好等着吧!我们万府却不可能供你饮食的!” 李不负笑道:“无妨无妨,我先小睡一阵。” 然而他这么一睡,竟是一直睡到傍晚时分,万震山以及他的一帮弟子还是没有回府中来。 他们大概是一同去做什么大事了。 而其他的家丁侍卫则有的在今天早晨见过李不负,不知他究竟和万府是什么关系,也不敢轻举妄动。 “啊” 李不负从椅背上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道:“怎么万震山还没回来?我还有大事要和他商量来着!” 周围的家丁仆人都用过饭,李不负左右一顾,却笑道:“你们拿些饭菜来与我吃吃,也算招待客人!” 其中有个负责盯住李不负的家丁道:“少奶奶吩咐了,不许拿东西给你吃。” 李不负道:“你家少奶奶不晓事,怎有这般招待客人的?” 家丁诺诺不言,也不见动作。 李不负呵呵一笑,大声道:“你若不拿来,我可就要砸东西了!” 他说着,浑如一个泼皮无赖,站起身子,双手拎起一根板凳,随手扯过,“咯噔”便将椅背拔断! “快快,拿吃的来!” 李不负又继续对着正堂中的物件拳打脚踢,任意破坏,不一会儿便毁了一张桌子,几根板凳,还打碎了方官窑烧出的大瓷瓶。 叮、叮、砰、砰几声大响,满地都是木屑、瓷片、碎块。 这动静将万府中的人都引了过来。 “你们拿不拿吃的来与我?!” 就在这时,那少奶奶戚芳听到动静,提着长剑,走入堂来。 她原本就生得漂亮,此时换了紧身装束,持剑在手,更是显得英气逼人,风姿飒爽,有一种别样的吸引人的魅力。 李不负瞧见她来,才停下手,笑道:“少奶奶,这些侍女不懂事,我只好发发气了。” 戚芳冷哼道:“我观阁下也是江湖好汉,为何如此不讲道义,趁着家主与我丈夫不在,偏来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李不负道:“哪里哪里?我只是讨口饭吃,你们万府家大业大,何必苦苦难为于我?” 戚芳大怒,手腕一翻,正待一剑刺去,却听得门外一个声音响起。 “我万府不缺这点饭菜,与他就是!” 这声音中气十足,竟是万震山回来了。 万震山和他的一帮弟子先后踏入门来,瞧着李不负,目中含着杀气,均是不怀善意。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十二章 批纸削腐 万震山走进门来,一众弟子都围着李不负,对之虎视眈眈。 李不负笑道:“万震山老爷子,你可终于回来了!我正有事情要和你讲。” 万震山沉下脸色,问道:“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讲?” 李不负嘻嘻笑道:“我本想与你讲一件师门大事,然而不料万府的少奶奶却不与我吃的,我又饿又渴,现如今是讲不出的了。” 万震山听见“师门大事”四个字,神色竟是微微一动,随即又强作淡定,说道:“你要吃什么?我命后厨与你做来。” 李不负道:“不消了,我怕你在饭菜里下毒。”他转了转眼珠,说:“倒不如我来亲手做碗豆腐饭,自己动手,毕竟要安全许多!” 万震山道:“豆腐饭我万府还是供应得起的,来人,去为李少侠拿豆腐和米饭来。” 万震山吩咐下来后,其余人皆默然而立,不敢插嘴。 不过半晌,果然有一人端来一盘豆腐。豆腐四四方方,白白嫩嫩,足有一尺多高,盘子里还蘸着水,看来还比较新鲜。 李不负见此笑道:“不愧是豪门望族,我一人可吃不了这么多豆腐,三寸便够了。” 他拔出刀来,寒光一闪,迅速地劈出! 嗖! 就当有人已惊呼出声,以为要动手之时,刀已又回了鞘中。 只见那块豆腐已削成一大一小两块,一片很高,另一片却较薄的多,算来恰好差不多是三寸左右。 万震山的儿子万圭先本吓了一跳,此时见到李不负乃是切豆腐,而非杀人,不由出声讥笑道:“原来李少侠的刀是用来劈豆腐的!劈得好的很,令在下大开眼界!” 李不负道:“刀可以削人,自然更可以削豆腐!只怕有些人的刀连豆腐都削不好,那便难看!” 万圭失笑道:“你的豆腐削的很好么?莫非以前还做过厨子?” 他这话问出,众人都笑了起来。 “你且瞧着!” 李不负忽然又将刀拔出,他拔刀的时候不慢,挥刀的时候却更快! 哗、哗、哗! 众人只见得堂中白影乱飞,光芒四闪,带动着风声道道,刮得让人想要往后退。 李不负越削越快,刀影几乎连成一大片,如同仙女织布一般在空中流泻。万震山的弟子们都暗暗惊叹,他们自问没有这么快的速度。 刀影始终围绕豆腐盘旋,而那豆腐端端立在盘中,未曾移动。 到了最后,李不负喝了一声,方才收刀。 这时候再看他,他头上竟隐隐有些小小的汗珠浮出。 李不负道:“好了,我这豆腐可还削得不错?” 大家面面一觑,不知好在哪里。 那豆腐仍在盘中不动,李不负轻轻拈了双指去提,却提起表面一层,那层豆腐薄薄的,水莹莹的,几乎一提便要被扯断。 周围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他们许多人这辈子也未见过这么薄的豆腐。 李不负一层接着一层地去分开切好的豆腐,区区三寸厚的豆腐,竟被他切了四十片还多。这份对于刀力的控制实在已是极好,少人能及,可称一奇。 这本是血刀门中用来检验刀法的“批纸削腐”的门路,李不负从杀了胜谛、宝象、善勇三人之后,确实对于血刀刀法有了些不一样的感受。 换作以往,他很难切到三十片,如今却可分出四十多片了。 万圭突然走到戚芳身前,抚住她的肩膀,却不敢说话了。 他意识到,眼前这个比他还年轻的少年的武功着实比他强不少。 万震山拍手道:“好刀功!李少侠请坐,来人,令后厨多做一桌大菜,速速端上!” 他邀请李不负坐下,随后又亲自斟了茶水,使得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弭于无形。 酒菜上桌,众弟子安位。 万震山道:“我今日率众弟子出府去,与长江铁网帮碰了碰面,不想对少侠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恕罪。” 李不负并不去动桌上的饭菜,只道:“不敢。” 他既不动筷子,便显得场面十分尴尬,过了半天,万震山才慢吞吞地问道:“少侠所说与我师门相关之事,究竟是什么呢?” 李不负道:“我知道万震山老爷子,你是梅念笙大侠的弟子,是不是?” 万震山闻言答道:“我师父共有三位弟子,大弟子是我,二弟子是言达平,三弟子是戚长发。戚长发也算是我的亲家。” 他这意思是万府的少奶奶戚芳正是戚长发之女。 李不负“哦”了一声,又道:“江湖传闻,梅念笙大侠有一桩宝藏之秘,却未传下,此话当真?” 万震山立即否认:“绝无此事,全是谣言!” 李不负道:“原来如此。我倒听说那宝藏的秘密是落入一位叫作丁典的人手中去了。” 万震山听到这个姓名,似乎有些激动,问道:“你知道丁典在哪里?” 李不负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道:“老爷子不是说全是谣言么?” 万震山愣了愣神,略一惊慌,随即又道:“哦,这宝藏虽是谣言,然而丁典此人却是极坏!我师父逝世之时,我等三弟子未在其榻,却让我师父受了好多丁典贼子的侮辱!” 李不负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那么万震山老爷子一定很想知道丁典的下落,替师门报仇了?” 万震山道:“自然。” 李不负道:“可是丁典已和如今的知府大人混在一起了,咱们民不与官斗,这可怎么办?” 万震山大惊道:“此事是真的?” 李不负不再说话,而是道:“你若有心,派人去天牢中打探一二便知道了。” 他说罢,便走出了万府,往别处去了。 ······ 李不负依旧在给凌知府作护卫,他白天呆在衙门里,晚上则回到自己屋中。 对于那日他和凌知府之间的不愉快的事,两人都装作没发生过一般,只是不知为何,凌知府又派人加强了牢房的戒备。 一转眼半年便已过去,这些日子,李不负苦练刀法,勤修内功,武功比起以往亦是进步不少。 更好笑的是,万震山常常会请他到万府去作客,热情款待,向他打听一些凌知府和大牢的秘密。 李不负心知万震山是有所心思,却老谋深算,迟迟不肯出手。 而万震山越是打听,越是宴请李不负,凌知府也愈加觉得李不负与万震山是有串通的,来荆州说不准也有图谋,于是凌知府也更加对万府提防起来。 这一日,已到晚上,李不负才从万震山府中走出。 “这万震山未免太老狐狸了,明明已得知丁典就在大牢,却硬是忍住没有去劫狱。” 李不负对万震山和凌知府都不太看得惯,存心要害他们一害。 “你们二人先对我不客气,我也只好对你们不客气了。” 李不负在城中逛着,路过大牢,又经过那间凌霜华所居住的阁楼,见上面灯光仍亮着,忽然想去喝一杯淡菊花茶。 他方走过去,却听见阁楼中传来吵闹之声! 一是凌知府的声音,另一个便是凌霜华的声音了。 “那丁典还不肯说出连城宝藏的秘密?” 丁典,连城宝藏! 李不负闻言一惊,立刻悄悄潜在庭院的花丛中,窃听二人说话。 “丁郎不肯说出秘密,与我何干?” 李不负听了两句,便暗暗咂舌,原来凌霜华的情人便是丁典! “你知不知道,万震山已得知了他在牢房中的事情,亦要图谋这场宝藏,恐怕来日就要去害他了!” 凌知府狠狠地威胁道。 凌霜华的声音有些颤抖,道:“真的真的吗?父亲,你救一救他!” 再听了一阵子,李不负总算将这段故事听明白。 ——丁典原是凌霜华喜欢的心上人,而凌知府得知丁典怀有梅念笙所留连城宝藏的秘密,顿起歹念,将丁典打入天牢,日日拷打逼问。 ——然而直到现在,丁典居然也没有把秘密坦白。 ——而万震山是梅念笙的亲传弟子,这一点凌知府是知道的,所以他本来就时时提防着万震山,如今更对万震山有了敌意。 一番争吵之后,凌知府愤怒地走出门,过了阁楼而去。 李不负连忙屏息藏好,使自己的踪迹不被凌知府发觉。 凌知府自言自语,突然扔下一句话:“既然万震山有意算计我,不如我先对他出招!” 随后他便踏夜而回,消失在月光下。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十三章 江陵风云 又过几日,万府中突然上下有些忙乱起来。 只因他们的少爷万圭竟然因为对知府大人不敬,行贿牢狱的牢头而被关了起来。 这可让万震山开始发起愁来。 他立即将李不负请到府上来,询问道:“李少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儿子怎会被抓走了的?” 李不负喝了口水,道:“你儿子据说是三年前贿赂牢狱,然后被发觉了,于是被抓进去的。” 万震山有些不解,在他看来,荆州府的官府受贿也不知收了多少,而且明明是三年前的事情,如何偏偏这时候被捉拿? 他急问道:“可是即便圭儿被抓,怎的官府不派人来我府上拿人,而是趁着圭儿进城购置物件之时去抓?” 李不负摆摆手道:“那也只好说是万圭的运气差罢了。” 他自然不会说:这次抓人本就是他提供的万圭的行踪消息,甚至还亲自参与了动手的,目的就是要出其不意。 只不过他做的很干净,没让多余的人发觉。 ——凌退思想对万府下手,于是让李不负先将万圭抓起来,想乱了万震山的心神。而且这本也是试探李不负忠心的一招。 ——李不负若不愿意抓万圭,或者暗中动手脚,那么凌退思自然就能清楚李不负到底是不是真的和万震山有勾结图谋了。 正堂中,万震山又道:“这一回可要麻烦李少侠多多帮忙了啊!” 万震山虽是江陵城中最大的一户豪门,然而要与凌知府相斗起来,毕竟还是有些麻烦。 李不负笑道:“此是自然。” 万震山心中暗忖:这夯货正事不做,这半年来吃了我这么多饭食,总算今日派上用场。只是不知那凌退思是着了什么邪,突然对我万府下了手。 几日过去,万震山上下打点,也不晓得送了多少银子。 有的往师爷处送,有的往知府那里送,有的还送到了其他的府衙中去,最后还给李不负也送了一口价值不菲的宝刀去。 然而这些努力却均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一直到了第十日,万圭居然还是没被释放出来,万震山甚至连他儿子的面都没有见到过。 他就算再老谋深算,也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万震山将李不负请在正堂中来,又把众弟子召集到一起,万府的少奶奶戚芳也同样在大厅中,一共十个人,有的愁眉不展,有的面无表情。 李不负是最后到的,他来到厅中时,已是晚上。 屋子里的气氛十分凝重,压抑。 万震山见他来了,忽然挤出一片笑容,道:“李少侠来了,此计成功便有望了!” 李不负问道:“什么计?” 万震山叹息道:“我上下打点,送了无数金银宝物,然而这凌知府似乎是铁了心要抓我的儿子走我心下定计,当真也只有出一下策了!” 李不负已猜到其中事故,明知故问道:“难道你要去劫人?” 万震山道:“正是!然而此事还须李少侠帮手!动手的时辰就定在明夜子时!” 李不负假装沉吟半晌,说道:“以你我交情,我本当帮忙,但此事的确是太过” 万震山道:“我等心意已决,李少侠务必要出手相助才是!” 李不负道:“万老爷子莫非是想让我一同动手?” 万震山傲然道:“区区一知府,我万某人还对付的了!只是想让少侠利用职务之便,与我们通风报信,然后莫要出手相助凌退思就是了。” 这正中李不负下怀,他当即道:“好!” ······ 第二日,傍晚,万府众人吃过了饭,均坐在了正堂中,各家的剑也都带齐。 万震山坐在最上首,他已遣人去将李不负请来,打算问清情况,里外相应,一起行动。 这时候,他的六弟子吴坎忽然询问道:“师父,你这么相信那个姓李的小子?” 万震山道:“难道你不信他?” 吴坎一向对李不负不太看得顺眼,说道:“若是他出卖了咱们,将我们的机密泄露给凌退思,而后设下埋伏,把我们一网打尽怎么办?” 凭知府的官差之力自然困不住万府众人,然而李不负武功不低,这是他们都知道的。 万震山笑道:“你有疑虑,我自也有。所以我故意与他讲,我们是今夜行动!” 一众弟子听到这里,都纷纷聚精会神,吴坎又问道:“难道我们不是今夜行动去劫人?” 万震山道:“自然不是!这只是我试探他的一番计谋而已。若是他要与知府通报,那么今夜他们的准备便做了个空,什么影子也抓不着!” 吴坎喜道:“师父果然绝顶聪明,想出这计策来试探李不负,实在再好不过!” 万震山道:“若是他没有二心,愿意替我们做事,那么今夜请他来了,与他好好说明一场,改日再请他一顿酒饭,也不会教他白跑一趟,坏了情面!” 众弟子均吹捧万震山的老道,然而只有戚芳有些不安,说道:“那我们何时才能去救回我丈夫?” 万震山闻言不悦,沉声道:“你担心你丈夫,我更忧心我儿子,难道我不比你急?此事十分重大,须得百般小心,勿得马虎!” 戚芳受了斥责,不敢反驳,只好沉默。 咚、咚、咚。 三声唤门之声响起,周圻前去应门,进来的正是李不负。 李不负腰间挂着一柄中正宽大,重量不轻的镶金之刀,正是万震山赠予他的。 他得了这口刀之后,便将以前的刀弃了。 “我们多久动身?” 他一进门便问出这句话,而周围人看他的目光却都有些谨慎。 万震山却忽道:“李少侠先听我讲,我方才夜里又思一计。咱们不可妄动,而是要先探明地形,查清情况,才好动手!” 李不负道:“这些我都知晓,你们只需随我来就是了。” 他其实心中并无要与万震山过手之意,他只想着将他们引进大牢中去,最好和凌知府打个鱼死网破便好了,也没什么其余的想法。 而万震山又道:“少侠虽知,但我万府弟子却不知,行动起来,颇有碍阻。不如我遣几位弟子到贵府上去,待得明夜探了情况,过几日,我再派人来告诉你们一齐动手,如此可好?” 这表面上是查探,实际上也算监视李不负,生怕他将风声走漏。 李不负皱起眉头,想了一想,道:“那也好吧,你们哪些人去我那里?” 万震山道:“便派周圻去吧,他与你是熟识了。” 周圻还未说话,戚芳居然也道:“我也去,我想早点见到丈夫!” 万震山一犹豫,道:“好,你也去,你们二人也有个照应!” 这时候,一旁的吴坎也道:“师父,那我也前去!” 万震山也答应下来。 于是三人便各怀心思,跟着李不负回了他所住的院中。 ······ 李不负所住的院子离府衙并不远。 第二天夜里,他便带着三人进府衙去逛了一圈,又在大牢边上走了一道,把四周探了个遍。衙役们见到是他带来的人,也不敢阻拦。 而后四人看遍周围之后,回到院中,便准备休息。戚芳则说是要绘制一张详细的地形图,交给万震山,于是借用书房,在其中画图。 李不负所住的院子不小,共有两间客房,一间主房,还有一间书房。 周圻和吴坎二人合伙住一屋,戚芳则单独住一屋。 到了深夜,吴坎已经睡下,周圻还在与李不负谈话。 “嘿嘿,你知道么?那吴坎暗恋戚芳不知多久了,只是碍于万圭的面子,所以一直不敢越矩。” 李不负喝着淡酒,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哦?是么?” 周圻道:“是啊!那戚芳妹子长得多么好看,当初的师兄弟们谁不喜欢?只不过教万圭小子抢了先罢了。然而李大侠你这回可要小心,说不定吴坎会在这次行动捣鬼的!” 李不负道:“他为什么要捣鬼?” 周圻露出种猥琐的笑容,道:“万圭要是死了,戚芳成了寡妇,他不就有机会了?” 李不负淡淡地道:“嗯。” 周圻察觉到李不负对他的态度有些冷淡,很想要讨好他,但有些不知该怎么继续讲话。 最后他突然道:“李大侠,你看那戚芳长得好不好看?” 李不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还行。怎么了?” 周圻笑道:“没什么。我先去睡了,李大侠,你稍后一定要去看看戚芳妹子,让她也别太晚休息。” 李不负感到奇怪,但还是答道:“好。” 是夜,夜已深。 李不负迎着月光,练习血刀经上的功法。 《血刀经》中既有内功心法,又有外功刀法,更兼有拳掌之术,也算是当今武林的一大奇书。 月光之下,明莹高洁。 风徐徐吹过,带来远处一些菊花的清香。 李不负在院中缓缓将左足跷起,脚底朝天,仅仅右足站立,双手张开,向着空中的一轮明月,仿佛要怀抱住那明月一样。 月亮照耀,清风吹拂。若是有人从后面往前看去,他的身子几乎要渐渐和月亮融为一体。 李不负维持着这姿势,长长地吸入口气,随后便不再活动,就像一座石像,静止立着。 过了一会,李不负霍然翻转,双手撑住,双腿并拢,头顶着大地,倒立着才将那一口气吐出! 这姿势古怪奇异,显然并非是中原武功,倒似是西域那里传来的。 李不负一招招地练习下去,姿态一板一眼,奇怪无比。过了约莫将近一个时辰,才缓缓收功;收功后,只觉浑身暖洋洋的,一股内息在体内穿来穿去,十分舒坦。 此时已至夜半。 李不负走回院中,见到书房的灯依然亮着,于是去敲门,提醒戚芳该休息。 “有人么?” “有有人。” 里面传出的戚芳的声音有些奇异。 李不负道:“夜深了,周圻让我劝你来休息。” 戚芳道:“哦?这样么?多谢周师兄关心,但是嗯但是吴坎师弟待会儿会来与我一起绘图,我嗯” 这声音越来越不对,李不负不由直接推开了门! 只见门中,戚芳伏在桌案上,双颊透红,大汗淋漓,云鬓乱斜。 她的汗珠滴下,已微微浸湿手上握着的毛笔,有些汗又顺着笔杆而下,打湿桌上的那张画纸。 那张纸用一盘糕点按着,糕点边还有一个茶杯。 戚芳喘息着,突然猛一挥手,将糕点和茶杯全都打碎在地。 “你快快来。” 李不负站在门口未动,而又听见戚芳说道:“你快快点走!” “刚才刚才吴坎师弟和周圻都来向我敬茶我中了药我” 她口中的语句变得短暂而急促,并带有一种古老的诱惑力。 戚芳忽然站起身子,往李不负的身上扑过来,双手缠在他的脖子上面,将他往里面勒去;而她的另一只手已开始解自己的衣裳,露出一截白肩。 就在这时,忽然门外竟又有一位官差到来。 “李少侠,凌知府有要事相知,让你去一叙!”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十四章 金波旬花 “李大人,凌知府有要事相知,让你去一叙!” 门外突然有一位官差传呼出声。 李不负闻言,立即甩开失去理智的戚芳,随即欲打开房门,离开此地。 谁知他一推门,竟没有推开,似是有人抵住屋门,不让他推开。 “谁在外面?开门!” “呵呵,李大人,我偏不开!” 李不负猜到戚芳必定是中了算计,被人下了发情的药物,才致如此失态。然而不知为何那放饵的渔翁没到,反是让他抢了个先。 这个时候那官差还在门外,一边用力推住门,一边又说道:“哈哈哈,李大人,知府大人有意撮合您的好事。您既然已在屋中,那我便告辞了。” 他显然是听到了里面传来的男女动静。 戚芳在里面浑然不觉屋外有人,而是扯着李不负道:“你你别走!” 李不负却似乎根本不愿与她有所纠缠,而是将她直接推开。 但是戚芳被推倒在地之后,双目失神,却又扑了上来,简直如狼似虎,十分饥渴。 “祝大人早生贵” 李不负猛然踹开房门,这气力之大,将抵住门的官差都撞跌出去,他奔去提起官差的衣领,怒道:“你敢来害我?” 官差不知为何李不负是如此姿态,赶紧摇头道:“不是不是,我只是” 李不负恶声道:“你只是什么?” 官差道:“我是听从凌知府大人的命令,前来邀请李大人的但是” 李不负抽出刀来,放在官差的脸上划了划,冷冷地道:“但是?” 官差道:“但是知府大人想成你好事,所以他在你们的糕点中下了那种药,想使你和戚芳姑娘一夜春宵。” 李不负平常的饭食若不是在万府吃,则往往就是凌知府派来的人在打理,凌知府想下一些药确实并不困难。 李不负咬了咬牙,道:“好,很好!” 他收回刀去,问道:“那么凌知府让你请我去做甚么?” 官差有些惶恐,他突然发觉这个李不负少侠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好人,战战兢兢道:“凌知府说是若看见您在忙好事,就帮您一把;如果没有,就让我请你去牢房外的那间阁楼上。” 戚芳躺在屋内呻吟,她的纤纤细手死死握着那杆毛笔,置在大腿边上,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踏出门来。 她知道,一旦出了门,也许她的清白就再也没有了。 李不负忽然开始沉思。 而殊不知在院中另外两处,有人已听到这边的动静。 周圻听到屋中男女之声时,正坐在后院的井边,偷笑着想道:“这位李少侠年少血气方刚,见了美人哪里有不动心的道理?否则他又怎会天天往我万府来跑?我下一番药,借花献佛,讨一讨他的心意。日后他也能多帮帮我的忙!” 他搓了搓手,盘算道:“到时候他与戚芳成了事,我又自可用这件事来胁迫他,这等丑事,他岂敢传出!?” “最好我能命令他,去将我头上那位大师兄和三师弟万圭都做掉,这么一来,我从二师弟作了大师兄,便只在一人之下了!” 他自以为李不负是暗恋戚芳的,所以故意造他一场好事,再来胁迫于他。 而另外一边,吴坎穿着紧身衣服,悄悄地往书房中赶去,忽听到房中有音传出,急忙伏下身子,躲在一旁。 吴坎听了半晌,才明白李不负居然还没睡下,而是犹在书房之中,不由得暗暗叫苦! 他心中打得一手好算盘,本是想趁着这混乱之际,和戚芳共度春宵一番,他只要不说,戚芳自然更不会将此事揭露;而如若万圭在此役中身死,自然他更就无忧,甚至说不定可更进一步。 “怎么叫这天煞的抢了个先?!真是倒霉,只望他快快离去!” 三方竟是在同一夜动手,戚芳先后中了三种春药,难怪如此疯狂难受。 然而等到后来,周圻和吴坎的脸色又渐渐变化。 周圻骂道:“怎么这时候又有官差来了” 吴坎却喜道:“我下的好手,总算不可让他捡了便宜!” 两人各有情态,听得官差所来的第一句话,吴坎便急急往书房赶去,想趁着李不负离开之时,赶紧办了好事。 而他走近之后才发觉,李不负并未离开,反而与官差大打出手,不由惊忙又躲起来。 他远远地看见,李不负将官差制服后,在原地呆立了许久,一直不动,像是在思考什么。 “该死,他怎么不走?” 吴坎暗骂不已。 月过云开,微风吹过。 院子里每个人都醒着,然而每个人却都不说话;不但不说话,而且还屏着呼吸,一点动静都不发出。 整间院子在朦胧的夜里散发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吴坎在暗地里听到书房中女子的呻吟声,简直被撩拨得已热血上头,浑身发痒,难以忍耐; 但李不负还是原地站着不走,他不走,官差也不敢走。 他和官差不走,吴坎也不敢动。 吴坎等了许久,心若火烧,对着书房里望眼欲穿,就在他实在熬不下去的时候,突然见到李不负挥刀在官差的脖子上轻轻抹了一下。 他心头一惊,便已看见李不负随即跳走,往不远处掠去了。 ······ 阁楼。 深夜,阁楼中还亮着灯,凌知府才刚刚到阁楼下,他似乎在等某个人。 凌小姐也在楼上,燃着灯火,她居然也没睡,问道:“父亲,你深夜来此,又是什么用心?” 凌退思道:“我等一个人,若是过一会儿他还不来,我便走了。女儿好生休息,不必多心!” 凌霜华又问:“你在等谁?” “他在等我!” 月光之下,李不负提着刀,缓缓走了过来,面带异色道:“知府大人好。” 凌退思只觉得他今天有些古怪,却还是道:“今天我专门令人做的糕点你吃了吗?” 李不负道:“没来得及吃。知府大人让我过来有什么事么?” 凌退思笑道:“我们进了屋子去说。” 他走在前面,一只手里还捧着一盆花,那花呈金色,花朵鲜艳,状貌颇似荷花,却没有荷花那么大,在黑暗中微微发着亮光,相当引人注目。 凌退思敲开屋门,对着凌霜华笑道:“女儿莫急,我今日来是为你说一件好事的!” 凌霜华大惊失色,道:“父亲,你” 凌退思又转过身,将手中捧着的花朝着门边的桌子放去,自己却站住身位,挡在一旁。 凌霜华瞧见那花,更是慌乱,道:“这是这是金波旬!” 她话音还未落下,便转为一声恐怖的惊叫! 只因凌霜华瞧见李不负在屋外,抽出刀来,猛地朝着凌退思身上砍去! 李不负突然偷袭,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在凌霜华看来,纵然李不负真想杀凌退思,也不至于一点征兆都没有地动手! 而这一刀若得手,决计将凌退思斩杀当场! 呼! 凌退思竟也会武功,而且武功还不错,他听见背后风声,急急一转,往一边倒下,并反手一掌朝着后方攻去。 李不负刀势不变,左手伸出,与他对过一掌! 刀锋落下,却砍掉了他半边肩膀! “啊!” 凌退思吃痛倒在地上,右腿却还使出一招“扫堂腿”,逼开李不负后,双手撑地,又翻身跃起! “你你要杀我?!” 李不负不言不语,继续出刀,那凌退思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也与李不负对攻起来! 然而他本已受伤,气力不支,远不是李不负的对手,不过三五招,便险象环生,招架不住! 凌退思一边还道:“李少侠,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你听我解释!” 李不负喝了一声,只加快了手上的攻势,一刀接着一刀,竟是使出血刀刀法中的“血雨腥风”绝技来。 凌退思眼见他攻得越加的快,又叫道:“我这次本是想把女儿许配给你” 风声阵阵,刀影充满了屋子。 蜡烛照在刀剑上,直晃得人眼睛生疼! 凌退思已没法说话,必须憋住一口气,将内力提起方能应对。 随着时间推移,凌退思的气力渐渐减弱,看样子是要败了。 而另一边李不负却也觉得奇怪的很,他这一套刀法本来是越使越快,越用越强。然而这才劈到第三十三刀,他的力气渐渐地便小了许多。 凌退思也发觉了这一点,出声道:“嘿嘿,你已中了金波旬花之毒,你速速放下刀,我给你解药,你还能活!” 他生怕李不负不信,还伸了一只手,去指了指摆在门旁的那盆金色的花。 但这么一伸手,李不负趁机凌空腾挪,变向一刀,配合身法用了一招“风流云转”,竟直接将他的左手斩断! 嚓! 一只左手落在地面,带着血液洒了一地。 李不负以往本无法用出这么精妙的招数,然而在生死搏斗之间,却又有所突破。 凌退思惊叫一声,又被李不负踢了一脚,躺在地上,终于起不来了。 而凌退思一倒,李不负也觉得浑身乏力,没有了力气。 他眼前昏花一片,不太睁得开眼,只好扶住一边的桌角,勉力支撑着不倒下去。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十五章 父女之恨 阁楼中。 李不负中了金波旬花的毒,勉力撑住桌子,身子摇摇欲倒。 他暗道:“不好,这毒药厉害的很,我只不过闻了一些气味,便使不上力气了。” 金波旬花静静地摆在那里,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香气钻入鼻中,有些好闻,又有些令人痒痒的。 李不负刚一进门便动了刀,倒是没有过多注意这奇异的气味,只当成是女子闺房中的香气;他在施展刀法之时,才渐渐发觉自己中毒了。 他这幅模样被凌退思瞧见,哈哈笑道:“你,你活不久了!你没有金波旬花的解药,等下便要昏迷过去,我我提前服了解药,到时候只消轻轻一剑,便可将你解决!” 李不负冷冷地看了他已断掉的左臂,道:“你最好还是先将你自己的血止住再来跟我说这个话。” 凌退思嘿嘿一笑,道:“我的血自能止住,我有一个好女儿在这里,你有么?” 他靠着墙角,侧过头去,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凌霜华,说道:“好女儿,你快来帮我包扎伤口,然后用我这把软剑将对面那人一剑杀了!” 凌霜华瞧着两人,眼神中露出茫然和慌乱,十分失措。 凌退思又催促道:“快些,快些,女儿,快来为父亲处理伤口,简单地包扎一下就好!” 凌霜华对他的话却置若罔闻,她呆呆地看着那盆金色的鲜花,怔怔出神。 她知道那是金波旬花。 那盆花离她很远,气味不浓,而且她未像李不负一样剧烈活动,所以尚有行动之力。 凌退思见她神态怪异,却有些慌了起来,道:“女儿,你怎么不来为父亲疗伤?哎呦,父亲痛死了哎呦” 他故意叫得大声,想要引得凌霜华的同情。 谁知凌霜华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也配作我父亲么?” 凌退思突然僵住,过了一会儿,又哄着她道:“霜华,你莫生气!以往的事情都是父亲做的不对,但那也是为了你啊!我想要搜寻前朝留下的连城宝藏” 他说到“宝藏”二字之时,警惕地看了一眼李不负,然后才接着道:“我还不是想帮你过上最好的生活?” 凌霜华听到这里,神色果然有些平和下来。 凌退思赶紧又道:“我今日来本来就是想把这个小子杀掉的!因为我知道他对你图谋不轨,在江陵城中计划一件极大的事!” 李不负想要开口反驳,然而却已昏昏沉沉,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凌退思惨笑道:“想不到这小子下手倒还真是狠得很!我的毒还没起作用,他倒先下手为强了!狼子野心,可见一斑!” 李不负右手握刀,轻轻划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总算清醒了一些,道:“凌退思,你血口喷人!若非你先对我下春药,我会今夜来找你算账?” 凌退思微微一惊,解释道:“我此举是为了试探你与万府的关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引了万府的人进你的院中?” 李不负顿时恍然。 凌退思想要让李不负与戚芳发生关系,这么一来,李不负便万万不可能再和万震山一伙人有联络了。 李不负又在腿上划了一刀,这一刀入肉更深,他也一个激灵,又清醒了些。 他缓缓起身,努力试图站稳身子,道:“无论谁害谁了,我我先杀了你!” 凌退思也想动身,但受伤实在太重,脸色已然苍白,只能呼唤道:“女儿,女儿,快来帮我啊!事后我就安排你和丁典成亲!” 丁典正是知晓“连城宝藏”之人,也是凌霜华喜欢的心上人,如今却被凌退思关在大牢中,严刑拷打,想逼问出宝藏秘密。 凌霜华终于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说道:“好,我帮你。不过你要先与我讲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金波旬花的解药在哪儿?我若过去,中了花毒,岂非也要死在这里了?” 凌退思闻言一喜,道:“那解药就在我胸口,你来拿便是。” 李不负此时也还没站立稳当,只好看着凌霜华一步一步走去,摸索一阵,将解药取出。 装解药的是一个小瓶子。凌霜华一倒,倒出一粒红色的小药丸,像是鲜血铸成的一般。 凌退思道:“正是此物。你服了它,六个时辰之内可不受金波旬花的花毒影响。” “这里还有一把剑,你用它去杀了李不负” 凌霜华服下解药,没有接剑,径直朝着摇摆不住的李不负走去。 凌退思抬了抬手,急道:“你你没有剑,哦,是了,你用他的刀一样可以杀他的!” 然而凌霜华走到李不负身前,却将那个小瓶子中的解药又倒出一粒,往李不负的嘴中送去。 “你你怎能相助外人?!” 凌退思大怒,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想要起身,却牵扯到伤势,又摔了回去! 李不负服下解药,立刻盘坐下运功疗伤。 不过多时,他已感觉气力渐渐恢复,不再有昏厥之感。 他起身道:“多谢凌姑娘相救!” 凌退思气得一塌糊涂,又是咳嗽,又是喘气,道:“你这恶女你是要遭报应的!你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 李不负冷笑道:“那岂非是你该去的地方么?” 凌退思闻言愣住,他生平做了不知多少坏事,仔细算起,他才最该是下十八层地狱的那人! 李不负本想一刀杀了他,可又看见凌霜华在旁,毕竟不便动手,询问道:“凌姑娘,你可要我帮你杀了你父亲么?” 此话说出,他自己也觉得怪怪的。 凌霜华却已转过头去,奔下阁楼,一边情绪失控,放声大哭,一边往外快跑着走了。 她似乎是往牢房处而去的。 李不负呆呆道:“这” 凌退思立即道:“你不能杀我!我的女儿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绝不能恩将仇报!” 李不负骂道:“报你娘的屁!你” 凌退思抢过话头,道:“你要钱是不是?李大侠,你饶我一命,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这江陵城中你看上哪家的美人,我也都去帮你抢回来!” 他试图用美色与钱财来打动李不负。 李不负道:“我只想将我的武功练好!” 凌退思想也不想,便道:“我帮你练我我有钱,我帮你去买刀法秘笈!” 李不负道:“你确实有法子帮我练刀,这很好。” 凌退思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那你将我扶起来,我” 咣! 明光一闪! 手起刀落,凌退思的人头登时便落了地。 他至死时两只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十分难以置信的样子。 李不负收好刀,道:“我学的血刀刀法,正是要杀人越多,刀法越狠,领悟越快!你想帮我练,我成全了你就是!” 他靠着窗四下一顾,也知自己杀了朝廷命官,颇有许多麻烦,不可久久逗留,于是随手将那盆金波旬花打碎在地,便出门往江陵城外而去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十六章 天下通缉 江陵处于荆襄之地,颇多水流环绕,河流处处,大江流淌。 许多人家傍水而居,一路沿着长江而去,随处均有渔民安家,人烟虽不多却也不少,荆州府知府凌退思虽然无良,并未干出什么好绩,然而荆州一向富庶,百姓依然安居乐业。 李不负行出江陵城后,心中不知往何处而走,但也不太愿意再回大雪山血刀门去。 他一路走,走了约莫有两个多月,依然在长江附近徘徊,每日练刀,勤修内功,偶尔下水游游泳,捕捕鱼,倒是也算过得充实,没太多拘束。 只在这一日,李不负来到襄阳城外,打算购置一件新衣裳,换套厚些的衣服来穿,谁知他刚刚进城,却被侍卫拦了下来。 “咦,这人好似是通缉令上要找的那人,是不是?” “看来有些像啊!” 城门处的卫士将李不负拦截下来,盘问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李不负见势不对,反应极快,立刻撒了个谎道:“我叫万震山。” “万震山?” 一位卫兵皱着眉头,招了招手,一旁有人送来一张贴纸,纸上面画着一个人像,鼻子眼睛耳朵各具其形,正是李不负的模样。 卫兵看看图,又看看李不负,突然叫道:“你敢说这不是你么?” 李不负居然还很淡定,道:“绝不是我!你让我瞧瞧!” 卫兵见他如此镇定,也有些困惑,将信将疑地把这张“通缉令”交给了李不负,让他仔细去看。 李不负往纸上看去,这出山的时日里,他倒也学了不少字词,大概看得懂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他看完之后,喃喃道:“这个李不负,想要侵犯万府少奶奶戚芳不成,随后又去劫了大狱,杀了重犯戚芳的丈夫万圭,更杀死了知府和其手下官差” 卫兵补充道:“不止,据说凌知府的女儿在此之后也不知所踪。恐怕也和他脱不了关联!” 李不负点头道:“对,对,这人实在太可恶了,你们一定要抓到他才是!” 说着,他将通缉令交还给卫兵,拍拍双手,作势欲走。 问话的卫兵还在发愣,另外一旁的卫兵已经立刻叫道:“抓罪犯了!通缉要犯李不负在这里!”说着,一群人轰轰地蜂拥而来。 李不负拔腿便跑,施展开轻功,不过三五个呼吸,已与卫兵们拉开极大的距离。 “快,快,抓住他!莫让他跑了!” 李不负在心中暗骂,他料想多半是万震山那只老狗设计了他,在他走后,把所有的罪过全都推到他的身上来,还令他受了通缉! 卫兵与李不负一追一逃,没多久已走出七、八里地,来到一片荒野山林之中。 这里本是襄阳大城,军备不少,加上卫兵一叫,便有许许多多的兵士从襄阳城中追出,四处搜寻李不负的踪迹。 江上亦有人接到消息,开了船只,顺流下来,整装待备,也来围堵李不负。 李不负躲在这片山林之间,并不声响,耳听着那些城中官兵越围越近,不由得暗暗捉住了刀。 卫兵们越围越拢,渐渐包围了这一片树林,然而此时已至黑夜。 这片树林甚大,其中古木亦多,本是这一片最大的林子。外面的人一眼望去,竟不能看见里面究竟如何。 天空乌云蔽月,不见一丝光亮,江边吹来的风又甚大,摩擦着树叶沙沙作响,使得人不由有些发寒。 “李不负,你想必就藏在这片山林之中!你杀了知府,劫了江陵大狱,乃是滔天大罪!你还不快快认罪伏诛!?” 这声音极大,乃是一位身宽气足的将军所呼,然而声音传到林中,却一点回响都没有。 “好,李不负,你既然想逃,那么所有人便进树林给我去搜!抓住李不负的人,赏黄金百两,官升两级!” 正是初冬时节,一群士卒本来还肌肤生寒,但被这么一说,立即都兴奋起来。他们举着火把,或三人成队,或五人成伍,纷纷向着山林中涌去。 有一幕僚对着那将军道:“只怕那李不负武功高强,这些士卒未必抓得住他?” 将军问道:“依你之见,应当如何处置?” 幕僚道:“所谓江湖事还需江湖人了,我记得江陵城的万震山也是江湖中人,他也在悬赏此人人头,江湖好汉多半要卖他一个面子。” 他说着,顿了一顿,又道:“不如将这消息传出去,引江湖上的正道人士一起来捉拿此人!” 将军却在犹豫,他担心的是到手的功劳被抢走,于是过了半晌,道:“等一等吧,若今夜无功,再商量此计!” ······ “这林子真是黑呀!” “树林子再黑,又哪里比得上人心之黑?苏将军让我们来前面拼命,若是真抓到李不负,最大的一份功劳还不是他的?” “老兄,你这话要是在外面说出,恐怕离死就不远了。” “这怕什么” 两个士卒在林子中间摸索着前进,火把燃亮,将周围一丈照见。 其中一名士卒道:“这怕什么?爷爷我要死,那还早得很嘞!” 话音方落,突然从天而降一柄宽刀,砍在他脖子上面,“唰”的一下,他的人头便落了地。 “你救命!” 另外一人开口大声呼救,却也被那刀轻轻一转,抹了他的脖子! 然而这人的声音已经传出,周围的林中马上传来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很多人都在向这边前进而来。 “糟糕!” 挥刀杀人的正是躲在树上的李不负,他见位置暴露,立刻又跃上树梢,向着西方腾跃去。 不过两三个腾挪,李不负已又撞见三名士卒,紧急之下,隐藏身形已来不及。 “李不负在树” 咔咔! 他跳下树去,用双腿夹住其中一人的后颈,用力一转,将那人扭死;随后一刀劈出,风驰电掣,疾风一般又砍下一人的手臂! “他在树上,大家小心!” 这被砍断手臂的人呼唤出声,另外一人拿了一杆长枪,也朝着李不负戳来! 李不负心知不可恋战,于是不作逗留,倒翻出去,左手攀上一根树枝,借力轻轻一荡,已跃出老远,依然朝着西方而走。 “他在树上!大家注意头顶!” 这话说出,士卒们便开始警觉树枝之上的事物,借着火光看去,李不负的身影几乎一览无余。 “他在那里!抓住他!” 一群士卒们纷纷向着西边追去,好在这里乃是树林之中,弓箭等武器很难奏效,否则李不负恐怕要被射成筛子。 逃了一阵,李不负也感到不对,只好下了树枝,潜藏在一颗颗古树之间,随意穿行。 他一面走,一面也叫道:“李不负在树枝上!快看就在那里,莫走了他!” 李不负竟也是藏在黑暗之中,发声乱讲,企图扰乱士卒们的听闻。 “呀,李不负往东边走了,瞧,他在那里!” 这时候,正有一人持着火把站在李不负附近,他左顾右盼,开口问道:“兄弟,李不负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他望了一阵没有望见,又朝着李不负看去,却见他是穿的服装非是制式军装,更与自己大有不同,随即醒悟过来,一刀向李不负劈来! 李不负反手用刀,自下而上攻出,两刀交在一起。 “叮”的一声,李不负有内力在身,刀背力量一荡,那人顿时被击得后退出半丈,他正待出声之时,已被李不负一刀刺中了心脏! 李不负躲在树后,趁着没人看得到他,又捏着嗓子,变了音调,大喊了几声:“我看见李不负往东方走了,大家快去追啊!” 众士卒们全都追去,李不负却飞快地掠出十多丈,换了个位置,伏在地面,随即不作声息;过了一会儿,听见周围脚步声渐少,这才起身迅速地往西边赶去!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十七章 铃剑双侠 李不负出了树林,途中又斩杀了十多个官兵,一路向西南方向而行,几乎走回了江陵去。 随后他又自江陵往西走,打算攀高山,入蜀中,摆脱荆州府对他的追捕。 而没过多久,果然在江湖上也有了追杀李不负的传闻。 其中故事多是捏造,叙说李不负迷倒别人家的女人,奸淫未遂,却又杀了人家的丈夫,最后被知府发现命人逮捕,恼羞成怒,又杀了知府,割下他的头,埋在一个花盆里面,使得金花染上剧毒云云。 总之这故事已将李不负绘声绘色地描述成了一个十恶不赦,天理难容,人人得而诛之的恶人,若是有谁抓住了他,必然可以在江湖上好好地扬名一番。 李不负几乎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走到哪里都免不了遭遇上一些自诩正道之人来对付他。 一开始,他还能一一应付,到了后来,人却越来越多,各种三教九流,四方好汉都想阻一阻他的去路,甚至有传闻称是他得知了“连城宝藏”的秘密。 李不负先后遭遇了三河会,铁网帮,长江门的高手,他杀了四、五个,然后又赶紧逃跑,一路上昼伏夜出。这一日总算赶到了入川的最后一道山川。 这座山名作巫山,乃是当年楚王梦见神女之处。 巫山过了便是渝州,渝州又与蜀中相邻。李不负正是打算过蜀中,随后西上再回青海,到大雪山中去避一避风头,过些年头再回来报仇。 “待我回去好好练功,不出五年必定要回来报仇!” 李不负暗暗决心,正欲上山,两匹马已从他身后飞驰而来。 “李不负贼子莫走!” 其中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随即又是“叮铃铃”的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音传来。 李不负回头一看,竟是一男一女,各乘着两匹马飞奔而来。 那两匹马一黄一白,神骏高大,一瞧便是不可多得的宝马。马鞍辔头颜色鲜明,马头边上还挂着一串铃铛,十分好看。 马上的人儿却更俊。 黄马上坐着一青年男子,大约二十五六年纪,身材高瘦,气宇轩昂;白马上坐的却是位白衣女子,不过二十出头,容貌俏丽,肌肤白嫩。 那女子左肩上还别着一朵红色的大花,更为她增添了几分美丽。 李不负提起两脚,赶忙要走,去入山中,谁知那两匹骏马速度之快,却是出人意料,不过短短七、八个呼吸,两匹马已到了跟前。 “阁下两位是何来历?为何要追我张三狗?” “你叫张三狗?” 那白马上的女子惊奇出声,道:“难道你不叫李不负?” 话说着,两匹马一左一右,已将李不负包夹在中间。不论李不负怎么跑,却都难以摆脱大道中的这两匹马。 那男子大笑道:“表妹,你莫中了此人诡计!他‘江陵淫贼’李不负诡计多端,但今日遇上我铃剑双侠,却也还是要吃上大亏了!” 李不负闻言一凛,他在江湖行走,倒听说过“铃剑双侠”的名头——男的叫作汪啸风,女的叫作水笙,两人俊男俊女,鲜衣怒马,行走江湖,本是众人所艳羡的侠客眷侣。 此时黄马在左,白马在右,汪啸风一声大呼道:“表妹,我们一同出手,你拉他右臂,我缚他左腿!” “好!” 两人以马鞭作武器,用力一荡,同时出鞭,如同两条毒蛇,分别卷向李不负的手臂和大腿。 要是李不负真被这鞭子卷住,不知要被那两匹骏马拖行多久,恐怕人也要被磨死在地上。 “着!” 鞭子瞬息便到了李不负跟前! 若换了寻常高手,必然是施展身法,躲开鞭子,随即拔出兵刃取胜,汪啸风自是也料及这些情况,早准备好了后着。 然而他不知李不负一路狼狈逃来,心中已积蓄了极大的愤怒,出招丝毫不按常理,居然不管不顾,没有去躲汪啸风手中的马鞭。 他反而向着右边一扑,任由汪啸风的鞭子卷住他的左腿。 “下来!” 然而这一扑,却是扑在了那匹白马的马腿之上,他双手紧紧握住那匹白马的两条后腿,再也不放! 本来如果只凭李不负的力气要擒住这匹神骏异常的千里马,也不太容易;但汪啸风的鞭子恰好卷住了他的大腿,借着黄马的马力一拉,虽将李不负扯在地上,却也把白马横着马躯一下拉倒! 轰! 白马四足跪地,扬起地面无数尘灰,登时痛嘶出声! “表妹小心!” 汪啸风握鞭手上的虎口被震得隐隐生疼,但他应变也是极快,立刻弃了马鞭。从黄马上跳了下来,拔出长剑,要去刺李不负的后背。 李不负就地一滚,双臂扯住白衣女子水笙的玉足,往前一梭,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此剑。 他却刚好压在水笙的身上,顺手点住了她三、四处穴道! 汪啸风失声道:“表妹!”他又急急出剑,剑光一闪,顿时笼罩了李不负后背。 李不负身子一滚,却从水笙身上滚了下来,汪啸风飞快地护了过去,却被李不负拔出刀来拦住! 铿!铿!铿! 两人刀剑均是不慢,只不过一瞬,便已连击了三次! “表妹莫怕!” 汪啸风保护水笙心切,拼着在左肩上受了一刀,也挡在了李不负与水笙之间,不给他继续对水笙动手的机会! 嗖嗖! 李不负又挥刀攻去,想要击退汪啸风,随即占住位置,去杀水笙;而汪啸风剑法上亦是不弱,唰唰唰几剑挡出,剑成圆形,墨泼不入,脚步却几乎不动! 李不负跳在一旁,叫道:“好功夫!” 汪啸风冷哼道:“我铃剑双侠的名声岂得泛泛?只是我先前不该托大,在马上和你比斗罢了!” 李不负突然笑道:“你铃剑双侠的功夫虽好,可还不是被我制服住了?” 汪啸风道:“胡说八道!我长剑在手,你岂能制得住我?!” 李不负大笑道:“你现在虽有剑在手,但你的师妹却被我点住了穴道,你和我打斗之时,还兼顾得了她么?” “表哥,你别管我!” 水笙躺在地面动弹不得,而那白马认主,也在她左侧停下,并未离开。 汪啸风道:“表妹,我岂能不管你?待我先将他逼退,再为你解开穴道!” 水笙的俏脸上全是楚楚可怜,柔声道:“好,表哥,你要小心!” “东展锦羽!” 汪啸风握着长剑,突然向着右首舞出一剑,剑光迷蒙,虚实结合,正是一招厉害的剑术。 李不负被这剑法逼得后退了两步,横刀去砍他的左臂! 汪啸风却又道:“西剔翠翎!” 这又是一招精妙的剑术,却是刚好护住左臂,抵住了李不负的刀。 汪啸风见两招将李不负的攻势尽数拆解,更是有意要在表妹面前卖弄一下自己的剑法。 “南迎艳阳!” 汪啸风大声一叫,声音响亮,又出一招。 这一招由下而上,光明正大,剑势堂正,难以拆解,却又把李不负迫开了几步。 水笙见此赞道:“表哥,看来父亲传你的‘孔雀开屏剑法’,你已学得极好了!” 汪啸风听见师妹夸奖,有些喜色,变了步法,又道一句:“表妹,你瞧我这招北回” 哗! “北回去打你妈的脸!” 李不负大呼一声,竟是直接将自己手中的刀向着汪啸风投掷了出去,明明是一柄宽刀,却当作了暗器来用一般! 汪啸风从未料到过李不负这般用招,一时之间手忙脚乱,变了招式。 他用剑挥舞,退过一步,连续在空中划三个圈才把刀力卸下来,令宽刀落到地下。 “你” 而汪啸风再回头打算对付李不负时,却见得李不负已在水笙身侧,两根指头正按住了她的咽喉。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十八章 白马水笙 巫山之上,密密层层的云朵在空中密布。 天气一副云中带雨,将晴未晴的样子,配合上远方连绵不断的山脉,与天际相合,只让人觉得如坠梦中,不知风云。 汪啸风和水笙如今也仿似在梦中一般。 他们从没有想过,二人并肩前来对付一个普普通通的采花大贼,居然会落到这般田地。 水笙被李不负扣住咽喉,一动也不敢动,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连话都说不出了。 汪啸风急道:“你别动手,有什么话好好说!你若杀了水笙表妹,她父亲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李不负笑了笑,问道:“她父亲又是谁?” 汪啸风大声道:“她父亲乃是南四奇‘落花流水’中的水岱大侠!” 李不负微微一怔,他听过铃剑双侠的名号,自然更知道南四奇“落花流水”的鼎鼎大名! “南四奇”乃是与“北四怪”相对的南方的四位武林高人的并称,;他们四人均是当世高手,名头比起当年的梅念笙和丁典等人也还要更盛一筹的。 四位高手一人姓“陆”,一人姓“花”,一人姓“刘”,一人姓“水”,合起来正是“落花流水”。 这外号虽然不见得有多响亮,然而他们手下的功夫却毋庸置疑,都是一等一的。 汪啸风见李不负愣了一下,当即喝骂道:“怎么样?水笙的父亲水岱大侠正是我的师父,你速速将水笙放下,随我去见师父,若是态度好些,我还劝师父莫杀了你,只废了你武功就是!” 李不负仰天大笑,道:“好一个只废了我武功就是!你们正道中人原来都如此宽容大度么?” 李不负现在声名狼藉,其出身本又是“邪派血刀门”的弟子,若是一旦被废了武功,江湖上的好汉也不知有多少想来杀了他的,那与杀了他也没什么两样了。 汪啸风道:“那你还想如何?你先放了表妹,一切好说!” 李不负淡淡道:“我也不想如何,只不过想离开此地。” 汪啸风犹豫再三,终于应道:“好,你自行离去,把表妹放给我,我们不追就是!” 李不负大笑道:“世间岂有这等道理?!我放了人,你们二人联手对付我,我不是更难受了!” 汪啸风怒道:“那你欲怎样?” 李不负挟持着水笙,将他横抱在肩,一把搁上了身边的白马,随即自己也上了马,就坐在水笙身后,说道:“我先上山,你往回走!” 汪啸风又急又火,说道:“不可能!我若走了,你会将水笙表妹怎样,你又怎能保证?!” 李不负皱着眉道:“你的意思是,你一定要逼我杀她,亲眼看着她死,才能让你满意高兴?” 汪啸风忙摆手道:“不不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李小哥,你莫冲动!” 这个时候,水笙终于能说出话来:“表哥,我父亲他们就在附近,你去告诉他们,让他们来救我!” 汪啸风纠结道:“可是可是” 忽然远处一阵尘起,李不负望见似乎是又有人赶了过来,心想那可能是一路从襄阳追杀过来的人,便立即道:“没有什么可是了!马儿,快走!” 他拿过马鞭,一鞭子打在马屁股上,那白马一嘶,飞快地往巫山上去了。 汪啸风暗忖道:这“江陵淫贼”本是好色至极,凶狠残暴之徒,他若掳了水笙妹子去,纵算性命无忧,清白却是难保,我必须要跟着才行! 他凌空一纵,跳到那匹黄马旁边,捡了马鞭,翻身上背,也匆匆往着巫山中赶去了。 ······ 夜深。 巫山中好歹不歹竟是下起雨来,雨势不小,而且看样子一时之间还停不了。 道路之上,泥泞颇多,路已甚是难行。 李不负早已下了马,他将水笙点住穴道,横放在马背上,自己则牵着白马,一路好走。 他的衣衫早已淋湿,只望能寻着一处避雨之地,可暂过得此夜。 “这马倒是不错,不知是哪里的名种?!” 李不负随口而言,水笙却默不作声了。 “我在问你话,你怎么不答我?” 李不负的语气有些凶狠,他本来被追杀一路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好不容易见着要离了荆州地界,却又被这“铃剑双侠”拦住,更是气怒非常。 水笙道:“我怎知你是问我?” 李不负道:“这鬼天气一来,一路上还见得着半个人影么?我不是问你又是问谁?” 水笙道:“你即便问我,我也不是非要答你!” 李不负道:“你真不答我?” 水笙骂道:“你这淫贼,我与你说上半句话都嫌脏得很,还答你什么!” 李不负一边驱马,一边说道:“总之你已说了三句,脏也脏了嘿嘿,我瞧你身上更脏!倒是比我脏得多了!哈哈哈!” 他抬眼朝着水笙身上看去,水笙本是一袭白衣飘飘,如诗画仙女一样,然而淋了雨,又在山上颠簸,早有许多个小小的泥点飞溅在她的衣服上面,的确脏污了不少。 而李不负则是一袭灰衣,虽然肯定更脏,但外表却至少不怎么瞧得出来。 水笙又羞又怒,斥道:“我就算浑身都沾上泥点,也要比你干净得多!你这,就是跳进长江中洗上几十回,那也是脏的!” 李不负笑道:“原来你是想看我在长江中洗澡,那倒也容易,我们有空便去洗了吧!” 水笙又大声道:“我何时说过此话?!下流淫贼,你真是一个肮脏十足的淫贼,我爹爹抓到你,必定将你千刀万剐!” 李不负忽然夸赞道:“好!你果真是位有骨气的女侠!” 水笙见他突然这么说,倒是惊了一惊,道:“我铃剑双侠的名声原是我和表哥用实力和侠义打拼出来的!” 李不负道:“只是我听你说你自身这么干净,我倒也想见识见识,你身上到底有多干净!” 哧! 他伸手去抓水笙的白衣,用上力道,一抓便将她一只手臂的袖子抓落,露出一截雪白如玉藕一样的白臂来。 “住手!你住手!” 李不负笑道:“果真干净得很,我再看看这一条腿!” 哗! 这一回却又扯落了一大截衣裙,使得她左边的半只小腿又露了出来。 “救命,快来救命!” 水笙嘶声叫着,拼了命地叫喊,然而茫茫山中,却没半个人回应她。 李不负一面又扯落她另外一只手的袖口,说道:“哈哈,你叫得越大声越好,最好有个人出来救你,我便能跟着他一同去他家避避雨,吃口饭了!” “你这淫贼!” 随着衣袍越撕越多,水笙的叫声渐渐变成了呜咽,声音也哑了下去。 “啊” 李不负却似要将从襄阳到巫山一途中的气怒全都发泄在她身上一样,丝毫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啊!你别动手了!我求求你!你别撕了啊!” 水笙哭着说道:“我求求你!我都告诉你,这是我爹爹花了五百两银子从大宛买回来的宝马,南方是见不着的!” “我都告诉你了!你别动手!求求你了!” 李不负闻言一愣,倒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好,你多听我话,闭上嘴不要乱叫!” 水笙果真又闭上了嘴。 李不负瞧着雨水在水笙美丽的脸上乱落,将她头发也打得湿漉漉的,残破的衣衫紧紧地贴着肌肤,但她却还是紧紧地闭着嘴巴,没再说一句话。 她现在看起来哪里有半点女侠风范,只是个既乖巧又可怜的少女。 他不由得意地道:“哈哈,寻常高手非得点了哑穴才可教人不得说话,这一点却大大地不如我了!” 李不负想到这里,心情好了一些。也是天幸,又走不久,居然让他找到了一座庙宇,看起来年代久远,然而却没怎么毁坏,正不失为一处暂住之地。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十九章 老祖现身 庙外雨帘而下,庙内却不惹水滴。 庙中正中处立着一方神像,神像有些落漆,但依稀辨别的出模样。那供奉的不是别人,正是掌管巫山一地行云布雨,施风润泽的巫山神女。 李不负一进屋子,一瞧见巫山神女,居然十分恭敬地朝着她磕了几个头,拜了一拜。 水笙本来答应李不负不再说话,但是看见他朝着神女叩礼,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之色,还是忍不住有些想问。 她犹豫了半晌,并没有开口。 李不负却似瞧出她的疑惑与惊奇,笑着说道:“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何要去拜这位神仙?” 水笙心思被猜中,被他问得脸上一红,但还是点了点头。 李不负道:“你可知道她是什么神仙?” 水笙出身名门,自幼熟读典故,诗书经史也有所涉猎,这些自然知道,即回答道:“这是巫山神女,在宋玉的《高唐赋》中提及过。” 李不负道:“哈哈哈,你果然知道,不错不错!我这人没读过几年书,认识的神仙却不多,但这位却是其中之一!” 水笙道:“你认识这人?” 李不负道:“我以前听师父说过,他说天上神仙他都不敬,唯独这神女是我辈楷模,值得佩服!” 水笙好奇问道:“这神女有什么可佩服的地方?他不过和楚王梦中交合” ——传闻之中,楚襄王游巫山之时,梦见神女,与之梦中交欢,于是后人便以“巫山云雨”来形容那男欢女爱之事。 水笙说到此处,立时懂了其中深意,脸颊忽然泛了大红,尴尬之色尽显,再也说不下去。 李不负大笑道:“哈哈哈哈,正是如此!你可知道我师父是谁?” 水笙不问。 李不负主动道:“我师父说来你必定也听说过,他便是青海大雪山中血刀门的老祖,人人都叫他血刀老祖!” “血刀淫僧?!” 水笙惊呼出声。 李不负嘿嘿一笑,道:“那自然是你们对我们的称呼了,这称呼难听的很,你日后最好不要再提!” “你真是血刀门的人!”水笙心中更是七上八下,惊惶不定。 她知道血刀门的僧人虽是和尚,却一向被称作“淫僧”,奸淫掳掠,杀人放火,无所不为,无所不作,若有良家女子落在他们手里,那是万万不会好过的了! “你你,难怪你会下药迷晕那万府的夫人,原来你是血刀门的淫僧!” “此事原是谬传!” 李不负摆摆手,反问道:“你可亲眼瞧见我对那戚芳下药,然后想对她图谋不轨?” 水笙的心气又被激了起来,恨恨地道:“人人皆是如此说的,官府也下了通缉令,那还会是假的么?!” 李不负眉毛一挑,大骂道:“官府的通缉令?我把他家的狗屁知府杀了,他们当然要通缉我!” “反正也要抓我,不如将我的罪名说得重些,他们抓到便有更多的功劳!你既未亲眼而见,又怎能信此邀功之虚言?我说得可有错么?” 水笙想了半天,似乎也挑不出李不负所说的话中有什么漏洞。 “但你,但你毕竟还是黑教血刀门的僧人,能做出那种事来,也自是合理,不足为奇!” 李不负还未说话,庙外忽传来一阵大笑之声,震得人耳朵发响。 声音未罢,从窗外竟是跃进来一个身穿黑袍,年纪极老的和尚,他手中还提着一人,那人不叫不言,也不挣扎,显是被点住了穴道。 “哈哈哈哈哈,我们血刀门的弟子做出这种事来并不可耻!老六,你做得不错,你不必不承认!” 黑袍和尚落进来后,水笙看清楚他的面容,这和尚生得尖头削耳,满脸皱纹,一副凶相,笑起来的脸上的皱纹则随之而动,有些可怖。 水笙顺着脸往下看去,才见得他衣襟微翻,里面露出一条由红色丝线绣成的短刀,短刀下面还绣了三滴血,这乃是“血刀门”的标志。 “你你难道是血刀老祖?” 水笙吃了一惊,又看到他手上提着的人,正是他的同门表哥,“铃剑双侠”的另外一侠汪啸风,她更是快晕了过去。 血刀老祖大笑起来,道:“想不到这漂漂亮亮的小妹子也知道我的名头,看来老六,你确实将咱们血刀门的名气在荆州江南一带散播了出去!这很好!” 李不负也不曾想过居然在巫山见到自家师父,惊讶之余,又拜倒道:“师父好!多谢师父将这人擒住,我正要找他好好算账!” 血刀老祖将汪啸风随手扔在庙中角落,蹲下身子,随口说道:“这人一路跟着你来,你没发现,做事未免太不小心!” 李不负不敢反驳,只道:“是!” 血刀老祖看了汪啸风一眼,又道:“不过这人比你还要笨些!你尚且知道将白马上的铃铛丢了,他却依然骑着个‘叮、叮、当’的黄马儿上山,不叫我抓住也实在天理难容!” 水笙轻轻唤道:“表哥!” 汪啸风却被点住哑穴,不得说话,表兄妹只好以含情脉脉的眼神互相望着。 血刀老祖未理会他们,而是四顾一周,看见庙中未生起火,有些冰冷,于是道:“不负,你去将那神女的神像砍了,烧了木头生火,咱们取暖用。” 李不负错愕道:“老祖,你平常不是说最敬神女” 血刀老祖笑道:“平常是平常,到了这关头,她也只好用来给我取取暖了!你行走江湖,也千万不要被这等条矩束缚,莫去委屈了自己!” 李不负应了声“是”,随即去将神女像推倒,又随手取了水笙的剑来,劈成碎片,这果然是木质的雕像。 木片碎满一地,散在庙子中。 血刀老祖随手拨动,三下两下弄了一个火堆,又拿了打火之物将其点燃。 不过一会儿,一堆火便“噼里啪啦”的燃烧起来。 血刀老祖燃好了火,坐在旁边,李不负将剑放了,也坐过去。 血刀老祖忽问道:“你的刀呢?怎不见你的刀?” 李不负道:“先前用刀与汪啸风打斗时,我将刀掷出去丢他,没有再寻回来!” 血刀老祖脸色一横,道:“为何不寻回来?” 李不负道:“那刀乃是后来一人赠我的宝刀,又宽又厚,我觉得不大好用!我的刀法未必敌不过汪啸风的剑法,可那刀用得却束手束脚!所以当时走得颇急,我也懒得去捡了。” 血刀老祖脸色缓和下来,非但没有责怪,反是露出喜色,道:“好,看来你下山之后,刀法又有长进!” “我门刀法走得是轻巧变诡,出其不意,正要刀越薄越好,越软越好!” 李不负道:“师父教诲的是!” “若是用刀令你觉得束缚,倒不如远远跑开,不要去用刀的为好!” 两人在此地说的乃是血刀门中的武功精要,血刀门中也只有血刀老祖与李不负懂得此理。 李不负将衣服烘着,想了一阵,又问道:“师父怎的找到的我?” 血刀老祖道:“我一下山,便听说荆州一带有人在追杀一个叫李不负的孩子,说是他杀了知府,奸了美女,劫了大狱,我心猜多半是你,于是就跟着来了!” 李不负十分头疼地道:“那知府本是个恶霸,想要害我而不得;那个戚芳女子更不是我所动手的,劫狱之事也全是虚妄,我可是被人大大冤枉了一场!” 血刀老祖拍了拍李不负的肩膀,笑说道:“我血刀门弟子在江湖上行走,被人冤枉也是常事。那些正道中人常常会将恶名推到我们头上,你日后要学会习惯才行!” 李不负忽然沉默。 他竟一时不知该怎么来回应这句话。 血刀老祖不以为意,而是问道:“胜谛、宝象他们呢他们怎没有和你在一起?!”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二十章 门主之争 “胜谛、宝象他们呢他们怎没有和你在一起?!” 血刀老祖问道。 李不负并未撒谎,而是如实相告,道:“胜谛师兄、善勇师兄他们去劫江陵大狱,最终受了严重的内伤,不治身亡;而宝象师兄在他们死后,想抢我的刀法诀窍,被我趁机杀了!” 血刀老祖微微惊讶,道:“他们眼馋我对你讲过的血刀刀法的秘诀?” 李不负道:“不错!” “其余五位师兄弟都死了?” “是的,唯剩弟子独活。” 血刀老祖忽然拔出自己的血刀,那是一柄薄薄的,软软的,通体带着鲜艳的血红的颜色,像是一条灵活的毒蛇,教人望之生寒。 他将血刀举起,迎着窗外细细打量,那刀面上不小心溅着一滴水,瞬间碎成几瓣,几乎像是打在水晶上面。 血刀老祖静静地看着这柄血刀,默默不语,似有些感慨,过了许久说道:“我想过你们师兄弟六人下山,必然不太轻松,然而却没料及只剩下你一个了。” 李不负道:“弟子惭愧。” 血刀老祖道:“也好,那么当你接掌血刀门的时候,自也不必再生一场事端了! 李不负神色一凛。 血刀老祖凌空一划,随即收了血刀,缓缓道:“你可知为何我血刀门老一辈的人物只有我一人?” 李不负眼光中闪过一抹惊色,道:“莫非” 血刀老祖笑道:“只因上一辈的师兄弟们互相算计,勾心斗角,甚至大打出手,于是全都死得一干二净了!哈哈哈哈哈!” 他说得并不伤心,反而得意的很。 李不负恭维道:“老祖你自然是武功最好的那一位!” 血刀老祖笑道:“那也未必,只不过我是心机最深的那个人罢了!” 李不负道:“极是极是!” 血刀老祖忽然大有深意地瞧着他,说道:“你自然也是六师兄弟里面,心机最为深沉的那一位了!” 李不负道:“比起师父来,又差得许多了!” 血刀老祖哈哈一笑:“你不必说这些话来防范我,你既然是我最后一位还活着的亲传弟子,日后的门主之位本也是要传给你的了。我爷俩本是单脉相承,那自是成一体的。” 李不负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一躬到底,道:“多谢老祖!” 血刀老祖笑道:“当初我没给你取法号,便是已看中了你多半是日后的门主。你总有一天也要被人叫成血刀老祖的,有没有法号,那也是一样!” 说到这里,这师徒两人一齐大笑起来。 笑声传出,极为响亮。 天色已晚,空中灰蒙蒙的,雨却尚未停下。 那笑声传出,震得屋檐滴下的雨珠一阵乱颤,颠簸不止,四散飘零。 血刀老祖忽然又问道:“你又可知为何血刀门只有一人能活下来,成为门主?” 李不负想了想,答道:“想必正是合了苗家养蛊之道,只有活到最后的蛊才是蛊中之王,才有资格掌管门户!” 血刀老祖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既要为血刀门主,我便该与你讲明。” 李不负道:“请老祖赐教。” 血刀老祖坐在火侧,此时脱下了外面的黑袍,好生打整,放在火边慢慢熏烤。 他慢慢说道:“在西域的一些部落之中,男首领是只能有一位的,争夺首领的人自然不止一位。而争夺失败的人必须离开部落!你可知是什么原因?” 火焰燃得“噼啪”作响,血刀老祖又将神像裂成的木块扳得更碎,加了几块进去。不等李不负回答,他便解释道:“部落以生育繁衍为先,繁衍又是男女同为之事。那些部落中当然会有个最美的女子。那个最美的女子当然也是给首领作妻子的,是不是?” 李不负道:“自然是了。” 血刀老祖道:“若是有两个首领,那么是不是他们两个必定会争夺起那个最美丽的女子来?” 李不负道:“是。但那女子可嫁与一人为妻就是。” 血刀老祖道:“婚嫁之事,防得住一时半会,却防不住时时刻刻。那些原始部落,人人聚居而住,接触甚多,男女之间距离并不太远。又是衣无蔽体。要做那种事情,随时随地,倒也容易的紧!” 李不负道:“可是” 血刀老祖瞪着眼睛,道:“可是什么?可是那首领生了儿子,连儿子是不是自己的都不知道,岂不是就乱了大套?!” “所以你瞧,这从古以来,是不是一个女子只能有一个丈夫,而有的丈夫却可以有许多老婆,正是因为这个道理了!” 李不负惊奇地道:“这个道理?” 血刀老祖道:“正是这个为了繁衍后代的道理!女人永远知道孩子是自己的,男人却未必了!所以男人总是会时时提防着其他男人!部落首领还好,若是当了皇帝,便只好将一个宫中全作成太监了!哈哈哈哈哈!” 李不负抬头望着房梁,暗中思索血刀老祖为何对他讲这番话。 他想了一阵,忽然道:“我明白,师父的东西我绝对不碰就是,我抓来的这女子水笙也一起献给你老人家” 就当李不负朝着水笙看去之时,却忽地一惊。 原来那水笙的穴道居然已随着时间推移慢慢解开,她正悄悄地探向汪啸风身旁,暗暗有所动作,想要帮他解穴! “嗯?!” 血刀老祖霍然转去,衣袍一拂,在其中灌注入内力,打在水笙身上,竟将她打得飞出; 她还没落地,又被血刀老祖补了一脚,踢在心口。 水笙摔在地上,容颜凄凄,骂道:“你这大小淫僧!你们都不得好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全都该死!然后将你们抛尸在山野之中!” 她乃是大家闺秀,并不懂得骂人的话句,这几句话已是她所能骂出的最恶毒的话了。 血刀老祖被这样一骂,反而笑了起来,道:“老六,你抓的这女子倒是漂亮的很,也有趣的很!这个女人是你的,我当然不会抢!不过我倒要和她玩一玩。” 他一掠而去,落在汪啸风身边,“啪”的一下,竟是拍开了汪啸风的哑穴。 汪啸风能开口的瞬间,便道:“你们若敢杀我,或是辱了水笙表妹,‘落花流水’四位大侠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血刀老祖不闻不问,而是道:“你与这水笙表妹情谊深的很,是不是?” 汪啸风道:“本是如此!” 血刀老祖便笑道:“好,那么既然如此,我和我这徒儿马上要走了,路途遥远,颇多负累,却只好带着你们其中一人作人质了你看看是你去死,还是她去死吧!你们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商量!” 他说罢,便拔出了血刀,交到了李不负的手中,道:“待他们选好,你便一刀将另外一人杀了!嘿嘿!” 汪啸风竟说不出话来:“你你”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二十一章 争亲一战 血刀老祖竟是提出要求,让汪啸风和水笙两人之中决定一人活下来,也只有一人能够活下来。 而且这还要他们自己商量,这便可怕的很了。 汪啸风面对这话,说道:“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却不要想以这种肮脏的法子来羞辱于我二人!” 水笙亦喊道:“不错!士可杀不可辱!你休想以这种法子来折辱我们!我们是不会自相残杀的!” 他们二人以为血刀老祖要看自己争抢那唯一一线生机的丑态,于是俱是一口回绝。 血刀老祖拍手赞道:“好,好,不错,有骨气!好,瞧在你们的骨气上,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汪啸风身子不能动,嘴上却不饶,道:“你又想出什么坏主意了!?” 血刀老祖道:“这主意的确坏的很,你们大可以不接受就是!” 汪啸风怒视道:“那你也不必说了!” 血刀老祖却悠悠地道:“你们接不接受是你们的事,我说不说却是我的事!” 汪啸风心知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也不欲多言,自寻苦来吃,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血刀老祖笑道:“我这主意也坏的很,便是要你这汪啸风起来和我这六徒弟打一架!如果你赢了,我便当场为你和这漂亮姑娘举办婚礼,并任由你们离去;如你们输了,我却要为我这徒儿和她举行一场大婚!” 李不负、汪啸风、水笙另外三人闻言,却是神色更异,均十分古怪。 三人都不算笨,皆能想到——这正是先前血刀老祖所说的“部落婚事”:两个男人决战,去争夺一位美貌女子。而血刀老祖却要将此法演绎出来,正用在眼前巫山神女庙中的这三人身上。 水笙想通这一点,脸色顿时惹得红透,她正要一口拒绝,却忽又想到这说不定是二人的脱身之机,于是拒绝之言一时便未出口。 汪啸风在心中暗思:这小子刀法平平,我在山下与他斗时,一步未动,也将他逼得弃了刀去;此时与他相斗,正在生死之间,决无不胜之理! 他又瞧了瞧水笙,水笙衣衫残破,身带水珠,白嫩肌肤显露,脸上红彤彤的,一副娇艳可人的样子,这更是令他心神大动。 他当即又想:我早已和水笙表妹日久生情,结为“铃剑双侠”,江湖上无一不知,总之以后也是要成亲的,早一时又有何不可? 庙外的冷风习习,雨点拍打枝叶,雨声依旧在。 庙中的四人却忽地安静下来。 汪啸风犹豫着,神色之间却已有了松动,只是此事关乎水笙的终身大事,水笙若不点头,他却也不好替之答应。 水笙迟迟说不出拒绝之言,而后只道:“你这恶僧,学什么不好,偏偏去学部落的抢亲之法,效仿原始风俗,果真是山野蛮人,不懂礼数!” 血刀老祖笑问道:“老六,你可觉得原始部落的习俗有什么不妥么?” 李不负道:“无所不妥!若无这些‘前辈’,无这些‘婚约’,又哪里生的下我们这些人来?” 血刀老祖哈哈大笑道:“我便知道,只有你能懂得此理,可笑这些衣着华贵,肚中鱼肉之后人却在鄙夷自己的祖先!” 汪啸风咳嗽两声,说道:“咳咳血刀前辈所言,自有其理,然而我等早已不是野蛮之人,故而对此婚法多有抵触此事如何,还得看我表妹如何讲!” 他嘴上没说答应,却也没说拒绝,但是语意颇是恭敬,那意思其实便已是很赞同了。 水笙想了想,美丽的脸蛋上又浮起一片红霞,说道:“若论武功,这淫李不负决非我表哥对手,只怕只怕血刀老祖你在旁掠阵,二人斗一人!” 血刀老祖道:“我向血刀门历代先祖发誓,我绝不插手此场争斗,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你若在旁指点呢?” “我也绝不插嘴便是!” 水笙深吸口气,终于道:“好,那我允了罢。” 她接着又道:“只是我师兄胜了,我们也也不必在此成成亲,你只放了我们走便是!” 血刀老祖大笑道:“那可不行,我说要成亲,便必须要成亲。你若不肯,那便请你们二人中选一人去死吧!” 水笙闻言,心知事不可逆,与汪啸风交换了一个眼神,道:“表哥,那我们稍后逢场作戏一回也就” 汪啸风心里却巴不得好事成真,抢了她的话,便道:“前辈,可否解开晚辈的穴道了?” 穴道被点住之人,身不可动,力不可使。血刀老祖的点穴手法很是高明,让汪啸风一直都无法活动。 血刀老祖伸出大拇指在他背后点了一点,胸口正中点了下,那汪啸风登时有了气力,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又拔出了自己的剑。 剑光一亮,照在他英俊的脸庞上面,虽还有些狼狈,但更多的却是青年才俊之样了。 水笙见此,也不再多说,目中对汪啸风又多了些倾慕。 血刀老祖道:“老六,你便去和他过过招吧。你没兵器,暂用我这把血刀!” 李不负慢慢走过去,接住血刀。他向来从不拂逆血刀老祖的主张,这也是他最受其喜爱的原因。 他甚至隐隐明白,血刀老祖是不愿让他有所猜疑,所以径直将水笙嫁给他,以表二人无争的真诚之意。 ——他虽不把那什么“部落首领争夺女人”的故事放在心上,然而血刀老祖却似看重的很,一定要将两人界限划得清楚;就如家族中的老人每逢大事定要祭祖的心态一样。 李不负持了血刀,只觉入手一阵清凉,刀身亦无多少重量。 他握住刀,随手劈了几下,又对着血刀老祖拱手道:“弟子不才,刀法拙劣,恐怕要丢了老祖的面子。” 血刀老祖浑不在意,道:“无妨,我看你随意几下,也就可将这汪啸风击败了!” 汪啸风嗤笑一声,并不多言,而是挽了个剑花,持剑在肩,已作好了起手式。 李不负跳入场中,将手中持了那柄血红色的缅刀,凝神戒备。 那汪啸风虽说不惧,然事关生死,却难免紧张,水笙更是万分紧张,而李不负倒是轻轻松松,没什么负担。 汪啸风道:“如今在巫山庙中,说不上谁是东道主,我便先出招了!” 他“喝”了一声,长剑横挑,朝着李不负右肩攻来。 李不负看出这乃是虚招,于是站立不动,单腿上翘,使出一招“南海礼佛”,守御全身。 汪啸风剑法果然一变,改挑为削,斜下攻去李不负的左胁,这一下变招虽不算甚奇妙,但速度却很快! 李不负微微一笑,右手一抖,向着他手中长剑劈去,他看出这血刀极为锋利,正是一柄好刀,若是汪啸风与他兵刃相交,未必能讨得了好。 汪啸风自也明白了他的用意,手腕一抖,又变一招,那长剑竟旋转了两圈,虚虚实实,捉摸不定,便如水珠轮动,耀人眼目。 水笙不由叫道:“好剑法!” 李不负看不清其中门道,连忙退开,避在一旁。 汪啸风微微一笑,这手剑法本是他最得意的一记“孔雀开屏剑”。 一招得逞,汪啸风又抢攻而去,招招尽是凌厉夺命之剑,攻的亦全是李不负的周身要害。 李不负才换了血刀在手,尚有生涩,竟感觉很难与之拆招,只能不断后退,一直退到了火堆旁侧。 哧! 汪啸风一剑“南迎艳阳”刺出,划破李不负的衣袖,正要再出杀招,却见李不负拾起旁边的柴火,丢去打汪啸风的右臂。 柴上带火,正在燃烧,汪啸风不敢不躲,只好去了攻势。 李不负趁势回击,那血刀一转,轻巧灵动,竟在空中化出两个红色的影子,像是两条蛇影,一上一下,一齐朝着汪啸风劈去。 汪啸风被这刀法迫退开去,只好缓了剑势。 他立在一旁,想到李不负用出“丢柴”的无赖招数,不禁大怒吼道:“你这是什么招式?莫非血刀门都是这些把戏么?” 李不负笑道:“哈哈,我这不是血刀门的刀法,却是少林寺的燃木刀法!也是正统武功,可不是什么把戏!” 汪啸风更是生气:“少林寺的高僧岂能传出这等刀法,小贼休得胡言,看剑!” 他再攻来,连刺三剑,分别往李不负胸口的膻中、玉堂、紫宫三处穴位而去,然而李不负竟然没再回避。 李不负微侧身子,右手将刀飞速劈出,来得极快又极诡异,陡然朝向汪啸风手腕砍去。看这样子,汪啸风剑法未中胸膛之时,手腕便要被斩断了。 汪啸风“咦”了一声,向后避去,转攻为守。 李不负却抖擞精神,跨步上前,一刀接着一刀劈出,越劈越快,越劈越狠,便如风雨齐下,一道道血影几乎笼罩住汪啸风的上半身。 这正是血刀刀法第二层的绝技“血雨腥风”! 汪啸风被逼得急了,将一套孔雀开屏剑法的全部九式轮番使出,连环一体,拼了命地阻挡那柄飞快的血刀。 李不负愈来愈快,他的剑法竟也愈来愈快,虽落在下风,却一时没有败。 而李不负的刀法却还在一直加快,就像是在拿他练招一样,越练越是纯熟。 “这血刀果真是与血刀刀法是天造地设,绝配一对,我以往用的刀招却是走了弯路!” 汪啸风连连被李不负逼退,叫苦不迭,他不知为何李不负的刀法像是忽地上了一个台阶一般,比起在山下之时一下子提升了许多。 李不负也在暗暗称奇,只因他发觉在用上血刀之后,施展这些有攻无守,机巧诡变,轻灵飘忽的招式简直是得心应手。 有了血刀的配合后,竟是能将“血刀刀法”的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随着李不负对血刀的逐渐熟悉,他对“血刀刀法”的领悟也在不断地提升当中!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二十二章 神女为证 神女庙中,雨势未断。 从李不负发现血刀与血刀刀法之间的巧妙配合,到慢慢开始适应掌握,局势也逐渐地变得反守为攻起来。 不到一刻钟,李不负出刀已越来越快,他手握血刀之后,比起之前在山下时,刀法几乎增加了有五成还多的威能! 这对于一个练刀的武者来说,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这一刻钟的时间,李不负和汪啸风约莫拆解过了四十多招,李不负的血刀愈加的亮,而汪啸风的剑却被砍出了几个豁口。 他的剑虽也是江南名剑,但还是比不上这柄千锤百炼,传承了几代的血刀! 水笙眼见汪啸风落入下风,不由得暗暗着急,但她也不敢出声,生怕影响了汪啸风的剑法。 她不出声,血刀老祖却一边颔首,一边微笑道:“好徒弟,你这次下山想必是杀了不少人吧?你当真领悟到了血刀刀法的精髓!” 李不负叫嚷道:“哈哈哈,多亏师父指点!我领悟了许多东西,看来马上便可将这汪啸风斩杀在此了!” 其实这一场大斗对他消耗也很大,他却故意这么说,好让汪啸风着急。 汪啸风闻言,面色果然变得相当难看,他只以为以早时在山下交锋的水准来瞧,他这样的名门子弟定是要比李不负强得多。 却不料李不负越战越勇,临场大悟,那却非他所能预料及的了。 “哈哈哈哈,看来汪老哥,与你一起长大的水笙妹妹,最后却要落入我手,我只好多谢你这些年对她的照顾了!” 汪啸风哪里听得这种话语,心神当即一乱,眉头竖起,怒吼道:“疾!” 他这一下连攻出四剑,分朝上、下、左、右四个方位,剑中虚中带实,实中有虚,便好似庙门外注落的雨帘,其势层层而下。 不论虚实所至,剑风都将面前洒得严严实实,密不透气,着实乃是一招好剑! 水笙见此大喜,血刀老祖的神色也微微一动。 而李不负看去,心知这四剑中倒有两剑是虚招,只是不知哪两剑是实、哪两剑是虚。 不过他亦不着急,他已看出汪啸风乃是强弩之末,这一招多半也是最后搏命的一招。随即李不负便改了先前攻势,抡圆了刀,只将自己周身要害护住,其余不管。 “你马上就要死了,看我神刀威风!” 李不负一边狂妄地大叫,一边拼命地防守,模样反差极大;若是没看见二人打斗场面的人恐怕还以为是李不负在疯狂进攻。 汪啸风气恼之下使出此剑后,见李不负退了回去,于是连攻四剑,全是进招,有三剑朝着李不负的心口、最后一剑却是刺向李不负的下阴! 铿、铿、铿! 刺向胸口的那三剑都尽数被李不负格挡开去,唯有刺下阴的这一剑李不负没有想到。好在他反应机敏,快速地一跳,那一剑便只刺伤了他的大腿。 血刀老祖在旁阴森森地道:“好阴毒的招式!老六,你还接得住么?” 李不负叫道:“我当然接得住,我看这汪啸风是心知败局已定,敌不过我,却又嫉妒我能与水笙成亲,于是想断了我的子孙根嘞!” 他此言一出,汪啸风更是又羞又怒,连连出剑,大骂道:“淫贼无耻!” 李不负舞刀抵御,骂道:“这是你用的招,你出的剑,我尚未说你无耻,你却反咬我一口,你这人才是无耻加无耻,简直无耻之极!” 汪啸风顿时语塞,不知怎么反驳,趁着他尴尬之时,李不负又快出了三刀,一挽颓势。汪啸风方才堪堪应付过去,却又见李不负飞起一记“窝心脚”,正踢在他心口上! “哇!” 汪啸风被踢到墙边,心力俱竭,口中猛地吐出一大口血。他右手持剑杵着地面,才勉强不让自己跌倒。 李不负微笑道:“看来是我胜了。” 血刀老祖瞬息掠至汪啸风身侧,“嗖嗖”点住他数处穴道,道:“好了,胜负已分,不必再打了!” 汪啸风想要辩驳,却连哑穴也被一并点住。 水笙原本是缩在庙中的角落处,这时见状,本想要逃跑,却又看到血刀老祖凌厉的眼神,于是心中一横,立时拔出剑来,叫道:“我宁死也不会与你成亲的!” 她拔剑想要自刎,却被李不负抢先一刀劈在她的剑上! 这一下李不负用了全力,这血刀劈下,劲风急急,竟是直接将那柄剑一斩两断! 水笙惊呼一声,倒在地上,道:“恶贼,你” 她嘴巴张开,却不知该骂什么话才好。此情此景,身陷绝望,她已骂不出话来。 李不负趁着她失神之际,点住了她肩上的肩井穴,让她的手臂不能再动,接着问道:“你做我的老婆又有什么不好?” 水笙无语,两行泪却从眼里默默地流淌了出来,看起来凄凉至极。 李不负俯下身子,忽地抓起水笙的白色衣裙,“嗤拉”一下撕开,她腰下的一缕白衣顿时被李不负握在了手中。 “啊!” 水笙发出一声惊呼,伸足去踢,却又被李不负握住足底。 汪啸风瞧得目眦欲裂,脸色涨红,身子颤动,却开不了口,说不出话;而水笙则是闭上了眼睛,流泪不止,口中说道:“淫贼,你敢动我一下,我父亲一定,一定不会饶过你!” 他们像是已经预料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那种事情。 李不负却没再动作,而是将缕白的衣摆细细展开,慢慢地将自己大腿的伤口包扎上。 他一边包扎,一边嘲弄道:“瞧你们二人神色,倒是全想的是那些男欢女爱之事,其实我只是想借一条布来包伤口。唉,这些正道中人的心思可比咱们还脏得多了!” 血刀老祖道:“咱们是明着坏,这些正道中人却都是玩阴的。表面上从不说这些话,心里面却时时都想着这些浪荡的事哩!” 李不负和血刀老祖一齐笑了起来。水笙和汪啸风两人却都脸红不已,只因李不负确实说中了他们刚才心中所想的事。 庙外的雨也渐渐停了。 云开月现,风已渐止,天边露出一轮皎洁的月亮,安静地挂在空中。 血刀老祖看了看天色,又在门外听了一阵。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看过黄历,今天就是个好日子!我就在此时此地,请巫山的神女做见证,为你们举行婚礼!” 他抬眼朝着庙中望去,但那神女的塑像已被他们砍成了木柴来烧火了,不由得神色略显尴尬。 李不负干咳两声,道:“也不妨,神女化作圣火,早已在我们心中了!” 血刀老祖道:“说得好!来!” 他飞掠到水笙身边,又多点了她小腿上的两处穴位,对着李不负说道:“你来架住她,你们现在就拜天地!” 水笙死也死不得,动也动不得,还被逼着与李不负拜堂成亲,实在令她好生屈辱。 “你们你们两个恶魔!” 李不负已挽住她的手,一踢她的膝弯,使得她跪了下去,道:“一拜天地!” 他按住水笙的头,磕了下去。 “二拜高堂!” 血刀老祖重新生好了火,坐在火堆旁边,道:“我是李不负的师父,这位水笙姑娘的高堂便由巫山神女来作吧,想必是受得起的!” 他这时的言语,全无凶戾之气,倒似个苍老的部落祭祀。 拜过高堂,李不负又勒住水笙的脖子,往下扣去,唱了一句:“夫妻对拜!” 两人头碰了一碰,也都拜了下去。 血刀老祖笑道:“好,送入洞房!” 李不负愣了愣,道:“这哪里有洞房?” 血刀老祖道:“这巫山神女庙岂非就是你们的洞房么?” 李不负道:“这里?” 血刀老祖道:“此时适值子夜,又在巫山神女庙中,有人,有火,有地板,什么事情不可以做?” “你们二人在此庙,仿效那楚王与神女之云雨故事。男女一番情爱,自有神女为证,日后也可在江湖上为我血刀门传出一段佳话了!” 水笙听见这话,几乎要昏了过去。 李不负道:“可是” 血刀老祖道:“可是什么?你若还嫌不够刺激,我再让水笙徒媳以前的表哥汪啸风一直亲眼看着你们,这样够不够好?” 这言一出,汪啸风倒也气得半死。 血刀老祖却已在搬弄他的身躯,让他朝向正侧,还笑道:“这种好看的事,你半辈子一定都没见过,怎么还不想看吗?” 汪啸风脸涨成紫红的猪肝色,眼神狰狞无比,随后又闭上了眼! 血刀老祖犹劝道:“我赌你一定早想看你表妹身子的,怎么现在又不愿看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二十三章 落花流水 血刀老祖正在摆弄汪啸风身躯的时候,李不负却打断道:“师父,还是不用了!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我觉得还是不要太热闹的好。” 汪啸风本是紧闭着眼睛,神情艰难,脸上有一颗颗的汗珠向下滴去,听到这话,猛然松了口气。 血刀老祖诧异了一下,随即笑道:“哦?原来你不喜欢热闹的么?哈哈哈,要是换作老祖我,不但要这小子看,还一定要把他的哑穴解开,让他大声痛骂我才好!” 李不负道:“老祖好兴致!徒儿是万万不及的了。” 血刀老祖道:“好罢,既然你不喜欢热闹,那么我就把这个汪啸风带出去杀了,总之他也没什么用了!” 他正说着,山下忽然传来一阵隆隆之声,像是惊雷乍起,回荡山间。 李不负倏然一惊,正待查探。 那惊雷一般的声音渐渐得近了,这回听清楚是一道中气十足的人声:“落——花流水!” 此声方罢,另外一处声音又起:“落花——流水!” 这声音的余音还在传荡之时,又有一处声音响起:“落花流——水!” 三声过后不久,竟还有一声响起:“落花流水——” 这四声大喊每声都各自拖长其中一个字,十分奇异;而且四声来自于不同的方位,或苍老,或雄厚,或高亢,或悠扬,但均是中气充沛,内力甚高,震荡在山中,回响不断! 巫山之中,空旷幽静,一时之间,山中居然尽响着这声音,惹得许多飞鸟都在夜里惊起。 水笙面色大喜,叫道:“是爹爹他们到了,是爹爹他们到了!” 她喜上眉梢,而血刀老祖的眉头却不由得皱起。 “老六,你听这四人内功如何?” 李不负苦笑道:“这四人想必就是南四奇‘落花流水’四位高人,每一人的内功我只怕都是及不上的!但他们再厉害,想必也斗不过师父!” 血刀老祖沉思不语,他也对此觉得麻烦。 只因他自己心知肚明,他的内功其实也就是与这四人在伯仲之间。若单是一人,他完全可应付无碍,然而四人都至,他也只好不敢乱下海口。 汪啸风虽说不出话,脸上也露出欣喜之色。 血刀老祖见他面色,当即定计,说道:“徒儿,这四人内力颇强,只怕不可硬敌,偏要以智取胜才是!” 李不负只负责应和:“师父说得是。” 血刀老祖又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李不负想了想,回答道:“若是以这二人作为人质,与他们迂回周旋,引入陷阱,我们未尝不可取胜!” 血刀老祖赞道:“好!正合我意!只是陷阱何在?” 李不负忽然道:“将他们引至青海大雪山中去吧,那里是咱们的主场,他们都是南方人,适应不了山上冰天雪地的气候,到了那里,一身武功恐怕要大大缩减!” 血刀老祖道:“好、好、好!你已学会利用天时、地利、人和,不愧作血刀门的下一任门主!” 两人在这里交谈战术,毫不避讳水笙与汪啸风。 水笙自然不愿让二人的计谋得逞,当即大叫道:“爹爹,爹爹,快来,我在这里!” 她此时攒足了劲叫出去,声音传得竟然有些远。 过了一息,便有个人应道:“女儿,我听见你声音了。你再说句话,我来找你!” 水笙的父亲是想要凭声定位,顺着寻来,找到水笙所在。 而水笙听到她父亲水岱的声音,心中安稳了一大半,又要再叫,却被李不负一下点住哑穴,抱住身子,便往庙外走去。 “我以前没点你哑穴,可不是我不会辨认穴位,你这会再大叫便不许了!” 李不负将水笙扛在肩膀上,问道:“师父,外面有马,咱们快走!” 他一开始虽在表面上说“他们一定斗不过师父”,但其实他也看得出来,血刀老祖多半并非这四人联手的对手。因此他打算跑路的时候,动作也是相当迅速。 “有两匹马,我们各乘一匹,分头来走!” 血刀老祖拿过李不负手里的血刀,提着汪啸风,也走出庙门,一把将汪啸风丢在他牵来的黄马上。他上马之前,似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朝着庙门合十,行了个礼。 李不负已上了白马,将水笙横架在马背,手中失了血刀,心底忽地一空,还有些意犹未尽。 过了几个呼吸,他问道:“师父,我们分头走么?” 血刀老祖道:“不错,我们分头走,他们四人既然并称‘落花流水’,想必常常在一起,配合之间,自有巧妙!咱们将他们梅开四瓣,各个击破,才是正道!” 李不负为难道:“只是我” 血刀老祖听得山下的声音越来越近,而且不止是“落花流水”四人,似乎更兼有许多白道上的英雄好汉们,于是道:“莫多说了,你且小心!我先走了!” 他提着汪啸风,驾马远去,大喝道:“什么狗屁‘落花流水’,我倒可将你们打得落花流水!你们四人一齐来找我吧!” 李不负按住水笙的身子,暗思道:“人家是来寻水笙的,去找你干嘛!你先走了,也将血刀带走,却苦了我!” 两人手中虽是都有人质,然而正常来说,正道中人救水笙的意思想来是要比救汪啸风的意思多那么一些的。李不负拖着水笙前走,又无趁手兵刃,却比血刀老祖顶的压力更大了。 不过李不负也来不及多想,当即驾了白马,往山下急奔而去。 “血刀门的贼子在那!快去追!” 李不负往山下走时,已看到血刀老祖口衔血刀,双掌齐出,已和闻讯赶来助拳除魔的荆州豪杰们打了起来。 他一身当前,跃下了马,那匹黄马自托着汪啸风往山下小跑而去,因无人驱使,所以跑得并不快。 “谁敢挡老祖的路?挡一个,我杀一个!” 血刀老祖与平常使刀的好汉们截然不同,他将刀含在嘴边,以一双肉掌对敌,两掌翻飞,指东打西,他的掌法亦颇是厉害。 然而每每到了关键之处,他却必有一只手动,或是左手,或是右手,定要顺风摘下刀来,一刀劈出,收割敌人的性命! 哗、哗、哗! 血刀顺风而斩,斩得极快,又极其出人意料,教人根本防备不住! 这等刀法,实是中原豪杰闻所未闻的,人人皆不知他何时会出刀,也就谈不上抵御。 一群人三、两下便被打得狼狈不堪,乱成一锅粥,人人皆往后退,只有血刀老祖向前杀去,转眼便杀了五、六个好手! 李不负擒着水笙,往另外一条路而下,远远看去,感慨道:“这血刀刀法第三层的绝技‘含血噀人’,实是高明至极,出其不意之至!而这等诡异的刀法,更是非得配合那把血刀不可了!” 他看得出,这正是《血刀刀法》中比“血雨腥风”更高深的一层境界——含血噀人! 要练到这一层功夫,必须要将刀的控制力练得非常细致,无一差错,拳掌与刀法的搭配达到炉火纯青才行。 李不负见血刀老祖大发神威,杀退群敌,又望见山下还有人在赶上山来,于是策了快马,飞快地往西方冲去,打算下山。 “小心,我去对付老贼,也不要走了那小贼!” 有一人高声说话,气量宏足,听来正是“落花流水”中的一位。 “我去救我女儿,你们去对付血刀老淫僧!” “好!” 李不负当即望见一棵百年老松之上,一人突然轻飘飘地飞起,往他这里拦截过来!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二十四章 一路西逃 李不负正在策马下山,忽见一人从一株老松树上飞起,施展轻功,飞踏而来。 他施展的乃是一手“登萍渡水”的轻功,居高临下,凌身飞出,便好似真的踏在水面一般,看起来既优雅,又迅捷。 “小贼休走!放下我女儿!” 李不负闻言,知道那人必定是水笙的父亲水岱,于是更快地打马,驾着马飞快往山下跑去。 奈何水岱乃是立在一旁的松树上,从路上横拦而来,挡在半道,便依然在空中撞上了李不负。 只不过白马甚快,他飞过来时,已是处在李不负的身后。 李不负回首一看,总算看清了他的面容,只见他白须如银,相貌俊雅,虽有苍老,却丝毫不失风度。 “哈哈,拜见老丈人!” 李不负回转身子,左手将马鞭掷去,用力去击水岱的咽喉,试图干扰他的身形。水岱将左手一挥,那马鞭却立即落入他的手中。 他抓了马鞭,又怒吼一声,白须迎风乱舞,猛地拍出一掌,对着李不负后背击去! “小贼胡言乱语,吃我一掌!” 李不负急忙丢了马鞭,眼神一凛,双目迸出精光,左手按住水笙,右掌也抬起,与他结结实实地对了一掌! 这一掌对过,李不负身子晃了一晃,面如白纸,负了不轻的内伤,而白马已载着他疾驰而去。 白马乃是大宛良马,而此刻水岱自老松上飞来之势已缓,眼见着是很难再追上了。 李不负嘴角溢出鲜血,却仰天一笑,道:“老丈人一见面便咳咳便给了我这金龟婿一掌,这见面礼倒是丰厚的很!” 这声音随着他的马匹渐远,水岱犹在追赶,一边大喊:“山下有没有同道之士,可拦住此贼!?” 大部分豪杰都是从荆州行路,自巫山东面追来,几乎没有从西而至的。所以他这一呼,虽极为响亮,却没谁回应。 李不负亦叫道:“老丈人,你莫再追,也莫再吼,你女儿还能留一条性命!” 水岱哪里被一个后辈这样说过话,登时气怒道:“休得乱呼我!你敢伤我女儿,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他运足了内力,展动身法,飞奔下山,想要追上李不负。 “拦住他!” “拦住” “拦” 水岱只讲了一句,然而他内劲很强,山间皆是回荡着这声音,甚至将群雄与血刀老祖的打斗声都暂时地压了一压。 李不负将先前那口血咽了下去,高声道:“老丈人,你倒是能叫!我听听你女儿叫得怎样!” 水岱仗着身法高明,一口气疾奔,居然还吊在白马后面,没有落下多远。 李不负骑在马上,忽将水笙的哑穴解开,又一把扯碎她下半身的纯白衣裙,霎时间露出大片的肌肤,道:“哈哈,我若带个光着身子的少女奔行,想必大伙见了也都会兴奋的很!” “啊!” 衣裙随风飘去,哑穴被解开的水笙果然惊叫出声。 她一出声,水岱便有些心急。他身为江南的武林名宿,若是自家的女儿被一路上的众人看了身子,那不但是水笙的羞惭,更是水家一代都抹不去的耻辱! 水岱一念及此,顿生犹豫,不知到底该不该继续追。 月光之下,人影渐远。 李不负竟然又一巴掌拍在水笙的屁股上面,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大声问道:“水岱水岱老儿你还要追么?!” “淫僧,放开我!呜呜呜” 水笙被这一打,又羞又恼,竟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李不负左手未住,又多拍了几下,道:“水岱,你若再追,我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可就不敢保证了!” 水岱暗思:这江湖上不少豪杰都到了这里,绝不能让他们看了我水家的笑话。我先回去协助其他人捉住那血刀老祖,抓了大的,不愁小的逃走! 他想到这点,便只好停足,道:“你莫再伤我女儿,否则我必定将你千刀万剐,凌迟而死!” 声音远远传开,李不负骑着白马,慢慢消失在远处了。 ······ 十数日之后。 落花流水四人,率领着江南的豪杰一路好追,犹在追赶李不负和血刀老祖二人。 那一夜不但李不负逃下了巫山去,那群人同样也没有挡住血刀老祖。 两人分头逃开,各向一路,都已入了巴蜀,幸亏巴蜀之道甚为复杂,两人所乘之马又快,各自都七绕八绕,总算没有被群雄追上。 然而群雄之中却有位来自于关东的马贼,擅长探踪寻迹,总是让血刀老祖不能摆脱追捕。 反倒是李不负轻松了许多,一路修养内伤,又骑马快走,过了巴蜀,渐向西北,已来到“巴颜喀拉山山脉”附近。 此山地势高峻,遍地冰雪,寒风彻骨,马蹄滑溜难行。 抬眼望去,满山皆是冰雪,白皑皑的一大片遮住云空。 若是常人,必然很难经受这天寒地冻,恶劣天气,然而李不负来到山脉之前,却感到一股与大雪山同样的熟悉的气息,他情不自禁地深吸了口气。 “哈!好冷,好舒服!” 他吸进去的全是冷气,呼出来却是热气,冒着白雾散开。 水笙伏在马上,仍然不能动弹,瞧见他这幅模样,不知他又发了什么疯,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李不负瞥见她的表情,回头笑道:“你何必这副表情?你如今总该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十足十的坏人。” 水笙的白裙早被换了下来,已穿上了冬天用的大棉袄,鞋子是羊毛鞋,裤子也是棉裤,衣物均十分保暖。 那自然是李不负专门花钱替她买来的新衣裳。 水笙动了动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说了句:“你纵然不是十成的大坏人,也至少有七成了!” 李不负笑道:“另外三成呢?” 水笙道:“另外三成另外三成” 她纠结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形容“另外三成”究竟是什么。 李不负问道:“一路上,我若真要对你动手动脚,我有无数次机会是不是?我若要折磨你,也有无数种手段是不是?可是我不但没对你怎样,偏偏还给你买了新衣新裤,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水笙“哼”了一声,道:“你决计是有什么阴谋陷阱,想要对我施展!是了,你怕我在路上死了,我爹爹来找你麻烦,所以不敢对我动手!” 她一路上也在想为什么李不负没有太过分地欺负自己,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这个理由。 李不负淡淡道:“我若不要你死,留你一条性命也就是了。何必花那么多工夫去给你买衣服?难道你以为我很想看你穿成这样?你以为你这样比你光着身子还好看?” 水笙闻言,感到羞怒交加,然而又想不出别的话来反驳。 然而当她久久想不出理由来解释这件事情的时候,她心底便暗暗生出一些对李不负的愧疚了。 ——难道他真的是个好人? ——他的那些罪状难道真的是被陷害捏造的? ——我是不是真的冤枉了他? “我一路上骂他淫僧,恶贼不知骂了多少次,他不但不欺辱我,反而对我很好不是很好,总是还是有一些好” “他到底是什么用心,莫非他真心诚意地爱上了我” “不会的不会的可是,可是他就算喜欢上我,那又怎样?唉,他总归没有像血刀老祖那么蛮横,也不如传闻中的血刀淫僧那么那么好色!他也算是个坏人中的好人。” 水笙的脑子里许多想法转来转去,萦绕不止。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本是最容易胡思乱想的,其实谁也猜不出她究竟想到了什么。 但她望向李不负的眼里的神色却变得越来越复杂起来。 就在水笙想入非非的时候,李不负忽然牵过白马,说道:“我们回去,就在这座山脉的旁边住下,等着我师父到来。” “等你师父来?” “此山乃巴蜀与青海交界之处,我师父欲回青海,势必要过此山,等我与我师父回了大雪山,也不与你为难,放了你走就是。” “哦,好。”水笙一动不动地盯着李不负,简单地应了一声。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二十五章 恐怖雪崩 一晃眼,又是几天过去。 这几日中,李不负始终就在山脚下不远的一所小村落借住,等待着血刀老祖的到来。 血刀老祖受了大批的人马追袭,有时候刻意绕入岔道,再加上那匹黄马乃是驮着两个大男人,负重更多,所以倒不如李不负他们走得快了。 此时又入了冬日,天气寒冷,李不负与水笙在山脚眺望高山,见得上面全是白雪覆盖,云雾缭绕。水笙身在江南,虽也去过北方,却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了。 “我以往以为江南的小桥流水人家,已是天下第一绝,不曾想过原来西边这等荒无人烟之地,也有这样的美丽雪景。” 李不负牵着白马,仍是将水笙封住穴道,置于马背,说道:“你练过内功,对寒冷多少有些抵御,然而却不知在这里生活的普通人有多么辛苦了。” 水笙笑道:“日后我若开宗立派,也在这里设一个分门,教这里的人练习内功,他们岂非就不怕寒冷了?” 也许是她从李不负处得到了会放她离开的承诺,所以到了此处,心情莫名地有些变好了起来。 李不负抚了抚挂在白马边上的刀,笑道:“你若教了这里的人内功,他们能做的事情自然就多了许多,能去的地方也多了许多。那时候,他们可就未必愿意留在这个地方了。” 他在路上抽空又寻了一柄薄刀来,虽比不上那把千锤百炼的血刀,然而也不失为一件利器。 水笙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人心的确是非常难以揣测的。” 李不负点头道:“本来如此。” 水笙道:“我以为你们这群人都是穷凶极恶,六亲不认之徒,想不到你还愿意等你师父,看来你也还算有情有义。” 李不负笑道:“哈哈,多谢你夸奖。” 水笙又欲问道:“那么你” 这时,远处隐隐约约却有一个小点出现,那小点渐渐变大,像是正在朝着李不负他们移动而来。 又过了一会儿,李不负看清那个小点却是有一人骑着一匹马,快马加鞭,飞踏前来! 水笙面朝着李不负,倒是没有知道身后有什么东西,不过瞧他神色变化,却能猜到一二。 “血刀老祖是不是来了?” 李不负喜道:“大概是他们。” 水笙突然不说话了。 李不负又看见马上的人乃是一个光头和尚,道:“那的确是我师父!你表哥想来应该也会到了。” 水笙喃喃道:“表哥” 她听到这个名字,神情中又露出对以前的追忆,显出一些欢喜来。 李不负朝着远方挥手,那马上的人似也看到这边,于是稍稍调整了个方向,往这里奔来。 “老六,难得你在这里等我?快走,后面的追兵追得很紧!” 一匹黄马飞驰过来停下,血刀老祖正是坐在上面。 那匹马气喘吁吁,四条马蹄上全是脏污,看样子是奔袭多日,疲累不堪;这时停下,连忙使劲喘了口气,就要趴下。 啪! 血刀老祖却一马鞭抽在黄马身上,使得它不得放松,又端端立了起来。 “快走,我们翻过这座山脉,到了青海,一切都好说了!” 李不负问道:“师父,还有追兵?” 血刀老祖骂咧咧地道:“他奶奶的!追兵多的很!一路上人人都想跟那南四奇一起蹭些追杀我的功劳,有事的没事的全都追来了,从荆州到巴蜀,恐怕得有一、两百号人,正道人的嘴脸果真难看!” 两人说着,水笙忽不见了与她同样受擒的汪啸风,当即问道:“我的表哥呢?你把我的表哥弄到哪儿去了?” 血刀老祖犹在气恼之中,无暇回答她的问题,只催促道:“老六,快走!回了青海,咱们好好地跟他们斗上一斗!” 李不负暗暗猜到,多半是汪啸风被正道中人救了回去,若是真的被血刀老祖所杀掉,问到这里他多半是会夸耀一番的。 “好!走!” ······ 行了不过一日,他们在山中奔驰,转过一个山头时,却突然远远望见山下有许多群雄追赶而来,声势浩大,确实人数极多。 那些人想来也看见了李不负、血刀老祖和一黄一白两匹好马,于是更加紧了步伐,赶上山来。 山路重重,雪深阻险,群雄并非一时半会儿能够追上;而李不负与血刀老祖都带足了干粮,并不忧心,而是讨论计划,如何诱杀掉这些人。 血刀老祖道:“这些人追了我一路,闹得天下皆知,说出去不免掉了我血刀门的脸面!咱们不止要抢一个媳妇回来,还要杀伤些人,才算保住名声!” 李不负牵着白马,一边走,一边道:“若是到了青海,他们还要再追,自然是一个都跑不了。” 三人行至这时,已到了山脉深处,南面露出一片山谷。 除却这山谷之外,周围全是高耸的山峰,积雪已甚是厚重,十分冻人。 血刀老祖看了看四周,又道:“不错!其实此地地势险要,未必不可借之与他们周旋一番,然而我只怕” 李不负接口道:“只怕打斗起来,人多嘈杂,会引起雪崩是不是?” 血刀老祖目中露出赞许之色,道:“老六,我六个亲传徒弟中还是属你最聪明!我正是担心于此,雪崩一起,天塌地陷,任你我武功再高十倍,也难逃厄运!” 水笙生平未曾见过雪崩,听了之后,却是将信将疑,问道:“这雪花塌陷,难道还能将我父亲一行二百个人一齐压死不成?” 血刀老祖呵呵笑道:“你父亲功夫比我还要差一些的。” 水笙不服气地争论道:“我父亲武功怎会比你差?” 血刀老祖道:“你父亲武功若真比我强,那日在巫山上也就将我拦住了,何必追赶至此?” 他又对着李不负道:“你这媳妇娶得漂亮是漂亮,回了青海,可得好好调教一番才行!” 血刀老祖似又想到了什么,瞧着李不负忽地一笑。这一笑之间,突然他胯下的黄马却口吐白沫,一下倒了下去! 血刀老祖一拍马背,借势腾起,落在一旁,脸色难看道:“可惜了一匹好马!” “没了这匹马,咱们这行路可就慢了。” 李不负道:“不妨,我们的马累,那些人的马恐怕也支持不了许久的。” 恰在此时,一阵马蹄声响,一人一骑,忽地飞扑上山来,行得极快,像是不要命一般。 李不负抬眼看去,那人正是汪啸风! 汪啸风远远看见李不负和血刀老祖,身旁更有自己朝思暮想的表妹水笙,顿时大喜,叫道:“血刀恶僧,还不交出我表妹,速速投降,还可放你一条生路!” 血刀老祖皱眉道:“早知当初在巫山拼拼命也就是了,不该饶过此人!” 他说出此话,李不负便有些猜到——血刀老祖想必是在巫山时利用汪啸风威胁“落花流水”,施以手段,而后逃了出来的。 这汪啸风一人单枪匹马追击上来,多半也是觉得在巫山受了屈辱,心有不甘,要报仇雪恨追回表妹,所以他他才行得如此之快,将其他人都甩在了后面! 血刀老祖倒是不急不忙地笑道:“你表妹已和我徒弟拜堂成亲,这是你亲眼瞧见的,你怎还有脸来要人?” 汪啸风骂道:“狗屁,那是被你和那小淫僧挟持,怎做的数?” 血刀老祖道:“可你表妹现今穿着我徒儿为她买的新衣裳,那总不是被挟持的吧?她心甘情愿,早就与我徒儿成了好事,你这个人做恶,非要棒打鸳鸯么?!” 汪啸风仔细看去,果然见到水笙完完整整,衣衫整齐地躺在白马上,一张俏脸上除了浮现出见到他的喜色,甚至没有一丝急迫和惊慌。 “表妹,你” 水笙道:“表哥,你去叫我爹爹来,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话不说还好,一从她口中说出,更是刺激到了汪啸风。 汪啸风道:“表妹,你莫害怕,我先拖住他们,今日一定救你出来!” 他往一旁看去,注意到原本属于自己的那匹黄马已然倒地不起,伤心之余,更是惊喜道:“哈哈哈哈,血刀恶僧,你的坐骑没了,看你还能走到哪里去!” 血刀老祖闻言怒道:“我正好取了你的马来骑一骑!” 他展开轻功,飞腾过去,手中连挥,一柄血刀斩出,在漫天银白之中显得极为夺目。 汪啸风在马上掣剑而战,过不多时,又被逼得跳下马去,卖力地将一身剑法施展出来,一面叫道:“血刀恶僧就在此地,大伙儿快上来!” 他的声音远远荡开,李不负忽然眺望山峰上的积雪,凝视半晌,见无异动,才将目光移开。 这时血刀老祖连变刀法,忽又将血刀衔在口中,一掌迫开汪啸风,飞身上了马,才把血刀放下,笑道:“多谢赠马!” 原来血刀老祖本意就是在马而不在人,骗了马走,就要即刻离开。 汪啸风知道自己中了计,大为羞惭,扑身过去,竟扑出老远的距离,挥手一剑将那马的一只后蹄斩断! “嘶!” 那马惨叫一声,将血刀老祖跌下马来。 汪啸风道:“恶僧,你还能跑么?” 血刀老祖本欲回身再战,李不负却提醒道:“师父,莫在此地打,咱们先再走一程!” 汪啸风道:“你走得掉么?” 李不负微微一笑,忽然抱起白马背上的水笙,对着汪啸风说道:“我自然走得掉,只因你不能再追了。” 汪啸风奇道:“为何我不能追?” 李不负道:“只因你若再追一步,我便在水笙姑娘脸上亲一口,你若再追两步,我便在水笙姑娘的脸上亲两口!” 血刀老祖往回赶,边笑道:“哈哈哈,对,对!若是这位汪啸风表哥很想看你和水笙亲热的样子,那就不妨大胆地追!” 李不负怀中抱着水笙,驱马而走,血刀老祖腾挪跳跃,紧随在一侧;而汪啸风呆呆愣在原地,刚追了一步,便又不敢再追。 “好,我看见你动了一步了!” 李不负真的立即俯下头,在水笙左边脸颊上亲吻了一下。 水笙惊叫起来,但令汪啸风不解的是,这叫声中居然没多少害怕之意。 “你敢” 汪啸风气在心头,身形一晃,又动了一步。 于是李不负又将嘴唇贴在了水笙的右脸上。 汪啸风亲眼瞧见这一幕,简直连肝胆都要气得炸开,双目血红地盯着前方,盯着即将远去的白马上的两人,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你这恶贼你这恶贼!我抓住你一定要把你五马分尸,将你的尸体拿去喂狗!” 血刀老祖还在一旁讥讽:“你看看,我就说过,他在巫山之中说不想看你们亲热都是装出来的,其实心里想得不得了!” “你你胡说!” “那你刚才又怎会往前走了两步?你走第一步尚且说得过去,嘿嘿,却走了两步,不是想看又是什么?” “你” 这里地势很高,天气又非常寒冷,本来就使人气息难以调和,常常会呼不过气来。汪啸风是南方人,来到这地方身体本就十分难受,听了此言,一口气没喘下,竟是当头晕了过去。 水笙有些担心地道:“表哥!” 这声传出时,三人便已走远了。 “水笙,你在哪儿?” 山下隐隐传来水岱的声音,看样子大队人马已是赶了过来。 一行人冲将上来,水岱正迎头而上,见到汪啸风倒在地上,不由道:“快来一位好汉,将他扶下山去养伤!我日后必有重谢!” 他此声一出,顿时群雄们争着要来领这差事。 只因他们上雪山也是极不适应,早想下山,又苦于没有借口。眼疾手快的一人赶紧搀着汪啸风,扶他上马,下了山去。 又有人瞧见道旁的两匹马,一死一伤,登时兴奋地叫道:“哈哈哈哈!那恶僧的马倒了!” “快追,快追!” “恶僧的马倒了,咱们不久便可追上了!” 群雄在山道疾驰,人人兴奋大呼,往前追去,连“落花流水”四老也一齐呼喝起来。 轰! 恰在这时,四周山峰上的积雪像是受到了什么催动,“轰隆隆”的,发出闷雷一般的声音,似要流下山来! 有位川西的老者叫道:“不好,怕是要雪崩!” 这积雪本是受不得声音激惹的,如此多的群雄一齐大呼,难免引发雪崩。 群雄犹自不知,还在七嘴八舌地议论。 “这是什么?” “雪崩有什么要紧?” 直到那雪崩从缓缓运动,变为迅烈滚下,沿途还夹杂着不少飞石,群雄这才知道厉害! “快逃!” 众人纷纷调转马头,往山下冲去。 雪崩却比马更快,从高山滚落,便如同天上的重重白云化作瀑布,任意倾泻下来一般。群山俱裂,雪潮涌下,其势之大,实非人力可以抵挡。 有些逃得稍慢之人,立时被淹没在雪中,连话都说不出半句,整个人便消失了。 哗! 白雪犹如山洪爆发,滚滚不绝地冲下来,淹没一切所经过的地方,瞬息之间就将山道谷口封住。 雪累积起来,竟是堆叠高耸有数十丈,平底陡然生出了一座雪峰,挡住道路! 众人凝望雪山,呆了半晌。再去清点人数之时,却见少了许多人,其中甚至还包括冲在最前的“落花流水”四位大侠。 再去望李不负与血刀老祖等人时,也不见了踪影。 群雄均是说道:“想必这些人都被压在雪崩之中,丧身在此了!” “血刀门的恶僧死得太容易,‘落花流水’四位前辈却死的太冤枉了。” 大家嘴上都是这般讲,然而许多人心底却还有一个念头,难以公然说出:“这些年来,落花流水和铃剑双侠得了好大的名头,耀武扬威,不可一世。这回却死得好,死得妙!”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二十六章 雪封绝谷 天空静寂,雪山无音。 苍茫的雪山连绵而去,雾气相连,一直接到白云之边,偌大的蓝天下,只有零星几只兀鹰在山上飞过,啅啅传声。 冰雪安然,山风不荡,白雪静静地躺在山面,像是替山峰铺上一层被子,不摇不动,全无凶象。 雪崩之时,原本是天塌地陷的景象;然而在雪崩完之后,却迎来一片清气朗天,甚至微微见些单薄的日光。 若没有亲眼见着的人,恐怕很难相信,就在先前不久,这里还曾吞噬许多条生命。 群雄们已纷纷牵马下山,都在议论着,这场雪崩封路,不到明年夏天是不太可能化解的了了。 雪堆积在山道上,非人力可破,须得等到数月之后,夏日来临,气温升高,所有的雪慢慢消融才可打开一条通道,供人出行,他们半刻钟也不愿在这里留了。 山峰南面的一片山谷之中。 山谷外已被冰雪封死,这里本该是处于世界的角落,一片荒寂,绝无人烟。 而山谷里面此时竟还有四个人在行走。 其中一人正是水岱。 此时水岱右膀子上负了伤,面色焦急,道:“糟了,我们被一场雪崩困在此地,而我女儿恐怕” 那场雪崩声势浩大,威力莫匹,乃极大的一场灾难,他们知道李不负和水笙等人纵然比他们脚程快些,却也是必然会遭遇这场雪崩的。 若非他们四人胆识过人,又皆是实力不俗,抢进这山谷来,恐怕已是丧命在雪崩中了。 另一人在旁劝慰,说道:“水老弟,你莫着急,咱们先四处寻一寻!你又受了伤,急也是无用的!” 说话这人身材魁梧,形貌威猛,白须飘飘,所携的一样兵器方头厚背,竟是一柄鬼头刀。 水岱叹息道:“唉,陆兄所言,我亦知之。而我女儿受难,劳累三位兄弟与我一同前来雪山,被困在山谷,真是教我无地自容” 听他口中所言,这些人正是南四奇“落花流水”四人,那持刀姓“陆”的,便是其中之首,人称“仁义陆大刀”的陆天抒。 水岱说罢,另一位身穿道服,腰带长剑的道人“柔云剑”刘乘风也道:“我兄弟四人,本就是生死交情,肝胆相照,水贤弟说此话,实在显得见外了。” 最后一位“中平无敌”花铁干自也附和道:“是极,我四人既然到了此地,所做第一件事该是将血刀门的两个恶僧揪出杀死,再将水笙侄女救出;至于如何出山,那也是后话!” 水岱对着三位兄弟深深一躬,说道:“三位仁兄之情,小弟铭感五内,不知如何报答!” 陆天抒道:“贤弟不须如此!我等正道之士,追杀血刀恶僧,本是替天行道,理所应当;就算没有你女儿失落一事,我们也是要赶来的!” 刘乘风道:“是,水贤弟不必因此内疚!” 四人走了一阵,花铁干忽然道:“咱们四人应当抓紧时间,分头寻找,若那血刀二僧果真被埋在茫茫大雪之下,我们一直找寻未果,又如何是好?” 陆天抒沉声道:“花老弟所言也在理,我等不可能在此谷中找上一辈子!” 花铁干又道:“以我之见,我们四人分头行动,四处寻找,顺便探索山谷出口,若到了明天白天还找不见人,也只好先谋出路,等得明年夏天雪融之时再来一探了!” 他说的语气带着些悲怆。只因这般行动,一天内若找不见人,那几乎便等于是放弃了救援水笙。 陆天抒和刘乘风还在犹豫,水岱却已一口答应,说道:“花二哥所说是深思熟虑,老成之见,就按你说的做!我往南方去找!” 说罢,他不等另外三人商量,已轻点足尖,掠动身形,往远处去了。 水岱不想令旁人为难,便先作出决断。 花铁干道:“既然水贤弟去了南方,那么我往北方去就是了!” 陆天抒与刘乘风互视一眼,道:“那么我们也去搜吧!” 两人一西一东,行得飞快,也各自去了。 ······ 四人之中,其实以刘乘风的身法最高。 他本是道门出身,内功最是纯正。早年又有所机缘,学了一些武当的“太极剑法”,虽学得没多全,却也仗着剑势高明,为正一方。 他的身法同样也传自武当,武当派的“梯云纵”原本是上乘身法,在他施来,更是不俗。 另外三人方行了未远,他已走出数里,瞧见这山谷之间又现悬崖,竟像是到了尽头。 他再仔细一看,才发现悬崖之下竟还有一处更低的山谷,乃是谷中有谷,套的连环。 刘乘风不敢贸然下谷,而是将此地势暗暗记下,正要离开,却忽地发觉悬崖边上有一物与别的相异。 “咦,这是什么?” 他走过前去,那悬崖边上原是躺着一匹将死未死,几乎不动的白马。刘乘风认得,那正是水笙的大宛名马,后被李不负夺走。 白马倒在地上,被白雪所覆盖,两色相同,是以让刘乘风一时竟没注意到。 他见了这匹白马,大喜过望,心知血刀二僧多半就在附近,于是奔向前去。 “水笙侄女,水笙侄女,你在这里么?” 刘乘风喊了几句,却不敢太过大声,生怕又惹起什么雪崩。 然而他这几句话喊出,虽没造成雪崩,但也没什么人答应他。 “这可怪了,若无旁人,这马怎会自己奔到这儿来。” 刘乘风正在纳闷,忽然见得体型健大的白马身下,微微隆起,似乎还有一个人被压在下面。 “水笙侄女,是你么?” 刘乘风右手持剑,左手翻开马腿,见到露出一双羊皮鞋,另一边又显出一只女子的纤手来。 “真是天幸,你果真在此!” 刘乘风当即不疑有它,双手运上内劲,推开白马的身子,果然看见有个长发女子卧倒其中,面朝下方,不知生死,只是看身形极像水笙。 “水笙侄女,本来男女避嫌,然而此刻事关紧急,我先将你扶起来再说。” 他去将那具身躯侧翻过来,那人长着一张清秀动人的脸,正是水笙;然而她大睁着眼睛,面上有极为惶恐的神情,不断地在对着刘乘风使眼色,似乎是要他快走。 “水” 刘乘风还未及反应,忽地觉得右边腰间一痛,抬头看下,竟是被一柄薄薄的长刀砍了进去! “哈哈哈!” 就在水笙所压住的那片雪地中,忽然雪花大绽,跳出一人来,那人眉毛鼻子头发全是雪,手里握着一柄刀,刀被飞快地抽回,又要再劈! 眼见这刀又劈了过来,刘乘风竟硬生生地忍住剧痛,不发一言,拿了剑来,凌空画了个圈,护住自身。 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那剑圈竟是悉数将刀法化解而去,挡在了外面。 “好剑法!你便是刘乘风么?” 那人极为果断,立即跳开,不再缠斗,反而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刘乘风依然不语,只是凝目看去,见那人样貌年轻,看起来并非是成名多年的血刀老祖。 “哈哈,我叫作李不负,是拜堂成过亲的水笙夫君,你这样看我,是认得我么?我本想在这里偷袭个打算拆散我们的倒霉鬼的,谁知却遇上了你这老道长!” 李不负嘴上不停地说话,心中却十分戒备,右手紧紧握住刀,不敢有半分松懈。 刘乘风看了水笙一眼,还是不说话,而是脚尖一点,圈转长剑,点点星星,迅捷地朝着李不负攻去!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二十七章 雪谷死战(一) 雪谷之中。 白马覆在雪下,水笙卧在白马身下,李不负又藏在水笙身下。随即李不负突起偷袭,竟是直接将“落花流水”中的刘乘风重创,这其实是谁也想不到的。 以刘乘风的经验与武功,想要偷袭到他,本是很困难的,然而李不负设下圈套,利用他见到水笙的欢喜之感,总算一击得手。 只不过刘乘风受伤之后,非但不逃,反而一言不发,舞动长剑朝着李不负攻来,想飞快将他斩杀当场,这倒让李不负有些难以应对。 “你莫以大欺小,你该去找我师父血刀老祖比剑才是对的!” 刘乘风对此叫声充耳不闻,而是挥剑而上。 他使的乃是“太极剑法”,一出长剑,势成浑圆,难以破除,剑中一个圈接着一个圈地套来,后劲十足,异常厉害。 好在他右边腰间已受了伤,手臂伸展,难免带动伤势,是以剑法不敢太过放开。 李不负连连舞刀,一边后退,一边拼命招架,嘴中喊道:“刘乘风老道,你好歹得通个姓名,再和我恭恭敬敬地打!” 他明明知道刘乘风的姓名,却还是故意让他通名道姓,显然是想拖延时间,让刘乘风的伤势加重。 然而刘乘风咬牙不语,“唰唰唰”手中长剑又攻出四招,剑光映雪,快捷难防,忽将李不负的左臂划伤。 李不负却满不在乎,又说道:“刘乘风,你的剑法看来不错,实际上我倒不觉得有多厉害!用来杀鸡杀狗倒是够了,杀我只怕还差得远!” 刘乘风依然紧紧守住口关,不吐出一个字。 李不负见他决不说话,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于是立即避其锋芒,往山谷另外一头掠去,大声说道:“刘乘风,你究竟是不是刘乘风?还是个冒充刘乘风的人?怎不敢应我的话?” 他说的话颠三倒四,令人听得可笑。 然而刘乘风并没有笑,反而身形高高腾起,如同一只在天空翱翔的大雁,剪影而过,瞬息便飞出三丈,一剑直取李不负。 李不负见此状,双目一凝,深吸口气,右手抡动薄刀,用出“血雨腥风”的绝技,竟在一瞬间劈出了四刀,全都劈在刘乘风的长剑身上。 叮、叮、叮、叮! 连续四刀斩在剑上,李不负也跟着退了四步,才堪堪将这一剑防住。 刘乘风见自己蓄势一剑被破,面色暗淡,长剑再转,剑势渐渐缓慢下来。 李不负还在嚷嚷:“你若是刘乘风,我就跟你打,你若不是,我就不跟你打了!” 刘乘风锁着眉头,招法又一变,剑中夹掌,掌风处处,将李不负的腾挪范围压制,令他不能脱身。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李不负的刀法居然并没有那么弱。 李不负单刀挥动,见招拆招,时不时地嘲弄他两句,不一会儿已和他过了十余招而未显败迹! 刘乘风心下大惊,他的号称“柔云剑”,剑法擅守不擅攻,方才那几招几乎已是将他的杀招用尽,照此看来,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拿下李不负的了。 两人又过了数招,李不负忽然道:“我知道了!你右腰想必是伤及了要害,你提着一口气无丝毫放松方能与我相斗,所以绝不敢开口说一句话,是么?” 刘乘风似被说中弱点,面色大变,突然脚步盘旋,绕了个圈,一掌朝着李不负打去,右手同时挥剑攻往他左腿处。 李不负躲开长剑,对这一掌不闪不避,反而迎向他怀中,也毫不畏惧地与之一掌打去! 啪! 刘乘风内劲一吐,一股绵劲缓缓而去,震迫到李不负掌中。 李不负一掌对罢,凌空翻身,卸去力道,他一连翻了好几个跟头,然后落在雪地上,笑道:“你的那口气随着这一掌就用完了,是不是?” 刘乘风面如死灰,以剑仗地,长长叹息一口,终于开口道:“你便是那个杀了荆州知府,强奸民女未遂的采花贼?杀了两湖数位正道高手的血刀门的恶徒?” 他说话时右腰处的伤口犹在滴下鲜血,这等天气,血一旦流出,本该冰冻;然而此刻血流未冻,足见伤口之大。 李不负摇头道:“刘乘风,枉你是一代名侠,然而却不辨青红皂白,追杀我千里之途,原是为了一桩冤案,真是可笑!” 刘乘风怒道:“难道你被官府通缉,被万震山悬赏,这还能有假?他们二者还能同时冤枉你么?” 李不负认真地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我确实是被冤枉的。水笙跟了我这么久,我也未动她一根头发!你看我像不像恶人?” 刘乘风瞧了瞧仍然躺在雪地上,神情悲伤的水笙,叹道:“你若真被冤枉,对我们好好讲说一番,解释清楚就是,难道我‘落花流水’南四大奇侠还会故意害你不成?” 他此话一出,李不负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你们许多人齐攀巫山寻我,是来听我解释的么?若不是你这老道身负重伤,无力再战,我哪里会有解释的工夫?你恐怕早已一剑刺穿我心口了!” 刘乘风沉默不语,他对此确实也有心亏,不好辩解。 李不负有些得意地自言自语道:“这下好了,我师父听见有人进了山谷,让我好好埋伏布置,却不料是抓着你这条大鱼” 他走过去,扶起水笙,让她靠在白马身上。随后自己也坐下,将左臂的伤口包扎起来,又问道:“你们落花流水向来形影不离,那么想必另外三人也抢进了这雪谷中,是不是?” 刘乘风这时又不说话了。 他抬头望着天空,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似乎是在想为何会栽在一个名气不高的后辈晚生手下,又似乎是在回忆一生中的大小事件。 天气犹自寒冷,山风还在吹拂,雪却已没有下了。 刘乘风静静地盘坐在雪地中,正如他所修炼的武功一样,十分安静,自成一体。 李不负不知他还留有多少余力,于是也不上前再去攻他,只是靠在白马旁边,紧紧盯住,使之不再生变。 水笙被利用来对付刘乘风,此刻满脸尽是悔恨与绝望,瞧向李不负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恨意。 “你何必生气?我不杀他,死的就一定是我了。” 李不负正说着,忽然看见远处有一人缓缓行来,他微微一惊,以为是“落花流水”中的高手循声而至,马上起身又握住了刀。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二十八章 雪谷死战(二) 雪谷中,一人缓缓朝着李不负这个方向行来,李不负握刀打起十分戒备。 但等到那人走近了,他才看清楚,那并非是什么高手,而是一个肤色黝黑,行动略迟的青年男子。 李不负奇道:“这谷中到底进了多少人?” 那黝黑青年似是听见这里有了打斗声,于是匆匆赶来,却看见李不负持刀而立,刘乘风却已搁下长剑,呆呆不语,顿时也有些迷惑不解,不知发生了什么。 待他愣了半晌,才问道:“你们瞧见李不负那狗贼了么?” 李不负嘿嘿一笑,用刀指了指刘乘风,说道:“那不就是吗?” 黝黑青年看见刘乘风,摇头道:“他不是李不负,他是江南大侠,我与他一起从荆州追来的!我认得他!” 李不负道:“你是从荆州来的?你又是谁?” 黝黑青年却不回答这问题,而是快步过去想帮刘乘风疗伤,说道:“你若认他作李不负,那一定是打错了架,快快来助他治疗伤势,咱们再一齐去找李不负算账!” 李不负看着他的动作,又惊奇,又好笑,一时间居然没分出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那黝黑青年想去搀扶刘乘风,刘乘风在臂膊上运上内劲,轻轻一震,本欲将他震开;然而那黝黑青年的体内也自生出一股内力抗衡,竟还是扶住了刘乘风。 “你” 刘乘风心下一惊,回过神来,冷冷地问道:“你是何人?” 黝黑青年道:“我叫狄云,是‘铁锁横江’戚长发的徒弟,随您一同来追捕李不负的,刘前辈,你忘了么?” 刘乘风皱起眉头,路途上随他一起赶来的人不下一百之数,他是何等身份,哪里有空闲去将这些人一一认全? 狄云说着,又撕下一块衣襟,说道:“刘前辈,你莫动,我来帮你包扎伤口!” 刘乘风先前才吃过李不负一次偷袭,此刻对人谨慎的很,当即摆手道:“你不用过来!我的伤势我自己心中有数。” 狄云刚撕下了衣襟,端在手里,却不好再上前,显得十分尴尬。 好在刘乘风又似乎想起一点什么,问道:“你是戚长发的弟子,那么万震山又是你什么人?” 提起万震山,狄云露出种患得患失,很是纠结的情态,说道:“万震山乃是我的师伯!我的师妹戚芳正是嫁在了他们家中!” 刘乘风神色一动,连忙道:“戚芳是你的师妹?就是那位差点被血刀恶僧李不负得手的万府夫人?” 狄云愤恨道:“正是!那李不负实在不是人,对我师妹下手!我师妹被他害得家破人亡,清白全无,而今人人都说她是克夫煞星!” “我一定要将李不负抓回去,在我师妹跟前磕头认错,让我师妹好好处置他!” 刘乘风大喜,指着白马旁边的李不负,说道:“你瞧见那人没?他就是李不负!” 狄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李不负倚靠在白马腹上,旁边还躺着一位花容月貌,肌肤雪白的女子,那女子被制住穴道,不可说话。 “他是李不负?那位姑娘便是水笙?” 狄云腾地一下站起,气势冲冲,从腰间取出一柄剑来,对着李不负,剑尖微微颤动,似要出招。 他大声道:“李不负,你速速跟我回去,向官府自首,对我师妹认罪,官府念在你有心改过,未尝不可放你一条生路的!” 这些话说出来,李不负还未回答,刘乘风先气得不行。 他见狄云的内力能抵御自身内劲,以为狄云乃是一个名家子弟,内功不俗,可与李不负一战;谁知他却胡乱说些什么“官府自首”的磨叽话,原是个不折不扣的呆头呆脑傻小子。 “唉。” 刘乘风当即叹了口气。 李不负冷笑两声,说道:“戚芳之事,与我原本无干,乃是有人陷害于我。你若不信,尽可来取我性命就是!” 狄云挥剑来攻,争说道:“你说你是被人陷害,那么与我一同回到江陵城中,与我师妹细细分辨一番便知!” 他快速出剑,迎风而来,一剑击向李不负的肩膀。 李不负挥刀格挡,右步上前,反手一刀劈向他的右腿。 狄云招式变化不及,只得侧卧倒地,又一剑顺势斩出,用了一招“秋风扫落叶”。 这招是从腿法中变化而来,狄云能灵活变通,化招而用,本是极为难得;然而这变通的一剑在此时看来,却不伦不类,又无甚么杀伤力,又使得自身空门大露。 李不负微微一跳,抓准机会,一刀朝向狄云的后背刺下,要将他刺个对穿! 咯! 李不负一刀刺落,正要给予狄云致命一击,但当刀尖刺进狄云的外衣,要更进一步时,那柄薄刀却突地被什么东西阻住! “咦!” 李不负不敢托大,一击未伤,立刻翻身后撤。 他暗暗思忖:狄云在背后自然不会安装护心镜一类的东西,那么必然便是有一套宝甲,十分坚硬,刀枪难破。 狄云这时候爬起身子,拿了剑,又来再战。 李不负就换了打法,矮着身子,步法加快,一柄薄刀翻腾,全主攻到狄云的下三路里。 狄云果然应接不暇,还不过十招,腿上便给砍了两刀! “我我和你同归于尽罢!” 狄云仗着自己穿着宝甲,竟一剑横削李不负后,欺身抱去,想要抓住李不负的双腿,将他往后面另外那个更深的雪谷当中推去! “你疯了么!?戚芳的事情真的和我无关!” 李不负料不到狄云会用出这招,一掌劈在他的背上,立马抽身而退。 内劲震下,虽将狄云击得不轻,然而却未能完全阻缓住他的来势。 “你口说无凭,回去与我师妹对质!” “是凌退思和万府弟子干的我是被冤枉” 两人打在雪地上缠斗,正在这时,忽然,听得远处有人呼唤刘乘风的名字,想来也是察探到这方的动静,于是赶了过来。 “刘贤弟,刘贤弟!” 刘乘风喜道:“是花二哥!” 他原本心境平和,运功自持,此时心境陡然大落大起,方说完这四字,却是一口气没吸进去,倒将下去,一命呜呼了。 花铁干在远处展动身形,飞快奔来,走到近前,正瞧见刘乘风倒在雪地之上。 “刘贤弟?” 他走过去一探刘乘风的鼻息,却已没气了。 “恶贼!你竟然杀了我兄弟!” 花铁干再去看李不负与狄云的搏斗,李不负毕竟技高一筹,已将狄云按在身下,已举起薄刀,要从他后颈处砍下,先送他去见阎王! 这时,花铁干从袖中溜出一杆短枪,左手一挥,短枪“嗖”地如弓箭一般,破空朝着李不负击去! 以他的眼力,自然一下便认出谁才是杀人的血刀僧。 李不负早就见得花铁干来,听到风声一响,已就地翻身一滚,忽然将狄云举起,利用他的躯体帮自己挡了这一枪! 短枪飞得极快,力道很足,但是击在狄云身上,除了让他叫疼一声以外,却一点儿鲜血也没迸出来。 花铁干微微一愣,立即猜到一些原由,知道狄云身怀宝甲,于是在雪中踏去,拿出自己的成名兵器一杆钢枪,打算堂堂正正地料理了李不负。 “血刀老僧没寻见,先将小僧杀了也不错!” 花铁干持枪行去,对着狄云说道:“那小子,你且让开,看我如何杀了这血刀僧!” 狄云这时脱险,仍旧抱住李不负不放,说道:“他可不能被你所杀!他要回去和我见我师妹!” 花铁干皱眉道:“你师妹?” 狄云道:“我师妹便是戚芳,你不能杀他!他得先回江陵城,和我师妹将事情说明白才行!” 花铁干道:“你师妹正是他害的!还说什么明白?” 狄云道:“我本也这么以为,然而到这里之后却不这么觉得了!” 花铁干道:“凭什么?” 狄云道:“因为我方才滚在地上的时候,他依旧咬定说他是被人冤枉的!” 花铁干哂笑道:“他说,你便信么?” “生死搏斗,他本不需再辩解的。” 狄云正色道:“只因我也被人冤枉过,并且也是被冤枉与别的女人上床通情!这害的我坐了整整三年大牢!我知道那被冤枉的滋味,所以我一定要他回去好好查明真相!” 众人都不知道的是,狄云也曾经被万震山的儿子万圭设计陷害,冤枉他与人偷情,将他送入大牢,其目的正是要让狄云和戚芳这对师兄妹分开,好趁机娶了戚芳。 而狄云则叫尽冤屈,却无人理会,无人信任。所以他对于“冤枉”二字极为敏感,一听这词,顿时便想起自身的遭遇来。 因此,他面对花铁干才有了这么一番言论。 花铁干却不以为意,只是问道:“你有你的道理,我却要按我的道理行事!我若现在非要杀他,你又能拿我怎样?” 狄云居然道:“你不能杀他!我虽然拦不住你,但我还是要拦一拦,因为他真的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这番言论,惊得在他身后的李不负目瞪口呆,舌桥不下。 愣了半天,李不负才瞪着眼睛,缓缓说道:“你真是个好人!”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二十九章 雪谷死战(三) 就在花铁干打算对付李不负的时候,先前与他捣乱的狄云居然站了出来,要帮李不负说话。 李不负大为惊叹,只觉得这个狄云简直是个天大的好人。 而花铁干却不这么认为了。 他斥责道:“年轻人,你休要助纣为虐,那不过是奸诈之贼唬人之话,你岂可当真?” 狄云有些委屈,有些不甘地辩解道:“我当日被人冤枉时,别人大都也是这般说的,可不能以此为据的!” 李不负见敌人忽变作了帮手,立马也跟着挑拨道:“是是,狄云老兄你说得十分在理!这些正道中人嘴脸甚是可恶,常常污人清白!” “说不得你那时被冤枉时,这人也会这般说的!” 狄云听到李不负说出这话,却又道:“不会的,不会的。我被冤枉入狱之时,这位花大侠尚且在江南,怎会也这般说?” 花铁干瞧着他的无辜神情,冷笑过两声,说道:“我不管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总而言之,你今天若是要帮这血刀门的恶僧,我便哼哼。” 李不负凝目问道:“你便怎样?” 花铁干道:“我便连你一起杀了!” 狄云惊得“啊”了一声,随后则道:“你你不是大侠么!” 花铁干冷笑两声,说道:“我是大侠,不错啊!正要斩了你们两个狼狈为奸,蝇营狗苟的恶贼!” 他手持一点钢枪,枪尖微微一抖,抖出许多个点来。 此时虽在风雪之地,寒冷无比,将常人的双手都要冻僵,然而他的枪法却并无半丝半毫的散乱。 花铁干大叫一声,道:“水笙侄女,你看好了!看花伯伯如何为你讨回公道!” 他自知杀狄云这事本不光鲜,所以故意说自己是帮水笙讨回公道,如此一来,便说得过去了。 水笙倚靠在白马上,一句话也说不出,一点动作也做不得,只能眼看着这三人又斗起来。 花铁干果然不愧是“落花流水”四大高手之一,一杆钢枪使起来,忽上忽下,忽高忽低,忽远忽近,穿梭来去,几乎令人眼花缭乱! 李不负挥刀招架,护住自身,而狄云则想要在旁边劝架,却又苦于插不上手。 其实若非他身穿宝甲,刀枪难入,恐怕早被花铁干一枪击杀了。 狄云在旁叫道:“花大侠,你的枪法这么厉害,就算放得这位李不负兄台一时也不碍事的,你总之还能将他再打败,便” “找死!” 花铁干忽然枪杆朝外,使出招“神龙摆尾”,一杆打在狄云胸口,将他击退到一丈之外去,跌坐在地。 这一枪打得狄云胸口发闷,快要喘不过气一般。 李不负大笑道:“哈哈哈,好枪法,他使的乃是中平枪法,这枪法在江湖上并不罕见,但能使到他这般地步的,那可万万没有了。” 花铁干闻言微微一喜,以为自己的枪法让敌人都钦佩起来。 谁知李不负转口又道:“用这枪法来打一个猝不及防的好人,除了他假仁假义花大侠以外,又还有谁?” 花铁干大怒,又与他拆过十余招候,突地钢枪点出,手上猛力一震,竟一下幻化出三个枪影,对准了李不负胸肋之间的要害。 他这一枪刺出,虽是一招,却胜似攻出三招,这正是他的得意绝技! 李不负不敢大意,连退三丈,那枪头速度不减,追寇而至,也跟着连进三丈。 李不负不得已下,用那薄刀横在胸前去挡,却听得“当当当”几声连响,他手中薄刀不由得脱手而出! “小心!” 这一声本该是由狄云喊出的,然而却不是! “哈哈哈哈!我到处寻你们不得,原来你们在这里先打起来了!” 远方忽地掠来一个人影,光头老脸,横眉恶目,手持一柄血刀,奔来之时,已放在嘴中衔着,却是血刀老祖。 李不负疾呼道:“师父,快来救我!” 血刀老祖道:“我这就来了!” 花铁干见李不负薄刀脱手,打算趁势追击,一枪了结其性命,这时又有一人紧紧拉住他的胳膊,道:“花大侠,你不能” “快滚!” 花铁干看见是狄云阻挠,怒气大发,回头结结实实地一掌拍在狄云的心口,内力涌出,让其躺倒在地,受伤不轻。 狄云所穿的宝甲虽可抵御刀兵,然而对于内劲一道,却是只能抵挡一部分的。 但只在这稍稍一耽搁的时刻,李不负已拾回了刀,滚地而去,翻砍花铁干的小腿。 哧! 一道血线飙出,落在白色的雪地上,极为鲜艳。 花铁干受此一刀,却不敢恋战,身法立变,一个凌空倒翻,掠出老远,只因这时候他已看见血刀老祖来到面前。 “你们三人是要以多敌少么?” 花铁干以枪指着李不负、狄云、血刀老祖三人。 血刀老祖呵呵笑道:“对付你这小老头,我一个人便够了!保管教我两个徒弟都看着不插手便是!” 花铁干呆了一下,随后道:“原来这狄云也是你血刀门的弟子?” 狄云连忙辩解,说道:“我不是!我的师父叫作戚长发!” 他虽说着,却没人在听,只因血刀老祖已经挥刀攻了上去,与花铁干战成一团。 狄云对着李不负问道:“你师父为什么会说我们是同门呢?” 李不负自然明白血刀老祖是要让“落花流水”误认为狄云是自己这边的人,好彻底与狄云划清界限,因此有这么一说。 而他有些不忍心欺骗这个老实人,只说道:“等这一场大战结束,我就回江陵城和你好好查明真相!” 狄云闻言喜道:“好,你说话可得算数!” 李不负一边仔细关注血刀老祖和花铁干的大战,一边随口应道:“你莫看我是血刀门的弟子,但我做了不少好事!江陵城的知府公权私用,囚禁犯人,虐待女儿,胡乱诬陷他人罪名,于情于理都该杀!我杀他,也是替江陵城的百姓和那些被他迫害的人打抱不平罢了!” “当初你的冤案想必也是他乱判的吧?” 李不负刻意这么说,想再拉近狄云的关系。 狄云却愣了愣,道:“原来你也知道他女儿的事情?” 李不负笑道:“若没有我,他女儿现在还在苦苦相思情人而不得哩!可见我虽是在杀人,却仍然在做好事的!” “那么你知道丁典大哥吗?” “知道,怎么了?我和他还是好朋友哩!” 李不负听到狄云叫“丁典大哥”,显得与之颇为亲近,于是随口撒谎,再强行扯了一层关联。 谁知这却让狄云惊喜起来,喃喃道:“原来他是丁典大哥的朋友,我在狱中承蒙丁典大哥照顾我,教我做事,授我神功,那么我便更要让他去解释清楚了!” 李不负却没怎么听见狄云所说,只因他瞧见血刀老祖和花铁干的打斗已到了高潮,似要分出胜负! 花铁干力贯双臂,用出一招“四夷宾服”,戳中血刀老祖的肋部,而血刀老祖却连劈了数刀,全砍在他的胸口之上! “啊!” 两人同时大呼,而后又同时分开,各向一边而去!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三十章 雪谷死战(四) 血刀老祖和花铁干二人同时击中对方,同时受了伤,反应竟也如出一辙,同时向着后方闪去。 花铁干身法极快,捂住胸上伤口,兔起鹘落,几个起落,转个一个峰头,顿时便消失在茫茫雪谷之中。 而血刀老祖则退回到了刘乘风尸体的旁边,坐在他尸身上,撕破自己的衣裳,又掏出一瓶金创药来,洒在伤口表面。 他那一枪虽中在腹部,然而李不负却瞧见,那伤口并不算多么深。 李不负上前几步,道:“师父,我来帮你!” 血刀老祖却摆手道:“你不用过来,你将你老婆带好,说不准遇到她爹还能做个人质!那匹白马死了罢?那明天就可以拿来烤了,咱们四个人分了吃!” 水笙听见要烤了白马,顿时大急,却说不出声来,只是在眼里泪珠直流。 李不负走过去,解开她的哑穴,想对她交待一番,然而还没开口,她先哭着骂道:“你这恶僧,杀了我的白马,还杀了刘乘风伯伯,我不要你带着我走了!你滚,你离我远一点!” 血刀老祖嘿嘿笑道:“你们都已拜堂成了亲,这时候反悔想回娘家可晚了!” 水笙道:“你们快滚,我不要你们靠近我!” 水笙一路上本对李不负升起一些好感,然而此时发生的事情,却让她难以接受,甚至因为自己害得刘乘风身死,花铁干重伤,她感到既自责,又内疚。 狄云也道:“你们走哪里去啊?兄台,你可是答应了我的,一定要去江陵城中,与我师妹辨明真相!” 李不负立刻道:“狄云老兄,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必然就不会反悔的!” 狄云道:“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谷?” 李不负看向血刀老祖,他知道,血刀老祖方才离去,决不仅仅是去打探敌人行踪,一定也同时去察看谷中的出口了。 血刀老祖有些郁闷道:“没有出口,全被雪封死了,怎么出谷!谁不想出谷?恐怕要挨到明天开春以后去了!” 狄云大惊道:“啊呀?那我们这些人在这谷中吃什么?” 众人在雪谷中,喝水之事尚且方便解决,只需融雪而饮即可;然而在这冰天雪地的绝谷之中,除却一些老木枯枝,万物皆无,食物可甚是难寻了。 水笙瞧着三个大男人难受的神色,狠狠地道:“最好是把你们这些恶人一个一个全部饿死才好!” 李不负道:“我们若是饿死,你爹爹,你另外的伯伯不也是一样要饿死!你有余力在这里骂人,不如想想怎么大家一起脱困!” “大家一起脱困,哼哼!” 血刀老祖冷哼了两声,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然后他瞧了瞧那匹白马,目光又从水笙、狄云、刘乘风身上一一看过,最后将眼神落在了李不负身上。 他叹了口气,说道:“食物自然是有的,这片白马如此肥大,省着点吃,少说也够吃个十天半月,慢慢来吧。” 狄云还想说话:“现在才在十一月,十天半月怎么够”然而这时候,血刀老祖已催促着道:“你这个呆头呆脑的小子,去将水笙姑娘扶到那边的山洞里去。” 他本想说的是“十天半月怎么够撑到明年开春”,但却被血刀老祖强硬地打断了。 “不负,待会花铁干必然还会来的,你随我在这里设下陷阱,我顺便教你一些东西。” 李不负闻言一凛,花铁干此走之后,必然会召集“落花流水”中另外两人陆天抒与水岱,到时候另两人来了,恐怕自己就危险了。 “好!” 李不负又转头看向狄云,说道:“狄云小哥,你且去扶一扶我的妻子,将她送到那山洞里去。她若使一些小性子,你不必管她就是。” 水笙大声叫道:“你这恶贼!谁是你的妻子!爹爹,花伯伯,陆伯伯,你们千万别来,这些贼人在这里设陷阱,要害你!” “你们小心,他们会有陷阱” 狄云虽然有些呆呆的,却并不是真的傻子,他为难道:“这位水笙姑娘应当是你抢来的老老婆吧,李小哥,你可莫再与那几位前辈再打下去了” 李不负正色道:“我不杀他们,他们便要杀我!先前你也瞧见了,如果不是我师父及时赶到,我可能早就死了!我若死了,也没法再和你去分辨真相了,是不是?” 他竟说得义正辞严。 狄云道:“你说得有些道理,但是” 李不负推了一把他,说道:“别但是了。你速速将水笙送往那一处山洞吧,免得天寒地冻冻伤了她,她若冻伤,这地方可没法医治了,又得枉死一个好人!” 他故意这么说,倒不是还有心思顾及水笙,而是找个理由好打动狄云,让他速速带着水笙离开罢了。 说着,李不负又伸指点了水笙的哑穴,道:“早知不该让你说话的。” 狄云毕竟是个好心肠,听见说“怕冻伤水笙”,只好答应下来,将水笙扶起,抱了个拳,道:“水姑娘,男女授受不亲,然而此时只有得罪了!” 他负起水笙,慢慢往不远处的一方山洞中行去。 随着狄云和水笙渐渐远去,血刀老祖才回头看向李不负。 血刀老祖此时已将伤口止住了血,对着李不负问道:“你先前利用那匹白马偷袭刘乘风,一击得手,随后是将他活生生地耗死的,是不是?” 李不负道:“此时自然瞒不过师父。” 血刀老祖细细察看刘乘风的伤势,问道:“你这一刀,乃是从他右腰的‘京门穴’砍下,一直伤到他的‘肾俞穴’,你一刀能砍入这么深,实在也很不容易了。” 李不负道:“多谢师父夸奖。” 血刀老祖摇了摇头,问道:“只是你在砍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一刀是怎么砍出,砍过了他哪些部位呢?你可知道,你这刀只需稍稍再进一点,斩到他的命门穴的位置,他便不可能再与你有后面的打斗了!” 李不负错愕道:“这我倒是没想过,那一刀我只想着顺着劈出,劈完之后,立马就走,战场瞬息万变,这一点我又怎敢多想?” 血刀老祖道:“你说得不错。战场瞬息万变,所以我们靠脑子想是想不过来的,我驰骋江湖这么多年,靠的也从来不是脑子!” “那是什么?” “是感觉!” 血刀老祖认真地道:“当你的刀落入对方的身体时,你应当感觉自己的刀到了哪里,劈到了那些脏器,是沿着怎样的轨迹,这些都应该在你的感觉之中。” 李不负道:“可是这感觉若真要有这么灵敏的感觉,那却不知道要杀上多少人才行了。” 据说有些杀猪的老行家,只需以刀轻轻一划,便可不多不少分出一斤猪肉的分量,丝毫不差,这自然是熟能生巧,需要长时间的磨砺方能达到的。 杀人也一样。 而李不负初出江湖没多久,虽也杀了不少人,却没有到这种“杀人成技”的地步。 血刀老祖看着他,却笑道:“其实你是会的。你内功修炼有成,感受力本就比常人强上太多,只是你也许没有想过要这样去感觉敌人的身躯而已。” 李不负诧异道:“我其实是可以的么?” 血刀老祖道:“不错!我早年曾遇见一位西域的老人,他对我讲:在远古时期,男性以狩猎为生,女性以采集为生,那么随着一代代的传承,这等狩猎技巧与战斗本能,甚至是对于躯肉的感受力,本当如同狮子扑兔、猛虎捕羊、蜘蛛结网一般,刻进我们的血液里的,然而好像后人却丢失了许多。” 雪又渐渐下了起来,晴云隐去,绝谷之内,又是风雪漫天。 在这无人的雪谷当中,除了呼啸的风声,便仅有血刀老祖苍凉的话语声。 这番他缓缓吐出的言谈却极大地勾起了李不负的好奇心。 李不负不由问道:“这是为什么?” 血刀老祖笑道:“因为你他奶奶的从就没去感受过。那是先祖们遗留给我们的巨大财富与技巧!” “据传以前有位全真道门的前辈高手修炼的门道叫作什么‘寻其本性,复返先天’,老子猜大约和这道理也差不多的。” 他突然说了句粗话,又从那位西域老者的口吻转变到了他自己的语气。 “这” 李不负竟在这里,陷入到了沉思当中,久久不语,他似乎正在静静地感受自己的躯体。 风雪渐渐飘落在他身体上面,像是要将他裹起来。 有雪花落在他脸上眉间,随后又渐渐融化,每融化一朵雪花,李不负的眉头便要跳一下,眼神也会动一动。 再到后来,他甚至轻轻握住了自己的刀。 呼。 雪花落在手背,落在刀上,也慢慢消融。 手指在敲打着刀柄。 李不负整个人好似静立,但眼神、眉毛、手指却又都在动。 整座雪谷突然都安静起来。 几乎能听见雪落下的声音。 “好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血刀老祖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索。 “我们还是用老法子,我躲在那匹白马身下,你则在刘乘风的尸体旁边,若他们来了人,你往后退,我趁机偷袭,接着咱们就一齐上,最好能先偷搞死一个,后面才能打!” 李不负忽然惊醒,就仿佛度过了一年一般,点头答道:“好,好!多谢师父指点。” 血刀老祖看着他,目中有止不住的赞赏之意,说道:“嘿嘿,我传你这番精要,也是想赌一赌,你能不能在此绝境下有所顿悟!你若真的能领悟到一些东西,那么面对他们落花流水,咱们才有实力一战!” “你该清楚那四个老东西武功有多高,他们就算只剩下两个人,我们也得千万小心!” 血刀老祖说罢,已钻身到了白马腹下,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只将身子一抖,便缩成一团,紧紧藏住,丝毫端倪都没露出了。 而李不负则在搬了一块大石到刘乘风的尸身一侧,默默地坐下,望着雪花降落,彷在出神一般。 不过多时,风雪之下,远方果然一左一右掠过来了两道身影!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三十一章 雪谷死战(五) 雪舞漫天中,远处渐渐掠来了两道人影。 走得近了,显出身形,其中一人正是水岱,另一人乃是“落花流水”中的大哥陆天抒。 他二人走到近前来,顿时看见坐在大石头上心不在焉,神游物外的李不负。 李不负的脚下便躺着刘乘风的尸身。 二人同时望向已经倒在雪地上的,不由大为悲戚,喊道:“何人戮我兄弟?!” “我们一定为你报仇!” 二人皆是义愤填膺,悲怒交加,杀意全都凝聚在了李不负的身上。 李不负却只淡淡地道:“你们来了?” 他坐在大石头上,轻风飒卷,气流涌动,白色的雪花在他头顶慢慢落下,仿佛令他置身在一片云雾中一般。 李不负又说了句:“你们总算来了。” 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倒有些唬住水岱和陆天抒。 两人本打算一见面时,便刀剑齐上,将李不负斩成肉泥,然而此时却摸不准深浅,不敢妄动了。 水岱与李不负交过手,他认出李不负,最先问道:“水笙呢?水笙在哪儿?血刀老祖又在哪里?让他速速出来领死!” 李不负淡然道:“水笙在哪里我不知道,但血刀老祖就在这里。” 水岱神色一惊,谨慎地顾看向四周去,问道:“就在这里?陆大哥,你瞧见血刀老祖在何处了么?” 陆天抒亦凝目望向四方,四面皆是空空如也,唯有天空上有几只兀鹰“啾啾”飞过。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匹白马上,却摇了摇头,说道:“若是血刀老祖真在这里埋伏,除非他在那匹白马下面藏着,否则绝无藏身之处!” 李不负闻言,居然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一下,而是说出了一句让二人大为动容的话:“我就是新一任的血刀老祖!” 水岱吃了一惊,道:“你你是血刀老祖?” 陆天抒沉声道:“莫听这小鬼胡言乱语,我在巫山和血刀老祖交过手,那人比他年纪大得多了!他应当是那个将水笙侄女擒住的血刀小贼!” 李不负道:“不错,你先前交手的是我师父,那时候他是血刀老祖。现在血刀门的第五代血刀老祖却是我了。只因他已死在我的手里!” 此言一出,水岱和陆天抒都是大惊不定。 “血刀老祖死了?” 李不负道:“不错,他与花铁干一战,被一枪戳中肚子,受了重伤。我趁机便将他杀了,接替了血刀门。” “欺师灭祖对我们邪派来说,不本就是家常便饭么?” 过了很久,陆天抒握紧手中一柄鬼头重刀,大喝道:“管你是第四代还是第五代,这对于我们来说,没什么分别?我们都是要杀的!” 李不负郑重说道:“那可大大不同!” 水岱问道:“有何不同?” 李不负道:“今日一战,无论是我杀了你们,还是你们杀了我。日后传出去都要叫作‘血刀老祖’与‘落花流水’大战,而不是‘无名小卒’与‘落花流水’大战于雪谷!” 陆天抒啐了一口,说道:“水贤弟,这等故弄玄虚,遗臭万年之徒,何必与他多说废话?我二人一齐上,我斩他双臂,你点他穴道,我们拿住了他,暂且不杀,先逼问出水笙侄女的下落来再说!” 他说着,已横身掠来,右手一斩,鬼头刀在半空划出凌厉的破空声响,这刀上的气力之大,十分罕见! 李不负知道不能硬挡,但他也应变极快,双手提起刘乘风的尸体,举在面前,去挡他的刀。 陆天抒果然刀锋立止,生怕伤了刘乘风的身躯,转而改斩为削,去攻李不负的右肩处。 李不负又将尸体横拿,朝着那鬼头刀迎了上去,他竟是把这尸体当作了武器。 “恶贼安敢如此?!” 陆天抒大怒不已,撤刀而回,变式俯身一刀,又斩向李不负的双腿。 嗵! 李不负却一下往远处跳去,将刘乘风的尸体一下抛向陆天抒,口中叫道:“你要救你的刘贤弟,我便将他给你好了!你愿意砍几刀便砍几刀!不必再追着我了!” 陆天抒见李不负三次侮辱死人尸身,更是大怒,接过刘乘风的尸体,缓缓放在雪地之上,道:“我今日必将你杀了,以正武林之风!” 李不负这时已退出七、八丈,陆天抒正欲再追,水岱却劝道:“陆大哥,小心!这小贼武功虽然不低,但你我二人都能对付。可真正的血刀老祖若藏在这某一处间,我们便不可大意了!” 水岱虽丢了女儿,仍不失细心,显然对李不负所说的“血刀老祖身死”之言并不多么相信。 陆天抒经这么一提醒,也明白过来,瞧了李不负一眼,问道:“若是血刀老祖还活着,他能藏在哪里?” 水岱道:“我不知。” 他口中所说不知,眼睛却看向了那匹白马。 陆天抒神情一动,道:“莫非血刀恶僧就躲在白马之下,打算偷袭我们?” 李不负这时忽然笑道:“哈哈哈哈,这两个狗屁大侠,不敢跟我正面决斗,偏偏去说什么有人躲在一旁,真是可笑!我岂非已告诉过你们,上一代的血刀老祖已死,被我取而代之了?” 水岱不动声色,陆天抒却按捺不住,立道:“水四弟,你去那里察看,我将此人盯住,免得他跑了或在一旁趁机偷袭你。” 陆天抒当即将鬼头刀倒立于雪地,置在双脚之前,随后站住不动,以炯炯的目光紧盯着李不负,一寸不移。 他就站在白马与李不负的中间。 若是水岱遭受偷袭,他可及时上前援手;若是李不负想要偷袭,他也可将其拦截下来。 李不负仍在嘲弄于他,道:“这二人果然是胆小鬼,看来也是被人打得‘落花流水’惯了,的确不敢与我动手了!” 陆天抒显然是在极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怒气,看了看水岱,依然未曾移动。 李不负又骂道:“你便是落花流水的大哥?看来你最不是个东西,不但窝囊愚蠢,脓包一个。而且还有恋尸癖,看来是喜欢上了刘乘风的尸体,要将他带回去独自享用” “堂堂的陆天抒原来不过是个站在原地,被人骂了连还嘴都不敢的怂包” 陆天抒听到这里,已是怒发冲冠,手臂颤抖,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 这时水岱也已走到那匹白马下。 他很小心翼翼,并未直接去翻起白马察看,而是先用脚踢开了白马的四条腿,又拔出一把通体银白、冷若寒月的锋利长剑来。 李不负见此,有些着急,破口大骂道:“落花流水没祖宗,死了兄弟,还要贪图一匹白马,要伏下身子和白马在雪地里痛快交合,真是令人羞掉大牙” 就在陆天抒实在忍受不了的时候,水岱已挥剑将四只马腿都拨开,并未发现半个人影,他顿了顿,又忽然拔出长剑,一剑插入白马的腹部,一剑没底! 哧! 剑直直穿过白马的腹部! 这下纵然下面真藏着个人,也决计难活了! 陆天抒也见到了这一幕,登时心中大安,怒道:“小恶僧,该你受死了!” 他将头转过来,掠出三丈,急往李不负处攻去。 然而陆天抒的刀还未斩出,已听得背后一声惨叫,正是水岱所发出的! “啊!” 李不负反退为进,立刻上前,唰唰三刀连续劈出,均指向陆天抒的头顶! “怎么了?水贤弟!” 陆天抒匆忙抬刀架住,心思却全不在此处,只想回援, 而李不负却似发了狠心一般,一刀接着一刀,如同奔涌的滚滚流水似的,薄刀不断地劈斩过去,一点都不曾停歇。 “你” 陆天抒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好似这一刻李不负变成了一只刚下山的猛虎,凶猛得令人震惊。 李不负却不再说话,而是迎着风雪,疯狂出刀。他趁着陆天抒失神,本就抢得了先机,一步先,步步先,陆天抒要想反攻回来,至少也得到十多招之后去了。 刀光映着雪花,变得越来越疾快。 空中仿佛出现了一道道白色光影,劲风使得雪花乱舞,一团白茫,快要让人分不清哪里是雪,哪里是刀光! 嗤、嗤! “快滚开!”陆天抒拼着挨了两刀,一脚踢开李不负,回身想去救水岱。 而李不负却不依不饶,继续上前,围着陆天抒进攻,不放他离开,而且招招都是搏命的打法! “你你疯了么?” 陆天抒气急败坏,想要击退李不负,但偏偏一时之间又做不到! 李不负喘了口气,狂笑道:“我方才骂你,骂得狠到我自己都心惊胆战,若让你腾出手来,我岂非要死无葬身之地?” 而他在说话之时,依然死死盯住陆天抒,刀在手中,随时随刻都要劈出的样子。 陆天抒趁着这一歇气的工夫,却往水岱处瞥了一眼。 只见水岱的腰腹之间中了极深的一刀,汩汩流血;而血刀老祖则是左臂耷拉着,未见动弹。 那两人也斗了起来,战势之险恶,比起这边也毫不逊色!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三十二章 雪谷死战(六) 李不负与陆天抒在雪谷一边恶斗。 另外一侧,血刀老祖和水岱同样打得如火如荼,难分难解。 而且看样子,两个人都受了不轻的伤。 陆天抒稍稍一瞧,立即收敛目光,他心知今日不能善了,决定专心对付眼前的李不负。 在他出刀之前,李不负忽然又问道:“陆大侠,你是不是想知道水笙在哪里?” 陆天抒问道:“你肯告诉我?” 李不负道:“我实话告诉你,水笙被我们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你可不能杀我,否则无人知晓她在何处,她多半就要活活饿死在雪谷了。” 陆天抒道:“雪谷总共就这么大,我杀了你后,自然有机会将水笙侄女找出来的。” 李不负似在好心提醒,道:“可那时候,你们三个人,又以什么为食物?” 陆天抒道:“我找到水笙侄女之后,自然就寻路出谷去了,怎会在此逗留?” 李不负摇头道:“出不去的,我们已寻过出口了,根本没有可出之处,全被大雪封住!不等到明年开春雪融,谁也出不去!说不准还要等到明夏!” 陆天抒厉声道:“你们找不到雪谷的出路,未必我们也找不到!” 李不负冷笑道:“我和我师父久在雪山居住,常年与这样的环境为伴,你说是你懂一些,还是我懂一些?” 陆天抒的脸色变了一变,仍说道:“总而言之,也要将你杀了之后再说!” “你等一等,我还有话说。” “你还有什么话说?” 两人说着,水岱和血刀老祖已越斗越狠,战局亦渐渐远去。 虽雪谷空旷,一眼看去,还能望见两人身影,然而想要及时赶去,却非瞬息之功了。 李不负顿了很久,才慢慢道:“我说句实在话,你莫生气。” 陆天抒眼神一凝。 “我故意和你说话,拖了这么久,只是想让我家师父快点解决掉水岱,好过来帮忙而已,再没别的意思了!哈哈哈哈!” 李不负一声大笑,猛地跃起,挥刀劈向陆天抒。 陆天抒又惊又怒,他才明白,刚才的一番言语原是他被人戏耍了。 “我要你受死!” 嗖! 陆天抒的武功并不弱,他的刀法以大气厚重、势大力沉着称,在江湖上本是一绝。方才只是被李不负抢了先机,所以致使刀法未能全然发挥出来。 此刻再战,陆天抒的鬼头刀大开大合,猛力劈斩之下,劲力激得地面的积雪都涌了起来! 李不负并不示弱,他双脚紧紧踏住地面,舞动薄刀,快速出手,以攻对攻,竟一时也不落下风! 陆天抒哼了一声,一刀当空劈下,风声呼呼,携裹着极大的劲道,如同一根巨大石柱劈斩下来一般。 李不负足尖轻点,退了两步,那鬼头刀最终劈在雪地,劲风吹动,内力激扬,竟是扬起一股足有一人多高的雪浪! 地面的白雪陡然翻起,像是一层白色的浪潮席卷上空,纷纷扬扬,茫茫蔽空,顿时将两人的视线都遮住大半。 哗。 陆天抒趁机抢攻过来,他虽不太看得清李不负的位置,然而仗着自己刀重,纵然向前胡乱砍上一通,他认为自己也会占得优势。 叮、叮、叮、叮! 两人皆不可见物,只能看到各自的刀光在雪中洒开,一片银白,如白布穿织,晃人眼目! 雪浪再次落下之时,两人眉发全白,衣裳破损,均用力地喘了口气。 陆天抒的右臂上被割出一道伤口,血肉翻出;而李不负则是在胸口上被不浅不深地砍了一刀! 两人各有胜负,均是负伤。 陆天抒提起大刀,攻向李不负,叫道:“再来!” 刀行厚重,剑走轻灵。 陆天抒的刀法乃是坚守了“厚重”这二字,长刀荡开,每一刀都如山岳一般压下来,将李不负一步一步向后推去。 而李不负则与他大大相反,一把薄刀在其手里,或挑、或点、或撩、或刺、或勾,有时击在陆天抒的刀面上,使之力道受阻,不能畅心所欲。 陆天抒的刀法就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只庞大的大象,将象鼻乱挥乱拍;而李不负的刀法反似一只机灵的小老鼠,窜来窜去,难以捕捉。 李不负居然在这片刻间看中陆天抒刀法里的弱点,想出来了应对之法。 两人又过了二十多招,陆天抒越打越觉得难受,心中又念着水岱的安危,刀法不由得也急了许多。 其实若他静下心来,好好与李不负拆招,寻找其间的破绽,未必不可取胜;然而凡事欲速则不达,他越是着急,反而越是无法击败李不负。 “哼!” 陆天抒忽又将鬼头刀重重落在雪地,激起一股差之不多的雪浪,阻隔在二人之间,又趁着雪浪,挥刀攻去。 叮、叮! 李不负不愿硬挡,随意劈了两下,急往后退,然而腿上还是中了一刀! 雪浪再落下,陆天抒哈哈一笑,面上却露出一道长长的刀口,血流到了嘴角,这伤口乃是在雪浪中被李不负所砍而致。 他在雪浪竟是完全不管不顾李不负的刀,而是用以血换血,以伤换伤的打法和李不负贴身而斗! 陆天抒大笑道:“我今日就用这法子,痛快杀了你这畜生!” 以“落花流水”的资历和武林地位,用这种打法,本是大大地丢了身份,可是在这雪谷之中,处于险境,陆天抒就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李不负沉默不言,而是默默地闭了闭眼,仿佛在感受什么。 陆天抒挥刀已攻了过来,不过横竖斩过两刀,迫退李不负数步之后,依然又用出那法子,仗着自己内功深厚,一刀劈在地面,激起无数雪花! 这雪花又挡在了两人之间,模糊了视线。 “死!” 陆天抒跨步上前,周身则是空门大露,全是破绽,然而他也全不在乎,只是双手紧紧握住鬼头刀,用力劈下,用的是一招“力劈华山”! 这一招本来平凡,然而能将此招用到有如此大力者,当今的江湖上恐怕除了陆天抒以外,也没有别的人了。 一刀劈下,似是果真有劈山之能! “陆大侠,小心身后!” 就在这时,身在雪浪的陆天抒突然听到一人的声音,让他小心身后,他出刀时不禁犹豫了半分。 李不负也听到了这声音,并且他还听出,这是狄云的声音。 他来不及多想,忽然矮着身子,将刀递出! 哧! 那柄薄刀的刀尖竟瞬息没入到了陆天抒的身体中。 但是这一刀究竟是刺在了陆天抒躯体上的哪一处位置,李不负却根本看不清楚。 他也没有看。 他竟已闭上了眼睛。 哧! 那柄薄刀顺着往下一划,划过了一个奇妙的轨迹,这不像是某一门刀法,而更像是一种“庖丁解牛式”的精妙技巧。 等到雪花全部降下,露出两人身影。 陆天抒的那一招“力劈华山”竟还是没有使完。 那把鬼头刀就端端还停在空中。 陆天抒的右肩竟已被一柄薄刀切过,那刀尖顺着右肩一转,又落入了他的左边心脏。 他的右肩受创,臂膊使不上力气,自然劈不出刀。 李不负半蹲着,薄刀的另一端仍在他的手里。 一颗颗冷汗从他的额头滑落,滴在雪地里。 狄云飞快地赶来,想要扶住陆天抒,叫道:“陆大侠!” 而陆天抒眼神呆呆地,未等他扶住,已倒了下去。 他口中只吐出六个字:“好刀法!好胆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三十三章 雪谷死战(七) 名满武林的“仁义陆大刀”陆天抒竟然被李不负在雪中击杀,一刀毙命,干脆利落! 陆天抒认为自己凭借内功激荡雪花,遮住两人的视线,自己能够凭借刀法上的优势,抢占先机,在短时间内将李不负击溃。 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李不负竟然在“看不见”的情形下,一刀从肩滑落,将其攻势阻断,刀锋一转,又正中心口,将他击杀。 这若真是在瞧不清东西的情形下出的招式,那也实在太巧。陆天抒已不知道该说这是运气还是天命。 陆天抒的身躯渐渐倒下,刚落地时,一个身影也到了他的面前,对着他的后颈补了一刀。 那个身影正是遍体鳞伤,浑身染血的血刀老祖。 “干得真好!” 血刀老祖一刀斩去,发觉陆天抒已无了反抗,也是吃了一大惊,转而面上又浮现出笑容。 李不负还是不说话,沉默着,安静着,惟有眼神飘移,身子一动不动。 天上雪花飞舞,地上一人独立。 他仿佛犹在回味着什么。 他显然在刚才的打斗中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血刀老祖先前对他所说的那些“古老道理”。 狄云匆匆跑过来,叫道:“啊,陆大侠,你你” 他看见陆天抒倒下,感到相当哀伤,哀叹连连。 转而,狄云又叹道:“唉,我看见陆大侠你出手之时,那位光头的大师傅一直在后面瞧着你,于是我便请你小心身后谁知道唉,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害了你!” 听他说来,血刀老祖竟是早前就在陆天抒身后不远处埋伏着,等到现在这才出手。 血刀老祖被狄云说出此言,竟十分罕见地讪笑了一下,瞧了眼李不负,随后看他正在思悟,于是放下心来。 他躲在远处,本是想等陆天抒使出最后的绝招,毫无防备之时,再出其不意,突施袭击,不想到李不负却已经能解决陆天抒了。 所以其实陆天抒的那一刀就算砍下,他还是会死,因为血刀老祖已埋伏多时。 只是李不负会不会也跟着他一起死,那就说不准了。 血刀老祖莫名有些心虚,岔开话题,言道:“那小子,让你看着水笙,你怎么跑过来了?” 狄云急忙解释道:“那四位‘落花流水’都是大侠,他们都不该死的。而这位李不负李不负也不能死,所以我想来劝劝你们!” 血刀老祖冷哼一声,道:“劝劝我们?你这人心肠倒好,只不过你可知道江湖仇杀,你死我活,那是亲爹来了,也劝不住的!” 狄云急着辩道:“我不是你们的亲爹,但不愿看到你们都战死在这里啊!” 血刀老祖微微一愣,怒骂道:“你这小子倒会占我便宜!” 他走过去踹了狄云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又质问道:“你将水笙已放在那山洞里面了么?” 狄云见血刀老祖凶狠的紧,不敢多说,只点头道:“是的,是的!” 血刀老祖举起手中血刀,跃跃欲试,似乎想在这里杀了狄云,然而手臂稍想一用力,竟有些隐隐作痛,抬之不起。 他在与水岱一战之中,所受的伤势显然也不轻。 但此时忽有人说了话:“师父,你大战一场,不妨先歇一歇吧。” 原是李不负已从那种“思悟”的状态中醒了过来,对着血刀老祖说道。 血刀老祖却先问一句,道:“你方才没有瞧见我在他身后么?” 李不负摇头道:“他都没察觉,我也没能注意。虽然弟子一开始的想法的确是先拖住战局,等着您老人家杀了水岱后,再来收拾这陆天抒。” “可是后来你们打得太远,我不太瞧得见,这边陆天抒的刀法越来越猛,我只好集中心神应对,再无暇关注你们那里了。” 血刀老祖笑道:“你很不错!你虽感到极大的压力,然而陆天抒又何尝不是?他竟也没关注到我的!” 李不负奇怪地问道:“可是师父,你是怎么让水岱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丧命的?” 血刀老祖大笑道:“我假装不敌,伏倒在地。他过来的时候,我便利用雪地,一掌将千层雪浪激起,随后趁他无法视物,一刀穿了他的喉咙,所以他便一声也没叫出来!哈哈哈哈!” 他用的这一招,却和陆天抒用来对付李不负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显然血刀老祖应用得更熟练,更毒辣! 李不负夸赞道:“师父果然武功盖世,无人可敌!”他随口一句马屁拍上去,这是他面对血刀老祖早已习惯的了。 按照惯常,血刀老祖都会满脸笑容,也称赞他几句;可不知为何,血刀老祖这一次的神情却有些不自然。 李不负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血刀老祖退了两步,摆手道:“没什么。我受伤不轻,咱们须得提防着那花铁干再来!” 他先前砍了花铁干几刀,这次打斗却不见他来。 那花铁干也许是躲在什么地方养伤,大概“落花流水”他们觉得,以陆天抒、水岱二人的实力已足够对付血刀老祖和李不负了。 狄云喃喃道:“原来花大侠还没死,太好了,老天保佑你们可别再打起来了!” 血刀老祖却破口骂道:“你这小子懂什么?我与花铁干武功也不过就在伯仲之间,他一日不死,我们便一日不得安心!我们一日不死,他也一日不得安心!人要是活得不能安心,那可比死了还痛苦!” “哈哈哈哈哈!不错,血刀老祖虽是个大恶人,然而说的话却还是不错的!我若不杀了你们,我真是一刻都难安心!” 竟在此时,一边的悬崖下竟然蓦地掠上来一个身影,这笑声正是那道身影所发出的! “花铁干!” 血刀老祖眼色赫然一变,显现出些许惊惧之意,问道:“你早在那峭壁上躲藏多时了?” 花铁干高高跳起,落在雪地,冷笑道:“否则我又怎么能此时出来,手刃你这大恶人?!” 他胸前的伤口已被缠好,手中端着一杆钢枪,枪头闪闪发亮,十分夺目! 血刀老祖骂道:“你这不要脸的狗货,竟眼睁睁看着你的二位兄弟在雪地里惨死!” 花铁干眼神闪烁,说道:“我躲在峭壁凹陷的一处洞穴里,怎能瞧见这些?无妨,我现在亲手杀了你替他们报仇也就是了!” 李不负忽然道:“你不是要杀我们报仇,而是要杀我们灭口吧?” “堂堂的花大侠若是被传出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被杀,而龟缩不出,想必那名声也不好听的很!” 花铁干哈哈一笑,说道:“任你怎么想也好,怎么说也好!总之你们今天这三个人一个也活不了!这名声便也不可能再传出去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三十四章 雪谷死战(八) “任你怎么想也好,怎么说也好!总之你们今天这三个人一个也活不了!这名声便也不可能再传出去了!” 花铁干哈哈一声大笑,猛地掠来,双臂一动,这一枪没有去刺李不负,而是先攻向血刀老祖。 在他看来,血刀老祖的威慑力显然要比李不负高上太多。 血刀老祖大骂两声,挥刀攻去,叫道:“李不负,还有那个笨小子,快上来帮忙!” 狄云愣了下,才知道“笨小子”是在叫自己,怔怔地道:“我劝你们还劝不及,怎么敢来帮忙啊?” 他呆立一旁,手足无措,只得大喊几声,让他们不要拼杀。 血刀老祖又道:“你他妈的,我们都要被这姓花的老东西杀了,你还不帮忙,等着找死么?!” 狄云道:“我与他无冤无仇,他怎会杀我?他只是以为我们是一伙儿的,我与他解释清楚也就是了!” 血刀老祖“呸”了一声,不再多说,而是专心对付起花铁干。 李不负也持刀迎去,二人同战花铁干。 若大家都是全盛状态,血刀老祖和李不负自然不惧花铁干,然而血刀老祖伤势惨重,李不负也刚刚经过与陆天抒的一场大战,实是精疲力尽,疲惫不堪。 而花铁干虽也受伤,但休息之后,却是精神饱满,一杆钢枪笼笼洒开,银光遍空,威势之大,竟是将李不负和血刀老祖二人压入了下风! 幸亏李不负和血刀老祖是同一门派,招法熟谙,彼此配合尚可,否则恐怕早落败了。 刀来枪去,约莫拆了二十余招,血刀老祖突然大叫一声,道:“一寸长,一寸强,这杆中平枪隐隐有些克制我们双刀,我们上去与他肉搏!” 李不负闻言一愣,说道:“怎么做?” 血刀老祖忽地左手拿刀,急攻花铁干右腰三刀,将其逼退,随即一个滚地,躲开枪头,拉着李不负又退出两丈。 他低声对着李不负道:“稍后我硬接住他的枪,你便趁势上去!” 这若要上前与花铁干贴身,自然是危险万分,然而李不负在此时状况下,已不可拒绝。 “好!” 李不负凝神握刀,左拳暗暗藏在腰间,已随时准备欺身而上。 血刀老祖道:“我数一、二、三!你听好了!” “一!” 花铁干知道两人要捣鬼,因此听到这个“一”字,钢枪上便不由得便更添了几分力道! 嘭、嘭! 那钢质的枪头拍打空气,响起一阵阵的刺耳的呼啸声。 血刀老祖浑然不惧,身上又中了一枪,也不叫不喊。 “二!” 枪头刺来,血刀老祖又中一枪。这一次竟是他不闪不避,用自己的肩膀硬接了花铁干一枪。 哧! 血刀老祖将手里血刀破空掷出,直攻花铁干的要害。而他自身立身不动,右臂一夹,竟将那杆钢枪夹住,大喊道:“三!” 李不负抢身上去,急出两刀! 花铁干未料到血刀老祖如此凶悍,大惊失色,弃了长枪,慌忙避开飞来的血刀。 避开血刀之后,却无法再避开李不负,于是他又从袖中滑出一杆短枪,“铛、铛”招架了两下! 李不负却早有计算,两刀之后,便故技重施,将薄刀朝着花铁干面门扔去,随即横身扑上! 花铁干躲过薄刀,猝不及防之下,腰部却被李不负抱住,一下跌倒在雪地中! 砰! “你去死” 花铁干左手一掌拍出,内力蕴在掌中,正要落在李不负的后背,将其一掌拍死;可李不负却倒地翻身,又将两人的朝向翻了过来。 这下变成了花铁干的身躯在上,李不负的身躯在下,他的掌力自然不便再击出了。 花铁干变招同样极快,一掌击出无功,立即右手持着短枪,反手捅出,去插李不负的下阴部位! 这一招要人断子绝孙,其歹毒简直不是正道大侠能用出的! 咔! 就在花铁干短枪已刺中李不负大腿,正要顺势往上的时候,他却痛呼一声,未能再使出力气! 只见他的手臂已被赶上来的血刀老祖紧紧拖住,动弹不得。 三人缠斗在一起,李不负在最下面,被一柄短枪刺中大腿;花铁干处在中间,左手出掌,右手握短枪;而血刀老祖则压在最上方,抓住花铁干的右臂! 这几乎已不像是武林高手之间的对弈,而更像是泼皮无赖的烂打! “滚开!” 花铁干背部运转内劲,打算将血刀老祖震开,然而血刀老祖则同样运起内力抵抗,不放不饶,硬生生地缠住了他。 两人内劲相抵,互相消磨,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三人纠缠了几个呼吸,你抱住我,我拉住你,都使不上气力去攻击对方,局面一时僵持起来。 “啊!恶贼!” 花铁干一声惨叫,竟是被血刀老祖突然一口咬住了他的后颈! “你你这恶僧,好歹是一方门主,竟用这等下三滥的” 花铁干破口大骂,脑袋乱晃,想让血刀老祖咬不住自己,然而血刀老祖却下了决心,就是不肯松口! 他后颈被咬住,已能感受到鲜血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渗出。 花铁干怒道:“好你咬,老子也咬!” 他竟也伏在李不负的胸口,要朝着李不负的喉咙咬去! 李不负见势不妙,立即身躯用力,猛地一转,又要在地上再打一个滚! 血刀老祖亦是跟着使力翻滚,三人猛地便转了个面,变作了李不负在最上,血刀老祖在最下,而花铁干依然被夹在中间! 花铁干转了一圈,便未能咬住李不负的喉咙,却牙口大张,仍在寻找下嘴的位置。 李不负大骂道:“你这狗日的,说什么这是下三滥的招数,你倒是用的很好!” 他眼见势头不妙,立即低下了头,缩紧脖子;用一只大腿死死压住那杆短枪,而后竟是用下巴去撞花铁干的胸膛。 花铁干的胸膛本就有伤,乃是先前被血刀老祖所砍,此时撞去,触动旧伤,惹得花铁干连连痛呼不已! “你们不要脸!” 血刀老祖依然在咬花铁干的后颈,没有松口,花铁干无可奈何,只得也暗用劲力,以短枪将李不负的大腿戳穿,钉在地面,而后借力翻转,又滚了出去! 这一滚,却将李不负的一整块大腿肉全都撕裂! “呀!” 李不负惨呼之余,竟又有些庆幸,幸好没被花铁干一枪戳中那个部位,否则纵然活下来,也麻烦大了! 三人挤在一团,同时翻滚,滚了好几圈,竟往那悬崖边缘而落! 狄云从旁赶来,连连呼道:“你们莫再打了,否则滚下山崖去,一个都活不了了!” 三人其实也想停下,可是滚到后面,人与人纠缠着,一齐都在发力,翻滚之力已控制不住,速度极快,一溜地便滚出悬崖! 呼! 风声大疾,三人已落了下去! 狄云俯在崖边,想要抓住三人,却根本抓不住。 花铁干脸色煞白,惨呼一声! 李不负和血刀老祖却有默契地同时松开双臂,尽力往不同方向的远处落去。 他们久在雪山生活,很有经验,一望见下方的雪地,便知道新雪初下,厚厚的雪层都是软绵的。 人落下去之后或许会陷落雪中,然而凭着他们的内功修为,摔死倒是不至于的!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三十五章 雪谷死战(九) 雪谷中。 凛冽的寒风刺刺而过,吹拂空空荡荡的雪谷之间。 霎时间,整座雪谷都变得十分宁静。 若非还能见到雪地上的血迹,方才的激烈打斗便好似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狄云趴在悬崖边上,几乎看傻了眼。 这处悬崖差不多高有二、三十丈,人摔下去多半是很难活的了! 他喃喃道:“你们这下都死了,放我一个人该怎么办?我要怎么走出这雪谷?” 他望了望雪谷的另一处,想起来还有水笙在这里,心中不由得稍安一些。 “嗯嗯” 狄云再仔细一听,似乎听到下面有人呻吟,登时喜上眉梢。 “是哪位还没摔死?” 他低头向下询问,又看过去,隐隐约约见到原是一人被一根悬崖间横生而出的树干挂住,那人轻身功夫定是极好,竟借着这摇晃的树干,稳住了身躯。 过了五、六个呼吸,那人哈哈大笑,反手抓住树干,另一只手掌贴着山壁,顺势滑下,沿途与山壁之间碰碰撞撞,却总算平安到了雪谷的下方。 这雪谷下方依旧是一处山谷,正是谷中又有谷的奇妙地形。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有上天垂青,怎会死在你们这等鼠辈手中!” 狄云这回听声音听了出来,这是花铁干的狂笑声。 “花大侠,原来你还没死?你快上来吧?” 花铁干却根本没有理会狄云的呼喊。 他下到地面,又在下方的雪谷之中来回走动,警惕地搜寻着李不负和血刀老祖的尸体。 过了不久,天色有些暗淡起来,他依然没能找到任何的尸身。 “咦,奇怪了,怎么没看见呢?!” 花铁干蹙起眉头,十分不解,叫道:“莫非他们也被树枝挂在山壁上了?” 正在他疑惑之间,“轰”的一声,他踩到一处雪中,双足猛然下陷,竟是莫名其妙踏了个空! 嘭。 花铁干双掌击出,撑住两边的雪地,想要借力腾身而起。 但他突然发觉,双足被一股大力钳住,用力往下方拉去,怎么挣脱也挣脱不开! “糟糕!” 花铁干立刻明白,这雪地下方必定有人捣鬼。 这雪谷下方雪厚怕是有数十丈,底下的已结成坚冰,上面兀自松软! ——李不负和血刀老祖根本没摔死,而是就藏在这雪地之中! 他来不及多想,整个身子都已沉在了积雪里去。 以花铁干的经验与见识,无论是水陆陷阱,还是机关暗器,本都见过许多,寻常的把戏根本瞒不过他,但是偏偏到了雪地之中,他没料到会有人玩这样的一手! “呜” 花铁干处在雪地之中,既不能呼吸,也不能开口说话,只好急忙用双掌护住周身,大力挥舞,以期敌人不敢前来! 但在雪中,他的掌力本就打了个折扣,又是胡乱击出,实则没有太多的杀伤力。 而拉住他双足的那人,亦不再有什么动作,而仅仅是将他双足紧紧捏住,始终不放,看样子是要使他不能呼吸,绝息而死。 花铁干一开始乱了阵脚,但紧接着便冷静下来,暗思:我修习的乃是正宗内家心法,你们血刀门的内功又怎足以媲美,我便和你们比一比这闭气的功夫! 他当即沉心静气,屏住呼吸,不再动弹。 果然,他不动,在他脚底拉住他的那人也不动,正是抱了要与他比气息长短的打算。 在这惊乱之际,花铁干也不禁思考,下方的人究竟是血刀老祖,还是李不负?亦或是两人都在?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两人都很沉得住气,谁也没有多动半分。 因为两人都明白,动得越快,气息消耗得也就越快。 谁的气息先耗尽,谁就会先丧命。 然而要在这种地方静处下来,那可实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花铁干渐渐沉不住气了。 只因他本是仓促落雪,刚刚又在雪中动用过一番掌力,到了此刻的确有些坚持不住了。 不过他非常纳闷的是,身在下面拉住他的那人比他更早便在雪中,应当更加憋不住才对,可如今却不见那人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花铁干头上冷汗直流,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会被闷死在这里。 又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花铁干终于决定放手一搏。 他双足不动,身躯却不上反下,双掌拨动,往下面寻去。 下面拉住他的那人似乎早已料到他会这么做,于是松开双手,便欲另作动作。 然而此时,雪地中忽然又有另外两只手抓了过来! 这时,花铁干开始慌乱起来,他明白,这两只手却不会是他的帮手,只有可能是血刀老祖或者李不负! 他当下心中一悬,运气在掌,已准备拼命时,谁知那“新来”的两只手先和先前抓住他双足的两只手“打起了架”。 花铁干大喜过望,不及细思,立刻伸出双掌,要挣脱上去, 然而就在这时,又有人在另一旁拉住了他。 花铁干挥右掌击去,击中乃是另一只手掌;而他惊忙之下,又将左掌推出,想要尝试打破头顶的雪封。 谁料这一掌尚未推出,便已又撞见了一只手掌! 花铁干暗暗叫苦,他能感觉到两只手掌中的内劲不同,一者较强,一者稍弱,乃是出自两个不同武者之手。 ——内劲较强的当是血刀老祖,内劲稍弱的便应当是李不负了。 花铁干身在雪中,难以灵活变招,只好将掌中内力吐出,试图击退敌人。 然而另外两只手掌却都不退缩,竟是与他拼起内力来! 花铁干顿生绝望,心想如是血刀老祖和李不负二人联手,一同与他对拼内力,那他是万万敌不过的了。 嗤、嗤、嗤、嗤、嗤! 周围的白雪竟被对拼的内劲慢慢融化了些许,化作雪水,但紧接着又有更多雪从别处补充过来。 出乎花铁干的意料的是:他并未感受到双掌承担着多么大的压力,反而是隐隐觉得另外两只手掌也在互拼内力! 他不是在与另外两人对敌,而竟然是三人在一起互相为敌,互拼功力! 花铁干大感惊疑。 “若是这两人不是李不负和血刀老祖,在这里的又岂有别的人?” “若这两人就是李不负和血刀老祖,他们又怎会互相对耗起来?” 花铁干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一点。 好在这时也并不需要他想明白这点,他只需要源源不断地将自身的内力输出,从双掌中分别进攻向另外两人。 不然他若一个不慎,被那两人的内力攻入体内,就非得遭受极重的内伤不可了! 而另外两人当然也只能是同样的做法! 三人在此消耗起来,竟持久不下! 突然,三人头顶处,竟是传来狄云的呼声。 “花大侠,花大侠,你在哪里?” 狄云竟是不知循着什么路径,也下了山谷,开始找起人来。 花铁干喜不自禁,心中知道,最后的救星还要落在这个傻里傻气的小子身上。 可惜他口不能言,只能默默期盼狄云能发现他。 哧、哧、哧 雪中突然传来一些异样的声响,竟是狄云在用钢枪刺入雪中。 “花大侠,你是不是不小心掉进雪坑里了?我看见你人影好像是在这附近消失的。” 狄云不断用钢枪刺雪,试探人踪所在。 “我借你的钢枪一用,你若触及,便抓住钢枪,我好拉你上来!” 花铁干暗思:狄云这人虽然笨得很,在这时却居然想出了一个不错的救人法子,看来还不算蠢得无可救药。 哧! 他刚想到这里,忽然便感觉到背后被什么东西一刺,猛然传来剧痛! 狄云好似也感受到了阻力不对,“咦”了一声,叫唤道:“方才方才是我不小心刺中你了么?花大侠你说句话啊!你怎么不说话呀?” 花铁干在腹中骂个不休:“傻东西!蠢货色!老子要是能说话,一定把你祖宗十八代骂得坟冒青烟!” 就在花铁干担心狄云是否还会继续戳中自己的时候,他忽觉得左边手掌一松,与他左手对掌之人的内力像是不济,隐有落败之势! 花铁干立将内劲一吐,将体内剩余的内劲全都涌去,果真便顺利地击溃了那人! 他惊喜之下,左手得以解脱,立时反抓向背,刚好抓住插在自己后背的那杆钢枪。 他在掌中稍用了些力拉了一拉,处在雪地之上的狄云立即便感应到,大叫一声:“真的是花大侠么?我拉你上来!” 砰! 花铁干借力而上,冲破雪层,脸色红紫,立刻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可还没等他一口气捋顺,身下的雪中也冲出一人,一掌向他背上劈来! 花铁干感到背后有劲风激起之时,便看也不看,夺过狄云手中的长枪,一记“神龙摆尾”,以枪杆作棍,向后扫去! “啊!” 冲出积雪的两人同时中招,呼了一声,又同时跌在了雪中,均是负伤极重。 狄云瞧见两人面貌,指着他们惊呼道:“你是花大侠!你是那个血刀老和尚恶人!你们都还活着!” “啊,那李不负兄台一定也还活着的!他在哪里?他的人哪儿去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三十六章 雪谷死战(十) 血刀老祖与花铁干一前一后从雪中跃出,却又同时倒地。 而李不负却不见踪影。 狄云见此情形,叫道:“啊呀,你们明明是一起掉下来的,血刀老师傅你还活着,没道理李不负兄台会摔死啊!” 他顺着满地的积雪去摸,摸了半天,竟然真的摸到了一只手。 手埋在雪中。 手上还有温度。 这是一只活人的手。 狄云心中大喜,连忙握住那只手腕,小心翼翼地用力,将里面的人一点一点地拉出来。 那人的整具身躯渐渐显露,狄云瞧见其面,满是白雪,只有眉毛和头发还能依稀辨认。 狄云急忙将雪拂去,一看容相,便知道果然是李不负。 只是此时的李不负脸上煞白一片,脸色简直比地面的雪的颜色还更白,如同身子从冰窟里才捞出来的一样。 唯有两只手还有些余温。 狄云见此大急,连忙将自身的棉衣脱了,为他垫在身子下面,道:“李兄弟,你可不能死啊!你还要回去将事情与我辨明清楚,找出真正害了我师妹的凶手啊!” “你若不醒过来,便要和我一样,被人冤枉一辈子了!” 血刀老祖无力站起,在旁看着,冷冷一笑,也不多言。 花铁干则更加不堪,他本就在雪中埋了太久的时间,气息不畅,方一出来,又被血刀老祖打了一掌,径直躺在雪地,昏迷了过去。 狄云将李不负的身躯完全摆在棉衣上,才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血刀老祖冷笑道:“你不必管他了,你的棉衣若是有用,不如拿来给我穿一穿!” 狄云扭头回去看他,惊道:“你是他的师父是不是?你快说说啊,现在该怎么救他!” 李不负周身虽不见什么太严重的外伤,然而瞧样子却是冰冻入骨,寒侵体内,难以存活了。 血刀老祖骂道:“你这笨蛋!你将我的血刀捡来还我,我便告诉你!” 狄云有些困惑,不明白为什么血刀老祖好像不太情愿去救自家的徒弟。 但是好在他下谷之时,便早将血刀老祖、花铁干、李不负三人的兵刃都一齐带了下来,想还给三人,当即匆匆跑走,在一处大石上将两人的刀拿了过来。 血刀老祖望见自己那柄鲜红色的血刀,不禁往花铁干处挪了挪,喜道:“快拿来!” 狄云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说道:“我给你血刀,你是不是要把花大侠杀了?这可不行,他是位正道的大侠,你是恶人,我不可让你杀了他!” 血刀老祖怒道:“我是恶人!我的徒弟是不是恶人?你不帮我,为何要帮他?!” 狄云被他问得一时语塞,嘟囔道:“我要救你徒弟,你却很不高兴的样子,还对我发凶。这不是恶人,是什么?!” 狄云说罢,便将血刀放在了自己的身旁,并未递给血刀老祖。 血刀老祖气在心头,连道了两个“好”字! 他转首看向昏倒在地、不晓生死的花铁干,脸上却又有了得意之色。 “小子,你想救他是不是?” 狄云点点头。 血刀老祖道:“好,我告诉你怎么救他。我先问你,他本是内功修为有成的高手,为何会不敌寒冷,冻成这样?” 棉衣上,李不负果然在轻轻地发抖。 狄云疑惑道:“是啊!他方才打斗之时,也未受多么严重的伤,怎突然变成这样了!” 血刀老祖哈哈笑道:“因为他如今经脉紊乱,修为受损,受了极为严重的内伤!” “他现在的内功几乎不比常人好多少,又在雪中冻了那么久,怎么可能还撑得住!” 狄云大叫一声:“啊!他是怎么受的内伤?” 血刀老祖居然还笑得出来,说道:“我们三人先前在雪地下面比拼内力,各凭本事,他本领不济,自然落败!若是你不来,花铁干这老头也要活活闷死在里面的!” 狄云惊讶得瞪大了眼睛,道:“你们三人?你与他不是师徒么?你怎会” 血刀老祖笑道:“你想听我慢慢说是不是?但你若真的想帮他,你最好赶快将你的真气渡入他的体内,缓解他的内伤,还可救得他一时!” 狄云闻言,慌慌张张地坐下,将李不负的身躯立起,双掌抵在他的背心,缓缓运起功来。 血刀老祖见此一喜,又讲道:“你千万不可停,这真气若是一断,他能不能活,那就不能保证了!” 狄云咬着牙,应了一声:“好。”随即便全心全意地沉浸下来,将内功运转。 一股股真气从他的丹田中慢慢经过双掌,流入李不负的身躯。 这等耗费真气为他人疗伤的法门原是极为消耗狄云的内力,一场做罢,他少说也需过上十天半个月才可恢复回来。 也是狄云心肠好,又急着想救李不负,这才不顾耗损,替他疗伤。 过了许久。 也不知狄云修习的是什么内功心法,那治愈伤势的效果倒是很不错,眼见着李不负的脸色慢慢地便红润起来。 狄云刚刚一喜,却听得一声狂笑! 他回头一看,竟是血刀老祖慢慢地从雪地摸索过去,捂住花铁干的口鼻,无声无息地将“一代大侠中平枪”花铁干活活地闷死了! “啊!你!” 狄云猛地惊呼一声,站起身来,这一下却让正在受他真气救援的李不负摇晃了下,喷出口鲜血! 血刀老祖哈哈大笑,似乎是因为笑得太大声,转而又咳出血来,他想要站起,但动了半天,却都没能立起身来。 “你杀了花大侠!” 血刀老祖笑道:“哈哈哈哈,落花流水四个人也斗不过我一个,小笨蛋,你说我厉害么?!” 他满脸堆笑地瞧着狄云,眼珠滴溜溜地转,像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狄云只是惊道:“你你为何如此残暴嗜杀?!” 狄云实在是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但这个不该被问出的问题,却偏偏有人回答了他。 “因为他想活下来!” 说话的人是李不负。 李不负此时盘坐在棉衣上,脸色微微泛红,竟是稍稍缓过一口气来,能够开口吐言。 不过他还是不敢动,生怕乱动之下又使得自己伤势加重。 血刀老祖见他果真还没死,不由惊讶地瞧了狄云一眼,似乎想得知狄云修炼的究竟是什么内功。 “你伤成这样还没死?” 李不负道:“倒是让师父您失望的很了。” 血刀老祖目中闪过一丝尴尬,但转而便被厉色所取代,他叹息道:“唉,你本该死的!你直截了当地死掉,你我的师徒之情便还算圆满。” 李不负凝视着他,徐徐道:“我其实该想到,你会对我动手的!” 听他言语,真正使他如此重伤的,原是血刀老祖! 血刀老祖笑道:“哈哈哈哈,这些日子来,你的刀法进步神速,连我都十分震惊!若是让我和花铁干打过一架后,再和你光明正大地斗,我还真未必能稳赢!” 李不负的神情居然很平淡,说道:“多谢师父夸奖!” 这一幕却是让狄云大惑不解,问道:“你们你们究竟是不是师徒?你们怎会自相残杀起来?” 李不负盯着血刀老祖,缓缓说道:“只因血刀老祖认为,他不杀我,我便一定会杀他!” 他已不再称呼“血刀老祖”为“师父”。 血刀老祖脸上竟不惊疑,而是赞道:“说得真没错!不愧是我的弟子!” 狄云问道:“为什么?” 李不负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神色,说道:“你还记得我和陆天抒打斗的时候么?他在陆天抒身后埋伏,久久不肯出手。” 狄云道:“我记得。陆大侠刚死,他就赶过来了!” 李不负道:“那自然是因为他想趁着陆天抒杀我的时候再出刀,那个时候岂非正是陆天抒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血刀老祖道:“只是我的确没有料到,你竟能凭借一己之力当场斩杀陆天抒。” 狄云看看两人,挠了挠头,对着李不负说道:“你的意思是他想用你作‘诱饵’,是不是?” 李不负淡淡道:“我们黑道上的行话叫作他把我‘卖’了。” 血刀老祖嘿嘿笑着,朝狄云解释道:“小笨蛋,你好好想一想:我在打斗中先‘卖’了他,他难道不会心存芥蒂?难道不会伺机对我报复?” 狄云眼神中尽是茫然,道:“可你们是师徒啊” 血刀老祖道:“师徒又如何?若是有机会,我的那些弟子们哪个不想杀了我这血刀门门主,然后取而代之?他们下山寻连城宝藏,还非要瞒着我,哼哼,也幸好他们死得早,否则我定要好好折磨他们一番!” 他的语气中透露着极大的怨气与恶毒。 “这这个” 狄云有些理解不了血刀老祖的思路,在他看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那是万万不会背叛师父的。 李不负忽然笑了:“你可知这世上有一种人,他总猜测别人一定会这么想、那么想,但其实他才正是那个有一肚子恶毒想法的人。” “这种人理所当然地觉得——连我都会有这样的坏心思,别人自然也会有这样的坏心思了!狄云兄,你若见过这种人,便知道血刀老祖为什么会这样说了。” 狄云一听这话,想了想,顿时道:“哦,我知道,我以前听过一句话,叫作以小人之心,去揣测什么君子之腹,好像就是这个道理。” 李不负叹了口气,道:“原来你也能明白这点。” 血刀老祖却突然狂声大作,吼道:“胡说八道!李不负,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难道你不想杀我?!你久在雪山长大,难道看不出这里根本没有半点食物?” 雪谷茫茫,风雪刮动。 放眼望去,谷中皆是白茫茫的一片,除了雪,还是雪。 封闭的谷中确然没有什么食物,又值深冬时节,连野果也难寻到一颗。 “我们唯一的食物便是这些尸体!这些几个人的尸体,加上那匹白马,勉勉强强够一个人撑到明年夏天。再多让一个人分吃也是不可能的了!难道你看不出这一点?” 狄云张口结舌,面色大变,结结巴巴地道:“莫不成莫不成你们要吃人么?” 血刀老祖骂道:“蠢货!不吃人吃什么?吃这些雪能活下来么?” 血刀老祖勉力动了动身体,又指着李不负说道:“不信你问他,他也一定看得出这番境况的!” 李不负淡淡道:“我看得出!” 血刀老祖笑了,说道:“那就对了!你既看得出,那么必定是迟早会对我动手的,我只不过先下手为强,行了个一石二鸟之计而已!” “你也用不着装模作样,扯什么师徒大义,人伦道德!咱们血刀门弟子的为人怎样,你我两个都一清二楚!” 李不负叹道:“你说得对!我是该早下手的!” 血刀老祖盯着李不负,笑道:“可惜你受了极重的内伤,差不多就要死了,你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我会在雪地下面暗算你!论算计,毕竟还是为师更胜一筹” 他盯着李不负,脸色竟渐渐地变了。 只因他看见李不负以手撑着雪地,缓缓地站了起来,努力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 血刀老祖指着李不负道:“你你还有气力?” 李不负道:“还要多谢狄兄的帮忙!” 他所受外伤本就不重,折磨他的是在内力对拼中所受的内伤,而当狄云向他体内渡入真气之后,他借机居然暂且压制住了内伤,缓至片刻,便能够有所动作了。 当初血刀老祖让狄云帮李不负疗伤,本是存了两个心思的。 一是可以分散狄云的注意力,好让他去将花铁干杀死。 二是他想让狄云多消耗些真气,最好是内力耗尽,变得虚脱,这样他又可想出法子来杀了狄云。 可出乎他预料的是,狄云内功不弱,而且其真气似乎有极强的疗伤功效,竟是真的让李不负大为受益。 血刀老祖的眼中竟露出些恐惧的神色,道:“李不负你,你想干甚么?” 李不负缓缓提起了放在一旁的血刀。 狄云这回没有阻止他。 ——只因狄云认为自己好像已不能够理解这师徒之间的仇恨。 ——并且他觉得到了此刻,这对师徒之间,也是非死一个不可的。 李不负握住血刀,一步一步地走去,走得极为艰难。 血刀老祖道:“你你站住” 他斜卧在地,忽起一脚,踢中李不负的右足,李不负顿时摔了下去! 血刀老祖连忙想要再用劲去踢,但双腿已被摔到他跟前的李不负压住。 李不负转即将血刀衔在口中,又用双手按住血刀老祖的双臂。 血刀老祖眼见那柄血刀离自己越来越近,拼了命地挣扎,但奈何他也受伤很重,力气提不起,根本挣脱不得! 李不负衔着血刀的刀背,脑袋贴向血刀老祖的身躯,扭头一刀划下! 血刀老祖想抬头去咬住那血刀,然而他的动作已太迟缓。 哧! 血刀老祖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红印。 他流出的血染在血刀上,使得这把本就沾染过无数鲜血的血刀变得更红,更艳,更加妖异。 李不负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一般,滚倒在地,口中喃喃,似乎是在对血刀老祖述说着最后的离别之语。 “我这招‘含血噀人’,总算不比你用得差吧!”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三十七章 《神照功》 李不负衔着血刀杀掉血刀老祖后,已是气喘吁吁,精疲力竭。 他转过身子,想对狄云说什么话,却又一下快要跌倒。 狄云连忙走过去,将他扶起,问道:“李兄,你莫着急,我将你带回山洞,我再为你输一些真气!” 李不负慢慢走到那张棉衣之上,缓缓坐好,摇头道:“不必了,你先听我讲!” 狄云在旁不敢多劝,道:“好,你歇一歇,我听你讲。” 李不负喘了口气,说道:“你先去看看花铁干有没有死透,他若活过来,必定是要取你性命的!” 狄云有些紧张,看了眼花铁干,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道:“花大侠为人正直,名声在外,怎会杀我呢我瞧瞧,啊,他的确已无气息了。” 李不负叹道:“好,这很好。你心肠实在太善,难免被人所害。你想一想,连我师徒二人都会相互残杀,何况是他与你素不相识!” 狄云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李不负的年纪不比狄云大,甚至还要略微小一些,但他的心计和城府却要比狄云深沉许多了。 因此反而是他在点醒不善人事,天真纯良的狄云。 李不负的身子轻轻一晃,又道:“你慢慢听我说。” 狄云想去问道:“你要说什么?我负你回山洞,生起了火,然后你再说好不好?” 李不负一听到“火”字,眼睛亮了一亮,但转而又暗淡下去。 他叹道:“不用了。我内伤太重,不是一时半会能够疗愈先不提这个,你的拳脚功夫怎样?” 李不负突然问了狄云一个古怪的问题。 狄云面露尬色,道:“我拳脚上的功夫很差劲。” 李不负继续问道:“那么你会用刀,或者用枪么?” 狄云摇头道:“我都不会。我只会一些师父传给我的剑法。不过那些招式比起你们来,也还是差得远了!” 李不负又长叹口气,道:“那么你最好去将先前那水岱的冷月剑带上,然后再回山洞。回山洞第一件事不是生火,而是要赶紧杀了水笙妹子!” 狄云奇道:“为什么?” 李不负望了望天色,天空几乎已快全暗了下来,他道:“我先前点了她的穴道,算来此时应该快自然解开了。还是那一句话,你不杀她,她便会杀你的。” 狄云为难道:“可是可是我与水笙姑娘无冤无仇,我怎么忍心杀她?” 李不负正色道:“你切记住,待会回山洞,一定要先下手为强,否则说不定便要落得像我这样了!” 他想起什么,又叮嘱道:“然后你可以将我们这些死人的衣服都取下来,你自己穿好保暖;我们的尸体,你就最好是挖个雪洞封存起来,这样不易腐烂,你可以留着一点一点地吃。” 他一句一句地嘱咐,倒像是个老母亲在对临行离家的儿子细细交待话语一般。 狄云却越听越慌,他问道:“你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你也要死了么?” 他从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恐惧之情。 这份恐惧不只是面对死亡的恐惧,还有面对孤独的恐惧。 因为他知道,如果李不负真的死了,他很可能真的就要在雪谷中独自生活许久,没有希望,没有人性,没有温暖。 狄云与李不负本也没太多的交情,但荒谷雪山,与世断绝,人到了这种时刻,却往往会产生一种奇妙的情感。 狄云并不希望李不负死。 “你不能死,你还要与我回江陵城去,洗脱你的冤屈!我的师妹被人下药,也要靠你去证实清白啊!” 狄云抱着李不负呼喊道。 李不负苦笑一声,道:“我的冤屈又有什么好洗脱的?血刀老祖说的对,作了我们这行当的,被人冤枉那是常有之事,本该习惯” 他转而又认真地对狄云说道:“好,我接下来对你讲那一晚上在江陵城中发生的事,事关害你师妹的真凶,你好好听。” 狄云只好点了点头。 李不负道:“那一夜,我本在院子练功。而后万震山的二弟子周圻来找我说话,让我去提醒在书房中的戚芳休息。” 狄云不禁问道:“戚芳怎会在你的院中?” 李不负以目制止,轻轻说道:“我说,你听。有些细节已来不及多问了。” 天色随着两人说话,又变得更加的暗沉。 兀鹰不飞。 谷中的风吹得更大了。 李不负接着道:“我当时便有些奇怪。随后我练完功去了书房,戚芳,也就是你师妹竟不顾一切地朝我扑来,想要与我行行那种事。” 狄云一惊。 李不负道:“我自然不愿糊里糊涂地做,于是将她推开,刚要出门,却又撞见江陵知府凌退思遣人过来,那人竟说是他下的药。” 狄云问道:“他为什么下药” 刚问到这儿,他又想起李不负让他不要问,于是捂上了嘴。 李不负笑道:“他下药自是想对我用的,让我与万府少奶奶戚芳做了那种事,我便不好再相帮万府了。谁知戚芳替我中招,但那在他们看来,效果也差不多的。所以知府衙门里,便有害你师妹的人。” 狄云暗暗记下这些信息。 李不负道:“不过那名差使已被我杀了。我当时出门杀他之时,隐隐发觉还有人在书房之旁窥探,那人以为我没发现,其实我却知道他是吴坎。” 狄云道:“吴坎?” 他与万府中的弟子打过交道,显然认识这个人。 李不负道:“正是。据说吴坎对戚芳垂涎已久,他又莫名在旁鬼鬼祟祟,实在蹊跷。那春药之事,不论他下没下药,但多半是参与了过程的,才会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书房旁边。” 狄云咬牙切齿道:“吴坎这狗贼!” 李不负道:“还有一人。也许也动过手脚。” 狄云问道:“是谁?” 李不负此时被大风吹得已有些说不出话,慢慢道:“就是就是周圻!” “他他想献媚于我,又在当晚奇怪地指引我去书房,我看他大概是知道此事的。至于参没参与,我便不清楚了。” “你去从这两个人身上查明,一定会有线索。我已快死了,不会骗你的。” 若是周圻和吴坎两人在此,必然大惊失色。 ——因为李不负并不知晓他们下药之事,但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推断,便推测得相当贴合,判断得极准,实在不可不让人佩服。 李不负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后来便去杀凌退思了又遇见了他女儿凌霜华,我把凌退思杀了,让凌霜华去找丁典团聚” “哈哈哈哈,父女之间尚且仇恨滔天,何况是师徒?!我栽在血刀老祖手上,也算不冤!” 狄云却没听见他后来的话,而是听到丁典、凌霜华两个字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 “啊!是了!是因为你杀了凌退思,才让丁典大哥和凌霜华姑娘团聚的!你是他们的大恩人呀!” 李不负咳了两声,凛凛寒风吹得他瑟瑟发抖,他笑道:“不错!这算是我李不负在江湖上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你若能再见他们,千万让他们记住,不要辜负我的” 狄云打断他道:“不、不、不!你不会死的,我马上用‘神照经’为你疗伤!然后我把那口诀也讲给你,你练神照功,就一定不会死的!” 他急急忙忙走到一旁,说声“得罪”,又解了血刀老祖和花铁干的外衣,为李不负披上保暖。 而后狄云像是得到了什么救命法宝一样,将李不负撑起,强行将不多的“神照功真气”又输入他体内。 他道:“丁典大哥本不让我展露这神功,更不可能外传!但你既然是他们的大恩人,我传了你,丁典大哥一定是不会介意的!他一定也很想救你!” 雪一直在下。 天空暗寂,空谷寥然。 风却慢慢停了,整座山谷都慢慢沉寂下来。 狄云生怕李不负不愿意学,又说道:“你听我讲,我当日在狱中上吊,本已断气。然而丁典大哥硬是用这神功将我救活。你现在练这功法,什么内伤都能治愈!” “我念一句口诀,你便跟着运功行气。你们天赋都比我高,肯定没问题的!” 李不负闭着眼睛,勉强点点头。 “好,我开始念了。如灵在脑,如神在照。灵守心中,神通穴道,聚神于悬空之间,会精于四肢之窍” 狄云虽并不聪慧,但功法口诀背得却还是很熟,先将《神照功》的总纲背了出来。 这番总纲非常深奥,佶屈难懂,要花很多工夫参悟才可。 不过好在下面狄云念的便能让李不负用得上了。 “手之三阴,从胸走手;手之三阳,从手走头;足之三阳,从头走足;足之三阴,从足走腹,腹中聚精” 云雾驱散。 雪谷的天空上逐渐露出点点星光。 两人在这夜空下,大雪中,竟然静坐雪谷,传气练功,聚精会气,进入了修炼的状态。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三十八章 生火 次日。 天清气朗,万里无云。 第二日不但没有下雪,反而微微透露出些冬日阳光。 空中又有一只只兀鹰飞过,“啾啾”地大声叫着,显得也很欢快。 狄云道:“李兄台,你看我说得对吧。昨夜我看见繁星满天,便知道今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李不负面色仍旧有些虚弱,却已微微透着些红润,而且他居然能够自己慢慢地行走,说道:“的确是好天气。” 他的那些严重的内伤竟然真的被调和了不少,伤势缓解,暂时没了性命之忧。 这都要归功于那神奇无比,具有极强疗伤效用的“神照内功”。 李不负与狄云走到一处山壁之下,寻了个石凹避风之处,盘坐下来,又继续运功调息,抵御寒冷。 过了少顷,狄云又将《神照功》的一些要诀和心得讲给李不负听。 其实他修习也才两年多,并未将神照功修至大成,也很少有什么特别的心得体会。 他只是将丁典以前讲给他听的东西,重新复述了一遍又告诉了李不负。 狄云说罢功法心得,又道:“这门《神照经》修炼最重要的,便是要摒除杂念,静心而为,若真能如此,那么修炼速度就会十分快了。” 李不负连连点头。 寻常的内功心法修行,也都是要求平心静气,无妄无惧。但“神照功”对修行者这方面的要求却比一般心法更高上许多。 狄云说道:“我跟着丁典大哥在牢狱中修炼,倒也没什么旁人打搅,这才慢慢能够掌握的。咱们昨夜的状态倒是极好,我若能常常保持那种状态,想必不出几年,便可功法大成了。” 昨夜两人心中都无尘无垢,极其宁静。 狄云是一心想要救人,李不负则是一心想要活命。 两人都没空想别的,自然是能够进入到一种玄妙难言的状态里。 李不负“嗯”了两声,随口又问道:“那丁典兄和凌小姐他们现在怎样了?” 狄云道:“丁典大哥后来和凌霜华姑娘隐居了,我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我本也想着跟他们一起去的,但我还要为师妹查明真相所以,便跟着群雄追了你来!” 李不负叹息道:“你追我逃,本是理所应当。但我想不到你能这么信任我。” 狄云摸着头,笑了笑,道:“他们说你有三条大罪:强奸民女、袭杀知府、夜劫牢狱!可我知道,你那天晚上根本就没来过大狱,在牢中死去的万圭也是丁典大哥帮我杀的,并非你动的手。他们却把罪名全栽在你头上了。” 李不负道:“所以你本来就有所怀疑?” 狄云道:“正是。我虽然笨一些,但我亲眼所见的事绝不会有假了。但他们连这都诬陷到了你的身上,我自然要怀疑一下。” 李不负道:“那我可向你保证,我绝对对你师妹没有半点想法。我劫了水笙这么久,也没对她怎么样的。” 说及此处,李不负忽然想起水笙还在山洞中。 两人一夜苦修,全身心地沉浸在“神照功”中,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时间竟几乎快忘了此人。 李不负突然道:“糟糕,水笙若是被解开穴道,寻觅过来,恐怕你我二人都有一番麻烦!” 狄云微微一惊,道:“什么麻烦?水笙姑娘会来对付我们么?” 李不负苦笑道:“她爹水岱战死在此,她又是正道人士,怎会不来对付我们?如今我身受重伤,你又大耗真气,恐怕我二人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狄云道:“她有这么厉害?” 李不负点头道:“这几年‘铃剑双侠’在武林中闯荡,也不尽是虚名。虽然水笙的武功不如她表哥,更不如她老爹,但对付现在状态下的我们,多半还是绰绰有余的!” 狄云忽道:“没事。我去与她说说清楚便是,水岱大侠既不是你杀的,这事情便好解释得多。” 李不负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 刚说及此,他的肚子却是咕咕叫了起来。 仔细算来,两人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李不负微笑着,从怀中拿出两块已被冻僵的大饼,递给了狄云一块,二人当即分吃起来。 这是李不负在雪山中一路奔袭,最后还剩下的干粮。 他接着说道:“不过还好,想必水笙解开穴道后,一时半下也想不到我们会在雪谷更下方的谷中。不如这样,我们先去上面将白马拖下来吃了,然后再接着修习内功,等伤势好得差不多,再与她见面。” 狄云想了想,同意道:“这方法也好。你说得对,‘防人之心不可无’,丁典大哥在狱中也常常对我这么讲的。” 于是李不负和狄云一同在东面的峭壁附近寻到一条小路,当时狄云也正是利用这条小路下来的。 狄云怕李不负体力不支,从上谷的路上摔下去,便将花铁干的钢枪拿了,让李不负牵着一头,他握着另外一头,一路这么走着,又回到了上面的雪谷。 二人上了谷后,一路走,有说有笑,凭着记忆找到先前大战之处。 那匹死去的白马也正在在此。 只是到了跟前时,二人却傻了眼。 他们居然看见水笙正倚在那匹白马身边啜泣,她的手上全是冰雪,白马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土包,看样子是刚埋葬了什么人。 二人越走越近,望见水笙的时候,水笙也望见了他们。 “是你们!是不是你们杀了我的父亲!” 水笙快步跑来,手中握着水岱留下的那柄“冷月剑”,对着李不负和狄云大声质问! “水姑娘你好,我知道昨天发生了许多事,你可否听我慢慢讲来。” 李不负心知自己内伤初愈,能保住一条性命已很不错,绝不能大打出手,他上来时甚至连兵器都没带,因此显得相当有礼。 倒是狄云握着一杆钢枪,守在一旁,显得有些气派。 水笙见了这杆钢枪,顿时叫道:“这是花伯伯的中平枪,你们将花伯伯怎么了?” 狄云正要说话,李不负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他,道:“水岱大侠和花铁干大侠都是死于血刀老祖之手,而血刀老祖如今已死在我的刀下了,算是替你的父亲报过仇了。” 水笙大哭起来,喊道:“你骗人!你是个骗子!你怎会杀你师父?以你的武功又怎能杀得了他?!” 李不负指着狄云,道:“不信你问他。我方才所说可有半句虚言?” 狄云仔细想想,的确没错,于是肯定地点点头道:“是的!我可以作证。水大侠和花大侠都是被血刀老祖所害,而血刀老祖是被这位李兄杀了的。” 李不负连忙又道:“你瞧吧。他跟我不是一伙儿的,总不会骗你。我确实帮你报了杀父大仇。” “咦,这么说来,我还可以算是你的恩人。那报恩倒不必了,这也是我该做的你可千万别对我拔剑就好” 狄云诧异地看着李不负,总觉得他说的话有些地方不太对,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水笙闻言,更加伤心地大哭起来,握剑的手都开始颤抖。 正在李不负担心水笙会不会暴起出剑时,没想到水笙哭得太伤心,竟是晕了过去。 李不负才想起,水笙应当也是一天一夜未吃食物了。 “天幸,真是天幸!” 李不负拍拍胸脯,长舒了口气,叫道:“快,快,先将火生起来,把白马烤了,吃顿饱饭再说。她若醒来,恐怕爱惜白马,未必会让我们得手。” 于是狄云赶紧拖过白马,又去寻了生火之柴,李不负则在旁帮衬。 不过一会儿,一堆火便燃烧了起来。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三十九章 “江湖令” 山洞中。 火焰正在燃烧着,噼噼啪啪地作响。 山洞里唯一照亮人的是火光,勉强映出李不负和狄云两人的面容轮廓。 “这肉真是不错!又鲜嫩,又劲道!” 狄云一边吃,一边不住地夸赞。 李不负哈哈笑道:“据说这是水岱大侠花了五百两银子买来的大宛良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它活着是好马,死了味道自然也是好的!” 狄云闻言,也一同笑了起来。 李不负又道:“幸好水笙晕了过去,不然咱们可休想动这匹马!” 狄云道:“她都快要饿死,难道也不肯吃这匹白马?” 李不负叹道:“女孩子的心思总是这个样子的,她将白马当作是她的好朋友,自然不愿吃它的肉。” 狄云居然道:“是了,我懂的。当初我家那头大黄牛被拉去卖的时候,师妹也是哭着闹着不许,十分舍不得的。” 李不负道:“女孩子们这么想,的确也为这世界添了许多浪漫与可爱。可若要我用饿死的代价来换这可爱,那就实在很不可爱了。” 狄云提起师妹,原有些怅然,但被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胡说笑到,忍俊不禁道:“哈哈哈哈哈,李兄说的有道理。” 两人一言一语地聊着,过了半天,水笙终于悠悠地醒转。 “这这是哪儿?” 水笙刚醒来有些恍惚,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问的。 然后过了个呼吸的时间,她看到李不负和狄云,脸色又是一变,正欲动身,忽发现自己被绑了起来。 绑住水笙的是一大捆各式各样的衣裤拧成的绳,其中有陆天抒的衣服,也有刘乘风的衣服。 水笙急道:“你们你们想要把我怎么样?” 李不负悠悠道:“你别着急,你这从巫山到这里一路上不都是这么动不了的么?我也没把你怎么样的。” 水笙怒呼道:“是不是你杀了我的父亲?陆伯伯、刘伯伯还有我爹都都走了。花伯伯的枪被你们盗走,他人一定还没死的,他会回来救我的!” 她像是受打击过重,说话间已有些语无伦次。 李不负笑道:“你的花伯伯纵然活着,也未必会来救你。” 水笙骂道:“胡说八道!花伯伯武功高强,有情有义,与我爹爹也是过命的交情,他” 李不负道:“花铁干倒真算是有情有义。他躲在山壁之下,硬生生等到你爹和陆天抒战死,耗尽了我们大部分力气,才敢出来对付我们。” 水笙道:“你乱说!花伯伯怎会” 李不负摆摆手,递过去一块烤好的马肉,送到她嘴边,问道:“我与你争也无用,你吃不吃?” 水笙瞧了李不负一眼,便轻轻张开嘴,在肉上咬了一口。 她这些被掳的日子早已习惯了李不负给她食物,此时腹中饥饿,更未有怀疑,不假思索地便吃了进去。 李不负令她几口吃完,又给她递了一块。 直到水笙吃到第三块的时候,他才说道:“唉,这些肉可得省着些吃。” 水笙忽好奇地问道:“这些肉是从哪里来的?是你们去狩猎打到的么?” 李不负故作讶异,叫道:“啊?你不知道么?这便是你的那匹白马,我以为你吃第一块肉的时候,便已尝出来了。” 水笙一听这话,顿时又差点要晕过去。 狄云则道:“李兄,你莫与她逗趣了。水姑娘,我们身在雪谷,什么食物也没有,只好把你的白马杀来吃了,请你莫要见怪。” 水笙长吸口气,悲从中来,面露悲愤,又欲落泪。 李不负道:“唉,好了,你若不愿吃这马肉,我们就只能吃另外一种肉了。” 水笙似乎已经隐隐猜到了李不负说的是什么。 ——死人肉。 李不负道:“没关系,我先带你去看看花铁干的尸体,让你知道这雪谷现在只有我们三个活人,连其余的半个活人也没有了。” 他说着,与狄云一起熄灭了火,牵着捆绑水笙绳索的一头,慢慢往雪谷下方行去。 ······ 雪谷下方仍有一谷。 谷中有谷,正是这里的奇异地形。 水笙虽然被缚,心不甘,情不愿,但也只能跟着李不负慢慢行进。 幸好今日的天气不错,无甚风雪,于是她远远地便望见了两具尸体。 尸体完好,依然横陈在雪地之中。 “啊!花伯伯!” 水笙再走近些去瞧,果然有一具尸体是花铁干的,另一具尸体却是血刀老祖。 恰在她伤心之际,忽地,蓝蓝的天空上俯冲下来了一只兀鹰。 啾! 这兀鹰通体青绿,尾巴却是黄褐色的,嘴巴尖尖,翅膀展开后相当宽大,看起来凶狠异常, 狄云本以为兀鹰是欲袭击他们,想要以钢枪阻隔,谁知那兀鹰转头一飞,却是往那两具尸体而去。 “咦!” 李不负惊了一声。 他看见兀鹰用尖锐的口喙先去啄血刀老祖的尸体,它原来是要以此为食。 狄云愣在原地片刻,又叫了一叫,道:“我本觉得吃人肉实在下不了口,谁知我们还没吃,这些畜生倒是想和我们争来吃!” 他想冲过去赶走那群兀鹰,李不负却拉住了他。 狄云转头来看李不负,见到李不负眼睛发亮,神情激动,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大宝藏一样。 “你怎么了?李兄?” 李不负兴奋地望天上看去,天空中飞翔的果然不止一只兀鹰。 “咱们有吃的了!咱们有吃的了!” ——这些兀鹰常以腐肉尸体为食,居住在雪山山脉之间,有时来回觅食会飞数十里不止。李不负先前考虑雪谷受封,被困绝境,竟没想到可以以此为食! 狄云听见这话,也是极为高兴。 然而他想了一想,又问道:“这些兀鹰在天上飞来飞去,现在虽落在雪谷,但我们过去时它已跑了,怎么好捉?” 李不负笑道:“不打紧,你可记得我和血刀老祖与花铁干相斗的时候,我们二人双双将刀丢去,逼得花铁干弃枪而逃?” 狄云笑道:“记得,这我记得。我当时只以为这种泼皮无赖的打法像你们这样的武学高手是不会用的!” “我哪里算什么武学高手。”李不负摇头道,“不过那一招倒确实是我《血刀刀法》中的正正式式的一招,叫作‘流星经天’,练成之后,掷刀而去,杀几只兀鹰倒是不在话下!” 狄云惊喜道:“真的么?那你” 李不负道:“我如今伤势未复,待我好了之后,为你展示展示刀法!” 狄云道:“我先试一试。” 他蹑手蹑脚地持枪走去,小心踩在雪地上,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然而待他一枪还未戳出时,那兀鹰似有所感,立马疾疾飞走了。 狄云有些懊恼,道:“果然不行。” 他去捉鹰,李不负却在一旁去捡起血刀。 这柄血刀不知是用什么打造,轻便精巧,锋利无比,而且极为适合用来使用血刀刀法。 所以李不负自然要将它夺为己用。 “若是我能出雪谷,那么血刀门门主的位置便该由我来做了。这柄血刀本也是历代血刀老祖才有资格用的兵器!” 血刀门虽还有些其他的弟子,然而都非血刀老祖的亲传,武功更不可能胜过李不负。 血刀老祖一死,不管是论武功、论资历、论掌门信物,血刀门门主之位都只能是李不负的了。 正当李不负握着血刀,缓缓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忽然呆住了。 他竟呆在原地半天没动。 狄云没当回事,只以为他是睹物生情,又有些许慨叹,心中百感交集所致。 然而李不负却知并非其故。 他隐隐约约之间,耳畔竟是听到一个缥缈的声音。 “成为血刀门门主,开启江湖令。” “获得血刀,成为血刀门门主,《连城诀》位面成就达成。” “江湖令:是一位破碎虚空的高手所留下的江湖奇物。向其中注入内力,可凭此穿梭到另一个武侠世界。” 李不负环视一周,见得深谷远山,尽是冰雪。 这声音竟也和冰雪般虚无缥缈,一触即没,倒像是有什么高人对着他用了传说中的传音入密之术似的。 李不负忽然问了狄云一句:“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狄云错愕道:“有什么声音?” “没什么。” 李不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到了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了他能够穿越到这个武侠世界来的原因。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四十章 羽衣 雪地中。 一具腐尸铺在白色的雪地上面,快干涸的暗红色血迹淌入雪里。 观其面容,还能看得出那是具苍老的老和尚尸体。 只是这具尸身的其他部位此刻正在被一只兀鹰叮啄着,撕咬着,一点一点吃着他的血肉。 狄云在远处瞧着,叹道:“血刀老祖生前威风凛凛,逞凶一方,死后却被人用来作诱饵,引来兀鹰上钩,世事总是难料。” “我们如此而为,本对死者大是不敬。但李兄说了,这也可以算是他们那边独特的‘天葬’仪式。那这么说来,便应当没什么要紧的了。” 嗖!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柄红色的刀已从一侧飞转而来,横空掠过,惊鸿一斩,斩破无数风雪! 这柄刀宛如天边一道流星划过,极其快速、迅捷、凶猛,力道极强,而且气势迫人! 嚓! 一只兀鹰察觉不妙,扑翅欲飞,然而却已被那柄锋利的血刀一刀劈断成了两截! 鲜血洒开,洒在雪上。 两团鹰肉,分落在旁。 狄云拍掌道:“好刀法!这一招‘流星经天’真是厉害!” 他看往的方向处正站着李不负。 李不负修习《神照经》已有快一个月,这一月以来,他与狄云、水笙三人省着吃用,但还是已将那匹健壮的白马吃得差不多,于是他打算出来寻找新的食物——兀鹰。 而到了此时,他的内伤也恢复了许多,甚至单论内力的精纯,比起之前还更有进展。 此时一出手之下,果然便有奇效,一招便将兀鹰斩于刀下! 李不负慢慢走去,将兀鹰捡起,笑道:“还是多亏了狄兄的‘神照功’,否则我受血刀老祖和花铁干两大高手的内力同时震涌所致的内伤是几乎是不可能复原的了。” 《神照经》确实是一大奇功,并且在其内功的性质中,疗愈功效可以说出类拔萃,天下内功少有能及,其对于经脉的调理也是极为细致。 这才让李不负的内伤得到极大的好转。 甚至李不负觉得,若能将此功修至大成,再去对付血刀老祖、落花流水这些武林高手,其实也只是随手而为,可以轻松击败的了。 狄云笑道:“哈哈哈,当初丁典大哥以此内功,在牢狱中击退了一拨又一拨的强敌,确实是无人可挡!” 李不负也笑了笑,将死去的兀鹰丢在另一旁,又把血刀握在手中,远远瞧着血刀老祖的尸体,打算等待第二只兀鹰上钩。 过了片刻,果然又有一只兀鹰从天而降,去啄食血刀老祖的尸身。 正当兀鹰吃在兴头之时,又是那柄血刀飞速而来,将此兀鹰同样斩成两截。 李不负十分高兴地又将那兀鹰捡起,放了一旁,说道:“这招‘流星经天’用来偷袭实在太好用,只可惜一招过后,血刀失手,便无了兵刃,一击若不成功,就只能用拳掌和敌人拼命了,” 他接下来如法炮制,竟在半天内斩杀了三只兀鹰,收获颇丰。 狄云望着天空中依然盘旋,来回飞着,寻觅食物的兀鹰,不禁有些感叹。 他道:“这些兀鹰未必太蠢,它们前仆后继朝着这块腐肉而来,前面的鹰已死了,后面的鹰却还接着来这简直比我还笨些了。” 李不负笑道:“狄云兄不可妄自菲薄,你的聪慧在于性子而非谋略罢了。至于这些兀鹰,其实也未必真的是蠢。” 他捡了三只兀鹰,将血刀的血在雪地中抹净,收拾收拾便准备回山洞中去。 狄云有些不解地问道:“哦?这些兀鹰还不算蠢么?” 李不负道:“它们只不过与人一样的。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兀鹰一只又一只地因为抢食而死,岂非像极了人们争名夺利,奋不顾死的样子?” 狄云忽然慨叹。 他随着李不负走了半天,才道:“你说得极是。江湖上一直传言有一个‘连城宝藏’,从梅念笙前辈时便被人觊觎,一直到凌知府,丁典大哥这些年来也不知死了多少英雄,宝藏却依旧毫无下落。” “这些人比起兀鹰来,恐怕还要更蠢了。毕竟兀鹰至少还看见了腐肉,而他们却连宝藏的影子都没瞧见过!为此而死,那也太不值。” 李不负哈哈笑道:“等我们出了雪谷,武功大成,你若想寻那连城宝藏,我便陪你去找!不过我想,纵然找到什么连城宝藏,我们大概也是花不了多少的。” 狄云赶忙摇头道:“我可不去。那连城宝藏害死了那么多人,想必不是什么好东西。倒是我听丁典大哥说,我师父和师伯似乎都在寻这宝藏,但我也不知道丁典大哥说的是否确实。” 他心念极纯,在世上的牵挂除了师妹以外,便是师父了。 “你师父乃是戚长发,与万震山是师出同门,而我知道万震山也在寻找连城宝藏。照此推测,大约丁典兄讲得是没错的。” 两人说着,已回到了山洞中去。 这山洞乃是谷底的山洞。 平日里李不负与狄云住在上面雪谷的山洞中,而水笙则在下面谷底的山洞居住。双方男女有别,分开居住更方便,于是李不负就做了这样的决策。 到了白天,李不负和狄云则前往谷底山洞。 往往这时候,三人便要一同将肉烤熟,分而食之,交谈倒也不太多。 “水笙妹子,今日不用吃你的白马了,咱们改改口味。” 李不负与狄云进了山洞中, 算来日子已踏入十二月,入腊之后,天气愈发地寒冷,三天两头便会下一场大雪,谷风也是极大。 平时水笙也一直呆在山洞中,并不出去。 她此时听见李不负的声音,看见那些兀鹰的尸体,虽不作声,眼底却是一喜,默默地去将这些兀鹰洗罢剥净,回来时,李不负和狄云已生起了火。 不过一会儿,兀鹰已烤熟,三人便分了鹰肉吃。 鹰肉与马肉又是不一样的口味,三人吃腻了马肉,再吃鹰肉,倒觉十分鲜美,虽无佐料,也算可口。 吃了半晌,李不负便与狄云离开。 时间转瞬而过,粗粗一计,已是又过了三个月。 时节开春,气候稍稍变暖,冰雪却未融化。 李不负的头发逐渐长得浓密起来,乱蓬蓬地披散着。 他和狄云平常便切磋武学,谈论天地,后来在用花铁干的尸体去作“诱饵”的时候,倒是居然在他内层衣中发现了一本《中平枪法》的秘笈。 二人平日除了练刀练剑,偶尔也会翻看翻看这本枪法,互相比划一二,算是身处雪谷,无聊之中的一些新鲜趣味。 三个月来,李不负与狄云每日均拿了兀鹰去山洞,与水笙一并吃了,然后便走,并无其它越矩的行为。 ——若是将此事传了出去,人们绝不会相信这是武林传闻中的“血刀淫僧”,只会赞叹他们都是正人君子。 这一日,李不负和狄云又吃过鹰肉,休息片刻,打算离开。 水笙忽然将他们叫住,说道:“李李不负,狄云小哥,你们等一等。” 她随即跑回山洞深处,拿出两件黑青色羽衣来,那正是用兀鹰的一根一根的羽毛编织而成的。 “这这是给你们的。我怕我只做一件的话,无论你们谁得了,另一人心头也许都不太舒服。所以特意等到两件都做好了,才送给你们。” 狄云满脸都是受宠若惊,慌忙接过两件羽衣,递给了李不负一件,道:“水笙姑娘真是有心了,实在是多谢多谢!” “只是,只是现在已过了最冷的时候,我再拿出来有些晚了。”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说出来这么一句话。 李不负看着她,也做过一礼,口中称谢,穿上后夸赞一番,打算离去。 水笙欲言又止,最终问道:“李大哥,你可知道这冰雪什么时候才会消融?” 李不负略微一想,说道:“如今开春,雪封依然未解,那么想必只能等到夏天了。最迟到端午,我们总是能出山的了。” 水笙“嗯”了一声,便不再说。 她与李不负的关系一直颇为奇妙,幸好这些日子李不负都没像以往那样戏弄她,又多了狄云这个“第三者”,这才稍解尴尬。 但她的心里隐隐觉得庆幸的同时,又不知为何感到有些莫名的小小的空落。 水笙心中有许多念头,而李不负和狄云则已走出山洞,回去勤练“神照功”了。 而李不负一边修炼《神照经》,一边练习血刀刀法,偶尔还要琢磨琢磨那个奇怪的“江湖令”,却没时间再去想那些男欢女爱,你猜我侬的事儿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四十一章 雪融 日升月走,时间飞快。 转瞬便到了四月时节。 李不负、狄云与水笙眼见着雪谷中的冰雪渐渐化开,流成一道小溪,缓缓向外流去,均是盼着出去的那一天。 李不负这数月以来,每日苦练“神照功”,不但完全疗愈了内伤,并且内力大增,功力更胜以往许多。 更兼之他一直潜心修炼“血刀刀法”,刀法也得到了不小的提升。 如今纵然再让他与血刀老祖正面决斗,他也是有信心能够胜过的了。 这一日,李不负打来一只雪雁,三人算是换了味道,大快朵颐一番。 吃罢之后,狄云问道:“不负兄,我看积雪消融的很快,应该再过一两个月,咱们便能出谷了吧?” 李不负看了看水笙,摇了摇头。 狄云问道:“难道一个月还不够?” 水笙脸上神色也有些急切。 李不负微笑道:“我们谷内的雪融化得比外面要慢一些的,所以我估计等不到下个月,便有耐不住性子的武林豪客们从外面进来找咱们了。” 狄云微微愣了愣,问道:“会有人来找我们吗?” 李不负道:“这是自然。雪谷这一战事关重大,不论是血刀老祖,还是‘落花流水’四人,都是当世的顶尖高手。” 他顿了顿,接着又道:“如此一战,管他谁死谁活,对于武林来说都是一件很大的事,必定会有好事人过来凑热闹的。” 狄云恍然道:“原来如此。” 水笙面露喜色,她觉得能早一个月出去自然是最好的。 于是,皆大欢喜,李不负又去了雪地上练刀,狄云却兴兴奋奋地回了上方雪谷的山洞,说是要收拾些东西,准备出谷。 李不负不由失笑,他哪里有什么东西好收拾,不过是一把剑,一本《中平枪法》,外加上一些衣物罢了。 李不负一人在雪地中练刀,练了约莫半个时辰,整片雪地被他击得十分凌乱,雪花处处飞腾。 他又随意寻了一地,将血刀放在双膝,坐下打坐调息。 过了半晌,李不负才睁开双眼,凝视着血刀,久久沉思不语。 他已琢磨过那“江湖令”的神奇,但那“江湖令”似乎并不显实形,只有借助一方江湖位面的宝物才能发挥作用,展露其间奥妙。 这柄“血刀”正是可以令“江湖令”产生作用的宝物。 只需李不负每日将内力缓缓注入血刀中,持续一月过后,他便能够离开这个位面,前往新的武侠世界。 若是他不这么做的话,在一年之后,他也会被“江湖令”传送到下一个位面, 李不负并不清楚将要去的是什么地方,有着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危险,所以他并不急着要离开。 况且他本也还有些该做的事没有完成。 所以他只是静静修炼,日日打磨。 李不负深吸了口气,正打算摒除杂念,专心练功之时,狄云突然急急忙忙地跑来,呼喊他的名字。 “不负兄,不负兄,来人了,来人了!” 狄云跑得飞快,大声喊道,面上洋溢着掩不住的开心之色。 李不负站起来,问道:“怎么了?从外面来人了么?” 狄云大笑道:“对,对!你真是神机妙算,刚一说外面会有人来找我们,果真便有人来了!我一上谷,便听到山谷间又响起了马蹄声,还有许多人谈话的声音!” 李不负道:“他们瞧见你了么?” 狄云笑道:“我没和他们相见,我也不认识他们!我只想着要赶快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们!” “对了,还有水笙姑娘,我也去与她说一说!让她和我们一起出谷去见人了!” 李不负却在这时拉了拉他,笑道:“我们最好躲一躲。” 狄云错愕道:“躲一躲?我们” 李不负眼中带着笑意,说道:“我们两个大男人,和别人家一位未出嫁的少女待了有半年之久,还是要避一避嫌才是的。” 狄云转即明白过来,连称赞李不负想的周到:“不负兄,还是你懂这些,我可差点坏了水笙姑娘的名声了。” 李不负笑了笑,道:“我们先藏着,若是水笙妹子需要我们出来解释一番,我们便出来;若是她早就编好一个故事瞒过去,那么待她与群雄走后,我们再悄悄地走。” “如此,也算对得起咱们三人在雪谷里的‘同生共死’的情谊了。” 狄云连连点头:“是,是,我们这么做是最好的了。” 李不负道:“我们去见她最后一见,与她说明便好。” 于是二人前去水笙所在的山洞,与她将情况一一讲明。 水笙闻言,喜极而泣,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等她缓了半天,才道:“我们我知道你们二位都是好人,我会和他们解释这里发生过的事情的。我们清清白白,问心无愧,又何必避讳什么?” 说到底,水笙还是名门之后,不愿遮遮掩掩,说谎骗人,于是想将所有事情都与世人讲明白。 李不负和狄云互视一眼,也不多说,便与她一同去了上方的雪谷。 三人刚一出现,立刻有人呼道:“你们快瞧!那里有人!” 一人呼后,便有人跟着再呼。 “啊,果真有人还活着!” “那不是水笙姑娘么?” “我在这里发现了水岱大侠的坟墓,难道水岱大侠已死了?” “” 群雄七嘴八舌,说个不停,听其声音恐怕至少有五、六十人之多。 其中一人从人群中冲出来,抓住水笙的双手,激动地道:“表妹,表妹,你没事!那太好了!” 此人正是当初与李不负有过一战的“铃剑双侠”中的另一人汪啸风! 水笙与汪啸风这位青梅竹马的表哥执手相对,心中自有千言万语,却又一时难以说出。 群雄瞧着这一对璧人相遇,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瞧着热闹,跟着起哄。 汪啸风瞧了一旁的李不负与狄云一眼,忽问道:“表妹,师父呢?师父他” 水笙眼中含泪,缓缓道:“爹爹,爹爹他被血刀老祖杀了!” 群雄一齐惊了声,汪啸风道:“血刀老祖呢?咱们这么多好汉都到了,绝不怕了他!今日一定将他枭首!” “不错!咱们一定将他枭首!” “我们此来,正是为了除魔卫道!” 水笙又说道:“血刀老祖也死了。是被我身旁这位李不负兄台所杀的。” 汪啸风闻言有些不悦,转而又道:“原来是邪派中人自相残杀,这也是常有的事!没事,我们杀了这小恶僧,也一样算是替水大侠报仇了!” 于是群雄齐齐将目光投向了李不负。 水笙欲要辩解,道:“不是的。他” 汪啸风却推开她,拔剑说道:“表妹,你别害怕,我们这里都是正道人士。大家可都不愿白跑一趟!” 群雄纷纷点头,对着李不负的目光变得不善。 有的人甚至拔出了兵器。 李不负终于开口,他奇怪地道:“我杀了血刀老祖,难道不比你们对正道做的贡献更大?难道不比你们更像正道中人?你们用什么身份来除我?” 汪啸风冷笑一声,道:“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杀了血刀老祖?你这恶僧说的话十句有九句是假的,怎能作数?” 李不负问道:“我说话为何不作数?难道只有你说话才可作数?” 汪啸风反笑道:“我说话自是作数的!你说话又为何能作数?” 啪! 群雄只见李不负身影一晃,转即已不见了人影。 再一看时,他正站在汪啸风的面前。 而汪啸风白白的脸上则出现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指印清晰,十分醒目。 李不负冷冷地道:“现在我说话作数么?” 汪啸风勃然怒道:“你” 啪!啪! 李不负一左一右,双手齐出,又打了汪啸风两记响亮的耳光! “汪啸风,现在我说话作数么?” 李不负又问出那个问题。 群雄尽皆看傻了眼。 然而汪啸风硬是不答,正想要出手,李不负左手已按住他臂膊上的“曲池穴”,右手却将他的剑一夺,随手抛了出去。 众人再一看,那柄剑已落进下方山谷,不知其踪了。 汪啸风在李不负面前,竟是连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四十二章 再入江陵 从李不负暴起出手,连打汪啸风三个耳光,到他的长剑被扔下山崖,那其实也不过是短短几个眨眼间发生的事。 群雄却看得连眼都不敢眨。 就连汪啸风自己也万万想不到,就在半年多前,自己还和其勉强打成平手的李不负突然一下变得厉害了这么多! 李不负依旧问道:“现在我说话还作数么?” 汪啸风涨红着脸,满面羞怒,想骂什么,最后还是没敢骂出来。 水笙赶紧在旁劝道:“你们莫打起来。表哥,我我能在雪谷中活下来,多亏了这位李不负兄台和狄云兄台。他们都是好人。” 李不负果然没有再出手。 ——其实若真是惹得这里的所有群雄一齐动武,五六十人在此大战,李不负倒未必能讨得了多少好去。 只是他动手实在太快,顿时震慑住了群雄。 汪啸风的武功水准大家还是清楚一二的,但在李不负面前却被打成这样,便也无人敢为他出头了。 水笙默默地拉住汪啸风的手。 汪啸风却将脸一扭过,不愿再去看她。 李不负又对着群雄拱手道:“我并不是想羞辱这位汪啸风兄台。只是他认为我说话不作数,而他说话作数,所以我才动手的。如果惊扰诸位,实感抱歉。” 那些群雄中不乏有去年从荆州追来,便一直追到巴蜀的人。但他们却都是追血刀老祖去了,没怎么与李不负碰过面,因此也谈不上什么恩怨仇恨。所以自然没什么人吭声。 唯一有一位说话的老者,还是捧李不负的:“这位少侠杀了血刀老祖,功莫大焉,说话自然是作数的。” 那老者瞥了汪啸风一眼,道:“也许方才,方才只是汪兄弟与少侠您开的玩笑罢了。” 李不负居然认真道:“错了。汪啸风说得没错,我说话本来就不作数。” “我与你们非亲非故,在江湖上又没什么名望,还是官府的通缉犯人,我说的话你们为什么要相信?” 老者原是为了打圆场而来,此时却顿感尴尬,只好道:“但以少侠的武功、气质、言谈举止观来,想必是不会说谎的。” 他嘴上说一套,却在腹中暗骂:这人若真赞同汪啸风的观点,又何必要去打他三个耳光? 李不负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说道:“我说话作不作数,自是无妨的。但汪啸风竟说他的话能作数,那么他岂非比我还厉害了?我与他是老相识,便想出手试一试他,倒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了。” 汪啸风闻言,脸色又是一红,简直羞惭得无地自容。 而李不负将话说到这个份上,那老者居然还能再打圆场, “是极是极,这位李李不负少侠为人严谨,刚正不阿,乃是一位定要将道理探明讲清之人,武林中出了这么一位少侠,当真是武林之福。” “是啊,是啊,真是武林之福。” “” 有的人开始应和,有一个人应和,便有第二个人应和。 到了最后,大家都在应和。 那场面,反倒像李不负是什么正道英雄,武林楷模,到现在忽然被发现了一般。 狄云立在一旁,不禁笑了笑,突然悄悄对着李不负道:“不负兄,我一直觉得我很蠢,却想不到这些群雄说的话听来似乎比我还更蠢些。” 李不负呵呵一笑,亦在他耳边低声道:“他们不是蠢,他们管这叫聪明。” 狄云惊“咦”了一声,道:“啊?这就叫聪明吗?” 他这后半句声音颇大,令得群雄全都听见,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他。 李不负随口替他解释道:“哦,我旁边这位狄云兄刚才夸汪啸风很聪明,大家不必理会。” “哦,哦,汪啸风兄弟啊,那当真是聪明的很的。” “是啊,他拜了水岱大侠为师,还哄到了这么漂亮的一个表妹,此番回家,艳福齐天,哪里还能不聪明?” 嚷声之中,突然又有人问道:“少侠可否讲一讲在雪谷中所发生的事?让大伙也开开眼界?” 李不负犹豫了下,说道:“还是让水笙姑娘来讲吧。我与狄云兄弟要出谷去了。” 说着,他拉着狄云,便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汪啸风的手动了动,咬牙切齿,终究没有敢去拦住他。 随后水笙便与群雄讲说“落花流水”与血刀老祖五位高手都死在雪谷之中的事情。 群雄入谷,并未瞧见落花流水四人,心中早有猜测,然而这时确然得知,还是不免大感动容,慨叹连连。 ······ 五月,荆州府,江陵城。 五月的夏天算是江陵城中最热闹的时节,天气明媚,阳光暖和。城中热闹非凡。 大家在准备着端阳节的粽子,家家如此。不论是高门大户,还是普通人家,都在采购红豆、绿豆、枣子、松仁、板栗等等食材。 万府是江陵城中最大的豪门,端午过得自然更加隆重。 然而万府的后院中却正有着一幅不太和谐的画面。 “快点!你克死了夫君,辱没了家门,人人都嫌弃你,你还不赶快干活?” 神不知鬼不觉中,李不负与狄云竟悄悄溜入了万府后院。 而令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去年美丽年轻,光鲜英气的少奶奶戚芳,如今竟是在万震山二弟子周圻的叫骂声里忙着活干。 她的双手微微染红,指甲已浸出一些血迹,然而还是在尽力地包着粽子。 戚芳面前摆着许许多多的粽叶,像是要她一个人来包万府上下所有人的粽子一般。 李不负与狄云躲在后院一间无人的柴房中,悄悄观看着这一切。 狄云见到周圻呼骂时,本欲开门出去制止,却被李不负轻轻拉住。 周圻仍在喊着:“戚芳少奶奶,你若不能赶在五月初五之前包好这些粽子,引得师父发怒,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戚芳并不作声,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阵,忽有个小女孩“踏踏”地跑过来,说道:“娘,我来帮你的忙。” 戚芳眼眶一湿,抚着那女孩的头,道:“你很好。可是娘不要你帮忙,你去别处玩吧。” 这时,忽有一威猛的老者走来,正是万震山。他将女孩一把拉过,道:“你娘不能要任何人帮忙,这是她该做的!你小孩什么都不懂,快到别处去!” 万震山又对着周圻摆摆手,示意让他把女孩带出去。 等到两人渐渐走远,万震山才道:“戚芳,你还是不肯将‘连城剑谱’的秘密告诉我么?你爹戚长发当真什么也没给你讲过?” 戚芳摇头,道:“我不知答了多少遍了,我爹爹从来跟我说过什么连城剑谱。” 万震山冷哼一声,道:“大家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师兄弟三人都知道连城剑谱中隐藏着‘连城宝藏’的大秘密,你若将你爹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讲出,又何必受这些苦?” 戚芳仍旧摇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万震山有些气怒,一脚踹在戚芳身上,将她踢倒在地。 “娘亲,娘亲!”那女孩听见声响,居然去而复返,挣脱了周圻又跑了进来。 戚芳不住地道:“空心菜,空心菜,你莫来,我与你爷爷说要事” 她几声唤出,却令在柴房中躲着的狄云呆了一般。 “师妹,我在这里!” 狄云竟然情不自禁地说出话来。 此声方出,万震山和戚芳都是愣住。 随即万震山大惊不已,慌忙过去,一脚踹开柴房之门,见到了里面藏着的李不负和狄云二人。 “你是你!” 万震山先认出了李不负,微微一怔,便双手齐出,互为照应,猛烈地进掌攻去! 李不负抬手与他对过两掌,轻描淡写地便将他击出两丈之外。 万震山连退数步,喉头一甜,知道自己在这两掌之下竟是负了内伤! 李不负缓缓走出柴房,笑道:“老友初见,如何便大打出手!” 万震山怒道:“你还敢回来?!你害死了圭儿,你” 李不负冷冷地打断他道:“你要我帮你对付知府,我索性一刀将他杀了,还算对不起你吗?” “至于万圭是谁所杀,我想万震山你应当瞧得出来,莫要乱扣罪名!” 万震山终于冷静了下,他仔细察看过万圭的尸体伤痕,其实心里知道那绝不是李不负下的手。 ——但若是没有李不负,他万府也绝不会落得一个“儿死妇荡,管教无方”的狼藉声名,是以他亦十分怨恨李不负。 世上总有人是这样的,一旦出了问题,他总能够找到原由去怪罪他人,以逃脱自己在其中的责任。 另外一边,狄云和他的师妹戚芳两目对视,更是哽咽难言。 狄云痴痴地道:“师妹,你你方才是在叫我名” 以往狄云和戚芳还在乡下一同学艺之时,戚芳便是这么称呼狄云的。所以狄云刚才才会脱口应声。 可他此时说了半天,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旁边方才的小女孩又跑来,说道:“娘,空心菜在这里,这两位叔叔是谁啊?” 原来“空心菜”是戚芳女儿的名字。 戚芳抚着空心菜的头,说道:“这位是狄云伯伯,是我的师哥;那一位叫作李不负。” 空心菜惊讶地叫道:“啊!就是他杀了我爹吗?他” 狄云忽从失神的状态中醒转过来,说道:“不是的!万圭不是他杀的!是被丁典大哥所杀!这是我亲眼所见!” 戚芳指着狄云,道:“你你亲眼瞧见的?” 狄云被勾起了过往的回忆,大怒道:“我还知道,我当年入狱,罪名是与万震山师伯的一名小妾通奸,但其实我是被人陷害的!陷害我的人正是万圭!” 他越说越生气,甚至将空心菜吓得连话都不敢再说。 戚芳道:“你这,不会的,我丈夫不会做这种事的!” 狄云更是怒不可遏,说道:“这一次,不负兄便是要来为我讨回清白的!我一定要洗刷我的冤屈!” 空心菜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狄云见此,忽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心软下来,说道:“不负兄,请你想办法让他们说出实情吧。我我可没招儿了。” 李不负笑道:“这事容易。我们听一听帮凶的话便一清二楚了。” 他忽然走到万震山的身边,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也不知李不负说了什么,万震山的神色竟是变幻不停,忽红忽白,大喜大怒,许多奇怪的表情都出现在了一张脸上。 “你果真知道‘连城宝藏’的秘密所在?” 万震山瞧了一眼戚芳,又问了一句。 李不负笑道:“我若不知道,你以为我这次回来是做甚么?难道是专程来看望你的?” 万震山想了半天,才道:“你先给我一半的秘密,若为真实,我便依你。” 李不负摇头不语。 万震山却在纠结,似乎正在考虑什么。 狄云忽问道:“万震山是帮凶?我师伯竟也是帮凶?!” 李不负道:“你说与你一同在床上那人是万震山的小妾,万圭胆子再这么大,要设这个圈套,也肯定要经过他老子的肯许才行的。所以万震山必定知晓此事。” 狄云不由恍然,又好奇地道:“只不过不负兄,你真的知道连城宝藏的秘密?其实丁典大哥倒是对我说过,只是我不知道那些个数字有什么用途” 这些事情狄云在雪谷中却没对李不负说过,李不负也从未问起。 “数字?什么数字?” 狄云解释道:“就是一个又一个的数字,丁典大哥让我好好记着,然后” 他话没说完,院子门口竟有一人冲了过来,对着李不负深深一躬。 那人却是周圻。 周圻对着李不负道:“拜见李大侠!关于当年万圭师弟谋害这位狄云兄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二,甚至曾合谋其中。我也可坦白真相,为狄云兄弟做个清白证明!” 李不负有些惊喜道:“好,好,你快说。” 周圻瞧了万震山一眼,道:“我若说了” 李不负笑道:“你若说了,我将江南名侠花铁干的《中平枪法》传授给你,你寻个旁处,好生练习,便不必害怕你师父了!” 周圻大喜过望,当即不顾万震山要杀人的眼神,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将当初所有的阴谋圈套都和盘托出。 狄云暗暗握拳,戚芳却默默流泪。 戚芳对着空心菜凄声道:“孩儿,你莫听了,快快回去,好么?!” 一向听话的空心菜竟有些执拗,道:“不,我要听爹爹的故事!” 她第一次意识到她的父亲原来并不是一个好人。 待到周圻讲完,已是煽人泪下。 狄云也在落泪,戚芳也在落泪,空心菜也在落泪。 戚芳不住地道:“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别再说了我都知道了。” 狄云忽伸出手去,问道:“师妹,你跟我走么?” 戚芳凝视他半晌,终于叹了口气,道:“我不能走。我还有空心菜。” 狄云道:“你可以将她一起带走” 刚说到此处,万震山忽然袖袍拂动,身形一转,一手扣住空心菜的肩膀,另一只手的三根手指捏住她的喉咙,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威胁道:“你们速速离开我万府,三日之内,将‘连城宝藏’的秘密交给我!否则,哼哼,空心菜不要想活了!” 万震山这一下出手,当真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所以众人都没来得及去救下空心菜。 而万震山竟然用自己的孙女来威胁别人,更是谁都预料不到的! 戚芳顿时惊恐不定,想去抢自家的孩子。 万震山挟着空心菜,恐吓道:“你们谁都别过来,否则这小女孩的命便没了!” 他从腰间拔出一把长剑,放在了空心菜的喉间。长剑锋利,小孩子皮肤又娇嫩,所以空心菜喉咙处隐隐已有了血印。 戚芳顿时哭天抢地,跌出两步,道:“公公,你莫要伤她,有什么冲着我来罢!你” 万震山见戚芳多走了两步,立刻在空心菜的肩膀砍了一剑,顿时鲜血直流! 戚芳一惊,怔在原地,像个木头人一样不敢再动。 而狄云更是慌乱,大骂道:“万震山,你这个老东西,你不是人!” 他骂完这话,万震山却嘿嘿一笑,慢慢挟着空心菜往屋中走了。 果然没人再敢过去了。 万震山用的手段虽然低劣,甚而有些莫名其妙,但不得不说,当真是十分管用的。 李不负缓缓叹了口气,说道:“万震山确实不是人。”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四十三章 连城诀 “万震山确实不是人。” 李不负缓缓叹息道。 狄云急忙拉着李不负,说道:“但是不负兄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他心中认为这件事是由自己而起,却让戚芳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心怀愧疚,很是自责,于是想找到办法去弥补。 李不负微笑道:“好在我确实有办法。不过这办法要看你肯不肯了。” 狄云惊喜地道:“什么办法?你快说说!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去做!” 李不负从怀中摸出一本《中平枪法》来,扔给了周圻,令他速速离开。 周圻大喜走后,李不负才慢慢说道:“丁典大哥知道连城宝藏的秘密,你方才说他也告诉了你?” 狄云道:“正是!丁典大哥与凌霜华小姐隐居去了,却告诉了我稀里糊涂的一串数字,我也不知那是什么意思,他们却说这正与江湖上人人追逐的‘连城宝藏’有关。” 李不负看了一眼失魂落魄,六神无主,好似失去了整个世界的戚芳,便道:“你且说来听听。” 狄云竟然翻开自己内层衣物的衣襟,他不太背得下那些无规律的数字,竟是将其绣在衣服里面。 “四、四十一、三十三、五十三” 狄云果真念了一大堆数字出来。 李不负皱起眉头,想了许久,也未想通其中关窍在何处。 “丁典大哥还说没说其他的?” 狄云道:“他说这串数字就是‘连城诀’!其中的秘密,想必和‘连城剑法’也有关联!” 李不负道:“连城剑法?” 狄云道:“那是梅念笙师祖所练的剑法。我后来行走江湖,他们倒说我师父传我的‘躺尸剑法’也是连城剑法!” 李不负“哦”了一声。 过了一阵,他道:“我暂时也想不出这‘连城诀’的奥秘所在,也不知道这些数字的涵义。” 狄云万分焦急地道:“那怎么办?万震山要连城宝藏,我们怎么给他?” 李不负忽然问道:“你觉得万震山聪不聪明?” 狄云愣了愣,骂道:“他不是人!他该下地狱” 李不负突然打断道:“他不是人!但他很聪明!否则他刚才就想不到用‘空心菜’来要挟我们,对不对?” 狄云呆呆地点头。 李不负道:“他既然这么聪明,咱们将这串数字交给他便是了。让他去替我们慢慢破解,岂非省去我们很多麻烦?” 狄云道:“可是他会信这就是‘连城诀’么?” 李不负哈哈一笑,道:“他一定会信的!像他这样聪明的人,往往又会多疑。若我们直接告诉他藏宝地点,他反而未必相信了!” 到了此时,狄云和戚芳也只能选择这个办法,狄云道:“那我们现在就” 李不负忽然出手,点了戚芳的穴道,说道:“我们现在先带她走,明日再将连城宝藏的秘密告诉万震山。” 狄云赶紧背着戚芳,三人随即离开万府,在江陵城中寻住处去了。 第二日。 万震山从李不负那里得到了那一串神秘的数字,但他还是没有放人;他说必定要将这数字破解之后,才会将空心菜完好无损地还给戚芳。 狄云和戚芳每日苦苦熬煎,然而李不负却浑不在意,每日修行内功,练习刀法。 按他的说法来讲,便是:“万震山寻连城宝藏寻了这么多年,他若还不能破解,那也就没人能破解了。” 一连过了三日,李不负买通了人,盯着万府内的动静。 然而万府内没有一点多余的动静。 万震山竟是一直闭门不出,始终不见人影。空心菜也在他的卧房中,除了有人会来送饭以外,他们不与任何人接触。 一直等到了第八日的夜里。 万震山趁着一个夜深无人的时间,换了一袭黑衣,终于悄无声息地出了府邸。 他自以为没人发觉他的行踪,然而却不知李不负就在他万府的一处角落中迎着月光打坐练功。 万震山一出府,李不负已有所察觉。 李不负凝视他的背影,见他往南面而去,喃喃道:“他果真还是破解了宝藏的秘密。只是他有没有福气消受,那就不一定了。” 月光悠悠,万府中寂静一片。 到了夜里,这所表面光鲜的豪门大户竟显得说不出的空荡。 李不负跃上阁楼,破了屋门,空心菜果然在万震山的卧房之中,犹在静静熟睡。 他叹息一声,将空心菜抱起,轻盈地掠过墙壁,出了万府去了。 李不负抱着个小孩子,依然身轻如燕,来去自如。 他的身法本来没有这么好,但是内功修为逐渐提升之后,身法便也水涨船高,虽尚未修习过什么高明的轻功身法之术,但其速度已非寻常江湖武者所能及。 ········ 三人所居的客栈距离万府并不太远。 李不负很快地回到客栈,将空心菜放下,狄云和戚芳均被惊醒。 戚芳本就是和衣而眠,稍有动静,立即起身察看,见到空心菜自然是喜不自胜,一场母女团圆。 狄云也是欢喜不停,说道:“师妹,这下可好了。空心菜被救了出来,你也莫再万府中待了,我们回沅陵老家去罢,这大城中虽繁华,我却也不觉得有多好。” 戚芳有些说不出话来,只是点头。 这半年来的经历对她的打击实在很大,若非还有女儿是她的信念,她恐怕早已活不下去了。 狄云瞧着她半晌无言,忽然又对着李不负道:“当初丁典大哥告诉我宝藏秘密的时候,说我以后若能破解,最好是将宝藏留些给自己,其余的分给穷人。可可万震山” 李不负微笑道:“可万震山得去了,便是财落恶人手,反而会为天下生出乱子来,是不是?” 狄云叹道:“唉,都怨我,我们本不该来江陵城的。我也该在万府中和你一起守着,这样我救人,你就可以去追他” “唉,可是我的功夫还没练到家,轻身不及你,我若去了被发现,那可更麻烦了说来说去,也是我太笨” 李不负摇头笑道:“我们现在去找一找万震山,那也不是来不及的。” 狄云惊讶道:“能来得及么?” 李不负道:“任他万震山走到哪里,那连城宝藏想来十分巨大,绝非他一个人可以搬完的。他想找人来搬运这样一个宝藏,定然会有不小的一番风波,所以我们只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便可以了。” 狄云问道:“那我们多久去?” 李不负笑道:“以我的脚力,现在走说不定都还能赶上他。” 狄云似乎有些放心不下戚芳,有些纠结要不要立即便去。 于是李不负笑着道:“好了,你还是别去,你好好照顾她就是。还是让我去见识见识连城宝藏吧!” 说罢,他也往南边掠去,过了一会儿,就不见人迹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四十四章 宝藏奇毒 李不负一路往南面追去,不过多时,已追至了江陵城墙之上。 他立在城头,极目眺去,然而江陵城外,一片荒寂,隐约有风吹树动,夏蝉嗡鸣,却竟丝毫不见人踪。 “难道跟丢了?” 李不负正在纳闷之时,忽见得旁边城南一处破落寺庙之中,微微有火光闪耀,似有人在。 “咦,莫非万震山藏在此庙当中?” 李不负立刻掠下城头,身形朝着破庙转去。 那破庙已年久失修,残败破落,墙烂砖塌,无人问津,寻常时候是绝不会有人到这里来的。 破庙上面挂着一面快要掉下的牌匾,上面写着“天宁寺”三个大字。 李不负微微一惊,这座天宁寺正是他当初杀胜谛、善勇、宝象三人的地方。 寺庙之前的地板上面,善勇的血迹犹在,尚未被完全洗去。 他故地重游,难免有些感慨,随即又躲在庙外一处,悄悄从窗中朝着里面看去。 破庙里,一支单薄的烛火轻轻晃动,闪烁不停,时而耀着庙内立着的如来佛像,时而又隐隐照出另一个鬼鬼祟祟的黑衣人影。 夜风拂来,明月无声。 这场面竟是阴气十足,鬼气森森,有些吓人。 “怎么会不在呢?难道我破解连城诀的法子错了?” 庙中忽有一人作声,正是万震山的声音。 李不负连忙凝神观察,见得万震山走到蜡烛之旁,似乎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条来,在火焰下端详。 “不会啊!我将‘连城剑法’的招式名称里所含的诗句按照那些数字依次对应,寻找在诗中相对应的字,正好得出这句话来啊!” 万震山喃喃自语,像是极不服气。 而他一说“诗句招式”,李不负便突地想起,以前与周圻相斗之时,他是见识过“连城剑法”的。当时周圻用的剑招正是一句句的唐诗。 “这世上也只有我们师兄弟三人精通连城剑法,晓得个中诗句顺序,旁人决不可能得此秘密去,更不可能有人捷足先登,将宝藏取走才对!可这宝藏究竟在哪里呢?” 万震山的语声听起来愈加焦虑难安。 他在庙中继续走来走去,仔细观察,甚至缩身进入佛像下方的神坛当中,察看了一番究竟,然而还是没有寻到什么线索。 万震山咬牙道:“这句话组合出来是:江陵城南偏西,天宁寺大殿佛像,向之虔诚膜拜,通灵祝告,如来赐福,往生极乐没道理不是这里啊!天下哪儿再去找一个这么巧的地方出来?” 他想了半天,越发觉得气怒,道:“难道我又被李不负耍了?” 他愤怒地抬剑朝着佛像上砍去,只听“铮”的一声,竟发出金铁交击声,那佛像纹丝不动,像是极为坚硬沉实。 万震山心觉有异,端过烛台,仔细瞧了瞧佛像上的划痕。 “这这” 他的语声竟是变得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 李不负身在庙外,倒是没有瞧见佛像究竟有什么变故,但亦猜到,万震山必然是已发现了宝藏所在的。 万震山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了,我找到宝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疯狂地笑了一阵,忽又觉得不妥,赶紧收敛了声音,怕被别人听见。 其实这里地处荒僻,又是夜深,根本无人到来。 李不负瞧见,万震山忽又小心地俯在佛像的后面,举剑劈砍一阵,又用手在里面掏什么东西一般。过了几个呼吸,他一手拉出,手里竟满是珍珠、玛瑙、翡翠、珊瑚等等珍稀的宝贝。 有的宝贝还发着夜光,李不负这才能够看见。 “原来连城宝藏就藏在这佛像当中。” 李不负顿时明白过来。 “快,快!我要统统拿走!” 万震山口中连说,双手也在齐动,他趴在佛像下面,将里面藏着的宝贝悉数用手掏出,那模样已不像是武林名宿,倒像是一只饿极了要争食的老狗。 “快,快,这些全都是我的!我的!我的!全部” 万震山嘴上说话越来越快,有些时候甚至听不太清他在胡言乱语什么。 李不负不由讶然,暗思道:“这万震山见了宝藏,怎么突然发起癫疯来?这” 他本来已准备出手,将万震山击杀在此;然而瞧见万震山这幅样子,又忽想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再过半晌,万震山已将佛像里一小半的珠宝全都掏出,散落在地,他一会儿俯在地面,去亲那些宝贝;一会儿又蹦跳起来,拍打佛像;一会儿又把一颗颗珍珠往天上抛洒! “啊!这些全都是我的!我拥有连城宝藏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连城宝藏!” 万震山说罢,居然一头朝着佛像用力撞去,撞的响了“铛”的一大声! 随后他就倒在地面,不省人事了。 李不负瞧着这一幕,惊叹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万震山再怎么激动,又怎会把自己一头撞上了佛像?” 李不负想了好一阵,突然明白过来:那些金银财宝上面很可能是涂上了极厉害的毒药,能让人神智发狂,才让万震山中了招! 眼见着万震山倒地不起,李不负缓缓入庙,走到其身躯之旁。 他打亮随身携带的火折子,仔细察看,发现万震山的脸色果然呈现一片熏红,嘴唇发紫,显是中了奇毒。 “唉,世上哪有什么宝藏?只有填不满的人心罢了。” 李不负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刀戳在万震山的心口上,理也不理那些珠宝,转身便走。 在出庙门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天宁寺”的牌匾,随即便展开轻功,回客栈去了。 到了客栈,李不负将藏宝地点、宝有奇毒与万震山之死详细地与狄云和戚芳说了一番。 狄云惊道:“那咱们不要连城宝藏了,我与师妹也决定归隐山林去了。我方才也向师妹问过,去年那案子师妹也猜到那确实非不负兄所为” 李不负接口道:“我猜那多半是周圻、吴坎动的手脚。” 戚芳叹道:“呀,我也怀疑是他们!只是我无证据,又唉” 李不负微微一笑。 狄云又问道:“所以,不负兄,你要不要和我们一同归隐?” 狄云和戚芳本就是性格淡薄,无争名利之人,经过此番事端,更无心在江湖逗留了。 李不负笑道:“我日后自是要归隐的。不过我恐怕不能与你们一起了,我还要回血刀门一趟。” 狄云道:“那不负兄你若要归隐之时,来寻我们便是。这世上好人不多,我们三个与丁典大哥夫妻才是交得来的人。” 李不负摇头不语,他若真的借“江湖令”离开,那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狄云了。 眼见狄云有些伤感,李不负忽笑道:“你莫伤心,我本也不算是什么好人的。” 他笑了笑,转而又道:“连城宝藏在天宁寺中,已然现世,不出数日,定会被人发觉。此番争抢起来,必然又是一场血雨腥风。我还想去通知一位朋友,教她不要前来。这件事做完,我便回大雪山去了。” 狄云恍然道:“哦?是了,咱们还有一位好朋友,是水笙姑娘。对,一定叫她不要来才好!我们也赶快去寻丁典大哥,让他们不要来瞧这连城宝藏。” 李不负道:“嗯。事不宜迟,我们明早便动身吧。” 第二天早晨,狄云依依不舍,一直将李不负送到江陵城外才作了分别。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四十五章 雪山歌谣 江南,西湖。 江南风光甚好,西湖正值夏日,便会有诗人美女乘着画舫出游。许多千金公子为了博得美人一笑,也不惜派人去求取一些诗句,好在湖山风光间吟来装装排面。 这里的文人骚客,美人小姐自是不少,本很难有谁能争艳群芳,然而其中却还是有最耀眼的一男一女,一对美妙眷侣。 这两人正是汪啸风与水笙。 虽说自从“落花流水”四人齐齐阵亡之后,汪啸风与水笙所承的先辈余荫自是少了不少;然而好在“铃剑双侠”的名气本也不弱,江湖上的前辈们也都卖他们些面子,他们依然是年轻一辈中最耀眼的两颗明珠。 一干公子小姐见了他们,均是纷纷作礼,奉上祝福情侣之语。 水笙笑了笑,也跟着回礼,却还是感到有些害羞,于是命人驾着画舫,缓缓驶远。 而汪啸风似乎想要结识结识这些公子小姐们,却叫船夫往西湖最热闹的地方而去。 水笙道:“表哥,我们要与他们见一见么?” 汪啸风微笑道:“哈哈哈哈,我们本是此地最亮眼的两人——明珠璧人,举世无双,为何不让他们瞧瞧,开开眼界?” 水笙脸色微微一红,说道:“我们哪里算什么绝世无双?表哥,你莫让别人听见,笑话咱们。” 她觉得汪啸风的口气有些太大了。 然而汪啸风不管不顾,面带神气地带着水笙往人多处而去。 他们从西湖下船后,又专程去了西湖边上最好的一间酒楼“桂鱼坊”,西湖宋三嫂的醋鱼正是天下闻名,江南一绝。 二人在酒楼中坐了约莫一个半时辰,才慢慢在一些花衣公子的簇拥中下了楼。 下楼之时,都还有许多人上来攀交情,水笙似乎不太喜欢,而汪啸风却乐此不疲。 此时已到下午,汪啸风带着水笙又在街上随便逛了逛,买了些首饰,随即两人便回了客栈。 汪啸风一日携侣而游,志得意满,春风盈面,光采无限,似是成了人人景仰的大人物一般。 这些倒都被李不负看在眼里。 李不负一直从西湖便跟着他们,只是围在汪啸风身边的人一直很多,李不负不便上前去告知水笙“连城宝藏”之事。 到了傍晚,李不负也不紧不慢地用过了晚饭,才缓缓来到水笙的房间,打算将事情说完便自离开。 水笙虽与汪啸风是青梅竹马,可其实尚未婚嫁,两人依旧是分开住宿,并不同处一屋。 而李不负刚到水笙所在的房间门外,便忽听见里面汪啸风竟然也正在房中。 “表哥,你晚上说要来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李不负没有推门,当即潜下身子,在小指头上蘸了口水,从纸窗中轻轻戳了个洞去看。 “表妹,倒也没什么事,只是特别地想你,便来看你了。” 水笙对这等甜言蜜语有些欢喜,娇声道:“咱们明明一整天都在一起,你怎么还在想人家?” 汪啸风笑道:“哈哈,我日日都在想你,夜夜都在想你。今日虽和你在一起,今夜却耐不住了。” 水笙听得有些别扭,道:“表哥,你莫这么说。等到我们两人成亲,我们岂不是长相厮守” 汪啸风这时却忽地揽住了水笙的身体,说道:“可我等不急了,我现在就要你,好不好?” 水笙惊了一下,想要推开汪啸风,为难道:“不行的。表哥,我还没正式地嫁给你,这样成何体统?” 一向温柔的汪啸风此时却没有一点要放手的意思,紧紧拥住水笙,把嘴往水笙的脸上凑去。 “水笙,我忍不住了。今天在酒楼上,可有好几个漂亮的小姐想要勾引我,我那时就忍不住了!” 水笙花容失色,用力推开汪啸风,道:“你你在乱说什么话?” 汪啸风被一下推倒在地,却丝毫未减色相,笑眯眯地说道:“表妹,我知道。你推开我不是因为不愿意,而是就喜欢这种情调,对吧?” 水笙又气又怒,大声道:“表哥,你再不出去,我就要叫人了!” 汪啸风一个大步上前,将水笙扑倒,狠声道:“你叫吧!你叫吧!我知道你最喜欢这样了!当初你在那个小淫僧的怀中也是这么叫的,对不对?!” 水笙挣扎着用拳头去打汪啸风的后背,然而汪啸风却根本不在乎! 汪啸风的语声越来越咬牙切齿:“你快叫啊!你是不是最喜欢这样子?我看当初在巫山上的时候,那李不负对你这样的时候,你心甘情愿的很嘛!” 水笙面上忽然露出阵阵惊恐之色。 她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黄马长剑,游侠一方的表哥。 “你” 汪啸风已在强行解开她的衣裳,怒道:“你少装什么贞女了!你在那雪谷里面,肯定早就与李不负那淫贼通了奸情,你还敢不承认吗?!” “我没有!我没有!” 水笙微微带着哭腔,挣扎地爬起身子,却被汪啸风堵在床边。 汪啸风骂道:“你没有?你这婊子!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说我吗?他们都说我是捡了别人的破烂,要了别人不要的女人!” “那群江湖上的人表面上不说什么,但心底都在嘲笑我是个绿头乌龟,都在编排是非!你还不知羞!你还在巫山上和李不负拜过了堂!” “你这个贱人!” 他扯开水笙的衣服,“啪”的一巴掌打在水笙脸上! 汪啸风面目狰狞,又说道:“在雪山上的时候,我被李不负扇耳光的时候,你很高兴吧?你还替我求情!?我要你替我求情了么?” 他说着,又是“啪”的一个耳光打了下去。 “我要你替我求情!?你” 突然,水笙伸手从旁边胡乱一抓,抓到了一方烛台,猛地向着汪啸风的头上砸去! 汪啸风头后流下许多鲜血,却被砸晕了过去。 水笙捂住衣裳,哭泣着冲出了门,迎面正好撞见李不负立在门口,正要破门。 此时此刻,此地相逢,场面未免极其尴尬。 “水笙妹子,好巧!我本想进去帮你的,原来你自己已解决了。” 水笙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扑进李不负的怀中,梨花带雨,抽噎连连。 李不负安慰了她一阵子,问道:“你要我帮你将你表哥杀了吗?” 水笙看看里面,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李不负想了想,又道:“那你进去换身衣服吧,我有话对你讲。” 水笙匆匆地从房中取了件雪白的新衣裳来穿,出来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汪啸风,便先开口问道:“你你是来找我的么?” 李不负道:“正是,我来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 水笙感到有些奇怪道:“告诉我一件事情?” 李不负道:“我来是为了告诉你:连城宝藏已经开启,就在江陵城内,但是宝藏上有毒,武林纷争,唯利是图,你最好不要参与其中。” 水笙心中一暖,问道:“你来就是要告诉我这件事的吗?” 李不负道:“是!我说完了,我便要走了。” 水笙忽然叫住了他,道:“李不负,你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要说的?” “嗯?” 水笙又道:“我我我能和你一起走么?” 说出这话时,她的神情间再无在雪谷中常会出现的那种羞红,反而眼神变得十分坚定。 李不负犹豫了下,道:“我要去的地方很远很远,恐怕无法与你一同。” 水笙急切问道:“你要回雪山去是不是?我也很喜欢雪山的,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我们在巴颜喀喇山下开一个门派,教一些徒弟,岂非也很好?” 李不负道:“那也许是很好吧。可我的确无法与你一起你倒是可以去找狄云他们。他们也在江陵,他与他的师妹想必都很欢迎你的。” 水笙失落地点了点头,终于道:“好,我会去找他们的。但我我只盼望你有天也能来找我。” ······ 李不负回到了大雪山。 他很快地接手了血刀门剩余的势力。 他本就是亲传弟子,又持有掌门血刀,接掌一切都非常的顺理成章。 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整顿一番之后,李不负居然解散了血刀门,让所有人不得再在大雪山上聚集。 这条命令一下,自然有人不服。 而李不负硬是在大雪山上守了接近半年时间,该杀的杀,该斩的斩,这才打消了许多血刀门弟子还想回山,抢取资源,自立新血刀门的心思。 而自“连城宝藏”一役之后,江湖上的好汉又死了不少,更加无人再来大雪山中打扰李不负。 李不负在雪山深处打坐修行,练习刀法;偶尔他还会下山去买一些书籍来看,补充知识,过得也算平静且惬意。 半年之后,又是寒冬。 大雪山上,雪花飞舞,血刀门已不复存在。 原本在大雪山隐居练功的李不负此时竟也不知到了何处去。 而自李不负离开之后,大雪山上便近无人踪。 一山皆风雪,无声亦无息。 但却偶有传来的几句歌谣作响: “巫岭迢峣天际重,佳期宿昔愿相从。” “朝云暮雨连天暗,神女知来第几峰?” ······ PS:明天开新卷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四十六章 衡阳城 衡阳城。 阴雨连绵。 朦朦的雾气笼罩在上头,天色暗淡,风云灰沉。整片天空就像是被打漏了的屋檐,不住地滴下一颗颗迷蒙的水珠来, 这些雨点打在人的身上,冷气便直往衣袖里钻。 雨势缠缠绵绵,萦绕不绝,乱飞于空,任何人在这种天气下心情都不会太好。 任何人在这种天气都不会太愿意出门。 然而衡阳城内居然有些热闹。 来自四面八方,各门各派,三教九流的江湖好汉们早已云集在此,将一间间茶店、酒楼、客栈挤得人满为患。能吃饭的地方都坐上了人。 群豪不但吃饭讲话,而且大声。 虽有阴雨,好似也完全阻隔不了群豪们谈论武林大事,江湖逸闻的热情。 街道上更是什么人都有,有男,有女,有和尚,有道士,也有尼姑,有江湖侠客,有名门弟子,有帮会头目,有卖馄饨的商贩,有拉胡琴的老人,有爷孙女同路而行的过客,有穿华服客客气气的财主。 还有一人跌倒。 跌倒在街旁的这人穿着厚厚的棉衣,羊皮作的鞋子,与整个衡阳城内的其他人都格格不入。 如今还是春末夏初,又在南方,哪里有人会这么穿着打扮? 所以这人倒在路道边上的时候,倒是相当地引人注目。 人们看归看,却没几个愿意去扶他一手的。 “这人穿着这么厚,不知是冷成什么样子了!” “不错,看样子定是染上寒疾。中了寒疾的人,阳气虚弱,便总是会觉得异常发冷,这才穿得很厚。” 有几个人在街边议论,当一人说出“寒疾”这词之时,旁边立刻有人道:“申师兄果然见多识广,令我佩服佩服!” 这几人穿着服饰都一样,腰间均佩了长剑,若有江湖人在此,必然认得出他们都是青城派的弟子。 “这有什么好佩服的?我还知道武林中有许多寒性的武学,若是中了这些招数,可是比受了寒疾还要糟糕难受的!” “罗师兄,你能不能讲一讲有哪些武功是寒性的?好让师兄弟们日后行走外面,也有个提防。” “呵呵,这些我知道得可就多了,你们听好” 一群人坐在二楼上高谈阔论,都瞧见了酒楼对面倒着的人,也都在聊着,却无一人有所动作。 过了好久,又有三人撑着油纸伞,挑了个灯笼而来。 灯笼红彤彤的,上面还写了“刘府”两个深红的大字。 “请问酒楼上坐着的是青城派的大侠们么?在下衡山派米为义,特来替青城派的余掌门带路。” 他说话恭恭敬敬,礼数甚是周到。 酒楼上一人探出头来,拱了拱手,道:“原来是衡山派的米师兄。多谢好意,我们还在等师父,等师父到了,我们自然会去的。” 米为义道:“如此说来,那只好恕我待客不周,要请诸位自便了。” “无事的。” 米为义待要转身离开,忽地瞧见躺在街旁的那人。 “还活着。” 他走过去探了探那人的鼻息。 “若是没瞧见也就罢了,在这衡阳城中瞧见了,我们自须帮上一帮。” 米为义刚说完此话,他身后的人便道:“这这人穿得这么厚,若是身受寒疾,便也罢了。只怕是中了瘟,那” “那么更要救一救了!师父召开金盆洗手大会,邀请各路同道来此,要是衡阳城真闹了瘟疫,对于整个武林都是一场浩劫!” 米为义当即对着身后的两人正色道:“去为他请个好大夫,咱们” 这个时候,路旁那人忽地睁了睁眼,气息虚弱,似是想要立起,却又提不起力来。 米为义连忙上前,问道:“兄台,你得病了么?得的是什么病,我让人去请大夫来,你且坚持坚持。” 那人却缓缓道:“我的病不用大夫治。” 米为义惊了一惊,道:“不用大夫治?” 那人道:“给我一份清蒸鳜鱼,两盘鲜炒兔丁,三盆红烧牛肉,外加四碗大米饭,我的病便能好了。” 米为义看他样子不像是在说笑,问道:“兄台,你你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那人道:“我得的是饿病。” 米为义松了口气,转又不禁笑出了声,道:“哈哈哈哈,能见到一个饿成这样子的人倒也不太容易。” 他伸手去扶那人,轻轻一抬,手掌触及腰间,却忽地摸到一样金铁之物,原来那人腰间竟缠着一柄不知是什么的兵器, 米为义微微一愣,说道:“原来阁下也是江湖中人?失敬,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那人道:“在下李不负。” “李不负李不负” 米为义念了几句,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又问道:“阁下也是来参加金盆洗手大会的么?” 李不负当下饿得实在不行,无力地说道:“我吃饭之前通常是该洗洗手的,但要用金盆就大可不必了。” 米为义又笑了笑,命人将他抬起,往刘府中去了。 ······ 刘府后院。 一位少女正躲在一颗树后面瞪着眼睛,瞧着屋内的那人,觉得十分好玩,只因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能吃的人。 这人简直就像是五天五夜没有吃饭了一样,将桌子上的食物风卷残云,一扫而空,连汤都已饮尽。 桌面上已至少空了十七、八个盘子。 米为义在旁笑着劝道:“李兄,你稍慢些吃,刘府别的不多,饭菜总还是能管饱的。” 李不负放下碗筷,摸了摸肚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说道:“米老兄,你再行个好,遣人再做点饭后糕点上面就好,最好是绿豆糕。我谢谢你的很了。” 米为义笑着走出了门,道:“我去让后厨再端一份绿豆糕上来。” 待他走后,李不负缓缓运起功来,运了半晌,他突然苦笑。 “还好,内力已恢复一些了” 李不负本来大概算好了“江湖令”的启用时候,提前一个月便往血刀中慢慢注入内力。然而也许是李不负的内功修为还不太高,在最后一天竟然令他将全身内力都注入其中,都还显得有些不够。 随即他在此过程中便晕转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几天,等他醒来之时,便是又饿又无力地躺在街道旁边了。 李不负暗暗运功,恢复内力,而米为义却很快回来,说道:“我已嘱咐厨房了,李兄,你看你还没有其它要吃的?” 李不负微笑道:“不用了,我若再吃,那位小姐恐怕便要惊掉下巴了。” 米为义顺着他目光处看去,那里正有一位面露羞涩,有些尴尬的少女赶忙踏步溜走。 “哦,李兄见笑了,那是咱们师父的千金,有些贪玩。其余的人我却都是驱退了的。” 李不负知道米为义故意将仆人驱走,好让他们不要见到自己狼吞虎咽的样子,以免自己丢人。 他当即拱手称谢,说道:“一饭之恩必偿。日后米兄有什么事,对我讲讲,我说不定也能帮上一些忙的。” 米为义笑道:“我倒没什么事。只是兄台若能瞧在我面子上,赏光也来我师父的金盆洗手大会上捧捧场,那便很好了。” 他事前听师父专门说过,说参加这次金盆洗手大会的武林人士来得越多越好,多多益善,于是他也顺口邀请。 李不负略微一想,说道:“好,我是时自当前来。” 随即,绿豆糕已端了上来。 李不负初入这个“笑傲江湖”的武侠位面,于是又对米为义询问起武林中有哪些大势力来。 米为义颇有些自豪地道:“武林之中,少林武当,自是执牛耳的大门大派;其后则是咱们嵩山、华山、衡山、泰山、恒山联盟的五岳剑派了,接着还有青城、峨眉、昆仑等派亦是十分厉害的。” 他口中虽说“青城”等派十分厉害,却将之排在五岳剑派之后,显然是认为这些门派是不及他们的。 李不负轻轻“哦”了一声,道:“还有呢?” 米为义道:“还有?李兄,你当真是从世外桃源中刚出来,竟不知世道么?” 好在他也没有深问,接着又道:“还有的各门各派,几大帮会,那便不太成气候。只是还有一方魔教,与咱们正道势不两立!平常时候我们都是不提的,只是你已问到,我便说了。” 李不负又点头,再三称谢。 又说了一阵子,米为义忽道:“李兄,我刘府中恐怕住不下多的人了,你不如去寻间客栈。你若没带盘缠,就说记在刘府账下便是。” 他眼见着门外还有许多师兄弟都在忙前忙后,招罗不停,也有些心急,还想去帮忙。 李不负摸了摸怀中,里面的银子倒还未少,于是说道:“我有银两的。多谢你了,来日再见。” 米为义与他一同走出刘府,冲着他笑了笑,便赶紧离开,又打着雨伞,提着灯笼去街上招呼客人了。 李不负走出刘府,望着长长的街道,阴雨的天气,热闹的衡阳城,忽有了一种恍若隔世,改天换地的感觉。 他长出了口气,随便选个方向,便往城中别处走去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四十七章 回雁楼 衡阳城内,热闹非凡。 这里本就是“南岳衡山”附近最大的一座城,西通东达,商贩聚集,人口众多,十分繁荣。 城内的酒楼也很多,如今都差不多坐满了客人。 李不负已知道这些江湖上的豪杰们都是为了衡山派中第二位人物刘正风大侠的“金盆洗手大会”而来。 刘正风本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高手,是名门正派,又富甲一方,有了这三样条件,他的人缘当然就很难不好。 于是四海五湖的朋友们便都来为他捧场,参加这场刘正风“金盆洗手,退隐江湖”的隆重仪式。 李不负随处打听了一些消息,又在衡阳城中逛了约莫有一个多时辰。 当他走到一家“回雁楼”门口之时,忽地听到楼上传来打斗之声,“乒、乒、乓、乓”的刀剑声响个不停。 酒楼中又有叫嚷声,推挤声,惊呼声,似乎引起了场大乱。 “杀人了!” “楼上杀人了!” 无论在什么城里,江湖人一多起来,都难免会起纷争的。 李不负路过酒楼,心思却是一动,想道:我初来乍到,借此机会,倒正好瞧瞧这些好汉们的武功路数,就算是增长些见识也好。 于是旁人都在往外赶紧离开,拼命叫道:“杀人了!” “杀人了!快走啊!” 只有李不负一人淡定地逆着人流而上,反而进入酒楼,上了二楼去。 二楼上果然有人在打架,甚至有一位年轻人已死在了地上。 有一位道人端身而立,以剑相击;另一位汉子却坐在椅子上,手中挥刀,出刀奇快,竟正在坐着和他打,却不落下风。 道人所用剑法,大气磅礴有余,精妙却未免不足,一共攻出二十多招,却几乎没有伤到坐着那汉子的一根汗毛。 李不负缓缓上楼,瞧着二人打斗,尤其去观察那汉子的刀法,在旁啧啧称奇。 二人拆了约莫到三十招的时候,那汉子对面坐着的一青年立起身来,也加入战局,向汉子攻了一剑。 汉子突然跳在一旁,说道:“我田伯光当你令狐兄是朋友,所以我若坐着接你的剑,便是瞧你不起。” 那位被称作“令狐兄”的青年却不做声,连续三剑刺出,笼罩其上半身,其剑如山,一剑强过一剑,招式奇特,气势不凡。 田伯光接一剑,退一步,连退三步,才将此剑招完整地化解。 李不负暗暗点头,他认为这剑招固然厉害,但田伯光的刀法也使得相当不错,未必在自己之下。 青年拔剑刺后,先前那老道人却收剑在一旁,不再围攻了。 田伯光踌躇了一下,居然也收刀而立,朝着李不负道:“那小子,你在旁边一直看什么?你田伯光爷爷的刀法很好看么?你若要打,便一齐上!我都接着!” 他显是早就注意到了李不负。 田伯光言语虽粗鲁,然而心思却细腻。他见李不负衣着古怪,特意此时上楼,分明是冲他们而来,便生出一些提防之心。 所以他故意出言相激,想要试探李不负。 李不负朝着他一拱手,措了措辞,正色道:“这位田兄,我无意与你们相斗,只是上楼来喝酒的,三位请自便。” 他随即找了个位置坐下。 但这话一出,那三人互相一瞧,更无心思争斗。 ——他们在此处打生打死,却让别人专程赶来上了二楼,待在一旁瞧着热闹,那岂非被当作看猴子耍戏法一样的? 那道人先冷哼一声,道:“与淫贼田伯光称兄道弟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速速报上名来,我尚可与你师门的长辈求求情,让他不要太责罚于你!” 田伯光大笑道:“哈哈哈哈,天松老牛鼻子,你打不过我便打不过我,却将气撒在人家后辈身上,实在令人笑掉大牙!” 天松道人老脸一红。他本有些斗不过这田伯光,所以故意这么说。若李不负真有什么“师门长辈”,只消也是正派人士,那便正好可以叫出来,与他一起杀了这田伯光了。 ——他与田伯光都是瞧见:李不负在这等季节里身穿棉服,衣着极厚,面上却一点不见汗水,那自是内功修炼有成的表现。 ——而他既有高明的内功心法,又如此年纪轻轻,那想必是名门子弟了。 所以天松道人才有这么一问。 李不负却老老实实地答道:“在下的师父已在西天,道长恐怕很难见到他了。” 天松道人怒目而视,瞪了他半天,似在思考他的出身。 他突问道:“你的师父已逝?你是少林弟子,还是武当弟子?” 李不负道:“都不是。” 天松道人哼了一声,又问道:“莫非你是峨眉弟子?” 李不负道:“不是。” 天松道人面色已有些难看,继续问道:“那么你该是昆仑弟子了吧?” 李不负依然摇头道:“也不是。” 天松道人深深皱起眉头,道:“难不成你是我五岳剑派中哪一派的弟子?我怎么想不出有哪位已然仙去同道的弟子是你这模样” 李不负道:“不是。我也并非五岳剑派的弟子。” 天松道人一连问了好几回,却都未得到满意的答案,不禁自觉是受人捉弄,面上无光,大怒骂道:“你这后生!究竟是哪一派的弟子不好生说出!” “你遮遮掩掩,藏藏掖掖,难道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身份吗?!” 他此言一出,其声震震,连桌上摆的茶碗都晃了一晃。 李不负不禁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道:“你问一句,我答一句,何掩之有?你这道人自己猜不中,却来说我的不是!” 天松道人大怒不已,心知李不负既非名派子弟,也无顾忌,上前一掌便朝他胸前拍来! 李不负身子不动,亦无畏惧,右手抬起,亦出了一掌。 啪! 两掌相对,掌力激出! 李不负坐在椅子上丝毫未动,天松道人却一连退了三步出去,险些站立不稳。 天松道人嘴角微微有些血迹流出,他凝目道:“好恶贼!” 他本来看李不负年纪较轻,是以一掌攻出时有些托大,也未用上十成的功力,不料却竟被一掌击退,负了些内伤! 一旁的田伯光等人见此均是眼神一凛,有些动容。 众人都看出李不负身怀不俗功力,但任谁也没想到,他的内功居然还要更胜过泰山派天松道人一筹! 就在这时,田伯光身旁忽有个小尼姑出声道:“天松师伯,你快走吧!求你去请我的师父来救我!” 天松道人本来自知不敌,又不好直接临阵脱逃,闻得此言,便正好说道:“今日贫道撞见三个淫邪之徒在酒楼,你们有三人,我也去请两个帮手来才公平!你们倒是莫走!” 这“三个淫徒”有田伯光和那位令狐兄,自然也包括了李不负在内。 他说罢,抱起楼间一人的尸体,匆匆下楼走了。 田伯光哈哈大笑,指着他后背骂道:“臭牛鼻子,若非是小美人让你走的,我今日可放不过你!” 田伯光口中说的“小美人”,正是先前出声的那位尼姑少女。 李不负向着她看去,只见这位尼姑少女果然生得清秀绝俗,容色照人,她虽身穿着宽大的缁衣,仍掩不住窈窕娉婷之态,实是一个极美丽的美人。 若不是她已出了家,那不知要使得多少男子倾慕了。 李不负看尼姑少女时,尼姑少女也朝李不负望来。 她的眼神纯真,天然无暇,干干净净,像是从水里刚捞起来,又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 田伯光见到李不负在瞧尼姑少女,不禁变了颜色,问道:“你也是为了小美人而来的么?”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四十八章 不是剑客 “你也是为了这小尼姑而来的么?” 田伯光眼神炯炯,手中单刀紧握,对于李不负抱有不小的敌意。 李不负道:“不是。” 田伯光这才稍微放松一些,又道:“但我想必你也不是单单来喝茶的!” 没有人喜欢在这样血腥场面的酒楼上喝茶。 李不负道:“自然不是。” 田伯光紧紧盯着李不负,问道:“那么你是冲着我‘万里独行’田伯光来的了?” 他对眼前这个看起来不知深浅,来头不明的年轻人还是多少有些忌惮的。 这年轻人已这么厉害,倘若真出来个什么师门长辈,要收拾他一个采花淫贼,那还是轻轻松松的。 李不负道:“不是。我并不太认得你。” 若是旁人说不认得田伯光,他必然要生气一番;而田伯光此时却未计较那么多,环视一周,见得周围只有一个大和尚,一对爷孙女在吃酒,于是又缓缓坐下。 他笑着瞧着那尼姑少女,道:“看来今日本大爷的艳福,并没有其他人来扫兴了!” 李不负这才明白,原来田伯光果真是一号采花淫贼,掳了一位美丽的小尼姑来,想来是欲行不轨之事。 而坐在他对面的那人道:“不然,我令狐冲还是要来搅一搅你的兴的!” 田伯光道:“为何?” 令狐冲道:“只因你若让这尼姑少女在一旁站着,便不能与我痛快喝酒了!我这人一见尼姑就又烦又倒胃,便一点酒都不想喝了!” 田伯光笑道:“令狐兄,我敬你是个英雄,所以拿你当朋友!我知道你千方百计想救走这小尼姑,但那只有一个法子,就是你娶了她为妻,所谓‘朋友妻,不可欺’,我便不会再为难她了。” 令狐冲“呸”了一声,道:“我一见尼姑就要倒霉,你想让我倒够一辈子霉运么?!少说废话,你若想把我气死,我们便决一死战!” 田伯光笑道:“讲打,你是打不过我的!” 令狐冲却说道:“站着打,我打不过你;坐着打,你却打不过我!” 田伯光也不生气,道:“我少年时,腿上有疾,曾坐着练了两年刀法,你决计胜不过我!” 两人又扯了好几句,令狐冲忽然道:“我也曾在茅厕中练剑刺苍蝇,所以坐着打的功夫我不比你差!” 田伯光听了这话,却被激怒。 令狐冲继续出言相激,你一言我一语,胡扯了半天,竟是让田伯光与他定下“坐斗之约”——两人都坐着使刀剑,若谁先站起,就算谁输了。 谁若输了,便要拜那小尼姑为师,且不得对她无礼。 李不负在旁喝喝茶,看得饶有兴趣,他已隐隐察觉,这是令狐冲在给田伯光故意下圈套。 两人果然开始坐斗,只一开始,没过几招,令狐冲肩膀上便中了一刀。 令狐冲突然道:“小尼姑,你盼我打赢还是打输?” 尼姑少女开口道:“我自然盼望你赢。”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叮叮有致,仿佛高山之巅的溪水细细流下。 令狐冲叫道:“好!那么你请走得越远越好,越快越好,否则一个光头小尼姑在面前,令狐冲不用打也要输了!” 尼姑少女明白其意,施了一礼,说道:“多谢令狐师兄救命之恩!华山派的大恩大德,仪琳终身不忘。” 她匆匆离去,田伯光却不能去追,只因他一旦起身,那便是输了。 “这计谋真是巧妙。” 李不负心中暗思,脸上不禁露出笑意,连连点头。 田伯光赞了令狐冲几句有情有义,手中刀却不见变慢,飞快削去,竟有狂风呼啸,暴雨倾盆之势! 转眼令狐冲身上的伤势便多了好几处,浑身都淌着血! 李不负盯着场中打斗,见到田伯光的招式虽不精妙,然而速度却是极快,不由暗叫一声“好”!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窗外有人窥探,转头看去,原是那尼姑少女并未走远,而是借助轻功,伏在屋上,满面焦急,向窗子内看来。 李不负不禁叹了口气,喃喃道:“你这样岂非将别人一番好意,一场妙计全都枉送?” 他本就坐在靠窗的位置,此时心念一动,抬手将窗子关上,好赶那小尼姑走。 田伯光一直对他有所注意,此时瞧见他的动作,顿时也望见了那小尼姑,挥刀更快,哈哈笑道:“原来小尼姑有情有义,还未抛下你走,这可省了我的事了!” 令狐冲也看了一眼,大声叫道:“难怪我打不赢你,小尼姑,原来你还没走远!你这倒霉鬼” 说着,他竟又中了一刀! “好罢!你若不肯走,便听我的话,去求一求坐在窗边那位‘不是剑客’的情,他必定会出手救你的!” 李不负闻言,不由朝身旁瞧去,却见周围只自己一人,倒不知令狐冲说的那位剑客究竟是谁。 两人打着,先前的小尼姑仪琳竟完全信任令狐冲的话,已又溜了上来,说道:“令狐师兄,只要能帮到你,让我求谁都可以。可可谁是那位‘不是剑客’?” 令狐冲身子后倾,向后发力,坐着椅子微微退了两尺,避开刀风,指着李不负道:“这位便是!” “不是剑客大侠,求求你出手相助!恒山派仪琳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李不负顿觉讶异,仪琳却已合身拜倒,不住地哀求他出手相助。 田伯光仔细瞧了瞧李不负,也停了刀,对着令狐冲问道:“令狐兄,此人暖天穿棉袄,十分古怪,原来你认得他?” “哈哈哈哈,田兄,可笑你纵横江湖许久,竟连‘不是剑客’都不认识的么?他的大名,纵连我华山派令狐冲也是久仰的!” 令狐冲后仰在椅背上,浑身是伤,却还是哈哈大笑。 田伯光奇道:“‘不是剑客’,那到底是什么人?” 令狐冲忽然问道:“你可知他方才从进门到现在,共说了几个‘不是’?” 田伯光略略一想,竟然记忆惊人,算得清楚,说道:“从进门来,牛鼻子问他话,他说了四个‘不是’,我与他谈,他又说了三个,一共说了七个‘不是’。” 令狐冲道:“这就对了,寻常人哪里会每一句都说个‘不是’?只因他的绰号本就叫作‘不是剑客’!最爱说的口头禅便是‘不是不是’!” 田伯光皱眉思索,喝了一大口酒,惊疑不定,他实在没有听说过江湖上什么时候又出了一号这样的人物。 “你果真是‘不是剑客’?” 李不负正将仪琳扶起,答道:“我并不是什么‘不是剑客’!那位令狐冲兄台只怕认错了人。” 田伯光转头对着令狐冲道:“你瞧瞧,他说他不是” 令狐冲打断他,笑道:“他叫作‘不是剑客’,他正是只说‘不是’,而从不说‘是’!他方才又说了一个‘不是’,田兄居然连这也没想明白么?” 田伯光被这么一说,不由感到有些恼怒,又暗思道:“莫非他刚才答我话时,都是在故意说着玩,戏弄于我?” 他随即又去问道:“这位这位‘不是剑客’兄,令狐兄说你只会说不是,不会说是,当真如此么?” 李不负解释道:“自然不是” 他自己说着,不禁莞尔失笑,只因他确实又说了个“不是”。 令狐冲大笑起来,道:“不是剑客老兄,我知道你爱捉弄人,可你现在却不要再戏耍这位田伯光田兄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坐着的那位大和尚和一对爷孙女俩也看见这场面,跟着捧腹大笑起来。 酒楼之上,笑声大作,倒是只有田伯光一人不知所谓,尚被蒙在鼓里似的。他看着众人都在发笑,怒气不禁一点点从心头升起! 李不负听令狐冲所言时,隐隐觉察到一些不对劲,有些哭笑不得。 他刚要说解,令狐冲却又大声严肃地说起话来。 令狐冲脸色正经,铁着脸说道:“田兄,我要是你,我便要赶紧跑路了。” 田伯光仍然强作淡定,道:“哦?为什么?” 令狐冲道:“你不知道?这位‘不是剑客’最好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只不过平生与道士关系极差,所以才出手伤了天松师伯。” 田伯光问道:“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令狐冲嘿嘿一笑,道:“江湖上人人皆知,‘不是剑客’与道士关系极差,与尼姑却相当有交情!” “据说他早年曾被一位师太救过性命,你在这里挟持这位小尼姑哼哼,被他瞧见,你还不赶快逃走,小心人头就要落地了!” 他胡编乱造一通,说得倒是有板有眼,煞有其事。 李不负心知,令狐冲这是想让自己救下仪琳。 田伯光听到这话,大惊不已,瞧向李不负,质问道:“你是不是要救这尼姑?” 李不负这回已然想好,正打算避开“不是”二字来回答,令狐冲却抢着说道:“田兄,难道你还想再听他再捉弄你几回么?奇怪了,原来你好这一口,我以前倒是不知。” 田伯光看到李不负面带微笑的样子,不由得更加恼怒,顿欲起身,拔刀相向。 他忽又像是醒悟了什么,说道:“令狐兄,我若起身,是不是就算输了?你是想引我上当,我” 令狐冲赶紧打断他道:“哈哈哈哈哈,田兄,你若怕了这位‘不是剑客’,传出去那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何必找你我坐斗的借口?你如今站起,自不算输就是!” 田伯光受此一激,再忍耐不住,拔刀朝着李不负攻去。 他一边挥刀,一边叫道:“亮你的剑!我倒要看看你这怪人有多厉害!” 田伯光的刀法甚快,转即便攻了过来,只短短一个呼吸,便已砍出了四刀! 李不负的反应却也不慢,手在腰间一抹,手中已多了把颜色鲜红的薄刀,刀锋迎去,振振有风,丝毫不比田伯光的刀慢!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四十九章 狂风快刀 回雁楼。 其余的客人早已远走,只有寥寥数人还留在楼中。 此刻二楼之上,刀来刀去,光影一片,几乎让人看不清楚。时不时地有块桌角被削,板凳被斩,许多木头叮铃咣当地碎了满地。 李不负和田伯光二人都是快刀,打法均十分凶悍,转眼便过了十余招! 田伯光打着打着,似是突然觉得自己上当,叫道:“令狐冲,你说他是‘不是剑客’,他怎么又在用刀?!” 令狐冲大笑着说道:“他本就‘不是剑客’!不是剑客,自然不用剑,就用刀了!” 田伯光还欲说辩时,却不敢再分心开口。 他发觉眼前这个“不是剑客”的刀法之快,根本不在他之下,甚至凶狠残暴还隐隐有所过之! 初时,两人的刀尚且偶尔相击,叮叮当当,到了后来,刀声几乎响成一片,半刻未曾歇过。 田伯光忽然跳在一旁,喘了口气,道:“好刀法!我要用我的狂风快刀了!” 他忽地手臂连挥,刀锋急转,整把刀好似突然变得轻若无物一般,不停地在空中狂劈,如鱼在水,似鸟掠空,刀法之快,实是骇人听闻。 仪琳惊呼道:“不是剑客大侠,你小心呐!” 令狐冲亦叹道:“这田伯光虽是下三路的采花大盗,然而这刀法之快,确实少有人能及!难怪连泰山派的天松师伯都不敌于他!” 李不负神色不变,一柄血刀忽上忽下,光华流转,便似活过来了似的,亦是用出了血刀刀法中最是凶猛的“血雨腥风”一招! 这一招威力奇大,对于用招者的内力却有不低的要求。李不负此时内功有成,借着血刀,再次施用,只见一大片鲜红色的光芒漫布空中。 刀光如同一匹鲜艳的大红布遮盖下来,天罗地网,叠叠层层,使得田伯光无处可避! 田伯光的挥刀上削,速度飞快,与之在空中对打。 两人以攻对攻,以快打快,“铮铮铮铮”一连响起许多声双刀相击的声音! 铮! 忽地随着最后一声响作,李不负竟是在田伯光的单刀背上忽地一斩,而后顺势收刀,立在一旁,不再出招。 令狐冲不知何事发生,见二人停手,正欲出言再激,又听见“铛”的一下。 随即,田伯光手中的单刀一震,顿时断了两半截,掉落在地面! 这一番拼斗开始得甚快,结束得也甚快,让令狐冲和仪琳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田伯光大喝道:“好!‘不是剑客’果然名不虚传,今日田某输了,这小尼姑便让给你!” 令狐冲又惊又喜,说道:“田兄,你肯认输,那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要找借口说是你的刀不好,要换一柄来再战!” 田伯光摆手道:“我的刀不如这位‘不是剑客’兄的刀好,那是自然。不过我输了就是输了,我田伯光不是输不起的人!” 他又拾起断刀,放回腰间,叹道:“方才我用出狂风快刀后,他一共出了三十六刀,我总共出了五十一刀,我输得心服口服!” 这田伯光天赋过人,竟将二人对刀之数都记得清清楚楚。 令狐冲奇道:“照这么算来,是你快他十五刀,怎么是你输了?” 田伯光竟显得有些沮丧,道:“我虽快他十五刀,然而我的刀法却不如他精妙,有时三刀才抵得他两刀。他刀刀都封在我面前,我但凡有哪一刀出了差错,便要去见了阎王!” 这时,李不负才慢慢说道:“然而你五十一刀中,果真是一刀的差错都没有。” 田伯光摇摇头,推开窗户,已打算溜走,说道:“时间久了,保不齐要错个一招两招的,那也是难免!你赢了,不过论轻功你可追不上我了!” 他外号叫“万里独行”,轻功正是他最拿手的绝技。 田伯光双手推窗,身子跃出,凌空翻身,动作一气呵成,娴熟至极,像是早已干过无数回这种翻窗跃墙的事情了。 李不负也没有再追,只是遥声道:“最近刘正风大侠召开‘金盆洗手大会’,你最好莫在衡阳城内再生什么事端!” 他心中忽然记起这件事来,想着得了刘府的好处,便顺便帮忙立些规矩。 李不负再转过头,只见令狐冲突然道:“这位大侠,恕令狐冲有伤在身,不能好生赔礼道歉,只望大侠莫怪!大侠若真要怪我,那便请随意动手罢,我令狐冲总之已没法再与大侠你过招了!” 他言语之中却将李不负架得很高。若李不负真要因为自己被引得与田伯光相斗而发怒,想要动手,却显得是欺负伤重之人,十分不光彩了。 李不负朝着令狐冲看去,见他衣衫尽皆染血,靠着椅背喘息,伤势确实不轻。 他虽被引入一场闹剧,却对令狐冲并无太多恶感,对善良无瑕的仪琳也更有几分好意,居然还冲着两人笑了笑,道:“你这令狐兄台很有趣,我不怪你。这法子我有机会也用得上的。” 其实他还有句话没说,他见田伯光刀法上佳,纵然没有令狐冲这一茬,他也是想和田伯光试一试刀的。 他自练了“神照功”后,便几乎没再遇见什么像样的敌手,此回却正好可以和田伯光打打练招。 令狐冲脸带喜色,又道:“仪琳师妹,你快谢谢这位大侠!” 仪琳立即拜礼道:“‘不是剑客’大侠,恒山派仪琳多谢你了,你的大恩,我我日后一定报答!” 李不负失笑道:“我不是什么不是剑客。” 他说着,往楼下走去。 仪琳登时心中暗思:这位大侠真是好奇怪,口中总挂着“不是”。他方才捉弄田伯光也罢了,这时却还有兴致要与我来开玩笑。令狐师兄让他不要怪罪,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通,而眼见着李不负已悠悠下到一楼了。 仪琳又赶忙追上,请求道:“大侠,你是否与我恒山派长辈有所渊源?能不能再请你出手救一救令狐师兄?” 李不负诧异道:“我身上未带伤药,你速速送他去医馆或是回门派医治吧,我怎么救得了他?” 仪琳忽然拍了拍雪白的额头,说道:“啊,我险些忘了,我带了‘天香断续胶’的,我赶快去为令狐师兄敷上。” 她恒山派的“天香断续胶”本是外伤圣药,她却太过着急,差点忘了。 李不负笑了笑,往外走出,经过回雁楼门口之时,却见得两个穿着青城派服饰的弟子正走进来。 一人瞧着他道:“咦,这不是那个在街边躺着的寒疾人么?” 另一人也诧异道:“对啊,这病秧子居然还能走路?” “喂,楼上发生了什么事,你可知道么?” 两人在问李不负。 而李不负却没有答话。 两人与李不负迎面走来,瞪了他几眼,其中一人道:“这人莫非还是个哑巴?” 李不负表面不动神色,然而却不闪不避,向着二人正中间挤过去。 那青城派的两人亦不相让,准备一齐将李不负撞个倒翻。 然而就在双方碰触之时,那二人还未来得及用劲,李不负的肩膀一抖,内劲从肩上震出,脚下连踢,一左一右,已是把二人摔了个屁股朝天。 李不负大笑一声,从两人的手臂踩过,也未留下什么话,只是缓缓离去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五十章 第一碗馄饨 李不负离开回雁楼后,随便寻了个客店住下。 休息一夜,运功调息,已是到了第二日。 这一日虽还不是“金盆洗手大会”召开的正日,然而已有许多江湖人士朝着刘府涌去,衡阳城中亦是变得更加热闹。 雨依然在下,淅淅沥沥,不肯停歇。 李不负方出客店之时,雨势甚小,他略略一想,打算去置办一身有模有样点的衣裳。他总不可能穿着棉衣去参加别人的退隐盛典,那也不太像话。 于是他在衡阳城中随处行走,打算去挑挑衣服。 此时还是清晨,街上行人不算特别多,但各处偶尔传来的谈话声音已是很大。 李不负走了数刻钟,突觉肚中有些饥饿。 “我本觉得我昨日吃的那一顿,至少可管两、三天,看来还是小瞧我自己的饭量了。” 他随处一望,见得路边正好有个卖馄饨的挑着担子,“笃笃笃”地敲着竹片叫卖,他便过去,要了两碗馄饨。 卖馄饨的是位老人,问道:“你加鸡蛋么?” 李不负道:“不必。” 卖馄饨的老人一面将包好的馄饨扔进冒着热腾腾水气的锅中,一面又随口笑道:“小兄弟,你这么怕冷么?如何这个时候还在穿着棉衣?” 李不负道:“都是以前的衣服了,舍不得扔,只好接着穿穿。” 卖馄饨的老人仔细看了他两眼,突然伸出手掌,握上他的腕部。 李不负微微一惊,正要甩开,忽听得老人道:“小兄弟,你莫怕,我无恶意。我早年学过些医术,虽不怎么高明,却可替你把把脉。” 老人以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搭在李不负手上,摸了半晌,奇怪地道:“咦,怪了,这脉象平稳有力,不浮不沉,比我还要好些,怎生会无端惹上寒疾的?” 李不负轻轻笑了笑,将手抽回,道:“在下并无重病,多谢你老人家关心。” 卖馄饨的老人仔细看了看李不负,忽恍然道:“原来你也是内家高手,倒是我何三七看走眼了。” 何三七不再多问,走到一旁,将馄饨捞起,分作两碗,端端递在李不负面前,道:“这是今天的第一碗馄饨,送给你吃。另一碗却需给十文钱,吃完再给。” “好。”李不负亦不作态,将一碗馄饨放在地上,另一碗拿在手里,蹲下便吃了起来。 他知道如今的衡阳城内藏龙卧虎,好汉聚集,这何三七既能看出他是内家高手,那么想必也是武林中人。于是李不负正好开口问道:“老人家,你可否与我说说这金盆洗手大会?” 何三七笑了笑,道:“你也是赶来拜访刘正风刘三爷的吧?你年纪轻,也许不知,我与你讲,这‘金盆洗手’的意思,便是双手洗过,不染血腥,从此退出江湖,日后有什么纷纷扰扰,那也牵扯不到刘三爷身上来了。” 李不负点点头,第一碗馄饨已吃了一半。 何三七又道:“只是江湖谣传说什么刘正风的武功声势高于衡山派掌门人莫大先生,师兄弟闹了不和,是以才被莫大先生逼得退隐,那可是无稽之谈了。” “只不过刘正风正值壮年,此时退隐,个中缘由倒确实是有些蹊跷隐秘。” 他说到这里,李不负一碗馄饨已吃完了,正要接话,远处却不合时宜地传出几声呼喝、盘问声。 “各位,你们有没有瞧见一位穿着厚厚的棉衣的年轻人?” “若你们见着,还请与我泰山派通知一声!” “卖馄饨的,你” 四名着泰山派服饰的弟子快走而来,个个面带不善,随处打听。当他们看见李不负时,却是齐齐停下,都是一惊! 李不负扭头看向他们,问道:“四位在找我么?” 其中一位泰山派弟子呼道:“田伯光和令狐冲呢?你们三个淫贼厮混一起,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李不负不答,反而忽然转头对着何三七道:“老人家,借你的扁担一用。” 他竟伏下身子,去解馄饨担拴在扁担上的两端绳索。 另一人冷笑道:“你为何不说话?莫不是现在知道害怕了?” 李不负依然没有理会他们。 又过了半晌,四名泰山派弟子见李不负始终不说话,当即互视一眼,大声道:“一起上,将他抓回去见掌门!” 四人各持了一柄长剑,朝着李不负攻来。 两人攻的是他双肩,两人攻的是他后背。 恰在此时,李不负已将担子上的绳索解开,把中间的扁棍抽出,看也不看,向着身后一扫,使了一式“神龙摆尾”! “啊!啊!” 连续两声痛呼响起。 李不负一招用完,身子已跃出半丈多,躲开了长剑。 他转过身来,以棍作枪,摇摆不定,棍尖闪出道道幻影,以一套“中平枪法”迎向四名泰山派弟子。 这扁棍甚长,施展开来,一阵棍风荡开,混着点点细雨,竟可将泰山派的四人全都笼罩在内。 泰山派虽是四名弟子,占着人数优势,然而却完全不是李不负的对手,被打得节节败退。 交手不过十招,何三七突然凝声道:“中平枪,枪中王,中间一点最难防!好枪法!” 他刚说完这句话,李不负手中大动,凌空以扁棍连点四下,势如迅雷,四下正好点在四名泰山派弟子的心口上,将他们一起击退。 四名泰山派弟子气息受阻,皆是心惊胆战,往后逃去。 李不负见这群泰山派弟子逃走,将扁棍放下,说道:“多谢老人家的扁棍。” 何三七道:“你不必谢我,我反倒要替泰山派谢谢你。你刚才若不是拿我的扁担,而是用了铁枪,那么他们的性命已没了。” 李不负笑着说道:“我若在这里杀人,鲜血飞溅,但凡有一滴溅到你的馄饨锅里,你这生意就没法做了。” 何三七微微一呆,拱手道:“原来你是瞧了我的面子。” 李不负道:“也不是瞧你的面子,只是你做的馄饨味道属实是很不赖。” 两人说着,转眼之间,雨又下大了。 豆大的雨点“嗒嗒嗒”地落下来,周围行人均在躲雨,四散开来,钻入各处茶店酒楼,有的更往刘府中赶去。 刘府中尚未开典,但已摆好流水桌席。 李不负扔下一粒碎银,正欲离开。 何三七却拉住了他,说道:“你还有一碗馄饨没吃完。” 李不负摇首道:“来不及吃了,我若在你这地方吃,不知又要惹来多少麻烦。” 何三七居然不放手,又问道:“你也是去参加金盆洗手大会的,是不是?” 李不负道:“是,我也要去的。” 何三七道:“那好,我和你一起去罢。” 他说着,竟在收拾扁担,在刚开张的时候便又收了工。 李不负惊讶道:“你现在便收工?” 何三七笑道:“有时候一天卖出一碗馄饨,那已很够了。何况你给的还不止一碗馄饨的钱。” 李不负道:“可我还要去换身衣服。” 何三七道:“你去,我也要先将扁担放好。我稍后还在这里等着你。你不晓得,我孤身一人从雁荡山千里赶来,着实不易,可得请你照看照看我。” 他挑着扁担,已往街后走去,走得远了一些,才自言自语地道:“五岳剑派,同气连枝!这年头,他们五大门派可是一般人得罪不起的呀!” 李不负神色微动,随后亦是离去。他又走了半天,在衡阳城中寻了一处衣铺,买着一身合适的黄色长衣。 换完之后,神采奕奕,回到街上,果然又见着了那位卖馄饨的何三七。 何三七此时披了一身油布雨衣,身上的扁担却早已卸下,不知放在了何处。 他身前还有一位撑着伞,提着“刘府”灯笼的人,看样子像是衡山派的门人。 何三七向李不负招了招手,又对着身旁那人笑道:“我等的人已到了,我们这便走吧。”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五十一章 金盆洗手大会(一) 李不负与何三七跟着那位衡山派门人,一同来到刘府。 刘府乃是一座大宅,墙高门宽,占地极广,门前点着四盏大灯笼,站着十数位刘府家仆,手持火把,撑着伞,正在迎客。 除了李不负和何三七以外,长街两头,还有许许多多的江湖豪杰正在涌来。 门口知宾喊了一声:“请进,奉茶!” 随后,那位衡山派的弟子便将李不负与何三七引了进去。 进去先是大厅,只听得人声喧哗,不下二百余人在此间分坐,各自谈笑。 李不负到了这里,虽是衣着光鲜,气质不凡,却没太多人瞧他;纵有的人将目色瞧过来,也是聚集在他身边那位何三七的身上。 群雄中有一人叫道:“这位不是雁荡山的何前辈么?” 何三七笑吟吟地与他见过。 而有了一人认出何三七,其余的人也便纷纷施礼问候。李不负这才知道,何三七原是一位颇有名气的武林前辈,只是平常惯隐于世,不慕名利。 二人走到大厅,那位衡山派门人又邀请何三七进到内府的花厅之中去。 “何前辈,请您到内厅中去,前辈们都在里面坐着。这位是您的后辈么?那便可以在这里歇一歇,马上就有人送上糕点和茶水了。” 他言下之意乃是内厅坐着的都是前辈高人,而李不负便要请在此间留着了。 何三七却笑道:“哈哈,大年贤侄,你若见过他的枪法,便不会这么说了。他的功夫俊的很,可不是我能教出来的。” 那位衡山派门人名叫向大年,也是与米为义一样,都是衡山派的二代弟子。 向大年闻言,请教道:“敢问兄台尊号?” 李不负道:“无甚尊号,只叫作李不负。” 向大年仔细想了许久,并不记得武林中有一号年轻的使枪高手是叫这个名字的。 可没等他想过来,何三七便接着说道:“若他都没资格进去,那我也不好意思进去了。” 向大年听他这么讲,只好将两人都请了进去。 他引着李不负、何三七二人,走向内堂,过了一条长廊,来到一座花厅前。 花厅中,上首有五张太师椅并列,四张都是空的,只靠着东边的一张椅子上坐着个身材魁梧的红脸道人。 两旁却坐着十多位武林前辈,年龄均是较大,有道士,有老尼,也有其他武林人士。 李不负倒算得上其间最年轻的人。 二人走至门口,还未见礼,便听见一个雷声般的声音响起,仿如晴天中打了个霹雳一般! “你们华山派的令狐冲究竟藏在哪里?他是不是与淫贼田伯光混在一起,还劫了恒山派的仪琳师侄?我天松师弟所说,岂会有假?!” 何三七与李不负立在门口,静静地往里面望去,只见是那个红脸道人的侧旁还恭恭敬敬站着位华山派弟子,刚才正是这道人在发怒。 “你瞧见了么?那红脸道人便是当今泰山派的掌门天门道长,你和泰山派有什么误会,今日便可讲清说明。你与田伯光称兄道弟,想来那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何三七带着笑意,悄悄对着李不负说道。他显是有意要帮一帮李不负化解这场矛盾。 李不负对他露出一丝感谢之色,点了点头。 而向大年见花厅内的情形,不敢贸然打断,便悄悄进门溜到了一人身前,附耳说了几句。 那人闻言,立刻走出,乃是一位身穿酱色茧绸袍子,矮矮胖胖,犹如财主模样的中年人,他道:“雁荡山的何三七老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何三七先亦笑着打了个揖,说道:“刘三爷风采依旧!”这位原来便是刘府主人,衡山派的刘正风了。 刘正风与何三七答过礼,又看向李不负,问道:“这位是?” 李不负道:“在下李不负” 李不负的话语尚未落地,已又有一道惊怒之声猛地响起。 “淫贼!是你?!” 李不负侧目看去,只见一旁坐着的有一位道人拍椅而起,正是昨日与他交过手的天松道人! 天松道人见到李不负,震怒难休,起身抬手,便挥动左掌朝着李不负打来。 “这小子便是在回雁楼上和田伯光、令狐冲称兄道弟的淫贼!定逸师太,你还不出手!” 李不负侧身刚避开天松道人的掌风;另外一旁,又有一位老尼姑当身站起,举掌拍来。 “淫贼,是你劫走了我门下仪琳?!” 何三七却未料到这是一言不合,立刻开打的局面,赶忙上前托住天松道人的手臂,又对老尼姑叫道:“定逸师太多日不见,脾气怎么还是这么大?!” 定逸师太叫道:“何三七,让开,不关你事!” 她的身法很好,右手一拍墙壁,凌空翻身,便到了何三七的身后,继续向李不负出掌劈去。 何三七又劝道:“大家有话好说,何必在此动武?” 他拦住了天松道人,而在他的身后,李不负已和定逸师太过了七、八招。 定逸师太的恒山派掌法本是以守为主,时而攻出一招,但她如今气在头上,招招皆是抢攻,压得李不负退了好几步。 这倒不是定逸师太的武功高出李不负多少,而是李不负本来不擅拳脚,胜过天松道人时也是以内劲取胜。若和定逸师太在掌法招式上论功夫,那便未免要逊色了。 李不负正在犹豫要不要拔刀的时候,一旁却刘正风却抢进战圈来,只见他左手在右,右手在左,互相颠倒,翻来覆去,似乎耍了个什么花样一般。 再一看,他的手指却在定逸师太的双手臂弯间轻点了三下,只这么一触,并不多么用力,随即便又收回。 定逸师太心知他存心想让,也不好作态,于是退了开来,哼了一声道:“衡山派的‘云雾十三式’名不虚传!不过刘贤弟,此人今日非将仪琳交出来不可!” 刘正风先赔礼道:“此事必见分晓,得罪得罪。” 而后他转过头来,客客气气地问道:“敢问这位小兄弟,是否曾在回雁楼上见过那‘万里独行’田伯光、华山派令狐冲,与恒山派的仪琳?” 李不负道:“见过。” 刘正风舒了口气,正要发问,花厅中正坐着的那位泰山派掌门天门道人却哼声道:“他们现在在哪?” 李不负道:“腿在他们身上,我怎知他们在哪?” 天门道人又大声问道:“你是不是在回雁楼上击伤了天松师弟?” 李不负冷笑一声道:“他对我出掌,自己却被反伤,这故事大伙若有空闲,我倒也可说来听听。” 天松道人闻言大怒,又要上前,却依旧被何三七和刘正风拦住。 正在这时,门口又来了两人,一人穿衡山派服饰,一人穿青城派服饰。两人还抬着一具尸体。 刘正风赶紧询问究竟,却得知那尸体是青城派的罗人杰。尸身腹中尚插着一柄利剑,那剑上字样却写是令狐冲的。 于是厅中立刻又有一位矮小道人钻出,察看罗人杰的伤势,登时面带愠色。 他刚要对里面的华山派弟子发作,忽然听得抬尸体的一位青城派弟子叫道:“师父,这人似乎也是和令狐冲一起的,昨日他还在回雁楼前撞了我和罗师兄一下,想要侮辱我青城派!” “罗师兄之所以被令狐冲所杀,也是与他相撞,先受了些伤,否则定不会被令狐冲击败的!” 他这么一叫,顿时众人的眼光顺着他手指方向,都看向了李不负。 那矮小道人目光一缩,拱了拱手,袖袍鼓风,道:“青城派掌门余沧海,可否与阁下也说两句话?” 何三七暗叫不好,不知李不负怎么一下子就得罪了泰山派、恒山派、青城派三大派的人。 而李不负已走过来,看了一眼罗人杰,果真是昨日在回雁楼与自己相撞之人。于是他道:“这人见面便骂我‘病鬼’、‘哑巴’,难道不该被撞?” 余沧海闻言怒道:“人杰已死,自无法与你对质,你这人这般诬陷于他,实是恶极!你在哪个门派?我要替你师门长辈好好教训教训你!” 李不负迎上余沧海的目光,慢慢道:“照你讲来,死人做的事便全是有理的了?我原无门无派,但也不该胡乱遭人辱骂!更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余沧海当众被这么一个年轻人数落,顿时怒气涌起,他跨步上前,一掌攻来,直攻向李不负的心口。 李不负竟不躲闪,也抬掌打去,结结实实地与他对了一掌。 何三七惊叫道:“小心他青城派的摧心掌力!” 谁知一掌过后,李不负身子一晃,退了半步,而余沧海却退了一步。 众人皆是非常惊讶,绝没料到眼前这年轻人居然能和青城派掌门斗得平分秋色,甚至隐隐胜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余沧海本是打算速战速决,所以才这样进招,不想反落了自家的面子。 余沧海感到有些羞怒交加,当即拔出长剑,“唰唰唰”抖出三剑,轻巧灵动,如同清风,斩向李不负腰腹之间。 李不负浑然不惧,摸出腰间血刀,横跳起身,双臂贯力,用出一招“泰山压顶”,正劈向那余沧海的头顶! 他见面第二招便是以伤换命,凶残至极,在场之人都是大惊失色。 余沧海不愿与之死斗,只能赶紧变招,将剑笼在顶上,连出五剑,全都点在血刀刀身之上,这才化解了其间力道。 两人稍一停手,刘正风和何三七已挡在中间,不让两人再战。 “此间误会,均是刘正风待客不周,都是我的过错,几位都请莫要出手了!” 而这时,众人回过神来,发觉李不负方才那招不但凶狠,而且有意无意地在羞辱余沧海的身材。 只因余沧海身材颇是矮小,不足五尺,如同孩童一般,但这本是谁也不会提起的;可李不负故意跳起身子去用那等险招,那么立时对比,便一览无余了。 果然,李不负竟说道:“余掌门的地滚剑术,武林无双,令人佩服!” 余沧海使的本是青城派正宗的“松风剑法”,但却被李不负说成是专攻敌人下三路的“地滚剑术”,不禁又气又怒,便欲再出剑。 二人又要斗起来时,门口忽有个俏生生的小尼姑走来,道:“师父,仪琳回来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五十二章 金盆洗手大会(二) 仪琳在这时,到了刘府,来到定逸师太面前。 众人纷纷来看,想见一见这位引得田伯光、令狐冲、李不负三人一同为之争风的女尼到底是什么样子? 定逸师太喝道:“你还有脸回来?” 仪琳拜倒在其身前,双目一朦胧,泪珠便要落下,道:“师父师父,弟子这回险些不能再见到师父了!” 众人瞧见仪琳这副模样,皆感心疼,定逸师太也语声顿软,道:“你被田伯光抓去了?是不是?” 仪琳点点头。 定逸师太道:“好,你随我到别处去,将事情原由讲清。” 众人都心想,这样美貌的一位小尼姑落在田伯光手里,恐怕已是失了贞洁,因此才会让她到旁处去说。 仪琳忽然瞧见李不负,惊声道:“啊,这是那位‘不是剑客’大侠!师父,正是他在回雁楼上打退了田伯光的!” 她此言方出,众人都齐齐愣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定逸师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又再问了次,道:“仪琳,你说什么?在场这么多武林前辈,你要好好说!” 仪琳还对着李不负双手合十,施了个礼,急着又说了一遍:“就是这位‘不是剑客’大侠,在回雁楼上打败田伯光,救出了我和令狐师兄!” 这回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细细一想,面色均是变得说不出的微妙。 他们均在心底暗笑:这泰山派和恒山派大张旗鼓,打了半天,原来是错认了好人。 ——不过转而众人又是一阵暗惊,这年轻人先伤天松道人,又战平余沧海,还击退田伯光,这武功可有些了不得了。 定逸师太这下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便欲深问。 刘正风却道:“师太莫急,不如让这位仪琳师侄与你先回去,将事情从头说起吧。” 定逸师太点点头,要带着仪琳离开,余沧海却挡住去路,说道:“师太莫急着走,这事情关乎甚多,不但有泰山派的干系,还牵扯了我门下一条人命,最好还是在此间说清楚的好。” “若是让我得知我门下弟子乃是冤屈而死,管他武功怎样,我青城派也是要讨个说法的!” 余沧海看了眼里面站着的华山派弟子,又回头瞥了瞥李不负,有些不怀善意。 定逸师太向来脾性暴躁,哪里容得别人挡住去路,当下便要发火。最后还是刘正风在中间劝说:“诸位且看我衡山派一些面子,都莫要发怒。师太,我先给你赔不是了!” 定逸师太定了定神,瞧了眼余沧海,又看了看李不负,说道:“刘贤弟,你赔什么不是?好,仪琳你挑些重要的说,那些无关的便不要说了。” 她意思其实是让仪琳不要说出一些“有辱师门”的言语来。 仪琳却不太懂,随着众人又进了花厅,老老实实地便将故事从头说起。 ——原是前日她与恒山派众人走散,却被田伯光挟持,欲行好事;正是令狐冲挺身而出,舍命相救,才暂时拖住了田伯光,使她未受侵犯。 ——田伯光随后带着她到了回雁楼,杀了一位泰山派的弟子,又遇上了令狐冲与之相斗,最后是“不是剑客”李不负出手,才将之击退的。 仪琳讲到李不负连说好几个“不是”,捉弄田伯光时,众人包括余沧海和天松道人都不禁齐齐笑出声。 而后许多人又在口中念了念“不是剑客”这个古怪的名号。 李不负也未多作辩解。 仪琳接着道:“可这位‘不是大侠’走后,又有两个青城派的弟子上楼来,要杀害令狐师兄,令狐师兄一脚把他们踢下楼,说这是什么青城派的‘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她讲到这里时,李不负不由大笑了两声。 余沧海立即斥问道:“你笑什么?” 李不负还没应话,定逸师太先道:“怎么?余掌门,你笑得人家说‘不是’,人家便笑不得你的弟子么?” 余沧海哼了一声,没有纠缠,道:“小师太,你接着说。” 仪琳又道:“他们却又从楼下上来,我不是他们对手令狐师兄被他们一剑刺入了胸口!他却没倒下,又说他知道福威镖局的一本《辟邪剑谱》的所在” 听到这里,余沧海竟忽然认认真真,屏息而听,甚至有些紧张。 李不负一直都在注意这位青城派掌门,见他神情变化,猜到这《辟邪剑谱》多半是本极厉害的剑法,于是在口中重复了一遍:“辟邪剑谱” 仪琳却很关心李不负,听他自语,当即又道:“对,令狐师兄说的就是《辟邪剑谱》!” 余沧海正要听到《辟邪剑谱》的所在之处,却被李不负打断,好生恼怒,道:“你别听这小子打断,你接着往下说!” 定逸师太又驳道:“余掌门,你着什么急?这位这位‘不是大侠’击败了田伯光,连个话头也打断不得么?倒没瞧你到回雁楼去惩恶扬善?” 余沧海怒声道:“定逸师太,你今日是要向着他了?” 定逸师太瞪着眼:“我向着谁,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刘正风又出来劝道:“二位先莫争,就算瞧在我面子上,先听仪琳师侄说完吧。” 何三七在旁笑着悄悄对李不负道:“这恒山派的定逸师太心知刚才错怪了你,想必十分愧疚,所以故意在帮着你的!” 李不负微微一笑,听着仪琳继续说。 “令狐师兄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却趁机一剑从下而上,刺进了那人小腹,然后他便死了。呜呜呜” 仪琳说到这里,神色悲伤,眼泪不禁掉落下来。 众人也都觉戚然,刘正风忽指着一旁,问道:“是这人么?” 仪琳这才瞧见旁边的尸体,说道:“正是这个坏人!” 李不负淡淡道:“这种恶人,早该死了。” 余沧海起身冷笑道:“我青城派的是恶人?好,好,那么伤了泰山派天松道兄的又是什么人?” 他自知一人拿不下李不负,所以故意扯上泰山派,想让他们一起动手。 谁知泰山派的天松道人听完来龙去脉,自知理亏,不敢多言,却看向自家的掌门师兄。 天门道人咳嗽两声,道:“这位‘不是剑客’,乃武林后起之秀,只是做事稍有不妥当。但有些误会说清楚也就罢了。我泰山派可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这意思是泰山派不可能再来对付李不负了。 其中道理也很简单,李不负斗田伯光,摆明是侠义作为,乱动不得;而五岳剑派,同气连枝,青城派的弟子又杀了华山派的令狐冲,泰山派便更不可能与之联手了。 余沧海冷笑两声,正要再有动作,忽然听得门外有个女孩唱着童谣过来: “李不负,真大侠,杀得田伯光满地爬。” “天松道人不识好,也被打得叫哇哇。” “余沧海,脾气大,更像一个大傻瓜!” 那歌唱着,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女从厅外走来,穿一身翠绿衣衫,皮肤雪白,一张脸蛋清秀可爱,她蹦蹦跳跳地唱着数落人的童歌调子,显得说不出的有趣好笑。 余沧海听到这歌,先是一怔,随后大怒,飞快地掠出厅门之外,右手五指抓住少女的手臂,厉声问道:“谁教你唱这歌的?” 绿衣少女叫道:“啊呀,大傻瓜抓疼我了。大傻瓜要欺辱女孩子,‘不是大侠’快来救命啊!” 李不负觉得好笑,身形一动,来到余沧海的身前,朝着他右边肩膀拍去,想迫他放开这绿衣少女。 余沧海右手紧握,不依不饶,左掌拍出,竟与李不负的手掌一下合在一起,互不相分。 先前李不负与之对掌,一触而收,倒是没有太多感受。 此番两人皆是运起内功相抗,徐徐用力,李不负便感到余沧海的掌劲藏而不露,阴毒绵柔,直往他的心脉攻来。 李不负当即全力运起“神照功”,内力从丹田滚滚而出,轰然一涌,才将余沧海击退! 余沧海退后两步,眯着眼睛,盯着李不负道:“原来你叫李不负,这歌谣是不是你教她唱的?你果真是存了一番恶贼心肠!” 李不负笑道:“这歌谣写得如此动听,我可教不出来!正如那‘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我也教不出来一样。” 他又提起这事,正戳中了余沧海的痛处。 余沧海叫道:“好!” 他转头对着抬尸体来的青城派弟子一招手,道:“你过来。” 那名青城派弟子走过来之后,余沧海又问道:“昨日,是不是李不负先伤你们的?” “是。若非他先撞伤了罗师兄,以罗师兄的武功又怎会死在那令狐冲剑下?” 其实那一摔,根本没将他们摔出什么伤势,只是那名青城派弟子也知道罗人杰已经太丢青城派的脸面,于是找了个借口,想瞒天过海,掩过饰非。 余沧海道:“好!各位都听到的,是这李不负先伤我门下弟子,我自然也要替我门下弟子讨回公道!” 他这样说,便先占住了道理。 绿衣少女却道:“哎呀,这矮道士好不要脸,明明是华山派的人杀了他的弟子,他自知惹不起华山派,所以才来对付没有门派的‘不是大侠’,真羞人!” 余沧海老脸微微一红,定逸师太却已走出,叱道:“余掌门,你自己不好好约束门下弟子,反倒来怪人家,太没道理!” 余沧海说道:“定逸师太,这是我青城派与李不负的恩怨,你还是不要来插手的好!” 定逸师太横着眉,道:“我为何不能插手?这位李不负小兄弟救了我恒山派的弟子,于我恒山派有恩,我便可以管!” 余沧海问道:“那么我要讨回公道也不许了?” 定逸师太反问道:“你有什么公道?你纵容门下弟子骂人杀人,这也算公道?” 余沧海怒道:“此事本来与你无关,你强来插手,简直好生横蛮!” 定逸师太道:“我恒山定逸横蛮了几十年了,你今日才知么?!” ············ PS:2021了,祝大家在2021早起早睡,心想事成!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五十三章 金盆洗手大会(三) 余沧海本想要对李不负动手,找回些青城派的场子;而定逸师太却站了出来,护住李不负,这便使得余沧海有些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花厅内西面窗中,突然一前一后跌进来两人,都是青城派弟子。 窗外还有个苍老豪迈的笑声响起:“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哈哈,哈哈!” 众人神色一变,心知这是有人故意要落青城派面子了。余沧海与一众人都赶紧追出,掠上屋顶一看,雨势朦朦,并无他人。 余沧海在四处屋顶飞快腾挪,持剑晃动,剑光与人影在雨中几乎合成一片,映照光影,锋芒毕露。 那绿衣少女也出了门,在地上瞧着屋顶的余沧海,叫道:“看来这青城派掌门确实很有功夫,不负哥,你可要小心他啊!” 她直呼李不负为兄,提醒他小心注意。 李不负心领其情,对着绿衣少女也产生一些好奇之心,于是掠下屋顶,问道:“小姑娘,你从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呀?” 绿衣少女道:“我叫曲非烟,从北方来的,你听这名字好听么?” 李不负道:“好听是好听,比你唱的歌还好听。那这歌是谁教你唱的呢?” 曲非烟笑道:“没人教我唱!是我自己想唱,便这样唱了。若是我不想唱,谁教我唱我也不唱的!” 她又吐了吐舌头,俏皮道:“不过幸亏你武功好,否则我可不敢过来在余沧海面前唱这曲子。” 李不负正面看着曲非烟,觉得有些面熟,忽问道:“咦,你是不是昨日在回雁楼” 曲非烟咯咯笑道:“不负哥,你好记性,总算记起我来了!你不是坏人,我下次还找你玩!嘻嘻嘻!” 李不负记得他昨日进回雁楼时,除了田伯光、令狐冲和仪琳外,二楼还有一个大和尚,一对爷孙女在旁,曲非烟正是那女孩。 “你爷爷呢” 李不负待要询问,余沧海已从屋顶跃下,沉思片刻,忽道:“动手的人想来是在大厅中,我去看看!” 他这一去看,刘正风自然也要跟着去;而除泰山派掌门天门道人自持身份,端坐椅中,其余的人也都跟着一起去了。 大厅之中,群雄饮食。 一句句谈论声此起彼伏,人群之中鱼龙混杂。 余沧海犀利的目光从厅中人脸上一一瞧过,似在审视这些人的身份。 大厅中的群雄大多是各门各派的二代弟子,余沧海不尽识得,但观其服饰衣着,大概也可猜出,他瞧了半天,只瞧着一个小驼背有些可疑,却还是没瞧出到底是谁对青城派动的手。 余沧海一念及此,又看向李不负,暗思:莫非是这小子的同门前来报复?他说他无门无派,那也未必可信,我可得留个心眼。 他这么一瞧李不负,众人的目光随他而转,也纷纷转到李不负身上,竟也是不约而同地与余沧海一般,心中浮现出了差不多的想法。 ——李不负一定是有隐世的名师教导,否则当今武林,怎会无缘无故出了个能和青城派掌门战平的年轻人? 念及此处,忽然大厅之外,竟又摔进来两个青城派弟子,挺在地面不动,屁股后面各有一个脚印。 曲非烟叫道:“这是青城派的看家本领,‘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她在这么多江湖好汉的面前叫出声来,厅中惹起一片哄笑。 李不负也笑着挡在她面前,道:“有些门派小肚鸡肠,小妹妹,你可不要再乱讲了。” 余沧海看了曲非烟一眼,这回却忍了下来。 他已知道,目前这个场面是无论如何拿不下曲非烟的来,不如装作胸怀宽广,大度不较。 余沧海俯下身子,去看那两个青城派弟子,暗运内功助他们解开穴道,问道:“你们是受何人所害?” 其中一名青城派弟子道:“我我们没看清楚敌人的样子。” 这笑话闹得不小,刘正风及时又出来打了圆场,说道:“如今也是风雨时节,还是请诸位先回内堂暂坐。这等阴险之事,不登大雅,只作儿戏,想必众位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他这番话说得堂正,倒惹得旁人一通喝彩。 随即,刘正风、余沧海、定逸师太、何三七等人,连同李不负在内,又被请回内堂,而定逸师太又嘱托仪琳照顾曲非烟,让她留在外面。 李不负走在最后,本还想问问曲非烟的来历,但这个古灵精怪的少女已拉着仪琳出门去了。 回到内堂。 天门道人依然坐在椅上,问道:“怎样?” 刘正风答道:“有人故弄玄虚,不值一提。” 待众人落座,他起身行到中间,说道:“在下金盆洗手,邀得众位前来,实在使蓬荜生辉,感激不尽。” 刘正风一览众人,又道:“江湖上近来出了些年轻厉害的英杰才俊,我也不知,倒是失了礼数,只望诸位不要笑话。” 旁边其中一位唤作闻先生的人道:“江湖上的青年才俊近年来已不多,有‘不是剑客’这样的少侠出现本是好事,正风兄何须自责?” 闻先生名声不小,为人最是刚正,他这般一说,李不负的江湖身份也算是正式被认下了。 刘正风对着他一施礼,道:“多谢闻先生。” “金盆洗手会定在明日,众位提前赶到,令刘某好生感激。”他环顾一周,道:“我自问人微望轻,少林武当二大派自是不会前来的了,而咱们五岳剑派中已来了四家,只有嵩山派的师兄们没到他们是在路上遇上麻烦了么?” 定逸师太道:“嵩山派的左师兄身任五岳剑派联盟盟主,事务繁多,抽身不得,来得也许就要慢些吧。” 刘正风道:“师太言重。我可不敢奢望左盟主亲身前来,只遣个二三弟子捧场,我已十分感谢了。” 众人说着,门外忽然有恒山派的弟子求见。 那恒山派弟子走进门来,竟说:仪琳跟着曲非烟一出门,便不见了,一位恒山派弟子跟去,到了一处叫群玉院的地方,却被田伯光打了回来。 刘正风闻言大惊,立即站起,赶紧召集起刘府门人,打算往群玉院去。 而后又有一名青城派弟子前来,说一位师兄也跟踪曲非烟去,结果被田伯光杀了,余沧海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于是厅中众人一齐往外走出,都赶往群玉院去。大厅中的一干人等也有许多随着去看热闹。 刘正风所召集来的两名亲传弟子,一是向大年,一是米为义,在大厅中安抚好众宾客后,也组织人手,紧跟而去。 一片忙乱之中,李不负忽然瞧见米为义在其中呼喝,组织刘府弟子,于是上前去打了个招呼。 米为义也看见李不负,笑道:“老兄原来是你,我刚才可听见里面动静了。没想到你居然能和青城松风观的余观主打成平手,那可厉害的紧了。” 李不负笑了笑,道:“余观主门下的弟子欺人太甚罢了。” 米为义叹道:“唉,真是多事之秋,但愿师父的金盆洗手大会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李不负道:“谁敢来砸衡山派的场子?纵是生出一些混乱,但有这么多人,总能应付得过来的。” “实在不行时,我也能帮上一二。定助你师父完成金盆洗手便是。” 李不负对青城派、泰山派的观感不大好,但对于见过的刘正风和几个衡山派弟子倒是都颇感其善意。 “那可太好了!” 米为义对李不负拱手称谢,又望了望门外的拥挤人潮,说道:“恕罪恕罪,我不能再和你聊了。我马上也要赶过去了。” 李不负连战两场,有些疲累,觉得自己对几个门派的武功已有所认识,便不欲再去。 于是他告辞了米为义,打算寻间茶楼,吃过晚饭,便回客店休息,等到明天的“金盆洗手大会”正日。 ······ 茶楼中,人依旧非常多。 每张凳子都坐满了人,每张桌子都摆满了酒菜。 人声鼎沸,场面攘攘。 逢遇刘正风召开“金盆洗手大会”,衡阳城中的生意好做十倍也不止了。 李不负想寻个位置喝酒吃饭,却发现根本无处落座。 他想了半晌,灵机一动,大声叫道:“我方才见到衡山派的刘正风大侠与青城派的余沧海掌门都往群玉院去了,不知是去干什么了!?” 他此音之中含了内力,一下盖过了场中众人的嘈杂声响。 “啊!群玉院?那不是个妓院么?” “怎么刘大侠和余观主都往妓院跑了?” “哈哈哈,是不是刘正风大侠想尽一尽地主之谊,便带着余观主,嘿嘿嘿嘿!” “” 茶楼中顿时像是炸开了锅,无数声音如同开水沸腾一般溅了起来,落在衡阳城的各处街巷。 群雄纷纷涌出,都往群玉院去,要瞧这一场好热闹。 茶楼中立时人便走空了十之八九。 李不负松口气,挑了张像样的桌子,舒舒服服地坐下,点了几样小菜上来。 他刚要开始大吃一顿的时候,一旁忽有个不合时宜的琴音响起。 只见茶楼角落处,还有个身材瘦长,脸色枯槁的老者坐着未走。他正在细细地拉起胡琴,琴声悲苦凄凉,失魂断肠,令人欲泫。 李不负不禁皱起了眉头,他走过去,递去一块碎银,道:“老人家,你到别处去拉琴吧?这块银子给你。” 他对这位落魄拉琴的枯瘦老者态度还算尊敬,只因他小的时候,同样凄苦浪荡,结识的常常也是这样的人。 那拉琴老者缓缓问道:“我若拉得不好,你何必与我银两?我若拉得好,你何必让我到别处去拉?” 李不负头疼道:“不是拉得好不好。你这琴声有股悲怆之意,我吃饭本是件高兴的事,怎听得这种曲子?你若能换首欢快一些的,我多给你些银子也不妨。” 拉琴老者摇头道:“你不懂乐道。这拉琴之道就像你的刀法一样。” “你的刀法中的刀意是怎样的,用出来的刀法也就是怎样的。琴中亦有意境,我这把琴的琴意只是悲离之调,拉什么曲子便都是悲的,没有欢乐一谈。” 李不负闻言一惊,缓缓问道:“你怎知我用刀?” 拉琴老者道:“因为我见过你。你在回雁楼时好威风!” 李不负道:“你是什么人?” 拉琴老者叹道:“一个本不该在这里的人。” 李不负仔细去看老者,忽觉他身形虽瘦,眼中精光却足,浑身上下自有一股不太一样的气质。 拉琴老者收起胡琴,又道:“你与我说说刘正风去群玉院的事罢。他这么做若无缘由,那便有些败坏衡山派的名声了。” 李不负忽然问道:“败坏衡山派的名声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拉琴老者道:“与我关系不小。我姓莫。” 他这两句话本来毫无关联,但李不负却忽地想到了什么一般。 “你是衡山派掌门莫大先生吗?” 拉琴老者起身坐在了李不负的对面,对着小二道:“麻烦多上些酒。” 李不负拱手道:“原来是莫大先生,恕晚辈眼拙,未能认出。” 莫大先生道:“不打紧。凭你的武功,你就有认不出我的资格。” 李不负沉思片刻,忽道:“前辈可否将那剑意与刀意之讲,再与我细细讲解一番。我请前辈喝酒!” 莫大先生笑了笑,道:“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答。” 李不负回过神来,当即把刘正风为何去群玉院之事详细讲给了莫大先生听。 莫大先生沉默良久不语。 他最后叹气道:“好,你要我为你讲什么是剑意刀意,那也自然可以。其实你已有了刀意,只是也许你自己不知那是你的刀意罢了。” 李不负的武功不差,但了解的功法知识,武学经验,比起莫大先生这样的前辈高手便要差上许多了。 “但我却要请你为我做一件事,你如答应,我将我这些年的鄙薄经验尽数讲与你听,也未尝不可。” 李不负问道:“什么事?” 莫大先生叹了口气,道:“你替我去参加那金盆洗手会!” 李不负疑惑道:“替你去?你自己为何不去?” 莫大先生不答,只道:“我不去。此事对你极易,对我却极难。” 李不负神色一动,想到大概是他和刘正风师兄弟之间曾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此刻人去楼空,嚷声皆在茶楼外,一时也无人听见他们的谈话。 李不负却又问道:“此事对许多人都极易,你为何偏偏选我?” 莫大先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因为我觉得你这人还不错,有资格替我去。旁人我可瞧不上了。” 李不负想了想,觉得此事对自己实在太容易,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五十四章 金盆洗手大会(四) 眼见李不负答应了,莫大先生点点头,交给了他一封皱巴巴的信纸。 “这可看作是我给你的信物,上面有我的字迹,作不得伪。你明日便代表我去吧。” 李不负一目不看,便收好了信。 随后,莫大先生饮了口酒,慢慢讲了他的武学经验起来。 “剑和琴一样,都是有个性的。我最擅长之曲,是那一首‘潇湘夜雨’,所以我的剑也一样。” 莫大先生说到此处,右手忽在胡琴上一按,只见青光一闪,一柄细细的长剑抽出,“叮、叮、叮、叮”刺在桌上各处。 这细剑青光闪烁,缥缈无踪,剑光圈转之间,忽而在左,忽而又在右,教人眼花缭乱。 过了一个呼吸,又只听得剑声一绝,仿佛琴弦之断,青光顿时不现,剑竟是已被收在胡琴之中了。 桌面四边摆着的四个盘子,却都被短短地切下一个小角来。 李不负神情一动,道:“好剑法!” 莫大先生若是将这些盘子全都斩碎,那也不算特别厉害,但每一个盘子都堪堪只断了一个小角,点到而止,这便令人叹为观止了。 “我的剑中有悲意,你可曾听得?” 李不负忽问道:“如人一般?” 莫大先生答道:“人早已死。” 李不负道:“剑法呢?” 莫大先生长叹道:“剑法不死,却也活不畅快了。全靠一股悲意撑着的剑,又有什么活头?” 李不负耳边似乎又响起了莫大先生方才所拉的曲子。 他望向窗外,雨已不大,天色暮沉。 然而雨点飘飘洒洒,随着风来风去而倾斜,摇摇扬扬,声息甚少,却更断人魂。 莫大先生的剑岂非也是如此的? 李不负竟也叹了口气。 莫大先生道:“剑有剑意,刀便也有刀意。寻常武者只练招式,不练心意,那是下乘之武学,是为我等高手所不取。” 李不负点头。 莫大先生又道:“然而剑发剑意,仍需借助招式所发,正如江湖游子,漂泊天涯,一腔悲苦,也需借一曲悲歌才可抒怀。若无其曲,何抒其情?” 李不负继续点头,武功的意境虽非常玄奥,但招式当然也是极为重要的,也不可不练。 莫大先生道:“有的人毕竟只会招式,不能领略剑法奥义,那也正常。” “就好像我见过一个七岁神童拉‘潇湘夜雨’的曲子,每一个调他都拉得极好,但他并不通悲伤之意,曲子也就失了精髓。” 莫大先生话锋一转道:“刀也一样!” 李不负突然陷入了深思。 许久之后,莫大先生一壶酒已喝完,他才继续说道:“我们用刀法之时,想的是如何击败敌人,而不是怎么用好刀法,刀法威力难免就会小了些。因为我们心中藏着的刀意是想要获胜,而不是刀本身的意。” “可我们若只想着用好刀法,而不想着怎么击败敌人,那么在对敌之时,必定要大大吃亏!甚至三两招就可能落败了!” 李不负一下便懂得了莫大先生所说的意思。 莫大先生道:“其中自有平衡,但这便如曲中的音调节奏情绪一般,全凭感觉,我讲不出。但我想你会慢慢懂的。” “你说得对!此中有真意,本不该用招式的,该用心意。” 李不负霍然抬头,忽地拔出刀来,跃出茶楼,到了一处无人僻巷,竟开始演练刀法,如入醉态之中。 他时而右手握刀,左手拿掌,时而左手握刀,右手捏拳,做出的都是一些极为古怪奇异的姿势,如反手抓耳,直腿顶天,单腿环跳等等。 这些都是《血刀经》中的修炼体式。 《血刀经》与《神照经》的修炼方法相差甚远,前者吸取了大量的西域法门,由外入内,表里合一,最后与血刀刀法相联。 而后者则是正统的中原心法,只是大为神异,疗伤效果极佳。 李不负用血刀经中的姿势演练,便像是到了另一个状态里,好似发狂。 幸好僻巷中少有人来,纵有人闻声欲探,也被莫大先生暗中惊退,使之不得打搅到李不负。 到了后来,夜已深沉。 乌云密布,无月无星,连雨点也没了。 衡阳城中行人越来越少,皆归于一片寂静。 李不负两臂交换轮使,一柄血刀在他手中,光影四绽,便是如同一轮血月一样,孤月照耀八方,慑人心魄,令人胆寒! 半夜之时,李不负已是满头大汗,背上的衣衫都被浸湿,然而他不休不眠,仍然在双手齐动,疯狂练功。 莫大先生在旁看得暗暗心惊,只因李不负已口中衔刀,左手握掌,右手捏拳,时时劈风而过,招招出其不意。 他左手出掌,或为掌法,或将口中之刀顺手拔去,挥砍一刀,右拳同样如此,有时出拳,有时握刀。左右开弓,刀中夹着拳掌,这实在称奇。 莫大先生不禁思考:若真有人在他面前与他对敌,连他所出的是掌是刀都无法判断,又该如何抵挡? 他的武功本没有比李不负高上多少,只是经验十分丰富,所览武学甚多,因此能够指点李不负。 但是他再看李不负的刀法时,竟隐隐觉得自己上去一战,也多半是讨不了太多好处去的。 莫大先生叹道:“我衡山剑法本以奇幻着称,可他所用刀法却更诡,更绝,更毒!” 随着四更声响,李不负渐渐收功,将血刀缠在腰间,他此刻脸颊通红,浑身是汗,竟是有些快脱力了。 莫大先生见他练功完毕,也不与他再打招呼,仅是拉着胡琴,逐渐远去,口中吟道: “十亩荒池涨绿萍,南风不见芰荷生。” “隔窗赖有芭蕉叶,未负潇湘夜雨声。” 李不负站立不动,似还在体悟方才的感觉,过了好久,莫大先生已完全消失后,他才喃喃出声。 “莫大先生最后走的那句诗,倒像是在感慨什么事情一样。莫非是他衡山派二代弟子才俊凋零,无人扛鼎,所以才来与我交好,以期隔墙开花,互增颜色?” 李不负无门无派,正值年轻,偏偏武功又很好,惹得一派掌门人来拉拢,那其实也是很正常的。 但他转而又打去了这个念头:“瞧莫大先生的样子,却不像是那种人了。他多半只是看我投缘,才如此做的吧。” 夜深,人静,风停。 李不负停下刀后,忽然觉得身躯极度劳累,精疲力竭一般,心中只想着赶紧找张床,找个枕头大睡一觉。 于是他趁黑摸回客店,来到自己订好的客房里,倒头便彻底放松,呼呼大睡,不知天白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五十五章 金盆洗手大会(五) 次日天明,竟已过午后。 这一日乃是刘正风选的吉日。也是天公作美,阴云退去,雨滴无见,日照三竿,阳光明媚。 衡阳城中迎来数日以来最热闹的一天,除却少林、武当两大门派以外,其余的各大帮派几乎都有派人前来,海砂帮、六合门、甚至连一向有“天下第一大帮”之称的丐帮也来了一位副帮主。 粗粗一算,刘府中里里外外摆满了二百多席,至少已有一千余人汇集一堂,皆是各方各路的绿林好汉,武林好手。 别的莫说,这场大会之轰动可算是近些年来最大的一次聚会了。 李不负这一日本也该早早地去刘府参加“金盆洗手大会”,然而待他清醒起床的时候,竟已过了午时。 “糟了,时辰不会赶不上了吧!” 李不负昨夜练功,精疲力尽,倒头便睡。 而一场酣睡美梦竟是让他睡到了午时过后! 他急急忙忙穿了衣服,展开轻功,飞快地掠到刘府门前,正要一头闯入,却有个少女在旁急急叫住了他。 “不负哥,你总算来了,你快想想办法!” 出声的竟然是昨日的绿衣少女曲非烟。 李不负在门外赶紧又整理了下衣服,使自己看上去稍显得体一点,一边对着曲非烟问道:“别急别急!我才睡醒,等等我再去拜会刘正风大侠,我还有封信要交给他!” 奇怪的是,今日刘府门口竟站着没有迎客的人。 曲非烟面色焦急,叫道:“现在刘府已被嵩山派的恶人们全部围住,连所有的家眷都被他们挟持着,一言不合,也许就血流成河了,你你想想办法吧!” 李不负忽然愣住,道:“嵩山派与衡山派不是同气连枝么?怎会斗了起来?” 曲非烟道:“我也不知道,我本和刘菁姐姐在一起玩,可说着说着,刘菁姐姐便被他们捉走了!我爷爷叫我先溜出来,他还留在刘府的!” 这位原本古灵精怪,敢和青城派掌门叫板的少女此刻竟显得有些慌乱。 李不负本想再问他爷爷是谁,然而刘府中冲出来个黄衣人,叫道:“那女孩,别跑!你和刘正风是什么关系?” 曲非烟躲在李不负身后,对他说道:“这人就是嵩山派的恶人!” 李不负见此拱了拱手,答道:“这位是小妹,阁下是何人?为何追逐至此?” 那嵩山派弟子看了看李不负,说道:“我奉五岳盟主之命,要盯紧刘府各人,不许走了一位!” 李不负问道:“哦?五岳盟主为何要如此下令呢?” 嵩山派弟子道:“管你何事!他既是你妹子,你便看好了她,莫让她和一些不三不四,邪门歪道的人交往,否则哼哼,枉送了性命可不是好玩的!” 李不负面色一沉,道:“我这妹子不知犯了什么大罪,竟要被喊打喊杀?!” 嵩山派弟子冷笑道:“快滚,我与你说得着么?!刘府已被封锁了,你不能再进去了,赶快滚吧!” 李不负看了眼曲非烟,心知这些嵩山派弟子来者不善,恐怕果真不是什么好货色。 他暗思:武林中向来有规矩,祸不及家人。这嵩山派居然前来将整座刘府都全部围剿,着实和我血刀门比起来也差不多了。若是一个弄不好,只怕刘府要全军覆没在此也不好说。 他又伸手入怀,摸了摸莫大先生交给他的书信,思索片时,当即对嵩山派弟子又开了口。 ········· 刘府,大堂。 上千位英雄豪杰济济一堂的场面可不多见,相互谈论,吹牛聊天,那本该十分热闹。 然而此时那些豪杰们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洗手的金盆也掉落下去,一盆清水洒了遍地,整座刘府的气氛都不太对劲。 众人只听得刘正风一人说话,道:“在下心中所不服者,是左盟主只听了我莫师兄的一面之辞,便派了这么多位师兄来对付小弟,连刘某的老妻子女,也都成为阶下之囚,那那未免是小题大做了。” 武林皆知衡山派的莫大先生和刘正风这对师兄弟关系不和,所以刘正风认为是莫大先生请嵩山派的弟子来对付他的。 而这时,又有一人高举一把五色令旗,另一人森然说道:“刘师兄,今日之事,跟衡山派掌门莫大先生没半分干系,你不须牵扯到他身上。左盟主吩咐了下来,要我们向你查明:刘师兄和魔教教主东方不败暗中有什么勾结” 话刚到此处,又有门外传出话声: “衡山派掌门人到!” 说话那人大惊失色,回头看去,只瞧见一位青年龙行虎步,张顾而来,行走之间自有一番气势,倒确实像是身居高位,做过掌门的人。 不过他却知道,这绝非衡山派掌门莫大先生,倒是旁人有认出的知道,那正是昨日才扬名的李不负。 “谁说这是莫大先生?!胡说八道!” 说话的人名叫费彬,乃是嵩山派的四师弟,一套大嵩阳手使得无人能及,一声喝出,震耳欲聋。 李不负却悠悠道:“丁勉胖师兄,我虽不是莫大先生,却是替莫大先生来的,不只这位如何要对我如此大呼小叫?” 另一个胖子“托塔手”丁勉本在厅内,先前却出去了一刻。此时他与李不负一起走来,向众人介绍说道:“这位乃是莫大先生的小师弟李不负,他这回本是替莫大先生前来赴会的!” 此言一出,群雄皆惊。 何三七、定逸师太、余沧海、闻先生等人都是面色各有变化,精彩各异。 而刘正风先是惊住,随后道:“胡说!我师父徒弟中,尚在世的只有我和莫师兄二人而已,哪里有什么小师弟?” 丁勉冷笑道:“难道刘师兄,尊师在外游历之时,顺便收一位弟子也需要告知你一声么?” 刘正风定了定神,说道:“你说这位是替我莫师兄来的,那么想必我莫师兄是知道他的了?” 丁勉道:“李师弟,将信给他瞧瞧吧!” 李不负拿出那封皱巴巴,看上去有些年头的信,交给了刘正风。 刘正风望见信纸时,已是一惊,拿出来看,也不知信上写的是什么内容,他竟看得眼睛有些红润。 李不负知道那信上写的不过是一些早年学艺的趣事,其实无它,不甚紧要,也许只是真情流露,十分打动刘正风罢了。 而群雄瞧得刘正风的神色,便都知道,这李不负多半真是替莫大先生所来的了。 刘正风览罢,双手捏住信纸,轻轻一震,那信纸顿时成了碎片,道:“我认得出,这是莫师兄的亲笔!你替他来,想必是有话要对我讲!” 李不负清了清嗓子,想了半天,却没开口。 他暗中沉吟:我装作是莫大先生派来与刘正风为难的,才轻易地混了进来;但我却弄不清楚其中到底有什么鬼名堂,我还是不要胡乱开口的好,免得漏了马脚。 又过了一会儿,群雄皆是在等着李不负说话。 李不负却端着架子,大模大样,只说了一句,道:“莫师兄已说了,不久后要将掌门之位传与我。” 他问牛答马,故意装出一副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样子。 一旁嵩山来的三位一代弟子“托塔手”丁勉、“仙鹤手”陆柏、“大嵩阳手”费彬见状却皆是一喜。 丁勉心里笑道:我正愁我嵩山派直接对付刘正风,未免显得有些过分插手衡山派之事。偏偏来了个辈分极大,人却极傻,看样子还是与刘正风不太客气的衡山派弟子,扶他出手,这就名正言顺了! 他朗声道:“李师弟的身份,想必没人再怀疑了吧?” 定逸师太疑道:“李师弟既是衡山派亲传,为何昨日来时不曾讲明,却说自己无门无派?” 丁勉先笑道:“嘿嘿,人家是未来掌门,微服私访,察看这刘正风有何劣迹,有什么不可以的么?” 他身材魁梧,说话气势压人,定逸师太本欲再争,最后却还是摇了摇头,道:“这位青年英侠原是我五岳剑派之人,那是再好不过了。” “莫大先生若要将掌门之位传给他,我定逸自也是支持的!” 丁勉一张肉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道:“哈哈哈,定逸师太慧眼识英,见识过人,实是我辈楷模!” 定逸师太道:“楷模不敢当,只是老尼还要问一句。诸位嵩山派的师兄为何要将刘府门人与家眷都以刀剑相加,这有些太过凶狠!” 丁勉声色一厉,道:“师太不知个中原委,让我来问!魔教中有一位护法长老,名叫曲洋,不知刘师兄是否相识?” 刘正风脸色登时一变,口唇紧闭,一言不发。 丁勉再问过一遍,刘正风才叹道:“不错!曲洋曲大哥,我不但认得,而且是我生平唯一知己,最要好的朋友!” 霎时间,厅中嘈杂一片,纷纷议论。 谁也想不到刘正风竟承认与一位魔教长老相交,且是最好知己。 只因正邪势不两立,水火不容,见面即要打杀,绝无交友之理,这简直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 丁勉见刘正风承认,笑了笑,道:“好,那么我们便请这位衡山派的未来掌门,替莫大先生所来的李不负师弟来评评理吧。” “李师弟,你说与魔教中人相交,会是出于什么目的?” 他将话头抛给了李不负,李不负皱眉道:“胖师兄,我怎知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想必是为了探听魔教虚实,好为正派通风报信吧。” “刘正风一片赤胆忠心,可昭日月。我微服私访,这点是考察到了的。” 李不负顺着丁勉捧他的话往下说。 丁勉闻言,不禁感到十分语塞,勉强道:“还是请刘正风师兄说说罢。” 刘正风叹道:“我与曲洋兄一见如故,却只以音律相交,绝不论及正邪与武功,他擅长七弦琴,在音律之中我听得他品行高洁,绝非魔头一类。” 丁勉冷笑道:“这都是魔教的伪装罢了。李师弟,你怎么讲?是劝刘正风杀了曲洋,还是让他自刎谢罪?” 他赫然是将李不负当作了一个傀儡皇帝一般,虽句句问他,却并无敬意。 ——李不负在旁,暗自计量:这刘正风看来也不像是坏人,我若是他,我一口否认也就是了,而他偏偏承认,要说什么音律相知,实在太过老实。 而此刻,随着丁勉问罢,千余名群雄的目光又交汇在李不负身上。 李不负淡淡道:“胖师兄,这是我衡山派的家事,自然先不用群雄们来费心插手了。” 丁勉暗喜,心想这李不负还是会说话,一句话便不能使这上千人跟着起哄了。 李不负又道:“我与泰山派的天松道长有些过节,只怕稍后泰山派与我为难的话,未免就让我太难堪。” 丁勉眉头一皱,问道:“泰山派的诸位师兄想必自也不会管到衡山派来的。” 李不负道:“是,胖师兄说得对,衡山派的家事本该由衡山派处理的,是么?” 他一口一个“胖师兄”,本让丁勉非常不满,然而这时正是用的着李不负的时候,他也并不动怒。 丁勉又夸赞道:“自当如此!我们都很尊重你这位衡山派未来掌门人的。” 李不负道:“好,那便也请诸位嵩山派的师兄都退出去吧,我和这刘正风好好说说,劝他从善就是。你们如今都可以散了。” 丁勉闻言,顿时呆住,不知接什么话才好了。 大厅中沉默了半晌,皆无人应话。 陆柏和费彬互视一眼,费彬拿过五岳令旗,冷冷地道:“这位李师弟恐怕涉世尚浅,十分愚鲁,分不清是非黑白。这样,我做主替李师弟给刘正风两个选择,要么一个月内杀了曲洋,要么” 刘正风道:“要么怎样?” 费彬却不答,而是道:“刘正风结交魔教,五岳剑派门人共诛之。请接五岳盟令者站到左首。” 于是从泰山派、华山派、到恒山派一个个全都站在了左首。 魔教确实是正道的一世之敌。 费彬又道:“衡山派的也站在左首去。” 米为义这时上前拔剑,道:“我等与师父同生共死,绝不” 话还未罢,丁勉手中射出一道银光,急急射出,打向米为义,刘正风神色一急,将米为义推在身边。这时向大年护师心切,这时上前却刚好让那暗器射中心脏,登时毙命。 刘正风上前去探鼻息,已是无气,他目光霍然一冷,道:“丁老二,是你先杀我弟子的?” 丁勉道:“是又如何?” 刘正风忽地托起尸体,身形如风,要递到丁勉面前,丁勉严阵以待,谁知刘正风架势一变,双手翻转,竟到了费彬身旁,打了个措手不及,将他双胁下的穴道点住。 他转身又夺了五岳令旗,拔剑架在费彬脖上,使得群雄皆惊。 刘正风瞧了瞧李不负,又道:“我向诸位求一个情,我只愿远赴海外,不入中原,保得我家人弟子之性命!” 众人也纷纷劝说,谁知丁勉却一意孤行,下令杀人! 这一剑下去,一旁的嵩山派弟子已将刘正风的长子杀去,再用一剑,又将他夫人斩杀。 群雄纷纷义愤填膺,却无人敢出来制止。 定逸师太本欲动作,李不负却赶紧挥手叫道:“停、停、停!” 丁勉道:“李师弟有何话要说?” 李不负道:“胖师兄,你们这样杀人,莫非连我衡山派的所有人都要牵扯进去?” 丁勉道:“怎会?衡山派是衡山派,刘正风是刘正风,其中已并无关系了。” 李不负错愕道:“还有这样的说法么?也就是说,你们杀刘正风,与我衡山派毫不相关,只与刘正风一人有关?” 丁勉此时已对李不负相当不耐,道:“正是如此!你有什么话要说就赶快说!” 李不负叹了口气,道:“我倒也没什么话要说。只是有一样东西还要让你瞧瞧。” 丁勉问道:“瞧什么东西?” “瞧我的刀!” 李不负突然跃身而起,到了刘正风的身旁,拔刀一劈而下,将费彬整个人从肩至下,斩成两半,鲜血顿时飞溅于空! 谁也想不到,嵩山派坐第四把交椅的费彬竟然当场身死! 李不负擦了擦刀,像是在自语道:“这人方才对我出言不逊,损我威风,我只好将他杀了。” “不过胖师兄你放心,此事与嵩山派绝无瓜葛,只是我与费彬的私人恩怨,我倒也不会对你们嵩山派赶尽杀绝的。” 他说着,竟又若无其事地走回丁勉身边,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五十六章 金盆洗手大会(六) 李不负提刀杀了费彬,竟又要走回到丁勉身旁。 不止是嵩山派弟子,在场的群雄也全都呆若木鸡,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李不负走回去脚步轻盈,声量其实甚小,但便似一声声电震雷鸣一般,打在群雄心头。 所有人对此惊变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李不负仍笑嘻嘻道:“胖师兄,你替我衡山派清理门户,我也替你们嵩山派清理门户,一恩抵一恩,谁也不欠谁的,公平公道,你说好不好?” 丁勉闻言,登时大怒,双手一插,使出一招“两峰陡起”,向着李不负两腋下的极泉穴托来。 他的人虽长得很胖,然而身躯却很灵活,出招如风,立时便至! 李不负像是早有准备,往旁一跳,掠开很远,却是挥刀去砍陆柏。 陆柏身材瘦削,人称“仙鹤手”,他一手拔剑,一手朝着李不负拍出。 其掌法飘飘而至,灵动鲜活,非常巧妙,一招之后又藏着三、四着,果真是如同一只仙鹤举掌一般。 他掌剑使出,姿势美妙,惹得群雄纷纷注目。 而李不负忽然将血刀衔在口中,飞快腾出双手,两掌齐攻,与陆柏的掌法相对。 “啪”的一下,李不负借此掌势,身形转向另一旁去,躲开了陆柏的剑。 嚓! 他人在空中,身躯侧翻,左手却将血刀从嘴中拿下,而后随手一摆,竟是又对准了先前屠杀刘正风妻、子二人的嵩山派弟子狄修! 那血刀又轻又薄,轻轻一送,便送入了狄修的胸膛。 狄修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便已丧命! 李不负身法腾跃,衔刀换招,先与丁勉、陆柏交手,又杀狄修,其中的招法变幻极快,如同蝴蝶穿行,教群雄都迷花了眼! “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 出声的人乃是华山派的掌门人岳不群。 定逸师太忽然叫道:“是了,岳掌门好眼力,这一定是衡山派的三大绝技之一,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否则其它门派的武功绝无这种变化!” 岳不群说出“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的名字之后,群雄对李不负“衡山派未来掌门”的身份又更深信了几分。 只因“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乃是衡山派三大绝技之一。 普天之下除了莫大掌门和刘正风以外,几乎便没第三个人还会使的了。 ——先前刘正风飞快擒下费彬,也正是此招所建的奇功! 这些人不识得李不负诡异的血刀刀法,却弄拙成巧地将之认成了衡山派武学。 李不负杀了狄修之后,已是落在大厅之外,叫道:“我衡山派遣刘正风去魔教卧底,一片大义,却被嵩山派戮其家人,杀其妻子,天理何在?!” 陆柏怒道:“胡说八道!我嵩山派从不曾知道刘正风是什么卧底魔教之人!” 李不负道:“若是人人都知,那还叫什么卧底?!” 群雄闻言,更是议论不停。 “啊?!” “原来刘正风是衡山派派去与魔教打探消息的么?” “这就对了!我绝不相信刘正风是个大奸大恶,助纣为虐之人!” “放开刘府的家属!若江湖上人人像你们嵩山派这样灭门,武林中人岂非早就死绝了!” “” 群雄纷纷呼喝起来,他们眼见嵩山派嚣张跋扈,戮人家属,本就心有愤怒,此时全都释放出来。 丁勉眼见群情激愤,却使眼色向着五岳剑派的另外几位掌门求助。 泰山派天门道人事不关己,华山派岳不群拈须沉吟,最后还是恒山派定逸师太说了句话。 她道:“丁师兄,你们嵩山派杀了衡山派的弟子,又又杀了刘贤弟的夫人和儿子,这几条人命相抵,还是罢手吧!” 定逸师太性子火爆,心底却极为仁慈,不愿见着两派再伤人命。 丁勉缓缓道:“衡山派的这位李不负师弟说刘正风是衡山派专程派去魔教卧底之人,这道消息,我嵩山派暗中查探时,却未得知。” 李不负道:“你嵩山派不知的事情也有许多,我是莫大师兄的小师弟,你们嵩山派查了这么久,查出来过么?” 丁勉道:“你” 他此时自然不敢不认,因为这本是嵩山派从外面请来的人,他也亲口承认了李不负的身份的。 ——丁勉是在先前听见有弟子通报,这才出门与李不负相谈。 ——他一心只想如何利用李不负对付刘正风,甚至还考虑到了后来扶持李不负上位,他嵩山派便可借李不负之手掌控整个衡山派。 ——但他惟一不曾料及的便是:李不负武功奇高,而且突然从与刘正风刻意为难,变为了相助于他。 丁勉赔了夫人又折兵,自知失算,于是又道:“这事情想要查明,倒也简单。只请李不负师弟和刘正风师兄往我嵩山上去一遭,将此事与左盟主交待清楚便是了。” “到时候论功行赏,论罪责罚,都是一条一例,决无纰漏的!” 丁勉朝着群雄一拱手,道:“诸位认为如何?” 场面安静了片刻。 天门道人吐出一句话:“应当如此。” 岳不群道:“此中有些误会,解开也就是了。” 定逸师太也道:“是,若是两位衡山派的贤弟怕嵩山派欺负人,我老尼也跟着你们一同去!” 五岳剑派一一表态,刘正风不禁看了李不负一眼,便要说话。 李不负却道:“你将刘正风师兄的家眷门人全都挟持,威胁我们与你去上嵩山,这若是传了出去,我衡山派的脸面何存?” 陆柏冷声道:“你莫忘了,你也杀了我嵩山派的费彬师弟!” 死掉的狄修倒还好,而费彬却是“嵩山十三太保”之一,武功高强,声名在外,他这一死对于武林来说,都是一件不小的事。 李不负摇头道:“我们先前已说好了的,我杀费彬,是私人恩怨,不计算在嵩山派头上。” 陆柏道:“谁跟你说好了的?” 李不负指指丁勉,笑道:“这位胖师兄和我说好的呀!” 他言语之间,像是在装傻充愣,话说得不禁让人想笑,但却偏偏很难反驳。 丁勉思索一下,问道:“费彬师弟不过初次见你,如何与你有了怨恨?” 李不负大叫道:“他初次见我,便骂我辱我,若是多见几次,那还了得,岂非要杀了我?!我为了自保,只好先将他杀了!” 丁勉立刻大声反问道:“费彬师弟不过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便该被你杀,这岂非是魔教的行事风格么?” 他这一声,提满内力,声如石滚,整个人都好似高了几分,乃是想要震住群雄! 李不负忽然慢慢道:“那么刘正风师兄的妻子儿女又犯了什么错?他们连不好听的话都没有说半句的,就活该受死吗?” 这话一问出,丁勉顿时无言以对。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五十七章 金盆洗手大会(七) 李不负反问一句,将丁勉问住,半天答不出话来。 群雄有的亦冷笑连连,有的哼哼哈哈,有的面露不耻,有的交头接耳,有的面无表情。 过了良久,还是岳不群站出来,说道:“两位一位是嵩山派的二师兄,一位是衡山派的小师弟,都是咱们五岳剑派的英才,日后匡扶正道,行侠仗义,自有一番作为。何必在此时苦苦相斗,让这千余名豪杰看了笑话?” 李不负见他在一群华山派弟子之首,已猜到他的身份,哈哈笑道:“你是华山派掌门?说话说得倒好听!” 岳不群道:“在下正是华山岳不群。请这位李师弟卖我一个面子,双方罢手言和怎样?” 李不负道:“好,罢手言和自然很好,不过你先说是怎样一个罢手言和的法子?” 岳不群温和说道:“这方法自然简单的很。衡山派与嵩山派各有人命,咱们姑且算作扯平。” 他顿了顿,又道:“而衡山派的这位李师弟说正风兄乃是卧底潜入魔教,要为正派做一番大贡献,那么我们请刘贤弟讲一些所探听到的魔教机密,以让我等日后对上魔教时,也有个防备,如何?” 这话便说的合情合理,惬心贵当了。 李不负看向刘正风,刘正风哪里说得出口,然而他转念一想,想到自己若是不说,枉送了刘府众人性命不提,连帮衬自己的这位师弟也恐怕难活。 众目睽睽之下,刘正风忽道:“我已探听到,魔教教主东方不败” 群雄听到“东方不败”这个名字,齐齐一震,骇然动容。 李不负面色也是一动。 ——他前世听过这名字,是他小时候经常用来骂别人的话。 刘正风接着缓缓说道:“东方不败已有很久未出现在魔教中人面前了!” 岳不群神情大动,问道:“真有此事?” 刘正风苦笑着看了岳不群一眼,道:“岳兄,到了此时,我岂敢哄骗天下豪杰?” 陆柏寒声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刘正风怒哼了一声,李不负却道:“这位师兄,你若不想听,大可出去。没人拿剑抵着你的妻子孩儿,非逼你来听的。” 他回击陆柏之话时,还不忘讽刺一二。 陆柏自然不肯出去,群雄都听得刘正风继续道:“如今魔教之中,黑木崖上,据说全是由一位叫作杨莲亭的人发号施令,把持教中事务。” 不等刘正风说完,李不负已拍手叫好道:“看看看,所谓用兵打仗,先知其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消息多么重要,若连魔教发令的人是谁都不知,我们如何应对?” 群雄之中,颇多豪杰都是没怎么念过书的,只晓武功,不知文略,倒是被李不负这番话一下唬住,认为其中大有道理。 岳不群也赞道;“想不到李师弟还精通兵法之道,难怪莫大先生要将掌门之位传授于你。” 李不负嘿嘿一笑,他知道的其实也就是那么最熟耳的两句话,其余的什么兵法之道却是一窍不通了。 岳不群又道:“看来刘贤弟果是探听到了机密消息。只我还有个疑问,为何先前五岳令下,使之杀掉曲洋之时,刘贤弟却犹犹豫豫,迟疑不决?” 李不负反问道:“岳掌门,若有人拿着刀剑架住你妻子儿女,家眷门人,逼着你去做一件事,你肯不肯?” 岳不群微笑道:“那么岳某自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李不负道:“说得好!我想刘师兄也是一样的心境了!” 岳不群像是舒口气,坦然道:“好,这件事情终于算是说清了,免去一场杀劫,实在令人欢喜!” 群雄也都纷纷吐出一口浊气,气氛渐渐活络起来。 定逸师太宣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岳掌门主持大局,分辨是非,果不愧是‘君子剑’!” 岳不群道:“师太过奖,还是因为嵩山派与衡山派的师兄师弟们通情达理,持身甚正,岳某之功,不足一提。” 在场诸位群雄眼见着岳不群三言两语,不过短短数句话,便将此事脉络理清,公道入丝,却无居功自伟,不由得好生佩服,齐齐叫起好来! “岳先生厉害!” “别的人我都不服,只服岳掌门!” 岳不群身子前倾,微微拱手,朗声而道:“既然事已说清,那么便请各位重新入席,至于金盆洗手,也莫再提。我正道依然留存一位高手,邪道仍然少那一位奸细!” 他这回声音却不再像先前一样温润,而是暗含内力,声音好似一下盖在了所有人的头顶一般。 群雄先是佩服于他的沉稳淡然,而后更惊叹于他的内功深厚。 ——若说到现在,这一次金盆洗手大会上谁出的风头最多,恐怕李不负之后,便是岳不群了。 岳不群邀请众人重新入坐,自然也包括了嵩山派弟子,然而嵩山派弟子依然将长剑对着刘府的门人,并无谁有放松的意思。 显然,岳不群说得再有道理,他们也不会听从,他们只服从“五岳令旗”的号令,或者可以说是嵩山派的命令。 定逸师太先沉不住气,问道:“嵩山派弟子怎么还不放人?” “我嵩山派死了一位费彬师弟,而后才放人,传了出去,岂非让群雄笑话我嵩山派?” 丁勉说得很慢,像是在斟酌字句。 他依然不肯放人,只因他这一回来,最大的用意不是要刘正风杀掉曲洋云云,他的目的主要有三: 一是立威于众,杀鸡儆猴,教武林见识到他们嵩山派的厉害。 二是敲打衡山派,显示他们嵩山派五岳之首的地位。 三才是对付魔教。 如果此时他们低头了,立威的效果便大打折扣了,更毋提削弱衡山派的实力了。 刘正风霍然举目而视,问道:“你们要怎样才肯放人?” 场中又安静了约莫盏茶工夫。 丁勉一直在犹豫,最后却还是咬牙道:“这也简单。纵然你是卧底,那么这次说罢之后,你这魔教卧底也做不成了,曲洋也无利用价值!我嵩山派可暂且在此照顾你们刘府门人,你去将曲洋的人头取来,证明一场,咱们便算两清!你也依然是五岳剑派的刘正风!” “怎么说来说去,换了个讲法,又说回去了” 群雄皆望着刘正风,看他怎么应答。 刘正风慢慢走到丁勉跟前,叹了口气,俯下身子,恭敬施礼,说道:“那便要劳烦嵩山派的师兄” 他话到一半,突然右手一动,两指点向丁勉“大横”、“气海”两处穴道,动手之快,出乎意料! 谁知丁勉早有防备,掌中已蕴好了掌力,一掌护住腹部,一掌拍向刘正风的后脑! 刘正风只好变招抬掌,勉力应对。 嘭! 两人互比掌力,丁勉纹丝不动,刘正风却一连退了六、七步! “李师弟,你快走,替我向莫师兄道歉!但我刘正风宁死不屈!要命就这一条,你们有胆来拿便是!” 说着,他舞动长剑,和丁勉、陆柏两人交上了手。 李不负暗叫不好,心道:看来今日不能善了。丁勉陆柏两人掌力都很浑厚,不好对付我管他的,是打是逃,先杀够小的再说! 群雄方惊叫出声,李不负已口衔着血刀,向着嵩山派弟子人群中冲进去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五十八章 金盆洗手大会(八) 随着李不负冲入嵩山派弟子人群中,其余的刘府门人还活着的米为义等人也尽皆抄起了剑,和嵩山派弟子血拼起来。 场中变化极快,转即便有了死伤,令岳不群、天门道人、定逸师太、何三七、闻先生等名宿都骇然失色。 他们站在一旁,不知该帮哪一边,更不知该怎么插手。 只因双方看起来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要想在这种情形下劝住双方,非得有远远超之的实力才可。 否则上前劝架,反只会使得自己受伤罢了。 千余名群雄先前虽有替刘正风打抱不平之意,然而此刻却没一人真的敢先上去对付嵩山派。 而另外一旁,不是刘正风门下的衡山派弟子也更为难,他们本与刘正风并无太大交情,不属是他的门人;因莫大先生与刘正风不和之故,他们与刘正风的关系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时候要他们卖命,那是万万不肯的。 李不负冲进嵩山派人群中,砍杀了两、三名弟子之后,忽然觉得自己明明算是请的外援,出的力却比这些本门弟子还多,心中大感不平衡。 他当即斩开两个嵩山派弟子,往衡山派弟子的人堆中冲了进去,道:“快来助我!” 场中的衡山派弟子避之不及,虽无意出手,然而嵩山派弟子却已进攻到了他们身上。 嵩山派此次前来的弟子有数十名之多,皆是身穿制式黄衣,手持长剑,与其余豪杰们泾渭分明,冲杀起来,悍勇莫当。 他们见到是穿红衣的衡山弟子拦在面前,也不多问,径直出剑。 一众先前袖手旁观的衡山派弟子只有被逼得加入战局,护住自身,一边解释,一边与嵩山派弟子相斗,战况顿时变得更加混乱。 堂中,丁勉一掌逼退刘正风,扯过“五岳令旗”,大吼一声道:“衡山派弟子以下犯上,违抗五岳盟主之令,五岳剑派速速援手,见之格杀勿论!” 岳不群、天门道人、定逸师太相视一眼,纷纷皱眉,均不知是否该听其号令,或是作壁上观。 而大厅中的形势却瞬息万变,李不负祸水东引,使得一干衡山派弟子都加入战团之后,倒是堪堪抵住了这数十名嵩山派黄衣弟子。 李不负衔着血刀,在人群中左突右冲,拳脚齐飞,每每抽刀而出时,必有一人受伤! 这血刀刀法第三层的“含血噀人”,本就是最适合群战的刀法。 刀在口中,手分左右。 这刀法一旦展开,便是指东打西,出其不意,沾人便见血,在人群之中很难教人防范得了。 嗤、嗤、嗤嗤、嗤嗤、嗤 “你们瞧那人的刀法?” “衡山派何时有了这么一门杀人如风的刀法?” “呀,快退后些,血溅到我身上了!” “” 群雄皆是退后,乱作一团。 而李不负在人群中四面挥刀而战,口染鲜血,不过多时,已杀了至少有七、八位嵩山派弟子! 他昨夜才在莫大先生的指点下堪堪将此双手齐使,兼用口牙的刀法融炼一体。 此刻用出,果真立建奇效,杀得嵩山派弟子节节败退,人仰马翻。 定逸师太忽然锁眉道:“这门刀法杀性好重” 她话未说完,李不负一刀割喉,已又将嵩山派一名叫作史登达的弟子杀了。 天门道人缓缓问道:“岳兄可听说过衡山派有这门刀法么?” 五岳剑派,同气连枝。 五岳门派对于彼此的武功招式不说熟闻广识,但也是颇有见闻,却从不曾见过衡山派有这种诡异的刀法! 岳不群摇头道:“我也从未见过。” 天门道人突然道:“这刀法恐怕是魔教武功,否则怎会如此之凶狠、杀戾?!” 岳不群正色道:“天门道兄这可不能乱讲了,我们若见到莫大先生,向他问一问便知。” 他说着此话,依然还是没有下场入斗,而且其用意竟好似是也在劝阻天门道人。 而他们五岳剑派都不动手,其余的群雄便更是不会轻易出手的了。 一名嵩山派弟子挥剑劈向李不负,米为义在旁顺手伸剑挡住,道:“原来你是小师叔” 李不负打断他道:“你先走!逃出刘府去!莫大先生就在衡阳城,你快去寻他!” 米为义本打算拒绝逃离,但听到后半句话时,不由得表情大变,他避开一干嵩山派弟子,未往外走,却飞身往内堂中掠去。 “拦住他!” 丁勉眼观四路,也听见李不负的话,立即命嵩山派弟子去拦截米为义。 而所去之人却全被李不负挡住,以一种以伤换命的打法又杀了数名嵩山派弟子。 时间渐过,李不负竟然杀得越来越尽兴,他的双眼渐渐变得血红,先前是一刀伤一人,后来却渐渐变成了一刀杀一人! 他的嘴边已流满了鲜血,那全是血刀所染,而他自身同样也是添了不少伤势。 群雄无人不为李不负凶悍浴血,以杀止杀的状态震住。 但是刘正风一人独斗丁勉、陆柏二人,实是不支,不过二十余招后,便负伤颇重,完全是仗着一股雄心壮气才继续相缠。 就在这时,空中忽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个黑衣人影,行动如风,三拳两脚替刘正风挡住了陆柏。 “曲大哥你” 刘正风脱口呼出,众人立知其身份,恐怕他正是魔教护法长老曲洋! 天门道人率先沉不住气,他的师父当年便是死在一位魔教女长老的手中,因此对魔教本来痛恨入骨,当即挥了长剑进场,道:“诛此魔孽,我道有责!” 天门道人一入场,一众泰山派弟子也都纷纷进场,有的去攻曲洋,有的却来对付李不负。 定逸师太见此怒道:“有魔教中人出现,杀那魔教歹徒也就是了!为何要与这位李师弟为难” 她话说着,天松道人已经抢在最先,使出一招泰山剑法中的“朗月无云”,长剑斜指,攻去李不负的右肩。 这一招本是虚招,那剑锋使至半途,便该回转。 然而李不负竟不让不避,反而侧身而进,用肩膀强行接下这原是虚招的一剑,随即一刀砍在天松道人的脖子上! 鲜血飞洒,一颗头颅扬空飞起! 头颅落在群雄之间,引来惊呼阵阵。 以天松道人的武功,本来不至于一招被杀,然而李不负的打法实在太过狠辣,实在出乎了他的意料! 定逸师太本欲去护李不负的,然而看见天松道人的头颅飞起,也不禁变了脸色。 丁勉、陆柏、天门道人三大高手夹攻刘正风与曲洋,将他们打得连连后退,颇为不支。 曲洋看了一眼李不负,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走!” “黑血神针!不怕死的便来吧!” 他忽然从怀中洒出一片黑色细针,用出暗器手法,如同黑雨密密,射向四面八方去。 瞧热闹瞧得正好玩的群雄顿时怛然失色,慌忙后撤。 嵩山派的人也都以剑护住身周,后撤而去,以两人为中心的周围倒是被清出了方圆两丈多的空白。 曲洋与刘正风一齐掠到李不负身边,要与李不负一同离去。 李不负却竟是杀红了眼,仍在挥刀,有些意犹未尽,竟是有些不愿离开。 曲洋与刘正风挟住他的双臂,三人一起施展轻功,往外飞去! 丁勉见此,飞身扑上,内劲运掌,一掌重重击出,往李不负身上击来! 李不负后背中掌,整个人去势更快,他破口大骂道:“你这胖孙子,我身边有两个你们专程来对付的人你们不打,偏偏来打我!” 他说着,似乎怒气上头,竟然想要回头再战! 曲洋观其神态,竟道:“他太沉浸于杀人,修炼有些走火入魔了!快带他走!” 曲洋头也不回,又将怀中所有的黑血神针统统掷出,以作掩护后路。 随即,李不负、刘正风、曲洋三人没入到衡阳城的巷子中去,嵩山派弟子再去追时,竟已见不到他们的人踪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五十九章 《笑傲江湖曲》 话说刘正风、曲洋带着李不负飞快逃走,逃了几个时辰,来到一片荒山野岭之间。 这片荒山之中,有一片瀑布,震震而响,哗哗流下,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壮阔。 而瀑布之旁,左右各有一方大岩,曲洋和刘正风正坐其间,一人抚琴,一人吹箫。 夜幕笼罩,清风拂过。 明月当空,两人衣袂飞扬,伴着琴声与箫声便如同神仙中人一般。 而两人之间,岩石之下,还盘坐着一人,他脸色血红,口中喃喃,衣衫尽染着血,正在琴箫声中运功疗伤。 瀑布音动,流水轰轰,声量本来极大,然而琴箫之声虽然柔和,却还是清晰地传出,飞扬四方,悦人心耳。 只听琴音渐渐高亢,箫声却慢慢低沉下去,但箫声低而不断,有如游丝随风飘荡,却连绵不绝,更增回肠荡气之意。 曲风到此,竟隐隐让人有了一种沧海渺渺,泛海扁舟,天高地阔,若隐若现,一声长笑,似现人踪之觉。 李不负的神色也跟着一动,慢慢变得放松下来。 忽然声音一转,听得瑶琴中突然发出锵锵之音,似有杀伐之意,但箫声仍温雅婉转。 其又似有一人持刀而斗,虽千万人亦往,一人独斗群雄,笑傲世间,漫天盖地的杀戮之中仍透着潇洒之意,不失刀客之风。 李不负的神情忽青忽白,莫名变幻。 又过了一会,琴声也转柔和,两音忽高忽低,蓦地里琴韵箫声陡变,便如有七八具瑶琴、七八支洞箫同时在奏乐一般。琴箫之声虽极尽繁复变幻,每个声音却又抑扬顿挫,悦耳动心。 这一幕倒似是有人比武论招,刀剑舞动,到了极致之处,无数把剑,无数柄刀,无数的兵器挥舞,铿、铿、锵、锵地作响,像是展出武功奇妙,招式新颖,金铁交鸣,不绝于耳, 李不负神情中忽见痴痴迷迷,口中喃声渐无,隐隐从胸膛中发出咆哮之音。 又听了一会,琴箫之声忽然又变,箫声变成了主调,七弦琴只叮叮当当地伴奏,但箫声却愈来愈高,像是转入了极悲伤的一首调子之中。 这倒又是前一位潇洒刀客已经飘然远去,独上西天,而他身边的佳人在悲哀哭泣,伤心欲绝。 李不负突然双眼流泪,口中念道:“我父母走得早,这世上从没人待我多么好过,你若待我好,我” 突然间铮的一声急响,琴音立止,箫声也停住。 李不负接下来的话自然也没再说完。 只有悠悠的明月挂在长空,月光落下,照出树影,轻轻摇曳着。 ······ 曲洋忽然长叹道:“昔时嵇康死时,说广陵散从此绝矣,然而这一曲《笑傲江湖》,若无我二人互弹,岂非也自此而绝,更加可惜?” 刘正风亦叹道:“你我琴箫合奏,天下自是无双!” 这并不是二人托大吹嘘,欺世自傲之辞,若听过这曲《笑傲江湖》之人,便知这曲子的确是世上无双,难寻登对。 甚至每个人都能从中听出不一样的滋味,见到不一样的画面。 仙乐可通人心。 心之所生,觉之所感。 念之所至,相之所见。 ——不知方才李不负又听到了什么?见到了什么?感到了什么?最后想到了什么? 刘正风忽然道:“我二人再奏一曲,替李师弟调理气息,疗愈心神之伤。” 曲洋道:“好!” 两人随即又弹奏起来。 这《笑傲江湖》曲子之奏,虽仅是弹曲,却暗蕴内功,又含感情,实则耗费心力。 故而两人一连再奏,奏到第三回时,刘正风忽地一口精血吐出,气息暂断,箫声无绝。 而曲洋亦停了琴声,问道:“刘贤弟,你的伤势” 刘正风摇头道:“只是负了内伤,不要紧,倒是李师弟杀人杀得有些走火入魔,十分紧迫。待我调理片刻,便为他再奏一曲!” 李不负在刘府中大杀一通,虽然极其畅快,但却是引动了一些以杀入道的“血刀刀法”的弊端。 曲洋道:“我察看过他伤势,有一股极精纯的内力护住心脉,丁勉那一掌并未让他伤得太重。” “而他所练刀法,绝非我日月神教的武功,然而其中魔性亦是颇重。他年纪尚轻,武功进境又实在太快,因此激出杀性来时,便有些收不住了。” 日月神教,便是正道人口中所称的魔教。 而这时,坐在瀑布之下的李不负忽然出声:“多谢二位琴箫合奏,相助于我!” 刘正风收起洞箫,惊喜道:“你清醒来了么?” 李不负道:“幸好得以二位以琴箫之音,帮我抒发出了胸中一股滚滚杀戾之气,否则再杀下去,不知要杀到多少个人才能停下了。” 曲洋笑道:“哈哈,若真能杀到那时,你的刀法想必又不知要精进多少了!” 李不负苦笑点头。 曲洋说得并没错——走火入魔虽是修炼之差错,却同样也是一种修炼到了极其入迷,陷至他境的状态,在这种“想入非非,神不在躯”的状态下修炼武功,虽显得癫狂痴疯,但领悟速度大大加快,那也是相应的。 李不负道:“只是天底下又有多少人因走火入魔而死,哪里谈什么精进武功了。” 刘正风道:“李师弟,你只是修炼根基有些不稳,这无妨的。趁着这机会,我与曲大哥为你每日抚琴,好生调整两、三个月,想必日后便不会出现大碍了。” 李不负点头称谢。 而这个时候,守在不远处的曲非烟听见琴箫声停,也跑了过来,道:“嵩山派的弟子在衡阳城中大肆搜索,一时半会倒没有搜到这里来。” “不过我却发现了他们!” 曲非烟牵着一位白衣尼姑少女,正是恒山派的仪琳,仪琳又搀扶着一人,却是受了伤的令狐冲。 刘正风见到仪琳,顿时一喜,说道:“仪琳师侄,回雁楼救你的那位‘不是剑客’负了重伤,请你将恒山派的疗伤圣药借来一用可好?” 仪琳见到受伤之人是李不负,自然慌忙答应,拿出所剩不多的疗伤药,替李不负敷上。 见到李不负的外伤都敷好了药,刘正风这才放心,将衡阳城中发生事件一一为令狐冲和仪琳讲了。 “你们可速速离去,否则若让人知道此间详尽,你们师门责罚,恐怕有些难当!” 仪琳却道:“不是剑客大侠救了我性命,我替他受一些责罚又算什么?” 刘正风苦苦劝说,劝二人离去。 而最终仪琳还是执意要为李不负念一遍《妙法莲花经观世音普门品》。 ······ PS:记得有一版的《笑傲江湖》中胡伟立大师曾配乐了一曲《笑傲江湖》,我个人觉得相当好听,推荐一下。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六十章 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 仪琳本和令狐冲在荒野中养伤,遇见李不负后,仪琳关切至极,一定要同李不负念一遍《妙法莲花经观世音普门品》。 念完经后,他们这才在刘正风的苦劝下离开。 待得令狐冲和仪琳离去之后,曲非烟笑着道:“我以前以为刘爷爷为人正派,墨守成规,没想到也会耍一些小心计,去哄仪琳姐姐!” 她知道,刘正风先让仪琳为李不负敷药,再给他们讲“金盆洗手大会”发生的事,是担心仪琳知道他们结交魔教之后,不愿将恒山派的疗伤圣药给他们。 后来自然发觉是多想了。 李不负笑道:“我以前认识一个叫狄云的人,若论心地善良,天真无邪,可能只有他能和仪琳比一比了。” 刘正风赶紧转移话题,道:“狄云?我倒没听说过江湖上的这号人物。” 李不负随意编话道:“我自幼在深山中长大,修习武功,近些日子才出江湖,所以也许你们都不知道我与我的朋友,这也正常。” 刘正风踌躇片刻,终于还是问道:“那么你,你果真是我恩师的弟子?我实在从未听恩师和莫师兄提起过你” 李不负嘿嘿一笑,正要回答。 忽听到密林中传出“夺”的一声,随后便是一阵剑鸣之音,树叶被劲风吹得沙沙作响。 曲洋一惊,正要前去查探,里面已有一人缓缓走出。 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一手拎着一人,另一只手却握着一把胡琴。 刘正风叫道:“莫师兄!” 莫大先生却不说话。 他将那人丢在地上,随后便默默退进了密林之中,他在密林中又拉起胡琴,拉的仍是一首《潇湘夜雨》。 众人皆不作声,只有曲非烟看着地面上生死不知的人,叫道:“呀,这是嵩山派的那个仙鹤手陆柏!” 不过多时,四人无话,一曲《潇湘夜雨》随即奏罢。 密林中忽传来莫大先生长长的感叹声,道:“师弟,我们师兄弟同门数十年,我今日欲将你逐出师门,你可怨我么?” 刘正风眼眶一红,滚滚热泪而下,说道:“莫师兄,以前是我” 莫大师兄打断他的话,道:“前尘往事,莫去提了。我今日将你逐出师门,你不会怨我吧?” 刘正风道:“我我绝不怨师兄” 莫大先生沉默了半晌,叹道:“那就好,那就好!” 刘正风结交魔教中人,经此一战,在武林名声已一落千丈,人人喊打。 所以刘正风一定是不能呆在衡山派内的了。 刘正风又道:“可是李师弟他?” 莫大先生语声突然变得非常奇怪,道:“他其实并非我衡山派弟子,我们的师尊何时曾收过他?” 刘正风大惊不已,连旁边的曲洋都露出震惊之色。 “可是李师弟何以以死相救我刘府一家?” 李不负嘿嘿笑道:“我本是去送个信的。但是看你们刘府一家全都得死,嵩山派这事做的实在不够仗义,因此打抱打抱不平。” “我倒也不是要救你们全家。只是那个米为义的确是个好人,我须得将他救下来罢了!” 刘正风才知是自家弟子与李不负结下善缘,因此有了这一桩善报。 莫大先生叹道:“李少侠为我衡山派奉献颇多,我衡山派不可不报,少侠若不嫌弃,我代师收徒,请” 他的话未说完,已被李不负打断,笑道:“那可不必了。你衡山派若是有什么客卿供奉的位置,我倒可以当一当。有什么好的武功传授给我两样,我也可以接着。” 树林中又传来莫大先生的苦笑声:“客卿供奉一事我五岳剑派中,据说只有嵩山派的十三太保中有几位是外来加入的高手,但衡山派却是没有的。” 李不负笑道:“这便是你衡山派之所以不如嵩山派的地方了。” 莫大先生闻言也不生气,只叹息道:“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他一连叹了好几口气,其声也正如他所拉的曲子一般悲哀。 “自今日起,李少侠便是我们衡山派的第一位客卿供奉了。” 莫大先生接着道:“我衡山派绝技原不授予外人,如今传给你却无妨了。正风师弟,我衡山派别的武功,李少侠大概也瞧不上的。” 他顿了半晌,才道:“你你不妨将那‘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的绝技传给李少侠吧。这便算是你为衡山派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刘正风向着密林中深深一拜,哽咽道:“遵掌门之命!” 夜空星亮,胡琴断肠。 阵阵胡琴声渐行渐远,飘向远空,直至消失,终于没了声息。 莫大先生就这么忽然离去了。 ······ 李不负、刘正风、曲洋三人对坐瀑布,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是李不负道:“我欲寻个隐蔽之处,将伤势养好,再作打算。” 其实他伤得倒也不是很重,除了一些简单的剑伤之外,也就属丁勉最后对他打的那一掌最严重。 不过好在他有神照功护体,倒也不成大问题,养上半个来月,也就没事了。 曲洋思索许久,说道:“我早年倒是交了一位朋友,酷爱音律,同爱七弦琴,后来隐居去了江南,我也不知其所居,我凭着手中有《广陵散》的绝谱,倒是可以去寻一寻他!” 曲非烟错愕道:“爷爷,你既不知他所住,交情也未必算深,我们为何去寻他?” 李不负哈哈笑道:“小妹,你这就不懂了,正是因为连他这种老友都不知道行踪,嵩山派岂非更不知道?这才正是我们藏身的大好之处了!” 曲非烟恍然。 她翘着嘴,又道:“不负哥,你很聪明,那你知不知道我们还要做一件什么事?”她像是想故意考一考李不负。 李不负笑道:“自然是将陆柏的尸体斩成碎肉,教人瞧不出其间的伤痕来。你若不嫌弃,咱们烧来吃吃也不错的。” 若有高手见了陆柏的尸身,未必不可从中推测出是什么兵刃,是谁所杀的陆柏。 曲非烟惊呼道:“烧了吃?不负哥,你你也太恶心了!” 李不负哈哈一笑,走了过去,将陆柏的尸体拖过来借着月光察看。 果不其然,他身躯上的伤口又长又细,正是莫大先生胡琴中的剑所致的。 陆柏右边小腹有一处较浅的伤口,右臂上也有伤痕,但真正致命的剑伤却在左边心口处。 刘正风也缓缓走来,看着陆柏的伤口,叹道:“想不到师兄的剑法胜过我这许多。” 李不负问道:“此话怎讲?” 刘正风指着这三处伤势,道:“莫师兄必然是琴中发剑,先攻向陆柏的右边小腹。” “陆柏猝不及防,慌忙后退,但势必还是中剑。” 刘正风接着道:“陆柏以掌法着称,他中剑之后,必定挥掌而迎!” “于是莫师兄又改刺他手臂。这一剑大概陆柏本应闪开的,然而也许是他想占得先机,便一掌朝着莫师兄拍去了。” 刘正风忽露出得意之色,道:“可他不知我们衡山派的‘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正是一门声东击西,避实就虚的绝技。” 李不负道:“你的意思是莫大先生佯攻其右臂,真正要刺的,却是他的心脏?” 刘正风道:“正是如此!这门绝技是我衡山派一位走街串巷,玩耍杂技的高手所创,用出时剑光霍霍,故意迷惑敌人,出其不意之下,往往能有奇功!” 李不负道:“这也是莫大先生要你传给我的武功么?” 刘正风道:“正是!” 他拔出长剑,随手一舞,剑光迎着月光,银芒一刺,晃在李不负的双眼之中。 李不负微微眯了眯眼。 刘正风笑道:“你瞧,这便是‘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其中的一式。” 李不负道:“这便是一式?” 刘正风道:“如今月光淡淡,我出剑之时,又算准角度,以剑光晃你眼睛,作用尚且不大;但若是在青天白日,阳光炽烈之时,再用这招,作用便不小了。” 他这么一说,李不负便立马明白。 二人一边讲着武学,一边毁尸灭迹。 李不负对于衡山派这些奇奇怪怪的花招极有兴趣,学得很快。 他不断地问,刘正风便不断地讲,其中涉及武学剑法不多,倒更多的是双手互换、制声造色,分光弄影的巧技。 二人说着,忽然听的树林之外,隐隐有剑斗之声。剑斗之声方息,又听得南面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声音。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六十一章 塞北明驼 四人正在说着,树林外的另外一旁却忽地传出打斗之声,又响起一位女子的尖叫! 曲非烟一下便听出,说道:“是仪琳姐姐的声音!我去看看!” 她对仪琳很有好感,立即便要跑过去察看情况。 曲洋想要拦住她,道:“非非,此时不宜多生事端。” 李不负却道:“曲大哥未受什么伤,我也尚有一战之力,我们三个加在一起,纵然遇上各门派的掌门人,也能胜过,去救一救仪琳倒是无妨的!” 他对于仪琳却是有一种十分特别的情感。 那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慕,而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怜爱与珍惜。 刘正风道:“可是你险些走火入魔,你最好暂时还是不用轻易再使刀法才好。” 李不负道:“没事,我修炼的内功有清心静欲,加速疗伤的功效,应该不成大碍。” 刘正风和曲洋恍然道:“难怪你方才杀人明明已杀红了眼,却还是能保持一定的清醒,原来是功法神奇所致。” 随即两人便不再去谈。只因他们知道,在武林之中,询问别人的内功心法是一件极避讳的事情,所以也没有再加以多问。 接着,三人跟着曲非烟一齐朝着树林处掠去。 透过树林看来,隐隐能见到有一点暗淡的黄光在闪烁着,若隐若现,原是有一间庙宇藏在林子深处。 仪琳的惊呼声正是从这间庙宇边上所传来的。 只见庙子门口立着一个长相奇丑,肥肥胖胖,背部高高驼起的驼子,手里握着一柄青色剑,剑身弯曲,有些像刀。他环目四顾,相当谨慎。 而令狐冲和仪琳正站在庙外,仪琳满脸惊慌。 ——令狐冲与田伯光厮斗一场,伤势未复,本和仪琳躲在山中养伤,先前被琴箫声引来相见。这刚一走,不知怎的,又和这丑八怪对峙起来。 刘正风远远一望,忽道:“这是塞北木驼子木高峰!他为人邪派,没做过什么好事。这次倒也来衡阳城中参加我的金盆洗手大会!” 李不负问道:“他用的是什么剑?他的人是驼的,剑怎么也是驼的?!” 刘正风道:“正是!他用的本是一柄驼剑!” 庙宇之外,仪琳虽惊忙,但令狐冲却不紧不慢地道:“这庙中的福威镖局的二位的儿子,才被我师父收为弟子,因此福威镖局与我华山派便也算颇有渊源,家师听见这里动静,令我请前辈过去一叙。” “岳不群也要来管福威镖局的事?” 木高峰手里握着驼剑,后背隆起,缩着脑袋,目光四处逡巡,听到令狐冲的话,果然被吓了一吓,皱起眉毛,似对岳不群很是惮忌。 然而荒庙孤火,并无人音。 过了半晌,木高峰却又道:“深夜三更,华山派弟子与恒山派弟子厮混在一起,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人人皆知华山派的“君子剑”岳不群有古君子之风,对弟子约束极严;因此他瞧见令狐冲和仪琳处在一起,顿生疑色。 令狐冲并不慌张,答道:“恒山派的定逸师太和我师父同在一起商议大事,所以遣我二人先行前来。” 木高峰闻言有些失色,脚步动了一动,便欲离开。 曲非烟瞧见他的模样,眼珠一转,从林中拾起一块石头,远远扔去,砸在庙宇上,敲了一下墙壁! 木高峰登时大惊,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兔子,赶紧掠上高树,几个闪没,到了密林中去。 曲非烟嘻嘻一笑,走出树林,与令狐冲和仪琳相见。 她笑着说道:“我可又救了你们一回,你们该怎么报答我才好呢?” 令狐冲和仪琳望见是曲非烟投石吓走了木高峰,也都不由一笑,对这个机灵的小姑娘生出佩服。 仪琳道:“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菩萨一定会保佑你和那位不是剑客大侠的!” 曲洋正欲出声呼走曲非烟,忽然听的对面的林中又有一阵异动传来。 木高峰身形起落,又回了庙前,竟是去而复返! 令狐冲神情一惊,道:“木高峰,你还想真的和我师父喝上两杯酒么?” 木高峰的目光在曲非烟身上打了几个转,不怀好意,冷笑连连。 他道:“哈哈,这小女娃子不扔石子还好,我只怕就真的走了。她掷来石头,我只道华山派掌门的手劲怎的如此不堪,原来是狐假虎威!” 木高峰目露狠光,恶声道:“哼,《辟邪剑谱》已到了我的眼前,我也只好” “只好怎样?” 木高峰霍然看向密林一处,问道:“谁?!” 李不负缓缓走出密林, 木高峰双目一缩,他在金盆洗手大会上见过李不负出手,对他的害怕还要比岳不群更多三分。 “原来是你!你也是为了《辟邪剑谱》而来?” 李不负看着木高峰手中驼剑,笑问道:“你使这等怪异兵器的,也去图谋别人家的剑法?学来又有多大的用?” 越是怪异的兵器,所用招数往往也就越怪异,和其它的兵刃之法总是大相径庭的。 木高峰冷冷道:“余沧海亲手覆灭了福威镖局,正是为了这门剑法,想必这剑法总是有些门道的。” 李不负摇头道:“这剑法有没有门道,不妨让我来鉴别。却不必劳你费心了。” 木高峰盯了他半晌,突然狂笑道:“我在金盆洗手大会上瞧见你被嵩山派丁勉打了一掌,当真还能再战?你以为我会被你吓走么?!” 他竟吃准了李不负是负伤之躯,一个闪身,掠将过来,青色的驼剑化作一片光影狠狠斩下! 李不负原地不动,双手举着血刀,挡下这一剑。 随即他的左手握过血刀,一刀横劈向木高峰的腰腹! 木高峰体型虽胖,变招却并不缓慢,他看见李不负左手用刀,微微有些惊讶,然而飞快地反手一劈,拦住血刀! 两人用力一击,刀剑上均是运着极强的内劲。 铛! 木高峰内力不及李不负精纯,被震得退开了数步。 而李不负却因太过用力,牵扯伤势,伤口裂开,右肩处先前被天松道人刺中留下的剑伤登时飙射出一股鲜血来, 一道血花飞出,木高峰退在一旁,哈哈大笑:“你果然是强弩之末,我要瞧瞧你们衡山派有什么武功能够让你起死回生!” 他说罢,剑光一闪,又紧紧逼来。 木高峰的剑法不及李不负的刀法,然而却每每故意要和他拼斗力气,虽他每次都被震开,却正要以此激出李不负的伤势。 他知道李不负所受的内外伤一定都不轻,只要能拖下去,就能将之耗死在这庙前。 铛! 又是刀剑相击,李不负右臂血花又溅出许多,几乎成了一道“血箭”,要逼到木高峰的面上。 木高峰桀桀一笑,正要退开调息内功,忽地那激出的血花的速度竟诡异地快了三分,落在他的肩上, ——从伤口溅出来的一股鲜血怎会平白无故加快了速度? 他正感困惑,肩头已传来一阵剧痛,已是刀锋入肉,一切而下! “啊!” 木高峰痛呼一声,急退而走,但整条左臂已被割下。 曲非烟在旁看得笑道:“原来血后面还藏着血刀,两者混为了一色,昏黑中教这驼子瞧花了眼!” 李不负也笑道:“这便是衡山派的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虽然不能起死回生,但杀你是绰绰有余了!” 他现学现用,竟是挑选了一个巧妙的角度,用此招重创了木高峰! 木高峰神情痛苦,欲往密林中逃去。 而李不负纵身一跃,一刀劈向木高峰的头顶,并不想给他逃命的机会。 木高峰不敢再打,就地一滚,往旁边滚去,他滚去的方向赫然站着曲非烟。 密林中,曲洋立将准备随时打出的暗器收回,身躯一动,要去救援曲非烟。 然而不等他到,李不负已又一掌击向木高峰的后脑。 木高峰像是有所预料,陡然转身,用仅存的右手挥剑去削李不负的手掌,这一招“回马枪”却被他用得十分灵活! 哧! 李不负手掌缩回,另一只手握着血刀,已刺入他的心脏。 木高峰眼珠凸起,模样非常狰狞,最后居然笑了出来:“你虽虽杀了我,但我背后这这小女娃子可活不了了!” 他扭了扭身,用出最后的力气,周身内劲一震,他的背后竟似有什么东西爆裂,随后从后颈、断臂两处都飙出一股腥臭难闻的黑水,猛地射出。 哗! 那股从断袖处飙出的黑水不是射向李不负,却是向着曲非烟而去。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六十二章 分道扬镳 木高峰在最后一刻,自知杀不了李不负,反而将背后藏着的黑水射向了曲非烟! 他高高隆起的驼峰之中,原来便是藏着这一大捧毒水! 黑水激出,满空洒开,笼罩向曲非烟。 “快转过去!” 曲洋瞧见这一幕,慌忙叫道。 而曲非烟的反应更快,早已转过身去,以袖掩面。 嗤! 那毒水飞溅在她衣衫上时,竟发出“嗤嗤”的声音,显然是剧毒异常。 幸好那毒水的并未透过衣衫,伤到曲非烟的皮肉。 曲洋掠至近前,拔出剑来,冷光忽现,飞快削去了曲非烟背上被毒水泼中的衣裳。 “非非,你有没有事?” 李不负和曲洋都围在曲非烟身周,刘正风也走出来,关心地问道:“她没事吧?” 曲非烟呻吟一声,道:“还好,我闭上眼了的。只有两、三滴毒水钻入了我的鼻子里,我呼不出来” 她说着,居然幽幽昏倒,慢慢倒在了曲洋的怀中。 曲洋随后又翻了翻她的眼白,把住脉,说道:“她中了毒!” 随即,曲洋从怀中掏出一枚碧绿色的丹药,送入了曲非烟的口中去。 “我去翻一翻木高峰身上有没有解药!” 李不负走到木高峰身边,只见他倒在地上,背后是血与毒水混杂的一滩水迹,那毒水与他的血水混杂在一起,颜色可怖,气味极其难闻。 李不负忍住腥臭,用血刀去拨弄木高峰的衣物,寻了半天,却还是未见到解药的踪影。 仪琳凑了过来,十分焦急地问道:“那么现在该怎么办?我这里还有我恒山派的内服圣药‘白云熊胆丸’,要不要给” 曲洋打断道:“不可。非非中的是一种怪毒,好在中毒不重,我点住她几处穴道,暂时可以缓解毒性发作。你若用那等疗伤的药一催动她的气血,只怕毒发作的更快!” 仪琳叫道:“那该怎么办呢?唉,都是我不好,不该乱跑过来的” 而令狐冲则道:“几位不若在此等一等,我师父也颇知一些医毒之理,他若来了,也许可以帮得上曲姑娘。” 曲洋摇头道:“令师乃华山派掌门,我们见面不打杀已算极客气了,他又怎会出手相救?” 令狐冲道:“可是我的性命也是你们救下来的” 曲洋依旧摇头,忽转过来对着李不负说道:“三月之内,非非的毒应当不会让她致死,但在这三月里,我们须得寻到一位良医替非非医治!” 李不负道:“曲大哥可有什么人选么?” 曲洋道:“武林中有一位叫作‘杀人名医’平一指的大夫,他的医术高明,必可解得此毒,然而这人规矩太多,非要为他杀一人,他才肯医一人。” 李不负道:“他在何处?我们去寻他便是!” 曲洋道:“我们先去找他,再去为他杀人,一来一去,时日颇长,要是他不愿医,更是无人能求我们若能先去寻得‘圣姑’,让她替我们去请平一指就好了唉,只是此事颇难。” 李不负道:“圣姑?” 他耳朵一动,隐隐听得有人朝着这边而来,于是道:“咱们先走,换个地方说话!” ······ 四人又回到先前的瀑布之旁,寻了隐蔽处躲藏。 曲洋抱着曲非烟,眉头紧锁,不住地叹息道:“你与刘贤弟都已受伤,我若去寻圣姑,你们便不能去江南寻我那位老友;若我去了江南,非非又不能” 他纠结了半晌,始终唉声叹气,似乎很难想出一个万全之方来。 李不负忽然道:“曲大哥,你若信得过我,让我将曲小妹带去见那什么圣姑,去求一求她便是。” 曲洋道:“圣姑在日月神教中地位极高,哪里是你想见便能见到的圣姑自幼丧父,脾性有些古怪,时而善良,时而狠辣,然而你若要去” 李不负道:“我深知求人最难,但也无非‘投其所好’四字,让圣姑先替曲小妹治毒,咱们再去为她做事便是了。” 曲洋似乎下了什么决心,说道:“投其所好,说得极妙。你若要去,只有带上我与刘贤弟呕心沥血,搜古创今而作出来的《笑傲江湖曲谱》才有可能求得动她!” 刘正风动容道:“那位圣姑也是乐道中人?” 曲洋道:“正是!” 刘正风道:“那咱们将《广陵散》的曲谱拿与她便是。这曲《广陵散》虽未必及得上咱们合奏的《笑傲江湖》,但名气之大,却胜过太多。” 曲洋苦笑道:“我何曾想将咱们费尽心血创作的曲谱拿去求人?只是若拿《广陵散》去,借花献佛,便显得太无诚意,也太不尊敬圣姑,若将她惹火了,后果便不堪设想!” 听他言语,这位“圣姑”并不是太好相与之人。 刘正风也叹道:“我能苟得性命,其实已是万幸,曲谱送她也便送她了吧!” 曲洋缓缓从怀中取出一部曲谱,郑重地交到李不负手中,道:“此次一去,请千万莫惹圣姑生气!我曲洋感激不尽!” 李不负接过曲谱,放在怀中,道:“圣姑所居何在?我明日乘上匹快马,便去找她。路上注意一些泰山派和嵩山派的人,应当便不会有事了。” 这一次“金盆洗手大会”过后,李不负先杀嵩山派的“大嵩阳手”费彬,又斩了泰山派的天松道人,与两派已是结下不解之仇。 只是好在他名义上依然是维护衡山派的人,且并未与魔教有太多的沾染,倒也还稍稍能在武林中立得住脚。 刘正风道:“你的伤势?” 李不负道:“那倒不算太打紧。” 他修行的是神照功,疗愈内伤比起常人快上不知多少倍,何况他受的伤本没有特别重。 曲洋想了半天,才慢慢说道:“圣姑近些年已不在黑木崖常居。洛阳绿竹巷的绿竹翁通晓琴音,与圣姑关系颇佳,你去洛阳找一找,若能找到绿竹翁,你便说你是给圣姑献曲谱而去的。他也许会指点你一条明路。” 李不负问道:“若我找不到圣姑呢?” 曲洋道:“那么你只能立即改了方向,再去寻平一指了。他在开封府,离洛阳也不算太远。” 李不负又问:“平一指若也不肯医呢?我还可去寻谁吗?” 曲洋仰天长叹一声,道:“你便来江南寻我吧。是我未能照顾好非非。” 一夜无话。 第二日,李不负便买了匹快马,带着曲非烟,飞快地往洛阳城赶去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六十三章 圣姑 李不负载着曲非烟,一路向北而行。 途中换乘了数匹马,有时还要雇上一辆马车,快赶了将近十日,总算到了洛阳。 而曲非烟在第二天时,便已醒转过来。她身体别无异样,唯独是鼻间发痒,渐渐变得红肿。 等来到洛阳城的时候,曲非烟的俏鼻已肿得好似一个馒头。 到了洛阳,李不负与曲非烟先吃了顿饭,便向人打听一个叫作绿竹巷的地方。 随处一问,果然有人知道绿竹巷。 李不负问清位置,立刻带着曲非烟前去,穿过几条街后,来到一处窄窄的巷子前。 巷子尽头,有极大的一片绿竹林,迎风摇曳,天然而成。 里面犹有“叮、叮、叮”的琴音飘出,更增几分雅致,几分闲逸。 曲非烟道:“这地方好清静,外面的炎热全都被甩开了。” 她本来只是鼻子红肿,如今嗓子也有些发痒,说起话来,声音蒙蒙的,有些含糊不清。 李不负道:“这地方确实很好。但我打听得绿竹翁是个编竹篮的篾匠,怎会认识什么圣姑?” 曲非烟道:“你进了绿竹巷时,可千万不能这样说话,圣姑姐姐是日月神教的圣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威仪很大的!” 她叹了口气,道:“日月神教中的若都是像圣姑姐姐与绿竹翁这样的隐士,却不会被那些人叫作魔教了。” 李不负道:“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名门正派中也有恶人,像嵩山派的那陆柏、费彬,行径岂非也像是魔教一般?” 两人在巷子中愈行愈深,忽听琴声断绝,里面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贵客驾临,有何见教?” 李不负遥遥问道:“阁下可是绿竹翁么?” 里面那声音道:“得蒙贵客知晓鄙号,正是在下。” 李不负顿了顿,说道:“在下受日月神教长老曲洋之托,特来献一琴谱。” 绿竹翁听见“曲洋”的名字后,沉默了许久,里面半天未传来任何声响。 过了盏茶工夫,曲非烟有些耐不住,又唤了一声:“前辈我是曲非烟,是我爷爷的孙女!” 这时候,里面才悠悠传来一句带着些笑意的声音:“你当然是你爷爷的孙女,这件事情绝不会有人弄错的。” “你们请进来吧。” 李不负与曲非烟缓缓踱步入竹林中去,竹林之中又搭了五间小舍,左边两间,右边三间。 一位老翁从中走出,见到李不负与曲非烟,忽然惊道:“这小女孩中了毒么?” 李不负道:“正是。” 绿竹翁忽想到了什么,道:“我可没这本事医她,你们还是另寻高明吧。我受不起这琴谱。” 李不负却道:“我想你知道有一人是受得起的。” 绿竹翁目光忽变得有些锐利,盯着李不负,问道:“你说的是谁?” 李不负道:“实不相瞒,我此番是前来求圣姑的。” 绿竹翁忽道:“你快走吧,圣姑不愿有人求她!” 李不负道:“你怎知道?” 绿竹翁欲回竹屋中去,留下一句话,道:“你们速速离开,打扰了圣姑,你我性命都不可保!” 李不负犹不愿道:“你若谈一谈这曲谱,便知道圣姑一定会喜欢的,此曲之妙,犹在《广陵散》之上!” 绿竹翁闻言,停了停步,最后却还是走进了屋,道:“胡说八道。” “你当真是绝不肯说?” “无可奉告!” 李不负眼见这绿竹翁态度十分冷淡,不由得道:“好,总之我还有两个多月,你这里五间屋子,你若不肯说出圣姑的去向,我也只好在你这旁边住上几天了。” 他的打算是:一边在绿竹翁这边住着,一边再花钱雇个人去平一指处去问问,这样两头都可兼顾。 绿竹翁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仍在竹屋中,并不出来。 李不负瞧了瞧五间竹屋,说道:“你住那头,我们便住这头好了。我们俩各一间,正正好好。” 他抬脚朝着其中一间竹舍而去,谁知绿竹翁突然冲出来,叫道:“不可!” 李不负问道:“为何不可?你这竹子搭的屋难道还藏着什么秘密么?” 他伸手便去推门,刚刚推开,忽觉一阵劲风袭来! 嗖! 李不负立刻缩手,只见一道白色的光影一斩即回,刹那无踪。只能隐约可辨得那是一柄短剑。 “好剑。” 李不负赞了一声,立在门口,不再进去,问道:“绿竹翁不肯说,阁下可知道圣姑的行踪吗?” 内里传出个冰冷的女子声音,道:“我自然知道。” 李不负喜道:“她在哪里?” 女子冷冷地道:“我为何要与你说?” 李不负道:“人命关天,我们是献琴谱而去,顺便求圣姑出手救一救人,还请姑娘能相告于我。” 屋中的女子沉默了一下,道:“你们便无别的法子了吗?” 李不负道:“还有一个法子是直接去请平一指。” 屋中的女子冷笑一声,道:“你们的意思原来是想让圣姑替你们去找平一指。” 李不负道:“正有此意。” 屋中的女子淡淡道:“那你们不必去找圣姑了,圣姑不会替你去找平一指。” 李不负惊问道:“为什么?” 女子道:“因为你没有尊敬圣姑。” 李不负本欲发火,却忍着怒气,道:“我不尊敬圣姑,是我的错,但曲非烟小妹却没有不尊敬圣姑。” 女子道:“她的确没有不尊敬圣姑。可是因为你的缘故,圣姑是绝不会替她去找平一指的了。” 李不负听这人语气,觉得有些不对劲,忽然问道:“你究竟是谁?” 他说着,已欲再推开门,瞧一瞧里面的究竟。 曲非烟突叫道:“不负哥,你别开门,她也许就是圣姑姐姐” 话还没说完,竹屋里面飞速地窜出一对短剑,两道银光交错而来,如同矫龙互应,双凤齐舞,朝前攻来。 这一招的力道不算很强,但双剑之间的配合却极其巧妙! 李不负急退两步,银光乍敛,竹门已又合上。 里面的女子似乎不愿见人一般。 李不负回头看向曲非烟,惊疑问道:“你说她便是圣姑?” 曲非烟道:“圣姑姐姐,我小时候见过你的,你忘了非非吗?” 竹屋中的女子叹了口气,道:“我怎会不记得非非?你的琴法跟你爷爷学得几成了?” 曲非烟吐了吐舌头,舌苔上却有些发黑,她不好意思地道:“我比起我爷爷可差得远了。” 圣姑道:“你进来。” 于是曲非烟也不害怕,抬步走了进去。 “呀,你的鼻子?” 圣姑的声音微微有些讶异。 竹屋中的曲非烟却微笑道:“我中毒之前,鼻梁本来还不够挺,现在鼻子变大了,是不是好看的多?” “可是你” 两人在竹屋之中谈话,而李不负和绿竹翁立在外面,都不作声。 谈了半天过后,竹屋之中,圣姑又忽说了话。 “将那曲谱拿给我吧。” 曲非烟走出门,对着李不负做了个鬼脸,将《笑傲江湖》的曲谱取走,又回了竹屋。 没过多久,竹屋之中便传来阵阵琴音,少顷后又转为了箫声。 果然便是《笑傲江湖》此曲。 但此曲在圣姑手中弹来,味道却与曲洋和刘正风二人合奏大有不同,偏多了几分红颜剑客,儿女情长的味道。 过了许久,琴声终停。 圣姑叹道:“此曲之妙,的确非人间凡乐,几该天上方有。换平一指出手一次,实是绰绰有余了。可是我已说过,我不会为你去找平一指来。” 曲非烟沉默不语。 圣姑道:“这全是因为外面那个男人所致,非非,你怪不怪他?!” 曲非烟笑道:“我不怪他。因为我知道圣姑姐姐一定有其他办法救我,用不着去找平一指的。” 圣姑转叹为笑,道:“我本想让那个毛头小子着一着急,好生自责一番的。罢了,我修书一封,找人为你解了此毒。” 竹屋中忽地又没了动静。 过了多时,一只纤纤玉手从竹窗边上伸出,那玉手中握着一张信纸,纸上面写着清秀的黑色小字。 “绿竹翁,你将此信送到该送的人手中。” “我不多难为他,你便请他去黄河的渡口处摇船接那人吧。想必这点事,他是做得到的。” 圣姑的这句话虽是在对绿竹翁开口,但其实却是对李不负吩咐的。 绿竹翁接过信来,看也不看,只是叠好,随后塞进了一个小竹筒中,又将之绑在了一只信鸽的腿上。 一切完毕后,绿竹翁过来对着李不负道:“小兄弟,这下你可请便了。” 李不负问道:“要我去黄河接谁?” 绿竹翁笑道:“你去了便会知道的。” “她若知道有人在黄河口等她,也许脚程会快些。所以你也最好快些去雇一艘船,免得赶不上。”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六十四章 蓝凤凰 黄河渡口。 李不负已在这里等了五天。 他飞快地赶到这里,用自己从上一个世界带来,还剩下的一些碎金买了一艘船,便在一处渡口等待起来。 既然绿竹翁说了:到了渡口就会知道那人是谁,那么想必那人是有办法找到自己的。 日月神教,势力甚大。这些日子来,他一路听闻,已有所了解。 此时正值五月。 衡阳城虽是下雨时节,然而这里的阳光却正暖。 李不负本不太会开船,于是又雇了两个船夫,他也跟着两人学了几天。在开船上,他没什么天赋,但好在内功精深,气力很足,总算也还差强人意。 这一日,阳光炽烈地洒下。 河水荡波,摇曳着日光,水面一片波光粼粼。 另外两个船夫已在打盹。 而李不负则躺身在船的甲板上,晒着太阳,静静地望着蓝天,让阳光照遍了自己的全身。 他将曲非烟托给圣姑之后,便觉轻松了许多。 所以他便有了空闲的时间,可以去想一想别的事情。但谁也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究竟在怀念什么。 过了片刻,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少女歌声: “五月寻哥到洛阳,好哥躺着晒太阳。” “可怜好妹千里赶,好水不得一口尝!” 这歌声中带着一些责怪,带着一些埋怨,又带着一些欢喜,像是女孩子对恋人的娇嗔。 李不负动了动身,却还是没起来。 随即,那歌声又道: “好妹千里迢迢行,好哥却不来相迎。” “好船虽可值千金,不抵好哥好无情!” 这两首歌的曲调差不多相同,有的地方转音却不一样,更显得唱歌的女孩十分可爱。 李不负终于撑起身子,坐在甲板上,朝着来声处看去。 只见不远处也是一艘大船驶来,比他乘的船还要大得许多。船上面立着许多少女,均是穿着蓝布染花衣衫,打扮瞧着像是云贵一带的苗族姑娘。 而船上当头站着的一位少女,看起来最是娇媚。她亦是穿着蓝衣,胸前却套了一件绣花的围裙,色彩鲜艳,非常灿烂。 她的耳朵上垂着一对酒杯口大小的黄金耳环,腰间一根彩色腰带随风飘扬,双眼显得极有神采。 迎着日光看去,只见那女子的黄金耳环不住地拨动着闪光,夺人眼目,辉耀煌煌,美丽极了。 那女子双手环在口边,大声又歌道: “好水好河好风清,好天好船好日明。” “好哥没有好迎妹,只教好妹好伤心!” 这声音中没有半点悲哀伤心之情,却全是俏皮活泼的问责之情。 李不负闻言,知道这些人多半是为自己而来。 他当即站起身子,也学着笑歌道: “好妹好船过好河,好妹唱得好好歌。” “好哥莫惹妹生气,只愿好妹笑呵呵!” 李不负只不过听了那女子唱了三遍,就已将这简单明快,轻松悦耳的调子记下,随口也唱了两句,居然唱得并不难听。 “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艘船上传来一大片少女的笑声,一群少女都将目光投向当头的那女子,撺掇道:“快去啊!快去上船啊!好船才能过好河哩!” 当头女子笑着白了她们一眼,等到船行得近些时,便一跃而起,跳了过来。 她的轻功也很不错,从大船上跃起,稳稳当当地站在了李不负那艘船的船头。 李不负笑问道:“好妹子,你的歌唱得好,轻功也很好。” 那女子笑道:“我只道中原人都规规矩矩,刻板的很,想不到你倒不是他们那样的。你便是李不负吗?是圣姑让我先来寻你的。” 李不负本也有些猜到这便是自己要接的那人,道:“在下正是李不负,未问神医姑娘芳名??” 女子咯咯笑道:“我可不是什么神医,只是会解百毒而已。我叫蓝凤凰,圣姑让我去为一位小姑娘解毒,说你会在这里接我。” 李不负望向那艘大船,微笑道:“但其实蓝姑娘想必是不需在下接送的。” 蓝凤凰娇声道:“怎么不用?你既有了船,我便坐上你的船了。她们的船轻了些分量,大家也就开得快些,哪里不好?” 李不负道:“好,好,这也很好。” 蓝凤凰仔仔细细地瞧了他几眼,又笑道:“我路上听说你叫什么‘不是剑客’,你口中总挂着‘不是不是’,可现在看来,原来只会说‘好好好’。” 李不负苦笑道:“我本来也没有那么多‘好’可以说,但见了姑娘后,不好的也都变成好的了。” 蓝凤凰抿嘴笑道:“你这人好会讲话,我挺喜欢你。” 她不顾表情错愕,在旁呆住的李不负,径直对着另一艘大船上的苗族少女们道:“你们先走,我们驾船在你们后面跟着。” “哈哈哈,是!教主!” 大船上又传来一群少女的调笑声。 于是李不负也命船夫开船,跟着那艘大船之后,缓缓向洛阳方向而去。 蓝凤凰站在船上,笑道:“你这船虽小些,果然要清静得多,躺在这里晒太阳,那确是很享受的事。” 李不负问道:“我方才听她们唤你教主,你是” 蓝凤凰笑道:“我是云南五仙教的教主。” “五仙教?” “其实也叫五毒教,有人又说五毒不好听,便改作五仙教了。” 蓝凤凰道:“怎么了?你没听说过我吗?” 李不负其实并不知道,但也还是道:“听过,久仰大名。” 蓝凤凰哈哈笑道:“你们中原人总是爱说假话,你明明就一副不知道我的样子,却偏偏要说听过!” 李不负居然也没有尴尬,而是解释道:“我这样说,更客气一些,你听着是不是也舒服一些?” 蓝凤凰道:“我听假话便不舒服,听真话才舒服,你对我便说真话就好了。” 李不负作出老老实实的样子,点头道:“好,我说真话。你很美,很漂亮,也很好看。” 蓝凤凰笑得花枝乱颤,问道:“这是真话么?这若是真话,那我当真也太开心了。” 她快言快语,所有的情绪都浮现在脸上,不似一教之主,倒似天真烂漫的少女。 李不负不禁好奇地道:“蓝教主,你这么年轻便当上了教主,想必你的武功一定很不错了。” 蓝凤凰竟叹了口气,道:“我很年轻么?其实我现在已二十二,今年便该满二十三了。你不必叫我蓝教主,你唤我一声蓝妹子就好。我听说你的武功也高的很的!” 李不负道:“原来你有二十二,那算来比我还大一点,我该叫你蓝姊姊才对。” 蓝凤凰忽地伸手去捏李不负的胳膊,笑道:“你叫我姊姊,岂非把我叫得老了?可不能这样。” 两人在船上打笑,不知不觉间,风大帆满,船渐行得远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六十五章 五宝花蜜酒 船渐渐行着,水光荡漾。 阳光越来越强烈。 黄河水道不甚好走,前面走的大船平稳,后面跟着的小船却偶有晃动。 于是李不负索性又躺在了甲板上,晒着太阳,打算就这么跟蓝凤凰聊天。 蓝凤凰却也学着他的模样,躺着身子,道:“你学我唱歌,我学你晒太阳。” 她也不顾自己是女孩子家的身份,就直接躺在了李不负的身旁。 她周身自带着的一缕缕香气,倒往李不负的鼻中钻了不少。 李不负轻轻笑道:“晒太阳可实在是件好事。只是我这船灰多的很,怕蓝姊姊你弄脏了衣服。” 蓝凤凰笑道:“我光着脚踩在你船上时,你怎么不忧心我弄脏了脚?” 她说着,跷了跷双脚,果真是一对美丽赤足。 其实不止是她,那大船上的一群苗族女子也都是这样赤足踩地的。 李不负道:“我倒很好奇,你们一直光着脚行走,也不怕踩着个什么东西,将脚伤着了么?” 蓝凤凰笑道:“我的眼力和轻功都还不错,除了偶尔能踩着条小蛇以外,其它的是踩不着的。” 李不负惊讶道:“踩着蛇?那么蛇不会将你咬伤吗?” 蓝凤凰眼睛一动,道:“它若敢咬我,我就抓它来酿酒!” 李不负道:“若是毒蛇呢?” 蓝凤凰笑道:“毒蛇又怎样?我还没遇见过能毒倒我的蛇呢!” 这位五仙教教主本是百毒不侵的体质。 过了一会儿,蓝凤凰忽然道:“你问了我那么多,是不是该我问你了?” 李不负道:“你问吧。” 蓝凤凰好奇地道:“他们说你是衡山派的未来掌门,乃是一方正道栋梁,你怎么敢去请圣姑这样的人物帮忙?” 正、邪两道中人大多是势如水火,丝毫不能融洽。五岳剑派和日月神教中的人见了,往往也是不太客气的。 李不负道:“曲洋是日月神教的长老,他教我来找圣姑的。” 蓝凤凰道:“你是因为刘正风才认识曲洋的,对不对?” 李不负哈哈一笑道:“若没这次金盆洗手大会,其实我谁也不认识。” 蓝凤凰露出很感兴趣的神色,道:“我路上便听说了,你在金盆洗手大会上一人独战群雄,和几大门派都交了手,好生威风啊,我们的姐妹听了你的故事,都佩服的很。你能不能给我亲口讲一讲那些事?” 李不负悠悠地说道:“好,蓝姊姊,你想从哪一段开始听?” 蓝凤凰道:“我想从头开始听,好不好?” 于是李不负便从回雁楼的事情说起,慢慢讲到了莫大先生与他相会,随后又描绘了在金盆洗手大会与嵩山派和泰山派大打出手之事。 讲到最后离开刘府,被丁勉击中一掌之时,蓝凤凰突然问道:“我听过丁勉这名字,他好像是什么嵩山十三太保之一,他的掌力想必很厉害。” 李不负道:“是很厉害。” 蓝凤凰又关心道:“那你伤得重不重?” 李不负道:“还好,我恢复了十来天,已差不太多了。” 蓝凤凰认真地道:“差不太多和完全好可是两回事,你随我来,我有疗伤的宝贝!” 她立起身子,叫道:“前面的大船停一停,我们要上船来了!” 前面五仙教的船果然慢了下来,蓝凤凰抓着李不负的手臂,将他拉起来,说道:“我要跃上那座船去了,你可不要跟不上!” 说罢,她赤足一点,轻盈地跃起,像是一只翩翩的蝴蝶飞起,又掠到了那艘大船上。 李不负笑了笑,施展轻功,双足一跳,跃得极高,也跳上了船。 蓝凤凰见此微微一笑,回头往船舱里走去,过不多时,抱出一瓶子酒来。 她轻启瓶盖,瓶中顿时溢出一阵浓郁至极的花香与酒香,飘飘悠悠,满船荡开,熏至人的鼻中,简直有些让人不舍得呼气。 李不负问道:“这是什么鲜花酿的酒么?” 蓝凤凰道:“这是我们五仙教自酿的‘五宝花蜜酒’,喝了之后,自是滋补。你受伤未愈,我请你喝这瓶药酒!” 李不负想到这也是她一番好意,当即也不推辞,拿过了酒瓶。 他方拿过酒瓶,凑在口边,却闻到花香之中,又夹着一股很重的腥气,不由得往酒瓶之中瞧了瞧。 但见酒瓶子中的酒水甚是清冽,便如泉水一般。但是里面却还安安静静地躺着五个小东西,分别是青蛇、蝎子、蜈蚣、蜘蛛与蟾蜍。 这正是世间极厉害的五种毒物。 李不负看了一眼之后,便没趣再饮,苦笑道:“你这酒泡的全是这些蜈蚣蝎子,我怎么下得了口?” 蓝凤凰解释道:“这些东西可非一般的‘五毒’,而是咱们精心培育了十多年的奇物。这‘五宝花蜜酒’咱们五仙教一共也不过只有八瓶而已,你喝了这酒,对你大有益处。” 李不负惊讶道:“这么珍贵的酒,我们初次相见,你怎么舍得给我喝?” 蓝凤凰道:“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你叫我一声蓝姊姊,我自然该对你好些。” 说到这里时,一旁的苗家姑娘眼波流转,纷纷都笑了起来。 李不负想了一想,道:“好,你拿碗来。我将这酒倒在碗里,这五样奇物你们拿去泡其它的酒吧。” 蓝凤凰拿来一个银质的花纹酒杯,摆在面前,说道:“那五毒正要一起喝了才好。” 李不负使劲摇头,说道:“那你得去好好学学厨艺,至少将这五个小东西做得不那么难闻和难看之后,才可入得我的口。” 蓝凤凰笑道:“好,我不勉强你。你先喝酒吧!” 她让李不负端着银杯,细细将酒瓶中的酒倒在杯中,握在手上,晃了一晃,才递给李不负。 李不负接过银杯,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他酒入肠中,也未细尝是什么味道,只道:“我喝完了。” 蓝凤凰妙目连转,显得有些高兴,说道:“好,好,但你不服这五毒,药力终究不够。没事,你先盘坐运功,消化了这酒中的效力再说。” 李不负饮“五宝花蜜酒”入腹后,果然觉得腹中有一股热力升腾,由内而外,都有暖洋洋的感觉。 他盘坐下来,缓缓运功,感到像是有一道道暖流在温育躯体各处,心法的运转比往常快了不少。 时间渐过,功法起用,一股股内力不断地生出,汇往四肢百骸,游走经脉之中,最后又都归在丹田内去了。 “五宝花蜜酒”果然有滋补身躯,增加内力的作用。 李不负运功两个时辰过后,浑身温暖,果然觉得内力比此前明显进步了一些,而此时药力仍还有余留,不由得一喜。 而他再一睁眼时,已是日暮西山,云霞满天。 天边挂着各色的霞彩,连成一片,将五彩斑斓的光辉洒在水面,轻轻漾动。 蓝凤凰居然就站在他身边不远处,见他睁眼,笑吟吟地对着他问道:“怎么样?这酒还好喝吗?” 她好看的脸蛋凑在李不负的面前,一对别致的金耳环摇来晃去,身上彩衣在漫天云霞的映照下发出很不一样的光彩,实在美丽极了。 李不负竟看得有些移不开眼,口中道:“我我没尝出那酒是什么味道,但作用确实很好!多谢你!” 蓝凤凰闻言笑道:“好,有用便好。那我们去吃饭吧,我叫人替你留着的。就是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我们的饭菜。”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六十六章 解毒 李不负吃得惯。 苗家人的饭菜虽与中原的菜系确实有所不同,但是还好李不负也并不觉得不合口。 他在船上除了吃饭喝水闲谈以外,每日便打坐练功,渐渐将“五宝花蜜酒”的效力炼化。 李不负武学天赋很高,但修行内功的时日毕竟尚短,虽先后修行过《血刀经》和《神照经》两门内功,但论积累深厚,却还是有些比不上真正的前辈高手。 但这“五宝花蜜酒”却恰好让李不负内力增加不少,为他省去了许多苦修、熬炼、打磨的工夫。 待得李不负将此酒的效力炼化完之后,方知这酒之稀奇,绝不逊色于一般的灵丹妙药,天材地宝。 他喝了一瓶酒,短短数天后,内力却至少增加了三成还多。 行不多日,一行人而后便下了水路,改走陆路。 蓝凤凰命那些苗族少女留在船上,同李不负一起往洛阳赶去。 至了洛阳,两人又来到绿竹巷,见到了绿竹翁和曲非烟。 二人正在竹舍外的一方竹桌上看书。 曲非烟鼻子依然肿得很大,而好在她这几天不知又用了什么灵药,使得她的喉咙并没有那么疼了。 绿竹翁一见到蓝凤凰,便问道:“你便是五仙教的蓝教主?” 蓝凤凰道:“正要前来拜见圣姑。” 绿竹翁道:“圣姑正在里面抚琴,你稍等一等。” 李不负也知道这圣姑的排场不小,于是安静地在竹舍外面等着。 绿竹翁也陪着二人站立。 只听竹舍中的琴音曲调柔和之极,似是朝露暗润花瓣,晓风低拂柳梢。整首曲子带着一种清新自然的疗愈之意,让人听了后大感放松。 连躁乱的心意都慢慢地归于宁和。 琴声悦耳,绕梁不绝。 曲非烟却睁着一双黑黑的眼睛在李不负和蓝凤凰身上来回转个不停,目有狡色,闪动异彩。 待得琴音散去许久后,竹舍中的圣姑才开口道:“既然人已到了,那便为非非解毒吧。” 蓝凤凰道:“大小姐吩咐,自无不从。” 她随即从胸口里拿出一方八寸见方的竹织小盒,打开盒子一瞧,却是一条水中常见的吸血水蛭。 只是这水蛭与别的水蛭不同,其身躯玲珑,个头小巧,浑身玉白,比之其它的水蛭却小了许多,仿佛是珍珠串在一起的一般。 蓝凤凰持着此物,走到曲非烟身前,问道:“小妹子,你便是让李不负公子不远千里,飞驰洛阳的曲非烟吗?” 曲非烟道:“是,姊姊,你是五仙教的蓝教主,对吗?” 蓝凤凰笑道:“你真聪明。我现在要用这条宝贝为你解毒,须得将之放在你的鼻子里去,你怕不怕?” 曲非烟看了看那条吸血水蛭,说道:“有些怕的。” 蓝凤凰又笑道:“它不会弄疼你的,我亲你一下,你便让我将它放在你的鼻子里去,好不好?” 她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地安抚曲非烟。 曲非烟转了转眼睛,忽道:“这样吧,你亲那个李不负大哥一下,我便让你将它放进我鼻子里去。” 蓝凤凰的脸颊突然变得嫣红起来,竟有些不知怎么接话。 李不负顿时也有些尴尬。 蓝凤凰道:“小妹子,你你” 曲非烟笑道:“我知道那是为我解毒用的,蓝姊姊你不要说了,快放进来吧,我不怕的。” 蓝凤凰这才又惊又笑,抬起手来,缓缓将那条玉白的水蛭放入曲非烟的鼻中。 玉白水蛭趴在曲非烟的鼻孔里,稍稍向前蠕动了几分,随后便不再动了。 蓝凤凰问道:“小妹子,你莫乱动,很快就好的。” 曲非烟亦觉新奇,说道:“我不疼,只是有些痒。” 随即,李不负看见那条玉白水蛭身躯的颜色慢慢变红,随即自己又蠕动了出来。 蓝凤凰两指拈过那条玉白水蛭,如法炮制,又将之放在曲非烟另外一个鼻孔中。 众人皆默默等待。 等到一炷香后。 那条玉白水蛭的身躯已全然转为黑红色,看上去有些可怕。 而说来神奇,曲非烟的鼻子则肿涨全消,除了微微还有些泛红以外,便没有任何异样了。 蓝凤凰接过那条玉白的水蛭,只见那水蛭在她掌心抽搐了几下,便死了过去。 “小妹妹,你嗓子也有些疼,是不是?” 曲非烟道:“已比之前好多了。” 蓝凤凰又递给曲非烟几片绿色小叶子一样的东西,说道:“你听话,你含着它,过几天应当就没事了。” 李不负看着这一场解毒的场面,不由暗感惊叹,赞道:“蓝姊姊果真厉害,不须药材,不用丹石,只用一条小小的水蛭便解得毒了。” 蓝凤凰道:“你莫小看这玉白水蛭,每一条都罕见珍稀,且只能用得一次,纵是我五仙教也没有几条的。” 竹舍清静,绿意盎然。 里面的圣姑忽然问道:“蓝教主,五仙教今年可遇到神教来人么?” 蓝凤凰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道:“今年还没有,也许过两、三个月神教才会来人。” 圣姑叹道:“那么到时候你也需得服下那枚神丹了。” 蓝凤凰道:“属下自当遵从东方教主旨意。” 圣姑淡淡地道:“好,你莫忘了你们五仙教的上一任教主是怎么死的,你继任教主不久,也要小心才是。” 蓝凤凰又道了一声“好”。 李不负见气氛忽变得有些奇怪,于是插话道:“曲小妹,你的毒已解了,我们要不要去找你爷爷?曲洋长老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曲非烟却道:“我想留在圣姑姐姐这里,这里好玩的多,爷爷每次见了刘正风便忘了我,我只能去和刘菁姐玩耍,如今他们一家却也” 说到此处,竹舍中的圣姑也叹了口气。 过了半晌,圣姑道:“便让非非留在我身边吧,你回去告知曲洋长老一声就是。” 曲非烟面上立时显出笑容,说道:“不负哥,那么便请你去告诉我爷爷一声吧。就说我在绿竹巷跟着圣姑姐姐学琴。” “好,还有什么事情要我帮你转告吗?” 曲非烟突然瞧了瞧蓝凤凰,说道:“还有一件事情了。” “什么事情?” “我原该好好谢谢蓝姊姊的,你便替我去请蓝姊姊吃一顿大餐吧!” ······· 洛阳,牡丹楼。 这座牡丹楼虽不是洛阳城最大的酒楼,却也十分气派,富丽堂皇,客人颇多。 李不负与蓝凤凰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点上了许多酒菜。 两人边吃边聊,聊着聊着,聊得十分高兴,蓝凤凰竟挽起袖子,露出一对白臂来,要与李不负拼酒。 几壶酒转眼而尽,蓝凤凰正要让小二再上酒,这时却有两个人冲着他们走来。 准确地说,是冲着蓝凤凰走来。 “请问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来人是两个青年,身穿华服,腰佩宝刀,长得很像,应是一对兄弟。 蓝凤凰瞥了他们一眼,含笑道:“你们怎么称呼?” 其中一人抢着道:“在下洛阳金刀王家王家骏。” 另一人也生怕说得慢了,道:“我是金刀王家的王家驹。” 蓝凤凰只瞧了他们一眼,便不再瞧去,反而看着李不负问道:“洛阳金刀王家很有名么?” 李不负摇摇头道:“蓝姊姊,你不必问我,这我没听说过。” 王氏兄弟被这么一说,有些不悦,显是落了面子。 王家驹冷哼一声,道:“在洛阳城混的,若不知道金刀王家,那实在可以不用洛阳城里待了。” 蓝凤凰吟吟笑道:“那岂非我也要被请出洛阳城去?” 王家骏道:“那当然不是。姑娘是天仙下凡,不知人间俗事,也属正常。” 李不负笑道:“他们倒是很会说话。” 王家骏又道:“你是这位仙女的弟弟吗?请你到旁边去坐一坐,让我挨着这位仙女坐,好不好?” 王家驹道:“自然是让我挨着这位仙女坐。” 他竟然掏出一锭金子,摆在李不负面前。 李不负指了指蓝凤凰,道:“我不敢让,你得问她。” 王家骏问道:“姑娘可愿让我与你同坐么?” 蓝凤凰冲着他笑了笑:“自然可以。” 她这么一笑,几乎要勾掉了王家骏的三魂七魄。 王家骏痴痴地盯着蓝凤凰,伸手过去,似乎是想摸一摸蓝凤凰裸露着的手臂。 突然,就在他探出去的手快要碰到蓝凤凰之时,却猛地被人一折,随后他便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往楼底下摔去。 “啊!” 王家骏惨叫一声,而另一旁的王家驹正欲动手,也被人一脚踢下去了。 蓝凤凰看着他两人摔下楼去,笑道:“你为何要扔他们下去?” 这自然是李不负动的手。 李不负道:“我若不折他手,他的手中毒之后,也许就再也用不了了。” 蓝凤凰眼睛一亮,笑道:“原来你这么善良?” 李不负道:“我也不算多么善良。只不过在这种事上,我总是特别善良的。” 蓝凤凰听到这话,眼睛更亮了,亮得好似两颗星。 而楼下摔倒在地的王氏兄弟却愤怒地大叫道:“一个衣衫不整的婊子,还有一个会武功的小情郎弟弟。你们别走,我金刀王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两人又羞又恼,十分生气,骂人的话不堪入耳。 蓝凤凰用手撑着下颔,又悠然说道:“他们叫我们别走。” 李不负道:“可我们偏偏要走。” 蓝凤凰道:“我跟你走,你去哪里?” 李不负道:“就去金刀王家!”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六十七章 洛阳金刀 洛阳,金刀王家。 洛阳金刀的名气大约也并不短了,至少已有好几代。从金刀门与福威镖局联姻之后,在中州武林的地位又提升了不少。 这一代洛阳金刀门的门主王元霸更是号称“金刀无敌”,的确已很久没有敌人找过他们的麻烦了。 李不负和蓝凤凰已走到王家门口。 门是朱红色的大门,门上面挂着两个锃亮的狮子头大铜环,门口还站着八名威武的大汉,正是凛凛一副大户人家的风范。 蓝凤凰瞧见这幕,突然问道:“我们来的时候打听,那个人说这家主王元霸号称‘金刀无敌’,你怕不怕?” 李不负笑道:“这世上敢有这么大口气的,只有两种人。” 蓝凤凰道:“哪两种?” 李不负道:“一种便是只在传说之中听说过,从未被世人见过的绝世高人。据说这样的高人有到了海外,有的到了深山,大都隐居起来了。” 蓝凤凰道:“还有一种人呢?” 李不负道:“还有一种人就是我们方才在牡丹楼里吃饭,遇见的小二。” 蓝凤凰疑惑道:“那个小二?他怎么了?” 李不负道:“他招徕我们的时候,说的话是‘客官请进,咱们的酒楼里什么菜都有’。这句话你信不信?” 蓝凤凰道:“那酒楼虽不小,可自然也不是什么菜都有的。我们苗家的菜他那里就没有。” 李不负道:“所以他只是随便说说,也没人会真的和他计较什么的。” 蓝凤凰忽地莞尔一笑,道:“你难道把王元霸比作是店小二?” 李不负道:“他比店小二强一些。至少店小二教不出那么有脾气的孙子。” 二人旁若无人,一言一句,均是在讽刺金刀王家,门口的八名大汉再也忍不住,朝着他们走来。 “你们在那里胡说八道什么?难道是想挨揍吗?!” 蓝凤凰巧笑道:“我这么好看的妹子,难道你们舍得打我?” 八名大汉其中一人走了上来,探出一只大掌去拎蓝凤凰的胸领,笑得相当恶心,说道:“我虽不会打你,但是可以把你丢” 他的话还未说完,他的手里忽便多了一只蝎子。 “啊!这蝎子是哪里来的?!” 大汉的手掌被蝎子轻轻一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作酱紫色,只不过几个呼吸,便感觉掌心麻木,没有知觉了。 蓝凤凰随手一拂,便收回了蝎子,道:“你若进去替我们通报通报,也许我还有解药可与你。” 大汉忙不迭地爬进门去,赶紧去禀报家主了。 过了片刻,有三人并肩走去,头一位看上去已有六七十岁,却依然满面红光,手里握着两个金胆,不住盘弄;另外两位则都是筋骨强健,孔武有力的中年人。 “老儿王元霸,不知姑娘从何处而来,因何要事光临敝府?” 蓝凤凰轻轻地笑了笑,道:“我可听不懂你那些光啊、府啊的话。但我是跟着他来的,你问他吧。” 李不负道:“我们也不是自己想来的,只因贵府上有两位公子要找我们算账,让我们在牡丹楼等着。可我这人有些等不急,所以就先来了。” 王元霸捏着金胆,皱眉道:“莫非是家骏、家驹两弟兄?” 他尚在踌躇思考,背后的一位中年人已回头去寻那两人。 王元霸瞧见此幕,便邀请李不负进了王家,到了正堂,坐在一张八仙大桌上。 不过少时,王家骏、王家驹二人便也到了正堂,一见到是李不负和蓝凤凰二人,神色变得尤其的精彩起来。 王家驹叫道:“是你们?你们还敢来?!” 二人看来羞怒交加,仍强作声讨。 其实这两人回到府上,自知丢人,并不敢声扬此事。但见到李不负找上门来,也只好硬着头皮应对。 王元霸沉声道:“你们两个好好说说与人家发生了什么冲突?若是咱们王家的错,给他们赔个礼道个歉也就是了!” 王家骏想了片刻,上前说道:“我们只是在牡丹楼里看见了他们,想上去和他们结识结识,哪里有冒犯过他们?” “是他们蛮不讲理,暗中使绊子,把我们都摔下了楼去!” 王元霸道:“当真?” 王家驹也附和道:“千真万确!” 一位中年人走上前来,说道:“那我便要好好地评评这道理了,我家儿子好生忍让一番,你们却敢找上门来?” 李不负叹道:“是你两位儿子想调戏我身边这位姑娘,你要怎么评理?” 王家骏辩解道:“明明是她先诱惑我的,怎能怪我?!” 中年人又问道:“她怎么诱惑你的?” 王家骏道:“她故意挽起袖子,露出一双白色的手臂来给我们看,就是这样诱惑我的!” 他说着,还扯起了自己的衣袖来。 王元霸立即询问李不负道:“这是不是真的?” “是。” 回答的人是蓝凤凰。她坐在一旁,脸色虽微微有些红,然而不但不羞涩,反而有些笑了起来。 那中年人见状大怒,道:“好不要脸的妖女,胆敢用美色惑人,还用毒物伤了我家的护卫!” 他跨步提腰,往前走去,一巴掌往蓝凤凰的脸上拍去! 而他刚抬起手,李不负却已掠出身子,出指如电,在他胸前连点了三下,将他的穴道制住。 众人还没看清,李不负又绕到其后,“啪、啪、啪、啪”打了王家骏,王家驹二人各两个耳光。 “不要脸的是你们!” 李不负打完耳光,坐回原位,淡淡地道:“她确实露出了手臂,但那并不是给人看的。就算是给人看,也是给我看的,你们怎能不要脸到说是在诱惑你们?” 那先前说话的中年人定在原地,动也不动,哪里还敢再说半句话。 王家骏和王家驹也知是惹上了高手,缩在一旁,不敢吱声。 最后还是家主王元霸站出来,说道:“两位公子小姐大人大量,是我王家儿孙有眼无珠,冲撞了两位,你们要他们怎么道歉都是应当的。” “你们现在不评道理了?” 王元霸干笑两声:“嘿嘿,老儿已听明白这道理了,已听明白了。” 李不负转头看向蓝凤凰,问道:“你想怎么处置他们?” 蓝凤凰一直都盯着李不负,目中始终含着欢喜,笑着说道:“我不处置他们了。我如今很开心,不想杀人。” “这是解药,给那个护卫送去吧。” 她又拿出一个小瓶子摆在桌上。 王元霸暗松了一口气,他这些年来之所以能在中州立足,全靠的是欺软怕硬,一团和气,这才没什么人找他的麻烦。 这位姑娘看来很好说话,此结就好解了。 李不负忽又道:“蓝姊姊虽放过你们,但我还要借一样东西。” “借什么东西?盘缠还是快马,咱们王家都有很多。” 李不负道:“我借‘金刀王家’的那一柄金刀。” 王元霸惊道:“金刀?这是我金刀门的镇门之宝,怎可外借?” 李不负道:“我要去江南找人,但我却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只好将动静弄得大些,让他们好找得到我。我听那二位公子说你们金刀门的名气如日中天,洛阳无人不知,那这名气就正好可借我用一用了。” 王元霸暗中将王氏兄弟骂得狗血淋头。他知道李不负乃是要踩着他们“洛阳金刀”的名头去大闹一场动静,于是更不肯答应。 “少侠,别的都可商量,唯独此事不行。” 李不负道:“那可由不得你了。” 他突地掠起,飘忽如风,将堂中金刀王家的三代一众人全都点住了穴道。 “待我从江南回来,就把金刀还给你们。”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六十八章 花酒与歌 河上。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不但一张帆布吃风张得很紧,而且另一条杆上面还挂着一柄金灿灿的刀。 刀身金黄,刀柄金黄,连刀上飘扬的刀穗都是金色的。 刀的下面还飘着一面大旗,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六个大字:“金刀门不要脸!” 蓝凤凰道:“那金刀的颜色可实在好看的很,只可惜那些金都是镀上去的,并不是真的金刀。” 李不负笑道:“没有哪个会用刀的人专程去打造一把全由黄金铸成的刀的,那种刀中看不中用,就太笨拙了。”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都可望见那把金刀。 只因他们两人都躺在船上的,直直地将头对着天空,迎着日光的照拂,享受河风的凉爽。 蓝凤凰道:“咱们每靠一次岸,你便要拿着金刀到处去炫耀,金刀门的脸面可都在你手中丢尽了。” 李不负道:“这也不是我害的,而是他们自找的。若咱俩是一对不会武功的普通人,那么王家的兄弟岂不是要欺负到你了?” 蓝凤凰笑道:“我纵不会武功也不要紧的。若是令我把百毒使开,寻常一百个人也未必近得了我的身哩!” 李不负不由得将身子往她身边又挪了挪,道:“看来我比那一百个人都要强得多。” 蓝凤凰夸赞道:“你的确比那些人都厉害得多,也有趣得多!” 李不负突然说道:“我还会说一段很厉害又有趣的绕口诀,你想不想听?” 蓝凤凰道:“我听。” 李不负慢慢念道:“红凤凰,黄凤凰,粉红凤凰,花凤凰,却都比不上蓝凤凰!” 他念罢,畅快地哈哈大笑起来。 蓝凤凰也跟着学:“红凤凰,防凤防粉蜂” 她学了半天,将“黄”念作了“防”,又将“粉红”念成了“粉蜂”,念了好几次,却总是念不太对,也被逗得咯咯直笑。 “我回去一定要好好练这几句话。” 二人笑了好一阵,直到笑声荡满了船只,这才停下来。 又过了好一会,蓝凤凰却露出一种落寞的神情。 “可惜我马上就要回去了,到了下游,咱们便要分别了。” 李不负道:“你回你们苗疆五仙教去么?” 蓝凤凰道:“是。我刚刚接任教主没多久,而且年纪尚轻,若不常在教中,恐怕难以服众。” 李不负道:“等我去过一趟江南,做完该做的事之后,我就去找你。” 蓝凤凰的俏脸上展出惊喜的笑容,问道:“真的吗?” 李不负道:“自然是真的。” 蓝凤凰道:“好,我一定等着你。你若来,我就用最隆重的礼仪来迎接你!” 李不负道:“你若再用那些五毒之物来迎接我的话,我可要被吓跑了。” 蓝凤凰娇哼了一声,说道:“你就这么怕咱们五仙教的‘五宝’吗?” 李不负叫道:“这可不只是我的问题了。你随处问个人,他们也都想必是不太喜欢的。” 蓝凤凰好似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那‘五宝花蜜酒’中的五宝你还没吃。” 李不负面上露出犹豫之色。 他已知道那“五宝花蜜酒”实是一味奇酒,饮后可增加不少的功力,这却是寻常药酒所远不及的了。 而这时,蓝凤凰已从怀中又拿出一瓶“五宝花蜜酒”来,说道:“这酒第二次喝,效果难免会差些,你还想不想喝?” 李不负道:“你们教一共只有八瓶,你要再开第二瓶吗?” 蓝凤凰嫣然一笑,道:“有何不可?” 她果真又打开瓶盖,浓浓的花香顿时又布满了整艘船。 蓝凤凰道:“你上次说,要我将这五宝的样子弄得好看一些,好闻一些,你才肯吃,是不是?” 李不负道:“你已想出了法子?” 蓝凤凰道:“你闭上眼睛。” 李不负略微一怔,然后便乖乖地闭上了眼。 他闭上眼后,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他头顶的阳光。 随后又有一个柔软的东西压住了他的嘴唇。 酒从其中缓缓而下,清凉可口,直入心肝。 又过了许久许久。 那一口酒,连同里面奇奇怪怪的几样东西已全部入肚之后,李不负的耳边才又响起蓝凤凰的声音。 “这回你尝明白这酒的滋味了吗?” 李不负依然闭着眼睛,道:“这一回尝得很明白,非常非常明白了。” ······ 李不负与蓝凤凰在黄河下游便分道扬镳。蓝凤凰与一群苗族少女回苗疆,而李不负则继续前往江南。 他每日勤修不缀,伤势尽复。 在一路上他又将五宝花蜜酒的药力消化,比起之前,内力浑厚了一半还多,实是一番难得的极大进步。 过了长江后,他便不再坐船,而是每日张扬地拿着一把金刀在各处的酒楼里炫耀,博来了许许多多的关注。 这些日子来,江南各大帮会的朋友们倒基本都见了见他。 李不负从应天走到苏州,又从苏州走到杭州。 一路行了十多日,风景倒是看了不少,然而却丝毫没有曲洋和刘正风的消息。 这一天来到杭州,李不负照例背着一口大金刀,走街串巷,口中吆喝着: “一二三四五六七,洛阳金刀真无敌。儿孙个个不要脸,老爷却是个厚面皮!” 那曲调听来似是苗族山歌的调子,歌句却惹人发笑连连。 行了不久,李不负便来到杭州最大的酒楼里,找了张桌子,将金刀放在最亮眼的位置。 “跟我来。” 突然,有一个戴着黑色斗笠,压低了帽檐的人走到桌前,拿住金刀,默默离去。 李不负并不惊讶,而是举杯喝了两口水,亦腾身跟着他离开酒楼。 这黑衣人故意展开轻功,飞檐走壁,行得甚快,不一日竟来到了西湖之畔。 而李不负一直跟随着他,也显得毫不吃力。 但见西湖碧波如镜,垂柳摇摆。层层叠叠的荷叶铺开,像是一片绿色的海,许多枝荷花在绿海之上亭亭玉立,风光无限。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此时已至六月,天气本该炎热,然而被西湖边上阵阵的清风送爽,便也不觉得暑气多么厉害了。 而到了此处,黑衣人四处一望之后,才揭开帽檐,原来正是刘正风。 刘正风将金刀交还给李不负,打趣道:“你惹出的动静可真不小,我们不走得快些,有人跟上来就不好做了。” 李不负笑道:“我怕你们寻不见我罢了。” “咱们先进庄再说。” 刘正风也不多言,先带着李不负疾走到一座小山旁,转了几个弯,走进一片树林。 只见遍地都是梅树,这些梅树大都有些年头,枝繁叶茂,浓浓的绿阴遮盖着路径,令行人不知要通向何方。 穿过这片梅林,又走过一条青石板的大路,来到一座古老的大庄园门前。 门上挂着一块匾,匾上写着“梅庄”两个大字。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六十九章 江南四友 刘正风走上前去,将门口铜环敲了四下,停一停;又敲两下,再停一停;又敲五下,再停;然后又敲了三下。 李不负知道黑道上的扣门之法大有门道,便如这般,不似扣门,倒像是传递某种信号一般。 过了片刻,大门缓缓打开。 里面走出两位家丁一样的老者,然而两人步履沉稳,目露精光,显然有着不俗的武功在身。 刘正风介绍道:“这位是‘一字电剑’丁坚丁大哥,而这位是‘五路神’施令威施九哥,二位在当年的武林里均是赫赫有名,威风一方的好汉,只是后来隐居在此了。” 李不负向二人抱拳道:“丁大哥,施九哥二位好,在下李不负。” 丁坚笑了两声,道:“我前日去外面买米的时候,也听闻了你的大名,说你抱着一把金刀四处晃悠,果真是英雄少年。” 这二人也知道李不负在金盆洗手大会上力战嵩山派的壮举,见他年纪虽小,却也不敢小瞧。 刘正风进了门,将李不负引去厅堂,说道:“这梅庄中有四位隐世高人,各有‘琴棋书画’四样爱好,你到了那里,纵无意于琴棋书画,却还是最好不要小觑了人家。” 武林之中,有很多绿林好汉不喜舞文弄墨,咬画嚼字,对这等人也往往不屑;衡山派历代高手皆是沉迷音律,爱好乐曲,这些亦都曾被人诟病过,是以刘正风深知其中轻重。 李不负点头记下。 两人随即进了厅堂。 厅堂之中,挂着一幅幅文墨宝纸,有的是书法,有的是画卷,其中许多都是难得的珍品,为外界所不见。 只不过李不负并不精通书画之道,看到这些字画,只觉得的确很好看,却难以观出个所以然来。 而大厅之中,已站了五人,其中有一人是曲洋。 曲洋见了李不负后,立即问道:“小兄弟,我那孙女怎样了?” 李不负道:“非非的毒已解,她说想跟着圣姑学琴,于是留在了洛阳。” 听见“圣姑”二字,堂中另外四人的脸色都微微变了变。 曲洋笑道:“哈哈,小女孩跟着我这老人家总是无趣的,圣姑大人若愿收留她,那是很好的一件事。” 他虽在笑着,然而神色毕竟还有些舍不得。 待他说完,堂中一白发老者忽问道:“这位便是你们口中所提及的‘不是剑客’李不负吗?” “正是。” “好少年。” 白发老者面前摆着一方瑶琴,他随手拨动琴弦,弹出几个欢快之音,像是在对李不负表示赞赏。 曲洋又为李不负一一介绍这梅庄中隐居的“江南四友”: 老四丹青生长髯及腹,好画;老三秃笔翁头顶秃秃,好书;老二黑白子又高又瘦,好棋;老大则是枯瘦白发的黄钟公,好琴。 一一见礼之后,黄钟公又道:“曲洋兄,你我如今可否合奏那一曲《广陵散》了?” 曲洋笑道:“小兄弟,你来得正是时候,今日我与庄主正要合奏一曲绝世广陵散,你也可听听。” 李不负自无不允。他知道曲洋与刘正风投奔梅庄,正是以《广陵散》一曲作为赠礼的。 铮、铮、铮 二人开始奏琴,这首《广陵散》又名《聂政刺韩傀曲》,讲述的乃是聂政为报知遇,刺杀韩傀,力战而死,死前自毁面容,又削双目,不愿被人辨认出相貌,以免连累姐姐的故事。 其间既有一剑酬知己的豪迈,又有纷披灿烂,戈矛纵横,死战不休,自毁面目的壮烈,还带着身死人消的悲凉。 此首妙曲在曲洋、黄钟公手中演奏而来,简直令人身临其境,心神荡漾,投入其中。 一曲而罢,曲洋、黄钟公闭目,长长不语。 丹青生忽然端起酒壶,豪饮而尽,道:“壮怀激烈,其人如醉,吾当痛饮三百杯!” 秃笔翁拿出毛笔,琢磨了半天,说道:“这琴声铮铮,若能化作笔法而书,必然又是一套精妙的武功只可惜可惜” 黑白子却道:“一子下错,满盘皆输。这聂政能不顾生死去刺杀,实是韩傀未能想到的一着了。” 他们每人都听出不一样的东西,全与他们各自所痴迷之道有关,这些奇思妙趣却全被这琴声勾动起来。 李不负在旁瞧着,不由暗暗称奇。 而刘正风亦长叹道:“不知我刘府家人唉!” 过了良久,丹青生突然道:“这聂政前去刺杀之前,一定是痛饮了一日一夜,才有这等豪迈之情!” 秃笔翁道:“不对,他刺杀前若喝了酒,醉醺醺的怎能杀人?我倒是听出他出剑如笔,笔笔都指向韩傀的要穴,才将之刺杀!” 丹青生摆手道:“你问问那小兄弟,你是不是也听出聂政是喝了酒的?” 李不负愕然地摇了摇头。 秃笔翁笑道:“小兄弟既是衡山派高手,想必一定听得出其中聂政那一套剑法之猛烈了!” 李不负苦笑着还是摇头。 “原来只有我一人能听懂么?”丹青生和秃笔翁都有些皱眉。 这时候黑白子望向李不负又要开口。 李不负已抢着说道:“恕在下愚钝,这其中的棋道、书道、酒道、画道,都是一概没有听出来的。” 黄钟公哈哈一笑,说道:“每人心意自有不同。那么小兄弟你又听出了什么?” 李不负想了想,答道:“我听出琴声鸣鸣,如风在耳,庄主的内力当是十分深厚,这想必倒没错的!” 众人一齐笑了起来。 黄钟公乃是在场年龄最老之人,数十年的内功极为深厚。李不负说得确实不差。 丹青生尤其大笑道:“是了,这是我等各擅琴棋书画四道,有些痴迷,所以听得不同。而想必小兄弟内功修为不俗,所以听到的琴声自然是内功之道了。” “果然是好曲、好曲!尽兴、尽兴!” 他一边说,一边又寻来几杯酒喝。 而丹青生虽口中这样说,“江南四友”其实却未免还是有些怀疑。在他们看来,李不负虽武功不弱,但毕竟尚且年少,内力再强又能强到哪里去? ——何况丹青生说“酒”,秃笔翁说“笔”,黑白子说“棋”,所讲皆是各自最擅长之道。 ——而他们觉得李不负故意要说听出内功修为,却是有些卖弄自身,而看低他们的功力深浅了。 过了片刻,丹青生忽道:“独乐不如众乐,我一人饮又有何趣?你们岂不与我对饮?!” 黑白子笑道:“你那酒室中的酒,便如你的性命宝贝一般,今日也肯舍得给我们喝?” 丹青生不说话,独自转回房间,抱出一大坛子酒来,又给每人倒上,果是陈年美酿,稀有好酒。 他笑道:“我虽好酒、好画、好剑,三者还以酒道为首!” 七人在此分饮,心中犹沉浸在先前《广陵散》中的豪烈场景中。 黄钟公兴致上头,更不由多喝了两杯,道:“广陵散从此不绝,实是一桩美事!若这曲子能融入我的‘七弦无形剑’中,却不知威力如何。” 李不负听得好奇,问道:“这曲子也能当作剑法来使么?” 曲洋笑着解释道:“大庄主所说的‘七弦无形剑’,乃是以琴作剑,以琴声共鸣,引动敌人内力,这门剑法可谓琴剑相合,独一无二了。” 黄钟公面上颇有自得之意,这门琴法正是他最得意的武功。 李不负酒过半酣,也很讶异,只因他头一次听说天下还有这样子的武学,不禁问道:“大庄主可否演示一二,令我开开眼界?” 此话一出,黑白子、秃笔翁全都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丹青生则连连道:“不可不可,这琴声一入耳中,催心动肺,内力稍差之人,恐怕听上几声都受不了的。” 李不负道:“这琴声如此厉害么?” 黑白子道:“这位少侠想必在内功修为上有不俗造诣,那也未尝不可让他试试。只看大哥是否肯赐教了。” 他心底觉得李不负有些自大,所以故意说出这样一番不露锋的话。 黄钟公趁着酒兴,朗笑道:“既然今日《广陵散》重现世间,我等雅人自然不可不尽雅兴。” “这样,我以内功催动琴音,作为散场之曲。而各位各凭内力高低,若有不适,便正可缓缓退去了。这一散席,方脱得俗味,显我辈之雅,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互视一眼,也都答应下来。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七十章 七弦无形剑 珰、珰、珰。 黄钟公坐在席中首位,已开始缓缓拨动琴弦。 此番开头的琴声尤其舒缓,便像是玉佩交鸣,悦耳动听,令人心生怠意,不由自主地便想坐下来,小憩片刻。 又过少时,黄钟公手速忽然快了些,一连几个强音弹出,声响传出老远。 令人讶异的是,这几个强音奏出,居然使得李不负体内的内力忽地也跟着跳了跳。 似是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在琴弦上连接牵引着内力一样。 “咦!” 李不负大感神奇,觉得这门“七弦无形剑”果真非常奇妙。 而再看曲洋、刘正风等五人,均是微微蹙眉,都在运功按捺住内息的躁动。 黄钟公琴声由缓而急,由低而高,逐渐变得快速起来。 若仔细品味,其中意味像是三军出征之前,列齐队伍,众将士在宣告誓言,说着每战必胜,不胜不归。 这琴声陡然转急之后,刘正风先默默地退了出去。 倒不是他内力与别人差得太远,而是他看出黑白子有意无意地想瞧李不负的笑话,于是刻意率先退出。这样就算李不负忍受不了琴音,却也不会是最差劲的那位,让人取笑了。 等到刘正风退了出去后,黄钟公的琴声又响亮了数分。 征人已然出征! 军旗鲜明,军号嘹亮,刀枪皆林立,铁甲照寒光,有战鼓惊雷而响,有骏马追风而嘶,一排排士卒奋力行进,一位位将军勇猛当先! 这琴声陡然到了高处,竟令丹青生抑制不住,他手中的酒杯顿时拿捏不稳。 哗! 丹青生握着的杯中酒顿时全泼了出去。 “啊,我的酒!” 丹青生面露懊恼,垂头丧气。 他转头望向黄钟公,叫了一声,急急忙忙也离去了。 黑白子功力不浅,犹有余力,冷笑了一声,道:“有的人可不要逞强,该出去时便该出去吧。” 然而李不负并未回应他。 再过片刻,黄钟公所弹的曲调又是一变,变得严正齐整,有条不紊,琴音中透露着一股肃杀之气。 就宛如行军打仗,安营扎寨,在布置阵地一般。 这声音一起,各人体内的内力震动得更加厉害,几有一种心惊肉跳,魂不在体的感觉。 曲洋和秃笔翁同时站起,往门外走去。 秃笔翁喃喃道:“这琴中之意,我回去,我回去倒可再写一写那《送裴将军诗帖》!” 他口中说的时候,却正好遇上几个高昂的琴音响起,气息不稳,话竟是说得一断一断,不能连贯。 随着曲洋和秃笔翁走后,堂中便只剩下黄钟公、黑白子,还有李不负了。 此时,李不负也觉得内劲有些不受控制,便如月下的潮水,一起一伏,一伏一起,一收一合,一合一收,潮水随月而动,却难以自主。 一股股内力在体内来来回回,翻翻涌涌,也皆是跟着那琴音而动,不能自已。 但李不负反而将此作为了一个磨砺内功的机会,他闭起双目,牢牢守住心神,运转“神照功”不休。 一旁的黑白子脸色有些难看,但尚能支撑得住。 若是往常,他到了这个时候,必不会再勉强自己,自该退出。 但是他瞥了一眼李不负,见李不负不为所动,于是叫道:“你还不快快退走?” 李不负微笑道:“你不是也还没走吗?” 黑白子当即只好再忍耐住。 再过一阵,黄钟公的手指突然加快,琴音大作,如狂风骤雨一般,噼里啪啦猛然打下! 这时琴音中若有画面,必然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双方的士卒来回冲杀,枪戟乱舞,马革裹尸,恐怖万分的景象。 铮、铮、铮! 琴音乍地一起,已是到了最高处! 黑白子身躯微微颤抖,转头看了一眼李不负。 李不负面色微微泛红,显然也在用心抵挡。 黑白子咬牙强撑,他实则快要承受不住,但他还是不想在李不负之前离去。 黑白子沉迷弈棋,对于输赢一事看得极重,他觉得他若先走,那就算是输给了李不负。 他极不情愿输给一个年轻小子。 黄钟公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黑白子,似在疑惑他为何还不退出堂中。 “噗!” 黑白子心头大跳,突然一口鲜血喷出! 他面色惊慌,再不敢逗留,赶紧匆匆跑了出去,顺便将门也关上。 而黄钟公见李不负还未尽全力,于是继续弹奏,准备使这一曲完毕。 曲洋、刘正风、秃笔翁、丹青生四人都聚在梅庄中的角落处,听着堂中的动静。 这梅庄本来很大,他们立在远处,与黄钟公和李不负又隔了一道堂门,本该不闻其声。然而偶尔还是会有几道高亢的琴音透过门,传至四人耳中来。 纵只是这一丝外泄的琴音,也令得众人呼吸不舒。 又过了一会儿,众人见到黑白子嘴角带血,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秃笔翁道:“二哥,你也太不要命了!宁愿吐血也要去多待一会?” 丹青生更是大惑:“什么时候大哥的琴声有这么动听了,教你不惜身负内伤,也要在里面听琴?” 黑白子冷冷地道:“还有那个叫李不负的小子呆在里面,他才是不要命的!” 刘正风闻言一惊,道:“他还没出来吗?” 黑白子摇头道:“我可没瞧见他出来。” 刘正风担心李不负出事,抬步欲再走进去,却被秃笔翁拦住,道:“进去不得。我们抵御不住那琴声的!” 五人在外守着,而先前李不负遇见的“一字电剑”丁坚、“五路神”施令威却早就躲到了梅庄之外去,他们内功更弱些,连几声琴音都不敢去听。 约莫过了十多个呼吸。 堂内的琴声忽铮铮大响,每响一声,众人便觉有一柄大锤敲击在心口似的,心闷息滞,喘不过气来。 “是大哥的绝技,六丁开山!” 这次琴声一连响了六次,六声齐作,如雷响耳,外面的人尚且难受,何况是在里面的人? 然而李不负还是没有走出来。 黑白子道:“他难道是出不来了?” ······ 大堂内。 黄钟公微微喘息,额头上全是汗珠。 待他休息了一会儿,才慢慢问道:“少侠,我琴声初起时,见你还需费力抵抗;可到了后来,竟对琴声充耳不闻,听若无物一般。” “纵我使出毕生绝技,你也无动于衷,请问这是为什么?” 这门“七弦无形剑”是以特殊的运劲法门,将内力注入琴弦,再用琴声勾动敌人的内力,引起共鸣,使之烦躁不安,难以自持。 琴音本身并无杀伤力,若是对全无内力之人,那便毫无作用;而对于内功高手,却往往能产生极强的效果。 而随着黄钟公愈发用劲,其余人本该愈发难受才是。可到了李不负这里,反而没了作用。 李不负开口言道:“我先前沉浸心神在琴声之中,见到了一幅幅战争的残酷画面,仿佛置身其中,劲不由身,不太舒服。而后来心神却渐渐到了头顶,便清静得多了。” 黄钟公不能理解,问道:“到了头顶?这是什么意思?” 李不负道:“就好像我在头顶观照我自己的精神一样。” 黄钟公思索之后,还是没有明白李不负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不负忽然双眼放光,自言自语道:“聚神于悬空之间,会精于四肢之窍。如神当空,如是观照!” 黄钟公闻言一震。他细细琢磨着这句话,仿佛感到了无穷的韵味蕴藏在其中,但是他偏偏又不太能够捉的着。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七十一章 从心所欲 堂中,黄钟公仔细琢磨着李不负所道之语。 过了一会。 黄钟公霍然抬起头看向李不负,震惊道:“难道你已到了‘心游物外,观神坐照’的绝顶境界?” 李不负道:“那等境界已是在传说之中,若想攀及,何其艰难?我只是领悟到了许多新的东西,使得内功运用又更进一层罢了。” 黄钟公这才好似松了一大口气一般,感叹道:“我还以为我隐居梅庄十数年,已成了井底之蛙,连武学中的变化都完全不知了。” 李不负道:“大庄主的‘七弦无形剑’别出心裁,化剑于琴,其中自有一番独特威力,实是不需谦虚的。” 黄钟公摇头道:“我的七弦无形剑虽有些名堂,但要比起你的内功境界来说,却不值一提了。” 他忽长长叹息一口气,说道:“小兄弟,你可想听一听我这七弦无形剑的由来么?” 李不负道:“愿闻其详。” 黄钟公陷入回忆之中,慢慢道:“你可知道当年日月神教有一位教主,名作任我行,其人武功奇高,智勇双全,天下罕逢敌手,更有一门‘吸星大法’,可化他人内力为己所用!” 李不负神情一变,说道:“这门功法我好像以前倒是听说过的。” 黄钟公道:“不错!当初这门武功出世之时,赫赫有名,无人不知,被武林同道们都视作是天下第一邪功!人人避之不及,对其又畏又惧!” 李不负问道:“这么说来,那任我行将别人内力吸尽,全都变作己用,那么他的内力岂不是深沉如海,无人可敌了?” 黄钟公道:“不然。我虽不知个中究竟,但想来那功法也有其弊端,并不能使之内功无敌。” 李不负道:“那位任我行教主现今如何了?” 黄钟公神色有异,犹豫一下,答道:“早已死了。” 李不负问道:“嗯,可是这门吸星大法和你的七弦无形剑又有什么联系?” 黄钟公道:“武者本该调息练功,修炼己身,但这两门武学却都是通过影响别人的内力来战胜敌人,确实是另开一番用意。只因我见识过吸星大法的威力,才能出此妙思的!” 李不负点头道:“大庄主的七弦无形剑确实可称得上是奇思妙想,乐道绝学!” 黄钟公道:“但这琴法毕竟也有克制之道,并非百用百灵,无往不胜的。” 李不负道:“嗯,对我好像便已不起作用。” 黄钟公又道:“我与少林寺方丈方证大师有些交情,许多年前也曾与他交流过武学,我当时琴法虽未大成,但功力已是不低,然而奏出琴音,对他却几乎没什么作用。” 李不负道:“这是为何?” 黄钟公道:“方证大师与我解释过,说他修炼的乃是少林至宝《易筋经》!内力贯通全身,融为一体,是以我的琴声不论如何牵引,也无法干扰于他。” “以他的内功修为,就算吸星大法重现,只要他有所戒备,那也未必能够吸走他的内力的。” 李不负道:“想必方证大师的修为一定很高了。” 黄钟公叹道:“少林历代方丈,哪个修为又不高?方证本是一代宗师,能有此境界,自然不足为奇。而你年纪尚轻,竟也修至这等内功境界,当真是匪夷所思了!” “内功运转,全凭心念,想空便空,想动便动,上下左右,收发由心,这乃是内功修炼到了“从心所欲”的极高境界。你既天资过人,到了此境,日后武林中想来少不得有你的一大片江山了。” 李不负笑道:“我天资其实未必多好,也许只是因为喝了两瓶五仙教的圣酒,近来功力猛涨,兼以大庄主琴声指引,所以侥幸突破境界而已。” 黄钟公道:“你如此年轻,却不骄矜浮躁,更是难得。我佩服你,我再敬你一杯酒!” 他端起席上酒杯,对着李不负遥举,随即仰头饮尽。 这时候,曲洋、刘正风、黑白子等五人听见琴声已止,亦赶了回来,正好瞧见这敬酒的一幕。 黑白子惊讶得甚至有些惶恐,呆在门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黄钟公则将先才发生之事与曲洋、刘正风等人讲后,对李不负大为推崇,盛情邀请李不负和曲洋、刘正风三人留在梅庄,交流乐曲与武学。 ······ 三人会聚,只到第二日。 日上午头,刘正风便欲告辞,言道:“我已打听得好,金盆洗手大会结束后,嵩山派众人本欲屠戮我刘府门人,然而多亏有恒山派定逸师太出手相护,方留得性命。” “如今定逸师太尚在衡阳城未走,我打算计划一番,去接了家人,向恒山派告谢,然后便从此隐居了。” 刘正风一走,曲洋也要离去,李不负更是不会呆在梅庄。 他们三人辞别,黑白子、秃笔翁、丹青生尚无所谓,然而黄钟公却非常不舍,屡次相留。 “刘贤弟,嵩山派必然也能想到你会去接你的家人,想必早已布下天罗地网,重重伏兵,正要等你去送命的!” 黄钟公这般劝说道。 刘正风道:“我又何尝想不到这点?但是我又怎能搁下一众门人不管?” 黄钟公道:“你不去,嵩山派反而不会动你家人。你不妨再多留一些日子,咱们从长计议。” 刘正风沉吟不决。 黄钟公又道:“何况曲贤弟之前不是说过,想用琴曲为这位李不负少侠化解武功中的杀气么?合咱们三人之力,难道还不可成?” 于是三人又在梅庄待了一月有余,日日徘徊在琴箫声中,歌酒未停。 曲洋三人一同奏曲,用乐声帮助李不负化解血刀刀法中的戾气。 李不负内功突破境界之后,“血刀刀法”对他的影响其实已不算太大。 等到了八月,先前李不负走火入魔所积下的一腔杀气被消解殆尽,再使血刀刀法之时,便无半点冲动屠戮之意。 至此,算是化解了血刀刀法带来的一处弊端。 而这时,李不负、曲洋、刘正风三人便无理由再逗留下去,黄钟公挽留不住,只好告别, 三人从西湖离去,乘船前往衡阳。 船上的日子除了切磋武技,曲洋和刘正风还会以琴箫合奏,为李不负偶尔所哼的苗族山歌伴乐。 只当三人行至衡阳城附近时,却将琴箫收起,不生歌乐,都变得严肃起来了。 “此时敌明我暗,我三人可化装成小贩,掩人耳目,先去刘府门前探探虚实,再作谋划盘算。”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七十二章 第二碗馄饨 刘府。 原本门前客人络绎不绝,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刘府,这个时候却冷清了许多,不复往日的繁荣。 在门口居然也多了好一些小贩,有卖杂货的,有卖瓜果的,有卖蔬菜的,最稀奇的是居然有一个摆摊卖布的布商。 这些商贩在往常是决无可能被允许在刘府门口摆摊的。 但他们现在却摆得很安稳,没有人会来驱退他们。 尤其是卖布匹的摊子,那摊子最大,占地最多,摊子上陈列的布匹也有许多,有红布,有黑布,也有白布,各种各样的颜色都有,令人看得眼花缭乱。 可没过多久,竟有个更令人眼花缭乱的卖杂耍的来了。 这个人就是李不负。 此时他的脸上贴满了膏药,将面容都遮了大半,若非很熟悉他的人,多半是认不出他来的。 李不负在卖瓜果的摊子上买了两个梨子,在卖菜的摊子上买了一根萝卜,一根黄瓜。 四样东西到了他的手里,顿时变得灵活而轻巧,在空中飞来飞去,来回地在他手中转动,却从不掉落,仿佛一轮风车吱吱转动一般。 李不负走过这条巷子,到了别的地方,没过多久,他又回来再走了一遍。 这引来许多的小孩子一路观看,欢声笑语飞扬在衡阳城内。 而李不负朝刘府所在的这条巷子里走了两个来回,仍没人认出他来。 “嘿,这玩杂耍的好厉害啊!” “老哥,咱们去别的地方吧。” “” 一群小孩子嚷嚷着,李不负也应了他们,暗暗将刘府周围摆摊的人的模样记住,走往旁处去了。 等到他卖着杂耍,走遍衡阳城后,依然没听到什么风吹草动,于是准备休息下来,去和刘正风他们会合。 他走过回雁楼时,路边忽有个卖馄饨的老人叫住了他。 “小伙子,你有一碗馄饨还没吃。” 李不负扭头看去,那人居然是武林名宿卖馄饨的何三七。 他居然还在衡阳城里卖馄饨。 李不负走过去,见了个礼,问道:“前辈,你怎么留在衡阳城里没走?” 对于这位曾出手助他的武林前辈,李不负还是很有敬意的。 何三七笑道:“你不是也还在这里么?还不知从哪里学了一身玩杂耍的功夫,耍得倒真是不错。” 李不负笑道:“那可不是杂耍,而是衡山派的绝技‘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 这些日子以来,刘正风已将“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尽数相传于李不负,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衡山剑法,李不负学得也很快。 何三七恍然道:“哦?难怪了。倒是我没见识了,我该向你赔罪。” 他的意思是他并无意要看轻衡山派的武学。 李不负摆手道:“前辈无须如此。” “不必叫我前辈,我不过就是个卖馄饨的罢了。”何三七悠悠道:“我知道你们一定还会再来,所以在这里等你,把你那天没吃完的馄饨送给你。” 他说着,已从开水锅中舀出十来个馄饨,倒进碗里,递给李不负。 ——“金盆洗手大会”前的一个雨天,李不负曾吃他一碗馄饨,第二碗却没吃完便离开了,想不到他还记得。 李不负笑着接过馄饨,撕下脸上的膏药,又蹲在地上,一口一个地吃起来。 何三七慢慢道:“江湖上像你这么好的年轻人已不多见了,咱们这些虚长你几十岁的老头子且得把你的饭管饱了,你才有力气为这江湖做些事情,对不对?” 李不负答道:“我倒也没想着要给这武林做什么事,只是偶尔看着有些人不顺眼,便想揍他两下而已。” 何三七闻言一笑,道:“哈哈,你瞧不惯的人,自然德行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你若揍了这些人,这些人难免也要瞧你不顺眼了。” 李不负道:“他们若瞧我不顺眼,便来找我一战就是,我都可以接着。” 何三七道:“但有的人不会光明正大地来和你决战,他们只会设下阴谋诡计来对付你。” 李不负将馄饨碗放下,笑道:“这倒是我以前打不过别人时最喜欢做的事。” 何三七突然严肃道:“若有人本就胜得过你,却还要用阴谋对付你呢?” 李不负微微怔了怔,问道:“你说的是不是嵩山派?” 何三七抓了一大把馄饨丢进锅中,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你可知嵩山派至少已出动了五十余位弟子,加上‘嵩山十三太保’中的两位高手都在这衡阳城中埋伏着?” 李不负皱眉道:“这些人好像还不见得能胜得过我。” 他并不是在说大话。 何三七忽道:“若再加上左冷禅呢?” 嵩山派掌门人,左冷禅。 据说五岳剑派之中实力最强的是嵩山派;而五岳剑派尚有的高手里,武功最高的也正是嵩山派掌门左冷禅。 所以嵩山派才能坐上五岳剑派之首位,左冷禅也才能顺理成章地当上“五岳盟主”! 李不负诧异地问道:“左冷禅也来了衡阳城?” 何三七嘿嘿一笑,道:“他的行踪本无人得知,但我在前些日子远远地见了他一面。” 李不负道:“他来也是为了刘正风?” 何三七道:“刘正风也许还不值得他亲自出马,我猜想他的目的也许是你,也许是莫大先生,也许是整个衡山派。” 一碗馄饨见底,李不负沉吟不语。 何三七这时已收起碗,挑起担子,说道:“你可得万分小心了,五岳嵩山派却不是洛阳金刀门可以相提并论的啊。” 何三七显然得知了李不负和金刀门的纠葛。 “你年轻人敢瞧不惯嵩山派,我可没这胆量了。” 他摇了摇头,挑着馄饨担,渐渐地朝着城外走去了。 何三七在此逗留,仿佛本就是为了要提醒李不负,让他谨慎小心的。 李不负望着他走远后,才去到和刘正风与曲洋约定的地点见面。 三人碰头之后,李不负将何三七所相告之言与刘正风和曲洋也都交待了一番。 曲洋沉思道:“我将衡阳城中的茶馆酒楼都走了几遍,打听了许多消息,却没听到嵩山派设伏衡阳城的丝毫风声。” “倒说是定逸师太原本打算将刘府门人送到衡山上去,却被左冷禅传五岳令阻拦下来了。” 刘正风也道:“我今日也去刘府门前走了一遭,未见到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只是想不到摊贩的摊子竟也敢摆在刘府门口来了,真是今不如昔。” 李不负突道:“那些摆摊的很有可能就是嵩山派的弟子。” 刘正风愣了一愣,道:“嵩山派乃是名门大派,想来摆不出这么低下的姿态” 李不负冷笑道:“嵩山派连屠人满门的事都做得出来,派弟子去卖些瓜果那算得了什么?” 三人商议过后,决定一起行动,在衡阳城中寻找埋伏的嵩山派弟子,悄悄将其解决掉,以先削弱嵩山派的实力。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七十三章 左冷禅(上) 三日。 整整三日。 李不负、刘正风、曲洋在衡阳城中昼伏夜出,秘密行动,足足搜了有三天,居然只碰见了一个嵩山派弟子。 还是因为这名嵩山派弟子半夜如厕时,腰间仍紧紧系着一根黄带,颇有古怪,才被李不负怀疑的。 李不负捉住他后细细盘问,那人果然是嵩山派派在衡阳城中埋伏的人,嵩山派也确实在衡阳城中设下了埋伏,要对付衡山派。 但是究竟嵩山派是如何布局的,一共来了多少人,掌门左冷禅又在哪里,他却是一无所知。 这些嵩山派弟子在衡阳城中隐藏,便只听五岳令旗的号令,见令如见盟主。 如无五岳令旗,便不生行动,只暗自待命。 天还没亮,蜡烛昏黄。 土地神的神像相当残破,已很久无人来拜。 三人正是落脚在当初李不负与木高峰大战的城外破庙里, 这庙子处在山林掩映中,荒废许久,算是比较隐蔽。 曲洋将这嵩山派弟子点住穴道,扔在破庙中之后,却是愁眉不展。 “嵩山派的弟子训练有素,来去有规,上令下行,甚是严备。咱们搜了三日才发现了一人,左冷禅竟是将嵩山派的弟子管理得如此严格?” 刘正风也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感叹道:“嵩山派确与我衡山派差异极大,难怪人家坐得稳五岳盟主的位置。” 衡山派弟子向来散漫,各自游历,没什么约束,一方面是莫大先生懒得打理,另一方面也因为衡山派历代传承都是如此的。 曲洋叹息道:“看来嵩山派野心极大,那左冷禅身上倒是有一些当年任我行教主的影子了。” 刘正风听到“任我行”的名字,微微一震,道:“咱们还是再去打探吧,搜得一人算一人,总之也不能教嵩山派好过!” 李不负忽然道:“既然嵩山派弟子管理如此严整,恐怕如今左冷禅已得知我们的消息了!” 刘正风和曲洋齐齐脸色一变。 曲洋想了许久,道:“是,你说得不错。嵩山派的弟子少了一人,他们早该察觉!” 李不负道:“他们既然已知道我们来了,那么就一定会有所动作的。” 刘正风动容道:“莫非,莫非他将会对我刘府门人动手,要引我等出来么?” 李不负道:“刘府门人有定逸师太护住,左冷禅倒不一定会光明正大地去杀人,但派几个小鬼去骚扰,却也不胜其烦了。” 刘正风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曲洋和刘正风本也都是行走江湖,武艺不凡的老牌高手,然而面对嵩山派这次的谋划,却居然还是一筹莫展,无能破局。 李不负打了个哈欠,说道:“等天亮就知道了。” ······ 天亮。 等到了第二天天亮,衡阳城里果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刘正风的小儿子刘芹出门时,似乎是因为欠了赌债未还,于是被赌坊中的一群混混拖到城中很出名的回雁楼门口暴打了一顿。 恒山派定逸师太虽能保得刘府众人无性命之忧,但这种事情可管不过来了。 于是刘芹第三天又被打了一顿。 好在第三天时,回雁楼前,突然有了一个叫米为义的青年挺身而出,要救援刘芹。 当初金盆洗手大会,刘正风门下徒弟只有他逃了出去。 “少爷,快跟我走!” 米为义蒙着面,挥动长剑,荡开一群混混,抱着刘芹,便要远去。 忽然,回雁楼上突地跳下来一个矮矮胖胖的胖子,这人面皮黄肿,目光生威,约莫五十来岁年纪,一对大手又厚又宽,挡在米为义面前。 他虽生得形貌丑陋,但是却自有一番风范。 “本想钓大鱼,谁知只钓着个小虾米。” 米为义一手提剑,一手抱住刘芹,戒备地盯着乐厚,问道:“阁下是嵩山派的哪位师伯?” 那人道:“孝感乐厚。” 米为义道:“是‘大阴阳手’乐厚乐师伯?” 乐厚点头道:“念你护主心切,甚是不易,你供出刘正风藏身之处,我便放你走了。” 米为义道:“我并不知我师父所在之地,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嵩山派的。” 乐厚摇首道:“可惜可惜,杀一忠心弟子,我实有些不忍。” 乐厚亦是嵩山十三太保之一,一套“大阴阳手”的功夫极深,常人根本难以抵挡,米为义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米为义持剑而道:“我衡山派的小师叔李不负会替我报仇的!” 乐厚听到“李不负”的名字,眼神一亮,道:“听说丁师兄打了他一掌,恐怕他现在也只能欺负欺负洛阳金刀门了。” 他忽地跃身上前,只两个点地,便跃出好几丈远。 他长得胖,身形却极为灵活,一掌朝着米为义拍去,竟带着阵阵冷风,一股寒劲蕴在掌心,立时就要让米为义送了性命。 “啊!”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阵惊呼声,明白人纷纷退开,让出了一个圈子。 只因他们瞧见,身法迅捷的乐厚突然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飞了回去,跌在地上。 乐厚右掌一拍地面,又纵身弹起,立在一边,惊问道:“是谁?” “李不负。” 李不负立在米为义与乐厚之间,缓缓说道。 他又拍了拍米为义的肩膀,示意让他快走。 米为义瞧了李不负一眼,眼中说不出的惊喜,亦未多问,赶紧走了。 而这时候,回雁楼上和人群中又闪出许多嵩山派弟子来,个个腰缠黄带,摩拳擦掌。 乐厚眯起眼睛,盯着李不负道:“你的伤势已好了么?” 李不负道:“打过便知!” 乐厚冷笑一声,道:“好胆识!” 他又再度欺身前来,这一次他却是用上了双掌之力,两掌一上一下,交错配合,将上半身防守得几无破绽。 李不负站立不动,只是目光将那些嵩山派弟子一扫而过。 待得乐厚到了近前,他才忽然出掌。 李不负不用血刀,反而要与乐厚比拼掌力! 乐厚见此大喜,将内功催动到极致,两掌齐出,一掌带着冷风刺骨,寒意侵来,另外一掌却灼热如火,滚烫无比。 这一冷一热,正是合了一阴一阳之理。 据说他所用的“大阴阳手”比起崆峒派的“阴阳磨”还要厉害几分。若人被他的阴阳二掌同时打中,内气入体,便会使之又寒又热,气神大乱,难受之至。 在他用力之下,手掌都隐隐变了颜色。 砰! 李不负与之双掌相对,未见他多么用力,只是这么微微一震,乐厚便又飞了出去。 而且这一次似乎比上次更惨一些。 乐厚摔倒在地,吐出的血染在胸襟上,他的双眼露出极不可思议的神色,叫道:“不可能,你哪来的这么深厚的内力!?” 李不负正要回答,他的身后又缓缓走来一人,说道:“李师弟功力大增,可喜可贺,做师兄的,要先向你道一声喜。” 这人说话声气极足,一听便是内家功夫极其深沉的宗师人物。 李不负道:“谁是我师兄?我的师兄们可向来都没什么好下场。” 那人笑道:“在下左冷禅,忝居五岳盟主。李师弟既是衡山派门人,我称一声师弟,想必是不为过的。”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七十四章 左冷禅(中) 左冷禅从街后缓缓走来。 李不负一转过身,便看见了当今的五岳剑派盟主。 这位嵩山派的掌门兼五岳盟主长得倒并不是很出奇,长面微须,黄袍宽袖,很难令人想到这就是嵩山派不世出的一位天才宗师。 李不负道:“原来是左冷禅左盟主。” 左冷禅语声十分客气,说道:“自金盆洗手一战之后,李师弟的大名可谓传遍天下,当初你与金刀门结下梁子,我本派人去邀你一聚,奈何门下弟子太过笨拙,一路跟至杭州,便失了音信。” “于是我只好在衡阳城里布置好场地,慢慢等你了。” 李不负道:“盟主好意,我也心领。只是盟主只是想邀请我作客,却将这衡阳城里装饰得未免也太隆重了些。” 周围的路人已被清在一旁,驱退在长街之外。不下三十名嵩山派弟子围在一起,李不负的前后各站着左冷禅和乐厚。 而嵩山派的弟子们在这说话的短短工夫里,又不知从哪里拿了长剑,全都紧紧盯着李不负,严阵以待,不苟言笑。 左冷禅笑道:“以李师弟方才的这一掌的功力,要迎接你,多么大的场面都算不上隆重的。” 李不负道:“左盟主过奖。” 左冷禅道:“你怎么还叫我盟主,你我若能以师兄弟相称,那自是极好的,五岳本来就是一家。” “更何况”左冷禅说到这里时顿了顿,才接着道:“更何况你我已可算是五岳派中武功最高的二人,我之下,便是你了。你我师兄弟二人若可携手,天下之大,尽可取之!” 李不负闻言,神情古怪,似笑非笑地道:“那倒未必。” 左冷禅“哦”了一声,道:“你认为五岳派中还有其他武功可比肩你我二人者么?以我眼力来看,却是没有了。” “嵩山派的师兄弟们的武功我都知道,乐厚师弟已是个中翘楚,他胜不过你,其余人也自然胜不过你了。” 乐厚在旁默然,不发一语。 “而华山派的岳不群早已失了华山真传,剑法未得剑宗上乘,虽心计深沉,武功终究不行;恒山的三定神尼剑法虽是不错,然而心思全在吃斋念佛上,武艺之道不免就落下;泰山派掌门天门道人性子火烈,刚而易折,若有小人暗袭,他必定防范不住;而衡山派的莫大先生剑法奇诡,内力却要差一点了。” 左冷禅将五岳剑派的掌门人一一评来,说得相当笃定,他像是对五岳剑派中的高手都已研究透彻。 李不负忽然道:“左师兄的眼光当然很好,然而我的意思并不是五岳派中还有齐肩你我二人者。” 左冷禅听见这声“左师兄”,面上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问道:“那么李师弟说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呢?” 李不负道:“我的意思是,我的武功,倒不见得要排在左师兄之下。” 左冷禅的笑容渐渐僵住。 李不负道:“左师兄以为呢?” 左冷禅敛起笑容,慢慢说道:“原来你是想和我一战。” 李不负道:“正有此意!” 左冷禅道:“好!” 这个“好”字刚刚出口,他的人已同时掠出,再一转眼,拳掌已到了李不负的身前上来。 左冷禅先用的是一招嵩山派掌法中的“嵩阳初起”,此掌掌势平缓,击人胸腹,本是一招以示尊敬的起手招式。 这一招本来平平无奇,嵩山派上下弟子人人皆会,然而以左冷禅的武学造诣用出此招,让人只觉有一种太阳普照,无可闪躲之意,更又精妙了许多。 而李不负闪身避过,一拳抵住左冷禅的掌心,另一掌却合在身前,以作防护。 左冷禅微微一笑,身形急转,双掌连拍,拨开李不负的拳头之后,又分别击向了李不负胸口“心、肺、胃”三处位置,动作迅捷,出掌极快。 李不负本不擅长拳掌,遇上左冷禅这等大行家更是不好拆招,只好撤身出来,退了一退。 左冷禅以为是李不负故意想让,于是道:“李师弟怎么不肯出招?” 李不负道:“左师兄想看我的招式么?” 左冷禅道:“师弟自可大胆使出,师兄大概是还接得住的。” 李不负道:“那么请师兄看清楚了。” 他的左手和右手突然开始交错,上下翻转,变幻不休,而且越动越快,在身前舞出道道掌影,好像是西域密宗中繁复的手印法门一般。 不止是左冷禅,乐厚连同一干嵩山派弟子也都紧紧盯着李不负的手,看他要用出什么招数。 而李不负的手越来越快,双袖又忽地一震,使得上好的布料化作蝴蝶一般的碎片,皆是落下,片片纷飞,又杂糅在双掌之间。 掌风带动着布料,在半空之间飞扬。 旁人瞧的时而是袖子碎片,时而是手掌迷影,搅成一团,混混乱乱,叫人根本不知道李不负到底要用什么招式。 嚯! 就在众人大感疑惑之际,李不负的两只手突地从布片乱团之中陡然伸出,仿佛出鞘之利剑,一对肉掌直直攻去,拍向左冷禅的小腹。 这一掌攻得实在太突然,实在太快,乐厚和嵩山派弟子都沉浸在掌影之中,几乎全没有反应过来! “李师弟!” 而左冷禅毕竟还是醒过神来,在最后一刻伸出双臂,抵住了李不负的手掌。 “衡山派的‘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果然闻名不如一见,好手法!” 左冷禅出掌紧紧抵住李不负的掌心,传出一股极深厚的内力,使得李不负不能够再进半分。 他的内功造诣非常高明,竟不比李不负逊色。 李不负以“神照功”内力缓缓相推,而左冷禅掌中却传出一种冷若冰霜,寒性至强的掌劲,向着李不负的经脉中侵去。 只不过短短交掌片刻,李不负便觉有些不妙。 左冷禅的阴寒掌力比起先前的乐厚要厉害太多,一直对拼下去,吃亏的反而是自己。 李不负当机立断,撤回手掌,拔出血刀,叫道:“掌力再拼,未免两败俱伤,还是领教左师兄剑法!” 其实左冷禅心中也觉得李不负的内功实在太过厉害,不欲再与之相拼。 他正好也收回掌力,顺势跳在一旁,持了长剑,问道:“李师弟为何不用衡山剑法?何必用什么刀?” 李不负随口言道:“衡山派有一门失传已久的刀法,正要向左师兄请教。” 他说着,便挥刀攻上。空中红光连耀,李不负一连劈出三刀,刀刀都指向左冷禅的要害。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七十五章 左冷禅(下) 李不负一出刀攻的便是左冷禅的要害,这种凶悍的打法令得在场众人都耸然动容。 左冷禅亦是微微一惊,随即抵剑相迎,口中道:“不敢,不敢。” 李不负的血刀刀法的火候已然很高,信手展开,刀光霍霍,只见一片血光铺天压下,压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左冷禅的各处命门、周身要害皆为所指! 纵然是一旁观看的嵩山派弟子也被这种刀法所震慑。 他们从未见过有如此狠辣可怖的刀法! 而左冷禅居然一边抵挡,一边尚有余力说话,道:“李师弟的刀法果然很不错,只可惜戾气稍重了一些,恐怕是被那魔教的曲洋和刘正风所影响的吧?” 他说着,使出嵩山剑法中的一招“千古人龙”,剑锋指中,攻进到李不负的心口,便似一条神龙奔来,气势磅礴,势不可挡。 李不负以攻代守,稍一侧步,挥刀斜向下劈出,斩向左冷禅的右肩,刀光一带而下,振振有风,乃是用了一招“血流千里”。 左冷禅并无慌乱,将长剑外展,“叮”的一下格住李不负的血刀。 而后他身形一动,右臂轻轻一弯,带动手中长剑,剑尖划空而来,又击向李不负的腋下。 左冷禅笑道:“方才我用出的这两招正可形容你我二人。” 乐厚神色一凛,他知道这一招叫“天外玉龙”,也是嵩山剑法中相当高超的一招。 左冷禅“千古人龙”形容自己,却以“天外玉龙”形容李不负。 这已是很看得起李不负。 二者皆是神龙,左冷禅更隐隐有要将李不负视作同道的意思。 李不负虽不知晓左冷禅的剑法招式名称,然而却猜到左冷禅是有意招揽于他,说道:“我可比不上左师兄了,左师兄动辄杀人家眷,屠人满门,是我远远不及的。” 左冷禅微微皱眉,又道:“对付魔教中人,若不用雷霆手段,如何服众?” 李不负道:“我虽没读过太多的书,也知道古之贤者,是以德服人!” 左冷禅呵呵一笑,道:“我本以为这种话只会从岳不群的口中说出,没想到你也喜欢开这样的玩笑。” 两人转而又过了三十多招。 左冷禅的嵩山剑法中正雄伟,气象森严,始终不露出一点破绽,李不负虽连连抢攻,却还是未得寸功。 而旁边的嵩山派弟子观得讶然失色。 只因他们认为除却少林寺的方证大师,武当山的冲虚道长两位以外,正道已无人能再和左冷禅一较高下;但是面前这位横空出世的年轻人李不负居然能斗得不落下风,实在是有些令人惊叹。 左冷禅忽然道:“你的刀使得很好,然而却有些混乱,不讲章法,令师难道没有悉心指点过你这些东西?” 未等李不负回答,他已又道:“师弟年纪轻轻,能有这等功力,实属难得。不如上嵩山派去与我一参武学奥秘,共究天人之变,可好?” 左冷禅又出一剑,接着又说道:“嵩山派剑法大气,衡山派剑法奇诡,两者正好互补,我们若能撇下门户之见,互参武学,合而为一,岂非一件妙事?” 他一连开口,言语到此,变得格外奇异。 须知武林之中,门户之见最重,窥探他家武学本是忌讳。然而左冷禅话中之意,却是想要将嵩山派和衡山派整合起来,合二为一,显得大有野心。 李不负道:“左师兄不妨先接下我这招,我们再好好商量!” 他猛然举刀,用出血刀刀法中最迅捷,最凶猛,最悍勇的“血雨腥风”此式。 哗! 刀影重重,激荡劲风! 一刀接着一刀展开,刀光浑意倾泻,便似滚滚瀑布,从天而降,流淌不停,仿佛永远不会停止,永远流不到尽头。 眨目之间,满天似都闪烁血光! 周围的嵩山派弟子全都被这刀势所慑,有的定力稍差,甚至不自觉地往后往退了一步。 乐厚凝视着这一招,神情亦是大变,他自问自己是接不下此招的。 左冷禅面色严肃,提剑架挡。 他挥剑的右臂袖袍随势而动,鼓胀满了风,乃是他用力运转内功之显。 叮、叮、叮、叮、叮、叮 一连十数声刀剑相击之声响起。 左冷禅或避或挡,边战边退,在一条长街之上后退了五丈有余,才堪堪站住停下。 李不负用出虽只是一招,然而却攻出了相似的三十六刀。 每一刀之间的间隔都很短,蕴含的力道却很大,几乎要使敌人连呼吸的工夫都没有。 左冷禅接下此招后,忙深吸了口气,飞快地调整内息。 李不负竟也没有再去抢攻。 “当初你在回雁楼,是不是用这一招击败的快刀田伯光?” 左冷禅突然问道。 李不负道:“是。” 左冷禅又道:“如今你再用这一招,未及使罢,他一定已人头落地了。” 李不负道:“一定。” 左冷禅道:“那做师兄的接下了你这凌厉的一番杀招,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和我谈一谈嵩山与衡山的事了?” 李不负道:“当然可以。” 左冷禅忽又道:“刘正风不来?” 李不负道:“他不来。” 左冷禅道:“他是不是已趁你我大战的时候,带着他的小儿子刘芹走了?” 李不负道:“你猜得很对!” 四周的嵩山派弟子面色都是一惊,只有乐厚的神情还是不变。 风吹长街,声响毕绝。 左冷禅慢慢道:“李不负人如其名,果然有情有义,不负师门!” 李不负也慢慢地道:“左冷禅也果然很冷!” 他说出这句话时,周围的嵩山派弟子均一头雾水,不知他在说什么。 而逐渐地,众人便看到李不负脸色微微变白,右手掌间有一点一点的白气升腾,好似蒸出许多水珠一样。 左冷禅赞道:“好内功!竟然可抵御我的寒冰真气!” 只有李不负与左冷禅二人自己心知,方才刀剑相斗之时,左冷禅的内劲奇寒无比,蕴在剑上,从剑身传荡过来,要冻住李不负的经脉。 好在李不负的内功也相当不俗,二者又隔了一对刀剑,所受的寒冰真气并不太多。是以李不负招式一罢,立即便可运功将这寒气缓缓逼出。 左冷禅道:“刘正风既然已走,我们便不等他了。” 他一挥大袖,踱步走进回雁楼中。 “师弟,请进。” ······ 李不负随着左冷禅进楼。 楼上果然设有酒席。 李不负到了楼上,面对一桌的菜肴,却一筷子都没有动。 左冷禅坐在一方,乐厚坐在一方,李不负坐在二人对面。 其余的嵩山派弟子尽皆站在楼下。 左冷禅先举起杯,开口道:“我以刘芹作诱饵,没有将魔教恶贼擒住,却得以与李师弟一交,失了小,得了大,仍是一桩美事。”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左冷禅又道:“师弟前来,自是为了救援刘芹的。” 李不负道:“自然。” 左冷禅道:“你与我相战,无非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刘正风带着刘芹走得越远越好,在别处找个地方将其好好安置下来,成家立业,能为他刘家传宗接代。” “他的长子已亡,若能救下最宠爱的小儿子刘芹,也算是为他刘家续下香火,无愧列祖了。” 乐厚突然感慨道:“唉,刘正风若能做到这点,便也就没有太多遗憾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面对势力庞大的嵩山派,刘正风已不求能保全刘府,只求能遗留下一些血脉。 左冷禅点头道:“是啊,只可惜与魔教有关的血脉,我是不想让他留下的。” 乐厚冷笑道:“何况刘家出了那么一个浑蛋儿子,纵然勉强留下,也不见得是什么好种!” 李不负脸色微变,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一样。 左冷禅脸上现出得意的笑容,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们这就去刘府看一看吧,刘正风或许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们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七十六章 五岳并派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家贼果然难防。 最容易伤害你的人,往往也就是你最亲近的人。 等李不负和左冷禅到刘府的时候,刘正风居然真的已在刘府中等着他们了。 刘正风被缚在椅子上,而米为义被点住穴道,跪在地上。 堂中一旁坐的是嵩山派的“托塔手”丁勉;另一旁则坐着一位老者,模样不算威武,穿得却很华丽,一双眼睛黄澄澄的,正紧紧盯着外面。 而刘正风的小儿子刘芹畏畏缩缩,躲在角落,不敢抬头正眼看他。 左冷禅进门便露出笑容,道:“辛苦丁师弟了。” 丁勉起身施礼道:“见过掌门师兄。” 刘正风见到李不负和左冷禅一同走进来,长长悲叹一声,痛心疾首道:“家门不幸,败子投敌,出卖我倒也罢了,竟还连累了好友!” “嵩山派本是有备而来,不必如此自责。” 李不负听他所言,已大概能猜到事情经过。 ——多半是刘府幼子刘芹已被嵩山派收买,所以故意配合,设下了这番圈套。 ——刘芹既有心要出卖刘正风,那么嵩山派要捉人,就容易的很了。 李不负踏入大堂,并不惊忙,只是环视一周,瞧过场中众人,忽问道:“恒山派的定逸师太呢?” 丁勉答道:“定逸师太急公好义,嫉恶如仇,赶去追杀魔教长老曲洋,此时想必已追出衡阳城了。” 李不负道:“那胖师兄你怎么不去追曲洋?” 丁勉再次听到“胖师兄”这个称呼,又微微露出尬色,答道:“我在此处看守刘正风,恭候二位大驾。” 李不负笑道:“看来你们想对付刘正风和衡山派的用心,倒多于想对付魔教!” 丁勉面露惊讶,说道:“李师弟何出此言?恒山派定逸师太带着弟子前去捉拿曲洋,难道还不够么?师弟未必太小瞧定逸师太了吧。” 他说起话来滴水不漏,显然是早就想好了借口的。 这时候左冷禅指着那黄眼的老者,介绍道:“这位也是衡山派的第一代人物,和莫大先生同辈,乃是金眼雕鲁正荣先生,不知李师弟可否识得?” 刘正风在旁骂道:“什么金眼雕!一只金眼乌鸦罢了,可叹我竟被你所擒!” 鲁正荣向来声名不好,自号“金眼雕”,却总被外人称作“金眼乌鸦”,虽也是衡山派第一代的人物,却与莫大先生和刘正风都不太友好。 鲁正荣此时走过来,呵呵笑过,对着李不负道:“你可听说过我么?” 李不负淡淡道:“你算甚么东西?也要让我听说过?” 鲁正荣当即气怒道:“李不负,说起来我倒算你同门师兄,你师弟怎的能开口侮辱师兄?” 李不负突然叹息道:“这么多人争着抢着来作我师兄,我实在不知道做我师兄有什么好的。” 这声叹息中像是包含了许多的感慨,不知怎么的,甚至还隐约带有一丝杀机。 左冷禅哈哈笑道:“李师弟出山不久,便名扬天下,自然是会被各方讨好的。刘正风勾结魔教,已被莫大先生逐出衡山派;待得日后莫大先生退位,恐怕辅佐你的还是这位鲁先生。” 左冷禅和鲁正荣一干人仍然把李不负当作衡山派的未来掌门。 莫大先生来去飘忽,行踪不定,为人又极其随意,原是根本没刻意在江湖中解释过太多关于这件事情的。 知道个中究竟的,反而只有刘正风和曲洋、曲非烟。 李不负摇头道:“不行不行。我做不做衡山掌门且不谈,但要我天天听这黄眼老乌鸦乱叫,那也太聒噪了些!” 鲁正荣怒道:“你说什么?小子,你莫以为我真怕了你!” 他抽出一柄长剑,飞快递剑而去,“唰唰唰”连出三剑,用的乃是衡山派“回风落雁剑”中的“一剑落雁”式。 这一招“一剑落雁”,是衡山派中最检验门下弟子功力的剑招。 据传莫大先生可一剑落七雁,刘正风则有一剑落五雁的功底。 而这位鲁正荣用出剑法,只到第三剑时,力道已有所减弱,却是明显差得远了。 咔! 等到第三剑时,李不负才忽地出手,竟是用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双掌夹住鲁正荣的剑,轻轻一扳,立将之断成两半! 鲁正荣惊呼一声,慌忙后退。 而那断裂的两道剑刃一左一右,已被李不负掷开。一道划向鲁正荣的脸颊;另一道却恰巧落在刘芹的面前,吓了他一个激灵! 鲁正荣急忙闪躲,脸上仍被轻划了条浅浅的口子, 左冷禅拍手道:“好!” 他转头又对着丁勉道:“将这位鲁先生请出去吧。” 鲁正荣满面羞惭,捂住伤口,不敢多话,随着丁勉走出了门。 丁勉将他送出门后,又独自返回,回到大堂中来。 左冷禅、丁勉、乐厚三人各站住大堂的一边,把厅堂之门挡住。 李不负立在堂中,说道:“左师兄汇集嵩山派数十弟子,又有‘托塔手’丁勉,‘大阴阳手’乐厚二位坐镇,想必是要对我衡山派赶尽杀绝了。” 左冷禅道:“绝无此事。我只是对魔教中人深恶痛绝而已,至于衡山派依然是衡山派,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李不负道:“那么便请放了刘正风吧,他并非魔教中人。” 左冷禅道:“他虽非魔教中人,却和魔教中人结交,不可轻放。连莫大先生都将他逐出门去,何须再有什么辩解?” 李不负叹道:“我早已说了,他是魔教卧底,莫大先生逐他出门,正是为了博取更多魔教的信任。唉,这番良苦用心,你们偏偏不信。” 他说得煞有其事,可丁勉和乐厚都只是冷眼而视。 左冷禅居然微笑道:“其实此事我也并非完全不信” 李不负道:“哦?” 左冷禅道:“只要李师弟你答应我一件事,表露出衡山派确实是一片真心,欲为正道着想的诚意,我非但要信,还会从此不再与衡山派的人为难。” 李不负道:“你要我答应什么事?” 左冷禅道:“答应五岳并派的事!” 刘府,堂中。 从左冷禅说出“五岳并派”四个字之后,气氛便变得十分微妙起来。 李不负眼光一动,缓缓皱眉问道:“五岳并派?” 左冷禅道:“五岳本该是一家,如今虽是结盟,但依然如同一盘散沙,无统筹之人。这样下去,是绝对无法和魔教抗衡的!” 李不负道:“所以你要将五岳并作一派?” 左冷禅道:“正有此意。到时候咱们嵩山、衡山、华山、恒山、泰山五派互通有无,共参武学,同习武功,五岳门人剑法大进,便是指日可待!” 李不负沉吟着,似在考虑。 刘正风忽叫道:“李师弟,莫答应他,左冷禅狼子野心” 他的话没说完,已被丁勉上前多点了好几处穴道,使他不能出声。 左冷禅摇首道:“刘正风恐怕已被魔教中人蛊惑,因此才会反对这场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计,可惜,可惜!” 他又好言向李不负继续劝说:“你若答应,我做了五岳派掌门,你便是副掌门,这样可好?” 刘府的大堂中渐渐安静下来。 花不语,风不动,安静得只有每个人的呼吸声。 李不负忽问道:“若我不答应,又会怎样?” 左冷禅微笑道:“李师弟武功高超,我们想要留住你,自非一件容易事。可是刘正风一家人必定是无法留存于世的了。” 他转头看了看丁勉,丁勉立即站出,笑道:“我还打听到,李师弟当初是为了五仙教的蓝教主,才和洛阳金刀起的冲突,对不对?” “郎情妾意,江湖眷侣。这本来很好。可若蓝教主再入中原时,一时寻不着你,却撞见了我嵩山派,那就有些麻烦了。” 李不负冷笑道:“你打听得倒很仔细。” 丁勉笑道:“不敢,只是洛阳离嵩山路程颇近,是以略知一二,得罪得罪。” 嵩山派先前一直对李不负彬彬有礼,颇是尊敬;到了此时,才终于露出爪牙来。 左冷禅缓缓问道:“李师弟,你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答应了这件事呢?”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七十七章 答应 “李师弟,你好好考虑,要不要答应了这件事呢?” 从左冷禅问出这句话之后,大堂中便不再有其它声音。 李不负不说话。 左冷禅不说话。 其他人也不敢说话。 李不负第一次来刘府的时候,群雄满座,天谈海论,到处都是闹哄哄的;这一次再到刘府,气氛却是出奇的静。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左冷禅忽徐徐开口讲道:“自从数十年前日月魔教十大长老齐上华山思过崖,正道的高手大半丧在那一役后,五岳各派的剑法,便逐渐失传。” 丁勉、乐厚神情都是微微一黯。 他们显然也记得关于那一场惊天动地,撼动武林,神鬼血泣的正邪大战的记述。 左冷禅接着道:“我嵩山派剑法也不例外,随着先辈暴毙,剑法逐步失佚,使得嵩山派传承断层,武功遗失了许多。” 李不负看向左冷禅,想看出他的用意,左冷禅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好在后来,我以个人名义招聚嵩山派残余耆宿,将他们所记得,所看过的剑法招式不论精粗,尽数收录,然后去芜存菁,改良创制出一套新的嵩山剑法。” 说到这里时,丁勉、乐厚和那一众的嵩山派弟子都不禁露出敬佩之色。 在“整编剑招”这一件事上,左冷禅的确功劳莫大,无人可比。 左冷禅道:“于是后来的嵩山剑法便都按照我所划分,分为内八路,外九路、共一十七路剑法。若是嵩山派与衡山派合并之后,这些剑法自然都会交予衡山派弟子,共同修炼,互相促进的。” “到时候,李师弟你自然也可以取得一份的!你现在若愿意随我上嵩山去,那么你随时都可以开始学嵩山剑法!” 这番诚意不可谓不足,连旁边被点住穴道的刘正风和米为义都为之动容失色。 任何门派的武功都决不会轻示于外人,这是武林中极为看重的规矩。 可左冷禅居然愿意马上将“嵩山剑法”分享出来,这实在令他们难以置信了。 李不负道:“然后你要我用衡山派的剑法来作交换吗?” 左冷禅笃然地道:“不用!等到五岳真正并派之时,我等再共参衡山剑法也无妨!而此前费彬师弟的恩怨也可以一笔勾销!” 李不负道:“所以只需要我答应一句话就对了,不需要我拿出什么衡山派的武学来,是不是?” 左冷禅道:“正是如此!” 他胸有成竹,说得信誓旦旦,十分坚定。 左冷禅本有这样的底气,无论是他的剑法,还是他的内功,亦或是他自创的寒冰真气,都是独步武林,少人能及的。 今时今日,他并不多么需要《衡山剑法》再来添补他的武学底蕴。 于是李不负立即就道:“好,那我就答应了!” 他此声一出,左冷禅脸上现出说不出的惊喜之色,而丁勉和乐厚也都松了一口气。 原来李不负会答应得如此干脆,几乎没有多费什么周章。 他们本来都做好了要迎来一场宗师级别的大战的准备,但能这样子化敌为友,那自是再好不过的了。 左冷禅拍掌道:“李师弟深明大义,决断有方,日后衡山派在师弟的统领之下,必然蒸蒸日上,会在正道大放光芒的!” 李不负道:“左师兄不必客气,你我日后就是一家。” 左冷禅喜道:“师弟所说极是,快令人设宴,我们正好庆贺!” 李不负却道:“可否将刘正风先放了?” 左冷禅略一思索,便道:“丁师弟,放了刘正风。” 丁勉闻言抬步行去,却又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李不负师弟不会做出那等当前答应,放人以后就立马反悔的事吧?” 李不负挑起眉头道:“胖师兄,你怎么不信我?” “不是我不信,”丁勉想了想,说:“只是当下有一件大事还需衡山派表明态度,我们联合好了华山派剑宗的封不平等人,正要上华山去商量并派事宜,若李师弟能代表衡山派去,将你的立场公之于众,那便好办多了。” “上华山?” 李不负只稍稍一思,便立即应道:“没问题。胖师兄既然开了口,我瞧在你的胖面上,一定上华山去走一遭就是!” 左冷禅这时候才道:“丁勉师弟无须怀疑了,莫把李师弟的诚心当作假意!” 丁勉点点头,亦再无疑虑,当即上前,将刘正风的穴道解开,又为他解绳改缚,使得他站起。 李不负道:“米为义,你也随着刘正风走吧。” 他走过去,又将米为义的穴道解开。 刘正风望了一眼李不负,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 而当米为义的穴道被解开之后,却大声叫道:“小师叔,你莫被嵩山派的贼人所要挟了,千万不要答应他们并派之事!” 李不负走过去拍拍他,笑道:“刘正风被莫大师兄逐出师门,你其实也算不上衡山派的弟子了,何必再多此一虑?” 米为义怔怔地道:“这这我” 李不负道:“好了,念着旧情,我送你们出城。你们速去海外隐世吧,待我当上掌门,用得上你们时,再召集你们回来。” 他转头又对左冷禅说道:“刘正风卧底失败,被逐出师门,按照规矩,要流放海外三年,待必要之时,掌门再允其返回中原。” 乐厚疑惑问道:“这是什么规矩?” 李不负淡淡道:“这是我刚刚才定下的衡山派门规,日后或许也是五岳派的门规。” 乐厚顿时闭上嘴了。 左冷禅却露出相当满意的笑意。 ······ 李不负送了刘正风出府,他的家眷也都被释放,稍一收拾,便跟着他一起离去。 只有刘正风的小儿子刘芹依旧被嵩山派扣住,留在刘府,作为人质。 左冷禅毕竟还是留了一手的。 衡阳城外,秋风萧瑟。 一片片凋零的叶子落下,天气渐渐转冷了。 李不负把同行跟来的丁勉、乐厚等嵩山派门人暂时支开一边,而将刘正风和米为义一干人送到了城门之外。 家眷先行,刘正风和米为义二人落在最后。 李不负对着二人交代道:“你们若能遇见曲洋,便与他们一同去海外吧,还是别再回中原了。” 刘正风点头。 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问道:“可是你真的要和左冷禅合作五岳并派之事?他武功极高,野心甚大,恐怕要对武林与群雄不利!” 李不负道:“嗯,我看得出。” 刘正风道:“你若答应了他,五岳一旦合并,不单是我衡山派,其余门派的百年根基也都不存了。” 李不负道:“我知道。” 刘正风道:“而且我们五岳剑派的所有人日后也都要受左冷禅的指令,恐怕要受其野心所累啊!” 李不负道:“是,这些我都考虑过的。” 米为义急切无比,急忙问道:“那小师叔你还答应他?” 李不负忽然露出一种很古怪的神色,问道:“我答应他又怎样?” 米为义瞪着眼,奇怪地看着李不负。 李不负大笑道:“反正我说了又不算!” 米为义盯了李不负半天,才困惑道:“小师叔,你不是未来的衡山掌门吗?你说的话怎么会不算?” 李不负摇摇手道:“那都是骗人的!我连几门像样的衡山剑法都用不来,顶多算个衡山长老,哪里有什么掌门的权力?莫大先生不点头,谁都别想合并衡山派。” “我原以为左冷禅是要我献出衡山派的剑法与他,他若真要,我还真拿不出来,那可就露馅了!谁知他竟然不要,简直是送上来给我骗的!” 李不负摇头道:“唉,这就没办法了。” 刘正风又道:“但是武林同道们一致都已认为你是一位衡山派的重要人物,众口铄金,弄假成真,这” 李不负淡淡笑道:“我也曾与魔教结交,还和云南五仙教的教主定下姻缘了,让莫大先生把我也‘逐出师门’吧!我今天所说的话,便一点也不作数了。” “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想必莫大先生也会渐渐习惯的。” 丁勉带着嵩山派弟子在远处观望,只见得刘正风和米为义的面上神色大异,忽疑忽喜,一惊一乍,表情极为复杂,精彩纷呈。 谁也不知道李不负到底和他们说了什么话。 “丁勉师叔,他们到底在聊什么?” “大概是在说一些咳咳五岳并派的事吧。” “哦,是了,想必正是咱们的千秋大计使得他二人感到万分惊讶” 李不负将刘正风和米为义一家人送出城外,随后才回来与丁勉、乐厚二人相会。 “胖师兄,我们快回去吧,想必左师兄已等不及要开宴了。” 一行人转回刘府的路上,丁勉不禁好奇地问道:“李师弟,你方才究竟与刘正风说了什么?” 李不负随口答道:“说了一些五岳并派的大计而已。” 丁勉立即点头道:“嗯,那与我所想也差不多的。” 众人随即回了府邸中去。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七十八章 妙法莲花经 一行人回到刘府后,正用着晚宴。 晚宴未罢,门外见得一行尼姑返回,为首的正是定逸师太。 定逸师太面色不佳,微带怒色,跟随着她的恒山派弟子们也都默然,一句话都未说。 左冷禅见此,不由得上前道:“定逸师太,听闻你前去追击魔教党徒,不知可有斩获?” “左掌门,你也来了?” 定逸师太走进堂门,与左冷禅见过礼,径直坐在一张椅子上,叹道:“唉,那魔教曲洋逃得甚快,我一路追击,中途却遇见个稀里糊涂的大和尚说是来找女儿的,硬生生挡住了我的路!” 左冷禅皱眉道:“来了个大和尚?少林寺的大师也来衡阳城了?” 定逸师太道:“不是少林高僧,是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大和尚,说是本门弟子仪琳的父亲!最后两人认亲,父女团聚,也算欢喜,只是再追曲洋时,却追不及了。那大和尚虽是仪琳之父,但也太糊涂!” 李不负道:“哦?这大和尚可误了师太的事了。” 定逸师太听见李不负出声,才看了过去,见其袖口碎开,讶异道:“不是少侠,你也来了?” 李不负道:“我来料理本门弃徒刘正风之事,这些日子来,多谢师太照拂刘府了。” “不必多谢,应当为之。”定逸师太瞧了一眼丁勉和乐厚,冷冷道:“左师兄,你手下的师弟们做事甚是强硬,手段血腥,可非我正派所为啊!” 左冷禅笑了笑,道:“师太莫生气,我已得知此事,师弟们也是除魔心切,操之过急。待我回了嵩山,定会好好管束他们的。” 定逸师太“哼”了一声,道:“我五岳剑派,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并非我老尼多话,只是有几位师弟做得确实太过分罢了!” 她指的是先前嵩山派对刘府所行之事。 左冷禅仍安然笑道:“是。师太尚未用晚膳吧?我这就命人去做一桌素宴!” 李不负心知,其实欲灭刘府满门的事正是左冷禅幕后主使。 然而他此刻却装作没事人一样,仿佛都是丁勉私自下手,一点与他无关。 李不负暂时也不点破,而是与定逸师太聊起天来。 聊了阵子,定逸师太把去追击曲洋,又被和尚拦路一事与李不负详细说了。原来她已准允仪琳随着大和尚父亲团聚一段时日,过些时候再回恒山。 而说着说着,定逸师太又千叮万嘱李不负,让他千万不可与魔教中人结交。 李不负则连连称好。 又过片时,定逸师太忽然道:“少侠,你当日在金盆洗手大会所用的刀法杀戾之气甚重,恐怕伤人伤己。” 李不负道:“多谢师太提醒。晚辈已寻得一法,化解掉其中杀气,使之得持正道,不会伤神了。” 定逸师太神色缓和,道:“嗯,少侠若是有时心生杀念时,可念一篇《妙法莲花经》,一边默念时,一边运转心法,对于安定心神,也有些微效,我稍后让弟子抄录与你吧。” 李不负只得道:“多谢师太好意。” 不过多时,宴席重开。 李不负、左冷禅、定逸师太、丁勉、乐厚等人都已入座。 因多了一位定逸师太在场,左冷禅等人只口不提五岳并派之事,像是觉得时机还未成熟,不便与定逸师太商议。 但他们不提,李不负偏偏就故意要提起。 “左师兄,咱们五岳并派之事,定逸师太可也答应了么?” 定逸师太搁下筷子,问道:“五岳并派?我怎未听过有这等事情?” 左冷禅面色一僵,转而道:“定逸师太莫急,我本是打算改日亲上恒山派去说的,不过既然今时相会,也便与师太讲了。” 不等他细讲,定逸师太已急着说道:“左掌门,你的意思是讲要把五岳剑派合并作一个门派?” 左冷禅道:“正是此意。” 定逸师太摇头道:“此事甚难,五岳分在不同地方,门人弟子又各不相同,怎能合成一派?” 左冷禅笑道:“事在人为!所谓‘人心齐,泰山移’!泰山都可移得动,五岳合一,也不算什么了。” 定逸师太道:“左掌门,我不听你这些俏皮话。这事情涉及甚多,我怕不会看好。” 左冷禅微笑道:“此事由我嵩山派提议,衡山派的李师弟已答应了;华山派也有师兄弟赞同;泰山派的玉玑子、玉磬子、玉音子三位也是很同意的。” 玉玑子三人乃是泰山派老一辈的人物,辈分还在掌门天门道人之上。 而左冷禅每说出一派的名字,定逸师太的脸色便变了一下。 当左冷禅说完的时候,定逸师太望向李不负,问道:“少侠,你果真答应了吗?” 李不负道:“不错。我答应了五岳并派之事!” 定逸师太想说什么话,却终究没有说出来,只是道:“左掌门既有此心,那么就去与我的掌门师姐去说吧,总之贫尼也做不得主的。” 左冷禅道:“好,改日必定登山而拜。” 一顿宴后,乐厚称要回去计划一些抵御魔教之事,左冷禅要回嵩山去处理门派事务,而定逸师太自然也要回恒山派去了。 众人各归在刘府客房之中,第二日便要各回其派。 这些日子来闹出不少大动静的衡阳城总算将要回归平常,恢复安定。 次日,清早。 李不负待在客房中休息。 经过一番勾心斗角,他只觉有些身心疲累,于是懒得出门,只唤人做了早餐送来。 少时,便有刘府的仆人送来早点和热茶。 李不负坐在案几旁,吃了两口点心,斟上一杯热茶,正待饮下,突然却响起了敲门之声。 李不负开门一看,原是左冷禅。 “左师兄?” 左冷禅笑道:“我快要走了,来向师弟辞别,顺便与师弟说一说上华山之事。” 李不负道:“胖师兄说上华山去,还要等一位叫封不平的华山高手出山会合。” 左冷禅道:“嗯,我与封不平已联络过的,这倒无妨。我只是想对你讲:华山派掌门岳不群此人外诚内奸,城府极深,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忠厚儒雅的君子,但实则处处算计,你可千万不要着了他的道!” 李不负道:“好,我知道了。” 左冷禅又笑道:“师弟,待五岳并派,你居功甚伟,一定是五岳派的副掌门!你年纪又轻,日后待我退位,你便该是五岳派的总掌门了。” 他又向李不负许下大诺,讲得天花乱坠,说了许久才离开。 “左冷禅,岳不群嘿,你以为我” 李不负坐回原位,刚要端起茶杯,却又听见扣门之声。 这一回敲门的却是定逸师太。 定逸师太进门便将一本手抄的《妙法莲花经观世音普门品》交给李不负,说道:“少侠,这经书你且收好,或许对你有些用处。” 李不负其实并不太想要,但碍于别人一场好意,也只好将那册写满小字的薄书收入怀中。 定逸师太将李不负收了经书,竟又严肃地问道:“少侠,你可否是受了左掌门的的胁迫,所以才答应并派之事的?” 李不负微微一怔。 定逸师太接着道:“你若是受了胁迫,且与我讲。我回恒山之后,禀告师姐,一定与你衡山派联合起来,我等虽是女流,却也是不畏强恶的!” 李不负道:“师太之义,实是凛然。此事我只是暂且允下,至于详尽如何,还是要请莫大先生拿主意的。” 定逸师太点头道:“如此就好。我定逸欢迎少侠日后来恒山一叙,告辞!” 李不负拱手道:“师太好走。” 定逸师太走后,李不负又坐回案几,还没坐稳,竟又有人来敲门。 他没好气地一开门,见到的却是丁勉那张胖乎乎的脸。 “诶,李师弟,定逸师太方才来过么?我来告诉你,封不平那边恐怕还需等上两月” 李不负赶紧将他推走,一边关门,一边说道:“好好好,胖师兄,你快去送送左掌门和定逸师太,有什么话以后再说。我的饭快冷了。” 丁勉只得无奈地被他赶走,往旁处去了。 “终于都走了。”李不负长长呼出口气,舒舒服服地坐回到案几旁边。 他将茶水放至嘴边,一杯热茶已是凉了。 杯中茶水刚碰了碰李不负的嘴,他便立即放下。 “咦,这茶怎么有问题?” 李不负端着茶杯,皱眉道:“谁在茶里下了药,想来害我?莫非又是嵩山派图谋不轨?不应该呀” 他在血刀门时,便早对这种江湖里下三滥的手段十分熟悉了,只微微一尝,便尝出茶中被人下了蒙汗药。 “好贼子,使蒙汗药使到我头上来!” 李不负想了想,决定将计就计,于是伏于案上,假装被迷晕在屋。 他要引蛇出洞,瞧瞧是谁在暗中作鬼。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七十九章 凝意 李不负伏在案上,没过多久,果然有个人鬼鬼祟祟地趴在窗边看了一阵,随后跃进窗来。 那人体形不窄,跃过窗时虎虎带风,但落在地面却相当轻盈,未发出一点声响,显是轻身功夫极佳。 “若不是为了我宝贝闺女,我才不干这下流的勾当” 他语声粗声粗气,走到案几侧边,准备将李不负的一只手放在他的肩后,便要扛立而走。 “这小子怎么这么重?!” 那人去提李不负的手,用了用力,却未曾提动,只觉李不负的手臂便似铁箍一样,牢牢压在案几上,动也不动,稳沉如山。 他运足内劲,扎了个马步,右臂猛然发力,要将李不负的手抬在自己肩上。 但李不负的左手晃了一大晃,却居然还是没被抬起来。 那人忽然叫道:“你,你没中我的蒙汗药?” “这种小把戏,我好几年前就已玩腻了。” 李不负仰起头来,张开眼睛,朝着他笑了一笑,左手却仍紧紧握住他的右臂,按在案几上面,没有丝毫要放开的意思。 他瞧清楚那人面容,原是一个身着僧袍,高大壮硕的和尚,这和尚面上不见半点慈悲,反而生得满脸横肉,偏非一副善相。 李不负按住他手臂的“曲池穴”,缓缓问道:“你我无冤无仇,你来做什么的?” 大和尚涨红着脸,鼓足劲力,要将右手从李不负手里抽回,大叫道:“小子,你的功夫倒还很好,难怪” 他已是用出了浑身劲力,拼命挣脱,连后面的话都说不完整了。 李不负忽地一松手,那大和尚猛地倒退出去好几步,撞在墙上,震得整间客房都咝咝作响。 呼。 李不负趁势而上,出手飞快点住大和尚胸前的“神藏穴”、“中庭穴”、“天池穴”,而后才回到原位坐下。 大和尚被制住穴道,更是生气,立在墙边道:“你要干什么?快解开我的穴道!” 李不负瞪眼问道:“我要干什么?你下蒙汗药来害我,反来问我干什么?” 大和尚道:“我那不是害你,而是帮你!” 李不负道:“帮我?” 大和尚道:“我有个女儿,生得天仙下凡,呸,天仙也及不上!她喜欢上你了,我把你绑回去,好跟她成亲!” 李不负听得一头雾水,仔细看了看他,觉得这大和尚又不像是五仙教的前辈,于是惊疑不定地问道:“你女儿是谁?” 大和尚道:“我女儿乃是恒山派仪琳!她担心你内伤未复,还让我来给你送药!药就在我胸口放着,你来拿,瞧我说得对不对!” 李不负走到他身前,在其怀中摸了摸,果然摸出一个小瓷瓶子。 瓶子上贴着一行小字“白云熊胆丸”。 白云熊蛇丸正是恒山派的内服圣药,对内外伤的恢复均有不凡的功效。 李不负握着瓶子,又好气,又好笑,道:“仪琳叫你送伤药来,你来送的却是蒙汗药?” 大和尚哼哼唧唧了几句,没答出话来,最后道:“你根本没受内伤,你的内力比我还强几分,已有了宗师的内功修为,这等境界的人怎会被什么木驼子打伤?!” 大和尚说出“木驼子”时,李不负便知道,这人应当确实是从仪琳口中听到过关于他的事情。 李不负还未言语,大和尚又继续说了下去:“我女儿怕你伤势加重,因此见了我后,求我答应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这恒山圣药送到你的手里,嘿嘿,我女儿这不是喜欢你是什么?” “可惜我可惜我实力不好,尚在凝意,未成宗师,不能够帮我女儿把你抢去。唉,身落人手,下药还被发觉了。” “女儿啊,是当爹的没用,早些年没照顾好你,好不容易遇见你了,又没法帮到你!” 大和尚越讲越感伤,越讲越悲凉,两只铜铃般的圆眼竟变得微微红润。 “要是我死在这里,那你又成了无依无靠的孩子罢,是我偷袭下药,技不如人,你若要杀我,我也认了!” 大和尚长得五大三粗,倒像个大男人,然而却好似还没有从昨日与亲女相认的情绪中缓过来,说的话奇奇怪怪,令李不负哭笑不得。 李不负念及仪琳的情分,不可能真的与这大和尚多么为难,想了想,问道:“大和尚,我听定逸师太说你不是少林出身,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贫僧法号不戒!” 李不负道:“好,不戒大和尚,我且问你,你方才所说的‘尚在凝意,未成宗师’是什么意思?” 不戒和尚睁大眼睛,嘴巴里嗡嗡出声,道:“那是我早年得来的一本古籍中描述的武学境界,只可惜那书本残缺,否则我也不至于敌不过你。” 李不负看得出来,这不戒和尚内功属实很好,甚至比起他交过手过的丁勉、陆柏、余沧海等人都还要高出一些。 若非他内功境界之前有所突破,此时和不戒和尚拼起来,恐怕还要花一番周章的。 这样一位高手,又非出自名门,那就多半是有所奇遇的了。 李不负问道:“你再仔细说说什么叫‘凝意’,你讲完后,我自放你离开。” 不戒和尚道:“哼,我可不是贪生怕死,但你既是我女儿的心上人,与你说了也不妨。你该知道,这练武之人,先修内气,再练心意。” “‘凝意’便指的是一位武者已掌握了一门武功。假设这人是用剑名家,那么他出招用式,施展剑法,自可激发出其中剑意。这便是凝意的意思。” 不戒和尚又道:“而宗师则指的是不但内功精深莫测,且一身武学已然大成,已将剑法中的意境变作了自己的修为,不再仅仅依靠剑法而为之,其意自在剑上,不在招间!这又是更高的境界了。” 李不负听到这两个特别的“武学词语”,颇觉新奇,于是再问道:“那你说一说,天下高手中,谁人称得上宗师?” 不戒和尚冷笑两声,道:“若得凝意,剑意挥洒,已可坐得稳一方掌门之位。而宗师人物,哪可轻见?真正的武学宗师,我至今只亲眼见着过一人。” 李不负道:“是谁?” 不戒和尚道:“正是那嵩山派的掌门左冷禅!他内功外功均至化境,一身武学融炼,端的厉害。而你的内功想来是不比他差的,但我在回雁楼时见过你的刀法,大概还是比他少了些火候。” 李不负忽然记起,当日在回雁楼恶斗时,一楼客人皆散,唯有曲洋、曲非烟和一个大和尚在观战。 那大和尚原来就是不戒和尚。 “你在回雁楼见到仪琳被田伯光掳走,你怎不出手去救?” 不戒和尚大大气怒道:“我那时哪里知道仪琳便是我女儿?!这个杀千刀的田伯光!” 他说到这里,又开始叹息,道:“哎呀,我与我女儿十多年没见,我实在对她不起,她有个喜欢的人,我却也没办法带去与她成亲!我真是没用了!” 李不负终于忍不住打断,道:“大和尚胡言乱语,仪琳送伤药与我,自是报恩之举,哪里是什么喜欢!” 不戒和尚道:“他若不喜欢你,怎么惦记着你的伤势,还教我来给你送药疗伤?她对另一个令狐冲虽也挺挂念,却没教我去给他送伤药了!” 李不负摆摆手道:“照你这讲,定逸师太临行时候,也很惦记着我,送了一本妙法什么莲花经,难道她也喜欢上了我么?” 不戒和尚眼睛鼓得浑圆,大叫道:“啊,那可麻烦了!定逸那老尼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跟徒弟抢丈夫?” “你这和尚简直笨得一塌糊涂,你别乱嚼舌根了!你回去对仪琳说,她的好意我领了,但让她对你解释清楚,一定不是你说的什么喜欢上我。” 李不负将不戒和尚的穴道解开,打发他走。 “何况我已有了其他恋人,你回去问问明白,可不要再乱点鸳鸯了!” 不戒和尚独自远去,依然在纳闷着:“难道真的是我会错了意?我再好好问问仪琳,对,还有田伯光那淫贼,我非抓住他不可!” 而李不负则休息下来,另寻了些东西吃。 次日,他又与丁勉交谈,得知联络到的华山派封不平等人正在召集剑宗弟子,要过上两月,等到入冬才上华山去。 李不负于是暗暗计划好了,打算等去过华山,应完承诺后,再顺道去将金刀还了,随即便退出五岳剑派纷争,去五仙教找蓝凤凰。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八十章 剑宗气宗 转眼又过两月。 两月之中,李不负倒过上了一些清闲的日子,每日除了打坐修炼心法以外,还有便是琢磨“凝意”一境。 他在努力挖掘和完善自己的刀意。 “那不戒和尚说得很对,若要达到宗师之境,须得有一点是‘万变不离其宗’,不论招式怎么变,刀意是始终不变的。” “这宗师的‘宗’讲的便是自身之宗意。我得有一样自己的刀意,而非仅仅去死学血刀刀法中的杀戮刀意才是。” 李不负修炼至此,也忽然意识到了当初为何在“金盆洗手大会”一役中会险些走火入魔——正是因为他修炼血刀刀法修炼得太深。 他偶尔也练过一些其它的普通刀法,但基本上只是专精《血刀刀法》一门。 这样固然在此刀法上能够钻研得极深,却也几乎要将血刀刀法的刀意变作自己的了,所以才会有了此恙。 渐渐地,李不负修炼刀法变得很仔细,一刀一式,一板一眼,都用得很认真。 血刀刀法用的本是快刀,但他将速度刻意放缓之后,细细体味,又竟别现出一处洞天。 转即到了十二月。 衡阳城中慢慢下起雪来。 天地渲染着白色,雪悄悄落下。 白雪使得整座城都变得说不出的宁静,使得整个人变得说不出的干净。 空中偶有飞鸿而过,只留下只爪片影,便没了踪迹。 李不负默默站立,静静看雪。 雪花与梅花齐齐绽放,白色与红色同生,交织相缠,如在画中,化作衡阳城内一道极佳的风景,教人不忍眨眼。 过了一会儿。 李不负忽然伸出手中的血刀去接落雪,红色的刀面上浮现过白色的雪花后,立即便融化,消失不见。 雪冷若仙子,飘落还多情。 多情的雪花拨弄着过路人的刀锋,纵然过路人有意而受,然而又有什么能承载住这一触即化的雪花? 刀锋轻轻地旋转着,慢慢地竟转了一周。 落雪飞落在血刀之间,尽皆化去。 李不负竟却数得清楚,道:“一共落了九朵雪花上来。落的是雪,不是血。” 这话中意味奇异,让外人很难明白他到底想讲什么。 他收刀而立,面对漫天风雪,有了些他独特的感悟。 远处,有一人踏雪而来,老远便对着李不负叫道:“李师弟,我方才瞧见几只大雁飞过,你要不要使一使你们衡山派的‘回风落雁剑’,刺下几只大雁,也与我开开眼界?” 来人乃是丁勉。 因李不负执意留在衡阳城内居住,所以他也只好在此陪着李不负。 丁勉又道:“李师弟若是能刺下一只大雁来,我不但开了眼界,而且也要饱了口福了!” 李不负失笑摇头。 丁勉整了整神色,说道:“对了,李师弟,我此来是为了告诉你:华山派剑宗的封不平已与我们定下日期。咱们约在华山脚下碰头,我们过两日就可以出发。” 李不负点头应道:“好。” 丁勉笑道:“这一次可不仅仅是华山派掌门之争了,还要牵扯起许久以前的剑宗与气宗之争!我们这番去,也不用出手,只是帮封不平他们压压场子就好。” ······ 李不负在这些日子来,早已了解过:华山在数十年以前,分为剑宗与气宗两派。 顾名思义:剑宗练剑,气宗练气。 剑宗的人认为华山剑派既然叫作“剑派”,自然应当以练剑为主,练内气为辅;剑法在先,内功在后。剑宗的老一辈往往都是剑法高超,招式精妙的高手。 而气宗则不一样。 气宗认为武学之道,以内功为先,而招式反在其后,所以都是苦修内功,勤奋练气,以争在内力一道上能胜过敌人。把剑法只看作是一种使用内功的途径。 二者争执未休,始终不曾调和。 “本来五岳剑派中,属华山派高手最多,门派实力最强,可是后来剑宗气宗一场大战,内斗耗竭,使得华山派人才凋零,前辈尽死。气宗虽险胜剑宗,但也仅余岳不群和宁中则两人撑台面了。” 丁勉慢慢对着李不负说道。 两人此时已到了华山脚下,抬眼望去,满是天云,悠悠地荡在华山之巅。 山道不远处,另有三人等在一旁,瞧上去至少有五十岁的年纪,佩剑均是华山派样式。 他们身后还站着一群泰山派服饰打扮的道士,众人像是已等了许久。 丁勉一喜,走去将三人引来,为李不负介绍道:“这是华山剑宗的封不平、成不忧、丛不弃三位剑客!” 封不平对着丁勉拱了拱手,道:“衡山派的师兄弟们也到了么?这次有劳丁二侠主持大局,替我们剑宗撑腰了。” 丁勉摆手道:“我并非主持大局之人,这位李不负师弟才是。” 他将三人引荐给李不负,然而三人瞧着李不负面容极为年轻,却不是很在意。 丁勉瞧出他们脸色,又接着道:“李师弟劳苦功高,武艺非凡,等到咱们五岳派合并之后,他就算是坐上副掌门的位置也是能说得过去的。所以这次当由他来做主定局。” 封不平“哦”了一声,没有多言。 而成不忧却道:“左掌门不是允诺等咱们剑宗击败气宗,入主华山后,副掌门的位置会交由封师兄来坐么?” 丁勉笑道:“副掌门的位置想必不止一个的。” 成不忧冷哼一声,道:“纵有两位副掌门,也应德行相配,剑法相仿才可!一般人可不要想和我剑宗平起平坐!” 李不负忽然问道:“你想试一试我的武功?” 成不忧道:“不敢。五岳剑派皆是师兄弟,我不会轻易对人出剑。” 李不负道:“你话已至此,有何不可出剑?” 成不忧大声说道:“众位都听见了,如果这位衡山派的李不负阁下执意要接我几剑的话,我也只好不吝赐教了。” 李不负淡淡道:“若你的剑也像你的废话一样啰嗦,那就还是不要拔出来丢人的好。” 成不忧脸色一怒,剑已在手,“唰、唰、唰、唰”刺出四剑,分别攻向李不负左右肩膀与胁下。 这四剑出得很快,把握的角度也很准。 剑宗本以剑法着称,其用心大都在剑法本身上面,用出的招式自然不差! 然而李不负的身子居然动也不动,立在原地,任由他刺来。 嚓、嚓、嚓、嚓! 四道衣帛撕裂声响起。 只见李不负的衣服已被刺了八个洞,而且都是贴着皮肉而过,前后穿破。 李不负依然没有动作,只道:“可惜我一身好衣裳。” 成不忧先前用的这四剑本不是为了伤敌,而是冲着刺衣而去,他想让李不负吓一大跳,丢尽颜面,顺便彰显一下他剑法中的控制力。 谁知李不负竟如此沉得住气,竟一点惊态也无。 成不忧厉声问道:“你不躲?” 李不负道:“这四剑是刺衣服的剑,不是刺人的剑!” 成不忧道:“那你看看这一剑呢!” 他手腕翻转,长剑疾行,直直朝着李不负的喉咙刺去! 剑尖微颤,好似一条探头吐信的毒蛇! 铿! 忽地一声响动,红光一闪,两截断剑已掉落地面。 李不负缓缓收回了血刀,说道:“这一剑实在不太好看,所以我也就不想看了。剑宗的哪位高手还有什么好看的剑法要使出来的吗?” 无人拾剑。 也无人应话。 最后是封不平勉强道:“等见了岳不群,自然还有好看的剑法要使出,在此地便不必了!” “好。”李不负道:“那我们就上华山去吧。”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八十一章 上华山 华山上。 李不负一行人中有嵩山派的,有华山派的,有衡山派的,有泰山派的,五岳剑派除却恒山派未至,每派都有人在,可谓声势浩大。 众人浩浩荡荡,上了华山,自然也使得华山派群弟子有些紧张,慌去通报。 而华山派掌门岳不群却还是从容不迫,不急不忙,与他夫人宁中则一同将李不负等人迎至华山的“正气堂”中,上了清茶点心相待。 正气堂建设古朴,风格大气。 牌匾上三字笔走龙蛇,温润儒雅,不似出自剑派之堂,倒有一股儒生味道。 岳不群穿一身合身青衫,轻袍缓带,腰间佩剑,坐于主位。 而他的夫人宁中则一袭紧衣,亦是带剑,她虽年过四十,但眉宇间自有股女子飒爽英气。 其余的华山派数十名弟子均在堂外站立,只是未见令狐冲的身影。 李不负坐在宾位的上首,旁边是丁勉,再往下是位泰山派的道士,随后则是封不平、成不忧、丛不弃三人。 岳不群自然识得华山剑宗的封不平三人,却不先认,而是对着李不负道:“‘不是剑客’李少侠与丁二哥,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当日在金盆洗手大会上,李不负与岳不群有一面之缘,但交情却不深;只是岳不群见到李不负犹坐在丁勉上首,那么自然心中有数,先向着他问了好。 李不负轻轻拱手,道:“在下依然很好,胖师兄也依然很胖,多劳岳掌门挂忧了。” 他这话回答得不伦不类,令人啼笑皆非,但岳不群还是面无改色,未苟言笑,镇定答道:“甚好,甚好。” 岳不群顿了顿,这才问道:“那么两位是怎么和华山剑宗的弃徒结识上山的,可否相告?” 丁勉笑着称道:“岳先生说‘弃徒’二字,未免有些过分。当初剑宗气宗均是华山血脉,哪里是说弃便弃的?” 岳不群道:“二十五年前,剑宗一支已自愿离开本门,承认不再是华山派。我气宗方是正宗,剑宗已成弃徒,这段渊源想必众位还是知道的。” 李不负看向封不平,示意请他答话。 封不平清了清嗓子,说道:“当年气宗排挤剑宗,所使手段不明不白,十分卑劣,我剑宗弟子无一服气。我们已隐忍了二十五年,今日借着五岳剑派联盟左盟主的名头,正是前来讨个公正!” 岳不群道:“左盟主?” 丁勉忽将一面令旗亮出,令旗上分绣五色,又有珍珠镶嵌,正是五岳联盟的令旗! 丁勉本欲开口,犹豫了下,最终将五岳令旗交到了李不负的手中:“请李师弟讲吧。” 李不负接过令旗,笑道:“这有什么好讲?我听说气宗剑宗之争,已由二十五年前的一场比武而决,是不是?” 岳不群回答道:“当年二宗在玉女峰上比剑,胜败既决,是非亦分!” 李不负顺势说道:“有先人之鉴,这可好了。不若效仿前辈们,剑宗气宗重新在此比斗一场,招式之间,自见分晓,这样就很公平,是不是?” 封不平起身持剑,站在堂中,向着各方抱拳。 他道:“李大侠所说甚是在理,我华山派昔日何等威风气派,而在气宗统领之下,却落败萧条至此,岳不群先生,你若肯为了华山派着想,还是将掌门之位让与我吧。” 宁中则忽叱道:“剑宗气宗本是我华山派内事,封不平,你们怎要扯上外人来帮忙?” 封不平连忙道:“这可不是外人。待我执掌华山派后,自会奉左盟主之令,将华山派合并在五岳派中,到时候将由我出任五岳派副掌门,嵩山、华山、泰山、衡山,恒山自都是一家人了。” 岳不群沉声道:“左盟主所说并派之事,岳某人暂不反对。然而这与剑宗气宗之争无关,封兄不必以此为注,巧言令色!” 封不平闻言大怒,便欲发作。 而李不负却开口道:“原来岳掌门并不反对五岳并派之事,实在太好!” “那不如让剑宗气宗的各位便在这正气堂内论剑比武,一争高低,谁若胜了,谁便是华山之主,也就是日后的五岳副掌门罢。” 丁勉悄悄附在李不负耳边赞道:“师弟好手段啊!这么一说,就算岳不群打退了封不平,那他也很难再拒绝五岳并派的事情了!那时他要再谈,咱们便说他前后不一,借机生事!” 李不负微微一笑。 其实对他而言,五岳派谁是副掌门,华山派剑宗气宗谁更厉害,都与他没什么关系。 他只是一心胡搅,随口点兵,就在这场剑宗气宗上,多乱加了些彩头而已。 旁边的成不忧却急着对丁勉低声道:“当初左盟主允诺与我们,要扶持剑宗登顶华山,怎么现在又这样讲” 丁勉安抚住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这样,岳掌门认为气宗是正宗,而封兄认为剑宗才是正道。一人之武,岂可表门派之技?不如让双方各出三人,比武较技,这才可代表二宗之争。” 他这般说,自是明显偏袒剑宗。 因为气宗只有岳不群和宁中则两人算是当世高手,第三位却是找不出了。而剑宗的封不平、成不忧、丛不弃则均可一战的。 岳不群沉吟良久,才缓缓问道:“这若是左盟主的意思,那还是要等我上嵩山见过左盟主之后,询问妥当,再作决议。” 李不负道:“这与左盟主有什么干系?这是剑宗与气宗的前辈们定下的规矩,不是么?岳掌门莫要推辞了,我下华山之后,尚有要事,等不太得你再去见左盟主了。” 岳不群正要说话,封不平已然长身立起,拔剑而指,厉声道:“岳掌门,剑宗封不平领教气宗高招!” 他说着,不等岳不群应和,已挥动长剑,展开而去。 这一派剑法并非华山剑法,却如狂风急雨袭来,漫天风云激荡,不过五、六剑,已将岳不群笼罩在一个剑圈之中,使之只能拔剑相迎。 叮、叮、叮! 两人转眼交过三剑,封不平剑法精湛,内功却有些不如岳不群,对拼三剑过后,便稍稍拉开二人距离,只以剑招相逼,而不与他硬斗! 众人看去,只觉岳不群仿佛处在一片狂浪骤雨中,周围皆是剑光,一个不小心便有丧身之忧! 而岳不群身在剑光之中,却安然若定,并不慌乱,持剑守住自己要害,一一应对,全都防下。 两人斗了二十多招,打得难分难解! 李不负在旁看得,果然瞧得分属剑气二宗的两人的打法很有不同。 封不平剑法精妙,招式玄奥,每一剑攻出都极有杀伤之力;而岳不群气息悠长,只守不攻,却是作以逸待劳之态。 李不负暗暗心想:若是这样打下去,斗到三百招之后,封不平恐怕便要气力不济,落入下风了。 他心中刚生此念,忽见封不平长啸一声,剑法一转,一连攻出七、八招,剑上裹着风声,咻咻作响,激荡不已,像是用出了绝技! 成不忧冷笑道:“这是我师兄苦心创出的‘狂风快剑一百零八式’,料这岳不群决难抵挡!” 丁勉闻言,顿觉安心。 而李不负观其剑法,却又有一番新的感悟。 “这番剑意,比我之前见过的‘狂风快刀’也有异曲同工之处,一是快剑,一是快刀,二者皆以兵入风,迅捷无比,若是我能细细察之,对我也大有一番借鉴作用!” 众人都在看热闹,而李不负在旁却在琢磨其中剑意,又自有一番收获。 他对照剑法,偶然以掌作刀,在空中比划两下,其意却非狂风,而如风雪乍现,霜刀凌人。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八十二章 狂风快剑 李不负在旁演练刀法,却几乎没人到注意他细微的姿势。 只因众人全都紧盯着岳不群与封不平的交手,他们斗得已越来越急,越来越惊险了。 封不平将剑法完全展开,这套“狂风快剑一百零八式”当真如其所名一般,如同狂风一般快速、凶猛、可怕。 更为奇特的是,剑法愈加地快,剑上裹携着的风声亦愈加地激烈起来! 当封不平用到第三、四十招时,正气堂中已是风声阵阵,“嗤嗤嗤嗤”地发响。 岳不群的剑法也跟着一变,并不再像方才一样悠闲潇洒,他应对起来,显然是感到有些吃力。 而封不平的剑法则还在变快,其剑上的速度已有些超乎寻常! 他的剑在变快,李不负的掌刀用得却很慢。 ——狂风虽然快,但飘雪毕竟是慢的。 再过一阵,封不平手里的狂风快剑已用到第七八十招。 哗、哗、哗! 这时候的风声振振而摧,剑光闪烁人眼。 场中的打斗快到了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地步,眼力稍差一些的五岳弟子几乎都不太能看清其中的变化。 他们只能感觉到,那一股剑风刮在身上之时,竟让人隐隐有些刺疼, 丁勉等人都纷纷退开到旁边,到了三、四丈外,以防被二人剑风所逼。 而李不负却还是站在两丈开外的地方,他想要感受得更仔细些。 丁勉上前几步,悄悄对着李不负说道:“这封不平的剑法果然有些门道,据说他沉心练了十多年才练出这么一套剑法,今日用出来,多半要一举成名,击败岳不群了。” 嵩山剑法也不算弱,但丁勉很清楚,论剑法他是比不过封不平的。 李不负却没回应丁勉,而是全心全意地观察着封不平的剑招。 又过了约莫二十多招,封不平与岳不群“叮”地相交一剑,各自退开三丈,相对而立。 岳不群手握长剑,剑身竟在震颤。 而封不平将长剑霍然一抖,裹着狂风而去,仿佛漫天风沙中的一记巨石,直直击向岳不群的心口! 风声呼啸,剑如狂风! 李不负眼睛一亮,他瞧出封不平一定是将要施展出“狂风快剑一百零八式”的最后一剑了。 这一剑当然也是最快的一剑! “呼”,一阵剑身激出的劲风朝着四周卷去,李不负所站的方位也有剑风袭来。 而风还未至,刀已先出。 此刻,李不负的脑中忽地生出一线灵光来,他未顾战局,手掌轻轻一动,飞快将血刀抽出,竟是凌空迅捷地一斩而落。 这一斩正迎着那道吹来的劲风而上,干脆而利落。 劲风吹拂在刀上,刀在半空中却划过了一个奇妙的角度,就正好像雪被风吹落,在空中飘飞的样子。 ——雪飘虽慢,但受风一吹,却仍是快的。 ——风吹霜打,雪落风扬。风雪交加之时,正是最冷,最寒,最伤人的时候。 李不负刀意之中蕴藏的一丝灵韵也恰是这般的。 这一刀实在很快,而且很巧妙,刀上带着的气势也极强! 李不负舒了口气,虽然旁人看不懂他到底在做什么,但他对这一刀已经很满意。 ······ 李不负对他新练的刀意很满意,他的刀法虽然没变,但是刀意却已有所改变了。 对于此次上华山所得的收获,可以说让他相当出乎意料了。 封不平更觉出乎意料。 正当他用出最后一剑,一往无返,朝前攻去的时候,忽然觉得左边有红光一现,竟是一股凛冽的刀风迫了过来! 高手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四周就算有稍稍一丝异动都很难瞒过封不平,何况是一道强烈的刀风? 封不平一惊,不禁朝着旁边瞥了瞥,他才发觉那一道刀风并不是袭击向自己的。 于是他放心地刺出最后一剑,但却已比刚才稍微慢了一点。 这慢的一点,却让岳不群缓过一口气来,面上隐隐泛着紫光。 他提剑相迎,而封不平的剑却画了一个奇妙的圈子,将他的剑击偏了些,拨在一旁,继续刺了下去! 这一剑正对着岳不群的心口! 而岳不群的剑已不能再回守。宁中则和门外偷看的华山派弟子全都惊呼出声! 突然之间,岳不群的身子向后仰了下去。 他竟是使出身法中很是难练的一招“铁板桥”,整个身子都往后倒去,宛若从中而折,堪堪避开那快比狂风的一剑! 封不平立即变招,剑锋往下斩去! 这一剑乃临时变招而用,力道未免弱了许多,但若真的劈下,决计也能将岳不群重伤。 哧! 岳不群忽地左手反握而上,不顾划伤,以一只肉掌凌空抓住了封不平的长剑! 鲜血立即从手掌间渗出。 但是岳不群却硬生生地借力起身,右手立即弃了长剑,飞快抬起,拍出一掌,朝着封不平的腹部打去! 封不平大惊失色,他来不及将剑从岳不群的手中抽回,只能提掌迎了上去! 两人两掌,贴身相击。 岳不群先稳住身体,左手仍紧紧抓住封不平的剑,面上的紫光忽地大盛。 随着紫光一盛,岳不群发力而去,步步逼进,竟压得封不平“噔、噔、噔、噔、噔”一连退了七八步。 岳不群猛然一推,将封不平推了个踉跄,随后又是右掌接着而上,又打在他胸口,将其击倒在地。 剑宗练剑为主,气宗练气为主,封不平的剑法虽高,但却确实难以抵挡住岳不群深厚的掌力! 这一幕的变幻实在令周围观战的人都舌桥不下,难以置信。 封不平躺倒在地,成不忧和丛不弃连忙去扶住他。 他“哇”地吐出口血,一手握剑,一手指着李不负道:“若不是他他” 封不平的话未说完,人已昏厥了过去。 门外的众华山派弟子也全都一齐涌入正气堂中,场面乱作一团。 丁勉站出来,干笑两声,道:“这一场算是岳掌门胜了。不过还有两场,华山派气宗还需出两人来。” 岳不群左手已鲜血淋漓,却挥手制止了要来为他包扎伤口的宁中则,说道:“夫人,你先去战一场,我调息片刻,第三场我再上。” 丁勉皱眉道:“这可不行。说好了以三对三,哪里有一人打两场的说法?” 岳不群忽地看向李不负,说道:“这里主持大局的想必是这位李少侠,对不对?” 李不负道:“岳掌门有何指教?” 岳不群施礼道:“李少侠,岳某斗胆请你随我来一趟,我回后堂包扎伤口,顺便有一番话想对少侠讲一讲。若有冒犯之处,还望阁下恕罪。” 于是众人又全部望向了李不负。 岳不群又道:“还请李少侠念及当初在金盆洗手大会上,岳某曾出言相帮之情面。” 李不负略一思索,便道:“好,我随你去。”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八十三章 岳不群 转过正气堂,堂后林立着华山派弟子所住的房屋。 岳不群不让任何人跟来,一直领着李不负来到自己的卧房之侧,这才停下。 华山派掌门所居的屋子乃是搭建在华山的天声峡之上。房屋旁边,便是悬崖,悬崖下面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 来到此地,高山间的冬风刺骨,令气温又低了几分。 岳不群回到卧居,自取了纱布与伤药出来,一面给自己好生包扎上,一面对着李不负讲话。 “李少侠,岳某领你至此,实在有失礼数,然而事急从权,还请见谅。” 他虽已负伤,但到了这个时候,言语却依然相当客气。 李不负道:“不妨,岳掌门有什么话便请讲吧。” 他之所以跟着岳不群到这里,一来是想看看左冷禅口中所说要“千万提防”的“君子剑”到底在此时想对他讲出什么话;二来也是念在当初在“金盆洗手大会”上,华山一派没有紧随嵩山派、泰山派对自己出手的情面。 岳不群沉吟片刻,忽然道:“当日在‘金盆洗手大会’中,少侠与刘正风同嵩山派一场大战,少侠你更是击杀了嵩山派的费彬,此仇恨结的本来很深,但这时必然是已被化解掉的了。” 李不负道:“不错。我与嵩山派已冰释前嫌。” 岳不群道:“岳某猜测,应当是左冷禅盟主邀你加入五岳派合并的大计中去,你代表衡山派同意,于是恩仇一笔勾销,对不对?” 李不负道:“岳掌门所料不错!” 岳不群又道:“那剑宗的封不平自称是以后的五岳派副掌门,那么以少侠你的武功智慧,绝无可能在他之下,想来少侠你也是被左盟主允诺了副掌门之位的,对吗?” 李不负点点头道:“对。” 岳不群默然良久,大叹一声,道:“李少侠,你恐是中了奸人之计了!” 李不负微微皱眉,问道:“此话怎讲?” 岳不群面朝向天声峡边,徐徐说道:“以封不平剑宗弃徒的身份都能坐上五岳派副掌门之位,那么岂非泰山派、恒山派的老辈人物也都有资格?” “若是五岳剑派各出一个副掌门,人人都做副掌门,那是不是副掌门,又有什么区别?” 岳不群面露不耻,轻轻摇头,道:“唉,更何况,其他剑派的人都是副掌门了,他嵩山派本派的高手又往何处放?据我所知,左冷禅盟主手下有两位心腹大将,一位是‘托塔手’丁勉,还有一位则是嵩山派副掌门汤英鹗,他们二位劳苦功高,四处奔波,又该坐什么位置?” 李不负细细一想,虽然心底已经晓得这岳不群是在挑拨、离间他和嵩山派的关系,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岳不群说得确实有道理。 山风啸动,清冷如刀。 亘古深邃的天声峡上吹来阵阵寒风,吹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而岳不群连连哀叹,像是在替李不负不值,替五岳剑派的未来担忧。 李不负似笑非笑地问道:“依岳掌门之言,似乎是我被左冷禅盟主所欺骗了?” 岳不群道:“我倒不敢妄下定论,只是个中确有蹊跷之处,我想与少侠讲明罢了。” 他随即郑重地一拱手,行了个大礼,又道:“并且岳某还要多谢方才少侠出手相助之恩!” 他与封不平对战时,想必也察觉到了李不负在旁施展刀意,稍微影响到了封不平的事情。 李不负道:“不必,我只是偶然为之。” 岳不群面色严肃,如感大恩,一字一字地道:“君子报恩,当以涌泉!” “少侠救下我性命,日后如有驱使,岳某凭一手剑法,必然舍身相报!” 李不负摆手道:“岳掌门何须如此?我将这剑宗气宗之争主持完后,便要离开华山,大概也用不着岳掌门报答什么的了。” 岳不群思索一时,忽然道:“少侠若是有意,岳某倒有投桃报李之方。” 李不负道:“哦?岳掌门请讲。” 岳不群道:“少侠稍后且先再帮我华山派一场,使我能够出战第三场打斗。以少侠你的地位,你的武功,那也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罢了。” 他又不着意地吹捧了李不负一道。 “然后呢?” 岳不群又道:“然后我气宗若能击败剑宗,华山派归于我掌,那又可为少侠做许多事了。” 李不负道:“不然,即使剑宗落败,嵩山派也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的。” 岳不群道:“嵩山派无非是想吞并另外四派罢了,只消我也同意五岳并派,嵩山派暂时便不会与我为难了!少侠你也一定能看得出的,剑宗气宗之争,无非是明修栈道而已。” 李不负道:“可我并不需要华山派为我做什么。这对我来讲,好像还是没有什么好处。” 岳不群道:“有!” “五岳五大剑派,各隔南北东西,想要合并,却非一日之功。短则两三年,长则八九年。那个时候,少侠的武功大概又会到一个不一样的境界了。” 李不负道:“那又如何?” “我见今日上山众者,并无恒山师太,想必恒山派是无人受嵩山派拉拢的。而据我在金盆洗手会中所察,恒山派的定逸师太倒是颇为看好少侠你!” 岳不群道:“我们明年便去联络恒山派。等及五岳并派之时,我以华山派相举,少侠以衡山派为依,再加上恒山派相保,我们三派同起,必定为少侠你夺得一个五岳派大掌门之位!” “嵩山派若是不允,咱们便提议比剑夺掌门,到时候以少侠的武功,五岳第一之位,岂不是手到擒来?!至那时,论势力,论武功,论人望,均是少侠第一,五岳派总掌门非少侠莫属!” 岳不群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使得自己刚包上的伤口都又震裂开来。 “这便是岳某报恩之方,如若少侠有意,华山派必定全力而争!” 眼见李不负沉思不决,他接着继续道:“少侠年纪轻轻,已有如此功力,坐了五岳剑派总掌门之后,又可取各派秘笈一观,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少侠总览五派武学,兼容以炼,再修上十年八年,纵是击败魔教教主东方不败也不在话下!” “是时不负总掌门便可总领五岳剑派大军,联合少林武当二派,共攻日月魔教,创下不世之功,自会流芳千古,开立未有盛世,载入武林史册,为天下人所称颂!” “若此谋略可成,可与少侠可比肩的,便绝不是少林方丈,武当掌门了。而是昔年的达摩祖师,三丰真人!” 岳不群一番长谈讲出,铺开锦绣,绘出江山,其势几乎压过天声峡上的风声! 而这番话听得李不负更是目瞪口呆,难以应答。 呼! 天声峡的谷风渐渐荡开,笼罩四野,风声如歌如泣,仿佛从天上而来。 然而渐大的冷风虽不断拂在二人身上,却也难以消磨掉这番话语中的热血和豪情! 李不负调整呼吸,慢慢冷静下来,暗想:我本以为左冷禅已是凭空画饼,虚口白话的高手,不料一山还有一山高,强中更有强中手,今日居然教我碰上这个君子剑岳不群! 岳不群的言谈大计,确实又比左冷禅所说的精彩动人太多,简直令人不得不万分心动! 而他还未作声,岳不群已缓缓道:“不负少侠,岳某已是作好打算,现在就只凭你一句话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八十四章 “不”字辈 “不负少侠,岳某已是作好打算,现在就只凭你一句话了!” 岳不群把其口中的宏图霸业述说得绘声绘色,似乎唾手可得一般。 好在李不负还算冷静。 他本无意于江湖霸业之争,所以便没被岳不群的豪言壮语感染太多。若换做一位有心统一武林,称雄天下的人在此,也许便是另外一番情绪了。 李不负思索片刻,说道:“我仔细考虑,岳掌门所说话中,倒有三样是值得再做商榷的。” 岳不群不惊不忙,问道:“哦?哪三样?” 李不负道:“第一,左冷禅盟主曾说过,待他退位之后,便将让位与我。我等到那时再做五岳派掌门,平平安安,稳稳当当,是不是也一样?” 岳不群道:“少年成名要趁早!左冷禅正值壮年,又是内家高手,待他退位,至少也到二十年之后了。哪里还等得及?” 李不负又道:“好。第二,岳掌门怎知恒山派的师太们会相助于我们,同意五岳并派之事?” 岳不群叹道:“如今武林外忧内患,危险重重,这是大势所趋,恒山派即使不愿,但也不得不为。我本也是不同意的,然而现在还是只有同意了!” 李不负点头,最后道:“还有最后一样,你怎知五岳剑派联合起来,能击败魔教?” 他与曲洋相处多日,平日交谈,对于魔教也算颇有了解。 据曲洋所说,魔教自任我行来,势力坐大,威霸江湖,根本不是五岳剑派能够抵挡的;而且魔教教主东方不败武功深不可测,同样极难对付。 岳不群平静地道:“先前我听刘正风在金盆洗手会上说过,东方不败已许久不在教中露面,所有事务都交予一位叫杨莲亭的人处理” “岳某熟读史书,深知这等事端必是衰败之始,不出数年,魔教也许就人心相离,教众涣散了。等到那时,我等自可将其一击而溃!” 岳不群侃侃而谈,丝毫无惧。 李不负沉默许久,暗暗在想:这岳不群虽是空口白话,但讲得也不算全是虚谈,他的大计若不得实行,倒是可惜他一肚子锦绣谋略了。 岳不群面色平淡,又问道:“不负少侠,如今需要你做的,只是开一下尊口,让我气宗驱退剑宗罢了,之后的事情都可由我岳某来安排策划的。” 他又刻意点出,需要李不负所做的事也很少,很容易。 只要开一开口,轻轻松松就能开启五岳总掌门之路,就能击溃魔道,一统武林,流芳百世。 这种事情,谁能够忍心拒绝? 岳不群也觉得没有人会拒绝。 ······ 李不负果然没有拒绝。 这场五岳总掌门的春秋美梦本来与他无关的。但是他在最后的一刻突然想到——既然岳不群工于心计,又有争雄之心,何不留下岳不群去和左冷禅好好地斗一斗? ——左冷禅先以蓝凤凰威胁,又让自己上华山主持剑宗气宗之争,只不过是把自己当刀使而已。 ——而答应五岳并派,嵩山派放刘正风走人。二者只是利益交换,并没什么道义在。 ——这一点,李不负还是明白的。 ——而五岳剑派中若有个人能够来制衡嵩山派和左冷禅,自己就可观鹬蚌之争,收渔翁之利了。就算收不到渔翁之利,但有个人能帮着顶一顶压力,自己也很方便脱身。 岳不群自以为游说到了李不负。 但李不负也认为自己并不亏。 于是两人都很满意地走出了天声峡,回到了正气堂中。 ······ 正气堂。 等到岳不群和李不负回来的时候,已过了很久。 宁中则和一干弟子却坐立难安,面露忧色;而丁勉和剑宗三人的脸色也不算太好看,毕竟封不平落败,而岳不群又不知要对李不负说什么话。 剑宗三人与丁勉等人自然也知道,岳不群此时有约,必定是有求于李不负的。但李不负既然答允,他们也不好阻拦。 丁勉见到李不负回来,立即上前问道:“李师弟,岳掌门与你说了什么话么?” 李不负与他附耳低声道:“岳不群同意五岳并派,还愿意帮忙联络恒山派,说服她们加入。” 丁勉大喜过望,问道:“此话当真?” 到了这时,丁勉认为华山派已经事成定局,难以反抗;但若能再从中辗转周旋,获得恒山派的支持,那意义可就截然不同了。 而丁勉也知道,对于恒山派而言,“君子剑”岳不群和“剑宗弃徒”的分量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也许岳不群真的能够用一些手段说服恒山派。 李不负又悄声道:“岳不群已将他的五岳并派之策与我讲过,十分详尽,大有可行。他说他非常同意五岳并派,而且只要今日让他气宗胜过剑宗,明年他便帮我去说服恒山派!” 丁勉道:“左盟主一向说岳不群居心叵测,需要提防。李师弟,这话真是岳不群口中所说?” 李不负笑道:“千真万确,这话若不是他说的,让我天打五雷轰!” 丁勉连忙道:“好了,好了,李师弟,你不用发誓了。我一定信你!” “那我们现在” 他望向剑宗三人,又看向已倒下还未醒来的封不平。 李不负道:“现在由我来解决吧。” 他慢慢站到堂中,环顾一周,问道:“这第二战,由我替剑宗出战,大家可有意见么?” 此话一出,场中众人脸色各异,变幻不定。 岳不群的女儿岳灵珊急着道:“你是衡山派的人,怎能替剑宗出战?” 李不负正色道:“你说错了,我最早是加入华山的人,后来才转投衡山的。而且我当时就在剑宗学艺,也算剑宗弟子。” 宁中则看了一眼岳不群,说道:“剑宗气宗争雄之时,阁下大概还未出生,如何拜师学艺?” 李不负摆手道:“剑宗自有遗老,宁女侠,这你就管不着了。你好好想一想,岳不群、封不平、成不忧、丛不弃,正好加上我李不负。我也是‘不’字辈的人,与你们拜的当然就也是差不多的师父。” “胡说八道!” 岳灵珊气怒得大叫,却被岳不群喝住:“灵珊,不可对前辈无礼!” “他是前辈?他” “好了,灵珊,这里不该由你说话的。” 岳不群喝止了岳灵珊,其意味隐隐是不反对李不负替剑宗出战。 而剑宗的封不平昏迷,成不忧便来答话,道:“嗯李不负师弟确实是拜过我剑宗一位前辈为师,也是咱们‘不’字辈的高手,我可为其作证。” 丛不弃也道:“不错不错,他当年是正是风清扬师叔的关门弟子,外人知道得不多罢了。” 这二人以为李不负怕他们剑宗落败,所以要强替他们出手,便赶紧编了一通谎话,上来应和。 成不忧又道:“就是不知岳先生听没听过,若是没听过的话,也只好说岳先生孤陋寡闻了。” 谁知岳不群居然不置可否,道:“既然这样说,那我也没有意见。” 成不忧、丛不弃二人互视一眼,大感惊疑。 他们先前只道是岳不群要以妖言蛊惑李不负,颇有顾虑;如今出来,才觉得怕不是李不负用了什么妖法迷住了岳不群。 剑宗、气宗两派都没意见,自然没人再能说什么了。 宁中则虽然心存怀疑,但她还是深信丈夫所为必有其理。 于是她站出身,握剑道:“华山宁中则,领教阁下剑招!” “师娘且慢,让我来会一会这位李师叔罢!” 一群华山弟子中,竟是华山派大弟子令狐冲突然开了口。 原来先前岳不群和李不负会谈之时,他已来到了正气堂内。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八十五章 兵不血刃 令狐冲从人群中走出,来到正气堂中间,想要替宁中则应下这一战。 岳不群立刻呵斥道:“冲儿,不得对师叔无礼!” 令狐冲道:“师父,弟子大胆请求替我华山派出战,总之还有第三战,请师娘第三战再上便是了。” 李不负稍微一想,便点头道:“好,那便请宁女侠第三战再上。” 众人纷纷思索,以为这是令狐冲使出的“田忌赛马”之计,以下等马赛上等马,想替宁中则输一场,将希望寄托于第三战。 剑宗的二人本不服气,正要再驳,却见李不负已点了点头,道:“好,我与令狐师侄也算熟识,知根知底,切磋两招,倒也无妨。” 李不负抽出血刀,挥舞两下,现出一片红光。 “既然令狐师侄有意请我指点,那我作前辈的也不能太过分。我便弃剑不用,以刀作剑,算是让一让令狐师侄吧!” 众人听见这话,面色纷纷变得古怪起来。 他们都知道在金盆洗手大会上,李不负正是以一手刀法震惊群雄,崭露头角的。他本来就是用刀,这时却故意说是相让。 岳灵珊抢着道:“你明明是用刀的” “不许多嘴!” 岳不群又喝止了自家女儿。他先前已和李不负商量好,生怕有人再打乱李不负的计策,于是帮着答应道:“好,冲儿,李师叔有心相让,你可要好好施展华山剑法,莫丢了我们华山的名声!” 令狐冲向来很是聪明,他瞧见岳不群一直在应和李不负,心中便有了些猜测。 他猜到岳不群和李不负一定是有所安排的。 令狐冲道:“好,当日在回雁楼上,多谢李师叔救命之恩。今日一战,想必我远非师叔敌手。” 他顿了顿,又道:“若是我侥幸胜了半招,一定也是师叔刻意相让,令狐冲先行谢过!” 令狐冲一番话说得不失体面,李不负点头道:“好,我第一次以刀施展剑法,恐怕还有些生涩,你大可尽情用你的招式来攻我便是。” 众人听他这样说,倒是对他将要用出的武功有些好奇起来。 呼! 李不负抽刀直攻,右臂挥动,血刀便似车轮转动一般,飞快地攻去,丝毫不停,其势之快,令人难以看清! 他抬手用出的正是血刀刀法中的“血雨腥风”! 旁边观战的丁勉看了之后,不禁大为腹诽,这一招用得还叫生涩的话,那在场的各位恐怕都拿不出什么招数称得上是熟练了! 但如果是左冷禅在这里就一定能看得出,李不负所用的“血雨腥风”确实有一点“生涩”。 只因这一招和当初在衡阳城中与左冷禅对敌时所用已有一点细微的不同。 这刀法中的招式是没有变的。 但是刀中却少了三分杀气,多了一分冷意。 而三分杀气一减,非但没有使刀法的威力下降,反而让李不负对于血刀刀法的掌控力更提升了一层。 哗! 漫天俱是刀影,红光铺出,使得众人都为令狐冲捏了一把冷汗。 谁知令狐冲拔剑而击,说道:“我前不久才领悟出一套对付快刀的剑法,师叔可小心了!” 叮! 叮、叮、叮、叮、叮、叮 两人刀剑同出,已相击起来! 李不负的刀确实极快。 但再快的刀法,在劈出一前一后两刀之间也难免会有一个发力的空隙。 这一点空隙在高手的手中当然已很短。 但令狐冲的剑居然每一次都能抓住这一点空隙,每一剑击出,都恰好补在李不负刀身上的力量最虚弱的时刻! “血雨腥风”本是一泻千里,奔流直下,酣畅淋漓的一式刀法! 但李不负如今用来,却只觉处处受制,每一刀都不能挥洒畅快。 “咦!” 李不负惊疑一声,退开半丈,问道:“你这也是华山剑法?” 令狐冲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李不负又摇头道:“不对,你这不是什么特殊的剑法。你是找出了我刀法中的破绽!” 他说着,又挥刀攻去,将一套血刀刀法尽数展开,或砍或劈,或点或削,或撩或刺,角度诡异,变幻无方。 众人瞧得连连惊叹,佩服不已,当今武林中用刀的好汉并不算多。 他们乃是第一次瞧见用刀用到这般精妙地步的高手。 而更让人惊讶的是,令狐冲居然能够凭着手中一柄长剑,将李不负的刀法悉数拆挡,一一破解。 虽然他在破解之时还显得相当吃力,但挡住了毕竟就是挡住了。 ——谁能想得到华山派的大弟子,第二代的人物令狐冲居然真的能和李不负斗得有来有回? 连丁勉也瞪大了眼睛,喃喃道:“莫非是李师弟故意表演的?但这也演得太像了吧?” 岳不群、宁中则、成不忧、丛不弃等人当然也很诧异,皆在暗思其中缘由。 但是最感到吃惊的还是李不负。 李不负本来打算随便在华山派找个对手试一试新磨炼的刀意,等到对方抵不住时,自己便假装落败,教气宗赢下这一场便是。 但他一展刀法后,却发觉这令狐冲每每都能够找到他刀法中的破绽,进剑的每一个位置都不偏不倚,恰到好处。 岳不群和丁勉以为他在相让。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他最多是收敛内功,不曾以力相压,但在招式上却是一点没有相让的! 两人转眼过了五十多招,依然不分胜负。 令狐冲像是渐渐适应了这种打斗的节奏,而李不负却打得相当不舒服。 他的刀法似乎全被对方料中,令狐冲的剑总是能攻在他刀法中偶然露出的一些破绽里。 竟让李不负的每一刀都施展得不很痛快! 就好比临摹书法之时,每一个字刚要写到最后,都突然被人从旁边碰了一下手肘一样难受。 在这种情形下,李不负本可使用深厚的内力,来击败令狐冲;但他偏偏不愿,而是想要在刀法上寻求变化! 渐渐地,他的刀法不得施展的那种情绪似乎一直在积累着。 而他的刀意竟也一点点地被逼着慢慢从血刀刀法本身的意境中脱出。 轰! 刀意忽然借着这股将要爆发的情绪一动,蓬勃地涌了出来! “看这一刀!” 李不负突然刀势一改,飞腾在空,轻飘飘地斩落了五刀! 这五刀的用法依然是方才的“血雨腥风”,但再度施展,却像是变了另外一番滋味似的。 令狐冲瞧见这一刀竟是愣住,他似乎并未能立即发现这刀法中的破绽。 呼。 血刀突然就像空中飘落的五朵雪花似的,飞飞扬扬,轻若无物,似乎一碰到人就要融化一般! 只听“铛”的一声大响! 令狐冲正要出剑之时,这一刀已抢先砍在了他的剑上。 一刀砍中,另外的四刀也紧随而至! 咔嚓! 融的不是雪,而是长剑! 令狐冲手中长剑被五刀连斩,顿时断成了六节,其中五节碎剑都掉落在地。 剑断,刀收。 全场忽地变得尤为安静。 众人紧紧盯着那一把血刀,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李不负这时也落在地面,默默思量:“这便是《血刀刀法》的第四层境界‘兵不血刃’么?” 《血刀刀法》的第二层是“血雨腥风”,第三层是“含血噀人”。练成“含血噀人”之后,纵横江湖,已少人可敌。 但唯独这第四层境界“兵不血刃”,是连血刀老祖都未练成的。 据说“血刀刀法”本来也只有三层。是后来有一位西域的高僧修为相当不凡,怀着仁心善念,才特意为这门刀法创下的第四层,也是最后一层境界。 李不负在心中暗思道:“以己意驭刀,不饮敌人血!兵不血刃,这一层刀法却是直指宗师境界的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八十六章 气宗获胜 李不负领悟到《血刀刀法》的第四层境界“兵不血刃”之后,站立在令狐冲身前久久未动。 “兵不血刃”本是西域一位高僧以仁心而创,为的是使血刀刀法这门杀人刀法能够将杀意升华,不沾血腥,少造杀孽。 而李不负此时以自身的刀意替代掉血刀刀法中的刀意后,不知不觉就提升到了这最后的一重境界。 李不负的刀意似若风雪交加,寒霜侵袭; 而血刀刀法本身的刀意则是“以杀见血”! 若李不负用了自己心中凝聚的刀意来驾驭血刀刀法,便可不再“见血”,此即所谓“兵不血刃”! ——这也正是指向武学宗师境的一条明路。 正气堂中。 令狐冲长剑被斩,手中只余短短的一截剑柄,亦是呆了片刻,大惊失色。 而旁边观战的剑宗成不忧立刻走出,说道:“胜负已分,这一场是剑宗获胜,气宗败了!” 华山派众弟子纷纷悲哀叹息。 岳灵珊很气急地说道:“他用的分明就是刀法!根本不是剑法,这怎么能算” 而就在此时,原本木立不动的李不负突然不知怎么的,竟好像是没有站稳,自己往前跌了半步。 一跌之下,却正好将腹部对准了令狐冲手中的那一把剑柄! 令狐冲猛然一惊,连忙回手而收,撤开两步。 而这时,李不负身躯微摇,已又站稳下来。 他对着令狐冲拱手道:“令狐师侄剑法非凡,方才险些用断剑刺穿我的小腹,幸好令狐师侄及时收手。这一战是我输了。” 令狐冲顿时瞪大了眼,手足无措,纵以他的聪明机智,此时也不该要怎么回答才好。 旁人更是全都看傻了眼,不明白为何李不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岳不群和丁勉心知是李不负摆明了要让气宗获胜,但对于他的做法,也是语滞话止,不好圆说。 众人都愣了半晌。 成不忧第一个叫道:“岂有此理?!这怎么可能是算气宗胜?” 丛不弃也怒道:“胡说!李师弟,你明明赢了,怎么会故意认输?” 李不负淡淡道:“这是我自己比的武,我自己连输赢都分不清楚吗?我都认输了,你们何必强争?” “你你疯了么?” 丛不弃惊怒道:“你一定是故意的!你肯定是刚刚与岳不群窜通好了,故意演一场戏输给气宗,太无耻,太卑鄙了!” 剑宗的人就算再笨,这时也该醒悟过来了。 成不忧大声说道:“不行,这一场不能算数!” 岳不群与丁勉皱起眉头,正要开口,李不负已说道:“好,这一场不算也无妨的。” “那请剑宗的二位再遣一人出战,与和令狐师侄比过剑法吧。” 李不负说着,就回到了座位上,安然入坐。 他闭起双眼,老神在在,也不知在回味些什么。 而成不忧与丛不弃互视一眼,望向对方。 成不忧二人当然知道自己的剑法远不及李不负,更不可能像令狐冲一样和李不负过上五十几招。 但是他们已然认定,方才令狐冲之所以能和李不负打过五十多招,恐怕是李不负故意演戏所致的。 ——否则很难解释得通,李不负刀法中的破绽怎会处处都让令狐冲发现? 所以成不忧觉得如果真打实斗的话,自己对付区区一个华山派二代弟子,应当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剑宗成不忧,替剑宗接下第二战!” 他站出身来,抱剑行礼,特地强调了“第二战”三个字。 岳不群未及答话,宁中则先道:“冲儿,你还可与他一战么?” 令狐冲道:“禀师娘,徒儿还有力一战,只是我的剑身已断” 宁中则弯眉一横,抬手掷剑,将自己的宝剑掷向令狐冲,道:“接住!” 令狐冲伸手接过宁中则的剑,大喜道:“多谢师娘!” 成不忧冷哼一声,道:“你准备好了么?” 令狐冲嘻嘻地笑了笑,反问道:“你准备好输了么?” 成不忧被小辈弟子如此轻视,不禁大怒。 他话不多讲,立时攻出四剑,势如疾箭,带动风声,分别攻向令狐冲的双肩与左右腰。 这是他在山下进攻李不负所用的剑式,也正是他平生最熟练的绝技之一。 令狐冲目光一紧,手上剑尖微微一动,竟对四剑不管不顾,而是以攻代守,朝着成不忧的面门横扫而去! 这一剑出剑的方位极佳,竟是正好隐隐克制住这一式剑法! 成不忧见状惊慌不定,连忙回剑格挡! “铿”的一声,他挡住令狐冲的这一剑,而令狐冲的下一剑已又直直刺出! 成不忧变幻身形,只得被逼退开去。 而令狐冲一剑接着一剑,不断地递去,不断地进攻,剑法之间如行云流水,毫无所滞。 同样也是每一剑都攻在成不忧剑法的破绽之中。 待及攻到第十四剑的时候,剑便已指在成不忧的咽喉上了。 全场更加鸦雀无声。 令狐冲击败成不忧,实在比李不负以刀斩断令狐冲长剑时更令众人感到惊异。 丁勉干笑两声道:“想不到岳先生倒是教出了一位好徒弟。” 岳不群其实也并不知晓令狐冲怎会突地变得厉害起来的,这比令狐冲在回雁楼上展露出的实力又不知强过多少了。 岳不群只回答道:“看来我气宗还是胜过剑宗的!三位,你们可服输了吗?” 成不忧又急又气,几乎说不出话来。 最后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丁勉,丁勉眼神一动,笑着走去,对他说道:“莫急,剑宗虽暂时输了两场,但我们后面自会还有安排的。” 丁勉认为剑宗还大有可利用之处,于是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先行安抚住了剑宗的成不忧等人。 一阵商议过后。 成不忧与丛不弃便将封不平抬起,灰溜溜地往山下走去了。 上山而来的一行嵩山派、衡山派、泰山派弟子本也要跟着离去,岳不群却开口挽留,道:“三派同道不妨在我华山上小住一晌,我也好略尽地主之谊。” 丁勉自然还要询问清楚李不负和岳不群的盘算,于是答道:“岳先生有意相邀,我等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什么恭敬?什么聪明啊?” “说到聪明,可没人比咱们更聪明了!” “” 就在这时,门外突地冲进来一群人,叽叽喳喳,吵吵闹闹,说话甚是大声。 “哈哈,正是因为咱们聪明,所以他们才要对我们恭敬啊!” “对对对,他们本是在说我们聪明!你居然连这道理都不明白吗?” “什么叫我不明白?明明是我最先明白的!” “你既然明白,你又怎会去问?” “” 众人只听声音,觉得恐怕又有十七、八位宾客进场,但两眼看去,原来却只有六人。 李不负坐在椅中,本还在思悟刀法,突然听到这六人声音,也不由睁开了眼看去。 见得这六个怪人,身材不高,相貌极丑,而且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像是六胞亲生弟兄。 六人争争吵吵进了正气堂,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身形一动,居然一人一边抱起令狐冲的手脚,飞快地将他的身躯抬起,往堂外冲去。 他们身法极快,只一眨眼,便出了正气堂,托着令狐冲下山疾行而去。 “我们打赌赢了,要来帮小尼姑来寻令狐冲!” “等见完了小尼姑,令狐冲自然还会送回来的!” 六人中有人开口,遥遥叫道。 “我们还要将他送回来?他自己难道不会走么?” “他自己会走,那为何我们现在不让他自己走?” “你笨吗?现在若让他自己走,他便跑了!” “让他跑起来,岂不是我们就可以更快到小尼姑的面前?” “他不是往前跑,而是往回跑!” “啊,那我们现在往哪个方向跑?” “” 这六人你一嘴,我一舌,已朝着山下而去。 李不负身形一掠,率先冲出了正气堂,道:“我去追!”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八十七章 桃谷六仙 李不负顺着山路一路追赶了下去。 他虽不以轻功见长,但胜在内息悠长,脚步轻健,稳稳跟着那六个怪人,也并不费力。 而岳不群和丁勉不知是未反应过来,还是二人打算商议更重要的事,竟没有一同追来。 李不负暗暗奇怪,但还是接着去追令狐冲和那六个怪人。 追了许久,已到了华山脚下。 令狐冲不知说了什么,竟使得那六个怪人回转过头,在山脚下等着李不负。 李不负刚一到山脚,那六个怪人便有人开口。 “你叫什么李不负对不对?” “听这令狐冲说你很久仰我桃谷六仙的大名?所以我们特意停下来见见你。” “放屁,他只是久仰我桃枝仙的大名!” “你才放屁,他一定是久仰我桃干仙的名声!” “放屁放屁,你们两个都在放屁,他咦,好臭,莫非是谁真的放屁了?” “谁放的屁?!” “可不是我放的” 这六个怪人号称“桃谷六仙”,行动如电,速度极快,显然是身怀不俗的武功。 但他们的心智却恰如三岁的孩童一般,说起话来,没头没脑,漫无边际,又让人哭笑不得。 令狐冲仍被他们举在头顶,大声说道:“这屁是我放的,我要拉肚子了,你们快放我下来!” “啊!快松手!” 桃谷六仙一下散开,纷纷放手,却教令狐冲“嘭”地一屁股跌在土里。 令狐冲倒也满不在乎,拍拍屁股,说道:“我说呢,你们面前这位李不负大侠,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虽还不是一派掌门,但近来日子的声势却已远远超过了。他本来十分欣赏你们,但若能夸你们一句,那你们便得了大名头了!到时候武林中人人都知道你们的厉害了!” “他既然这么景仰我们,当然不会不夸赞我们的,对吧?” 令狐冲想了想,说道:“你们去问一问他呢?” 他一边说话,一边对着李不负挤眉弄眼,想让李不负配合配合他。 李不负领会其意,便道:“我确实听说过‘桃谷六仙’的名头,据说他们惩恶扬善,专杀坏人,为武林干了不少的好事啊!” 桃谷六仙闻言兴高采烈,脸上顿时乐开了花,说道:“你说得对啊!” “你这人果然有见识!” “哈哈哈哈,想不到连五岳剑派中的大人物也听说过我们的名头的!” “你看吧,要不是我桃花仙上回救了个人,他怎会说我们专做好事?” “明明是我前年” 六人说着说着,又开始争论起来,谁也不服谁,谁都想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李不负似乎发现了“桃谷六仙”这六个怪人的特点,于是又道:“桃谷六仙,声名远播,厉害非常,自是人人都知道的,但这回为什么要上山来呢?” 桃谷六仙又抢着对李不负开始说了起来。 “我瞧你是好人,我们就对你讲!” “是这样啊,我们和一个叫仪琳的小尼姑打赌,帮他找到令狐冲。” “打赌呢,当然是我们赢了。” “但是我们又看不惯小尼姑哭鼻子。” “所以就大发慈悲,来华山帮她的忙,拿令狐冲去见她。” 六人一人说一句,居然也能够互相接上,将事情说了一些;而加上李不负所掌握的信息,大概也将此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多半是仪琳真的有些喜欢令狐冲,所以不戒那大和尚又找了这六个稀奇古怪的高手来帮忙。 李不负看向令狐冲。 令狐冲苦笑道:“前些日子,田伯光也来思过崖上找过我,只不过被我被我打退了。没想到又遇上了他们。” 桃谷六仙又开始嘈杂起来: “田伯光是谁啊?” “他也配和我们一起做事吗?” “他的名声也很大吗?怎比得上我们桃谷六仙?” 令狐冲赶紧道:“‘万里独行’田伯光在衡阳城回雁楼上与‘不是剑客’李不负一战,被打得落花流水,逃之夭夭。但这已是他一辈子最出名的一战。他的名气当然没有你们桃谷六仙大,” 他这句话不但夸了桃谷六仙,也顺便捧了捧李不负。 桃谷六仙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你的外号叫作‘不是剑客’,这名字可古怪的很!” “你叫作‘不是剑客’,你又姓李,那岂不是该叫‘李不是剑客’?” “那大战之前,若有人问他名号,他该怎么说?” “他自然就说五个字,‘你不是剑客’!” “那他的对手听了之后,若是回答:‘我是在问你的名号,你却说我不是剑客,我本来就不是剑客’该怎么办?” 桃枝仙提出了一个问题,却难住了另外五人。 “对啊,对啊,那该怎么办呢?他也不能再将‘你不是剑客’重复一遍了啊。” “他若重复这五个字,那人一定也会继续回答:‘我本来就不是剑客’。他再重复,那人也再继续答,他们二人岂非就一直要这么说下去了?” “那不是两个人都得说得活活饿死?!” “这可麻烦了呀,咱们得替这位‘不是剑客’大侠好好想个主意才是!” 桃谷六仙纷纷抓头挠腮,上蹿下跳,百思不解,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 他们六人觉得被李不负夸了几句,便将李不负当作好人,想要帮他解决一个麻烦的难题。 李不负却被弄得失笑不已。 他只好道:“多谢你们桃谷六仙的一番好意,只是我现在还不大需要解决这个问题。” “那你现在要解决什么问题?” “一定是更让他着急的问题。” “有什么问题比这更着急呢?” “莫非你也要放屁?” 李不负发现,只要这六人抓住话头一开口,便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再不会停歇下来的了。 于是李不负赶紧道:“我想问令狐冲几个私密的问题。我也认识仪琳师侄,你们若放心我,等我问完问题之后,亲自把令狐冲送到仪琳师侄面前去吧。仪琳一定会很感谢你们六位的!” 桃谷六仙全都作恍然之状,六个人做出的表情几乎都一模一样。 “原来你是仪琳的师叔?” “那就好了,你又是令狐冲的师叔,又是仪琳小尼姑的师叔,我们就很放心你了。” “我们本来就放心他,他不本就是个好人吗?” “那我们可就走了。” “······” 六个人争争吵吵,居然真的放心地就离开了华山山脚。 令狐冲望着他们远去,叹了一口气,道:“他们总算走了,若是常常与这六个人相处,耳朵非得磨坏不可!” 李不负忽然道:“但我却真的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令狐冲收起玩笑之色,说道:“请问。” 李不负缓缓道:“你是如何看出我招式中的破绽的?” 令狐冲露出一种欲言又止的神情,犹豫了半天,才道:“这件事情我答应了一位前辈,决不透露给别人。但有一点我可以讲,是关于我所用的剑法。” 李不负道:“你用的是什么剑法?” 令狐冲道:“我用的是昔年独孤求败前辈所传下的剑法——独孤九剑!” 李不负沉吟着道:“独孤求败,独孤九剑我小时候倒好像听谁说过你这剑法神妙的很,想必是一位极厉害的前辈所传。” 令狐冲苦笑道:“这是自然。虽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我却不能够将其中发生的事告诉于你了。” 他当然更不可能轻易地把“独孤九剑”传授给李不负。 李不负道:“可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练剑,我练刀。我无意觊觎你的独孤九剑剑法,但是却想请你用这套剑法来帮助我完善我的刀法!” 令狐冲眼神一亮,道:“完善你的刀法?” 李不负道:“你既能以剑法攻中我的破绽,那么我每与你对决一次,我也就能找到我刀法中的几处破绽,若能加以修补,岂非就能够完善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八十八章 思过崖 “能向小师叔请教剑法,令狐冲自然求之不得!” 令狐冲略一沉吟,便答应下来。 他的“独孤九剑”确实是一门专攻敌人武功破绽的剑法,使出对敌,自然无往不利;而如今用来帮李不负完善武学,也不失为一番妙用。 而能够和李不负过招,推演武学,对于令狐冲自身来说,或者说对于绝大部分武者来说,都是大有裨益,求之不得的。 他又补充解释道:“小师叔,本来你对我有活命之恩,我不该隐瞒你。但是传我剑法的那位前辈已决心隐世不出,嘱咐我不可与外人说及于他,连告知师父都不可,所以还请小师叔勿怪。” 李不负点头道:“我不怪你。若我日后隐世,我也会如此叮嘱传人的。” 令狐冲犹豫片刻,又问道:“小师叔,你大概不真的是我华山派风太师叔的关门弟子吧?” 李不负笑道:“我也不清楚我是不是,上山去再问问岳掌门吧,看他怎么安排。” 李不负虽未直接回答,而是信口开河,但是令狐冲却已心领神会,明白过来,不禁捧腹大笑。 令狐冲笑过之后,又问道:“只是我倒很好奇,为何李小师叔你明明是衡山派的高手,为何不练衡山剑法,却去另用了一门刀法?” “这门刀法相当厉害,但以我愚见,好似也并非衡山派武学!” 李不负觉得“金盆洗手大会”一事解释起来有些复杂,而且他现在还需要“衡山派未来掌门”的身份来与嵩山派周旋,不便揭穿,于是答道:“我入门时间晚,没过多久师尊便走了,所以没学得多少衡山的剑法!” 令狐冲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了” 他面色踌躇,似在纠结什么一般。 两人往华山上走了两里路时,令狐冲终于忍不住又开口道:“小师叔,” “怎么了?” “我倒是知道一处地方,还留存有你们衡山派失传的剑招!” 李不负讶异道:“哦?还有此事?” 令狐冲道:“我华山思过崖上,有一秘洞,此洞乃是当年五岳剑派高手围攻魔教十大长老所留,洞中刻画着五岳剑派的精妙剑招,其中亦有衡山派的上乘武学!” 李不负皱眉问道:“真有此事?那么你华山弟子为何没有练成其它剑派的剑法?” 令狐冲道:“此事是我回山之后,被师父责罚,在思过崖上面壁思过时偶然发觉的。后来我用出其上刻画的剑法后,又听师父说我所用的乃是剑宗的入魔的招式,教我全部忘了,否则要废我武功,取我性命!我便不敢与他们讲那些石壁剑法的事了。” 李不负道:“那倒巧了,我正好可随你去瞧瞧什么是入魔的招式!” 令狐冲道:“思过崖上的武学本归五岳剑派的前辈们所有,于情于理,也应该交还于五岳剑派的高手。但是五岳剑法精妙无双,又是刻画在同一山洞石壁之中,个中牵扯之大,还须从长计议,非泛泛可言。” 李不负道:“这是自然。” 令狐冲目中露出坚决之色,道:“所以所以我还是想将此事禀明师父,请他老人家作出裁决,再告知其余剑派之人!” “你不怕你师父再责怪你练了别的剑法?” “我师父乃是明事理的君子,我这回只需对他坦荡讲出,表明心意,他就一定不会责怪我的了。” 李不负略一沉吟,想到岳不群已和自己达成口头同盟,令狐冲虽要听岳不群的话,但岳不群却是要听自己的话的。 李不负思及此点,便道:“好,那就先告诉他吧。” 令狐冲随后又道:“我还想求小师叔一件事。请小师叔也暂时不要将思过崖武学之事通知山上的嵩山派等人,不知可以吗?” 李不负笑问道:“你既不愿让别派来分享这洞天福地,学得五岳的失传武学,又何必告诉于我?” 令狐冲急着应道:“我绝无此意。只是这次嵩山派与剑宗一同前来拜山,人多势众,来者不善。他们对我华山派并无好意,全是因为小师叔你的缘故才让他们的阴谋没有得逞” “我想还是等禀明师父之后,待师父来决断此事罢!我总不能将我华山派置于险境。” 李不负道:“好,也依你就是。” ——从目前的情况看来,所谓的“待岳不群决断”,实际上其实就是等李不负拍板罢了。 ······ 李不负和令狐冲两人从正气堂出来,在华山山脚与桃谷六仙纠缠,随后又谈论一番,再一起步行上华山去,天色已经渐晚。 待及李不负回到正气堂时,细细一算,已是过了将近两个时辰。 而正气堂中,岳不群和丁勉人影不见,只剩宁中则和一众华山弟子在招待五岳其它剑派的人。 李不负走进堂中,询问数句之后,宁中则便带着李不负去寻岳不群。 依然是天声峡。 此地风声劲劲,仿若从天而来,登之令人心旷神怡,大觉天地奥妙,倒难怪被设为华山掌门之居。 远远望去,岳不群和丁勉两人面带微笑,相谈甚欢,有时候还做些手势,指指点点,看来是达成了非常一致的观点。 李不负慢慢行去,二人瞧见李不负过来,立即停了商议,而是转过头来迎接李不负。 丁勉走来道:“哈哈哈,李师弟,这回你又为咱们五岳并派大计立下一场大功了!岳先生一心为正道,与左盟主倒是有许多共通之处啊!” 李不负微笑道:“这就好,那咱们便一同联合起来,为五岳并派出一场力气罢。” 岳不群连道:“那便再好不过了。” 而在李不负到来之后,岳不群和丁勉似乎并无再作商议之想,于是三人并肩走出了天声峡。 丁勉走出天声峡后,领着嵩山、泰山二派弟子,便欲告辞。 “岳先生可要记得与我嵩山派商量之事,约既定好,勿再更改了。” 岳不群道:“丁二侠慢走,我改日定当登嵩山拜访左盟主!” 丁勉本要等李不负一起离开,李不负却摇手道:“华山风光甚好,我在此逗留一阵,他日当与岳掌门一同去拜访左盟主。” 丁勉想了片刻,觉得此行所来促使五岳并派的目的已然达到,留下李不负看住岳不群也算稳妥之举。 “好,那我就在嵩山上等候二位大驾光临!” 说罢,丁勉又朝着岳不群微微笑过,只是不语,随即便离开了。 待得众人走后,岳不群坐在正气堂的主位,脸色渐渐平静。 李不负则坐在客座首位,闭目养神。 岳不群第一件事竟是说道:“今日剑宗拜山,使得我们有些措手不及,多亏了你们李不负师叔才得以消去危难,化解一劫,你们先行拜谢李师叔吧!” 一众华山弟子闻言,果真纷纷对着李不负行了大礼,连声称谢。 岳不群又道:“剑宗气宗之别,我前些日子已同你们讲过,剑宗乃是入了邪道,所以封不平练剑数十年,也不敌我的“紫霞神功”,你们切记切记!” 众华山弟子又立刻称是。 岳灵珊笑道:“而且剑宗的高手不但敌不过爹爹,还敌不过大师兄呢!” 令狐冲打趣说道:“那也多亏了小师妹与我在旁边掠阵,才让敌人忌惮” 岳不群忽然喝道:“我最担心的便是你们大师兄冲儿,我观他的剑法,已是入了剑宗邪道” 李不负突然打断道:“岳掌门先住,且让令狐冲师侄与我们说一番话。” 岳不群有些错愕,但李不负既开了口,他亦只好道:“冲儿,你先前受六个怪人挟持而走,可有负伤?此时又有何话要讲?” 李不负瞧了一眼场中众弟子,说道:“岳掌门,我等还是移驾到别处去说为好。” 于是李不负、岳不群、令狐冲三人又转过后堂,来到天声峡前。 令狐冲将他如何发现思过崖的秘密山洞,又看见洞中石壁上刻有五岳剑法一事详细地与岳不群说了一番。 “师父明鉴,弟子绝无意去练石壁上的剑宗剑法,请师父毁去其中的剑宗剑法罢!莫让其他师弟师妹入了歧途!” 岳不群听得脸色变幻不停,连连动容。 最后岳不群望了李不负一眼,说道:“事不宜迟,我们三人先去思过崖上一观,其余的事待我们下山后再说。” 令狐冲忍不住问道:“师娘呢?师娘不去吗?” 岳不群淡淡道:“你师娘还需留在正气堂主持大局,我们先去看过再说。” 而后,令狐冲也不再辩驳,与宁中则交待一番过后,带着李不负和岳不群两人趁着夜色便往思过崖上去了。 ······ PS:原着当中,令狐冲其实本来在岳不群第一次上思过崖的时候,是要告诉岳不群“思过崖石壁”的事的,但因为当时岳不群急着要走,没让他说成。 后来考较剑法,岳不群说令狐冲用的招式是魔道,若是再练,重则取其性命,轻则废去武功。 令狐冲当时对于岳不群有一种盲目的崇拜,甚至近乎恐惧,就更不敢说了。 而后来令狐冲再下思过崖,就被成不忧打成重伤,又被桃谷六仙抢走一顿乱医,不能动用内力,成了半个废人。岳不群急着避难,带人匆匆离开华山,也没让他有机会解释。 再后来令狐冲在破庙以独孤九剑刺瞎十五位高手的双眼,岳不群比不上徒弟,又羞又恼,问及他剑法时,因为风清扬太师叔说过:“你见到我的事,连你师父也不可说起。”所以他只能讲一位前辈不让他说。 岳不群更加生气,到了后来,人人都诬陷他是偷了辟邪剑谱而练成的剑法,令狐冲也心灰意懒,不想再作解释,也没有再透露过思过崖的事情。 但后面很多人都看得出令狐冲所用的剑法是风清扬嫡传,也就不成秘密了。 所以算起来,岳不群应该是自己堵了自己去学剑法的路。 这一章改了好久好久。。。。。。待会儿应该还可以有一章。。。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八十九章 石壁武学 三人趁着夜色,一路飞奔,上了玉女峰。 沿途的路道铺满白雪,十分湿滑,山道本又险峻,更是令常人极难攀足,好在三人都有轻功在身,依然登上了玉女峰的绝顶。 思过崖正是在玉女峰绝顶的一个危崖之上。 华山本来草木清华,景色极幽,思过崖却是例外,此处本是华山派历代弟子犯规后囚禁受罚之所。崖上光秃秃的寸草不生,更没一株树木,除一个山洞之外,一无所有。 令狐冲领着李不负和岳不群上崖后,转过那处山洞,来到一片石壁之前,石壁后面竟是别有天地,有了一条甬道。 顺着甬道走了一阵,见到几具白骨骷髅横躺于侧,向左转去,眼前又出现了个极大的石洞,粗粗一计,容得千人之众亦不在话下。 岳不群进入石洞,恍若出神,喃喃道:“此地另有乾坤,我怎会不知?” 李不负笑道:“岳先生你稳居掌门之位,又不在这思过崖面壁,又怎会知之?” 三人举了火把看去,这洞中又有七具骸骨,或坐或卧,身旁均有兵刃。有一对铁牌,一对判官笔,一根铁棍,一根铜棒,一面雷震挡,一把三尖两刃刀,还有一样则是并不常见的吴钩。 不远处还有十数柄长剑,有的阔,有的窄,有的轻,有的重,看起来正是嵩山、华山、衡山、恒山、泰山五派各式的剑样。 令狐冲连忙又为李不负、岳不群二人介绍石壁上的武功。 “这一面是华山剑法。” 三人顺着火光看去,只见石壁上面刻画着许许多多的人形,有的人持剑,有的人则手持棍棒,各自演武,拆解招式。 其中演练的第一式正是华山剑法中的一招“有凤来仪”。 岳不群只看了一眼,便顿时移不开视线了,看得目不转睛,痴痴入神。 令狐冲没去看他师父的脸色,而是盯着石壁剑法,说道:“师父,这里有许多的华山剑法用意都是不练气功,只练剑式的,是剑宗入魔的修炼法子,咱们待会儿将之毁去就是了。” 岳不群听这一言,这才惊醒一般,道:“哦,是了,冲儿,你说得很好。你能有这种觉悟,为师深感欣慰!” 而李不负方才却分明瞧见了岳不群的痴迷入神的神情,此时闻言,冷笑一声,也不言语,走到一旁,见到另一旁的石壁中又刻着一行字: “范松赵鹤破恒山剑法于此!” 李不负念出这句话,岳不群也看了过来,微微一惊,说道:““大力神魔”范松、“飞天神魔”赵鹤?他二人乃是当初魔教十大神魔长老中的两人!” 李不负再往旁看,又见到了一面石壁上刻着许多衡山派的剑招。 他对衡山派的剑法倒还比较熟悉,一眼看去,果然石壁上刻画的都是一些相当精妙,独出心裁的衡山剑招,其中还有破解衡山剑法的招式。 “我可观其剑意,而不仅观其剑形,虽没见过这些衡山派的招式,但这应当是衡山派剑法无疑了。” 三人举着火把,边走边看,只见壁上所刻剑招愈出愈奇,越来越精,但不论是哪一派的剑法,却都始终还是被人破解无余。 放眼望去,这些石壁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五岳剑派的剑招,以及破解的方法,若是传了出去,也不知要在武林中掀起多大的轰动了! 李不负道:“这些石壁上的剑法,少说也有二千个图形,若要学完,倒也是一件困难之事。” 岳不群郑重地道:“此面石壁关乎之大,非同小可。冲儿,你暂不可将其中的玄机告诉别人,知道了么?” 令狐冲问道:“连师娘也不告诉么?” 岳不群道:“我自有统筹,你不必多管。” 令狐冲道:“是,徒儿谨遵师命!” 随后岳不群又对着李不负道:“李师弟,这些石壁上记载了五岳各派的剑法,但我等分属华山、衡山二派,却不好去窥探别派的剑法了。” 窥探他派武学,原是武林大忌。 李不负道:“那么岳掌门看应当如何处理呢?” 岳不群道:“这样,我们便只观看我派各自的剑法,目不斜视,全凭君子信义,可以么?” 李不负笑道:“好好,岳掌门不愧是君子剑,君子风度展露无遗,我也依岳掌门的,我只看与我有关的剑法招式,其余的一概不看便是!” 岳不群道:“李师弟有此心,那真是五岳剑派之福,师弟却比我更当得起‘君子’之称了!” 令狐冲在旁突然支支吾吾地道:“可是师父,徒儿徒儿已看过其他派的剑法了,先前在思过崖的时候还曾用其来对付淫贼田伯光!” “田伯光上来过思过崖么?” 岳不群皱起眉头,思考半晌,才道:“你既是事急从权,用来对付恶人,倒也无妨,只是你日后也莫随意在外展示这些其它门派的剑法才好,免得有人说你偷学武功!” 令狐冲见一向严格的岳不群竟未因此责骂于他,不由喜上眉梢,道:“多谢师父!弟子一定会将那些剑法全都忘掉的!” 岳不群想了半天,才说道:“至于这些华山剑法依你所说,是剑宗魔道,本该毁去。但你年纪尚轻,未必辨别得全,若是错把我华山正宗剑法误认,不小心毁去,那可糟了。” 令狐冲心想:剑气二宗差异甚大,辨认起来不该很简单么? 他心有疑惑,但还是未敢多问,而是道:“那依师父所说,这该如何是好?” 岳不群慢慢道:“为师功力深厚,自可辨认剑宗邪道的剑招,待我览完石壁上的剑招,择出其中合适的,再传与你们师弟师妹吧。” 李不负想到刚才岳不群观看壁上剑法的神色,呵呵笑了两声,道:“岳掌门这办法倒是好得很。” 令狐冲应道:“好,全凭师父安排。” 岳不群道:“嗯,冲儿,这回你立下大功,待得过些时日,我便将我华山派的镇派宝典《紫霞神功》传授与你!” 令狐冲大喜道:“多谢师父!” 岳不群道:“好了,那么我今夜先在这里为你们挑选合适的剑招,李师弟你” 李不负道:“我也留在此处吧。” 岳不群思索一阵,便道:“好,那么冲儿,你先下山去告诉你师娘,就说我与你李师叔忽生兴致在思过崖上探讨武学,明早你再送些饮食上来就好。” 令狐冲领了师命,便自下了思过崖。 而李不负和岳不群互视一眼,客套几句,也分别待在刻着衡山派、华山派二派剑法的石壁旁观摩起来,再不答声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九十章 互发毒誓 李不负与岳不群将火把寻了位置摆好,默默观剑不语,待得火把燃尽,他们时不时地又去洞外捡些枯枝柴木,继续生火发亮。 这一看,便已看到了下半夜。 李不负在刻有衡山剑法的石壁上看了许久,上面的剑招一开始时,还显平平淡淡,但是越到后面,越是精妙难言。 当李不负看到一门叫作“衡山五神剑”的绝学时,便细细参悟,不知时间流逝了。 “这衡山五神剑,一招包一路,虽仅有五招之数,但却凝缩了一路剑法的变化在其中,这倒是很有一番价值!” 李不负本来用刀,所以对于他而言,学习这些五岳派的剑招如何运用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从中窥得各大剑派的剑招变化,个中精义,从而积累到更多武学经验。 他的内功境界已然不低,也渐渐有了自己的刀意,武功进境之快,已是匪夷所思。 但唯独是这样的武学经验是他所欠缺的。 李不负见识过的剑法,拆解过的招式,学习过的武功,比起那些真正的武学宗师而言,还是显得太少; 他若能将思过崖石壁上的剑招一览而尽,全都记在心中,再将这些招式拆解之法,破解之方悉数推演,那就是一番很大的造化了。 李不负想到这一点,目光不由得往旁边的石壁上飘去。 这一看,却看到了正在华山剑法石壁面前比比划划,投入之至的岳不群。 岳不群一到兴起之时,甚至还拔了腰间长剑,轻轻在山洞中舞动剑法,印证招式。 李不负心中暗思道:“左冷禅说得不错,这岳不群果然是个伪君子。他明明是自己贪图石壁剑法,偏偏要骗令狐冲说什么‘分辨气宗剑宗剑法的真伪’。嘿嘿,这要分辨剑法,看上几眼也就好了,何必亲自去练?” 这思过崖上的隐秘山洞面积甚大,平平铺开,倒是足以让岳不群尽情施用剑法的。 李不负缓缓向着岳不群走去,打了个哈欠,道:“岳掌门,不知你看完你们气宗的剑法没有?” 岳不群闻言,登时止住正在练习的剑招,说道:“还有些没看完,李师弟若要下思过崖的话,也不必劳烦等候岳某了。” 李不负冷笑连连,道:“我先下崖,莫要等你?岳掌门莫忘了,是谁使得你气宗获胜,保住华山掌门之位的?” 岳不群脸色顿时一僵,随即拱手道:“李师弟大恩大德,岳某铭感五内,华山上下绝不敢忘!” 李不负道:“好,这话说得好听。我倒也不用你们去华山下感谢我了,就在华山上感谢感谢我便好。我之前被成不忧用剑宗剑法刺破了我衣裳,你看怎么办?” 岳不群略略一思,却故意装作不明其意,建议道:“李师弟若要缝补衣裳,我令小女为你好生补一补,或者替你下山买一件新” 李不负不耐道:“买什么衣裳?!我是要看华山剑宗的剑法和破解之道!否则我为你们得罪了剑宗高手,日后若是寻仇起来,寻到我的头上,我不知他们剑法变化,岂非很吃亏?” 岳不群缓缓将长剑收起,沉吟道:“以李师弟的武功,纵然不观石壁剑法,封不平、成不忧、丛不弃三人也想必不会是你的对手!” “而李师弟你听我一句劝,先师曾言:剑宗的剑法确实是入了邪道。李师弟看了这些邪门剑法之后,如若忍不住练习,恐怕对李师弟并非一件好事的!” 李不负大笑道:“岳不群,以我的武功,怎会不懂武学中的道理,你还是莫来乱劝的好!” 岳不群又苦口婆心地道:“我决非是吝啬成性,敝帚自珍,不让旁人观我华山剑法。实在是此事关乎重大,须有个长远计议。” 李不负强硬地道:“少说废话了,我不但要看华山剑法,而且其余的五岳派剑法也都是要看的!” 岳不群连连摇头,劝说道:“而且你我商议要五岳并派,你日后乃是五岳掌门,须得树立名望,爱惜羽毛。若是你看过剑法之后,一不小心在江湖上施展出别派剑法,难免惹人闲言碎语,说你偷学别派上乘剑法云云,为你招致仇恨,却是大大不好了!” 这岳不群一改先前在天声峡时与李不负说话的敬陈己见,心虔志诚的姿态。 倒似他与丁勉谈过话后,底气又足了许多一般,不像先前依附于李不负。 岳不群又道:“日后师弟你是要作五岳掌门的人,凡事还是要考虑周全的好。贪多也嚼不烂,不如等到五岳并派已定之时,你我再去学另外四派的剑法也不迟啊。” 他态度虽变,但是句句听来,却仍似都在好心为李不负打算。 李不负沉默半时,徐徐说道:“我向来用刀,绝不轻易动用剑法,怎会让别派人知晓?” “岳掌门,你速速下思过崖去,为我准备一月的饮食,我日夜在此参悟剑法,你最好莫再多说!” 岳不群闻言,居然又道:“此事更是不可。师弟你可知道,嵩山派的副掌门汤英鹗在华山下聚集了一群好汉,个个都是高手,如今还未离开。” “若让他们打听到师弟你日夜相继,茶饭不思,只在思过崖修炼的消息,再结合冲儿剑法大进之事,难免就会想到其中蹊跷,恐怕石壁武学之事便瞒不住嵩山派了!” 李不负倒是一惊。 他从未听丁勉与他提及过“嵩山派第六太保兼任副掌门”的汤英鹗在华山下又另有埋伏的事。 岳不群观其面色,又道:“此乃是我从丁勉丁二侠口中听到的。咦,好奇怪,他没告诉你么?” 李不负沉着脸色,半晌不言。 过了许久,岳不群又叹息道:“李师弟,嵩山派对你未曾推心置腹,有所提防,本是预料之中。而我二人才是真正同盟” “不如这样,我们先下山去,商议计划,我一边传授弟子剑法,提升本派实力,好为日后并派争雄做准备;另一边,我们二人轮流参悟剑法,而师弟你更可以此为酬,来收笼恒山、泰山二派的高手,我们一内一外,双管齐下,这样可好?” “我们自己不练恒山剑法,却请恒山派的师太们来此参悟她们门派的剑法,恒山三定师太一定千恩万谢,好生感激我们。她们必会因为恩义而报答我们,这就更有利于师弟你的百年大业了!” 李不负终于像是有些放缓语气,沉吟道:“嗯,你说得也有道理。你先回去,我在这里继续参悟,等明日再来同你商量。” 岳不群苦苦劝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我知你想要一阅五岳各派剑法,但如今确实时机未到!我只好效仿古之谏臣” 他又要讲出一大通好意和道理时,李不负忽道:“我已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还是不放心我,担心我贪心去练别派剑法对不对?” “这样,我发个誓吧,我在山洞中若去看了其它与我无关的剑法,教我身败名裂,死无全尸,好不好?” 岳不群这下却是愣住,以他的口才,竟是结结巴巴一通,好一阵都没能说出话来。 “这” 李不负又笑道:“岳掌门,那不如你也发个誓吧,我二人都以此明志,岂非妙得很?” 岳不群眼中稍一犹豫,便道:“好,若岳某人去看了除华山派外的剑法,也教我身败名裂,死无全尸!” 李不负点头道:“好,好,好!那么岳掌门如今该相信我了,我继续参悟剑法,你先回去安抚群弟子,顺便派人去打听嵩山派的消息罢。这才是最紧要的两件事。” 岳不群脚步略显迟缓,但还是慢慢走出了山洞。 而待岳不群走后,李不负径直先走到了刻画着嵩山派剑法的石壁之前,驻足观看。 “唉,我发的那个毒誓可真是太狠了幸好我与左冷禅已交过了手,还杀了‘大嵩阳手’费彬,嵩山派与我又怎会无关?” “啊,是了,我还杀了天松道人,与泰山派也结过恩怨。这么说来,泰山派与我也有关联,那我待会儿再去看泰山派的剑招吧”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九十一章 各有算计 李不负在思过崖上自是一夜修行,观看嵩山派剑法及其破法。 而岳不群下山之后,先作休息,第二日未及天亮,便召集来众弟子,说要与他们安排一些任务。 他打发年纪最大的二弟子劳德诺,同梁发等弟子赠送礼物去往恒山派,邀请恒山的三定师太明年来华山作客;随后派施戴子、高根明去泰山派拜访;又令陆大有带着一些师弟去衡山派赠礼。 最后正气堂里只留下令狐冲、岳灵珊、林平之等少数几人。 ——林平之乃是岳不群在“金盆洗手大会”之中所收的小徒弟。林平之本是“福威镖局”林震南夫妇的儿子,也是青城派将福威镖局灭门一役之后,仅剩下的一位幸存者。 岳不群端坐主位。 他待大多弟子都离开正气堂后,才说道:“灵珊,平之,过几日后,我会传授你们一些剑法,你们好生领悟,加紧练习!” 岳灵珊奇怪地问道:“爹爹,你既然要传授新剑法,为何要将师兄们都遣走?” 岳不群淡然道:“我自有安排。这剑法乃是华山的精妙剑法,若是弟子多了,我便指点不过来,所以待你们练成后,我再传授于他们;从今日起,咱们华山派封山谢客,也不接受任何人拜访了!” 一干弟子均是领命而去,收拾东西,匆匆下山,他们虽是觉得奇怪,但也不敢多问。 众弟子走后,华山便为之一空。 而岳不群仅将思过崖之事告于宁中则,连带着请她与令狐冲帮忙注意华山上下的动静,以及督促岳灵珊、林平之等人学剑。 过不多时,李不负下了思过崖,随后在天声峡找到岳不群,与他商量。 岳不群道:“我已交待好弟子,将他们派去各处。也暂时并未告知他们思过崖石壁之事。” 李不负奇怪道:“你既然要传授剑法,何必将弟子们都遣去旁处?还有,你不是要派人去打探埋伏在华山下的嵩山派高手的行踪么?” 岳不群平淡地道:“我将弟子派去泰山、衡山、恒山三派,正是为了给那些嵩山派高手看的。他们以为我们已经在四处联络五岳并派之事,便会对我们放低戒备,自然就会离开了。” “再者,石壁上刻着的剑法十分精妙,若有心性不佳的弟子发觉端倪,偷偷溜上思过崖观看别派剑法,那便是大罪一桩!不如将他们都遣去别处为好!” 李不负眉头一挑,笑道:“哈哈,正好。岳掌门,我倒是有一法子,可防住心性不佳的华山门人偷上思过崖之患。” 岳不群道:“哦?李师弟请讲!” 李不负说道:“岳掌门,你白天在华山中传授弟子剑法,而我白天就在思过崖的山洞中观摩石壁;等到晚上我下山后,便请你去参悟。” “我二人一守白天,一守晚上。即便有人偷上思过崖,也不可能瞒过我们二人的了。” 李不负如此提议,其实倒不是真的为了防范华山门人;而是因为这么一来,正好可将李不负和岳不群分开,李不负参悟别派剑法,就少了许多掣肘,能随意去观看了。 李不负本是早就这般盘算好,还想好了许多的理由用来说服岳不群。 谁知岳不群并未有半分反驳,而是认真地考虑了许久后,说道:“好,师弟你白天去,岳某晚上去,我二人正好还可在山洞中当场试演剑法,便谁也不会影响谁了!” 李不负嘿嘿一笑,道:“岳掌门,我已熬了一夜,今天早晨便给你去参悟罢,等到下午我去换你,晚上再下山就是了。” 待及午后,他小睡了一场,又往思过崖行去。 岳不群倒是很自觉,早早下来,在陡峭的山道上碰见李不负,寒暄几句,又回去了。 太阳西移。 李不负再上思过崖,进入山洞时,却发现刻画着“华山剑法”的石壁上被削落一片,起头的一些剑式已模糊不清。 李不负勃然大怒,想道:“这岳不群自己看了剑法,便径直毁了。教我看不着,倒是打的好算盘!我偏偏表面上和他又有约定,没法去找他算账” “那么我便先一观你这华山剑法,其余剑派的倒要往后放一放了。” 于是李不负一整个下午,都一直在观看华山派剑法。从“有凤来仪”看到“苍松迎客”,从“苍松迎客”又看到“无边落木”,倒是学会了不少的华山派剑法。 有时候他看得累了,休息一阵,顺手也去将自己看过的衡山剑法的石壁图画全都用血刀销毁。 且不提李不负和岳不群各有心思。 而离华山不远处,一群黑衣人鬼鬼祟祟,在一处庙中落脚。 他们面容俱是凶神恶煞,气质彪悍,一看便多半是黑道上的大哥人物,足足有十五位之多。 而这些人中间又围着两人,一人是嵩山派大太保丁勉,另一位却是嵩山派六太保汤英鹗。 汤英鹗先问道:“丁师兄,你上山去后,果真听得岳不群说愿意和咱们五岳并派,还可以帮我们去说服恒山派?” 丁勉道:“这乃是我亲耳所听,亲口所议,决无会错。师弟,倒是劳你白白埋伏一回了。” 汤英鹗道:“但这场剑气之争,总归还是气宗赢了!” “只是我很疑惑,封不平不敌岳不群倒也罢了,为何成不忧连个令狐冲也斗不过?” 丁勉道:“莫说成不忧,连李不负上去和令狐冲也是斗了许多招才胜过他的。” 李不负虽最后假装输给令狐冲,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李不负其实是胜了的。 汤英鹗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听说令狐冲在回雁楼时,被万里独行田伯光击败,身受重伤,想必他的武功也不至于很高才对。” 丁勉道:“所以令狐冲必定是后来又得奇遇,学了剑术,才能如此厉害的。而且比武过后,突然有六个怪人要来抢走令狐冲,想必他们也是图谋令狐冲的剑法绝技!” 正在这时,门外忽又有一人走进来。 那人掀开蒙面的面罩,正是华山派的二弟子劳德诺! 汤英鹗瞧见他来,丝毫不觉惊讶,道:“你来了。” 劳德诺道:“拜见两位师叔。” 汤英鹗笑道:“你卧底华山派这么多年,也是辛苦你了。” 劳德诺道:“不敢,恩师待我恩重如山,我唯当尽力相报而已。” ——听其所言,原来劳德诺竟是嵩山派左冷禅派往华山派潜伏的奸细。 汤英鹗问道:“你此番冒着风险来见我们,可是探听得什么?” 劳德诺想了想,回答道:“我猜想恐怕是思过崖上大有蹊跷!” 汤英鹗神色一动,问道:“思过崖?说具体些!” 劳德诺道:“令狐冲回来之后,不知对李不负和岳不群说了些什么,随即他三人便去了思过崖上。” “岳不群、李不负二人更是彻夜未归,说是交流武学嘿,两个大男人,难道有什么话可以相谈一夜的?” 汤英鹗问道:“你觉得那是什么缘故?” 劳德诺道:“必定是那思过崖上藏有什么武功绝学,所以令狐冲面壁数月后,剑法才会突飞猛进;李不负和岳不群两人多半也是想要隐瞒什么秘密,才又将弟子们全都派去其它各派的!” 丁勉惊觉道:“难怪难怪李不负要支开我,独自留在华山” 汤英鹗喜道:“好,你这回可立下了一场大功!我们现在就去华山思过崖,抓他们一个现行!” 劳德诺道:“华山已封山了,我们只有硬闯!” 丁勉和汤英鹗听见这话,却并无忧虑。 在场集合了十五位黑道人物,两位嵩山派太保,若再叫上先前华山派剑宗的三人,便足足有二十位高手。 这一股势力,莫说硬闯,纵是灭掉华山派,也是绰绰有余的了。 丁勉忽然对劳德诺问道:“岳不群真的不知道你其实是我嵩山派弟子么?” 劳德诺道:“我自上华山以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除了这次下山与各位师叔会见以外,便未再显露过身份了。” 汤英鹗道:“好!那由你带路,我们趁夜上华山,去思过崖一会岳不群!” 丁勉忽又道:“李不负实则颇为难缠,师弟你” 汤英鹗笑道:“我们这么多高手,任李不负武功高些,难道还真的以一敌十不成?师兄,我看你是被他吓到了吧。” 丁勉遂不再言,与众人一同上山去了。 ······ ······ PS:关于岳不群是什么时候知道劳德诺是嵩山派奸细,其实也很值得推敲。 劳德诺在后面原话曾说:“当年我混入华山派门下,原来岳不群一起始便即发觉,只不动声色,暗中留意我的作为” 从这个话来看,有可能岳不群是一开始就知道劳德诺是嵩山派奸细的,所以后面很多脏活累活都故意让劳德诺去干。 但我们不排除劳德诺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自己偷紫霞神功没偷到,又被岳不群的假的辟邪剑法骗了之后,故意夸大其词“师父一派我去华山的时候,我其实就暴露了。”这样把责任稍微推一些走。 而且原着中岳不群丢紫霞神功,又得紫霞神功两处的反应也很有趣。 丢了之后,十分着急,翻箱倒柜,最后怀疑是令狐冲偷的,偏偏派了劳德诺去监视令狐冲,这可以认为是在监视令狐冲,似乎也可以理解为是在不动声色地试探劳德诺。 而劳德诺像是被岳不群看得很紧,一路上都没机会将紫霞神功托人送回嵩山去,最后从怀里掉出(也有可能是他自己想练); 岳不群得回紫霞神功之后,又面无表情,不见喜色,只是责怪了女儿两句,甚至没有去追偷书的劳德诺,而是放了他离开(这是为了后面让劳德诺偷假辟邪剑法。) 但从岳不群这番不惊不喜的脸色来看,他那个时候应该是知道紫霞神功在劳德诺身上的了。 如果岳不群一开始就知道劳德诺是嵩山奸细,但又很放心地派劳德诺和自己女儿去福威镖局,这一番用意,又要大做文章。 所以似乎很难明确地在原着中发现岳不群是在什么时候清楚劳德诺是奸细的,只有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推断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九十二章 君子女侠 这一日到了黄昏,岳不群还未上思过崖去替换李不负。 他安然若定,一直在天声峡的掌门居中默默打坐。 而华山派大多弟子都已离去。 宁中则见天色已迟,操练罢令狐冲、岳灵珊和林平之几人的剑法后,亦回到天声峡,见到了岳不群。 宁中则乃是一代巾帼英雄,性格直爽,见面便问:“师兄,咱们思过崖上果真有一个隐秘山洞,洞中石壁刻录着五岳各大剑派的剑法?” 他们今日下午所练习的剑法,正是岳不群亲自“挑选”出的几招失传的华山派精妙剑式。 而如今的华山上,暂时也只有李不负、岳不群、宁中则、令狐冲确切地知晓思过崖的事。 岳不群答道:“确实不错!那是当年五岳剑派的高手围攻魔教十大长老所留,其上有许多失传的五岳剑法!冲儿的剑法也是学自其上。我和李不负约定,白天他去观看,夜晚则由我去。” 宁中则道:“今夜你要去看么?那我也上去瞧瞧!” 岳不群摇头道:“今夜我不去!你也莫去!” 宁中则不解道:“为什么?” 岳不群笑道:“我晚上一直不去,李不负就会一直留在思过崖山洞中的。此人表面正派,实则是个小人,这种占便宜的事他不会不做。” 宁中则道:“他留在思过崖又怎样?” 天声峡风声正疾,从窗中刮来。 房中被山谷的冬风刺得一片凌乱。 岳不群慢慢站起身,关上窗子,缓缓道:“我遣散众弟子下山后,下午却去暗中尾随了劳德诺一路。我远远见到他果然去与另外一群人接头了。” “劳德诺?” 岳不群淡淡道:“他数年前加入华山派,却是带艺投师,我早就知道他是嵩山派左冷禅派来的人!” 宁中则这一惊倒是非同小可,问道:“左冷禅为了五岳并派的阴谋,所以派劳德诺来我华山派卧底,探听虚实?” 岳不群道:“正是!所以今日我将计就计。我知道华山脚下有一批嵩山派的高手,所以故意送劳德诺下山,好让他去通知嵩山派众人,他们今夜必定耐不住好奇,会到思过崖上去的!” 宁中则惊道:“那么思过崖上的五岳派剑法岂非也要被嵩山派发觉了?!” 她深深明白:嵩山派野心甚大,若得此五岳剑法,不异于如虎添翼,更增实力;其余四派的处境便会更加危险! 岳不群淡淡一笑,道:“没那么容易的!还有衡山派的李不负在思过崖的石洞中,嵩山派众高手知晓他不顾并派之盟,独吞剑法,恐怕不会与他善了!” 宁中则立即明白了岳不群“驱狼吞虎,吾作渔翁”的计策。 她问道:“你想引动嵩山派的高手和李不负两败俱伤?!” 岳不群徐徐说道:“我听丁勉说汤英鹗还带了十五位高手藏在华山脚下;李不负再怎么厉害,大概也不会是嵩山派这么多人的对手的!” 宁中则默思片刻,说道:“师兄,丁老二连这都告诉你?其中不会有诈么?” 岳不群微笑摇头道:“我和他立下秘密盟约,不但答应全力支持五岳并派,还承诺要帮他在五岳派中巩固地位,他没有必要骗我。” 宁中则疑惑道:“巩固地位?丁老二的地位在嵩山派一向很高啊?!” 岳不群道:“但他头上毕竟还有一个汤老七,汤英鹗是他师弟,却做了嵩山派的副掌门。丁老二又怎会甘心?” 向来以“君子”着称的岳不群竟然对这些门派内斗,权力之争看得相当准确,十分熟悉,一语便道破个中玄机! 宁中则看着岳不群,眼神渐渐变化了一些。 ——这人忽变得有点不太像是当初他认识的那个君子剑岳不群。 她犹豫半晌,才说道:“师兄,你真的肯答应五岳并派?依我看,左冷禅野心极大,企图吞并另外四派,咱们倒不必委曲求全,大不了去联合另外四派中的有志之士,跟他拼得你死我活,将性命送在嵩山,也就是了。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不算愧对华山列祖列宗!” 岳不群叹道:“师妹,你这是妇人之见。咱们战死,华山派更会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只有保全残躯,以智谋在其中周旋,才可求得一线破局之机!” 宁中则道:“只是你这破局之机,未免太过极端,若是李不负不胜嵩山派,我们华山派怀璧其罪,岂能够再加以保全?” 岳不群呵呵笑道:“上思过崖的山路只那一条,又险又陡,再加上如今积雪,更是难行。” “待半夜之时,你我同冲儿去思过崖的山道之中设下陷阱,暗中伏击,嵩山派先与李不负战过一场,恐已乏力;思过崖上又无水无粮,他们应该会留一部分人守住山洞,端看剑法,另一部分人却会下来。我三人以逸待劳,分个击破,难道还不能胜之?!此战一胜,便可大大打击嵩山派实力了!” 宁中则眉头一舒。 岳不群接着道:“这自然是最好的一种情况!” “还有另一种情况,乃是我看错了李不负此人,他晚上果真信守约定,回到屋中休息。那么我们也可邀他齐去山路断击,设置埋伏。我们四人齐力,同样可令嵩山派全军覆没!” 宁中则问道:“若是他根本不愿与嵩山派为敌呢?” 岳不群道:“李不负若真的想依靠嵩山派这颗大树,昨日便绝不会轻易放过我华山气宗,转而同我共谋大事的。” “而且就算我所料有差,李不负和嵩山派并未成敌,这可能性自然不大,却是最坏的一种情形。但我们也还是可顺水下船,伯符献玺,直接将思过崖送给嵩山派,以表诚心,随后再另作他图。” 宁中则问道:“另作他图,还有什么他图?” 岳不群并未回答,而是道:“好了,师妹,今夜多半有一场恶战,稍后我们去将冲儿、灵珊和平之他们唤来,让他们不要随处走动了。” 宁中则应了一声,默然不语,便从天声峡离去。 岳不群看了看天色,将自己的“君子剑”擦拭干净,走出屋子。 他望着天声峡深深的悬崖,叹道:“唉,时间匆忙,我只看了一部分华山剑法和嵩山剑法的破解之法。若非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的计谋本该再缓一缓的。” “不过若是今夜事成,我华山派也未必会惧怕嵩山派多少了!” 夜渐深,风渐寒。 思过崖上又飘起鹅毛大雪来。 果然在黑夜中,有一行夜行人鬼鬼祟祟地溜上华山,在一蒙面老者的带领,往思过崖上径直行去。 而华山派上上下下均是非常空荡,无人把守,似乎没有谁发现了他们的形迹。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九十三章 风清扬(一) 夜。 思过崖,山洞中。 李不负确实还在参悟石壁上的华山剑法。 他也有些奇怪,不知为何岳不群一直未上来替换他。 过了半夜,李不负渐渐感觉有些困倦,正打算下崖时,却忽然听见洞外有声音窜动,似是有人前来,而且不止一人。 “咦,这里居然有一个秘洞” “我上华山好几年,怎没听任何人说起过。” “先进去!” “” 一行人拥拥挤挤,推嚷进洞,走了一阵,便来到刻有五岳剑法的空旷的山洞中。 山洞中有些火光,驱退黑暗。 但却只是忽不见了李不负的人影。 惟余淡淡的火光升起,朦朦胧胧映照着凹凸不平的石壁。 石壁上刻痕颇多,仔细看去,乃是一个又一个的小人图形,小人持棒拿剑,互相比划,对攻招式,拆解武功。 总共有二十位高手进入山洞,除了十五位黑道好手以外,还有嵩山派的丁勉、汤英鹗,劳德诺以及华山剑宗的成不忧、丛不弃。 而封不平则因为身受内伤未愈,所以没有前来。 众人入洞后站定,皆是顺着亮光,看向石壁。 那十五位黑道好手还好,虽能看出这上面所画的是高深的武学和剑法,但一时半会也未得其奥。 而丁勉、汤英鹗、劳德诺和成不忧、丛不弃五人就不一样了。 五人一见到石壁上的剑法,眼睛也顿时就移不开了。 丁勉、汤英鹗、劳德诺看的是嵩山派剑法,而成不忧、丛不弃看的是华山派剑法。 以他们在其上的造诣,当然都能明白,这石壁上的剑法非同小可,甚至有许多都是两派失传的高明剑法。 丁勉狂喜道:“这这是我嵩山派上一代的前辈所留么?” 汤英鹗道:“不止!还有华山派、衡山派、恒山派、泰山派的剑法!” 劳德诺在山洞中走来走去,打量四面的石壁,骂道:“这岳不群果然阴险,故意将我们支开,好让他一个人安心练剑!” “山洞中尚有余火,想必是岳不群或者李不负才走不久!” 汤英鹗阴笑一声,道:“不必管他们,先研究这石壁再说!我们既发现了这面石壁,当然就要占为我嵩山派所有,不论是岳不群还是李不负,来了都得死!” 那些黑道好手之中,有一黑衣老者也桀桀笑道:“他们死了自然是我们弟兄们动的手,跟嵩山派的诸位老爷可无关!” 他笑得相当难听,说的话却很中听。 所以场中众人也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过了少顷,火焰渐灭。 这些人又出洞从外面捡来许多柴枝,烧成火堆,使得火焰更加地亮;也有人才想起拿出带着的几盏孔明灯来,燃之照明。 丁勉提着一盏孔明灯,走到石壁近前,细细查看,突然惊呼道:“这是泰山派的那一招‘岱宗如何’!此招以指为算,算尽武学,剑剑攻出,都将敌人算计在其中!可这一招甚是难练,早已失传,没想到在这里还可以瞧见!” 汤英鹗也看过了许多剑法,沉迷其中,道:“华山派原来有这么一块宝地,难怪令狐冲能胜过成不忧!” 成不忧闻言面色有些尴尬,转移过话题道:“既然气宗有此宝地,为何岳不群不让自家的弟子们都来习练?” 汤英鹗大笑道:“这你就不知了。令狐冲的剑法已那么高了,若是让徒弟们都胜过师父,师父岂不就饿死了?岳不群恐怕得自己将这些剑法参悟完,才会选一些不重要的传授给别人的!” 而丛不弃已对着石壁上的剑法开始演练,喃喃自语,倏而出剑。 一群人各有其态,黑道的好手们竟也都纷纷站立在石壁之旁,观看起上面的剑法来。 丁勉和汤英鹗见此,互视一眼,眼中皆有不悦,却又不好多说什么。 慢慢地,一群人皆被石壁上的高深剑法所迷,渐渐入神。 不知不觉间,有一个人影入洞而来。 这人影身穿青袍,行动之间,像是一阵清风一样,无声无息,无有痕迹,无人所觉。 直到那青衣人入洞许久之后,才被成不忧一个转身,恍然惊见。 成不忧惊声叫道:“你你怎么进来的?你是何人?” 这一声叫,却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忽然出现的青衣人身上。 他们本来都是武林中的一流好手,丁勉和汤英鹗更是内家高手,少人可敌,却居然都没有发觉到这青衣人是什么时候进洞,又是怎么进洞来的。 青衣人面上蒙着一块青布,悠悠叹道:“唉,华山剑宗的弟子们已经沦落到要依附于嵩山派了吗?” 成不忧呼道:“你是谁?你凭什么管得了我们剑宗的事?” 青衣人又叹道:“我正是因为当初没有好好管教,所以现在才又来管一管。” 他声音苍老,却依旧气息绵长,听来倒似是一位前辈高人。 汤英鹗觉得此人出言有些古怪,未来得及出声,成不忧和丛不弃已挥剑攻了上去。 珰! 那青衣人随手拾起一柄横陈在地的华山派制式的长剑,轻轻出了一招,剑影迷蒙,悄无声息,已将成不忧和丛不弃的长剑同时击落在地。 众人的目光竟完全无法跟上那青衣人的剑光。 也没有人看清楚青衣人出的那一招是什么招式。 成不忧和丛不弃呆在原地,惊魂未定,道:“你你你的剑法?” 青衣人道:“你们认不得这剑法么?” 成不忧和丛不弃怔怔出神,一时竟开不了口。 青衣人又叹息了一声。 十五位黑道好手互视一眼,纷纷拿出兵器,其中有短枪、钢鞭、鬼头刀、锯齿刀、链子锤等等,各样兵刃相异,千奇百怪。 这些人显然不是出自同门,但是从整齐的动作中看得出,他们显然也经过了许多次的配合。 青衣人忽然问道:“你们都要来对付我吗?” 众人嘿嘿冷笑,都不言语。 青衣人道:“那你们一齐上吧。还有嵩山派的二位,以及在头顶的那位衡山派高足!” 他一出言,众人才惊讶地朝着头上看去。 果然有一人从洞顶一处凸起回环的岩石上立即跃下。 那人正是李不负。 李不负听见外面有人来,便瞧准洞顶蜿蜒而落的一块岩石跃了过去。那凸起岩石正好伸出一方三、四尺宽的石板,可以容人,于是他便悄悄藏在其上。 嵩山派众人一进洞中,全被石壁上的剑法所吸引过去,却是没能发现头顶还有一个李不负了。 青衣人道:“你的内功很不错。屏息默立,倒真教人难以察明。” 李不负干笑两声,道:“前辈过奖。” 他站在另外一边,咳嗽两声,看了看丁勉和汤英鹗,又道:“刚才有人扬言要杀我,我一定与前辈并肩作战,同仇敌忾,击退这些嵩山派的狗贼!” 青衣人眼中噙着笑意,轻轻摇头。 他忽出一剑,剑风四涌,光影明灭,变化不停,火焰被这剑风一摧,顿时黯淡下去。 这一剑竟是将场中所有人都笼罩在其间! 这时候,成不忧和丛不弃突然不约而同地叫道:“风清扬!他是风清扬师叔!”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九十四章 风清扬(二) 风清扬。 风清扬的剑果然如同清风扬起一般。 “清风扬起”的意思就是——剑如同清风一样洒遍四面,扬开八方,无处不至,无处可藏,无处能避。 无处不是剑。 一个人被清风吹到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他绝不会跳起,也不会蹲下,更不会施展开什么精妙的身法。 因为就算这个人再笨,他也总该知道,无论他怎么闪避,也是躲不开风的。 剑也一样。 跟风一样。 李不负从没有想过,剑居然也能用到这样的地步。 他此时此刻的感觉,便正是无论他怎么闪避,也不可能躲开风清扬的这一剑! 正如一个人不可能躲开向他扬来的清风! 而这一剑最厉害的地方还不在于此。 ——关键是这一剑已足足笼罩了十九位高手,除了成不忧和丛不弃长剑被击落,在旁呆立以外,山洞中的所有人都被剑风所迫! 仅仅一剑,怎能同时让十九位高手都生出无法躲避之感? 可风清扬就是做到了。 李不负在面对这一剑的时候,也绝没有怀疑过自己产生的会是错觉。 他只能拔刀格挡! 可是他将血刀握在手里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连怎么去挡都不知道。 ——风扬起的时候,你怎么去挡? 纵然一位刀客高手真的能将刀舞得“密不透风”,但是他握刀的手还是露在外面的。 手偶尔被清风拂一拂,当然没事。 但若被剑削一下,恐怕就会很难受了。 ——只有不挡! 也许只有猛烈地朝着大风前进,一冲而破,才是破解这一剑的方法! 至少嵩山派的丁勉、汤英鹗、劳德诺以及十五位黑道好手是这么想的! 轰! 十八样兵器都已出手! 各式各样的兵刃在空中漫天乱舞,虽看来有杂乱之状,但绝没有任何两样兵刃相互制住,每一样兵刃都在它应该在的位置。 十八样兵器全都攻向的是风清扬! 哗! 洞中的火焰猛然一盛,似也被这些兵器带动而出的劲风催到极致! 李不负的刀也出手。 刀也有刀风! 可是他的刀风和风清扬的清风,十八样兵器的劲风都有些不同。 那是一种风雪的风。 雪飞风动,古老苍茫。 风生起之时,便好似已夹杂着大雪。 ——李不负忽然想起的是他当初在雪谷中,在满空的雪花飞舞之间,忽出一刀,击杀强敌的场景。 他抽刀挥出,终于全力朝着自己的面前劈下了一刀。 ······ 风清扬的剑已在半空。 那一阵清风与十八位高手施展兵器所带动的劲风相抵在了一起。 呼。 没有太大的动静。 只是风停。 风清扬手中的剑只缓缓一削,在空中划了一个圈,那些劲风便似是都不存在了。 一共十八样兵刃掀起的强烈劲风在风清扬的一柄剑上,居然全都化解于无形! 只有他剑上的风还存在。 剑风轻轻扬去。 然后这些“风”就分别吹到了十八位高手的手腕的“列缺穴”、“阳池穴”、“神门穴”、“郄门穴”、“大陵穴”、“太渊穴”、“通里穴”、“阳溪穴”、“灵道穴”等等穴位上。 这些穴道被长剑轻轻一刺,但并无太多痛感,就好像被风吹到了一样。 可是这十八位高手手里的兵刃却全都再也把握不住,统统脱手而去。 正如同成不忧和丛不弃的剑被击落一般。 叮、叮、铛、铛 兵刃落了一地! 只有一个人的手里还有兵器。 还有一把血刀! 因为李不负根本没有将血刀劈向风清扬。 他劈中的是面前的空气。 准确的说,劈中的是一片风;但看李不负的神情里,却像是劈中了一把剑一般。 在最后的一瞬间,李不负捕捉到了一丝风清扬的剑势,所以他并未攻向风清扬,而是用力击向了他所感受到的剑势。 于是他的血刀得以幸免。 否则就算他站在原地不动,风清扬的那一柄剑还是会将他的血刀击落的。 这一剑本是无处可以逃避的。 风清扬向李不负投以赞许的目光,说道:“你的悟性很高,比令狐冲那小子还要高些。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李不负连忙低头拱手,说道:“多谢前辈指点。” 风清扬又望向剑宗的成不忧和丛不弃两人,问道:“你们看清楚我刚才的那一剑了么?” 成不忧和丛不弃二人面面相觑,反反复复想了好几遍方才的一剑之威。 最后他们却都说道:“恕弟子愚钝,并未看清风师叔的那一剑。” 这两人在看见第二剑的时候,便已能确定,面前这人一定就是他们剑宗的老前辈风清扬,所以两人这时都变得非常恭敬。 风清扬又问道:“你们没看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成不忧和丛不弃愣住,他们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甚至不知道这问题问的是什么。 不只是成不忧、丛不弃二人,其余的丁勉、汤英鹗以及十五位黑道好手也都觉得莫名其妙。 但偏偏风清扬又是前辈高人,这时候谁也不敢表现出半点质疑了。 风清扬又长叹一声,道:“剑宗的后辈落至这般田地了么?” 成不忧道:“封不平师兄的剑法更胜我二人,若是风师叔能指点他一二,他想必是能够听得懂的。” 风清扬道:“封不平我当时见他时,他年纪尚小,他如今有什么成就么?” 成不忧道:“封师兄创出‘狂风快剑一百零八式’,其剑之快,其风之疾,世间少有比拟。” 风清扬道:“哦?那他为何没和你们一同上山?” 成不忧道:“他被岳不群以紫霞神功击伤,还在山下养伤。” 风清扬摇首道:“能被岳不群那等蠢材击败的,那想必也算不上什么好剑法了。” 岳不群的武功并不低。 在场黑道好手们算一算,至少也得同时出个七、八位围攻才可说稳稳拿得下岳不群。 但现在他却被风清扬骂作蠢材。 可李不负却觉得,以风清扬的剑法,骂谁是蠢材好像都是不过分的。 成不忧突然道:“封不平师兄说他本来可胜过岳不群的,可是在用出最后一招时,被那个叫作李不负的人在比斗中使了暗手,才致使落败!” 风清扬将目光转向李不负,道:“哦?原来是这样么?” 李不负变得有些紧张,成不忧却相当得意。 他认为风清扬毕竟是华山剑宗之人,总归还是要帮着剑宗讨公平的。 但这时候,风清扬却又道:“那他更是蠢材,你们也是蠢材!一场好好的比斗,众目睽睽之下,你们却连场外的暗招都没考虑到,被人伤了也只能算活该了。” 成不忧顿时语塞,居然无言以对。 众人沉默半晌,皆不言语。 风清扬忽又朝着李不负问道:“那你刚才可看清那一剑了么?” 李不负老老实实地答道:“没有。” 他确实没有看清。他虽然不像别人一样兵刃离手,但他确实也没看清楚那一剑是怎么用出来的。 风清扬道:“没有看清,又是一种什么感受?” 他问的还是那个问题。 李不负忽然道:“是一种没有剑的感受。因为根本就没有剑,所以我就看不出这一剑到底在哪里。” 他说出这话时,众人还是觉得一头雾水,没听明白。 而风清扬却叹道:“不错!不错!你说得不错!令狐冲能明白‘无招胜有招’的道理,而你却能懂得‘无剑胜有剑’,你确实比他要厉害一些。” “唉,你若是华山弟子就好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九十五章 风清扬(三) “唉,你若是华山弟子就好了。” 李不负闻言,马上答道:“晚辈其实无门无派,现在拜入华山剑宗也是未尝不可的。” 此话一出,成不忧和丛不弃先破口大骂道:“这人无羞无臊,恬不知耻!风师叔,你莫信了他的鬼话!” 汤英鹗亦道:“风前辈莫要听信谎言,此人并非无门无派!他明明是衡山派莫大的师弟,日后还要接任衡山派掌门的。” 他们既没有想到山洞里忽突然出现一个风清扬,更没有料及风清扬会如此赏识李不负。 而最让他们预料不到的还是——李不负居然如此厚着脸皮,要另投师门,拜风清扬为师。 李不负张口反驳道:“胡说八道!我只是衡山派莫大先生请来的客卿,哪里要接任什么衡山派掌门?” 丁勉惊道:“你是衡山派未来掌门的事岂不是你自己亲口所言?” 李不负道:“我说你就信么?我那时只不过是在金盆洗手大会上为了保住刘府全家扯的虎皮罢了!” “衡山派向来不以内功着称,难道你以为我的内力会是修炼衡山心法得来的?衡山派又几时有过我这种刀法?你们亲耳听到莫大先生说过我是衡山派下一任掌门么?” 李不负一连几个问题抛出,却让场中众人都齐齐愣住。 丁勉和汤英鹗互视一眼,一时皆露惊疑之色。 ——这些问题他们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李不负强行救下刘正风一家。再加上刘正风也默认了李不负的身份,这就很难让人再质疑了。 成不忧骂道:“管你是不是衡山派弟子,你今天可以打着衡山派的旗号招摇撞骗,明日说不定也就又从华山剑宗叛变出去了!风师叔,你可万万不要信了这人的谗言!” 此时最慌的正是剑宗的这两人。 他们好不容易见着一位剑宗的老前辈,而且剑术之高,已通天入神,无人能敌;若是让李不负把这桩机缘抢走,那损失就大了。 风清扬又长吁一声,道:“剑宗之徒,吵吵争争,争争吵吵,与市井小儿无异,又岂能得剑道真传?” “出去罢!” 他忽地用出一剑,剑光铺开,宛如清水大河,滚滚流泻,一道清光长长展开,依然是将所有人都罩在其中。 连剑宗的二人都不例外。 但不比方才的神妙一剑,众人这一回却都看清楚了风清扬所用的剑。 众人虽看清楚了,却没有人再敢出手,而是纷纷避退。 随后风清扬又出一剑,众人再退。 风清扬似无要伤众人之意,但这剑光却将二十一位高手都往思过崖的山洞外赶去。 李不负最先掠出山洞,随后是丁勉、汤英鹗,再接着是成不忧、丛不弃,然后才是劳德诺和一干黑道好手。 风清扬最后亦走出洞外,立在无草无木,萧条徒壁的思过崖中。 清风吹拂,虫鸟无声。 他望着天上明月,眼露惆怅,默默无语。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也不敢多说什么,也都沉默着。 风清扬最后突然道:“也罢了,我既然见着了剑宗弟子,也就最后再指点你们一次。” 风清扬本就是仅剩下的一位华山剑宗的前辈。 成不忧和丛不弃立刻面露兴奋。 风清扬却又出剑! 这一剑不是方才的清风扬起,席卷四方,令人无从抵挡;反而更似月光清幽,高空洒下,独照一人! 长剑递出,果然也只攻向一人! 攻的人是丛不弃! 丛不弃没明白为何风清扬才说着要指点剑宗弟子,怎么又突然对自己出了剑。 他匆忙挥剑抵挡,却被一剑刺中手臂上的“尺泽穴”。 “啊!” 丛不弃被剑力一震,立刻从思过崖掉了下去,落入一片茫茫雪道之中,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风清扬摇头道:“连指点你的剑法都看不明白,唉,愚不可及!” 他转头凝目一视,又朝着成不忧刺出一剑。 成不忧有了丛不弃刚才的教训,早已聚神戒备着,看见风清扬一剑挥出,立刻将长剑一转,使出他最精妙的那一招。 四剑抖去,分别攻向风清扬的双肩与左右腰部。 “斗胆向风师叔” 而他的话还没说完,人已同样掉了下思过崖去。 风清扬继续摇头叹气。 丁勉小心翼翼地瞧着这一幕,轻声问道:“风前辈,我等不用您指点,我们自己下去就好了。” 风清扬突然笑道:“这十五位大概是黑道上的老手吧?” 汤英鹗知道风清扬慧眼如炬,不敢撒谎,只道:“他们原本虽是黑道中人,但现在已改过自新,投入嵩山派了。” 风清扬淡淡道:“嵩山派藏污纳垢,持身不正,那么我也就不指点你们了。” 丁勉听到前面半句的时候,心中一紧;但再听后面半句,却放松了一些。 然而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突然便感觉一道剑芒在他面前袭来,吓得他慌忙就地一滚,堪堪躲开。 “啊!” “哎呦!” “” 丁勉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周围的人纷纷惨叫,而后一个一个地跌下了思过崖,从险峻的山道上滚落下去。 听其惨呼,他们却比方才的剑宗二人跌得更重,更惨! 待得丁勉再站起身子的时候,思过崖上已只剩下风清扬、李不负和他自己了。 “这风老前辈,我” 李不负大咧咧地道:“风师叔,我帮你送他下去!” 李不负说着,“嘭”地一脚踢在丁勉屁股上,也将其踢下了思过崖去! 等到将丁勉踢下去之后,李不负对着风清扬一抱拳,道:“风前辈,今夜有幸得见尊面,虽未拜成师,但也不劳您动手了,我自己下去!” 风清扬笑了笑,道:“你这年轻人有趣。我再送你一剑!” 他忽地又刺出一剑,剑光流转,映着天上淡淡的月光,仿佛银瓶崩裂,水光迸出。 此剑与先前的剑又皆有所不同! 哗! 雾蒙蒙的清光,淡隐隐的月光,白堂堂的雪光,三种光芒在此刻竟混为一色,不分彼此,难以辨别。 李不负竟已分不清楚是这一剑是从风中而来,还是从雪中而来,亦或是从月中而来! 整片天地仿佛都成为了这一剑的来处一般。 无论是风、雪、月,还是寒冬,竟都成了“剑”! 眼见着风清扬的一剑已要刺落在李不负的胸口,李不负还是没有动。 距离已只有三寸。 风清扬的华山长剑亦没有任何要收手的意思。 好似李不负若是不避,多半也就要真的被刺死在思过崖上。 呼! 在最后一刻,李不负终于提起力气动了。 他握住自己的刀,右臂一伸,忽地往崖下纵身跃出,跃向雪中。 在此刻,人与刀好似合而为一! 这一跃,便如血刀带着他飞跃而出的一样! 身后的剑光闪烁,悠悠照着他的背影。 只一瞬,李不负的身形已倏然远去。 人与刀已齐齐掠下,唯在思过崖留下一片月光。 月光清寒。 人不见,风亦止。 雪也停了。 思过崖又恢复了往常的宁静。 风清扬望着李不负远去,收回长剑,道:“他果然是好悟性!这一跃后,不过三月,他大概便能将内功与刀意凝练在一起,成为一代宗师了。” “如此年轻的宗师人物,我也是头一回见啊。” 他自顾自地叹了口气,慢慢地往思过崖后走去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九十六章 风清扬(四) 华山山道。 自古华山一条路。 而登上思过崖的路几乎已称不上“路”,因为此路太险,只有身怀轻功的武者可以跃上,常人却难以攀登。 而这一条路如今更是被冰霜堆封,山路不但崎岖难行,而且还颇是滑脚,站不住力。 山路的坡度更是极大,稍一不留神便会滑下山去。 此时已是深夜,但这条山路上却真的还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在往上走。 这二人不是岳不群和宁中则,而是不戒和尚和田伯光! “总算快见到我未来女婿了!” 不戒和尚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田伯光说话:“华山派上上下下一大剑派,怎会突然没人了?连岳不群和宁中则也不见人影。嘿,我女儿偏说让我不要上山,免得得罪了华山掌门!” “他奶奶的,华山掌门有什么得罪不起的?哪有给我女儿找女婿重要?!” 不戒和尚骂骂咧咧地上山,而田伯光则腆着脸笑道:“是啊,是啊。但岳不群那老儿毕竟也算是你老人家的亲家,也不好随意怠慢才是。” 不戒和尚又道:“亲家?这层关系倒是要认的。所以我才趁着夜色上山,也免得和他起了什么纠缠!唉,只是我当年娶仪琳她娘的时候可没那么麻烦!” “是,您二位的爱情哪里是令狐冲和仪琳比得上的?” 田伯光像是受了不戒和尚的胁迫,又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不戒和尚听到这话却有些生气,道:“你会不会说话?我女儿当然也不会逊色于我!” 田伯光只好道:“是,是是,您说得对!” 两人一路走着,渐渐上了华山思过崖的山道。 以他二人的轻功,提步纵跃,飞驰而上,在风平雪静的情形下,登上思过崖自是轻松的。 然而二人登着登着,快要接近思过崖的时候,突然听见山上面传来惨叫之声,而且似乎惨叫的还不止一个人! 不戒和尚浓眉紧皱,骂道:“出什么事了?田伯光,你不是说思过崖上只有令狐冲一人么?怎么” 他的话没说完,一个黑衣人影从山上直滚下来,眼见就要撞在他的身上! 不戒和尚所站之处,亦是山道险处,他赶紧提起一口气,双手一抓,已将那人往旁边扔去! 那人凄厉地叫了一声,竟是落至深谷中去,不知生死了。 谁知那人刚刚落下,又有一人撞了下来! 不戒和尚强撑着那口气,又继续将人推到一旁的山道下去! 不戒和尚身后的田伯光见此,说道:“快退下来!” 正在此时,山上居然还有黑衣人在不断地滚落。 这思过崖上面竟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一样,竟是源源不断地落人下来,这可将田伯光吓了一大跳。 直到第四个人再跌下的时候,不戒和尚双臂发麻,已实在沉不住气了。 他顺势一撤,往田伯光怀中倒去。 不戒和尚庞大的身躯连带着田伯光便一齐往后落下! “哎呦!不戒和尚你个王八蛋,我让你下来,没让你撞我!” 二人朝着山下落去,跌了一阵,才堪堪稳住身形,落在一片雪地中。 不戒和尚站起身子,挠挠头道:“怪了,难道是思过崖上有华山弟子在练剑?怎会有人不停地跌下来呢?害的我扔了好几个人下山!” 田伯光惊道:“糟了,你不会把令狐兄弟也一起甩下山去了吧?” 不戒和尚“啊”了一声,连忙伸头去山道旁下方的空谷中望了望。 下面一片漆黑,深谷无声,黑暗至底,什么也瞧不见。 不戒和尚突然一拍田伯光,骂道:“你这笨脑袋,你怎么不早说?你是不是想把令狐冲害死,教我女儿没有丈夫?!” 田伯光道:“这又不是我” 两人正说着,又有一大群人零零落落地又滚了下来。 其中大多数都穿着黑衣,只有一人穿着华山派的服饰。 田伯光眼尖,顺着隐约的月光望去,叫道:“那人那人就是令狐冲!” 不戒和尚连忙过去,提起那穿着华山派服饰的人,放在跟前,细细打量。 他看了半天,突然“呸”了一声,一滩口水竟吐在那人脸上:“这人又老又丑,没有五十也有四十了!你敢说他是我女儿喜欢的令狐冲?!” 那人却勉强说话道:“晚辈不是令狐冲,是华山派二弟子劳德诺” 砰! 他已被不戒和尚重重扔下。 不戒和尚骂道:“好你个田伯光,上次我去找衡山派的什么‘不是剑客’李不负,就会错了意,找错了人,这回要是再弄错,老子的脸还往哪儿搁?” “令狐冲呢?令狐冲在哪里?快让他去和我女儿成亲!” 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从旁传来:“令狐冲在这里!” 嗤、嗤、嗤! 一片剑光闪烁,竟有一人已持剑杀了进来,剑尖对准的正是那群黑衣人! “劳德诺,受我一剑!” 那声音却是一个女声,乃是宁中则所发出! “诸位既然上了华山,那便留在这里,不需走了吧!” 这却是岳不群在说话了。 三柄剑猛然间穿梭进来,剑法精妙,相互配合,杀得众人措手不及,惊逃四散。 田伯光慌忙也拔出刀来,大叫道:“糟糕糟糕,咱们夜上华山,被人捉了个正着,不戒和尚快拿出真本事来,不然要死在这里了!” 不戒和尚骂道:“老子要你提醒?你好好给我看准,谁是令狐冲,别打错了人!” 那些黑衣人竟也爬起身子,纷纷赤手空拳地应对起来! 三批人战成一团,战局混乱不堪,甚至有些分不清楚谁是谁。 而那群黑道好手的人数虽多,但兵刃却在思过崖上被尽数击落,此时与敌人相斗,却是大为吃亏! 岳不群、宁中则、令狐冲三人凭着手中长剑,本来应当可以轻易击杀失去兵器的黑道众人。但此刻偏偏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不戒和尚,一个田伯光,使得局势变得复杂,僵持不下! 岳不群三人都有些束手束脚,不敢全力施为。 田伯光叫道:“令狐冲莫杀我,我是来给你娶媳妇的!” 不戒和尚骂道:“别叫了,那里有两个狠茬子,先料理他们!” 十几个人战在一起,本也分不清楚谁是谁,但不戒和尚武功颇高,看到丁勉和汤英鹗两人掌法严密,掌力深厚,却先转过头去对付起他们来。 岳不群不清楚不戒和尚的身份,只叫道:“那位大师,你上华山来是为了什么?少林寺也要插手五岳之事么?” 不戒和尚被这一叫,一个失神,竟被丁勉打了一掌,差点跌下山去。 他大骂着挥动双拳,见人便打,说道:“插个亲家的熊奶奶,老子是来找女婿的!” 岳不群见不戒和尚胡说一通,也不知其是敌是友,只好长啸一声,将长剑先护自己,再攻敌人,便放缓了攻势。 嵩山派与黑道好手先被打得措手不及,但渐渐地也稳住阵势,在崎岖的山路上与岳不群等人死斗了起来!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九十七章 风清扬(五) 这一场恶斗持续了有足足半个多时辰。 岳不群、宁中则、令狐冲三人一开始趁其不备,击杀掉了其中四、五名黑道好手,而后来嵩山派连同这些黑道好手们则渐渐稳住阵势,亦使得岳不群三人身上添了一些伤势。 幸好又有不戒和尚和田伯光二人在中周旋,挡住了丁勉和汤英鹗两人,让岳不群能够好好收拾那一群黑道的好手。 剑风阵阵,月色清清。 山道上的雪渐渐已被染为红色。 眼见着黑道中人倒下的越来越多,不禁有人认出“同行”,大骂道:“田伯光,你也是混道上的弟兄,咱们平日里井水不犯喝水,你今日怎么要相助华山派?” 田伯光一柄快刀使得虎虎生风,又占据着有利地势,堪堪能在黑夜中抵挡住汤英鹗一时。 他应声道:“老子做的坏事太多,被人擒住,现在又被这大和尚逼着服了毒药,性命在别人手上捏着,哪里顾得上跟你讲什么黑道情谊?!” 汤英鹗向他攻去两掌,他却猛攻三刀,逼退了汤英鹗,随即跳在一旁,骂道:“你们要是真听老子一声劝,就赶紧快快地滚犊子,莫要在华山上来了!” 那些黑道好手们闻言,又见汤英鹗逼退田伯光,让出了一条道,于是赶紧叫道:“风紧,扯呼!” 丁勉和汤英鹗二人功力最高,互视一眼,皆知人心已散,不可恋战。 “咱们遇上风清扬,已是倒霉透顶;又中了岳不群这奸人的暗算,今日不可再战,还是速速逃命为好!” 汤英鹗一声大喝,当即与丁勉四掌合力,从不戒和尚和田伯光中间攻破一条口子,抢了下山去! 丁勉走在前面,尚且没遇见什么人拦阻,然而汤英鹗跟在他后面走去之时,后背上却被岳不群狠狠地刺中一剑! 汤英鹗痛叫一声,道:“岳不群伪君子你,你不顾五岳同门之情,竟对我下死手?” 岳不群冷笑道:“我只知道有乱贼连同黑道同上我华山禁地‘思过崖’,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魑魅魍魉!只是我想我刺的人绝不会是什么嵩山派的师兄的吧。” 汤英鹗整具身子被丁勉负起,飞快往山下奔去! 丁勉长得虽胖,身法却相当不错,再加上没受什么伤;纵是背着个人,也跃跳自如,急急下去了。 令狐冲本待再追,岳不群却道:“小心田伯光和这大和尚!咱们先把这些黑衣人杀干净再说!” 于是三人一同去围剿那群黑道好手,少了丁勉和汤英鹗二人的主持,这群人又无趁手兵器,很快就败下阵来! 十五位黑道好手,有的被扔下华山,掉入深谷;有的死在岳不群、宁中则、令狐冲的剑下;还有两人却分别死在不戒和尚和田伯光的手里。 这一股不小的势力竟全数折在华山,一点儿都不剩下! 华山山道,空旷寂寥。 这一条凶险的山路渐渐又平静了下来。 风雪俱停。 月光却越来越亮,照映出山间的松柏,与一具具模样凄惨,染满鲜血的蒙面尸身。 岳不群屠戮尽这群人之后,又剑指田伯光,道:“冲儿,为师与师娘替你掠阵,你去将田伯光也杀了!” 田伯光闻言,面露愠色,疾骂道:“这岳不群果然是个伪君子,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事情做得好熟!老子刚刚才帮他对付敌人,他转眼就要杀我了!” 令狐冲有些犹豫为难,道;“师父,田兄方才帮我们抵挡嵩山派贼人,纵要杀他,也该等到下次见面。这回翻脸,未免也太快了些罢?” 岳不群冷声道:“此等淫贼,奸妇无数,人人得而诛之!何时杀他都不能算早!” 田伯光后退开两丈,又转头看向不戒和尚,问道:“不戒,我帮你找女婿,现在你的亲家和女婿都要杀我,你帮谁?” 不戒和尚想了想,道:“我亲家和女婿要杀你,也是你作恶多端,这可不关我的事不过念在你出了不少力,让我见到了令狐冲的份上我信守承诺,将解药给你,其余的便凭你本事了!” 他抛出一个小瓶子丢给了田伯光,田伯光一把接过骂道:“好你个奶奶的死大和尚,算你够仗义,老子要跑路了!” 岳不群厉声道:“冲儿,你还不赶快杀了这淫贼?!” 田伯光往山下不住地奔去,而岳不群在山间不住地催促。 令狐冲见师父催得太急,只好持剑朝着田伯光赶了过去! 宁中则张目远眺,见二人下山,叹道:“师兄,你明知以冲儿的个性,是不会在今夜杀掉田伯光的,你何必派他去追?” 岳不群冷笑一声,道:“我自有安排,我们这次还有一位大敌未曾剿灭!冲儿在此,心存妇仁,恐怕要误了大事!” 宁中则正有惑色,却被不戒和尚插口询问。 “什么大事?是不是令狐冲的终身大事?!” 宁中则道:“这位师父是从何处来的?可是少林寺的高僧么?” 不戒和尚道:“我可不是少林的!我无门无派,就是个简简单单的大和尚,是上山来提亲的!” 宁中则疑问道:“提亲,提什么亲?” 不戒和尚道:“我女儿要嫁给令狐冲,令狐冲要娶我家的女儿,就是这桩亲事!” 宁中则问道:“敢问令爱是?” 不戒和尚道:“嘿嘿,我女儿是恒山派门下仪琳!她心地善良,貌若天仙,温柔贤淑,惹人喜爱,虽武功稍微差了些,但在以后我的调教下” 宁中则越听越不对劲,打断道:“仪琳师侄乃是恒山派门人,已出家为尼,怎能妄谈婚嫁之事?” 不戒和尚道:“怎不能谈?仪琳她娘便是尼姑” 岳不群听着不戒和尚语态不端,胡言尽出,皱着眉头打断他道:“这位大师,你莫多说了。令狐冲的婚姻大事乃是由他自己决定,你该去问他,不该问我们!” 不戒和尚大笑道:“岳不群,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只要令狐冲答应了,你华山派就不能反对这桩婚事了!” 宁中则正要驳斥,岳不群却道:“正是如此,你快去追他吧!” 不戒和尚仰天一笑,亦跟着往华山下面追去了。 待得不戒和尚离开,华山山道上站立着的,便仅有岳不群和宁中则两个人了。 宁中则望着天空,长叹道:“师兄,我越来越不明白你的用意了。你若要杀田伯光,为正道除害,为何不亲自去追?而你说什么冲儿与仪琳的婚事由他们自己决定,这实在实在不像是你的作风!” 对于这两个问题,岳不群都摇摇头,不作回答,而是道:“你可曾听见他们方才提及了一个名字是‘风清扬’么?” 宁中则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位华山的老前辈,也道:“我听见了。汤英鹗说他们在思过崖上遇上了风师叔,莫非风师叔尚在人间?是他出手将这些人扔下山来的?” 岳不群“哼”了一声,道:“风清扬师叔在不在人间倒不紧要,紧要的是今日掉下山来的还少了一人!” 宁中则道:“少了李不负?” 岳不群道:“正是少了他!想必他已是身负重伤,师妹,你与我一同上思过崖去寻他!” 二人正要攀道而上,忽听得山边又有一人开口。 “寻我?岳掌门寻我要做甚么?”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月光清幽,朦朦胧胧,正照着一人身影,还有一柄发亮的血刀!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九十八章 风清扬(六) 华山,山道,月光下正照着一柄血刀! 不知怎么的,这柄血刀竟似乎比平时还要亮些! 握刀的人是李不负。 李不负的双眼也在发亮! 岳不群闻声一凛,手中长剑微微颤抖,最后还是说道:“我来寻师弟你,自是担心你受伤过重,好来替你疗伤的!” 李不负冷笑道:“原来岳掌门是在担心我的安危?” “那为何又要特意将令狐冲支开呢?莫非岳掌门是顾虑到我对令狐冲有救命之恩,他在旁侧,便不好对我落井下石么?” 岳不群摇头道:“李师弟,你多虑了。我怎会是这种人?我派冲儿去追田伯光了,先前皆传闻说他与田伯光结交,有失正派之份,若让他亲手斩杀了田伯光,才可保得他英名不落。” 李不负叹息道:“原来岳掌门如此爱惜名声,实是我误会了你。只是那你又怎会出尔反尔,不守信义,和嵩山派的师兄们火并起来的?” 他望着脚下的遍地尸体,血淌在雪道之上。 血与雪混在一起,场面相当惨烈。 岳不群长叹道:“也怪我门下二弟子劳德诺走漏风声,让嵩山派等人得知了思过崖的秘密,他们连夜上山,来势汹汹,我生怕他们会对你不利,所以也赶紧上山,打算拦截他们;后来追之不及,只好在山道口伏击了!” “嵩山派与华山派的联系,自是不比你我二人的同盟关系深的。岳某一心还是向着你的!” 宁中则听见这话,眉头紧锁,似欲出声,最后却还是没有说话。 李不负道:“那这么听来,岳掌门对我实是尽心尽意,照顾有加了!我还要多谢多谢才是!” 岳不群收剑而立,说道:“区区小事,师弟不必放在心上。” 他沉吟一下,又道:“愚兄还有一问,师弟可知思过崖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师弟将嵩山派的这群贼人一个一个扔下来的么?” 李不负冷笑道:“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那是华山剑宗的风清扬老前辈所为!” 宁中则忍不住问道:“风师叔真的在思过崖上?” 李不负道:“我在思过崖上亲眼所见。” 他又往玉女峰顶上看了一眼,尚有些心有余悸。 那如清风冲霄,无从抵御的一剑之威,他恐怕是永远都很难忘记的了。 岳不群并非第一次听见“风清扬”这三个字,但从李不负口中获得确认,却又眼神游移,若有所思起来。 宁中则道:“师兄,风师叔虽属剑宗,但也是我华山派的前辈高人,我们要不要上思过崖去拜见他老人家?” 岳不群道:“自当如此!” 岳不群说着,连对李不负告辞的话都没讲,竟然直接掠身朝上而去,速度极快,已将身法施展到了极致! 宁中则见此,亦跟了上去。 李不负望着岳不群远去的身影,微微一犹豫,没再向岳不群追去。 ——李不负倒是明白,这岳不群真正的想法多半是想让自己和嵩山派两败俱伤,让他来坐收渔翁之利。所以他才会潜伏在山道中,久久不出。 ——岳不群晚上没来替换自己,已经相当蹊跷;而且直到嵩山派一行足足二十位高手上了思过崖,岳不群居然都没与他们打过照面,反而是暗中埋伏,这更是可疑了。 “我虽然在利用这岳不群来对付左冷禅,他做得也的确没有令人失望但我还得小心岳不群将我一起算计进去才是!” 李不负看着这满山道的尸体,暗暗思忖。 纵以嵩山派的底蕴,这一次的损失也可算是伤筋动骨了。 “但现在还不是与岳不群对质翻脸的时候,至少该等到下山再说。” 李不负心念急转:风清扬虽是剑宗,但毕竟也是华山派的前辈。我若在思过崖前去对付当任华山派掌门,谁也猜不准他会不会为了延续华山血脉对我出手的。 冬风吹拂,月色悠悠。 华山的夜忽然变得有些冷了起来。 岳不群与宁中则三、五步登上思过崖,再如鹞子一般,敏捷地翻了个身,随即没去踪迹。 而李不负却忽地捂住心口,身躯一晃,忽觉气滞。 “先前风清扬的长剑虽未刺中身躯,然而剑气却已攻到心脉之处。好在我有神照功护体,倒也不成大碍!” 李不负略一调息,便往山下而去。 回到屋中,他换身衣服,打坐调息,过了一夜,渐渐将伤势疗愈。 ······ 第二日。 李不负打坐一夜,神清气爽,精神又振。 不比丁勉、汤英鹗、劳德诺等人狼狈地被逼下山去,他虽是心口受了些剑气所激,然而其实收获甚大,再得精进。 在风清扬最后那一剑之下,他临阵有感,竟进入了人刀合一,气意相融的状态里。 ——若想达到完整的“宗师”境界,内功修为与武学刀意缺一不可。 李不负的内功修为自然早已充足,但刀意方自凝聚不久,少些积累,却不能够和内功修为完美融合,臻至炉火纯青,人刀如一的境界。 但在风清扬的剑法“逼迫”或者说“引导”之下,却让李不负触碰到了那一层境界,堪堪要将内功与刀意融贯一体,皆成己用。 李不负走出屋外,只见云开日出,天色清朗。 一眼望去,目界阔然。 山巅皆是雪白,天空尽是蔚蓝。 令人只感到心旷神怡,轻松自在。 李不负抬步往正气堂中走去,想好好与岳不群计较一番昨夜之事。 方到正气堂,果然见到了岳不群。 岳不群正在吩咐一位小弟子英白罗送信去嵩山派。 英白罗再一走,华山派的二代弟子里便真的只剩下令狐冲、岳灵珊、林平之三人了。 李不负到正气堂中坐下,开口便问道:“岳掌门昨夜大杀了一通,折损了嵩山派如此多的人手,左盟主若是追究起来,这番罪过不知是你来担,还是我来担?” 他如此开口,正是一副要找茬生事的样子。 谁知岳不群不惊不忙,立时站起,说道:“昨夜我偶感寒疾,并未上山与你交接。而后发现嵩山派众人上山也晚了数刻,伤病在身,还请李师弟不要见怪!” 岳不群说着,咳嗽了两声,脸色有些苍白。 其实他若推推阻阻,李不负一定借势发挥,但他如此客气,又作病态,李不负反而不好说什么了。 李不负只得道:“我不见怪,只怕左盟主见怪!” 岳不群道:“我已修书一封,往嵩山送去,详细陈述此间之事。以左盟主的通情达理,想必是不会见怪的。纵要追究,岳某一力承担便是。” 李不负道:“岳掌门一力承担?只不知你用什么来承担?” 岳不群凛然道:“若左盟主真要见怪,岳某辞去华山掌门之位也就是了!绝不会让李师弟受责!”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九十九章 风清扬(七) “若左盟主真要见怪,岳某辞去华山掌门之位也就是了!绝不让李师弟受责!” 岳不群开口说出此话,令旁边还没出门的英白罗面色大变,慌忙拜倒在地,说道:“请掌门三思!” 岳不群走过去,轻轻扶起英白罗的身子,道:“好孩子,你去嵩山送信,你怕不怕?” 英白罗年纪尚幼,胆气却足,道:“我不怕!” 岳不群道:“好!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左盟主这一点胸怀度量还是有的。” 英白罗道:“可是掌门你” 岳不群拈须笑道:“无妨,左盟主看了信中所陈,想必便不会为难我们华山派的了。” 英白罗随即领命走出。 待他走后,李不负不禁奇怪地问道:“岳掌门信中究竟对左盟主说了什么?” 岳不群道:“也无其它,只是请他来思过崖一叙而已。” 李不负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这是风清扬前辈的意思?” 岳不群神秘地笑道:“风师叔自然没有这个意思。但左盟主一定有这个意思,那么我作东道主的,只好意思意思,邀他前来一观石壁剑法了。就是不晓得左盟主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 李不负突然懂得岳不群的意思了。 岳不群借风清扬的名义邀请左冷禅前来,纵是左冷禅的武功再高一倍,也未必敢独自前来,至少也要兴师动众,带上百余门人;即便那样,其实也未必能从华山上讨得好去。 李不负忽道:“我要是左冷禅,我便邀请上五岳剑派的同门师兄弟们,呼朋引伴,一齐前来。风前辈恐怕也无可奈何吧?” 岳不群微笑道:“这一点我当然亦有考量,也已在信中说明,师弟不必操心。师弟昨夜不知是否与丁勉师兄他们起了冲突?若已和嵩山派有了过节,咱们衡山华山二派,更须结合无间,互相帮携才是了。” 李不负不语。 岳不群又继续说道:“思过崖的石壁如今还可再观,稍过些日子,我们便将华山、衡山二派的剑法毁去罢。” 自昨夜之后,岳不群虽面带病容,却志得意满,胸有成竹,脸上的神气仿佛又增了三分。也不知他到底见没见到风清扬,如是见到,又与风清扬说了什么? 正在这时,令狐冲忽从门外归来。 他心中担忧师门之变,一路飞奔,跑得极快,冲进了正气堂中。 岳不群见到大徒弟如此唐突地进入正气堂,竟罕见地没有责怪其失礼,而是关切地问道:“你昨夜去杀掉那田伯光了么?” 令狐冲禀告道:“田伯光号称万里独行,他的轻功着实太高,徒儿实在没能追上。倒是后来昨夜那位大师又将弟子赶上,说了一番稀里糊涂的话,最后还见到了恒山派的仪琳师妹。” 岳不群神色不惊,像是早有预料,说道:“你追不上田伯光,乃是你气功修为没有到家,我今日便传你我华山派的《紫霞秘笈》,你好生修习,日后不要辜负华山派上下对你的一片期望!” “待你修成‘紫霞神功’后,杀掉一个区区田伯光,岂非轻而易举?他性命不保,只在指日罢了。” 令狐冲大喜道:“多谢师父!” 他深知“华山九功,紫霞第一”,“紫霞神功”乃是华山派第一内功心法,向来珍贵,威力非凡。 而李不负在旁看着,摇了摇头,道:“岳掌门既然已将一切算定,那我也就不搅扰了,我上思过崖去参悟剑法去了。风前辈还在思过崖么?” 他毫无觊觎“紫霞神功”的意图,以他看来,岳不群练了那么久的紫霞神功,实力也未必多强;显然这门功法是比不上自己的《神照经》的。 “风师叔隐居于华山,却行踪不定,我亦不知。不过他想必不会与李师弟为难的。” 令狐冲闻言大惊,道:“你们你们知道风太师叔的事了?” 岳不群笑道:“想必冲儿你的剑法便是得自风师叔真传吧?无妨,我稍后会再与你解释的。” 李不负仔细瞧了瞧他,暗思道:你既然已着手开始对付嵩山派,我便看看你如何和左冷禅周旋,昨夜那笔账便先记下了! ——毕竟岳不群并没有真的对李不负动手;再加之李不负有些忌惮随时可能出现,保护门派的风清扬,便也不敢在华山上太过嚣张了。 ——风清扬也许确实是隐于世外,但若说昨夜他忽然出手只是偶然路过,并非是为了维护华山派的话,李不负可就不太信了。 岳不群起身相送,道:“请吧。” 李不负思索片刻,便又上思过崖去了。 ······· 思过崖上。 李不负参悟剑法,果真再也没遇见过风清扬。 转眼便过了一月有余。 也不知是英白罗路程赶得太迟,还是左冷禅下笔太慢,一封信从华山送去,又送回来,竟足足用了一月时日。 这一多月来,李不负白天参悟剑法,晚上打坐修炼内功,时不时地下一回山,打听着武林中的消息。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却根本没有什么大消息在武林中传播。 “思过崖”的秘密,竟是丝毫没有透露出一点风声。 而石壁上的“华山剑法”和“衡山剑法”却全被销毁殆尽了。 只不过“五岳剑法”已被李不负记得七七八八,有没有思过崖的石壁对他而言都无所谓了。 派去泰山、恒山、衡山各派送礼的弟子也都陆续归来。 华山中渐渐恢复了热闹之景象。 嵩山派回信收到这日,岳不群忽然将李不负请到正气堂中。 等李不负来到正气堂时,华山派的所有弟子都已到齐。 “李师弟,我已接到左盟主的五岳令,我打算举华山派上上下下,亲自前往嵩山派一回,不知你要不要随我们一起去?” 李不负将思过崖石壁剑法参悟得差不多后,已生出远赴云南,先去苗疆五仙教之意,于是道:“岳掌门先去嵩山派便是,我同你们顺路到洛阳去还一柄刀,随后便回南方去了。” 岳不群对此并不劝说,而是道:“好,我们便送李师弟到洛阳去,随后再去嵩山!” “对了,平之,我记得你似乎在洛阳也有亲戚的,是么?” 立在华山弟子最末的林平之立时答道:“是,我母亲本是洛阳金刀王家的传人,我在洛阳也算东道主,可请大家作客吃饭!”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一百章 无招胜有招 林平之站出答话,说到自己母亲本是金刀王家传人时,李不负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李不负与金刀门的恩怨早已传得纷纷扬扬,林平之不会不知道;所以林平之说这番话的时候,也故意没有去看李不负。 岳灵珊道:“小林子既然是东道主,咱们可得好好吃穷他们家!” 林平之笑道:“师姐想要吃穷我家?恐怕你吃上十年也吃不穷的!” 无论是“福威镖局”还是“金刀王家”,都是武林中的豪户,虽然实力低微,然而产业众多,家财万贯,却是华山派所远远及不上的了。 岳灵珊娇声笑道:“那我就在你家吃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一直吃到老!” 她这番撒娇的话说出的时候,华山弟子们的脸色都纷纷变化,其中令狐冲的面色更是极不好看,他故意不去看岳灵珊和林平之二人。 但眼中还是隐隐露出吃醋和妒意来。 他上前一步,说道:“林师弟,令尊逝世之时,是我在他身边,他托我传你几句话,我先前上思过崖后,一直未来得及告诉你,如今却可借一步说清楚了。” 令狐冲语气之间,颇有一种“将此话说清楚后,便再不会与林平之有所牵连”的愤慨。 林平之道:“大师兄你尽管说便是。不必避讳其余师兄,咱们林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令狐冲有些暗恼,但还是道:“令尊托我告诉你:福州向阳巷老宅中的物事要你好好照看,不过千万不可翻看,否则祸害无穷!” 林平之更加奇怪,道:“老宅里有什么物事?祸害无穷” 他看向令狐冲的目光中隐隐透露出不信任的神情,但却不便直接说出。 一众师兄弟们也都忽然沉默起来。 而岳不群瞧了一眼李不负,见他并无异色,才开口道:“好,平之愿意做东,咱们华山派也不客气了,便一齐去他家拜会拜会,可好么?” “全凭师父安排!” 令狐冲不愿去看岳灵珊和林平之亲密无间的样子,只问道:“师娘呢?她也和我们一起去么?” 宁中则此时并未到正气堂中来。 岳不群笑道:“你师娘她偶有所得,在后山练剑去了,不随我们一起。也许她出山之后,剑法之高,倒要连我也及不上了!” 令狐冲似乎还想问什么,但最后还是收了口。 ······ 二月春风似剪刀。 已至二月间,华山派连同李不负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华山出发,前往洛阳。 一路上不止有岳不群的笑声,岳灵珊和林平之的欢声,令狐冲的叹息声,还有“咄咄咄”的刀剑声! 树林。 翠绿的叶子被刀风与剑风震荡不停,簌簌而落,飘飞漫天。 树下乃是李不负和令狐冲正以刀剑比试,互相拆招。 李不负与令狐冲约定好,他们都尽量不动用内力,纯以招式比拼; 而令狐冲的“独孤九剑”正是破解一切招式的剑术,能够给到李不负极大的压力,也同样能给出许多借鉴。 在前面的日子里,李不负凭借血刀刀法中奇妙莫测,诡异难防,明显不是出自中原的招式尚能在某些时候抢得一些先手。 但随着令狐冲渐渐熟悉“血刀刀法”之后,那些刀招在他的剑下便不堪一击,随手即破。 不论李不负如何变招,令狐冲总能破解掉刀法。 但令狐冲的剑法却不按常理而出,毫无章法可言,但这样的剑招反而几乎无法破解。 铿!铿!铿! 林中刀光剑影无数,此次交战又到了最激烈的时刻。 李不负一连攻出一十八刀,刀风急急,锋芒尽露,如狂风暴雪般袭卷攻上。 然而令狐冲全都挥剑一一挡拆,化解过来。 十八刀之后,李不负招数已罢,力道用老,看样子已是要落入败势。 然而他却忽地将手腕一震,血刀飘飘飞起,竟是破空而击! 夺! 血刀擦着令狐冲的耳朵,飞离斩去。 最后血刀牢牢钉在他身后的一株树木上面! 树身轻轻一摇,树叶纷纷落下。 令狐冲惊魂未定,拍拍胸口,道:“小师叔,你这一刀,太过神奇,竟是在力道最尽的时刻又出新招,实在令我难以防范!” 李不负笑道:“不过我这一式已附了内力在刀上,我在招式上还是没能赢过你!” 令狐冲定了定神,问道:“你这一招,叫什么名字?我以往从未见你用过,但你却用得似已非常熟练了!” 李不负大笑道:“哈哈哈哈,这一招叫‘流星经天’!是我当年在雪山中猎杀秃鹫,以求果腹所用,那时候我吃穿全得靠它,自然不能不熟练。” 令狐冲赞道:“流星经天好招式!这一招厉害之处,一在于你的内功精深,力道深厚;二却是此式在力尽之时,忽将血刀脱手掷出,令人无法预料得及!” “我本是在用独孤九剑中的‘破刀式’,却要突然改为‘破箭式’才可破解得了此招了!” 他摇头道:“唉,我还是未能将独孤九剑修至大成,变招犹不迅捷” 令狐冲忽地仗剑走至树下倚坐,从腰间取下一个葫芦,仰头“咕咕”地喝起酒来。 李不负道:“我看不是你的独孤九剑不熟,而是你心有旁骛,受外界影响太大,不能够专心用剑罢了!” 令狐冲苦笑两声,道:“没想到连小师叔你也瞧出来了。” 李不负从树上取回血刀,道:“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瞧得出的。” “你喜欢你的岳灵珊小师妹,与她本也是青梅竹马;然而林平之明明是后入门的师弟,却似乎和岳姑娘关系更近一层,唉,这男女情爱之事,却比刀法剑法难练的多了。” 令狐冲叹道:“是啊,是啊,练了一身好武艺,最后却丢了小师妹,唉” 他又痛饮一口酒。 片刻过后,酒已饮尽,令狐冲甩了甩葫芦,提起长剑,说道:“小师叔,再来!这一回我要好好与你打过!” 李不负摆手道:“我们须得去追岳掌门一路了,否则他们都到了洛阳,咱们还在这树林中打架!” 令狐冲笑道:“也对。我也要再去寻个酒家,打些酒来!” 两人一边走,一边谈话,所谈论的皆是武学之中的精深妙义,高明之道。 “小师叔,你可知道,独孤九剑讲究的是‘无招胜有招’,我根本就没有招数,所以我们纵再打上许多回,恐怕你也很难破掉我的剑法的” “无招胜有招?你可否详细说一说?” “凡武功皆有招法,但是呢,有招法便给了敌人破解之道,所以独孤九剑讲求的便是无招,没有招式,敌人自然也无法破了。” “” 令狐冲竟将自身剑法中的奥义慢慢讲述出来。 而李不负在华山上见到风清扬用剑的时候,本已有所思,这时候听令狐冲细细说来,更得许多体会。 他走在路上,走着走着,身上气息突然一变。 仿佛一下子少了什么,又仿佛一下子多了什么。 仿佛一下子失去了什么,又仿佛一下子得到了什么。 用言语很难说明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令狐冲突然问道:“咦,你怎么了?” 他其实并未发觉李不负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偏偏就是问出了这么一句。 李不负微笑道:“没什么。我们去打酒吧。” 他指了指前面的酒家,踏步而去,步履轻松,悠然自如。 他已至宗师境界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一百零一章 归还金刀 李不负和令狐冲打了酒,又向着岳不群等人赶去。 追上岳不群等华山派门人后,一行人又到了洛阳。 洛阳这种大城的二月景观比起在华山路上所见又大有不同。 房屋严立,街道繁荣。 儿童走街串巷,拍手拉圈,唱着儿歌;茶馆中赌徒们摇着骰子,大声喝骂;酒楼里的公子小姐都脱却冬服,换了薄衫,你侬我侬。 整个洛阳城都弥漫着一股欢快的气氛。 华山派到了洛阳,先至一间大客店投宿;而后林平之独自前往王家。 过了一日,金刀王元霸亲自到客店相迎。 他的身后还跟着王伯奋、王仲强二位中年豪杰,再后面又是王家骏、王家驹两位王家的青年,以及一干家仆。 王元霸尚在门外,便亮出洪亮的声音,道:“岳掌门和李大侠光临洛阳,乃是中州武林之幸事,老儿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华山派等人都换上精致的装束,纷纷出门来会。 岳不群笑道:“岳某好不容易到一回洛阳,第一件想到的事便是拜访‘金刀无敌’王元霸老爷子,咱们这几十个不速之客,来得可鲁莽了!” 王元霸道:“岳大掌门千万莫这么说!实在是折煞老儿我了!” 他与岳不群说话的时候,目光又瞥向处在后面的李不负。 岳不群拉着他,为他介绍道:“来来,老爷子,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衡山派的未来掌门李不负大侠,人称‘不是剑客’,他名号虽有些奇特,但武功之高,却是连咱们五岳盟主左盟主都久仰的!” 王元霸拱手道:“老儿早就认识李大侠了,当时李大侠有所急用,我还将家中的金刀借去,供李大侠差使,想必李大侠不会忘记老儿的吧?” 岳不群讶然道:“哦?还有这事么?那么王家与李大侠早是熟识,看来反倒岳某才是生人了。” 其实岳不群明明知道李不负“夺走金刀”之事,然而却故意装作不知,好不让王元霸尴尬。 王元霸连忙道:“不生不生,岳掌门肯收留平之为徒,老儿还要好好感谢你才是的!” 二人互相客套一阵,李不负只是笑而不语。 王元霸等了半天,还没等到李不负还金刀,于是不由上前说道:“这位李掌门,你可否” 他的话还没说完,李不负忙摆手道:“我可不是什么掌门,王无敌,你别乱叫才是。” 王元霸愣了愣,赔礼道:“可莫称老儿是什么王无敌这岳掌门不是说您是衡山派未来的” 李不负淡然道:“我并非衡山派的继任掌门,这件事我也已和嵩山派的丁勉、汤英鹗师兄说清楚了。” 岳不群闻言脸色微微一变,随后又笑道:“原来如此,莫怪王老爷子,我也是不知此事的。” 王元霸对李不负一出口便碰了个钉子,也不敢再说,只是一直盛力邀请众人到王家去作客。 而王伯奋、王仲强、王家骏、王家驹四人更是一直小心翼翼地瞧着李不负的脸色,连多余的气都不敢喘一口。 众人又相互见过礼,一路好走,总算到了王家,来到大堂。 宴席早已布好。 林平之换了身蜀锦长袍,长身而立,显得富贵都雅,别有气质;而岳灵珊亦穿着一袭翠绿衣裙,微施粉黛,鬓戴珠花,同样是非常可人。 两人相貌本就极佳,打扮过后,更是显得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王元霸坐上席位后,与岳不群攀谈,二人言语如珠,相谈甚欢,颇为亲近,时不时地问一句岳灵珊的事情,倒隐隐有要替林平之求亲的意思。 而岳不群口风亦是松动,虽未答应,但也并未有太多回拂之意。 令狐冲见此更是沮丧,连道“拿酒来”,手不离杯,饮得酩酊大醉。 李不负见此暗暗叹气。 岳不群忽道:“平之,你大师兄喝醉了,免他出丑,劳你还是将他带回客房去吧。” 林平之伸手要去扶令狐冲,却被令狐冲一把摔开。 令狐冲醉醺醺地道:“你有什么好扶我的?你怕是怕是巴不得我在小师妹面前出丑吧?这样就更有利于你追求小师妹了,是不是?!” 林平之面露尬色,不止是他;其他的人,尤其是岳灵珊也都十分尴尬。 令狐冲又道:“我早就知道你们两个好得很了,你喜欢小师妹,小师妹也喜欢你,你” 他说着说着,语句含混不清,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 李不负叹了口气,道:“看来这副尴尬的场面,还是要我来收场。” 他的叹息声不大,但在此时,所有人都听见了他的话。 李不负解下包裹,从中拿出一把金灿灿的宝刀来,说道:“当日我借你们金刀一用,令狐兄,你替我将金刀还给他们吧。” 李不负不将金刀直接递给王元霸,反而是将之交在令狐冲的手上。 令狐冲人虽已醉,醉后吐的却全是真言:“小师叔,我知道你和我交情好,又感激我陪你练功,所以想帮我出出风头,但但这这金刀,我拿着又有什么用?” 他拿过金刀,乱舞了两下,惹得周围人纷纷退避,最后将它递在林平之的手里,说道:“你快拿去吧,莫再弄丢了!” 林平之只觉这话讽刺之极,不禁有些面红,赶紧将金刀交到王元霸手上。 而王元霸倒是没那么多想法,握着金刀,仔细打量,连道:“是我王家的金刀,是我王家的金刀!” 李不负笑道:“我自然不会贪图你的金刀,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刀我也还完了,这就要走了,下次有缘再来借一借吧!” 王元霸听得背上直冒冷汗,赔笑道:“李大侠不再久留一会儿么?” 李不负哈哈笑道:“我看你和岳不群两个互相恭维得实在恶心,再留一会儿多半就要吐出饭来了。” 他出门之前,又看了一眼快要醉倒,颜面尽丧的令狐冲。 “唉,你还是跟我走吧!” “去去哪儿小师叔,你要带我去哪儿?” “我带你去见你的救命恩人!” ······ 绿竹巷。 比李不负上一次来时,这里又有一些新竹长出,为此地更添了几分生机。 令狐冲被李不负一路拉至此处,受风一吹,酒已醒了一小半,开口问道:“小师叔,你拉我来这里做甚么?这里有我的救命恩人?” 李不负道:“你忘了去年有位小姑娘救了你一命吗?” 令狐冲道:“哦,你是说那个非非!她和她爷爷竟在洛阳居住么?” 李不负道:“她已没跟着他爷爷了。她跟着另外一个脾气很古怪的女人,你见了那个女人最好慎言一些。” 令狐冲点点头,道:“放心,我不会得罪她们的!” 当初回雁楼上,令狐冲被打成重伤,是曲非烟和曲洋一同将令狐冲安置在群玉院中,后来又告诉仪琳,让她去照顾他的。 这一段在衡阳城中发生的事,曲洋倒是曾与李不负讲清楚过。而李不负来一次洛阳,自然也合该要去看一看曲非烟的。 李不负道:“那便好,咱们进去吧。” 令狐冲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显得再清醒一些,道:“好!” 于是二人慢慢走进了绿竹巷中。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一百零二章 苗疆凤凰 李不负和令狐冲二人往巷中径直走去。 还未走到竹屋前,远远地已听到“珰、珰、珰、珰”的珠玉敲击一般的琴声。 琴声悠扬,开舒胸怀。 琴声从茂密的竹子间传开,实在教人心旷神怡,情致畅快。 二人听到这琴声,不觉驻足,待得琴声奏罢,令狐冲的酒意竟又减少了一两分。 “这琴曲想必是出自高雅士之手。” 李不负摇头道:“琴曲高雅,弹琴的却是个古怪女人!” 正在这时,绿竹翁从里面迎出,见到李不负,失笑道:“原来是你,你又来搅扰我姑姑吗?” 李不负道:“我来瞧瞧非非。” 绿竹翁看着令狐冲,问道:“这位呢?” 李不负道:“这位是华山派的大弟子令狐冲,受过非非救命之恩,也来此地瞧瞧。” 绿竹翁点了点头,道:“好,你们进来罢。” 他将二人引了进去,来到那五间竹屋之前,曲非烟飞快地从竹屋中跑出来,见到李不负,高兴地道:“不负哥,你来看我的么?我爷爷他们怎么样了?” 李不负答道:“你爷爷他们应当已往海外隐居去了,没什么事的。” 曲非烟道:“那就好。” 她放心下来,才去看一旁的令狐冲,说道:“咦,令狐大哥也来了么?他和仪琳姐姐有没有成亲啊?” 李不负大笑道:“哈哈哈哈哈,非非,你别乱讲!你令狐大哥喜欢的是他的小师妹,可不是什么仪琳姐姐了。” 曲非烟眼珠转了转,道:“可他现在一脸失意,又喝醉了酒,这又是为什么呢?莫非是他的小师妹不要他了?” 她一向聪明机灵,而且爱开玩笑,这一说,却是刚好说准到了令狐冲的痛处上。 令狐冲连长叹了三声,道:“唉唉唉!” 曲非烟见状,已猜到一些情由,正要说话,谁知竹屋中的琴声又起。 依然是刚才那一首清新的曲子。 此曲名作《清心普善曲》,听之最能开导心情,令狐冲听着听着,不禁沉浸在其中了。 曲终之时,令狐冲忽道:“听得此间一曲,彷如至天宫一游,美哉,妙哉,畅哉,神哉!” 曲非烟笑道:“姐姐的曲子弹得当然是人间无双,天上少有的!” 竹屋中忽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道:“非非,早知该给你少吃些糖的,免得你嘴太甜。” 曲非烟吐了吐舌头,道:“不过令狐大哥你最好离那间竹屋远一点,否则姐姐闻到你身上的酒气,你恐怕就有麻烦了。” 令狐冲忽然拱手行礼,远远地问道:“不知隐士可否告知此曲之名?” 他认为在这条绿竹深巷中居住的人,自然是位远离世俗的隐士。 竹屋中沉顿了半天,才悠悠传出圣姑的声音:“清心普善。” 令狐冲咀嚼着这几个字,道:“多谢隐士赐曲。” 曲非烟瞧着他的样子,说道:“不知世间情是何物,明明是万劫不复之地,可偏偏有人要前仆后继。” 令狐冲不说话了。 曲非烟又故意装出一副很沧桑的样子,摇头叹气,惹人想笑,说道:“唉,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不知下一个被美人困住的人又会是哪个英雄了?” 李不负道:“是我这个英雄!” 曲非烟瞪大眼睛,讶然地瞧着李不负,问道:“是你?” 李不负哈哈笑道:“自然是我。” 曲非烟叹气道:“好吧,只恨我没有早生几年,否则一定要和蓝凤凰姊姊争一争你的!” “但是我还有一番话要转告你,你若想和五仙教的教主好,一定要小心日月神教!” 曲非烟望竹屋里指了指,又比了几个嘴型,意思是这话是圣姑说的。 李不负皱了皱眉,但还是应道:“好。我小心就是。” 三人在竹屋外坐下,又说了许多话,其中既有关于李不负和蓝凤凰的;也有关于令狐冲和岳灵珊的。 而圣姑一直只在竹屋中抚琴,始终不在众人眼前现身。 最后到得晚间,李不负和令狐冲这才辞别。 令狐冲走出绿竹巷时,仍有些失魂落魄,说道:“绿竹巷的琴声虽可缓得我一时之忧,却无法解我一世之愁了。” 李不负笑了笑,道:“你去求求那曲谱,自己买把琴来练就好了。到时候你奏琴,我唱歌,我们还可配合配合的。” “你唱歌?” “不错,我唱歌!” 李不负竟真的唱起了歌来,唱的乃是苗族山歌的调子: “二月下山到洛阳,洛阳巷中歌声扬。” “好哥却要向南去,只因洛阳无凤凰。” ······ 三月,苗疆。 苗疆的山势连绵起伏,丘陵极多。 李不负方至此地,犹在打听五仙教在何处,竟便被一群苗族女子认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这些苗家女孩是怎么认出他的。 但她们全都娇笑着,替他引路,往往是一位女子为他引一段路,走过一程,便换另一位女孩。 若是走到天黑,便会替李不负寻一处吊楼去歇息。 苗家的吊楼大都依山靠河,就势而建。 楼屋往往分作下、中、上三层,顶上还盖着青瓦,平顺严密,大方整齐。 好客的苗家人将李不负安放在一个单间里,人人都能叫得出他的名字。 但每当李不负问及蓝凤凰在哪里的时候,他们却都笑而不语。 又过了三天,李不负渐渐向着苗疆深处的大山里走去。 这一日,山中。 阳光明媚,水雾蒸腾。 一位苗家女子在前面走着,与李不负的距离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 走着走着,行到一处高地,她忽然转头说了句:“特给来穆。” 这一句是苗语,李不负其实并未听清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他一抬头,便已懂了。 此山头之后,远处原是一片清澈大湖泊,水碧如蓝,轻轻荡漾。 湖泊边上一行人正缓缓冒出来,穿着苗族特有的服饰,其中为首的一位正是蓝凤凰。 蓝凤凰头戴一顶银质的头冠,上面满满当当都是银片一样的东西,也不知有多重;而她穿的更是隆重,一袭古蓝色的服装,耳上吊着一对金碗耳环,手有手镯,脚有脚环,腰间还有一条彩带。 其余人衣上绣的多是花草、树木、虫鱼、鸟兽、山河等物,而她衣裳上却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神灵凤凰图案! 蓝凤凰与众人渐至近处,她手里忽多了一条精巧别样的织花带。 “好哥哥,你接得住么?” 蓝凤凰微笑着,突将花带一抛,那花带随风一抖,抖得笔直,往李不负处飞来。 李不负猜到这多半是苗家的什么习俗,于是展开精妙的轻功,跃至高空,伸手接过,然后才飘飘地落在蓝凤凰的面前。 当他接住花带之时,蓝凤凰身后的一群人纷纷叫起好来,手舞足蹈,欢呼不停。 蓝凤凰面不更色,笑道:“这条花带我为你织了好久。” “你总算是来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一百零三章 花带血刀 蓝凤凰抿嘴微笑着打量着李不负,牵了牵李不负手中的花带。 “你既接住了这根花带,那便很好了。” 李不负先前并不晓得接到花带是什么意思,但此刻也能明白了个大概,笑问道:“我倒想知道你们五仙教是怎么认出我的?” 蓝凤凰身后一位少女笑道:“哈哈哈,今年花山节的时候,蓝教主早让人将你的画像传往五仙教各众中去了,说只要我们一见到你,就马上通知蓝教主。哈哈哈!” 蓝凤凰白了她一眼,另一位少女又道:“毕竟咱们蓝教主是大美人,打扮得也比别人久,若不将所有装束都带齐了,又怎肯出来见郎君呢?” “她当然要提前知道你来,才能好好化妆啊!” 李不负笑道:“原来如此。你果真用隆重的仪式来迎接我了。” 他望着身后一大片苗家男女,均戴上了最鲜艳的花朵,换上了最好看的服饰,精细打扮,均有风采。惹得这么多的人一齐出动,确实是五仙教最高的仪礼了。 蓝凤凰拉过李不负的手,要将花带替他围在腰上。 她的纤指方一触及,不经意间却碰到了那柄缠在腰间的血刀。 她微微一愣,转而笑道:“你用的是缅刀。那正好,将花带围在里面,这柄刀在外面,以后你便可用这柄刀守护这根花带了。” 李不负取下血刀,让蓝凤凰将花带替自己围在腰上。 苗族花带搭配上这柄西域奇刀,一蓝一红,映在一起,自又有一股说不出的气质。 李不负笑道:“哈哈,好!我喝了你们五仙教所酿的‘五宝花蜜酒’后,功力猛增,内功大进,到今日已突破了宗师之境,武林中能与我匹敌的,可没多少人了!” 蓝凤凰眼目尽是情意,说道:“那可好得很,你随我回去,我找了几个中原的大厨,让他们教我怎么烹饪五毒,时至今日,已” 她正说着,远处却有一老者骑快马驰来。 那老者手中马鞭不住地打在马上,口中呼喝不断,飞快地来到了众人面前。 他到了跟前,却不下马,颇有傲慢之意,以马鞭扫过苗家男女,最后指向蓝凤凰,问道:“这些都是五仙教的人么?” 李不负抬头看去,只见老者身穿黑衣,腰系黄带,两边太阳穴拱起,显然也是一位内家高手。 他神色张扬,目露不屑,似是全然不将众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蓝凤凰还未答话,李不负却已很不悦,问道:“你是哪家的老东西?莫在我面前来倚老卖老!” 老者冷笑一声,道:“年轻人,我奉劝你好好说话,莫说些鬼话,却惹上了阎王爷!” 李不负道:“是么?难道你是阎王爷?” 老者道:“我虽不是阎王爷,却可送你去见阎王!” 他人在马上,抬手一鞭子朝着李不负打来,带动起劲风阵阵! 李不负站立不动,只是招了招手,那马鞭竟已到了他的手中。 而后他内劲运掌,用力一扯,使得那老者顿时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李不负哈哈笑道:“看来阎王爷还不太想见我!” 老者身形变换亦是极快,他刚一沾地,整个人又腾身而起,一掌拍向李不负的左肩! 李不负原地不动,竟似全然没将这一掌放在眼里。 就在他的掌刚要落在李不负的肩上之时,老者面上忽地露出种见了鬼的神情,又硬生生地变招,赶紧收了掌法,落在一旁。 一只巴掌大的花蜘蛛也跟着他一起落在地面。 他先前正是因为见到蓝凤凰掷出此物,所以才赶快收手的。 老者凝视向蓝凤凰,缓缓道:“这位是五仙教的蓝教主?蓝教主想替他出手么?” 蓝凤凰的脸色竟变得非常凝重,微一犹豫,才问道:“阁下是神教派来的人?” 老者冷哼一声,忽从怀中拿出面长约半尺的木牌,将之高高举起,那物乃是块枯焦的黑色木头,上面雕刻有花纹与文字,看上去十分诡异。 “日月神教长老鲍大楚,持神教黑木令在此,有如教主亲临,尔等还不行礼!” 一群五仙教的教众果真都纷纷躬身,不敢抬头;就连蓝凤凰也不例外。 唯独是李不负依然正视鲍长老,沉默不言。 鲍长老瞪了李不负一眼,说道:“你还不行礼?” 李不负反问道:“你为何不向我行礼?” 鲍长老道:“你是谁?我凭什么对你行礼?” 李不负道:“我是个活人在此,你都如此无礼;却教我对一块黑色木头有礼,岂非可笑?” 鲍长老忽地眼神一缩,阴森森地笑道:“你是不是没听说过我们日月神教的厉害?” 李不负道:“日月神教若都是像你这等武功的人,那也算不上多么厉害了。” 鲍长老慢慢地走过去,像是要好好审视打量这个桀骜不驯,口出狂言的年轻人。 然而就在他临近的一瞬,竟又忽地出掌,拍了李不负的后背一下! 这一下拍去,十分突兀,连蓝凤凰也来不及帮忙了。 鲍长老得意道:“小子,你中了我的蓝砂手,你若乖乖跪在地上跟我磕几个响头,再赔几个苗家的宝物与我,我说不定心情一好,还可为你解去此” 他的话没说完,肚子已重重地被打了一拳! 李不负冷笑道:“这等掌力也要出来卖弄,真不怕教人笑掉大牙!” 鲍长老痛的大叫,抱着腹部,身子躬起,说道:“你你怎会” 李不负瞧他的样子,故意走到他面前,说道:“你如今对我鞠躬,那也不算太晚,这很好。你若能再赔些宝物给我,我就勉强放过你了。” 鲍长老道:“你敢你敢向我索要宝物?你可知我是奉了东方教主之命前来的?” 蓝凤凰忽开口问道:“东方教主遣鲍长老来做甚么?” 鲍长老慢慢直起身子,又拿出一方玉质的小盒子,说道:“自是让蓝教主服下这枚‘三尸脑神丹’!” 李不负皱眉问道:“三尸脑神丹?” 蓝凤凰竟不加思索,便答道:“好,我来服!” 她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躺着一枚火红色的药丸。 蓝凤凰正要拈起服下,李不负却忽将之夺去,说道:“我听曲洋长老说过,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何必去吃?” 鲍长老深深地看了李不负一眼,说道:“原来你还认识本教的叛徒曲洋,看来你与神教的渊源很深嘛!” 李不负淡淡道:“自没我刚才打的那一拳深,你还想尝尝么?” 鲍长老的脸色一变,不敢再言。 蓝凤凰道:“神教下稍大的帮派教会,都会使头领服用此药的,我们五仙教也不可例外我必须要服,上一任教主便是因为” 她的话未说完,李不负竟是已将那枚“三尸脑神丹”随手捏碎,扔在地上。 地面上丹药粉碎,受山风一吹,红色、灰色交杂的粉末中竟慢慢显出三条僵硬的小虫来,模样十分吓人,可怖。 而鲍长老的脸色却变得更加可怖。 鲍长老指着李不负,大怒道:“你你可知你闯下大祸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一百零四章 三尸脑神丹 深深的大山之中,太阳炽烈,水波却温柔。 湖水反射着阳光,显得粼粼射人。又有风吹树动,虫鸣鸟叫。 苗疆中的虫子本来便极多,五仙教乃是玩毒的高手,蛊虫见得当然也不会少。 然而当下众人的眼睛却全都直直地盯着“三尸脑神丹”的药丸粉碎后显出的三条尸虫,他们似乎从没有见过这种尸虫,观其模状,感到又惊又惧。 他们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眼中还藏着深深的忧虑。 而鲍长老说出那一句“你闯下大祸”之后,也就在原地怔怔出神了。 他竟也非常恐惧。 只有李不负一个人还依旧平静地站着。 蓝凤凰痴痴盯着那枚“三尸脑神丹”,也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好。 过了好久,鲍长老终于道:“你可知,炼制一枚三尸脑神丹并不容易,寻常的帮会头领,甚至没有资格服用此神丹。” 李不负微微笑道:“多谢鲍长老赐教,我曾听贵教的曲洋长老述说过一二。” 鲍长老缓缓道:“那么你也该知道得罪日月神教,阻挠神教命令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李不负道:“可是曲洋长老擅自退教之后,现在好像过得还挺好。” 鲍长老眯起眼睛,道:“他不过是暂逃一劫,日后神教自有人会去清理他的!” 李不负淡淡道:“是杨总管派人去,还是东方教主派人去?” 鲍长老闻言一惊,冷声道:“看来你知道的事情还不少!” 李不负道:“我还知道,日月神教的一教之主名义上虽是东方不败,但实际上作出主张的人早已变成了杨莲亭,对不对?” 鲍长老道:“杨总管只是替东方教主传达命令,并非替他作出主张!” 他口中虽这样说,但语气中也隐隐透露出一些疑虑之意。只因他这好几年来,不论接令禀功,都甚少能见得东方不败几次,就算偶能远远地拜见一面,也未闻其金声。 大多数的时候,确实是杨莲亭大总管在出面管理教众。 李不负道:“替东方不败传令?东方不败若是好脸好嘴,好口好舌,为何自己不说话,要别人替他传话?” 鲍长老道:“东方教主乃是天下第一高手,他自是在认真参悟绝世神功,以求达到登峰造极,旷古烁今的地步,所以少了些精力来分管教中事务,也属正常。” 李不负道:“是么?既然他少了精力去分管教中事务,那么想必对于日月神教也就不是那么明察秋毫的了。” 鲍长老道:“教主文成武德,一统武林,指日可待,什么不明察秋毫,你莫胡说八道,冒犯了圣威!” 太阳越来越烈,晒得人头顶出汗。 李不负缓缓道:“他没能明察秋毫,对我们大家而言,其实未尝没有好处的。” 鲍长老锁起眉毛,慢慢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李不负道:“你弄落了一枚三尸脑神丹,任务未成,想必杨总管是不会轻易饶过你的吧?” 鲍长老面色剧变,头上的汗珠变得更多,涔涔而落。 他深深知道,杨莲亭掌权这几年来,日月神教被迫害的教众实在太多,其中堂主香主也换过好一大批了。 他若没完成任务,又找不出宝物贿赂杨莲亭的话,结果多半也好不到哪里去。 鲍长老问道:“你的意思是” 李不负道:“这‘三尸脑神丹’蓝教主服了也是入肚,肉眼也见不着,谁又能说她没服呢?” 山中的黄土吹起,沙尘飞扬,渐渐已将那枚掉落在地的“三尸脑神丹”覆没了。 李不负道:“鲍长老,你说是不是?” 鲍长老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你说的话实在有些大逆不道” 他纠结了许久,又没再继续说下去。 李不负正色道:“若是蓝教主没服那枚三尸脑神丹,我们却骗东方教主说是服了,自然是大逆不道,犯了瞒上之罪。可是蓝教主明明服了丹药,这可没什么好说的了呀?” 他眨了眨眼睛,望向周围的一众五仙教众。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能懂得李不负是什么意思。 蓝凤凰却忽弯腰,将三尸脑神丹拾起,放在怀中,说道:“众教众听令,难道你们谁敢说我没服下这神丹吗?那可是会致使我五仙教满教灭门的!” 一众五仙教众久在苗疆,心思单纯,一时没听懂李不负话中的机巧之意。而蓝凤凰这么一说之后,众人却都纷纷醒悟过来。他们连连应道:“我们绝不会透露半点教主服用丹药之事!” 他们有人说苗话,有人说汉话,有人又发出呼声,乱作一团。 鲍长老不禁怒吼一声,道:“都给我安静!” 他内功本来不浅,如此一吼,震耳欲聋,倒是真的让五仙教众安静了下来。 李不负淡淡道:“鲍长老莫发这么大的火气,你的任务已经完成,蓝教主也已服下三尸脑神丹,日后自会遵从神教调遣,你何必动怒呢?” 鲍长老冷静片刻,居然慢慢地改了口。 “你说得有道理,先前我动怒,那只因我一路风尘仆仆赶来,五仙教的人却连一口水都未与我喝,我实在有些生气罢了!” 蓝凤凰笑道:“怎么无水,鲍长老请来做客吧!” 一众五仙教众又热热闹闹,客客气气地将鲍长老迎了过去。 转过那片大湖,来到一条小河边上,河边搭有吊楼,建造精巧,连成一片,吊楼被五彩斑斓地装饰起来,眩人眼目,煞是好看。 众人上了二楼,蓝凤凰令人立即摆上宴席,好生款待鲍长老。 桌上不一会便摆满了各种苗家菜肴,丰富多彩。 鲍长老却似吃不惯这些菜,却拈了几口,便放下碗筷,说道:“蓝教主,你不该不晓上一任五仙教主是怎么死的吧?” 蓝凤凰眼中露出悲怆之色,说道:“上一任五仙教主正是死于三尸脑神丹下,我自然知道!” 鲍长老道:“那么你当然也知道三尸脑神丹发作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蓝凤凰道:“三尸脑神丹中藏有尸虫,平时并不发作,无甚异状,然而到了每年的端阳前后,若不服用克制尸虫的解药,尸虫便会脱伏而出!尸虫一旦入脑,其人便会失去神智,甚至连父母妻儿都抓来吃了也是有的,世间之毒药,再无逾于此了!” 鲍长老认真地听蓝凤凰说完,道:“很好,很好!你既然懂得,今年端阳的时候,你便该知道要做出什么样子了!” 蓝凤凰道:“我服了丹药,自要去向教主寻求解药的!只因不同药主所炼的此丹药,药性也是不同,解药只有炼制之人才有,我也只能去向东方教主去求!” 她将“三尸脑神丹”的信息说得头头是道,很是详尽,其实日月神教中的人大多也都如她一样十分了解。 但却从无一人真正破解过此丹的秘方。 鲍长老又道:“很好,很好,很好!只愿你莫要葬送五仙教的全体性命!” 蓝凤凰点了点头,道:“这一点,我自是会万分注意的。” 鲍长老站起身子,不欲再留,只朝着李不负问道:“阁下何人?乃是蓝教主的丈夫么?可否赐名相告?” “在下李不负!” 鲍长老惊道:“原来就是你!” 他深深地看了李不负一眼,随后走出吊楼,又上了马,往北方疾驰去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一百零五章 树藤死缠 蓝凤凰一直望着鲍大楚长老走远,消失在深山中之后,才又从怀中拿出那枚被李不负捏碎的“三尸脑神丹”,仔细端详。 她手里捧着三条僵伏的尸虫,目中带着畏惧,庆幸,居然还有一丝欣喜。 李不负瞧着她的眼色,觉得非常奇怪,问道:“你怎么了?” 蓝凤凰慢慢瞧向李不负的脸,笑道:“我很高兴。” 李不负道:“因为你没服下这枚三尸脑神丹?” 蓝凤凰道:“上一任五仙教便是因此而死,我早已做好了服用此丹,一生受人所制的准备!” 李不负道:“那种滋味想必并不好受。” 蓝凤凰凄凉地笑道:“可是人人也都这么过来了,谁也顾不上可怜谁!” 李不负默然。 蓝凤凰转而说道:“上一任的教主说是因三尸脑神丹而死,这个说法并不完全准确。” 李不负道:“哦?” 蓝凤凰道:“她其实是为了研制三尸脑神丹的解药而死的。” 她说出此话的时候,语气中既有悲痛、惋惜,又带着数分崇敬。 蓝凤凰接着道:“咱们五仙教这些年来,受日月神教管束,也不知做了多少不情愿做的事情,若我们真能研制出解药来,不说解救武林同道,但至少我五仙教也可留一手底蕴,不会太被逼迫了。” 上一任五仙教教主当然失败了。 蓝凤凰道:“上一任五仙教主故意留着半颗解药不服,便是想要试验出其中的药性,只可惜失败了。她不但炼药失败了,而且还因为未服用完整的解药,便在五月初五那一天发了疯,一口气将本教其他几位长老也全都杀了!” “那一回我才知道,这三尸脑神丹果真是全天下最厉害的毒药,比我苗疆的蛊虫还厉害的多,是真的会令人发疯的!” 她忽然一字一字,极其坚定地道:“所以在那一天起,我也下定决心,一定要研制出‘三尸脑神丹’的解药来。” 蓝凤凰将手中的三尸脑神丹小心地放进一个小小的竹筒中,将筒口密封好,笑道:“三尸脑神丹的药性虽不尽相同,但尸虫大致却是同一种的。只要我研究透了这小小的尸虫,也许就能另辟蹊径,破解出丹药之秘了!” 李不负有些吃惊,问道:“若真让你研制出这解药来,传扬出去,日月神教中人人都得解药,不再受胁,岂非将会大乱?” 蓝凤凰道:“这正是我感到高兴的原因!” 李不负摇头叹道:“想不到我的蓝姊姊还有这样的雄心壮愿,打算推翻日月神教的统治!” 蓝凤凰突然走过去打了李不负一下,嗔道:“你可莫乱说。我只是希望毁掉这种丧心病狂,极不人道的毒药而已!推翻日月神教,那我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二人渐渐下了吊楼,往外走去,五仙教的人们很识趣地都没有跟过来。 蓝凤凰依然赤着脚,与李不负走了许久,似已走得很远很远。 但其实两人只走到了那处澄澈的大湖泊边上。 蓝凤凰忽道:“你站在这里等我,我去要点水。”她行到湖边,以手舀着清水,洒落在自己精致美丽的双脚上。 她弯着腰轻轻一笑,直起身子时,却开始唱歌。 “世上情蛊蛊得深,不及仙树缠毒藤。” “藤缠树死死方尽,来世便作双良人!” 她一曲歌罢,忽将湖泊中的水捧在手里,高高地扬起,洒向李不负。 那捧水在阳光下散成一粒粒晶莹的水珠,映着彩光,美丽无比。 李不负没有躲避,而是任由着被洒了一身,却觉说不出的清凉,快活。 他也唱道: “有个姊姊她不认人,偏要将新树缠新藤。” “缠缠绵绵又缠到死,死后也求同断魂!” 蓝凤凰微笑道:“哈哈哈哈哈,唱得好啊!死后也求同断魂!你可知,你接上了我的歌,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李不负故意板着脸,道:“还有这么霸道的规矩?你怎地不早说?” 蓝凤凰道:“怎么了?你不愿意?” 李不负道:“你且讲一讲做蓝教主的人,有些什么不一样的好处?” 蓝凤凰忽地笑了。 随着她一笑,她一身豪华的装扮在风中,在阳光下,在湖泊的倒影中齐齐地摇动起来,便似是一只只新绿的小叶子不住地招展。 招展中又发出“叮叮、铃铃、嗒嗒”的清脆响声,随着她的笑声在风中回荡。 蓝凤凰道:“做了我的人后,你天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苗疆有的都可以吃,若你要吃中原的菜,我也会为你学的!” 李不负道:“还有呢?” 蓝凤凰道:“要是有人来找你麻烦,不消他走到你面前,我便用毒将他毒死了,也用不着你出手,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李不负道:“我得罪的人不少,若嵩山、华山与五岳剑派的人一起来找我麻烦,可怎么办?” 蓝凤凰道:“嵩山派华山派加起来又有几百个人?只消寻个好机会,在他们所用的水井里下毒,一回毒不死,就多来两三回。他们肉体凡躯,又撑得过几次?” 李不负笑道:“好,好,好,你这样说,我可放心得很了。看来跟着你确实有不少的好处。” 蓝凤凰咯咯地笑道:“你现在认清楚也还不迟。” 李不负叹道:“那看来我也只好从了你了。” 蓝凤凰听见他答话,嘻嘻笑笑,又扬起湖中的一片水朝着他落去,二人在阳光下打闹,嬉声传遍旷野。 ······ 转眼已到五月。 李不负也已在苗疆五仙教中呆了两个月。 这里不比他惯常呆的雪山环境,苗疆的天气总是很好,太阳总是能晒得他很暖和,很舒服。 李不负每日和蓝凤凰游山玩水,见识了许多风土人情,玩得倒是不亦乐乎。 蓝凤凰有时要去研究三尸脑神丹,李不负便躺在门前晒太阳。 有一日,吊楼上,李不负正在二楼的阑干上躺着,懒懒地照晒阳光。 蓝凤凰在屋子里,突然问道:“听说你们有要过端午的习俗,你若想吃粽子,我们现在准备还来得及。” 李不负道:“吃粽子?蓝教主也会包粽子么?” 蓝凤凰笑道:“我包个粽子,就将五宝都藏在里面,可要毒死你了!” “那种粽子可吃不得。” 吊楼外突然有个声音传来,李不负微一蹙眉,向下看去,见得远处有一位长手长脚,目绽精光的人在五仙教众的带领下缓缓行来。 他方才身在楼下远处,却能听清屋子里的蓝凤凰的说话声,想必也是内功深厚,耳聪目明之辈。 那人朝着楼上拱了拱手,淡淡地问候道:“李大侠好,蓝教主好。在下神教白虎堂长老,上官云。”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一百零六章 东方不败 李不负与蓝凤凰见是日月神教来人,于是匆匆下楼而迎。 蓝凤凰在李不负耳边暗暗说道:“上官云号称‘雕侠’,亦是日月神教中的长老,资历不深,然而武功却比寻常门派的掌门人也要高上许多的。” 李不负点点头,随着她走过去。 蓝凤凰问道:“上官长老亲到我五仙教,不知是神教又要遣我们炼制什么丹药么?” 上官云摇摇头,不去看蓝凤凰,反而对着李不负前前后后,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才道:“我来五仙教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给蓝教主送‘三尸脑神丹’的解药来的。”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蓝凤凰,道:“解药只此一枚,蓝教主可小心服用。” 蓝凤凰接过解药,笑道:“送一枚解药,随便请一位教众来也就是了。而上官长老特地来此,那第二件事想必就很重要了!” 上官云徐徐道:“第二件事的确很重要,是神教的杨总管亲口吩咐下来,并且找到我,要我千万务必完成此事的。” 蓝凤凰问道:“哦?那是什么事?” 上官云眼中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神情,但还是说道:“杨总管让我将这位李不负大侠请回神教去做做客。”他着重强调了一下“请”字。 蓝凤凰顿时愣住,看向李不负。 李不负也愣住。 他们二人的第一反应均是鲍长老将“蓝凤凰未服三尸脑神丹”的事情禀告上去了。 然而李不负看向上官云,见他却依然不动声色,模样反倒是客客气气,没有任何兴师问罪的样子。 ——李不负立即想到,纵然日月神教真的派人来问罪于五仙教,不该是这么慢才来,而且更不该只有上官云一人前来。 李不负满面讶异,说道:“我我和杨莲亭总管,没什么关系啊?” 上官云面色一沉,道:“李大侠还是直接称呼‘杨大总管’便好,不必加上其全名,否则到了黑木崖,可是大为罪过的一件事情!” 李不负顿了顿,问道:“敢问杨总管找我去做甚么?” 上官云道:“我亦不知。不过我察其语态,想来并非是一件坏事。” 李不负暗思道:“杨莲亭找我这居然还能不是坏事” 他看上官云此来之态与先前的鲍大楚长老的态度大相迥异,也确实瞧得出,上官云似乎并未说谎。 李不负道:“可杨总管邀我去黑木崖一会,总该告诉我是什么事情吧?” 上官云道:“杨总管圣明无双,自有贤德。所下之令,必定大有深意,我等怎敢多问?只照着他吩咐的行事便是了!” 李不负犹豫着,蓝凤凰却先道:“上官长老且先请进来坐一坐,我们边吃过饭,便聊一聊吧。” 上官云略一沉吟,居然答应下来,与二人一齐到了楼中,安坐于位。 饭过半晌。 李不负和蓝凤凰始终想不通为何杨莲亭会突然“请”李不负去日月神教。 而上官云瞧见二人疑惑,又说道:“李不负大侠最近在江湖中声名鹊起,一时无两。而杨总管必定也是有所耳闻的。” “再加上上一回鲍长老来这里,也向杨总管禀报了你与蓝教主的关系,所以杨总管也许是对李大侠相当看重,所以邀请你去加入咱们日月神教吧。” 李不负立即问道:“鲍长老上一回回去复命之后,他怎样了?” 上官云微微有些诧异,说道:“也未怎样,他禀报完有关五仙教的事,便离开了,还能怎样?” 李不负缓缓点头。 看来鲍长老没有出什么事。 那么若说杨莲亭有心让自己加入日月神教的话,这倒有可能是说得通的。 李不负答道:“我想上官长老已可回去复命了。我虽未直接加入日月神教,但其实已是五仙教的人,想来也是差不多的。” 上官云却摇了摇头,道:“不行。” “杨总管的吩咐便是让我将你带回黑木崖去,你若不跟着我走,我是无法复命的。” 李不负眉头一沉,道:“我若真的不去呢?” 上官云道:“那么我只好硬请你去了。” 李不负道:“怎么个硬法?” 上官云忽然将手腕一探,使出七十二路小擒拿手,去拿李不负的腕部。他五指轻轻一张,已是对准了李不负的“神门”、“劳宫”、“太渊”三穴。 李不负坐立不动,未在手法上与他较劲,反而右腿一蹬,从桌下踢向上官云的“环跳穴”! 上官云感觉到下方有风声疾动,立即抬腿,守住下盘。 而这个时候,李不负反手一抓,掌心却已合上了上官云的手掌。 李不负将内力轻轻一逼,攻至其手掌之中,上官云立即面色巨震! “上官长老,如今你还要硬来么?” 上官云咬牙力撑,极为吃力地道:“原来原来李大侠内功精深如斯,看看来蓝教主倒是找了个好夫婿!” 李不负放开其手,上官云顿时带动椅背往后倒了一倒,随后才立稳。 “你可回去禀告杨总管:就说李不负无意冒犯,然而却闭关修炼到了关键时候,不愿不明不白地白跑一趟。让他讲清来意,再来请我吧。” 上官云起身微微一阵踌躇,也思及自己远非李不负的对手,当即道:“好,李大侠,杨总管让我来请你,并嘱咐不可对李大侠太过失礼。然而我在不失礼的情形下,却请不动尊驾,那也是我能力不足,只好回去复命了。” “只不过李大侠可要记住,下次神教派来的,恐怕就不是一位长老这么简单的了。” 上官云比起鲍大楚来,确实要识相得多。 他头也不回,立刻就走了。 ······ 过了半个多月。 蓝凤凰始终放心不下日月神教之事,也猜不透日月神教的杨莲亭请李不负去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李不负则对她说:“猜不到就不用猜了。那上官云来的时候对我们还算恭敬,想必也是杨莲亭想用我做事,倒应该没太多歹意的。咱们拖得一时是一时,拖不过去,就只好去浪迹天涯了!哈哈哈哈哈!” 蓝凤凰道:“我们若被日月神教逼得去浪迹天涯,那可一定要好好与日月神教中人为难一场才行,否则怎对得起他们?” 仔细算算,如果李不负和蓝凤凰要藏在暗中,伺机报复某个门派的话,以他们的武功和毒术,虽只有两人,但恐怕没有谁不会感到头疼的。 于是二人依然每日照常而过,并未减去多少欢乐。 只在这一日,蓝凤凰和李不负正走到湖泊之畔,大风吹拂,湖波荡漾,草木低头,鲜花盛开。 远方却忽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人头梳巧髻,脸施粉黛,眼印影,唇点朱,她身穿着一袭宽大的红袍,在风中凛凛飘舞,看起来妩媚之中还带着五分威风。 但她的长袖与衣袍飞扬而起,隐隐遮住她半边娇容。远远望去,却瞧不太见她长得好不好看了。 那人一见到李不负便问道:“你是李不负?” 李不负皱眉道:“你见过我?” 那人道:“我见过你的画像。特地来带你走。” 李不负突地心生警觉,问道:“你是谁?带我去哪儿?” 那人道:“我是东方不败,带你去黑木崖!” 李不负和蓝凤凰齐齐大惊! 东方不败! 这个妖艳得不可方物的人居然是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拈了拈发鬓,叹道:“唉,我本不愿抛头露面的,可惜莲弟一定要我在半个月之内请你回黑木崖,我也只好动一动身了!” 她说完话,身子果然一动。 这一下竟根本看不清她是如何动作的,她便已到了李不负面前。 东方不败手指如春葱一般,轻轻点出,去点李不负的面上的“承泣穴”。 她抬手轻盈,表情温柔,仿佛不是在点穴,而是要为情人整理发丝。 然而只有面对着东方不败的李不负知道这一招有多么厉害,多么快速! 李不负来不及拔刀,而是将头一低,用脑袋撞向东方不败的怀中,双手又齐出,一左一右横抱东方不败的腰的两侧。 这简直已不是武功高手的过招,而是街头无赖的打架! 但偏偏此刻只有这种以命搏命的招式才能够反守为攻,在与东方不败的拼斗中占得先机! 东方不败果然又如鬼魅一般,极速后退回去! 她来的时候,蓝凤凰看不清她是怎么来的;她去的时候,蓝凤凰同样也看不清她是怎么回去的。 所以蓝凤凰虽已将毒虫藏在掌心,却根本无法出手! 东方不败立在不远之处,幽幽地叹道:“莲弟叮嘱我千万不可伤你性命,更不可毁你容颜,一定要将你完好无损地带回去。唉,你的武功又这么高,这可难了!” 李不负忽问道:“杨莲亭让你不可伤我性命?” 东方不败微微颔首,柔声道:“是啊,你能不能不要用那种拼命的招式了。我怕我收不住手,一下子不小心杀了你,那可糟糕了!” 若换做别人对李不负说出这话,必定会被武林人所嘲笑;然而李不负知道:东方不败却的确有资格说这话,一点儿也没有过分! 东方不败忽然又掠上前来,红袍乱舞,玉指连动,分别拂向李不负的各处穴道。 然而李不负直接就地一滚,顺手拔出血刀来,朝着面前一阵猛劈。 而东方不败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根绣花针,轻轻拨弄在血刀上,也看不清她在一瞬间出手了几次,李不负只觉细针上传来一股大力,血刀便被拨开。 李不负运足内劲,舞动血刀,使出那一式“血雨腥风”,刀影乱动,与那根绣花针打得叮叮当当作响不停! 二人出手均是极快,只不过短短一眨眼的工夫,便已过了七、八招! 东方不败握着的虽只是一根绣花针,然而在她手里却与神兵利器无异。 铛! 一声脆响,东方不败已将针尖一挑,袖袍挥起,露出白皙的手臂。 而李不负的血刀却被拨在一旁。 东方不败正欲挺针而前,刺在李不负的脸颊上,但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攻势却缓了缓。 这一缓,李不负便并未与之再拼命,却已往后跳去,远离了东方不败。 而后他做出了一个令东方不败和蓝凤凰都绝对意想不到的举动。 李不负站在湖泊边,竟将血刀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缓缓说道:“东方教主,你说过答应杨莲亭不会取我性命,但你若是再上前一步,我立时就死给你看了!” 东方不败竟呆在原地,不知所措,道:“你你你快放下刀来。我不上前便是了。” ········· PS:在作品相关中发了一篇有关《笑傲江湖》的,有点长,大家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一百零七章 教主妆容 李不负将血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东方不败却不敢再上前一步了。 这一幕的转变使得站在旁边的蓝凤凰看得瞠目结舌! 而在东方不败不再动作之后,李不负这时候也才认真打量向东方不败的脸容。 只见她的五官并不难看,眉毛高而薄,眼睛不大不小,鼻子挺拔,一张嘴却显得略有些大。而且在脸蛋上涂抹了太多的脂粉,好似似要去遮掩什么东西一样,便显得有些奇怪了。 奇怪得像是个正要在戏台子上演出,浓妆艳抹的花旦,而非当今威震武林。教人闻风丧胆的魔教教主! 蓝凤凰也缓过神来,早已讶异得不可复加。 她本听说日月神教的教主东方不败是一位掌握生杀予夺,喝令无敢不从,位高而权重的男子汉;谁曾想到,竟忽然变作了一个打扮古怪,脂粉甚厚的红衣女子! 可是蓝凤凰又实在不敢去怀疑眼前这位“东方不败”的身份。 因为除了“天下第一高手”魔教教主东方不败以外,她也着实再想不出还有谁能有这么高的武功了! 东方不败又劝道:“你莫伤了你自己,有话好好说就是。” 她说话时虽有些让人感觉捏声作调,语气却还是相当温和。 李不负的左手稳稳地握着血刀,一动不动,说道:“东方教主,要我不死也可以。你先往后退十步。” 东方不败叹了口气,说道:“好,我往后退十步!” 她倏然一掠,已到了五丈之外。 蓝凤凰全然没看清她究竟行了几步,然而李不负一直盯着她的足下,却能见到那一双绣着鸳鸯的绣花鞋在地面飞快地点了许多下,才落在远处的。 只是她点的实在太快,寻常人很难看清罢了。 李不负将手中的血刀拿得离自己稍微远了一些,说道:“好,东方教主,你能亲自到苗疆来寻我,在下诚惶诚恐,倍感荣幸!” 东方不败道:“若非莲弟一定要你去黑木崖作客,我又怎会千里迢迢地赶来?” 莲弟自然就是杨莲亭。 而当东方不败说到“莲弟”二字的时候,眼中竟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娇媚与温情。 李不负问道:“东方教主可否告诉我杨莲亭让你来找我的原因?” 东方不败答道:“我也不知。只是他听说你武功很高,声名极盛,想你去陪他做做客,我便来请你了。唉,那也只怪神教的其他人实力不济,请不动你罢。” 李不负皱眉道:“你也不知为何邀我去黑木崖?难道杨莲亭说什么,你就要做什么?连缘由都不问么?” 东方不败微微一笑,道:“他是我的莲弟,世上惟有他一人爱我,我若不听他的话,又该听谁的话呢?情之所至,一些无谓的缘由又有什么重要的?” 李不负心念急转,他一向只道杨莲亭最多不过算是个“弄臣当权”。 谁知如今看来,杨莲亭才是真正的“皇帝”,而东方不败却只是“皇后”了。 他望向蓝凤凰,蓝凤凰也愁眉不展,无可奈何。 大风渐渐吹来。 扰动着湖水,搅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花草纷纷顺着风的方向而弯倒,显出松软的泥土。空中偶有飞鸟掠过,发出一声声动听的鸣叫。 深山野地之中,没有人声嘈杂,显得宁静而美好。 这里本就是一处圣地。 东方不败忽然伸出手掌,在空中捏了一个兰花指,轻轻展颜笑道:“原来这里的风光这么美妙!若我能和莲弟在这里长相厮守,那可太好了。” 她转头看向蓝凤凰,笑道:“你便是这一任的五仙教教主吗?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你们这地方果真很好,难怪你也这生漂亮!” 蓝凤凰被她目光一扫,从心底里忽生出一些无法控制的紧张,道:“教主你你本不是男的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蓝凤凰话刚出口,便知道自己问错话了。 谁知东方不败却毫不在意,反问道:“做男人有什么好的?我原本是个男人,心里却想着做个女子,有什么不好的么?” “我若生来便是个水灵的女儿身,那这甚么日月神教的教主我也不做了,甚么绝世神功我也不练了。便安安心心地在屋子里绣花缝衣,岂非才是一件美事?” 蓝凤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番话。 李不负却已大声说道:“东方教主,你莫靠近她,你若伤了她,你也休想再带一个活人回去了。” 东方不败笑道:“我怎舍得伤她?她长得这般美丽,若是在日月神教中,我一定传她武艺,提升她作副教主了!” 她一言一句,说来皆很肯定,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李不负突然也不知该怎么与东方不败说了。 蓝凤凰迟疑了片刻,忽地道:“那么那么东方教主,你瞧在我的面子上,放过李不负好不好?” 东方不败朝着她看过去,目中露出许多怜爱之意,最后却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你若求我其它事,我说不定会允你的。但这件却不行。” “莲弟要求的事,我是一定会为他做到的。” 听其意思,东方不败似已喜欢杨莲亭到了一种痴神入迷的地步。 东方不败忽微微仰起头来,朝着天空指道:“你们瞧那一对鸟,双宿双飞,至死不渝。多么像我和莲弟?!” 李不负听着她说话,瞧着她的神色,又观察着她的打扮,心中暗暗道:“这东方不败不知干过什么事,只怕是人已经疯了!” 东方不败倒不知李不负和蓝凤凰心中怎么想的,只仍然将视线投向空中飞鸟,直至天际。 而恰在东方不败抬头之时,李不负忽然跃身上前! 东方不败的身法固然极快,然而李不负的速度竟也不慢! 他朝着东方不败的双足横扫出一刀,随后看也不看,已将刀衔在口中,左手出拳,右手出掌,双手齐出,攻向东方不败的下半身要害! 东方不败的反应极快,微微退步,袖袍曼舞,已化解去了李不负的右掌的攻势。 她不急不慢,赞道:“好武功!” 李不负一招得势,又往前攻去,乃是抱着不死不休的架势,连出三指,全是点向东方不败胸口的“膻中穴”! 他的招式奇异,东方不败一时竟没能制住他,反是连退了三步! 而三步一过,东方不败右手拈着那根绣花针,却是闪电般地一出,已刺中了李不负大拇指上的“少商穴”! 李不负只觉左手一麻,右手急急将血刀拿下,顺口“咄”地从嘴中吐出一口唾沫往东方不败脸上而去! 连刀尖都逼不退的东方不败,竟对这一口唾沫避若蛇蝎,慌忙后撤,已退至三丈之外。 “你你你怎敢如此无礼!” 李不负脑中灵光一闪,像是找到了对付东方不败的办法一样,猛然往湖泊中冲去! “快过来!快过来!东方不败不敢靠近水的!” 蓝凤凰顾不得想什么,已跑到了李不负的身边,两人都将脚踩在湖水中。 东方不败果然没再追过来! 蓝凤凰问道:“这是为为什么?” 李不负手握着血刀,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因为她一定很怕她的妆容被弄花,所以她是不敢来水里和我们相斗的!” PS:上一章有书友说怎么李不负接不下东方不败一招,其实不是。只是我昨晚实在太困了,想把过招留在这一章,稍微改了一下,问题不大。。。 我个人觉得东方不败的武功非常高,但应该没有到那种特别离谱的地步。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一百零八章 开玩笑的好处 东方不败怕弄花了她妆容。 每个女人都是害怕被弄花妆容的。 蓝凤凰也是女人,她当然也能体会那一种心态。 所以她道:“可可我想东方教主不至于会担心自己的妆容到那种程度吧?” 李不负紧紧盯着东方不败,血刀紧握在手,全神贯注,道:“反正也打不过。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东方不败却真的没再下水,而是在距离湖泊两丈多远的地方停住,不再前进了。 李不负哈哈大笑:“你瞧!你瞧我猜对了吧?” 蓝凤凰怔怔地道:“可是她她为什么呢?” 李不负忽贴在蓝凤凰的耳朵边上,以极小的声音悄悄问道:“东方不败本来是个男的,你知道么?” 蓝凤凰亦低低地附耳说道:“我以前听五仙教的前辈们说是这样的。可她现在这模样” 李不负道:“先前她抬头望大雁时,我却在瞧她,你猜我瞧见了什么?” 蓝凤凰好奇地问道:“什么?” 李不负道:“我瞧见了她的喉结!” 蓝凤凰闻言一惊,目光不由自主地也看向东方不败的喉咙处。 然而东方不败的红艳的衣领高高竖起,衣领上刺着繁复细致的花纹,两片衣领将喉咙的一大半都遮住,让人瞧不出其中的究竟。 风一丝一丝地吹动着。 此间五月,天气极为炎热,土地里的热量也往上蒸腾着。 李不负和蓝凤凰穿得都很清凉,然而东方不败仍要将颈脖严严实实地遮住。 这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东方不败看着二人窃窃私语,望向她的眼光也变了,脸上竟现出一点慌乱,说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若是说完了,也该跟我回黑木崖去了。” 李不负嘻嘻笑道:“东方教主,你若不怕下水的话,尽管来捉我就是了。你来捉我,我就往湖中游去。我们两个正想和东方教主开开玩笑,在水中闹一闹的!” 东方不败摇头道:“我久在深闺,未通水性。而且我与你非亲非故,更有男女之防,怎可共一水之欢?那是大大的不妥了!” 李不负笑道:“东方教主若是害怕面上妆落,便只能远远地看着,莫要过来了。” 东方不败顿了顿足,道:“我好好待你,你却这样调弄于我,简直好生过分!” 她的语声竟像是个大姐姐在撒娇一样,令人听后难以作态。 李不负和蓝凤凰都未应答。 而东方不败似乎也不是特别着急,她在山野间走来走去,欣赏着苗疆独有的风光。 她渐渐走,走得有些远了,但始终是围着这片湖泊相绕。 她目光所及,仍是能看见李不负和蓝凤凰的。 山中人烟本来就少。五仙教的人知道自家教主往这边走后,更是刻意地会避开这片湖泊。 于是山脉之间,三人对峙,只有湖水默默地照映着这一切。 蓝凤凰赤着双足,踩在水中,踮起脚尖,又贴着李不负的耳鬓问道:“你怎么知道她特别害怕妆花的?” 李不负笑了笑,道:“她本来是个男人,却打扮成这个样子,是为了什么?” 蓝凤凰奇怪地道:“因为她想变作一个女人?” 李不负道:“只可惜她变作女人的方法也不过就是在脸蛋化上浓浓的妆,若没有这些脂粉,她也就不是一个女人了!” “她当然就也绝不肯将在人面前把红妆弄掉的,那样的话,她就不是一个女人了。” 蓝凤凰恍然大悟。 ——这道理虽然听起来并不太复杂,但是能在刚才那种危急的情形下想到此点,那的确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 蓝凤凰也不得不佩服李不负的急智。 “但是如果东方教主一直在这里守着,我们又怎能逃得出去?” 李不负道:“那看来我们只有一起在湖里殉情了。” 蓝凤凰吃惊道:“殉情?” 李不负又道:“早知道端午的粽子就该留一些的,以后我们就可以和屈原先贤一起过节了。” “哎呀!”蓝凤凰嗔道:“这个时候,你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 李不负道:“只因我刚才已想过,我们不论是分头逃跑,还是一起从湖水中游走,亦或是一直在这里耗着,等到天黑,好像都是不能摆脱掉东方不败的。” “所以我想来想去,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开开玩笑了。” 蓝凤凰盯着他半天,终于叹道:“可惜开玩笑还是没法让我们逃离东方不败!” 李不负正色道:“但是开玩笑也有开玩笑的好处!” 蓝凤凰问道:“有什么好处?” 李不负道:“开玩笑可以让我们放松下来,还可以让我们挨过这一段并不好受的时间!” 蓝凤凰道:“那又有什么用?” 李不负道:“自然有用!我们互相在湖边干耗着,等到天黑的时候,东方不败必然已经疲倦,而我们还能保持十足的精神的话,在战斗中就已占得了一成起手!” 蓝凤凰眼神一亮,道:“那个时候,你就有可能击败她了?” 李不负沉默了片刻,说道:“恐怕还是不行。她大概不只比我高出一个境界。” 蓝凤凰的神色又黯淡了下去。 李不负道:“但我们总不该放弃的,对么?我有一次在大雪山中遇险,明明已经快活不下去了,可偏偏就是有好心人硬生生将我救了回来。自从那一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过所谓‘放弃’的念头了。” 蓝凤凰似也被李不负的这种心念所鼓舞,忽道:“我想听一听你过去的故事,可以吗?” 于是李不负就真的慢慢地给她讲了起来。 ······ 夜已深。 繁星满天。 在山中看星星和在城里看星星的那种感觉总是有些不一样的。 当你被轻轻的山风吹拂,温柔的湖水抚摸之时,仿似让你和天空和星辰也更近了一些。 东方不败还没有走。 她那一袭红衣在黑夜中看来就像是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然后我在华山便再也没遇见过风清扬前辈” “而告别华山后,我便去了洛阳将金刀还给了他们。再然后就来找你了。” “” 蓝凤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李不负打了个哈欠,说道:“好了,我总算讲完了。我要走了。” 蓝凤凰瞪大眼睛,道:“你要到哪里去?” 李不负道:“我自然是跟着东方不败去黑木崖。” 蓝凤凰怔怔地道:“你你你方才” 李不负笑道:“我方才与你讲那些故事,只让你心情能够好些罢了。不过你也莫忧心,或许过个十来天,我也就找机会回来了。也许杨莲亭真的只是请我去作作客呢?” 蓝凤凰这时才知道,李不负自知不是东方不败的敌手,其实早就做好了要随之而去的打算。 只是李不负不愿太快与蓝凤凰分离,所以故意讲了一天的故事,好作为二人最后的告别之礼。 此时,李不负已缓缓走出湖水,大叫道:“东方教主,你过来吧。我与你好好地商量商量。” 他只这么一呼,东方不败便已飞掠过来,速度之快,骇人听闻! 东方不败眉眼间确实显露出一些倦意,说道:“你总算想通了。这样很好,我一路上也会好好待你的。” 李不负道:“但我还有一个要求!你若不肯答应,我便自刎在此,你也休想带我回去了。” 东方不败道:“要求?是什么要求?” 李不负道:“我不知杨莲亭总管让我去日月神教是吉是凶,是福是祸,你说你也不知,我就不得不考虑多一些了。” 东方不败道:“莲弟那么善良,邀你去自是没有恶意的。不过我理解你的意思,你说。你想做什么事?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天下我办不到的事只怕还很少!” 李不负眼珠转了转,说道:“我其实是华山剑宗流落在外的弟子。在去黑木崖之前,我还想回华山思过崖上去看看。仅此一事,我暂时就没想到别的了。若此事能成,我便随你去罢。” 东方不败面上浮出笑意,立刻答应下来,道:“这好简单。我带你去便是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一百零九章 半男不女 华山。 华山上思过崖的山道向来难行,然而东方不败与李不负在其间飞速行走,却是如履平地,无所滞碍。 二人从华山一路登上思过崖,只见思过崖寸草不生,一片荒芜,而华山上下也并无人声。 华山派众弟子远游了三个多月,竟然至今还没有回来,倒不知岳不群是打得什么算盘了。 东方不败踏在思过崖上,连连摇头,说道:“华山风光向来秀美,没想到这里却如此荒凉,未免也太凄凉,太难看了!” 李不负立于危崖,面对着光秃秃的石壁,却感到一些欣喜,默默在嘴里不住地念叨道:“风清扬老前辈快出来,风清扬老前辈快出来啊” 然而风清扬似乎没能够听见他的祈祷,李不负将目光转遍整片华山,也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东方不败弯眉一挑,转过身来,朝着李不负问道:“你嘴里在念什么?” 李不负编了个谎话,道:“啊,我旧地重游,睹景思情,不自觉地背诵起我们华山剑宗的口诀来了。” 他还故意将这番谎言说得非常大声,让声音在华山谷间四处传播,回荡。 东方不败却摇摇头道:“练剑不练功,到头一场空!” “你既有了如此修为,又何须去背什么华山剑宗的口诀?若我所记不错,你们剑宗除了早些年出了一位风清扬很厉害以外,其余人不过尔尔。” 李不负应道:“对啊!风清扬师叔是很厉害,我看未必在教主你之下的!” 他说话时,又刻意地在“风清扬”三个字上蕴足了内力,使得这三个字听来格外的响亮! 然而即便是这番话声响很大,巨石滚山,传出极远,但李不负期待的“风清扬老前辈”依然没有出现。 ——李不负之所以说自己是“剑宗弟子”,想要引东方不败来到华山的原因就是:在他见过的所有人里,他觉得只有风清扬有可能能够胜过东方不败。 其他的人,如左冷禅、岳不群一流,那比起东方不败还是差得有些远了。 若是风清扬这时出来,东方不败乃是魔教教主的身份,风清扬必然会与之相斗,那个时候,李不负再从旁联合夹攻,未必不可脱得困境! 但是到了思过崖,风清扬又不现身,不禁使李不负暗暗着急了。 东方不败淡淡道:“可惜风清扬早已作古,他若活到现在,也许是能和我一较高低吧。” 李不负佯装叹气,道:“唉,是啊,风清扬师叔,风清扬师叔,风清扬师叔” 他一连呼了三声,一声呼得比一声大,但风清扬就是不出现。 李不负暗叫不好,心中道:“完了,完了!难道风清扬没在华山上了?这可怎么办?” 东方不败听他呼声,起了些疑心,问道:“你与风清扬的关系很亲近么?为何提起他的名字,你会如此激动愤慨?” 李不负正要随口敷衍过去,思过崖的山洞里面竟跃出来三个人。 这三人穿着黑衣,行动鬼祟,一瞧见李不负和东方不败时,眼神都是一凛! “我只道是岳不群还是宁中则回来了,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却不料原来是一男一女,是悄悄上山来偷情的吧!哈哈哈哈哈!” 李不负没什么表示,东方不败却先皱起了眉头。 东方不败盯着三人,却不说话。李不负只好上前问道:“敢问三位是哪门哪派的高手,你们上思过崖来,可见着见着其他人了吗?” 李不负只盼望风清扬也在那山洞的深处。 但这三人的回答毕竟还是让他失望了。 其中一位中年人笑道:“哈哈哈哈,咱们上山两天,除了你们一个男的,一个半男不女的,其他连一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那岳不群对左盟主说华山剑宗的风清扬要重出江湖,替华山撑腰,我看也” 说话那人说到此处,已说不下去。 只因一根细细的绣花针突然已刺入了他的双眼! “啊!” “谁?!谁动的手?!” 被刺瞎的那人竟然连是绣花针是怎么来的都没能看清楚。 他捂住双眼,从腰间拔出剑来,对着周围乱挥乱砍,他的两位同伴却赶紧避开! 哗! 东方不败去而又返,只不过在短短一刹那。 她此刻面色羞红,似是极为愤怒,轻飘飘地立在思过崖的边缘上,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大风刮走。 而她手里还捏着一根细细的绣花针,针尖正微微地颤动着,滴落下一颗猩红的鲜血。 滴。 这一粒鲜血滴下,滴在山石上。 只好似是刺在每个人的心口一般! 李不负心知东方不败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生怕她暴走起来,将自己也杀在这思过崖上,于是赶忙出来骂道:“这人的眼睛活该被刺瞎!” “他竟连我身边这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绝世无双的大美人都瞧不出,偏说是什么半男半女,他这双眼睛不要也罢!” 另外眼睛依然完好的两人却将自己的眼睛鼓得极大,紧紧地盯着李不负,惊讶于他口中怎会说出这种话来。 只因在他们看来,东方不败的装束实在太过古怪,而且也并不好看。 属实便似是一位男扮女装的妖怪! 李不负瞧着二人神色,喝道:“难道你二人还有什么不同的见解么?” 二人显然并不是太机灵,他们都微微迟疑了一下,才要张嘴。 但就是这么一迟疑,一团红影已又掠出,腾动如风,出手如电! 闪电般的四下攻出,东方不败又回到原处! 而那两人的眼睛也已被刺瞎了! 东方不败一口气刺瞎三人眼睛之后,才又退回来,缓缓地吐出口气,说道:“他们二人虽没说什么,但想来偷偷摸摸上你们华山的,也并非什么好人。你去将他们处理了吧。” 她最后一句话是对李不负说的。 李不负叹了口气,摸出腰间的血刀来,说道:“咳咳好,我既身为华山剑宗遗徒,也只好维护一下门派重地了!” 其中那个中年人连忙道:“你是剑宗之人?我乃是嵩山派的五太保‘九曲剑’钟镇,我们与华山剑宗早就联手了的,你若是剑宗” 李不负打断他的话问道:“你是左冷禅派来的么?” 钟镇见李不负并未急着动手,庆幸着赶紧道:“汤师弟本不愿让我来,但我听说华山上下人去楼空,还是想来探一探虚实,毕竟思过崖里还有那么多五岳剑法的石刻” “好了!你不用讲了!” 他话没说完,李不负一刀已然劈下,他匆匆挥剑格挡,却被李不负一脚踹开,又补了一刀,便断了他的左臂。 哗! 钟镇右手持剑,剑锋急转,在空中舞出三个回旋,光芒霍霍,虚招与实招一齐攻出! “九曲连环”,正是他成名的一手极漂亮的剑法! 但李不负只是稍稍一退,便避开此剑,随后突身而去,又出一刀,从他脖子处砍下,将其砍死了。 “他的剑法倒真不错,就是可惜看不见我,这剑就很难刺中了!” 而另外二人的剑法也不低,或许也是嵩山派的好手,然而还是被李不负数刀斩杀,干净利落! 东方不败瞧着三人身死,叹道:“他们是嵩山派的人么?看来嵩山派是该好好整顿整顿了!” 李不负试探地问道:“东方教主,那钟镇先才说山洞之中有五岳剑法的石刻,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他还想再拖延一下,看看风清扬能不能再次出现。 东方不败却道:“五岳剑法,平平无奇,又有什么好看的?” 她深吸口气,转身下山,又道:“好了,思过崖也至了,你了却心愿,便该跟我去黑木崖了!” 李不负却驻足迟迟不前,心念急转,想着要怎样才能脱身。 东方不败回首问道:“怎么了?你怎么不走?” 李不负忽然面露哀伤,以一种低沉的语气,慢慢说道:“我方才一听嵩山派,却想起来一件悲伤往事。” 东方不败神色一动,道:“什么往事?” 李不负道:“我当年被逐出剑宗,却不是先去衡山拜师的,而是先来到嵩山少林寺,谁知那些和尚可恶至极,说什么我没有慧根,不要我入寺唉那年寒冬,雪果真好大,我在嵩山上差点冻死” 东方不败闻言,眼中居然也流露出一些伤感,说道:“原来你这么可怜。” 李不负说着说着,渐渐流下眼泪来,低低地道:“我从小无父无母,少人照顾,全靠一个人苦苦活着我本想遁入空门,唉,我实在恨那些少林和尚!” 东方不败微微蹙眉,道:“你很记恨那些和尚么?” 李不负狠声道:“不错!他们满口仁慈,却不肯收留于我!我真是恨透了他们!我曾经发下毒誓,一定要去大闹少林寺一回,此生才算未留遗憾!” “我若填了此恨,便再也无所顾虑,可以和你去黑木崖了!东方教主姐姐,你能帮帮我吗?” 东方不败本欲开口回拒,然而听见那一声“东方教主姐姐”后,却又有些心软下来。 她犹豫半晌,徐徐说道:“好,我带你去嵩山少林寺,替你将仇怨报复回来!”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一百一十章 少林寺 嵩山,少林寺。 从达摩老祖创立少林派之后,少林在许久以来,一直负有盛名,往往都在正道泰斗的位置上立得很稳。 不但如此,少林博大精深的武功还对天下的武学都很有影响,故有“天下武功出少林”的称誉。 数百年来,少林寺前自然不是没有遇见过绝世高手“光临”,然而无论是历代少林方丈的强横实力,亦或是少林铜人阵的机巧神秘,都足以让他们应对一切的困难。 据说大宋年间,少林遭逢大劫,僧人尽出。本来局面已控制不住,谁料却又被藏经阁中一位扫地僧人出手轻松化解。自那之后,武林中胆敢打少林派主意的,也就越来越少了。 而如今东方不败和李不负已立在少林寺的门口。 寺庙占地极宽,雄伟壮阔。 还未走进少林寺,便已能感受到这座千年古刹带给人的宁静与佛性。 东方不败居然真的答应了李不负,要替这个“可怜”的人在少林寺来寻回公道。 李不负当然是在装可怜。 那些所谓的“拜入少林被拒”的话,都是骗鬼的而已。 装可怜原本也是他的一项本领。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学会了装可怜,尤其是学会了对年长的女人装可怜。 因为这样的女人最容易母性泛滥,也最容易对别人生起同情之心。 所以在李不负那些孤苦伶仃的日子里,这简直就成为了他的一项生计。 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自然而然地面对东方不败用出了这种把戏,而东方不败居然也很吃这一套。 那也许是因为东方不败太想将自己扮作一位富有同情心的善良女子,也许是因为东方不败真的变作了一个具有母性的女人。 可无论她是不是真的变成了女人,少林寺的知客僧都不太敢放她进去的。 因为她的浓妆实在太过妖艳、诡异。 妖艳诡异得绝不像是一位来诚心礼佛的人。 “施主且住。” 东方不败淡淡地道:“住什么?你们若不让我进去,我就只好强闯了。” 知客僧们尚未意识到这是天下第一高手东方不败。 他们站定位置,暗中凝神戒备,说道:“请问二位施主是上山来拜佛的么?” 东方不败摇头道:“我不信佛。” 知客僧又问道:“那么施主上嵩山来是为了什么呢?” 东方不败转头瞧向李不负,问道:“当初拒留你的人是谁?我帮你将他找出来?” 李不负害怕胡乱编个名字又露了馅,只好答道:“我亦不知是谁,只知道是个和尚!” 东方不败忧虑道:“那可难办了,少林寺中全是和尚,这怎能寻得到?” 李不负念头闪动,忽出一计,说道:“这样吧。我来少林寺也不欲在此佛门圣地大开杀戒,只是想轻轻地报复报复罢了。” 此话一出,任知客僧的修养再好,也不禁冷笑了两声。 李不负接着道:“我又听说少林寺藏经阁藏有各种武学精华,经典无数。杨总管邀请我去黑木崖做客,我两手空空,也未带什么礼物,不如顺便从藏经阁取他两部武学秘籍带上黑木崖,作为我的献礼可好?” “一来了却我的恩怨,二来还为杨总管准备了一份大礼,正是两全其美!” 李不负此言却是又没安好心。 他虽未到过少林,却深知“藏经阁”乃是少林重地,把守森严,决无可能让两人自如来去,所以才故意说出此言,好激怒少林的僧人们。 果然,那几位知客僧面色已变得相当难看。 但他们依然按捺住了脾气,还没有动手。 东方不败闻言喜道:“你倒是很懂事,要送莲弟礼物,我久未下崖,却没有想到这一点了。莲弟的武功的确有些弱,只是只是纵然有武学秘籍摆在他面前,他多半也是不肯练的。这些少林武功再好,又怎及得上我去指点他,他无心练武,唉,实在可惜。” “我日月神教中本有昔年三丰真人留下的《太极拳经》,但少林寺的《易筋经》的确是没有的。就是不知道莲弟到底喜不喜欢这些物件” 她一说到“杨莲亭”的时候,话突然就变得多了起来,言语中也藏着说不出的关心和喜悦。 李不负则又劝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像杨总管这样威风的男人,也许不喜欢你那些快来快去,轻轻飘飘的针法,反而喜欢沉稳大气,气势迫人的拳掌棍法呢?” 东方不败眉眼中含着笑意,说道:“你说得很对!莲弟他正是一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难得你有这份心,今日我就陪你闯一闯藏经阁吧!” 她说出这话后,有一位知客僧再也忍不住,叱道:“本寺藏经阁乃是第一重地,岂容得尔等说去就去。你们速速下山,我们还可不与你们计较!” “不与我们计较?我今日上嵩山本是要找你们计较的!” 东方不败忽然抬目看向知客僧人。 少林寺外,古木森森。 一阵风轻轻拂过,将红袍微微吹动。 明明是六月的天气,但这阵风却令人感到有种说不出的寒意。 东方不败缓缓说道:“我今日来你少林,也正可瞧瞧我这‘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头是否名副其实!” 她轻轻吐出一句话,却令知客僧的面色齐齐一变。 哗。 东方不败飞速出手,不过这一次她没有用针,只是用十指连拨,点向知客僧的穴道! 也未见得她如何行动,只是在一众僧人中飘了一圈,红影闪过,那些僧人便全都不能动了。 东方不败拈着红袖,已踏入寺中。 她又展颜笑道:“我瞧你们也算良人,便不伤你们性命了!” 她的动作依然轻柔,飘逸,迅捷。 纵然踏入少林寺时,她也仍保持着女性的优雅。 若不去看她的脸和妆,只看她的背影,发髻新丽,红影绰约,不禁会让人觉得这的的确确就是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 她回眸又向着李不负道:“小弟弟,跟紧我,今日有怨报怨,有愤泄愤就是了!” 李不负愣了愣,才回过神来,跟了上去。 他走着走着,又从腰间抽出血刀,握紧在手,这才跟在东方不败身后约莫一丈多的距离里。 两人一路走着,走得极快,直向少林寺深处而去。 一众僧人初时还未说什么,可随着寺门口的大声呼喊响起,众僧纷纷警备起来,慢慢地将东方不败和李不负二人围住。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方证大师 李不负和东方不败刚走到前殿,便受少林众僧拦截下来,被十几位僧人团团围住。 东方不败毫无忙乱之态,只是平淡地道:“诸位大师既然要拦我们二人,便将你们的方丈请出来吧,仅凭你们,恐怕是拦不住的!” 有僧人喝道:“你二人是自何方而来?怎敢在佛门圣地口出狂言?!” 东方不败叹了口气,忽然出手,一转眼间,便游过四方,将周围靠得最近的十数名僧人点住穴道。 其势之快,非但令人无法抵挡,甚至连看都看不清招式。 她点了十数人的穴道后,忽又回转原处,说道:“速速请你家方丈出来一见,我与他讲一桩陈年旧事,取两样东西便走了。” 这时,群僧渐渐从各处赶来。 其中有一位白发善目,慈眉年长的老僧走出,宣了声佛号道:“在下少林方生,敝寺方丈正与另一位贵客有事相商。二位施主有什么话对我说,大概也是一样的。” 方生乃是“方”字辈的高僧,与方丈同辈,在寺中的地位已然很不低。 东方不败终于正眼瞧了瞧他,道:“原来你是方生么?唉,我都快有些记不得你了。” 方生疑道:“莫非施主以往识得老衲么?” 东方不败道:“见过一面,但也说不上很熟。” 方生顿感疑惑,他苦思许久,也没记得何时见过眼前这一位浓妆艳抹的奇异女子。 东方不败微笑道:“你也不必晓得我。但我旁边这一位你想必是晓得的。” 方生道:“你旁边这位是?” 他的目光移向了李不负。 恰在这时,远处二人走来,其中一人讶然道:“李不负?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李不负转头看去,只见远处并肩走来两人,一位是沉着的老僧,另一位却是“五岳盟主”左冷禅! 原来方生口中,正在和少林方丈谈话的人便是左冷禅。 方生听见这一声呼,连忙回头,道:“方丈师兄,左盟主,你们来了。” 众僧亦纷纷让道施礼。 而他们听见左冷禅的话后,瞧向李不负的眼神也变了。 他们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男子竟是近来武林名头最响的“不是剑客”李不负! 左冷禅走到近前,冷笑一声,道:“李不负师弟,华山思过崖的剑法不好看么?你怎的还有心到少林寺来?” 左冷禅想必已是从逃走的丁勉、汤英鹗二人口中了解到了前因后果,于是心含气恼,一见面便立即开口质问。 李不负心思一动,笑着说道:“思过崖的剑法再好看,又怎及得上我身边这位大姐姐好看?” 东方不败不由得妩媚一笑。 然而瞧见东方不败的左冷禅却也突地大笑起来,道:“哈哈哈,你你说你身边这位大姐姐很好看?我看你的双眼莫非是” 他正要继续嘲弄,忽见得周围僧人有许多都被定住,身形不动,面露惊恐。 他突然感到似乎有些不对。 而李不负正是刻意想要引他说出这话,紧接着道:“嘿嘿,左盟主,你想说我的眼睛怎么了?” 左冷禅并未接着说下去。 东方不败突然问道:“他是嵩山派的左冷禅,对不对?” 李不负道:“正是。” 东方不败道:“很好。看来嵩山派的人眼睛都需要治一治。” “不过咱们不着急,先了清少林的事再说别的。” 左冷禅仔细打量着东方不败,见东方不败虽出言不逊,但偏偏李不负却竟然对其恭恭敬敬,心中便生出不少疑虑。 最后他犹豫了许久,才道:“此地乃佛门清净地,我未敢喧宾夺主。有什么话,还是让方证大师来说吧。” 他身边的人便是方证大师。 少林寺这一代的方丈,方证大师。 黄钟公曾对李不负言:少林寺方丈方证大师内功深厚,一身武艺神妙无比,多年前便已臻至化境。 而他如今又是什么修为,却是难以猜测了。 只听方证大师缓缓开口道:“左盟主谦虚了。二位施主,不知上我少林寺有何贵干?” 东方不败指着李不负道:“他早年间曾说要拜入少林,然而少林寺却未收留他,害的他险些冻死山头。如今我带他来,为他讨回一个公道!” 方证大师犹在沉吟,左冷禅却先质疑道:“这人本是衡山派的门人,与我五岳派互称师兄弟,什么时候又要拜入少林门下了?” 李不负回应道:“对呀!我正是因为未拜入少林,所以才另投衡山的。这道理岂非很简单么?” 左冷禅忽又对着东方不败问道:“敢问阁下与李不负又是什么关系?” 他心底暗暗在猜,认为这人很可能是李不负的师伯师叔一辈的人物。 ——因为直到现在,左冷禅也是没弄明白李不负的武功来历的。 东方不败却答道:“我与他也没什么关系。然而我听他身世如此可怜,不由悲天悯人,心生同情,难道不可以么?” 左冷禅听闻此话,更觉奇怪。 他又问道:“若是他遇上难事,以他的武功还不能解决么?阁下来帮忙,未免有些多此一举了。” 东方不败淡淡地摇头道:“我欢喜他,同情他,便来帮他。你是个臭男子,自然不懂得我这样的女人的纯良心思了。” 她张口骂左冷禅“臭男子”的时候,少林众僧的面色纷纷变得极为古怪。 好在他们念经修佛,颇守规矩,这才没有笑出来。 而左冷禅自持身份,不愿与这怪样子的女人对骂,便只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而方证大师微微锁着眉头,终于说道:“观这位施主年纪,想来那至少已是十几年前的往事了。” 东方不败道:“大约是的。不知方丈还有印象么?” 而方证大师却道:“十数年前,老衲已在少林寺中修行。少林僧人常常都怀着仁慈之心,有诚心拜师者往往皆应。这险些使得李施主‘冻死嵩山’之事,老衲倒是从未听闻。” 东方不败朝着李不负说道:“老和尚想不起来,这可难办了。你还能记得当初拒你入寺的那位僧人吗?” 李不负假装叹气,说道:“唉,我记得是记得,但我若真的在寺中一一辨别,指认出他来,对于那位高僧也许反而不是一件好事。无论如何,他日后便莫能再称得上‘慈悲为怀’四字了。” 方证大师闻言,立即双掌合十,朝前说道:“施主如此懂得宽恕,果真心胸广大,极具佛性。老衲替那位高僧在此谢过施主了!” 李不负亦做出一个佛礼,说道:“方丈无须如此。” 其实他本来也记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这么一讲,却将此事便匆匆带过去了。 李不负接着又道:“然而我的事虽已了,这位大姐姐却还有一事,要请少林寺通融通融。” 方证大师问道:“何事需要通融?” 李不负道:“她想借藏经阁的几部经书一观。不知方证大师肯不肯借?” “是哪部佛经?” “不是佛经,是少林派的武功秘笈!” 方证大师脸色霍然一变,道:“施主贵为衡山高足,乃武林之秀,还是莫开这样的玩笑好。” 李不负道:“不错,这种玩笑还是少开的好。所以我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一旁的左冷禅仿佛听见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说道:“你们居然明目张胆地要借少林藏经阁的典籍?哈哈哈哈哈哈!李师弟,你这才上华山不久,莫非已被岳不群骗成了傻子么?!” 李不负摇头道:“左师兄莫被岳不群骗成傻子便好。” “那你” 正在此时,一旁久立不语的方生终于想起来什么一样,突然叫道:“东方不败!她是东方不败!” 他的话方一罢,东方不败已极速掠动,足尖一点,朝着一众人飞了过去! 众僧只望见一团红影在空中一闪而过,眨眼间,便已到了方证大师和左冷禅的身侧!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佛门金刚禅狮子吼 东方不败来到方证大师和左冷禅面前,“嗖、嗖”分别朝着两人攻出两招。 这两式本是以一敌二,分别朝向两位高手攻出的,其攻势难免要慢上一点。然而方证大师和左冷禅却依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呼! 两招攻出,方证大师和左冷禅堪堪抬臂相挡,接着反手出掌回攻! 而东方不败已身形一转,轻轻翻身至了空中。 方证大师与左冷禅四掌齐出,居然仅仅打中东方不败的衣袍,擦风而过! 众人再见到东方不败身影之时,已是在方证大师的身后。 东方不败不知从何处轻轻拈了一根绣花针,电一般地出手,已要刺入方证大师背后的“灵台穴”! 方证大师却似有所感,在千钧一发之际,扭过头去,突然暴吼了一声! 吼! 佛门金刚禅狮子吼神功! 方证大师的内功当真浑厚无比,这吼声传出,震荡回响,如狮如虎,又如雷音贯耳,响彻整座少林古刹! 周围内功修为稍差,又靠得较近的少林弟子纷纷晕倒过去,就连左冷禅也滞了片时! 只因方证大师方才已来不及变换身形,只得出此险招,想要一吼之下震住东方不败,从而将其擒住! 而东方不败果然微微愣了愣神。 趁着这一愣神的工夫,方证大师马上出掌,掌随风动,两掌已朝着东方不败心口拍去! 而东方不败毕竟是天下第一高手,她立时缓了过来,抬手将绣花针一挑,刺向方证大师两掌掌心处的“劳宫穴”! 而方证大师的应对法子也极为巧妙,竟然将掌影一变,只见两只掌影凌在空中,微微一抖,已变作了四只! 于是东方不败又飘然退了一步,出手依旧如电,又以针点出四下,分攻向四只掌影! 方证大师大喝一声,又是一变,将四只掌影硬生生地化作了八只掌影! 他用出的正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极为难练的“千手如来掌”! 这掌法极为厉害,一旦得势,便会进攻不休,由一掌化二掌,由二掌化四掌,由四掌化八掌,由八掌化十六掌,由十六掌化三十二掌 如此而来,掌法便越来越繁复,敌人也就越来越难抵挡! 而方证大师正是要趁着“金刚狮子吼”立功后,东方不败内息未稳之时,要立即将东方不败一举拿下! 他左掌从右掌中穿出,右掌又自左掌边划过,八只掌影一变,又变出了十六只掌影! 掌势虽繁,而功力却不散。 掌力带动着凌厉风声,其间蕴藏的劲力显然是极强的! 十六只掌影从四面八方攻来,齐齐拍向东方不败! 而东方不败此刻却已从刚才“狮子吼”的震慑中完全恢复了过来。 她脚尖点地,飘飞于空,冷哼一声,道:“老和尚内功很好!” 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招式,只见得她的衣袍晃动,如同乱红拂风,鲜花迷眼,竟是以比方证大师更快的速度,抢在一阵掌影中攻出了绣花针! 方证大师委实未曾料到东方不败实力如此之强,暗叫不妙,当即心下一横,右掌实实地迎出,想硬生生接下那根绣花针。 而他的左掌却击向东方不败的小腹! 他想牺牲自己的一只手掌用来击伤东方不败。 而东方不败只将绣花针轻轻一送,留在他的掌心之中,整个人却如飞花一般落向另一旁了! ——这一番交手说来虽长,可其实不过是在短短一瞬间发生的。 甚至连方生都还沉浸在之前的“金刚狮子吼”中,犹自失神,未得清醒! 其余的僧人便更别说了。 能瞧明白方证大师与东方不败如何过招的,也仅有李不负一人而已。 而左冷禅也没好到哪儿去。他离方证大师距离最近,不过一肩之隔,所受影响也是最大。 好在他内功深厚,才可稳住身形,否则换嵩山派另一位高手来,恐怕早已摔倒在地了。 但是待及左冷禅刚刚回过神来,正欲出招,想要与方证大师一同夹攻东方不败时,东方不败却已向着他攻来了! 她腾飞在空,轻轻一根手指点出,戳向左冷禅的眼睛。 “你们嵩山派的眼睛看来都不太好,留着也是无用!” 左冷禅怒喝一声,右手一拳击出,左手却捏了指诀,悄悄向东方不败的胁下点去! 东方不败轻“咦”了一声,笑道:“看来这些年你的武功倒是没有落下!” ——左冷禅成名很早,那时候的日月神教犹是任我行执掌教主,东方不败自然也早就听闻过这位嵩山派掌门! 她改了攻势,不去戳左冷禅的双眼,反而以食指与其指尖稍稍对碰了一下,一股寒气自左冷禅的指尖传出;而东方不败只是稍一抖手,化去寒冰真气,又借势飘身至左冷禅的右侧。 哗! 也不知怎么的,东方不败的一袭黑色长发突然散开,织布一般泻开,飞扬在空! 再定睛一看时,她手里握着一根晶莹玉制,精雕细琢的发簪,正笔直地对准左冷禅的咽喉。 其玉簪的尖端离其皮肤仅仅不足两寸的距离而已。 左冷禅顿时不敢再动了。 东方不败看了看自己白嫩的手指,微微一笑,罕见地露出羞涩之意,说道:“我竟与你这个臭男人碰了碰指尖,待我回了黑木崖,一定要好好清洗一番!” 左冷禅只觉得恶心难言,却不敢表露出来,问道:“东方不败,你想怎样?” 东方不败道:“我也不想怎样。只是用你向少林借两本秘笈来看看而已。” 左冷禅面色涨红,说不出话来。 他身为堂堂“嵩山掌门”、“五岳盟主”,一代武学宗师人物,何时曾受过这种屈辱? 左冷禅在心里暗骂方证:这老秃驴自己不愿被擒,怕丢尽少林脸面,就偏偏用出“狮吼功”那等极险之招。这下可好,他没能拿下东方不败,倒叫我落在敌人手中了! 若是方证大师不用出“金刚狮子吼”的绝技,左冷禅有所准备,正式地与东方不败交手,虽也会落败,但却不至于这么快的。 东方不败的招式未见得多么奇妙,多么难解,但偏偏就是快速,快速无匹! 若使她占得了先手,那么之后几乎也就不用再打了。 这一战斗确实发生的也太快。 李不负本也有上前夹攻之意,试图联合方证大师、左冷禅三位宗师,甚至全少林寺之力围攻东方不败。 但听到那一声“金刚禅狮子吼”之后,他就知道,这一战自己还是别去为好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易筋经 众人见到左冷禅被擒,齐齐呆住,有人将昏迷过去的僧人架走,其余的人却都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方证大师掌心中插着根绣花针,深深没入,退至一旁,奇怪地问道:“施主果真是东方不败么?” 东方不败道:“怎么了?我不是东方不败又应该是谁?” 方证大师仍然保持着礼仪,迟疑着问道:“不知东方施主为何如此打扮着装,这这与老衲所记得的东方不败似有所不同” 他将左掌轻轻放下,右手依然竖在胸前。 虽其左掌已然僵硬不动,然而其难受之意却丝毫未表露在面上。 东方不败一笑道:“方丈,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的装扮很奇怪么?难道方丈你久在少林寺,没有见过女人家的打扮?” 方证大师闻言一愣,老老实实地道:“老衲自然见过女子。可我记得,东方施主并非是女子。” 东方不败笑道:“我以前不是,现在却是了。怎么?你难道能说我现在不是一个女人么?” 左冷禅将冷笑藏在心底,周围清醒的僧人面色却纷纷再次变得非常古怪。 他们先前见到东方不败,最多觉得此人的穿着妆容与常人有异,却未觉得有什么太逾矩的地方。 然而如今当他们知道眼前这人居然是号称“天下第一高手”的魔教教主东方不败之时,心里的感觉自然又很不一样了。 东方不败被周围异样的目光环绕,竟微微有一丝紧张,立即再问:“方证大师,我以前是男人,后来做男子做腻,便做了女人,这有什么不对么?” 方证大师本想双掌合十,宣声佛号,但左掌却已活动不便。于是他垂目答道:“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男女虽是有别,然而本质却无不同。男男女女,也不过外表皮囊,自无什么对或者不对的。” 东方不败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和尚。方证大师果然是很有修为的高僧,你说得极妙,你与一般的臭男人是不太一样的!” 她说及此处,又瞥了一眼左冷禅。 方证大师叹道:“若是东方施主瞧在老衲方才那番话的份上,能放过左掌门,那么少林寺上上下下,必定都感激不尽了!” 如若“五岳盟主”左冷禅真的在少林寺被东方不败所斩杀,这消息若传出去,不止是左冷禅的事了,全少林派都会颜面不存。 甚至于整个正道的士气,也会大受打击! 所以方证大师不论是从少林寺的角度考虑,还是为了正道士气,亦或是遵从他自身的一颗佛心,都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东方不败杀掉左冷禅的。 东方不败摇头道:“我放过他,他定又会与我动手,我身为女子,与这种臭男人过上几招,已是很脏了。若是斗得久了,那可不太妙。” 她开口时一本正经,讲出的话却相当讽刺。 令人分不清楚她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玩笑。 这时候,方生大师则已在从少林寺各处召集武僧前来,布下少林罗汉大阵,随时准备与东方不败一战! 只因他们心底认为东方不败身为魔教教主,既然专程来了少林寺挑战,必然是要大开杀戒一番的,恐怕左冷禅的性命已不太可能保得住了。 只有方证大师还在做最后的苦劝,说道:“东方施主,莫若还是放过左盟主吧。你若不伤左盟主的性命,我为你作担保,也绝对让你们二人平安离开此处就是。” 东方不败道:“我说了,只要少林寺肯出两本藏经阁中珍藏的少林绝技来作交换,我便可放了左冷禅了。至于我们平不平安离开此处,那也用不着方丈你来操心!” 方证大师有些为难,问道:“东方施主,以你的境界,索要少林绝技又有何用?老衲练了几十年的少林绝技,却还是不及施主武功的。” 东方不败轻轻笑了笑,冲着李不负道:“小弟弟,你瞧这老和尚倒还算是很实诚,你来开口吧。你说我们送哪两本少林绝技与莲弟好呢?” 这问题抛给李不负后,李不负却暗叫不好。 若是东方不败继续强势地要挟下去,自然也就没了李不负的事。 日后追究起此战来,李不负大可推脱说是被东方不败所挟持而上嵩山,并非特意要和正道为敌。 但东方不败将这问题抛给李不负后,李不负便无法再辩解什么了。 李不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听说少林七十二绝技中,似乎有一门《燃木刀法》是很好的。” 东方不败摇头道:“莲弟不喜欢用刀法,还是换一本吧。” 李不负又道:“我方才见方证大师所用的掌法千变万化,十分神奇,不如将此掌法送给杨总管可好?” 他说的乃是那门“千手如来掌”。 东方不败依然摇头,说道:“那掌法变化太繁,招式太多,莲弟决无心思去练的。纵然要练,也至少要练上十年、八年才有可能有所成就,他更等不到那么久了。” 方证大师和一众少林僧人听着二人对话,又好气又好笑。 “少林七十二绝技”本是天下练武人梦寐以求的秘笈,但这两个人却反倒还在嫌这嫌那,挑三拣四。 东方不败忽道:“不如将少林的《易筋经》取走吧。我日月神教很早之前从武当拿去了《太极拳经》,但少林寺的至宝《易筋经》却还未能得以窥之,难免遗憾。” 少林众僧齐齐惊呼。 一众僧人的面上均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方生叫道:“方丈师兄,不可如此!我少林至宝决不可轻易送人!” 要知在少林寺中,唯有此代的掌门得以修行《易筋经》,甚至连方生这样的老僧都未曾修习过,若是被魔教得去,那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方证大师亦摇头苦笑道:“易筋经决不可与施主拿去,纵是少林寺覆灭,也是不可能交出易筋经的!” 东方不败忽笑了一声:“你不肯交,我便只好自己去拿了!” 她忽地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左冷禅前胸后背一共十余处穴道,随后将此人丢给了李不负。 “看好左冷禅,用他作挡箭牌!我去去便回!” 说罢,东方不败便朝向少林寺深处的藏经阁中飞掠而行。 她的身形如雷霆迅疾,电光乍现,眨眼便远去无影! 方生连忙组织人手,道:“快!快!拦住她!拦住东方不败!” 一众僧人没顾得上李不负,纷纷持着僧棍,前去阻拦欲闯进藏经阁的东方不败。 而方证大师则没有去,反而端详着李不负,说道:“这位李少侠,你在江湖中的事迹,老衲亦有所耳闻,你与左盟主更是师兄弟,还是放了他吧。” 李不负一只手掌按住左冷禅的后背,问道:“你怎么不去救你们少林派的《易筋经》?” 方证大师摇首道:“老衲左手已伤,恐非东方施主对手。而且《易筋经》现下也并未放在藏经阁中保管。”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少林七十二绝艺 “原来《易筋经》不在藏经阁内安放,那么敢问是《易筋经》放于何处的呢?” 李不负问道。 方证大师道:“恕老衲不可奉告。” 左冷禅周身穴道受制,不但行动不了,而且连半句话也说不出。只得一边听着二人对话,一边暗暗用内力冲击穴位。 方证大师又叹道:“但是我实在想不出东方施主为何会图谋我少林的七十二绝艺?” “我少林武学固然高明,可必须要融合精深的佛法修为,才可发挥出其全部威力。东方施主明明练了一门绝世神功,已是天下第一高手,实在不须如此的了。” 李不负忽然问道:“方证大师,你看不看得出东方教主练的是哪一门绝世神功?” 方证大师道:“若老衲所料不差,东方施主所练的应当是久已失传的《葵花宝典》!” 葵花宝典! 这倒又是一门李不负前世听说过的神功,他隐隐还记得大概还听过一句是什么要想练成神功,必须先要自宫之类的话。 他一想到这里,顿时朝着东方不败去的方向望了一眼,眼神变得极为耐人寻味。 过了一会儿。 李不负又问道:“天下是否有武功能够克制这葵花宝典的?” 方证大师摇摇头,道:“老衲无从听闻。只知这《葵花宝典》乃是前朝一位皇宫中的宦官所创,其武道通天入神,功参造化,早已到了我等所预料不到的地步,于是创出了此门神功。” “后来这门葵花宝典又辗转流落,到了别处,对武林影响甚大!据传华山剑、气二宗之分,亦是由此而起;而福威镖局的《辟邪剑谱》,也与其相关联。” 李不负叹了口气,道:“唉,这门神功博大精深,看来天下已无人可制住东方教主了。” 方证大师道:“那也未必。” 他缓缓讲道:“《葵花宝典》的原本早已被毁去,魔教得到的那一本残本的《葵花宝典》,乃是华山先祖岳肃和蔡子峰二人偷看宝典之后,凭记忆而录。只是二人对此门武学的观点相差太大,产生分歧,后来才使得华山渐渐分为剑、气二宗。” “当初魔教大举攻上华山,也正是为了《葵花宝典》。不过他们得去的是残本,威力毕竟不足,必定会有所局限。” 方证大师接着说道:“是故老衲方才与东方施主交手时,那一吼其实已见功效,只是少了两、三位宗师级别的人物与老衲合攻东方施主而已。” 李不负回想起先前方证大师怒作“金刚狮子吼”,的确也让东方不败微微分神,若想要胜过她,那倒不失为一次良机。 ——而左冷禅虽讲不出话来,却在心底骂个不停:方证大师那一吼,让他也同样中招,哪里还能腾的出手来与方证一起围攻东方不败? 方证大师忽然道:“所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李施主,你本身为正道中人,何必与日月魔教同流合污,反失了清白?不如你放了左掌门,与我三人连同少林罗汉阵一起围攻东方不败,为正道除害,未尝不可胜之!如此却是一件为天下造福的大好事了。” 李不负并未说话。 方证大师又道:“若是在少林寺中击杀了东方不败,老衲不敢贪功,功劳是该全归于李施主的!” 击杀掉“天下第一高手”和“魔教教主”,东方不败的这两重身份都足以令此次击杀的功劳和荣誉显得无比重要。 李不负还在沉默。 瞧他的样子,似乎不太愿意冒这回险。 方证大师还欲再劝之时,却见远处遥遥一片红影飞来,很快便到近处。 而她身后的一大帮僧人追逐不及,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东方不败腾身在空,红袍抛洒,长发飞扬,极速朝着李不负处赶过来。 少林寺中回响着她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少林罗汉阵果然名不虚传,看来今日易筋经是拿不到了,不过我亲手挑了两本绝技,小弟弟,你看看这两本好不好?” 她人在半空,挥了挥手,掷出两本样式古老的黄本秘笈,朝着李不负处落来。 方证大师见状,立即飞身掠起,伸出还可活动的右掌去接那两本秘笈。 而李不负却更狠,右掌一拍,径直将左冷禅的躯体高高送出,当作一件大暗器,向着方证大师丢去! 方证大师身在半空,只有一只手掌能动,接得了左冷禅,便接不了秘笈。 他心思急动,转了个身,暗动内力,伸出右掌轻轻托住左冷禅,与之一起落在地面。 而他落地之后,却见得那两本秘笈已落在李不负手里了。 方证大师叹道:“唉,多谢李施主放过左掌门,少林上下,承你恩情了。只是只是那两本《金刚般若掌》和《无相劫指》既落入施主之手唉,那也是与施主有缘。还望施主学罢之后,早些归还与藏经阁才好了。” 他在空中匆匆一瞥,便已知道那是哪两本典籍了。 “我自会替你们少林寺好好保管的。” 他大咧咧地将两本秘笈揣进自己怀中,说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我借东西的信誉在江湖上也是有口皆碑的,方证大师,你放心就是了!” 方证大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便不再多言,反而去拍开左冷禅的穴道。 少林乃是天下武学之宗,解穴手法自也十分精奇,不过三两下,便解了左冷禅的穴道。 左冷禅被解开穴道后,却依旧沉身不动。 东方不败飘然落在李不负身边,说道:“秘笈已拿到了,咱们走吧,我故意挑了两本霸道强悍的外门绝技,想必莲弟那样的威武雄姿,霸气凛凛的男子汉一定是会喜欢的。” 李不负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送给杨总管,他一定是会喜欢的!” 他嘴上虽这么说,可心里面却是想着,最好在路上自己便好生抄录一份。杨莲亭看不看不打紧,自己先看了再说。 东方不败道:“多谢少林赠礼之情。” “小女子这就去了。” 她最后一句话竟捏的是戏台上的那种唱腔,听来十分奇特。 李不负亦朝着方证大师、方生大师、左冷禅三人行过一礼,说道:“今日来寺,大有打扰。改日我若还能活着重出江湖,必定登门赔礼。” 众僧听其言语,皆觉奇怪,但依然紧紧守住寺门,不愿放二人离去。 而方证大师却叹息道:“让他们二位走罢。恕老衲不能相送。” “生得英俊,去得也潇洒。方证大师和左盟主自不必来送了。” 而就在李不负和东方不败走后不久,左冷禅站立的身形忽地一晃,“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方证大师急忙问道:“左掌门你,你怎么了?” 左冷禅额头见得冷汗直流,骂道:“李不负那贼小子!他推我的那一掌暗暗使了全劲,我受了很重的内伤,恐怕要调理上好几个月才能痊愈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一百一十五章 黑木崖 两人离了少林寺,下了嵩山。 在路途中,李不负还想再次拖延,于是说道:“教主姐姐,我们反正已来了少林,不如再去一趟武当,把正道的两大门派都挑了怎么样?” 而此提议却遭到了东方不败的拒绝。 “神教中已有了武当派张真人的《太极拳经》,我们再去,也拿不走什么好玩意了。更何况,此去武当路途颇为遥远,我们已耽误了太多时间,我可不能和莲弟分别太久了!” 李不负费劲唇舌,不惜装疯卖傻,也还是没能让东方不败改变主意。 最后他只能乖乖地跟着东方不败往黑木崖的方向而去。 不过李不负和东方不败齐上嵩山少林寺的消息,在他们离去后数天,便不胫而走,传遍整个天下了。 ······ 黑木崖。 黑木崖前乃是着名的猩猩滩。 只见此地山石殷红如血,一片长滩,水流湍急。东方不败带着李不负又向北行了不久,两边石壁渐渐变窄,便如石墙,中间仅有一道宽约五尺的石道。 东方不败在前面走,而李不负则在脑中一边暗暗记下路线。 而等到东方不败走到猩猩滩附近之时,却忽地不再走了。 李不负好奇问道:“教主大人,你怎么不走了?” 东方不败面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有些羞怯,有些担忧,有些不屑,甚至仔细看去,还可在其眼中看到一丝淡淡的恐惧。 她从怀中慢慢拿出一个小圆筒,轻轻一按,圆筒中便发出一道烟花,在空中绽放。 嘭。 这时正是黄昏,烟火飞得极高,绽放起来,光色照人,煞是漂亮。 便像是一朵刚刚绽放后,又迅速凋零的美丽夏花。 “我不走了。莲弟会抬着八抬大轿来接我的。我们等着他便好。” 说罢,她背对着水流,真的就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 李不负见此,亦在其身旁歇息,暗暗称奇, 过了少顷,将将快要入夜。 远方行来一抬大轿,抬轿的人均是身着紫衣,气力不俗,行得飞快,朝着东方不败的方向而来。 只有其中领头的一人穿着与其余人不大相同,他穿着一件枣红色的缎面皮袍,身形魁梧,满脸虬髯,根根胡须便似针尖一般,形貌极为雄健威武。 他的外形便像是上古时期的英武战士一般。 东方不败见了这人,欢喜之色不禁从眼中溢出,对着李不负叫道:“你瞧见了么?那人就是我的莲弟,便是他要我来找你的!” 李不负暗暗瞧着杨莲亭,心中暗思:我原以为东方不败说什么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多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可没想到光从相貌来看,这人确实很有些威风的派头! 而李不负看了半天后,又心道:只是这人脚步虚浮,眼无凝神,武功却太差了,乃是个银枪蜡头罢了。 紫衣侍者抬着轿子,在远方便停住;而杨莲亭则虎步龙行,八面威风,当头走了过来。 他第一眼瞧的人不是东方不败,反而是李不负。 他以十分奇特的眼神看了李不负半天,使劲地点了点头,目光才转过去瞧东方不败,说道:“你总算回来了!你做得很好!我就知道你能带回他来的!” 东方不败面色居然红了红,娇声道:“莲弟,你要的人,我上刀山,下火海,远千山,入天涯,自也会为你寻来的。” 杨莲亭却隐隐有一点点责怪之意,说道:“只是你这回来的却有些慢了。” 东方不败连忙解释道:“这只因为我们为你备了一样礼物,为这东西,还专门去了一趟少林寺!” 杨莲亭“哦”了一声,问道:“是什么礼物?拿来我瞧瞧呢?” 东方不败道:“在他那里。” 于是杨莲亭走到李不负近前,道:“你便是李不负么?你长得果真和画像上一模一样,一样的俊俏,一样的好看!” 李不负从怀中拿出两本少林绝技的秘笈,递了过去,心里却在奇怪,问道:“画像?什么画像?” 杨莲亭伸手去接李不负递给他的秘笈,大拇指按住李不负的小指未放,说道:“便是从五仙教中传出的你的画像。” 当初李不负初入苗疆,便被一群苗疆少女认了出来——正是由于蓝凤凰当初请画道好手画了许多李不负的画像,传与各处,教属下们好加以通知应接。 不料却有画像辗转落入了杨莲亭的手里。 听到杨莲亭解释一番之后,李不负随即也明白过来,但还是在心中奇怪。 他问道:“这是送与杨总管您的两本少林秘笈,一是《无相劫指》,一是《金刚般若掌》,乃是教主大人悉心为你挑选的。” 杨莲亭往后面的紫衣人群中望了一眼,见他们相隔较远,未有异动,才道:“好,我收下这礼物了。” 他将两本秘笈接过来,用手掌摩挲着秘笈的表面,竟似什么东西让他有些意犹未尽一样。 随即他才随手将两本秘笈放入怀中,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东方不败望着他的样子,不禁也痴痴地笑道:“莲弟,我便知道这秘笈很合你的心意的,对不对?像你这样威风、霸气的男子汉,便该用这种威风、霸气的武功。” “以往我要你学我的那些招式,却是有些难为你了。” 她语气中带着浓浓的爱怜之意。 杨莲亭应道:“你为我挑选的,那自然是很合我心意的。只是我练那些武功又有什么用呢?既有你这位天下第一高手在我身边,我还需要练什么武功呢?” 东方不败道:“是,我们长相厮守,永不分开。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本不须花心思去练什么功夫的了。” 杨莲亭道:“是啊,那我们这就上黑木崖去吧。你带上面巾,坐进轿子里去。” 东方不败自从怀中拿出一张红色的面纱,笼在脸上,随着杨莲亭和李不负向远处走去,最终款款地走进了轿子中。 周围的紫衣侍者也不作声,也无动作。 李不负知道:他们此刻还没能猜出眼前这个带着面纱的人便是他们的教主。 杨莲亭并不入轿,而是一直摸着胸前的秘笈,忽然大惊道:“你们去了少林寺,少林寺的和尚知晓你们的身份么?” 东方不败在轿子里的声音悠悠传来:“自是知晓的。我是为你拿礼物去的,岂能不通姓名?我正是要让天下人都知晓我对你的一番情意的!呵呵呵呵呵呵呵!” 杨莲亭突然大怒,一把掀开轿帘,道:“你怎敢如此?!你在外面露出这副模样,岂非教全天下的人都要” 他看了看周围神情诧异的紫衣侍者,又停住嘴,只深吸口气,道:“先上黑木崖吧。”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太极拳经 东方不败坐在轿中,而杨莲亭和李不负却走在外面。 一行人朝着黑木崖上行去,一路上日月神教的教众把守都非常严密。 但这些教众一见到杨莲亭,便变得恭谨异常,谄媚奉承,有的口中呼道:“杨总管文成武德,与天同寿!” 有的口中则喊:“千秋万代,永垂不朽。杨总管好!” 还有的人还道:“杨总管圣心昭昭,开创盛世!” “仁义英明,神教无敌!” “威风十面,天下归心!” “成千秋之大业,开万世之先河!” “” 李不负听得暗暗咋舌,心道:这些日月神教的弟子们拍马屁的功夫倒比我也差不了多少。难道他们天天在黑木崖上并不练武,尽是学了这些吹捧之术么? 他向着杨莲亭瞧去,只见他的面上并无许多悦色,反而是藏着深深的焦虑。 ——若是换作以前,杨莲亭听到这些话后,心里自然舒服得很;但是他刚刚得知东方不败在少林寺露过了面,恐怕很快天下就会尽皆知晓东方不败“扮作女人”之事,一想到这里,他便高兴不起来了。 这件事或多或少地,必定会动摇到东方不败的教主地位,所以他得想个说法来解释,压住日月神教的动荡才行。 ······ 一行人沿着石级上崖,经过了三道大门,每一处大门之前,均有人喝问当晚口令,检查腰牌。 过了石门,又来到一处峭壁之前,前面摆着一个极大的竹篓,几人将轿子抬上去,崖上自有人缓缓摇动绳索,将李不负等人托了上去。 但这崖壁实在甚高,绳索不够长短,李不负等人连换了三次竹篓,才来到黑木崖顶。 黑木崖顶上又立着一方汉白玉的牌楼,上书“泽被苍生”四字,闪闪发着金光,非常大气。 杨莲亭继续命人抬轿,又连过三道铁门,来到一条长廊,廊中左右各立着数百名武士。 武士持着兵器,见得是杨莲亭来,自将刀剑收起,让开条道,奉众人过去。 一路上弯弯折折,绕了许久,又掀开一层厚厚的帘幕,才终于到了“成德堂”中。 李不负虽在努力地将沿途的路线记忆下来,然而他走到此处才发现,其实就算他记下路线,也没什么大用。因为仅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很难很难从把守严密,守备森严的黑木崖暗潜出去。 甚至天下可能也无谁能躲过这么多岗哨的检查,偷偷下山,逃出生天。 李不负转过头来打量这间成德堂。 成德堂阔约三十尺,深却有三百余尺,两边无窗,几无光亮。 大殿的彼端设一座位,两旁灯火昏暗,上面居然还坐着一位长须老者。 众人隔得太远,光线又太暗,以至于不能看清楚他的容貌。 杨莲亭道:“属下拜见东方教主。愿东方教主早日统一武林!” 他朝着那长须老者微微一躬。 李不负瞧了瞧老者,又瞧了瞧轿子,立即明白过来。 ——东方不败也不愿以此“女儿身”与日月神教教众相见,于是找了个差不多的“傀儡”来顶替她发号施令。 ——在这种遥远而昏暗的环境下,确实也很少有人能去怀疑那是一个假的东方不败。 杨莲亭身后的紫衣侍者也纷纷下跪,朝着那老者叩礼。而他们口中之言,则比起杨莲亭更夸张的多:“尊奉教主之命,属下为教主效命,实是百世修来的福分,千年积下的功德,我等愿为教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这番话讲出来,纵是李不负也听得浑身发毛,胃中恶心。 而上面坐着的老者淡淡地点点头,也不说话。 杨莲亭令一众紫衣侍者将轿子放下,随即斥退他们,待得他们走远,成德堂中再不余旁人之后,东方不败才从轿子里慢慢走出。 “莲弟,你斥退属下们的样子真是英武,我太喜欢了你那样子了!” 东方不败走上去牵住杨莲亭的手,杨莲亭却甩开其手,缓缓向着成德堂深处而去,道:“你可知道,你这回下山妄去少林寺,已是惹下了大祸!” 他的语气严厉,不像是在对日月神教的教主说话,反而像是在训斥自己的下属。 东方不败也不见怒,而是跟上前去,说道:“莲弟,不负弟提醒我为你准备两份礼物。我心里想着,日月神教中什么都有,只好去少林取两门适合你的武功来赠你了。” “你你若不高兴,便全怪在我身上好了。莫要责骂那位不负小弟弟。” 杨莲亭面色渐缓和下来,回身轻轻抚住东方不败的肩膀,说道:“我怎会怪你?我只是在想,你以后做事情之前,能不能经过我的同意?先告诉我一声?” 东方不败将身子贴了上去,咯咯笑道:“这几年来,我哪一件事你不知道的?只是知道得太多,那也就不新鲜了。偶尔多一点惊喜,有什么不好呢?” 她将手指背轻轻放在杨莲亭的脸上,一一擦过他的胡髭,又划至他的脖子。 杨莲亭道:“好了,咱们先回去吧。” “李不负,你也跟过来。” 二人渐渐往成德堂后转去,李不负也跟了过去。 他心里暗暗算计着:“东方不败的武功虽高绝世间,杨莲亭的武功却不怎么样。这狗贼方才胆敢摸我的手指” 李不负低首看了看自己的小指头,又想道:这杨莲亭奇奇怪怪,但武功太差,方才他与我接触之时,我已可立即将他擒下,哪怕是东方不败也来不及救他 “但他们似乎对我还无恶意,我先留他一条老命。等我将武当派三丰真人手书的《太极拳经》骗到手之后,再跟他们好好玩一玩!” 李不负目中狠色一闪而过。 他从听到东方不败说“日月神教藏有《太极拳经》”后,便有些意动,此时他觉得暂无危险,便打算再等一等时机。 杨莲亭与东方不败在前面走,李不负则在后面跟着。 杨莲亭时不时地转头瞧李不负一眼,眼中带着满意之色。 走过成德堂,来到一座石屋之前。 杨莲亭走进石屋,在左首一推,另推开一道暗门,与东方不败走了进去。 他却对着李不负道:“你便在此留下。稍后我会来看你的。” 东方不败好奇地问道:“你看他做甚么?你还没告诉我为何要将他请来?” “你瞒了我一回,所以我也瞒你一回。” “哈哈,莲弟,你生气了吗?你别这样” 杨莲亭和东方不败两人渐渐向暗门中走远了。 而李不负则坐在石屋中一张硬床上,默默思索。 石屋周围一片冷清,到处无人,他索性在床上打坐,练起功来。 夜。 李不负在路上已趁夜将那本《无相劫指》抄录下来。 他的拳掌功夫与擒拿指法本不算太好,若是能将这两门《金刚般若掌》和《无相劫指》分别学会,那却是大大弥补了他武学中的一大片空白了。 此刻夜已深,李不负还在脑中琢磨《无相劫指》的内容。 却听见一个轻轻的脚步声从石屋内渐渐移来。 依然是那道暗门,忽然打开。 “让你久等了。” 来的人不是杨莲亭,而是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走过来,对着李不负笑了笑,说道:“我早就说过,莲弟待你是很好的,不会伤害你的,对不对?这屋子除了你以外,还没有几个人来过。” 李不负笑道:“若真的对我很好,不妨将神教中珍藏的那本《太极拳经》拿给我看一看,可好么?” 东方不败微笑道:“当然可以。只要你服下这枚丹药,日月神教中许多的武功都可让你阅尽!” 她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瓷瓶,摆在李不负面前。 李不负打开瓷瓶,手里放着一枚红灰交杂颜色的药丸。 这是日月神教用来控制别人的“三尸脑神丹”,他在苗疆见过的。 李不负道:“只要我吃下它,你就为我取来《太极拳经》一览?” 东方不败点点头。 李不负将丹药放在掌心,仰头一下子喂入口中,随后拍拍手,说道:“好,我吃完了。然后呢?太极拳经是不是可以给我了?” 东方不败笑道:“别急。我先带你去见莲弟。”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一百一十七章 断袖之癖 进入暗门。 走过一条长长的昏暗的地道,走了许久,这才豁然开朗,来到一处花园之中。 此时已是六月间,花园中绿叶红花,绽放无数,叠叠翠翠,重重团团,五颜六色一片,一堆假山边上还有一处池塘,池中有数对鸳鸯,池边则歇着几只白鹤,行在此处,令人仿佛置身于人间仙境之中。 浓郁的花香飘散在四面八方。 每隔数步,便有一盏宫灯点燃,驱散黑暗,照亮花朵。 东方不败一直在前面走,走到一处小屋子前才停下来。 她轻声唤道:“莲弟,他来了。” 里面传出杨莲亭的声音,道:“他服下‘三尸脑神丹’了么?” 东方不败道:“嗯。” 杨莲亭的声音中带着三分喜意,道:“那你带他进来吧。” 东方不败却摇头道:“我怎能带他进来?那间屋子只有你和我能进。” 杨莲亭闻言,缓缓走出门来。他此时已换上了一套金黄色的宽袍,戴着一顶紫色的帽子,穿着两只长筒的官鞋,官鞋后面还镶着两颗明珠。最奇怪的是,他的手里还拿着铁制的手镣和脚铐。 东方不败走到他身边,仔细打量着他,似乎想要瞧出他是什么用意。 杨莲亭沉声道:“我让你带他进来,你为什么不听?难道你要忤逆我的意思?” 东方不败模样竟有些惊惶,道:“我怎么敢?莲弟莲弟,你你若真要带他进去,也就进去吧。” 杨莲亭却忽道:“你去将这副镣铐与他戴上。” 东方不败奇道:“穿镣铐?那是为什么?” 杨莲亭道:“此人武功不低,只有这副由海底精铁做成的镣铐才能制得住他!” 东方不败又问道:“莲弟,你究竟要对他做什么?” 杨莲亭冷冷道:“我让你做你就做便是了。问那么多干什么?” 东方不败瞧了瞧李不负,本想开口,却欲言又止。 最后她还是道:“好,小弟弟,劳烦你戴上这铁铐吧。” 东方不败的动作依旧十分温柔,她将镣铐交至李不负的手中,让他自己去戴。 李不负盯着这镣铐看了半天,深深皱眉,显得有些犹豫。 而杨莲亭却催促道:“你若不戴上它,这辈子也别想得到三尸脑神丹的解药了!” 李不负望了一眼杨莲亭,慢慢把手镣和脚铐摆好,一样一样地穿在自己的手脚上。 杨莲亭紧紧盯着这一幕,目中闪动着一种奇异的光采,像是一种野兽般的紧张和兴奋。 “若我所记不错,任我行老贼在西湖铁牢里面,所戴的也正是与此一样的镣铐!” 东方不败道:“是的,莲弟,你没有记错。你的记性一向好得很!” 杨莲亭道:“那是自然!” 大约过了片刻,李不负的双手已被扣上铁镣,脚上亦有脚铐,他两只手互相扯了扯,发觉这中间的精铁坚硬异常,很难被内力所震断。 杨莲亭道:“好!好!你做得很好,我这样子与你相处,我心里便放心多了!” 他挥挥手,往回路踏去,说道:“好了,跟我走吧。” “莲弟,他要跟你去哪儿?” 李不负还未发问,东方不败先关心了起来。 杨莲亭道:“这人武功高强,智谋百出,大可为我所用,替咱们神教出一份大力!” 东方不败面上带着许多疑惑,却只是幽幽地道:“那么让他随你去吧。” ······ 黑夜。 花园中突然变得很暗。 只因杨莲亭带着李不负往回走时,每走几步,他便会将花径旁的宫灯熄灭。 而每熄灭几盏灯后,他还会厉声催促李不负走得快些。 李不负走得并不慢。 纵然戴着脚铐,但他依然能够很快地适应,行走无碍。 而这个时候,杨莲亭又走向他身后,大掌“啪”地一下用力拍在他的臀部,带着怒气地道:“赶快走!你没听见么?!” 只是在这时,他的语声中除了怒气外,还夹杂着一种别样的情绪。 在四下无人的黑暗之中,杨莲亭终于表达出了这种奇异的情绪。 李不负也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点。 他终于明白了杨莲亭对他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了。 他的内心中突然涌出一种说不清楚的感受,那种感受极难用言语来形容。 而杨莲亭居然在打完之后,又笑了笑,说道:“快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他带着李不负穿过地道,又来到外面那间石屋。 走过石屋,竟又去到了宽阔而幽暗的成德堂。 成德堂已无人。 那位假扮成日月神教教主的“假东方不败”也已离去。 杨莲亭道:“你去坐在那张椅子上试一试!” 他指着那张日月神教教主的座位,那张椅子设在高处,坐上去自可一览全殿无余。 李不负果真坐了上去。 而且他还坐得很舒服。 日月神教教主的座位本该让他坐得这么舒服。 杨莲亭瞧着他的样子,哈哈笑道:“你坐得还好么?喜欢么?” 李不负淡淡地问道:“你请我来,就是为了请我坐一坐这个位置?” 杨莲亭先拍手赞道:“你身着镣铐,却仍能保持冷静,从容不迫,不愧是武林中最厉害的年青人。” 李不负只冷笑了一声。 他见李不负并不接话,又继续道:“我请你来,当然不止是这样。我当然还要和你做点什么。” 李不负已有了种预感,问道:“你还想和我做什么?” 杨莲亭又轻轻咳嗽了两声。 成德堂内忽然出现了八名紫衣侍者,飞快地上前,两个人按住李不负的左手,两个人按住李不负的右手;另外四个人分别抱住其左右腿。 而杨莲亭本人则慢慢朝着李不负走来,走到距离大约还有一丈多远的时候,他突然就扑了上来! 就像是一条饿狗扑向一块骨头一样! 嘭! 杨莲亭突地又惨叫了一声,倒退开去,右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一丝丝的鲜血从他指间的缝隙中流了出来。 “你这是什么?” 先前竟是李不负口中猛地吐出了一样什么东西,击在他的嘴上,险些将他的牙齿打落! 呼! 李不负忽然内劲一震,双腿左右连环蹬出,将周围的四名紫衣侍者全都踢开! 另外四名紫衣侍者正待反应,已被李不负三个肘击,再加上一招“黑虎掏心”撂倒在地。 杨莲亭这时才看清楚先前李不负从口中吐出,用来打他的那物事。 ——赫然便是一枚“三尸脑神丹”! 杨莲亭指着李不负,又惊又恐,说道:“你你没服下三尸脑神丹?” 李不负笑了笑,道:“我只不过将它藏在嘴里的。” 杨莲亭道:“你嘴里明明含着东西,但你说话却怎么一点儿也没有痕迹?” 李不负笑道:“我小时候到邻居家偷肉吃的时候,嘴里含着两片肉也可说话,这样一枚小小的丹药算得上什么?” 杨莲亭忽然大声道:“我真的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画像之后,我就很喜欢你!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你别以为我对你有什么坏主意,日月神教的天下我可与你共分!” 李不负早猜到杨莲亭多半是有“断袖之癖”,但当他真正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又别有一般滋味了。 杨莲亭继续道:“我不惜冒着极大的风险,让东方下黑木崖去寻你,你便该知道我多么喜欢你了!你速速服下这枚三尸脑神丹,我们在神教中一起快活难道不好么?” 李不负一小步一小步地上前,脚上铁铐相击的声音在空旷的成德堂听来尤为清晰。 “你先将我手脚上的铁镣解开再说。” 杨莲亭犹豫了片刻,说道:“好。我帮你解开镣铐!” 他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借着昏暗的灯光摸索着,蹲在李不负的脚边,帮他将脚铐打开。 李不负紧紧盯着他,防止他会弄什么花样。 “唉,你为何不请东方教主点住我的穴道呢?你竟然天真到以为区区一副锁铐就能压制住我么?” 杨莲亭“哼”了一声,不声不语,显得很是硬气。 “唉,也许是他这些年在教中想打谁便打谁,想杀谁便杀谁,威风得实在太久了,所以难免就低估了真正高手的实力。” 李不负的背后倏然传来一个女子的怪异的叹息声音。 他心头大惊,正要回身,忽然觉得后颈处微微一麻,便已失去了知觉。 人也同时倒下。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一百一十八章 九死一生 李不负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装潢精致的屋里,一面红粉遍匣的梳妆台旁边。 周围都是香气。 香的几乎让人有些喘不口气。 但李不负倒并不是被香熏醒的。 他是被一盆热水泼醒的。 泼醒人向来该用冷水,冰水,但这人却用热水,李不负本该好好感谢她的。 但李不负醒来过后,第一反应却是去摸腰间的血刀! 血刀果然还在。 李不负正要拔出刀之时,三根纤细的长指忽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唰唰唰”很快就点住他上半身的许多处穴道。 李不负被点住穴道后,连头也抬不起来,所以也瞧不见出手的人到底是谁。 但他也不必去瞧。天下有这么快出手的人只有一位,就是日月神教的教主,明明是男人却扮作女人的东方不败。 他的耳边已传来东方不败的声音:“你拿刀做甚么?莫非你要自刎谢罪吗?那可不必了。只因我还没有审问过你。” 李不负不能动作,垂着头只能看见东方不败所穿的一双绣着戏水鸳鸯的红色绣花鞋。 他也是这时候才发现,他是半跪在地的。 所幸他的哑穴未被点中,还能开口说话:“东方教主,你要审问我什么?是不是要问我怎么没有吃下‘三尸脑神丹’?” 东方不败道:“不是。三尸脑神丹不过是小孩子玩的把戏罢了,世间再厉害的毒药,毒的了人的身体,又怎比得上‘情’之一字?” 李不负道:“‘情’之一字?” 东方不败道:“毒能杀人,情却能偷心。所以再厉害的毒药也比不得情!” “你说,你是怎么将莲弟的心偷走的?!” 她的语气到了后面,变得尖锐而难听,充斥着愤怒与嫉妒! 李不负头上渐渐流下冷汗,说道:“这不是不是我想这么做的,是杨莲亭他他一个人” 东方不败怒道:“你还怪莲弟?你竟然还敢怪莲弟?!” “莲弟他为了你,不惜求我下崖去千里寻你。他让我对你好些,我也依着你去华山,去少林,你以为我是喜欢你才这么做的?那全是因为他!” “他对你这么好,你还敢怪他!?” 李不负顿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对。 “东方教主,杨杨总管的人如今在哪里?” 东方不败突然又从那种暴怒的状态中平复下来,平静地指了指李不负的身后,道:“他就在那里躺着。” 李不负眼中一惊,道:“躺躺着?” 东方不败道:“他被惊晕了过去,自然只能躺着。唉,你到现在还能记挂着他,也不枉他对你一片情意了!” 李不负忽道:“东方教主,你放我下黑木崖。我并不喜欢他。我保证从今往后,绝不再见杨莲亭总管一面!” 这一次,东方不败沉默了很久,才说道:“不行的。他既爱上了你,纵你走了,他的爱也会一直牵着你。每个人的爱都是有限的,他的爱若分给了你,我得到的便少了。” 李不负大声道:“这样,我在他面前扮丑相,做恶心,让他讨厌我,这样他就不会再喜欢我了!” 东方不败依然摇头道:“不,你不懂爱。爱一个人,不论哪个人变成什么样子,都只会迁就他,帮助他,而不会嫌弃他的。” 李不负在心里面已经骂开了花,赶紧道:“杨莲亭的爱绝不是你说的那种爱” 东方不败勃然大怒,尖叫道:“是!是的!他的爱就是那种爱!若世上他都不懂得爱的话,还有谁懂得爱,还有谁?!” 东方不败突然抓起李不负的衣服,高高拎起,然后把他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若是平常,摔个七次、八次的,李不负也不会太在意;但这一下却真是将李不负摔得头晕脑胀,筋骨松散。 东方不败大骂道:“你骗了莲弟的爱,还要污蔑他,你这贱人真是可恶,下贱,卑鄙!简直卑鄙至极,下流作践!你根本就是个蛇蝎美人!” 她又抓着李不负的胸襟,将之提在半空,越说越激动,扯住衣领摇晃个不停! 李不负穴道被封,又被抓着不停地晃动,气脉受阻,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他忽然瞧见,东方不败的手里多了一根尖利的绣花铁针。 绣花针如闪电而动,先插入李不负的“中脘穴”,又刺进“天枢穴”,最后又落在“外陵穴”上! “像你这样的贱人,死后一定会下地狱的!” 东方不败虽只握着一根小小的绣花针,但这根针在她手里发出,若真发动劲力,毫无疑问能够将李不负的前胸后背全部贯穿! 李不负喘过一口气,终于说出来一句话:“东方教主,手下留情,你听我说!我还有很重要的话要说!” 嘭。 东方不败正要出手之时,李不负的怀中突然掉落出了一本小书,书页翻展,正巧遮了遮他的胸口。 那本书还未落下,已被东方不败接了过去。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东方不败暴怒之下,竟又封住李不负的哑穴,让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不负只能死死地盯着东方不败,努力想用内力冲破穴道。 而东方不败握住手里的那本薄书,稍稍瞥了一眼,忽皱眉道:“《妙法莲花经》?这分明是一部佛经,怎会在你的身上?” ——那是李不负离开衡阳城前,定逸师太送给他的一卷经文,叮嘱他常诵之,可正心念,可净杀气。 李不负未能从口中答出话来,东方不败又自顾自地道:“是了,你曾经想要拜入少林,皈依佛门,所以随身带着经书诵读。” “你既是伴青灯,修禅佛之人,那又为何要来勾引我的莲弟?佛门怎出了你这样的败类?!你这种人,见什么佛祖?就活该下地狱,挨千刀,受火煮皮煎之苦!” 东方不败又开始谩骂起来。 这位魔教教主骂起架来,和街边的泼妇实在也没什么两样。 东方不败一边辱骂,一边将绣花针送至李不负周身上下的各处穴位,内劲随针滚入,使得他痛疼难耐。 到了后来,李不负连眼睛都闭上,只是咬牙忍耐着非人的折磨。 “你这佛门信徒也要从南方千里迢迢地赶来抢我的莲弟,你真是不得好死!” 而骂着骂着,东方不败却突然停住,又思量道:“不对,你既是佛门子弟,又怎会在苗疆与蓝凤凰作了恋人?” 她挥手解去李不负的穴道,问道:“你和蓝凤凰究竟是什么关系?” 李不负来不及大口呼吸,急忙道:“蓝蓝凤凰姊姊是我的恋人!我与她约定一生一世,忠贞不渝,我是绝不会移情别恋到别人身上的!” 东方不败一直瞧着李不负的眼神,见他这几句话说得甚真,不由地道:“所以你真的不是故意勾引莲弟的?” “自然!我以前从未与杨总管见过一面,又何谈勾引” 李不负有苦在心口说不出——分明是东方不败将自己硬生生“请”过来的,却非要说是他在勾引杨莲亭。 但他也已看出,这东方不败只要是涉及到了杨莲亭的事,便变得不可理喻起来。 思维乍起乍伏,时沉时升,谁也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东方不败又俯下身子,问道:“你你真的与莲弟没有任何关系?” 李不负道:“这是自然!” 东方不败道:“是我我错怪了你。原来你也是个苦情的人,你原也是被逼无奈的” 她说着,竟又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杨莲亭悠悠地醒过来了。 他第一眼便看见东方不败悲伤的样子,竟是大骂道:“你这女人,成日里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烦也烦死我了!” 东方不败闻言,居然变得十分体贴,道:“莲弟,你醒过来了么?你莫怪我你千万莫怪我,我都是为了你好!” 杨莲亭眼眉一横,道:“我要你为我好?我自己难道不会为我自己好?快,扶我起来!” 东方不败又奉出双手,仔细地托着杨莲亭从床上起身。 李不负看见这一幕,不禁长叹了口气。 他方知这世上一物降一物,竟真是一点都不会有差误的。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情悲戚 杨莲亭醒转过来后,东方不败的表情变得尤其紧张、关切。 她将他慢慢托起,又俯下身子,小心地为他戴了两条白色袜子;戴上袜子后,她又为他穿好了鞋。 “我的衣裳呢?我的衣裳被你放到哪儿去了?” 东方不败连忙摸至床角一处,将叠得十分把细的金色衣裳用双手捧到杨莲亭的身前。 杨莲亭从鼻子间“哼”了一声,接过衣裳,站起身子,说道:“帮我穿好!” 东方不败果然听话地帮他将衣衫穿整。 杨莲亭问道:“我昏过去多久了?” 东方不败道:“大约有一、两个时辰吧。” 外面的天仍是黑的。 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不见,只有花香还在往屋子里面拼命地钻。 杨莲亭道:“李不负呢?他人在哪里?” 东方不败指了指旁边,说道:“就在那里。” 李不负此刻躺在地上,脸上带着明显的痛楚之意,他正在运功流转己身。 一股股令人清爽的神照功内力经过那些被针刺过的穴道,安抚调理,滋润浸沉,这才让他感觉好受了许多。 杨莲亭见状,立即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东方不败道:“我我只是用绣花针在他的穴道里刺了几下!” 杨莲亭道:“你为何这样做?” 东方不败道:“因为此前我以为是他在勾引你,所以” 啪! 东方不败的话未说完,杨莲亭已狠狠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这一巴掌打来,以东方不败的身手竟然没有躲过,也许是她根本没有想过要躲。 她的脸上立即出现了显而易见,连妆都掩不住的红色巴掌印记!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杨莲亭怒气极大,面容狰狞,根根须发张立! “你又在胡说八道!你又没经过我的同意乱做事情!你这个臭女人越来越不懂事了!” 但看来他如此生气,倒不是因为东方不败以针折磨李不负,而是因为东方不败擅作了主张,却没经由他的同意。 杨莲亭接着大声道:“你看我可能是会被别人勾引走的人么?只有古时的那些昏君庸人才会受美色诱惑勾引!他们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我和他们岂能相提并论?!” 东方不败捂住脸,模样楚楚可怜,眼泪已慢慢掉下。 李不负本以为她会说出“你竟然为了那个贱人打我”之类的话。 谁知她并没有。 她坐在床边,嘴唇动了动,却根本没有说出半个字。 杨莲亭想了想,好像又觉得有些不妥,于是语气变得稍微平和了些,说道:“你是女人家,不懂男人的事!” “我以往对你承诺过,我除你以外,不会喜欢上别的女子。可李不负并不是女人,所以我要纳他为妾,并没有对不起你,你懂了么?!” 东方不败眼神复杂,缓缓地点了点头。 杨莲亭呼出口气,气恼未平,说道:“好了,先让他留在你这里。你日后要和他好好相处。” “你这次在少林寺胡乱出手,神教中必定又会掀起一场质疑教主的风波,一定又有很多不开眼的小人要来诋毁我和你!” 杨莲亭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显得焦躁难安。 “我先出去镇压下这次的风波,你最好持守妇道,莫再任性胡为了!” 东方不败又点了点头。 杨莲亭走出阁门去,忽又觉得少了点什么一般,停住脚步,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讲么?” 东方不败拭去泪滴,平静地道:“没有了。莲弟,你一路好走便是。” 杨莲亭随即不再回头,穿过花园,往外面行去了。 ······ 日出。 已至次日。 东方不败坐在梳妆台前。 她轻抹胭脂,浅点眉黛,缓抚秀发,对镜自怜。 “你听他,款抚冰弦音韵清。夜阑人静。情悲戚,话丁宁。谁人可知我情?” 她从杨莲亭走后,便坐在梳妆台前,反反复复地吟唱着这一句唱词。 已从深夜唱到天明。 她唱这些唱词,居然唱的很好。 东方不败从练了《葵花宝典》后,说话也渐渐捏着嗓子,变得奇奇怪怪,但这样的声音唱出此种哀情唱词,反而带着种异样的美感。 直到天明之后,她才慢慢停下唱词。 李不负盘坐于地,在另一旁运转心法,丝毫没有去打断她。 东方不败转过头来,对着李不负说道:“看来莲弟已下定决心要将你留在这里了。” 李不负慢慢道:“可我并不想留在这里。” 东方不败道:“莲弟既要你留着,你就留着。他已将情意都解释得很清楚,难道你竟一点儿不为所动?” 李不负干笑了两声,道:“我并不喜欢男人。” 东方不败叹口气,道:“那可麻烦了。你喜欢的女人是蓝凤凰,而莲弟喜欢的男人却是你。你若真的走了,必定又要惹莲弟大发雷霆” “他今日为你打我,明日可不知又要做出什么事来了。” 李不负并不言语,只是听着东方不败慢慢讲着。 东方不败道:“所以我也只好委屈委屈你留在黑木崖。只是我也会保护你,让你不要和莲弟有什么肉躯上的接触。莲弟和一个男人做那种事,我可受不了。” 她竟已浑然忘记了自己也曾是一个男人。 李不负忙道:“那样的事,我也是受不了的。” 东方不败淡淡地“嗯”了一声,道:“那便好。你作妾的,便该恪守作妾的规矩,姐姐我虽待你好,却是我的慈悲,你莫越过那条边界便是了。” 她说的什么“做妻做妾”,直教李不负听得雾水蒙头,在心底将日月神教的上下八代教主都骂了个遍。 若让他猜到在上黑木崖后会有这样一番事情,他一定早在黑木崖下便对杨莲亭出手,至少也要将他的手筋、足筋全部挑断! 东方不败抚弄了半天乌发,又道:“你还要记着,伺候莲弟他啊,其中是大有讲究的。” “什么讲究?” 李不负表面虚与委蛇,心里却计算着要怎么逃下黑木崖。 东方不败答道:“你一定要做出小女人的姿态来,不可违逆莲弟,不可顶撞莲弟,不可说莲弟的坏话。” 李不负瞪着眼,道:“这” 东方不败哀叹道:“我知道这很难,可莲弟他实在是个很自卑的人,你若碰到了他心里的那根弦,他一定是受不了的。” 她将手捧在心口,面露悲伤,眼神中却带着疼爱之意,道:“他很脆弱的,其实他比我还脆弱” 李不负不禁又问了一句:“你说杨总管是一位很” 东方不败摇了摇头,道:“他的武功又低,智谋又差,又不懂得打理神教上下事务,其实人人都瞧他不起。他当然心里面会感到很自卑。” “所以我一直都必须迁就着他,宠惯着他,他想要多少权力,我就给他多少权力。这样子他总算看起来会体面一些,威风一些,更像是个大男人一些。” 东方不败说出这番话时,忽令李不负觉得她好像与之前那个人有了些奇异的变化。 那种变化好像就是从东方不败的脸上被打了一耳光开始的。 李不负沉默了很久。 “情悲戚,话丁宁,谁人可知我情?” 他耳畔像是又响起了东方不败所唱的戏词。 可他还是没有品出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而东方不败已又继续道: “你若嫌呆在这里无聊,也可以在这里练练武功,我比你在武道上先走一步,也可指点指点你的。” 东方不败画好了妆,手里拈着绣花针,捧着一张绣布,走到花园中,坐在池塘边上,说道:“你如果想和我学刺绣,我当然也可以教你。” 李不负连连摇头,道:“我不学刺绣。我还是练武功的好!” 东方不败轻轻一笑,说道:“你练武功的话,我可指点你‘剑’,然而‘气’却只有靠你自己去练了。” 她忽然用“剑”与“气”二字来说明武功,反令李不负有些疑惑。 “剑与气?那不是华山派的二宗之分么?” 东方不败呵呵笑道:“说起来,你们华山剑宗和我所修炼的《葵花宝典》本有很大的渊源!” 这一点李不负在少林寺时,已听方证大师提到过。 东方不败道:“华山的岳肃和蔡子峰二人,一个比一个蠢,竟硬生生地想将葵花宝典拆成两套唉,须知剑气二道,少了任何一样,都不可能有太高的成就,似他们那样修行,却是误入了歧途!” 李不负问道:“误入歧途?” 东方不败道:“练剑不练功,到头一场空。当今天下,除了风清扬似乎会一套神妙的剑法,直指‘无招境’以外,其余哪有什么剑法能够不依靠内功?” “可惜他已死了。否则我一定要去见识见识他的剑法。” 李不负忽然道:“他没死。” 东方不败大为惊讶,道:“哦?他竟没死?” 李不负道:“不错。而且我还和他老人家交过手!” 东方不败目中一动,说道:“你且说来听听,你与他的那一战是怎样子打的?”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一百二十章 大谈境界 李不负开始讲述华山思过崖上的那一战。 “我当时与嵩山派的两位师兄,外加华山剑宗的两人,还有黑道上的十五位好手在思过崖上撞在一起。我们还未相互动手之时,便遇见了风清扬老前辈。” 东方不败忽道:“你早就知道风清扬在思过崖上。所以你那一日引我前去,是想利用风清扬对付我,是吗?” 李不负面不改色,道:“我那时还不知东方教主你乃是一位心地善良,仁慈宽容的好姐姐,所以一时糊涂,还望东方教主莫怪。” 而东方不败笑了笑,道:“事到如今,我又何必怪你?只是我还要问一问,你遇见风清扬时,已是一位宗师人物了么?” 李不负道:“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完全进入宗师之境,但也差不了太多。” 东方不败点点头,道:“嗯,即便如此,这一股势力也不可小觑。” 那时候的李不负二十人加起来,灭掉华山剑派也是绰绰有余的了。 李不负接着讲道:“但风清扬老前辈只出了一剑,我猜他大概是用了一门叫作‘独孤九剑’的剑法。便将其中十九人的兵器都尽数破去,唯独只有我还能手握血刀不掉。” 东方不败微微一惊,道:“独孤九剑?!那正是昔年独孤求败所传下的剑法了!” 李不负道:“正是!我还见过华山派的大弟子令狐冲使‘独孤九剑’。准确的说,那并非是一门剑法,更像是一种专门破解天下各样兵刃、拳掌、暗器的法门。其核心便是‘无招胜有招’!” “而我知道,风老前辈在思过崖上所用的也绝不是天下任何一门一派的招式!我虽不擅长剑法,却也通晓五岳各派的剑法,但我知道,那一定不是一种剑路招式。” “所以我猜想,他用的也是无招胜有招的独孤九剑!” 东方不败瞟了李不负一眼,笑道:“原来你也懂得无招胜有招?” 李不负叹了口气,道:“我其实并不懂。我只是听过这五个字而已。” 懂得一样道理,与听过一样道理,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东方不败道:“可是你既然知道自己不懂,那么离真正去懂,其实也就不太远了。你的天赋本来就很高,比起盈盈还要高些。” “盈盈?” “盈盈是前任教主任我行的女儿,也是本教的圣姑。只不过她的父亲走得早,她的武功全是她小时候我教她的。” 李不负恍然,记忆起了这位在绿竹巷中抚琴的冷冰冰的“圣姑”。 东方不败接着道:“你继续讲。若风清扬只是懂得‘无招胜有招’的话,那他也未必胜得过我。” 以无招,胜有招。 这已是武学中极高的境界。然而听起来东方不败竟还在更高的一重境界上面。 而李不负却道:“我感觉风老前辈的剑法绝不仅仅于此。他的那一剑就像是风一样,从四面扬起,八方吹来,让人防不胜防,挡无可挡。那种剑意,我生平也只体会到过那一次。” “那一剑就像是风一样?” 东方不败忽仔仔细细地又重复了一遍,认真地问道:“究竟是那一剑像风?还是那一招是风?” 她问题中的“像风”与“是风”显然是很有不同的。 李不负思考片刻,笃定地道:“那一剑是风!那一剑本来就不是剑,而是风!” 东方不败连道:“很好,很好,很好!他的剑已不是剑,已是风,这很好。” 李不负问道:“这很好?” 东方不败淡淡道:“这便不是无招的境界,而是‘无剑’的境界!” 这已不是李不负第一次听到“无剑”这二字。在思过崖上之时,他记得风清扬也曾对他讲过,说他看出了“无剑胜有剑”的奥妙。 东方不败缓缓道:“剑上无招,可毕竟还有剑。只要有剑,便有破解的法子。可一个人若连剑都没有,你又该怎么破解他的剑法?” 李不负慢慢点头,若有所思。 “那么无剑之上还有更高的境界么?” 东方不败叹道:“自然是有的。独孤九剑的创始人独孤求败岂非就是那样的境界?” 李不负道:“独孤求败?可他的独孤九剑的奥义乃是无招胜有招,并没有” 东方不败道:“那门独孤九剑已表示他是非常高明之人!你想一想,天下的武功都是由招式组成的,哪里有什么剑法能够直指‘无招境’的?可独孤九剑却能!你学的也是上乘武学,如今是不是也未在招式上达到那等境界?” 李不负忽然明白过来。 令狐冲只是学了独孤九剑半年多,他的实力便已突飞猛进,直上青云,领悟出极高的境界,一举击败剑宗的老辈高手;这确实不是修炼一般的武学能够达到的。 东方不败忽然对着池塘中的鸳鸯笑了笑,说道:“好了,那些境界暂且不提。我先与你讲一讲所谓的剑、气之分。” 李不负道:“请讲。” 他知道,这东方不败虽然性格古怪,心态已有些不似常人,但是在武功上的造诣却绝不下于当世任何一人。 其武学见解必定是非同凡响的。 东方不败道:“华山二宗的剑气之争,原是因我所修炼的《葵花宝典》而起,所以我对此再熟悉不过。” “所谓‘剑’,便是要在招式上钻研精深。可到了后来,便不仅仅是招式,而更是要在意境上有所领悟才行。因为招式是死的,是有限的。意境却是活的,招有尽而意无穷!” “而气便不同。练气便是练内功!内功自然是基础,也是武林中人人都在修炼的。可内功也有境界之分,差的人只能聚气而用,强的人却能化作真气,隔空而放。这其中自也大有分别了。” 东方不败道:“然而这两者相辅相成,都达到一定的高度,才可真正地进入宗师之境。” 李不负道:“若只有一样厉害,另一样不行呢?” 东方不败道:“你方才所说的懂得独孤九剑的是否还有一位华山派的大弟子令狐冲?他的内功如何?” 李不负道:“他的剑法高超,内功修为却差得太远,也许连他师父岳不群也赶不上。” 东方不败道:“这就是了。所以若真的打起来,他一定胜不过你。因为他不是真正的宗师境界,而只能算是‘半个宗师’。” 令狐冲的剑法已到了宗师境,而内功却未及,所以只能算是半个宗师。 东方不败笑道:“我修的武功虽非正途,然而我却知晓何为正途。所以你若在此受我指点,那其实也并不亚于得到一本绝世神功的,对你来讲,不是受罪,而是一番机缘。” 李不负在心底大大地腹诽了一番,嘴上仍问道:“依东方教主之见,我如今该如何修炼呢?” 东方不败道:“我看得出,你的刀法不错,拳掌功夫却太弱。你若能先将从少林寺借来的《金刚般若掌》和《无相劫指》练熟,对于你的武学经验却是能够有长足的增长了。” 李不负皱眉道:“据我所知,少林七十二绝技每一门都很难练,有些少林高僧一生中也未必能练成多少门的。” 东方不败道:“武学之道,原本相通。我等高屋建瓴,自可一览无余。以你的内功和天资,再加上我的指点,你练上几个月大概也就能有所小成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杨莲亭 几个月。 若要李不负与东方不败和杨莲亭相处几天,他大概勉勉强强还能忍受下来。可要他在黑木崖上呆几个月,他只想一想,便觉得实在很难熬。 但第二天杨莲亭居然没有来。 第三天他也没有来。 到了第四天,第五天,他仍然没有来。 李不负在花园里练习“无相劫指”,东方不败就在池塘旁边绣花,时不时地指点李不负一句。 若论指法和剑法两项,天下能够超过东方不败的人还很少。 所以在她的指教下,李不负早晚不停地练,果然学得很快。 指法本是他以往不太精通的领域,然而在东方不败的教学下,他的指法几乎可以用进步神速,日日一新来形容。 ——而且他发现与东方不败相处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屋子里一向被东方不败打扫得很干净,很整洁,而且很香。 不但有花香,还有浓烈的脂粉香。 东方不败本是个很讲究的人。 她当然也不会让李不负与她住在同一间屋里。 她认为“男女授受不亲”,乃是万万不会答应和李不负同住一屋的。 李不负就更高兴了。 他每天晚上就在花园池塘边的假山上面打坐休息,时而横躺在假山的一块平坦的石块上睡觉。 东方不败还很贴心地送了他一床被褥。 除了有些夜晚有些潮湿以外,李不负渐渐发觉这地方也并非太难忍受。 东方不败身上让李不负难以忍受的地方其实并不太多。 她的妆容虽不那么好看,声音虽略显浮夸,虽明明以前是男人,却非要把自己当作女人;这三点都会让人感到十分异样,可李不负若是把她完全当作一个在戏台上的旦角,那她的样子也就不算太难看,声音也不能算太难听了。 李不负一向是个很能适应的人,因为他从小生存的环境本就比这更加恶劣,更加糟糕。 直到第六天。 杨莲亭终于来了。 他是早晨来的,一来就看见了躺在石头上睡觉的李不负。 李不负的眼睛半合半闭,像是昏昏未醒。 杨莲亭顿时眼中异色闪动,慢慢地走过去,正打算做些什么。忽然,李不负的一只手已扣上了他的手腕,而且一指点在了他的肩井穴上! “你” 杨莲亭猝不及防,被点住穴道,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便疼得冷汗直流。 这些年来,他已很少被人制住穴道,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次被人点穴竟然会这么地疼痛难耐。 那是因为李不负使上了全力,而且他还暗暗催动了并不熟练的“无相劫指”的指力。 他虽还未真的将这门指法练得很好,然而用来对付杨莲亭,却是足余太多了。 但是杨莲亭硬生生地忍着,没有叫出声来,只是道:“你想干什么?我好心好意对你,你却这样待我?” 李不负道:“那并不是我所以为的‘好’。” 杨莲亭道:“那你以为的好又是什么?” 李不负嘿嘿一笑,并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而是道:“你若挑个别的时间来,我倒也奈何不了你。但你偏偏现在过来,看来我脱困便有望了。” 杨莲亭冷笑道:“你想脱困?你以为你能下这黑木崖?” 李不负淡淡地道:“你的性命已拿捏在我手里,难道我还不可以下黑木崖?” 杨莲亭道:“你若以为你能借此威胁到我,那你就错了。我杨莲亭堂堂正正,顶天立地,是绝不会受你胁迫的!” 李不负笑道:“你纵然在我面前装得很有脾气,那又怎样?我以你作威胁,黑木崖谁敢拦我?难道东方不败舍得让你死在我手里?” “我当然舍不得!” 不知何时,东方不败已从那间小阁之中,缓缓地走了出来,凝望李不负。 李不负冲着她笑了笑,道:“多谢你这几天对我武功的指教,我很感激你,也不那么讨厌你,但我还是准备走了!” 若在东方不败指点之前被他擒住杨莲亭,他必定会破口大骂这一对“狗男女”,极尽辱骂之辞,将他们好好羞辱一番,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但是到了此刻,他唯一想要好好对付的就是这个杨莲亭,对东方不败却没那么讨厌了。 李不负一想起这段时日的遭遇,于是又在杨莲亭身上多加了一些力劲,将他的手腕捏得咯咯作响! 杨莲亭还是忍住不叫,他竟真的很能忍! 东方不败却似很心疼他,说道:“你莫再对莲弟下手了,否则以后我都会百般偿还回来的。” 李不负笑道:“可惜我今日便要下黑木崖,看来是没这机会了。而且要偿还,也该是我将你对我的刺针之苦在他身上偿还回来!” 杨莲亭咬着牙,硬撑着说道:“还!你全都还回来,我若皱一皱眉,便不是好汉!” 李不负正要加力,东方不败又幽幽地道:“今日纵真的放你下了黑木崖,可来日我却还是可以将你抓回来的。” 杨莲亭哼哼了两声,亦道:“日月神教势力之大,遍布天下,你以为你能逃到天涯海角吗?除非你将我一直带在身边,作你的护身符,否则东方总之是能寻见你的!” 李不负不禁愣住。 过了片刻,他缓缓道:“我若真的到了天涯海角呢?” 杨莲亭道:“嘿嘿,你虽能逃,那蓝凤凰也能逃么?蓝凤凰就算真的跟你私奔了,偌大一个五仙教,也能跟着你们一起逃么?” 李不负眯着眼睛,眼中杀机大现。 东方不败却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过了半晌,李不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的杀机又渐渐平复下来。 东方不败温和地劝道:“你好好呆在黑木崖上,等你有一天武功能够击败我的时候,你自然就可以走了。那时候谁也拦不住你的。” 李不负摇头道:“武功超不超得过你且不谈,我可以不杀杨莲亭,但我现在要逼他发个誓,总不算过分。” 东方不败道:“若誓言并非什么上天摘月,弯弓射日之事,那自然不能算过分。” 李不负道:“好。我现在就要杨莲亭发誓,自今日起,见到我之后,只能远远绕道而行,不得近我一丈之内!” 东方不败目光闪烁,说道:“这个誓言并不能算过分。” 杨莲亭忽然大叫道:“东方,你不要管我!快将他擒下,我要好好” 他的话还未说完,李不负又催动出“无相劫指”指力,在他的小腹的“气海穴”上狠狠地点了一指! 杨莲亭腹痛如同刀割,话顿时憋了回去。 李不负缓缓道:“你若不肯发这誓言,我的下一指便会点在你的‘气海穴’的再下面一点。” 杨莲亭还是很硬气地不吭声。 李不负果真又是一指点出,点在他“气海穴”的下方一处! 东方不败疾呼道:“不可!” 她本欲上前施救,然而却见李不负已拔出血刀,将刀正对杨莲亭的脑袋。 李不负冷冷道:“你最好莫上来,否则我手一滑,他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杨莲亭的头上布满了冷汗,眼中充满着血丝,模样狰狞,气喘吁吁。 他怒吼道:“你再点啊” 李不负道:“好!我今日就让你做不了男人!” 他的血刀仍架在杨莲亭的脖子上,另一只手却挥动一指,往杨莲亭的小腹更下方戳去! 杨莲亭猛然张开嘴去咬李不负的手,他紧紧咬住,一点儿不肯松口! 李不负痛得一声大叫,但还是稳住了刀,冷声道:“我只听说过古人言而有信,遵誓守言,便是丈夫;却从未听闻过哪个大丈夫还会咬人的!” 这句话竟很管用。 出乎寻常的管用。 杨莲亭听了这句话之后,松开了嘴,抬头狠狠地剜了李不负一眼,道:“好!我杨莲亭发誓,日后见到李不负皆绕道一丈而行,否则教我天打雷劈,永不为人!” 李不负听到这番誓言,总算宽下了心,将他身躯一扔,丢给了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连忙接过杨莲亭,道:“你莲弟,你没事吧?” 杨莲亭睁大眼睛,怒道:“我怎会有事?我怎么会有事?有事的是你!你怎么不将他好好看住?” “是我的错,我本不知你今日要来的”东方不败又问道,“可你怎么与我离别了六日,才来看我?” 杨莲亭一甩衣袖,恨恨地看了一眼李不负,骂道:“因为你在外面以女装现身,神教中颇多流言蜚语。光明右使向问天直接叛出神教,还拉了一帮人跑,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法子平息流言,随后又派人去追杀他了!” 东方不败叹道:“唉,向问天右使也叛出神教了么?” 杨莲亭道:“只不过他也活不了多久。我故意将他的行踪泄露给了那些名门正派,如今恐怕全天下都在追杀他!” 东方不败道:“幸好我们在黑木崖上,这些凡尘俗事都与此时此地是无关的,对么?” 杨莲亭点头道:“我自有方法解决外面的那些问题!” 东方不败道:“好,我自然是相信莲弟你的。我们回屋去慢慢说,好吗?” 二人同时转头看了李不负一眼,随即慢慢走回屋中去了。 而李不负就在假山之上坐着,神思飘摇,也不知是在做什么算计。 ······ PS:新修版中,向问天这时应当是光明右使。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一百二十二章 无相劫指 杨莲亭这一天走后,李不负依然住在假山上。 但杨莲亭果然没有再碰李不负半下。 而且他还将《金刚般若掌法》和《无相劫指谱》留在了这里。 他根本就不喜欢练武。 他已从日月神教的权力当中获得了更多的魅力和更强烈的快感,所以他不需要再练什么武功。 所以这就便宜了李不负。 他在路上本还没来得及抄录《金刚般若掌法》,但此时却不用再去别处寻了,只消向东方不败去要一要便可。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 李不负平日里早上练“金刚般若掌”,下午练“无相劫指”,晚上便盘坐练功休息。 他以往接触拳掌指法本就不多,此刻学起来,新门新路,颇有兴致,再加之有东方不败的指教,其进境之快,可称匪夷所思! 东方不败本来认为他几个月可将这两门武功练得小成,然而李不负仅仅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便先将“无相劫指”练至了小成。 指力屈伸,灵活自如。 一指点出,如临大劫! 李不负此刻正在花园中练功。 嗖! 一道指劲激射,从他指间跃出! 丈许距离外的花丛中忽地轻轻响了一声。 几朵金黄色的花瓣忽然飞起,漫舞于空,又渐渐落下。 待得它们落下之时,朵朵花片,却又各自裂了开来。 东方不败在远处,绣花针微微一顿,叹道:“你果真很快就将无相劫指练成了。” 李不负道:“是。” 东方不败道:“你的内功很强,而且看来所修炼的心法也一定是正宗心法。你既有一身浑厚的内功底子,练这指法,自然就要比旁人快上太多。” 李不负微微笑道:“而且我没有别的事做,于是一天到晚都在练功,这也是我比其他人练得更快的原因!” “嗯,”东方不败点头道:“然你未曾学过佛法,想要完全参悟透此指法,终究还有些难处。” 李不负皱眉道:“佛法?练这门武功还需要学佛法?” 东方不败道:“你没学过佛,便不懂得‘无相无空无不空’的道理,也便不能够将此指法的全部威能发挥出来。” “若是真正的有道高僧使用此‘无相劫指’,应当是双手无动,指劲立发,劫从空中而降,无影无形,无相无迹,方得圆满。” 东方不败缓缓说道:“少林寺的那群和尚们总是说什么练武为下,修佛为上,武林中的好汉们皆以为这是空头幌子,可其中委实也不无道理,他们的武功的确和佛法是息息相关的。这门无相劫指,便是要教人堪破了相,到达‘无相’的境界。” 李不负道:“东方教主原来也精研过佛法?堪破了相?” 东方不败摇头道:“我堪的破什么相?佛家偏去教人堪破什么男女相,依我看,却是大大地灭绝人性。世上本有男女之分,男子阳刚,女儿阴柔,如连男女相都要堪破,那还算什么人?” 李不负道:“也许这是佛家所说的众生皆佛呢?” 东方不败又冷笑道:“众生皆佛?那不过是佛家用来骗人的话罢了。这世上男女本有不同,若能生作女儿身,如盈盈一样,那便人人倾慕,众生颠倒,谁还想去念什么经,成什么佛?” 她又提到了“盈盈”。 盈盈是前任教主任我行的女儿,也是日月神教的圣姑,东方不败平日里聊天时,也常常会提到这个名字。 她似乎很偏爱任盈盈。 杨莲亭在日月神教中本来无人胆敢违逆,可唯独任盈盈是个例外。 每当受日月神教的“三尸脑神丹”所制的群雄得不到解药的时候,往往便是去恳求圣姑任盈盈。任盈盈又去求杨莲亭,杨莲亭也不会不答允的。 其实是东方不败让他答允的。 因为东方不败实在很喜欢任盈盈。 东方不败又道:“在盈盈小的时候,我总是会带着她去游山,饮泉,爬树,摘果,她果真是个极美极美的女孩子,若谁能娶了她,那才是一辈子修来的福分!” 她瞟了一眼李不负,道:“你若不喜欢男人,我倒可将她介绍给你瞧瞧。” 李不负摇头道:“大可不必。我与她打过两次交道,体验实在不能算很好。” 东方不败笑道:“她平常是有些冷漠。但那也是由于你没有走进她的心。一个男人若走进了一个女人的心,那女人便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了。” 两人正在说着,杨莲亭已从花园外面走了进来。 他这个月并不常来。 而且每次来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所以李不负每次都能猜得出,日月神教中不听他话的人恐怕越来越多了,向问天多半也跑得越来越远了。 而这一次杨莲亭的脸色尤为难看。 他的一张脸阴沉着,几乎能够滴出水来。 李不负在花丛中站着,于是杨莲亭走到距离李不负差不多一丈的时候,便停住了脚步。 他确实很守承诺,很像大丈夫。 李不负稍稍一跃,往假山上跳去,待他落在假山后,杨莲亭才提步往东方不败处走去。 “其实你如此艰难地与我相处,倒不如将我放了,反得一身轻松。” 李不负坐在假山上,悠悠地说道。 杨莲亭闻言,瞪了李不负一眼,道:“可我偏偏不放你走!” 李不负哂笑两声,也不多说。 而东方不败款款而去,拉过杨莲亭的手,道:“不放就不放好了。莲弟别生气,你瞧我今天的这身衣裳好看么?” 东方不败以前的衣裳是鲜红色的,最近所穿的却变为了浅红色。 杨莲亭叫道:“别看什么衣裳了,你可知最近武林中又有大事了。” 东方不败手拈衣摆,吟吟笑道:“出了什么大事?比得上我的新衣裳吗?” 杨莲亭眼中厉光一闪,道:“任我行已逃出西湖牢底,离开梅庄了!据说是向问天带着一帮叛教之人去营救的。也不知道是谁泄露了任我行被关押在梅庄的秘密!” 东方不败眼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从容,说道:“他纵不死,那也成不了什么气候的。只要他不找到黑木崖上来,咱们便不会受影响,过的日子还是一样的,对吗?” 杨莲亭此时忽然目露不屑,大袖一摆,说道:“任我行逃出牢底,对我来讲,自是一件小事。你当初仁慈放了他一马,我们自然还可以将他再打回原形!” 李不负在旁听着,心头暗自计较。 ——江湖上的所有人本都以为日月神教的前任教主任我行已死了,谁知此日又重现江湖。 杨莲亭接着道:“他一出山便杀了教中的薛香主,我已派鲍长老、桑长老他们去梅庄盘问了。” 东方不败摇头道:“他们此时去梅庄,好似已有些晚了。倒不如将这些长老们聚集一起,一齐去捉任我行来得好些。” 杨莲亭有些怒道:“你怎知我的安排?我派他们去梅庄,乃是要赏功罚过,将镇守梅庄‘的江南四友’全部处死,以儆效尤!” 东方不败立马道:“好,好,莲弟看重的是日月神教的严格教规,而不仅仅是一人之逃亡。你的胸怀我方才未能理解到,你莫怪我了。” 杨莲亭转怒为喜,却故意淡淡道:“我怎会怪你?我的安排,大有用意,本就不是别人能窥出奥妙的。”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一百二十三章 金刚般若掌 李不负在旁听着二人说话。 听到他们要下令杀掉梅庄四友,李不负思索一下,突然插了句嘴。 “我认识梅庄的江南四友,东方教主可否饶他们一命?” 当初李不负在梅庄时,梅庄的庄主黄钟公以一曲广陵散助李不负突破内功境界,后来又热情款待,好心相留,对李不负也算是颇有情义之在。 李不负不愿看着他们枉然身死,因此也出口帮着说了句话。 东方不败尚未应答,杨莲亭却奇异地笑了一声,道:“你若是肯让我不再遵从上一次的誓约,我便可考虑考虑放过他们!” 他刚说完,东方不败却皱眉道:“莲弟,你方才不是说要杀鸡儆猴,以正教规么?怎么现在” 杨莲亭笑声一滞,但又摆手道:“你莫管,我自有安排!” 东方不败温和地道:“可是你若真的想做一教之主,总不能常常出尔反尔的。” 杨莲亭一听到“常常出尔反尔”六个字,顿时变得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耗子,怒道:“我什么时候常常出尔反尔了?你这女人家,怎么不通谋略,又喜欢胡言乱语?!” 东方不败立即宽慰道:“好,好,是我说错了,好么?你莫着急,莫生气。” 杨莲亭一把甩开东方不败拉着他的手,叫道:“你本就说得错了!我真正的目的不是梅庄四友,而是任我行!我这就去安排人手,将任我行擒回来,你以为我真的拿他没办法吗?” 杨莲亭大步急行,走出花园,面上怒容久久不散。 东方不败望着他,幽幽叹了声气,道:“莲弟他” 假山默默矗立,花瓣静静凋零。 杨莲亭最近本就少来,这回更是走得很快。 李不负忽接口道:“他也许根本就不适合做教主。” 东方不败望向李不负,眼中并无半分责怪他的意思,而是道:“我会帮着他的。” 李不负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感觉你好像变了。好像是从他打了你一耳光之后,你才开始变的。” 李不负觉得,若在以前,东方不败一定对杨莲亭千依百顺,而不会这样指出他的错误。 东方不败道:“只因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他并没有真正地成长为一位大英雄。” 杨莲亭在表面上虽做得很像是一位大英雄,大男子汉,可他确实并不是的。 李不负道:“你懂得怎样让他变成一位真正的大英雄?” 东方不败缓缓道:“我不太懂,可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我想我能够慢慢学会的。” 世上有许多事都是这样子的。 只要你下定了决心,坚定地、耐心地、慢慢地去学,就一定能学会。 李不负也已慢慢学会了他们从少林寺中取来的另一样七十二绝技“金刚般若掌”。 这门掌法的难度比起“无相劫指”还要小一些。 因为它是一门威力很大,极为霸道的外功掌法,若论内劲运用之细致,巧妙,也许还不一定及得上无相劫指。 砰! 李不负一掌忽击在了假山上。 尘灰四扬,白雾弥散! 假山一阵摇晃,最顶上的一块大石受此一击,猛地被大力震得飞起,远远落到旁边的地面! 一片白灰色的尘土喧嚣而起,落在花园之中。 东方不败轻拂袖袍,微微一哀,说道:“平白使得鲜花惹了尘。” 李不负落下身形,苦笑道:“花染了尘,下场雨也就好了。只可怜我平时睡的床却少了一截。” 花园之外,杨莲亭忽然走来。 “这是提醒你该换一张床睡睡了。” 杨莲亭走进来的时候,脸上带着难得的笑容。 东方不败停下手中的绣花针,也笑道:“莲弟,你今日好精神,难道是任我行被你捉住了么?” 杨莲亭道:“那倒没有,” 东方不败道:“莲弟,那你怎么这样高兴?” 杨莲亭有些得意道:“你看,我早说过了,我的心思,别人是猜不透的。” 东方不败娇声道:“你快说出来让我听听,也让我和你一起开心开心,好么?” 杨莲亭瞥了一眼李不负,随即才道:“我前些日子遣人去云南五仙教,索要了一批毒水毒药,蓝凤凰果然将他们教中珍藏多年的奇毒都送过来了,甚至还搭上了一瓶酒。” 东方不败问道:“一瓶酒?什么酒?” 杨莲亭道:“据说叫什么五宝花蜜酒,说是酿了许多年才可酿出一瓶的药酒,她们全教加起来也只有几瓶的。” 李不负听到此名后,面色轻轻变了变。 东方不败叹道:“看来蓝凤凰对神教真是一片诚心。” 杨莲亭哂笑道:“她哪里是什么诚心?只是她明知道她的情郎李不负在黑木崖上,不敢不乖乖听话而已!哈哈哈,说是什么凤凰,其实被我派去的人一吓,也变得胆小如鼠!” 东方不败忽道:“你不该这么说的。” 杨莲亭道:“那我应该怎样说?” 东方不败道:“你至少应当尊重别人的这一份爱,因为蓝凤凰对李不负的爱,也许并不比你对我的爱少。” 杨莲亭突然跳脚道:“他们的爱怎及得上我?!” 东方不败道:“这世间的男男女女的情爱大概都是一样的,没有谁及得上谁这么一说。” 杨莲亭大声道:“不是的!你又在乱说,你现在越来越爱胡说了!他们怎及得上我的爱!” 东方不败突然不说话了。 而杨莲亭的好心情却已一扫而空,在阁前走来走去,在花园中穿穿梭梭,似乎有些不安。 东方不败只是在旁默默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杨莲亭盯了东方不败一眼,踏步走出了花园。 李不负叹道:“看来杨总管想要变成一位大英雄,那着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东方不败道:“我当然是有耐心的。” 李不负道:“就是不知道杨总管有没有耐心了。” 东方不败怔怔出神,良久之后,才道:“唉,他的确没有太多的耐心。他若肯去练你那门金刚般若掌就好了。” 李不负道:“因为这门掌法很需要耐心?” 东方不败道:“不但需要耐心,而且需要极高的定力!练习这门掌法对于提高耐心和定力都很有好处。” 李不负道:“只可惜他不肯练。” 东方不败亦叹道:“是,只可惜他不肯练。” 其实李不负心里还有句话没说出来:“幸好我肯花工夫去练。” 实际上,从他被困在黑木崖之后,他想不练武功也不行的。因为他除了偶尔赏赏花,和东方不败说几句话以外,差不多也就只有这么一件事情可做了。 PS:新年快乐!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大吉大利!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事 李不负依旧每天练武。 他虽被困在黑木崖上,但这里练武的环境却是极佳又有安静的练功场地,又有高深的武功秘笈,还有一位绝代高手的指点。 也许这对他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因为很少有人能得到这样好的修炼环境,而且更少有人能像他一样,每天除了练武功以外,几乎没有别的事情干。 所以他学习掌法和指法当然就会更快。 又大约过了一段时日,已是深秋。 花园中的花抱残枝头,有许多更已凋谢。 不知它们是被风吹落的,还是被李不负的金刚般若掌力震落的,总之落花无数,散落四周,不免显得有些戚然。 这个月的天气也总是阴沉沉的,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东方不败总是在嘴里念着:“这样的天气,必定会出大事的。” 当李不负听到她第七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大事”果然就来了。 关于“大事”的消息是杨莲亭带回来的。 “任我行重出江湖的事,也教那群自诩名门正派的人知道了,据说在他手下还送了几条嵩山派高手的性命!” 东方不败淡淡地道:“嵩山派死人倒是死得很好,只因他们门派的人大多都没长眼睛!” 杨莲亭道:“可是任我行杀了几名嵩山派高手之后,立即打着旗号,正面与五岳剑派为敌,声势一下子便壮大了起来。” “哼!甚而他又收服了梅庄的黑白子几人,连我派去的鲍大楚、桑三娘、王诚等长老也都背叛了我,转而投他!他招兵买马,拉拢旧部,一下子倒是变得很有派头!” 东方不败道:“任我行本是一代枭雄,他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擅长排兵布阵,营造声势,这本该是他打响名号的第一步计划而已。” 杨莲亭道:“不错。而且你在少林寺现身之后,神教中有许多旧部都知道东方不败变成了个如花似玉,娇媚动人的女人,心中便会更向着他了。” 他语声中还是充满着责怪之意。 他似乎认为向问天叛教,从梅庄救出任我行,使之重见天日,随后日月神教长老又投敌等一系列的事,完全都是东方不败现身少林寺而造成的后果。 东方不败却道:“纵然如此,任我行也休想重新夺回日月神教教主之位的,是么?” 杨莲亭道:“自是如此。而且左冷禅和岳不群还帮咱们干了一件大事。” 他说到这里,脸上不禁有了笑意。 李不负本在一旁练习掌法,此刻闻言,也不禁好奇地问道:“左冷禅和岳不群干了一件什么大事?” 杨莲亭哈哈哈地笑了一声,道:“岳不群干的这件大事,你们只怕永远也不可能想得到!” 东方不败问道:“那是什么?莲弟,你快说来听听。” 杨莲亭道:“便是你心心念念牵挂着的圣姑任盈盈,已被扣在嵩山之上了。” 东方不败这下可真是吃了一惊,连忙问道:“是被扣在嵩山少林寺上,还是被扣在嵩山派左冷禅那里?” 杨莲亭道:“自然是在左冷禅的嵩山派手里。” 东方不败叹息道:“这可糟了。盈盈若在方证大师那里,倒不至于有事。但左冷禅便不知会干出什么来了。” “她怎么会被擒去的?” 杨莲亭道:“嘿嘿,可多亏咱们的圣姑还是位多情少女,与华山大弟子令狐冲在洛阳城里勾勾搭搭,泄了自身的踪迹!” 东方不败惊讶道:“盈盈喜欢上了令狐冲?” 杨莲亭道:“我特意派人去打探一番后,方探得任盈盈是趁着令狐冲在洛阳失意的那一阵子,才偷偷和令狐冲好起来的。” 东方不败看了眼李不负,叹道:“我听他说,令狐冲得了风清扬的真传,假以时日,必是武林中的高手。盈盈若有了个好归宿,那当然也是极好的。” 杨莲亭笑道:“错了。咱们的任大小姐只不过是单相思而已,令狐冲却不想和她好!那令狐冲据说是喜欢他的什么小师妹!” 东方不败闻言竟相当动怒,说道:“这令狐冲太不识好歹,连盈盈的示好都不接受?” 杨莲亭又道:“令狐冲倒也不是真的不接受,而是犹犹豫豫,欲推还就罢了。听说李不负大侠本和令狐冲有些交情,他的为人,李大侠想必是清楚的。” 他张口叫李不负“大侠”,反而让李不负觉得有些别扭。 李不负道:“令狐师侄的为人如何,我并不清楚。你不必问我。” 东方不败冷笑道:“世上男人大都三心二意,见异思迁,这种男人,我见一个杀一个!” 杨莲亭脸色竟一点不变。 而李不负又问道:“然后呢?任盈盈喜欢令狐冲,可她又是怎么被嵩山派擒走的?” 杨莲亭道:“这便要属华山派掌门人岳不群的第一份功劳了。他得知门下大弟子和神教圣姑有牵扯后,不惜以自家弟子作为诱饵,编出故事,设下圈套,终于同左冷禅合力将任盈盈擒住!” “他可真不愧是好一位君子剑!” 李不负念头转动,又问道:“他将任盈盈抓住,难道是想以此来要挟任我行?” 杨莲亭道:“自是如此!这位华山掌门下山远游,原来是去做了左冷禅的狗头军师,替五岳联盟出谋划策。大概是他听说任我行重出江湖后,便想要以此来要挟任我行,使其乖乖投降吧!” 东方不败摇首道:“任我行乃是一代枭雄,他绝不会受此威胁,更不会善罢甘休的。” 杨莲亭笑道:“那么你以为左冷禅和岳不群还能利用任盈盈来做什么?” 他轻笑之间,颇有不屑之意。 像是已端坐山中,笑观虎斗,谈笑风生,事不关己一般。 而李不负却忽地想道:任我行既然重出江湖,必定和当前的日月神教有一场斗争。我们能想到,岳不群绝不会想不到。 岳不群擒住任盈盈,若是要求任我行去取东方不败和杨莲亭的人头来交换,任我行恐怕就不会不答应了。 因为这本就是任我行必定会做的一件事。 可是被岳不群这么设计之后,武林中便人人皆知是华山派掌门岳不群岳君子用智计除恶,使得两虎并吞,让魔教中人自相残杀;却不会有人去提任我行的威凤了。 这种策略,本不该是堂堂正派掌门所为。 然而李不负太了解左冷禅和岳不群这两个人了。 李不负知道以他们的行事风格,多半做得出这种事情;甚至他们若知道李不负在黑木崖,或许还会让任我行顺手将李不负一起对付都不是没可能的。 但杨莲亭好似一点儿都没察觉即将到来的危机,而是笑道:“既然五岳剑派替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咱们就可以好好庆祝一番了。” “我去外面让人做好酒菜,然后都送进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三唱 酒菜在席。 酒是三十年的竹叶青,菜则已摆上十六品,有八荤八素,只有最后的汤还未呈桌。 一方大竹桌就摆在花园中间。 桌旁有三个座位。 杨莲亭坐一边,东方不败坐一边。 他们为李不负也留了一边。 “垂杨宿鸟惊,绣鞋不待行。降明香问天求聘,志诚心祷告神灵。” 当还剩两例汤没端上来的时候,东方不败竟吟吟唱起了戏。 “相思病渐成,看看瘦损形,受寂寞事关前定,盼佳期井底银瓶。” 她所唱的戏曲也不知是哪一出,听来竟十分悲怆,令人动容。 “似这等栖迟误了奴家命,强打精神拜斗星,何日安宁?” 东方不败舞着长袖,唱罢最后一句,终于缓缓落座。 而这个时候,杨莲亭也从外面回来,他提了一个饭篮,将最后的食汤递上桌子。 “东方,今日我带了个这么好的消息回来,你怎会唱这样伤感的曲子?” 东方不败哀道:“我是在为盈盈而惋惜。她被左冷禅和岳不群捉走,恐怕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了。” 杨莲亭道:“你管她做甚?她是任我行的女儿还是你的女儿?她若是得知任我行当初是被你关在梅庄西湖湖底的牢狱,必定还会与咱们为敌的。” 东方不败摇头道:“她集天地之灵气而生,武学天赋极好,生得更是绝色,无论她爱谁憎谁也好,只消身死,总归是一桩憾事。” 杨莲亭坐住位置,冷冷道:“难不成你还要去救她?” 东方不败道:“若是能救,我自是要救下她的。她的武功得我所授,也算是我的衣钵传人了。” 杨莲亭冷笑道:“我早知你是将她当作神教下一代教主来栽培的,否则你不会传她上乘武功,还处处教我与她相让。” 李不负与任盈盈交过手,明白她年纪虽然不大,但武功却已很高,几乎不逊色于一些大门派的掌门人。 若她的一身武艺,全是得自东方不败所授,那就说得过去了。 东方不败叹道:“其实我自练了葵花宝典之后,已不再常常见她的面,我也不愿她瞧见我这样一般模样。可她有早先的武艺打底,而后我只是送了她一些武学心得,她便已领悟很多,远超常人了。” 东方不败说着,看了李不负一眼,说道:“若非有这位不负小弟出现,盈盈便该是我见过武学天资最高的人了。” 杨莲亭面上更见郁色,说道:“你待她那么好,却不知是养虎为患,你可知她利用三尸脑神丹的解药已收买了神教上下多少的人心?” 李不负早听说过,日月神教以“三尸脑神丹”掌控了许多黑道帮会的命脉,教这些人全都臣服于日月神教。 五仙教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而每年日月神教为难这些帮会头目的时候,往往都是任盈盈出来求情,杨莲亭才会将一年一次的三尸脑神丹的解药发放给这些人。 长年累月下来,这些人对于“圣姑”任盈盈的感激之情,自是已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 所以任盈盈在日月神教中的人望一向都是特别好的。 东方不败道:“盈盈心地善良,她见不得那些人去求她,自然就会来求咱们发解药下去。我们二人又无后代,最后教主之位,本该由她来继承的。提前为她积攒些人望,又有什么不好?” 杨莲亭越说越气,叫道:“但是你可知道,这回任我行复出,这些人望全都归了任我行了!” 东方不败叹了一声,提了筷子,说道:“快吃吧。饭菜要凉了。莲弟,我为你拈一块你最爱吃的虎肉。” 杨莲亭也提起筷子,“啪”的一下打掉那块肉,说道:“我会吃!我自己难道没有手?我自己难道不会拈?” 东方不败迟疑道:“可可这总归是我对你的一片情意。” 杨莲亭冷哼一声,并不接口。 气氛顿时变得很凝固。 李不负一直在假山旁边,并未落座,他也根本不太愿落座。 但是当东方不败和杨莲亭都感到有些难堪的时候,两个人的注意力难免就都要转向他了。 东方不败最先说道:“不负小弟,你喜欢吃什么?这里有你的位置,这么多菜,你怎么不过来吃?” 李不负微笑着答道:“我并不太饿。而且我也不想靠近杨总管一丈之内。他曾经发过毒誓的!” 杨莲亭立即道:“好,东方,待会我们吃完后,就把这些菜都扔了,他既不饿,就也不留给他了!” 东方不败勉强笑道:“那倒也不必吧?” 杨莲亭气恼道:“你又在违逆我的意思?你” 他放下筷子,竟已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东方不败赶紧道:“莲弟,你莫生气。我为你唱一首曲子词,好吗?” 杨莲亭沉默半晌,并不应答。 他不说话,东方不败便也没有开口唱。 过了许久,杨莲亭忽然道:“听曲子自然是好的,然而这里却没有伴乐。我听说李不负大侠师出衡山,想必也能奏乐一二喽?” 衡山派的历代高手往往都擅长乐道,精通音律,这是江湖中人大多知晓的。 李不负道:“可惜我不大会。” 杨莲亭厉呼道:“你不会?难道你也敢违抗我的命令?!我只是让你为东方奏曲,可不需要让你靠近我一丈之内!像你这等寄人篱下之徒,为我们弹弹曲子助兴又如何?” 他的确没有违背誓约,然而却是在故意羞辱李不负。 李不负道:“可我确实不会任何一门乐器。” 杨莲亭像是铁定了心要李不负奏乐,说道:“你不会乐器,那也好办。古有冯谖弹剑而歌,你不用剑,敲一敲碗,那应该也是可以的!” 他抬手扔给李不负一只瓷碗,又甩过去两根筷子。 李不负大笑一声,接过碗筷,摆在面前,居然真的就地而坐,击碗高歌。 “杨莲亭,充英雄。靠女人,可怜虫。装模作样逞威风,人人叫他大狗熊!” 李不负虽不算很懂音律,然而他在梅庄待过不短的日子,受曲洋、刘正风、黄钟公三人熏陶,敲着碗,打一打节奏,应一应声却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这首歌听来就更有趣了。 所以杨莲亭也就更生气了。 “你你你乱唱什么!” 他的声音突然高了一个调子,脸色隐隐变紫。 东方不败见状连忙劝道:“莲弟,你消消气,你莫听他唱了。还是听我唱吧!” 她说着,缓缓唱了起来,曲调十分舒缓,带着淡淡的忧伤。 “月是银釭溪是镜,云霓与作衣裳。夜寒独立竹篱傍。妆成那待粉,笑罢自生香。” “自古佳人多薄命,枉教傲雪凌霜。从来林下异闺房。何须三弄笛,方断九回肠。” 这一首哀伤的词唱出,本来冲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然而就在杨莲亭听到下阙词“自古佳人多薄命”的时候,又发起火来。 “你还在同情那个任盈盈是吗?你为什么不能像我一样,高高兴兴,开开心心地看着她死?!” 杨莲亭怒气未消,东方不败忙劝不停。 “莲弟,我为你斟一杯酒,你消消气。” “喝” 杨莲亭却想起什么来似的,瞧了一眼李不负,道:“对了,我去将那坛五仙教进贡给我的五宝花蜜酒拿来!对,咱们就在这位李不负大侠的面前喝个痛快!” 他说走就走,立即就奔出了花园,取酒去了。 李不负的脸色却变得不太好看,说道:“看来杨总管今天来,本是存心想要羞辱我的。” 东方不败轻轻一叹,说道:“他也许请你上山的原意就是为了羞辱你,只不过他如今又换了种方式罢了。或者换一句话说,他想要征服你。若能够令你屈服,岂非也意味着让武林中年青一代的精英人物都抬不起头来?” 李不负已算得上是年青一代高手中的代表人物。 而杨莲亭其实也并不老,他最多也只有二十七、八,自然也算武林中的年轻一代。 他费力请李不负上黑木崖,是不是就是为了使李不负屈从于他,以表现出他能战胜武林同代最厉害的男人,甚至是在那种方面? 东方不败道:“我也是刚才才有些想明白的。他先前对你那样的表现,也许正是因为一种奇特的敌意所致,而不是他真的喜欢你。” 李不负默然。 谁也不能判断东方不败是不是真的想明白了。 过了片刻,李不负想要开口时,杨莲亭却又回来了。 他的手里果然提着一瓶酒。 五仙教的圣酒五宝花蜜酒。 李不负远远地就能闻到“五宝花蜜酒”独有的气味。 那是一种毒物的腥臭隐作,却被百花之香掩盖过去的独特气味。 第一百二十六章 倒酒 杨莲亭果真拿来了“五宝花蜜酒”。 他还故意在刚走进花园的时候,就将酒瓶打开,好让李不负闻到其中的味道。 那意思仿佛在说:你的情人为了要你活命,给我上贡了五仙教中最珍贵的酒,你心里现在是什么感受? 李不负却只是冷笑了一声,并不说话。 只因他知道“五宝花蜜酒”虽能大补,亦有大毒。 此酒往往是五仙教教主增进功力所饮。教主身为五仙教中人,常年和各类毒药打交道,自然不惧酒中之毒;然而其他人若欲饮之,要么缓缓调理,分次徐徐而饮;要么仗着精深的内力,方可融和药效,压下毒性。 所以依李不负所料,杨莲亭内力低微,又无得当饮用之法,是根本喝不得这口酒的。 如果他真的想喝,便只能今天喝一小杯,明天喝一小杯,缓缓运功,慢慢消化。 杨莲亭已走到竹桌之前,说道:“东方,这酒想必你也是没喝过的吧?据说这可是五仙教的秘传!要酿上许多年才有这么一瓶” 他正要向着杯中倒酒,忽见得瓶底藏着五样小物,再仔细一看,竟是“青蛇”、“蟾蜍”、“蜘蛛”、“蜈蚣”、“蝎子”五毒。 杨莲亭见到此物,怔怔地道:“这这酒里面怎会暗藏毒物?!那蓝凤凰是想害我?!” 李不负嗤笑道:“原来杨总管是个没见识的蠢货,竟连五宝花蜜酒是哪五宝所酿的都不知道!” 杨莲亭惊道:“难道五宝花蜜酒是由世间的五毒所酿成的?” 李不负道:“正是如此的。你问问东方教主,她虽是女人家,可见识却比你这个大男人强得多了!” 杨莲亭面色一阵青,一阵红,说道:“我何须去问东方?我自己自然也猜得出来!” 李不负讥讽道:“你虽猜得出来,却怕你不敢喝了!” 杨莲亭怒目而视,大声说道:“我怎会不敢喝?” 他举起酒瓶,满满地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便要饮下。 东方不败忽道:“莲弟,此酒你喝不得!” 杨莲亭对着东方不败叫道:“这你也要来管我?” 东方不败幽幽道:“不是我管你。我也听说过这五宝花蜜酒,此酒由五毒而酿,酒中既有大补,又有大毒,而你的内功修为实在太恐怕未能如此鲸吞。” 她说得有些委婉,然而任谁都能听得出其中的含义。 杨莲亭的内功太差,若鲸吞此酒,便是虚不受补,无益反害。 李不负大笑道:“若是杨总管稍微认真地修炼过几年的内功,倒是也可喝个两碗的,否则便只能学小孩子一样,用指头在里面蘸一蘸,然后再放进嘴里尝尝味了!” 杨莲亭气得咬碎银牙,勃然一怒,将手中竹杯摔下。 砰! 珍贵的药酒也随之洒了遍地。 百花香味带着毒物的腥臭之气远远地荡漾开来。 杨莲亭突又嘿嘿笑道:“怎样?五仙教的宝贝我想摔就摔,想毁就毁,这药酒流没了,我自然还可再令蓝凤凰将五仙教珍藏的再送来。这好不好玩?” 他说着,又拾起竹杯,往里面又倒了一杯酒。 随后杨莲亭冲着李不负哈哈直笑,又慢慢地将杯子倾斜,任由“五宝花蜜酒”落下,淌在花间。 “牛嚼牡丹,不知其味!” 李不负一边摇头说着,一边眼睛却紧紧盯着杨莲亭。 杨莲亭正要倒第三杯的时候,他的脸色忽地变化,只觉胸中涌起一阵烦恶,猛地向着旁边捧腹呕吐起来。 李不负瞧见此幕,止不住地大笑,道:“这人闻到药酒腥臭气味的时候,便已受了毒,可叹他枉自不知,还要倒着酒玩,真是笑死了我!” 杨莲亭恶心不止,大吐起来,甚至连还嘴都顾不上。 这五宝花蜜酒由毒物酿造十数年而成,气味亦是有毒,闻之使人呕吐;若是真正喝下了酒,才反而不会有事。而杨莲亭不知个中关窍,只得戴了此罪。 东方不败此时也走到杨莲亭的身边,为他揉背拍肩,好生宽慰。 杨莲亭几乎将酸水都要呕出,好不容易停了片刻,抬头却见李不负和东方不败二人均是无恙,不禁羞怒道:“你们怎么都没事?” 李不负笑道:“我早喝过了那酒,气味之毒与我无干;而东方教主内功深厚,修为高深,自然也毒不住她!只有你这个喝酒不成,想要倒酒的狗熊才会中毒了!” 杨莲亭怒道:“我叫你” 他刚说了三个字,恶心突然再上心头,于是又跑到一边呕吐。 眼见着“五宝花蜜酒”的气味久久不散,东方不败不由担心地道:“莲弟,要不你先喝些那酒,我运功为你祛去” 杨莲亭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打断道:“我自己应付不了么?!还要你来帮忙?!不要你多管闲事!” 他说完,便立刻匆匆跑出了花园,不知是去干什么了。 李不负哈哈大笑,说道:“杨总管,上吐完了,又要开始下泻了么?这一大桌菜还未动呢,你倒是赶快来吃啊!枉你是个大男人,原来这么不中用!哈哈哈哈哈!” 杨莲亭并不答话,而是跑得远了。 东方不败叹了口气,望着园中的吐出的污秽之物,说道:“不负小弟,你莫再刺激他了。他最是听不得这些话的。” 李不负看看一大桌子动也没动的菜肴,呵呵笑了两声,坐在假山上,一动不动了。 谁知没过多久,杨莲亭又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脸色还有些虚弱,但神气却很足,像是刚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东方不败提醒道:“莲弟,花园中全是那药酒的气味,你先莫过来。不然难免又要吐了。” 杨莲亭忽然朗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我会吐?你看我吐没有吐?” 他大模大样,威威风风地走进花园。 进来后,他还特意地围着假山走了好几圈,像是只争得了配偶的雄孔雀在另一只雄孔雀面前耀武扬威,沾沾得意。 杨莲亭大口大口地嗅了几口气,却并没有什么事发生。 东方不败奇道:“莲弟,你怎么不怕毒了?” 杨莲亭笑道:“五仙教进贡不会只进贡那一瓶子的破酒,我还令她们送来了教中珍藏的可解百毒的灵丹,还有毒性至烈的剧毒!” 东方不败道:“那么你方才出去,正是去服了一枚解毒的丹药?” 杨莲亭走到竹桌之前,笑呵呵地道:“本是如此。” 他伸手入怀,从中取出一枚五颜六色的丹药,将之举在空中打量半天,忽奇异地笑道:“这就是我解毒用的药。” 他随后“滴”的一下,将丹药放入一坛竹叶青当中去了。 丹药入酒即化,眨眼无踪。 酒的颜色却微微变了一些。 杨莲亭缓缓倒开一杯酒,走到李不负前面一丈多远,将酒杯放在假山前面。 他说道:“李不负,哈哈,快来喝我赏你的酒吧!你若喝了这酒,我便不再去和蓝凤凰要贡品了。否则的话,我便还要遣人去折腾,你喝不喝,自己看着办吧。” 他回来之后,竟似还想再寻机会羞辱李不负。 而且这次无论李不负喝不喝这杯酒,都是相当屈辱的了。 李不负眯着眼,轻掠而下,端过酒杯,一饮而罢。 杨莲亭看着他喝了酒,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即又走向东方不败。 “东方,来,你也喝一杯。我在里面放了解药,你喝了也可解毒。我们边吃酒边吃饭,便不惧那气味了。” 东方不败道:“我不需喝的。” 杨莲亭生气道:“你怎能不喝?你虽一时仗着内功高深,压住了那酒中腥气的毒,但多半也是不长久的。你快来也喝一杯,不然便也要像我一样呕吐了。” 东方不败只好也喝了一杯。 杨莲亭这才慢慢坐下,手指轻轻敲打着竹桌,时不时地环顾周围一眼,神情相当微妙。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败之败 东方不败刚饮下酒,不过几个眨眼,她还未来得及动筷,便突然急问道:“莲弟,你方才服的是这枚丹药解的毒?” 杨莲亭目光中竟闪过一丝慌乱,他犹豫了半天,才说道:“正是此丹,怎么了?” 东方不败道:“快,快带我去看五仙教所献上的药,我陪你去找解药!” 杨莲亭问道:“什么解药?” 东方不败急道:“刚才你放入酒中的是毒药,是五仙教配制的剧毒!不是解药!” 东方不败何等厉害,她饮酒之时,自然已觉味道有异,然而她那时只以为五仙教原是毒中有药,药中有毒,本当如此。 然而当毒性开始发作,她立刻便察出不对,因此马上出声提醒杨莲亭。 杨莲亭恍若才从梦中惊醒一般,失声叫道:“我方才服的不是解药,而是毒药?” 他竟似非常着急,焦急得在花园中乱走一阵,不断地道:“这可糟了,这可糟了,这可糟了,这可怎么办呢?” 东方不败道:“莲弟,你带我去找一找,我想必能找到那真正的解药的。” 杨莲亭居然还在迟疑,仿佛在为自己愚蠢的错误而懊恼,又似不愿在东方不败面前认错一样。他呆了片刻,方说道:“好,我带你去。” 两人匆匆忙忙地走出花园,杨莲亭临走之前,还瞥了李不负一眼。 李不负盘坐在假山之上,像是在运功逼出毒力,整个人都似已惊恐地呆住。 待得二人走出花园许久,李不负才突然动了动。 噗! 他猛地一张嘴,吐出一口酒水,口中内力凝水成束,射出极远,全都喷在了假山旁侧的水池之中。 那酒水落入水池,只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工夫,里面的几只鸳鸯便无精打采,半动不游起来。 再过一会儿,那几只鸳鸯竟全都纷纷死了! 它们生为同命鸳鸯。果然也死在了一起。 杨莲亭往竹叶青中所加的果真是剧毒! 李不负喃喃道:“好厉害的毒。幸好我在五仙教的时候,早已将这些毒药都认过了好几遍,那种五彩颜色的,我印象更是深刻,否则我也难以猜到杨莲亭所拿的竟不是解药,而是剧毒!” “可是杨莲亭自己也服了此药的,又怎会没事?” “杨莲亭到底安的什么心思莫非” 李不负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种可能性,只是这种可能性又太过大胆,令他不敢去多想。 他只好等。 这一等,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 足足半个多时辰,东方不败和杨莲亭都还没有回来。 于是李不负便不再等了,他决定出去看看。 走出花园,行过暗道。 又来到李不负最开始来的那间石屋。 石屋再过去便是日月神教中教主所在的“成德堂”。 李不负从成德堂后方而入,眼前依然残灯如豆,光芒不张,昏暗难辨。 日月神教理事的教主原是假冒的,所以平日无事,这里也就不会有人。 但是安静肃严的成德堂中此时居然传来了争执的声音。 “莲弟,原来你你,你真的是想要毒死我?” “哈哈哈哈哈,五仙教的人说这毒药服后不过半刻钟内便会毒发身亡,而东方你撑了这么久还没事,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高手!” “莲弟,你这是为了什么?是我哪里待你不好?” 这声音竟是东方不败和杨莲亭的。 李不负连忙悄悄躲在一旁,静静地倾听起来。 杨莲亭的声音显得极为怪异,吼道:“东方,你待我当然极好。可那是你以为的极好!我呢?你知道我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吗?” 东方不败语声悲戚,泣不成声,道:“莲弟莲弟难道我” 杨莲亭怒道:“难道你什么?难道你真的理解过我?你知道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东方不败道:“你不是一直都想成为一个顶天立地,人人景仰的男子汉,大丈夫吗?我也一直都” 杨莲亭怒极反笑,哈哈大笑道:“说得好!看来你是知道的!你既然知道,偏偏还要来故意阻挠我,你的心肠未免太歹毒了!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东方不败几乎已说不出话来,道:“我我究竟哪一点做得不好” 杨莲亭道:“你做得都很好!好极了!你可见过哪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是靠着一个女人来获取权力,耀武扬威的?” “你什么都替我安排好,我没了你,根本什么都不是!这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你这几个月一定已经暗暗在嘲笑我远不如那李不负了,是么?!” “就算那任盈盈在你心里,也一定比我强多了。她才是你心目中真正的教主人选,我不过是个依靠着你的可怜的废物罢了,我说得对不对?!” “我说得可有一点错!?” 此言一出,东方不败的哭泣声顿时戛然而止。 成德堂中猛地陷入深深的沉默与静寂当中,像是回到了万年之前,混混沌沌,不分不明的黑夜。 李不负突然变得紧张起来,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在漫漫长长的无声之后。 东方不败才又开口。 她似乎已冷静了许多,缓缓问道:“所以你便在酒里下了毒,然后故意带着我到这里来找了半天,假装寻不见解药,拖延到我毒发?” 杨莲亭道:“你猜得很准!解药根本不在这里!所以不论你怎么找都不可能找得到的。” 东方不败凄然道:“莲弟,我怎么也想不到,原来你的心里面是这样子的。” 杨莲亭道:“你本就想不到!因为你从来都没有真正地爱过我,你只是想把我占为己有,紧紧地将我钳住,把我变成你的人!所以你什么都想不到!” 他的声音在空阔的成德堂中听来,竟变得异常狰狞、可怕、恐怖! 东方不败忽然叹道:“我想莲弟,你误会我了。” 杨莲亭道:“我没有误会你!你最近几个月变得特别奇怪!变得让我无法忍受!你不再是以前的你了!” 两人突然不说话了。 李不负偷偷地移去目光,竟见到杨莲亭又俯下身子,用手背轻轻地抚摸东方不败的脸,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珠。 二人相顾无言,眼中神色变幻,均是复杂万分。 其实李不负知道,纵然以东方不败此时的状态,依然是能够杀掉杨莲亭的。 可是东方不败没有动手。 她只是忽道:“不负小弟,你出来吧。” 她竟已发觉了李不负的踪迹。 李不负只好硬着头皮走出,手里已扣紧了血刀! 杨莲亭却真的大惊道:“你你怎么没中毒?你岂非早该被毒死了?!” 东方不败叹道:“莲弟,你想用五仙教的毒药去毒死五仙教教主的夫君,就未免就太看不起人家了。” 杨莲亭指着李不负,道:“你你我分明瞧见你喝下那杯酒的!” 东方不败已无力再为他解释,而是对着李不负,道:“不负小弟,你瞧在我指点你武功的份上,你放过莲弟,不要杀他,好不好?” 杨莲亭坐在日月神教的教主宝座上,痴痴迷迷,怔怔出神,好似已听不见其他人说话。 李不负想了许久,道:“我若不肯放过呢?” 东方不败眼神突然变得凶厉,一字一字,狠狠地道:“那么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的语气令人不寒而栗。 这番话几乎像是九幽地狱中作恶无数,饱受折磨,痛苦不堪的厉鬼口中所出。 李不负终于慢慢说道:“好,我答应你!我不杀杨莲亭!” 东方不败这才放心地道:“嗯,不负弟,不枉我把你当作弟弟,你很好。” 她又转过头,深吸一口气,瞧向杨莲亭,说道:“莲弟,你想要我死,这想必是你想要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我允你又何妨?” 语声方罢,红影一跌,香气乍散,东方不败忽便躺在了地上。 东方不败倒下之后,杨莲亭像是瞧得傻了。 而李不负也不敢贸然走上前去。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约莫过了快一炷香的时候,见东方不败还是躺在地面不动,李不负才走到成德堂中央。 杨莲亭本来坐在教主宝座上出神,此刻却被李不负吓了一跳,道:“你答应了东方的,你不能杀我!” 李不负道:“嗯,我答应了她的。” 他伸出手,去探东方不败的鼻息,果然已没气了。 杨莲亭也想再确认一遍,问道:“东方真的死了?” 李不负道:“她真的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 杨莲亭仿若癫狂,又是大哭,又是大笑,整个人都像是疯魔了一样,死死抱着那张属于教主的宝座不放。 他在旁边发着疯,李不负却又去把东方不败的脉搏,确认她的确死了后,才真正放松下来。 “哈哈哈哈哈,日月神教,属我最大了!” 杨莲亭在狂吼着。 而李不负忽地出手,连出三指,分别点向杨莲亭的“中府”、“期门”、“神封”三处穴道! 杨莲亭当然躲不开。 所以他瞬息便不能动了。 “你答应过东方不败不杀我的。” 杨莲亭叫道。 李不负道:“我确实答应过她” 恰在这时,成德堂外忽有一人缓缓走了进来,正是那个一直假扮着东方不败,替她坐着教主主座的人。 他本该直接走到教主宝座坐下,如同往常一般,听杨莲亭说:今天你该发出什么命令,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但是当他走进大殿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太对。 因为杨莲亭不动了。 而且教主宝座的下方还躺着一个红衣女子。 他还未来得及惊慌,就发觉面前也多了一个人。 是李不负。 他见过李不负,只不过那是在几个月前了。 “你一般都听杨莲亭的话,是么?” “小人小人” 他慌张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李不负又问道:“你只用回答是,或者不是。” 他总算稍稍吐清楚字,道:“是。” 李不负道:“若我现在让你听我的话,你听不听?” “我我” 他又开始抖索起来。 “你若不听,我便杀了你。” 李不负很平淡地说着。 “我我听!” 李不负满意地笑了笑,道:“看来你确实很适合冒充教主。”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新的教主 李不负慢慢又走回到日月神教的教主宝座旁边。 那个假冒日月神教教主的人双腿战栗,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地也跟着李不负走了过去。 李不负道:“你去将杨莲亭和东方不败的身躯搬开,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那人果然很听话地去将二人的身躯一点一点地挪开。 他挪得很慢,手忙脚乱,因为他实在不是一个受得了惊吓的人。 他此刻已六神无主。 李不负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答道:“小人姓姓包叫作包包” 他一个“包”字念了半天,还是没有念出个所以然来。 李不负皱眉道:“你放宽心。我不会杀你,你慢慢说,将这里的事情都说清楚。” 假东方不败道:“好,小人一定一定知无不” 他说话实在太结巴,李不负忍不住打断他,问道:“你平常在教中发号施令,也是这么讲话的吗?” 假东方不败道:“平常我我不用讲话,我最多只点点头,” 说到这些他平常一直做的事情,他终于说得流畅了一些。 李不负道:“哦?那么是别人都是听杨总管的话的,是么?” 假东方不败道:“是。” 李不负又问道:“所以以后若是换作我站在你旁边,我替你说话也是一样的?” 假东方不败犹豫了下,才道:“应应该是的。” 李不负道:“这就很好了。” 假东方不败惊疑道:“大侠,难道你是是要取代杨杨总管的位置?” 李不负摇头道:“我不是要替代杨总管的位置。” 假东方不败此时总算已将杨莲亭和东方不败二人慢慢拉到宝座后面藏着。 宝座很宽很大,藏住两人绰绰有余。 而李不负居然慢慢坐上了宝座,说道:“我是要取代你的位置!” 假东方不败突然呆住。 随后他竟大喜而泣,伏地叩拜,说道:“谢谢你,谢谢你老人家了!我这么多年一直遭这个罪,每天连一句多的话都不敢说,我总算可以解脱了!” 他竟高兴得大哭起来。 等到他哭完,李不负又道:“可是在我取代你之前,我还要你配合我做一些事情。” 假东方不败道:“好,好,我一定尽全力配合您!” 他仿佛从昏暗死沉的深渊中看到了难得一见的微薄希望,连说话都变得流利了起来。 李不负问道:“今天你到这里来,是杨莲亭叫你来的么?” 假东方不败应道:“今日有关于任我行的很重要的消息前来禀报,所以需要我来听一听。而且据说真的东方教主在外面以女装露了面,杨总管让我平常多见见人,稳定教心。” 李不负道:“原来如此。他们还有多久到?” 假东方不败算了算时间,道:“大概还有半个时辰。” 李不负瞪眼道:“那你这么早就来这里坐着?” 假东方不败苦笑道:“我每天除了在这里坐着,还能干什么?” 还没到半个时辰,日月神教的人果然就来了。 紫袍侍者分列左右,殿中一位长老独跪。 跪的人的身份还不低,是“雕侠”上官云。 上官云对于李不负站在“东方不败”的身旁此事,居然并不感到多么奇怪,只是老老实实地行礼叩拜,说道:“教主福寿安康,一统江湖!” 黑木崖上人人都要这么说话。 李不负道:“你是上官云?” 上官云远远地看了一眼李不负,不敢正眼而视,说道:“恭喜李大侠荣升高位,祝李不负大侠神功大成,威震武林,日月齐照,天下第二!” 李不负想笑却又没笑,咳了一声,说道:“东方教主已封我为日月神教的大总管兼光明左使,上官长老此来是要禀报何事呢?” 上官云这回闻言,顿时惊了惊,但转即便调整好脸色,朗声道:“禀告英明神武智计无双武功盖世天下第二的神教大总管兼光明左使大人,我已打探得了任我行的消息!” 李不负道:“禀来。” 上官云道:“我们神教的圣姑任盈盈被左冷禅、岳不群捉走,至今仍然关在嵩山之上,未见天日;据说那令狐冲也和她关在一起。” 李不负道:“嗯,然后呢?” 上官云道:“以属下之愚见,左、岳二人,必定是想要引蛇出洞,想要引来任我行去营救,从而将之一网打尽!” 李不负点头道:“雕侠不愧是雕侠,分析得果然有理!” 上官云道:“全是托教主与左使的洪福,属下才得以侥幸思虑此点,其实都是教主与李左使的功劳。” 李不负已笑得不行,问道:“原来这也是我的功劳?” 上官云道:“自然是的!” 李不负道:“那么上官长老有何良策?” 上官云愣了愣,道:“以属下打探消息得知,任我行本来有所图谋。他似乎另换身份,然后打着营救“圣姑”任盈盈的名头召集五湖两河、三山四海的各大帮会,齐上嵩山,救回圣姑。那些帮会头脑多少受过圣姑恩情,所以一呼百应,聚众甚繁,恐怕会在嵩山有一场剧斗!” “依属下之愚见,我们静观其变,观其争斗,等他们两败俱伤之后,再” 他说到这里,却不再继续往下面说了。 李不负道:“再带领神教高手,前往嵩山围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然可将他们全都收拾了,是不是?” 上官云道:“英明神武智计无双武功盖世天下第二的神教大总管兼光明左使大人果真是聪明绝顶,大智大慧,若用李左使的此计,想必摧毁五岳剑派,统一武林,便指日可待了!” 这其实本来就是他的意思。但他自己却不先说完,而是将大半说好,剩下的交给李不负来补充,最后又将功劳全都推给李不负,不得不说,上官云实在太会做人。 李不负笑了两声,道:“此计得以思出,上官长老亦有大功,我打算提拔上官长老为光明右使,不知上官长老意下如何?” 上官云惊喜道:“多谢大人栽培!” “只是只是” 李不负道:“只是什么?只是提拔你作光明右使不该由我说了算,而该由东方教主大人说了算,是不是?” 光明右使当然不可能是光明左使随随便便提拔的。 上官云忽然不说话了。 当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才好的时候,他就只有不说话。 李不负缓缓道:“若是东方教主有意要将教主之位让给我呢?” 上官云大惊失色,缓了半天,才说出话来:“属下愚鲁,全听教主之命,其余的属下什么都不知道。” 李不负道:“依你之见,若我接任教主,在教中会有什么阻碍?” 上官云想了半天,瞧了眼端坐不动的假东方不败,看他并未出声,才说道:“东方教主原本已久在钻研神功,参悟天人之造化。此时由李不负左使出任出任教主,教中想必也不会有什么阻碍的吧。” 他心里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杨莲亭这些年手握大权,兴风作浪,倒行逆施,胡乱杀人,早就散了教心。只要你不比他做得更过分,谁会来反对你? 李不负点点头,淡淡地道:“好,那我们这就去召集神教人马,宣布我即将接任下一任教主之事吧。我当上教主,自会重用上官长老的。” “多谢英明神武智计无双武功盖世成武德光耀天下的的李教主提拔!属下定当为教主忠心效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第一百二十九章 殿中辩议 成德堂。 假东方不败就坐在宝座上面。 以往旁边站着的人都是杨莲亭,这次却换成了李不负。 而这一回成德堂中跪拜着有十来余人,大多都低头垂眉,面带恭色。 这已几乎是数年以来人最多的时候了。 其中既有“雕侠”上官云,“黄面尊者”贾布,还有风雷堂堂主童百熊,玄武堂堂主、副堂主、五支香香主、副香主 这是目前留在黑木崖附近的日月神教重要人物,都被一齐召集了上来。 等到真正面对这些人的时候,李不负才知道上官云的话果然不可轻信。 上官云句句都在鼓拍马屁,阿谀奉承,所应之话全是讨好而用李不负先前问他接任教主是否会有阻碍,他直言毫无阻碍,但偏偏这个时候却杀出来了一个童百熊。 风雷堂的堂主童百熊职位颇高,资历又老,乃是直身站在殿下,既不跪,也不拜。 他得知东方不败即将把教主之位传给李不负的消息后,冷哼一声,道:“我感谢你为神教除了杨莲亭一恶,可是你无功无劳,无资无辈,无名无份,无德无行,无位无望,纵然在江湖上有些声气,那也不可能轻易就作我们神教的教主!” “此事还请东方兄弟你三思后行,令一个衡山派出身的人来当神教教主,我童百熊第一个就不同意!” 他这一番言语说得有理有据,声大气粗,反倒使得李不负有些下不了台。 如果东方不败是真的东方不败,自然以她的威望,能够化解教众的不满,然而这个东方不败却完全是假的,莫说什么威望,他甚至连“三思”都不太会。 李不负淡淡地瞧了一眼上官云,示意让他站出来解围。 上官云早先便去云南请过一次李不负,对李不负荣升高位的心里面的准备便比别人多些,又兼之被许诺提拔,于是是站在李不负这边的。 他得到眼色,立马会过意来,上前说道:“李不负大侠在武林中声名远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武功之高,万人敬仰,还曾出手相救咱们魔教长老曲洋,怎的到了童堂主的口中,便成了无德无行,无功无劳?” 他忽将把李不负救曲洋的事情拿出来说。 童百熊银髯戟张,怒声大呼,叫道:“曲洋已成本教叛徒,擅自离教,与衡山派的刘正风相勾结,救他之命,也算得上功劳么?” 上官云一时语塞。 他也是实在想不出李不负能和日月神教扯上什么关系,所以才只好这么说的。 而李不负却不慌不忙,淡淡道:“童堂主,这就是你的无知了。曲洋长老奉命去暗通五岳派,为的乃是将五岳剑派挑拨分间,各自瓦解。这件事连嵩山派左冷禅都已有所察觉,故而在金盆洗手大会上派人拦阻,你居然还想不明白?” “你瞧瞧,我与他一起完成神教此计,我还将嵩山费彬当场斩杀,岂非就已是将五岳各派和衡山派的矛盾挑起来了?” 童百熊人已苍老,声犹似雄狮,瞪着大眼道:“胡说八道!你明明是衡山派弟子,怎么会说什么与曲洋一同完成神教大计?” 李不负正色道:“童堂主有所不知,我本是奉东方教主之命,被派下山与曲洋长老一同执行秘密任务之人,为的正是要挑起五岳派的矛盾!” 童百熊指着李不负,半天说不出话来,又惊又怒,道:“你怎会突然成了奉东方兄弟的命下山?东方兄弟从十几岁起我便认得他了,教中大小事务我也都知晓,却从没听说过有你这号人物!” 这句话,其实也是其余的长老、堂主、香主等想要问的。 不论李不负的武功高低,单单是他的身份,想当教主却是万万站不住脚的! 甚至让他做一个光明左使都有些难以服众。 这正是除上官云之外,其他人一直没有开始奉承他的最大原因。 可这时,上官云也不吭声了。 他也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反驳这一点。 成德堂中突然安静下来。 昏昏的烛火摇摇晃晃,令整间大殿都显得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殿中的气氛变得相当异常。 李不负想了许久,眼神古怪,深吸了口气,才慢慢说道:“看来我只有和你们公开了。我其实就是东方教主唯一的亲传弟子!” 他说出此话的时候,自己的脸色也变得说不出的精彩。 “你是东方兄弟唯一的弟子?” 不止是童百熊,其余的神教高手也都纷纷吃惊不已。 他们只知道东方不败这些年来重用杨莲亭,自己总是在闭关修行神功秘籍,不常理会教务,但他们却从不知晓东方不败何时收了这么个弟子。 李不负看向身旁的假东方不败,问道:“教主师尊,我可是你的弟子么?” 假东方不败慢慢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额上连冷汗都冒了下来,幸好与教众隔得甚远,才没被发觉。 李不负道:“你们以为东方教主这些年真的闭关于崖,不理教务吗?教主何等英明?他只是派我在各处谋划布局,一切事务,皆是秘密进行罢了。” 童百熊失声道:“可是东方兄弟,你这些年重用杨莲亭,派他处理教中大小诸事,是因为” 李不负答道:“自是为了迷惑少林武当、五岳剑派!让他们以为我们神教内部已开始腐朽,这样才能让他们放松警惕,我才能混入五岳派中!我既已入神教,自然就会清理这等渣滓了。” 上官云闻言,立即上前,颂赞道:“原来东方教主和李教主是效仿当年司马懿赚曹爽的假痴不癫之计,此计之妙,此计之绝,此计之神,堪称举世无双,诸葛再世也不过如此的了。” 李不负也不经意地擦了擦汗,暗道:这上官云实在比我还能吹,以后看来再不能轻信他的马屁话。 童百熊细思个中关窍,还是有些不信,皱眉说道:“你说你是东方兄弟的弟子?可你的武功我不信,东方兄弟,你莫只顾着点头,你开口说句话!你说句话我童百熊才信你!” 众人齐齐看向宝座上坐着的“东方不败”。 然而假的东方不败见到如此多的高手,早已张口难言,冷汗直流,哪里说得出半句话来? 嗖! “大胆!怎敢对教主无礼?” 李不负突然探身上前,大拇指凌空点出,一道气劲激射,微带声息,忽地攻向童百熊。 童百熊未有防备,待得气劲及身之时,才堪堪反应过来,缩身一躲,那道气劲便只击中了其肩膀。 他的肩膀衣衫破裂开来,竟然显露出一道乌青色的指印! 童百熊狂吼道:“小辈安敢?!” 他白发飘舞,两拳齐动,竟似一只雄狮朝着李不负扑来,拳动如雷,气势磅礴! 这两拳虽是仓促攻去,却是含怒而击,已蕴含了童百熊数十年的深厚内力! 其威力之大,令旁边的一众长老堂主都赫然变色! 砰! 面对这一招,李不负竟然不避不闪,而是用双掌迎了上去! 其掌势如山,内功蕴在掌心,隐隐竟成一种黄铜之色! 拳掌相击,发出一声闷响! “噗!” 童百熊“蹬蹬蹬”一连退了七、八步才站稳身子,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显是受伤不轻! 他指着李不负,怒道:“你想干什么?!你敢在此地杀我?!” 李不负却不继续出招,而是又回到了宝座旁边。 “没什么,我只是想让你见识见识我东方教主指点我的武功罢了!” 童百熊大吼道:“你用的是少林派的金刚般若掌!这难道是我神教的武功?是东方教主传授给你的?!” 李不负忽然道:“莫非你们这么快就忘了东方教主与我一同大闹少林寺,取藏经阁武功之事了?” “我数月前便已上崖,这些日子留在黑木崖中,总不成是每日在陪东方教主赏鸟绣花吧?当然是教主在指教我的武学!到时候我就以少林武功去少林寺拜山,要使这座千年古刹的脸面荡然无存!” 上官云适时地又道:“原来如此!先才传出东方教主和李教主大闹少林寺,原是有此深意!属下佩服,属下对二位教主之敬仰,简直如恭日月,无以复加!” 童百熊一惊,这下子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杨莲亭说那是有人假扮东方兄弟,想要污蔑他的名声” 李不负淡然道:“杨莲亭祸乱神教,其罪可诛!他已被我收在后园关押,他的话你也信么?” 童百熊道:“那么少林寺中出现一个女东方不败之事,又当如何解释?!东方兄弟,你来说句话,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不负道:“此事解释起来,个中颇多曲折。东方教主参悟神功,已通幽入玄,精力甚疲,无暇回答你们的无聊问题,待日后再慢慢说吧。当务之急,却不是计较过往,而更有一件大事要我们去做!” 童百熊沉声问道:“什么大事?” 李不负道:“前往嵩山,趁乱摧毁五岳同盟,瓦解五大剑派,去除我神教的眼中钉!” 童百熊道:“嵩山有少林派坐镇,我等神教如率人马大举进攻,恐怕会被正道诸派联合而对,反促其合,并非良策!” 他一提到神教大事,总算不再与李不负争辩,而是细细筹谋起来。 李不负道:“所以我们便不能大举出军,唯有遣精兵高手,偷上嵩山,趁任我行和嵩山大战之时,击杀其中首脑,定成大功!” 童百熊眼中精光一绽,问道:“你果真有此魄力?!” 李不负道:“我既提出此议,我当先行便是!” 童百熊忽地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打量了李不负一阵,说道:“好!你既然是东方兄弟的弟子,根红苗正;若真的能击溃五岳联盟,立下不世大功,那么我童百熊第一个拥你当教主!” 李不负又道:“无妨,你们暂不认我教主也没关系。等我威震嵩山,击溃五岳剑派之后,再回教中,那时候再议教主之事不迟。” 他话中以退为进,让人不好再接。 而既到了这个份上,似乎确实是没人再能质疑李不负了。 李不负武功既高,又宣称是东方不败的弟子,而且大闹少林,挑拨五岳,如今又要亲上嵩山,还说要以少林武功拜山少林,纵是当年的任我行和东方不败也没做到过这种程度的。 若他真能将日月神教的死敌“五岳剑派”摧毁,将少林寺的颜面落空,谁还能否认他的功劳? 上官云、童百熊等人终于稍稍认同李不负,一番商议之后,尽皆退去。 待他们离开,李不负算是松了口气,对着假东方不败笑道:“我是和左冷禅、岳不群学来一点画饼的功夫,总算派上用场,糊弄这帮人也还算好用了。” 假东方不败干笑了两声,整个人都已有些坐不住,快虚脱过去。 李不负忽道:“你很累了?” 假东方不败苦笑道:“小人小人头一回见这些多人” 李不负道:“可你一定要打起精神,还须再跟我去见一个人。” 假东方不败问:“见谁?” 李不负道:“去见杨莲亭。” 第一百三十章 合葬 花园。 花已残落。 只因冬天已然到来,这些花也就纷纷凋落了。 花朵可以开放数个月,灿烂芬芳,美丽照人,夺去许久的华彩;可是当它凋谢的时候,也不过只需要短短数天而已。 李不负正坐在花园中,左边和右边各放着一本秘笈。 两本秘笈都并不厚,一本上面写着葵花宝典,另一本则是张三丰真人手书的太极拳经。 葵花宝典正是东方不败所修炼的武功,据说和辟邪剑谱也出同源。 而太极拳经则是有一次日月神教侵略武当派,从中抢夺而来的。 李不负坐在椅子上翻书,不远处一张凳子上坐着杨莲亭,但他的周身都被绳索紧紧缚住。 而假的东方不败则站立一旁。 李不负翻开葵花宝典,只见第一页上便写着惊世骇俗、超乎常理的四句话。 他喃喃念道:“欲练神功,引刀自宫。炼丹服药,内外齐通!” “东方不败果真是因为练了这门邪门的葵花宝典,所以才由男人变作女人的么?” 杨莲亭却突然笑了,说道:“哈哈哈,你错了!东方并不是这样的,至少不单单是由于练这门神功,看来你并不比我懂!” 李不负道:“哦?你还有什么高见?” 杨莲亭道:“当初开创葵花宝典的人,本是皇宫内的一名太监。所以练这功夫的人最多只会成太监,而不会由男变女。” 李不负道:“但是东方不败确确实实是变成了一个女人。” 杨莲亭道:“这只因她本来就想做一个女人。你从她对任盈盈的羡慕中也就看得出来了。当初她一口气杀掉了她的七个小妾,就是因为她们都把她当男人,而不把她当作女人,所以全都该死!” 李不负忽然问道:“而你把她当作女人?” 杨莲亭道:“她当然是个女人!难道性别是人一生下来就决定好了的么?这岂非太不公平?她认为自己是个女人,那么她就是个女人,难道你不认为她比大多数女人都更温柔,更有同情心?” 李不负闻言,竟有些愣住。 他万万想不到,窝囊无能,好大逞强的杨莲亭口中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杨莲亭又道:“原来你并不知道。她与我说过,她之所以待你很好,把你当作亲弟弟一样,陪你上华山,又和你去少林寺,那也只不过是因为你也很真诚地把她当作女人。” 李不负怔了怔。 他当初哄骗东方不败上华山,闹少林,本是山穷水尽,无路可走之计,却不料也都功成。他那时以为是自己轻松骗过了东方不败,原来其实只是东方不败待他很好,很信任他,不曾想要与他算计这些而已。 李不负忽问道:“这世上把她当作女人的人很少?” 杨莲亭傲然道:“只有两个。第一个是我,第二个是你。” 李不负往旁边看去,询问那个假的东方不败,道:“你觉得东方不败是不是女人?” 假东方不败硬着头皮,答道:“当然是是的二位大爷都说是,就一定是” 他嘴上虽这样说,可脸上的神情却出卖了他。 他心底里显然是不会这般认为的。 杨莲亭嘿嘿一笑,道:“嘿嘿,咱们向来以男为尊,谁又能接受一个男人甘心去做女人?况且她若是个普通人也就罢了,可她偏偏是日月神教的教主!” “你觉得日月神教会不会接受他们的教主突然变成了一个太监,变成了一个半男不女的人妖?” 李不负慢慢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 杨莲亭大笑道:“我懂得的道理本就不少!我先前还听见,你和上官云谋算着想成为日月神教教主,这是不可能的,那些教众不会服你的!你的出身决定了你不可能轻易做上教主!” “这一点,我也比你懂!” 李不负居然并不着恼,而是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才最好呢?” 杨莲亭挣了挣绳索,笑着道:“你劝你最好乖乖放了我!然后请我出面,重登大殿,号令教众,就像以前一样。只不过嘛,我可以勉勉强强分给你一些权力,你也可以做一些你想做的事。” “圣姑有难,八方驰援!任盈盈被关在嵩山,五仙教的蓝凤凰就定也会上嵩山去的,这一点想必你也知道!你若想去帮蓝凤凰,便最好把我放开,恭恭敬敬地请我发令,我自会派遣神教大军前往嵩山!” 李不负摇头笑道:“扶持你继续统领神教,本是最好的方法。我也早就想到,可我偏偏不用,而要冒险去自己掌管大权,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杨莲亭笑道:“是不是因为你想证明你比我强?所以非要去试一试?这实在是一件很可惜很可惜的事,你失败了,你这位江湖中青年一代最厉害的高手,毕竟还是比不上我的。” “我请你上山来,也就是想让你看看,你不如我!” 李不负摇头道:“不是的。” “是因为我想要杀了你。” 杨莲亭的脸色突然大变,随即又镇静下来,道:“你答应过东方,你不能杀我的!” 李不负道:“嗯,这实在是一件很可惜很可惜的事。” 杨莲亭居然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实在很可惜,实在很可惜,可惜的是你明明很想杀我,却又不能杀我,对不对?!” 李不负叹道:“可惜的是,我并不是一个肯守承诺的人!” 嚓! 一柄血刀,贯胸而穿! 杨莲亭的眼睛凸出,紧紧瞪着李不负,脸上尽是难以置信。 他张大了嘴,吐出一句话来:“我守信诺而你你不守,你不如我我才是真正的男子汉,我我才是真真正的大丈夫!” 他说完这句话终于倒了下去。 执掌大权,不可一世的杨莲亭终于还是死了。 那个假东方不败看到这一幕,牙根紧咬,也像是报了大仇一样。 李不负道:“最后还有一件事拜托你,然后你就可以下黑木崖去了。” 假东方不败非常惊喜,急问道:“还有最后一件什么事?” 李不负将葵花宝典合上,交到假东方不败手里,说道:“你去将杨莲亭与东方不败合葬在一起吧。顺便将这本葵花宝典也一起埋在里面。” 第一百三十一章 第三碗馄饨 黑木崖上,一间小屋中。 李不负正在翻阅那一本太极拳经,一边翻,一边忍不住地道:“这武当张三丰真人传下的太极拳经重意而不重形,有意无招,大道希,光是这么一本秘笈上的几个字,哪能够让人参悟明白?!” 他本想一览武当派的镇派绝学,谁知发现这本三丰真人手书的太极拳经大多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招式,只偶尔涉及几句道家玄谈,艰难深奥,令人难懂。 虽然确实给了李不负不少武学上的启发,然而却很难让他复现出当年三丰真人旷古烁今的“太极拳法”了。 “难怪并未听说日月神教有谁会用武当派的太极拳的,原来是因为光靠着这本秘笈,根本不可能学会真正的太极拳法,最多学几个中看不中用的招式罢了。” 李不负看罢太极拳经之后,才明白过这一点来。 正在此时,上官云却来求见。 他进来之后,先道:“属下拜见英明神武智计无双武功盖世” 李不负打断道:“好了好了,不用再说这些话了。我派你去打探的消息怎么样了?” 上官云道:“托李教主的洪福,属下侥幸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嵩山派掌门左冷禅、华山派掌门岳不群将令狐冲和任盈盈都关在嵩山之上,似乎打算聚集天下正道,杀之立威!” 李不负道:“可是任我行总不会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受死的。” 上官云道:“李教主果然神机妙算,料事如神。据属下所知,任我行和向问天煽动群雄,正往嵩山上齐聚而去,大约再有几天的时间,恐怕就要群雄合围嵩山了!” 李不负忽问道:“那些群雄原是日月神教麾下的附属帮会,他们怎敢与任我行和向问天为伍?他们不想要三尸脑神丹的解药了么?” 上官云道:“任我行那厮恐怕并未出面,大概只是扶持了一个傀儡作为盟主,协调群雄朝着嵩山而去的。” 李不负大有深意地笑道:“看来日月神教的教主会用的手段都差不多。” 上官云道:“任我行只敢躲在幕后,自然是远不及李教主雷厉风行,掌控大局的了!” 李不负摇头道:“我此时还未接任教主。你也要告知那几位堂主香主,不可宣张此类消息,否则不利于我秘密前往嵩山。” 上官云诧异道:“难道您真的要悄悄地去嵩山,实施斩首,趁乱将任我行和五岳剑派的掌门击杀?可是这” 李不负缓缓道:“我若领着神教的大军前去,任我行和五岳剑派必然会反过头来,先对付我们,到时候上万人激战在嵩山上,局面便不好控制了。谁也保不准谁会葬身深山,尸骨无存。” 上官云道:“原来如此。教主想必是担心五仙教的蓝教主会在此战中有什么不测,而且更是心忧教众伤亡,教主真情真义,体恤他人,实在令我佩服。” 李不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又道:“可是你觉得我此回前去,要在嵩山之上,对付五岳各派以及任我行的把握有几成?” 上官云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道:“十成!以教主的绝世武功,只要亲自出马,便一定马到功成!此战必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的!” 李不负道:“你知不知道嵩山现在的境况对我们而言,有多么危险?” 上官云道:“纵是寒雪极冰,神火恶水,强弓硬弩,绝剑狂刀,您也必然是如履平地的!” 李不负问道:“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上官云道:“当然!” 李不负道:“好,那你就和我一起去吧。” 其实李不负并不真的打算去杀任我行,左冷禅等人。 他最多想的就是怎么悄悄去嵩山拦截住众人,将蓝凤凰和五仙教劝走,叫她们莫来趟这浑水。 但天下熙熙攘攘,群雄各有算计。 不只是李不负和上官云二人,往嵩山而行的武林豪杰已经越来越多,他们的目的却没有李不负那么简单了。 嵩山上面除了嵩山派和少林派两派以外,如今又多了武当派、华山派、衡山派、恒山派、青城派、丐帮等等正道大派的好手。 据说这些人都是左冷禅亲自写信邀请去的,要在嵩山上共商对付魔教的大计。 而天下各地的三教九流也在“圣姑有难”的号召之下,往嵩山而聚集去。 其中有天河帮、长鲸岛、白蛟帮、神乌帮、五仙教、黄河老祖、浙西海沙帮、山东黑风会、湘西的排教等等,还有其余诸路豪杰,绿林好汉,零零散散加起来竟也有两、三千人之多。 这些豪杰声势浩大,约定日期,浩浩荡荡地往嵩山而去,而且沿途仍陆陆续续有各方豪杰来聚,大队伍的人数还在不断地增加着。 而他们推选出来主持大局的,乃是天河帮的老帮主,已有八十余岁的黄伯流。天河帮本是齐鲁豫鄂之间的一大帮会,帮众有上万余人,然而帮规松懈,龙蛇混杂,虽帮中不乏高手,然而却非正教名流。 只是黄伯流帮主资历颇老,岁数又大,对旁人管束得也甚松,是以众人心里未必多服,但表面却未展露。 正道团结一致,邪道各怀心思。 可不论怎么说,这一场正邪大战,都仿佛已要在嵩山上一触而发。 嵩山下的一处小镇。 这一处小镇与少林寺向来往来密切,原本是少林寺中的僧人会常常来采集各类物资的地方。 即便听说嵩山已成为了天下豪杰眼中的焦点,变得相当危险起来,然而还是有人在小镇上做着生意,并未使之冷清。 李不负和上官云走在小镇上,裹着厚厚的衣服,又戴着黑色的斗笠,将面容完全遮住。 街道两旁,自有人摆摊买卖,看起来有些热闹。 可街旁的人都显得有些怪异。 左边有两个卖汤圆的老者,两个人都带着高高的帽子,将脸埋在锅里,不肯举头见人,旁边的小摊位上只坐着一个人在吃汤圆; 右边一位卖膏药的老头,脸上横七竖八地贴着膏药,他右眼的眼睛很黄,左边眼却贴了一张膏药,教人辨认不清相貌; 还有两人在一家店里坐着,请老板写字,像是要为新春贴福所用。可仔细一看,背对大门的二人里,一人的布衣中隐隐露出一角道袍,另一人的手里拿着个长长的剑匣子不放。 只有坐在街道最前面的一个卖馄饨的老头显得最正常。 他一边吆喝,一边加水,吆喝卖劲,动作娴熟,一看便是个中的老手。 他所煮的开水里有白气蒸蒸滚开,浮在半空,传入人鼻,在这寒冷的冬季里,这锅水本身好像就带有了一种香气。 李不负一眼就认出了这人。 这人是武林中很有名的一位前辈,雁荡山何三七。 李不负走上前去,微微掀起斗笠,冲着他笑道:“老板,来一碗馄饨,加蛋。” 何三七闻声,双手微微一震,抬头看去,却似根本不认识李不负一般。 “我的馄饨不卖给你,你快走吧。” 他说着,不断地挥手,让李不负离开。 李不负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这一碗馄饨我若非要吃呢?” 何三七咳了两声,指着街道中的众人,说道:“我这些馄饨都是他们的晚餐,怎能卖与你?” 街道中高高矮矮,胖胖瘦瘦,形态各异的众人忽然都一齐朝着这里望了过来,他们的目光竟都十分锐利。 李不负忽然坐下,拉着上官云也坐下,说道:“何三七的馄饨味道一向都很好。” 何三七道:“承蒙夸赞。” 李不负又道:“这该是我在他这里吃的第三碗。” 何三七接口道:“的确是第三碗。衡阳城里你还吃了两碗。” 李不负道:“那么第三碗就一定要吃一吃了。” 何三七却道:“这一碗不能吃。” 李不负道:“哦?为什么不能吃?” 何三七道:“因为你若非要吃,这一碗馄饨就很可能不是第三碗,而是最后一碗了!” 就在这时,一条软鞭突然伸展,毒蛇般地卷了过来,似乎要卷起李不负头上的斗笠,以看清楚他的庐山真面目! 第一百三十二章 围攻 李不负和何三七正说话之间,一根鞭子卷了过来,直冲着李不负的斗笠而来。 嗖! 这道鞭子来得又快又狠,暗含阴劲,显然是位高手在施展! 何三七的脸突然大变。 李不负却神色不改,抬手一握,将软鞭子紧紧握在手里,纹丝不动。 一股大力从他手中涌起,捏住这鞭子,就好似捏住了毒蛇的七寸! 那道鞭子立即就动弹不得了。 李不负朝着鞭子来处看去,却瞧见那是一位中年大汉,他手背的青筋正节节暴起,像是已费了十足的劲力! “这位是谁?怎么去吃汤圆,偏不过来吃馄饨?” 李不负伸手一拉,那人身躯便要跟着鞭子摔来,幸好那人及时松了手,才只是跌了一下,没出大丑。 上官云忽然说道:“这人好像是嵩山派十三太保中的神鞭滕八公!” 李不负道:“他的鞭子也配称得上是神鞭?” 上官云道:“江湖中唬人的外号本就有不少的。” 李不负哈哈一笑,将手中长鞭放下。 那两位戴着高帽卖汤圆的人慢慢站起身来,遥遥叫道:“这两位鬼鬼祟祟的朋友,请你们摘下斗笠来,否则是不能从这里过的。” 李不负道:“为何要我摘下斗笠?你们岂非也戴着帽子?” 两人嘿嘿冷笑,齐齐摘下帽子,露出两个脑袋,一个脑袋白发苍苍,头似桃子;另一个脑袋却完全是秃的,连一根毛都看不见。 上官云又道:“这两人就更好认。想必是白头仙翁卜沉和秃鹰沙天江二人,他们早年本来在黑道混迹,后来却投入嵩山派门下了。” 李不负道:“看来嵩山派藏污纳垢,藏的还并不少。” 上官云道:“嵩山派本就是靠着这手段发家的。” “白头仙翁”卜沉盯着二人,说道:“我二人已摘下帽子,阁下二位可否摘下斗笠了呢?” 李不负笑道:“我只是好奇你们为何要戴着帽子,并没有说要摘斗笠啊。” 卜沉怒道:“你”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店子里那个写字先生慢慢走出来,说道:“不必看了。他正是不是剑客李不负!” 李不负被道破姓名,非但不惊,反而微笑:“不愧是闻先生,慧眼如炬。先生许久不见,近来无恙?” 闻先生原在“金盆洗手大会”上与李不负见过一面,当初也是他最先开口,称李不负为武林的青年俊杰。 铁面判官闻先生此时见到李不负,却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无恙。” 门内求字的二人闻声也慢慢转过背影来,其中一人挽着道髻,另一人竟是华山派“剑宗弃徒”封不平。 那道人说道:“闻先生持身正道,自然无恙!可你就不同了!” 李不负道:“哦?我有什么不同?” 道人道:“你与魔教教主东方不败一同大闹少林,已坠入魔道,与奸徒同流合污,本早该受死,能活到现在,实在很难得!” 数月之前,李不负同东方不败大闹少林寺,取书藏经阁的事情早已传遍天下,无人不知了。 李不负朝着一旁的上官云问道:“这位又是谁?” 上官云摇摇头道:“这人的名气想必很小,我并不知道。” 那道人大怒道:“我乃泰山派天乙道人,当初你杀我天松道兄,今日我必为他报仇!” 李不负道:“原来是天松道人的师弟。唉,看来泰山派实在没什么高手了。” 天乙道人愤而拔剑,正要上前,却被封不平轻轻按住。 封不平道:“昔日我剑宗成不忧、丛不弃二位师弟跌落华山,至今尸骨未得,多半也是被此人害死,要报仇的岂止你一人而已?” 天乙道人道:“既不止我一人报仇,那又怎么做?” 封不平沉吟道:“若是我们一人一人与他单挑复仇,时间恐怕有些不足。正邪大战便要展开,我等不可为此一人而误了大事!” 天乙道人又问道:“依你之见,又该如何?” 另外一边,那个打扮成卖膏药的江湖郎中的人终于将脸上的膏药全都撕下,慢慢地走了过来,原来他正是衡山派的“金眼雕”鲁正荣。 鲁正荣在衡阳城时曾受李不负所辱,因此一见到李不负时,眼神之中尽是恨意。 “我倒是觉得,对付这种魔道妖人,本是为武林除害,不必讲什么道义。众位若是想要杀他,尽管一起上就是了!” 李不负摇摇头,对着上官云道:“你瞧瞧,这就是自诩正道中人的嘴脸。纵然不顾脸面,要来围攻我一个人,也还是要先讲足了道理。倒似我做了很多伤天害命的事,已是天理难容了一样。” 上官云附和道:“这些人本都是很假仁假义的!” 李不负道:“是啊。他们若是将方才讲道义的工夫都用来练武,恐怕也不会被我一招便夺过鞭子了!” 上官云又诚恳地道:“他们纵然真的将那些时间都用来练武,恐怕还是会被您一招夺下鞭子的。” “神鞭”滕八公气得脸色通红,上前两步,指着上官云呼道:“你是何方贼子?何不取下斗笠来让我们瞧瞧?!” 上官云正要取斗笠,顺手去摸腰间的兵器,却被李不负止住。 李不负问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们,” 闻先生道:“请问。” 李不负道:“是谁让你们在此来设下埋伏的?难道你们早就知道我要走这条路?” 闻先生道:“乃是华山派的岳先生请我们到这里来的。至于具体的安排,恕不可奉告。” 他说无可奉告,一旁的何三七却又叹了声气,道:“这里的布局本不是为你而设,可你偏偏一头撞了上来,唉” “秃鹰”沙天江突然冷冷问道:“何三七,听起来你和他还很有交情?” 何三七亦冷冷回看了他一眼,并不作声。 沙天江冷笑道:“你最好分清楚大是大非,此人与东方不败为伍,乃是邪魔外道!你若在今日放过他,日后便要受武林同道唾弃,为正道之士所不齿!” 李不负皱眉道:“我既没对少林寺出手,经书也不是我去抢的。我不过被东方不败胁迫上少林,同样也是为她所迫,情不得已。怎么便要说我是邪魔外道?” 闻先生忽道:“左掌门当日也在少林寺中。据传正是因为你和东方不败一起趁机偷袭,扣住了左掌门作为人质,才致使少林高僧未敢全力出手,使得你们二人远下嵩山的。嵩山派的三位兄台,此事是真是假?” 当初扣住左冷禅的人确实是李不负。 此事本是嵩山派的耻辱,但既已说至此处,滕八公也只好勉强点了点头。 闻先生叹道:“看来这下不会错了。” 李不负道:“你们果真要围攻我?” 天乙道人头一个拔剑上前,随即又与另外六位高手分站前后左右,将李不负与馄饨摊团团围了起来。 “你现在想逃也逃不掉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以一对七 嵩山派“神鞭”滕八公、“白头仙翁”卜沉、“秃鹰”沙天江,华山派“剑宗遗主”封不平,衡山派“金眼雕”鲁正荣,泰山派天乙道人,“铁面判官”闻先生。 这里一共有七大高手! 这七大高手加在一起,若是围攻一人,当世能够挡下的,恐怕真的并没有太多。 而且李不负身边还有一位浙南的高手何三七正在瞧着他。 上官云一双锐眼在斗笠中也在瞧着何三七,问道:“做生意的老板是要算账的,想必你的算数应当很好。” 何三七道:“不必抬举。” 上官云道:“我只是想请老板你算一算,这里到底是八个人打两个人,还是七个人打两个人?” 何三七挑起馄饨担子,长叹道:“我算了一辈子也算不太清楚。算来算去,还是算不准好好的一代青年侠客,怎会去和东方不败为伍?” 他收起担子之后,亦不管摊位上的一桌数凳,只是慢慢挑着担子,往巷子深处走去。 上官云冷哼了声,道:“谁强谁弱,谁会胜谁会负,看来他算得还是很明白。这里毕竟是七对二。” 封不平突然问道:“你要帮李不负出手?” 上官云正要应声,李不负忽道:“不用。嵩山派掌门曾为我所伤;华山剑宗曾败于我手;衡山的那只金眼乌鸦受我之辱;泰山派天松道人亡在我刀。这些都是我的陈年旧怨,自然该由我亲自来解决!” “不是七对二,而是我一对七!” 天乙道人厉声道:“好,你既要逞强,那就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了!” 他第一个挥动长剑,向着李不负迅捷攻来! 剑光闪烁,剑声嗡嗡! 单这么一式,便罩住了李不负胸口“膻中”、“神藏”、“灵墟”、“神封”、“步廊”、“幽门”、“通谷”七处大穴。 这一剑叫做“七星落长空”,正是泰山派剑法的精要所在! 他的剑法比起天松道人显然又要强上许多! 但是李不负却并未起身,而是侧过身躯,飞快出指,用力朝着剑锋按去。 铿! 天乙道人的长剑还未刺中,已被李不负的指头扣在桌上,紧紧按住。 “七星落长空,你的剑法虽好,力道却还是稍微差了一些!” 他另一只手立马又出指,一招点出,以指为剑,又快又准。 指尖颤动,吞吐虚实,正好也是分别笼罩在其“膻中”、“神藏”、“灵墟”、“神封”、“步廊”、“幽门”、“通谷”这七处穴道之上! 这一指用出的招法竟也和天乙道人一模一样。 甚至比之更加的巧妙,灵活! 天乙道人仓皇弃剑而退,大惊失色,道:“你怎会我泰山派的剑法?!” 李不负闻言,立即便知道岳不群和左冷禅到了这时候仍然没有将“思过崖石壁”的事情公之于众,宣告五岳。 “莫被他唬住!咱们一齐上去攻他!” 鲁正荣大叫了一声。 然而他嘴上叫得最厉害,却在李不负手里吃过亏,根本不敢上前,只是从腰间抓了一把铁镖,朝着李不负掷去。 李不负右手一翻,将面前的小桌向鲁正荣掷去。 那面桌子不但挡下了所有铁镖,而且还“砰”地一下,砸在了鲁正荣的头顶! 这张桌子刚刚飞出,一柄剑竟又从桌子旁边刺来! 这柄剑来得极快! 便似狂风暴雨,雷公作怒一般,剑式滚滚而出,铺往李不负各处要害! 只不过短短一会儿,封不平便使出了八、九招! 李不负坐着躲了几剑,终于起身跳起,闪身躲在旁边。 神鞭滕八公见势立刻挥动双掌,朝着李不负攻来! 他本也是“嵩山派十三太保”之一,不但一手鞭法用的灵活,掌力同样也是极为纯厚! 这两掌一出,左右相顾,连环而套,正是攻中有守,守中带攻的绝技! 他一出手,嵩山派的卜沉、沙天江两人也都纷纷拿了兵器舞来。 两人所用的也是刀! 二人双刀同舞,如同龙虎并行,配合得极为默契,一柄刀砍向李不负的左肩,另一柄刀削向李不负的右肋! 两人的刀法不但精妙,而且狠毒,显然也是经过了许多场大战才磨炼出来的! 双刀与双掌已快要完全笼罩住李不负的周身上下。 突然,只见眼前红光一闪,一柄刀竟猛地现出,这柄刀来得极快,根本令人难以看清! 红光一现,立马又消失! 然而红光敛起时,卜沉和沙天江握刀的手腕却已被削了下来! 唯有滕八公收手得稍微快些,才幸免于难。 卜沉和沙天江脸上突然变得毫无血色。 街道上冷风乍起。 地面有尘沙渐渐飞动,迷乱着人的眼睛。 冷风顺着长长的街道吹过,长街上除了他们以外,竟已没有别的人了。 卜沉的一头白发都在乱舞,仿佛也是在惊悚于这一刀之威! 滕八公立即转身就逃! 因为他发现他们完全不是眼前这个“不是剑客”李不负的对手! 封不平的剑却还在刺来! 他的剑法也是风,是狂风。 狂风一旦吹开,浩浩荡荡,急迅无比,若无阻碍,便不能够轻易停下! 当、当、当、当、当、当! 一连响了许多声,青光与红光交映成一片,在半空中闪现出无数刀光剑影! 叮! 众人也没看明白到底李不负攻出了多少刀,封不平又攻出了多少剑,却只听得最后传出一声轻响,一物高高挂空飞去! 飞出去的是一柄剑! 封不平手中已无剑! 他急忙跃起,去接半空中的那一柄剑。他却不曾想到李不负也同时跃起,与他一齐去抢剑! 封不平护剑心切,一掌拍向李不负的胸口。 李不负亦用一掌还回,这一掌却直接将他打得口喷鲜血,掉出两丈多外去了! “还我剑来!” “立马就还你!” 嗖! 李不负接过长剑,随手一掷,用出的乃是血刀刀法中的一招“流星经天”! 那一剑划空而去,快若流星,奔如雷霆,其势几不可挡! 剑尖瞬间插在了正要逃走的滕八公的背上! 滕八公登时倒地而亡。 李不负这才又落回地面。 只不过短短一会儿,五岳剑派中的六大高手死的死,伤的伤,几乎已无再战之力! 闻先生本是陕西点穴名家,可他手中握着的一支判官笔还未用出,便又慢慢垂下,叹息道:“原来你的武功已臻至此境,看来今日我合该死在此地!” “然而不战而死,非我辈之风。请赐教高招!” 第一百三十四章 论功 “不可!” 一人的声音忽然打断了闻先生手中的判官笔即将攻出的招式。 走来的人乃是先前已离去的何三七。 何三七再走回来时,身上已卸掉了那一挑馄饨担子,只在手里握着一根本是挑担子所用的扁棍。 闻先生沉声问道:“何三七,我明白你和他有所交情,不愿出手。可你此时回来,又是做甚么?” 何三七叹道:“我出手之前,总要将一身馄饨担安放好才行。这样我就算死,也死得安心!” 闻先生道:“你要对谁出手?对我,还是对他?” 何三七却道:“我等来此,本是为了伏击魔教的,为何偏偏与李少侠打了起来?” 闻先生道:“他已坠入魔道,江湖人人皆知,正邪不两立,我等只能对他出手!” 何三七又道:“谁说的他已坠入魔道?” 闻先生微微一愣,道:“天下人都是这么说的。” 何三七道:“他自己可曾说过?他可曾自认投入日月神教?” 闻先生沉默片刻,才道:“没有。” “可与东方不败为伍,同投入魔教又何分别?” 何三七道:“我们总该问一问他的。问一问他为何会与东方不败去少林寺?问一问他后来又与东方不败去了哪里?再问一问他如今来嵩山又是为了什么?对不对?” 闻先生不答话了。 卜沉、沙天江、鲁正荣、封不平也都不说话。 闻先生是答不出话,而他们是不敢再说话。 只有泰山派的天乙道人冷笑道:“和东方不败齐上少林寺,盗去藏经阁武学,这还不算魔教中人?还需要问什么?何三七,你不过是贪生怕死,不敢和他相斗罢了,何必绕这么多弯?” 何三七叹了口气,说道:“我若是怕死,我又何必来嵩山?” 天乙道人突然也说不出话了。 何三七继续自顾自地道:“我幼时师父传我武艺时,我其实并不太想学。但我师父对一众师兄弟说你们若不好好练武,日后就只能去街边要饭、跑腿、卖馄饨,叫别人都瞧不起你!” “不止是他这么说。其他的师叔师伯们也都这么说,后来几乎成了我们雁荡山一门最常听到的话。” 这当然是全天下许许多多的“师父”都会用来鞭策“徒弟”的话。 “所以我们师兄弟们个个也都拼了命地练武,生怕被别人瞧不起!” 李不负不由微微一笑。 而这里还能笑得出来的,也只有他一人了。 可说着说着,何三七沧桑的老脸上也浮出了笑容,道:“可这句话并不真的正确。虽然我师门上下人人都将之奉为信条,但这也仅仅是一种偏见,一种人人都很模糊地去认可的偏见。” 天乙道人不禁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何三七道:“我想说的是三人成虎!当人人都这么说,这么想的时候,大家难免就以为是真的了。却从没有人真正用心问过为什么不好好练武就只能去卖馄饨。” “也就像没有人问过:为什么和东方不败一起上少林寺就算是入了魔道一样。” 闻先生忽道:“抢夺少林经书,已是邪魔行径!” 何三七道:“经书是东方不败夺走的,并不是李不负。” 闻先生道:“但他也是帮凶。” 何三七道:“那也许是东方不败威胁他这么做的。” 天乙道人怒道:“你这人胡搅蛮缠!你怎知道是东方不败威胁他这么做的?” 何三七正色道:“正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我要问!” 街上又变得安静。 只有风还在吹。 那家写字的店里忽被风吹出一张字帖来,上面有着笔力精妙,墨迹未干的四个字:“天理昭昭”! 四个字就落在闻先生的面前。 这张字帖本就是他亲笔所书。 闻先生缓缓说道:“好,我替你问!李李少侠,可否请教你当初为什么要和东方不败一起上少林寺?” 李不负轻轻笑了笑,答道:“我六月时本在云南游玩,后来东方不败前来抓我,逼我上黑木崖。于是我故意将她引去少林,本想合少林寺之力将其擒住,谁知她的武功实在太高,少林寺拿她也无可奈何。” 何三七道:“这很合理。你若是遇见了天下第一,无可匹敌的魔头,自然也会想着借助少林寺的高僧们来将之铲除。” 闻先生点点头,道:“可是后来,你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与东方不败一同夺走少林寺的秘笈,又该怎么讲?” 李不负淡淡道:“我受东方不败要挟,自然只能委曲求全,假意投敌,更何况那两本经书是她亲自去藏经阁中取的,我也未曾参与夺经之事。” 闻先生又道:“若向魔教委曲求全,只为苟全性命,也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 何三七正色道:“闻先生此言差矣!李少侠一身武功,日后本是武林栋梁,若是平白枉送大好性命,岂不大大可惜?” 天乙道人冷声道:“若与魔道为伍,活在世上,受人唾弃,还不如死了的好,有什么可惜!” 李不负突然道:“那你实在应该去死。” 天乙道人尖声道:“难道我曾与魔道为伍?我一位师伯便是死在魔教手中!我向来除魔卫道都冲在最前面!” 李不负道:“你杀了多少魔教的人?” 提到此事,天乙道人的眼中发出光来,神色变得相当骄傲,道:“我二十年来大小数十战,死在我手里的魔教孽子至少已有二十八人,其中还有一位魔教的副香主!” 李不负道:“所以你就为正道立下了很大的功劳?” 天乙道人道:“不敢与五岳剑派的先辈比较,但却比你强得多了!” 李不负道:“五岳剑派的先辈又有多大的功劳?” 天乙道人道:“五岳剑派的先辈曾用计击杀魔教当时的十大长老,替天行道,功劳至伟!” 李不负道:“还有呢?” 天乙道人怒道:“就凭这一点,难道你比得上他们?” 李不负道:“你这件事总算说准了。如果非要衡量的话,我好像确实比他们加起来的功劳都要多一些。” 何三七目光一动,问道:“难道你” 李不负道:“我卧薪尝胆,饱受屈辱,终于让东方不败死在了黑木崖上!” 此言一出,不止是天乙道人、闻先生、何三七、封不平等人,就连坐在旁边的上官云都是大惊不定。 闻先生语声有些颤抖,道:“你杀了东方不败?” 李不负道:“东方不败已死!日月神教已再找不出第二个东方不败了!” 天乙道人叫道:“绝不可能!你绝不可能杀掉东方不败” 李不负打断他道:“你听到东方不败已死的消息,反倒好像很不高兴。” 天乙道人脸色涨红,争辩道:“因为你在说谎!东方不败不可能已死去!” “否则我怎能从黑木崖上安然无恙地离开?” “我怎知道你是如何离开的?” 李不负忽指着戴着斗笠的上官云道:“那么你可知他是谁?” 上官云突然怔住。 李不负飞快一掠,揭开他的斗笠,露出他的脸容以及一双精锐的眼睛。 上官云正要道:“教主你” “他正是日月神教的长老,雕侠上官云!” 第一百三十五章 嵩山大战(一) “他就是日月神教的长老雕侠上官云!” 李不负突然指着上官云,竟将他的身份暴露在众人面前。 上官云先是一惊,随后便堂而皇之地站起身来,笑道:“不错!我便是日月神教白虎堂的长老上官云,而且马上就要升作光明右使了。你们今日遇着我,也只能算你们” 李不负忽道:“你好像很得意?” 上官云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马上躬身道:“属下不敢!” 李不负道:“你日后既然要弃暗投明,加盟正道,便该好好修身养性,秉持正心才是!” 上官云忽然听得有些懵,呆呆地半天没有答出话来。 李不负道:“难道你不是配合我一同杀掉东方不败,搅乱日月神教,从今往后,决心要洗心革面么?你如果反悔,倒是还来得及,只不过你恐怕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上官云听着听着,汗珠已涔涔而下。 他实在没料到李不负会突然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但他毕竟还是很聪明,想了一想,认为李不负大概是要用反间计,于是道:“李教李大侠说的是。我听您之言,已改邪归正!” 他顿了顿,道:“而且东方不败身死之事,我也可以为李大侠作证!此事千真万确,绝无半分虚假!” 上官云一向说奉承吹捧的假话说得很习惯了,如今附口应和,面不改色,完全不露痕迹。 可他刚刚说罢,在场众人却纷纷大惊失色,惊讶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天底下绝没有人能够想得到,李不负潜身在东方不败身旁,居然忍辱负重,一举使得东方不败身死! 鲁正荣大叫道:“不可能!这两个人一定有什么阴谋!他们恐怕是联合起来,故意这么说,好混入我们正道联盟的内部!” 李不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我混入正道联盟又能做什么?” 鲁正荣冷笑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想在暗中刺杀我们五岳剑派的高手?” 天乙道人也叫道:“不错!众位,我们宁可死战到底,也绝不要中了这奸人之计!” 李不负忽然大笑起来。 他反问道:“我要杀谁?杀你们两个么?杀你们两个,我需要用什么奸计?痛打落水狗之计?” 天乙道人和鲁正荣的脸色变得涨红不已,简直有些无地自容。 以李不负的武功,杀他们二人确实不费吹灰之力。 上官云接着又道:“若要刺杀嵩山派的左冷禅和少林寺的方证大师,想必东方不败和李大侠在少林寺时已可去杀了,何必等到现在?” 二人更是无言以对。 最后是闻先生询问道:“那么不知李大侠到嵩山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李不负指了指上官云,道:“我这次来,乃是来劝一些人改邪归正,不再想着去攻打嵩山,也不再去迎回圣姑的。” 闻先生道:“你想劝的是谁?” 李不负道:“五仙教。” 闻先生和何三七竟全都露出一种古怪的神情,道:“五仙教似乎已不用你来劝了。” 李不负眉头一皱,道:“什么意思?” 闻先生道:“五仙教的蓝教主已被武林群豪的推选出的盟主,也是天河帮帮主黄伯流所扣押住了。” 李不负惊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 闻先生道:“就在昨天。我们在这里抓住了一个白蛟帮的堂主,从他口中才得知的。” 李不负问道:“是什么原因?” 闻先生道:“据说是蓝教主想在群雄所用的水中下毒,然后教人发现捉住,所以被扣押了起来。” 李不负摇头道:“不可能。” 何三七问道:“你觉得蓝凤凰不可能去下毒?” 李不负道:“她纵然真的要下毒,也不可能被人发现!” 何三七道:“可她确实就是被发现了。” 李不负道:“她现在在哪里?” 何三七道:“她应当被扣押在那些群雄驻扎的大营中。” 上官云奇道:“驻扎的大营?那些三教九流也懂得安营扎寨,步步为营?” 闻先生道:“他们背后似乎有一位统率很高明的人在指点。” 上官云立即知道,那恐怕便是任我行所为的了。 闻先生沉吟半晌,忽道:“你若想去救她,不妨趁着群雄齐上嵩山之时。等得那时,李大侠你便可趁乱火烧敌营,扰其后方,这一番出其不意,也能为正道立下一大功!” 李不负问道:“群雄约定上嵩山之日是多久?” 闻先生道:“是这个月十五。” 何三七又道:“今天已是十三了。” 他的话音方落,远方的嵩山上突然传来震天动地、响遏行云的喊杀声! 山中又有尘烟滚滚,立刻升了起来! 冒起的阵阵尘烟逐渐变黑,倏而又从四面八方都冲天而起,半边天空都被染成黑色! 整座嵩山之上,竟是突如其来地烧了起来,燃起了熊熊大火! 冲杀声震天而起,越来越大! 群雄竟似已攻上嵩山! 闻先生、何三七、卜沉、沙天江、鲁正荣、封不平、天乙道人等人面色齐齐大变! 只有李不负还很冷静,道:“你们说群豪上山的日子是定在十五。” 闻先生道:“正是。” 李不负叹道:“你们既然知道群雄背后有一个善于统率的人在指挥,便该明白,他总不会真的按照常理攻山的!” 闻先生神色一凛,忽大声道:“众位,速速召集附近埋伏的同道,按照原先岳掌门制定的计划,我们去包抄后路,将他们堵死在嵩山中间!” 这原是岳不群所安排的计划。 五岳剑派的主力军在嵩山上阻敌,而却又另外派人在下方拦截他们的后路,要叫那些上山的群豪进退维谷,陷入两难! 纵然这些人未必真的能够拦住群豪下山,可只消依山势之利,遇半道而击,那也足以使得其损失惨重,狼狈不堪了。 闻先生、何三七、天乙道人等人马上辞别李不负,急速地向着嵩山的方向奔赴而去! 而卜沉、沙天江等有伤在身之人则四散开去,不知是去疗伤,还是去联络别的人了。 冷清的街道上,转即只剩下李不负和上官云两人。 上官云试探着问道:“我们如今是不是要去救教主夫人?” 李不负缓缓说道:“对!我们此时便该趁乱去群雄大营之中,去将她解救出来!” 上官云道:“教主果然智慧无双!如今时候,正是敌军首尾难顾,乱成一团,我们趁机而去,一定可打他们个措手” 他的话还未说完,李不负的人却已在十多丈之外了。 上官云语声顿止,连忙跟了上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嵩山大战(二) 嵩山下,群雄大营。 营账林立,有条不紊,其鳞次栉比,排列整齐,果然设置的相当有水准;若是有个中精手,还可看出,里面的设计甚至隐隐暗合了一些五行之道。 虽然建得仓促,只是徒具其形,并无太大的实际作用。然而亦可看出,这位安排扎营之人必然是一位极其厉害的统领高手。 武林之中,向来不乏功夫出众,修为精深之人,然而似这等能行军打仗,统率群雄,精擅战事的首领人物,却是极为少见的了。 可是营账设置的虽精妙,但是营账里面却很空旷。 这是由于群雄几乎已倾巢出动,全部上了嵩山。 李不负和上官云悄悄摸进大营,在四处寻找扣押蓝凤凰之地,却未寻得,反是来到主营之后,听到里面传出人声。 “蓝教主,这件事情我当然晓得其中利害,我黄伯流也不是冥什么不灵,自以为是的人,你所说的好处,我当然都明白。可问题是现在我实在放不得你啊!” 此人声音苍老,但说话之声还是相当洪亮。 只稍过片刻,里面竟又传出蓝凤凰的声音:“黄帮主,我知道不是你想要扣押我;而是任我行下令抓了我,可他如今已上嵩山去了,你将我放走,就说是看管不严,也行不通么?” 李不负内力深厚,晋升宗师境后,耳聪目明,远逾常人。 他隔着很远,便听到营账中蓝凤凰的声音,心中立即一喜,却不表露出来,而是躲在营账外一处,从容不迫,相当淡定。 上官云内功不及,只听得营中有声,却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于是暗暗对着李不负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我们要不要闯进” 李不负制止住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易动作。 营内空空,四下静谧。 这里面几乎已经没什么人在把守,所以李不负和上官云才能轻而易举地藏进来。 只听主营中的黄伯流又道:“任教主此番重出江湖,自是要大干一场,卷那个什么重来的,我放走了你,岂非是玩什么职守,大大下了他的威风?恐怕追究起来,我要被问责不浅!” 这黄伯流总爱说些四字成语,添语饰句,但是往往又记不太清,让人听得忍俊不禁。 蓝凤凰道:“可你知道,任我行统领日月神教,和东方不败统领日月神教,对我们而言都没什么差别的,我们都是受制于人!” “只有我们所有人一起” 话到此处,突然变得细不可闻,似是蓝凤凰主动降低了声音。 也不知蓝凤凰说了什么,黄伯流的语气突然变得极其惊慌,道:“蓝教主,你这话绝不可能传于六耳,你这讲的实在有些大逆大逆大逆那个什么了。” 蓝凤凰道:“可我讲也讲了,话已至此,你还是不肯放我?” 黄伯流道:“我也有难言之之什么,我已老了,拼将一死也罢,但是我却不敢让我天河帮的上万帮众跟着你一起陪葬的!” 蓝凤凰忽又道:“若是今天任我行和向问天死在了嵩山上面呢?” 黄伯流立即道:“不可能的!任教主武功通神,更精擅一手吸星大法,他遣群豪去放火烧林,攻打嵩山,而他只想另从一条路上山去救出圣姑便走,只凭五岳剑派必定是留不住他的!” 蓝凤凰突然道:“我口有些渴,你与我拿些水来喝,好不好?” 黄伯流笑道:“蓝教主,你莫装神又什么鬼,我知道你身上手段层出不什么什么的,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 蓝凤凰道:“难道我口渴,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干死?” “当然不会。你这样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美人,简直就是水做的一般,你怎会干死?” 这回不是黄伯流说的话了。 他不会一口气说对这么多个成语。 蓝凤凰抬眼一望,站在营门前的人却是李不负! 黄伯流见到李不负来,惊了一惊,却又道:“幸好任教主神机那个算,早已防备着有人会来抄后路,所以已还留了些手段!” 他手中拄着一根龙头拐杖,此时忽将拐杖在地面重重地击了三下,左手又从怀中拿出一支圆筒一样的玩意儿,不知是什么东西。 黄伯流正将那圆筒放在口边,却不料李不负已到了他的面前! 嗖、嗖、嗖! 三道劲风响起,李不负三指疾点,全都点在黄伯流的胸前。 黄伯流手中持着圆筒,只吹响了一声,人已定在原地! 李不负再往他身后看去,见得蓝凤凰被厚实的麻绳子紧紧绑着,手足皆不能活动半分,而且看样子像是还被人点住了穴道。 蓝凤凰亦是满脸惊喜地看着李不负,她怎么也想不到李不负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来救她。 她似本有许多话要说,然而最后只化为了一句话:“你来了。” 李不负来了。 而且来的正是时候。 他点住黄伯流的穴道后,又替蓝凤凰松绑解穴,笑道:“你在苗疆的时候没给我做多少粽子吃,如今却被绑成个粽子了。” 蓝凤凰站起身子,活动双手,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问道:“你你被东方不败捉去,你没事吧?” 李不负道:“东方不败已死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然而蓝凤凰和黄伯流却是心头大震。 蓝凤凰心知事关重大,压下心头惊异,没再多问。 而两人正说着,营外忽传出来上官云的喊声! “几个小东西,我乃日月神教长老上官云,你们敢来对我动手么?!” 李不负和蓝凤凰出营去看,却见上官云被十数个好汉围在中央,有的人用长索,有的人用弯钩,有的人用长剑,各种兵器与上官云的一柄单刀斗来斗去。 而他们身后隐隐见得还有许许多多,连续不断的豪杰如蚁聚般地赶来。 先前李不负和上官云闯进来的时候,这些人都隐藏各处,未动声息。 而这个时候,听到黄伯流的号召后,才一齐涌了出来! 李不负猜到所来之人多半也是这营地里最后留下的精锐了。 蓝凤凰道:“此地还是不要久留的好。我去将我五仙教的教众救回来!你们跟我来。” 她说着,展开身法,急速往北方掠去。 而李不负掠进人群中,几个呼吸后,又带着上官云一齐杀了出来,也朝着北方而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嵩山大战(三) 李不负在蓝凤凰的身后,她急速赶往北边营地,而身后追击的人仍然不肯舍过。 李不负便和上官云一同在其后方,为其掩护。 过不多时,追来的人已越来越多,这空空的营地中居然还隐藏着至少有上百人的各路帮会子弟。 李不负且战且退,一路退至大营的北边,身形迅疾,刀风啸啸,一柄血刀在人群之中来回翻飞,寻常兵刃根本不得以近身! 血刀刀法中的“含血噀人”一境,本来就是用于群战的厉害招式,李不负以之对付这群群豪,护住周身,倒是绰绰有余了。 而蓝凤凰进了北边的一个大营,待回来之时,身后便跟着十多位苗家打扮的妙龄少女。 此时本值冬日,但她不知从何处觅得一片鲜绿色的树叶,放在嘴边,轻轻一吹,叶片发出清脆的响音。 那些苗族少女竟纷纷探手入怀,衣襟半开,几乎要露出内里的白色胸衣。 玉手再伸出时,她们手中已多了一包小小的粉末。 “这” 追赶来的群雄中带队的乃是一男一女,号称“桐柏双奇”,这二人手里各使着一根黄金拐杖,施展开时,默契配合,力大无穷,蛮横又强劲。 这二人虽无夫妻之名,却更胜寻常夫妻之情,那女的见苗家少女毫无所顾地脱衣,连忙停下手中拐杖,道:“你快将眼睛遮住!” 那男的道:“啊!你为何要我遮眼睛?我遮住眼睛,又怎么打架?” 女的又道:“她们这群不要脸的苗家女,她们快要脱衣服了,你还要看?” 男的道:“我自然不会看,但是” 二人争吵着,身后的群雄却已更快地冲了上去。 女的将男的眼睛遮住,男的好不容易才又摆脱其掌,睁开双眼,却见面前一片绿雾茫茫,藏形匿迹,遮掩视线,而且气味异常古怪。 “你你方才可看清这绿雾是从哪里来的了么?” “我,我方才闭着眼睛,又怎能瞧得见?!” “那他们” 绿雾之中忽地传来群雄痛呼、惨叫、哀嚎、呜咽之声。 “这雾气有毒,我们快退!” 桐柏双奇一齐朝着后面退去,他们生性有些愚笨可笑,但反而因此争吵未前,却是躲过了一劫。 离了大营,向西边行了数里,李不负和蓝凤凰、上官云等人才停下。 一行十多人在一处溪水边上歇着。 众人刚刚坐定,最先开口说话的却是上官云。 他道:“恭喜教主大发神威,天神下凡,从万军丛中救出五仙教的蓝教主,日后必是成就一段佳话,真是郎才女貌,神仙眷侣!” 蓝凤凰妙目连转,不时地望向李不负,笑道:“那黄伯流老帮主倒是应该好好向着雕侠兄好好学一学成语。” 上官云道:“不敢不敢,属下仅有一点才华可卖弄,倾尽一肚子的墨水,也道不尽蓝教主的光彩照人!何况论用成语,教主也比属下厉害得多了。” 他言辞中极尽吹捧之意,与先前在阵营中奋战的样子完全不同。 蓝凤凰笑道:“上官长老比起半年前来云南的时候,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上官云微微有些紧张,道:“当时属下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还请蓝教主见谅。” 他心里明白,虽然他是日月神教的长老,而蓝凤凰只是日月神教附属的帮派教主,从地位上说,自是他比较高一些。但是论关系来讲,他可远远赶不及这位“教主夫人”了。 李不负淡淡道:“劳烦上官长老去树林外看一看有没有人追过来,五仙教的妹子们才逃出来,恐怕有些疲累,莫在这时被人追上来了。” 上官云应了一声,立即走到远处去了。 蓝凤凰忽道:“你将他支开,是不是想对我说什么?” 李不负道:“是。” 蓝凤凰道:“我也要对你说一件事,可能对你有些重要。” 李不负摇头道:“长话短说,让我先跟你讲了。” 于是李不负将他上黑木崖,怎么与东方不败一起上华山,闹少林,都细细讲了一遍;最后把东方不败和杨莲亭怎么死的,也同蓝凤凰简单地说明了一番。 蓝凤凰目中流露出惊讶之色,道:“日月神教居然已变得天翻地覆了么?” 李不负往上官云的方向瞧了瞧,道:“正是。而且这些事情虽瞒得住那些人一时,但多半也是瞒不过许久的。” 蓝凤凰点点头,随即又正色道:“嗯,我对你说的事也有些紧要。” 她的神情有些严肃,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圣姑身边的那个小姑娘,我替她解毒的那位?” 李不负道:“你说的是曲非烟,非非?” 蓝凤凰道:“正是她!她也被左冷禅和岳不群捉上嵩山去了,与圣姑和令狐冲被关在一起的!” “我想的是你与她很有交情,咱们要不要要不要去救她?” 李不负沉思片刻,便道:“去救她!我们也上嵩山去!任我行擅自扣押住你,我也正要向他好好讨教讨教!” 蓝凤凰笑了笑,道:“好!我知道任我行是派群雄佯攻嵩山,他自己却带着天王老子向问天抄小路上去救圣姑,我们也从小路去,大概不会遇到太多麻烦的。” 李不负叫上官云、蓝凤凰三人轻装快步,上了嵩山。 嵩山本有太室山、少室山之分,少林是在少室山中,而嵩山派则是建立在太室山之上。 上太室山的途中,他们亦遇见一些群雄,能避则避,见打便打,大多数识相的见到三人轻功高明,也不敢多来招惹。 而嵩山四处起火,林中黑烟弥散,一时之间火势不退,依旧在滚滚燃烧。 山中又多古木,这些燃烧起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可以预想到的是,纵然正道赢下这一场,恐怕嵩山的大好风光,秀美风景也不会再有了。 而到了嵩山半道,李不负三人忽地撞上一行僧人。 那行僧人约莫有十数人,正由少林寺“方”字辈的大师方生领队,正在驱赶邪派,守住路径。 方生眼力极好,一眼望见李不负等人,立即率众僧人,从上而下,布阵拦截。 “来人来人可是李施主?” 李不负朝着他答礼道:“方生大师,久日不见,原来还记得在下!” 方生大师哼了一声,道:“你与东方不败夺走藏经阁典籍,我当然不会忘了你!那无相劫指谱与金刚般若掌法你速速交还与我少林!” 李不负道:“此事说来话长,大师还是让我先上嵩山去吧。至于那两本秘笈,我必会亲手交给贵寺方丈的。” “你若真有意还经书,那也还算是一桩善缘了。”方生大师叹了一声,语气稍和,随即又皱眉道:“可你要上嵩山?你也去救那魔教的任盈盈?” 李不负道:“我救的是另外一人!” 方生大师摇头道:“不论你救的是谁,我都不能放你上山!” 李不负道:“大师非要让我领教少林寺的武学么?” 方生大师手中握住一根禅杖,端正道:“我素知李施主武功高超,修为不凡,然而值此正邪之战,我决不敢擅自放少侠上山!” 旁边有一人忽道:“师叔,你与他多说什么?这等妖邪之辈,咱们一起将他斩了就是!他们只有三人,我们却有十三人,四、五个打一个还怕打不过么?” 说话这人名叫易国梓,乃是少林一位俗家弟子。 方生大师正要劝他小心,谁知李不负已到了他的身边! 砰! 易国梓长剑还未出鞘,已被李不负两指点在胸口,又被一脚踢中,直直滚下山十数丈去了。 方生大师见此,立马挥动禅杖,攻向李不负。 他使的乃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伏魔杖法”,这门绝技威力奇大,乃是昔年的达摩祖师以无量伏魔之念而创,若论强横霸道,世间已少有武功再能及得上! 轰、轰、轰! 一根极重的镔铁禅杖在方生大师手中使得并不费力,封、挡、抡、挑、抵、格、点、砸,一时之间,空中劲风阵阵,全是由禅杖所激! 上官云亦是日月神教不俗的高手,但自忖上前多半也争不了什么好的。 而李不负拔出血刀,在其禅杖之间来回腾挪,并不与之硬打,只时不时地挥刀劈出一下,减其攻势,破解招法。 而一旁又有一位持着月牙铲的僧人和一个用刀的俗家弟子上前相帮。 另外的人却都盯着上官云和蓝凤凰,以防他们有什么动作。 呼! 三人一杖、一铲、一刀,三样兵刃忽同时从左右而来,将李不负夹攻在一起。 眼见着李不负已要被三人击中,他的刀锋陡然急转,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出了刀,红光在空中一闪,竟一下斩断了另两人的手腕! 铛、铛! 两柄兵刃落在地面,碰撞一起,发出金铁响声! 只有方生大师的禅杖较长,且收手及时,才能无恙! “你” 方生大师正要变招,李不负已躲开禅杖,欺身上去,一掌拍向了他肋间! “去!” 方生大师来不及应对,只得左手弃了禅杖,与李不负对了一掌! 这一掌对后,方生大师面色大变,一连倒退了好几步,一下跌在地上。 而李不负却未去再追了。 众人纷纷前去扶住,方生大师却叹道:“多谢少侠不杀之恩。老衲确实无力阻拦你们上山了!” 若李不负有心杀他,恐怕他宁愿自己战死,也不会让李不负上山;但他知道李不负方才是留情没有杀他,所以只好说出此话。 “多谢方生大师让路之情。” 蓝凤凰随口说了一句,与李不负、上官云便一同往山顶而去了。 一旁有僧人问道:“师叔,咱们就这么放他们上山去救人?” 方生大师望向三人,道:“五岳剑派自有布置,方丈师兄也在山顶守候。他们上山去未必救得了人的。我们去别处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嵩山大战(四) 李不负三人在嵩山上一路登胜观峰、过青冈坪,又越过大小铁梁峡,越往上行,山势越险要,人也越少。 到了铁梁峡时,一旁已是万仞深壑,渺不见底。 又行半晌,陡见双峰中断,天然现出一道门户,疾风从断绝处吹出,云雾随风扑面而至,乃是嵩山的“朝天门”。 在朝天门之前,李不负三人一路尚还碰着一些五岳弟子与各路群雄,都被他们随手打发。 而过“朝天门”后,便坦途延去,再没遇着过什么拦阻,一直到嵩山之顶。 嵩山绝顶之处,古又称“峻极”。 嵩山绝顶的“峻极禅院”本是佛教大寺,其后改为道家,近百年来成为嵩山派掌门的住所。左冷禅的名字中虽带着一个“禅”字,却非佛门子弟,其武功其实是道家武术。 等到李不负三人来到禅院之时,见得院子中古柏森森,树木甚密,天边烟云袅袅,日光相度,使人一眼望之,便知是道门圣地,有为之所。 而禅院中又有一间大殿,大殿虽不及少林的“大雄宝殿”宏大,却仍建造得相当气派。 只是大殿上面并无佛像,反倒是绑了三个人,一男一女一少。 一人是华山派的大弟子令狐冲,一人是日月神教圣姑任盈盈,还有一人果真便是曲洋的孙女曲非烟;这三人不但被绑在殿中,而且还被点住穴道,连话都说不出来。 大殿中自然不会只有他们三人。 不但不止他们三人,而且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几乎已可算得天下武林的半壁江山还多。 其中有两位站在大殿右边,另外十位站在大殿左侧。 那右边的两人,一人脸色雪白,眼露神光,面目之间自带着一股威势,十分慑人;而另一位容貌清癯,颏下疏疏朗朗有一丛白须,垂在胸前。 两个人看起来年纪都是不小,内功想必也都很高。 大殿左侧的另外十位则形容各异,风度不同,所持兵刃也都不一,看起来不是同一个门派的了。 那脸色雪白的老者正说道:“但天下我最佩服的三个半人中,方证大师还不是排在第一位的;排在第一的乃是篡了我日月神教教主之位的东方不败!” 听其之言,便知他就是上一代日月神教教主任我行了! 任我行话音正落,众人还在纷纷惊叹之时,李不负却带着上官云和蓝凤凰走进了禅院。 众人的目光立刻从任我行身上移动到李不负三人中来。 左冷禅第一个叫出声音来,道:“李不负!是你!” 若有外敌上山,他本该收到嵩山弟子的消息的。 然而因为李不负三人的脚力实在太快,以至于传信的人还未上山,他们却已先到了。 于是左冷禅先是大惊,随即又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看来今日正好将一世之敌全都斩杀在此!不论你是任我行还是李不负,统统也都要亡在我嵩山之巅!” 李不负朝着左冷禅一行十人看去,见到里面站着的人中,他认得的有少林方证大师、华山岳不群、宁中则、以及衡山派莫大先生等人。 于是他笑道:“原来都是老朋友,这就好办了。” 左冷禅厉声道:“有什么好办?这里已汇聚正道各派的中坚力量,难道你以为你与东方不败合谋,投身魔道之事还能抵赖不认,请众位同道宽恕?” 李不负笑道:“哈哈哈,原来左师兄视我为魔道?那不知其他诸位怎么看呢?” 左冷禅冷笑道:“你恐怕还认不全在场的各位同道是不是?那只因他们驰骋一方,笑傲江湖的时候,你还未出生的!” “我来与你说一说,这位是少林寺的方证大师,你与东方不败去少林寺抢夺经书之时,那是见过的。” 他又指着一位身穿道袍,道骨高风的道士道:“这位则是武当派掌门人冲虚道长,他的太极剑法通神,稍后一定赐教于你!” 左冷禅又依次介绍了场中的岳不群、宁中则、莫大先生、天门道人,还有丐帮帮主解风,青城派掌门余沧海、昆仑派掌门“乾坤一剑”震山子。 算上他自己,便足足有十人,除宁中则外,全是各派的掌门。 他们亦是当今正道领头的十大高手,均已在此汇集! 待得左冷禅介绍完毕,任我行忽然笑道:“小兄弟,你可知道左冷禅为何要突发好心,与你一一介绍众人?” 李不负道:“哦?任前辈有何指点?” 任我行大笑道:“哈哈哈哈,只因左冷禅其实也没信心擒下你我合力。所以他在故意拖延时间,好等他嵩山派的高手得到你闯山的消息,回转派中,再对付我们!” 左冷禅的心计被一语道破,亦不惊忙,反而相当从容。 而一旁的岳不群却笑道:“李不负,你可知任我行为何要告诉你这些?那是由于他今日见我正道十大高手在此,也没信心救出任盈盈,所以想要拉你一起下水,和他一齐对付我们!” 李不负故作恍然道:“哦,原来是这样么?那这番心意,我却不须领了。” 任我行身旁的向问天不由得皱起眉头,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不负淡淡道:“对付这些人,我一人也未尝不够,何况我们这里还有三人?” 此言方出,众人神色各变。 余沧海大笑道:“你这个龟儿子,你恐怕是练功练得走火入了魔,你敢说对付我们十位,真是教老子笑掉大牙!” 李不负正色道:“大牙万万不可笑掉,否则我的拳头便没得打处了!” 他说着,居然硬是欺身上前,一拳打向余沧海的牙口! 余沧海没有料到他说动手便动手,已来不及应对,只好立即蹲下身子,狼狈地躲开一拳。 “哈哈哈哈,余观主,看来个头矮小总还是有些好处的!” 李不负并未急赶,而是将血刀拔出,又转到一旁,两刀分别劈向岳不群和宁中则。 岳不群和宁中则同时出剑,岳不群用出华山剑法中的一式“萧史乘龙”,而宁中则却用的是一招华山剑法中的“弄玉吹箫”! 这两剑招式简洁,在二人使来,互生互补,默契无间;虽是仓促应对,然而凛凛正正,颇有气度,仍不失一派掌门之风! 李不负用过两刀,与二人各交一招,待二人双剑交错而过,正要反攻之时,李不负已又到了丐帮帮主解风的身边。 解风本来拿出腰间一根打狗棒,打算以棍法应对李不负的血刀,却不料李不负的血刀不知何时已衔在了口中,反而双手一动,并出四指,其疾如电! 这四指尚未至躯上,劲力却隔空而发,击在解风腰间! 解风本就破烂的一身乞丐装更是布料翻飞,飘在空中;他大呼一声,连退数步,嘴边隐隐溢出一丝鲜血,乃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方证大师大惊道:“这是本寺的无相劫指!” 若是解风有所防备,运足内功,那倒不至于这般不堪,但他本以为李不负要用刀术,不曾想过却变作指法,因此猝不及防,吃了个大亏! “看这一剑!” 倏然之间,昆仑派掌门震山子的长剑已从李不负身后跟来。 他外号作“乾坤一剑”,正是赞他擅长一剑夺势,定下乾坤! 他此刻将浑身功力都凝聚在这一剑之上,威力之大,气势之强,就连任我行和向问天在旁边瞧了也不禁对其刮目相看! 李不负竟视身后这一剑为无物,身形一跃,反而拨下血刀,忽地冲着左冷禅而去,说道:“左冷禅,吃我一刀!” 左冷禅连忙用出嵩山剑法中的一招“千古人龙”,挺剑去刺,直击李不负前胸! 可李不负口中虽这么叫着,到了近处,却不出刀,只将一身宽大的衣裳兜着风抛了过去! 这一招却是出乎众人所料。 而他本人则是在震山子长剑击来的最后一刻,身形俯下,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剑! 震山子本来只需将剑顺势往下一劈,便可劈到李不负的身上。 然而这个时候,左冷禅被衣裳遮在眼前,一时未能看清前方局势,宝剑不及收手,刺穿衣裳,仍直直而去,正好与震山子的长剑搭在一起。 内力互震,剑力交抵! “铿”的一声,两柄长剑发出一声嗡鸣,二人均觉手间虎口大痛,滞了一滞! 旁边莫大先生凝目而望,表情不知是笑是悲,嘴唇一动,轻轻道:“是我衡山派的百变千幻云雾式!” 李不负正欲远离,但刚掠出一丈多远,少林方证大师,武当冲虚道长已同时拦在了李不负的身前。 以他二人声名与地位,竟同时去拦截一人,那已很是少见。 可李不负居然还径直朝着二人分别攻出一掌而去! 任我行暗暗道:“此人武功虽高,机变又灵,然而却太过托大了。纵是我也不敢去同时对敌方证、冲虚二人的!” 他一念方及此,却见方证大师、冲虚道长同出一掌,与李不负四掌相合。 李不负身躯只轻轻一摇,便借势远退开去,回到蓝凤凰和上官云的身边,竟像是没有受什么伤一样。 冲虚道长亦不再追,而是望向方证大师,道:“若贫道所猜不错,他方才用的应当是贵派的金刚般若掌力!” 方证大师叹道:“正是!” 但其实令方证大师惊讶还不仅仅是从李不负手中施展出来两门少林绝技;最令之称奇的是,李不负竟能先后以“血刀刀法”、“无相劫指”、“金刚般若掌”、“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来应对场中十大正道高手! 这已不单单是武学修为的高低,而是武道中极为难得的随机应变,见招生招的一股灵性。 若常常存着这般“灵性”,想要晋升“无招之境”,那便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嵩山大战(五) 众人眼见李不负来去自如,与正道十大高手一一过招,竟丝毫不落下风,不但击伤了丐帮帮主解风,而且还在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的一掌之下,全身而退,不由得相觑而视,均感心神大震! 而方证大师则走到一旁,拿出一瓶淡绿色的药膏,递给解风,说道:“解帮主,这是我少林寺的疗伤灵药,你可外敷上,对你的伤势或有好处。” 解风接过伤药,撕开自身腰间的衣料,只见腰部已有了四个不深不浅的指印。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方证大师走上前去,问道:“李施主,不知你是怎么学得我少林寺的这门无相劫指的?” 李不负笑道:“东方不败从贵寺处夺去两本武学典籍,后来侥幸为我所得,是以学会了这门指法,” 方证大师又问道:“那金刚般若掌法一定也是落入你的手中了?” 李不负道:“正是如此。东方不败已死在黑木崖上,那些东西自然也就都在我的手上了!” 此言一出,更是在这大殿之中掀起轩然大波! “东方不败已死?” “怎么可能?” “他他明明是天下第一高手,谁能杀得了他?” “” 在场的人中,每一位在武林中都享有不低的声誉,全是一方大豪,而他们听见这消息之后,仍然不住地开始私语,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冲虚道长忙问道:“李少侠,你所说之话,可作的真?” 李不负道:“千真万确!” 左冷禅立即道:“诸位莫听他胡言乱语,这恐怕只是他的欺骗之言,想要迷惑我们罢了,此人诡计多端,心肠险恶,众位莫要着了他的道!” 旁边的向问天居然也应和道:“正是!东方不败此人,我最是了解不过,他正值壮年,又修为高深,旁人绝不可能袭杀了他的!此人胡言乱语,恐怕是想要诓骗诸位了!” 向问天说出此话,那只不过是想逼着正道对付李不负。 这样一来,李不负就算本来不愿同任我行一方联手,那被逼无奈之下,却也只好一起并肩作战了。 但向问天刚出声,李不负却立刻又掠转身形,前去攻他。 “听说二位在山下胆敢扣住五仙教教主,那便让我来试一试二位的武功究竟何如!” 这一次,向问天一直都盯着李不负,早已有了准备,抽出一柄单刀,朝着李不负抢先劈来! 李不负手中血刀轻轻一划,手腕轻抖,竟一连攻出三刀,绽开一片光影,璀璨夺目,罩向向问天的上半身! 另外一旁方证大师瞧着李不负的刀法,不由对着冲虚道长问道:“他的刀法怎么不似刀,反而有些剑法的样子?” 冲虚道长也道:“方才他用的那一招,的确有些一剑三花的势气!” “一剑三花”乃是道家剑术中极为高明的一招,轻轻一剑,分作三朵,虚实不定,变幻无方,每一剑都有可能将敌人毙于剑下。 方证大师道:“只不过他的花,却不像是普通的花。” 冲虚道长问道:“像是什么花?” 方证大师道:“像是雪花!” 正值冬日,禅院中的冷风忽地吹进殿中,教人打了个寒噤! 李不负的血刀果真就如冬风中的雪花降落,似慢实快,轻轻飘飘,落在了向问天的单刀上! 向问天的刀突然一空,好似风烟吹残,柳絮飘断,竟被李不负打掉在了地面! “这” 李不负未再继续进攻向问天,反而朝着任我行攻出一掌。 任我行先前一直在旁边看着,像是在观察李不负刀法中的破绽。 此刻李不负朝他攻来,他冷哼一声,亦不回避,也是平平一掌对击上去! 两掌合在一起时,蓝凤凰叫道:“小心他的吸星大法!” “吸星大法”四字落在大殿中,就连旁边看戏的正道中人,也都齐齐变色。 “吸星大法”这门武功本是一门极为邪门的内功,一般的内功均是气聚丹田,修养自身;而这门吸星大法却是吸纳别人的内力,为己所用。 试想,一位武者辛辛苦苦修炼了数十年的功力,全被别人吸走,自己却成了废人,那是一种何其痛苦和悲惨的体验? 所以这也是任我行即便在西湖水牢关了十几年,但其凶威在江湖中依然久久不绝的原因之一! 任我行的左掌已和李不负的右掌贴在一起。 二人站立不动,面上皆无表情,在原地僵持住,似是谁也奈何不了谁一般。 向问天并未上前出手,反而是静静地站在旁边。他显然是对任我行很有信心。 但左冷禅却忽道:“大伙一齐上,他们恶人互斗,我们正好为武林除害!” 他抢先上前,双掌蕴着真气,掌中夹着冰冷的寒气扑来,拍向了任我行! 岳不群居然也动了。 他们二人乃是最先动的! 但他攻的却不是任我行,而是李不负! 他抬手用剑,使出了他自创的最得意的一招“太岳三青峰”,向着李不负的后背刺去! 而李不负和任我行的变招也是极快! 他们二人同时撤手,任我行借势向后退去,一直退到一根金色的梁柱上才停下,与左冷禅缠斗起来。 而李不负则顺势前行,躲开了岳不群的第一剑! 岳不群紧接着又用出第二剑,其势如青山隐隐,连绵而来,竟更胜第一剑许多! 李不负背后竟似生了眼睛一样,反手一刀,不偏不倚,正好劈在岳不群的长剑上! 铿! 岳不群被这力量震了一震,满面显紫,他稍稍一缓,却还硬是提着一口气,要将第三剑刺去! 但在一侧,不知怎生飞来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蛇,那小蛇去势甚快,急急冲着岳不群飞来! 若是平时,岳不群自然能够躲开,可他此刻正是旧力已尽之际,能刺出第三剑已很是勉强,更无力再去躲那小蛇了。 五彩斑斓的小蛇正好攀在岳不群的小腿上,落身便一口咬了下去! 嗤! 岳不群不惊不叫,腾挪身形,一剑转下,已是将那小蛇斩断两截,掉在地面! “师哥,你可受了伤么?” 宁中则急切地询问道。 岳不群不敢再动,只俯身点住自己腿间数处穴道,可伤口之处,却还是成一团黑紫之色,触目惊心。 而岳不群迅速中毒落败,令得旁边的余沧海和震山子本来想一起出剑来攻李不负,却都又面露尬色,顿时止住脚步。 余沧海只好问了一句:“岳掌门,你中毒了么?” 这句话实在本不须问的。 那条五彩小蛇是由五仙教教主蓝凤凰手中掷出去的,又怎么可能没有毒? 李不负悠悠回到蓝凤凰身边,淡淡地道:“我只不过去试一试任我行和向问天的武功而已,却没想到原来君子剑也会在背后偷袭于人!” 第一百四十章 嵩山大战(六) 岳不群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而另外一边,任我行和左冷禅的打斗也缓了下来。 左冷禅万万没有想到,岳不群居然没斗过两招就落败了,甚至没来得及等到余沧海和震山子的支援。这样的话,他再与任我行斗下去,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其实岳不群真要与李不负对敌,那倒也不至于这么快输,只不过他求胜太过心切,太想抓住机会将李不负置于死地,所以情急之下,没顾忌旁边的蓝凤凰,才大大失了手。 李不负忽笑道:“想不到岳掌门这么想将我杀死,真是不顾昔日情谊。” 宁中则怒道:“少说废话,快将解药拿来,否则你决计走不出这大殿一步!” 李不负道:“宁女侠消消气,我今日既然敢来,当然就是有能够离开的依仗!” 他方才与一圈人都大多交过了手。 以他的眼光,自然已能够判断出在场众人各自的武功境界怎样。 大殿中共有四位宗师,分别是李不负自己、少林方证大师、嵩山派掌门左冷禅、还有前任魔教教主任我行。 再往下,则是武当的冲虚道长,还有“天王老子”向问天;这二人的武功均已在宗师境界的边缘徘徊,然而毕竟还是稍稍差了一点,有些像是东方不败口中所说的“半个宗师”。 至于其余的人,则都要逊色一筹了。 此时在有任我行与向问天二人与正道十大高手对峙的情形下,李不负自忖以己方三人实力,若真的要走,应当是不会被拦住的。 左冷禅退到众人中间,斥道:“嵩山之顶,岂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 话正说着,外面已有七、八人走了进来,均身着嵩山派的服饰。 其中为首的正是嵩山派十三太保中的大太保“托塔手”丁勉和副掌门汤英鹗。这两位高手的武功,也并不会弱于在场的各派掌门。 李不负朝着他笑道:“哈哈。原来是胖师兄,别来无恙?” 丁勉冷笑一声,道:“胖师兄虽无恙,但李师弟这一回上山来,恐怕却要有恙了。” 李不负问道:“何以见得?” 丁勉亮出长剑,喝道:“莫非李师弟还想要全身而退么?!” 李不负道:“我若要走,任我行和向右使必然会与我一同,难道你们还能拦得住我们?” 左冷禅忽地寒声说道:“李不负,任我行,我们这里有十大高手,还有我嵩山派的弟子也在赶上来,要拦你们两个不容易,但杀任盈盈和蓝凤凰却很简单了!” 李不负也笑道:“你要杀我的蓝姊姊当然不难,只可惜恐怕还未伤到她,岳掌门就先要被毒死了!” 左冷禅突然朝着岳不群拱手,道:“岳兄莫担心,我们杀掉蓝凤凰,必然可从她身上觅得解药的!” 他这话说得轻巧,其实已是将岳不群的性命全然置于不顾。也许他的心底也巴不得岳不群早点死才好。 岳不群忽地大有深意地说了一句:“左盟主难道忘记我们五岳剑派的大计了么?” 左冷禅义正言辞地道:“五岳之分,暂且搁置。正邪之战就在眼前,正道武林存亡系于一线,我想岳兄必定会舍小取大,顾全大局的!” 岳不群闻言,目光渐渐转冷,稍稍垂头,眼中却大露厉芒。 待得他再抬头时,忽地便掠向大殿内处的令狐冲、任盈盈、曲非烟三人! 众人谁也没料到他会突地朝着那方向掠去。 而李不负却似早就在注意着他,岳不群稍一动作,他已立刻跟去,血刀横劈,斩向岳不群的腰腹! 岳不群抬剑而抵,剑法变得奇妙莫测,迅若雷电,“唰唰唰”攻出三剑,全在直直点在血刀的刀背之上。 叮! 血刀本是一柄软刀,被这三剑一点,仿佛长蛇受重棍而击,抖了一抖,其中的力道却被化去不少。 李不负吃惊不已,伸出左手,去擒岳不群的右臂。 岳不群却不想恋战,右手一伸,长剑送出,如箭一般射向李不负! 而他自己弃了长剑,踮着脚尖,轻轻在大殿地面一点,身子便滑出极远的距离去了! 岳不群的剑法竟突似变了个样子一般,身法也猛地一变,变得速度飞快,奇诡难测。 其速度之疾,简直如同妖魅一般! 这番变化,叫众人都看得呆了。 李不负打落击来之剑,不由失声叫道:“葵花宝典!” 若说天下最了解东方不败武功的人,除了东方不败自己,那便要属在黑木崖上住了好几个月的李不负了。 他一眼就能够看得出,岳不群所用的正是一种类似于葵花宝典的武功,与东方不败所用的必是出自同源! 等岳不群身形停下时,他已到了曲非烟的身后,道:“李不负,我听说你同这小女娃关系匪浅,此番上山,既不是为了救令狐冲和任盈盈,必定就是为了她来的。” “你速速将解药交给我,我尚可留这小魔女一命。否则” 岳不群冷目而视,不再说下去。 但任谁都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众人这时才知道,岳不群当初设计擒下令狐冲和任盈盈,还坚持要将这小姑娘抓到此处,本是早就存心要用来要挟李不负的。 岳不群瞧着李不负脸色阴晴不定,始终不语,于是道:“嘿嘿,让她同你说两句话吧。” 他说着,便拈指解去了曲非烟的穴道。 曲非烟被解开穴道,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的双脚被长绳绑住,双手则被缚在身后。她的穴道被解,虽能站立,却还是很难行动。 可她站起后,却仍不说话。 岳不群反倒愣了愣,道:“曲非烟,你没什么话要和你的李不负大哥说的么?” 曲非烟转头蔑了他一眼,道:“我有什么好说的?你以为我和他很熟?” 岳不群道:“哼,你们在金盆洗手大会上便已认得了,当初都是魔教一党,难道还很生分?” 曲非烟嘲弄道:“你若以为他会用解药来换我的性命,那就大大的错了。瞧你是什么华山派掌门,看来也蠢的很!” “我与他非亲非故,又没什么瓜葛。他用我的一条命,来换华山掌门的一条命,难道还不值得?” 岳不群听了此话,目光在令狐冲和任盈盈身上转了一圈,忽道:“好,那我就先杀了你这魔女!” 他亦是位狠人,指尖一动,便戳向曲非烟脑后的“玉枕穴”,要将她击杀在此! 李不负忽道:“等一等!” 岳不群的手指立时停下,道:“等什么?” 李不负摇头道:“以你君子剑和华山掌门的名头,这样去对付一位小女孩,实在有损脸面,辱没师门。” 岳不群正气凛然,朗声道:“她是曲洋孙女,乃是魔教余孽,将她留下来也是后患无穷。我斩妖除魔,行的是正道,做的是义举,谁会嘲笑于我?” 李不负忽道:“可你修炼辟邪剑法,宁愿自宫做了太监,那可就要受江湖人所嘲笑了!” 李不负一下便猜到,岳不群不可能是得到了日月神教的葵花宝典,只有可能是练了与葵花宝典相似的辟邪剑法。 二者系于同源,而这番渊源,李不负是在少林寺时听方证大师讲述过的。 辟邪剑法四字一出,众人皆是神色一动。 余沧海最先道:“原来岳掌门心计如此之深,非要收林平之为华山弟子。那么辟邪剑谱也就自然到手了。” 岳不群居然面不改色,缓缓摇头道:“此事无中生有,什么辟邪剑谱。岳某是从来没有见过的。诸位莫听李不负的一派乱言!” 冲虚道长亦看了余沧海一眼,道:“大敌当前,诸位同道莫起了内讧!” 李不负接着微笑道:“岳掌门,你可以否认你练过辟邪剑法。但你做了太监之事,是万万否认不过去的了!” 他说出此话时,众人都心奇不语。他们并不晓得修炼葵花宝典和辟邪剑法需要自宫,但宁中则的眼神却是非常怪异。 岳不群当即喝道:“少说废话!我数到三,你若不肯将解药拿来,这小姑娘的性命是不可能保住的了!” “一!” 岳不群的手指又缓缓放在了曲非烟的后脑上面。 李不负看了蓝凤凰一眼,蓝凤凰亦有些着急,已取出一个小木罐,朝着岳不群抛去。 岳不群见此大喜,一只手伸去接那小木罐,另一只手却依然按住曲非烟不放。 “你还不放手?” “我自要察明你这解药是否为真!” 岳不群右手接过木罐,抬起手指,以内力轻轻一拨,罐子便被他打开。 而曲非烟努力想要挣脱不得。这时,她眼睛一转,背后被缚住的两只手,忽地从后面抬起,双手齐抓去岳不群的裆下。 岳不群反应极快,身形一动,托着那小木罐子高高跃起。 趁他跃起之时,李不负已急速而去,护住曲非烟,提着她的双臂,再展身法,将其带走。 谁也没看到曲非烟那一下到底有没有碰到岳不群。 但是曲非烟被提在空中,却止不住地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果然什么也没有!” 第一百四十一章 嵩山大战(七) 岳不群跃起又落下,脸色已变得说不出的难看。 而曲非烟则被李不负带到了蓝凤凰、上官云的身边。 岳不群呵斥道:“小小女娃,学什么不好,偏偏学人信口撒谎!” 曲非烟笑道:“我可没有撒谎!撒谎的孩子是坏孩子,我可是好孩子!” 李不负道:“但是偏偏有的掌门人要来害别人家的好孩子,那么他又是什么?” 曲非烟目色瞟向岳不群,道:“那位掌门人自然是大坏蛋,大恶人,大太监了!” 她说到“大太监”时,蓝凤凰等人俱是莞尔一笑。 李不负故意长长一叹,说道:“唉,想不到号称君子剑的岳掌门一世英名,终究还是毁于一旦了!” 任我行在旁冷笑道:“岳不群本来就是个伪君子,哪有什么英名可言?这一点我早在十五年前便看出来了。” 岳不群任由几人冷讥热嘲,讽刺满耳,均不为所动,只是在旁默默站立,运功排毒。 而一众正道中人,却也没一个站出来替他说话的。 他们本就怀疑岳不群当初率众弟子出山,去到福建,就是为了福威镖局的辟邪剑谱。 他们虽不知修炼辟邪剑谱是否真的需要什么自宫之法。可此时此刻,人人皆自持身份,也不可能亲自下场同曲非烟一个小孩子为此争辩不休。 李不负又道:“但君子的名头毕竟没有性命重要,所以为了解毒活命,伪君子也只好变成真小人了。” 任我行看向蓝凤凰,淡淡道:“就是不知道蓝教主给的解药是不是真的。” 蓝凤凰笑道:“我们苗家女孩子最不懂中原人的那一套哄骗欺瞒,兵不厌诈,所以我的解药当然只会是真的。” 那小木罐被打开后,里面传出一番微臭之味,传入殿中,弥散开来。 方证大师见此不惊反喜,道:“良药自有苦味,看来这真是解药无异。” 岳不群立将一团黏胶一般的解药细细敷在伤口上面,伤口的颜色果然渐渐地变正常了许多。 任我行见状“哼”了一声,显是不以为然。 李不负忽又问道:“蓝姊姊,你前番被任我行扣押,是因何缘故?” 蓝凤凰道:“群雄会聚嵩山,名义上是黄伯流帮主主持盟主,可实则是任教主在指挥全局。任教主想要让我将五仙教的剧毒投在嵩山的水源之中,我以此事太过凶险,且太伤天和而拒绝,所以任教主便将我扣押住了。” “他还派人在我们身上搜了一搜,却只搜出来几只蝎子和蜘蛛,呵呵呵!” 方证大师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蓝教主一片善心,实该令人尊崇。” 蓝凤凰往莫大先生的方向瞧了一眼,又道:“我还知道,嵩山上有些门派也与你很有情分,所以我也不想误伤了朋友。” 她念着李不负与衡山派颇有渊源,所以这多半才是她没有下手的真正缘由。 左冷禅突然道:“好一个误伤朋友!原来我们里面还有魔教的朋友!” 他语意中指向的显然是衡山掌门“潇湘夜雨”莫大先生。 至今莫大先生仍未与李不负交手一招,左冷禅对此当然很是不满。 而莫大先生全装作没有听见,也不答话。 左冷禅见此,又追问道:“莫大先生,衡山派先后有刘正风、李不负两人与魔教勾结,难道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若是衡山派无人整顿门风,我嵩山派倒可以帮一帮你们!” 莫大先生道:“刘正风已被我逐出师门” 李不负忽然打断道:“左盟主说我勾结魔教,实是纵曲枉直,覆盆之冤了!” 左冷禅道:“你说我冤枉了你?” 李不负点点头,不紧不慢地道:“上官长老,将那三部秘笈取来。” 另外一旁,上官云立刻恭恭敬敬拿过来三部经书,交到李不负的手中。 这是上山之前,李不负才交给他保管的。 左冷禅紧紧盯着上官云,忽道:“若我所看不错,这位应当也是日月神教的长老吧?” 上官云并不答话,只是默默退到一旁。 而另外一边的向问天却道:“这正是神教白虎堂中的上官云长老!” 上官云这才转过去瞧向问天,嘿嘿笑了笑,道:“向右使,好久不见!” 左冷禅又道:“李不负先与日月神教长老曲洋勾结,如今更是与长老一齐上山,这难道还不是魔教中人?!我可曾有半点冤枉了他?!” 李不负走上前去,将经书分别与方证大师、冲虚道长二人拿去,淡淡地道:“不如先请少林方证大师和武当冲虚道长瞧一瞧这三部经是什么,再说来定我的罪罢。” 方证大师接过其中两部经书,微微一惊,作礼道:“果然是无相劫指谱和金刚般若掌!多谢施主归还!” 他倒还好,另外一旁的冲虚道长却是“啊”的一声,惊叫出来。 他手中的正是那一部张三丰真人手书的太极拳经! 冲虚道长颇有些激动,翻开经书,看了两眼,便道:“这果真是祖师所书的那本拳经。” 八十余年前,日月教几名高手长老夜袭武当山,当时一场恶斗,武当派死了三位一等一的好手,虽也杀了日月教四位长老,但太极拳经和真武剑却都被夺走,这本是武当派的一桩奇耻大辱, 武当派历经数代,死伤高手许多,均未追回此书;如今完璧归赵,冲虚道长实在是喜不自胜。 李不负道:“东方不败已死,所以这些东西都落入我的手中了。然而我今日将其还与少林武当二派,便正是以表诚心。” 而另一边的任我行看到那一本太极拳经后,倒真的是有些讶异了。 他自是知道,那本拳经早先确实是放在黑木崖上的。 任我行问道:“东方东方不败,果真死了?” 李不负道:“你不妨上黑木崖去瞧瞧便知道了。” 岳不群忽说道:“诸位提防!这恐怕是李不负此獠所用的笑里藏刀之计,我们若相信了他,便不免着了他的道了!” 李不负笑道:“我们这里一共上山三人,我且不提。我身旁这位蓝教主宅心仁厚,菩萨低眉,不愿对你们施毒;上官云长老则为我策反,助我下山,弃暗投明,又奉还少林武当二宝。” “他们所行之事,比你这伪君子还要君子得多,你怎有脸说什么笑里藏刀?” 岳不群道:“你们乃是与魔教勾结之人,本来就奸计百出,为恶不正,我们自然要谨慎提防着!” 李不负笑了几声,正要再讲,岳不群却觉得毒伤恢复得差不多,于是移动了几步,朝着殿外的丁勉使了个眼色。 丁勉会过意思,上前洪声道:“任我行,你若想救回你的女儿,便拿魔教教主东方不败的人头来换!” 岳不群不禁皱了皱眉,又朝着丁勉使着眼色。 丁勉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太对,于是改口道:“拿东方不败哦,对了,你该拿魔教高手李不负的人头来换!” 岳不群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这一切自被任我行瞧在眼里,他狂声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华山派原来和嵩山派搞到了一起!只可惜我任我行此生从没被人威胁过,你想要杀我女儿,来威胁我?好!向右使,你来说说,他们五岳剑派中有哪些人咱们可以去杀?!” 向问天道:“左冷禅有个儿子,名叫天外寒松左挺,武功差劲的很,杀起来挺容易。岳君子有个女儿。余观主有几个爱妾,还有三个小儿子。泰山派的天门道长倒是没儿子女儿,心爱徒弟却不少。莫大先生有老父老母在堂。这些人倒是都很好杀!” 任我行哈哈大笑道:“除了五岳派的,还有呢?” 向问天道:“丐帮中青莲使者、白莲使者两位,虽不姓解,却都是解帮主的私生儿子。昆仑派的震山子还有个一脉单传的孙子。至于少林武当,弟子众多,那大可随便乱杀了!” 任我行道:“好,好!这好得很!咱们若是要走,他们总之也拦不住,咱们便正好将他们的家眷亲属杀个干干净净,痛痛快快!” 他一提到各人的眷属,左冷禅、解帮主等无不一震,变了脸色,思之只觉不寒而栗。 众人皆知此人言下无虚,若真是杀了他的女儿,他必以毒辣手段相报,自己至亲至爱之人,只怕个个难逃他毒手,一时殿中鸦雀无声。岳不群也不敢再言语了。 场面变得僵持起来。 正道既不敢对付任我行,更不好对付李不负。 他们空有十大高手在场,却好似什么都做不了一样。 第一百四十二章 嵩山大战(八) 大殿中的局面变得僵持。 因为不论是李不负还是任我行,正道的十大高手竟都不太能奈何得了。 过了许久,方证大师才站出来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杀生之孽,从来不曾能够化解恩仇!老衲只有一点提议,几位若是肯接受,那便好了。” 任我行沉吟道:“方证大师毕竟是我平生所佩服的人之一,那请将提议说来听听罢。” 方证大师道:“老衲恳请七位在少林寺中歇上几年,不干江湖事端。若有人前来搅扰七位的清修,那么少林寺必定不会袖手旁观,会替七位施主打发掉他们的!” “这样,也就免去一场武林浩劫了。” 他说的“七位”之中,包括了李不负、蓝凤凰、上官云、任我行、向问天、令狐冲、任盈盈七人。 任我行尚未回答,李不负先笑道:“方证大师,你要我们三个也在少林寺中留下来么?” 方证大师道:“三位若也能留下,那是最好的了。” 李不负道:“可我明明是对付东方不败的大功臣,怎的反要受你们少林困阻?” 方证大师面露恭色,道:“少林决无困阻施主之意,仅仅是想邀请施主前去作客而已。若东方不败果真身死,那么待得魔教传出消息之后,少林上下自会对施主感激不尽,请施主三位离开的!” 这时,任我行哈哈大笑道:“方证大师,等确定东方不败死后,你们少林寺也会放我们走么?” 方证大师犹豫片刻,摇头道:“恕老衲不敢轻作决议!” 任我行又笑道:“那么看来是谈不拢的了。而且我女儿和女婿的性命分明是在嵩山派的手里,怎的偏可由你少林寺来做主的?” 方证大师迟疑道:“这” 左冷禅却和岳不群互看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 这二人本来是想要以任盈盈设下圈套,能合正道之力击杀掉任我行自然最好;若不能将之除去,能够威胁一番,也可利用一番任我行,遣他去杀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本就是任我行出山后,必定会对付的第一个人物,左冷禅和岳不群认为任我行不会不答应这个条件。 而等任我行真的答应这个条件后,他们又自可密切关注任我行的动向,等到他和东方不败火并之时,便趁热打铁,联合正道,进攻日月神教。 退一步讲,就算他们并不能攻下黑木崖,但能够让任我行和东方不败二去其一,那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在见识过东方不败的武功之后,左冷禅对于她的忌惮乃是极大极大的。 这本是岳不群同左冷禅仔细商议过后,最后才决定的计策。 然而这时候却在半路杀出个李不负,说什么东方不败已经死了,而且又同众人大闹了一场,这倒是大大扰乱了左冷禅和岳不群的谋算。 左冷禅道:“任我行以我等家人威胁在先,挑拨正道关系在后,这果真是魔教中人的行径,丧心病狂,令人不齿!岳掌门,你怎么看?” 他叱责了任我行一番,自己却不接话头,而是去问岳不群。 岳不群眼色一动,道:“任盈盈和本门孽徒虽是被关在嵩山的峻极禅院,但同为正道,还是要请少林寺的方证大师和武当派的冲虚道长来决断一二的。” 这左冷禅和岳不群一个比一个精明,他们自己已无信心能拿下任我行,但却都不愿来背上“谋算一场,徒劳无功,放虎归山,酿成大恶”的毁誉,所以干脆就将责任交到少林和武当二派身上。 大殿中人将视线都汇集在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的身上。 过了少顷,冲虚道长只好上前,说道:“贫道倒是有个方法,咱们也不倚多为胜,你们也别乱杀无辜。咱们还是按照武林的老规矩,以武功决胜负!咱们各出两个人,公平对决,你们若胜了,则带着任盈盈下山去;而若是我们胜了,便要请几位在少林寺中盘桓一些时日了!” 李不负在旁瞧着热闹,哈哈笑道:“二战决胜负,那若是一胜一败又怎么办?” 岳不群似乎早就在等李不负这句话,立即补充道:“那也容易。咱们大度一些,先将任盈盈解穴松绑,让他们三个与我们中间选的三位出来斗一斗也就好了。” 左冷禅和冲虚道长同时道:“此法甚好。” 冲虚道长立马道:“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宁女侠去替任小姐解开穴道和缚绳。” 于是宁中则走了过去,将任盈盈的绳索去掉,顺便也把令狐冲解了绑。 她看了眼令狐冲,正要解开任盈盈的穴道,却又回头问了一句,道:“任我行,你肯答应这条件么?” 任我行嘿嘿笑了笑,道:“答应是答应。让我和左冷禅打,向问天和余沧海打,我女儿也和女的斗,便去斗宁中则,这样就很好了!” 左冷禅正色道:“这可不行。我们这边要出三人,只得出方证大师、冲虚道长,还有我。其余的同道千里赶来,本已劳累,却不便出战了!” 任我行神色不定,正要应答,忽听得旁边李不负说了话。 李不负道:“蓝姊姊,他们正道魔教两方各出三人对决,你说这法子公不公平?” 蓝凤凰双目一转,道:“我也不知公不公平,但我看任教主和圣姑多半是输定的了。” 方证大师、冲虚道长、左冷禅正是当今正道的三大高手,实力最强的三人,任我行纵可胜得其中一位,但向问天和任盈盈想要取胜,却是难中之难了。 李不负道:“可在场的明明还有我们三个,你说我们算正道还是魔教,该帮哪一边才好呢?” 蓝凤凰故意往左冷禅和岳不群处看了几眼,说道:“你将三本秘笈还于少林武当,看来本是很正派的。但偏偏又有人不要我们做正道,这可怎么办呢?” 李不负道:“那我们就只好做一做魔教了,是不是?” 蓝凤凰叹道:“幸好我五仙教向来也不在正道。” 李不负道:“是,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魔教中人败在正道人手中的。” 他言下之意,竟是忽又要相助于任我行一般,听得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一阵惊忙。 以刚才李不负表现出的武功来看,他若是相助任我行,那么今日正道十大高手获胜的希望恐怕就很小很小了。 方证大师立即道:“阿弥陀佛,李施主明明自称是正道中人,交还我少林武当二派典籍,我们也好生感谢,怎么突然就要改正投邪了呢?” 李不负笑道:“哈哈,只因有人不承认咱们是正道中人啊。”他故意又说,“咦,刚才是谁说的呢?我怎么忘了?” 曲非烟娇笑着,脱口出声道:“是华山派的岳君子和嵩山派的左盟主说的,他们对你好像很有意见,说了你好多坏话。” 李不负道:“是啊,我这人只听得好话,最听不得坏话了。” 左冷禅、岳不群、方证大师、冲虚道长等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奇妙起来。 曲非烟眼珠转了转,道:“那可怎么办?难道非要他们还你一身清白,向你赔礼谢罪磕头道歉,当着大家的面说刚才是他们错了,你才肯原谅他们吗?” 李不负推开丁勉、汤英鹗等人,居然慢悠悠地走到大殿门前,在大殿的门槛上坐了下来。 “唉,那也只能这样了吧。” 曲非烟朝着左冷禅和岳不群看去,也学着李不负的语气,叹了口气,道:“唉,看来现在正道的大责全都落在岳君子和左盟主身上了呀。” 第一百四十三章 嵩山大战(九) 随着曲非烟说完这句话,左冷禅和岳不群的表情渐渐变得非常精彩。 刚开始本来是他们二人在百般诋毁,要将李不负打入到“魔道中人”的行列中去。 然而这个时候,却李不负却突然反将了他们一军! 方证大师、冲虚道长、莫大先生、余沧海、震山子等等正道高手都齐齐盯向了左冷禅和岳不群。 他们虽什么都没有说,然而这种目光也无疑是给了这二人极大的压力。 左冷禅和岳不群互看一眼,却都还是稳住,未曾开口。 蓝凤凰忽然道:“我听说中原人和我们苗家人是有些不一样的。” 李不负半靠在大殿门边,问道:“哦?有哪里不一样?” 蓝凤凰道:“在我们苗家人那里,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大家都直来直去,不会拐弯子。” 李不负道:“中原人呢?” 蓝凤凰道:“中原人可就不一样了。有的女孩子明明喜欢你,却偏偏要说你讨厌;有的人明明恨你入骨,嘴上却还好来讨好你,实在教人觉得好玩又奇怪。” 岳不群和左冷禅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加阴晴不定。 李不负笑道:“哈哈,依你看来,岳君子和左盟主是讨厌我,还是喜欢我呢?” 蓝凤凰也笑道:“那就要看他们等下怎么说了。” 岳不群和左冷禅左右为难,却哪里说得出半句话来? 他们若改口承认李不负其实是正道,那便是打了他们自己的脸,日后必定传到江湖,沦为笑柄。 他们若不愿改口,那么李不负相助任我行,他们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任我行救走任盈盈了。 方证大师忽然说道:“我听闻华山派的风清扬前辈重现江湖,不知岳掌门可否将之请来?” 若有风清扬镇场,那么就算李不负相助任我行,他们也不需忌惮了。 宁中则心急口快,答道:“风师叔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在何处我们也不知,怎么请” 岳不群突然打断其语,说道:“风师叔他在华山后山静修,现时并不在嵩山。” 左冷禅突然看了眼岳不群,问道:“风清扬老前辈果真在华山后山静修么?” 岳不群淡然道:“自然是的。内人近日来剑法颇有精进,正是受到了风师叔的指点。” 当初岳不群率众人出华山,下福建的时候,宁中则并未与之一同,那时多半便是与风清扬修行去了。 李不负忽疑道:“我亦在华山见过风清扬老前辈,所以前番受东方不败胁迫之时,曾骗其与我一同上思过崖,正是想请风老前辈出手,除去东方不败。” 左冷禅神情突然一动,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问道:“可后来呢?” 李不负道:“后来发现风清扬老前辈却根本不在华山!” “我们只碰上了三位嵩山派门人,其中似乎有一位是九曲剑钟镇大侠,他们很巧也在华山思过崖上。唉,只可惜他最后丧身在东方不败之手,令人叹惋。” 左冷禅忽地明白过来了什么一般。 他一开始本在打压岳不群,后来却转而与之合作,其中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正是因为在忌惮华山风清扬;再加之后来钟镇三人上华山偷学思过崖石壁剑法,却意外失踪,至今不知下落,更让左冷禅以为是风清扬不满嵩山,所以出手。 于是就连岳不群率众弟子下福建时,左冷禅虽疑心他是去寻辟邪剑谱,但也未敢明目抢夺,只是暗中令人探听。 可如今左冷禅却发觉:岳不群与风清扬似乎根本没什么联结,风清扬也许只是顺手指教了一下晚生后辈,却完全没有要替华山派撑腰争雄的意思。 他是上一代的老前辈,行踪缥缈,已无意于江湖之争了。 左冷禅缓缓道:“原来如此!岳掌门一直瞒得我好苦!” 岳不群不动声色地道:“左盟主说笑了,我瞒过你什么?” 左冷禅冷笑道:“你说你华山派一直是由风清扬前辈主持大局,没想到只是哼哼!” 他后面的词语旁人也许猜不出,但李不负知道一定是“狐假虎威”、“驴蒙虎皮”之类的词。 李不负与左冷禅、岳不群周旋许久,是以一下子就能够想通二人复杂关系中的关窍所在。 岳不群道:“风清扬师叔本在华山后山修行,他又是华山派辈分最尊的前辈,我合该听他教诲,又有什么不妥?” 任我行突然大笑道:“哈哈哈,风清扬也正是我平生最佩服的人之一!他怎会与岳不群这等伪君子为伍?岳君子,你若真的得了风清扬的剑法真传,不妨就露两手出来,给咱们看看。” 岳不群却只答道:“稍后与你对战的乃是方证大师、冲虚道长、左盟主其中一人,岳某却不敢献丑了。” 任我行道:“你方才那手辟邪剑法使的也不错,怎说的什么献丑?” 岳不群道:“什么辟邪剑法?任教主的离间计未免太幼稚,还是莫要再挑拨我们,作无用功了。” 任我行道:“我的计谋自然不如岳君子偷人剑谱,窃人武学的计谋精妙了。” 两人一言一语,互相讥讽,相持不下。 然而另一边的左冷禅却看了看丁勉,又依次望向场中的泰山派掌门天门道长,衡山派掌门莫大先生,最后他目中光芒一闪,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很大的决心一样,上前说了句话。 “李师弟。” “李师弟”这三字一出,大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几乎落针可闻。 左冷禅干咳了两声,说道:“李师弟,你既提起钟镇师弟失踪,我便记起,确有此事。钟镇师弟在华山上失踪之事,所知之人甚少,李师弟能够说出,那应当是真的见到过钟镇师弟他们了。” 李不负道:“自是真的见过。” 他心中还有句话未说出:不但真的见过,而且他们还是我亲手所杀的。 左冷禅又道:“所以想必李师弟所说的欺骗东方不败,使其上山之计,也是真的了。” 李不负笑道:“左师兄果然明鉴。” 左冷禅道:“咳咳那么看来方才是我错怪师弟了。师弟一心只为正道,又大力主张五岳并派,做师兄的当然十分欢迎师弟回归五岳剑派!” 他说话之间,特意强调了“五岳并派”四个字。 李不负眼珠转了转,似有些明白左冷禅安的是什么心,于是道:“岳君子怎么不说话呢?” 左冷禅立刻道:“岳掌门乃是谦谦君子,比我更懂事理得多,我都看明白此事,何况是岳君子呢?” “若是岳君子还要认为李师弟是魔教中人的话,那日后大家一定都要说岳君子嫉贤妒能,打压良善,是一位令人作呕的伪君子了!哈哈哈哈哈!” 他假意玩笑,却几乎将岳不群的退路堵死。 可在场中的人却没谁计较这话是否过分,只因李不负此时“决定”了此刻正邪三战的胜负。 正道若能胜过任我行,就算说些再过分的话,也未尝不可的。 岳不群终于缓缓道:“左盟主既已开口,那么岳某自也不敢再指手画脚了。” 他这话说出,众人纷纷放下心来。 任我行大笑三声,说道:“这一群伪君子说来说去,还是欺软怕硬,唯利是图!真是教我看得恶心!哈哈哈哈哈,老子看不下去,这就走了!” 嗖! 任我行和向问天猛然展动身形,速度飞快,往殿门外闯去! “你们若敢动我女儿一根毫毛,我一定教你们妻离子死,后悔终生!” 任我行一掌拍向汤英鹗,向问天则挥刀斩向丁勉! 汤英鹗不敢与任我行对掌,稍稍让了一让,拔剑去劈。 然而他这样一让,任我行便已从他身边闯过! 而丁勉却实在的很,硬是要拦住向问天。不料双掌刚一攻出,与向问天未过两招,便觉自身内力源源不断地往外倾泻。 他不禁大惊失色,收回双掌,道:“吸星大法!” 向问天哈哈一笑,身形便朝大殿之外而去。 他道:“我这虽比不上教主的吸星大法,对付你们却已足够得很了!” 任我行和向问天正要掠出大殿,另一道人影却拦在他们面前。 “正邪之战打不打也无妨,但任我行,你扣押五仙教教主的事,我却要好好地和你清算清算了!” 挡住他们的人正是李不负。 他本就坐在大殿门上,是以也是唯一能够拦住任我行和向问天的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嵩山大战(十) 嵩山,峻极禅院,大殿门前。 当任我行和向问天试图离开的时候,却被李不负拦住。 任我行忽然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人,问道:“蓝凤凰与你是什么关系?” 李不负道:“一男一女,两厢情愿,你说是什么关系?” 而在他们身后,正道的诸多高手已全都围了过来,有的扶住丁勉,有的则已拔剑,伺机欲动! 只是他们太忌惮于任我行的吸星大法,是以谁都不愿先上前去;只有方证大师伸出双掌,凝势而备,竟是打算用出那一套繁奥的“千手如来掌”。 而任我行见此,不再犹豫,一掌凌厉地朝着李不负劈去! “原来蓝凤凰倒是找了个好夫君!可是年轻人,你最好让开,你的武功虽高,但我称雄江湖,威慑天下之时,你恐怕还没有出生!” 另外一边,向问天亦挥动掌刀,向着李不负的左腰处斩来! 这二人的武功放在全天下来看,亦是一等一的顶尖;二人同时出手,快如霹雳闪电,更是几乎无人能挡这一击! 李不负果然也向后退去,大笑着道:“哈哈哈哈哈,幸好我出生的晚,否则武林中也没你什么地位了!” 只一瞬,三人便都出了大殿门。 殿外寒风吹拂,空中云层密布。 禅院中古柏森森,经冬不凋,呈现一派深绿之色,却使得天地间更多了几分肃杀气息。 李不负与任我行、向问天这一退一进,均是冲出大殿,来到禅院之中。 只是任我行、向问天二人方才一齐攻出闪电般的一击,虽然冲了出来,但其势已怠。 这时,李不负正好以逸待劳,反退为进,身形一扑,双掌朝着二人拍去! 就在二人的身后,亦有正道高手合攻而来,他们一前一后,皆临大敌! 向问天显是已有些变招不及,而任我行却突然仰天长啸一声! “咿!” 这一声出,竟仿佛搅动风云,惊涛骇浪一样,任我行一身深厚的内功全在此声之中展露无遗! 众人为其深沉的内力一震,身形行动之间,竟是都变得有些迟滞! 这一吼之威,虽比不得方证大师所使出的“佛门金刚禅狮子吼”,然而似乎也有震人心神,摄人心魄之用! “走!” 任我行拉住一旁的向问天,携着他倏地朝着东方掠去,就趁着众人稍稍一愣神的工夫,便掠在五、六丈之外去了。 一干高手中,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李不负和方证大师。 李不负飞掠而出,叫道:“方证大师,莫大先生,劳你们照看曲非烟小妹,莫让她再遭了歹人之害!” 方证大师闻言,脚步微微一顿,而李不负已急速追了上去。 三人速度极快,短短一会儿,便一同没入嵩山群木之中,难辨踪迹。 而这时候,左冷禅、冲虚道长也向着任我行、向问天、李不负三人追去;再过一个呼吸,天门道长、岳不群、宁中则、震山子等人亦都相继赶往山下。 山下黑烟依旧滚滚。 嵩山中的小路地势本来很险,然而任我行、向问天、李不负三人却都丝毫不惧,施展轻功,在其上飞跃奔腾,如猿攀援。 向问天本也会受任我行那一吼影响,然而被任我行携了一阵,逃到此时,却早已无碍。 任我行和向问天的轻功俱是非常高明,窜来窜去,躲闪过众人的视线。 他们要么挑地势险峻的山峰走,要么挑树木丛生的地方藏,使得一众正道高手追击的难度大大增加,到了后来,唯有一开始便紧紧跟着的李不负仍然能望见二人的身形。 嗖! 二人忽地钻入一片密林之中。 密林中似有一些火势,隐隐腾着烟雾。 李不负一掠而入,只见荒草遍地,古树掩映,林中一片静谧,并未见着什么人影。 任我行和向问天竟不知所踪。 李不负站在原地,似在思索应该往哪个方向追。 然而就在他刚刚迈出一步时,左右旁边的古木后面竟同时冲出两个人影,同时向着李不负攻来! 这两人正是任我行与向问天! 他们两人竟是专门停在这里,打算埋伏追来之人! 李不负左手一掌迎向任我行,右手却扯出血刀,翻飞在前,阻住向问天的攻势,身子同时往后退去。 向问天微微侧身,避开刀风,而任我行却不闪不避,与李不负交掌在一起! “你们还敢在此停留?!” 李不负喝了一声,本想先撤开左掌,退出密林,但这时任我行的掌中却传出一股很强的吸力,将他紧紧吸住。 这股掌力像是一个深海的漩涡,吞噬万物,几乎要将李不负的内力都吸进去一般! “吸星大法!” 任我行笑道:“嘿嘿,任你多么厉害,今日也要丧身在此!” 李不负意守丹田,催动内力,将“神照功”飞快地运行起来,使得内力不为“吸星大法”所吸走,一边讥讽道:“想不到任我行和向问天也会行这等暗中偷袭之事!” 任我行道:“我的吸星大法一向无往不利,世上除了修炼易筋经的方证以外,无人可曾抵御过。你这么年轻却已如此厉害,我岂能留你活在世上?!” 先前在大殿中,李不负和任我行交手,任我行本打算用“吸星大法”吸其内力,却无功而返,令他大为惊讶,只是当时未表现出来罢了。 “可你的吸星大法对我的内功无用” 李不负的周身内力突然凝练,大力一震,便要抽回手掌,谁知这时,任我行掌中的吸力竟猛地增大了许多! 轰! 李不负体内的内力犹如江河泛滥,水波涌卷,几乎有些止不住地要往任我行体内冲去。 任我行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你撑不住了么?这正是我想出的妙计!否则若教你跑出密林之外,呼得那帮正道鼠辈,那么可就难办了!” 李不负抬眼望去,只见向问天正在任我行的身后,在其后肩上搭了一只手掌,也在用力催功! 他这才明白,任我行掌心之中的吸力陡增,原是由于向问天也用出一门吸人功力的法门! 向问天亦笑道:“我当初得教主指点,所以创出了这门吸功入地小法,虽比不上教主的吸星大法,可在今日却有了此等妙用,实在令人大快!” 向问天自创的“吸功入地小法”与“吸星大法”不同的在于:“吸功入地小法”只能将敌人内力导入地面,而不可化为己用,也不会使敌人损失内功修为。 这本来仅是一门吓唬人的功法,但任我行和向问天在此刻一齐用出,其吸力之大,却让李不负难以应付。 李不负额头见汗,牙关紧咬,不敢再开口说话,他将内功运转到了极致,死死地抵抗着掌中的那股吸力。 他很清楚,只要稍有一点点的松懈,那么他体内的内力便会如同溃堤之水,全都灌入任我行的体内去! 而当李不负处于这等极其危险的状况中时,他只能无牵无扰,无挂无羁,沉下气来,全心于心法,这反而暗合了“神照”的精义。 他的内力上下交汇,慢慢凝在一团,竟还是让任我行和向问天未能从中吸走半点内力。 渐渐地,任我行、向问天也知李不负实是难以对付,于是三人全都屏息凝气,不发一声,收敛神色,拼命地发功相抗!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任督二脉 密林。 僵持。 冬天的树林中本就异常寂静,无鸟无兽,无虫无蝉,无波无澜,无声无息。 而等到李不负、任我行、向问天三人进入树林,僵持在一起之后,树林却变得更加寂静。 他们这等级别的高手过招,比拼内力,本该是真气激荡,无风自动,纷红骇绿,叶落草惊,花卷漫地,泥土迸裂的浩大场面。 而此时却居然完全无声。 整片林子都像是安静下来,像是完全没有这三个人一般。 李不负、任我行、向问天皆无声。 一般的内家好手比拼内力,均是使用内功由内向外而放,将内力倾泻而出,进攻敌人,自然声势震震;而他们三人的内力此时却都没有半分朝外露出的。 因而也就没有任何的声息。 任我行与向问天想要吸走李不负的内力,而李不负则是用力地将内力往回收。 可任我行和向问天偏偏又什么都吸不到,而李不负也周身端立,一点内力都不肯泄出,于是便出现了这样一幅奇异的静止画面。 对决虽然静止,但其实这样的对决比起通常的拳打脚踢,刀光剑影要更加危险,更加可怖,更加教人如履薄冰! 双方的一吸一收,俱是十分考验双方对于内功的掌控力,不论谁的控制稍有偏差,都会受到对方猛烈的打击! 尤其是李不负,只要他的气力稍稍松懈一点,内力便立即要往任我行体内钻去,为其所吸走了。 所以他必须全神应对!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正道中的人居然还没有找到三人,也许是他们都没有想过:李不负和任我行会在一片密林之中默立,进行一场完全无声的争斗。 李不负的后背却已被汗珠浸得湿透。 他耗费的气力实在不亚于参加数场大战! 这就好像一场牵钩赛,双方各自持着绳索的一端,均用力将其往自己这边拉去,但两边的人的力量相当,谁也拉不动谁。 在旁边的人看起来,双方谁都没怎么动,但其间所耗费的力气之多,也唯有他们自己才能知道的了。 一阵寒风忽然吹入密林。 李不负、任我行、向问天被冷风一激,皆是微微颤了颤。 比拼到了这种程度,任何一点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影响到最终的胜败。 向问天搭在任我行肩上的那只手已显得相当狰狞,青筋毕露,汗珠流过一根根青筋,最终又被风吹落下去。 三人之中,他却是最为吃力的。 其实按道理讲,本来他该是最轻松的。因为他的“吸功入地小法”本是一门吸收内劲,引导入地的法门,消耗应当不算很大。 但在这场诡异的交锋当中,他却反而是最先撑不住的那一个。 因为他一直在隔山打牛,借力导功,但恰恰又一点内力都没有碰到过,便等同于他一直在白白消耗气力。 任我行和李不负好歹还有掌劲相触,而向问天却就像是一拳猛力挥出,却完全打在了空气当中,虚不着力,让人难受。 所以他的手臂摇摇晃晃,震颤不止,已是有些坚持不住。 任我行当然也不好受。 这门“吸星大法”乃是任我行根据北宋时期逍遥派的一门绝世心法北冥神功残篇以及其后星宿派的化功大法所改换而成。 其威能也许不及“北冥神功”,然而“吸他人功力化为己用”的效用却依旧保留着。 只是他这门功法的弊端在于如果吸收了太多旁人的内力,便会使得自身丹田之内混乱不堪,各种不同的内力相互冲突,难以兼容,反制其身。 所以每当任我行过度动用内功时,也往往就会感到有些吃力。 李不负同样有些吃力。 但是李不负体内的形势却与那二人又有不同。 任我行和向问天是在吸收李不负的功力,而李不负则是抱持不动,往回拉扯。 “神照功”的内力并不算多么浩瀚博大,威猛霸道,然而却相当的精纯,这也正使得它有了极佳的治疗效果。 这种精纯的内力也更加温和,使李不负更加容易地控制住它,故而能够不被任我行和向问天吸走。 而此时,当神照功的内力在李不负体内疯狂地流转着,已不知运转了几个周天时,李不负感到非常难受,因为他的经脉几乎已承受不住这样极速的内力。 任我行和向问天两大高手已逼出了他的全力,这时候的内功运行的速度是以往练功的时候所远不能及的。 这些如似江河滔滔,波浪滚滚的内力偏偏又不能够冲出身躯,只能在外界的压力之下,于经脉内飞快地流动着,一轮又一轮,一圈又一圈,一个周天又一个周天。 如不是李不负本身内功修为精深,恐怕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可他毕竟还是坚持了下来。 只因他发觉,自身体内逐渐地开始发生一股神奇的变化,一种玄妙的转变。 那些内力在经脉中流过许多个周天之后,似乎也不能满足于这些“狭窄”的路径,转而开始寻找新的道路,企图打通别的经脉! 嗤! 神照功内力涌入穴位,最先打通的一点是“气海穴”。 由此穴位开始,顺延而上,又过“神阙”、“中脘”,再到“膻中”、“璇玑”,最终向上到了面门。 随即那些内力又从面门而下,顺着这条经脉,向下而行,一直贯通到“中极穴”,还欲往下再行,竟是来到了“会阴”之处。 精纯的内力从会阴行过,随即又要转向后腰,沿着脊柱而去! 一路畅行,经脉贯通! 而就在此时,树林之外,忽有人踏步而来。 任我行和向问天大惊,慌忙收回手掌,疾驰而去。 二人撤掌之后,这一股将要打通经脉的内力也顿时流向别处去了。 而李不负身躯陡然失力,猛地向后方倒去,内力突然乱窜起来。 他躺在一颗大树边,调理了许久才缓过气来。 等到他彻底平息内功异状之后,稍稍一运功,竟是发觉内力精进了不少。 “我方才借着任我行、向问天给我的压力倒是差点打通了任督二脉,可惜最后还是差了一些无妨,大功已毕,所差不过一篑之土,只消我加紧修炼,打通此二条经脉,指日可待了!” 任督二脉在人体的中线之上,正是由“中极穴”而下,上至面门;而“会阴”则是任督二脉的交聚之点。 任脉乃是“阴脉之海”,督脉乃是“阳脉之海”,任督若畅,各脉均通。 练武之人,一旦打通“任督二脉”,便可使得心肾相交,心火与肾水互济,从而达到水火相融,龙虎交会,经脉贯通,百部入海的地步。 那自又是要突破至另外一层内功境界了! 李不负缓缓站起身来,忽见前方不远处正站立一人,身穿道服,手握长剑,面朝着自己善意地笑了笑。 那人正是冲虚道长,也正是他先前来,才将任我行和向问天吓走的。 “冲虚道长好。” 冲虚道长道:“我去赶了任我行一程,他似乎精力疲竭,无力相战,于是被我一剑重伤。但他们二人却刚好撞见山中一路群雄人马,与之会合,我便不好再追。我回来见你在此运功,是以在旁护法,未加出声打扰。” 他虽听说过李不负的“恶迹”,然而他亲眼见到李不负和任我行相拼功力,又得了李不负从黑木崖上给他带回的“礼物”太极拳经,自也不再将他当作魔教之流。 李不负拱手道:“多谢冲虚道长。” 冲虚道长却道:“不必谢。其实贫道贫道还有一事要相求于你。” 李不负道:“道长请讲。” 冲虚道长道:“我武当派还有一柄三丰祖师传下的真武剑留在黑木崖上,若日后李少侠有缘得见,还请麻烦注意一二。” 李不负不禁失笑,道:“哈哈哈,道长放心,我若见到,一定顺手捎与武当就是。” 冲虚道长连忙答谢道:“多谢你了!嗯我曾听闻你也是主张五岳并派之人,但贫道有句话,还是要对你讲:左冷禅野心甚大,五岳并派恐非善事,少侠年轻有为,若为他人做了嫁衣,难免留下污点,那就十分遗憾了。” 李不负正要回答,林外又有左冷禅、天门道人、余沧海三人赶来。 左冷禅见到二人,神情一动,道:“原来李师弟和冲虚道长在此处歇息。我方才得到消息,任我行已经下山,同群雄汇聚,鸣金收兵了。” 他见李不负倚靠在一颗树旁,于是上前又道:“李师弟可是受了伤么?” 左冷禅探出手掌,要去扶住李不负。 李不负却臂膊轻抖,以内劲一震,左冷禅如受电击,手掌立即被震落一边。 左冷禅眼中流露出极大的惊讶,将手慢慢收回,表面上却仍然不动声色。 李不负的内功在此一役有所进步后,竟隐隐还要比左冷禅高出半个层次了。 李不负又暗思:待我将任督二脉完全打通,便能够真正在内功境界上胜出左冷禅一大截了。 他一抬眼,与左冷禅的目光正好相对。 左冷禅忽说道:“既然二位都无事,我们便同各派弟子一起去扑灭山下的火势吧。待火势熄灭,再上峻极禅院,商议如何应对魔教!” 李不负却未理睬他,而是往山上掠去,道:“我先去找蓝教主和非非她们,稍后再来与你们一同。” 第一百四十六章 深沉 李不负上嵩山之顶,与蓝凤凰、上官云、曲非烟三人见过之后,四人又随着正道大军下山救火。 四人行在一起,与其余的正派中人显得格格不入。所以他们也专挑人少的地方走,并不与其他正道中人为伍。一路走去,也随手将一些零星的碎火打灭。 而行至嵩山一处僻壤时,李不负已将他下山去追任我行,与其互耗内功之事与众人讲罢。 李不负道:“可惜最后任我行不但没能吸走我半分功力,还平白助我突破了一些内功上的难关!待我这回事了,好好打磨,那么离内功突破下一境界便不远了。” 他已明白,宗师的境界,乃是内功与武学合一,将二者融合,到达一种意在招先,任为之的境界;这也才是真正能够令一位武者开创出一门上乘武学,流传后世的境界。 而宗师境界之上,更深一重,内功的境界便到了水火相融,百脉齐通的地步;而招式的境界,则是有意无招,漫布行云。 李不负初窥到更上一重的境界,不由得心胸大畅,对着漫山长啸了数声才停! 而蓝凤凰听罢这故事后,却担忧地道:“你以后不该冒这么大的险的!” 李不负笑道:“别的险不一定要冒,这个险是一定要冒的!我若不冒险,任我行岂会被冲虚道长重伤?他这下恐怕在短时间内都起不了风波了。” 曲非烟哼了一声,道:“蓝姊姊,你们五仙教全都被任我行扣押了,所以不负哥一定要帮你出口恶气啊!” 蓝凤凰柔声道:“若这只是为了我被他扣押一事,实在不须如此的。” 四人走着,已到了嵩山一处断崖前,风萧萧,木深深,难觅飞鸟之踪。 举目而望,见得眼前一片群峰高耸,各自傲立,山下群雄窸窸而动,如浪潮平息,蚁群退去,诸如世事风云变化,仿佛都在此间。 站在此处看山,不禁教人心旷神怡,畅然一快! 上官云忽道:“我猜李李大侠这么做,当然也不止是为了蓝教主。” 他在嵩山上便依旧称呼李不负为大侠,而非教主。 蓝凤凰道:“哦?上官长老有什么高见?” 上官云连忙道:“高见谈不上。我的谋略比起李大侠来,那是不值一提,相差甚远。只是我跟随已久,所以猜得到一点缘由。” 李不负微笑道:“你讲。” 上官云道:“你们可能不知。李大侠乃是上一任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的唯一一位门徒,所以他向教中说过,若此来能够击杀五岳剑派首脑,便可回去继承日月神教的教主之位。” 蓝凤凰闻言点点头。 这些话李不负早已在山下对她讲过了。 上官云又道:“蓝教主,你不妨想一想:任我行此番重出江湖,第一战便拉起了如此多的人马,他所图,恐怕不仅仅是救出圣姑而已。” 曲非烟接口道:“他肯定还要去日月神教,争回教主之位的。” 上官云道:“自是如此!任我行雄心壮志,武功高强”他说至此处,忽地面露尴尬,又道:“咳咳,当然,他比起李大侠来,还是差得很远。” “但是我想,以他的野心来看,必然会想方设法,利用他以前在教中的威望,以及圣姑的人脉等等来助他重新夺回教主之位!” 上官云面色严肃,道:“那时候,他就会成为李大侠和咱们最大的敌人!” 曲非烟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的吗?那么看来,不负哥是早有预谋,所以提前动手对付任我行吗?” 上官云道:“对!未雨绸缪,先发制人,这正是我佩服教主的地方!” 蓝凤凰似乎想说什么话,却又犹豫着并未讲出。 曲非烟却问道:“可是不负哥,你去做那个什么日月神教的教主,真的有那么好吗?我看还不如和我爷爷他们一起归隐到海外,那才叫逍遥自在,笑傲江湖呀!” 蓝凤凰闻言,眼神也亮了一亮。 显然,她刚才想讲却没有讲出的话,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李不负笑道:“我实话说,当上日月神教的教主,除了天天能听一听各种花样的奉承话以外,其实也没太大的好处。” 上官云闻言,不免有些尬色。 “只不过还有一个原因,令我必须要去当一当这教主才行。” 曲非烟问道:“什么原因?” 李不负看向蓝凤凰,说道:“因为你的蓝姊姊有一个愿望,她一直想要研制出三尸脑神丹的解药。” 蓝凤凰点了点头。 上官云却大惊失色,叫道:“三尸脑神丹的解药?!” 他一声叫出,立马闭嘴,神情紧张起来。 李不负笑道:“你瞧,这就是了。不论谁听说你在研制三尸脑神丹的解药,反应一定都不会小的。” 上官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蓝凤凰,道:“不知蓝教主是否有所成果了?” 蓝凤凰莞尔一笑,道:“多亏了那枚鲍大楚长老送来的那枚货真价实的三尸脑神丹和上官长老送来的解药,后来我依此二物,便确实有了一些进展。这也就是黄伯流在山下对我十分客气的原因。” 李不负忽问道:“黄伯流也知道了?” 蓝凤凰道:“我当时并不知任我行和向问天在暗中操持大局。所以我本想联络黄伯流,让他与众位帮主、掌门、舵主支会一声此事。” “随后我就可先拿出一些三尸脑神丹的解药与他们作交换我想请他们救过圣姑之后,再一起打上黑木崖,去救你的!” 李不负心中突然一暖。 蓝凤凰又道:“可是我刚去见黄伯流时,他便传命让我去嵩山下毒;我说不肯,又对他讲出解药之事,让他好生计划。谁知他却还是无奈地将我扣押,还说这非他之意,而是任我行的要求。我这才知道,原来群雄联盟背后还有一个任我行!” 曲非烟问道:“任我行为什么不敢堂堂正正地做盟主,而要扶持别人?” 李不负道:“当时他还不敢。群雄大多是受日月神教东方不败管辖,群雄去救圣姑也就罢了,若要奉任我行为盟主,那等同于在公然挑衅东方不败!” 曲非烟转了转眼睛,说道:“可是东方不败现在已经死了。那黄伯流会不会将蓝姊姊有解药的事情告诉任我行?” 蓝凤凰轻轻摇摇头,道:“应当不会的。任我行为了控制他,也逼他服了任我行所炼制的三尸脑神丹,可那只老狐狸在服罢我的解药之后,却已无碍了。” “他若将此事告诉任我行,那便是自讨苦吃,未免太傻!” 曲非烟道:“那么蓝姊姊你研制三尸脑神丹的解药,岂不是要坏了日月神教的百年大计么?” 若三尸脑神丹真有一种“通用解药”,传布于世,那么日月神教的教主也就不可能再依仗此药操控教众,胁迫群雄了。 上官云缓缓点头道:“不错。任何一位日月神教的教主,都必不可能容许这样的东西存在于世上!” 李不负忽道:“其实有一位可以的。” 上官云惊问道:“谁?” 他刚问出,已明白过来。 这问题本用不着回答。 只有李不负可以。 只有让李不负掌控日月神教的大权,才有可能允许三尸脑神丹的解药现于世间。 蓝凤凰表情变得极为复杂难明,她双目痴痴地瞧着李不负,道:“所以你” 李不负只是轻松地笑了笑,道:“我知道这一定是你最想要完成的一个心愿。所以我能够顺手为你帮些忙,那自也就帮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江湖险恶 嵩山。 三十六峰,危似高冠,古木入云,连天而接。 曲非烟听罢李不负一席话后,叫道:“是呀!我怎么会没想到的?我就说不负哥你好好地怎会去想当日月神教的教主?!原来原来是为了蓝姊姊!” 李不负打趣道:“哈哈哈,你怎么会没想到的?因为你又不娶你的蓝姊姊,所以你就当然想不到!” 蓝凤凰闻言,也不害羞,只是娇媚地笑了笑。 而李不负、蓝凤凰、曲非烟都在笑,只有上官云听到这里,还在不断地用衣袂擦汗,他的汗珠几乎已将整件衣服都要全部打湿。 他终于听得明白,李不负想做日月神教的教主,并不是要统治日月神教,而是要颠覆整个日月神教! 上官云谨慎地问了问:“那么李大侠以后若将三尸脑神丹的解药散布开去,人人都不再受制,那那咱们神教该怎么统率群雄呢?” 李不负道:“何必再用强命统率群雄?找些火药,将黑木崖炸了,天下人人自由,快快乐乐,开开心心,有什么不好?若大家都不愿意再拥立日月神教,那么就等着神教消失便好了。” 上官云听到这话,差点一个踉跄,跌下山崖去。 他最后站稳脚步,还是硬着头皮夸赞道:“教主宅心仁厚,英武智慧,所求的原来是天下大同,圣明之治,属下望尘莫及,望尘莫及。” 然而他面露异色,还是久久难定。 李不负笑道:“你是不是担心你的光明使者的职位没得做了?” 上官云赶紧摇头。 李不负道:“别担心,日月神教不会那么轻易消失的,更何况,就算你没了光明使者的职务,还可去当个五岳剑派的长老,一样也是高位!” 上官云露出种古怪的神情:“五岳剑派的长老?” 曲非烟这时也急问道:“对,我这件事也没弄明白,你既然打算要将三尸脑神丹的解药散出,那么你便一定是要和任我行为敌的了。那” “那你又何必去得罪左冷禅、岳不群、和方证大师他们?” 李不负大有深意地道:“我可没有得罪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少林武当,三本秘笈,我全都交还,只是先前大战,为了立威于众,开罪了丐帮帮主。不过丐帮如今没落,倒也不算什么。” 曲非烟又道:“左冷禅、岳不群他们一个比一个狠辣,难道你不怕他们暗中对你使绊子?” 李不负笑道:“哈哈哈哈,我不得罪他们,他们就不会对我使绊子了吗?非非,你想一想,如果你的蓝姊姊真的研制出三尸脑神丹的解药,散了出去,最坏的一种情况会是什么?” 曲非烟还没说,上官云已经回答:“群雄入海,好汉归山!再没半个人愿意听日月神教的号令了,甚至他们积怨已久,还可能会攻上黑木崖去!” 李不负道:“正是如此。那么你觉得正道这时又会怎样?” 曲非烟道:“正道当然不会袖手旁观啊!肯定会趁火打劫,一拥而上,将魔教清洗得干干净净!” 李不负道:“这当然是场不世大功!” 曲非烟道:“当然是!” 李不负道:“可是谁的功劳最大呢?” “嗯,”曲非烟侧着头,想了想,道:“谁若能将日月神教的教主杀了,谁的功劳当然就最大!” 李不负问道:“如果东方不败已死,任我行又败在我们的手上,那么谁才是日月神教的教主?” 曲非烟恍然道:“那就是不负哥你了呀!” 李不负正色道:“是的!到了那时,就算我不真的是日月神教的教主,甚至日月神教都不复存在,但左冷禅和岳不群一定还是会把我硬生生地捧成一个日月神教的教主的。因为他们要的是亲手灭掉日月神教,立功给所有人看!” “若真能让他们建此大功,恐怕就真的有望统一黑白两道了。到时候,所谓五岳剑派,说不定又会变成一种新的日月神教。” 听到这里,曲非烟有些呆住,而上官云头上的汗却更多了,他又在不住地擦着汗。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后面还有这么多算计。 也许他本来是想得到的,但是当他在日月神教中拍了太久的马屁,他也就渐渐变得有些不太懂得谋略了。 李不负一字一字地道:“所以只有等我当上五岳剑派的总掌门,并且颠覆了日月神教之后,天下才可以真正的太平!我们这些闲散的人也才能够真正地笑傲江湖!” 曲非烟忽地长长出了口气。 她一改以往调皮的神情,很认真地道:“我现在总算知道,我的爷爷他们并不如你了。他们只会逃避,而不敢去面对。他们所谓的笑傲江湖,只是独善其身!” 李不负亦认真道:“纵想独善其身,也是十分不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非非,即便我和你的蓝姊姊什么都不做,立马就归隐,回到苗疆,不制解药,不问江湖,你猜又会发生什么?” 曲非烟想了想,说道:“任我行就会当上日月神教的教主。而五仙教精通制毒之术,他也一定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大教派的。于是他又会威胁蓝姊姊为他效命,然后又会用蓝姊姊来威胁你。说不定还会让你们都服下他炼的三尸脑神丹!” “如果你们想一走了之,那么任我行又会用五仙教上下的身家性命来作威胁了。” 她口中说出来这些恶毒之事,却依然面不改色。 她经历的已不算少。 李不负笑道:“不只是任我行,其实无论谁当上日月神教的教主,都会这么做的!那么左冷禅呢?你猜他会怎么做?” “左冷禅?他当上五岳掌门后,如果他能联合正道,侥幸胜过任我行,最后多半还是会追究到你的身上来的,因为你和蓝姊姊都是五仙教的人,而且你又与他有旧怨。就算你想金盆洗手也是躲不掉的!” 李不负叹道:“非非,你能想到这么多人心险恶,日后行走江湖,也就不必怕了。” 曲非烟笑了笑,道:“我本来就不怕的!” 上官云听到这里,总算缓过些神来,恢复到以往的样子,说道:“李大侠深谋远虑,高瞻远瞩,实是举世无双,令属下好生佩服!” 李不负叹道:“高瞻远瞩倒不是了。我若真的有远见,也不至于被东方不败抓去,我只不过是在黑木崖上闲暇太多,所以天天就考虑考虑这些事情罢了。” 上官云接着道:“您这番胸怀若谷,内省自身,更是属下拍马也及不上的了!” 李不负大笑了几声,见得天色渐晚,便道:“哈哈哈,好了,我们该回嵩山顶上去了,去见一见我们的两位大敌。” 第一百四十八章 联盟之主 峻极禅院,大殿。 李不负上山之后,见得殿中设座,左冷禅、冲虚道长、天门道人、余沧海、解风等人都已坐下。 而有的掌门还在山下扑火。 冲虚道长见到李不负前来,便上前解释道:“方证大师和岳掌门率领少林弟子还在山下救火,此次火势之凶,可称是嵩山自古以来,所逢的第一大难了。” 李不负道:“是。” 冲虚道长又道:“我方才已将你大战任我行,贫道协助,将任我行一剑重伤的事情与大家讲过了。” “多谢。” 李不负抱拳见礼,随即也挑了一个位置入坐。 左冷禅沉着脸,说道:“任我行虽被打得重伤逃遁,然而此次嵩山火势之大,前所未来,实是我正道的一大损失!” 群雄烧的是嵩山派的地盘,他当然是最心痛的一个人。 话正说着,岳不群、宁中则、方证大师、方生大师等人又赶了回来。 四人的身上均是黑灰满裳,蓬头垢面,看起来极为辛苦。 左冷禅急问道:“火势可灭?” 岳不群答道:“这把火势一时半会儿可能还灭不了,不过我观今天空中有些乌云,想必深夜间会有场雨,山下还有弟子在加紧地做,明后日大概也就好了。” 方生道:“岳掌门费心费力,去救一草一木,实是仁至义尽了。” 岳不群此举显然是赢得了不少同去救火的正道中人的好感,此事虽不一定与他们有太大的关系,但是这等“君子行径”,还是让人赞服的, 就在这时,大殿之外,汤英鹗又走了进来,禀报道:“先前我们埋伏在嵩山脚下各处小镇的武林高手们,趁着群雄上嵩山作乱,一齐出动,直捣黄龙,毁了他们的大营。只是” 左冷禅问道:“只是什么?” 汤英鹗道:“只是任我行下山之后,调度群雄,排军布阵,用兵如神,着实将那些埋伏的好手们又打了个大败亏输!” 李不负上山之前便遇见过其中一批“埋伏高手”,乃是封不平、鲁正荣、天乙道人、以及何三七、闻先生他们。 他们说是听从岳不群的安排,在那一处镇上埋伏,后来大战一起,想必是全都出发的了。 左冷禅冷哼一声,说道:“岳不群当初说的信誓旦旦,说这一伏军一定会打得魔教人马措手不及,现在可好了!” 他言下之意,是想要把责任全都归于岳不群了。 岳不群面色不变。 汤英鹗忽然道:“这也并不能全怪岳掌门,那也是任我行的指挥调度太过厉害,稍稍一布阵,便将咱们打退了。” 左冷禅道:“任我行已然重伤,纵懂些兵法,调度怎会如此厉害?” 汤英鹗道:“这我也不知了。想必是他们本来就联合一起,汇而成军,知道要听一个人的调度;而不像我们正道的高手,零零散散,一盘散沙。” 众人闻言,面色皆是一凛。 左冷禅叹道:“汤师弟,你言之有理,这正是我一向主张五岳并派的原因!要想对付魔教,单打独斗,是完全行不通的!” 众人听到他在此时说这番“并派之言”,倒也觉得不无道理。 岳不群忽道:“岳某向来赞同五岳并派之事,为的也是此理。其实咱们正道也需选出一位扛鼎之人,指挥调度,统一协调,这才能够对抗魔教!” 左冷禅闻言一喜,说道:“岳掌门颇有高见,此言深得我心。不知众位以为何如?” 在场的有少林派、武当派、嵩山派、华山派、衡山派、泰山派、昆仑派、青城派、丐帮等门派的掌门,众人皆是一派之主,互视一眼,却均不知该怎样开口才好。 殿中沉默片刻。 余沧海最先开口道:“哼,说来说去,还不是要选个正道盟主出来,指挥各大门派的弟子?这道理我们自然都懂,可选谁出来却是个难题了!” 震山子亦道:“聚则利,分则弊。我们固然要同心协力,然而谁来主持大局却值得好生推敲了。” 余沧海讥讽道:“我看不如让岳君子当最好了,他谦谦君子,计谋多端,又学了辟邪剑法,俗话道一山还比一山高,任我行的阴谋诡计,怎比得过岳君子?” 他嘴上虽在说推选岳不群,实则是明褒暗讽,一吐为快。 岳不群仿似毫无所觉,便道:“多谢余观主推举,岳某便忝居人选之一,可好?” 余沧海冷笑着,不再说话。 殿中又陷入沉默。 在场的掌门们心里当然都各有计较谁当上盟主,那么脏活苦活便可交给其它门派的弟子去做,自家门派就能在大战中体面得多,伤亡或许也可少上许多。 可他们俱是一派掌门,端着架子,谁敢真的站起毛遂自荐呢? 过了一会,冲虚道长缓缓说道:“左盟主与岳掌门所言有理,我们的确需要一位可指挥全局,发纵指示之人,否则难以胜过任我行与山下群雄。” “贫道愚见,恐怕也只有少林寺的方证大师当得此位了!” 方证大师连忙道:“阿弥陀佛!老衲只会少林铜人大阵,对于行军打仗,却一窍不通。冲虚掌门你” 冲虚道长按住方证大师,摇首道:“方丈莫急,琐杂之事,自有大家一起操心,你只需把持大局就是了。” 少林、武当交好已久,冲虚道长宁愿让大权落在方证大师手里,也当然比落在左冷禅手中的好。 左冷禅高声道:“好,如今有两个推选的人,还有哪位掌门要推荐么?” 他这样说,乃是在暗示汤英鹗,快快站出来提他的名字。 汤英鹗正要说话,另有一人已站起,说道:“我倒是有一位举荐之人,依我看来,无人比此人更合适了!” 左冷禅道:“哦?李师弟说的是谁?难道李师弟心目中的人选并不在岳掌门和方证大师二位之中?” 李不负微笑道:“自然不是。此人乃是我们五岳剑派中的。” 左冷禅微微一愣,皱眉道:“五岳派中的人?” 他瞧了一眼莫大先生,莫大先生抱着胡琴,只枯坐在一旁。 李不负又道:“此人以内功深厚著称,然而剑法也相当高超!这一点,我是很了解的!众位都明白,要做盟主,自先要武功高强!” 左冷禅先是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异色,心中暗思:内功深厚指的不会是莫大了。李不负与我曾有过招,了解我内功深厚,剑法高超他说的是天门道人、岳不群还是我?可他怎会这般好心推我出来?待我听他再说下去。 李不负接着道:“武功高强不算。自然还要与众位掌门,以及方生大师、丁勉师兄、汤英鹗师兄这样的门派中坚熟识才行,否则一声令下,却呼错名号,那就贻笑大方了。” 左冷禅又暗想:丁勉、汤英鹗是我嵩山派的人,我自然比天门道人要熟识的多了! 李不负继续说道:“可武功、人脉两样过后,自然还要对正道此战有所贡献才行,否则怎么服众?” 左冷禅心头一定,谦虚着说道:“我嵩山虽被付之一炬,但为的也是击败魔教。这算不得是什么贡献的。” 李不负微微一笑,最后道:“嗯。我们推选盟主出来,为的是要胜过任我行。行兵打仗,两军交战,天时地利人和,乃是制胜诀窍。” “而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懂得天时那不算什么,最终还是要靠地利和人和取胜的。” 左冷禅这下心中大稳,嵩山正是他的地盘,岳不群虽懂得看“天时”,然而又怎么比得上他所占的“地利”? 于是他大喜道:“李师弟,你这番言论,可谓精辟入里,切中要害,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 李不负拱手道:“左师兄果真完全赞同我的观点?” 左冷禅颔首道:“正是!” 李不负道:“那么我推选的人,左师兄也会支持?” 左冷禅道:“自然!” 李不负笑道:“好,那我就说了,我推选的人正是我自己!” “我武功不错,内功深厚,还会使几手五岳派的剑法。又与各位掌门不打不相识,而且击退任我行,也算很有功劳!左师兄既也支持我,我只好当仁不让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太极剑法 李不负刚刚说完,曲非烟已捧着肚子,哈哈笑了起来。 曲非烟对着蓝凤凰问道:“蓝姊姊,左冷禅不会以为刚才说的是他吧?” 蓝凤凰眉梢一展,笑答道:“这我可不知道了。” 而左冷禅此时的表情像是吃下了一碗面后,才发觉里面躺着只死耗子一样。他牙关暗咬,恼怒几乎要显在脸上。 在场诸位的掌门人也都是各得其趣,暗自发哂。 左冷禅深吸口气,慢慢道:“李师弟有勇气毛遂自荐,固然很好,而李师弟内功深厚,刀法凌厉大家是知道的。但是所谓剑法高超,从何说起?” 李不负道:“左师兄莫非有心要试一试我的剑法么?” 左冷禅心知李不负肯定在华山思过崖的石壁上学了不少剑招,但是他的剑法究竟如何,到了什么程度,倒是无人知道的。 于是左冷禅道:“我派的嵩山剑法中正大气,刚健勇猛,若用来对付朋友,难免伤了和气;然既李师弟有此豪兴,不如请在场哪一位掌门去试一试吧。” 他心中计量得也很好:若李不负用出什么精妙的嵩山剑法,而他却不会,难免就丢面,所以不如让其他人去打场。 而左冷禅说出这话后,场中众掌门却似都不太愿上前与李不负交手。 只有冲虚道长忽道:“贫道以一手太极剑,领教李少侠高招!” 他踏步上前,起手出剑,手腕一抖,微微划了一个圆圈在空中,自带着一股玄意,随即将剑尖朝下,双手合柄,施了个礼。 冲虚道长拱手道:“少侠,请了。” 李不负亦作礼,随即问道:“哪位掌门借我宝剑一用?” 嗖! 一柄又细又窄的剑像条灵蛇忽地飞出,眨眼掠过,飞在李不负身前,被李不负轻轻接住。 众人一瞧,那柄剑正是从莫大先生的胡琴中飞出的。 李不负朝着他说了声:“多谢。” 莫大先生默不作声。 冲虚道长又说道:“自三丰祖师创下太极拳剑以来,后世弟子所习,最多不过个中二三。贫道斗胆以所学之皮毛,请教李少侠剑法,还望勿怪。” 李不负道:“道长谦虚了。” 冲虚道长微微一笑,道:“看剑!” 他脚步一迈,以剑画圆,内劲绵藏,声势极强,一轮剑光顿时照射而出,光芒四绽,令得大殿中都明亮了几分! 而这剑招声势虽大,然而却是防守之式,正是冲虚道长想要故意引李不负出招。 李不负亦顺势而去,剑尖斜指,连点五下,已是用出衡山派中最出名的那一招“一剑落九雁”! 长剑轻轻一抖,自空而落,迅疾地点出六下,分刺了六个方位。 忽听“叮、叮、叮、叮、叮、叮”一阵乱响,六剑刺出,全被冲虚道长的太极剑法防了下来。 李不负身形掠起,于空中一旋,回身再击。 他这一击剑招虽也是极快,倏地一下刺出五剑,然而剑意却大有不同。 每一剑刺出,均苍苍而动,古意盎然,便如同峻极禅院外的古树一般。 冲虚道长不惊不忙,依然用剑在面前画了个圆圈,将自身防得密不可破,一一挡去五剑。 但旁边坐着的天门道人却坐不住了,起身大叫道:“五大夫剑!这是我泰山派的剑法,你是怎会使的?” 相传泰山有一株“五大夫松”,乃是昔年秦始皇登山而封。后来泰山派的前辈们在此观树,竟也从中领悟得出了一套剑法,便叫“五大夫剑”。 只是这门剑法颇为古奥,此刻居然能在李不负的手下见到,实是令人意想不到的。 而李不负未曾理会天门道人,继续进招,所用的又换了一门剑法,变作了华山派的剑法。 岳不群和宁中则见此,却毫不惊讶,他们心中早就有数。 又过了几招,李不负剑锋一挑,又是用出嵩山派剑法中的一招“玉井天池”。 嵩山剑法最是中正,用莫大先生的这般细剑使嵩山剑法,本来难免堕了威势。但李不负一剑刺出,小中见大,居然使得威仪整肃,堂堂不阿,依旧带着嵩山剑法的气势而去! 冲虚道长面露讶色,稍稍退步,右臂一动,又用剑身画了个圈,将这一剑化解掉。 解风在旁,悄悄请教方证,问道:“方证大师,这李不负竟精通五岳各派的剑法,实是出奇。你瞧他们二人谁会胜?” 方证大师答道:“武当派太极剑法精妙绝伦,世上无双,李少侠的剑法虽也厉害,却还是恐怕难赢。” 解风叹道:“他本是使刀之人,想不到剑法也如此厉害。惯常使刀的人也能使得好剑法么?” 方证大师道:“功夫练到深处,心中有刀,则万物皆可为刀!手中无招,刀在心头,只有刀意,无有刀招!那时就不必执着于刀剑之分了。” 解风惊道:“难道李不负已到了这等境界?” 方证大师摇头道:“那倒还没有,不过想来也差得不远了。若我没有看错,他的内功已快要臻至任督齐通之境,内功先至,再悟招法,也就不会那么困难了。” 解风倒吸一口凉气,他先前被李不负所伤,心中多少还有些报复之意,然而这下却都烟消云散了。 他与李不负本无冤仇,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一次意外的负伤去得罪这样一位人物。 二人一边低声耳语,一边观看场中局势。 只见李不负用到一门嵩山剑法之后,便一直不停地用嵩山派的剑招抢攻,但其剑招却也一直不断地被冲虚道长所化解。 冲虚道长不急不躁,依然只守不攻,等李不负尽情施展他所会的嵩山剑法。 约莫过了三十多招的时候,李不负忽地跳开,大笑一声,道:“不打了,不打了!” 冲虚道长收剑问道:“李少侠还有一门恒山派的剑法未使,怎么便不打了呢?” 李不负道:“哈哈哈哈!嵩山乃是五岳之首,连嵩山派的剑法都比你的武当剑法差得远,何况是别派的剑法?” 这话说出,表面上是在赞武当剑法厉害,实际上却暗指嵩山剑法比不上武当剑法。 冲虚道长道:“少侠剑法高超,实是过谦了。” 在场中人,已无人能说李不负的剑法不高超。 天门道人此时又立身而起,大声质问道:“你怎会我泰山派剑法的?!” 李不负故作疑惑地道:“华山思过崖石壁上刻录的有五岳各派的精妙剑招。我先前托左师兄和岳掌门通知各大剑派高手来瞧,怎么,天门道长你竟不知道么?” 众人纷纷惊叹着,齐齐瞧向了左冷禅和岳不群。 第一百五十章 破敌之方 左冷禅被众人瞧着,先开口道:“思过崖乃是华山派的地界,我虽有所耳闻,但毕竟没有见过,不敢做主,是以保守了秘密。” 他见这消息已藏不住了,只好坦白出来。 岳不群则也不甘示弱,说道:“我与左盟主已然商议过,等到五岳并派之后,我们便邀请五岳的好友们一齐往思过崖观剑!” 天门道人问道:“左盟主,岳掌门,为何你们早些时候不说?非要等到此时?” 岳不群道:“只因思过崖上,五岳各派的剑法均在一洞石壁中,大家又非同门,若是有人偷窥到别派的剑法,难免引起纷扰相争!等到五岳并派之后,这问题便不矛而解了。” 天门道人冷哼一声,目光闪烁,道:“五岳并派?!此事还要从长计议!总之此事咱们还不算了结!” 他言中之意,似是极为恼怒,并不愿答应五岳并派。 岳不群正要再说,却被李不负打断,道:“五岳并派之事暂往后搁,今日先将正道联盟之主选出来再说!” 众人也明白,当务之急,是解决掉任我行所率领的群雄。 左冷禅质问道:“李师弟,你剑法不错,亦有功于正道。然而你真的懂得用兵打仗么?” 一旁的汤英鹗也道:“你方才讲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岳掌门会观天时,左盟主善晓地利,而你既不知天时,亦不晓地利,你有何能耐任此盟主?” 岳不群、解风、余沧海、震山子等人纷纷颔首。 汤英鹗此话说得不无道理。 李不负却淡淡地道:“书中讲: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我虽无天时地利二样,却有人和。” “人和?什么人和?” 李不负道:“人和就是我乃众望所归之人!与我盟主之位,十日之内,我必破任我行!” “这” 大殿之中,许多掌门都像泥塑木雕一样愣住。 随即他们又都向李不负投去不信任的眼色。 在场谁敢说如此大话十日之内,必破任我行?! 冲虚道长道:“咳李少侠莫非已有良策破敌?” 李不负不答,而是慢慢走到莫大先生身旁,将那柄细剑还于他。 左冷禅又道:“李师弟,你方才可说的是十日之内,必破任我行?” 李不负道:“正是如此!” 左冷禅眯起眼睛仔细地盯着李不负,瞧了半天,终于说道:“好,李师弟既敢立此军令状,那么我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了!” “其他掌门人还有什么异议么?” 方证大师、冲虚道长等人都不说话。 汤英鹗却问道:“如果你十日之内,未破得任我行,却又怎么说?” 李不负道:“那我便自去冲营,与魔教奋战,战死在嵩山之下便是!” 众人只有同意李不负当正道联盟的盟主。 因为他们没有人敢说自己能够在十天之内击败任我行。 嵩山下至少还有四千以上的各路群雄,在任我行的统领下,战力更是非同小可。 在十天之内击败这些人,实在有些异想天开了。 可李不负却老神在在,智珠在握,说道:“但我毕竟还要请各位帮一帮我。” 冲虚道长想了一想,应道:“贫道不敢逞能,可助你调度各门各派的门人弟子,作战指挥,贫道的武功虽不太好,但对于阵法变化,还算颇有心得。” 岳不群思索良久,这时开口道:“孙子兵法有云:兵者有五事: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李师弟,这些你又懂得多少?” 这一回岳不群开口,倒不是为了要争权夺利,而是确实有些不敢拿自己门派弟子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李不负听了一堆“道、天、地、将、法”的什么东西,其实基本上没怎么听明白。他虽已读过好些书籍,但是却还是没有涉到这些。 李不负嘿嘿笑了两声,道:“哈哈,我可不懂岳掌门你说的那些东西了。我只知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我只用这句话,也足够打败任我行了。” 岳不群道:“依我愚见,孙子打仗的本事大概要比孟子好些的。” “天时地利人和”之语,正是出自孟子。 李不负摆摆手道:“管他什么孟子孙子岳君子,你只听我一言,拿纸笔来,我与你写得破敌之法!” 这时乃是深夜,左冷禅立即令人掌灯外去,拿来白纸墨笔。 又有人端来一桌,将纸笔安置。 一群人盯着李不负,看看他想写出什么东西来。 李不负道:“你们可知日月神教中有一毒药可用来操纵教众,令之忠心?” 岳不群闻言一震,说道:“难道是魔教的三尸脑神丹?” 在场的掌门均是有所见识之辈,早就听人说过“三尸脑神丹”的厉害。 岳不群缓缓道:“相传服此丹药之后,每年端午节必须服食解药,以制住丹中所裹尸虫,否则尸虫脱困而钻入脑中,嚼食脑髓,痛楚固不必言,且狂性大发,连疯狗也有所不如。” 李不负道:“所以日月神教的人当然只能忠心。可如果我有三尸脑神丹的解药药方呢?” 方证大师、冲虚道长、左冷禅、岳不群等人看向李不负的眼神立马不一样了。 方证大师先道:“据我所知,日月神教的三尸脑神丹根本没有解药,只有暂时缓解毒性发作的药丸,可是李少侠,你” 李不负道:“以前是这样的!但是五仙教几代教主费心钻研,终于让蓝凤凰教主找出了解药之方!” 众人又齐齐看向蓝凤凰。 他们以往看蓝凤凰的眼神中多多少少有些畏惧,毕竟她身上藏着各类奇异的毒虫;然而这一次,他们的表情却很微妙。 蓝凤凰对李不负问道:“你是想让我将解药的药方写下来么?” 李不负道:“是。你愿意么?我们将解药之方写下来,誊抄百遍千遍,往天下散布开去,这岂非正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左冷禅闻言,不禁脱口而出道:“我们留着药方,岂非可以让那些群雄为我所用?” 李不负盯了他一眼,左冷禅又解释道:“我意思是,可以让那些群雄改邪归正,为正道所用!” 李不负道:“我们将药方散出,那些帮主会主不再受到日月神教的胁迫,自然就不会助纣为虐了。” 蓝凤凰亦道:“不错!我研制解药时,从未想过要将此解药方法作为秘密保留,威胁群雄!那样不但惹火上身,而且行径与日月神教又有何异?” 方证大师忽然双掌合十,走至前处,对着蓝凤凰一躬到底,诚恳地道:“蓝教主菩萨心肠,救武林于水火,破百年之大害,请受老衲一拜!” 方证大师这深深一拜下,众掌门纷纷避让,唯留蓝凤凰一人受得此拜。 众人也都明白的是:若蓝凤凰今日真的在此写下解药之方,借正道各派之手,使之传遍天下,造福武林,再加上有李不负这层关系,那么今后她大概便会成为天下最不能招惹的一个人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天时地利人和 次日。 果然有雨。 但是正道的少林派、武当派、青城派、昆仑派、五岳剑派、丐帮等等各门各派高手的心情丝毫没有受到雨势的影响,全都摩拳擦掌,捋臂伸腿,在嵩山上搬运箭矢,熟练弓艺。 为了应付这场大战,左冷禅本就在门派中存下了大量的强弓硬弩,此刻全都派得上了用场。 而在嵩山之下,同样可以看到的是,各路群雄也在热情如火地活动着。 有的在排兵布阵,有的在制作毒药,有的去大城采购物资,有的去各处打探消息。 最牵动人心的消息当然就是关于日月神教教主,天下第一高手东方不败的消息。 不论是正道十大高手还是任我行都已听到李不负亲口说“东方不败已死”的消息。 他们必然会想尽办法去确认这消息是不是真的。 约莫又过了三、四日,阴云尽去,雨停日出。 初晨,天气放晴,万里无云。 天空一片蔚蓝,从嵩山顶上而望,目极千里,一望无涯。 在冬日里见到这样的好天气,那是相当难得的。 李不负、方证大师、冲虚道长、左冷禅、岳不群、天门道人、莫大先生、震山子、解风、余沧海、汤英鹗等正道高手均立在嵩山一处崖边,眺望着远方。从这个位置看去,正好可以见到山下的群雄大营。 正道的掌门们几乎已全部在此集结。 汤英鹗先说道:“我刚刚得到消息,杨莲亭已死,而日月神教中也果真已寻不见东方不败的人了。据日月神教内部有人说东方不败是归隐了,而李不负是东方不败唯一的弟子,即将接任教主之位。” 能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得到这样一个消息,汤英鹗这次做得确实不算差。 然而一众正道高手听到消息后,有的微微惊讶,有的含笑不语,有的面无表情。 他们都知道,这个时候绝非计较李不负和东方不败有什么复杂关系的时候。 这个时候正道高手们要做的是:挽弓搭箭,飞矢传书,把写了解药秘方的信射向群雄大营,教全天下皆知! 李不负却笑道:“你从哪里听得的消息?” 汤英鹗道:“这消息倒不是我打听来的,而是任我行从黑木崖上探得的消息,但差不多已传遍群雄了。” 任我行得知东方不败已死的消息,当然要传出去,好教群雄臣服于他。 李不负道:“昔日我被困黑木崖时,确实对那些人假言相欺,说我要来嵩山杀掉五岳剑派的掌门,然后回去接任日月神教的教主。不过那时也是随便乱说一气,做得了当然好,做不成我也不损失什么。” 方证大师道:“阿弥陀佛,是随便乱说的就好。李盟主本是正道联盟之主,若真去做了魔教的教主,那未免令人啼笑皆非了。” 李不负正色道:“先前是乱说的,但现在看来,如若真的是众望所归,我当一当也无妨。” 方证大师惊道:“正邪一向不两立,你这” 冲虚道长却道:“方证大师何必见怪?我记得前朝之时,我武当派出了一位张无忌大侠,一样是统领着当时的魔教,却依旧持身为正,这又有何不可?” 方证大师怔了怔,道:“冲虚道兄说得也是。一念为正,一念为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倒是老衲着相了。” 李不负哈哈笑了两声,道:“其实就算请我去当日月神教的教主,我也是不会当的。我又不懂什么天地,什么将法,野心就没有那么大了。” 汤英鹗冷笑道:“你岂非说过自己很懂得天时地利人和?怎么忽又谦虚了起来?” 李不负笑道:“我并不懂得天时地利,但却善知人和罢了。” “我知道岳掌门懂得天时,所以我让他帮我看天气,今日正晴,适合放箭;我又知道左师兄掌握地利,于是我请他挑选了一块嵩山上能够全览对方营地之处,这样我们便好观察敌营动静,随时应变。” “这才是区区不才,侥幸坐上盟主位置的能耐。” 众人眼望着群雄驻扎的大营,确然将其中的变化看得一清二楚。 等得日到正午,群雄们开始埋灶烧火,做饭充饥时,李不负才道:“可以令人下山放箭了。” 于是左冷禅遣人高举起一面巨大的五岳令旗,在山上挥舞不断,传递信号。 山下立即便有人呼应,随即一众背着弓箭的正道弟子在丁勉的带领下,缓缓朝着敌营而去。 群雄之中早有人察觉,纷纷戒备,传出警号,防范起来。 嗖! 先是一声箭响!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 随即一连串的箭声齐齐作响。 这些箭并未落在群雄所在的大营中,而是远远地抛在营门之外的土地上。 正道弟子一边放箭,丁勉一边鼓足内劲,高声喊道:“送上三尸脑神丹解药药方!” “三尸脑神丹解药药方!” “三尸脑神丹解药药方!” “” 他连喊了十多声,颇有些气竭,这才停下,随即便带着正道弟子缓缓回嵩山上去了。 只留下了一地的箭支。 这一番举动教群雄看得莫名其妙,十分摸不着头脑。 虽然丁勉的话他们是听见了,但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却不得而知。 只刚刚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便有群雄按捺不住,掠了出来,打扫战场,收理箭矢。 “咦,这箭上面有张纸,你来瞧瞧吧,俺不识字!” “我看看,这写的是写的是三尸脑神丹的解药药方?” “真的假的?” “我怎么知道这药方是真的还是假的?” “” 议论声立刻在群雄之中轰然而起,这些群雄本非军令严明,令行禁止的官兵,让他们打架还行,可教他们管住嘴,那就比登天还难了。 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消息飞快地传播开去,人人都知道了这药方的“秘密”。 李不负、方证大师、冲虚道长、左冷禅、岳不群等人都在山上看着这一幕,看着群雄收去箭支,惊呼雀跃,又有质疑,更有人打算验证验证。 冲虚道长道:“任我行必定会说此药方乃是虚假之物,令群雄勿能乱传。但纸终究包不住火的,群雄一旦解得三尸脑神丹,必定就人心涣散,无心再为任我行卖命了!” 左冷禅问道:“道长看来,几日可见成效?” 冲虚道长微笑道:“既然李盟主有信心十日之内破敌,那么想必在此十日间便会有奇效了。” 一直站在李不负身后,没有说话的蓝凤凰忽然开口,道:“药方中几味主药:山豆根、甘草、茯苓,麦冬等均是常见之物,只是药中要以蜘蛛、蚯蚓二物作引,寻得有些麻烦而已。百药门的诸门主也在群雄之中,他的门人若安心制药,不过三日,恐也就成了。” “服下解药后,不出两日,尸虫自会随大解排出,群雄也就会相信解药的功效了。” 李不负淡淡道:“不必担忧,这药方我还令人往天南地北,各大帮会都传去了。就算山下的这些人制不成,也总有人能发现其中奥秘的。” 汤英鹗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李不负答道:“不做什么。回峻极禅院,多练练功,看看书,唱唱曲,等上几天便好了。” 他说罢,先转身往山中走去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群雄四散 嵩山上,一处凉亭。 李不负与方证大师、冲虚道长坐在院中,互相谈论,相对论禅。 方证大师道:“李少侠,老衲有一言要提醒你。你在短短时间内学成金刚般若掌、无相劫指两门功夫,确实是天纵之资,少人能及。然而我们少林武学,向来需结合高深的佛法修为,才可臻至圆融之境。否则只通武学,不参佛法,反而是舍本逐末了。” 李不负道:“多谢方丈告诫,我日后有缘必定去少林寺中修行些时日就是。” 方证大师双掌合在一起,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李不负道:“方证大师不怪我偷学少林武学么?” 方证大师叹道:“相逢即是有缘。世间巧妙,莫过于此,你既习得武学,行的又是正义之举,那便无妨了。” 冲虚道长微笑道:“据我所知,金刚般若掌和无相劫指两门少林武学,似乎以前便有流传在外的了。” 方证大师叹了一声:“那是陈年旧事,不必再提。” 三人正说着,山下现得丁勉急急忙忙赶上山来的身影。他走至凉亭处,见三人在此,立即说道:“群雄已得了解药秘方,有人想要偷偷配药,最后却被任我行阻止,甚至还杀了十几个人才止住势头。” 方证大师道:“这” 李不负摆手道:“无妨。任我行越是杀人,也就越是证明这药方是真的,群雄也就越会去试。” 冲虚道长笑道:“可是他又不能不杀人,他若放任群雄炼出解药来,那便更一发不可收拾。” 李不负道:“任我行当然也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可是他又受了重伤,若不以杀人立威,恐怕就难以收拾局面了。” 冲虚道长笑道:“盟主所言甚是。” 李不负道:“其实他得到东方不败已在日月神教中消失的消息后,最应当做的是回到黑木崖上,召集旧部,接任日月神教教主的。” 日月神教势力庞大,属下之众,有数万不止,聚集在嵩山之下的群雄也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罢了。任我行若能重登教主之位,还大有施为之处。 方证大师道:“若任我行能够召集旧部,重返教主,那确实难办的很。” 李不负又笑道:“可惜他先与我对拼功力,随后又被冲虚道长追杀,一剑将其重伤!他在重伤之下,又怎敢贸然返回黑木崖?” 冲虚道长道:“贫道可不敢居功了。” 一旁的丁勉看着谈笑风生,指点江山,与少林武当二位掌门相互打趣的李不负,忽然兴起一种“前人皆已老,后起秀天下”的念头。 在某一刹那之间,他觉得好像这个年轻人也的确很不错。 只不过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丁勉随即又道:“请三位随我一同上山,咱们商议要不要出兵去打任我行一个措手不及!” 李不负摆手道:“不必。你去告诉左师兄,再等三日,自见分晓!” 丁勉不敢多言,匆匆上山去通报了。 三日之后。 果然大营中传出消息,称是任我行为了慑服群雄,竟将百药门的诸门主以及门中的两位长老以“吸星大法”,将之功力吸干! 随后任我行回营而去,派向问天出来传令,若有人胆敢再信所谓“解药谣言”,便以军令处置! 李不负闻讯,立即独自前往群雄大营。 而其余的正道高手都在远处看着,遥遥接应,只要李不负一旦出手,他们便会赶去援助。 但李不负这一去,却是出奇的安静,除了一开始在营中传出些嘈杂之音,却并未闹出什么大动静。 众人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李不负在群雄营中待了一天一夜,等他回嵩山的时候,群雄便拆营撤火,四处散去了。 人人离开之时都显得很高兴。 这一场浩大的嵩山大战,牵动天下武林的正邪之争,竟然在顷时之间,便被化解于无形。 嵩山,峻极禅院。 一群正道高手都围着李不负,人人面上都带着惊异的神色,他们都很想知道李不负去群雄大营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左冷禅先问道:“李师弟,你去群雄大营,他们没有为难你么?” 李不负道:“本来是想为难的。但是我拿出了十多枚蓝教主交给我的“三尸脑神丹”的解药后,几个大帮派的帮主便立刻叫停了麾下的门人。” 岳不群又问道:“他们知道那解药一定有效?” 李不负道:“天河帮的老帮主黄伯流最知道,是他站出来为我作证的。他成语说得不怎样,做事却很有一套!” 方证大师沉吟着,问道:“他怎敢出来为你作证?难道他不怕任我行杀了他?” 李不负道:“他本来是害怕的,然而任我行毕竟败在了我的手上,他最终还是想赌一把,选择相信我!” 黄伯流赌得自然非常正确。 冲虚道长最后问道:“那么你去大营中,最后将任我行杀了么?” 李不负道:“没有。” 众人齐声惊道:“没有?” 李不负解释道:“我去的时候,任我行早已不见人影。想必是他也知势不可逆,于是早早地逃走了。不过三尸脑神丹的解药药方已传遍天下,任我行就算伤势恢复,也很难再重整旗鼓了。” 一干正道高手这才放下心来。 左冷禅笑道:“李师弟这回惊退任我行,可算是在天下里大大扬名了!” 他身边站着一人,乃是“金眼雕”鲁正荣,此时也道:“哈哈,那可要恭喜李少侠才是!” 随着群雄散去,在嵩山下各处埋伏的高手们,诸如鲁正荣、封不平、闻先生、何三七等人也都回到了嵩山之上。 而还有一些正道的英雄却已死在先前的大战中了。 左冷禅道:“自然要多加恭贺。” 他沉吟半晌,看着众位掌门,说道:“此时将近年关,诸位再回门派过年,未免准备不妥,不如就在嵩山之上,咱们正道门派一同过个新年,这样可好?!” 方证大师、冲虚道长、解风、余沧海、震山子等人互相一看,皆在犹豫。 左冷禅又道:“正道本来都是同气连枝的,咱们聚在一起,击退强敌,更是难得之喜。我左冷禅好生感激各位,所以已发出英雄帖,邀请天下豪杰前来嵩山,聚正道共济之欢,过除魔卫道之年!” 这位嵩山掌门,五岳盟主的态度一改往前的霸道专断,反而变得谦谦好客,令人不知为何。 在左冷禅三番五次盛情相邀之下,一众正道掌门也不好推辞,后来便定得正道诸派在少室山、太室山两座山头上,由少林寺和嵩山派一起主持,过此年节。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封禅台 本章免费。 年关易过。 武当派、昆仑派、丐帮等弟子都前往少林寺中过年,而五岳各大剑派则在嵩山上面过年。 少林寺、嵩山派两大门派距离不远,两派互通有无,联络密切,众人也过得颇是欢愉。 任盈盈和令狐冲也被暂时请到了少林寺中去,日日受佛法教诲。而任我行既败,左冷禅也乐得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少林。 嵩山派随即又广发英雄帖,邀请五湖四海的朋友们前来作客,庆祝正道之胜。于是嵩山之上,人才济济,倒成就了一番百年以来未曾有过的繁荣景象。 更兼之后来又有天河帮、百药门、长鲸岛、白蛟帮、神乌帮等等门派的门主帮主,因解去“三尸脑神丹”之毒,而前来向蓝凤凰和李不负致谢送礼。一时之间,武林中三教九流,各门各派汇聚一堂,热闹非凡,一连从大年初一到初七都有人上下嵩山,络绎不绝。 然而这些门派中,唯独不见恒山派的踪迹。 李不负早已问过左冷禅与岳不群,然而他们均是推说不知。李不负心下虽感奇怪,却只遣人暗中打听,得知早几个月时,恒山派便已入浙南一带去了,随即不知所踪,于是未有再多计较。 左冷禅与岳不群各自与从四海而来的群雄豪杰们结交论辈,拉拢党羽,他们各有各的方法,施展得也算是风生水起。 直至这一日,一位女子匆匆上山而来,称要面见正道盟主李不负。 众人将其引来,聚在峻极禅院。那却是恒山派的一位俗家弟子,唤作郑萼。她称恒山派在浙南受到魔教的伏击,死伤颇重,一直在休息养伤,是以未得参与正邪大战。 李不负思索片时,仔细将自己在黑木崖上的所见所闻回忆了一遍,却没曾记得日月神教曾派兵往东南去围剿恒山派之事。 于是他又对着上官云问道:“魔教可曾派人去对付过恒山派?” 上官云亦是摇头,连称自己也不曾听说过此事。从任我行败退之后,他更不敢有丝毫背叛李不负之心了 最后是左冷禅站出来,问道:“不知恒山派的三定师太现在何处,他们可曾受到魔教之辱?” 恒山派的郑萼看了一眼岳不群,然后才慢慢答道:“他们三位老人家只是负伤颇重,如今还在养伤,便先遣我来通报一声!” 李不负闻言,微微皱起眉头。 这女尼所说之话,却是有些古怪。若是恒山派遇难,要派人来通报求援,便早该告知天下正道,而不是过了这么久,魔教已衰,年关又过,方遣人上嵩山来报信。 而岳不群此时却叹道:“三位师太无事便好。唉,我们若早些时候得知三位师太受魔教围攻之事,必定早就前去相助了。” 郑萼称谢道:“岳掌门的恩情善意,我们恒山派上下都会记得的。” 岳不群又道:“其实这也是未能及时消息之故。我们五岳剑派本来同气连枝,谊切苔岑,若是一方有难,必是四方来援。只是毕竟各派有别,这消息之间,却不能及时地传达唉,我五岳之间,情同手足,若是能够” 他话至半截,却未在说下去。 众人皆不知岳不群想说什么,而左冷禅却一下子明白了。 他立刻站起,朗声说道:“若是咱们五岳能够并作一派,相互照看,那便好了!也不至于闹出此事,而无人知!”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 尤其是五岳剑派的另外两位掌门,脸色更加变得异常。 天门道人最先耐不住性子,开口问道:“左掌门,你又想要提五岳并派之事了么?” 左冷禅笑了笑,道:“哈哈,天门道长莫急。等到十五元宵佳节,我们邀请少林、武当、丐帮、昆仑等派一齐前来,到时再作商议便是。” 天门道人冷哼了声,道:“是时自要辨说个分明!” 十五,元宵。 嵩山派各处都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披上各颜色的彩带,彩带招展,灯笼落下,有的里面还垂下一条小小的灯谜。 但群雄们却少有是来猜灯谜的。 众人早早便受到邀请,聚在了嵩山绝顶的封禅台上。 其间既有少林、武当、丐帮、青城、昆仑、五岳剑派等名门正派,又有天河帮、黑风会、白蛟帮等等各大帮会中人,又有各地前来瞧热闹的好汉,粗粗一算,已有数千人不止。 这里人数众多,其中倒有大半是因为李不负和蓝凤凰而来的。只因正邪大战一事之后,三尸脑神丹的解药传遍天下,群雄们多感于二人恩德,于是纷纷前来拜山。 李不负今日也起了个大早,同蓝凤凰、曲非烟、上官云一同来到封禅台绝巅。 这绝巅犹在峻极禅院之后,独立天心,万峰在下,极其高耸。又正值天晴,北望黄河,有如一线,向西看去,能隐隐见到洛阳古城轮廓,东南两方却都是重叠山峰。 封禅台为大麻石所建,每块大石都凿得极为平整,但众人聚在此处细看时,见有些石块上斧凿之印犹新,显然是左冷禅曾命人好好修整过一番。 又过半时,少林方证大师、武当冲虚道长也齐上山来,与李不负站在一起。 方证大师悄声道:“此回左冷禅意图借正道大胜之势,行五岳并派之举,图谋不小。” 冲虚道长点头道:“是极。魔教已败,不足为虑,他行此并派之事,恐怕是冲着一统武林来的。” 这二人低声交谈,其中话语,却是说给李不负听的,好让他有个提防。 而李不负却含笑不语。 解风又疑道:“纵是五岳派果真合而为一,总掌门也该由李不负大侠来做,怎轮得到他?” 方证大师摇头道:“老衲亦是不知。” 少林群僧,武当弟子与丐帮的帮众立在一边,与群雄泾渭分明,互不干涉;五岳各大剑派则各占一方位置。 而群雄那边嘈杂不已,声如沸汤,吵吵闹闹,说个不停。 李不负看去,认得几张熟面孔,有黄伯流、闻先生、何三七、桃谷六仙等等。 黄伯流等一干帮主正簇拥着一人,那人却相当不耐烦,说道:“你们以后看病都去找蓝凤凰那丫头好了,想不到我平一指研制不出的东西,竟被她给弄了出来!” 桃谷六仙在旁叽叽喳喳,何三七等正道前辈却站在远处,默立不语。 人人各有其态,场面热火朝天。 左冷禅缓缓走到封禅台上,见得少林武当二派掌门,不禁微微一笑,大声说道:“诸位能够前来,令左某人好生感激!” 群雄虽然声音嘈嘈,然而左冷禅的声音却还是清晰地落在每个人的耳中,展示出他极强的内功修为。 众人见得左冷禅站在其上,开口发声,于是就都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左冷禅又道:“想我五岳剑派向来同气连枝,百余年来携手结盟,早便如同一家,只是近年来武林中出了不少大事,我与五岳剑派的前辈师兄们商量,均觉若非联成一派,统一号令,则来日有所劫难,恐不得及时援手,便难以抵挡了。” 莫大先生瞧了李不负一眼,不作言语。 而天门道人则开口道:“魔教已退,哪里还有什么劫难?” 左冷禅道:“非也。前有衡阳城中,我陆柏、费彬二位师兄死于非命;后有恒山派众位师太,在浙南被困,不得援手。咱们五派中人,有的自相残杀,不顾同盟义气,有的落难他乡,未传消息,正都是因为未成一派之缘故!” 天门道人不擅言语,只得无言以对,但却洪钟一般地说:“泰山派自祖师爷东灵道长创派以来,已三百余年。贫道纵不能发扬光大泰山一派,可是这三百多年的基业,说什么也不能自贫道手中断绝。并派之议,恕我泰山派不能从命。” 恰在这时,泰山派中一名白须道人站了起来,又道:“天门师侄这话就不对了。泰山一派,四代共有四百余众,可不能为了你一人欲全掌门之位的私心,阻挠了利于全派的大业。” 众人见这白须道人脸色枯槁,说话中气却十分充沛。有人识得他的,便低声相告:“他是玉玑子,是天门道人的师叔。” 天门道人脸色本就红润,听得玉玑子这么说,更加涨得满脸通红,大声道:“玉玑师叔,我这掌门人,做不做有什么干系?只泰山一派,说什么也不能在我手中给人吞并。” 玉玑子继续讥讽道:“你嘴上说得漂亮,其实就是放不下掌门人的名位。” 天门道人忽从怀中拿出一柄黑黢黢的短剑,说道:“这掌门之位,我不做又如何?掌门信物在此,你们谁要就拿去吧!” 他话音方落,泰山派中忽有一百几十人齐叫:“旧掌门退位,新掌门接位!旧掌门退位,新掌门接位!” 天门道人是泰山派的长门弟子,他这一门声势本来最盛,但他有好几个师叔暗中联手,私通嵩山,同时跟他作起对来,竟是早已煽动了大半的泰山弟子。 蓝凤凰瞧着这一幕,忍不住问道:“原是五岳并派,怎的成了泰山派的内讧?” 李不负笑着解释道:“大概是左冷禅从中作梗,他为五岳并派谋划已久,在各派均安插了奸细的。天门道人若不肯答应,左冷禅当然就只有用些他的手段了!” 玉玑子抬手夺去了那掌门信物,道:“好,师侄,你既退位,那么我就来做这掌门人了!” 天门道人本只是说得一时气话,哪里料想他真的夺剑,当即争道:“师叔,你怎要夺我之位?!” 玉玑子道:“分明是你说要让我的!” 天门道人道:“玉玑师叔,你” “泰山派掌门人,原来只是说话不算话的狗屁道人!” 众人看去,只见是一位麻衣汉子在出言嘲弄。 天门道人转头怒骂道:“我泰山派之事,与你何干?!” 麻衣汉子道:“天下人管天下事,我就是要管!” 他说着,陡然一跃,迅捷无比地冲进了玉玑子等人的圈子,左手斗笠一起,便向天门道人头顶劈落。 天门道人怒在心头,竟不招架,挺剑往他胸口刺去。那人倏地一扑,又从天门道人的胯下钻过,右手据地,身子倒转过来。“砰”的一声,那足跟已重重地踢中了天门道人背心。 这几下招数怪异之极,众人却都是从所未见。天门道人也是猝不及防,登时被他踢中了背后的穴道。 这麻衣汉子突出奇招,制住天门道人的穴道,又以他为质,抵住泰山派众弟子,对其百般羞辱不休,泰山众弟子竟无可奈何! 麻衣汉子提着天门道人的道髻,大笑道:“哈哈哈,天门道人总该改名为屁门道人了!” 说着这人又连扇了天门道人好几个耳光,用意正是在羞辱于他! “哇!” 突然,天门道人气愤之间,一声大叫,脑袋一转,和那麻衣汉子面对着面,口中一股鲜血直喷了出来。那汉子吃了一惊,待要放手,已是不及。霎时之间,那汉子满头满脸都给喷满了鲜血,同时,天门道人双手环转,抱住了他头颈,但听得“咔”的一声,将那人的脖子硬生生地折断。 这竟是天门道人不甘受辱,以泰山秘法强行冲破穴道,杀了此人;然而他却也因内力冲断经脉,也倒在地上,一命呜呼了! 泰山众弟子悲痛欲绝,人群中,何三七却忽地开口道:“左掌门,你请了青海一枭这等人物来对付天门道长,未免太过分了吧?” 左冷禅冷声道:“何人是青海一枭?我根本不曾认得他!” 何三七又道:“你虽不认得他,却和他师父白板煞星是老朋友了!” “白板煞星”乃是江湖中有名的恶人,谁也不曾想过却和嵩山派掌门有所交集。而更令人想不到的是,成天挑着扁担的何三七居然暗中打听得有这么多的消息。 左冷禅摇头道:“你所说之人,我不曾见过。好了,天门道人既已死,该由玉玑子接任掌门,你同意五岳并派么?” 玉玑子道:“我自是同意的。” 泰山派中一众弟子轰然应道:“泰山派全派尽数赞同并派,有人妄持异议,泰山全派誓不与之干休。” 天门道人的弟子均怒目而视,然却已无所作用。 左冷禅又笑道:“泰山派同意并派,恒山派今日不在,然而我们本就是因为恒山派遭逢劫难,故而并派,想必三定师太更不会不答应的。那么华山派呢?” 他说到“三定师太”的时候,先前上山的那位恒山派郑萼便欲出声,却被近旁的岳不群拉住,对着她点了点头。 众人望向岳不群,岳不群又上前两步,提声道:“岳某先谈一些自己的浅见。这千百年来,江湖上仇杀斗殴,不知有多少武林同道死于非命,推原溯因,多是因门户之见而起。在下常想,倘若武林之中并无门户宗派之别,天下一家,人人皆如同胞手足,那么种种流血惨剧,十成中至少可以减去九成。英雄豪杰不致盛年丧命,世上也少了许许多多无依无靠的孤儿寡妇。” 这番话,岳不群说得漂亮至极,群雄听后,在心头三思五量,也大觉有理。 方证大师更是道:“善哉,善哉!岳居士这番言语,宅心仁善。武林中人只要都如岳居士这般想法,天下的腥风血雨,刀兵纷争,便都消于无形了。” 岳不群朝着方证大师笑了笑,说道:“大师谬赞了。所谓君子和而不同,武功尽可不同,却大可和和气气地相处。可是直至今日,江湖上仍派别众多,或明争,或暗斗,无数心血性命,耗费于无谓的意气之争。这均是因为天下并未归于一派之由!” 他接着道:“而左盟主眼前所行,便是大有福于江湖同道的美事。咱们五岳剑派合并成为五岳派,就可为各家各派树一范例,成为武林中千古艳称的盛举!我等虽不能一时使得所有门派都效之仿之,但照此下去,十年百年后,四海之内便皆是弟兄,天下武林亲如一家,便再不会有纷争斗杀了!” 他的意思不但是不反对五岳并派,反而是大力支持。 方证、冲虚、解风等人面色皆是一变。 他们知道五岳并派之后,以左冷禅的野心来看,他们各自门派多半也是要被一一吞并的。 左冷禅笑道:“好,岳掌门通明大义,深谙大道,令我也很是佩服!既然如此,嵩山派、华山派、泰山派、恒山派都是同意的了。衡山派的各位呢?我明白,我师弟陆柏、费彬之死,于贵派大有干系,若你们愿意并派,那么过去种种,也就既往不咎了。” 莫大先生朝着李不负看去,问道:“李师弟,你怎么看?” 李不负笑道:“五岳并派并就是了,只是五岳派有五个掌门,而并成一派后,就只有一个,那该推举谁来当总掌门呢?” 左冷禅道:“那自然是要推举一位武功高强,德行兼备,善理事务,众望所归的人出来担任总掌门的。” 李不负立刻上前,大笑道:“哦?原来左师兄是要推举我做盟主。” 他迈步走到众人前面,拱手道:“惭愧、惭愧!承蒙左师兄称赞,我武功颇高,德行又好,人望更是没得说。” “左师兄推我出来任总掌门,那也算是实至名归了。” 上官云立刻也声含内力,道:“李掌门好!李掌门天下第一,举世无双,武两全,圣明贤德,乃是任掌门的不二人选!” 群雄见此,也跟着起哄,道:“李掌门好,李掌门好!李掌门天下第一,举世无双” “李掌门好,李掌门好” 群雄虽然起哄,但站在封禅台的左冷禅依旧笑吟吟的,并不动怒。 等过了许久,群雄之声渐息,唯有不合时宜的六个声音还在接连响起。 “诶,你们刚才怎么不跟着喊?” “我们怎么喊?那人说的话那么长,我喊了第一句就忘了后面的第四句了。” “你忘了第四句,总该记得第二、三句啊,你怎么不喊?” “我是在纳闷,他李不负明明是什么不是剑客,怎么又成了李掌门了?” “” 众人看去,原是桃谷六仙在七嘴八舌地争论。 汤英鹗见六仙尽在胡搅蛮缠,于是站出来喝道:“别吵了,别吵了!” 桃谷六仙看向他,又要再辩,左冷禅却已道:“好了!论武功名望,那李不负少侠自都是极高的,但唯有一点原由,他却不能担任五岳总掌门的!” 李不负问道:“哪一点原由?” 左冷禅道:“前些日子,我派遣衡山派的鲁正荣师弟去察看过了衡山派的门人之谱。发觉李少侠根本就不是衡山派的弟子,江湖上之所以如此盛传,也许只是李少侠借了别派之名行侠仗义罢了。” “你既不是衡山派的门人,那么也就不是我五岳派中人了。虽我心知你想为五岳派出力,然而规矩总不能坏的,否则人人都请来外援帮忙,那么五岳并派还成何体统?所以还请李少侠安心观礼吧。” PS:本章引用了大量原著内容,所以是免费章节。 运气好的话,待会儿应该还有一更。。。。。。哎,是时候振作一下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并派(一) 正当此际,左冷禅站出来,口口声声说李不负并非衡山派的门人,封禅台上顿时静了下来。 这话确实没错。 李不负当初冒充衡山派小师弟,扬言要接掌衡山派之事,全是瞎编乱造,凭着一封书信,扯着虎皮作大旗而已。 接着更是又在华山上面,大打出手,冒充风清扬的弟子,最后却撞上风清扬正主,又当着丁勉等人的面,说出自己并非衡山亲传之事。 再后来,便仗着东方不败指点过的几招,便说是东方不败的嫡传,那自然也是一派胡言了。 武林之中最重的便是师徒之份,门户之别。似李不负这等随口改门换派,满嘴胡言的行为,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恐怕早就被华山、衡山、日月神教等派联合起来追杀至天涯海角了。 真要论较起来,李不负最多算得上是五仙教的人,与其余的门派确实都没太多的关系。 衡山派的客卿长老他也只是挂了个名而已。 一个客卿的身份还不足以来争夺五岳总掌门的位置。 左冷禅笑道:“李少侠做好事不留自家师门之名,正是淡泊名利,高风亮节之人,此等做派,令我也十分钦佩,但是如今五岳并派,乃是百年大计,严正之典,还请李少侠好生在旁观礼就是,莫要插手了。” 他嘴上已然改口,将称呼从“李师弟”变为了“李少侠”。 李不负却面不改色,淡淡地问道:“左师兄原来已去查过我们衡山派的门谱了?难道门谱上没有我的名字?” 左冷禅仰天笑道:“哈哈哈哈哈,自是不可能有的。莫大先生,你说句良心话,你们衡山派中果真有这么一位师弟么?” 莫大先生默然不语。 李不负道:“那也许是我师尊大人未及将我名字写入门谱,我本是我师尊周游三山五岳时,临时所收之徒而已。” 左冷禅沉声道:“李少侠,你曾是咱们正道的盟主,击退任我行,咱们正道上下当然都很感激于你!然而此事确实是我五岳剑派内部之事,还请少侠你不要干预太多。” 李不负道:“我本会衡山剑法,连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我也能使上一二,这都不算衡山派门人么?” 远处忽有一道声音响起:“不错,这还不算衡山派中人的话,那么岂非嵩山派的弟子们也大多算不得嵩山门人?” 只见三人从远处并肩行来,均戴着斗笠。走至近前,斗笠摘下,那三人竟是曲洋、刘正风和米为义! 曲非烟见到曲洋前来,立即跑了过去,叫道:“爷爷,爷爷!” 曲洋老目含泪,声音悲咽,道:“非非,是爷爷来晚了!我们在海外蟠龙岛上隐居,那岛上荒无人烟,待我们前些时候才得到消息时,便立即连夜赶回来了。” 曲非烟却笑道:“爷爷,我没有受委屈。” 众人虽知曲洋是魔教长老,然而此刻毕竟日月神教已败,而曲洋又有改邪归正之趋,便也无人在此时多加计较。 曲洋长叹一声,又看向左冷禅,质问道:“左冷禅,你以一位小姑娘为人质,果真是你们名门正道之风么?” 左冷禅冷笑道:“这可不是我出的主意。你问问岳掌门!” 岳不群并不欲接此言,而是忽然道:“李少侠,我知你精通衡山剑法,然而那是你在我华山思过崖石壁之上所学得的,并非师徒所授,做不得证。” 他瞧了曲洋和刘正风各自一眼,又慢慢讲道:“众所周知,衡山派历代高手均是精通音律,沉迷乐道之人。莫大先生与刘正风贤弟莫一不是如此李少侠,你若能为我们展露一手你在乐道上的高超造诣,想必大家也就无话可说了。” 李不负想了想,才道:“那位鲁正荣师兄也是衡山派与我等同辈之人,他也会奏乐么?” 鲁正荣被突然点名,竟二话不说,从旁处取来一只竹竽,高声吹奏起来,居然也有模有样。 黄伯流在旁边说道:“这可就叫叫那什么滥竽什么数了!” 曲非烟笑道:“是滥竽充数!” 黄伯流抚须笑道:“不错不错,是滥竽充数!” 其实鲁正荣的竽吹奏得并不差,虽不及莫大先生、刘正风、曲洋等人,然而也算二流的水准,只是群雄想要相助李不负,故意出言嘲讽罢了。 左冷禅摇头道:“李少侠,你的人望虽高,然而凡事大不过一个理字。你并非衡山派门人,便不可争五岳掌门之位了。” 岳不群亦道:“是了。凡事大不过一个理字,李少侠,岳某十分景仰你,然而结合我以往的见闻,你的确不是衡山门人的。” 岳不群此刻也出言相助左冷禅,要想把李不负排挤在“五岳并派”之外。 莫大先生咳了一声,正要出声相助,却被李不负轻轻止住,并低低地说了声:“先静观其变。” 莫大先生闻言有些讶异,但点了点头,随即不再开口。 左冷禅见状,笑道:“这才是了。咱们五岳并派有资格争此掌门之位的,本该只有五岳门人才对。” 岳不群忽又道:“可如果有人戕害同门,假扮魔教,围攻恒山派师太们呢?这人又有没有资格争夺五岳掌门之位?” 左冷禅的面色变了变,道:“岳掌门这是什么意思?” 岳不群对着郑萼低低说了句话,随后宁中则便陪着郑萼匆匆下山去了。 群雄见此,皆知又会生变,不禁开始议论了起来。 其中又以桃谷六仙的声音最响亮:“这岳不群说的人是谁啊?什么假扮魔教,围攻恒山派,我怎么听不懂?” “说的当然是左冷禅了!肯定是他派人去围攻恒山派的啊!否则哪个门派有这个胆量和实力?” “不能这么说,可不只是嵩山,少林派、武当派、丐帮都有围攻恒山派的实力!” “那你说是少林还是武当?” “我猜是少林,也许是少林方丈觉得寺中一个女子也没有,太过寂寞,想要和恒山派” 桃枝仙方说到此处,方证大师已听不下去,探身过去,一把抓住其手腕,喝道:“休得胡言乱语!” 方证大师对其中一人出手,另外五人立刻围拢过来,要抓住方证大师的双手双脚。 谁知方证大师稍稍一退,用出千手如来掌的功夫,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八又化十六,一齐朝着桃谷六仙推去! 桃谷六仙被打得手忙脚乱,通通后退,连声叫道:“你怎么不抓住他的手!” “我怎么知道他的手在哪里?” “到处都是他的手掌啊!” “” 他们六个人这样闹着,都朝后面退去,却也不敢再多说少林寺的闲话了。 过不多时,山下奔上来一行人,大多是白衣女尼,但中间又夹杂着一个大和尚。 而群雄认出,这行人中为首的正是恒山派的“三定”师太! 第一百五十五章 并派(二) 恒山派“三定”师太,指的是恒山派掌门定闲师太,与定逸师太,定静师太三人。 这三位高手的实力均是不弱,才使得恒山派虽皆是女流之辈,然而其在江湖上的声名依然不堕,能够震服宵小。 天下的女子高手向来较少,是以武林中也有些重男轻女之风,然而提起这三位师太,却少有人敢不正眼以待,好生敬重的。 只是现在三定师太同恒山派一众门人突然上山,却绝不是怀着善意而来。 左冷禅身子依旧端端立在封禅台上,干笑了两声,道:“定闲师太,听说你被魔教围攻,不知可有受伤么?” 定闲师太面色宁静,吐字平缓,道:“多亏了岳掌门、宁女侠和这位大师出手相救,否则贫尼大概活不到今日了。” 他看向华山派的方向,随后又看了看身后的那个大和尚。 李不负认得,那大和尚正是不戒和尚。 不戒和尚挠着头笑道:“俺的女儿,俺自然是要救一救的,嘿嘿,便顺手也将你们一齐救了!” 李不负朝他看去,见得仪琳果然也在他的身旁。 自从那一日在华山思过崖分别之后,想必令狐冲已和这二人说清情意,不戒抢亲无果,多半又跟着仪琳返回恒山去了。 而不戒和尚接着又道:“就是不知那个岳不群救你们是什么意思了!” 他知道岳不群囚禁令狐冲之事,是以对其颇多怨言。 左冷禅阴沉着脸,问道:“岳掌门出手相救?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岳掌门先前怎么推说不知此事?” 他明白,这回是中了岳不群的圈套了。 而岳不群摇头道:“先前我往福建走时,忽有恒山派的小师太前来求援,称其师门受魔教围攻,岌岌可危。当时,我身边这位宁女侠刚刚受风清扬师叔指点剑法,下山寻我们,于是我同她便一齐去救援恒山派。” 宁中则一向以女中豪杰而居,所以江湖上见到她往往不叫“岳夫人”,而称之“宁女侠”;此刻岳不群口中对宁中则打着趣,宁中则却不知怎么的,只是勉强笑了笑。 岳不群接着道:“谁知我见到所谓魔教中人之后,才发现那根本不是魔教之人,而是嵩山派的几位师兄!” 说着,恒山派人群中忽推拥出三人,低垂着头,身上均是长绳绑缚,穴道受制。 而岳不群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才开口道出此桩秘闻,显然是筹备已久,早怀算计了。 定闲师太叹道:“这位赵师兄、张师兄、司马师兄,应当都是嵩山派的师兄吧,不知何以会奉左掌门之命,对我恒山派赶尽杀绝!” 定逸师太脾气火爆,在旁叫道:“师姐,咱们还和这姓左的辩驳什么,大不了拼将一死,当着天下好汉的面,跟他们鱼死网破了!” 左冷禅站在封禅台高处,忽对着丁勉和汤英鹗使了个眼色。 丁勉和汤英鹗心领神会,走上前去,道:“这真是我嵩山派的三位师兄么?莫低着头,让我们好好看看!” 他们来到近处,似要去看清垂下头的三人的面容。 砰、砰、砰! 突听三声重响,丁勉和汤英鹗走到其前,竟猛然出手,连攻出三掌! “丁勉,你们” 三人毫无还手之力,口喷鲜血,竟是当场被毙,一旁的人连想救都来不及! 丁勉的衣领上沾了一大片血,他却满不在意,又回头道:“禀明师兄,这三人果是我嵩山派弟子。然而这等作恶多端之人,我们自当清理门户,还恒山派一个公道!” 左冷禅道:“很好,丁师弟、汤师弟,你们做得很好!咱们也算是给恒山派有个交代了!” 他又对着定闲师太道:“三位师太,本门出了叛徒,竟偷偷带人去攻恒山派,实是左某人之过错!但我想若是五岳并派之后,五派合一,互相监督,便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定逸师太骂道:“胡说八道!分明是因为我恒山派不同意并派之事,所以你便派人痛下杀手,这会儿又来装什么好人!五岳并派之事,我恒山派绝不会同意!” 左冷禅先是一惊,随后想到什么一样,又含笑不语起来。 这三人确实是他派去的,他本还想派更多的人手去,然而“九曲剑”钟镇、“仙鹤手”陆柏、“大嵩阳手”费彬皆一一身死,所以他才只派了这三位高手带着一些人马前去。 这三人虽一去不复返,然而恒山派亦是消失在浙南,没了音信;后来紧接着又遇上任我行出山一事,他便先将此事放下。 恒山派在此时骤然而出,也算是打了左冷禅一个措手不及。然而旁人看不明白,他却清楚,这必定是岳不群特意算好的安排。 而岳不群这样安排的目的只是为对付嵩山派而已,不让嵩山派做总掌门,但五岳并派却仍是势在必行。 所以左冷禅才能够老神在在,不慌不忙。他心里明白,岳不群的野心也是极大,他说服不了恒山派,岳不群也一定会说服恒山同意“五岳并派”的。 果然,定逸师太的话说罢不久,岳不群便又劝说道:“定逸师太,你们或许有所不知,咱们正道同盟,方可击败任我行,令其重伤逃遁;天下正派,合则有利,分则有弊,五岳并派已成定局,恒山派还请同意了罢。” 定逸师太道:“岳掌门?怎么你也来说这话?你先前让我们不要提前上山,岂非正是为了要在今时今日,天下豪杰面前揭穿左冷禅的嘴脸,破坏五岳并派的阴谋?!” 岳不群道:“左掌门确实心狠手毒,有失仁德,难以做的五岳掌门之位,然而五岳并派之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不可不为啊!” 定逸师太怒道:“岳掌门,我敬你是君子,但你若” 定闲师太拉了拉她,说道:“原来岳掌门救我恒山一派,早有图谋,乃是想让我恒山派助你登上五岳盟主之位。” 岳不群道:“绝非如此。师太若是在不愿支持岳某,那也就罢了。” 定闲师太道:“我们若不支持你,倒被人说我们恒山派是知恩不报,毫无情义了。” 岳不群笑了笑,道:“大家有目共睹,皆能体谅师太,绝不会这样讲的。” 定逸骂道:“依我看,让左冷禅和岳不群谁当五岳掌门都差不多,都是狼子野心,豺豹君子!” 这时,一直没说过话的大师姊定静师太忽然道:“岳掌门,老尼这条性命是你所救,今日便还给你了!免得阻了你的宏图大业!你尽管去与左冷禅去争五岳掌门之位吧!” 就在群雄都未反应过来时,她退至一旁,拔出长剑,挥剑自刎,随即倒在地面! “师伯!” 一众恒山派弟子齐齐悲叫! 谁也没想到恒山派的师太竟如此刚烈不屈,以身殉派! 方证大师在旁叹道:“阿弥陀佛!定闲师太,依老衲之见” 他正要出言相劝,李不负却又站了出来,说道:“且等一等!怎说只有左冷禅和岳不群能争这掌门之位?” 岳不群本欲去扶定静师太,却被恒山派众人阻住,听到此言,于是眯起眼睛,盯着李不负,缓缓地道:“哦?李少侠这是什么意思?不会又要说自己其实是恒山派定静师太座下的弟子了吧?” 嵩山派、华山派、泰山派三派门人均是哄笑起来。 李不负道:“衡山派历代高手,皆是精通音律,左掌门和岳掌门既然要以此考较于我,我也只好在群雄面前演奏一曲了!” 岳不群眼神一厉,问道:“你会奏乐?你懂得什么乐器?在场的不乏精通乐道之高人,你若想滥竽充数,便唯有贻笑大方了!” 李不负似在斟酌措词,慢慢说道:“我这乐器,非同一般,乃是从异国传来的。只是当下无完整的乐器,只能将就用二物来替代。” 群雄面面相觑,不知他说的是什么东西。 而李不负环顾一周,忽挤入人群,说道:“解风帮主,借你们丐帮一只碗来。” “还有那位闻先生,再借你的判官笔一用!多谢!” 第一百五十六章 并派(三) 丐帮帮主解风闻得请求,立即回身,在身后一帮丐帮帮众中挑了许久,才拾出一只碗来。 那碗本是乞丐所用,虽然经过精挑细选,擦了又擦,已不算很脏,但碗口上面还是有些破损。 解风道:“这已是本帮最好的一只碗了,李少侠,你看” 李不负接过那碗,说道:“无妨,此碗可用!” “闻先生,你的判官笔呢?” 闻先生不知他当真是要一杆判官笔,一只破饭碗,于是从袖中划出一杆精铁打造之笔,轻轻一抬手,那笔头便“嗖”的一下射向了李不负。 李不负接过判官笔,仔细一看,那笔通体乃是由精铁打造,上面还刻着“铁面”两个字,分量十分不轻。 群雄聚精会神地盯着李不负,均是猜不出他到底要演奏一样什么乐器。 李不负微微一笑,道:“还需一杆判官笔!” 闻先生又从怀中拿出一杆判官笔,以相同的手法送到了李不负的手里。 而两杆判官笔的大小、长短、分量、样式都差之无几,唯独的区别是一杆笔上刻的是“铁面”二字;另一杆笔刻着的是“无私”二字。 定静师太方死,恒山派众人尚在悲伤之际,定闲师太对着定逸师太问道:“这位便是前些日子独身下嵩山,一人退魔教的正道盟主李不负?” 定逸师太道:“不错!他正是曾相救了仪琳的李不负少侠,我也与他打过几回交道。他为人虽有些滑头,但以我看来,倒是很重情义,不失古时侠风。” 二人本是俯耳低语,李不负却好像是猜到她们在说什么一般。 李不负转头对着定闲师太说道:“二位师太,不必妄自送命,此虽壮烈,实属无谓。你们若肯信我,不妨等五岳并派大典结束之后,再作区处。” 定逸师太本来还想说什么话,然而定闲师太瞧了一眼立在远处,不声不响,一语未发的莫大先生,却应道:“好!少侠请罢。我恒山派这些时候还是等得起的。” 左冷禅突然问道:“恒山派定闲师太的意思,看来是同意五岳并派的了?” 定闲师太并不回答,只是与恒山派众人一同目送着李不负来到封禅台前。 而左冷禅却已笑道:“那便好。咱们稍后便可以开始推举五岳派总掌门了。” 他随即也把目光落在李不负身上。 不止是恒山派和左冷禅,周围立在八面的群雄们,其实也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李不负。 他们也想看看,这一只丐帮破碗、两杆判官铁笔,加在一起到底能形成一种什么样的乐器,又能够演奏出什么样的乐曲。 李不负慢慢走到封禅台前,将碗摆在地面,身子立在中间。 他的身后只有左冷禅一人,面前却是数千的武林群雄,天下豪杰。 李不负道:“我所演奏的,乃是一种异国乐器,若有演奏不当之处,还请诸位指正。” 群雄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表情相当微妙。他们见都未曾见过这种“乐器”,更不知道要怎么来“指正”了。 李不负突然坐下,左右两手分列两旁,各自持着一杆判官笔,面前则摆着那个破碗。 他先轻轻地用右手持笔,在碗上一下一下地敲打起来,敲出“叮、叮、叮、叮、叮”的声音。 这声音本来不大,想要令这么多人都听见,便更是不易。 于是群雄全都屏息凝神,保持安静,惟剩偶来的山风呼啸而过。 过了半时,风也渐渐停了。 全场几乎落针可闻。 李不负还在“叮叮”地敲击着破碗,像是在一点一点地试探力道。 而就在左冷禅快要不耐烦,想要打断的时候,李不负却忽地开口了。 “我家本住在衡山的旁边,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 这三句开头,乃是李不负很小的时候听别人这样唱过的,他方才记了起来,于是立即在旁改了改,又编了一首词出来。 李不负手上的判官笔依然沉稳,一下一下地敲着碗口,自成一种奇异的节奏。 “后来我,投身衡山去学剑,剑法高超惹人羡,这是得我师尊的指点,他的指点!” 就在这句唱完,李不负的左手也加了进来,两根判官笔齐敲碗口,清脆之声,如珠落地,连续不绝! “谁知那左冷禅,为人恶又奸!” “他将我在群雄面前来诬陷,说我不曾学过衡山剑,我如今只好把功夫显!” “看我云雾有十三,千幻又百变!” 李不负的双手交错不休,令人看得眼花缭乱,迎着日光乱击一阵,分明正是衡山派的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碗与判官笔击出的声音震震而响,已是暗含了内力。 “不料这岳不群,他又来翻脸,一通胡说来将众人骗!” “你可听他言,是华山君子剑,其实他图谋福威镖局许多年、许多年!” “他悄悄下福建,夺来辟邪剑!” “得到剑谱心甚欢,打开第一篇,看到却傻眼,原来欲练神功先要做太监、做太监!” “他貌诚心却奸,又在人前演,以为无人对他野心能瞧见!” 李不负的双手敲击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口中之句亦越来越长,但他一一吐字,亦是跟着碗声变得极快。 “我师父对我音律少指点,我只好借此破碗泄我满腔怨。今日终将此乐献,惟愿天下群雄能把这场是非辨,能把这场是非辨!” 李不负将两根判官笔握在手中,从半空不断落击,偶尔又用双笔互碰,“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一连敲了不知多少下。 铛! 最后双笔齐落,破碗一下子被敲了个粉碎,发出最后一声清响! 众人听这一首歌,听的目瞪口呆,惊舌不下,但偏偏又有些被这种带着些古怪,又带着些刺激的节奏而吸引住。 过了许久,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喝起彩来,群雄这才纷纷开始鼓掌叫好! 而大家看见那破碗,也回过神来,暗暗惊叹于李不负对于力量的控制之精微巧妙。这判官笔本是精铁而造,以其敲击破碗如此之久,直到最后一下才将碗敲碎,那当是极不容易的一件事。 群雄喝过彩后,又回味起先前的唱词,不禁又开始大笑起来。 桃谷六仙最先开口。 桃叶仙说道:“原来岳掌门做了太监吗?这真有此事?” “有没有,咱们也表面上看不出来。” “可李不负又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他瞧见过?” “嘿嘿嘿嘿” 众人一阵胡说不停,而岳不群却打断道:“李不负少侠,你这算是什么乐器?我岳某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李不负起身,笑道:“我早说了,这是西洋传来的一种打击乐器,本该是用鼓敲的,我见此处无鼓所击,只好用这一碗二笔来代替了。” 左冷禅冷哼道:“什么敲鼓敲盆敲碗,全是一派胡言!这怎算得雅乐?!” 衡山派中,刘正风忽然说道:“不然。我与曲兄方才已推演过,这种方式若以大鼓来演奏,自然很难。然而若用小鼓来敲,便相当合适了。” 他的这话倒不完全是为了偏帮李不负,而是他认为确实可以如此。 曲洋也说道:“不错!锣、鼓与琴、箫一样,也属乐道,所以方才李少侠所击之曲,该属鼓乐,自然也是暗合乐道的。” 岳不群道:“此乐甚俗,怎登大雅?” 曲洋笑道:“阳春白雪是乐,下里巴人也是乐,又有何不可?” 曲洋和刘正风几乎已算是在场的在乐道造诣上最高之人,他们二人开口认可,别人就算想质疑,也找不出多少理由来说的了。 而黄伯流也恰到好处地说道:“先前李少侠演奏的乐曲,我就很爱听。我活了这么大的年纪,这等好玩好听的乐曲却是从未听过的,真是余音绕什么,什么什么不绝啊!” 他一开口,群雄亦纷纷赞叹起来。 这些群雄倒也不是懂什么乐曲,只是顺口帮李不负说几句话而已。 李不负对着左冷禅抱拳笑道:“这些多人都认可了。左掌门,你再有异议的话,那可就大大说不过去了!” “敢问诸位,我既会衡山剑法,又精通音律,是不是货真价实的衡山派门人?” “是!” 群雄齐呼起来! 过了半天,左冷禅才摇头道:“李不负少侠,你既非要说你是衡山派弟子,我也无可奈何。只是这五岳掌门之位,绝非你动动嘴,说说词,敲敲碗,击击笔便可坐得起的!” 李不负将两根判官笔交还于闻先生,说道:“五岳掌门之位非同小可,自然要好生商量个推选的法子出来。” 左冷禅道:“这是当然。各位有何良议?” 旁边的丁勉便道:“无第一,武无第二,若仅逞口舌之辩,谁也说不上第一第二的。武林中向来以武为尊,不如五派比武,分个高低,胜者自然便是五岳掌门。” 在以前,论武功左冷禅一直是五岳第一,甚至在正道之中,也仅次于方证大师;但近两年却横空杀出一个李不负,两人孰高孰低,那就说不准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并派(四) 丁勉提出此说,自然是提前就计划好了的。 而若是先前左冷禅和岳不群联起手来,能将李不负排挤在外,那么从明面上的实力来看,左冷禅确实是十拿九稳,有望夺帅的。 而如果现在让李不负和左冷禅较量起来,一位是泱泱大派的武学宗师,一位是武林中风头最盛的青年,究竟谁强谁弱,谁胜谁负,倒真的很难说了。 封禅台上,风又开始吹了。 左冷禅立在高处,受风尤大,一阵阵的山风吹得他的衣袍作响,飘扬在空。 他沉吟了许久,才缓缓道:“可上台比武之人,应当有条件限制。否则咱们五岳各大剑派加起来有上千的人,这么多人比来比去,要比到什么时候了?” 风声虽疾,然而却仍旧盖不住他的声音。 岳不群接口道:“正是!上台较武夺掌门之人,应当只规定为五位剑派的掌门人,便是” 他看向五派,一一点说道:“便应当是东岳泰山派玉玑子道长,南岳衡山派莫大先生,北岳恒山派定闲师太,中岳嵩山派的左冷禅掌门,以及西岳华山的在下,我们五人上台比较,决出胜负!” 左冷禅颔首道:“不错不错。我们本就身为五派掌门,对于打理门中事务,布置各派规划均已熟谙,若派遣别的人来比武,不但在此徒耗时光,而且也不合体统。” 泰山派的玉玑子也应和道:“如此甚好!” 三人这一番言语,又是要把李不负列在“比武”之外了。 而就在这时,衡山派队列之中,莫大先生忽地道:“衡山派弟子听令:我现将衡山派掌门之位让与李不负,众弟子可有异议?!” 此言刚刚落下之时,群雄几乎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衡山派的一干弟子也都呆住。 这才只是莫大先生上封禅台后说出的第二句话。 谁也想不到他第二句话便如此语不惊人死不休! 左冷禅惊道:“不可!莫大先生,你怎能随便将掌门之位拱手让与他人?” 莫大先生冷冷道:“左掌门,你好像还不是五岳派的总掌门,怎地现在便管起闲事来了?” 左冷禅顿时语塞,他方才太过惊讶,所以才出口失了言。 岳不群道:“传掌门之位,当祭宗祭祖,拜见天地,举行典礼,告于天下豪杰知之。只凭一言,怎能算作是传下掌门重位?” 莫大先生道:“那是你华山派伪君子的迂腐规矩,我衡山派的规矩却是只要我开了口便行了!” 他在正邪大战中一直看起来沉默寡言,忧郁孤僻;可做起事来,竟是十分果断,咄咄逼人。 李不负忽又想起了莫大先生在衡阳城外,半声不响,悄悄击杀掉一位嵩山太保的事。 而莫大先生深深地看了旁边的刘正风一眼,说道:“我任掌门之时,曾将刘正风逐出师门。而今我将掌门之位传与李不负,至于他想不想让刘正风回归衡山派,那便不是我能管得着的了!” 刘正风激动得热泪盈眶,当即对着莫大先生拜下,道:“多谢师兄成全!” 莫大先生摇手道:“不必谢我。你要谢就谢衡山派新掌门李不负大侠吧。” 刘正风立道:“拜见衡山派李掌门!” 其身后一众的衡山派门人也齐齐地道:“衡山派弟子拜见新掌门!” 李不负先是怔了一怔,随即大笑道:“好,好,很好!多谢莫大先生传我掌门之位!左掌门、岳掌门,那么咱们谁先出手?!” 左冷禅摇头道:“这不作数!这是衡山派想出的瞒天过海之法,不能作数的!” 恒山派的定闲师太突然出声道:“看来左掌门极力主张五岳并派,莫非不是为了给武林造福,而是为了自己的一己权力私欲?否则又怎会处处插手别派之事?” 定逸师太说得倒比她师姐更直接,更爽快:“依我看,那也不必并派了。天下门派都得听他左冷禅一个人的,天下门派全都是嵩山派!” 群雄平日里虽素闻定逸师太之名,然而却少有见过的。 他们如今见得恒山派以慈悲为怀,行善积德的尼姑也冲着左冷禅发火,倒觉得乃是世间一桩妙事,不禁哈哈哈都大笑了起来。 李不负也道:“说得对!左掌门,你说来说去,说穿了还是怕衡山派夺得五岳掌门之位,妨了你的权柄。不如这样,你就规定三条:只许嵩山派的、会使嵩山剑法的、姓左的方能上台比武夺帅,这就好了,也省去许多工夫。” 群雄闻言,更是前仰后合,捧着肚子笑个不停。 “桃谷六仙”中的桃实仙道:“哈哈哈哈,还必须要是姓左的才能上台比武,那岂不是只有左冷禅和他儿子能上了?” 桃花仙也道:“到时候儿子打老子,可好看得很了!” 桃枝仙道:“就是不知道他们谁会赢!” 桃干仙道:“我赌是他儿子赢,因为老子嘛,毕竟是要让着儿子的。” 桃根仙道:“我倒更关心他妈更向着谁!” 桃叶仙道:“肯定是更向着儿子啊!左冷禅怕是要输了!” “” 封禅台上,群雄叽叽喳喳,推推嚷嚷,笑得乱成一团, 眼看着五岳并派的大典快要成了一场闹剧,汤英鹗不禁怒道:“都安静!” 桃谷六仙齐齐怒道:“什么都安静?!只准左冷禅说,不准我们说吗?你这人太霸道了!” 汤英鹗“铿”地一声拔出长剑,意图威胁! 而桃谷六仙浑然不惧,道:“你要打么?那咱们兄弟六个就跟你好好打就是了!” 汤英鹗在群雄面前,下不来台,正要出剑之时,左冷禅却道:“汤师弟,莫要动武,咱们以理服人!” 待得群雄逐渐安静,左冷禅才说道:“我绝无想要独握大权之意,只是无以规矩,不成方圆,我担心坏了规矩罢了。” 李不负微笑道:“规矩总是人定的。” 左冷禅道:“嗯,既然大家都认同,恒山派的二位师太也无意见,那么咱们五派比武之人中,代表衡山派出战的便是李不负掌门了。” 他淡淡地道:“我方才听得李掌门的唱词之中,对岳不群掌门颇有敌视,不如便让你们二位先作一番比试吧。咱们点到即止,以不伤人命为佳!” 第一百五十八章 并派(五) 左冷禅提议要让李不负和岳不群先比,显然是存了要先仔细观察二人武功,好从中看出破绽的意思。 他若能黄雀在后,以逸待劳,自然就大占优势。 岳不群道:“左掌门多虑了,方才李掌门词中之意,全是玩笑,哪里能作得真?” 他的涵养果是极好,刚才李不负那样嘲弄于他,他也毫不在意。 左冷禅道:“岳掌门乃是君子剑,不但剑法高明,更得了风清扬老前辈的指点,若来开场,也算为咱们这场比斗消去几分戾气。” 风清扬作为剑宗前辈,实则不大瞧得起气宗的岳不群,当时只随手指教了宁中则几式剑法,哪里曾指点过岳不群? 岳不群也正因为自己的老婆和得意弟子都受风清扬传授剑法,而自己不曾得教,因此心有不甘,这才决心要南下福建,想要去寻辟邪剑谱的。 岳不群又道:“岳某功力浅薄,未敢逞先,还是左掌门先请吧。” 左冷禅和岳不群在这里谦让过来,谦让过去,谁也不肯先上场较量。 反倒是李不负大模大样地走到封禅台的中间,群雄自动为他让出一大块场地来。 李不负来到中间空地,听着左冷禅和岳不群继续推让,不禁大笑道:“你们都不愿先上,那么我就只好先来了!” “若是一盏茶的工夫里还没人愿意上来和我过招的话,那该怎么算?” 定逸师太横眉道:“那还怎么算?当然是要算你赢了!否则难不成让你在这里等到天黑?” 李不负朝着她拱了拱手,道:“多谢定逸师太仗义执言,那我姑且在这里先等一等。” 他说着,竟盘坐在地,运起功来,以调整自己的状态。 而左冷禅和岳不群嘴上动了半天,就是脚步都不见动。 最后眼见着一盏茶的工夫快到,左冷禅连忙给泰山派那边递了个眼色。 泰山派的玉玑子心领神会,拔出长剑,从众人中缓缓走出,道:“泰山玉玑子,先与你斗第一场!” 李不负道:“哦?泰山玉玑子?我好像听丁勉师兄说过你的名字,他说你们早被嵩山派买通了!” 玉玑子面色一红,却强忍住又道:“不过咱们可要先说好了,五岳剑派比武,便该用五岳剑派的剑法,我听说你偷学过少林寺的绝技,但你若在此时用出别派的武功来,那就不能算在这场比武中了!” 李不负笑道:“哈哈哈哈,原来你想让我指教指教你们泰山派的剑法,也好,那我就用泰山派的剑法击败你吧!” 这话一说出,群雄哗然。他们皆是觉得李不负有些托大了。 只有当日在“峻极禅院”见过李不负和冲虚道长论剑的人,才知道李不负未必无此实力。 “何人借我长剑一用?” 铮! 莫大先生胡琴中的剑又激射而出,落在李不负手中。 李不负道:“多谢莫大先生。只可惜这柄潇湘夜雨剑恐怕不适于使正宗的泰山剑法,不过对付玉玑子大概也足够了!” 玉玑子终于“咄”的一声喝道:“小辈,论起辈分来,我高你一辈,论起年纪来,我已可作你的师祖!你岂得对我这般无礼?!” 他本是天门道人的师叔辈的人物。 李不负嘿嘿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已很老了,要我让着你么?好,那我就让一让你,我坐在这里,等你先出招罢!” 玉玑子被李不负接二连三地当着群雄的面调侃,恼怒难平,当即提剑而去,道:“小辈,你太猖狂了!” 他抬手用出的便是泰山派极凶险,极狠辣的一套剑法,名叫“泰山十八盘”! 据说这套剑法,乃是某位泰山派的前辈见到泰山三门下十八盘处五步一转、十步一回的地势极为险峻,便将地势融入剑法中,正是要越盘越高,越行越险。 而李不负坐在地上,正好让玉玑子一剑先从其膝处盘出,攻得甚奇。 铿! 李不负轻挥剑身,避其锋芒,灵巧地挡住了这一剑。 随后玉玑子一剑接着一剑,接连不断地连出了十四剑,从李不负的胸膛的“膻中穴”一直攻到其头顶的“百会穴”。 “泰山十八盘”使出,果真一剑比一剑险,一剑比一剑奇,一剑比一剑快! 而玉玑子剑法老辣,又是存心要将李不负置于死地,更将这套剑法施展得淋漓尽致! 群雄看得心惊胆战,而坐在地上的李不负的身躯却纹丝不动,右手使剑,在面前格来格去,每每均会落在一个极为巧妙的位置上。 那位置也正是玉玑子剑法中最薄弱之处。 玉玑子仅仅使了十四剑,已是头顶冒汗,而他偏又急于求胜,一连又攻了四剑,使到十八剑,想要一鼓作气,将李不负拿下! 就在他使到第十八剑的时候,李不负的左掌一拍地面,整个身子却忽地跃起,飞在半空。 这一着身法的变化,是玉玑子万万没有料及的,他慌忙变招,却已是来不及。 李不负身在空中,手中细剑飞快地动着,攻向玉玑子胸前,一下子点出七剑,分别击向他胸前七处大穴,其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一旁有泰山派弟子失声叫道:“七星落长空!” 七星落长空,正是他们泰山派剑法中相当高明的一招剑法,少有年轻弟子能够练会,却不料在李不负手中用得有板有眼。 而玉玑子被这一招迫得狼狈不堪,眼见着七剑点来,已是无法应对;他为了活命,只好将把身子往地下一滚,堪堪躲过六剑,却还是被一剑划破了手臂。 李不负又落在地上,没有再追,笑道:“咦,玉玑子道长,你不是说要用五岳剑派的功夫比武才算么?你这一招老狗啃泥巴也是你们泰山派的武功吗?这实在教人大开眼界了!” “哈哈哈哈哈哈!” “李大侠好剑法!” “玉玑子快下去吧,别来丢人现眼了。” 群雄纷纷为李不负喝起彩来。 玉玑子只得掩面而退。 左冷禅看到玉玑子如此快地就落败,不由暗暗叹气,又道:“这一战是衡山派的掌门李不负胜了,下一场要请恒山派的哪位师太出战呢?” 定闲师太缓缓摇首道:“李掌门对我恒山派有恩,我恒山派不敢与李掌门争锋。”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便将左冷禅的话堵了回去。 左冷禅只好道:“那便再请华山派岳掌门出战吧。” 岳不群看着天下群雄,眼见难以躲得过去,轻轻垂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别样的光芒,似乎是做了什么打算一般。 他竟开口答应道:“好,我就以华山剑法来会一会五岳同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并派(六) 岳不群居然果真答应下场,要来和李不负打第二场战。 蓝凤凰忽在旁说道:“你们这般车轮连战,一个接着一个上来打,纵他的武功比你们都高,也难免会有失手的时候。你们这等行径就是中原人口中的君子之风么?” 群雄心底也纷纷瞧不太过,议论了起来,这种比武的形式对于李不负来讲,确实十分不公平。 而李不负却笑道:“无妨。岳掌门,请上来吧。让我瞧瞧你的辟邪剑法。” 岳不群拱了拱手,眼神奇异,踏步上前,说道:“既然李掌门如此豪言壮语,要以一敌四,那岳某也就只好占你一个便宜了。不过岳某并不会什么辟邪剑法,只敢以华山剑法来请教!” 李不负笑了笑,又道:“不论你用什么剑法都好。只是有一点,我先要讲明。” 岳不群也很耐得住性子,说道:“请讲。” 李不负道:“我第一战时,体力充沛,精神焕发,出招进招之间,尚且能够收得住手。但是连战过后,精神疲惫,有时候稍一恍惚,就未必能够将这柄剑控制得很好了。” 群雄互相一瞧,隐隐有些明白李不负想要说的是什么。 果然,李不负顿了顿,又道:“刀剑无眼,若是我收手不及,未能点到而止,伤到了五岳派的同道,那么是实属无意,还请勿怪。” 他话虽说的客气,但语意之中却隐隐带上了一丝淡淡的杀意。 李不负虽一直未曾明说过,然而左冷禅和岳不群二人三番五次谋算他的事情早已被他记恨在心。 在衡阳城中,左冷禅便有意无意地用蓝凤凰威胁过他。 在华山上,岳不群也曾将他暗中算计;后来更是又用曲非烟来威胁他。 这二人实是已让他起了杀机。 只不过先前正邪大战,正道高手齐聚对付任我行,李不负那时不便有所行动;而这时,左冷禅和岳不群勉强五岳并派,非要比武一场,李不负便打算好好动手了。 群雄皆暗暗听出李不负这话有些不对劲,但毕竟是江湖比武,有所死伤也是在所难免的,是以也无人能多舌计较什么。 而岳不群闻言,竟也面不改色,反而是道:“武林比武,死伤太过正常。若我们今日用五位掌门人的鲜血能够换得五大剑派、乃至全天下门派日后的和平共处,亲如兄弟,那么就都是值得的!” 华山派的弟子齐齐为他们自家掌门人说出的这番大义凛然,情理动人的话喝起彩来! 李不负笑道:“岳掌门能够理解这一点,那就很好了。请吧。” 岳不群翻手拔剑,剑声如龙吟,长剑荡出,寒光照人,自带着一股逼人的锐气! “请了!” 他抬手作礼,随即用出一招华山剑法中的“有凤来仪”,身姿翩翩,手腕灵转,递剑而来! 群雄见此剑法,纷纷叫起好来! 这一剑的功力自又还比方才玉玑子更深厚几分。 玉玑子的剑用得太老,缺少变化,而岳不群剑法中自带着三分灵活,一股轻灵的剑意透出,那是旁人远远所及不上的了。 但在李不负看来,这一剑却是破绽极大。 因为在那华山思过崖的石壁上面,这一剑招正是被日月神教十大长老所破解的第一式华山剑法。 群雄中不乏武功高超之人,自看得出岳不群所使的一招“有凤来仪”中,后面还暗藏有五个后着,随机变化,可攻可守。 但李不负却知道,只消他倒持剑锋,轻轻用剑柄钝的一头去迎岳不群的剑尖,以拙胜巧,那么这一招后面的所有变化也就都被破解得雪融冰消了。 岳不群却像是完全不知李不负懂得后面的破解之法一样,只是用出此剑,也不加别的变化,直向着李不负的胸口刺去。 李不负暗中惊讶,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岳不群几乎是在故意送招来给他破。 于是李不负稍稍稳了一稳,朝后一退,以身法避开此剑。 而岳不群见他一退,身躯一转,在半空中旋动,长剑顺着手臂斜斜而下,又攻出了一剑! 这一剑李不负也认得,叫作“苍松迎客”,传说华山山口有一株迎客松,此剑正是由此变化而来。 然而此剑招的破绽李不负依然看得清清楚楚,他早在思过崖石壁上瞧过了破解的方法。 “苍松迎客”的破绽在下盘。 如若在方才岳不群身子一旋之间,李不负将剑点向他的下盘,封住他的剑路,使他进不得进,退不得退,那么岳不群就必定会伤在李不负剑下。 岳不群惘若未知,专心使剑,将这一式用得彻彻底底。 李不负却也未去抢攻,而是又退了好几步。 在旁人看来,岳不群两剑攻出,逼退李不负,均彰显了他身为华山派掌门人的不俗剑法修为;然而李不负却愈发地感到奇怪起来。 岳不群忽又开口道:“我接下来这一招叫作无边落木,使得颇有些急,李掌门要小心了!” 比武之时,念出招式,本是同门师兄弟之间递招拆招,互相切磋之时才会如此,江湖中人较武时,哪会有将自己的招式喊出来给别人提防的? 而岳不群这等老江湖却在真的在此时说出自己要用的招式,简直就像是生怕李不负不晓得他用的是什么华山剑法的哪一招一样。 哗! 剑光四闪,从四面八方而来,果真犹如千百棵树木上的叶子纷纷飘落似的。 这一招“无边落木”使得的确很急。 可李不负依旧知道其中的破绽何在。 他身子微微一缩,剑尖防在身前,等到岳不群攻到第九剑的时候,他的剑才突然如同一条蛇一般,极速探出,恰好与岳不群的长剑交撞在一起! 李不负出剑所处的方位委实巧妙到了极处,他不但击在岳不群的长剑上,而且还刚好抵住岳不群后面的第十剑、第十一剑、第十二剑。 岳不群此招剑法虽快,然而力道便稍显得弱了,被李不负这么一击,长剑顿时震颤个不停,再也用不出后面的剑法来了! 李不负趁机上步,手中的剑又是迎空一挑,顿时“锵”地一下将岳不群手中剑身击得飞了起来。 那柄君子剑“叮当”一声落在旁边,岳不群却似早有防备,大袖一当,已是往后退得远了。 “呀!” “这,胜负就分了吗” “岳掌门怎么才过三招就落败了?” “这不怪岳掌门,方才李掌门那剑,以静制动,一剑中的,刚好将其克制住,实在太精彩了。” “李掌门的剑法居然也这么厉害,听说他最厉害的还不是剑法,而是刀法!” “” 群雄纷纷惊呼,而岳不群却言道:“想不到李师弟不顾思过崖上的对天起誓,毕竟还是偷看了我们华山剑法与泰山剑法。” 李不负哈哈大笑道:“你休来说我,难道你自己就没有看?咦,你当日所发之誓是什么来着哦对了,是死无全尸,身败名裂对不对?” “我看你现在好像就已经少了些东西,没有全尸了。那誓言果真灵的很啊!” 岳不群面颊微动,冷笑一声,说道:“不劳你来费心。我们既然说好了只能用五岳剑派的剑法比武,那么华山剑法被破在你手中,岳某就甘拜下风,情愿认输了。” 李不负紧紧盯着岳不群,正在思索他为何会这样自认输战时,岳不群又将目光投向了封禅台。 他朝着左冷禅道:“左掌门,你若再不上场,这五岳掌门之位就要定下了。” PS:今天停电,勉强一更。 第一百六十章 并派(七) 岳不群会败得如此迅速,那是群雄和左冷禅都没有料到的。 甚至连李不负也没有料到。 岳不群并没有使出他之前曾在嵩山大殿上用过的“辟邪剑法”。 辟邪剑法与东方不败所修炼的葵花宝典出于同源,招数诡异,速度奇快,他若在刚才用出来,绝不至于落败得如此之迅速! 岳不群站在一旁,默默思量,神色间若无其事,全然不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败的样子。 群雄只以为他真的有几分君子风度,然而李不负却暗暗觉得不太对劲。 这个时候,左冷禅已站出,脸色不大好看地说道:“既然岳掌门已败,那么我便来和李掌门进行最后一战吧。” 他本来打算让别的掌门人出手,好消耗消耗李不负的功力,然而他再接着出战,一举拿下李不负的。 然而泰山派的玉玑子,华山派的岳不群先后迅速地败在李不负手上,而恒山派的定闲师太又不愿出手,所以虽然李不负现在的实力保存的还有很多,但左冷禅也只能出来进行一战了。 左冷禅抬足从封禅台的台阶上面一步一步走下。 他虽是由上而下,但步法严整,毫无虚浮,不露半点破绽。 他一摆手,一落足之间,均是沉稳有力,不紧不慢! 这才是他身为一代武学宗师的风范! 左冷禅走下封禅台后,从旁边接过丁勉给他递来的嵩山古剑,对着李不负作了个剑礼。李不负也轻轻还礼。 嵩山剑法中正平和,堂而不偏,是以嵩山派打造的剑式也往往比其它门派的更厚一些,更沉一些。 这与李不负手中所持的莫大先生的“潇湘夜雨剑”大为不同。 衡山剑法走的是奇诡一路,变化多端,是以剑身往往细窄。 二人作礼之时,手中长剑一短一长,一细一宽,一轻一重,相互比较起来,倒像是天生的对头似的。 左冷禅道:“我知道思过崖的石壁之上,刻录的有先辈所留的五岳各派的剑法,李掌门想必也看过了我嵩山派的剑法了吧?” 李不负笑道:“不错!而且我打算待我夺得五岳总掌门之位后,便带领着咱们五岳派的弟子一齐上山,去参悟石壁上的精妙剑法!” 五岳剑派的弟子们听的此言,纷纷哗然,他们其中还有许多并未被自家掌门告知此事的。 而群雄听后,也是惊叹不已,他们混迹江湖多年,也不曾听说过华山上还有思过崖这么一处洞天福地! 但左冷禅的言语却稍稍一滞,只因这本是他刚才打算说出来笼络人心的话,却不料被李不负抢了先去。 岳不群瞧着二人,轻笑一声,目露不以为然。 左冷禅又道:“李掌门所说之言,也正是我的意思!但李掌门既然看过了我嵩山派的剑法,恐怕也是知道我派剑法的破解之道的了。” 他有丁勉和汤英鹗传给他的消息,是以明白此点。 李不负道:“破解之道不敢说,我只是钻研过一二。” 左冷禅微笑道:“可在比武之后,我们既然都要带领弟子到华山思过崖上去参悟剑法,那么现在再用上面的武功来比试,好像就有些没必要了。” 李不负道:“哦?左掌门,你又有什么新的花样么?” 左冷禅顾看四面,长袖一挥,哈哈笑道:“你知道嵩山剑法的破解之法,那不过是前人们所传,你看得思过崖上的剑法,众弟子们也都看得。这些其实全都是招数之拆解,并非我们真正武功之高下。” 李不负笑道:“原来左掌门怕我当场破解掉嵩山剑法的招式。” 左冷禅也不动怒,而是道:“错,嵩山剑法固然有其破绽,然而招式虽破,人却可补之!嵩山剑法在别人的手里,你或许可以破之,但在我的手中,你却未必能破的了!” 李不负闻言,更是扬声大笑起来:“要打就痛快地打,不打就快快认输。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左冷禅道:“我只不过是想提醒你,你未必破得了我的嵩山剑法,而且我的武功也不仅仅只有一门嵩山剑法而已!” 他方一说罢,便持剑朝着李不负攻来,用的乃是一招“千古人龙”。 剑如其人,左冷禅第一剑用出此招,显然也有想要捧一捧自己的意思。 但他这一剑使得果真是疾如风,猛如龙,稳如山岳! 他的嵩山剑法的确与别人的不太一样! 这一招直来直去,变化只在后着上,李不负本来只需切中他剑招中的一处空隙,将他后面的变化封住,也就破掉了此剑。 然而当李不负想要出剑的时候,却发觉那一处空隙竟很不好攻入! 因为左冷禅的内功很高! 他深厚的内力正补全了他剑招上的弱处,所以就算是魔教十大长老重生在此,也未必能破得了他的嵩山剑法了! 李不负很快懂得了此点,所以他不再以思过崖石壁上的招数去应对,反而轻轻一闪,避在旁处,从侧边进剑,反攻而去。 这一剑用得十分急迫,包括了许多种变化,虚虚实实,难以揣摩。 “咦,这是我衡山派的紫盖剑法!但他用得好像又有不同!” 在旁观战的刘正风忽然说道。 莫大先生喃喃道:“紫盖剑法不是,这是衡山五神剑中的鹤翔紫盖!” 刘正风大惊道:“衡山五神剑?那不是早就失传了吗?” 衡山五神剑本是衡山派中极为高明的剑法,总共只有五招,然而一招包一路,每一招都是浓缩囊括了一门剑法数十招的精髓。 比如这一招“鹤翔紫盖”,乃是将“紫盖剑法”四十八招的的剑意都融合在一起,一旦使出,令人极难抵御! 刘正风道:“那么这招也不是芙蓉剑法,而该是泉鸣芙蓉了!” “泉鸣芙蓉”也是衡山五神剑中的一式,是总和了三十六式“芙蓉剑法”的妙招,此刻也在李不负剑下使来! 左冷禅面对衡山派失传已久的高明剑法,却神色不变,从容淡定,以手中一柄嵩山古剑一一将之抵挡下来! 而李不负随即又分别使出“石廪书声”、“天柱云气”、“雁回祝融”三招,竟将这套失传已久的“衡山五神剑”使了个全。 莫大先生道:“看来华山思过崖上果然有我衡山派失传的剑法,我们日后必定要上去一观才是!” 刘正风担忧地道:“李掌门他虽用的会许多剑法,然而这一战的胜负还是难料啊!” 场中剑风疾疾,迅捷无匹,精妙的剑招层出不穷,令群雄看得叹为观止。 李不负从第二招开始,便一直在进攻,只攻不守;而左冷禅却稳稳当当,只守不攻。 李不负只将一套衡山五神剑翻来覆去地用,衍尽各种玄妙;左冷禅也依靠他的嵩山剑法防得滴水不漏。 两个人一攻一守,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另一旁冲虚道长忽问道:“方证大师,解风帮主,你们瞧他们谁占上风?” 解风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剑法,说道:“李少侠招招为攻,左冷禅掌门却招招为守,看起来是李大侠占了上风,然而久攻必懈,李大侠攻得虽快,气力耗得也多,这” 他言下之意,乃是不大看好李不负。 而方证大师却摇头道:“李少侠虽在进攻,然而他所用的是衡山剑法,招式轻盈,所耗气力本就比嵩山剑法少许多;而且他的内功修为,犹在左掌门之上,率先熬不住的未必会是他。” 果然,不过一刻钟,场中突生变化。 乃是左冷禅见局势久持不下,一边使剑,一边又加了他的掌法进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并派(八) 当左冷禅将自身的掌法加入进来之后,局势当然就又变了。 剑中夹掌,掌中有剑,这往往是内家高手,修为有成的武者才会在战斗中使用的套路。 如同米为义、岳灵珊这样的普通五岳子弟,剑法尚且未至圆融,内功也不算大成,若是强要在剑法中加入掌法进来,反是画蛇添足,无益反害。 但在左冷禅这等宗师手里同使剑掌二艺,自是又大不同了。 剑有三尺之长,圈转而出,若斗到险处,有时候难免变式不及,受了制约,这时加入掌法来,恰恰可以弥补到这一点。 铛! 李不负再以衡山五神剑攻左冷禅的时候,左冷禅一面用嵩山古剑架住,一面却轻轻侧步,身子一转,左掌已朝着李不负劈来! 左冷禅的身法和掌法、剑法均是配合得极好。这一架剑,一侧步,一出掌,虽看来并不复杂,然而其间的时机切入,方位变幻,力道深浅,却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番功力,没有几十年的苦修是很难练就出来的。 方证大师、冲虚道长、解风等人齐齐一惊。 冲虚道长苦笑道:“以往我一向认为我的内功虽比不得左掌门,然而凭着一手太极剑法,也不会弱于他。此时看来,却是我多想了。” 而这一下精妙至极的反攻为守,使得李不负只好连退两步,避开左冷禅的掌风。 李不负本一直是在进攻,但这下一退,气势顿时便弱了下来。 正如解风所说“久攻必懈”,李不负的剑法已到了“懈”的时候。 左冷禅瞧准机会,继续攻去,剑掌同出,往往都击在李不负不得不防之处。 而“衡山剑法”本不擅长于与敌人硬碰硬,左冷禅摸清楚“衡山五神剑”的底细,开始紧紧相逼之后,便反过来处在上风了! 冲虚道长叹了口气,道:“李少侠所擅长的毕竟不是剑法,对付玉玑子、岳不群时尚且还好,但遇上左冷禅便有些吃力了。” 此刻,任谁都看得出,左冷禅剑剑为攻,掌势倾泻,一路反攻回去,已是占尽了优势。 而李不负不敢再用衡山派剑法,反而用出轻灵的华山剑法与之相对,才堪堪稳住局面。 又拆了约莫而二十多招,李不负又一改剑法,变作了泰山剑法。 左冷禅沉着而定,依旧用嵩山剑法,而且越用越快,手上的掌法也用出了嵩山派一套相当出名的“大嵩阳掌”。 “大嵩阳掌”本来是“大嵩阳手”费彬的成名绝技,然而在左冷禅手里用来,竟也丝毫不加逊色。 此刻正在嵩山,群雄到封禅台上时也来得很早。 因此冲虚道长忽有一问,问道:“左掌门的掌法为何让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解风解释道:“这是大嵩阳掌,本是嵩山派一门掌力浑厚,极阳极刚的掌法!冲虚道长一定是见过的。” 冲虚道长缓缓摇了摇头。 方证大师却似心领神会,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是今日我们看日出之时看过的。” 冲虚道长霍然一震,点了点头。 解风这才明白,冲虚道长说的不是掌法,而是掌意。 左冷禅的大嵩阳掌正是以嵩山日出为意! 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只看得出左冷禅的掌法极为高深,然而唯有李不负才知道,这左冷禅厉害之处,不止于此他还在他的剑法中隐隐带上了寒冰真气。 一阴一阳,一寒一热,一剑一掌,他以宗师修为将能将之同时驾驭,实在是极为难得的! 李不负大叫一声:“你所用的寒冰真气,也是你们嵩山派的剑法么?” 他逐渐后退,退出了十多丈,人群纷纷为之让开。 左冷禅答道:“这是我自创的武学,自然也算嵩山派的武功,日后正要挑选五岳派中的得意弟子传授!” 他一边说话,但剑掌依旧沉稳,不急不躁,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处于上风而有半点波动。 封禅台的边上,乃是万丈悬崖,李不负若再退上十多丈,便要跌入其中。 所以他自然不能再退。 他当然也有应对,他剑法忽地变幻,变成了恒山的剑法。 恒山派剑法与其它剑派的剑法不同,又自有其独到之处,往往是先退后进,守中带攻。 恒山派定闲师太凝目而视,对着定逸师太讲道:“你瞧,这位李掌门的剑法造诣竟不比咱们恒山派本门弟子的差!” 定逸师太道:“可他守得未免太多了。咱们剑法中虽以守御为主,十招倒有九招都是守的招式,只有剩下的一下要攻。但他却连一下攻的都没有!” 李不负最开始一直在进攻,到了现在,已过百招,倒成了紧紧防守的那一方。 定闲师太道:“他总有会攻的时候,待他攻出的那一下,局势就会改变了!” 她话音方落,一剑已出! 不是攻出去的,而是飞出去的! 嗖! 一柄细剑悬在半空,破风而出,速度迅疾无比,眨眼就到了左冷禅的面前! 李不负竟是直接将手中的剑当作暗器,直直掷向了左冷禅去! 这一式不是剑招,而是刀法。 是血刀刀法中的“流星经天”! 只因李不负已明白,他的剑法再怎么变化,也很难敌得过左冷禅这等剑法大家,倒不如用一招刀法夺得先机! 而只有“流星经天”这一招,用刀用剑,其中差别都不算太大! 左冷禅显然也是被这变化吓了一大跳,连忙回剑抵挡,但右手边便露出了一个空门来! 李不负立即伸出左掌,迎着空门,一掌朝着左冷禅拍了过去。 左冷禅同样挥掌抵挡,但是他的“大嵩阳掌力”比起李不负竟还要弱些,被击退了数步。 李不负丝毫不给左冷禅喘息的机会,抢上一步,又出右掌,打向左冷禅的左胸! 砰! 左冷禅以掌相迎,又退两步,还没等他出剑,李不负的第三掌又攻了上来! 左冷禅一步退,步步皆退,竟是一连被李不负迫退了数十步之远! 岳不群紧紧盯着场中变化,忽大声问道:“李不负,你这丢剑的本事,也是五岳剑派的剑招?” 李不负道:“左掌门既可自创武学,我又有何不可?我日后也会在五岳派中选徒授艺的!” 他话方说罢,一只手扣住左冷禅的右腕,另一只手已和左冷禅的左掌紧紧抵在一起,两人的内力从双手之间激涌而出! 左冷禅亦是将独门绝技“寒冰真气”催动得到了极致! 一阵阵白气从二人手心不断地往外冒着! 第一百六十二章 并派(九) 李不负和左冷禅二人在场中比拼内力,群雄均是密切地关注着。 左冷禅先前用出的一手“大嵩阳掌”已是震惊了冲虚道长等人,而此时再将“寒冰真气”的绝技施展,更是令得方证大师大为惊叹。 “左掌门苦修多年而创出的这门寒性的真气绝技果真有些门道!” 众人都见得二人手上不住地有白气往外冒出,白气盈盈而升,至空中三尺之高,方渐渐消散于无形。 二人从手掌之间,到臂膊之处,皆是白雾缭绕,冷气不绝,好似是置身于仙境一样。 这是李不负在以自身内功抵御左冷禅的寒冰真气;而这也使得方证大师等人能够看出左冷禅施展的是一门寒性的武学绝技。 冲虚道长叹道:“这项绝技贫道恐怕也很难抵挡,大概惟有方证大师你以少林易筋经的功力才能与之抗衡!” 方证大师亦是道:“左冷禅不愧是嵩山近百年来最杰出的人物,单单是他自创的这一样功法,已足以使他名留青史了!” 蓝凤凰、曲非烟等人站在方证大师、冲虚道长的旁边,听得二人谈话,曲非烟不禁焦急地道:“蓝姊姊,蓝姊姊,我听少林方丈和武当掌门都说左冷禅厉害,不负哥他到底能不能赢啊?” 蓝凤凰也在紧紧地盯着李不负,低声道:“若待会儿你不负哥露出败象,我便放只毒蜘蛛进场去咬左冷禅!” 上官云忽地听到二人对话,道:“那岂不是坏了五岳并派,比武夺帅的规矩?” 蓝凤凰眼神一厉,道:“那是中原人的规矩,我是苗疆女子,可顾不得那许多的了!” 上官云瞧了蓝凤凰两眼,默默地离她又远了两步。 而就在上官云稍稍一退步后,再去看李不负和左冷禅之时,却发觉二人的脸色一青一白,头流汗珠,神色都不大好看。 情形看起来非常凶险,二人乃是将各自的内功拼到了极致! 人群中突然闯出一位小尼姑,大声道:“不负大侠,你们比武点到为止,何必打生打死,快停下来吧!” 众人抬眼望去,却见说话之人乃是恒山派的仪琳。 定闲师太双掌合十,亦是说道:“李掌门、左掌门,比武讲究点到为止,二位的剑法和掌法我们都已见识过了,还是就此罢手吧!” 仪琳和这位恒山掌门毕竟还是善良慈悲,因此出言相劝。 岳不群却又立道:“师太的慈心自是好的。然二位掌门比拼内功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我们谁都插手不得的!” 但似这等高手死拼内力,与拆解招式又有不同,旁人看得而管不得。除非是有一位武功远远高过李不负和左冷禅的前辈出手协助调和,否则其余人谁都没法子去打搅他们,强行使之停下来的。 但此时此刻,哪里还寻得到武功远胜过李不负和左冷禅的人? 蓝凤凰的手里暗暗扣住一只五色斑斓的毒蜘蛛,随时打算发出去。但在这等情形下,她也没有把握确定这只蜘蛛射向左冷禅后,会不会又立刻被左冷禅的内功劲力一下震到一旁去! 曲非烟突然拉了拉蓝凤凰的手,说道:“蓝姊姊,你瞧,不负哥的脸上好像多了两根白线。” 蓝凤凰仔细看去,果然隐隐约约可以见到李不负的面颊两侧各有一条极淡极淡的白线流动,从目而下,在下颔的“承浆穴”处交汇一起,又往颈下流去。 蓝凤凰惊道:“这这是为什么?” 她看不出到底这白线是祸是福。 方证大师转头看来,说道:“那是任督二脉中的“任脉”流通之道。听说是饮过贵教圣酒的缘故,李少侠的内功远超常人,确实也要比左冷禅更胜一筹!” 方证大师对着蓝凤凰说完此话,轻轻一点头,又回看向了二人。 于是蓝凤凰的毒蜘蛛也就没有再出手。 随着时间逐渐推移,果然如同方证大师所言,左冷禅的内功确实不如李不负! 左冷禅神色之间,极为吃力,已被李不负推得一点一点地后退。 左冷禅每退一步,必定会在地面留下一个极深的脚印。 而他每留下一个脚印,五岳各派弟子和天下群雄的心脏也跟着大跳一跳。 等到地面上留下第六个脚印的时候,李不负突然紧咬牙关,将左冷禅的左手推向他自己的小腹处。 这一推推得虽极慢,但实实在在是在移动。 呼。 封禅台边,全场寂静,剑斗之声已去,只有风在吹的声音。 两只手一点一点地动着。 左冷禅整个人似乎都变得僵硬起来,他已无气力再去抵挡李不负的这一推。 岳不群突地提醒道:“左掌门你小心啊!你自创的五岳派武功敌不过李不负了!” 其实不用他说,谁都看得出来,左冷禅已渐渐不支。 左冷禅本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半句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不负用右掌将他的左手推到了他的丹田上去! “啊!” 左冷禅突然凄厉地叫了一声,这声音就像是一个人走在夜里,突然地掉入了万丈冰窟! 此声一罢,李不负忽地往后一跃,猛然退开。他的脸色发白,嘴唇冻得一片紫青,竟像是刚从冰天雪地中走出来一样。 而左冷禅跌坐在地,脸色却比李不负更白。 那是一种病态的苍白。 左冷禅口中喃喃道:“我的内力我的丹田” 丁勉和汤英鹗互视一眼,齐齐上前,去扶住左冷禅,说道:“掌门师兄,你怎么了?” 左冷禅却置若罔闻,眼神也变得有些呆滞起来。 他忽地一掌击在地上,似乎想翻身而起;然而这一掌却只击起了一片尘土,连别的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左冷禅的内功似是完全被废掉了! 丁勉连忙扶着左冷禅下场,然而左冷禅却咆哮道:“都走开,你们都走开!我还要用我的寒冰真气将李不负活活冻死在嵩山上!” 他神态癫狂,全然无一派掌门之样。 汤英鹗立即道:“丁师兄,你先扶掌门师兄下场,这里有我来主持大局。” 他抬手又点住左冷禅几处穴道,使得左冷禅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这才让丁勉扶了下去。 李不负此时已坐在地上,运转内功,驱散寒气。他勉强又笑道:“汤副掌门,这里还是由你来主持大局么?应当是由新的五岳总掌门来主持大局了吧?” 汤英鹗环视一周,不敢再狡辩,只好道:“这场” 但在这时候,旁边又有一人,如同鬼魅一般窜出,速度之快,令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直直一剑刺向李不负,说道:“我也欲用自创的剑法献丑一番!” 跃出的这人正是岳不群! 他虽只说了短短的一句话,但手下却已朝着李不负攻出了八剑! 第一百六十三章 并派(十) 岳不群忽地跳出,连刺八剑,企图毙掉李不负,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而且任谁都很难反应过来。 岳不群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得让人难以反应! 只因岳不群所用的已不是华山剑法,而是辟邪剑谱中的剑法,与东方不败所修炼的葵花宝典出自同源的“辟邪剑法”! 匆忙之下,李不负顾不得姿态,立刻就地一滚,居然灵活地躲开了六剑,仅仅被其中第七剑刺中大腿。 他对岳不群显然也是早就有所防备的! 而当李不负滚在一旁后,岳不群最后一剑灵活地在半空一旋,如影随形,跗骨而至,紧跟而来,还是不肯放过李不负! 李不负身受寒冰真气折磨,动作颇是迟缓,根本用不出什么招式来抵挡岳不群的“辟邪剑法”! 而这一剑并不给他思索的时间,立马便至! 在生死关头,李不负灵光乍现,突出奇招,他双手撑住地面,竟是勉力抬身,用腰部去迎向了岳不群的一剑! 所有人见到这一幕,脑袋都几乎有些转不过弯来。 腰眼虽非人体命门,然而被刺中之后,亦是重伤,严重者更会断子绝孙!李不负怎敢用腰去抵挡岳不群的这一剑?! 叮! 一声轻响。 岳不群一剑刺在李不负的腰上,将衣裳划破,却未能再刺入其中。 衣裳破开,露出其中一点红影,一点蓝影。 李不负的腰间缠的是一柄血刀,血刀下面衬着一条水蓝色的苗族花带,乃是蓝凤凰赠予他的。 剑尖点在血刀上,不得再入! 正是这柄血刀帮助李不负挡下了这一剑! 但这一剑挡得实在太凶险。 若按一般情形下,只要岳不群剑上的内力稍强,力透贯入,那么李不负仍然是要受不轻的伤的。 然而李不负敢行此险招,正是吃准了葵花宝典和辟邪剑谱这一类武功的速度虽是极快,但每一剑的力道往往却不甚强的特点。 所以岳不群一剑刺来,来势凶猛,快如闪电,但其剑上其实未必蕴含了多强的内力,因此李不负便敢用腰间的血刀来挡下这致命的一击。 李不负在黑木崖上与东方不败相处了几个月,算是很了解其武功中的一些变化;天下除了东方不败、岳不群以外,也便是属李不负最了解葵花宝典和辟邪剑谱了! 岳不群微微一惊,显然也是对李不负能够巧妙地挡下这一击感到相当惊讶。 哧! 他正要再攻,却眉头一皱,向后一刺,剑上竟刺穿了一只五彩毒蜘蛛。 正在这时,旁处忽然也跃出一柄剑来! 是恒山派的定逸师太! 她们恒山派就站在华山派的旁边,离李不负也离得最近,因此岳不群出剑后,却是她第一个赶到相救,连挡下岳不群三剑。 铿、铿、铿! “岳掌门,你明明已败在李少侠手中,怎么又要乘人之危?!” 这句话其实是在定逸师太跃出之前便说的,然而当她将这句话说完时,她却已经落败。她腕上的“大陵穴”被击中,长剑也随之被击落在旁! 而在定逸师太迅速落败之后,蓝凤凰、莫大先生、刘正风、曲洋、方证大师、冲虚道长、定闲师太等人也一齐涌出,拦在岳不群前面,纷纷都要来救下李不负。 “岳掌门,你这时伤人又是什么意思?!”众人皆是发声质问。 到了这个时候,岳不群反而不急了、 他悠悠停身,从容而言,说道:“岳某方才仅仅是以华山剑法和李掌门较量,但却不知,原来在五岳并派的比武中还可用出自己自创的武学。如今我也用我自创的剑法和李掌门再次比过,有何不可?” 曲非烟不禁大声叫道:“岳不群真不要脸!” 岳不群也不着恼,回头看了看曲非烟,微微一笑,道:“先前想必是并未说清,所以才致岳某有所误解。可岳某的确有一门独创剑法未曾使出,若使之蒙尘,岂非一件武林憾事?” 李不负在旁抓紧时间驱散寒气,恢复功力,方证大师却道:“然而李少侠此时已连战三场,体力已尽,岳掌门此刻出手,未免有趁火” 他想说的是“趁火打劫之嫌”,但最后顾于双方脸面,还是没有说出口。 冲虚道长道:“不错。就算是要再比过,也最好是等到李少侠的伤势痊愈,内功恢复之后才行。” 岳不群笑道:“今日本是元宵佳节,良辰吉日,故而行此并派大典。咱们五岳剑派又好不容易邀请了各大门派,天下豪杰在场。今日若不分出胜负来,却是坏了仪式了。” “想必主持大典的左掌门也一定是同意岳某之见的,对么?” 远处坐下的左冷禅魂不守舍,只痴痴地点了点头。 蓝凤凰冷冷地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趁着人家连战三场,占些他的便宜,是不是?!” 岳不群正色道:“不然。岳某方才见到李掌门大发神威击败左掌门,所以情绪稍激,出剑有些急了。如今想来,的确有些不公。这样,岳某大可也与五岳派中的高手战过两场之后,再同李掌门比较就是了。” 他的目光打量向莫大先生和定闲师太。 “呵呵,我素来听闻衡山派潇湘夜雨莫大先生剑法卓绝,奇诡百出,倒可与我第二战。而定闲师太也尚未出手,不妨与我作第三场战。” 莫大先生和定闲师太互视一眼。 岳不群道:“这样我同李掌门均是战过三场,李掌门也可趁此时机,在旁休息,恢复体力。是时与我再作比斗,那便比较公平了。” 他这话说出,却无人接得其言。 莫大先生与定闲师太也都默然不语。 以他们的眼力不难看出,岳不群方才用出的剑法之高,已是远胜他们二人。他们就算真的与之一战,也很难胜过,甚至也许连岳不群的功力都未必能消耗得了几成。 岳不群又笑道:“看来莫大先生与定闲师太是不大愿意出战了?那也不妨,咱们五岳派人才辈出,高手济济。” “嵩山派的丁二侠、乐五侠、汤副掌门,衡山派的刘贤弟,泰山派的玉玑道长,恒山派的定逸师太,你们谁要来与我一战呢?” 依旧无人应声。 岳不群又转身面对着群雄,清朗一笑,拱了拱手,问道:“各位,谁来与我一战呢?” 就在冲虚道长组织言语,想要辩说一番之时,忽有一道声音响起: “我来与你一战!” 这话竟是从李不负口中说出的! 嗖! 一柄血刀乍现,一闪而出。 如流星赶月,秋云行空,血刀穿过蓝凤凰。方证大师、冲虚道长、莫大先生、刘正风、曲洋、定闲师太等人之间的唯一的一点空隙,朝着岳不群的后腰而去! 众人站在一起,中间的空隙本来极小极小,惟独只有在方证大师与蓝凤凰之间的一点空隙堪堪能够容纳这柄血刀通过! 但谁又能考虑的到,这样的一点空隙竟能够让李不负用出如此迅猛的一刀!? 这一点空隙之中飞出的一刀,已是承接着李不负最后的所有力量! 流星经天! 依旧是那一招流星经天! 岳不群犹在面朝着群雄微笑,身子尚且背对着李不负、蓝凤凰与方证大师等人。 于是这一刀瞬息而至,立时插在了岳不群的背上! 岳不群脸上的微笑忽地僵住。 第一百六十四章 传位 血刀直直插在岳不群的背上。 岳不群背后的血液缓缓流出,有的淌到了血刀上,有的则滴在地面。 岳不群一动不动,他不止是脸上的笑容僵住,甚至整个人好似都僵硬了一般。 封禅台前,一片死寂。 群雄好似也都变得僵硬。 封禅台上空仅仅飘浮着左冷禅的喃喃自话:“我是五岳派掌门我才是五岳派掌门” 他的穴道已被解开,丁勉正在检查他的伤势,向他体内渡入内力。 但内力还未进入左冷禅的身体,丁勉也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李不负和岳不群二人。 李不负此时已变得极为虚弱,蓝凤凰蹲在他的身旁,向他嘴中喂进去一枚黄色的丹药后,李不负才勉强能够再说出话来。 他与左冷禅比拼内力,本就到了强弩之末,刚才再拼尽全力,发出最后一击,更是油尽灯枯,无力以继。 但即便李不负是这种状态,也绝没有人敢小瞧此时的他半分。 因为那一刀“流星经天”已震撼住了所有人! 岳不群坚持着没有倒下,缓缓转身,问道:“李不负,那一刀是你攻出来的?” 他怎么也不能相信,中了左冷禅“寒冰真气”的李不负还能够再用出那么锋锐难当,垂天而降的一招! 李不负慢慢张开嘴,笑道:“自然是是我否则你瞧还有别的人会用么?” 岳不群忽地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去,不住地道:“好,好,好!我岳不群技不如人!” 群雄见到他一步步后退,如同着了魔怔,也都不敢对他有什么动作。 而宁中则和岳灵珊同时上前,要替岳不群疗伤,却被岳不群猛力拂袖,用出招“紫气东来”,将二人全都击到一边! 岳不群怒喝道:“别过来!谁都别过来!” 他一拂袖,一暴喝,已将伤势牵扯,鲜血激出。背后插着的血刀染着他的鲜血,已变成了一种极为妖异的颜色。 岳不群渐渐地往后方一直退着,最后竟是退到了嵩山悬崖的边缘。 方证大师、冲虚道长等人都牢牢地盯住了他,但是却都没有上前逼迫。 此地正是嵩山绝顶,下方即是千丈峭壁。 靠近悬崖后,风势变得更加强烈,吹得岳不群衣袂簌簌而响! 退至悬崖边上后,岳不群忽道:“我今日将华山派掌门之位传与我女儿岳灵珊!灵珊,你切不可愧对我华山列祖列宗!” 说罢此话,岳不群转身跃下悬崖,没入千丈渊中去了! “师哥!” “爹!” “师父!” 宁中则、岳灵珊、华山弟子齐齐大呼,朝着悬崖奔去。 待得他们来到悬崖边上时,只可望得下方一片空空荡荡,仅有山石嶙峋,云翳浮空,却再看不见任何的人踪了。 一派华山弟子悲呼不止。 数声怮哭后,岳灵珊竟提剑朝着李不负纵来,口中大骂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李不负,拿你命来!” 岳灵珊一出剑,已被旁边的刘正风拦住,好生劝道:“岳侄女,莫要动怒,你父亲自己投崖而尽,何必怪得到别人的身上?” “让开!否则我连你这勾结魔教之徒一起杀!” 岳灵珊挥剑刺向刘正风,她用的竟是华山剑宗的绝技“夺命连环三仙剑”,每一刺都是夺命的杀招! 岳不群和宁中则将思过崖石壁上的华山剑法传给岳灵珊之后,她的剑法看来也不算太弱,拼起命来,更是少人可挡。 刘正风未曾拔剑,一个不慎,竟真的被她避退。 但冲虚道长和莫大先生却已到了她的面前。 莫大先生道:“五岳掌门比武已罢,请你回转去吧。” 岳灵珊怒极反笑,说道:“好,天下的群雄,你们都瞧见了么?这群正派掌门人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弱女子,武当、衡山真是好厉害!” 她此言说出,冲虚道长和莫大先生均是面色有些尴尬。 然而曲非烟此时却开口说道:“分明是你要先杀一个重伤垂危之人!若是不负哥的伤势全好了,那时你还要报仇,绝不会有人拦你!” 岳灵珊骂道:“你这女孩是魔教长老的孙女,也不是什么好人,自然偏帮着李不负说话!我现在就要报仇,哪里管得他有没有受伤?” 的确,岳灵珊现在并非是要来争夺五岳总掌门之位,而是女报父仇,乃大义所向,便也可不管其它的正道规矩了。 但是天下群雄当然不可能真的眼睁睁看着岳灵珊再来对付重伤的李不负,当即涌出许多人,一齐叫骂起来。 “真是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女儿!岳不群乘人之危,他女儿倒也学到了那一套!” “干他奶奶的,华山派说什么岳不群君子剑,看来也全是伪君子!” “狗屁华山派,以后将他们从五岳剑派中除名吧!” “” 这些群雄多混迹于市井小肆,骂人的话也是极为刺耳。 宁中则立起身子,望了望悬崖之外,忽收起眼泪,说道:“灵珊,回来吧。” 岳灵珊红着眼,叫道:“不!我不!我今天拼了这条命,也一定要为爹爹报仇!” 但莫大先生、刘正风等人还是持身立在李不负身前,并不肯作相让。 过了一会儿,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让她让她过来,我现在就把所有冤仇都一齐了结吧!” 这话竟是李不负所说的。 他方才明明已快倒下,然而此刻却又恢复了些内力。 蓝凤凰搀住他的身躯,关切地问道:“你你你还能再战么?” 李不负点头道:“多亏你的疗伤丹药。” 其实蓝凤凰喂下的丹药纵然有所奇功,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见效,真正起大作用的还是李不负的神照经。 这门功法既不像易筋经那么神秘高深,又不像吸星大法那么横行霸道,也不像葵花宝典那么奇诡迅捷。 但神照经也有其特殊之处,乃是这门心法的疗愈效果极佳,在短短的时间内竟又让李不负的稍微恢复了一点过来。 李不负的嘴唇虽还有些发紫,四肢活动也相当不畅,然而脸色却多了一丝丝红润。 莫大先生和冲虚道长迟疑着,微微侧身,岳灵珊立刻便从二人中抢了过去。 嗖! 岳灵珊挥剑劈向李不负,带动阵阵风声,已是用尽全力! 但李不负伸出两指,指劲一激,隔空而发,立刻点在岳灵珊手臂的“尺泽穴”上。 她手臂一酸,竟是无法再落下这一剑来! 方证大师叹道:“原来李少侠在无相劫指法上已有不俗的造诣了。” 而岳灵珊悲怒交加,将剑一弃,却又挥动左掌,朝着李不负的头顶拍落! 这时候蓝凤凰却一下握住她的手腕,“啪、啪、啪、啪”给了岳灵珊四个耳光! “我管你什么恩怨情仇,我蓝凤凰今日便杀了你这小姑娘,那就是仇上加仇!你们华山派日后有什么仇恨都来苗疆寻我好了!” 蓝凤凰正要下杀手时,宁中则终于赶来,将岳灵珊往后一托,说道:“方才小女多有冒犯,还请几位恕罪。” 他这话不但是对李不负、蓝凤凰说的,也是对冲虚道长、莫大先生、刘正风等人所说。 岳灵珊道:“娘,难道你不要为爹报仇?” 宁中则敛起悲容,缓缓说道:“你爹和你的大师兄如今都已不在华山。今日你若再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有何颜面去黄泉下见华山先祖?” 她说罢,飞快出手,制住岳灵珊的穴道,将其带回华山派众人之中。 而后宁中则又抱剑而礼,言道:“华山派比武认输了。今日五岳并派之事,全看恒山的定闲师太怎么说了。” 群雄侧目以视,均觉宁中则不失一代女侠风范。 众人再向李不负看去时,李不负却又闭目打坐,运功疗伤,对外界不闻不问了。 封禅台上的群雄互相瞧瞧,也都只好耐心地等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钦点 李不负一指击退岳灵珊后,便盘坐运功疗伤,再不说话。 而众人如今都已明了,李不负才是这一场“五岳并派”大典的主角。 所以当李不负还没有起身说话,进行最后五岳并派的仪式时,众人也就太不好意思离开。 于是群雄就在封禅台上静等起来,幸好嵩山派早有弟子备好了糕点、茶水、瓜果等物,为群雄送去,倒也并未失了礼数。 这一等,便一直等到下午。 等到李不负再次睁开双眼之时,几乎也没有几个人走下嵩山。 李不负环顾一周,身旁围着的人是蓝凤凰、曲非烟、方证大师、冲虚道长、莫大先生等人,于是他开口第一句便问道:“大家都还在等着我么?” 冲虚道长道:“五岳并派比武,由李少侠胜出,任五岳派总掌门,大家自然要等着你说几句话。” 李不负摇头道:“我无话可说。” 此言一出,众人皆有些惊忙,他们没想到李不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不负接着却道:“想必五岳剑派是不需要我说什么话的,大家各安其位便是了。日后衡山派还是由莫大先生作掌门,恒山派还是定闲师太掌管门户,华山派由由宁女侠负责即可。” 冲虚道长道:“原来李掌门所说的无话可说是无为而治的意思。” 人人皆晓“五岳并派”之举乃是左冷禅夺权的谋划,但李不负胜出众人之后,居然让各派依然由原先的掌门执掌,这便令所有人都是心头一宽。 恒山派的仪琳从旁拿得“天香断续胶”和“白云熊胆丸”两样治伤灵药,递与李不负。 其余各派,包括少林武当也都纷纷拿了些玉灵散、金创药之类的药物来让李不负治伤。 最后华山派也在宁中则的吩咐下,由六弟子陆大有拿了伤药,来交给李不负。 李不负随口问道:“你们没下山去么?” 陆大有本不想多理会,但想到宁中则交待他要以礼相待,于是冷冷地道:“小师妹向下去寻得我家掌门的遗体,但是师娘不允许,说她已接任华山掌门之位,便须守在嵩山,遵守礼节,等你发令。而林平之师弟主动请缨,下山去找了!” 他颇是聪慧,似是猜到了李不负要问什么,又道:“你的刀我们会还给你的!” 岳不群被李不负一刀击中,身负重伤之后,却是带着那柄血刀一起跳崖了。 待得陆大有走后,一旁的蓝凤凰不禁嘀咕道:“中原人未免太死要面子。他们华山明明已经恨你入骨,却还是要来赠你伤药。要是换作我,我一定在药里下毒!” 李不负失笑道:“这不止是面子,更是礼数。宁女侠向我们送来伤药,只是表达一种态度,说明这笔恩怨只在比武台上,而不算在五岳派中。” 蓝凤凰摇头道:“而且我也不能理解岳不群为什么要跳崖?就算他被你插中一刀,自知命不久矣,也不必去自找个粉身碎骨的下场吧?” “难道是他输了之后,没脸见人,所以索性投崖自杀?!” 李不负缓缓道:“岳不群算计颇多。他先用华山剑法假装落败,其实他心底清楚的是我和左冷禅都绝不会仅仅使用五岳剑法相斗而他那时便有充分的理由用其它的武功站出来说要再比一场。” “而我与左冷禅斗后,双方都是内力耗竭的状态,他就更高兴了。但他本来胸有成竹,胜券在握,却突然被我一刀戳中,重伤了他。” “他忽地从天上一下跌到地狱,心里面落差必定极大,所以再无颜面相见武林同道,于是跳下悬崖,一了百了。我猜大家差不多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群雄看见岳不群坠崖而亡,心觉古怪,但十个中有六、七个倒也都是这么想的。 “只是我觉得未必如此。” 方证大师、冲虚道长、莫大先生、刘正风、曲洋、曲非烟等人也纷纷听到了这一番话,皆是将好奇的目光打量向李不负。 曲非烟问道:“莫非岳不群其实还有后手,他跳崖后还不会死?” 李不负笑道:“我那一刀已去掉他半条命,他若再能跳下悬崖而不死,我非但奉他为五岳掌门,更甘愿奉他为武林盟主了!” 嵩山绝顶,烈风急急。 在此绝顶之上,砸一块大石下去,久久而落,往往都是听不见回音的。而落下个人去,那肯定是十死无生的了。 曲非烟又问:“那他是为了什么?他自知要死了,连全尸都不肯给自己留么?” 李不负道:“对,你说对了!他也许正是不想留下全尸。” 曲非烟瞪大眼睛,她本是随口一说,谁知却猜中了。 “可可是他为什么不想留下全尸?” 李不负神秘一笑,道:“那是他的秘密。你应该猜得到的。” 曲非烟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惊叫一声,道:“那是真的么?我以为只是你用来气他的话。我在禅院时其实也没有碰到他” 她说到这里,顿时闭上嘴,不好再说下去。但其余的掌门人似已都从中明白了什么了。 李不负道:“他活着时是君子剑,死了自然也想着体面一些吧。” 封禅台。 夕阳西落。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浓郁的花黄色,美丽的晚霞分布周围,各列其彩,互相照应。 在此处极眺黄河,遥遥而流,竟成一线;天上云彩悠悠荡荡,飘来浮去,隐隐约约空中竟又传来一点点少林的晚钟之声。 登此高山,虽未免有些寒冷,但能观得如此美景,毕竟也还是值得的。 李不负终于缓缓站起,观向四周。 华山派派下山去寻找岳不群尸体的林平之久久未归,于是华山一行人倾派而出,齐下山去寻了。 而除了他们以外,其余的四派和群雄也大多还没有走。 上官云忽地提醒道:“您还要钦点一下泰山派、嵩山派二派的掌门。” 华山派岳不群坠崖,泰山派天门道人惨死,嵩山派左冷禅功力尽废,华山派已确定由岳灵珊继承掌门,但众人觉得还需要李不负各自来安排嵩山、泰山二派的掌门人选。 李不负想了想,反是对着左冷禅问道:“左掌门,你觉得谁可当得嵩山掌门之位?” 左冷禅坐在一根椅子上,不言不语,过了半天,才忽对着李不负说道:“我输了!” 他似从最开始落败的那种心态中缓了过来。 李不负道:“你确实输了。你输在野心太大!” 左冷禅道:“那岳不群呢?他输在哪里?” 自从风清扬出山的消息传出后,华山派岳不群便一直被左冷禅视作心腹大患,只是他还想利用岳不群完成“五岳并派”,所以一直未曾对其下手。 而他没想到的是,最后却全都为李不负作了嫁衣。 李不负想了很久,才回答道:“你输在野心太大。他么他大概是输在发错了毒誓!” 左冷禅并不知道李不负和岳不群在思过崖石壁中发过什么毒誓,他只是长长一叹,转而又厉声问道:“你们谁想做嵩山派的掌门?!” 他问的是他身后站着的嵩山派众弟子。 “你们谁想做掌门,就去挑战我面前的这个李不负,为我报仇!” 左冷禅身后站着的有嵩山十三太保中的丁勉、乐厚、汤英鹗等人,还有些精英弟子,但他们竟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左冷禅倒在椅子上,彻底心死,哀道:“没想到我嵩山派的门人竟连一个岳灵珊都比不上!” 第一百六十六章 平定 左冷禅叹罢,闭目朝天仰着,只留下一句话:“你们谁若肯去挑战李不负,我就将掌门之位传给谁。” 然而嵩山派的弟子们看向左冷禅的眼神中却露出种“这人已疯了”的感觉。 左冷禅自身功力被废之后,众人对他的态度本已有些微妙的改变;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嵩山派弟子便更加对他不怎么尊崇了。 汤英鹗瞧着左冷禅的目光已带上了不屑之意。 即便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嵩山派的众弟子们也绝没人胆敢上前去挑战李不负。 谁若真的还要去招惹现在的李不负,那恐怕只能说他比左冷禅更“疯”了。 而一旁的冲虚道长忽提醒道:“若无嵩山派掌门的合适人选,李掌门不妨从嵩山派中挑选一位信得过的人暂作代掌门,日后再来商定不迟。” 他此番建议虽有越界之嫌,但提出的也是老成之谋,登得正堂。 李不负点点头,看着嵩山派众弟子,沉吟半晌,说道:“若是左掌门传不出这嵩山掌门之位,那么我就指定一位我最熟悉的嵩山派朋友来” 他本想说出丁勉的名字,然而汤英鹗听到这话,却立即站出,说道:“我来挑战李掌门!” 众人齐齐将惊讶的目光朝向汤英鹗。 他怎么敢来挑战李不负? 汤英鹗接着又道:“我当然自知不是李掌门的对手,我也不同于刚才的岳不群,不是要和受了伤的李掌门来争夺五岳掌门之位。我只是想要替嵩山派再挽回一点名声!” “所以我并非想胜过五岳掌门。”汤英鹗顿了一下,又道:“我只是斗胆向不是剑客大侠攻出一招,以全我掌门师兄之愿,然后我便立即认输!还请不是剑客大侠您恕罪!” 他这番话说得相当漂亮,说是想要替嵩山派挽回声名,圆左冷禅一个心结;但又说不是向“五岳掌门”李不负挑战,只是向“不是剑客”李不负挑战,并不涉及权力之争。 而这样一来,他只需走走过场,就既可让嵩山派的落败显得不那么难看,又可让自己借势登上嵩山掌门之位,乃是一箭双雕之计。 也许只因汤英鹗看见方才李不负等人饶过了岳灵珊,所以他觉得只要他的态度够好,认输够快,此战就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但李不负对此却有些不喜。 他觉得此人冠冕堂皇,暗地兴风,倒好像是在借自己上位一般。 随即,汤英鹗从嵩山派众弟子中走出,对着李不负一抱拳,道:“不是剑客大侠,请您” 他的话尚且未落地,旁边便有人大声惊叫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糟了,糟了!” “什么糟了?” “咱们预料的情况真的发生了!” “预料的哪种情况?” “你连这都忘了?” “哦,是不是和不是剑客有关的,我记起来了,糟糕了,有人要向不是剑客发起挑战了!” 如此叽叽喳喳,话声嘈杂的除了“桃谷六仙”以外,又还能有谁? 群雄举目而瞩,其中属曲非烟最是好奇,也最先问道:“桃谷六仙,为什么有人要向不是剑客挑战就很糟糕呢?” 她问出的这个问题,也正是所有人都想要问的。 桃根仙道:“你这个小姑娘,怎么一点也不会替你大哥着想?” 桃干仙道:“是啊,还是咱们兄弟六个善解人意了。我们早就想过不是剑客李不负被人挑战的情况了!” 桃枝仙道:“那情况可相当不妙!因为挑战的那人若说我要向不是剑客挑战,那么李不负又该怎么回应呢?” 桃叶仙专门立在一旁,整了整衣服,故意作礼道:“他就只能说,李不是剑客来应战了!” 桃花仙道:“但那人可就麻烦了。他一定以为李不负是在说他不是剑客,那这位汤副掌门明明就是一位剑客啊!他可要犯糊涂了!” 桃实仙道:“他们这样说来说去,肯定一时半会儿是很难说清楚了!说不定两个人一直这么说下去,都要活活饿死在山上的!” 群雄闻言,齐齐忍俊不禁,失笑起来。 他们只以为桃谷六仙要说出什么关联大事出来,却不料原是这等肤浅可笑的口舌之论。 见得群雄皆在发笑,桃谷六仙的神色变化起来。 桃根仙道:“喂,你们干嘛笑?难道你觉得我们说得没有道理?” 桃干仙道:“啊,对了!大哥,我知道他们为什么笑了。因为李不负也不用在不是剑客前面缀上他的姓氏,他只用说不是剑客四个字就行了。我们以前怎么没有想到?” 桃枝仙赶紧摆手道:“不对不对,我以前是想到了的,就算他只说不是剑客四字,这问题也不能解决。” 桃叶仙又问道:“怎么不能解决?” 桃花仙又来抢着回答说:“因为别人如果问:阁下高姓大名?他必定要回答说我是不是剑客。但别人怎么知道他就是不是剑客呢?别人只会以为他也在询问,问:我是不是剑客?” 桃实仙锁起眉头,沉思道:“那别人就回答他,你是剑客就可以了?” “但是他明明就用刀,他不是剑客啊!” “他本来就不是剑客,你怎么能说他是剑客?” “那别人就说,你不是剑客。” “那他就只有答,是的,我是不是剑客。这样别人又以为他在询问,岂非又绕回来了?” “” 六个人为此七嘴八舌大吵起来,他们说起话来都是滔滔不绝,没个节制。 虽然只有六个人在说话,但倒似是有十几个、二十几个人在高声辩论一般。 汤英鹗不由皱眉道:“停下!” 他口含内力,本想一气震住这六人。但谁知桃谷六仙的内功竟也不弱,六个人非但没停,而且也运起内功,将声音叫得更大了。 群雄看着这不明事理,古怪异常的六个人也只能苦笑,拿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曲非烟忽跑进“桃谷六仙”中去,拦截在六人中间,挥手去拍他们,一边还大声叫道:“你们别吵了,你们吵来吵去也没什么用的!” 桃谷六仙六个人见到这个小姑娘说他们“没用”,顿时都齐齐瞪住了她。 曲非烟道:“你们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们辩来辩去,还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呀!” 她这么一说,桃谷六仙顿时急得抓耳挠腮,苦思起来。 曲非烟喘了口气,继续道:“倒不如你们在旁边静静看着汤副掌门和不是剑客一战,这样你们就知道之后会发生”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我想到该怎么解决了!” “你想到了?我也想到了!” “咱们一起动手!” “好!” 六个人莫名其妙地说了一阵,就突然心有默契地一齐跃出,竟是向着汤英鹗和李不负的中间掠去。 汤英鹗尚在疑惑之中,完全未明白“桃谷六仙”想做什么,但这时,六个人已出手迅疾,将他整个身躯一齐托起,高高举在空中。 有人拿他手臂,有人抱他大腿,有人摁住他的脑袋。 汤英鹗心觉不妙,立即想要挣脱桃谷六仙,却听得六人齐声叫起。 “一、二、三,走!” 桃谷六仙口中呼喝,分往六个方向而去! 咔嚓! 汤英鹗的身躯竟被撕得四分五裂。往不同的方向碎开,鲜血内脏全落了一地,当场身死! 群雄见此,纷纷惊呼、避让。 他们虽都是江湖中人,但也很少见到这样残忍的杀人手法! 蓝凤凰连忙拉过曲非烟来,要遮住她的眼睛,曲非烟却毫无避讳地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说道:“姐姐,我不怕的!” 而这一幕让李不负都原地愣住。 桃谷六仙奔出好一段距离后,才大声对着曲非烟说道:“小姑娘,你瞧见没有?这问题我们现在是不是已很好地解决了?!” 汤英鹗既然已死,他肯定就不能向李不负挑战了,所以自然就不会出现桃谷六仙所说的那些“问题”了。 曲非烟呆了一下,才答道:“是,这问题果真被解决了。你们六位真是了不起。” 桃谷六仙听到这话,心里像是加了蜜一样甜,激动得眉飞色舞,连道:“哈哈!我们也觉得我们很了不起,你这小姑娘真是大好人!以后肯定能嫁个好夫婿的!” 李不负忽地笑道:“看来如今五岳派中所有心怀鬼胎的人都已死干净了。不论谁当掌门,咱们都可以安心了。” 他说着,便同蓝凤凰、曲非烟向山下走去。 方证大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也随着下山了。 泰山派的玉玑子、玉音子、玉磬子三人互相看看,心有余悸,他们本还想再争一争泰山派掌门的,如今也没什么心思了。 当即三人带着泰山派,也跟着李不负,灰溜溜地走了。 随后群雄也都一齐离开。 最后只剩得左冷禅一个孤家寡人,依旧坐在封禅台旁边,痴痴地望着天边垂下的夕阳,久久无语。 第一百六十七章 五岳令旗 嵩山,峻极禅院。 峻极禅院本是左冷禅的居所,现在却已改成了丁勉的住处。 丁勉被李不负任命为嵩山派掌门,乐厚则被任命为副掌门;而泰山派却被废了那几个造反的长辈,而委令天门道人的弟子建除道人担任门主。 李不负先在嵩山山腰一处幽静的别居住着,疗养伤势;这一日却得到通报,来到峻极禅院,进了大殿,要在此地面见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二人。 李不负并没有对五岳派下什么命令,除了废任两派掌门以外,便只是让他们各大掌门之间自己交流,重新整顿门派。 但恰恰是因为李不负什么事都没有做,什么命令都没有下,反而使得五岳剑派都为之一振,均是宽心,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一路上嵩山弟子皆向李不负问礼。 李不负到时,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已在大殿之中等候。 冲虚道长一见便先问道:“李少侠伤势可好些了么?” 李不负道:“近几日调理了许久,不但伤势尽复,而且内力融解寒力,反而又有所增进,实是一桩喜事。” 冲虚道长道:“恭喜恭喜,有李少侠担任五岳掌门,正是武林大福!” 李不负道:“不敢当,若真有什么武林大福,还是保佑赶紧将我那柄血刀寻回来才好。” 血刀不仅仅是他的趁手兵器,还和那枚神秘的“江湖令”隐隐有所联系,重要性不言而喻。 冲虚道长惊疑道:“岳不群的遗体到现在还没有寻见么?” 李不负也觉得奇怪,说道:“按理说,五岳剑派人手尽出,少林寺都派了些弟子去帮忙,但岳不群的尸体偏偏就是寻不着了,连带着我的那柄血刀也跟着失了踪。” 冲虚道长沉声道:“会不会是岳不群还没死?” 跳崖不死之事虽然罕见,但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的。 李不负摇头道:“我对我那一刀很有信心,岳不群就算不跳崖也好过不到哪儿去;他跳下悬崖,就必定活不了的!” 冲虚道长道:“难道是他的尸体被山谷下的什么狼虎野兽吃了?” 李不负仍然摇头,道:“就算是被野兽吃了,也该剩下我那柄血刀才对,他的尸身倒像是被谁藏起来了一般。” 冲虚道长道:“会是谁藏起来的?” 李不负道:“若真有谁藏起来,那必定就是为了岳不群身上的辟邪剑谱!” 辟邪剑谱! 在场的一位是少林方丈,一位是武当派主,一位是五岳总掌门,三人的武功几乎已可排进如今天下的前五。但当他们谈论起“辟邪剑谱”四字来时,神色还是不由得郑重起来。 方证大师问道:“李少侠,你真能肯定岳不群练的一定就是辟邪剑法?” 李不负道:“方证大师,你在少林寺中是见识过东方不败的武功的,你觉得那武功和岳不群的是否很像?” 方证大师细思起来,说道:“那天东方不败并没有用剑,但是岳不群的武学路数确实和她有几分相似。” 他们三人都听闻过葵花宝典和辟邪剑法之间的关联。 冲虚道长道:“连华山掌门都要去练辟邪剑法,真不知这是一门什么样的奇功!” 李不负道:“其实那武功我看过,也听东方不败说起过,我大概能猜出个二三。” 方证大师道:“哦?愿闻其详。” 李不负笑道:“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只不过让男人不能再作男人而已。” 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互看一眼,问道:“皇宫内的太监从来也不少,可这和武学之道又有什么干系?” 这不但是他们想要问的问题,几乎也是全天下听过葵花宝典和辟邪剑谱两门武学的武者想要问出的问题。 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在嵩山封禅台上都看过岳不群的剑法,以他们二人的眼力,当然看得出岳不群的一旦用出那门“快速诡异”的剑法之后,实力提升远远不止一筹。 就算是当时直接让左冷禅和岳不群打一场,谁胜谁负也都是不好讲的。 但满打满算下来,岳不群南下福建,得到辟邪剑法最多也只有大半年的时间辟邪剑法到底是如何神奇到能够让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武功大进的? 李不负缓缓道:“练葵花宝典和辟邪剑法,不但要自宫,而且要服用丹药,目的乃是为了调和阴阳。” 方证大师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 李不负道:“内功练至高深之处,便须打通任督二脉,使得水火相济,龙虎交合,阴阳调而圆融,这乃是宗师境界往上的更高深的内功境界了。” 他也正是快要突破到那一种新的境界。 方证大师道:“所以你认为辟邪剑法正是直指人体的阴阳之理,是以才能够让人的武功突飞猛进?” 李不负道:“应该也不只是如此,但大抵道理是差不多的。只可惜从葵花宝典和辟邪剑谱上练得的阴阳之理只是旁门而通,另辟小径,绝非正道了。” 冲虚道长道:“自当如此。若要人自宫的功法反成了正道,那就该天下大乱了!” “对了,贫道此来访李掌门还有一事相求” 冲虚道长犹豫了下,才开口道:“我武当派的太极拳谱失而复得,实是令我武当上下对少侠感激不尽,但我武当还有一样真武剑仍在日月神教李掌门若是有意攻打黑木崖,我武当必定会全力相助!” 他名为拜访,实则是在旁敲侧击一下关于三丰真人遗留下的“真武剑”如何夺回之事。 “哈哈,原是此事。也好,我们三人可在此好好计划一番。” 冲虚道长先前帮过他许多,李不负自也不会不答应这请求。何况李不负本也有要攻下黑木崖的意思。 他和蓝凤凰一齐将“三尸脑神丹”的解药散播天下,早就和日月神教结下不死不休之仇;就算他们不对付日月神教,日月神教也会想办法来报复他们的。 三人正在商议着,大殿外丁勉微微喘着气,一路跑了进来,嘴上连道:“三位见谅,有失远迎。我昨日下山去寻岳不群的尸身了,寻了一夜。” 李不负问道:“寻见了么?” 丁勉道:“还是没有。”他转而又从怀中拿出一面令旗,说道:“但我先前命人打造了一面五岳掌门令旗,这回却已制好,我就将其带上山来了。” 他拿出一面五岳令旗,与以前左冷禅所用的那面“五岳令旗”大同小异,似是改换而来。不同的是,这面令旗正面绣着五柄不同的小剑,背面却还有五个字。 “五岳总掌门”! 丁勉呵呵一笑,道:“这可是专门托闻先生题的字,李掌门,你可还喜欢么?” 李不负伸手接过令旗时,耳边竟又响起了那个如同是“传音入密”一般神秘的声音: “获得五岳掌门令旗。向其中注入内力,可穿梭到另一个武侠世界。” 李不负的神色微微一变。 他在心里默思:“这江湖令原来并不只是借助血刀而起作用的,其它宝物也都可以但是这江湖令神出鬼没,究竟藏在哪里?” 李不负又往四周处看去,却见四周皆空空如也。 他脑海中忽闪过一丝灵光,想道:“这是一位破碎虚空的强者所留的宝物,难道它是时时隐藏在虚空之中,使得我不能发现而已么?” 他心里面暗暗思量,面前的丁勉却以为他对这面五岳掌门令旗不大高兴,连忙道:“李掌门,你若不满意,我立即再去让人换一种样式的。” 李不负回定神来,答道:“不必了。这一面就很好,等再过些日子,我就用此旗号令群雄,攻上黑木崖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林平之 又过数日,到了二月之初。 各路群雄已各自下山离开,五岳派中泰山派、恒山派、衡山派三派都已回去,他们各派都需要好好整顿一番;而少林、武当也都各自在秣马厉兵,随时准备随五岳剑派一齐攻上黑木崖,完成正道对魔教的最后一击。 唯有华山派还在嵩山脚下不知疲倦地搜寻着,他们还是没有找到岳不群的遗体。 嵩山上,春来,花已绽放。 山中鲜花甚繁,又逢春日,心怀舒畅,人间和平,颇有些游客慕名而来。 李不负、蓝凤凰与曲非烟、上官云四人一日忽趁着兴致也在山中漫步赏花。 四人走着走着,李不负和蓝凤凰说说笑笑,而曲非烟和上官云便不由得都有些尴尬。 过了一阵,上官云终于忍不住咳嗽两声,找了个话题,说道:“华山派的那群人到现在都还没有寻见岳不群的遗体,我看他们不会是想报复掌门您,所以不愿意将血刀交还,故意这么做戏的吧?” 李不负摇头道:“岳灵珊可能会做出这种小孩子气的事情,但宁中则女侠不会的。” “可是李掌门,纵然您是天下无双神功盖世内力绝顶指掌双绝剑法高超刀法无敌的正邪两道第一高手”上官云吸了口气,才又接着道,“但您没了趁手的兵刃,去攻打黑木崖时还是有些不便吧?” 黑木崖地势险要,危不可攀,易守难攻,确实不是好攻打的地方。 李不负笑道:“若我真像你吹捧的这么厉害,那天下之大,也没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了。” 他不等上官云再答话,立即又道:“咱们稍作休息,再过两天,就攻上黑木崖去!” 蓝凤凰有些惊讶,问道:“这么快?” 李不负道:“夜长梦多,此时任我行的伤势多半还没好,他说不定也正在黑木崖等着的,咱们自然要趁他病,要他命!” 上官云问道:“但少林武当、五岳剑派的人手调动多半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调齐的吧?” 李不负道:“我让他们各自回山,本就没有什么要差遣他们的意思。” 上官云惊疑道:“那么李掌门,您难道是想要” 李不负道:“武林中有句话叫作穷寇莫追,这句话可有道理的很啊!” 上官云略微一想,说道:“小人自是不如李掌门您见多识广,博闻广知,但这句话还是听说过的。若是捕头把贼寇逼急了,贼寇们便不得不死战一场,反而徒增损伤。” 四人往山中行着,越来越到了无人之处。 人烟罕至之处,花却也越来越开得灿烂起来,五光十色,芬芳吐蕊。 李不负接着道:“如今的日月神教也是这个道理。三尸脑神丹的解药已经传开,人人皆得自由;日月神教树倒猢狲散,再加上东方不败和杨莲亭都已身死,黑木崖上留着的人恐怕也不多了。” 上官云点头应和。 他又回想起当初李不负在黑木崖上胡说八道,乱扯虎皮,唬住教众的场景,不得不感叹于李不负的胆大心细。 李不负道:“黑木崖上剩余的人本就不多,我们若是率正道大军临境,你猜黑木崖剩下的人会怎么想?” 上官云道:“他们必定以为正道是来斩草除根,剿灭他们的。为了活命,他们也只有殊死一搏,反而会让我们久攻不下!” 他说完这句话,立即拜倒,称颂道:“呀,属下怎么没有想到?李掌门您心思缜密,智计无双,虑常人之不能虑,算常人之不能算,实在令属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上官云歌功颂德的话还没讲完,已被李不负拉起,打断道:“好了好了,别说了。你有这番成语水准,实在该去好好教教那位黄伯流帮主的。” 蓝凤凰和曲非烟不禁都笑了起来。 上官云又问道:“那李掌门,您是不是只打算同少林方丈、武当掌门,以及从五岳派挑选几位高手连夜奔袭,夜上黑木崖,将日月神教覆灭?” 李不负摇头道:“不是。” 上官云奇怪地问道:“那您打算怎么办呢?不过李掌门必定心中已有定计,无论是怎么打算,都肯定是绝佳无比,妙若天成的打算。” 李不负道:“这打算确实妙的很。我打算和你一起去,就我们两个打下黑木崖应该足够了。” “和我?” “对啊,怎么了,难道你不愿意?” 上官云的脸色立即又变得十分好看起来。 恰在此刻,有一人身着华山派弟子衣饰,腰佩长剑,匆匆从一旁经过。 上官云稍一抬眼便望见了他,当即过去将他拦住,盘问道:“你是不是已知晓了岳不群的尸体在何处?!” 那人闻言一惊,神色中居然显出一点紧张。 上官云指了指李不负,又道:“你们华山派是不是故意藏了岳不群的尸体?好让咱们李掌门得不回血刀?” 那人很快地将之前的慌乱掩饰了过去,他施了一礼,又走到李不负面前,拜倒而言:“参见五岳掌门!我华山派并未寻到掌门遗体,若有人见着血刀,必定会立即禀知李掌门的,绝不敢有任何隐瞒。” 李不负点头道:“好,那你再去别处好好找找吧。” “弟子告退。” 待那人走远,曲非烟忽道:“那人好像是华山派的林平之,就是福威镖局的少主。辟邪剑谱本来是他家的,只可惜他没学成,反教岳不群得去了。” 李不负望着林平之远去的身影,总觉得他神情间有些古怪,问道:“我听说福威镖局是被青城派的余沧海灭门的,是么?” 曲非烟道:“正是。这事情余沧海做得也太不道义,林平之投身华山,未尝不是存有要借势报仇的心思,然而华山派的岳君子却不愿站出来打抱不平,那可没法,只能靠他自己了。” 上官云摇了摇头,道:“他脚步虚浮,步法散乱,显是内功底子不行。就是不知道他剑法高不高了。” 曲非烟道:“我先前被华山派扣住的时候听他们说过,说是他的剑法本来还不如岳灵珊,只会一些花拳绣腿,与其他师兄弟比更是差远了,只是向来勤学苦练,才有所追进。” 上官云叹道:“那如今岳不群死了,他想再报这个仇,便更是难上加难了。” 李不负忽道:“明日你去通知丁勉掌门,替我留意一下此人。” 上官云道:“是。” 李不负道:“后日咱们便出发,去黑木崖!” PS:关于嵩山派有个小细节很好玩。是在笑傲江湖老版本中,去恒山传五岳令,阻止令狐冲任恒山派掌门的,本来是乐厚;后来新版中专门将这个人改为了丁勉。 乐厚记得原本是在向问天那一战中出场的,让了令狐冲一招,不失前辈风度。不知道这个改动是否有想要给嵩山派留一个偏正面一点的人物的意思。 第一百六十九章 再上黑木崖 猩猩滩。 猩猩滩上乱石横立,水流如血。 黑木崖高高矗立,仿佛一只巨大而恐怖的噬人怪兽,大口张开,已近在眼前。 李不负来到这里时,遇见的把守已不像他上次来的时候那么严密,随眼望去,只有零零碎碎几个人站在黑木崖的隘口上戒备。 跟着他来的人还有上官云和蓝凤凰。 李不负本来不愿让蓝凤凰跟来冒险的,但蓝凤凰觉得自己一个人呆在嵩山上也太无聊,便教曲非烟去找任盈盈玩耍,而自己则也到黑木崖了。 上官云遥遥望着前方,说道:“掌门,黑木崖最险要的几处地方估计还是有人看管,我们想要硬闯上去大概不太容易啊!” 李不负道:“为何要硬闯?” “我是日月神教的正牌教主,你是日月神教的正牌长老,旁边这位又是日月神教麾下五仙教的正牌大姐,谁敢拦住我们?” 蓝凤凰嗔道:“我是大姐?你敢叫我大姐?” “他叫的并没错。我称呼苗疆五仙教的以前的教主也是要称一声大姐的!” 她说着,远处一块大石后面,却慢慢转出来一位老者,背负行囊,白发乱披,腰间还插着一柄单刀,先前那话正是他所说的。 李不负和上官云同时认出了他,叫道:“童百熊?” 此人正是当初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李不负的“风雷堂堂主”,东方不败的好兄弟童百熊。 童百熊也瞧见三人,冷声道:“原来是你们!” 李不负笑道:“童堂主,好久不见。” 童百熊有些气怒,说道:“你将我们骗得好苦!” 李不负神情镇定,微笑道:“我怎么骗你们了?” 童百熊叱道:“东方不败兄弟和杨莲亭都失踪不见!任我行前教主回到黑木崖,说他们是都死在了你的手里!” 任我行果然回到了黑木崖。 童百熊继续道:“早知我当初就该联合日月神教各大堂主香主,将你斩杀当场,碎尸万段,以报东方兄弟在天之灵!” 李不负笑道:“哈哈哈,那你说说我当初骗你们的时候说了什么?” 童百熊不知怎么的,居然还是按捺住怒气,说了出来:“你说你是东方兄弟的嫡传弟子,他退隐后,传位与你做教主。嘿嘿,你倒厉害的很,还找了个假的东方不败来冒充他!” 东方不败有真有假的事情竟也暴露了。 童百熊接着道:“你假意说下山是去嵩山刺杀正道各派的首脑,为神教立下大功之后,再回来接任日月神教的教主。当时你巧言令色,借故下山,随后将神教圣药三尸脑神丹的解药传出,实在是很卑鄙无耻!” 李不负淡淡地道:“什么叫作巧言令色?我看巧言令色的不是我,而是你!” 童百熊道:“巧言令色的是我?” 李不负道:“不是你又是谁?” 童百熊怒极反笑,拔出单刀一抖,问道:“你倒说说为何是我?” 李不负道:“我所说之事本无一虚假,然而你却信口雌黄,一簧两舌,将我之功绩完全抹杀,你还不是巧言令色?” 童百熊几乎气得头发炸起,道:“你对神教有何功绩?你在各大正派里风生水起,乐不思蜀,怎敢说对神教有所功绩?” 李不负看了一眼上官云,道:“你来说说我的功绩吧。” 上官云擦了擦头上的汗,沉吟片刻,才道:“教主功绩,倾海倒江,也难以道尽。然而我短短时间内,只想到其中三条,还请教主恕罪。” 他改口也是极快的,之前本是叫李不负掌门,现在到了黑木崖,立刻叫成教主。 李不负道:“你来告诉童百熊堂主是哪三条。” 上官云道:“是!” “第一条大功,乃是李教主杀杨莲亭,除神教大总管,还了日月神教一个清净太平,朗朗乾坤。” “第二条大功,教主在五岳并派仪式上,先废嵩山派掌门左冷禅的功力,再杀华山派掌门岳不群!实是为神教除去两位大敌!” “第三条大功,正是李教主与蓝教主一同传下三尸脑神丹解药之事,使得群雄归心,天下安定,化解一场生灵涂炭!” 童百熊圆眼怒睁,质疑道:“前两条也罢了,第三条这也算是大功?!” 上官云道:“若是使得日月神教与正道各派大战起来,不知又会死伤多少教众,难道童堂主是以为死的人越多越好吗?教主仁义无双,不费一兵一卒,斩杀两派掌门,这才叫高明。” 蓝凤凰吟吟笑道:“若是童堂主觉得这不算大功的话,不妨也去杀两个正派的掌门来瞧瞧!” 童百熊被说得哑口无言。 他呆了一阵子,又说道:“那你杀掉东方兄弟的事情怎么说?” 李不负反问道:“谁说是我杀的东方教主?” 童百熊道:“难道不是你?这可是你在嵩山上亲口所说的!天下人如今都知道了!” 李不负道:“那不过是骗正道的托词罢了。东方教主根本就没有死,她只是传位与我,然后归隐消失了!” 童百熊怒喝道:“你颠三倒四,朝秦暮楚,我怎么能够信得过你?” 李不负道:“你信不过我,难道就信得过任我行?任我行若不尽可能地抹黑我,他怎能坐上教主之位?” 这句话说出,童百熊的眼神一阵犹豫,似是有些信了。 在日月神教的派系之中,童百熊本就是相当坚定地拥护东方不败的一派;甚至当初东方不败继位,也是童百熊站出来替她砍了那些不服的教众。 他本就不站在任我行那边。 童百熊摇头道:“可我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对” 李不负忽道:“你不必说了。我想来想去,倒有一条法子可证明我的身份。你领我上去和任我行当面对质,我倒看看他怎么说!” 童百熊望了望黑木崖,一咬牙,道:“好,我带你上崖!” 他说着,竟将行囊抛入水中,提起单刀,带着李不负、上官云、蓝凤凰三人折回,往黑木崖上而去! 四人一路上所遇人马极少。自从晓得“三尸脑神丹”的解药流传开来,且东方不败和杨莲亭不知所踪之后,稍微有些见识的教众、香主都趁机聚众逃走了。 所以留在黑木崖上的大多是些舍不得权位的长老堂主,还有些不知该去哪里的喽啰。 童百熊的威望不小,路上的教众皆是不敢拦他,让他带着三人上竹篓索道,又过汉玉牌楼,随即才进到正殿中。 正殿依旧有不少武士林立,还有两人却是李不负见过的。 一位是“天王老子”向问天,另一位却是“杀人名医”平一指。 第一百七十章 日月宝座 李不负、蓝凤凰,上官云和童百熊到时,平一指正在说:“要再找出另一种类似于三尸脑神丹的虫毒,不是不可能,但在一年之内,却是绝无办法的!” 向问天道:“可你若是在一年之内找不出同样的毒药来,任教主便会让你尝尝吸星大法的滋味!” 平一指面色大变,道:“这” “我保证不会的!” 说话的人是李不负。他大踏着步走进来,殿中大多武士还识得他,又见他与上官云、童百熊走在一起,并无一个敢于阻拦他的。 向问天见到李不负,先是一惊,随即喝道:“你还敢上黑木崖?” 李不负道:“我回来接任日月神教教主之位,有何不敢?” 向问天冷笑道:“你已是五岳盟主,又想要来日月神教分一杯羹,我看你的野心才是最大的!” 李不负笑道:“我并无野心,否则就不会将三尸脑神丹的解药传出去了。” 向问天目光一动,已悄悄打了个手势,让一名亲信往里面去报信,自己却道:“是谁带你进来的?是童堂主?” 李不负道:“不是他带我进来,是我带他进来。我是教主,他是堂主,怎会是他带我进来?” 向问天厉声道:“童堂主,你与教主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教主特意恩准放你下山,想不到你却引狼入室,真是毒蛇心肠!” 童百熊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却没说出话,已被蓝凤凰的出手闪花了眼。 蓝凤凰从双袖中各自抛出两条毒蛇,一条射向向问天,另一条却射向平一指。 她笑道:“毒蛇很可怕么?它的心肠又是什么样?向左使不妨好生瞧瞧!” 向问天飞快拔刀,一刀斩向毒蛇,顿时将其斩成两半,那毒蛇被斩断之后,居然还在蠕动,还欲张口去咬向问天的小腿。 呼! 向问天一下跃起,双足避开蛇牙,挥刀朝着蓝凤凰攻来。 见他攻来,李不负也是一动,挡在蓝凤凰的面前,而这时向问天却一蹬旁边立着的宝旗杆,借势往远而去了。 他只是佯攻一招,随即便脱身远离。 而李不负再向着平一指瞧去的时候,平一指也跟着向问天一齐跑了,他的轻功也并不慢! 上官云道:“我们追不追?” 李不负笑道:“当然要追,童堂主,你瞧见了么?这已是他们开始心虚了!” 童百熊神情变幻一阵,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终于明白日月神教恐怕真的要亡了。 成德堂。 李不负又来到了这里。 他们一路走来,本也遇见了许多埋伏和阻击。但好在蓝凤凰周身毒物层出不穷,她每每均是先放出五毒之物探路,而后探出动静,四人才接着跟去。 这样一来,那些埋伏的日月神教的残兵剩将便更挡不住李不负等人了。 一直走到成德堂中,李不负总算再次见到了任我行。 任我行正坐在殿中的那张高座之上。 那个高高的座位并不是任我行的时代所设立起来的。 是后来的杨莲亭专门造出来的。 一个人若能坐得高高的,俯视下面的人,这种感觉是极其不一样的。 任我行如今就体会到了这种不一样的感觉。 所以他还牢牢地坐在那个位置上面。 向问天和平一指各自立在他的一旁,遥看着走进来的李不负等人。 李不负高声问道:“任我行,你要做日月神教的教主?” 任我行道:“我本就是日月神教的教主。” “来人,将我给他拿下!” 他大喝一声,四周林立的紫衣武士稍稍一愣,显是有些犹豫。 任我行又吼道:“将他拿下!” 这一回,紫衣武士们都齐齐挥刀攻来!此时的殿中虽已不及当日的数百位武士、数百把刀的情景,然而三、四十名武士一起大喝进攻,声势之大,同样令人心惊。 只听“嘭”的一声! 蓝凤凰手中不知捏爆了什么,她左手一扬,一团毒雾竟在成德堂上空炸开,绿幽幽的雾气朝着周围的武士侵袭而去! 而李不负高身一跃,竟跳起三丈多高,越过了毒雾,朝着任我行三人而去。 平一指见状,飞快地放了一枚解毒丹在自己口中,而一边的向问天却已裹刀而攻! 向问天的刀法并不厉害,厉害的是他的速度! 他的速度极快,一刀斩来,在昏暗的成德堂中,几乎看不见刀影! 嗖! 李不负凌空变向,闪身避过向问天的一刀,又被逼向了平一指处去。 平一指是“杀人名医”,这些年求他医治的人不知有多少,纵是一人只教他一招,他所会的武功大概也可以开个宗门,传授弟子了。 他所会的武学路数自然是极杂的,然而他面对李不负,却只是端端点出一指,指风激荡,点向李不负背后的“灵台穴”! 平一指,救人只用一指,杀人同样也只用一指! 但平一指的手指还没点到李不负身上,却像是中了什么暗招一般,捂住胸口,在地面滚来滚去! 任我行长啸一声,拔座而起,大喝道:“好一个无相劫指!依我看来,少林寺中指法造诣及得上你的人寥寥无几!” 成德堂中虽然光线极暗,但他时刻注意着李不负,还是看出李不负是悄悄以“无相劫指”这门功夫伤了平一指! 任我行站在宝座之前,手中持了一柄长剑,飞身而起,一句话说完,已对着李不负斩出了十一剑! 二人从空中打至地面,向问天已又已攻来! 李不负衣袂破了两处,却未负伤,他退到一边,哈哈一笑,道:“原来任教主必定是要以二斗一才能胜得过我!” 任我行却不多说,又连出六剑,分别封向李不负的前胸和双肋。 李不负身形极快,两袖一挥,飞身退去,躲开他的剑与向问天的快刀! 而另外一旁,蓝凤凰、上官云已和日月神教的武士们交上了手。童百熊在边上看着,也不知道该相帮哪一边。 成德堂中,毒雾弥散得极快,转眼之间就占据了大半的空间。 摇摇晃晃的烛火将这里的景象映衬得更加奇异。 李不负道:“任我行,看来你果真受了重伤还未愈!否则你不会放过刚才的机会追击我!” 任我行道:“谁说我重伤?” 李不负道:“那么任我行你敢不敢和我好好打一场?” 任我行道:“如何不敢?” 李不负道:“咱们无须多犯杀伤,一掌定胜负如何?” 任我行居然又落坐在日月神教的宝座之上,叫道:“你来!” 李不负飞身探去,右掌如惊雷般地拍向任我行! 任我行坐于宝座,一动不动,右手握剑,左手忽地伸出一掌,果真与李不负硬生生地对碰了一掌! 咚! 两人的内劲均是极强,这一掌拍得震震有力,声响在成德堂中回荡不休! 李不负竟被这一掌震得倒飞,一连退出好几丈远! 蓝凤凰连忙而去,问道:“你有没有事?任我行的武功怎地突然比你强了?!” 李不负立住身形,摇头道:“他不是武功比我强。他好似是受了什么内功的反噬!” 蓝凤凰道:“那他” 众人齐齐看去,只见那张宝座已寸寸而裂,轰然塌倒,而任我行的身躯也在一片黑暗中,忽地跌落了下去! 向问天大叫一声,上前去扶任我行。 蓝凤凰惊问道:“不负弟,你一掌便败了任我行?” 李不负道:“不是我败了他,而是他本就已经油尽灯枯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毁坟 极少有人会想到,任我行会这么容易被击垮。 也很难有人想得到,李不负和任我行之间居然真的一掌就分出了胜负! 在场诸人之中,其实平一指是有所猜测的。 他之前把过任我行的脉象,知道任我行多年修行吸星大法,体内内力早就相互冲突,耗竭甚多;他又在西湖的牢底中被关了十多年,身体早已不太行。 而任我行在与李不负对拼内力,又中了冲虚道长一剑,重伤之后,更是难以调理。 更重要的是,这一场大败对他的豪情壮志的打击,让他愈感消沉。 平一指甚至暗中认为,就算任我行不挨李不负这一掌,多半也是撑不过今年上半年了。 于是向问天急上前去扶住任我行,而平一指却悄悄到了另外一边,与二人划清界限。 李不负忽地道:“任我行已死!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在成德堂昏暗的灯火下,弥漫的毒雾中,谁也不知道任我行到底死没死,但是听到李不负这一声话落,那群紫衣武士却都纷纷放下兵器,不敢再与为敌。 再过半晌,紫衣武士吸入毒雾渐多,伏在地面,一个接着一个地昏沉了过去。 场中还清醒着的,只有李不负、蓝凤凰、和服下解药的上官云,还有就是仗着内功支撑的向问天和有解毒灵丹的平一指了。 李不负和蓝凤凰饮过“五宝花蜜酒”,对众多的毒性都多多少少能抵抗一二,而五仙教的毒药更是几乎对他们已不起作用。 向问天托住任我行,瞧了李不负一眼,急速往后面转去。 而平一指则道:“后面好像还有一间花园,他们应当是去花园躲着了。” 这消息当然不是什么重要的消息,而且李不负对那座花园的了解也必然要比平一指清楚得多。 但这无疑已是表明了平一指的态度。 花园。 花又开。 春天又到,鲜花又开,许多花开的时候就和去年李不负来的时候一样。 也许它们的颜色稍微浅些,也许它们的花朵稍微小些,也许它们的香气稍微淡些,但是毫无疑问,花依然是那些花。 人是否还是去年的人呢? 花园里依然只有三个人。 只不过已不再是去年的三人,而是李不负、任我行、向问天。 李不负让蓝凤凰和上官云去收拾日月神教的残局去了,凭它们二人的实力,再加上平一指、童百熊的协助,想要掌控住日月神教的局势并不算难。 花园的深深掩映处,有一方高高的土包,像是谁的坟墓,然而无碑无字,无名无份。 任我行竟然就坐在这座土包的最上方。 向问天守在他的身旁。 任我行瞧见李不负到来,问道:“只有你一个来了?” 李不负道:“我一个人也足以对付你们两位。” 任我行面目狰狞,白发披散,嘴角前颈流满了暗色的血,他冷笑一声,道:“雄狮纵死,犹有最后一搏,你就这么小觑于我任我行?” 李不负道:“我并未小觑于你,正是因为我担心你最后的殊死一搏会伤到别人,于是叫他们都不要来。” 任我行忽问道:“我身下坐着的坟墓是不是埋葬东方不败的?” 李不负道:“是。你居然没掘开去看过?” 任我行笑道:“我本是打算等我一统江湖之后,再将东方不败的尸身挂出来,悬尸示众,众目如刀,供天下豪杰参观的!” 他对东方不败的恨意的确极深! 李不负道:“所以你到现在也没有掘开?” 任我行道:“只恨武林中又出了一个你,抢在我前头杀了东方不败!否则我必然要亲手弑他,将他丢去喂狗,我心方能平!” 李不负摇首道:“东方不败不是我杀的。” 任我行惊异道:“不是你杀的?” 李不负道:“她的武功入神超凡,天下无双,不是我所能击杀的!” 任我行问道:“那么是谁杀了他?” 李不负道:“是杨莲亭!是她最心爱的人!” 向问天对任我行附耳数句,向他解释了杨莲亭是所谓何人。 任我行听罢,突然怔住,愣了好几个呼吸的时间,狂呼一声,一脚飞起,朝着身下的土包踢去! 砰! 那土包居然相当松软,并不紧实,一下便被任我行踢的灰尘四扬,尘土漫天! 任我行狂笑道:“东方不败,我生不能杀你,死也必定毁你之坟,败你之墓,戮你之尸!” 他又将双掌插入土中,双手一震,掌力吐出,又震起一片沙尘! 李不负叹了口气,倏地朝着任我行跃去,道:“任我行,东方不败对我总算不错,你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要去毁她尸身了!” 任我行亦不多言,回过身来,又用两手去抓李不负的手腕。 李不负与他拆过两招,一个旋身,用出一招“鸳鸯连环踢”,倒蹬在任我行的胸口,竟将他踹出两丈开外! 任我行站起身子,猛吐一口鲜血,道:“想不到我任我行纵横一生,侥幸逃出西湖水牢,却还是要死在你的手中!无妨,我总算熬过了东方不败!” 他暴喝一声,身子再次腾飞而起,挥动双掌去击李不负。 “向左使,你速速离开,日后务必想办法救出我女儿盈盈!我替你挡一阵子!” 向问天悲呼一声:“教主!” 任我行喝道:“快走!” 向问天随即不再犹豫,持着单刀,朝着花园之外一跃而出! 等到李不负走出花园的时候,向问天已被上官云擒住了。 其实上官云的武功本是不及向问天的,但是向问天中了苗疆的毒雾,又被一大群紫衣武士围攻,实在支撑不住,终于还是被击倒了。 向问天被紧紧绑住,绑在成德堂的中央。 李不负走出来,蓝凤凰将真武剑交给了他,而上官云则是将向问天押到了他的面前。 向问天虽被绳索紧缚,直跪在地,然而眉头不紧,平淡地道:“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上官云喝道:“向问天,杀你何须用教主亲自动手,我一人足以将你的头颅斩下!” 他手中握刀,蠢蠢欲动,随时打算将这向问天杀掉。 上官云心中打的主意也相当好,他认为若是向问天被劝服投靠李不负,那么以向问天的资历和武功,多半要抢走一个神教左右使者的职位,到时候若是损害了他的地位,那就很不好了。 但李不负却微微一笑,说道:“任我行不是要你去救任盈盈么?向问天,我这就带你去少林寺见她。” 第一百七十二章 第四碗馄饨 嵩山,少林、 少林古寺,禅意幽幽,已至春日,草木鲜活。 大日虽然高悬,然而在少林寺古树绿荫的荫蔽之下,却令人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半分炎热。 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正坐在古树下,对坐弈棋,而李不负只在旁边看着。 一局棋未罢,李不负已问道:“方证大师,我缚向问天来,并非是单单要让向问天每日听经,感染佛性的。” 方证大师道:“李掌门请讲用意。” 李不负道:“日月神教已败,然而圣姑仍是圣姑,任盈盈可囚不可杀,方证大师明白我的意思么?” 方证大师手中棋子停了停,说道:“老衲懂得个中曲折。” 日月神教虽然已几乎毁掉,但圣姑对于当初的那些豪杰的恩情却不会因此磨灭多少;这群江湖豪杰最重义气,若是任盈盈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多半又会在江湖上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李不负道:“方证大师,任盈盈也总不能一辈子呆在少林寺中的。” 方证大师愣住道:“依李掌门之言,何时应该放任盈盈姑娘和令狐少侠出寺?” 李不负道:“倒不由得少林寺什么时候放人了。而是再等令狐冲练过独孤九剑和紫霞神功几年之后,任盈盈的武功自也会不断地进步,到时候若再加上些许精巧的计谋,少林寺也许就未必能拦得住他们离开了。” 方证大师细思片刻,苦笑道:“莫说几年之后,令狐冲本是风老前辈的传人,若是过段时日,风老前辈来少林要人,老衲也是不敢不放的。” 李不负接着道:“所以如果任盈盈出了少林寺,而她又知晓是我杀了任我行” 冲虚道长笑道:“难不成她还能来寻李掌门复仇不成?” 以李不负如今的名声、地位、武功,江湖中谁还敢来招惹? 而李不负却居然点头道:“不错,她自然是会来的。” 冲虚道长惊了一惊,道:“那她岂非是自寻死路?” 李不负道:“我那时候想必已走了。我担心她去找到五仙教、蓝姊姊,还有非非她们报复。” 方证大师问道:“走了?李掌门要往哪里走?” 李不负说道:“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我也不知会是哪里。” ——按照江湖令的“老规矩”,李不负在这里只能再呆一年时间,就会被传送离开,去往另一个武侠位面了。 方证大师皱起眉头,深思许久,才道:“李掌门此言大有深意,恕老衲不曾领会得了。” 李不负道:“总而言之,我带向问天来,正是要任盈盈和向问天都立下约定:我今日答应不杀他们,并许他们七年之后可得离寺,但条件是此番恩怨,一笔勾销,谁也莫能寻仇!” 方证大师颔首道:“李掌门佛根深重,而向施主等人亦是遵信之人,恩怨若能就此化解,自不失为武林中的一桩美事。” ········· 日至黄昏,树枝招摇。 冲虚道长终于落下最后一枚棋子。 “方证大师,是你输了。” 冲虚道长拈着颔须,轻轻笑道。他得回“真武剑”后,一直神采飞扬,相当高兴。 方证大师则坦然道:“是老衲输了。” 冲虚道长笑道:“论武功,我虽不及你;然而在棋道的境界上,我却还是略胜一筹了。” 一旁看着二人下棋,看了一整个下午的李不负此时却问道:“棋道有境界,武学也有境界,不知二位对武学的境界所知几何?” 方证大师道:“我自二十年前入宗师之境后,每日勤修内功,内功也不过堪堪将要触及任督之境;而武学招式方面,却还未领略到无招的奥妙。” 内功的“任督境”与招式的“无招境”本是宗师之上的一大境界的对应的分别两个境界。 方证大师看了一眼李不负,说道:“比起李掌门的内功来说,我恐怕也只能保持不输,若要胜过,那就太难。” 冲虚道长道:“贫道的内功远在二位之下,就更不要提了。” 李不负忽又问道:“方证大师,冲虚道长,二位可曾听说过通天彻地,破碎虚空,使人可在虚空之间往来的那种境界?” 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相视一眼,目中皆有疑色。 冲虚道长道:“我隐约记得,我派开山祖师三丰真人曾在一手札中简单提过几句,也未详述。那也不过是一种推想之中的境界罢了,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李不负又问道:“二位观我有可能达到那种境界么?” 冲虚道长怔了怔,随即笑道:“若世上真有那种境界,李掌门你自是能够达到的。” ——冲虚道长这话倒并不完全是在迎和,只因李不负确实是他见过的最年轻且成就极高的宗师。这一点放眼古今,冲虚也找不出几个能与之媲美的人物。 李不负听到这话,竟似心中稍安了安,道:“好,那我们便一同前去见任盈盈他们吧。” 三人遂入少林深处去了。 ······ 大半年之后。 李不负宣布解散日月神教,又卸下五岳掌门之职,只去与蓝凤凰从西南而始,往北而行,遨游天下一大圈,最后来到了东南的雁荡山一带。 他们居然还在此地遇见了何三七。 何三七还是在卖馄饨。 李不负与蓝凤凰也真的坐了下来,买了他两碗馄饨。 李不负叹道:“前三次的馄饨我吃的都不怎么安生,这次总算能清清静静地吃一回了。” 蓝凤凰却道:“你好生吃,这也许是你在何三七前辈这里吃的最后一碗馄饨了。” 李不负自然把自己将要离开的事情告诉了她。 蓝凤凰心中虽然不愿,然而毕竟还是接受的。就好像是她们南方有些青年不愿一辈子呆在大山之中,总会出去闯荡个好几年,然后再回来成家立业,生个儿子一样。 何三七却道:“这怎会是最后一碗?” 李不负道:“我以后还有机会再吃么?” 何三七道:“只要我不死,你不退隐,就一定有机会的。” 李不负道:“那么看来这就是第四碗馄饨,而不是最后一碗。” 何三七道:“自然不是。” 蓝凤凰闻言,如水般的眼睛轻轻动了动,眉梢也开了开。 吃罢馄饨之后,李不负又向何三七道谢,随即与蓝凤凰离开了。 回到苗疆,又是欢歌众舞,水泼火生。 苗家人都很欢迎并且认可李不负。 李不负好好地同苗疆人玩了一整个月,兴致飘天,乐以忘忧。 “你这一次走,究竟多久回来?” “我尽快就回来。” “可我已有二十五岁了,你若回得晚了,我岂非已变成了个老太婆?” 女人总是对年龄很在意的。 李不负道:“我听说世上有些丹药和心法可以驻颜不老,永葆青春。我回来一定也替你带回这种东西来。” “好,那我就等你!” 这一场对话没多久后,李不负便在一个静悄悄的夜里离开了。 PS:《笑傲江湖》卷结束了。 埋葬东方不败的那一处,林平之与《辟邪剑谱》,还有任盈盈与令狐冲等等情节还会在下一次李不负回归的时候再展开。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一百七十三章 屋子与桌子 屋子,桌子。 屋子里面有张桌子,桌子上面又有间屋子。 这说来有些奇怪,但若有人能见到这一副景象,便懂得那是什么意思了。 这间屋子里摆着一张极大的桌子,几乎要将整间屋子都占满。 而桌子上,又正摆着一间做工精致的玩偶屋子。 就像是孩子们经常会搭建的那种“玩偶屋子”。 但绝没有任何一个孩子,能搭建出这么漂亮、美丽、绝妙无双的玩偶屋。 这一整座玩偶屋子都是用真实的木材和砖瓦建筑的,瓦是琉璃瓦,和皇宫内用的完全一样,只不过小了十几倍。 而房屋四周,是个很大的花园。 园中有松竹、花草、小桥、流水、假山、亭阁花木间甚至还有黄犬白兔,仙鹤驯鹿。 树是绿的,花是香的,只不过还是比真正的树花小了许多倍。 而黄犬白兔虽是雕琢而成,但也是出自名家之手,雕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流水也是真的,水上的桥尤其精美。 桥成九曲,九曲桥后面还有一座八角亭,朱栏绿瓦,亭盖欲飞。亭子中还有一盘残局,但下棋的两位高冠老人却似已很倦了。 两位老人,一位朱衣,一位绿袍。 朱衣老人在流水旁垂钓,侧头锁眉,似还在思索方才的那残局; 而绿袍老人则在水中浣足,手里还提着一双脱下的梁福字履,正斜眼瞟着朱衣老人,笑容得意。 两位老人的神情和姿态都十分逼真,仿佛马上就要从桌子上走出来一样。 这一切已足以让人瞧得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然而比起那座巧夺天工,绝妙无伦的屋子,又不算什么了。 屋子一共有二十七间,正厅、偏厅、花厅、卧室、客房一应俱全,似乎是某位大人物的豪华庄园。 更令人赞服的是,从窗子里面看进去,居然连里面的陈设布置都能看得很清楚。 每间屋子仿佛都是真的。 而且每间屋子里面都有一些人,其中大多是侍女,有的在绣花,有的在煮茶,有的在唱歌,有的在换衣,有的在梳妆,有的在抚琴。 还有一位是白面无须,极为英俊,身材比例也相当完美的主人。 主人还在卧房睡觉,而另有一位美貌的女子正在屏风后面小解,她秀眉微蹙,弱不胜风,仿佛是昨夜初经云雨,甜蜜的表情中还带着三分羞人的疼痛。 客厅中挂着幅山水画,那山水画虽未免有些太小了,不能展露出大好河山的壮观景象,然而却还是能令人感觉到其中的一股烟雨蒙蒙的美感。 再往画下看,下面字迹清晰,原是“画圣”吴道子的落款。 门边还挂着对联: “常未饮酒而醉。” “以不读书为通!” 这对联的气魄也着实不小! 然而李不负还是淡淡地叹了一句:“不读书为通说得有理,但不饮酒却不好。我现在不但想饮酒,而且要吃饭,还要睡觉!” 他稀里糊涂地出现在这个地方,实在又感到很饿。 也许是他内功修行颇有进展的缘故,所以他倒没有如同上一次那样饿得几乎有气无力,但仍是饥肠辘辘,待物而食! 李不负的手里还拿着一杆象征五岳总掌门权力的五岳令旗。 这杆“五岳令旗”的制作本来也很好,上面镶嵌着不少珍珠与宝石,所绣的五柄剑也是凛凛作威! 然而五岳令旗和面前的这个精巧的“玩偶屋子”比较起来,就好像是暴发户和世袭贵族的区别一样。 但李不负并不觉得丢人。 这世上本就很少有事情会让他觉得丢人。 何况,他更明白:这个“玩偶屋子”做得再精美,也是给人看的;而只要是给人看的,那么它的附近就一定会有人在的。 也许这人还真是一位世袭的贵族,为人大方而潇洒,不拘一格。 所以他觉得自己很可能马上就能够饱餐一顿。 有的人的直觉本是特别准确的。 这好像是某些人与生俱来的天份。 李不负就有这样的天份。 他还没有走出门去,居然就真的有个人送来了许多的美味佳肴。 送菜来的人还是个相当美丽的少女。 她端着一张紫檀饭盘,上面整齐地摆着三样菜,是红烧豆腐、水煮肉,糖醋排骨,还有一碗米饭。 菜似乎有些冷了,但米饭还是热的。 少女端着三菜一饭走进了屋子,身上还带着一股兰花般的气味,甚至盖过了饭菜的香味。 少女打扮得很素洁,却让人觉得很温柔。 这样的少女走到哪里本都该惹人注意的,但李不负却只是紧紧地盯着她托盘上的饭菜,问道:“这些都是你送来给我吃的?” 少女答道:“这是我家主人让我送来的。” 李不负奇怪地问道:“你主人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方才在这里观看“玩偶屋子”,最多也未超过一刻钟的时间。 少女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说道:“我家主人就是知道。在这里的所有事都瞒不过他!” 李不负道:“听起来你家主人倒是很厉害。” 少女道:“他本来就很厉害。大家都叫他天公子,他就像是天一样,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李不负道:“我肚子饿他也是知道的了?” 少女道:“对,他就是知道。” “那替我多谢你家主人。” 李不负点点头,再无多话,抄起饭盘上的一双象牙筷子,立即先拈了一块豆腐,往自己嘴里送去。 少女笑吟吟地看着他,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就将饭盘捧在胸前。 因为这屋子里并没有别的能放饭盘的桌子了。 少女一直将饭盘端着,李不负也一直飞快地吃着,吃了一半之后,他才说了一句:“你主人平白无故请我吃饭,我很感谢他。” “若以后你们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对我说一声就是了。我这人不是什么好人,但”说到这里,李不负又往嘴里送了一大口米饭,后面的话也就没再说出来。 少女笑道:“我家主人确实有一件事情想要请你去做。” 李不负道:“你说” 少女道:“他想请你到这座玩偶山庄里面去玩一玩。” 她伸出一根纤柔的手指,指着一旁桌子上摆着的玩偶屋子。 李不负吃了一大惊,咳嗽了好几下之后,才问道:“你家主人想让我去玩偶山庄里面去玩一玩?这是什么意思?” 少女神秘地笑道:“你等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李不负还没来得及接着再问,他忽然感到颈上有一点轻微的风吹过来。 他反手一掌正待拍出,却觉后脑上的“风池穴”被什么东西碰了碰。 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PS:这一章有不少引用原,所以免费。 第一百七十四章 玩偶山庄 本章免费,替上章免的。。。 李不负再睁开眼的时候,他正在一间卧房中睡着。 这卧房装饰得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张床,一盏宫灯而已。 装饰虽极简单,然而其所用材质却相当名贵。 桌椅都是红木的,宫灯是琉璃的,床上的被衾竟是用冰蚕丝而织成。 李不负睁开眼睛,也不知之前是谁偷袭的他,醒来只觉得脑袋还有些昏沉,于是盘坐起来,先运了一遍“神照功”,然后才感觉好了很多。 而李不负的门外,好似一直都有一位侍女在看护着他一样,他刚刚一醒,那侍女便进来说:“公子,不知你还饿不饿?若是饿了,大厅中稍后便会开午宴,燕子可以领你前去。” 这侍女叫作燕子。她已不是先前的少女,但是容貌依然极美。 李不负道:“开午宴?是谁请客?” 燕子答道:“不是谁请的客。是这里的主人和客人们到了时辰,就都要一起吃饭的。” 李不负道:“主人?就是那位天公子?” 燕子听到“天公子”这三个字,浑身一震,眼神中忽显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 过了很久,她才说道:“不是的、天公子至高无上,怎会和我们一起用宴?” 李不负道:“看来这位天公子倒的确高贵的很。” 燕子从腰后拿出一杆旗子,正是李不负的五岳令旗,她道:“公子你想必以前也很高贵的,这是你的东西,我还给你吧。” 李不负接过五岳令旗,旗面未皱,上面的珍珠宝石也一颗没少。他手握着五岳令旗后,再衬着一身衣裳,果然就显得高贵了许多。 他低头看了看五岳令旗,忽奇怪地问道:“我以前也很高贵?难道我现在就变得很不高贵了么?” 燕子忽笑了笑,说道:“所有到了这里的人,都会变得差不多的。都说不上高贵不高贵了!” 她转了个身,将门敞开,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公子,你先随我去大厅吧。你去了就会知道了。” 李不负站起身来,随她出门。 刚一出门,李不负不经意间瞥到了远处,忽地呆住。 只见远处流水淌过,九曲桥后正有一所八角亭,亭子中有一位朱衣老人,一位绿袍老人,二位正在对弈下棋。 大厅。 大厅的前面挂着一副对联: “常未饮酒而醉。” “以不读书为通!” 这大厅的样子居然和那座逼真的“玩偶屋子”的大厅非常相像! 李不负竟似是被缩小之后,进入了那个他见到的玩偶世界中来一般! 燕子走到大厅前面,就转了回去。 除了主人以外,李不负是最先到的,其他人都还没有到。 这个主人果然很不一般。 他长得极英俊,衣着极华丽,还戴着一顶样式奇古的高冠,光是坐在那里,就显得庄严气派,竟有帝王的气象。 “客人远道而来,请坐。” 于是李不负坐下。 主人又道:“客人渴否?请饮。” 立刻一旁有侍女送上一杯清茶,杯中也不知是什么茶叶,滚滚冒起热气,竟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清香。 李不负又轻轻地饮了一口。 主人道:“客人不必拘谨。尽可以此地为家。” 他每一言每一句都说到恰到好处,既不啰嗦,也不冷漠。这样的一位主人,无论谁都可看出,他必定在天下有着不小的名气。 然而当李不负请教主人高姓大名的时候,他却苦笑道:“我来此间二十多年,名字早已忘了。” 李不负奇道:“忘了?” 主人道:“忘了。只因到了这玩偶山庄之后,有没有名姓都是差不多的。” 李不负道:“这里原来叫玩偶山庄?” 主人忽以极慢极慢的语气说道:“不错,正是玩偶山庄!你难道还看不出,这里本是一个玩偶的世界。我们都是别人的玩偶!” 他说完这句话后,整个人坐在椅上就不再动了,仿佛已耗尽气力。 李不负仔仔细细地看了他半天,思量着他口中词句的含义。 看过半天后,李不负才发觉:这位主人的身材与常人不太一样,他竟然是一个侏儒。 只不过他的身材长得十分匀称,坐在那根椅子上的时候,甚至比一般人还高些,就并不容易显露出了。 而在发觉主人是位侏儒之后,李不负就不再看他了。 也许对于一位侏儒来说,那种目光并不算很有礼貌。 而就在李不负的视线转向其它地方之后,他又发现了一幅画。 一幅很洒脱,很写意的山水画。 李不负起身走近而去,发觉那画果然画得很好。他虽然不太懂画,但也感觉得到画上笔墨随意挥洒,透出种从容不迫的非凡风度。 主人忽然又道:“这是唐朝吴道子的真迹,纵是不懂画的人,也该看得出这是幅好画的。” 李不负闻言微微一震,向下看去,果然下面落着吴道子的姓名。 也与那桌上的玩偶世界中的画是一样的。 这里竟和李不负见到的那个玩偶世界几乎完全一样! 这时,门外又走进来两个人。 一个人的脸很长,另一个人却是个麻子。 两人走进大厅,不禁齐叫道:“又有新朋友了么?” 他们二人立即围了上来,简直比见到情人还要高兴似的,对着李不负左瞧瞧,右看看,最后长长一叹道:“咱们又多了个朋友,真是件好事,今日一定要痛饮一场!” 主人道:“对我们虽是好事,但对他而言,却不太好。” 那长脸汉子朗笑道:“那就更要喝酒了!一醉解千愁,咱们是为了高兴而喝,而这位朋友是为了解愁而喝,毕竟还是都要喝的!” 主人道:“喝酒之前,你们总该向他介绍介绍你们。” 长脸汉子道:“我叫龙飞骥!” 麻子道:“我是雷雨。” 李不负拱了拱手,道:“在下李不负。” 龙飞骥和雷雨互瞧了两眼,雷雨道:“想必他并没听说过我们。” 龙飞骥道:“没听说过咱们也不要紧的。看他这么年轻,我们驰骋江湖的时候,他恐怕还没出生。” 主人笑道:“没听过二位名号的人可真不多。江湖之中,谁又不知,十三年前天马行空龙大侠与万里行云雷二侠以四只铁掌对敌天山七剑,最终毫发无伤的一战?” 龙飞骥和雷雨面上不禁有些得意起来。 那一场大战正是他们成名的一战。 但李不负还是只点了点头,道:“久仰久仰。” 雷雨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没关系,你听没听过我们兄弟俩都无妨的。到了这玩偶的世界里,咱们就都是同舟共济的朋友了。” 李不负忍不住问道:“你们真的相信你们是到了一个玩偶的世界里面来?” 雷雨默然片刻,道:“十二年前,我初到此时,也不相信,以为这只是一场梦。但这十二年毕竟还是过来了。” 主人道:“我在此处已有二十多年了。” 就算此间主人再怎么笨,但用了二十年的时间,也该足以确定他所在的是不是一个玩偶世界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天公子的法术 所以当李不负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他也沉默了。 这难道真的是个玩偶世界? 难道真的是李不负的身子忽然缩小了许多倍之后,被送到了那个玩偶屋子中来? 世上竟真的有这种事么? 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轻易相信的。 所以李不负还是不太相信。 他问道:“你们在这里二十多年,就没有想过要逃出去么?” 主人惨笑一声,道:“逃?逃到哪里去?我们现在已缩成小人,人家随随便便两根手指就可以将我们捏死,我们还能怎么逃?” 李不负沉声道:“纵然我们真的被缩小了,但玩偶山庄总归是有边的,我们岂非还是可以逃出这玩偶屋子去?” 无人回答他的问题。 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龙飞骥突然道:“我的绰号是‘天马行空’。”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而后他倏地腾空而起,一跃高空,在众人的头上盘旋了个圈,待他落下又回座之时,也不过是短短一个眨眼的功夫罢了。 李不负抬头望向屋梁,却见得周围的四根横梁上均刻着一个字。 其上写的都是一个“大”字。 这四个“大”字字体端正,四个字的粗细长短也都相差无几,乃是刻写之人在空中书写时,犹能保持从容不迫的态度。 龙飞骥的轻功实在不低。 李不负也赞道:“好轻功。” 龙飞骥摇头道:“可是以我这样的轻功,每次最多不过能逃出山庄一里地,便会一头昏厥,不省人事。” 李不负道:“有人在半路拦你?” 龙飞骥带着种很恐惧的语气叙说道:“那已不是人。而是一种法术,除了法术之外,我实在想不出我是怎么晕倒,又被送到这里来的!” 李不负道:“你若多逃两次,也许就知道了。” 龙飞骥平静地道:“我若多逃两次,我也许就死了。” 天公子显然并非良善之辈。 李不负一念及此,忽又问道:“你在屋梁上写的是‘大’字还是‘天’字?” 龙飞骥道:“是大,不是天。我绝不敢冒犯天公子。在这里,也绝没有人能冒犯天公子。” 李不负道:“天公子又不在这里,你怕什么?” 龙飞骥道:“我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在他的监视之下,我们如今就像是小人,什么行径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李不负默然。 面貌姣好而又年轻的侍女们接连而至,端上美酒佳肴。 酒菜摆满了整张桌子。 这里的气氛虽有些压抑,但酒菜却很好。 酒是上好的女儿红,菜则更多了,各个地方的菜都有。 既有风雅的东坡肘子,西湖醋鱼;又有劲口的京城烤鸭,爆炒猪肝最后还端上来一大碗清热解暑的莲子羹。 雷雨相当热情地替李不负舀了一小碗莲子羹,说道:“朋友,你尝尝,这莲子羹的味道很好,是正宗的江南手艺。” 李不负接过莲子羹,问道:“这莲子羹是江南师傅做的?那么做西湖醋鱼用的鱼,做京城烤鸭用的鸭子难道也都是从西湖、京城二地分别运送过来的?” ——若这真是个玩偶山庄,又怎会出现一个江南、一个西湖,一个京城? 雷雨听后,脸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的神色,他慢慢说道:“这当然不是从这些地方运来的。” 李不负道:“那这是从哪里来的?” 雷雨道:“这也是‘天公子’用法术变出来的!” 法术,又是法术! 听他们所说,天公子似真的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法术,能够变幻无端,做到一些匪夷所思之事! 李不负不禁问道:“这世上真的有法术?” 主人哀叹道:“若非法术,谁又能解释这玩偶山庄的一切是如何造成的?” 主人、龙飞骥、雷雨的脸上都显出悲怆之色。 李不负却道:“那我们就只能一直在这玩偶的世界当中,被人当作玩偶观看,戏耍,一辈子都再也逃不出去了?” 龙飞骥勉强笑了笑,道:“我们初时也觉得自己的行为举止全在别人眼中,那的确让人很不安,很难堪,但渐渐地也就习惯了。” 除了主人未曾动筷以外,龙飞骥和雷雨都已开始大快朵颐。 雷雨亦道:“无论怎么说,活着总要比死了的好。” 活着总要比死了的好。 这句话虽看起来是劝人要努力活下去,但听着却立即让人产生一种悲凉与绝望之感。 李不负也开始吃饭。 他总觉得无论怀着什么心情,无论要去做什么事情,无论被什么难题困扰,但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总是没错的。 ······ 酒过半晌。 主人又道:“但天公子的法术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能破解。” 李不负已吃得很饱,他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打量着这间屋子,道:“哦?” 主人道:“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克制之道,就连昔日少林达摩祖师所创的《易筋经》也不例外,据传三丰真人就在其中寻出了两、三处破绽。” 李不负道:“但破解招式总归有迹可循,但破解法术又该怎么做?” 主人道:“天公子曾说过,他在这玩偶山庄中故意留下了一处破绽,只要我们能找到这破绽,就能够解开法术。二十年前,他答应过我,只要法术解去,他也就放我们所有人离开。” 李不负道:“二十年来,你们都未能找出这处破绽?” 主人叹道:“是。因为谁也猜不到这处破绽到底是什么。这里一共有二十七间屋子,算上厨房就是二十八间。这处破绽也许只是这里面的一间屋子,或是一个人,一张桌子,也许又仅仅是一粒米,一颗棋,一点尘埃。” 李不负道:“若真是如此,那再找二十年恐怕也很难找见。” 主人道:“但总算还有希望。” 饭已吃完,酒已喝尽。 主人忽道:“我还可以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李不负道:“什么东西?” 主人道:“一处祭台。” 李不负道:“祭台?” 主人道:“天公子还曾说过,只要有人愿意将自己最心爱、最珍视的东西献给他,他就可以放过那个人。” 李不负道:“你们最珍视的东西是什么?” 主人、龙飞骥、雷雨都笑笑不说话。 龙飞骥道:“我们还留在山庄中的人,都是很自私的人,我们都把自己的生命视作最宝贵的东西。可谁也不可能将自己的生命献给天公子的。” “而十年之前,曾有一对夫妇进来,他们十分相爱,那女的甘愿为男的而死,所以后来那男的就得以离开了。” 李不负点点头,道:“那我也不必去看那祭台了。” 主人道:“你不看了?” 李不负道:“我看了也没用。” 主人神秘地笑了笑,四个人又聊了一阵,便各自回到各自的屋子里去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下棋老人 回到屋子中,屋中有焚香。 香是极高级的龙涎香。 被褥也已温好。 李不负躺进去的时候,还能感受到一阵阵的暖和。 若换了寻常人,刚刚落到一个神秘莫测,不可思议的玩偶山庄,必定会感到十分着急,焦虑,困惑,甚至是绝望;但李不负吃过一顿饭后,却倒头便睡。 只因他已知道,这个玩偶山庄不论能不能被他破解,那自然也不会是一时半会儿的工夫,有的人已在这里呆了十年,二十年,他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他一向明白,光是急是没有用的。 等他睡醒的时候,已是傍晚。 香已燃尽。 但屋子中还是充满着香气,门窗也都没开过。 没有人来打扰过他。 李不负起床后,又运了一遍“神照功”,然后才走出门。他内功修为愈发精进,已越来越能感觉到自己的“任督二脉”离完全打通不太远了。 也许就在十天半月之间,也许最多用得上一两个月。 “公子,你醒了么?” 李不负在屋子里刚一有动静,侍女燕子的声音居然就在门外响起了。 “晚宴还有半个时辰才开始,我可以带你在山庄中转一转。” 李不负笑道:“幸好还有半个时辰才开始吃饭,否则我岂非是吃了就睡,睡醒又吃,再吃一顿又要入夜睡觉了?” 燕子埋着头,呆呆盯着自己一双翠绿色的十分好看的鞋,忽道:“不会的。” 李不负道:“什么不会的?” 燕子道:“入夜之后,可以干的事情还很多,哪里才止睡觉呢?” 李不负点点头,答道:“是,入夜之后,还可以下棋。” 燕子抬起头,顺着李不负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远处凉亭之中一位朱衣老人,一位绿袍老人正在安坐下棋,他们俩从早到晚好像都在下棋,连姿势都没怎么变过。 李不负道:“走!咱们去看看棋。” 李不负和燕子跨过落花水,走过九曲桥,弯弯折折,终于来到了八角亭中。 亭子中两个老人就在下棋。 朱衣老人手握一枚棋子,苦思冥想,久久未落,而绿袍老人一只手提着一只鞋子,好像已打算下水洗洗足。 李不负踏步进了亭中,燕子却留在了外面。 看她的表情,似乎对这两个老头颇有些忌惮一样。 而等到李不负进亭中时,两个老头忽地看向了李不负,随后便不动了。 朱衣老人该落下的棋子也不落下,绿袍老人该放在地上的鞋子也仍在手中。 李不负看了一会儿,问道:“二位何不落子?” 绿袍老人道:“因为我在等你。” 李不负道:“等我?” 绿袍老人道:“等你来帮我脱鞋。” 李不负道:“我为何要帮你脱鞋?” 绿袍老人道:“难道你没听闻过昔年张子房捧黄公履之事么?” 传说秦末时,张良在下邳游玩,于桥下帮一老者拾履,后来那老者传授张良一卷太公兵法,使得张良得以成就一代谋圣。 李不负笑道:“我读书向来不多,这故事虽听人说过,但已记不太清了。” 朱衣老人道:“那你可曾听过煮酒论英雄的故事?” 李不负立刻道:“我不是英雄。” 朱衣老人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不是英雄,我却是!你快来给我倒酒!” 李不负道:“英雄不给我倒酒,我又何必给英雄倒酒?” 朱衣老人竟然猛地站起,大声道:“好,我给你倒酒!” 他拿起一个酒杯,放在李不负的手里,然后端起一旁的酒壶,壶嘴微倾,美酒泻下,刚好斟满一杯。 李不负端着酒,盯着朱衣老人,却迟迟不肯将手中的酒喝下。 朱衣老人怒道:“我为你倒酒,你怎敢不喝?” 李不负道:“长者未饮,我怎能先饮?” 朱衣老人道:“你是客,我是主,客随主便,你该听我的!” 李不负道:“玩偶山庄,人人皆是玩偶,哪里有什么客,什么主?” 朱衣老人忽地不说话了。 绿袍老人提着那只梁福字的鞋,也无了动作。 但两人却都紧紧地盯着李不负,丝毫都无半点放松。 这两人无疑也是高手! 而且是高手中的高手! 他们浑身上下,手足胸腹,虽无一在动,然而却无不紧紧绷着,积蓄起力量,随时都会发出致命的一击! 李不负静立原地不动。 他很清楚,如果他饮下这杯酒,那么朱衣老人右手的酒壶就会趁机砸向他的左腰,而左手则会点住他腿上的“环跳穴”、“殷门穴”、“髀关穴”三处穴道。 绿袍老人的鞋子的鞋尖也隐隐对准了他腹下的“气海穴”、“关元穴”、“归来穴”。 这三处穴道任何一处被这鞋尖击中都绝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李不负只要一动就会露出破绽,被制住穴道,所以他不动。 而两位老者也不动。 只因那两位老者也明白,李不负也同样是丝毫不逊于他们的高手! 尤其是离李不负最近的朱衣老人,他也很清楚,他若是将酒壶放下,那么李不负手中的酒杯也许就会砸在他脖子下面的“天突穴”上, 三个人竟僵持了起来。 亭子外面的燕子看着这一幕,竟似看得呆了。 她自从来到玩偶山庄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最为神秘莫测的朱衣老人与绿袍老人竟不敢对一个人动手。 整个山庄在这一刻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燕子也突地不敢动了。 她的心却跳得特别厉害。 她有一种感觉,在李不负和朱衣老人、绿袍老人开始动之前,任何人都是不能动的,任何人都是不敢动的! 叮、叮、叮、叮、叮、叮 过了好久,忽有一阵琴音在远处响起,在寂静的山庄中回荡着,琴声悦耳动听,如珠如玉,直透人心,抚人情绪。 绿袍老人忽道:“该开饭了。” 李不负笑道:“开饭总比喝酒重要些。” 朱衣老人叹道:“那么这杯酒你就可以不用喝了。” 李不负慢慢放下酒杯,转身离去,道:“我有空会再来喝酒的。” 绿袍老人穿上鞋子,对着亭子外站着的燕子说道:“苏燕,你最好不要让这位公子有空才好。” 他言中的意思并不难以理解,至少苏燕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苏燕红了红脸,带着李不负赶紧走了。 朱衣老人一边收拾棋局,一边疑道:“苏燕这丫头对谁都不假颜色,一向都冷冰冰的,怎么对这个新来的小子那么好?” 绿袍老人道:“也许是苏燕瞧上了人家呢?” 朱衣老人将棋子捡入竹篓,摇头道:“但我看那人却未必喜欢苏燕。” 绿袍老人穿好鞋后,忽大叫道:“呀,你这局棋明明要输的,你怎么给收了,你耍赖” 第一百七十七章 分享宝贝 晚宴。 晚宴和午宴毕竟是有些不一样的。 这其中的区别当然不只是晚宴设在晚上,午宴设在正午。 晚宴的菜也很不一样,摆在席上的大多是些比较清淡的菜,没有爆辣之物,没有油腻之物,没有冷寒之物。 但最不一样的还是人。 本来山庄中要到大厅用餐的只有主人、龙飞骥、雷雨,同李不负四个人而已。 但是这时候又多了两位少女。 是雷雨带来的。 雷雨一见到李不负便笑着介绍道:“这是我的两位侍妾,她们的年纪都不大,一位叫作梅子,一位叫作小雯。” 两位少女亭亭玉立,立在桌旁,她们生得都很漂亮,而且都很有魅力。 龙飞骥笑道:“雷雨这人总是热心肠,他怕你不懂咱们玩偶山庄的习惯,所以先让你来习惯习惯。” 雷雨却笑道:“先吃饭,先吃饭!” 李不负有些诧异,不懂他们说的“习惯”到底是什么“习惯”,主人也只是带着种神秘的笑意瞧着李不负的眼睛。 而苏燕是跟着李不负一起来的。 她听到这一番话,恨恨地瞧了雷雨两眼,“哼”了一声,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主人见此笑道:“李公子,这里的女孩有不少,个个都很漂亮,但就属苏燕的脾气最不好,所以也许要你多担待一些。” 李不负既不明白苏燕为何生气,也不明白龙飞骥所说的习惯是什么,但他也不着急去弄清楚,只是静静地开始用餐。 这玩偶山庄中本就和其他地方完全不同,李不负若想着急着去弄清楚每一件事,那也许反而不能够得到一个很好的结果。 晚饭比午饭吃得要快些。 如果一旁总有两个花容月貌,魅力非凡的少女在盯着你吃,那么你也许不由自主地就会吃得快些的。 饭虽吃完,雷雨却又嚷着要酒。 于是又有侍女端来了上等的青梅酒,来与众人相饮。 李不负道:“我夜时还想去山庄中走一走,不大想喝酒。” 龙飞骥笑道:“不行的。李兄台你要逛山庄有的是时候,但现在却最好不要。” 李不负问道:“为何最好不要?” 龙飞骥道:“因为雷雨想与你分享两个人。” 李不负道:“分享两个人?” 雷雨道:“我们好不容易才能见到一个新来的朋友,以后这山庄中又多了一个兄弟,我自然要分享给他一些我的宝贝。” 李不负笑问道:“雷雨兄,你有什么宝贝?” 雷雨看向一旁的梅子,问道:“梅子,你有什么宝贝?” 梅子妩媚一笑,忽然掀开衣襟,露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肢,笑道:“这就是我的宝贝。” 她的宝贝是她的腰。 她的腰果然很美,不但纤细,而且皮肤极白,找不出一点点赘肉。 雷雨饮了一杯青梅酒,又问道:“小雯,你有什么宝贝?” 小雯轻轻松松地便将自己的青花裙摆拉起,一双洁白无瑕,修长结实的大腿立时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她的腿长,却不细。 她的腿并非是那种很长很细的腿,而是饱满而结实。这样的腿展露出时,反而显然更具有活力与诱惑。 小雯的脸并不羞红,而是大方地笑道:“这就是我的宝贝。” 她提着裙子,又在大厅中轻巧地转了个身,于是能看到的东西就更多了。 主人赞道:“如此两样宝贝,当浮一大白。” 他果真将酒杯举在空中,遥对二女,随即饮下。 雷雨笑道:“这两样宝贝,可否还入得李兄的法眼呢?” 李不负奇道:“我不明白雷二哥是什么意思。” 雷雨叹道:“咱们深陷困局,本已是生无可恋,但这世上总还是有些能够让人忘却痛苦的事情。” 这二位少女美人自然就是其中之一。 雷雨接着道:“我示此举,只是要表达我们之间的情谊无双,虽是初见,但已同舟,我连侍妾都是可以与你共享的。” 他站起举杯,敬了李不负一杯酒。 而李不负也当即回敬了一杯。 等到李不负仰头饮罢梅子酒时,梅子和小雯已走到了他的身边,梅子“呵呵呵”地笑着,说道:“公子,你觉得是梅子酒更美味,还是梅子更美味?” 小雯的裙摆也仍在她的手中,她仿佛下一刻将要把裙摆递到李不负的手上。 李不负瞧着二人,已懂得了龙飞骥口中的“习惯”究竟是什么“习惯”。 他笑道:“雷二哥的心意我已明白,然而今夜我却无甚兴致,还是留与雷二哥自己享用吧。” 雷雨错愕了下,随即道:“没关系的,李兄随时有兴致,随时也都欢迎来。李兄在这里没兴致,或许换个地方也就有了。” 他笑着又悄悄笑道:“其实李兄不必避讳我们的,大家到了这里,都是比亲兄弟还亲的,没什么事情好掩着避着。” “哦?难道雷二哥做那种事也从不避讳别人么?” 雷雨忽然以一种奇异的语气道:“最开始的时候当然是不适应的,但后来明白,反正我们永远都在天公子的监视之下,在什么地方不也都一样么?而且等李兄待得久了就会渐渐发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又另有一番味道了。” 李不负忽地默然。 他不是惊讶于雷雨的那种奇异的癖好,而是觉得这个人好像已被玩偶山庄所“击倒”。 这个人几乎已没有了任何外界的伦理和道德的约束,与其说他是在享受,倒不如说他是在放纵和毁灭自己。 他虽还举着酒杯,站得笔直,但的确是已被“击倒”了,被十二年来毫无边涯,做人玩偶的生活所“击倒”。 李不负突然问道:“大家都是如此的么?” 主人道:“我不如此。” 龙飞骥和雷雨点了点头。 李不负朝着他敬了一杯青梅酒,说道:“我当敬你一杯。” 主人亦饮一杯后道:“以后你想吃什么菜都随时可以吩咐厨房去做,这里的几位大厨南北地方菜都会一些,想必能够合你的口味。” 李不负道:“主人的意思是我们也不需每日都到这里来会餐的,是么?” 主人微笑道:“正是,客人勿怪。” 随后他便离开,往自己的卧房而去。雷雨抱着梅子,龙飞骥搂住小雯,二人也都各自回房了。 而李不负走出屋门,却一直望着九曲桥,八角亭,摆设的棋盘和那弯浅浅的流水,似是陷入了沉思。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天上明月 夜幕降临。 然而玩偶山庄中各处房间的灯火依然燃着,而且很亮。 有许多人往往要过完白天,等到了晚上才反而开始活动,那大概是因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人们不必再去打着繁琐的交道,终于能够感受到这世上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 所以他们也要做一些属于自己的事。 雷雨带着梅子走了,龙飞骥带着小雯回去,主人进到自己的屋中,笙歌随风而扬,他也还没有休息。 那两个下棋的老人也不在八角亭里了。 他们是不是也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了? 李不负走过九曲桥,来到八角亭中,静静地坐了下来。 这地方虽无烛火,但并不黑暗,天上一轮高高的明月默默地挂着。 月光照人。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李不负当然不算饱读诗书,但这两句诗他看过之后,印象却尤为得深。 无论人来人去,世事变迁,明月总是不会变的。天涯海角的人都看的是同一个月亮。 只要明月不变,就仿佛也能够肯定故人的心不会变。 李不负坐在亭中,想念着,思索着,他正对着这轮明月;而此时此刻,天涯海角,阁楼屋中,不知还有多少人也都一定正面对着这轮明月的。 月亮本来就寄托了很多很多的思念。 但李不负抬头看着明月,眼神却变得十分奇怪。 玩偶山庄怎会有明月? 我们岂不是在那间建造好的“玩偶屋子”当中呆着的么? “玩偶屋子”上空明明就是屋顶,又哪里来的月亮? 月光正铺在李不负的脚下。 难道这也是“天公子”的法术变出来的?难道那位“天公子”的法术已到了改天换地,摘星拿月的地步? 李不负忽然摸了摸脑后。 他清晰地记得他昏迷过去,正是因为有人以一种奇异的手法点了他的“风池穴”。 “天公子”如果真的有无所不能的法术,又何必派人来点他的穴道? 李不负想到这里时,他放在脑后的手忽地被另一双手握住。 这双手有些冰,但却很光滑,很柔和。 “嘻嘻,原来你在这里?” 李不负身后响起的是苏燕的声音。 苏燕道:“你刚才看着月亮,是不是在思念什么人?要不然你怎会连我走近你身边都没察觉?” 李不负笑道:“你以为我在思念谁?” 苏燕道:“我可猜不到了。或许是父母,或许是兄弟,或许是情人!” 李不负道:“我父母早亡,也没有兄弟。” 苏燕噘着嘴道:“那看来是情人了。” 她忽地转到了李不负的面前,遮住了月光。 她虽不是月亮,但竟也在发光。 她穿得极美,一身淡白色的薄纱轻轻罩着胸膛与腰肢,比纱更白的肌肤若隐若现;而下半身则笼着一片黑色的明珠裙,裙色是深黑的,上面却镶着一颗又一颗的明珠;最漂亮的还是她的那双鞋,一对海蓝色的岐头履,既高贵,又动人。 而那光芒正是来自她身上的明珠与脚底的鞋。 李不负起身问道:“你来找我有事吗?” 苏燕道:“当然有事。” 李不负道:“什么事?” 苏燕道:“就是龙飞骥、雷雨他们做的那种事。” 夜色更沉。 玩偶山庄中的灯火逐渐熄灭,只留下淡淡的微光。 但各个房间中的动静却没有因此而止,至少有三处都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些低低的呻吟声。 灯灭了,似乎又使声音显得更清晰了一些。 风也柔柔地吹过,天气犹热,声音断续。 玩偶山庄的夜里突然有了一种非常奇异的诱惑力,这不仅仅是某一个少女造成的,而是整个玩偶山庄所散发出的。 苏燕朝着李不负轻轻地笑了笑。 李不负这才发现,她不止是脸上会笑,眼睛会笑,嘴会笑,甚至连胸膛和双腿也都会笑。 苏燕实在是个很会笑的女人。 但听主人说,她并不常常对着男人发笑。 李不负忽问道:“你为什么挑中了我呢?” 苏燕道:“因为你最干净。” 李不负道:“我最干净?” 苏燕道:“龙飞骥和雷雨都太脏又太老,满脑子都是那些肮脏的想法;而此间主人的侍妾又未免有些多了,我纵能争得一席之地,却也很难受宠。” 李不负至少已在这里见到过二、三十个美貌的少女,其中雷雨只拥有其中两个,大多数想必还是那位主人的。 苏燕道:“所以我来找你。趁着你还没被别人抢走的时候,我就要占有你!” 李不负道:“你占有我之后,我是不是就不能去和别的女人勾勾搭搭了?” 苏燕将手指慢慢地放在李不负的双肩上,轻笑道:“若想完全绑住你,那自然是有些不可能的。但是我是你在玩偶山庄中的第一个女人,我相信第一个对男人而言,总是会有些不同的。” 李不负摇头道:“可你太爱吃醋,这我可受不了。” 苏燕瞪了李不负一眼,道:“谁说我爱吃醋?” 李不负道:“晚宴的时候,雷雨只不过要把梅子和小雯介绍给我,你就扭头离开,这还不算爱吃醋?” 苏燕道:“我那不是吃醋,而是生气!” 李不负道:“生我的气?” 苏燕道:“这生气倒和你没关系,只不过是生雷雨那条黄鼠狼的气!” “你以为他把梅子和小雯送给你,是安着什么好心思么?他将自己的女人送给你,日后他向你讨要你的女人时,你是不是就不好拒绝他了?” 苏燕冷冷道:“他以前勾我勾得要发疯,而我却瞧不上他;这次他看我与你走得近,所以故意出了这么条妙计,用意本是在我!” 李不负失笑道:“看来雷雨还是很聪明的。” 苏燕道:“他的聪明只用在勾女人上!” 其实在这地方,聪明好像也没别的用武之处了。 正在这时,远方忽然又传来阵阵琴声,似在哀怨,似在低泣,似在埋怨,似在自责,似在悲哀,似在怅叹。 又似是一位少女的孤独。 李不负突然问道:“这琴是谁弹的?” 苏燕答道:“是位妹妹,她好像是此间主人的侍妾,我也只见过她几面而已。但我却瞧她与主人一点儿也不亲密,倒好像主人很不喜欢她一样,她确实是个很可悲的人。” 李不负道:“主人不喜欢她,她就很可悲?” 苏燕眨眨眼道:“在这山庄里,一共只有几个男人,她又不能和别人交往,若无人宠幸她,她就只有寂寞到老,难道这不是件很可悲的事么?” “她以前也并不常常弹琴的,但这几天弹得却不少,倒有些奇怪。” 李不负道:“我这人最喜欢奇怪的事了。” 他踏步走出八角亭,往远处而去,说道:“我去瞧瞧那位弹琴的姑娘。” 苏燕竟还是紧紧跟着李不负,说道:“她若愿意为你弹琴,我也可以跳舞助兴。” 第一百七十九章 冰冰 夜深香浓。 李不负一路循着琴声而走,来到玩偶山庄深处的一间屋子中。 这间屋子离其它屋子都有些远,处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但其中琴声叮叮,悦耳而出,却能传扬很远。 李不负去敲门。 屋子里立即有人应声,道:“请问是谁?” 李不负道:“我是新来的一个玩偶,夜半闻琴,故来寻访。” 里面那人听到此言,轻轻笑了一声。 苏燕立即也道:“我是他的情人,也来瞧瞧妹妹。” 里面那人道:“请进。” 屋门打开。 屋子中的陈设很多,有桌,有椅,有琴,有床,有棋桌,有衣挂,有梳妆台,还有一面书架,虽然东西很多,很繁,但却相当的整齐,精致,有条不紊。 琴的前面坐着一个女孩子,这女孩的脸白白的,手细细的,神情冷冷的,体态弱弱的,但却极美,好似一位病中西施。 她的人也正和她的琴声一样,总是怀着淡淡的忧伤与孤寂。 那女孩也见到了李不负和苏燕两人,说道:“我这地方难得有人来,二位客人请坐。” 她这地方确实看得出少有人至,屋中只有两张小凳,一张已由她坐了,还剩下一张摆在角落之中。 苏燕嫣然笑道:“你去坐,我可以坐在你身上。” 李不负却道:“你去坐吧。我可以站着。” 女孩稍稍笑了笑,道:“我可以让你们二位坐。” 她果真抱着瑶琴,起身将位置让开,站到了一旁去,显得静而优雅。 而李不负和苏燕互相看了看,谁也没去坐下。 李不负道:“我深夜来访,本是失礼,但我实在太过好奇,所以冒昧打搅,还请恕罪。” 那女孩的脸微微地红了红,道:“没关系的。我叫冰冰,客人,你呢?” 苏燕抢着道:“他叫李不负。冰冰妹妹,你是主人的侍妾吧。” 冰冰低着颈,思索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 苏燕似是松了口气,道:“那就很好,妹妹,我虽很少在山庄中见到你,但我想我们还是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她走过去想要挽住冰冰的手臂,冰冰却抱着琴下意识地避了避。 苏燕脸上的笑容就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冰冰忽道:“你不要碰我便好。我并没有不喜欢你的意思,可是我并不喜欢别人碰我。” 苏燕听到这句话,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而且比刚才更加灿烂。 “难怪此间的主人不愿意常来你这儿,原来”苏燕笑道:“妹妹,你可知道不喜欢给人碰的女孩子是不受人喜欢的!” 冰冰抬起头问道:“你不是也总是冷冰冰的,不喜欢给别人碰么?” 这一句话却让苏燕愣了愣。 她一直以为冰冰深居简出,甚少出现,应当不太了解玩偶山庄中的人才对,没想到她连自己平日里的个性都很清楚。 苏燕忽然道:“我并不是不喜欢给人碰,只是让他们想碰却碰不着罢了。有时候正是要吊足了男人的胃口,男人才会更加地无法自拔。” “你若也想学学怎么对付男人,姐姐我倒是可以教你。” 她说着,竟是伸手出去,想要让冰冰将手中的琴放下来。 谁知此刻看似病弱的冰冰灵巧地一躲,而且反手出爪,五指在空中翻了个圈,像是朵莲花一样绽开,随即又合上,一下子便扣住了苏燕的手腕。 苏燕神色一变,手上又换了招式,她也会武功,而且武功练得还不错。 若是她的武功不行,又怎能让雷雨欺负不了她? 苏燕左手出掌,用的似是东南一带的掌法,掌法轻灵,却暗藏着狠辣,飘飘一掌而出,朝着冰冰的心口拍去。 李不负在远处见得,她这一掌看似凶险,实则不过是要逼退冰冰的虚招。 苏燕并不是真的要击伤冰冰。 而冰冰一只手抱着琴,另一只手本是拿住了苏燕的腕,但此刻那只手在空中一转,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招数,像是微风流水,落英缤纷一样,竟瞬间就破解了苏燕的掌法。 再一看时,苏燕的两只手都被冰冰握在手掌中了。 冰冰的手虽然纤细,但是竟能够稳稳拿住苏燕的双手而无费力。 苏燕惊呼了一声,于是冰冰又将她的双手放开。 李不负面露异色,他看得出冰冰的武功甚至并不在龙飞骥、雷雨二位高手之下。 这玩偶山庄中果真是藏龙卧虎,高手层出。 苏燕手腕已在发红,她连忙跑回到了李不负的身后。 冰冰像是有些歉意地道:“我并非有意要伤你,但你非要碰我,我只好如此了。你的武功也很好。” 苏燕喘了口气,推开屋门,转身便走,朝着外面匆匆逃去了。 冰冰似也有些不知如何应对这场面,于是又坐下,又弹了一曲琴。 琴声悠扬。 屋中。 熏香慢慢升起,香味略浓。 琴声已绝。 冰冰在屋中弹完一首曲后,便问道:“你是新落入玩偶山庄的人,对么?” 李不负道:“是。” 冰冰道:“我是不是坏了你和她的好事?实在很对不起。” 李不负道:“你不必自责。” 冰冰低了低头,又道:“我很少出门,也很少与人打交道,所以也许有什么礼数不周的地方,实在是很抱歉。” 李不负好奇地问道:“你很少与人打交道,难道你生来就在这玩偶山庄么?” 冰冰道:“那自然不是的。只不过我生下来几年后母亲便去世了,父亲的面我也没见过,唯一有个哥哥但那哥哥大我不少,对我也不太友好” 李不负道:“后来你便也落入了这玩偶山庄中来?” 冰冰道:“嗯,也算是吧,我很小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她说着说着,突然又摇手道:“但我绝没有要把自己当作老人的意思,也绝不敢称作是你的前辈。你就把我当作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就好。” 有的人活在世上,生怕不能够坐得高人一等;而冰冰却好似完全相反,她好像生怕高人一等,怕惹了别人不高兴一样, 李不负望着她,忽然笑了起来,道:“你实在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冰冰的脸顿时变得很红很红。 李不负又接了一句,道:“可爱得可以做我的妹妹了。” 冰冰看了李不负一眼,又急忙低下头去,心不在焉地望着琴弦,道:“你如果不嫌弃我的话,我当然也愿意叫你一声哥哥的。” 第一百八十章 为何痛苦 冰冰又弹了一曲琴。 她弹完琴后,多多少少就能够平静一些。 而李不负也是在听完琴曲之后才开口的。 开口时已是夜半。 他冒昧地来访问“主人的侍妾”,直至半夜,本来相当失礼,但在这令人癫狂的玩偶山庄之中,冰冰竟似也并不觉得二人之间该有什么男女之防,避嫌之举。 也许是冰冰果真将李不负当作了哥哥一样的人物。 李不负道:“你来玩偶山庄已有许多年了么?” 冰冰道:“嗯。” 李不负道:“你学武功也是在这里学的?” 冰冰道:“嗯。” 她“嗯”了一声之后,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够,补充道:“我学武功也是在玩偶山庄中学的,在这里学武功很容易,因为这里没人会把武功当作回事。” 在“天公子”的法术面前,武功确实也就没那么重要了,没人再会在乎那些门户之分。 李不负道:“你的武功是那位主人教你的么?你的武功真不错。” 冰冰道:“嗯。” 她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李不负也没问下去,只是又道:“那你觉得玩偶山庄怎么样?” 冰冰道:“挺好的呀。” 她说完这句话后,李不负便用一种很奇妙的眼神看着她,一直盯了她很久很久,一直将她盯得头都埋进了怀里都还没有停。 用这种眼光去看一个处在深闺中的女孩子,当然是很不得体的,但李不负的眼中还在不住地流露出惊奇。 居然会有人认为在玩偶山庄中呆着挺好? 到了后来,李不负总算收回了目光,将视线移向一旁的香炉,沉思了起来。 冰冰也不说话。 两人变得相当安静。 而在山庄的另一端,龙飞骥、雷雨的狂欢还在继续,甚至愈演愈烈。 他们还没停下,他们还不安静。 而李不负和冰冰自然也就能很隐约地听到那最大的一、两声。 于是冰冰埋着的脸就变得更红了。 就在两人的气氛越来越尴尬的时候,李不负忽问道:“他们一直都这样么?” 冰冰知道李不负口中的“他们”是谁,答道:“是,他们经常都是这样的。” 这句话从一位正值妙龄的少女口中说出时,别有一番寂寞的滋味。 李不负叹了口气,道:“他们想必并不像你一样认为这玩偶山庄很好。” 所以龙飞骥和雷雨到现在还没有停。 李不负深切地理解那一种感受停下之后又能去做什么呢?睡觉吗?那么睡醒之后呢?睡醒之后又能做什么?吃饭?吃饭之后又能做什么? 一旦来到了玩偶山庄中,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失去了意义。 所以他们只能靠着夜晚的欢愉来麻痹自己。 冰冰罕见地抬起了头来,说道:“我懂的,他们确实不认为玩偶山庄很好,他们还是想要回到他们原来的那个世界。” 李不负点头道:“人人都想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 冰冰苦笑了一声,道:“回到原来那个世界,他们又能怎样呢?” 李不负微笑道:“以龙飞骥和雷雨的名气和武功,随便到哪里,都能过上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大声讲话的好日子。” 冰冰奇怪地说道:“这里也有酒,也有肉啊!在这山庄之中生活,饿了就可以吃饭,可以吃到天南地北的各方大菜;渴了就可以喝水,不只是水,喝茶有最好的西湖龙井、黄山毛峰、洞庭碧螺春,喝酒有梨花酒、桃花酒、葡萄酒,最烈的烧刀子这里也可以找得到的。” 李不负接着道:“他们还可以娶妻生子,找个宁静的地方,每天下下棋,钓钓鱼,也可以过上很幸福的生活。” 冰冰道:“他们在山庄中好像就有不少老婆,我猜是他们不太愿意要孩子吧。下棋钓鱼就更简单了,你看外面的那两位前辈,我来山庄时他们就在下棋钓鱼,到了现在依然还在那间亭子里。” “可他们下了二十年的棋,钓了二十年的鱼,却还是不见得有多开心。” 冰冰的眼神很疑惑,很奇怪,她好像早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但却好像也始终都没想明白。 玩偶山庄的确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你若在玩偶山庄中生活,就会有好吃的,有好喝的,衣食无忧;困了也可以睡觉,只要你想睡,睡上七天七夜也无妨,还会有人为你点上一支珍贵的安神香。 在玩偶山庄里还有美女,有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美女,而且由于在这种特殊的地方,这些美人都往往要比外面的美人好追求得多。 你若肯花功夫,至少也能请到两、三位和你上床。 就算你真的没什么本事,大不了请雷雨让一让给你也就是了。梅子和小雯绝不会比外面的美人差,无论是外貌还是身材。 在玩偶山庄中的人每天只需要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其它的什么也不用干。 这岂非已是人们理想中的生活? 但这样一个地方,却还是不能让人快乐;甚至让有的人痛苦了足足二十年,又是因为什么? 李不负慢慢道:“大概是因为这里让人没有自由吧。” 冰冰又道:“这里怎会没有自由?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什么时候睡觉就什么时候睡觉,想和谁谈情说爱都没人干涉。雷雨将自己的妻妾让给别人,也没人质疑,在外面也不会有这样的自由吧?” 这种行为放在外界来看,一定有许多人都会对雷雨痛骂一番。 李不负道:“我想不仅仅是这种行事的自由。他们若在外面,还可以去看看中原的大好河山,江南的朦胧烟雨,北国的飘雪风光,南疆的森林湖泊等等,而在这里却不行了。” 冰冰叹道:“可据我所知,龙飞骥和雷雨以前也并不常常出门去旅行的,他们去赴天山一战已是走过的最远的路程了。那这种自由放在他们身上又有什么很大的用处吗?” 李不负突然沉默了下来。 玩偶山庄确实是个很好的地方,但确实也让人很痛苦。而李不负明明很清楚那种被困在玩偶山庄的痛苦感受,也很清楚在玩偶山庄中与在外界的感受的不同。但他也确实无法很好地向冰冰用言语将之表达出来。 他相信龙飞骥和雷雨也是一样的,他们同样很难用言语将之说得明白。这大概也就是人永远都不大能够幸福的原因。 最后李不负只说了一句:“因为在玩偶山庄中我们都只是玩偶,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所以我们不开心。” 冰冰听到这句话之后,不再询问,而是陷入了深思中。 李不负却摇摇头,往外面走去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目标 转眼又是第二天。 又是一模一样的一天,吃饭、睡觉、打坐,然后再出门去观察整个玩偶山庄。 李不负其实只来了没几天,却已有了一种差不多将这里都走遍的感觉。 因为这里的占地虽不小,但是人却不多。 除了主人、龙飞骥、雷雨和两位下棋老人以外,其余的人大多都是些侍女、妻妾、仆人、厨子一类。 这里虽没什么道德、伦理、规则可言,然而人人也算是都互相尊敬,井水不犯河水,据说这是得益于主人的奉劝与尊告。 “主人已在玩偶山庄里生活了二十年,他深居简出,却一向对人友善,而且武功似乎也很高明,所以人人都对他敬重三分。” 这是第二天在午宴上,雷雨对李不负说的话。 龙飞骥接着又道:“他实在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李不负道:“哦?” 龙飞骥道:“我和雷二弟在玩偶山庄中生活了十二年,已是很受不了;而主人生活了二十年却还是衣冠端正,神色自然,一副怡然长乐的样子,这难道还不让人佩服?” 李不负拈了一块沾满了红油的辣子鸡,喂进嘴里,点头道:“是,这一点不得不让人佩服!” 雷雨看着李不负的模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道:“你还没来几天,尚且能够保持年轻人的斗志,然而等到你在这里渡过几个月后,你就也变得和我们一样了。”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中竟带着一丝邪恶的意味。 李不负霍然抬起头来,盯着雷雨不动。 雷雨撇着嘴笑了笑,然后将头扭到一边去。 龙飞骥笑道:“哈哈哈哈,李兄弟,你别往心里去。他是在嫉妒你,他一直喜欢苏燕,但据说苏燕昨日却和你过夜去了。” “哈哈哈哈哈,你该明白在嫉妒和吃醋这两件事上,男女其实都差不多的。” 李不负道:“我明白。” 雷雨被龙飞骥说破心事,居然也不在意,而是慢悠悠地吃完饭,摸了好一阵脸上的麻子,随即出门去了。 他走到门口,突然回头看了看门口的那副对联: “常未饮酒而醉。” “以不读书为通。” 雷雨故意叹了口气,道:“唉,未饮酒而醉,这想必不是真的醉不醉,而已是种境界。” 酒壮人胆,醉了的人就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什么人都敢杀! 而一个人若能不饮酒而醉,那么这个人要么是鲁莽,冲动之人;那么就是极其具备勇气的人,所以雷雨说这是种境界。 雷雨道:“可惜有的人偏偏想要勉强自己不醉,这就很可笑了。”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便转身离去。 可等到他转过身去,准备离开之时,却发现李不负正挡在他的面前。 雷雨笑道:“李兄弟,你有了苏燕,还想找我干什么呢?是要梅子或者小雯么?” 李不负道:“不是。” 雷雨道:“那便请让一让吧,我还要回去坐享齐人之福。” 李不负道:“我只是刚才听你在讲醉的境界,所以很有兴趣和你讨论讨论。” 雷雨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并不接茬。 李不负道:“我听你说醉与不醉的境界说得很好,但我看你自己的境界却不高。” 雷雨倚靠着门边,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不负道:“你没喝多少酒,却已醉了。醉了之后的人多多少少就会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雷雨道:“我说了又如何?没说又如何?醉话而已,你若当真,你就” 他的一句话还未说完,鼻子上已挨了一拳! 这一拳直将他打得飞进了门,摔在桌子上面。 雷雨再站起来的时候,脸上又多了许多“红色的麻子”是一滴滴的鲜血。 龙飞骥的脸色立刻变了。 在玩偶山庄中的人日日相处,时时相见,难免也会发生一些口舌之争,但是真正打起架来的却是少之又少。 他连忙挡在二人中间,赔笑道:“二位何必动气呢?大家在这里都不过只是天公子的玩偶罢了,咱们又有什么气好生呢?” 李不负道:“我没有生气。” 龙飞骥道:“没有生气那是最好的了。在这地方,就连生气也是没什么意义的。” 李不负淡淡地道:“我只是打了一条发情的狗而已,怎么能算生气?” 夜。 雷雨最终还是没有对李不负动手,打架对于他而言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一件事,或者说他早已失去了与人争斗的决心与勇气。 所以李不负又安然无恙地来到了冰冰的屋子里。 冰冰抱着琴,坐在属于她的那个位置上,离李不负颇有些远,但她的神情间却并不显得冷漠。 她听了李不负在中午与雷雨发生的冲突之后,过了好久,才说道:“雷雨其实算得上是咱们山庄里过得挺不错的一个人了。” 李不负道:“哦?” 冰冰道:“他的生活里至少还总是会有个目标。” 李不负道:“什么目标?” 冰冰说到这里,像是有些为难,道:“就是那种目标。他总是会选择几个女孩子作为目标的。” 李不负道:“苏燕也是他的目标之一?” 冰冰道:“据我所知,苏燕应该是最难的那一个目标了。他试了好多次,都没能够成功。我原本总觉得他该换一个目标的,可后来我发现他可能就是想选择一个不太容易成功的目标。” 李不负缓缓道:“如果太容易成功的话,他就失去唯一的目标了,他在玩偶山庄中就将变得更加没有乐趣。” 冰冰像是遇见了知己一样,雀跃道:“对,就是这个道理!我想了很久才终于想明白的!” 青春花落,寂寞空闺。 她有的是时间去想,有的是时间去承受这份思索的孤独。 冰冰说得有些兴起,又道:“说不定苏燕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选择你作为她的目标。” 说不定苏燕也看出李不负一定是个很难搞定的男人,所以才会来纠缠着李不负。 李不负苦笑道:“幸好我也看出你也算是个苏燕很难搞定的人,所以我今天晚上才会又到你这里来。” 李不负回到屋中一打开门,就看见苏燕已躺在他的床上,身子上只盖着一床薄薄的轻纱,于是他就赶紧到冰冰这里来了。 冰冰被提及此事,脸突然又变得很红,说道:“平常也没人陪我说话,你若愿意来,你当然随时都可以来的。” 李不负从窗中望了望自己那间屋子,看见灯火已灭,于是道:“可我现在却要走了。” 冰冰也不挽留,只道:“嗯,你多小心。” 李不负刚要走出屋子,冰冰忽站起身提醒道:“你你不只要小心苏燕,更要注意八角亭中的二位老人。雷雨虽是可招惹的,但他们却是千万招惹不得的。” “但我已招惹过了。” 冰冰惊问道:“他们对你出手了?” 李不负道:“没有。” 冰冰拍了拍胸口,道:“那就还好,山庄中见过他们出手的人差不多都死了。” 李不负道:“真的么?那我明天就去好好地见一见。” 冰冰道:“你非要去招惹他们不可么?” 李不负道:“这就算是我为自己找的目标。” 冰冰凝视着李不负走远后,随即回到屋中,脸色变得极为苍白,她望着桌上古琴,却无心再拂。 第一百八十二章 绝世剑术 目标。 当一个人处在这种无意义的生活当中的时候,总归是需要有个目标的。这目标无论是大是小,是远是近,是高是低,是现实还是荒诞,是伟大还是渺小,但总归还是要有的。 若一个人若连这种目标都没有的话,那他就只能处在长时间的的无意义生活当中;这种日子一旦持续下去,距离死亡也就不太远了。 所以人毕竟还是很有趣的,人们总是懂得为自己创造一些奇奇怪怪的目标,以此来将生活顽强地过下去。 李不负才来几天,难道也已沦到了这种地步了么? 白天。 青天白日。 九曲桥,八角亭,款款的流水,漫漫的棋局。 一位朱衣老人,一位绿袍老人,二人还是坐在那个地方下着棋,位置没有变过,衣服没有变过,发饰没有变过,下棋的样子也和昨日都差不多。 只是这一次不同的是,当李不负走进八角亭中的时候,两位老人都动了动,但随即又静了下来。 李不负站在一旁,默默观棋,不发一语。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 到了差不多未时,朱衣老人才终于说了一句话。 “这么有耐心的年轻人可实在不多见了。” 绿袍老人也道:“更难得的是,他居然能观棋不语。” 朱衣老人道:“观棋不语很难么?” 绿袍老人道:“观棋不语的人不少,但观你下的臭棋还不出声指点的人就不多了!” 朱衣老人横眉怒道:“我下的棋臭?那你为何还天天和我下棋?” 绿袍老人道:“除了你之外,我又还能和谁去下呢?” 朱衣老人叹了口气,道:“二十年前我的棋力并不算好,可到了今天,我的棋下得却绝不能算差了。” 无论谁专心地下了二十年的棋之后,他的棋力都不会太差的。 绿袍老人道:“但你还是下不过我!” 朱衣老人转头瞧向李不负,问道:“年轻人,你明知我下不过他,你为何不出言相帮一二?” 两位老人看着李不负的眼神看似温和,可内里却像是藏着一柄锋锐的尖剑,只微微透出一点利芒。 这样的剑比锋芒毕露的剑更加可怕! 而李不负像是没看到二老的目光一样,认真回答道:“因为我根本不懂下棋,也根本不会下棋。就算你想让我出声指点,我也是说不出来的。” 朱衣老人更加讶异,道:“你不会下棋,你却在这里瞧我们下了这么久的棋?” 李不负承认道:“是。” 绿袍老人道:“看不懂的棋还能看这么久,他实在很有耐心。” 朱衣老人又将棋子拂乱,黑白分开,说道:“那他也许就不是为了看棋而来,而是为了看我们而来的。” 绿袍老人道:“这份耐心若用在看山庄中的美人身上,我倒是相信的。但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又有什么好看?” 朱衣老人冷笑道:“我们两个虽不怎么好看,但我们的剑术却并不难看。” 绿袍老人道:“是,剑术这门武学不但不难看,而且相当好看。” 朱衣老人道:“就连当年的唐玄宗都很喜欢观赏公孙大娘的剑术,而我们的剑术与她本是出自一脉的。” “若我记得不错,诗圣杜甫还专门写了一首诗。” 绿袍老人道:“你当然没有记错。我们两个当年学剑的时候岂非正是先背的诗,然后才练的剑?” 朱衣老人道:“算下来,我们从七岁练剑开始,到现在差不多有七十年了。这首诗你还记不记得?” 风吹水动,波如拨弦。 绿袍老人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才站起身子,吟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朱衣老人亦慢慢起身,接口而道:“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两人站起吟出此诗句时,手中竟已多了两柄剑。 两柄短剑! 这两柄短剑极短,剑身长有五寸,剑柄仅仅两寸,加起来一共只有七寸! 一寸短,一寸险。 七寸的短剑不必使出,已令人可以感觉到其剑法当中的凶险。 但是两位老者没有立即出手。 他们各自拈着短剑,围绕着李不负走了起来,在这小小的八角亭中转起圈来。 朱衣老人和绿袍老人踏的步子都不大,一呼一吸完全地与收步和落步相吻合,这步法竟比他们下的棋更精妙,更严密。 两人一直绕着,直到绕到第三圈的时候,朱衣老人忽说了句:“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哗! 此诗句一出,朱衣老人手中的短剑霍地飞出,击向李不负的前胸;而绿袍老人也在同一瞬间出剑,指头一动,短剑掠去,打的乃是李不负的后背。 两柄短剑并不在两人的手上,而是齐齐飞出,龙凤合鸣! 二人一前一后,同时进攻,几乎已是无从抵挡的雷霆一击! 而李不负的身子未见得怎么动,却笔直地冲天而起,用的竟是武林中最难练的“旱地拔葱”的轻功! 砰! 两剑自然落空,但八角亭赫然也被李不负撞出了一个大洞。 待及李不负再落下时,两位老人的神色微微一变,皆又将短剑唤回,挡在身前。 这两柄短剑原是有根线在他们手中牵引着的,是以能如臂驱使,来去飞腾。 “叮、叮”两声轻响声起。 两柄短剑上皆出现了两个细微的白色指印,随风轻轻震颤。 绿袍老人叹道:“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朱衣老人道:“我们二人虽能做到雷霆出击,但收剑时的功夫还是差了一些,无法像江海凝光,不露痕迹。” 绿袍老人道:“是啊,谁能想到现在的年轻人也有这么强的内功和指力呢?” 他们望了望剑,又抬头看看八角亭中被撞破的那一个大洞。 朱衣老人摇头道:“以后若是遇到下雨天,我们可就不能在这里弈棋了。” 两位老人神色沮丧,一起收棋。 李不负忽问道:“玩偶山庄也会下雨?” 朱衣老人的神情变了变,道:“玩偶山庄也有四季晴雨,有何不妥?” 李不负道:“可我见到这玩偶的山庄明明是摆在一间屋子里的,怎会有雨?” 绿袍老人道:“天公子的法术通天,自能模拟春夏秋冬,阴晴雨云。” 李不负又道:“很好。那么我现在将这八角亭撞出了一个洞,若有人能从外面来看,这亭子想必也会是有个洞的了?” 朱衣老人冷冷道:“外面若是有人看见,想必是这样的。” 李不负道:“很好很好。” 绿袍老人忍不住问道:“什么很好?” 李不负道:“两位的剑术很好!” “两位前辈练了七十年的剑,但不知又是在多久之前落入玩偶山庄的呢?” 朱衣老人和绿袍老人同时看着他,眼色渐渐变得奇异。 第一百八十三章 红樱绿柳 朱衣老人和绿袍老人看了李不负很久,才慢慢道:“我们两人是从二十年前入山庄来的。” 李不负道:“也就是说二位是在五十岁之后才入玩偶山庄的,那么以二位的武功,以前在江湖上一定是很有名的人了。” 朱衣老人和绿袍老人互视一眼,皆不回答。 他们不愿回答这问题。 他们不回答,李不负便一直盯着他们,也不说话。 三人僵持了一阵,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李兄弟,你怎敢对二位前辈无礼?” 九曲桥外,雷雨揽着梅子和小雯走来。 雷雨的鼻子又青又紫,还未消肿。 而梅子和小雯的脸上都带着淡淡的潮红之色,发鬓略湿,衣衫微乱。 他们三人显然是刚刚发生过什么。 李不负朝着雷雨看去,笑道:“我只是想询问二位前辈的辉煌事迹而已,哪里有无礼之说?” 雷雨瞧着朱衣、绿袍老人,面上很恭敬,又带着些忌惮,最后站在桥外施了一礼,道:“你若曾踏足过武林,便该知晓二位前辈的辉煌事迹,这是用不着别人说的。” 李不负道:“但我偏还是要问一问。” 雷雨皮笑肉不笑道:“那么你就慢慢问吧。别问出人命来就好。” 李不负道:“多谢提醒。” 雷雨又道:“二位老前辈到现在还没对你动手,大概是心怀仁慈,想放你一马;但你若以为是他们两位斗不过你,还要苦苦相逼,那就引人发笑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朱衣老人和绿袍老人顿时有些下不来台。 二人的短剑又握在了手里。 剑柄与手指间缠着的线若隐若现,随时欲发。 李不负凝神而待,也似打算出手。 “二位老前辈乃是二十年前叱咤风云,横扫武林的红樱绿柳前辈,你怎会连他们都不知道的?” 流水之畔,忽有一个女声响起,她声音虽低,却还是令在场的众人都听见了。 来的人竟是冰冰。 一向足不出户的冰冰今日居然到了八角亭来。 李不负扭头看向冰冰,问道:“你知道二位前辈的身份么?” 冰冰笑了笑,说道:“我以前听人说起过一句话:红樱绿柳,天外杀手。双剑合璧,绝无活口!” 李不负道:“红樱绿柳,天外杀手?” 冰冰道:“是,据传他们的剑术得传自昔年盛唐时的公孙大娘,已到了以气驭线,以线驭剑的地步。他们一对飞剑剪出,十丈之外即可夺人性命,剑仿佛从天而降一般,所以叫作天外杀手!” 李不负道:“双剑合璧,绝无活口他们的剑术确然是很高的。” 朱衣老人李红樱缓缓说道:“但我们的剑下毕竟还是留下过活口。” 绿袍老人杨绿柳也叹息道:“若无活口,又岂会有人能知道我们二人的剑术究竟何如?” 二人说及此处,抬头望向远空,好似陷入到了无穷无尽的思绪与回忆中去。 过了许久,李红樱、杨绿柳二人还是不作声。 李不负却自顾自地说了一句:“他们二十年前入玩偶山庄,所以我来的时候,看见了那间打造得很巧妙的玩偶屋子里有这么一朱衣、一绿袍两位老人。” 冰冰道:“正是。他们来的比你早些。” 李不负转而又看向了雷雨,奇怪地道:“可龙飞骥和雷雨两位兄台也来得比我早,但我却没在那玩偶屋子里见到一个满脸麻子,又老又丑的男人。” 雷雨的脸色立即变了。 李红樱、杨绿柳的脸色也变了。 雷雨是因为被骂所以变脸,但李红樱、杨绿柳又是因为什么而变脸色的呢? 李不负道:“这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雷雨冷笑道:“那也许是因为你看得不仔细,看掉了人!” 李不负认真地道:“我纵然看得再不仔细,却也绝不会看掉一个麻子脸的丑男人的,因为那种人太引人注目了!” 玩偶屋子中有主人、有红樱绿柳,但绝没有雷雨,这一点李不负可以确定。 因为那玩偶屋子中几乎全是妻妾、侍女,男人本就很少,若有一个像雷雨这样的麻子脸,李不负是不会不记得的。 雷雨道:“那玩偶屋子我也看过,其间大小占满一屋。难道你只看几眼就能看得清楚其中的小人脸上有没有麻子?你有这么好的眼力?” 李不负道:“我有!内功练到我这地步的人,眼力大概都不会差!” 他看似是在回答雷雨的问题,可眼神却是紧紧盯着“红樱绿柳”二人的,身上猛地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势! 李红樱、杨绿柳眯起双眼,握紧了手中的短剑。 李不负抬起双手,数指齐出,凌空虚点,以深厚的内力催发出一道道内劲,无声无息,穿空而去! 而两柄短剑以一根丝线牵着,在空中舞来舞去,四处穿插,时而平行,时而交错。短剑虽小,每一次出击都挡在李不负的指劲之上。 指劲与剑力相抵,最终消弭无形。 这一道道指劲皆无实形,去得又快,本是相当难防,然而红樱绿柳两位老人依仗手中短剑,上下翻飞,竟都一一挡下,丝毫无漏。 李不负发出二十多道指劲之后,随即又收手而立。 红樱绿柳二人也收了剑。 杨绿柳道:“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厉害了。这等指法最耗内劲,功力稍差之人此时恐怕已要喘息休整了。” 而李不负依旧面不改色。 李红樱亦道:“这种武学吃力不讨好,除非用来偷袭和应变,否则却远不如咱们的剑术了。” 李不负微微一笑。 杨绿柳道:“但他现在用出来,并非是要击败我们,只是为了彰显他的内功很深厚,武功很高超而已。” 李红樱沉默。 沉默很久之后,他又道:“他想说的其实是他当初在看那座玩偶屋子的时候不会看错。” 杨绿柳道:“你能证明他没有看错么?” 李红樱道:“我不能。” 李不负突然问道:“谁能?” 红樱绿柳同时说道:“主人!你只有去找此间的主人,他来的才是最早的。” 主人。 即便这个人是来得最早的,可他又为什么敢称自己是这里的“主人”? 玩偶山庄的主人难道不是那个神秘莫测,精擅法术的天公子么? 他怎么敢说自己是主人? 他又凭什么能证明李不负没有看错? 第一百八十四章 回答与解决 “你们要我去找主人?!” 李红樱道:“正是。” 杨绿柳道:“只有他能解决这个问题。” 二位老人说得都非常肯定,他们认为主人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 以他们的身份自然不会说谎,那么他们凭什么对主人这么有信心呢? 主人到底有什么神秘过人之处? 李不负还未说话,冰冰先奇怪地问了一句:“是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回答这个问题?” “解决问题”和“回答问题”这两种说法看起来是差不多的,但其中仍有些微妙的差别。 李红樱叹道:“解决问题与回答问题的差别很大么?” 杨绿柳也叹道:“有的时候,即便有人回答了这问题的答案,也未必能够解决这问题的。所以还是一了百了的好。” 八角亭边,九曲桥下,清澈的流水潺潺。 这流水自何而来,又向何而去?这问题或许有人能回答,但却绝没有人能解决。 回答可以是说由于“天公子”的法术所致,但解决又该怎么解决? 冰冰的脸上忽然露出一种恐惧的神色,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一样,立即道:“你不能去。你不能去找他!” 在这无任何意义,万物俱玩偶的“玩偶山庄”中,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冰冰觉得这么可怕? 而李不负见到冰冰这副神情之后,他却立即道:“我非去不可。” 主人居处。 主人居住在山庄的中心偏南的地方,有一间大院子,四周便是他和他的侍妾们的房间。 平常很少有人来打扰他。事实上,玩偶山庄中的人若无牵连,互相都很少打扰。 因为在这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太大的意义,也根本没有一件称得上是“事”的事情。所以也就没有打扰别人的理由。 但今天这里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李不负来了。 如果说还有一件事情在这令人变得无意义的玩偶山庄中称得上是“大事”的话,那么就一定是这件事了。 一件关于玩偶山庄的秘密的事。 所以李不负有充分的理由来。 “坐。” 主人命人为李不负沏好了茶,沏茶的人是苏燕。 除了苏燕以外,旁边的屋中也有女子悄悄推开窗户,偷偷对难得一见的客人瞧上几眼,一旦被察觉,又立即羞怯地关上窗子。 而苏燕只是默默站立一旁,无言无语。 不得不说,苏燕的美丽是要更胜梅子与小雯的,她的身材也许不如她们好,但那股气质却显得高贵许多。 但在这里,主人的侍妾们的气质却都不比苏燕差。 到了这里,李不负赫然才发现:主人享用的才是玩偶山庄中最好的,无论是人还是物。 李不负坐下,却未饮茶。 他正静静地观察着院中的一切。 院中布置得简单,却很精致,地面是刚刚打扫过的,门窗也擦过不久,每样器具都光洁如新,各种摆设都有条不紊,甚至几近完美。 几乎就像是那座巧夺天工的“玩偶屋子”一样完美。 此时大院中唯有主人、李不负、苏燕三人。 李红樱、杨绿柳、雷雨连同冰冰都被隔在了外面。 主人的理由也很简单:这是他的住处,没有经过他的允许,谁也不许进来。 主人淡淡酌了一口茶,问道:“听说你想要向我打探玩偶山庄的秘密,好像是想让我证明些什么。” 李不负道:“我本来是想刨根问底的。” 主人道:“哦?难道你现在又改变了主意?” 李不负道:“我听到红樱绿柳二老让我来找你的时候,我就改变了主意。” 主人道:“他们说了什么?” 李不负道:“他们说你是主人。” 主人本就是主人。他自言名姓已忘,又最早到来,他本该是主人。李不负为何会对此有所疑虑? 主人果然道:“我本来就是此间的主人。这称呼有何不妥吗?” 李不负徐徐道:“此间的主人不是你,而是天公子!” 天公子也就是玩偶山庄的始作俑者,是那位用法术将所有人都变小,然后放在这座玩偶山庄中的人。 主人平淡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不负道:“也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不像是一个在玩偶山庄中呆了二十年的人。” 主人轻轻摆手,示意让苏燕退下。 苏燕真的乖乖地就走了,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院中空空无人,各屋门窗紧闭。 主人才说道:“你认为一个在玩偶山庄中呆了二十年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李不负摇头道:“我不知道。但至少不该像你一样。” “也许会像龙飞骥、雷雨一样沉迷美色,以此解乏;也许会像李红樱、杨绿柳一样终日为棋,消磨时光;也许会像梅子和小雯一样,侍奉身体,燃尽青春。” 李不负盯着主人,慢慢地道:“但无论如何,都绝不会像是你一样。” 主人微笑道:“我怎么样了?” 李不负道:“你活得太从容,太淡定,太轻松了。好像完全不把玩偶山庄的痛苦放在眼里。” 主人淡淡道:“这世上本就有人能够达到这种风轻云淡,无虑无忧,从容一生的境界,龙飞骥雷雨不能,红樱绿柳不能,你也不能,但这不代表别人也不能。” 他一改以往表现出的君子风度,反而口气不小,语气虽平淡,却暗蕴着极强的优越。 李不负道:“这世上当然有人能达到这种境界!” 主人坚决地道:“所以你的质疑根本不能成立。” 李不负道:“我最初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很佩服你。但后来我忽然想到了一点,就是天公子为何要造这个玩偶山庄的原因。” 主人道:“他费了很多心血,建造这样一个玩偶世界,再用法术将我们都放进来,当然是有他的乐趣在的。” 李不负道:“他的乐趣想必就是看一看我们这些人发现自己变成玩偶之后,突然之间会感到的惊慌、恐惧、绝望;以及勉强活下来之后又有的焦虑、痛苦,颓废。” 主人居然笑了,道:“那一幅幅画面想必都是非常精彩的,甚至有的人很可能一辈子也看不到一回。” 李不负道:“但天公子却一定很喜欢看。” 主人道:“一定。” 李不负道:“天公子若喜欢看的是人们愚昧、无知、焦虑、受苦的情景,又怎会让你如此逍遥快活?” 主人突然沉默了。 他并不能很好地回答出这问题来。 李不负道:“所以你与天公子之间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结,他才愿意放过了你。” 主人依然沉默。 李不负继续道:“所以我才一定要来找你。” 慢慢地,主人笑了,说道:“你想让我回答你的问题吗?” 李不负道:“红樱绿柳说你能解决这问题。” 主人道:“是解决,不是回答?” 李不负道:“是解决!你现在想要怎么解决?” 主人忽以一种很奇异的语气说道:“我若杀了你,这问题是不是就能够解决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临战突破 “我若杀了你,这问题是不是就能够解决了?” 主人吐出这样一句杀机毕露的话来,但李不负却并不觉得惊讶。 李不负反而感到很高兴,因为这就意味着“玩偶山庄”的谜底就快要在这院子里被解开了。 院里别无他人。 氛围也顿时凝固起来,风也不再流动。 此时还值盛夏,天气炎热,烈日在空,空气夹杂着一股股浓郁的湿热,湿气与暑热混合起来,同时弥漫在山庄中,将人闷得出不了气。 而主人端端坐着,双目凝视着李不负,好似变作了一个居高临下,审视群臣的天子,含威在眼,肃严在身,立足于地,受命于天,威严深重,不可一世! 他的身材并不高,而且很矮;可他坐着的凳子却是金银所铸,铸得很高,再加上他长得很英俊,很匀称,此刻看上去却像是比常人还要高出一头一样。 李不负坐的凳子却不高。 他坐的只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红木雕花椅子,这椅子放在外面当然也很值钱,但在玩偶山庄中却不值一提。 咔! 院子中响起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李不负坐着的红木椅的四根椅腿应声而裂,竟是被他生生坐断的! 但李不负并未摔下去,而是直直站起身子来。 他站起来之后,身高便还要高出主人三分,对其侏儒般的身形一览无余! 主人的脸色忽有点难看。 李不负一字一字地道:“你若有本事,尽可来取我的性命!总之在这里活着也是无意义的,拼将一死又有何妨?!” 主人眼神陡厉,目光逼视向李不负的双眼。 四只眼睛,两种目光,在半空中交对在一起,仿佛两柄神刀凌空交锋,各不相让,皆带着一种惊天动地的杀戾之气! 院子中尘埃不起,平地无风。 空中的白云仿佛都已静止下来。 门窗紧紧闭着,再也不敢有人探头。 主人依旧坐在座位上,缓缓说道:“你不该对我如此不尊重的!” 李不负道:“你不曾对我尊重过,我又何须尊重你?” 主人道:“我几时曾对你不尊重?” 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饮一食,一衣一冠都是非常合乎礼数的,这样会显得他鹤立鸡群,优人一等,既高贵又尊崇。 李不负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就是天公子?你是不是就是那个愚弄所有人的人?你欺骗众人,难道称得上是尊重?” 主人凝神看了李不负许久,终于道:“是,我就是天公子!” 主人,也就是天公子! 其实李不负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判断这一点, 他只是觉得一个久在“天公子”的淫威下幸存的人很难还能保持着这种淡然的风度,这本身就是件很不合理的事。 所以他才会问出这个问题。 但主人居然承认了下来。 他承认他就是“天公子”,“天公子”也就是他。 天公子在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又恢复了那种高人一等的态度,淡淡道:“我从不曾听说过江湖中有你这么一号人物,但你实在比那些成名已久的名宿都聪明得多、厉害得多。” 李不负道:“也许我并不比他们聪明,我只是比他们武功稍微高一点。” 天公子眯了眯眼,道:“你的武功确实很高,那日我从你背后点出一指,你居然还来得及反应!” 在那间陈列着“玩偶屋子”的屋中出手偷袭李不负,点住其“风池穴”的果然就是天公子本人! 李不负道:“正是因为有这么一指,我才会坚定地相信:所谓的天公子根本不会什么法术!他若会法术,何须派人偷袭于我?” 天公子叹了一声道:“寻常人落入玩偶山庄时,往往都是重伤昏迷,倒是很少有你这等突然之间,莫名其妙地就出现在那屋子中的人,所以我有些安排不及,这确实是我最大的纰漏。” 李不负道:“精密的计划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破绽就会满盘皆输。” 天公子笑了笑,道:“但我并没有输!” 李不负道:“你还想杀我?” 天公子道:“杀了你之后,玩偶山庄就会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的。” 李不负道:“可惜你杀不了我。” 天公子道:“你以为你的武功很高?你可见过外面的红樱绿柳二老的剑术?” 李不负道:“见过。” 天公子道:“他们二人都是宗师修为,剑术更是独步武林,以线驭剑,双剑合璧,在当年几乎无人能敌。” 他说到这里,摸了摸自己的一双手,他的手并不大,也并不厚,但保养得却相当好,这样一双手精致得像是艺术品;这样的手杀起人来,也一定很像是在完成一种艺术。 “但他们现在在我的手下却绝对撑不过四十招!” 李不负道:“我知道。你的武功比他们更高!” 天公子摇摇头叹道:“我二十年前就已天下无敌,可正是因为我天下无敌,所以之后武功的进境反而缓慢了下来但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不负道:“我的境界与红樱绿柳二老也差不太多,但我自信未必会输在他们手上。” 天公子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胜负输赢本就不止是比较武功的高低,更有其它许多因素在作用。红樱绿柳已经失了锐气,他们现在哪里还是什么剑术大家,不过是两条丧家之犬而已,赢不了你也是应当的。” “可你的境界毕竟还是比我低一重,你就算再聪明、再机智、再灵活,也绝不会是我的对手。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天公子面上带着从容的笑容。 李不负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有些人在生死决战中,打着打着就会突破境界?” 天公子笑道:“我自然知道。我少年时也曾有过这样的体验。难道你想要去赌这虚无缥缈,空空难及的一线生机?!” 李不负正色道:“我不赌。” 天公子失笑道:“你没有赌的本钱。” 李不负道:“我不用等到那时候,我现在就可以突破!” 他说着,内功心法不断运行,面色有着淡淡的变幻,果真气息变得不同起来。 清晰可见的是有一条淡淡的白线从承浆穴而起,过廉泉穴,下天突穴,继续往下身而去;又有一线从龈交穴起、过素髎穴、经神庭穴、至百会穴,最后向背后而去。 二条线各自移动,竟最后慢慢交汇在一起,运行周天,畅通无阻。 李不负竟是在此时打通了“任督二脉”,将内功推向了另一重大境界! 第一百八十六章 哥哥与妹妹 李不负打通任督二脉之后,整个人立即就不一样了。 明明他还是刚才那个人,还是刚才那身衣裳,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差别很大了。 以前天公子只会觉得他的确是位顶尖高手,但现在在看他,却觉得他阴阳调和,气势圆融,功力贯通,宝璧无瑕,竟像是一个没有破绽的圆。 打通任督二脉之后,内功陡然大增,畅行无阻,连带着又并通了许多的经脉,使得李不负的力量随时可由各处而发,连贯一体。 从而也就变成了一个龙虎相济,水火并融的圆。 这乃是许多武者梦寐以求的内功境界,除却一些不世出的前辈高人之外,就很少有人再能在内力上胜过李不负了。 “你确实很强。”天公子的眼神一动,慢慢说着,“但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胜过我了么?” 李不负笑道:“我未必能胜得过你,但你如今与我动起手来,分出胜负也至少是在百招之后。以我们打出的动静来说,红樱绿柳,龙飞骥雷雨他们自然不会听不到。” “你虽说红樱绿柳只是两条丧家之犬,但就算是狗,也会拼命,也会咬人的!” 天公子冷笑一声,道:“你可曾见过两条狗能咬到天的么?” 李不负道:“你是天?” 天公子道:“我就是天!当天想要毁灭一个人的时候,你认为多出两条狗来,就可以阻拦得住吗?” 李不负淡淡道:“我从未听说过,天还会在人的背后靠偷袭取胜的。” 天公子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李不负又道:“天虽至高无上,不常和我们一起用宴,但总归还是要用宴的。” 天公子在李不负的注视下忽变得有些局促不安。 李不负接着道:“无论是用宴还是吃饭,那不过都是同一件事情的两种说法。你虽高雅一些,但也还是免不了要吃饭,而既然你要吃饭,那就也不是真正的天,不是真正的至高无上!” “你也只是个人罢了!” 李不负说完此话,天公子猛地抬手,朝着面前的桌子怒拍而去。 一张由整块石头雕磨而成的小石桌竟被这一拍拍成了四块! 四块碎石,整整齐齐,各自向着前、后、左、右四个方向而落。 天公子的一拍,不但将石桌拍碎,而且裂开的四块碎石的大小、形态竟然都相差无几。 这份掌力确实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的! 天公子道:“你还觉得” 就在这时候,门外忽有个人闯了进来,道:“哥哥,你不能杀他!” 闯进来的人是冰冰。 冰冰喊出这句话后,李不负着实愣了愣。 他一时之间竟没反应过来冰冰这句话是在对谁而讲。 但天公子却知道。 他立即转头,眉头一横,以一种严厉的如同父亲般的目光盯着冰冰。 冰冰今天穿的是一身淡蓝色的留仙裙,挽着精致的惊鹄髻,妆容非常漂亮。但她被这样的目光一看,却像是有些害怕起来,立刻停下了脚步。 天公子缓缓问道:“你怎么来了?” 冰冰挺了挺她白玉般的玉颈,道:“你不能杀他!” 天公子盯着冰冰,问道:“我为什么不能杀他?!” 冰冰道:“因为因为我不想要你杀他!” 天公子冷冷道:“你不想要我杀他,我就不会杀他么?” 冰冰道:“你你本是我的亲生哥哥,你” 她犹豫结巴了很久,却没有能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但李不负显然已听懂了她的意思。 冰冰不是天公子的侍妾,而是他的妹妹,而且还是嫡亲的妹妹! 而她不愿意让她的哥哥杀掉李不负! 院中突然沉默起来。 天公子冷冷地注视着冰冰,像是在等待着冰冰将接下来的话说完。 冰冰目光闪躲,看着的却是院子门口的一颗大梨树。 这颗梨树的树叶随风轻舞,摇曳着日光,招摇着微风,梨花盛放如雪,“沙沙沙”地动着。 它好似都听懂了冰冰的意思,看出了她此时的尴尬。 但天公子却像是还没有懂一样。 他看冰冰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路人,甚至还带着一丝嘲弄和讥笑。 天公子再问了一遍:“你究竟想说什么?你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冰冰的脸蛋变得极红,红得好比一个刚刚偷了别人家东西却被发现的小孩。 她踌躇了半天,等到那颗梨树被风摇晃到第七次之时,她才终于鼓起勇气道:“我想说,哥哥,我恳求你不要杀他!” 天公子对此仿佛有些惊讶,他似是没想到他的妹妹真的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他的惊讶转即便变成了轻蔑,说道:“你有什么资格求我?” 冰冰道:“我毕竟毕竟是你的妹妹。” 她虽是这样说着,但语气中却带着极大的不自信或许她自己都不相信天公子能凭着这重身份而答应她的要求。 天公子一字字地说道:“你虽是我的妹妹,但却没有资格要求我为你做任何一件事,你明白么?” 他的话就像是刀一样! 冰冰的身体颤抖着,慢慢回答道:“是,我知道。可是你还说过,只要有人能解开掉这里的秘密,你就会放他离开的” 天公子听后,缄默片刻,而后道:“是,我确实这么说过。” 冰冰又道:“你是天,你说出的话自是如同天规,无可更改的!所以你” 李不负突然打断她的话,道:“你用不着求他,他不过是怕了我而已。他本就害怕我与红樱绿柳联手,临死一搏之下,将他也拉下马。他不敢和我们斗,所以到现在也不敢对我动手!” 天公子笑了笑,道:“你们的武功不如我,我为什么会不敢和你们斗?” 李不负也笑道:“因为你拥有的太多,而我们却一无所有!” 这道理也很简单,你若让一个富甲天下,坐拥山河的人去和三个穷得什么都没有的乞丐拼命,他自然也是不肯的。 天公子瞧着冰冰,问道:“可怜的妹妹,难道你也会像他那么想么?” 冰冰神色变幻了很久,最后道:“我我不会的。” 天公子道:“那就好。我的确说过:若是有人能解开玩偶山庄的秘密,我就会将他们一齐释放。我稍后便会派人安排送他们离开山庄的。” 李不负看了一眼天公子,问道:“冰冰,你跟不跟我一起走?” 天公子摇头道:“她不能跟你走,她是我的妹妹!” 冰冰痴痴地望着那颗不住招摇的梨树,默默流下泪来。她半晌后方说道:“是,我是哥哥的妹妹,我不能和你走!” 李不负道:“你若想走,我就带你走。” 冰冰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失魂落魄地往院外而走,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过不多时,玩偶山庄中又响起了淡淡的琴音。 第一百八十七章 小公子 一辆漆黑的马车,车身黑得就像镜子,车帘是由蜀锦织成的,上面还绣着各式各样的花纹。 车厢极大,布置得相当华丽,其风格也正如同玩偶山庄中的屋子。 马也是良驹,赶车的人更是一代宗师级别的高手李红樱和杨绿柳。 车里坐着三个人。 一位是龙飞骥,一位是雷雨,还有一位自然就是李不负了。 天公子果真信守承诺,放了他们出来。 连带着龙飞骥和雷雨看待李不负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一路上龙飞骥不停地感谢李不负,雷雨虽之前与李不负有所过节,但现在还是保持着应有的尊敬。 车厢里位置很宽裕,坐下十个人也绰绰有余,雷雨不时地透过车帘向外面望望,已在憧憬着以后的美好的日子。 走过一段长长的无人的路,马车最终停在了一片树林前。 雷雨正在向外面望着,突然问道:“咦,怎么停下来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眼前突然凑过来一张脸。 是一张女人的脸,而且是一张很好看、很诱人的女人的脸。 那女人启开樱桃小口,问道:“你是雷雨吗?” 雷雨像是瞧得痴了,点点头道:“我就是。你是谁呢?” 那女人轻轻一笑,道:“你可以叫我小公子。” 雷雨笑道:“你明明是女人,为什么要叫小公子?” 女人道:“因为我就是很小。” 雷雨好奇地走出车门,才瞧见那女人的全身。 她果然很小。 无论是她的手,她的腿,她的腰肢都不能不说是很完美,但偏偏每个地方都“小”了一号。 她的耳朵小小的,嘴巴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唯独眼睛很大很迷人。她的身高也并不高,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位十四岁的袖珍少女美人一样。 这样的身材放在别人身上本是种缺陷,但在她的身上却更令她多了一股奇异的魅惑力。 雷雨的目光瞧向了她的胸口,嘿嘿笑道:“你的人虽小,但该小的地方却一点儿都不小!” 小公子又笑了,笑得非常灿烂,像是一朵初经春雨后的桃花。 她道:“你喜欢我么?” 她所穿的衣服是一件非常宽松的长袍,她随手扯了扯衣襟,扇了扇风,才令人发现里面竟已没有别的衣物了。 这姿势无疑是在诱惑雷雨了。 小公子也确然是位很有诱惑力的女人。 雷雨瞪直了眼,悄悄咽了一口口水,道:“我当然很喜欢你。你愿意和我上车么?这车里的空间大得很。” 车上还坐着李不负和龙飞骥二人,但雷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子的作风。 小公子慢慢走到他的面前,却说道:“可我听说你在山庄里还有两位侍妾,一个叫小雯,一个叫梅子,你为什么不留恋她们,而要喜欢我呢?” 雷雨闻言,立即警戒起来,问道:“你究竟是谁?是谁派你来的?” 小公子道:“你不必紧张,我只是天公子派来送你们最后一程的。” 雷雨道:“你来送我们?” 小公子媚笑道:“天公子说你们被困了十三年,好难得才出山庄,要我好好地送一送你们。” 她刻意地强调了“好好地”的三个字,雷雨立马就领会得了什么似的。 雷雨道:“那你要和我一起上车么?” 小公子伸出一只手,轻轻放在雷雨的脸上,渐渐向下移动着,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雷雨笑道:“这问题很好回答,只因我一出玩偶山庄之后,要多少女人都有,何必再留恋她们两个?那两张脸我也不知看了多少个晚上,早就看腻了!” 小公子娇声道:“那你看我会看得腻么?” 雷雨道:“自然看” 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因为小公子的手指竟直直地从他喉咙间穿了进去! 雷雨嘶哑着声线,叫不出半点声音来,他一把抓住小公子的手,却无力再有什么别的动作了。 小公子一把甩开他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绣着牡丹花的丝巾来,仔细地将手指擦拭了一遍,道:“这种薄情的男人,又有什么资格再出去祸害其他女孩子?” 龙飞骥本坐在车中,但听见声响不对,立马出了车厢察看,正看见雷雨倒在车旁的一幕。 “你小公子,你是天公子派来杀我们的?” 小公子甜甜地一笑,道:“不是。” 她脸上的笑容之甜蜜让人完全想象不到她刚才随随便便就杀了一个人。 龙飞骥迟疑道:“那我的二弟她” 小公子皱着眉头道:“他太好色,又薄情寡义,这种人难道不该死?” 龙飞骥瞧了瞧立在一边袖手旁观的红樱绿柳二老,头上见汗,说道:“该死,该死,那不知我是否可以走了呢?” 小公子道:“你当然可以。你也只用回答我几个问题就行。” 龙飞骥道:“好,好,您请问。” 小公子道:“你出山庄之后,想去干什么?” 龙飞骥愣了愣,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问题,于是略一思索,便答道:“我先去找个大城,痛痛快快地吃一顿,再安安逸逸地睡一觉!” 小公子反问道:“难道在山庄里你吃得不好,还是睡得不好?” 龙飞骥道:“这这倒是没有的。” 小公子道:“那你为何这样说?” 龙飞骥道:“我也也说不出,但在山庄中吃饭睡觉和在外面吃饭睡觉,总归是有点不一样的。” 小公子道:“那好,你吃完饭,睡完觉之后呢?” 龙飞骥道:“然后我就回老家探亲。” 小公子冷笑道:“我明对你讲,你的舅舅在十年前就走了,你的妻子在五年前改嫁,你的老母亲也在三年前去世,你已没有亲人了。” 龙飞骥怔在原地,扶了扶车辕这才站稳,道:“那我我” 小公子道:“你还能做什么?难道你就只能吃一顿饭,睡一个觉?那么我劝你还不如在此地掉头回去的好!” “我你” 龙飞骥愤怒而冤屈地用手指着小公子,却久久说不出话来。 小公子叹息道:“你若说不出来你出庄还能干什么的话,就请你回去吧。” 龙飞骥陡然一股怒气冲上心头,怒骂道:“你你你们不是人,你们是一群恶魔!是地狱十八层里的恶魔!” 他霍然扑了过去,双掌带风,直取小公子的要害。 十三年前,“无双铁掌,龙马精神”的名号就连小孩子也是听过的,龙飞骥的掌法当然不会太差! 但小公子轻轻一低身,便躲过了龙飞骥的两掌。 而这一低身,小公子的背后竟又发出来三根硬弩箭,“嗤嗤嗤”直射向龙飞骥的上半身。 也许龙飞骥的确的很久没有行走过江湖了,竟没有提防到这一招,慌忙挪动身形,却还是被一根弩箭射中了腋下。 血流出来是惨绿色的。 “啊” 龙飞骥还欲在死之前将小公子击杀,但仅仅又使了十几招,便倒在了地上。 小公子道:“这种连自己想干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随后小公子又看向了车厢里面。 李不负还在车厢里坐着。 小公子道:“李大侠在里面吗?” “自然是在的。不过李大侠既看不上你,也不会回答你那些无聊的问题,所以你还是快快滚开为好。” 小公子眼珠转了转,笑道:“可我却偏偏想看看破解了玩偶山庄之秘的李大侠究竟长什么样子!” 她“嗖”的一下便窜入了车厢! 第一百八十八章 离去 小公子“嗖”的一下便窜入了车厢! 她也“嗖”的一下便被李不负抓住了手腕。 她的手腕很细,被李不负这样一扣,已变得发红了起来。 小公子却并不惊慌,因为她认为李不负是绝不会杀她的。 作为一个漂亮的女人,她一向都有这种自信。 “你抓住我干什么?难道你是想强暴我吗” “强暴”二字从小公子口中说出时,非但没有半点担心和害怕,反显得像是种诱惑。 李不负道:“我没有那种想法。” 小公子微笑道:“那你想做什么?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陪你。” 她的手腕虽被抓着的,但是身子却可以动,她的腰肢只稍稍一扭,半边衣服就落了下来,映入眼帘的是两瓣雪白的肩膀。 她的肩膀也不宽,盈盈一握,锁骨不深不浅,相当别致。 李不负淡淡道:“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小公子道:“你问。你是不是想问我今年几岁?可我不会告诉你的” 李不负已说道:“我想问你天公子派你出来干什么?” 小公子眨眨眼睛,道:“送你们一程。” 李不负道:“只是送我们?” 小公子道:“龙飞骥和雷雨岂非已被我送走了?” 李不负道:“我呢?” 小公子道:“你是尊大神,我可送不走你!” 李不负道:“你和天公子是什么关系?” 小公子又扭了扭腰,她动的虽只是腰,但却好似浑身上下都一齐在动一样,就像一条灵活的水蛇。 “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李不负道:“你是他的情人?” 小公子笑道:“他是我的师父,我也是他最亲密的情人。” 天公子的情人当然不止一个,说是美人如云也不为过,而小公子能成为其中之最,那就很有能耐了。 小公子也这么觉得,她问李不负道:“你是不是很惊讶,觉得我很有能耐?我告诉你,我的能耐远不仅仅是你看到的这些!” 她的双腿缓缓地摩擦着。 李不负却笑道:“那也未必是因为你的能耐有多大,只不过是因为你和他很像罢了。” 小公子自然明白李不负说的“很像”是什么意思。 天公子的身材乃是侏儒的身材,而小公子却恰好也是这样的一副袖珍的模样,两人岂非正好天造地设,十分相合? 李不负道:“只可惜我没有雷雨那么好的胃口,所以你就算在我身边扭出一朵花来,我也不会多瞧上两眼的!” 小公子咯咯地笑了:“你何必这样委屈自己呢?我知道你心里一定也是想的,但偏偏要忍住嘴上不说罢了!” “其实我能杀掉了雷雨,却是杀不了你的。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李不负转而又问道:“冰冰和天公子是什么关系?” 小公子撅起嘴道:“原来你喜欢那个没人爱的冰冰?” 李不负道:“我问的是她和天公子的关系。” 小公子回答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她本是我师父的妹妹!这秘密除了我以外,就只有你知道了。” 李不负往车厢外看了看,红樱绿柳二人居然已走远了。 他们大概是太久没有出过玩偶山庄,此时一见到外界风光,便不住地以口鼻贪婪地呼吸着林间的新鲜空气,以目光攫夺着山中的清秀景色。 李不负道:“天公子怎会如此对待他的妹妹?” 小公子道:“他怎么了?他供养他的妹妹吃,给他的妹妹好衣裳穿,这难道不算是尽到了一个哥哥的责任?” 李不负道:“我们都看得出,他很讨厌他的妹妹。” 小公子并不直接答复,而是说道:“你应该想得到他为什么会讨厌他的妹妹。” 一个那样身材的哥哥,而她的妹妹却是健康的,完整的,美好的。天公子怎么会不嫉妒,不讨厌这个妹妹? 李不负缓缓说道:“我的确已猜到。” “所以我不需要你留在这里了。” 小公子嘴巴一张,似乎是要将什么含着的东西一口吐出,但还未呼出气来,已被李不负甩出了车厢。 她被抛在空中,脚踝一勾,却勾住了旁边一株树的树枝,旋了个身,轻轻落在其上。 “哈哈哈哈哈,你今日抛开了我,可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小公子穿好衣服,朝着远处的红樱绿柳二老呼了一声:“两个老东西,你们难道也想跟着一齐走么?” 李红樱、杨绿柳听到这句话,身躯皆是震了一震,随即徐徐向着车厢而回。 小公子也不催促,只是坐在枝头,瞧着他们回来。 杨绿柳走到车厢前,忽道:“我们还有几句话想对李大侠说。” 小公子笑咪咪地点了点头,表示许可。 李红樱和杨绿柳走进车厢,互视一眼,道:“李兄弟,你是我们看过的第一位活着走出玩偶山庄的人。”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再回来了!” 李不负道:“二位不和我一起走?” 李红樱苦笑一声,道:“我们早已没有逃走的力气了。而且我们二人被铸成玩偶,烙在玩偶山庄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们永远要与这山庄为伴了。” 李不负默然。 杨绿柳道:“我们来只是想告诉你一句,你切莫切莫再想着回来报仇!” 李不负忽又想到了冰冰,于是问道:“为什么?” 杨绿柳道:“因为你根本不可能是天公子的对手!就算是加上我们两个也不可能!” 李红樱道:“我知道你的内功很高明,已经踏入了宗师的第二重境界。但是你要知道的是,天公子无论是内功、招式、身法都已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你就算内功不弱于他,可还是很难敌过他的!” 杨绿柳道:“所以你出去之后,就不要再回头,一直往前走,就算是替我们活下去罢!你还年轻,大可活得潇洒一些,活得自由一些,不要总记着这些仇怨,多想想你自己,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李红樱道:“我们今生已无望自由了,我们只会在玩偶山庄继续和天公子耗下去!” 杨绿柳道:“所以你就算可怜可怜我们,也不要再回来了。你在外面的世界里活出些名堂来,活得精彩一些,也不枉我们为你驾车一路!” 两位风烛残年的老人絮絮不休地述说着,像是在对李不负交代最后的后事与期待。 小公子道:“你们说完了吗?说完了咱们就可以回去了。庄主还在等着我们。” 杨绿柳抬头看了看她,道:“我们说完了。这就走吧。” 李红樱刚走两步,又回过头道:“你离开之前可以将龙飞骥和雷雨的尸体带着,有了这样东西,你大概很快就能出名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护刀 关外。 此时虽刚过七月,但是关外的天气却已经变得很冷。 而在这寒气冻骨,风沙漫漫的山道上,居然有三个人还在崎岖的路边等人。 若有稍稍混迹过武林的人在这里,就一定能认出这三个人来,因为这三个人实在都很有名。 第一位是先天无极门的当代掌门人赵无极,他穿着一身青缎圆花长袍,柔软贴身,衬得他相当高贵不凡;他人至中年,身材虽已有些发福,但是从没有人怀疑过他的“八十一路无极剑”是否变慢。 赵无极开口道:“我们在这里等着,等到人来齐了,就可以出发往沈家庄去了。” 另外两人都瞧了瞧他。 其中一个老头握着烟袋,叹道:“徐鲁子大师耗尽半生心血,千辛万苦才铸出一柄宝刀,竟然又要将之赠予武林中新起的青年豪杰唉,我这老头子却已经老了,比不上年轻人了。” 赵无极笑道:“屠大侠太谦虚了,你手中这一杆烟袋,比许多年轻人手中的剑还要厉害的!” 这话并不是溢美之词。 “关东大侠”屠啸天威震关东已有四十个年头,手中一杆旱烟袋点穴打穴之准,武林中绝少有人能及,有人甚至认为只论点穴的话,他已是武林第一。 两人在路旁说话,而还有一人却站在旁边,离两人颇有些距离,眼睛高高望着远处的山顶,一句话也不说。 这人是个枯瘦颀长,鹰鼻高颧的道人。他腰间也挂着柄剑,吞口是用黄金制的,上面还镶嵌着一颗猫眼大的宝石。剑身蜿蜒向下,非常奇形怪状。 这种奇形怪状的剑江湖中向来很少有人使,只以海南剑派用者居多。 而自从七年前“铜椰岛大战”之后,海南剑派便只剩下一位独苗高手了。自然也就是眼前的这位海灵子道人。 这三位高手皆是名震一方,称雄多年的武林大豪,这三人齐齐守在这里,又是为了等谁? 天已渐渐黑了。 这时候,路的尽头才能渐渐看到有一匹快马奔向近前;有趣的是,那快马走近之后,却放缓了速度,不急不慢地踏来,仿佛是有意要让人等一等。 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三人却都不着急,只是默默地等着。 马终于停在三人面前,马上也跳下来一个人。 这人身长不过五尺,眉发乱成一团,右眼黯黯无神,如同死鱼般;他的右手已齐肩断去,剩下的一只左臂却是极长。 赵无极见到此人,眼前一亮,问道:“是独臂鹰王司空曙大侠?” 那人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赵无极道:“好,我们恭候鹰王已有多时,请鹰王上车吧。” 路边正停着辆宽敞的马车。 独臂鹰王皱着眉头,不悦地道:“这么急?天色已晚,为何不先寻处客栈落脚歇息?” 赵无极道:“只因我们还有一人要去接。” 独臂鹰王道:“除了我们四人以外,徐鲁子大师还请了别的人护刀?” 赵无极道:“是。” 独臂鹰王道:“请的是谁?” 赵无极道:“鹰王可知武林中最近横空出世了一位相当年轻的高手,叫作李不负。据说隐迹多年的天马行空龙飞骥,万里行云雷雨兄弟二人就是死在他手中的。” 独臂鹰王道:“我没听说过。” 海灵子突然笑道:“鹰王居然连这人都没听说过?” 独臂鹰王冷冷道:“杀了两个十多年前就消失的人就值得令我知道么?” 屠啸天道:“他不只杀了龙飞骥和雷雨。他路过关东的时候,关东幽山悍匪中的老幺见他的马车不错,想要抢来玩玩,谁知被他顺手就灭了。” 独臂鹰王挑了挑眉头,道:“能从幽山匪的另外十一位当家手下逃走,那倒的确有些本事。” 屠啸天平淡地道:“不是逃走。灭了的意思是关东已再没有幽山匪这么一股势力了。” 独臂鹰王不禁动容。 赵无极微笑道:“这样的一位年轻高手我们自然是要赶快去与他会合的。” 独臂鹰王道:“他在哪里?” 赵无极道:“他已走在我们前面,大约正在某处小镇上等着我们的。” 四人总算都上了马车,在黑暗中往远处而去。 市镇。 这镇子其实并不大,但却很繁荣,因为它是自关东入中原的必经之路。由长白关东那里来的人参商,马贩子,甚至是塞外的胡贾,都要走这里过。 正是由于这些人的豪奢,才造成了这地方畸形的繁荣。 这地方最出名的东西有两样。 一样是女人,关外的人卖了大钱之后,往往都会花不菲的一部分在女人身上。 还有一样是“吃”。经过这里的人各种各样,形形色色,每个人的口味也大为不同,于是他们吃的东西当然也就是五花八门的。 其中非常有名的一家叫作“恩德元”,这是家清真馆,据传老板马回回不但是摔跤高手,而且还可以将一头牛做出一百零八种不一样的菜来。 所以经过这里的江湖豪杰往往都要到这里来喝上几杯。 赵无极也不例外。 一辆十分气派,由四马并列拉着的马车已从道上驶来,这辆马车很大,引得行人纷纷注目,马回回更是站在门口,翘首而迎。 等到马车停下,车上才慢慢走下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以及独臂鹰王四人。 独臂鹰王是最后下车的,他一下车,环顾了一周,开口问的问题是:“李不负在哪里?怎么不来迎接我们?” 马回回应道:“他在后院等着四位大人的。” 独臂鹰王道:“他怎么不出门来接?” 马回回擦了擦秃头顶上的汗,道:“也许是他他舟车劳顿,有些疲累了。” 独臂鹰王道:“我们也是才从关外回来的,我们难道不累?” 马回回知道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于是道:“我也知道四位大人很劳累,所以我特地为您准备了一头公牛。” 独臂鹰王点了点头,道:“公牛自然比母牛要好,却不知是死的还是活的。” 马回回道:“是活的!” 独臂鹰王笑道:“看来你这孙子倒是很懂得我的意思!” “那头牛在哪里?” 马回回道:“就在后院!” 于是马回回带着赵无极四人来到了专门招待贵客的后院里来。 后院里有座假山,假山旁有数颗大树,树上还拴着一头壮硕的公牛。 而就在公牛的不远处,正有一位年轻人悠闲地吃着牛肉,对于公牛对他投来的怒目视而不见。 独臂鹰王瞧了瞧那年轻人,像是已有了定算,故意走到那年轻人面前,看了一眼,说道:“牛肉虽好吃,你却不懂真正好的吃法!” 年轻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独臂鹰王哼了一声,走到公牛身前,用独臂在它面前轻轻一晃,那公牛顿时受惊,要朝着他冲过来! “来得好!” 谁知独臂鹰王不退反进,陡地朝着公牛肚子下面钻去,一只手向上一探,竟活活插入了牛的肚子! 公牛受痛,一下挣脱绳子,鲜血洒了一地,最终撞在墙上,不再动了。 独臂鹰王手中握着一颗鲜红的心脏,一口吃了下去,咬得咯吱作响! 他赫然竟是将公牛的心脏掏出,生嚼了大半下去! “这才是吃牛的好方法!” 独臂鹰王将剩下半边牛的心脏举在空中,给周围的人看,像是在炫耀他的力量。 李不负却道:“自从人类懂得保存火种之后,早已用不着这种野人一样的吃法了,想不到现在还有这样的俗人!” 独臂鹰王闻言,瞬间就掠了过去,盯着李不负道:“你说我是俗人?哈哈哈哈,我这手鹰爪功你就算练上十年也未必练得成!” 李不负不语。 于是独臂鹰王将公牛的心脏摆在李不负面前的桌上,还未干的血液正滴在桌上的一盘牛肉上面。 “年轻人装什么老成?有多少功夫就吃多少功夫的饭。” 独臂鹰王讥讽道:“你年纪轻轻” 他的话还没说完,李不负已出掌朝着他胸口拍去。 这一掌打得好快,但独臂鹰王不愧是黑道老手,居然勉强用那一只独臂接了下来! 砰! 这一掌虽被他接下,但他的人却被击飞出去至少三丈之远。 若非他的身法还算不错,恐怕就也要像那头牛一样撞在墙上了! 李不负放下筷子,道:“将那头牛也宰了再作一桌牛肉宴,咱们四个人一起吃。” 赵无极数了数在场的人数,问道:“四个人?” 李不负道:“有多少功夫就吃多少功夫的饭,那么独臂鹰王大概就已吃饱了。让他看着我们吃就好。” 第一百九十章 假刀 独臂鹰王果真在旁边看着他们吃。 海灵子保证,即便是以他的桀骜不驯,也绝没有敢让独臂鹰王在旁边看着他吃饭的胆量。 但是李不负居然敢。 而且独臂鹰王真的只有看着。 从刚才李不负显现出那一手掌法之后,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三人明白就不能对他有半分小觑了。 因为以他们的眼力,也丝毫没有看出李不负用的哪门哪派的掌法。 李不负的出手实在太快,令赵无极三人什么都看不清楚! 而独臂鹰王与李不负交过手,他却很清楚李不负用的是什么掌法,更清楚其中的掌力有多凶猛,所以他更不敢不听李不负的话。 独臂鹰王站在旁边,瞧着四人大口大口地吃着牛肉,好似又回到了年少时候,在他那凶恶的师父手下练功的日子。 那个时候,他的武功若稍练不好,就也是这么被罚着看别人吃饭的。 独臂鹰王的脸色很难看,但他知道自己绝非李不负的对手,所以他只有忍着;而当他将目光转向埋头吃饭,一句废话也不敢说的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三人的时候,面上才稍有缓和。 当他看到旁边还有位对他挤眉弄眼,像是在说给他还私留了一桌牛肉的马回回就更舒服些了。 这些人毕竟还是对他很恭敬的。 他虽欺负不了李不负,但是还可以欺负欺负这些人。 他正在想着,李不负忽然朝他问了一句话。 “那柄刀是不是放在你那里的?” 独臂鹰王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微微一惊,答道:“是。” 李不负道:“交给我。” 独臂鹰王道:“交给你?” 李不负悠悠地道:“你的武功不如我高,宝刀自然放在我这里更安全!” 独臂鹰王牙关一咬,终于还是点点头,将手伸入背后,从衣服的夹裹中抽出一个黄布包袱来。 那柄徐鲁子大师所铸的宝刀正是由他暂为保管的。 李不负接过黄布包袱,一层一层地打开,里面现出一方刀匣。 李不负又轻轻一弹匣口,刀匣启开,内中果真平躺着一柄宝刀。 嗡! 宝刀出匣。 刀上绽出一片光华,灿烂夺目,将四周人的眼光都吸引了过来! 马回回也目不转睛地瞧着这柄刀。 他知道,他见识这种宝刀的机会也许这辈子只有这么一次。 而李不负一直不说话,只是盯着这柄刀看了许久许久,忽然摇头道:“这并不是把宝刀。” 赵无极惊讶道:“这刀是由徐鲁子大师所铸,怎会不是宝刀?” 徐鲁子大师的铸造之法乃是得自昔年春秋战国时期的铸剑大师“徐夫人”的嫡传,在当今天下来看,也许已没有人能比得过他了。 若他花费半生心血所铸的刀还不算宝刀,那什么刀才算宝刀?! 李不负道:“我上个月专程去见过徐鲁子大师一面,他的铸器之法确实非常高明,但与这柄刀是不是宝刀没有关系。” 赵无极问道:“怎会没有关系?” 李不负道:“因为你们也大可以用一柄假刀来糊弄我。” 李不负手里的刀光华很盛,引人注目;但若仔细去看,便会觉得这刀的光芒有些怪异,就像是镀金的假首饰一样。 在场的几人都是老江湖,他们也看出这刀似乎确实有些不对劲。 于是四人皆把怀疑的目光投向独臂鹰王。 独臂鹰王立即道:“这把刀我绝没有掉换过,我连开匣都没有开过!你们怎么交给我的,现在就还是什么样!” 海灵子冷声道:“你既然没有掉换过包,如今又怎会变成了一柄假刀?” 独臂鹰王怒声道:“你敢诬蔑我?” 海灵子道:“不是我要诬蔑你,而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怀疑你!” 独臂鹰王亦辩道:“这刀说不定是在你们交给我之前就被你们自己掉包了!” 两人还要再争,李不负却将那柄假刀一刀砍入桌面,提声道:“不必吵了。” 众人都闭上了嘴,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李不负道:“你们既然都有可能是在说谎,要想验证倒也不难。” 此时竟无人敢再接口相问。 最后是马回回颤抖地道:“五位大爷想要怎么验证呢?” 李不负用手指轻轻从那柄假刀的刀背上抚过,又弹了弹刀身,发出两声清脆的响声。 他说道:“你可知道,这虽是假的宝刀,但却也还算得上是柄不错的铁器。” 马回回躬着身子,脑袋都快要埋进地里去,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李不负道:“如果用这柄刀来宰你家的牛,怎么样?” 马回回道:“宰得好,宰得好!” 李不负颔首道:“好,那就好,既然可以宰牛,就也一定可以宰人的!一个人轮到被宰的时候,想必就不会说假话了。” 马回回抬头望着李不负,这下他不敢再应和了。 刀在太阳下闪着光。 众人都是历经许多大战的高手,但从未觉得刀光竟能如此晃眼。 李不负将刀迎着太阳,将反射的光照到独臂鹰王的双眼上,又一一照过众人。 最后他将刀光对着桌子,说了一句:“好,我要开始宰人了!马老板,你们平常宰牛是从哪里开始宰的?” 马回回吓得不敢说话。 李不负又摇首道:“算了,宰人和宰牛毕竟不太一样,我从手臂开始宰吧。一人先宰一只手下来,直到谁说真话,咱们就停,好不好?” 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都变了脸色。 海灵子的右手甚至已扣住了自己腰间那柄奇形怪状的剑。 他看了看独臂鹰王,道:“你已被宰过一只手,你便放在后面吧,你们三位谁先来?!” “我先来!” 海灵子大声一呼,他果真递出一只右手,他的右手中还捏着一柄剑。 剑尖微微抖动,已迅雷般刺向李不负! 这是海南剑派的高深剑法,这一剑刺来,并不是直的,反而如同灵蛇一般蜿蜒前行,剑身上至少暗藏了七种不同的变化! 无论李不负是往左右而避,还是向后方而躲,海灵子都可以施展出剑法后面的变化,把李不负置于死地! 咔! 李不负没有躲。 他只挥出了一刀! 一刀就已将海灵子的右手斩下! 这一刀竟将海灵子剑法中的所有变化全都封死,并且将其手臂一斩而落! 海灵子吃痛暴退,李不负却没有再追。 “接下来是谁?!” “我” 李不负目光一转,盯向赵无极,道:“你?” 赵无极连忙道:“我告诉你真的宝刀在哪里!” 第一百九十一章 割鹿刀 真正的宝刀原来是藏在那辆马车下面的。 谁也想不到这样一柄惊世骇俗,坚利摧物的宝刀竟是被藏在一辆马车的下面。 就连独臂鹰王也没能想到。 独臂鹰王一直以为自己手里的宝刀才是真的,没想到原来却是被赵无极三人骗了一回。 赵无极匆匆地出院而去,随后又匆匆而回,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大包。而后他当着众人的面,一层又一层地将包裹拆开,露出里面盛放的宝刀来。 刀还没有出鞘。 这把刀连柄不过两尺左右,刀鞘和刀柄的线条和形状都很简朴,更没有丝毫炫目的装饰。 可是李不负已经能够感受到上面散发出的一种令人心惊胆战,魂飞魄散的杀气。 这无疑才是真正的宝刀! 李不负拿过刀,很慢很慢、一点一点地将刀从刀鞘中抽出。 他的神情显得很认真,很郑重,一柄两尺长的刀,他却足足抽了半盏茶的时间。 他的眼神凝聚在刀身上,仿佛要将这柄刀的每一厘、每一寸、每一个细节都收入眼底,记在心中。 刀终于完全出鞘。 刀光并不炽烈。 刀就像人一样,真正的好刀并不需要炫目的噱头,豪华的装饰,夺目的光采。 刀本就不是用来看的! 李不负问道:“这就是割鹿刀?” 赵无极答道:“这就是割鹿刀!” 割鹿刀! 天下独一无二,绝世无双,再找不出第二把的割鹿刀! “割鹿”之名乃是取自“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唯胜者得鹿而割之”,其言外之意也就说只有天下第一的胜者才有资格拥有这柄刀。 徐鲁子大师费尽气力,倾尽心血所铸造而成的这柄刀自然也当得起这份名头! 李不负缓缓道:“这果真是柄好刀!” “马老板,麻烦你去与我取一根牛毛来。” 马回回不明其意,但还是走到厨房,拔了一大撮牛毛回来。 李不负只接过其中一根,迎着日光,将其放在刀锋上。 牛毛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十分纤细。 呼。 李不负轻轻一吹,那根牛毛果真就顺风而断,摔作两截,随风散开了。 吹毛立断! 吹毛立断的刀往往是刃口极薄的刀,但这柄刀的刃口却并不太薄,也不太厚,刚柔并济,恰到好处。 这确实是柄宝刀无疑! 李不负在赏刀,独臂鹰王的目光却从海灵子、屠啸天二人身上一一看过,最后落在赵无极脸上,说道:“你们是不是该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他明明也是来护刀的,但却被三人耍了。他一直贴身保管的不过是柄假刀。 赵无极道:“什么合理的解释?” 独臂鹰王质问道:“你们请我来护刀,交给我的却是一柄假刀?” 李不负将割鹿刀归入鞘中,笑着道:“这自然也不难理解。他们个个都是一方大豪,武功高强,经验老道,已足以护送宝刀入关,但他们却偏偏要将你请来,难道只是为了受你的气?” 独臂鹰王突然怔住。 李不负道:“你的脾气大,所以常常给他们脸色看。所以他们也利用你一回,这岂非公平的很?” 独臂鹰王说不出话来了。 他本就在奇怪,赵无极三人为什么肯将这样重要的一柄宝刀交给他来保管?现在才终于明白那柄刀本就是假的,只是一个骗人的幌子。若有人要来劫刀,劫走的自然就是柄假刀,赵无极三人还是可以将真的“割鹿刀”平平安安地护送到沈家庄去。 这乃是鱼目混珠之计,也是老成之策。独臂鹰王也实在不好再说什么。 而李不负握着割鹿刀把玩许久,最终轻轻将其佩在腰间,竟似不欲再归还了。 赵无极见此,连忙道:“李大侠,这刀” 李不负淡淡道:“这刀很好。” “这刀是很好。”赵无极硬着头皮又道:“但徐鲁子大师是要求我们将割鹿刀送到沈家庄去的。徐鲁子大师已发了请帖,邀请武林中最出名的六君子来一比高下,夺得宝刀!” 李不负道:“我知道。我答应过徐鲁子大师,我会去沈家庄的。” 赵无极道:“你也去沈家庄?” 李不负道:“我也去沈家庄,然后告诉大家这柄宝刀归我所有了。” 赵无极道:“可是可是这柄割鹿刀本是要六君子在沈家庄比武定夺的,若是无理无由地取消比武,恐怕有点说不过去。” 李不负瞪眼道:“这怎算无理无由?” “我正好缺一柄好刀,这柄好刀也正好缺一个好主人,这理由难道还不够充分?” 赵无极只好道:“是,这当然已足够充分。” 不知是不是因为换了一个人护刀的缘故,一路上居然没有任何不开眼的贼人来劫刀。 所以李不负就带着割鹿刀顺利地来到了济南城中。 一到济南城中,人便多了起来,此地五方杂处,藏龙卧虎,本是天下的一座名城。 此时在听到“割鹿刀”也进了济南城之后,天下群雄涌动,便更是朝着此城中而来了, 李不负和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四人一同坐在济南城中一处最好的酒楼上面,桌上点满了菜,摆好了酒。 独臂鹰王本无脸见人,于是在中途找了个借口,已悄悄离开了。 而海灵子的右臂已断,却居然还是坚持要将“割鹿刀”送到济南的沈家庄来,这倒是令李不负刮目相看。 这四人坐在酒楼靠窗的位置,摆了一大桌席,本应该很引人注意。 但事实上酒楼里根本连看他们一眼的人都没有。 有的人趴在窗边,朝着外面伸头张望;有的人径自走出了门,挤在街边,盼来盼去;有的人甚至跑到街头,先占好了位置。 所有的人都像是在等着来看什么了不起的人一样。 李不负不禁也很好奇地问道:“他们要看谁?” 赵无极道:“应当是济南城中最有名的一位人物,金针沈家庄的千金大小姐。” 李不负道:“哦?” 赵无极道:“这位大小姐的武功也许不是最高的,但她却是武林中公认的第一美人。” 他接着说道:“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可她所嫁的人偏偏还是一位高风亮节,人人称道的君子,乃是江南第一世家无垢山庄的主人连城璧公子!” “所谓双璧登对,珠联璧合,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大概说的就是他们二人了。这样的人物当然很值得一看。” 第一百九十二章 回风舞柳剑 沈璧君,连城璧。 一位是公认的武林第一美人,还有一位则是无垢山庄的庄主,他们的确是珠联璧合,完美登对。 李不负忽问道:“我听说连城璧也是武林六君子之一,对不对?” 他在出玩偶山庄之后的这段时间内,不只是去拜访了一回徐鲁子,而且也收集了许多与“割鹿刀”之事相关的信息,所以能知道连城璧的身份。 赵无极道:“是,他也是武林六君子之一,而且依我看来,他的武功是其中” 话正说着,酒楼的二楼上又来了三个人。 人还未到,声却先至。 “哟,看来你的名头还不小,居然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议论你们那什么六君子!” 迎头走上楼的乃是一位三十来岁的男人,四四方方的脸,四四方方的嘴,套着一件规规矩矩的蓝布衫,脚下穿着的是经久耐用的青布鞋,白布袜,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块刚出炉的硬面饼。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很好看,很潇洒,很引人注目的女子,再后面还跟着一个头发蓬松,胡须满腮的青年。 那话正是从女子口中说出的。 一路上均是默然不语的海灵子忽问道:“这位是六君子中的杨开泰?” 屠啸天道:“好像是的。我五年前见过他一面,他如今的下盘功夫更稳了。” 四人皆以目光投向上楼来的杨开泰三人。 但杨开泰身后的一男一女好似却满不在乎,找了张桌子坐下,那女子便点了一大堆菜,让小二赶紧做上来。 “两盘水泡肚,一份花椒牛肉,一份醋溜肥肠” 她点的菜越多,杨开泰头上的汗也就越多。 到了后来,杨开泰突然站起,似是打算出门去取钱了。 但是他在下楼之前,忽然发觉李不负那一桌的人都在盯着他看,于是走了过来,说道:“赵掌门,屠大侠二位好,方才在下未看见几位,有些失礼,还请恕罪。” 他也认得赵无极和屠啸天二人。 赵无极笑道:“杨大侠是在招呼朋友,这自可以理解的。” 杨开泰点点头,道:“多谢。听闻赵掌门、屠大侠与海灵子道长三位护割鹿一刀入关,可遇上什么险阻么?但我想来一般的贼人是定不敢将主意打到你们头上的?” 他刚说完,忽惊疑道:“咦,海灵子道长呢?” 海灵子的脸色顿时非常难看。 屠啸天指了指左边,道:“这位就是。” 杨开泰看向海灵子,惊讶地抱拳道:“原来您便是海灵子道长,失礼失礼!” 海南剑派中人一向远离中原,但杨开泰毕竟还是见过海灵子几面的。可他实在没敢去想眼前这个断掉右臂,面色沮颓的中年人居然就是海灵子! 杨开泰见海灵子右手上依旧用药布包扎着,显是手臂初断,伤势未愈,不禁动容又问道:“莫非是三位遇上什么贼人劫刀?却不知是哪一位大敌将海灵子道长所伤的?” 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三人纷纷垂头不语,都望着桌子上的菜,却都不动筷子。 杨开泰见状立即道:“抱歉,是在下冒犯了。” “冒犯倒也没有。只是他们不大好说。” 说话的人是李不负。 他嘴里嚼着一片毛肚,一边嚼一边说。 杨开泰又瞧向李不负,问道:“请问阁下是” 李不负道:“我叫李不负,你恐怕不认得我。但有两件事你却须知道。” 杨开泰很客气地道:“洗耳恭听。” 李不负道:“第一件事,就是海灵子的手臂是被我砍下的!” 杨开泰突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身后的两位朋友,那一男一女闻言也都惊容满面。 杨开泰头上的汗珠变得更多了,他问道:“第二件事呢?” 李不负道:“第二件事便是割鹿刀已归我了,你们六君子都不必争了。” 杨开泰突然愣住。 正在这时,楼下又走上来一位中年人,这人穿的衣服虽不是特别华贵,但却相当气派,腰间挂着的一柄乌鞘剑也绝非凡品,一双眸子更是隐然有威,显是个常常发号施令的人物。 “谁说的割鹿刀归你?” 这人面上自带着三分冷傲的神情,令人敬而远之。但他一开口后,全场却都安静了下来。 杨开泰转身瞧见此人,连忙拱手道:“柳兄。” 那人也微微一欠身,算作还礼。 赵无极忽道:“这位莫非就是六君子中的柳色青柳大侠?” 那人道:“正是。” 屠啸天脸上忽地露出笑容,道:“这一间小小的酒楼里却来了这么多名人,实在很难得。” 李不负道:“也没什么难得的。这悦宾楼本就是济南城中最大的酒楼,所以名人到了这里,自然都会来此处的。” 柳色青冷笑道:“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 李不负笑道:“哈哈哈,我知道的本就很多。我还知道,你是这一代巴山剑客顾道人的衣钵弟子。江湖上都说,你的一手七七四十九式回风舞柳剑用的已不比你师父差了。” 柳色青冷冷不语。 李不负却又摇头道:“可我现在看到你之后就明白,你的剑法多半还是及不上你师父的。” “因为回风舞柳剑乃是顾道人所传,道家讲究的是清静无为,淡泊高远,你太高傲了,使出来的剑法恐怕就要变味!” 柳色青的脸色变了变。 李不负说得并没有错。 李不负从出玩偶山庄中之后,得知将有一柄绝世宝刀“割鹿刀”出世,立即就去四处打探消息,几乎把与“割鹿刀”相关的人都探听了个遍。 所以他不但知道徐鲁子大师、独臂鹰王、赵无极、海灵子等人,而且也对武林“六君子”,“沈家庄”都有所了解。 柳色青慢慢说道:“我的剑法怎样,不是你说了算的!” 李不负道:“是!所以割鹿刀的归属究竟在谁,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哗! 柳色青忽地出剑,一时之间,漫天都是剑影,层层叠叠,如烟如云,虚虚实实之中竟令人分不清楚哪一招是真正的杀着! 这些剑影全都朝着李不负上半身笼罩而来。 但所有的剑影却又都巧妙地避开了一旁的赵无极三人,展露出柳色青高超的剑法控制能力。 “回风舞柳剑”果然是天下名剑法之一! 悦宾楼中的人纷纷失色。 但李不负居然还是坐着没有动。 唰。 剑光又收,李不负坐在原处,浑身上下竟无一处受伤的。 柳色青面色一变,问道:“你不出招?” 李不负道:“你本无伤我之意,我何必出招?” 柳色青方才看似烟云变幻,迅疾快捷的一片剑法竟全是虚招,一招也没有伤人! 柳色青又道:“你为何断海灵子道长一臂?” 他生性自傲,但他却也明白海灵子的剑法并不算低。 李不负淡淡道:“因为他性格太骄傲而且怪癖,海南剑派只剩下他一个人之后,他就更是谁也瞧不起了。旁人对他稍有不敬,他便打之杀之,这只用剑的右手你说该不该断?” 柳色青转身默默走到角落的桌子上,点了三样菜,然后坐下。 过了很久,他才对着李不负道:“今日我不对你出手,割鹿刀一战,沈家庄再会!” 第一百九十三章 风四娘 柳色青坐下,再不说话。他只留下一个沈家庄一战的约定。 而李不负继续吃饭。 而杨开泰见二人没有动手,于是匆匆忙忙下楼去了。 他们三人虽相安无事,但是跟着杨开泰来的那一位蓝衫女子却眼珠一转,开口说起了话。 “李不负大侠,你和护刀的赵无极掌门他们在一起,又说割鹿刀归你了,想必现如今割鹿刀就在你手上了?” 李不负道:“不错。” 他背上背着一个黄布包裹,包裹里面装着的便是割鹿刀。 那蓝衫女子又笑了笑,他这一笑,竟让整间酒楼都亮了亮似的。 “不知可否借割鹿刀与小女子看看呢?” 李不负道:“你看起来好像已不小。” 蓝衫女子容貌仍很美丽漂亮,皮肤依然光滑照人,身材更是无可挑剔,但她却已少了一股少女的那种天真的气息。她的年龄不小,想必已走过许多江湖。 说到女人的年龄本是个大忌的话题,蓝衫女子气得牙根痒痒,但她居然还是耐着性子,又说了句:“无论我小还是大,就算是你让我开开眼好不好?” 李不负却摇头道:“不行。” 蓝衫女子道:“为何不行?” 李不负道:“一柄刀对于一位刀客来说,就好像是珍贵的情人一样,怎能随随便便给别人看?” 那蓝衫女子又道:“你要怎么才肯赏脸给我瞧一眼?” 李不负道:“除非你做一件事。” 蓝衫女子的笑容渐渐变得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娇笑着说道:“你要我做什么事?” 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的眼睛都紧紧盯在了蓝衫女子的身上。 不得不说,这位蓝衫女子确实是个很迷人的美女,她不同于一般的女子的那种美。若说寻常绝色的美丽只是那种田园山水,清秀可人的美,那么她的美就是高山草原,快马烈酒的那种美。 这种美更广阔,更自在,更富有野性。 这当然也就更吸引男人,尤其是在江湖上漂泊,天天走在刀尖上的男人,他们往往很难抵抗住这种美。 李不负却道:“你去请徐鲁子大师再铸一把割鹿刀就可以了。” 蓝衫女子愣住。 李不负的此话显然是在消遣她;割鹿刀独一无二,天下无双,怎可能再造一把出来? 她转而气怒道:“我风四娘要看的刀总归是能看到的,你以后最好小心了!” 风四娘。 风四娘的名气在江湖上也许比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等人都还要大上一些,虽然她的武功并不特别高,但江湖上大多数人都会认为她是个相当难对付的女人。 因为她会武功,够聪明,朋友还很多,方才那位六君子之一的杨开泰还是她的仰慕者。 据说连“天下第一大盗”萧十一郎都是她的很要好的朋友。 一个朋友遍天下,武功不错,又有智计,还非常美丽漂亮的女人当然是个很难对付,令人很头疼的女人。 屠啸天也懂得这一点,所以他立即说道:“李大侠,你可听过风四娘的名号么?” 李不负道:“略有耳闻。” 他出玩偶山庄以来,只打听过与“割鹿刀”相关人物的消息,其余的人物了解得倒是很少,仅是偶尔听过一些名字罢了。 屠啸天道:“那你可要当心了。风四娘有一位好朋友叫作萧十一郎,此人臭名昭著,无恶不作,而且他也用刀!他恐怕也对这柄割鹿刀虎视眈眈,伺机抢夺!” 他在此时说出这话,除却提醒之外,又似是别有用意。 李不负道:“我记得徐鲁子大师说过,无论是谁最后在比武中夺魁,拥有此刀,都要替他完成两件事。” 屠啸天道:“正是。” 李不负道:“其中第二件事正与大盗萧十一郎有关。” 徐鲁子大师当然不会将自己耗尽心血才铸成的宝刀白白地送人。 所以他对于最后的得刀之人还有两个重要的委托,其中一个正和萧十一郎有关。 屠啸天叹道:“你总算没有忘记。所以我们不如提前为对付萧十一郎做一些准备。” 不难猜到,他口中的“准备”肯定和风四娘有关。 李不负道:“但你却好像忘记了一点。” 屠啸天错愕道:“忘了什么?” 李不负道:“你忘了海灵子断掉的那只手!” 此言一出,屠啸天和海灵子的面色都变得通红。 屠啸天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不负又道:“也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想让你少说几句挑拨的话。” 屠啸天果真不开口了。 而另外一边,风四娘却又对着他身边的那个青年说道:“我瞧那人就是关东屠啸天吧?” “是。” 风四娘道:“听说他威震关东四十年,现在怎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吓成这样?” 屠啸天的脸更加不好看了,他握住那杆旱烟袋,似已欲要出手,但最终还是按捺住了。 风四娘见此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看到屠啸天方才在挑拨她和李不负,所以她也以牙还牙,将那些话都还了回去。 风四娘道:“看来屠啸天也已经老了,不中用了。” 她身边那青年忽道:“他怎会不中用?我知道他前些日子还在关东的黑道上做了一笔大的买卖。” “大的买卖?” 风四娘一下就听懂了青年说的是什么意思。 屠啸天忽冷冷地看向青年,问道:“阁下是谁?” 青年笑了笑,道:“我也不是谁。鄙陋名姓,不敢入尊耳!” 李不负叹了口气,竟将割鹿刀从背后取下,摆在了桌子上面,道:“看来除了赵无极掌门以外,你们却都和我一样,不是什么好人。” 屠啸天和海灵子顿时噤声。 这个时候,杨开泰也回来了。他的胸口明显鼓胀了一些,看来是揣了不少银票。 风四娘瞧着他,问道:“你带钱回来了?” 她似是有意要让杨开泰难堪一样。 杨开泰满脸尬色,结结巴巴地道:“是是我通常出门不会不带那么多的钱。” 风四娘道:“那就再点几个菜,我方才在那桌人受了气,现在点菜一定要点得比他们多才行!” 杨开泰道:“还要点?我怕怕吃不完浪费。” 风四娘道:“原来源记的少东家还怕浪费?” 杨开泰呆呆地点了点头。 “源记”是当今天下最大的钱庄,正是杨开泰家的产业之一。 风四娘一放筷子,接着道:“那太好了,不吃最节约,那我们就不吃了吧。” 杨开泰忙道:“不不不是的,四娘,我不是那个意思。点吧,你接着点就是了。” 二人还在说话,李不负已站起身来。 “我们该去沈家庄了。护刀的总该比夺刀的人先到的。” 沈家庄就在大明湖畔,距离悦宾楼已不远。 “二位沈家庄见。” 杨开泰和柳色青闻言,同时朝着李不负答了一礼。李不负随即便带着赵无极三人离开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沈家庄 沈家庄。 沈家庄建造在大明湖畔,依山面水,景色优美。门虽是刚新漆过的,但门口矗立的两座古老的石狮子已足以彰显出这座庄园的悠久历史。 自从沈劲风夫妇出征流寇,双双战死嘉峪关之后,沈家庄这些年来的确是人丁稀落,只靠着年迈的沈太君一人支撑着。 但沈家庄在江湖人心目中的地位非但没有任何减少,反而越来越高了,这一方面要归功于沈太君确有过人之处;而另一方面也是由于连城璧的缘故。 人人都知道“无垢山庄”已和“沈家庄”联姻,连城璧迎娶了沈家庄的千金、武林第一美人沈璧君。那么谁还敢来冒犯沈家庄呢? 大厅中到的客人并不多。 只有一位客人比李不负、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四人先到。 这人也是“六君子”中的一位,叫作厉刚。 厉刚以三十六路“大开碑手”闻名武林,内功之扎实,掌力之雄厚,武林中几乎已没什么人比得上。 他不怎么用刀法,但他也来争夺“割鹿刀”! 因为在徐鲁子大师发出请帖,广知天下之后,六君子来争的已不是刀了,而是一份荣誉!他们不能不来,若是不来就意味着怯敌,所以六君子就一定要来! 李不负安然坐下,坐在右边的首座上。 在座的还有几位武林前辈,其中有一位问道:“我听说今早连城璧公子已出门去迎接护刀的各位了,原来你们却先到了。” 李不负笑道:“我并不认识连城璧公子,所以不劳他大驾,我自己就先来了。” 厉刚皱眉道:“你们就算不认识他,也该给他三分面子,这是江湖上基本的礼数,难道没人教过你?” “确实没有。” 李不负淡淡一笑,他说这话的时候,又将背后背着,用来装刀的黄布包袱取下,放在面前的案几上,一层一层地拆开。 黄布散开,露出连刀带鞘的割鹿刀来。 李不负又不急不慢地将割鹿刀挂在了自己的腰间。 他挂的手法很熟练,佩刀的姿势也相当自然,仿佛这刀本就应该是属于他的一样。 在这过程中,堂中的众人都紧紧地看着李不负。 厉刚的眼光更像是刀一样。 李不负忽对旁边的赵无极说道:“你瞧见那位厉刚了吗?” 赵无极点点头,道:“这位厉刚大侠武功高强,急公好义,又爱打抱不平,乃是正道中的顶梁柱。” 厉刚听到这话的时候,还是紧紧地盯着李不负,和他腰畔的那柄割鹿刀! 李不负道:“他实在很像是一把刀!” 厉刚忽道:“我像刀?” 他一开口,便不止是眼光像刀了,他整个人都像是一柄出了鞘的利刀! 他虽不几乎用刀,却比刀更像刀! 赵无极连忙道:“厉刚大侠见到不平之事总要管一管,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的刀恐怕就由此而来的!” 赵无极实在是个很会说话的人。 而李不负却好像很不会说话一样,又道:“可是我看他这柄刀却比不上割鹿刀!” 厉刚问道:“为什么?” 李不负摸了摸腰间的割鹿刀,道:“因为你太咄咄逼人了!你瞧这柄刀,不露锋芒,这才是好刀!” 厉刚道:“咄咄逼人的不是我,而是你!你为何要将割鹿刀挂在你的身上?” 李不负道:“因为这柄刀就是我的。” 厉刚冷笑道:“天下皆知,割鹿刀由我们六君子一战而定,胜者得刀,完成约定,怎会变成你的?” 李不负道:“因为这柄割鹿刀已被我抢夺走了,所以它就应该挂在我的腰上,这难道是件很难理解的事么?” 厉刚突然愣住了。 他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再去质问李不负。 过了一会儿,“巴山剑客”的传人柳色青也到了。 厉刚这时才又问道:“你不是来沈家庄护刀的,而是来沈家庄夺刀的?” 李不负道:“不是我来沈家庄夺刀,而是这柄刀在半路上就已被我以一种强盗的行径抢夺走了!” “但我夺刀毕竟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也有些对不起徐鲁子大师,所以我来沈家庄,给你们一个再将刀夺回去的机会。” 厉刚和柳色青听到这话,脸色都变得很古怪。 他们从未见过有谁能将“抢刀”这种事情说得如此光明正大的。 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三人则纷纷低着脑袋,满脸惭色,不敢正视别人。 “六君子”中的另外一人在此时也到了。 这人是徐青藤,乃是武当掌门最心爱的弟子,也是世袭的杭州将军。 他衣衫华丽,器宇不凡,但为人却没什么架子,进门之后朝着众人都打过招呼,随即问道:“白水兄还未到么?” 他问的是峨眉派的朱白水。 “无垢山庄”连城璧、“峨眉派”朱白水、“少林俗家”杨开泰、“巴山传人”柳色青、“武当嫡传”徐青藤、“大开碑手”厉刚,这六人正是武林中正道最顶尖的六位高手,合称“六君子”! 有人应道:“白水兄已在峨眉金顶上剃度出家,这次是不会来的了。” 徐青藤不禁叹道:“他怎会怎会如此想不开,这其中莫非还有什么隐情?” 厉刚突叱道:“不论有什么隐情,他都大大的不该!他身为朱家唯一的单传,尚未留下后嗣便出家遁世!哼,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亏他读过几年书,连这都忘了!我若见了他” 徐青藤和柳色青互看了眼,顿时闭嘴,不说话了。 李不负笑道:“这人真是奇怪,别人家的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何须如此激动?” 厉刚道:“我偏要管,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李不负道:“本来跟我是没有关系的,但我听了你刚才那番话,就总觉得跟我还是有点关系。” 厉刚道:“什么关系?” 李不负道:“就是我想建议你该改一改名字,不要叫厉刚了,叫厉多管吧!” 还不等厉刚发怒,李不负接着正色道:“不论你有什么隐情叫这名字,都是大大的不该。因为以我的经验来看,叫这名字的人下场就都不会好,所以你还是赶紧改个名字才对!” 厉刚终于忍不住怒道:“竖子欺吾太甚!” 他突地上前,暴起出手,用出招“双龙戏珠”,双掌一上一下,直击李不负的胸膛! 这一招用得虎虎生风,力大势沉,看上去就算一块青石板被击中,恐怕也要击个粉碎! 徐青藤正欲出手劝架,却被柳色青暗暗拉住。 李不负忽然腾身飞起,轻飘飘地躲开一击,说道:“你等人到齐了再对我动武不迟。” 厉刚一击不成,收式而立,盯着李不负,慢慢问道:“什么意思?” 李不负道:“意思就是你们六君子大可以一起上,你一个人未免要对付我,未免差得太远了。” 此话一出,连修养最好的徐青藤眼神都不对劲了。 幸好有一个人终于赶到了。 连城璧。 这个人一来,便将剑拔弩张,非常凝重的气氛化解于无形。 他只是淡淡地走了进来,整间大厅竟便像是吹入一阵春风一样,厉刚纵是想出手也出不了手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连城璧 连城璧。 李不负从未见过连城璧长什么样子,可是他知道,走进来的这个人十之八九就是连城璧。 因为这人的姿态实在太过雅,而且在雅中又带着一种令人高不可攀的清华之气。 少年、书生、世家子弟、武林侠少、这些美好而优美的词汇都可以放在他的身上用来形容他,可却好像也都无法描述出他气质的千分之一。 任何一个世家子弟都不及他的优雅,任何一位武林侠少都没有他的风度。 连城璧走进来之后,杨开泰才跟着一起走进来。 杨开泰本也算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但在连城璧旁边却几乎让人注意不到他! “诸位好,在下来迟了,恕罪。” 连城璧环视过大厅中所有人,对于每个人都只看了一眼,最后说了一句赔罪的话。 厉刚忽道:“你来得并不迟,你和杨兄来得都正好,这里有一位把割鹿刀挂在腰上的兄台说要一个人对付我们六个!” 连城璧抬眼望去,却也只对李不负多看了一眼。 即便李不负佩戴着割鹿刀,连城璧也只看了一眼。 一直盯着别人看无疑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而连城璧一生中从未做过一件对别人失礼的事。 连城璧作礼问道:“在下连城璧,这位兄台就是李不负大侠么?” 他已提前探知了护刀人中除了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以外,还有一位李不负;这也是他认为应当有的礼貌之一。 李不负道:“大侠不敢当,正是李不负。” 连城璧道:“李大侠一路护刀来沈家庄,想必舟车劳顿,不若先用过午宴,再议神刀之归属。” 李不负道:“不必。我来沈家庄并非为了用宴而来。” 连城璧道:“依阁下之意,应当如何计议?还请赐教。” 李不负道:“你们与我比武一场,决定割鹿刀之归属。我胜过你们之后,便要离去了。” 连城璧略一沉吟,说道:“所谓宝刀赠英雄!李大侠若是真有心取割鹿刀走,我连城璧退出割鹿刀之争又有何妨?只是” “只是我记得徐鲁子大师交待过两件事,最终获胜之人须得完成约定,方可拥有此刀,不知李大侠可否知晓?” 李不负道:“我自知道。” “第一件事,乃是终生佩戴此刀,不使之落入第二人之手!” 连城璧道:“这件事说来简单,其实却难。只因这柄割鹿刀如今已是天下皆知,就连神秘莫测的逍遥侯据说也认为此刀确实很了不起。所以人人都想来攫攘此刀,这柄刀实则已成了烫手山芋!” 李不负道:“多谢连公子提醒。这点我清楚。可当我击败你们六君子之后,天下的人也就该知道,要从我手里夺刀显非易事!” 连城璧闻言并不作恼,又道:“自是如此。然而还有第二件事,却是更难了。” 连城璧环视周围一圈,先命人为大厅中众人又添了一番新茶水,才缓缓说道:“第二件事乃是要为武林除去天下第一大盗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穷凶极恶,无恶不为,武功又高,十分狡猾,是一位相当难以对付的大盗!” 李不负道:“我也有所耳闻,我是时会去寻他踪迹的。” 连城璧居然不再继续讲了,而是道:“好,那我便提前祝贺李大侠马到功成了。” 李不负道:“多谢。” 随即连城璧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大厅中的人都开始喝茶,沈家庄用来待客的茶自然是好茶,是专程从崂山运来的绿茶,但众人的心思却都不在茶上。 “六君子”中的五位来到沈家庄,当然不可能仅仅是为了喝一杯茶的。 厉刚最先沉不住气,问道:“难道连公子愿将割鹿一刀拱手相让?” 连城璧坐在左边的上位,淡淡地喝了口茶,说道:“李大侠有心要为武林除去萧十一郎,我自然是非常赞同的,若李大侠有所差遣之处,我无垢山庄一定略尽绵薄之力。” 厉刚冷笑道:“那么我们五个人千里迢迢地赶到这里来,什么事也做不了么?” 这问题刚一问出,内堂中有一人走了出来。 “厉刚,你很想在这里来打架么?” 说话的人是沈太君。 这话说的并不客气。 但沈太君确是那种到了可以说这种话的年纪的人。她本是武林中资历最老的一批前辈,德行甚重,名声又佳,从她口中说出这话来,大家只会觉得她是在指点后生。 沈太君走出来,坐在主位上面,面朝着众人。以她的以往的做派,少不了要敲打这些后辈几句,但当她看到李不负和连城璧的时候,她就又不欲说了。 众人纷纷朝着老太君问好。 沈太君叹道:“今日诸位前来沈家庄,乃是为了争夺割鹿刀,对不对?” 连城璧道:“争之不敢,只是以武会友,共除武林大害!” 沈太君瞧了连城璧一眼,目中流露着满意之色,又道:“既然你已到了这里,那么沈家庄便由你做主吧,只要你不将我这里打得天翻地覆,房塌屋陷,就都可以的。” 连城璧微笑道:“老太君说笑了。我怎么敢呢?” 沈太君不经意地瞧了厉刚和李不负一眼,道:“你不敢,有人却敢。” 李不负摇头失笑道:“老太君若是不放心,不妨就在旁边看着我们打。我若打烂沈家庄一个杯子,我就赔你一个杯子,若劈坏一张桌子,我就赔一张桌子便是。” 不等沈太君开口,李不负已跃起,朝着厉刚而去。 他并不出刀,而是抬手一指,指在身先,横空点去! 李不负竟是说出手便出手,一点儿客套都不讲。沈太君这些年见过的雷厉风行的年轻人当然也有不少,可却绝没有一个像李不负说话做事都这么毫不拖沓的! 李不负的武功也毫不拖沓,只短短一个眨眼,他已到了厉刚的面前。 厉刚不惊反喜,暗沉腰力,一掌平直推出。 “大开碑手”厉刚的掌力自是不会弱,他一掌击来,掌心蕴藏着极大的劲力,竟似要一掌将李不负的手指击断一般! 嗤! 李不负一指戳在厉刚掌面,正好击在他的“鱼际穴”上! “啊!” 惊呼出声的不是李不负,竟是厉刚! 厉刚跳在一旁,整只手掌隐隐发麻,指头都有些屈伸不得! 众人见状,耸然动容。 李不负道:“你瞧瞧,我先说过,你们五个人要一起上才行的。” 一旁的杨开泰忽问道:“阁下方才用的可是少林武学?” 他出身少林,乃是少林俗家第一人,一眼便看出李不负所用的武功与少林似有渊源。 李不负道:“正是。” 杨开泰面露奇色,拱手道:“那么我先来领教阁下武功!” 先前与他一同的风四娘和那青年已不在他的身边,而他独自一人上前,跨步、进身、立腰、出拳,一气呵成,将少林拳法的精义展现得淋漓尽致! 轰! 杨开泰两拳击来,旁边厉刚也用另外一只手掌拍向了李不负! 第一百九十六章 六君子 杨开泰两拳击来,厉刚一掌拍来,李不负不但不慌张,居然两手伸出,先用一掌与厉刚相对,随即转身又以双掌与杨开泰的双拳相击! 啪!啪! 李不负出掌换气,行招之快,用力之猛,乃是匪夷所思。厉刚刚被一掌拍出三丈之远,而杨开泰也“蹬、蹬、蹬”连退了七、八步。 这一幕让在场众人大吃一惊,论及气力,竟连少林寺出身,一向武功根基最是扎实的杨开泰都不如李不负! 杨开泰退至一旁,运功调息后,抚抚胸口,惊问道:“你这是金刚般若掌法?” 李不负道:“好眼力!” 这三个字还没说完,他的人已到了另外一边,一掌又拍向了徐青藤! “少林武当向来交好,少林弟子已经出手,武当的人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其实徐青藤并无要和杨开泰、厉刚夹攻李不负之意,他出身将军世家,又是名门正派,实在丢不起以多欺少的名头。 更何况李不负看起来还比他们都要年轻许多。 可李不负一掌拍来,徐青藤当然也不能束手就擒。而他武当的小天星掌力虽是不差,但他却不觉得自己能够从力劲上比得过杨开泰。 所以他拔剑! 他拔剑的速度并不快,一如所有的名门正派的子弟。 名门正派的子弟拔剑总是很有讲究的,他们拔剑通常都是很有礼数的,既不会咄咄逼人,也不显得落于怯弱;尤其徐青藤还是出身世家,从小受到的训练便更注重这一点。 所以当徐青藤拔出剑来,对准李不负的时候,李不负的掌已快到他的身边。 徐青藤只能够来得及使出他所仅会的“太极剑法”中的一式“圆转如意”! 这是他师父传授给他的,一向都是作为他最压箱底的保命绝技,没想到今天一出手便用了出来! 哗! 剑风阵阵,光影扑迷! 一个精妙的剑圆出现在徐青藤的面前,将其周身护得密不透风,泼水不进! 但众人还没来得及为其喝彩,李不负又是轻轻一指点出,指劲激荡,破风飞去,竟刚好点在整个剑圆的正中心。 砰! 徐青藤剑圆顿时被破,往后退去,幸好那道指劲也后继乏力,无力再击伤他。 徐青藤满脸不可思议,瞧着李不负问道:“你怎会知道我剑法中的破绽?” 他的师父曾经告诉过他,他的剑法中的破绽正是在那一处圆心当中! 虽然他的境界并不足以让他很好地去弥补剑招中的破绽,但是幸于一直也并没有太多的人能够瞧出这剑中唯一的破绽所在。 ——这一剑至少将他从生死边缘里拉回过三次,可这一次居然被破了! 这由不得徐青藤不感到震惊。 李不负道:“我以前见过这剑法。所以我知道这剑招的破绽所在。” ——冲虚道长最精擅的剑法也是太极剑法,造诣还在徐青藤之上。 徐青藤尚未相问,厉刚已又已一掌拍来,平日里他自然不肯如此死缠烂打,但到了此时,他一股心头怒气被激,便顾不得什么六君子的体面了。 厉刚一出手,徐青藤也恰好展开反攻,杨开泰本在犹豫要不要出招,但李不负已到了他的面前! 他当然也只有出拳! 轰! 三人齐攻,这一击之势,已足以开金裂石,摧铁断玉! 嗖! 就在众人都以为李不负依然要硬碰硬的时候,他却旋身一转,往一旁飞去了。 铿! 李不负的人还在空中,旁边却有一人又出剑了! 是柳色青,巴山剑客的传人柳色青! 他像是早就在注意李不负的身法,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终于出手了! 柳色青一剑直直戳来,他的剑上好似有一只眼睛,死死盯着李不负的额头。 纵然李不负已在空中临时变化了两次身形,但那柄剑还是紧紧地跟着他而变化! 这一剑就像是春天多情的柳絮一样,一定要拂到西湖相伴的情人的身上! 于是李不负便出刀! 刀光一闪! 几乎所有人都没有看清楚这一刀这怎么劈出的。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李不负已落在了地面。 随之一起落下的还有柳色青的剑。 半截剑! 李不负竟将柳色青手中的长剑一刀斩断了! 柳色青的脸色突然变得无比苍白。 大厅中也一直寂静无声。 过了很久,柳色青才道:“我并不是要同他们三人一起围攻你。” 李不负道:“我明白。你只是想看看我的刀!” 柳色青手里握着半截断剑,咬牙说道:“是!” 李不负道:“现在你可看明白了么?” 柳色青长叹道:“明白了。” 他说罢这句话,就拾起地上的断剑,默默转身,离开了大厅。 等他走后,连城璧才赞道:“好刀,好刀法!” 李不负道:“连公子可还要来试一试么?” 连城璧道:“我不欲再试。这场战斗如此结束,岂非很好?” 沈太君在看李不负与六君子大战之时,一直提着口气,到现在才终于舒出来。 她立即说道:“现在结束肯定很好,至少我沈家庄的东西还是一点都没有被打坏的!” ······ 沈家庄依然完好如初。 而连城璧也当场将“割鹿刀”拱手让于李不负。 因为“六君子”中除了朱白水没有来以外,另外四君子都败在李不负手下,连城璧自然就有资格宣布割鹿刀的归属了。 只要他不愿与李不负一战,那么刀就是李不负的了。 这其中的意思也巧妙的很——日后江湖说起这段故事的时候,只会说厉刚、杨开泰等人先后败在李不负手下,连城璧则成人之美,大度相让割鹿刀。 其实不止这一次,连城璧给人的印象也一向都是如此的。 晚宴已经摆好。 是沈太君为李不负设下的宴。李不负本没有要用宴的打算,但是既然沈太君一再邀请,他已便留下来吃了一顿。 宴席上,沈太君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李不负,不住地道:“我沈家庄要是再有第二个女儿,我就一定把她嫁给你了。” 沈家庄的第一个女儿是沈璧君,已嫁给了连城璧。 李不负道:“哦?那位连夫人怎么不在宴上?” 连城璧道:“内人身体稍有不适,我便请她在厢房里休息了。” 李不负道:“那只有劳烦你替我向她问好了。” 他站起身,放下碗筷,说道:“割鹿刀之事已了,我这就走了,诸位不必多送!” 李不负转身便往沈家庄外走去。 他真的说走就走,宴上最尴尬的自然是赵无极三人,但他们也清楚,这里的确无人能够拦得住李不负和那柄割鹿刀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出城 沈璧君正坐在一间屋子里,秀眉紧锁,面带愁容。 谁都应该看得出来,她正有些忧心。 因为连城璧对她说有一位大敌可能要到沈家庄来,于是他也就让她安安心心,平平稳稳地呆在房间里,哪儿也不要去。 她本想出去看看的,期望能够帮上什么忙;但连城璧坚持让她留在屋里,她以前从未看到连城璧如此郑重地对她讲过话,所以她最后也选择听话地留在了房间里。 连城璧总是这样子的。 不管什么烦恼,什么焦虑,什么责任,他都不会让沈璧君替他分担;不管什么痛苦,什么难过,什么忧愁,他也都不会让沈璧君去承受。 他当然对她很好。 千金连城璧,公子世无双。 嫁给一个这么好的夫君,她本该非常满足。 可沈璧君心底总归还是有些不安的,因为连城璧什么都不让她承担,什么都不让她分忧。 这才正是她感到不安的原由。 这里本是沈家庄,本是她出生与长大,萦绕无数情结的地方,若沈家庄真的遇上了什么危机,她又怎能不站出来迎敌? 她又怎能躲在屋子里,让其他的人在外面替她面对一场劫难? 她出身世家,国色天姿,精通琴棋书画,又会上乘武功,还嫁给了连城璧这样的如意夫君,她本该是全天下的女人最羡慕的一个人,甚至有的男人也未必不羡慕,可她居然也会感到不安。 她忽然又在想这些年来她过得真的快乐吗? 沈璧君一想到这里的时候,心里面就更加地不安了。 好在这种不安并没有持续多久。 只不过在刚刚快要入夜的时候,沈璧君就没有再想这些事了。 只因她已被打晕了过去。 李不负坐着一顶轿子,正优哉游哉地往济南城外而去。 他名正言顺地拿到割鹿刀,已经心满意足,打算先找个地方好好隐居,把自身突破不久的内功修为再稳固一下,顺便熟悉熟悉这柄刀,以及去融贯他自身的刀法。 他以往用的那一把血刀太适用于血刀刀法,以至于他使用其它刀都再也无法达到那么细腻的程度。 但他还是相信,这柄割鹿刀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这种信任就像是“倾盖如故,一见钟情”的缘分一样,不但令人着迷,而且令人深信不疑。 李不负坐在轿子里,前后共有六个轿夫抬着他。他打算一出城就下轿子,然后改为骑马而行,高飞远走。 马已备好,就在城外。 李不负刚一出城,城门守城的士卒便催促着轿夫速速回城,城头快要到关门的时辰了。 此时虽已入夜,但济南毕竟是大城,关门的时间便会稍晚一些。 轿子停下来,掉了个头。而李不负骑在马上,打赏给轿夫一些碎银,随即便要离开。 他坐在马上,回头望了望济南城,轻轻笑道:“唉,徐鲁子大师说要求得刀者终身佩戴此刀,这我可以做到。但他让我去杀萧十一郎,哈哈哈哈,这可麻烦了。” 李不负悠悠地道:“总之他也没有约定期限,我也不知道大盗萧十一郎如今在何方。不如等个一、两年后,有缘的时候,我再顺手去帮他杀一杀吧。” 李不负这一笑,笑得相当得意。 月亮堪堪升了起来。 而这时,突有个冷冷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说道:“不必等了。我就在这里,你大可以现在就来杀我!” 一个头发乱蓬蓬,满脸都是胡子的男人忽然出现,出现在了李不负的面前。 他的浑身上下都很脏,但唯独有一个地方很亮,是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亮得就像星辰一样。 这人李不负还认得,他赫然便是先前跟着杨开泰和风四娘的那个青年男人! 李不负盯着他,缓缓地再问了一遍:“你说你是谁?” “我是萧十一郎!” “你就是萧十一郎?” “是!我就是萧十一郎,如假包换!” 李不负笑了,问道:“若你真是假的,我该到哪里去换?” 萧十一郎的眼神显得更亮了,他说道:“到地府去换!” 李不负道:“地府也有一个萧十一郎么?” 萧十一郎道:“你既已夺了割鹿刀,那么这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们两个总之要有一个下地府的!所以你到地府去问一定不会错!” 李不负道:“你这么急着要下地府?” 萧十一郎道:“我这人做什么事都很急!” “所以我的身法也很急!” 他说完此话,居然迅疾地从手里扔出五枚石子,击向李不负胯下之马,而后他凌空倒翻,一个“鹞子翻身”,往远处的树林中飞速退去! 李不负轻轻跃起,手掌一捞,五枚石子一枚不落地全被他接在手里。 而萧十一郎这么一退忽便退到了密林中去。 天色暗暗。 树林轻轻随风摇摆,其中老枭嘶叫,叫得相当难听。 李不负皱起眉头,他认为不管这人是不是真的萧十一郎,但他来挑衅一番,当然是会有其特别的用意的! 他的用意也当然不会是为了来送死的,那他的用意又会是什么? 李不负仅仅思索了一个半呼吸的时间,还未去追,已有一匹烈马在一片城门士卒的叫骂声中奔出,朝着他疾驰而来。 又在这时,他身后的轿子里忽地传来一声重响,乃是烈马上的人往轿子里扔了什么东西一样,发出“砰”的一声。 大轿还在摇晃,这骑马的女人已极速从李不负身边掠过。 这人李不负也见过,她是风四娘。 风四娘银铃般的笑声传遍四方,语道:“李大侠,听闻你得了割鹿刀,可喜可贺,特地来送你一件礼物!” 她骑的马很快,而且她驾马的水平也相当之高,几乎不下于塞外顶尖的游牧马手,在瞬息之间就已奔出许多丈去! 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玩最利的刀本就是风四娘的性格! 但这却使得李不负很纳闷:先是有一个号称“萧十一郎”的男人来挑衅,又是一个“风四娘”骑快马而过,送了件礼物,不明所以,扬尘而去。 萧十一郎和风四娘究竟在捣什么鬼? 风四娘又究竟送了什么了不起的礼物来? 李不负是该去追萧十一郎,还是该去追风四娘? 李不负在短短一刹那间已作出了决断。 无论应该追谁,但总归是要去追一个的。 李不负追的是萧十一郎! 追一个挑战你的人总比追一个送礼的人要来得更恰当一些。 所以李不负也投身入了树林中去。 但萧十一郎已浑然不见踪影了。 李不负微微皱眉,他认为萧十一郎并未走远,很可能就藏在树林当中的某一处。 李不负心念一动,刚准备向某处搜寻一番,却忽听得外面传出一声大叫。 “找到了!找到了!夫人在这里!”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君子行径 “找到了!找到了!夫人在这里!” 外面传来一声惊呼。 随后又是一大阵“嗒嗒踏踏”的群马奔来之声,已有一大群人匆匆地出了城门,来到城外,其中有人骑马奔行,有人施展轻功而来。 他们的轻功都很不低。 城门边的士卒见此本还要叫骂,但当他们看清楚这群人的装束和模样时,就闭上了嘴。 其中的人有连城璧、杨开泰、徐青藤、厉刚等六君子一列;也有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三位高手;还有一些人则是沈家庄的护院,正从远方急急忙忙跑来。 守门的士卒不认得其他人,却是认得连城璧的。 谁都很难在连城璧这样的谦谦君子面前骂出声来,因为那会让你自己都觉得你实在太粗鲁,太不讲礼了。 所以他们便不出声了。 可有人的声音却还是很大。厉刚一到此地,已察觉到道旁的树林中有所动静,立即高声吼道:“谁在林子里面?快出来!” 他“嗖”的一下便当先冲入了林中。 “怎会是你” 林中的语声未罢,厉刚的人又以更快的速度倒飞了回来,摔在地上。 跟着他飞出来的还有另一个人,正是李不负。 众人这才猜到,乃是李不负一招将厉刚制住,又将其身躯掷回,随后才掠出来的。 “诸位有何见教?” 李不负立在道旁,见一干人全都在此,于是开口询问。 旁边有人扶着厉刚起身,厉刚却一把将那人甩开,冷笑道:“这话应该我们问你才对!” 李不负道:“问我?” 厉刚道:“连夫人先在沈家庄中被歹人劫走,我们循着敌踪一路追出,却发现她就在你的轿子里面!” 李不负淡淡道:“那又如何?” 厉刚气怒道:“那又如何?这人难道不是你劫来的?” 李不负道:“我清清白白坐着轿子出城,从未对谁动过手,只是先前风四娘急急而来,送了一样礼物给我,想必就是受挟的连夫人了。这些事情轿夫们都是可以作证的。” 厉刚冷笑道:“轿夫当然也都是你的人。而且以风四娘的武功难道能随随便便将一个大活人送到你的轿子里去?” 李不负道:“因为我当时并不在轿子中。” 厉刚道:“那你在那里?” 李不负道:“我去追萧十一郎了。” 厉刚微微一惊,急问道:“萧十一郎?那萧十一郎又在哪里?” 李不负指了指身后,道:“就在刚才那片林子里面。” 厉刚愣了愣,忽道:“我方才进那片树林,只看见你一个人,哪里有什么大盗萧十一郎?” 李不负不言。 这么一耽搁,萧十一郎现如今当然已经趁机走了。 众人却都还是一直看着李不负。 厉刚厉声道:“你回答不出这问题!?” 李不负摇头道:“我只是觉得谁都可以怀疑我,但你不该怀疑我的。” 厉刚道:“为什么?我和你可没有什么过命的交情!” 李不负淡淡笑道:“怎么没有过命的交情?你刚才岂非险些死在我的手上?!” 方才在密林中,如果李不负拔刀而向,很有可能厉刚就已死了,其他人甚至都来不及救。 “我有必要对一个我随时都可以杀掉的人撒谎吗?” 厉刚的脸色突然涨成了猪肝色,甚至比猪肝还更难看得多! “你” 他握住拳头,忍不住再要出手拼命,却被旁边的连城璧暗暗拉住了。 此时,连城璧已察看过了轿子里躺着的沈璧君并无大恙,只是昏迷过去,身上的衣裳也都还很完整,未有任何被侵犯的痕迹。 他缓缓走上前来,对着李不负一施礼,道:“我身为璧君的丈夫,可有资格替她问一问么?” 李不负道:“当然有。你请问。” 连城璧道:“李大侠说同时看见了风四娘和萧十一郎,他们是一前一后而来?” 李不负道:“正是。” 连城璧道:“是否是萧十一郎先吸引了李大侠的注意力,随后风四娘便骑快马将内人扔入轿中的?” 李不负道:“正是。” 连城璧道:“李大侠去追萧十一郎,当然也就无法去看风四娘送的到底是什么礼物了。但我们又追得很急,便和不明真相的李大侠撞在了一起。” 李不负道:“正是。” 连城璧道:“这自然是大盗萧十一郎使出的离间之计。他心知你得了割鹿刀会去杀他,所以先下手为强,故意挑起你我二人的矛盾。” 李不负目中对他露出一丝敬佩之意,道:“我也是如此想的。” 连城璧道:“所以李大侠根本不可能设计劫走内人,这全是萧十一郎的栽赃之术。就算轿夫是李大侠雇的人,但城门口的士卒总是不会说谎的了。若有不信的人大可以去问一问他们的。” 众人闻言,纷纷也都明白过来,心里不禁暗暗佩服连城璧。 若是旁人能够想破这一计,当然是并不很困难的。然而妻子被擒,身在局中的连城璧还能够保持平静与镇定,轻轻松松堪破此点,那的确是不容易的了。 令众人感到佩服的并不是连城璧的智慧,而是连城璧的修养和冷静。 连城璧也并没有真的要去询问城门士卒,而是说道:“萧十一郎此人罪大恶极,为祸多端,我们如今高手云集,可四处搜查,也许能探得他的踪迹!” 他转身又对身后沈家庄的一位老人沈义交待道:“劳烦你将璧君送回沈家庄去,好好让她休息。” 徐青藤不禁叹道:“连公子身世显赫,家有贤内,本该好生享受的,可还是为了武林正道如此操劳,实在令我深觉惭愧。” 众人也都接着称赞起来。 连城璧却道:“事不宜迟。我与青藤兄一起往西边去找,厉兄与杨兄往北边去可好?” 厉刚和杨开泰自都不会有意见。 众人看向李不负,李不负也道:“我往树林深处再去找一找。” 风四娘和萧十一郎这样算计他,他当然不能不追究下去! 三个方向都有人去了,而赵无极则神色一动,说道:“我们三人不如回城中再去找找,以防那萧十一郎去而复返!” 屠啸天也急着赞同道:“不错,若是萧十一郎故意搞灯下黑,那我们可就上当了!” 于是四支队伍便往四个不同的方向去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荒野鬼火 且不提连城璧、厉刚、赵无极三路去往何方,但从李不负走进密林之后,一路寻踪,却慢慢走入了一片荒野。 荒野间已少人烟,只是淅淅零零地落着几颗奇形怪状的树木。 此地已离济南城有些远,四下静寂,一片黑暗。 黑暗中依稀可见,点点鬼火闪烁,绿色的火星四处飞舞,地面时有虫鼠窜过,使得人不禁觉得后背发凉,这里竟是片乱坟岗! 借着隐约的亮光看去,可以瞧见,到处都是坟包,有的坟包高,有的坟包低,大小也不一样,亦无碑文,当初埋他们的人显然也不曾在意过这些。 嗖! 李不负刚刚转过一个坟头,便听到几道风声朝着他逼来,来得极快! 他立即跃在空中,两个旋身,躲开了击来之物! 哗! 李不负刚刚避开暗器,又有一个拳头从下而上,向他挥来,其势头之沉,比起杨开泰的拳力还要强上几分! “萧十一郎?!” 李不负又是一个倒翻,好似燕子归巢,落向远处,这一下翻身已是在半空极尽了身法的变化,待他再落地时,几乎无隙再动身形! 可偷袭他的那个人像是早就料到他一定能用出这种高明的身法一样,就在他落在地面的一瞬,那人也到了他身旁! 先才相当凶险的那一拳居然也只是虚招而已! 真正致命的是紧接而来的一刀! 刀在四下森森鬼火的照映下,显得又诡又快,奇异无比! “着!” 李不负也拔刀。 半空中一道淡淡的青光闪过,只听“哧”的一声,不像是金铁交击声,反倒像是划过丝帛的声音轻轻一响。 叮! 一截断刀落在地面,硌在一块石头上。 那人的刀在瞬息之间已被斩断! “割鹿刀,不愧为天下第一好刀!” 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果然是萧十一郎的声音。 李不负落在地面,刀已回鞘。 他亦道:“萧十一郎,不愧是天下第一大盗!” 萧十一郎的武功相当之高,而且灵活多变,比起杨开泰、厉刚等人还要高出一个层次。 方才他从以暗器偷袭,到一拳虚招,最后出刀夺命,虽是短短三招,却把敌手的应对都考虑在了其间,令人避无可避,难以闪躲。 这绝不是天下任何一门武学当中的招式,而是萧十一郎自己根据天色、地形、环境临时用出的一套技击招法。 若来到这里的人不是李不负,而是杨开泰、徐青藤、厉刚几人,那么恐怕他们已经身首异处,躺在地上了。 萧十一郎的确非常厉害。 李不负与萧十一郎对立而站,距离不过五丈。 两人都只能借着星星点点的鬼火,看到对方朦胧的脸庞。 李不负开口问道:“萧十一郎,你我无冤无仇,你和风四娘联合起来设计我是什么意思?” 萧十一郎眼神忽变得非常奇怪,说道:“这句话本应该我问你才对。” 李不负道:“你问我?” 萧十一郎道:“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得割鹿刀者便要杀我?” 这个问题倒问得李不负有些措手不及。 过了片刻,李不负忽道:“你是天下第一大盗,人人得而诛之。徐鲁子大师要杀你,自也是为武林除去一大害!” 萧十一郎冷冷道:“徐鲁子大师久在铸剑庐中,他难道亲眼看见过我作恶?” 李不负道:“我不清楚。但一个人的恶名若是传遍天下,也许不必出门也能知道的。” 萧十一郎长长地叹了口气,并没有再多做什么解释。 “我将你引来此地,只有两个目的。第一个目的是试一试你的武功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厉害。” 李不负道:“第一个目的看来你已达到了。” 萧十一郎点头道:“第二个目的是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李不负道:“什么事?” 萧十一郎道:“有人要害你。” 李不负皱眉道:“怎么害?” 萧十一郎淡淡道:“他们要让世人误以为你觊觎连城璧的夫人沈璧君的美色,想要窃为己有,从而陷害你于不仁不义之地!” 李不负冷笑道:“那不正是你和风四娘干的事?” 萧十一郎摇头道:“我和风四娘确实做过这种事,但我们只是为了造成混乱,借机夺取割鹿刀。但他们不一样,他们另有用心!” 李不负道:“有什么用心?” 萧十一郎道:“他们想要的不只是你的割鹿刀,而且还要掳走沈璧君,再加上你的一条命!” ······ 谁想要李不负的命? 李不负沉吟了片刻,先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萧十一郎道:“因为我从沈家庄出来的时候,恰好碰见了他们正在悄悄商量这件事。” 李不负道:“他们又是谁?” 萧十一郎道:“是一个被称作小公子的女人,还有赵无极!” 小公子。 李不负听到“小公子”这名字的时候,就知道萧十一郎并不是在说谎,至少没有完全在说谎。 他立即问道:“这小公子长的什么样子?” 萧十一郎慢慢说道:“人如其名。她长的很小巧,但却很美丽。” 他没有做过多的描述,也许是因为他在匆忙之间,也没有看得太清晰;但就这么一条,已足以让李不负判断出那“小公子”就是那个女人。 ——小公子原是和赵无极他们联合在一起的么? 又过片时,李不负徐徐问道:“你为什么要好心告诉我这些?” 萧十一郎道:“你若真的被他们陷害成功,那么你就会与全天下的所谓‘正道’为敌,走遍天下皆无一容身之处。” 他本已说完,却又补了一句:“就和我一样。” 这句话中竟带着一种极度的哀伤与悲怆,就好像是一只受伤垂危,只得藏林的野兽一样。 李不负道:“你在同情我?还是同情你自己?” 萧十一郎摆摆手道:“都不是。” “那你难道同情的是沈璧君?” 萧十一郎突然背过了身去,并未作回答。 “李大侠,李大侠,你在这里吗?!” 这时身后的树林中突地钻出个人来,快跑着朝着这片野坟而来,口中还在不断地呼唤着“李不负”的名号。 于是萧十一郎不再言语,整个身子忽如飞鸟般地一纵,提身上空。 几个闪烁,他便向着远方的黑暗中掠去了! 李不负望着萧十一郎远去,也不再追,而是回转身来,朝着来人看去。 来人乃是那位被嘱咐送沈璧君回沈家庄的老人沈义。 “李大侠,不好了!连公子说他发现了一件与你有关的大秘密,似乎是有人要害你!” 他口中的消息居然和萧十一郎所说的隐隐有些合上。 李不负道:“谁要害我?” 沈义跑得气喘吁吁,说:“我也不知道。连公子请请你速速去去悦来客栈里去一见他,我还要去通知另外的人!”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二百章 悦来客栈 济南城,悦来客栈。 悦来客栈的主人的确很会做生意,近些年来打着这名号的客栈已开遍天下,名气也越来越大,几乎不会比“回风舞柳剑”的名头小多少。 几乎每一个地方都会有一间悦来客栈,尤其是济南城这种大城,悦来客栈便更会在此开设分号了。 济南城中的悦来客栈建得也很大。 店里的装潢虽简单,但却精致。 可不知为了什么,偌大的一家客栈,大堂空空荡荡,人声竟很凋零,天色已很暗了,店里的客人却还不见半个。 李不负走进这家客栈,掌柜的立即道:“我们这儿今日已打烊了。” 他抬头看了眼李不负,当他看到李不负腰间挂着的刀时,他的眼睛突然变了种恭敬的神色。 “您您是李大侠么?” 李不负道:“我是李不负。” 掌柜立即道:“对,那就对了。有人正在楼上等您!” 李不负问道:“是谁?” 掌柜道:“我也不知道。那位客人命人来包下客栈,然后吩咐只有您可以上楼。” 李不负点点头,慢慢地抬步走上了楼。 上楼后,面前的第一间屋子的门便大敞开着。 从屋门看进去,里面点着两根昏烛,桌上摆着席还未动过的酒菜,床边则紧紧闭着床帘,令人看不清楚里面有什么。 李不负脚步停在门边,待了半晌,朝着里面问道:“连公子在么?” 里面无人回应。 李不负又问了一遍,道:“连公子邀我前来,是有何事?” 还是没有声音。 楼下,掌柜的也悄悄收拾好桌椅,熄了灯火,自己回屋睡觉去了。 整间悦来客栈中竟只剩下了李不负一人似的! 轰! 突听屋中一声大响,床帘忽地一掀,帘中倏地飞出一个人来。 那人飞得并不疾,但却是朝着门前的李不负而来。 李不负身子一转,已侧身让过,飞来那人掉落地面,竟是一位肌肤胜雪,玉背如镜,浑身上下不着片缕的女子。 那女子脸面朝下,未能让李不负一睹真容。 然而她给人的感觉却应当是位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 这位美人跌在地上,跌得竟并不重,那掷出她的人的手法显然用的是柔劲。 李不负没有去管跌在地面的这女子,而是飞身抢进屋中,一刀劈入床帘当中! 嗤! 这一刀李不负至少用了上七分力道,已非寻常高手所能抵挡! 一刀落下,划破床帘。 这一刀劈进去后,却什么也没劈着,劈了个空。 床帘落下,床板翻起,内里早已空无一人,只是露出一条深不见底的密道。 那人当是从地道中逃走的。 这种地道修建时乃是为了避难所用,往往又险又窄,内设机关,李不负不愿贸然探身下去追击。于是他又走出屋门,打算找那掌柜问个清楚。 ······ 客栈之中,一片黑寂。 李不负正打算取屋中的蜡烛来照亮,却发觉已不必了。 已有人燃起了蜡烛。 而且人还不少。 其中有连城璧、徐青藤、杨开泰、厉刚、还有一众沈家庄的家丁护院都已在楼下。 众人挤满客栈,目光霍霍,均在望着楼上的李不负。 李不负的身边还躺着一位赤身裸体的女子。 连城璧一见到那女子,立即飞身掠上来,衣袍一挥,便裹住了那女子的周身,随即他才将她抱起。 可是连城璧不发一言,又掠下楼去,将女子轻轻放在柜台的遮蔽处,令人看不见她。 李不负看向众人,众人面面相觑,眼神皆很奇怪。 厉刚先问道:“李不负,你怎会和连夫人一起在这里的?” 连夫人,沈璧君。 那个躺在地面,不省人事的女人居然就是连城璧! 其实厉刚还有一句话没有问出口——连夫人怎会赤身裸体地躺在你的身边? 这个问题才是最关键的,可大家毕竟都是“君子”,谁也不能说出这么“露骨”的言语。 但这言语虽未被说出口,在场的人人却都是非常清楚这意思的。 李不负道:“我不知道连夫人为什么在这里,但我知道我是受连公子的邀请而来的。” 徐青藤的神色动了动,又缓缓摇了摇头。 连城璧说道:“我并没有邀请过你。” 李不负慢慢说道:“是原先那位沈家庄的老人沈义传的话。” 众人的神情突然变得说不出的奇怪。 连城璧缓缓道:“沈伯他在沈家庄至少已有四十年的时日了,他为沈家庄奉献了一辈子的血与泪。但他确实无法再为你作证了。” 李不负动容道:“难道他已死了?” 连城璧叹道:“确是。” 李不负问道:“他怎么死的?” 连城璧摇头道:“被人用刀砍死的。他的尸体就被挂在城头。” 李不负道:“他护送连夫人回庄,他死了,所以连夫人也不见了?” 连城璧道:“我们得到消息就立即赶了回来,一路到了这里。” 厉刚补充了一句,道:“然后我们就见到了这一幕。” 李不负道:“那倒真是巧得很。” 厉刚道:“这世上有许多巧合也许本是人为的。” 李不负问道:“你怀疑是我劫走了连夫人沈璧君?” 厉刚不说话。 其他的人也不说话。 他们虽都不说话,但所有的人看向李不负的眼神多多少少都带着些怀疑之色。 ——孤男寡女,赤体裸身,这一幕场景实在很难令人不产生怀疑。 何况沈璧君还是公认的武林第一美人。 连城璧还是保持着惯有的冷静,说道:“我们谁也不能去冤枉一位好人,我们最好请李大侠先将事情说明白。” 李不负沉吟片刻,说道:“我去追萧十一郎,追至一片荒野,随即与之斗了一场。而后沈义便赶来,说连公子请我赶快去悦来客栈。” 厉刚问道:“你与萧十一郎斗了一场,却没留下他?” 李不负道:“我没留下他。” 厉刚道:“他的武功难道有这么高,连你都留不下他?还是说你根本不想留下他?连夫人被他劫走是不是本就与你合谋好的?” 李不负叹了口气,道:“我还是那句话:你并没有质疑我的资格。” 厉刚这一次再听见这句话,神情依然很尴尬,但这回却还是用眼睛狠狠地直视着李不负,像是只不服输的公鸡! 连城璧道:“厉兄心直口快,但也是一番好意。我想请教的是李大侠一到这里,便看见内人了么?” 李不负道:“是有人将连夫人从那屋子里扔出来的。我进屋追察看时,那人已从房间中的地道中离开了。” 众人上楼察看,果然发现第一间屋子里有一条地道,深深不知通向何处。 厉刚道:“这里确有一条地道” 他看起来有些想要下去瞧瞧,最后却又按捺住了冲动。 “可这里有条地道也不能说明什么。” 连城璧道:“李大侠初来乍到,所言若非真实,怎会知道此地有条地道?” 厉刚目光闪烁,忽道:“我们再去找掌柜来问一问就知道了。” 他一跃而下,冲进院子,大声呼了几声。 但掌柜和店小二都没有出来答话。 一群人搜索一番,进了后院中的屋子,却发现掌柜和店小二竟都已躺在地上,中毒而亡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二百零一章 恶人显形 掌柜和店小二死了。 自然他们也就不能再为李不负作证了,也无从得知究竟是谁花大价钱包下了这间客栈,更无法知道躲在那屋子里的人到底是谁。 于是所有的疑点又重新回到了李不负的身上。 后院。 深夜无火,阴云密布。 两具尸身摆在外面。 厉刚道:“李大侠,敢问一句,你的师承何人,家在何方?” 李不负笑道:“我师父的名字,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 厉刚冷哼一声,道:“你的来历若是不明,恐怕就没有人愿意相信你的话。” 李不负道:“我说的话可信与否,自有事实作证,与我的师父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我师父是个恶人,我所说的话便不会有人相信了么?” “我信。” 忽有一人说话,说话的人竟是连城璧。 连城璧道:“我相信李大侠所言。” 厉刚惊问道:“为什么?” 连城璧道:“因为李大侠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回头劫走璧君,又将沈义的尸体挂在城头,最后带着一个大活人来到悦来客栈。” 厉刚道:“这有什么不可能?只要有人在济南城中接应他,以他的武功要办到这一点并不难。” 连城璧道:“而且我刚才检查过悦来客栈的掌柜和店小二的尸体,他们中的毒乃是西域奇毒,在中原是绝对罕见的。” 厉刚道:“他本来就来历不明,说不定正是来自西域!” 连城璧又道:“但他若真的对璧君有所就不该是我们进来时的那样的场景。” 他们进来的时候,沈璧君躺在地上,而李不负站在门口。 如果李不负真是觊觎沈璧君的美色的话,他们应该会是在床上。 厉刚道:“可能是连夫人她一时神智清醒了过来,想要反抗,然后逃到了门口” 他倒像是把所有情节都算计好了的。只不过他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连城璧、徐青藤、杨开泰都在用目光制止他。 以他们的身份在这种场合说出来这种话,当然也是很不得体,很失礼的。 李不负道:“我师父的名号你们虽未必听说过,但我师父说过一句话,倒是很有道理。” 居然是最老实的杨开泰询问道:“什么话?” 李不负道:“他说你们这些正道中人,明面上虽然不说,但心里面却想的浪荡事却比谁都多!看来他是一点儿也没说错的。” 厉刚道:“胡言乱语!” 李不负问道:“你心中若没有这些浪荡,又怎会想到这些东西?” 厉刚道:“这分明是我根据你的行迹推测而得!” 李不负道:“那刚才的那些事到底是你心里想出来的,还是我心里想出来的?” 厉刚顿时哑口无言。 李不负缓缓又道:“方才有人告诉我,说赵无极要害我。我想知道赵无极人在何处?他们三人岂非也是往城里走的,正好与连夫人同路?若是他们三人出手,我想也有劫出连夫人的可能。” 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三人的武功自然也很不差,从一帮沈家庄护院手里劫走沈璧君并非难事。 连城璧立即朝着旁边一人问道:“你再将你看到的经过讲一讲。” “是,我和沈伯一起正在往庄园里走,但是突有一个蒙面人就闯了过来,瞬间就劫走了夫人。沈伯赶紧嘱咐我们分头去通知各位大侠” “那人那人确实身形与赵无极大侠有些相似。” 厉刚突然冷笑道:“赵无极要害你?他是先天无极门的传承掌门,出身正派,根正苗红,谁敢乱嚼他的舌根?” 说话的那人也不敢再开口了。 李不负沉吟半晌,终于道:“是萧十一郎对我说的。” 是萧十一郎告诉李不负,赵无极要害他的。 这句话并没有使得大家议论起来。 反而所有人都默然了。 他们都不知该怎么接话,哪怕李不负说出一个隐世多年的人的名字,他们都不会这么沉默。 但李不负说的人竟是萧十一郎! 后院里,只有厉刚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萧十一郎告诉你的!” “你居然相信萧十一郎说的话?!” 客栈中回荡着厉刚一个人的笑声,响彻四方,久久不绝。 等到他笑完之后,李不负才忽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们不会信的,但我说出这话来也并不是为了要你们相信。” 徐青藤渐渐察觉到一丝不对,问道:“那李兄是什么意思?” 李不负道:“我的意思也很简单。” “若有人打了你一拳,你也打他一拳,算不算过分?” 徐青藤道:“不算。” 李不负道:“那么你们不信任我,所以我也不信任你们,算不算过分?” 徐青藤勉强道:“也不算。” 李不负点头道:“好,那就很好了。你总算还是个讲理的人。” 徐青藤道:“可我还是不知道李兄你到底要说什么。” 李不负道:“我要说的就是:我现在怀疑是厉刚陷害的我,所以我也打算将他好好逼问一番!” 他探身而去,行动竟如闪电一般迅疾,瞬间就到了厉刚的身边。 而这个时候,不但厉刚出掌反击,杨开泰、徐青藤自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厉刚被捉。 二人一出拳,一出剑,一掌一拳一剑齐齐朝着李不负挡来。 厉刚和杨开泰的拳掌很快,徐青藤的剑却要慢些。 李不负三指而并,连在厉刚和杨开泰的手上点了两下,随后借势腾身而起,避开徐青藤的剑,右手又拔出刀来! 割鹿刀! 割鹿刀本就是要逐鹿天下,割天下群雄之首级的! 这一刀取的是厉刚的手臂。 看到这一刀的时候,连城璧终于出手了。 因为他知道,他若不出手,厉刚这只手臂就一定会废掉了。 连城璧出手很巧,他来不及拔剑,便将自己的剑鞘挥出,去打李不负的手臂。 李不负刀锋轻轻一侧,与其剑鞘相击,已将之格开! 但这也致使李不负的刀稍稍慢了些,于是徐青藤的剑又接着舞了上来。 他的剑看似进攻,用的却是守势,还是那一招太极剑法中的“圆转如意”。 这一剑虽未给李不负造成太大的困扰,但在太极力道的牵引之下,却使得他的刀偏了一点点。 嗤! 厉刚的肩膀被划破一个很大的血口,整个人右手上的招式再用不出来。 而杨开泰拳头落下,李不负的人已在一丈之外了。 厉刚怒吼一声,道:“好啊!恶人终于忍不住显形了!” 第二百零二章 血与雨 “好啊!恶人终于忍不住显形了!” 厉刚指着李不负,骂道:“你这恶贼,终于忍不住露马脚了吗?!” 李不负道:“我?我露什么马脚?” 厉刚道:“你若不是气急败坏,害怕事迹败露,又怎会对我出手?!看来你就是那个凶手无疑了!” 李不负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 厉刚忍住伤口的疼痛,大声道:“他要杀我!他说他要杀我!大伙都听见了吗?” “我告诉你,你若是敢杀了我,便是与天下的武林正道为敌!” ——厉刚居然敢于和李不负接二连三地叫板,李不负一直不懂他哪里来的底气。 ——现在他却渐渐想通了:因为像厉刚这样子的“武林正派”早就已习惯于信口开河,言出事定;他们一向高高在上,对于李不负这种“不明来历的人”本就有种莫名的优越感。 厉刚虽然在比武中看见了李不负强横的实力,但他还是不怕。 因为在他看来,比武是一回事,而生死搏杀又是另一回事了。 一个“草民”虽已把“县官”打倒在地上,但这“县官”还是认为“草民”绝不敢杀他,否则就是杀官之罪,株连全家! 厉刚认为自己是正道的官,而李不负不过是普通的民。 所以李不负是绝不敢杀他的,正如民绝不敢杀官一样。 当李不负问出这问题来的时候,厉刚笑了:“天下是有正义的,天下也是有公道的,我主张正义,行执公道,纵然今日被你这恶贼击杀在此,我也绝不皱一皱眉!” 他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铿锵有力。 李不负道:“很好,很好。我本来认为我已足够了解所谓正道人士的嘴脸,没想到还是差了一些。” 厉刚敏锐地抓住了一个李不负话中的破绽,说道:“你这句话是不是也在说:你一直都不是我们正道中人!” 李不负道:“不错,我一直都不是你们正道中人!若要我活成这个样子,还不如让我去死!” 厉刚道:“恶人本就该去死!” “不错!像这种十恶不赦的恶人,本来就该死!” 客栈外竟走进来六个人,赵无极与屠啸天赫然位列其中。 除此之外,还有四人,其中有两人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一人拿着杆大铁枪,一人拿着双雷公凿,两人的年龄看起来都不小,是两位老前辈。 另外两人却长得一模一样,一人身上背着一个包袱。 赵无极朝着众人拱手道:“恕我们来迟了。” 厉刚大喜道:“不迟,不迟,赵掌门,先前这李不负趁你不在场,居然诬陷说是你掳走了连夫人!你说好笑不好笑?” 赵无极微微一拱手,道:“我先前未能及时赶到,是因为去召集了几位同道前来,” 厉刚望向另外四人,看着其中长得一模一样的两兄弟一样的人,问道:“这两位是伯仲双侠?” 那二人开口答道:“正是。” 他们两人同时开口,同时说话,也同时停顿,连语气都没有区别。 厉刚又看向另外两人,笑道:“那么这两位一定就是‘雷电双神’雷满堂和龙一闪二位大侠了。” “哈哈哈哈,受赵兄之邀,特来助各位一臂之力!” “伯仲双侠”与“雷电双神”也都是武林中名噪一时的正道高手。 赵无极道:“还有鲁东四侠、万胜金刀、玉面剑客几位豪杰都在附近,海灵子已去与他们会合了,不久就会赶过来的。” 割鹿刀之争引发的动静原本就不小,许多英雄豪杰都想来瞧瞧热闹,是以汇聚在济南城中的武林高手也很多。 而厉刚多了一大帮臂助,更是有恃无恐,叫道:“李不负,你现在还敢再说你要杀我么?!” 赵无极立即问道:“哦?这李不负竟然要杀厉兄么?不知是什么缘由?” 厉刚道:“我只不过是问了他几句话,他禁不住质问,便要当场杀我!此人简直可恨至极!” 赵无极凝神盯着李不负,缓缓摇头道:“照这般说来,实在是太恶劣了!他夺刀时,我本以为他是位英雄,现在看来竟是个大恶人!” 院落之中。 连城璧、杨开泰、徐青藤、厉刚、赵无极、屠啸天、伯仲双侠、雷电双神将李不负围住,院子外还有许多正在赶来的正道高手。 李不负握着手中的割鹿刀。 刀已出鞘。 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割鹿刀,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他现在就好像是那只被追逐的鹿,天下所有人都要来猎杀他。 这岂非正是割鹿刀所蕴含的涵义? 可这一场战斗究竟鹿死谁手?是鹿杀人,还是人杀鹿? 滴 雨忽然开始下了。 ········· 雨珠落下。 落在地面,渐渐汇成一个小水洼。 水洼中不止有雨水,还有血水,而且血水比雨水更多! 杨开泰的手臂被划了一刀,徐青藤的剑已折断,厉刚双肩上各有一处伤口,深可见骨! 赵无极的大腿血流不止,屠啸天不断地喘着气,像是支撑不了多久了,而伯仲双侠中的老大已倒在地上,雷电双神也变作了“雷电双鬼”,双双殒命。 只有连城璧还是那么优雅,笔直地站立着,谁也看不出他有没有受伤。 但众人都知道,他方才也实打实地中了李不负的一掌。 这一战着实是很惨烈! 连城璧遥望远方,慢慢说道:“想不到李不负的武功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高得多。” 厉刚喘着气,道:“但他毕竟也受了些伤!多亏了连公子的那一剑!” 连城璧摇头道:“那一剑只足以伤及他,却不足以真正对他造成很大的困扰。” 赵无极笑了,说道:“没关系的。可他毕竟还是受了伤,而且他没有一个很好的地方去养伤,他的伤势就会越来越严重。” 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越来越多,其中除了刚才提到的那些人以外,还有南七北六十三省一共七十二家镖局的总镖头司徒中平、赛孟尝孟三爷 在附近的高手几乎全都赶了过来,来赴这一战。 他们倒未必真的和李不负有什么仇,也未必是真的想要夺取割鹿刀,那只不过是因为所有正道的人都来了,他们觉得自己也“身为正道”,于是自然也要赶来。 李不负击杀“雷电双神”之后,本来还不欲离开的,但见到四面八方的人越来越多之后,便挥刀杀出去,没入黑夜中了。 厉刚笑道:“我们虽都受了伤,但李不负毕竟还是怕了咱们!” 连城璧道:“他怕的也许不是我们!” 厉刚惊道:“不是我们那又是谁?” 连城璧淡淡道:“也许是萧十一郎,也许是某一位更厉害的大人物!” 厉刚道:“他怕他受伤之后,别人就有了可乘之机?” 连城璧点头道:“嗯,但他确实还是受了伤。” 令李不负受伤的那一剑正是连城璧刺出的,他在一个谁也想不到的时机出剑,他的剑法实在比在场的人都要高出很多! 厉刚目光闪烁,道:“我们立即令人去追!” 连城璧道:“去追?追他有什么用?” 纵然李不负受了伤,但也绝不是在场的这些人能够对付的。 赵无极忽道:“至少我们可以将他的行踪传遍天下,让天下人都来围剿他!萧十一郎也要夺他手里的割鹿刀,他们两恶相斗,岂不更妙?!” 天下逐鹿! 连城璧叹道:“其实我们还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你们去吧,我先将璧君送回家。”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二百零三章 两个洞 深夜,密林。 李不负正在林中穿梭。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战会开启得那么突兀,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莫名其妙。 在他看来,如此拙劣的一个圈套、一次陷害是根本不会有人愿意这样贸然相信的。 但居然真的有人信,而且一传十,十传百,还召集了一大群“正道中人”来围攻于他。 这简直有些不可理喻了! 而李不负的确也受了伤,是在肋下的一条剑伤。 但他的伤势并不严重,而且他修炼的是神照经,这本就是疗伤的神功;城璧一剑造成的伤势对于别人来说是肌骨之痛,但他也许只用五、六天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五、六天的时间,他当然是有的。 至少他认为吃了他一记金刚般若掌力的连城璧就绝不能在五、六天之内恢复如初。 密林深深,天上还在下雨。 此时的雨也是有好处的,好处就是可以掩盖李不负的行踪,不使他留下半点痕迹;但也有坏处,因为伤口淋了树上滴落的雨后,会令人更加难受。 所以李不负决定先去寻一个避雨的地方。 他掠上树梢,瞧了瞧远处,只见一片烟雨迷蒙,但是隐隐已显出一片山影。 李不负决定上山去。 山中有洞。 洞里生着火。 暖暖的火焰一扫秋雨的孤冷,将潮湿的气息全都赶走,使得整个山洞都变得热和起来。 李不负原地盘坐,运过了一遍功法,调整内息已罢。 外面的雨还没停,他已在这里养了五天五夜的伤。 不过短短五天,他的伤势便已好了七七八八,没什么大碍。 李不负刚刚将刀拿起,打算走出山洞去狩,或是摘些野果,却忽然听到了山洞外的脚步声。 “李不负?” 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李不负也问道:“萧十一郎?” “是我。” 萧十一郎也走进了山洞来,他的神情显得有些疲惫,但眼神还是很亮。 李不负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萧十一郎道:“我猜的。” 李不负道:“你猜得这么准?” 萧十一郎道:“我从小就在山野中生活,大山与深谷原本就是我的家,我在家里面找人,当然就很容易找。” 李不负道:“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萧十一郎道:“我听说连城璧挨了你一掌,受了不轻的伤!” 李不负道:“我也中了他一剑。” 萧十一郎道:“但是据说你后来又在谁也没想到的情况下折返回去,潜入沈家庄,重创连城璧,并且再次劫走了沈璧君,是不是?” 李不负愣了一下,缓缓道:“确无此事。” 萧十一郎笑道:“我也知道没有这回事,可外界都是这么传的,连城璧如今还在昏迷养伤,而沈璧君又已不知下落了。” 李不负道:“所以你来找我?就是为了看看沈璧君到底在不在我这里?” 萧十一郎摇头道:“我知道沈璧君不在你这里。” 李不负道:“那你为什么来?” 萧十一郎道:“因为我要等。” 李不负道:“等什么?” 萧十一郎道:“等劫走沈璧君的人来找你!” 他曾对李不负讲过,他探听到“小公子”既想要陷害李不负,又打算掳走沈璧君,所以他猜想是“小公子”动手掳走了沈璧君,那么她也一定会来找李不负的。 山洞的火渐渐熄灭了。 外面的雨竟也慢慢停下,云也散开。 空气变得十分清新。 山风从山洞口拂进来,微微掀起萧十一郎的衣裳,他的衣裳是土黄色的,并且很破旧,到处都可以看得见“洞”。 他的衣服也很破。 李不负的衣服当然也很破,也有很多洞,有的是剑划的,有的是刀砍的,襟上随处都是血污。 在经历了一场血腥的大战之后,大多数人的衣服往往都会多几个洞的。 于是丝丝凉风顺着山洞吹来,又吹入两人衣服的破洞中。 此刻,两位当世顶尖的高手没有警惕别的,而竟都在关注这许许多多的两人身上衣服的破洞。 李不负忽然道:“风从一个洞里吹进来,竟又吹进了另一个洞中,你说好不好玩?” 萧十一郎道:“好玩,相当好玩!” 李不负道:“那就请你进来玩一玩吧。” 然后萧十一郎就走了进去。 风从一个洞里吹进来,竟又吹进了另一个洞中。 这件事也许是有些很好玩,但并不奇怪。 就好像一个人刚从一个圈套中走出来,又会落入另一个圈套一样。 世上有许多事情都是这样子的,但后者毕竟就没有那么好玩了。 而且据李不负所知道的消息来看,设计他的还是同一伙人“天公子”和“小公子”,玩偶山庄。 如果萧十一郎愿意帮他对付对付这个势力的话,李不负自然也很乐意。 萧十一郎用一根树枝在火上架着,上面串着一只野兔,是他才从外面的山中狩回来的。 这也是他向李不负表达善意的一种方式。 按道理讲,李不负曾在雪山中烤过好几个月的秃鹫,烧烤的本领应该不比别人差;但不得不说,萧十一郎烤兔子的水准确实远胜李不负。 李不负烤出的兔子虽然也能吃,但口味比起萧十一郎的烤兔就未免差得远了。 嗤。 萧十一郎将第一只烤好的兔子从火上取下,外焦里嫩,非常诱人。 他先将其递给了李不负。 李不负接过兔子,并不客气,一口咬下其中最鲜嫩的那一块肉嚼了起来。 “这味道很好。” 萧十一郎道:“这兔子我从小烤到大,味道当然不会差。” 李不负道:“你从小就在山里面长大的?” 萧十一郎道:“是。” 李不负道:“你家里不管你?” 萧十一郎平淡地道:“除了山谷以外,我没有别的家。” 李不负大笑道:“你和我一样,我从小也是没有家的。” 萧十一郎举目望着闪烁火光对面的李不负,竟也笑了笑。 他随后又取下另一只烤好的兔子,准备自己吃。 而李不负一边吃着,一边忽问道:“你喜欢沈璧君,所以来找我,想要再从那帮人的手里救回沈璧君?” 萧十一郎的手突然顿住,他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又将那只兔子放回了火焰上,慢慢地仔细地烤着,低着头,双目一动不动。 他在沉默。 沉默有很多种意思,有的是承认,有的是否认,有的不愿回答。 可萧十一郎此刻的沉默既不是否认,也不完全是承认,而好似包含了一种更复杂、更小心的情感在其中。 李不负突然道:“我懂你的心情了。我不问你。” 萧十一郎霍然抬头,眼神中带着感激之色。 “我们快吃吧,说不定小公子他们马上就找过来了。” 第二百零四章 两个相似的大盗 小公子一行人并没有想象中来得那么快。 也许是前几天接连的大雨冲刷掉了许多痕迹,所以无论是正道中人,还是小公子一行人都来得并不迅速。 于是李不负和萧十一郎便在山中暂时住了下来。 李不负没有问萧十一郎的为人和恶名,萧十一郎也没有问李不负的武功和来历;他们两个人只是常常地在山中赛跑,在湖泊中捞鱼,在树上跳来跳去以采摘各种果实,偶尔分别出去打探消息。 他们当然也会时不时地开开玩笑。 “你为什么叫萧十一郎?” “因为我真的有十位兄姊,但他们全都死了。我排行十一,侥幸在山野中活了下来。” 他口中说的虽然平淡,但从语句中可以听出,其中必然有一段不堪回首的童年经历。 “那你又为什么叫李不负?” 萧十一郎斜斜地倚在一根树枝上,侧着头思道:“让我想想,我记得三国时期有个人叫曹操。” 李不负靠在另一颗树粗壮的树干上,头顶是浓密的叶盖,他问道:“好像是有这个人,曹操他怎么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萧十一郎道:“曹操说过一句话,叫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你这不负的名字难道是从这话里面取来的?” 李不负大声笑了起来,震得一树枝叶摇颤不已:“哈哈哈哈哈,这个曹操说话倒是很有水准。” 萧十一郎道:“我猜得岂非更有水准?” 李不负又笑道:“错了,你猜错了。你和曹操都很有水准,但给我取名字的爷爷恐怕就没那么有水准了!” 萧十一郎道:“你名字是你爷爷取的?” 李不负道:“还没怀上我之前,这名字就已经想好了。我爷爷是个赌徒,他怕我以后跟别人赌的时候也输钱输得太多,所以就专门叫我不负,其实就是不会输的意思。” “原来是这个意思哈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萧十一郎也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那你后来到底有没有输过?” 李不负居然得意地道:“当然没有!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去跟别人赌过!” 萧十一郎道:“为什么?你有这么好的一个名字,不和人赌岂非太浪费了?” 李不负笑道:“你若是开赌场的,你愿不愿意让一个没有本钱的人进去赌?” 萧十一郎道:“我当然不愿意。” 李不负道:“那就对了。我十三岁之前浑身上下,掏尽帽兜,也找不出一点钱来,谁愿意和我赌呢?我当时连裤子都是烂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不负一边笑,一边道:“这种连输都没得输,赌都没得赌的滋味你懂吗?” 萧十一郎道:“我懂!怎么不懂?我一向也都很穷!而且我在山里面,找谁来和我赌呢?” 两个人在山里面放声大笑。 他们都经历过最贫穷,最困难的时光,但他们并不将那视为耻辱,也并不试图去掩盖。 他们的笑绝不是嘲笑。 这说来也很奇怪,李不负和萧十一郎以前多少还是会对那一段痛苦的时光怀有提防与敌意的;但当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高谈阔论,痛快大笑的时候,这些敌意与戒备就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李不负忽然看向萧十一郎,萧十一郎也突然看向李不负。 他们这才发觉,他们两个人在某些地方是很相似的。 李不负道:“听说你是天下第一大盗,随处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做下不少大案子,怎么会穷?” 萧十一郎反问道:“谁说的?” 李不负道:“大家都这么说的。” 萧十一郎又问道:“大家是谁?” “大家是一群老狗,一群乱咬人的老狗!哈哈哈哈哈哈!” 李不负骂的自然是厉刚、赵无极、屠啸天那一群人。 萧十一郎道:“我非常理解你的感受,因为我常常也是被人这样对待的。” 李不负道:“你也是被冤枉的?” 萧十一郎道:“我最开始被冤枉的时候,我还不太理解,甚至试图去证明我的清白,有很多传闻的大案本都不是我做的!可后来我就渐渐发现那不过是徒劳的。” 李不负道:“为什么?” 萧十一郎道:“我是不是大盗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需要一个大盗,或者说一些大盗。” 李不负好像有些明白了,道:“若没有这些恶贯满盈、罪行累累的大盗,也就彰显不出他们正道的正义无私,侠义无双了,是不是?” 萧十一郎道:“正是的。” 他接着说道:“你若不是大盗,那就会是正道。而你的武功又很不低,你若进了正道,那过不了多久,必定成为一代大侠,名气肯定在六君子之上许多,他们又怎会容得你?” 李不负道:“他们容不得我骑在他们头上,所以索性就先骑在我的头上。这倒一向是他们正派的作风!” 他言语中带着讽刺之意。 萧十一郎道:“好在这天底下也不全是他们那种人,至少还有你和我两个和他们不一样。” 树叶簌簌响,山中无别声。 几场雨下过之后,整座山都很安静。 “你们两个将别人都看得这么透彻,为什么还是沦落到了这种地步呢?” 有一个娇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李不负和萧十一郎回头去看,那人长得矮矮的,小小的,身材却很好,面容也非常美丽,赫然就是小公子! 但她却还不是最引人注目的。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身边站着的那个人。 那个人也是一个女人,这世上本来已很少再能找到比小公子更好看,更美丽的女人,但面前的这一位却可以说还要胜过小公子许多。 她没有穿特别华丽的衣裳,任何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就会显得特别出色。 她也没有多搽脂粉,任何的水粉胭脂在她的脸上也都是多余的。 她也没有戴首饰,任何的首饰也不能再增添她的再多一分的华光。 她简直已不像是个人间的女子,更像是天上的仙女,那么温柔,那么精致,那么美丽。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一般。 李不负没有问,已知道了她是谁。 李不负也见过她的,只不过那时候看的是她的背影,并没有见过她的正脸。 她就是武林第一美人沈璧君。 第二百零五章 沈璧君 倾国倾城,绝美无双的沈璧君就站在小公子的旁边。 只要是见过她的人就能明白,她的确不愧是“武林第一美人”! 她实在太美。 她一出现,只是静立着,便夺走了在场三个人的全部目光。 萧十一郎看她的眼神很奇怪,那种眼神就好像是一只野兽想要靠近一个人类,获得某种神圣的救助,但同时又怀着警惕与戒备,小心与自怜。 小公子看她的眼神也很奇怪,带着独属于女人的忌妒、羡慕、仇怨,还有一丝丝的爱怜之意。 而李不负看待她的眼神同样很奇怪。 李不负仔细打量着这位“间接”地将自己推入“人人喊打”的境地的美人。他知道她也很无辜,而且想必被人所胁迫着。 现在她的丈夫以及全天下的人都觉得李不负和沈璧君一定发生了些什么,可实际上李不负这才是第一次看见她。 所以李不负看她的目光也是相当复杂的。 他们三位的眼神中所带着的情感都很明显,而沈璧君就在这三种完全不同的奇异目光的注视下,静静地站着,不说一个字。 沈璧君依旧端住自己安然的仪态,既忍受着三种直视而来的眼光,又保持矜持地不主动开口质问。 李不负、萧十一郎、小公子用目光直视一位已出阁的女子,无疑都是非常失礼的,尤其李不负和萧十一郎还是两个大男人。 沈璧君也感受到了这种失礼,但是她还是不动容。 因为以她从小接受的教导来说不能包容别人的失礼,就也是她的一种失礼! 而沈璧君无论多么不舒服,她都是绝对不能失礼的。 所以她依然显得很有礼仪。 李不负是最先收回目光的一个人,他对沈璧君的情感没有其他两人那么强烈。 于是他也最先开口说话。 “难怪别人说沈璧君和连城璧是天造地设,珠联璧合,看来多少还是有些道理的。” 李不负在这一刻,已敏锐地察觉到了沈璧君和连城璧之间的共通之处。 他们果然都是世家出身,果然都是名门望族,果然都是“人如璧,礼如玉”。 萧十一郎听到这话,脸色动了动,也收回了目光,道:“是。可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沈璧君终究还是落入了歹人的手中。” 沈璧君闻言,还是没有表情。 她整个人在此时好似都没有太多的情绪,或者说她从来不肯将自身的情绪流露出来。 小公子的脸上却有了表情。 小公子挑眉一笑,道:“你们两个恶人已臭名昭著,怎么敢说我是歹人?” 李不负忽盯着她,说道:“是你陷害的我?” 小公子嘻嘻笑道:“我陷害了你什么?” 李不负道:“沈璧君的事难道不是你嫁祸给我的?” 小公子道:“那岂非是萧十一郎和你一起做的?怎么要栽到我的头上来?” 她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显出一副很是无辜的样子。 萧十一郎不言。 因为第一次的陷害确实是出自他和风四娘的手笔。 关于那一次,李不负也已问清,萧十一郎也向他道歉。那本是风四娘的主意,想要引起李不负和连城璧之争,从而趁机夺取割鹿刀。 小公子瞧见萧十一郎的模样,道:“唉,说起来你和萧十一郎也都长得很俊俏,武功又高,沈璧君妹妹跟了你们,好像也不比跟着连城璧差呀!” “那不如就让她跟着你们吧!” 她狡黠地笑了笑,忽地抱住沈璧君的双腿,将她灵巧地推了起来,她将沈璧君一举推至高空,竟是朝着李不负和萧十一郎而来! 她自身却飞快地往后退去,没入茫茫山林。 萧十一郎连忙施展轻功,去接住沈璧君! 而李不负则立即去追小公子。 小公子的轻功并不差,她内功修炼的是正宗的上乘道家心法,身法也是极为巧妙,再加上她本来就身材娇小,在山林中奔走简直如鱼得水,灵活迅捷。 严格来说,她的轻功甚至不比萧十一郎差多少。 而李不负还是追上了她。 她停在一片湖泊前面,周围皆是大树,背后则靠着一片山峰。 小公子走到这里之后,心知自己已走不掉,索性停了下来,笑道:“你为什么来追我?难道我比沈璧君更美丽,更值得来追?” 李不负并不理会她的调笑,而是问道:“这计谋是你的意思,还是天公子的意思?” 如果是天公子打算对李不负动手,那么李不负就必定要提高警惕,好好应对了。 小公子眼珠转了转,说道:“天公子这次派我出来,只说了两件事。” 李不负道:“哪两件事?” 小公子道:“第一件事是夺走割鹿刀。” 李不负道:“天公子也喜欢割鹿刀?” 小公子道:“他也用刀!” 李不负道:“第二件事呢?” 小公子道:“第二件事就是让我将沈璧君带回去。” 李不负道:“他也喜欢沈璧君?” 小公子道:“刀和美人,岂非是刀客们最喜欢的两样宝贝?难道你不是和他一样的么?” 李不负道:“我不一样。” 小公子又笑了:“那你喜欢什么?” 李不负道:“我喜欢杀人!尤其是杀陷害过我的人!” 他说着,已朝着前方扑去,割鹿刀一斩而下,直取小公子的头颅! 他竟是非常得干脆,问了该问的话后就立刻动手! 小公子灵巧地往身后一退,旁边居然伸出两柄剑,一根烟管,帮她挡住了这一击! 嗤! 一柄剑与一根烟管是去拦李不负的刀的,另一柄剑却刺向李不负的小腹! 咔! 李不负劈断精铁所铸的烟管,随后又反身回刀一劈! 嗤! 不是剑断,而是手断! 那人的手连根被斩断,一柄细剑堪堪刺破李不负的衣衫,便已掉在地上。 用剑之人飞速后退,退到了一根大树后面,眼神惊惧地望着李不负。 那人竟是海灵子! 海灵子虽知道李不负的刀很快,却没有真的见过李不负在生死搏杀之间所用出的刀法,所以他以为他能够偷袭成功,却还是慢了一点! 李不负对于他们三人的出现并不惊异,他早就感觉到有人藏在旁边。 他转头看向海灵子,说道:“看来你对我的恨意很大。” 海灵子咬着牙关。 他先前便被李不负斩断一手,这回两只手已一齐断了。 小公子却仍然笑得出来,道:“海灵子当然恨你入骨!你斩断他一只手,他怎会不恨你?” 李不负道:“可我听说他向来飞扬跋扈,嚣张至极,那只手不知夺走过多少人的性命。我要他一只手,这好像并不过分。” 小公子摇头道:“不过分,简直是太仁慈了!他的恶行可远不止这些!当年铜锣湾一战,海南剑派高手死绝,但却很少有人知道,其中有两个师兄正是他亲手所杀的!后来那两位师兄的家眷也都亡在了他的剑下。” 海灵子的脸色突然苍白。 小公子接着道:“他为了成为海南剑派第一高手,不惜杀害自家师兄弟,而且祸及家人,这一旦传出去,他的名声恐怕要一落千丈了!” 她笑眯眯地对着李不负道:“你瞧瞧,你什么事都没对沈璧君做,但正道高手却全在追杀你;而海灵子明明罪大恶极,你当时却只砍了他一只手臂,你说你是不是太仁慈了?” 李不负叹道:“是,比起那些正道中人来说,我的确算太仁慈了。” 小公子瞪大眼睛,道:“你仁慈的可还不只这点呢。” “赵无极早就将先天无极门的家业败光,这些年来全靠着见不得人的生意做活,手上染的鲜血绝不比海灵子少;而屠啸天,噶哈哈,大家都说他威震关东,清剿山匪,实际上他就是关东最大的黑道土匪!” 赵无极和屠啸天的面色不由得也变了。 小公子所说显然全都是真的。 她自然也正是靠着这些把柄掌控着这三个人,使其为之效力。 小公子又继续道:“你若不信,可以亲自去关东口看一看,以你的手段大概很容易就能查出实证来的。” 李不负忽道:“你为什么要讲这些?” 小公子笑道:“因为我对你讲了这些之后,他们三个人肯定就会拼了命地想要杀掉你。这样我才有时间逃跑掉,对不对?” 她笑得还是那么天真无邪,与她口中说出的狠毒的话截然而反。 第二百零六章 天宗 小公子说完她的意图之后,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三个人都死死地盯着小公子。 他们虽然因为这些把柄被小公子捏住,不得不受制于她,但他们也绝不想成为别人随时可丢弃的“弃子”! 三人眼神凌厉,小公子却笑道:“你们看着我干什么?好似想吃了我一样!我很好吃吗?” 赵无极咬了咬牙,想说什么话,却又没有说出口。 而小公子突冷冷道:“你们莫以为我不说这些话,李不负就不会杀你们!” “第一次是萧十一郎将沈璧君送过去的,第二次是谁?不是你赵无极和屠啸天做的么?你们也参与了陷害他的事情,难道你觉得他会放过你们!” 赵无极冷汗涔涔而流。 如果说刚才小公子所说的还不足以让赵无极他们去拼命的话,这一句话说出来之后,他们却是必须要拼命了。 可这时小公子又变得和颜悦色,说道:“不过赵无极掌门你放心,你的武功很好,名声也还不错,更身为一派之主,如果你这次立下大功,我一定会在天公子面前为你美言几句的。” 赵无极听见“天公子”的名字,眼神中竟露出一种说不出是什么意味的神色。 屠啸天却道:“赵无极是一派掌门,我不是。” 小公子安慰道:“屠大侠虽不是一派掌门,但坐镇关东多年,也算一方豪雄,天公子自然也会重用你们的。” 屠啸天舒了口气,说道:“那就好” 他的这口气还没舒完,忽见树叶婆娑,光影一动,眼前闪来一道耀眼的青光! 这道光一闪即逝,实在太快太快。 快得屠啸天根本反应不过来! 刀! 是割鹿刀! 屠啸天脑海中刚刚浮现出这个念头,他就倒了下去。 屠啸天倒了下去,李不负却在他方才站着的位置上。 他在与小公子说话之际分了神,于是这位驰骋江湖四十年的豪杰竟是连李不负的一刀都没能挡住! 割鹿刀在李不负的手上,依然很亮。 刀锋上只染上了很浅很浅的一点血迹,若不仔细瞧几乎都瞧不出来。 李不负淡淡道:“你想让他们三个人来拦截我,本是件不大明智的事。” 小公子居然还是不变颜色,道:“我并不是不清楚这一点,所以我当然还准备了很多后手。” 李不负道:“你不妨尽管都用出来。” 小公子的眼睛一转,道:“我虽没听天公子说起过你的武功究竟怎样,但我猜得到,你的实力恐怕还在红樱绿柳之上。” 李不负不言。 小公子接着道:“所以我猜,至少也得和红樱绿柳一个级别的高手才能拦一拦你。” 李不负道:“天下还有多少那种层次的高手?” 小公子道:“当然还有。比如说少林方丈、武当掌门。哦,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你伤了杨开泰和徐青藤,说不定他们真的已打算来找你了。” 李不负微笑道:“至少他们现在没法来救你。” 小公子惊讶道:“救我,为什么要救我?我这么可爱,难道会有人要狠心杀害我么?” 李不负叹道:“我的心却没有你狠。正因为如此,所以我要杀你!” 小公子道:“我劝你最好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李不负道:“为什么?” 小公子道:“我听说当初你出玩偶山庄有很大一部分功劳都是冰冰的,对不对?” 冰冰那个总是害羞,不太会和人交往的女孩子,最后却为了李不负,挺身而出,恳求自己的哥哥罢手。 李不负笑道:“你若想以此来威胁我,那你就太天真了。你非但威胁不了我,而且现在我抓住你,用你和天公子做交换,正好还可将她换出来!” 小公子点点头道:“这主意倒真是不错。只可惜你暂时还没法换。” 李不负刚刚打算动手去捉小公子,却忽地听见身后的山林中传来一声疾呼! 那声音中充满着痛苦与无助,就像是一匹被族群背叛,受了重伤的狼王。 李不负立即便意识到,这是萧十一郎的声音。 萧十一郎怎会受伤? 李不负很清楚萧十一郎的武功,虽不如自己,但却未必在红樱绿柳之下。 谁还能伤得了萧十一郎?! 难道是天公子出手了? 小公子大笑起来,道:“哈哈哈哈哈!李不负,我现在就站在这里,你来抓我走吧!不过你可千万别伤着我,否则萧十一郎就真的活不久了。” 她真的不动了,站在原地,像是等着李不负来捉她一样。 李不负身形如电,在一棵树上一踢,已闪电般掠到了她的身边。 割鹿刀只在一瞬就落在了她雪白的脖子上。 小公子仍有恃无恐,微笑道:“你最好小心一点,你若失手杀了我,萧十一郎也就活不久了。” 李不负也笑了笑。 他将手中刀锋轻轻一挑,往小公子精致的脸蛋上碰了碰,小公子脸上就立即多了一条细细的血痕。 “我现在虽还不想杀你,但也可先在你脸上划上一刀,也算是提前收些利息!” 小公子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在她引以为傲的脸蛋上面划这么一刀,若是毁了她的容,那就简直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了! 幸好她感觉到那刀痕划得并不深,她也许还能想办法补救一二、 小公子缓缓道:“很好,很好,李不负!现在可以去带我过去看一看萧十一郎了么?” 李不负道:“我自然是要带你过去的。” 赵无极问道:“小公子,那我” 小公子道:“你回天宗去。” 天宗。 李不负之前在江湖上打探过许多消息,但却从未听说过有一个门派叫作“天宗”,但赵无极却马上就懂了。 赵无极正要走过去负起躺在树边,因失血过多而精神萎靡的海灵子,小公子却道:“我叫你回去,没有叫你们一起回去!” 赵无极错愕道:“那他” 小公子道:“他还有什么用?” 海灵子张了张嘴,急着道:“我还可以” 小公子不耐烦地打断道:“你还可以浪费我们的伤药!除此之外,你还能做什么?” 海灵子的双臂皆断,不出意外的话,他终生都不可能再用剑了。 赵无极瞧了海灵子一眼,说了句“自求多福”,又忌惮地看了李不负一眼,随后就飞快离开了。 李不负这一次没有去追他,而是带着小公子往回走。 第二百零七章 萧十一郎与沈璧君 李不负点了小公子的穴道,挟着小公子往回走,走了许久,走到他们所居住的那个山洞前,才看见了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果然负了很重的伤。 他的心口偏左的位置中了一剑,若不是这一剑稍稍刺偏了一些,他恐怕就已经死了。 但饶是如此,他此刻也相当不好受,脸色苍白,手脚无力,靠着山壁不能动弹。 剑仍然插在他的胸口上面。 是谁重伤的他? 李不负望向四周,周围山壁耸立,草木茂盛,但却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他又看向山洞之内,里面立着一个人,左手还保持着刚刚递出剑的样子。 这人竟是沈璧君! 而她像是被点住了穴道,所以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然而从她憎恨的眼神中还是可以看出,方才那一剑必定就是她所捅出的。 小公子看着这一幕,不禁笑了起来,道:“哈哈哈哈,李不负,你说这画面有趣不有趣?武林第一美人竟杀了天下第一大盗!这太好玩了!” 李不负不说话,而是走过去,想帮萧十一郎处理伤口。 但他刚刚走过去就发现了一件事剑上有毒,毒成黑绿,看起来显是种很厉害的毒! 李不负盯着沈璧君,只说了两个字:“解药。” 沈璧君也盯着李不负,却一个字也不说。 小公子在旁笑着道:“剑上的毒只有我有解药,你可以来求一求我。” 李不负道:“是你安排沈璧君来杀萧十一郎的?” 小公子悠悠地道:“否则我怎会无缘无故将沈璧君送到你们的身边来?你真当我是月老么?”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只有绝顶的美人才能杀得了绝顶的高手!” 只有绝顶的美人才能杀得了绝顶的高手! 这句话不是武功奥秘,却比许多武功奥秘都要厉害得多! 萧十一郎听了这话,挪了挪身,眼神变得非常复杂。 小公子又道:“可你们总是想不到的,为什么沈璧君会来杀萧十一郎,对不对?” 李不负道:“她当然是受你所骗而致。” 小公子道:“其实讲老实话,我也不能算是骗了她。你想一想,一个女人被人从山庄中劫走,然后又被人脱光衣裳,丢进客栈,她当然会变得很无助,很可怜。” 李不负像是已猜到小公子的计谋一般,平静地说道:“而这个时候,你却恰好救了她?” 小公子妩媚一笑,说道:“你真是我的知己!那个将连城璧打伤,又第三次将她劫走的人怎么会是你呢?那明明就是我!哈哈哈哈!” “可我对她说的却是我是南海来的佛门弟子,恰好路过从你这恶人手中救下了她。她怎能不感激我,又怎会不恨你们?” 沈璧君听到这里,眼睛里充满着难以置信与惊讶、恐慌、无助。 小公子道:“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她刚被我从火坑里捞出来,而外面传的消息都是在告诉她这件事是李不负、甚而可能是李不负和萧十一郎合谋而为,她的确很难不判断错误。” 李不负道:“然后你就给了她一柄淬毒的剑,让她来杀我和萧十一郎?” 小公子道:“可惜了,她这一剑刺中的是萧十一郎,却没能刺中你。” 她说着说着,又露笑容,道:“我万万没有想到,萧十一郎居然真的会和你在一起!我真想象不出你们两个大男人天天住在山里面都干了些什么。” 小公子的目光在李不负和萧十一郎之间来回逡巡,神色暧昧,口中啧啧有声。 李不负没有理会她的眼神,而是问道:“你准备用解药来换你的命?” “我身上带的解药只够压制毒性一个月,我可以先给你。”小公子嘻嘻道:“然后你再带着我回天宗去取完整的解药。若是你觉得天宗太危险,你也可以让我自己回去拿。” 小公子本来算计的很好。 她让沈璧君前来刺杀李不负,这一点本很难令人提防:不仅仅是因为沈璧君是武林第一美人,更因为沈璧君在这场阴谋中一直都被劫来劫去,像是在任人玩捏,毫无反抗之力。 大家通常都很少会对这种毫无反抗之力的人生出提防心,特别当她还是一位美人的时候。 但小公子没有料到的是萧十一郎会和李不负在一起,更没想到“不提防”沈璧君的人不是李不负,而是萧十一郎! 所以她只能临时改变计策,以解药来换取自身暂时的安全。 但其实她自己对于李不负会不会和她交换解药也没有信心。 李不负凭什么会为了萧十一郎而放弃杀她? 风吹入山洞。 又吹入了李不负和萧十一郎衣衫上的破洞里。 山洞外生长的草叶被风轻轻摩挲着,一点一点作响,全都挠在人的心上。 李不负慢慢地点了点头。 他居然同意这一桩交易。 李不负道:“你先将解药拿出来,然后我带着你去天宗,换你的完整解药和冰冰姑娘。” 小公子噘着嘴,轻轻笑了:“看来我毕竟还是比冰冰值钱些的,她和解药加在一起才换得了我!” 李不负淡淡道:“你只需要说同意或者不同意。” 他说话的时候,手中的刀也拨了拨。 小公子立马道:“我完全同意,没有任何意见!” 李不负解开她的穴道,她迅速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丢给了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勉力打开瓶塞,嗅了嗅味道,便将里面的药膏饮了下去。 小公子道:“这药膏每隔三个月饮一次,九月之后,方可无恙。但我身上只带着一瓶,恐怕要让萧十一郎大侠受苦了。” 此时,沈璧君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明明是恶贯满盈,人人得诛的大盗,你怎么叫他大侠?” 这是李不负第一次听见沈璧君说话。 她的声音也如她的人一样优美,十分动听,如天上仙子。 小公子笑道:“你想一想,他若真的有那么恶,是个恶贯满盈的大盗,那凭你这点小把戏,又怎能伤得了他?” 沈璧君竟答不出话了。 小公子道:“害你的根本不是萧十一郎和李不负,甚至据我所知,李不负根本就不认识你。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而李不负却是被你那位神仙夫君陷害的!” “他表面上是谦谦君子,实际上也作了冤枉好人的事呢!” 小公子仔细看着沈璧君的神情,仿佛在享受揭开这个血淋淋的真相的过程。 而沈璧君双眼通红,紧盯着李不负。 “你他你说的都是真” 小公子又花一般地笑道:“璧君姐姐,你是武林第一美人,所以我才把这些话悄悄告诉你,你可千万莫对别人说哦!” 沈璧君听见这些话,几乎要崩溃过去。 第二百零八章 好好表现 小公子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沈璧君眼睛一闭,眼泪已流下脸颊。 她感觉快要喘不过气来,这世界已要将她逼疯。 从小到大,她都根本没有做过太多的错事,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在礼法之中,每一件事都有人教她怎么做,她每一件事都做的像一个完美的淑女;但这一次她鼓起勇气,主动地前来复仇,却落入了一个更深的深渊! 李不负看了眼萧十一郎和他胸口的剑,萧十一郎在解去毒后,已开始自己动作,倚着石壁,小心而熟练地处理起伤口来。 这伤势对于别人来说当然算是非常严重,但对于萧十一郎而言,却不过是从小到大以来遭逢的一道平常的伤口而已。 他早学会应对。 李不负转头看向小公子,问道:“天宗就是天公子的门派?” 小公子道:“天宗是他一手创立的组织。” 李不负道:“用你是不是真的能去和天公子交换到冰冰姑娘?” 小公子道:“冰冰在天公子心里面就像是一只蚂蚁一样微不足道,他们身为兄妹,但关系如何你也是知道的,用我去当然能换到。” 李不负道:“好,天宗离这里有多远?” 小公子道:“我们乘快马走,大概三天之内就可以到。你肯让我自己去拿么?” 李不负道:“不肯。” 小公子道:“那你若要和我一起走的话,路程恐怕就不止三天了。” 李不负道:“为什么?” 李不负在问这句话的时候,萧十一郎已靠着山壁,慢慢地将身子挪了起来,微微地喘着气。 小公子将柔和的腰扭了扭,挺了挺胸,笑着道:“因为你和我一起上路,我们路途上就一定会发生点什么事情的。” 李不负道:“会发生什么?” 小公子媚眼如丝,吃吃笑道:“谁知道呢?但你一个英俊的大男人,和我一个娇弱的小女人走在一起,又怎么会不发生些什么?” “这就和萧十一郎与沈璧君在一起一样,那也一定会发生些什么的。” 萧十一郎听了这句话,身子突然震了震。 他终于有力气开口讲话,缓缓道:“你不必问她拿解药了。” 萧十一郎当然是对着李不负说的。 李不负惊道:“不必了?” 萧十一郎道:“我有法子解毒。” 他服下药膏后,精神已振作了许多,听起来只要给他充足的时间,他是有办法解去毒性的;而那瓶药膏显然已压制住了毒性,能够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解毒了。 萧十一郎道:“我一个人在江湖上这么多年,若不精通解毒和暗杀,恐怕早就死了无数遍了。” 当一个人孤身在江湖上闯荡,尤其是这个人还常常被人视为恶人、大盗时,这个人就往往能被逼着学会很多东西的。 萧十一郎那张不修边幅,却棱角分明的脸对着李不负笑了笑。 于是李不负也笑了。 李不负忽然去看小公子,说道:“这下可糟了。” 小公子有些紧张,道:“什么糟了?” 李不负道:“萧十一郎自己就可以解毒,现在好像也不需要你了。” 小公子勉强笑着说道:“他也许是安慰你,不想让你被我威胁而已。” 李不负摇头。 他绝不怀疑萧十一郎的能力,他对于萧十一郎有一种奇异的信任感,那种感觉就像是信任自己一样。 小公子道:“就算他能够自己解毒,可我至少还是有价值的。” 李不负道:“你还有什么价值?” 小公子道:“我还有” 她作势想用双手解开自己的衣服,而李不负则作势挥刀想要砍掉她的双手。 小公子立马停住了手,叫道:“我还可以换冰冰!” 李不负道:“可是如果我和你这样做买卖,我就有些亏了。” 小公子道:“怎么亏了?难道我还比不上冰冰那个小女孩?” 李不负道:“方才是要用冰冰和解药加在一起换你。但现在我已用不着解药了,我再这样和你换,是不是有些亏?” 小公子叹了口气,道:“听起来你是有些亏。但我对你而言,好像也没有什么更多的用处了我现在说其实我是喜欢你,爱上了你,喜欢你得简直要命,所以才这样来纠缠你的,你能不能放过一个苦苦爱慕追求你的女人?” 旁边的沈璧君听到这话,恶心得几乎要呕吐起来。 她想不出这个娇小的女人怎能如此无耻,怎能如此下作,她的口中怎能说出这么多花言巧语来。 可令人惊讶的是,李不负居然认真地问道:“你真的喜欢我?” 小公子的眼睛亮了,道:“真的!” 李不负道:“你真的喜欢我喜欢得要命?” 小公子道:“绝对是真的!” 李不负道:“那你一定要好好表现一下了。” 济南城。 悦来客栈。 悦来客栈的掌柜和店小二连带厨师本来都全部死得一干二净了,但好在悦来客栈的产业很大,很快地又派了人过来接手这一间店。 虽然济南城中人人都知道这里死了许多人,皆不敢来住店打尖,但店面总归还是开着的。 店面只要还开着,就多多少少会有几个人来的。 今天就有两个人来。 一男一女,一高一矮,李不负和小公子。 这两个人大摇大摆地进了悦来客栈的门之后,济南城四方就有数不清的人都朝着这边赶来了。 赶来的人中既有一方镖局的总镖头,又有大剑派的掌门,也有长江船坞的舵主,更有中原帮会的龙头,还有各式各样的名人。 名人有很多种,但赶过来的名人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高手! 所有的人都是高手,他们每次在别人面前亮出名号的时候,听到的人心头难免都是要跳一跳的。 但是他们来到悦来客栈之后,却都很安静,安安静静地坐着,极有默契地没有多说一句话。 李不负和小公子坐在大堂中间的一张桌子上,慢慢地喝着茶。 而这些高手们则都围坐在四面,占住方位,熙熙攘攘,甚至曾有些过节的对头也都勉为其难地坐在了一起。 这些人挤在一起,却没谁聊天说话。 而客栈的掌柜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他一边让店小二招呼客人,一边去后厨催茶。 等到他再回到大堂的时候,堂中已至少坐了二十位各路来的高手。 掌柜擦了擦汗,说道:“各位好汉,后厨有十八大壶茶都是烧开的,各位若有需要皆可自取,打了什么碟碗也不要紧。我我老婆要生孩子,我得先赶回去了。” “我们花了钱到这里来喝茶吃饭,你却让我们自取,这是什么意思?” 门口有个人走了进来,这个人赫然是“大开碑手”厉刚! 第二百零九章 都是误会 厉刚走进来,目露狠色,语气严厉,并让掌柜的不许离开。 他走进来,看了看四周,也不落座,而是对周围的二十多位高手说道:“各位正道朋友,你们都是得到消息,来围剿天下第一恶人李不负的么?” 依然没有人答话。 全场都很安静。赵无极也在这些高手当中,他认识厉刚,但他竟也没有理会。 厉刚的面上有些挂不住了。 但他又不好对这二十多个人一齐发难,于是他只好朝着掌柜吼道:“再给我加一张桌子,上四个菜,一壶酒!” 掌柜为难道:“大侠,本店恐怕” 厉刚道:“你在江湖上开店本就是要做江湖人的生意,我来照顾你的生意,你却连几个菜都不愿意给我上,你是不是很对不住悦来客栈这个金字招牌?!” 铛! 他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稳稳地一甩,竟钉在了堂中一根大柱上! 掌柜瞧见这一幕,又看了看安坐不动的李不负和小公子,不禁左右为难,想走却又不敢走,只得道:“本店的厨子已先回家了。他他老婆也生孩子。” 厉刚正要诘难,李不负忽道:“这个厉刚也是你们的人?” 小公子摇头道:“他要是我的人,一定活不到现在!” 她一开口,众人不由得齐齐地向她看去。 这个十分娇小,身材却很好的女人的声音很软很酥,一言一语之间竟都带着种奇异的诱惑力,一种想让男人犯罪的那种诱惑力。 众人忙又定了定神。 厉刚却紧紧盯着小公子,问道:“姑娘怎么称呼?你刚才好像说想要我死?” 小公子叹道:“我只是说你不该活到现在,可从没有说过要你死!” 厉刚道:“这两句话区别并不大。” 小公子叹息道:“你只听到你想听到的东西。像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和我说话。” 她说厉刚“不配”的时候,也似乎仅仅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李不负笑道:“你终于也见识到这些正道中人混淆黑白,信口雌黄的本事了吧?” 小公子道:“幸好还有的正道中人不是这样子的。” 她转头看向赵无极,说道:“赵掌门。” 赵无极伸了伸头,站立起来,说道:“姑娘有什么指教?” 小公子道:“我听说你们冤枉了李不负大侠,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误会?” 厉刚不耐地打断道:“他连续三次劫走连夫人,在这间悦来客栈杀伤了咱们正道多少英雄?你竟然敢说这是误会?” 赵无极没有理睬厉刚,只是正色道:“我们之间好像确实有些误会,而且还因为这场误会死伤了不少朋友,但万万不可再如此误会下去了。” 小公子道:“那究竟是一场怎样的误会?” 赵无极道:“这误会最早起源于连夫人失踪之事,我们误以为是李大侠所为,可后来经过我多番调查才发现,这其实是萧十一郎对李大侠的陷害!” “赵无极你” 厉刚在旁听得错愕不已,神色震惊,简直说不出话来了。 小公子道:“你确定是萧十一郎的陷害吗?” 赵无极道:“我可以用我先天无极门掌门的身份保证!这绝对是真的!” 他说得信誓旦旦,掷地有声。 厉刚指着赵无极,道:“你你你怎能这么说话?” 赵无极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看他,问道:“我怎么说话?难道天下人都要按照你的说话才行么?” 厉刚更说不出话来了。 随即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发生了。 坐在四周不远,简简单单挤在三张桌子上的正道好汉们纷纷开口。 第一个开口的是点苍派的掌门人谢天石。 “李大侠的事,我谢天石也知道了。这两天我四处奔走,查探得此事确实不是李大侠所为!” “是啊,我也听说了,李大侠是被冤枉的。” “这其中想必是误会太深了!” “” 谢天石开口之后,一连竟有六、七位武林高手都在帮李不负说话,这其中除了谢天石以外,其他人也无一不是威名显赫的人物。 就连死了大哥的“伯仲双侠”中的欧阳仲也替李不负说起话来:“我仔细想了想,先前的确是我们太莽撞了,根本没有弄明白事情的真相。” 厉刚盯着欧阳仲,说道:“你也这样说?你的大哥就是死在他的刀下,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 欧阳仲紧紧握住手中一对“子母离魂圈”,自从他大哥死后,这样奇门兵器就没有离过他的手。 他的手背用力已用得青筋毕露,但他嘴上还是平淡地道:“死的人是我的大哥还是你的大哥?” 厉刚道:“自然是你的。” 欧阳仲道:“是我的亲生兄弟,还是你的亲生兄弟?” 厉刚道:“是你的。” 欧阳仲道:“那我都没有说什么,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评头论足?” 厉刚怒道:“你” 他甚而有些忍不住想要冲上去一拳头砸在欧阳仲的脸上! 而李不负心知肚明,开口的赵无极、谢天石、欧阳仲等人显然全都是“天宗”的人,都受到小公子的差使,所以才会有这么一出好戏。 厉刚深深地看了一眼欧阳仲,道:“好,很好。想不到李不负你竟有本事收买这么多人没关系,人还没有到齐,等人到齐了咱们再好好算这笔账!” 在场的二十几位高手其中有一些也是一头雾水,相当茫然。 他们本是来闻讯赶来围剿“恶首”李不负的,但是此刻却发现身边许多人都帮李不负说起话来,令他们不太能摸得着头脑。 厉刚又冲着掌柜吼了一声,发火道:“怎么菜还没上,桌子也还没加?你这人到底在开什么店?!” 掌柜的从发愣中回过神来,连忙道:“我马上就来替您添张桌子!” 突然,门外传来一个质彬彬,和气有礼的声音:“不必了。掌柜请走吧。” 他的声音令人听得很舒服,如同春风拂过,教人不得不听服于他。 这人当然就是连城璧。 看到连城璧走进客栈,掌柜的总算松了口气。他虽然是初来乍到,但也早就听说过“无垢山庄”连城璧公子的名头了。 他听到连城璧开了口,他就真的有勇气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掌柜默默地朝着后院而退。 连城璧走进客栈,身后还有杨开泰和徐青藤两人。 他走入门后,站在大堂中间,先对着李不负施了一礼,又与周围的群雄见礼,道:“久伤之身,姗姗来迟,还请见谅。” 李不负道:“连公子不必多礼,请坐。” 连城璧果真走到李不负所在的那张桌子前坐下。 杨开泰望了一眼四周,与徐青藤一左一右,到两旁空着的座位挤了挤然后坐下。 如此一来,就只有厉刚站在客栈中央了。 没有人给他加桌子,他也不敢去和李不负坐同一张桌。 PS:萧十一郎电视剧关于“天宗”里的人物设定好像并没有和原著完全一样。这里遵照原著。 第二百一十章 由黑到白 厉刚站在门口极为难堪。 更难堪的是几乎没有人理会他。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李不负、小公子以及连城璧的身上。 连城璧先手举杯,说道:“我为东道主,先敬一杯酒!” 李不负亦举杯言道:“不敢。应当我来敬你。” 连城璧放下酒杯,道:“先前一役,李大侠刀显神威,杀出重围。连城璧受一掌之伤未愈,今日不敢与你动武,还请见谅。” 他请李不负“见谅”的是他“不敢动武”。 这话在别人嘴里面说出来,未免会显得不伦不类,甚至令人觉得他在装腔作态,但在连城璧的口中说出,却依旧谦恭有礼。 人人都能理解连城璧的意思。 李不负道:“连公子既不敢动武,在场群雄又有谁能拔剑?” 众人都不说话。 连城璧若不出手,他们是万万不会出手的,因为在场的人当中只有连城璧或许能与李不负斗上几招,其余的人只能做做帮衬而已。 连城璧答道:“群雄自有豪气盈胸,他们动武与否,我却万万猜不到了。” 他说罢,又敬了在场的群雄一杯酒。 小公子笑道:“久闻连公子的大名,今日一晤,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连城璧神情一动,问道:“恕在下无礼,敢问姑娘名号?” 小公子道:“逍遥侯门下。” 周围的人有些不清楚小公子身份的,此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逍遥侯”的名头倒似比起“李不负”和“萧十一郎”还犹有过之。 连城璧道:“不知姑娘与逍遥侯是何关系?” 小公子道:“逍遥侯是我师父。” 连城璧拱手说道:“原来如此。恕在下孤陋寡闻,先前有所失敬!” 李不负在旁,听得明白像“天公子”这样的人怎么会在武林中丝毫没有名气? 只不过是他在江湖上的名号唤作“逍遥侯”,而非“天公子”。小公子的武功都是由他所教授,所以小公子说他是自己的师父也并没有错。 厉刚皱眉道:“逍遥侯向来神秘莫测,隐居世外,这时怎会派了个弟子出来闯荡江湖,多管闲事?” 小公子对他笑着眨了眨眼睛,问道:“你是逍遥侯吗?” “不是。” 小公子又问:“你是逍遥侯的弟子吗?” “不是。” 小公子神色变冷,道:“那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的身份?” 厉刚又欲发怒,但见着许多群雄环绕,却不便对一个小女子发火,只是道:“你要用逍遥侯的名望保下这个李不负,那自然值得怀疑!” 小公子道:“那你不怀疑谁?” 厉刚冷哼了两声,道:“立身为正,名震一方的大侠我不怀疑!” 小公子道:“谢天石掌门,你可知道我的身份么?” 点苍派掌门谢天石起身答道:“久闻大名。” 小公子又道:“赵无极掌门,你呢?” 赵无极道:“姑娘乃是逍遥侯的弟子,这一点先父有所提及。” 小公子又看着厉刚道:“他们两个算不算立身为正,名震一方的大侠?” 厉刚说不出话来了。 先天无极门已不算是小门派,而点苍剑派更是比起海南剑派还胜过许多的大派;厉刚怎么也想不到,两大门派的掌门人在小公子面前就像是两个玩偶一样,乖乖地应和其声。 小公子道:“现在我的身份是不是已没有人怀疑了?” 大堂中一片寂静。 掌柜和小厮已从后门偷偷走了。 小公子继续道:“现在我、谢掌门、赵掌门,还有各路好汉都为李不负大侠作证,李大侠绝不是掳走连夫人的凶手!” “谁还要怀疑?” 连城璧不说话,杨开泰不说话,徐青藤也不说话。 只有厉刚怒道:“我还要怀疑!” 小公子道:“你还要怀疑什么?” 厉刚道:“怀疑他就是恶人,是萧十一郎的同谋!” 小公子道:“他作了什么恶?” 厉刚道:“他掳走了连夫人沈璧君!” 小公子道:“你有什么证据?” 厉刚气怒道:“证据?在质问他的过程中,他杀了咱们正道多少高手?这还不是证据?!” 小公子道:“他杀不杀人和他有没有掳走连夫人有什么关系?” 厉刚道:“他若没作案,好好解释也就是了,怎么会胡乱杀人?!” 二人一问一答,语气愈加激烈,气氛越来越剑拔弩张。 门外经过的路人也都感受到了这里面的氛围。 他们纷纷低头匆忙而行,别说进客栈,连在门外稍稍逗留一刻的念头都没有。 小公子忽然道:“好,我怀疑这个厉刚才是真正的凶手!欧阳仲,你去逼问他!” 欧阳仲立马站起,托起手中一对子母离魂圈,对着厉刚道:“厉君子,得罪了!” 厉刚横眉瞪眼,勃然大怒,道:“欧阳仲,你敢对我动手?!” 欧阳仲身子飞起,手中子母离魂圈“叮铃铃”地一声响,左右双圈互套,已凌空击了出去! 厉刚不甘示弱,腾身而起,直迎欧阳仲手上的铁圈! 就在人人都以为他要用肉掌去接那一对连环钢圈的时候,他的身法却是一变,右腿蹬在一根梁柱之上,在空中变幻身形,折到了另一旁! 咔! 一道响声而起,厉刚的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从侧面而上,并指击在欧阳仲的腰上! 欧阳仲忍痛反手一击,将子母离魂圈朝着厉刚的脖子上套去。 厉刚屏住气息,将身躯下沉而去,他避得虽然及时,使得子母离魂圈未中他要害,然而他肩头的一块肉还是被生生削去! 而欧阳仲受伤也很不轻,退至一旁,垂倒在一张桌边,全靠徐青藤将他扶住,才没有倒下去。 厉刚大骂道:“你疯了么?你要和我搏命是不是?” 他们短短一招之间便互有伤势,这确实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小公子道:“他不是和你搏命,他已证明了一点你就是那个凶手!” 厉刚道:“我是什么凶手?” 小公子厉声道:“你若不是凶手,你好好解释也就是了,你怎会突然动手击伤欧阳仲?!” 厉刚正要说话,小公子已又道:“谢天石掌门,赵无极掌门,麻烦你替我将这个厉刚拿下,好好审问,让他交待清楚事实!” 谢天石和赵无极不由分说,已然出剑,双剑从两个不同的方位直取厉刚! “好!好你一个李不负和逍遥侯,你们等着!” 厉刚长啸一声,跃出客栈,疾速朝远处奔去了。 小公子叹道:“看来他果真是凶手了,否则他又怎会畏罪而逃?” 满堂仍寂。 众人还是如同来时那么安安静静地坐着。 他们见证了这一场黑道与白道的转换,却都还是能忍住不出声。 小公子转头看向李不负和连城璧。 而这个时候,连城璧又举起一杯酒,对着李不负道:“看来李大侠与赵掌门、欧阳兄弟的恩怨已解,可喜可贺!请,我再敬你一杯。” 李不负也举起杯酒,道:“请。” 他们两人竟似都没有将先前厉刚之事放在心上一般,仍在对饮交谈,互相注目。 第二百一十一章 面子 连城璧又敬了李不负一杯酒。 然后他才道:“这位姑娘乃是女中豪杰,我也当敬你一杯。” 小公子故作腼腆地笑了笑,嘴角扬起,道:“第一次有人说我是女中豪杰,我很不好意思。” 说着,她也喝了杯酒。 一杯酒喝下去,她的脸上竟浮现出两坨晕红,看起来更加娇艳动人。 然而连城璧还是目不斜视,道:“姑娘既知李不负大侠乃是萧十一郎所陷害,那么请问姑娘,在下的夫人璧君也和萧十一郎在一起么?” 小公子抢着道:“这是当然。若非我亲眼所见令正与萧十一郎在一起,我又怎敢作这个担保?” 连城璧道:“姑娘在何处所见,可否告知在下一声?” 小公子道:“我见到他们时就在山中。可他们现在还在不在,那我可不知道了。” 她眼珠转了转,笑道:“你若愿意的话,可以请赵无极掌门带你去找一找。” 连城璧道:“那在下先替夫人多谢二位了。” 小公子道:“可是可是厉刚的事怎么办?他与你并称‘六君子’,他一心只认为令正是被李不负劫走的,这事情难道你不想管一管?” 连城璧道:“厉刚大侠急公好义,一时心切,是以误辨忠恶。我相信只要给他时间,让他能好好地想一想,他就一定能明白过来的。” 他说的虽然平静,却也很恳切。 小公子仔细瞧着他,说道:“若厉刚有你一半的英俊和风度,便不会这么惹人讨厌了。” 连城璧道:“姑娘过奖。” 在场的群雄都齐齐舒了口气,在他们看来,毕竟还是连城璧做事得体,会讲话得多。 他稍稍一讲,既知道了沈璧君的下落,又未提及李不负杀正道高手一事,还顺带着“捞”了厉刚一把,可以说是相当妥帖了。 小公子道:“连公子何时去山中呢?” 连城璧道:“七日之后,请赵无极掌门带我去一寻。” 小公子讶然道:“七日之后?连公子难道不担心这七日之中会发生什么吗?” 武林第一美人落入了天下第一大盗的手中,任谁都很清楚这境况之糟糕。 连城璧居然还是很平静,道:“该发生的总会发生,不该发生的便不会发生,我担心也是没用的。” 他又举起酒杯,朝着李不负和小公子敬了一杯酒。 “在下身体抱恙,先行回庄了。” 他说完,轻施一礼,飘飘往外而行去了。 小公子一双美目望着他出门,过后很久,才不禁赞叹道:“连城璧果然是位君子,比起厉刚之流却要强上太多了。” 杨开泰和徐青藤也都站起离开。 临走时,杨开泰还帮厉刚说了句话:“厉刚兄号称‘见色不乱真君子’,他别的地方也许有所诟病,但这一点却是不会差的。” 他们二人离去之后,坐在客栈中的人也都纷纷互打招呼,随后离去。 众人来的时候,都是悄无声息,寂静无语;但走的时候,反倒是热闹了起来,走出客栈后,都有说有笑,相约着要去某处酒楼再喝茶拼酒。 ········ “我表现得还算可以吧?” 小公子在路上向着李不负邀功。 李不负不为所动。 小公子又道:“我表现得这么好,你总该可以放心让我自己回去的。我回去之后,不但将解药送过来,而且还可以将冰冰姑娘也完好无损地带出来。” 李不负反问道:“你怎么将冰冰姑娘带出来?” 小公子说:“我只需说我带着冰冰姑娘出去玩一玩,然后就将她带出玩偶山庄,不就好咯?” 李不负道:“这和我用你直接去换冰冰有什么分别?” 小公子道:“这至少为我保留了一些面子。” “我这趟出来,一是为劫沈璧君,二是为劫割鹿刀,可我什么也没有做成,本来已经够丢人了。若是再让我被绑着回去,那我也太没面子了。” 她每每说话的时候,好似是变成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可爱女孩,但真正见过她出手的人就绝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所以李不负并未有同情她的意思,说道:“我看这样倒很好。” 小公子道:“这样还很好?难道你很想让我没面子?” 李不负道:“我倒不是想让你没面子,我只是想让天公子没面子而已。” 小公子突然停住,愣愣地看着李不负。 “天公子是天,天颜怎能轻犯?” “他不是天。” 过了好久,小公子才又道:“你和天公子看来注定将有一战。” “天公子,谁是天公子?” 李不负还未应答,萧十一郎却在山洞中开口了。 李不负走进山洞,看见萧十一郎的伤口已被很好地包扎起来,他自己不知从哪里采到了一些药草,正放在火上煎熬。 而沈璧君则是被牢牢地用结实的藤条绑在洞里,丝毫动弹不得。 沈璧君被绑是李不负临走时绑好的,看来萧十一郎这两天并没有太去管她。 李不负看着他,问道:“你的伤好得很快?” 萧十一郎的面色还稍显苍白,但点点头,表示他已没太大的问题了。 李不负其实很惊讶,此时离萧十一郎重伤不过才三天左右,他便已能自己行动了,其恢复力实在很惊人。 萧十一郎苦笑道:“从小就没人照顾我,我只好学着自己照顾自己。别的本领我不多,但治伤解毒这一块我倒是很熟悉。” 他好像是在自赞他治伤的本领,但李不负却已感受到了那一种孤独的气息。 旁边被绑着的沈璧君眼中的神色也变得不一样起来。 难道她也能感受到萧十一郎的心? 李不负忽道:“我要将这个小公子带去天宗,你若要解毒,需要哪些药材?我现在就可以为你找到。” 李不负并没有找药材的本事,但小公子有。 从悦来客栈那一场聚会来看,“天宗”的势力之大远远超乎一般人的想象。 萧十一郎却道:“不用了。” “我解毒的办法和别人不同。我有一方净土为我解毒。” 李不负奇道:“净土?” 萧十一郎笑道:“那是一处神秘的沼泽地,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李不负看了看小公子,没有再追问下去。 “好,那你就去吧,我们自此分道扬镳。” 萧十一郎看着李不负,认真地说了句:“保重。” 小公子在山洞前看着二人,突然道:“我已告诉了连城璧,说连夫人在你这里。连城璧也许会派人来接她的。” 萧十一郎身形顿了顿,道:“好。到时候我放她回去便是。” 小公子摇摇头,笑道:“我相信萧十一郎和沈璧君相处的这段日子一定会发生许多精彩的事。” 李不负道:“哦?” 小公子接着道:“就像咱们去天宗的路上一样!”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二百一十二章 金菩萨 西行。 李不负和小公子向西而行,前两天都顺顺利利,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李不负也不怕小公子耍花样,小公子说总共需要七天路程。李不负便说:若是七天他赶不到天宗,每多一天路程,他就多在小公子的脸上多划一道伤痕。 第三天。 李不负与小公子到了邯郸。 邯郸是古时名城,据说这里的人走路的姿势都特别好看,曾经甚至有人专程跑来学习。 天色将晚,他们决定先在这里找间客栈,休息休息。 小公子走在街上,随意地打量着周围的人,忽道:“我听有人说邯郸的人走路的方式很好看,所以有句话叫‘邯郸学步’,不如我们也来学一学,好吗?” 她说着,真的脚步一转,腰肢轻动,学了起来。 她走路确实也很好看。 这其实与她的姿势也无关,像她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走都是好看的,哪怕躺在地上也很好看。 小公子弄姿作态,动作夸张,在街上故意学着邯郸人走步,不过一会儿已吸引了许多少男的目光。 这些少男们有不少已经想要上前搭讪,可是碍于佩刀的李不负在旁边,所以暂时还没有人敢动。 但小公子动得却更厉害了。 不止是腿在动,腰在动,屁股也在动。 李不负忽然道:“你的姿势好像并不是邯郸人走路的样子。” 小公子笑道:“是么?你有没有听说过邯郸学步的故事?” 李不负道:“我并不太知道。你不妨讲一讲。” 小公子朝着周围悄悄打量着她的少男们一瞥,眼神轻轻一勾,问道:“有哪位知道‘邯郸学步’的故事吗?” 少男们一直在偷偷地看,被她这么一说,有的人已有些红了脸。 其中有个瘦一点的,胆子大点的少男大声道:“我知道,我来说好不好?” 小公子冲着他笑了笑,温柔地道:“当然好。” 少男像是得到了极大的奖赏似的,立即道:“嗯好像是在战国时期的时候,有个燕国人听说我们这里的人走路很好看,于是就千里赶来我们这里学走路,可非但没学会,最后连自己怎么走路的也忘了。” “哈哈哈哈,最后他只能爬着回去了。哈哈哈哈哈!” 少男大笑起来,四周的人也纷纷跟着笑了笑。 小公子却微微蹙眉,娇弱地道:“这很好笑么?” 少男道:“这这不好笑吗?” 小公子道:“若是我也忘记怎么走路,你们是不是也会笑我?” 少男道:“我我” 小公子双脚仿佛失去平衡,突然一跌,果真跌在了地上。 少男想上去扶她,可是又没有那么多的自信。 小公子倒在地上后,喘了口气,呻吟了几声。 少男听到这呻吟声后,顿时想到了什么一般,脸色异样,立马走上前去,要抱起小公子。 可他刚刚上前,就有一柄刀将他拦住。 他立刻被吓出一身冷汗。 李不负对着躺在地上的小公子道:“你真的不会走路了?” 小公子道:“我好像忘记怎么走路了。” 李不负道:“可惜。” 小公子道:“可惜什么?” 李不负道:“可惜一双大好的腿!” 嗖! 小公子虽未站起,可双手一拍地面,身子横移出一丈半之远,横在了街道中央,躲开李不负落下的刀。 好在李不负似乎也并没有要继续追的意思,只是道:“你既已走不动路了,要这双腿又有什么用呢?” 小公子还未说出话来,一旁的酒楼上已有人呼哧呼哧地跑了下来。 “这双腿千万要留着。” “哦?为什么?” “因为这双腿就算不会走路了,可毕竟还是很好看的。” “连路都不会走了,好看又有什么用?” “走路不一定要用腿的,还可以坐轿子。” “我没有钱请人来给她抬轿子!” “我有。” 这个人从很远的地方就开始大声说,等走到李不负面前的时候,擦了擦汗,终于说了最后一句最有用的话。 ········ 站在李不负面前的是个很胖的人。 他的眉毛眼睛嘴巴长得都很好,天生都带着笑意,但整张脸此刻却有些焦急。 “我出钱。我出钱,我出钱。” 他一连说了三句“我出钱”,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很有钱。 李不负果然也问了句:“你很有钱吗?” 这个很胖的人擦了擦汗,又道:“我有钱,我有钱,我有钱。” 他又一连说了三句我有钱,惹得周围的少男们都有些不高兴了。 其中讲故事的那个少男道:“你有钱很了不起吗?” 他道:“不了不起,一点儿也不了不起。” 他说着,终于也镇静下来一些。 少男道:“那你为什么敢在大街上说这些话?是想逞威风,出风头,吸引女孩子的注意吗?!” 他这样说别人的时候,却恰好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而那个很胖的人没有要与其雄辩一番的意思,而是道:“不是,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少男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小公子竟帮着说了句话,道:“他的意思只不过是要表明他的身份。” 少男相当疑惑,问道:“他是什么身份?” 小公子道:“他是金菩萨!” 金菩萨。 如果说萧十一郎是无人不知的大盗,那么金菩萨这个名头也许比起萧十一郎还要有名一些。 因为金菩萨有钱。 穷人知道金菩萨有钱,富人更知道。 从来没有人真的清楚金菩萨有多少钱,只听说过他有座金山,只要他高兴,随时可以将一串串的金子往家里送。 他花钱的时候,从来不眨眼睛,所以人人都想做他的生意。 但他杀人的时候,也从来不眨眼睛,所以人人和他做生意的时候,总是要小心翼翼,不敢太过分。 这也就导致金菩萨的生意不但没有亏本,而且越赚越多。 他现在来是什么意思? 金菩萨对着李不负开口了:“我想和你做笔生意。” 李不负道:“什么生意?” 金菩萨道:“我出钱供这位姐姐坐轿子,上酒楼,用仆人。” 李不负道:“你要我出什么?” 金菩萨道:“什么也不必出。” 李不负道:“那你这还算做生意么?岂不是亏得血本无归?” 金菩萨笑嘻嘻地道:“我做生意赚得已够多了,偶尔赔一赔也算是积德了。” 他呵呵一笑,身上的肉便要抖一抖,只是这么一抖,便掉下一张银票。 那少男眼尖,看清楚银票上面印的竟是一千两! 金菩萨不慌不忙地从地上捡起那张银票,递给少男,说道:“你刚才讲的故事很不错,这张银票算是赏给你的了。” 少男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伸手去接了那张银票;接过银票之后,立马就挤开人群,飞奔得无影无踪了。 金菩萨道:“呵呵,我这德积得还算不错吧?” 小公子却冷冷道:“我已在地上躺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看你积德的么?” 金菩萨的脸一下变得煞白,立刻走过去扶小公子。 小公子却道:“你的轿子呢?你可知我等你的轿子已等了三天?!” 金菩萨赶紧解释道:“我去凑银子了,三天一共凑了六百八十三万两银子,本想等到凑够七百万两再来伺候您的。” 小公子叹息道:“你就算凑够一千万两银子也赎不回我的。” 她说着,悄悄地看了看李不负的表情,李不负却只是笑。 轿子也已到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二百一十三章 杞人忧天 轿子到了,抬轿子的人是四个年轻貌美的侍女。 她们手脚很利索,步子也很稳,看起来都练过好几年的武功。 侍女们轻盈地将小公子抬起来,飞快送上轿子,随后又关起轿帘。 金菩萨对着李不负笑道:“这些都由我来出钱,李大侠不必担心。” 他知道李不负的身份。 李不负道:“这些都由你来,可是我怎么办?” 金菩萨道:“您不用出钱。” 李不负道:“我的意思是没人来抬我上轿子么?” 金菩萨愣了愣,道:“您您也走不动路了吗?” 李不负道:“我走得动,你想看么?。” 金菩萨赔笑道:“您走路的样子肯定比邯郸人还好看,若是您愿意走的话,我当然也愿意看看。” 李不负一步一步朝着轿子走去,径直上了轿子。 “好看么?” “当然好看。” 轿子里传来李不负的声音:“那就上路吧。” 金菩萨又拿出手巾,擦了擦汗水,吩咐人赶紧抬着轿子去邯郸城里最好的客栈。 到了邯郸城最好的一家客栈,一切都有人备好。 天字号的房间、宽大的木桶、烧开的热水、精致的屏风、柔软的毛巾、上好布料的新衣裳。 这已足以让李不负好好地洗一个热水澡,然后再下楼吃晚饭。 李不负到下面的时候,小公子已经坐好了,而且正在和金菩萨说些什么话。 桌上摆满着简单的四菜一汤:木樨肉、浇汁豆腐、豆角排骨、清炒小青菜、三鲜香汁汤。 “想不到你洗澡的速度竟比我还慢。” 小公子换了一身雪白的衣服,发上挽着条红色的头巾,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俊朗。 李不负道:“我也想不到女孩子洗澡也可以这么快。” 小公子笑道:“也许因为我身体比较小,所以洗得就要快些。” 李不负不咸不淡地道:“哦?还有这种说法吗?” 小公子道:“当然有。你不信的话,下次可以和我一起洗洗看。” 李不负道:“那倒不必了。” 小公子道:“不必了?可这机会实在难得,你若不好好把握住,以后恐怕就没有了。” 一旁的金菩萨突然咳了咳嗽,插嘴道:“是,李大侠。因为我已准备用一千万两银子赎走这位姐姐。” 金菩萨看起来差不多已有四十岁,但是他叫小公子“姐姐”叫得却一点儿也不拗口。 李不负朝着小公子问道:“这是你找来的帮手?” 小公子道:“那倒不是。只不过他愿意花钱伺候我罢了。” 李不负道:“可我倒真没想到,你居然值一千万两银子。” 小公子嫣然一笑,道:“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值一千万两呢!” 李不负正色道:“但我却觉得你不值一千万两。” 金菩萨眼睛亮了,以为李不负是要“降价”,于是问道:“李大侠觉得这位姐姐值多少?” 李不负伸出两根手指。 金菩萨故意为难道:“难道姐姐只值两百万两?这可不行,怎么说也得再加五十万两银子,否则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李不负已道:“不是两百万两,而是两千万两银子!” 金菩萨愣住了:“两两千万两?” 李不负道:“你嫌少的话,还可以再加!” 金菩萨急着道:“我不嫌少,不嫌少,可是我我” 小公子看了他一眼,金菩萨立刻便道:“我一时半会儿只凑得出一千万两银子!” 一千万两银子! 这绝不是一个小数目!这么多的银子就算是用请镖局用镖车运,也得运上几天几夜才运得完。这已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开销,甚至足以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势力。 但是李不负还像是不太满足,他狮子大开口,竟然索要两千万两银子,就算是金菩萨这等腰缠万贯的大富豪也有些不能接受了。 小公子却问道:“你果真要两千万两银子就肯让他赎走我?” 李不负道:“是。七天之内凑齐就好,否则七天后我就要用你去换冰冰了。” 小公子道:“金菩萨出两千万银子,你还要用我去换冰冰?” 李不负道:“七天内要做什么和七天后要做什么本就是两码事!” 小公子道:“金菩萨,你七天之内能凑到多少?” 金菩萨缓缓道:“我最多只能凑到一千万这个数!” 李不负道:“一千万也可以。” 金菩萨道:“也可以?” 李不负道:“两千万银子买全部,一千万银子就买一半!” 金菩萨道:“买一半是什么意思?” 李不负忽地拔出割鹿刀来,刀面一转,顺着烛光一耀,照在金菩萨肥肥胖胖的脸上。 “意思就是我可以把小公子砍一半下来卖给你!” 小公子的面色有些发青。 他很清楚李不负一定是会说到做到的。 所以她立即放下筷子,甜甜地一笑,道:“我吃饱了,我要去乖乖地睡觉了。李大侠,明天见。” 说完,她像是只受惊的兔子,一鼓溜地跑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桌上的菜还没有怎么动过。 李不负坐下吃了几口,朝着金菩萨问道:“你是她叫来帮忙的?” 金菩萨连忙摇头道:“不是。我是主动来的。” 李不负道:“你主动来赔钱?” 金菩萨还能笑得出:“有些时候做生意,若不肯赔钱,就只能赔命了!” 李不负点了点头,道:“看来你做生意确实很有一套。” 金菩萨长叹道:“人在做,天在看。在天的眼皮子底下做生意,没有一套怎么能行?” 李不负忽问道:“你也是天宗的人?” 金菩萨苦笑道:“现在还不是。不过自从我被他们盯上之后,我就知道我迟早也会进这组织的。” 金菩萨实在太有钱,自然会成为天宗眼中的大肥羊。 李不负忽问道:“你知道邯郸学步?” 金菩萨不知道为什么李不负会突然问这个奇怪的问题,怔了怔,答道:“是,我听过。这故事好像出自庄子。” 李不负道:“这当然是个很好笑的故事。” 金菩萨道:“确实好笑。” 李不负道:“但好笑的事情有时候也会发生的,对不对?” 金菩萨想起来小公子今天是怎么在街上“邯郸学步”的,又点了点头。 李不负道:“那你有没有听过杞人忧天?” 金菩萨道:“我也听过,说是杞地有个人总是担心天会塌下来。” 李不负道:“这当然也很好笑。” 金菩萨道:“是。” 李不负道:“但是天当然也真的有可能会塌下来的。” 金菩萨想到了什么一样,难以置信地盯着李不负,道:“你难道你” 李不负此时也已放下筷子,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我路上的衣食住行费用都由你包了吧。你多做点赔本的买卖,说不定真的是有好处的!” 第二百一十四章 鱼吃人 过后的两天里,金菩萨果真帮李不负和小公子将路上所有的费用全都包了。 从路途中的住宿,到一日的三餐,还有车马差旅的费用也都全包,小公子沿途想要买什么首饰衣裳,也都是由金菩萨出的钱。 只不过金菩萨倒很识趣地没有再跟着小公子和李不负。 因为他清楚,他已帮不上小公子更多的忙,呆在这里也不过是多碍眼睛罢了。 而李不负同小公子出了邯郸后,便往南行,一路乘着最好的马车,雇着最好的马夫,驾着最好的马往南而下。 第五天时,二人便到了黄河边上。 刚至黄河边,已有一艘平稳的大船从河边驶来停下,静静等待着二人上船。 李不负道:“看来金菩萨确实用了不少心。” 小公子道:“这艘船也是金菩萨买的?” 李不负道:“我们一路上的开销好像全都是他包的,否则我可没有那么多钱!” 小公子哼了一声,道:“总算他做得还不错!” 船上走下来四个精壮大汉,其中两人手中捧着一张很大的毯子,往地面铺开;另外两人挥手在其间撒上花瓣,迎接李不负与小公子的到来。 小公子缓动莲足,慢慢走了上去。 李不负跟在她后面,问道:“你现在好像又会走路了?” 小公子眉间舒展,咯咯笑道:“我又想起来怎么走了。也许是因为我看见船了,我一看见船就特别开心的。” 李不负道:“你很喜欢坐船么?” 小公子已走到甲板上面,望着滚滚东流水,笑道:“坐船总是让我有一种回到母亲怀抱的感觉。” “你瞧瞧,无论这水涛多么泛滥,多么汹涌,可我们只要在船上,就是安全的,稳固的,对不对?” 李不负也仔细瞧着这水流东去,兀自出了神。 小公子看了看船舱里面,却不进去,而是在甲板的椅子上躺着,晒着秋末的太阳。 李不负瞧着河流,好似在回忆什么一样,仿佛眼中有千帆而过。 过了很久,他才收回目光。 这时候,船已出发,顺着流水前进而去。 李不负转头看向小公子,忽问道:“你不怕晒太阳?” 小公子道:“我为什么要怕晒太阳?” 李不负道:“好像许多女孩子都不太喜欢晒太阳的,她们认为那会将她们的肌肤晒成黑色。” 小公子嘻嘻笑道:“我不怕。我天生丽质,娇颜无双,不管怎样都是好看的!” 李不负哈哈一笑,不再说话。 可是小公子看着头顶的太阳,神色奇异,忽然又说了句:“可我猜这太阳也不会晒我们很久的。” 李不负也抬头望了望天,问道:“为什么?我看今天的天气” 他的话刚说完,忽然发觉脚下的船只开始摇晃起来。 整艘大船都忽地倾泻,往右边偏了过去。 轰隆隆! 黄河的河水本就湍急,船只这样一倾,更是猛烈地动荡起来! “糟了,糟了,船底破了!” “船底进水了,赶快跑!” “逃命了!” 一众船夫奔走呼喊,在船上乱窜了几圈之后,不约而同地全都跳下了河。 以黄河这等湍急之势来看,纵是水性精熟,身手不凡的船夫恐怕也难以自救,但是他们居然真的敢跳。 看起来他们大概也是认为这船必定会沉了。 小公子也很惊慌。 她坐在椅子上,左摇右晃,不停地惊呼,问道:“怎么办?怎么办?船快要沉了!” 而李不负还沉得住气,他一双脚稳稳立住,仿佛是粘在了甲板上面一样,不论船只怎么倾倒,他都岿然不动。 而小公子还在叫喊:“李不负,李公子,你快逃吧!不用管我了!” “不用管我!可惜我不能带你去见天公子了!” “我快要死了!你” 小公子的话还没说完,李不负已走过去,横躺在椅子上,压住小公子的身体,使之无法动弹。 “你你干什么?!” “那我们就一起死吧。” 李不负的语气还相当轻松自然。 李不负没有死。 小公子也没有死。 他们两个都没有死。 他们刚刚落入水中,就被一张大渔网网了起来。 随后这张不知用什么材料所做,结实而坚固的大渔网就被拖到了岸边的一座“庙子”里。 这并不是“龙王庙”。 而是一座鱼庙。 龙王庙里面供奉的就是龙王,但是鱼庙里面供奉的却是鱼。 这尊鱼看起来还不小。 渔网里面装着李不负和小公子,两个人被紧紧缚在一起,拖着进了庙子。 庙子里的那条“鱼”瞧见二人,于是开口道:“你便是李不负?” 李不负虽被困在渔网之间,但还是神色不改,道:“我就是。” 鱼又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李不负道:“你是谁?” 鱼大怒道:“你要渡河,却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吗?” 依然被李不负压在身下的小公子将声音勉强传出,道:“莫非你就是横行长江的水匪鲨王鱼吃人?” 这条“鱼”原来叫鱼吃人。 “总算有个人还认识我。” 鱼吃人下了命令,道:“来人,将下面认识我的那位小姐放了。” 旁边有两个手持鱼叉的人走上前来,好像想将李不负身下的小公子放出来。 但他们试了半天却发现,渔网非常紧实,牢牢包裹着二人,小公子娇小的身躯完全被李不负压着,一点都挪不开,更勿谈将小公子从渔网中放出来。 鱼吃人有些生气,道:“两个没用的东西。早该把你们丢下河里去喂鱼的!” 他轻轻一动,便掠上前来。 他的身躯肥胖,看上去不那么灵活,但是身法却相当好、 鱼吃人掠过来,伸手正想去点李不负的穴道。 但他刚刚伸手而去,却像是见了鬼一样,立即又抽回了手! 因为他碰到的是一柄刀! 割鹿刀! 无论这渔网多么坚韧,也绝不可能挡住割鹿刀的! 鱼吃人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慌忙后退,没有问李不负是用什么割破的渔网,只是问:“你是怎么出的刀?” 李不负轻动刀锋,将渔网划破了个口子,才从渔网中慢慢钻了出来。 这个时候,被压在下面的小公子总算大大喘了口气。 李不负道:“你看来是知道我的。” 鱼吃人不敢回话。 李不负道:“我却不知道你。” 鱼吃人道:“长江一带的水匪都归我管,大家都叫我鲨王。” 李不负道:“你在长江混,为什么到了黄河来做买卖?” 鱼吃人叹息道:“因为我要救一个人。” 这个人当然就是小公子。 第二百一十五章 轩辕三成 鱼吃人当然也是来救小公子的。 可是他却也没能成功。 所以小公子摆脱渔网的时候,脸色变得非常不好看。 小公子被李不负压了半天,感觉整副身躯都快要散架一样难受,而费了这么半天的劲,让她遭了这么多的罪,居然也没能被救出来,这就令她很生气了。 鱼吃人也看出了小公子的生气,所以脸上立马堆满了假笑。 小公子道:“谁让你来救我的?难道你不晓得我在李大侠身边过得很好?” 鱼吃人道:“是是是金菩萨通知我的!” 他立刻将责任推卸给了金菩萨。 小公子道:“他叫你来你就来?他若让你去学狗叫你去不去?” 鱼吃人尴尬地笑了笑,道:“我是鱼,不是狗。学狗叫也是学不像的!” 小公子道:“你是鱼,所以喜欢在水里玩。我却是人,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你怎能把我也弄到水里去?” 小公子的衣裳还是湿透的,一身白衣紧紧地贴在她娇小的身躯上,曲线玲珑,身姿曼妙,恰好显出了她极为诱人的身材。 可是鱼吃人却根本不敢多看上半眼,只不停地诺诺称是。 小公子和鱼吃人在这里一唱一和,李不负心里却明白:无论是金菩萨还是鱼吃人,都必定是小公子遣人用某种隐秘的通讯手法通知来的。 否则鱼吃人在长江,怎会莫名其妙地跑来了黄河? 可是小公子在李不负面前不敢承认,便只好演这出戏给李不负看了。 鱼吃人不停地受着小公子的训斥,小公子好似要将受胁于人的火气全都发泄在他的身上。 过了好久,小公子终于不再发火。 她理了理湿漉漉的黑发,最后淡淡地说了句:“你来的总算不错,至少可以将我们送到长江去。” 李不负问道:“天公子现在在长江?” 小公子道:“好像是的。” 李不负道:“那么你先前为什么带我往邯郸走?” 小公子无奈地道:“我本以为他会在邯郸附近的,谁知道他不在!” 李不负看了她许久,说道:“没关系。反正还有两天时间,你若不嫌弃你这张脸上会多出几条伤疤,怎么玩花样我都可以奉陪的。” 小公子轻轻摸了摸她的脸,不去接李不负的话,反而对着鱼吃人叱道:“快准备最快的马,我们立即启程去长江!” ········· 等到过长江时,已到了第七天。 李不负和小公子骑着快马,白天赶路,晚上休息,紧赶慢赶才终于走到姑苏城的附近。 姑苏城里有座牡丹楼,是这里最大的一座酒楼。 牡丹楼的掌柜姓吕。 “天公子就在姑苏城中?” “他一定就在姑苏附近。” 李不负和小公子在牡丹楼楼上靠窗的位置坐着,菜上满桌,酒斟满杯,却基本都没有动过。 “好,但是你莫忘了,这已是第七天。” 小公子道:“我当然不会忘的。” 她怔怔地望着窗外,看着天空,仿佛在等待天公子的从天而降。 过了一会儿,吕掌柜突然上了楼来,对着李不负道:“这位公子,你们的账已有人帮忙结了。” 李不负并不意外,只是道:“好。” 吕掌柜又道:“结账的客人还有一句话要亲口对你讲。” 李不负皱起眉头,道:“他在哪里?” 吕掌柜道:“就在楼下!” 李不负瞧了小公子一眼,笑道:“你随我一起下去吧。” 小公子很干脆地应道:“好!” 吕掌柜带着两人同时下楼,绕过人群,转折数次,最终来到了后院。 后院清冷,灯火稀疏,远不如酒楼中热闹。 已是夜晚,淡淡的月光洒下,映了满院,更显得十分寂静。 后院当中站着一个人,一个身材普通,衣着普通,浑身上下都普普通通的人,好像就是酒楼里面的某个厨子或是某个跑堂一样。 但是他既没有炒菜,也没有端酒,而是站在后院的中央。 吕掌柜笑着道:“就是这位客人帮你们结的账。” 他说罢,就悄悄地往后退走了。 李不负盯着这个人的背影看了半天,确信金菩萨不会突然暴瘦到这种程度。 他转头问小公子,道:“你认识他吗?” 小公子也摇头,道:“我不认识。” 李不负道:“那他为什么帮我们付账?” 小公子道:“也许他看我生得太美了,所以想娶我回去作他的第十八房小妾。” 话及此处,那个很普通的人突然转了过来,大笑说道:“我可没有这么多老婆。” 小公子俏皮地问道:“那你有几房?” 那人道:“我一房都没有。像我这种打家劫舍的人怎么敢娶老婆?” 小公子道:“难道你是强盗?劫的是财还是色?” 那人道:“都劫!” 小公子瞪大眼睛,道:“你都要劫么?这未免太过分了!” 那人摇摇手道:“不过分。我虽然都劫,但却只要三成。” 小公子道:“财你也要三成,色你也要三成?” 那人道:“无论什么我都要三成!” “割鹿刀我也要三成!” 他竟是为了“天下第一宝刀”割鹿刀而来的! 小公子道:“莫非你就是近年来最歹毒、最可怕的恶人轩辕三成?” 那人笑道:“哈哈哈哈,‘最’字可不敢当!我比起李不负与萧十一郎来说,还差了不少!” 他一边自鸣得意地哈哈大笑,一边拘谨有礼地拱手谦让。 两种矛盾的姿态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居然丝毫也不违和。 李不负忽问道:“这也是你请来的帮手?” 小公子闻言有些局促,但立马便道:“这回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 “我发誓,这人若是我找来的,让我脸烂光,发掉完,肉多五十斤!” 小公子大声发了个毒誓。 李不负问道:“那你怎么认得他是轩辕三成?” 小公子道:“近年来混黑道的谁不知道他轩辕三成?因为他最擅长的就是黑吃黑!” “而且据说他的武功是得自昔年名震一时的‘十大恶人’的真传,所以黑道上的弟兄们多多少少都惮他几分!” 李不负点点头,又去瞧着轩辕三成,忽道:“你是不是什么都要三成?!” 轩辕三成笑眯眯地道:“不错!所以我才叫作轩辕三成!” 李不负道:“剩下的七成是不是归我?” 轩辕三成道:“是!我做买卖,向来童叟无欺!” 李不负道:“好!” 这个“好”字一出口,刀也跟着挥出! 轩辕三成脸色一变,立刻暴退,可还是慢了一点! 哧! 他倏地退到后院的一个石磨前,但手上染血。仔细看去,他的手指却已少了三根! 三根血淋淋的断指掉落在院子的地面,被月光照着,鲜血与月色相映,显得说不出的怪异。 李不负淡淡道:“既然七成都要归我,那么算一算,你还有四根手指要留下。” 轩辕三成厉叫一声,声响四方,那声音比深林中的怪枭还要难听。 “好,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二百一十六章 十大恶人 轩辕三成厉叫一声,正当小公子以为二人要开始血拼的时候,旁边却有个人冲了过来。 冲过来的人是牡丹楼的吕掌柜。 大概是他听到了轩辕三成的叫声,于是匆忙地赶了过来。 吕掌柜一边冲过来,一边大叫:“大人们,不要在这里动手,求求你们了!” 他一下子冲到两个人的中间,带着哭腔叫道:“求求两位不要在这里动手!这里若是惹了命案,小人就没办法做生意了啊!” “求求你们了!” 吕掌柜跪在院中,整个人都快要伏在地面,嘴中不住地恳求着,先朝着轩辕三成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随后他又赶忙转身,跪到李不负的面前,不停地朝着李不负磕头! 他一副悲苦、凄惨的样子,让人忍不住要同情他。 李不负与轩辕三成打斗起来,最遭殃的岂非本就是他? 可就在下一刹那,吕掌柜的背上突然窜出三支弩箭,打向李不负的下身,而他两只袖子中也各射出两枚暗镖,分取李不负的双腿! 嗖、嗖、嗖! 他发出暗器的速度之快,用心之险皆是常人所无法预料的! 谁能想得到他会在这种情况发出暗器? 但暗器刚刚一出,李不负整个人已直直地冲天而起,他用的竟是武林中最难练的一种轻功“旱地拔葱”! 这种轻功考较的往往不是武者的轻身之术,而是全凭一口内气,内气越足,冲得便越快越高! 这一手绝顶的轻功施展出来,令他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三支弩箭和两枚飞镖。 吕掌柜一击不成,立即后退,一点儿犹豫也无。 而小公子在旁看着,眼神一转,从怀中摸出一枚金叶子,亦朝着吕掌柜掷去! 嗤。 金叶子飞得相当之快,吕掌柜方才转身掠出半丈,已被那枚金叶子射中后颈,登时倒地了。 吕掌柜倒地之后,李不负才缓缓又落在地上。 小公子邀功道:“怎么样?我帮你杀了个人,对你够意思吧?” 李不负问道:“轩辕三成真的不是你们天宗的人?” 小公子道:“我已说了,他的师承传自恶人谷中的十大恶人,跟我们天宗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轩辕三成静静地看着李不负和小公子,手指微微捻动,像是准备发出什么暗器,但又在等待着时机。 李不负道:“十大恶人的传人?” 小公子道:“你知道十大恶人么?” “十大恶人就是血手杜杀、不吃人头李大嘴、笑里藏刀哈哈儿、不男不女屠娇娇、半人半鬼阴九幽、狂狮铁战、迷死人不偿命萧咪咪、损人不利己白开心、恶赌鬼轩辕三光、还有永远不吃亏的欧阳兄弟。” 小公子如数家珍一般倒出这些人的名姓和外号。 这些人的大名早在江湖上传播了数代,只要提起他们的名字,便可止得小儿夜哭。 武林中只要是有耳朵的人,大概就都是听过他们名号的。 李不负道:“轩辕三光和轩辕三成有什么关系?” 小公子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你最好问问他自己。” 轩辕三成手上还在流血,但却还是笑得出来,道:“他和我也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只不过侥幸学到了他们的绝技而已!” 小公子道:“哦?我一直认为,若有一个人能把十大恶人的绝技全都学会,那么阎王爷也要让他一让的!” 轩辕三成笑道:“可惜我只学到了三成。” 小公子哈哈一笑,道:“哈哈哈,你这手笑里藏刀的功夫又岂止三成而已?” 轩辕三成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吕掌柜,冷笑道:“他刚才使的岂非就是昔年哈哈儿前辈的笑里藏刀三暗器?但却还是没有什么用处!” 吕掌柜所用的“低头紧背花装弩”正是当年哈哈儿的成名绝活,当年也不知道有多少英雄好汉死在这一招之下。 小公子道:“也许是他笑得还不够好,笑得还不够妙。但是你却很懂得笑,所以你要是用出这招来,一定比他更厉害。” 轩辕三成淡淡地微笑道:“多谢夸奖。” 他果然每一句话都是笑着说出来的。 他接着又道:“可我倒觉得真正有用的是半人半鬼阴九幽前辈的阴风步,若非我会这样一门身法,刚才掉的就绝不只是三根手指了。” 小公子这回没有理他,而是转头对着李不负道:“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笑着和我们聊天,甚至还将他的武功底细透露给我们?” 李不负冷冷道:“因为他要拖延时间。” 小公子道:“他拖延时间又是为了什么?” 李不负道:“想必是他还有帮手在附近。” 小公子微微惊讶道:“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让他故意拖延呢?” 李不负道:“我若不等到他的帮手来,怎么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小公子也叹了口气,道:“轩辕三成啊轩辕三成,看来今夜过后,十大恶人的绝技恐怕就要失传了。” “十大恶人的绝技失传不要紧,我这门绝技不失传便好了!” 夜色之中,远远的已有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夜幕深深。 空中一轮弯月照耀,月光尽力地洒下,但却好似还是不能将这世间照得清晰。 屋顶上忽然便出现了八个人。 其中一个人坐在中心,手里还捧着一把古琴;另外七个人围绕在他身边。 琴声轻铮。 坐在中间的人在拨弄琴弦。 另外的那七个人却静默得像是七座不会说话的雕像! 中间抚琴的人只有一只眼睛,此刻正冷漠地盯着李不负和小公子,像是远古的诸犍异兽。 而另外七个人却全是瞎子! 小公子望着他,说道:“你大概就是轩辕三缺了,对吗?” 那独眼人狂笑道:“哈哈哈,你说得不错!想不到你居然认得出我来!” 小公子好奇地道:“我听过一则秘闻,说你是轩辕三成的嫡亲哥哥,这难道是真的?” 轩辕三缺看上去已很老,而轩辕三成还正值壮年。 轩辕三缺的容貌丑陋而可怖,而轩辕三成却总是笑眯眯的样子。 确实很难想象这两个人竟会是一对嫡亲的兄弟。 轩辕三缺叹道:“这确实是真的,若不是真的,我今日也不会出手来救他!” 他说着,琴声乍起,七个瞎子手执明杖,点在地面,应和着他的琴音。 二者同时而响,又加以间隔,“铛、铛、铮、铮”声入耳不绝,竟形成了一种奇异的节奏。 小公子又问:“你刚才说只要你的绝技不失传就好,那么你又有什么绝技?听起来好像比十大恶人还厉害?”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七杀绝阵 轩辕三缺缓缓道:“我学的绝技本就比十大恶人的名头还要大!” 小公子道:“是什么?难道是早已失传的小李飞刀绝技?” 轩辕三成哈哈一笑,道:“若是我的兄长会使小李飞刀,那哪里能容得你们在这里嚣张?” 小公子道:“那你会的是哪位高手的绝技?” 轩辕三缺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在很早很早以前,有一位高手叫作柳长街?” 小公子道:“没有。” 她确实没有听过。 轩辕三缺道:“你没有听过他的名字也很正常。因为他本就是个隐姓埋名,混迹市井的高手。” 小公子道:“像他这样不出名的人,他的武功一定也不太出名。” 轩辕三缺道:“那你却说错了。” “柳长街这个身份虽然不出名,但他还有其他的出名的身份。” 轩辕三缺缓缓道:“他还有个很有名的身份,是一位杀手,他的名字就叫作七杀手!” 小公子讶异道:“七杀手?” 轩辕三缺道:“不错,当初他的成名绝技便是一手七杀!抬手一招之间,便可轻易收下七条人命!” 小公子道:“你也会?” 轩辕三缺道:“我不会。” 小公子道:“那谁会?” 轩辕三缺道:“他们会!” 他一说罢,琴声铮铮又响了起来。 而随着琴音一动,那七个瞎子却按照同样的步伐踏着步,围成一个圈子,慢慢旋转起来。 他们不断旋转,也不断前进,朝着李不负渐渐逼进而来。 轩辕三成早已让到了一旁,站在另一处屋顶,遥看着此处;小公子也识趣地退到了后院的井边。 茫茫黑夜之中,好似只剩下七个瞎子,一曲琴音。 还有他们将要对付的李不负! 铮、铮、铮、铮 琴弦拨得越来越快,而七个瞎子的脚步亦是越转越疾。 他们每走一步,就要用手中的明杖点一下地。 明杖点地发出的声音刚好和轩辕三缺的琴声相应,听得人耳朵发震,十分难受。 当他们走到李不负的面前的时候,琴声与杖声已经响成一片,密密麻麻,好似大江翻涌,怒涛滔天! 整片天色仿佛变得更暗了。 阴云笼罩,黑雾徘徊,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其实月光依然洒下,空中仍旧无云,但偏偏李不负就是产生了这样的一种感觉,感觉自己面前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咚、咚、咚! 他们来至近前时,明明只是琴声与杖声,听起来却像是隆隆鼓声,震动人心! 听到这种声音的时候,人的心中居然便浮现出了那种黑暗的感觉! 就像是双目失明一样的那种黑暗的感觉。 七个瞎子已围拢在了李不负的身边,他们七个人宛如一体,围绕着李不负走来走去,手中明杖蠢蠢欲动,随时将要探出。 而李不负还是没有动。 他是不是已不能动,不敢动了? 当一个人突然体会到那种双目失明的感受的时候,是不是都是这个样子的? 琴声更急! 急得好似滚滚瀑布而下。 这片悬瀑一般的黑暗几乎要将李不负淹没! 此时此刻,就连在旁边观战的小公子的心都提了起来,剧烈跳动,万分紧张! 铿! 突然之间,黑暗中猛地显出一丝光来! 是刀光。 这一刀竟像是盘古开天,刚刚一现,便一下子劈碎了黑暗,从中照射出光芒来! 哧、哧、哧。 李不负只出了三刀,七根明杖却全都应声而断,断处光滑,均是被一刀劈开的。 这些明杖本已是精铁所铸,世上难有利器能将之斩断,但是割鹿刀可以! 而明杖虽断,里面却散出浓浓的毒烟,朝着四周弥漫而开。 李不负屏住气息,急速后退,脚下一蹬地面,凌空倒飞而起。 但是恰在这时,一直不说话的轩辕三成却陡然出手,手指间,袖口中,双脚下齐齐飞出各种暗器。 飞蝗石、袖中箭、梅花镖、铁莲子 至少有二十多枚各式各样的暗器朝着李不负破空攻来! 他发暗器的速度果然比吕掌柜更快得多,劲力也更强得多! 这一记暗器发出,恰是选在李不负身法变化已尽的时刻,不可谓不妙。 李不负果然也不能再躲! 他提刀而击,用出一式“血雨腥风”,流水一般总共攻出二十七刀! 二十七刀每一刀都击在一枚暗器之上。 等到刀法使完,暗器亦都齐齐掉落在地。 李不负还是安然无恙。 轩辕三缺缓缓道:“想不到你真的能破掉我的天昏地暗,七杀大阵!” 李不负笑道:“你说那绝技叫作七杀之手,一手七杀,但我看你用了七只手,好像也未能完成一杀!” 这“七杀大阵”威力非同小可,实则已够围杀一般的宗师人物。只不过因为李不负的内功实在太高,割鹿刀也实在太利,所以才困不住他。 轩辕三缺道:“我出手向来从不走空,但今天好像已留不下什么来了。” 轩辕三成也道:“是,我们今日可算是栽了个跟头,勿说三成,我连一成也拿不到了。” 两人站在屋顶上,背对月光,顺风而望,已打算逃走。 李不负忽道:“你要割鹿刀,那我给你十成,你敢不敢要?” 轩辕三成愣了愣,道:“十成?” 李不负道:“我把这一刀全部给你!” 嗖! 就在轩辕三成还未反应过来时,一刀凌虚而去,如同一颗流星划过,重重击在轩辕三成的身上! 割鹿刀脱手而出,流星经天! 李不负竟是将宝刀掷了出去,掷向轩辕三成! 轩辕三成避得已经足够及时,已避开了要害,但还是被斩中了小腿! 刹那之间,他的整条小腿已完全断开,只剩下膝盖以上的部位。 刀锋划过他的血肉,就好似划过豆腐一样轻易。 刀先去,人随至! 李不负的人就跟在割鹿刀的后面,朝着轩辕三成一拳打去! 轩辕三缺见此也动了。 他并没有去救他嫡亲的弟弟,而是转去拾起了割鹿刀! 这柄“天下第一宝刀”已握在了他的手里。 他唯一的一只眼睛光芒闪动,突然间竟似充满了信心。 轩辕三成这时又勉力和李不负在手掌上过了五、六招,他的拳脚功夫不算很强,又是有伤在身,腾挪不开,被李不负打得连连吐血。 “啊!” 轩辕三成痛呼一声,身受重伤,从屋顶上跌落下去。 轩辕三缺见此,握着割鹿刀,如奔雷般一刀朝着李不负劈来! 哗! 刀光一闪,李不负侧身避过,一掌朝着轩辕三缺的面门拂去。 轩辕三缺改劈为削,横身而击,似是要将李不负拦腰斩断! 割鹿刀当然也的确有如此锋利! 李不负不慌不忙,左掌收回,右手却以指法攻向轩辕三缺腋下的“极泉穴”。 此处穴道一旦被点中,那么轩辕三缺的刀也就落不下来了。 轩辕三缺也知道,所以他的刀势又变,从横削变为直刺,直刺向李不负的心脏。 嗤。 这一次刀果真完全地刺出去了。 轩辕三缺相信,只要割鹿刀完全地刺了出去,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住割鹿刀的。 但他还是算错了一样。 世上还有一样东西能够制住割鹿刀就是割鹿刀的刀鞘。 李不负左手提着刀鞘迎去,竟不偏不倚,恰好装回了割鹿刀。 “多谢还刀!” 他一掌击在错愕的轩辕三缺的胸口,将他打下屋顶。 随后李不负又飞快落下,抢在七个瞎子护住轩辕三缺之前,将他的头颅割了下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白马山庄 轩辕三缺的头颅被割了下来。 站在下面的七个瞎子眼睛虽看不见,但像是也已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们嗅到了那一股浓浓的令人不安的血腥之气。 而轩辕三成平躺在地上,离院子中的那口井不远。 一场战役显然已结束。 李不负对着七个瞎子道:“我也很公道,我只要七成。七七四十九,我给你们削一削尾,你们留下四个人来就好了。” 七个瞎子眼睛看不见,耳朵却还是能够听到的。 听到此话之后,他们的注意力突然就集中在了旁边的同伴身上。 嗤! 七个人几乎是同时出手的! 他们所攻击的对象不是李不负,而是另外的瞎子! 他们的招式各不相同,有的人以断杖作剑,有的人弃杖用掌,有的人连环飞踢! 此刻,他们所用的不是“七杀阵”,而是他们自己本来的招式,用来拼命的招式! 咔、咔、咔! 数声暴响而起。 突然之间,已有五个人倒下。 他们对付同伴,竟比对付李不负时还要狠辣! 站立着的两个人身子也摇摇欲坠,受伤不轻。 “我们可以走了么?” 李不负瞧着他们的双眼,缓缓道:“你们也很公道。我说只留四个人,你们偏留了五个。我放你们走!” 两个瞎子的明杖已失,于是二人相互搀扶,默默行进,往黑暗之中消失而去。 这实在难以想象,刚才还在打生打死的二人突然又变成了亲密无间,携手互助的伙伴。 随着两个人渐渐离开,小公子也走到轩辕三成的面前,嘲道:“看来十大恶人的传人也不过如此。” 轩辕三成咳了一声,胸襟染血,却没说出话来。 小公子又道:“唉,你可知当初十大恶人被逼得无路可走,于是在恶人谷中避战的事?” 轩辕三成自是知道的。 小公子摇摇头道:“打不过就跑,这才是十大恶人最管用的手段啊!你学了些皮毛,便自以为了不得,却还是不如前辈!” 李不负也走了过来。 轩辕三成勉强提起一口气,慢慢道:“李不负,这一批货你只收七成,对不对?” 李不负道:“是。” 轩辕三成道:“我现在已去了七七八成的命,你你当然不会看不出来。” 李不负道:“我看得出来。” 轩辕三成道:“那么你可以把最后三成留给我自己么?” 李不负笑道:“当然可以,你随时可以走。” 轩辕三成闻言,绝望的眼中又显出一丝光亮来。他点住自己伤口附近的穴道后,居然用双手慢慢支起了身体,想要站立起来。 然而他刚试着站了站,又马上倒了下去。 因为他一条腿已断了。 可是轩辕三成仍然努力地坚持着,尝试起立,并且保持平衡;等到他稍稍恢复一些之后,便半走半爬地到了先前死掉的五个瞎子身边。 他拾起两根断裂的明杖,拄在地上,以此作为拐杖。由于明杖有些短,所以他尽量矮下身子,开始前行。 他不愧是武林高手,一边喘着气,一边很快地就适应了这种走路的方式。 李不负依然盯着轩辕三成,看着他往院门外走去,目中露出一丝可惜的神色。 小公子忽问道:“你真肯放过他?” 李不负道:“为什么不肯?” 小公子道:“是不是你瞧他这么努力地活下去,便不忍杀他了?” 李不负突然说了句很奇怪的话:“人定胜天!这句话说得实在很好。” 听到他的这句话时,轩辕三成竟还回头冲着他笑了笑。 可等到轩辕三成再回转的时候,神色却突然变得恐惧、震佈、绝望。 他看见一个人从天上落下,对着他的头顶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掌。 这一掌带着种不可躲避,不可抗拒的威严和气势,就好像这个人一样。 就好像天命一样。 这个人就是天公子。 “人是胜不过天的!” 天公子没有落地。 他对着轩辕三成拍了一掌之后,整个人又借力腾起,飘然而飞,到了院子之外。 院子里只留下一具轩辕三成的尸体,和他的一句话。 小公子见到天公子到来,变得相当兴奋,立即大声道:“师父,你来救我了吗?” 他虽是天公子的情人,可叫天公子却叫的是“师父”。 天公子身在外面,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嗯”的这一声感觉很轻,但却又好像在人的耳边响起。 小公子回头看着李不负,竟拉过李不负的右手,一路小跑着出了院门,笑道:“你看,我就说天公子在姑苏城附近,没有骗你吧!” 李不负被拉着出了院门,迎面看见的是一匹健壮的高头大马。 这匹马浑身通白,如玉无暇,连一点杂色都找不出来。 而且马头高昂,显得神气十足,倒比先前的轩辕三成更有派头。 就算是最不懂行的人也看得出,这匹马无疑是匹绝世好马。 天公子就坐在马上。 李不负走出来之后,小公子才松开李不负的手,轻轻一掠,掠上了马。 她牵李不负的手,本就是故意给天公子看的;天公子这么久没来救她,她便想让天公子着一着恼。 但谁知天公子却像是根本没有看到小公子牵过李不负的手一样,他只是平淡地说道:“又见面了。” 李不负道:“又见面了。” 天公子语声突然变得奇异,问道:“你要冰冰是不是?” 李不负道:“我用小公子来换。” 天公子点头,道:“那你随我来吧。” 他驱马而行,向着西面而去。 白马并未奔跑,而是悠悠地朝前走着;但若是有人仔细在旁观察,便可发现,白马所踏出的每一步,竟都相当用力。 骑在白马身上的天公子似是给了这匹白马很大的压力一般。 而李不负就走在白马身旁,只稍稍落后半个身位,也一步一步地走着。 他走得同样用力,每一步都踏得非常稳,非常结实。 天公子不说话,他既未用马鞭,也未夹马腹,但那匹白马极通人性地朝着大路上走去,依旧保持着匀和的速度,用力的步伐。 李不负也跟着走上了大路。 于是夜晚的路上便出现了一幕奇景。 一位体面的公子骑马载着情人,一旁还跟着一位刀客。 小公子一会儿瞧瞧天公子,一会儿瞧瞧李不负,心知他们一定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斗,是以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她更不敢开口说话。 她似也被一种无形的压力所笼罩。 人与白马都在走着。 走到天色最黑的时候,三人一马才走到了一座庄园之前白马山庄。 “到了。” 天公子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小公子突然长长出了一口气,她的后背竟被汗水湿透。 随后她自己下了白马,而天公子一飞而起,没入庄园之中。 砰! 白马猛地倒下,口吐白沫,身躯横躺,垂死在地! 这匹绝世好马只不过走了短短一夜,竟似已不堪重负了! 小公子被这景象吓了一跳,拍拍胸口道:“李不负,你你还要进去么?” 李不负抬起头,按住刀,笑道:“我当然要进去,只不过这一次你却不该再来拉我的手了。” 小公子诧异地盯了李不负一眼。 李不负缓缓道:“因为我的右手要随时握着刀!” 人已入庄。 庄园大门慢慢合上,明月高悬,万籁俱寂。 第二百一十九章 刀与白马 白马山庄。 “白马山庄”自然是以白马而闻名于世的。白马通常都象征尊贵,而白马山庄中最好的那一匹白马更是大宛名种,尊贵中的尊贵,名气也一向很大。 据说天底下比这匹白马更神骏的马已很难很难寻见。 白马山庄的庄主周至刚也很出名,一人一马,白马与白马庄主,他们的名声在江南武林是无人不知的。 夜很深。 但白马山庄中还是灯明如昼。 李不负走进白马山庄的时候,既没有见到任何的白马,也没有见到白马山庄的庄主。 白马已在门口倒下,白马庄主也不知所踪。 李不负进了大门后,便一直朝前走,走到了正殿;再然后绕过正殿,来到书房;最后经过书房,见到一间卧房。 这间卧房像是新修起来的。 白马山庄中其余的房间虽也很整洁,但难免还是有些风霜留下的痕迹。 可这间卧房没有。 这间卧房是崭新的。 它独立于整座白马山庄,像是山庄中最珍稀的一粒明珠,令人走到这里之后,就不得不注意到它。 所以李不负就走了过去。 卧房里面的人果然就是天公子。 天公子已换了一身新的衣裳,高领宽袖,衣袍曳地,双边袖子上绣着一种叫不出名字来的远古神兽,周围金黄色的镶边衬托得他如同朝堂上的天子。 他坐在一根高高的凳子上,端坐不动,静静地俯视着李不负。 李不负微微扬头,也笑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许久,白马山庄中还是那么寂静,小公子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天公子忽然开口问道:“你有没有这样气派的庄园?” 李不负答道:“没有。” 天公子道:“像这样的庄园,在天下各地我至少有一百座。” 李不负道:“幸好我没有。” 天公子道:“哦?” 李不负道:“这么多地方,我睡也睡不过来的,岂非每天都要为在哪里睡觉而苦恼?” 天公子又问:“你有没有过方才那样优良的白马?” 李不负道:“我只见过一匹同样品种的,但比起刚才那匹也许还要差上一些。” 天公子道:“那匹马在哪里?” 李不负笑道:“在我肚子里,它已被我烤掉吃了。” 说到这里,小公子已站在外面。 她也换了一身衣裳。 换了一身制作精细,非常美丽,甚至可说是巧夺天工的华彩衣裳。 此时小公子穿着的衣裳有五种颜色,每一种颜色都很鲜艳,但五种颜色搭配在一起,又显得相当和谐;她绾了一个双尾灵蛇髻,高高将发卷起,可爱而不失大方;她的双鞋更加奇特,在月光的照耀下,彷似琉璃作成,几近透明。 小公子本就是个很美的女人,但她这时看起来又比之前更美了三倍。 小公子施施行走,一步一摇,姿态婀娜,极为优雅,她本身走起路来,其实一点儿都不比邯郸步差。 她走到李不负的旁边,娇媚地笑着,问道:“那你有没有这样好看的情人?” 她这句话隐隐之间,却是替天公子问的。 而这回李不负竟然不加犹豫地道:“有。” 小公子惊了一惊,问道:“她在哪里?” 李不负笑道:“在我心中。” “她比我此时此刻还漂亮?” “她实际上也许不如你那么诱人和漂亮,但在我眼里看来,的的确确是比你更美丽的。我可以摸着我的良心保证。” 呼。 李不负刚用左手摸着胸膛,身边便好似有一阵微风吹过。 随后小公子的整个人被这阵风所托起,吹到了屋子中去。 天公子还是在那张高高的凳子上。 小公子却正斜卧在他的怀里。 就连李不负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个绝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同样的身材,同样的俊俏,同样华丽的衣裳,同样绝美的妆容,同样的高贵无双!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几乎像是一件艺术品,要令人忘记他们先天的残缺。 美人卧膝,温玉在怀,天公子的面色还是不变。 他淡淡地问道:“你有没有这样高明的轻功?” 刚才当然不会真的仅仅是一阵风将小公子吹进屋里去的,而是天公子施展身法,飘若天雾,行如流云一般地将她接了过去。 天公子的身法确实举世无双,神鬼莫测! 当今的武林确实再找不出一位比天公子身法更好的高手了! 李不负终于缓缓道:“没有。” 天公子也终于笑了。 他一笑,小公子也跟着笑,笑颜如春花一样绽放。 “没有”的意思就是李不负没有这样东西,所以李不负比不上他。 可是接下来,李不负却做了一个令天公子和小公子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慢慢地拔出了刀。 割鹿刀。 一抹淡淡的青色在月光下绽开。 一股逼人的锐气也瞬间充斥着整间屋子。 李不负盯着天公子,也问道:“你有没有这样的刀?” 割鹿刀已拔出。 一柄不过才两尺长的刀,静静地躺在月光下。 它安静得就像是少男的初恋情人安安静静,就这么存在着,却不知不觉间已让人心跳加速。 但无论谁都知道,要想得到这柄天下最锋利的宝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多么的巨大。 现在,这柄天下最锋利的刀正握在天下最厉害的刀客手中。 天公子没有回答李不负的问题。 但小公子脸上的笑容已消失了。 只有天上的月光依然清耀、明亮。 天公子吐出一口气,淡然道:“这柄刀现在虽在你的手里,但是明天就不一定了。” 李不负道:“明天再提明天的事,今天还没过完。” 天色还是黑暗的。 天公子道:“今天还有什么可说?” 李不负道:“白马早上还活着,可夜里却已死了。” 他笑了起来:“我的刀如何辗转,要等到明天才能知晓;可你的白马却撑不过今日!” 天公子又不说话了。 他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好像总是会以沉默来应对。 小公子怅然望着窗外明月,叹息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们的今日又是谁的明日?他人的今日难道又是我们的明日?” 听到她的低低的叹息声,天公子的面上也起了种说不出的变化。 “你是不是真的想知道是白马先死,还是宝刀先亡?” 李不负道:“现如今好像已到了不得不知道的地步。” 天公子抬手轻轻一送,竟将小公子送到了卧房深处的床上。 随后他看着李不负,作了个“请”的手势,道:“你若真想知道,就进来一谈。” 第二百二十章 有趣的赌约 李不负握着刀,果然已走进了屋门。 屋门大开着。 门外的月光轻轻地照耀进来,铺成一地未解冻的寒霜。 天公子还是坐在那根凳子上。 李不负却站着。 天公子的那根凳子虽然很高,但是他整个人也只堪堪和李不负站立时的高度相若。 天公子问道:“你为何不坐?” 李不负道:“你为何不让我坐你的座位?” 天公子道:“我的座位是我的座位,你自也有你的座位。” 他指了指在他对面的那一根木椅。 李不负露出一丝奇异的笑意,道:“想不到‘天’也要靠着座位才能成为‘天’。” 天公子的脸色突然变得说不出的可怕。 这番道理也许并不难懂,看见的人也都是心知肚明的。 但这么多年来,李不负却是第一个敢于说破此话的人。 除了李不负之外,从没有人敢这么对着天公子说话,也从没有人敢与天公子为敌! 天公子的手慢慢抬上了桌。 他此时此刻的手掌是雪白的,光滑的,甚至是莹玉一般的。 天公子缓缓道:“这么多年来,我已很少对人真正地出手。” 哪怕是他上一次偷袭李不负,他的出手也只是点穴,想要将李不负设计进入玩偶山庄中去,而并非是生死之战。 李不负道:“可我却时时刻刻都在磨砺刀法!这正是我的优势!” 天公子的脸突又苍白了三分。 天公子道:“红樱绿柳应该对你讲过,早在很久之前,天下就几乎没有能接下我四十招的人了。” 李不负道:“我不用接你四十招。” 天公子道:“哦?” 李不负道:“我们一招就决胜负!” 割鹿刀的刀身一转,已被李不负拿起,举在腰上三寸的地方。 天公子双目死死地盯着割鹿刀! 这一刀上的气势如同火山涌动,似乎随时都会爆发而出! ········· “等一等!” 突然有个人开了口。 此时开口的人自然不会是天公子,也不会是李不负。 是小公子。 小公子大声叫道:“你们等一等再打!” 李不负问道:“为什么要等一等?” 小公子道:“因为你们如果马上就在这里打起来,将会是一件很傻很愚蠢的事。” 天公子不悦地道:“你在说什么?” 小公子从床上坐起来,正色道:“你们打来打去,无非是为了冰冰和我的交换,但现在若是师父赢了,李不负你一定会死;而现在若是你赢了,李不负你也找不到冰冰所在,我也绝不会告诉你的!” “无论输赢,这场战斗都没有任何意义,那么为什么要打?” 小公子说得好像也有些道理。 当李不负还在思索之时,天公子已作出了回答:“你说得不错。若只是为了冰冰那个低贱的女人,好像也根本不值得我出手。” 李不负的刀虽然还是在那个位置上,但令人可以感觉到的是,他的刀上的气势明显地顿了一顿。 小公子也感觉到了这微微的一顿,她立即又道:“所以你们根本没有必要在这里分见生死,那完全是莽夫的行径!” 李不负沉声道:“你又有何见解?” 小公子忽然道:“我也没什么见解,只不过想到了一个很有趣的方法。” 天公子道:“什么方法?” 小公子道:“我们请人到玩偶山庄中去坐一坐,看看谁能堪破玩偶山庄的秘密,这法子有不有趣?” 天公子道:“实在很有趣。” 他当然会觉得有趣,因为他一向是以折磨别人为乐的。 李不负却皱眉道:“这与我和天公子之间的决战也有关系吗?” 小公子道:“武林中的‘六君子’曾诬陷于你,而且你也和他们交过了手,是不是?” 李不负道:“不错。这件事情和你也脱不了干系!” 小公子微笑着道:“我现在当然知道我错了。但我想到一个很好的方法,既可以决出你和师父的胜负,又可以帮你报复他们。” 天公子眼神一亮,突然道:“你的意思是不是将‘六君子’抓到玩偶山庄中来,我们以此为赌注,一决胜负?” 小公子笑道:“不错,正是如此!玩偶山庄岂非本就是一个赌场?” ——当初天公子也的确和失陷于玩偶山庄中的人有个赌约,只要谁能找出玩偶山庄中的破绽,他就将整座山庄的人都释放。 天公子沉吟片刻,缓缓点头道:“这方法可能确实不错。” “玩偶山庄”本就是天公子最得意的一件艺术品。 李不负沉默着。 半晌之后,他问道:“赢又如何,输又如何?” 天公子道:“若你赢了,我将冰冰给你,我还可以亲自举行你和她的婚礼;若你输了,你向小公子赔礼道歉!” 他这番话语说得很巧妙——他让李不负给小公子赔礼道歉,那意思仿佛就是在说李不负还远没有资格冒犯到他,所以只需向小公子道歉。 李不负瞬间也懂得了这一点。 他慢慢地道:“我不用和冰冰举行婚礼。” 天公子道:“哦?你不喜欢她?” 李不负道:“我喜欢她,但那是像哥哥喜欢妹妹一样的喜欢。” “所以你若是真愿意的话,不妨让我来当他的哥哥吧。” 天公子的眼中突然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情感,那种眼神几乎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但不管怎么讲,那一定是一种极其难受,外人难以理解的感觉。 ········· 此后两个月内,江湖中一些隐秘的角落里突然发生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最先是有人传风四娘的信去约杨开泰,杨开泰赴约之后,随即不知所踪。 然后是徐青藤在回武当的路途上突遇盗贼袭击,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武当派出动许多人手四处搜索,也还是没有消息。 接着,厉刚在夜半起夜上茅厕的时候突然不见;连城璧跟着赵无极等人进入山中,下落至今不明;就连巴山剑客柳色青也一直杳无音信。 “六君子”中除了已经出家的朱白水以外,另外五个人都非常奇怪地消失了。 不过除了徐青藤的失踪以外,这情况并没有引起武林太大的轰动,因为像他们这样的高手闭关游历,消失一段时间也是时常会有的事,没有人太过在意。 但谁也想不到,他们五个人全都在昏迷之后,一头雾水地出现在了玩偶山庄当中。 ——而李不负和天公子会各压一个人,压这个人能够最先破解“玩偶山庄”的奥秘;谁压得准,谁就获胜。 ——天公子也可以不压任何人,那样的话,赌约就会变成在三个月之内,只要有人参透“玩偶山庄”的秘密,就算李不负获胜。 ——以天公子的骄傲,他本应该谁也不压的,但是他居然还是压了一个人,他压的是连城璧! ——他认为连城璧是最可能破解“玩偶山庄”秘密的人。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二百二十一章 节约与浪费 杨开泰。 最先来到玩偶山庄的人是杨开泰,因为他最好骗。天公子只不过派了个人伪造了风四娘的一封信,然后他看到信之后,就信里包裹着的迷药迷晕了过去。 等到他再醒来之时,他就同李不负以前一样,看到了那座巧夺天工,精妙绝伦的“玩偶木屋”;再接着,他在饥肠辘辘的情况下,又吃了另一份可以令人昏迷的饭菜。 那么他最后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到了玩偶山庄里面了。 杨开泰的第一反应当然是不相信。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莫名古怪的事情发生? 在一群美貌且年轻的侍女们的引领下,他见到了此间主人,除却主人以外,山庄里还有一位据说也是少林寺俗家的一位前辈。 主人对他讲,他们二人已在这里呆了二十多年,期间见证了许多江湖侠客的生死。 杨开泰听完了他们的讲述,还是有些半信半疑;尤其是对那位自称少林俗家前辈的高手,他总觉得那人有些奇怪。 但是当他看到二十年前就已隐退武林的“红樱绿柳”两位老人的时候,好像也就不得不让他相信了。 他以少林晚辈弟子的身份去拜访那两位下棋的老人,虚心请教他们的指点:“二位前辈,这难道真的是一座玩偶山庄?难道你们真的在这玩偶山庄中呆了二十年?” 李红樱一边下棋,一边点头:“当然是真的。” 杨绿柳也叹道:“我们二十年来一直想要出去,可一直都没有任何路。” 在一番长久的交谈之后,杨开泰也终于绝望地相信了这个事实。 他一向是个很老实的人。 他自认为自己的武功一定比不上红樱绿柳,自己的智慧也一直都不太高,而自己的经验好像更不可能及得上这两位老江湖。 那么连“红樱绿柳”这两位武林高人花了二十年都无法解开的困境,他又怎么能有方法呢? 杨开泰虽原本就是少林的俗家弟子,但他的的确确是从这一刻起,才真正相信世上有佛祖和神仙存在的。 徐青藤是第二个来到玩偶山庄的人。 他之所以第二个进来,是因为他的行踪一向都很公开,他是世袭的将军,又是武当派嫡传弟子,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引得人尽皆知。 所以天公子想要找他也很容易。 随后天公子就为他安排了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一位美人被土匪山贼所抢,像徐青藤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不出手相救? 但是他只要一出手相救,这位美人也就立刻变成蛇蝎了。 于是他也就昏迷了过去,来到玩偶山庄。 他来到玩偶山庄之后,赫然发现杨开泰居然也在这里,这就令他不得不感到惊讶了。 “杨兄,你” 杨开泰苦笑着道:“没想到你我竟然同时陷落于此地。” 徐青藤道:“这这地方难道真的是真的是座玩偶的山庄?我们此刻全都变成了小人?” 杨开泰道:“的确不假。” 徐青藤道:“这地方除了我们两人之外,还有其他的人么?” 杨开泰道:“据我所知,还有不少有名武林高手曾在此地死去,活着的却不多了。” 徐青藤道:“活着的有哪些?” 杨开泰道:“红樱绿柳。” 徐青藤身为武当弟子,当然不会没有听过“红樱绿柳,天外杀手”的名头,他稍微想了想,便已动容:“难道是那两位剑道前辈?” 杨开泰道:“正是!” 徐青藤叹道:“我听家师提到过,红樱绿柳在二十年前就已成为宗师境界,二人联手,本该天下无敌,但后来莫名失踪,居然是来到了这里?” 杨开泰道:“是极,据说还有不少当初成名的高手都在此地待过。” 徐青藤问道:“还有哪些?” 杨开泰道:“我听说二十年前的金燕子,三花蜂,西漠杀人蛇,还有你们武当派失踪的神虚道人好像也曾在这里来过。” 徐青藤道:“后来呢?” 杨开泰道:“后来他们都死了。我只见过他们留在这里的兵器。” 徐青藤默然。 他已了解到这里的荒寂,孤独,无聊,与世隔绝。 这里的一切都已失去实在的意义,他觉得他在这里呆不了多久,就也会发疯的。 死也许才是一种解脱。 杨开泰的心里与他大概也是一样的感受,他们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四周的美貌侍女,却一点儿欲望都兴不起来。 杨开泰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徐青藤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虽然徐青藤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两个人一起在这见了鬼的玩偶山庄呆着,总比一个人好得多。 所以杨开泰和徐青藤也都很庆幸身陷困境,却还有一个同为正道的伙伴能够互相陪伴。 但徐青藤接下来便发现,他们两个人时时刻刻待在玩偶山庄中,好像并不是一件很合适的事因为他们两个人的习惯,饮食,生活方式都完全不一样。 杨开泰是个很节约的人。 他家里是开钱庄的,当然很有钱,但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节约,能省就省,绝不浪费。 但在玩偶山庄中却不一样。 这里的东西都是免费供应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喝什么,这里讲究的就是奢侈和浪费。 所以杨开泰很不习惯于这里的生活,他觉得这样的浪费简直就是一种犯罪! 但是徐青藤却不一样,他出身于将军世家,本为贵胄,钟鸣鼎食,乘坚策肥,从小过的便是贵族的生活,成为武当派掌门最心爱的弟子之后,更是众星拱月,为万众瞩目。 所以他来到这里之后,就更浪费了。 于是杨开泰难免会劝劝他:“你既吃不了那么多,何必每天都要吩咐厨房做那么多菜?” 他的碗里干干净净,一粒米也不剩。 徐青藤酒醉醺醺,左倾右倒,搂着旁边一位美人的腰肢,反问了一句:“你这么节约,又是为了什么?” 杨开泰道:“节约节约一点当然是好的。浪费可耻。” 徐青藤举起酒壶,痛饮下一壶后,道:“不错,浪费是很可耻!但我们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想怎样?我是很可耻,但那又怎样?谁又能将我怎样?你节约下来的东西又能用来干什么?” 杨开泰突然闭嘴了。 并不是他生气。 而是他发现他无话可说。 他也突然不明白自己“节约”的意义何在。 当一个人发现自己坚持恪守,坚信不疑,甚至习以为常的原则有一天突然变得没有任何意义的时候,他心里面又是一种什么感受?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天才与废物 过了十五天。 玩偶山庄中又多了个人。 这一次是柳色青。 柳色青来的时候,进入客厅,已是傍晚,正好遇见还在用餐的杨开泰和徐青藤。 柳色青以前一直孤傲,他认识的人不算多,少林出身的杨开泰却是其中一个。 但他却从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杨开泰。 杨开泰整个人俯在桌面上,面前是一碟又一碟的各样菜肴,几乎已堆成一座小山;他手中捧着一个大碗,碗里面盛着至少有一斤米饭。 他拼命地吃着,那种风卷残云的气势像是要把这么多的饭菜全都吃光,一颗不剩。 柳色青站在门口,愣了愣,有些不知该不该进门。 而杨开泰听见门口有人,抬起头来打量,笑着招呼道:“柳色青?” 他的额头眉毛鼻梁上全都是米粒,嘴巴两边沾着红油,整个人像是十几天没吃过饭一样。 杨开泰以前就像是一块刚出炉的硬面饼;此刻却变成了一块烧得发糊的大米饼。 柳色青勉勉强强认出他的面容,道:“你你是杨兄?” 杨开泰笑着点点头,又埋下头继续吃。 柳色青又注意到旁边还有快要醉倒的一人,仔细看了看,竟是武当的徐青藤。 与杨开泰不同,徐青藤倒似是在酒里泡了许多天,身体被泡得软了,多亏左边有一位长腿美人,右边有一位细腰美人,各自用力扶住他,才使得他没有摔下椅子。 柳色青不禁惊讶道:“你是你是武当的青藤兄?” 徐青藤此刻仿佛才刚刚注意到柳色青,转头道:“哦?这不是柳兄么?你也来了!来得正好,你快来和我喝喝酒,我旁边这两位美人,你要哪一个?我都让给你!” 旁边站着的正是小雯和梅子二人。 她们也被灌了不少的酒,不止是脸,整具身子好似都已红了。 柳色青怔怔地道:“你们你们怎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只见酒桌上还有两人举止有方,不紧不忙。 他连忙去问那两人:“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那两人正是主人“天公子”与伪装成“少林俗家前辈”的李不负。 主人故作叹息道:“此处是玩偶山庄,我们都是别人的玩偶。” 他详细地又将故事讲述了一遍。 关于“玩偶山庄”的来历与故事他早已讲过许多遍,十分熟练,立即使得柳色青感到震惊。 但转即迎来的却是不相信。 他比杨开泰和徐青藤更不相信得多。 因为他还有一重疑问,为什么“六君子”杨开泰、徐青藤、还有他会接二连三地,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落入玩偶山庄中来? 这其中难道真的没有阴谋? 柳色青道:“不可能!我现在立马就要出去!” 主人淡淡道:“你若想出去,至少要先打过外面亭子里的红樱绿柳二位老人。” 柳色青听到“红樱绿柳”两人的名字,不禁愣了愣,随即停住向门外的脚步。 “你们说门外的老人是红樱绿柳?” 主人道:“正是!” 柳色青道:“他们也被困在这里,不能出去?” 主人道:“连我和他也被困在这里,不能出去!” 柳色青冷笑着问道:“你和他又是谁?听你的口气,好像你比红樱绿柳还要厉害?!” 主人道:“红樱绿柳不过是两条老狗而已。我旁边这位也比他们更厉害,但是我和他也没有能够逃得出去!” 柳色青闻言,居然怒色上脸。 他也曾听他的师父巴山顾道人提起过“红樱绿柳”的名气,他的师父还称赞二人的“御剑之术”独步武林,另具一格。 这二人当然也是许多剑道少年曾心中所向的。 而面前的主人却说那两个人不过是两条老狗,这怎能让他不怒? 柳色青提剑而上,施展开巴山剑庐独传的“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剑光一舞,碧色耀眼,已笼罩住主人与李不负。 不见主人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的整个人便像一支射出的箭,连带着椅子已朝着后面退去。 而李不负却没有退。 李不负只是坐在原处,伸出双手,轻轻一合,漫天的剑影突然一收,全都收到了李不负的手中。 柳色青手中剑身微颤,剑尖被李不负夹在掌间。 空手入白刃! 这一招并不稀奇,但却通常都是双方对敌实力悬殊的时候才能见到。 柳色青涨红着脸,用尽力气,想将长剑从李不负手中收回来。 但李不负却面无表情。 他并不是真的面无表情,而是戴上了一张天公子为他挑选的人皮面具,以使得“六君子”不能够认出他来;他如今看来就像是一个皱纹满面的老者。 柳色青立在原地,盯着李不负的微微泛着金色光泽的双掌,忽问道:“这是少林寺的金刚般若掌?” 李不负点了点头。 柳色青道:“你是少林寺的高手?” 李不负又点了点头。 柳色青道:“你你到这里已有多少年了?” 他看李不负的“苍老样貌”,只觉他也许是与少林寺方丈一个辈分的高人,不禁发出此问。 李不负收回手掌,轻轻一弹,将他的剑返还。随即他又用左手伸出两根指头,在柳色青面前举着。 柳色青道:“二十年?” 李不负点头。 这时,主人也道:“他乃是少林昔年一位修炼闭口禅功的高手,所以不会开口说话,可他的武功你总该已见识到了。” 柳色青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闭口禅功若在这地方二十年不说话,他怎么能活得下来?” 柳色青开始渐渐相信“玩偶山庄”是真的了。 主人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道:“在这地方不说话照样也可以活得下来,因为到了这地方你就会发现,说不说话其实都是一样的。” 柳色青惊问道:“都是一样的?” 主人道:“无论你说什么话,都没有任何意义。” 柳色青回过头去看了看杨开泰和徐青藤,瞬间就明白了主人话中的含义。 “你的意思是我以后也会变成他们这样?” 主人摇头道:“那倒未必。” 柳色青道:“未必?” 主人道:“他们一直都是天之骄子,当一个人在外面是天之骄子,享尽一切荣誉后,再来到这里,难免会先失常一段时间的。他们爬得越高,摔得也就越狠!” 柳色青听懂了主人表达的很含蓄的意思:主人认为他虽是出身巴山剑庐,但毕竟还是比不上少林武当这样的名门大派,他的剑法也是比不了杨开泰、徐青藤的。 这评价并不算多么偏颇。 柳色青忽感到一种莫名的悲怆之意。 “不错,不错!我的确本就不如别人。上一次我败于李不负之手,我已丧尽颜面,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天才,我谁也打不过,我只不过是个废物罢了” 他一个人垂着头,看着地面往外走去,竟自顾自地走远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君子与小人 柳色青从第三天起,就痴痴地望着亭中下棋的两位老人。 这两位老者就是传说中的“红樱绿柳”。 他已去拜访过。 红樱绿柳虽已老,然而那一种潇洒来去,如臂驱使的剑术依旧凌厉。 柳色青当然也已试过。 他又败了。 他出道以来,罕逢一败,但算上之前被李不负断剑之事,他已一连遇上了他人生中的三次大败。 每一次败都败得一塌糊涂。 他不禁开始深深地怀疑起自己来。 诚然,若论起武功高低来说,他的水准一定高于江湖中的大多数剑客,可这并不能让他觉得优越、满足。 他看到的永远是那些击败他,超越他的人。 人类岂非往往都是这个样子的? 是不是因为人的眼睛只能看到前方,所以就永远不会满足? 柳色青想不通。 所以他站在九曲栏外,望着八角亭中,怅怅地看着对弈三百六十一颗棋子的二位老者。 那两位老人是否又清楚呢? 他们花了二十年,好像也没能将一盘棋下得明白。 ········· 等到第二天的傍晚,徐青藤的酒意才比较清醒过来。 按照前面十几天的惯例,他应该在这个时候再去客厅中大醉一场,以能够再过一天。 但今天有一点不同,他将要走进客厅之前,忽然看到了柳色青这个人。 柳色青痴痴地站着,红樱绿柳两位老人都已离去,于是他就看着夕阳西落。 徐青藤昨天就知道他来了,但却是在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他的。 他不仅仅注意到了他,还终于想到了一个问题:柳色青怎会也来到这里的? 徐青藤晃了晃头,昨夜的酒使他的脑袋还有些不太灵光。但他已开始思考杨开泰、柳色青、和他自己的共同点,以及为什么他们都会来到“玩偶山庄”。 ——至少他们三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是六君子,都是武林新一代的翘楚。 这至少是一点线索。 无论多么奇怪的事,只要找到一点线索,当然就还算有破局的希望。 徐青藤的眼中突然又亮起了一点光彩。 他走过去,拍拍柳色青的肩膀,道:“你也来了?” 柳色青呆呆地点点头。 徐青藤又问:“你在想什么?” 柳色青道:“我在想一些该想的事。” 徐青藤道:“现在最该想的事是我们该怎么逃出这鬼地方。” 柳色青的表情木然,道:“这不该想。” 徐青藤道:“这很值得一想。我已看到一点不同。我们三个人分前后而来,天下岂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柳色青道:“巧合天天都在发生。” 徐青藤道:“但我们从沈家庄分道扬镳之后,已各奔天南地北,怎会突然之间全都到了这里来?你难道没有觉得这里面有很多古怪之处?” 柳色青慢慢说道:“这里面确实有很多古怪之处。可连红樱绿柳这样的前辈高人都没有办法解决古怪,我们又有什么法子?” 夕阳西下。 残血一样的光辉照在柳色青的脸上,将他映得憔悴如落幕的戏子。 剑还在手。 但柳色青是否真的有勇气去拔? 他是不是已完全被击倒? ········· 在“常未饮酒而醉,以不读书为通”的那幅对联前,站着天公子和李不负。 他们二人望着远处的徐青藤和柳色青。 天公子也瞧见了这一幕,失笑道:“这就是你下注押的人?我看他实在是最逊色的一个。” “他”指的是柳色青。 天公子将赌注押在连城璧身上;任谁也没想到的是,李不负押的人竟是柳色青——这位自负又自卑的巴山剑客传人。 “他好像已不需要再活下去了。” 天公子嘴角带着一丝讥讽的嘲弄:“我在他的身上看不到一点希望。” 李不负摆了摆手。 天公子道:“倒是徐青藤有些聪明,我们这个局毕竟是有破绽的,破绽就在于一下装入了太多的人。” 他摇摇头:“这很不合理,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徐青藤说不定就能看穿了。” 李不负还是默然。 “所以在徐青藤察觉之前,我们该把厉刚和连城璧送进来了。” 这五个人进入玩偶山庄的顺序是天公子和李不负抽签决定的。 天公子淡淡道:“我相信连城璧不会让我失望的。” 李不负又缓缓点了点头,依旧没说话,好似真的变成了一位修炼“闭口禅功”的老僧。 ········· 厉刚。 厉刚比连城璧更先进玩偶山庄,他进玩偶山庄之后,就始终规规矩矩,平平稳稳,半点异态都没有表露出。 李不负和天公子知道的是,刚来的时候,杨开泰和徐青藤每天晚上都会想要趁夜逃出山庄,往山下的路而去。 但遗憾的是,他们两个最多跑出山庄半里地远,就会突然毫无征兆地昏迷,等到他第二天醒来,又回到了玩偶山庄中。 这自然是李不负和天公子两人亲自出手,潜在下山路途中埋伏,等他们一到,就点住他们的睡穴。 要想不声不响,不使人察觉地点住这么两位少林武当高手的穴道,那自非一件容易的事;好在李不负和天公子都已是宗师境界之上的高手,做到这一点不算太难。 再加上每次将他们擒过来之后,天公子还会在他们的房间里点一些安神迷魂香,他们一大觉醒来过后,就更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们只觉得那个神秘的玩偶山庄的主人是真的会法术的。 但厉刚不一样。 他从一进来之后,就老老实实,安安分分,早上打坐,晚上休息,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像极了一个本分老实人家的小孩。 就连李不负也忍不住要好奇,厉刚为什么能够变得如此安分? 客厅中。 又是一夜笙歌艳舞,酒醉人倒,杯盘狼藉,美人解衣。 杨开泰是少林弟子,他当然不会这么快地打破色戒;而徐青藤已和小雯、苏燕都上过了床,他此刻还身在客厅中,却在和梅子调情。 厉刚表现得目不斜视。 旁边有位穿着紫色碎花裙的侍女走过来,想要替他捏捏肩膀,也被他拒绝了。 徐青藤痛饮一壶酒,大笑道:“厉兄,你不愧是‘见色不乱真君子’,在这里居然还能保持端正,我佩服你!” 厉刚眼神闪烁,却不开口。 苏燕在旁边嘲弄道:“他现在能挨得住,等再过上几天,他也就不行了。” 厉刚忽然盯着苏燕,一双眼睛射出凶厉的光芒,在苏燕身上上下下地侵犯。 “你说什么?” “我说你过段时间就会忍不住的!” 苏燕还是不怕,她向来谁也不怕。 厉刚看着徐青藤和梅子互相喂着葡萄,突然像一只野兽一样冲了过去,站在苏燕的面前,仔仔细细地又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 苏燕大声道:“我说你终究还是会忍不” “啊!” 苏燕挨了厉刚一巴掌,厉刚的动作却不止这一巴掌,他又将苏燕推到墙边,狠狠地扇了她好几个巴掌! 苏燕骂道:“好痛!你疯了么?你” 她这句话没有说完,厉刚的两只大手已在脱去她的衣服。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像你这种外表高冷的婊子,最喜欢的就是口是心非,你嘴上说痛,心里面却比谁都爽!” 厉刚把苏燕的两只手强硬地扭在一起,将其背过身去,叫道:“你再叫啊!” 苏燕想要挣脱却不得,只能任由厉刚摆弄起来。 这一切其实都被外面的李不负和天公子尽收眼底。 “看来厉刚不应该叫‘见色不乱真君子’,他应该叫‘见色就乱真小人’。” 天公子接着又叹道:“只希望连城璧公子不要让我太失望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二百二十四章 君子百态 连城璧。 连城璧终于还是让天公子失望了。 他进玩偶山庄之后,居然一言不发,认命一样地呆着,每天什么事也不做,头也不洗,胡子也不刮,也不练功,只是每日沉思着,像是在思考什么难解的谜题。 他是最独特的一个。 与所有进入玩偶山庄的人都不大相同。 他既让人感觉他很颓废,落魄,又让人觉得他在思索,沉思,但他恰恰还什么都不做。 既不暴饮暴食,也不欢饮达旦,还没有放纵声色。 他总是呆在自己的房间里,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不论怎么说,他至少是进入玩偶山庄中的人里面最对得起“君子”两个字的人。 客厅。 杨开泰、徐青藤、柳色青、厉刚、连城璧五位大侠都坐在客厅中。 杨开泰在开怀大吃,他从没有这样痛快地吃过饭。他家里虽很有钱,但在节俭这件事情上却比任何人都做得好,“成由勤俭破由奢”,这句话刻在他们家的正堂上,已历经四代。 他们家里对于节俭已到了一种近乎抠门的地步,每顿饭只吃六分饱就好,这虽也造就了他良好的肠胃,坚韧的意志,但确实也让他觉得有些太不近人情。 他在这样的家里面长大,也一向没有学会太多人情,所以他才会加入少林寺,所以他才会追求不到风四娘。 但现在不一样了。 杨开泰想吃多少就可以吃多少,无论“玩偶山庄”是不是真的“玩偶山庄”,他都决定将先前节俭的一切全都弥补回来! 徐青藤还在思索。 他也还在喝酒,但是明显喝得已经少多了。特别是在连城璧也到来之后,他更加觉得这不可能是巧合。 他甚至去拜访过一次连城璧,但连城璧也没有提供给他什么思路。 所以他只有自己思考。 思考这个迷局该怎么破解,他已隐隐有了一点灵感,但却还没有能够将其化作一条完整的线索链。 而柳色青依然那么颓废。 他茶饭不思,每天只吃很少的一点点东西,日益消瘦,浑身无力,就像是一条被夕阳晒瘫的老狗。 厉刚则正在与各个美人调弄情调。 从苏燕开始,玩偶山庄的每个女孩子只和他上过一次床之后,就谁也不愿意了。因为他对待女人的方式实在太粗鲁,太暴力。 他这个人好像有一腔发泄不完的暴力,想将它们全都倾泻在女人身上。 “难怪厉兄以前叫见色不乱,若是你以前一见到女人就是这副样子的话,恐怕早就被武林同道们打杀了。” 杨开泰一边大吃,一边开口嘲笑。 他以前从不会当着人家的面说这种话的,但现在竟然也学会了。 厉刚并不觉得羞耻,而是哈哈大笑道:“这算什么?我和女人们的事情,和那些武林同道又有什么关系?” 山庄里的确还有好一些女人可以和他上床。 厉刚的样貌,风度虽比不上连城璧、徐青藤这种世家公子,但却也比先前的龙飞骥、雷雨这些人要强上太多,所以很多寂寞的女孩子还是愿意和他试一试的。 连城璧对此只是冷眼旁观。 他还是很有礼貌。 他一向明白,真正的礼貌是分清楚自己的事和别人的事,只要别人没有干涉到你,你就也不应该去干涉别人。 无论杨开泰怎么吃,徐青藤怎么喝,厉刚怎么好色,他都不干涉或是劝阻。 因为这些都不关他的事。 既然不关他的事,他就不会去管,这才是他理解的对别人的尊重。 一个人当然有权利去做他想做的事,只要这件事并没有妨碍到别人。 连城璧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他也一直以此为人生信念。 可到了玩偶山庄中,他这个信念突然有些动摇了。 他若真的不去管别人的事,那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连城璧发现在这个地方,好像什么都不用做了。 一个人苦心练武,渐渐成为大侠,努力积累财富,为的难道不本就是这样“什么都不用干”的一天么? 但是为什么连城璧发觉自己来到这里,什么都不用干之后,他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快乐? 当一个人什么都不用干的时候,他好像就失去了某种存在的价值。换句话说,这个人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世界上有没有他又有什么区别? 一个人是不是能够真的不为别人而活? 也许连设计“玩偶山庄”的天公子都从没有想明白过这个道理。 他只是想看看世间愚蠢腐朽的人们在这座独一无二的玩偶山庄中是怎样失去生命最后的尊严的。 所以他此刻正在后堂感叹:“想不到连城璧并没有很厉害。亏我花了大力气才将他骗到这里来。” 连城璧的武功很高,已是宗师境界的高手,虽比不上李不负和天公子,但比起“六君子”中的另外五人还是要更厉害许多的。 将他引到玩偶山庄确实需要花很多工夫。 “或者我们都猜错了,第一个能够看穿局面的大概会是徐青藤。” 天公子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旁边小公子正在给他捶腿。 李不负却不置可否。 天公子接着道:“若是我们两个都猜错了,该怎么办呢?那我们就该看一看连城璧和柳色青谁更先看破秘密?” 李不负摇摇头,径直离开了。 啪。 在李不负走出门之后,天公子竟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难道这个人真的以为自己练了什么闭口禅?我看他也是个疯子!” 天公子的语言好像是在表达他的愤怒,但语气却仍然平静无波。 小公子笑道:“也许他是心虚了呢?他一定还是怕输的。” 就在李不负和天公子各有心意之时,连城璧却正在面见八角亭中的红樱绿柳二人。 “两位前辈好。” 李红樱眯起眼打量着眼前这个境界与他们相若的年轻人,道:“你是连城璧?” “是。” 杨绿柳道:“你来找我们做甚么?” “我来找二位前辈下棋。” 李红樱道:“你也会下棋?” “我从小便会下棋,也许侥幸能与二位前辈过过手。” 杨绿柳看了他半天,终于道:“好,你来。” 这一盘棋足足下了一整个下午。 一直到弯月探头,连城璧才辞别二人。 “可惜,我曾得棋道古谱,但还是无法战胜二位。” 杨绿柳道:“古谱终究是前人之物,他的棋局早已被后人所破解,所以你胜不了我们。” 连城璧笑了两声,带着种奇异的笑意离去,仿佛已获得了什么他想要的东西。 而杨开泰、徐青藤、厉刚当然都不会来管连城璧做什么,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是柳色青。 因为他一直都站在离九曲桥不远处,痴痴地等待着夕阳。 而在夕阳西沉,月亮东升的那一刹,也是柳色青在看到连城璧走的那一刹,他仿佛被什么击中似的,突然间整个人就变了。 他突然跑回自己的屋子里,开始练起剑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回风舞柳剑 柳色青开始练剑。 这是谁也没有预测到的。 进入玩偶山庄中的人有大吃大喝的,有放纵声色的,有颓废度日的,有终日下棋的,有自暴自弃的,甚至还有忍受不了而自杀的。 但唯独没有练剑的。 在这种地方练武功又有什么意义? 许多少年人都希望自己有一身绝世非凡的武艺,这大多源于他们想要扬名立万的愿望,他们想要成名,想要被人尊重,想要快意恩仇。 可到了玩偶山庄之后,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你不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不用建功立业,拼搏江山,更不必谈报仇雪恨,颠覆权力。 那么柳色青为什么还要练剑呢? 他练剑的意义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柳色青是怎么想的。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柳色青每日除了疯魔一样地修炼剑法以外,竟不对其他任何的事情感兴趣了。 算算日子,转眼已是杨开泰进玩偶山庄之后的第二个月。 已入冬。 玩偶山庄这里的气候四季温暖,冬天不会下雪,但随着时间推移,却还是越来越冷了。 后院屋顶。 屋顶很大,天公子在上面设了张高高宽宽的凳子坐着,拥着貂裘,喝着温酒,吐着白气, 他不远处有一方铜盆,铜盆里还熊熊地燃着火焰,使得周围渐热。他竟还在屋顶上搭了一个火炉,一边取暖,一边有小公子在旁为他烤肉。 李不负也坐在另外一侧。 以天公子的内功修为本来不会惧怕这一点些许的寒冷,但他还是将貂裘裹得很紧,将火炉燃得很旺。 这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种享受,一种体现他尊崇的法子而已。 李不负仍然没有说话。 柳色青也仍然在练剑。 李不负和天公子皆远远地眺望,望着正在九曲桥边,流水之畔练剑的柳色青。 自从柳色青“疯了”之后,他的剑法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进步着。 他所用的虽还是那一套“回风舞柳剑”,但以李不负和天公子的眼力自能看出,他的剑法中每一天都能多出些新的变化来,每一天的剑式都比昨日要更精妙一些。 呼。 忽然起了一阵风。 天公子紧了紧自己的衣领,拿起酒杯,又轻轻地酌了一小口。 直到风停,他才把酒杯慢慢放下。 他放下酒杯之后,脸色突然变了。 这一点冷风当然不会使他的脸色起什么变化,令他脸色起变化的是远处柳色青的剑法。 顾名思义,江湖上富有盛名的“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当然一共只有四十九式,在这些日子中,天公子和李不负早已将这四十九式回风舞柳剑看了个遍。 但柳色青突然用出了新的一式。 一式在之前的四十九式之外的剑式。 这一式绝对是李不负和天公子都没有见到过的。 但李不负和天公子都能准确地判断出,这一定也是回风舞柳剑中的一式! 可以说这是“回风舞柳剑”的第五十式! 回风舞柳剑明明只有四十九式,怎会突然多出来一式的? 天公子也不明白,所以他的脸色变了。 雪。 无风,却有雪。 柳色青用出这一剑之后,整片天地明明没有下雪,但是却让人有了一种雪花飞舞,世界寂静的感觉。 天公子口中缓缓吐出四个字:“宗师之境!”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柳色青竟然能够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突破达到宗师之境! 本来柳色青的实力在“六君子”中是排在后面的,不如杨开泰、徐青藤、连城璧和朱白水,大约只比厉刚强上一些。 但是此刻,他却比少林武当峨眉的高徒更先晋升入宗师之境了! 天公子眼神中透露出震惊,而后又缓缓趋于平静。 “看来人到了这种地步之后,难免是有些新的突破的。只不过有些人变得更好了,有些人变得更糟糕了而已。” 天公子像是在对身旁的李不负和小公子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李不负忽开口说话了:“你错了!” 天公子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他,道:“哦?我哪里错了?” 李不负道:“这不止是宗师境界!” 天公子道:“那是什么境界?” 李不负道:“他既然领悟出了回风舞柳剑的第五十式,从无中生变,那么他离无招的境界也就不远了!” 一位武者能达到宗师境界,那必然是内功和招式都已凝练,相互配合无间,形成了属于自己的风格。 但这只是宗师的第一重境界。 这一境界之上还有境界。 宗师的第二重境界中,内功的变化乃是打通任督二脉,龙虎交汇,水火相济,一身内力贯通经络,如渊如海,如山如岳; 而在招式上的突破就是无招! 无招胜有招! 一位武者无论是内功达到“任督境”,还是招式突破“无招境”,二者只要有一,那么都可以说是臻至宗师的第二重境界。 天公子和李不负也是这一境界的人。 “其实你并不是看不出这回风舞柳剑第五十式的奥妙,和它能够带给人的那种灵性的升华。” 李不负淡淡地道:“只不过你从没有把柳色青当成过一个人,一个真真正正的人来看待罢了。” 天公子的脸色又变了,这一次变得更难看。 李不负道:“你只认为这些人都是你的玩物,这些人不过是随手可杀的玩偶,所以你也根本不会去想他们原来也会慢慢突破到一个和你差不多的境界上来。” 说到此处,天公子的眼神渐渐又变成了一种空虚,一种绝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空虚。 他将酒杯中尚有余热的酒一饮而尽,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这些好像和我们的赌约并无关系。” 李不负也笑了:“也许刚好就有呢?我总要去问一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说着,顺风掠下屋顶,慢慢朝着柳色青的方向走过去。 小公子忙问道:“他想去干什么?难道他要联合刚刚突破的柳色青来一起对付我们?” 天公子徐徐道:“回风舞柳剑果然有些门道,不愧是古老悠久,薪火相承的剑法。但柳色青想真正达到无招的境界,恐怕还早得很!” 小公子道:“那我们” 天公子道:“我们不必看柳色青了,我们去看连城璧公子。” 第二百二十六章 传承之道 李不负见到了柳色青。 他正在房间里面,唤了一位侍女来,为他研墨铺纸,递笔端砚,他神态癫狂,近乎痴迷,慢慢写下一幅字。 “寄语东山窈窕娘,好将幽梦恼襄王。” “禅心已作沾泥絮,不逐春风上下狂。” 柳色青乃是巴山剑庐的弟子,他本算是道门中的正宗,但此时提笔写下的却是一副佛门的诗偈。 他的字写得也不太好。 既没有书法大家的沉稳,也没有诗人才子的潇洒,但偏偏一字一句当中透着一股雄浑的气势,仿佛是倾注了他的全部心血在其间! 李不负看着他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地写完这首诗,忽问道:“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他故意嘶哑着声音问话,仿佛很多年没开过口一样。 柳色青先诧异地望着他,随后便收回目光,道:“我也不懂。” 李不负道:“你也不懂?” 柳色青道:“据说这是一位僧人写的诗,你应该比我懂。” 他此时真的还将李不负当作是一位佛门前辈。 李不负道:“你既然不懂,你为什么要写?” 柳色青道:“我不懂,可我就是想写。这两者并不冲突,想不想和懂不懂完全是两回事!” 他本来在一个月前,还陷在纠结与困惑之中,言语之间,难免阻塞,但现在已变得相当坚定。 李不负问道:“那你有什么要说的。” 柳色青道:“我要说的有很多。” 李不负道:“你慢慢说,我可以慢慢听。” 柳色青神色有些黯然,但转即变得振作,道:“不错!我们都有足够的时间来说,在这里时间本就是最多的!” 李不负道:“那你用这么多的时间来练剑是为了什么?” 柳色青道:“为了传承!” 李不负道:“传承?” 柳色青道:“我那天在八角亭中看到红樱绿柳下棋,听到他们说到古时的棋谱,偶有所感。” 李不负道:“何感?” 柳色青道:“古人为何留下棋谱,无非是使得后人更方便学棋。” 李不负道:“当然如此。古人留下的武功秘籍,心法要诀自也都是这个道理。” 柳色青道:“可这些人死后,尘归尘,土归土,他们又为何要留下自己的绝学秘籍给后人?” “有些高手自然会觉得,我一身独门绝技通天彻地,旷古烁今,若是不留下来给后人瞧瞧,难免可惜。但有些人却绝非是这么想的。” 李不负道:“哦?他们怎么想?” 柳色青道:“他们是为了传承,薪火相传,脉脉相继。” 李不负有些明白柳色青的意思了,说道:“就好像远古的时候,人类保存火种,一代传一代,又将农耕、编织、畜牧这些技术传下来一样,是不是?” 柳色青眼中露出难以想象的光芒,高声道:“正是!你说得一点儿也不错!这些先祖将生存的技艺传承下来,他们没有得到什么好处,但却使得子孙后代受益无穷。” “我虽然未必比得上别人,但我至少能够为了武林,为了后来人做一些事。我努力参悟剑法,再将剑法的精义留下,供后来人参考,那就已经足够了!” 柳色青又在那首诗下面开始写起蝇头小字来,一泻而去,密密麻麻,看起来就是他刚刚才领悟到的“回风舞柳剑”的精义。 李不负道:“你的意思是你领悟了传承的意义。” 柳色青道:“是!我在这玩偶山庄中,做什么事都没有意义。但至少这件事是有意义的。我用尽一生来参悟回风舞柳剑,然后将它传承下去,给以后进来这山庄的人瞧瞧。” 李不负道:“然后呢?他能够将回风舞柳剑学会,然后又能怎样?” 按照当下的情形来看,纵然有人达到宗师之境,也不一定能够“逃出”玩偶山庄的。 可柳色青居然仍很淡然,回答道:“那就是他的事了。” 李不负闻言不由为之一震。 而后柳色青又接着道:“我听说红樱绿柳二位前辈所修炼的御剑术的最高境界乃是能够千里之外,取人首级,想必剑术既然可以达到这种层次,那就还是有办法打破玩偶山庄的禁锢的!” “千里之外,取人首级”,李不负知道,这不过是以讹传讹的说法罢了。 世上的剑仙传说全在缥缈云间,茫茫海外,根本不可寻见。 江湖上曾有传说沈浪、李寻欢等大侠去了海外之后,修成陆地神仙,长寿健康,逍遥快活,但也不知是真是假。 柳色青道:“就算后来人并不能真的修炼到那种境界,可是他也许还能用其它的方法离开玩偶山庄。那时候让他带着我的剑法出去就好了,我巴山剑庐的剑道也总不算失传于此!” 李不负听到这里忽然懂了。 不但懂为什么柳色青会当着自己的面,毫无顾忌地写下关于回风舞柳剑的精义,而且懂了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改变他的。 李不负郑重其事地道:“我觉得你已经堪破玩偶山庄的秘密了!” 柳色青霍然抬头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李不负带着柳色青去见天公子。 他认为柳色青已经破解了“玩偶山庄”的秘密。 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柳色青的这种“领悟”才是真正的“破解”,此时此刻,玩偶山庄这地方对他已经没有影响了,反而使他获得了某种灵魂的升华,从而突破至宗师。 所以李不负觉得是自己赢了。 而等他见到天公子的时候,天公子正在和连城璧交谈。 天公子依旧坐在那根高高的凳子上,而连城璧就坐在他的对面。 房间中燃着最名贵的龙涎香。 两位公子在丝丝烟气的缭绕中,显得高贵非凡,皆是人间绝世男子。 他们两位相谈甚欢,天公子见到李不负来,笑问道:“连公子,你既然已经隐隐觉得玩偶山庄乃是某个人故意设下的迷局,那你可认得他么?” 连城璧看向李不负,道:“我一直认为他有些像某个用刀的大侠,但迟迟不敢相认。” 李不负道:“我像谁?” 他刚刚一开口,连城璧便似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 “原来是李不负大侠。” 柳色青惊讶地盯着李不负,恍然大悟,他才意识到李不负之前败他所用的“金刚般若掌法”,在沈家庄一战中其实也是用出过的。 只不过那时他已心生绝望,根本没往这方面去想罢了。 天公子听到连城璧唤出“李不负”名字时,便笑道:“看来是我赢了。连公子已明白这个局了。” 李不负却摇头道:“赢的不是你,而是我!” 他接着详细地将柳色青与他的对话解释了一遍。 听完之后,连城璧脸上不禁都浮现出尊敬之色。 天公子道:“你认为这就算你赢?” 李不负答道:“当然。” 天公子道:“你错了。” 李不负淡然道:“我并没有错。是你输了。” 天公子的眼神突然变得锋利起来。 第二百二十七章 注定之战 天公子道:“你的意思就是你不会愿赌服输了?” 李不负道:“该服输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天公子!” 一旁的连城璧和柳色青听到这里,大概都已反应过来,他们乃是沦为了别人的“玩偶”,被设计入庄,完成了一场惊天的赌局! 以这两人的身份,实在都不该被人如此愚弄的。 所以柳色青第一反应便是愤怒,但转即又觉得感慨万千若不是这场赌局,他又怎能因此领悟境界,达到宗师境界? 可连城璧不一样。 他始终保持着冷静与从容,冷眼旁观着天公子与李不负的争斗。 这正是他一向与别人不同的地方。 李不负说道:“你可以认输了。将冰冰交给我,然后把这见鬼的玩偶山庄毁掉。” 天公子皱着眉,缓缓问道:“你在耍我?” 李不负反问道:“你岂非也总是这样戏耍别人的?” 天公子强行按捺住自己的怒气,问道:“我本来是有些欣赏你的,但现在看来,你是非要和我一战了?” 李不负道:“是你输了。” 天公子一掌凌空拍在桌面上,掌劲发出,桌子被拍得粉碎。 他的掌劲凌空发出,便可劈碎数尺之外的桌子。 这张桌子碎裂之后,碎屑乱飞,崩裂开来。 木片顿时暴射在整间屋子里! 其掌力之强,令连城璧和柳色青都不得不动容。 呼。 李不负和连城璧、柳色青三人一齐展动身法,躲过碎屑,然后退了出去。 屋外红墙绿柳,溪水慢流,亭阁高立,风景如画。 三人立在屋外不远。 连城璧和柳色青立住之后,便互视一眼,都不再动了。 李不负却还是提声说道:“输了就是输了,纵然你再劈碎十八张桌子,你还是输了。” 这动静之大,惹得在八角亭中下棋的红樱绿柳二老都转目盯着这边。 等到李不负说完话,天公子立即就出来了。 他出来的时候,依然是坐着那根高高的凳子的。 天公子直接带着那根高高的凳子从门里面直直地撞了出来。 他好像没有这根凳子就不行一样。 天公子坐在屋子门口,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人。 红樱绿柳察觉到了不对劲,也飞快地掠了过来,暗暗握住了剑! 小公子本在远处观望,此时也在九曲栏上轻点几下,施展轻功,轻盈地飞来。 “你们你们岂非立下了赌局?到底是谁赢了?” 小公子有些着急地叫道。 天公子立即回答了她,道:“当然是我赢了!” 小公子道:“既然你赢了,那为什么还要打打杀杀?” 小公子已到了天公子的身边。 天公子道:“因为李不负不认账。他竟是个无耻的小人!” 小公子看向李不负,用目光向他寻求一个答案。 李不负缓缓道:“这场赌局的输赢本身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小公子道:“为什么?” 李不负道:“因为天公子是一定要赢的。他是不能输的,他若输给我,那比让他死还难受!” “天怎么可能输给人呢?” 小公子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一定要和他打一场?” 李不负叹道:“他若总觉得自己是天,天下众生都是他的玩偶,那就注定和我们会有一战的。” 小公子道:“这一战是注定了的?有没有可能更改?” 李不负道:“绝无可能!” 玩偶山庄中已起风了。 而且是大风。 本就是冬天,寒风吹过来之后,将山庄中的树吹得东倒西歪,摇摆不休,寒意几乎要刺入人心。 天色也转眼变得阴暗下来。 每个人的衣裳都被风吹得高扬,作响。 小公子站在风中,依然直视李不负,问道:“此战既无法避免,你又为什么要答应这个赌局?” 李不负微笑道:“这赌局我只是随便押了个柳色青而已,我根本没有计较过输赢。” “但有一点很重要,天公子若是将六君子召集到玩偶山庄来,只要最终玩偶山庄的秘密被破,那么他必定会成为武林公敌,六君子也会对他群起攻之。” 李不负笑道:“我平白无故多了好几个帮手,那我为什么不和你赌?” 没有人会愿意成为别人的玩偶,被别人愚弄。 柳色青虽对于李不负这种做法也很有意见,但他看向天公子的眼色里却充满了更多的愤怒。 他必定接下来是会对天公子出剑的! 只有连城璧还依然冷静处之。 “好。” 小公子听完李不负的话后,神色中透露着悲伤,慢慢退到天公子的身边。 而天公子却还是很从容的样子,他看着红樱绿柳,对着他们平淡地吩咐道:“你们去将李不负杀了吧。” 他说得还是很轻松,一如从前他下的所有命令一样。 红樱绿柳却不动。 柳色青大笑道:“哈哈哈哈哈,你就是天公子是吧?我们今日有这么多高手,围杀你一个人,难道还不是轻而易举?你以为你还能命令谁?” 天公子冷笑一声。 而李红樱居然慢慢地道:“年轻人,你虽刚刚有所突破,但我们还不是他的对手。” 柳色青惊道:“我们这里五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杨绿柳道:“天下绝没有人能接得住他三十招!你也许只能接他十五招。” 李红樱道:“二十年前,我们双剑合璧,也不过只接住他五十招而已。” 这是他们二十年前的战绩。 天公子在二十年前就已将一身功力推至宗师第二重境界了。 这么多年来,他虽没能突破到更高的境界,但他也绝对是宗师第二境圆满的高手。 红樱绿柳根本无法想象天公子强到了什么地步。 柳色青道:“你认为我们可以接他多少招?” 杨绿柳想了想,道:“三百招,最多三百招!三百招之后,你们三个人就要落败!” 李不负忽道:“是我们三个人?” 李红樱露出一抹奇异的笑意,道:“对,是你们三个人。” 李不负道:“那你们呢?” 杨绿柳道:“我们当然要趁着你们大战起来的时候,就赶紧离开了。三百招的工夫,还是足够我们逃很远的。” 李红樱道:“我们会牵走山庄中最快的马,一路往东边去,然后寻船出海,再找个海外的岛屿隐居。” 杨绿柳点头道:“我也正是此意。” 正如天公子所言,他们二人确实是已丧失了战斗的勇气,变成两条老狗了。 他们不愿意参与这场战斗。 连城璧忽然说道:“我也不会参与。” 柳色青震惊地盯着连城璧。 连城璧解释道:“我并不清楚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苦衷的。我不了解,所以我不能随意地对付谁!” 柳色青气得说不出话:“你” 天公子瞧见他们如此作态,非但没有震惊,反而大肆讥笑。 他对着小公子道:“你瞧见了么?这就是他们人。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所以他们都是酒囊饭袋,不足为惧!” 小公子道:“那你呢?你是天,是不是就没有弱点?” 天公子道:“我没有弱点!我的剑术、内功、身法都已圆融,没有任何弱点!” 小公子道:“所以你是不是必胜无疑?” 天公子道:“必胜无疑!” 小公子却有点怅然若失,点点头道:“好,我等你胜。” 说不上来为什么,她总怀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白马山庄那个月光如水的夜晚,就已经产生了。 所以那时她才会提议一个赌局,不让天公子和李不负一决生死。 是否她已预感到:最终战死的人,一定会是天公子? 第二百二十八章 鱼肠神剑 连城璧已站在了一边去。 而红樱绿柳两位老人则站得更远。 连城璧想了想,又走到二人身边,对着他们说了些什么。 红樱绿柳两位听了他的话后,皆是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在场的众人都能够猜得到,连城璧必定是在此时说了某些很关键的话。 但没有人会关注到连城璧到底说了什么。 因为柳色青和天公子已经交上了手。 柳色青含怒出剑,一剑刺出,只见他的手微微一抖,空中竟浮现出四道剑光,分刺天公子身前四个部位。 这四剑刺出,剑芒流转,风声疾啸! 剑光形成一道碧色的光幕,忽隐忽现,闪烁不定,将天公子的上半身笼罩在其间。 “去!” 天公子手中忽地多了一柄短剑,天公子端坐椅子,手腕轻动,连点四下。 这四下竟都准确无误地点在了柳色青的剑刃上, 铿、铿、铿、铿! 连续四声轻响,柳色青身形一转,高高飞起,落于远处。 他握住长剑,举在空中,仔细一瞧,剑刃上已多了四个缺口。 这柄剑乃是在他被李不负断剑之后,重新寻得的一柄利剑。 虽比不上“割鹿刀”那样的绝世名器,但也是一等一的好剑。 但是这柄好剑在天公子面前不过短短一息之间,已多出了四个缺口。 天公子道:“巴山回风舞柳剑果然有其独特之处!我记得以前还见过你的师父顾道人一次,你的剑法已胜过他了!” 柳色青沉声道:“若我没有认错,你这柄剑应当是上古名匠所铸的鱼肠剑!” 天公子淡淡地称赞道:“好眼力!这柄剑本来在藏剑山庄,可后来游龙生将其送出之后,辗转多年,最后却落在了我的手上。” 柳色青摇首道:“你不配用这柄剑!” 他说着,又攻出一剑。 他凌空飘起,整个身子都如同春天西湖边上的柳絮被风拂动,伴着春风春泥春燕春意朦胧,一起飞至空中。 这已不仅仅是一种剑法,而且也是一种身法。 嗤。 剑凌空而下。 这一剑落下的时候,又仿似沾上了湿泥,不得不落,一落就再也飞不起来。 正是柳色青领悟出的新招,是回风舞柳剑的第五十式! 天公子凝神而待,纵然以他的自负,面对这一剑也不得不重视。 风声又动。 红樱绿柳一齐点足,已退出三丈,再一眨眼,又远离三丈,两人飞快远去,消失在山庄之外。 他们果真走了。 他们走了,连城璧却还没走。 连城璧紧紧盯着柳色青的剑法,带着种奇异的神情。 他也用剑,他当然也看得出柳色青这一剑有多么的精妙,所以他更加期待天公子会怎么应对这一剑。 天公子居然还是正正地坐在那张高凳子上。 他面对这神之又神,凝聚了柳色青全部精神的“回风舞柳剑”第五十式,居然还是能够临危不乱! 嗖! 一柄剑如龙腾一般飞起。 明光一闪,宛如神龙入云,躯体摆展,气势雄浑无匹。 连城璧站在旁侧,隔着很远,都能感受到那一股动人心魄的威势! 天公子发出的不是暗器,而是他手中的那柄鱼肠剑! 鱼肠剑飞起的刹那,便与柳色青的剑交撞在一起,而天公子身下的凳子却稍稍一移,往后面退了一丈远的距离。 铛! 飞龙直上,双剑相击,柳色青的剑立即被一斩而断! 一截断剑落在方才天公子的位置上。 若是红樱绿柳仍在场的话,就可以看得出,天公子所用的正是他们二人引以为傲的“御剑术”。 看起来天公子对于“御剑术”的掌握还在他们二人之上! 柳色青的剑又断了。 红樱绿柳本来认为柳色青至少能撑过十五招的,然而柳色青在第二招就败了。 这并非是因为柳色青实力不济,而是他明白,天公子有一柄上古时传下来的鱼肠剑,若真的与其拆招,也许拆不到十五招,他的剑就无法再使用了。 所以还不如一剑决胜负! 一位剑客的剑断掉,本是一种奇耻大辱,但柳色青此刻却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觉得羞愧难当。 他只是平静地道:“我尽力了。” 他的话音一落,“咔嚓”声突然响起,天公子的凳子的高高的四足竟然轰地断裂,各自倾倒! 天公子一拍凳面,整个人如云雾一般飞起,又如云雾一般飘落于地。 他的个头确实不高。 他比起李不负、连城璧、柳色青都要矮上一大截。 于是在落地的那一刻,天公子的脸色也猛地变得狰狞恐怖起来。 他此刻的神情就像是一只从十八层地狱之下,一丝不挂赤着身子,刚刚从最脏的臭水沟里费劲爬出来的绝煞厉鬼! 柳色青忽退到一边,与连城璧相对。 而李不负亦收回了右手大拇指,将其握在割鹿刀的刀柄上。 刚才天公子与柳色青交战之际,红樱绿柳趁着那一瞬间赶紧离开,连城璧则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柳色青的剑道,李不负当然也没有闲着。 李不负暗发指劲,悄无声息地击断了天公子的高凳子。 他没有去攻天公子,却将他的凳子击断。 李不负笑道:“射人先射马,这凳子就是你的马,我总不能平白无故让你多一匹马和我一战。” 天公子一字一字地道:“很好,实在很好!你出刀吧!” 李不负道:“我出刀,你的兵器呢?” 鱼肠剑已随着方才那一掷之力,落入了远方的九曲流水之中,随着流水潺潺流走。 天公子没有半点可惜之意,而是道:“我本不用剑,我也用刀!” 李不负道:“你也用刀?” 天公子道:“天意如刀!” 天公子手里果然又握住了一柄刀。 是小公子递给他的刀。 这柄刀的弧度很小,刀身狭长,刀锋上透着冰冷的光泽。它不像是普通的刀,而更像是东海一带倭国中特产的刀的样式。 天公子缓缓道:“这柄刀乃是在海外所铸,由一座铸剑村一共五十三口村民,花费一百三十七天的心血所铸。刀成之后,我便将所有村民屠杀一尽,以其鲜血,全部用来祭刀。” 海外有的村落会专门以铸刀为生,一村的人皆是靠锻造的手艺吃饭。可令人想不到的是,天公子在刀成之后,竟会将所有人全部杀光用来祭刀! 李不负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天公子道:“意思是我这柄刀相当尊贵,除我之外,碰过的人都死了,所以我的刀并不比你的割鹿刀差!” 李不负凝神言道:“一柄刀好不好,只取决于用刀的人是否会用刀。” 天公子道:“你是会用刀的人?” 李不负道:“我是!” 他的刀飞速攻出,用的血刀刀法中的“血雨腥风”! 刀借风力,风助刀势,漫天的刀影横空而去,几乎连结成了一道战争时候的铜墙铁壁。 这一刀的威力现已不可与李不负初出道时相提并论。 现在李不负所用出的“血雨腥风”一式不像是一个人所发出,而似有六个人站在不同的位置,同时挥刀而斩一样! 就连旁边观战的连城璧和柳色青自问也不一定有把握接得下这一招。 天公子矮小的身躯顿时被刀风所完全笼罩,包裹起来,如在受到洪流暴沙,狂风疾雨一样的冲击!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天人交锋 李不负施用刀法,登时将天公子笼罩其间,此招威势之大,速度之疾,世间几乎少有刀招再能与之比肩! 但是天公子不退反进,上前半步,双手握刀,将那柄奇异的长刀向上一挑! 他的刀没有劈、砍、斩、削,而是精妙的一挑! 这一挑,是直直地朝着李不负刀风最暴烈的那一处中心位置去的。 铛! 无穷的刀芒忽地敛去,周围风声全都消散。 这一式来的极快,收的竟也极快! 连城璧和柳色青凝目望去,只见刀光与幻影渐渐消散之后,露出的是架在一起的两柄刀。 两柄刀互相抵住,立在身前,不让分毫! 天公子方才看似只是简简单单地向上挑了一下,但其对于力量的把握,对于时机的拿捏,都是巧妙到不能再巧妙的。 李不负的“血雨腥风”刀式竟被这一挑完全化解! 但等到招式用罢后,两人的刀仍是架在一起的。 刀身紧贴,击在一起,两个人都在催动内劲,暗暗用力,想要凭借刀上的力量将对方的身形推动。 因为此刻谁都不敢妄动身形,谁若动了一下,被力道一冲,很有可能便会露出破绽,继而遭到对方的猛烈的进攻。 李不负已把“神照功”的功力催发极致,内力从他丹田流出,经周身百脉,又全部聚集起来,源源不断地汇入割鹿刀中! 天公子同样亦是如此。 他也用尽全力在与李不负互相角劲。 二人四目一高一低,互相对视,相距不过一尺半。 所有的力量都化为了暗流,凭借刀身,互相冲涌不断。 滴。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转即已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李不负的头上的汗珠渐渐一粒一粒地滴落在地,他的消耗显然很大。 而反观天公子只是脸色有些血红。 柳色青站在远处,神情专注,同样紧张,他忽道:“天公子虽有先天的缺陷,身材矮小,但此刻反而成了他的优势。” 天公子的个头矮小,于是重心反而较稳,不容易被推动,在这一种比斗当中,却对他更加有利。 连城璧摇头道:“不一定。” 柳色青惊讶道:“不一定?” 连城璧徐徐道:“天公子若一直都坐在他那根高高的凳子上,很少下地活动的话,他便未必很能适应这样的打斗!” 话音方落,变化已生! 李不负双足发劲,腰身一转,刀身一掀,竟从一个巧妙的角度扭动,将天公子连人带刀推了出去! 他接着踏步上前,一刀横削天公子的面门! 谁知天公子借着那股推力,顺势倒在地面,躲掉了这一刀;随即他手掌轻轻一按,又如背生双翼一样,轻巧地又回身弹起,驾在半空。 他的这种奇异的身法变化简直太快,太过灵巧,令人半点都无法料及。 柳色青不禁又叹道:“天公子的为人如何不提,他的身法可谓是武林第一了!我巴山顾家的身法也算相当高明,但比起他刚才来看,实是小巫见大巫了。” 连城璧道:“因为他身体比寻常人要轻上许多,所以天生便适合练某一些轻功,练出来的成就也往往比别人要高得多。” 柳色青道:“看来上天的确并非是完全不公平的。” 连城璧默然。 天公子在空中转换方向,翩身一掠,飘落在八角亭之上,高高地俯瞰着众人。 他说道:“李不负,你的力量很不错,可惜在招法上少了些变通,在身法上又未及我轻灵,你恐怕是很难胜过我的了!” 刚才天公子被那一推的破绽本已极大,但最后还是被他神妙的身法化解掉了危机。 这人的内功、身法、招式确实已然达到了一种炉火纯青的地步。 天公子在八角亭上站了一会儿,吸了口气,慢慢地露出微笑,道:“我又怎么可能落败呢?” ········· 八角亭中的棋局还没有收。 在几个月前,这座亭子的顶端本被李不负撞出过一个大洞,但后来很快又被天公子修复好了。 修得比之前更漂亮,更美观。 李不负盯着天公子看了半天,终于道:“刚才本来是有一个很好的机会让你落败的。” 天公子微笑道:“那并不能算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而且你已经错过了!” 李不负道:“我说的并不是我,而是柳色青!” 天公子道:“柳色青?” 李不负道:“在你我角力之时,若柳色青突施偷袭,再用一招回风舞柳剑去刺你的后背,你决计很难应付!” 天公子的脸色渐渐变了。 他又想起什么似的,道:“然而以柳色青的剑法,也不足以置我于死地!” 李不负没有去接他的话,而是自顾自地道:“但是他没有动手。” 天公子道:“也许只因他手中没有剑了。” 李不负道:“错!因为他心中还有尊严!还有作为一位武者,一位宗师的人性尊严!” ——身为一位武道宗师,又怎能在一场光明正大的战斗中暗袭于人? 柳色青看向李不负的眼神中忽然充满了温暖。 他本以为李不负必然会怪罪他没有及时出手的,但没想到李不负竟能理解他。 李不负道:“天公子,不论你如何看低人,愚弄人,羞辱人,把人当成一个个玩偶,可你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们仍然保有最后的尊严底线,所以你永远也无法打败人。” 天公子的额头留下冷汗。 他在刚才角力的过程中都没有流汗,但在此刻却流下了满身的冷汗。 ——是不是由于他已发现他不是“上天”,柳色青等人也不是“玩偶”,他们都是一个个有尊严的人? ——是不是他感到忽然间失去了玩弄人的权力? 李不负倏地掠去,脚下一蹬九曲栏杆,飞跃上升,竟一跃跃起四丈之高! 天公子站在八角亭上,立足极高,本可俯瞰玩偶山庄;但李不负跃起之后,却比他还要高! 哗! 一刀劈下! 这一刀不过是刀法中一招普普通通的“力劈华山”! ——昔日在衡阳城中,李不负对付余沧海时也用过这一招,最终虽引得暗笑,却被其化解。 ——连余沧海都能应付的招数,天公子又怎会不能应对? 但天公子真的好像变得不会应对了。 他痴痴地立在八角亭上,一动不动,好似已被这一刀之威吓得怔住。 这一刀在他眼里竟如同九霄上端的巨灵神挥动大斧,伴着雷霆重击,替天砍杀妖魔,其中神威非凡人能够抵挡! 直至最后一刻,天公子彷如才大梦初醒一般,双手握刀,迎了上去! 砰! 天公子虽接住了这一刀,但整个身躯却被刀上传来的大力狠狠地砸了下去,跌破亭顶,砸在棋盘之上! 他从棋盘滚落在地,刚欲起身,李不负却紧追不舍,也从亭顶而下,挥刀劈来! 叮、叮! 天公子斜倚着棋盘,勉力提刀,接下四招。 但李不负瞧准一个空隙,右足飞点在他大腿,将他踢翻在地。 紧接着,李不负又紧紧跟去,一脚用力踏在他的胸膛之上,随即又朝着他的面门劈了一刀! 天公子人躺在地上,还是提起双臂,挡下这致命的一刀。 但他双眼圆瞪,睁得通红,目眦欲裂。 被人击翻在地,一脚踏在胸口,他何时受到过这等屈辱?!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二百三十章 八角亭之战 李不负一脚将天公子踏在身下,令天公子羞怒不已。 他向来高高在上,目使颐令,不可一世,自以为举世之尊,何时曾受过这等屈辱? 李不负却出刀更快,在短短一个呼吸之内,向下连攻出了三招,干脆利落,每一招都要致天公子于死地! 天公子虽已躺在地上,但手中长刀依旧能够勉强活动,他挥刀拦在面前,险之又险地挡下来这三招。 他的武功已达到“无招”之境,所以他的出招精准,迅捷,集聚了他多年以来的武学经验,这一点是别人万万不能比得上的。 所以他拼尽全力,还是挡住了李不负的刀。 而这三招挡得虽然尽力,天公子的脸却还是被划出一道很长的血痕! 当天公子感受到脸上的血痕时,像是嗅到了危险的野兽,突然变得狂暴起来。 他体内内力狂涌,似乎用出了什么缩骨秘法,身躯竟然立刻缩小了一圈,然后胸膛处又猛地胀大,一个起伏,爆发出强烈的力量,将李不负轰然掀开。 但他因施此秘术,也受到了不轻的内伤,嘴边渗出一些鲜血来。 趁着李不负被稍稍被掀开的一刹那,天公子又在地面一梭,梭到了棋盘的另外一边,立即调整身形,要站起来。 柳色青本已认为李不负胜局已定,可天公子突然爆发出的力量却令他感到震惊。 “这这是什么武功,我为何从未听说过?” 连城璧见多识广,犹豫了下,然后说道:“若我猜的不错,这似乎是传说中的‘九转还童,脱胎换骨,无相神功’。” 柳色青道:“九转无相神功?” 连城璧道:“这门神功是从天竺那边传过来的。据说若有人能将无相神功练至大成,便可一定程度上改变身躯的高矮、胖瘦、大小,但这只是传说,谁也没有真的见到过!” 柳色青道:“现在我们就见到了?” 连城璧道:“现在看来,传闻半真半假,也许这门功法的确记载了一些缩骨之术、但却绝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 他还有句话没说:如果《无相神功》真的有那么神奇的话,那么天公子也就不会依旧总是以那样一副很矮的样子示人了。 这句话不需要连城璧说,柳色青已能懂得。 连城璧也没有时间去说。 他的心神又全部都放在了李不负和天公子的刀术交锋之上。 天公子方才虽借助秘法站起身来,但在身形未稳之间,已被李不负寻见破绽,刀法如急雨一般地攻了上去。 他不能给天公子一点喘息的机会。 他认为必须一鼓作气将天公子斩于亭中! 两人就在一个小小的八角亭中激战,刀气纵横,光影扑朔,震得亭顶的瓦片乱飞,亭内的棋子落下。 刀来刀去,三十多招便过。 转眼之间,亭内的六根梁柱均被劈得将断未断,摇摇欲坠,整座八角亭眼见着便要慢慢倾塌、倒下。 这时,玩偶山庄中的其他人终于听见浩大的动静,全都出门赶来。 杨开泰、徐青藤、厉刚,还有苏燕、小雯、梅子等人都从各自房中出现,朝着八角亭围拢。 “怎么回事?!” 武当徐青藤第一个开口问道。 杨开泰瞧见这一幕也惊讶万分,他走到连城璧的身边,打了个饱嗝,问道:“连公子嗝,这这是怎么回事?” 轰轰砰! 随着响声,八角亭塌陷而下。 尘灰四起,石瓦尘土将李不负和天公子的身形掩盖在内,皆不得见踪。 连城璧没有回答他们的话,只是紧紧盯着八角亭里面,想要观察出究竟是谁获胜。 谁知八角亭塌下之后,李不负和天公子竟都久久没有出现。 他们二人竟似乎是被塌陷的亭子压住,不得动弹了。 可连城璧绝对相信,以他们二人的功力,是绝对不会被这一座小小的八角亭压住的, 那他们为什么还没有出来呢? ········· 徐青藤向着八角亭走了几步,想要细细去瞧,里面打斗的二人究竟谁生谁死。 厉刚最后才赶到,他环顾一周,忽问道:“是不是主人和那位修炼闭口禅的高僧打起来了?” 他打量四周的时候,忽地看见了小公子;小公子的打扮已有不小的变化,但厉刚仍立即记起这个人来。 “怎怎会是你?!” 小公子在济南城悦来客栈里给他留下的印象,是让他终生也难以忘掉的! 只是小公子平日里没有在玩偶山庄中露过面,所以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公子。 杨开泰、徐青藤两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小公子,也在暗暗惊奇她怎也会来到这里? 小公子不回答厉刚的话,只痴痴地望着八角亭里。 但厉刚却陡起色心,厉叫道:“哈哈哈哈哈!你也陷入这玩偶山庄中来了么?你也有今天?” 他身形一动,竟是朝着小公子扑了过去! 他这些日子纵情酒色,夜夜不休,消磨精力,使得他的轻功比起以前似已慢了少许,小公子轻轻一避,便掠到了另外一旁。 厉刚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你的轻功很不错,看来果真是逍遥侯的弟子,但你既到了这里,还能跑得到哪儿去呢?” “你只要跑不出去,你在这地方就会寂寞难耐!总有一天,我要你跪下来求我和你上床!你” 他的狂笑声被一声巨响打断! 八角亭突地碎出一个大口,里面撞出两个人,却往不同的方向飞出去。 一道身影是天公子,另一道身影当然就是李不负! 柳色青身形掠动,掠去接住李不负;而小公子也一展身子,想去接住天公子。 但她刚刚一动,却又被厉刚横拦在前,厉刚张开大掌,抓向她的双臂,道:“你当初羞辱我的,我在此间都必定会还回来的!” 他这样一拦,便使得小公子没能即刻接住天公子。 但已有另外一个人飞起。 是连城璧。 他的轻功也很高明,如同燕子一样轻轻一旋,便飞在半空,一只手负在身后,仅伸出一只手去托起天公子。 柳色青已接住李不负。 李不负的脸色通红,剧烈地喘着粗气。 柳色青问道:“你怎么样?” 过了三个呼吸的时间,李不负才说出八个字:“受了内伤,但我还好。” 柳色青稍稍用内力一探李不负体内的情况,便已明白,李不负是在八角亭内与天公子互拼上了内功,所以二人才久久未出现。 李不负看样子受伤不轻,那天公子呢? 柳色青朝着天公子摔落的方向看了过去。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二百三十一章 袖中剑 柳色青在了解到李不负没有大碍之后,便朝着天公子那边看去。 呼。 有风吹过。 连城璧只在空中轻轻托了托天公子,将力道卸去,然后便马上收回了手,袖手立在远处。 不得不说,他这一举动既为天公子保留了尊严,又并不显得恃功于人,确实是君子所为;连天公子都不由侧目多看了连城璧一眼。 ——他对于连城璧本来是心怀提防的,他甚至作好了反手而攻连城璧的准备! ——若是连城璧敢在当时对他出手,他一定会回头拼掉连城璧! 但连城璧看上去没有任何歹意。 天公子站稳之后,转头又看着李不负和柳色青,双眼泛着红丝,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起伏得甚至有些扭曲。 杨开泰道:“此间主人,敢问你们究竟” 小公子叫道:“师父,你没事吧?” 厉刚正恶笑着拦截她,听到她这声“师父”叫出,微微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只觉身躯已遭受重击! 嘭! 受击的是他的小腹,出掌的是天公子! 天公子掠到厉刚身侧,手法依然迅猛,仅仅一掌便将他打得狂喷鲜血,如破沙袋一般飞了出去! 李不负见此不由说道:“小公子乃是天公子的女人,这厉刚当着天公子的面调戏她,实在是寿星公上吊了。” 柳色青缓缓道:“我看天公子的掌法依旧凌厉,你还能与他斗么?” 李不负慢慢立起身躯,道:“怎么不可?我还有一招刀法没有使出来!” 柳色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九曲桥畔,小公子扶着天公子的手臂,也问道:“这一战是不是无可回避的?” 天公子回答道:“是!这一战关乎‘天’的尊严!” 小公子道:“这一战,你们是不是必定会有一个人死?” 天公子道:“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你要劝我?” “我不劝你。” 小公子眼角垂泪,点了点头,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另一边,连城璧去察看厉刚的伤势,而杨开泰、徐青藤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看出天公子与小公子关系匪浅;徐青藤正在猜测天公子是否就是逍遥侯时,大战又开始了。 而柳色青永远记得李不负去迎战之前,最后问他的一句话。 “你的剑就像是春天飘逸的柳絮一样,那你有没有见过如寒冬的风雪一样的刀?” ········· 柳色青已经见到。 李不负仍然跃得很高,他跃起的时候就像一只矫健敏捷的斑斓猛虎,落下的时候,却真的像是雪花一样飘落的。 他飘得很慢,但是缓慢中却带着种说不出的奇异节奏,仿佛让人的心跳都要静止。 杨开泰和徐青藤看得有点呆了。 他们从没有见过如此的刀法,就算是他们各自的师尊也没有使出过这般神妙的武功。 天公子也跃起。 他不会再让自己在交战中低李不负一头。 他双手持刀,怀着对人世间的蔑视和愤怒,使出从五脏六腑涌出的力量,同样劈下了惊世的一刀! 铮! 两柄刀已碰撞在一起。 两柄刀都是绝世好刀,两位刀客都是绝代的刀客! 他们各自用出的刀法也绝世无双! 刀意似风雪飞舞,呼啸而上,横击苍天! 连城璧、柳色青、小公子、杨开泰、徐青藤等人已然看出,他们二人分出胜负多半就在这一招了! 轰! 两人飞快地出刀交击,又飞快地分离! “割鹿刀”毕竟还是更胜一筹,竟在此时将天公子手里的刀多劈出了一个缺口! 这一个小小缺口便证明李不负已胜了半招! 两个人忽都又被对方强猛的刀劲击得倒飞回去。 柳色青飘上天空,接住李不负,却被这股大力推得一起退出五、六丈远去。 而对面的连城璧也已飞起,以肉掌去托住天公子。 天公子毕竟是“天”,他毕竟保留有至高的尊严,他不能像一条癞皮狗一样跌在地面。 所以天公子也让他接。 嗤! 连城璧也如上一次一样,只轻轻托了托他,便飘身到了一旁。 但天公子这一次却还是跌在了地上。 不止跌在地上,他的左边胸口染着血,心脏处正插着一柄短剑。 他的左胸竟被短剑刺穿! 他惊讶而愤怒地瞪大双眼,盯着连城璧,道:“你你” 连城璧不语。 ········· 好快的剑! 旁人甚至没有看清楚连城璧是怎么出的剑。 柳色青忽然记起,“袖中剑”本就是连家的救命杀手,可是他从没有看见过,武林中也从未有人见连城璧用过,也许连沈璧君都没有见过。 只有连城璧自己知道,他为了练这一招,已不知道练过多少次,从小到大的无数个日夜,他都常常会练习这一招。 他甚至在梦中都可以随便使出这一招! 可是他从没有机会用出这一招。 以连城璧的武功,本也没有谁能够逼得他用出这一招“救命杀手”! 于是他此刻用出来这一招,也绝没有人能够提防得了! 他是君子。 君子是绝不会用这种招数的! 所以一旦君子用出这种招数的时候,也往往就是没有人能预料到的时候,也往往就是夺人命的时候! ········· 李不负、柳色青、杨开泰、徐青藤、包括重伤的厉刚都惊讶地看着连城璧。 谁都没有想到连城璧会在这时候突然用出这么一招来。 杨开泰甚至有些被吓住。 最后柳色青问道:“连公子,你你方才不是说你并不清楚事件的真相,所以不会随便出手么?” 连城璧淡淡一笑,道:“本来是这样的。可当我看到天公子竟然对厉刚兄出手的时候,我就知道孰是孰非了。” “事件的来龙去脉我也许不够清楚,但观其所行,观其所为,也可知天公子并非良善人等,我辈自当相助将之斩去!” 当柳色青还在回味他这番话时,旁边有人低低地啜泣起来。 小公子抱着天公子的尸身,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不住地哭泣。 而天公子举目望着天空,气息将断,却久久不肯合眼。 徐青藤问道:“这你们能不能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连城璧略一沉吟,将自身对于主人身份以及玩偶山庄的猜测与众人讲了,说的稍有些差漏,但也差之无几。 随即李不负又将整个“玩偶山庄”的前因后果,包括与天公子的赌局都与众人讲了。众人听后,难以置信,又不禁百感交集,唏嘘不已。 ······ PS:最近听了首齐豫姐姐和周华健老师时隔多年,又现场合唱的武侠经典《天下有情人》,确实很震撼,推荐一听。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二百三十二章 杀人崖 连城璧突然助了李不负一臂之力,将天公子斩杀当场,一下子使得大局定下。 而杨开泰、徐青藤在听罢李不负讲述完这一场惊心动魄,折磨煎熬,而又旷日持久的“玩偶山庄之谜”,又明白“天公子”和“逍遥侯”乃是同一个人之后,亦是大为感慨,各思于己,不知所言。 他们抬起头,望望天空,好像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和荣光,但又好像变得更加沮颓,迷茫。 只有厉刚奄奄一息,指着连城璧道:“你以为他真的是看见天公子对我出手,所以才用袖中剑杀死天公子的吗?” 连城璧关切地走到近前,为厉刚点穴止血,道:“厉兄,你且休息,我立即去寻药来治你!” 厉刚仰天大笑,骂道:“你方才是已猜到天公子就是逍遥侯,逍遥侯就是天公子了!所以你不过是想争夺那一剑杀死逍遥侯的名声罢了。” “说什么明白孰是孰非,真是令人笑掉大牙!” 也许是厉刚自知命不久矣,心境又大起大落,居然开始痛骂起连城璧来。 可连城璧还是毫不动怒。 他只是道:“厉兄一定是在这玩偶山庄种呆得太久了,以至于有些失去理智。不要紧,待我们将他的伤势慢慢疗愈,那时他必定就会清醒过来了。” 柳色青在旁默默地注视着杨开泰、徐青藤、厉刚三人。 他心里也默默在想:纵然真的把厉刚的伤治好了,可他还能够真的“清醒”过来吗?他还能做回那个“见色不乱”的六君子厉刚吗? 杨开泰、徐青藤互视一眼,他们忽也思及了此点,又忽为自己前些日子干下的荒唐事感到无地自容,羞愧难忍。 厉刚继续骂道:“你们这群人,哪个又是君子?到这里后,就全部现了原形,你们全是一群小人,小人中的小人!” 他骂完之后,眼睛逡巡一回,又盯住了小公子,露出无所遮掩的觊觎之色。 而小公子依然抱住天公子,泪如雨下。 众人也都顺着他的目色看向小公子。 小公子霍然抬头,眼神坚定地对着李不负道:“你留我一条命,行不行?” 李不负缓缓问道:“我为什么要留你一条命?” 小公子道:“因为冰冰现在被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这地方如今只有我才知道!想必你不愿意看到冰冰为我们陪葬吧?” 李不负考虑了一阵,慢慢点头道:“好,我留你一条命,你将冰冰放出来。” 李不负对于冰冰有一种奇特的情感,那不仅仅是爱护和感激;而且更是一种同情和怜惜,就好像同情小时候孤苦伶仃的自己一样。 他对冰冰的感情更接近于兄妹,而并非是爱慕之意。 小公子将天公子的尸身抱起,惨笑两声,仿佛是在悲哀天公子的由生到死,又仿佛是在感叹冰冰与天公子二十年的亲生兄妹之情竟还及不上李不负。 于是小公子转身向外,带着李不负,渐渐往玩偶山庄外的山顶走去。 后山。 冰冰被关押在后山的一个山洞里。 这山洞入口很窄,但越往里面走,空间却越来越大,路道的四壁上嵌着大颗的夜明宝珠,用以照明;再到里面,现出一片桌椅方几,规整排列,几乎可算得上是一处厅堂。 冰冰被关在山洞的最深处。 她的双足被铁链锁着,铁链的另一头钉在石壁上,使得她不能移动脚步。不过她一探身便可触及面前摆放的食物和清水,凭此维持自己的生命。 当冰冰看到天公子的尸体时,她也大吃了一惊。 转即她又情绪翻涌,不知该悲该喜。 最后她看着李不负,说了一声:“谢谢!” 李不负道:“他不是我杀的。你不用谢我!” 冰冰刚要张口,李不负挥劈割鹿宝刀,“叮叮”两下,把她脚下的两道铁链连根斩断。 “你不用谢我,你谁都不必谢,你只是获得了你应得的自由。” 冰冰将道不尽的谢意藏在眼内,深深对着李不负施了一礼。 李不负叹息道:“真想不到,一个做哥哥的,竟用铁链将自己的妹妹锁在山洞里天公子一向认为自己是天,而不是人。我也觉得这实在不是人能干得出的事。” 小公子慢慢道:“因为他也很痛苦。他天生便是侏儒,受尽无数歧视,他的哥哥姐姐们都是畸形的侏儒,而且除了他以外,全部夭折。” “他忽有了个健康美丽的妹妹,而且备受父母宠爱,这怎能让他不嫉妒,不愤恨?!” 小公子似乎非常能够了解天公子的心,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这苍天为何如此不公?为何有的人生下来就是掌上明珠,集万千宠爱;而有的人生下来却要受人鄙视,遭人厌恶?” “这老天爷怎么配作上做天?既然老天爷配不上,为何他又不能去做一做天?” “他”指的就是她怀中的天公子,她好似在帮天公子说那些不曾被说出的话。 小公子美丽的脸庞上挂满了泪行,痛声道:“老天爷这般玩弄于他,于是他也去玩弄别人。你们觉得他可恨,我倒认为这老天爷更可恨!” 她一口气将所有要说的话全都说完了。 其余再无话可说。 山洞中又变得静悄悄的。 三个人向外走去。 一直走出洞口,又见天光。 天上的云光照耀下来,又打落在三人身上。冰冰双目久不见光亮,微微闭起眼睛。 小公子停下步子,忽说道:“你杀了我吧。” 李不负缓慢地道:“你刚才让我放你一条生路。” 小公子道:“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冰冰已被你救了,你现在要反悔,当然正是时候。” 李不负沉默。 小公子又道:“后山之顶,有一处杀人崖,杀气浓厚,最适合杀人!你去那里杀我,再将我抛下山崖,毁尸灭迹。连城璧、柳色青他们绝不会知道你出尔反尔,反悔杀人的事!” 过了良久,李不负才道:“若是我不反悔呢?” 小公子抱着天公子的尸身,深吸口气,说道:“你不愧是他当作对手的人。” “山洞里,第二张案几下面有一处机关,里面藏有点苍派、海南剑派、先天无极门等等各派的独门绝技,还有不少奇门兵器的打造方法,包括我们自己修炼的内功也在其中存放。这都是他这些年辛苦收集来的,都送你了吧。” “你虽然与他为敌,但我不恨你。” 小公子抱着天公子的尸体,一步一步地朝着山顶走去,那目的地正像是她口中所说的杀人崖。 第二百三十三章 君子重逢 玩偶山庄。 客厅。 客厅的门前挂着的依旧是那一幅对联。 “常未饮酒而醉,以不读书为通!” 对联之字笔走龙蛇,字尖墨锋,但这时观来,已无初见时那般磅礴震撼的气势。 客厅中围坐着五个人。 李不负、连城璧、柳色青、杨开泰、徐青藤。 厉刚则被安放在一间房里养伤。 五人齐聚,本该开怀畅饮,然而杨开泰却一颗米也吃不下,徐青藤也一滴酒也不敢沾。 只有李不负、连城璧、柳色青三人神色自若,饮食如常。 杨开泰瞧着李不负故意给他舀的一大盆饭,愁眉苦脸,郁郁难解,说道:“我以后还怎么吃得下这么多的一顿饭?!” 徐青藤望着杯中的酒,犹豫了好几次,举起杯子,最后还是又放下了:“我以后也不敢再喝酒了。” 少林武当本是最注重修身养性的一佛一道两大门派,而这二位又是少林、武当这一代最杰出的弟子,他们的玩偶山庄中的“丑态”若传了出去,必定都会被自家的师父好好修理一番了。 柳色青出言宽慰道:“二位大可尽情吃喝!我们是不会将这里的事情说出去的,这里的秘密只有我们几人才知道。” 连城璧摇头道:“恐怕不是的。小雯,梅子,苏燕她们都已经遣散离去了,这些事情不久后就会传遍江湖的。” 李不负失笑不语。 徐青藤道:“这可糟了,我终日酗酒,美人坐膝,而且还左拥右抱的事情传出去,不但给我师门丢人,我的家族脸面上肯定也不好过!” 他不只是武当派高徒,同时也是世袭的“杭州将军”,他的家族一向家风甚严,清廉正直,从未有家族子弟传出过这种荒淫之事。 柳色青道:“不会的,徐兄刚来时虽有些迷糊,但后来已在考虑破局之事,这等智慧必定是会令大家佩服的。” 李不负大笑着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江湖朋友们往往都有一种好玩的脾性,就是对于表面上越规矩,越正义的人,大家越喜欢去挖他的坏毛病。” “尤其是少林派、武当派的高徒,哪怕只是有了一点点的丑闻,也是会被人放大许多倍来看的!” 杨开泰和徐青藤的脸色变得更有趣了。 李不负转口又道:“可你若是真的白玉无瑕,干干净净,又难免会有很多人总疑心你太虚伪,太矫饰。” 连城璧点头。 这句话里面的辛苦,他当然是最能体会的。 为了维持“无垢山庄”的“无垢”二字,这些年来,连家的三代人也不知付出过多少心血,打碎了多少牙齿往肚子里吞。 连城璧开口道:“无妨,我自会出面为二位担保,保全二位的声名的。” 柳色青道:“我也一样。” 杨开泰、徐青藤朝着二人抱拳作礼,郑重答谢。 而连城璧也随即还礼。 “六君子”之间又恢复到了以前相见的那种样子,各自持礼,互相答谢,态度严谨,君子风姿。 李不负见此,亦是感从中生,有些唏嘘。 最后他说道:“我不久之后,便要离开。这事既已揭晓,你们也该知道,连夫人之事纯属天公子势力所为,与萧十一郎同我其实无关。” 连城璧缓缓点了点头。 李不负道:“我出庄后便去寻萧十一郎,也该还他一个清白了。” 连城璧道:“本该如此。我等之前多有误会,实是对不住李大侠,还请原谅。” 另外三人也纷纷开口道歉。 连城璧又道:“厉兄身体抱恙,未能在此,我也替他向你道歉。希望李大侠以后不要太过难为于他。” 他在这时,也还能考虑到厉刚的处境,着实不易。 李不负却大笑道:“有仇报仇,怨恨方休,此事却毋提。” 连城璧叹了口气,道:“好罢。但我还会在玩偶山庄中逗留一段日子,待厉刚兄的伤势尽好,我再送他出玩偶山庄。等出山庄之后,李大侠与厉刚兄的恩怨便与我无关了。” 杨开泰与徐青藤齐声道:“那我们也与你一同照顾厉刚兄吧。” 柳色青惊讶道:“你们留下做甚么?” 杨开泰嘟囔一声,老老实实地道:“若让我一个人回去,没有你们帮我说情,我肯定要被我师父用戒律杖打个半死!” 众人齐笑起来。 李不负又回到了后山的山洞里,冰冰正在里面清点武学。 她没有回玩偶山庄,而是选择留在了山洞里。她按照小公子的指示,果真找到了一大堆武功秘籍,其中甚至有不少都是已经在武林中失传的孤本。 “点苍派的迷花点穴手法、峨眉派的金顶绵掌” “这是海南剑派的三绝手,还有先天无极门的无极内功” 冰冰从山壁上取下一枚夜明珠,握在手里,替李不负照亮,使他看得清楚每一本秘籍。 一直看到最后一本压低的秘籍,其纸之古,几已不见名字,只隐隐看得出中间有“无相”两个字。 李不负道:“这就是无相神功?” 他回玩偶山庄中,在与连城璧、柳色青的交谈中也曾谈及过此门心法。 冰冰道:“好像是的。我翻了翻,里面说这是天竺的一门心法。” 李不负道:“天竺的心法?” 冰冰道:“也许这是我哥哥在外面游历的时候所得,他本来就不是中土人,早年间常常会在许多不同的国域上奔走。” “他不是中原人么?” “我们本是安西哥舒部的后裔,他的真名叫哥舒天。” “哥舒天”李不负念了念这个名字,又问道:“那你是不是应该叫作哥舒冰?” 冰冰有些犹豫道:“这这名字” 李不负道:“这名字很好听。” 哥舒冰这才好似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只要你叫得顺口便好。” 李不负继续看下去,又见到了各派的剑术,刀法许多,不胜枚举,数不胜数。 他看完这些秘籍之后,心中升起些喜意。 他先前与天公子一战,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激出他的风雪刀意,本就隐隐有将招式境界推至“无招境”的势头。 但他十三岁才开始学武,毕竟还是太年轻了些,内功虽高,但却欠缺积累。 他的华山的思过崖后观五岳剑法,倒是大大补足了他的一部分见识,但显然还是不够的。有了这一山洞的秘境,他览罢之后,取其精华,也许还能再上一层楼。 哥舒冰看出李不负的喜色,问道:“这些对你很有用么?” 李不负道:“不错!是很有用的!” 哥舒冰道:“那你可以留在这里,慢慢将所有的武学都参悟完。” 李不负笑道:“不行。我还要去帮我一位朋友洗清冤屈,所以要先出去一趟,才能回来。你跟我一起去吧。” 哥舒冰道:“你的朋友?” 李不负道:“他叫萧十一郎。”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天宗秘闻 杀人崖,绝崖。 两面壁立如削,下面便是万丈深渊。 李不负又与哥舒冰攀上山顶,来到了杀人崖。 他想看看,小公子带着天公子的尸身上崖后又做了些什么。 杀人崖顶,空无一物。 唯有“呜呜”的长风呼啸,听起来仿佛一声声死在此地的冤魂的呼喊。 崖上既没有小公子的影子,也没有天公子的墓碑。 那么小公子抱着天公子到底去哪里了呢? 难道她真的不愿苟活,抱着天公子,一跃跳下万丈深崖,摔得粉身碎骨了? 李不负瞧了瞧杀人崖下,白云朦胧,风声强劲,其深也不知多少,令人看得肝胆发凉。 “唉。” 李不负不禁发出一声长叹。 哥舒冰敏锐地捕捉到了李不负心中所想,也吟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 李不负道:“看来你还读过不少诗。” 哥舒冰笑了笑,道:“我从小便有过目不忘的能力,看过的诗词便不会忘记。我哥哥也有这样的能力,他也非常聪明,所以武功才能练的很高。” 李不负看着哥舒冰,忽生感慨。 上天给了哥舒天一副天生残疾的躯体,但却也给了他武学的顶尖天赋,作为弥补。 而面前这位哥舒冰既有健康的身躯,又有姣好的面容,还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按理讲,应该是集天之幸,可是偏偏她却有一个卑微小心的性格,这却是造化弄人了。 哥舒冰见李不负这样看着她,又有些脸红起来,道:“若你用得上我的话,我可以花些时间,将那些武学秘籍都看一遍,然后在路上慢慢讲给你听。” “这样既不会耽误你去找你的朋友,又可以研究武学。” 李不负心思一动,认为这法子对哥舒冰也有不小的好处,于是道:“这是个好方法,只是会不会为难你?” 哥舒冰嫣然一笑,道:“不为难的!我能帮到你,这让我也很开心。” 二人旋即到了山洞,哥舒冰开始认真地阅览一本本的武学秘笈,翻来覆去,将之完全记住。 待得哥舒冰记下所有的武学秘笈时,已是七天之后。 七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要一字不差地记下这么多的武学秘笈,那倒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李不负将那些秘笈全都销毁之后,又带着哥舒冰下山,来到玩偶山庄。 连城璧、柳色青、杨开泰、徐青藤等人还在山庄里面待着。 只不过他们并没有再像以往那样自暴自弃,而是在一起下棋,聊天,偶尔互相印证武学。 见到李不负下山,柳色青显得很高兴,道:“李大侠,你要不要留在这里,和我们一起探讨武功,我刚刚晋升宗师,还有许多问题要向你和连公子请教。” 李不负却拒绝了这一邀请,而是道:“等到我找到萧十一郎,并帮助他洗脱冤屈之后,我便有时间与柳兄一起切磋切磋了。” 柳色青问道:“萧十一郎素来是名声都是天下第一大盗,他真的是被冤枉的么?” 李不负笑道:“我相信他。” 柳色青看了李不负半天,正色道:“好,我也相信你。你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会用我巴山剑庐的名声为你作担保!” 在旁收起长剑的连城璧也道:“不错,我也会帮忙的。” 杨开泰、徐青藤也纷纷表示会帮上忙。 李不负问道:“厉刚的伤势还没有好么?” 连城璧摇头道:“厉兄伤得极重,差点被天公子一掌拍中丹田,我每日向他体内渡入内力,再加以各种药材调理,恐怕还是要等到半年之后才能好转。” 李不负微微皱眉,又道:“好在玩偶山庄中一定有许多珍稀名贵的药材,你们不必出去寻找了。” 连城璧微笑道:“是。” 柳色青看向哥舒冰,又问道:“这位是?” 哥舒冰道:“我叫冰冰。各位大侠,你们好。” 她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多说话了,也不解释与李不负或天公子的关系,就那么冷冰冰地站着。 她这时候一改姿态,又如她的名字一样冰冷。 李不负也没有要为他们互相引见的意思,而是道:“那么我就先离开了。” 连城璧道:“好,李大侠慢走。我们日后必会再有相见之日的。” 李不负对着众人抱了抱拳,随即带着哥舒冰下山去了。 李不负离开玩偶山庄后,一路打探萧十一郎的消息,却没人能够告知于他。 所有人都不知道萧十一郎去哪里了。 只有传闻说“天下第一大盗”杀了连城璧,还拐走了“武林第一美人”的沈璧君。 李不负了解到这情况之后,也不太着急,而是一边练武,一边慢悠悠地寻找着萧十一郎的下落。 然而就在李不负优哉游哉十数日,带着哥舒冰游山玩水,来到济南城时,准备在悦来客栈中住店休息时,居然又碰上了一位老熟人。 是先天无极门的掌门赵无极。 赵无极在客栈中撞见李不负,立马上来问好,道:“李大侠别来无恙。自那次一别,难睹尊容,令在下甚是挂念!” 李不负见他如此恭维,不由笑道:“好说好说。不知你有何指教?” 赵无极忙道:“我怎敢有何指教?还是要请李大侠指教我才对。” 李不负摆手道:“诶,你可以指教指教我剑法的。” 赵无极错愕道:“我我不知李大侠得到了什么高深的剑法,竟连您都觉得难懂?” 李不负道:“正是你无极门的八十一路无极剑!” 李不负左手轻轻一拍赵无极,右手已从他的右边拔出长剑来,轻轻一摆,左右分刺,合而为一,最后又停在赵无极的鼻尖不足半寸处。 赵无极的鼻尖已滴下了汗。 因为这一招正是他先天无极门中“无极剑”招式里面的“声东击西”。 客栈中的其他人一哄而散,纷纷躲了出去。 有人道:“哎呀,这客栈不知造了什么孽,怎么老是能遇上高手打架?!” “大伙快逃啊!” “” 赵无极道:“这李大侠,不知我有什么得罪了你的地方,还请你老人家多多包涵!” 李不负道:“你没有什么得罪我的地方,我只是让你指教指教我剑法而已。” 赵无极立即道:“您的剑法比我用得好,我真不敢指教啊!” 他虽也不知李不负是怎么学得无极剑法的,但此时保命要紧,却顾不上追问了。 李不负道:“那你总得指教我些什么,否则我岂不是白见了你一面,白说了那些话?” 赵无极丝毫不敢动弹,紧张地问道:“您想问什么?” 李不负道:“我问你,天宗现在怎么样了?” 赵无极惊了一大跳,眼角余光瞥见四下已无人,才敢道:“天宗天宗的天公子已死了。” 李不负道:“我知道。” 赵无极硬着头皮道:“但就在前不久又出现了一位神秘的人物,接手了天宗。” 李不负道:“是谁?” 赵无极道:“这个人自称天孙。” 李不负笑道:“天孙平白矮了一辈,这人倒是谦虚的很!” 赵无极道:“他的名字虽谦虚,但人可一点儿也不谦虚。他一登台便杀了不少反对他的人,还制定了一个可怕的大计划。” 李不负问道:“什么可怕的大计划?” 赵无极看了看周围,说道:“我这时不敢对您讲,稍后咱们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我再说。” 第二百三十五章 无相神功 大明湖畔。 此时已是十二月,深冬。 薄薄的雾气笼罩着湖水,小小的船只在岸边摇晃,雾色深深,迷迷蒙蒙,令人永远也望不穿里面究竟有些什么东西。 沈家庄在这种景色的映衬下,竟似也多添了几分哀愁。 赵无极带着李不负来到了沈家庄。 他认为沈家庄至少比悦来客栈安全得多。 当李不负三人走进沈家庄之时,四周有仆从恭恭敬敬地站在两旁,夹道欢迎李不负的到来。 沈太君也赶紧在正堂设下宴席,为李不负接风洗尘。 李不负俨然好像已成为了武林中的一尊威风八面,武功盖世的大人物,人人都要对他保持应有的尊敬。 哥舒冰悄悄对着李不负道:“想不到这里的人都这么怕你。” 李不负道:“怕我?” 哥舒冰道:“对啊!难道他们不是怕你么?他们的表情就像是我哥哥的属下见到他一样。” 李不负笑了笑,继续吃喝。 沈太君今天的表现也不同于往日,她见到小辈向来是喜欢敲打两句的,但今天却一句敲打的话都没有。 她几乎就没有怎么说过话。 一顿宴用罢,沈太君为李不负、哥舒冰、赵无极三人各自安排客房之后,行了一礼,随即拄着拐杖走了。 李不负三人在沈庄仆从的带领下,一边走走停停,一边观赏路中随处可见的刺绣美图。 沈家庄本以“金针”闻名。其“金针”之意,不只可当作一种犀利的暗器,其间刺绣更是天下一绝。 等走到客房的院子里,领路的仆从走后,哥舒冰才开口问道:“他们为什么会怕你呢?你以前是不是在武林中杀了很多人?” 李不负笑道:“杀很多人倒没有,只不过杀了几个想杀我的人。” 哥舒冰道:“你只杀了几个想杀你的人,就让他们这么怕你了?” 李不负淡淡地道:“大概是因为他们想杀我的时候是一起上的,然后也一起死了。” 此时距离悦来客栈的那一战虽已过去了好几个月,但至今仍然还是茶馆酒楼中,人们闲谈时必不可少的谈资。 “一战八方,独杀群雄”,这种战绩不是谁都能够拥有的。 哥舒冰道:“所以人们就开始怕你?” 李不负道:“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 哥舒冰道:“可当初你杀人,是因为别人要杀你,你为了保护自己才杀的人;而沈家庄的这些人既没有想着要杀你,那他们为什么要怕你?” 她久在山庄,不通人情世故,所以一路上会问很多很多的问题。 但当这个问题问出来之后,反将李不负问住了。 这并不是一个能够很详细地去回答的问题。 李不负只得道:“或许是源于人们对死亡的最深层的一种畏惧吧。” 哥舒冰若有所思。 而伴着二人左右的赵无极则恭维道:“李大侠一身武功横扫天下,自然大家都要怕他三分的,这也是大家对他的尊敬!” 李不负瞧着他,道:“你现在可以说天宗有一个什么样可怕的大计划了么?” 赵无极掠上屋檐,仔细观察四周,再三确定无人之后,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天宗有一个计划,意图统一武林,摧毁少林武当,杀掉所有阻碍的人!” 李不负微微讶异,道:“哦?连天公子都死了,天宗凭什么敢说统一武林?” 赵无极道:“他们当然有他们计划好了的阴谋!” 李不负道:“他们有什么阴谋?” 赵无极道:“我不清楚,因为我只收到了一个命令,其余的我一概不知。” 李不负问道:“你收到了什么命令?” 赵无极道:“将你引至沈家庄来!” ········· 沈家庄中的风是从大明湖中吹来的。 所以风显得格外的冷。 李不负的语气却更冷:“所以你真的照做了?” 赵无极道:“李大侠你莫生气,我已先在沈家庄内打听过了,这里没有任何埋伏,所以我才敢邀请你来的。” “否则我也知道,若这里真有人对你意图不轨,那么第一个死的人必定是我!” 赵无极缓缓道:“我不想死,也不想再受人要挟了!” ——他出身乃是先天无极门,武学高深,心法正宗,他也已经娶妻成家,本来过着安稳的生活。但一切都因为天宗而变得不一样了。 ——而他好不容易“熬死”了天公子,得到解脱,现在却又多出一个天孙,怎能使他甘心? 李不负道:“你想干什么?” 赵无极道:“我想把天宗彻底摧毁!” 李不负不动声色,说道:“你有什么依仗?” 赵无极咬牙道:“有我这条命!” 李不负道:“你用你的命去拼?” 赵无极道:“不错!用我的这条命!我将你引至沈家庄后,必然会收到下一道命令,因为你也是天宗必杀的人!” “无论我收到什么命令,我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这是我们能够把握住的唯一一条线索。而我认为只有凭借你的武功和智慧,才有可能真正地毁灭天宗!” 李不负看着赵无极看了半天,终于道:“好,我会留在沈家庄十天,等你找机会来给我传信!” ······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不负在沈家庄安心练武,一面提防着天宗,一面顺便打探萧十一郎与沈璧君的消息;而哥舒冰则有时托人买些精致的小玩意儿回来。 这一日,哥舒冰手里拿着一个精巧的拨浪鼓玩弄,晃来晃去,在李不负面前炫耀了好一阵。 等到玩了许久后,李不负问道:“你在山洞里是不是已将《无相神功》的内容记下来了?” 哥舒冰放下拨浪鼓,道:“是,那本心法秘笈应当是最重要的,是唯一一本没有毁掉的秘笈,你若想瞧,我这就去拿!” 李不负叫住哥舒冰,道:“不必,我只是想问你一些问题。” “你问。” “那门内功果真能够让人移骨动筋,改体换型?” 哥舒冰道:“据说是的。上面还提到了一种叫作‘瑜伽’的异术,这门内功也采用了瑜伽的一些理念。” 李不负点点头。 他之所以关注《无相神功》的原因有二: 一是他发现这门内功心法隐隐与他最早修炼的《血刀经》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有许多奇异的姿势,相互之间有所共通。 二则是,他还惦记着他答应为蓝凤凰寻一本“驻颜不老”的神功,为她带回去。 这无相神功能够一定程度上令人更好地掌控躯体,那么也许就会有一些“类似”的功效。 于是李不负又道:“这‘无相神功’若是练了之后,有没有什么青春养容,改善肌肤的作用?” 哥舒冰的眼神突然变得很诧异奇怪,但还是回答道:“我也不清楚,你可以练一练试试。不过我猜作用不会太明显。” “怎么了,你想做一个美男子么?” “我” 这时候,外面突然有人高声传话。 “有二位客人来访,自称红樱绿柳,说是想见一见李不负大侠!”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一刀破双剑 沈家庄,大厅。 红樱绿柳坐在右边,李不负坐在左边。 上方的主位按礼数讲,是沈太君的位置,但沈太君称自己偶感风寒,卧床不起,没有前来。 李不负觉得很奇怪。 他前几天见沈太君的时候,她的身体还很好,怎么突然间就病倒在床? 而且以“红樱绿柳”的名气,沈太君不会没有听说过,她纵然真的病了,也还是该来的。 李不负已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所以当他刚刚走进大厅的时候,就看了看身旁的哥舒冰,特意叮嘱了她几句。 李红樱与杨绿柳精神比前段日子更好得多了。 李红樱换了一件珊瑚红色的华袍,杨绿柳则添了一件翡翠绿色的披风。二人脚踏官鞋,头戴玉冠,宝剑在腰侧挂着,也多加了根闪闪发亮的金色剑穗。 两个人看起来都十分气派,威风凛凛,不堕往日声名。 李不负打量二人许久,直到二人都有些受不了那种目光的时候,他才开口问道:“二位不是远赴海外了吗?怎么又去而复返?” 李红樱道:“我听闻天公子死于决战之中,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李不负道:“千真万确。” 杨绿柳道:“李大侠为武林除一大害,可喜可贺。” 李不负道:“可武林之事,岂非已与二位无关?二位本已决定归隐,此番回来,难道是还要贪图人间富贵?” 李红樱闻言,略觉尴尬,不过转即便道:“李大侠此言差矣,人在江湖,又有谁能逃得过凡尘沾染?人人都是江湖人,就算是去了海外,这一点也是不会改变的。” 李不负道:“可海外武林与中原武林毕竟有别,二位也不必找得许多托词,饰己之虚荣。” 杨绿柳倒是很坦然,道:“李大侠,你说得极对!我二人这次回来,的确也是为了中原武林的一件大事。这件事一旦做成,便可使得我们的名气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李不负道:“什么大事?” 李红樱神秘地微笑道:“这件事现今还不能说。” “什么时候能说?” “再等半刻钟,也许就能说了。” 李不负直直地盯着二人,想从二人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李红樱和杨绿柳在这时却都低下了头,各自顾着饮酒吃菜,并不与之直视。 大约过了一阵,门外又有一声传呼,道:“赵无极掌门求见!” 这一声刚刚过,门外已有一个人匆匆忙忙,闯了进来。 “李大侠!李大侠!快走!” 进来的这人正是赵无极。 赵无极急叫道:“李大侠,快走!少林武当点苍的掌门都来了!” “何人在此喧哗?!” 李红樱突然手腕一动,腰间短剑已破空而去,剑携劲风,以长丝遥遥牵引,却快如闪电! 这一剑正是直刺赵无极的面门! 赵无极飞快上前,正好是迎着剑尖而来,眼见着已无法避开此剑! 哗。 有一柄刀却比他更快! 短剑方至赵无极的面前,已又旋转一圈,插入上方的屋梁之中! 赵无极突然停住,头冒冷汗。 方才若不是李不负及时用割鹿刀将李红樱飞剑上牵着的线挑飞了上去,他的命恐怕已没了。 杨绿柳见此,也已出剑。 他用他的剑去击李不负的割鹿刀。 而李不负像是也早已料到了这一招。 他用刀背去将那根线挑上去的,而他刀锋一转,又去斩杨绿柳的剑。 铿、铿! 李红樱也用剑反刺下来,两柄剑同时刺在割鹿刀上! 李不负再将刀锋转圈,带着两柄剑“哗啦”地一同转动,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当”的声音! 只见一大片青光闪烁,金铁声响个不停。 等到光芒敛去,再看之时,两柄短剑都已掉落在地了。 李不负手持割鹿刀,望着红樱绿柳,问道:“二位的剑术好似不如在玩偶山庄中厉害了。” 听到“玩偶山庄”四字,红樱绿柳皆是浑身一震。 杨绿柳问道:“你这是什么招数?” 他们第一次看见有人居然可以用这样的招式来破解他们的“双剑合璧”! 虽然李不负是依仗着割鹿刀之利,但这一式刀法的巧妙灵动,确实也是红樱绿柳二人未曾见过的! 李不负淡淡地道:“无招。这根本就不算是一种招数。” 李红樱道:“无招?” 李不负道:“无招胜有招!” 红樱绿柳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赵无极却还是很紧张,道:“李大侠,少林、武当、点苍三派的掌门都来找你麻烦了!” 李不负道:“他们为什么要找我麻烦?” 赵无极道:“据说有人暗寄书信,到了少林武当,说失踪的杨开泰、徐青藤都是被你所杀,所以少林武当二派遣了许多高手,来找你兴师问罪!” 李不负道:“一封书信而已,少林武当就真的信了?” 赵无极道:“随着信一起寄到的还有他们二人各自的信物!” 李不负微微一惊。 他似乎隐隐有些猜到这桩阴谋背后的幕后人是谁了。 这人能够请动红樱绿柳。 这人能够拿到杨开泰、徐青藤的信物,且有资格给少林武当的掌门寄信。 这人还能够算准杨开泰等人离开玩偶山庄的时间,以使得这计划不会被揭破。 哥舒冰极为聪明,立刻说道:“是连城璧,只有连城璧!” “只有他才有本事拿到他们的信物!” 赵无极道:“不止是少林武当点苍三派,还有许多早就不出世的高手也一齐来了,其中有厉刚的父亲厉青锋,有凶狠残忍的人上人,有精擅用毒的花如玉” “源记钱庄的东家也花了大价钱,雇了三十多个黑道上的杀手来取你的性命!” 源记钱庄本是杨开泰家族的产业,杨开泰若真是折在李不负手下的,他们自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来对付李不负! 赵无极从小到大,从未见过武林中有过这么大的阵仗,这些人纵是互相火并起来,那也定是武林三十年来最大的战事。 而他们如今全都是为了李不负而来! 赵无极已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不负居然还能保持镇静,说道:“我知道杨开泰、徐青藤他们在哪里,但我此时空口说出来,他们大概是不会相信的。” 赵无极道:“如果在平常的时候,少林武当也许还会听一听你解释。但此次前来的人中,难保没有天宗的人,如果他们在旁煽风点火,挑衅生事,双方就很难不打起来了。” 哥舒冰道:“如果杨开泰、徐青藤、柳色青知道这件事,他们一定会想办法阻止的!” 李不负慢慢道:“可惜他们不会知道的。” “这果然是一个很好的算计。连城璧果然是一代人杰!” 第二百三十七章 众敌云集 李不负霍然转头看向红樱绿柳二人。 “你们所说的大事,是不是就是这件事?!” 李红樱与杨绿柳额头上已是汗珠密布,互视一眼,极有默契地同时一跃,跃出窗户,朝着后方而去。 李不负纵身一掠,提刀追出。 就在他刚刚出窗的一瞬间,窗外却忽现出一道朱红色的袈裟,紧绷力劲,笼天盖地,向他束缚而来! 哗! 眨眼间,袈裟已紧紧裹着李不负的身躯,像是一张结实的大网将其网住,让他不能动弹。 若有少林弟子在此,必定能认得出,这正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中的“袈裟伏魔功”! 远空之中,又忽有几道劲风破空声响起,“噔噔噔”飞来三枚弹丸,不辨方位,朝着李不负身上打来! 咔嚓! 一声裂帛之声响起,一柄青色的刀率先从袈裟中探出来,紧接着顺滑地一转,已把袈裟撕开。 当、当、当! 那三枚弹丸还未临近,又被人伸手接了过去。 “阿弥陀佛,老衲无伤人之意。不知是哪位施主妄动干戈?” 一位老僧掌托弹丸,举目四顾。 “哈哈哈哈哈哈!方丈大师,你我二人已有三十年未曾见过了!难怪你不认得我的金弓银丸了!” 从大明湖的白雾中跃来一人,这人高大魁伟,满面红光,一头银发披肩而下,手里面握着根金背弓! 先前的弹丸正是由他发出。 李不负撕开袈裟后,便立在院中墙边,红樱绿柳二人已不见踪影,而沈家庄的大院里却多了十三个和尚。 其中最老的一位和尚身上已没了袈裟,只着一身黄僧衣,合掌道:“金弓银丸斩虎刀,捉云追月水上漂。原来是厉施主。” 赵无极与哥舒冰也跟着行出来,赵无极悄悄对着李不负道:“那位是少林方丈,而拿弓的人就是厉刚的父亲,厉青锋!” 他说的小声,而李不负却无所顾忌地冷笑道:“这厉青锋在旁边窥伺已久,趁着少林方丈对我出手的瞬间,突施偷袭,看来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这父子二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厉青锋声如洪钟,怒道:“你把我儿子究竟怎样了?速速交还我儿子来!” 李不负道:“你的儿子你自己看不好,怎反倒来找我要?” 厉青锋冷哼一声,手臂青筋虬起,双手齐用,又将三根金弹丸朝着李不负射了过来! 李不负伸出一双肉掌去接,也不见他手掌怎么动作,已将三根弹丸全都掷了回去! 嗖! 厉青锋凌空倒翻了个身,退出三丈,才将三枚弹丸避过。 李不负道:“捉云追月,这身法实在很好,比我前日在街上见到卖把式的还强一些。” 厉青锋脸色涨红,羞怒交加,怒声道:“你眼下还可在口头逞一逞威风,待会儿可就威风不起来了!” 李不负道:“哦?” 厉青锋冷笑道:“据我所知,武当、点苍二派的掌门都在赶来的途中,至多半个时辰,就会赶到,围剿于你这恶贼!” 李不负道:“那我实在令诸位费心了。” 厉青锋哈哈大笑:“其实依我看,也用不着那么多人,少林方丈带着十二铜人亲出,难道还擒不住你?” 少林方丈宣了声佛号,言道:“老衲带十二铜人阵下山,乃是受武当掌门之邀,并无杀伤性命之意。只是要请李施主说一说,我派弟子杨开泰、武当弟子徐青藤二人究竟是到哪里去了。” 他身后站着十二位僧人,目光炯炯,体魄健壮,背上各自负着一条戒棍,身似猛豹,立如劲松,一看便是高手。 李不负道:“杨开泰、徐青藤二人在一处叫作玩偶山庄的地方,你们若想去寻,我自带你们前去也可。” 少林方丈微微一愣,没有想到李不负如此轻易地便说了出来。 他随即道:“李施主有消息,那是最好不过的了。等到武当飞云道长前来,我们便可好好坐下来谈一谈了。还请李施主不吝告知。” “不必等了。我已来了!” 一道人从沈家庄外,施展轻功,连踩数下,踏于半空,快速飞腾而来。 这道人的轻功如凌虚登梯,攀阶而上,着实有几分玄妙。 李不负哈哈笑道:“厉青锋,你瞧一瞧别人武当的轻功,总比你高明得多了,你还有脸在此卖弄!” 厉青锋这回居然不生气,而是道:“武当派掌门飞云道长的登天梯,我自是比不上的。就是不知徐青藤公子有没有仗着这一式身法,逃过你的快刀!” 飞云道长落在屋顶,闻言之后,脸色变得不太好看,道:“此番争杀究竟若何,等到点苍掌门来了再作定处吧。” “点苍掌门谢天石?” “正是谢掌门!” 李不负道:“原来是他。他当初倒声援过我,将厉刚逼走!” 飞云道长寒声道:“当初声援过你的人,如今也要来打杀你,可见你的斑斑劣迹!” 李不负朗声笑道:“飞云道人,你若有胆量,便下来与我过上几招,让我瞧瞧你武当绝技!若没有胆量,你便像厉青锋一样,乖乖缩在后面再出手,莫来惹我!” 飞云道长乃是武当当代门主,身份何等尊贵,本已受不得李不负此等言语。 好在少林方丈劝住了他,道:“不妨再等一等,看谢掌门到了有何话说。” “他没有话说。” 同样是在大明湖的迷雾中,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 “哦?” 飞云道长凝目望了过去,瞧见一位粗衣蔽体,踏着破鞋,手中提着一个油布包袱,飞掠而来的一名汉子。 “阁下与谢天石掌门是什么关系?何以代他传话?” “我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只不过在赶来的路上见了他一面。” 飞云道长遥遥问道:“你见了他一面,是他命你带话至此?” 汉子笑道:“不是。他已说不了话了,怎么可能让我带话?” 飞云道长皱眉道:“你究竟在胡言乱语什么?” 那汉子将手中包裹一扔,布袱铺开,里面竟滚出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来,依稀看其面目,正是点苍掌门谢天石! 他笑道:“你瞧瞧,你可还想听他说什么话么?” 飞云道长耸然动容,厉声道:“是谁杀了他?!”。 汉子指了指李不负,道:“就是他!” 飞云道长道:“是李不负?” 汉子道:“我在路上亲眼瞧见,他用割鹿刀一刀便割下谢天石掌门的人头!” “好贼子!” 飞云道长欺身而下,一掌横劈李不负,如天降瀑河,内力奔涌而落,用出了武当的小天星掌力! 李不负不避不让,将内劲贯于右掌,提掌迎去,将飞云道长击退之后,又轻轻闪在一旁。 飞云道长忽觉李不负掌力强劲,绝非泛泛,于是不再纠缠,而是借此掌力又翻身上屋,取出长剑,凝神而备。 汉子也已奔至近前,他对着汉子笑道:“你何必这样捉弄?这人不是我杀的。” 汉子用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扫视众人,亦笑道:“我只是想瞧瞧,这群正道人士有多么愚蠢可笑而已。” 他的手里也握上了一柄刀,环顾一周,对着众人道:“这人确实不是李不负杀的!我刚才只是与大家开个玩笑!” 厉青锋道:“这玩笑并不好笑!这人若不是李不负杀的,莫非是你杀的?!” 汉子道:“你说对了。谢天石正是我杀的!” “你是谁?” “我就是萧十一郎!” 第二百三十八章 少林武当 萧十一郎。 来的人居然是“天下第一大盗”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的手已经握上了刀。 刀在鞘外。 刀上还有未干的血。 他显然在来时路中已杀过人,染过血,而且已完全做好了酣畅大战一场,杀到地覆天翻的准备。 在红樱绿柳的那个时代,他们曾有“双剑合璧,天下无敌”的美称;那么到了这个时代,李不负和萧十一郎的“双刀合璧”,又能有谁挡得住? 厉青锋冷笑道:“久闻李不负和萧十一郎狼狈为奸,蛇鼠一窝,如今一看,果是如此!” 萧十一郎只笑了两声,并不辩解。 他转头对着李不负道:“我记得你以前对我说过一句话,说:做我们这种人,就一定要习惯被别人误解,甚至冤枉才行。” 李不负道:“是,我说过这句话。” 萧十一郎道:“不知道你是否习惯?” 李不负叹道:“直到这一次时,我已很习惯了。” 这句话的意思不仅仅是李不负很习惯被人冤枉,而且也是在说他这一回也的确仍是被冤枉的。 萧十一郎道:“我其实也已学会了习惯被冤枉。” 他穿着虽然破烂,但精神看起来却很好,浑身上下充满着一股原始的活力,那正是萧十一郎这个人的本质所在。 他接着一字字道:“但我却不能看着我的朋友被冤枉!” 萧十一郎并不知道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相信李不负。 因为李不负是他的朋友! 厉青锋突然仰天大笑。 他一直笑个不休,大叫道:“哈哈哈哈哈哈!我听到了什么?我是不是听见武林声名最狼藉的大盗,在和另一个名声也差不多,害人无数的人讲朋友道义?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他的笑声在紧张而寂静的沈家庄内尤为刺耳。 李不负叹道:“我本以为厉刚这个人已够让人恶心,但没想到他爹比起他来,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十一郎道:“我们虽已习惯被人冤枉,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已经认命,更不代表我们任人宰割。” 李不负道:“不错。我们只是习惯了这一种东西的存在而已,不再为之奇怪纠结而已。但并不是说我们要承认他们的诬陷。” 萧十一郎道:“不想听他们的诬陷有很多种方法。” 李不负笑道:“哈哈哈,你对谢天石用的那一种方法,当然是最干脆的。” 谢天石的头颅在地上躺着。 他再不能开口说话,自然也再不能诬陷别人。 李不负和萧十一郎都握着刀。 他们都在默默地寻找着时机。 远处,从大明湖边赶来的人越来越多。 其中有江湖各路的武林豪客,其中大多都是天宗之人;沈家庄外传来阵阵脚步声,马踏声,又似有许多军队到来。 沈家庄外也不知有多少高手前来,令人感觉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这些人显然都是在李不负进入沈家庄的短短数日之内收到消息,急赶过来的。 赵无极道:“我想少林武当中,一定是有人故意煽动,使得两位掌门听信了他人谗言,所以才做出这些举动的。李大侠,这未必是他们本意。” 赵无极在此时说出这番话,乃是缓兵之计。 他认为少林武当的掌门武功高强,都有宗师修为,再加上少林十二铜人下山,更难对付;这二派乃是最大的劲敌,若能先将他们稳住,这一战就要好打得多了。 李不负道:“我也明白这一点。少林武当也许是上了别人的当。” 赵无极点头道:“那么” 可李不负却竟然又道:“但是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才行,总不能永远指望着别人来饶恕他。” 飞云道长听到此话,怒极反笑,道:“你的意思是你在考虑,要不要饶恕我们?” 李不负摇头:“我没有考虑过这种事。” “我只是觉得你们若想走出这大明湖,就该留下些代价!” 李不负突然一动,飞上屋顶,朝着飞云道长一刀劈去。 飞云道长目色一紧,连忙提剑而迎,长长提了一口气息,抡剑为圆,密密防住。 他的太极剑法比起徐青藤来,又多了几分火候。 但李不负连砍三刀,竟刀刀都分毫不差地砍在“太极剑法”形成的剑圈中心。 那一处正是太极剑法的破绽所在! 铿! 三刀过后,飞云道长手中的剑竟已脱手而去。 幸好少林方丈已赶了过来,伸出双掌,拍向李不负的后背,以解飞云道长之围。 李不负看也不看,收刀回斩,往后劈去。 少林方丈急掠在旁,收手而立,道:“阿弥陀佛。李大侠勿动干戈,若能和气解开此结,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李不负不言不语,一掌拍向少林方丈。少林方丈与其对罢一掌,他的身子却借势远远飞开。 他身在空中,突然说道:“好,我们和气地解决此事。” 少林方丈刚舒了口气,微微有所放松,忽见李不负掠往了厉青锋所在之处。 “啊!” 厉青锋手中金弓已断作两截,右边手臂也被连根斩断。 少林方丈呼道:“李施主,你” 李不负飞起一脚,踹在厉青锋的心窝上,将其踢翻在地。 “哈哈哈,我答应和你和气解决此事,可没答应和别人也和和气气。” 李不负又追住厉青锋一刀劈下,正要毙其性命;但一旁突然钻出一道鞭子,迅猛有力,朝着李不负的身子卷来。 李不负身子一沉,立住下盘,用刀去反挑那道鞭子, 那道鞭子不避不让,立刻缠住割鹿刀不放。 厉青锋虽瞧得这乃是个千载难逢的时机,但却根本不敢上前反攻,只远远地逃了开去。 “厉青锋果然老成了废物” 这话方落,那道鞭子已被李不负反拽回来,将鞭子的主人拖在地上。 嚓。 一声轻响。 乃是萧十一郎赶了上来,一刀将那人枭首! 少林方丈与飞云道长本想赶来救下此人,可看见他本是一个断腿的残疾人坐在一尊铁塔般的汉子身上时,忽明白了他的身份。 “他是人上人。这人是黑道上有名的高手,他怎么也来了?” 立于屋顶,便可看见,四方正有一位位黑道高手纷至沓来,隐隐将沈家庄包围在内。 少林方丈犹豫道:“这你我虽是来寻李不负的,但若与这些黑道中人联手,未免还是失了气度。” 飞云道长遥望着另外一边,那里正有如同蚁群四聚一般的队伍涌来,他心中明白,这是杭州府托人调来的精兵强将。 徐青藤是世袭将军,他一出事,朝廷自也会管一管的。 飞云道长道:“我们先去与他们会合,待到李不负和萧十一郎同这些黑道高手火并完了,我们再来收拾残局!” 他谋算得很好。他们大可以坐山观虎斗,等到两虎俱伤之后再出手。如此既可以擒住李不负,又能够名正言顺地剿灭一大帮黑道高手,名利皆收,两全其美。 飞云道长一人率先高高掠起,朝着沈家庄外而去。 “好罢。” 而少林方丈叹了口气,瞥了战局一眼,惊而失色。 他发觉就在他和飞云道长谈话的短短时刻,场中已多了七、八具尸体;不只是李不负和萧十一郎所杀,就连那位少女哥舒冰都是位罕见的高手,很果断地击杀掉一位欺近其身的人! “阿弥陀佛,只愿今日莫死太多的人才好。” 第二百三十九章 少林铜人阵 尸横遍地。 大明湖的水已经被血染红,在淡淡的白雾的笼罩下,红色与白色交织起来,全无往日的宁和气息,只显得诡异、可怕。 地上满是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沈家庄周围各处。 这些尸体大多都是黑道高手,其中有天宗的,也有“利源钱庄”花钱雇来的。他们与李不负无冤无仇,但还是终究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李不负和萧十一郎的身上也被鲜血染红。 全是敌人的血,他们本身几乎没有受什么伤。 等到李不负四人回到沈家庄内之时,沈家庄已经空无一人,所有的人连同沈太君都逃离了此地。 滚滚的黑烟从厨房之处冒起,渐渐升成熊熊大火,冲天而上。 火蛇疯狂跳动,房屋吱呀摧崩。 火焰受风一吹,转瞬又弥漫开来,燃烧到其它房屋,一发不可收拾。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心,这些人走时厨房处居然燃起了火,这把火恐怕是要将整座沈家庄都烧干净的了。 李不负与萧十一郎站在沈家庄门口打量远处,二人丝毫未受到升高的温度的影响,仍旧神色如常。 萧十一郎道:“据说这次他们是从济南府借调了八百兵士前来,其中弓箭好手有两百位。” 李不负道:“但他们既是要包围我们,便要将兵士分往四面而守;如此一来,每一面的人就不多了。” 萧十一郎道:“以你我二人本事要突围出去,自非难事;然而” 他瞧了瞧赵无极与哥舒冰,言外之意是他们想要一起跟着冲杀出去,就不大容易了。 李不负道:“所以最好的方法是:我们两个先选择一个方向突围,故意吸引所有的注意力;这样他们两个分别从另外两面挑小路而走,这就容易得多了。” 萧十一郎点头道:“是,我也正是这个意思。沈家庄外一边是湖,一边是密林,都很方便逃脱。” 李不负看向赵无极和哥舒冰,道:“你们从东、西两面走,我们往北边行,这样可不可以?” 哥舒冰想也不想,便应道:“可以!” 赵无极随即提了提手里的剑,才道:“好,那我们在哪里会合?” 李不负看向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道:“我的家在一方山谷的深处里,也许你们寻不见,不过到时候我会想办法通知你们的。” 四个人都已上路。 李不负和萧十一郎走得很快,很快就见到了三百官兵;这三百官兵立即有人将消息通知给了徐青藤的师尊飞云道长,而后他们迅速赶来。 少林方丈和武当掌门赶到的时候,原先的三百人已倒下了许多。 但又有更多的兵士蜂拥过来,越围越紧,寻常的弓弩手在此时已没有那么好发挥了。 而李不负和萧十一郎,双刀齐动,杀人如麻,依旧在向着远处推进。 大明湖已在遥端。 李不负和萧十一郎忽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停下,站立在一处空地上,背后是亮着冲天的火光。 兵士们正在飞快地向后退开,他们也被面前两个杀神杀得怕了,取而代之的则有少林十二铜人挡在前方,布好了阵势。 少林方丈见到李不负和萧十一郎衣衫上全是斑斑血迹,又低头看向满地的尸体,不禁叹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飞云道长冷哼道:“真想不到你们还能走着出来。” 他本以为李不负和萧十一郎和众多黑道高手火并一场之后,至少应该负些伤势的。 但如今看起来两人除了消耗了一些体力以外,别无他恙。 少林方丈亦道:“二位施主所造杀孽之重,未免太过了。” 萧十一郎露出种很奇怪的眼神,缓缓道:“其实我并不喜欢杀人。” “我真不明白,世上的人为何总要以厮杀来解决问题。但人要杀我,我又能怎么办?难道我就只有束手待毙么?方丈大师,请你赐教。” 少林方丈一怔,竟无话可说。 飞云道长道:“方丈大师,莫跟他们啰嗦了。我与徐将军指挥兵士,你主持铜人阵!” 少林铜人大阵,一向在江湖中享有盛名,与武当派的“真武七截阵”齐名。 其余的大派虽也有一些著名的阵法,但是比起少林武当的这两门阵法还是差了不少。 可武当派的“真武七截阵”自当初三丰真人的七位弟子之后,已无人再能复现其神威。 惟有代代相传的少林“铜人阵”依然还是令天下群雄忌惮的奇阵之一。 阵法已成。 十二位僧人脱掉僧衣,手持长棍,运转起独特的内功来配合阵法。 他们运转起内功之后,面上隐隐显现一片古铜色,胸口,腹部,手臂三处的肌肉使出劲力,鼓胀起来,精悍而健壮。 “喝!” 十二僧人齐声一喝,声闻八方,震人心魄! 少林方丈立在当中,平摊双掌,正迎李不负。 李不负与萧十一郎互视一眼,也不说话,一东一西,齐冲向前。 十二铜人一开始是呈雁形阵的,所以李不负和萧十一郎的两刀攻向阵型最边缘的两位僧人。 铿! 刀击的是一位僧人,接刀的却是四根棍子! 他们的戒棍外表看起来是土黄色的,似是木质,然而其实则是精铁所铸。四根精铁所铸的棍子合在一起,棍棍相接,一齐接下朝他们劈去的刀! 这十二位僧人不知何时已巧妙地挪动了身形,李不负和萧十一郎一冲到前,各自面对的便是四名僧人。 萧十一郎的刀被大力震得弹开! 棍在下方的两位僧人顺势一扫,左右夹攻,往萧十一郎身躯上砸去。 萧十一郎躲得稍慢了些,小腿上立被扫中一棍! 嘭。 萧十一郎受此一击,急掠在侧,开始以身法周旋,不敢再上前硬拼。 而另一旁的局势却有很大差别。 李不负割鹿刀一斩,竟斩断了僧人的铁棍! 他虽未能将刀下的四根铁棍全都斩断,然而只要断掉一根,另外的十一根铁棍也就是时间的问题而已了。 “我们换位!” 李不负一声疾呼,已展动身形,朝着萧十一郎处掠去。 萧十一郎极有默契地明白过来,二人身法如蜻蜓点水,迅速地交换位置。 铿! 十二僧人的铁棍又有一根断开! 二人便如法炮制,不断换位,似是燕子剪尾,灵敏迅捷,与之慢慢周旋。 不过多时,铜人阵的十二根铁棍已断了七根! ps:今天只有一更。。。明后两天假期有空可以补一补。 第二百四十章 沼泽 少林方丈眼见着十二铜人阵法隐隐有被破的势头,居然还是能够稳住不动,只是随着铜人阵的变化而前进后退。 直到断到第九根铁棍之时,他终于动了! 他一动,武当的飞云道长也跟着一齐动! 少林方丈将一串念珠握在手里,看准时机,猛地掷了过去,打向萧十一郎的后背,这一击未求伤敌,只是不让萧十一郎前来支援。 而他自身则双掌拍向李不负,与飞云道长同时截了过去。 飞云道长不知从哪里夺了一柄剑来,脚踏玄妙步法,持剑踏步进攻,身姿与剑配合无间,虚虚实实,十分难测。 他守御时用的是“太极剑法”,但进攻用的是却是另一套玄门剑法。 嘭! 李不负右手握刀,又斩断一棍,转头又回拍向少林方丈。 曾有人说少林方丈的掌力武林几乎无人能及,但李不负与其对掌之时,掌劲之强,竟也丝毫不逊色于他! 少林方丈刚被击退,然而另有两名铜人阵的僧人的铁棍又一上一下,一高一低,横扫过来! 铛! 李不负以割鹿刀挡住来自脚下的一棍,但左胸处却硬被击中! 他整个人被一股大力击得倾倒,他并不惊忙,反而借力飞向高空,朝着萧十一郎的方向靠了过去。 他们双刀合击,纵是少林方丈也要饮恨当场! 但恰在这时,飞云道长的剑已到了。 他的剑刚好在一个很巧妙的时机刺出,一下便刺中了李不负的左腰! 飞云道长顿时大喜,连忙用力,将长剑往其躯体内送去! 但正在这时,他忽然发觉自己的手腕用不上劲了。 他的腕上的“神门穴”竟已被李不负紧紧扣住。 哗。 萧十一郎在下方腾起,托了李不负一手,将他的脚底往上推了一推。 李不负顺势一转,立即到了飞云道长的身后,割鹿刀架在了飞云道长的脖子上。 李不负拼着挨了一剑,却将飞云道长擒了下来! 剑还在李不负的身体里插着。 伤口处有一滴一滴的鲜血落下。 但飞云道长更紧张,他自从做了武当掌门之后,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凶险的情形了。 刀兵皆停,弓弩亦罢。 少林十二铜人阵也都纷纷站立不动。 眼前受擒的不但是武当掌门,而且还是徐青藤的授业恩师,与将军府有着千丝万缕解不开的关系。 李不负道:“飞云道长,若想活命的话,便请他们让一让吧。” 飞云道长没有答话。 他并不是真的将自己的性命抛开不顾,而是以他的面子,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他是堂堂武当掌门,怎能向敌人开口求饶? 李不负又开口道:“你若不开口,那就只有受死了。” 飞云道长汗已流了满颈,但还是咬着牙不开口。 好在统领一众兵士的将军毕竟还算是很识相的人,他让众人散开,让出一条道路来。 一众兵士撤得飞快,马上就让出了一条路。 这些兵士们早就不想再战,他们本不是大内皇宫的死士,只是四周州府抽调来的普通官兵,没有谁想要将命白白送在这里。 李不负依旧挟持着飞云道长,与萧十一郎一起慢慢离去。 等出了兵士的包围圈后,少林方丈道:“二位可以放人了么?” 李不负淡淡道:“等到三十里后,我自会将飞云道长完整放回的。你们放心,论说话算数,我们做坏人的却还是比你们名门正派强得多的。” 深谷,绝壑。 层层的沼气和毒瘴弥漫在山谷四周。 这里的一片无边无际的沼泽,没有树木,没有花草,没有果实,没有野兽,没有生命,唯一有的仅仅的湿泥。 李不负和萧十一郎离开沈家庄,远奔了许多里路,最后来到了这里。 他们此刻正在沼泽中“泡澡”。 寻常的泡澡通常都是在一个大桶里面,加上温度微烫的热水,有时候也许还会在水里面加一些玫瑰、艾草、藿香。 但李不负和萧十一郎不一样。 他们是在沼泽里面泡澡。 李不负头一回发觉,在这种湿泥中泡澡居然比在热水中泡还要舒服一些。 但前提是你不能动。 你只要稍微一动,你就会感觉整具躯体都在慢慢地往下沉,越是动得厉害,就也越是沉得快。 到了最后,湿泥盖过口鼻,便会令人窒息而死。 所以李不负和萧十一郎都没有动。 但沼泽却在动。 沼泽竟有一种奇异的节奏,在缓缓地流动,就好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过人的每一寸部位一样,很缓慢,很柔和。 李不负的伤口居然也不疼了。 这沼泽中的湿泥竟似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减轻人的痛苦,疗愈人的伤口。 萧十一郎道:“我曾经看到过一匹狼,被山猫咬的重伤之后,竟跃入一个沼泽中去,那时我还以为它是在找自己的坟墓,谁知它那沼泽中躺了两天,反而活了。原来他早已知道有许多种药草腐烂在暗沼泽里,能治好她的伤势,它早已知道该如何照顾自己。” 大自然里本就有许多这样的奇异的力量。 而萧十一郎生在大山之中,对这些最是了解不过。 萧十一郎道:“若没有这片沼泽,我至少已经死过六回。” 他轻轻张口说话,尽量不动用太多的力气,只凭着一口气吐字。 而李不负则索性不说话。 他并不是不能说话。 而是他仰起脑袋,闭着眼睛,好像已经陷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神奇莫测的状态里。 他仿佛是到了一种佛家所说的“顿悟”的境界。 李不负默默地感受着大自然,感受着湿润的空气,感受着泥土的柔软,感受着大沼泽的律动,感受着周围所有的一切。 沼泽也有律动,也有着它的节奏。从某个意义上讲,这也许就是它的生命形式。 当然会有人把沼泽看作是一种奇特的生命。 就像是萧十一郎会把这座山谷与这片沼泽看作是他的“家”一样。 那李不负把沼泽看作什么呢,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一种武功。 沼泽的这样的“动”是不是也是一种武功? 可这种动当然是没有任何招法可言的,它怎么能算是一门武功? 但若这不算是一门武功,那么它又为何要动?为何能让许多生命在其中深深地陷入进去,想要挣脱而不得? 李不负突然感受到了一点东西,准确地说,那就是一种律动。 沼泽有沼泽的律动,武学也有武学的律动,两者都是有规律,有节奏的。 若能把握这种律动,找到这种节奏,那么有没有招法好像就已经不重要了。 这是不是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无招胜有招”? 第二百四十一章 想象 当李不负陷入在这片沼泽当中后,所想到的那些事情,全都是别人所无法想象的。 也许每一个人在此时此刻所想到的,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另外的人所无法触及的。 有的人会想到安静,有的人会想到和平,有的人会想到平稳,有的人会想到无助,有的人会想到恐惧,有的人会想到绝望,有的人会想到死亡 每个人都有独特的经历,独特的遭遇,独特的心态。 这也构成了每个人完全不同的个性。 而李不负,他最先想到的是他的伤口。 他左腰被飞云道长刺了一剑,伤势不轻,再加上一路奔走许久,未能很好地处理伤口,其实伤势已有些恶化,全凭神照功硬撑着。 然而当他浸泡在这片沼泽之时,所有的伤痛仿佛都不见了。 他的身躯除了能够感受到那种痒痒的,黏黏的,软软的感觉,其余的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正如萧十一郎所言,这片泥沼确实有种疗愈的神奇效用。 而他第二个想到的便是一次又一次被冤枉,被栽赃的事情。 那一次次的冤枉他虽已习惯,然而心头难免还是会有无奈,难过,愤怒! 但这一切在此刻来说,都像是也被蒙上了一层柔软的湿泥,变得淡化,柔和,过去。 李不负只需要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什么也不用动,什么也不用说。 他第三个想到的是蓝凤凰。 这里的沼泽让他想起了苗疆。 苗疆也有很多大山,很多沼泽,正是这样的地方孕育出了蓝凤凰,这个让李不负感觉像无限温柔的女孩子。 他第四个想到的是血刀老祖。 血刀老祖是他的师父,也是从冰天雪地中救下他的人。 这位门主师父一向对他很不错,至少比起另外五位师兄来说,确实要好上许多。 但最后在雪山绝谷之中,他师父对他的临阵偷袭,实在是比任何武功都还要伤人的! 这也在他的心中留下了难以抹去的一道伤疤。 可这道伤疤此时也在被沼泽所安抚着。 一道道的湿泥将创伤结成了茧,一点一点地变硬,慢慢疗和。 接着李不负在这种状态下,又想到了很多,他甚而想到了他小的时候会穿过一条条的夜市的路,去不断地寻找吃食。 那里的夜市臭水四溢,气味难闻,和这沼泽的味道比起来正也很接近。 但给李不负的不是难耐,而是一种熟悉而安定的感觉。 再然后他想到的是他赤着身躯,还未出生,躺在母亲的肚子中,周围都是温暖的羊水。 那种无忧无虑,无牵无挂的舒服而安全的感觉忽而又涌上心头。 他的确是没穿衣服的,赤着身躯,裸着四肢,静静地飘浮在沼泽中的。 他带着这种舒服的感觉,渐渐地漂浮着,渐渐地睡着。 在最后快要睡着的一刹那,他便什么都没有想了。 一切的一切,争论、厮杀、门户、伤口、鲜血、烈火、欲望、权力、声名、清誉、地位所有的东西都好似遁入了虚无。 他惟一感受到的是自己的躯体和心灵。 心中有刀。 无招胜有招! 李不负忽然就明白了什么是无招胜有招。 然后他便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等到李不负再醒来的时候,他躺在一张简单的木床上。 木床前面有一张宽大的木桌,一张精巧的木椅。 木桌上有一个木制的花瓶,一个木制的酒杯,五面木制的盘子。 盘子上面还有烧好的鱼,烤好的兔,还有一盘摆着桃子,一盘摆着梨,还有一盘是野菜。 李不负忽有种恍然隔世的意味,他甚至突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哪里。 这座荒无人踪的山谷里,怎还会有如此精致而素雅的一间小屋? 但他转即就反应过来。 这是萧十一郎的“家”。 他在床上躺着,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觉得自己的伤势好像已好了许多。 当他正在尝试动作的时候,已有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 不是萧十一郎,而是沈璧君。 沈璧君走进来的时候,怀有一些尴尬和害羞,她指了指木桌上的饭菜,意思那是为李不负所准备的。 李不负也马上懂得了很多。 连城璧被小公子委托的赵无极带着去寻找萧十一郎的踪迹,他们当然是找不到的,甚至还可能南辕北辙,离萧十一郎越来越远。 而连城璧始终不曾出现,萧十一郎也不敢贸然将沈璧君送还回去。 沈璧君在小公子对她羞辱般的一番解释后,自然明白了萧十一郎并非恶人。所以当萧十一郎决定暂时带她到这个“安全”的地方呆着的时候,她虽有些抵触,但还是答应了。 连城璧直到现在都还是没有消息。 所以她也还是没有离开。 她没有离开的缘故究竟是因为深深地爱上了萧十一郎,还是仅仅在逃避未知的危险,这或许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了。 李不负想到这里,也没有要接着再思考下去的意思,他没有问沈璧君和萧十一郎的关系,只开口问道:“萧十一郎他在哪里?” 沈璧君道:“他出去了。他说他还要去接两个朋友。” 李不负知道,萧十一郎大概是去找哥舒冰和赵无极了。 哥舒冰和赵无极分头而走,如今也不知到了哪里。 沈璧君接着道:“他让我对你讲,让你在这里好好养伤。” 李不负道了一句“多谢”,便慢慢起身,走到桌前,开始吃起饭来。 而沈璧君则又转出了门。 等到李不负吃完饭,也走出门,才发现这里还有另外一座木屋,那是沈璧君所住的。 而除了两座木屋以外,这地方完全是没有被开发的。 四面群山合抱,地势极低,寒风不至,四季常春,抛开那片奇异的沼泽,这里简直就像是上天赐予的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这时是冬天,外面的草木早就凋零,而里面却依旧欣欣向荣,在别的地方难以生产的奇花异草,这里满目皆是。 从半山下还流下有一道泉水,干净而清冽。 一丛丛美丽的五颜六色的花围着木屋开放。 此地的美好全然不是外面所能看到的。 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此言确实不差。 而萧十一郎找到这样一方净土安家,也属实令人佩服他。 李不负抬头看了许久,萧十一郎的身影终于从山间落下,掠至近前。 第二百四十二章 山谷 萧十一郎从山间落下,第一眼看到李不负的时候,有些欣喜,但转即眼神又变得有些奇怪。 “我怎么感觉你变了什么一样?” 李不负微笑道:“我变了什么吗?” 萧十一郎道:“总之跟以前不一样了。” 萧十一郎的感知很敏锐,因为李不负已将自己对于招式的领悟又推进了一层,到了“无招境”,所以整个人的一举一动,感觉气质都与以前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无招和有招的境界本就与人的心态息息相关。 无招比有招多了一种打破陈规的勇气,多了一种自创自为的胆识。 李不负的手里虽没有握着刀,但他的心里却像是时时刻刻都藏着一把刀,这柄刀随时都会用出无穷尽的招式来。 而这样子的变化若不以深刻的洞察力去仔细观察,是很难体会到的。 李不负问道:“你出去寻见哥舒冰他们了么?” 萧十一郎摇头道:“我找到了赵无极,他正在被人追杀,我顺手救了他一命。可另外一位跟你一起的姑娘我却寻不见了。” 李不负喃喃道:“冰冰她也许不太懂得人情世故,也未必很会与人打交道,但她的武功颇高,活下来不成问题。” 李不负口中虽如此说,但心里面不免还是有些担忧。 萧十一郎道:“嗯,吉人自有天相。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李不负笑道:“那沼泽对我的助益很大,我的伤恢复得很快,也许再过几天就能够好了。” 他有神照功护体,又在沼泽中泡了许久,使得其伤势得到了很好的恢复。 萧十一郎大声笑道:“那沼泽也帮过我很多!走,我再带你去。” 他拉着李不负的手臂,往远方大步而行。刚走了三步,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木屋,他的目光中充满着活力和欢快之意:“沈姑娘呢?” 他这话一出,李不负也立刻感觉到,他也是有变化的,他也和以前的那个萧十一郎不一样了。 李不负答道:“哦,沈姑娘在另一座屋子里吧,替我多谢她烤的鱼和兔,虽然无盐无料,但很好吃。” 萧十一郎道:“哈哈哈哈,谁也想不到,她这种大小姐的手艺也一点儿不比别人差的。” 他故意笑得很大声,好似是要告诉屋中的沈璧君他回来了。 一间木屋的窗户轻轻动了动。 萧十一郎听见这声音,便很安心,立即带着李不负离去了。 沼泽。 这片沼泽虽然闻起来很臭,看起来很脏,但是在萧十一郎的眼里却无比美好。 因为它的温暖,湿润,还有安静。 它是生命的开始。 李不负和萧十一郎又在沼泽中静静地泡了很久很久,直到李不负的肚子又开始饿起来的时候,两人才慢慢顺着沼泽的奇特律动而慢慢上岸。 两人上岸之后,浑身都是淤泥,于是又来到溪水边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再然后他们又抓了四条鱼,搭了木架,放在火上烧烤。 直到二人吃完鱼,已是深夜。 天上星光明亮,点点发光。 稀薄的星光洒下,竟可以隐约照亮山谷。 从白天到黑夜,李不负在这山谷看见了许多草间的野兔,溪中的游鱼,树上的果实,还有那一片静静流动的沼泽地。 此地与世隔绝,曾未受到过凡尘俗世的污染,才得以保留最自然,最纯真的风光。 这里因地形的原因,也没有冬日,只有春天。 风永远都那么温暖。 水永远都那么清澈。 李不负怀着一种说不出的轻松自在的心情,与萧十一郎慢慢走了回去。 当看见那两间木屋时,李不负忽说道:“若能和喜欢的人长居于此,与世隔绝,那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话方及此,忽有一个声音道:“你当然可以长居于此,甚至可以长眠于此,我也会满足你这个愿望的。” 木屋中有人。 木屋中一直都有人,是沈璧君。可这不是沈璧君的声音。 这声音是连城璧发出的。 他打开木屋,走了出来,不只他一人,还有少林方丈,红樱绿柳也都在此。 李不负和萧十一郎还没来得及说话,另外一旁的树丛中窣窣而动,忽又现出十二位僧人来,正是少林十二铜人。 连城璧叹道:“李兄,我本来一直很信任你的。哪怕我知道你和天下第一大盗萧十一郎勾结在一起,我也没有怀疑过你。” “但是你但是你这次杀了许多官兵,又将飞云道长的一身武功废去,更烧毁了百年沈家庄,这实在是犯下滔天大祸了!” 李不负闻言,不但不惊,反而得意地大笑起来。 少林方丈皱眉道:“你笑什么?” 李不负道:“我笑那飞云道长!嚣张跋扈,眼高于人,仗着武功与身份肆意妄为,我没斩断他四肢,已算是便宜他了!废了他武功,他想必以后就不敢再乱冤枉别人了!” 少林方丈沉声道:“你太不讲信义,早知那时老衲不该放你走的!” 李不负反问道:“我几时不讲信义?” 少林方丈道:“你明明说你会放飞云掌门回来,可是你” 李不负道:“他难道没有回去?” 少林方丈哑然无言。 李不负悠悠地道:“他不过是少了武功而已。他既然持身秉道养性,修的是道家,他经此一事,想必更能放下执着了。” 少林方丈更说不出话来。 连城璧淡淡地道:“方丈大师不必与这种人多说,我也受他欺骗过很多回了。他如今身受重伤,此刻不过是外强中干,故作得意罢了。我们一齐发力,今日便将他斩杀在此,以祭大明湖畔的诸位武林同道的在天之灵!” 李不负盯着连城璧。 连城璧的眼眸一片深黑,深不见底。 李不负叹道:“我只想再问一句,连城璧公子,你为何要杀我?” 连城璧厉声叱道:“你在大明湖杀了多少人?难道你还不知罪?!” 李不负摇头,缓缓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你该懂我问的是什么。” 连城璧脸上露出一种奇异的表情,慢慢道:“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我已纵容过你太多次。” 李不负叹道:“好吧。那么我还想问一问杨开泰、徐青藤他们知道你从玩偶山庄出来了么?” 连城璧道:“他们被你打伤,如今尤昏迷不醒,你反倒会来问我们么?这是红樱绿柳两位前辈亲眼所见,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红樱绿柳齐齐点了点头。 少林方丈也是一副早已得知此事的样子。 李不负道:“看来不会有人再相信我们了。” 他看了看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只是凝神望着木屋里,问道:“沈姑娘去哪儿了?你们也许不相信我们,但你们可以听一听她的话。” 可众人都带着古怪的神情打量着李不负和萧十一郎。 “璧君也在这里?” 连城璧神色忽动,环顾而视,却不见沈璧君的人影。 第二百四十三章 揭破 星辰闪烁,山谷间被照亮着。 星光微微透在连城璧的脸庞上,看连城璧的样子,他竟也不知道沈璧君曾在这里。 萧十一郎沉声问道:“你们是怎么到我家里来的?” 连城璧道:“这是你的家?” 萧十一郎冷冷地道:“这当然是我的家!我问你们是怎么找过来的?” 连城璧忽想到了什么,摇头道:“你不必问了。无论这是不是你的家,我们是不是闯入者,今日李不负都必死于此!等他死后,我再好好盘问你关于璧君的事。” 萧十一郎冷笑道:“有我在,李不负决不可能死!” 连城璧淡淡道:“你的对手是我。我对付你就已经足够!” 他看着萧十一郎,摸了摸腰间长剑,像是很有信心。 李不负忽问道:“你对付萧十一郎?然后让少林方丈、十二铜人、红樱绿柳来对付我?” 连城璧道:“你觉得他们对付不了你?” 李不负道:“我只知道他们全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红樱绿柳曾败在李不负的手下,而十二铜人阵法也被李不负破过。 连城璧道:“不错。但那是以前,现在呢?”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李不负,带着些欣赏的眼光,又带着些惋惜,像是在看着一件即将被摧毁掉的精致的艺术品。 他一字字地说道:“现在你已受了重伤,你还能打得过他们么?!” “当然能。” 这声音不是李不负的。 而是小公子的声音。 是小公子回答了这个问题,她居然也到了这里来? 小公子从山上慢慢落了下来,她腰间系着一根绳子,使得她慢慢落下。 她手里还提着一个人。 是沈璧君。 沈璧君竟到了她的手里,而且看样子暂时昏迷了过去。 这绳子载着两人缓缓下降,来到地面。 萧十一郎和连城璧看到沈璧君之后,都欲有所动作,但转即又都按捺住了。 因为他们都看见小公子手里拿出一柄匕首,利落地割断绳索,然后举在了沈璧君的天鹅般的颈前。 李不负看着小公子,缓缓道:“是你带他们走到这里来的?” 小公子道:“是。若不是我早令人在四面打探,推测出这地方的位置并通知连城璧,他们这些笨蛋又怎能找得到这里来?” 李不负道:“看来我又错放了一个人。” 小公子道:“你没有错放。我是来帮你的。” 李不负忽道:“哦?你是不是那个天公子死后,出现的新天宗主人?” 小公子笑了笑,眼中却带着悲伤之意,道:“是!当然就是我。除了我以外,谁还能知道那么多天宗的秘密,并以此来继承天宗?” 李不负道:“所以安排这场计划,请动这么多人来杀我的也是你?” 小公子答道:“这是连城璧策划的。我对连城璧说,请他帮忙杀了你为天公子报仇,他便安排了这样一场大戏。” 李不负道:“是他安排的?” 小公子道:“其实纵然我不说,他也会杀你的。因为你本就是天宗最大的阻碍!” 李不负道:“你想杀我为天公子报仇?” 小公子咬着牙,眼中带着强烈的恨意:“我并没有这么想过。我真正想杀的人是连城璧!天公子可以败在你的刀下,但却决不能死在连城璧这样的小人手里!” 她的意思竟很明确天公子可以败,可以死,但也该在决战中堂堂正正,保有尊严地死;而不是被人偷袭一剑,不清不白地含屈而死! “可我若直接杀了他,未免太便宜他了。他还是那个人们心目中的无双君子,所以我不但要他死,我还要他身败名裂,让他暴露出他那副只会在背后偷袭别人的小人嘴脸!” 连城璧静静地听着,竟还是微笑面对,从容淡定,好似小公子说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李不负道:“你早就看出了连城璧的心机?” 小公子冷笑道:“不错!他若没有这份心机,他又怎会在玩偶山庄时便和红樱绿柳这两个老东西一起去下棋,说服他们?” 李不负微微一愣,随即感叹道:“红樱绿柳没被我说服,反倒能被他说服。看来连公子与人打交道的本事确实比大多数人都要强得多!” 红樱绿柳听到此话,眼神变了一变。 他们本想催促少林方丈和十二铜人出手,但少林方丈却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少林方丈也不是傻子,听到这里,自然要将话听完。 小公子接着道:“他本来就很擅长笼络人心。” 李不负道:“可我听说无垢山庄的势力并不太大。” 小公子道:“这正是他最高明的地方。他笼络的是天下的人心,而不是一城一府,一门一派这么简单的。” “人人提到他,都会恭恭敬敬地称一声连公子;人人见到他,都认为他是公子世无双;甚至许多人都能够无所保留地相信他。” “而且他好像从不会生气,从不会失礼,从不会骂人,做的每一件事都合乎道义,合乎礼数,这岂非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小公子道:“就连孔夫子也有生气的时候,但连城璧却没有。只有真正心思极重的人才会是这样子的。” “可笑的是,他以为我想杀的人是你,但其实我想杀的人是他!我请他来杀你,只不过是要借你之手,让他原形毕露之后,再去死而已!” 连城璧听到这些话后,他还是不生气。 他神色如常,只是摇着头道:“唉,逍遥侯的徒弟,你在说什么话?你若以为和李不负串通起来,讲这样一番话,演这样一出戏就可以骗过别人,那就太幼稚了。” 小公子又笑了:“我当然不会在连公子面前玩弄那么幼稚的把戏。” “所以我现在要告诉连公子的是,李不负的伤势根本没有我之前对你说得那么严重。他虽被飞云刺了一剑,但刺得到底有多深,流了多少血,我其实一概不知。” “你大可以现在去试一试他的武功还剩下几成。” 连城璧还是面不改色,道:“无论他的武功还剩几成,我们今天都会杀掉他的!” 小公子问道:“你凭什么?” “只凭我在前不久武功侥幸突破了一些,到达了传说中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的无招之境。” 小公子的脸色微微变了变,道:“原来你在玩偶山庄中一直发呆,并不是真的被击垮,而是在那里参悟武学!” 连城璧笑了笑,仍然道:“什么是玩偶山庄?我还是不太明白。我只知道有的人以为布置一个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地方后,就觉得自己能瞒过所有人,这未免太儿戏了。” 小公子冷笑一声,道:“很好。可是你的妻子如今就在我的手里,难道你还敢动手?” 连城璧盯着小公子,徐徐道:“你若敢伤璧君,我必取你性命!” 小公子狂笑起来,声音回荡在山谷之间:“我到了这地步,我还会怕死么?!” 她握紧手中的匕首,朝着沈璧君的脖子上划去。 呼。 这时,萧十一郎和连城璧都向着小公子急冲过去,挥动拳掌! 第二百四十四章 神妙 萧十一郎和连城璧同时冲向小公子。 小公子手里的匕首顿了一顿,匕首仅在沈璧君的脖子上划开了一道小口子。 她并不是真的要伤害沈璧君。 虽然她一向也很嫉妒沈璧君的天生美丽,但这一次她却没有怀着要杀死沈璧君的心思。她想的是用沈璧君来威胁连城璧! 小公子往后微微退了退,眼神盯住了李不负。 她盼着李不负能在此时出刀,趁机一刀斩下连城璧的人头! 李不负果然出刀。 但当他一出刀之时,红樱绿柳也同时出剑,两柄飞剑,轻轻一抖,急之又急,破空而飞,交叉而行,径直朝着萧十一郎的侧身刺去! 于是李不负没有去攻连城璧,而是又用割鹿刀去斩断他们二人剑后拴着的线! 嚓。 剑丝又断! 这两人早年曾得过一些天蚕精丝,以此系剑,寻常利器本来很难斩断。若有人贸然地去斩那两根线,反而会让他们的剑法生出新的变化,更助其威。 但他们自从遇到李不负的割鹿刀之后,便不断吃亏,好在这回两人已学聪明,从腰间各自又拔出一柄镔铁所打造的硬剑,双剑一动,向着李不负攻来。 他们心知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不拼命必定是一死。 他们只能赌一赌,也许李不负在武当掌门剑下所受之伤真的很重,他现在只是强弩之末! 但他们二人的剑还未到之时,萧十一郎和连城璧处已传出一声惨呼,一个人影拉着沈璧君迅速地飞了出去! 萧十一郎和连城璧几乎是同时到小公子面前的。 他们也都互相知道对方就在身边。 萧十一郎用右手去打落小公子的匕首,用左手拉着沈璧君离去。 而连城璧不一样。 他看似伸手去拉沈璧君,可在最后的关头,右掌却转向一下拍向了萧十一郎! 在他出掌的刹那,他的袖口中也瞬息刺出了一把剑! 袖中剑! 这一剑直直刺入了萧十一郎的胸膛! 沈璧君已清醒。 在小公子的匕首刺伤她的时候,她就因疼痛而清醒。 然后她就带着惊骇的眼神,看见连城璧的剑深深地刺入了萧十一郎的胸膛。 也不知是怎么的,她在那一瞬间,仿佛就已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她心里面早就预演过这一幕的出现? 小公子朝着她身上重重地踢了一脚,将她踢开;同时小公子也借力远远飞走,使自己不为连城璧所伤。 萧十一郎倒在远处,右手捏着沈璧君的手臂,另一只手却飞快点了自己胸口处几处穴道,暂时止住血流。 而沈璧君则难以置信地看着连城璧。 她既难以相信最后是萧十一郎救了她,而非是她的丈夫连城璧; 同时让她更难相信的是,连城璧的第一反应竟不是保护她,而是杀掉萧十一郎! 连城璧瞧见萧十一郎已受重伤,于是飞掠过去,手中的剑微微颤动,随时有可能从任何一个角度出剑! 他决定速战速决,要一剑将萧十一郎了断。 可沈璧君却挡在萧十一郎的身前。 沈璧君的眼神中充满着各种复杂的情感,她脸色苍白,勉强支起身子,不断地冲连城璧摇着头。 连城璧的目光又变得很柔和,温柔地道:“璧君,我知道你可能有些怪我刚才没有先救你。” “可我判断出,她是一定不会杀你的。因为她要用你来威胁我,我知道你没有危险,所以我才会选择先杀掉萧十一郎。” “我只希望你能理解我,不要误会我。” 他对沈璧君说的话永远都是那么温柔,但是沈璧君这一回却还是在坚定地摇头。 可连城璧的剑已又出! 他的剑法果真有了一个极大的进步,这或许是他在经历了数场大败,几次坎坷,去到玩偶山庄之后所产生的新的领悟。 他在上一次与李不负对敌之时,尚且是宗师境界,但此时已更上一层楼! 于是他的出剑根本没有让沈璧君来得及看清,便到了萧十一郎的喉间。 铿! 一柄刀突从远处飞来,旋转着击中连城璧的剑刃! 连城璧的反应极快,他迅速弃了他的袖中剑,转而猛地跃出,向着另一边而去。 就在他刚刚掠出之时,李不负的一掌正好拍在他先前的位置。 李不负趁势急追,双掌如水浪而击,掌劲汹涌,紧紧跟去。 割鹿刀已不在他的手中。 所以连城璧又变得很安心。 他认为李不负没有割鹿刀之后,实力至少会下降三成。 连城璧飞速后退,在快要撞上那间木屋时,他脚步一转,踢在木屋的窗户上,旋身飞腾,又飞上屋顶。 李不负居然毫不畏惧,依然紧追不舍,手掌几乎快贴在他的后背上。 李不负也很清楚,此战必须一鼓作气而胜!一旦给连城璧一点点喘息的机会,他便肯定会立刻反扑回来。 “接刀!” 李不负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是萧十一郎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将身旁的割鹿刀拾起,隔空掷来,要交给李不负。 然而他这么一声轻呼,已使得李不负有些分神,身法也就慢了一点。 这么稍稍一慢,便落后开连城璧半个身位。 连城璧从一个木屋顶上,飞至另外一个木屋顶,他虽然还在后退,但这半个身位足以让连城璧转过身子,拔出腰间长剑! 割鹿刀犹在李不负的身后。 连城璧毫不犹豫地攻出剑! 这一切说来很长,但实则不过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所发生的事情而已。 这个时候,红樱绿柳二人也才堪堪赶到,他们方才被李不负击退,再跟过来时,却绕在侧面,一左一右,已和连城璧形成包夹之势。 三柄剑同时对准了李不负。 这是三位宗师的剑,三剑齐出,天下有谁能够挡得住? 割鹿刀还在李不负的身后,他的所有活路好似都已被堵死。 至少以在旁观战的少林方丈多年经验来看,李不负已没有任何招式能够化解这样的一击。 他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劝两边停战,将事情讲清说明,但现在他已不再去想了。 因为就算他出手,他也救不下李不负。 能救李不负的,可能只有他自己! 在最后一刹那,三剑合击过来之时,李不负甚至可以看见连城璧眼中那种猫捉老鼠般的促狭的神色。 然后他便转身。 他转身并不是由于不敢去看连城璧的眼神,而是他在转身时,手中也已握住了割鹿刀! 在握住刀的同时,他整个人已用出一式“鹞子翻身”,然后他便空翻上天,翻至半空。 这一式身法虽很常见,但能在这种情形下用出,这变化的确已神乎其神。 连城璧不免微微惊讶,却还是没有任何担忧。 他将长剑顺势往上一挑,击向李不负的脑后的“玉枕穴”! 无论如何,这一剑李不负是万万不可能避过去的了。 李不负没有避。 他在半空里又使出一招“倒挂金钩”,刀背向上,竟将割鹿刀从肩后反劈了回去! 哗! 这一刀极其之快,直将连城璧从肩膀到手臂一起削落! 连城璧的长剑剑尖刚刚贴在李不负脊柱上时,他握剑的手就已经断了。 他的剑也无法再杀掉李不负。 而李不负则因身法已尽,重重摔落,躺在木屋的屋顶上。 在他的眼前,刚好是红樱绿柳的两柄剑对穿而过,却只刺破了空气! 旁边的少林方丈神色充满了震惊和骇然,他心知,这绝不是任何一门刀法的招数! 任何一门刀法都绝不会有如此古怪的招数! 这本不是招,而是无招! 只有无招才会有如此神妙的变化! 只有无招才能够让李不负反败为胜! 第二百四十五章 定局 当李不负躺在屋顶,使得红樱绿柳双剑刺空时,红樱绿柳二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如果说方才那三柄剑合围,三宗师夹攻的一击都没能击败李不负的话,他们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招式能够击败李不负。 红樱绿柳二人将剑往下划去,李红樱的剑攻向李不负的左胸,杨绿柳的剑攻向李不负的右胸,双剑同时而发,同时攻至。两人一招“如鱼得水”已使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但这一招仍然没有伤害到李不负半分。 李不负右手将割鹿刀举起,“叮当”挡住双剑,左手反手一推身下的木板,身躯便如游鱼一样滑了出去。 这一滑出去之后,无论是连城璧、红樱绿柳、还是少林方丈都清楚,再想要击杀李不负,那是难于登天了。 李不负轻飘飘地落在另一间木屋的屋顶。 这两间木屋隔得并不远,所以红樱绿柳还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李不负身上传来的那种压力。 二人的手心里全是汗水,已不敢再动。 但此刻不动,岂非也只能等待死亡? 少林方丈叹了口气。 他明白今天无论谁是谁非,有一方都是必死不可的了。 连城璧的断臂落在屋顶的边缘处,鲜血就顺着屋檐滴下,滴落在木屋的门前。 他克制住自身剧烈的疼痛,飞快点了右胸附近的穴道,又深深地吸了口气,开口问道:“刚才那一招是你的刀法?” 李不负道:“不错,是我的刀法。” 连城璧道:“好刀法。” 他说完这一句话,整张脸庞突然变得完全麻木,面无表情,就好像是个冷漠到极点的人。 山谷陷入沉默。 过了大约五个呼吸的时间,突有一声呻吟声响起,才打破了这令人无比紧张的沉默。 沈璧君在呻吟。 她的腹下隐隐有血流出。 众人这才发觉,小公子先前踢她的那一脚踢得实在不轻。 沈璧君脸色非常苍白。她方才还能凭着保护萧十一郎的坚决支起身子,但此刻危机一过,她捂着腹部,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立即,这一帮大男人已意识到,这不是伤势,而是流产。 连城璧的眼神间居然还是不起波澜。 他既不问这是谁的孩子,也没有要关心沈璧君的意思。 但萧十一郎和沈璧君自己知道,他们之间什么越界的事情也没有发生过,这孩子只能是连城璧的。 当初沈璧君在沈家庄被掳走的时候就已有身孕了。 沈璧君痴痴地看着连城璧,提起气力,说道:“这这是我们的孩子。” 但连城璧还是不动。 他也不是不能动,而是不敢动。 此时此刻,他能够感觉得到,他已被李不负的气机锁定。 他甚至不敢去捡起他的剑。 他稍微一有大的动作,便会牵动伤势;一旦牵动伤势,他的身形难免就没有平时那么灵活,难免就会露出破绽。 而李不负一直都在盯着他。只要他露出半点破绽,李不负的刀必定就会驾空而来! 所以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他真的一动,分心去看沈璧君和他们腹中的孩子,那他离死就不远了。 这也许就是连城璧和李不负、萧十一郎这类人最大的不同。 如果这孩子是萧十一郎的,他一定宁肯死也要到沈璧君身边去,去好好地看一眼。 但连城璧绝对不会。 这一眼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这一眼真的那么不重要吗? 少林方丈走到了沈璧君的面前。 此时此刻,只有他还能站出来帮助沈璧君。 他从怀中拿出少林的疗伤圣药“小还丹”,放在沈璧君的手里。 “阿弥陀佛,男女授受不亲。请施主你自己服下这药罢。老衲再去打些水来。” 少林方丈走到溪边,摘下一片很大的叶子,舀了溪水,随后小心地托着,回到沈璧君的身前。 沈璧君疼得闭上眼睛,手里紧紧攥着小还丹,却还是没有服用。 少林方丈将树叶的尖端对准沈璧君的嘴,缓缓将水渡入其口中。 沈璧君喝完水后,脸色稍微好看了些,于是张口说道:“多谢您的好意,可我我不需要这么珍贵的丹药,你将它留给别人吧。” “还有件事,方丈大师,萧十一郎并不是恶人想来你们都错怪他了!” 她刚刚说完此话,只听“嗖”的一声,一把利匕急速飞出,袭向连城璧! 这匕首是躲在远处的小公子所发出的。 她不仅仅发出了这枚匕首,而且还从浑身上下发出了许多暗器,朝着连城璧三人倾泻而去! 李不负、连城璧、红樱绿柳这些人虽都严阵以待,没有动作,但必然还是会被沈璧君分走一部分注意力,所以小公子算准了时机,在此刻突施偷袭! 连城璧已身子一晃,飘然飞起,避开暗器。 红樱绿柳也同时升空。 连城璧的身法确实不差,但他断掉一只手臂之后,身体的平衡已同往日不一样。虽然他很努力地在调整,但飞起之时,还是出现了一丝不协调的破绽! 李不负紧跟而去,抓住这一丝破绽,挥动割鹿刀,劈向连城璧。 连城璧只能在空中临时提起一脚,横扫向李不负的胸膛。 这一脚虽是仓促而发,但是力量和速度均不失水准,而且出脚的方位亦是绝佳。 连城璧的武功果真是晋升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一旁的红樱绿柳也猜到李不负会在此刻动手,他们的铁剑也都同时举起,攻向李不负,替连城璧作掩护。 谁知李不负劈向连城璧的只是虚招,他腰身一转,刀锋横削,竟转而朝着杨绿柳攻去。 这一刀变幻之快,是杨绿柳所没有想到的! “嗤”的一下,杨绿柳的人头已与他的身躯分离! 李红樱见此大惊,慌忙将长剑加速刺去,想要刺中李不负的腰身。 然而这时候李不负却挨了连城璧的一记扫腿,人已朝着旁边飞了出去,这一剑自然就又刺空了。 李不负倒在远处,体内气血翻腾不休,他立即运功调息。 似乎李不负在刚才的交锋中受了些伤,但任谁都看得出,这一场战斗的结局差不多是注定的了。 萧十一郎慢慢将自己的伤口处理完毕,而沈璧君则像是又要昏迷过去。 连城璧忽道:“方丈大师,你不出手吗?” 少林方丈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此间恩怨实非我少林寺该参与。老衲此番回寺,便将方丈之位传与他人,再不会涉足江湖了。” 他听得方才一连串的对话之后,虽还不能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还是隐隐懂了些什么。 而少林方丈都这样说了话,那十二位僧人就更不会参战了。 连城璧默然无语。 第二百四十六章 星光 连城璧的旁边,李红樱忽然叫道:“我们上去和李不负一拼生死如何?!” 连城璧不置可否。 李红樱握紧了剑,道:“我数到三,我们一同上,说不准还有一线生机!” “一。” “二。” 李红樱紧紧盯着连城璧,连城璧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三!” 李红樱数到“三”的时候,突然暴退而回,瞧准了一条山路,双手并用,便飞奔而上。 这位二十年前就名震武林的老辈剑客竟是临阵逃走了! 连城璧还是没有动。 连城璧脸上的神色就像是早就预料到李红樱会玩这种把戏一样。 所以他的脚步连动都没有动。 李不负瞧着他远去,也没有急着去追赶,叹道:“天公子曾对我说,红樱绿柳早就老成两条狗了,看来他没有看错。” 连城璧淡淡道:“他们若不是两条老狗,又怎会被我说服?” 李不负道:“可我实在想不通,他们连天公子都斗不过,为何却敢来对付我?” 连城璧道:“因为我告诉他们,天公子是死在我的手里的。” 在玩偶山庄那一战中,红樱绿柳早早便离开了,并没有瞧见李不负和天公子的决战到底是什么情况。 连城璧接着道:“他们当然认为连城璧连公子是绝不会说谎的。而我也确实没有说谎。” 李不负道:“有时候不一定需要说谎才可以骗人的。” 李不负说出这句话时,连城璧突然若有所思,转过头去,深深地看了一眼沈璧君。 他看沈璧君这一眼的意思,也就说他已不再害怕李不负在此时来杀他了。 因为他可以预见到的是,他一定会死在这里。 所以他不再担忧。 沈璧君已昏迷了过去。 她是否也无法面对当前的情形?她这样昏迷过去,是不是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连城璧道:“若没有这些事情。我现在应该在沈家庄里陪着璧君安心养胎。” 李不负沉默。 连城璧又道:“武林中的人还是会对我们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大家都带着礼数交往,所有人都会感到舒服。我也还是武林六君子之一。” “然后我就可以静静地等着我的孩子出生,我会在大明湖畔传授给他我的武功。他既会继承我的武功天赋,又会继承璧君的美丽容颜,说不定在十多年后,他会成为天下最有名的青年才俊。” 连城璧又抬着头,望着满天星光,好似想起了他自己十七岁时,踏遍江湖,行侠仗义,和武林第一美人沈璧君初见的场景。 “他的武功越来越高,我就可以放下担子,让他去接替我,将无垢山庄发扬光大。他长大之后,也会娶一个像璧君一样温柔贤淑美丽的妻子,他们也会成为武林中人人敬慕的神仙眷侣。” “他们虽然成家,但也会偶尔地来看看我和璧君,人们将他所做的侠义之举传遍济南城,不论走在哪里,我们都会因此而感到骄傲。我们会在人们的尊敬和羡慕中安度晚年。” 连城璧说完这些,带着微笑,欢喜道:“这些实在都很美好!” 李不负道:“是。” 连城璧又长长一叹,怅然道:“这些实在都很美好。” 李不负道:“是。” 连城璧最后看了一眼沈璧君,道:“我从小便背负着祖辈们的辉耀,自幼时起的使命便是要将无垢山庄的名声维持,并且使之更加壮大。” “我所做的一切,不太对得起江湖。但我的确是对得起先祖的。” 说罢这些,他忽用左手拾起地面的剑,往自己颈上一抹,血痕乍现,随即便慢慢倒下去了。 小公子见此,突然狂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终于死了!天,天,我为你报仇了!” 小公子冲上前去,仔细检查过连城璧的尸身,确认他已死后,面上露出一丝安然的笑容。 她随即下了屋顶,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朝着山谷间星光最亮的地方走去。 走到溪水边的时候,她就突然倒下,落入水中,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了。 少林方丈见此摇首道:“阿弥陀佛。” 他忽也抬头看着天上的星光,他是不是也想到了什么? 山谷。 沼泽间。 李不负和萧十一郎又将自己全身都浸泡在了里面。 萧十一郎受了不轻的剑伤,需要在这里好好地调理一阵子才能恢复;而李不负也打算将自己先前受的伤再作一些疗愈,免得留下什么暗疾。 而沈璧君则被委托给少林方丈,让方丈带她出去寻找好的大夫治疗。 将她交给少林寺的方丈,是足以令人放心的。 空谷寂静,并无杂音。 沼泽深深,缓缓流动。 整座山谷安静得像是回到了太古时期。 李不负和萧十一郎均在闭目。 萧十一郎在疗伤,而李不负则将这里当作了练功的地方。 他发现在这里运转神照功,反而有种意想不到的进境。 因为他的身躯是完全被包裹着,不能活动的,这反而更有利于他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的精神上面。 如神在照。 打通任督二脉,体内龙虎交汇,水火既济之后,便达到了宗师第二境界的“任督境”;而再往上一重,则是宗师第三重内功境界“入神坐照”之境。 观照正理,内功入神。 这种境界便几乎是常人所可寻见的武道之巅峰了。历代以来达到这一层内功修为的人简直少之又少,每一位都可称作是武学奇才,绝代宗师,在当世必定是明月耀空,无人比肩的存在。 这也是天公子终其一生想要追求的境界,可是以他的天资,却也还是没能达成。 而李不负将任督二脉打通之后,本来都已不太清楚该如何继续修炼下去,但是这片沼泽好似在此时给了他一些修炼上的灵感。 “李不负,李大侠!” “李大哥!” “” 山谷间忽传来一男一女的阵阵呼声,使李不负从修炼的状态中醒来。 李不负和萧十一郎同时睁开双眼。 李不负笑道:“我听声音,似乎是我的朋友来了。希望你不要不欢迎他们不请自入,搅扰了你的家。” 萧十一郎也笑道:“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我当然不会不欢迎。” 李不负已听出两人的声音,分别是哥舒冰和柳色青。 不等他上岸,柳色青已找到了这里来。 “咦,你你们陷入沼泽地了么?你们等一等,我找东西来救你们。” 他顺手在旁边捡了一块长木,伸到李不负的身边,让他抓住,想要以此将他拉上岸来。 李不负果然抓住木头的另一端。 但他却没等着柳色青将他拉上去,而是将柳色青用力拉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柳兄,你也来泡一泡这沼泽,很好玩的!” “哈哈你莫乱动你越是动,陷落得就越深,对对,就是这样的,不要乱动!” “” 第二百四十七章 春天 次日。 阳光明媚,温暖的阳光洒满山谷,映得溪水粼粼生光;谷中野兔乱走,游鱼摇动,花瓣飘洒,树木自生,处处皆是生机。 此时虽是十二月末,但在这山谷之中,却依旧暖意盎然。 这世上总有些地方是这样子的,温暖,宁静,和平。这种地方虽然不多见,但只要你用心去找,就一定能够找得到。 这世上有些人也同样总是如此。 李不负面上带着笑容,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懒散而高兴的气息,他瞧着哥舒冰和柳色青去外面拾柴、捕鱼、采果、捉兔,然后归来,一起聊天。 当日哥舒冰从西边的密林而走,并未遇到多少险阻,因为大部分的兵力都被李不负和萧十一郎所吸引,所以她利用轻功,很顺利地逃出了重围。 她离开之后,并未逗留,而是在路上抢夺了一匹快马,凭着记忆,一边寻路,一边赶行,回到了玩偶山庄中去。 她比起之前,突然成熟了很多。 而到了玩偶山庄之后,她便找到了柳色青等人,告知其事,请他们赶快过来。 而杨开泰和徐青藤则匆匆忙忙,各回少林武当,想要与自家的门派讲清楚事情原由。 而后来柳色青寻过来时,却刚好撞见出谷的少林方丈和沈璧君一行人,方丈告诉他们山谷的具体位置,他们才得以能够抵达。 柳色青道:“连城璧对我们说,他要出庄打探沈璧君姑娘的行踪,数日之内便回;等他回来后,便会一把大火将玩偶山庄烧毁,却没想到原来他早在谋划别的大计了。” 李不负道:“他背后有小公子与天宗帮忙,他本就能悄悄完成很多别人想不到的事。” 柳色青道:“我甚至很怀疑,连城璧在杀了你们之后,也会设计将我们暗杀在玩偶山庄的。” 如果连城璧真的杀掉了李不负,那么转过头来,当然就要收拾知道所有秘密的杨开泰、徐青藤、柳色青三人了;然后还可以再将罪名栽到李不负的头上。 李不负慢慢道:“不过依我之见,玩偶山庄是大可不必烧的。日后若有人陷入深深的困境中,想要参悟人生的意义时,便可以请他去那里坐一坐了。” 柳色青道:“只不过那人须得承受得住丑态毕露才行,否则顶着个像厉刚那样的见色不乱真君子的名声,进了玩偶山庄之后却呵呵,那他就算出来,也很难有脸再混迹江湖了。” “对了,厉刚的伤势还没有好,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之中,现在还在玩偶山庄里躺着的。” 他想了一下,又接着道:“如今看来,那连城璧恐怕根本就没有安心要医好厉刚,厉刚躺得越久,他才越是有借口让大家都留在玩偶山庄。” 李不负大笑道:“像他这样的君子,但愿永远都不要醒来才好!等我回去,我也还要给他两拳。” 柳色青、哥舒冰都笑了起来。 然而萧十一郎还是一副郁郁不乐的样子。 “怎么了?你看上去好像很不开心?有什么让你不开心的?” 萧十一郎欲言又止,张开口最后又闭上。 柳色青与哥舒冰神色一动,心里均有所猜测。 李不负却直接道:“你是不是在担心沈璧君的事?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虽的确不是件很值得庆幸的事,但我想对大家而言,好像也都不是一件很坏的事。” 若真让连城璧的儿子诞生,那么十多年后,他练武有成,声著名就,便必定会来寻找在场众人,替他父亲报仇的。 于是李不负想了想,忽看向萧十一郎,又道:“若再往深处想,好像不但不坏,反而是件好事了。” 柳色青和哥舒冰当然都明白李不负说的“好事”是什么意思,这件“好事”是关于萧十一郎的。 但这句话里所包含的含义也许他们也曾这般考虑过,但却没人敢于说出来。 那毕竟意味着沈璧君未出生的孩子死去,意味着一个生命的流逝;若要大家把沈璧君肚子里新生命的消失当作一件好事,那未免就太不礼貌,也太不尊重了。 所以大家都不敢这么说,甚至连想都不太敢这么想。 但是李不负敢。 而且李不负说出来之后,大家面面相觑一阵,当然也都没有要责怪李不负说错话的意思,反而气氛突然变得轻松了许多。 这句话好像只有从李不负的口中说出来,才显得不那么违和,也显得不那么残忍。 因为李不负就是一个能说出这种话来的人。 他确确实实就是这么一个人。 等到萧十一郎的伤势痊愈后,众人这才一齐出谷。 出谷后已是春天。 萧十一郎去找沈璧君了。 而李不负则回到了玩偶山庄中去,这地方清静,精致,而且与世隔绝,实在不失为一个隐居的好地方。 到了玩偶山庄,厉刚早就死去。 他的尸体已腐烂发臭。 连城璧在“照顾”他的过程中,所喂的药里都包含着一种慢性毒药,等到春天一到,药性发作,又没人救他,他当然只有在床上死去。 李不负处理完他的尸体之后,又同柳色青、哥舒冰一起找到赵无极,沿着这条线索,慢慢地开始调查天宗的脉络。 最后少林武当二派也和他们联合起来,一起清查天宗势力。 这样一来,天宗在短短三个月之内便分崩瓦解,散似云烟了;天宗里面有的人被揪出,有的人自杀,有的人改姓埋名,从此消失在江湖。 武林中顿时为之一肃,许多老一辈的人物退下去,又有新生代的高手崭露头角。 其中最为出名的当然还是李不负、萧十一郎、柳色青等人。 “获得割鹿刀,击垮天宗。向割鹿刀中贯入内力,可穿梭到另一个武侠位面。” 在彻底毁灭掉天宗势力之后,李不负又得到了那个“传音入密”的声音的提示。他明白他在这个位面可以呆的时间也只剩下一年了。 在这一年内,他与哥舒冰、柳色青三人在玩偶山庄中参悟武学,互相切磋,倒过了好一段清闲的日子。 李不负将无相神功中的精华学了好几成来,因为这门心法和他最早所修炼的血刀经有很大的共通之处,都糅合了一些“瑜伽”之术,对他大有助益;而且它在身躯力量的掌握和运用上也有其独到的优势。 常以此法修炼,对于肌体倒有极大好处。 又是一年春天。 九曲栏杆之下,流水款款,清新淡雅。 “我打算走了,冰冰妹妹,柳兄,你们多加保重,日后有缘再见。若萧十一郎和沈璧君成了亲,记得替我向他们道贺。” 李不负又感慨道:“萧十一郎和沈璧君回到了山谷里隐居,倒不知现今怎样了。” 柳色青苦笑道:“我听说风四娘和杨开泰也找了过去,恐怕他们暂时是不得安生的了。” 他转而又道:“不过等你走后,我便也去海外游历一番,顺便找寻李红樱的踪迹。我以前很崇拜他们,但没想到他后来竟变成了那样的一个人,不如让我亲手用剑将他击败吧!” “好,祝你获胜!”李不负笑了笑。 哥舒冰犹豫着问道:“那你有没有要对我说的话?” 李不负忽正色道:“冰冰妹妹,我最后只对你说一句话:你很好,很值得被人爱;你以前的哥哥是个混账,你大可忘了他吧。” “除此之外,我便没有什么话说了。” 哥舒冰认真地思索了很久,很久很久之后,她才开口回答。 “好,我一定会记得你说的这句话的!” PS:火并萧十一郎中提及的“九转无相神功”,与名剑风流中的“无相神功”,大概不是一门心法。 第二百四十八章 琅嬛玉洞 波渺渺,柳依依。 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 江南春尽离肠断,蘋满汀洲人未归。 江南春波渺渺 李不负再次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倒在一房间内。 房中漆黑一片,无烛无火,瞧不见什么东西。 但四周却隐隐有阵女人香气萦绕,仿佛有女子才离去不久。 或许是李不负功力增进很多的缘故,他这一番倒不比第一回穿梭时候的快要晕迷,也不像第二回时的饥饿难耐;现今他只是觉得有些腹中空空,稍感疲倦,却别无他恙了。 他随手一撑,触及身侧的柜子,想要站起来,却不料刚刚扶住柜子,忽有一只脚踩在了自己身上! 这一脚踩得不重,非但不重,而且极轻。 就好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落在身上的感觉一样。 能有这种脚力的人,轻功必然极高,也必定是位高手! 李不负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他当初初入玩偶山庄时,被天公子偷袭了一手,这次到此处来,便学会更加地提防小心了。 而踩中他的那人,显然也是才突觉脚下有人,惊了一大跳,连忙躲在旁去。 而那人不但躲开了去,而且手臂一挥,一道无形气劲已生出,疾速攻来,劲力虽无形,但其势却如利刀劈下,快似雷霆! 李不负来不及出招,只好运转内力,抬臂去挡。 哧! 这道气劲竟瞬间将李不负的袖袍击碎,纷飞开来,并在其肌肤留下一道乌黑的印记。 李不负顿觉如同尖刀割臂,利刃入肉,手臂上立刻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十分难受。 也亏得他内功深厚,但凡换作一个武功稍弱的人,这只手臂恐怕已筋断骨折了。 李不负受此一击,又惊又怒,反手一掌拍去,凭着灵敏的知觉判断那人方位,向其猛攻而去。 那人感受亦很灵敏,急退开来,将双手护在胸前,低声道:“别动手!” 李不负也不是肯吃亏的主,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那人避过一掌,他站稳身形,接连又拍两掌而去。 二人在黑暗中交锋,互不相见,全凭耳听劲风,见招拆招,这非得内功深厚,耳聪老成者方可应对。而那人双手在胸前抱了个圆,横推竖挡,竟真的将李不负的攻势一一化解了下来。 转即之间,两人已拆了约莫十二招,李不负暗暗吃惊,他本觉得自己武功已然很高,但对手居然还能应对,不落下风,实在稀奇。 而那人却更加诧异,显是也没想到李不负的武功如此厉害,一面且退且战,待得退到一处柜旁,不禁又小声叫道:“你是慕容复?” 李不负冷笑道:“打完人就装认错?” 他说着,又凝聚内力,缓缓击出一掌,已是用上了金刚般若掌的功力。 那人双掌横推,巧妙地化解掉劲力,又以微不可闻的声响自语道:“不对,慕容复的武功绝不会这样高。” 他微微提了提声,说道:“兄台,莫要斗了,小僧与你乃是生了一番误会。” 这回李不负听得清楚,对方听来是个中年男子,声音浑厚,带着磁性,又很圆融,带着一种令人不由自主要去信服的意味。 李不负稍稍一怔,内功一运,便神台清明,不受其声音影响,随即问道:“你伤我在先,又如何说?” 那人见李不负终于停手,连忙屏声,仔细听了听门外的动静,听得并无人至,心头这才安下。 “小僧未曾料到兄台也在此处,是故情急出手,还请兄台多多见谅。” 李不负察觉到那人小心谨慎,鬼鬼祟祟,心知他在此多半也不是做什么好事来的,便道:“好,你伤了我,赔偿我些东西也就是了。” 那人突然愣住,没想到李不负竟说出此话,过了一阵,他才压低声音道:“兄台莫大声说话,将此间主人惹来,你我二人面上也都不好过。” 他踌躇片刻,道:“你要小僧拿什么来赔?” 这时,李不负双眼已渐渐适应了这暗屋,依稀能辨别出些事物,他暗暗按住刀,盯住面前的人影,随时准备将割鹿刀挥出,嘴上仍道:“你随便赔我几本绝世的神功秘籍也就是了。” 那人居然不假思索,答道:“好,武学秘籍罢了,赔你就是!” 刀本已要被李不负抽出,又硬生生地按住,道:“你先将秘籍拿来我看。” 那人道:“这地方处处皆是秘籍,你随处皆可取得!” 李不负瞪了瞪眼,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火折子,打开后迎风一晃,四周便亮了起来。 火光乍地一亮,屋中现出光明。 李不负先去看他的“对手”,只见此人乃是个和尚,身着黄色僧袍,大约五十岁年纪,一张脸上皱纹不出,神采飞扬,耳垂又大,生得一副宝相。 若看了此人面相,倒是很难想象他会做出暗中进屋,情急袭人的事来。 和尚急呼:“莫燃灯火,若被别人发觉我们擅闯禁地,总归不好。” 李不负以手将火光围住,然后问道:“此间主人功力还要胜过你我二人么?” 他初来乍到,倒还不知这是何方位面,高手水准何如,故而有此一问。 那和尚呆了一呆,道:“你我鸡鸣狗盗,鼠窃蛇行,窥他家武学,若传了出去” 李不负一把攘开和尚,不由大笑道:“总之又没人认识我,我怕什么?” 他借着火折看向四周,那和尚则在暗暗打量着他。 只见四周墙边均是排满了一只只的柜子,重重高叠,每只柜子的柜门上都刻了字,以青蓝色颜料而作,全是“琅嬛玉洞”四字。 李不负回头问那和尚,道:“你可知琅嬛玉洞是什么意思?” 那和尚缓缓解释道:“琅嬛乃是传说中仙人藏书之所,此间柜中想必” 他说及此处,便吞吞吐吐,未往下再谈。 李不负道:“你这和尚,说话藏着一半,死后定下拔舌地狱,叫小鬼将你另一半话给拔出来。” 和尚大怒,似欲发作,最后又按住怒气,说道:“也不瞒你,这里面藏的都是武学神功,你我随意皆可取之。” 李不负稍稍一瞧,便有些惊讶,这其中竟果真有许多武学:宁波天童寺慈悲刀法、蜀中青城派松风剑法、昆仑三因观清凉扇法、太乙派羽衣刀法,其中甚而还有少林武当二大派的诸多武功 这其中武学典籍之多,实是令人看得目不暇接。 李不负本也算是颇有见识之人,但瞧见如此多的秘籍,不免也陷入其中。 看了半晌,李不负回头去瞧那和尚,他的眼神也在四瞟,瞟来瞟去,走动之间,将一众柜子都打量了一遍,观其上面所书,但眼神始终若有若无地关注着正中间的一个柜子。 那柜子上横排“琅嬛玉洞”四字,下而竖列两行绿色小字,刻的乃是“青牛西去。紫气东来”。 李不负笑了笑,偏偏就走到那处柜前,说道:“好,既然尽可取之,那我便取这一柜中的了。就算你用这里面的秘籍来赔我吧。” 第二百四十九章 鸠摩智 李不负将面前的那个柜门打开。 里面所放着的书居然还不少,一叠拿出,共有七本,不似什么武功秘籍,反像是用旧了的账簿,分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天干顺序而书,其中只缺了一本“庚”。 李不负皱起眉头,翻开第一本“甲”,借着亮光一看,只见第一页上写着: “古之善为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 “孰能浊水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蔽而新成。” 李不负也算是识得不少字,一点一点地念了出来,却觉字颇有深奥,虽大概看得懂些,但再往深处思考,便觉意味深长,难以悟透。 李不负转头朝着和尚道:“喂,胖和尚,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么?” 那和尚目光炯炯,盯着李不负手中的书本,也将那几句话都听去,他淡淡地道:“小僧叫作鸠摩智,不是什么胖和尚!” 李不负笑道:“哦?原来你叫鸠摩智,你的法号怎的和别人不太一样,莫非不是中原和尚?” 鸠摩智道:“小僧来自吐蕃。” 他年纪虽近天命,但面对李不负时,依旧一口一个“小僧”,显是将自身位置放得很低。 但他满脸神气,语如珠吐,却又不像是普通僧人。 李不负也不多问,再往下翻,又看得从第二页起,其间字全然变了味道,上面一条条都是“某月某日,收银几钱几分,购猪心猪肺几副”等字样,令人看得一头雾水。 鸠摩智听得他一句一句地念,神色异常,呼吸变化,大有意动。 李不负本就是因为看到他眼神不断地往这边瞧,所以才拿起此书的,他翻了两页,觉得稀里糊涂,十分古怪,更是认为这些“账簿”大有玄机。 绝世武功岂非往往都是这样子古怪的? 于是李不负故意慢慢道:“唉,看来这不过是本账簿,也不是什么武功典籍,恐怕是别人放错了的。” 他作势欲放回,鸠摩智的眼神更是一喜。 但李不负转而又将之拿起,道:“正好我这火折光太薄了,让我把这账簿点了,多照一照。” 他说着,竟真的举起手,要将“甲”本给烧毁。 “莫烧!” 鸠摩智连忙大呼,随即他又掩住嘴,生怕被周围的人察觉。 李不负讶异道:“哦?你知道这账簿的秘密么?” 鸠摩智支支吾吾,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但他既然已表现得这般在意,那必定是知道些什么秘密的。 李不负面露狡笑,说道:“哈呀,老鸠摩,我们如今乃是同一条船上的强盗,你何必瞒我?” 鸠摩智犹豫了很久,终于道:“我告诉你,这多半是一门极厉害的道家心法,唤作小无相功,你方才念的那几句,乃是老子上的话。但是后面所写的究竟有什么关窍,我就不太明白了。” 李不负眼睛一转,道:“原来如此么?” 他放下七本账簿,暗暗思道:我才练了一段时间的无相神功,如今又来了本什么小无相功,这二者难道还有什么渊源?不过两种功法一是天竺所传,一是道家心法,想必不是同源,只是名字相近罢了。 李不负虽思索不明,但自不会将秘籍拱手让给鸠摩智,只道:“那这样吧,老鸠摩。所谓趁火打劫,见者有份,我们同入此处,本该同甘同甜,共享武学” 鸠摩智大喜,点头道:“正是此理。想不到兄台如此懂礼,令小僧实感佩服。” 李不负继续道:“只是这里共有七本却有些不好分了。但你是修佛的和尚,想必宽容大度,我也不让你这佛家弟子为难。” “这样,我取六本,你取一本,咱们就此分了可好?” 鸠摩智闻言,差点又是一掌挥出,他定了定神,道:“兄台,你纵是取六本去,不知其中破密之法,终究也是无用。” 李不负正色道:“不错。总之我们两人都取之无用,那么我受些苦,多帮你拿些,免得累了你的六根清净。” 鸠摩智一时语塞,竟不知怎么应答。 李不负一面将六本秘籍都握在手里,一面看看其它的柜子,看看有没有出名的武学藏典。 “锁喉功、缠丝擒拿手、还有五虎断门刀这门刀法我倒听说过很多次了,好似许多人都会一般。” 李不负喃喃自语,全然不顾站在旁边,眼中含着怒火,死死盯着剩下六本小无相功的鸠摩智。 过了半晌,鸠摩智又道:“兄台,你这样恐怕有些太过贪心了罢。” 李不负转身起来,怀中已抱着一大堆各种刀法、掌法,摆手说道:“难道你还想将最后一本也送给我?算了算了,我先将这些武功学完再和你讲。” 他说罢,灭了火折,推开门,望了望外面,搂着一大堆秘籍,竟是打算一走了之了。 鸠摩智自是不愿任他离开,但又心知自己的武功未必能拿得下他,只得道:“兄台等一等,萍水相逢,即是有缘,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李不负身形微微一顿,笑骂道:“你这和尚也是傻头傻脑。大家明明都是盗经贼,你还留下真名来行偷,生怕名声还不够臭么?!” 论做坏人这种事,李不负当然有经验得多,一语正好点在鸠摩智的痛处上。 鸠摩智自认乃是得道高僧,就算平常寻人麻烦,也要找足借口,名正言顺;他出来偷盗他门之秘籍,乃是武林大忌,更万万不可使得别人得知了。 这也是他一直不敢大打出手,担心惊扰此间主人的缘故。 “兄台你拿了许多书去看,想必你也是位博览武学,精通百家的高手了,你我如” 李不负身形不停,没有多理会他,趁着夜黑风高,便从屋中一跃而出。 到了外面来,此间空空荡荡,风静浪平,也少灯火,想来是主人仆从皆入睡去了。 鸠摩智亦跟着掠了过来,追赶不舍,道:“兄台留步。小僧这里也有许多武学,更有少林七十二绝技在身,若你不弃,你我二人以武学交换,共同参悟可好?” 李不负依然不停步,四下一望,往个无灯无火的黑暗处而行去,推辞道:“少林七十二绝技,我也会两门,练得倒不怎么样,也不需其它的了。” 鸠摩智望见李不负腰间佩着宝刀,咬牙道:“小僧这里还有一门秘传的绝世刀法,也可与你一同交流领悟,你看可好?” PS:鸠摩智盗小无相功是天龙八部新修版中才添的。本卷也按照新修版来。 另:上一章中,出现了武当派,笔误了已改,抱歉。 第二百五十章 吐蕃国师 “你有一门绝世刀法?什么刀法?” 李不负听到此言,才站住脚步,回头望向鸠摩智。 鸠摩智道:“小僧有一门刀法,名作火焰刀,乃宁玛派的不传之秘,威力无穷,可凝聚无形刀劲,隔空伤人,凌厉无比!小僧才以此刀法单挑大理天龙寺众僧,以一敌六,不落下风。” 李不负忽问道:“火焰刀!那就是你方才伤我的掌劲么?” 鸠摩智道:“那虽是由掌而发,然而确是一门刀法。” 李不负点头。 他能够理解鸠摩智所说的,那虽是由掌劲变化而来的武功,但却并不能算掌法,而是刀法。 力劲虽由掌劲而发,但个中蕴含的却是刀意,武学到了高深的境界,便是重意而不重形,所以那自算是一门刀法。 李不负道:“你先将火焰刀的功夫与我来瞧瞧,若我觉得不错,再同你共同参悟。” 鸠摩智道:“小僧出了一门火焰刀,你自也该出一门神功来换,否则也太不公平!” 李不负道:“是极,你说的很对。可我实在没什么高明的功法在身,武功全是胡乱练得的,唯一得到的高明心法便是这小无相功了。” “老鸠摩,你若愿意,你我就此交换。” 鸠摩智闻言,差点一口老血吐出。这小无相功本就暗藏玄机,以暗语写成,旁人看之不懂,这李不负以此来作交换,基本已可算作是“空手套白狼”了。 李不负想了想,又道:“你不愿就算了。想来这小无相功也不算是什么绝世心法,肯定比不上你的火焰刀,不如让我拿回去垫垫桌子,烧烧柴火。” 鸠摩智目露凶光,面色渐渐变得不善,以他的性子本欲发作,但当看到李不负腰间的那一柄宝刀的时候,还是又双掌合十,压下怒气。 “那么小僧便与你寻个地处,咱们好好参悟吧!” 三日之后,李不负和鸠摩智才找得机会,上了艘船,从那庄园离去。 李不负这才知道,自己如今是身处江南水乡之中。 而当世的大武林中,各派林立,以少林、丐帮二派为盛,武当派此时尚未出世,而江南最大的武学世家则是慕容世家。 至于面前的这位鸠摩智不但是位武学宗师,而且还是吐蕃的国师大人,地位尊崇,少人能及。 二人来到苏州城一处落脚,找了间客栈住下。 李不负将一干武学秘籍拿出,其中他随手拿取,除却小无相功以外,还有慈悲刀法、羽衣刀法、锁喉功、盘根错节十八斧等各种各样的武学。 “慈悲刀法?我都要举刀杀人了,哪还讲得了什么慈悲?这多半也是位和尚的刀法,还是给老鸠摩你学学吧。” 李不负随手将一门慈悲刀法塞到了鸠摩智手里,鸠摩智却连多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过了许久,鸠摩智缓缓道:“李小兄弟,这些武功,皆是泛泛,不必再多看了吧。” 他在这几日间,已得知了李不负的身份,只是一直疑心“李不负”此名乃是化名,否则武林中出了个如此厉害的年轻高手,他又岂会从未听说过? 李不负道:“老鸠摩,你这就不道义了。我好心好意跟你交流刀法,你抱着这种态度,如何上得更高之境界?” 鸠摩智只好耐下心来,说道:“我们先将那小无相功拿出来瞧一瞧,仔细钻研一下里面有什么奥秘好么?” 李不负摇头道:“里面全是些猪心猪肠,几钱几两,你又不学算账,那东西有什么好看?你不如多看看这门五虎断门刀。” 他又递了一本秘笈在鸠摩智手中。 鸠摩智道:“五虎断门刀?这门刀法力量虽重,招式却平平无奇,又有什么好看的?” 李不负道:“这你就不懂了。这门刀法流传颇广,若其中没什么大妙处,为何人人都要去学一学?” 鸠摩智沉着脸色,说道:“这门刀法流传好似也不甚广泛,至少吐蕃便没有,小僧也没兴趣去学!” 李不负大为叹惋,道:“可惜可惜,你空有一门绝世刀法,却不知学刀用刀,实在可惜。” 鸠摩智脸色更加难看,他身为吐蕃国师,纵是来到中原,人人也会对他恭恭敬敬,以厚礼相待,哪里受过别人对他如此指指点点? 幸好李不负也没有要再消磨他的意思,慢慢取出小无相功的秘籍,拿过第一本“甲”,翻开与鸠摩智看。 “正月初一,收钱九钱八分,付银八钱七分;正月初二,收银八钱九分,购猪肺一副、猪肠两副、猪心一副” 这上面写的内容,确然都是些家常琐碎,而且有些奇怪。 李不负看不明白,一直呆读;但是鸠摩智的呼吸却突现异常,时而凝息不出,时而呼吸转急,时而长长吐气,像是在配合内功练什么呼吸之法。 李不负瞧见他神色有异,心知他必然偷知了秘笈的关窍,正在暗中尝试修炼,但也不点破,只是继续地读了下去。 “正月初三,收钱” 读着读着,李不负突然在鸠摩智的后腰的“命门穴”推了一下,惊疑道:“咦,你不是很感兴趣么?怎么不一起过来读?” 鸠摩智正在运转内力,呼吸吐纳,实则已是练上了这门道家心法小无相功,但这等练功之时,哪里能受的旁人打扰,这一推暗藏劲力,却立刻将他的内息打乱。 “咕!” 鸠摩智闷哼一声,朝前倒去,好在他功力深厚,立时将内息调稳,才没受什么太严重的内伤。 他脸色通红,隐隐发紫,转身怒斥道:“你在干甚么?难道你想杀了” 李不负故作讶然道:“啊?我仅是推了你一下而已,你乃吐蕃国师,一代高人,难道连这一推也受不住?” 鸠摩智咬着牙关,本想动手,最后还是忍住了。走到近前,一字一句地与李不负一齐读起这本秘笈来。 他一边假装在读,一边却暗暗在记忆,想凭着惊人的天赋将这秘笈记下来。 谁知李不负只翻了一遍,便慢悠悠地合上了账簿,道:“唉,我这人不好读书,算了,总之也读不懂,还是明日再读了。” 鸠摩智口中还在焦急地默念着什么,像是还没记完。 李不负却将其收起,准备回屋睡觉。 鸠摩智却道:“李兄,你可否将那甲本借小僧观看一夜,明日便还了你。” 李不负想了想,心头生出“放长线,钓大鱼”之想,于是果真将第一本先给了鸠摩智。 翌日,鸠摩智眼睛微红,神色却相当振奋,像是得到了什么宝物一般,将甲本还了李不负,又想索要接下来的秘笈。 李不负道:“老鸠摩,你这就不厚道了。我借你看了一晚上,你也该将你的火焰刀拿出来与我学学才对。” 鸠摩智思索半天,才又说道:“小僧还知晓一种比之火焰刀更为厉害的剑法,乃是天龙寺的镇寺之法,叫六脉神剑!” “如李兄愿意,小僧这就带你去找这门剑法!” 李不负怎肯上他的当,说道:“不行不行,你不将火焰刀法与我学了,后面的书你一本也莫看了。” 鸠摩智忽道:“小僧一边教你学火焰刀,一边破解这小无相功,你我再一边同去寻六脉神剑,寻到之后,便即共学,如何?” 他心知从李不负身上捞不到太多好处,于是又细细盘算,准备拖李不负下水,与他一起去夺另外一门神妙无端的剑法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火焰刀 “六脉神剑” 李不负听到这剑法名字之后,突然觉得很耳熟,应该是他小的时候曾经听说过。 鸠摩智道:“你也知道六脉神剑?六脉神剑分为少商剑、商阳剑、中冲剑、关冲剑、少冲剑、少泽剑,以六指气劲发出六剑,更为神妙之处,是六种剑法,各自不同,或古朴大气,或轻灵迅速、或” 他开始大肆鼓吹起来,倒似这门剑法是他的独门绝学一样。 李不负却打断他道:“莫说了,你与其说什么六脉神剑,不如好好把火焰刀给我讲一讲。” 鸠摩智一听到火焰刀,便面露尴尬,不再继续说下去。 李不负道:“莫非国师,你根本就是骗我的,从不曾真的想给我讲你的火焰刀法?” 鸠摩智立即道:“绝无此事。” 李不负缓缓道:“鸠摩智大师,我猜想你身为一国国师,大概也不是会出尔反尔的人。” 鸠摩智道:“是。” 李不负又道:“不如国师先把火焰刀与我看了,我们再一起去寻六脉神剑,待得寻到,我们二人便可立时参悟了。” 鸠摩智支支吾吾一番,最终也不好再推辞什么,只得乖乖答应。 他心里虽有很多狡诈算计,但却最是自持身份,兼有小无相功在李不负手里,他面对李不负便不敢毁诺违信了。 鸠摩智当即默写了一段“火焰刀”的口诀,交给李不负。 李不负读了几遍,觉得颇是有益,于是高兴之下,索性将第一本小无相功的甲本与了鸠摩智,鸠摩智拿着秘笈,欢欢喜喜,回屋去参悟了。 李不负瞧着鸠摩智离去,暗笑道:“我不将第一本给你,你又怎会尝到甜头?等你练到欲罢不能的时候,又该乖乖来求我了。” 二人继续在苏州城中住下,勾心斗角,互逞机关。 果然如李不负所料,不过一日,鸠摩智便又寻来。 他看起来神清气爽,眼中射光,心情极佳,显是练了彻夜武功,心情愉悦,此来是想要向李不负讨要小无相功的第二本。 李不负亦向他索取火焰刀接下来的一部分秘诀后,便将第二本乙本又给了他。 那火焰刀乃是一门掌劲刀法,而小无相功则是道家的内功心法,二者不可相提并论;火焰刀的篇幅较之小无相功大大为短,鸠摩智才换得两本小无相功,却已写了大半的火焰刀出去。 鸠摩智心觉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于是提议道:“李小兄弟,天下武学,光凭你我二人换这两门,换来换去,实是犹如井底之蛙,无识之士。” 李不负道:“哦?看来你是不愿和我换了?那我走了,我正好去中原见见世面,不须再与江南逗留。” 鸠摩智忙拉住他,道:“小兄弟,小僧非是此意,而是” 李不负道:“而是什么?” 鸠摩智道:“昔年,我曾遇上一位高手,乃是姑苏慕容世家的慕容博先生。” 李不负道:“嗯。” 鸠摩智见他好似并不知慕容博之名,接着道:“这位慕容博先生武学博杂,见多识广,精通许多门少林绝技,更会得慕容世家最为出名的斗转星移之术,可称独步武林,少人能及!” 李不负道:“斗转星移?” 鸠摩智在屋中踱着步,露出回忆之色,道:“不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斗转星移正是天下最顶尖的武学之一!那位慕容博先生虽使得百家武学,可还是有几门绝学武功不曾见的,一直深以为憾。若你我二人能够寻得,称霸武林,指日可待。” 李不负道:“是哪几样?” 鸠摩智道:“第一样,乃是少林的易筋经!” 李不负道:“少林易筋经本是至高秘典,常怀慈悲心方可修之,可在下不才,所学心法勉勉强强,倒也不算太差。对易筋经图谋不大。” 他所修过的乃是血刀经和神照经,以及一些无相神功。“神照功”论内功之博大,境界之高深未必及得上“易筋经”,但是别具奇效,疗伤功能极佳,李不负凭此曾多次险象环生,救自身于险危之中,所以他并不觉得神照功不如其它内功心法。 鸠摩智微笑道:“李小兄弟功力深厚,小僧自是知道的。可还有丐帮的两大绝技,慕容博先生也未取得。” 李不负道:“是什么?” 鸠摩智道:“是丐帮的降龙廿八掌与打狗棒法!” 李不负心里暗思:我以往听过的是降龙十八掌,如今怎么又有降龙廿八掌了? 丐帮镇帮之技“降龙廿八掌”其实本是有二十八式,后来被精简为十八式,才叫作“降龙十八掌”的。 鸠摩智没有理会李不负的脸色变化,继续道:“打狗棒法精妙无双,打狗阵法是天下极阵之一!而降龙廿八掌更是天下至阳至刚,至强至猛的掌法!” “丐帮帮主乔峰正是以此掌法与江南慕容世家并称北乔峰,南慕容!” 李不负点头道:“这两门武学是丐帮的不传之秘,你也有兴趣去取?” 鸠摩智微微一笑,道:“丐帮声势浩大,乔峰武功高强,你我若真要去取,必须从长计议才行。” 李不负摇摇头笑道:“那么天下还有哪些可取的绝世武功?” 鸠摩智道:“大理段氏的一阳指和六脉神剑也是慕容博先生所未曾取得的,不过这两门武学比起先前的那几样却要好找得多了。” 李不负道:“哦?你的意思是” 鸠摩智道:“我前些日子,在天龙寺独战六僧,使得那枯荣大师将六脉神剑剑谱烧毁,不过却有一人学全了六路剑法,此人叫作段誉,武功不强,却正是一本活剑谱!” 李不负道:“所以我们是不是只要逼他将剑谱默写下来就好了?” 鸠摩智道:“若是你愿去,小僧自当陪同。” 李不负冷笑一声,道:“嘿嘿,老鸠摩,你这话说的好妙。若剑谱被我取到了,你保证不看么?” 鸠摩智道:“小僧是时也一定出力便是。” 李不负想了许久,才慢慢问道:“你见识如此之广,可曾知晓天下有没有一门可驻人青春,保养容颜的心法?” 鸠摩智古怪地看了李不负半天,最后答道:“你我修习内力,到达一定高深境界,自会精力生发,保持年轻。可驻颜的内功心法我曾见过星宿派的丁春秋一面,他年纪颇大,容颜却不老,或许对此有所心得。若你想找,小僧也陪同你去便是。” 李不负突然点头道:“好!那我们这就启程。” 鸠摩智没想到李不负如此果决,反而愣在原地。 李不负道:“我们寻踪问迹,先去中原,会一会当今的武林翘楚人物再作区处。” 第二百五十二章 慕容复 李不负同鸠摩智齐往中原而上,不得一日,才过无锡,便听得一桩大消息。 乃是丐帮帮主乔峰实则是契丹族人,而非汉人,此消息一走漏,便被丐帮众长老废除帮主之位,自行其途;而个中又有西夏一品堂高手南下,对付丐帮诸人不提。 鸠摩智倒与李不负细细述说,言及天下共有五大国并立,还有小国许多,五大国分别为“大宋”、“辽国”、“西夏”、“大理”、“吐蕃”。 “大宋自是汉人所立,而辽国则是契丹人之国,二国恨意,积年累月,长久不绝,非一言两句说之得清;至于西夏是党项人当政,大理便是我与你说过的那段氏一族把权,小僧忝居吐蕃国师,自不消说了。” 鸠摩智一边对李不负解释这些事由,一边又大觉奇怪,他知道李不负武功极高,然而却像是不问世事一般,于天下大势一概不知,甚至对于中原武林也知之不多,不禁深以为奇。 而李不负二人一路谈论,途中寻得客栈打尖住店。 这鸠摩智虽是出家之人,然而作为吐蕃国师,财物颇丰,请李不负所住所食,皆是豪奢之宴,待以上宾之礼,以讨好李不负。 李不负自然笑纳。这一日晚间,二人又到客栈中住宿,李不负将小无相功的第三本与了鸠摩智,鸠摩智亦将火焰刀的大半都写完,只余下最后一点内容。 他不敢弄虚作假,只怕李不负看出端倪来,便不会将小无相功后面的心法交给他了。 鸠摩智取得第三本后,心知之后再要从李不负这里讨得秘笈,必定又要出些其它武学才可,不禁叹息道:“只可惜当初慕容博老先生传我少林七十二绝技时,并未将少林易筋经与慕容家的斗转星移与我换得,否则你我二人共同思索,功力必能更上一层楼。” “可惜我前日曾去燕子坞,搜了半天,也没搜出什么绝学来,更不曾见得斗转星移此项绝技。” 鸠摩智面露憾色,接着说道。 李不负道:“武功之道,贪多不烂。有人只学一门武学,专精而用,已天下无敌,习得那些多奇门绝技,什么斗转星移,什么日异月新,什么沧海桑田,为此分散精力,也许反而过犹不及。” 此时李不负年纪虽轻,却已是一代宗师修为,其武学见地自有独到之处,他自“琅嬛玉洞”得来许多刀法,大略观后,方出此慨叹,倒没有戏弄鸠摩智之意。 鸠摩智尚未应答,客栈中旁边有一人却已开口。 “听闻兄台话下,对于姑苏慕容家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是不以为意的了?” 李不负朝来人看去,见那人身姿挺拔,声色如玉,颇有一代英侠风气,然而脸上却冷冷冰冰,不见半点表情,十分古怪。 鸠摩智亦看向那人,却不作声,只看李不负如何应对。 李不负答道:“我至江南之后,才初闻得慕容世家之名,到这时不过两、三日,也未曾见过什么斗转星移,有什么以不以为意?” 此讲虽是真话,然而听起来却似对慕容世家更加不屑一般。 那人冷笑道:“好,我与姑苏慕容公子颇有交情,听你口出狂言,甚是无礼,倒要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李不负瞧了他一眼,悠悠道:“我听说在询问别人姓名时,先讲自己名字比较有礼。你口中说我无礼,不料自己也未必好到哪儿去。” 那人表情依旧木僵,说道:“我名作李延宗,乃是姑苏慕容复公子的好友,请教阁下姓名。” 李不负道:“哦?原来你也姓李,倒是遇见本家人了。我叫李不负,你有何赐教么?” 他口中虽对那人说“有何赐教”,但神色却是满不在乎。 李延宗语气中微有怒意,说道:“瞧你也佩刀,想必阁下刀法很不错了?正要请教阁下的刀法,看看是否真有资格瞧不起姑苏慕容世家!” 李不负面不改色,正襟而坐,只说了三个字道:“好,你来!” 李延宗果真拔刀而来,单刀圈转,一刀斜斩李不负的肩头。 一旁的鸠摩智认得此门刀法,叫道:“这是少林寺的降魔刀法!” 李延宗笑道:“算你见识不差!可你接下来又看得出我所用的是何门刀法么?” 李不负刚刚避开一刀,李延宗又向左边横削了一刀,其招法与先前那门刀法完全不同了。 “这刀法乃是黎山洞的柴刀十八路!” 李延宗自言自语,表面上是说出招式,好让李不负有个提防,但其实颇有卖弄之嫌。 哗。 这一刀劲风甚疾,李不负身子一仰,依然避过。 李延宗显然没有料到这人能轻松地避开两刀,于是手上刀力加急,道:“第三刀乃是宁波天童寺的慈悲刀!” 这一门慈悲刀法李不负也曾一观,早已料及他刀上门路,坐在凳子上,抬腿轻轻一扭,便又避开此刀。 李延宗接连三刀劈空,不免心急,飞快又挥一刀,道:“这一刀是江南史家的回风拂柳刀!” 话音方落,李不负突然拔出割鹿刀,光芒一闪,“铿”的一下,李延宗手里的刀已断作两半,掉在地面。 李不负坐姿如常,刀亦还鞘,好似未曾动过,他道:“这名字不好。” 李延宗的单刀虽断,神色却还是木然,问道:“谁的名字不好?” 李不负道:“这刀法的名字不好。” 李延宗道:“怎么不好?” 李不负道:“我有位朋友的剑法叫作回风舞柳剑,而你这刀法与之名字很相似,叫回风拂柳刀,名虽相近,威力却大大不如,传与江湖,混淆了二者威名,那可就不好了。” 李延宗双眼奇怪地盯着李不负,似想要看出他是否是在乱开玩笑。 李不负却很认真地道:“所以你以后还是不要再用刀了。” 李延宗不语,而且脸上还是没半分表情。 李不负忽地出手,一把朝他脸上拿去,道:“你既敢对我出刀,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李延宗连忙抬手抵挡,但他的双手方与李不负的手掌相触,便觉其掌心有一股浩大内力将之震开。 嗤。 李延宗面上果有一层人皮面具,被李不负一把撕落。 李延宗慌忙以袖掩面,背过身去,如灵燕似的往客栈外飞掠而走。却还是被鸠摩智瞧得其面容。 “咦,这人与我的那位故交长得好像。莫非莫非他就是慕容复公子?” 鸠摩智起身,遥遥呼出声音,而李延宗听得这话,却逃得更快,眨眼无踪了。 李不负稍稍赶了一阵,见他走得甚急,于是不再去追,而是回头与鸠摩智讲道:“精通百家刀法,看来这人十有八九是慕容复了。” 鸠摩智叹道:“想不到故人之子的武功竟沦落至斯。” 其实慕容复的武功本也算得武林一流,但偏偏遇上了李不负,而且又要在其面前有意卖弄刀法,那却是自取其辱了。 李不负笑道:“哈哈哈,你总说慕容世家的祖传绝学有多厉害,看来也不过如此。” 鸠摩智感慨几声,过不多时,到得晚间,二人却又听的有人议论:乔峰独闯少林寺,杀得一位大师,全身而退之事。 近些日来,武林大事颇多,却以这等事传得最快了。 鸠摩智忽起一心,悄悄对着李不负道:“北乔峰,南慕容。二人既是齐名,想来武功不会差得太多,乔峰既能独闯少林,你我二人又有何不可?” 李不负眯着眼,打量鸠摩智一番,道:“你想让我陪你去少林寺?” 鸠摩智道:“你若愿陪小僧去一趟少林寺藏经阁,小僧便将火焰刀心法全部写与你,并且将少林七十二绝技也都教给你怎样?” 李不负忽笑道:“那么小无相功的秘密呢?你还要瞒我吗?” 鸠摩智神色一惊,心知也躲不过去,便道:“好,这些秘笈里面的秘密,我也讲与你听!” 李不负考虑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第二百五十三章 慕容博 不一日,李不负和鸠摩智已骑乘快马,来到了少室山下。 此时少室山中,正有许多僧人在周围上下巡逻。乔峰闯少林寺的事发生之后,寺中一干僧人都变得谨慎了许多,进入防备状态。 李不负和鸠摩智寻了半日,心知不便从正寺而入,于是又利用轻功,绕到后山,准备从后面悄悄溜入藏经阁。 少林寺后方乃是一片荒山,树林密布,此时正是野花烂漫,百草丛生之季,李不负与鸠摩智一边在山中行走,一边暗思如何进入藏经阁。 鸠摩智道:“我昔年与慕容博先生交流武学,颇有所得,少林七十二绝技是不须再拿的了,我们进去只需去寻易筋经,若是见得其它武学,也顺手一取便是。” 李不负却道:“到时候不要寻得太久,莫被少林寺僧人抓住就好。” 二人说着,已朝着少林寺背后而去。 鸠摩智望见少林寺中古刹林立,佛气渲染,房屋无数,忽道:“以我们二人武功,若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少林寺,倒也不算太难,然而少林寺中颇大,我们毕竟不知藏经阁究竟何在,这当如何?” 李不负略略一思,正要回答之时,忽地却转回头,一掌拍去。 他身后果真有一人与其对过一掌,轻飘飘地不着力气,即如柳絮般飞走,挂在树上。 李不负定睛一看,那人原是个神清目秀,白眉长垂的老者。 又听“嗤”的一声,鸠摩智的火焰刀也即刻劈去,那人扬身一避,刀劲所过,竟将手臂粗细的一条树干切断。 那人又掠至另一颗树,突地笑了起来,道:“大轮明王鸠摩智大师,你忘了我么?” 李不负朝其面容观去,只觉有些面熟,仔细一想,忽想到他的容貌倒和慕容复有几分相像。 鸠摩智已惊呼出声:“慕容老先生,是你?!你不是已去世了么?!” 此人竟是慕容复的父亲慕容博。 李不负瞧向鸠摩智,见他相当惊讶,却熟络地向前行礼,心里不由觉得好笑。他们二人方才欺负过了慕容博的儿子慕容复,这下遇见老子,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慕容博飘身下树,与鸠摩智见礼,随即又问:“这位英雄是谁?他的掌力极佳,连我险些也吃了亏了。” 鸠摩智微笑道:“此人名作李不负,乃是小僧去贵庄祭拜你时所结识的好友。” 他此刻却只字不提他曾翻过燕子坞,想要夺取慕容世家藏书之事了。 慕容博眼神一动,也笑起来,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鸠摩智道:“慕容先生能够死而复生,实是大福,令小僧深感宽慰。” 二人这都明白,慕容博应当是因为某些缘由而使了诈死一计。 慕容博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有时间再与二位慢慢解释。只是不知大师与这位李兄弟在此少林后山是来” 鸠摩智面色微露尴尬,言道:“我佛慈悲!我吐蕃密宗经颇少,欲观大乘佛法而不得,于是思入少林,欲一观藏经。” 慕容博立即懂得其意,笑道:“此事说难不难,我自可为大师领路。” 鸠摩智的少林七十二绝技乃是得自慕容博的传授,而慕容博本人又非少林弟子,是以任谁都想得到他七十二绝技之由来必定不清不白。 慕容博自身大概也不知偷进过多少次藏经阁了,自是轻车熟路。 鸠摩智大喜道:“慕容先生如此施恩,完我佛法,日后小僧必有相报!” 慕容博本就是在等他这句话,当即点头道:“大师不必多礼!只是我担心这位小兄弟的身法不足以入藏经阁中,若惊动了守寺僧人,恐怕颇为不妙。” 鸠摩智道:“慕容先生放心,这位小兄弟的武功盖世,就连小僧也未必胜得过他!” 慕容博打量着李不负,问道:“是么?还未请教阁下师承。” 鸠摩智闻言,目光霍霍,也看向了李不负,他也一直未曾看出李不负的师承来历;本来以他见识,该是览尽天下高手的,但对李不负的底细却实在不清。 李不负看着两人,大抵猜到,这二人一个以国师之名,行偷窃之事;另一个假死以欺天下,藏身少林寺中,二者皆是心怀鬼胎,各有算计之人,他们乃是想要在此刻将自己的来历探明,免得日后不好拿捏。 李不负徐徐说道:“听闻慕容世家擅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想必是对于各家武学都烂熟于胸的了。” 慕容博微微一笑,道:“烂熟于胸不敢说,但大多都有涉。” 李不负道:“好,那我便将我本门武功演示一遍,慕容先生想必就能瞧出我来历了。” 慕容博与鸠摩智互视一眼,心有默契,均点了点头。 于是李不负单腿抬起,双手作抱月势,做了个极其古怪的姿态,慢慢调息,似入神定。 他竟是开始演练起血刀经中的功夫来。 只因这血刀经的传承甚是博杂,既有佛门之法,又有杀人刀术,本身是一门心法,却又包含了拳掌路数,甚至还糅合了一些从天竺传来的瑜伽术。 且血刀经乃是血刀门之功法,非当世武林所有,李不负实在不信这慕容博能够看出其中的奥妙来。 李不负更有意要捉弄二人一回,故意将有的地方使错,不伦不类,看得慕容博连连皱眉,他却在暗中觉得好笑。 演武过了一阵,当李不负使到一个单手抓耳,足尖朝天的姿势时,慕容博忽地探手而抓,使的竟是少林武学中的一路“散花手”,两掌一拂,宛如洒花,分击向李不负左右胸膛。 “请用刀法!” 铿! 李不负见慕容博敢朝自己出手,更不多说,拔刀而起,使出血刀刀法中的一式“血雨腥风”,往前面连斩而去! 这刀法如今使来,可说是一气呵成,如瀑而流,无任何停滞之处。李不负劈一刀,慕容博便退一步;再劈一刀,慕容博便再退一步。 他一气劈出八八六十四刀,慕容博便往后退了八八六十四步! 等到第六十四刀一罢,慕容博忽伸出两指,“嗤嗤”发出气劲,点在李不负刀面之上,稍止其势,随即飞快翻身远去。 李不负收刀而立,笑道:“慕容先生还要再看么?” 慕容博站定之后,才慢慢开口,抱拳说道:“刚才多有得罪,失礼失礼,还请李兄弟见谅。” 他细思一下,又道:“这位李兄弟的师承想必不止一人,这武功中既有一些瑜伽的样子,又似乎融合了苯教的术法,还有一门简单却凌厉的刀法,实是很奇特。” 慕容博的见识果然不凡,纵是李不负故意使错了一些地方,他还是看出门道来。血刀门原是苯教一派,也被他说中。 而旁侧的鸠摩智听到慕容博的点评,神情莫名突地一变,随即又恢复正常,道:“原来李小兄弟亦是位集百家武功之人,以前小僧却是不知了。” “慕容先生,我们如今可进得少林藏经阁了么?” 慕容博道:“二位武功均是天下少有,区区少林藏经阁,自是随意来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到后面,慕容博与鸠摩智二人一齐笑起来,李不负跟在二人身后,三人便往藏经阁而去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藏经阁 少林寺,藏经阁。 李不负和慕容博、鸠摩智三人一同来到了藏经阁门前,慕容博忽然停步道:“我今日带着二位来到藏经阁前,希冀日后慕容世家有求于二人之时,你们也能有所答应。” 鸠摩智双掌合十,低声道:“日后慕容施主有所差遣,只要小僧可帮得上忙,自无不允。” 李不负也大咧咧地道:“放心,令公子若要指点武功,我一定多多指点他就是!总之一回生,二回熟。” 慕容博不晓李不负所说的是何意,只笑着点头,寻了个机会,带着二人进了去。 三人一进藏经阁后,便分施轻功,各寻一处,在书架上面翻动起来。 这藏经阁占地很大,其间的武学秘笈、佛法经更是浩如烟海,汗牛充栋,数不胜数;大多数秘笈有所次序,然亦不乏错乱摆放,致使许多武学典籍难以寻见。 李不负入藏经阁之后,随处翻阅,倒是没有太多要寻易筋经之意,只因他自身的修炼心法已是极为非凡,武功绝技也并未完全融贯,尚且不用去学旁家武功。他反而是去看了一些少林寺的刀法,观其要领,以期取长补短,再有长进。 “这本少林寺的降魔刀法招式虽很简单,但一劈一砍之中,极得佛意,刀意甚佳,十分不错。” 这门刀法,李不负是之前见到慕容复用过的,只是慕容复所用的徒具其形,不得其领,远远没有将“降魔刀法”中所蕴含的大智大勇,佛祖降魔之意展现出来。 李不负在此细细体悟,他看了一会儿,将降魔刀法收在怀中,又寻片刻,寻得还有一本名列“少林七十二绝技”的燃木刀法,于是他又打算去看。 这回他刚看了一页,忽听到旁边有一位老僧的叹息声。 “降魔刀法虽非上乘刀法,然而至简至勇,深具佛道,以之斩妖除魔,惩恶罚奸,便合其意,那么刀道自是无往不利;而这本燃木刀法使得虽快,但对于施主而言,却未必及得上方才那一本了。” 李不负听到这番道理,不禁也点点头,认为这话说得甚是在理。 但是突然他又惊觉,猛地回头看向后方,只见后方正立着一位枯瘦老僧,手持扫帚,垂于地面。他的脸上无悲无喜,只是有些慈和,默默而视,像是已站了很久了。 李不负背后顿时惊出一片冷汗,以他的武功修为来说,若有人要想无声无息欺近他身,那无疑是难乎其难的,就连先前慕容博从其后方而来,也是被他一掌击退。 而面前这扫地老僧却可不声不响就到了他的面前,甚至还出声指点了他几句,他对此竟一无所觉,实在令他感到后怕。 李不负心知是高人驾到,连忙说道:“晚辈本无意闯入藏经阁重地,全是全是被另外两个人逼的,前辈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莫怪罪到我头上,我最多算是从犯,那两人才是主犯!” 扫地僧点点头。 李不负接着补充道:“那两人乃是吐蕃国师鸠摩智,还有慕容世家的慕容博!” 扫地僧叹了口气,道:“好,你随我来,我与你去寻他们!” 李不负不敢拒绝,只好乖乖跟在扫地僧后面,左穿右拐,畅行无阻,不过三两步居然便见到了鸠摩智。 鸠摩智见李不负跟在一扫地老僧身后,心里诧异,但也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于是一掌劈出,火焰刀劲立时横空朝着扫地老僧击去! 李不负也趁此机会,突地拔地而起,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去。 砰。 轻轻一声响动,那火焰气劲到了扫地僧身前约莫三尺的距离,竟似被一面无形的墙所挡住,其间强横劲力竟完全化解在无形之中。 鸠摩智见此大惊,连发三掌而去,却均是泥牛入海,无任何效用。 扫地僧却始终只是站立原地,不见有任何动作。 鸠摩智见内力所形成的气劲无法对扫地僧造成影响,于是陡起一心,又将旁边一装满经书的书架“轰”地推倒,朝扫地僧劈头砸去! 扫地僧摇头叹息,上前一步,托住书架,轻轻扶起,书却洒落遍地。 “这人是谁?” 这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另一处的慕容博,他急忙赶来,见到这扫地僧后,同样从其背后“嗖嗖”两指攻去,用的乃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拈花指”。 他显然在此门指法上的造诣极高,两指击出,轻妙无形,似风似雾,便欲取掉扫地僧的性命。 而仍不见扫地僧有何动作,只是站立,那两道指劲到其身前,也就自然消散了。 扫地僧转头又道:“施主的拈花指已有七成火候了,但若想要臻至佛祖拈花,迦叶微笑的妙境,恐怕还需多多参悟佛法才是。” 慕容博大惊不已,心知遇上了一位高人,于是也掉头就跑。 李不负早已走在前面,从来时之路返回,而鸠摩智、慕容博也紧紧随着他。 那扫地僧慢慢跟在其后,也不见其怎么迈步,却就是能够轻松地跟了上来。 眼见着三人已要跑出藏经阁,扫地僧忽然呼道:“那位施主请留步。” 他袖袍一动,步子一扬,竟是在眨眼间就掠了上来,其身法已非凡俗所有,更似神仙中人! 而鸠摩智和慕容博听到“那位施主留步”,而非“三位施主留步”,心头顿起盘算,所思皆不相同。 听这话说来,这扫地僧像是只会留下三人中的一人而已,并不计较另外两人。 那么慕容博自然以为扫地僧在呼唤自己,只因他多年来屡次窥探藏经阁,早是“惯犯”,做贼心虚,他心想这一回那少林高僧是要将他捉拿回去的了;可他又觉十分的不甘心,不愿被留在少林寺中。 而鸠摩智心头却又有不同想法,他从听说李不负与“苯教”有关之后,便对之生出提防之心。只因他在吐蕃时,为立密宗,多次扫荡苯教教众,与之势如水火,关系极差;他甚至怀疑李不负正是苯教传人,是故意前来对付他的。于是他倒想将李不负留下来,挡住这扫地僧。 二人在短短一瞬,心中已闪过许多念头;而眼看着李不负奔在最前,已要跃出窗外,二人互视一眼,极有默契地同时出手。 鸠摩智抓住李不负的左腿,慕容博抓住李不负的右腿,将其往后一拉,二人却借着这力道飞出窗外去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扫地神僧(上) 慕容博同鸠摩智一齐出手,将李不负双腿拉住,抛在藏经阁中,想要他去挡一挡扫地僧,好为二人争取到逃跑的时间。 而李不负本在奔逃,实在没有防备到二人竟在这种关键时刻乍起动手,将他出卖。 “好,索性咱们都一不做,二不休!” 李不负勉强立起,却也不去对付扫地僧,而是手臂抬起,双指并出,施展了“无相劫指”,两指气劲迸出,分别朝着慕容博和鸠摩智身后袭去。 二人甚是熟谙这门“无相劫指”,是以均察觉到后方有指劲袭来,暗暗叫骂之余,慕容博向后一拂袖,将气劲化去;而鸠摩智奔走更急,硬生生地挨了这一指,身形却愈加远了。 扫地僧叹息道:“小施主,这无相劫指,取的是劫来无相之意,大劫来时,无形无相。身在劫中,五蕴皆迷!” “小施主的内力虽强,然而在无相劫指上的造诣,恐怕是远远不及那位慕容施主的。” 李不负暗暗一惊,心知这老和尚又说准了。 他本不擅长指法,更不懂得什么佛理,这“无相劫指”用出来无声无色,静如水纹,他只觉得这是一门偷袭人的好武功,却未曾深研下去。 可此时容不得李不负想那么多,他转身而道:“那二人唆使我来藏经阁中盗取少林至宝易筋经,他二人才是罪孽深重之人,还请前辈明鉴!” 扫地僧笑而不语。 李不负又道:“晚辈此时已觉悔恨,请前辈容许晚辈出去,必将二人追回,让他们在前辈面前好好陈述罪状,交还经书,悔过念佛,方表晚辈诚心。” 扫地僧还是微笑看着李不负,并不说话。 他像是将李不负的一切小心思都看穿了,但是他既不点破,也不认同,只是微笑。 李不负躬身行礼,半晌之后,见扫地僧还是没有开口。 他最后不禁悻悻说道:“前辈有何指教,还望明示。” 扫地僧终于说道:“我见小施主与我佛颇有缘分,是以独将小施主留下。那位吐蕃国师,身份尊贵,是万万留下不得的;至于慕容施主么唉,他在藏经阁中呆了也约莫有三十年了,要留他,亦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的。” 这下子李不负是真的感到惊讶了。 他心里觉得自己无名无份,也非佛门子弟,扫地僧要留的“那位施主”,要么是鸠摩智,要么是慕容博,怎么也不可能轮得到自己头上,可没想到真的就是自己。 但李不负转念一思,觉得好像也是如此;以扫地僧展露出的深不可测的武学修为来看,他要留下鸠摩智和慕容博两人,也不过是一举手,一抬足之间的事情。他既任由两个“盗经贼”离去,那多半是另有吩咐要寻自己了。 李不负踌躇再三,还是问道:“敢问前辈寻晚辈来,有何赐教?” 扫地僧转身而行,入了藏经阁深处,道:“你随我来。” 李不负随着扫地僧往藏经阁深处而走,藏经阁中本来僧人不多,唯有扫地老僧算是常驻之人,行至深处,更是不见人踪,唯有一层又一层的佛书,有的经书上甚至已布上灰尘,久无翻动。 行到一处角落,旁边有一小凳,又有数张残纸垫在下面,上面依稀见得一些字。 扫地僧将残纸取出,抖落其灰,缓缓细观,叹道:“我已有许久未曾在上面写过什么了。” 李不负好奇地朝着白纸望去,只见白纸的前面写着四句话,墨迹早干: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扫地僧缓缓将这四句佛偈念出,对着李不负问道:“你可知这是谁前朝哪位高僧而作?” 李不负道:“我隐约听过这首偈子,但是谁写的,可不知道了。” 扫地僧向他解释道:“这是神秀大师所作,与之相关的另一首偈,你应当是听过的了。” 李不负渐渐察觉到面前这老僧似乎对自己没什么恶意,只是跟自己谈佛论经,于是也稍稍放下心来,道:“前辈请讲。” 扫地僧道:“另一首偈是慧能大师所写,作: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李不负恍然道:“哦,是了,这首我的确听过的,它很出名。” 扫地僧道:“这二偈,第一帖讲的是渐修之功,第二帖讲的却是顿悟之妙。神秀、慧能亦都是两位佛门高僧,他们原本都在弘忍大师座下学佛,后来分道扬镳,各在南北。” 李不负听了半天,也没猜出扫地僧到底要讲什么,于是便问道:“前辈所指,究竟何意?” 扫地僧笑着看了他一眼,道:“如今的年轻晚辈,总是如此了。听佛事听得并不太耐烦,而谈论武学,便兴致勃勃,要深究到底。” 李不负面上微露尬色,垂头不语。 扫地僧正色道:“然而武学之中,本有佛理。尤其是少林武学,须得修习上乘佛法,才可修习上乘武学,否则武功越深,魔障越重,伤人伤己,大是不妙。” 他所说的几句话中,隐约囊括着一样武学至理在其中,引得李不负仔细思考,但思考片刻后,又似全无所得。 扫地僧接着道:“是以方才那两首偈中,同样包含着武学之道。” 他不再询问李不负,紧接着便道:“武学之道,向来在于渐进,若急功近利,执着求成,反是欲速而不达,有走火入魔之忧。” 李不负点头,这是天下武林人人都懂得的道理。 “然而参透菩提,打破明镜,一朝顿悟,立地成佛。此法直指本性,又从何讲起?难道世上真有人可在一朝一夕之间,由全无武功之人,境界突然便晋升陆地神仙么?” 李不负随着他的言语,慢慢入了深思当中。 扫地僧却忽不再谈此点,转而说道:“武者修行,本是为了强身健体,长命百岁。若修行有成,参透某门武学之妙,便可凝意。” 他说的是武者的“凝意之境”。 “而后内外功均至高处,圆融一体,便为武学宗师,由此可开宗立派,创下武学,与后人参悟。” 这是“宗师境界”。 扫地僧道:“宗师之上,内功可通任督二脉,唤作水火既济。道佛两家,于此有各自说辞,其实倒不必太过计较。” “内功再往上行,便是入神坐照之境,内观自身,玄妙无方。若是内功修为到了这种境界,那么学任何武学,也都是信手拈来,随意可成了。” 扫地僧忽道:“可渐进之道,几乎可算是到此而止,这等境界之武者,再修炼上数十年,也未必能有寸进。要想再往上一重,抵达神人境界,那便是千难万难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扫地神僧(中) 凝意境界可坐一派掌门。 宗师境界便能另开宗门,自创武学。 而宗师第二境界“任督境”与“无招境”则跻身天下顶尖高手,谈论武学,名震武林。 宗师第三境界乃是“入神坐照”与“心中无物”到了这境界之后,天下几乎已无人能敌,放眼古今,纵观百国,亦是一方大人物,必会名垂青史。 而宗师三重境界之上,还有一重“神人”境界。 李不负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真正谈及到宗师之上的境界“神人”。 他偷偷看了一眼扫地僧,心里暗暗猜测他的境界。在他看来,扫地僧的武功已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神鬼莫测的地步,他也实在难以望其项背。 当初他曾遇见东方不败,那已让他觉得很难对付;但如今的扫地僧给他的感觉,犹在东方不败之上。 扫地僧接着道:“神人难成,因为人心中总是有太多的执念,或要功成名就,或要王朝霸业,或要敛尽财宝,或要欺男霸女,或要成宗作祖,或要妻妾成群,或要青春永驻,或要长生不老,或要至高无上,或要权倾一国,或要万人臣服,或要天下景仰唉,人心之中,贪嗔痴太多,六欲不除,怎可修得正果?” 他拾起扫帚,将周围的灰尘一一清扫干净,才说道:“人心若生出太多欲望,执着不放,那便很难认清原本的自己了;若根本认不出自己来,又如何谈得上四大皆空?许多僧人们口中时时所念诵的佛理,空空无无,既空既无,非空非无,不空不无,这些禅语妙则妙矣,然而他们到底有多少能够真正领悟和践行的,却不知了。” 李不负听他讲述,回顾自身经历,倒也渐渐生出一些体会来。 扫地僧忽又道:“就好像无相劫指一般,我方才与你讲了劫来无相,可你未必就真的能立即懂得。有的人口中称诵菩提本无树,可连菩提的含义到底是什么都不懂得,又怎么可能体会得其中大道?” 李不负暗暗点头,他觉得这扫地僧的境界奇高,但讲的却都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话,与那些成天卖弄佛法,唱诵经的“得道高僧”大有不同。 他心中一动,接着说道:“那么无相劫指究竟该如何修炼呢?” 扫地僧微微一笑,道:“劫来无相,指的乃是大劫到来之时,人往往因为身在劫中,所以一点都察觉不到。” 他忽地探手一掌,往李不负的天灵盖上拍来。 这一掌毫无征兆,令人根本无法预料! 李不负大惊,顿时暴退,两手交合,勉强使出一招“天王托塔”,要防住扫地僧的掌法。 但扫地僧随手一拨,竟如春风细雨,雪日消融,轻轻就将李不负的两手拨开,一掌仍然按在李不负的头顶! 此时此刻,只消他掌中的劲力一吐,立马便可置李不负于死地! 李不负顿时不敢动了。 扫地僧又大喝一声,声劲震震,奔涌而来,如云如风,如雷如电,如海啸山崩,如天摧地裂,如盘古初开混沌! 李不负只觉得头脑嗡鸣,似生非生,似死非死,整个人懵懵懂懂,陷入了一种痴迷的状态中。 轰! 声音渐去,风平浪静。 天地又恢复一片安宁。 他心底顿时涌出一种很奇特的感受来,这种感受很难用言语描述,倒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丢了一样。 但他整个人却因此而多了五分轻松。 再过刹那,扫地僧问道:“你懂了么?” 李不负应道:“我懂了。” 也不见他有任何的动作,只是在他这三个字说完之后,便听到“嗤、嗤”两声响动,藏经阁的地面上竟出现了两个指头大的小洞。 那自是李不负以他的指力所为。 无相劫指,果真是劫来无相,防不胜防的。 扫地僧收回手掌,笑道:“好,好,你稍稍一点便通,果真与我佛有缘。” 更为称奇的是,扫地僧方才用“佛门金刚狮子吼”的功力,当头棒喝李不负;以他功力用出,自然声威极强,恐怕整座少林寺都能听闻动静,然而此时外面却依旧安安静静,没有僧人前来查探,像是全然不知。 李不负在原地不言,半晌之后,才问道:“方才前辈一记当头棒喝,令我开悟,晚辈实在感激不尽。” 扫地僧道:“你来到藏经阁,便是与我佛结下善缘。我指点你,乃是因缘而行,你本也不必对我存什么感激之心。” 李不负再拱手施礼。 扫地僧慢慢说道:“你此番出去藏经阁后,必定要去寻吐蕃国师与慕容施主报仇的,是么?” 李不负道:“他二人如此陷害于我,此恨我自要记在心中。” 扫地僧道:“他们大概是以为我要守护藏经阁,出手留下他们,加以惩戒,故而将你抛下,以受其责,你说是这样么?” 李不负道:“想必是的。” 扫地僧道:“然而如今你非但没有受罚,反而令你明白了无相劫指的要诀,不祸反福,得了许多好处,你可还记恨他们么?” 李不负略一沉吟,道:“他们最终虽未使我受罪,但却是有害我之心。我即便不计较这一次,但以后再遇到他们,也难免保证不被再害一次的。” “所以我不如先下手为强,在他们害我之前,先将他们害了,防患于未然。” 扫地僧道:“嗯,你说得有理。可你害过他们,他们必定也怀恨在心,下次必定又会更猛烈地报复你,这又怎么办?” 李不负稍一犹豫,却没答话。 扫地僧见他神情异样,于是道:“你是否想说:你只要将他二人打杀到死,教他们再害不得你就是了?” 李不负方才想说的正是此言,只是他认为扫地僧乃是位真正的佛门高僧,在他面前说这种话,未免显得有些不敬,所以才住口不提。 扫地僧已知其意,道:“嗯,你很诚实,也不说谎。这样,小施主,我指点你一门武功,换他们一人的仇怨,你觉得好么?” 李不负愣住,道:“这这意思是前辈您来指点我的武功,让我不再去记恨他们二人?” 扫地僧道:“不错,你若愿意,我便再指点你一门武功。你离去之后,自走自路,此次恩怨一笔勾销。” 李不负惊道:“可可是前辈为何要如此做?” 扫地僧叹道:“冤冤相报,何时能了?不如天下的罪业都归我罢!” 第二百五十七章 扫地神僧(下) 扫地僧竟决心将所有的罪业都由他一人来承担。 这种佛心几乎已接近于当初立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菩萨之宏愿。 他指点李不负一门武功,便换取李不负不去记恨一人;而鸠摩智和慕容博有两人,他便决定指点李不负两门武功,来化解这场恩怨。 李不负突地陷入沉思。 在没有遇见某些人之前,人们甚至很难想象世上原来真的会有这种人,这种佛心。 李不负思索良久,大有所感。 而扫地僧也就静静地等着他思索。 过了多时,李不负才缓缓道:“好,我答应前辈,出去之后定不会主动与慕容博和鸠摩智为难便是。” 扫地僧点点头,又叹息道:“好,这已很好。你不主动与他们为难,但他们若是再与你为难,我也就无能为力了。” 李不负道:“多谢前辈。” 扫地僧道:“那么你想好要我与你讲哪一门武功了么?” 李不负想了一想,自身会的内功与武功有“神照功”、“无相神功”、“血刀经”、“无相劫指”、“金刚般若掌”、“五岳剑法”、“火焰刀”以及各类刀法,甚至还有一些“中平枪法”等等。 如果要从中挑出一门武功来请扫地僧指点,一时之间他也无法确定选择哪一样的价值最大。 过了半天,李不负突然灵机一动,将怀中的几本小无相功拿了出来,问道:“前辈可知这门心法的修炼法门?” 他心里想着:反正鸠摩智已和自己反目,多半以后也很难从他那里得到小无相功的正确修炼方法;但观鸠摩智对其又是非常看重,心向往之,所以李不负也对这门心法颇有些好奇。 扫地僧接过李不负递来的“账簿”,稍稍翻了几页,道:“我道为何吐蕃国师身上隐隐有些小无相功的痕迹,原是从你这里得来的。” 李不负不由吃惊,他并未告诉扫地僧这是哪一门心法,但扫地僧稍稍看了几眼就推测出来,说明他也必然通晓其中的秘密。 更神的是,扫地僧还一眼就看出了鸠摩智学过“小无相功”,这实是远超出寻常武者了。 李不负道:“还请前辈赐教个中秘密。” 扫地僧摇摇头,却又将账簿还给了李不负,道:“这门小无相功乃是逍遥派的独传之秘,恕我无法讲述与你。武林中最忌讳窥探他门武学,小施主,你想必也是知道的。” “逍遥派”李不负道:“嗯,那么便不让前辈为难了。” 扫地僧道:“你再换一样来吧。” 李不负道:“晚辈所修的心法,乃是一门神照功,前辈可曾” 他说到此处,便住了口,只因他认为扫地僧不一定知晓这门心法,可能未必能够与他指教。 扫地僧平淡地道:“你且讲一讲这门经的大义。” 李不负略一沉吟,随即便道:“神照经中,内力由从胸走手,由手至头” 他背诵神照经中字,大约背了一炷香的时间,扫地僧才颔首,说道:“这门心法的要义是什么?” 李不负道:“如神当空,观照自身。” 扫地僧道:“是极,看来你的领悟并未走上偏路。” 李不负道:“晚辈侥幸。” 扫地僧道:“那也就不需要我再多作饶舌了。” 李不负面上有些惊讶。 扫地僧道:“你既走在正途,随着修为积累,自然水到渠成,可入至境。”他说到此处,又笑道,“何况你对这门功法懂得自是比我多了,我又怎敢谈得上指点?” 李不负道:“晚辈不敢说比前辈懂得更多。” 扫地僧道:“你不须谦虚。” 李不负又想了半天,说道:“我早些年前,曾机缘巧合之下得过一门金刚般若掌,还请前辈指点。” 扫地僧微微动眉,道:“金刚般若掌?你且使来我看一看。” 于是李不负立时在扫地僧面前演练起来,一掌接着一掌,有板有眼,相当熟练,而且力道刚猛,激起劲风,吹得藏经阁中的经书一阵散乱。 他虽没有太过精擅于少林武学,但显然看得出,他在上面还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扫地僧看了半晌,忽地走到李不负对面,伸出一手,迎着他拍去,与他过起招来。 与李不负的劲力汹涌,刚猛大力不同,扫地僧的每一掌都虚不着力,仿佛无劲,但偏偏又非常平稳,合规合矩。 李不负好几次想要去拆解他的招式,却都被他轻易化去。 扫地僧的掌力宛如一条鱼在水中遨游,任凭大海的浪涛多么可怕,但也很难伤及一分一毫。 约莫到了二十招后,李不负终于找到机会,左掌一带,右掌猛地击出,与扫地僧的手掌并在一起。 啪。 两掌相击,李不负的掌力往前推去,却发觉前方竟完全是空的。 扫地僧竟似根本没有使用掌力与他对拼。 而他的内劲稍稍再一进,探入扫地僧手臂之时,却忽觉不妙;在同一时刻,他的人已飞了出去。 好在扫地僧并无伤李不负之意,李不负只在空中翻了三个身,便又立在了地上。 扫地僧道:“你看明白了吗?” 李不负迟疑道:“您您用的也是金刚般若掌?” 扫地僧道:“不是。” 李不负道:“可我见两门掌法有许多相似之处,像是出自一门掌法,只是运劲之法不同。” 扫地僧道:“我方才用的乃是般若掌。” 李不负道:“般若掌?” 扫地僧道:“不错,最后那一招便是般若掌中的一空到底。” 他接着道:“你若要以勇猛大力制敌,不如去看大金刚拳谱。若非要以金刚掌力使般若掌,使其成为一外门掌法,力道虽强,成就也快,我却觉是落了下乘。” 这少林七十二绝技,本非达摩祖师一人所创。有许多绝技乃是后代武学造诣颇高的方丈、高僧所留下,是以这门“般若掌”在许多时期与不同的僧人便有不同的用法,各人见解相差甚远,亦便生出许多武功上的差异了。 扫地僧接着又道:“不过这只是我一家之见,未必概全,你的武功属你自己练就,其实不必听我太多。” 李不负这下暗思:你说要再指点我一门武功,现在却又说让我不必听你太多,那你又何必指点于我? 他朝着扫地僧望去,忽见他脸带祥和,目中含笑。 李不负顿时大悟,躬身道:“多谢前辈指点!” 扫地僧道:“不必谢。” 也不见他怎么动作,但已有一股轻柔的气劲将李不负的身躯扶起。 李不负却犹在思考方才扫地僧说的话。 他懂得扫地僧的意思他的武功本已极高,这门金刚般若掌对他而言,可有可无,增益实则已经不大;但他却像是有些执着于武技,放之不下了。所以扫地僧才会说出那番言语。 细细思来,慕容博和鸠摩智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二人的武功之高,天下少有,也许连某些少林绝技的创始者也未必比他们强上多少,但二人却对于少林七十二绝技念念不忘,企图全部学完,那却是有些入魔了。 扫地僧道:“武道一途,本当多方借鉴,取长补短,能够融贯一身,自是极佳。但到了你这等境界之后,不求诸己,反求诸人,那或许便有些不妥了。 他说完此话,李不负再拜。 “但还有一事,晚辈不明。” 扫地僧道:“请讲。” 李不负道:“为何先前前辈唯独将我留下?何谓有缘?” 扫地僧道:“你纵不问,我也要与你说来的。这神人之上,其实还有一层境界,但举世已不见其功者。可我在你身上,仿佛又察觉到了那境界的一些意味,是以破了静心,将你唤来,还请你莫见怪。” 李不负连道:“自然不怪,自然不怪。” 扫地僧却不等他再问,而是径直走远,道:“堪破虚空,堪破虚空也许有天我不欲再堪破虚空之时,便可真的堪破虚空,到另一处去了。既是如此,堪不堪破,又有何妨?岂可为一虚无,扰了本常?” 李不负听到“堪破虚空”四字,忽地便想起了什么,正要询问,扫地僧已不见了。 只有在耳边传来扫地僧的一句话:“小施主,这次还要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日后可再来藏经阁寻我一次。阿弥陀佛” 第二百五十八章 江南水乡 扫地僧渐渐远去,只留下李不负一人在藏经阁中。 他暗暗思忖:莫非方才那扫地神僧自语的正是关于“破碎虚空”的秘密?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结果来,最后只得放弃,打算离开。 他沿着来时之路,往藏经阁外行去,路上四处打量,忽地又见到了陈列在架,叠起的四本秘笈,上面写的正是“大金刚拳谱”! 李不负顿住脚步,心里纠结:扫地神僧方才说着般若掌不必用金刚掌力去使,否则反不如这“大金刚拳”,那么我何不将这秘笈顺走,改学了它? 但他心里又浮现出之前扫地神僧叫他“不要太执着于武技”之言。 “噫,不可这样说。太不执着与太执着皆是执着,皆不可取,我佛慈悲,慈悲慈悲” 李不负也双掌合十,像模像样地说了两句禅语,便拿起了其中一本,翻看起来。 他觉得反正自身也没学过什么高明的拳法,仅仅是弃了“金刚般若掌”,多学一门“大金刚拳”而已,那也不算什么。 “罢了,我将这降魔刀法还回去,换一部大金刚拳走,一物换一物,我也不贪心。这就不算辜负了扫地神僧前辈方才对我的指教了。” 李不负自笑两声,当即把降魔刀法放归原位,继续读起大金刚拳谱。 这“少林七十二绝技”往往分为体、用二道“体”讲的是运劲法门,内力走向;而“用”则讲述的是各种招式,擒敌制敌。 李不负的武学修为已领悟至“无招”之境,所以对于讲解“用”的招式之篇,可以略略一看,粗粗记忆,也就过了。然而这“大金刚拳”的运劲法门,却是马虎不得,需要他细细琢磨的。 就好像“无相劫指”此门指法乃是用暗劲发出,无声无息,袭敌人于无形之间;但这种劲力若是要用在“大金刚拳”上,那就威力大减,全不像样了。 而“大金刚拳”的劲力刚猛霸道,一往无前,若使之来施展“火焰刀”,那也会变味许多,远远不如。 这种劲力的运用之道,甚是高妙,个中玄机颇多。所以才会有少林高僧很难一人精通七十二绝技的说法:因为你若练会了“降魔掌”,那便很难再学“摩诃指”,这二者的运劲法门全然不同,强行去练,只会将自身练得走火入魔,功力全废。 李不负稍稍看了一些大金刚拳谱,不禁道:“这拳谱的招式我大可不必学了,但运劲法门却与无相劫指大不相同,若是硬要修炼,恐怕无益反害那么为何达摩祖师能够身兼数十门绝技的?” 他心中存了个大大的疑问,又思索道:莫非内功的运转,本就能达到一种可阴可阳,可变可通,无相无功,无形无体的境界么? “是了,这想必就是观神坐照之境了。神在空中,观照自身,内力化在身外,处于若有若无之间,那么自然不会受到武学冲突的影响了。” 李不负一念思及此处,又觉对于内功一道有了些许新的领悟。 他将大金刚拳谱放入怀中,跃出窗外,又至少林后山,见眼前一片欣欣向荣,树木左右竖立,花草各自盛放,荒山无人踪,令他大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李不负唏嘘半刻,随意寻了条山路,往山下去了。 方至山下,到了小镇,随处坐了间客栈,便听见客栈中人纷纷都在议论。 “听说乔峰闯少林寺,杀了他的授业恩师玄苦大师,还将自己的养父母都杀了啊!” “这就是契丹人么?真不是人啊,简直就是畜生!” “不过那丐帮帮主的武功也忒高,闯入少林寺居然还能逃得出来!” “他可不是丐帮帮主了,据说丐帮已将他的帮主之位废了。” “啊,是么” 众人一阵讨论,只因这本临近少室山下,镇上百姓多多少少与少林寺僧人有所接触,是以得知了不少的武林消息,在茶余饭后,作为谈资。 李不负坐在一旁,点了两样小菜,就着白米饭,稍稍吃了些,又听得旁边人讲:“你可知么?武林中已在聚贤庄中设下邀约,邀请四海五湖,天南地北的好汉们一齐商议,如何将契丹人乔峰杀死。” “啊这些好汉们聚集起来,那这乔峰可就在劫难逃了!” “希望如此吧。只是少林寺那么多高僧都困不住乔峰,这些好汉们怕是也很难” 常年居住在小镇上的民众们对于少林寺有一种天然的信任和崇敬,认为天下间高手虽多,却还是不如少林高僧们的。 “江湖上流传着一句话,叫作:北乔峰,南慕容!乔峰的武功如此厉害,若是南慕容能去助众好汉一臂之力就好了。” “慕容复?我听说玄悲大师之死就与他有关,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要我去了他们家的什么燕子坞,我非得把它一把火烧了才是!” “” 李不负在旁听到“火烧燕子坞”五个字的时候,不禁心中一动,想道:我答应了扫地神僧不与慕容博和鸠摩智二人为难,但可没答应不与慕容世家为难。 他想到这里,脑中莫名又浮现出扫地僧的样子,他又叹道:“罢了罢了,我若真的去烧了燕子坞,心中所存的,其实还是与慕容博为难的想法,我既答应了扫地神僧,便该打消此念才是。” “不过先前慕容复与我倒是有些过节,我去燕子坞中小小地惩戒他一番,也许并不为过;不去打慕容博,打一打他儿子,也算出我一口恶气。” 李不负当即决定南下,往江南燕子坞去找慕容复,对他小施惩戒;也算是了结当日在客栈中二人的恩怨。 是以值此际,一众群雄皆纷纷向北,往“聚贤庄”中去围剿乔峰时;唯独李不负快马南下,又改乘船,寻燕子坞,去探慕容世家的虚实。 李不负自划小船,至了一片烟波水塘,莲叶处处,碧绿漫湖,他却忽觉误入藕花深处,渐渐地竟迷了路,不知该往何处而走才对。 这江南水湖,满湖都是荷叶、浮萍、芦苇、茭白,风稍稍一吹,又变幻形状,千状百端,若不熟悉此地的人,纵是生得一双神眼,也难以辨认路径。 这时,李不负却听到不远处有歌声响起: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这首词写的虽悲伤难过,但被那少女唱出来却只是有些孤独寂寞,并无太多伤感之意。 李不负听到歌声,忙呼道:“我这里便是天涯,妹子,快来渡一渡我。” 那女子尚未瞧见李不负,听到声音便“呵呵”笑了起来,也不多说,划着船儿,拨开芦苇,便荡了过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阿碧 水波荡开,芦苇荷花中划出一只小舟来,小舟上的木桨由两只洁白的手支着,往上一瞧,是细细的手臂,臂上套着碧色的薄衫子。 李不负再向上看,却见得一张美丽可爱的脸,这张脸上只擦着一点点白粉,显得清新、动人。 这少女年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浑身上下却充满着江南女子独有的温柔。 “公子,你勿要怕,你是迷路了伐?” 这少女的口音半官半苏,带着种侬意,听起来酥酥的,绵绵的。 李不负以往同蓝凤凰周游天下时,自也到过江南,但却没有听见过这样好听温柔的声音了。 “不错,妹子,我是迷路了。你可带我出去么?” 那少女羞羞地一笑,脸上红了半边,道:“你勿唤我妹子,我叫阿碧。” 李不负瞧见这少女可爱,玩心顿起,有心戏弄她一下,道:“哦阿碧妹子,你带我出这片水塘可以么?” 阿碧笑了笑,问道:“你是外来的人伐?” “是嘞。我”李不负想了一想,编了个理由,道,“我听说有个吐蕃来的大和尚要寻姑苏慕容家的麻烦,我是特地来为他们通风报信的。你可带我去燕子坞吗?” 阿碧惊叫一声,道:“啊,你也见过那吐蕃的恶僧?他又来了?” 李不负听她似乎也知道鸠摩智其人,心里猜测多半是鸠摩智先前已闯过一回慕容世家,与附近的人打过交道的。 “是伐,是伐,我也见过他哩。” 李不负故意学着阿碧的口音说话。 阿碧娇笑不已,道:“你你正经一些,勿要学阿碧说话” 李不负用力地点点头道:“好伐,好伐,我不学了。” 阿碧见他不依不休,于是伸出木桨,轻轻去拨了拨李不负的小舟,要将它拨一个转儿。 但不曾料到,李不负趁着她伸桨的一瞬,已轻轻一跃,身子在空中一旋,如同只轻灵的燕子,瞬时跃到阿碧的小船上去了。 “啊!原来公子你也是位高手!” 阿碧回头见得李不负正站在船上冲着她笑,不禁又道:“是哉,难怪你敢来通风报信,原来你的武功也不错。” 李不负道:“那恶僧的武功却更高,你肯带我去燕子坞报信么?” 阿碧道:“我正要去哩!我刚回来,便听说那个恶僧去燕子坞参合庄里乱翻了一阵,我得去瞧一瞧,免得我家公子回来了,见到庄里凌乱不堪,又说我们做下人的不好好打整!” 李不负道:“你家公子?你家公子难道就是慕容复公子么?” 阿碧道:“是哉,是哉,你不认得我也应当,我只是一个侍女罢了。敢问公子大名?” “你勿唤我公子,我姓李,你叫我阿李伐,” “哈哈哈哈哈”阿碧又抿嘴笑了起来,道:“我叫你李大哥,但你可勿要再学我了。” “李大哥,你坐好,我这就带你去。” 她只把李不负真当作是通风报信的慕容家的江湖朋友,却没有想过原来面前这个与她嘻嘻哈哈,开着玩笑的李不负,却很可能比那鸠摩智更恶一筹。 阿碧乘着船,约莫行了半个时辰,时辰至了傍晚,李不负担心她气力不足,问她要不要帮忙,她却摇头。 于是李不负坐在船上,阿碧在旁摇船,一边低低地唱着江南的歌谣。 这时候,有夕阳西下,落于远方湖面。金黄色的光辉平射出来,将整片太湖都度上了一层异样的金波。天空的尽头云朵千变万幻,色彩各有不同,一时极尽绚烂。 呼 随着夕阳渐渐垂落,光影消去,湖色又归于平静,水鸟飞走,波澜不兴。 太湖仿佛又归于沉寂中,要静静地进入夜晚。 耳畔唯有清风吹动芦苇的“沙沙”声,船过水动的汩汩声,人处在这天暗水静,万籁俱寂之间,不禁感到心旷神怡,烦恼俱忘。 天地万物似都在这一刻合而为一。 风清云朗,无忧无恨 李不负心中忽地升起一股念头:也不必去寻什么慕容复了,就这么静静待得小船靠了岸,便休息一夜,明日回中原去罢了。 他见到阿碧如此天真温柔,亦不愿使她背上一个“引贼入室”的罪名,于是改了主意。 又过半晌,船行至一片开阔处。 李不负突然说道:“对了,我已将鸠摩智图谋慕容世家斗转星移绝技的秘密告诉了你,其实我便可走了。” 阿碧道:“但你又不认得路,怎么好走?” 李不负笑道:“的确如此。所以我还要劳阿碧送我到燕子坞去,只不过我便不去拜访慕容公子了,只歇一夜,便快快离开了。” 阿碧道:“你想见公子,也还未必见得到呀。他总是在外结交朋友,游历武林,已有好久都不在家了。” 李不负只道:“是,是。我便是不久前才在别处认识的他。” 二人说完,阿碧又划了许久,这才总算到了燕子坞参合庄前。 阿碧将船靠了岸,二人入庄,果然庄中不见慕容复,只有些仆从在;而他们见了阿碧,都以礼相待,恭恭敬敬的,倒似阿碧虽也是侍女,却比他们高上一级。 “先前是有个恶僧来过么?” “是呀,他将公子爷的书房翻得好乱,我们理了一阵,点了点,大抵是没有缺书的。” “这位是公子的朋友,特地来报信的。” 阿碧点头,又介绍了李不负的身份,随即带着他进了大厅。 方进大厅,便听得外面一阵声响。 “公子爷,您回来了么?” 慕容复的声音忽地响起:“不错!我在外面听见有个恶僧说他来过家里,翻箱倒柜,要找我慕容家的绝学,于是不大放心,回来瞧瞧!” “不错,公子爷,那恶僧穿一身黄色僧袍,长得” 慕容复“哼”了一声,道:“不必说了。我在一间客栈中已与他们交过了手!” 随即脚步声响,像是慕容复大步地往客厅踏来。 阿碧在客厅中尚未听清外面的动静,而李不负耳聪目明,早已知晓这番对话,于是指了指屋梁,对着阿碧道:“你家公子回来了,我先上去躲一躲哉。你别说我在,好伐?” 阿碧道:“啊这可公子武功高强,你瞒不过他的。” “无妨,你勿说就好。” 此话方罢,慕容复已出现在远处,与他一同到来的还有另外一位非常美丽的少女。 第二百六十章 王语嫣 慕容复同一位美丽少女走进来,这一回李不负躲在屋梁之上,却瞧清楚了慕容复的脸,他生得俊朗清秀,眉宇如剑,双眸似星,顾盼间自有气度,一表人才,相貌堂堂。 而他身边那位女子亦是脸庞美丽,身姿曼妙,国色天香,其容颜之美比起李不负见过的许多绝世美人都不逊色。 两人走在一起,当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二人走进大厅,阿碧本欲向慕容复述说屋梁上还有一人,但另外那女子见到阿碧,微微有些喜意,已先道:“阿碧,你怎么也来了?” 阿碧答道:“我刚刚回琴韵小筑,便听说燕子坞被一个恶僧搅扰,于是赶过来看看,想着帮公子收拾收拾。倒是王姑娘你,阿碧叫你回曼陀山庄,你怎地又和公子在一起了。” 那位“王姑娘”笑道:“我正要回曼陀山庄,却在路上撞见了表哥于是便同他一起回来了。” 她说这些话时,脸上显得很是欢喜。 又听慕容复说道:“阿碧,你也太过大意,怎能让表妹一人回曼陀山庄?她未经世事,途中要是遇见三长两短,看你怎么交待?!” 阿碧道:“我我勿敢去曼陀山庄,怕被王夫人瞧见,她要砍了我的双手!” 慕容复闻言,亦有些火气,道:“这姑妈她总是念着一些陈年旧怨,未免不近人情!” 他虽也生长在江南之地,然而官话说得甚好,腔调均如中原人一般。 阿碧不经意地朝着屋梁上瞥了一眼,不禁暗暗好奇,不知为何慕容复还未察觉到梁上有人一事。 而慕容复坐在一旁,下人们上了茶水,他喝了口茶,才说道:“我这次去中原,已碰见过了那恶僧与另外一位用刀的高手,我也同他们过了招。” 那位王姑娘说道:“你怎么与他们过的招?” 慕容复道:“语嫣表妹,我正要请你帮我瞧瞧那人的招数!” 王姑娘听到“语嫣表妹”四个字,面上又稍一羞,道:“表哥,你尽管使出来,我若知晓几招,一定帮你瞧破就是。” 慕容复道:“好。你且看了。” 他转过大厅,拿过两柄刀来,将一柄递在阿碧手中,道:“你坐好。我来攻你。” 说着,慕容复便使出了自己当初在客栈中所用的一门“少林降魔刀法”,一刀斜斩向阿碧的肩头。 他虽是斩去,但用势却极慢,并无真的要伤阿碧之意。 随后慕容复又指点阿碧,说道:“你如此如此做。” 阿碧照着他所说的,摆了个姿势,躲过这一刀;慕容复又用了一刀,从另一个方向劈去。 那王语嫣在旁看见,叫好道:“表哥好刀法,将降魔刀法的斩妖除魔与柴刀十八路的修枝剪干一起用来,确实令人很难抵挡!” 听她一语道破慕容复的刀法看来,她在武学上的见识显然也很高。 慕容复不动声色,又教阿碧如何如何躲闪。 但阿碧这么一躲,王语嫣却皱起了眉头。 慕容复接着用出“慈悲刀法”、“回风舞柳刀”二门刀法,又教阿碧怎么去躲。 他竟是将与李不负的打斗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记得清清楚楚,毫无偏差,在此刻完全地还原了出来。 直到最后一刀,慕容复令阿碧抽刀断水,迅疾一刀斩在他的刀上时,阿碧突然愣住,道:“这一刀怎么能这样子用?” 慕容复道:“那一位刀法高手正是这样用的!” 王语嫣惊道:“莫非他将你的刀一斩而断?” 慕容复转头盯着王语嫣,一字字道:“正是如此!” 王语嫣道:“那可怪了!这一刀,有些像是太行山刀法的风驰雷动,又有些像是东海蓬莱刀法中的劈山救母可据我所知,这两招无论哪一招都不可能像这样坐着用才是!” 她说出两门刀法,却又自己否掉。 慕容复道:“那么这人到底用的是什么刀法?” 王语嫣道:“奇了,我的确对这刀法没什么印象。也许也许是他自创的刀法,我没见过,也是正常。” 慕容复道:“你再仔细想一想,你家的琅嬛玉洞和我家的还施水阁中都没有记载过这种刀法么?” 王语嫣想了许久,最终还是说道:“没有。” 慕容复叹了口气,坐在一旁,面色有些沮丧、烦躁。 而李不负躲在屋梁之上,见到自己的刀法虽被复演而出,但慕容复还是未能拆解,不禁暗自发笑;而他听到琅嬛玉洞乃是与那位“王语嫣”姑娘有关的时候,这才明白,当日自己原来是闯入了她的家中。 “既然如此,那么想必她们家里是知道小无相功秘密的,若寻得机会,便去问她一问。” 李不负躲在梁上,心里计较,但整个身躯却稳稳地托着,一动不动,不发出半点声音。 阿碧放下手中的刀,又朝着屋梁上看了眼,心里好奇更盛,但见到慕容复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却也没好去多说什么。 恰在这时,门外忽地跃来两人,两人的轻功均是极佳,还未让人看清,已到了厅堂之中。 其中一人以黑布蒙面,不见其容;另一人却正是吐蕃国师“大轮明王”鸠摩智! 慕容复、阿碧、王语嫣三人均是一惊。 慕容复起身握刀,对着蒙面人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蒙面人嘿嘿一笑,道:“我是你父亲的至交好友!今日特来拜访一下。” 他声音之间特意变幻了声调,但李不负却还是认出,这人不是什么慕容博的至交好友,他就是慕容博本人! 慕容复沉声道:“敢问阁下姓名?与家父究竟是何交情?” 慕容博笑道:“你不必多问!只是我笑你,不过是刀法被破,便垂头丧气,岂是大燕王族男儿所为?” 慕容氏一脉本是鲜卑人,乃昔年大燕国所遗留的皇室后裔,后改姓埋名,隐居江南;而此事被叫破之后,慕容复微微一惊,面容改色。 “你究竟是何人?” 慕容博忽左手一动,凌虚点了三下,听得“嗤嗤嗤”三声响动,慕容复手中握着的那柄铁刀上已多了三个指洞。 “这是你慕容家的参合指,你可认得么?” 慕容复不禁骇然,单刀脱手而落。他怎么也想不到面前这人居然会使他慕容家的家传武学! 慕容博又道:“你若学得此指法,还惧天下何人的刀法?” 慕容复思索片刻,忽深深一拜,说道:“还请前辈赐教!” 慕容博道:“你先起来。我与你引荐一人,这位是吐蕃国师鸠摩智,听说你们见过一面。” 鸠摩智笑了笑,先开口说道:“小僧有礼。” 阿碧失声叫道:“他他正是那恶僧!” 慕容复脸色犹豫一阵,叱道:“什么恶僧!?这位是吐蕃国的大师,佛门高僧,阿碧若再敢乱说,小心受责!” 阿碧顿时闭嘴不言。 慕容博道:“想必先前鸠摩智大师与慕容世家有些误会,解开也就是了。” 慕容复道:“前辈所言甚是。晚辈慕容复,见过鸠摩智大师。” 鸠摩智有意无意看了阿碧两眼,说道:“我与这位小姑娘也见过,之前有些得罪,姑娘不要见怪。” 阿碧连忙道:“勿怪的,勿怪的。倒是我设计把大师弄下水,可抱歉了。” 慕容复忽喝道:“阿碧,你怎如此对待鸠摩智大师?快快向鸠摩智大师赔礼道歉,稍后再去领受家法!” 阿碧听到“家法”二字,急得双眼中微微含着泪珠,不住地道:“大师抱歉了。阿碧先前得罪您了。希望您勿要计较。” 鸠摩智正要摆手原谅,屋梁上却跃下一人。 “这慕容复倒真不是个东西!自己打不过鸠摩智,于是便来欺负阿碧。” 第二百六十一章 交易 从屋梁上跃下之人,正是李不负。 李不负见到慕容博和鸠摩智前来,心知恐怕今日本也难以瞒过这两人的耳目,等到他们不再谈话,必定会注意到藏在屋梁上的自己,索性便跳了下来,顺便替阿碧出头。 慕容复见到李不负,惊讶不已,道:“是你!你怎会在这里的?” 他虽吃惊,但慕容博和鸠摩智见到李不负,却更是大惊失色,鸠摩智失声道:“你你不是在少林” 他说到此处,立时又闭上了嘴。 只因他认为他和慕容博所行之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东西,还是不需挂在嘴边为好。 李不负嘿嘿一笑,说道:“既然都是老朋友了,咱们也不必互相介绍了。我倒也都认识你们。” “这一位是藏经阁的老贼,这一位是吐蕃国最不要脸的大师,而这位慕容复公子则是我见过最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只有那边的王语嫣姑娘我还不认识,你们倒可与我说一说。” 李不负先说慕容博,鸠摩智,最后又以反语讥讽慕容复。 慕容复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没有答话,而是责问阿碧,道:“你认识这人么?” 阿碧道:“是是我将他引过来的,他说他也是遇见了这恶僧,来通风报信的” 她的话未说完,慕容复已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其捏得发红,道:“好,看来你是不想认慕容家作主人的了。你私通外敌,将他引来,是故意要我们难堪么?而且我与你已说过,这位鸠摩大师不是恶僧,你听懂了么?” 阿碧道:“公子,我勿是,我也勿晓” “说什么私通外敌,你配作我的对手么?!” 忽然间,李不负抬手拿住慕容复的手臂,向外一引,顺势又欺身到了他的身边,手指一动,攻向他双肩与脖子。 慕容博见状,立即伸出食指,点向李不负腹上的穴道。 嗤! 但李不负闪避及时,那一道指劲未中要穴,只击在李不负的左胁下,微微一震,便无声息。 而李不负神色如常,手指却已按住了慕容复喉间的“天突穴”。 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李不负居然便已擒住了慕容复。这之中固然有慕容复未及应对的缘由,但也确实说明李不负的手上功夫长进不少。 鸠摩智望见李不负擒住慕容复,面无表情,只默默地看着;而慕容博竟也不急不忙,还能保持着镇定,平静地道:“你想问这位王语嫣姑娘的身份是么?好,我与你说。” “她是王家的人,但与慕容世家一向有所往来,只因她爹爹的姐姐正是嫁入了慕容世家的。所以她是慕容复的表妹!” 李不负接着问道:“她似乎精通各家各派的武艺?” 王语嫣忙道:“你是不是想听我说各门各派的武功?你把表哥放了,我一样一样地说与你听。” 她不说此话还好,一说出此话,慕容复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堪起来。 慕容复喝道:“你莫讲话!我慕容复堂堂七尺男儿,怎要你一介女流来救?” 李不负大笑道:“哈哈哈哈哈,你这人着实有趣!明明自己技不如人,偏还不许别人来救,这真是打肿了脸也要充胖子!” 慕容复脸涨成了猪肝色,说不出任何话来。 李不负嘲弄了慕容复一番,转而又问道:“王语嫣姑娘,你家里是不是有一座琅嬛玉洞,收藏了天下武学典籍?” 王语嫣微微一怔,道:“是。你怎知道?” 她随即又意识到,可能是这人在屋梁上听了他们刚才的说话,推断出来的。 李不负道:“那我问你一句话,你知不知道小无相功的修炼方法?你若肯说出来,我便放了慕容复!” 鸠摩智闻言,眼神微眯,打量着王语嫣,两只手交叉在了袖中。 王语嫣却道:“小无相功?我没见过玉洞里有这门功夫” 只因这小无相功的封皮上写的乃是“甲、乙、丙、丁”等字样;内容则是“猪心、猪肝、猪肺”等,寻常人纵然瞧见了它,也绝对不能够得其妙法。王语嫣不曾得其所传,是以连她也不通晓所谓小无相功。 “莫非莫非你说的是那八本像是账簿一样的东西?” 她毕竟天资聪慧,一下便想到李不负所说之物。 李不负道:“正是那八本秘笈,你若不说出秘密来,你的表哥可就要死在我手里了!” 王语嫣却急着道:“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呀。你给我些时间,我回去再问一问妈,她也许知道的。” 李不负瞧着慕容博和鸠摩智,摇头道:“可惜我没那么多时间了。” 慕容博这才缓缓说道:“李兄弟,当日在藏经阁中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情急所为,若是因为我的原因得罪了你,还请你不要计较在别人身上!” 李不负骂道:“老东西,你倒还记得那件事。你且不必说,我已答应了藏经阁的一位高僧,此事既往不咎,我不与你们计较!” 慕容博和鸠摩智相视一眼,均大感奇怪。二人皆在暗思,却都猜不出李不负到底在藏经阁中经历了什么,又为何会许下承诺,放下他们的恩怨。 慕容博道:“既然李兄弟你已不打算追究过往恩怨,不如我来做东,我们畅饮一番,大快朵颐,岂非一件美事?又何必动刀动枪?” 李不负笑道:“老东西,我既没动刀,也没动枪,更不想跟你喝酒!我是瞧见这慕容复先动手,于是我才动手的。” 慕容博道:“慕容复动手,打的乃是阿碧;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李不负淡淡道:“阿碧是我的朋友。你若见到你的朋友被打,你该怎么做?” 慕容博笑道:“原来如此,看来阿碧结交了一位好朋友。但阿碧乃是慕容家的侍女,慕容复作为这一代的家主,要打要骂,好像也轮不到阁下来插手。” 李不负瞧了一眼阿碧,心知这少女因为自己的事情,恐怕也无法再在慕容世家里好好呆下去了,于是道:“是这样么?那倒也简单了。” “这样,我将阿碧带走,顺便将慕容复还给你们。这慕容复口口声声不要女人来救他,可我却偏要用女人来换他的命,你看这是不是很有趣?” 慕容复勃然大怒,正欲有所动作,但李不负的指头紧了紧,他却立刻又不敢动了。 慕容博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好!阿碧,你以后就是这位李不负兄弟的侍女!” 阿碧急着道:“我勿愿意,我勿愿意。我下定决心要一生跟着公子的,何况前辈你只是慕容家的朋友,怎能替慕容世家做这种主意?” 慕容博冷冷一笑,揭开面幕,道:“我若不能做,还有谁能?” 慕容复瞧见这张脸,不禁惊呼出声:“你是爹爹?” 慕容博高声道:“复儿,大丈夫能屈能伸,昔年韩信尚能忍受胯下之辱,今日你纵被女人救上一命又有何妨?” 慕容复又惊又喜,点了点头,这一日他所受到的震撼实在比以往数年加起来都还要多,先是遇上李不负,不敌被擒,然后却见到了自己“死去多年”的父亲。 “好,爹爹教训的是。”慕容复冷冷地道:“阿碧,你以后便是这位公子的侍女了,你不可违抗家主之命!” 阿碧虽然目中泪流,不愿离开慕容世家,但两代家主却发了话,她也只得称是。 李不负轻笑一声,道:“不过我暂时还不能放过慕容复。” 慕容博道:“这又是为了什么?” 李不负道:“我将他还给你们后,你们三人若一齐对我出手,那我岂非自找麻烦?” 慕容复怒道:“我们两代慕容家主,一位吐蕃国师,你还信不过我们?” 李不负啐了一口,骂道:“呸,小子,你好好问问你老子,看看他有没有脸给我说这种话!” 阿碧与王语嫣闻言皆有些茫然,瞧向慕容博与鸠摩智。 而慕容博神情若定,又道:“我令阿碧开船送你出去,我也跟你们一起。” 李不负眼珠一转,忽道:“我还有一笔买卖没做,倒不急着走。” “哦?” 李不负道:“鸠摩智大师,你现在可想好要和我做买卖了么?” 鸠摩智心中一动,立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回答道:“你将剩下的秘笈与我一观,等我抄录完毕,就告诉你怎么修炼小无相功。” 李不负冷笑道:“嘿嘿,这买卖对我也太不公平,不做也罢。等你想好,拿出些诚意再来找我罢!” “备船,离开这燕子坞!” 他说罢,依然扣住慕容复不放,要求慕容博备船送他出去。 PS:祝伟大的党100岁生日快乐! 那么庆祝一下,我就趁夜再更一章,今天有第三更。 第二百六十二章 太湖之夜 太湖,已入夜。 船行得远了,但遥遥地还可望见燕子坞参合庄中燃起的灯火,荡漾的水波与灯光相映,交织成一片湖中人家才有的独特风景。 阿碧仍在痴痴地凝望着燕子坞的方向,不能自已。 她即将离开她侍奉了十几年的地方,那对她来说,确实也是一种很难割舍下的情感。 慕容复就在李不负的身边,李不负的手仍放在其喉间。而慕容博则在划船。 他单手握桨,轻轻一推,船便顺着水面游出很远,他的划船技艺比起阿碧来,又不知高上多少了。 船只渐行渐远,船上一共四人,李不负、阿碧、慕容博、慕容复都相当默契地没有说话。 慕容复再见其父,虽有很多很多想要问出的疑问,也有很多很多想要求他父亲指点的武功,但是却都沉住了气,未曾开口。 慕容博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划船,要迅速地将李不负送出太湖去。 时刻渐过,将近子夜时分,慕容博已划了许久,却不但不停手,反而加了力气,划得更加得快了。 他每每一撑桨,那船只便如箭矢一般,掠出两、三丈远,照此速度,恐怕再过一刻多种,李不负等人便可靠岸了。 李不负忽问道:“慕容博,你先前诈死,必定有一样甚大的图谋,这么些年过去,你的图谋究竟有没有功成?” 慕容博道:“不劳你挂心。” 李不负也不追问,他只是见阿碧神色哀伤,始终不语,于是随口找些话说,倒无旁意。 他随后又盯着慕容复,说道:“你父亲在少林藏经阁中偷了不少绝技,你以后可有的武功学了。只不过不知道你能学会几成。” 慕容复冷哼一声,并不搭理李不负。 李不负笑道:“你这人,心中明明是窃喜的,表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就是你们燕国皇室么?” 慕容复怒斥道:“士可杀不可辱,你休得辱我先祖!” 李不负悠悠地又道:“这人活在世上,哪有不被人骂的?又何谈侮辱不侮辱?我若有了你这样的子孙,多半也要连带着被后人骂,我倒也觉得那是活该!” 他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慕容复空有一肚子火气,却不知该怎么应答了。 李不负道:“你该学学你老子,他在藏经阁里数十年如一日,那种耐性可不是你能比得上的了。你瞧瞧,他现在就听着我在骂你们慕容家,但却还是默不作” 他转头看向慕容博,却觉得有些不对,慕容博的一只手仍在划桨,另一只手却用力按住自己的“风府穴”,他闷哼一声后,又一言不发。 慕容复也看见了这幕,不禁叫道:“爹爹,你怎么了?” 李不负故意道:“他多半是内伤发作,穴位疼痛。你看不出来吗?” 慕容复道:“你胡说!我爹爹内功精湛,修为早已出神入化,怎会有什么内伤?” 李不负道:“那你倒说说他是为何如此?” 慕容复哑口无言,而慕容博紧咬着牙,仍勉作平静说道:“我没事。再过一会儿便到岸边了。” 李不负在黑暗之中瞧不见他的脸色,但料想也是不大好看的。 又过一阵,慕容博忽又伸手去揉自己的“廉泉穴”,另一只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一些下来。 而李不负始终紧盯着他,想看出他身体究竟出现了什么变故。 再过少时,四人在船上已隐隐望得见岸边,慕容博却将手又移到自己额间的“阳白穴”上,想要揉捏穴位,但仔细看去,他的手指竟在颤动,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李不负终于确定,慕容博的身体一定是出了很大的问题。 “你内伤发作,可还有与我一战之力?” 他忽然抬头,对着慕容博询问。 慕容博长叹一声,再不遮掩,道:“这太湖水路,十几年来竟变了不少,我以为在子夜之前能够划至岸边,没想到拐错了两个弯,还是晚了一些!” 李不负稍一推敲,便知其意,道:“这意思原来是你的内伤每逢子夜时分才会发作?” 慕容博不答,只道:“你莫杀了复儿,我任你施为便是。” 李不负道:“你任我施为?” 慕容博道:“我知晓百家武学,你若肯放了他,我都背与你听。” 李不负凝视着他良久,方叹道:“你本不是个好人,但对自己儿子毕竟还是疼爱的。” “我早已答应过那位高僧,不会与你为难。你虽内伤发作,我却也不趁人之危。你速速送我上岸,我们便走了。日后是敌是友,各凭天命就是!” 慕容博大喜过望,立即忍住剧痛,急忙将船划过去靠岸。 待得李不负拉着阿碧上岸之后,慕容博又毫不停歇,带着慕容复将船划了回去;约莫在离岸边有五十多丈时,慕容博才停下,在船上打坐调息。 又过半晌,慕容博似已无恙,这才与慕容复一起划船回燕子坞去了。 李不负和阿碧望着慕容博与慕容复父子俩走远。 阿碧哀叹一声,突然道:“看来你也并非一个大恶人。” 李不负道:“哦?何以见得?” 阿碧道:“你刚才明明可以动手杀了老爷和公子,但你却放他们走了。” 李不负长长吐了口气,道:“可我终是害苦了你。你本不必离开慕容世家,出来漂泊江湖的。” 阿碧道:“李大哥,你勿自责。唉只怪我不该轻信你话,将你引去的。” “不过你既放过了老爷和公子,便是留了几分情面。我以后要回燕子坞,想必也是可以的。你勿是位恶人,这便已很好了。” 她神色带着三分惋惜、三分感叹、三分伤心,还有一分无法言明的哀悼。 湖风吹将过来,将她一头秀发舞得凌乱。她微微一拨发丝,转过头去,不再看向燕子坞了。 李不负问道:“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我近来无事,可带你去四处走走,也算让我增长见闻。” 阿碧摇头道:“我没什么想去的地方。老爷和公子让我作你的侍女,李大哥你去哪里,我跟着侍奉你便好伐。” “我倒确实也没什么去处”李不负苦笑一声,又问道,“那你有什么想见的人么?我们一起去交交朋友,也是好的。” 阿碧想了想,道:“我朋友勿太多,只有阿朱姊姊,她易容术很厉害的。哦,是了,前些日子还遇见位叫段誉的公子,他待我也很好。” 李不负喃喃道:“六脉神剑,段誉这名字我应当是知道的。” 他听鸠摩智说过一次,未曾在意;此时听阿碧提起,便觉这个名字他是有些印象的。 “那也好,我们便去寻他们两人吧。” 第二百六十三章 阿朱 天淡云闲。 李不负同阿碧一路出了江南,不多时,便来到中原;此时中原最沸沸腾腾的消息,还是乔峰一人独闯聚贤庄,大败天下高手之事。 此役过后,虽乔峰也身负重伤,然而最终却为一神秘黑衣人所救走;是以千百群雄在聚贤庄中集会,大战一场,折损无数,竟也没能留下乔峰来,一时之间,天下皆惊。 而李不负在中原打听一番,得知段誉回大理去了;而阿朱则全无消息。 李不负便同阿碧一起往聚贤庄中走,趁着那里群雄尚在,人声颇多,可向他们打听打听阿朱的行踪。 二人一路行走,路途中偶尔停下,李不负会练一练“大金刚拳法”。 而阿碧则只在旁边陪着,看着他练,并不多言,只偶尔递些清水食物,吩咐客栈做些药膳,全是尽到了侍女的职责。 也不知是因为慕容博、慕容复下了家主之命,要赶她走;或又是她在太湖上瞧见李不负放过慕容博的原因,她这一路上虽是被“交换”而来,然却毫无半点怨言,只是处处关心李不负,有时也让李不负指点她一点武艺。 李不负随身本携带着许多金叶子,也全交给了她打理,后在路途中,又顺带请她将小无相功的秘笈誊抄了一遍。 阿碧道:“这本账簿便是一门内功心法伐?阿碧愚钝的很,倒是勿看出有什么神奇。” 李不负笑道:“我也看不出,不过鸠摩智那厮倒知道的很。他只练了一半不到,再过些日子,他必定忍耐不住,要来寻我索要剩下的秘笈,那时候这誊写的几本便可派上用场了。” 二人渐渐行至聚贤庄中,乔峰虽走,聚贤庄两位庄主亦都身死,但聚贤庄中群雄却未完全散去。 其时,武林中有名的人在庄中的还有“阎王敌”薛慕华神医、少林“玄”字辈的玄难、玄寂两位大师、以及丐帮一干长老等等。 李不负来的时候,也没什么人认识他,只认为他也是某一位应“聚贤庄之邀”而来的群雄,只不过赶得晚了几天。 二人进了聚贤庄,来到大厅,正好撞见两位玄字辈的高僧走出,身边还拥着几位各式服饰的人,他们像是刚刚从某间房间里出来,和谁才谈过什么事情一样。 李不负走上前去,随即向他们打听“阿朱”的下落。 “敢问几位,可曾见过一位叫阿朱的姑娘么?” 面前为首的两位少林高僧,一是玄难、一是玄寂,众人瞧李不负均很面生,不禁有人问道:“我们不曾认识什么阿朱,阁下又是谁?” 李不负道:“在下李不负,旁边这位是阿碧,我们正在找阿朱姑娘,不知各位群雄可曾听” 他方说到这里,里面一处房间里已叫出声来:“谁是来找阿朱的?本姑娘知道阿朱在哪里!” 李不负闻言神色一动,道:“哦?” 说着,他推开众人,朝着屋子里面进去。 有人想要拦住他,但当其中有一个人挡在李不负面前的时候,他却莫名其妙地退了几步,像是没站稳一样。 走至屋中,有一位姑娘正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十分虚弱,但这时候眉目流转,似乎在期待着来人;方才那一声呼唤也正是她口中所发出的。 李不负进到门中,阿碧也跟在他身后,惊呼出声,道:“阿朱姊姊,是你!” 那躺在床上的姑娘一见到阿碧,立即也是一喜,咳嗽了两声,说道:“阿碧,你不是回苏州了吗?你怎么又来这里了?” 阿碧瞥了李不负一眼,道:“唉,这事情一言难尽,我已和慕容世家无干系了。” 阿朱微微一惊,却道:“呀,其实我我以后也许也不会在慕容世家呆了。” 阿碧惊讶道:“啊!这是为了什么?你” 阿朱道:“你莫问。”她说着,又看了一眼李不负,低声道,“你们先走,等过几天,薛神医将我的伤医好了,我便乔装易容一番” 话方到此,门外已有一群人拥了进来。 玄难大师沉声道:“公子可曾问得你口中那位阿朱姑娘的消息了么?” 李不负沉吟一下,便道:“已问到了,我准备带床上这位姑娘离开,带我去找阿朱。” 他见一干群雄并未知道阿朱的真实身份,于是也就没有揭穿。 人群中有一人摇首道:“不可,这位阮姑娘中了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大金刚拳,伤势极重,本来已命垂一线,若就此离去,恐怕活不过几日。” 李不负瞧向那人,道:“受了大金刚拳之伤?那在这里便没事了么?” 那人道:“正是。我之医术尚可医她一医。” 李不负道:“你便是薛神医?” 那人道:“正是。” 李不负道:“你认为天下只有你能医她?” 薛神医不言,旁边的玄难大师却道:“若非如此,那乔峰又怎会甘冒奇险,将这少女送到聚贤庄来?” 众人纷纷附和,称赞薛慕华薛神医的医术高明,妙手回春云云;而提到乔峰,又都是满面仇怨,恨不得立即杀之! 李不负道:“好,我与你打个赌。我说我也能将这位姑娘的拳伤医好,你可相信么?” 薛神医道:“你也精通医术?” 李不负道:“我医术自然不行,但内功却还过得去。” 玄寂大师却道:“阿弥陀佛,少侠救人之心固然极好,然而这少女乃是乔峰以真气为之续命,方能撑到现在;料想少侠你的内功再强,恐怕也很难对阮姑娘起到什么用处的。” 他言下之意,乃是李不负的内功纵然很高,但也是比不上乔峰的,又怎能救得阿朱? 李不负道:“我当场将这位姑娘治好,你们便让我将她带走;若我治不好,我帮你们去寻乔峰回来,如何?” 不等旁人开口,薛慕华当即道:“好!我与你打这个赌!” 他一向自负于医术高明,在武林中号称“阎王敌”,那意思是阎王要收你的命,他也可阻上一阻。 而面前这年轻人却说自己全不通医术,夸口只用内功也能将阿朱治好,不免激起了他的傲气,当即答应下来。 薛慕华开口之后,众人也不便反对,只是暗自哂笑。 他们认为李不负既无法医好阿朱,更不可能将乔峰擒来。那不过是些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话罢了。 于是群雄便瞧着阿碧将阿朱身子一点一点扶起,而李不负的双掌抵在她的后心,将一股股内力输入其身躯中去。 说来也奇,随着这一股一股的内力渡入到阿朱体内,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气息也慢慢绵长起来,整个人仿佛果真好了许多。 等到李不负收功之时,阿朱已不必再需阿碧扶着,两手一动,支起身子,再无半分虚弱乏力之状。 李不负慢慢收功,对着薛慕华问道:“薛神医,怎么讲?” 薛慕华惊讶得嘴都合不拢,指着阿朱,难以置信地说道:“她她这就好了么?” 他随即又去把阿朱的脉搏,眉头紧蹙,沉思不定。 李不负淡淡地道:“她这时还未完全好,不过让我明日和后日再渡两次内力与她,想必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薛慕华把完阿朱的脉,心知李不负说得确是实情,不禁黯然道:“世上竟果真有此神功!” 听到薛慕华如此一说,群雄皆是哗然,连少林寺的两位大师也变了脸色,看向李不负的眼光都变得很不一样。 “敢问少侠出自何门何派,所修的内力到底是由什么心法所得?” 第二百六十四章 聚贤庄战 薛慕华向着李不负请教,他修习的到底是什么心法。 只因他于医道之上本有过人的天赋,学医多年,所见所闻,已非泛泛。但他也从未听说过天下哪一个门派有这么一门神奇的功法,可以治好如此严重的内伤。 这实在令他惊讶万分,无法理解。 李不负道:“我这门功法唤作神照功。我可以带这位阮姑娘走了么?” 薛慕华还未说话,旁边有人却道:“不可!这少女乃是和乔峰契丹狗贼一起的,我们正要向她盘问出救出乔峰那黑衣老贼的来历,怎可轻易放走她?” 李不负道:“然而刚才薛神医与我对赌之时,你好像没有站出来反对。” 那人顿时语塞,不知该怎么说了。 玄难大师、玄寂大师站出亦道:“施主要带走这位阮姑娘,自是无妨的。但此事关乎契丹人乔峰,与无数条在聚贤庄战死的人命。所以还请阮姑娘说出那救走乔峰的黑衣人的去向,只消我们得到准确消息之后,立即送三位离开。” 李不负转头问向阿朱,道:“你知道救走乔峰的那黑衣人的去向么?” 阿朱摇了摇头。 李不负道:“她不知道。” 人群中又有人道:“她说不知道便不知道么?我看是她知道,只是不肯说!” 李不负叹道:“她不肯说,你们又拿她有什么办法呢?这两位乃是少林寺的高僧,他们又不可能严刑逼供,更不可能以家人来胁迫等等,最多也就是放点狠话,威胁一阵,再关押一段时间但这又怎么可能问得出什么话来?” 群雄纷纷无语以对。 玄难大师又对着阿朱好言劝说道:“阮姑娘,只要你说出黑衣人的来历与去向,我师兄弟二人做主,立即放你离开如何?” 阿朱眼珠一转,说道:“好,我说吧。那黑衣人是在昆仑山学的艺,下山之后,又去了东海,再然后又在南海练了几年奇门兵器,这便是他的来历。而他这次救走乔峰大哥,一定是往北走了,具体在哪里,我可不知道了,也许是去契丹了。” 她说了这么多,连一口气也不喘。 李不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道:“既然阮姑娘已说了,那么就请两位高僧履行约定,放我们离开吧。” 玄难与玄寂二人互相看看,面露犹豫,他们均不知阿朱口中所说是真是假,也不敢贸然放过。 李不负又说了一遍,道:“二位大师,这位姑娘已说得很清楚了。大师还有什么要求么?” 玄寂叹道:“不若三位施主在此地稍歇息,待得我们按照阮姑娘的说法找到黑衣人后,再令你们离开。” 李不负冷笑一声,道:“你们找不找得到是你们的事,为何要将我们扣住不放?” 此时,人群中忽有人道:“这人是来救人的,说不定也是和乔峰那契丹狗贼一伙的,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何须跟他客气什么?” 这话方罢,李不负忽地穿入人群,抓起那人衣襟,随手抛至空中,将他远远甩开。 “你既不和我客气,那么我又何必与你客气?” 众人见得李不负果断出手,不由得纷纷“叮叮哐哐”地拿起兵器,朝向李不负怒目而视。 玄难玄寂两位大师也拦在了前面,四拳紧握,随时可动。 李不负道:“看来聚贤庄又要再有一场剧斗了。” “嘿嘿,就凭你么?你以为你又是一个乔峰?两位少林高僧在此,可容不得你来撒野!” 李不负忽地跃起,使出一招“黑虎掏心”,分击向玄难玄寂二人,说道:“正要以少林绝技请教二位大师!” 玄难玄寂均是“玄”字辈的高僧,二人也各自擅长少林七十二绝技,玄难所精通的乃是一门“袖里乾坤”之技,神出鬼没,精妙无双;而玄寂则擅长一套“一拍两散掌”,内功之强,少有人及。 玄难大师见李不负使出一招,竟同时攻向两人,心里不禁暗怒,认为李不负未免太过托大,一袖拂出,手里暗暗运起八成的内劲,要一下将李不负震翻。 谁知那袖子拂去,李不负不动不摇,击出两拳,又稳稳收拳,回到原处,丝毫没有被他的袖力所伤。 玄难大师有些吃惊,但想到李不负方才以内功疗愈阿朱之事,他便也觉得这年轻人或许有所奇遇,内功不俗,因而能够不为所动。 他转即又拂动袖袍,向前一步,朝着李不负攻出一拳;这一式“袖里乾坤”讲究的乃是拳在袖中,劲力暗动,敌人瞧不清楚他的拳路,便自然很难抵挡。 砰! 李不负忽地也出拳相应。 而且他的拳头不偏不倚,刚好就打在玄难大师藏在袖子下的拳上。 两拳相对,内劲激荡,竟“嗤啦啦”一下将玄难大师的袖袍击成两半,掉在地上,只露出一只干枯的拳头。 玄难大师一招失手,忙退开来,而玄寂大师见此,却跟了上去,两掌一拍,开门见山,向李不负击去。 “小心,他有大金刚拳力!” 玄难大师退在一旁,只来得及说了这么一句,玄寂大师的掌心便击在了李不负的拳头上面。 只听“啪”的一声,玄寂大师也往后连退了三步,得后面的人相扶,才堪堪站住。 玄寂大师脸上惊容却比玄难大师更甚,他深深知道他所修炼的“一拍两散掌”劲力最猛之处,便是在第一招,往往第一招使出,便可“一拍两散”,无须再用第二招了。 但他今日第一掌用出,较以掌力,却居然还要输给李不负一筹,那实属是他从来不曾遇过之事。 玄难大师道:“这是我少林寺的大金刚拳法,向来只有方丈师兄才会使得,你又如何会的?” 李不负笑道:“既然只有他一人会使,那么我一定是从他处学来的,对不对?” 玄难、玄寂同时一怔,随即又斥道:“胡言乱语!我方丈师兄怎会将少林绝技轻授予人?” 李不负摇头笑道:“这我可不知了。你们该去问你的方丈师兄的。” 玄难、玄寂闻言,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继续出手。 “二位大师,这人满口谎言,你何必与他多说。总之他也与这姓阮的姑娘有关,咱们一齐上,先将这三人都擒下来,有什么话那时再说不迟!” 李不负正色道:“那时恐怕就真的迟了!” 他双拳一动,冲入人群,拳风阵阵,指东打西,顿时与群雄激战起来! 第二百六十五章 打狗大阵 李不负一冲进人群,立即展开大金刚拳法,攻向四周的群雄。 其名虽为“大金刚拳法”,但其招法已然完全不同,只有劲力的确还是那种金刚拳力,刚猛霸道,一往无前! 玄难、玄寂二人本来想要凭着对于大金刚拳这门拳法的了解来应对,但看了半天,却发现李不负所用的拳招全然不同,完全变了个样,也就想不出什么应对之法了。 但这“毫无章法”的招式在人群中却又显得如鱼在水,游刃有余,每一招每一式都如同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嘿嘿,你真以为没人制得了你么?” 其中一人忽地飞起,一拳攻向李不负后背,这人虽用的是普普通通的一拳,然而其拳劲却相当浑厚,很有一些水准。 李不负认出,这人也正是先前发声针对过他的人之一。 李不负侧身一躲,反手一拳,隔空击去,内劲鼓荡,那人连忙变式举掌防御,挡在腰前,但还是被一拳击飞去了! 那人倒飞远去,又有一位老婆子叫道:“赵钱孙,你受伤了么?” 那赵钱孙虽中了一记拳,却反而大喜,道:“小娟,你是在关心我么?我没事,还可再打两拳的!” “哼,谭公谭婆,前来领教高招!” 那老婆子身旁站着另一位老公公,这人见老婆子与赵钱孙好言好语,便冷哼一声,朝前攻来。他口中说自己二人是“谭公谭婆”,但听那语气,不似是在宣战,倒像是在强调他们二人夫妻的身份,让赵钱孙老实一些,莫要来撩拨谭婆。 谭公谭婆二老一左一右,同时攻来,配合之间,相当默契,拳掌挥动,倒是颇有一番声势。 这三人其实都是武林中老一派的武林名宿,武功虽不特别高强,但却老练成熟,浑身上下未露破绽。 轰! 李不负两拳直击而出,又是一股浩大的拳劲奔涌而出,谭公谭婆手掌抵出,稍稍一碰这股拳力,立马觉得抵挡不了,便向后退去。 谭公呼道:“这人的拳力很猛!不要与他硬当!” 他此话说完,众人纷纷散开,各自站住庄中一角,只有少数几个人还在对李不负发起攻势,然而不过三、五招之后,这些人便全部被击成重伤,躺在地上了。 玄难大师忽沉声说道:“他的大金刚拳还未大成!” 玄寂大师亦叹道:“若是他的大金刚拳达到方丈师兄的水准,方才那几位同道恐怕已死了。” 李不负的“大金刚拳”本就只学了几天,堪堪学会了一些运拳之术,只不过是因为有先前的“金刚般若掌”打底,所以他才能用出此拳法来。 他刚才信手用来,也是存心要练练招,在实战中熟悉熟悉拳法罢了。 “此子所用是少林武功!以二位大师高见,应当如何对付此子?” 有一位丐帮长老出口问话。 玄难大师略一沉吟,说道:“我听说丐帮有一门打狗大阵,若能以长制短,以巧降力,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在聚贤庄,丐帮虽只来了十人左右,然而来的大都是丐帮的长老人物,其中四大长老有三位在场,执法长老白世镜、传功长老吕章亦都齐至,可以说如今的丐帮最顶尖的高手几乎都已到全了。 执法长老白世镜道:“那么请二位大师在旁帮忙掠阵,咱们结出打狗阵法,困住此人,待将他擒下,再好好拷问!” 丐帮众长老立即一动,均改换兵刃,拿了长棍,踩住方位,远远地围着李不负旋转起来。 这些长老们虽身材相貌各有相异,武功也高低不同,甚至脚下的步法也是零零乱乱,各自踏着各自的步子,但这“打狗大阵”结成之后,却令李不负隐隐感到有相当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 李不负先前曾见识过少林寺的“十二铜人阵”,然而那时的少林僧人所布的阵法虽妙,但论单个的实力比起今日的丐帮诸长老却是不如了。 因此两种阵法的威力比较起来,也颇有差异。 “打!” 其中一位长老一声叫,突地抄起长棍,向着李不负的小腿打去! 他是阵法中专门负责进攻下三路的。 而同时又有两人出棍,一人打腰,一人打颈,棍子扇动风声,划空而过,“呼呼”作响! 李不负轻轻一纵,躲过第一根长棍之后,又两手挥出,分别抓向打他上半身的两根棍子。 呼、呼、呼! 李不负刚刚握住那两根棍子,还未发力,另又有三根长棍已朝着李不负的手臂打来。 他们似是算准了李不负会探手去抓长棍,于是早有准备,出棍的时机拿捏得极好! 李不负立即将手中握住的两根棍子交叉而过,一左一右,抵在两边,恰好帮他挡住两根棍子,这一变招之灵已是罕见,然而他的胸口却还是中了另外一棍! 嘭。 一棍击中,李不负感到胸口有些气闷,但却又按住手中握着的两根棍子,借力一飞,要腾出打狗阵外。 正在阵法之外的玄难大师、玄寂大师见此,同时出手,一拳一掌,横飞而来;李不负伸手接住,但身躯却又被逼回了打狗阵法的范围之内。 赵钱孙笑道:“小娟,这人太托大了,他想要去捉那打狗棍子的时候,便已要落败了!打狗阵法岂是能被如此轻视的?” 谭婆叹道:“丐帮打狗大阵,果然是名不虚传!” 谭公道:“只可惜前几日他们对付乔峰的时候念及旧情,未用此阵否则,那乔峰也未必” 他的话刚说了一半,声音却被“呼、呼、呼、呼”的不断响起的凌厉劲风声音遮掩了过去。 那劲风声正是来自许多条打狗长棍! 只见打狗阵法中的长棍一根接着一根,一击接着一击,简直似是翻江倒海,波涛掀天,层层密密的棍影笼罩着李不负,海啸一样地攻来,一气也不歇。 连外面观战的人看得都有些喘不过气来,更不要说身在阵法当中的李不负了。 “他要败了。” 谭公已下了定论。 赵钱孙有意要和谭公抬一抬杠,说道:“那也未必,他腰间还有一柄刀,说不定他用刀用得比拳法” 哧! 打狗阵中忽有一阵青光闪过! 先是一点青光,随即渐渐扩大,闪成一片,如天风吹拂,弥漫在李不负的身周。 而棍影却被这青光点点吞没。 仔细看去,乃是李不负飞快出刀,将击来的长棒一一削落;不过两三个眨眼的工夫,地上竟已铺了一层长短不一的木头,正是棍身所落。 再过几个呼吸,所有的青光和棍影全都收去。 丐帮众长老不再出招。 只因他们的手中均只握着一根仅仅有一尺来长的“短棍”,不是他们不愿出棍,而是没办法再出棍了。 长老们面面相觑,一会儿低头望望手里的短棍,一会儿抬头望望李不负手中的刀,神情中带着惊讶,更兼有茫然之色。 那场面相当惹人发笑,但场中却只有阿朱和阿碧两个人敢笑。 群雄没一个能笑得出来的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南海鳄神 丐帮的打狗阵法被破,群雄哑然,少林两位大师也不知该说什么。 而且他们能够看得出,李不负明显是刀下留情了。 若是他早先便出刀,以其刀法之快,如谭公、谭婆、赵钱孙这些人恐怕都很难保住项上的头颅。 李不负笑着道:“丐帮打狗阵法,名不虚传,只可惜我不是狗,所以也不想被这阵法所打。诸位还是把你们的阵法拿去打打狗,抢抢食吧。” 放在以前,这话听在丐帮众人的耳中,必定引起群情激愤,群起攻之。 然而一干人这时却没人反驳。 因为他们落败得实在太过彻底。 白世镜道:“只不过是因为丐帮无主,没人能够有实力主持这打狗大阵,要不然我们唉!”他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 李不负道:“两位大师还有什么指教么?” 玄难、玄寂二人道了声“阿弥陀佛”,也叹了口气。 他们群雄聚会,本是联合起来,为了要对付乔峰;谁知前几日被乔峰一人杀了许多好汉,还最终逃出;今日又有个煞星杀上门来,用出少林绝技,击退他二人不说,还破了丐帮的打狗大阵,实是令群雄脸上皆无光彩。 李不负环顾聚贤庄一周,看过众人,被他目光扫过之人暗暗都捏住兵器,十分紧张,随时出手;等到李不负的目光从他们身上离开之后,才放松下来。 在围攻乔峰一战之后,各路群雄已走了不少,所剩下的大约还有一半,这一半人自都是以少林、丐帮这两大派为首。 但少林、丐帮接连落败,他们也就都不敢怎么出头了。 “诸位再见!” 李不负抱着割鹿刀,朝着群雄拱了拱手,便带着阿碧和阿朱往门口而去。 最后是少林的玄难大师叹了一声,道:“罢了,这本是无谓之争。我们便按照那位阮姑娘所言,去昆仑、东海、南海三处打听黑衣人的消息,然后请丐帮众位长老多多留心契丹那边的消息吧。” 群雄虽心有不甘,然也无可奈何,只得照此而做,放由李不负三人离去了。 ·········· 出了聚贤庄,李不负雇了一辆马车,载着阿碧与阿朱,自己则独乘一匹马,在马上悠悠行着,运功调息,方才他先替阿朱疗伤,又与群雄大战,消耗也不算小。 而阿碧与阿朱在一起聊天,叙说这些日子来,她们各自发生了什么。 走了半天路,李不负寻了个客栈,休息下来。 接下里的两日间,李不负都以“神照功”为阿朱疗伤,而阿朱洗整一番之后,竟换了个面容,变得清新可人,非常美丽。 李不负这才明白,先前阿朱是改妆过的,她故意将面容弄丑,而天下群雄却都未曾发现,可见她本身也是位精通易容术的女子。 阿碧更是说起,之前阿朱曾扮成过乔峰的样子,连一群丐帮长老都没分辨出来。 以女扮男,还要模仿乔峰,这份易容术便更是绝了。 阿朱笑道:“这不过都是些小把戏,乔峰大侠的气度盖世,武功超凡,又怎是我一个小女子能够模仿得像的?” 李不负好奇问道:“听起来你很推崇乔峰?” 阿朱正色道:“他与聚贤庄的那群人所说的全然不同,那群人才是恶人。” 阿碧应和道:“是,我们当初在杏花林看过乔峰大侠的风度,他唉,公子的武功多半是及不上他的。” 李不负点点头,不再多说。 再过两日,在李不负耗费真气,为其疗伤之下,阿朱果然拳伤尽愈,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 不过她本就是习武之人,只需稍稍调补一番,便可无恙了。 在第三次疗伤之后,阿朱忽然说道:“多谢李大哥救命之恩,但我打算北上去寻乔峰大哥,他他也救过了我的命。” 阿碧道:“阿朱姊姊,你要北上去契丹么?可是我” 阿朱笑道:“你不用随我去的,我的伤势已好了。” 这两人以往都是慕容世家的婢女,算起来也是鲜卑族遗留王室之人,因此对于国家之念倒没有看得那么重,所以对乔峰的契丹人身份都没有特别反感。 李不负道:“无妨,我送你一程。” 李不负现今正在琢磨大金刚拳法,经过聚贤庄一战之后,他又有许多心得体会,因此赶哪一程路倒也是一样的。 于是三人又转而北上。 约莫又过了数日,三人已渐渐要接近大宋与契丹国之间的边境。 李不负到边陲一座城中落脚,打算在这里与阿朱分道扬镳。 刚至客栈,三人不过吃了两个肉馍,喝了一碗汤,忽便有一行人朝着李不负等人走了过来。 其中为首的一人上身粗壮,相当壮硕,颏下有一丛钢刷般的胡子,此时穿着上好缎子做成的衣裳,大踏着步,雄赳赳而来。 他开口瓮声瓮气地道:“你们三个,谁是李不负?” 李不负抬头望去,见他身后还跟着八个武士装束之人,站住了客栈门口。 “我是。” 那胖子走过来,将一封锦书,一面金牌拍在李不负面前,又招招手,旁边有人端上来一盘黄金,也放在了桌上。 “你就是李不负?听说你去闯了闯聚贤庄?” 聚贤庄的那一役,在场群雄甚多,少林和丐帮接连败在李不负的手下,这虽不是件光彩的事,但大家明里暗里,多多少少也透露出了一点风声。 不知不觉间,武林中李不负的大名早已传得开了,许多人都已知道有个神秘高手又去闹了一回聚贤庄。 “我们确实刚从聚贤庄出来,你们有什么事吗?” 阿朱接过话来。 那胖子道:“我是奉西夏一品堂不对不对,我不奉西夏一品堂的命,但他们有个大将军请我来请你,就是李不负,去一品堂做个大官。” “喏,这金牌子,还有百两黄金,都是给你的。” 李不负拿起金牌一看,上面写的三个大字正是“一品堂”。 “一品堂是什么门派?” 阿碧悄悄解释道:“一品堂归属于西夏国,他们以此名义招揽各路武林高手,恐怕图谋不小。” 李不负点头道:“原来如此。” 那胖子站在二人身边,运起内功,也听到了阿碧的低语,不禁忙道:“你连一品堂都不知道么?那你一定要知道我的名号!” 李不负道:“你又是谁?” “我乃天下四大恶人中排行老二的南海鳄神!” 李不负皱眉道:“天下四大恶人这也算是叫得出口的名号么?” 南海鳄神瞪眼道:“怎么叫不出口?对,我告诉你,你可以叫我岳老二,可千万别叫我岳老三,因为我” 这时,门外走来一个身材极高极瘦之人,看起来身体还带着伤势未愈,站在客栈外面,急着叫道:“岳老三,快走了!老大说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办!” 南海鳄神道:“云中鹤,你催我干什么?我在给他们讲我们四大恶人的名头!还有,我告诉你,我是老二,不是” 突然,他一下定在原地,叫道:“我怎么不能动了!我怎么不能动了!” 李不负忽地从他背后到了身前,方才正是他出手,点住了南海鳄神的穴道。 云中鹤一惊,急忙便走,往远处而去。他的轻功甚好,虽是有伤在身,但一溜烟地便无踪影了。 李不负对着他道:“你在天下四大恶人里面排第二是不是?” 南海鳄神道:“不错!我排第二,不是第三。你靠偷袭我,才点住我的穴道,不算什么英雄好汉!” 李不负忽然抬手,又解开了他的穴道。 南海鳄神顿时两手朝前出拳,捏向李不负的脖子。 李不负却抢先一拳打在他的胸口。 “啊!” 南海鳄神“蹬、蹬、蹬”一连退了七、八步,这才跌在一面墙上,坐倒在地。 李不负道:“我现在算不算光明正大地胜过你?” 南海鳄神道:“不算不算,我还没用兵器!”他转头去拿他的兵器——那是样奇门兵刃,一把短柄长口的奇形剪刀,剪口尽是锯齿,竟似鳄鱼之口。 “好!你用兵器!” 南海鳄神冲到近前,他的鳄嘴剪还未施展开来,李不负又是一拳打在了他的胸口。 于是南海鳄神又是一头撞在了墙上。 “不对,不对,你这小子的拳头好像有些怪。” 李不负道:“你还打么?” 南海鳄神皮糙肉厚,但挨了两记“大金刚拳”也实在有些受不了了,扶着墙勉强站起,摇头说道:“我不打了,不打了,咱们改天再比个输赢!” 李不负觉得这人有些呆子气,哈哈一笑,问道:“岳老二,我如今打败了你,那么我在天下四大恶人里又该排第几?” 南海鳄神挠了挠头,道:“你也要来抢我的排名么?我是老二,你胜过了我,你便该是老大了!” 李不负又问道:“老大就是天下第一大恶人?” 南海鳄神肯定地道:“是,老大就是天下第一大恶人!” 李不负大笑起来道:“好,你说得好!难得我做恶人做了这么多年,终于做了一回天下第一大恶人!你说得实在太好了!” 这时,门外忽传来个阴测测的声音,似远似近,飘忽不定:“错了。你纵真的击败了老二,你也只是老二。何况你打的不过是个老三。” 李不负朝外看去,客栈门口却并未见到什么人影。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二百六十七章 四大恶人 李不负瞧向门外,却不见外面有半个人影。 他心中有所猜测,对着南海鳄神问道:“岳老二,刚才说话的声音是谁的,你可认得么?” 南海鳄神哼了一声,道:“是我老大的。” 李不负失笑道:“我不就是你的老大么?你怎么立马就改口了!” 南海鳄神道:“不对,不对,是那个天下第一大恶人,他的称号叫‘恶贯满盈’,我不是说的你!” 李不负问道:“那他也是天下第一大恶人,我也是天下第一大恶人。这一个名号怎么够两个人分的?” 南海鳄神愣了愣,看了看地板,道:“对啊!怎么突然多出来两个天下第一大恶人了?咦,这可奇了,你们” 他思考了半天,终于道:“你们要不去打一架吧,看看谁的武功高,谁就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大恶人,然后我排老二,我就认他当老大!” 他此话说出,在旁的阿朱和阿碧都齐齐又笑起来,觉得这人虽武功不错,但好像人却奇奇怪怪,脑子挺笨的。 南海鳄神指着二人道:“喂,你们笑什么?我本来就分不清楚这两人的武功谁强,我记得之前的老大打我,也就是三两招,我就败了。现在他打我,我也是两招就败,看来他们的水平本就是差不多的。” 李不负大笑,说道:“那么看来你的武功也还是很不错的!你无论遇见谁,都总归可以过上两招。” 南海鳄神嘿嘿地笑了起来,连道:“对,对,这话说得很对!你这人武功又高,说话又好听,我很喜欢你,很喜欢你!” 这时,外面那个阴测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岳老三,你是想换个老大了么?” 再听到这声音,李不负忽地冲天而起,竟用头顶直直地将屋顶撞破! 砰! 屋顶破碎一片,掉下瓦片灰尘。 又有一人跃下屋顶,立在客栈之外,这人穿着青袍,面容僵硬,双足也已残废,仗着一左一右两根铁杖立住身躯,整个人看上去便似一具僵尸。 南海鳄神见到他,喜道:“老大,你来了!” 那青袍人道:“你何须再叫我老大?” 那声音明明是从他身处所发出,但他的嘴却没有分毫所动,煞是神奇。 阿碧见了他,感到有些害怕,道:“他到底是人是鬼?为何说话不张嘴,连表情也没有,眼睛也不眨一眨?” 李不负从屋顶飘飘落下,微笑道:“这不是鬼。这不过是一种腹语术而已。” 阿碧道:“腹语术?” 李不负道:“你若多去街上走走,见一见那些变戏法,卖人偶的,便可看到许多像这样的绝技了。” 这时,青袍人身后又走来两人,一男一女,男的是先前离开的云中鹤,他当时离去,想来是去搬救兵;而女的看起来年纪不小,但却风姿绰约,唯是脸上有几道血痕,显得有些可怖。 阿朱悄悄靠近李不负,说道:“今日天下四大恶人都到齐了。那断腿的青袍人想必是老大‘恶贯满盈’段延庆,女的是‘无恶不作’叶二娘,‘凶神恶煞’南海鳄神排行老三,‘穷凶极恶’云中鹤则是老四。” 李不负道:“你认识他们?” 阿朱摇头道:“我倒没见过那段延庆,不过如今看来那便是了。云中鹤先前在聚贤庄中中了乔峰大侠的一招‘降龙廿八掌’,伤势恐怕还没怎么好。” 李不负忽对着云中鹤问道:“你有伤在身,还没有好?” 云中鹤微微一愣,道:“不错。” 李不负淡淡道:“那你先退到一旁去吧!” 他忽地一拂袖,劲风掀起,将距离他还有一丈多远的云中鹤震得退了好几步,跌在一旁。 云中鹤本就伤势未能痊愈,功力不如以前,被这一震,险些一口血都要吐了出来。 叶二娘皱着眉头,运转内功,稳稳站住脚跟;而段延庆袖中伸出的两根细铁杖紧紧贴着地面,身躯却纹丝不动。 李不负朝向南海鳄神,问道:“你还打不打?” 南海鳄神立即摇头道:“我不打了!但我要问你,你方才打我用的是什么拳法?我回去好好练一练,免得被你下次再打!” 李不负大笑道:“那门拳法叫作大金刚拳法,你若有佛缘,倒可以去找少林的玄慈方丈请教请教!” 叶二娘闻言,脸色突地一变,眼神也忽变得非常奇怪,问道:“玄慈方丈是你什么人?” 李不负道:“是个陌生人。” 叶二娘道:“你不认识玄慈方丈?” 李不负摇了摇手,道:“不认识。” 叶二娘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有些悲伤。 突然之间,她捂住胸口,神情痛苦,惊讶地看着李不负,道:“你你刚才” 李不负道:“我刚才用的是‘无相劫指’,这门功夫玄慈也不会使了。” 就在刚才的一摇手之间,李不负竟已发出一指,不偏不倚地点在了叶二娘胸前的“神藏穴”上。 这一指无声无息,令叶二娘在中招之前全然没有察觉。 段延庆见到李不负露了这么一手,顿时不再以“腹语术”说话,而是冷冷地盯着李不负,眼中全无神色,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他既不进亦不退,端端立在门前,两根铁杖纹丝不动,周身无一点破绽。 李不负道:“好了,这下天下二、三、四的恶人全都被我击败,但奇怪的是,这头一号的大恶人怎么又不说话了?” 他又伸出一根手指来,指了指段延庆。 哧! 段延庆抬起一根铁杖,点在空中。 他以铁杖也发出一道劲力,挡住了李不负再次发出的无相劫指。 李不负一击不成,笑道:“天下第一大恶人还是有些名堂的。” 段延庆将拐杖慢慢收回,他以一根拐杖站立时居然也很稳当,但他还是不说话,脸上肌肉也不动。 阿朱忽道:“他也许是不敢说话了。我记得当初在聚贤庄中,段延庆的徒弟也用这门‘腹语术’结合内功发言,蛊惑人心,但乔峰大侠一喝,便将他的邪术破去,失了心神,命丧当场。” 李不负道:“哦,原是如此。可惜这门好玩的功夫瞧不成了,但是我还可以耍一耍另一门好玩的功夫。” 阿碧和阿朱都好奇地盯着他,连南海鳄神也伸长了头,问道:“什么功夫?” 李不负疾掠上前,右手接连出掌,手掌迎风而变,忽又变拳,忽又捏指,虚虚实实,捉摸不定,其手到门前时,内劲一催,掌力终于吐出。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李不负这一招上,这招式中的虚招实招,拳掌变幻,几乎已到了一种难以看清的地步!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二百六十八章 恶贯满盈 李不负这一掌攻至其前,招式花哨,虚实相并,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功力稍弱者,如阿朱阿碧等人几乎都看之不清。 但段延庆还是不动。 等到李不负走到近前时,手上所有的招式都变成了虚招,这只手根本没有攻出去,反而他的左手从背后拿出一把鳄嘴剪,突然朝着段延庆右手握着的铁杖夹去! 南海鳄神叫道:“咦,你怎么也有一把鳄嘴剪,还和我的一模一样” 他在旁大叫,但众人却没人关注他,心神已完全被客栈门前的那场大战所吸引。 段延庆右手用铁杖依旧矗立,左手铁杖一动,反点向李不负的小腹。 而李不负的右手突然拔刀,闪电一般劈下! 铿! 割鹿刀斩在段延庆的铁杖上,立时没入进去! 段延庆大惊失色,他虽看出李不负左手藏着一把鳄嘴剪,但没想到那居然也是虚招,真正的实招其实是这一刀! 这一刀砍入铁杖,李不负顺势借力腾起,双腿踢在段延庆的胸膛。 砰、砰! 段延庆立即弃了左手的铁杖,用右手铁杖一点地面,飞身退走,掠至远方。 而李不负抛下左手的鳄嘴剪,将割鹿刀举起,又是一斩,才将那根铁杖劈断。 李不负猜测,这根细铁杖多半亦是上好的秘铁所铸,自从他得到割鹿刀以来,还很少需要用两刀才能将别人的兵器劈断的。 段延庆以单杖拄着,立在远方,虽还是面无表情,但眼神中已露出一丝惊忙。 叶二娘立刻说道:“大侠,我们也是西夏一品堂的高手,是来请你加入的。并无别的意思。” 云中鹤亦道:“不错,我们并无要与大侠你动手的意思,只是那岳老三不识好歹,非要对你出手!” 南海鳄神岳老三本来还在四周寻找他的独门兵器鳄嘴剪,听了这话,立刻抬头道:“云老四,以后你得叫我二哥了,我可不是岳老三!” 他说完之后,又坐在地上,到处察看:“我的鳄嘴剪呢?奇怪,刚刚还在我旁边,怎么突然就不在了。” 李不负随脚一踢,便将那把鳄嘴剪掷还与他。 南海鳄神接过兵器,大喜道:“是了,这就是我的兵器。啊,你刚才用的原来不是你的,而是我的!我的兵器还是独一份的!” 方才鳄嘴剪被李不负迅速拿走,藏在身后,他竟似毫无知觉一样。 叶二娘又道:“李大侠,我们又无血海深仇,何必打生打死?若能一齐合作,还可谋得更大的利益。” 段延庆终于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李不负顿了顿,问道:“可谋得什么更大的利益?” 叶二娘道:“我们四大恶人在一品堂中也算是顶尖高手,赫连铁树将军以厚礼对待,我们四位高手加上你,再兼之利用西夏国的势力,未尝不可做出一番大事!” 李不负道:“原来如此。但我们该怎样利用西夏国的势力?他们真的会心甘情愿地出力相助我们?” 跟着南海鳄神前来的八个西夏国武士中有的听得懂中原话,闻言眼神不禁变了变。 叶二娘忽地扫了一眼他们。 而段延庆已出手。 他虽只有一根铁杖,但杀人的速度却不减半分! 只不过几个眨眼,青影转了一圈,周围的八名武士已倒在地上。 段延庆杀完人后,左手拄杖,右手抄起一柄刀来,蘸着血在地上写字。 “人已杀完,可议要事。” 李不负道:“好,我倒的确有一件事想问问你们。” 他缓缓将刀还入鞘中,叶二娘、云中鹤都松了口气,如蒙大赦。 李不负紧接着便道:“你们可知道丁春秋么?” 云中鹤道:“是星宿邪派的掌门,他是个老毒物,独创了一门化功大法,邪里邪气的,叫许多武林人都闻风丧胆!” 李不负道:“化功大法我听说他的驻颜不老之术,也很不错,你们可知道么?” 叶二娘和云中鹤同时皱起眉头,沉吟不语。 南海鳄神叫道:“那老东西的驻颜术好不好我们又怎会知道?天下武功那么多,又不是女的,学什么驻颜术?” 叶二娘也道:“丁老怪向来很少进入中原,我们没与他怎么打过照面。” 李不负道:“但有位从吐蕃前来的大轮明王告诉我说,他见过丁春秋,丁春秋的确养颜有术,青春不老。” 叶二娘心觉奇怪,却也不敢多问,而是道:“大侠你是要去寻可驻颜不老的诀窍么?” 李不负道:“正是。” 南海鳄神这时捡了鳄嘴剪,手中还握着一根鳄尾鞭,走到叶二娘身边,道:“寻就寻呀!大不了咱们去将星宿派灭了,将秘笈抢了。让李老大去做掌门,我就是岳老二。不过三妹,你以后可是老三,我以后是二哥了。” 南海鳄神分明是在四大恶人中排行老三,却时时刻刻想要排在老二。 但叶二娘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思和南海鳄神计较老二、老三的事,只是道:“我们回去找个理由,与赫连铁树将军说一说,让他出兵攻打星宿派就是了。” 段延庆也拾刀在地上写了个字:“可”。 李不负笑道:“好,那我们就去找星宿派,去找丁春秋要一要青春不老的秘诀。” 段延庆点头,他略一放松,不由得朝着阿碧和阿朱的方向瞧了一眼。 哗! 李不负霍然拔刀又出,回身反劈,一刀如流星一般飞出。 只一刹那,这柄刀便切中了段延庆的身子! 段延庆的反应已经够快,在看到李不负有所动作的瞬息已避了一避。 然而他少了一根铁杖,身形变幻难免就慢了三分,最终割鹿刀还是击中了他的腰身。 段延庆死死地盯着李不负,问道:“你你为何要杀我?” 李不负道:“因为你看了她们一眼。” “她们”指的是阿碧和阿朱。 南海鳄神呆呆地问道:“看了一眼就要该杀么?那我刚才看了好几眼” 段延庆却一副了然的样子,对着李不负道:“好,好!你很聪明!” 他虽口中吐血,但仍以铁杖支撑着自己,不让自己倒下。 李不负道:“你一定认为我寻不老秘诀的原因是为了我的情人。而你瞧她们的那一眼,想来是在猜测我寻不老秘诀的目的究竟是为了她们中的哪一位,你猜中之后,自然就会找机会将其挟持,以作要挟。” “其实错了,那个你想找的人根本就不在她们之中。” 叶二娘和云中鹤登时明白过来。 云中鹤咬着牙道:“你仅仅为了一个奇怪的眼神就杀了老大?” 李不负指着地上的八具西夏国武士的尸体,说道:“他为了一个眼神,杀了八个人;而我只杀了一个,岂非已很便宜了?” 云中鹤马上闭嘴了。 他不想跟着段延庆一起死。 李不负叹道:“我早说过我也是恶人,我尤其知道恶人心里面都想的是什么。而跟我们这种恶人打交道,那是要万万小心的了。” 他面上忽现惆怅之色,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来。 而段延庆整个人都变得僵硬,慢慢地随着铁杖一起倒了下去。 李不负看了看叶二娘、南海鳄神、云中鹤三人,说道:“不过你们三位我还暂时不会杀的,你们先去一品堂领了军队,然后来中原找我,一起再去对付星宿派就是了。若你们做的好,我便放过你们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星宿派与青城派的恶斗 第二日。 李不负知道阿朱要北上再去寻找乔峰,于是与她辞别。 “你最好乔装打扮一番再出客栈,若是被其他西夏一品堂的高手看到你一人出走,难免会起歹心。” 李不负郑重地嘱咐阿朱。 阿朱去买了些面粉、糯米、一些男人的衣物,还有女子化妆用的一些东西。她进入屋里,只不过花了一刻多钟的时间,再出来时,居然真的就变成了一个“大男人”。 李不负啧啧称赞:“你的易容术是跟谁学的?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阿朱笑道:“也没谁教我,我只是天生觉得好耍,喜欢学别人,从小到大这么样子也就练成了。” 李不负不禁赞叹,有些人虽无名师教授,然而却还是能够凭借自己的兴趣与天赋达成一种极高的成就。 李不负与阿碧望着阿朱悠悠走出去,牵了匹马,往北方而去,一路上果然没有任何人看出她就是昨日在客栈中的那两位美貌少女之一。 李不负道:“有机会我也让阿朱姑娘帮我改扮一番,去捉弄捉弄别人玩。” 阿碧问道:“你想去捉弄谁?” 李不负笑而不答。 ··········· 二人送走阿朱,又转而南下,途径中原,往西方星宿海而去。 方行了几日,李不负便发觉身后隐隐有人在跟踪他们。 李不负只装作不知,带着阿碧继续向西而行。 这日来到河南府附近,忽地撞见一大帮人在客栈中起了冲突,其中一边皆是身穿白袍,面色肃然,说的一口川话;而另外一边则大多着的短衫,花花绿绿,各式俱有。 “你们星宿派欺人太甚,随口一说便要我青城派归服,岂有此理?” “我们五师兄都已开口,你们还不乖乖臣服?莫不是非要我们擒下你们来,你们才肯么?” “格老子的!” 李不负刚刚走进客栈门,便见到其中一人从袖中拿出一柄小锤和一柄小锥。 阿碧悄悄贴耳对着李不负说道:“那是青城派的独门暗器,叫” 话还没说完,其中一人突然捂住胸口,道:“你们我我中毒了!” “掌门,怎么中毒了?” 他身边的白衣人纷纷上前,将他扶住。 其中一人身材魁梧,满头黄发,大笑道:“他们不知我们二师兄的下毒功夫有多厉害,可真是一群蠢货!” 周围的人顿时齐齐附和起来:“二师哥威震中原,二师哥收服青城,二师哥神威莫当!” 还有的人在叫着:“五师哥夸得好!五师哥骂得妙!” “” 一群人纷纷杂杂地叫了起来,胡说一气,但偏偏大家都沉浸其中,都觉得兴奋高兴。 青城派的人道:“快交出解药来!否则我们饶不了你们!” “哈哈哈哈哈哈!这群青城派的弟子还敢要挟我们?你们死到临头还不知道?!” 青城派的掌门脸色由红转青,由青变紫,眼见着是身中了剧毒。 李不负走了过去,问道:“星宿派的各位,贵派的掌门人丁春秋可在此处么?” 他本来打算到星宿海中去找丁春秋讨要秘笈,但不曾想过在此地遇到,便正好先问上一问。 此问方过,场中忽有一人猛然跳起,一掌竖劈向李不负。 “放肆!师尊星宿大仙他老人家的名讳也是你能喊的么?” 这一掌招法平平无奇,并不算多么厉害的掌法,但出手之人已然料定,若是李不负用肉掌来接,那必然就会沾上他掌缘的毒! 哧! 那人的手臂霎时竟掉落了下来,洒落满地鲜血。 而李不负站在原地,竟还像是没有动过一样,只是他的手从刀柄上慢慢地移开。 全场突然安静了下来。 手臂断裂之人惨叫一声之后,便立马从胸前取出药粉,洒在伤口上止血,一面退到了人群之中。 李不负又问道:“你们的掌门人丁春秋在哪里?请他出来见一见我。” “五师哥,五师哥你没事吧?” 那人本是星宿派中的五师兄,实力相当不错,没想到却被李不负一刀削下臂膊,甚至连招数都没能看清,不禁令星宿派众人大惊不已。 “二师兄,请你鼎力出手,大显神威,一定要帮师弟报仇啊!” 星宿派的二师兄名叫摩云子,他听了五师弟所言,面上非常为难。 他也知道李不负恐怕不是好惹的,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也要落得和他师弟一样的下场,因此迟迟不敢答应。 “二师兄,他侮辱我们师尊星宿老仙,你若不将他拿下,师尊的名誉有损,怪罪下来,那我们可” 摩云子闻言一咬牙,心生一计,从柜台取了一张白纸,一杆笔来。 店中的人早被吓跑,他当着众人的面从柜台取了东西,然后递给李不负。 “我师尊不在这里,你若要见他。就写封信,注明你的门派姓名,然后由我转交与” 他的话没说完,刀光又是一闪。 哧! 这一回众人看清楚了,李不负是右手出的刀,刀法快到极致,只一刀又斩断了摩云子的手臂! 摩云子弃了纸笔,身形暴退,他本欲离开客栈,逃之夭夭,然而刚到客栈门口,便有一物急速朝他飞去,插在他的后心,一没而入! 众人看去,插入他背心的正是他掉在地上的那根笔。 李不负抬足一踢,以笔为矢,将他一击杀死! 奇怪的是,他倒下之后,从背心中渗出的血却是绿色的。 李不负对着星宿派的人道:“将纸捡起来。” 星宿派的弟子们你望望我,我看看他,谁也不敢去捡那张纸。 李不负摇头笑道:“这种下毒的把戏也太拙劣了,真不知道你们星宿派是怎么立足武林的。” 摩云子方才去柜中取纸与笔,正是故意要给李不负看的。他想让李不负知道,这纸笔是客栈中的,很干净,但他其实在转身的一瞬已在上面抹好了毒。 如果李不负伸手去接,那便上了当了。 一旁青城派的众人听了李不负的话,脸色也很不好看。 李不负骂星宿派的人无能,而他们还敌不过星宿派的人,这岂不也是将他们一起骂在其中了? “不知大侠高名,还请令星宿派交出解药,治我家掌门伤势,日后青城派上下必定感激不尽!” 李不负思索了片刻,没有急着说话。 他在以前曾遇见过同为青城派的余沧海,虽二者也许并非有何联系,然而他对青城派三个字也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只是过往的相处虽不愉快,但在此处见到青城派的人,却偏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李不负道:“稍后你们去将星宿派的人绑了,自去讨要便是。” 青城派的弟子连忙拜谢。 而李不负接下来随便点了个星宿派的人,说道:“你速速去通知丁春秋来这里见我,否则你的同门师兄弟们就全都要死在这里了。” 被点中的那人大喜过望,他本在包扎五师兄的伤口,此时赶紧把五师兄甩在一旁,也不和师兄师弟们交待什么话,一鼓溜地便跑出了客栈,头也不回,远远走了。 五师兄急忙道:“这出尘子恐怕不是要去报信,而是去逃命的。请大侠开恩,允许我去将他追回来!” 李不负道:“那倒不必,你好好养伤,等着你师尊来救你吧。” 李不负在旁看着,命青城派弟子将星宿派众人绑好,又和阿碧在客栈中一连住了十几日。 就在他们都等得有些不耐的时候,街上突然传来一阵锣鼓声,有人大呼: “星宿老仙,法力无边。神通广大,法驾中原!” 第二百七十章 星宿老仙 客栈已被李不负用金叶子买下。 而星宿派的弟子被关在后院。 李不负和阿碧正坐在大堂吃饭,便远远地听见了街上传来的锣鼓齐鸣,喧闹喊声。 “星宿老仙,法力无边。神通广大,法驾中原。” 李不负忽然想起了自己曾在日月神教中有过的经历,有些微微出神。 阿碧却笑了起来,将头探出门外去瞧,道:“这星宿老仙阵仗这样大,难道真是个老神仙?” 她探出头去瞧,本是想瞧瞧丁春秋究竟是个怎样的老头子,谁知刚一探出头,她竟惊讶地捂住嘴,转了回来。 李不负问道:“怎么了?” 阿碧道:“他星宿老仙竟然真似是位老神仙一样的人物!” 李不负刚转过头去,看到客栈门前,立即明白了阿碧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客栈门前正站立着许多人,将街道拥堵着。有的拿着锣鼓乐器,有的手执长幡锦旗,幡旗上绣着“星宿老仙”,“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威震天下”等等阿谀奉承之词的字样。 而众人前呼后拥,为首的正是一位风度翩翩的老翁。 那老翁手中摇着一柄鹅毛扇,但见他脸色红润,满头白发,颏下三尺银髯,鹤发童颜,当真便如图画中的神仙人物一般。 可以想象,他年轻之时,也一定是位丰神俊朗潇洒,迷倒万千少女的美少年。 李不负观其容颜,已觉此人十之八九精通养颜之道。 那老翁停在众人之前,等着身后的人奏罢锣鼓,唱完口号,才徐徐开口。 “方才偷看老夫的那位小姑娘是你么?” 老翁看着阿碧,微笑着说道。 他这声音中带着内力,循循善诱,阿碧脸竟稍稍红了红,没答出话来。 老翁轻轻一摇扇子,不经意间带起一阵香风,朝着阿碧拂去。 李不负哼了一声,袖袍一拂,一股更强的风劲刮去,将全部的气息又刮了回去。 那股风卷着香气而回,倒吹向老翁身后的一帮星宿派弟子。 “啊师尊! “我我怎么使不上力气了。” “” 显而易见,他方才扇出的一阵香风中竟有种让人体乏力困,浑身无劲的毒药。 李不负挑眉道:“你就是丁春秋?” 丁春秋见李不负将他的“香风”破去,冷哼道:“老夫正是!你便是连伤我两位徒弟的李不负?” 李不负道:“你的徒弟下毒害我,我便斩他一条手臂,这岂非很合理?” 丁春秋笑道:“那么老夫方才也用了一些香风来吹你,你是不是也要斩断老夫的手臂呢?” 他说出此话的时候,脸上在笑,一只手却在袖子里动来动去。 李不负突然吐出二个字:“正是!” 他猛然向前,一刀横削向丁春秋,速度已快到了极致,只在眨眼间便到了面前。 丁春秋临危不乱,白发皆起,脚步一侧,竟以一种巧妙的身法腾空飞起,到了客栈的顶上。 “星宿老仙,法力无边!” “星宿老仙,身法万千!” 这一式身法的变化,引得星宿派弟子连连喝彩! 而他们的喝彩声还未叫完,李不负紧追而去,当空一刀又立即斩落。 丁春秋身法再变,如同游鱼般滑了出去,扇子一动,凌空一掌击来,打向李不负。 “星宿老仙,神掌绝顶!” “星宿老仙,天下无敌!” 李不负旋身飞起,左手指尖连动,一道道指劲激射而出,以“无相劫指”不断地攻向丁春秋。 丁春秋的袖袍大舞,鼓动内力,将周身上下全都掩住,一一挡掉指劲。 “星宿老仙,大发神威!” 他的身形渐渐向远处而去,客栈门前站立的星宿派弟子们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与李不负激战,口中大喊口号,但却没有一个敢上前去帮忙的。 丁春秋的身法变幻不停,被李不负逼到一个街道角落处。 这一处本来人来人往,有许多路人经过,但见到两位高手飞檐走壁,拔刀用毒,也早已逃了个精光。 但当李不负将丁春秋逼到一处角落时,偏偏有一个黄衣和尚站在一家糕点店前,没有离开。 丁春秋望见了那和尚,却没在意,谁知这和尚反手一劈,一股浑厚的劲力崩出,如刀锋般急急飞出。 这劲力竟实实地打在了丁春秋的后背上! “噗!” 丁春秋受此一击,狂喷鲜血,将一片白髯尽皆染红。 ·········· 丁春秋靠在一面墙上,望着面前两人,神色有些复杂。 他本以为李不负只是个刚出道的毛头小子,自家徒弟虽收拾不下,但他亲自出马到场,拿下李不负自是没有问题的。 不曾料到,他不但对付不了李不负,而且在此地竟又遇上了一位高手。看样子那和尚是早有埋伏,从他背后偷袭,一击便把他打成重伤! 李不负瞧了瞧丁春秋身后那和尚,笑道:“鸠摩智大师,你跟踪我如此之久,倒也真沉得住气!” 他早就发觉鸠摩智在跟踪他,只是不曾点破,这时却正好逼他现形。 鸠摩智看了丁春秋一眼,双掌合十,说道:“小僧与阁下一见,实在好生景仰。而少林寺之事,又令小僧万分愧疚,因此一路跟随,以期悔过!” 他说得相当诚恳,若是不熟识他的人,恐怕还真要把他当作一位得道高僧,在认错悔过。 李不负道:“原来如此。但不知为何国师大人却要出手将丁春秋掌门打成重伤?” 鸠摩智道:“方才见阁下久战不下,因而出手相助,以解我之愧意。小僧乃是动了妄念,惭愧惭愧!” 他口中如此说,心里面想的其实又是另一套了。 ——当日他在“琅嬛玉洞”中之所以清楚《小无相功》的秘密,本是因为先前丁春秋去过琅嬛玉洞,在那房间中为另一人讲解过了《小无相功》的修习方法,被他偷听而去。 ——正因他当日见过丁春秋,是以他才能对李不负说出:丁春秋或有“青春不老”功法之事。 而他刚刚见得李不负同丁春秋打到此处,认出丁春秋来,不由做贼心虚,于是一掌“火焰刀”劈向了丁春秋。 这既是向李不负示好,又是偷偷暗伤丁春秋,以防他日后报复“盗经之仇”。 丁春秋深吸一口气,暗暗调息,他情知今日多半难逃,于是提声道:“不知星宿派与二位有什么恩怨,你们为何要赶尽杀绝?” 李不负与鸠摩智互视一眼,李不负开口道:“听闻你有一门可青春不老的功法,不知是真是假?” 丁春秋道:“本派有两大神功,一是不老长春功,二是化功大法。这不老长春功确是可令人容颜常驻,返老青春。” 李不负道:“你将不老长春功交给我,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丁春秋一怔,随即心头又有怒气升起,他武功高强,毒术更是厉害,又贵为一派之主,平日从无人敢对他不敬。然而这次明明是他吃了大亏,但李不负却说要他交出神功,和他将恩怨一笔勾销,在他看来,实是欺人太甚! 再去看那一众星宿派弟子,此时十分迟疑,他们不知该逃,还是再继续为丁春秋呐喊助威,甚至已有人想要吹捧起李不负来。 丁春秋叹了声气,缓缓道:“那门神功,我是从西夏某处得来,我所拥有亦是不全。你若真有心想寻,不如去西夏寻那会完整功法之人。”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丁春秋之败 李不负问道:“西夏?” 丁春秋道:“不错,我这门神功正是从西夏一位女子处得来,只是所得的功法不全罢了。” 李不负道:“那女子如今在哪里?” 丁春秋道:“那女子叫作李秋水,你只消去西夏打听打听便知道是谁了。她在中原武林的名声也许不显,但在西夏可相当有名了。” 李不负道:“真的么?” 丁春秋微笑道:“自是真的。” 李不负道:“你先将你所有的不老长春功和化功大法交给我。” 丁春秋说着说着,喘了两口气,道:“你容我歇一歇,好将那两门功法写下来。” 李不负道:“你没有秘笈原本么?” 丁春秋道:“我只有残缺不全的功法,哪里会有原本?” 李不负忽在星宿派弟子中点了一个人,让他过来,正是当日被放走的出尘子。 李不负问道:“你可见得你的师尊平日有什么珍藏的秘笈,拿出来修习过的么?” 出尘子个头生得很矮,听到这问题,更是低下了头,久久不言。 丁春秋整理衣装,站上前来,扇着扇子,笑道:“好徒儿,你莫慌,你好好说。你有没有见过为师随身带着什么秘笈?” 出尘子道:“师尊师尊他总是害怕着我们先人一步,学了不该学的武功,因进境太快而走火入魔,因此都很少以书籍的形式传授我们武学。” 李不负失笑。 丁春秋无非是防着弟子们偷学他的神功,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罢了,却偏说什么担心弟子走火入魔。 而丁春秋脸色先是一尬,随即却笑了起来。 但出尘子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笑不出口了:“可是我有一天还是看见师父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一本书在练功,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神功,我也只瞧见了一眼” 丁春秋闻言,勃然大怒,道:“出尘子,你想死么?!” 出尘子连忙躲在李不负身后,又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道:“大侠救命,大侠救命!我说的都是真话!” 李不负以身躯遮了遮他,看着丁春秋道:“那是本什么秘笈,你拿出来罢。” 丁春秋脸色变幻一阵,从怀中掏出一本账簿般的东西,道:“那并非什么武学,而是” 这话方出,李不负甚至还没看清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只听“嘭”的一声,丁春秋的身躯倒撞向墙,撞破墙面后,又跌了三丈多远才摔落。 鸠摩智立在丁春秋先前所站的位置,缓缓收掌,道:“这人浑身上下,无一不是毒药,我实在担心你中了他的算计,因此提前出手,还望勿怪!” 方才竟是鸠摩智暴起袭击,对丁春秋突然下了死手! 李不负连忙掠至丁春秋身前,见他口里狂喷鲜血,浑身颤抖,显是受了极重的内伤,眼见着已是活不成了。 “鸠摩智鸠摩智你” 丁春秋双眼中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极其怨毒的神色,他死死盯着鸠摩智,忽地一口鲜血化束,喷了过去! 鸠摩智用宽袖遮住颜面,连忙闪躲。那口血去势不减,跃过他身,穿向星宿派的人堆里。 星宿派众人慌慌张张,四处散开,但还是有几个弟子不幸被这口血所沾染。 “啊!” “我的眼睛!” 那几个被鲜血染中的人纷纷叫唤,在地上滚来滚去,有的人捂住眼睛,大叫起来,竟然均是中了剧毒。 但是丁春秋在吐出这口鲜血之后,气息奄奄,也无力再使出一击了。 鸠摩智见他气息已在间有间无之刻,登时又冲了过去,一把夺过他手中那本账簿。 谁知这时本已快要死去的丁春秋忽地又睁开双目,伸出一掌拍向鸠摩智,鸠摩智猝不及防之下,竟被一掌拍中小腹。 然而这一掌虽然拍中,鸠摩智也立即反攻出一招,两指一并,快速点出,一道凌厉的指力击在丁春秋的眉心之上。随即他的身躯便如蜻蜓点水,立时远去! 等到了远处,鸠摩智翻了翻自己手中持着的那本账簿,面有喜色;随即他才想起丁春秋浑身是毒,忙又察看自己有没有中毒。 等到他内功运转一周,发觉自身除了受到些许内伤,并无其余不适后,才将账簿放入怀中,双掌合十,眉扬目欢。 李不负见得丁春秋眉心受创,确实已无性命之后,霍然质问:“鸠摩智大师,你为何出手杀人?!” 鸠摩智道:“丁春秋乃星宿派之主,诡计多端,毒物无数,我若不先将其斩杀,恐怕他又要弄出什么把戏来!” 李不负并未发火,而是沉思了片刻,忽问道:“方才那本秘笈是小无相功中缺失的那一本,对不对?” 鸠摩智脸色一变,徐徐将秘笈从怀中拿出,说道:“不错!正是此物!” 当日丁春秋先在“琅嬛玉洞”中拿走了小无相功中的一本,随即才有鸠摩智和李不负先后入内寻宝之事。 所以他们只拿到七本账簿,一直缺了一本。 李不负道:“丁春秋既然有这一本秘笈,那么他也一定知道小无相功的修习之法,所以你赶紧杀人灭口,担心我从他口中问得秘密,便不会再与你交易了,是不是?” 鸠摩智道:“阁下果然好智慧!想必在苯教之中也是法王级别的人物吧?” 李不负错愕道:“什么苯教?” 鸠摩智道:“阁下既懂得苯教中深奥的功夫,不是秘传的法王又是什么?你潜心修炼多年,此番出世,想来是要振兴苯教的了。否则天下又怎会莫名其妙地多出一位你这样的高手?!” 鸠摩智自从上次见到李不负在少林后山用出血刀经中的武功之后,已认定他乃是苯教之人;而鸠摩智持守的乃是宁玛派,他在吐蕃扫荡苯教,清灭异党,着实算是赶尽杀绝,与苯教乃是大仇。 他猜到李不负的“苯教来历”后,于是便生出敌视之心,是以处处相随制约。 李不负道:“大师说笑了,我并非苯教中人,至于你说我所会的那些武功,那是早年间在雪山中得来,我亦不知其究竟。” 鸠摩智目光充满疑虑,问道:“果是如此?” 李不负道:“鸠摩智大师,你若是还想与我交换小无相功,便该放下成见,互通有无才对。” 他向着客栈中招了招手,说道:“阿碧,你过来,将之前抄录好的那几本书也带过来。” 阿碧拿过数本她誊抄好的小无相功秘笈,交到李不负的手里。 鸠摩智思索片时,道:“我怎知你誊写的是否故意有所差错?” 李不负笑道:“所以我用誊写本,大师你用原本。以示我之诚意。” 鸠摩智陷入沉默。 他一沉默,一旁围观的星宿派众弟子更加紧张起来。他们的师尊丁春秋虽死在鸠摩智手里,但众弟子中却无一人有要为丁春秋报仇之意。 而他们更是明白面前这二人也均是自己招惹不起的,只好暗暗祈求他们交易成功,好放过他们平安离去。 第二百七十二章 龟息功 鸠摩智沉默多时,在星宿派弟子注视他许久之后,他才慢慢说道:“我们的确可以交换。只不过是怎么个换法?” 李不负道:“你将修习的秘密先告诉我。我们再将各自手中的秘笈做交换。” 鸠摩智不言。 李不负道:“鸠摩智大师若是连这个条件都不肯答应的话,那么就太没有诚意了。” 良久之后,鸠摩智才道:“好,小僧答应你。这秘笈的秘密乃是......” 他瞧了星宿派弟子们一眼,星宿派弟子常在敝帚自珍,秘而不宣的练武环境中长大,如何不懂鸠摩智这眼神的意思?众人如释重负,作鸟兽散状,往四处逃去了。 等到众人差不多走远,鸠摩智又看向阿碧。 李不负道:“不必避讳她。” 鸠摩智点点头,这才慢慢说道:“你翻开一页,上面所写的几月初几,便是说练功的第几天,而几钱几分,便是吸气几次,凝息几次,猪肺一副便是将内息在肺脉中流转一次,猪心两副,便是将内心在心脉中流转两次......” 鸠摩智一一将个中机关讲与李不负听,阿碧也在旁暗暗替李不负记下。 而李不负当即依他所言,翻开一本,轻轻依法吐纳,约莫过了半刻钟,他尚觉没什么效果,但再过不多时,便觉身子飘然,仿佛轻盈了不少。 这吐纳方法全是道家古术,与神照经,血刀经又大有不同了。 李不负道:“看来鸠摩智大师果是信人。” 鸠摩智道:“小僧为‘六脉神剑’之约,亲上大理天龙寺,自是守信之人。就是不知阁下是否守约。” 李不负手里握着那剩下的后面几本《小无相功》的秘笈,看着鸠摩智,说道:“咱们各持秘笈,一起交给对方就是了。” 鸠摩智凝视着李不负,点头应道:“好。” 二人手里各持着秘笈,一步一步地慢慢走上前去,每一步二人几乎都是同时踏出的。 阿碧怀抱着誊抄本,在旁边瞧着二人。不知怎么的,二人虽没有大打出手,搅动风云,但偏偏她却感受到了一种凝滞的气氛。 她觉得就像是游船湖中,突遇风雨将至,黑云朦朦那种感觉一样。 二人终于走到一起。 李不负伸出右手,将手中秘笈交给鸠摩智,鸠摩智伸出左手去接。 而鸠摩智右手中的秘笈也递了过来,二人同时接过了秘笈。 交换过后,鸠摩智左手拿着秘笈,右手却已空了。突然,他右手收回袖中,袖袍微微鼓起,数道指劲竟已朝着李不负暗暗袭来! 他在这一门“无相劫指”上的造诣竟也很不错! 嗤、嗤、嗤....... 许多道指劲在空中相击,消弭于无形。 李不负竟也是极有默契地在同一时刻,也用出了这门指法,攻向鸠摩智! 但二人均以暗劲所发,是以表面上看不出什么,阿碧只见到二人拿过秘笈后便站住不动,原地木立。 渐渐地,鸠摩智忽地发现,他的指力居然敌不过李不负。本来他与李不负过招,最少也要在数十招之后才分胜负,然而他先挨了丁春秋一掌,受了内伤,此时便立马不是李不负的对手了。 再过了几个呼吸,鸠摩智的袖袍霍然碎裂,化作数十片帛片飞舞。 奇怪的是,这些帛片居然不自空中落下,而是宛如蝴蝶飞动,在空中旋转,显是还被一股劲力所激,久久不掉。 阿碧见此,不禁惊呼一声。 李不负却笑道:“国师大人,承让承让。” 鸠摩智不作声响,反手一掌火焰刀削出,直击李不负的肋下! “无相劫指”的劲力隐蔽,不易察觉,但论起力道来说,这“火焰刀”的劲力便要比之强上许多了。 李不负不闪不避,猛然拔刀,一刀劈向鸠摩智所发出的掌力。 哗! 这一刀不但将“火焰刀”的劲力劈碎,而且去势不减,又划在了鸠摩智的身上。 鸠摩智连忙闪躲,身上却已被削下一大块血肉。 他不敢恋战,收了秘笈于怀,几个起落,远远朝着西方而去了。 李不负稍一思索,没有急着去追,反而朝着街边一处叫道:“你还不出来?” 他连呼三声,终于有个矮子慢慢从一间店铺中走出,他身形矮小,躲在店中窗下蔽身,倒是很难被外面的人所发现。 然而李不负内功精深,略略一听,便知其所在了。 那人走出,正是先前趁乱而走的星宿派出尘子。 李不负问道:“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出尘子犹犹豫豫,纠结半晌,却说不出话。 李不负道:“你既不肯说,那么想必是对我不太有利的事了。也罢,我这刀下今日多添一道亡魂.......” 出尘子听到这里,忙说道:“不不不,小人绝不敢对大侠不利。只是.....只是,小人还想取走师尊的遗体,将他好好埋葬了。” 李不负若有所思地道:“原是为了你师父。” 如是换作一般人,必定会感其忠义,让他将丁春秋的尸体搬走,说不定还会再给他一些银两,让他好好订口棺材,厚礼埋师。 但李不负实在太了解这些邪派中人的想法,他很难相信出尘子会是这么一个忠师重道,谨守礼数之人。 于是李不负想了一下,才答应道:“好,你去埋葬你的师尊吧。我陪你一起去。” 出尘子顿时愣住,过了好一阵,方说道:“好,多谢大侠。” 他急匆匆地走到丁春秋的尸体前,俯下身子,双手在丁春秋胸口不经意地摸了一摸,又在他腰侧一按,顺势才将他抬起。 只是在出尘子抬起丁春秋尸身时,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失望之色。 李不负道:“要走了么?” 出尘子“嗯”了一声,忽地脚下一滑,顿时摔倒,又将丁春秋也倒摔在地。 这么一摔,丁春秋腰间又掉下来几包毒药,一些金银,出尘子将其拾起,叹了口气,又继续上前去扶丁春秋的尸身。 李不负似笑非笑地看着出尘子,他已看出,这出尘子是想再搜搜尸身,看看丁春秋有没有什么留下的星宿派宝物,好让他捡去。 阿碧不知个中究竟,只觉此人颇有忠心,便好心问道:“你托不动你师父的尸体么?我去客栈叫人来帮你。” 客栈的后院里还关押着一群星宿派弟子,正由青城派的人紧密看守着。 出尘子闻言,赶紧道:“不是这样的。” “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师尊有一门‘龟息功’,我是怕他方才用了这门武功,换不过气,还在假死,所以故意有此一摔。若他果真在龟息,那么我刚才这一摔,便将他的气摔通了,说不定还可让他活过........” 他话到一半便断,丁春秋竟真的起身,掐住了他的脖子。 丁春秋的脸色苍白无比,而出尘子的脸却被憋得通红。 “你这恶徒,我.......” 丁春秋力未用尽,便已倒了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阿碧惊魂未定,道:“他,他,他是诈尸了吗?” 李不负摇头道:“不是。他刚才或许真的是用了龟息功,想要避开一劫。但他所受内伤甚重,虽暂时龟息,多半也是活不了的了。” 出尘子滚到一旁,回头惊恐地看着丁春秋,他也没想到一语成谶,他师尊竟真的是在用龟息功。 李不负走过去问道:“丁春秋,你先前所说的一位叫李秋水的女子懂得完整的‘不老长春功’是真的么?你若说实话,我可将你好好埋葬。” 丁春秋躺在地面,声音如嘶,道:“自.....自是.......自是真的。那门功法便是她...她教会我的....你去寻她,她人很好,她一定会好好教你的.......那不叫‘不老长春功’,全名......叫......叫天长地久.......‘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 语罢,他便真的咽气死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事息 丁春秋死后,出尘子呆呆看着他的尸体,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过了半晌,他如梦初醒,握着先前的几包毒药,急急忙忙地逃走了。 随后,李不负带着阿碧去往后院,后院中还关押着星宿派的弟子,是由青城派掌门亲率人看守的。 到了后院,李不负却忽见得另有一人在与青城派掌门说话。 “非也,非也,你们青城派既接了我慕容世家的令旗,那么便归我慕容世家所统领,你们虽擒住了这星宿派的一干人物,但......” “但慕容世家的慕容复武功也不过平平,其实没什么本事。” 李不负走到跟前,忽接口说了一句。 那人怒而回视,瞧了一眼,便惊疑道:“咦,阿碧,你怎会在这里?” 突然他又恍然,道:“你便是那李不负,对不对?” 他提起此名字,虽有忌惮,但却也并不多么恐惧。他已听闻过李不负的赫赫战绩,应当也知晓其与慕容世家的过节,却并不害怕李不负。 “包三哥,是你!” 那人道:“阿碧,你跟着他过得可还好么?” 阿碧脸色微红,道:“李大哥,他待我很好。” 她赶紧又与李不负介绍道:“这位是包不同包三哥,是慕容世家四大家臣中的顶梁柱!” 包不同道:“非也非也,你若说我是四大家臣中的一位,那便是了。可我却不是什么顶梁柱!” 阿碧笑道:“这位包三哥,每一句开口勿带上一句非也非也,那是万万不得行的。可让李大哥取笑了。” 李不负微微一拱手道:“这位包兄前来有何贵干?” 包不同嘿嘿笑道:“青城派接了我慕容世家的燕字旗,乃是我慕容世家的麾下,他们被困于此,你说我是来干甚么的?” 李不负道:“哦?原是如此。那么请你们自便吧,这里不欢迎慕容世家之人。” 包不同道:“我们人多,你只一人,为何是请我们离开?你若不想见着我们,你自走了就是。” 李不负笑道:“实在不好意思。这家客栈已被我买下来了,你若厚着脸皮要留,我瞧在阿碧的面子上,也让你留一留就是了。” 包不同冷哼一声,道:“你倒是阔气的很。只可惜算是败家了。” 他说着,便对青城派的掌门人司马林使了个眼色,示意带着青城派众人离开。司马林上前对着李不负又拜了三拜,以谢救命之恩,道:“恩公救命之恩,永生难忘。日后若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随即他便打算离开。 包不同却道:“非也非也,你要报答李不负的救命之恩,那可大有麻烦了。” 司马林本已在呼喝众门人,打算自此离去,听到此言,忽问道:“什么麻烦?” 包不同道:“这位李不负虽然武功很高,但却和我慕容世家有不小的过节,若是日后相战,你却要偏帮于他,做了我慕容家的内奸,那可万万要不得!” 司马林被这么一说,面红耳赤,欲辩难言。 李不负找了张凳子坐下,瞧着两人,悠悠说道:“那倒也简单的很。只要让青城派归属在我门下,那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你是什么门派?” “我无门无派,但以我武功,要想开创一个门派也不困难。” 包不同嗤笑道:“你孤家寡人一个,以为开宗立派说说便可以么?” 李不负道:“有些事情本就如此简单的!我现在就创个门派,叫作专打慕容老狗派,这名字好不好?是不是很响亮?” 一众青城派弟子有的忍不住笑了出来。包不同立即反嘲道:“你这畜生,也只会创些猪啊狗啊的门派出来,真是贻笑大方!” 阿碧知道这包不同的性格,生怕他惹恼了李不负,忙劝说:“包三哥,你少说几句,快走了吧!” 包不同斜眼瞥着司马林,道:“我要走了,你跟着我么?” 司马林夹在中间,也很犹豫。他当初归顺慕容世家本就是心不甘情不愿,而且也并未从慕容世家中得过什么好处; 而李不负就不一样了,他才出手救下自己性命,关键是武功高强,声名方起,若能跟着他,那么日后受其庇护,自然没什么人再能打青城派的主意了。 眼见着司马林在此犹豫,包不同想说什么话又未说出口。但李不负却淡淡地道:“星宿派掌门丁春秋刚死在外面。” 司马林闻言一个激灵,立即拜下,道:“我青城派愿归服李大侠,日后甘效犬马之劳!” 包不同大怒道:“司马林,你当真如此?” 司马林垂着头,不与包不同相视。 包不同道:“好,你可知按照武林规矩,你接了令旗,又背叛慕容世家,算是什么行径?” 李不负淡淡道:“司马掌门,你何必与他多说什么?你且起来,你与这包不同斗一斗,我指点你几招。看看他慕容家的武学又有什么厉害。” 司马林为难道:“我......我并非包三侠的对手,我......” 李不负道:“你莫怕。有我在此,管教你赢过他!” 司马林正要从袖中拿出他青城派的独门暗器,李不负却止道:“不必。你赤手空拳与他斗,随便过过招就是了,哪有那么麻烦!” 包不同知晓司马林武功与自己相差甚远,心忖就算李不负武功高明,能够指点司马林,但只要自己趁其不备,在李不负还未来得及指点之时便将之拿下,岂不就可一惩青城派? 他思及此点,立马出招,左手环击,攻向司马林腰间的“腰阳关穴”,右腿却反跘向其脚后跟。 司马林伸出手去格挡,胳膊却被包不同架住,反手一摔,便要跌倒。 李不负喝道:“跌下去,打他的足三里!” 司马林跌下去时,正好听到这话,一指匆匆点出,正点在包不同腿上的“足三里”穴位上。 包不同右腿竟也是一麻,也跟着一齐倒了下去。 李不负拍掌笑道:“哈哈哈,看来慕容家和青城派斗了个旗鼓相当,也算没有辱没我专打慕容老狗派的名声!” 阿碧连忙去扶起包不同,催促他赶紧离开。 谁知他还没走,李不负已提起他的身子,将他远远甩出客栈了。 司马林道:“李大侠,丁春秋既死,那这些星宿派弟子该怎么处置?” 李不负想了想,道:“由你们去吧。这些人杀了也是活该,不杀也翻不起什么浪来了。首恶已诛便好。” 司马林仔细思虑李不负话中的意思,随后带着青城派众门人,将星宿派中的那几位排名靠前的师兄都杀了,其余人却放走了。 “李大侠,你还有什么吩咐么?” 李不负道:“没有了。你们回青城山去吧。我还要在这里等人。” 司马林领了命,便带着青城派众人离开了。 人去楼空,客栈中剩下的人已不多,阿碧问道:“我们在这里等谁?” 李不负道:“西夏一品堂的人到现在还没来。我等他们到,正好向他们打听打听李秋水到底是什么人!” 第二百七十四章 西夏皇太妃 李不负同阿碧在客栈中,平日里研习小无相功,呼吸吐纳,吸清祛浊,倒是另有一番体会,这门功法乃是道家的上乘心法,确有其独到之处。 二人等了又有十数日,才等得南海鳄神岳老三领着一大帮西夏武士寻来。 “李不负是在这间客栈么?” 南海鳄神推开大门,叫嚷着道。 李不负慢慢走来,问道:“你们现在才来,星宿派已被灭派了!” 南海鳄神呆了一呆,又骂道:“我来得晚,是因为段老大死了,那些西夏将军便不听话了。他们耳朵又笨,我说来说去,他们也听不懂,最后老四也来说,他们才勉强拨了些兵力给我。” 李不负道:“叶二娘呢?” 南海鳄神气呼呼道:“三妹她早跑路了!如今不知是到哪里去了!不过她跑了也好,正好便没人和我争这老二的位置了!” 李不负笑问道:“你怎么不跑路?” 南海鳄神瞪眼道:“我为何要跑路?我最守信诺,说什么就是什么,绝不含糊!我说会来找你,现在不就来了!” 他身旁坐着云中鹤,云中鹤看上去脸色很不好,一副阴郁、愁闷的样子;想来他是不甘心受李不负驱使的,但又因为被乔峰打了一掌,内伤不愈,实力下降得严重,却不敢再跑了。 李不负又道:“你们来得虽不是时候,但我正还有一事要问你们。” 南海鳄神道:“你问我就好了。段老大死了,三妹逃了,我现在就是四大恶人之首了,没什么不知道的。” 李不负道:“你们从西夏而来,可曾听过李秋水之名字?” 南海鳄神挠了挠头,道:“李秋水?这听起来像是个女人的名字,又是西夏人,莫非是皇室中的贵族?” “李”在西夏国乃是贵姓,其开国皇帝李元昊正是姓李,因此南海鳄神会往这方面去猜测。 李不负思索片时,说道:“那倒应该不是。这位前辈跟丁春秋有些关系,也许与他同辈,也许比他还高一辈,多半是位隐居的武林高士。” 南海鳄神道:“隐居的武林高士,那我可不知道了。我南海那里隐居的高手都被我给打了个遍,也没见到什么有真本事的!” 只有一旁的云中鹤慢慢喝下杯酒,说道:“不是。” 南海鳄神道:“什么不是?老四,难道你觉得我说得不对?” 其时,段延庆已死,叶二娘也走,云中鹤怎么排也排不到老四的位置,但南海鳄神还是叫他老四,不禁惹得楼边刚下来的阿碧呵呵一笑。 云中鹤盯了阿碧一眼,南海鳄神立马道:“云老四,你可别把主意打到那位姑娘的头上,她是李老大的侍婢,你若掳了她走,我只好用鳄嘴剪将你的.......” 这“穷凶极恶”云中鹤正是出了名的好色采花贼,毁在他手里的良家少女不知有多少,也正因为这一条,他才会被武林传为天下四大恶人之一。 “胡说,我怎敢对阿碧姑娘起心思?” 云中鹤横了南海鳄神一眼,打断了他的话头,接着道:“咳咳,我早年间曾打听过许多武林美人的去向,李秋水正是其中一位。” 李不负道:“哦?她还是位绝世美人?” 李不负认为这倒是合情合理,毕竟人家如果真的精通“不老长春之术”,那么容颜常驻,倾国倾城,自是应该的了。 云中鹤道:“她以前是,现在可未必了。” 李不负道:“此话怎讲?” 云中鹤思索着道:“仔细算一算,她的年纪纵然没有九十岁,也该有八十多了。” 李不负吃了一大惊,他就算想过也许李秋水是丁春秋的前辈,但也不料到竟已如此高龄。 云中鹤道:“我听过她的传说。那是在许多年前,她曾在大理某一处居住,勾引了许许多多的俊男少年,当时武林中很多年轻公子都是她的裙下之臣。” 南海鳄神拍拍云中鹤的肩头,道:“原来女的也有这样的,那和你倒是很般配。” 云中鹤连忙甩开他的手,解释道:“与我不配,与我不配。你可知那些俊男少年后来怎么样了?” 南海鳄神问道:“如何?” 云中鹤道:“后来那些人一个都没有再出现过!” 李不负讶然道:“他们都死了?” 云中鹤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李不负吐了口气,道:“那这人可心狠手辣得紧了。” 云中鹤道:“不错。但这人行踪不定,谁也不知道她的来历。她绝色无双,貌胜天仙,又在武林中抛头露面,追求她的人也不乏高手,但却还是全都无一幸存!” “再到后来,她似乎也离开了大理,到哪里去就没人知道了。仅留下了只影片花,给后人猜想。” 南海鳄神道:“云老四总是这样,说了半天,一点儿有用的都没有!” 李不负却问道:“她后来是不是到了西夏国?” 云中鹤叹道:“若非我曾详细地打听过这一段往事,我也绝不敢这样想:那女子后来正是到了西夏国,而且还成了西夏王妃!如今西夏国的皇帝正是她的子嗣!”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如果云中鹤听来的“传说”不假的话,那么李不负方才口中所说的“李秋水”竟便是西夏国的太妃! 旁边的西夏国武士有的听懂二人说话的,也不禁面容失色。 他们自是知道皇宫深处有一位皇太妃,但却少有人知这位皇太妃的真名,更不要说皇太妃以前的名讳;如今提起,听得皇太妃早年原是这般之人,均是大为震佈,但转而又觉得有些不敬,于是纷纷沉气假装未听。 云中鹤道:“不知李大侠为何要去寻那位前辈,此事恐怕不易。” 李不负“嗯”了一声,正要答话,忽见外面有一人匆匆赶来。 那人奔至眼前,看来十分焦急,正是那青城派的掌门人司马林。 李不负问道:“司马掌门,你去而复返,却是为何?” 司马林急道:“李大侠,请你快前去救一救青城派吧!” 他也不等李不负问,便道:“我们当日回转,本欲直接回蜀中去,途间却遇见了秦家寨的人,那人拉着我喝酒,喝了三、五天;后来听说我离了慕容世家,便斥责我无忠无义,我与他争辩起来,后来又大打出手!” “打过一架后,我与他不分胜负,便约定到一处郊外再战,谁知在这里却遇见了星宿派的一干弟子旧众,他们正在欺负一位穿着紫色衣衫的小姑娘,那小姑娘也不知怎么说了几句话,竟朝着我们跑来,还扔出了一个小鼎。星宿派与我们本有宿怨,三方混战起来,更是乱打一通!” “过了不久,忽又莫名其妙地惹出大理段氏的一方势力来,那少女在旁挑拨,说三道四,局面更加混乱,我们青城弟子有不少中了毒,待得战罢,已是伤亡许多。如今找了处地界休整。我寻不得解毒之法,只好来求你老人家了。” 司马林说得低声下气,只求李不负去往一趟,能救得青城派众人,勿让青城派的基业在他手里毁掉。 李不负一笑道:“走,我陪你去看看便是。” 第二百七十五章 初遇萧峰 司马林带着李不负,南海鳄神一众,往西北方向走了约莫二三十里路。恰见得一片密林之中,有青城派的众弟子在那里休息;只不过他们个个带伤,有的甚而断臂残腿,模样甚是凄惨。 阿碧见了,叹道:“这江湖厮杀,大家实则也没这么多仇怨,但偏偏要打得你死我活。李大哥,你......你不如出手救救他们。” 李不负道:“救自是要救的。只不过先须找到星宿派的人,让他们拿出解药来才好。” 有一位青城弟子立即站出说道:“星宿派的人以他们的大师兄摘星子为首,好像也被一位大汉击倒了,正在北边养伤。他们似是丢了一个什么叫作‘神木王鼎’的东西,因此在四处寻人麻烦。” 李不负没有去管“神木王鼎”是什么东西,反而问道:“一位大汉?那大汉是谁?” 青城弟子答道:“我也不知道。但看起来发髯皆怒,威风八面,在江湖上想必也是位响当当的人物。只隔空一掌,便将摘星子击飞出去,生死不明了。” 李不负动容道:“哦?那倒是位高手了。我们去见见!” 他说着,带着阿碧便往北方行去,司马林挑了几个伤势不重的弟子跟随,行了约莫十五里,果真见到了一大帮星宿派弟子聚集。 此时已值傍晚,星宿派弟子升起一团团火焰,围拢着像是在商议什么大事。 走近了才听得,一群人聚在火焰前,却是在说“大师兄已负重伤,谁来当大师兄的事。” “依我看,我该来作大师兄,我的内功修为虽比不上大师兄,但用毒的手段已差得不远了。” “你来做?你连腐尸毒都不会,怎敢说内功很好?” “那你呢?你除了‘龟息功’练得好些以外,还有什么本事?!” “龟息功练得好不算本事么?龟息功也是本门的秘传武功之一!” “........” 李不负内功精深,隔得远远的,已将这些争论的话语听得清清楚楚,当即走过去,高声笑道:“哪一个龟息功练得很好的?就由他来当大师兄了!” 一众星宿派弟子闻声,有的听出的李不负到来,皆是惊慌不已,乱成一团,挤在火堆周围,吓得瑟瑟发抖。 他们对付青城派这些小派自是蛮横异常,然而面对李不负这等能击败他们师尊的高手时,便怂得不像话了。 “大侠,大侠......我们可没做过什么坏事啊!都是丁春秋那个星宿老怪做的!大侠,你可千万要放过我们,我们......” 这人说到最后,颤颤抖抖,已说不出话来了。 李不负笑道:“你将你的龟息功现场给我演示演示,我就不杀你了。” 那人听得其话,立即倒在地上,缩着身子,闭目不言,过了少顷,连呼吸都渐渐地停止了。 阿碧轻轻吓了一跳,她虽然听到那人是说自己要用龟息功装死,然而当真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还是有些怀疑,他是否真的突然中毒而亡。 李不负拍了拍手,道:“好,你起来吧。这门功夫有趣的很,不如你们来教教我。” 一众星宿派弟子听后,均是大感惶恐,许多甚至跪在地上,道:“不负大侠,神通广大。气盖武林,威震天下!还请饶过我们!” 他们都以为李不负是在说反话,叱责他们学艺不精,还要卖弄,于是都在求饶不断。 李不负稍稍一想,会过意来,便道:“你们不须多想,只需将《龟息功》的秘笈和之前青城派弟子中毒的解药拿来就好了。” 星宿派众人这么一想,才明白李不负此来的目的。 其中走出一人,正是出尘子。他赶紧将解药送到李不负面前,见旁边的司马林接下之后,又承诺道:“稍后一定将《龟息功》秘法写下来,给李大侠送去。” 李不负道:“打伤你们大师兄的哪一位?” 出尘子道:“那人自称是萧峰!小人以往从不曾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但他的掌力倒像是降龙廿八掌的力道!” 李不负道:“降龙廿八掌?这是丐帮绝学。” 出尘子连忙附和道:“是,是。以小人的见识,本来也认不出这门掌法,但能够隔空一掌打伤摘星子的人实在也太少。想来想去,也许只有昔日的丐帮帮主乔峰的降龙廿八掌有此威能了!那萧峰很可能就是乔峰!” 李不负有些默然。 他以前听见“乔峰”之名时,还没什么印象;但一听到“萧峰”的名字,倒是忽想起来,似乎这人也是他幼时所听说过的“大侠”之一。 李不负幼时没怎么读过书,那个时代也早已不盛行武侠;而他从练武到现在,大约已有了十个年头,此时还能记得“萧峰”的名字,乃是实属不易了。 “不过‘北乔峰,南慕容’,他二人既然齐名,慕容复的武功不怎么样,这萧峰大侠的武功造诣想来也高不到哪儿去了。我与他能交个朋友最好,就算打起来,应当也不要紧。” 思及此处,李不负心中忽然莫名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他儿时所听说过的大侠、听说过的绝世武功,原来已不知不觉间被他所赶上,甚至有种也不过如此的意味,令他突感惆怅,有些惘然。 转而他却又笑道:“阿碧,我们去见一见这位萧峰大侠!” ········· 司马林持着解药,回去救治青城派弟子;而李不负,阿碧,南海鳄神一行人却趁着夜色,往另一个方向行去。 众人走了许久,乌云蔽月,云中闷雷翻滚,声声大响,想必是不久后有大雨将至。 再走少时,四下只见得一户农家,南海鳄神又带来西夏国武士有数十人,人声颇多,方至农舍门口,便见得一人听见这边动静而走出察看。 这人生得浓眉大眼,高鼻阔口,身材甚是魁伟,顾盼之间,自有一番威势。 而李不负见他步履沉稳,呼吸有度,心知是位高手,便见礼问道:“在下李不负,敢问阁下是谁?” 那人仔细瞧了一眼李不负,浓眉一动,问道:“李不负?你是大闹聚贤庄的那个李不负?” 李不负道:“不错。” 那人大笑道:“阿朱与我提起过你,说你是她的恩人。快,你带酒没有?进来与我喝两杯!” “你便是萧峰?” “正是!我以前叫作乔峰,不过现已查明,我本是契丹人,我父亲姓萧,所以我便改名作萧峰!你可瞧得起契丹人么?” 李不负道:“人是人,豪杰是豪杰。这二者本无关联!又有什么瞧不瞧得起?” 萧峰笑道:“好,你且进来!我与你喝酒!” 李不负让南海鳄神等人留在外面,带着阿碧,随萧峰进屋,但进屋后才发现这小小农舍中却根本没有酒水可喝。 萧峰拉着李不负坐下,对着面前两个空碗,连连摇头道:“此时有友到来,却无烈酒相陪,实是万分遗憾!” 李不负心头一动,忽道:“有友无酒,但有你我二人在此,论一论武功也是好的。” 萧峰道:“对,你也是罕逢的大高手!我听阿朱说你的刀法竟将打狗阵法都破了?” 李不负道:“侥幸使然。” 萧峰道:“可惜打狗棒已不在我身边,否则我倒也要请教请教你的刀法!” 他端起空碗,佯饮了一碗酒,语气豪壮,倒似他一个人的打狗棒法也及得上丐帮众长老结成的打狗大阵一般。 李不负道:“但你还有一门降龙廿八掌,我们比一比掌力何如?” 萧峰略一思索,伸出掌心,放在桌上,道:“好,你出掌罢!我们点到即止!” 李不负觉得若是萧峰同慕容复的功力差之不多,那么自己便出五分力道,试出“降龙廿八掌”的究竟便是了,倒不必真的击倒萧峰。 于是他也伸出一掌,缓缓推去! 砰。 二人手掌相交,内劲涌动,浑厚的掌力俱是喷薄而出! “咕。” 李不负突然闷哼一声,一口鲜血险些喷出! 他另一只手扶住桌面,硬生生稳住身躯,才使自己没有一下被击飞! 他心头忽然升起一种打人的冲动,心中不断骂着:“是哪个蠢蛋先传的‘北乔峰,南慕容’这话的?这萧峰的掌力可以打十个慕容复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青石桥上 萧峰的“降龙廿八掌”乃是天下第一等至阳至刚的掌法,在萧峰手上用来,尤其神威莫当;而李不负太过大意,只使出一半力道与萧峰拼掌,顿时受了不轻的内伤。 萧峰也知自己掌力所用过重,大惊之下,连忙收力,道:“抱歉,我出手有些重了。” 李不负没有答话,反而是静静地调了几次呼吸,才苦笑开口道:“不是你出手重,而是我出手轻了。” 萧峰起身扶住李不负,将真力稍稍输入其身,顿觉其体内内力十分精湛,内功修为实不下于自己,甚而犹有过之,不由奇怪道:“咦,李兄,你内功如此高明,怎么掌力却不太强劲?这是什么缘故?” 萧峰得知过李不负一人独闯聚贤庄之事,心觉这李不负一定是位难得一见的顶尖高手,因此出掌发力均是用得强健凶猛,以示对李不负这种高手的尊重。谁知这一下却将李不负打伤,却令他心中大感愧疚。 李不负摇头道:“只因......只因我被人骗了,此事说来话长,不好解释。” 萧峰也不追问,便道:“你受内伤,可有碍处么?嗯.......” 他沉吟不语,似有极大的为难之处。 李不负道:“无妨。我这点内伤,过几天也就好了。” 他身负“神照功”,这门神功若用来治疗别人,也许还要损耗他一些真气,然而用来疗愈自身内伤,却是内息自转,调和顺畅,十分见效了。 阿碧听见动静,从内屋跑来,在旁有些担忧,她见云中鹤在聚贤庄被萧峰隔空击了一掌,功力大减,伤势到此时还有遗留;她担心李不负受伤也不轻。 萧峰却知李不负内功深厚,只道:“萧某失手打伤恩公,实在歉意万分。本该令我自罚千杯,然而我今夜还有一桩极重要的约会要赴,再过片刻,便要与李兄与阿碧姑娘失陪了。” “阿朱,她睡下了吧?” 萧峰问话之时,语调中全是柔情,再愚钝的人都听得出,他应当已和阿朱许下终生了。 阿碧点头道:“嗯。阿朱姊姊已睡下了。但被你们打斗的动静又吵醒了。” 萧峰心觉奇怪,不知为何阿朱得知“恩公”到来,而不出来相迎。但他转即又将此念头压下,对着李不负道:“我今夜有一大仇要报,恐怕不能再与你对掌了。若寻得机会,我二人再一较高下!” 他将此话说得也算体面,不提李不负受伤之事,而说是因自己要报大仇之缘故,所以不能再论武较技。 李不负问道:“萧兄要去报仇?报什么仇?” 萧峰双手握着桌角,慢慢说道:“杀父大仇!” 李不负听见这四字,便不追问,旁边的阿碧也觉得不便再听,于是道:“我再去内屋里陪陪阿朱姊姊。” 她说罢,又转回屋中去了。 萧峰与李不负四目相对,各自运功,均沉默无言。 李不负调理气息,运转神照功,疗愈自身内伤;而萧峰则也在闭目酝酿精神,以备大战。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萧峰忽起身道:“好,差不多了。萧某该走了。李兄,明日再会!” 他对着李不负一抱拳,便独自开门,朝着西边行去。 李不负盘坐半晌,运功疗伤,自觉已好了许多,于是站起身来,向着窗外望去,窗外已是一片雷声滚滚,雨如豆下。 雨点哗哗打在树林,南海鳄神领着一帮西夏国武士居然还仍在外面的林间躲雨。 南海鳄神瞧见李不负出门的身影,大声叫道:“你怎么才出来?!我们淋雨都淋得一塌糊涂了!” 李不负才恍然想起,南海鳄神等人还在外面站着一直等他。他便说道:“那我们先行回去。改天再来拜访萧峰大侠!” 李不负回转头去,呼唤阿碧,可在农舍之中,连唤了三声,也还是无人应, “咦。难道她也睡着了?” 李不负有些犹豫,他又不好进女子睡觉的房间去探,于是又在门外敲了敲,道:“阿碧、阿朱姑娘,你们怎么了?” 门内还是无声。 李不负以为二女皆已睡着,于是打算转身离去,这时南海鳄神站在门前,问了一句:“你见到萧峰了吗?刚才一前一后出去两个男人,我倒认不出哪个是萧峰了!如有机会,我岳老二也去会一会他!” 南海鳄神说了两句场面话,准备招呼西夏国武士,将要离去。 李不负却生出疑惑,道:“两个男人?” 南海鳄神道:“对啊!两个人。我刚才去后面解手时,看见有个男人从后面出去了。刚才又看见一个男人从门口出去,一掠就没影了。不是两个男人是什么?” 李不负心觉不对,立即回头,推开阿朱睡觉的屋门,里面只见到阿碧被点住穴道,塞进被子里,阿朱却毫无影踪了。 李不负将阿碧的穴道解开,阿碧满脸焦急道:“阿朱姊姊,她......她趁机点了我的穴道,化装成另一个人出门去了!” “她往哪个方向走的?” “她往西边走的......她说她要去赴萧峰大侠的约!” 雷声隆隆,雨点极大。 李不负携着阿碧,一路风驰电掣,施展轻功,向西而去。没过多久,他望见一片竹林,竹林之前乃是条小河,河前有一座青石桥。 萧峰在大雨之中,将头埋下,怀中抱着一人,一旁还站着一紫衣女子。 三人皆在大雨之中,却谁也没嫌淋雨,显是有件更大的事发生。 “阿朱!阿朱!” 那紫衣女子指着萧峰,道:“你......你打死了我姊姊,你打死了我姊姊!” 萧峰道:“不错!是我打死了你姊姊,你该为你姊姊报仇。快,快杀了我罢!” 那紫衣女子见此反而惶恐不安,转即便要逃走。 而此时,李不负已掠至近前,瞧见阿朱正躺在萧峰怀里,毫无动作,已是没了气息。 阿碧惊呼一声:“阿朱姊姊!” 她挣脱李不负的手,扑上前去,探了探阿朱的鼻息,果真是没气了。 萧峰竟赫然扭头,对着阿碧痛声道:“我失手杀了你的阿朱姊姊,你......你快杀了我吧!” 李不负走上前去,虽觉此事极为奇怪,但并未先问,而是掌心贴在阿朱的腕间,将自己的神照功真气注入阿朱的体内。 萧峰失神落魄,悲怒交加,口中不住地道:“阿朱死了,阿朱竟死了!” 然而就在李不负将“神照功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阿朱体内之时,阿朱的手忽地动了一动。 萧峰以为是自己看错,但转即阿朱的手又连续弹了三下,似有死灰重燃,生机回转。 萧峰忽地记起先前阿朱的拳伤亦是由李不负医治完好的,于是道;“李大侠,李神医,求你救救阿朱!萧某一生极少求人,但这一回求你救救阿朱。此番大恩,萧某定舍生相报!” 李不负点了点头,没有开口答话,而是全心全力动用神照功,不断地将内力游走向阿朱的经脉脏腑之间,以期回复其体内生机,暂时保住她的性命。 那紫衣少女见到阿朱手连动了几下,也惊咦一声,驻足停下,瞧了起来。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大理段正淳 李不负往阿朱体内不断输入“神照功”内力,阿朱果真有了些生命回转的动静。 萧峰大喜之下,竟有些手足无措,道:“阿朱......阿朱......她动了动。” 但李不负的脸色却很不好看,说道:“我以神照功真气保住了她的性命,然而她并非简单的气绝窒息,而是五脏六腑都遭到了极大的重创,恐怕还需灵药几副,慢慢调理才行。” 萧峰先是一呆,随即道:“她,阿朱她爹爹是大理镇南王段正淳,那皇室中想必何等灵药皆是有的!” 李不负点头道:“好。我们先将她送到可避雨的地方去,免得使她弱躯染了风寒。” 萧峰当即抱起阿朱,李不负在其背上托着,二人飞奔如电,朝着桥的另一头而去;那桥的另外一端在竹林层层的掩映之下,正是有三间竹子搭起的小屋。 到了小屋,开门的乃是一位中年人,他望着赶来的李不负和萧峰,道:“萧峰大侠,你先前不是已说约定取消,今夜不再会了么?” 萧峰顾不得和他解释什么,只道:“你女儿要死了!快救救你女儿!” 中年人这可吓了一大跳,也不敢多问,慌忙将萧峰、李不负、阿朱三人迎进门中来。 里面还有一位少妇模样的女子,眼眸如星,衣衫甚薄,闻言也赶紧披了一件衣裳,嗔道:“段老二,你的情人太多,这又是你与谁的女儿?!” 萧峰道:“这是阿朱!她与阿紫都是你们的女儿!” 中年人和那少妇都是大惊失色,赶紧将阿朱放在床上,轻轻拉开她衣袖,搁至肩头一瞧,果真有一个“段”字! “阿朱她......她是阿紫的姊姊!她怎么了?” 中年人一搭阿朱的脉搏,脸色顿时苍白无比,如遭雷击。 这中年人乃是大理国镇南王段正淳,而那少妇则名叫阮星竹,段正淳向来风流一生,与许多女子都有来往,阮星竹是其情妇之一。阮星竹早年虽生下阿朱与阿紫,然而苦无名分,不敢自养,于是送给了外人,却在她们肩头都刺得一个“段”字,作为标记。 阮星竹也去摸了摸阿朱的脉搏,目中已有泪下:“她.......她是被谁打伤成这样子的?” 李不负拂开二人,托起阿朱,盘坐起来运功为其疗伤,口中道:“她还有救!” 说着,他又将自身的真气源源不断地渡入其中,过了半天,阿碧和阿紫才堪堪赶到门前,而李不负也终于停功。 等到他停手之后,阿朱竟能缓缓睁开眼睛,只是气息微弱,张了张嘴,瞧了眼萧峰,却说不出话。 段正淳立即从旁递过一小杯热茶,为阿朱服了,阿朱才道:“萧峰大哥,父亲你们......你们千万,千万不可打起来。”她说完这话,又虚弱地昏迷倒了。 萧峰双拳握紧,而段正淳却不知所以。 李不负道:“你们莫说话。” 李不负稍微休息了一阵,随即又将内力渡入阿朱体内,随着阿朱的脉象渐稳,他才吐了口气。 萧峰与段正淳见李不负收功,都抢着去搭阿朱的脉,二人一人握住一只手,果然察觉到阿朱的脉象比之先前已好了太多。 “多谢恩公救得小女之命!” 段正淳连忙一拜。 李不负道:“你是大理镇南王是不是?你速速派人去采购千年人参等大补之物,打成粉末,一点一点熬成温汤,阿朱姑娘也许可以不落下什么伤病。” 段正淳一口答应下来,派遣下属快马而去。 几人互通了名姓,又令阮星竹,阿碧为阿朱换了干衣物,随后众人均在阿朱床边守了一夜,次日方轮流睡去。 ······ 次日中午,李不负又为阿朱输入神照功的真气疗伤,萧峰大觉过意不去,一边又为自己打伤阿朱而内疚万分;一边又为先前伤了李不负而感到惭愧。 在旁的段正淳忽地想起了什么一样,对着萧峰问道:“阿朱是你打伤的?这是中了降龙廿八掌,是不是?!” 萧峰咬牙道:“是!” 段正淳心头颇有怒意,道:“你为何要打伤阿朱?” 萧峰道:“只因她扮作了你的模样前来赴会!” 段正淳诧异道:“扮作我的模样?难道你本要杀的人是我?” 萧峰道:“雁门关外,带头大哥。事到如今,你还能不认么?!” 段正淳道:“什么雁门关外?什么带头大哥?你究竟在说什么?” 二人在一侧详细地述说了一番,这才悟明白,萧峰的亲生父亲昔年受某位带头大哥带领大宋武林高手的阻击,夫妻双双阵亡在雁门关外,只剩下萧峰遗孤;而萧峰自丐帮的马夫人处打听得带头大哥正是段正淳! 段正淳道:“三十多年前,我才十余岁,哪里当得什么大宋武林的带头大哥?” 这一点本不难想到,然而萧峰实在太过深陷于仇恨之中,因而忽略了此点,这时点醒,不禁猛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萧某.......萧某果真太过愚钝,先将仇人弄错,又打伤李兄,最后还差点失手杀了阿朱!” 他埋怨自责,而阿朱悠悠醒转,却道:“萧大哥,你莫这么说。你永远都是阿朱的大哥,永远都是英雄!” 恰在此时,门外忽有人唤,乃是段正淳的一位下属,道:“外面有位自称出尘子的人来找李不负大侠。” 阿紫道:“啊,出尘子师兄,他怎么也来了?” 段正淳知道这阿紫也是星宿派的弟子,跟着丁春秋学了好几种毒术,古灵精怪,喜怒无常,因此对于星宿派之人并无好感,便道:“他来寻李大侠有什么要紧事么?” “他说是来为李大侠送一本《龟息功》的秘笈来的。” 阿紫看向李不负,说道:“呀,这是我师门的不传之秘,怎的出尘子师兄也交给了你?嘻嘻,你若想学,不如来找我啊,我也可以教你!” 她兴冲冲地跑出去,隔了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一本黄色的书,看起来还很新。 阿紫将书交到李不负手里,拍了拍他道:“我听说我的师尊星宿老仙就是被你杀的,看来你也一定很厉害了?” 段正淳呵斥道:“李大侠的神功可将你阿朱姊姊救活,这份功力武林中绝无仅有,自然是厉害的,你莫对李大侠无礼。” 李不负轻轻翻了翻书,见字数不多,墨迹犹新,于是点点头,放在一旁,自己闭目运功,恢复自身消耗的真气。 ······· PS:今天没有第二更了。但应该还有一章作品相关可以发出来。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二百七十八章 恶毒少女 李不负闭目运功运了一阵,再睁开眼,只见阿紫还是在旁兴奋地盯着他,两只大眼睛一动不动,仿佛要从李不负的脸上瞧出一朵花儿来。 而段正淳和阮星竹二人一同出了屋去,他们要去催促下属采购“千年人参”等大补之药;阿碧则到了另一间竹屋小憩,她许久没有合眼,功力又浅,于是先去休息。 竹屋中只剩下萧峰、阿朱、阿紫,还有李不负四人。 萧峰的目光全在阿朱身上,倒没怎么看见阿紫的异状,而李不负则开口问道:“小妹妹,你在我身上看什么呢?” 阿紫眼珠一转,笑着说道:“我没看什么。我就是好奇,为什么你可以将我师尊杀了!” 李不负道:“哦?原来你是想替你师尊报仇么?” 这话刚出,萧峰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 阿紫笑道:“我怎么敢呢?你是堂堂的男子汉,我一个小女子又打不过你,又怎敢替师尊报仇?” 李不负道:“但你岂非还有一身下毒的本领?” 阿紫神色不变,微笑道:“什么下毒的本领?我的毒术比起我师尊来可差得远了,下毒怎么害得了你?” 李不负道:“哦?那你方才拍我的那两下,原来不是要对我下毒,而是想要对我表示亲昵么?只可惜我不太喜欢你。” 阿紫“呵呵呵”地笑了起来,说道:“被你发现了啊?可是你怎么一点儿事也没有?难道是出尘子那个矮老虎给我的‘三笑逍遥散’是假的么?” 她毫不避讳地承认对李不负下毒之事,而她口中提起的“三笑逍遥散”,李不负和萧峰虽没有听说其名,然而料想得到多半是一种厉害毒药。 阿紫又叫道:“是了。一定是你根本没有被萧峰大侠打出内伤,这三笑逍遥散只对受了内伤的人起作用,你装出自己受了内伤,其实却没有,所以这毒药对你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李不负道:“我为什么要装出受了内伤?” 阿紫道:“肯定是你想让萧峰大侠和姊姊感到愧疚,好让萧峰大侠将他的什么‘降龙掌’和‘打狗棒’传授给你!” 李不负竟丝毫没有恼怒,反而微笑不语地盯着她。 阿紫惊喜道:“咦,你笑了,哈哈哈哈!师尊说这中了三笑逍遥散的人会神秘地笑过三声,然后就死,你如今已笑第一下了!” 她说到“死”的时候,一点儿也不紧张,就像是在说一件平淡无奇的事。仿佛她若真的“不小心”将李不负害死了,那也是李不负活该,不值同情。 而李不负却“哈哈”、“哈哈”又笑了两声,又接着笑看着阿紫,道:“这已是第三声了,然后呢?” 阿紫奇怪地瞧着他,斥道:“不对,你是故意笑的,中了三笑逍遥散的人可不知道自己在笑。” 李不负又与她对视了一会儿,阿紫瞧他没有再笑,摇头道:“无趣,无趣,这可太不好玩了!” 实则在方才阿紫拍李不负的那两下的时候,李不负便觉阿紫运了一股内力,携裹着什么东西往自身背上拂来,只不过他轻轻一震,便将那股内劲震到一旁去了,那毒也就毒不到他。 以他的内功高明,无形无声,阿紫自是察觉不到的。 李不负依然不怒,问道:“那你觉得什么好玩?” 阿紫想了想,终于从怀中慢慢拿出一方玉盒,递给李不负,说道:“这就是三笑逍遥散,是用毒蛇、蝎子、蜈蚣、蟾蜍、蜘蛛五毒之物制成的。这东西既然对你没用,那我也就不玩了,送给你吧。” 李不负只瞧了一眼,便笑道:“你若不把你掌心藏着的那根毒针收起来,我可不敢接。” 萧峰连忙将阿紫手腕捏住,将她手里的玉盒拿过,见她手心里面果真藏着一根毒针。 萧峰怒道:“李兄救了你的姊姊,你不感恩怀德,反而要用毒来害他,你安的是什么心?” 阿紫大叫道:“你捏痛我了!我听爹爹妈妈叫你什么萧大侠,没想到趁他们不在,就来欺负我这样的小姑娘!” 萧峰慢慢松手,正颜道:“你快给李兄道歉!” 阿紫满脸不情愿,跺了跺脚,一甩手,道:“好,我给正义无比,威震天下的李大侠道歉了。” 她一跺脚,一甩手之间,身上却又飞出一把匕首,直插李不负的心窝。 在这么短的距离里,阿紫突施偷袭,换作寻常武者已是极难躲过,谁知李不负胸口一晃,劲力起伏,胸口之间竟生出一股极为巧妙的内劲,使得那匕首刺到胸口时,忽地滑了一下,偏移出去。 他用出的并非中原武学,而是《无相神功》中对于内劲运用的一些技巧。当初天公子施展的奇异身法也正与这种技巧相关。 阿紫惊咦一声,道:“想不到你连这都能躲过?” 匕首掉在地上,上面还闪烁着点点黄光,显然也是淬了某种奇毒。 这少女的心肠之歹毒,已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萧峰大怒不已,他瞧见阿朱还在睡觉,不便喝斥阿紫,但探身一指,已先将阿紫的穴道点住。 “你自幼缺少管教,又受了星宿老怪的影响,已是入了邪道。你” 他的话未说完,阿紫已经道:“不错!我就是受少了管教,我从小就没有爹娘,也没人教我,萧大侠你这么厉害,好替我爹娘和姊姊管教我!那你一掌拍死我吧!” 萧峰怒不可遏,功运掌中,却还是未能挥出。 李不负居然还是不着恼的样子,道:“萧大哥,你莫急,这样可爱的小姑娘怎能一掌打杀?” 萧峰闻言错愕,不知李不负心中在想什么。 李不负又道:“也罢,她既然也知道自己缺少管教,那便让我好好管教管教她吧。” “李兄,你” 李不负说罢,已腾身而起,将阿紫提在手中,往竹屋外飞去。 萧峰急忙赶出,李不负已朝着北边行去,留下一句话道:“阿朱姑娘已无性命之危,剩下的好好调理便是了。” 再一眨眼,李不负没入竹林深处,更见不到其身影了。 萧峰提足欲追,想了一想,还是叹了口气,回到竹屋之中去了。 等到段正淳和阮星竹回来,萧峰将事情与他们说过,阮星竹十分焦急,又去问阿碧,阿碧只说李不负可能会去西夏国找一个叫李秋水的人,至于他到底何时去,怎么去,却也全然不知了。 段正淳安慰阮星竹:认为李不负如果真的要杀阿紫,以他武功,没必要多此一举,携她离开;阮星竹只好一边照顾阿朱,一边暗暗祈求阿紫无事。 第二百七十九章 西夏都城 李不负带着阿紫,找到南海鳄神等人会合,然后便飞快地朝着西方而去,他打算与一众一品堂的人到西夏国去。 阿紫虽被李不负捉住,然而神情之间,却无慌乱,只是眼睛四下转看,一会儿瞧瞧南海鳄神,一会儿又瞧瞧西夏国的武士们。 路途中,众人休息之时,南海鳄神见到阿紫不住地往自己脸上看,总算忍不住问道:“那个紫衣服的姑娘,你瞧什么?” 阿紫道:“我瞧你长得难看!我要是像你这样难看,我早就一头撞死了!” 李不负并未封住她的哑穴,是以她还能开口说话。 南海鳄神被骂了一通,却不以为意,道:“你若不是我老大的姘头,我一定一剪刀把你的脖子拧断,不过我老大厉害的紧,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南海鳄神转而又对着李不负说:“老大,你这才隔了几天,身边的姑娘便又换了个人,她们两个虽是各有颜色,俱是生的很好,然而我却感到先前那位阿碧姑娘要温柔得多了。” 他呆头呆脑,不谙世故,错把“阿碧”和“阿紫”都当作李不负的“情人”,因此会这样一说。 李不负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她不温柔?那你尽管用你的手段对付她就是了。” 南海鳄神犹豫了一下,道:“老大,你是不是在说反话?” 李不负正色道:“绝对不是。” 南海鳄神兴冲冲地提着鳄嘴剪,走到阿紫身边,说道:“老大,你不蒙我,我便放心了!” 他将鳄嘴剪一开,不去夹阿紫的脑袋,反去将她的手臂扭住,轻轻一扳,那根藕条般的手臂以一种奇异的角度一转,“咔”的一声,骨头已然错位。 阿紫痛得大叫连连,脸色瞬时苍白,骂道:“你这肥头大耳的猪,有本事弄死我好了!你来啊!你有种便一剪拧掉我的头!” 南海鳄神却收起了鳄嘴剪,道:“那可不行。你总归是老大的女人,我可得给你一些面子才行。你骂我一句,我还你一剪,已算扯平了!” 阿紫又痛骂道:“我又骂你了!你这死肥猪,胖水货,若给本姑娘找到机会,一定下毒害死你.......” “上路上路了!” 南海鳄神却已上了马,走到队列前面去,根本不听她在讲什么了。 一众西夏武士均快马当先,李不负和阿紫反而落在最后。 李不负对着阿紫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要将你带出来,而非一刀将你杀了?” 阿紫用一双妙目斜瞥着李不负,恨恨地咬着牙,却一句话也不说。 李不负悠悠道:“我猜段王爷和萧大侠他们一定想的是,我若要杀你,那不过是举手之劳;可我既将你带了出来,一定便是想给你机会,让你好生悔改。” 阿紫瞪着李不负,道:“你给我机会?我却不会给你机会!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死在我手里!” 李不负道:“唉,其实你该知道,我这趟去西夏国,要找他们的西夏皇太妃,那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李不负知道了李秋水的身份地位而李秋水能够传授丁春秋武功,想必武艺是不低的,就算年老气衰,也恐怕不易相与;而且她贵为皇太妃,麾下无数,一呼百应,那便更难对付。任何人想从她手里拿到想要的东西,当然都不会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若到了那时,李不负求经不成,只好出手强夺,稍有得罪之下,惹得皇太妃一怒调动皇宫禁卫,千军万马齐出,那便难以抵挡了。 所以李不负没有在竹屋杀掉阿紫,心里打的主意倒是:他以一品堂高手的身份,可以想方设法地去求见皇太妃;若能再带上阿紫这位“大理镇南王之女”一起,那么到时候真出了什么风波,大理国是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就算李不负真的从皇太妃手里抢了什么秘笈走,大理国多半也会瞧在他是阿朱的“救命恩人”加上阿紫这两层的关系上去同西夏周旋,送礼赔罪,保下二人。 这自是最糟糕的一种打算,但李不负却也不得不留着这条后路,以防万一。 他自从挂上了一品堂的身份后,便一路盘算,心头早有计较,这阿紫在这时送上门来,却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阿紫仍未明白,问道:“你去西夏国求秘笈,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李不负笑道:“既和你没关系。你就莫多嘴再问了。你要知道,每个人都总该为自己说出的话负责。你下次再惹到岳老三,你的手就又要断一条了。” 阿紫怒道:“又断一条又怎样?难道你能借此威胁我么?” 李不负淡淡道:“我当然没有要威胁你的意思。岳老三下手有轻重,你的手就算断千万次,我也能找到名医再帮你接上,只是这一断一接中间的痛苦,只有你自己好好忍一忍了。” 阿紫听了这话,又想骂人,又不敢骂出口。 纵然将她一掌拍死,她倒也真的未必多么害怕;可要她不停地承受这断骨之痛,那倒有些吓到她了。 李不负一行人行得极快,一路往西而走,途经洛阳,又过长安,最后从汉中一条路上走过,来到兴州城内。 其时,西夏国势方张,拥有二十二州。黄河之南有灵州、洪州、银州、夏州诸州,河西有兴州、凉州、甘州、肃州诸州。兵强马壮,控甲有五十万余。 李不负一路见闻,来到西夏都城,亦感西夏国势之大并非虚传;这都城繁华虽比之中原名城有所不及,然而百姓安居,有模有样,也绝不差。 他进兴州城后,先随南海鳄神去见了赫连铁树将军。赫连铁树已听说了往日的“一品堂”第一高手段延庆死在李不负刀下的事,然而赫连铁树非但不责怪李不负,反而更加看重。 只因此前段延庆在一品堂时,本就桀骜不驯,特立独行,不肯与旁人为伍,赫连铁树一向不喜,只是碍于他武功高强,不便多加约束。然而如今虽去了一位“不听话”的段延庆,却多了一位更厉害的李不负,他自然更加欢喜。 随后李不负又向赫连铁树说了些愿意一直呆在一品堂,要将中原武林的绝学一一偷学过来等等之巧言虚语,赫连铁树便更觉此人与西夏志同道合,相互而契了。 一品堂创立之初,原本就是专门为了制约中原武林,兼向西夏军官传授上乘武艺;赫连铁树听得李不负也有此意,便问道:“你是大宋人么?你和大宋武林有何恩仇?” 李不负编了一套说辞,道:“我本非大宋人士,乃是自东海漂泊而来的,以往未曾现身武林。只在不久前与大宋武林先前在聚贤庄中交手过一次,破了丐帮的打狗阵法!” 赫连铁树不住地点头,他也派人调查过李不负的来历,知道他所说确然属实。 而早些时候他曾带人往中原武林而去,最后却在丐帮手里吃了一个大亏,若非当日丐帮帮主萧峰正好被废了帮主之位,离帮而去,恐怕他们西夏一品堂的势力当日便要大减。他一听李不负破了丐帮的“打狗大阵”,心头又觉出了口恶气。 他立即拍案道:“李大侠,日后你便是一品堂的第一高手!金银财宝、武学典籍、珠玉美人、房屋仆人.......只要你是为了对付大宋武林,这些都可向我索要,我尽量向皇上为你争取就是!” 李不负道:“这些倒都不需。只是有一事要请将军帮一帮忙。” 赫连铁树道:“你说!” 李不负道:“我早些年间曾在少林寺中遇过一位老僧,即使以我武功,也非他对手!不过我后来却又听说西夏皇太妃曾握有一卷神秘功法,我欲向她求取,不知将军可否为我通报。” 赫连铁树面露为难,犹豫道:“这个.......” PS:先前有一处写到“降龙廿八掌”是天下至阳至刚的掌法,被书友指正。在天龙八部最后萧峰传艺时,有:这是一门高深武学,既非至刚,又非至柔,兼具儒家与道家的两门哲理。阳刚第一应为旧版所记,在后面神雕侠侣中对“降龙十八掌”也有类似提及。但这里依照新修版,已改。 第二百八十章 入宫 大厅中。 赫连铁树道:“这个.......我帮你想想办法吧。” 赫连铁树不但是一品堂的负责人,也是西夏国的征东大将军,更是皇室中的一位王爷,所以若说谁能帮李不负获得面见皇太妃的机会,也许他就是最有可能的几人之一了。 李不负坚决道:“请将军务必帮我想个办法,请皇太妃老人家指点我几招神功绝学,不然我恐怕再入中原,会有危险。” 赫连铁树道:“你可否为我演示你的中原武功?” 李不负不动。 赫连铁树又道:“阁下可否为我展示一下高深的武功绝学?” 谁知李不负竟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赫连铁树有些不悦,正要说第三遍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一声响动,只见客厅中挂好的一幅画落了下来。 他诧异望去,又听到“哗、哗、哗、哗”四声响,一阵风过,周围墙壁上挂着的画全都簌簌落了下来,掉在地面,或卷或舒。 两旁站立的侍从惊惊忙忙,跑到两边,去接住那几幅名贵的画,他们以为是挂画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又生怕名画有所损伤。 赫连铁树先是一愣,才道:“方才是你出手的?” 李不负轻轻一笑,仍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但一旁的大桌“霍”地被一道劲力击出一个指头大小的洞来。 赫连铁树惊了一惊,问道:“这是阁下的指力么?” 李不负微笑道:“这门功夫叫作无相劫指!” 赫连铁树打量着李不负,见他长袖鼓鼓,两只手便似没有怎么动过一样,心里暗想:这指劲无形无迹,也不知是从何处而发,他击碎木桌轻而易举,若是这一指点在我的心口,恐怕我也未必能够防住! 他此念一起,顿时对李不负的态度就不一样了。他以往只知道李不负的武功更高于段延庆,但却没想到他有这么一门杀人于无形中的指法,却又比段延庆高明许多了。 赫连铁树又惊又喜,令人赶紧收好掉落而下的名画,搁至旁处,那些画虽也都是古代名家所作,但赫连铁树只不过用来充充门面,却不算爱惜。 他吩咐一番后,又对着李不负道:“阁下既有如此神功,在中原何愁不能称雄称霸?” 李不负道:“只因中原高手辈出,我年纪尚轻,武功还未到称雄武林的地步!” 赫连铁树大惊道:“中原果真有那等高手?连你也不是对手么?” 李不负道:“岂止不是对手!有的人若硬要对我出手,我恐怕连几招都撑不过去!” 他此时是为了向赫连铁树要到更多的资源,自然是说得越夸张越好,越骇人越好。 赫连铁树想了许久,迟疑道:“那皇太妃她老人家真的有那么厉害?还可指点你的武功?” 他身为王爷,久处皇室,对于皇宫中的秘闻多少也知道一些。他晓得皇太妃本是大宋人士,身怀绝技,后来嫁入深宫之后,除了偶尔驱使兵马,替她办事以外,便未再出山了。可这位皇太妃的武功具体到了何等程度,他却是一点不知的。 李不负道:“此消息乃是我听中土武林一位高手说来,此人武功亦至宗师修为,本领不下于段延庆,所说之话,应当不会有假。” 其实李不负倒也不真觉得这皇太妃的武功有多高;只要皇太妃的武功稍弱,又不肯轻予秘笈,那么到时候他自会用些武力手段,将《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夺到手中,随后大不了逃出西夏就是。 赫连铁树想了半天,总算道:“皇太妃她老人家年事已高,我本不该去打扰她的。但这一次我破一破例,替你去请示一二,若是她老人家愿意则可;若是她不愿见外人,那我也无计可施了。” 李不负道:“多谢将军!” 赫连铁树随即设宴,请来乐女,大庆一夜,众人喝得酩酊大醉,才沉沉睡下。 ·········· 李不负自回一品堂为自己设的住处中休息等待。 阿紫也在另一间房中呆着,李不负找人来为她接好了骨。只不过她仍一直都被点着穴道,安安分分,不得动弹,连吃饭喝水也是请了个侍女来喂。 过了五、六日,赫连铁树忽派人来找到李不负,说皇太妃同意了他的求见,他收拾收拾,明日便可入宫。 李不负谢过之后,便来找到阿紫。 “明日入西夏皇宫,你与我一同去。” 阿紫被解开哑穴,却只是冷哼了一声,什么话也不说。 李不负道:“你想说话也得和我去,不想说话也得和我去。倒由不得你选了,不如你趁着这会儿还能说话,多说两句。” 阿紫怒道:“我进了皇宫后,立马就说我的大理镇南王的亲生女儿,是被你强行掳来的!让西夏国若不想坏了两国邦交,就将你抓起来,送到大理,好好处置!” 李不负笑道:“你放一万个心就是了。进了皇宫,我是一定不会让你开口说话的!” 阿紫感到又气又恼,“呸”的一声,朝着李不负吐去。 而李不负身形一晃,闪到旁边,叹道:“算一算,等到阿朱姑娘的伤势复原,你父亲他们便该来找你了。” 阿紫横目道:“不错!我爹爹妈妈还有我姊夫他们会找过来,将你好好擒住,然后先将你千刀万剐,身上的每一寸肉都用细剑割裂,再在你身上涂满盐巴,这样还不止!然后再找一百条毒蛇、一百只蜘蛛、一百.......” 李不负接口道:“然后再找一百个阿紫,在我面前不停地跳舞,说我错了,我错了。”他随手一点,已点住了她的哑穴,让她不能再言。 阿紫死死地盯着他,目光之中尽是恨意,那种眼神让人瞧了都觉得可怕。 而李不负却不太在乎一样。他之所以要带着阿紫进宫,也有他自己的算计。 ——若是此次行事较为顺利,他便可用阿紫的大理镇南王女的身份大作文章,扯上大理国的名头,求皇太妃赐下神功秘笈; ——而若是行事不顺,将事情闹大了,他还可将阿紫卖在皇宫之中,让这位“大理郡主”吸引注意,好教他有工夫逃走。 ——阿紫要是死在西夏皇宫中,毕竟就不算李不负亲手所杀。日后再与萧峰阿朱相见起来,便不至于那么尴尬。 阿紫自想不到李不负有这么多的算计,她心里全是认为李不负必定是故意要让她在皇宫好好出一回丑,要千方百计地羞辱她,因此恨意上心,已觉要和李不负不死不休。 李不负点住她穴道,又吩咐侍女来照顾她,便自己回屋去了。 第二日,自有宫中侍女来带领李不负和阿紫一同入宫。 阿紫被点住上半身的穴道,只让她两腿能够行走;李不负就在她旁边,不怕她玩出什么花样。 进了皇宫,七折八绕,路上有许多侍卫严密把守,换班轮值,均井井有序。 西夏国连年征战,时而更换国都,致使兴州未有太繁华之景象。然而皇宫立在此地,建造齐全,人员齐备,依然气势浩大,颇具威严。 那位宫女带着李不负和阿紫走了许久,才走到一座宫殿前。 宫女指了指宫殿门口,道:“太妃娘娘就在里面了。” 她站立门口,显是不再进入,而只让李不负和阿紫入内, 李不负不再多想,抬步走入。进门后,见得宫中隔着一重帘幕,珠帘玉坠悬挂而下,极尽珍贵华丽,却也同时将里面坐着的人遮得严实,难睹其容。 他只能瞧见隐隐有一位女子坐在帘幕之后,却不知那人是高是矮,是美是丑,是老是少。 李不负拉着阿紫行礼,道:“参见太妃。” 阿紫不愿行礼,两腿僵直而立,李不负催动内劲,轻轻在她腰间按了一按,才使她弯下身去! 帘幕后忽传来一阵笑声。 “为何要点住这位姑娘的穴道?” 只听两道劲风拂过,来得极快,从帘幕的缝隙中穿出,打在了阿紫身上。 阿紫惊呼道:“咦!” 她忽然发觉自己的穴道已被解开,可以动弹说话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李秋水 阿紫发觉自己可以动弹说话,立即便道:“我的穴道被解开了?哈哈哈哈哈,李不负,你没法再.......” 她说到这里时,突然感到有点不对,她思索了一下,眼睛一转,目露狡黠,笑道:“娘娘,原来您也是位高手。” 里面坐着的那位太妃娘娘淡淡地笑道:“我倒的确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武功,但却不知道可否指点你身旁那位大侠了。” 这位太妃娘娘说话声音听来不过三十来岁,语声温柔,说话轻言细语,全然不似云中鹤口中所说的“至少八、九十岁”的年龄。 阿紫指着李不负,说道:“这人叫作李不负。他来这里,恐怕是对您不怀好意的!” 李不负面色一尴,正想又去点住阿紫的穴道,教她不可胡说八道。 谁知他方一动手,帘幕内又传来一道劲风,疾疾飞来,击向李不负双膝之间。 李不负上半身不动,身子却拔地而起,躲过了那道劲风。 他人身在空中之时,帘幕忽地被风掀动起来,其中不断地传出一道道劲力,击向李不负四肢各处穴道;那太妃隔得虽远,然而认穴打穴,竟仍十分精准! 李不负双手连动,掌含内力,将拂来的内劲一一化解,不由暗暗惊心。 只因他感到那拂来的劲力中蕴含着一股极为强烈的阴寒内力,寒意无边,冰凉彻骨,几乎要冻入他的经脉之中。 这股阴寒内力比起昔日李不负曾遇到过的“寒冰真气”,又不知要强上多少了。 李不负飞在空中,与帘幕中的太妃无声过招;而阿紫却翘首而观,想要透过帘幕看到里面坐着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她凝神瞧了半晌,却并没有见到里面太妃的真面目,不禁又道:“太妃娘娘,这李不负不是好人,请您出手拿下他!” 李不负隔空与太妃以无形气劲交手,那太妃的内力浑厚无比,随意变换,实是一位不世出的高人。纵使李不负往日对付鸠摩智时,也未有如此吃力! 等到李不负再落地时,那太妃忽地惊咦一声,道:“小无相功?你怎会使小无相功的?” 阿紫道:“他一定是偷学来的!他这人.......” 阿紫想要往李不负身上泼脏水,好令这位神秘的太妃将其制服,好好惩戒! 但李不负不等她接下来的话说完,便已点住了她的穴道,这一回帘幕中的太妃倒是没有再阻拦。 太妃又缓缓问道:“你怎会使小无相功的?” 李不负在路途中的确练过一些小无相功,却不料这也能被看了出来,他摸不准福祸,只能含糊答道:“这是晚辈无意中所得。” 太妃忽问道:“你今年几岁?难道你是他的弟子?” 李不负怔了怔,不知太妃口中所说的“他”究竟是何人。 太妃接着道:“若非是他的弟子,怎可能看起来如此年轻,却又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她这番话像是在问李不负,但又像是在喃喃自语,独自回忆。 李不负这时已然明白,这位太妃不论年龄多少,身份如何,从她方才出手的气劲来看,也定是位高手,因此不敢太过无礼,打了一躬,这才问道:“不知太妃娘娘说的他是哪一位前辈,兴许与晚辈有些缘分。” 太妃缓缓吟道:“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唉,然而知却无涯,知却无涯!” 她将庄子中的两段话接在一起,所表达的意思却已不一样了有的人如无涯无际,任你填多少秋水进去,也是填不满的。 李不负听见太妃娘娘所吟,心中一动,慢慢念出个名字来:“李秋水。” “你怎知我名姓?是不是他告诉你的?” 李秋水听到这个名字,立时飞身从帘幕中掠出,其影如电,一掌拍向李不负头顶的“百会穴”。 李不负连忙抬掌应对,谁知她中途一转,左掌灵活游移,忽又拍向李不负左肩上的“肩井穴”。 她的变招之快,匪夷所思,如阿紫这等武功较弱者,便只在旁见得一道白影闪过,什么也看不明白了。 李不负急退至宫殿中一根大柱之侧,背靠大柱,双掌推出,牢牢守住半身,不露丝毫破绽。 李秋水一袭白衫,面上竟还蒙着白绸,叫道:“好招式!” 她掌势一变,如风摇雪,并不与李不负直接相对,反而轻飘飘地又劈出一掌,往其胸口的“膻中穴”而去。 李不负双掌不动,打算稳稳将此掌劲接下,谁知掌劲方至胸口两尺半之处,竟是陡然一转,转了个圜,偏向另外一边,打在李不负的左胁下! 李不负大吃一惊,他以往从未遇到过掌劲还会自己“转向”的,他虽早用内功护住周身,受了这一掌,却还是有些吃不太消,更令他凝神应对起来。 “太妃娘娘何故急于出手?有何疑问听我慢慢解释便是。” 李不负力道一增,使出少林派的“大金刚拳法”,深吸口气,提起内劲,连续猛攻了三招,终于将李秋水迫退出去。 李秋水轻轻一笑,身法与掌法却依然不停,在空中飘来飘去,说道:“你乖乖束手,待我点了你的穴道,你再慢慢与我讲,岂不也很好么?”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妩媚动人,媚人心魄,好似一位二十出头的娇艳美人开口,教人忍不住想听从于她。 李不负略一运功,便清醒过来,两手指间连弹,内力激射,发出许多气劲,要抵住李秋水的身形。 然而李秋水不断以掌力推进,一层一层的内劲在空中互相拼斗,竟发出“嗤嗤”的声音,二者慢慢消磨殆尽。 可若是有功力极深的高手在此便能看出,李秋水时而一点殿中大柱,时而手掌一拍地面,在较武之际,身形又任意起伏,仍在不断地接近李不负。 她的掌法显是还要更胜李不负的指力! 李不负见势不妙,本欲拔刀;却忽地想起:因外人进皇宫时不能佩刀,于是他进宫之前将割鹿刀连鞘一同束在背衣中藏好,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李秋水竟如此厉害,让他毫无喘息之机,如今根本来不及从背衣中取出刀来。 而李秋水接连发出掌劲,内力毫无枯竭之状,反而在摸准了李不负的指法之后,掌劲更加随心顺畅,神异难测。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李不负已渐露败象,他心头忽生一计,改用大金刚拳,一阵急攻,颇有要以命搏命的意思! 李秋水笑道:“你怎要与我这样搏杀?” 当李不负以无相劫指对付她时,她还需聚精会神;然而李不负改使大金刚拳后,却不过三、四招,便让她欺至身前了。 她一到近前,李不负双拳攻出,内功一震,竟又将身上的衣服震碎。 李秋水暂避锋芒,稍稍一退,足尖一点梁柱,又是一掌攻来。 而李不负拳式方收,手在胸前,根本来不及攻出第二招,就算他能匆忙出拳,恐怕也是拆解不了李秋水这等变幻莫测的掌法的。 李秋水也正是瞧准了这机会才抢攻而来的! 不料李秋水一掌正要拍在李不负心口之时,李不负大喝一声,右手竟忽从背后摸出一柄刀来,横劈而下! 李秋水大惊,而她一身神功竟已出神入化,在此刻竟还能变招应对。她整个人从李不负右手腋下钻过,手掌拍在其后面的大柱上,整个人朝着旁边侧移而去! 这一刀本是要将她身子横斩成两半的,但她这样一躲,李不负将刀偏转过去,却仅仅割伤了她的左手。 李不负迅速进步,刀尖一挑,直指李秋水的咽喉;而李秋水倒翻而起,这一刀并未能伤着她,却将她蒙面的白绸挑了下来! 李秋水身躯已飞至远处,掠入帘幕之中。 李不负握刀戒备,微微喘气,不再攻去。 只因他心里明白,方才他出刀之时,已是倾尽全力,甚至用上了“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的技巧;如果刚才那出其不意,在险中取胜的一刀都无法杀掉李秋水的话,今日恐怕是没办法胜过她的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天不荒地不老 李秋水遮面所用的白绸飘落在地。 宫殿之中,除了白绸落下,帘幕轻动,便无其他多余的半点声息了。 也不知方才李不负到底有没有看到李秋水的真面容——那白绸之下,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副容貌? 李秋水又回到了帘幕之后,坐在一张大椅上;而李不负持刀而立,也自不动。 此间的侍女早被驱退,唯一领路的侍女留在门外守候,她虽也许听到了一些奇异的动静,但没有李秋水下令之前,她是万万不敢进门的。 过了许久,殿中安静如水。 李秋水忽缓缓道:“大侠的武功相当高明,看来刀法犹在指掌二技之上!” 李不负道:“太妃娘娘过奖!” 李秋水道:“你的武功果真不是无崖子传授给你的?” 李不负皱眉道:“无崖子?晚辈从未听过此号。” 李秋水喃喃道:“看来你是真的不认识无崖子了.......那么若不是他教你来找我的,又该是谁?你又要我给你指点什么武功?是我方才用的‘寒袖拂穴功’,还是‘白虹掌力’?” 她方才在帘幕之中发出暗劲,解开阿紫穴道的手法叫作“寒袖拂穴”;而那种会中途变向,拐弯而去的掌法则是“白虹掌力”了。 这二项武功亦都是当世一等一的绝学。 李不负沉吟片刻,却道:“晚辈前来,乃是想向太妃求取一门《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 此言方出,虽隔着一层帘幕,但李不负还是明显感觉到,里面的李秋水闻言身躯一僵,似乎大有反应。 李秋水语气变得有些不寻常起来,问道:“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你到底是受谁的委托来的?又有什么别的目的?” 李不负道:“晚辈想以此神功提升自身修为,增强实力,好随着赫连铁树将军一齐马踏中原,收服门派,捣乱武林,为西夏尽一份力,并无别的目的。” 李秋水冷笑道:“你这套说辞瞒得过赫连铁树,难道还瞒得过我?以你的武功根本不需学什么‘不老长春功’,是何人派你前来的?快说!否则我立即将皇宫禁卫调来,瞧瞧你还能逃到哪儿去!” 李不负听其声色渐厉,心觉不妙,于是道:“我是道听途说,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只想一睹可长春不老的绝世神功,别无他意!” 李秋水在帘幕的那一端沉寂了半晌,才又慢慢说道:“你想青春不老?” 李不负道:“正是。” 李秋水道:“你一个俊小生,本就这么年轻,青春不老有什么好盼的?这就要让你冒险加入一品堂,和大宋武林作对?” 问及此处,李不负终于还是吐露真言,道:“晚辈还要替一位女子而求。” 李秋水突然狂笑起来:“好啊!你夫妻二人长相厮守,绵绵情意,却要叫那‘海不枯,石不烂,天不荒,地不老’,你倒是想的一片好心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情侣双双不老,长春而终,天下安得有这等美事?!” 也不知她是被触中了哪一处伤疤,竟神态若狂,飞身而动,又从帘幕中掠出,脸上又蒙上了一层白纱。 李秋水尚在半空,便连出四掌,劲力激荡,玄妙难言,将李不负逼退三步。 她这一回的掌力汹涌澎湃,难以抵挡,显然是用出了全力。 然而李不负宝刀在手,比起方才的实力亦是不可同时而语,他退后三步,又反守为攻,施展刀法,横劈侧削,朝前攻去! 李秋水身形飘忽,反手一推,气劲涌出,击在刀面,她的整具身子便如飞雪一样飘然而去。这等身法之神妙,实是骇人听闻。 “哈哈哈哈哈,小子,你的刀法若是到了‘无刀’的境界,大概今日我还拿不下你。不过你既年纪尚轻,自也不能怪我无情了!” 李秋水说罢此话,身形四转,忽将身法施展到了极致,一时之间竟处处都是白影,处处都是掌劲,满空的掌影朝着李不负袭来,灵巧变幻,令人目不暇接! 李不负在此时,居然还能保持沉着,紧握割鹿刀,分辨虚实,将攻来的刀劲一一挡下。 割鹿刀上不断发出“铿、铿、铿”的声音,然而刀面却依然无损,无愧宝刀之称。 李秋水长袖一拂,袖如铁铸,稍稍阻了一阻李不负的刀法,随后她忽道:“你可以倒下了!” 这声音不似从一片刀光掌劲中传来,而似是直入人耳,要诱惑心神一般。 呼! 李不负并未受到这声音多大的影响,然而李秋水趁着这短短的六个字,急攻出七掌,一掌巧过一掌,如美人摘花拈草,少女捉萤网蝶,竟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她的前六掌均被李不负的刀拦住,但第七掌却按在了李不负的胸口。 李秋水的中指按在李不负胸口的“膻中穴”上,“膻中”乃是人体要穴,只消李秋水内劲一吐,李不负的性命恐怕便要葬送在此。 李不负叹了口气,不敢再动。 李秋水微笑道:“旁人见了我这套掌法,往往还没交手,便已眼花缭乱,慌乱不堪了。没想到你还能保持冷静和镇定。唉,若再过几年,也许我便真的拿不下你了。” 她说完之后,又补了一句:“你不是他的弟子。可我也实在想不出谁能教出你这样的弟子了。” ··········· 李秋水并没有杀李不负,她只是点住了李不负的穴道。 李秋水与李不负无冤无仇,只是来求取神功而不得罢了。她没有理由一定要立马杀掉李不负。 这对于李不负来说,当然是一个好消息。 但还有一个坏消息。 阿紫的穴道被李秋水解开了。 李秋水问道:“小姑娘,你长得很漂亮,你一定不会说谎的,是不是?” 阿紫急忙点头。 李秋水道:“姊姊问你几个问题,你若回答的是真话,我便放了你,好不好?” 阿紫答道:“好,你问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李秋水道:“你知道他叫李不负,对不对?” 阿紫道:“对!这人很坏!” 李秋水道:“他和你来真的是要和我求取神功的?” 阿紫道:“嗯......不是!他是专程来杀你的!还要我不准说话,不许暴露他的阴谋!” 李秋水轻轻一笑,道:“真的么?” 阿紫道:“千真万确!他还说,说你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女人,他要将你杀之而后快......” 哗! 李秋水忽地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一刀“哧”的就削掉了阿紫的一根手指。 “小妹妹,莫认为姊姊好骗哦。” 阿紫痛叫一声,不由地道:“你这丑八怪......你这丑女人,你疯了吗?!” 李秋水笑得更甜了,道:“很好,你答得很好!看来刚才你瞧见我的容貌了,是不是?” 那匕首轻轻一划,又划掉了阿紫的一根手指。 阿紫大骂道:“你......你不是人!你纵然将我的手指全部斩断,你还是个丑八怪,还是奇丑无比,绝没有男人会喜欢你的!你是个妖怪!” “你这女人,也不知老成多少岁了,怎好意思自称姊姊,你又这般丑陋.......” 她口中大骂,李秋水笑得却越来越开心。到了后来,等到阿紫骂得累了,她才说道:“我的脸确实不好看了。姊姊我让你也变成我这样,好不好?” 李秋水挥动匕首,白袖舞动,竟在阿紫的脸上不深不浅地划了四刀,刚好形成一个“井”字。 阿紫的脸上细肉翻起,血淋淋一片,汗珠与血水混在一起,粘黏着黑色的发丝,糊在脸面,煞是可怖! 可偏偏在她最想大叫的时候,李秋水又点住了她的穴位,使她叫也叫不出了! 李秋水慢慢转过头来,又解开李不负的几处穴道,问道:“你方才也瞧见我的面容了么?” 她面上新蒙上的白纱缓缓飘动,如云雾锁山,神秘莫测。 李不负将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一样,连忙道:“我没看见。我当时应对太妃娘娘的招式,连出刀法,已是无暇旁顾,哪里还有心思去看您?” 李秋水点点头,对着阿紫道:“你瞧瞧,这位大侠弟弟便要比妹妹你可爱多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传音搜魂大法 李秋水转过头来,又瞧着阿紫,摇曳着婀娜的身姿,又笑道:“妹妹,你怎么会想到来骗我呢?我活的年头至少已是你的四、五倍,我骗别人的时候,你的娘都还未出生呢!你一张嘴,我便知道你是在骗人了。” 李不负神色微微一变。 他方才匆匆一瞥,其实是见到了李秋水的真面目的,那张脸看起来不过四十左右,只不过整张脸全是刀伤,显得狰狞可怖,有些难瞧。 但听李秋水此言,她的年纪若真比阿紫大上四、五倍的话,那恐怕确实有八十来岁了——她以八十岁的年纪,仍保持着四十岁的容颜,确实是一件了不起的奇事。 而李秋水说罢,回到帘幕后面,过不多时,她竟取了两瓶灵药出来。其中一瓶是外敷的粉末,她将其轻轻洒在阿紫脸上的伤口上,那伤药效果显然极好,刚刚涂上,伤口便不再流血。 再过不久,阿紫神色间的痛苦也缓和了许多。 李秋水又从另一个小瓶中取出一枚黑色的丹药,喂阿紫服下,道:“妹妹,你若不想着要骗我,我又怎会削你的手指;我不削你的手指,你又怎会破口大骂我?” 阿紫被点着穴位,口不能言,双眼却是血红一片,看着李秋水,恨不得将她吃下去一般。她自幼在星宿派长大,本来也会一些阿谀奉承之术,可以讨好李秋水;然而李秋水将她手指削断,她剧痛之下,失口骂人,不晓轻重,却是终于尝了恶果。 李秋水道:“唉,妹妹,你可莫要再骗我了。否则我恐怕会将你舌头割下来的。” 她解开阿紫的穴道,轻轻说道:“妹妹,我有一门武功,叫作传音搜魂大法,你想不想学?”说这话时,她的音色一变,又用上了内劲,一句句话变得极有蛊惑力。 阿紫听到这话,只痴痴地道:“我想学。” 说来也奇,阿紫本来已痛的说不出话,恨李秋水深深入骨;然而听了这声音之后,她的神色竟变得相当平静和安宁。 李不负目光一动,他知道,这门奇技虽蛊惑不了自己,然而对付阿紫这等内功低微,定力又太差的小姑娘却绰绰有余了。 李秋水盯着阿紫的眼睛,慢慢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紫。” 阿紫目光茫然,她有时还会因脸上的伤口而皱眉,然而她整个人似已完全臣服在李秋水的音语之中。 李秋水对此很是满意,接着道:“你有什么身份?” 阿紫道:“我是大理镇南王的女儿,又是星宿老仙丁春秋的徒弟!” 李秋水眉头微微一皱,道:“丁春秋的弟子?是丁春秋让你们来的么?” 阿紫道:“不是。我师父丁春秋已经死在李不负手里了。” 李秋水转头看向李不负,呵呵一笑,道:“想必你是从丁春秋那小子口中听到有关我的消息了?是不是?” 李不负勉强“嗯”了一声。 李秋水道:“你杀了丁春秋,很好,这很好。这是一件功劳,看来你不用受许多痛苦了。” 她并不解释丁春秋与她之间的关系,亦不解释其它原因,而是继续问阿紫,道:“你和李不负又是什么关系?” 阿紫答道:“我是被他掳来的。” 李秋水笑道:“看来咱们这位不负大侠倒是位多情种子。只不过他现在看到你这副尊容,恐怕也不会再让你跟在他身边了。” 李不负想要发笑,却又实在笑不出来;而阿紫却还是两眼茫然。 她的脸明明还有许多伤口,然而表情却是时而痛苦,时而僵硬,时而温和,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李秋水点了点头,似很满意,拉着阿紫的一只手,而是慢慢走回了帘幕后面。 等她坐好,阿紫在旁端立,她方道:“好了。你既杀了丁春秋,那么对我出刀的死罪可抵;不过你在皇宫搅扰,企图获得‘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这却是另一桩罪了。” 李秋水想了许久,都未再开口,她像是在考虑应当怎么惩处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不负大侠,不过我想了想,我可以不但不惩罚你,还告诉你真正的‘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在哪里。” 李不负眉头一动。 李秋水道:“我会的不过是些皮毛罢了,而丁春秋所知的还是我传给他的,那更是不值一提。” “真正精通此功的人乃是在天山缥缈峰灵鹫宫上,你若想得到此功,去寻她才是正途。只不过这人性情古怪,残忍嗜杀,你如果想要从她手里得到此功,最好是暗施偷袭,将她打杀,抢了功法才好,” 李秋水似是有些疲倦了,淡淡地道:“你自己考虑考虑吧。我要去休息了。” 她带着阿紫往宫殿后面走去,只留下李不负一人站在大殿中,一动不动。 ·········· 过了足足七天。 这段时间里,李秋水每每算准李不负的穴道要被其以内力冲破之际,便会再来一次,点住李不负的穴位,还会与他说些话,聊聊天,又亲手喂他吃了饭,喝了水,然后才会离开。 她既不会让李不负动,也不让李不负开口。她只是每日都要讲一讲那个天山缥缈峰上的女人。 “她叫作天山童姥,武功修为相当之高,真要打起来,连我也不是她的对手!” “她看起来还是小孩子的身材,但其实已有九十四岁了。” “那门《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她在修炼之时,其实出了岔子,导致她总有一段时间会变得虚弱不堪,功力倒退。” “我算准了日子,她虚弱的时期就在后年春夏之间,你若真有夺那天山童姥神功之意,我倒未必不可助你。” “唉,你生得俊朗,武功又高,若是早个几十年,呵呵呵呵.......” “........” 李秋水一连对李不负说了七天话,等到第八天的晚上,她才将阿紫带了出来。 阿紫这七天内不知经历了什么,她的眼神完全茫然,手足僵硬,脸上的刀伤已凝结成疤。 但是她的一头秀发却梳得笔直,前额覆着一列整齐的黑发,身上穿着西夏宫中妃子的服饰,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刚刚洗过澡,熏过香一样。她此刻打扮整洁,身形匀称,若抛开脸上的刀疤不提,她整个人看起来比之前便乖巧、可爱太多了。 李秋水的语声中还是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力,慢慢地道:“阿紫妹妹,跟你一起来的那位不负郎君就在你面前,你还认得他么?” 阿紫瞧了瞧李不负,竟对着他笑了笑。 李秋水笑道:“不负郎君,你说怎么样才能将一位少女调教成这样呢?你想不想变成这个样子?” “哈哈哈哈哈,可惜你的内功太深,我的传音搜魂大法对你已没什么作用了,要不然.......” 呼。 恰在此时,窗外突然跃进来一人,二话不说,朝着李秋水劈出一掌,掌力雄劲,气势浑厚,令李不负都不禁动容! 第二百八十四章 降龙廿八掌 大殿中竟有一人突然闯入,朝着李秋水一掌打来。 李不负定睛看去,那人身材魁梧,体着一身夜行黑衣,脸上却未蒙面,赫然乃是前任丐帮帮主萧峰! 他竟是不知从何处打探得了李不负二人的消息,趁着夜色,偷偷潜入了西夏皇宫,闯进了西夏太妃李秋水的宫殿来! 这一变化不止是李秋水没有料及,就连李不负和阿紫也是没有想到的。 李秋水的应对极快,她身形一飘,如鬼魅般在一根柱子上绕了一圈,那道掌劲击在大柱上,震震有声,使其微微一晃! “何人擅闯皇宫?!” 萧峰瞧见李不负和阿紫都站在一旁,一人像是被点住穴道,一人却满面伤疤,呆立不动;他来不及多想,大呼一声,说道:“李兄,你哪几处穴道被点了?我来帮你解开!” 李秋水冷笑一声,欺身上去,一掌接着一掌,与萧峰游斗起来。 她的掌法灵巧诡异,拐弯抹角,与萧峰的“降龙廿八掌”大有不同,这等灵妙的掌法在李秋水手里本可以克制住“降龙廿八掌”,然而萧峰肩腰沉势,见招拆招,浑然不落下风。 约莫过了十招,李秋水忽问道:“你使的是丐帮的降龙廿八掌,是不是?” 萧峰也感惊讶,问道:“你怎知晓这门掌法?” 他认为李秋水多半便是那位西夏太妃,西夏太妃长居皇宫,应当不会涉足中原武林才对,但她在此刻居然能认出他的掌法来历? 李秋水冷笑道:“很好!我当初搜集天下武学,止有天龙寺的六脉神剑,少林派的易筋经,与丐帮的降龙廿八掌未曾得到。你今日来,我正好试一试,看看降龙廿八掌是否真的是天下第一强猛掌法!” 萧峰心知此地乃是在西夏皇宫,不宜久战,于是猛攻而去,打算一鼓作气将李秋水擒下。 而这时,失去了李秋水“传音搜魂大法”操控的阿紫,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朝着李不负走去,口中痴痴地笑道:“姊夫让我帮你解开穴道,我这便帮你解开罢!” 萧峰见阿紫去帮忙解穴,心头再无顾忌,使出一招“亢龙有悔”,右掌一圈,劲力倾泻,如浪潮奔涌而去! 李秋水以白虹掌力挡住,又反攻一招,掌力轻转,竟绕了个弯,向着萧峰打去! 萧峰沉住内息,依然是一招“亢龙有悔”,继续攻出。 轰! 这一掌劲将白虹掌力挡住之后,又前进了几分,在空中消散无形。 李秋水接着出掌,似是下了决心,要以“白虹掌法”与“降龙廿八掌”比试一番,较技胜强。 而萧峰跨了两步上前,继续用一招“亢龙有悔”,平平地朝前推去。 李秋水再以白虹掌力应对,却已显得比初时弱了一分,她大惊道:“这人的内功明明差我不少,然而掌力却越来越强,这是什么道理?” 萧峰更是吃惊,他也没想到,西夏太妃竟是位如此的绝顶高手! 两人一来一去,李秋水继续将掌法生出变化,她本就精通百家武学,武学中尤以掌法为繁,虚虚实实的变化几乎无穷无数,掌法之变宛如浩瀚星空,眨眼千动。 然而无论她怎么变化,萧峰始终是一招“亢龙有悔”,将她的虚招实招全部接下。 李秋水的所有掌法中的奇巧之处在萧峰这里竟都以一招解之。 萧峰的掌力愈来愈强,二人每过一招,李秋水便退一步,而萧峰便进一步。 等到萧峰使到第四十八招“亢龙有悔”之时,他的掌力竟已隐隐强过李秋水了。 就连李秋水也不得不承认,她虽还能凭着老道的经验与萧峰鏖战,但如果再接着打下去,到了百招之后,落败的人必定会是她。 萧峰向来不以内功见长,其掌法变化虽然亦不在弱,然而比起李秋水这等老得成精的高手,却还是要差上许多;只是他偏偏就是能仗着一股一往无前,威武勇猛的气势越打越凶,越战越强,这却不光是武功招数可以化解的了。 是以萧峰自出道以来,所遇过比他更强的高手,也有许多,但战至最后,往往是他获胜,也正是为此。 待得第四十九招一过,李秋水身子已抵在帘幕之前,她忽地明白了什么,道:“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一掌叠着一掌,好,原来这就是‘降龙廿八掌’!” 她说罢,登时掠入帘幕之中,身形转换,瞬息便已远去。萧峰一掌劲风掀起帘幕,却未及其身。 萧峰听她一讲,也十分心惊,他很难想到一个女子跟他过了四十多招后,居然便瞧出了他掌法中最大的奥妙来,实是匪夷所思。 这门降龙廿八掌暗合《易经》之理,“亢龙有悔”讲究的是“出七分,留三分”,留下的三分又叠在第二掌上,于是一掌强过一掌;而萧峰方才应敌,更是将此掌势发挥到了极致,使得李秋水只能退避。 李秋水在帘幕中,声音忽东忽西,令人摸不准她到底在何处:“不过依我看来,这掌法虽妙,却只有你这种人才能够契合发挥,旁人却学不得了,倒也不是这掌法本身胜过我的白虹掌......” 话尚未完,忽听得阿紫一声狂笑,以手迎天,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回是真的中了我的‘三笑逍遥散’,你还不死么?” 萧峰和李秋水同时望去,只见李不负面露奇异笑容,眼睛合上,整个人不动不摇,甚至仿佛连呼吸都没有了。 阿紫笑看着他,用力一推,李不负便跌倒在一根柱子上,随即躺倒,身躯横陈。 李秋水惊怒不已,她盯着阿紫,说道:“阿紫,你太不听话了!谁让你将他杀了的?!” 阿紫状若疯狂,哈哈笑道:“我怎不杀他?我怎能不杀他?!你们二人在旁边拼斗,我生怕你们察觉我对他下杀手,因此故意没有去用内劲点他死穴,而是用了星宿奇毒,无声无息地杀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亲眼瞧见,就在你们过招之际,他已笑过了三次,随即气绝身亡,这下是神仙也救不回他了!” 阿紫若是一掌拍向李不负,或是一指去点李不负的死穴,萧峰与李秋水二人在旁必然能够轻易发觉,加以阻拦。而李不负功力深厚,阿紫也未必能一指便点死他。所以阿紫索性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以“三笑逍遥散”的奇毒让李不负送命! 萧峰与李秋水先前均是未觉,此刻同时掠去,要察看李不负的身体状况。 李秋水的身法比萧峰更快,到了近前,正要去搭李不负的脉搏,却有萧峰一掌打来,李秋水回掌应对,二人又分开立在李不负一左一右。 阿紫似哭似笑,大声叫道:“你们打吧!你们打吧!最好打得两个人都死掉!你们全死了,就没人瞧得见我了!最好全都死掉!没一个人能瞧见我!” 她双手捂着脸,竟冲过帘幕,向大殿后方而去了。 萧峰心思一转,冲入帘幕,先去追她,留下李秋水一人在大殿。 李秋水瞧着二人,冷哼一声,快步走到大殿之外,寻了个人吩咐几句,让他传令调动皇宫禁卫前来围杀萧峰! 随即,她又踱步回来,走到了李不负的身前。 第二百八十五章 假死 李秋水慢慢走回李不负身前,果然见到他面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气息不在,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了。 “这丁春秋的‘三笑逍遥散’据说乃是他所配制的最厉害的剧毒,我却一向觉得那是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毒药,想不到今日竟让阿紫杀了李不负。” ——所谓“三笑逍遥散”必须要以内力催发,弹入敌人体内,敌人三声笑后而亡;但若敌人的内功强于自身,便可将此毒反弹而回,反让施术者大受其害。 而且这功法只对受了内伤的人才起作用,所以在李秋水眼里,更是废物一样的东西,从来也不曾在意过。 只是方才阿紫料准了李不负被点住穴位,决计再抵挡不了这毒药,所以才大胆地亲自用内力将之送入李不负体内,使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李秋水慢慢俯下身子,叹道:“唉,可怜你生得这样一副好皮囊。” 她轻轻伸出手,去抚摸李不负的脸颊,似乎想将他脸上的诡异的笑容抚平,让他安静地死去:“若是你早个六十年生,到大理无量洞去一回,说不定我便不爱无崖子师兄,而爱......” 说到这里,李秋水的话突然说不下去了。 倒不是她觉得对一个死人说这种话太肉麻,而是这个“死人”突然又活过来了。 而且这个“死人”还突然捏住了她左手的脉门。 “而爱上我了,是不是?” 李秋水乍然一惊,很快便冷静下来,道:“龟息功!看来你从丁春秋那里得到的东西还不少!” 先前本已“死去”的李不负渐渐起身,靠在柱子上,笑道:“这门龟息功我也仅看了两、三遍而已。幸好我本就有一些天竺古瑜伽术的底子,内功又深,所以才瞒过了你。” 李秋水“哼”了一声,面纱随其鼻息而起伏,显是气得不轻,道:“你纵然练成了,其实也不该瞒过我的。只因这门奇功本是我传给丁春秋的。” 李不负微笑道:“可惜你根本就没想过我是在装死,更没想过星宿派的‘三笑逍遥散’对我根本就不起作用!” 李秋水暗咬银牙,道:“不错!那阿紫小姑娘的心肠倒十分恶毒,不过手段却差得远了!” 说及这里,萧峰带着阿紫从帘幕中走了出来,阿紫犹自在挣扎,却已被萧峰夹在腋下,疾奔而来,萧峰一边向她解释道:“我是来救你的!” “你姊姊、和你的爹爹妈妈都很担心你,你入宫七日,音讯全无,他们都忧心你出了什么事,所以我夜入皇宫,前来救你!” 阿紫叫嚷道:“我能有什么事?他们恐怕巴不得我死吧?我死之后,他们便少了一个累赘,世间也少了一个祸星!” 萧峰正要劝解,突听阿紫一声大叫,道:“啊!他......他又活过来了!” 李不负故意阴森森地道:“我是又活过来了!我是鬼魂,来找你复仇的........你害了我的命,难道你不偿命么?!” 阿紫两眼瞳孔放大,吓得说不出话。 这也很奇,别人说要杀她之时,她尚且没有如此害怕;但瞧见“鬼”之后,却更令她倍感恐惧了。 李秋水呵呵笑道:“阿紫小姑娘,你莫被他吓住了。他方才根本就没有中你的毒,他是活人,不是死人!你现在若真的想杀他,就赶快过来,点他头顶的‘百会穴’!” 她语声中又带上了那种诱惑,想使阿紫过来搅局,好让她能够脱身。 阿紫神智方迷,萧峰和李不负却同时一声暴喝,打断了李秋水的“传音搜魂大法”。 阿紫清醒过来,却指着李不负,道:“他......他怎么.....怎么又活转回来的?明明已中了我的三笑逍遥散,我贴着他肌肤用内力将毒送去的,他不可能没事!” 李不负忽道:“我记得你曾解释过,三笑逍遥散只对受了内伤的人才起作用。” 阿紫道:“你先与萧峰大哥对掌受了内伤,又同这太妃大战,中了她的掌力,难道你还不是受内伤?” 李不负笑道:“那是七天之前的事了。” 阿紫道:“七天之前的事?” “七天之前,我身负些许内伤;但七天之后,我的神照心法自然而然,流转不息,早将内伤疗愈好了。你又怎么毒我?” 阿紫喃喃道:“怎么可能?这不可能!那我分明见你笑了三次,又是怎回事?!” 李不负叹道:“我不装得像一点怎么成呢?要怪便怪你这‘三笑逍遥散’名字取得太直白,若你换个毒药名,我倒未必晓得该怎么装了。” 阿紫闻言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气,大声怒呼道:“你怎么能活?!你不能活!你快去死,快去死啊!” 说着,她便要从萧峰的手臂中挣脱出来,想冲过来杀死李不负。 但萧峰将她身子紧紧一缚,索性把她弄晕过去了。 李秋水见到阿紫昏迷,摇头道:“数十年前,我被天山童姥潜入皇宫,毁了我容貌;不料今日又被你们二位欺来......好,我也怨不得旁人。我方才已传唤皇宫的侍卫前来,你们莫对我动粗,我令他们将你三人放出皇宫便是!” 李不负依旧扣住李秋水的脉门,使其不敢妄动,缓缓起身道:“我们离开之前,先请你将你所会的那段‘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的功法背与我听了。” 李不负冒了极大的风险进入西夏皇宫,岂能走空一趟?他猜测那位神秘的“天山童姥”很可能还是位武功在李秋水之上的高手,要他去向天山童姥讨要秘笈,那便说不定更是困难了。 李秋水无奈,只好从后殿中取了纸笔来,将她所精通的那部分写与李不负。 她所会的那部分并不太多,只是一小段心法。以李不负和萧峰的眼力都可一眼看出,那段心法练的是自足底“涌泉穴”而起,走“足少阴肾经”一脉的那一部分。 而这门《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显然不止这一部分,还有其它许多,但李秋水却说自己其余的都不会了。 李不负无暇再辨李秋水是否说谎,只收起了那部分心法,与萧峰一齐走出了宫殿。 宫殿之外,早有许多侍卫林立,举着火把,燃着明灯,火光打在李不负、萧峰、李秋水、阿紫四人身上,将四人都照得十分清楚。 李秋水道:“你们速速退去。不可伤了这三位青年俊杰,与我一同送他们出宫。” 在侍卫们看来,李不负扣住李秋水的脉门,却好似二人手拉着手,即忘年之交一样,而李秋水的语气平淡,也丝毫听不出她正受制于人。 四周侍卫不知所为,最后由侍卫统领带着众人,将李不负等人护送出宫。 等到出了宫门,李不负还在犹豫要怎么暗害一手李秋水,但李秋水却大有深意地道:“你莫多起心思。你我日后大有合作之处。” 李不负听了此言,将本要打出的另一只手掌又收了回来,点点头,道:“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说着,李不负同萧峰挟着阿紫,一齐掠向远处,不久便无踪影。 而李秋水则淡然对着四周宫人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那名小辈很受我喜欢,不过咱们送到这里也够了。还是该回宫去了。” 众人不敢多问太妃之意,随即整顿回宫不提。 第二百八十六章 结拜 再说李不负与萧峰一齐出了皇宫,便向南而行。 夜里忽又下起大雨来,二人只好停下,寻得一处破庙避雨。 萧峰本欲去外面寻些干的柴木,李不负却拦住他道:“萧兄不必去,外面下着大雨,干柴怕不好寻,咱们就着这破庙的木头烧一烧就是了。” 萧峰望了望那庙中所供神灵,乃是“汉寿亭侯”关羽的神像,他手持一柄青龙偃月刀,颔下生出三尺长髯,以手拈须,虎目顾视,威风八面,器宇非凡。 此时此刻,他仿佛也正在盯着李不负和萧峰二人一般。 萧峰道:“这破庙十分破烂,也许有好些年头都没人来拜了,咱们若是再拆些庙中的木梁燃火,这庙恐怕要塌了。” 李不负取出割鹿刀来,说道:“不打紧,我们把这关二爷的神像拿来烧了就是。” 他走过去摸了摸关羽神像,果然是实木所制。 萧峰惊道:“这是关公之像,我等习武之人,人人敬崇,怎可随意毁他神像?” 李不负摆手道:“规矩也都是人说了算。我师父曾叮嘱过我,咱们武者行走江湖,万万不可因为一些陈规烂矩而委屈了自己。他虽不是什么好人,但这话却是不错的。” 萧峰惊疑道:“你师父?” 他也一向好奇,当今天下是哪一位名师能够教导出李不负这样的徒弟来。 “我师父早就死了。”李不负只说了一句,却不再提,转而又笑道:“我想起当年和他一起烧巫山神女像的事情,那天也是在下雨,我们被许多高手追杀,四海奔逃,虽的确很狼狈,哈哈,却也痛快的很!” 萧峰也跟着笑了两声,李不负已将关公神像劈成木柴,堆在一起。 “这庙子破败至此,早没人来拜奉了。咱们可不算毁了关二爷的香火。” 萧峰闻言,接口道:“我没读过多少书,却也还是很敬重汉末的关羽关云长。只可惜宋太祖将他塑像移出武庙,这可令我费解的很了。” 关羽自隋唐时起,方被列入武庙之中,受香火供奉;而至宋太祖时,又以其“功业有瑕”,将之移出武庙,至今未复。 此地关公庙中残破,或许也与此有关。 李不负将火渐渐生好,笑道:“这些皇帝心思总是多的很,做的事情谁也猜不准。我师父也跟他们差不多的。所以咱们也不用去费解,他们做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他们若有一天侵犯到我们,我们也就用我们的手段保护好自己,还击回去罢了!” 李不负虽是在述说他的生平经历,然而却也勾起了萧峰心中的无数困扰。 萧峰自幼在大宋长大,分别学艺少林玄苦大师、丐帮汪剑通帮主,然而就在今年,惹出一封尘封已久的密信来,信中竟说他是契丹人,父母也都是契丹人,他父母一直主张和平,却被大宋武林高手误以为要挑起战乱,于是在雁门关外截杀之。 后来他又得到谬误的消息,以为段正淳是那次截杀的“带头大哥”,这才有想杀段正淳,却失手伤害阿朱之事。 然而纵然他真的杀了那个带头大哥,他心中的困惑也还是难以解决。 ——他究竟是算大宋人,还是算契丹人? ——若是二国交战,他的立场应当是大宋还是契丹? ——他身处大宋,这些年来,学到的识闻和道理难道也都要统统抛去?所谓的“忠君爱国,义字当头”的情怀,是不是也应该全都舍去? 那么如此一来,萧峰就真的不是那个“北乔峰,南慕容”的乔峰,而是变成另一个人了。 萧峰平日和阿朱呆在一起,也暂将这些杂念压下,并不去多想;可今日听到李不负一说,种种矛盾均是涌上心头,又思虑起来。 “李兄,你是哪一国的人?” 李不负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不属于任何一国的人;若是硬要算起来的话,可能是要算大宋人的。 于是他一边将湿衣放在火边烤,一边道:“我是大宋人。” 萧峰问道:“你是大宋人?可你又怎会加入西夏一品堂的?” 李不负瞪着眼道:“我是大宋人,为什么就不能加入西夏一品堂了?我只是吃他们的饷,用他们的人,偷学他们的功法,从来也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萧峰道:“但若日后西夏派你来杀大宋的武林高手,你该怎么办?” 李不负道:“那人若是江南慕容博那种货色的,我当然就去杀了。那人若是像你、阿碧、阿朱姑娘这样的,我就不杀,这还不简单?” 萧峰奇道:“为何是慕容博这种人你就要杀?据我所知,他已死去很久了。你和慕容世家有什么过节吗?” 慕容博早就回到慕容世家,不过只曾和李不负打过照面;李不负和鸠摩智未传出消息去,慕容世家也将风声捂得很紧,没有让外人得知。 李不负道:“过节当然是有的。但这种人本来也就该杀!” 萧峰想了想,又问道:“那如果西夏逼你去杀阿碧姑娘呢?” 李不负道:“我就拍拍屁股走人呗,什么‘一品堂第一高手’,谁又稀罕做?” 萧峰道:“你食人之禄,忠人之托,怎能如此做呢?” 他语气中并无质问之意,只像是在询问一个很大的难题。 李不负不住地将“关公神像”的木柴添到火中,火焰烧得越来越旺盛。 他忽以一种很奇怪的语气道:“一品堂给了我许多好处,让我去杀阿碧妹子——我如不去,在你们看来,便是对不起一品堂;我如去了,却是对不起我自己,也对不起阿碧妹子。可是做人怎能对不起自己呢?那我也只好对不起一品堂了!” “我这种想法也许在你们看来,有点坏,但我做人向来就是坏。我若不坏一点,恐怕是活不到现在的。” 萧峰默默地将自己的衣服也脱下来,放在火边烘干。 李不负道:“世事不如意本有十之八九,两头不如意放在一起,取个稍微轻些的,那也就是了。总不能什么两全其美的事都被我做尽的。” 萧峰忽然抬头道:“看来许多好人也实在不如你这个‘坏人’活得洒脱。” 李不负哈哈大笑:“我以为你会说——我只在先前,就不应当答应一品堂的邀约!” 萧峰亦笑道:“只因在我身上的有些事,是根本拒绝不了的;所以我也不问你,我们喝酒!” 萧峰四下一顾,却发现四周根本没有酒,不禁感到有些尴尬。 萧峰叹气不已:“此情此景,没有酒喝,真是” 李不负道:“真是像吃菜没有放盐一样,是不是?” 萧峰一拍大腿,叫道:“是极!” “哈哈哈哈哈!我正想如此说,又怕扫了兴!” 李不负道:“无妨,你我二人兴致所至,哪里怕什么无酒无月!” 萧峰当即道:“说得好!李兄,你若不嫌弃,我二人就在这关公庙中结拜兄弟怎样?” 李不负道:“好,我们就在关公庙中,在关二爷的见证下咳咳咳不妨,关二爷在我们心中长存!” 萧峰豪迈一笑,二人随即撮土为香,朝着关公虚位拜了八拜,口说誓词,也自结拜为了弟兄。 二人彻夜长谈,论及武功,兴到之处,还要切磋上几招。 外面雨声淅淅,漫漫长夜很快便过去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二见扫地僧(上) 天色渐渐亮了,火也烧得差不多。 东方透过来一丝曙光,从破漏的墙壁中照射进来,落在庙子里面。 萧峰略略一看,知道雨停天晴,可以上路了。他转头又看向躺在旁边,依旧不动的阿紫,当瞧见她脸上四道狰狞难看的疤痕时,他不禁长长一叹。 李不负道:“萧老哥是不是担心阿紫醒来之后,又受不了打击,变成疯疯癫癫的那副样子?” 李不负和萧峰都记得阿紫在西夏皇宫中最后发疯般说出的那几句话。 萧峰叹道:“任何一位漂亮少女脸上多了那四道刀伤之后,恐怕一时都很难接受的。” 李不负还笑得出,道:“哈哈,不漂亮的少女也很难接受。这一点倒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她心肠歹毒,目中无人,被西夏太妃加以惩戒,那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谁的。” 萧峰道:“话虽如此说,但她毕竟是阿朱的亲妹妹......” 李不负忽瞧向阿紫,道:“你已醒了,还不睁眼么?” 阿紫面无表情,纹丝不动。 萧峰也看了看她,道:“算了罢,她既不愿醒来,就任由他睡着也好。我将她还给她爹妈,让她爹妈好好劝劝她吧。” 李不负道:“段正淳也来了么?” 萧峰点头道:“正是他想方设法求得西夏皇宫的地形图,我昨夜才得轻易潜入其中。他们就在南边不远,李贤弟,要不要去见一见阿朱和阿碧姑娘?” 二人结拜兄弟,萧峰较李不负年长,因此萧峰便改称李不负为贤弟。 李不负干笑两声,道:“我将段正淳女儿害成这样,可不敢再去见他了。只不过我倒有一事相求萧老哥你。” 萧峰道:“但说无妨。” 李不负沉吟道:“我过些日子,打算筹谋一番,随后去访天山,寻一位叫作天山童姥的人。但我猜测那位童姥的武功恐怕不在西夏太妃之下,我一人独力难敌,想请老哥你助我一臂!” 萧峰道:“什么时间?” 李不负想起李秋水所说的“天山童姥”的虚弱之期,于是道:“最迟便在后年。” 萧峰点头道:“此事不难。只是我大仇未报,先待要去丐帮寻马夫人问个清楚,问她为何要诬陷段正淳,再逼问出我杀父仇人的名姓!此仇本是非报不可的!” “此事一罢,便待你好生筹谋。筹谋完后,你托人传个消息与我便是。我必定赶来助你!” 李不负大喜道:“好!多谢老哥了,我亦要先去一趟少林寺,咱们日后再会!” 萧峰道:“哦?你要去少林寺?” 李不负道:“我认识一位少林隐僧前辈,武功之高,匪夷所思,更在李秋水之上。我前去请教他,他也许能指点我一二。” 扫地僧当初对李不负说,他还可指点一回李不负;而李不负经此一役,心知自身的实力还有些许欠缺,于是打算利用此次机会,去好好向扫地僧讨教武功。 萧峰并没有听说过少林寺“扫地僧”的存在,但他也不再追问,只是应道:“好。我们隔日再会!” ·········· 二人分道扬镳,萧峰挟着阿紫,去找段正淳等人;而李不负则向东而去,又到了少室山下。 他轻车熟路地摸上门去,到了后山。后山静幽,浓绿一片,此时已至七月,景色比他上次来时又有不同。 他随即又凭着记忆,从后山溜进了藏经阁去。 藏经阁中空空荡荡,少有僧人,唯见一本又一本,一架又一架的古书佛经堆叠在上,密密层层,无穷无尽,使人仿佛进入一片书海。 李不负进入其中,却不知该如何找寻扫地僧的踪影,他又不好大声呼唤,于是走了几圈,自顾自地看起书来。 “总之这些都是外面难得一见的绝世秘籍,不看也白不看。” 李不负找了半天,方拿起一本《拈花指法》的秘笈,还未及翻看,忽便听得身后有个声音道:“小施主,你又来了。” 他恍然回头,见得扫地僧正含笑站在他身后一丈外处。 李不负立即作礼道:“前辈,我此来是想请您指点我的武功。您上回说.......” 扫地僧微笑道:“我明白,你随我来。” 扫地僧带着李不负慢慢地走,走过一架又一架的书架,他每走过一个书架,便会为李不负介绍上面摆放着哪些书。 “我知道你想听什么。这面架子上,我记得摆有《袈裟伏魔功》。这门武学最考验内力,内功深厚者,练到力纯之时,衣袖皆如坚铁,一拂之下,慑服邪魔,无往不利。此功为达摩祖师所创,当初他凭借此功,虽只一僧袍,刀剑均不能加其身!” 扫地僧一边走,一边又走过一面书架,他又指了指道:“这一面书架里摆的有《摩诃指秘要》。摩诃指乃早年一位七指头陀所创,他一身外门功夫极佳,是以这门指法也专走霸道之路,其中有一招三入地狱,便是说每练一捺,便如入了一次地狱一般痛苦。故此指法非有大决心者不能练习。” 李不负啧啧称赞。 扫地僧走过几处,又道:“这里有一门《寂灭抓》,用力全属阴劲,一抓之下,毁经破脉,众生寂灭,那便是最高的境界了。这指法是上几代一位造下许多杀孽的高僧所创,不过依我观得,这些年来也没几个人练会了这爪法。” 二人闲庭信步,一路走着,扫地僧将“少林七十二绝技”一一介绍给李不负听,每一门武学的摆放位置他都十分清楚,每一门武学他也都随意点评,句句皆理。 过了多时,扫地僧几乎已将“七十二绝技”中四、五十样都与李不负说过,李不负听得津津有味,有时还会追问上两句,扫地僧也都一一解答。 最后走到藏经阁最深,不知其处,惟见积灰四掩,浮尘掠光。 所有的武学典籍都已不见,这里的书架只存放着一本又一本无人会看的古籍,或残破,或脏污,或缺漏,或无名。 这些古籍也许在往日也是光辉一时,受人传诵的佛经,但此刻却都被灰尘覆盖着。 李不负忽问道:“前辈日日扫地,这里如何积灰甚厚?” 扫地僧微笑道:“若是四面皆无灰尘,又何需我来扫什么?” 李不负怔了怔:“这......” 他觉得此话奇怪,却又不好反驳,但他心中突然浮现出的却是那一句佛偈。 李不负脱口而出道:“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每日都有尘埃落下,所以每日都要清扫。” 扫地僧道:“每日都有尘埃落下,于是每日都要清扫。这样看来,岂非这尘埃是永永远远,扫之不尽的了?” 李不负想了想,道:“尘埃本就是扫不尽的。今日扫了,明日又来,明日扫了,后日又有了。无处不在,钻孔入隙,防不胜防。” 扫地僧叹道:“尘埃既是扫不尽的,武功又何尝学得尽?” “最早达摩祖师创下一门武功,后来七指头陀又创一门指术,我明日倒也可创一门‘无形气墙法’,后日又有他留一门心法,再后后日又另有人开辟两样绝艺...........日日夜夜,月月年年,生生死死,岂非人的一生都要纠缠在其中,陷入魔障,不得法出了?” 李不负若有所感,忽地道:“所以这藏经阁的尘埃,也是扫不尽的么?” 扫地僧微微一笑,又问道:“哪里有尘?” 李不负浑身一震。 扫地僧道:“我既不扫,它又怎会是尘?” 第二百八十八章 二见扫地僧(中) 尘埃本是扫不尽的,所以我不扫,这便不是尘了。 这句话听起来十分悖理,但是仔细想想,它讲述的却不是寻常意义上的道理,而是一种从世界与生活当中才能领悟出的心境。 这与“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的禅理便有不同,李不负想了想,揣测扫地僧所学的禅道应不是学仿神秀禅师之道,而是得传自六祖慧能了。 李不负思索半天,问了一句:“前辈,‘少林七十二绝技’,样样皆是武功绝学,不知您精通多少门?” 传闻之中,少林七十二绝技并无后世僧人能够全部学会。其难处便正是在于每一门绝技的内功用劲之法并不相同,你学了其中一门柔和的武学,便难以习得另一门霸道的武学,这在少林寺的一代接着一代传授弟子武功时,都会讲的明白。 这也是少林寺中人人皆知的常理。 而李不负也很好奇,扫地僧到底能不能打破这项约定俗成的“规矩”。 扫地僧缓缓说道:“少林绝技,分体用二道,少林七十二绝技中学了一样‘般若掌’,便很难学得另外一样‘大金刚拳法’,只因这些劲力之间互不相容,体用之道,共成一体,若强行去练,劲力难免互相冲突。虽然内功境界高强者,可凭借其精深的内力暂时压下,然而久而修习之,却有大碍,只以高深的佛法修为化解,方可无患。” 他说完之后,又道:“不研佛法,偏痴武道,本非佛门弟子该为。所以少林七十二绝技,我其实一门都没有认真修炼过。” 李不负惊讶道:“一门都没有练过?”他转而一想,突然道:“可我上次不是见您使出过一招般若掌中的‘一空到底’么?” 扫地僧微笑道:“我只会那一招。” 李不负心中暗道:“你只会那一招般若掌,居然还来指点我,这倒是奇事了。” 扫地僧似知李不负心中所想,于是走到一旁书架,随手翻开一本秘笈,上面写的乃是《大智无定指法》。 他看了半晌,忽道:“这门指法,应当是如此用的。” 嗤! 扫地僧伸出手掌,接连弹出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指风拂过,吹至远处,一面书架上忽有一本《入道四行经》受风一扬,翻开数页,在光下隐隐可见得上面写着: “有身皆苦,谁得而安?了达此处,故舍诸有,止想无求。经曰:有求皆苦,无求即乐。” 李不负微微一惊,令他感到讶异的倒不是扫地僧将指风控制得极好,只掀动书页,却不伤书身;而是扫地僧只翻了一遍《大智无定指法》,便立刻可以用出,这简直闻所未闻了。 李不负道:“前辈,你以前从没看过这门指法?” 扫地僧道:“自然是看过的。却没有练过。” 李不负舒了口气,说道:“原来如此。敢问前辈为何不练?” 扫地僧笑道:“你初来时,为何不将藏经阁内的尘埃都扫一扫?” 李不负无言以对。 扫地僧接着道:“我之所以观看这些武学,乃是体悟这些佛门武学中蕴含的佛理,至于这门武学本身如何,那却不甚重要了。” 李不负不再追问。 他认为扫地僧是有资格说这番话的人,因为这“少林七十二绝技”并非由达摩祖师一人所创,有许多是后世僧人穷尽一生之心血。只是这些后世的高僧武功也未必及得上扫地僧,他们的武学,扫地僧自然没必要去学了。 扫地僧大有深意地道:“武功之途本是如此。兴至而学,从心而练,方可有所大成。修佛之人便学佛门武功。像那位慕容博老施主,他不修佛,学少林武功无益反害,学得愈精,戾气愈深罢了。” “若我所料不差,那位慕容博老施主,每日均要承受阳白、廉泉、风府三处穴道的针刺之苦。此时尚平,待再过两年,他的病痛一日发作三次,每次均如万针攒刺,那份苦楚,我等常人却是想象不到的了。” 李不负心中一动。 ——他记起当初在太湖上,他与慕容博同乘船出湖,那慕容博疼痛突发,难以忍耐,好在李不负记起扫地僧与他的化解恩怨之说,放了他一马,否则慕容博的尸身恐怕已早沉于太湖之底。 那时他以为是慕容博的旧伤发作,现在看来应当原是扫地僧所说的“未以佛法消解戾气”之故。 李不负暗暗思考,心念百转,竟一时升起无数感慨。 藏经阁中顿时又沉默下来。 只剩万千尘粒,迎着日光,在空中浮浮沉沉,随意流动。 尘埃密布,各流其形,竟也似一个又一个的微尘世界。 过了很久,李不负都没有再开口。 扫地僧又道:“你若要我指点,我倒是可以与你讲许多。” “入宗师后,对应内功与招法的第二重境界,分别是‘任督境’、‘无招境’。你正在此境,俱已领悟,我不须再提。” “而第三重境界,便是‘入神坐照境’,与‘心中无物境’。” “所谓入神坐照,须得人完全放松,天人合一,神游空中,坐照己身。内力于若即若离之间,用时方动,不用便无。” “而心中无物,用刀者心中无刀,用剑者心中无剑。无刀剑即无求之于刀剑。无求之于刀剑,则无处不是刀,无处不是剑。” 扫地僧一一道来后,问了一句:“我都讲得很清楚了,以你的悟性,想必是能听明白的,是么?” “是。我听得明白。” “你的境界可提升了么?” 李不负苦笑答道:“没有,” 扫地僧也微笑道:“我讲过了,你也明白了,境界却还是没有变化,所以你来寻我,那也是没有用处的。” 他忽提起一旁扫帚,将地面尘埃仔仔细细,一一扫过。 尘埃受风一激,有的又飘浮起来,待过片时,有的又落下。 扫地僧不躁不忙,静静清理,将尘埃扫至一处。随即他又返去再扫一遍,如此三回,方得止休。 李不负不解他是何意。 而扫地僧说道:“‘知道’与‘领悟’原本大有差别。这道理我上次其实与你提过,只是你不曾在意罢了。” 李不负头上微微出汗,道:“晚辈记得。” 扫地僧指了指扫帚与地,道:“我知道你记得。但我想与你说的:方才这便是‘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了。” 李不负恍然。 他的确记得扫地僧曾说过“知道”与“领悟”之辨,但扫地僧这一次说,正是要再“拂拭”其心一遍,让他印象更加深刻。 李不负道:“多谢前辈拂拭之恩。” 扫地僧摇头。 又过半晌,扫地僧还是不言。 李不负思及一处,愣了愣,道:“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他突然明白,扫地僧此举并非是要拂拭其心,让他了解“知道”与“领悟”之间的分别;而是要让他懂得什么是“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至此之时,李不负忽地心间有灵光一迸,心上竟是浮现出——自己最早在大雪山中,天寒地冻,风雪交加,老祖喜怒不定,同门师兄弟暗藏祸心,自己只能勤修苦炼武功,以求生存的一幕幕场景。 第二百八十九章 二见扫地僧(下) 李不负在此时想起的却是他最初学习武功的场景。 他十三岁落入大雪山,他最初受冻挨饿,后来登上雪山,得以拜入血刀门门下,才正式踏入江湖。 血刀门的确是个邪派。 血刀恶僧们在江湖上的名声一直很差,导致李不负行走江湖之时,常常受人污蔑,处处被人冤枉。但是李不负从来没有嫌弃或是埋怨过这一切。 因为他始终觉得,如果不是血刀门,那么他可能连活都活不下去的。 但那个时候,他虽拜入了血刀门,然而其生存环境依然不好。 他素来知道血刀老祖性情,于是想方设法地讨好血刀老祖,以求能够站稳脚跟,成为其亲传弟子。而他越是讨好血刀老祖,便越是受到其他师兄弟的嫉妒、打压、排挤。 血刀门上上下下没一个好人,师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正是比其它门派都要厉害的多的。 李不负身处这等环境,自然更加小心。那时候他一心想着的便是如何生存下来,其余别无他念。 后来刀法有成,下山历练,又接连遭遇一系列的奇险,算计,陷害,绝境,背叛,决战,宝藏......... 可以说那些日子的一连串的奇异经历,虽让他感受到精彩,刺激,自由,但同时也令他觉得危险,紧张,喘不过气。 一直到雪山遇见狄云,得到《神照经心法》,修成神功,在雪谷中艰难存活,并且突飞猛进,再世为人之后,他才算真正松下一口气来。 在雪谷中他遇见狄云,狄云那时还懵懵懂懂,不知世事险恶,于江湖上的机关阴谋懂得极少。 也幸好狄云遇见的是李不负,若是狄云遇见的是李不负其他的几个师兄弟,恐怕从“神照功”、“护身乌衣宝甲”到最后的“连城宝藏”,他都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后来狄云在雪山中活了下来,又找到师妹,从此避世隐居,与丁典凌霜华为邻,倒不失为一桩完满之事。 可李不负呢? 李不负教会了狄云认识世界的残酷,那么狄云除了神照经以外,是不是也给了李不负什么东西? 只有李不负自己知道,当初他与狄云的相遇,固然将狄云从“不通世事的老实人”中解放出来;可与此同时,心底善良,天真可爱的狄云使他得到了从心灵上的温暖与慰藉。 若不是见到狄云这样真正的好人,李不负在经历过与师兄弟残杀,受官府陷害,被江湖追杀,与师父反目这种种事件之后,决难再对人再生出什么信任之心了。 也许在没有狄云的情形下,李不负侥幸出谷之后,他很可能会怀着仇恨之心,将血刀门上下杀个一干二净,将前来追猎他的武林人士一个一个地坑杀在大雪山中,再将汪啸风、万震山等人折磨至死,就连水笙也说不定会受到他的侮辱、欺诈、玩弄。 这说来颠覆,但其实不过就是在一念之间而已。 到底是谁救赎了谁,这很难说。 可李不负无论杀人去报复,还是解散血刀门,他为的又是什么呢?为的是出一口恶气么? 这口恶气出了之后呢?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他将一切尘埃拂去后,明镜现出,那颗菩提本心到底是什么? ··········· 李不负突然在短短一瞬之间,便想了很多很多,想到了他最初踏入江湖之时的初心。 那时的他只是想填饱肚子,在乱世中活下去。而后来遇见刘正风一家,为了将其保全,又卷入了五岳剑派的斗争中;再后来他本已脱身,与蓝凤凰过着苗疆美好的生活,谁知却被日月神教盯上;等到诸事皆休,他休息了一年,却又在玩偶山庄遇害,在打败天公子,又击溃连城璧后,他又来到了这里。 诚然,有很多少年一定是怀着行侠仗义,快意恩仇,惩恶扬善,扬名立万的信念来到江湖上的。 但这远远不是全部。 有更多更多的江湖人怀着不一样的,各种各式的心思,理想,抱负。它们各不相同,但又有谁能思考出自己一生当中所追求的真正意义呢? 这个问题太难了。 李不负在玩偶山庄的时候就已思考过,现在却又引起了他的思考。 ——显然不同的是:他以前在玩偶山庄,从没有想过武功与人生之间的关系;但他这一次忽然想到了。 武者用一生去学习武功,他耗尽脑髓、呕心沥血所钻研几十年的武功,岂非也可从另一个面反映出他的性格、命运与人生? ——什么是大金刚拳法? ——什么是少林七十二绝技? ——什么是刀? ——什么是心? 所以李不负才会突然想到自己最早开始练功的场景。 当他想到这些的时候,他又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刀。 他摸的并不是割鹿刀。 而是那柄心中的刀。 那柄伴随着他历经百战,出生入死的刀。 “原来这就是我的刀。” 在不知不觉之间,李不负对于“刀”的领悟,竟又上了一个层次,已完完全全到了宗师第二重境界的巅峰,只差一点点便可突破而上。 “呼.......” 李不负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忽道:“我上回听到前辈说过破碎虚空之事。” 扫地僧颔首道:“我说过。” 李不负道:“不知如何才能破碎虚空?” 扫地僧缓缓道:“你岂非正是如此而来?” 李不负道:“我如此而来,却不知如何而返。” 扫地僧这一次思索了极漫长的时间,最后才慢慢道:“若是有缘再见,我也许能与你讲一讲。” 他这回答既不算回应,也不算没有回应。 只是“有缘再见”究竟是何日,他却不肯说了。 李不负瞧了瞧扫地僧的神色,又道:“好!日后有缘,我定再来拜访前辈。只是我如今还有一求。” 扫地僧看着他的神色变化,面上竟也有欣慰的神色,道:“我说过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有求,我便尽量应你。” 李不负道:“前辈你是知道小无相功的,我此去西夏,也见到一人,也会使小无相功。” 扫地僧道:“嗯。” 李不负说的是李秋水,李秋水通过与他交手,看出他使用的乃是小无相功;而李不负自然也能看得出李秋水的内功也是小无相功,而且其功力之深厚,变化之莫测已是匪夷所思。 李不负道:“她叫作李秋水。我去见她,本是要寻一门叫作《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的功法。” 扫地僧道:“这两门武功均是逍遥派的武学。天下所会之人,寥寥无几。” 李不负一听扫地僧知道此功,不禁心喜,正色说道:“前辈,我不求大金刚拳,不求无相劫指,也不求其他少林七十二绝技了。我如今唯一所想,便是寻得这门《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 扫地僧居然一下便明白了李不负的用意,问道:“你是替他人所寻,并非自己修练,是不是?” 李不负道:“是!” 第二百九十章 逍遥三功 李不负之所以去求《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原本就是为蓝凤凰而求的。 蓝凤凰总是为自己的年龄苦恼,所以要李不负在外游历之时,为她寻一门能驻颜的功法。 李不负最想要的不是《大金刚拳法》,也不是《无相劫指》,甚至连少林至宝《易筋经》对于他而言,他都不怎么感兴趣。 他想的是:怎么才能带着一门可以容颜不老、永驻青春的神功,光光彩彩,惊惊喜喜地去见蓝凤凰。如今既然遇到了一门《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自然要好好把握。 而扫地僧也明白,李不负在经过刚才的沉思,明心见性之后,心中是不会再去图谋什么逍遥派功法的。 故而他才会如此一问。 扫地僧道:“据我所知,那《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最早乃是在大理一处叫作不老长春谷的地方有所传闻,传说那里有一口不老长春泉,饮其水,修其功,可长命百岁,容颜不老。” 李不负道:“世上竟有此奇地神泉?” 扫地僧微微一笑,道:“世人谬传无数,又有多少当得真了。” 李不负道:“可这门内功确是千真万确的。只因我亲眼瞧见过李秋水的容貌,她年登耄耋,面有刀疤,然而看来却绝不会超过四十岁的。” 扫地僧道:“不错!这门功法本就是真的。只因这武功乃是逍遥派开派祖师‘逍遥子’所验证过的。” 李不负道:“逍遥子?” 扫地僧道:“逍遥子便是逍遥派的开派祖师。也许逍遥派的名声并不多么高,然而那逍遥三老的武功之高,却是出神入化,举世无双的。” 李不负道:“李秋水便是其中之一?” 扫地僧道:“天山童姥、无崖子、李秋水三人正是逍遥子的三位嫡传弟子。” 李不负皱起眉头。 这三人实在都不大出名,若非李不负见识过李秋水的武功,恐怕他根本就不会相信这逍遥派三人真的有多么厉害。 扫地僧又道:“逍遥派有三门神功,一门是《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一门是《北冥神功》,还有一门便是《小无相功》。” “不老长春功,修之青春常在,容颜不老;北冥神功吸人内力,百川归海;小无相功则变化多端,无形无相。这三门心法各有奇异,均是神妙,齐列当世绝学之一。” 听到扫地僧说到“北冥神功,吸人内力”的时候,李不负忽地记起以前任我行所用的《吸星大法》,这门被武林中人视为“邪功”的武学似乎就是改自残缺的《北冥神功》。 扫地僧忽道:“你上次出藏经阁后,想必已从大轮明王处得到了《小无相功》的练法吧?” 李不负点了点头,道:“前辈所说不差。” 扫地僧道:“小无相功乃是道家学问。与你从前修习的那些心法均有不同,你若练之,确也能从中获得二三益处。” “这小无相功,用意在无形无相,变化无方。其境界乃是直指‘心中无物’的境界,确是很高明的。” 话至此处,李不负接着问道:“我还有一门《九转无相神功》,不知是否会与《小无相功》有所关联?” 扫地僧道:“你背与我听听。” 李不负随即将他从天公子处得到的“无相神功”大略地背了出来,与扫地僧一听。 扫地僧听罢过后,摇头道:“小无相功乃是门道家无上心法。而这门武功却是糅合了天竺的‘瑜伽术’、道门的‘炼丹功’、以及各种奇门异技而成,我不知它为何唤作无相,但其与小无相功相差甚远,可谓毫无关系的。” 李不负微微点头。这与他的猜测也是差不多的。 在他看来,小无相功的精妙完全不在那门九转无相神功之下。 扫地僧叹道:“小无相功,之所以有此之名,乃是因为当初逍遥子本欲创的是令人直达神人之境的内功。功法既成,他方发觉,此门功法亦只可修到‘心中无物’的境界罢了,再往上行,神人之境,却是万万不可达到的了。是以这内功名字中便带了一个‘小’字。” 李不负听到此处,立即问道:“这世上有何功法可使人达到神人之境?” 扫地僧道:“没有。” “若连逍遥子都创不出达到神人之境的功法,还有谁能?神人之境,非大毅力、大智慧、大勇气者不可至,与功法的关联已然不大了。” 李不负道:“前辈你见过逍遥子?” 扫地僧道:“见过。算来他的时代比我还早些。” 李不负道:“他还在这世上么?我是否可去向他求取《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 逍遥子是李秋水的师父,年代比扫地僧还早,就算他还在世上,多半也要超过百岁。只不过李不负认为李秋水八十多岁还能打来打去,逍遥子活到百岁,也并非稀奇之事。 扫地僧答道:“恐怕不行,他虽还活着,我们却很难再见到他了。” 李不负心中忽想到一个可能:“难道他......” 扫地僧道:“他已破碎虚空而去了!” ············ 李不负倒吸一口凉气。 他虽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境界叫作“破碎虚空”,他也有那么一块令牌能够穿梭位面。 但这回他的的确确是第一次望到了破碎虚空高手的项背。 扫地僧道:“若非我知晓他已从虚空而走,恐怕我还难以相信这世上果真有这等神奇境界的。” 二人沉默无言许久。 最终李不负道:“请前辈指点明路,我要如何才能得到《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或者说我能如何破解逍遥派的武功?” 扫地僧道:“何须破解武功?你去寻逍遥派此代掌门无崖子,一切便有转机了。” 李不负道:“无崖子?无崖子在何处?” 扫地僧道:“我亦不知。我只知当初逍遥子破碎虚空,走得太早,却未好好教导他的三名弟子,致使他们爱恨各异,纠缠不休,实是一桩孽事。你若能解开此孽,去除荆刺,也算是善行一件了。” “无崖子么......” 扫地僧慢慢道:“好了。今日之谈,已然足够。下次再会,若有机缘,我或可助你如何返途。” 他说罢,便拿着扫帚,三步一扫,行向别处,渐渐无踪了。 而李不负此番却大有所悟。他离开藏经阁后,亦不远去,只是在后山中寻了个山洞落脚,在一片清幽之地好生思考,领悟,修行起来。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二百九十一章 饮酒奏乐 却说李不负在山中修行,不计年日,转眼便过去了半个月。 等到半个月后,他欲入藏经阁,拜谢过扫地僧后才走;然而一连三天,藏经阁中再未见得扫地僧的身影。 于是三日之后,他便下山,不再逗留。 等到下山,已是八月,少林寺下的小镇热闹纷纷,正在筹备着中秋佳节。 李不负下山闲逛,顺便打听一些武林中最近发生的大事。 走至街上,有许多百姓正在集市上行来行去,喧喧嚷嚷。 李不负方走了一刻多钟,路过一处热闹之处,忽有个人把他拉住,道:“你买不买武功秘笈?” “什么武功秘笈?” “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中原丐帮的打狗棒法。我这里都有!” 李不负吃了一大惊,转过头去,认真瞧向那人,见那人国字正脸,浓眉大眼,竟是他当初见过的大理镇南王段正淳。 “段王爷,你......” 李不负只怔了一下,忽便明白,哈哈大笑道:“好,我买你的秘笈,你若拿不出来,我可要砸你的摊子!” 那人也笑道:“李大哥不讲道理,做买卖也太蛮横了!” 李不负道:“哈哈哈哈,阿朱姑娘,你不知道我原来是做黑吃黑的么?” 扮作段正淳的这人忽又转了声调,变作一口温柔的女声,不是阿朱又是谁? 阿朱拉着李不负,走到一旁,又见了萧峰和阿碧。她玩心时起,扮作她爹爹与萧峰和阿碧逛街,瞧见李不负,才过来与之玩笑。 “我爹爹与萧大哥同去丐帮,问马夫人虚实,没想到马夫人竟要杀我的爹爹。随后又查出原来马夫人和丐帮长老白世镜暗通私情。死去的马副帮主也是他们合谋所杀。” 李不负道:“那杀害萧老哥亲生父母的究竟是谁?你们可曾问出来么?” 阿朱叹了口气,道:“那马夫人先不肯说,一口咬定是段正淳。后来萧大哥将她关在一间屋子里,本要慢慢逼问,谁知却被阿紫......阿紫她.......怪也只怪马夫人生得太美丽,又是我爹的另一个情人。” 她没有说接下来的话。 但李不负猜想的到,以阿紫的性格会对马夫人做出什么事情,尤其是在阿紫容貌被毁之后。 李不负道:“那么线索到此......岂非便已断了?” 萧峰肃然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深仇大恨,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 阿朱立即道:“萧大哥,你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你要和我到塞外去,回到你家乡,放牛牧羊,逍遥自在。你的大仇,等到日后中原有风声了再来报吧。” 萧峰的眼神中罕见地露出温柔之意,道:“这是自然。我先前失手重伤了你,心中悔恨万分,已想通了很多事情。大仇自是要报的,然而若使我沦为仇恨的玩偶,那是大大不可了。” 阿朱转过头来,朝着李不负笑道:“李大哥,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我们来这里是特地来等你的,与你告别之后,我便和萧峰大哥就此要去塞外了。” 萧峰点头道:“正是如此。贤弟,你日后要去天山求宝,差人来塞外寻我即可,我与你同去,互相也可有个照应!” 李不负瞧着二人神态,竟忽地也想起蓝凤凰来,过了许久,他才叫道:“好,咱们去喝酒!” 萧峰笑道:“这次一定喝个痛快!” ··········· 李不负与萧峰寻了个一家小酒店。李不负当初将随身带的钱银和《小无相功》等秘笈都放在阿碧处保管,她此时又拿出金叶子,包下整间小店,使李不负和萧峰足足喝了五天的酒。 而阿朱和阿碧二人则在旁边相陪。 李不负和萧峰一边喝酒,一边谈天说地,聊了许多武林轶事,交流了许多武学上的心得,相谈甚欢,彼此也各有所获。 而阿碧则在弹奏伴乐,以乐助兴。 她对于各种乐器信手拈来,在乐道音律上的造诣显是不低。 李不负不禁道:“可惜我于音律之道,精通不多。若是当初能够记下那篇《笑傲江湖》的乐谱,今日奏来,你我相谈,恐怕才可应得此景!” 萧峰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哈,笑傲江湖,此名甚好!当饮三碗!” 二人对饮三大碗酒后,阿朱才问道:“笑傲江湖曲谱?阿碧,你听说过这曲子么?” 阿碧摇头。 阿朱道:“连你也没听说过,那可奇了。” 李不负道:“这首曲子你们没听过也很正常。这是我在海外听两位乐道高手而奏,此曲乃是结合了《广陵散》改编而成,凝聚了那二位乐道高手的全部心血,听过的人却极少。我与他们熟识,有幸听过几回。” 阿碧惊呼一声:“啊?广陵散么?可是广陵散早已失传,教我音律的那位老师虽名康广陵,可他说他会得其实也勿全,若他知道了有完整曲谱存世,一定是勿惜一切都要去寻的。” 李不负笑道:“早知如此。我便该将那首广陵散背下来了,也好去卖个好价钱。” “谁有广陵散?快拿出来让我看看!” 客栈之外,突有一位老者跌跌撞撞而来,他怀里抱着把琴,模样急不可耐,仿佛是弄丢了老婆一样。 “咦,康大师?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阿碧忽站起来,向他行礼。 随即她又介绍道:“这位就是我方才与你们讲的康广陵大师。我的琴艺便是从他那里学的!” 康广陵抱着古琴,摇头晃脑,摆手道:“什么大不大师,我刚才听到有人说《广陵散》曲谱,在哪里?快拿出来我看一看!” 阿碧笑道:“老师,勿有哩!那曲谱早失传了伐?” 康广陵叹道:“唉,白高兴一场!” 李不负道:“白高兴总比不高兴来得好。” 康广陵指着李不负笑道:“哈哈,白高兴总比不高兴的好!你说的是很有道理!你是李不负大侠么?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李不负怔了怔,他原以为世事多弄巧合,说曹操曹操到,谁知康广陵本就是专门来找他的。 康广陵又道:“丁春秋那老贼是死在你的手里的,对不对?” 李不负道:“不错!” 康广陵竟当头拜下,朝着李不负行跪拜大礼,旁人赶紧去拉,他却执意磕了九个头才肯起来。 这下连萧峰都大感惊讶,他知道康广陵在武林中素有名声,辈分极高,神医薛慕华也是他的师弟。但他却想不通康广陵为何要朝着李不负行此大礼。 康广陵起身之后,才道:“你杀了丁春秋,我们‘函谷八友’对你都感激不尽!我师父邀请你去擂鼓山一会,还请务必赏光!” ············· ps:在老版本中阿碧的一重身份是康广陵的正式徒弟。但在新修版中有所修改。灵鹫宫人提到:“阿碧姑娘跟我们主人的师侄康广陵先生有些渊源,说起来跟我们灵鹫宫是一家人。” 所以这里将其理解为阿碧跟随康广陵学过一段时间的琴乐,相互识得。 第二百九十二章 擂鼓山棋局 “擂鼓山?你师父邀请我?你师父又是谁?” 李不负不由问道。 他在这片江湖行走许久,虽也了解到少林、丐帮、一品堂、天龙寺等各派的一些高手名号,但这康广陵的名字及其师父他的确还是第一次听说。 康广陵微微一顿,道:“我以前的师父是苏星河先生,后来我们弟子八人被他逐出师门。不过想必这一次我们是能够重入其门下的了。” 阿碧提醒李不负道:“苏星河先生又叫‘聪辩先生’,乃是上一代的武林耆宿。” 萧峰道:“不错!聪辩先生之名我在小时候便听过,据说武功甚高,而且琴棋书画,机关医术,奇门遁甲无一不精通,只是他后来不知怎么的,成了位聋哑老人,当真可惜的很了。” 李不负更生疑惑,他实在想不到一位聋哑老人要邀请他去做什么。 康广陵摇头道:“我师父并非天生聋哑。这其中大有原因,请李大侠去了之后便会知道了。” 李不负瞧瞧萧峰,又瞧瞧阿碧,阿碧开口道:“老师他是个好人,应当不会骗你的。” 萧峰也朝着康广陵问道:“我听说这位聋哑老人深居简出,这些年来,久已不曾出山,此番邀请我这位贤弟去,到底是何用意?” 康广陵道:“总之是福,且是大福,绝不是祸。” 李不负想到方才康广陵一见到他,便下拜磕头,又说自己杀了丁春秋云云,大抵猜想出了一二。于是他道:“聪辩先生邀约在何日?” 康广陵道:“公子随时去,我师父随时等候。” 李不负道:“好。待我将我这位大哥送走,我便与你去擂鼓山。” 康广陵大喜道:“多谢大侠答允。我代我师门多谢你了。” 几人随即又煮上好菜,痛饮一番,康广陵又奏琴数曲。 再过几日,萧峰与阿朱便辞别了李不负,北上而去,去寻找萧峰血脉的根底;而李不负也答应他们,会帮他留意三十年前那桩“雁门关大战”的消息。 ············· 擂鼓山在河南境内,山中又有深谷。 深谷唤作天聋地哑谷,正是苏星河开创的“聋哑门”的立足之地。 这聋哑门的弟子个个均是刺舌断耳,不可听说之人。当李不负行至山中,他们早在等候,以一口绳网为座,接住李不负,便将他引入谷中。 李不负入谷之后,悠坐绳网,只见松涛阵阵,清风送爽。此时虽是八月间,然而此地天凉地快,幽静宜人,倒不失为一处隐居的妙地。 再往深处而行,却见一位矮瘦的干瘪老人立在三间木屋之前,其身前有两方座位,其间有一块大青石。 那干瘪老人朝着李不负深深一拜,说道:“聪辩先生苏星河拜见李不负少侠!” 李不负听说这人乃是“聋哑老人”,但如今一见,他却能开口说话,心里觉得古怪。但他还是下了绳网,还礼道:“不敢不敢。” 苏星河道:“李少侠既然杀了丁春秋那恶贼,那么这一拜是务必当得的。你若还礼,便是折煞我了!” 他随即又深深一拜,李不负亦很大方,站在原地,受下这一拜,不再还礼。 苏星河看了一眼康广陵,说道:“你先回去吧。” 康广陵神色激动,想说什么又未说出口,只是又自己退下了。 一旁有人将沏好的清茶摆在大青石上,苏星河与李不负先后落座。 李不负这才看见,这大青石面上被人雕刻了一副棋盘,十九纵横,均匀分布,做工相当精巧。 苏星河道:“山间粗茶,见笑。” 他端起茶一饮而尽,而李不负随即也端茶而饮。 他虽并非茶道行家,然而走南闯北,也多多少少见过一些名茶,此茶清新,正是茶中上品,脱去俗气。李不负稍稍一尝,便觉有股清气在唇齿含而不泄,非常纯然。 苏星河喝下一口茶后,方道:“少侠你恐怕要问,我既不聋,也不哑,为何要叫作‘聋哑老人’?此事说来话长,少侠若是有暇。且慢慢饮茶,听我一一道来。” 李不负颔首饮茶。 苏星河道:“少侠所杀的星宿派掌门丁春秋本是我的师弟。” 他第一句话便石破天惊,说出去恐怕令武林也要震上一震。 “然而他丧尽天良,欺师灭祖,联合了我一位师叔,暗施偷袭,将我师父打入深谷!我赶到之后,以奇门遁甲与他相峙。师父却已入深谷,不知生死。” 苏星河长叹说道:“丁春秋知道我手里有本派的各种绝技,我不轻易与他,他也不许我流传出去。是以我答应他,从此以聋哑之身存世,如此方可逃脱他的追杀。我为了让我那八位徒弟活命,也将他们统统逐出师门了。” 李不负点点头,若有所思。 苏星河道:“少侠杀掉丁春秋那厮,实是为本门出了一大口恶气,更是为武林除了一大害!今日我将少侠邀请过来,正是有一桩本门机缘,要请少侠见得。” 李不负忽道:“你若是要将你们门派的武功与我,那倒是不必了。” 苏星河微笑道:“以少侠之武功,想必另有师承,自是不须他派绝学。只是这一桩机缘,却远远不止绝学而已。” 他说罢,也不多解释,径直拿出一黑一白两样棋子,一枚一枚地摆放在上,摆了约莫百余枚棋才停下,这竟是一个奇异的棋局。 他随即又将白棋放在李不负一方,将黑棋自持在手。 苏星河道:“少侠精擅棋道么?” 李不负摇头道:“略知一二,不甚精通。” 他只是听人说过围棋规矩,在以往偶尔看过方证、冲虚和红樱、绿柳几人下棋对弈。但如要让他自己来下,却是十分困难的了。 苏星河苦笑道:“少侠你年纪轻轻,武功便如此高明。自是每日勤修苦练,吐纳呼吸,不会像老朽等人将精力白白浪费在这些杂物上的了。” “不过那也不打紧,你只要愿意学,我便教你;你若能凭我所教,破解此棋局,便有一桩天大的机缘要送与你,如此可好?” 李不负道:“天大的机缘?究竟是什么机缘?” 苏星河正色道:“是我师父留下的一桩机缘。天下只此一份,绝无仅有!” 李不负道:“你师父是谁?” 苏星河道:“他老人家道号‘无崖子’,本门乃是逍遥派。也许你未必听闻过,但我可保证,这桩机缘若是得到,你的功力必定会又有大进,一跃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也未必不可!” 他后面的话李不负倒不怎么在意,反而是前面的“无崖子”和“逍遥派”六字让李不负心中突地一动。 “原来丁春秋也是逍遥派弟子,难怪,这便说得通了。” 李不负转即又想:“扫地僧前辈让我去找逍遥派的无崖子,便可有望得到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我正愁不知去何处寻无崖子,这里却钻出一个无崖子的弟子来,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他心念及此,便张口问道:“你师父尚在人世么?” 苏星河不说在,也不说不在,只是摇头。 “你可有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的秘笈么?” 苏星河答道:“没有。那是本门一位师伯的独门心法。” 李不负有些失望,但想了想,依然答应道:“好,我跟你学些日子也罢,就来破一破这棋局。” 第二百九十三章 珍珑棋局 一晃眼,便是半个月过去。 初时的几天,李不负还兴致勃勃,跟着苏星河钻研围棋,长时间地沉迷在黑白二子之中。 而过了不久后,他便忽地明白,虽然苏星河是他认识的人中棋力最高的,甚至比当初他在梅庄遇到的为棋而痴的“黑白子”都厉害得多,但还是不可能令他在短时间内破解此局。 他知道苏星河是名师,但他实在也觉得围棋中的变化太多,太过难学。而且过了半个月后,他已经隐隐发现:这个棋局一定是世间最难破解的几个棋局之一! 此棋局根本不是他这种水准的棋手可以涉足的。 而苏星河不停地鼓励李不负,道:“少侠,你莫灰心。只要你有耐心,一步一步地与我学习,总有一天会破解这棋局的。我毕竟是在帮你,而不是你的对手。” 其实李不负也能察觉得到,苏星河虽坐在他的对面,以黑子与其对弈,但确实处处都在帮他。每下一步棋,他都要说明,自己这步棋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后着,对场面的局势会产生什么影响云云。 然而苏星河讲解的虽然细致,可这棋局的变化岂止万千,李不负又怎可能一一学得过来? “我这棋局乃是我师父所布,叫作‘珍珑棋局’。当年他花费了三年心血,这才布成,深盼有棋道之士,能够加以破解,唉” 李不负道:“你叹什么气?” 李不负心知,要得到苏星河口中所说的无崖子所留下的那桩“机缘”,多半便是要破解棋局才有可能了。 苏星河道:“我自问在棋道一途上也算钻研不少,古今中外的棋谱名局,无一未览,可我研究了这珍珑棋局三十余年,竟还是不得其破解之法,实在是惭愧惭愧。恐怕只有指望少侠你了。” 李不负听到这话,立马站了起来,当场掉头便走。 苏星河慌忙跨步,拉住李不负,道:“少侠往何处去?要回去休息了么?” 李不负半个月来,平时白天学习下棋,晚上便总在山谷中一处偏僻的木屋休息。 苏星河道:“天色还未暗,少侠不妨多下两颗棋。” 李不负没好气道:“这还下什么?你破了三十年都破不了这棋局,我有自知之明,我晓得我不是这块料,就此告别了!” 苏星河道:“你莫走。也许少侠你再想一想便想出来了呢?” 李不负冷笑一声,道:“也许你再想一想,也就能想出来了。” 苏星河叹道:“唉,我悟性不足,恐怕此生是无缘破解珍珑棋局的了。可是少侠你天纵之资,未尝不能顿悟得法!” 李不负只是不言,便要离开。 苏星河拉着李不负不肯松手,苦苦相求道:“少侠,按规矩你需破了珍珑棋局,我才能引你进木屋,得机缘。这样,你若不肯学棋,我为你开个先河,我有个痴迷棋道的弟子,他棋力也很不错,我让他来,请他指点你破局如何?” 李不负听到有这种“舞弊之法”,才终于停下脚步,道:“你先将他叫来,让他瞧瞧这棋局。” 以康广陵为首的“函谷八友”俱是苏星河的弟子,八人各自擅长八门不同技艺,其中排行老二的范百龄被称作“棋魔”,正是在围棋一道上有着很高的造诣。 苏星河立即安排人去传唤范百龄来,并且好言宽慰:“少侠,你也莫怕。就算我那徒儿破不了此局,你也可将此局记下,在外界去寻一人破了,以他之法回来与我对弈便是。” 李不负不置可否。 苏星河擦了擦汗,才把李不负又送回木屋。 ·········· 待得第三日,范百龄果然来了。 他知道李不负杀了丁春秋,替他师门报仇雪恨,于是对李不负百般恭敬,好生礼待。 随即,李不负、苏星河、范百龄三人一齐聚在大青石前,观看珍珑棋局,寻破解之道。 范百龄站在旁边一边看,一边皱眉道:“这棋局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这” 他方算了角落处一片小棋,便觉胸口发闷,口中的话便说不下去。 李不负坐在苏星河对面,范百龄说一步,他便走一步,这情形几乎与范百龄亲自来下也没什么区别。 但是范百龄每每要思考很久才会落下一子;而苏星河钻研三十余年,早将棋局变化烂熟于胸,反倒落子极快。 二人一来一去,下了已有一整天,天色至晚,范百龄依然双眼牢牢盯着棋局,不肯离去。 他这一整天内,已吐了三次血,看得李不负都有些惊心。若非是他师父苏星河几次劝说,让他慢虑棋子,他恐怕吐血次数还要更多。 苏星河道:“今日便到这里罢。百龄,你明日再来。” 范百龄置若罔闻,竟道:“我再说一子便走。” 苏星河轻轻点头。 过了许久,范百龄的那一子始终落不下去,他突然转头对着李不负道:“李大侠。” 李不负几乎被吓了一跳,道:“怎么?” 范百龄道:“你若坚持不住,便先回屋睡一睡吧。小老儿将你搅扰到这时,实在对不住。” 李不负摆手道:“无妨,无妨。你继续下,我熬得住。你来坐罢。” 他起身让范百龄坐他的位置,自己站在松树下,静静养神。 然而这一子竟仿佛极难,范百龄足足从“戌时”思索到了次日的“辰时”。 他捏棋的手已在颤抖,那枚棋子终于落下,他也长舒了一口气。 李不负稍稍一醒,去瞧他脸色,范百龄的脸在晨光中却是苍白无血,貌似病星。 苏星河只略一思,抬手便落下一枚黑子。 此棋一落,局势大变,白棋颓势立现,范百龄顿时猛地吐出一口精血,身躯便朝着后方倒去,一头栽在地上。 李不负连忙去扶,朝他体内渡了一些真气过去,他才悠悠醒转。 “少侠,恕我无能,这棋局我恐怕是指点不了你了!” 范百龄说罢此话,又吐出一口鲜血,然而他却还是努力睁大双眼,朝着棋盘上看去,竟是痴迷成魔,还想再思索先前的棋局变化。 但未等到他看上两眼,却又是一口血吐出,气息弱了下去。 苏星河见此,也赶到其身旁,一边稳住范百龄的伤势,一边对着李不负道:“少侠,你莫急,百龄他虽破不了棋局,但还有别人” 苏星河话未说罢,已见李不负拔出割鹿刀来。 哗! 青光一闪,刀锋落下! 坚硬的大青石竟一劈而下,从中裂开,棋子纷纷朝着两边倾倒,哗啦啦落在地上一大片。 珍珑棋局上,黑白棋子互相交错,混于一同,顿时大乱。 苏星河急呼道:“少侠,你这是何意?!” 他伸手想挡住李不负的刀,但已无用。 李不负斥道:“这无崖子倒是清闲,花了三年编了这么一个破棋局来糊弄世人。说什么破解珍珑棋局,只是徒自令人走火入魔罢了!” 苏星河道:“可这” 李不负持着刀,瞧着裂开的大青石棋盘,道:“这什么?你要我破解棋局,我现在一刀劈下,这珍珑棋局岂不是便被我破解了么?!” 第二百九十四章 无崖子 “这珍珑棋局岂不是便被我破解了么?!” 苏星河听到这句话后,呆呆地望去,一时之间,竟答不出半个字来。 青石断裂,黑白凌乱。 棋局被分作两半,棋子四下散去。 这盘“珍珑棋局”,他不知已研究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演变过多少种棋局走向,然而终究没能破解开来;如今却被李不负一刀劈开! 苏星河见到棋局裂开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指责李不负,而是长舒了口气,竟是忽然有了一种放松下来的感觉。 就好像他突然放下了什么使命一样。 但范百龄却急忙上前,托住青石,急道:“此棋怎能毁之?这绝世棋局怎能毁坏?!” 他努力想将棋子复原,然而却只是双手乱抓,徒劳无功。 范百龄本已耗尽心力,需要好生休息,此时一急,口中连吐了两口血,猛地便昏迷了过去。 苏星河忙去摸了摸他的脉,知其无性命之忧,放心下来。 他想了想,站起身,对着李不负道:“罢了,少侠,你既不愿破珍珑棋局,那我便将师尊留下的........” 就在这时,那三间木屋中忽地传来一道声音: “痴儿,你如何还不明白?放下即是得到。你让他进来吧。” 苏星河听到此话,稍稍一愣,转而大喜,连口说道:“不错!不错!放下即是得到,劈开即是破解。这桩佛理我未得参透,竟为此苦恼了三十年,可悲,可叹!” 他看向李不负,躬下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引他走到三间木屋前。 李不负皱着眉头,他也听到了刚才那句话,那语声隐隐约约从三间木屋中传出,却不知出自何人之口。 “这是何意?” “请少侠进去。” 李不负道:“此屋无门,如何得进?” 苏星河笑而不语。 李不负失笑两声,挥刀向前,刀速极快,上下左右各劈了四刀,那木屋之前立刻端端正正地有一块“门”被削了出来。 门虽削出,然而里面却是无灯无火,一片漆黑。 李不负回头看了看苏星河,苏星河脸上流露出一丝久违的期待和尊敬,道:“少侠请进。” 他说罢,便去提起范百龄的身躯,往远处走了。 ············· 木屋中。 一盏灯也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 唯一的光是从外面那个洞里照进来的,使得李不负能够勉强看清楚木屋里面有些什么东西。 木屋中其实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个人,悬在半空,凌空而坐,周身有种说不出的气度。 李不负惊了一惊,再去观时,才懂得那人不是凌空而坐,只是身上缚了一根黑色的绳索,吊在屋梁上。此间屋子本来便黑,墙壁、绳索均是黑色,那便很难辨清。 若是不明究竟之人,必然要被唬上一跳。 李不负正在观望那人,那人忽地开口道:“年轻人,你来了!” 他接着又道:“你不但来了,还劈碎了我的珍珑棋局!” 李不负问道:“那棋局是你摆下的?” 那人道:“不错!” 李不负顿时有些惊异,道:“你便是无崖子?” 那人道:“我便是无崖子!” 李不负听到之后,神色渐渐如常,这虽在意料之外,但一细思,却也在情理之中,于是道:“你还活着,实在很不容易。” 无崖子却道:“以我的功力,本该能活到一百五十岁的,如今我才活了一半多,已算是短了。” 只见无崖子颔下有黑须三尺,无一点斑白,脸如冠玉,也无一丝皱纹,年纪虽已很大,但看起来神采奕奕,风度闲雅,全不似一位老人。 李不负心知,这无崖子就算没有九十,也该有八十好几,但模样竟还如三十岁的君子一样,实是一桩奇事。令人更觉“逍遥派”果然有“常驻青春”之奇术。 无崖子道:“你瞧我很年轻是么?其实我年纪已很大了。” 李不负道:“我知道。我见过你的同门,李秋水。” 无崖子的神色一动,问道:“你见过她?” 李不负道:“在西夏皇宫见过。” 无崖子一怔,忽叹道:“是了。她嫁入西夏皇宫,在她的调教下,想必她的儿子也已手握大权,登上皇位了。” 李不负道:“是,你算得一点儿也没错!她如今正是西夏的皇太妃。” 无崖子喃喃道:“可惜了,可惜了。她竟没有留在无量山,那里风光一向很好,是别处没有的........” 李不负等他回过神来,才道:“那棋局我已劈碎,我也不会再去破了,你刚才既说什么‘放下即是得到’,那么看来我也是能得到些什么好处的了。” 无崖子笑道:“你当然能得到好处。” “你杀了丁春秋,替本门除了一大害,本来就该好好感谢你。” “你若是没有破珍珑棋局,我也会让你进来,然后把我逍遥派的‘小无相功’、‘白虹掌力’、‘凌波微步’三样绝技传授给你。” 李不负微微摇了摇头。 无崖子亦不见怪,而是道:“你若破了珍珑棋局,我便会将我这一身功力加上逍遥派的掌门之位全都传授给你!” 李不负奇道:“你的一身功力?” 无崖子含笑道:“是。我一身七十余年的功力,应当还入得少侠法眼。” 李不负道:“你怎么传给我?” 须知,寻常内功,所练经脉不同,所练的方法不同,练功的人不同,其内功性质均会有细微的差异。而任何一点细微的差异,都会使两种内力无法相容。 比如说,如果有一个也练“神照功”的人,想要将他的内力传授给李不负,以图让李不负的功力倍增,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这等举措,无益反害,除了会使一个人白白失去功力,使另一个人体内内力冲突,走火入魔以外,便不会有什么其余的变化了。 而“神照功”已算是性质最为温和的心法之一,换作“血刀内力”、“紫霞神功”、“葵花宝典”等,恐怕其传功的危害还要更大。 而如今无崖子却说他可以将一身内力传授给李不负,这由不得李不负不感到惊讶。 无崖子道:“我所修的内功极为特殊,既可吸人内力,又可传人功力,乃是本派的独门之秘。” 李不负道:“那我算不算破掉了珍珑棋局?” 无崖子斩钉截铁地道:“当然算!再无一种破法比这更巧妙了!” 李不负道:“所以你要将你的一身功力传授给我?” 无崖子道:“我将功力传授给你。却需要你入我逍遥门下,担任掌门,你可愿意么?” 李不负并未急着答应,而是问道:“你将功力传与了我,你自身岂非要散功而亡?” 无崖子叹道:“我身负重伤未愈。如今是全凭功力纯厚,医术精湛,勉强吊住一口气,想要觅个传人罢了。否则我早该死了。” 李不负道:“你受了重伤?” “当初正是李秋水与丁春秋二人将我打下山崖,击成重伤的!” 无崖子点了点头,开始回忆往事,慢慢讲述起来逍遥派的来历与恩怨。 第二百九十五章 逍遥派往事 “我当初与师妹,也就是你见过的李秋水一起隐居在无量山中,过着神仙眷侣一般的生活。谁知后来师妹她找了许多俊美少年,故意当着我的面和他们调情。但我当然也知道她是有意要气一气我,所以那时并未与她断绝关系。” 无崖子面露遗憾,缓缓道来。显然,他对于这段往事记忆得相当清楚。 “可是再过些日子,她竟然又勾搭上了我的二弟子丁春秋!被我发现他们二人的奸情之后,我自是勃然大怒,但丁春秋一不做二不休,竟设下陷阱,偷袭于我,将我打下山崖!” 无崖子望了望外面,又道:“幸好我的大徒弟苏星河来得及时,与丁春秋互相牵制。再加上这时师妹她良心发现,也从旁劝阻,于是丁春秋才没有继续追杀我。” 李不负道:“或许是他以为你已死了。” 无崖子苦笑道:“也许如你所说。寻常人被师妹和丁春秋同时围攻重创,又被打下悬崖,确实是根本不可能活下来的。” “幸亏我所学甚杂,除却功力深厚以外,还精通医术,更懂得辨别草木,配制药材。是以我在山谷下勉强取了草木止血,又用几味山草压制住了丁春秋的掌毒,才坚持到了苏星河的到来。” 无崖子道:“不过我命虽保住,但脊柱被折,经脉受损,丹田也出了不小的问题。浑身上下的伤势至少有十余处。” 李不负道:“这些伤势以你们一派的医术也没法医治么?” 无崖子摇首:“丹田与经脉的问题,最是难医。若是苏星河当时很快地寻到我,或许还有可救;然而时机一逝,便神仙难治了。” 李不负并不怀疑无崖子的话。 只因他所知道的江湖上最出名的“神医”薛慕华,他的医术正是得传自“聪辩先生”苏星河;而苏星河又学艺自无崖子。 这一脉相承的医术显是极高的,恐怕世上很难再找出比他们逍遥派的医术更高明的人了。 如果连无崖子自己都没有办法,那旁人也确是帮不上忙的。 无崖子道:“所以我以绳索缚住我身,悬在半空。这一来,固然是提防丁春秋寻过来,打破木屋。以我此状,正可吓他一吓,趁他惊忙之时,再行出手,便十有八九可重伤于他。” “而二来,也的确是我内力运转不畅,必须以此悬空姿势,存阴而养,不沾阳处,方可将一身神功周转不息,维持下去。否则我早便散功而亡了!” 李不负道:“原来如此。这伤势果真毫无办法么?” 无崖子叹道:“唉,内伤难治,我自知药石无灵,否则我又岂会在此呆了三十年?” 他说罢,又道:“好了,我再与你说一说我逍遥派的掌门七宝指环。这指环是我师父逍遥子传下......” 而他的话还未说完,突见李不负欺身而来,飞至半空,右手握住绳索,左手的掌心却贴在他的后背。 “我来瞧一瞧你的伤势。” 无崖子只觉一股纯厚绵长的内力从后心而进,朝他体内而来,凝而不散,滋养经脉,对他大有裨益。 只是他所修习的“北冥神功”,本是更胜“吸星大法”的绝世心法。稍有内力入体,就会被他自动吸走,化为己用。是以这股内力虽纯厚韧劲,然而与他的“北冥真气”一撞,猝不及防之间,便要被其吸入丹田之中。 他本欲出手,以掌劲将李不负迫开,但他又察觉到李不负并无恶意,是要为他疗伤,于是他讶异之下,收回手掌,立即将自身内功完全收敛,这才使得李不负的内力能在他体内自由流动。 然而这一举措,实是大为危险,若李不负稍有恶意,便可轻易取他性命。 但无崖子放开身心,敛去内息,任由李不负施为后,慢慢觉得体内经脉状况竟有所好转,丹田里也有一丝蠢蠢欲动。 而经脉与丹田恢复得虽极为缓慢,但以他的内观力却可实实在在地感受到,那些淤积多年的旧伤确实是在逐渐疗愈。 纵是以他的定力,也喜不自禁。 无崖子问道:“这.....少侠,你修炼的是什么功法?我曾搜集天下武学,也从不曾听闻这样一门疗伤圣法!” 李不负道:“这门心法叫作神照经,纵是将死之人,也可救上一救的!” 无崖子听到此言,惊喜交集,立刻沉心静息,把持内功,努力配合着李不负的疗伤。 他的“北冥真气”本要吸人内力,然而在他的掌控之下,却并未损伤到“神照真气”毫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李不负才停下手,落至一旁,自己打坐休息。 这一次他的消耗,乃是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替他人疗伤都要大得多的。 而无崖子却在绳索上轻轻动了动,勉力活动着身躯。 “想不到天下果真有如此神功!” 无崖子本已认为自己的伤势不可能疗愈,已打算将一身功力传给李不负,然后便散功而亡,驾鹤西去;可如今却发现自己还可有救,从这种“活死人”的状态里恢复过来,由不得他不感到大喜。 李不负盘坐片刻,才问道:“你感觉怎样?” 无崖子道:“这伤势有望恢复了。” 李不负道:“需要多少天?” 无崖子道:“若能再加以上等灵药调理,也许不出十五天,便能好了。” 无崖子的伤势乃是三十年前的旧伤,要在一朝复原,本就不可能;在十五天内复原,已是一桩莫大的奇迹。 李不负道:“好,我在此住下十五天,不过你需答应我一件事。” 无崖子道:“你说。” 李不负道:“我听说你们逍遥派有一门功法叫作‘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修炼之可永驻青春,长春不老,此事当真?” 无崖子忆及往事,心头一震,道:“当真。这门功法我师父当年只传给了我师姐一人,只是后来......后来她又传给了我一部分,我又教会了师妹。” 想是正因如此,无崖子和李秋水才也都能保持着青春容颜。 李不负直截了当地道:“我要这门功法。” 无崖子微微一愣,道:“我逍遥派所藏的绝世武功极多,但当中还以《北冥神功》为首,若你真愿入我逍遥派,我应将这门心法.......” 李不负打断他道:“此事日后再提。你先答应我,等你伤愈,便将完整的《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取得与我。” 无崖子道:“好!待我伤愈,我亲去寻我师姐,为你求得此功便是。” 李不负道:“一言为定。” 无崖子道:“绝无反悔之说!” 二人约定好了,无崖子便自己在屋中运功;而李不负出得屋去,寻见苏星河,让他进去拜见他的师尊。 苏星河以为无崖子已死,自己要去见他最后一面,颇是伤心;谁知入门之后,得知无崖子的伤势有所好转,当真是欢喜若狂,难以自持。 他当即受了师命,出了天聋地哑谷,去寻找天材地宝,珍稀药材,好为无崖子熬药疗伤。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二百九十六章 道生一 苏星河一出去,便先去通知了他的徒弟薛慕华。薛慕华在江湖上有“阎王敌”之称,也是为众人所拥的神医,是以他一呼百应,收集上等药材的速度自然就很快。 第三日时,苏星河已从外面带回了麦冬、石斛、地黄、龟甲.......等等药材,以及一味上等的麝香,这些药材均是上等,而属那味麝香最是难寻,乃是薛慕华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得来,交给苏星河的。 而跟着苏星河一起回来的,还有阿碧。 因为先前苏星河仅点名要请李不负一人,所以康广陵并未让阿碧随行;后来苏星河又担心阿碧影响李不负学棋,因此也并未派人邀她前来。直至此时,方才请阿碧入谷。 第七日,苏星河又带来了一株有近千年年份的何首乌与东海珍珠研磨的粉末,价值之高,甚是难得。 而再往后,等到第十三日,接近炼药之期时,苏星河却还是迟迟没有归来。他尚在外寻找一样最重要的主药,无有此物,那圣药便无法炼制。 这一天,李不负又与无崖子疗过伤后,无崖子已觉自己能够斩断绳索,下地活动,离开这间屋子;然而他为了稳妥,还是没有下来。 “可惜了。星河他久久未归,应是寻药遇上了什么麻烦,我这伤十五日多半好不了了。” 李不负道:“不妨。我能感觉到你的伤势恢复得已很多,所差的不过是时间罢了。这几天时间我还是等得起的。” 无崖子道:“多谢你不惜耗费真气为我疗伤。” 说到这时,天聋地哑谷中又有人到来,乃是“函谷八友”中的薛慕华。他们师兄弟八人都在各处寻找合适的药材,而薛慕华算好熬药的时间,提前了几日入谷来帮忙。 薛慕华到了谷中,寻到木屋,走至近前,却不敢入屋,只在外面拜倒,口道:“参见师祖!” 无崖子淡淡道:“不必多礼,你起来吧。你是苏星河的五弟子,‘阎王敌’神医薛慕华是不是?” 他的声音远远播开,已有了五分中气,清言朗调,声响回荡,比起十数日前,竟像是完全换了个人了。 薛慕华慌忙道:“徒孙在师祖跟前,不敢自称阎王敌,” 无崖子道:“这有何不敢?你以医术著称于世,得一雅号,也是自然。你无愧于心则好,在谁面前那都是一样的。你若本就有愧,那在谁面前都不必如此称呼了。” 薛慕华道:“谨遵师祖教导。” 李不负见得之前在聚贤庄中,受众人追捧,不可一世的薛慕华在师祖面前却谨小慎微,小心翼翼,如同初入学的童生一般,反差实也太大,不禁觉得十分好笑。 无崖子又道:“你进来吧。” 薛慕华应了一声,走了进去,见到李不负也不惊讶,想是已然从苏星河处得知事件经过。他向无崖子叩过头后,也朝着李不负一躬,这才起身。 无崖子瞧着他道:“你既精医治之道,熟悉人体经脉穴位,当于武功一途上比旁人更有经验,如何修为却如此不堪?” 薛慕华惭愧道:“师祖教训的是。徒孙耽于旁务,荒了武艺,确是丢了师门的脸面。” 无崖子叹道:“也不全怪你。苏星河将你们逐出师门太早,你们未得传本门的上乘武学,天资本又不佳,那自是修行不到家的了。” 薛慕华垂头不敢多话。 无崖子道:“罢了,我今日不论你的武功,只指点你的医术。” 薛慕华抬起头来,非常欣喜,他深知这位无崖子师祖不只是武功出神入化,而且从巫卜医祀,琴棋书画,花草风水,奇门遁甲等等各门绝技,俱是无一不通,无一不精的。 能够得到无崖子的一番指点,他便可少走许多弯路了。 “多谢师祖!” 无崖子道:“你也不必谢我。实则该谢我旁边这位李不负少侠。” 薛慕华道:“谢他?” 无崖子道:“若非得他指教,我也不曾领会得这医道的最高境界。” 此话一出,不止是薛慕华感到大吃一惊,连李不负自己都觉得惊讶。 “我?我何时指教过什么医道?” 李不负常在江湖行走,自然也懂得一些基本的医术常识,但若是与薛慕华,无崖子这等人物的医术比较起来,那恐怕是天壤之别了。 他更不可能去指教无崖子的医道。 而无崖子道:“你虽未开口说,但你那门神奇的‘神照心法’却已告诉我得明明白白,怎能不算你的指教?” 他这样一说,李不负来了兴趣,问道:“神照心法究竟告诉了你什么?” 薛慕华也很好奇。 当初在聚贤庄时,他见识过李不负的神照功:阿朱受了大金刚拳力,本来重伤垂危,奄奄一息,不过得了神照真气一渡,便立刻伤势回转,气色变佳。 这也曾让薛慕华惊为天人。 可他只认为那是真气之妙用,却没有思索过其中到底蕴含着什么医理。 他方念及此,无崖子已道:“这神照真气用来疗伤,实是妙中之妙,世所罕见。也不知是哪一位了不起的前辈创下此功,传于弟子,德泽后世。” 李不负心中暗道:创下神照功的人倒未必是你的前辈,也许还是你的晚辈。 无崖子接着道:“这神照真气中所蕴含的医道实是已至巅峰。寻常医道,讲究的是脏属五行,气分阴阳,虚则补之,实则驱之。以金克木,以木压土,以土制水,以水灭火,以火烧金,个中又有相生相侮之道,阴阳又需互相制约平衡,这些想必二位都十分清楚,我也不必多说了。” 薛慕华细听不言。 “只是这阴阳五行,又是从何而生,从何而起,阴阳五行之源头又在何处?《老子》中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人生于万物之间,感万物之气而病,我等以万物之五行阴阳属性而制,那本也是循法而动,以理而医。” 无崖子放慢了语气,说道:“可神照真气,却不以阴阳五行而论,反而直指在了‘一’上。神照真气一旦入体,激发的是人体最深层的那一股先天活力,那正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中的‘一’。” 李不负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我们以‘万物’调理阴阳五行,神照真气却以‘一’贯穿全身。” 无崖子道:“照此而医,却不必讲究什么阴阳五行,相生相克之理。只消这神照真气一入体内,那么先天自转,道自平常,所以什么病痛,伤势,实虚,变化,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这实是世上一桩奇功!奇功!奇功!” 无崖子连连感慨不断,以三声“奇功”来赞《神照经》之神妙。 过了许久,才问薛慕华,道:“你听懂了么?” 薛慕华老实答道:“徒孙懂了一些,却未全懂。待徒孙回去再加思索,细细琢磨,想必能有所大进。” 无崖子道:“好,那你先回去吧。” 薛慕华犹豫片刻,退了两步,又说道:“师父他往西北而行,寻最难得的极品天山雪莲去了。他久久未归,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无崖子道:“你师父武功虽不甚高,但与那群武林俗辈比起来,那是远远胜过了。他去寻天山雪莲......” 他说到天山,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言语竟不能续。 等他沉默许久,远方突有一个声音传来:“不聋不哑,却称天聋地哑;胸无江山图画,却敢称星河,真是谬极!”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天山童姥 这女子声音滚滚而来,在山谷间回荡,几乎震耳欲聋! 不用想也能知道,来者内力之深厚一定也是登峰造极,举世难寻的。 无崖子怔住道:“这声色.......” 他的话未说罢,李不负已跃了出去。 只见谷间有一个小黑点,神出鬼没一般地朝着此方而来,初时隐隐只观人形,不过几个起落后,李不负便看清楚,那是一个身披红色长袍,风姿绰约的少女。 李不负亦展动身形,迎了上去,他暗暗奇怪,这人模样乍一看,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女童,然而仔细看,又觉得恐怕有十一、二岁。 等到二人接近后,李不负却又觉得她大约有十八、九岁,乃是个妙龄美貌少女。 这少女脸容精致,顾盼生辉,只是身材却嫌小了许多,宛如没有发育成熟一般。 可就在这小小身材的少女的手里,却毫不费力地提着一个矮瘦男子,正是逍遥派的大弟子苏星河。 “哈哈哈哈,我听说师侄你学了无崖子的奇门遁甲之术,善于陷阱布阵,可你这‘天聋地哑谷’却还是任由我来去,看来也不过如此罢!” 这少女口中发出大笑,她的声音似老非老,听来自有一番威严,只全然不是个少女娇嫩之音。 苏星河勉强答道:“弟子学艺不精,有辱师门,还请师伯见谅。” 李不负听了此话,不禁愣了愣,突然想到一人。 ——能让苏星河喊一声“师伯”,而且还如此年轻的,除了那位“天山童姥”,好像也没有别人了。 李不负有些欣喜,他心知《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离他已是不远,于是掠上前去,截住二人,作礼道:“见过童姥,在下李不负,在此作客,与无崖.......” 他的话未说完,天山童姥将苏星河“咕噜”丢在地上,身子一突,已一掌横劈而来,直取他腰间要害。 这一掌并非隔空而发,其来势却要比隔空发出的劲力更凶猛许多。 只因隔空发劲,掌力劈空,虽然可越过距离,凌空伤人,然而招式的变化却远远不及手间的掌法。 以这种功夫试探对手,或是对付实力较弱者,自有奇功。 然而对上实力高强的敌手,便是徒耗真力,难以轻易取胜了。 而天山童姥的这一掌击来,乃是暗藏着许多后着。她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掌劈出,掌法中却蕴含着“斧法”、“锤法”、“戟法”、“戈法”等变化,奇之又奇,几乎不能以常理而观。 这一招实是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寻常高手恐怕连一招都是接不住的。 所以李不负拔刀! 李不负拔出刀来,快若雷霆,迅捷地一刀削向天山童姥的手腕。 这一刀表面上削的是手腕,其实刀上的变化甚是微妙,竟如风雪漫天,纷纷压下,举轻若重之间,将“巨斧”、“重锤”、“大戟”、“长戈”四样兵器都一齐压制住! 天山童姥凌空变招,她小小的身躯向下一沉,手掌落至下方,一腿却又横扫而去。 她身躯娇小,极为灵活,在空中收力发力,竟然无半点滞碍, 这一腿横扫,不是普通的腿法,她这一招用的虽是“扫堂腿”中的“秋风扫落叶”,然而里面暗含着的却明明白白是一种棍法。 这条“棍”挥得极快,眨眼就到了李不负的左臂间。 天山童姥攻向的这个位置,那是令李不负既不好回刀防守,也不好闪避之处。 李不负只能伸出左掌,以掌为刀,掌缘布满真气,使出“火焰刀”的功夫,竖切向天山童姥的脚踝! 天山童姥竟不再变招,稍稍一进,以小腿硬吃了李不负一记掌刀,却还是踢中了李不负的侧面。 二人互相试探,一沾即收,同时往后退去。 “好刀法!你果然是李不负!” 天山童姥冷笑一声,凌空倒翻,跃至一旁。 此刻,薛慕华从木屋中赶出,去扶住苏星河。 天山童姥瞥了他一眼,并不出声。 而李不负皱着眉头,持刀微微施了一礼,问道:“童姥远在天山,也曾听说过我的名字么?” 天山童姥哈哈一笑,反问道:“你在中原,岂非也听过我的名字?” 李不负心觉是有求于人,因而还是按捺住方才打斗时的不悦,恭维道:“童姥神功盖世,声名远播,我仰慕已久了。” 天山童姥仰天长笑,笑声不断地回荡在山谷中,道:“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厮花言巧语,若非我早知你心思,恐怕还被你骗了!” 李不负面色不改,道:“此话怎讲?” 天山童姥道:“我久未在中原现身,你从哪里听得我的消息的?” 李不负正要说话,天山童姥却又道:“是不是从西夏皇太妃李秋水那里知道的?” 李不负眼中闪过一丝惊疑,立即改口道:“李秋水确然与我提过童姥的名号.......” 天山童姥笑吟吟地瞧着李不负,道:“她大概不止告诉你我的名号吧?她是不是还对你说我的功法有弊,要你趁着我散功之时,好来暗袭于我,谋夺我的毕生神功?” 李不负立刻否认道:“此话童姥是听何人所说?简直是信口雌黄,挑拨生间!” 天山童姥道:“你还不承认?” 李不负道:“我绝未答应过李秋水所谓偷袭童姥之事。” 天山童姥忽厉声道:“看来你是不见黄河不死心了。” “我告诉你,是一位叫作阿紫的姑娘与我亲口讲的,她说你们商量此事的时候,她就站在旁边,你还敢不认么?!” 李不负心头一跳,他不曾料到阿紫竟提前找到“天山童姥”告密,要来害他。 他心念急转,思计百动,突然面露苦色,叹道:“唉,童姥,你是上了阿紫的当了!” 天山童姥仔仔细细地盯着李不负,问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招?” 李不负道:“那李秋水确实向我说过童姥的功法之弊,然而我却并未答应李秋水所约之事。若我们早已说好,那么就不会有萧峰帮主夜闯西夏皇宫,逼她放人的一战了。” 天山童姥道:“那天晚上,不是她亲自将你们好好送出皇宫的么?” 李不负道:“这也是阿紫告诉你的?这可是大大的谎言了!如果李秋水真的要让我们离开皇宫,怎会调动禁卫军,又专门选了个深夜,明火执仗地送我们走?” “难道你不觉得这很奇怪?” 天山童姥还在思考时,另一间屋中,无崖子忽然走了出来。 他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宽袖长袍,以墨黑色的云纹腰带束身,将满头长发披在肩后,穿得虽简单,然而却极有风采。 他施施然走出,身法飘逸,洒脱从容,行走之间,仿佛御风,当真宛如神仙中人一般。 这身衣服想来正是他趁着先前李不负同天山童姥在外纠缠,才临时换好的。 而天山童姥一见到无崖子,眼睛便再也移不开了,道:“无崖子,你果然还在人世!” 无崖子轻答一礼,语声醇厚,道:“师姐,别来无恙?还请移步往内,有清茶半盏相候。” 第二百九十八章 终得神功 无崖子长袖白衣,仙风道姿,立在屋前,款款施礼,彷如天上仙人下凡,天神临尘。 再加上他生有一副举世无双的容貌,莫说天山童姥的目光立即便被他所吸引住;换作李不负扪心自问,若自己是个少女,恐怕也是很难拒绝无崖子的。 天山童姥道:“你有什么清茶?” 无崖子笑道:“是苏星河自种的逍遥三仙茶。” 天山童姥问道:“咱们的逍遥三仙茶那么难养,他难道懂得怎么种?” 无崖子道:“师父的茶道,我也都传授给了他。” 天山童姥瞧了一眼苏星河,冷哼道:“武功差劲,偏学些没用的东西!” 她嘴上虽如此说,可李不负却隐隐能够察觉到她心中其实是带着些喜悦的。 果然,天山童姥未再理会李不负、苏星河、薛慕华等人,而是随着无崖子绕过木屋,往谷中深处而去。那里本是苏星河平日种茶、养花之所。 苏星河与薛慕华面面相觑,薛慕华想帮苏星河解开穴道,但试了两次,却因内力不足,无法解开天山童姥所点之穴。 而后李不负走来,这才将苏星河的穴道解开,使他站起身来。 “师父,你没事吧?” 苏星河道:“不要紧,师伯除了点我穴道以外,并未伤我。” 李不负问道:“你去寻天山雪莲,最后却撞上了天山童姥?” 苏星河苦笑道:“我本以为她老人家看在均是同门的份上,会与我方便,谁知她盘问一番,问得我是要以雪莲救师时,便要跟着我来。” “而路上,我又与他讲了你的名姓与渊源,她便突然大怒,将我点住穴道,置于马上,昼夜颠簸,飞速地赶了过来。” 李不负道:“看来此事因我而起。我前番与李秋水有过交集,正因为此,所以让她记恨上了我,又牵连了你。” 苏星河马上正色言道:“师父、师伯、师叔他们三人的爱恨纠葛情仇,不足为外人所道,我们还是不要妄言为好。不要妄言为好。” 他说着,心有余悸地看了看木屋后面,随即引着李不负和薛慕华往外面行去。 “慕华,你随我来。师伯已命她麾下灵鹫宫的弟子将三朵‘极品天山雪莲’送来,不日便到,你我将药材整理,好生炼一味圣药出来。” 薛慕华听到“炼药”之事,神色变得十分严肃起来,道:“是!” 三人渐渐远去,而李不负亦自回屋去休息了。 ·········· 却说阿碧住在李不负那间木屋的旁边,她来了之后,每日弹琴练曲,有时也向她的各位师叔、师祖请教一些武学上的疑惑。 天聋地哑谷中之人,论辈分来说的话,几乎全都是她的前辈。虽然谷中众人知道她是李不负的侍女,未以辈分自尊,然而她还是处处有礼,帮忙打理谷中花卉等等。 李不负这天回来,心觉《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的着落,已全凭无崖子的“本事”了,于是安心住在木屋中,也不出门,只是静修。 “阿碧,你将小无相功的秘笈取出来。” 阿碧应了一声,去将七本秘笈拿出,这其中有她誊抄的,也有的是从“琅嬛玉洞”中得来的。第八本本是鸠摩智从丁春秋怀中取得,最后却还是被鸠摩智劫走了。 李不负道:“这小无相功,变化莫测,很是精妙,乃是一门极为上乘的道家心法。” 阿碧道:“我晓得的。李大哥你要好生习练才是,你这些日子东奔西走,倒是无暇参悟这武功了。” 李不负道:“我参悟这门心法,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今日我是要教你修炼这门心法。你日后行走江湖,也有自保之力!” 阿碧连忙摆手道:“这怎么使得,我勿过是一个下人,怎能学这种高深的心法?” 她见到丁春秋、鸠摩智等宗师级别的人物均为此大打出手,争来夺去,也明白这一定是极厉害的一门武学,她以为她是不配学得的。 李不负瞧着她受宠若惊,手足无措的样子,突又想到了哥舒冰。 他不禁叹道:“唉,这世上最糟糕的一件事便是——明明很好的人,却总是认为自己很不好;而那些恶心残暴的人,偏偏觉得自己该受别人喜欢,尊敬,爱戴。这可真是太糟糕了!” 阿碧听到这话,被李不负的语气逗得一笑,道:“李大哥,几时也见你有这些感慨来了?” 李不负板着脸,故意严肃地道:“像我这样了不起的人,怎会不对这天下生出感慨呢?那些古代的名人都是这样的,我自然也要学一学!” 阿碧道:“那你可要好好学了,否则学得勿像,那可就......” 不知怎么的,她说到这里,又说不下去了。 她在此时此刻,忽不自觉地把眼前的李不负和她以往的主人慕容复比较起来。 她忽有一种感觉,慕容复才是那个真正在学古人风度,但又学得不太像的人;而李不负活得却要轻松自在多了。 李不负见她出神,又道:“你听我讲,这《小无相功》的秘诀在于呼吸,纳气........” 他一点一点为阿碧讲解起来,阿碧推脱几番无果,最后也只好在李不负的“逼迫”下学了起来。 ··········· 足足过了三日。 李不负也不知无崖子和天山童姥到底品的是什么茶,竟品了如此之久。 这三日之内,无崖子想必也和天山童姥谈了许多的同门之谊,但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无崖子再出来时,先来寻的正是李不负。 无崖子将一本薄册交到李不负手上,上面笔法飞舞,卷面写的正是“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九字。 墨迹犹新,笔力洒脱,纵是不通书法之人,也可看出这是名家笔迹。 无崖子道:“这是你要的功法。我亲笔记下来与你了。” 李不负细细翻了几页,确定这的确是门高深心法无疑,连忙道谢。 无崖子道:“不必谢我。你救我性命,我还你一门功法,这又何须计算?” 李不负道:“天山童姥呢?” 无崖子道:“她还在后山中。” 李不负道:“你的药可炼好了么?” 无崖子道:“我来寻你,也正是为了此事。我明日便该服药,担心出现什么意外,还想请你再运功助我一番!” 第二百九十九章 北冥神功 在那间黑漆漆的木屋中。 天山童姥坐在外面的大青石边,旁边是苏星河在替她奉茶。 苏星河的八个弟子“函谷八友”全都到来,但这八位在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前辈今日也不过只是陪衬而已。 只因天山童姥已调集了她灵鹫宫中的数部人马,将天聋地哑谷重重护住,围得水泄不通,哪怕是少林、丐帮这等门派想来干扰无崖子服药疗伤,恐怕也至少要七日才能攻破此谷。 而七日早已能够使得无崖子疗伤完毕了。 天山童姥在外面护关,李不负则在里面照看。 无崖子重新将自身吊起,这才将那颗以无数天材地宝,花费苏星河与薛慕华极大心血制成的“圣药”服下。 他服下圣药之后,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紫,一阵黄,像是在将“北冥神功”在体内激烈地运转着。 李不负就在旁边观望着他,并没有立即出手。 他会等到无崖子请他渡送真气时,才会上前相助。 过了三个多时辰,无崖子还是没有出声。 李不负在侧能够感受到他内功的奔流不息,浩瀚如河;北冥神功比吸星大法更胜许多,吸人内力,化为己用,便易思得,每一个修炼《北冥神功》心法之人,内力从量上来讲,往往是不会输于他人的。 只是李不负也多次以真气探入无崖子体内,隐隐觉得他的功力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集千百高手的内力于一身,不禁又有些好奇。 他认为无崖子是没有用“北冥神功”吸过太多其他武者的内力的,他的内力多半是凭自身天赋与努力一点一点修炼出来的。 ——若有一个人能将天下高手的内力都吸尽,那么他会不会直接达到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神秘境界? ——那样岂非真的如同陆地神仙,无所不能? 无崖子苦苦用功,李不负却在旁边走神,思索到了其他的事。 又过了不知多久,天色已完全黑下来了。 外面点着灯火,天山童姥默默打坐,而苏星河与薛慕华等人却会时不时地向木屋里面看上几眼。 天聋地哑谷中人虽多了起来,然而整片谷中在此刻都是静悄悄的,几无声息。 屋中,无崖子突然喝了一声道:“少侠,请来助我!” 李不负高高跃起,用掌心贴在无崖子的后背,将神照真气往其体内输送。 这一次他没有握住那根黑色绳索,因为他的掌心一贴到无崖子后背时,便有一股吸力将他紧紧吸住,让他的身子飘在半空。 这股力量与当初李不负同任我行相斗时的“吸力”极其相似,但这股吸力却更强大,更顺畅。 李不负微微一惊,无崖子却道:“不必担心。我不会吸走你的内力!” 李不负略一感受,果然自身的内力并没有被滚滚吸走,依然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这一次李不负输送真气仅仅过了半刻钟,无崖子便忽地一震,四周绳索全部碎裂,纷崩而开;而李不负也顺势飞去。 无崖子落在地上,缓缓起身,朝着李不负施了一大礼,道:“多谢少侠相救!大恩没齿难忘。” 李不负亦拱手道:“不必多谢!我救你性命,你赠我秘笈。这原是不赔本的买卖。” 无崖子笑道:“对你来说是买卖没有赔本,可对我来讲,那就万万不同了。” 李不负也笑了笑。 他忽又问道:“我记得你先前说过,你有七十余年功力?” 无崖子轻拈颔须,神色饱满,道:“不错。” 李不负奇怪地道:“你既学了北冥神功,怎会只有七十余年的功力?” 按道理讲,就算是无崖子仅仅自己老老实实修炼《北冥神功》,到这个年纪,也该修炼有这么深厚的功力了。 然而无崖子难道真的没有靠着北冥神功吸过别人一点内力? 李不负突然想到了任我行。 任我行当初横空出世,正是以一手“吸星大法”威震武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他最后也是因为吸星大法的弊端——各种内力入体,互相冲突而落了极严重的内伤。 无崖子笑道:“我为什么不该是七十年的功力?” 李不负道:“难道你的北冥神功也无法驾驭不同性质的内力,会使之在经脉中有所冲突的弊端,所以你才不去吸收别的高手的功力?” 无崖子道:“北冥神功没有这等弊端,百川归海,万河聚流。所有的水归入北冥大海之中,便全是海水了,再也不分彼此!” 李不负道:“那” 无崖子笑道:“我师尊曾说,吸别人内力,有伤天德。虽可快速提升自身修为,然而长远来看,却是无益。” 李不负道:“长远来看?” 无崖子道:“妄用他人之物,难登神人之境。” 李不负立即明白过来,道:“原是此意。用了别人的东西,便难以得见自身了。” 无崖子道:“咦,你这倒是佛门中的说法了。你并非佛门子弟,却通晓佛理,甚妙。” 李不负道:“我有幸得过一位少林高僧指点。” 无崖子思索道:“少林寺哪一位高僧有资格指点你?玄澄,还是玄慈?三十年不见,玄慈的修为也到如此地步了吗?” 李不负摇头道:“都不是。是一位藏经阁的扫地僧人。也正是他指点我来找你的。” 无崖子大惊道:“天下竟有此人?!” “无妨,我自逍遥,无管我事。” 他定了定神,平复神情,便拉着李不负走了出去。 走出木屋,天聋地哑谷中火光通明,天山童姥迎了上来,道:“无崖子,你伤势可好了?” 无崖子笑道:“师姐,我全好了。” 天山童姥道:“那便好,你随我回天山去待几年吧。你总不能一辈子呆在这个又聋又哑的破山谷中的。” 无崖子稍一低头,再抬头时,便道:“师姐,近些日子是不行的了。我已同这位少侠约好,要去少林寺拜访一位高僧!” 李不负有些错愕,看向无崖子,他们并未说好什么要同去少林寺拜访高僧的。 但当李不负再望向无崖子,而天山童姥的目光逼视向他的时候,他突然间就明白了什么。 天山童姥道:“你们要去少林?” 李不负瞧着无崖子,答道:“是,无崖子与我乃是忘年之交,我二人同去少林,拜访一位高僧。” 天山童姥冷笑道:“少林寺的高僧?少林寺自从玄澄废功后,还有什么高僧?你们可别说是去见玄慈那个小和尚!” 玄慈乃是当代少林寺方丈,在天山童姥的口中却变成了小和尚,可若以她的辈分来较真地算,她的确是可以这么叫的。 无崖子忙道:“都不是。那位高僧是位隐居在藏经阁中的神僧!” 天山童姥从无崖子看到李不负身上,又从李不负看向无崖子,目光扫来扫去,忽道:“好,我陪着你们一起去!我倒要看看,少林还有什么神秘高僧!” ··········· s:祝大家七夕快乐! 大家有心上人就赶快去追吧,可别像无崖子一样拖着了! 第三百章 少林山门 嵩山,少林寺。 少林寺前已许久没有过这般大的阵仗了。 不但少林方丈亲自出门,“玄”字辈的高僧也悉数来到;就连少林向来秘而不宣,作压箱底的“少林铜人阵”也暗暗把守住山门,持棍分列左右。 只因天山童姥的灵鹫宫来的人也不少,灵鹫宫总共八部人马,如今来了六部,把少林寺团团围住。 天山童姥轻轻张口,声音却极大,顺着山风吹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玄慈小和尚,昔年你师父灵门大师尚在之时,也要敬我三分。怎么换了你做方丈,便要以兵戈相见?” 寺门前,玄慈当先一步,说道:“前辈,藏经阁乃是少林寺重地,极少对外来人开放。一是担心经书翻乱,难以整理;二则是恐怕少林武功流传出去,使得不修佛法的武者也强行练之,那却是祸事一桩了。” 玄慈须眉皆白,面容苍老;天山童姥却身材娇小,宛如少女。是以当玄慈对天山童姥称呼“前辈”之时,众人皆觉说不出的古怪。 天山童姥道:“你藏经阁又有什么好武功了?难道我瞧得上你那些破佛经?” 玄慈道:“那么前辈几位要入我少林藏经阁,所为又是何事呢?” 天山童姥道:“我们此来,是去拜访一位隐居藏经阁的高僧。” 玄慈皱眉道:“藏经阁中隐居的高僧?我自幼在寺中长大,后来忝居方丈之位,于寺中人员大抵知晓,却未曾听闻过藏经阁中有什么隐居高僧了。” 天山童姥冷笑道:“玄慈小和尚,你以为我在骗你?” 玄慈被一口一个“小和尚”地喊,也不着怒,只是道:“前辈身份尊贵,想来是不至于欺骗我少林寺的。只是.......” 天山童姥道:“只是什么?” 玄慈道:“只是不知前辈是从何处听得此番消息?” 天山童姥指了指旁边与无崖子站在一起,默不作声的李不负,说道:“是他说的。” 玄慈看向李不负,少林寺中有人将李不负认出,说道:“他是前些日子大闹聚贤庄的李不负!” 玄慈双掌合十,说道:“原来是李少侠,先前玄难和玄寂师弟有所得罪,老衲代他们道歉了。但是......那话果真是李少侠所说的么?” 李不负和无崖子互视了一眼。 李不负知道无崖子之所以提出前来少林寺,或许一方面是真的想要见一见那位少林神僧,印证一些他枯坐三十年来的一些武学想法。 但另一方面,或者说更重要的一方面原因,是他想要赶紧离开天山童姥。 李不负并不知道他和天山童姥具体的复杂关系,但当无崖子突然提出来的时候,他就立马懂了无崖子的心思。所以他也很配合。 而天山童姥性子很急,又自以为尊,所以也不太看得起少林寺众僧人,只想速速来后,草草了事,于是率着灵鹫宫众人压至山头,惹得少林众僧严阵以待,才有了如此一变。 李不负道:“不错,那话确实出自我口。” 玄慈问道:“敢问李少侠是何时得知我藏经阁有一位隐世高僧的?” 李不负道:“就在今年。” 玄慈道:“听何人所说?” 李不负闻言,心里暗想:我总不能说我进过你们藏经阁好几次了,还看了几本七十二绝技。这下只有把慕容博和鸠摩智供出来了。 李不负道:“乃是我......我与江南慕容家主慕容博和吐蕃大轮明王鸠摩智结缘,因而有幸得见。那是一位扫地僧人,修为却高深莫测。” 少林寺众僧人一听,纷纷惊讶,面面相觑。 玄慈更是脸色奇怪,问道:“慕容博老施主当年与老衲颇有渊源,不过他早已西去,少侠你为何说是在今年因他所得?还有吐蕃的鸠摩智国师,难道他也曾访我少林?” 李不负当初答应扫地僧与这两人化解恩仇,但他此时说这话,那也的确是真的,并非有意陷害。 只是他不便再多解释,免得牵连到自身,遂道:“我才出江湖不久,玄慈方丈既同慕容博有所渊源,那应当比我更清楚其中有什么隐情才对。” 他将问题又抛还给了玄慈。 玄慈道:“老衲当年本还有一桩要事未能问清慕容博老施主,他便暴病而去,这隐情老衲倒是不知了。” 天山童姥忽然不耐地道:“说来说去,都是废话。藏经阁中到底有没有高僧?若有,你们就去叫他出来;若没有,就让我们进去找一找,找不到我们立即走人!” 玄慈思量片刻,便道:“好,玄寂师弟,你亲去走一遭吧。” 玄寂犹豫道:“方丈师兄,这......” 不只是玄寂,旁边的高僧也都面露难色。若少林寺真的被逼着去藏经阁寻高僧,无论寻未寻到,对于少林寺的脸面都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玄慈却微笑道:“无妨,你去就是。若以此可化解一场无谓之战,可算功德一件。” 玄寂领命,展开轻功,匆匆入寺而去。 过得少时,玄寂又飞快而出,言道:“藏经阁中空空一片,除却值守弟子以外,查来查去,唯独少了一位扫地的老僧。” 玄慈道:“这可奇了。为何偏偏在这时寻不见他?” 天山童姥冷冷道:“你们究竟在弄什么玄虚,速速交人出来,否则我便要亲自闯寺了!” 玄寂忍了许久,终于怒道:“童姥前辈,我师兄敬你是前辈,又是女流,是以不曾向你无礼。但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相逼,未免欺人太甚!” 天山童姥呵呵一笑,道:“你说得对!我正是欺人太甚!” 她突然飞起,只一眨眼,便到了玄寂眼前。 玄寂仓促之下,立即用出他最擅长的“一拍两散掌”,朝着胸前防去! 天山童姥明明是轻巧地一掌拍出,其力道却是如同排山倒海,轰然压下。玄寂不过接了一掌,便“蹬蹬蹬”倒退四步。 待他站稳,天山童姥的另一掌已又到了。 “哈哈哈哈!我杀人向来只用一招,你让我用出第两招,那已是很不错的修为。我不杀你,你快让开罢!” 少林众僧见此,不禁骇然失色。 玄寂在少林寺中的武功虽不及玄慈,但亦是第三第四的功力,可面前这个“少女”竟两招便将他击败,这等功夫,简直是闻所未闻了。 玄慈喝道:“恕老衲无礼!” 眼见着天山童姥便要闯过寺门,他飞身向前,袈裟一扬,便要“袈裟伏魔功”横栏住天山童姥的身形。 然而他的袈裟尚未离身,寺门口忽地刮起一阵猛烈的劲风。 天山童姥迅如闪电般的身形受风一吹,顿时为之一滞。而门前竟有一老僧持着扫帚而来,他一挥扫帚,便有阵阵大风扬起。 “阿弥陀佛,施主来寻老衲,是为何故?” 第三百零一章 天山折梅手 少林寺门前果真有一位扫地的老僧缓缓走出。 他一边走,一边挥动手间的扫帚,每一次挥动,都会掀起一阵劲风,那劲风拂去,吹得人睁不开眼,令人不住地倒退。 不止是天山童姥,少林群僧亦都纷纷后退,让出一条道路来。 扫地僧便如此一步一扫,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在场众人皆惊撼于扫地僧内力之深厚,却无一人认得出他。场中只有李不负认得这便是那位在藏经阁中,无人知晓其名的扫地神僧。 天山童姥身子一动,避开劲风,退开四丈多远,上上下下地瞧着扫地僧,说道:“老和尚有些门道!” 扫地僧将扫帚置于身前,说道:“女施主光临敝寺,点名寻我,不知所为何事?” 天山童姥道:“老和尚,我师弟无崖子听那李不负说藏经阁有位隐世高僧,于是想要来找你探讨佛法,不知你肯不肯?” 扫地僧道:“众生皆是佛,何必寻我?” 天山童姥道:“众生皆是佛,为何偏我门下入不得这少林寺?” 扫地僧道:“怀佛心,即佛陀。若是佛陀,所在之处,均是少林。进不进寺,又有什么异处?” 少林群僧听了此言,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天山童姥却冷声道:“好一张机变怪嘴,看来少林寺的佛门大师都是些巧言令色,舌绽莲花之徒。” 扫地僧道:“阿弥陀佛。逍遥派的‘逍遥’二字指的乃是‘随意来去,心无所滞’,却不是女施主这样任意妄为,擅闯佛门了。” 他一语点破天山童姥逍遥派的来历,天山童姥微微一惊,转而又道:“你知道我逍遥派?” 扫地僧叹了口气,道:“略知一二。我曾有幸与尊师交谈。” 天山童姥突地想到了什么,仰天大笑,道:“你和我师父交谈?真是口出狂言!好,我倒要来试一试你的武功究竟何如?!” 亦未见得她脚步怎么动,只是一个旋身,便飞起三、四丈高,一掌凌空而下,势若雷霆,如狮子扑食而下,发出凶猛的一击! 扫地僧却摇了摇头,忽地一跨步,身形竟已到了李不负的身前。 “小施主,此事因你而起,你来替我挡一挡她罢。” 李不负刚反应过来,身子被扫地僧用力一掷,冲天而起,迎着天山童姥而去。 天山童姥见此,改掌为爪,三指微屈,去抓李不负手腕处的“列缺穴”。 她先前的掌法凶厉无比,甚而比少林的刚猛武功也有过之,然而此时一变,化作一门机巧的“鹰爪功”,同样用得神妙莫测,变化多端。 李不负连忙一拳横胸挥去,用了一招“横扫千军”,这招式虽不是“大金刚拳法”中的招式,然而其中蕴含的内劲却是“大金刚拳”的拳力,沾之非伤即死! 天山童姥轻轻向后一倾,躲开此拳,脚下却用出“黑风八踢”,朝着李不负的下盘踢去。 这“黑风八踢”本是北方山贼用的腿法,除却有些灵活以外,威力平平,然而在天山童姥此时用来,速度奇快,竟化腐朽为神奇! 而李不负依然用大金刚拳,转势朝着身下击去。 若天山童姥的双腿踢中李不负,势必也会受到李不负两拳的重击! 砰、砰、砰! 天山童姥双足一转,朝着李不负的拳头上踢去,踢完之后,立刻借力远去。 “好,很好!” 天山童姥刚刚说过通常杀人只用一招,然而这下使了两招都未将李不负拿下,不禁令她有些失了颜面,恼羞成怒! 她认真起来,脚踏奇异步法,掀动阵阵沙尘,双手探出,在面前交舞,变幻出各种各样的招式。 若是武功稀松的人在旁看了,只会觉得眼花缭乱,不知她在弄什么神鬼,而如李不负、无崖子、扫地僧、玄慈这等高手看了却知道,天山童姥仅仅凭着两只手,却几乎化出了各门兵器。 其中不止有手上的拳法、掌法、指法、爪法,还有剑法、刀法、棍法、枪法、戟法、锤法、笔法、剪法........这其中的变化繁多,简直教人应接不暇。 没有人能猜到天山童姥下一招将用出的是什么招式,自然也就极难防备。 李不负本欲开口解释,让天山童姥停手,扫地僧却忽又到了他的身后,在他肩后推了一掌。 “这是逍遥派的‘天山折梅手’,化天下招式于一体。” 李不负被扫地僧这么一拍,又只好迎了上去,他左拳守在腰间,右拳劈出,一守一攻,相当稳重。 但天山童姥随手一拨,先用的是一路“灵蛇鞭法”;而后猛然一点,却改用为“判官笔法”,点在李不负手背的“合谷穴”上。 李不负拳劲受滞,立马收回,往后撤去。天山童姥紧追不舍,右手直伸,似一条毒蛇一样紧紧跟着李不负。 她的武功看来比李秋水还要更高一筹! 李不负一边后退,一边抽刀连劈,待及劈出第五刀时,才堪堪止住天山童姥的攻势,将其逼退。 扫地僧终于又道:“不过你不必慌张,她的招式虽包罗万象,但实质上还是那些招式。你相信你自己便是。” 李不负左掌劈出两记火焰刀,将天山童姥攻来的身形再度迫开,道:“扫地神僧前辈,你莫光在旁边说,你来打一打她试试!” 扫地僧轻喝道:“存意于心,不攻不守,无欲无求!” 李不负听到此话,灵机一闪,手中刀势忽地一变,护住周身三尺之地,变得不可琢磨,不可预测,不可拆解起来。 他的刀还是那一把刀,但其中的刀意却已变了。 用刀对敌之人,要么为了杀伤敌人,要么为了防御自身,然而不论怎么用刀,这刀法招数怎么变化,其中的用处那是不会有差的。 ——岂有不攻不守,无欲无求之理? 但当李不负把握住此中真意,在他的刀法上变得无攻无守,无欲无求之时,整柄割鹿刀都变得无比的圆融、浑然、自如起来。 天山童姥居然真的拿他没有办法了。 阿碧在旁瞧得焦急皱眉,生怕李不负落败。 一旁的无崖子看出她的心思,忽对着她道:“无欲则刚。他一时之间是不会败的了。” 阿碧惊奇地瞧了无崖子一眼。 风涌尘动,群僧退开,留出一个圈子与李不负与天山童姥打斗。 果然,他们来来回回过了五、六十招,李不负虽无胜势,然而刀如云流,却紧紧守住,亦不落败! 第三百零二章 有刀无刀 李不负与天山童姥交战五、六十招之后,依旧不落下风。 他自出道以来,实则罕逢败绩,但最近时候,接连遇见李秋水、天山童姥这等稀世高手,令他大感头疼。 以他的判断,李秋水的一身小无相功大概已到了“入神坐照”之境,是以能以白虹掌力施展出“掌劲转弯”的奇异技巧来;但天山童姥不只内功深厚,而且在“武学招式”上的造诣比李秋水还要更高一筹! 这门“天山折梅手”当真是李不负所遇到过的最博大精深,最层出不穷,最集百家武学之长的武功! 其手法变化莫测,化出无穷无尽的各门兵器,随时随刻都能以不同的武器来制约敌人。 天山童姥所说的“她杀人往往只用一招”之言,并非虚假夸大之辞;只因她这门天山折梅手,本就可化尽天下武学兵刃,融贯百家,使所有武学兵器的招法都归入于这一门武功! 那么无论对手使什么兵器,使什么招式,她都可从中轻易“变出”一门兵器来克制对手。 对手的内功本就不如她深厚,所擅用的兵刃又被她克制住,自然也就撑不过一招了。 但李不负此时此刻在扫地僧的指点之下,进入了一种“无欲无求,不攻不守”的境界,这种刀法,却已不简简单单地是一种刀法。 它完全也可以是一种剑法,一种枪法,一种掌法,一种拳法。 因为所有的武功招法,到了这种全然不求伤敌,也不求护己的地步时,差不多也就都是共通的了。 这也正是“无刀”的境界。 ——正因为我没有刀,所有也就无法用刀来守御,用刀来攻敌。 天山童姥也懂得这一点,所以她越打越是惊心。 她本来认为纵李不负的武功极高,但是在二十招之内,她可以逼得李不负露出败象;在最多五十招之后,她便该将李不负拿下。 可如今已过了六十招,二人还是不分胜负。 天山童姥的这门绝世无双,神乎其神的“天山折梅手”也并未能够破解掉李不负的刀法。 ——若我没有刀,又该怎么破我的刀法呢? 李不负如今便如同处在割鹿刀的刀尖之上,他必须维持一种十分微妙的平衡,才能够让这种战斗继续下去。 他既不能想着:天山童姥迟迟没有将我击败,我应该反攻回去;也不能想着:天山童姥对我而言,乃是上上上一辈的顶尖高手,若是自己一个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他心中既不能存有胜念,更不能留着败念,只能处于其间,将自身的刀法专心用好。 这是一种非常非常玄妙的心态。 无崖子也看出来这一点,于是才会对阿碧解释说:“无欲则刚。” 这四个字确确实实也正是李不负此时刀法的写照。 二人打斗,一刀一掌,却将一群少林众僧都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皆能看出,在寺门前打斗的这两人的武功已是远远超出他们,就连方丈玄慈也是不及的。故而谁也不敢出声打断。 只有扫地僧如老僧立定,凝目观望,不悲不怒,面无表情。 待得二人斗至七十多招的时候,天山童姥忽一掌迫退李不负,掠至少林寺的寺门之上,高声道:“小子,你的刀法果真很妙!我看在你救了无崖子的份上,未与你动真,但此时却说不得要教训教训你了!” 她双臂一展,头发飞舞,从高处飞下,竟如雪山上的鹰鹫一般,右掌伸出,以一种奇异的姿势攻向李不负。 无崖子忽惊道:“快快闪开!” 别人或许不知,但他却能看得出,天山童姥的右臂上运着深沉似渊,无量如海的内劲,她六岁学艺,近九十年的内功在此刻全都凝聚起来。 由上而下,从高至低,如鹰扑兔,内力迸发,只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击之间! 无崖子想要前去助李不负,但却已来不及了。 正在此时,扫地僧又来到李不负身后,用力在他左肩后拍了一掌! 李不负受此一掌,竟感受到一股温和浑厚的内力从自己左肩后的“曲垣穴”上传了进来,直流入他的左臂里去。 他的身子不禁腾空而起,左拳向前,借力而行,同样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击! 嘭! 拳掌交在一起,瞬息又都分开。 李不负落回地面,连踏了九步,才稳住身形。他的每一步踏出,竟然都在少林寺山门前的石路之上留下了深深的足印。 而天山童姥则腾在高空,久久不落,飞了许多丈的距离,最终才慢慢回到地上。 这时无崖子已抢身在二人中间,不让他们再斗下去了。 而李不负看向扫地僧,方才正是扫地僧“借”了他一部分内力,这才将天山童姥的那神威般的一掌接了下来。 扫地僧问道:“你的刀呢?” 李不负下意识地瞧了瞧右手,割鹿刀尚在他的手里。 当李不负瞧见割鹿刀时,他心中又升起一丝不一样的感觉。 他忽地明白——不攻不守,无欲无求,还不是真正的无刀之境。要到了可攻可守,不攻不守,无有攻守之分辨,无有刀之分别时,才算是真正的心中无刀。 不过他既已望见了这“无刀”的境界,那么想要到达也就不会太久了。 扫地僧又点了点头,道:“看来你已领悟了。” 李不负拱了拱手,道:“多谢前辈。” 这一次扫地僧强行让他去对付天山童姥,一开始是将他吓了一跳;不过现在看来,他没有受任何的伤,还对于刀法的理解更深了一层,那对他反而是大机缘一桩了。 扫地僧转头,又对着无崖子说道:“阁下是逍遥子老先生的二弟子无崖子,是么?” 无崖子瞧见方才扫地僧指点李不负,并且出掌助之的一幕,不敢怠慢这位深不可测的神僧,连忙回礼道:“正是。” 扫地僧道:“令师逍遥子老先生与我有些渊源。我受过他的指教,因而指点这位李不负少侠去寻你,也算是一果还一因。” 天山童姥走回近前,却未有出声。 她也看出,这位扫地僧的武功修为难以捉摸,绝不可轻视,或许真的见过他们那早就不现世间的师父也说不定。 无崖子道:“原是如此,在下谢过神僧了。” 扫地僧道:“不须谢我。缘分所至之处,无人不入其中。我亦是因缘而动罢了。” 无崖子道:“在下寂居三十余年,生出许多感悟。不知在下可否与神僧禅论一番,以照前境?” 扫地僧不言。 无崖子再问,扫地僧还是不言。 群僧纷纷议语起来,不明扫地僧是何意。 无崖子又改而问道:“神僧是因何不愿答之?” 扫地僧竟依旧不言。 正当众人疑惑之时,天山童姥突然道:“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无崖子,你与他说这么多做甚?你若要参悟武学,也可随我到天山上去,一观石壁留迹,何必在此看他故作神秘,苦苦求他?!” 扫地僧这时终于开口了:“我所虑者,正是这位女施主。” 除却一些反应较慢的和尚还未懂得,众人大多都明白过来。 扫地僧之所以没有立即答应,担心的正是他与无崖子谈论佛法之时,天山童姥会百般打扰,千般纠缠,试图“劝走”无崖子。 那样一来,少林清净之地可就不得安宁,所谓禅论,更是不可行之了。 第三百零三章 三入藏经阁 扫地僧说出此话之后,天山童姥突然冷笑一声。 “好一个老和尚,原来在这里等着我!你不许我入少林寺,是不是?” 扫地僧道:“女施主若为拜佛而来,自是欢迎你入少林寺的。” 天山童姥道:“我若不是为了拜佛而来呢?” 扫地僧问道:“不是为了拜佛而来,何必要入少林寺?” 天山童姥道:“我倒要瞧瞧你这老和尚有多少本事,敢拦我入少林?!” 她忽地伸手一掌,气劲翻涌,掌力吐出,横劈向了扫地僧! 扫地僧纹丝不动,任她劈来,却似没有受到任何的损伤。 天山童姥变换掌法,脚步亦动,从五个方位接连劈出六掌,这六掌不但掌劲汹涌,而且掌势凝结,招法之间自有玄奥的相合之处,且不说天山童姥有如此深厚的内功修为做底,就算是寻常武者用出此招,也绝难令人抵挡。 李不负心知这又是一门高深武学,然而扫地僧站在原地,竟还是一动不动。 天山童姥隔空打来的掌劲在他面前,竟是形同虚设,空无一物一般。 少林群僧中有些隔得较远的,均觉奇怪,不知天山童姥在做什么。 只有李不负、无崖子等武功高深的强者在近前,方得感应,此时扫地僧的身周竟然出现了一道无形气墙,四面围合,将他周身护住,使得天山童姥的掌劲不得迫入其间。 无崖子虽曾收集天下武学,但这等内气外放,凝气为墙的武功仍实在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天山童姥接连六掌攻去,全都被这气墙挡住,大惊失色道:“老和尚,你弄什么玄虚!” 扫地僧立在少林寺门前,身子矗立,不动摇半分。 只要他不动,天山童姥便闯不进去! 玄慈方丈上前半步,朝着天山童姥施礼道:“童姥前辈,敝寺得您光临,实感荣幸。然而少林自达摩祖师传法以来,向是僧人清修之地,还请前辈退去罢。” 天山童姥喝道:“玄慈小和尚,凭你也敢拦我?! 她又是一掌劈去,玄慈惊忙之下,运转真气,要以一袭袈裟抵挡,然而掌劲劈来,却突然又在他身前消弭于无形。 玄慈抬头看去,正是扫地僧帮他化解了这一掌。 天山童姥怒气更盛,飞身掠至灵鹫宫众宫女之中,呼道:“今日姥姥我在少林吃了一亏,改日必当再来加倍奉还!” 说罢,天山童姥带着灵鹫宫众部下山离去。 玄慈望着灵鹫宫众人远走,松了口气,回头对着扫地僧作礼道:“敢问大师是‘灵’字辈的师伯么?” 扫地僧不言,回寺而去。 玄慈、玄寂、玄生、玄因等人面面相觑,抬步紧随其后。 而无崖子和李不负则一左一右跟在扫地僧的身边,阿碧也快步走了上来。 扫地僧往藏经阁而去,却不停留,径直来到后山中。 群僧到了后山空旷之处,扫地僧方才停下。 他回首问道:“你们为何追我而来?” 玄慈道:“弟子等想请大师讲法说道,点拨佛法。” 扫地僧道:“古之传佛者已然够多,其中佛法造诣精深者更不在少数,你们持身修正,践行经文,还需要我讲什么多余的?” 玄慈与一众“玄”字辈的高僧们互视一眼,只得道:“弟子等先行退去了。” 群僧虽未得扫地僧开坛讲法,然而得知了少林寺中有如此一位武功通神,深不可测的神僧坐镇,心头亦是大稳,随即各自回寺,做饭念经去了。 而此消息不胫而走,飞速地传遍天下。 江湖中人尽皆得知——天山灵鹫宫的天山童姥欲闯少林山门,却被一位神秘莫测的扫地僧人击退。 有些没听说过天山童姥名号的人尚且不觉得惊奇,但武林中却有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势力乃是听从灵鹫宫所号令。这些人知道天山童姥的武功极高,从未有败,因此听得消息,纷纷大惊,更将扫地僧传得神乎其神。 也有大理段正淳、契丹萧峰、西夏一品堂、吐蕃宁玛派等等势力得知李不负也插手了这场争斗,同样各怀心思,各自暗动。 一时之间,天下众说纷纭,全都议论起来。 ·········· 藏经阁,深处。 扫地僧带着李不负、无崖子最终还是来到了此地。 此地尘埃积厚,空无一人,寂静如佛前。 三人各自站住一位,无崖子道:“前辈,听说你见过我师尊?” 扫地僧点头。 无崖子道:“不知我师尊如今何在?” 扫地僧未答,而是瞧向一处,轻声叹道:“又有一位施主来取经书了。” 李不负和无崖子同时看去,未见人影,然而他们耳中一动,随即也察觉到了有人在藏经阁中,正朝着此处而来。 三人于是不语,等着那人到来。 那人自以为没被发觉,停在不远处,翻动经书,似在搜索着什么。 李不负与无崖子相视一笑,齐齐跃出,朝着那方向而去。 二人跃出之时,翻阅经书那人竟也生出知觉,待得二人来到之时,那人伸出双拳,如雷火滚动,地石飞涌,两拳一左一右分别击向两人! 李不负与无崖子同时出手,迎向那人的双拳。 那人拳力虽也相当强劲,实力不俗,然而哪里又抵得过李不负和无崖子二人齐攻而来? 砰! 一声大响,那人被打得飞了出去,撞倒一面书架,立即转身欲逃。 那人方一起身,还未腾挪出去,扫地僧却当在他面前。 “施主,你的‘善勇猛拳法’看来已有八、九分火候了。” 那人吃了一惊,他心知不妙,反而镇静下来,问道:“你们三人是谁?为何阻我去路?” 他瞧见只有扫地僧是作僧人打扮,而李不负和无崖子显非少林寺众,于是有此一问。 扫地僧看了一眼倒下的书架,弯腰抬手,又将书架扶了起来。 他缓缓道:“施主今日来,是为了取那门《大智无定指法》吧?” “是了。施主第一次来,取走了那本《无相劫指谱》。但那武功并非刚猛之路,不合施主之内功,便难以练至高深之处;所以施主自然打算改学另外一门指法。” 那人大惊不已。他难以想象,面前这老僧竟连他练过什么武学,要来取走什么绝技也都一清二楚! “你......你究竟是谁?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扫地僧屈指一算,叹息道:“我也记不清楚。不知是四十二年,还是四十三年了。” ........... ........... ........... PS:家中老人走了,最近更新或无。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三百零四章 萧远山 扫地僧说自己已在藏经阁中呆了四十多年时,那人忽地一愣。 他的脸上虽戴着黑色布巾,蒙住脸庞,未见表情,然而其双目中依然透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我初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我怎从未瞧见过你?” 扫地僧叹道:“你全副精神贯注在武学典籍之上,心无旁鹜,自然瞧不见我。你第一晚来阁中借阅的,是一本《无相劫指谱》。” “第二次来,又借走一本《善勇猛拳法》。当时我暗暗叹息,又在其旁处,放了一部《法华经》、一部《杂阿含经》,只盼施主你能借了去,研读参悟。不料施主沉迷于武学,于正宗佛法置之不理。找到一册《伏魔杖法》,便又欢欣鼓舞而去。” 那人听得之后,背上冷汗直冒,他心知这扫地僧将他这些年来取走的绝技讲得俱是准的,不禁问道:“你们今日在此是专程等我来的?” 无崖子微笑道:“只怕你还没有这资格。” 那人听后,细细一思,也不生恼怒。 他自问武功已是当世第一流,天下少有人能与之匹敌,但眼前的这三位高手,武功确确实实都不低于他,甚至在他之上。 需要这三人设下埋伏,同时出击的,天下大概的确是没有谁配得上了。 扫地僧道:“我们在此参悟禅理,修通佛法,若是你也有意,自可一同论经。” 那人眼色变幻不停,看了看李不负和无崖子,显是心存疑虑,答道:“多谢高僧好意。在下还有要务在身,不便多陪了。” 李不负讥笑道:“你来藏经阁偷经书时,怎没想到过有什么要务在身?” 在出手之前,李不负本以为这人会是慕容博、鸠摩智中的一人,不过见到之后,观其身形,却知不是,但也对其没什么好感,于是随口讥讽了一句。 那人深深地盯了李不负一眼,从鼻子间里哼了一声,却不多言,便欲离去。 李不负被这眼神一盯,便道:“你连名姓与面容也不留下,日后若是无声无息,寻我报复,我岂非难以提防?” 那人怒道:“我今日得你们所放,怎会再寻报复?你莫以......我岂是那等小人?” 李不负哈哈一笑道:“你想说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不是?哈哈哈,以小人之心,行小人之事,那其实也光明磊落的很!更何况,你明明是位罕逢的高手,又与我们过了招,若连姓名都不留下,那是十分无礼之举了。” 那人二话不说,抬手将蒙面布揭下,露出一张方面虬髯,威武异常的脸,厉声道:“你可瞧清楚了么?!” 李不负“咦”了一声,他却觉得这张脸甚是眼熟。 而李不负一直盯着那人瞧,那人亦问道:“你瞧我作甚么?” “你和萧峰是什么关系?” 李不负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他正是瞧得,此人的长相和萧峰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除了面带风霜,略显苍老以外,其余五官眼鼻,皆是类同。 那人道:“鄙名远山,峰儿正是我独子,你识得他?” 李不负更是惊讶,问道:“我是他的结拜弟兄!难道你是萧峰大哥的爹?他爹不是在三十年前便死在雁门关外了么?” 萧远山这下才真正地看了李不负一眼,讶异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名动武林的李不负。峰儿有你这结拜弟兄,那也算很好了。” 他转而叹道:“当年雁门关外一战,实有隐情,一言难尽。此事正是与少林有莫大的关联!” 萧远山顿了顿,又道:“也罢。你看来与少林也有渊源,我与你讲一讲个中缘故,日后若我与峰儿与少林相斗起来,你也好有个打算。” 无崖子见扫地僧没有打断萧远山,便也耐心听了下去。 ——萧远山本是辽国军中的高官,他当初携着妻儿,回家省亲,途径雁门关时却被一行大宋的武林高手阻击。他一人大战众多大宋高手,虽战而胜之,然而妻子却被杀。 ——他一念心死,留下遗字,决心跳崖自尽,谁知带着爱妻尸体跳下悬崖后,却被一株树截住身躯,未得身亡;只不过再等回转,儿子却已不见,乃是被别人收养去了。 ——后来他活下来后,想要报此大仇,于是潜入藏经阁中,偷学绝技,一边习练武艺,一边调查当年事件的真相。 萧远山道:“我在辽国时,向来致力于大宋与大辽二国和平,想不到有人误信谗言,认为我要去谋夺少林藏经阁的武学典籍,因而阻击于我!我一心求和,最终妻子却死在乱刀之下,怎能让我吞下这口恶气?!” 李不负问道:“这些年来,你可查清楚那些凶手是谁了么?” 萧远山冷笑道:“其中凶手恶人自有不少,有你在聚贤庄交过手的谭公谭婆,赵钱孙等人;还有丐帮帮主汪剑通等等江湖名宿!这些人心狠手辣,还试图在聚贤庄围剿峰儿,还好我也在旁,出手救走了他!” 那个在聚贤庄救走萧峰的神秘人原来正是他父亲! 李不负问道:“他们既说你是为了少林藏经而来,少林寺难道没有高手前去?” 萧远山道:“少林寺当然有高手!我当初与他们交手之时,便暗暗记下他们所用的招式,其中正有少林高僧所用的少林派武学!” 扫地僧叹息了一声:“阿弥陀佛!” 萧远山道:“而且这位少林高僧正是当年的‘带头大哥’!他如今却德高望重,举世闻名,谁也想不到他会干出这种事来!” 李不负道:“他是何人?你已查清楚了?” 萧远山道:“他便是少林方丈玄慈!” ··········· 少林方丈玄慈。 李不负在刚才少林寺的山门前与其打过照面,其修行的武功亦是走刚猛一路,听说他在“大金刚拳法”上已沉浸了有至少三十年的功夫了。 少林武学与佛心息息相关,一位如此修为的少林高僧,很难想象出是一位暗中袭击,卑鄙陷害的小人。 李不负道:“那当真是玄慈方丈?” 萧远山道:“决不会有假!” 无崖子好奇地问道:“那你为何还不去报仇?” 萧远山嘿嘿一笑,道:“血海深仇,我岂能如此轻易报之?我心中已有一计,正要玄慈身败名裂,万劫不复,让少林寺的清誉也全都扫地!” 他说罢,朝着李不负一拱手道:“哈哈,此计无可泄露,咱们改日必当再会!那时必是在武林群雄齐聚,天下豪杰俱至的盛典之上了!” 李不负与无崖子相视一眼,扫地僧却不言不语。 萧远山随即离去,跃出藏经阁,没入远山中了。 无崖子看了一眼扫地僧,不由问道:“神僧为何不留下他?” 扫地僧道:“留下又有何用?徒惹尘埃罢了。” 不知何时,地面上已多了三个古老陈旧的蒲团,他指了指地上,道:“你们坐下,我与你们讲一讲什么是空。” 无崖子神色古怪,他来少林寺只是为了躲一躲天山童姥,与扫地僧论禅倒在其次;可眼下看来,扫地僧真要与他讲法一般,也只好坐了下来。 李不负也坐下,看着扫地僧,不知他到底要讲什么。 ··········· ··········· ps:关于萧远山是什么时候知道玄慈是“带头大哥”的,似乎有些争议。 有人认为萧远山是很早便得知,故意不杀玄慈,只将他儿子“虚竹”抱走,故意让他也丧子。 但其实萧远山抱走“虚竹”的理由,不见得要建立在得知玄慈是带头大哥的事件上。 原文如下:【黑衣人道:“正是,我抢了你的孩儿,放在少林寺的菜园之中,让少林僧将他抚养长大,授他一身武艺。只因为我自己的亲生孩儿,也是给人抢了去,抚养长大,由少林僧授了他一身武艺。你想不想瞧瞧我的真面目?”】 也就是说,萧远山也可以是出于报复整个少林寺的动机,而去将玄慈的儿子抢走,那时他也许还不清楚玄慈就是带头大哥。 我这样解释的原因在于:如果萧远山一早就知道玄慈是带头大哥,汪剑通也是当年的人之一。那么他不杀玄慈——就必定是要出于更狠地设计报复玄慈,或者是想要打听得当初“传谣言”的人是谁。 但其一,他三十年都没有查出那个传谣者是谁,有些奇怪;其二,很难解释的地方在于:【萧远山道:“当日害你母亲之人,大半已为我当场击毙。丐帮前任帮主汪剑通染病身故,总算便宜了他。只是那个领头的‘大恶人’,迄今兀自健在。孩儿,你说咱们拿他怎么办?”】 也就是说,萧远山不杀玄慈是有理由的,可以理解,但他不杀其他人,就很说不通了;最说不通的是他不杀因病而死的汪剑通。 因为他认为汪剑通是染病而死,是便宜了汪剑通,所以他心里面是不想便宜汪剑通的,那他有什么理由不趁机出手,亲手杀掉汪剑通呢? 最多只能说他不想打草惊蛇。但这理由比起深仇大恨来说,就有些勉强了。 (1)而如果说,萧远山是知道雁门关之事和少林有关,但不确定到底谁是带头大哥,掳走虚竹纯属报复少林。直到后来他们自己一个接着一个地主动出来暴露,萧远山在追杀乔三槐夫妇、谭公谭婆、赵钱孙、智光大师等一系列人的时候才得知“带头大哥”是玄慈,于是后面决定要玄慈身败名裂,这好像更能说得通一些。 (2)另外一种情况,如果假设成萧远山一来就知道所有当年动手的人都是谁,也知道带头大哥是谁,而迟迟不动手,原因就只能是:1、窃取少林藏经阁武学。2、要让玄慈也痛苦。3。不愿意打乱萧峰当时的生活,所以等萧峰暴露之后再动手杀人。 要是真按照父亲不愿儿子的童年和青年的生活受到巨大动荡的心态来看,似乎这种情形,就也是能够说通的了。 不过无论是上述两种情况的哪一种,应该都不影响本书中的时间线。 (这一章有大量的无关内容,本来是准备免费的,结果没调整好。下一章免费吧,补一下。) 第三百零五章 虚空妙花 (本章免费。。。) “须菩提!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须菩提!菩萨应如是布施,不住于相。” “何以故?” “若菩萨不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须菩提!于意云何?东方虚空可思量不?” “不也,世尊!” “须菩提!南、西、北方、四维、上、下虚空,可思量不?” “不也。世尊!” “须菩提!菩萨无住相布施,福德亦复如是,不可思量。须菩提!菩萨但应如所教住!” 扫地僧也坐在蒲团之上,诵了一段经文。 无崖子虽是道家高人,然而博学广识,于许多佛经亦有领悟,听其一言,便会其意,向李不负解释道:“这是《金刚经》中的法文。” 扫地僧道:“不错。金刚经中所讲述‘虚空’者,便是这一段。” 无崖子有些奇怪,问道:“空者无相,亦无无相,这一段与‘空’又有何说?” 扫地僧道:“我所言空,非是空,非是无,非是色,而是虚空。” 无崖子道:“何谓虚空?” 扫地僧道:“世界本是虚空。” 无崖子道:“我不解其意。” 扫地僧忽指着李不负,说道:“这位小施主岂非本是自虚空而来?” 无崖子微微一惊,道:“你说的是李不负小兄弟?” 李不负也瞧着无崖子,点了点头。 扫地僧道:“这位小施主的武学、内功皆非大宋所有,其身上有一种奇异的疗愈作用的功法更是闻所未闻,难道你曾见过么?” 无崖子仔细思索之后,更生惊异,他受李不负的“神照功”疗伤得以复原伤势,的确也思考过“神照功”中的道理,但他只觉得这或许是一位隐世高人所创的心法,却不曾想过,这会是从另一处“虚空”中而来的。 “神僧,这......这又是何意?” 扫地僧道:“佛说一碗水中有四万八千生命,足见世间必有无数微世界,而虚空之外,又是何物?或许又是另一个世界罢了。” 无崖子开始沉思。 扫地僧又道:“你的师尊岂非正是此道中人,去往另一个世界了么?” 无崖子浑身一震,忽地大惊。 “师尊他......他.......是了,他自言能活二百六十岁,却在八十多岁时便神秘消失,难道武道中果真有一境界能使人飞升为仙么?!” 扫地僧道:“成仙之说,不过是破碎虚空罢了。你师尊临走前,可有什么言语留下?” 无崖子道:“他最后与我们讲的一课我记得.......我记得只是道家中关于‘宇宙’的描述:‘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来曰宙’,那时我们年纪尚小,只当这是道家识记之一,未曾想过有什么深意在其中。” “如今看来......师尊临走所言,却是大有意义!” 扫地僧道:“逍遥子前辈神通广大,所行之事,常人本就难以揣测,你们三位高徒不解,也是自然。若非我有幸拜访过他,倒也不可能知晓你们逍遥派的究竟了。” 李不负又将扫地僧指点自己去寻逍遥派无崖子的一番事件讲后,无崖子自对扫地僧感激再三。 扫地僧道:“你不必谢我。我自有一事还要求你。” 无崖子道:“请讲。” 扫地僧道:“我曾答允这位小施主,待他第三回来时,为他破解虚空之秘,当下已是第三回了。唉,时光如梭,过得真是极快的。” 他莫名地叹了一声,随即又道:“这位小施主的身上本就怀有虚空的奥秘,我晋升神人之境已久,对虚空也颇有些了解。” 嗤。 气流涌动,灰尘四散。 气墙悄然而凝。 扫地僧此话方罢,李不负和无崖子均是感受到四周又各出现了一面无形气墙,将三人紧紧护住,使得外物不可干扰。 扫地僧的“无形气墙”本是不发声息,然而他此刻将内力催动到极点,因而被李不负和无崖子察觉到丝丝动静。 无崖子道:“我需如何助神僧?” 扫地僧道:“你以内力助我,也许不出一月,我们便可将这位小施主身上的虚空奥秘破解出来了。” 李不负奇道:“这又如何破解?” 扫地僧轻轻搭手,将手放在了李不负的左肩上,一股内力自然而然地流转进去,在李不负体内周转,运行,流动。 这股内力自李不负的各处穴位,经脉流过一圈后,李不负觉得浑身通泰,仿佛周身都得到了一种按摩,每一处穴位都散发着热气,体健骨轻,筋舒肉活。 这股内力流转一周之后,却停在李不负的体内一处穴道中;而扫地僧又朝着李不负体内输了另外一股内力,依然是沿着同样的路径流转着。 扫地僧一连输了三股内力,脸色不变,向无崖子说道:“我以内力入其体,待得其体内真气充盈之刻,清水满而自溢,虚空是时便会呈现。” “若你愿意,稍后便需你来助我。” 无崖子道:“我将内力输与神僧你,你再运功,是否如此?” 扫地僧点头。 无崖子终于明白为什么要找他来帮忙了。因为天下只有他的《北冥神功》才可以将内力输入扫地僧体内而不生冲突。 扫地僧自身内力自然无比深厚,然而朝此作法,一个月都要输送内力到李不负体内,那确实非人力所能济。 只是如此一来,扫地僧不断往李不负体内输入内力,以一种奇法来参悟虚空,打破顽冥;而无崖子又需将自身内力不断往扫地僧体内输送而去,这其中三人皆是承担着巨大的风险。 李不负稍有不慎,也许便会因异种真气入体而伤,轻则经脉受损,重则散功而亡。 而若此功不成,无崖子便也会面临功力大损之忧。 扫地僧更有可能会内力耗竭,油尽灯枯。 行此法,必须三人心中均无猜疑,完全信任才有可能成功。这一点说来容易,要真正做到却是极难极难的了。 李不负和无崖子皆是武道高手,一下也就想到了这法子的困险之处。 扫地僧道:“小施主,我只有此一法助你。若能功成,我也可窥得一二虚空妙花,或能有所得。只是我们三人均需承担心魔入侵大患,你们是否愿意,决不可勉强。” 李不负思索了许久,终于答道:“我可以一试!” 他知道,扫地僧是想以一种奇特的方法参透他那枚可以穿梭位面的奇物“江湖令”。 如果有关那破碎虚空的秘密真的得到参透,扫地僧自可从中获益,而李不负也说不定可以回去寻找蓝凤凰,与之长相厮守。 而无崖子却还在沉思不言。 ······ ps:本章免费,补上一章的“闲谈内容”。。。 第三百零六章 谣言四起 藏经阁中。 无崖子沉思了很久之后,忽然说了一句话:“我师姐她恐怕未必会善罢甘休!” 李不负看向无崖子,问道:“你认为天山童姥还会再来?” 无崖子道:“她的性子,乃是睚眦必报。她这回吃了亏,不出一个月,必然会想方设法打上门来的。” “到时候我们全都消磨功力,内劲耗竭,可不一定是她的对手了!” 李不负知道无崖子所说并非虚言。 天山童姥本就是一代高手,无崖子虽说是逍遥三老中武功最高的,所以才得了掌门之位,然而那也是数十年前的事情了。 这么些年来,无崖子在暗屋中修养,一身功力能保持不退步已是很不容易;而天山童姥却是在不断地进步当中,如今孰弱孰强,很难判断。 以天山童姥的武功,对付强弩之末的三人,真说不好会弄出什么意外。 无崖子道:“师姐她有一门最歹毒的暗器之术,唤作‘生死符’,中了此符之人,浑身奇痒难耐,痛不欲生,可说是天下折磨人最厉害的法子之一,我们败了也就败了,但你们若中了她的这符术,受她之胁,那是大为不妙了。” 扫地僧微笑道:“不妨。虽你我二人功力损耗必定严重,气力未必可战,但是还有他。” 扫地僧伸手一点,指向李不负。 李不负道:“我?” 扫地僧道:“那时,你体内已经兼备我与无崖子二人的大部分内力,积蓄如海,难以比拟。你虽无法化之为自身内力,但暂且使之,对付天山童姥,也是绰绰有余的了。” 无崖子闻言,亦明白过来,当即道:“是极,我倒险些忘了。” 扫地僧大声诵道:“忘了最好,忘了最好。若不可忘,怎可悟空?” 他抬手出掌,从手掌中运出内力,依旧自李不负肩膀中输入,慢慢在其体内运行一周,随即停在一处穴位不动了。 而无崖子则在旁观察,待扫地僧力有不逮时,他便向扫地僧体内输送他的“北冥真气”,以支其用。 扫地僧得了他的内力,自又可源源不断地将内力运往李不负体内;无崖子便在旁边运功恢复,以待第二次渡送真气过去。 ············ 日转星移,时间飞快。 转即已过了十多日。 这十多日里,少室山下不知为何,零零散散聚集来了许多武林人士,似乎都是为了某一个同样的目的而来。 川西碧磷洞、五指山赤焰洞、藏边虬龙洞、紫岩洞、天风洞.......等四面八方的势力,海外又有剑鱼岛、碧石岛、玄冥岛、铁鳌岛、椰花岛等等岛主前来,就连远在大理的无量洞也派了人来。 一下子令少林山下的小镇变得无比的热闹起来。 许多武林豪杰不明其故,也不知为何天下会有如此多的武林高手往少室山处赶。 但不久后,便传出一则消息:据说是少室山中发现了上古遗留下的“道家秘藏”,存有道家的极厉害的内功心法以及道门武学,所以有一位辈分极高的道家老前辈都亲自上山去了,正是为了这件事情。 又有人说:近来声名鹊起的李不负也上山去了,他之所以年纪轻轻,便有此武功,也是与此“道家秘藏”有关的。 这消息一下传出,便不胫而走,短短几日之间,便几乎传遍天下。 “你听说了吗?好像少林寺中的和尚在菜地挖田的时候,从里面挖出了道家的古藏经来!其中有好几门神功秘籍!” “乱说,少林寺乃是佛门圣地,怎会有道家的经书?” “你不信是吧?可有人瞧得清清楚楚,有一位辈分比玄慈方丈还大的道家高人已经入寺去了,正是去讨要参悟这桩道家秘藏!” “啊,不会吧?这是真的?什么人的辈分比玄慈方丈还高?” “我悄悄告诉你,你切莫与别人说。你可知道苏星河前辈吗?” “聪辩先生,天聋地哑,我当然知道!” “我知道,他前段时间到处搜集珍稀药材,就是为了给那位道家高人治病,苏星河和‘玄’字辈的高僧乃是同辈论交,而那位道家高人的辈分还在苏星河老先生之上的!” “原来如此!” “现在有好多人都赶过去了!咱们也去瞧瞧!” “..............” “我们也去?难道这宝藏还论得到我们?” “自古奇宝皆是有缘者得之。咱们只要在山下捡到一经半书,或者得过一招半式,那便已足够了!” “就连是得不到秘籍,去瞧瞧热闹也是好的。说不定道家高人和佛门高僧打起架来,那可精彩的很!” “说得有理,快走快走!” “..............” 这下一来,谣言越传越厉害,许多武林人士都一齐往少林寺赶去。 其实那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势力只是归属于灵鹫宫下,受了天山童姥的差遣,因而前去驰援,并非是为了什么宝藏。但是这宝藏之说,愈来愈丰富,搞得他们也以为天山童姥调度他们前来,是为了攻打少林寺,夺取那个宝藏。 过了不久,西夏一品堂也带着许多兵马与高手,浩浩荡荡地南下,朝着少林寺进发。 吐蕃的鸠摩智也送了拜帖,打算不日便来拜会少林。 那一品堂来,实是李秋水听闻天山童姥与无崖子现身少林,因此有此一举;而鸠摩智则是听说李不负到了少林,与一则道家秘藏有关,因此欲去一探究竟。 但这两方势力一动,这消息便更像是真的了。 群雄更是朝着少林蜂拥而去,快马一匹接着一匹,甚至有人能在去往少室山的路旁边看到许多跑得口吐白沫,无力再动的好马。 这些好马在平常难得一见,此刻却都被主人弃于路旁不顾。 后几日又有五台山清凉寺、开封府大相国寺、江南普渡寺等等佛门的高僧携手前来拜寺。 一干武林高手,不管有名无名,山内海外,均朝着少林寺而来。 每一日都在大量的人到少林寺中去拜会,还有不少人夜入少林寺,要往菜地里去瞧瞧。 众僧人忙得焦头烂额,玄慈想去请藏经阁中的三人出来,向武林群雄解释清楚,然而却只得了无崖子的一句“紧要关头,无暇动身”。 玄慈随即率领全寺僧人,一一接待群雄,并好生解释,又派人加强了藏经阁的把守。 不过随着日子推移,少室山下的人越来越多,少林寺也已有些应接不过来了。 第三百零七章 少室山大战(一) 寒霜笼云,雾霭沉沉。 冷风簌簌地吹动着,少室山上许多花木都已飘零,留下一地落叶枯枝。 此时本是秋末,这一日的天气更是冷人,天空总是蒙着一层朦胧的雾,压得人有些喘不了气。 今日,有清凉寺神山上人,大相国寺观心大师,普渡寺道清大师、东林寺觉贤大师、净影寺融智大师、连带着一位神山上人的师弟神音大师六位高僧一同前来拜寺。 这六位高僧在武林中均是名声极远,少人不知,亦是佛门中武功高强的僧人。 六人选在这个时刻,一同联袂上寺,说是要向少林讨教佛法与武学,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多半是不怀好意的。 六位高僧一同上寺,同属佛门的少林自然不可能不接待,群雄也都想得到这一点,于是尾随在六僧后面,跟着一起上了少室山,企图能跟着一起涌入少林寺。 六僧也不在意,只顾着上山,等到半山腰时,却忽有一行人拦住了他们。 这行人约莫有数十人,除却中间一人以外,其余皆是形貌奇异,虎背熊腰的大汉,这些大汉排作两行,拥着中间一辆豪华的车架。 车架上有鲜花朵朵,香气四散,一道帘幕掀开,里面走出位僧人来,这僧人宝光满面,神采飞扬,双眼熠熠发光,显是十分自信。 他从车架上飞出,朝着众人打了一揖,微笑道:“小僧自吐蕃而来,乃大轮明王鸠摩智,可否与六位高僧一同上山?” 他说出话来,温声细语,语声中又含着极充足的内气,令人听后不禁对之生出亲近之意。 六僧被鸠摩智阻住,群雄亦纷纷驻足停下。 神山上人站出来,皱眉问道:“鸠摩智大师,你从吐蕃来,也是往少林寺去的么?” 鸠摩智笑道:“正是。” 神山上人道:“我中原佛法与你吐蕃佛法本不一样,你自去你的,我等行我的,互不干涉便是。” 他本就对身后的群雄聚众趁势跟随很不满意,此时碰到鸠摩智,更是恼怒,大有种被人利用之感,于是出此言语,意图劝退鸠摩智。 鸠摩智却道:“天下佛门是一家,上人怎有吐蕃与中原之分?何况六位高僧上少林寺去,怕也是为了‘道家秘藏’,却与小僧来谈佛门分别,那却是太欺瞒小僧了。” 神山上人当即怒道:“好一个血口喷人的大轮明王!你自己图谋道家秘藏,却反来说我等,让天下英雄评一评理,这岂不可笑么?” 鸠摩智毫无怒色,只淡然道:“上人此言,却是犯下妄语戒了。” 神山上人向来自视甚高,怎听得这种言语,驳斥道:“是否妄言,我心中佛陀自知,怎可由你说得?” 鸠摩智道:“你心中佛知,我已意会而得。” 众僧尚未明白鸠摩智怎会出此狂言,却见他又飞回车架,拈起一朵花瓣,手指微屈,笑而不语。 “鸠摩智,你恬不知.......” 神山上人正要嗤笑,笑他乱仿“佛祖拈花,迦叶微笑”之典。 嗤、嗤! 这时却听得两道指劲隔空击来,悄无声息! 神山上人忽将双拳击出,拳上暗含内力,击于半空,将指劲击散。 待他将指劲击散,其身后的群雄才反应过来,先前鸠摩智是用出了一门极厉害的指法。 鸠摩智见此,赞了一声:“不愧是与玄慈方丈齐名的神山上人!” 神山上人虽出身小寺,然而其一身武功之高,却非泛泛。他在很早以前便同少林寺的玄慈方丈在武林中并称“伏虎”、“降龙”二罗汉,据传他的武功与玄慈方丈只在伯仲之间罢了。 神山上人神色郑重,凝目瞧向鸠摩智,问道:“这可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拈花指’?” 鸠摩智笑道:“正是拈花指法。我修此指,故通佛心。” 神山上人方才与鸠摩智过这两招,无意再与其徒作口舌之争,说道:“少林寺的七十二绝技,大轮明王远在吐蕃,又如何会得?” 鸠摩智道:“少林绝技,那也不过是从天竺传来的,非是中原独有,我又为何学不得?” 神山上人徐徐说道:“今日大轮明王之意,看来是要以少林绝技拦阻我等了?” 鸠摩智笑道:“不敢不敢。小僧方才与众位切磋过了佛法,如今再领教各位高僧的武功,亦是一种佛门的交流。” 神山上人冷哼一声,进了半步,一腿弯下,双拳凌空,摆出的正是“罗汉伏虎拳”的起手式。 罗汉伏虎拳在佛门武学之中为群雄所熟。这门拳法谈不上多么高明,但却是相当扎实的拳法。寻常武僧练之十年,方可有所成就。 而神山上人扎稳下盘,摆出架势之后,整个人便似雕塑一般,不动如山,巍然而立。 群雄纷纷惊叹于其身之重,其势之沉,而鸠摩智却笑道:“小僧献丑了!” 他忽地跃起,双手捏爪,飞身前扑,用的又是另一门少林绝技“因陀罗爪”。 神山上人挥动双拳,稳打稳扎,将鸠摩智的招式一一化解。 鸠摩智趁势想要抓住其手腕,却被他沉下身躯,双拳一合,使出一招“放虎归山”,将鸠摩智用力反推而回! 轰! 鸠摩智腾空上天,如同一只飞鹰。他人在半空,忽将一袭袈裟掷出,如瀑而下,内力贯穿其中,急急裹向神山上人。 神山上人一招方罢,招法已老,此时又见袈裟裹来,不由大惊,想以双拳向上,顺势去接,却被袈裟牢牢裹住双臂,顿时动弹不得。 鸠摩智再度而来,却不伤他,只是轻轻一拨,取走自身袈裟,又回到了车架上安坐着。 “哈哈哈哈哈,神山上人拳法高明,果然闻名不如见面!我们点到为止便好。” 这话虽是捧言,但在神山上人听来却觉说不出的尴尬。 一旁神山上人的师弟神音大师开口问道:“鸠摩智国师方才用出的难道是‘袈裟伏魔功’?” 鸠摩智道:“好眼力,正是此功。” “袈裟伏魔功”原是少林方丈玄慈的拿手绝技,除玄慈之外,天下几无人通;可如今一看,鸠摩智用得竟也不比玄慈差,甚至还犹有过之! 神山上人今年已有七十多岁,内功深沉,本觉得自己的武功算是天下顶尖,可还未上山,便在鸠摩智手下吃了亏,顿觉心灰意冷,默然不言。 “六位高僧,现在可以允在下一同前往少林寺了么?” 鸠摩智正又在发问,远方却传来一道女子清冷的声音:“这分明是小无相功!却被这和尚哄作是少林绝技,莫非和尚的脸皮都这么厚吗?!” ······ PS:据说新版《天龙八部》电视剧开播了,大家有兴趣地可以去看看。 第三百零八章 少室山大战(二) “这分明是小无相功!却被这和尚哄作是少林绝技,莫非和尚的脸皮都这么厚吗?!” 这话不只骂了鸠摩智,还将神山上人等一起骂了进去,众僧的脸色都不好看;群雄环顾,也在四处寻找,想听听这话是从谁口中说出来的。 然而众人一直从山上望到山下,也没有瞧见有旁人开口。 鸠摩智目光聚集,盯着山下,亦大声开口道:“阁下何人?为何要将佛门绝技说成甚么‘小无相功’?” 声音滚滚送去,随即一片密林转出一人,这人骑着一匹白马,身穿一袭白衣,面蒙丝巾,腰间悬着一把小剑,款款走来,发丝迎风飞舞,飘然动人。 群雄虽未得见其面容,但观其身姿,已觉此女必是花容月貌,仙女下凡一般的人物。 若是李不负在此,必然能够认出,此女正是西夏的皇太妃李秋水! 鸠摩智皱眉道:“方才言语,便是阁下所说?” 李秋水道:“自是我所说。” 鸠摩智道:“你可识得这佛门绝技?” 他手指连动,“簌簌”几声响,指劲在空中激射,隐隐如花朵绽放,一连数道劲力并行着,朝李秋水而去。 李秋水随意出掌,飘若无物,轻描淡写便将其指劲化解为无形。 随后,她一掌劈出,白虹掌劲隔空而出,向着鸠摩智击去。 鸠摩智神色戒备,用出“火焰刀”的绝技,一掌割开,试图抵挡这一掌的力道。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鸠摩智这一刀劈了个空,那道掌力到他面前时,竟诡异地一绕,从他身边绕了过去,击向他身后的车架。 砰! 车架爆裂开来,被击出一个大洞,木屑飞了漫天! 鸠摩智急忙跃出,可头上、身上还是不免沾了些木屑,显得颇有些狼狈。 神山上人更大惊失色,他本以为此番上山,遇见鸠摩智,已是他坐井观天,不知天下有高人;谁料一山还有一山高,山中竟又走出一位神秘白衣女子,看起来比这鸠摩智还要强上几分。 李秋水对鸠摩智问道:“你可识得我用的是什么功夫么?” 鸠摩智不知其掌力为何能中途变幻,但他却感受得到,这女人所用的,也正是《小无相功》此门心法,而且造诣显然还要在他之上! ——鸠摩智自从得了小无相功全本之后,回到吐蕃,勤加习练,不过数月,功力已有大进,以往许多思索不通的武学难题也得解决。因此他这回出山,亦存了要与李不负再一较高下之意。 但遇见李秋水这个正牌逍遥派“小无相功”的继承人,却有些力有不逮,不敢言语了。 于是鸠摩智只得答道:“小僧并未认出阁下所用武功,还请赐教。” 李秋水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你明明认得我使的也是小无相功,却偏偏说认不得。你说别人犯妄语大戒,我瞧你才是妄语僧人!” 鸠摩智将话题扯开,问道:“阁下也是上山去的么?不知尊讳?” 李秋水束了束马绳,淡淡地道:“西夏皇太妃。” 群雄纷纷惊讶起来,他们虽听说西夏一品堂有派高手前来,然而怎么也没想到西夏的皇太妃也来了。 “西夏的皇太妃,便是当今西夏皇帝的母亲。她.......” “她是西夏皇帝的母亲?那她至少也有七十岁了吧?” “不止,恐怕有八十多了!” “可.......” “........” 众人窃窃私语,皆是不敢相信面前这位身姿绰约、声音清冷的女子竟是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婆。 神山上人不再多说,朝着身后五僧使了个眼色,径直往山上走去了。 他们既然来了,也通知了少林寺,这一趟便没有不去之理。只是神山上人已觉这趟不必去逞什么威风了,争什么佛法了,只想快快上山拜罢,再快快下山就是。 他们六僧一走,群雄停了议论,也纷纷跟了上去。 鸠摩智朝着李秋水一作礼,下了车架,施展轻功,抢在众人之前,飞快上山。 李秋水一笑,道:“偷学了我逍遥派的武功,还要仗此去少林寺夺经,哪有这等美事?” 她脚步一提,不紧不慢地跟在鸠摩智身后,飘然而行。 群雄这时才隐约见到,山下早有一群群持西夏旗号的高手围在山下,正有条不紊地上山而来,李秋水并非独身一人,不过是先行一步罢了。 有的人心头一沉,说道:“西夏对我大宋向有敌视之心,此番围住少室山,若是欲对我等不利.......” “无妨,这是少林寺的本家,还有咱们这么多的好汉在此,难道还会怕了区区一个西夏一品堂不成?!” “对,擒贼先擒王,既然他们的皇太妃先上来了,到时候咱们捉了她去,看西夏还敢不敢动手?!” “那女子未必真是什么皇太妃,哪有那么年轻的皇太妃?” “........” 群雄一阵议论,却还是大都跟着上山去了。 人群中有两人一前一后,脸上均戴着面具,只是群雄鱼龙混杂,人员无数,谁也没有在意这戴着面具的两个人。 其中一人说道:“峰儿,我们两人先下去瞧瞧究竟,看看西夏一品堂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另一人应声道:“好!我前番与他们交手,他们有一样‘悲酥清风’毒药甚是厉害,爹务必小心就是!” 这人声音赫然竟是远赴辽国的萧峰,他竟也来到了此地! “好!” 于是二人一左一右,跃下山去;而怀有这种顾虑的人不在少数,亦有数十人同往山下而行。 ············ 少室山前。 群雄纷至沓来,神山上人六僧站在最前,鸠摩智位于其后,李秋水则在鸠摩智旁边,一双妙目不断地打量着鸠摩智。 其余的人,如三十六洞主、七十二岛主、丐帮等等门派皆在更后面了。 武林群雄密密麻麻,各自站立,少室山上围了已有一千多人,而且数量还在不断地增加。玄慈方丈带着玄难、玄生、玄石等玄字辈高僧,在门外相迎,止住众人。 神山上人率先开口:“今日上山搅扰,实是冒犯之举。还请玄慈方丈见谅。” 玄慈作礼道:“六位高僧来访,与敝寺交流佛法,何来搅扰之说。” 他这句话,意思却是要将在场的上千群雄排除在外了。 鸠摩智微笑道:“不只六位高僧,还要算上小僧鸠摩智,也欲来佛门圣地讨问佛法。” 第三百零九章 少室山大战(三) 玄慈瞧向鸠摩智,问道:“大轮明王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鸠摩智道:“指教不敢当。” 他不动声色之间,十指弹动,劲力催出,已用“多罗叶指”击在少林寺山前的一株老松树上。 嗤、嗤、嗤、嗤! 松树粗大的树干上忽地爆出几个大洞,松子摇动,亦受力而激,纷纷掉落一地。 “多罗叶指”乃是一门劲力凶猛的霸道指法,由鸠摩智这等内功深厚的高手使出,更是威力非凡,惊人心魄! 玄慈定目观去,愣了片刻,方缓缓道:“这是敝寺七十二绝艺中的多罗叶指,不知明王如何学得的?” 鸠摩智还未开口,一旁的李秋水忽发出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鸠摩智国师,我已说了,你使的是小无相功,不是正宗的少林七十二绝技,难道你真的要以此来少林寺前献丑么?” 这一路上山,李秋水都未再与鸠摩智为难,鸠摩智本以为她至少也该在见到“道家秘藏”之后,才会再次出手争斗,不料此时却来揭他的短,令他颜面无光。 鸠摩智回答道:“西夏国皇太妃,不知你为何两次说小僧使的乃是小无相功?少林寺这么多大师在此,难道还认不出什么武功是少林绝技么?” 许多“玄”字辈的高僧神色都是一动,面露不悦。 不同于先前的“袈裟伏魔功”,鸠摩智在习小无相功之前,本就练会了“多罗叶指”,这一次他再次用出,本认为不会被李秋水看出端倪;然而他施展之时,不自觉运转了一些小无相功的功力,使其变得更加得心应手,不料却还是被李秋水发觉了。 李秋水目光闪动,说道:“天下本就有一些武学能够模拟别派的武功绝技,这也不足为奇。” 鸠摩智道:“哦?皇太妃可否举一些例子呢?” 李秋水道:“比如姑苏慕容世家有一门绝技,叫作‘斗转星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便可仿照此效。” 众人目光纷纷往右边一处空地上看去,那里正是站着慕容复与他麾下四大家臣,慕容复的身边还站着个灰衣人,以巾蒙面,神神秘秘,默不作声。 慕容世家闻讯也从江南赶过来凑这一趟的热闹。 而慕容复听见“斗转星移”四个字,当即站出,解释道:“其一,斗转星移,是我姑苏慕容秘传绝技,鸠摩智国师恐怕不曾学得。” “其二,斗转星移只是一门借力打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武学,却并非是随意模拟别派武学,皇太妃娘娘是有所误会了。” 慕容复知道对方不论是不是西夏皇太妃,但多半也是位西夏的前辈高人,因此态度还是保持着起码的尊敬。 李秋水哂笑道:“我随口说说而已。天下武学何止千百种,既有斗转星移这等神奇的武功,为何又不能有小无相功?” 鸠摩智道:“究竟什么是小无相功?皇太妃可否让我们知晓一二?” 李秋水笑道:“哈哈哈,你这奸僧,明明心里都清楚,却偏要说不知道。” 鸠摩智未得反驳,人群已又有一人朗声大笑,道:“你岂非本就喜欢这种奸滑的人吗?人家虽是和尚,但长得又俊朗,武功又高强,说不定会跟着你还俗,去当你的姘头!” 这番言语说得粗俗不堪,莫说是对西夏的皇太妃所说,就算是普通女子恐怕也要勃然大怒。 李秋水却居然不急不恼,说道:“原来是师姐到了,怎么不出来相见呢?” 此问方出,三十六岛主、七十二洞主忽然齐齐跪下,齐声道:“恭迎童姥!” “恭迎童姥!” “恭迎童姥!” 三声过后,不知从何处,忽地跃出一位妙龄少女,其身材娇小,容颜绝美,身法诡异莫测,奇快无比,霎时间便到了人群之前,正是天山童姥! 天山童姥与李秋水虽是师姐妹,然而关系却极其恶劣,相见即仇,生死之恨。 天山童姥一见李秋水,便道:“你既让我来见你。你为何不摘下面纱,也好让我见一见?” 李秋水面纱下的脸容全是刀疤,狰狞可怕,她自不会摘下面纱,却应道:“我怎能像你一样,在外面抛头露面,让天下的男人都瞧得尽?我这张脸只是给师兄瞧的!” 天山童姥面露耻笑,道:“哈哈哈,无崖子瞧了你这张脸,只怕只会觉得恶心害怕!” 群雄纷纷惊奇,因为天山童姥的样貌虽是少女,然而声音却相当雄浑,如同老人一般。 玄慈认出天山童姥,上前道:“前辈再驾少林寺,是要寻无崖子前辈么?只是他已同敝寺一位高僧修行去了,恐怕不便见人!” 天山童姥冷冷地瞥了玄慈一眼,道:“今日他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可由不得你这小和尚推脱了!” 她在群雄面前称玄慈为小和尚,引得群雄惊讶,而玄慈却不动声色,叹道:“唉,今日少林该有此一劫。” 玄慈随即抬头,威目而视,一一扫过人群,问道:“不知是哪位传此虚言,谣传少林寺出现道家秘藏?我玄慈在此对佛立誓,寺中绝无任何道家秘藏,请众位还是下山去罢!” 群雄互顾,私下议论,却都不见后退。 一旁的戒律院首座玄寂怒道:“他日若让少林查出是谁传此谣言,欲加害于我少林寺,必不会轻饶!” “不必查了,我知道这谣言从何而来!” 山下竟有两人踏风而来,脚步连蹬,其行如电,极速朝着寺门前而来。 这二人一前一后,身材相仿,面上却都带着一面纯由青铜打造的面具,遮住了脸庞。 当头一人踩着群雄的肩头,不过三、五个呼吸,已来到近前,与玄慈相隔不过五、六丈的距离。 玄慈忙问道:“阁下知道谣言从何而起?” 那人哈哈笑道:“不错!玄慈,我知道是谁传的谣言。” 玄慈道:“请阁下赐教,少林上下必定感激不尽。” 那人道:“感激倒不必了!呵呵,这消息正是我传出去的!” 玄慈仔细朝他打量而去,正声问道:“阁下是何人?为何述此玩笑,要因一谣言,而害我少林万千僧众?” 那人狂笑一阵,突然喝道:“三十年前,雁门关外,你岂非也因一谣言,害了我妻儿?!” 玄慈闻言,浑身一震,手指微颤,道:“你......你是......” 那人道:“峰儿,让这人瞧瞧,咱们是谁?” 两人同时扯下脸上的青铜面具,双掌一震,青铜化作碎片而落;其中一人露出面容,赫然是萧峰。 另一人却将自己手中的青铜全都当作暗器,朝着玄慈方丈猛力掷去! 嗖! 玄慈袖袍一舞,飞天而上,袈裟鼓起,“嗤嗤”将碎片一一挡下,群僧随即纷纷惊动,将玄慈围在中央。 那人露出面容,喝问道:“玄慈,你可认得我是谁么?我便是三十年前,被你带头在雁门关外袭击的萧远山!” 第三百一十章 少室山大战(四) 听到“萧远山”三个字,群雄神情各异,许多人的目光还集中在萧峰的身上。 而玄慈却是神情大惊,指着萧远山和萧峰久久说不出话来。 萧远山道:“玄慈方丈,看来你还记得当年的那些事!” 玄慈长声一叹,双掌合十,叹息道:“阿弥陀佛,当日之因,今日之果!如今总算还是到了!” 少林古刹矗立,钟声悠悠回响,所有的佛门圣地的威严仿佛都在这一声叹息当中消逝而去。 萧峰大声道:“玄慈方丈,你就是当年的带头大哥么?” 玄慈正色道:“不错!老衲正是当年误杀令堂的带头罪人!你若要取我性命,便速速来罢!” 萧峰怒目而视,双眼紧紧瞪着玄慈,道:“带头大哥果真是你?!” 玄慈道:“千真万确!” “好!好!好!”萧峰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接着道:“爹爹,我们怎么动手?!” 玄慈闭目道:“你们随意如何动手,老衲绝不还一指便是。” 群雄中已有人叫道:“不能让契丹人杀少林方丈!” “赶走契丹人!” “契丹狗贼,不能让他们在这里逞威风!” 不只是少林群僧将玄慈方丈护住,中原群雄也都叫喝起来,义愤填膺,相当激愤! 萧峰回头大喝道:“聚贤庄一战,萧某还未战得痛快!你们今日一起来便是了!” 这一声吼,豪气干云,气势冲霄,惹得群雄突然之间都惊在原地,一时之间无一人敢上前。 只有慕容世家的包不同嘲笑道:“大家都在对萧峰口诛笔伐,可是真要打的时候,却都不敢上前了!” 萧峰朝着包不同道:“你敢来与萧某一战么?” 包不同上前半步,竟横眉道:“怎么不敢?” 萧峰正要出手,慕容复却将包不同暗暗拉住,令他不要作出头鸟。 于是萧峰瞧向慕容复,道:“北萧峰,南慕容。阁下便是慕容复公子么?” 慕容复道:“正是在下。” 萧峰道:“慕容公子可要赐教萧某几招?” 慕容复虽知道若能擒下萧峰,那么这便是在天下英雄面前扬名露脸的好机会,但他又有些担心自己不敌萧峰,故而迟迟不言。 他在犹豫之间,少林寺中竟有一位身着碧绿衫子的少女走出,说道:“大家莫慌,谁也别动手,我家公子说他马上便会出来与大家相见。” 包不同见到这人,唤道:“是阿碧姑娘,你家公子不就是我们的慕容公子么?” 阿碧微微一低头,笑了笑,道:“我说的是李不负大哥。” 慕容复冷哼一声,看向阿碧的眼神中忽多了几分厌恶之色。 萧远山这时却大笑道:“我本就没有要急着杀玄慈你!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一时半会儿,我还是等得起的。” 他回头看向群雄,问道:“西夏一品堂的高手们都来了吧?” 李秋水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一品堂的南海鳄神却走出来,大声道:“不错!我们都来了!岳老二,叶三娘都来了!只有云老四没来!不过你可听着,李不负如今是咱们的大哥!他既然让谁也别动手,我就不会跟你们打架的!” 萧远山笑道:“我不是要和你打架,是我想见叶二娘。” 南海鳄神道:“她也不跟你打!” 萧远山道:“我是帮她认回她的儿子!” 叶二娘闻言,如受重锤一击,呆呆地站在原地,道:“你.....你是谁?谁?!我的儿子在哪里!?” 萧远山道:“哈哈哈哈,你总是去偷别人的儿子,是因为你自己的儿子一出生也被人偷走了!但你的儿子究竟是被谁偷走的,你却不知道!” “是......是你?!” 萧远山道:“只要你肯说出这儿子是你和谁一起生的,我就告诉你,你儿子如今在何处!” 叶二娘的表情已不知该怎么去形容,只是人人都能从她的脸上看到悲伤,惊恐,无奈。最后她只说了句:“我不能说!” 萧远山嘿嘿一笑,道:“你不能说,我可就要说了!” 叶二娘突然急道:“你也不能说!你绝不能说!我求求你,你不能说!你千万千万不能说!” 她走过去,竟给萧远山跪了下来。 可萧远山不管不顾,已要说出那个人的名字;玄慈忽道:“那个人便是我!二十年前,我犯下淫之大戒,许多年来,一直夜寐难安。二娘,你不必为我遮掩。” “玄寂,我犯下淫戒,该责打一百法杖,身为方丈,罪责加倍。你来执法,重责我二百法杖便是了!” “这......” 玄慈厉声道:“速速执法,少林寺数百年的清誉,岂能毁于我手?” 玄慈跪伏在地,遥对少林,已准备受杖,玄寂只好令旁边的执法僧持棍上来。 阿碧却拦了一拦,说道:“不必如此。我家公子马上便出来了。他说什么事都可以缓一缓。” 玄慈道:“此事万万缓不得!” 阿碧有些犹豫,但还是伸出两手,展动一门“清风掌法”,双手一穿,如过林草,朝着僧人拂去,将两位执法僧逼退。 “咦!” 群雄惊奇,最惊讶的莫过于慕容世家的众人。 他们知道阿碧虽会一些武功,但想要在一招之内逼退两位执法的少林武僧,却是不可能的。 “小无相功!” 天山童姥、李秋水、鸠摩智三人的神色皆有变化,各自不同。 天山童姥大怒道:“她是李不负的婢女,怎会你的小无相功?李不负果然和你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她探身而前,捏指成爪,倏忽飞去,如同老鹰扑兔,想要去抓住阿碧,逼问究竟。 而李秋水一记“白虹掌力”劈去,劲力追在天山童姥的背后,身子也一起跟了过去。她像是偏偏要和天山童姥作对一样,呵呵笑道:“师姐,你生的是什么气呢?” 这两人一动,萧远山生怕事情生变,也暴喝一声,双拳攻出,击向玄慈! 鸠摩智瞧着场面突乱,立马施展身法,想要趁机强入少林寺,去看所谓的“道家秘藏”。 数大高手,尽皆动作,场面顿时大乱,群雄有的犹豫不决,有的想要上前! 嗖! 正在这大乱之际,少林寺中突然窜出一道人影! 砰、砰、砰、砰! 这人一飞出来,连变身法,在空中瞬息之间出手! 鸠摩智最先倒飞而出,胸口僧袍破碎,惊道:“谁?你怎会使我的火焰刀法?” 众人还没看清鸠摩智是怎么飞回来的,另外数道人影也全都倒退,无论是天山童姥的“天山折梅手”、还是李秋水的“白虹掌法”,亦或是萧远山的“善勇猛拳法”,全都被一股不可抵挡的大力化解掉! 三人齐齐后退,退到两边,各自分开,中间却露出一道人影。 此人正是李不负! 第三百一十一章 少室山大战(五) 李不负立在群雄面前,众人中央,拱了拱手,道:“我来迟了。” 他这句话相当的耐人寻味。 “我来迟了”,这四个字的意思好似他便是这座少室山的主人,宾客会集,群贤齐至,他反而来晚了一样。 群雄望了望四周,且不说人群中如今还有少林寺方丈玄慈、吐蕃国师鸠摩智、西夏皇太妃李秋水、灵鹫宫宫主天山童姥、北萧峰南慕容、以及萧峰父亲萧远山等等高手,就算是每一位“玄”字辈的高僧放在武林上也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在这么多的高手面前,谁敢认为自己是这场盛会的主人? 李不负居然又道:“我实在该早些来的。众位也不必如此大打出手了!” 这话一出,群雄更是哗然。 有一位丐帮长老,叫作全冠清,他语气颇为不善,问道:“阁下的意思是,你的面子很大,可以让所有人都停手么?” 李不负道:“那倒不是。” 全冠清道:“哦?” 一旁的包不同插嘴道:“非也非也,他的意思恐怕是他的武功无敌,所有人都打不过他,便只好听他号令,停手不战了!” 包不同以前与李不负结过恩怨,这回故意嚼舌,好让李不负得罪人。 谁料李不负坦然道:“包不同先生向来爱放狗屁,但这次总算吐了一回象牙。” 包不同本来一怒,仔细思后,反而大笑:“大家都听见了。他说我狗嘴里总算吐了一回象牙!” 他嘴快说了个“狗嘴”,群雄本来都想发笑,但是包不同接着便道:“那他的意思便是,确实瞧不起诸位的武功,想要在此自称是天下第一了!” 听到这话,在场的众人能笑得出的便不多了。自古“无第一,武无第二”,所有的第一武者都是杀出来的,谁敢说自己是天下第一,便必定会被所有高手盯上! 而李不负垂手而立,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好像正有这个意思。 天山童姥最先开口:“李不负,几日不见,你自认为你的武功已经天下第一了?” 李不负道:“不敢。我只是觉得今日不是黄道吉日,不适合大打出手!” 天山童姥道:“什么时候才是黄道吉日?” 李不负道:“我不知道。” 天山童姥道:“你不知道?” 李不负道:“既然连我都不知道,那么也许最近就没有什么黄道吉日了。” 天山童姥狂笑起来,好似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好笑的笑话。 李不负道:“我说的话很好笑吗?” 天山童姥道:“姥姥不是觉得你说的话很好笑,而是觉得你很好笑!” 天山童姥虽觉得眼前的李不负突然变得有些神秘,但依旧并不将他放在眼里。 嗤! 李不负突然一拳朝着空中劈出! 咚! 众人耳边竟似响起了一种错觉,好似有一道古老金钟敲响的浩大的声响,令人心神震颤,久久不能平静。 天山童姥大惊,连忙挥手抵挡,以内力护在胸前,连变了三种手法,才堪堪将这道拳劲挡住。 饶是如此,天山童姥也连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形。 李不负一记大金刚拳之劲,竟突飞猛进,威力暴涨,比起几个月前,何止强了数倍? 李不负淡淡道:“我这个人有些时候确实比较好笑,但我的拳头却向来都不大好笑的!” 玄慈方丈见此,叹道:“我本以为我的少林寺中论金刚拳法的造诣,应当没有比我更强的了。不料一山还有一山高,李不负少侠沉浸拳法多年,却令我成为井底之蛙了。” 而玄慈这样说,神山上人等僧人心中更不是个滋味,他们来少林寺拜山,本要趁机立威,并且将少林绝技“借阅”一二的,但李不负出手之后,他们心中便再无此类心思了。 因为他们已感受到,就算能让自己六人拿走少林七十二绝技,但有生之年也是没有可能达到李不负这等境界的了。 李不负却道:“玄慈方丈误会了。” 玄慈心意已冷,只摇摇头,不再言语。 李不负接着道:“我并非沉浸拳法多年。我的刀法、指法均不输拳法,犹在其上。” 他说着,缩了缩手,忽地抖了抖两边的袖袍。 李不负一抖袖袍,群雄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直到包不同叫了一声,众人才发觉,包不同与全冠清二人的衣服上同时多了至少六、七个洞。 这些破洞全是被指力戳出的,但竟没多少人发觉李不负是怎么出的手。 李秋水吟吟笑道:“这才多久没见,李小兄弟便如此厉害了么?难道少林寺中真的有道家秘藏,被你得了去?” 李不负劈出一掌“火焰刀法”,朝着李秋水攻去,李秋水不敢怠慢,立即飘身后退,飞到十丈远的一颗大树上,立着枝条,才敢再开口。 “你用的不是你自己的小无相功,对不对?” 李秋水毕竟是老牌高手,她略略一感受,便明白李不负的小无相功不是出自他本身。 李不负道:“哈哈哈,皇太妃,你西夏的太妃都可以跑到中原来,我借一借别人的功力又有何妨?” 李秋水说得没错,李不负内力中所包含着的小无相功并不是自身的,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无崖子的内功。 但他目前体内不只有无崖子的一身功力,也包含了扫地僧的毕生功力,再加上他自己的内力,如今几乎已可以说是天下无双! 正如当初扫地僧所言,他们二人在探索“破碎虚空境界”时,将内力全都以“北冥神功”注入李不负体内,如今以李不负的内力加上他的武功,在场已无人可敌! 李不负的境界虽然并没有改变多少,但是内力的量却变得无比浑厚,足以令他以力破巧技,一力降十会,一拳破百敌! “来,谁敢与我一战?” 群雄沉默,无人应声。 “慕容博,你既来了,又何必藏头隐面?!” 李不负长啸一声,身形跃起,朝着慕容复身边站立的那个神秘人攻去。 这人抬手去迎,却被李不负使了一招“拨云见日”,左手一摆,随意便将他的两手拨在一旁,右手却扯开了他蒙面用的布巾! 此人果真正是慕容博! 这招“拨云见日”本只能算是普通掌法中的招式,在场人人皆会,丐帮中有好几位用得都很不错,然而像李不负这样能够将慕容博一招制住,令他丢掉面巾的,却只有李不负一人了! 慕容博分明用的已是最容易与之拆解的招式,但李不负掌上一股巨大的力道击来后,便令他的所有手法全都成空了! 李不负道:“慕容博先生,你既要光复大燕,蒙头蒙面,畏畏缩缩的又怎么能成?” 第三百一十二章 少室山大战(六) 慕容博被揭开面纱,一语道破身份,却依旧面色不改,点出三招参合指,稍稍逼退李不负,飘身一掠,落向远处。 李不负并不追赶,只是微笑道:“慕容博老先生,怎么遇到故人,不来相见呢?” 慕容博冷笑一声,道:“你今日敢四面树敌,为天下豪杰结仇,性命不久,我何必来见你?” 李不负摇头道:“此言差矣。你是鲜卑族后裔,这位李秋水前辈是西夏国太妃,天山童姥远在天山,鸠摩智乃吐蕃国师,而萧远山萧峰父子则是契丹族人,你们天差地别,难道真能联手么?” 慕容博朝着众人一望,道:“诸位,我们先联手杀了此子,再去少林寺中寻宝藏如何?” 他言语虽出,然而众人却都按兵不动,没有丝毫要出手的意思。 在场的这些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无论是鸠摩智、李秋水、还是萧远山、萧峰,这些人的武学境界至少均在大宗师第二境界上,天山童姥的武功更是隐隐已达到宗师修为中的第三境界,他们都不可能放下颜面身份,联起手来,对付一个晚辈。 李不负哈哈一笑,道:“慕容博老先生,你做皇帝梦做久了,难道还真以为他们会听你号令么?” 这话语一出,“嗤嗤嗤嗤”数道无声暗劲,已朝着慕容世家的家臣们攻去,这四人防备不住,竟全都中招,被点住穴道,一动不动。 包不同保持着刚刚张嘴的姿势,似是想说出那个“非”字,然而却已出不了声了。 慕容世家的人中唯剩慕容博父子没有中招,而慕容复身边站着的王语嫣不会武功,因此李不负也未伤她。 李不负道:“包不同先生想说什么?怎么不说出来?” 包不同用眼睛瞪着李不负,怒火中烧,却无能为力。群雄一边惊叹于李不负的指法高深,一边也暗暗好笑——叫这么一个爱抬杠的人说不出话,看起来实在很好笑。 慕容复骂道:“卑鄙小人,暗施偷袭,” 李不负道:“哈哈哈哈,只是你见识浅薄,认不出我用的武功罢了,偏说我是暗施偷袭。你身边那位王姑娘家里有座琅嬛玉洞,想必是能知道我武功来历的。” 王语嫣犹豫了下,说道:“我未瞧过这秘笈,但是方才他用的应当是无相劫指,他已到了‘劫来无相’的境界,是以出功之间,无声无息,无形无相。” 李不负道:“说得极好。这位王姑娘若是练过武功,应当比慕容复公子要厉害得多了。” 王语嫣脸庞微微一低,又瞥了一眼慕容复。 慕容复哼了一声,面无表情。 李不负道:“王姑娘,你最好指点一下那位慕容复公子,否则他恐怕未必看得出我用的武功是什么?” 说着,他又一拳轰地打出,劲力威猛,震震而出! 这一拳正是朝着慕容复打过去的! 王语嫣不禁叫道:“大金刚拳!表哥小心!” 她虽点出李不负用的是什么武功,然而慕容复无从抵御,被这拳打得像是破布袋一样飞了出去! 慕容复倒在地上,口中喷血,已是受了重伤。 王语嫣赶紧要去扶慕容复,慕容复却一把将她推开,自己勉力支撑着站了起来。 李不负道:“不错,王姑娘又说对了,我用的正是大金刚拳!” 慕容博道:“大金刚拳法乃是少林绝学,你从何处偷学而得?少林绝学难道已流传在外?” 事到如今,他也看出李不负功力大增,不可力敌,因此打算挑拨离间,引少林众僧来围攻李不负。 李不负摇了摇头,说道:“慕容博先生,你总是想要借助外力,勾心斗角,似你这等心思,想要复国,那是大大无望的了。” 慕容博神色不动,并不应答此话。 李不负接着道:“既然大家不愿意围攻于我,我便一一领教各位高手的高招吧!” “慕容先生,你先请!” 李不负挥拳攻去,先发三道拳劲,全被慕容博躲了开去;随即他欺身而去,两拳直攻慕容博的胸口。 慕容博见其来势凶猛,不敢硬接,掠至慕容复身边,将他腰间长剑轻轻一抽,握在手中。 “复儿,你且闪开!” 慕容博交待了一句,身子飞起,如同一株老松傲立,剑如雪花飞舞,洋洋洒洒,飘飘扬扬,朝着李不负攻去,圈转在其双拳之间。 慕容博不愧是名家,剑法一出,不但老道狠辣,而且绚烂精彩,使得群雄纷纷一阵喝彩! 李不负将内力鼓在手掌之间,本欲仗着一身内力深厚,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强行夺下慕容博手中的长剑;但慕容博将剑锋送过,碰在李不负掌心,忽以一种奇异的规律一抖,剑身竟传出一种反震之力,将李不负的手掌震开! “咦!” 李不负微微一惊,转即明白过来,笑道:“四两拨千斤,斗转星移,名不虚传!” 他落在地面,恰好瞧见身旁有位执法僧,于是他随手夺过执法棍,迎风一摆,继续向着慕容博打去! 慕容博一记“斗转星移”,并未奏效,心已沉了下去,但也不好逃跑,只得硬着头皮再迎上去。 剑飞棍扬,两人转眼间便拆解了五、六招。 王语嫣忽出声道:“他用的是古时六合枪法中的中平一路,防住中间,便可断其招路!” 她本是好心提醒,慕容复却呵斥道:“我父亲一代武学大家,他难道不懂?还要你来指点?” 慕容博也听见此话,他表面虽不动声色,然而暗地里却早已将胸前一路防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 李不负长棍摆动,大声道:“王姑娘说得果然很准。我以棍作枪,正要攻你的心口!” 他说着,枪法转急,棍影漫天,全部向着慕容博盖去。 而慕容博心知这棍影大多都是虚招,因此依旧紧紧防住中路,剑影连绵,潺潺不绝。 “中平枪,枪中王,中间一点最难防!” 忽地,李不负喝了一声,一棍戳出,正朝向慕容博的心口。 慕容博以剑尖相抵,精准地刺在李不负长棍的中心,剑芒毕露,便要将其一劈而破! 这正是破“中平枪法”招式的关键! 谁知那棍上的劲力实在太强,剑棍相触,慕容博的剑尖方碰到棍头,慕容博便已难以承受棍上所蕴含的内力,整个人轰然暴退,吐出一口鲜血来。 慕容复看得更是心神大震,面如土色,说不出话来。 李秋水忽道:“他知道慕容博精通‘斗转星移’,用蛮力并不好对付,因此故意使出一门拙劣的枪法,好引得慕容博自己来破,呵呵,慕容博果然上当了!” 李不负目光一转,看向李秋水。李秋水立即道:“我可没有要与你为敌的意思,你若要我退去,我退去便是了。” 她随即带着一品堂的人马,徐徐退开。 天山童姥缓缓道:“据我所知,他的刀法才是最厉害的。” 李秋水笑道:“师姐,你何不上去试试呢?” 第三百一十三章 少室山大战(七) 李秋水掠了过去,想要杀掉鸠摩智,以止逍遥派武学的外传。而西夏一品堂与吐蕃大汉见此,亦敌视起来,拿出兵刃,打算交锋。 局势一下变得紧张起来,少林众僧也提起精神,认为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一场武林中少见的混战。 这时候,李不负却抢先一动,忽然将慕容博和慕容复的身子提起,全都扔入了少林寺中去。 “这......” “表哥!” “.......” 许多人都惊呼起来,却无一人能上前阻止李不负。 玄慈望着慕容博被掷入寺中,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随即他也垂头不语。 而李不负将慕容博掷入少林寺中之后,突然反身一进,抢入鸠摩智与李秋水的战圈之中,两掌连拍,将二人都圈在自己的掌风之中! 鸠摩智面对李秋水,二人同使的是小无相功,而李秋水的小无相功毕竟比鸠摩智更加纯熟,交锋之间,便处处克制住他。 鸠摩智本就力有不逮,再加上李不负一击而来,便更是无法应对。 李不负以手作刀,随手一劈,笑道:“鸠摩智国师,你的火焰刀,我此刻还给你了!” 哗! 风声大疾,热浪席卷,空气中竟真的变得发热起来。 “火焰刀”像是真的带着焰气袭来,刀气凝形,气温陡增! 连鸠摩智自己都没有想到,李不负使用他的“火焰刀”绝技,威力竟能够强悍至斯! 鸠摩智与李秋水对过一掌,跃至空中,连挥三刀,掌缘上激出真气,应对向李不负的火焰刀。 嗤嗤嗤! 两种真气在空中消磨,鸠摩智连出三刀,方堪堪将李不负的一记火焰刀抵消掉。 而李不负身子已到了鸠摩智的旁边,一把扣住鸠摩智的小臂。 鸠摩智使出少林擒拿术中最顶尖的“龙爪手”,手腕一折,反制而去,正要抓向李不负手腕处的“神门穴”,可这时李不负手间传来一阵强大的内力,猛力一震,反将他五指震得一麻! “你.......” 这一麻虽未持续多久,鸠摩智只一运功便将其消除,然而就在这短短一刹那,李不负已点住鸠摩智的穴道,抓住其手臂一丢,将他也扔入了少林寺中! 萧远山见李不负连擒两位绝顶高手,不禁说道:“这位李少侠,你与峰儿乃是结拜兄弟,想必是不会阻挠我父子报仇雪恨的!” 李不负道:“你们之间的恩怨与我无关,只是今日却不得在此开了杀戒!” 他说着,已霍然拔出刀来! ·········· 割鹿刀。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 如今天下群雄都已到齐,这柄刀是否还能割鹿? 刀出! 李不负攻的是天山童姥。天山童姥本是这里武功最高的人。 她所用的“天山折梅手”乃是世间最顶尖的绝学之一,化尽天下刀枪棍棒,拳掌指爪等等各路武功,皆入其中。 这门武功的立意乃是直指大宗师第三层“心中无物”之境。 因为所有的招式和武功都化在其中了,所以心中便别无他物;而这门武功因为融合了一人身上的所有武学,所有招式,于是也就能够无招不拆,无兵不破。 在数十年的恩怨争斗中,天山童姥一直能压李秋水一头,这门绝技乃是起了不可或缺的大作用。 而李不负见到这门绝技时,心中想到的是“独孤九剑”。 “独孤九剑”是一门令人快速达到“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境界的剑法,虽也许不及“天山折梅手”所立的境界更高,但是“独孤九剑”胜在可以速成,而“天山折梅手”则对练习者要求极高。 但两门武学的道理从某种程度上说,是相当接近的,这或许也能看出武道最终都是殊途同归。 当初李不负曾让令狐冲以独孤九剑陪他拆招,他见到天山折梅手时,突然也有了一种试招的想法。 ·········· “慈悲刀法,李不负用的是慈悲刀法。” 慕容复忽然出声,他终于看清楚了李不负刀法的路径、点出了他刀法的来历。 《慈悲刀法》原是宁波天童寺心观禅师所创的武功,是一门佛门刀法,刀意所在,乃是只求制敌,不求杀敌,慕容复也会得这门刀法,因而能够提醒天山童姥。 慕容复道:“慈悲刀法不可硬破,最好是......” 他还来得及说出刀法的弱点,李不负已换了一门刀法,刀势一变,陡转轻灵,与天山童姥斗得有来有往。 轻灵的刀法本来少见,似使得李不负这般好的,更是少之又少。 一时之间,天山童姥的招法如同雪花飞舞,眨眼千变,招式变幻都似在天山之上,缥缈难寻其踪,而李不负则刀法遥遥,总在天山之上,将落未落,如羽毛轻盈。 慕容复看了半晌,也没说出话来,最后还是王语嫣道:“这应当是太乙派的‘羽衣刀法’。” ——慕容复一心想要天山童姥胜过李不负,他便好将他父亲从少林寺中救出来;王语嫣也瞧出这点,因此又继续点出李不负所用的刀法。 慕容复经此一说,方才明白过来。他原本也会这门刀术,只是李不负使得太过空灵,以致于他有些没能认出而已。 李不负哈哈一笑,道:“原来天山童姥还需要慕容世家的少主指点!” 天山童姥冷哼一声,亦不多话,落下身形,随手拾起一枚石子,打在慕容复身上,将他击退三步,摇摇欲倾。若非王语嫣扶了他一下,恐怕便已倒下去了。 李不负立在远处,并未趁机进攻,淡淡道:“童姥,我也不占你便宜,我向你说明。我马上要用出的刀法,你也许未曾见过。它叫作血刀刀法。” 天山童姥看着李不负的刀,只见李不负手中已舞出漫天刀影,似上古时期,天漏一洞,洪水从天而降一样恐怖。 哗! 这刀影几乎已让人升不起抵挡之心。 这便是李不负以目前的功力使出的血刀刀法中的“血雨腥风”! 天山童姥从身旁人手中也抢过一柄刀,挥舞不断,用尽全力,防住身前。 听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在那柄刀完全碎掉之前,天山童姥总算是一口气挡下了李不负的进攻。 而挡下之后,即便以天山童姥深厚的功力,也不禁手臂酸麻,有些喘气。 这时候,李不负的刀忽然变了。 刚才的刀是狂风暴雨,天倾洪水,那么此时的刀便轻巧了很多。 可天山童姥的脸色却大变。 “这......” 李不负正色道:“这是我自己的刀法。请指点!”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三百一十四章 少室山大战(八) 刀不在面前。 刀在头上。 天山童姥的感觉便是始终有一把刀悬在她的头上。 那种感觉很巧妙——就似乎是在一个风雪漫天的夜晚,孤独流浪的孩子一个人行走在街上,刺骨的风,冰冷的雪,始终压在他的头顶一样。 又冷又饿,无依无靠,天地风雪,茕茕独行。 ——这究竟是谁的感受? ——这感受怎么会如此真实? ——是不是因为李不负曾经也同样有过这么真实的感受? 天山童姥猛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一记刀法了。 ——她仿佛也回到了小的时候,那时她才不过六岁,还没有遇上她的师父逍遥子,在天山雪峰附近漂泊无依,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冻死。 那时候的她孤独,弱小,又无助。 而天山童姥见到这一刀时,也突然变得十分无助起来。 那种无助并不是面对李不负深厚功力的无可奈何,而是一种心灵上的孤立无助。 李不负的刀法仿佛恰好击中了她的弱点!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本是李不负第一次用这刀法对敌,却刚好就触碰到了天山童姥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刀出心动,这是不是也属一种天意的巧合? ··········· 在旁人看来,却不是这样的。 慕容复甚至已经看不清楚天山童姥的招式变化。 天山童姥所会武功,纵不比李秋水丰富,却也绝对少不了太多,而这些武功全都融入了“天山折梅手”中,于是其中的招法变化,便不可具体言说,是慕容复所看不透的了。 可这时,萧峰、李秋水、萧远山等高手却总有一种感觉,认为不管天山童姥怎么变幻招法,她都不可能再破解掉李不负的刀了。 就好像小孩子对着天空疯狂地怒吼,却不可能令风雪真的停住一样。 李不负的刀就是风雪。 他的刀变得非常冰冷,非常玄妙,非常静寂。 风吹雪舞,雪落下之后,大地冰封,又归于静寂。 这刀法与他以往用出的任何刀法都不一样。 但这门刀法却不是他此时此刻才创出来的,而是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便已在慢慢形成。甚至是他在雪山绝谷的时候,也许便有一点苗头了。 只不过到今日,遇到天山童姥之后,灵光突然流入刀中,自然而然地成了而已。 北风呼啸! 大雪终于压下。 天山童姥横身飘起,手中连变了十二种不同的掌法,连拍在割鹿刀身之上,令人眼花缭乱。 寻常的刀绝不可能禁得住这样的拍打! 但割鹿刀竟还是落下。 一刀落在天山童姥的肩头,没入了进去! “啊!” 王语嫣惊呼出声,比她更惊讶的是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洞主岛主。 他们本受着天山童姥的一种“生死符”所控制,每年必须服解药,对天山童姥恨之入骨,却又不敢违逆半分。 他们此时心中既想着最好让天山童姥死掉,但又担心她一死,解药便无处可寻。 因而当天山童姥落下时,他们既想往前去瞧瞧天山童姥死没有死,又不愿一拥上前,生怕挡住了李不负杀人的刀! “宫主!” 灵鹫宫众女一齐抢上前来,想要护住天山童姥,李不负却已如法炮制,将天山童姥点住穴道,扔入少林寺中去了。 “还来我宫主!” 灵鹫宫众女本要列阵攻入少林,但李不负只说道:“你们再往前一步,我便去杀了你们的宫主。” 灵鹫宫众女心系其命,果然便不敢再动弹毫分了。 在李不负连败数大高手之后,场中也没多少人敢再妄动。 这时,萧峰终于站出来说道:“想不到几月不见,贤弟武功竟精进至斯,只是愚兄与带头大哥有深仇大恨,此仇不可不报!” 李不负道:“萧大哥要报仇,自是理所应当。” 听到这话,萧远山与萧峰都放了放心。 李不负又接着道:“只是此时还不行。我答应了那位扫地神僧,不能使少林在今时今日兴起一场大战。” 萧远山道:“何时才行?” 李不负道:“今日过了,若你们要报仇,我决不阻拦。” 萧远山道:“好!” 这时,一直未讲话的玄慈忽叹道:“执法僧执法之后,老衲未必保得性命。所以有些话便先说了。” 萧远山问道:“你有何话要讲?” 玄慈道:“老衲三十年前误信人言,前往雁门关外,伏击阁下一家,实是一桩大罪。那传谣言者,本也是老衲极为信任之人。” 萧远山神色一动,问道:“传谣言者是何人?” 玄慈道:“传谣言者与老衲原是深交,待事后老衲遣师弟去姑苏燕子坞问他究竟时,他却突然去世了。” 萧远山惊道:“这件事情难道本是慕容博所传?” 玄慈叹道:“老衲原以为慕容博先生也是听了别人的谗言。然而今日得知慕容原来是鲜卑后裔,妄图复国,那谣言的意义便不言而喻了。可叹,可叹!” ——慕容博故意传谣,好让少林高手伏杀大辽国中身居高位,又主张和平的萧远山一家,以挑起大宋和契丹的矛盾。 ——若大宋与辽国交战,天下大乱,那么鲜卑才有可能从中得利,收买兵马,完成复国。 萧远山想通此点,突然望向了慕容复,道:“峰儿,北萧峰,南慕容。这慕容复根本不配与你齐名,你去杀了他吧!” 李不负阻道:“不可。今日不宜杀人。” 说着,他掠过身去,点住慕容复的穴道,也将其抛入了少林寺中。 李不负随即也点住玄慈的穴位,说道:“执法之事,或要见血。我不敢擅,你与我去藏经阁,请教过扫地神僧后再行。” 他请几位“玄”字辈的高僧将慕容博、鸠摩智等人携起,他自提着天山童姥与玄慈,随即没入少林寺,朝着藏经阁而去。 少林群僧面面相觑,也只好后退。 而群雄自不甘心,李秋水率先一点地面,轻飘飘地飞入寺中,追着李不负而行;剩下的众人见此,亦都一哄而上。 一品堂跟着李秋水而行;灵鹫宫众女与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人念着天山童姥的安危,也随之而去;萧远山和萧峰欲去寻慕容博逼问清楚;剩余的人有许多是瞧热闹的,也有一些是想混入藏经阁浑水摸鱼的,还的有人则还惦记着道家宝藏。 人人各怀心思,有正有邪,却均不顾少林僧人的拦阻,全都拥进少林寺去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三百一十五章 少室山大战(九) 少林寺中,藏经阁前。 天山童姥、慕容博、鸠摩智、慕容复等高手被随意地摆在门前,而李不负却早已没了踪影。 门口还有一群少林高僧站立,挡住群雄更进一步。 群雄自然极想要混入其中,丐帮的全冠清率先说道:“诸位少林派的大师,若藏经阁中果真没有道家秘藏,那么我们当然退出少林寺就是了。到时候谁不退去,我丐帮一定第一个站出来相助少林!” 少林与丐帮的关系向来交好,但全冠清这话说的看似很和睦,实则包藏祸心,若真让这么多群雄一齐涌入藏经阁,那么今日少林藏经阁便不知要丢失多少本宝贵的经书了。 全冠清一出此话,群雄跟着纷纷应和,都叫嚷着要进入藏经阁。 在外面主持大局的玄寂还没开口,另有一人已道:“若我不肯退去呢?!” 说话者竟是萧峰! 萧峰道:“我父子二人定要等到报仇之后,才会离去!” 全冠清道:“萧峰,你这契丹人,擅闯少林,已是大罪,你还要......” 砰! 萧远山忽地从后面袭来,反手一肘打在全冠清的胸口,将他击飞,道:“跳梁小丑,也敢狂言?!” 这一击虽将全冠清打得半死不活,但是也引得丐帮众人怒目而起,便要当场围杀萧远山。 这时候,藏经阁中突然传出一道声音来:“二位萧施主,你们与慕容施主一齐进来吧。” 只见藏经阁前,一道灰衣人影闪过,慕容博与慕容复已不见了。 萧峰与萧远山互视一眼,也立马跃了进去。 少林群僧并未拦阻他们父子二人。过了半晌,里面再无声响传出,李秋水立在外面,目光游移,掌劲暗动,打算就此将天山童姥与鸠摩智格杀在此,勿再多生事端。 谁知她方一出劲,另便有一道掌劲亦出,与之相互抵消,均无踪影。 李秋水惊道:“小无相功!又是小无相功?是谁?!” 藏经阁门口突然传来悠悠一声叹息,李秋水听到这声叹息时,浑身一震,已知道这人是谁了。 ········· 次日。 萧远山和慕容博还未从藏经阁中出来,而天山童姥和李秋水也被一位白衣男子带走。 群雄一直在等,他们等了整整一日,越等越是心惊。 ——他们原本心中乃是存了少林寺一向慈悲为怀,人善好欺的心思,认为就算一哄而上打上门来,少林寺也不会计较什么。 而后来虽看到李不负,但他们也觉得自己人多势众,李不负纵然武功极高,也不可能将天下豪杰尽杀戮于此,何况这里还有其他几大国家的重要人物! 可等到现在,这些人还不出来,他们也就渐渐提心吊胆了。 ——这些人难道全都死了? 直到李不负拎着鸠摩智走出来,将昏沉沉的他交给一旁的吐蕃大汉,随即道:“你们还在等我吗?” 不知为何,他脸色苍白,给人的感觉是好像轻了许多斤一样。 但他说出的话依旧凌厉,令人不敢直视于他。 没有人接他的话,只有包不同道:“非也,非也,我们不是在等你,是在等我们的家主!” “快将我们的家主请出来!” 李不负平淡地道:“不必等了。除了这位鸠摩智大师,其余的人都等不到了。” 包不同震惊问道:“都等不到了?” 李不负点头道:“他们都不会再出来了。”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 群雄不敢再往深处想下去,有胆小的人已拱手向着少林僧众告辞,默默离去。 有第一个人走了之后,人们心里便慢慢都打起了退堂鼓,纷纷下山离寺告辞。 李不负立在门前,一直盯着没有离开的人。 他虽并没有开口相劝,或是直接下逐客令,但被他这种眼神一直盯着,任谁也是不好受的。 于是大多数人都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去,最后只剩下包不同几人忿忿不平地也盯着李不负,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李不负道:“也罢,我去将你的少主送出去。你们便走吧。” 他回身向藏经阁中去,将慕容复提了出来,丢给包不同等人,默立门前,再不发一言。 包不同连问道:“少主,家主呢?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慕容复似有难以启齿之事,十分不好意思,道:“他......父亲他,他不会出来了。咱们下山去罢。” 听到慕容复也这么说,包不同等人只好死心,与之一同下了少室山。 李不负一直等到半夜,群雄该下山的都下了山去,就算还有些心思的,也都在山下寻了店住宿。等到少林寺中再无别人时,李不负才算是出了口气。 他的这口气刚泄出来,整个人便似很虚弱一样,差点倒了下去。 就在他刚刚倾倒时,阿碧把他扶住,连忙将之搀入了藏经阁。 ········· 藏经阁中,尘埃古老。 新鲜的阳光照入进来,照着古旧的经文,尘埃四处浮动,竟令此处从极静之中生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生命力来。 古老的藏经阁在此刻,仿佛带上了某种神秘之力。 一圈人盘坐在地,萧远山、慕容博、萧峰、天山童姥、无崖子、李秋水赫然均在其列。 阿碧搀着李不负进来后,扫地僧忽道:“你将功力还与我们,由强而弱,至盈而亏,自也算是一劫。” 李不负在体内运转神照功,感觉到身体的力量正在慢慢恢复,于是不言,而是在无崖子身后坐下,也打坐调息起来。 扫地僧竟是用了一种神奇的方法,令萧远山与慕容博没有大打出手,令天山童姥和李秋水不再你死我活。 他们都盘坐在地,无论心里面怎样想的,但表面却都不动声色。 扫地僧道:“你们厮杀了许多年,各自亦都是武林中绝顶的高手,不知对于武道有何看法?” 众人不言。 扫地僧道:“依我瞧来,你们在武学上最有成就的,应当是萧峰萧大侠了。” 众人一齐朝着萧峰看去。 论内功,萧峰不比天山童姥、无崖子、李秋水等人深厚;论武学,他比不过慕容博的博学百家;论天赋,他也就是与他的老子萧远山一脉而承而已。 但扫地僧却说萧峰在武学一途上最有成就? 李不负缓缓开口道:“当初萧峰大侠夜入西夏皇宫,的确击败了李秋水,救下了我。” 扫地僧道:“因为他有一种不同于常人的精神!” “精神?” 扫地僧道:“不错,这是种武道精神!这种武道精神无关武学、内力、功法,而是一个人的人格、意志、情感所凝聚成的专属于此人的一种精神!” 众人将这些话记在耳中,可谁也不出声多问一句。 因为他们并不能完全听懂,这已不是武学的范畴,他们纵想要提问,却也不知从何提起。 李不负道:“他就有这种武道精神?” 扫地僧道:“是!所以他才能击败李秋水太妃。” 他徐徐又道:“这种武道精神,本是晋升神人最大的奥秘所在!” 第三百一十六章 少室山大战(十) 武道精神。 精神在道家的学说中,也叫作元神——内念不萌,外想不入。独我自主,谓之元神。 外想不入,独我自主。 武道精神本就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这世上只有这一个人有,绝不会有别的人再有同样的了。 用佛家的话说,则是——明心见性,菩提无树,明镜非台,直指本性。 本性也是一个人心灵中最重要的部分,这同样也是精神! 佛家与道家都有关于精神的论述,而扫地僧既不谈道,也不论佛,只是用最朴实的话讲出了这个道理。 因为这道理的确不是在佛理或是道学之中的,而是人人都有,人人都能明白,人人都有机会能够领悟到的。如果非要以禅语来述,便应当是“人人皆佛”。 无崖子叹道:“神人之境,何其艰难!这种武道精神不是武道修炼能够获得的了。” 他身为逍遥派掌门人,对此点深有体会。 天山童姥、无崖子、李秋水所修炼的均是最顶级的功法,他们的内功早就已经达到了巅峰,而迟迟无法晋升入神人,便正是由于他们总是无法堪破一些自身的情结。 扫地僧道:“武道精神,不以武功而论,而取决于人。古往今来,也许还有一些不曾练武之人,也同样有这种精神,只是用在了旁处罢了。” 无崖子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慕容博问道:“要如何才可拥有这种武道精神?” 扫地僧微笑道:“我不知道。” 慕容博道:“你不知道?” 扫地僧道:“我为何要知道?” 慕容博当场愣住,萧远山也问道:“你分明已是神人修为,你怎会不知?” 扫地僧道:“佛为何为佛,人为何为人?” 萧远山答道:“佛怀慈悲之心,人存百千杂念。是以佛为佛,人为人。” 扫地僧道:“你既知之,何必问我?” 萧远山顿时也愣住。 李秋水忽然打断二人对话,问道:“我不知之。到底要如何才能得那一道不名其妙的武道精神?请长者赐教。” 李秋水虽不知扫地僧年纪几何,然而还是称他一声“长者”。 扫地僧道:“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李秋水道:“无所住而生心?” 扫地僧道:“不错,那一处灵心便是武道精神。” 天山童姥也在旁听,只是她自持身份,迟迟不愿开口请教。 此时她却也忍不住道:“灵心?我三人自幼读的是道家玄谈,你用佛经中的话与我们解释,我们怎么听得懂?” 扫地僧微笑道:“我学的佛经,你们修道的人,偏来问我,我怎么解释得通?” 天山童姥面露愠色,冷哼一声,不再答他。 若以她以往遇到此事,早就对扫地僧大打出手,只是如今他身负伤势,自知不是对手,也不再去自讨苦吃。 而当李不负听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时,并无太大感触;反而是听到“我学的佛经,你们修道的人偏来问我,我怎么解释得通”这句话时,忽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扫地僧这句话并不是真的在搪塞天山童姥。 他讲的其实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武道精神完全属于某一个人,这是无从问起的。 没有人能够替你去决定你自己。 别人永远都是别人,没有人能将这一点解释得通。 李不负的功法运转,气息不吐,竟是隐隐约约进入了一种顿悟的状态。 ··········· 心中无岁月,一瞬即千年。 在李不负陷入顿悟状态中时,他只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扫地僧同时带着萧远山、慕容博两人出了藏经阁,到了后山去,萧峰紧跟其后。 而天山童姥与李秋水又要大打出手,却被无崖子拦住。 三人最后竟开始比拼内力,无崖子在中间以“北冥神功”斡旋,三人发功,僵持不下。 而玄慈则一直坐在角落处,默捻佛珠,口唇微动,诵着“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句话。 天下之间好似只剩下李不负一个人在藏经阁中盘坐,运功,领悟。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一天。 李不负再睁开眼时,无崖子、李秋水、天山童姥三人各自闭目,李秋水一只手掌抵住无崖子的左掌,天山童姥的一只手掌抵住无崖子的右掌。 无崖子在中间一直苦苦承受着二人的内力,若非他修炼的是“北冥神功”,纵有一百条性命,也早已死了。 玄慈依旧坐在角落念经。 窗忽地一开。 灰尘翻涌,有风入内。 扫地僧又已回来。 李不负问道:“萧远山与慕容博呢?” 扫地僧道:“他二人已历经生死,如今要剃度出家了。” 李不负微微一惊,又道:“玄慈方丈执法之事,又如何讲?” 玄慈忽地抬起眼皮,看向扫地僧。从他的眼神中看来,他竟仿似一天之内,便老了二十岁一样。 “弟子二十年前犯下淫之大戒,须得受杖二百,昨日已缓,今日可行。以护少林戒律,千年清誉。” 扫地僧道:“你犯戒律,心有不安。执法非为护少林千年清誉,只为你心安罢了。你若要执法,自去便是。只是不必再提什么方丈,清誉之言。” “你不过是你,少林不过是少林,戒律不过是戒律。心却还是心。” 玄慈浑身一震,双掌合十,膜拜在地,道:“弟子领命。” 他随即退去。 李不负又指了指无崖子、李秋水、天山童姥三人,说道:“这三人功力纠缠,生死不明,如何作为?” 扫地僧道:“你何须总谈他人之事?为何不多谈谈你自己?” 李不负道:“我?” 扫地僧道:“你朝我出手罢!” 李不负大惊,道:“这.......” 扫地僧道:“这便算这场少室山大战的最后一战。此战之后,你便去喝令群雄退去,不得再扰少林!” 李不负道:“是。然而......然而我怎么朝你出手?” 他口中虽在应答,可实在不知该如何对扫地僧出手。 扫地僧端立不动,摇头道:“我也不知你要怎么朝我出手。” 李不负犹豫着,伸出一根手指,朝着扫地僧点去,一道内劲也跟着射出。 嗤。 那道内劲还未到扫地僧面前,便已被一道无形气墙消磨于空。 扫地僧突然大喝:“出你的刀!” 李不负福至心灵,忽然腾身而起,刀已在手! 哗! 刀光如雪光,漫天落下! 风动,灰尘滚涌。 藏经阁中的万卷经书都在这一刀下短暂地失色,雷惊电绕,搅破青空! 第三百一十七章 风雪夜归人 刀从空中落下。 藏经阁有万卷经书,而此时万卷佛经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青光。 这一刀竟似带着整片天地的光芒一齐落下的。 无声,万籁俱寂。 就好像孤独的天,肆虐的风,凄冷的雪,天地的寂寞与寒冷都一齐碾了下来。 这一刀中蕴含的那种冷意,几乎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世界怎会是这个样子的? 世界上怎会有如此冰冷的地方? 扫地僧已感受到那种彻骨的冰冷。 刀撞上了他的无形气墙! 这门“无形气墙功”本是他开创出的一门顶尖绝技,寻常真气指劲均不得近其身,比起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硬气功却不知要玄妙上多少了。 当割鹿刀撞在气墙上的时候,也滞了下来。 这道气墙本是一道极其厉害的防御手段,寻常的攻击几乎不可能打得破,都会被其磨灭而去。 但当割鹿刀劈在上面的时候,那道气墙却有些支持不住了! 内功修为到了一定境界,虽可发出剑气,刀气,掌劲,指劲,但这些用来对付寻常高手,或可轻而易举,建下奇功,甚而以一敌众,亦不在话下。 然而遇上真正的高手,身法奇变之间,便难用这等手段分出高下了。 最终的胜负还是会落在刀与剑,拳与掌之上! 所以李不负直直地立刀劈去,爆发力道,发出无与伦比的一击! 哧!(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在割鹿刀的一斩之下,气墙毕竟还是破了。 漫天的刀光如同漫天的风雪,一片片地压了下去,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扫地僧会如何应对这一刀? 天山童姥是最好奇的,因为她便曾败在这一刀之下。 如今李不负虽已将本不属于自身的内力还给了无崖子、扫地僧,然而这一刀中蕴含的刀意还是没有变的,这一刀依然无比冰冷,侵袭难挡! 天山童姥勉强睁眼,用余光朝着扫地僧和那柄刀瞥去。 不只是她,其实无崖子、李秋水二人也都被这一刀吸引了注意力。 他们都能感受得到,这是属于李不负自己的一记刀法! 扫地僧应该怎么破解这式刀法? 哗! 血花溅出! 扫地僧枯瘦的身子里竟飞出点点血花。 若非李不负在最后及时止住了刀势,扫地僧很可能会在这一刀下被劈成重伤! 扫地僧居然没有破! 他的“无形气墙功”破了一个口子,让李不负的刀斩进来之后,他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刀落在他的身上,他便以肉体承受下了这一击。 扫地僧为什么不挡? 这不仅仅是李不负心中的疑问,也是在场所有人心中共同的疑问。 扫地僧道:“你胜了。” 李不负回刀入鞘,望着扫地僧的伤口,问道:“我胜了?” 扫地僧道:“不错,你胜了我!” 李不负怔住。 这时,扫地僧随手点住自己肩膀处的几处穴道,伤口便已渐渐不再流血。 众人还在愣神之际,扫地僧已到了无崖子身旁,连在他后背上拍了三下,功力一震,无崖子双手中发出一股反激之力,竟将天山童姥和李秋水震到一旁。 三人的一场剧斗,便被如此化解掉了。 三人刚一分开,均在剧烈地喘气,对于他们来说,消耗都极大。 扫地僧道:“好了,以我之败而结束,这场少林寺前之争,亦该停一停了。” 李不负问道:“前辈,你为何要败?” 扫地僧道:“我为何不能败?天下万物,有生即有死,有胜即有败。人人都要去争那一胜,最终止多一人争得,那人却不该是你我了。” 李不负道:“那该是谁?” 扫地僧道:“该是那天下无敌,长生不老之人。” 李不负道:“世间岂会有这种人么?” 扫地僧道:“正是此理。人如树木,有枯有荣,既有枯荣,便无长久。胜得一时又何妨,败得一时又何妨?” “枯枯荣荣,正是常态,没有人能够永远不败,胜到最后,终究还是会输的。大理天龙寺的枯荣大师没有来此,想必正是参透此理了。” 无崖子点头叹息不语。 扫地僧忽道:“我平生并无入室弟子,只指点过你三回,你算是我半个弟子。” 李不负闻言,正要拜下,扫地僧却道:“不过你不必谢我。你方才已胜过了我,便说明你已出师,也不能再作我的弟子了。” 扫地僧道:“所以我最后还有一桩事要与你讲,你随我来。” 扫地僧迈步离去,李不负跟在其后。 走过天山童姥身前时,天山童姥突然发问:“你那一刀叫什么名字?” 李不负微微一停,忽想起了什么一样,居然回答道:“我也不知。” 李秋水瞧了一眼天山童姥,竟说道:“那一刀有凄风苦雪,天地苍凉之势,风雪压天山,不如便叫风雪刀法吧。” 无崖子道:“这名字未免太俗。” 李秋水道:“何名不俗?” 无崖子朗声吟道:“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风雪,夜归人。 扫地僧要与李不负讲的正是关于那枚“江湖令”与“破碎虚空”之事。 李不负道:“如今那枚令牌究竟在哪里?” 扫地僧道:“那枚令牌本身可破碎虚空,是以隐于虚空中,自由来去,不现于世,但它就在你的身上。” 李不负问道:“但我现在该如何使用它?” 扫地僧伸出一只手,贴在李不负的背上,慢慢向他体内运入内力,这内力流转,竟不知去了何处,最后莫名便消失了。 李不负先是一惊,而后他突然意识到,扫地僧的内力很有可能是流入了“江湖令”之中去。 恰在这时,李不负也又听到了那个江湖令的声音他可以在一年之后离开这个武侠位面。 以往江湖令都需要一些特定的物品激活。李不负本来还在思索,这片江湖中到底有什么东西能用来激活江湖令。谁知这一次却是由扫地僧直接往其中注入内力,产生作用了。 扫地僧收回手,道:“我以一月之功,探得此物玄妙。你从心而动,便能继续去其它地方遨游。等你到了神人境界,即可自由掌控那枚奇异的令牌了。” 李不负道:“若我如今想去一个我想回去的地方呢?” 他意有所指,指的是“笑傲江湖”的世界。 扫地僧道:“用你的刀!” 李不负道:“用我的刀?” 扫地僧点了点头,言止于此,不再多说。 李不负却还在思考“自己的刀”。 过了半晌,扫地僧道:“我也要感谢你,让我一窥破碎虚空之秘,日后有缘,或许你我还会相见的。” 他踏步往藏经阁而回。 这一次,李不负有种预感,扫地僧也许真的不会在大宋武林中再出现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尾声 李不负走了出来。 无崖子还在外面。李秋水与天山童姥互有锐气,随时都蠢蠢欲动,若非二人的功力都在先前的一战中耗竭得差不多了,恐怕立马就要在这藏经阁中打起来。 无崖子道:“他与你说了什么?” 李不负道:“一些关于我的事。” 无崖子点了点头,他在这一月当中,受到扫地僧的指点已经足够,也许他才是“逍遥三老”中唯一一位有望突破神人境界的。 无崖子接着又道:“你答应扫地神僧,要将前来少林的群雄肃清,这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你大概需要在此守上两三个月才行了。” 李不负道:“是。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无崖子犹豫了下,慢慢说道:“我在无量山有一处隐居地,我打算回去看看。” 李秋水闻言,登时得意地大笑起来,那一处隐居地本是她与无崖子原先打算长相厮守的地方。 “哈哈哈哈哈,看来师兄心里是爱我的。师姐,这回你可争不过我了!你毕竟只是个小孩子,师兄怎会爱上你这样的身姿呢?” 天山童姥怒气上涌,立马又要出手,却被无崖子劝住,说道:“师姐,你练功出了岔子,但我知道李不负有一门神功,医术通天,可活死人,说不定能将你功法中的弊端磨除。” 天山童姥闻言,非但不喜,反而大怒道:“无崖子,你果真很讨厌这种形貌么?你以往说的情话都是骗人的,是么?!” 无崖子道:“师姐,此时无须纠结这些。你若能将功法的弊端消除,不但青春复原,也许功力还能更上一层楼。” 天山童姥突然以一种说不出的认真神色看着无崖子。 她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了七、八遍,什么话也不说,一跺地面,飞身远去,离开藏经阁去了。 无崖子急追上前,呼道:“师姐,留步!” 天山童姥道:“我从此回天山!再不会见你无崖子了!” “你更休提让那小子医我之事!我堂堂天山童姥,怎能有求于他?!” 无崖子追了十里山路,终于还是不再追了。 他回到少林寺时,李秋水正在门口等他,神色复杂。 而无崖子只淡淡地叹了口气,道:“我去无量山洞,要寻的不是你,而是少年的那个我。” 李秋水蒙着面纱的脸轻轻一抖,话也不说,带着西夏众兵马离开了。 南海鳄神皱着眉头,低声道:“这些年头的事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了,先是三妹他和少林方丈有个儿子,这太妃又和这什么无崖子有情分.......唉,还是我最轻松。嘿嘿,再过几年,等我老大也在少林出了家,我就是天下第一大恶人了!” ············· 无崖子回到少林寺中,只见到了李不负和萧峰。 而萧远山和慕容博则在后山去念经、扫山、禅修、诵佛了。 无崖子与李不负说,请他日后可至大理无量山洞见面,然后也自离去。 而玄慈受完杖责后,奄奄一息,他本欲自断经脉而死,最后他的亲生儿子,一位叫作虚竹的僧人在他身旁讲述佛理,使得他最后没有自尽,只是改名埋名,休养一番,打算隔日下山。 萧峰认为大仇虽没报成,但这番恩怨总算了结,他也打算带着阿朱北上,在塞外放羊牧马。 李不负道:“萧峰大哥,我再呆不久,我便要离开了。祝你和阿朱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萧峰道:“你要往何处走?” 李不负摇摇头道:“我目前还不知,不过咱们日后有缘还会再相见的。” 萧峰道:“那阿碧也跟着你走么?” 李不负道:“她不跟来了。她或许会留在江南吧,你有空帮我照看着她,莫使她被慕容世家的人欺负了。” 萧峰道:“好!慕容世家的人若敢欺负阿碧,那也为天下好汉不耻!我一定将他们全部铲平!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阿紫似乎落在了天山童姥的手里,还未脱身。” 李不负道:“天山童姥极难对付,要从她手里救人,属实不易。” 二人又交流了一番武学上的心得,在山下去喝了几大碗酒,数日之后才互相辞别。 ······· 三个月转眼便过。 扫地僧未再现世,少林方丈由玄寂继位,在其严守少林山门之下,自四面八方而来的少林寺群雄也大都逐渐退去。 李不负见群雄皆去,答应扫地僧的事便已完成,随即带着阿碧朝着大理而行,在无量山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山洞里见到了无崖子。 他们见到无崖子的时候,无崖子正在端详一尊玉像。 那玉像栩栩如生,妩媚动人,可说巧夺天工,眼睛鼻子便如同真人一样,令人见之着迷。 二人寒暄几句,无崖子对着李不负道:“天山童姥处有位阿紫姑娘,被种下了生死符。前些日子萧峰大侠去救,却只救回一具不成人样的尸体,这事我没替你去讨个人情,是考虑不周了。” 李不负道:“各人自有天命,怪不得旁人。” 无崖子“嗯”了一下,又迫不及待地问道:“你瞧我这玉像雕刻得怎样?” 李不负道:“我生平未见过如此动人的玉像。” 这倒的确不是恭维,而是真话。 无崖子道:“可惜。” 李不负道:“可惜什么?” 无崖子道:“可惜她不是我心中的那个她。” 李不负道:“你邀我来无量山洞相见,便是为了请我看这尊玉像么?” 李不负认为,玉像虽然好看,但玉像毕竟只是玉像,不是真人,那最多是件精美的艺术品,可看上几眼也就罢了,哪里值得他亲自跑一趟? 无崖子道:“我只能邀你来作客。因为除了这尊玉像和你以外,我也没有别的朋友了。” 他在世上活了九十年,依然保持着青春美颜,不老之躯,内功也十分之高,恐怕还能在世上生活很久。可他的朋友们却都一个接着一个地早已离去了。 阿碧在旁候着无崖子与李不负用茶,喃喃道:“原来长生不老也免不了凡世的痛苦么?” 李不负又请无崖子指点了阿碧的“小无相功”,然后才离开此地。 “阿碧,我要走了,你日后要到哪里去?” “我......我想去看看慕容公子。” “好,他心眼甚小,若是对你有所欺负。你去寻萧峰大侠、无崖子前辈,他们都可替你撑腰的。你莫委屈了自己!” 阿碧道:“嘻嘻,我知道的。还有位段誉公子,他会六脉神剑,也可以帮我的。这世上对我好的人很多,李大哥你勿要担心我了。” ··········· ··········· ··········· 明天开新卷了。。。提前预警,下一卷很冷门。 序·因梦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白棉布长袍,骑着白马,驰骋在这片广阔的荒漠上。光怪的岩石和仙人掌像奇迹般在她眼前分裂。 她乌黑的长发飞扬,白袍在风中起伏如海浪,长袍下几乎是完全赤裸的。 因为她希望能够完全体验到风的激情、马的跃动、生命的活力、否则她早就已经是个死人。 等她静下来时,她全身都已被汗水湿透。 她脱下长袍,走到井边,将冰冷的井水,一桶桶地从头冲下。 她不怕被看见,因为这里永远没有人来,没有流浪在天涯的过客,只有一株又一株寂寞的仙人掌生长。 这里的每一株仙人掌都极为孤独。它们生长在古老的荒漠中,鲜绿的外表与赤黄的风沙在夜幕下几乎交织成了一个荒诞的梦。 她的名字,就叫因梦。 ·········· 酷热,无风。 连一丝风都没有,檐下的风铃像垂毙的兀鹰吊在那里。非但嗅不到生的气息,甚至连死的气息都远不可及。 没有生命,哪有死亡,生死之间,本来就是息息相关的。 她独坐在屋檐下。 放眼可及的荒漠,已经被烈日烧焦,她的脸上却连一粒汗珠都没有。她那纤巧细致的鼻尖仍然光滑洁白如透明。 现在她已经完全静下来。 除了偶然一次彻底狂野的发泄外,她久已习惯这种寂寞安静的生活。因为她的生活就是等待,除了等待已别无意义。 ······· 烈日将逝,黄昏黑夜将临。 她静静地坐在檐下,静静地看着远方的荒漠和檐下的风铃。对于她而言,这一天又将像以前数百日、数百夜那么样安静地度过去。 突然间,风铃响了。 随着风铃的最后一声响动,黑色的夜幕也完全降临。 可她的人还是白色的。 白如雪,静如岩,飘逸如风,美如幽灵。 ········· ········· ········· PS:本章免费。 另:本卷冷门,而且属于“试水”,会尝试一点新的东西。 就类似上本书里有一卷“三少爷的剑”,那也属于试水卷,哈哈哈。 虽然我一向不主张“跳卷阅读”,但这一卷如果大家实在接受不了,就放一放,等下一卷罢。 第三百一十九章 侯府 石阶低而斜,健马可以直驰而上,两旁还有四列可容双车并驶的车道。 一百零八级石阶的尽头,是一道宽一丈八尺的紫铜大门,门上铜环巨兽,庄严狰狞。两旁一十八条彪形大汉,着甲胄,执长戟,佩腰刀,悬箭壶,石人般雁翅分列,严肃威武。 看起来就算是有苍蝇停在鼻子上,他们也不会伸手去赶;就算有毒蛇缠身,他们也不会动;就算有玉女赤裸经过,他们的目光也不会多眨一眨。 其实这附近方圆百丈之内,都杳无人踪,非但没有缠身的毒蛇,更不会有赤裸的美女,甚至连苍蝇都飞不进来。 没有经过特别的准许,如果有人想走近这栋巨宅,那么恐怕只有靠奇迹了。 奇迹偶尔也会发生的,而且就发生在这一天。 八月三十,雨。 连绵的阴雨不断,落在青石阶上,又慢慢地滑落下去。 阴云在空中荡着,这一场雨让整座街道都变得又湿、又冷。 长街,雨点打在大门外的禁卫们身上,他们还是一动不动。 他们很清楚什么时候该动,什么时候不该动。至少在此时此地,是决不能动一下的。 年轻的禁卫最早来的时候,还并不是很明白这道理。 然而有一次,一只毒虫爬进了某个禁卫的鞋子里,让他觉得奇痒难耐,终于忍不住动了一下。这本来是件很寻常的事,禁卫也并没有妨碍什么。 唯一不寻常的是,这件事不幸被侯府的总管韦好客大人亲眼看见了。 这位韦好客大人就笑眯眯地走上去问他,问他是不是很痒? 禁卫如同小鸡啄米般点头。 然后韦好客就把他的那条右腿没根砍了下来! “你以后这条腿再也不会痒了。” 那时,所有的禁卫立马就懂得了这个规矩。 用韦好客的话说:“我向来很少走这条大路,更少会看到你们。但在这种情况下,你都能让我瞧见你动了一下,怎能叫我放心?” 值得一提的是,从那一次之后,侯府附近也再没出现过任何毒虫。 韦好客确实很少走大路,他要进侯府,往往走的都是小路。 事实上,除了侯爷自身,从早到晚,经过这条长街的人都极少极少。 每一位要走大道来拜访侯府的人,都会提前很久便先下拜帖,约定日期,准备车马,齐备礼仪。 要想走到这里来,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甚至有一个禁卫在喝醉了酒,吹牛的时候曾说:“绝没有一个人能擅闯进来!每一个能从我眼皮底下过去的,都是京城里响当当的大人物!” 他本该自豪。 但今天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同。 在阴雨不断的长街里,泛起青绿的石板上,滴滴答答的雨水中,突然间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腰间挂着柄二尺多长,样式古朴的好刀的年轻人。 这个人正蹲在街角,淋着雨点,似在发呆,看上去相当落魄。 至于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出现的,却没有一个禁卫看清楚。 禁卫们的第一反应都是愣住。 他们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件事。他们努力地眨着眼睛,想尽力看清那人的面容,却都不敢有任何动作。 他们生怕那个人影只是他们的一个幻觉,若因此有所活动,而被处于刑罚,便非常的不值得了。 可就在这短短的一愣神的工夫里,已有一辆豪华而优雅,宽阔而精致,奢侈而不染庸俗的大马车从远处行了过来。 马蹄声踏踏作响,马车行得极快。 所有人都认得出,这是侯府主人的马车。 如果侯府主人看到这个人后会怎么样? 于是有位禁卫长在眨了第二十四次眼之后,终于硬着头皮动了一下,轻轻迈出一步,朝着那个人走过去。 他刚一动,所有人也都跟着动了。 众人一齐朝着那人围了过去。 禁卫长这才松了口气。 那不是幻觉,他们显然也都瞧见了的。 可就在这时,马车上却忽传出一道温和的声音,这温和的声音中却带着一种谁也无法反对的语气:“谁都不要动。” 慕容秋水,男,二十六岁,未婚,世袭一等威灵侯。精剑击,有海量。别人在背地都称他为京都第一花花公子。 他听见了之后,非但连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好像觉得很高兴。 “三代为官,才懂得穿衣吃饭。”他说:“要作一个第一号的花花公子,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 慕容秋水并不只是“京都第一花花公子”。 实际他会的事情还很多。 品酒,鉴玉,赏剑,看美人,他样样都可以在京城排上第一。 慕容秋水本就是一位很有天赋的小侯爷,只不过他的天赋好像用在享受上要多一些。他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为此,他也练就了轻易辨别好坏的眼力。 马止,车停。 慕容秋水下了马车,旁边立即有人为他撑起一把大伞。 他的脚步踏在雨水中,慢慢地,轻轻地朝着长街上蹲着的那人走去。 他的每一步走得都很小心,于是就没有任何一滴地面的雨水溅起,落在他的鞋面上。 慕容秋水走到那个人面前的时候,仍然是从容不迫的,仍然是干干净净的,仍然是一点雨水都没有沾上的。 禁卫们都屏住了呼吸,谁也不知道慕容秋水侯爷会怎么处置这个莫名其妙,擅自闯来的人。 他擅闯侯府大街本来就是大罪,何况他还佩了刀,更是罪上加罪! 慕容秋水以一双发亮的眼睛看着那人身上的刀。 而那人脸色苍白,像是有些虚弱,并未理会他的这种目光。 禁卫心头皆是一沉。 没有人能够这样对侯爷不加理睬。 慕容秋水没有生气,他轻声说道:“这柄刀让给我,我让你走,你还可以带走一千两黄金。” 一千两黄金,免一桩罪,买一柄刀。 禁卫们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谁知那人竟还是没有理会慕容秋水,就像是完全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一样。 慕容秋水也没有再说第二遍。 他直接伸手朝着那柄刀握了过去。 可就在他摸到那柄刀的时候,那个看起来很落魄,很沮颓的年轻人霎时就变了。 雨滴破碎,刀忽然间就削出! PS:这章有不少引用原,所以还是免费。 第三百二十章 虚弱 诸葛仙,男,三十七岁,武林第一神医诸葛无死的独生子,还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被江湖中人尊称为诸葛大夫。 男人的名若取作“仙”,往往会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但是“诸葛仙”不奇怪。 因为他的医术的确已近乎于仙。 他的手指几乎要比别人长一寸,而且感觉特别敏锐,闭着眼睛的时候,都能用手指的触觉把一本宋版的木刻医书上的每一个字都“读”出来。 这双手当然也很稳定,有人甚至说他可以用一把蝉翼般的薄刀,把一只蚊子的每一个器官都完全支解分割,连蚊眼都不会破裂。 一个人要比一只蚊子大多少倍? 对于人体上每一部份的结构,他当然更清楚得多,要支解分割,或者缝合修补一个人,当然更容易。 江湖中的大多数人都相信,如果你被人砍下了一条腿,只要你的腿还在,诸葛大夫就能把你这条腿接起来;如果你被人家砍掉鼻子,只要你能够及时把你的鼻子带到诸葛大夫那里去,他就能够让你的鼻子重新长在你的脸上。 有人甚至认为他已可称作当世的华佗。 要请他出一次手当然并不太容易,不但要高昂的酬金,恭敬的态度,而且还要他有时间。 可是这一回他听到消息之后,连手中的书都没有来得及看完,便匆匆忙忙地赶了出去。他没有坐车,是用轻功赶去的。 诸葛仙是世家子弟,他们世代都是很有名的儒医。他练内功,却从来都很少用武,他一向认为在京城里动用武功,未免显得有些粗俗,不合人风范。 但这一次他的轻功却比谁动得都快。 他赶去的地方正是侯府。 夜已深。 侯府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慕容秋水还没睡。 所有人都没睡。 “有劳诸葛大夫。” 慕容秋水盖着厚厚的被子,脸色苍白,轻轻地说了这一句话后,便不再开口,而是闭上了眼,静息养神。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势。 雨中的那一刀! 连绵的雨,绝世的刀,青色的刀光,落魄的年轻人。 慕容秋水看过的宝物已不知有多少了,他鉴赏宝物的能力绝不在任何人之下。他今日坐马车从长街过,只瞧了一眼,便知道那人身上的刀是好刀,绝世好刀! 但他毕竟还是认错了一点。 他只认出了刀是绝世的好刀,却没有认出刀客也是绝世的刀客! 慕容秋水也会武功,而且武功还不差。 有人认为他能在三十岁之前抵达一代宗师的境界,这速度已不能算慢。 有时他还会觉得,如果算上他临场的机变,开阔的见识,过人的镇静,他的实力不会比天下任何一位宗师差。 可今日,当他看到刀出鞘的一瞬间,他却认为自己至少有九成五的可能会死。 但好在最后那位刀客不知怎么了,那一刀的力量最后竟弱了下去。 本该横穿他身躯的一刀,最终在切断他右肺的下肺叶之后,忽然就慢了五分。 他趁机暴退,身边的禁卫也都一拥而上,刀戟齐出,同时护主。 慕容秋水,这位今年不过才二十六岁的一等侯爷,京城第一花花公子,享尽一切荣华富贵,珠玉美人的游戏主,总算还是活了下来。 京城。 不只是威灵侯府的灯火一直亮着,整片京城的火也都燃着。 无数的禁卫、甲士、兵卒在大大小小的街巷中执着火把,披着甲胄,来来回回地搜寻着。他们的目标都是一个人一个佩刀的落魄的年轻人。 这个人在京城之中刺杀慕容侯爷,简直是藐视朝廷威严,无视天子法令的行为。 所以不论找多少遍,都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到。 就算这个人逃出了京城,也一定会有源源不断的高手和名捕去追杀他的。 只要他还活在这个世上,他就绝对不可能过的安心! 李不负正在逃。 那个落魄的年轻人说的本是他。 其实自李不负学会刀法之后,他就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很落魄的人了,因为他有远远比现在更落魄得多的时候。 可在那个时候,在屋檐下、在阴雨中、在石板上、他蹲在街角,这模样也许看上去确实显得有些落魄。 但这绝不应当作为慕容秋水来夺他的刀的理由。 李不负之所以当时蹲在街角,是因为他正在思索,他发现他又陷入到了一阵虚弱期当中。 在他第一次穿梭的时候,就有好一阵的虚弱期,那时又饿又乏,幸好米为义请他吃了一顿饭;在他第二次穿梭的时候,也很饿,但已好了很多;等到第三次穿梭的时候,便没感到有什么异处了。 然而这一次又迎来了这种饿、困、冷、乏的感觉,甚至比起之前的感觉更加强烈! 他猜想也许是因为这一次的穿梭与前三次都不一样。 这一次他并没有寻找到任何的“宝物”帮助他穿梭,他是全凭自身运转内力穿梭过来的。 他的消耗也比以往三次都要更大得多。 可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李不负并没有心思去细究。他认为只要给他两、三天的时间,让他好好吃几顿饱饭,再好好睡上两个好觉,他就就能够恢复如初。 刚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就感觉有个人的手摸上了他的刀。 一柄剑对于一位剑客,一柄刀对于一位刀客,那种意义都是很大很大的,是常人很难理解的。 一位不把自己的剑当回事的剑客,决无能够达到很高的境界。 刀亦然。 李不负很把他的刀当回事,可慕容秋水显然没有。 所以慕容秋水当场就中了李不负的一刀。 李不负预计那一刀本当是从右肋的“章门穴”下劈入,从左腋的“极泉穴”口劈出,刚好将慕容秋水的身躯分作两半的。 但那一刀最后的力道却弱了。 刀法本身没有问题,而是李不负的劲力没能完全使上来。 所以慕容秋水保住了一条性命。 当李不负看清周围的形势和眼前人的穿着之后,他顿时就反应过来,不论慕容秋水的这条性命能不能保得住,他都该要逃了。 他反应很快,所以逃得也比较快。 京城中除了侯府的禁卫以外,还有刑部的执法者,大内深处的高手都已出动,全都在找寻他的踪迹。 但没有人找到他。 李不负若是全盛的状态,他也许还会费一些工夫,好好地与这群人周旋一二。但他现在却别无心思,只是在城门边上浴血厮杀了一番,随后全力地逃出了京城。 出了京城之后,万千禁卫很难再跟上来,然而大内高手和刑部执法者却闻到风声,紧追不舍,追击过来。 李不负瞧着四周皆暗,只有空中挂着一轮月牙。于是他便朝着月指的方向奔逃而走。 雨势渐停,身影渐隐,月色渐浓,他最终也没入月色中去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仙人掌 李不负,男,二十三岁,用刀。从十三岁开始练武,辗转四方,会过各路高手,武学如今已登峰造极。内功打通任督二脉,武学到达无招之境。 据说他还参悟到了“无刀”的一些奥妙,随时有可能晋升至另外一重境界! 这样的一个人当然是不会轻易被追杀,更不会轻易死去的。 但是世事难料,李不负如今的的确确就面临着死亡的危险。 他一路都在逃,甚至没有时间好好休息一下。他有一种想法:只要给他三个时辰好好休息,他就可以闭目打坐,用“神照经”恢复自身,然后回头将身后的追兵全部杀光,包括刑部出动的那一位宗师级别的好手。 可在紧条细密的追杀过程中,他竟真的连三个时辰的休息时间都没有。 有一次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落脚点,本以为可以好好休整,谁知又突然闯出来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脸上带着笑容,说想要和他试一试刀。 李不负看出这人不同于任何一名朝廷派来的高手,实力远在那群追兵之上,不宜力敌,于是立刻又往另一个方向飞奔离去了。 再到后来,他发觉追杀他的已不止这些人,还多了许多悍不畏死的黑道上的高手。 他就这么一直往无人的地方逃,中途的饥饿与口渴都以沿途的果子来充,可逃着逃着,渐渐地却连一枚果子都看不见了。 他为了摆脱大内高手,刑部执法者,黑道悍敌以及那一位不明身份,但武功奇高的青年,最后逃进了一片荒漠之中。 ··········· 荒漠。 天空又晒,地面又干。 荒漠的风沙极大,黄色的风墙滚滚而来,时而会吹得人睁不开眼。 这片荒漠放眼望去,很难见得到一点生气。唯一能见到的别的颜色,便是仙人掌的绿。 李不负以往听说过,在沙漠中,若是人疲乏到了极致,有些时候会看到一种叫作“海市蜃楼”的奇景。 在传说之中,“海市蜃楼”中会有绿洲、会有高楼、会有湖泊、会有美人、会有珠宝、会有大餐、甚至会有人来人往的集市;但好像从没有人说起过“海市蜃楼”中会出现一个坟墓。 但李不负就看见了。 他在最疲惫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坟墓,坟墓前长着一株仙人掌,仙人掌上还开着花。 那株仙人掌就像是这个坟墓的墓碑一样。 仙人掌花则像是墓碑上一种独特的墓志铭。 李不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看到这样一个坟墓。 ——他脑中闪过个念头: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快要死了,所以他看到的就会和别人不太一样。 这座“坟墓”立在一块鹰翼般的风化岩石下,李不负走过这片坟墓的时候,很想去尝一尝那朵仙人掌上开的花。 ——仙人掌不能吃,但仙人掌开的花却可以入口。 然而当他走近那朵仙人掌花的时候,一阵强烈的狂风轰然刮来,他突然就一头栽了下去。 大风猛烈呼啸,黄沙连着天际,沙尘起得像是一道帘幕,要将整座荒漠都覆盖在其中。 李不负躺在仙人掌花旁,渐渐地,也被黄沙覆盖住了身躯。 ··········· 清晨。 一个穿着白色衣裳的女人慢慢地朝着这处坟墓走来。 她每隔七天,都会来一次。 她知道荒漠中的风沙很大,所以她每次来,都会用一张柔软的,雪白的就似她自身肌肤的丝巾,很慢很仔细地擦拭那株仙人掌,以及仙人掌上开放的花。 那个时候,被沙尘与黄土侵染过的仙人掌,就又会褪去尘土,变成苍翠鲜绿的颜色。 这抔黄土真的就是一块坟墓,仙人掌真的就是墓碑。 然而她今天来的时候,却觉得有些不一样。 她明显地感觉到这几天的风沙很大,以至于仙人掌旁边凸起了一块,活像是埋了一个人。 她皱着眉头,拂开尘土,发现沙尘下真的有一个人。 一个佩刀的男人。 当她挖到这个佩刀的男人时,她久已枯萎的眼神突然闪出了一丝丝的光。 因为她觉得这个人长得与她亲手埋在仙人掌下的那个男人竟有两、三分相像。 再仔细一看,她又觉得好像有三、四分像了。 等到她将这个男人从黄沙中拖出来,看清楚他的身材,看清楚他的刀的时候,甚至觉得有五、六分像。 ——一个被她亲手埋入黄土中的男人,一个被她亲手拖出沙尘的男人。 ——这两个男人之间,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什么关联? 李不负并不是完全昏迷的。 他在荒漠中倒下去的时候,立即运转了“龟息功”,让自己沉眠,以减少体内的消耗。 所以当李不负感受到身躯被挪动出来的时候,他就睁开了眼。 目光瞬间交错在一起。 ——她的心忽然动了一下。 ············ 白色的小屋,幽静的长廊,一串串的风铃。 风铃是紫色的。 梦一样的颜色。 也正如住在小屋中的那个白色女人一样神秘,安静,美好。 入夜了。 这里的夜很冷,月光很亮。 月华洒落在由白石砌成的小屋上,最后化作一片朦胧的轻纱。风铃没有响。 李不负坐在廊前,说道:“我不是你口中的那个花错。我也不认识他,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你肯定是认错人了。”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李不负自己也不会相信,这是他对这个女人说出的第一句话。 白色女人不应,她只问:“我的名字叫景因梦,你可以叫我小景,也可以叫我因梦。你的名字叫什么?” “李不负。” “哪个李,哪个不负?” “木子‘李’,不教天下人负我的‘不负’。” “你这名字听起来好像还很有典故。” “这是我一个朋友告诉我的。在他说之前,我也不知道原来我的名字这么有故事。” 因梦突然道:“在你睁眼之后,我已问过你三遍,你都不回答。为何此时愿意说了?” 李不负露出笑容,道:“我那时不答,是因为担心你发现我与你口中的那个花错没有任何关系,便不再搭救我。此时愿答,是因为我已有了充足的气力,不必再畏惧什么了。” 他已在身后的这座白色小屋中喝了十五碗米粥,吃了二十个馒头,外加上四碟半咸菜。 几乎将这里现成能吃的全都吃光了。 他不敢说已经完全恢复,但至少已恢复了一大半。他还需要做的就是再安心地睡上一整天。 因梦却忽然很奇怪地问了一句:“你真的什么也不畏惧么?” 李不负道:“我应当畏惧什么?” 因梦道:“孤独,漫长,死亡。” 这三个词,李不负已听过很多次,但在因梦那种奇异的语声下,他却不禁突然沉默。 第三百二十二章 寂寞与死亡 “孤独,漫长,死亡。” 孤独的女人,漫长的等候,近乎于死亡的寂寞。 一句同样的话在你口中说出来,与在我口中说出来,带给人的感受也许是完全不一样的。 因梦也完全不一样。 李不负听到之后,他竟感受到了因梦那种死亡一般的失落与绝望。 他忽然意识到,这种“死亡”竟几近真实地横亘在白色小屋与茫茫荒漠之间,不停地摧残着人的精神,折磨着人的心灵。武功在其间能够起到的作用,或许只有很小一部分而已。 李不负问道:“花错是谁?” 他本来不想问,也没有必要问的;但是此时此刻,他竟然只能问出这个问题。 因梦却道:“他不是谁。他就是那个埋在仙人掌下的人。” 李不负道:“他和我很像?” 因梦道:“他也有很多敌人。甚至可以说全天下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李不负道:“然后呢?” 因梦道:“他也用刀!” 李不负道:“他用什么刀?” 因梦道:“一种就像是仙人掌上的尖刺一样的刀!” 她又漠然道:“也许正因为他的刀法太过尖锐,所以他的敌人才会遍布天下。当年想要杀他的人,绝不比今时想要杀你的人少!” 李不负道:“你知道有人在追杀我?” 因梦道:“我知道。其中不但有朝廷的鹰犬,刑部的走狗,黑道的鼠类,甚至还有几位最顶尖的刀客也都加入了进来。” 李不负道:“看来你知道的很不少。” 在他印象中,因梦只在他大吃馒头的时候出去过一回,没想到便收集到了如此多的信息,这种手段不得不令人感到惊讶。 因梦闭上眼睛,道:“朝廷的鹰犬很容易对付,黑道的鼠类见利忘义,刑部的那几块骨头虽然有些硬,但还是能够敲碎的。只有绝世的刀客是最难对付的。” 李不负忽然道:“我也是刀客。” 他的意思是他并不比那些人差,甚至只要他肯花工夫的话,他可以让这群人有来无回。 因梦却道:“你是不是想睡觉?” 她看出了他的困意。 李不负道:“是。” 因梦道:“那你就在风铃下睡一夜吧。这里的风铃很安静,它不会吵到你的。” 李不负用一种很奇怪、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因梦,过了半刻钟后,他终于慢慢地,放心地,靠着墙躺了下去。 他一躺下去就已经睡着。 因梦却向着荒漠中一步步地走去。 ··········· 第二天。 李不负睁开眼时,已快接近正午,他昨夜睡得的确很不错。 荒漠的夜很冷,但是他靠着墙,以《血刀经》中记载的一种“古瑜伽”的姿势入睡,虽是睡着,但其实内力在身体里一直运转,内息流动,生生不息,自生温热,这足以帮助他抵御荒漠夜晚的严寒。 这是他在大雪山中就已熟谙的。 关于这方面的奇怪的技巧并不少,李不负甚至听说过有一门功夫可以一边在荒漠中走路,一边半眠休息。 奇怪的东西,李不负已见过许多,但他醒来的时候,对眼前的一切还是不由地感到有些奇怪。 白色小屋的门是微微敞开着的。 因梦就坐在里面,闭着眼睛,似睡非睡,静静养神。 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精致的饭菜,有红烧肉,有芋头汤,还有一盘青菜。 这三样菜都不是什么奇怪的菜,但当它们加起来放在这里,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了。 茫茫荒漠,除了风沙,还是风沙。 哪里可以找到红烧肉与青菜? 李不负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因梦并不睁眼,只是道:“你进来吧。菜还没凉,可以吃。” 李不负走到桌子边上,看到这三样菜的确很真实地摆在面前,那碗芋头汤还冒着丝丝的热气。 最神奇的是,这三样菜里都没有一粒沙子。 李不负食欲大开,一口气将桌上的菜横扫而空。 等到李不负吃完,因梦才道:“你可以慢点吃,因为这些滋味在荒漠中并不是能够轻易尝到的。” 李不负擦了擦嘴,笑道:“我离开荒漠之后,还可以吃很多像这样的菜。” 因梦摇头道:“你没办法离开。” 李不负道:“哦?” 因梦道:“你知不知道追杀你的都有哪些人?” 李不负道:“我不知道。” 因梦道:“黑道上当然有很多杀手,但近三十年来,最厉害,最可怕,最令人生畏的还是牧羊儿。” 李不负道:“牧羊儿?” 因梦道:“牧羊儿用鞭,他的行踪一向神秘,很少有人见过他长什么样子。但是见过他的人晚上回去之后,一定都会做噩梦。一个有关于他的噩梦。” 李不负道:“他很可怕?” 因梦道:“非常可怕。他在江湖上,几乎已经成为‘邪恶’的另一个代名词。他会用一条很长的鞭子,就好像边极荒原上的那种邪恶的牧羊人,所用的那种邪恶的长鞭。然后以此来奴隶人。” 李不负道:“我没见过他。但听起来他的确该死了。” 因梦道:“你遇见他之后,死的人也许会是你呢?他的武功还不是他最厉害的,他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他的邪恶。一个邪恶的人能做出什么事来,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这便是他让人觉得害怕的原由。” 李不负将碗收好,摸了摸刀,道:“他什么时候来?” 因梦道:“他已不会来了。” 李不负道:“为什么?” 因梦淡淡地道:“因为我昨夜已替你将他打发走了。” 李不负突然愣住。 他在身心俱疲之时,被追杀了一路,等到缓过神来,正要好好报仇,却被告知这仇人已被打发走了。 因梦道:“他是杀手。杀手只会看钱的面子。所以我出了更大的面子,让他离开,他离开的时候,还顺便带走了几个刑部的人。” 李不负道:“那其他人呢?” 因梦道:“大内高手不可能长久在外,他们维护的毕竟是皇宫的安全,所以他们很快就会回去。而有些绝世刀客” 李不负道:“他们还会来的。” 李不负想到的是那个神秘的带着笑容的年轻人。 因梦道:“他们也许会来。但我已想好了办法,他们若是来了,就只有一种下场。” 李不负道:“什么下场?” 因梦道:“死亡。” 李不负抬起头,又盯着因梦看了半天。他发觉这个像谜一样,孤独而脆弱,被“死亡”般的寂寞折磨着的女人居然展露出了一种他没有想到的力量。 一种也能够让别人“死亡”的力量。 日头升起,太阳悬在半空。 整片荒漠又变得说不出的酷热,干燥,让人难以忍耐。 放眼而去,绝无生机。 夜晚的严寒,白天的酷热,随时可能刮起的巨大风沙,茫茫无垠变幻的人间荒漠,使得这里已不会有多余的生气。 而这一切的变化,岂非也正如同眼前这个女人一样,令人难以捉摸,难以把握? 因梦忽然走进小屋中的卧室,然后把门紧闭。 她并没有向李不负有任何的话语交代,也没有告诉他应该在哪里,做什么。 所以李不负便走到了门外,站在廊前,檐下,风铃里,看着一望无际的荒漠。 他决定先出去探一探。 第三百二十三章 刑部总执事 荒漠。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写出这句诗的人一定不是在这片荒漠里写的。 因为这片荒漠根本没有这样壮观的景象。 残血。 只有残血。 日落如残血。 现在太阳已快要完全落下。 荒漠里的天气立马由阳光大照,热浪翻涌,变得冷冷凄凄,暗暗淡淡。 仙人掌被落日的余晖染成了一种像是干枯后的血一样的褐色,鲜绿不在,只剩下无边的寂寞与彷徨。 荒漠中的气温陡然变冷。 脚下沙子的温度也在不断下降。 嘭。 一位身穿黑衣的人轰然倒下,倒在渐渐冰冷的沙粒上。 这已是李不负在荒漠中杀掉的第七位刑部来人。 对付追杀他的这群人,他毫不手软,每每都是一刀断命! 李不负抬起头,望了望落日,知道天色已晚,即将进入黑夜,于是他准备要回头了。 就在这时,远处竟又走过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很慢很慢,很小心很小心,一小步一小步地走过来的。 李不负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李不负。 李不负将刀入鞘,站立不动,等待着他的到来。 等到走近了,李不负才看见,这个人的刀已不在刀鞘里,而在手上。 他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刀锋也循着双手的轨迹不断地颤抖。 看起来他的手和刀锋就像是在一起跳舞一样。 那绝不是一种恐惧与害怕的颤抖,而是兴奋与紧张。 一个人要杀人之前,是不是总是会有些紧张的? 李不负已看清楚他的脸。 这张脸上皱纹横布,布满风霜,便如同荒漠中风化过后的老岩。 但是他握刀的一双手却细腻纤长如少女。 他走到李不负身前五丈,便停了下来,他的双手也慢慢平稳,不再颤动。 李不负忽开口问:“你练刀已有多少年?” “我虚岁四十五,练刀却至少已有四十年!” 李不负想不到他才四十五岁,他看上去实在比他本来的年龄还要老得多。 “你也是刑部的人?” “不才,我正是刑部总执事。” “总执事的意思,是不是你的刀法比其他执事总共加起来都还要厉害一些?” 李不负瞥了一眼躺在地上,永远也不会醒来的另一位“刑部执事”。 “不敢当。我的刀法只抵得上一位姜断弦。” “姜断弦是谁?” “姜断弦就是我!” 姜断弦,男,四十五岁,是刑部有史以来年纪最轻的总执事,二十一岁时就已授职,凡是有重大的红差,上面都指派他去行刑,犯人的家属为了减轻被处死的人犯临刑时的痛苦,也都会在私底下赠以一笔厚礼。 他杀人从来只用一刀,很快的一刀,绝不会出第二刀! 因此刑部上上下下的人都称他为“姜一刀”, 他原本是个刽子手,但他用的刀却不是一般刽子手所用的“鬼头刀”。 他用的这把刀,刀身狭窄,刃薄如纸,刀背不厚,刀头也不宽,刀柄却特长,可以用双手并握。 他此时正用双手握着刀。 李不负问道:“我刚才看到你的手在颤抖。” 姜断弦道:“是!我的手一向很少抖” 李不负道:“什么时候会抖?” 姜断弦道:“在遇见另一位用刀的绝世高手的时候!” 李不负凝视着姜断弦。 姜断弦突然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春秋时期郑国有一个人,叫作公子宋?” 李不负道:“恕我没有听说。” 姜断弦道:“他每次将遇到食物时,食指都会一阵阵的颤动,好似在提醒他一般。所以后来有句话叫作食指大动,正是出自此人。” 李不负道:“我懂了。” 姜断弦道:“你懂什么了?” 李不负道:“你虽杀了无数个人,但杀人对于你来说,还是一件值得兴奋的事。就好像一位老饕遇到美食一样,所以你的手也会颤动。” 姜断弦居然缓缓点头,道:“在杀人这件事情上,我的经验或许比老饕在美食上的经验更多。” 姜断弦是刽子手,他的刀法本就有着无数次杀人的经验。也许这世上有人比他刀法更高。但却几乎不会再有人比他更懂得怎么用刀杀人了。 李不负道:“你在杀人之前通常还有什么习惯?” 姜断弦徐徐道:“我通常还会先找一个人试刀。” 他杀人只出一刀,所以“试刀”也就意味着“杀人”。总有一个人会提前死在他的刀下! 李不负道:“我来帮你试刀好不好?” 姜断弦道:“你不行。” “你是我要杀的人,你就不能帮我试刀。” 李不负叹息道:“那只好让你来试一试我的刀了!” 刀在空中。 割鹿刀被这凄美的落日所映射着,似有一片片红血在刀面上隐隐流动,竟也变得说不出的诡异。 这柄刀突然变得不太像割鹿刀。 更像李不负以前用的另一把刀。 血刀! 血刀是专门让血刀门门主用来施展“血刀刀法”的。用那柄刀施展血刀经上记载的刀法,往往功成可倍,得心应手。 可惜那柄刀在华山下,已被李不负弄丢了,后来便没有再找到。 可是此刻,当李不负将割鹿刀拔出的一瞬间,他竟恍然有了一种正握着血刀一般的感受,那种久违的感受。 并不是说“割鹿刀”不如“血刀”,而是它们二者本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纵然李不负说不出这二者具体在什么地方不一样,但它们的确就是不一样的。 姜断弦也感受到不一样。 当李不负握住刀的时候,他立马就觉得不一样了。 李不负手中的刀竟给了他一种莫大的压力,这是他前所未有过的感觉。在以前的任何对决中,纵然面临生死,他也都从来没有感受到过这种压力。 同为当世顶尖的刀客,他一眼便能看得出,李不负手中的刀是一柄举世难寻,无对无双的好刀。 这是否就是他的压力的源头? 其实姜断弦自信手中的百炼精刀也并不比李不负的刀差。至少到目前为止,这柄刀独特的打造方法在世上还只有寥寥几个人才能掌握。 这柄刀也从来都没有让姜断弦失望过。 吭! 姜断弦的念头想到这里时,他的刀也已攻出! 沉腰,横刀。 反手曲肘,刀锋外推。 刀推出的一瞬间,落日血红的光辉也刚好铺满了整片荒漠! 第三百二十四章 日暮 刀推出,落日照荒漠。 这一招本是姜断弦四十年来,总结出的最有威力的三招之一。刀锋推出,斩的是敌人的腰。 腰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之一。 通常来讲,就算是练硬气功,金钟罩一类功法的人,腰眼也常常会作为他的一处破绽命门。 所以姜断弦这一刀斩下去,几乎没有失手过。 他最值得自豪的一战是:一刀便击败了一位宗师境界的刀法高手——姜断弦一刀斩过他的腰后,在当时,那人的腰竟没有立即断裂,而是骑在马上,随着马飞奔了许久,整个人才一分为二! 这固然是那个人的执念与生命意志极强,然而也确实因为姜断弦的刀法实在太快。 ——就像是若以很快的刀速切断一根蜡烛,那蜡烛虽然中心已断,但却依旧会完好地立着一样。 姜断弦的刀势独成一派,已不是常人所能揣度。 李不负不是常人。 李不负同样是刀法大家,他看得出来姜断弦的刀法的底细。 姜断弦这一刀既带着“刽子手”的果断,坚决,冷漠;却又有一种“东瀛刀法”的阴冷、奇诡、刁钻。 他的刀法中当然还有一些其他中原刀法的影子,但最主要的还是这两种。 二者凝聚成了一种正奇相合的刀法,奇中有正,从而制胜。 而且这一刀上还携裹着浓重的杀气,一瞬间便有种让人年老迟暮之觉。杀气中竟蕴含着一种天地之间,年月消逝,某种不可抵抗的死亡之力! 姜断弦手中的刀与西方欲坠的落日,在这一时刻,交相辉映,那光彩彷如火烛燃烧尽时的一抹红色。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李不负看到这一刀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姜断弦会老得如此快了。 这种刀法太伤人,太伤神。 不但伤敌人的神,也伤自己的神。 迟暮的人,迟暮的刀。 姜断弦也是“心中有刀”的境界,可他心中的刀却是“迟暮”的。 刀意“日薄西山”,人又岂能幸免? 而在李不负明白姜断弦刀法的一瞬间,他的刀也已挥出。 ········· 他比姜断弦后出刀。 后出刀并不意味着要慢,但李不负这一回确确实实慢了。 因为他在观察姜断弦的刀法。 姜断弦的刀法是一种杀人的刀法,甚至比血刀刀法更加可怖,一瞬就能结果人的性命! 李不负的右脚先往后迈,左腿盘旋,也向后而去, 他整个人出刀的时候,是旋转着的,等到他的左脚站稳,他的刀也随着身子转了一圜。 夕阳西落。 夕阳暗淡,其暗红色的光辉同样照在割鹿刀上。 但割鹿刀的颜色并不是暗红色的,而是一种由赤红、古黄、淡青互相变化着的奇异颜色。 割鹿刀转完一圜,刀面上映射出的颜色至少变了五次,像是火焰在变幻火光,又像是云雾在移形变相! 刀锋上的变化也同样变了五次。 而后,割鹿刀才停在了李不负的身前。 两柄刀恰好相撞在一起! 叮! 姜断弦的刀滞在空中,竟无法再出第二刀。 他刀中的后着竟被李不负这一击完全拆解了,一点儿也再使不出来了。 他的刀法真的被逼到了“风烛残年”的地步! 姜断弦头上有豆大的汗珠渗出,又一颗一颗地落下。 若是李不负方才再出刀,他已是个死人。 过了很久,姜断弦依旧保持着那个推刀的姿势,他的腰与腿仍然有力,但刀却已败。 李不负道:“你输了。” 姜断弦道:“是,我输了!” 李不负道:“你输得有些冤枉。因为我刚才那一刀是临时才创出来的。” 姜断弦忽然道:“你刚才的刀上至少有五种不同武功的痕迹。” 不得不说,李不负虽能看透姜断弦的刀法,但姜断弦的眼光同样也是极毒辣的! 李不负道:“你看得不错!那本是好几门武学中的招式融合成的一招。” “我本来是打算使一门火焰刀法,可又嫌火焰刀法用刀使出来,未免太笨,于是加进去了一种衡山神剑。” 姜断弦道:“衡山剑法不好。非常不适合用刀施展。” ——到了李不负和姜断弦这样的刀客手中,无论什么样的剑法,多多少少都可以变上一变,让它变成刀法用出来的。可连姜断弦都说“非常不合适”的话,那么就真的是很困难了。 李不负点头道:“对,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又将泰山剑法中的一招‘七星落长空’化了进去。” 泰山剑法补的是沉稳。 姜断弦缓缓道:“若用两门剑法去配一门刀法,未免太反客为主了。” 李不负目中已露出赞许与佩服,笑道:“你果真是位难得的刀客。所以我还是以我最熟悉的一门血刀刀法为根基,来驾驭这三门武学的。” 姜断弦又问:“第五种武学是什么?” 李不负道:“最后一种武学是指法。” 姜断弦道:“指法?你怎么会想得到将指法融进刀法的?” 李不负道:“因为你的刀法!你的刀法夺人性命,势不可挡,如日薄西山一样。” “日落本是一场谁也逃不过的浩劫。最后一门指法便是‘无相劫指’。这一门指法我并没有刻意想加,是在最后它自然出现的。” 李不负当然不是将这五门武学全都融合为一招,他是将五门武学中的某一些精粹招式提炼出来,化而为一。 姜断弦道:“但我想不到你怎么能够将这些招式在一瞬间融为一刀的。” 他在这方面很有发言权,他的刀法也是这么来的。 但他所花费的时间却远远不止一个日落。 李不负道:“我练过一门奇特的心法,叫作小无相功,于招式变化上有很大助益。” 姜断弦道:“还有呢?” 李不负道:“还有你!正是你的刀法给我的灵感。” 心法与招式对于刚才的一刀来说,也许还不是最难得的。 最难得的是灵感,灵感才是最可遇而不可求的。 姜断弦不语。 太阳慢慢落入地平线下。 只剩下最后一点残阳,在荒漠的最远方闪动着光亮,像是一位老人最后无奈的叹息。 李不负忽然道:“那招日暮一样的刀法想必已杀过不少人。” 姜断弦道:“是。死在那一刀下的高手至少有二十七位,不是高手的,便不可计数了。” 李不负道:“看来你一定杀过很多很多人。” 姜断弦道:“只可惜今日也要被人所杀!” 李不负摇头道:“我不杀你。” 姜断弦猛然抬头,目中露出惊讶,道:“你不杀我?为什么?” 李不负淡淡道:“我不想像你一样,苍老得那么快。” 他说罢,回头而行。 太阳已落山。 荒漠陷入冷寂。 姜断弦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终于也收起刀,朝着与李不负相反的方向慢慢离去。 第三百二十五章 醉酒 白色小屋。 李不负回到这里时,日已落下,月又升起。 月亮升起之后,荒漠中除了寒冷,又多了几分淡淡的落寞。 紫色的风铃挂在屋檐下,轻轻地响了几声。 叮、叮、叮...... 风铃响动的声音清脆悦耳,李不负站在屋檐下,静静地聆听着。 而风铃的声音还没有响完,因梦已经从屋中走了出来。 有风。 风扬起她白色的衣袂,她的腿修长而笔直。 但她走出来的时候,却是皱着眉头的。 因梦皱眉盯着李不负,尤其是盯着他身上的那一柄刀,开口问道:“你杀人了。” 李不负道:“杀了。” 因梦道:“杀了不止一个。” 李不负道:“杀了七个,放走了一个。” 因梦道:“为什么要放走?” 李不负道:“因为他的刀法也很妙。” 因梦道:“他是谁?” 李不负道:“他叫姜断弦。” 因梦美丽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丝讶异,微微惊道:“姜断弦?是不是世代皆为刽子手,代代相传的刑部姜家的姜断弦?” 李不负道:“他说他是刑部总执事,大概是你说的那个人。” 因梦缓缓道:“你放过了他?而不是他放过你?” 李不负道:“是。” 因梦忽然叹息道:“看来你的刀法果真很不错!” 李不负道:“多谢夸赞,我的刀法向来都很不错。” 因梦沉默。 人在沉默的时候,神情不一定是完全一样的。有的人沉默起来很尴尬,有的人沉默起来很难堪,有的人沉默起来很平静。 因梦都不是。 因梦沉默得就像梦一样。 那种感觉就似——梦里面明明有很多事情,很多言语已然发生,但旁人是看不到,也听不见的。 ——旁人看到的只有沉默。 ——只有做梦的人才真正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梦带给李不负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 月光照耀在因梦身上,将她白色的衣裳染得更加朦胧。 她整个人显得与荒漠格格不入,却又似乎非常契合。 “听说刀法练到高深之处,便有一种境界,叫作‘手中无刀,心中有刀’。” 李不负没有想到,因梦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开口所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一句。 “我正在这种境界中,姜断弦也是这种境界。” 因梦道:“但你却胜过了他。” 李不负道:“第一,他的内功不如我高明;第二,我当时用出的刀法脱胎于他,却胜于他!” 因梦道:“脱胎于他?你见过他的‘断弦三刀’?” 李不负道:“断弦三刀?” 因梦慢慢从口中吐字,道:“断弦三刀,人不能见。若有人见,人如断弦!” 李不负笑道:“幸好我这根弦比较硬一点,总归没能断掉。” 因梦道:“我有一点很好奇。我曾听另一位刀客提起过:用刀的人在达到‘心中有刀’的境界后,心中便只有刀,没有招,所以同样也可以说是一种无招的境界。” “既然无招,何来断弦三刀?” 李不负有些诧异地看了因梦一眼,奇怪地道:“你为什么不直接问对你说这番话的那位刀客?” 因梦悲伤地道:“因为他也不知道。他终其一生,也没能达到那种他梦寐以求的刀法境界!” 李不负突然好像猜到那个人是谁了。 ——是不是就是那个被埋在仙人掌下的人? 李不负缓缓解释道:“无招,指的是无拘泥于招,而不是完全没有章法。高手过招,本就是见招拆招,水无定势,若我能不拘泥于一招一式,那么流转圆融,自成体脉,破绽便少得多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的刀是没有刀法的。” 李不负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很慢。他说的时候,屋檐下的风铃也跟着响。 风拨动着风铃。 因梦又沉默了。 她好似听进去了,又好似还在梦中。 过了很久,李不负才道:“如果那位刀客领悟不到这一点的话,他要想提升到‘心中有刀’的境界,的确就有些困难了。” 因梦听到这话,才慢慢点了点头。 李不负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如果没有的话,你就可以回屋,我打算要睡觉了。” “我没有了。” 因梦突然走到后院,从马厩中牵出一匹纯白色的马,骑上马后,往荒漠中疾驰而去,放纵狂奔。 在这地方,拥有一个马厩已经是很奢侈的一件事。可李不负看得出,这匹马却更奢侈。 这匹马是上好的汗血马,这样纯色的汗血马即便在外面也千金难求。 因梦到底是什么人?她为什么要在这里定居? 这个梦的一样的女人太过神秘。 李不负不再去思考这问题,他只打算好好地睡一觉。 ·········· 李不负这一回睡醒,并不在正午,恰恰相反,夜还没有过去。 是因梦回来的声音将他弄醒的。 因梦回来的时候,浑身都已湿透,衣裳紧紧贴着她绝世无双的身躯,衬托出她美好的曲线。 她将马牵到马厩,又用井水冲洗了一遍身子。 然后她竟来到门口,将躺着的李不负拉了起来。 李不负惊讶地盯着她,她却只说了四个字:“陪我喝酒。” 二人进了屋,因梦从地窖中拿出两坛酒,一坛摆在李不负面前,一坛摆在自己面前。 “喝。” 她说“喝”字的时候,还是很优雅,很高贵,好像就在说一件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事。 酒却立即入喉。 因梦两眼迷离,似合非合,便如忧伤的月光一样,她竟似已经醉了。 她怎会喝一杯就醉了? 李不负摇头。 像因梦这样的女人,绝不会喝一杯就醉的。甚至喝一百杯也未必会醉。 除非她自己想醉。 酒不醉人人自醉。 可她为什么想要醉? ——是不是因为她今天听明白了“心中有刀”的境界? ——而埋在仙人掌下的那个人终其一生都未能领悟这一点? ——如果那个人的刀法到了这种境界,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李不负没有问。 他也没有喝酒,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因梦。 两坛酒,很快就见底。 两坛酒都是被因梦一个人喝完的, 但因梦还是没有醉。 她的眼神还是那个样子的。她喝完最后一杯酒与喝完第一杯酒时的样子几乎没有分别。 酒根本醉不倒她。 因梦又从里屋拿出了一小瓶烈酒,她问道:“这种酒最是醉人,你要不要醉?” 李不负道:“我不必醉。” 因梦拿出第三坛酒,然后轻轻打开这个小瓶,将其中的酒掺入第三坛酒中。 然后她一饮而尽! 因梦喝完之后,便露出一种轻松的微笑,道:“你没喝过这种酒,实在可惜。你若喝过便知道个中滋味了。无论什么人喝下三两杯之后,都会很快醉下的,就算有天下无敌的酒量,也不会例外。” 李不负看她的样子,认为她应该是已醉了。 她不醉的时候,不会笑,也没有这么多话。 当李不负刚刚想到这些的时候,因梦就醉倒了下去。 第三百二十六章 等候 因梦醉倒了。 一个这样神秘而美丽的女人居然醉倒了,就醉倒在李不负面前。 她的右腿是露在外面的,左肩的衣襟也微微敞开。 她的肌肤雪白而无暇,腿上连一丝多余的赘肉都找不出来,这是一具完美的躯体。从脸到肩膀,从肩膀到腿,没有一处不完美。 她的脚也是赤裸着的。 她的双足不大也不小,恰到好处,光滑、白皙、精致、美丽而诱人。 当因梦斜躺在地上时,这一件宽大的白色衣裳已有些盖不住她。 而且李不负可以确信,因梦身上只有这么一件衣裳。 这件白色的衣服下面,就没有什么其余的遮掩了。 李不负盯着因梦看了半天,他从来不是一个正人君子。 在雪山的时候,他不碰水笙,是因为他对水笙那种娇生惯养的富家千金不太感兴趣;而在小公子诱惑他的时候,他又觉得小公子的勾引不过是一种陷阱,他当然也不会上当。 他还曾遇见过的哥舒冰、阿碧等少女,他都只把她们当作妹妹一样看待罢了。 他曾见识过的美人已不算少,但令他真正动心的确实不多。 但因梦不一样。 甚至可以说,因梦和他曾遇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太一样。 李不负对因梦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也许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他站着思考了很久,然后慢慢将因梦托起,抱到了里屋的床上,替她盖上被褥后,就又转身出去了。 风铃没有再响。 李不负躺在廊前,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月亮,心思飞起,仿佛已到了星空之间。 一夜再无话。 ··········· 第二天早上,因梦又起来,打开门,看见依旧躺在地上的李不负。 她问:“你昨夜在这里睡了一夜?” 李不负道:“是。” 因梦道:“你什么都没有做吗?” 李不负道:“我在等你做。” 因梦道:“等我做?等我做什么?” 李不负道:“等你做早饭。我实在有些饿了。” 因梦没有笑。 在她看来,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她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你是个柳下惠。” 李不负道:“我不是。我想就算是柳下惠遇到你,也一定很难把持得住。” 因梦道:“但你却把持住了。” 李不负道:“因为你那时候已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因梦拢了拢发丝,双目微微闪光,奇异地问道:“哦?” 这也许是自她出生以来,第一次听见有人说她没有吸引力。 李不负道:“你明明很神秘,很高贵,你身上的那种让人想要触碰,却又不敢靠近的气质才是你最吸引人的地方。” “可惜当你烂醉如泥之后,那种气质便荡然无存。你那时完全可以任我摆布,但这样却失去最大的意思了。” 因梦听到这番话,居然笑了。她这一次笑是一种从内心中发出来的笑,那画面宛如荒漠中开出的一朵莲花。 她说道:“想不到你很懂女人。” 李不负道:“我不懂,我不是神仙。我只是个男人,怎么敢说懂女人?” 因梦道:“你知道你不懂女人,就凭这一点,你已比其他的绝大多数男人都强。” 李不负叹道:“所以你救的是我,而不是其他男人。” 因梦淡淡道:“但是我敢打赌,你绝对猜不到我接下来会去做什么。” 李不负老实地答道:“我猜不到。” 因梦道:“我会去帮你摆平所有追杀你的人。从大内禁卫,到刑部执事,还有黑道高手。” 李不负看了她很久,终于道:“你不必去的。” 因梦道:“我正要去。” 李不负道:“你用什么去摆平他们?” 因梦不答,反而突然道:“你知不知道昨夜我喝的那种酒?” 李不负道:“那三坛酒都是三十年以上的陈年美酿,至于那一小瓶烈酒,我的确瞧不出那是什么东西。” 因梦道:“那是铁汁。” 李不负道:“铁汁?” 因梦道:“它几乎都不能算作是一种酒,而是一种迷药,酒量再好的人喝下几杯之后,都会丧失他的意志力和控制力,变成一摊烂肉。” 李不负皱起眉头,问道:“这是迷药?” 因梦摇头:“可是那种酒却又偏偏真的是酒,就好像千锤百炼、可以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一样,它的本质依旧是铁。” “而最妙的是,那种酒的名字就叫做‘铁汁’。它的后劲比任何酒都要大,大得多!” 因梦在讲述这些的时候,语气冷静,显然已经完全清醒。 李不负道:“它既不是迷药,所以纵然十分精通毒药的高手,也很难防备住,是不是?” 因梦道:“尝过一次的人就能有所防范。比如说我,比如说他。” 李不负没有问“他是谁”,而是道:“这种酒我简直闻所未闻,想必一定很珍稀。” 因梦道:“不是很珍稀。是非常珍稀,一滴难求,全天下恐怕也只有那么一小瓶了。” “我若连这种酒都能弄得到,还有什么事是我做不到的?” 因梦跃身上了汗血马,朝着远方奔去,渐渐没入荒漠中。 她最后只留下一句话:“你在这里等我,我在九月十五之前会回来的。” ·········· 太阳是一点一点下沉的,月亮也是一点一点变圆的。 李不负在这十天里,不停地打磨淬炼刀法,他本就没有离开的打算。他要及时地抓住灵感,将与姜断弦的那一战中用出的刀法彻底巩固。 他每天都去荒漠里练刀,一直到日落才会回来。 他已有些爱上看这荒漠中的日落。 因为他总觉得,他那一刀,与日落时的气氛是很相像的。 日暮时分,一抹光影的变幻、一道燃尽的火焰、一个孤独的旅人,最后融合成了一刀。 李不负决定就给这一刀起名叫作“日暮”。 当这一天,他练完刀法,要慢慢走回白色小屋时,他忽然在路上停住。 若他没有算错,今天已经是九月十五。 黄昏了,太阳慢慢落下地平线,辽远的荒漠被染成一片血红。 风用力地吹过,漫漫的黄沙掠起,在广阔的天,沉厚的地中间,好似只剩下李不负一人,一种说不出的寂寥之感油然而生。 日落之后是月升。 李不负一直站着,等到月亮升起。 月是圆月。 因梦却没有回来。 她去哪里了? 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在这一天圆月之夜,李不负竟没有等到因梦,却等来了另外三个人。 第三百二十七章 火焰 轩辕开山,男,三十三岁,身高七尺六寸,重一百八十四斤,使一把长柄开山斧,全长五尺四寸,重七十九斤,天生神力。 他用斧。 江湖上用斧头的人并不算多,用的人往往也都是一些雄壮大力的汉子。 轩辕开山无疑是其中力气最大的一个,他喜欢打架,也喜欢受伤,并因此而磨练出一副打不死的铜筋铁骨。 他用斧头已经有二十六年,他第一次用斧头杀人是在他七岁那年,砍死的是他母亲的情人。 他有一套无坚不摧的“轩辕开山三十六斧”,是他从无数次艰辛血战的经验中练出来的,比任何武学大师能够教给他的都实际有效。 这个人在他十六岁时,已经被武林中人公认为三十二个最可怕的杀手之一,现在的实力更是不可估量。 ·········· 田灵子,女,二十七岁,已婚,结婚六次,每次成亲后不到一年,就已成为寡妇。 现仍寡居。 看见过田灵子的男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个,能够忘记她的人,却连一个也没有。 她生得极美。 她的母亲叫柳叶儿,是华山剑派掌门人的女弟子;她的父亲却是东洋渡来的剑客,据说她的母亲是被强暴才生下她的。 但不论事实如何,她的剑法中真实地包含着华山剑法之轻灵,东洋剑法之诡异,兼得父母二家之长。 而她嫁的六个丈夫也都是名门剑派后起一代高手中的佼佼者。她当然也把她丈夫们剑法中的精华都吸收了过来。 如果说一定要在武林中排十个最可怕的女人的话,田灵子一定能位列其中。 轩辕开山,田灵子,这样的一男一女,当然已经很难对付。 但这么两个人加起来都不如牧羊儿可怕。 ········· 牧羊儿。 他没有名字,没有来历,连他的武功也是一个谜。 所有人知道的仅仅是,他的兵器是一根又长又带着刺的鞭子,就像是在荒原上那种邪恶的牧羊人的鞭子一样。 他的人和他的鞭子一样邪恶。 因为他牧的不是羊,而是人! 所有人在他看来,都不过只是那根长长的、邪恶的鞭子下面的奴隶而已,也许连奴隶都不如,只是猪狗,畜生。 一个人要活成他这份样子,那必定也要有凌驾于众人的武功,否则便早已死掉。 但他现在还没有死。 ·········· 而李不负等到的,就是这么样的三个人。 ·········· 荒漠中,搭起一个帐篷。 帐篷外有火。火焰滚滚,在朦胧的月色下变幻着各种形状,将本来孤寂的荒漠拉扯得更加诡异。 李不负遥遥见着火光升起的时候,便已注意到了这里。 他在荒漠里面孤独地呆了十天,当见到火光升起的时候,他知道有人来了。 这种感觉非常奇特。 他不自觉地想要去看一看是谁来了。 就好像自己的家里面突然被一个陌生人闯入了,主人必须得去看看一样。 这片荒漠虽然寥无人烟,生气乏乏,然而却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会让李不负将这里作为“自己的地方”来看待。 这也许也就是因梦会选择一直住在这里的原因。 ········· 结实的帐篷,耀眼的火光。 火光几乎将月色吞没,肆意地跳动着,狂舞着,一道道火焰、一条条火蛇、一粒粒火星全都仿佛都发了狂癫,拼命地顺着大风向外伸展,又被顽固的火堆瞬息拉回! 火在舞蹈。 在孤寂无人,四周只有风声的荒漠中放纵地舞。 火堆旁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纱衣,根本遮不住什么,纱衣似乎随时可能被一阵大风刮走。 但它还没有被刮走,它被火光的变幻扭曲着,仿佛是女人的腰肢在扭动,扭出了引诱人类的某种欲望。 那女人脸上的表情是痴痴的,仿佛是已被鞭子驯服的温顺的绵羊。 这样的女人会使得一个男人兴起怎样的欲望? 轩辕开山的眼睛已经血红,发出了野牛一样的喘息声,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会冲上去,将火堆旁的女人——田灵子紧紧按在地上。 他是个男人。 男人看到这一幕,升起一些不该有的想法,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但如果真的有谁这么做,那么那个人离死当然就不会太远了。 连李不负都忍不住感叹:“如果这圈套是为我而设下的,说不定真的会让我吃一些亏。” 这圈套并不是用来对付李不负的。 负责刺杀行动的成员之一轩辕开山背着大斧,就站在他的身边。 轩辕开山听到李不负的感叹,转过头来,咧开大嘴,笑道:“那个人能死在田灵子的裙下,也不算是一件冤枉事。” 李不负道:“你们一共来了几个人?” 轩辕开山答道:“三个。” 李不负道:“可还有一个人,我没有看见。” 轩辕开山道:“还有一个人是牧羊儿。待会他出手的时候,你会看见他的。” 轩辕开山提起“牧羊儿”三个字的时候,满腔的欲火都压下去了一点。 这显然是个连他也感到忌惮的人。 李不负道:“你们要对付的人是谁?” 轩辕开山道:“他叫丁宁。” 李不负道:“丁宁?” 轩辕开山道:“你不知道他?” 李不负道:“我不知道。” 轩辕开山瞥了一眼李不负腰间的刀,突然有些失望的样子,说道:“你也用刀,可你连丁宁都不知道,那未免太遗憾了。” 李不负道:“他的刀法很厉害么?” “非常厉害。” 这声音很嘶哑,很难听,说话的是从后面走过来的一个高高的,瘦瘦的,浑身上下都笼罩在黑袍里面的人。 李不负回头便看见了他。 他只有一张脸是露在外面的。 他的眼睛有如孩子一般单纯、干净,而是湛蓝颜色的。 但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他整张脸忽然就显得说不出的邪恶,令人作呕。 李不负立刻知道了他的身份——牧羊儿。 牧羊儿道:“这些年来,用剑的高手越来越少,除了武当派的柳不弱柳先生以外,可以称得上高手的已经不多了。包括昔日声名始终不坠的‘巴山回风舞柳剑’,这一代好像都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传人。” 他接着道:“但偏偏用刀的人越来越多,丁宁就是其中最出名的刀客之一。” 李不负盯着仍旧站在火边,神情痴迷的田灵子看了一阵,忽然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杀他?” 牧羊儿道:“我们是杀手。我们要杀他,是因为有人雇我们杀他!” 李不负道:“那个人是谁?” 牧羊儿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说道:“按照规矩,我本不应该告诉你的。但这个人与你的关系毕竟有些不同,所以我告诉你,她是个居住在荒漠里的女人。” 李不负立即想到了因梦。 牧羊儿说着,又咯咯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像是从喉间刻意挤出来的婴儿的笑声:“哈哈哈哈,本来也有人花钱雇我们杀你的,就在十多天前。” 李不负神情不变,道:“哦?” 牧羊儿说道:“可惜那个女人又找到我们,出了更高的价钱,把我们劝退,顺带又让我们杀了不少朝廷的狗。” 李不负淡淡道:“看来我还要多谢你们。” 牧羊儿道:“谢倒不必。我只希望等下我们出手的时候,你安安静静地站在这里看着就好。” 李不负道:“这事情好像并不太难。” 牧羊儿道:“的确不难。小轩辕,我们该走了。” 他居然叫轩辕开山“小轩辕”,简直要让人恶心得吐出来。 轩辕开山却没有吐,他很严肃地走到了自己该去的位置,隐藏起来,静静等待;而牧羊儿也走入黑暗中。 天地间忽又唯留下一团变幻的火光,一个几近赤裸的女人,一曲令人热血偾张的舞蹈。 还有李不负。 李不负果真在原地安安静静地站着,离那团火光不远也不近。 他单膝抬起,眼睛微闭,双手迎着圆月抱去,整个人保持着这“血刀经”中的姿势,似已深深入定。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三百二十八章 鞭子 该来的人始终会来。 丁宁果然来了。 他穿着一身贴身的黑色衣服,背后背着一个包裹,骑着一匹已口吐白沫的马疾奔过来。 他赶得很急,像是要赴一个很重要的约。 他风尘仆仆,一身纯黑色的贴身衣裳已有不少地方都沾上了沙尘,而当马奔到离火堆不远处的时候,他便下了马,然后将身上的灰尘一粒一粒地拍下去。 他的年纪看上去不大,却无疑是个很细心的人。 等到灰尘一粒粒落下,丁宁才整理了衣襟,慢慢地从远方走过来。 他走近火堆,看到了田灵子,也看到了李不负。 但是丁宁没有管田灵子,而是看向李不负,笑着说道:“你好,又见面了。” 李不负睁开双眼,停止了那古怪的姿势,他望向丁宁的时候,眼神中也透露出一种奇怪。 “原来是你。” 丁宁竟是李不负在荒漠中遇到的那个追着他笑的用刀的年轻人。 丁宁道:“上次没有和你交手,实是一大遗憾。” 李不负微笑道:“你若是死了,恐怕就更加遗憾了。” 丁宁正色道:“不,若不能和顶尖的刀客一战,那种遗憾比死亡更大。” 李不负道:“哦?” 丁宁道:“我十六岁的时候,很喜欢一位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女,我到现在依然很喜欢她。但我当时没有勇气向她告白。” 谁也想不到,丁宁走到这里来,居然和李不负聊起了少时的过往。 丁宁接着道:“这件事我一直深以为憾。等到我十八岁的时候,我就决定以后不能再留下同样的遗憾了。所以任何想做的事我都会去做,以避免留下遗憾。” 李不负突然缓缓说道:“你的刀下是不是也从不留遗憾?” 丁宁道:“是!” 他说罢,转过头,就朝着田灵子走了过去。 他对着田灵子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知道你们是来杀我的,我也就是你们要杀的人。你们随便怎么对我出手都可以,千万不要留什么遗憾。” ········· 丁宁,相貌英俊,心气平和,当朝镇国将军丁大将军之子,朋友们都叫他丁丁。他刀法极佳,出道时连战大小一十三场,所约战的无一不是超级高手,均战而胜之。 从那个时候之后,一直到现在,丁宁的刀便不再斩无名之辈。 他的刀法之高,有人认为他已直追当年的傅红雪,还有的人甚至觉得他是当世的第一刀法名家! ··········· 丁宁走到了田灵子身前。 田灵子没有动。 动的是火。 大风一吹,火便如雷霆爆炸一般,“轰”地动了起来! 火焰的光完全将田灵子的身躯扭曲在一片迷幻当中,使得她变得说不出的迷蒙。 哗! 那道薄纱突然随风而去,田灵子的身子已变得一丝不挂。 但她身在火光之中,无论是李不负和丁宁,偏偏都不太看得清楚。 看不清楚的,岂非总是更诱人的? 啪! 一道鞭子不知从何处卷来,狠狠地撩在田灵子娇小的身体上。 她的身体立即出现了一道淡淡的红色的鞭痕。 田灵子整个人也因此而颤栗,抖动,忽地伏在了地上。 那鞭子的速度忽然加快,一鞭接着一鞭地抽在田灵子的身上。 田灵子趴在地面,像是只温驯的绵羊,既美丽,又无力,只能在原地不断地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丁宁看得好像也痴了,这种场景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竟有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轰! 火焰又是一涨,丁宁像是清醒过来了一样,缓缓地取下他背后的那个黑色包裹,从里面拿出一柄刀来。 他的刀与割鹿刀完全不同,比割鹿刀狭,也比割鹿刀长。 但李不负看到他手中的刀时,眼睛却不禁亮了一下。 丁宁还没有出刀,田灵子眼神中已露出一种可怕的神情。 ——她是不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是不是知道这柄刀很有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像田灵子这种人,怎么会甘心来做诱饵,第一个来和丁宁交手? 她难道不明白,她作为第一个和丁宁打照面的人,她本就是最有可能死掉的? 田灵子不想死。 她不能向丁宁出剑,她要活下去。 所以她在鞭子不断的鞭笞下,努力地爬行着,爬到了李不负的脚下。 ··········· 田灵子爬到李不负脚下的时候,浑身都泛着红色,像是只刚从锅里出来的螃蟹,让人禁不住想去吃上一口。 她抬起头,望着李不负,那眼神仿佛在说:“救一救我。” 她的眼神无助,无力,惹人怜爱。 李不负叹了口气,说道:“你何必如此?” 就在这时,李不负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小心丁宁!” 李不负抬头去看丁宁,丁宁却还是站在火旁,一动不动。 轰! 但另有一柄大斧已从李不负的脑后袭来! 这大斧掀起的风声极大,“呼呼”作响,其上携带着的力量仿佛要将一座山都劈碎! 而另外两柄剑却毫无声响。 这两柄剑是从面前袭来的。 田灵子的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两把剑,一把剑斜插咽喉,划上眉心;另一把先刺眉心,再点心脏! 这两把剑配合之诡异,几乎让人不能够防备。 如果说这一斧两剑已经形成一种很少有人能同时挡得下来的合击,那么最后的一道鞭影就是最后的绝杀之式! 呼! 轩辕开山的斧头,田灵子的剑,牧羊儿的鞭,几乎在同一时刻攻向李不负。 他们要杀的人竟根本不是丁宁,而是李不负! 丁宁在远处没有任何要出手的意思,他只是紧紧地盯着李不负,想看看他会怎么应对这一变化。 或者说,他想看看他的刀! 李不负果然拔刀! 丁宁的眼睛也瞬间亮了起来。 李不负的刀出得很快,是在火光与月光之间突然出现的, 但他的刀却既没有火光渲染,也没有月光映射。 他的刀像是落日时凄艳的日光。 不知怎么的,丁宁升起的感觉就是这个样子的。 李不负的刀光一闪,已划过一圈,刀光耀开,竟像是一天最后的落日照耀荒漠一样,那种仿似血色一样的日光平平地覆盖了每一颗沙子、每一株仙人掌、每一串风铃。 哧! 果然有血光绽出! 然后便有一连串的东西落下。 即使在黑暗中,丁宁也能认出,掉下的东西里有轩辕开山的半截斧头,有田灵子的一只手腕与两柄剑,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是因为鞭子被大力扯过来,而摔倒在地的;他手里还握着一柄带刺的鞭子,正是牧羊儿! 田灵子不着一缕,而牧羊儿却将全身都笼罩在黑袍下。 轩辕开山盯着自己手中半截断斧,吃惊道:“你......你早就知道我们要对付的是你?!” 李不负的确早就猜到,否则他的反应不会那么快。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三百二十九章 杀手 李不负早就猜到。 轩辕开山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李不负道:“我听你说,你是一个杀手。” 轩辕开山道:“许多人只看一眼也能看得出我是杀手。” 李不负道:“你还是天下有名的杀手,而田灵子、牧羊儿的名气也都不比你小。” 牧羊儿已站了起来,站在旁边,有些忌惮地看着李不负,说道:“岂止不小?我的名声比这个莽汉不知大多少!” 李不负道:“可有一点我觉得奇怪。” 轩辕开山问道:“哪一点?” 李不负道:“我问你们是来干什么的,你们居然很爽快地就告诉我了。” 轩辕开山的脸色变了变。 李不负道:“你们明明是有名的杀手,却未免太多嘴了些。这样做杀手,恐怕做不太长久的。” 轩辕开山道:“仅凭着这一点,你就认为我们别有企图?” 李不负道:“当然不是。还有更奇怪的一点,是你们居然将雇主的名字说出来了。” 牧羊儿缓缓地道:“难道你与荒漠中的那个女人之间的关系,不值得我们告诉你这一点?” ——在全天下人都追杀李不负的时候,是因梦站出来救了李不负,这种关系已不是简单的“江湖朋友”可以形容;甚至也许有的师徒、夫妻、姐弟都未必有这么够“朋友”。 在牧羊儿三人的猜想中,“荒漠中的那个女人”与李不负的关系当然是非同寻常的。 不止他们,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也都会这么想。 李不负慢慢说道:“无论值不值得,你们都不该告诉我的。这是一个杀手的基本素质。” 牧羊儿沉默。 杀手对于雇主的信息自然是必须守口如瓶的。 牧羊儿也懂得这一点。 可他还是觉得,这一点破绽并不能算很大——因梦与李不负的关系,是显而易见的;而丁宁追杀李不负的事情,他也已打听到。 如果考虑到这两点的话,这个破绽甚而不应该被引起怀疑。 李不负道:“还有一点。” 牧羊儿道:“那是什么?” 李不负道:“是我站的位置。” “我现在站的位置是轩辕开山带我走到这里来的。” 牧羊儿盯了轩辕开山一眼,随即问道:“这有什么问题?” 李不负道:“这本来没有什么问题,这是一个极佳的观战角度,不远也不近。” 他看了看地面上掉落的两把剑,忽道:“可是这两把剑绝不会是有人凭空变出来的。” 田灵子的身躯依旧赤裸,她的双剑从何而来? ——双剑是早就埋在沙子里的。 等到田灵子爬到这个位置的时候,两只手向沙中一探,正好可以取出这两把剑来。 而且谁也想不到,她在这种情形下,还能突然出剑!这也是这圈套中巧妙的一环。 李不负道:“但是田灵子的剑既不能埋得太浅,这样风一吹,沙一扬,也许就会被我瞧见。” 田灵子的手腕已断,她只剩下一只右手,慢慢地朝着她的剑摸索过去。 没有人理睬她。 她手中有没有剑已不紧要。 李不负接着道:“可是这剑又不能埋得太深,否则她便很难一下子拿出来了。” 牧羊儿接口道:“所以我测试了很多次,专门选择的是很合适的一个深度,既不会被轻易看见,又能够一下子拿得到。” 李不负道:“所以我也能感受得到。” 轩辕开山奇怪地道:“感受得到?” 李不负道:“就在我抱月练功的时候,就感受到了。” 高手相争,每一寸土,每一丝风,每一分光线,每一种心态,甚至每一粒灰尘都可能成为制胜的关键。真正的高手当然会注意着这些。 埋着两把剑,埋得又不太深,那么沙子踩下去的感觉与别处一定是有一点不太一样的。 只是轩辕开山、田灵子、牧羊儿想不到这么一点点的不一样,李不负也能够察觉得到。 他们不是真正的高手,他们不懂得李不负对于环境的感知到了什么程度。 但丁宁懂。 丁宁也是高手,真正的高手。 他懂,所以他不问。 但他此时终于开口:“我们好像已说了很多废话。” 他说“废话”两个字的时候,是笑着说的。 接着,他的脸色就变得很严肃:“但却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没弄清楚。” “什么问题?” “今天到底该谁去死?” ··············· 当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轩辕开山、牧羊儿都沉默。 以他们的眼力自然早已看出,李不负想要杀了他们不过是举手之便,用不着花什么功夫。他们没有跑,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 可田灵子却动了动眼眸,说道:“今夜十五,月圆之夜,古往今来,许多高手都是在月圆之夜决战的。” 李不负道:“哦?这是什么意思?” 田灵子道:“我听说以前有两位剑客,一位叫作叶孤城,一位叫作西门吹雪,他们相约月圆之夜,决战紫禁之巅,自此传为佳话,千古流芳。” 轩辕开山和牧羊儿好似明白田灵子要说什么了。 连牧羊儿看田灵子的眼神里也不禁带上了两分赞许。 田灵子果然又道:“如今你们二位绝世刀客若能决战于月圆之夜,两柄神刀相逢,岂非才是一件千古妙事?” 她这番“两虎并食”之计,用得实在相当拙劣。 用得几乎令田灵子自己都瞧不起。 但到了此时此刻,她纵不这么讲,又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她只能勉强去试一试。 ········· 等到田灵子说完,丁宁居然点头了。 他回应道:“我认为这提议很好!” 他居然认同了田灵子的想法。 田灵子不由出了口气。 月亮在此刻好似都变亮了几分,田灵子在月光的照拂下,竟又变得好看起来。 随即她又紧张地看向李不负。 李不负淡淡地道:“我认为不好。” 丁宁道:“为什么?” 李不负道:“因为我还没有问出究竟是谁要杀我。” 轩辕开山、田灵子、牧羊儿三人都不说话了。 他们不说话,李不负竟也不催促,只是握着刀,静静地等待着。 月亮越升越高,月光越来越浓。 气氛却越来越压抑,越来越沉闷。 这不止是李不负一个人的气场,也有丁宁的气场在里面。 两位绝世刀客的刀都是出了鞘的,两柄宝刀一旦出鞘,刀气便已针锋相对! 田灵子脸色苍白,她左手的血已流干,握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十分犹豫不决。 轩辕开山不停地深呼吸,仿佛溺水的人刚刚上岸。 只有牧羊儿能稳得住。 过了很久,轩辕开山终于忍受不了那气氛,说道:“是慕容秋水!” “他知道我们被荒漠中的那个女人所雇佣,因此找到我们,出了更高的价钱,要我们杀你!” 他说完这句话后,终于放松下来,黑熊一样的身躯瞬间松懈,竟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三百三十章 求战 轩辕开山坐倒在地后,口中喘着气,眼中却露出一丝恐惧的神色。 田灵子与牧羊儿也都冷冷地看着他,牧羊儿道:“是你说的,与我们二人没有关系。” 轩辕开山咬着牙道:“不错,是我说的。不过你们怎能.......” 牧羊儿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们本就是不是什么朋友,又该如何?你记住,雇主的名字是你轩辕开山供出来的,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不负突然道:“有关系!” 牧羊儿顿时愣住了。 田灵子问道:“有什么关系?” 李不负道:“关系就是他可以走了,而你们两个不行。” 轩辕开山如释重负,连爬带滚,连斧头也顾不上捡,立刻往荒漠外奔去了。 这一夜发生的事情,那一刀的可怕,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等到他远去之后,牧羊儿用他嘶哑的声音询问道:“我们要怎么才能走?” 李不负道:“你们也替我去杀一个人。” 牧羊儿问道:“杀谁?” 田灵子却笑了:“难道是慕容秋水?听说慕容秋水很喜欢女人,我想杀他,大概只需要花一点点心思就可以了。” 李不负摇头道:“不是。” 田灵子惊讶道:“不是?” 李不负道:“是杀他。” 两人顺着李不负的目光看去,他所指的人竟然是丁宁! 丁宁也有些吃惊,指着自己道:“你要他们杀我。” 李不负道:“不错!” 丁宁还是在笑,说道:“你该知道,他们并不能杀掉我!” 李不负居然回答道:“我知道他们杀不了你,所以我才让他们去杀你!” 田灵子还不懂,丁宁却懂了。 丁宁点头道:“好,你们来杀我!” ············ 火堆里燃烧的火焰已越来越小了。 这就像是两个人的感情一样,你若不添柴加火,它就会随着时间慢慢地淡下去。 火光越来越淡,月光却越来越亮。 丁宁的眼睛也是亮着的。 他的刀正在手里。 而田灵子单手握剑,牧羊儿手中有鞭。 李不负则站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三人,看看他们都会使出什么样的武功。 从外表看来,笼罩在黑袍中的牧羊儿个头很高,他腿上的行动如同幽灵,没有屈伸,只是直来直去,身法非常诡异。 但李不负已瞧出,牧羊儿是个侏儒,而他两条腿是踩在隐藏在黑袍中的高跷上的,所以显得很高罢了。 而田灵子却不高。 田灵子的身材在女性中算稍矮的那一种,身形也更灵活。 所以牧羊儿和田灵子很快就制定出了计划,牧羊儿挥鞭攻丁宁的上三路,而田灵子握剑攻丁宁的下三路。 他们悄悄商量了半天,一左一右而去,正准备出手。 然而,还没等到他们出手,月光下,忽有一道银色的刀光闪过。 这道刀光仿佛一闪而过,又仿佛只是个幻觉。 但是田灵子雪白的脖子上却忽地多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田灵子并没有感觉到太明显的触觉。 她只是觉得脖子上凉了凉,似乎是有一阵风吹过了一样。 随即以她多年的经验,才判断出,那是刀风! 所以她立刻暴退,退出了四丈多远才停下来。 田灵子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面的确有血。 她内心中忽然升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但紧接着,她发现自己没有死。 她甚至没有受太严重的伤。 丁宁的刀刮过她的脖子,也仅仅是刮过她的脖子而已,没有真的杀掉她。 田灵子喃喃道:“原来我没有死。”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田灵子脖子上的那道血痕时,牧羊儿的“腰间”也有一道银光闪了一闪。 牧羊儿身子后仰,反手挥鞭,鞭子已如一条毒蛇一样射了出去! 啪! 鞭子在空中发出一声爆响,却还是没有卷到那抹银光。 “你的鞭法很好。” 这句话是丁宁说的。 ············ 银光闪动之处,其实并不是牧羊儿的腰。 算上高跷的高度,那一处看起来确实有些像他的“腰”,但实际上那是他的双足。 半边黑袍已撕裂,落在沙上,随风一扬,又飘到荒漠深处去了。 而牧羊儿站在高跷上的两只足踝显露出来,上面也都出现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他低着头,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双足,不发一言。 哧。 这是血渗出的声音,牧羊儿双足上的血痕渐渐变得清晰。随即,他的双足便和他的人分离了。 牧羊儿忽然跌在沙子上,他流的血也一点点浸入沙中。 丁宁道:“你们走吧。我不杀你们。因为你们已经够可怜了。” 刚才的两次出手,皆是丁宁所为。 他的刀确实极快。 而且他在刀上的控制力也达到了一种惊人的地步——他用刀快速地划过田灵子的脖子,却未真的伤及于她;但轮到牧羊儿的时候,却只需一刀,便将他的双足斩断! 丁宁望向李不负,说道:“你要他们来杀我,不过是为了看我的刀,对不对?” 李不负道:“你看了我的刀,我自然也该瞧瞧你的!” 丁宁道:“我的刀怎样?” 李不负道:“好刀!” 丁宁道:“刀法呢?” 李不负道:“好刀法!” 丁宁道:“那你可以与我一战了么?” 他竟是一位求武若痴的刀客,他很想能与李不负这样的绝世刀客一战,以领悟到更多的“刀道”! 而田灵子和牧羊儿已悄悄地走了。 田灵子在前,牧羊儿在后。 牧羊儿用断掉的高跷当作拐杖,虽有些生疏,行动却也不慢。 二人逐渐消失在月色下。 李不负望着他们远去,忽叹道:“原来牧羊儿的血也是红色的,我以为像他这样的恶魔,血的颜色会不一样的。” 丁宁道:“刀光的颜色可以不一样,可人若受伤,流出的血的颜色却都是一样的。” 李不负道:“所以我们两个之间现在最好还是不要见血。” 丁宁道:“为什么?” 李不负道:“因为我目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丁宁道:“什么事?” 李不负道:“因梦说她九月十五之前会回来。如今已过子时。” 丁宁抬头望了望月亮,自语道:“原来她就是因梦。” 月依旧圆,却已渐渐垂落。 李不负道:“所以她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丁宁道:“你要去找她?” 李不负道:“我要去救她!” 丁宁想了一想,道:“好,我陪你一起去,等你找到她,你就和我决斗!”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三百三十一章 风眼 京城。 都尉朝天跃马归,香风吹人花乱飞。 银鞍紫鞚照云日,左顾右盼生光辉。 京城的繁华是别处无法比较的。也许这里的人不是最有钱的,但城里的人却无论谁都总是都带着一股神气劲儿,走在街上,好像都要比别处的百姓多精神几分。 他们本该精神。 因为“京城米贵,居大不易”,能在这里买一间屋子,好好过生活的人通常都不会太穷。 李不负走在能够并行四车的宽阔的街上,随处都可以见到奢华的大轿,美艳的妇人,以及妇人头上身上手上挂着的价值不菲的各种首饰玉器。 京城的美人也很多。 有的人甚至会故意把自己家的女儿带到京城来逛一圈,以期被哪位贵人看上,从此乌鸦变凤凰,享受一生的荣华富贵。 丁宁走在李不负的旁边,正在与他说京城中会发生的这种事。 “很多人认为只要把女儿嫁入京城的大户人家里去,就可以父母凭女贵,后半生不用再忧愁了。” 李不负道:“这种事情听起来倒很诱人。” 丁宁道:“可据我所知,嫁入京中大户人家的女子,真正变成凤凰的少之又少,大多是被富人们交配,凌虐,玩弄青春的可怜对象罢了。” 李不负道:“等到她们度过青春之后呢?” 丁宁道:“就像花谢一样,从此便凋零了。有的甚至挨不到青春耗尽,因为她们没有想过,大户人家也是会死公子的,尤其是那些练武的少年!” 李不负道:“比如说你。” 丁宁道:“我的确随时都可能会死在江湖上。正因为此,所以我到现在,也没接受过任何一个女子的示好。” 李不负道:“我记得你说你十六岁时有个喜欢的女生,至今难忘。” 丁宁笑道:“这当然也是原因之一。你呢?你有妻子吗?” “我........” 李不负正要回答,一顶青绿色的轿子忽然在他身边另一侧停住,从轿子里伸出一只很好看的手,冲着他招了一招。 这只手上并没有戴着任何首饰,也不算特别白皙,但就是很好看,很美丽,那是一种别样的美。 她的手有一些被炽烈的太阳晒过后的痕迹,反而因此显得她更加地健康,有活力。 这只手不是因梦的手。 那这只手会是谁的? 京城里还有谁会认得李不负? 李不负突然就掀开轿帘,走了进去。 ··········· 轿子很大,很宽敞,容下六个人也绰绰有余。 但里面其实只坐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个十八岁的少女。 “我叫柳伴伴。我知道两位公子不一定认识我,但我却认识两位公子。你们一位是丁宁丁公子,一位是李不负公子,是不是?” 也许在有些人看来,十八岁已不能算作少女,但若把这个人拎到柳伴伴面前来,他也一定会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因为柳伴伴实在太美,而且青春。 她的美带有一种原始而健康的美感,那是城里面的姑娘所没有的;尤其是她的一双腿,纵然她还坐在车上,但那一双结实、修长,富有活力的腿仍十分夺人眼目。 这样的有活力的腿,通常是要在大山里不断地奔跑、跳跃、伸展才可以拥有的。 可她现在却在京城。 ——她竟就似李不负和丁宁刚才所讲的那种少女一样。 李不负道:“你怎么认得我?” 柳伴伴瞥了丁宁一眼,却对着李不负道:“伴伴已经仰慕你很久了。” 李不负平淡地道:“这话是假的。” 柳伴伴微微一怔,又道:“这话的确是假的,可你并不该戳穿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紧张小心,又看了丁宁一眼,见丁宁没什么反应,才放下心来。 李不负问道:“为什么?” 柳伴伴道:“因为有的时候,男女之间,明明是可以弄假成真的。” 她的双腿互相摩挲了一下,表露出一种无法用言语传达的诱惑。 李不负忽道:“你喜欢的既然是丁宁,而不是我。你何必非要与我搭讪?” 柳伴伴的神色明显愣了愣,随即道:“李公子莫要说笑了。” 丁宁突然道:“他没有说笑。” 柳伴伴的眼睛立即盯向丁宁的脸。 丁宁却看的是李不负,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汉末时候,王允用的‘美人连环计’?” 李不负道:“我读的书不算太多,但这个故事却听说过好几遍了。” 丁宁道:“董卓和吕布同时喜欢上貂蝉,于是互相争斗,反目成仇,最终双双灭亡,这计谋实在妙的很。” 他冷冷看向柳伴伴,道:“你也要做貂蝉吗?” 说到这时候,再笨的人也听出他的意思了,柳伴伴只能道:“伴伴不敢,伴伴是奉命来请二位去牡丹楼一叙的。” ··········· 自李唐来,世人盛爱牡丹。牡丹,花之富贵者也。 牡丹原有“富贵”的象征,所以来牡丹楼的人,往往也非富即贵。 但今日从早上起,牡丹楼便被一位豪客包下来了,门里门外,围满了层层的带甲卫士,个个执枪握戟,背装箭壶,面色严肃,如临大敌。 纵然再有钱的人瞧见这副阵仗,也不敢再去多看一眼了。 只有一辆轿子往这边而来,这辆轿子是侯府的轿子。 柳伴伴下轿子之后,往牡丹楼的二楼指了指,说道:“楼上有人在等你们。” 李不负道:“是慕容秋水?” 柳伴伴笑了笑,却不回答。 李不负叹道:“想不到我才刚来京城,慕容秋水就已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丁宁道:“他本就可以算是这里的东道主,他算计得多一些,那也是应当的。” 说罢,他竟然抢先一步,走了进去。 李不负跟在他身后,也上了楼。 ··········· 楼上的人不是慕容秋水,而是一个中年人。 他叫风眼。 风眼的意思,就是风的起源处。当风向外吹的时候,到处都有风,只有风眼里反而没有风。 所以无论任何地方有他坐镇,都会变得平静安稳,外面的风雨绝对吹不到里面来,因为这个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风眼”。 如果要在江湖高手中列举二十个最可怕的人,这个人一定是其中之一,如果列举十个最可怕的人,这个人也很可能是其中之一。 坐在牡丹楼上的人就是他。 他坐在那里,给人的感觉便是四平八稳,而且周身没有半点破绽。 风眼见到李不负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三百三十二章 赌约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这是风眼见到李不负所说的第一句话。 李不负问道:“你一直在等我?” 风眼道:“我一直在等你。为了等你,慕容秋水专程借调一百戟士,一百枪士,一百弓弩手,总共三百精兵,将四面都安插好人,才敢请你过来。” 李不负望了望四周,说道:“这些人未必留得住我。” 风眼道:“我早就对他说了,这些人留不住真正的高手。” 李不负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坐在这里?” 风眼道:“我只是来告诉你另一件事的。” 李不负道:“什么事?” 风眼道:“慕容秋水请我出谋划策,想要抓住景因梦。而现在,景因梦似乎被慕容秋水困住了。” 景因梦就是因梦。 她不但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而且还有一个很美丽的姓氏。 丁宁突然问道:“似乎是什么意思?” 风眼道:“似乎的意思就是我也不能确定景因梦现在到底在不在慕容秋水手里。” 丁宁道:“慕容秋水请的是你出谋划策,但你却不能确定?” 风眼道:“正因为是我在出谋划策,所以我才不能确定。因为那个计划本就不能完全保证能捉住景因梦。” 丁宁道:“我记得你从来没有失手过。” 他是风眼,是最稳重,最不动摇,最可以信任的一个点。在世人所知的风眼的信息中,他没有任何失手的记录。 风眼缓缓道:“二十年来,我的确从未失手过一次。” 丁宁问道:“那这一次呢?你会失手吗?” “不会!” 风眼道:“这一次我并没有绝对的把握,所以我根本没有去执行那个计划。我没有亲自出手,又怎能算我失手?” 丁宁叹道:“原来这就是你从不失手的原因。” 风眼居然并不生气,而是道:“只有这一种法子,才能让人从不失手!” 柳伴伴也跟了上楼,她的目光一直在李不负、丁宁、风眼三个人身上徘徊。 尤其是在丁宁的身上停留得最久。 她的眼神里仿佛有许多许多的话要对丁宁说一样,但看起来丁宁好像并不认识她。 等到她的目光一转,转到李不负身上的时候,李不负突然开了口。 “我想慕容秋水不是傻子。” 风眼道:“他不是。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李不负道:“他既然不是傻子,为什么还要按照你设计的没有把握的计划去完成?难道他找不到更好的人,更好的法子了?” 风眼斩钉截铁地道:“找不到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半点骄傲的神色,也没有自得之意,反而是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忧伤。 风眼接着道:“因为如今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熟悉景因梦,她本就是当今天下最难对付的女人,如果真有一个人能捉住她的话,这个人只会是我。” 李不负道:“为什么?” 风眼道:“因为在十年前,我本是她的师父!她会一套独门的分筋错骨手,天下现如今也只有我和她两个人会了。” 李不负道:“你是她的师父,却在设计她?” 风眼淡然道:“我现在已不是她的师父了。她是尊贵的因梦夫人,而我只是一个隐藏在幕后的风眼而已。” 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与因梦之间想必也有一些故事。 李不负道:“慕容秋水兴师动众,特地邀请我来,想必不只是让我听你讲这些陈年往事的。” 风眼忽道:“你等一下。” 他走到二楼的窗边,凝目望着远方。远方正有一匹快马奔来,马鞭挥扬,呼喝连连,使得两旁行人纷纷避让。 京城少有快马行道,这匹马却有些肆无忌惮。 快马奔到眼前,马上甲士立刻翻身下马,快速走到楼边。 下楼去的人是柳伴伴,她匆匆下楼,将一封信接了过来,打开一看,上面墨迹尚未全干。 她走上楼来,缓缓念出四个字:“计划成功。” 这封信虽只有四个字,但其中表达的意思显然已很清楚了。 李不负也果然没有预感错因梦真的遇到了意外,所以她才没能在九月十五之前赶回那片荒漠。 风眼也长长地叹息一声,道:“想不到景因梦还是落入慕容秋水的手里了。” 李不负道:“这就是你真正要告诉我的?” 风眼道:“是。我还要告诉你,慕容秋水为人最好女色,你该猜得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忽又露出种很奇怪的神色,说道:“只是我想不到,因梦在嫁给花错之后,怎还会找上你?” 李不负不答。 他只道:“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么?” 风眼道:“还有最后一件事了。” 李不负道:“是什么?” 风眼道:“是个赌约。” “你可以与慕容秋水赌一赌,赌你能不能救出景因梦。” 李不负道:“赌又如何,不赌又如何?” 风眼道:“不赌的话,你便可以随时离去,我保证决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对你不客气。” “但你若要去救景因梦,你便须经过三重考验。” 李不负道:“三重考验?” 风眼道:“这三重考验当然是慕容秋水不甘心被你所伤,为了要你的命而设下的!” 李不负道:“通过三重考验之后呢?” 风眼道:“你就赌赢了,你赢得的赌注就是景因梦!” 李不负道:“慕容秋水说话一定算数么?” 风眼道:“据我所知,他说话很少不作数。” 在旁边久未开口的丁宁忽道:“如果真有这种赌约,我可以作见证人。” 丁宁的身份不但是一名江湖上的顶尖刀客,而且也是当朝丁大将军之子,他若作为见证人,当然就不会允许不履行赌约的事情发生。 风眼道:“可是我劝你最好不要去赌。” 李不负道:“哦?” 风眼道:“因为这三重考验根本不是人能够完成的,你一定会死在某一考验当中。你赌输的代价,就是你的性命!” 李不负道:“这一点你也能保证吗?” 风眼道:“我能保证!因为这三重极其困难的考验也是由我计划出的!” 李不负道:“那你这一次会不会亲自执行计划?” 风眼道:“我会。” 李不负道:“所以你认为你绝不会失手?” 风眼道:“绝不会!” 李不负思考了很久,终于道:“好,我跟你赌!” 第三百三十三章 深巷 风眼听到李不负要和他赌的时候,脸上仍然镇定。 丁宁的脸上也没有任何神情,只是说了一句:“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风眼道:“什么别的法子?” 丁宁道:“难道他要救景因梦,就非要跟你对赌不可吗?” 风眼道:“好像是这样的。” 丁宁道:“他能不能直接去找慕容秋水?” 风眼道:“你知道慕容秋水在哪里么?” 丁宁道:“我不知道。” 风眼道:“连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慕容秋水绝不会再给他第二次靠近的机会了。” 丁宁道:“但他还可以用各种方法报复侯府!” 风眼道:“这又有什么用?慕容秋水还是不会交出因梦的。他大不了躲到禁军军营里面去,里面层层防卫,不会有人能威胁到他。而他又是个很会享受的人,到任何地方都可以照样过得很愉悦的!” 丁宁踌躇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 风眼却道:“你是不是想说,慕容秋水一定也有亲近的人,李不负一样可以抓了那个人,去交换因梦,对不对?” 丁宁不言。 同朝为官,同在京城,其实慕容秋水同样也是他的朋友。他不能对朋友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风眼道:“旁边这位柳伴伴姑娘就是慕容秋水最近最喜欢的女孩子,几乎已快要把他迷住了。” 柳伴伴的脸红了红。 风眼道:“你大可以抓了她去,但我依然敢保证,慕容秋水一定不会和你们作交换的。” 丁宁道:“为什么?” 风眼道:“一个男人已有了因梦,又怎么还会想着其他女人呢?” ——是不是正因为因梦,慕容秋水才会特意将柳伴伴支开,让她来邀请李不负和丁宁? 丁宁和风眼在讲述这些的时候,李不负都没有太多的表情。 等到他们说完,李不负才道:“因梦总归算是救了我一命,我也该救她回来。这是一件很公平的事!” 风眼道:“我保证这场赌约也一定会公平的!” 李不负道:“那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风眼作了“请”的手势,说道:“请下楼,我们这就开始。” ············· 牡丹楼下。 弓在手,箭在弦,禁卫们依旧紧紧包围着这里,不敢有丝毫放松。 李不负道:“三重考验分别是什么?你总该与我讲一讲。” 风眼走在前面,慢慢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第一重考验会在那里出现。你莫急,因为请我做事的价格一向不低,所以我办事不但稳妥,而且也向来很快的!” 风眼走得果然很快,李不负一路跟着。 丁宁和柳伴伴则远远地吊在二人身后,柳伴伴拖着丁宁讲话,而丁宁一边与她讲,一边密切地关注前方的风眼与李不负。 走了许久,风眼转了个弯,转进了一条小巷子。 这条小巷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两旁都是旧宅矮屋,乏修少葺,聚居的大多是一些卖花客。 京城里有许多美人小姐都喜欢花,他们喜欢花,王孙公子就会去买花来讨好她们;王孙公子会买花,就会有人专门做鲜花的生意,来供应王孙公子。 所以在京城里,卖花的反而比别处多上不少。 李不负刚走进巷子,便听到一阵阵的卖花声,那声音凄苦中带着些悲哀,仿佛离人低低的泣诉。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春雨还没来,卖花的却随处可见。 卖花的是位风烛残年,躬腰驼背的老人。 他看上去比这巷子还老、还旧些。看到风眼和李不负进了巷子,他有些想要上前,最后看到李不负腰间的刀,却停住了脚步。 风眼走到这里,也忽然停下,感叹道:“生活在京城这地方,其实也不比别处幸福。” 李不负道:“哦?” 风眼道:“你瞧瞧他,他明明在京城里有了一间小屋,也有自己的职事,已比许多想要来京城闯荡,却苦苦不得的人幸福得多,可他卖花的叫卖声还是如此凄苦。” 李不负道:“其实他生活得或许很好,但并不比身边的别人好,所以就不太幸福了。” 风眼道:“哦?这是什么意思?” 李不负道:“有的人衣食皆足,无罪无债,本来自己生活得很好,他本应当活得满足。” 风眼道:“可是呢?” 他不再向前走,而是缓缓转过身,挡住了巷子口。他的身躯极稳,李不负已看出,他也是位宗师级别的高手。 李不负道:“可是当一些比他看起来生活得更好的人天天都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时候,他也许就会变得不太满足了,也不太幸福了。” 风眼思考了很久,也不得不承认:“你说的的确有道理。我的武功本来不差,但看到你之后,我又觉得我好像应该再去苦练上几年了。” 李不负道:“苦练出来之后,你又可以做什么?” 风眼默然。 他竟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风突然起了。 一地的碎花飘起,如美人的一袭裙摆飞扬,满天都是点点红色飞舞。 风中夹杂着老人凄苦的卖花歌声,有一种摧人肝肠断的味道。 老人眼中放着光芒,仔细地盯着李不负,很慢很慢地点着头,仿佛在认同他方才所说的言语。 风眼突然往旁边站去,说道:“我虽答不出你这问题,但有人能答出。” 李不负问道:“谁?” 巷子的最深处,慢慢有一人踱步走出,应道:“我!” 这人居然是姜断弦! 姜断弦双手拢在袖袍中,踏着木屐,踱着步子走出,道:“我上次败在你刀下之后,回来便苦练刀法。苦练刀法出来之后,只为了击败你!” 李不负道:“若你击败我之后呢?” 姜断弦道:“真等到那时,我再回答你这个问题。” 李不负道:“那时是什么时候?” 姜断弦道:“明天。” 李不负道:“明天你就要与我决战?” 姜断弦道:“明天,正午,此地。” 李不负看向风眼,问道:“这就是第一重考验?” 风眼答道:“是!” 李不负道:“这考验未免太简单了些。” 风眼道:“说不准姜执事已参透了你刀法中的玄奥,找出了其中的破绽呢?否则他又怎会有信心与你一战?” 风眼站得极稳,他的双眼直直地盯着李不负的双眼,好似要努力从中看出一丝恐惧的神色来。 李不负与之对视,身上忽地腾起一股强大的气势来! 风眼亦有宗师修为,他当然也不肯退让! 可是忽然之间,整条巷子里忽变得没有风了。 花也不再飞。 连叫卖花的老人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紧紧收着身躯,不敢再出声。 ——没有风,又怎会有风眼? 风眼突然道:“是我输了。” 他的气势瞬间消失,身子摇了一摇,禁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 李不负也收敛回气势,转身离去,道:“明日再会。” 第三百三十四章 姜断弦 第二日。 阳光照地。 李不负如约来到小巷之中,卖花的老人早早地就在那里卖花。 昨日的碎花无人清扫,落了遍地,碎碎点点。在晨时的阳光下显得楚楚动人。 李不负这才看清楚,此时正值深秋,老人卖的花却不是金黄色的菊花。 而是一种小小的红色中带一些粉的花。 这是仙人掌花。 卖花老人看到李不负又来到这里,说道:“少年人,买一点花吧。这是我从遥远的荒漠中带来的一种奇特的花,据说佩戴着它的刀客会受到荒漠深处的神灵的庇佑。” 李不负忽道:“荒漠之神不会庇佑我。能庇佑我的只有我自己的刀!” 卖花老人道:“少年人,你错了。刀是不会永远庇佑得了人的,只有神才可以。” 李不负笑了笑。 卖花老人严肃道:“因为刀是有可能会被人研究透彻的,若是一柄刀被人研究透彻,它就不能再庇佑那位刀客了。” “但是神可以。因为神是永远不会被人研究透彻的。” 巷子外又走来两个人,其中一人说道:“这只是由于世上根本没有神,所以才不会被人猜得明白。” 说话的人是柳伴伴,她跟着丁宁后面来到小巷,顿了一下,又道:“可是神并不会真的保佑人的。否则为何好人不长命,很多坏人却能活得很自在?所谓信神,那只不过是一种心灵上的慰藉。” 卖花老人看了看柳伴伴,忽道:“小姑娘,你说错了。能获得一种心灵上的慰藉,那已很了不起!” “这与武功之道岂非本是一样的?如能在心灵上战胜对手,那就已经赢了一大半了!” 丁宁盯着这位卖花老人,眼色里慢慢有了一种变化。 李不负忽道:“你为何不从你卖花的担子里拿出你的剑?” 卖花老人并不惊讶,道:“因为我并不会对你出剑。” 李不负道:“那么你是来做甚么的?” 卖花老人道:“我是来看你的。” 李不负道:“看我的?” 卖花老人道:“我昨天已仔细地看过你。” “你的身高、臂长、腰宽,你的每一步步子的距离是多少,你的刀有多长,你的刀的弧度有多大,你的手离你的刀通常会有多少寸,我全都已看过了。” “看过又怎样?” “看过之后,我也许就能想出办法去针对你的那柄刀!” 李不负面色不改,丁宁的面色却变了。 “你就是影子?” 卖花老人慢慢点了点头。 ············ 影子。 影子是一个人的代号,也是一个杀手中的神话。 江湖上有很多神话,从小鱼儿与花无缺到小李飞刀、楚留香,再到长生剑、碧玉刀,每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神话。 影子也是这一代的神话之一。 他不是最厉害,最可怕的那种神话,却是最神秘,最隐蔽的那种神话。 影子是天下最神秘的杀手,请他出手一次的代价往往高得可怕,可是在传说之中,他却从来也没有杀过人。 一个杀手怎么可能从不杀人? ··········· 卖花老人眯着眼,说道:“年轻人你说对了,我就是影子。” 丁宁道:“是那位最神秘的杀手‘影子’?” 卖花老人道:“我不喜欢别人叫我杀手,因为我从不杀人。影子不会杀人,只有人才会杀人。” 丁宁道:“可是没有人,哪里来的影子?” 卖花老人道:“所以有了想杀人的人,才会有我。” 丁宁道:“你通常替他们做什么?” 卖花老人道:“我替他们收集一切可以收集的信息,这个人的生活习惯,这个人的武功来历,这个人的特殊癖好等等,然后把这些信息整合好了,就可以分析出那人可能存在的弱点,并告诉雇主,他就可以去杀这个人了。” 他解释得很清楚。 而能值得他这样去调查的,往往也只有高手,而且是那种根本不可能对付的高手! 李不负无疑就是这种高手。 丁宁问道:“那你找到他的弱点了吗?” 卖花老人道:“我与他接触的时间太短了,只看出了一点。” 丁宁道:“哪一点?” 卖花老人还没有说话,姜断弦与风眼已从小巷子的深处走了出来。 太阳移动,阳光更浓,时辰已刚好到了正午! ··········· 姜断弦手里有刀,刀上有杀气。 风眼依旧沉着稳重。 除了这两个人以外,周围便没有别的人了,没有禁卫,没有弓手,这显然会是一场公平的对决。 姜断弦走到李不负面前,与他保持有七步的距离,然后停下。 风眼则站在两人之间,与卖花老人相对,身子贴着后面的矮屋。 丁宁站在李不负的身侧,他的掌心之中竟不由自主地开始冒汗。 他忽然明白了卖花老人的意思:“只有神才能庇佑人,因为神是人捉摸不透的。而刀却不能,刀会被人所研究透彻!” 姜断弦已见过李不负的刀法,他一定已钻研破解的方法钻研了很久。 而昨天卖花老人已见过了李不负,并且说他看出了一处弱点。卖花老人若真看出了什么弱点,当然就已经将这弱点告诉了姜断弦。 李不负是不是真的还能再次战胜姜断弦? ········· 姜断弦已出刀! 他先攻。 反手,曲肘,推刀! 三个动作一气呵成,这是他的招牌刀法! 李不负敏锐地觉察到,如今他的刀法中已带有了一丝不同。 刀中少了一分杀戮之气,却多了一分肃穆之气! 这是很难得的改变。 这意味着姜断弦的刀法从奇中有正,逐渐走向正奇相辅! 他经过那一战,实力确实又获得了不小的进步! 而李不负一直不动。 直到刀锋临身的一瞬间,李不负才拔刀! 铿! 李不负拔刀的时候,整片天空好似静了下来。 明明是大日当空,却给人一种夕阳西沉的感觉。 日暮时的悲伤、遗憾、凄美、以及无可挽留,悔无可悔全都在这一刀中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而这一刀,也要像此前的一战一样,与姜断弦的刀相撞在一起,将他刀法中后续的变化全部封死! 呼! 就在割鹿刀还没有完全挥出时,姜断弦的刀忽地生出一种变化,由下而上,反挑而起,撩的是李不负胸前的“神藏穴”! 他至少已在心中演练过三百遍,他认为只有攻这一处穴道,才有可能破解这一招“日暮”! 当! 随着割鹿刀一旋,两柄刀忽地以一种奇异的角度交击在一起! 姜断弦手中的刀突地脱手而出,飞向深巷之中。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一刀为何会又砍在了李不负的刀上。 这一刀“日暮”竟似是无处可躲,怎样也避不开的! 但姜断弦明白的是,他已败。 他立刻急退去接刀。他的身子一退,劲风掠动,仙人掌花全都被风刮起,高高飞扬,布满小巷! 恰在这时,又有三道劲风从巷外飞来,袭向李不负的右臂! 第三百三十五章 死中有生 三道劲风。 其中有两道都是暗器。 一种是江湖中少见的“铁蒺藜”,这种暗器通常是唐门弟子才会打造,一旦见血,立即封喉。 另一种则是普普通通的飞镖,飞镖虽然普通,但在阳光下可看见,镖头上面闪动着碧绿的光芒,必定是淬有某种剧毒。 最后一道劲风是一根鞭子。 一根邪恶的带着尖刺的鞭子,朝着李不负的肩膊席卷而来! 而这个时候,正是李不负刚刚击败姜断弦,还难以变招的时候。 两枚暗器射向的都是李不负的右臂,出手的人好像看准了李不负的右手正是“旧力方尽,新力未生”之际,所以要立马将他这条右臂废掉! 卖花的老人也突然出手! 他的挑花的扁担里果然藏着一柄长剑! 剑出如惊龙,他的剑法竟不似任何一种杀手常用的剑法,而更像是名门正派掌门人的剑法! 堂堂正正,却又老练毒辣! 他的剑攻的也是李不负的右手。 哗! 暗器、鞭子、剑同时攻向李不负,而李不负才刚刚击败姜断弦,他是否已无法挡住? 刀法变! 刀法再变,一招已经用尽的刀法竟还能再变! 这一变化令本欲出手干预的丁宁睁大了眼睛,觉得难以置信! 在场的无论是风眼、姜断弦,还是丁宁、卖花老人,他们这些高手当然都能够瞧得出李不负的刀法变化已尽了。 风眼更是笃定这一点。 他非常笃定地认为:没有人能在击败姜断弦之后,还能够从容地再应对旁边高手的偷袭。 然而李不负的刀法中偏偏就是又生出了一种变化。 但这种变化并不是新的变化,而是“旧的变化”。 因为李不负紧接着用出的刀法依然是那一招“日暮”! ············· 李不负左腿后移,右手挥刀,身法已变得说不出的灵动,他又用出了那一招“日暮”! 这一刀将两枚带毒的暗器全都劈飞。 可是那一根带刺的鞭子已经卷住了李不负的手臂,将他用力拉扯向空中。 长剑也已袭来! 哧! 李不负竟脱手将刀掷出,用出了那招久未用过的“流星经天”! 割鹿刀携风而斩,一飞而过,将卖花老人的长剑瞬息劈作两半! 而李不负随着鞭子,身子提空,掠出巷外,右手顺着长鞭一拳轰出,正打中那人的胸口! “啊!” 发出惨叫的是个女声。 鞭子是牧羊儿的,这种鞭子只有牧羊儿会用,但是惨叫的却不是他,而是田灵子! 因为他挥动着鞭子,正骑坐在田灵子的肩膀上面! ——他们两个竟然卷土重来,要报上一次的荒漠之仇! 田灵子中了李不负一记大金刚拳,心肺皆被震碎,不可能再活;牧羊儿眼中全是惊骇之色,左手按住田灵子的脑袋,矮小的身躯腾空飞起,往远处逃去! 李不负凝目一视,左拳隔空击去,内气迸出,劲力直追牧羊儿的后背! 牧羊儿受此一击,闷哼一声,身子却掠得更快,没入另一处巷子中,眨眼便没影了。 李不负没有去追,而是落回小巷,去捡自己的刀。 卖花老人欲以断剑阻击,继续出招,却被丁宁截住。 丁宁的刀速度极快,而且招法非常细致,根本不是卖花老人以一柄断剑能够挡得住的。 而当李不负再握住自己的刀时,巷子里就没有人再动了。 ·············· 姜断弦站在巷子的深处,他身后便是巷子的最后一间屋子,也是他的屋子,叫作“切菜居”。 他杀人一向都如“切菜”一样容易。 但他现在才发现,真正杀人如切菜的,也许是面前这位李不负。 李不负最先问姜断弦:“姜执事,你和他们联合起来对付我,是不是?” 姜断弦立即否认:“不是!我尊重你,我不会用这种手段杀人!” 李不负缓缓点头:“好,你是位很好的刀客,我相信你!” 不知怎么的,李不负说出这句话后,姜断弦竟松了一口气。 接着,李不负又对着卖花老人问:“你刚才说你不出手的。” 卖花老人道:“有人开了天价,要我出手!这是我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手!无论成败,我都会从此退隐。” 李不负道:“但你现在败了。” 卖花老人道:“是!” 李不负道:“所以你要退隐,恐怕就不是那么轻易的了。” 卖花老人居然不惧,道:“死也是一种退隐。” 李不负道:“可我不会轻易要你死!” 卖花老人霍然盯着李不负。 李不负道:“我要你说出自己的名姓!” 卖花老人头上忽有涔涔的冷汗落下,他的眼神中终于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之色。 过了很久,卖花老人才道:“我的确想找个人诉说我的真实来历的。那种憋着的感受实在很不好。” “可那个人应当是位君子,是位不会将我的秘密公布于他人耳中的人。” 李不负淡淡道:“可我恰好不是君子,而是个小人。只要你说了,我就一定会让全天下都知道‘影子’是谁!” 他之所以要卖花老人说出他的来历,当然是因为他看出卖花老人的剑法不是寻常杀手会用的剑法,而是极正派的剑法,这种剑法一定有着很不凡的背景。 而能用出这种剑法的人最怕的往往都不是死,而是败露身份,毁掉自己身后门派的声名,为其惹来无尽的祸事。 李不负徐徐道:“你说不说都是一样的。我抓住你之后,将你拉去上街游行,总有人能认出你的!” 卖花老人惨笑一声,说道:“好,我告诉你,我叫顾横波!” 丁宁惊讶道:“你是顾横波?那个以‘诗、书、画’三绝著称,三十岁就名动翰林的‘眉山先生’顾横波?” 卖花老人道:“不错,就是我!” 顾横波是江南顾家人,顾家本也是南方有名的世家之一,以前也出过好几位有名高手,如顾人玉等等。 这样大的一个世家中最杰出的才俊却做了“杀手”的勾当,这于其名声,实在损失太大。 所以顾横波也很明白这一点。 他说完之后,立即拾起断剑,打算自刎而死! 李不负突然出刀,将他手中断剑击落! 然后这柄割鹿刀微微一旋,改变方向,又来到了风眼的脖子上。 风眼还是纹丝不动,但笑得已有些勉强。 他说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不负道:“这不是什么意思。只是我想告诉你,失不失手,与死不死,完全是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你的三重考验还没有完毕,你还没有失手。但我还是可以杀了你!” 李不负接着一字字地道:“所以你此后最好将考验的每一个细节都讲清楚,不要再设这种偷袭的事了。” 风眼缓缓点头,道:“下一个考验,我保证一定会说得很清楚的。” 李不负慢慢放下刀,看着卖花老人,问道:“好,那我就只有最后一点不清楚了。” “你说。” 李不负道:“你看出我的那一处弱点是什么?” 卖花老人深吸口气,说道:“你昨日在气势上胜过风眼之后,有一瞬间功力会完全收敛,这个时候就是我们出手的最佳时机!” 李不负道:“原来如此。” 所以他们才会选在李不负胜过姜断弦的刹那发起进攻。 “但我不妨告诉你,这并不是弱点。这只是一种刀意。” 卖花老人道:“刀意?” 李不负道:“一种日落的刀意。” ——日落的时候,光芒岂非就是完全收敛,不露痕迹的? ——日落,光敛,那意味着一天的结束。 ——但那并不是真的结束,因为第二天太阳又会升起。 风眼和卖花老人是没有懂的,但是姜断弦却懂了。 姜断弦忽道:“日落并不是终结,第二天太阳依然会起,依然会落。这本是死中有生的刀法!所以你才能在一招日暮之后,再用出一招日暮。别人以为那一瞬的内敛是你的弱点,却是大错特错了!” 他在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也突然明白了他的刀法与李不负的差距在哪里。 ——他的刀只有死,没有生。 ——而李不负的刀中是死中有生。 姜断弦心中电一般地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他处在李不负的位置,他会不会选择去妥协救因梦? 他不会。 这或许就是他与李不负的那一点差距。 也同样是他们刀法当中的那一点差距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雅座 小巷中。 花又落,落满人身。 这种来自遥远的荒漠的仙人掌花落在人的身上,竟使得人不忍心去拂。 而姜断弦缓缓将身上的花全都抖落而去之后,说道:“风眼,我上次见到你,好像是在回风山庄的舞柳阁中。那一次我本要去对付顾道人,但是见到有你在,我便退去了。” 风眼道:“因为你知道我是个很不好对付的人。二虎相争,必有一伤!” 姜断弦道:“是。但这场公平的对决中如今却被你掺入了阴谋,所以我们之间必定还会有一争的。” 风眼缓缓点头道:“我等着你!” 花皆落地,巷子中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姜断弦收好刀,踱着步子,一步一步又走回了他的“切菜居”。 丁宁忽道:“第一场考验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风眼正要点头,李不负却道:“还没有。” 丁宁诧异道:“还有什么?” 李不负道:“还有一个人。” 丁宁道:“还有谁?” 李不负道:“还有一个发暗器的人。” “那枚飞镖应当是田灵子手中所发,但铁蒺藜却绝不是。田灵子没有那么大的手劲。” 丁宁忽然也明白了过来,道:“而且好像田灵子的六任丈夫中,并没有一位是唐门的高手。” 李不负突然走到卖花老人身前,从他手中接过卖花的担子,抓了小一把仍剩在筐子里的花,朝着一个方向忽地洒去。 内功练到高深的境界之后,摘叶飞花,皆可伤人! 花在高手的手里,甚至也可以用来作为一种暗器。 暗器击出,花雨飞扬。 一把鲜花疾飞而去,击的是巷子里一间隐秘的小矮屋。 砰! 这间矮屋的屋顶猛然被顶开,里面果真藏着一个矮小如孩童般的人。 而且当丁宁、柳伴伴、卖花老人看到这个人的时候,眼中都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 他们竟似都认得此人。 ········· 韦好客,男,五十一岁,未婚。面容清秀,手脚纤细如少女,驼背鸡胸,身高不满五尺,是一个让人只要看过一眼后,就很不容易忘记的人。 他的淮南“鹰爪门”传人中最成功的一个,武功和成就都最高,他的鹰爪功和七十二路小擒拿手,多年前就被公认为武林一绝,无人可及。 他吃素,戒烟戒酒,从来不赌,对于女人更没有兴趣。但他对于文学、训诂和音律的造诣之深,却非常深厚。 他当然可以说是一位非常奇怪的人。 但这么样一个奇怪的人,还有个最奇怪的爱好。 他非常崇拜慕容秋水,就像是少女崇拜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一样。 ········· 韦好客站在巷子里,他的脸上还带着笑容。 “在下韦好客,久闻李公子大名,阁下光临京城,未及远临,还请见谅。” 韦好客彬彬有礼,微微躬身,看起来的确像是很好客。 你很难想象这会是一个刚才还在暗中施展暗器,偷袭李不负的人。 李不负问的话很短:“你不怕死?” 韦好客道:“我怕。” 李不负道:“那你还不赶快逃命,还敢到我的面前来?” 韦好客道:“只因我知道,我想逃也逃不掉。而且李公子是不会杀我的。” 李不负道:“哦?为什么?” 韦好客道:“因为李公子还想通过三个考验,见到因梦小姐。而我就是第二个考验的主考官。” 李不负淡淡道:“那你就请前面带路吧。” 李不负、风眼、丁宁、柳伴伴都跟着韦好客离开;只有卖花老人神色古怪地盯着李不负的背影,犹豫再三,最终朝着另一个方向掠走了。 ········· 韦好客带着众人,从小巷子中来到了刑部的天牢后面的一个阴暗小院。 这小院距离姜断弦的切菜居并不远。 因为这地方还是属于刑部,只是不归姜断弦管。 这个地方叫作“雅座”。 “雅座”,通常是用来招待贵客的地方。 这间小院也是用来招待贵客的地方,只是它招待的是刑部的“贵客”。 某些极有身份的刑部的“贵客”就会到这里来过上一段十八层地狱般的日子——因为有的罪犯是罪不容诛的,普通的刑罚已经满足不了朝廷想要惩罚他的目的。 韦好客笑眯眯地盯着众人,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的脸。 他说道:“这里就是第二个考验的地方。” 丁宁道:“雅座就是第二个考验的地方?” 韦好客道:“正是。” 韦好客与丁宁也是很好的朋友,他们认识多年,交情甚好。虽然近些年韦好客在京城值守,而丁宁却出去闯荡江湖,少有联系了,但丁宁毕竟还是知道韦好客手下的这个隐秘之处的。 丁宁沉声道:“这里是惩处罪犯之处,怎会作为考验的地方?” 韦好客道:“这是慕容秋水大人与风眼大人一起商量后的意思,我无权更改。” 风眼道:“不敢。只是因为我们都很相信韦大人的手段,所以才选择了这里。” 李不负忽问道:“韦大人有什么手段很了不起?” 风眼道:“据说以前有个叫作吴一凡的江洋大盗,好色成性,奸掳民女,甚至对好几个幼女下了毒手,后来就被送进了韦大人的雅座。” 李不负道:“后来怎样?” 风眼微笑道:“后来也不怎样。他进去不过一年半,再出来时,浑身上下都很好,只是臀部不知怎么的,比进去时大了一倍。” “我们都不知道他在里面经历了什么。但只知道他出来之后,从此再也不敢跟别人上床了,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韦好客还在笑。 这显然也是他的得意作之一。 韦好客道:“我们可以一起进去看看。” 四人一同走进小院中的一间屋子,顺着地道向下,到了地牢之中。 地牢中有一股极其腥臭的臭味,柳伴伴一进来,便捂住了鼻子。 韦好客却对这种气味习以为常,带着众人一一参观里面的刑具。 这里面的刑具大多都是普通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的,光是用以行刑的刀具便有数十种,还有奇奇怪怪的车轮,有奇奇怪怪的木鞋,有奇奇怪怪的拷问台,有奇奇怪怪的铁丝笼....... 柳伴伴看到这些东西时,都觉得奇奇怪怪的,不知其用,直到她看到了一朵金色的花。 她不由好奇地问道:“这怎会有一朵花?” 众人转头看去,韦好客解释道:“那朵花很好看是不是,等它在人体的后面盛开之时,会更加好看。” 柳伴伴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一种怎样的刑具。 她立马冲回地道,在院子里呕吐起来。 丁宁看了她一眼,道:“第二个考验难道跟这些刑具有关?” 韦好客意味深长地道:“跟这些刑具都无关,但却比它们还要教人难受!” 第三百三十七章 拳斗 雅座之中。 韦好客果然在唯一一间干净的小房间内,为每一位客人都设上了雅座。 这个房间中滚滚焚着熏香,以一种极强烈的香气来掩盖“雅座”中的恶臭。 如果说“雅座”往往是名人才有资格来的地方,那么这一间屋子就是名人中的名人才能来的地方了。 但无论是李不负、丁宁,还是风眼都可以说是武林中的最顶尖的大人物,他们当然都有资格坐到这里面来。 甚至柳伴伴也有。 因为柳伴伴是慕容秋水的小妾,韦好客同样很礼待她。 但屋子里还有几个与这里毫不相称的人。 一共有九个。 其中最胖最大的那个人叫胜三。 韦好客道:“胜三先生,这位李不负大人就是你待会儿要处理的人。” 胜三看着李不负,缓缓点了点头。 韦好客笑了笑,道:“我先为你们互相介绍一二。” “这位李不负大侠,是最近才横空出世的顶级刀客,连刑部总执事姜断弦先生都已败在他手。前些日子,京城那场剧变,慕容侯爷也是伤在他的刀下的。他的刀法堪称绝世无双。” 胜三冷笑了两声,道:“幸好接下来不是比刀。” 韦好客又对着李不负道:“这位胜三先生也许不如你的名字好听。但他的名字也有一番来历。” 李不负不言。 韦好客道:“他之所以叫胜三,是因为经过他处理后的人,往往都只剩下三样东西。通常是头发被拔光,眼珠被挖出,鼻子耳朵舌头都被割下,指甲也全都不见。最后只剩下三样东西。” “这三样往往是雇主要求他剩下什么,他就会剩下什么。” 李不负道:“如果我一出刀,他一定就什么也剩不下了。” 胜三这种水准的人,在李不负的刀下,也许和一头猪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韦好客笑道:“我和风眼大人当然也都想到了这一点。所以这一场考验,必须约定好,是不能用刀的,也不能动用横练功夫。” 李不负道:“不用刀用什么?” 韦好客道:“用拳头!一人一拳!” 李不负道:“一人一拳?” 韦好客道:“胜三打你一拳,打完之后,你还他一拳,谁先倒下,谁就算输!” 李不负道:“他恐怕只挨得起我一拳!” 对于这一点,丁宁、风眼、韦好客都不能够否认,他们都见过李不负在小巷中用出的“大金刚拳力”,若真让他结结实实打上一拳,再厉害的高手也吃不消! 风眼缓缓道:“可是他们有九个人,就至少可以挨你九拳!” 李不负道:“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也要挨他们九拳?” 韦好客忽然笑了:“这考验最有意思的地方正在于此,他们总归是有九个人,所以最少也要打你九拳!” 李不负道:“在他们打我的时候,我还不能用刀,不能还手,也不能用任何的横练硬气功,只能硬生生地挨他们的九拳?” 韦好客道:“是,就是这个意思!” 柳伴伴在旁边听着规则,她捂着胃,已有些又忍不住要吐出来。 丁宁皱起眉头,说道:“这好像有些侮辱人了。” 他认为李不负是绝顶的刀客,应当堂堂正正地完成一场对决,而这种市井打架,拳拳到肉的法子,显然是对于他的一种侮辱。 韦好客故作讶异道:“怎么会?胜三先生是人,他的八个弟兄也是人;李不负大人也是人,大家都是人,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岂非合理的很,怎么会侮辱人?” “而且我让他一个人打九个人,这不正是对于他的重视与尊敬么?” 韦好客笑得很得意,道:“之前我们在小巷中埋伏李不负大人,那的确非君子所为。但现在你一拳,我一拳,非常公平,绝不会再有那种偷袭人的情况再发生了!” 丁宁摇头。 李不负道:“这就是第二个考验?” 韦好客道:“对,这就是我们定下的第二个考验,你要想见到因梦小姐,就要完成这个考验!” 李不负道:“非过这个考验不可?” 韦好客斩钉截铁地道:“是的,非过不可!” 李不负道:“我们在哪里开始打?” 韦好客微笑道:“我已经专门替你们准备好了房间,房间不大,却很明亮,就在那边。” 他指了指旁边的屋子。 李不负忽地站起身来,问道:“我一旦进了那个房间,就不能用刀,也不能用横练功夫了,一直要到我,或他们九个人中有一方活活被打死,考验才算结束,是不是?” 韦好客也站了起来,笑着回答道:“是这样的,一点儿也没有错。李不负大人的理解力果然很好。” 李不负笑道:“我的理解力一向不错。按照我的理解,所以我现在是不是还可以用刀?” 韦好客还在笑,但笑得已有些勉强,道:“好像是的。” 李不负点头道:“那就好。” 刀出! 刀光忽然一闪! 韦好客已竭尽全力,展开身法,朝着一旁腾挪,但还是慢了一点。 刀光不见时,他的两条腿也不见了。 腿不在身上,而在地上。 韦好客从膝盖往下,全都被这一刀斩断! 拳斗还没有开始,血已开始流了。 韦好客的脸色因为疼痛而苍白,但他居然忍住没有叫出声来,而是对着外面的人吩咐道:“快去找诸葛仙大夫。” 门外的人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骑上快马,往诸葛仙的居处而去了。 而这个时候,李不负已经走在风眼、丁宁两人的前面,进了那间即将迎来“十八个”拳头的屋子。 ········· 风眼和丁宁就站在屋子外面。 他们两个需要监督这一场“考验”是否公正。 而柳伴伴已经走了,她不敢再看,也不敢再在这里呆下去。她已经把昨天吃的饭都吐出来了,再在这里待下去,她怕把肠子也一起吐出来。 李不负走进屋子里,走到里面;而胜三的一行九人是后进去的,他们一进去,就把原本不大的房间塞得满满当当,令人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他们都已是中年人,也许不再像年轻人那样气力十足,甚而近些年渐渐发胖,但他们的手法和身上的气势一定是越来越进步的。 丁宁问风眼:“我不知道你们怎么会想出一个这样的方式来的。” 风眼道:“你想不到,别人也想不到。越是想不到的东西才越有趣。” 丁宁道:“这话不像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 风眼道:“这句话是韦好客说的。” 丁宁道:“可他现在已经被送到诸葛仙的医馆里去了。” 风眼道:“等下李不负也会被送过去的。” 丁宁却道:“或许等下根本不会有人被送去医馆。” 丁宁的意思也很清楚。 ——死人需要的是棺材,而不是大夫,当然就不会被送去医馆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三碗水 屋子里,胜三一边有九个人。 李不负这边只有他一个人。 胜三的拳头已经握紧,肩膀往下,手臂上的肌肉全都虬起! 他的弟兄们一个个也都用白色的布条缠紧腰肋,蓄力待发。 胜三知道李不负是高手,但他对自己和自己的弟兄们也很有信心。 他们二十年来都在“处理”人,手下也不知“处理”过多少个人了。 他们是专门干这一行的。 也许这根本不能称之为一个行当,但是胜三自信,在“处理人”这门手艺上,他已经做得非常专业,非常熟悉。 就像庖丁对于怎么宰杀一头牛一样熟悉。 胜三对于人体每个最脆弱的部位,每个打上去最能令人疼痛的部位,每个最致命的部位,他都非常了解,可以说只要他一出手,就一定会精准无误地打在那些部位上,分毫不差。 九拳。 胜三还认为九拳太多了,他如果真的想要快速处理掉一个人,让他痛不欲生,最多三拳。三拳就已经完全足够! “从谁先开始?” 李不负在问。 胜三点了一个个子最高的弟兄,让他上去。 这一趟差事他虽很有把握,但毕竟还是很危险,所以他决定最后再出手! ········· 嘭! 第一拳已经打出! 那个个子高大的人用力一拳打在李不负的腰上。 他右手中指的指关节也恰好顶在李不负的腰眼上。 “喝!” 那人口中还暴喝了一声! 这一拳的力量着实不轻! 李不负被这一拳打得后退了好几步! 胜三也紧紧盯着李不负,以他的经验来看,被这么一拳打在腰眼上,就算是身体最结实的人也受不了。 但李不负居然受下来了。 他没有动用什么内功护体,是硬生生地受下来的! 这一点很容易看出来。 ——假如李不负用了“小无相功”之类的功法护体,或是使出什么横练功夫,那么被击退的一定是打他的那个人,绝不会是他自身。 而李不负退了几步之后,就没有再动,而是站在原地,低着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胜三这边的一拳已经打完了。 所以他们也没有再动。 而站在门外的丁宁突然问道:“你看清楚了没有?” 风眼紧紧盯着李不负,犹在观察他的状态,奇怪地问道:“什么看清楚?” 丁宁道:“在刚才那一拳打出去的时候,李不负似乎用了一种很奇异的技巧!” 风眼皱眉道:“我敢保证,他刚才绝对没有动用任何的横练护体功夫。” 丁宁徐徐道:“那不是横练功夫。若我没有看错的话,那应当是来自于某种神秘的‘古瑜伽术’。” “在那人一拳打出去的时候,他腰部的肌肉快速地抖动了好几下,卸去了击来的很多力量。” 风眼仔细回想着刚才那一幕,紧紧锁眉,没有应声。 这时候,李不负已走上前,一拳打出! 砰! 这一拳打在先前出拳的那人的胸口! 那人身子倒飞而起,撞在墙上,嘴角鲜血流出,随即瘫在了墙边。胜三上前一探,已无了鼻息。 他的手臂稍微颤了颤,随即又点了一个人,说道:“你去。” 第二个人也已走上前,到了李不负的面前。 丁宁道:“你再仔细看。” 风眼凝目而去,第二个人也打的是李不负的腰眼。 他显然认为不断击中李不负身体的同一部位,便能对他造成最大的痛苦与伤害。 风眼紧紧盯着李不负的腰。 嘭! 拳头与腰又狠狠地撞击在一起。 李不负又往后退了几步。 风眼忽道:“果然!他用了某种技巧!我听说过很早以前有门武功叫作《九转无相神功》,似乎里面就记录的有类似的法门!” 丁宁道:“但这技巧却绝非任何一门横练功夫。看来你们又失算了。” 这是一种纯以皮肉筋骨施展出的巧妙技法,在面对真正的高手时,用处实则是不太大的。因为不管这种技法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抵消得了一记大金刚拳,或是割鹿刀的一斩。 但在此时这种以肉搏肉的场面里,却有着巨大的作用! 风眼缓缓应道:“未必失算!这种技巧我早年游历南方的时候,也曾见一位高僧用出过,但这位高僧最后还是被人打死了。” “这种技巧能卸去一部分的力量,但还有一部分却是避不过的。” 风眼道:“我想他未必能挨过九拳!” 第二个人已经死了,而第三个人也已经走上去了。 他还是去打李不负的腰。 其实风眼还有句话没说。 就算李不负真的将“古瑜伽术”练到极高深处,挨下了这九拳,但九拳之后呢? 难道他被九拳中腰之后,还有力气和信心去接受第三个考验吗? ·········· 第三个人也死了。 但李不负还站着。 胜三本来认为最多三拳李不负就会倒下,但是现在他还没有倒,只是看上去有些难受。 胜三又准备点一个人再上去。 李不负忽然道:“等一等。” 胜三道:“等什么?” 李不负道:“等我喝一口水。” 胜三眉头紧锁,目光转向风眼。 李不负居然冲着风眼笑了笑,说道:“九拳结束之前,我不会走出这间屋子,但我要喝口水,总是可以的吧?” 这要求十分合理。 合理得不能再合理了。 所以风眼也找不出任何理由来拒绝李不负的这个请求。 李不负又道:“我要外面的水,温水。这雅座里面的水太臭太脏了。” 风眼道:“好,我给你去取。” 风眼走出雅座的时候,心里还有些疑惑。 ——如果换作是他呆在里面,他一定不会耽误任何时间,只会尽快地完成这场拳斗。 ——因为你拖得越久,你的伤势得不到治疗,就一定会变得越严重。 ——与之而来的,人在屋子里所承担的痛苦和压力也会变得更多,这一场拳斗的胜算当然就越小。 风眼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李不负还有闲心喝一口水。 但他还是去拿了。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李不负盘坐在地上,似在闭目运功休养。 风眼将水递到李不负的面前,然后看着李不负一口一口地,慢慢地喝下去,就在这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李不负站起来之后,状态竟然好了许多。 他的脸色虽还是有些不好,但身体灵活自如,竟像是没有受过什么伤一样。 这种变化,普通人或许看不太出来,但风眼、丁宁、胜三这种身经百战的人却不会看不出来。 胜三的眼睛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看了看风眼,甚至怀疑风眼是内奸,递给李不负的水中是不是含有某种圣药。 否则怎么能够解释:李不负只是盘坐休息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喝下一碗水之后,然后整个人就好上了许多? 李不负道:“开始吧。” 又是三拳! 李不负又挨了三拳,胜三一边又死了三个人! 李不负又要了一碗水来喝。 他喝水的时候盘坐在地,一边运功调息,一边很慢地喝下那碗水。 等他站起来,他的伤势好似就又恢复了。 接下来再过两拳,屋子便躺了八具尸体。 只有李不负和胜三还活着。 李不负微微喘息,说道:“我还要最后一碗水。” 风眼端来第三碗水的时候,脸色是阴沉的,他实在想不出李不负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竟能够将伤势治愈得如此之快。 之前的八拳打的都是他的腰。 在风眼、韦好客的预估中,这种伤势本该一点一点累积起来,变得越来越可怕,越来越无法治愈,最后使得李不负瘫痪在地,再也站不起来的。 可现在看来,胜三他们的法子根本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也许还是有一点作用的。 不管怎么说,李不负还是受了些伤的。 但风眼从李不负的眼神中看出,他现在依然可以用刀,依然可以酣战一场,那伤势并没有影响他多少! 胜三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在说话的时候,声音难免有些颤抖起来。 “最...最后一拳!” 李不负起身,看着他道:“是,最后一拳,我会好好处理你的。” 当李不负说完这句话之后,胜三就突然跪了下来。 “李大人,我不想死!” 胜三将头埋进地里,竟然苦苦哀求起来。 杀人并不能减轻人对死亡的恐惧,胜三“处理”过无数人,他实在害怕有一天他也会被人“处理”,被人一拳打在腰眼上! 因为他最是清楚那种痛苦会令人多么不堪。 第三百三十九章 最后的一关 胜三跪倒在地。 其实他比任何人都畏惧死亡,畏惧那种被人处理的感觉。 李不负俯视着他,说道:“还有一拳。” 胜三道:“我不打了,我认输,我求求你放过我!” 李不负道:“九拳没有打完,谁也不能踏出这个房间。” 胜三抬起头,咬着牙,问道:“真的要打完第九拳才能离开这房间?” 李不负道:“而且我们之间,还必须要有一个人倒下去,这游戏的规则就是这个样子的。风眼大人,你说是不是?” 门外的风眼只能缓缓点了点头。 这游戏制定出来时,本来是他们占据着很大的优势,但转眼之间,李不负却成为了这游戏真正的主宰。 胜三道:“你一定要我打出最后一拳,我们之间还一定要倒下一个,你才肯结束这游戏,是不是?” 李不负道:“看来你的理解力也不算差。” 胜三道:“我的理解力就算比不上你,也的确差不到那里去!” 他挥动拳头,“嘭”的一下,将第九拳,也就是最后一拳打在了自己的身上! 砰。 他的人立马倒了下去。 他对于自己身体脆弱的部位也很清楚,而且知道击中哪一个部位会让自己昏厥,却不致死。 九拳已经结束。 屋子里只剩下李不负还站着,其余的所有人都倒下了。 这考验当然也就结束了。 李不负叹息道:“他的理解力的确不差。” 风眼也叹道:“只可惜他现在虽逃得一死,但慕容秋水却不会放过他的。” 李不负脸上忽露出笑容,道:“慕容秋水还敢露面吗?” 风眼不答,转而说道:“我们还有第三个考验,也就是最后一个考验,这是为你精心准备的。” 李不负道:“我需要休息三天。” 风眼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完全可以。” ········· 三天过后。 阳光明媚。 在快要入冬的天气里见到这么明媚的阳光是十分难得的。 李不负走在京城的街上,阳光懒懒地照在他的身上,人也显得精气神十足。 如果说风眼先前只是惊讶于李不负所受的伤不重,那么现在他就是震惊于李不负的复原力之强。 这种复原并不仅仅是伤势的复原,而且体现在一个人气势、精神、意志等各个方面的调整。李不负在此时此刻,显然已经将自身调整到了一个极佳的状态。 丁宁还是紧紧跟着李不负。 风眼明白,这三日李不负的精心调整,肯定也有丁宁提供的很大的帮助。 丁宁的父亲是当朝的丁大将军,他在京城,可以为李不负提供最安全的环境,最营养的饮食,最舒适的房间。 但风眼紧紧震惊了一会儿,便又恢复了常态。 他看起来依然对最后一重考验很有信心。 风眼最后只是对着李不负说了一句:“请跟我来。” 于是李不负与丁宁就在风眼的带领下,往京城中的某一深处走去了。 ········· 长街,青石路,高高的台阶。 街道很宽,路面很平,台阶共有一百零八级。 这一条街修得很好,道上至少可容两辆大车疾跑,但两旁却一个人都没有,一家店也没开,仿佛是一片禁区。 只有在一百零八级石阶的尽头,有一道宽一丈八尺的紫铜大门,门上挂着铜环巨兽,模样可怖。 一百零八级石阶上空无一人,使得这扇大门显得更加神秘,庄严。 终于,风眼带着李不负、丁宁缓缓踏上了第一道台阶。 “我好像来过这里。” 走上第一级台阶后,李不负忽然开口说道。 风眼道:“你当然来过。” 李不负道:“这是慕容秋水想夺我刀的地方。” 风眼忽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神情,慢慢说道:“其实那也算不上强夺。因为一般人若擅闯到了这里来,连生死都只在慕容侯爷的一念之间,更何况是一把刀?谁知你却伤了他!” 李不负道:“那是他的规矩。但我也有我的规矩。他按他规矩做,我也按我的规矩来。他要夺刀,我没有杀他,已是我手下留情了。” 风眼道:“嗯,你对他手下留情,所以他便准备了这么一大间府邸来款待你。” 李不负道:“款待我?” 丁宁的脸上竟也流露出那种很难以捉摸的神情。 他竟似已经想到了什么。 风眼道:“不错,就是款待你。或许有很多人一辈子也不会接受到这样子的豪华款待。连我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也曾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阵仗。” 李不负笑道:“那我倒要多谢慕容侯爷了。” 风眼道:“也许你是该谢谢他的。他肯把威灵侯的侯府让出来给你住,这是除了皇帝以外,谁也享受不到的待遇。” 大门一推便开,铜环巨兽轻晃,里面即是侯府。 风眼却在此时止住了脚步。 风眼道:“丁宁少侠,我们恐怕要在这里停步了。” 丁宁问道:“这里只能李不负一个人进去?” 风眼道:“是的。只能他一个人。但我会向你保证,里面绝不会有任何埋伏与偷袭!甚至连称得上危险的地方都没有。” 李不负问道:“这是不是就是最后一个考验?” 风眼道:“是的。只要你从这里出来,还想要见到景因梦,你就可以去了。” “好。” 李不负迈步就走了进去。 ········· 侯门重重,一重又一重。 这座侯府之大是旁人难以想象的。 威灵侯的侯府乃是皇上御赐,经过了三代人的修葺整理。尤其是到了慕容秋水这一代,敛尽天下珍稀,聚罢世间宝贝,将这座侯府修建得十分豪华,大气,却又不失精致,细腻。 这里不但有严密的防范,也有珍稀的奇物,稀有的花卉,美味的佳肴,还有绝世的美人。 曾有人吹捧这座侯府从内部的摆设,藏品来说,已经不亚于紫禁皇宫。 说这句话的人虽然立刻就被慕容秋水派禁卫拖出府去杀了,但大家都不得不承认,他说得确实是有三分道理的。 李不负已经来到了侯府口的第一重院落。 第一重院落原本是侯府中下人居住的地方。可如今却没有一个人留下,这里也同样是侯府的第一道防线,但禁卫军们也全都撤走。 李不负抬目所及,并无一人。 他慢慢向里面走去,当快要走完第一重院落的时候,才终于看到了一张书桌,书桌上用砚台压着一张纸。 纸上书写着清秀而有力的四个字。 李不负认得的字已渐多,这四个字也并非生僻。 “请君赏花。” 第二重院落中,已有一阵阵馥郁的花香传出来。 第三百四十章 六重院落次第开 第二重院落的大门就在书桌的后方。 阵阵醉人的花香从里面传出,从院门口看过去,已可以看到一片美丽的花海。 “请君赏花。” 这是书桌的纸条上写的四个字。 李不负在看到字后,刚刚闻到花香时,是相当谨慎的。 他在很早很早以前,刚出道不久的时候,就中过一种叫作“金波旬花”的毒,那种毒藏在花香之中,闻了之后,便会中毒,防不胜防。 连“神照功”都拿这种毒没有办法。 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慕容秋水会在花园里用某种也带有毒性的花来害他。 虽然李不负在喝了“五宝花蜜酒”,又在苗疆待了很久之后,许多毒对他已经快不起作用了,但他还是很小心。 他时时刻刻都将内功运转着,保持着一种空灵透彻的状态。 如果他的身体稍微出现一点反应,他是能够立马察觉到异常,然后闭气远离的。他练过龟息功,闭气功夫当然也很不错。 但等到他走到第二重院落门口的时候,这种疑虑便打消了一些。 因为他发现第二重院落里面竟然有人。 而且是一个他认识的人。 柳伴伴。 柳伴伴身处花丛里,只露出一张俏美的脸,问了一句:“你到了么?” 李不负道:“我到了。” 柳伴伴发出一阵笑声,说道:“那我出来了。” 于是她就从一片红色与紫色交织着的花海中走了出来。 她身上穿的衣服也很奇妙,由红、蓝、紫三种颜色组成,几乎和花海融为了一体。 等她慢慢走出来后,李不负才看到,那件衣裳本是由一块又一块花瓣紧紧贴着,精心编织而成的。 红色的花瓣、蓝色的花瓣、紫色的花瓣。 编成柳伴伴的衣裳的就是这三种颜色的花瓣,花瓣并不密,只是刚好遮住了柳伴伴身躯的胸口、肩膀,与腰部往下。 遮住的部分不多也不少,恰到好处。 柳伴伴从花中走出来的时候,就像是一个传说中的美丽精灵出现了一样。 她的脸本就已非常好看,但她最迷人、最独特的还是那一双修长的腿。 她是个从小就生长在山野里的女孩,从小到大都一直不停的在动。爬山、爬树、游水、打猎、采山花、追兔子、跟猴子打架,每一天都在不停地动。所以我她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的动作都很灵活,每一寸皮肤都很紧实。 山间清新的空气,清澈的泉水,野禽山味的营养,使得她大腿的结实与饱满是与别人家的女孩子不太一样的。 花瓣衣裳没有遮住她的两条大长腿。 而且她今年刚好十八岁。 ········· 柳伴伴走出花后,便道:“你好,李公子。” 李不负道:“你好。” 在去“雅座”之前,柳伴伴是跟随着李不负和丁宁的,但在拳斗开始之前,她就已走了。 李不负想不到会在这里又碰见这个女孩子。 柳伴伴也这么问:“你是不是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我?” 李不负道:“是。” 柳伴伴道:“侯府是我的家,我不回侯府,又能去哪里呢?我毕竟只是个十八岁的女孩子。” 李不负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柳伴伴道:“我在这里等你。” 李不负道:“等我?” 柳伴伴道:“慕容秋水大人让我为你带路。” 李不负道:“带什么路?” 柳伴伴道:“这座侯府一共有六重院落,你已经过了第一重,这座花园是第二重。我会带着你,将所有的院落参观一遍的。” 李不负道:“参观完之后呢?” 柳伴伴道:“然后第三个考验就结束了。” 李不负仔细看了看柳伴伴的衣裳,又看了看眼前灿烂盛放的花,终于道:“好。我们开始吧。” ········· “在这个季节是很少能看到这么多盛开的花的,但侯府的花园就是这样子的。不论什么季节,什么天气,只要在这座花园里,总是会有花盛开的。” 柳伴伴一边走,一边为李不负介绍这座花园。 “那盆花是从南边搬过来的,是茶花,据说万里挑一;那盆花是从海外来的,我叫不出名字,但据说值得上一百两黄金。慕容秋水大人就是靠这两盆花,赢得了满花楼一位头牌姑娘的欢心。” 李不负道:“女孩子通常都比较喜欢花的。” 柳伴伴道:“是呀,我也很喜欢花,我身上这衣裳就是花作成的。” 柳伴伴溜溜地转了个身,花瓣也微微舞起,曼妙的身姿展露无遗。 她在这里好似变了一个人,变得活泼,开朗,话多。这与她在侯府外面的形象差别不小。 于是李不负直接点出了这一点,问道:“你在这里和在外面,好像换了个人。” 柳伴伴回头望了李不负一眼,笑了起来,道:“因为现在侯府里的第二重院落里,除了你和我以外,就没有第三个人了!” “在没有别人的时候,人岂非总是会变一个样子的?” 李不负慢慢点了点头。 柳伴伴眼睛转了转,又问道:“因梦姑娘是不是也很喜欢花?” 李不负道:“她喜欢一种叫作仙人掌的植物所开的花。” 柳伴伴道:“真的吗?我猜她也许会喜欢那株‘梦姬花’的。” 她指着不远处一株冰蓝色的,晶莹而娇艳的花。 花瓣轻轻摇曳着,它与别的花都不在一起,花下的泥土看起来也和别处不太一样。 这模样的花在这花园里只有这么一株。 柳伴伴道:“这种花既高贵,又美丽,还带着神秘的色彩,想必只有这种花才能配得上因梦姑娘。” 李不负忽然问道:“你见过她?” 柳伴伴吐了吐舌头,道:“没有见过,我猜的!” 她又带着李不负转了一圈,将各种珍奇古怪的花卉都看了个遍,有的她能介绍,有的她也叫不出名字和来历。 李不负时时都在内察自身的情况,在看完所有的花,闻遍各种花香之后,他身体内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这些花的确都是很名贵,很美丽的花,没有一株是有毒的。 正如风眼所言:这里并没有什么危险。 在看完花后,两人终于到了第三重院落。 第三重院落一朵花也没有。 第三重院落里全是琴棋书画。 古琴、残棋、绝书、名画。 “我最喜欢这幅画,你要过来看看吗?” 柳伴伴走到一幅画前,那幅画画的是一群女子,正骑着马,出外游玩的场景。 李不负走至近前,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的机关,于是才问道:“这是什么画?” 柳伴伴道:“我问过慕容秋水大人,他说这叫作‘虢国夫人游春图’,是唐朝的名画,你知道虢国夫人是谁吗?她有什么故事?” 李不负摇头道:“我不知道。” 柳伴伴道:“早知道我当时该记住的,慕容秋水大人告诉了我,我却总是记不住。” 她随步一转,又到了一方古琴之旁。 柳伴伴穿着的花瓣衣裳,在一片琴棋书画的环绕之下,并未突兀,反而让她显得更加灵动,别有一番魅力。 第三百四十一章 琴棋书画斧钺钩叉 柳伴伴走到古琴之旁,轻轻探出手,随手拨弄了两下琴弦。 琤、琤、琤。 琴上立即发出优雅悦耳的声音。 李不负虽不懂书画,但是对于琴却是听过不少了。他曾经还跟随曲洋、刘正风两位大家学习过,学到的乐技虽不多,但辨音之道,却多少会一些的。 这张琴他一听,便知道那是极其少有的好琴。 李不负朝着那面琴看去,只见那琴身通体呈现黑色,再仔细观察,便见其在光影之下,还隐隐泛着一种幽绿之色,使得整面琴如同一面深湛的湖水,优雅而含蓄。 柳伴伴又在弦上拨了两下,笑道:“这面琴我听他们说好像是什么四大名琴之一,叫作绿绮。” 李不负道:“绿绮古琴?” 柳伴伴道:“对,这是司马相如的琴,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你听说过没有?” 李不负道:“我知道一点,那似乎是一段很浪漫的爱情故事。” 柳伴伴脸上显出一种向往和憧憬的神情,说道:“对,若一个女子能够有一位彬彬君子为她弹奏一曲《凤求凰》,从此流芳千古,那实在就太浪漫了!” 她抱着琴,琴身上的点点幽绿透出,琴与美人交映,形成了一幅无比和谐的画面。 李不负不言。 “可惜伴伴不会弹琴,只有慕容秋水大人才会。” 柳伴伴放下琴,又来到了陈列书法之处,她一一看过书法,念出最后的落名:“这是蔡邕的、这是黄庭坚、还有宋朝的米,米什么,这个字我可不认识了......” 此间收藏的书法全都出自名家之手,任何一幅拿到外界去,都必然会引起一阵轰动。 柳伴伴走到最后一幅字前,忽叫道:“这是慕容秋水大人亲笔写的。”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柳伴伴念完这一首词,对着李不负问道:“这首词叫作《玉楼春》,是晏殊的词,写得太美了。” 李不负道:“看来你的学识倒比我要高些。” 柳伴伴道:“李公子怎么这样讲?伴伴是山里的女孩,从小没读过多少书的,都是来了侯府之后,才学了一些字文的。” 李不负道:“是慕容秋水让你学的?” 柳伴伴道:“不是。是我自己要学的,你不觉得这些故事都很动人,很美好么?又有哪个少女不向往呢?如果有个男人能送我一首这样的词,那就好了。” “嗯。” 李不负只是点了点头。 最后柳伴伴走到一局残棋旁边,随意摆弄了几枚棋子,问道:“李公子,你会下棋么?” 李不负道:“我会。” 柳伴伴看了看棋局,撑着腮道:“可惜我不会,我一看这棋局,脑袋也要晕了。” “李公子,这一重院落还有些别的物事,但却没那么罕见了,你还要去看看吗?” 李不负道:“不必了。我们往第四重去吧。” 柳伴伴道:“好!” 她跳起身来,往第四重院落走去了。 ········· 第四重院落也没有人。 但不同于其他三重院落,这里虽无人值守,却充满着一种肃穆杀戮之气,仿佛是禁卫演武的校场,又似是一处古战场。 李不负问道:“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柳伴伴道:“我不知道,我也是头一回去。平常我都不会来这里的。” 第四重院落很大,柳伴伴在前面带路,两人一直往西走,走了许久,才走到一处秘库前。 秘库的大门上挂着铜环,模样与侯府门前的铜环巨兽一模一样,显然是一处重地。 而这扇大门竟然也没有上锁,柳伴伴用力一推,大门便“吱呀呀”地打开了。 她先踏步走了进去,李不负跟在她的后面。 走进去之后,李不负看见里面的空间不算小,墙壁上挂着一颗颗的夜明珠照明,使得四面有所光亮。 但其间摆放陈列的东西却不算特别多,全都是些刀枪剑锏,斧钺钩叉。 这赫然乃是一处兵器库。 柳伴伴随步走到左边一面台子前,俯下身子,去看那样摆在台子上的兵刃。 这兵刃骤眼看去,就像是金龙,龙的角左右伸出,张开的龙嘴里,吐出一条碧绿色的舌头。 柳伴伴伸手碰了碰那兵刃,笑道:“这条龙竟也是样兵器么?” 李不负也走近看了看,看见盛放兵刃的摆台下面还压着一面丝帛,上面有对这兵刃很详尽的介绍。 “九现神龙鬼见愁:可黏人兵刃,使对方兵刃脱手,又可黏住暗器;龙角分犄,专制各类软兵器;龙舌直伸,打人穴道;龙嘴咬人刃剑如探囊取物;一双龙眼乃是霹雳火器;龙嘴之内,可射出‘子午问心钉’;必要时刻,龙鳞也可激射而出。” 柳伴伴将这介绍念完,立马松开手,将这样兵刃放好,不敢再妄动。 她拍了拍胸脯,有些心惊道:“这哪里是一样兵刃,简直是一个包罗万象,根本碰不得的机关!我要是有一把就好了,也可让我防身!” 两人慢慢又往里走。 走了数步,有一把利剑摆在当中,李不负走过去看,架台下也同样有一份兵器介绍。 “嵩阳铁剑:昔日《兵器谱》上排名第四的利剑,由郭嵩阳使用,以重击轻,大异于普通剑法。” 柳伴伴道:“嵩阳铁剑,我好像听说过,与他同时代的是不是还有小李飞刀?” 她在一旁果真找到了一处置放飞刀之台,细去观时,却发现那不过是一把仿造的“小李飞刀”,并非真品。 柳伴伴道:“可惜了,还有什么值得一看呢?” 她望向四周,又瞧见了一柄刀,那柄刀是碧绿之色,从外看上去温润如玉,光芒内敛,不含丝毫杀气。 “碧玉刀:昔年威震江湖的七种武器之一,象征着诚实与好运,后辗转流落,最终由威灵侯府收藏。” 柳伴伴抚摸着碧玉刀的刀身,颇有些爱不释手。 这里面每一样兵器都在武林中都赫赫有名,曾经风光一时,如今却全都成了慕容秋水的收藏品。 柳伴伴道:“据我所知,慕容秋水大人虽精通的是剑法,然而他最喜欢收藏的却是刀。” 李不负道:“哦?” 柳伴伴道:“因为他说,不同以往,当世是一个‘刀’的时代,有许许多多刀法大家涌现,有你,有姜断弦,有丁宁,用刀的高手比五十年之前多了好几倍.......” 李不负道:“嗯。” 柳伴伴道:“我听说因梦姑娘也很爱刀,不知她喜欢的刀是什么了。” 李不负摇头道:“我不知道。” 柳伴伴又瞧了瞧李不负腰间的割鹿刀,然后问道:“你要在这里挑一样兵器带走吗?” 李不负道:“不需。” 柳伴伴道:“那我们就去下一重院落吧。” 第三百四十二章 第十三位女人 第五重院落。 前面几重,李不负已见识尽了慕容侯府的豪华,而第五重却一改前状,变得低调而精致起来。 第五重不再像是什么藏宝纳奇之处,而更像是供文人诗客们吟诗作对,举杯流觞的地方。 院落中有一条长长的小溪,从西至东,潺潺流过,溪水清澈无鱼,一眼便能见底。 溪边立着亭子,亭子里零落挂着一些字画。 柳伴伴说道:“这里平常是慕容秋水大人会宴宾客,举行诗会的地方。” 李不负道:“他爱吟诗?” 柳伴伴脸上露出种很有趣的神情,说道:“他不是爱吟诗,他是爱和美人吟诗。” 李不负道:“哪里来的美人?” 柳伴伴道:“从天南地北,京城各处来的美人。有的是名门闺秀,有的是青楼艺女,有的是爱好诗词的才女。慕容秋水大人每年都要赏见很多女子的。” 李不负道:“但我听说,他最喜欢的女人还是你!” 柳伴伴摇头道:“错了,是因梦!” 李不负道:“但至少你说的那些人都比不上你。” 柳伴伴笑了笑,居然道:“因为她们吟诗的本领虽然不错,但在床上的本领就不如我了。” 李不负道:“这一点才是慕容秋水看重的?” 柳伴伴道:“是,真正有身份的名门闺秀不会轻易和他上床,而有的勉强和他上了床,却又总是自持才女身份,放不开手脚。” 两人走过溪水,已进了厅堂。 厅堂前连门槛都是最贵重的红木制的。 李不负道:“想不到你不但懂慕容秋水,而且也很懂其他女人。” 柳伴伴忽神秘地笑道:“可是这里的女人实在太多了,纵是我天天对着她们看,我也是懂不过来的。” 李不负还没品出柳伴伴这句话的意味,已见到厅堂中多了十一位美人。 这些美人装束各异,均不相同。 但无一例外,她们全都穿得很少。 确实有一些爱美的女人在这种冷冷的季节还是会穿得很少,但她们十一位穿得却有些少得离谱了。 有的女孩的衣裳只揽住胸腹,有的女孩的衣裳只盖住腰间,有的女孩的衣裳仅仅笼着两条玉臂,还有的女孩子是几乎一丝不挂的,唯在胸前点缀了两朵妖冶的花。 柳伴伴突然道:“慕容秋水大人说,这里不会出现别的人。你可以尽情地享用这十二位美人。” 她们摇曳着身姿,在厅堂里的各个地方静候。 在桌子上坐着,在椅子上伏着,在地上躺着,在屏风后躲着,在玉瓶旁倚着.......有一位甚至在屋梁上坐着,轻轻晃动着双腿。 她们每一位的脸上都充满了诱惑,每一位的身体里仿佛都要燃起火来。 李不负目光一一瞧过这些美人,道:“这里好像只有十一位。” 柳伴伴轻轻在李不负耳边吐了口气:“还有我。” 她走到十二位美人中间,手臂翻转,竟轻轻舞蹈起来。其余的十二人也随着她的舞姿而动。 这十二位美人在厅堂中各有姿态,皆是风情万种,一舞勾魂。 花瓣飞舞,玉体横陈。 千姿百态,眼花缭乱。 一种最原始的诱惑在屋中迅速地生根发芽起来。 慕容秋水认为,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挡这种诱惑! 李不负欣赏了许久,终于叹道:“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柳伴伴停下舞姿,诧异地道:“我?” 李不负道:“是!其实这十一位美人已经用来诱惑我,已经完全足够。我向来不是个经得起诱惑的人。” “可是你在这里,我就觉得有点不舒服了。” 柳伴伴道:“为什么?” 这还是在第一次有男人这样说她,竟然说她让人觉得不舒服。 李不负道:“因为我知道你喜欢的是丁宁。” 柳伴伴突然不说话了,而且脸色变得很难看,就像是一封寄给情人的珍贵书信被驿差拆开看了一样。 李不负道:“我也喜欢过人,所以我看得出这一点。” “你眼神中对丁宁的那种喜欢是根本藏不住的。而我一想到你喜欢丁宁,却要来陪我上床,那我可就很不舒服了。” 柳伴伴也不否认,只说道:“那现在怎么办?” 李不负笑道:“你告诉我第六重院落怎么走吧。” 柳伴伴指了指后面,让他穿过大厅,继续往里面走。 李不负道抬步而去,柳伴伴忽然又说道:“慕容秋水还有一句话让我告诉你。” “他说等你去了第六重院落再回来时,还想做那种事情,我们十二个人也还是可以奉陪到底的!” ········· 最后一重院落。 这里是慕容秋水自己居住的地方。 除了韦好客以外,其余的外人根本不可能有踏足这里的机会。 李不负刚走进来,行了两三丈,便见到了一个空房间,大开着门, 这个空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放着一张桌子。 这张桌子与第一重院落的那张桌子一模一样。 桌子上也压着纸,纸的材质也是一样的,都是徽州的一种名贵的宣纸。 唯一不同的是,这张桌子上有两张纸,内容似乎有些多。 李不负走过去,拿起第一张纸,上面写的不再是“请君赏花”这样简单的四个字,而是一段不短的介绍。 ———————————— 景因梦:自幼丧母,喜欢花、白色、风铃的声音。 幼年时曾跟随在“风眼”身边,不但学得了武功,也开始精通算计。长大后万人追捧,绝色无双,一笑倾城,再笑倾国,是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 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古诗艳词,她都懂一些;无论是名门正派的武功还是邪魔外道的兵刃,她都会一些;无论是什么男人的心,她也都玩弄过。 最后她嫁给了花错,从此退隐江湖。 那简直是一个最大的错误。 ———————————— 最后一句话不是介绍,而是执笔人发出的感叹。 李不负已猜到这是谁写的。 是慕容秋水。 李不负又拿起另一张纸条。 这张纸条是特意给李不负写的,也是慕容秋水所写。 ———————————— 因梦不是一个应该在荒漠里受苦的女人。 她本应该听最好的琴、赏最好的画、闻最好的花香、听最美的乐声、拥有最丰富的饮食、享受最周到的伺候、做天下最令人艳羡的女人。 而这些只有我可以为她做到。 李不负,你的武功比我高,但只有我才能给因梦幸福。 你把因梦让给我吧,我一定好好待她。谢谢。 慕容秋水,亲笔。 ———————————— 李不负看完这两张纸上的内容后,双手一扬,两张纸都化作碎屑,漫天飞扬,落满整个房间。 他在空无一人的屋子中原地驻足着,第六重院落与他一齐陷入沉默。 天色渐变暗,屋子里的颜色变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灰蒙。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动身。 他抬步往第五重院落中走去。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三百四十三章 影子 第五重院落。 柳伴伴和十一位美人还在大厅里等李不负。 她们的容貌依然妍丽,姿态依然迷人。 柳伴伴也不知在最后一重院落里,李不负到底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会有什么改变。 所以她只能好奇地问:“里面到底是什么?真的会让你回心转意?” 李不负道:“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两封信。” 柳伴伴道:“写的是什么?” 李不负道:“大概意思是说慕容秋水比我条件好很多很多,而我比他差很多很多,然后因梦应当受到很好很好的呵护,所以我应该很快很快地离开。” 柳伴伴瞪大眼睛,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很久,她才道:“慕容秋水大人难道让你将因梦让给他?” 李不负道:“你猜对了!他正是这么说的。” “他让你带我参观六重院落,无非是要显示出自己的优越,让我在不知不觉中感到自卑,好进行他最后的‘劝说’而已。” 柳伴伴认真道:“但他的优越也是事实。” 李不负道:“他的豪奢与优越的确是事实,我也的确承认,我无法做到像他那样。可是......” 柳伴伴道:“可是什么?” 李不负道:“可是我有没有他富有,和因梦要喜欢谁,完全是两码事。” 柳伴伴愣住。 李不负道:“因梦也是个人,是个和男人一样的女人。她当然也会有她自己的选择,她喜欢慕容秋水,喜欢我,喜欢丁宁,还是喜欢姜断弦,哪怕喜欢韦好客,也完完全全都是她自己说了算。我简直连半点替她做决定的权力都没有!” “所以慕容秋水请我将因梦‘让’给他,实在是一件我很不能理解的事。” 柳伴伴突然沉默。 她听到李不负的话时的反应,也和李不负看到慕容秋水留字的反应一样。 沉默,一种深刻的沉默。 大厅中的气氛也突然变了。 不再有那种诱惑人,动人心魄的气氛,反而像是一支跳了整整一夜的舞,虽仍辉煌,却显得意兴阑珊。 柳伴伴终于问道:“那你在看到慕容秋水留字的时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李不负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他转头看向一处窗户,窗子关着,但他却喝道:“是谁?出来!” 砰! 窗子被人撞碎,现出一个人影。 “是我。” 那人很冷静,显出身形,竟是那个神秘的杀手“影子”顾横波! 李不负想不到会在这里看见他,问道:“是你?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顾横波道:“因为侯府如今连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我轻而易举地就进来了。” 李不负道:“你来找谁?” 顾横波道:“找你!” 李不负道:“找我?” 顾横波看了一眼柳伴伴,才道:“你知道我的身份,却没有说出去。” 李不负缓缓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么?” 顾横波叹了口气,道:“我在退隐之前,本就打算找个人把这些秘密全部说出去的。若不说出这些,我心里永远也不会舒服。” 李不负道:“你本来打算找谁?” 顾横波道:“找个君子。只有君子才会保守我的秘密。” 李不负道:“谁是君子?” 顾横波道:“姜断弦、风眼、丁宁都是君子!我告诉他们我的身份,他们绝对不会轻易外传,他们都会替我保守秘密,对于这一点,我很放心。” “但那日在小巷中告诉了你,我就不放心了!我本欲一死了之,以死谢世的。” 李不负道:“但你还没有死!” 顾横波忽露出种很古怪的神色,慢慢讲道:“只因一个人要自杀,并不是他存了一定要死的念头。他也许只是在那一个瞬间陷入了某种出不来的心态之中,被情绪困住了而已;若将这一刻缓过去,他很可能就不会想着去死了。” 他说的是真心话。 ——要想下定决心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很多想要自杀的人,你拉他一把,他也许就不会死了;而你若不拉他,反而怂恿他,那么也许他真的就会自杀死去。 有很多很多事情,本是全在一念之间的。 李不负道:“所以我当时打落你的剑后,你就突然不想死了?” 顾横波道:“我后来还想到我至少要交代一些后事。” 李不负道:“你的后事交代完了吗?” 顾横波道:“已交代完了。我去见了一趟我的老情人,给了她五万两银子安家。等到我想着趁我身败名裂之前先死了痛快,谁知三天过去了,我并没有身败名裂!” 李不负道:“因为这三天我并没有把你的真实身份透露给任何其他的人。” 顾横波突然笑了,这位久经江湖的杀手一笑起来,竟像是个田地里丰收的老伯。 他笑道:“对,你说你要让我身败名裂,无颜于世的,但你食言了。” 李不负叹道:“君子才会守信,我不是君子,所以我就食言了。” 顾横波道:“我也食言了,我并没有真的死。” 顾横波本认为李不负一定会将他的身份公之于众,所以已做好了以死了结一生的打算;他也认为李不负之所以没有杀他,正是要这样子折磨他。 却不料原来不是这样的。 李不负道:“你也不是君子?” 顾横波道:“我也不是。我只是一个隐藏在暗处的杀手,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君子?” 李不负道:“你来找我就是告诉我这些的?” 顾横波正色道:“当然不是。我来是想告诉你,君子有君子的好处,小人也有小人的好处。有些东西是君子永远也无法做到,而小人却可以的。” 李不负道:“比如说?” 顾横波道:“比如说,我知道慕容秋水在哪里了。” 此话一出,不只是李不负,连柳伴伴也骇然动容。 顾横波却道:“慕容秋水这一次藏的地方,本该是连神仙也想不到的。” “但是我却找到了,因为我是影子,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影子。所以没有人是我找不到的。” 就连李不负也不得不承认,江湖上有许多绝技都确确实实是独一无二的,有的人或许武功不精,智慧不高,但是他们在某些方面的独特本领,是常人难以学会的。 李不负道:“他在哪里?” 顾横波忽贴近了过来,在李不负耳边悄悄说了一个地方。 李不负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去了,你和我一起去吗?” 顾横波苦笑道:“我就不去了。” 李不负已踏步往外走去,柳伴伴呼道:“你不去见因梦了么?” “我先去见慕容秋水。” 可走到门口时,李不负忽然停下脚步,奇怪地回头问顾横波,道:“你真的认为姜断弦是君子么?” 顾横波思考了半晌,还没来得及回答这问题,李不负的人已不见了。 ········· PS:10.10,世界精神卫生日。我国有很多青少年因自杀而死,关注心理健康,从我做起。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三百四十四章 烧煤的院子 刑部,大膳房。 大膳房近些日子的伙食变好了不少,据说是换了个江浙来的大师傅,手艺极佳,刑部的执事都很满意。 自从追杀李不负一役之后,刑部已减员了不少人。以往都是他们杀人,现在轮到他们被杀,剩下还活着的,心中也难免有些过不去的地方。 而美食岂非本就是能够抚平人创伤的一大妙物? 只有大膳房的伙夫不太高兴,他以前多少能进厨房,帮些忙,偶尔也能自己炒几道菜吃;但自从换了位大师傅之后,大膳房的门就再也没有让他进去过。 除了每天他需要到大膳房后面的一个烧煤的大院子里,去领一堆煤炭抱回去以外,他就没有别的事情干了。 而且如今连煤炭的管制也越来越严,每一次都是有专人在门口守着,将需要用的煤炭交给他。 这样一来,他想“偷”一点多余的煤炭自己回去用都不行。 他可以做的事实在不多,但是清闲本也是一件好事,他每个月领的钱也并没有变少。 所以他心里对这变化虽有些不满,但还是能够接受的。 直到他这一天无聊时坐在门外,看见有个穿着黑色衣服,腰间挂着一柄短刀,目光炯炯有神的男人走进去时,他心中突然有了某种预感。 ——好像这种平静的日子会被打破了。 ········· 慕容秋水正在房间里休息。 他至少有七天没有碰过女人了。 这对于以往的他来说,是难以想象的一件事。 七天没有碰女人,并没有使他精力变得充沛,恰恰相反,他的精神显得有些颓废。 因为他这七天来一直都在等,等李不负彻底放弃,等因梦也向他投降。 他特意设下了三重考验去为难李不负。 这是他的一贯手段,只有他才想得出这些居高临下,刁难别人的方法。而这似乎也是韦好客对他非常崇拜的重要原因之一。 甚至慕容秋水心底暗暗觉得:就算自己输了,那也并不算很丢脸。 因为那只不过是李不负作为勇者,通过考验,赢走应得的奖励而已。 他才是出考验的人,他的地位依旧是高高在上的。 而且他还有其他的办法,其他的谋策可以用。 慕容秋水又把这一次的三重考验都回想了一遍。 他在回想的时候,已亲手在小火炉上温好了酒,又将这种从西域运来的美酒一点一点地倒入上好的夜光杯中,酒色如血,莹莹发光。 慕容秋水轻轻碰了碰杯沿,他的嘴角好似也沾上了一点鲜血。 按照以往他的习惯,他会让一位美人将这一点他剩在嘴角的美酒慢慢地舐净。 但今天不行。 他身边没有值得一看的美人。 他最喜欢的十二位美人,包括柳伴伴,都已在侯府中。 慕容秋水只好拿起一方白色的丝巾,将嘴角的酒拭干,喃喃道:“李不负,若你看到了我的那封信,会不会倍感打击,然后放纵自己,去和那十二位美人尽情狂欢呢?” “那种失落的感觉是每个男人都会有的,你能有那十二位美人来安抚你,那已非常不错!” 慕容秋水看了看丝巾,微微皱眉,便将它扔入小火炉之中,自语道:“等你自己离开京城之后,我就可以” “就可以怎样?” 就在这时候,门外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人。 慕容秋水看到这个人之后,瞳孔收缩,眼神惊讶不已,但转即他又冷静下来。 “你居然找到这里了!” ··········· 李不负站在慕容秋水身前,手中握刀,面无表情。 慕容秋水心里已闪过了好几条计策,想着要怎样摆脱当前的困境。 李不负道:“你原来躲在这里!” 刑部本来就是京城中最严格,最隐蔽的几个地方之一。 因为他们执行的任务往往很重要,而且走漏不得半点风声,所以就连大膳房的伙夫也养成了绝不多问,绝不多说的好习惯。 而慕容秋水的到来甚至没有让刑部的执事们知道。 他只是简简单单地住了进来,并没有兴师动众。 这种地方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又有谁会在乎呢? 慕容秋水本以为这地方非常安全,非常隐密,没想到还是被李不负找来了。 慕容秋水道:“是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是韦好客,还是姜断弦?” 其实连韦好客和姜断弦两个人都不知道慕容秋水就在这里。 只是慕容秋水觉得,凭韦好客和姜断弦对于刑部的了解,多多少少或许可以推断出一些蛛丝马迹,猜想到他藏在附近。 李不负却道:“都不是。” 慕容秋水又端起酒,慢慢送到嘴边,问道:“那是谁?” 李不负道:“这很重要么?” 慕容秋水笑道:“当然重要。” 李不负摇了摇头,道:“对于一个即将快死的人来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慕容秋水额头上渐渐有了汗珠,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 李不负又道:“因梦在哪里?” 慕容秋水还问道:“你是不是想见她?” 李不负问道:“你是不是想快点死?” 他霍然拔刀,一道青光乍现,凌厉的刀气毕露,快要逼入慕容秋水的眼睛! 慕容秋水突然不说话了,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从小到大,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就连他父亲,上一代威灵侯对他也不是这种态度。 李不负继续道:“你若想死得慢一些,最好不要再多问我什么废话。最好立马就让我见到因梦。” 慕容秋水一咬牙,将酒杯一把掷入火中,道:“好,我带你去见她!” 他说罢,立即就站起身出门,李不负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而这里的变故显然已被人所察觉,有隐藏在四周的忠心死士已朝着四面八方而行,要将消息传播出去。 而慕容秋水不紧不慢地带着李不负往大膳房的后面走去,走到一间大院子里。 这院子的墙面已被染黑,院门口全是煤渣子,站立着两个神色肃然的人,乃是慕容侯府中供养的死士。 这赫然是一间专门烧煤的院子。 李不负道:“因梦就在这里面?” 慕容秋水道:“是。你见到她,我是不是就该去死了?” 李不负不答。 慕容秋水道:“我只请你见到景因梦之后,再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我会拿出条件来交换我的性命,绝不会让你吃亏的。” 李不负只淡淡地道:“你先进去。” 慕容秋水又咬紧了牙,说道:“里面没有埋伏,你放心!” 他说着,就喝退门口的死士,走了进去。 慕容秋水前脚进去,李不负跟在其后。 但就在慕容秋水踏进院中的一瞬间,门口的两个死士抓住两人之间的空隙,突然对李不负出刀! 铿、铿! 两柄刀应声而断! 两个死士也轰然倒下。 李不负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仍握着刀,也走进了院子。 第三百四十五章 李不负的考验 当走进院子的一瞬间,慕容秋水的脚步顿时停住了。 他的脚步一停住,李不负的脚步也跟着停住。 他看向慕容秋水,慕容秋水脸上充满了震惊与讶异,那种神态绝不是装出来的。 李不负顺着慕容秋水的眼神看过去,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地的煤渣子,和一个密封着早已荒废的烧窑。 李不负猜出了什么,问道:“因梦原本是在这里的?” 慕容秋水道:“是!” 李不负道:“但她现在不见了。” 慕容秋水道:“我昨日来的时候,她还在这里。” 李不负道:“你没有安排人看守她?” 慕容秋水道:“她四周有八个死士,轮班值守看管。” 慕容秋水为了隐蔽,当然不会安排太多的人,但在囚禁住因梦的情形下,八个死士已不能算少。 李不负道:“现在呢?” 慕容秋水道:“现在一个都没有了。” 李不负叹了口气,道:“看来你有时间好好讲一讲你要怎么保住你这条命了。” ········· 慕容秋水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刚才看起来也是冷静的,但是实际上却处在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里。 他在此一刻,发现因梦不翼而飞之后,反而真正地冷静了。 慕容秋水忽然问道:“景因梦能往哪里走?” 李不负道:“这是你的地方,你本该知道一切究竟的。不过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你在欺骗我。” 慕容秋水道:“我绝没有骗你!” 李不负道:“最好如此。否则你会死得很痛苦。” 慕容秋水道:“我带过来的人虽不多,但个个都是精心栽培的死士,他们分布在四面,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都会立马有所反应。” 李不负道:“你指的是不是刚才他们想砍在我身上的那一刀?” 李不负突然拔刀。 一阵风吹过,就好像是荒漠中,吹得风铃“叮叮”作响的那种风一样。 这阵风吹过,吹动的不是风铃,而是慕容秋水的头发。 他的头发忽然断了一半在地上。 李不负将割鹿刀放回刀鞘中,说道:“无论是小巷中的偷袭,雅座中的拳斗,那都是赌约之中的事情。愿赌就要服输,我不能怪你。” 慕容秋水紧紧盯着李不负。 李不负又道:“但是他们刚才想要杀我,我就提前收一点利息回来。” 慕容秋水看着李不负,他毫不怀疑李不负真的会将他一刀斩杀! 他的头冠已落。 风吹,发丝乱舞。 慕容秋水的头冠掉落下去,发丝拂了满地,又被一粒粒的煤渣拦住,附在地面。 李不负淡淡道:“你可以继续说下去了。” 慕容秋水在掉了一半的头发之后,看上去竟有些滑稽,已很难再保持那种贵公子的姿态。 他想了想,道:“有一个人肯定能知道因梦是怎么走的!” 李不负已找了个院子中的空椅子坐了下来,说道:“你让人去请他。” ·········· 慕容秋水果然将那人请了过来。 那个人是风眼。 慕容秋水认为:只有风眼能够猜出因梦是怎么离开的,又去了哪里。 ——丁宁也跟了过来,风眼和他本来还在侯府外面等着李不负出来,不曾想及李不负已到了慕容秋水的身边。 风眼到达院子时,看见慕容秋水已被李不负所挟持着。 他稍稍惊讶了一下,随即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平稳。 只是他经过李不负和慕容秋水身旁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我是时候该退隐了。” 李不负道:“不论你退不退隐,你也应该先将因梦找到。” 风眼只围着院子转了一圈,然后他就立马让人将那个荒废的烧窑全部挖开,彻底翻了出来。 里面竟有一条地道。 李不负、慕容秋水、风眼、丁宁顺着地道往外走,走不多时,便至出口。 那里是一片坟场,荒无人烟,周围都是大大小小的坟包,没有别人。 风眼又寻了片刻,在几个隐蔽的坟包前寻到了慕容秋水口中所说的“八个死士”的尸体。 风眼回来对着慕容秋水道:“你就算把因梦一个人孤独地囚禁在屋子里,都比派人看着她好。” “有人,就有了变数,只要有一点变数,因梦就可以立即利用这点变数逃走的。” 慕容秋水忍不住道:“那八名死士本是我慕容家精心栽培出来的!” 风眼摇头道:“死士也是人,而且是男人。这天下没有因梦对付不了的男人。” 慕容秋水只能沉默。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承认这点。 慕容秋水望向风眼,问道:“风眼先生,你现在还有什么办法么?” 风眼慢慢说道:“起风的时候,我是风眼,我比谁都有办法。但是现在,风已经停了,考验也已经结束,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通常来说,连风眼都没有办法的事情,别的人也不太可能给出什么办法了。 ——没有办法的意思就是:慕容秋水很可能马上就会死在这片坟场里。 丁宁的嘴唇动了动,他本有些想替慕容秋水求一求情,但一想到慕容秋水是怎么对付李不负的,他就立马又闭嘴了。 他也没有办法说服李不负。 慕容秋水面上不禁显出戚然之色。 就在这时,地道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我有办法!” ········· 韦好客也从地道中出来了。 他不是走着出来的,是被人推着出来的。他的双腿已断。 两个人推着一辆四轮车,韦好客就坐在上面,刚才那句话也是从他口中所出。 李不负忽然转头盯着他,问道:“你说你有办法?” 韦好客昂起头,叫道:“不错!我有办法!” 李不负道:“你有什么办法?” 韦好客道:“我知道因梦去了哪里!” 李不负道:“她去了哪里?” 韦好客道:“我用这个消息,加一本绝世刀法秘笈,再加一万两黄金。三份大礼,换慕容大人的一条命!” 李不负道:“你先讲消息。” 韦好客道:“不行!我若讲了消息之后,以你的武功,还是可以随时反悔,杀掉慕容大人!” 慕容秋水感到说不出的难受,他何时曾被人这样拿捏过? 李不负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韦好客道:“我把消息告诉丁宁,他送你出京城,在出城的时候,由他告诉你!” 李不负思索片刻,又道:“刀法秘笈又是什么?” 韦好客道:“是当年‘七绝妙僧’无花的一门绝学,今世还未曾示与过人!” “我也已将这本秘笈交给了姜断弦大人,他在西城门处等你,你去了,他自然会将秘笈交到你手中!” 李不负想了很久,终于缓缓道:“好,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韦好客问道:“什么条件?” 李不负道:“慕容秋水考验了我三次,我也考验他一次,这要求想必不过分。” 话刚说完,刀已挥出。 风吹过,青光忽然浸满了整片坟场。 第三百四十六章 再见因梦 京城西门。 李不负和丁宁到这里的时候,已是日暮。 又是日暮。 姜断弦的双手笼在袖中,面朝着夕阳而立。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拖得很长,映着整个城门,看上去落寞而孤独。 当李不负和丁宁来到这里时,姜断弦立刻转过身来,他的脸也是苍老的,藏着种深深的疲惫之意。 姜断弦道:“你终于来了。韦好客让我在这里等你。” 李不负道:“你看起来很累,想必是等候多时了。” 姜断弦从袖中慢慢取出一本古老得有些掉色的秘笈,递到李不负的手中,说道:“不久,一个下午而已。” 李不负接过秘笈,却连看都没看,便放入袖中,说道:“人生能有几个一下午?你杀人杀得越多,刀法练得越狠,人老得也就越快。你的刀总带着太重的杀气,这样练下去,伤人又伤己。” 在这方面,李不负是很有心得的。因为他当初也因为苦练血刀刀法,以杀入道,求快而进,虽然效果很显著,让他突破境界很快,但最后也险些走火入魔。 姜断弦依旧笼着双手,淡淡道:“多谢赐教。” 他口中虽这样说,但显然是没有把李不负的话放在心上的。 这不禁令丁宁感到奇怪。 ——姜断弦曾连在李不负手下败过两次,他本应该重视李不负所说的话才对。 李不负却不以为意,只是转头对着丁宁问道:“你该将因梦的消息告诉我了。” 丁宁道:“韦好客说因梦姑娘去了一个你很熟悉的地方。” 李不负道:“难道她回了荒漠?” 丁宁道:“正是!她骑上快马,离开京城,立马就往荒漠的方向赶去了。” “韦好客派人追了五十里,虽没有追上,但却足以确定因梦要去的地方就是那片荒漠。她除了这地方,本也没其它地方可去了。” 荒漠本就是因梦的家。 被无数人视作绝地的荒漠,却被因梦安安心心地当作了她的家。 李不负叹道:“看来我本不该答应韦好客的,这消息实在并不值钱。” 丁宁道:“但你岂非也让慕容秋水接受了一场考验?” 李不负道:“我通过了考验,他却没有,实在很遗憾。” 姜断弦本已回身,打算要走,听到此处,他忽问道:“慕容秋水死了?” 丁宁道:“没有死。他只是丧失了某部分功能。” 丁宁没有具体去说,但姜断弦立马就明白了。 某部分功能指的当然就是——男人独有的某部分功能,那也是男人常常被利用的一部分。 姜断弦道:“这对他来说,也未必比死了好。” 李不负笑道:“谁知道呢?我听说京城有位诸葛仙大夫,说不定还可以医一医的。” 姜断弦却摇头:“那只怕很不容易。” 李不负不再多谈,而是道:“我回去见一见因梦。” 丁宁道:“我跟你一起。” 李不负道:“你还是要跟去?” 丁宁道:“我说过,你见到因梦之后,我就会与你完成一场决战!” 李不负缓缓点头道:“好!” 姜断弦神色一动,竟说道:“你们打算决战?我也去!” 李不负看了姜断弦一眼,道:“你可以去,我没有意见。” 丁宁道:“我也没有意见。” ········· 三个人一同上路了。 在这个刀法最盛行的时代,若要选出天下最顶尖的五位刀法名家,那么李不负、丁宁、姜断弦三位刀客应当是会列在其中的。 三个人在刀法上都有自己独到的心得,到了他们这种的境界,刀法已不是完全学自古人,而是已有了自己的道路。 他们的道理也不是在某一门古刀法中学得的,而是通过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战斗磨砺出来的。 这种刀法已可传与后世。 但是罕见的是,三个这样子的刀法名家,在一路上竟然没有半句多余的交流。 他们连一个“刀”字都没有提起过。 三个人各自骑马,到了荒漠的边缘,然后弃了快马,开始步行,朝着那座白色小屋而去。 三人的脚力都很快,没有走太久,就望见了那座白色小屋。 白色小屋还是那么白,风铃依旧挂在檐下。 三个人来到这里的时候,正好有一阵风吹来,风铃立刻“叮叮叮”地响了起来。 风铃响起的声音,就像是一个紫色的梦忽然诞生了。 风铃响了一阵后,屋门就打开了。 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望着远方的三个人,神色立即变得说不出的忧愁与迷茫。 ········· 李不负走到近前,因梦就开口:“你回来了?” 李不负竟有些不知该怎么应答这句话。 因梦什么都没有说。 既没有说她去京城所遇到的凶险与危难,也不问李不负离开荒漠的时间里,做了些什么事。 她只说“你回来了”。 李不负想了半天,还是道:“我回来了。” 因梦道:“你还带着客人回来的。” 李不负道:“他们不是客人。” 因梦道:“哦?” 李不负道:“他们一个是我决战的对手,另一个是看客。” 因梦道:“是刀的决战?” 李不负道:“是!” 因梦道:“什么时候决战?” 李不负道:“马上。” 因梦的眼中忽然浮现出一种非常累,非常疲倦,非常绝望的神色。 她是不是也曾在很久之前陷入过这种同样的绝望? 因梦慢慢地坐了下来,坐在风铃下,又慢慢说道:“在决战之前,你可不可以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李不负怔了怔,道:“可以。” 丁宁和姜断弦还站在远处等他。 但是因梦已开启了她的故事。 这个故事很简单,一点儿也不复杂。 只不过是关于一个浪子的故事——这个浪子叫作花错,他尤为爱刀,而且苦练刀法,练到了一种痴迷的地步。 他长得很英俊,很潇洒,天生便带着一股迷人的魅力。 正如天下没有男人不喜欢因梦一样,天下也很少有女人挡得住花错的魅力。 这些女人若想要和花错一起过夜,往往会拿出一些珍稀的,秘传的刀法来作交换。 花错抵挡不了这种诱惑。 于是他换。 但是后来,他却发现,就算是得到了很多刀法秘笈,他的刀却还是不能更进一步,而是止步于宗师。 所以他又开始会遍天下所有刀法名家,企图在一次次的战斗中得到专属于自己的那种刀法。 他当然有所成就。 后来江湖上都称他的刀是“仙人掌上的尖针”。 因为他的刀法真的如同尖针一样,往往能抓住敌人细小的破绽,瞬息攻入。 然而后来,他却遇上了真正的刀法大家。 那位刀客的刀法已没有什么破绽可言,所以花错的“尖针”也就刺不进去了。 因梦痴痴地道:“在一个黄昏,我就看见他骑着快马,狂奔回来,要回到这座屋子的时候,上半身和下半身就忽然从腰而分,断作两截,倒在了地上。” “那一天的夕阳是那么美,那么凄凉” 李不负的思绪仿佛已跟着因梦的叙述,回到了那个孤独的下午。 ———————————————— 听不见,狂吹的风沙里, 在说着什么古老的故事。 你还是来了,一场生生世世的约会。 但日已尽,潮水已去。 只交出了一个再不能看我,再不能说话的你。 同一条手帕, 擦你的血,拭我的泪。 同一条手帕, 擦你的血,拭我的泪。 血泪交融,夕阳终于无声。 ———————————————— 花错就这么死了。 李不负看着因梦,他知道,这个叫作花错的男人,一定也就是被埋在仙人掌下的那个男人。 因梦讲到这里,天色也完全地暗了下来。 太阳落入地平线中,被夜幕所取代。 因梦的眼睛微微湿润,说道:“好了,这个故事结束了。” 李不负道:“这个故事虽然结局不太好,但是过程毕竟还是浪漫的。” 因梦正色道:“我给你讲这个故事,是想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无论刀有多么值得尊敬,但刀的决战,是会死人的!” ········· PS:文中“听不见,狂吹的风沙里”引自三毛作词《今世》。 第三百四十七章 刀的决战 刀的决战当然会死人。 这件事情本不必由因梦告诉李不负的。 但是因梦还是说了。 她就像是一个孜孜不倦的情人,再三告诉心上人,外面很冷,一定要多添衣服一样地说出这件事。 李不负道:“我不会死。” 因梦凝望着李不负,很久很久,终于道:“那你去吧。” 李不负转身走向外面。 而因梦就在白色屋子的风铃下,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赴约。 姜断弦看了因梦一眼,随即很快地收回了目光,又望向即将开始的这一场对决。 丁宁谁也没有看,他只看自己的刀。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月亮也已从容地升起。 月光很亮,照耀着荒漠。 荒漠之中的温度变化极大,夜晚刚刚来临不久,气温已冷了下去。 李不负慢慢走到丁宁面前,道:“请。” 丁宁亦道:“请!” 两人都没有先动,但两人的精气神都已全部凝结,浑身上下的力量也都凝聚。 就在月光渐渐平移,移至丁宁身前时,他的刀便出鞘。 割鹿刀是短刀,但丁宁的刀却是一柄很长的刀。 他的刀很亮,刀柄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环,轻轻一抖,可以发出悦耳的“丁丁”的敲击声。 丁宁道:“我从出道以来,未逢一败,有人曾说我的刀法已直追当年的傅红雪,但我自知是不及他的。” 姜断弦在旁,忽然插嘴道:“傅红雪三十八岁时,实力才真正达到巅峰,你比他年轻,实力不如他,那也算不上什么!” 其实丁宁能够被与傅红雪放在一起比较,那本已是种对刀客的至高无上的褒誉。 丁宁却道:“不及就是不及,我若无傅红雪前辈的刀法水准,今日就未必能够胜过李兄。” 他突然又笑了笑,说道:“但胜不过又如何呢?若等有了十足的把握才去决斗,每每都能战而胜之,那岂非太没意思了些?” 他在大战之前,居然还能笑,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他的肌肉与刀虽已处在一种紧张的状态中,但是毫无疑问,他的心仍是放松的。 他当然也明白,决战很有可能会死人,因为到了最后,没有人敢保证一定能够收得住手! 但他的心还是放松的。 丁丁的这种心态实在比大多数人都要好。 也许,他正是依靠着这种心态,才能在这个年纪,就修炼到这样高的境界! 姜断弦去看李不负,李不负还是不多说一句话。 他不用嘴,只用他的眼睛在观察,观察丁宁的刀;他也用耳朵在听,听四面八方的风;而且用心在感受,正如当初与轩辕开山、田灵子、牧羊儿三人的那一战时,他静静地去感受周围一样。 他会感受荒漠中的每一样有可能影响到他的因素。 沙子、风、冰冷的空气、月光。 他尽可能地感受每一寸能够感受到的东西。 这当然也算是他刀法,或者说武功当中的一部分,而这一部分往往才是最难琢磨的! 姜断弦看着这两个人,他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落寞的感受。 他知道,这两个年轻人的武功都超过了他,无论李不负还是丁丁,他都不是对手。 姜断弦开口道:“你们二人的决斗,让我想起了另外两个人,那两个人也是他们的时代里最耀眼的两轮明月!” “是叶开,和傅红雪!” 姜断弦接着慢慢地道:“但丁丁不是傅红雪,虽有很多人认为你的刀法可与傅红雪一比,但我今日才知道,你们两个实是不一样的。” “丁丁是叶开,他身上拥有叶开那种正义、开朗、阳光的力量。” 这一点姜断弦说得很准。 丁宁虽与慕容秋水是朋友,身世亦都极显崇,但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 丁宁不是纨绔子弟,更不是花花公子。 他是那种心怀正义,能够忍受苦难,永远乐观地坚持下去的人。 所以姜断弦说他像叶开。 但是姜断弦还没有说为什么要将“李不负”比作“傅红雪”的时候,有一个女人温柔的声音突然在空旷的荒漠里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他不像傅红雪!” 说话的这人竟是因梦。 就在李不负、丁宁、姜断弦三人都全神贯注之时,因梦穿着宽松的白色长袍,赤着双足,踏着逐渐冰冷下去的黄沙,已走近了这里。 因梦道:“我虽然没有见过傅红雪,但我知道,他不像傅红雪。” “因为他是李不负。他不像任何人,他就是李不负,从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已很确定这点了。” 因梦接着道:“就像是天底下只有一个花错,只有一个景因梦一样,天底下就也只有这么一个李不负!” 她的语声竟带着丝丝呜咽,在风沙中回荡着。令人听后,竟不觉升起一种寂寞的悲意。 姜断弦只去看了一眼因梦,便不敢再看。 甚至他还专门挪了几步,换了个位置,好离因梦远一些。 因梦道:“花错的刀是花错的刀,李不负的刀也是李不负的刀。” “傅红雪,那又算得了什么?” 这句话说出的一瞬间,两柄刀陡然跃进,已交错在一起! 叮! 两柄刀交错在一起,发出一道响声。 这道声音响动在寂寞的荒漠里,就像是在精致的容器中投进去了一块冰一样。 冰瞬间破裂,就融化成了水! 刀法也如冰融,轰然倾泻,滚滚而出! 两人身形变幻,在眨眼间就过了十七招,你来我往,刀光如水,几与月光交融为一。 而在水色与月光之间,还有两个孤独的人影。 人影时而合在一起,时而乍又分开。 在第十八招时,两人又分开。李不负已明白丁宁的实力,犹在姜断弦之上。 他不但刀法境界高明,而且所修习的内功心法也属正宗。 他的武功几乎没有破绽! 所以刚过第十八招,李不负就用出了那一招“日暮”。 刀面反射出月光,旋转而过,似要照遍整片荒漠。 那种耀目的光采又再次出现在这片荒漠当中。 姜断弦已是第三次看见这式刀法。 此刻,他心中仍会升起那种夕阳西沉,苍苍暮暮的感觉。 竟好似世界都在这一刻消亡了一样。 丁宁也见过了这一刀。 他神色凝重,挥刀向右,刀光如匹练般一拉而过,仿佛划过的不是冷冰冰的空气,而是一条天上的璀璨银河! 哗! 两柄刀在空中各自划过,并未碰在一起。 李不负的刀也未伤及丁宁,丁宁的刀也未碰着李不负。 看起来两不相沾,但姜断弦却很清楚,在这场交锋中,是丁宁守住了! 但这一刀还有后手李不负左脚向前,点在地面,整个身子回旋一圈,一刀随着身动,再向前攻去。 这一招用得极险,极凶! 而丁宁的那一刀在此时,竟又划了回来,而且比之前更加有力! 只因他已见过一次这种刀法,所以早就预料到了后面的变化! 铛! 丁宁挥动长刀,双足往沙中沉去,然后便将这招“日暮”完完整整地挡了下来! 第三百四十八章 天寒 丁宁以手中长刀与李不负刀锋相击,双足沉在沙中,卸去刀力,然后将这招“日暮”完整地挡了下来。 姜断弦目光陡然缩紧,他死死地盯着这一刀,想记清楚丁宁刀法的轨迹。 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来这一刀是这样子被挡住的。 而且当丁宁用这招挡住“日暮”之后,李不负也同时陷入了险境! 因为当李不负使出“日暮”一招的后着时,他的身躯前跃,以攻代守,身周的空门已然大露! 这一招用得极凶,但若是不能攻而有成,那么必然会被敌人抓住破绽,反扑回来! 就好像太阳落下之后,天空就将迎来漫长的黑暗一样。 “日暮”此招到这里,也再生不出别的变化了! 丁宁果然开始反击! 李不负先借着两刀相击之力,抽身而退,退向远处。 而丁宁双足立马从沙中拔出,挥刀向前,紧追不舍。 一攻一守之势,转眼便调换了过来。 李不负连退了七步,退到第七步时,丁宁的刀已到了他的头顶。 丁宁从上而下,竖劈而落,带着如水的月光,这一刀似天河倒悬,轰轰烈烈,从天落下! 李不负身法已尽,只有勉力将刀举在身前,堪堪挡下这一刀。 铿! 丁宁刀上的力道极强,李不负虽接下了这一刀,但他的双足也因此陷入沙中。 但丁宁的攻势还没有结束。 他用刀顺着在割鹿刀的刀锋上轻轻一滑,便滑至末端,两刀随即错开。随即他的刀上忽生出了一种奇妙的劲力,将刀尖转而为斜向下方的一斩。 这一斩的变化行云流水,连一点滞碍都没有,就如同提前演练过无数遍一样! 刀尖指向的是李不负脖子下方的“天突穴”! 姜断弦见到这一刀劈下去的时候,心头同样一突。他在那一刹那之间,忽然将自己代入了李不负的位置。 ——他发觉这一刀若是换作他来接,他的胸口和脖子就必定会分离了。 丁宁的刀法中竟带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灵性,奇妙无双,令人难以防御! 长刀快速划空而过! 姜断弦的心已猛然收紧。 而就在这时,李不负的身子却突然矮了半截下去。 这种刁钻的变化更是谁也预测不到的! 李不负竟是动用内力,沉腰下足,使出类似于“千斤坠”的功夫,将整个身躯硬生生地往沙子中沉了两尺下去! 所以丁宁的刀仅仅与李不负的头发擦过,落在半空。 这灵妙变幻的一刀竟是劈空了! 但丁宁不慌不忙,变招极快,他顺势将刀锋下划,朝着李不负头顶的“百会穴”上劈去! 刀锋及头,李不负已不可能再沉。 而他将身子沉入沙中之后,也不能够再施展身法闪躲。 他已没有办法应对当头而来的丁宁的刀! 丁宁的刀落了下来! 他的刀竟也带着一种“日暮”的意味。 ——一切都要在这一刀之下落幕了,一切都终将在这一刀之下归入黑暗! ········· 但就在丁宁自己劈下这一刀的时刻,他忽然有了种警觉,他发现这一刀好像并非无解的。 他虽一时之间还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直觉出现,但他相信这种很久以来都伴随着他的直觉,所以他最后留了两分力道。 哗! 一道刀光从沙地上腾升而起,眨眼即耀遍四方,光照大漠。 ——这一道光不是日光,而是月光。 看到这一刀的人心里面都认为这一刀的“刀光”尤其接近于“月光”。 ——如果说李不负的那一招“日暮”刀招是残阳的余晖,那么这一招所迸发出的刀光就是“明月的寒衣”。 叮! 丁宁的长刀忽然被高高挑起,飞在半空! 他的人也在空中一个翻身,凌空暴退! 如果他刚才没有留下两分力道,被挑起的很可能就是他的头颅,而不是刀! ········· 长刀落下,插入沙中。 月色照在长刀之上,荡漾着每一个人的眼神。 李不负已踏在沙面上,割鹿刀的刀面反映着月亮清光,远远望去,真的好似寒月替这柄绝世的刀镀上了一层衣裳。 刀光很冷。 但姜断弦悬着的心总算松了下来。 他忽发现,他的后背已全部被冷汗所打湿。 丁宁立在远处,说道:“是我输了。” 李不负道:“侥幸胜了一招。” 丁宁道:“这一招不是日暮。” 李不负道:“不是。” 丁宁道:“我本以为‘日暮’之后,已无变化可言,一切都归入死寂。没有想到,原来日落入夜,夜空之上,又可以升起这么好看的一轮明月。” 李不负道:“这也是我刚刚才想到的。” 丁宁奇道:“你刚刚才创出的这一招?” 李不负道:“是,多谢你使我再作突破。” 丁宁苦笑一声,道:“你不必谢我。我倒要多谢你手下留情,没有杀我。” 因梦听到这话,脸上起了一种巧妙的变化。 李不负与丁宁之间的“决战”,竟没有死亡。赢即是赢,输即是输,但没有人因此而死去。 因梦突然看向姜断弦。 姜断弦感受到了因梦的目光,但他不应,而是问道:“这一招的名字难道就叫月升?” 李不负道:“不是。” 姜断弦道:“那这一招叫什么?” 李不负道:“叫天寒。” 姜断弦皱眉道:“天寒?” 李不负将刀收入鞘中,道:“今日天上的月色岂非很寒冷么?” 荒漠的月亮的确是冷的。 荒漠白天炽热,夜晚冰冷,这种气候很不利于人们在这里居住。 只有漫无边际的黄沙,孤独的仙人掌,还有因梦能够忍受这里恶劣的天气。 所以无论是仙人掌,还是因梦,他们都是孤独的。 李不负认为这一刀也同样带有一种孤独的冰冷。 所以这一刀就叫作“天寒”。 因梦、丁宁、姜断弦都望向天上的月亮,他们忽也觉得这轮月亮很孤独,很清冷。 丁宁和姜断弦久久没有开口说话,他们抬头凝视着月亮,心里面却在默默地回味“天寒”刀招中的奥妙。 最后是因梦问道:“决战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李不负答道:“是!” 因梦道:“这一场决战没有死人。” 李不负道:“没有。” 因梦叹道:“而你们也都并没有不尊重刀,也没有不尊重对手,这很好,极好。” 她心里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看向荒漠中的另一个方向,拖曳着脚步,朝着那处渐渐行去。 第三百四十九章 五位刀客 因梦最终走到了那株仙人掌面前。 仙人掌矗立得笔直,骄傲。它虽然孤独,寂寞,但是不影响它的骄傲。 因梦走到它的面前,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看着仙人掌,陷入在无穷无尽的思绪中去。 过了很久,她的身后才慢慢走过来一个人。 “他就是花错?” 走过来的人是李不负。 丁宁和姜断弦远远地掉在后面,各自聊话,不往这里多看,也不多听。 从这一点上来看,“影子”顾横波当初认为他们两人都是君子,那倒的确是没错的。 因梦转头看向李不负,答道:“对,他就是花错!” 李不负道:“他是你的情人?” 因梦道:“他是我的丈夫!” 当李不负问出这句话,因梦回答这句话的时候,两人的关系忽然发生了一种微妙的转变。 那种转变是很难用言语去描述的。 甚至可以认为那种转变就发生在清冷的月光之下,漫漫的荒漠之中,而不是在某一句话上面。 因梦与李不负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很独特,很奇怪。 而在这句话之后,二人之间的那种关系就变得更加地奇怪了。 沙丘起伏,地平线漫无边际。 整片荒漠因月光的照映而变得明暗不定,神秘莫测。 风也在沉默。 李不负忽问道:“当初你为什么要救我?就因为你认为我是从这株仙人掌里面爬出来的,我跟花错很有缘分,所以救了我?” 因梦凄美一笑,道:“也许是吧,谁知道呢?” 李不负又沉默。 因梦看了看仙人掌,又看了看李不负,她的那种眼神也是极复杂的。 ········· 月亮从天空中央渐渐移动,已进入落下的轨迹中。 李不负终于问:“他死在谁的刀下?” 因梦道:“不知道。” 李不负道:“你不知道?” 因梦道:“我们的仇人遍布天下,谁都有理由杀他!” 李不负动容道:“你们得罪了谁?为什么仇人会遍布天下?” 因梦忧愁地说道:“我们谁也没有得罪。但我们的仇人就是特别多!” “因为天下的女人都迷上了花错,而天下的男人也都想要拥有我。当我们两个结合在一起的时候,悲剧就发生了。” 因梦道:“你该知道,许多人爱而不得,便会因爱生恨。” 因爱生恨通常有两种:一种是对于爱慕的那个人的恨,因为“求之不得”;另外一种是对爱慕的那人所觅得的“新欢”的恨,因为“移情别恋”。 但无论是哪一种,花错和因梦显然都是逃不过的了。 李不负道:“这种仇人很多么?” 因梦道:“这种仇人不能说特别多,但通常都是一些很有本事的人物。他们太过自恋,所以也就往往会有这种病。” 李不负道:“然后你们就逃到了这片荒漠里面来隐居?” 因梦道:“是的,我们到这片荒漠定居,正是为了逃避无休无止的麻烦与追杀。” 李不负道:“但花错还是没能逃过。” 因梦道:“因为他不愿意让我在这里跟他一起受苦,他想要练成举世无敌的刀法,然后带我出去,堂堂正正,大大方方地生活在人间。” 李不负长长地叹息。 因梦道:“他不断地去找高手磨砺他的刀法,以期有所进展,最后终于死在了某一位刀法大家的刀下!” 李不负道:“你不知道那究竟是哪一位刀法大家?” 因梦道:“我虽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但我现在知道,天下能够用出那种刀法的刀客,绝不超过五个人!” ——落日,黄昏,花错骑着快马飞奔,一直奔到荒漠之中,他的人才分为两半。 ——这是多么快的刀?这是多么精妙的刀法? ——天下能用出这么快的刀,能用出这么精妙的刀法的人,绝不会超过五个。 这是因梦推测出来的。 因梦又道:“这五个人里,花错也应当排在其中,他该排在最末。也就是说,能这样杀他的,至多只有四个人。” 李不负突然回头望了望丁宁和姜断弦,他忽然发觉这“四个人”里已经有三个人都在这儿了。 李不负自己、丁宁、姜断弦显然都是能够用出那种刀法的人。 因梦也开始打量着三人。 李不负当然可以肯定花错不是自己杀的。那杀人者会是丁宁、姜断弦、还是最后那个不知道姓名的刀客? 因梦道:“我本来怀疑是丁宁的。因为他在九月十五那天来了荒漠赴约。” 九月十五那天,因梦并没有在荒漠,但她看来已知道了这件事情。 因梦道:“花错死之前,曾告诉我最后一句话,说那个人会在第二年的九月十五前来赴约!” 李不负道:“因为那个人也不知道他死没死,所以约定第二年再来试刀?” 因梦道:“是!” 李不负道:“而九月十五那天,来荒漠的人是丁宁,所以花错很可能就是死在丁宁的刀下?” 因梦道:“本来我认为是这样的。但我见了你和他的对决之后,想法就有些变了。” 李不负道:“为什么?” 因梦道:“你们的决战没有死人!” 李不负道:“这理由好像不太充分。” 因梦道:“你有什么更好的推断?” 李不负道:“我没什么推断,我只需要去问一问他们就行了。” ········· 李不负果真去问丁宁和姜断弦。 丁宁听到“花错”的名字时,面上有一种悲哀的情绪,他道:“花错怎会死在我的刀下?他和我早就认识,在很小的时候就已是朋友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很难不认识。 丁宁、花错、慕容秋水都是最杰出,最耀眼的一代年轻人,他们互相结识,共同从老一辈的影子中杀出来,树立起他们自己的名声。 丁宁和花错是很好的朋友,这一点李不负完全相信。 ——像丁宁这种人,本就应该交到很多很好的朋友。 ——从京城出来之后,李不负也把丁宁当作朋友。 姜断弦的回答也很果断。 “我不认识花错!我听过他的名字,却没有见过他。” 李不负回去告诉因梦这两个答案,她并没有感到很惊讶,或是很沮丧。 她只是淡淡地道:“我知道了。那也许那第四个人才是我的仇人。我会想办法再去报仇的。” “但我还有一个请求。” “你讲。” 因梦道:“我希望你能够将你的‘刀招’记录下来,然后让我在这株仙人掌前亲手烧掉。” “我想让他见到,他生前梦寐以求,苦苦追寻的那种神奇刀法。” 第三百五十章 刀谱 李不负答应了因梦。 他答应可以将刀招写下来,然后交给因梦,焚烧在花错的坟前。 但是他也讲得很清楚:“日暮那一招已经成型,但是天寒此招新创而出,还没有完全完善,还需要给我一些时间。” 因梦道:“我当然等得起。” 她看向丁宁与姜断弦,又道:“但他们还要一起等吗?” 这句话无疑是在下逐客令了。 丁宁与姜断弦本也没有要等的意思,他们这一次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决战也已经结束,他们肯定不会再在这片荒漠中逗留下去的。 于是两个人就向着李不负和因梦辞别。 姜断弦走的时候,面无表情,背影在漫天的黄沙中远去;而丁宁却在后面,悄悄拉住了李不负,将他拉到一个与因梦也隔得很远的地方,在沙与月之间,与他低声说话。 他的神情很严肃,对着李不负说道:“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李不负道:“什么事情?” 丁宁道:“这件事我本来不应该讲的,但关乎重大,可能会牵扯到某一位顶尖刀客的身家性命,所以我不得不讲。” 他露出一种奇怪的眼神,道:“九月十五,我来荒漠赴约。这场约会本不是替我自己而赴的。” 李不负道:“那你是替谁?” 丁宁道:“我是替彭十三豆而赴约。” 李不负道:“彭十三豆又是谁?” 丁宁道:“他是一名绝顶刀客,在武林中十分神秘,但同样赫赫有名!” 李不负忽问道:“难道他就是除了我、你、姜断弦、花错以外的那第五位高手?” 丁宁道:“不是。他不是什么第五位高手,他就是姜断弦!” “每个人都未必止有一种身份,姜断弦在朝廷的身份是刑部总执事,而他行走江湖的身份就是彭十三豆。” 李不负道:“所以你是来替姜断弦赴九月十五的那个约会的。” 丁宁道:“那个约会究竟是为了谁来赴,我并不知道,但现在看来,那个约会的对手很有可能就是花错!” 李不负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样。 “你的意思是:姜断弦极有可能就是杀死花错的人!但他却也不一定知道那个人就是花错?” 丁宁默然许久,才说道:“如果姜断弦真的和花错交过手的话,他一定认得出那是花错的!” “仙人掌上的尖针”,这是一个很奇异的外号,是江湖人对于花错刀法的形容。这种形容证明了花错的刀法确实是非常独特的一种刀法,以姜断弦的眼力,他不会认不出来。 李不负道:“但姜断弦说他没有见过花错。” 丁宁认真地道:“所以这里面也许存在着某种蹊跷!姜断弦是刑部总执事,是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彭十三豆,而且他是君子,我相信他是不会撒谎的。” “所以我回到京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调查清楚整件事情。” 李不负道:“这一整件事,好像跟你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丁宁一字字地道:“如果花错是姜断弦所杀的,那么景因梦就不必再去找另外一位刀客报仇了,江湖上也就会少掉很多血雨腥风!” 丁宁非常清楚景因梦能够调动的势力有多么的庞大。 李不负道:“但你认为花错不会是姜断弦所杀的。” 丁宁道:“是。” 李不负道:“那你去查吧。” ········· 丁宁和姜断弦各自带着心事走了。 荒漠又恢复了以往的状态,白天刮风吹沙,太阳暴晒;晚上月光照下,寒冷如冰。 李不负每天晚上都躺在冰冷的回廊的风铃下睡觉。 而白天他就在琢磨刀法。 无论是“日暮”,还是“天寒”,两式刀法,都是诞生于这片荒漠的。不得不说,这片荒漠给了李不负巨大的灵感。 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片荒漠能够让他这个漂泊天涯,穿梭世界的浪子有一种安定的感觉。 这种感觉令他变得很不一样。 又是白天,烈日,李不负正在回廊上坐着,看那本韦好客交给他的刀法秘笈。 《迎风一刀斩》! 因梦也走了出来,在阳光上充分舒展肢体,然后她也看到了李不负手中的秘笈。 “迎风一刀斩据说这是‘妙僧’无花的刀法。” 李不负道:“我不知道谁是无花。但这应当是来自东瀛的武学。” 因梦道:“无花本就有东瀛的血统,他既通中原少林的正宗武功,又兼会东瀛忍术,这式‘迎风一刀斩’在他用来,当年甚至差点杀了‘盗帅’楚留香!” 李不负道:“刀在无花手中也许是厉害的,但并不意味着刀法本身厉害。” 因梦道:“东瀛的武功总是如此,奇诡有余,正气却不足,大异于中原武功。若第一次用,出奇制胜,倒还有所奇效,可一旦多用几次,便不太管用了。” 她显然也在武学一道上也有很深刻的见解。 李不负道:“但这式刀法却还是有一些不同之处。” 因梦道:“什么不同之处?” 李不负道:“这虽是一式绝世的刀法,但其中核心的部分,却是另一种剑道。” 因梦道:“剑道?” 李不负道:“这或许就是东瀛人爱玩弄的东西了。刀不像刀,剑不像剑,奇则奇矣,但却不够纯粹,也就无法真正达到最高的刀法境界!” 因梦喃喃道:“最高的刀法境界” 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一样,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怀念与愧疚交杂的神色。 李不负道:“虽然这本刀法秘笈亦不失为一门顶尖的绝学,但我看一遍就好。到时候到时候就拿到他的坟墓前,一起烧掉吧。” 因梦道:“原来你并不看重韦好客给你的这门刀法?” 李不负道:“我没有太看重。他给,我就要了而已。” 因梦道:“好,我听说你还有一万两黄金在韦好客那里,要不要我帮你去取?” 李不负道:“好,你去便是。” 因梦很快就安排人去京城,取那一万两黄金了。 时间转瞬即过,一个月已过去,到了十一月。 十一月的荒漠更加地冷了。 李不负用快要结冰的墨,慢慢地写下了“日暮”的刀谱。 那刀谱很奇异,它不是用文字记录下来的,而是用图画画下来的。 刀谱上画的就是一落日,一荒漠,一柄刀。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三百五十一章 元宵 刀谱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三样东西。 一片荒漠,一轮落日、和一柄刀。 但这三样简简单单的东西,却令李不负足足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将它画出来。 当因梦见到这页刀谱的时候,也很惊奇。 “你一个月就画了个这样的刀谱出来?” 李不负道:“是。” 因梦道:“这看起来好像是我小时候涂鸦画的图画。” 李不负道:“我小时候涂鸦的水平倒没有这么高。” 因梦听见这话,突然笑了笑。 “但是你现在却有了。” 李不负将图纸放在阳光下照射,慢慢说道:“有这样一份功力并不是容易的事。当今天下能画出这幅画的人,恐怕还不多。” 因梦道:“哦?” 李不负道:“以我看,再过几年,丁宁也许能画得出来,而姜断弦的话,若无其他机缘,恐怕要到老才能有如此之画了。” 因梦盯着刀谱看了许久,才问道:“这幅画真的那么神奇么?我却没有看出什么来。” 李不负道:“我相信他能看出来的。” 因梦知道,李不负说的是花错。 提起花错的时候,因梦的眼神又变得忧伤而飘离,其眼睛深处还带着一丝透露不出的绝望。 因梦道:“我现在就可以去烧么?” 李不负道:“再等一等。” 因梦道:“等到什么时候?” 李不负道:“等到天寒的时候。” 因梦望了望天空,如今犹是十一月,还不是最冷的时候。荒漠里最冷的时节是一月与二月之间。 每逢这个时候,荒漠的夜晚几乎要将人活活地冻伤,冻僵,冻死,那是真正的天寒地冻。 因梦道:“好,那就等到天寒吧。” ········· 天寒。 两月多又过。 果然到了一月和二月之间,荒漠最寒冷的时候。 李不负又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来琢磨那一招“天寒”。 这一招他刚刚创出来,而且是接续在“日暮”之后的奇异一招,令“日暮”的变化从尽头中又生出新的招式。 当初李不负与姜断弦论刀之时,就曾提及:姜断弦的刀是有死无生,藏着巨大的杀戾之气;而李不负的刀法却是死中有生。 所以当初荒漠一战,李不负胜过了姜断弦,却放过了姜断弦。 而这一式“天寒”,正是“日暮”刀法中的那一点“生”所变化而来! 其中变化之间的玄妙,需要花费大工夫去探索。 而李不负花了足足三个月,竟然还是没有能够将那张“天寒”的刀谱画出来。 他每天只在回廊时,任风铃在头上静静飘荡,割鹿刀就在他的身边,风沙四吹,他却紧紧将一张黄纸压住,却什么也不写,什么也不画。 因梦每天都出来看他,但每一天看到的都依旧是一张空白的黄纸。 因梦从没有催促过李不负,只是在这期间,她又外出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带着人押送回了那一万两的黄金。 李不负知道自己的身家多了一万两的黄金,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趴在地上沉思,想着要怎样才能完整地表达出“天寒”。 他将自己的刀招记录下来,并不是做无用之功。这对于李不负的刀法本身来说,也是一种考验。 因为它涉及到了最深刻的刀法奥妙。 ——李不负小时候曾在街上认识一个卖猪肉的大叔,他卖猪肉三十年,分肉的时候每一刀劈下去,不用上秤,说三两便是三两,说五两便是五两,说一斤便是一斤。 与秤称出的重量,也几乎无差。 这当然是熟能生巧,也是种独特的本事。但李不负知道,那个卖猪肉大叔却绝不能将这种“准确无误的刀法”传授给别人。 因为这完全只是他一个人的独特技巧,他也讲不出来为什么能够一刀称重。 然而要想真正形成一门刀法,一门连贯、完整、神奇、绝世的刀法,却一定能将这种感觉清晰地把握住,从源头到脉络,再到最后出的那一刀,都要参悟得明白才行。 李不负正在做的,就是这样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的意义绝不仅仅是在花错的坟墓前烧一门刀法而已,它拥有着更重要的作用。 正月十五。 年已经过完了,李不负就在这片荒漠中过了一个年。在最后的元宵节时的下午,和因梦一起,吃了红烧肉、东坡肘、三鲜汤、四喜丸、五福临门、八宝豆腐等各种菜。 有了这些吃的之后,荒漠虽还是显得很孤独,但已有了不一样的生气。 李不负也突然有了种别样的感受。 在这一天的晚上,因梦策马出去狂奔,回来的时候,他就将这种感受“画”了下来。 他画的不是因梦。 以他的水准,还画不出因梦的样子来。 他画的是天上的月亮。 十五的月亮很圆,李不负画的月亮却是弯的。 弯得像是一柄刀。 不同于往常,因梦回来的时候,李不负正躺在回廊下,听着风铃的响声,惬意而安详。 风铃在响。 风铃的清脆悦耳的声音,便等同于荒漠中的绿洲。 流浪荒漠的旅人在听到风铃的声音,看到这片白色小屋的时候,往往也都会兴奋得像是看到了绿洲。 但却很少有人会在这种极寒的天气,躺在风铃声中,显得如此惬意舒适。 因梦回来的时候,看见李不负的样子,感到有些奇怪,于是去看那一张黄纸。 黄纸被李不负挂在了风铃上去。 因梦满身是汗,秀发微湿,却站在门口瞧那张黄纸瞧了半天,问道:“这就是第二张刀谱?” 李不负道:“是。” 因梦道:“你画的是一把刀?” 李不负道:“我画的是天上的月亮。” 因梦轻轻一点地面,便飞起将黄纸摘下,看了又看。 明月独照,四下无人。 月如薄刀,寒如清衣。 第一张刀谱只有三样东西,这已算极少;但这第二张刀谱竟只画了一样东西,又无文无字,这样的刀谱更是匪夷所思。 “这轮明月未免也太孤独,太冷了。” 李不负道:“所以这就是天寒。” 因梦突然在刀谱上随手添了几笔,道:“好,那我们明天就去烧了。” 李不负眼神一动,看了过去,问道:“你添了什么?” 因梦道:“我添了片荒漠,添了些月光。” 李不负道:“你为什么要添?” 因梦淡淡道:“这样就好让荒漠上思乡的人能够感受到这轮月亮了。” 李不负忽然沉默。 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想了些什么。因梦添的东西明明是“毁”了他的刀谱,但李不负的心绪却像是受到了某种奇特的冲击一样。 最后当因梦说:“这是最后一天了,你要不要今天和我去一醉方休?”的时候,他竟然答应了。 烧完刀谱,他当然就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了。 所以这也就是最后一天。 最后一天,怎能不醉? 李不负和因梦走到屋子里。 因梦又拿出了那种一喝就会醉死人的“铁汁酒”,因梦看了看李不负,二人均是一言不发。 于是她以酒代言,已将杯中酒饮尽。 随即因梦便在月下醉去。 而李不负想了想,也陪着她一起大醉而倒。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三百五十二章 埋刀 正月十六。 一夜醉又醒。 两人之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说出去别人恐怕都不会相信——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竟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但他们的的确确是清清白白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清白得比月光还要清白。 第二天,两个人酒醒。 李不负比因梦早醒,他醒后不久,坐在地上,朦朦胧胧之间,心头升起了一种奇特的感觉。 他很久很久没有醉过了。 他忽然发现,痛饮一场,竟让他有了一种沉醉的感觉。 一场醉罢,江湖的纷争,血腥的打斗,精神的博弈,谋略的算计,刀法的风声,似乎在这一刻全都已经远去。这一刻回归到了最普通的人的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这个荒漠中的白色小屋竟突然给了李不负一种“家”的感觉。 他甚至有一种想再在家里醉一场的想法。 ——李不负喝酒,但很少喝醉,因为他所处的环境很少能允许他喝醉。 但是在这一刻,李不负有了一种想要长醉一大场的欲念。 也正是此时,他的思绪完全放松了下来。在这一刻,一瞬变得无比的漫长。 也不知过了多久,因梦也醒过来了。 因梦醒来之后,撑起身子,就像是没事人一样站起来,根本没有大醉一场的朦胧,她道:“我以为我会比你先醒的。” 李不负道:“为什么?你的内功不如我深厚,体质也不比我好,怎会比我先醒?” 因梦道:“只因我以往醉得比你多得多,对于醉的经验也就多得多。” 李不负想了很久,才回应了这句话,说道:“这种‘醉’并不能说完全不好,他至少是轻松的一种法子。只是若能少醉一点,还是少醉一点的好。” 因梦忽用一种很朦胧的眼光看着他,慢慢说道:“你平常看起来很坚强,刀法也非常果断,想不到一遇到喝酒的事,就变了。” 李不负道:“变了?” 因梦微笑道:“变得有些啰嗦。” 李不负也笑了笑,起身说道:“我们本没有啰嗦的时间了。” 太阳升起,气温又变得热了起来。 李不负与因梦本来约定的是今日一早就去花错的坟墓前烧刀谱的,但时辰已快到正午了。 因梦道:“好,我们不必耽搁,即刻就去。” 然后李不负与因梦就一同去了花错的坟前。 ········· 孤独的仙人掌。 仙人掌上盛开的那种粉红色的小花已飘散而去,随风而走,不知流落何方。 也许它也被某个卖花的老人拾了去,拾到了一条冷清的深巷中去卖。 因梦缓缓走到仙人掌前,双目中一片空无。 风沙大起,扬起她洁白而宽大的长袍。 因梦的长袍 李不负不是瞎子,他当然能感受到这幅身躯中的那种美好。 但是他在此时此刻,竟升不起半点欲念来。 他只觉得,在这片荒漠中,因梦这样穿衣服,并不是为了要诱惑谁,而是完全自然,完全干净,完全纯洁的一种穿着。 这种感受确实非常奇怪,江湖上有无数的形容词曾用来形容过因梦, 有人觉得她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女人; 有人觉得她是全天下最妖魅的女人; 有人觉得她是全天下最可怕的女人; 有人觉得她是全天下最难得到,也最难对付的女人; 但极少极少有人会觉得因梦居然是一个纯洁的女人。 这个时候,李不负却在因梦身上感受到了那种纯洁,所以他对于因梦现在的模样,只能以“神圣”二字来形容。 不带有半分诱惑。 神圣而不容侵犯。 风又渐停。 因梦将李不负的刀谱摆在仙人掌前的黄沙上,用早准备好的火折子轻轻点燃。 火燃烧着。 最先点着的是“日暮刀谱”中的落日,落日燃烧,又朝着 而“天寒刀谱”紧接着也被点燃。 因梦是从刀谱的下方开始燃火的,从下而上,才开始灼烧天上的那轮“寒月”。 但这一次刀谱只燃到一半,从远方刮来一阵浩大的风,便已将火吹熄。 因梦站起身,抚了抚被风吹乱的头发,等待这一阵风停下。 等待风停是一件很漫长的事。 李不负也在默默等待。 当他随意凝视向远方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个小黑点在从远处奔来。 渐渐的,那小黑点变成了一匹黑色的快马,快马上还坐着一个人。 不止马是黑色,人也是黑色。那人披着黑甲黑盔,一身都是黑色的,脸上还带着块黑色的铁制面具,令人看不清他的长相。 马到了近前,那人便匆匆下马,从马背上解下一个黑色的盒子,放在地上,然后朝着因梦鞠了一躬,便又上马离去了。 那人来得也极快,去得也极快。 因梦放下手中的刀谱,走了过去,打开盒子。 盒子里装的竟是一些新鲜的水果,一些特别的鲜花,还有一封密封着的信。 因梦鲜花轻轻拂到一旁,将信拆开,看了一遍;随即放下盒子,又回到花错的坟墓前,那株仙人掌的身边。 李不负已看出了些什么,问道:“你平常就是靠这样的方式和外界联络的吗?” 因梦道:“想对付我的人太多,我总得有些防备。” 李不负点点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这世上你不去害别人,却不能教别人不来害你了。像丁宁那样子的人幸好他武功极高,他的父亲又是当朝的大将军。” 因梦瞥了李不负一眼,道:“但他还是败了。” 李不负道:“败了?” 因梦道:“刚才那封信上写了最近江湖中发生的大事,其中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在昨日正月十五,元宵灯节,丁宁与姜断弦在灯市前、黄昏后进行的一战。” 李不负惊讶道:“丁宁败了?” 因梦道:“是,他败了。而且他还被击成了重伤。’ “有围观的人认为,若不是姜断弦顾忌丁宁的身份,恐怕丁宁已死。” 李不负感到非常讶异,他怎么也想不到,姜断弦会和丁宁之间发生一战,而且败的居然会是丁宁。 因梦道:“消息中并没有说姜断弦用的是什么刀法,也许寻常江湖人根本看不出他刀法的来历。” 李不负回想姜断弦的刀法,他的刀法本就是奇中有正,是结合了东瀛武道和中原刀式,还有刽子手的杀戮气的一种独门刀法。 而他既然能够击败丁宁,必定是他在刀法上又有新的突破。旁人看不懂他的刀法,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因梦接着道:“但是他在获胜之后,忽然吟了一句奇怪的诗,被人记了下来。” 随着因梦的语声吐出,李不负脑海中好似已浮现出一幅画面: 姜断弦双手笼袖,腰间别刀,踏着木屐,随意而狂放,他踩着碎花,往小巷深处行去,路上缓缓吟诗: ———————————————— 天寒日暮。百绕梅花树。 万斛清香藏不住。都在一花开处。 ———————————————— 在正月间,京城的梅花想必开得正好。 李不负盯着还没烧完的半页“天寒”刀谱,忽然道:“烧了吧。我想马上去一趟京城。” 因梦却叹了口气,把半截黄纸轻轻地装进那个黑色的盒子里,盖好盒子后,将其连同盒子一起埋在了沙中。 “不必烧了。这半页刀谱我虽看不懂,但日后或许又有另一位浪子会走到这里。说不定他能真的练成这刀法呢?” 第三百五十三章 梅花 天寒日暮。百绕梅花树。万斛清香藏不住。都在一花开处。 自从姜断弦胜过丁宁,吟出这一句诗后,京城的梅花的价格至少翻了三倍,卖梅花的人也多了两倍。 各个可以观赏到梅花的酒楼的座位也都变得供不应求起来。 这就是英雄的魅力所带来的效应。 姜断弦赫然已经成为了京城的王公贵族与平民百姓心目中的英雄。 因为这是一个刀的时代,而他们在正月十五那天,灯市之前,已经看过了姜断弦的刀。 快,准,狠,而且狂放,不羁! 那种刀法连外行看了都觉得潇洒,奇妙,神奇。 尤其是他击败了另一位刀法名家丁宁,从那一刻起,“姜断弦”这个名字就注定会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了。 而姜断弦在击败丁宁之后,看起来竟也像是年轻了好些岁数。 但幸好他也知道,以他的年龄和身份已不再适合成为那种人人追捧的偶像式的大人物,他能够获得当前的殊荣,那已经非常好了,非常令他满意了。 喜欢他的少女或许不多,但追捧他的少年却已布满京城。 随着这一战的消息渐渐传开,他离名扬天下也应当不太远了。 ········· 一枝淡淡的梅花,其芬香铺出,沁人心脾。 梅花呈现的是一种深红的颜色,静静地躺在书桌上面,安静而秀丽。 书桌上还有一瓶已经插好了的花艺。 姜断弦正静静地站在花前,端端正正,诚意正心。 这样的梅花京城已不容易买到了,那位卖花的老人看他是姜断弦姜大人,才送了他最后的一枝。 姜断弦懂得花艺,这是他极少的雅趣之一。 因为他就住在一条卖花的巷子里。 ——姜断弦的兴趣并不多。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接受刽子手的训练。所以他曾对李不负说,他止有四十五岁,但练刀已练了四十年。 他虽苦苦练刀,然而无论在他志得意满的少年时期,还是在他已功成名就的青年时代,他都没有想过,他有一天居然也能成为这样的风光人物。 他一直认为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刽子手罢了。 他这样看待自己,别人何尝不是这样看待他? 他的刀法就算再高明,再奇特,也不过是个厉害点的刽子手。需要劈出的,也只是刑场上的那一刀而已。 这当然也是刀,也是刀法,也存在于这个“刀盛行的时代”。 但谁会喜欢上这种刀法呢? 京城中真正受人敬仰,令人追捧的,还是慕容秋水、丁宁,甚而是诸葛仙这样的人。 武林中真正留下传说,为人乐道的,还是花错、丁宁、李不负他们手中的刀。 没有人会喜欢上他姜断弦的。 没有人喜欢他;他迄今为止,也没有谈过任何一段感情,没有接触过任何一个女人。 他是不是将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刀? 姜断弦突然拿起了那枝梅花。 他停顿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把花插入瓶中。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已今非昔比,以前插花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种可有可无的爱好,随时想做就做;现在却不同了,现在会有人“请”他去专门表演插花。 这个人是诸葛仙。 其他人的面子他可以不给,但诸葛仙的面子,他却是要给一给的。 江湖上很多在刀口舔血的人都要给诸葛仙一点面子,因为他们经常会受伤,而诸葛仙又是位远近驰名的名医。 但不知为了什么,世代为医的诸葛仙在今年居然打算转行做生意,已经和二奶奶小仙一起开了家很大的酒楼,叫作小仙楼。 正月十五本是他们酒楼揭牌的日子,但是因为小仙执意要去看姜断弦和丁宁的一战,所以开业被推迟到了今天。 ········· 正月十六,黄昏。 又是黄昏。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日,小仙楼前聚集了许许多多的人,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是来看姜断弦的。还有的是被诸葛仙请过来作客的。 这一次酒楼揭牌,其实还有个意思——是诸葛仙会慢慢地淡出医界,改行经营酒楼。 虽然很多人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大多数朋友还是表示理解的。 所以来捧场的人也很多。 人挤着人,头碰着头。 在众目睽睽,万众的期待之下,姜断弦终于出现了。 他踱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依旧双手笼袖,两眼平视,对于旁边的人连看都不看。 那瓶已插入了四枝花的瓶子,摆在酒楼前的正中央,下面垫着一块方方正正的红布。 旁边有一位小姑娘替姜断弦亲手捧着那枝梅花,一路陪他走到瓶前。 这份捧花的差使甚至也令很多人抢着来做,而诸葛仙实在端不平这碗水,所以才派了这位二奶奶小仙的贴身丫鬟来捧这枝梅花。 姜断弦走到瓶前。 他抬手接过了这一枝梅花。 他凝神看着花瓶。 等到他将这枝梅花插进瓶中之后,这瓶子就会被封存起来,然后放在“小仙楼”最显眼的位置,供来来往往的宾客参观,作为酒楼的一大特色。 这主意是小仙二奶奶想出来的,听起来相当不错,既赚足了大家的眼光,又可吸引源源不断的顾客。 现在到场的顾客就已不少。 京城中有名的人里面,除了慕容秋水、韦好客、丁宁三个人没有来以外,其余的公子贵族大多都到了。 而慕容秋水、韦好客、丁宁三个人不来的理由也很合适——他们都需要养伤。 这段时间受伤的人好像的确不少。 这是否正是诸葛仙决定改行的原因? ·········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姜断弦的手上,看着他要怎样将梅花插入瓶中的时候,有匹马突然到了。 马是最好的汗血宝马,可日行千里。 隔着人群很远,马便停下,马上的人一蹬马鞍,腾身而起,凌空飞渡,露了一手极佳的轻功,已到了众人身后。 众人不禁都朝着这人看了过去。 姜断弦也不例外,姜断弦的目光移动到了这人身上的时候,他的眼皮抬了抬。 “原来是李不负。” 他慢慢吐出一句话。 “哦,这人便是李不负?” “听说他之前伤了威灵侯,竟然还敢如此大摇大摆么?” “..........” 众人议论起来。 李不负高声一喝,却将声音全部压下:“特来观姜执事插花。” 姜断弦问:“只为看插花而来?” 李不负道:“是。” 姜断弦道:“你我不妨以此为局,你插一束,我插一束,何如?” 李不负淡然道:“不必比了,我以不插为插。” 姜断弦微微一笑,道:“好。” 他随手便将梅花朝着瓶中插了进去。 第三百五十四章 插花 瓶口很窄,瓶身也不大。 瓶中本来就有四枝花,已“挤”得很满,其中的空隙很少很少,几乎连黄昏时的夕阳都已洒不进余晖去。 但姜断弦还是将花插进去了。 他选择了一个绝佳的位置。当这枝梅花插进去的时候,其它的花枝自然而然地移动位置,竟巧妙地形成了另一种样式——一种以梅花为主,四枝别的花为辅的样子。 好似水到渠成,然后众星拱月。 姜断弦的动作也如行云流水,一插即收,连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这样的插花技艺,确实值得人们来欣赏。 连诸葛仙这样见多识广的人,此时眼中也不禁露出了一丝钦佩和崇拜。 姜断弦收回了手,凝视着瓶中之花,又瞧了瞧天边夕阳,忽然道: “天寒日暮。百绕梅花树。万斛清香藏不住,都在一花开处。” 众人又听到了这句词。 他们再看向瓶中梅花时,只觉天地间所有的香气,美好竟都被这枝傲骨而立的梅花夺走。 天地间所有的光华在此刻都聚集在这一枝梅花身上! 在场众人看的是梅花。 而姜断弦看的却是李不负。 他吟出这句词的时候,眼睛看的是场外的李不负。 他的目光和语句好似都带着一种很淡很淡的挑衅之意。 ——任你有天寒日暮,也抵不过我的梅花万斛清香满乾坤。 李不负也看着姜断弦。 他只说了一个字:“好。” 然后他便上了马,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姜断弦抖了抖手掌,又将双手笼回袖子,朝着诸葛仙点点头,随即从一条大路而走,往自己的切菜居而去了。 ········· 丁府。 丁宁正在养伤,此前替他疗伤的正是诸葛仙。 他这一次所受的伤着实不轻,姜断弦一刀从他的肩膀劈下,差点要劈进他的胸膛。 幸亏他内功底子本身就很好,加上诸葛仙的医术又非常高明,否则他可能都熬不过昨天了。 丁宁默默地躺在床上,日光已去,月亮又升。 十六的月亮同样很圆很亮。 他床边的书桌映着月光,那方书桌上竟也摆着一个花瓶。 花瓶中也插着一枝梅花。 他的花瓶里面只有这么一枝花。 这枝梅花就这么静静地呆在瓶子里,静静地陪着丁宁。 门忽然被人敲动,敲门的人竟然是柳伴伴。 而李不负跟在柳伴伴身后,走了进来:“丁丁,你伤势怎样?” 丁宁见到李不负来看望他,倒着实吃了一惊,勉强想要支起身躯,却又牵动伤口,最终他没有动。 “我还好,死不了。” 丁宁对着李不负微笑。 李不负瞧着他身上缠着的白布,皱着眉头说道:“姜断弦出刀未免太狠了!” 丁宁道:“他练的本就是杀人的刀法,出刀不狠怎么能行?他没杀我,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丁宁总是这样的,他始终保持着乐观与开朗。 李不负突然道:“我看过他的刀了。” 丁宁霍然一惊,道:“你看过了他的刀?” 柳伴伴也很吃惊地盯着李不负。 她记得李不负是连夜从荒漠赶来,今天黄昏刚刚赶到京城,怎会和姜断弦交过了手? 李不负缓缓道:“我刚刚在新开张的小仙楼门口,看见姜断弦插了一枝梅花。” 丁宁神色一动,指着书桌上的梅花说道:“就像是这样的插花吗?” 李不负道:“那瓶子比你桌上的瓶子更小。而且里面不止放了一枝花,而是一共有四枝花,他插的梅花是第五枝。” 丁宁叹道:“最后那枝梅花要插进去,想必很不容易。” 李不负道:“岂止不容易?那四枝花摆在狭小的瓶口里,花叶各展,连光都不太能照进去,何况是再多一支花?” 丁宁道:“但他还是把最后的那枝梅花插进去了。” 李不负道:“是!这说明他的刀法已能从死中求得一线生机。” 在满了的瓶子里再插进一枝花,要把握住那一丝的活线,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丁宁也惊叹道:“这实在是个巨大的进步。” 李不负道:“是的!” 他摇摇头,道:“我也没有想到这一点。我本以为他终其一生也不会是你的对手的,但才短短几个月,他便将你击败了。” 丁宁忽露出种很古怪的眼神,慢慢说道:“只因他用的刀法,变得奇怪了很多。” 李不负道:“奇怪了很多?” 丁宁道:“那竟......竟......咳咳......” 他说到此处,又剧烈地咳嗽起来,那一刀已伤及了他的肺。 柳伴伴连忙想去做点什么,丁宁却摆了摆手。 丁宁继续说道:“他的刀法竟像是又融合了许多的东瀛刀法的秘密,让人捉摸不透起来。” 李不负道:“他的刀法本就得自东瀛的真传!” 丁宁正色道:“但那一刀完全不同。那一刀几乎已到了奇诡变化之顶,我面对那一刀的时候,有一种面对着成千上万种刀法变化的感觉,让我完全使不出力气!” ——一招刀式的变化就算再多,也不可能真的成千上万,但丁宁说他“有力使不出”,李不负却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李不负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眉头紧皱,陷入很艰难的思索中。 过了很久,他才终于问道:“姜断弦果真是个君子么?” 丁宁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不负道:“当初在深巷之中,我被田灵子、牧羊儿、影子三人偷袭的时候,我就很怀疑这一点。” 丁宁道:“哦?” 李不负道:“我不信姜断弦真的不知道小巷中埋伏着杀手。那是他的地方,以他的实力和性格,怎么可能看不出那种埋伏?” 丁宁默然。 李不负道:“所以在卖花老人影子顾横波对我说,你、风眼、姜断弦都是君子的时候,我心里总存着一些疑虑。” 丁宁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李不负从怀中缓缓拿出一本老得掉色的秘笈,递给丁宁,道:“你看看。” 这本秘笈正是《迎风一刀斩》。 它本该被李不负一起烧在花错的墓前的。 但是最后因为得知丁宁惨败重伤,所以李不负和因梦只烧了一篇日暮,半篇天寒。这本秘笈却被李不负带到了京城里来。 丁宁迟疑着,请柳伴伴接过秘笈,慢慢打开放在他的眼前。 他先是困惑,后来越看越是惊讶,说道:“这与姜断弦的刀法的确有些相像,但姜断弦的刀法却已比它更高明了!” 李不负叹道:“当然!姜断弦吸收了这刀法中的精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恐怕已练成了种专属于自己的刽子手式的奇异刀法!” 丁宁道:“那他怎会有.....咳......” 他又咳了起来,但他还是拒绝柳伴伴来替他擦汗。 “他怎会也练过这种刀法?” 李不负露出奇异的冷笑,道:“也许是在那个下午。” 柳伴伴仿佛也明白了什么。 “是不是那个下午,姜断弦将秘笈交给你之前,他便已经偷偷记录下了秘笈的所有内容?” 李不负和丁宁都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 柳伴伴接着道:“可是......可是就算如此,你们也看过了这本秘笈,你们也该知道那刀法的破解之道了!” 李不负道:“没用的。姜断弦的刀法自成一派,并不简简单单是学自东瀛。他能够让丁丁有那种有力使不上的感受,就说明他的刀法只是吸取了迎风一刀斩中的武道,从而导向大成。” “这本刀法秘笈我们看不看,都不会有太大的差别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迎风一刀斩》是一门非常适合姜断弦的刀法,却不适合于李不负和丁宁。 丁宁又叹了口气。他不是为自己而叹息,而是为姜断弦而叹息。 他难以相信,威震江湖的“彭十三豆”,名垂京师的姜断弦竟会是个偷窥武学秘笈的小人。 他一叹气,便开始咳嗽,伤口里又渐渐渗出血来。 柳伴伴想去为丁宁重新包扎,却还是被他止住。 柳伴伴咬着嘴唇,说道:“我也终于知道那种有力气却使不出的感受了。” 她说完之后,便转身跑出了屋。 那身影匆匆,很快没入了月色中去。 丁宁对着李不负只有报以苦笑。 李不负见柳伴伴远去,没有开口询问她怎么会离开慕容秋水,和丁宁待在一起的,而是严肃地提起另外一件事。 “你知不知道姜断弦吟的那句词?” 丁宁道:“我已听过了。” 天寒日暮。 百绕梅花树。 万斛清香藏不住,都在一花开处。 丁宁接着道:“这句词我听起来好像是对你刀法的一种挑战。” 日暮、天寒。 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才知道,这两个词正是李不负所创出的刀法中的两式绝世刀招的名字! 李不负道:“所以我已答应他的邀战!” 丁宁动容道:“他向你邀战了?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李不负道:“这些都还没有定。但他对着我吟出这句词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 丁宁凝视着李不负良久,最后没有再劝说什么。 “看来这一战是无法避免的了。” 李不负望着窗外的月亮,说道:“是,这一战,决无法避免!”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三百五十五章 暗谋 次日早晨。 李不负在丁宁的房间里足足呆了一夜,然后才走出门。 他走出门时,竟也像是消耗了不少体力。 丁府的管家看李不负的眼神都有些奇怪,丁大将军更是赶紧进了丁宁的屋子中去看他,却看到他面色稍润,伤势大有好转,才放下心来。 丁宁对着他的父亲丁大将军说道:“李兄用他的‘神照真气’为我疗伤一夜,令我伤势大有转变。父亲,他在京城,树敌不少,若有所需,烦你务必帮他一二。” 丁大将军这才明白原来如此,于是立即派人跟随李不负,在城中为他打点不提。 ········· 京城。 李不负树敌确实不少。 慕容秋水、韦好客、风眼、牧羊儿、姜断弦都是很可怕的敌人;他们都在京城。 牧羊儿也在京城。 他住在一个又黑又臭的煤窑里,只有这种地方才适合住他这样的人,他才不会被别人所发现。 经过几个月的休养,他终于将当初李不负击他的大金刚拳伤复原了七七八八。 大金刚拳力所向披靡,难以抵挡,若打中内功稍弱的人,往往是重伤不治,因五脏耗竭而亡;但牧羊儿显然内功不弱,而且用了某种奇法,硬生生将自己的命吊了回来。 但他也实在难受。 他先是断了双腿,现在又中了拳伤,换作别人,身体早已不知变得多么虚弱了。 但他没有。 他依旧保持着比较充沛的精力,他也自信一身武功还能发挥出至少七成半。 因为他本就是在最艰难,最恶劣的环境下生长出来的人,他从小到大都是在和人搏杀,和人竞争资源。 他在性方面也是不行的。他在以往的日子里都受人歧视,被人瞧不起,这种情况到了他成为一名杀手之后才渐渐好了起来。 于是他要做出最残暴,最凶戾的样子,让所有人害怕他。 只要能够达到这个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 所以当他被李不负击败的时候,他的心中就只有一个想法了。 ——报复! 他必须要狠狠地报复回来,重新站在世人面前,让所有人都在他的鞭子下害怕地颤抖! ········· 侯府。 侯府深深。 现在的侯府比以前更深。 通过层层的守卫把关,经过曲曲的道路入院,最终来到慕容秋水所在的房间之前。 来的人是牧羊儿。 牧羊儿此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恶臭,看上去像是个又丑、又脏,又矮小、又残疾的恶魔小孩。 但韦好客还是把他带到这里来了。 大概也只有韦好客能够将牧羊儿带到这里来。 韦好客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对着牧羊儿道:“你确定你已收到了李不负和丁宁的消息?” 牧羊儿一臂拄着一根高跷上,慢慢道:“我当然确定。” 韦好客道:“那我就带你去见慕容大人了。” 门缓缓被推开。 慕容秋水正拥着暖炉,盖着厚裘,只是他口中酌的已不是西域来的葡萄酒,而是温水。 诸葛仙说,他现在的身体,不但身躯有伤,精神上也相当亏损,所以最好喝水,不要饮酒了。 慕容秋水看见韦好客的到来,面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显露,依然是阴郁着面孔,只是淡淡地问道:“什么事?” 韦好客道:“我带来了一个人。” 慕容秋水依然没有表情,只是道:“什么人?” 韦好客道:“牧羊儿。” 慕容秋水还是那副样子,问:“什么事?” 牧羊儿终于亲自开口,答道:“一件让李不负去死的事!” 慕容秋水霍然转头,目光炯炯,盯着牧羊儿,道:“你刚才说的是让谁去死?” 牧羊儿道:“李不负!” 这两个人的眼神交汇在一起,产生了某种共鸣一般——他们对于李不负这个名字有着同样深的仇恨! 可是慕容秋水转即又冷静下来,说道:“要杀李不负,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牧羊儿道:“你杀不了他!” 慕容秋水脸色一变,随即缓缓平静,慢慢说道:“我确实杀不了他!” 慕容秋水掌握着巨大的权力,是世袭一等侯,麾下甲士无数,甚至可以调动朝廷的军队。 但是他杀不了李不负。 到了李不负这等境界的高手,也许他没办法以一敌千,将三千禁卫全部击溃;但是他要走,这些普通士兵也是拦不了他的。 慕容秋水若是能杀李不负,早在与李不负初见,被一刀重创的时候,他便该杀掉李不负了。 可事实证明,他两会李不负,用尽了所有手段,也还是没能杀掉李不负。 所以此刻,他也只能承认了这一点。 牧羊儿话锋一转,又道:“我也不能。” 牧羊儿自己也不能杀掉李不负,他也不止和李不负交过一次手,但两次均以大败收场。 慕容秋水道:“那你要怎么让他死?” 牧羊儿瞧了一眼韦好客,说道:“我们虽然都不能杀掉李不负,但有个人可以!” 慕容秋水道:“谁?!” 牧羊儿道:“姜断弦!” ········· 这个名字讲出来的时候,慕容秋水和韦好客都在沉默。 整座侯府里只能听见风的声音,其余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过了很久,慕容秋水才道:“姜断弦为什么会杀李不负?” 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问得也很小心。 他一向觉得,他好像不能特别理解到那种顶尖刀客之间的那种奇异的联结。 他从古书上学过一个词——叫作“惺惺相惜”,但是他仅仅学过这个词,却没有体会到过那种奇妙的感情。 他总以为这些“奇怪”的刀法名家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事,会超出常人的理解。 牧羊儿道:“这是我从柳伴伴口中听到的。” 慕容秋水道:“柳伴伴?她去了你那里?” 慕容秋水竟似没有再关注过柳伴伴的行踪了。 因为他对女色已完全失去了兴趣。 牧羊儿诡异地一笑,道:“她正在我的手上。她一从丁府出来,就被我捉住了。我从她口中逼问出来消息。李不负和丁宁在丁府中曾商议该怎样破解姜断弦的刀法,还怀疑姜断弦是个小人!” “他们若不是要去与姜断弦一战,当然是不会在别人背后谈论这些的。” 这一点慕容秋水倒是很认同。 他知道,不管姜断弦是不是小人,丁宁却是真的君子。丁宁纵然被姜断弦击败,也不会无缘无故在背后议论他人的。 慕容秋水没有兴趣再纠缠柳伴伴的事,转而问道:“他们有没有破解掉姜断弦的刀法?” 牧羊儿道:“据柳伴伴所说,是没有的。而且不论是李不负,还是丁宁,都给了姜断弦刀法极高的评价。” 慕容秋水缓缓点了点头。 然后他深深地看了韦好客一眼。 韦好客立马懂得了他的意思,于是推着轮椅,朝着侯府外面去了。 他完全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安排了。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三百五十六章 看花 二月二,龙抬头。 半个月转瞬即过。 从正月十五开始,人们的生活已又渐渐从过年的气氛中走了出来。商贩敞店,煤翁卖炭,酒楼开张,小孩念书,公子小姐上街游玩。 不同于荒漠在正月与二月间是最冷的时节,京城却在慢慢变暖。 太阳晒着长街。 丁宁走在街上,他的脸色虽还有些泛白,但是精神却是很好的。 这是他半个月来,第一次上街。 经过“神照真气”半月的治疗,他的伤势已基本上恢复了。连诸葛仙来复诊了之后,都难以置信,认为这么快的速度能复原成这样,完全是一个奇迹。 而李不负正走在丁宁的身旁,神游物外,脑中不知在思考什么。 两人走到小仙楼前,小仙楼前人来人往,车马络绎不绝,要在此间订一个位置已不太轻易。 丁宁不禁看着这座新开张的酒楼,叹息道:“这半个月来的变化实在不小。” 李不负有一搭没一搭地道:“哪里变化不小?” 两人踏步走了进去,找了个位置随便坐下。 而酒楼中已有人认出丁宁,要来寒暄,最后都被他一一笑着应付过去了。 丁宁接着对李不负说道:“这座酒楼是在我受伤后才开的,短短半个月,不料已有了如此热闹的景象。” 李不负也叹道:“这半个月来的天气变化好像也不小。” 丁宁道:“哦?你还关心这点?” 李不负正色道:“我小时候没太念过书,后来虽补了一些,却还是比不上你们这些世家子弟。但有一句诗却尤其打动我。” 丁宁问道:“是谁的诗?” 李不负道:“是白居易的诗。” 丁宁笑道:“乐天居士?我很喜欢他,他的诗中总有种对人生的领悟。” 李不负道:“但他写的诗句却并不太乐天。” 丁宁道:“哪一句?” 李不负道:“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丁宁忽然收敛起了笑容。 他知道,这是百姓困潦,人间疾苦,不是一件应当发笑的事情。 但当李不负说出“天寒”二字之时,忽被楼上一位女子听到了。那女子走下楼来,问道:“这位难道便是名震京城,刀法无双的李不负大人?” 走下来的人是诸葛仙的二奶奶,也是酒楼的老板娘,小仙。 她画着淡淡的妆,这淡妆并未完全展现出她的魅力,但看起来仍简单而漂亮。 她的真实名姓早已无人知晓了,人们只知道她做青楼头牌的时候,花名就叫作小仙。 小仙听到“天寒”二字,又看到李不负身边的丁宁,一种女人的直觉立马便令她猜到了李不负的身份。 她端起一杯酒,朝着李不负一敬,随即一饮而下,道:“敬李大人一杯。” 李不负挡了挡手,并未回敬,而是道:“不敢。” 小仙并不尴尬,而是微笑道:“为何不敢?” 李不负道:“你我素不相识,怎敢受此一敬?” 小仙道:“虽不相识,然而久仰大名,敬的是你刀法绝代,宝刀无双!” 李不负道:“那我便更不敢了。” “只因当今的刀法名家在京城名望最盛的,好像已不是我了。” 小仙明知故问道:“那是谁?” 李不负指了指摆在小仙楼中央的那一瓶插花。 小仙道:“你说的是姜断弦大人?” 丁宁苦笑道:“除了他,还有谁?” 小仙道:“姜大人的刀法当然也是绝佳的,但是这不妨碍我也敬重李大人。” 这番话说得已很体面。 李不负却仍要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以你看来,是他的刀法犀利,还是我的刀法更胜一筹?” 小仙答不出来了。 她就算真的知道,也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何况她还不知道。 幸好李不负没有要继续为难她的意思,转口说道:“我听说最近姜断弦的声名好像越来越大了。” 小仙莞然一笑,说道:“自然。自从韦好客大人断了腿之后,他便已不怎么管刑部的事情了。据说他的手下都交接给了姜大人。” 丁宁忽道:“那么姜执事现在是实实在在的刑部的一把手了。” 李不负道:“错,现在应该叫他姜统领了。” 丁宁笑了笑,道:“我差点忘了。姜断弦前些日子斩杀了一位想要夜入皇城,企图作案的大盗,被皇上破格提拔为了皇城禁卫统领。” 李不负道:“据说那个大盗叫作五十六,他做每一次案就给自己的名字加一个数字。他那一次做完案若不死,就应该叫五十七的。” “可惜他永远也没有机会叫这个名字了。” 五十六在江湖上并非泛泛之辈,他不是杀手,却是大盗,在黑道上的名气或许仅仅逊色于牧羊儿等寥寥几人罢了。 很少有人会想得到,他最终栽在了刑部姜断弦的刀下! 小仙笑道:“但是二位大人还是叫错了姜大人的职位。” 李不负道:“哦?” 小仙道:“就在昨日,他受慕容秋水侯爷的保举,向皇上推荐他作刑部侍郎,已得到了批准。这样子姜断弦大人也就不用时时刻刻待在紫禁皇城之内了。” 李不负道:“所以我们该叫他姜侍郎了,是不是?” 小仙道:“按理说,是可以这么叫了。” 丁宁叹息道:“我躺在床上的这半个月发生的事情,竟好像比过去几年都要多。” 小仙面上忽露出种说不出是什么表情的表情,眼神更是忧中带伤,缓缓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改变得很快的。” “今天看上去健康的人,也许明天就病重而死;有的人外表看着强健,其实已病根深种;甚至有的大夫医治别人的病容易,自己却救不了自己,谁又说得准呢?” 她是诸葛仙的妻子,她见过的各类病人当然也不少。 可是李不负和丁宁却不知道她怎会在此刻生出这样一番慨叹来。 二人还未多话,门外已有人叫道:“姜侍郎来了。” 这一声话出,小仙看了李不负和丁宁一眼,竟似早做好了打算一般,说道:“我先出去迎姜大人,二位稍候。” 姜断弦到了。 他穿的还是他自己的衣服,宽袍木屐,腰间插刀,双手笼在袖中。 他走路的姿势隐隐透着一种狂放。 “姜大人你昨日才出皇城,今日就到这里来了吗?” 姜断弦只“嗯”了一声,道:“我来看花。” 他看的是被供在酒楼最中央的那个瓶子中插放的花。 他只看瓶中花,却连一眼都没有看李不负和丁宁。 他刚到,慕容秋水和韦好客两人也到了。 “慕容侯爷,韦大人,你们......” 韦好客道:“我们来看花。” 他们竟也不看李不负和丁宁,而是径直走到了那瓶花的面前,细细地欣赏起来。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三百五十七章 瓶碎 姜断弦看完花之后,便找了个座位坐下。 而慕容秋水和韦好客却对着那瓶花欣赏了好半天,口中啧啧称赞不停。 韦好客道:“这瓶花虽只是插花,但却可见出其中有武学之道!” 慕容秋水道:“哦?这怎么讲?” 韦好客道:“这瓶子装四枝花,便已满得不能再满了,可是姜侍郎偏偏放入了第五枝。这是在满中寻缺,无中生有。” 慕容秋水道:“但与武学又有什么关系?” 韦好客道:“武学之道,招式变化,到达极尽,难免会满。因为招式是有限的,只有意境是无限的。但当姜侍郎在有限的空间中再生出一枝梅花时,那便已突破了瓶子的限制,在以意作为传达了。” 慕容秋水道:“原来如此。” 他突然看向一边的李不负,问道:“可我听说,当初姜断弦邀请李不负来插花,却被他拒绝了。” 韦好客也看了看丁宁和李不负,说道:“也许是他不能再插入第六枝花了。” 慕容秋水道:“那这是不是说明他的境界不如姜断弦?” 韦好客道:“至少是没有超过姜侍郎的。” 慕容秋水道:“若他们一战,谁会胜,谁会负?” 韦好客笑道:“我不知道,你何不问问他们自己呢?” 他推着轮椅,转了个方向,来到了一张桌前,自斟自饮,倒了一杯酒。 慕容秋水看了看李不负,又看了看姜断弦,忽然说道:“我想我是问不出来的。他们也不会回答我。” 韦好客道:“为什么?” 慕容秋水奇异地一笑,说道:“因为我听说,刀客通常只会用刀来说话!” ·········· 慕容秋水说完这句话之后,也不管李不负、丁宁、姜断弦是怎么想的,他又径直走出了小仙楼,走到了街口,遥遥地看着这里。 紧接着,韦好客深深地看了小仙一眼,朝着她莫名地点了点头,随后也推着轮椅,缓缓出去了。 他将轮椅推到慕容秋水的身旁,静静地望着这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菜已上了。 李不负和丁宁这一桌点了四样,三个菜,都是苏浙菜系的;还有一碗汤,是粤菜中的汤。 而姜断弦只点了一个菜。 是一盘干炒牛肉,炒得很干。 大概是小仙对着后厨吩咐过,所以这两桌的菜上得特别快。 菜上好了,姜断弦却没有动。 他的双手还是笼在袖子里的。 李不负和丁宁也没有动筷子。 三个人之间虽都没有动刀,甚至没有眼神的交流,但却有了种奇妙的气场联结。 三个人一直这样静默着。 酒楼中的其他客人竟也被这种奇异的气场所影响,渐渐变得紧张而焦虑。 他们明明不想去看这三个人,但是却偏偏不能不去看。 而多看上一眼,他们心中承受的某种压力就更多一点。 等了片刻,终于有第一位客人忍耐不住,拔起身来,结完账后,赶紧出门。 有了第一个离开的客人,后面的客人也就纷纷像是逃命一样的,一起跟着溜了出去。 到了最后,楼下坐着的只有李不负、丁宁、姜断弦三个人。 连酒楼的伙计们也都躲在了二楼,谁都不愿意再下楼来了。 只有小仙不知所踪。 而慕容秋水和韦好客在远处看着,一直等待,这一等,便足足等了半个时辰。 慕容秋水站得太久,已按捺不住,连鼻子尖上都多了几颗汗珠。 以他的功夫本不该才半个时辰就站不住的。 但他的确有些站不住了。 不止他站不住,甚至连坐着的韦好客都有些坐不太住。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两人如此不耐? 难道他们认为李不负和姜断弦一定会马上就分出生死么? 丁宁忽然问了:“慕容秋水和韦好客还在外面等。” 李不负道:“他们在等什么?” 丁宁道:“也许是在等你们交手。” 李不负道:“等我们交手好像不用消耗这么多体力。” 他虽隔得很远,但也看得到慕容秋水踱着步子,焦急不安的模样。 丁宁道:“他们的身体本就不太行了。” 这两个人都在前几个月才受过重伤,而且都是伤在李不负的刀下。 “不是的。” 忽又有一个声音响起了。 这个声音不是从姜断弦口中发出的。 姜断弦从头到尾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但李不负一听却已听出了这个声音。 是因梦。 ········· 因梦。 因梦的声音也如同梦一般缥缈美丽。 她也来了。 因梦穿着一身纯白色的白衣,缓缓走进酒楼,淡淡地解释道:“他们不是因为体力不好,而是因为他们在等一件大事。” 丁宁问道:“一件什么大事?” 因梦道:“一件会将小仙楼夷为平地的大事!” “他们早就勾结诸葛仙和小仙,在这半个月之间趁着夜里,在小仙楼的地下埋了许多炸药,这些炸药一旦被引爆,便会将小仙楼夷为平地,化作飞灰!” 丁宁大惊道:“他们安敢在京城行此手段?!” 在丁宁看来,在京城施展这种手段,已同造反没什么差别了,完全是目无皇帝,不尊律法,暴戾恣睢,为所欲为! 他从没有想过慕容秋水身为世袭一等侯,竟能干得出这种事情来! 因梦道:“他们当然已作好了打算,会将所有的罪责全都推到诸葛仙的身上。” 丁宁道:“诸葛仙和小仙?” 因梦道:“若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那么诸葛仙和小仙如今应当已经在自家府中服毒自杀了。” “诸葛仙虽医术高明,却在行医的过程中知道了一些慕容秋水不愿意被别人知道的秘密。所以就算没有这件事,慕容秋水还是找别的借口让他自杀的。” 丁宁的面色沉了下来, 他一直把慕容秋水当作朋友,但他绝难相信,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竟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李不负缓缓道:“但是你来了之后,那些炸药想必是不会再被点燃的了。” 因梦道:“自然。” 李不负对着她道:“谢谢你!” 因梦道:“你若真的谢谢我,就不妨......”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李不负像是已知道了她会说什么话,立即打断了她。 “姜侍郎有什么要说的?!” 因梦听到这句话之后,身体忽然轻轻颤了一颤。 她说话的时候,几乎从没有被谁打断过,任何人都很尊重她,很重视她,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只有眼前这个人例外。 而且眼前这个人说的话,竟像带着种刀一样的宿命的力量,似是早已无从更改。 因梦没有再开口。 她听着语声,忽又想起了那一天,那个黄昏,那片夕阳,那匹在夕阳下狂奔的马,那个在荒漠中狂奔的人。 ········· 姜断弦慢慢抬起了头,眼睛盯着李不负,双手依然笼在袖中。 他又吟出了那句诗:“天寒日暮。百绕梅花树。万斛清香藏不住,都在一花开处。” 这就是他要说的话。 李不负问道:“这朵梅花现在是不是该开了?” 姜断弦点头。 丁宁却忽道:“梅花该开,却不该开在此处!” 他掠出窗外,已见到有许多兵士朝着此处涌来。 兵士中有侯府的禁卫,有刑部的差役,甚至有大内皇宫的一些外城禁卫,其中领头的几人骑着快马,手持弓箭,均已瞄中了小仙楼。 这是慕容秋水令人去报信的——说他们的“统领”大人遇到危险,让他们速速赶来的。 “里面的人听着,速速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丁宁正要亮出自己的身份,也不知是谁手松,却射出一道箭矢,往小仙楼中疾飞而去! 那道箭矢刚刚射入小仙楼,已被李不负飞身一脚,踢至一旁。 箭矢不偏不倚,竟刚好击着小仙楼中央摆着的那瓶花! 铿! 瓶子破碎,花与水都泄了一地! 这瓶名贵的插花,眨眼已被击得粉碎! 这是姜断弦亲手所创造出的艺术,就这么在他眼前被摧毁! 姜断弦霍然站起身,望着一地碎瓷、水与花,却道:“好!这瓶插花本已再活不了几天了,你总算让它没有展露出最丑陋的时刻!” 这瓶插花保存了半个月还未枯萎,已经很不容易。 姜断弦认为,它们此时被毁,还在人们心中留着美丽,反而是件好事。 李不负道:“花留名节,况乎于人?” 姜断弦道:“人又如何?” 李不负不答,而是飞身出楼,丁宁此时已将众禁卫止住。 姜断弦也跟着掠出来,喝道:“不得妄动!” 兵士们果然都没有再动。 这时,丁宁突然从一人座下夺了匹马,驱马快行,往城外去,高声道:“你们若要决战,便随我来!” 无论是李不负,还是姜断弦,都没有在刚才提到过决战之事。 但丁宁已经完全明了他们的心意。 李不负、姜断弦不发一言,竟也各自夺了匹马,赶了上去。 第四个上马的人是因梦。 因梦骑着她的汗血马,毫不费力地跟在了后面。 慕容秋水与韦好客互视一眼,当即决定也乘马而行,要去一睹决战。韦好客双腿已断,便将身子紧紧贴在马背上,以掌驱马,速度也算堪堪跟得过去。 一众兵士瞧见这场面,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得也纷纷追去了,却已难以赶及。 第三百五十八章 试刀 荒漠。 一望无际的荒漠。 站在这里,朝着远处望去,就可以望得见这片荒漠。 黄沙无垠,狂风时作。 酷热与严寒同时存在,生气全无,寥无人烟,只有孤独的仙人掌向上生长,一直到老。 每到黄昏的时候,这里的一切都像是镀上了一层非常凄艳的血光,令人观之神伤,见之情灭。 你若是浪子,便还能在这里听到一阵悲伤的,安静的,独特的风铃的声音响起。 叮...叮...叮... 这就是荒漠。 ········· 黄昏。 还是黄昏。 李不负来到荒漠,已看过了很多个黄昏,但这个黄昏依旧那么凄美。 正如他见到她的时候,还是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为之深深所动。 但严格来讲,李不负此时并不完全是在荒漠中。 他站在这个地方,一眼望过去就可以望到荒漠,但是脚下的土地却并不完全是黄色的沙粒。 这个地方,应当算作是荒漠的边界线。 再往前走些距离,才是荒漠。 李不负就在这里停了下来。 姜断弦也停了下来。 丁宁同样在这里停下。 所有的人都在此地驻足。 众人的脸庞都被夕阳的光辉所映照,变幻出不同的表情和颜色。 风从这里吹来,吹向荒漠。 丁宁转过身来,缓缓朝着众人道:“这里作为决战的地点,应当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是荒漠的边缘。 既没有皇宫大内的禁卫环伺,也没有荒漠那种地形和天气。 姜断弦不能够依仗皇城威严,人多势众;而李不负也同样不可能再凭借荒漠的独特地形,施展出当初与丁宁对战时的那样的奇异古怪的变招。 这对于双方来讲,都很公平。 丁宁停下不久,慕容秋水和韦好客也赶了上来。 二人止住马,喝问道:“你们就要在这里决战么?” 话是慕容秋水开口问的。 却没有人回答他。 只有韦好客应了一句:“想必是的。” 这才没有让慕容秋水显得太过丢脸。 姜断弦在这一刻,眼中竟似只有李不负一人。 他问道:“你的刀法有没有突破?” 李不负道:“暂时没有。” “我的刀法却有很大的突破!” 姜断弦道:“而且我已看过了你的‘日暮天寒’两招,所以你未必是我对手!” 李不负道:“也许我出刀之时,就有新的招式了。” 姜断弦苍老的面上突然泛起一抹微笑,道:“你若总将希望寄托在这上面,恐怕就活不太久了。” 李不负道:“那又如何?人生在世当尽欢,我痛痛快快地活一天,也比有的人活一辈子来得欢乐。” 姜断弦沉默。 他是不是就是李不负口中说的那种人? 他磨刀,练刀,杀人,成名,变老,一切都过得很快。但他却没有在最好的年纪享受过什么奢华,也没有在最青春的时候爱过一个人。 他这一辈子到底有没有真的活过? 夕阳无言。 李不负忽又问道:“我只问你一件事。请你如实回答我。” 姜断弦道:“你问。” 李不负道:“我要问的是,那天在深巷里,我与你比刀,风眼却设下圈套伏击我。这次伏击,你究竟知不知道?” 这一次,姜断弦沉默得更久。 就在夕阳渐渐西沉,光芒越来越暗的时候,他都还没有开口。 韦好客忽道:“那一次埋伏是由风眼亲自布局,十分周密,姜侍郎多半是不知道的。” 但是此刻,远方却飞奔来一匹快马。 马上坐着一个女人和一个断腿的侏儒。 那个断腿的侏儒大声说道:“他知道!他一定知道!” 说话的人是牧羊儿。 牧羊儿当初也参与了那次深巷中对李不负的围攻,所以他当然也有发言权。 ········· 牧羊儿骑着快马,奔向荒漠,最后在韦好客旁边停了下来。 他也赶来,要看这一场当世刀法最巅峰的对决! 韦好客本来已很矮,断腿之后便更矮,然而牧羊儿比他更矮。 他们二人都坐在马上,却与同样骑在马上的慕容秋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看起来说不出的怪异。 牧羊儿目中闪烁着奇特的眼光,说道:“姜断弦是知道的,他一定知道!” 李不负反问他道:“你有证据吗?” 牧羊儿道:“我没有证据。但是我有感觉,我感觉他是知道的!” 高手往往都有这样的感觉,也正是这样的灵敏的感觉才能使得他们一次次在生死之战中存活下来。 但是牧羊儿这回说的究竟是不是真话,谁也不知道。 牧羊儿身边坐的人是柳伴伴。 柳伴伴此刻春衫破碎,衣无蔽体,许多该露出来和不该露出来的地方都已暴露在一众的男人面前。 她在牧羊儿的手中显然过得不太好。 但此时居然没有一个男人在看她。 所有人对这位绝美的少女竟都不太感兴趣。 唯一一个例外的人是姜断弦。 姜断弦看了柳伴伴一眼。 他只看了一眼,便说道:“我杀人之前通常会有一个习惯。” 李不负道:“是不是在杀人之前要先试一次刀?” 姜断弦的这个“试刀”的习惯,李不负在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就知道了。 姜断弦道:“是!我现在想要试刀,可不可以?” 他在询问李不负。 李不负道:“你不怕你的刀法提前被我看见?” 姜断弦道:“我也看过你的刀法。现在我把我的刀法给你看,这岂非是件很好的事?” 李不负道:“对我很好,对你却不太好。” 姜断弦只说了九个字,这九个字从他口中说来,竟变得十分沉重。 姜断弦慢慢道:“这一次,我该尊重你了。” 李不负脸上的神色突然变得不一样了,变得严肃、认真、甚至带着某种神圣之色。 李不负向来是个不拘不束,古怪随意的人,很少有人会在他的脸上见得这种极正式的神色。 “请!” 李不负缓缓让开了身位。 ·········· 哧! 众人还不知道姜断弦要怎样试刀之时,他的刀已出! 牧羊儿正是他试刀的对象! 这一刀无论是角度、力道、还是出手的时机,以及刀上蕴含着的那一股杀气都非常完美。 它们迎着风斩出,又被风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风与刀达成了一种极佳的配合。 就算是同为刀法名家的李不负和丁宁来挑,也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姜断弦的刀法确实已臻至一种化境! 牧羊儿的身躯依然坐在马上,没有任何动作。 但是姜断弦却已收回了刀,立在地上,对柳伴伴说道:“你不必再受他的屈辱了。” 柳伴伴还未反应过来姜断弦是什么意思。她只是看到牧羊儿不知为何,就不动了。 于是她伸手推了推牧羊儿的身体。 突然,牧羊儿的身躯就被她推成了两半。 从胸而断,上半身忽地落下,整个人就变成了两半。 这个时候,血才开始流出来! 柳伴伴惊了一惊,慌忙摔下马,倒在地上,身子缩成一团。 因梦叹了口气,缓缓走到她的身边,扯下一片衣服,遮住她身上最重要的部位。 “我们女人是不是永远只能等待?等待试刀,等待日落,等待归来?” 柳伴伴用无助和惊异的眼神看着因梦。 因梦接着道:“那我们就继续等吧。” 话声落后,天边的夕阳也已到了最后的地平线上。 第三百五十九章 风铃的声音 夕阳的垂落到了最后一刻。 唯一的一点红色余晖只是低低地挂在地平线边上,稍作停留。 由黄沙和硬土交杂的地面上也被染红。 血光与夕阳的晖色交连在一起,变得有些妖异。 姜断弦擦干了刀上沾染上的极少的血,然后凝视着远方的残日,又默默地转回头。 “我试好刀了。” 姜断弦在擦拭完刀后,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等他说完,李不负的手也握住了刀。 他随时可以出手! 但姜断弦看了一眼慕容秋水和韦好客,忽然又道:“你也可以试一试刀。” 慕容秋水和韦好客坐在马上的身躯突然变得僵直。 他们没有想到,姜断弦居然并没有偏帮他们,甚至似乎想让李不负杀掉他们二人,以试宝刀! ——慕容秋水敢追过来的原因,就是认为李不负真正的大敌是姜断弦,不会轻易对他们动手,否则以他的性子,绝对不会甘冒这种大险来看这一场刀的决战。 韦好客慢慢说道:“姜侍郎,你的侍郎之职,好像正是慕容侯爷和区区在下费了十分之大的代价才举荐上去的。” 姜断弦承认道:“是!” 韦好客道:“但是你现在好像却在让李不负来找我们试刀?” 姜断弦回答:“侍郎是侍郎,刀是刀!” ——慕容秋水与李不负之间的仇怨在姜断弦、风眼、因梦等江湖高手那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姜断弦知道李不负与慕容秋水有仇,于是便让李不负去试刀。 慕容秋水和韦好客骑在马上,调转马头,已打算快马离开此地。 李不负却道:“我不必试刀!我的刀不是杀人的刀!” 姜断弦道:“你不试刀,也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他考虑得很周到。他认为若是李不负死在这一战中,那么慕容秋水一定会狠狠地报复一切与李不负有关的人,所以他想让李不负先了断这一段恩怨。 但是李不负摇头。 摇头的意思当然是否认。 在此时,“否认”还有另外一重意思。 李不负认为自己不会败! ········· 落日灿烂。 而灿烂已过,太阳已沉下,月亮也开始升起。 姜断弦面朝着荒漠,手中握刀,已摆出了他最擅长的那种起手式。 沉腰立马,刀柄反握。 刀锋并在腰间,巍然如山不动。 当姜断弦摆出这姿势时,一阵肃然的杀气突然朝着整片荒漠席卷过去! “嘶!” 众人所骑乘的马似也感受到了这样的杀气,马蹄四踏,一阵凌乱,往后退去! 因梦和柳伴伴早已站到了李不负的身后很远,背靠着荒漠。 仿佛只有当她们背靠这片荒漠时,才能获得些许的安全感。 丁宁站在李不负和姜断弦的身旁三丈之外。 他紧紧盯着二人,丝毫也不放松。 他的紧张程度绝不亚于正准备以刀对决的两人。 而慕容秋水和韦好客则站在姜断弦的背后很远很远的地方,仅仅是遥遥地望着这里。 他们不是来看刀的。 他们来看人。 刀法的绚烂对于他们而言,并不重要;他们只是想看李不负死在姜断弦的刀下。 只要李不负能死,那么随便怎么死都是一样的。 所以他们离得很远。他们用不着看得很仔细很清晰。 新月渐渐升起了。 月如刀。 刀已出手! ·········· 李不负先出刀。 他第一刀用的依然是那一招“日暮”。 日暮方过。 但是当他用出这一刀的时候,人们好像又感觉到了刚刚才感受过的那种夕阳西下的时光流逝,无可奈何的感觉。 刀光如水般溅起,映着新月,已溅在了姜断弦的脸上! 姜断弦不动。 他竟然不动。 他曾两次败在这一刀之下,他对于这刀法中的变化想必已琢磨得很清楚,所以他不动。 但是他的刀在动。 他横在腰间的刀不停地轻轻颤动着,刀的角度和光影也在不停地变幻。 他的刀锋每一次变幻,都是寻找“日暮”这一刀的破绽。 姜断弦的刀法的确已比先前成熟了太多! 他的人也变得极稳。 一直到李不负的刀即将劈下之时,姜断弦才出刀! 他的刀迎风而斩,斜斜插上,直戳李不负的心脏。 此时,他手中的虽是刀,但却用出了一种“剑”的意味! 他不用刀破刀,而用剑破刀! ——这便是他想出来的破解李不负这一招的方式。 这方式果然有效。 这一刀插去,竟有了一种旭日方升,初阳乍起的感觉,恰好抹去了那种日暮苍凉之感。 李不负曾知道嵩山武学中有一招“嵩阳初起”。姜断弦用的这一招与之是相像的。 但他的这一招更奇,更诡谲! 如果说嵩山派的招式“嵩阳初起”是朝阳初现于嵩山顶,那么姜断弦的刀法便是红日乍出于扶桑天。 这一招刀法无论是从招式本身,还是从意境,都与“日暮”针锋相对。 姜断弦为了破李不负的刀法,显然是煞费苦心! 而李不负见他如此出刀,便立刻变招。 他的变招是在最令人想不到的时候变招的——当初的丁宁想不到,如今姜断弦虽有了防范,但他还是想不到。 因为他的的确确亲眼瞧见“日暮”的变化已经到了极致。 而“天寒”出现时,却恰是在那极致的一点上。 纵然姜断弦知道有这样一种变化,但他还是预测不到李不负的刀法变化是怎样产生的。 姜断弦的刀法是向上挑的,而李不负的刀竟也以一种奇妙的角度往上而去。 他的身子也乘刀而起! 这样就使姜断弦十拿九稳的一刀落了空,无法再刺及李不负。 所以姜断弦也跟着飞身而上! 两人都高高腾起,到了空中。 在飞到最顶点的时候,李不负却忽然反退为攻,一刀劈下,刀光顺着月光顿时倾泻。 哗。 姜断弦挥刀而迎,将刀背横在头顶,硬生生地挡下了这一刀! 他挡下这一刀后,整个人飞速回落,落在地上,双足下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 但仅仅调整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姜断弦便又欺身上去。 他腾挪极快,反手握刀。 刀锋在腰间。 曲肘,横推! 这是姜断弦断弦三刀中最精妙的一刀,他用此招法已不知击杀了多少位高手! 刀锋斩出,斩的还是李不负的腰! 而李不负这个时候,刚刚才从空中落下,根本来不及变幻身法。 姜断弦当然也是瞧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出的刀! 呼! 刀迎着风斩去,速度已到达一种可怖的地步! 在这一刀用出之后,丁宁便能够确定,姜断弦一定看过了“迎风一刀斩”里面的内容,而且去芜存菁,更进一步! 如果说李不负的刀法是合了荒漠天时的变化,是由“日暮”到“天寒”;那么姜断弦的刀法就是与“风”融为了一体。 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也随着大风紧紧逼去! 姜断弦手中的刀几乎要令人窒息! 这个时候,不论是精通武学的韦好客、因梦、慕容秋水,还是不会多少武功的柳伴伴,都好似已经感觉到了这一场决战的结局。 李不负已没有办法抵挡这一招! 慕容秋水的眼中开始闪动兴奋的光芒。 柳伴伴的脸上却全是惊恐。 只有丁宁的看法不完全和他们一样。 因为丁宁离两人最近,所以他也观察得最仔细。他明白,李不负的身法虽不可能再变出什么奇迹,但是李不负却还可以出刀! 别人面对这一刀或许是没有半点办法的,但是丁宁相信,李不负可能是有的! 月光照耀荒漠。 同时也照耀着每一个人。 ········· 李不负从天而落,站立在地上。 姜断弦却已到了他的身后。 慕容秋水、韦好客都没有看清楚姜断弦的这一刀究竟是怎么斩出,他又是怎么到了李不负的身后的。 因梦就在李不负的身后,但是她也没有看清楚。 她甚至觉得刚才自己根本就没有去看。 她只是在听。 她恍惚间又听到了风铃的声音。 叮... 叮...... 叮......... 姜断弦忽然收刀而立。 他淡淡地说道:“你败了。” 第三百六十章 无题 姜断弦说李不负败了。 难道李不负真的败了? 姜断弦开口说了话,李不负却没有。 李不负一个字也没有说。 他就是像鸟一样落在了地上。 然后他就慢慢走到一匹马前,慢慢地上了马,对着因梦说道:“我们走。” “走?” “我们回去。” 因梦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变了,变得就像那个遥远的,失落的,血色的黄昏一样。 但她还是点头。 “好,我们回去。” 她也上了马,缓缓地跟在李不负身后。 他们去往的方向是月光照耀的那个方向。 也就是荒漠的方向。 因梦将柳伴伴也拉上了马。 今夜格外地寒冷,柳伴伴穿得又很少,身体都快被冻得失去知觉。若不是因梦拉了她一把,她或许熬不过这个寒夜。 因梦紧紧攥住了她的手,两只不同的手,都是冰冷的。 ········· 月亮高悬。 这一夜的月亮依旧清冷,就好像是万古之前的月亮一样。 月亮本就是亘古不变的。 荒漠也不变。 变的只有人。 李不负骑在马上,他座下的马似也感受到了一种比天气更冰冷的气氛,不奔也不跑,只是缓慢地行走着。 李不负后面跟的是因梦和柳伴伴。 再后面是丁宁。 丁宁的脸色沉重,也一言不发。 丁宁的侧后方则是姜断弦,再后便一左一右拥着慕容秋水和韦好客。 所有人都跟在李不负的身后,默默地行着。 大家忽然都有了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们仿佛都知道,这是李不负的最后一程路了。 于是他们愿意送李不负最后一程。 这是大家对于一位当世的刀法名家,绝代高手的敬畏与尊重。 姜断弦坐在马上,身躯挺得笔直。他不再像是总是带着疲色的中年人,而像是个极有活力的年轻人。 他这辈子的身躯也许都没有挺得这么笔直过。 因为他现在已经击败了李不负,可称“天下第一刀”! 他的目光始终看着李不负,目中既有惋惜和遗憾,但又像是在预测他什么时候才会倒下。 ········· 刀客的决战往往是会倒下一个的。 当一位刀客倒下的时候,留下的就是另外一位刀客,另外一柄刀。 姜断弦击败了李不负,于是他的刀被留下,他的刀即将会成为“天下第一刀”! 从此以后,天下的刀客的眼中也只会有他这一把刀,而不会再有别的刀了。 受万人瞩目,称天下第一,这对于一位刀客来说,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而因梦却不一样。 因梦的眼中从始至终都没有刀。 她看到李不负飞起,又落下的时候,看到的不是刀。 而仿佛是看到了一只飞鸟。 —————————————————— 我是鱼,你是飞鸟。 若非你一次流离, 若非我一次张望, 哪有这一场天上海下的眷与恋。 你勇敢, 我宿命。 你是一只可以四处栖息的鸟, 我是一尾早已没了体温的鱼。 蓝的天,蓝的海。 难为了,我和你。 什么天地啊,四季啊,昼夜啊.......... 什么海天一色,地狱天堂,暮鼓晨钟.......... 长相厮守,永远诀别。 长相厮守,永远诀别。 长相厮守,永远诀别。 飞鸟,和鱼。 这就是飞鸟与鱼的故事。 因梦是鱼,她在海里看天,却永远也捉不住。 这也好像就是她的一生。 —————————————————— 慕容秋水和韦好客是走在最后面的。 此刻走在最后面的他们,距离走在最前面的李不负已没有刚才决战时隔得那么远了。 这自然是由于李不负已经落败,所以他们也就不像先前对李不负感到那么畏惧、害怕了。 李不负骑着马,不说话,一直朝前方走着。 二月初,荒漠犹是最冷的时节。 马也被冻得有些禁不住。 而众人跟着李不负走,只感到越来越冷。幸好众人都是内功有成的高手,除了柳伴伴以外,别的人倒也没有太受不了。 而行不多时,天空中竟开始飘雪了。 一粒粒的雪花随风而舞,飘零四方,带着种说不出的安静缓缓落下。 雪花覆盖在终年都由黄色与血色交杂的荒漠中,又为寂寞的荒漠多添了一种颜色。 慕容秋水讶异道:“这样的荒漠里居然也会下雪?” 韦好客道:“偶尔是会的,但极少。” 白雪慢慢飘落。 月色与雪色同洁白。 有的雪花刚刚落地,便已经和柔和的黄沙,清冷的月光溶在一起。 慕容秋水开了第一句口,总算觉得不再受那种沉默的氛围所影响,接着继续说道:“李不负虽败了,但我好像没有看出他身上有什么刀伤。” 韦好客道:“我也没看出来。但是仔细看他的腰间,好像又有一点。” 慕容秋水凝目看去,果然看到,李不负的腰间有一条若隐若现的淡淡的条纹,那条纹只露出一线,若一眨眼,好像就又不见了。 “我好像看到了。” 韦好客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慕容秋水道:“我看到了他腰间的伤口,就像是花错的伤口一样!” 韦好客意味深长地道:“花错也是死在刀下的。” 他们两个人当然都从某种途径得知了花错之死。 ——而且他们知道,在那个黄昏下,花错是骑在马上,狂奔回家,最后上半身才与下半身分离,分作两半的。 那种刀法实在太快! 那种刀法的迅速与凶猛,他们虽没有见过,但至今仍在他们的心中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慕容秋水接着道:“李不负是不是也中了这样子的一刀?” 韦好客道:“如果说有谁能斩出那样快的一刀的话,姜侍郎一定是其中之一的。” 慕容秋水道:“所以他现在骑上马赶向荒漠,是不是也和花错一样,只是想要回到一个安适的地方,然后彻底迎接死亡?” 韦好客叹道:“我猜是的。” “唉,这刀法快得连我们都看不清了!” 他这一声叹息,直击在所有人的心上。 因梦虽已猜到这结局,但是当韦好客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神伤。 她抬头仰望明月。 明月无心,她亦无泪。 她流不出泪来。 她的泪和古老的血一样,早就在这片荒漠中流干了。 ········· 众人已可望见那间白色的小屋。 小屋前有一道回廊,回廊下挂着紫色的风铃。 风在吹,风铃正在响。 叮... 叮...... 叮......... 不止是风吹,雪也在下。 风雪交加,有月无灯,一如所有人类心中的最孤独的夜晚。 李不负驱马终于到了白色小屋之前。 他很慢很慢地下了马,然后走向白色小屋。 他慢的样子,就好像是生怕摔破什么易碎的瓷器一样。 一步、两步、三步....... 他一共走了十五步,终于走到了门前。 风铃就在他的头顶,轻轻地响着。 因梦也下了马。 她忍住悲伤,走到李不负的身边:“我...我扶你进去。” 李不负点头。 因梦正要去扶李不负的时候,李不负却忽然将衣服褪下。 衣服上已沾上了晶莹的雪花。 他站在风铃下,迎着风将衣服抖了三下。 雪花四舞,风铃响动。 一路的灰尘黄沙与凄风寒雪都被全部抖落。 他的样子就像是一个久未回家,思念在心的夜归人。 因梦用手托好了衣服,然后扶着他,慢慢地走了进去。 就在扶住李不负的时候,因梦的眼神由悲伤渐渐变为惊异。 因为李不负的身躯还没有倒。 那种在因梦的噩梦里面出现过无数次的、黄昏下的画面并没有再一次出现。 慕容秋水也怔住了。 因为他看见李不负脱下衣服后,腰间露出的是一束精致奇异的腰带,并不是什么刀斩出的伤口。 李不负根本就没有受伤。 ——那么受伤的人是谁? 姜断弦突然顿住身形。 他停在马上,凝视着李不负回到小屋的最后背影,缓缓道:“好妙的刀!” 嗤! 鲜血突然溅出! 姜断弦整个人从腰际一断为二。 他的上半身轰然朝后倒去,下半身却还骑在马上。 好快的刀,好妙的刀! 第三百六十一章 传诵京城 ——传说中,当刀法快到一种极致的时候,被斩中的那人并不会立即倒下。 ——花错也就是这么死的。 现在姜断弦行了一路,上半身却轰然倒下,他也如此而死。 鲜血喷出。直射入慕容秋水的眼睛! 慕容秋水却还是睁着眼,他怎么也不能相信,最后倒下的居然是姜断弦! 他本以为是李不负会倒下的! 但李不负却安然走进了白色的小屋。 ——无论是慕容秋水、韦好客,还是因梦、柳伴伴,他们都没有真正地看清楚最后的那一刀。 他们只是听到姜断弦说了一句:“你败了。” 那么他们当然就会认为是李不负中了至快的一刀,然后输了。 可其实李不负只是没有说自己胜出而已。 他只是沉默,他只是想回家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该倒下的人是他。 寒风急吹,月色更冷。 在茫茫风雪之中,慕容秋水的身子猛力一晃,也栽倒下马去。 ········· 白色小屋。 屋中并没有生火,也没有暖炉。 但是当人走进这里的时候,已感觉和外界的风雪隔绝,从内而外地温暖了很多很多。 屋外有马嘶声响起,似乎是从京城而来的禁卫们终于追上了慕容秋水等人。 但马嘶声也被屋子所隔绝着。 因梦手里还托着李不负的衣服,李不负已在屋子里坐下。 “原来是你胜了。” 因梦长舒了一口气,她的心情极为复杂,神色有些憔悴,又有些开心。 李不负到了这里,终于笑道:“是我胜了。” 因梦道:“但你刚才一直不说,让我实在很担心。” 李不负微笑道:“你岂非总是很担心?从我一见到你起,你就开始了。否则你也不会赶到京城来。” 因梦缓缓道:“不错,是这样的!” 她仅仅简单地说了这一句话,便不再说下去了。 ——是不是因为她失去过很多东西,所以她总是会担忧着失去? 因梦没有说。 因梦忽然看着李不负腰间的腰带,说道:“你的腰带好像很别致。” 李不负的腰带的确很别致。 这是一条淡淡蓝色的腰带。 腰带上面绣着许多原始的图案和花纹,做工很贴实,很细致,一看便不是中原的风格,而是出自苗家之手。 因梦道:“慕容秋水说你的腰间有刀伤,原来只是被这根奇异的腰带晃了眼。” 她当时也听见了慕容秋水对韦好客说的话。 李不负道:“是,这根腰带的颜色挺独特。也许正是它之前隐隐露出一点,所以就让慕容秋水看错了。在那种时候,无论是谁都很可能会多想,很可能会看错的。” 因梦点头。 过了许久,她才又道:“这想必是某位女孩子送给你的吧?” 李不负道:“是!” “她是我的情人,一位很美丽,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她的情人。” 屋外有风。 风又吹动风铃了。 随着风铃的声响,因梦的神色细细地变化着,最后变得就像是这间白色小屋一样安静。 因梦道:“她想必还在一个遥远的地方等着你的。” 李不负道:“是的。” 因梦忽然很认真地道:“那么你一定不能让她等得太久,你一定要尽快回去找她,一定要好好爱她才行。” 李不负双眼望着窗外,也不知是看向了哪里,一看便看了许久。 风雪逐渐停下,马嘶声也已远。 唯有月色拂动着心。 这时他才开口:“我一定会的。” 因梦倏地笑了。 从那个黄昏之后,她几乎已不再笑了。 但她此刻笑的时候,却依然无比美好。 ·········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三月,春,阳光明媚。 走在京城的大街上,居然经常都能听见有人在诵读着这首诗。 有公子书生在一起品鉴,有大家闺秀在耳摩低语,有小小孩童在大声朗诵....... 一时之间,京城的所有人,从大人到小孩,从书生到小姐,从公子到刀客,无论是谁好像都会了这首唐朝诗人刘长卿的诗。 而且每个人都在品读,都在谈论自己对于诗中所写景象的想法。 李不负走在街上,感到非常惊讶,问身旁的因梦,道:“他们怎会突然都在谈论这首诗?” 因梦道:“你知不知道京城在元宵灯会之后,一直到二月初最流行的诗词是什么?” 李不负道:“是什么?” 因梦道:“当然是那句:天寒日暮。百绕梅花树。万斛清香藏不住。都在一花开处。” 这句诗李不负虽已听过不少次,但自因梦口中念出,又别有一番风味。 她念诗词时的那种语感和气质是别的人模仿不来的。 因梦接着说道:“这首词是元朝许有壬的一首词,这诗人不及刘长卿出名,其词中的意境也比不上‘风雪夜归人’。” 李不负道:“所以京城就已不流行他的词了,转而开始念这首诗了吗?” 因梦还未开口,一旁已有个长腿的姑娘走了过来,道:“当然还是因为有位刀客击败了姜断弦大人,他的刀法招式又正好藏在诗中!” 走来的人是柳伴伴,她那一日被狠狠冻过之后,是丁宁骑马将她连夜送回京城,找到诸葛仙,调理了七、八天,总算恢复如初。 从那以后,她也天天都找借口黏着丁宁。 丁宁去哪里,她也去哪里。 她听说今天李不负和丁宁约好一起去为一家新开的书塾,所以提前寻了过来,跟着李不负,想要假装偶遇丁宁。 因梦牵过她的手,道:“那位刀客的招式是什么?” 柳伴伴道:“就是天寒、日暮,还有最后一招最精妙的‘风雪夜归’!” 因梦道:“风雪夜归?你怎会知道最后一招刀法叫这个名字?” 柳伴伴道:“丁宁告诉我的!他说这一刀若不叫这个名字,他就从此以后都不娶妻了。” “然后我不小心又把这个话传了出去,于是便有人很快发现原来李不负大人的刀法藏在这首诗中了。” 柳伴伴理所当然地道:“再然后,这首诗就传遍京城了!” 李不负失笑。 他从未告诉过丁宁,最后那一招刀法的名字叫什么。 所以丁宁一定是根据那一夜的情景,信口而提的。 他想象得到,肯定是某一日,丁宁对柳伴伴整天缠着她感到不好应付,于是故意这样子说,说自己不会娶妻。 等到李不负真正说出这一招的名称后,他便好让柳伴伴知难而退了。 柳伴伴看着李不负,竟很紧张,小心地问道:“这一刀,该不会不叫这个名字吧?” 李不负回答她道:“当然是叫这个名字!这一刀就叫风雪夜归,一点儿都没错的!” 第三百六十二章 《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长街。 青石板铺成的路,可容双车并行的道。 天晴。 这里已被人好好清扫过,舒朗的阳光照在刚刚拂去青苔的阶梯上,空气中几乎像是透着种清香。 这条长街本来是慕容秋水侯府的一片专属的区域,但是现在另作他用,变成了一家书塾。 因为慕容秋水已经不会再在这座侯府里居住了。 他在荒漠里,从马背上摔下来,把他的身体摔出了问题。 慕容秋水本就有些房事不节,身体亏空,再加上一系列的变故,更令他变得不支;经诸葛仙诊断后,认为他不能够再经受寒冷的袭侵,最好是迁居到南方温暖,四季如春的地方去。 所以他的侯府和这一条长长的街道就都空了下来。 于是丁大将军便向朝廷申请,拨款在此地建造了一家很大的新书塾。 丁大将军的风格就是雷厉风行,说做就做,所以这家书塾不过短短一个月,就已经可以初步建成,再添些书本与桌椅,便可供孩童念书上学了。 书塾建成,学堂初兴,请了李不负和丁宁二人到场观礼。 一位书塾的老先生站在门前,念了很久的书词。 那老先生从京城的历史讲到诗词典故,再转到自身的著作,又提到了书塾的建造。 最后他说了一句:“我们的入学考试里,会有一门是诗词的考核。这首诗呢......” 他转头看向李不负,笑了起来,一把白胡子不住地震动,道:“这首词我先提前漏题给你们,是一首叫作《逢雪宿芙蓉山主人》的诗。” 他顿了顿,又道:“这首诗近日来在京城大是有名,不如请李不负大人为我们念一念。” 李不负听到这里,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 他来之前并未有人告知过他,还需要他背什么诗词歌赋。 老学究瞧着李不负的神情,也对自己临时起意的想法感到有些尴尬,赶紧又道:“这首诗,李不负大人最是熟悉了,还望不吝赐教,令我等有幸一听。” 这时,因梦瞧出了李不负的窘状,在旁边悄声道:“就是你刀法的那首诗,你不记得么?”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李不负一经因梦提醒,便即恍然,低声嘀咕道:“原来是那首诗!鬼知道这诗名居然叫什么‘芙蓉山主人’,这谁记得明白......” 他清清嗓子,接着便不紧不慢地朗读了这首诗。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他读得也不算太好,但毕竟他才是真正让这首词传遍京城的人,所以大家听他读完,全都卖力地喝起彩来。 前来观礼的孩童们亦都纷纷唱诵,一片热闹回荡在长街上空。 ········· 小仙楼。 才过三日,李不负、丁宁、因梦、柳伴伴又来到了小仙楼的门口。 自从小仙楼上一回被一大群禁卫围着,并且放箭入内之后,这里的生意明显少了许多。 或许人人心里面都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所以人人的心底深处,多多少少都有些害怕官兵,不愿与之多扯上什么联系,皆是敬而远之。 所以老板娘小仙又想出了一个办法,来聚拢小仙楼的人气。 ——还是插花。 ——这次她请李不负来这里插花。 小仙楼门口已摆好了桌子、花瓶、与花。 桌子是最大的桌子。 花不是梅花,而是由许多种在春天烂漫开放的花组成的花束。 花瓶是一个空的瓷瓶。据说这个瓷瓶是从慕容秋水的侯府中托出来的,光是这样一个瓶子,便至少值千两银子。 李不负站在小仙楼之前。 诸葛仙和小仙站在左首,他们都没有死。 这得益于因梦使小仙楼地下埋的炸药没有爆炸,而且李不负又胜过了姜断弦。 当李不负胜过姜断弦的时候,其实也就彻彻底底地击败了慕容秋水。 而慕容秋水摔成那样子之后,自然也没有什么心情再来同诸葛仙等人计较,所以他们的性命也就保了下来。 诸葛仙和小仙当然非常感谢李不负,所以他们请李不负来插一次花,便开出了一万两黄金的天价。 李不负答应了。 但是他不会插花。 他站在小仙楼前的时候,心里面在想:不论我懂不懂插花的艺术,只要我若无其事地将花插进瓶子里去,再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那么就谁也不能说我插得不够潇洒与写意。 李不负现在已经是位京城的大人物,是习武人心目中的偶像,谁也不会多嘴去说他插花插得有什么问题。 李不负确实也是这么盘算的。 但别的人都不清楚他的盘算。 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李不负插花一定很有一手;丁宁甚至期待着,李不负能在插花中展露他刀法中的精义,就像是姜断弦一样。 只有因梦笑而不语。 似乎只有她看出了李不负的心思。 因梦道:“你会插花?” 李不负看了她一眼,不答。 因梦坦然地走了过去,说道:“还是让我来吧。” 因梦走到桌前,拿起花束,用一双灵巧的手拆开束花的丝线,随即将一支支花取出来。 她一共取了七枝花,还余了六枝放在桌上,随即将七支花一一放入瓶中。 等到她把第七枝花插进去的时候,阳光正好洒满花瓣与她的头发。 围观的人群中掀起一阵喧哗与赞叹。 “这也太好看了吧。” “你说的是她的人,还是她插的花?” “.......” “原来插花果真是一门艺术,我回去也一定好好学。” “.......” 虽大多数人都不懂插花有什么技艺,然而插得漂不漂亮,他们却是感受得出来的。 因梦收回纤手,对着这七支花瞧了半天,淡淡道:“这一瓶插花,就叫作风雪夜归人罢。” 她这句话说的很巧妙,因为她来插花,而非李不负亲自动手,难免有些不孚众望,辜负了众人的期待。但她将名字取作“风雪夜归人”,却立马就与“李不负”的刀法联结起来了。 日后传出去,大家也知道,这是她替李不负所完成的插花。 诸葛仙和小仙带头在旁边鼓掌。 而因梦却走到李不负身边,突然道:“我想看的一种花,这里好像没有。” 李不负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想看的是,那种来自遥远的荒漠里,孤独生长的一种仙人掌的花。 那种花虽然小小的,也并不鲜嫩,但是那种意义是别的花都比不上的。 人人都说“梅花香自苦寒来”,然而谁又知道仙人掌的花是在多么恶劣,多么的艰难、多么孤独的环境里才开放出来的? 于是李不负对她道:“我陪你回去看那种花。” 第三百六十三章 风铃的声音 荒漠。 风沙漫漫,一望无际。天与风,与沙,与落日,全都像是联结成了一体。 天是鲜红的,地是土黄的。 地上有墓碑。 仙人掌就是墓碑,这是花错的墓。 因梦站在花错的墓前,久久不语。 她来看花。 为的就是看这朵“花”。 过了很久,夕阳已下。 李不负徐徐道:“我和丁宁查证了多方的消息,最终我们有九成九的把握推断,花错是死在姜断弦的刀下的!” 因梦的目光依然看着花错坟前的那一株仙人掌,拢了拢秀发,说道:“是九成九,不是十成么?” 李不负道:“那一夜九月十五,花错与姜断弦交过手后,便连夜奔驰回了荒漠。姜断弦并不知道当时他会不会死,只知道他败了。” “所以两人约定,若花错不死,那么第二年的九月十五,他们再来一战。” “我之所以没有十成的把握判定,那是因为或许花错是在回归的途中另有一战,而导致败北身亡的。毕竟你说还有一位排在天下第四的刀客,也能够用出那一刀。” 李不负苦笑道:“但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所以.......” 因梦默然。 日落月升。 当第一缕月光洒落,落在因梦的肩上时,她才开口。 “那种可能性不是太小,而是根本没有可能。” 李不负道:“为什么?” 因梦淡然道:“因为天下根本没有那一位排在第四的刀客。” 李不负有些惊讶。 因梦道:“那一回你们三刀客齐聚,我已非常清楚,你们之中一定有一位是杀了花错的人。只是我......” 她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李不负当然懂得她的意思。 如果那时候她这样子说了,那么三人中必定会有一人由“君子”变成“小人”。 因为三人都否认自己杀了花错。 结果是姜断弦作为世人心目中的“君子”,却撒了一个谎言。 因梦当然不是为了保全姜断弦的名声,她担心的是若真是李不负或丁宁其中一人动的手,那就会很难堪了。 所以李不负道:“我本就不是君子,你其实大可不必担心这点的。” 因梦道:“你不是君子,你们都是浪子。” 浪子在天涯。 浪子以荒漠和月亮为家。 只有月光,荒漠的足迹,还有刀才是浪子永远的依托。 因梦忽道:“你帮花错报了仇,这很好,我替他感谢你。” 李不负道:“不必谢。” 因梦道:“只遗憾一点。我和他并没有亲手报仇。” 李不负突然望向月亮,想了很久。 很久之后,李不负缓缓道:“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弥补这个遗憾。” 因梦道:“什么办法?” 李不负慢慢俯下身子,将割鹿刀从腰间解下,放在了花错的坟前。 因梦震惊地看着李不负。 她无法理解李不负此刻的行为和动作。 李不负道:“我把这柄杀了姜断弦的刀留在这里,送给花错,是不是也算一种遗憾的弥补?” 因梦盯着李不负看了很久,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不负看着割鹿刀,露出种很奇怪的眼神,道:“因为我已用不着这柄刀了。” 因梦道:“用不着了?” 李不负道:“我已无刀。” “无刀?” “无刀胜有刀!” ········· 无招胜有招,无刀胜有刀。 这是武学中的至高境界,许多练武之人终其一生也未必能达到这种境界。 因梦也曾问过李不负刀法的境界,所以她对此也略有了解。 李不负道:“那一招风雪夜归,我在以前曾用此招击退过一位极厉害的高手。但那一次是灵光一现,我的刀法在那时还没有完全成熟。” 因梦静静地听他讲着。 李不负道:“但是在经过了日暮、天寒这两招变化之后,风雪夜归这刀便不再是灵光乍现的惊鸿一击,而是成为了一门完整刀法中的精义。” “虽然这刀法只有三招,但我想已足够称之为一门刀法了。” 因梦喃喃道:“风雪夜归......风雪夜归......我也该归家了。” 她又想起了那个血色的黄昏。 但黄昏终将入夜,月亮又会升起。 落日与血,变成了大风与雪。 一个人总归是要回家的。 回廊下,风铃如同梦一般地“叮、叮、叮”地响了起来,像是在指引着归家的方向。 因梦说完,便往自己的那间白色小屋走了回去。 月光照亮前路,她的每一步足迹都深深地印在荒漠里。 ——————————————————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 让它牵引你的梦。 不知不觉这天空的落日, 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仙人掌下的黄沙里, 是一段生命的终止。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 曾空独眠的日子。 ...... 让青春娇艳的花朵, 绽开了深藏的红颜。 飞去飞来的、满天的飞絮, 是幻想你的笑脸。 秋来春去红尘中, 谁在宿命里安排。 冰雪不语,寒夜的你,那难隐藏的光采。 ...... 看我,再看一眼吧 莫让红颜守空枕 青春无悔,不死 永远的爱人 ...... 让流浪的足迹、 在荒漠里写下永久的回忆。 飘去飘来的风铃, 是深藏的激情、你的心语。 前尘后世轮回中, 谁在黄昏里徘徊。 痴情笑我凡俗的人世, 终难解的关怀。 ......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 曾空独眠的日子。 —————————————————— ········· 李不负的刀法完全成形,他的境界也到了无刀之境。 他在掌握了这种神奇的“无”的境界之后,他突然有了一种感应。 是对于“江湖令”的感应。 当初经过扫地僧的帮助,他已可以自己注入内力,在冥冥之中催动江湖令,而使自己穿梭到另一个位面。 只是这种穿梭却是不确定的,消耗也极大。 而当李不负进入到“无刀”的境界之后,他就产生了一种灵性的感觉;他隐隐奇妙地感觉到,他仿佛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这种不确定的穿梭了。 他又突然想起了扫地僧最后与他的对话。 “若我想去一个我想回去的地方呢?” “用你的刀!” “......” 李不负为了把握这种感觉,足足花了半年的时间,慢慢地引导与感悟,总算有了不小的把握。 这半年来,他除了在领悟这种感觉以外,也见证了丁宁和柳伴伴是怎样一点一点积累起感情,慢慢变成恋人的。 “在很早很早以前,我还在大山里的时候,曾有一群色贼想要抓住我,后来是丁宁出手相救,赶走了他们。我从那时起,便已喜欢上他了。” 这是柳伴伴的故事。 而李不负也在天下留下了他的故事。 他几乎已成了这个时代最耀眼、最出名的一位刀客,惟一能偶尔抢抢他风头的是丁宁。 丁宁在武学上的进展也一天比一天快。 所有人都认为,他一定会是第二个“魔刀”傅红雪,甚至超越之。 而李不负呢? 人们又会怎样看待他的刀法? 李不负不知道。 他在九月间,声名最盛的时候,悄然地离开了。 许多人还想找他请教武学,挑战刀法,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只有在遥远的荒漠里,落日与明月还在交替,风还在吹,仙人掌还在孤独地生长。 刀还埋在黄沙里。 风铃还在响。 ········· PS:文中“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一词改引自罗大佑作词的《追梦人》。 这一卷结束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重临回雁楼 山中。 天云在上,树木丛生。偶有兽奔,虫鸟杂鸣。 此山颇具奇峰,遥遥望去,峰头在云端、向天穹,隐隐荡漾着一股剑气,细细打量,山腰处还有些些房屋。只是此时山中竟不见什么人踪,唯剩一片幽静,时见野果处处,花开遍野。 这一回,李不负发现自己身处在这片山中。 他四下打量一番,不禁长长舒了口气:“此番总算没有让我一来便遇到什么破事。” 他一连好几回都在“初来乍到”之时卷入一些纷争中去,此次却总算是避了开来。 “只是不知此处究竟是何方位面了。” 李不负稍稍一思索,转即已觉肚饿,这一回饿得虽没有以前那么难受,但他依旧打算赶快找些东西来充饥。 他逛过山野,随手摘下几枚野果,果入腹中,稍稍解渴。 再行片刻,李不负已遥遥望见山谷出口,于是决定走出去寻家客栈,好生朵颐。 很快出得山谷,李不负展开轻功,飞快赶路,不过多时,已望见一城,他初见此城时,只是觉得有些熟悉,但渐渐地,脸上起了种很妙的变化。 “这里是.......” 李不负突然觉得这座城甚是眼熟,仿佛在很早之前见过一样。 他心中微微竟有些紧张,快步过了城关,进城之后,许多熟悉的景物映入眼帘。 “这位老兄,此地莫不是衡山衡阳城?” 被李不负拉住的人瞧了瞧他,笑道:“此地正是衡阳城,兄台,你是外地人么?来衡阳赏秋景,可算是来对地方了。” 李不负道了声谢,竟随手从怀中掏了一片金叶子交与那路人;那路人呆呆地瞧着手中金叶,还未反应,李不负忽地仰头大笑起来,快步走入街道,没入人群中去了。 他不必再问哪家店的菜最好吃。 他已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 回雁楼。 回雁楼的生意向来火爆,尤其是许多江湖人士喜欢到这里来饮酒会餐。 因为他们曾经听说过,昔日的五岳掌门兼日月神教教主,一代威震武林的绝世高手李不负第一次在江湖中露面,便正是在这间酒楼中。 若是李不负尚在江湖,也许此家酒楼还不会如此热闹。 但恰恰是在四、五年前,李不负突然消失在世间,从此再无音信,也无人再见过他。这便使他的形象在世人眼中变得尤为神秘、深邃莫测起来。 而人们若想要凭吊一番当年,致敬昔日的“不是剑客”,便往往会到这间酒楼里来坐一坐了。 回雁楼,二楼。 靠窗的位置正有个人在大吃特吃。他点了清蒸鳜鱼,鲜炒兔丁,红烧牛肉,还有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米饭。 然后他就埋着脑袋,手和嘴一直不停地动着,几乎没有停过。 他坐的方位是面朝窗户,背对众人的,似乎是生怕别人瞧见他饥饿狼狈的模样。 而两边的人见着他之后,虽未见其容貌,但瞧他吃饭的动作,却都果然齐齐暗笑起来,认为他可能是一、两天没有吃过饭了。 有一位高高瘦瘦,穿着道袍,腰间佩一把绿剑的中年道士一直盯着李不负狼吞虎咽的背影,半晌之后,他忽然长叹一声,道:“这些日子以来,这口饭是越来越不好吃了。” 旁边桌子有个大汉开口问道:“泰山派的道长何出此言?” 泰山派道人仔细打量着大汉,言道:“我看你也是江湖中人,难道你不知我的意思?” 大汉冷笑一声,道:“我只是想不到原来泰山派的饭也变得难吃了。” 泰山派道人亦冷冷道:“你们天河帮过得艰难,我们泰山难道就好了?青城派的惨案历历在目,如今江湖上谁家的日子好过?” 天河帮大汉道:“不错!我们黑道的生意做不下去,你们白道却也难受的很,大家谁也讥笑不了谁!” 泰山派道人道:“唉,我泰山派已到了衡山来采药材,你们天河帮却也过了长江寻买卖,唉......” 他连叹两声,神色黯然,已不再说下去。 酒楼二楼上众人纷纷以目侧视,其中不乏涉足武林之人,自然隐隐猜到二人是为何事所忧。 天河帮大汉忽靠近泰山派道人的耳边,低声说道:“你们泰山派有没有备礼物,只盼我们明年去送了大礼,再好好求一求蓝教主,请她出手,否则恐怕便没人对付得了那人了。” 他声音压得极低,若非内功有成者,绝难听到其中话语。 泰山派道人脸色微微一变,道:“我们万万不可有此心作祟!江湖上传闻,那人的武功神鬼莫测,奇快无匹,恐怕已不弱于当初的李不负,纵然蓝教主出手,也未必.......”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楼下悠悠地走上来两个青年人。 其中一个较胖些,少了半只耳;另一个较瘦些,满脸麻子,但两人都精神干练,双目有神,一看便是练家子。但偏偏他们的身上又衬着一身花色的衣袍,显得有些奇怪。 二人一边走,一边聊着:“那群玉院的姑娘真不错,既漂亮,又带劲。” “只可惜这回去没见到玉容姑娘,若能一亲她的芳泽,那才是不枉此行!” “你别想了,那等美人,自然是要留给.......” 两人走了上楼,四看一周,忽瞧见了那位泰山派的道士,那少了耳朵的青年走上去笑道:“原来泰山派的道兄也在这里,不知是与衡山有什么交往么?” 泰山派道人眼神一变,竟似相当警惕起来,立即道:“没有,二位明鉴,我泰山派与衡山派久未联系了。” “哦,这样么,那便好,泰山派若要走镖,还请通知我哥俩一声。衡阳城的镖一向是我们在管的。” 泰山派道人盯着二人,似已猜出二人身份,随即应了一声好。 那二人大模大样地坐下,点了两壶酒,一些菜。 他们的酒菜还未上齐,那名天河帮的大汉已悄悄起身,拿起手边的包袱,打算走了。 但他刚刚站起,那麻脸青年便把他叫住,问道:“你从哪里来的?你的包袱里装的什么?” 天河帮大汉面色不改,说道:“小人是从北方山里来的,拿一些特产去拜奶奶。” 这人话刚说完,一旁竟有人举报道:“他说谎,他分明是天河帮帮众!” 天河帮大汉暗叫一声不妙,朝旁边那人看去,像是要把此人记住。麻脸青年却笑道:“你包袱里究竟装的什么?若是贵重之物,我劝你还是走一趟镖的好。” 大汉硬着声说:“这是敝帮的黄伯流帮主打算送给蓝教主的厚礼,你们难道也要插一手?” 那麻脸青年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莫说你什么黄伯流帮主,纵是当初的李不负要送蓝凤凰礼物,也最好是让我们去替他送一送!” 李不负坐在旁边,听到这话,突然转过头,瞪大眼睛,满脸诧异地看着两人。 他还没开口,已有个清脆的女子声音突然响起:“谁敢在此处大放厥词?!” 说着,一位脸蛋清秀,柳眉月眼,身姿苗条的女子走上楼来。她身着一袭淡绿衣衫,腰间斜斜挂着一根洞箫,气质超凡脱俗,有五分好似世外仙子。 只是她此刻眼中微有怒意,显是对先前麻脸青年所说之话颇感恼怒。 麻脸青年见有人呵斥,先是面露谨慎,随即却反问道:“你是何人?敢管这桩闲事?” 绿衫女子不说话,只是两袖一动,两根翠绿丝带倏地飞出,如同双龙出洞,分别袭向二人。 哗! 那二人拔出长剑,正要去斩丝带,那丝带却仿佛活物,灵活地一绕,即缠住了二人的两条手臂。 “去!” 绿衫女子轻喝一声,手臂轻抬,丝带一送,已将两人的身子扔出窗外,落到楼下去了。 两人摔在街上,受了些轻伤,脸上却依旧不甘心。胖青年忽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那女子,你敢留下名号么?” 绿衫女子淡淡说出三个字:“曲非烟。” “你若有本事,就叫你们衡阳城的主人来找我吧!” ········· PS:昨天大家都去看比赛了,应该不会有人催更新吧。。。。。。 第三百六十五章 长大后的曲非烟 那二人听到曲非烟说出此言,立即叫道:“好,你等着,我立马去请咱们衡阳城的镖头大人来!” 曲非烟眉头轻蹙,神色不见丝毫慌张,道:“你让他来,我等着便是!” 她随后寻了个地方坐下来,稍等了片刻,店里的老板竟匆匆忙忙地走过来,这人宽袍大帽,面容朴实,居然是当初与李不负有过一饭之恩的米为义。 当初五岳并派事后,刘正风和曲洋二人隐居,米为义身为衡山刘正风系的弟子,却未跟着他们离去出海,而是回到衡阳城中,将这家回雁楼买下,做起了生意。 “非非小妹,你怎么来了?” 曲非烟瞧见是米为义,转颜笑道:“米大哥,我才要从云南回中原,这次过衡阳,特地来看看你。” 米为义呵呵一笑,道:“你来看我便好。你最近在武林中声名鹊起,降服了不少各路鬼怪,武功已是年轻一代中中的头一人了!” 曲非烟摇头道:“我的武功受过许多高人指教,若连什么三教九流都打不过,那未免也将我瞧得太笨了些。” “只是......只是年轻一代的武功第一恐怕还论不上我,而是另有其人。” 米为义此时面色也变得肃然起来,道:“你说的是不是那个林平之?” 曲非烟缓缓点头道:“正是此人!此人卧薪尝胆,苦练数年,将剑法练至大成,等他重建福威镖局之后,恐怕会在武林中搅动起巨大的风云!” ········· 菜已上好。 泰山派道士和天河帮的大汉在向着曲非烟道了声谢之后,都快速离开了。 二楼上的客人们心知酒楼中将迎来一场大战,有的去了一楼,有的径直离开,只有一部分想瞧热闹的江湖人还留在二楼上。 米为义扫了一眼众人,没有让离开的客人结账,而是挥手免了他们的单,接着便与曲非烟说起有关林平之的事情。 “去年林平之才出华山,一举便歼灭了青城派。青城派上上下下,整座山头,都被杀了个干净,连一只鸡都没有剩下。” 米为义道:“我们当初在金盆洗手大会时见过那林平之一面,那时他武功平平,只能扮作塞北驼子的徒弟,剑法甚至比不上我。” “后来他投身华山,拜在岳不群门下,讨得了华山小师妹岳灵珊的欢心,成了华山派的掌门女婿。只是没有想到,他隐忍数年,一出华山,竟有了如此功力,就连余沧海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曲非烟拢了拢发丝,慢慢说道:“岂止不是对手,我这次过云南时,蓝姊姊对我讲,她得到消息称林平之对付余沧海的时候,是用猫捉老鼠的方式戏弄于他,一点一点将他折磨至死的!” 米为义闻言一惊。 须知二位高手对决,往往都是拼尽全力,生死由天而定;若有一人还有余力在决战中戏耍对手,那么此人的武功必定远远超出对手许多。 余沧海身为青城掌门,已算是不凡的高手,林平之若有远超于余沧海的实力,那的确是可以在武林中占据一席之地,称霸称雄的了。 米为义想到这点,转而问道:“那么蓝教主是什么意思?” 曲非烟道:“蓝姊姊去年在云南说过,我们与林平之无冤无仇,他不来招惹我们,我们也不必去管他。” 米为义想了想,点头道:“那倒也是。” 江湖上当初与李不负有恩怨的左冷禅、岳不群、任我行、杨莲亭等人全都早被铲除干净,林平之本人倒是没与李不负结过什么大仇。 曲非烟道:“只是他灭了青城派后,又以振兴福威镖局为由,收编了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镖局一十七所,更兼之笼络了许多高手,手段雷厉风行,近乎残忍,却不知他要做什么大事!” 米为义正要搭话,楼下却传来一个悠悠的声音。 “总镖头要做什么大事,和你们又有什么干系?” 楼下走来一人,看上去五十多岁,留了两撇胡须,相貌平平无奇,一只眼睛被黑罩遮住,另一只露出的眼珠子却是黄色的。 之前的断耳青年、麻脸青年都跟在其后,面色不善。 曲非烟瞧了他一眼,有些讶然道:“是你!黄眼乌鸦鲁正荣?” 鲁正荣冷哼一声道:“纵请了你爷爷来也未必敢这么叫我,小小年纪,不知尊敬前辈么?” “我现在乃是福威镖局衡阳分镖局的镖头......你称我一声鲁前辈,或是鲁镖头都是说得过去的!” 这人赫然乃是昔日衡山派所剩不多的名宿之一——“金眼雕”鲁正荣。 他本与莫大先生、刘正风二人同辈,然而后来投靠左冷禅一派;待得五岳并派之后,左冷禅失势,他也悄悄溜走了。 不曾想过,此刻竟在这里出现,看来还当上了一方镖局的镖头。 曲非烟张口便道:“鲁乌鸦,你怎会改行做了镖头?” 鲁正荣面上浮现一阵红润,怒道:“曲非烟,我初见你时,你不过还是个黄毛丫头!若非李不负保下你们,你早已化作我剑下亡魂,你果真敢对我如此无礼?” 曲非烟冷笑道:“剑下亡魂?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鲁正荣勃然而怒,剑已出鞘。 铿! 剑声阵阵,劲风随身。 他抬剑起手,便是衡山派的绝技“一剑落七雁”! 他的剑法虽不及莫大先生与刘正风,却依然颇是凌厉,像模像样。 曲非烟故技重施,将双袖中的丝带挥出,左右同时去缠绕鲁正荣的双臂。 她用的这套招法中既藏着鞭法,又蕴含剑法,端的巧妙玄奇。 鲁正荣被弄得一阵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唰、唰、唰! 鲁正荣一边出剑,他身后的两个青年像是早就防到了此招,同时出剑,将已缠住鲁正荣左臂的丝带一斩而断! 米为义拍桌斥道:“以多欺少,好不讲规矩!” 他朝着店小二使了个眼色,让他也去取自己的兵器来。 曲非烟也正待抽出腰间洞箫对敌,而鲁正荣同两个青年已急急挥剑而上,要抢攻向曲非烟。 恰在这时,一旁桌边吃饭的人突然立起,伸了个懒腰。 嘭! 他腰身轻舒,双臂一展,却恰好将三个人通通击飞了出去!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什么什么里,什么、什么什么边声起!” 这人刚刚吃饱了饭,站起身子,看来是酒足饭饱,畅意十分,人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惬意与舒畅。 但他口中吟出的词句却缺字少词,令人哭笑不得。 只是当他站起身子,转向众人的一瞬,曲非烟、米为义、鲁正荣都一齐惊呼起来。 鲁正荣叫的最大声,也最惊慌:“怎会是你?!” 第三百六十六章 送一趟镖 “怎会是你?!” 鲁正荣吓得面色煞白,一连倒退了几步,差点坐倒在地板上。 那人笑道:“怎不会是我?鲁正荣,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你...你是李不负......” 鲁正荣像是见了鬼一样,那只仅剩的独眼中露出极强烈的恐惧之意,他手臂颤抖着,指着李不负,半天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李不负喝道:“衡山派鲁正荣!你既知道我是谁,还不速速拜见五岳前掌门!” 这一喝当中,蕴含了极强的内力,声波如同大山深海一样朝着鲁正荣压了过去! 李不负此时的功力比起数年之前又不可同日而语,极其深沉的内力直将鲁正荣吓得一个激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弟子鲁正荣拜见五岳李掌门!” 他口中连呼参拜,已是被吓得丢了魂;他身后的两个青年更是被震得直接昏迷了过去。 李不负微笑道:“原来你还认得我,那便应该不用我出手了吧。” 鲁正荣忙道:“不用不用!” 李不负又坐了下来,曲非烟和米为义也靠了过去,站在他身旁。 李不负慢慢问道:“你现在做了哪家镖局的镖头啊?怎么这么威风?” 鲁正荣颤声道:“我.......我现在是福威镖局的镖头。” “福威镖局”——正是林平之所承的家业! 鲁正荣从五岳并派时下了嵩山后,无时无刻不在担忧之中,他担心李不负会来报复他。所以他赶紧找了个深山老林躲了起来。 躲了两三年,听说李不负莫名其妙地消失之后,鲁正荣才终于稍稍放心,但他继续隐姓埋名,直到去年“青城派被灭”的消息传出,他才终于觉得可以再次出山了。 ——青城派被灭都没人管,我一个鲁正荣有什么人盯着? 鲁正荣再度出山,果不其然,也没有在武林中掀起什么太大的风波。 江湖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谁也没有太在意过他。 于是鲁正荣先趁着莫大先生周游四方之际,回到了自己的老家衡山派中,招揽了几个不入流的小弟子替自己打杂,准备好好享受一下日子。 谁知道不过刚刚过了七天,有个叫作林平之的华山弟子突然找上了他。 林平之一开口便要鲁正荣加入他的福威镖局,做他的手下。 鲁正荣虽听说了林平之击溃青城派的事情,但他毕竟认为自己是前辈名宿,就端着身份,不太情愿听命于人。 其实他只是稍稍端了一下身份,正如他刚才对曲非烟所做的事情一样。 但是他的眼睛立即就瞎了一只! 他几乎没能看清楚林平之在他面前是怎么出剑的! 只短短一瞬,一个眨眼的工夫,他的眼睛便瞎了一只。 依照林平之的说法,他并不是不能够一下子同时刺瞎鲁正荣的两只眼睛,只不过他还有用得着鲁正荣的地方,所以特意替他留了一只眼睛。 所以鲁正荣就真的成了“福威镖局”在衡阳城的分镖局的镖头。 ——他负责在衡山派附近押镖送镖,打响名号,招兵买马,训练镖师。 鲁正荣一五一十地将这些来由全部告诉了李不负。 李不负问道:“你也是位老牌高手了,你可看明白了当时林平之刺你眼睛所用的是什么剑法?” 鲁正荣犹豫了许久,才说道:“我.....那一剑极快,我看得并不十分清楚。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却总觉得那剑法我曾经见过,是在嵩山之巅,李掌门您与岳不群对决时见到的!” 李不负道:“他的剑法和岳不群的‘辟邪剑法’是一样的,是不是?” 鲁正荣点头道:“不错!” 李不负道:“好,好一个林平之!当初岳不群跳崖而亡,尸身不知去处,《辟邪剑谱》与我的血刀亦都失落,却不知林平之是从哪里又重获了家族传承!” 鲁正荣将头埋着,不敢开口了。 这时候,曲非烟终于道:“不负哥,你去天涯海角游历,现在总算回来了么?” 李不负笑道:“不错!不过才分别几年,当初的非非也长成一位俊俏的大姑娘了。” 曲非烟没有答话。 她仔细看着李不负,看了又看,她先前没有与李不负招呼,也正是在一直默默地观察着李不负。 李不负笑问道:“非非,我脸上难道有辟邪剑谱么?惹得你这样想看?” 曲非烟道:“不是辟邪剑谱,是你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和我们短短分别几年,但却像是经历了很多很多一样。” 她是个极有灵性的姑娘,许多别人察觉不到的变化,她却都能敏锐地感觉出来。 李不负面色慢慢变得认真,说:“人都是会变的,不是吗?” 曲非烟道:“是。” 李不负道:“但只要这个人最本来的那颗心没有变,就是好的,对不对?” 曲非烟道:“当然对!” 李不负道:“那你觉得我的那颗心变没有变?” 曲非烟转了转眼珠,眼中有一抹黠意,说道:“那得看你接下来要去做什么了。” 李不负大笑道:“接下来我打算去走一趟镖。” 曲非烟道:“走镖?走什么镖?难道你要和林平之的福威镖局抢生意做么?” 李不负道:“我不和他们抢生意,反而要送他们一桩生意!” 曲非烟道:“送生意?” 李不负道:“我要他们保镖,保的正是我这一趟镖!” 鲁正荣好像没有听得太明白,他抬了抬头,不解地问道:“保你这趟镖是什么意思?” 李不负道:“就是我请你们把我这个人当作一趟镖,然后把我送到一个地方去,这种买卖岂非常常是有人做的?” 鲁正荣心里暗想:这买卖虽常常有人做,但哪个镖局又敢说来保你? 李不负道:“这趟镖,你愿不愿意接?” 鲁正荣只能道:“我接,肯定愿意接!” 李不负道:“好,那我们今天就可以出发了。” 鲁正荣道:“可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李不负道:“云南,苗疆,五仙教。” 他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两片金叶子,递给鲁正荣,说道:“这是订金,等我到地方之后,再付给你剩下的钱,公平买卖。” 鲁正荣慌忙摆手,不敢去拿。 “我怎么敢要你老人家的钱呢?” 鲁正荣朝着李不负又鞠了一躬,立即跳下酒楼,匆匆去安排镖师与镖车,准备物事了。 曲非烟这时盯着李不负,笑着道:“看来你还是没有变的。” 米为义也笑道:“有些人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第三百六十七章 又遇熟人 阳光明媚。 秋日出了太阳难免显得有些燥,但毕竟温暖。只要温暖,人们就会觉得那还是很好的。 大路上正有一行人马在往南方走着,已走到了永州府的地界上。 这一行人乃是十数位镖师,他们的衣服前面写着大大的一个“威”字,后背上还绣着一个“福”。 福威镖局。 这正是一年来在武林中风头最盛,名声最旺的镖局。 尤其是当镖局少主剑出华山,凭手中一只长剑灭掉整个青城派之后,江湖上就很少有人不知晓“福威镖局”的名头了。 于是黑道上的朋友们也都往往躲着他们走,不太敢去劫他们的镖。 鲁正荣赶一匹马,走在最前面,其余十数位分列两旁,跟在其后。 人群围在中间的是一辆镖车。 这辆镖车很大,却什么东西都没装,只在上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一位是李不负,一位便是曲非烟了。 李不负躺在镖车上,晒着太阳,任车辆如何颠簸,他都是一副悠悠然的表情。车一边颠,他一边唱歌: “九月唱歌下衡阳,衡阳路去寻凤凰。” “百两易得镖车送,千金难求有情郎!” 这调子听起来十分古老,俏皮中带着三分山腔,不是中原的音乐,而是云南的山歌调。 曲非烟侧头问道:“这是蓝姊姊教你的?” 李不负道:“不是。” 曲非烟道:“不是么?” 李不负道:“她没教过我,是我自己学的!唱一曲调而已,我这么聪明,还用得着她教我么?哈哈哈哈哈!” 李不负从见到回雁楼之后,心里面就总是穿梭着一丝丝别样的开心,所以他一路上也说了不少奇奇怪怪的玩笑话。 鲁正荣走在最前,暗暗咋嘴:“也不知这小子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他只是嘴上轻动,嘀咕了两声,谁知躺在镖车上的李不负便大声唱道: “老乌鸦,叫呱呱,活像一只大牛蛙。” “嘴上有话不敢讲,只在心里闹喳喳!” 鲁正荣听见此话,回头一瞥,果真瞧见李不负正笑着看他,于是大惊失色,再不敢多舌,老老实实地催马行进。 行至傍晚,已快过了永州,于是众人决定在前方的城中歇息下来。 鲁正荣头一个先赶马去探听情况,不久后便回来,说那城中有一间大客栈,屋子修得很气派,楼层也都干净。 李不负随手丢给他几枚金叶子,让他去预备餐饭,定下住宿。 ——李不负身上的金叶子倒有许多,他当初手握着慕容秋水一条命,韦好客用了三个条件来赎,其中有一样正是一万两黄金。 后来这一万两黄金都被兑成了金叶子,李不负临走的时候揣了满怀,剩下的则留在因梦那里了。 众人进了城后,来到客栈前,见着这客栈修建得果然很好,干净而不简朴,齐整而不奢华。 客栈共有三层楼,样式新颖,材料结实,既体面而又不显得过于奢侈。 上面挂着一方牌匾,上面用楷书端端正正,工工整整地写着:“日出客栈”。 日出客栈。 鲁正荣瞧着这四个字,笑了笑,道:“是个好名字。” 他带头走进了客栈中去。 而李不负躺在镖车上,坐起来的时候,瞧着牌匾上的字,忽然微微皱起了眉。 曲非烟立即察觉到了这一变化,问道:“不负哥,你怎么了?” 一路过来,李不负一直唱歌哼调,兴致勃勃,这还是曲非烟再见他之后,第一次看到他皱眉头。 李不负道:“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可能这间客栈里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曲非烟好奇地道:“会有什么事?” 李不负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曲非烟问道:“那我们还进去吗?” 李不负自得道:“进去,怎么不进去?就算有什么蹊跷,难道这天下还有谁能拿我怎么样么?!” 他说着,从镖车上起身一跃,便跳入了客栈中去。 ········· 客栈中果然很快就有事发生了。 不过才刚吃了个晚饭的工夫,街道上便有个人快马加鞭,呼喝不断,赶了过来。 “鲁正荣鲁镖头是在此处歇息么?” 那人走到门前,大声问了一句,他声音吼得很大,然而嗓子尖中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娘娘腔,让人听得刺耳。 店小二是个老实人,也未笑他,而是问道:“客官找人么?” 门前那人不屑地瞥了店小二一眼,一把将他推在地上,道:“鲁正荣,快点出来!” 鲁正荣听到声音,从二楼下来,面色相当不悦,道:“谁在大呼小叫?!” 他一路上受李不负的气已受得够多,此时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又有人来触他的霉头,那却令他想要好好撒一番气了。 那人站在门口,傲然叫道:“鲁正荣,少主让你招兵买马,多训镖师,你怎么擅离职守,害得我到了衡阳,却寻不见你的人!” 鲁正荣瞧见此人,却换了脸色,道:“王镖头,你怎会来了?” “我怎不能来?你保的是什么镖?镖货呢?丢了怎么办?你就是这样保镖的么?” 这位王镖头劈头盖脸一通问题砸下来,令鲁正荣都有些招架不住。 但王镖头问这些问题,好似也只是为了显示一下自己的威风,没有要深究下去的意思。 他随即走到旁边,端起杯酒,忽然见到了在旁边喝茶的曲非烟。 “咦!” 王镖头走了过去,伸手搭住曲非烟的肩膀,道:“这种小城里,竟也有妹妹这样天仙似的姑娘么?” 他刚刚搭住曲非烟的肩,他的身后便有个人拍了拍他。 “兄台,你的手好像放错了地方。” 王镖头不耐地回头看去,另一只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面,但看到这个人之后,却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了。 “怎会是......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李不负呵呵笑了两声,道:“你放心,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我这么坏,一定会死在你后面的。” 这人却也是李不负的老熟人。 他乃是昔日洛阳“金刀王家”的王氏二兄弟中的王家骏。 当初在洛阳之时,王家骏两兄弟想要调戏蓝凤凰,被李不负直接闹上王家,让他们出了个大糗,连着金刀门的声名也堕了许多;没想到这回想来搭讪曲非烟,又被李不负碰上了! 李不负语气不善,冷笑道:“上一回你们兄弟犯事,本该好好惩处你们,但你们王家的家主王元霸求情,我就姑且放过了你们。这回可不行了。” 王家骏急忙收回手,站到鲁正荣的身旁,声色有些异常,道:“这回.......你......你要做什么?” 李不负淡淡问道:“是你自己剁手,还是我帮你剁?” 王家骏一咬牙,竟说道:“我不剁手!谁也剁不了我这条手!” 李不负道:“哦?你觉得你的武功已超过了我?” 王家骏竟尖声道:“不是,是我这条手不该剁!就算我这条手搭在了她肩上,也不该剁!” 李不负感到一丝惊讶,紧紧盯住王家骏,好像猜到了是什么原因一样。 王家骏道:“因为我已不是个男人!我摸她一下,也只能算是女人摸女人,凭什么该剁手?!” 这下子,李不负、曲非烟等人看向他的眼神就都变得非常奇怪了。 原本站在他身边的鲁正荣也连忙走了几步,躲得他远远的。 第三百六十八章 成为名人 鲁正荣躲到了一旁去,王家骏面上也并未露出什么异色。 他早已猜到了别人会对他的态度会是这个样子。 李不负道:“难道你也练了辟邪剑法?” 王家骏惨笑一声,道:“否则我又为何要自宫?” 练习《辟邪剑法》和《葵花宝典》两门武功,需要修习者自宫之事在武林中也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虽然不论是岳不群、还是东方不败都没有亲自在武林中承认过,但有心人通过嵩山大战,以及一些从方证大师、冲虚道长口中透露出的只言片语,推测出这一点并非难事。 李不负问道:“你练到什么程度了?” 王家骏道:“不高,我虽不及当初的岳不群,也比不上咱们的少主,但收拾这个鲁正荣是绰绰有余的。” 鲁正荣眼睛深处显出一抹愤怒,但是转即又叹了口气。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王家骏练了辟邪剑法,恐怕他真的不是对手。 李不负道:“你家少主是林平之?是他教你练的么?” 王家骏道:“是!少主他练了辟邪剑法后,扫平青城,威震武林,要振兴昔日的福威镖局,所以挑选亲信,传授剑法,让我们也都变得武功高强!” 李不负失笑道:“让你们也都变得和他一样残缺才对!” 王家骏并不否认这一点,因为他自宫之后,确实已经“残缺”了一部分,失去了那部分男人的功能,变得不男不女。 李不负道:“所以你碰非非,这并不能算是女人摸女人,而是一个不男不女的人摸了一个女人,对不对?” 王家骏的脸色显得相当难看。 李不负这么说,等于是拿着砖头在打他的脸了。 李不负叹道:“不过幸好,一个不男不女的人摸了一下非非,大概也不能算非礼的,所以这一回我再放你一次。” 王家骏舒了口气,此番来虽被羞辱了,秘密也都被暴露,然而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也保住了一条手臂。 他在失去了来。 往往等到失去之后,才能想到珍惜,人不总是如此的么? ········· 王家骏坐下来,坐在另外一张桌子上,连喝了两壶茶,终于定下神来。 然后他才想起了什么一样,连忙起身向李不负正式行礼,拜道:“福威镖局南镖头见过前五岳掌门李掌门!” 李不负摆手道:“好说好说。你我也算故交,且你非五岳门下,不必行礼。” 王家骏称谢之后,走到一旁,朝着鲁正荣问道:“鲁镖头,你保的镖到底是什么?” 鲁正荣指了指李不负,悄声道:“就是那一位。” 王家骏道:“那一位?” 鲁正荣道:“他要我们护送他去云南。旁边姑娘正是当年魔教长老曲洋的孙女,曲非烟小姐。” 王家骏瞪着双眼,盯着鲁正荣;这目光中惊讶居多,倒也不怎么吓人,但鲁正荣一想到他已是个不男不女的太监,便心头有些发毛,忍不住想离他远点。 好在这时,从三楼上施施然走下来一个人,又吸引了众人的眼光。 这人穿着干净,走路稳当,不胖不瘦,身姿协调,模样生得颇是俊美。 其俊美的脸上却不似一般的公子浮华,而是面带着朴实与平和,精气神十足。 他走下楼来,瞧了瞧众人,忙问道:“我方才听闻说五岳派的前掌门李不负大侠到了敝店,是我听错了么?” 曲非烟先道:“你没听错,我旁边这位便是。” 那人匆匆跑了下来,走到李不负身旁,道:“我开店以来,听来往行人讲过许多有关李不负大侠的逸闻壮举,不世之功,今日见着真人,实在令我喜不自禁!” 曲非烟似笑非笑地看着李不负,道:“不负哥,没想到你已成了天下追捧的名人了。” 店主又问道:“你这些年来,究竟到哪里去了?他们有的人说你出海外了,有的人说你死了......呸呸呸......这可是他们说的,还有的人说你隐居起来?” “但为什么没人能找得到你!” 李不负瞧着这店主,觉得他很有趣,他身上既有一股翩翩公子的风度,但聊起天来,又充满着市井之气,两种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们找不到我,或许只是因为他们太笨了。” 李不负只给出了这个回答。 店主急急又问:“但为什么蓝凤凰教主也找不到你呢?” 李不负道:“她也找不到我?” 店主道:“是啊!去年便有消息说蓝凤凰孤身一人很久,十分寂寞,还有个书生特意写了封一千余字的长篇大赋,用来赞美蓝教主,想要以此去求爱。” 这店主知道的小道传闻显然不少。 李不负一拍桌子,赶紧问:“后来那个书生怎样了?” 店主惊讶地问道:“你不知道么?” “后来那个书生求爱不成,揣了一本自己写的诗集,嚷嚷着要亲自去苗疆寻蓝教主。结果被蓝教主让人把他丢进黄河里去了,死没死也不知道。” 李不负听到这话,居然鼓掌大笑道:“好好好,丢得好!这些书生,心里面老是想一些情情爱爱的,总觉得写两首破诗就能讨到美人欢心,实在是活该!” 店主提到这件事,忽然一拍脑袋,让店小二拿了一副纸笔来。 李不负不明其意,店主却道:“你大人好不容易来我这里一回,麻烦你留幅字在这里,我也可逢人吹嘘吹嘘。” “留什么字好?” 店主想了想,道:“题一首词......算了,我也没想好题什么词。要不你写个名字,我命人挂在我店里,也算是我店里的一样特色了。” 李不负笑道:“这个好。别的诗词我会得也不多,顶多题一首风雪夜归人,不过写名字可就容易多了。” 他持笔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李不负”。 他的字写得虽不怎么好看,但笔锋中却别有一派气势。 店主见之心喜,收好了字,转过身来,仿似才看见福威镖局的众镖师。 “哦,几位福威镖局的大爷,你们是一起的么?” 鲁正荣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店主道:“好,你们远道而来,肯定风尘仆仆,我去叫人多给你们烧些热水。” 话到此处,本已很合适,但他却偏偏走了一半的路,又停了脚步,还要再问: “我听说福威镖局的林总镖头是练了辟邪剑法,所以剑法大进,一日千里,才使得福威镖局突然崛起,震慑武林的,这是真的么?” “是真的。” “那我还听说,练辟邪剑法要自宫,这......” 换作在其他地方被人这么询问,王家骏必定剑已出鞘,要好好教训一下那人,让他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但现在在李不负面前,他却不敢多生事端,但也不答。 曲非烟却指了指王家骏,道:“这也是真的,他就练过。” 店主瞧了王家骏一眼,脖子缩了缩,叹道:“唉,可怜的人。我会在你的热水里多加些玫瑰的!” 王家骏气得几乎把手里的茶杯一把捏碎,对着鲁正荣丢下一句话,便匆匆离去了。 “鲁镖头,少主让我来找你,是为了视察训练镖师的情况。你务必要扩大镖局规模,多招收镖师,少主日后很用得上!” 他说完,骑上马飞速逃离了。 李不负望着他远去,微笑道:“看来林平之是想要做大事啊......哎,但愿他识趣些吧。” 第三百六十九章 初见林平之 众人夜间饭后,李不负与曲非烟在一起谈论江湖上发生的一些事情。 李不负也渐渐了解了他当初离开之后,江湖上发生了什么。 “你当初离去之后,日月神教当然是被解散了。神教名下归属的天河帮、百药门、五仙教等等也都各自安分,蓝姊姊虽然没有管理他们,但他们还是受蓝姊姊的约束,每年都要送上许多东西往云南去。” 李不负点点头。 这些人愿意受五仙教的约束,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李不负虽功成身退,消失在武林,然而余威犹在,宵小也不敢妄动;另一方面,自然也是蓝凤凰研制出了“三尸脑神丹”的解药,群雄感其恩德,自然每年送礼。 “这些三教九流失去日月神教的统治之后,各自约法三章,互不侵犯。虽偶也有鸡鸣狗盗,小偷小摸之事发生,但是各门各派,亦都有所惩治,并无大恶出现。” “嗯,那很好。” 这句话是“日出客栈”的店主接的嘴,他对于这些江湖事好似都很感兴趣,所以特地来听。 李不负也不见外,由他听着便是。 曲非烟接着道:“而五岳派中貌合神离,虽勉强并派,但谁也不服谁。” “华山派岳灵珊继任掌门,每日都在山中苦练剑法,想要找你报仇。” 李不负笑道:“那一回我在嵩山之巅,当着群雄之面,没有杀她,她若再敢前来,那只能让她含恨而亡了!” 曲非烟又道:“衡山派的莫大先生向来无心打理门派,也自逍遥去了,谁也号令不了他!” 李不负道:“这是自然。” 曲非烟道:“泰山派则陷入了一场内斗之中,老一派的师叔师伯和天门道人的亲传弟子建除道人互争门主,争端不休。” “恒山派呢,三定师太回去之后,便守山不出,也勒令门下弟子暂不得涉足江湖了。” 李不负点了点头,问道:“嵩山派还是丁勉在掌权?” 曲非烟道:“是。他不但是嵩山派掌门,也是名义上的五岳派掌门,只不过没人听他的罢了。” 李不负大笑道:“哈哈哈哈哈,丁勉这个人,看起来肥肥胖胖,其实心思缜密,但偏偏胆子不大,却没有左冷禅那样的魄力了。谅他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曲非烟道:“他能坐上嵩山派掌门的位置也已经很不错,怎么会还奢求其它的呢?” 随后,他们又谈了一些别的门派,以及各方的江湖奇人。 店主听完之后,觉得津津有味,仿佛天下大势都被他一人掌握了一般,他站起身子,竟抚掌而笑,慢慢踱步回三楼屋子。 途中,他还自顾自地吟唱了一首《西江月》: “天上低昂似旧,人间儿女成狂。夜来处处试新妆,却是人间天上。” “不觉新凉似水,相思两鬓如霜。梦从海底跨枯桑,阅尽银河风浪。” 他好像自觉唱得还不错,于是道:“这首西江月,真是道尽江湖辛酸!” “呀噫、呀呀呀,今朝笑论天下事,阅尽江湖风浪!” 店主最后还用戏腔唱了两句自己改编的词,才走回屋子去。 曲非烟望着他上楼的背影,忽悄悄对着李不负说道:“我好像有些喜欢上他了。” 李不负睁大了眼,吃惊道:“他有什么好的?你怎会喜欢上他?!” “小声点!” 曲非烟拍了拍李不负,随后道:“他唱的词都很好听啊!” 李不负道:“他唱的什么‘夜来处处试新妆’?这很好听?我唱了一路的歌,也未听你说我唱得好听!” 曲非烟气恼道:“你?你唱歌本来也就稍稍好点而已。更何况,难道我不能喜欢他?只许你和蓝姊姊恩爱,倒不让我喜欢别人了么?!” “而且,我自不是因为他唱歌好才喜欢他的。他身上有股和别人不一样的气质,你没觉得么?” 李不负思考了一下,道:“他的确和别人不太一样。” 曲非烟道:“我感觉他是个很会生活,懂得享受人生的人,嗯.......就是这样。” 李不负这下认真地开始替曲非烟考虑起人生大事来,慢慢说道:“你喜欢自是喜欢得的......但是......但是他年纪看起来也不小,或许早有妻室了,这......” 曲非烟道:“那我们先托人打听打听,等打听好了,我再来找他。” 一夜无话。 ·········· 次早,一行人辞别店主,又上了路,连走了三日,尽皆无事。 然而这日行至山路上,已快要望见云南的时候,后面却有一匹快马,匆匆朝着一行镖车追来。 一个声音疾呼道:“前方可是李不负李大侠?” 这声音有些尖细,但也显润和,而说话者还用上了内力,使得声音响彻山间,好似要刻意卖弄他的内功一样。 李不负笑了笑,躺在镖车上,回头一望,亦呼道:“正是我李不负!” 这声音中气十足,隆隆作响,如惊雷鸣在耳,似巨石滚于涧,在山中回荡了好几次,声音才渐渐平息下去。 论比内功,李不负却不知要强上说话那人多少了。 曲非烟好奇问道:“是谁?是谁会来找你?” 李不负道:“静等片刻,稍后便知。” 过了不多时,果然有一匹赤红色的好马从山下奔来,马上坐着一位红衣蓝带,面如冠玉的青年男子。 这青年驾马而来,佩剑在腰,剑声随马声不断“叮当当”地响着,看上去十分潇洒、威风。 鲁正荣见到此人,立即作礼,道:“见过镖局少主!” 李不负问道:“哦?来的人是林平之?” 鲁正荣特意往后面站了些位置,说道:“正是。” 林平之走到七、八丈之外,便不再前,勒马而礼,道:“听闻五岳派前掌门李不负大侠重出江湖,特地赶来拜会!” 李不负道:“拜什么会?” 林平之道:“先前敝镖局中有人不开眼,得罪了不负大侠与这位非烟姑娘,我身为总镖头,特来赔罪!” 李不负道:“赔什么罪?” 林平之道:“赔管教不周,门规不严之罪!” 李不负道:“他们都在这里,那你就管教吧。” 鲁正荣与一行镖师站在两旁,都呆呆地瞧向了林平之。 林平之一时语塞,竟说不出话来。 李不负每一句话都盛气凌人,冷刀寒剑,令他在言语间招架不住。 最后林平之只得道:“镖局一众镖师,待得他们回衡阳之后,我自当好好管教。我此回前来,乃是欲将当初任我行所修炼的《吸星大法》一功作赔罪之物,奉与大侠。” 他抛手丢出一本秘笈,秘笈飞得甚疾,似飞剑一般穿来,来势十分凌厉! “哦?” 李不负轻轻抬手,五指轻合,那秘笈便到了他的手中。 “吸星大法怎会到了你的手中?” 林平之如实说道:“我打听得任我行以往被关押在梅庄之中,所以后来特地去了一趟梅庄,便被我发现了此功!” 李不负道:“好。” 他看也不看一眼,双掌一合,似磨盘闭拢,再一扬手,那本秘笈竟化作纸屑纷飞,四散开去! 鲁正荣等人惊讶地看着李不负,有人甚至惊呼出声,众镖师也不知道为何他会对此神功如此瞧不上。 李不负淡淡道:“林总镖头还有别的事么?” 林平之咬了咬牙,拱手道:“并无他事。鲁镖头,一路请护送好李掌门!” 他说罢,头上竟微微见汗,对着李不负告了辞,飞速便打马掉头离去了。 曲非烟瞧向李不负,说:“他来得好奇怪。” 李不负道:“不奇怪。他想试探我的武功和态度,所以特地赶来,只是我不太想给他脸面,所以这就显得有些奇怪而已,小小辟邪剑法而已,不必多理会了。” 他转身望了望,已经望到了云南的连绵大山。 山中的空气清新,扑面而来。 云朵在天上飘着,湖水在地上漾着,他似已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气息。 第三百七十章 苗疆的五仙教的蓝色的凤凰 云南。 不过几日,一路上知道李不负重新出山的人越来越多,五仙教中自也有很多弟子晓得此点。 方至苗疆,镖车过路,若至有人聚居之处,便常常会遇到许许多多的苗家人邀请他去家中作客,他们都认识李不负。 甚至还有许多苗家女子挽着曲非烟的手,围着镖车,绕着圈不停地跳着苗家独有的舞蹈。 鲁正荣等一干镖师皆是不习惯如此热情的苗家风情,束手束脚,都不大放得开,表示对此消受不起。 他们在遇到第三群苗家少女围拢上来时,有一个胆子大的镖师,忍不住趁机伸手,摸了一位苗家少女的胸,便被众人要求留下来,要二人相处。 那人自然不肯答应留在这穷山僻壤,于是立马便被那位少女放了只毒蜘蛛,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镖师见手掌变得紫肿,急忙求取解药,却被拒绝。 后来众人是看在李不负的面子上,才将解药交给了镖师,那镖师道过歉后,鲁正荣也不敢再多逗留,便要向李不负告辞。 “李大侠,我们已将你送到云南,此次护镖之行,应该可作完结了吧?” 李不负又扔了三枚金叶子到鲁正荣手中,道:“好,多谢你们一路打点了。再请你们回去对林平之托个话。” 鲁正荣道:“请讲。” 李不负道:“叫他安分一些,不要招惹到我们,大家自然相安无事。日月神教的时代已过去了,连东方不败也会身死,何况是他?” 鲁正荣低着头,连道:“我记下了,记下了。我一定将话带到。” 李不负道:“好,那你们便可以走了。” 众镖师到此才总算是如释重负,连忙往回路去了。 李不负瞧了瞧还在与苗家少女们起舞的曲非烟,笑道:“我们也该快点走了。” ········· 五仙教,这里的楼是吊脚楼,靠水而建。 楼边是水塘,而外面还有一大片清澈的湖水。 湖水之侧,摆放着许多的各式各样的东西,有金色的箱子、有黄色的金块、有白色的首饰、有蓝色的丝绸、有青色的瓷器、有紫色的衣裳、有红色的花束、有绿色的药草........... 李不负见到这些,不禁好奇,问道:“这些湖水为何摆着这么多东西?” 曲非烟解释道:“这是天下各路群雄为了对蓝姊姊表示感谢,所以常常会送许多珍稀的礼物来;蓝姊姊只收了其中一些,其余的便留在这里,久而久之,这也成了一道风景线。” 李不负绕着这片清澈的湖水走了走,从地上捡了一束还算鲜艳的花,随即道:“我们进去吧。” ········· 李不负想过很多种再见到蓝凤凰时的场景。 那时候蓝凤凰也许是正在休息,也许是正在练功,也许是正在制药,也许是正在发呆,也许是正在想他...... 但他始终没有想到过,他见到蓝凤凰的时候,蓝凤凰居然身边围了好几个苗族的女子,这些人都在一一向她汇报各种事务。 “教主,近日来福威镖局行事愈发蛮横霸道,他们甚至会强求别人一定要走他们的镖局保镖,隐隐想要包揽尽天下所有的走镖生意,我们应当敲打他们么?” “教主,泰山派约定在下月三十之时,比武争夺掌门之位,谁的武功高,就任谁当掌门。” “教主,衡山派的莫大先生前些日子在海南一带出现过。” “教主,华山派令狐冲和圣姑任盈盈自从今年初自少林寺逃出之后,依旧无人发现他们的踪迹。” “..............” 一条又一条的消息传到蓝凤凰的耳中,蓝凤凰忧着眉头,时不时地说两句,让手下人去做些什么。 这时候,李不负慢慢走到水楼扩建过的大屋子中,也禀报了一句:“教主,前五岳派的掌门李不负重现江湖了。” 蓝凤凰听到这声音,浑身一震,眼神瞬息变得不一样了。 她没有先开口,而是伸手整理发丝,正了正头上戴着的银冠。 蓝凤凰看上去依旧极美,她同四年多前几乎看不出太多的变化,只是眼神里显得更成熟了,同时眉间总凝着丝丝忧虑。 她的手还是白皙的,而且依旧赤着足。 足上套着的银环轻轻动了动,发出“叮当当”的声音。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了。 这些汇报信息的苗女面上都含着笑意,却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地站到了两边。 蓝凤凰缓缓道:“我自然早就知道李不负重现江湖。而且我还知道,他先去的地方是衡阳城的回雁楼。” 李不负道:“对,他匆匆吃了顿饭,就立即往云南五仙教赶过来了。” 蓝凤凰板着脸道:“也不知回雁楼有什么菜这么好吃,也比得上咱们的手艺么?” 这句话她不是对李不负说的,而是故意去问了两旁的苗女。 两旁的苗女却不但不答,而且都在窃窃偷笑。 李不负道:“他本来也想立马赶回来吃一碗蓝教主亲手做的‘五毒羹’的,只是他怕还没有赶到,就已饿死在路上了。” 蓝凤凰听到这话,又道:“可是来见蓝教主的人里面,不论男女,不论身份,不论武功,多多少少都是要送上一些礼物的,这个人有没有带礼物来呢?” 李不负拿出那一束花,道:“他带了一束花来。” 蓝凤凰道:“只有一束花么?” 李不负道:“‘多多少少’送一些礼物,他一向比较窘迫潦倒,就是‘少少’的那一部分人。” 蓝凤凰听到这话,终于笑了起来。 “我记得上回有个书生也是这么说的。” “他说什么?” “他两手空空到云南,给我写了一千多字的文章来夸我,说什么礼轻情意重。你这束花的情意难道比他千字的文章情意还重?” “我也会夸你。” “你夸什么?” 李不负道:“我夸你很可爱。” 蓝凤凰道:“然后呢?” 李不负道:“然后就是很可爱,非常非常可爱,没有别的了。” “我一向认为‘可爱’是对一个女孩子最高的赞美!因为一个女生就算很好看,很漂亮,很美丽,很天下无双,可要是我不喜欢她,她就也不是可爱的!” 蓝凤凰露出微笑。 李不负眨眨眼睛,道:“我夸你夸得虽不一定有那个书生那么多,但情意却一定比他真。” 蓝凤凰道:“对。” 李不负道:“那你觉得是我夸得好,还是那个书生夸得好?” 蓝凤凰道:“当然是你夸得好。那个书生写了一千字的什么凤凰赋,说是什么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好辞,但让我一个苗家女子来看,我却连一句话都看不太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不负大笑起来。 蓝凤凰这时也从座位中走了下来,接过了花,两人相拥而笑,李不负抱着蓝凤凰转了一大圈。 拥抱过后,蓝凤凰忽又凝视着李不负,道:“你总算回来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青春不死 蓝凤凰让禀报事项的苗家女子们都离开,曲非烟也跟着她们一起走了出去,还悄悄掩上了门。 李不负看着这些人一一离开,不禁道:“我猜得到,这些日子,你一定很累。” 他一进门,看见这些苗女们不停地向蓝凤凰汇报事务,便知道这几年来,蓝凤凰恐怕是武林中事务最繁忙的人之一。 蓝凤凰叹息道:“那倒也还好。至少少林寺的方生大师,武当派的掌门冲虚道长二位前辈分担了我不少的压力。只五岳派的一半事情和日月神教的那些属下却都要我看管着,怕出了什么变故。” “我本是个边野女子,莫名其妙地就当上了几乎隐隐是武林中权力地位第一的蓝教主,这教我难免惶恐,生怕自己德不配位。” 蓝凤凰的性子虽然洒脱,不拘一格,但是真正担当的时候,却是相当负责的。 ——否则,当初云南五仙教也不会选择只有区区二十出头年纪的她出任教主之位。 李不负道:“你有什么德不配位的?武林中谁敢怪你德不配位,我第一个去撕了他的嘴!” 蓝凤凰嗔了一声,道:“若依这种法子做事,不过一年,全江湖便要哀声载道,一片混乱了。” 李不负道:“那又如何?这天下江湖本就是江湖人的,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 蓝凤凰犹豫了下,问道:“你真是这么想的么?” 李不负道:“我自然真是这么想的。那些天天读书,文韬武略,修身齐家的义士文人都治理不好江湖,何况是我?这江湖大位不要也罢。” 蓝凤凰道:“可是日月神教虽然解散,但那些属下仍然以我们为首,许多事情也会听我们的吩咐,他们.......” 不得不提的是,自李不负走后,确确实实是蓝凤凰在“正道”与“邪道”两方之间起到了很大的幹旋的作用,调和了许多双方的矛盾。 毕竟当初日月神教与五岳联盟积怨极深,这种仇恨是从上一辈、甚至上上辈便开始了的,不是一时半会儿解得开的。 李不负道:“我下个月就去跟他们说清楚,让他们日后不必每年送礼到五仙教来了,咱们也不缺那些东西。” 蓝凤凰望着李不负,露出笑容,道:“你若真是这么想的,那实在再好不过了。我......我......唉......” 李不负连问道:“你怎么了?你有什么委屈么?是谁欺负了你?我去替你找回场子来!” 蓝凤凰苦笑了一声,说道:“我是五岳派前掌门夫人,又是日月神教上下的恩人,谁敢欺负我?只是我觉得.......” “只是觉得什么?” 蓝凤凰漂亮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愁色,神情间竟说不出的忧伤,她慢慢道:“只是我今年已二十九岁,明年便该三十了。我听说已有很多武林豪杰在为我筹备明年的‘三十寿礼’,呵呵呵呵........” 她的脸上芳华犹在,无论皮肤还是发丝都依然如同少女,谁也看不出她今年竟已快三十。 蓝凤凰接着叹道:“当初五仙教的前辈为研制三尸脑神丹的解药而死,我匆匆接任,每日苦练毒功,花了很大的气力才使得教中上下团结一心。然后自你走后,我又坐上了现在的位置,手掌大权,忙于事务......” “我最好的年华都浪费在了‘权力’二字上面,我最该盛放的青春也都快要耗尽了.......唉,这让我实在觉得有些遗憾。” 李不负忽然懂得蓝凤凰的意思了。 蓝凤凰本也该像一个普普通通的苗家少女一样,在广阔的大山里尽情地舞蹈,在清澈的湖水中大胆地洗浴,在美好的爱情中任性地爱人。 但是她最灿烂的时光却全都用来处理教务,打发武林琐事上了。 而且她身为武林中黑白两道最得人心的人之一,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很多的目光所注视着,她的行为也绝不能做得太出格。 可不能太出格,那也就太不“蓝凤凰”了。 李不负完全能够理解蓝凤凰的感受。 所以他看着蓝凤凰亮如月的眼睛,诚诚恳恳地说:“对不起!” 蓝凤凰却在笑:“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已做得很好了。至少你没有让我等得太久。而且你还愿意放弃这些权力,这已让我感到很开心。” 李不负叹了口气。 他随即道:“不过我还算信守承诺,带回了一样东西。” 蓝凤凰道:“承诺?什么承诺?” 李不负叫道:“好呀,原来你早已忘了!当初我承诺为你带回可令人美丽常驻,青春不老的东西来,果真被我寻见了!” 蓝凤凰讶异道:“真的?” 李不负拿出当初他从无崖子处换来的逍遥派的《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 那一本册子被他保管得很好,放在衣裳的最里面,虽历经了许多次大战,仍然完好无损。 蓝凤凰翻开册子看了看,凝神片刻,稍稍使得体内内气一转,按照其上所述运行,便大感惊讶。 “这多半是门极为厉害的功法,内功之玄妙,远远超出我们五仙教的心法。” 李不负笑道:“自是如此。古往今来,心法无数,但我想这门内功排在其中,亦属绝顶!” 蓝凤凰道:“你练过了么?” 李不负道:“我不须练,给你练便好。我内功到此等境界,到了五十岁也未必显老的。” 蓝凤凰横了他一眼,娇嗔道:“你的意思是我到五十岁就会很显老了,是不是?” 李不负一把抱住蓝凤凰,道:“你若真老了,我便陪你一起老!” 蓝凤凰闻得此言,眉目之间全是无穷情意,眼神似水灵动,望着李不负,温柔绵绵,难以说尽。 李不负又道:“可我们现在毕竟还没有老,所以我们还可以做许许多多的浪漫的事情,总归能填补一些你的遗憾!” 蓝凤凰听后,心中意动,慢慢道:“我少女时,最喜欢赤着足去攀最高山,可那时候的轻功练得不好,所以攀不到最高最险之处,现在我们再去攀一回,好不好?” “攀登险峰?我倒知道一处险峰,也无人迹,十分安静。” 蓝凤凰道:“好,那我们安排好这几天的事......” “哪用安排那么多,江湖上来来去去也不过就是那些事而已,出不了什么差错的。我们快走!” 她的话还未说完,李不负已拉着她,急急爬上了楼,又从水楼后面的窗子一跃而出,跳到了山间。 山间也有苗家人走过,他们瞧见李不负和蓝凤凰,还未来得及见礼,蓝凤凰便已被李不负拉着,奔向了最远处去。 蓝凤凰一边大笑,一边奔跑,一边看着李不负。 她好似真的又回到了当初在洛阳城中,对着李不负说“我跟你走”的那段无比美好,无比快乐的时光。 第三百七十二章 重登思过崖 云南到底有多少处山,这很难说;但是连绵的群山里,数不清的山峰中都印上了李不负和蓝凤凰的足迹。 他们从云南跋山涉水,一路北行,又去攀登了南岳衡山。 “咦,原来我刚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山就是这座衡山!难怪这山上人这么少。” 衡山掌门四处游历,其门下弟子也大都各在四方,所以衡山山门中的衡山弟子往往不多。 但是偏偏这又是五岳剑派的山门之一,寻常人到了山腰,往往便要止步,不得再上。于是此间既无弟子,也少游客,所以便是五岳中人迹最少的一座山。 “莫大先生据说是到海南那边去了,不在山中。” “这就对了,你看莫大先生身为掌门,还是可以不理事务,衡山派还不照样是五岳剑派之一?所以咱们也不必去管什么江湖琐事的。” “你这话说得倒是有些道理。” “哈哈,当初莫大先生邀请我加入衡山派,我的衡山剑法虽没学出什么名堂来,但打理门派的功夫却是学到了。” “哈哈哈!你瞧,那里有好多秋雁飞过。” “要不要我打几只下来烤了吃?衡山派有招剑法叫作‘一剑落九雁’,我的水准绝不比莫大先生差。” “不用,那些大雁任它们自在飞去便是,何必伤她?” “好,我们往那处走吧。” “..........” 两人一阵欢声笑语,自然也会引得山上山下人们注目。 不久便有衡山弟子得知消息,赶紧出迎,但是等到他们到时,李不负与蓝凤凰却早已不见了。 ········· 两人又去登了嵩山,嵩山有“胜观峰”、“朝天门”、“铁梁峡”等景色,也皆为他们一一览过。 二人悄来悄去,也未惊动丁勉等人,转而又往西行去。 西至长安,稍稍游览一阵,最终到了华山。 见华山时,已是子夜。 山中黑暗,少有光亮。 华山尤为险峻,古来便有“奇险天下第一山”之说,所以李不负特地要带蓝凤凰来登这座险山。 蓝凤凰望着华山之上,说道:“华山派的岳灵珊和你结了杀父之仇,我们这样不明不白地上华山,恐怕会被华山众弟子找到借口围攻的。” 李不负道:“这怕什么?任他们围攻我们好了,谁敢动手,我便教谁有来无回!” 蓝凤凰道:“但我们毕竟是来游山的,不是来打架,若是杀了人,见了血,岂不扫兴的很?” 李不负笑道:“所以咱们就偷偷地上山去。” 蓝凤凰道:“偷偷地上去?” 李不负道:“正是要在仇人眼皮子底下游山,却让他们都不知道,这才叫好玩之极!” 蓝凤凰笑靥如花,说道:“好,都依你,但我们偷偷地上去,若被人发现怎么办?” 李不负道:“被人发现,我们就跑!他们肯定跑不过我们的!纵然真的被华山弟子追上了我们,发现我们却是李师叔和蓝教主,那就更好玩了!” 李不负说罢,拉着蓝凤凰,悄然上了山去。 ········· 自古华山一条道。 华山本是易守难攻之山,按理说,华山派只需派人在山道上稍加关注,就并不难以发现有人偷偷上山。 但今夜不知怎么的,好似所有人都到了“天声峡”的那所掌门居去了,那里灯火通明,其它地方却空无一人。 华山派竟似是在举派商议什么大事一样,对其余之处便疏于防备。 李不负未去计较他们在谋划什么,而是同蓝凤凰一路走,直至思过崖的险道之前。 望着面前的思过崖险路,李不负笑道:“蓝教主,你可要小心了。这条山道又险又滑, 蓝凤凰的双足套上了两只薄薄的精致草鞋,腿上一动,已腾身而起,眨眼即上。她笑道:“我攀山攀得多了,这点陡峰怎会难得到我?” 李不负随即也展开轻功,飞了上去。 二人乘风而踏,照月而行,在险道中恣意点足,任性由来,心里面大感快活。 往上一路走,正到了思过崖上去。 思过崖向来荒凉,无草无木,景致凋零,与大好华山风光全不相衬,所以才会被作为华山中犯错弟子面壁思过之地。 月光清幽,冷冷照下。 山壁依旧。 李不负记起当初思过崖有一洞中,刻录的有五岳剑派上一代留传下的高深剑法,也算是他当年积累武学经验的一处宝地。 “蓝姊姊,你可知道思过崖山洞中的石壁上的五岳剑法么?” 蓝凤凰道:“我听说过。后来五岳各派商议着要去参悟,最后说来说去,也没说妥,后来才发觉早被毁了。” 李不负道:“毁了?我记得我和岳不群只毁了华山、衡山两门剑法,其余的是被谁所毁?” 蓝凤凰道:“是岳灵珊,那个小姑娘气急之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李不负道:“是她么?那就不奇怪了,难怪今时却已无人来这处宝地练剑了。” 两人说着,往那无人的山洞中行去,打算故地重游;但方行了数步,刚至洞口,李不负便忽然止住脚步。 蓝凤凰道:“怎么了?” 李不负道:“里面有人。” 蓝凤凰仔细侧耳倾听,却还是无声无息,并未发现什么。 她内功不及李不负高深,是以无法察觉到里面的动静。 李不负道:“你姑且在此等等我,待我进去听一听。” 蓝凤凰点点头,李不负闭住呼吸,慢慢走了进去。 华山依旧安静。 没等多久,李不负便已回身转来, 蓝凤凰道:“里面是谁?” 李不负神色有些奇怪,慢慢道:“里面有两个人,我都认识。一位是华山剑宗风清扬前辈,他当初指点过我两招武道精髓,我对他很是感谢;还有一位则是宁中则宁女侠,算是华山唯一值得人佩服的女子。” 蓝凤凰也对在此地碰见这两人觉得惊奇,问道:“他们在这里干什么?难道是在传剑?” 李不负道:“好像宁中则在向风清扬请教怎么破解‘辟邪剑法’。” “然后风清扬却说;‘华山派的弟子一个接一个地去学辟邪剑法,真是不成大器。’,大概就是说了这些。” 蓝凤凰道:“那咱们现在下山去么?” 她也知道,二人偷偷上山游玩,却撞见别的门派前辈在秘密传剑,本也是很尴尬的一件事。 若是继续待下去,难免有擅闯禁地,偷学武功之嫌,原是武林一大忌讳。 李不负还在思索时,洞内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你既已来了,何不进洞一会?” 蓝凤凰微微一惊,李不负却已拉着她的手,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 “别人既然邀请了咱们,咱们就去做一做客吧。” 江湖风云第一刀 第三百七十三章 又遇风清扬 李不负与蓝凤凰随即走入山洞中去。 山洞中亮着火光,依稀见路。 其四壁上原本刻画的是华山、嵩山、衡山、泰山、恒山等五岳各派的精妙剑法,以及当初魔教十大长老破解这些剑法的招数;然而如今见去,却只剩下一片片的剑划乱痕,别无他物。 李不负牵着蓝凤凰的手,一步一步地走进洞去,走到山洞中腹,一处宽阔的广场处时,终于见到了风清扬和宁中则。 风清扬一袭青衣,身子极瘦削,此刻正盘坐在地,一柄华山长剑置放于膝。他虽盘坐不动,然而身姿却自带一股洒脱气息。 而宁中则则持弟子之礼,守在一侧。 蓝凤凰作礼道:“风老前辈,宁女侠,在下五仙教蓝凤凰有礼。” 宁中则随即还礼。 而李不负则一拱手,道:“风老前辈别来无恙。” 风清扬看向他,微笑道:“当初的衡山弟子,今时今日已到了这般功力,真是后生可畏啊!” 李不负道:“风老前辈说笑,在思过崖时多亏前辈指点,方使我得以领悟许多,其中恩情,感激不尽。” 李不负认为,风清扬指点他,这确实是一番不薄的恩情。 风清扬传授令狐冲独孤九剑,这本是同在华山,师门相传。 但李不负本来不是华山弟子,甚至还是要偷学华山剑法的人,而即便如此,风清扬还是对李不负加以指点,这是极为难得的了。 风清扬却摇了摇手,道:“我指点本是顺手而为,你能有今天的武学造诣,与你自身的天赋和努力有关,与我的关系却不太大了。” 蓝凤凰瞧了一眼李不负,不禁笑了笑。 李不负道:“无论如何,我这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风老前辈对我有些恩情,若有什么所需之处,我会尽量办到的。” 风清扬叹道:“我年岁至此,哪里还有什么所求。你日后莫让华山断了传承便是。” 他话中有话,显然是知道了有关华山派与李不负的一些恩怨。 李不负笑道:“好,有我在时,华山绝不会断了传承,这点风老前辈放心。况且你老人家坐镇华山,谁又敢真的欺上华山来?” 风清扬忽道:“我之时日无多了。” 李不负一怔,稍后才回过神来,道:“这.......” 风清扬道:“人有大限,终须一死,这也没什么要紧的。若我修的是气宗,将一身内功练至至境,也许还可再活个二、三十年;然而毕竟我学的是剑宗,剑术虽然高明,却难以敌过天命了。” 宁中则面露悲色,想讲什么,却又忍住未讲。 风清扬道:“我从不后悔我修剑宗,只是可惜这一生内功始终差了些境界,难以窥至神人之妙。此实是我平生一桩大憾。” 宗师共有三重境界——李不负的内功尚在第二重“任督境”,而招法已到了第三重“无刀境”。 而若是内功外功同时臻至第三重的巅峰,便有望更进一步,抵达传说中的神人之境。 那位神秘莫测的扫地僧正是说自己在此境界。 虽是凡人,几有神力。 神而明之,人以为师。 李不负曾经也仔细思考过这个境界。 以他而见,要达到这种境界,非常不容易,在这个位面更是难上加难。 首先,这个世界中许多神奇的绝学已然失传。 ——以往李不负认识的无崖子修炼的是正宗的道家绝学《北冥神功》,又兼通《小无相功》与百家武学,如此造诣,尚且没有达到神人境界,何况他人? 固然,无崖子是因为被丁春秋击伤,坏了根基,所以迟迟不得精进,但也可见得神人境界绝不是轻轻松松能够达成的。 ——而在这一片武林中,任我行靠着一本以《北冥神功》的残缺版本改编而成的《吸星大法》亦可登上日月神教教主之位,叱咤风云,无人可比,这同无崖子那个时代比较起来,便实在差之甚远了。 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人,每个时代的武学都各不相同,每个人也各有其异。 与李不负交过手的李秋水,她修炼的是逍遥派心法“小无相功”,从内功上讲必定要比风清扬强上许多;然而若单论剑术,风清扬却要胜于李秋水了。 还有曾与李不负决斗的姜断弦,他的刀法极其犀利,但其内功却不过是寻常宗师境界罢了。 每个人各有各的际遇,每个时代所流传的武功心法也不一样,难免使得某些天份极高的武者受限于斯。 而风清扬或许是受功法所限,剑术虽然通神,但是内功却不能达到最深之处,这确是相当遗憾的。 一旁的蓝凤凰和宁中则听到“神人”二字,面色如常,亦无多言。 这两个人都知道武道有一个“神人”境界。蓝凤凰是听李不负提过,而宁中则则是得风清扬的说明。 风清扬看着李不负,接着说道:“年轻人,你在当下这个年纪,便有此武学造诣,日后晋升神人,想必是不在话下的。” 李不负道:“承蒙吉言。” 风清扬又想到了什么,惋惜道:“令狐冲那小子在剑道上的天赋很不错,可惜他性子跳脱,沉不下心来练功,恐怕日后也要走上我的路子。” 李不负却道:“我的性格也不算沉静,只是早些年得了门神功,又饮过五仙教的圣酒......后来又得以一观许多佛门道门秘学,方有今日成就。” 李不负说到“五仙教的圣酒”时,看了眼蓝凤凰,微笑着继续说道:“机缘一事,本是我等难以预料,也许令狐冲另有机遇也说不准的。” 风清扬道:“年轻人,你说得很好。我初得独孤求败前辈的‘独孤九剑’传承之时,欣喜若狂,自以为天下无人可敌,难免也有几分骄心,后来才渐渐消磨。而你现在能有这般心态,实属难得了。” 他忽地慢慢站起身来,紧握手中长剑,道:“也罢,我大概也只有三、四年的日子了。教我再与你过一场招,让我看看你这位五岳掌门的武功又到了何等地步!” 宁中则连忙劝道:“风师叔,你莫动武为好,若再得一场大战,恐怕........” 风清扬大笑道:“哈哈哈哈哈,若因论剑而死,岂非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他的剑已握在手中! 剑未动,风先起。 长剑虽未出鞘,但是剑风却好似已刮在人的心上! 第三百七十四章 独孤九剑之破气式 风清扬的长剑已然在手。 剑只是普通的华山制式长剑,然而在风清扬的手中却显得很特别,与众不同。 这并不完全是一种错觉。 而是风清扬握着长剑的姿势,手法,角度,都已经到了一种返璞归真的地步,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浑然天成,所以让这柄长剑看上去非常不俗。 上一次李不负看见风清扬握剑用剑,还是在他一剑荡平嵩山群雄之时。 那一次只有李不负侥幸凭借血刀守御了下来,其余人的下场均是大败。 风清扬笑道:“当日我以独孤九剑中的‘破箭式’,以一敌多,破去群雄手中兵刃;今日再遇见你,那破箭式便用不着了。” 宁中则心知无法再劝,只好退到一边,守住洞口。 李不负道:“那一剑,我至今依然记得,的确天下无双!” 风清扬问道:“你的刀呢?” 李不负道:“我的刀未带在身。” 宁中则解释道:“李掌门那柄血刀遗失在嵩山之下,至今未曾寻得,不过.......唉,不过过些日子,或许便可重见天日了。” 她言外有意,隐隐意指向谁,但李不负在此时却并未多问。 风清扬微微锁眉。 李不负道:“无招胜有招,无刀胜有刀。以风老前辈的境界,有刀无刀,有剑无剑,又有何妨?” 风清扬道:“好!” “铿”的一声,他将长剑弃于地面,又道:“我之气力已衰,若是无剑,仅以招式对决,我未必发挥得尽独孤九剑之中的玄妙,那便请你担待。” 李不负抱拳道:“不敢。” 风清扬弃了长剑,体中内劲鼓动,青衣微扬,一身风骨更似临尘仙人,几欲乘风而去。 李不负道:“我曾与令狐冲拆招过招,知晓独孤九剑乃是共有九种剑法,除总决式外,还有破剑、破刀、破枪、破鞭、破索、破掌、破箭、破气等等法门,独孤求败前辈依此破尽天下武学,不知其言是否为真?” 风清扬颔首道:“天下武学皆有破绽,独孤九剑可一一破之,此言自然为真!” “招式之破绽最是好破,只是若敌人领悟到了无招之境,那么便无法攻破其招了。” 他看了宁中则一眼,意有所传:“然而纵然招无可破,仍有剑可破,刀可破,枪可破,索可破,鞭可破,箭可破,只要心中有物,终归就还是能破的!” 李不负道:“若是心中无物呢?” 风清扬缓缓说道:“心中无物,无剑无刀,却难免还有一股气。” “若不见招,旁人极难瞧出一位武者到了什么境界。但我邀你比武,却是已察觉出来你到了无刀之境。这正是由于我修炼独孤九剑多年,对于这些东西再熟悉不过了。” 李不负闻言,心中微微一动。 “剑有剑气,刀有刀气。气未成神,无物有迹!” 这十六字念出,风清扬自己都摇了摇头,颇有所叹。 过了片刻,他接着道:“独孤九剑最后一式,叫作‘破气式’,破的是是内功高绝者之内气,同样也破剑气刀气,万物之气!” 李不负道:“所以就算是无刀境的强者的刀法,也还是有法子可以破解的,是不是?” 风清扬道:“独孤求败前辈必可破之。” 李不负道:“风老前辈呢?” 风清扬脸上微笑,道:“那便试过才知道了。” 李不负道:“你我正好一试!” 他忽地推出手掌,掌心朝下,以掌缘对准了风清扬。 这一掌虽看似是掌法,但实则是刀法。 在李不负的掌缘之上,内劲凝聚,虽非宝刀,但亦可披荆斩棘,劈石断玉! 风清扬聚神而视,问道:“你这是刀法?” 李不负道:“乃是我自创的刀法,共有三招,这是第一招日暮!” 掌刀还未发出,却已令人感受到了一种大日西垂,暮色已临的感觉。 李不负未以刀用出此招,威力自不可发挥完全,但风清扬仍然瞧出这一招的精妙。 他仿似更能感受那种“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悲伤而美好的意境,不禁赞叹道:“日暮!好刀法,好名字!” 风清扬称赞之后,将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并拢,以指为剑,霍然攻来。 ——这一剑用出,看起来竟似不在面前,而在天边。 蓝凤凰与宁中则同时都产生了这种奇异的感觉,她们发现,自己的视线竟跟不上风清扬的“剑”! 李不负也看出这一招的巧妙,立即变招,掌往上挑。 “这便是破刀式么?” 风清扬长须飘起,指在身前,喝道:“正是。” 李不负道:“我这是第二招,天寒!” 掌往上起,斜斜落在李不负肩膀处。 原本众人是身处山洞之中,并不知道月亮偏移到了什么位置;但李不负的刀法让人感觉,他的指尖仿佛正指在了月的方向。 风清扬脸色凝重,指头慢动,又缓缓刺出一“剑”, “你这虽是刀法,但我要以破剑式破之!” 这一剑似慢实快,似钝实巧,直指在李不负的掌心,要破去这一招“天寒”。 李不负所用的明明是刀法,但风清扬偏偏要用破剑式去破解,这令站在旁边的宁中则觉得匪夷所思,不得其解。 但李不负却明白,这一式“天寒”是从“日暮”中变化而来,乃是将刀法中的劲力凝至一点,凌厉无比,若以方才的破刀式应对,绝不可能破之。 风清扬临场变招,以“破剑式”与之对攻,实是一着精妙之举。 李不负不再说话,而是又将掌中的刀法一变,朝着风清扬劈去。 天寒之明月,忽化作漫天风雪,无边无际,纷纷洒洒,尽皆落向广阔的大地。 “风雪夜归”,是李不负刀法中的第三招,也是最可怕的一招! 这一招用出之后,无论是李不负还是风清扬都不再说话。 风清扬原地不动,左掌托在丹田处,右手并指为剑,朝向天上一戳! 剑气与刀气相交错,二人手掌之间,有一股浩然大风陡起,向着四周卷去! 掌与指眼见便要碰撞在一起! 呼。 在最后一刹那的时候,李不负的“掌刀”突然停住了。 风清扬的“指剑”也没有刺出。 风不再吹,雪不再下。 无尽的风雪仿佛也因此而停。 洞中的阵阵劲风亦止,世界归于静谧。 蓝凤凰和宁中则不由自主地喘了一口大气。 风清扬喃喃道:“破气式,破气式,神而明之,存乎一心.......原来还有这层意思。” 他似是在刚才的一战中又领悟到了什么一样,自言自语地走出思过崖的山洞,对着天边那处明月望了许久。 李不负、蓝凤凰、宁中则三人都没有打扰他。 李不负同样也在思考刚才的一战。 两人都似有所收获。 第三百七十五章 旧日恩怨 李不负和风清扬在一战之后,走至洞外,各有沉思。 月光幽幽,蓝凤凰和宁中则均没有打扰他们。 二人也都心知,这等高手过招,交流武学,必定会有所领悟。 这时候,旁人是打扰不得二人的。 但不过片时,山下忽然又跃上来一人,乃是一位少妇。 这少妇身着紫色劲服,腰佩长剑,头绾一个双凤髻,展动身法,飞快地掠上思过崖来。 她跃上之后,叫道:“娘,我们商议出......” 她话只说了半句,便戛然而止,只因她猛然瞧见了站在洞口的李不负。 少妇看见李不负之后,眼神极度震惊,但转即,震惊便变为愤怒! “狗贼,拿命来!” 她一声暴喝,却将李不负和风清扬的思绪都打断。 哗! 接着风声一响,一柄长剑闪动银光而至。 少妇一剑直指李不负的心口,狠辣凌厉,竟是要一剑便使之毙命。 “灵珊,不可!” 宁中则刚说出话,剑尖已到了李不负的心胸之处。 蓝凤凰站在李不负身边不远,立即探掌,去抓那握剑的手臂。 但使剑之人不管不顾,又在剑上加了五分力道,似是将全身的力气都用作此剑一拼,要将李不负杀死! 铿! 剑尖颤动,长剑一声哀吟! 在这间不容发之际,李不负忽然翻出左手,以无名指弹在剑身之上,用浑厚的指力将剑锋弹开! “原来是你岳灵珊。” 李不负看清来人之后,不怒反笑,亦不抢攻回去,只是立在原地,叫出少妇名姓。 而岳灵珊方才被李不负以指劲一弹,原本长剑欲要脱手而去,她却死命握住剑,虎口已缓缓滴下鲜血。 宁中则这时赶忙将岳灵珊拉住,呼道:“不可动剑!昔日你父亲与李掌门之战乃是比武台上的恩怨,生死有命,原是常数,你不可再思报仇之心!” 岳灵珊咬牙道:“我誓杀此狗贼不可!” 她的虎口受创,右手不停地微微颤抖,甚至连剑都有些握不太稳,这也正是她没有继续出剑的原因。 宁中则又向李不负赔罪,道:“小女自幼受宠溺太多,疏于管教,还请李掌门见谅!” 岳灵珊脸上露出十分不理解的神情,朝着宁中则大声问道:“娘,你怎能向他低头?你是人人景仰的宁女侠啊!你那股正义凛然,无畏无惧的风度哪里去了?!” 她还不等宁中则回话,又对着旁边的风清扬拜倒下去,道:“风太师叔,虽然我爹不受你喜爱,但是剑宗气宗本属一脉,这李不负杀了我华山派掌门人,还请你能出手替华山派报仇!” 风清扬轻抚胡须,摇摇头,道:“我早已不插手华山恩仇了。更何况,我亦无把握胜过这位李不负掌门。” 方才二人一战,虽然最后没有分出胜负,但是显然也都互相了解到了对方真实的实力。 岳灵珊闻言,脸色变幻不停,一字字道:“好,你们都胆小如鼠,都不愿报仇雪恨,那这份华山的大仇我便自己来报!” 风清扬与宁中则皆是不语。 李不负突然问道:“岳灵珊,你这几年来,一定每天都在苦苦练剑,恨不得将我凌迟而死吧?” 岳灵珊不回答,但她的神情却已表明,李不负所说的并无错。 她这四年多来,每天练剑至少要练六个时辰,不但自己练剑,而且找华山派的师兄弟们一起练剑,引得后来华山众弟子一看见她就绕道而走。 她还会与其他剑派的高手比武试剑,除了大年初一那一天她会休息以外,其余的时候她从未懈怠。 岳灵珊接任的是华山派掌门,但派中事务全是宁中则在替她打理。 岳灵珊每日只管练剑,不停地练剑,拼命地练剑。 所以她的剑法确实也在这几年里突飞猛进,成为年轻一代数一数二的剑法高手。 岳灵珊紧紧地盯着眼前之人,她之所以这般拼命练剑的原由完全就是为了杀掉这个人,报她的杀父之仇! 李不负接着却悠悠道:“你方才用的那一剑乃是你仓促出手,功力虽已凝聚到了极点,但是剑招之间的章法却不尽善。” 李不负点评得十分中肯,不偏不倚。 “这样,我再给你一次出手的机会,我不用刀,你若能杀了我,便算我命不好,绝不会请别人为我复仇的。” 岳灵珊道:“当真如此?!你这贼子,是不是又要使什么诡计?!” 李不负笑道:“绝不骗你。” 岳灵珊思考了片刻,终于果断出手:“狗贼,送你去死!” 她用尽全力挣开宁中则的手,勉强提动右臂,一剑朝着李不负刺去! 这一剑不再是笔直的,而是在空中绕了三个奇异的弧线。 当初嵩山派有一位“九曲剑”钟镇,最是擅长这种剑走九曲,轻灵连环的剑法,如今的岳灵珊使出来类似的剑法,竟也不比钟镇差多少。 嗖! 剑中生出变化来,灵巧地绕到了李不负腰间的“腰阳关穴”! 但这一下只是虚招,这一剑真正要攻的,还是李不负的心口。 但还没等岳灵珊的剑法由虚化实,转为夺命一击,那剑却已不动了。 任岳灵珊如何用力,剑都不再前进半分了。 因为她的剑已被李不负的两指夹住。 李不负只伸出两根手指,便将她的长剑夹在中间,坚如磐石不移,令其丝毫无法动弹! “我这一招也不是什么很高明的绝技,只不过我内功比你深厚太多,所以我随随便便就可以击败你,我若要杀你,当然也很容易。” 宁中则望见此景,脸已变白,叫道:“李掌门手下留情!” 李不负慢慢说着:“但我刚刚答应了风清扬老前辈,说要替华山保留传承。” 宁中则听见这话,脸色稍稍一缓和。 谁料李不负又道:“然而这与我杀不杀你是没有关系的。华山众多弟子,都可以做掌门。只要华山剑法不失传,谁做掌门其实也都是差不多的。” 岳灵珊还在用力拔她的剑。 李不负这时轻轻一松手,岳灵珊“蹬、蹬、蹬”倒退几步,摔回了她母亲的怀抱中去。 李不负淡淡道:“我这次是和五仙教的蓝教主出来游玩,若是杀人,难免坏了兴致。但日后若再让我遇见你,那就说不准了。” “所以华山派明天就换个掌门吧。” 宁中则满心苦水讲不出,最后只能说了一声“好”。 岳灵珊听见这些话,无穷的怒火“轰”地冲上脑袋,但偏偏这些愤怒如烈火焚烧,却都无处可泄! 最后她竟无法自持,一头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唉.......” 一番事了,风清扬叹了口气。 他只留下一句话,便飘身远去。 “方成神人之时,体内阴阳交融,气神调和,百疾尽去,毒病不侵,寿可延五十之载。我或许还可去试一试破关!” 风清扬随即渐渐消失在远山深处。 李不负拉着蓝凤凰的手,朝山下走去,说道:“只望这个岳灵珊没有坏了咱们游山的兴致!” 蓝凤凰道:“怎会呢?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接下来,我们继续往北边走,好吗.......” 第三百七十六章 悬空之寺 北岳,恒山。 恒山与华山、嵩山二山又有不同。 嵩山峻,华山险,恒山幽。 从恒山望去,山峰连绵一片,山头相接;山间无数古木参天,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又有各种花卉草木在其中生长,鸟兽虫鱼自生,空气清新,气场幽静。 山中时而还回荡着一阵阵佛音,沁人心脾,走至此地,自然便觉心中宁静,大有所慰。 自从五岳并派一战之后,定闲师太便令门派弟子无必要之事不外出,全都守在山中,终日持斋念佛,习练剑法。 是以从那时之后,北岳恒山也成了江湖上最清静,最无争的地方,不涉江湖俗事,只修慈悲佛法。 李不负与蓝凤凰离了华山之后,这一日,又“悄悄”上山,来到恒山上面参观。 蓝凤凰道:“恒山闭山已久,师太们都清净无为,咱们这样贸然闯上来,会不会不太好?” 李不负道:“没什么不太好的。我与恒山派的定逸师太有些交情,她们不会责怪我们。何况我们也未必要让她们知晓。” 二人一路走,并未去恒山山门拜访,而是来到了恒山一处有名的景处,唤作“悬空寺”。 悬空寺建于南北朝时期,其工艺巧夺天工,于极险处建造,整座寺便像是悬挂在悬崖之间一般,是故得名“悬空寺”。 这地方颇是有名,但自恒山封山之后,便少有人至了。就连恒山派的师太也很少会到此寺来。 李不负与蓝凤凰过了桥,到得寺中,此时正是午时,大抵是尼姑都聚在山门里吃斋,悬空寺中空无一人,只有缕缕焚香之烟袅袅上升。 周围亦十分幽静,不见旁人。 蓝凤凰站在寺间,望着崖下风光,不禁开怀而笑,赞道:“这座寺真的仿似悬空而建,十分有趣,当年建造之人想必是花了不少心思才建成的。” 李不负也道:“不错,这寺实在好玩的很,若你喜欢,咱们去找一些能工巧匠,看能不能在云南的大山上也建一座相似的。” 蓝凤凰道:“那可难了,还是不必费这物力了吧,咱们瞧过也就够了。” 李不负点头道:“也是,建造一座寺也非一朝一夕之功,若是建得太久,那我们也.......” 他话方及此,突然面色一惊,朝着身后看去。 只见离他约莫一丈多的距离处站着一位老婆婆,那老婆婆面目丑陋,微带凶相,不甚好看,穿一袭灰衣,打扮朴素,亦无首饰,唯有头髻上横插一根荆钗。人立在那处,却如同幽鬼。 她虽然就站在那里,却轻轻浮浮,仿若无物,好似没有这个人一样。 李不负更是大感惊讶。 以他现在的武功,旁人想要靠近于他,十丈之外他便会有所察觉;而眼前这个老婆婆到了他身后一丈多,他才发现此人,由不得他不惊! 蓝凤凰也转过头来,看见了这人,解释道:“老婆婆,我们是游山之客,没有别的意思,你莫见怪!” 李不负将蓝凤凰往后拉了拉,低声道:“小心,这可能是位高手!” 谁知老婆婆还是不说话,只是用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两人。 李不负喝问道:“你是何人?与恒山派三定师太是什么关系?” 老婆婆不答。 李不负又问了一遍。 老婆婆还是不开口。 李不负皱起眉头,道:“你若不说话,我们便要走了。” 过了半晌,那老婆婆终于抬起手,指了指外面,意思是让他们赶快离开。 李不负拉着蓝凤凰慢慢朝外面行去,暗思道:“我以往倒也没听恒山派有这么一位高手。” 二人一路走,那老婆婆始终一路跟在后面,好似要看见他们下山才放心。 李不负一边警惕,一边暗暗观察这个老婆婆,只觉她走路无声无息,几如飘浮,甚至连风声都不拂动半点,显是练成了一种极为奇异的身法。 然而其举手抬足之间,却仍有些老态,亦无太多风度,让李不负又觉得她不似是绝世高手。 刚刚走到山寺门口,转身打算离去,谁知那老婆婆跟在身后,却在此刻,发出悄无声响的凌厉一击,往李不负后背攻来! 嗤、嗤! 李不负反应极快,回身即三指点去,有一指点空,另外两指却分别落在老婆婆腿间的“血海穴”与手臂的“温溜穴”上! 而李不负用出“无相劫指”的指法后,第一反应却也是带着蓝凤凰往后退去,因为他认为老婆婆很可能是位隐世奇人,这两指未必能够奏功。 谁知这两指点出之后,老婆婆的身上却出现两个小小的血洞,“汩汩”冒出鲜血,她脚下也同时一软,摔倒在地。 “咦!” 李不负又惊又笑,道:“这原来是个外强中干的老太婆,吓唬了我那么久,我还以为她是位什么隐居的高人!” 那老婆婆将身子撑了起来,转身展开身法,打算逃走。 而李不负也未急着去追,只是不紧不慢地跟随着,故意要瞧瞧这老婆婆的身法究竟。 他忽地发现,严格地讲,这老婆婆的身法并不能算是多么了不得,因为她的速度不如李不负快。 但是奇特的一点在于——她行走起来,既无声,也无息,没有任何动静,好似不会沾到半点风一样。 李不负走南闯北,也见识过许多高手。 其中当然也有很擅长身法的,但却从无一人拥有像这个老婆婆一样奇异无声息的身法。 李不负好奇心顿起,赶了脚步,飞上前去,从背后将老婆婆穴道点住,使之不能再动。 “你是什么人?在恒山派是什么法号?” 老婆婆面对李不负的问题却还是不说半个字。 李不负也不着恼,而是道:“你这身法有意思的很,我伤了你,我先带你去疗伤,等你伤势好了,我再慢慢来琢磨你的身法。” 他认为这老婆婆的武功不怎么样,但身法中也许大有可借习之处。 蓝凤凰见李不负将老婆婆擒回,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不负提着老太婆,往山路上行,道:“我去拜一拜恒山山门,请位师太替她疗伤。” 蓝凤凰看着李不负,似笑非笑,说道:“你打伤了恒山派的人,还要去请恒山派的高手来帮她疗伤?你倒是好人恶人都做尽了。” 李不负哈哈一笑:“哈哈哈,我这个人本就是好人坏人一起做的,这种事本也做得惯了!” 二人说着,便带着这老婆婆往恒山主峰去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哑婆婆 李不负与蓝凤凰一起往恒山的见性峰上去。 未至峰上,已被恒山派的尼姑认了出来。 众尼姑不敢驱逐,只得一面听李不负的帮那老婆婆疗伤;一面慌忙去通报恒山派的定闲、定静、定逸三位师太。 定闲掌门原在静室里面打坐,闻得李不负前来,颇感惊讶,立即前来。 厅堂之中,李不负与蓝凤凰饮上了恒山自种的清茶,定闲师太赶到之后,先与二人见礼,随后问道:“李少侠此来,是有何要事商议么?” 李不负道:“无甚大事,只是想来恒山派赏赏天下奇景。” 定闲师太松了口气,她们恒山闭山已久,若是李不负要求她们再列五岳剑派,重出武林,恐怕便会很为难了。 李不负道:“我上山时击伤了一位悬空寺的老婆婆,方才已请恒山派的师太们帮她疗伤了。” 定闲师太微微一愣,想了想,才道:“是悬空寺是那位哑婆婆么?” 李不负点头道:“是。” 他刚才与恒山派弟子打交道时,已得知大家都叫这位老婆婆叫“哑婆婆”。 哑婆婆不但是个哑巴,而且是个聋子,既不能说话,也听不懂话,平常一个人生活在悬空寺中,看守寺庙,为佛点香。 定闲师太道:“不知哑婆婆如何得罪了李少侠,惹得少侠亲自动手?” 李不负道:“那倒也没什么,不过这老婆婆乃是位轻功不凡之人,你们知道么?” 定闲师太有些错愕,这时候定逸师太也赶了过来,一来便开口道:“那老婆婆会些轻功,我是知道的。但普通的一些轻功之术怎会令李少侠也刮目相看?” 李不负先朝着定逸师太问了一声好,随即道:“那老婆婆身法中自有奇玄之处,从某种意义上讲,也许她的身法之高明并不亚于当初任我行驰骋武林,臣服八方的‘吸星大法’!” “啊。” “这......” “.......” 一众尼姑都惊呼起来,只因任我行的“吸星大法”在武林中算是恶名昭著的武学之首。 因为《辟邪剑法》、《易筋经》这些武功纵然也名震一时,厉害无比,但是强则强矣,却也只是令人觉得武功高强,敌之不过。 然而吸星大法却是要将一位武者的毕生功力全都吸去,化为己用。一身功力全作他人而用,这样的武学却是真正要令人感到恐惧的了。 定闲师太回忆片刻,似想起了当年任我行纵横四海,与正道为敌之时,突然又道:“李少侠竟给予哑婆婆如此高的评价,实是令老尼讶异。” 李不负道:“我决定了,打算与蓝教主在恒山上作客两月,跟那哑婆婆好好研习身法,这两月便请定闲师太多多照看了。” 定闲还未开口,定逸却叫道:“李不负少侠,你居然要跟那哑婆婆学身法?” 李不负笑道:“正是如此。” 定逸好好地看了他几眼,目中竟有些佩服之色,说道:“你的武功几乎已至天下之顶,也许只有少林的方证大师可与你一较高下,你还舍得下身份,去和一个毫无名望的寺庙哑婆婆学身法,让贫尼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李不负纠正道:“我离开江湖之前,方证大师可与我一战;但是如今来看,他恐怕不是我的对手了。” 李不负讲出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居高临下之意,好像是在说一件确确实实的真事。 定闲师太与定逸师太互望一眼,都不知该怎么接话。 李不负又道:“前些日子,我与华山剑宗风老前辈交过了手,他也胜不过我。” 此话一出,定闲、定逸与一众恒山派弟子便瞠目结舌了。 连风清扬都胜不过李不负,那么方证大师的确就是远远不及的了。 堂中安静了半天,定逸师太忽道:“好在你纵是武功高绝,但毕竟还是要吃饭的。在这一点上,接下来两个月你还是要仰仗我们恒山了!” 李不负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多谢定逸师太了!” ········· 时日渐渐而过。 李不负果真在恒山派上定居下来。 由于恒山派中尽是女尼,向来不便令男子入内,所以到了夜里,蓝凤凰住在山上客房,李不负则通常在山下找个大树,躺在树上休息。 白天里,李不负便要去找那位哑婆婆,研究她的身法。 那哑婆婆又聋又哑,脾气却极为古怪,她虽知晓李不负武功高强,但是却还是没有给过李不负半点好脸色看。 她也从不故意展露自己的身法给李不负瞧。 但李不负也不在意,只是一直跟着她走路。 哑婆婆吃饭,李不负也跟着她,哑婆婆烧火,李不负也跟着她,哑婆婆扫地,李不负也跟着她,哑婆婆挑水,李不负也跟着她。 除了睡觉和上厕所之外,这两个人可以说是形影不离,始终同在。 就连蓝凤凰看了都有些吃醋,说:“你们两个人这么亲密,干脆以后你带着这位哑婆婆去游山好了。” 李不负道:“那不一样了。我们俩一起是侠侣携游;而要我带她的话,就只能算是尊老敬残了。” 蓝凤凰索性不再同李不负一起呆在悬空寺,而是独自在屋中修炼《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时而也同恒山派的女弟子们一同谈天说地。 只是恒山派的弟子们,出家的弟子往往守在山门里,很少出去,每日除了念经以外,也没太多见识,不擅聊天;有一些俗家弟子倒可和蓝凤凰说上几句话。 一月过去,江湖上暗流卷涌,许多消息各自流传。 李不负重出江湖之事几乎已传遍江湖,许多人想要寻而拜之,更有心气高的少年人想要来挑战李不负。 而定闲师太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下令让众弟子不得透露李不负身处恒山之事,是以群雄找来找去,也找不见其影踪。 谁也想不到李不负会在恒山之中修炼。 而另一方面,林平之献《吸星大法》与李不负之事,却不知被谁传了开去。 定逸师太得到此消息,匆匆赶到悬空寺来,想要询问李不负具体的情况。 “李少侠,听说华山的林平之献了本《吸星大法》给你,果真有此事么?难道吸星大法这等魔功又要重出江湖了?” 定逸师太性子急躁,一进寺庙,却不见李不负身影,便大呼了一句。 “李少侠!李少侠,你人呢?” 定逸师太瞧了半天,亦未见人影,有些着急。 “定逸师太,有什么事么?” 一个声音突从定逸师太背后响起。 这声音离她极近,简直就像是贴着她耳朵在说话一样。 定逸师太不禁大惊失色,回身一看,李不负竟就在其身后不到两尺的距离站立。 而她先前却毫无感觉。 “噫!”定逸师太叫了一声,有些怒道:“李少侠与贫尼开这种玩笑么?” 李不负一屁股坐在悬空寺的栏杆上,哈哈笑道:“这是我才学到的一点身法,见笑见笑。” 定逸师太转过神来,又继续道:“吸星大法重现江湖之事,李少侠可知道么?” 李不负淡淡道:“那等武学也算不上什么,任我行练了几十年,功力也未及我与方证大师,有什么可怕的?” 定逸师太柳眉一横,正要开始苦口婆心,却听李不负又道:“你瞧瞧这门身法,那才叫厉害。” 哑婆婆正好从一处阁中转出,身无声息,飘若鬼魂,正好撞见了二人。 第三百七十八章 奇异身法 哑婆婆瞧见李不负和定逸师太站在一起,神色还是没有一丝变化。 好似这世间万人万物,于她一个又聋又哑的老人而言,已是全无意义的了。 她也不开口,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看了李不负一眼,然后便径直去打水。 定逸师太朝着哑婆婆看了好几眼,最后道:“她的身法无影无踪,脚下毫无动静,身法的确诡异莫名,只是......只是不似正派的身法!” 李不负道:“身法便是身法,哪里分什么正派邪派,用之为正即为正,用之为邪即为邪!这有什么好指摘的?” 定逸师太道:“可是这等身法修炼来,岂非专为了偷袭别人而用么?” 李不负瞪着眼道:“我自小到大,若不靠偷袭别人这种勾当,恐怕今天就不能站在这里和师太你讲话了!” 定逸师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道:“你真的认为这身法比‘吸星大法’还高明?” 李不负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定逸师太看李不负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再问道:“这身法到底有什么出奇之处?” 李不负沉吟着道:“我还不能确定清楚,等我再学一个月,大概就能参悟得透了!” 定逸师太顿了顿,转回到正题之上,道:“定闲师姐她听说‘吸星大法’出世,想与方证大师、冲虚道长、莫大先生三位进行一场正道的商议。” 李不负道:“定闲掌门也要邀请我么?” 定逸师太道:“正是此意。” 李不负、方证大师、冲虚道长、莫大先生,这四人显然是恒山派最能信得过的四人。 李不负想了想,道:“我不必参与了,你请蓝凤凰教主去便是。任我行当初用吸星大法不过尔尔,如今吸星大法再现,也只是那样吧。” 定逸师太摇头道:“若是别人得了吸星大法,倒不必如此担忧,关键是这吸星大法在林平之手里,那便有些难缠了。” 定逸师太的意思也不难理解——林平之得了“吸星大法”,虽说他有当众献与李不负之意,但谁也保不准他自己没有偷偷地练。 如果“吸星大法”再加上“辟邪剑谱”,二功齐用,那的确就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造就出一个内功深厚和剑法高超的高手来了。 再加上林平之这些日子又表现出了极大的野心,不由得令恒山派十分担忧。 李不负道:“好了,若是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他们有意的话,可来此间寻我,但我现在要继续研究这身法了。” 他话中之意,俨然是将哑婆婆当作了一本“活心法”,要在此地将之完全参悟明白。 ········· 不过十日,蓝凤凰来过几次,与李不负说了方证、冲虚等人受邀来恒山之事。 李不负表示知道后,继续琢磨这哑婆婆的幽灵一般的身法。 他对这身法的领教已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他隐隐觉得这身法中包含着一种奇异的东西,这种东西在哑婆婆身上或许没太大的用处,但若是被李不负领悟明白,对他的武学境界提升却大有所益。 再过了十数日,李不负仍在悬空寺中。 他在一间阁楼的顶上,将身子吊着,笑吟吟地往下方看去。 哑婆婆正在扫地。 她扫地时,连扫帚摩擦地面的声音都要比常人扫地时小一些。 李不负忽然问道:“哑婆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正的哑巴,但你却不是个聋子,对吧?” 此言说出,哑婆婆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她依旧握着扫帚,默默地扫着地上灰尘,仿似什么话也没有听到过。 李不负叹道:“这些年来,你倒的确真不容易,一个人呆在这里,也不与人说话,也装作什么都听不见............不过正因为此,所以你才能练出这种天下无双的身法来,那也是天道酬勤,令人佩服的!” 而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道苍老声音响起,道:“悬空寺空悬一人。方证大师,我出这副对联,你可否对一对?” 另一声音道:“阿弥陀佛,老衲不敢以李掌门为戏。” “哈哈哈哈!” 悬空寺外,有五人走了进来,其中除了三定师太以外,便正是少林的方证大师,武当的冲虚道长。 李不负依旧悬挂在半空,笑吟吟地道:“道长与方丈,许久不见了。” 冲虚道长打趣道:“听闻李掌门在此参悟神功,我们特地前来分一杯羹。” 李不负伸出手指,笑道:“哈哈哈哈哈哈,神功就在那处,你们若也要参悟,尽可找她去罢!” 众人目光顺着李不负指的方向一看,正见着哑婆婆心无旁骛,正在扫地,似是察觉到有人到来,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 然后她又接着继续扫地。 冲虚道长道:“她扫地竟也是一门神功么?” 李不负正色道:“有许多禅悟岂不正隐在扫地之中?冲虚道长细细体会,方能得知究竟!” 冲虚道长失笑不语。 而李不负却不说话了。 他果真是一直在凝神看哑婆婆是怎么扫地的。 过了许久,方证大师才道:“扫地中自有万千佛理,只是须得用心而扫;然而似李掌门这般,一直聚精会神,看着别人扫地,却是件更加需要耐心的事了!” 李不负道:“我这人耐心向来不太好!我能一直盯着她看的缘由,不过是因为我能看出一些别人看不出的东西来。” 冲虚道长道:“哦?还请赐教。” 李不负道:“昔日我与方证大师、冲虚道长两位曾谈论过武学境界;而两位想来皆知,宗师之上,更有境界所在,唤作神人。” 方证大师、冲虚道长点头。 李不负道:“神人之境,古来少有!皆是每一时代最出类拔萃,登峰造极之人方可达到。只因其中已不是简简单单地涉及内功的深浅与招式的精奥二事了。” 冲虚道长缓缓道:“我曾于三丰祖师的一本手札中看过,说是神人境界最重要的是一股精神!一股独一无二的武道精神!” “有了这种武道精神的力量,才算是真正的神人!否则纵是功力再深,内劲再玄,也只得止步于前!” 李不负道:“不错!三丰祖师高见!但你可知,有些人功力也许不到神人,但他们却已经拥有了那种奇特的武道精神的力量,使他们得以在战斗中发挥出超出内功、招式、境界、气力等等因素的实力!” 李不负曾经见过这样一个人——萧峰。 萧峰曾被扫地僧点评为是那时最有可能晋升神人境界之人。 正是因为他有独特的一股武道精神,所以他一向都能够战而胜之,决不落败! 其实李不负后来也思考得出,萧十一郎也是隐隐有那种武道精神的;只不过与萧峰的勇猛无当不同,萧十一郎的武道精神更接近于一种野兽的生存本能。 若无这种精神,萧十一郎恐怕早已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武道精神.......” 冲虚道长听到这里,不禁动容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位婆婆的身法里也有一股武道精神?” 李不负摇头道:“不完全是,但很接近了。她武学成就不高,所以形成不了真正的武道精神。” 那位哑婆婆的武功虽然不差,但还未能达到宗师境界。 李不负接着道:“她根本不是聋子,她却能忍住不与人交流数十年,所以她靠着这种奇特的修行才练出了这种身法。” “我们在这说的话她其实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 定逸师太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 李不负跳下阁楼,拍拍身上灰尘,笑道:“你若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上两个月,你就也能观察出这一点了。” “只是那是她的秘密,咱们也不需去管。我只好管管我眼前的事。” 李不负跳下阁来,身形一晃,只一眨眼,便蓦然到了众人身前。 方证大师、冲虚道长微微一惊。 “我知道几位是来寻我商议要事的,我躲也躲不过,那便请吧!” 他说着,便邀请方证大师、冲虚道长、三定师太往见性峰上去议事,六人转即而远。 悬空寺中香烟徐徐,只留下哑婆婆一人,还恍若未觉,仍旧埋头扫地,洒水擦台。 第三百七十九章 恒山议事 见性峰上。 茶餐皆备。 定闲师太坐在主位,左首下是定静师太、定逸师太、蓝凤凰,右首下是李不负、方证大师、冲虚道长。 定闲师太见众人皆饮过茶后,才道:“定静师姐,李少侠闭关修炼多日,不问世事,你来与他说一说最近武林中的大事吧。” 定静师太道:“最近武林上的大事,全都与华山派有关。先是华山派换了一位新掌门。” 众人都神情若定,仿佛早知此事。 只有李不负“哦”了一声。 定静师太接着道:“华山派以掌门岳灵珊练功走火入魔为理由,使宁中则宁女侠出任掌门之位。” 冲虚道长忽然道:“然而华山派岳灵珊掌门走火入魔之事,似是有些蹊跷。我与方证大师遣弟子送去少林武当二派的疗伤圣药,其中有一物正是平心宁气,消除外魔之丹药,宁女侠却都拒之不收。” “我想若是岳灵珊掌门正需此物,想必以宁女侠之英气,是不会拘泥于这等礼物的。” 他的话并未讲完,但弦外之音在此的人却都已懂了。 李不负淡淡道:“不必多猜。岳灵珊退位掌门之事与我有关,我去过一趟华山思过崖。” 众人不禁都多看了李不负一眼。 定闲师太更是想起了之前李不负说的“风清扬也胜不过”的话。 她微微一沉吟,便收敛面容,道:“定逸师妹,你来说第二件事吧。” 定逸师太道:“好!我长话短说,衡山掌门莫大先生败在了华山派弟子林平之的剑下,如今正在养伤!” 李不负微微挑眉,道:“连莫大先生也败了吗?” 定逸师太道:“我只道莫大先生的剑法论奇诡,已难以有人可出其右,但据说那林平之的剑法有过之而无不及,施展开来,迅之又迅,神鬼莫测,还不到三十招,莫大先生便中了两剑!” 李不负道:“定逸师太,你亲眼见过林平之的剑法吗?” 定逸师太道:“没有。我是听莫大先生说的。” 李不负道:“嗯,他用的应当是辟邪剑法,就与当年岳不群所用的一样!” 提起“岳不群”,众人神色各异,均有古怪。 方证大师忽应道:“岳施主的遗体落在嵩山之下,这几年来,我亦常叮嘱弟子注意察看,奇怪的是,至今都依然没有寻见!按理讲,哪怕他的尸体葬于野兽之腹,但那柄血刀总该还在的。” 冲虚道长道:“是,所以贫道一向觉得,也许是当年有人找到了尸身,但却自己悄悄隐藏了起来。” 李不负道:“两位的意思是不是,林平之发现了岳不群的尸体,也同时得到了岳不群留下的《辟邪剑谱》,但生怕别人知道,所以毁尸灭迹,于是我们到现在都还一无所获?” 方证、冲虚皆是微微点头,认可李不负的推断。 李不负道:“这番推测也算合理。然而林平之毕竟本就是福威镖局的继承人,他寻回家传剑谱,无论是以什么手段,那都是无可厚非之事。此事若为真,他只不该藏我血刀罢了。” 方证大师叹道:“只是辟邪剑谱这武功......唉.......” ——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这正是《辟邪剑谱》的第一关! 是以知道个中内情的人们或多或少地都会认为,这门剑法总归带着三分邪气。 冲虚道长又提问道:“又有传闻说林平之曾献过一本‘吸星大法’与李掌门你,此事是真是假?” 李不负居然笑了:“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因为我根本没看那秘笈,便直接将它毁了。” 冲虚道长苦笑道:“传闻‘不是剑客’随手毁吸星,果然是真!这等豪迈,只能令贫道叹为观止了。” 当今天下,敢看也不看,便将“吸星大法”当作废纸一般,随手毁去,毫无在意的人,的确也只有李不负这独一位了! 李不负又道:“不过我猜那秘笈应当是真。林平之千里迢迢,快马加鞭地赶来,不至于会故意和我开这种玩笑。” 冲虚道长道:“他一人身兼二门奇功,这便相当厉害了。” 李不负道:“怎么讲?” 定闲师太道:“我来讲最近发生的第三件大事吧,也是由华山林平之一手策划的!” 李不负道:“何事?” 定闲师太道:“林平之正为福威镖局招兵买马,训练镖师,笼络大批的高手进入福威镖局。” “这种事好像不算什么大问题。” 定闲师太慢慢道:“大问题是,如今江湖上会用辟邪剑法的,不止一人,已有七、八位福威镖局的镖师得蒙所授,也都会了这门剑法。” “他们学了这门剑法之后,剑法精进飞快,进境十分迅速,一些人本来只是四、五流的江湖武者,练了几个月,却一下子能胜过二流的高手了。” 场中众人皆是神色凝重,而这一回,连李不负都有些动容了。 李不负知道林平之传授过王家骏这门剑法,但林平之与王家骏毕竟算是近家亲戚;可林平之还传了其他的七、八个镖师,这就有些可怕了。 林平之这样来使用辟邪剑谱,无异于是在玩火烧身;烧的是滔天大火,只是他点燃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整个江湖,整片武林! 过了很久,冲虚道长才说道:“辟邪剑谱终究也厉害得有限,我等多将那剑法看一看,集合众掌门之见地,也可研究出一门专门破解辟邪剑法的武学来的。” 冲虚道长的这番话说得并无错。 历来历代,各大门派谨守各派独门武学,使之不流于外的原因,固然有门户之见,又或担心其落入魔道之手,但更重要的,是担心别派拿去之后,详细钻研,得出破解之法,那么这武学也就废了。 ——就好比思过崖的山洞中,魔教十大长老破解了五岳剑派的剑法,若是真的被外传出去,那么五岳剑派也就不必再开宗授徒了。 甚而剑法被破之后,五岳剑派能不能保存住自家山门都是个问题。 冲虚道长又叹道:“唉,纵然辟邪剑谱流传出去,倒也还好。但最怕的是,林平之若将《吸星大法》也传授与福威镖师,便又是一场武林浩劫了!” 众人齐齐盯着李不负, 那意思好似是想请李不负出山,大伙再整一场联盟,去逼林平之至少将“吸星大法”魔功销毁。 但李不负想了许久,缓缓点头道:“这确实是个大麻烦......但是跟我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他突然跳起来,拉住蓝凤凰的手,向外跑去,说道:“我和蓝教主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多谢恒山派盛情款待!我们这就走了,下次有缘再见!” 二人转即远去,下了恒山。 方证大师、冲虚道长、三定师太等一干人在堂中坐着,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言语。 第三百八十章 卖馄饨 李不负拉着蓝凤凰,一路出了恒山。 二人走至山下,行了多时,行到一处小镇,又见到人来人往,街道商贩吆喝,有各种特色小吃摆摊,有学童朗朗诵诗,有信徒上庙烧香,一派热闹景象。 李不负带着蓝凤凰走进一家客栈,一口气点了鸡、牛、鱼、鹅等等作成的一共八、九样荤菜,却一盘素菜都没有点。 “在那恒山上可算憋坏了我,她们只作素斋饭,可太闷人了。” 蓝凤凰瞧着李不负哈哈直笑,很快地,各样菜都上齐,李不负便开始狼吞虎咽。 吃了大半的菜后,蓝凤凰开口问道:“你真的不打算处理林平之的那些事情了么?” 李不负将口中的一块烧得发烂的牛肉咽下之后,才笑道:“林平之不足为虑,少林、武当两派处理这件事,本是绰绰有余的,他们实在夸大了‘吸星大法’的功用。” 蓝凤凰眼中露出好奇之色,道:“你很了解吸星大法吗?” 李不负道:“我不但了解吸星大法,甚至连它的完整版《北冥神功》也有所了解;那吸星大法原是北冥神功的残缺版,虽可吸人内力,但是效力差得太远。” “而且多吸入几人的内功之后,自身真气并非同源而出,其实对于施功者来说有害无益,反而会使其走火入魔而亡!” 蓝凤凰沉吟道:“居然是这样么?那任我行当年.......” 李不负道:“任我行当年的一身内功也有很大的隐患,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被东方不败找到机会篡位的。” 蓝凤凰道:“但他后来在嵩山大战之中表现出的武功好像还是傲视群雄,少有人敌!” 李不负笑道:“据我所知,他是被东方不败关了好十几年,想必是他在这些日子里琢磨出了一些法子,可以暂时解决那弊端。但区区林平之,武学经验极少,只是仗着华山剑法和一本辟邪剑谱逞凶威风罢了,他怎可能比得上任我行?” 蓝凤凰恍然道:“哦,是这样了!所以他献吸星大法给你,并不是真心要向你示好,而是存了害你的心思,甚至还可能是想以你作为尝试,看看你能否想出解决吸星大法弊端的方法来!” 蓝凤凰身为五仙教教主,对于这些事当然是一提便通。 李不负笑道:“正是如此!林平之和我玩这些算计,那是有些瞧不起我了。不过不要紧,咱们现在不必去管这些琐事,我们好好在天下间到处玩玩,那才有趣!” 李不负此刻笑起来的样子,好像是个就算天塌下来,也一点儿都不会怕的顽皮孩子。 蓝凤凰道:“可是咱们五岳都差不多游遍了,还能去哪里?” 李不负道:“咱们还没有去过泰山......嗯.....不过听说泰山派正在内斗,也不知道斗完了没有。” “若是没有斗完,咱们正好去凑凑热闹,好不好?” 蓝凤凰微微笑道:“怎么去凑热闹?” 李不负道:“我想想,到时候我们也‘借’两身泰山道服来,就说自己是泰山派弟子,露两手泰山派剑法给他们瞧瞧,说不定还可以在比武中一举夺魁,成为他们的掌门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哎,只不过我以前学的泰山派剑法都忘了好多,只记得两、三招了!好像有一招叫什么‘七星落长空’,我还会使得出的!” 蓝凤凰哈哈笑道:“那可怎么办?那咱们的李掌门岂非夺不了魁了?” 李不负道:“没关系,咱们先去!他们若正在比剑的话,我就边看边学,说不定慢慢都记起来了!” 两人说话旁若无人,聊及此处,早已惹得客栈中众人纷纷注意。 有人只当这两人是疯子,也有人隐隐猜出了李不负与蓝凤凰的身份,不敢再加多看。 但客栈之外,却忽有一人走了进来,说道:“哪位好汉在这里数落泰山派?也不怕被寻仇么?” 李不负回头看去,见那人年纪已有些老了,身材不高,穿着朴素,肩挑一副扁担,慢慢走进了客栈来。 “哈哈哈哈,我被寻仇也无妨,我还可借你的扁担使一套‘中平枪法’,将那些泰山派弟子都赶跑的!” 那人又道:“你连泰山剑法都瞧不起,怎会还记得一套中平枪?可真是奇怪了,哈哈哈哈!” 那人赫然正是当初几次相助过李不负的一位武林侠士——卖馄饨的何三七。 李不负与老友相逢,大感高兴,连声道:“何老前辈,快来,快来,我请你吃好的!” 他从怀中又掏出枚金叶子,递给小二,让他加菜。 何三七见此,一展眉头,说道:“我自有钱,我的钱都是辛辛苦苦卖馄饨赚来的,不需你来请我!” 李不负“嘿嘿”一声,说道:“我的钱也是我辛辛苦苦劫一家富人劫来的,怎么就不能请你?” 两人都大笑起来。 何三七放了扁担,过来坐下,道:“自你消失在江湖之后,我以为你已远赴海外,很难再见到你了。没想到今日却在此地重逢!” 二人谈了一阵,叙旧过后,李不负又问道:“你不在雁荡山卖馄饨,怎会到了恒山来的?” 雁荡山距离恒山的确不近,李不负很好奇,何三七卖馄饨怎会卖到了这里来。 何三七道:“乃是林平之的福威镖局在我们浙南开了一家分局,他想要招揽我进入他的镖局作镖师,我自然不肯。然后他便约我比武,唉......” “此子成长得实在太快,我已远不是他的对手了!” 蓝凤凰轻皱眉头,不悦地道:“何前辈,你比武输了,那林平之便将你赶走了么?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何三七苦笑道:“他倒没有赶我走,但我留在那里,也只能是自取其辱。我索性便离了南边,往北而行,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便到恒山附近来了。” 李不负沉吟道:“原来如此......蓝教主,我想到一个很好的玩法,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玩!” 蓝凤凰道:“什么玩法?” 李不负道:“我们和何三七前辈一起去卖馄饨,走天下,好不好?!” 何三七瞪大了眼睛,道:“你要去卖馄饨?” 李不负道:“怎么了?只许你赚这份钱,不许我也来分一碗么?” 何三七叹了口气,道:“这年头做生意真是越来越难了,我和你合伙,只怕要被你砸了招牌!” 李不负大笑道:“砸了招牌也不要紧,咱们换个招牌继续开就是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黄河渡口 李不负说要同何三七一起做馄饨之后,居然真的就开始学了起来。 三人在镇上买来各种材料,在客栈里就处而学,弄得热火朝天。何三七虽觉得好笑,但也还是尽心尽力地教李不负怎样做出好吃的馄饨。 并且他发现,李不负学起做吃的这一块来,还非常得快。 裹馄饨皮子的厚薄,做馄饨馅儿的分寸,下馄饨时的火候,以及一些简单的配料调作,不过短短两天,李不负就已弄得非常纯熟了。 他们不但自己吃,还邀请店里的小二、账房、店主等等来免费品尝。 大家围坐一团,各自拿碗,争先抢后,十分热闹。 蓝凤凰本就有厨艺的底子,做起来自然也很快,但何三七认为李不负学得比蓝凤凰还要好些。 蓝凤凰也很惊讶:“你这几年远离江湖,是跑去当厨子了么?怎么做得这么熟练?” 她拈了一块完全由李不负做出的馄饨来,蘸了些辣子,觉得味道相当不错! 而何三七不惯吃辣,便直接吃了碗清汤的馄饨,他也啧啧称赞。 “早知如此,我五年前就该教你做馄饨的,这门手艺便不会失传于江湖了!” 李不负笑道:“我学其它的东西,未必很快,但学做吃的,就很有经验了。” 蓝凤凰道:“你从前有很多做菜的经验么?” 李不负道:“那倒的确不太有。” 蓝凤凰道:“那你有什么经验?” 李不负道:“我从前有很多饿肚子的经验。” 这话一说出来,旁边的店主、小二、账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常常饿肚子的人,当然总会对做饭吃饭更上心一些的。 他们觉得李不负实在是个说话很风趣的人。 而蓝凤凰和何三七却都没有发笑。 蓝凤凰瞧着李不负,她能够懂得李不负心中最深处的那一部分心情。 李不负这时却转过头来看她,故意板着脸,问道:“你怎么不笑?难道是我讲的不好笑么?” 蓝凤凰不禁苦笑一声,却又扬起头,也说道:“你开的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李不负恶狠狠地道:“你可知道,敢说我玩笑讲得不好笑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蓝凤凰道:“什么下场?” 她这句话还没有问完,李不负已一把抱住她,跑出客栈,在街上飞奔起来。 街上的人猛然望见——一个大男人抱着个很好看的女人在街上飞速疾跑,众人都已看得呆了,人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评论才好。 李不负一边跑还一边大叫:“新有一家凤凰馄饨开张了,大家快去吃,快去吃啊!” 以李不负的内功来说,声音一传出,几乎惊动了整座小镇。 小镇上的人也都跑出来围观这一奇景。 也就是从这一日起,“凤凰馄饨”的招牌便渐渐地传开了。 ········· 黄河。 李不负挑着卖馄饨的担子,何三七扛着做馄饨的不少原料,蓝凤凰则一路唱着歌吆喝,一路欢快地跑。 又有阳光照下。 已至冬日,再过些时候便要过年了,此刻的太阳显得愈发温暖。 三人一路上卖出的馄饨不算多,也不算少,一路快快乐乐,到了黄河边上。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黄河的渡船上!” 蓝凤凰道:“我当然记得。那时你接上了我的歌,所以就是我的人了。” 李不负道:“当时我可不知道还有这种.......” 他话还没说完,忽在渡口一旁看见几艘船正在装载,同时准备出发,船上装运着许多制式的长柄刀,明晃晃地映着日光,看上去相当锋利。 远处又有一匹快马赶来,那匹马跑得气喘吁吁,等到黄河边上时,已快累倒了。 马上走下一人,肥肥胖胖,但穿着华丽,气势不凡,与常人不同;尤其是他的一对手掌,生得又大又厚,看来十分有力。 “这一批刀都到了么?” 他走到船边,拎起一柄长柄钢刀,掂了掂分量,说道:“还算不错!” 那人脸上表情很是满意,随即道:“走,你们都辛苦了,咱们先寻个地方吃饭,然后悄悄地渡过黄河,将这些刀都运回嵩山去。” 恰在这时,李不负挑着担子,走了过来,叫道:“卖馄饨了,卖馄饨了。几位大爷要吃馄饨么?” 那人不耐地道:“吃什么馄饨?咱们这里这么多号弟兄,你让我们吃......” 他的话没说完,忽然瞧见了李不负,顿时呆在原地。 他又用那双大手使劲揉了揉眼睛,才惊呼道:“是你,李不负?不不不,李师弟,李掌门,李不负!” “胖师兄,别来无恙,你倒是又胖了不少。” 李不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肚子,笑呵呵地看着他。 这人赫然正是自左冷禅废功、汤英鹗身死之后,接任嵩山派掌门的“托塔手”丁勉! 丁勉往后一看,从怀中抽出一面五岳令旗,大声道:“嵩山弟子听令,速速前来拜见五岳总掌门!” 他在别的时候,敢称自己是五岳掌门;但在李不负面前,便不敢自夸此辞了。 还在船上理货的嵩山弟子们齐齐跃下船来,拜倒在地,拜见李不负。 这些嵩山弟子都未穿嵩山派的服饰;有的是新入门的弟子,尚且没有见过李不负真人,还会好奇地微微抬头打量他。 李不负道:“不必多礼,大家都来吃馄饨就是。一碗十五文钱,不可少,也不必多给!” 丁勉干笑了两声,也不知李不负是不是在开玩笑。 李不负道:“怎么?都不愿意吃我这馄饨么?” 丁勉一个激灵道:“不敢不敢,大伙快来吃!” 李不负大笑道:“这才对了,胖师兄,以你这样子,至少吃三碗才够!” 丁勉二话不说,立即蹲在地上,抄了三碗馄饨起来吃,最后把汤也都喝净,吃得额头微微见汗才停下来。 其余的嵩山弟子亦都纷纷赶了过来,随着馄饨下汤,每人都盛了一碗。 李不负瞧着丁勉发福的身材,笑问道:“胖师兄这些日子过得想必很舒坦吧?” 丁勉笑了两下,说道:“多亏李掌门的提携!这两年过得确实不错,只不过......” 李不负道:“只不过什么?” 丁勉道:“只不过从福威镖局又东山再起之后,我就又有些担心了。” 李不负皱眉道:“又是福威镖局,怎么你们都被一个林平之弄得提心吊胆的?” 丁勉道:“林平之比起您来当然是小巫见大巫,但对于我们来说,便不得不防上一防!” 何三七这时打断说道:“一人十五文钱,可不能少。” 嵩山弟子闻言,都拿出钱来,交给蓝凤凰。 而丁勉付了四十五文钱之后,又很得意地道:“好在我已想到了办法,我先从东北运了许多马匹过来,又在关外打造了很多长柄刀送回来。” “我想着,辟邪剑法不过也只是种比较诡异的剑法,使剑者快则快矣,内功却往往不怎么样。我购五百柄长刀,正要以正破邪,训练一批长刀大马的嵩山弟子,横冲直撞过去,由不得那福威镖局逞威!” 丁勉五根手指一伸,比了个“五”,十分洋洋自得。 李不负却没听他说什么破辟邪剑法,只是瞧着他那双胖手,忽道:“胖师兄,要不跟我一起卖馄饨吧。你这双手这么大,正好来收账!” 丁勉听到这话,突然呆若木鸡。 第三百八十二章 砸摊拆屋 李不负一行人已经渡过了黄河。 他们“凤凰馄饨”的卖馄饨的队伍里又多了一人。 丁勉也背着一大包东西,“吭哧吭哧”在前面走着,他虽然很不情愿和李不负一起来卖什么馄饨,但李不负邀请他之后,他也不敢推卸,只好答应了下来。 渡过黄河之后,四人一路又向南行。 蓝凤凰本来想去福建看看“福威镖局”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但是李不负不愿意多生事端,所以不往东南走,反而改向西南而行。 李不负想到一个好玩的事情——就是他们这一行人从北走到南,然后去永州找曲非烟请她吃馄饨,让她大吃一惊! ——曲非烟曾向李不负说明,她打算回那间日出客栈,去找那个店主。 后来李不负拉着蓝凤凰不辞而走后,曲非烟自然与他们也没了联系。但李不负推测曲非烟大概是自己回到那间“日出客栈”去了。 ········· 日出客栈。 李不负一行人一路卖着馄饨,已过了年节,在快到二月之时,才来到了这里,却没见到曲非烟的人。 他们四下一打听,才知道曲非烟去了一所书塾。 于是四人又去书塾寻找曲非烟,她居然真的正坐在书塾里面听课。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一间很破旧的屋子里,四面漏着风,十分冻人,但屋中还是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学童,曲非烟也在其中。 而台上站着一位两眼昏花,垂头咏诗的老先生,正在教一首李白的诗。 曲非烟很聪明,这些她一学便会,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 但是她还是不得不在这里老老实实地坐着,听这老先生一遍又一遍地解读这首诗,听得她非常无聊。 因为这位老先生的学识实在有限,除了《论语》比较熟以外,他根本不会别的太多诗。 所以每次到了诗词课的时候,他只能够把会的那几首诗词反反复复地拿出来念。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蓝凤凰在外面听着课堂中的书声,不禁道:“不负,你还记得有个书生给我写了一千字的长赋,我却一个字都看不懂的事么?” 李不负道:“我当然记得,后来你把那个书生丢进黄河里了。” 蓝凤凰笑了笑,又感慨道:“我们从小都没念过什么书,像这些孩子这样多学些知识,想必世界在他们眼里是会有些不一样的。” “嗯......” 李不负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举头望明月.......” 李不负听老先生念这首诗念到第十三遍的时候,突然吆喝道:“低头喝面汤!” 这声音极大,在这破旧的屋子里响起,如同雷鸣轰轰,山崩而摧,简直要将这间屋子震塌了! 在台上念诗的老先生被这声音一吓,身子一软,差点躲到了桌子下面去。 “吃馄饨了!” 而那些学童回头瞧来,却见是李不负挑着馄饨担子,一边担子中的水白气腾腾,蒸了出来,乃是一锅烫水,正可用来煮馄饨。 学童们哄堂大笑,一边笑,一边又盯着那些馄饨,十分嘴馋。 李不负道:“大伙都快来,我请你们吃馄饨!” 老先生这也才发现,李不负是个卖馄饨卖到了学堂来的小商贩。 他明白过来,瞬息大怒,道:“这是圣人学堂,怎能容你如此捣乱?!” 李不负手中却不停,继续将馄饨下锅,只道:“圣人见了我这馄饨,也忍不住要好好吃上一碗的!” 老先生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为数不多的稀疏头发都要竖了起来,指着李不负,道:“你......你是哪家的破孩子,你侮辱圣人,你扰乱课堂,去将你的父母叫来,我要好好跟他们说一说!” 他好像是被气得有些糊涂了,还把李不负当作他的学生一样来教训! 李不负答道:“那十分抱歉了。我的父母,我的师父,我的长辈们,该死的都死得差不多了。有的算我长辈的没死,不过你可能也见不着他们的。” 老先生气得浑身发抖,竟破口骂道:“你个没家教的孩子,你这种孩子.......” 曲非烟眼见着这先生动怒,说出一些不好听的话来,顿时感到不妙,立马要去拉住先生。 但是已经迟了,老先生已经一脚朝着馄饨担子踢了过去! 嘭! 担子倾翻,热水洒了一地,一个个馄饨也都全都倒在了地上。 这一变故不止将孩子们和曲非烟吓了一跳,连站在不远处正在聊天的丁勉和何三七都吃了一大惊。 蓝凤凰端着手中的馄饨碗,正在给一位孩子分馄饨汤,显然也觉得十分诧异。 ——这几人都是武功高手,他们当然都可以阻止老先生将馄饨担踢翻。 ——他们都没有上前出手,当然是由于他们认为有李不负在,不可能让老先生真的破坏什么东西。 但是李不负居然也没有出手制止。 依旧发烫的水流在地上,一个个还未煮熟的馄饨五躺七斜,散在四处,裹上了脏脏的泥。 有个孩子眼神中带着舍不得,伸手想去捡一块馄饨,却被李不负止住。 李不负道:“这已经脏了,不能再吃了。” 那孩子道:“可是......可是...这就浪费了啊。” 李不负道:“没关系,馄饨没了,还可以再包的。” 这时,丁勉和何三七也赶了过来。 丁勉的胖脸上露出一副凶相,恶狠狠地瞧着那老先生,抬声问道:“你教你的课,干什么要砸我们的买卖!” 老先生看见丁勉这副狠样,便一下没了刚才那样的火气,道:“你们.....你们不该将馄饨卖到我的学堂来,这会影响我上课!” 丁勉伸出大手,一掌拍在墙上,道:“是上课重要,还是吃饭重要?人不吃饭就要死,不上课会不会?” 他一掌拍出,自然是留了几分力道的,但还是拍得这间简陋的屋子一阵震动。 屋中的孩童们看见屋子摇动,有些恐慌,纷纷跑出了屋外。 老先生这时才知道是惹上了不好惹的人,也赶紧跟着出了学堂,喏喏地道:“你这馄饨担子多少钱,我赔......赔你一个就是了。” 丁勉看向李不负,等他做决定。 李不负却喃喃道:“这馄饨摊子砸了,又能再做;那么学堂要是拆了,是不是也能再修一个出来?” 丁勉满脸疑惑,还不太懂李不负是什么意思。 但是李不负看见学堂中的孩子已都走了出去,突然一掌拍在一面墙壁上! 砰! 屋子一阵摇晃,墙壁应声而倒! “啊!” 一群孩子发出尖叫声,老先生也显得惶恐不安! 李不负接连数掌,把这间本就破烂的学堂拆了个干净。 随着最后屋顶也轰然踏下,李不负终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这学堂没了,咱们就再建一个更大更好的!” 第三百八十三章 日出东方为号 新学堂很快就修建了起来。 就建在日出客栈的对街不远处,修得比以前更大,更好。 这座学堂的名字叫作凤凰学堂。 学堂旁边还留了个很小的铺位,上面立了块牌子,叫作“凤凰馄饨”。 李不负、蓝凤凰、丁勉、何三七四人站在这座学堂门前,均觉得相当满意。 丁勉最先开口道:“这学堂建立得很不错,只不过应该换个先生来教书了!” 蓝凤凰道:“只是该换谁呢?” 何三七道:“我倒是想到一个很好的人选。” 李不负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 何三七道:“难道我们俩想到一块儿去了?” 李不负道:“你想到的是不是江湖中人称‘铁面判官’的闻先生?” 何三七笑道:“何三七可以卖馄饨,闻先生为什么不能教书?” 李不负拍了拍手,他又忽然想起什么一样,问道:“非非呢?” 蓝凤凰道:“非非,一定又去日出客栈里,和那个店主说话去了。” ········· 闻先生。 武林人称“铁面判官”,一双判官笔的打穴功夫可说一绝,虽无门无派,但在江湖中却颇有名气,以公正无私,大义凛然著称。 当初李不负初出茅庐之时,在“金盆洗手大会”上,也是闻先生站出为李不负正名,称他是正道才俊。 而后来上嵩山之时,闻先生也都往往站在李不负这边,与他的关系还算不错。 只是闻先生怎么也想不到,他有一天居然会被李不负请过来作教书匠,负责一个新学堂的教学。 而当闻先生来到这处学堂,看到旁边卖馄饨的何三七,收账的丁勉,帮忙和面捣馅儿的蓝凤凰时,就更惊讶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拒绝了。 如果连嵩山掌门“托塔手”丁勉都来收账,“五仙教主”蓝凤凰都在包馄饨,“不是剑客”李不负都去挑担子的话,那么他“铁面判官”闻先生教一教书,好像也就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了。 ········· 三月。 日出客栈。 曲非烟一天之中,必定至少有一个时辰是在日出客栈之中的。 她虽没念过太多书,但却总会去和那个店主请教许多关于文学方面的事。 ——这也是她坚持去学堂的原因,只有这样才能找到话题和店主去聊。 虽任谁都知道,曲非烟所谓的“请教问题”,不过是借题发挥;她真正的小心思,只是为了跟店主多说些话罢了。 曲非烟曾说过,她喜欢这个店主,所以她在努力地接近他。 李不负这一日也到了日出客栈,他打算跟日出客栈的店主“谈谈生意”,他想要把自家的馄饨推广到日出客栈当中,这样子可以让学堂有一些固定的收入。 他现在虽能出钱修建这所学堂,然而等到他一走,这所学堂就可能就要停滞了。 先前上学堂的孩子们大多来自于贫苦的家庭,所以他们才会在那种很艰苦的环境下读书;即便如此,也许他们也并不能学很久,上三年学,便要回家帮工了。 而他们这些学童的家里面往往也无法去花钱请到太好的先生,才会任由那个一知半解的先生讲课。 而李不负的教学原则,显然就很不一样。 按照他的话来讲就是:“如果要学讲论语,不如先学做馄饨!” “等你们会做馄饨之后,我们就会把你们做的比较好的馄饨送到日出客栈里面去,那里面的客人若是点了馄饨呢,学堂就会有一些收入;一部分用来请先生,一部分你们自己留着,大家既能吃得上饭,也能继续读书了,这样好不好?” ——这就是为什么李不负会想去找日出客栈的老板谈合作的原由。 日出客栈的店主正坐在大堂内,和曲非烟谈天说地。 曲非烟认认真真,一脸欣喜地听着这店主聊天,以手托腮,像是听得十分入神。 “要我说,我最喜欢的还是那一首苏东坡的《洞仙歌令》,据说这第一句是引用自另一位词人之手,后来他补齐了全词.......” “嗯嗯......” 曲非烟其实也并不知道这店主聊的是哪首词,但是却不时地点点头,应和两声,似乎听得津津有味。 李不负刚走进客栈,便见到这一幕,不禁苦笑。 他认识的曲非烟明明是个古灵精怪、活泼不拘的少女,没想到遇到爱情之后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咳.....咳.....” 日出客栈的店主瞧见是李不负来了,顿时站起身来,迎了过去,笑道:“李大侠,你来了!快坐,我给你倒茶,茶是新从云南带来的好茶!” 李不负笑着摇手,道:“不必了,不必了。” 店主说什么也非要倒一杯茶,然后才问:“李大侠来找非非么?你们要说什么江湖事?能不能让我也听一听?” 李不负道:“不是的,我来找你。” 店主错愕道:“找我?” 李不负道:“我想把对面学堂里面学童们做的一部分馄饨送到你们客栈来卖,费用归于学堂,这样可以么?” 店主一下子就明白了李不负的想法,道:“这是好事啊,以工酬学,当然没问题!” 他甚至连要去检验一下学童们做的“馄饨”究竟合不合格的意思都没有,一口就答应了下来,非常干脆。 曲非烟在旁用打趣的眼神瞧着李不负,仿佛在说:你瞧瞧,我喜欢的人不会差的。 但是那店主转即又笑道:“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我上回想请李大侠题词一首,却没想好用什么词,最后只得了个签名。如今我已想好了半阙词,想先请李大侠题字,我好装裱在我店里面。” “半阙词?” “是,是,李大侠,你等一等,我马上去拿纸笔。” 只过片刻,店主便拿了上好的纸笔来,又挽起袖子,伸手为李不负研墨。 他的手白皙而修长,十分好看,却又有力;不过一会儿,墨便研好了。 店主也不顾店里还有其他客人在场,直道:“李大侠,我来念,你来写,好不好?” 李不负道:“我会写的字可不多,你最好写好了给我看,再让我动笔。” 店主点点头,然后把他精心琢磨出的半阙词拿了出来。 李不负端在手中一看,却忽然有些怔住。 店主解释道:“这是一首《西江月》,我最喜欢这个词牌了。” 只见那半阙词写着: —————————————————— “英雄俊杰正少,神剑宝刀出鞘。天边红云烈火烧,日出东方为号!” —————————————————— 李不负尚未提笔,只听得外面有一声声赶马之声,却是有一队镖车到镇上来了。 镖车上面正印着“福威”二字。 第三百八十四章 左冷禅之子 李不负还未开始动笔写,门外福威镖局的镖车已到了。 这一趟镖车连绵而去,蜿蜒出三里多路,皆是镖车排列;车轮重重压着地面,马匹疲惫不堪,竟全都装载着极为沉重的货物。 为首的那位镖师还在不住地吆喝着,说道:“走快点!咱们还有下一趟镖要押!” ——是哪一家托送镖物,竟运了这么多东西? 李不负还在端详那半阙词,然而店主和曲非烟已探出门去,瞧个热闹。 他们方一探头,为首的那位镖师好似便认出了他们似的,连忙下了马,朝着曲非烟拱手问候。 “曲姑娘近来可安?” 曲非烟想了许久,也没想出这人叫什么名字,只得问道:“你是福威镖局哪一位镖头?” 那人答道:“在下乃是福威镖局的北镖头。” 曲非烟道:“北镖头?” 那人道:“福威镖局除各地分镖局镖头以外,如今还分东、南、西、北四大镖头,统领四方,震慑宵小!” 曲非烟冷笑道:“那这么说来,你还算是个来头不小的人物了?” 那人垂首道:“不敢!” 那人生得俊眉朗目,一表人才,年纪不大,身子笔挺,看来也是武林中的名家高手,但在曲非烟面前却十分恭敬。 曲非烟不禁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左挺!” “左挺?” 曲非烟忽问道:“是不是那个‘天外寒松’左挺?” 左挺道:“有劳曲姑娘还记得,实感惭愧!” 曲非烟道:“何须惭愧?天外寒松这名字在五年之前,那可很少有人不知晓的!” 左挺低头不语。 曲非烟之所以说“天外寒松”之名在五年前无人不知,那是因为五年之前嵩山派掌门人左冷禅还未落势,他儿子的大名当然被众人记在心中! 可随着左冷禅一落败,自然也就没人关心他儿子左挺是如何的了。 甚至左挺这几年来,需要忍受的羞辱与愤恨比嵩山派的别的弟子更要多得多! 是以曲非烟提及这点痛处,左挺似已习以为常,并无神色变化,而是道:“曲姑娘既然在此,我斗胆想入客栈中去休息片刻,再行上路,可好?” 曲非烟瞧向那店主,道:“我又不是老板的,你问他便是了。” 店主自然不会不欢迎生意,说道:“各位镖师大爷请进吧。” ········· 左挺一走进门,看到的便是刚刚写好字的李不负。 李不负刚好把宣纸放在一张桌子上,平整铺开,打算晾干。 左挺一走进客栈,见到李不负之后,突然行礼道:“是‘不是剑客’大侠李不负么?” 李不负微笑道:“以往桃谷六仙总说我这‘不是剑客’的名字容易叫得令人听不明白,如今看来,却无须有此顾虑才是。” 左挺道:“拜见李大侠!” 李不负道:“我不是大侠。” 左挺道:“但在武林中,大伙都认为你是大侠!” 李不负道:“那大伙为什么不都加入五仙教,而偏偏做了福威镖局的镖师?” 左挺回答不出来了。 李不负又缓缓道:“我怎么也想不到,左冷禅的儿子竟会加入了福威镖局,替林平之做事。” 左挺居然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凡事皆因时而动,这正是曾经家父教给我的。” 曲非烟也走了过来,看那一幅字,不经意地说道:“这倒确实像左冷禅说得出的话!” 左挺转过头去,拱了拱手,道:“多谢曲姑娘认可。” 李不负却道:“那么当年我废你父亲武功之仇,你该如何处之?” 左挺道:“既然识时务,晚辈自然不敢再来计较了,当初也都是家父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的。” 其实左挺的年纪同李不负也差之无几,但他却相当谦虚,以晚辈身份自居。 李不负道:“你这人倒是很识相。” 左挺道:“我若不识相,便活不到今日了。” 李不负道:“好!” 他只说了这一个字,便不再多看左挺一眼。 而福威镖局的镖师们纷纷进入客栈,店主也立即安排了桌席。 左挺向着店主点好了几桌的菜,然后不经意间瞥见了那幅字,缓缓念出: “英雄俊杰正少,神剑宝刀出鞘。天边红云烈火烧,日出东方为号!” 左挺一连在口中念了几遍。 “好词!这首词极有气势,尤其是‘日出东方为号’一句,简直比起昔年称霸武林,天下第一的东方不败也犹有过之了!” 李不负道:“店主,有人夸你这首词写得好。” 左挺面色一滞,忽又道:“这首词虽然不错,但还是远远及不上这幅字了,这幅字笔走龙蛇,潇洒不羁,已有天下第一草书的风范了!” 左挺是看着从李不负手里放下这幅字的。 李不负道:“哦?你不但懂诗词,还懂书法么?” 左挺道:“家父幼时,也曾教授过我一些。” 李不负道:“很好,那你来说说,这一幅字是怎么写得好?” 左挺微微一愣,随即指着桌上那幅字的某一处说道:“瞧瞧这里,这一勾,连筋带骨,又不拖泥带水,十分恰当!” “还有这里.......” 李不负不料这左挺还真能编出个所以然来,因此走了过去,两人贴着桌边察看。 左挺接着道:“这一竖拉下来,简直令人有一剑穿心之感.......” 李不负笑道:“你还能从书法中瞧出剑法来么?” 左挺笑了两声。 他笑声方出,手也倏地一动,袖中乍然划出一支短剑! 嗖! 剑在瞬息之间,便已刺出! 刺的正是李不负的心脏! 这一剑从背后突袭,直插而去! 左挺脸上还是满面笑容,但真正动起手来,却根本不给李不负反应的时间! 轰! 然而左挺的剑还没刺到李不负的背上,他整个人便倒飞了出去! 客栈中众人纷纷抬头,晃神之间,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而左挺人在半空,还不忘将手中的剑朝着李不负掷去! 铿! 剑最终落在李不负的两指之间,乃是李不负以指力生生将之夹住了! 李不负叹了口气,道:“你还是比不上你父亲。至少你父亲不会对我用这种偷袭的手段!” 左挺摔在墙上,口吐鲜血,方才他竟没有看清楚李不负是怎么出的手。 李不负却问:“你学了辟邪剑法?” 左挺冷哼一声,并不回答。 李不负皱眉道:“你在辟邪剑法上的造诣恐怕还不低,否则也当不上‘北镖头’!” 左挺目内泛红,恨恨地道:“只恨没有杀掉你,报我嵩山之仇!” 恰在这时,日出客栈之外,又有一人疾速飞了进来,直直朝着左挺而去! 第三百八十五章 七月 那人迅疾而来,猛然跃出,朝着左挺而去! 李不负本以为那也许是丁勉或是何三七,但却发觉那人的速度实在比二人还要快得多! “大胆左挺,胆敢偷袭李大侠,莫非是活腻了么?” 这人穿着一袭暗红色衣裳,如鬼影一样飘来,声音似男似女,一掌便拍在了左挺的胸口! 啪! 一声轻响,左挺却并未遭到重击,反而是身躯开始抽搐起来,整个人面色忽青忽白,口中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众镖师见到这红衣身影,不禁皆拜倒道:“拜见总镖头!” 这人赫然便是福威镖局的总镖头林平之! 林平之不语,只是一直将手掌按在左挺身上。 到了最后,左挺竟似渐渐不支,快要倒下,只哆哆嗦嗦说出几个字:“林......林平之......你好狠!” 林平之皱起眉头,掌力一吐,压在他心口上,终于将他击毙! 李不负盯着林平之,道:“这是吸星大法?” 林平之立即恭敬地道:“我只略通皮毛,不敢在李大侠面前献丑!” 李不负点了点头,并未对林平之施展出“吸星大法”显出什么惊讶。 转而他又问道:“若我所料不错,左挺在辟邪剑法上的造诣已经不低,是不是?” 林平之面色微微一动,道:“李大侠慧眼如炬,的确如此。” 李不负道:“心中怀着仇恨的人,练起剑来,总是要比别人进展更快些的。” 林平之叹道:“这左挺狡猾奸诈,竟连我也瞒过了,早知道他怀着如此之心,我便不该传授他辟邪剑法,而该早将他毙于剑下的!” “嗯,幸好你此时将他杀了。” 李不负笑了笑。 他没再提这件事,而是问道:“你们这一趟镖,是往哪里送的?” 林平之回答道:“说起来和您也有很大的关系。” 李不负道:“哦?” 林平之道:“这些都是群雄们送与五仙教蓝教主的大寿礼物。这只是第一趟,还有后面许多趟要送!所以我亲自押镖,免得延误了时期。” 李不负道:“大寿礼物?” 就在这时,街对面的“凤凰学堂”中的蓝凤凰、丁勉、何三七、闻先生等人也听到此间动静,纷纷赶来。 蓝凤凰第一句话便是:“大寿礼物?什么大寿?” 林平之立马道:“这是群雄所言,说是蓝教主的三十大寿,全江湖都要来祝寿的。目前除了少林、武当二派以外,其余门派都在准备贺礼了。” 蓝凤凰喃喃道:“三十大寿.......三十竟也算大寿么?唉,没想到我已快要三十岁了......” 女人最不愿意开口讲的就是年龄。 在这一点上,无论什么年纪的女人都是一样的,哪怕她是十九岁,她也会觉得自己多长了一岁。 何况蓝凤凰已三十。 蓝凤凰叹了口气:“三十岁.......青春未免太易逝了.......” 众人瞧着她,没有人敢开口说话,这时候说什么都很可能会犯错。 只有那位店主说道:“我曾听人讲过,青春不是一段年纪,而是一种心态。依我看,蓝教主还是年轻的,因为你的心还很年轻。” 蓝凤凰道:“你看得出人的心?” 店主微笑道:“我在此经营开店,为的正是察人之气,观人之心。” 蓝凤凰霍然对着林平之道:“好,我七月才满三十,这些礼物送得太早,我都不要了。你全部送回去吧!” 林平之道:“要我全部送回去么?” 蓝凤凰道:“不错,现在我只想要一件礼物。” “什么礼物?” 蓝凤凰盯着李不负,慢慢说道:“我要你陪我去上学,念书念到七月,让我再体验一次那种十四岁少女的生活。这件礼物,你能满足我么?” 李不负道:“当然可以。” 蓝凤凰展开笑颜,拉着李不负,一溜烟地走了。 ········· 林平之果然将这些礼物都一一送了回去。 小镇上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是这小镇当然也渐渐变得不太平凡了,因为武林中人人都知道,李不负、蓝凤凰、丁勉等人齐聚此处,不知是在悄悄密谋什么大事。 武林中人是难免多想的。 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像李不负、蓝凤凰、丁勉这样子武功既强,又位高权重的高手,成日里必定是练武修气,治理门派,是要做大事情的。 他们决不可能去谈恋爱,做馄饨,游四方,玩游戏,念书塾。 但群雄往往会忘记,他们也是人。 只要是人就也可能会做这些事情的。 李不负和蓝凤凰就正在做。 蓝凤凰本是苗家女子,不熟悉中原文化,但是她学得却比谁都快,也比谁都认真。 她学写字,学诗词,除了《论语》她不大感兴趣以外,其余的进展都很快。 ——————————————————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 这是宋朝女词人李清照的一首词,也是蓝凤凰学了这么多诗词之后,最喜欢的一首词。 蓝凤凰对这首词的感受是:“我们苗家女子总不像中原女子这般腼腆,我遇到喜欢的人,我就会告诉他,就会给他唱歌听。” “可是我学了些诗词之后,我也觉得,这种腼腆与害羞,原来有时也是一种美好。” 李不负听完之后,却忽问道:“你的《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是不是已入门了?” 蓝凤凰白了李不负一眼,道:“但不管我们女人怎么变,你们男人却总是这样不解风情的。我明明在说李清照大词人,你偏偏与我来讲武功!” 李不负道:“哈哈哈哈哈,我只道天下万灵皆是相通,我看你与以往又有不同,这些日子多了好些领悟,所以才有此一问!” 蓝凤凰从俏鼻中轻轻“哼”了一声,道:“不错,我这几日的确内功长进非凡,再过些日子,我就可达到宗师之境了!” 李不负道:“再过些日子......” 蓝凤凰道:“嗯,再过些日子,就是七月了。” 七月,已入秋。 七月向来是充满收获、满足、喜悦的一月,而今年的七月又多了些浪漫。 李不负道:“我记得七月初七就是你的生日。” 蓝凤凰道:“你若敢不记得,我就要改嫁别人了!” 李不负道:“虽然你说你不要礼物,但真到了那日子,恐怕群雄们还是会有会送无数礼物过来的。” 蓝凤凰脸上露出些无奈和气愤,说道:“这麻烦本避免不了,过去几年皆是如此。现在弄得江湖上人人都知道我多少岁了!” 李不负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我还有种预感,这个七月江湖上大概是不会太平的。” 第三百八十六章 紫霞神功 七月初一。 李不负说预感七月会有许多大事发生,果不其然,七月初一的时候就有一件大事传入了李不负的耳中。 “福威镖局的林平之总镖头已回了华山,他回山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径直向宁中则逼宫,令她将掌门之位让出!” “宁中则与他比剑,不敌落败之后,被关押在了华山的思过崖后山;华山前掌门岳灵珊出来痛斥林平之,却被他以迅雷之速扇了三个耳光之后,也一并关在思过崖去了。” 蓝凤凰听了之后,问道:“岳灵珊不是林平之的结发妻子么?他怎会对她如此无情?” 李不负则道:“你以为谁都像我一样,一生只爱一个人么,始终不改么?” 蓝凤凰瞪了李不负一眼,道:“你若敢变心,我就把你......” 李不负淡淡道:“就让我变得不能再跟别的女人上床。” 蓝凤凰尚在错愕之间,不知为何李不负会这么说的时候,李不负又接着道:“然而林平之已经不是男人了,也不会对任何女人再产生什么上床的兴趣。所以他对妻子糟糕一点,好像也是能够说得通的。” 曲非烟道:“是了,林平之已练了辟邪剑谱,他已不是个男人了,所以就也顾不上什么夫妻之情了。” 蓝凤凰道:“可是......可是他就算对岳灵珊已没了兴趣,但感情总归是不会变的,难道练了辟邪剑谱之后,连自己的老婆都不认了吗?” 李不负道:“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当初东方不败练了葵花宝典之后,也连杀了他的七个小妾。” 蓝凤凰缓缓道:“看来‘辟邪剑谱’和‘葵花宝典’果真都是邪功,练了之后,总会令人心智失常!” “这我可不同意了。” 这句话是从那位店主口中说出来的。 店主道:“据我所知,东方不败杀掉他的小妾,是因为她天生就想要做女人,与练不练葵花宝典,可没太大的关系。” 李不负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店主道:“这是我听一个姓包的客人讲的。他还说他当初曾在黑木崖上冒充东方不败!而且后来我仔细想,觉得也有道理,你见她当初地位尊崇,妻妾成群,却一个子嗣也没留下,这岂非已说明了很多问题了?” “至于林平之娶岳灵珊,也许根本就不是为了爱情,只不过是为了上位而已,这样他就能在华山派取得........” 正在四人议论的时候,闻先生持着教棍。在每个人身上都打了一下。 闻先生严肃道:“这是学堂自习时间,不要随便讲话!” 众人面上都露出讪讪之色。 何三七和丁勉在旁边的馄饨摊子上,瞧着这边,哈哈大笑。 他们二人一人做馄饨,一人收钱,配合得倒也默契,却没来念书塾,只偶尔在旁边听一听里面在讲什么。 而店主又站起,腆着脸拿出一张纸,说道:“先生,您瞧我这首词写得这么样?您要不要指点一下,看怎么补齐半阙词。” 他又拿出了他写的那半首词。 —————————————————— “英雄俊杰正少,神剑宝刀出鞘。天边红云烈火烧,日出东方为号!” —————————————————— 闻先生看着这首词,皱眉道:“你这首词只能说中规中矩,全无什么意境。若要真写好下半阙词,非得有一腔勇猛作底,万种豪气冲天,方可使得此词勉强一看!” 这评价相当严格,但还是店主还是很接受,因为他觉得闻先生有一说一,是个很中肯的人。 店主尴尬地笑笑,接着道:“这首词,我写得不怎么好,但还是花了心思的:我这客栈叫日出客栈,而我的名字是东方,全都嵌入了词中,就令我很满意了!” 李不负忽道:“东店主,你全名叫东方?” 他这几个月来,只听着曲非烟叫店主“东大哥”,却不知晓这店主全名原来叫“东方”。 东方店主道:“正是。我这名字取得可好?” 闻先生慢慢讲道:“东姓,我记得是从尧舜时代传下的。有文记载:‘伏羲之后,舜七友有东不訾。’其后人遂以东为姓了。” 东方店主赞道:“闻先生果然博闻广知,知识渊博。” 闻先生摇摇头,望了望天色,道:“好了,今天该散学了。” 夕阳已渐渐沉下。 天边一抹云霞耀眼,变得七彩斑斓,如同梦境。 洒下的淡淡余晖落在学堂前,温暖而别致,宛若为此地披上一点幻纱。 李不负、蓝凤凰,还有一众小学童齐齐跑出了书塾,朝着馄饨店而去,他们不但要包馄饨,也要吃馄饨。 先前教书的那个老先生刚好路过这里,看到李不负、蓝凤凰、丁勉、何三七、闻先生等人带着一群学童在包馄饨,不禁皱眉批评。 他刚自顾自地批评了两句,镇外忽有一人打马而来。 这匹马通体皆是红色,速度极快,如同一道烈火冲来,眨眼便至学堂之前。 “吁!” 那匹马纵然被骑手立即止住,但也将这老先生吓了一大跳! “你这人在镇上骑这么快的马,你不怕.......” 老先生还没将教训的话说完整,那人已下了赤马,如同一阵风一般掠过,到了学堂之前。 “林平之前来拜见五仙教蓝教主,特有贺礼献上!” 赶来的此人竟正是林平之。 方才李不负等人还在议论他,谁知他立马便到了面前! 林平之见到一众学童正在做馄饨,于是也不打搅,只朗声道:“林平之将华山派镇派内功《紫霞秘籍》献上,祝蓝教主青春永驻,寿与天齐!” 说罢,林平之便又上马去,飞一般地打马离去了。 “你这小子,站住,听我给你说......” 那老先生盯住林平之,在原地呆了半晌,愣是一句话都没教训出来。 李不负走过来,将放在学堂桌上的那本《紫霞神功》秘籍拾起,翻了几页,略略看了看。 蓝凤凰这时也过来,道:“这林平之对咱们倒真是殷勤,自你回来之后,他对你简直毕恭毕敬。” 李不负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林平之心中若是没鬼,干嘛对我们如此好意,还将华山派的镇派神功夺了,拿来给我们练?” 蓝凤凰道:“不论怎么说,他既表现出了如此善意,我们就也很难找借口与他为敌了。” 李不负缓缓道:“我们若不与他为敌,武林必会因此人而大乱!” 蓝凤凰微微一惊,道:“所以你想对他出手?” 李不负笑道:“所以我想看看,这武林到底会怎样变得大乱。” “自古以来,被搅乱的永远都是人心。这武林中的人心如何,相信不久后便可以看得到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嵩山内斗 七月初二。 七月初二这一日,又有许多新客人来到了这座小镇上。 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是嵩山派的两位高手。 他们是在临近黄昏时才来的。 来的时候还带着两匹马。 两匹已经跑得累死的马。 二人是从华山脚下跨越千里,飞速赶来的,他们本是嵩山派派去监视华山派的高手。 死马被抛弃在镇外树林,两位嵩山派高手则走入了小镇的街。 这二人一位叫“白头仙翁”卜沉,一位叫“秃鹰”沙天江。 卜沉的头发花白,十分浓密,像是神话中的南极仙翁一样;而沙天江却恰恰相反,头已谢顶,一毛不剩。 这二人唯一的共同点是右手的手腕处都是空空荡荡的。 他们右手手腕都已被斩断。 只因他们参与过当年在嵩山之下,围攻李不负的一战。两人都是被李不负削掉了手腕。 凭这二人原本的武功,无论如何也不会被嵩山派遣去监视华山,但因为他们曾得罪过李不负,手腕又断,实力大降,于是丁勉最终才做出了这样的决策。 目前看来,这个决策并不算差。 因为他们每一次都能很好地将有关华山派的消息传回来。 只是很少有像这样,两个人亲自驾马赶来,不眠不休,将马跑死都要将密报传递到丁勉耳中的情况。 这个密报显然是很紧要,关乎重大的。 所以丁勉看到两人时,连有好几文的馄饨钱都顾不得收了,立刻将两人拉到无人的僻静巷子里,听二人讲这一份密报。 ········· “啊!” “卜沉,沙天江,你们怎敢......” 学堂中大家仍在诵读《诗经》。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丁勉传出的怒呼,是李不负隐隐约约在一片朗读声音中听到的。 这呼声闻先生没有听到,蓝凤凰和曲非烟也没有听到,就连离丁勉更近的何三七也没有听到。 只有李不负听到了。 一方面因为他内功最深厚,耳聪目明;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念书最不认真,心神根本不在这篇《诗经·郑风·子衿》上面。 李不负闻声之后,闪电一般地疾掠出去,翻过道墙,穿过条巷,便见到了丁勉。 丁勉正双眼怒睁,满面惊容,两掌各死死握着一柄长剑! 两柄长剑的末端已切入其腹。 若非他掌力深厚,一直把住剑身,恐怕早已被刺个对穿了。 握剑的两人正是卜沉与沙天江! 李不负疾掠而下,双手齐出。 他左右开弓,一手抓向卜沉的后颈,一手切向沙天江的左肩! 两人均是高手,反应皆也不慢,察觉到李不负前来,立即将剑往回一抽,同时反攻向李不负。 两柄剑迅捷无匹,似鬼魅一般,带动阵阵幻影剑光,齐齐撩向李不负的下阴! 这二人用出的赫然亦是“辟邪剑法”! 李不负的双腿在半空中猛然劈开,两手变式下沉,四根手指一捏,左右手的食指与中指正好夹住两把长剑。 铿! 两剑的剑尖皆断! 断掉的那部分剑尖却被李不负两指一弹,如似飞箭,又朝着二人攻去。 二人扶墙一掠,躲了开去,再于墙上一点足,便急速逃离远去。 李不负一个翻身,落地之后,也未去追,而是停了下来,察看丁勉的伤势。 丁勉勉强说道:“剑......剑上有毒。他们练了......练了辟邪剑法!” 他说完这两句话之后,嘴唇发颤,已讲不出一个字来。 李不负观其伤口,已然发紫,摇头道:“好厉害的毒!” 而这时,蓝凤凰与曲非烟也追了过来察看,那店主还在后面狂跑,一边跑一边叫:“发生什么事了?等一等我!” 李不负将丁勉的身躯扛起,朝着日出客栈的方向掠去,道:“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又中了剧毒,天下已没几个人能救你了。” 丁勉闻言,回光返照一般,又努力地开口,道:“我要死了......请你.....帮.....帮我.....报仇!” 李不负却又接着道:“但幸好,偏偏‘神照功宗师’和‘五仙教教主’都在这里,你想死也死不了的。” 此言方罢,丁勉两眼一翻,便昏迷了过去。 ········· 到了半夜,丁勉总算醒了过来。 李不负给他渡了一回神照经真气,蓝凤凰也验出了他所中之毒,替他配好了解药服下。 丁勉的伤口也已以用店主秘藏的金创药敷上。 店主还很兴奋,道:“我珍藏多年的金创药终于派上用场了,终于有江湖仇杀在我面前发生了,还是个嵩山派掌门,太好了......” 丁勉听到这话,差点儿又被气晕过去。 曲非烟以眼神提醒店主,随即言道:“东大哥,我们先出去,让丁掌门好好休息休息吧。” 店主应道:“好!” 他平常一向都是很随和,很儒雅的一个人,但只要一提到诗词歌赋,还有武林轶事时,他便会变得十分兴奋,有些失态。 等到店主走后,丁勉见房间中只有李不负、蓝凤凰、何三七三人,他才终于开口道:“卜沉和沙天江也学了辟邪剑法!” 李不负道:“我知道,我看出来了,他们苦练出了左手剑的辟邪剑法!” 丁勉又道:“他们本是我派去监视华山派的,没想到他们始终觉得我是篡位掌门的小人,一直又都没有重用他们,于是怀恨在心,突然刺杀于我!” 以“白头仙翁”卜沉、“秃鹰”沙天江的武功和资历,派去监视华山派确实有些大材小用了。 丁勉道:“谁知他们在这华山之时,早就被林平之所收买,倒戈向福威镖局了!” 李不负道:“他们这一趟来找你,就是专程为了来杀你的?” 丁勉道:“他们对我积怨已久,自觉辟邪剑法已有所成,便打算来杀了我,再回山门去夺嵩山的掌门位!” 李不负点点头,面上表情却竟似毫不在意。 丁勉继续道:“而他们带给我的密报是说:林平之整顿门派,清理弟子,欲将门派整合,要把华山派一脉全部并入福威镖局中去。这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了!” 若这密报为真,那林平之的这一举措当然会引起很大的风波,尤其是五岳剑派,更是不可能答应。 丁勉又道:“但我猜想,林平之恐怕是能够做得出这种事情来的人。我也总算知道林平之为什么要对你百般讨好了,他正是为了这一天,要将华山派从五岳剑派中挪出去!” 李不负是曾经五岳剑派的五岳总掌门,所以要把华山派从五岳剑派中除名,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在隐隐触碰到了李不负的势力。 林平之先恭敬讨好李不负,这样就算是后来李不负真的不高兴了,那么他就立即收手,也不会产生太大的冲突。 ——因为李不负与林平之本就没有什么仇怨,所以林平之认为,他只要态度好些,想和李不负“做朋友”也还算容易。 李不负想了想,并未说什么,而是道:“这些小事,明日再谈吧。” 丁勉道:“这也是......也是小事么?” 李不负“嗯”了一声,道:“我面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丁勉不禁问道:“什么事?” 李不负道:“就是今日那篇‘诗经’我还没背下来,得赶紧回去背书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令狐冲的追杀 七月初三。 七月初三这一日更不平静,这一日很有可能会被载入江湖史册,成为后人们祭奠凭吊的一天。 因为经过不完全的统计,这一天发生江湖仇杀,至少有三十五桩。 这三十五桩仇杀事件中,使用辟邪剑法杀掉对手的有二十七个人。 这二十七位高手都精通辟邪剑法,其中有的是一些老牌高手,如泰山派的玉音子;也有的是新晋的辟邪剑法传人,如金刀王家的王氏两兄弟;还有的是完全无名,突然崛起,却剑法阴冷狠辣的人。 无论这些人是什么人,什么来历,什么身份,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学会了辟邪剑法。 所以看起来他们显然都和林平之,和福威镖局有着某种说不清的关系。 这些事件转眼便漫天飞去,传向四方。 ——泰山派新任掌门暴毙,泰山派又陷入一片混乱! ——嵩山掌门丁勉重伤,生死不明! ——衡山派掌门莫大先生正朝海外而去,四处躲避追杀。 ——丐帮青莲使者被人所刺杀,引得丐帮帮主震怒,出动全帮人马搜寻凶手! ——海南大力锤王身死...... ——冀北十六大盗灭门....... ......... 无数的消息都在传播,有的真,有的假,真真假假的各种言论随处起舞,到了最后,也分不清江湖上到底发生了哪些事情了。 众人只知道,平静了五年的江湖已又陷入了一片混乱。 而各大门派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寻找“辟邪剑法”的正宗传人,林平之。 他们打算联合起来,上门责问林平之为何会将《辟邪剑谱》弄得人尽皆会,江湖皆知,而且纵容手下去做伤天害理之事! 然而林平之却也无心管束福威镖局的手下。 或许正是因为他回了华山,无力旁顾,他手下的那些福威镖局的高手们才敢趁机肆虐兴乱,任意杀人。 而很少有人知道的是,林平之也正在被追杀。 ········· 林平之还是那身鲜红色的衣服,右手仗剑,左手执鞭,正在打马飞奔,一路向南。 他胯下所骑乘的马是一匹绝世好马。 据说这匹马与当年汉末时期“战神”吕布所骑的“嘶风赤兔马”是同一品种,脚力绝佳,体能极强,在千里马中也属上品。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 多亏了这匹赤兔好马,所以林平之到现在都还没有死。 他是在深夜子时左右才赶到小镇的,当他看到“日出客栈”四个字的时候,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随后他便下马,将马拴在柱上,轻轻抚了抚柔顺的马鬃。 马也在喘气,他也在喘气。 然后他竟盘坐在地,双目紧闭,运功恢复起来。 过了不久,远处也有两匹马奔来,一匹马是紫色,一匹是青色。 这两匹马不似中原品种,而似外邦传入,但毫无疑问,同样也是好马中的好马。 街道冷清,空无一人。 白霭霭的雾气充斥在长街的上空,氛围变得既有些寒冷,又有些说不出的疑怖。 马蹄踏在街道上,白雾慢慢涌动。 马入小镇之后,速度便放缓了下来。马上坐着一男一女,二人看到林平之坐在日出客栈前打坐时,不禁均感到有些诧异。 拴在客栈前柱子上的赤兔马却开始躁动不安,用马蹄微微摩擦地面,似乎还打算继续奔跑离开。 林平之忽然开口道:“令狐冲,你追我追到这里,如果只是为了帮你的小师妹岳灵珊找回面子的话,未免有些对不起你身边的任大小姐了。” 听林平之的言语,追杀他的这两人竟正是令狐冲与任盈盈! ········· 令狐冲从马上一跃而下。 他手中持剑,凝视林平之,一身精气神皆十分充足,显是在内功上也有了不俗的造诣。 令狐冲缓缓说道:“我为的不只是小师妹,还有你关押师娘,意图断华山传承之事!这些盈盈自会了解,你这等挑拨离间之计,是全无作用的了。” 林平之不禁嗤笑道:“哦?是吗?你和任盈盈从少林寺逃出去之后,便在武林中蒸发了一般,人人都以为你们归隐了。” “但我知道,只要我一动华山派和岳灵珊,你就一定会忍不住跳出来的!” “咳咳......咳.......” 林平之说到此处,牵动伤势,竟咳出血来。 任盈盈忽道:“你强行去练我父亲的《吸星大法》,不得其法,自身内功已成无根-+----浮木。一旦遇上内功深厚者,立即便要落败,你不如速速投降,我与冲哥还可饶你一命!” 林平之站起身子,冷笑道:“我苦练了五年的辟邪剑法,在其上的造诣比起昔日的岳不群也犹有过之,你真以为杀我那么容易?” 岳不群得到辟邪剑法后,最多不过练了一年左右,便已有所成;而林平之一直隐忍,苦练了好几年才出山,光从剑法上讲,他也许真不比岳不群差。 令狐冲叹道:“那么这是你咎由自取,也怪不得我了。” 令狐冲正要出剑,任盈盈却止住他,道:“我还有话要问他。” 林平之看向任盈盈,笑道:“任大小姐还有什么话要问?莫非是要问我:究竟是你好看些,还是岳灵珊好看些么?” 任盈盈神情不改,而是问道:“吸星大法的秘籍,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林平之竟坦然答道:“是从梅庄西湖之底,一处水牢中得来的。” “那是东方不败关押我父亲的地方.......” 任盈盈又道:“你又怎会知道那里有‘吸星大法’的记录?” 林平之淡淡地道:“我并不知道。但我没有其他好的内功可学,只好在武林传说中的一处一处的密地去试、去找,到了后来,连那些古人的坟墓我也不放过,一处一处地挖,搜集有可能存在的武学典籍。” 他似是自嘲一般地道:“没办法,我这人天生贱命,没遇上好的师父,就只能靠这种方法奋斗。” “哈哈哈哈哈.......”林平之又大笑起来,道:“不过还真让我找到了吸星大法.......可惜的是,我攀至黑木崖顶,将东方不败的墓挖开,里面却什么都没有,竟是个假墓;我又去了独孤求败的剑冢探索,依旧没找到任何东西。” 林平之眼神充满了恨意,道:“但凡使我找到《葵花宝典》或者‘独孤求败’留下的剑法中的二者之一,令狐冲,今日你现在还能在我面前扬威么!?” 任盈盈冷冷道:“然而你什么都没有找到,所以今天就是你受死的日子!” 林平之还是很淡定,道:“错了,今日死的未必是我。” “你知不知道这小镇上住着一位高手?” 令狐冲望了望四周,任盈盈看着那块“日出客栈”的牌子,也好似想起了什么。 “是李不负?” 林平之笑道:“正是李不负大侠!就是那位杀掉任我行,统一正邪两道的李不负大侠!” 令狐冲道:“李兄原来就在此地,所以你故意将我引到这里来?” 他们听说过李不负在某座小镇上居住之事,这事情本就闹得沸沸扬扬;但他们并没有来过这座小镇,连夜追杀林平之之下,也顾不上分辨太多路线,追到此处,才有所觉。 林平之道:“李大侠在此地,未必会眼睁睁看着我死的。” 人人都知道,林平之这些日子来,对李不负与蓝凤凰大献殷勤,俨然是一副小弟姿态,所以江湖中难免都会觉得李不负和林平之是有些关系的。 可任盈盈却不这么认为,问道:“你真的觉得李不负会帮你?” 林平之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说道:“我有七成的把握,不止是因为我,而且我知道还有一个人会赶过来的。” 任盈盈突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了。 他说的是岳灵珊。 岳灵珊一定也会赶过来的,但他们上华山时已得知,岳灵珊与李不负之间仇恨极大,不可化解。所以李不负若要出手杀掉岳灵珊,那么令狐冲势必不可能答应,到时候局势的变化,便真的难料了。 任盈盈悄声道:“冲哥,你能感觉到李不负到了么?” 恰在此时,冷雾中传来个声音。 “我已到了,你们要等岳灵珊是不是,我陪你们一起等。” 李不负的身影果真缓缓出现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情仇 七月初四。 冷雾在动,寒月若隐若现,子时已经过了。 子时过,时间已是七月初四。 雾气有些散了,街道上的四个人都直直地站着。 他们都在等待。 他们从七月初三等到了七月初四。 他们不能不等。 李不负就站在日出客栈的牌匾上,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随时可能被风吹走。 然而他的眼神却很稳定。 “我陪你们一起等。” 李不负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就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谁也不知道他的立场究竟如何,气氛便一点一点地变得愈发凝固。 但林平之是有所了解的——他回华山时,便已得知,岳灵珊在思过崖上对李不负出剑,被李不负惩戒一番后,留下一句不愿在思过崖上见血的话。 ——李不负不愿在思过崖上见血。这意思是不是就是说:如果在别的地方,李不负再遇到岳灵珊,那么李不负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夜风很冷。 任盈盈瞥了李不负一眼,没有开口说话。 令狐冲勉强提剑,与李不负见过礼后,也不再多言。 大家都各怀心思,立场已然不同,又能怎么多说? 场中众人的关系极为复杂难解。 林平之知道的是:岳灵珊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令狐冲的手里,他们毕竟还是夫妻,所以岳灵珊才会拼命地追来; 而岳灵珊与李不负有着血海深仇,很可能见面即对李不负出剑,但令狐冲也不会看着李不负杀掉岳灵珊的; 可任盈盈同样也与李不负有着杀父之仇,她又会怎样出手? 令狐冲与李不负呢? 以令狐冲的性子,他是不是一定会请李不负归还那一本华山气宗的镇派宝典《紫霞神功》? 李不负又会怎样应答? 这里面的关系纠缠实在太过冗乱繁复,连林平之自己也都想不出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为之,甚至不惜冒了生命危险,总算将令狐冲和任盈盈引至此地。 对于这一点,他无疑是相当满意的。 ········· 林平之自从练会“辟邪剑法”之后,他日日想着的,都是怎样找余沧海复仇,要怎么去玩弄这位以前灭了他福威镖局满门的大仇人。 他苦苦练剑,终于报了大仇,灭门青城派,并且振兴了福威镖局,成为福威镖局又一代总镖头。 然后呢? 然后,林平之竟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报完仇后,竟不知该做些什么好了。 按照很早很早之前,他本来计划的人生是——在他三十岁继任总镖头之后,就该好好迎娶一位美丽的姑娘,成家立业,生活安稳。这位姑娘可以是母亲介绍的名门的闺秀,也可以是父亲认可的江湖的侠女。 但现在他娶的人是岳灵珊。 这位女子当然也并不能算很差,她毕竟也是华山派掌门之女。 但林平之却不觉得自己很喜欢岳灵珊。 他希望他喜欢的人是温柔的,体贴的,如水一样的女人。 岳灵珊不是。 还有更可怕的一点是:他练了辟邪剑法之后,现如今他已生不出孩子了,连房事也不能行。 所以他更加回避岳灵珊,甚至慢慢又变得厌恶。 他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在厌恶岳灵珊,还是在厌恶他自己。 但是他已明白,他少年时梦想的生活早就破碎了,从余沧海杀入福建福威镖局的那一刻起,就再也黏合不上了。 他已没有理想。 他已不再是那个行侠仗义,仗剑四方的少年。 他甚至不能在当前的生活中找到一丝丝多余的乐趣与意义。 但唯有此时此刻,林平之是满足的。 他认为他已将令狐冲、岳灵珊、任盈盈都玩弄在了股掌之间。 这种刺激终于带给了他一种不一样的奇异感觉。 ········· 岳灵珊果然来了。 她来得晚了很多。 但她还是来了。 只因她的马只是一匹普通的华山购来的良马,不如林平之的赤兔速度快,也不如令狐冲与任盈盈所骑的双马脚力疾。 她已尽力在赶,但来得依然慢了一些。 可是岳灵珊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等她。 她显然也没有想到所有人就这样,呆呆地站着等候她。 马声在嘶。 岳灵珊骑的也是一匹红马,但她的这匹马显然并非赤兔这等神驹;这匹优种红马一见到三匹神驹,却不禁惊乱,便轻嘶起来。 岳灵珊顾不上安抚爱马,气喘吁吁地走过来。 她一连喘了好几口气,都没能说出话来。 她瞧着面前站着的四个人,竟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 她怀着无数的情绪走到这里,一时却不知该开口说什么了。 “小林子,你还没有死?” 林平之冷笑了两声,道:“你巴不得我赶快死吧?这样你就可以再攀上你的大师兄了!” 岳灵珊急步走过去,“啪”地一耳光打在林平之脸上! 林平之居然没有躲。 岳灵珊又羞又怒,斥道:“我与你已经结为夫妻,咱们六年的夫妻,你怎.....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林平之面上的表情带着一丝淡淡的讥笑。 令狐冲也沉声解释道:“我追杀你,只是因为师兄妹之情,还有你意图吞并华山派之举,并非是你口中所言那样!” 林平之道:“是么?你敢说你对灵珊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没......没有了。” 令狐冲回答时,居然迟疑了一下才回答。 在这种时候迟疑,再笨的人也该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林平之面上的讥讽之意更浓了。 岳灵珊也变得更痛苦。 她在一刹那间,也有些不晓得该如何面对以前的“大师哥”。 而瞧着岳灵珊露出痛苦与难过的神情,林平之眼中却似充满了快感,挑唆道:“你去啊!快去抢回你的大师兄,让你的大师兄一剑杀了我吧!” 岳灵珊倏又抬起手,想扇林平之一记耳光,林平之还是没有任何要闪躲的意思。 但岳灵珊咬着嘴唇,这一巴掌却久久不能下得了手。 最后出言解围的人居然是任盈盈。 “冲哥只是有些分不清楚他对岳姑娘的感情而已,他们是清白的,我相信。” 林平之忽然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任大小姐真是好兴致,可以容忍与别的女子共事一夫!不知若令尊在黄泉下有知,会是什么心情!” 时辰渐过。 远处传来打更声。 李不负忽道:“他不会泉下有知的,死人就是死人,没有什么知觉了。” 他终于开了口。 他终于开口所说的这句话或许未必完全正确,但也令人很难反驳。 而他的第二句话是:“今日你们四人之间的事情好像已经说不清楚了。若再算上我与你们的恩怨,好像就会变得更加困难。” 这句话说得更对。 纵然再精明的人在这里,也绝难将这些恩仇情恨一一理清。 但他的第三句话最叫人吃惊。 “所以你们不妨向我一齐出手罢!” 李不负道:“岳灵珊小姐,任盈盈圣姑都与我有杀父之仇;而令狐冲兄台,与林平之小弟,你们都与我有杀岳父之仇。” “既然都有仇怨,你们便都可向我出手!若我败了,你们再花时间去纠缠情爱;若我胜了,你们什么就也不必讲了,该死的死,该逃的逃,各自回去再练几年武功,那时就也不必理什么恩怨了。” 四个人听完,蓦然都看向李不负。 “这方法是不是很好?一下子就解决所有需要纠结的问题了。” 第三百九十章 “血刀”归位 李不负依旧立在“日出客栈”的牌匾上,他的身子随时好似都要落下,但却一直这样站了许久。 以他这等高手的实力,纵然站上一天一夜也是无妨的。 可是雾气弥漫,黑暗呼啸,他站在那里,却隐隐给人一种他根本不存在的奇异感觉。 直到他开口说出第三句话后,令狐冲、林平之、任盈盈、岳灵珊四个人的目光才终于都交汇在了他的身上。 李不负道:“夜深天寒,你们何不一起来攻我,速战速决,早点睡觉不好么?” 四个人皆不知所语。 就连性子最急的岳灵珊这一次也没能骂出口来。 林平之深吸口气,缓缓道:“我此次前来,并非只为避祸而来,更有一物,要献与李不负大侠!” 李不负道:“哦?” “你第一次献与我一本《吸星大法》,第二次又来献我一部《紫霞神功》,此二书与我均是无用。你这第三次又要献我什么?” 林平之道:“此物不同于以往,这一次的宝物,李大侠一定用得上!” 李不负眼神忽然一变,仿佛已猜到林平之要拿出的是什么东西了。 林平之解开鲜红色的衣裳,陡然从腰间抽出一柄刀来! ········· 唰! 一道血红色的光芒从白雾中乍然显出,红光刺眼,几乎要刺破天际! 刀风所至,白雾退散! 刀声一鸣,宛如鬼泣! 在一瞬之间,所有人都认出了这柄带着妖异的血红色的刀! 血刀! 这柄刀正是李不负曾经所用的血刀! 在封禅台一战之中,李不负与左冷禅拼得两败俱伤,最后将血刀一掷而出,钉在岳不群的背上;而岳不群从嵩山一跃而下,跳崖之后,血刀便自此杳杳,未知所踪。 想不到如今却被林平之拿出来了! 林平之抬手一抛,血刀已飞天而起,轻轻颤动着,向着李不负落去。 四人也未见李不负怎么伸手去接,那血刀便已被他握在手里。 仿佛那柄血刀从始至终,一直都在他的手里一样。 李不负用拇指与食指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摸过血刀的刀身,摸至刀尖时,他忽然说了一句话。 一句令林平之怎么想也想不到的话。 “好了,血刀归位,那便该出手了!” ········· 刀在手! 李不负果然已经出刀! 血刀无鞘! 所以刀在李不负的手上的一刹那间,他便可以随时随刻,随心所欲,随便用什么招数出手! 哗! 红光乍现,旋转而出,宛如一道血色长河奔涌,从天河中倾倒而下,又滚滚流向四方! 李不负竟真的是同时对着令狐冲、林平之、任盈盈、岳灵珊四人一齐出手的! 令狐冲与林平之的剑法已相当强悍,而任盈盈的武功亦不弱于任何一派掌门,只有岳灵珊的实力较差,但也非泛泛之辈。 天底下间,即便是少林方丈、武当掌门也不敢托大同时对敌这四人! 但是李不负只用了一招。 一招“血刀刀法”中最后一重的“兵不血刃”! 铿、铿、铿、铿! 一连四声剑响! 林平之、任盈盈、岳灵珊手中的剑都已折断! 三个人、四柄剑,在一瞬之间全都断在地上! 任盈盈用的是双剑,因此有四柄断剑同时掉落在地。 只有令狐冲仗着“独孤九剑”的奥妙,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断剑之危。 这一刀实在太快! 快到这四个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而且他们看得出,李不负的身法好像也达到了一种新的领域,变得无影无踪,无迹可寻。 在方才面对这一刀的时候,他们的面前已没有了人,而只有这一柄刀! 一柄血刀! 面对这一柄血刀,他们竟无从抵御! 唯剩断剑在手,林平之呆呆地瞧着地面,已没有任何要继续出剑的意思,而是道:“李大侠,我不明白你此举是何意。” 李不负道:“那你大可以回福威镖局去好好想一想。” 林平之手握断剑,作了一揖,道:“是。” 他说着,牵了马,真的转身就要走。 而岳灵珊见此,却拦住了他,道:“你不能走!” 林平之道:“我为何不能走?” 岳灵珊道:“你随我回华山去,与娘赔礼道歉!” 林平之道:“我为何要随你回华山去道歉?” 岳灵珊咬着牙道:“因为......因为你毕竟是我的丈夫!” 林平之冷笑道:“江湖人尽皆知,我已练了辟邪剑法!而辟邪剑法究竟要怎样才可去练,我不信你还不知!你明明早知道我已不是个男人,你为何还要纠缠着我?” “男人有的东西我没有,你们女人有的东西我也没有,你这样苦苦相逼,恐怕是想好好地羞辱我吧?!” “就像是你在刚认识我,我还是华山派小师弟的时候,你欺我剑法不好,那般羞辱我一样,是不是?!!” 林平之一连说了好几句话,使得岳灵珊都愣在当场。 过了很久,岳灵珊才说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已是你的人,你练什么剑法都是我的丈夫啊!小林子,你怎会变成这样的?你原本不是这样的人啊!” 林平之淡淡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轮不到你来指教!你回你的华山派,做你的大小姐;我回我的福威镖局去了,你不要跟着我,我也不会跟着你!” “对了,你最好是跟着令狐冲,他现在的武功比我厉害,你将他好言好语哄骗到手,还可振兴你们华山派!不是么?哈哈哈哈哈哈哈!” 岳灵珊脸色涨红,用一把断剑指着林平之,大声地想说什么,却讲不出话,竟大哭了起来! 令狐冲见此,想要上前安慰,但看了任盈盈一眼,已觉不妥。 随即他便执剑指着林平之,道:“你这背叛师门,阴险恶心的小人,我今日便将你杀了,以祭华山列祖在天之灵!” 林平之笑道:“你来吧!你杀了我,好赶快让灵珊作寡妇!再过一年,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娶她了,令狐冲啊令狐冲,果然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你......你怎可如此污蔑中伤你自己的妻子?!” 林平之道:“原来你也知道灵珊是我的妻子,那么你最好就离她远一些。你早就被岳不群逐出华山派了,不要再一口一个‘小师妹’地叫!” 他想了半天,居然走进了日出客栈,道:“我也不回福威镖局了,我就在这里住下来。灵珊,你若要跟着我,就也在这里跟我一起受苦吧!” 林平之刚走进日出客栈时,灯忽被人点亮起来。 燃灯的正是东方店主。 这么大的动静,其实早已将他惊醒,只是他一直在远处惊心动魄地看着,不敢靠近,生怕惊扰了几人。 但此时,东方店主终于可以现身,他说道:“欢迎,你们请进,你们远道而来,想必辛苦,都进我的客栈来休息吧!这一晚上住宿都免费,我不收你们的钱!” 第三百九十一章 陈年秘辛 天还未亮。 烛火通明,客栈里面的灯烛已全都点燃。 东方店主将每一盏灯都点亮了,尽量将客栈的大堂照得通透光明。 因为他认为难得一下子看到这么多武林大人物:从福威镖局的总镖头,到独孤九剑传人,再到以往的日月神教圣姑,还有前任华山掌门岳灵珊,所以他一定要把每个人都看清楚。 林平之要了一盘猪肝炒饭,东方店主亲自下厨为他做了,然后将筷子递去,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吃着。 岳灵珊也坐在旁边,默默地盯着他吃。 她的眼神中包含了许多的神情,个中复杂,难以讲明。 令狐冲和任盈盈坐在另外一边,令狐冲要了一碟卤花生,心事重重地剥着,而任盈盈则什么也不做,只是怔怔在出神。 李不负则坐在大堂中央的一张桌子上,把血刀放在桌面,仔细地打量着,看看它与以前有了什么变化。 很快地,蓝凤凰已走进客栈来。 曲非烟也从客栈的二楼下了楼。 曲非烟是一直住在客栈里面的,而李不负、蓝凤凰则是在外面买了一间小屋住下。 丁勉有伤在身,何三七与闻先生则住在远处,根本未能察觉到此间动静。 此时的蓝凤凰修炼《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有所小成,已然晋升宗师之境,比起寻常高手的感知又要强上不少。所以她甚至比住在客栈中的曲非烟还来得更快。 蓝凤凰走进客栈,瞧见这么多人后,稍稍一愣,随即想明白过来,走到李不负身边,微笑道:“我说你怎么大半夜地忽然在床上不见了,原来是来了这些客人。” 她这话说出来,岳灵珊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 因为岳灵珊忽然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与林平之同床共枕过了。 岳灵珊一直带着幽怨,委屈,又有一抹怨恨的眼神盯着林平之。 林平之似也被这眼神盯得有些受不了,慢慢站起,说道:“李大侠,那柄血刀我早年便得到了,岳不群的尸体也是我最早发现的,只是我没有公之于众。” 此言一出,众人皆感到惊讶。 岳灵珊一把扯住他的手,道:“小林子,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们至少也可把爹爹他好好安葬!” 林平之不悦地甩开她的手:“安葬?他现在怕是骨头都被叼走了!他这种伪君子,也配好好葬么?” “况且我若早告诉你们,你们但凡泄露一点风声,那本《辟邪剑谱》又会让我怀璧其罪,成为众矢之的!哪里还能等到让我现在剑法大成?” 岳灵珊满目含泪,已无法再开口。 林平之朝着李不负一拱手,道:“所以我此时才将血刀送还,完璧归赵,有些误了时间,还请李大侠见谅!” 李不负挥手道:“无妨。” 林平之道:“李大侠不见怪便好。” 他说罢,也不去看岳灵珊,而是拿出一锭银子,对着东方店主道:“烦劳店主为我开一个房间可以么?” 东方店主接过银子,立马带着林平之上了楼去。 林平之上楼去后,再也没下来。而令狐冲不愿再去看岳灵珊的模样,只找了个话题,问道:“李兄,我听闻你曾与风太师叔交手,但我前些日子上华山思过崖,却未觅得他老人家的行踪,不知.......” 李不负道:“我也不知他去哪里了。他只是说他时日所剩无多了。” 令狐冲大惊道:“啊!风太师叔他......” 李不负道:“他年事已高,内功境界又迟迟不能突破,的确撑不了几年了。” 若是别人说这话,令狐冲一定要冲上去与他拼命,但李不负淡淡说出这番事实,却令人不得不信。 令狐冲道:“风太师叔曾说他一生可能也无望达到独孤求败前辈的境界,是因为内功稍有逊色,唉.......” 李不负话锋一转,道:“不过他也未必无望神人。” “真有可能?” “真有可能。” 这话不是李不负回答的,而是又从楼上缓缓走下的东方店主所说。 东方店主道:“风清扬大侠只是内功差一些的话,若有足够的机缘,便未尝不可获得突破。” “我记得前朝有位叫作张无忌的大侠,他的一身九阳神功之纯厚,在那时无人可及;而他却也正是因为落入悬崖,九死一生,反而得了这莫大的机缘。” 东方店主走至大堂,倒了杯茶,笑道:“所以我想如果风清扬大侠也有这等机缘,那一定便可以晋升神人的!” 任盈盈忽然惊奇道:“您是武林中哪位高手?” 东方店主讪笑道:“我不是什么高手,只是走南闯北,知道的秘辛异闻多一些罢了。” 而李不负、蓝凤凰、曲非烟早已习惯这些了,这个日出客栈的店主比谁都喜欢打听江湖大事,知道的还真不少,但偏偏不是江湖中人,十分神奇。 曲非烟有一次说要传他武功,他却又说年纪大了,不想练武,免得惹上什么纠纷。 闻先生对在书塾里面讲到“叶公好龙”这个成语的时候,就是用东方店主来举的例子。 令狐冲接着问道:“李兄,你觉得风老前辈突破神人境界的可能性有多大?” 李不负想了很久,才说道:“一到两成。” 令狐冲长长叹了口气。 东方店主忽又道:“其实我想这几率已经不算低,须知古往今来多少强者,惊才绝艳之辈无数,创造功法者亦数不胜数,其中也有许许多多的人未能达到神人之境。风清扬大侠能有两成的可能性突破,已很了不起了。” 令狐冲道:“他若突破神人境界,果真便能延年益寿?” 李不负道:“应当是的。他最后离开思过崖时曾说:方成神人时,体内阴阳交融,气神调和,百疾尽去,毒病不侵,寿可延五十之载。” 令狐冲道:“那便好,那便好,那便好。风太师叔于我几有再造之恩,我若不能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 李不负不再言语。 而过了一会儿,任盈盈却说道:“如今武林已因《辟邪剑谱》而轰动震荡,据我所知,福威镖局中已有人将辟邪剑法流传出去,恐怕不日天下便将大乱;而天下唯有两人能够镇压群雄,破除此乱。” “其中一人正是风老前辈,希望他能突破功成吧。” 另外一人任盈盈没说是谁,但李不负已起身离去。 “睡不好第二天就没精神,我们该回去睡觉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疯传的《辟邪剑谱》 七月初四,晨。 李不负与蓝凤凰还是起得很早。 蓝凤凰依旧神采奕奕,兴冲冲地去学堂上课;而陪着她一路也去学堂的李不负呵欠连天,却不太打得起精神来。 蓝凤凰不禁问:“是因为昨夜你没睡够,所以今天精神不好吗?” 李不负答道:“是因为今天又要去听课,所以精神就会不好。” 蓝凤凰银铃般地笑了起来,戳了下李不负的鼻子,道:“你聊武功就觉得有趣,让你学一学诗就不行了!” 李不负与蓝凤凰此时正好走过学堂门前,李不负顺手指了指何三七,道:“你瞧他,他一做馄饨就来劲,聊论语也就不行了!许多人都是这样的。” 闻先生也拿着教鞭,刚好朝着学堂走来,却说了一句:“不错,你说得一点儿都不错!即便是孔圣人也讲究‘因材施教’。所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兴趣,只要是正道,我们就都是鼓励他去做的。” 蓝凤凰捅了捅李不负,道:“你瞧,人家闻先生说得多有道理!” 李不负板着脸道:“就算他不因材施教,不鼓励我,我难道就会不练武了?” 几个人有说有笑地走进学堂。 几人刚刚进了学堂,外面却有个人满身浴血,匆匆忙忙地闯了进来。 “李大侠,救我,救我!” 这人刚刚说完,便倒在地上,不发言语了。 蓝凤凰将学堂里面的孩童们全都护到最里面去,而李不负则迅速掠了出去,察看此人的伤势。 这人没什么太明显的伤势,只是在下阴处有一道很长的伤口,不断地向外流着血。 李不负翻来覆去地察看,也只找出这么一处伤势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其实这伤势本来不足以致命,然而这人太过紧张,在逃奔过程中未能及时处理伤口,所以流血过多,眼见着已没气了。 曲非烟在里面帮忙保护孩童,而闻先生则也走了出来。 闻先生瞧见此人面目,立刻认了出来,惊道:“这人不是泰山派的建封道人么?” 李不负道:“闻先生认得他?” 闻先生道:“他是泰山派昔日掌门天门道人的弟子。” 李不负道:“那么他的武功想必不会太差。会是被谁追杀到此?” 说着,李不负抬掌朝着建封道人体内输入了一道神照经真气。 “救我......救我!” 说来神奇,原来已然几乎咽气的建封道人,得了这一道“神照真气”之后,竟又回光返照,能说了两句话出来。 李不负问道:“是谁在追杀你?” 建封道人道:“是......是玉音子太师叔,他.......他要杀建除师兄,夺泰山派掌门,但是.......” 李不负道:“但是什么?” 建封道人道:“但是他已疯了!他练了辟邪......剑谱,剑法便超过玉玑子、玉磬子太师叔很多。而他逼退建除师兄,接任掌门之位后,非常不可一世,谁也瞧不起了,还辱骂了另外两位太师叔......” “咳、咳、咳......” 他咳嗽了几声,李不负又赶紧朝着他体内再送入一道真气,让他把话说完。 “玉玑子看不惯那副嚣张的样子,就去讽刺玉音子.......”建封道人道,“气怒之下,又说他没了男人的东西,就算当上掌门,也没什么意义!” “于是.......于是玉音子就把玉玑子太师叔的下面那东西,也给割了!这一幕被我瞧见,我赶快逃跑,然后他......他又来追杀我,我一路往南逃了两天,还是被他追上了!” 李不负和闻先生听到这里,已经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 建封道人渐渐不支,就要倒下,又勉强道:“我后来才知道,泰山派至少有五、六个弟子都在偷偷地练辟邪剑法,只是一直都不声不响,直到.......直到玉音子出手,他们才一起暴露出来!泰山派,泰山.......全完了!” 李不负道:“你知道他们从哪里得到的《辟邪剑谱》吗?” 建封道人脸色白得如同一张纸,气息也越来越弱:“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如今只有这个小镇才能逃避仇杀!” “李掌门.....你是五岳派掌门......救救我.......” 李不负叹了口气,道:“你若早一个时辰到这里来,还有可能将你救回来,但如今你失血太多,神仙也难救你了。” 他的神照真气练到高深之处,确实对于疗愈伤势等等有极好的功效,甚至非常严重的内伤也能救治回来。 但建封道人失血过多,精气全无,李不负最多只能帮他暂时吊住一口气,其余却也无能为力了。 闻先生叹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李不负将这人尸体拖到镇子外面去,寻了个地方简单埋葬,再回到小镇时,已是傍晚时分。 蓝凤凰等他回来一起吃晚饭,见到他道:“你花了这些时间才回来,是遇到其他什么事了么?” 李不负居然认真地道:“那倒没有,我只是找个借口,多逃一天的课。” 蓝凤凰白了他一眼,道:“我们今天本就没开课了,闻先生让我们一个一个地把孩子送回去了。” 李不负哈哈一笑:“看来今夜用不着背书,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 蓝凤凰道:“对了,当初金刀王家的二兄弟王家骏和王家驹你还记得吗?他们也都来了,也住进了日出客栈里,还差点和令狐冲打起来!” 李不负道:“他们也来了?他们来干什么?” 蓝凤凰道:“他们来向林平之禀报,说辟邪剑谱在外疯传,甚至有人在市场上卖价百两银子;照这样子传播下去,恐怕很快就会武林中人手一本了。” 李不负道:“他们来找林平之,就是为了对他讲这件事的?可林平之又有什么办法止得住?” 蓝凤凰摇头道:“但不论如何,林平之已成了千古罪人,天下恨他的不知有多少了!” 李不负见到蓝凤凰脸上有些忧色,忽然道:“要止住这势头,也有个法子,就是我们抓一个练辟邪的,便杀一个;再抓一个,再杀一个;那些人练辟邪剑法也不久,功力还不深,少林、武当、五岳剑派与我们一起发力,用不了多久,便能清理干净了!” 蓝凤凰犹豫道:“真能靠这方法一个一个地杀干净么?” 李不负仔细想了想,又道:“恐怕也是杀不干净的!” 蓝凤凰道:“那该怎么办?” 李不负道:“那只能先睡觉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日出客栈的大火 早早睡觉。 有的人认为睡觉可以让人暂时回避掉许多忧虑,但有的人也常常会焦虑得睡不着觉。 李不负属于前者。 无论有什么事情,他认为睡觉这一件事情是万万不能耽误的。 他昨天睡得很少,所以今天就打算睡得多一些。 所以李不负和蓝凤凰都早早地躺下,要好好地补一补昨天的觉。 两人本来很快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深,很熟。 然而到了深夜时,东方忽然有一处火光涌起,熊熊燃烧,要直冲上天。 一股烧焦的黑烟在小镇上空弥散开来,镇上的许多人都从屋中走出,遥看这一场火势是从何处而来。 这一场大火惊醒了整个小镇,也包括李不负与蓝凤凰二人。 李不负皱着眉头,也穿好衣裳,从窗边一翻而出,掠至屋顶,看到火势燃烧之处,不由微微一惊。 燃火的地方正是日出客栈。 火是从日出客栈的第二层楼燃起来的,越烧越快,越燃越旺,不过眨眼之间,三层楼皆在焚火而烧。整座客栈如同一座巨人挥舞火锤,在朝着上天发泄愤怒。 蓝凤凰也穿好衣服,跟着掠出,道:“是日出客栈着火了?” 李不负道:“是。” 蓝凤凰道:“非非他们会不会有事?” 李不负徐徐道:“应当不会!” 话刚至此,李不负遥遥便望见,从客栈中冲出来几个衣衫狼狈的人,其中有林平之,有令狐冲,有任盈盈,最后冲出来的是岳灵珊。 他们轻功甚佳,最先冲出火海;之后其余少数一些客人也连滚带爬,急急匆匆地出了客栈。 但是其间却始终没有见到东方店主和曲非烟的身影。 李不负盯着日出客栈,缓缓道:“据我观察,日出客栈最近每天至少有二三十名客人住宿,怎么跑出来的人连十个都不到?” 蓝凤凰也感奇怪:“以非非如今的身法,逃过一场火灾,应是绰绰有余的,怎会到现在还没出来?” 她有些担忧,想要冲入火海中去救人。 但还没等她动身,客栈中又跌跌撞撞冲出两个人来。 这两人身上也起了火,他们奔出客栈后,立即在地上打滚,翻来翻去,企图将火扑灭! 林平之、令狐冲、任盈盈、岳灵珊四位没受到什么伤,然而他们却都在旁边看着,竟没有一点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李不负和蓝凤凰一齐掠了过去,才瞧清楚,这二人居然是王氏二兄弟——王家骏与王家驹。 王家骏与王家驹脱掉衣裳,在地面翻了几圈,其身周火势已渐灭。他们二人正要起身,只听“轰”的一声,一个大胖子从客栈二楼撞破窗户,滚了下来! 这胖子的身形直冲王家兄弟二人而去,幸好李不负及时出手,击出一道浑厚的掌风,在其身下面托了一托,那胖子才转向另外一边,扑在地上。 这时候,何三七与闻先生也赶到了现场。 何三七提着馄饨担,里面装着半桶水,他“哗”地一下往那胖子身体浇去。 那胖子叫了一声,身上的火却灭了大半。 李不负忽叫不好,连忙帮忙去灭这胖子身上的火;他恍然惊觉,这人正是在日出客栈中养伤的丁勉。 众人一齐扑火,终于救下丁勉,丁勉皮糙肉厚,虽经一烧一摔,但好歹没出什么大问题。 林平之也在帮着扑火,见丁勉身上火已全灭,拍了拍手,这才退到一旁。 他刚刚退后,王家骏、王家驹两兄弟亦缓过神来,上前躬身,关切地问道:“总镖头,你没事吧?” 林平之摆摆手,道:“我没.......” “没”字刚一出口,两柄剑一左一右,倏地深深刺入他的两条大腿! 林平之挥手而下,用出“吸星大法”的内力,双掌瞬息劈断长剑,口中怒呼:“你们怎敢?!” 他忍痛咬牙急退,而王氏兄弟却紧追不舍! 王家骏叫道:“总之我们不杀你,你也要杀我们的,倒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岳灵珊叱了一声,抢上前来,挥剑将二人抵住,林平之则飞快后退,躲到了李不负的身后。 而王家驹又高喝道:“林平之就在此处,已经重伤,隐藏在小镇中的各位弟兄,要杀他的赶快来吧!” 一声高呼过后,从小镇四方,果真零零散散地出现几个人。 这几个人在武林中皆是名不见经传之辈,连闻先生都叫不出名字,但他们手中皆握长剑。 观其身形步法,竟也似练过辟邪剑法之人! 王家骏一边与岳灵珊缠斗,一边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林平之,想不到最后你还是要一个女人来救你的命!” 这时,却听“铿、铿、铿、铿、铿”一连串的断剑之声响起。 众人再看之时,发现在场所有人的剑都被击落在地。 随即众人又看向李不负。 他们虽未看清是谁出的手,但他们却知道,只有李不负有这样的本事。 李不负道:“先救人,再打架。” 短短的六个字,却有一股神奇的魔力一般,让场中众人都不敢再拼生打死。 日出客栈中却忽又有两人飞出。 “不必救了,里面的人都已死完!” 应话的人是曲非烟。 曲非烟以一根绳索牵着店主,携着他一齐施展轻功,二人一齐从客栈中飞出;他们二人的模样看来虽有些灰头土面,但是却没受到什么太严重的烧伤。 李不负微惊道:“里面的人都死完了?” 曲非烟挥袖指着王氏兄弟,说道:“恐怕正是这两人动的手!” 王家驹仰天而笑,一口承认:“不错!正是我兄弟二人动的手,我们本打算悄悄将里面男人的那东西全都割断,然后再放火烧客栈的!” 王家骏也在笑:“那些人醒来时,发现自己的下半身的某一部分突然不见了,想必表情会十分有趣的!” 王家驹道:“只可惜了一点。” 两人的面上沾着黑灰,双眼带着血丝,说话时的神态已变得狰狞,可怕,有一种说不出的疯狂之意。 王家骏道:“只可惜我们本打算下在茶水里的蒙汗药不知被哪位高手换走了,所以我们一动手,那些臭男人居然就醒了,我们只好立马下了杀手!” 林平之忽道:“王家骏,王家驹,你们本是我福威镖局的中流砥柱,这些日子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要叛变于我?!” 王家驹冷笑道:“中流砥柱?放你娘的屁!”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把辟邪剑谱传给那些镖师,只是为了让他们去为你护镖送镖,打响福威镖局的名头!可是等到他们的剑法有所成就后,你又担心他们生出异心,所以就会找个借口用‘吸星大法’把那些人吸干,让他们武功全废!” 王氏兄弟死死盯着林平之,双手紧捏,青筋毕露! 王家骏道:“再过些日子,我们两兄弟也是逃不过的!左挺也是这般!你早知左挺有杀李不负之心,所以故意给他机会前来刺杀,然后又假装清理门户,将他杀掉。这些事情我兄弟二人都一清二楚!” 林平之呵斥道:“胡说八道!人心隔肚皮,我怎会知道左挺会来刺杀李大侠?!” 王家骏又狂笑道:“哈哈哈哈,多说无益!我们兄弟还没个子嗣,便被你逼得练了这辟邪剑谱,总之今日也不想活了,你若有胆量,便过来同我们一决死战!” 林平之骂道:“两匹白眼狼,我瞧你们是我娘家的兄弟,我才将辟邪剑谱分享给你们!谁在逼你们练剑法?” 王家驹愤而大骂道:“干死你娘亲!狗日的杂种!你说得倒是好听!” “我们四周的亲戚、镖师都开始练辟邪剑法,我们若不练,武功滞后太多,就只能被人瞧不起,被人欺负,落到最底层去!” “这难道还不是逼我们去练?!” 两人说到这里,目欲喷火,一腔的愤怒与不甘心再也按捺不住,从地上拾起断剑,朝着林平之猛冲了过去! 第三百九十四章 男人的自卑 林平之见王家骏、王家驹朝他冲来,不退不避,竟是站在李不负的身后,等二人来攻! 嗖! 众人也不见李不负怎么动作,他忽已飘然远去,到了另外一边。 林平之也似预料到李不负不会替他挡下这两人,所以他在李不负飘身远去的一瞬,便忽然双掌捏抓,自掌心传出一股巨大的吸力,用出“吸星大法”! 他使吸星大法将插在其双腿的两柄断剑拔出,然后又以内力将其猛然送出,如箭般刺去! 嗤、嗤! 两柄剑正好刺在冲来的王家骏,王家驹二兄弟身上! 这一击本是林平之认为必杀的一击,然而唯一出了差错的地方是——他也没有看清李不负身法的变化,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腾身而去的! 所以当他出手时,便给了王氏二兄弟反应的时间。 王家骏与王家驹在最后一刻,往旁边努力躲了一躲,躲开了致命的要害,两剑最终插中他们的肩膀! 而林平之抽出腿上两柄断剑,亦因此鲜血四溅,喷涌而出! 王家骏、王家驹二人看见这一幕,如同闻到血的蚊子,疯一般地又拼命地要冲上去! 岳灵珊连忙又要上前挥剑拦住二人,然而就在她刚刚掠到二人身边之时,王家骏、王家驹却忽然转头,朝她攻去。 他们一个一拳打向岳灵珊的肚皮,一个踢向岳灵珊的小腿! “啊!” 岳灵珊痛苦地呻吟一声,摔倒在地。 林平之见此,脸色冷漠,竟没有任何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随即王家骏捏住岳灵珊的喉咙,道:“林平之,你老婆的命就在我的手上,你赶快缚住你的双手,走到我们面前来,否则你老婆的性命不保!” 林平之冷冷笑道:“我早就不是男人了,哪里还有什么老婆,你要杀就杀,与我何干?!” 王家骏听到这话,居然也愣住了,慢慢松开手,对着林平之竖起大拇指,道:“林平之、你有种!” 而岳灵珊盯着林平之看了半天,再讲不出一句话,她“哇”的一下竟开始呕吐起来,吐出来的又有血,又有胃水,哗啦啦滴落在地。 王家骏哈哈大笑,道:“这小娘们儿开始吐了,不会是有身孕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也肯定不是你林平之的孩子!” 众人其实看得出岳灵珊只是因为刚才那一拳打得太重,所以呕吐。 但这番话说得却极为难听,连蓝凤凰也听不下去了。 于是她皱着眉头,欲出手击退二人,从他们手中救下岳灵珊。 然而她刚刚一动,王家骏的手便又扣在了岳灵珊的咽喉之上,捏得岳灵珊几乎喘不过气来! 显而易见的是,这两个人已经明白,他们今日只有靠着岳灵珊这个“人质”,才有可能对付场中的众人! 曲非烟站在蓝凤凰身边,道:“你们两个果真不是男人。纵然没练辟邪剑法,也算不上什么男人!” 王家驹竟嘿嘿笑道:“曲非烟姑娘,非非小姐,曲女侠,我们两个本就不是男人,但是你以为你喜欢的人又是个男人了么?” 曲非烟皱眉道:“你说什么?” 王家驹道:“瞎子都看得出来你喜欢的人是那位东方店主,是不是?” “你以为他就是个男人么?!” ········· 全场陡然安静了下来。 熊熊的烈火还在燃烧,任谁都明白,日出客栈在这场火势中是不可能再幸存的了。 烈火焚烧天际,拉扯出“呼呼”的声响,但是站在日出客栈面前的众人却惊人地沉默。 王家驹接着道:“那位东方店主恐怕也在偷偷地练‘辟邪剑法’吧?还是说你本来就是从宫中逃出来的太监?哈哈哈哈哈哈!” 东方店主不语。 他的脸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闪烁不定,令人看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神情。 王家驹居然有些得意地道:“我自从练了辟邪剑法之后,就养成了个习惯,就是总会去注意别的男人的那东西长成什么样子的。” “长得很壮的呢,我就悄悄下手把此人害一害;长得短的呢,我就在心里面偷着乐,哈哈哈哈哈哈!” 王家驹道:“可是,谁知道,昨天这店主上茅厕的时候,恰好被我撞见了。我俯下去偷偷看,结果他什么也没有,跟我一样!曲非烟,你爱他么?你爱个他妈的屁!” 即便以曲非烟的能说会道,古灵精怪,此刻竟也呆呆地说不出半个字来。 场中各人也是表情各异。 过了一会儿,周围的小镇居民都提着水桶过来,帮忙救火。 东方店主也加入进去,一桶水一桶水地搬。 李不负、蓝凤凰、何三七、闻先生等等也都全部开始灭火。 好在今夜的风并不大,没有让火势蔓延开去,到得半夜丑时快结束时,众人齐心协力终于将火扑灭了。 此时,王家骏、王家驹挟持着岳灵珊,早已消失在小镇之外;而林平之则找了个角落躺下,将自身大腿上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令狐冲与任盈盈不见踪影,想必是去追赶王氏兄弟了。 不过少时,令狐冲二人又从远处归来。 令狐冲左右两手各提着王家骏与王家驹,而任盈盈则抱着昏迷过去的岳灵珊。 二人掠至日出客栈前,大火已灭,唯剩焦炭一片。 令狐冲忽然走到躺于墙边的林平之身前,将王氏兄弟两个人丢在了地上。 “你杀不杀他们?” 令狐冲问林平之。 他认为应该拔剑杀掉这王氏兄弟的人是林平之。 林平之霍然抬头,眼神中闪过极锐利的光芒,问道:“你在同情我?” 令狐冲道:“我不同情你,我同情的只是小师妹!” 林平之道:“那么很好,那么我就偏偏不杀这两个人!” 令狐冲大怒道:“你......你还算是个人?!” 任盈盈这时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冲哥,你何必与他多讲,他们练了辟邪剑法之后,走入魔途,本就不算是人了。就跟当年的东方不败、岳不群也都是一样的!” “错了!” 东方店主竟忽然开了口。 任盈盈回头看向他,目中露出一丝不解。 东方店主道:“你说错了。” 任盈盈道:“我说错了?” 东方店主道:“练《葵花宝典》和《辟邪剑谱》的人,并不是真的会走火入魔,性情大变。” “他们有的是因为被权谋和武功冲昏头脑,有的是因为背世违俗,异于常人,不男不女,太受不了。但还有一点最重要的,是他们自宫之后,性格中的男人的一面隐隐被压制,而女子的一面又被激发出来,导致错乱颠倒,无法自持,所以看上去才会像是入了魔障,变得古怪难近!” 任盈盈突然有了种奇怪的预感,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东方店主慢慢道:“我本是最该知道这些的。” 李不负神色一动,猛地展动身法,将曲非烟从东方店主身边拉开,又让蓝凤凰、何三七、闻先生都速速离开!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东方不败 李不负已让所有人全都往后退开。 只有东方店主没有动。 他任由着蓝凤凰、何三七、闻先生等人退出去,而自己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整个人都似静止了一般。 “你究竟是谁?!” “我的确就是东方不败。” 东方店主身上忽然腾起一股气势,这气势最开始很弱,然而渐渐地,便迅速地变得强大,越来越可怖! 他身周忽然起了风。 这阵风似飓风一般,绕着他不断地旋转,一圈又一圈,朝外席卷而去;初时只在他周围一尺之地,渐渐地便扩大开来,慢慢到了身周一丈的范围。 这风吹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大,大风掀起他的衣袍,衣袂飞扬,猎猎作响! 他用来系发的头巾也忽被吹落,满头黑发飘飞而起,在空中扬动,如魔似妖,一时竟已分不清他到底是男是女! 李不负手中已握紧了血刀。 他随时准备出刀! 东方店主凝视着李不负,却似没有要动武的意思,只是吐出一句话:“好久不见。” 李不负缓缓道:“你真的是东方不败?” 东方店主道:“以前是东方不败,现在我已改名了。” 李不负道:“但在天下人眼中,你还是那个东方不败!你做了一天东方不败,就永远都是东方不败!” 东方店主长叹了口气:“也许你说得才对!我始终还是那个东方不败!” 日月之教,黑木之崖。 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东方不败始终就是东方不败! “难怪这座客栈叫作日出客栈.......难怪我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隐隐有种心悸的感觉.......” 李不负与东方不败保持了至少七丈的距离,但还是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的可怕气势。 而蓝凤凰、令狐冲、林平之、任盈盈等人早已惊讶得无法言语,心惊胆战,后背发凉,退到远远的地方遥遥看着。 他们万万想不到——魔教教主东方不败,曾经的武功天下第一人,她居然还活着! 李不负也很惊讶,但他还能沉得住气,因为他见过比东方不败更厉害的高手。 他现在站在这里,心里暗暗认为,东方不败比起扫地神僧还是要差上一截的。 东方不败先叹道:“李不负,你的武学进境好快,你果然是一位不世出的天才。以你现在的刀法,就算是当初的我也未必能拿得下你了!” 这句话说得很耐人寻味。 “当初的我”未必能拿得下你,这意思是不是就是说“现在的我”依然可以对你战而胜之? 李不负道:“我四方历练,历经生死,终有所得。武学之道,有许多侥幸,我天赋未必超人,倒是你过奖了。” 东方不败道:“运气当然也是很重要的,人生在世,若时运不济,那么也是万事难成。如那风清扬,他于剑法之道精研极深,已然出神入化,然而最终苦修神人而未得,难道真是他的错么?” 李不负稳道:“那是谁的错呢?” 东方不败怅然望向天空,又看了看被烧焦的日出客栈,道:“那是谁的错呢?也许谁都没有错,这就是人生罢了。” 她与先前那副男不男,女不女,奇奇怪怪的模样已变化极大,此时只似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个也会常常感慨世事无常,时运差错的人,与别的人没有任何区别了。 李不负犹豫了很久,才问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东方不败道:“你能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内,不断突破,从宗师突破到这等无刀之境,我为什么就不能活下来?” 李不负沉默。 又过了很久,冷冷的风将烧毁的残灰渐渐吹起,点点洒洒,铺铺扬扬,零落在街道之上。 这个小镇的小小的街道,在此刻忽然变得很长。 一旁赶来救火的群众大都各自慢慢地归家。 还没回去的,也在蓝凤凰和令狐冲的劝导下,都远离了此地。 因为没人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也没人能知道,东方不败究竟会做什么,李不负又能不能抵挡住东方不败。 连李不负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他等。 他早已学会耐心地等待。 在漫长的等候过后,东方不败终于开口:“你应当猜得到我是如何活下来的。” 李不负道:“哦?” 东方不败道:“你既然还记得风清扬对你说过的话,你就应当猜得到的。” 李不负神情微微一动。 他其实早已想起这番话来。 “成神人之时,体内阴阳交融,气神调和,百疾尽去,毒病不侵,寿可延五十之载。” 这是风清扬去寻找机会,突破神人之际留下的一番话语。想必是从某本古籍中看来,或是自达摩祖师、三丰真人这些强者留下来的文字中发现的。 “阴阳交融,气神调和,百疾尽去,毒病不侵.........” 李不负动容道:“你在黑木崖上的最后时刻突破了神人,所以那时所中的毒对你已没用了,是吗?” 东方不败缓缓叹道:“我是被埋进土里去之后才突破的。我感受到生与死之间的那一线,才发觉男女分别又如何,其实也都是一样的。” “死了的人都一样,也不必分什么俊男与美女,老人与少年,大侠与教主的。” 东方不败道:“既然都一样,我又何必执着?” 她说出这句话,李不负就知道,这个东方不败必定是真的东方不败,而且她也必定确实晋升神人之境了。 李不负道:“你隐姓埋名,是为了避江湖纷争,还是另有目的?” 东方不败道:“争与不争,又有何妨?” 李不负道:“那你现在身份已然暴露,又当如何?” 东方不败淡淡地看向跌在地上的王家骏与王家驹两个人,这两个人是除李不负外,唯二还没有逃离此地的人。 因为他们被点住了穴道,心里无比想跑,可腿上怎么也动不了。 李不负道:“你要杀了他们?” 东方不败道:“你觉得他们该不该死?” 李不负只得道:“该。” 以这两个人做出的事情:割阴、杀人、放火、偷窥.......等等来看,这两个人确实是该死的。 东方不败轻轻挥袖,说道:“那么请你去动手,把他们杀了吧。” 李不负慢慢走了过去。 王家骏与王家驹尖声骂道:“东方不败,你这个怪物,你也活不久的!我们来的时候,少林、武当、丐帮等等门派也都在组织人马赶来,你最终必会被群雄围杀而死,你........” 嗤、嗤! 鲜血飞迸,话音立止,两颗大好人头瞬息落地! 李不负收回血刀,淡淡道:“他们已死。” 东方不败只答了一个字:“好。” 随后她便走向了已被烧成一片废墟,满目焦黑的日出客栈, 第三百九十六章 群雄毕至 东方不败走到已成为废墟的日出客栈间,用双手刨开烧毁的瓦砾,像是要寻找些什么。 蓝凤凰在远处不断地打手势,想让李不负快些离开。 李不负却摇摇头。 他忽然感觉到东方不败对他们并没有敌意。 东方不败在瓦砾间找了又找,找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找出一块残破的木头来,那块木头的半面已被烧黑,只有半面还勉勉强强能够辨认。 上面依稀可见的四个字正是:“日出客栈”。 东方不败大袖一挥,在牌匾上拂过,一阵劲风如刀锋刮过,忽将四个字全都抹平。 然后她伸出一根指头在牌匾上题下一行字。 “英雄俊杰正少,神剑宝刀出鞘。天边红云烈火烧,日出东方为号!” 东方不败题完字后,又在尾处加了一行小字,字作“天下第一”! 随即她便将牌匾立在日出客栈的正中央。 东方微微见白,大日已将出。 日出东方为号! 这一次号令的又是谁? ········· 在晨曦划破之时,小镇上的居民又已起床。 他们昨夜赶来救火,但是今早仍要早起,该摆摊的摆摊,该烙饼的烙饼,该做生意的做生意,人们还是要各干各的事。 只有该上学堂的,没有上学堂。 李不负、蓝凤凰、曲非烟、乃至闻先生,都还在日出客栈之前,默默站立。 蓝凤凰本来想走,但是李不负不走,她也不愿先离开。 而曲非烟更不愿走。 她依然难以置信——她心心念念喜欢了很久,还为之去学诗词,习文字的店主,居然不是真的男人;而且还是昔日令人闻风丧胆,谈之色变的魔教教主东方不败! 何三七和闻先生则更不走了。 他们没有什么理由一定要留在这里。 但也如闻先生所说:他们也没有什么理由一定要走。 何三七道:“总之我的馄饨手艺已有一大帮孩子传承了,我活也活得够了,若要我最后为武林正道做一些贡献,那也未尝不可。” 他们两位显然是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只因他们并不能猜到东方不败如今是何种状态,倘若东方不败还是当年的那个魔教教主,那么便决不能容许她重出武林,搅乱天下! 东方不败忽然看向何三七与闻先生,对着李不负道:“他们为何还没有走?” 李不负道:“我不知道。” 东方不败道:“我却知道,他们是担心我再重复日月神教,一统武林,所以还想在这里同你一起围剿于我。” “唉,为何天下真正正义的人往往是这样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呢?” 何三七、闻先生绝不是小人物,若别人这般说,一定有人会站出来好好反驳;但东方不败却确实有资格这么讲。 在东方不败的眼里,也许只有少林、武当、丐帮、五岳剑派的各大掌门才算入得眼,其余的人便都不必她记在心上。 李不负徐徐道:“正义本是一样的,无论大人物,小人物,都可以有,” 东方不败道:“你也是正义的人?” 李不负道:“我不是。” 东方不败道:“其实你是的。只不过你的正义不符合天下人的通常标准。我练《葵花宝典》时,天底下只有两个男人可以把我真正当作女人,其中一个就是你。” “这难道不是一种正义?难道非要对我骂上几句‘不男不女’,‘人妖作怪’......这才算是武林公认的正义态度么?” 李不负想要开口,东方不败却又望向远处。 她笑了笑,道:“又有一大帮自诩正义的人来了。” ········· 马先嘶,人已至。 此时的天色还未完全亮透。 来的人有少林的方证大师、方生大师、武当的冲虚道长、丐帮的帮主解风,恒山派三定师太,甚至还有桃谷六仙、不戒和尚等人也都已到来。 据王氏兄弟所说,他们早就在打算过来了。 方证大师远远见到李不负,遥声问道:“前方的可是李大侠么?” 他这一声大呼,夹杂着深厚内力,震震不停,一下子盖过了满地的马蹄之声。 李不负回头看去,应了一声:“正是。” 方证大师微微露出喜色,领着大队人马,便要上前,说道:“老衲与众位同道前来,乃是想与你商议一番破解辟邪剑法之事........” 他话未说完,东方不败先笑道:“方证大师,几十年了,当年《葵花宝典》传出之时,你们少林分明也知,却也不见得如何破解,怎么今时便能了?” 方证大师忽愣在原地。 旁人还在往前走,冲虚道长突然道:“众位止步!” 他也察觉到了一丝很古怪的气氛。 他望见李不负与东方不败遥遥相对,而蓝凤凰、曲非烟、丁勉等人都站在极远处,不敢近前。 方证大师愣了半晌,才又开口问道:“阁下是谁?也知道我少林往事么?” 东方不败道:“方证大师,几年不见,你便认不得我了么?” 方证大师想了许久,才又缓缓问道:“你究竟是谁?” 东方不败道:“唉,我是东方不败,我从藏经阁中取走的那两本经书还给方丈了么?” 她只是淡淡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但是话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所有人都大惊。 连马都似感受到那种压抑、紧张,不安地乱动起来。 冲虚道长问道:“东方不败......你不是已......不是已死了么?” 纵然以他的镇定与气度,此时说话也不禁犹豫迟疑起来。 东方不败竟慢慢唱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群雄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答话。 不知怎么跟来的桃谷六仙突然闹哄哄地起了哄:“听说这人是以前的天下第一!” “他是天下第一,那咱们桃谷六仙怎么办?” “我们就只能做天下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第六、第七了!” “那可不行!” “这简单,咱们这么多人,难道还不能和他打一架么?” “将她打败了,我们岂不就是天下第一了?” “我们一起上?!” “好!” 桃谷六仙一听到“天下第一”的名号,心中痒痒难耐,不由得一齐过去,同时动了手! 东方不败笑了笑,轻轻拂了拂袖,众人也不见她怎么动,但桃谷六仙却都莫名其妙地被击退,跌倒在地了。 “咦!咱们莫非是撞鬼了么?” “刚才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也不知道。” “..........” 六人还在胡乱纠缠之际,东方不败忽地腾身而去,飘飞在空。 她淡淡地说道:“你们自诩正道,想必想与我交手的怕不在少数,不若便一起来吧!” 第三百九十七章 大打出手 东方不败果然已经穿入人群当中。 她身形如电,以一双空手迎敌,袖随手转,同风而舞,与群雄飞速过招! 最先遇上她的是少林寺方丈方证大师。 方证大师最擅以一门七十二绝技中的“千手如来掌”对敌,然而还不等其将这门掌法施展开,胸口便已被轻轻地拍了一下! 这一下拍去,他整个人竟便不能动弹了。 第二个对上东方不败的是少林寺的另一位高僧,方生大师。 方生大师心头一向慈悲,因此使一根木棍,常常只以韦陀杵法降魔;但此次他手中的木棍方一击出,霎时已断作两半! 而武当派冲虚道长反应极快,他心知多半下一个会被东方不败找上来,所以提前拔出了长剑,以一手太极剑法在面前轮转。 一道又一道的剑光出现,形成一个玄妙的剑圆。 这剑圆中似有光芒不断闪烁,如白日灼星,似暗还明,明暗中仿佛藏着无穷的玄妙! 东方不败居然开口称赞道:“冲虚道长,你的太极剑法又有精进,可喜可贺!” 这话刚开口的时候,太极剑法形成的剑圆已破。 而等到这一句话说完,东方不败已又分别击败了解风、定闲师太、定静师太、以及不戒和尚四人。 她一个人在群雄之间来去自如,虽说是群雄在围攻于她,然而却根本难以构成合围之势,群雄的眼睛甚至都跟不上东方不败的动作。 东方不败的招式实在太快! 快到让人无法反应! 李不负遥看着这惊世的一战,在场的众人里,也差不多只有他才能看清楚东方不败的动作与身法。 “这就是神人的实力么.......” 不过十数招,东方不败已将正派群雄中的首脑人物全都击败,但却都未伤及他们性命。 呼! 人影如电光闪过! 东方不败竟又找上了远处的令狐冲。 令狐冲见其人影飘来,急忙使出“独孤九剑”,剑身内力凝聚,面上竟隐隐有紫光现显,如古时功力高深的龙虎道人! 他在少林寺与任盈盈一起被“软禁”的几年内,果然已把当初岳不群传给他的《紫霞神功》练到了不低的境界。 独孤九剑讲究的是“剑在敌先”,以攻为守,所以令狐冲出剑,便不似冲虚道长守御,而是往东方不败的脸上直点而去。 东方不败轻轻一侧身,躲开一剑,而令狐冲又接着攻出第二剑。 东方不败再次旋身而起,又避开这一剑。 她没有急着向令狐冲出手,而有意要瞧瞧这传说中的“独孤九剑”,究竟奥妙有多深! 令狐冲出剑极快,短短一会儿的工夫,剑锋霍霍,他已连续刺出了十七剑。 这剑中有的刺向东方不败的要害,有的刺向东方不败的脸颊,有的刺向东方不败的手臂。 一直到有一剑快要刺中东方不败的大腿时,东方不败才终于出手,她轻飘飘地一挥手,便夹住了那柄长剑。 “咔”的一声,长剑已断作两截! 东方不败叹道:“可惜你没有达到无剑的境界,否则总归能与我过上几招的。” 她回头一瞥,竟朝着李不负瞥去。 在场的高手中,除了李不负以外,她瞧得上眼的已没有了。 随着她目光一转,众人也都朝着她的目光而去。 ——他们也突然想知晓,李不负若与东方不败过招,又会是怎样一幅画面? ·········· 晨曦已现。 天空从一片灰青色渐渐变明。 街道上的人刚走的都已走了,不该走的一个也没走。 李不负问道:“东方教主要同我过招么?” 东方不败道:“正有此意!” 李不负道:“我们一刀决胜负如何?” 东方不败道:“依你就是。” 李不负道:“好!” “好”字刚刚出口,李不负的刀光也同时出现! 刀是血色的刀! 光也是血色的光! 按道理讲,这道血色之光出现在晨曦之间,本应当非常突兀,别扭,但是群雄看来,却没有半分突兀之意! 这一抹刀光仿似已快要融入天地。 刀落下时,不似刀,而似是漫天无边的风雪,隆隆倾泻而下! 东方不败面对这一刀,目光闪动,竟开始后退。 她身形如风,一直后退,一直退到那块日出客栈烧得残破的牌匾之前! 而李不负的一刀从空而落,落地之后,并未继续赶去,只是立在原处,静静地看着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忽缓缓道:“我记得你以前对我讲,你曾在风雪交加,冰天寒地之下,无人救济,然后少林寺不曾收容于你,使你怀恨,所以那一日你带我去了少林。” 这个谎言是当时李不负被东方不败擒住,情急之下,随口胡编的烂借口,为的是想要引起东方不败与少林寺的争斗,却没想到东方不败到今天居然还记得。 东方不败接着说道:“我本以为你是哄骗我的,只是你叫我一声姐姐,我便不愿与你计较。唉,皆是苦命人。今时观来,你心中的风雪,恐怕丝毫不比你形容的差了。” 她忽然说出这番话,使得群雄都呆住了。 功力稍差,悟性不足的人甚至难以理解东方不败此时到底在说什么。 而李不负听得懂。 李不负开口问道:“我们约定好了,一刀定胜负,你为什么不接我的一刀?” 东方不败道:“因为我没有兵器。” 李不负道:“没有兵器?” 东方不败道:“我徒手不知能不能接下你刚刚的那一刀,所以我索性不去接了。” 蓝凤凰听到这里,稍稍安心,因为她觉得天下无敌的东方不败总算也有退避的时候了。 群雄中当然也有人瞧出了这一点。 立即有人大呼道:“李掌门,你用刀法逼她!我们从后面包围过去,任这东方不败有三头六臂,也要死于乱刀之下!” 这一声呼声后,所有人都极有默契地瞧向李不负。 李不负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道:“东方教主,有人想与我围攻你,但那全是他的馊主意。” 东方不败道:“我知道,这不管你的事。” 李不负道:“那就好。” 东方不败突然抬起牌匾,高声道:“日出东方为号!待到日出之时,所有人放下兵器,违令者斩!” 太阳渐渐东升,阳光慢慢洒下。 也不知怎么的,今早晨的阳光显得格外的刺眼! 第三百九十八章 放下屠刀 旭日已升。 东方的天空的云被镀上了一层彩色的霞光,光影变幻,层层叠叠,令人赏心悦目。 东方不败瞧着天边的云霞,仿佛看得痴了。 直到她回过头来的时候,看向群雄,才看到群雄之中还有几人没有丢下武器。 东方不败摇头道:“我让你们弃了武器,是教你们懂得和平,勿起争执。你们却不听我好言相劝。” 她转而望向本就没带兵器的方证大师,问道:“方丈,你们佛家有一句话,叫作‘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劝大家放下屠刀,你认为有没有道理?” 方证大师语塞道:“这.......” 东方不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是不是?方证大师怎得不讲了?” 方证大师沉吟答道:“话是如此一说,然而这些同道们不弃兵刃,那或许也是为了自保?” 东方不败道:“自保?谁会害他们?我令所有人放下兵器,自然是所有人都不得动手了?他们怎会需要自保?” 方证大师面上有些为难,不再说了。 群雄中有人叫道:“东方不败,你是真痴还是假痴?咱们分明是担心你出手伤咱们弟兄们的性命,你偏偏说什么放下屠刀!莫不可笑么?” 东方不败道:“是了,说到底,还是你们不相信我。” 群雄阵中传出阵阵冷笑。 东方不败身形忽地又是一动。 群雄根本来不及看清她的身影,已被她抢入人群之中,再一晃眼,人又不见。 方生大师听到身后有风声,便转身去察看后方,但一转身,却又听到右边有动静,于是转眼去看右边。 如此绕身一周,却忽发觉完全捕捉不到东方不败的身影。 这群雄加起来约莫也有二、三百人,但来自不同门派,又缺乏调度,全然唯有任由东方不败来去自如。 众人只能听见桃谷六仙的起哄声音:“咦,她怎的不见了?” “在你后面!” “不对,明明在你右边!” “错错错,她就在你左后方啊!” “·········” 众人本就瞧之不见,被桃谷六仙这么一说,更是手忙脚乱,分不清东西南北! 等到群雄再看见东方不败之时,她还是立在那块“牌匾”之侧,姿态安闲,从容不迫,仿佛从来都不曾动过一样。 但是群雄中立即传来几声大呼:“师叔倒了......” “师伯,快拿疗伤药来,救救你师伯!” “师弟,你怎么也.......” “.......” 群雄之中赫然倒下了几人,其中有身份地位不低的武林名宿,也有年少轻狂的后生。 方证大师急忙走去,掀开其衣服一看伤势,发现这几人无一例外,全是被一道类似于“剑气”的气劲击中胸口的“膻中穴”而亡。 这几人眨眼便无呼吸,已然是毙命了。 众人皆被东方不败手段所惊! 如此来无影、去无踪的的可怕武功,他们简直从未见过! 方证大师长叹一口气,转身道:“阿弥陀佛,东方施主,你教别人放下屠刀,自己却又造杀孽,这是为何?” 东方不败道:“我信佛,佛却不信我,又是为何?” 这一句竟将方证大师问住。 东方不败接着道:“我让他们放下屠刀,本是为了和平之举;他们却总疑心我要杀戮他们,我此举只是想要证明,若我真的想要杀他们,无论他们带不带武器都是一样的!” 东方不败平淡地说出这一番话,群雄只觉后背发凉。 冲虚道长缓缓道:“东方教主,如今已无手持兵器之人,那么接下来,又当如何?” 他的剑早就被折作两段,因此倒也没有放不放下兵刃一说。 东方不败道:“江湖中以武为尊,若要分出一个高低,重定武林规矩,不动用武功,我想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方证大师急忙道:“然而以老衲之见,武林还是以和为贵最好。” 东方不败道:“你若果然如此想的,你又何必来找李不负?若李不负武功不高,只是个和事佬,你们会来找他?” 东方不败虽一直身在客栈,但显然已猜到了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兴师动众,带领大队人马来寻李不负的用意为何。 ——他们是想请李不负出山,重组昔日的“正道联盟”,然后使得武林中这一场因“辟邪剑谱”而引起的动荡与大乱平息下去! 众人突然沉默。 连能言善讲的冲虚道长也没能再讲出话来。 东方不败道:“武林一方面又要以武为尊,另一方面又要平定动乱。那么只有一个法子,就是约定规则,比武论剑,最终分出胜负来,胜者自然称雄,要武林安定也好,混乱也罢,都由他去;而败者要么自刎,要么退隐,岂不是个很好的方法?” “比武论剑?!” 群雄纷纷惊讶,不知东方不败到底要弄哪一出戏。 冲虚道长道:“若是要效仿昔年我武当派张无忌大侠上光明顶,独战群雄,平息动乱,使得天下握手言和一事,贫道自是没有意见的。只是东方教主你怎能请得到那些学辟邪剑法,为乱武林的人?” 东方不败淡淡地道:“我会在比武之中,讲述破解辟邪剑法的法门。那些人来了,可以一争武林高手之位,也可挑选自己的仇人作为对手,一雪前仇;若是不来,便只有等着剑法被破,身死人手,他们来不来自取其咎便是了。” 恒山派定闲师太惊疑地问道:“东方教主有破解辟邪剑谱的法门?” 她们恒山派不晓《葵花宝典》与《辟邪剑谱》的秘密关联,所以有此一问;然而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却都心中了然,神情间顿时变幻不停。 最后冲虚道长忽然道:“李掌门与蓝教主认为此事如何?” “可。” 李不负只说了这一个字。 冲虚道长松了口气,道:“那么贫道也无意见了。” 方证大师犹豫半晌,才道:“我们是否要广发英雄帖,召集天下好汉前来比武会师?” 东方不败淡淡地道:“不必了,我们现下就可以先比一场。” 群雄正不知道东方不败要做什么的时候,她忽地招手道:“林平之,你过来。” 林平之双腿负了不轻伤,听到这话,也不问什么,咬着牙忍痛从远处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东方教主有何吩咐?” 东方不败道:“你被令狐冲和任盈盈追杀千里,狼狈不堪。是因为你被他们二人联手对付不敌?还是因为你的确不是令狐冲‘独孤九剑’的对手?” 林平之老老实实地答道:“我的确不是他的对手。” 东方不败道:“好。他是风清扬的传人,你敌不过他,也属正常;而现在我要传你绝技,让他立即落败于你,你觉得可好?” 林平之闻言一愣,随即大喜,拜倒在地,道:“多谢东方教主赐教!” 东方不败道:“好,你过来。” 她突然附在林平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第三百九十九章 破独孤九剑 东方不败在林平之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林平之脸上表情相当微妙,忽变得又惊又惑,迟疑不定。 这短短的几句话,众人都没有听到,也不知东方不败是给林平之说了什么。 但林平之回头再看向令狐冲的时候,眼中竟升起一丝奇异的兴奋。 东方不败道:“好了,你去吧。” 林平之道:“领教主命。” 他转身朝着群雄,提声问道:“诸位好汉,借两柄剑来一用!我欲与令狐冲一战!” 群雄齐齐喧哗,这才明白,方才是东方不败指点了林平之两三句,便要他去对敌令狐冲。 令狐冲也同样惊住,他认为东方不败实在太过于轻视于他,与他手中所用的独孤九剑! 纵然东方不败能够轻松战胜他,但这并不代表她随随便便指点一个人,也能够来破解“独孤九剑”! 令狐冲当即也道:“拿剑来!” 定逸师太望着此幕,道:“仪琳,你去与令狐少侠一柄剑!” 恒山派的仪琳领了师命,俏生生地走出,双手捧着自己的长剑,交给了令狐冲。 令狐冲道一声多谢后,另外一边,林平之也拿到了剑。 “你瞧你瞧,我就说仪琳喜欢的是令狐冲!” “放屁,她明明喜欢李不负!” “你乱说!” “我是听他爹说的!” “·······” 仪琳为令狐冲送了剑后,又惹得桃谷六仙争论起来。 东方不败先闪电一般地出手点住了桃谷六仙的穴道,教他们不得动弹,不得出声。 她随后说道:“以往有‘五绝’于华山之巅论剑,争夺天下第一,今时我亦欲效仿古人,群雄论剑,重定乾坤,林平之与令狐冲之战是为第一战,此后之战,便至华山巅上去,大家全凭武技,一较高低便是!” 林平之静静地等待她说完此话,然后才问:“东方教主,我可以出剑了么?” 东方不败道:“可以了。” 林平之拖着受伤的双腿,展动身法,朝着令狐冲掠去。 他此时施展身法,已不像往常那么鬼魅般迅捷,甚至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都看得出,他身法中露出了好几处破绽。 但林平之毕竟还是到了令狐冲的面前! 唰、唰! 他抢攻出两剑,寒光如水银洒开,分刺令狐冲的大腿与腰间! 林平之虽已负伤,然而这两剑的威力还是急速无匹,非同小可! 然而令狐冲轻轻以长剑一拨,用独孤九剑中的“破剑式”便轻易地将这两剑的来路封死,使之不得再进。 料敌机先,正是独孤九剑的奥义所在! 待他正要反攻回去时,林平之却做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铿! 林平之忽地弃了长剑,将此剑以内力一震,震飞离手,直射向令狐冲的面颊! 令狐冲身经百战,但也从未见过这种才刚刚出招,便立即掷出手中长剑的打法! 他心头微惊,手上却又飞快变招,又变化出“独孤九剑”的“破箭式”,一下挑飞长剑,将其抛向高空! 但在这时,林平之旋身腾起,双腿并拢,人似陀螺,旋转着踢出一脚,踢向令狐冲的双肩! 令狐冲再从“破箭式”变招,变为“破鞭式”,以此来化解林平之这迅猛的一踢! 剑光漫卷而出,星星点点,如浩瀚长河悬空,竟是要将林平之的双腿卷没在这一片剑光当中去! 谁知林平之弃剑而用的这一式竟是虚招,他身子忽地收拢,却从左手间发出三枚金叶子,朝着令狐冲胸前的“中庭穴”、“玉堂穴”、“神封穴”三处大穴攻去! 令狐冲的反应不可说不快,他立即又用“破箭式”,瞬息便将三枚金叶子全都拦下! 然而这时,林平之的一掌却已到了身前,猛地拍在他的胸口处! 砰! 令狐冲被这一掌击得飞起,跌在远处,摔落在地! 林平之正要乘胜追击,将令狐冲击杀当场,身边却陡然出现了一道身影截住了他,正是东方不败。 林平之急忙停下,恭敬问道:“东方教主,有何指教?” 东方不败淡淡地道:“既是比武,点到为止,少伤天和为好。” 林平之只得按捺住心中杀意,点头道:“是。” 而群雄却已看得呆了。 他们一面是对令狐冲与林平之二人变化出奇的招式而觉得精妙绝伦;另一面却是对东方不败简简单单指点林平之几句,便能够令其把令狐冲击败之事感到大为震惊。 连旁边观战的蓝凤凰也万分惊讶。 她虽凭借“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晋升了宗师之境,但是她自问若与令狐冲对敌起来,若不用巧计奇毒,恐怕还是难以胜过那门破尽天下招式的“独孤九剑”。 但是东方不败只对林平之讲了几句,便使之胜出,实是教人百思不解。 李不负瞧出蓝凤凰的困惑,对她说道:“我猜东方不败说的也并不难猜,她只不过是教林平之用诸多变招,用速度去拼令狐冲的独孤九剑罢了。” 蓝凤凰好奇道:“什么意思?” 李不负道:“令狐冲的独孤九剑尚未真正大成,不能完全融汇贯通,他在九式变化之间必然便会有所不及,这一点对于高手而言,便是一处很微妙的破绽。” “而辟邪剑法恰好又是门极其迅捷的武功,林平之用极速的变招去胜令狐冲,却是大大取巧了。” 蓝凤凰道:“独孤九剑........这般说来,如果令持九种不同兵刃的高手同时去攻令狐冲,这剑法便不攻自破了么?” 李不负道:“这倒不会。因为寻常高手的配合变招,终归是有迹可循的,令狐冲自可提前预算好;唯独是林平之一人连用几种不同风格的招式,变化又极快,这才打了令狐冲个措手不及!” 蓝凤凰道:“原来如此。” 换作平常,曲非烟一定会对这些武学之道极感兴趣,但她这时却失魂落魄,十分丧气。 东方不败带着林平之缓缓走回去,而任盈盈急忙去为令狐冲疗伤,服下伤药。 东方不败对着林平之交待道:“这法子可让你胜令狐冲一次,但第二次却万万不可再用了。否则你必会死在他剑下的!” 林平之心头一惊,道:“是。我知道了。” 东方不败道:“好,第一战已罢了。是林平之胜出,此后的比武也与此类似,由最终的胜者来定下武林的新规矩,所有人都不得违背,这方法可好?” 方证大师问道:“新规矩?究竟是什么新规矩?” 东方不败道:“若是方证大师胜至最后,武林之中,销毁《辟邪剑谱》,五年之内不得起内斗,只使全天下人都去追杀练习辟邪剑法者,这样可好?” 方证大师微微一怔。 东方不败已又道:“而假若是林平之胜了,那么他要振兴福威镖局,要培养会辟邪剑法的镖师,我们也不去悖他就是。” “这.......” 东方不败道:“这一战可将众位的恩怨,正邪两道之争全部彻底了结,这已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了,不是么?” 冲虚道长忽道:“敢问东方教主会亲自下场比武么?” 东方不败望着东方,徐徐说道:“风清扬若是不出手,我也不会出手的。” 群雄听到“风清扬”的名字,神色各异;但他们的确相信,除了风清扬以外,恐怕很难有人再能胜过现在的东方不败了。 群雄已有人开始议论起来: “如果她不出手,我们倒是有得一争!” “那大家现在便去华山之巅么?” “我们先赶紧赶去华山,占个好位置!” “.......” 忽听李不负道:“不行!今日诸位还不能走!” 众人又一下子看向了李不负。 李不负道:“今日七月初五,后天正是蓝凤凰教主的生辰。其时不宜见血,所以我要请诸位留下来,陪蓝教主过完生辰日再行离开!” 群雄还未反应,东方不败先开了口。 东方不败道:“我也认为该先与蓝教主贺寿,这样很好!” 第四百章 绝世身法的名字 七月初六。 武林很少会有哪一个日子,能让大部分人都觉得难受,不适,尴尬。 如果非要选这样的一天出来的话,那么相信很多人都会选择这一天。 一大帮武林高手聚集在一个小镇上。 这小镇子里面最大的客栈“日出客栈”才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火,已被烧毁,无法再住客。 所以大家只能各自想办法,在某个角落,某间民居,某片荒地,或者是某颗树上将就着住一晚。 七月初五的晚上,大家就是这个样子过去的。 但七月初六就不一样了。 群雄们不但得照顾自己的吃喝与睡觉,还得想办法帮忙一起筹备第二天的生辰大会。 幸好他们来之前就预料到了这个日子,所以各自的礼物多多少少还是带了一些。毕竟群雄来之前是要请李不负出山,这一点人情他们肯定要做到的。 但是当他们看到这一天开始有许许多多的马匹、车辆如流水一般地进入小镇,每一匹马,每一辆车都载着数不清的珍宝礼品的时候,很多人就有些难堪了。 这些丰富的珍宝有的是托福威镖局押镖送来的,有的是各路帮会的帮主龙头亲自押运而来。 大大小小的帮派,如天河帮、百药门、鹰爪门、长鲸帮........甚至还有一些海外的岛屿,都准备了非常丰厚的礼物送来。 从名义上讲,李不负是前五岳掌门,正道盟主,属于正道的一把手;而蓝凤凰是五仙教的教主,是拯救了受日月神教“三尸脑神丹”奴役的无数人的教主,在邪道中的地位,一点儿也不会比日月神教教主低。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看,李不负与蓝凤凰加起来,已经聚合了正邪两道的大部分人望。 于是他们能够收获到这么多的礼物,那其实也是一件非常合理的事情。 这些礼物来自天南地北,都是各个地方极其特有的特产。 其中有南海的珊瑚,有西海的宝石,有北海的玄铁,有东海的珍珠,有三山五岳的奇石怪树,有五湖两江的鱼蟹花草,有苏湘粤蜀的刺绣衣裳..........甚至还有各门各派的秘传秘籍,当然还有数之不清的金银。 与之比较起来,少林方丈的礼物,与武当掌门的礼品,就未免稍稍有些逊色了。 宴会已在筹备。 而少林方丈与武当掌门提前将礼物送了过来。 他们分别送的是一串古念珠,和一柄古木剑。 据说这串念珠是禅宗珍品,可以静心清念;古木剑是武当秘传,可以辟邪镇鬼。 但这些礼物送到丁勉面前的时候,他是相当不满的——堂堂少林方丈和武当掌门,怎的只送了这样一些小玩意儿? 丁勉正是负责收礼的人。他本来伤势未愈,但一听到收礼,还是兴高采烈地主动请缨,坐在学堂门前,大模大样地清点礼物。 最后,他又看了看身后堆积如山的礼物,还是勉强点点头,给了少林寺与武当派一个面子,将礼收了下来。 这些礼物堆满了学堂,有很多大箱子甚至塞住了后面的街道。 幸好日出客栈的原处被烧毁了,所以群雄们拾掇拾掇,腾出来一大片空地,专门就用来放这些礼物。 闻先生这一天也没有再开课。 他带领孩子们与李不负一起整理礼物,李不负答应他们,每个人可以拿一样最喜欢的带回去。 蓝凤凰则在迎接另外一大帮人。 ——是从YN赶来的苗家人。 YN苗家带来了蓝凤凰需要在盛会上穿的衣服,以及苗族独有的一些食材。 蓝凤凰同她们一起,还有何三七等人帮手,已在提前准备明日的宴会菜品。 最令人惊讶的是,东方不败居然也加入了进来。 她说她自己开过客栈,在这方面也很有经验,所以可以来帮忙。 而另外一边,方证大师、冲虚道长二人也亲自做了许多张英雄帖,令门人弟子散发往天下各处,邀请天下豪杰去往华山之巅,参与比武大会。 二人正在做英雄帖的途中,宁中则率领华山弟子也赶到了小镇上来。 她当日知道有令狐冲与任盈盈跟着岳灵珊,便稍稍放心没有急追,但随即却倾华山之力,带着华山全派赶了过来。 华山一派到来后,方证大师等人又将“华山论剑”一事与宁中则说了,要“借”华山一用。宁中则虽不大情愿,但众意难违,她也只得答应。 ········· 种种事务收拾过后,已是晚上。 李不负与蓝凤凰忙碌一天,总算回到了家。 他们不必担心睡在哪里, 他们也有个家。 这个家虽然不大,但是有灶,有井,有锅,有床,已足以做很多事情。 床紧紧靠着窗边。 蓝凤凰刚刚躺上床,还未褪衣裳,李不负便道:“算一算,我们如果再去华山一趟,又有很多天都不能好好亲热了。” “我们今夜可以么?但是如今小镇上群雄四集,若是被哪个偷见了.......” “不会的,以我现在的功夫,就算东方不败来到附近,我也多少有个察觉.......” 李不负刚刚拥住蓝凤凰的身体,身子便突然一顿。 蓝凤凰道:“怎么了?” 李不负苦笑道:“东方不败果然来了。” 他的话刚说完,东方不败的身影已出现在窗边。 她还是那一副装扮,穿的很素净,大大方方,但又不失风度,没有怎么打扮,只简单地束着长发,似男似女,给人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 东方不败有些惊奇道:“你能察觉到我来?” 李不负道:“能。” 东方不败问道:“你怎么觉察到的?” 李不负道:“我听风。” “风?” 东方不败侧头思索了很久,才又问道:“是风清扬的‘风’?” 李不负摇头:“不是。” 他忽地探身一转,整个人已从窗边跃出,趁着夜色,似无声鬼影,瞬息竟已绕到了东方不败的身后。 东方不败微微一怔,忽地微笑道:“很有意思,这身法中竟然能融入古老的‘龟息功’,而且隐隐蕴藏着一种玄之又玄的对‘风’的领悟......嗯,了不起!” 她只一看这身法,便一下子明白了许多。 这身法的本身由来,是在恒山悬空寺的哑婆婆处。然而李不负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这身法中又添加了如“龟息功”等自己的东西,使得这门身法更上一层楼。 严格意义上讲,这门身法已经不再是哑婆婆的身法,而是李不负新创出的一门独特的身法。 只不过这门身法在目前而言,还没有特别完善。 东方不败忽问:“这门身法是你创的?” 李不负道:“是。” 东方不败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李不负道:“我还没有取名字。” 东方不败想了想,忽认真地道:“我觉得你最好给它取一个名字,因为它很可能会成为一门绝世身法,扬名天下,传至后世的!” 东方不败对这门李不负身法的评价极高,认为它会流传后世,成为一代神技。 李不负奇怪地道:“我连我的自己儿子的名字都还没有想好,更别说这门身法的名字了。” 东方不败道:“那你为什么不把你儿子的名字想好?” 李不负道:“因为我刚准备想的时候,你就过来了。” “东方教主,夜已深沉,你究竟有什么事要找我说?” 第四百零一章 东方不败与风清扬 “东方教主,你究竟有什么事要来找我?” 东方不败道:“我只是要来告诉你一些关于‘华山论剑’的事。” 李不负道:“请讲。” 东方不败淡淡地道:“其实你也应该知道的,华山论剑一事,于你我二人,不过是场儿戏罢了。” 蓝凤凰此时也将衣衫整理好,靠在窗前,静静听着二人对话。听至此处,她亦不由得一惊。 李不负微微皱眉,说道:“一场儿戏?此事岂非本是东方教主提出来的么?” 东方不败道:“我不作教主之后,偶尔也想要和天下人开开玩笑,这样不好吗?” 李不负道:“生活中若能多些玩笑,那自然也是好的,只是这种玩笑未免开得太大了。” 东方不败正色道:“对我而言,这只是个玩笑;然而对于群雄而言,这还是一件关乎天下,系于武林的大事,若方证大师最终胜出,我当然也会助他平息辟邪剑法之乱!” 李不负道:“你果真有破解《辟邪剑谱》的法子?” 东方不败道:“我已想好如何破解,是时也许还需你的合作。” 李不负讶异道:“我的合作?” 东方不败道:“是,此事暂且不提。但有一样事情,我却要问你。” 李不负道:“什么事。” 东方不败道:“风清扬的去处何在?” 李不负道:“我不知道。” 东方不败道:“风清扬的剑法到了何等境界?” 李不负道:“我不知道。” 东方不败道:“你觉得风清扬突破神人,有几成把握?” 李不负道:“我不知道。” 东方不败沉默半晌,忽然道:“我记得咱们以前在学堂里学过一句俗语,叫作‘一问三不知’,你现在好像就是这个样子吗?” 蓝凤凰在旁听着,突然有些想笑。 她发现眼前这个东方不败好像真的开始变得会开玩笑。 李不负却不笑。 因为他在思索,东方不败为什么要紧紧追问风清扬的消息。 东方不败接着又问:“那你知道什么?” 李不负道:“我知道他面对我那一刀的时候,同样也不愿意去接!” 东方不败的眼神霍然一动! “就是你对我劈下的那一刀?” “是!” 过了许久,东方不败才缓缓叹了口气,道:“那一刀的确是绝世无双的刀法,甚至比起你的这种身法也毫不逊色!” 李不负道:“多谢夸奖。” 东方不败道:“等你什么时候能够将你的那种刀法和身法融合起来,再无分别,刀身相合的时候,你也许就也可以触碰到神人的大门了。” 李不负道:“这二者本就是一体的,何必区分?” 东方不败道:“哦?” 李不负轻轻伸出左手,抚摸着自己束在腰间的“血刀”,说道:“正如血刀虽然遗失嵩山,失落五年,但血刀就是血刀,它还是血刀,我也还是李不负,而血刀总归还是李不负的血刀,不是么?” 东方不败缓缓道:“是的,血刀总归是李不负的血刀,所以刀也总归是身,身也总归是刀。你所欠缺的只是时间让他们团聚而已。” 李不负道:“确然如此。” 这种境界,已是无刀境界的极深层,常人已经难以听懂。 李不负道:“但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东方不败道:“你问。” 李不负道:“你问风清扬的事,难道是想要与他一战?” 东方不败道:“这件事不是儿戏。” 李不负神情严肃,他忽已明白了东方不败举行“华山论剑”的目的是什么。 而东方不败问完之后,已转身离去,临走时,她又多问了一句:“你那一式刀法也没想好名字吗?” 李不负道:“那一式刀叫‘风雪夜归人’。” “这名字很好,刀法中亦有诗境。嗯......你若有时间,顺便帮我把那一首词补完吧。” 这句话说完,东方不败已无了踪影。 ········· 七月初七。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这一日是七夕,蓝凤凰也正是在这一天出生的。 她的父亲是汉人。据说她出生的时候,她的父亲本想给她取名叫“喜鹊”。 ——因为七夕节时,牛郎织女相会,正是对亏了喜鹊搭桥。 但是后来她的父亲不辞而别,然后她母亲又觉得蓝喜鹊实在不是个好听的名字,所以就改成了蓝凤凰。 “凤凰今天居然也满三十了。” 李不负在七月初七起床后的第一句话说的就是这一句。 蓝凤凰气得小跺着脚,说道:“你一睁眼,就说了句我今天最不想听到的话。” 李不负慢慢起了床,笑道:“我正是知道,你今天最不愿意听到的话就是这句话,但偏偏待会儿你一定会听到很多遍,所以我才提前给你讲一讲。” 蓝凤凰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径直出了门。 门口已有五仙教的苗家女子在等候着,她们会一起行动,为蓝凤凰梳妆打扮。 李不负则起身穿衣,随处捧了口水,漱漱口,便先去大街上溜达了。 街上认识他的人还真不少,准确的说,是武林中不认识他的人应当不多。 李不负一路打了许多个招呼,直到走到街角,又瞧见一位全身黑衣,戴着斗笠的男人。 他对这人不禁多看了两眼。 自从东方不败提出“华山论剑”,李不负也说这一日不可见血之后,已没什么人会遮遮掩掩自己了。 因为没有人敢在这里动手。 所以其实不论你是谁,纵然你真的与某个人有血海深仇,也大可以真面目示人。 那人至少在这里是绝对不敢对你动手的。 李不负对这种打扮的人难免会多瞧上几眼,不过他也没有要去摘下这人斗笠的意思。 当他正打算离开的时候,那人却突然自己取了斗笠。 李不负总算看清他的面容,不由觉得有些惊讶。 这人乃是当年追随任我行左右,不离不弃的“天王老子”向问天! 李不负沉声问道:“你今日来此,有何用意?” 虽然他讲过,今日不宜见血,然而他认为,如果向问天表现出半点要破坏此次寿宴的意图,他还是不介意迅速地将这人解决在此。 向问天道:“我没有什么意思,我来看看大小姐。” 他是来看任盈盈的。当初他和令狐冲、任盈盈一起被软禁在少林寺;令狐冲与任盈盈离开之后,向问天也不知所踪,今时却在这里出现了。 向问天接着朗笑道:“我还知道,今天我出现在这里,不会有人敢追杀我!” 李不负道:“是。” 向问天的仇人一向很多。 向问天道:“还有那场什么华山论剑,老子也是打算去参加的!” 李不负道:“你也练了辟邪剑谱?” 向问天道:“不!我怎会练那些鬼玩意儿!但是我要证明,辟邪剑谱这种邪门歪道,毕竟是敌不过我们这种正宗武学的!” 李不负点了点头,随即走远。 他知道,武林中只要还有这种人的存在,那么《辟邪剑谱》所造成的危害与混乱,就一定会被平息下去的。 第四百零二章 华山论剑(上) 七月初八。 七月初七很快地就过去了。 这一场生日宴会的规模、参与的人数,都是几乎前所未有的;就算是之前刘正风退隐的“金盆洗手大会”,也远远不及此次的声势浩大。 也许唯有那场嵩山脚下的“正邪大战”方得如此多的好汉捧场。 然而欢乐的日子总归短暂,群雄热热闹闹贺完生辰,便一齐朝着华山前进去了。 这个七夕节当然也有人很不好过。 ——岳灵珊与林平之根本没有半点夫妻之间的样子,岳灵珊最后实在忍不了,于是借口要先回华山,布置场地,迎接群雄,便独自一人打马回去了。 可无论怎么说,这一个七夕想必是会被武林中人所铭记的了。 ········· 七月十三。 从七月初六发出请帖,直到十三日,已有七天的时间。 七天的时间,若以快马急赶,已足够使大部分的高手从天下各地赶到华山来。 华山之巅,设立了十二个座位。 其中有十一个分别是与东方不败、李不负、五仙教蓝凤凰、少林寺方证大师、武当派冲虚道长、丐帮帮主解风、五岳剑派的五大掌门坐的。 最后一个座位为最终获胜之人所留。 十二个座位环绕华山之巅,中间留出了一大块空地,供比武较技之用;两侧又置放有长剑无数,各种样式皆备。 而此次比武,已昭告天下,共有三条规矩,乃是由各大掌门共十一人协商而定: —————————————————— 其一,华山论剑,刀剑无眼,然比武之事,点到为止,若可不造杀伤,则尽管留手,有深仇大恨者除外; 其二,若受他人挑战,而战过一场者,可有权利不再继续比武,其余人亦不得强行挑战,直至比武结束; 其三,最终胜出者可讲明自身心愿,群雄勠力同心,必要与之完成! —————————————————— 东方不败将这三条规矩,以金字刻在日出客栈的牌匾的另外一面,摆在一处高石之上,供众人观看。 随着群雄从四面八方赶来,越聚越多,对着三条规矩的议论也变得更多起来。 其中有暗自拭剑,想要侥幸取胜者;也有自知实力不济,不欲参加者;还有摩拳擦掌,打算于群雄面前扬名者;亦有咬牙切齿,要在此比武上一报大仇者.......... 各人各有各的心思,群雄心中既有警惕,亦有兴奋。 “依我看来,这场比武,也不过就是那几位大派掌门之间的决斗,他们的武功咱们是远远及不上的了,又何苦去自取其辱?” “老兄,你这话倒说得不对了。如方证大师、冲虚道长这样的大人物,怎会一开始便动剑?他们必定是最后才会下场的,那此前不就是我们表现的机会了么?” “机会?什么机会?” “手刃仇人的机会!” “你可知道,只要对方赢过一场之后,他就可以拒绝接下来的比武了。” “是,但是他若还没有下场过,就是不能拒绝这场邀请比武的。” “············” 无数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这一场比武什么时候开始。 而群雄也渐渐分成了三方群体,一方是正道中人,一方是三教九流,还有一方人数就要少上许多,只有不到百人,乃是修炼“辟邪剑法”之人。 七月十三,东方不败打算在这一天开始比武。 群雄汇集,华山之巅变得十分拥挤,许多帮派的低辈分的弟子都被命令在山下等候。 日过正午,群雄纷纷翘首以盼,想看看谁会是第一个出手挑战的人。 ·········· 过不多时,竟是岳灵珊第一个站了出来。 她以长剑指着林平之,道:“我要挑战林平之!我要让他知道是华山剑法厉害,还是辟邪剑法厉害!” 群雄见此,一片哗然。 岳灵珊与林平之分明是夫妻,而林平之又是辟邪剑法大成者,她怎会想到要与林平之比武的? 而且这两人在之前都曾负伤,这几日虽调养好了一些,然而还是不会有人想到,最先比武的居然是这两人! 林平之也怔了许久,才慢慢看向东方不败,问道:“每人的第一战必须要应,是么?” 东方不败面无表情,只道:“是。” 林平之道:“好。” 他从旁边的兵器架上取了一柄长剑,跳身入了场中,道:“我与你一斗便是!” 岳灵珊不等他将话说完,已然出剑,用的是一套华山剑宗失传已久的“夺命连环三仙剑”! 她起手第一剑先当头直劈,劈向林平之的头颅,这一击似是含怒而发,携起剑风阵阵,快捷无匹! 这套剑法只有三招,乃是剑宗出奇制胜的绝招之一。 后面的第二剑、第三剑乃是早已算准了敌人躲避的方向:若敌人斜身闪开,则圈转长剑,拦腰横削;若是对方还能避开,势必要纵身从剑上跃过,这时再反手刺剑,去击敌人的背心,他便难以闪躲! 昔年华山剑、气二宗比剑,有数位气宗高手便皆是死在此剑法之下! 嗖! 然而林平之身形一动,忽地没了踪影。 他再一现身,他的剑已刺在岳灵珊的手腕的“大陵穴”上! 辟邪剑法,剑如魅行! 铿! 岳灵珊把握不住长剑,剑已落地! 林平之根本没有给岳灵珊使出第二、三剑的机会,便击败了她! 岳灵珊更待以左手使剑之时,却脚下一滑,跌倒下去。 林平之淡淡道:“承让!” 他正要回身返回,身形忽然微微一顿,但还是没有去扶岳灵珊。 蓝凤凰在旁叹气,道:“岳灵珊此举看似是要将一腔怨气与火气发泄在林平之身上,才向他出剑挑战;但其实却是在维护林平之。” 李不负点头。 明眼人都懂得,只要岳灵珊向林平之挑战之后,别的高手若再向林平之挑战,他便可以从容拒绝了。 只能说岳灵珊用情之深,令人惋叹。 东方不败出了会儿神,似是记起了什么一样,摇了摇头,宣布道:“林平之获胜了。第二战由谁上来?” 岳灵珊被华山弟子扶回华山之后,全场寂静了许久,才又有一位泰山派的道人站出来。 这人道:“我要挑战泰山派的玉音子!” 玉音子正也是练过“辟邪剑法”,杀了泰山派才刚刚继任掌门的一位高手! 玉音子坐在泰山派掌门的座位上,冷笑两声,道:“看来我们泰山派还有漏网之鱼!” 他慢慢站起,走向中央,而两旁其他五岳剑派的人见了他都纷纷避之。 玉音子道:“泰山掌门玉音子在此,谁要来挑战我,尽管来罢!或许在东方教主与李大侠不出手之下,我也能争一争天下第一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先前挑战的泰山派道人咬着牙,迅速出剑,朝着玉音子攻去;然而不过五个呼吸,他已被刺中四剑! 再过片刻,这人已遍体鳞伤,无力再战。 只是这人迟迟不肯认输,最后竟被玉音子一剑刺穿心脏而死! 群雄不禁纷纷叹息。 虽然比武规定是点到即止,但这人死不认输,那么最终身死,也无他法。 玉音子杀人之后,收了长剑,朝着群雄作了一揖,道:“还有谁要来么?呵呵,我自可再战几场!” 人群中忽有一人跳出,大笑道:“玉音子,老子向问天来会你一会!” 第四百零三章 华山论剑(中) 向问天突然跳进场中,要与玉音子决斗,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玉音子更是大觉惊讶,问道:“向问天,你怎么也要来插上一手?” 向问天大笑道:“我怎么不行?我以前杀过不少你们泰山派的道士,今日刀下再多添一人罢了,又有什么好多问的?” 玉音子见向问天如此口出狂言,不禁有些恼怒,道:“好,那么我说不得今日要除魔卫道,杀你这个天王了!” 向问天道:“除什么魔,卫什么道?你练辟邪剑法,杀泰山派掌门,篡位而夺之,你正是最大的魔!” 两人话罢,立刻便交手起来。 玉音子所用仍是辟邪剑法,出剑极轻极快,霎时间剑光便遍布向问天的周身! 而向问天沉着冷静,竟不急不忙,使一柄单刀,护住自己全身上下,舞得泼水不进,将玉音子的辟邪剑法全都防了下来。 向问天在五年之前,便已是“半步宗师”的武功境界,这五年以来,他每日在少林寺中别无他事,只潜心练功,武艺更有不少精进。 若是玉音子练辟邪剑法之前,那万万不可能是向问天的对手,即便是他用出辟邪剑法,那也堪堪只能以快攻之剑,堪堪抵住向问天而已。 群雄看来,乃是玉音子急攻快剑,剑光霍霍,将向问天完全压制住;向问天只守不攻,全然落入下风。 但在李不负、东方不败等人看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蓝凤凰悄悄道:“我观向问天精气十足,用刀之间,颇具章法,我看最多一百招后,便可反守为攻,胜过玉音子了。” 她最近修炼有成,眼力也相当精准。 李不负微笑道:“依我看的话,向问天不是老实的人,他在五十招后,多半便要想办法去整一整玉音子了!” 二人相斗,刀剑用的皆是极快,不久便过了六十多招。 玉音子仍旧急攻不下,而向问天却瞧准他剑法中一个空隙,就地一滚,忽地改了刀法,用出一门“地堂刀法”,攻向玉音子的下三路。 玉音子不料向问天刀法中有此变化,群雄也想不到,“天王老子”向问天竟会用出这种难看又普通的刀法! 但偏偏他在这个时候用出来,恰好收到了极好的效果! 玉音子攻得太急,剑势竟一下子收不回来,只好身形暴退,朝着后方退去,但大腿根部还是被砍中了一刀! 向问天一刀得手,亦不再追,只是哈哈笑道:“玉音子,你那一处虽被我砍了一刀,但想必与你来说,也什么大碍的。你还敢再来打过么?!” 方才那一刀砍得有些接近玉音子的下阴,而向问天说出此话来,正是为了羞辱修炼“辟邪剑法”的玉音子。 群雄中有些人哂笑,玉音子果然被气得大怒,挥剑又急攻而上! 而这一次,向问天却不在原地防守,而是利用身法,与玉音子左腾右突,在各处来来去去,刀剑之声响彻绝崖! 一开始,玉音子还能凭借“辟邪剑法”所带来的迅捷鬼速抢得先机,但逐渐地,他大腿伤势渐渐牵扯,又久战不下,招法之间便越来越勉强。 “我认输!” 玉音子心知不妙,恐怕无法敌过向问天,只得屈辱大呼。 向问天看了眼东方不败和李不负,果真停了刀法,笑道:“玉音子,你先前的豪气哪里去了?你不是要争天下第一么?又怎么连我都打不过!?” “这样子,我也不难为你,你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放你一命,如何?” 玉音子怒睁双眼,喝问道:“岂有此理?咱们华山论剑的三条规矩中有这么一条么?” 向问天道:“三条规定中,只说我们比武点到即止,不伤人命,却没说过我不能让你磕头认错!” 东方不败和李不负都还没有开口。 向问天说得也不错,这定下的三条规矩之中,本来就没有不能磕头认错这一点。 玉音子又喝道:“难道我泰山偌大一派,众多弟子,会眼睁睁看着我朝你向问天下跪么?!” 他振臂一呼,朝着身后的泰山派弟子看去,谁料那些弟子却畏畏缩缩,没有一个要上前支持他的。 玉音子急道:“你们.......” 这时候,东方不败才缓缓开口,道:“胜负已分,不必再多纠缠了。二位都下场去吧。” 向问天嘿嘿笑了两声,一拱手,走了下去。 玉音子提着长剑,又羞又怒,也拖着受伤的腿,慢慢走入人群当中。 但是群雄中已有许多已然发觉,玉音子负了不轻的伤,而且在泰山派极不得人望,于是不少人已对他悄悄动起了心思。 东方不败又道:“还有谁要上场比武的么?” 群雄中又有一位老辈高手站了出来,说是要挑战“天王老子”向问天。 向问天当年在日月神教时,杀了正道许多好手,因此结仇许多,此时一出,正道的老牌高手便纷纷要下场与之对决! 而向问天也浑然不惧,提着单刀,又重新走入场中,再战一场! 如此这样,向问天提着单刀,连战三场,连杀三人,方才震慑住了全场,使得无人再敢上场来挑战他。 向问天一袭黑衣已被染得有些发红,他的刀口上也全是鲜血。顺着他的手掌,滴落在地面。 东方不败道:“无人再挑战向问天,那么便另外请人上场吧!” 如此一来,比武的进度其实很慢,过了一天,也不过才比试过十来个人而已。 这样算下来,要令众门派的一流高手全都比过一次,恐怕得半月之后了。 其中精擅“辟邪剑法”者倒是快攻快打,往往很快便能分出胜负,然而要是遇上别的二派掌门帮主相斗,那便大耗时辰了。 一天过去,比武结束,群雄又纷纷下了华山之巅,五岳剑派的弟子便去华山派中,自有华山弟子照顾其食宿,而别派的子弟便往往在华山脚下寻找住处,也有的径直在空旷的山地间搭起营地。 华山的夜风甚疾,是以风光虽好,但也较少有人趁夜出来观光。 只有岳灵珊亲自带着华山弟子,上了华山之巅巡逻,以防在“华山论剑大会”上出现什么意外。 “走,走快些!到山巅上去瞧瞧!” 岳灵珊不断巡山,又专程去了一趟思过崖,仔细检查一番,没遇见什么意外,然后才自回派休息。 第四百零四章 华山论剑(下) 一夜无事。 第二日比武又继续,这一次无人敢挑战向问天,但是挑战别派高手的,却一个也不见少。 群雄聚集的人数虽多,然而这场比武生死攸关,武功较弱的人并不敢轻易上去发起挑战;而且在诸多高手面前论武,若是武技太差,为师门丢脸,那也是件尴尬的事情。 过了半天,有许多学了辟邪剑法的剑客挑战五岳各派的掌门,最后丐帮也有两个学了这剑法的去挑战解风。 解风力敌二人,负了些伤,但还是以一套“打狗棒法”将二人重创当场! 这些比武之中,挑战者往往都是学了辟邪剑法者,被挑战者往往都是各方的大人物。 这些大人物们只要有一个被击败,那都是足以轰动武林的大事,所以有的修炼“辟邪剑法”,侥幸击败了大人物的青年一下子便有了名气。 林平之在旁看得得意点头。 因为他福威镖局中有一人刚刚击败了丐帮的副帮主。 这人是他早就看中的,年纪虽不大,是丐帮的六袋长老,但是却早就暗中和他有所通络。 这位六袋长老与丐帮副帮主有旧怨,因此想借速成的“辟邪剑法”将其杀之而后快! 东方不败看到了林平之的表情,忽问道:“这人的《辟邪剑谱》是你给他的?” 林平之不明其意,只回答道:“是。” 东方不败又问:“你将全套辟邪剑法都给他练了吗?” 林平之道:“那自然不会,我总得为自己留些压箱底的东西。” 他言下之意,其实并未将完整的全本《辟邪剑谱》传出,但恐怕大半都在外流传是有的。 东方不败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好。” “下一场。” 她面无表情,又继续说道。 恰在此时,山下有个人背着二胡,飞速掠上山来;走得近时,人们才发觉那人手中还提着两颗人头! “这是......莫大先生?!” “他不是在海南养伤么?” “莫大先生终于来了!” “.........” 群雄议论纷纷,只因嵩山、衡山二派掌门的座位都一直是空缺着的——莫大先生和丁勉都在养伤。 “华山论剑”中需要他们的决议都是由李不负替他们处理的。 可是现在莫大先生居然来了。 莫大先生上山很快,转眼便到了山巅,到了比武场中,丢下两颗人头。 而群雄见到了那两颗人头,不由大惊。 那两颗人头正是原嵩山的高手,后来修炼了辟邪剑法,将丁勉刺成重伤的“白头仙翁”卜沉,“秃鹰”沙天江! 莫大先生一言不发,只朝着李不负拱了拱手,也不去入座,随即径直走到衡山派门人之中去了。 群雄你望望我,我瞧瞧你,都陷在一片沉默当中,也没有谁再上去开始挑战的。 过了许久,武当派的冲虚道长忽然走至场中,道:“如此比来比去,倒也不是办法。贫道斗胆上场,请诸位高手赐教。若无人赐教,贫道斗胆便要摘得第一,不知东方教主与李大侠可有意见?” 群雄沉默。 过了很久,东方不败终于说了一句:“诸位还有深仇怨恨者,速速上场决斗!” 这意思是,她认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还不到最后决出天下第一的时候。 冲虚道人退后数步,又回到人群之中,等待着其他人了结恩怨。 果然又有数人站出,又开始新一轮的决战。 这些人中有的是正邪之争时,便有了的恩仇,有的是正派自身间的恩怨。平日里这些人同为正道,没个好的理由厮杀,到了这里,却可抛开顾忌了。 至于那些三教九流之间的决斗反而较少,因为他们之间若有恩怨,早就私下解决了:下毒、陷阱、偷袭、暗杀.......比起正道,这些人的手段是极其杂多的。 所以他们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倒是比好多正道活得快意潇洒许多了。 只是这种活法,未免时时也要提防着别人的暗杀和敌意,每日提心吊胆,那却不知孰优孰劣了。 一天很快过去。 又到了七月十五,群雄依旧上山来比试。 只是大家已知道,此次搏杀,搏的不是天下第一,而是东方不败创造出了一个机会,让群雄来此地解决个人恩怨。 但是这一天已是第三天,群雄已充分见识过了“辟邪剑法”的威力。 除了林平之与玉音子以外,福威镖局还有七八位会用辟邪剑法的镖师,华山派也有两位外门弟子偷偷下山,找到林平之要了辟邪剑谱;嵩山派有六位,武当派有三位,少林寺也出了两个叛徒。 而泰山派会用辟邪剑法的,都被玉音子杀光;恒山派倒是无一个可练此剑法。 至于其余三教九流,江湖散人,以及没有上华山之巅的,那便恐怕还有许多。 林林总总加起来,到山上的共有一百来人。现如今却只剩下七十来个了。 这不见的三十多人当中,有的人已死在华山之巅,有的人则是负了伤,下山养伤去了。 众人都不禁嘀咕:东方不败说是要传下一门功法来克制“辟邪剑法”,因此大伙都赶上来瞧瞧热闹。 但到了第三天,群雄比武,东方不败只是看着,也不出声指点,更未见到什么破解“辟邪剑法”之秘。 这一天七月十五,华山巅上大风呼啸,时而吹得人睁不开眼。 “七月半”本是鬼节,传闻这一天有百鬼夜行,阴间的鬼魂全都要出来游荡。 因此在此日比武结束之时,岳灵珊忽站出来,说道:“今日日子不佳,地府开门,百鬼夜行,群雄好汉们若像以前那样餐风饮露,随处而居,不免惹上麻烦,也显得我华山待客不周。” “诸位远至是客,华山派地方不够,未能好生招待。这两天,我特地率人在后山思过崖的山洞里面设了床铺,若是各位不嫌弃,可随我去一住。” 当场便有许多人朝岳灵珊称谢,表示请她领路,稍后便去。 在场的群雄虽未必全信“鬼神之事”,然而见能够入住山洞,总比自己在外面风吹雨淋的好,因而亦都纷纷前往。 而岳灵珊尤其盛情邀请那群学过“辟邪剑法”之人同去住宿。 因为这一群人,因练了辟邪剑法,与门派其实已然不和,不随大众,并无固定居处,所以更需这一处避风之所。 只有那两名练了辟邪剑法的华山弟子被岳灵珊冷眼对之,未曾与之好颜色。 最后约莫有一百来人,都被邀请到思过崖的山洞中去暂住。 蓝凤凰见着夜幕已临,人群渐散,笑道:“想不到岳灵珊做了几年掌门,还是懂得人情世故,前后安排的。” 李不负瞧着岳灵珊的背影,点了点头,不说言语,只与蓝凤凰自与五岳门人去休息了。 第四百零五章 山洞剧变 是夜。 乌云蔽月,狂风不止。 一大帮躲在山洞中的群雄均暗暗感到庆幸,他们若是今天也似往日在外面一般在外面餐风饮露,那么这一夜恐怕就不太好过了。 他们自宫之后,阳气本就不足,这等凄风之天,又值百鬼之节,他们最是难以忍受的。 时辰已近亥时。 这一群同修炼辟邪剑法的人聚在一起,各自站立盘坐,皆仿似欲言又止,想说什么,最终又未能说出口。 等到再过些时候,终于有人忍不住开了口,开口的是一位嵩山派叛逃出的修炼辟邪剑法的弟子,他问道:“咱们一齐上山来,有的人仇也报了,但据说那东方不败有破解辟邪剑法的法子.......” 他话到此处,便不再说。 因为这消息是真是假,谁也不知,而且在比武之中,东方不败甚至表现出了一些偏袒这群人的态度,是以众人也对这场比武真正的目的摸不太清。 甚至有人认为,东方不败绝不可能将《辟邪剑谱》的破解方法公之于众,因为这些日子来,已有人打听到一些旧闻——东方不败所练的《葵花宝典》与《辟邪剑谱》本是出自同源。 若是东方不败真的要来破解辟邪剑法,那么岂不是也就把自己武功中的弱点暴露在武林中了?! 所以这些修炼辟邪剑谱的群雄们,也有一些是存了要上山来瞧瞧东方不败和李不负究竟要做什么的心思。 玉音子忽道:“以我看来,东方不败重出江湖,野心甚大,也许她是想通过这次比武,观察我们剑法中的破绽,然后再慢慢破之!” “哈哈哈!” 这话刚说完,便有人嗤笑起来:“玉音老道,你真以为你的剑法高明的很么?东方不败要杀你,还需要什么观察你的剑法?” 玉音子大怒,左右顾视,右手按剑,要将说话之人揪出! 而那人拥拥挤挤躲在人群中,他寻了半天,也不知是谁。 最后玉音子哼了一声:“阁下是哪位?敢说不敢当么?” 话方到此处,他的背后突然现出一柄剑来,刺向他背上的“大椎穴”! 玉音子反应也不慢,他听到背后风声,便立刻闪躲;然而他大腿在与向问天决斗时,本就受了伤,此时躲闪不及,还是被一剑刺中左腰! 他回头看去,那人是个大汉,长得五大三粗,手里的剑也比寻常剑略宽厚一些。 玉音子回身与其相斗,然而以他的剑法竟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拿下此人! 山洞中已有群雄叫出那大汉名号:“桐柏双奇!” “桐柏双奇”,这本是一男一女,两人在江湖上共同闯荡出的名声,男的叫“周孤桐”,女的叫“吴柏英”,当初李不负在嵩山脚下甚至还同他们交过手。 但现在却只剩一人,令人不禁猜想连篇。 玉音子听说过这二人的名头,也知道,这二人向来有些呆里呆气,不好讲道理,于是问道:“桐柏双奇,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来找我做甚?” 那周孤桐道:“无冤无仇?你泰山派弟子用辟邪剑法杀了英子,还敢说什么无冤无仇?!” 他出剑如疾雷,招式又沉又狠,招招不离玉音子的要害! 玉音子匆忙应对,勉力挡下几剑,又道:“泰山派弟子杀了你的女人,你去找他们算账,你来......” 他话未说完,身上已又中了一剑! 周孤桐叫道:“你不是泰山派的掌门么?我杀了你这个大的,再去杀小的!” 玉音子暗暗叫苦。 他是靠着内乱篡位,杀了之前的建除道人,自封的泰山派掌门,但其实并未得到武林中的承认;谁知道这周孤桐却信以为真,将一笔血账算在了他的头上! 周孤桐道:“总之我练辟邪剑时,已不想着苟且偷生了,杀了你们泰山派的人之后,我也会去陪着她死!” 二人在这里斗剑,旁边的人站着却都冷眼旁观,没有一个人有要去劝架的意思。 周孤桐论实力本不是玉音子的对手,然而他也自宫练了“辟邪剑法”,所以实力大增,而且他又是一副为了报仇要拼命的样子,更让玉音子不愿与之多纠缠。 因此玉音子且战且退,瞧准一个空隙,径直往人群穿插进去,不肯一个人面对这个“疯子”! 周孤桐冲入人群中后,以一阵疯魔式的打法,搅动了整个山洞。 山洞中众人纷纷避之,而在这混乱之中,又有人趁机对着欲杀之人暗中下手! 这些人本就心怀鬼胎,趁乱动手者还不在少数! 于是整个场面就更加大乱了起来! “啊!” “你打错人了!” “怎么是你......” “..........” 群雄一片混乱之中,竟然忽又听得“砰”的一声巨响,然后便是“轰隆隆”、“哧啦啦”、“哗哗哗”一阵阵不停的响动,竟突然好似山崩地裂,天地崩塌一般。 整座山洞里面石头乱飞,垮塌不断,人群乱成一团! 许多人想原路冲出山洞,但你挤着我,我挤着你,拥在一起,根本无法冲得出去! 砰、砰、砰! 接连数声大响,山洞口已被大石堵住! 里面忽变一片黑暗! ········· 这动静不小,自然惊动了华山上的群雄。 闻声者均齐齐而站上高处,观看此间场景,很多人都赶上山来,瞧个究竟。 岳灵珊就立在不远处,痴痴地盯着思过崖方向的场景,面上表情既无震惊,也无担忧,更无奇怪。 过不多时,她背后突然出现一个人,这人身形极快,面色也相当平淡,道:“你总算弥补了你父亲和你丈夫酿下的大错了。” 说话这人竟是东方不败。 岳灵珊不言。 东方不败道:“这些人全死在华山上,日后必定还有他们的朋友家人会来华山寻仇的。” 岳灵珊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东方不败道:“若是风清扬还在华山的话,宵小自然不敢来犯了。” 说到这里,又有一人也赶上山来。 东方不败见到他来,立即道:“不负小弟,请你莫管此间闲事。你随我来,我还有事找你。” 随即,东方不败也不顾匆匆忙忙赶上山来的群雄,强拉着李不负,便往山下掠去。 二人的身法均展动极快,如同闪电,眨眼就没了踪影。 而这时,岳灵珊也理了理发丝,呼了一声:“是哪位在华山上布下火药,炸毁了山洞!?我华山派绝不轻饶此人!” 第四百零六章 偷龙转凤 且不提岳灵珊如何应付群雄,处置思过崖山洞爆炸一事。 却看夜色暗淡,风声甚疾。 一座座山峰从李不负与东方不败的身边呼啸而过,倒退而在身后,眨眼便变得很远。 东方不败似是有意要试探一下李不负的轻功,因此加急了身形,往华山下掠去。 华山自古一条道,本就凶险万分。 东方不败飞速往下奔去,身影几乎成了一条红线,从华山中直直穿梭而去,彷如天河织女引线穿针,身法之快,已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而李不负身法无影无迹,穿梭在山林之间,居然也能远远地吊着东方不败,并没有拉开太多距离。 两人一路施展轻功赶路,行了约莫有半个多时辰,已远远行出华山之外,来到了无人之处。 这时候东方不败才停下来,她一路疾速奔行,居然大气也不喘一口,仍然神色若常。 李不负跟着也停了下来,靠着一块大石,立在不远处。 东方不败道:“华山上修炼辟邪剑法者大多都会死在思过崖的山洞之中,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李不负道:“你本知道此事?” 东方不败道:“这件事就是我让岳灵珊去做的。” 李不负问道:“她怎会肯听你的话?” 东方不败淡淡道:“我告诉她,只有这样,她才能弥补她父亲,和她丈夫犯下的大错!否则岳不群“君子剑”的名声会在日后百年之内,都被江湖人所唾骂,被天下人所憎恨!” 李不负默然。 岳灵珊真的为了补救岳不群、林平之,或者说整个华山派的名声,而作出了这种事情! 从这一点对于华山派的态度而言,岳灵珊与其父亲还是极像的。 东方不败道:“只是鱼虽死了,井水却还未干涸。《辟邪剑谱》已经流传出去,武林中难免还是会有偷练之人,其势已不可阻,纵然我举行这场华山论剑,那其实也是没有太大的用处的!” 李不负道:“你不是说你要传下‘辟邪剑法’的破解之方么?” 东方不败摇头道:“武功之道,如滴水穿石,循序渐进,高就是高,低就是低,纵有千般取巧法门,亦非一朝一夕能够练成。似这等辟邪剑法已是速成武学之最,哪里有什么法门能够破解?” 李不负皱眉道:“你的意思是:你也没有方法破解辟邪剑谱?” 东方不败道:“我自然有方法破,但我的方法只是我的方法,别的人却未必用得了了。” 李不负道:“那你将我引到这里来,是要让我做什么?” 东方不败道:“我要用一个出奇的方法。这方法虽不能破解掉辟邪剑谱本身,但却可以使这场动乱平息下去。” 李不负道:“哦?” 东方不败道:“但这件事情要你帮忙,事成之后,你或许也能有所收获。” 她缓缓从怀中掏出两本秘笈来,一本是《葵花宝典》、另一本则是《辟邪剑谱》。 紧接着,东方不败说出了一番石破天惊的话。 “你现在拿这两本功法去参悟,以你的内功造诣,武学见识,必然可以寻出其中的一些破绽。更能够熟悉这里面的内功运行之路。” 李不负点点头道:“这是自然。” 东方不败道:“内功运行之路,可以说是一本心法的关键。其遵循着人体经脉运行,无论是急于求进,还是阴阳不调,只要稍有差错,便有走火入魔之忧。” 她淡淡地道:“我们若将这两本功法的运行经脉,用气使力之法稍加改动,使其看似很合理,但实际上却会引修炼者走火入魔,再加以传播出去许多部出去,以假乱真,那是不是便可以断掉很多人的念头了?” 李不负闻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东方不败接着道:“我们甚至可以传播许多种不同的错误版本出去。因为林平之本就没有将完整版的《辟邪剑谱》交到过别人手中。到了最后,江湖上便会多出很多种不同的看似正确的‘辟邪剑谱’出来,除了你我,林平之寥寥数人以外,谁也分不出真伪了!” “所有要练辟邪剑法的人,都会踏上一条不归之路!” 李不负慢慢深吸了口气,道:“我想不到你居然这么狠!” 东方不败笑道:“我却知道,你心里也是可以狠下心来的。你这次回来,重现江湖,虽然看似处处容忍,不生事端,但是到了真要杀人的时候,你是绝不会手软的!” “不是么?” ········· 七月十六。 无论七月十五发生了多少事情,死了多少人,有了多少转机,这一天终究还是会过去的。 七月十六已经到来。 但是所有人的心还是依旧不能平静。 因为他们已然查出,在思过崖的山洞中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爆炸是由火器引起的。如今在山洞中留宿的人没有一个活着走出来。 这些火器究竟是谁埋在华山里的? 群雄怀疑的当然都是岳灵珊。 岳灵珊是华山派的前掌门,她也比群雄提前回到华山;而且昨夜是她提议,让众人去思过崖的山洞休息的。 有能力在思过崖悄然埋下火药的人,她绝对是最值得怀疑的那一位! 这一份谋杀武林上百同道的罪名自然不小,但出奇的是,居然没有多少人开口去问罪于她。 在场有资格问罪她的人不多。 少林方证大师、武当冲虚道长自持身份,没有确切的证据是绝不会开口的; 而嵩山派掌门丁勉卧床养伤;衡山派莫大先生事不关己;恒山派三定师太还在为死去的群雄念经超度。 于是只有丐帮的帮主站出来,问了一句:“不知华山派有否查探出来,是谁在华山上埋下诸多火药的?” 这件事虽与他们无关,但却使得他们也升起警觉。 ——若是有人也效仿此法,在华山之巅埋下许多火药,那么岂非他们也要跟着同归于尽了? 但就在丐帮帮主刚问出这话之后,东方不败就立即道:“此事待我好生调查便是。群雄先各归其山,我会留在华山之上,与李不负查明此事的。” 众人你瞧瞧我,我看看你,也没谁敢多舌一句,于是当即便有人打算下山去了。 宁中则也算是松了口气。 而又有人问:“那么这场华山论剑,天下第一岂非还未争出么?又该如何讲?” 东方不败道:“查明此事后,我自会再择一良日,邀请群雄再上山来,一分胜负的!诸位回去勤练武功即可。” 众人瞧向李不负,似乎是想听听他的建议。 然而李不负却始终闭目养神,似乎在思考什么极复杂的事,一点要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群雄见此,也只好各自下山去了。 谁也预测不到,一场惊动武林的“华山论剑”,竟然便如此荒唐地暂时落下帷幕! ········· 2022年第一天,还是要有更新的。祝大家元旦快乐! 第四百零七章 葵花宝典 群雄走后,此后一直到八月,李不负竟然都在华山上闭关修炼,闭门不出。 知道这消息的不少人也很纳闷。 在他们看来,除了东方不败能和李不负过过招以外,他在江湖上,俨然已是无人可敌的人物,怎会还需要闭关修炼? 这便是人心的不同了。 有的人练武功,只不过是为了超过别人,在武林中扬名立万,享受名利;而有的人练武功,则真的是为了参悟武学,领会天人。 并非武功之道如此,其实天下间万事万物,皆是这样的,无论学琴练画、下棋琢书,都总是有这么两种人存在的。 所以有许多追名逐利的人,难免就理解不到李不负的目的,而浮想联翩,猜测许多。 甚至有人会猜想,李不负是不是打算和东方不败一较高下,争一争天下第一。 然而并不是的。 李不负这一个月来,一直在闭关参悟那本《葵花宝典》。 他并没有去练,只是在琢磨里面的武学道理,探究其中内功运行的途径。 他参悟得越多,便越是对这本《葵花宝典》感到惊讶。 这些年来,李不负接触过的武学至典也不在少数:狄云传与他的《神照经》、天公子修炼的《九转无相功》、逍遥派的《小无相功》、还有天山童姥所练的《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这四本心法,每一本都是绝学层次的内功。 神照经的最高境界乃是“观神坐照,神游于空”;而九转无相功采用“古瑜伽”的练法,功成九转,无形无相;小无相功与九转无相功有一定类似之处,却更加巧妙刁钻,气化无形,于是可以之模拟各种绝技。 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这门功法,李不负虽未完整地去修炼过,但大抵看过许多,其中多以“道家养生之术”为主。 然而这门葵花宝典,却与这以往李不负瞧过的几门绝世心法都不相同,甚至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欲练神功,引刀自宫;炼丹服药,内外齐通......” 男人体内阳气为盛,女人体内阴气为盛。这本是男女之间的自然差异。 而这门《葵花宝典》之所以要使男人自宫,本是为了要体内的阴阳二气达到一种奇妙的配合。 自宫之后,男人胡须不生,声线变细,体内的阳气大为消减,若此时能够再加以炼制丹汞调和,那么便可利用这阴阳二气的平衡,达到一种极佳的武学状态。 是以《辟邪剑谱》和《葵花宝典》能够使得武功速成之理,正在于此。 如寻常武者,苦苦修炼,通常也只有到宗师境界之后,打通任督二脉,龙虎交汇,阴阳二气方自圆满。 可练了“辟邪剑法”或者“葵花宝典”之后,不过短短几个月,便可达到一种阴阳平衡之境,再搭配上诡异的剑法,自然能够突飞猛进,无往不利! 李不负不禁感慨,前人创出的心法果真是千奇百怪,各有不同,每个高手都有自己的思路,甚而连这种古怪奇特的“心法”也能想得出来。 而蓝凤凰知道李不负在参悟《葵花宝典》,她十分担心李不负会不会忍不住去练。 等到李不负八月十五中秋节出了关,她见到李不负后,又仔细摸了摸李不负未刮的胡须,才总算松了口气。 李不负瞪眼道:“你对我如此不相信么?” 蓝凤凰说道:“这葵花宝典和辟邪剑谱便似魔功一样,江湖上人人都抢着练,上个月在华山思过崖死了一批,可这个月据说又有不少人开始练了。” 李不负微笑道:“过些时候便不会有了。你帮我找下林平之。” 蓝凤凰道:“林平之,你找他做什么?他似乎最近一直都在东方不败身边。” ········· 夺、夺、夺! 林平之正在华山的玉女峰上施展辟邪剑法,东方不败足尖轻点,立在一处石尖,在旁观看。 这套剑法的招式拆解开来看,只是平平无奇,然而当速度快到一定程度之时,所有的招式连贯起来,威力却就非同小可了。 观了半晌,东方不败忽然道:“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你的剑法还不够快!” 林平之道:“还不够快?” 东方不败道:“只因你没有领悟到剑由心意,有剑无招的境界!若换做令狐冲来学这辟邪剑法,必定会比你更行云流水得多了。” 林平之冷笑两声,道:“他若愿意练,我实在求之不得!” 林平之到了此时,实则已觉人生无望。他心中本来全凭着一腔青城派灭门的仇恨而活,等到大仇得报,便无甚信念,如今再认为福威镖局无望振兴,更觉生命无趣。 他现时一心只想着把更多的人拉下水,教他们全都去练那辟邪剑谱,体会到他的痛苦才好。 “他若再想练,也练不成了!” 这时,李不负踏山攀石而上,来到玉女峰前,恰巧对着林平之说出这一句话。 林平之道:“为什么?” 李不负道:“因为最多不过两三个月,辟邪剑谱就会成为人人避之不及的邪术!” 林平之道:“怎么可能?!” 他本有些惊讶,但转即又变得冷漠起来,道:“你们纵能以武力下令,禁止天下人去练这门武功,但也保不准会有人偷偷练的。” 李不负并未再言,而是飞身而去,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把剑,挥舞着朝着林平之而去! 林平之立即挥剑抵挡,面前即刻闪出一片剑光,然后稍稍一顿,便反攻为守,从李不负身边掠过,反手一剑插向李不负的后腰。 李不负身法一动,以剑身阻住其剑,落在地上,便与其过招拆招起来。 铛、铛...... 拆不过三十招,林平之越战越是心惊胆战。 他以往心知自身武功不及李不负,因此从未敢于与之正面交锋,如今二人打来,林平之只觉每一式剑招竟都被李不负隐隐用剑法压制住了。 若是李不负以刀法果决取胜,林平之不会感到震惊;但现在看来,李不负却好像是把辟邪剑法参透,将其中的破绽全都找了出来一般! 林平之还未落败,但手心中却已全是汗珠,道:“李不负,你怎知我辟邪剑法的变化?” 他口中说的这种“变化”,并非是剑法招式的变化,而是劲力运转之间的空隙。 这才是“辟邪剑法”真正精妙的地方! 李不负笑道:“你的辟邪剑法果真用得不错,看来你可以陪我练一阵子剑了?” 林平之道:“练剑?练什么剑?” “自然是练辟邪剑!” 东方不败淡淡道:“你陪他过上百招,他还你十本新的辟邪剑谱!” “十本辟邪剑谱?!” 第四百零八章 改写剑谱 “十本辟邪剑谱?!” 林平之闻言,顿时震惊起来,他有些听不懂东方不败在说些什么了。 但是他知道,以东方不败的境界与身份,绝不会胡言乱语,是以东方不败的每一句话,他都会认真思考。 可是林平之稍稍一分神,李不负的长剑立马便紧随而来,步步紧逼,要让林平之使出全部实力来。 林平之只得凝神应对,把辟邪剑法用得飞快,将这门独特而犀利的剑法在这座玉女峰上完全施展开来! 而渐渐地,他又忽有了另一种感觉。 如果说方才李不负是完全压制着他,每一处空隙都将他封死,那么现在就可以说是在故意给他喂招,让他能够将自身的全部实力和剑法发挥出来。 这种“喂招”的难度丝毫不下于之前的“拆招”,因为这意味着李不负不但了解辟邪剑法的破绽,而且也了解怎样才能使这门剑法的最大威力发挥出来,并做出配合。 旁边的东方不败瞧着这幕,喃喃自语道:“无刀之境,果真他的招法已达到了信手拈来,无形无踪的地步,这等境界,再加上他创出的那一式刀法,确实可以对我构成威胁了!” 林平之却无暇去听东方不败的自语,他忙于应对李不负的各种千奇百怪的剑法。 这些剑法里包含了嵩山、华山、衡山、泰山、恒山五岳剑法,又有一些武当派的剑法,还夹杂着许多二、三流的普通剑法招式,可谓包罗万象,杂之又杂。 林平之咬牙支撑,把辟邪剑法用到了淋漓尽致,才堪堪抵挡住李不负的攻势。 李不负笑道:“哈哈哈哈哈!我用剑法对决五岳群雄的时候,你还未成名哩!现在亦算是老一代剑法高手在指教你了,你也该好好受教才是!” 林平之先以辟邪剑法抵御了一阵,到了最后,额头发丝全是汗珠,他索性将剑一丢,弃剑不用,径直投降了! 他心里知道,李不负似乎是在用他来练剑,而他认为自己拼了命也拼不过,所以就干脆放弃了。 总之局面已成这幅模样了,林平之觉得自己宁可放弃,也不能让李不负的目的达成。 李不负这时却也收了剑,道:“东方教主,我们可以去编辟邪剑谱了。这个人怎么处理?” 东方不败淡然道:“让他一直跟在我身边吧。” ········· 于是李不负和东方不败又来到了华山之巅,跟着一起上来的还有蓝凤凰。 这巅峰上依旧搭着凉棚,那块刻有“天下第一”的牌匾也仍矗立在一块大石 上面还写着东方不败所题的那首词。 “英雄俊杰正少,神剑宝刀出鞘。天边红云烈火烧,日出东方为号!” 李不负这一回登上山峰,看见这首词,突然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仿佛看见了黑木崖顶,红日方起,东方一片云呈通红,似烈火在熊熊焚烧一般的景象。 他瞧着那幅题词半晌,然后走到凉棚中,道:“东方教主,你我分写,然后互改,如何?” 东方不败道:“好!” 最后李不负决定让蓝凤凰替自己执笔。 东方不败让林平之站到凉棚中,好好静待。此间本有笔墨,林平之不知他们究竟要写什么,只是觉得好奇,不禁探头张望向三人。 华山之巅,天风直下。 此间除却四人之外,别无旁人。 东方不败先缓缓写下八个字:“欲练此功,引刀自宫”。 林平之陡然一惊,李不负瞧他这幅样子,微微皱眉,身形一动,手指已点住了他的穴道! 于是林平之瞪大眼睛,只能保持着身体前伸的姿势,盯着蓝凤凰和东方不败到底要写什么东西。 李不负这时,也贴着蓝凤凰的耳边,轻轻讲出让她写的内容。 而林平之眼珠一动,又远远地瞥向蓝凤凰那边,依稀见得,虽字迹不同,但却还是那八个字:“欲练此功,引刀自宫”! 他不禁暗想:这两人在弄什么鬼,一会儿说什么十本辟邪剑谱,一会儿又写这辟邪剑谱的开卷语。 但过了一会儿,他逐渐就大为惊讶起来了。 若非他被点住穴位,不能动弹,他恐怕早就飞扑过去,一窥究竟了。 蓝凤凰一边写,一边也在问:“这是辟邪剑谱?” 李不负道:“正是!” 写了一阵后,李不负沉吟片刻,说了句:“气从督脉,转向阴维,自腰俞穴起,进而至.......” 他方说出口,林平之已忍不住打断,说道:“错了,这一股气应当是从哑门穴起!” 他早将辟邪剑谱背得纯熟,一语便指出李不负的错误。 然而李不负却不理会,径直道:“凤凰,你写你的便是。” 再接下去,林平之更感惊讶,他发觉李不负竟将之后的一些内气在穴位与经脉中的运行方法都加以了改动,但都只稍稍改动了一些细微之处,若是不熟剑法之人,恐怕未必瞧得出来。 他又转眼去看东方不败所写,发觉东方不败也在一些极难发觉之处改写了剑谱,而且改得更隐晦,还添加了许多自己未曾看过的精妙内容。 到了最后,连林平之自己都有些怀疑,忍不住问道:“东方教主写的莫非是《葵花宝典》么?据说此物与在下家传剑法同出一门。” 东方不败却答道:“我写的就是辟邪剑谱。我专门去找了武林中流传的你们福威镖局的辟邪剑谱来看过。” 林平之道:“可是这.....这与我家传的辟邪剑谱似乎有一些不同。” 东方不败道:“是有一些不同。看来你练得已很熟了。” 林平之问:“这一些不同便是......是葵花宝典与辟邪剑谱的不同么?” 他露出意动之色,将这些不同努力记下,想要之后去好好练习。 东方不败却道:“不是。” 林平之道:“那......这些不同有什么用?” 她接着淡淡地道:“这些小小的不同便会使练功者走火入魔。” 林平之大惊失色,道:“这......” 东方不败不再理会他,而不过半天,东方不败已写好一本,然后她又拿来一张早准备好的封皮,徐徐写上“辟邪剑谱”四个大字。 林平之见此似乎隐隐懂了些什么。 他再去看蓝凤凰那边,蓝凤凰还在写,但是也只剩下最后一部分了。 东方不败对着李不负道:“我们一共写十本,一人写好五本,即分发出去,便说是窃传而出。而后顺带发出辟邪剑谱的通缉令,江湖中人人对此皆要喊打!” 她等蓝凤凰写完,然后将自己手中的辟邪剑谱与李不负作了交换,便解开林平之穴位,领着他下山去了。 第四百零九章 辟邪之死 三个月后,十一月初五。 李不负写第一本辟邪剑谱只用了一天的时间。 写第二本时,却用了三天。 写第三本时,用了七天。 写第四本时,足足用了半个多月。 然后剩下的时间,他一直都在琢磨第五本,花了很多很多心血,才终于完成。 三个月来,虽然已然让李不负绞尽脑汁,费尽心血,但是李不负从中获得的收获也是极大的。 以他目前的这等武功境界,当然已经可以编写一套心法出来。 也许这门心法还能融合百家,出奇而创。 但是李不负并没有选择自创心法。他创出了一门刀法,却没有开创任何心法,因为他没有这方面的灵感。 而在修改“辟邪剑谱”的过程之中,却使得他对人体经脉、穴位、内力等等的体会与领悟再次加深了许多。他虽然没有自创心法的经验,但却在这过程中获得了不亚于自创心法的一种对武学的体验。 这使得他在内功上的造诣也又提高了不少。 尤其是跟东方不败这种神人高手一字一句地交流切磋,这种经验是极其少有的。 李不负所修改过的五本《辟邪剑谱》,大体上都很相同,但每一本所讲述的经脉与穴位都有些许不同,但若无极高超的内功境界者,是决计瞧不出这五本秘笈中的异常的。 可若是谁瞧不出这秘笈中被改动的手脚,却又要偏偏强行去练,那么练到一半,就多半是要走火入魔的了。 李不负是在看完了《葵花宝典》之后,研究明白了这两门功法的运行原理,才敢于着手的。 东方不败所做的事情,也与李不负一样。 在李不负与东方不败互相修改,共同参商后,最终才定下这十本秘笈,会让人走火入魔的《辟邪剑谱》。 这十本秘笈除了蓝凤凰与林平之知道以外,再无第五个人知晓此事了。 接着,有一天,这十本秘笈就奇异地消失在了华山之上。 ········· 十二月,腊月初。 正在华山上下还在准备腊八节的时候,一则惊天消息已在江湖上传播开来。 ——有人从华山上私窃走了完整的《辟邪剑谱》,带到了武林中去! 这消息一出,武林中再次掀起轩然大波,少林武当等派纷纷前来求证。 而后,他们果然得到了李不负的证实!并且李不负、东方不败、林平之三人还联手发出通缉令:要追回失落的《辟邪剑谱》,杀掉盗取剑谱之人! 但奇怪的是,究竟是谁盗走了完整的《辟邪剑谱》,却还是最终没有查出。 如此一来,真正令许多人动心的,却不是什么完成“通缉令”,而是得到那本完整的《辟邪剑谱》,然后自己修炼! 武林中顿时风起云涌,都开始暗中打听起这本剑谱的下落来! 而此时,李不负却与东方不败在华山之巅安坐。 二人拥棉衣,赏大雪,饮淡茶,下围棋,蓝凤凰和林平之也在旁边坐陪。 李不负的棋艺并不高明,不久便被东方不败屠了大片,于是他每落下一颗围棋,便要再思索良久。 蓝凤凰在旁看时,忍不住问道:“东方教主,你这一盘棋,下得未免杀心太重了。” 东方不败道:“这盘棋若不这样子下,又怎能以杀止杀,以武止武?” 李不负听出了东方不败的言外之意,淡淡道:“那便杀吧。” ········· 杀! 江湖中这数个月来的主题果然就是杀! 各种怀着野心的人拼了命地去抢《辟邪剑谱》,有人是为了练剑报仇,有人甚至已经打算好,只要报完仇,就立即远遁出海,到一个叫作“琉球”的岛屿上去。 而正派中人也拼了命的想要阻止《辟邪剑谱》的流传,所有正道门派都开始严格地清查,试图将辟邪剑谱夺回,送回华山上去。 一时之间,天下各处莫名涌现出无数消息,有时传辟邪剑谱到了青城,有时又传去了天山,还有的说是在峨眉,又有的说是在海南,各地皆在开花,麻烦层层而起。 翻年之时,尚且安稳,而元宵刚刚过完,江湖中便已乱成一片。 再到二、三月间,已是血雨腥风,满山雷霆,江湖中为争夺此剑谱而死的人不计其数,尸横遍野。 然而最令人惊疑的是,江湖中争斗的虽如此激烈,然而在这几月之间,并没有听说过谁稳稳当当地练成了“辟邪剑法”,而实力大增,剑法精进的。 少林、武当二派为此,不止一次派人前来华山,想要请求东方不败和李不负出山,去镇压这一场百年以来少见的动荡。 但却都被李不负和东方不败以正在追查为由,敷衍过去。 就这么,任事态如此发展了大半年之久,直到六月的时候,李不负才站出来宣布: 要求江湖上所有人将《辟邪剑谱》在七月十五之前送还华山,送还之人可获得东方不败和李不负的亲自在武功上的指点; 而二人也会在一月之内,追杀所有不愿意送还《辟邪剑谱》之人。 华山之巅,蓝凤凰手中拿着一张名单。 这张名单是由各方提供,再加上了林平之的口述,几乎集合满了所有学过辟邪剑法之人,这些人中有的还活着,有的也许已经死了。 东方不败道:“我们一同下山,比一比谁杀的人多,如何?” 名单上面写着:泰山派建悔道人、泰山派天正道人、嵩山派沙天江、衡山派李鹰、福威镖局张扬、峨眉天华道人,海南松灵子、丐帮米大缸、武当黄云.......... 李不负望着手中那张名单,上面从嵩山派,到衡山派,再到福威镖局,甚至少林武当丐帮中人,都有名列其上的。 这些人未必真的修炼过辟邪剑谱,但无一例外都参与过辟邪剑谱的争夺。 他道:“修炼到了神人境界,也会有如此之心么?” 东方不败道:“神人也是人,不是神。只要是人,就会动心;心若不动,就是死人了。” 李不负道:“你的心为何要动此一动?” 东方不败不言。 李不负道:“好,我们一齐下山,这名单上面写着的人里面,北边的归你,南边的归我。” 东方不败道:“好!” 李不负带着蓝凤凰,东方不败带着林平之,四人一齐下山去了。 李不负可用蓝凤凰的五仙教与五岳剑派二大派来收集消息,而东方不败也需要林平之福威镖局的势力来查探名单上面人的下落。 林平之本来不太愿意配合这件事,但东方不败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最后让他乖乖地跟在了东方不败的身边。 四人下山之后,如同风卷残云,雷扫大地,江湖上的气氛顿时为之一肃! 不过一月之后,七月十五这一天,四人又再上华山之巅时,竟是带着许多颗人头。 东方不败带了三十三颗人头,而李不负竟带了四十八颗! 这些人头都堆在两辆车上,令数人推送而上,到了山巅。 山巅之上,早已有群雄在山顶等候,有不少人捧着辟邪剑谱,是想要求东方不败和李不负指点武学的。 “我杀了三十三个人,还有追查的七人因为走火入魔而亡。” 东方不败到了华山之巅,面对群雄,第一句说出的却是这句话。 李不负道:“我杀了四十八个。”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便穿过人群,找了个位置坐下。 第四百一十章 指点武学 “你杀了四十八个?” 东方不败听见这句话,竟然用一种欣赏的目光瞧着李不负,接着像是在思考什么。 她思索了一会儿,带着林平之,又回到座位上去了。 群雄见此,沉默一阵,便纷纷上前搭话,又捧出一本本《辟邪剑谱》来。 李不负和东方不败一共编写了十本《辟邪剑谱》,而粗略一数,群雄交还回来的,足足有五十七本。 李不负每一本都仔细看过,这里面只有一本是从林平之手中流出去的真的半本《辟邪剑谱》,其余的竟全都是李不负和东方不败所书的版本。 一位丐帮弟子上前来,说道:“这是我找到了两本不同的辟邪剑谱。” 他虽是丐帮弟子,但却打扮得干干净净,衣服右胸口上还绣着一朵青色的莲花。 李不负瞥了他一眼,道:“你是丐帮的青莲使者?” “正是。” 青莲使者本是丐帮帮主解风的私生子,当初李不负还曾留意过的。 青莲使者道:“我有两本不同的辟邪剑谱,一本据说是从林平之镖头的福威镖局中传出来的,另一本则疑似是从华山流传出的剑法的复刻本。” 他顿了顿,又道:“然而我以为,前面这本福威镖局所出,恐怕是林平之镖头做过手脚的,想来他怎肯将真本轻视与人?而后面这本正品,我未敢翻阅太多,还请李大侠鉴别真伪。” 李不负拿过两本辟邪剑谱,细细看后,点头道:“你所说不错,前一本正是福威镖局所出;而后一本则是华山上流传下去的,但应当是复刻本。” 青莲使者等人认为华山上应当只有一本辟邪剑谱流传而出,而不知实有十本。 于是他又道:“这些复刻本之间,似乎总有些不同,我听说有人贸然练之,已然走火入魔,倒不知孰真孰假了。不过这复刻本总比福威镖局的真便是。” “有些人故意传出假的家传剑法,想要害人,这种心思可非正义之士!” 他目光移动,有意无意地暗讽着。 这一暗讽,群雄们亦都似笑非笑,点头应和。 而林平之在旁边听得简直要吐血,明明他的剑谱才是真品,偏偏此刻被众人都认为他才是打算害人的阴谋家!这不禁令他一口气憋在心中,郁郁不解。 此时,东方不败忽伸出手,轻轻按住他的后肩。 林平之毫不怀疑,他若敢开口辩解,东方不败决计会在他说话之前便取了他的性命。 李不负微笑道:“多亏青莲使者了。你送回两本,可说是为武林做了一桩大功,两本剑谱,我便指点你两次,你要指点什么武功?” 青莲使者大喜,说道:“我丐帮有两门镇派绝技,不知李大侠可否熟悉?” 李不负道:“一门是降龙掌法,一门是打狗棒法,是么?” 青莲使者道:“正是这二者,只是这两门神功自宋朝之后,能够练成的高手已极少,就算是历代帮主也未必能够练全,传至此代,更是已然残缺,我.......” 李不负道:“你想练会,是不是?” 青莲使者道:“正是!” 李不负道:“那么你介意在群雄面前施展你的丐帮绝技么?” 青莲使者尚在犹豫间,旁边有一位丐帮的七袋长老却道:“青莲使者,你仔细斟酌再看。这两门绝技是我丐帮的镇派武学,不可轻视与人!” 七袋长老见青莲还在沉默,更又道:“恕老朽无礼,何况李大侠虽是绝代高手,但却未必对我丐帮绝技多么了然,也未必能指点你许多的。” 李不负亦不多说,只道:“全凭你自己。” 青莲听七袋长老这样阻挠,却偏偏激起一股叛逆之心,说道:“好!我便献丑了!” 他说着,问身后的丐帮弟子借了一根竹棒,挥舞起来。 “你......” 七袋长老叹了口气,自站在一旁不悦。 打狗棒法共有三十六路,棍法变化精微,招术奇妙,可称得上是一门顶尖绝学。 这棒法本来仅仅是由丐帮的一任帮主传下一任帮主,口口相传,绝不外泄;而在元朝时,已然快要失传,后来又由一位神秘的古墓女子传与那一任的丐帮帮主,方得以延续。 而青莲使者本无权学此棒法,全因这些年江湖纷斗太盛,解风的另一个儿子“白莲使者”甚至都死在了别人的剑下,于是他才不顾众人反对,一意孤行,将绝学传与自家儿子,并派人保护。 只是丐帮绝学已残,解风自己所会的也不算多,青莲又能学会多少,其实难说了。 青莲从前八式用得还有模有样,后面便越来越稀松,到了最后一招“天下无狗”打完,他几乎已经气喘吁吁。 林平之冷笑道:“难怪需要人指点,这水平还没将敌人击倒,自己先喘不过气了。” 青莲却不理他,只道:“请李大侠指教。” 李不负沉吟片刻,在他耳边附耳说了一番话,青莲听得连连点头,在原地盘坐半晌,又站起身来,展开了一套“打狗棒法”。 这一次他所用的打狗棒法与之前全然不同。 之前他每一招都用尽全力,直来直去,生怕一棒下去打不死敌人一样,而此时却是大开大合,纵横交错,留了许多余地出来。 青莲用了三招,忽然叫先前那名阻挠他的丐帮七袋长老过来,与他过招切磋。 那长老前面二十招占尽上风,可到了三十招后,便越来越觉得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又过了会儿,最后这位七袋长老居然在第五十一招落败! 丐帮长老瞧了青莲使者一眼,暗暗嘀咕道:“见了鬼了,这小子的武功竟然突然有了这么大的长进?” 青莲笑道:“哈哈哈哈哈,李大侠,多谢!” 李不负以前曾经遇过丐帮弟子结了“打狗阵法”来对付他,却被他依仗割鹿刀之利将其竹棍一一削去。 是以李不负也对打狗棒法有些独到的见解,便很快地点出青莲棒法中的不足。 旁边手持辟邪剑谱的群雄更是有些按捺不住,跃跃欲试,他们见青莲使者悄悄得了一番指点,棒法便突飞猛进,一举击败了丐帮的七袋长老,于是更为兴奋起来。 青莲这时又道:“还有一门降龙十八掌,请李大侠指教。只是这一门掌法我亦没有学全,所以......” 李不负道:“你且用来我看看。” 他知道他的“结拜大哥”萧峰会使“降龙廿八掌”,但到了后世的丐帮,便缩简成了“降龙十八掌”。至于其中到底有多少异同,他还需要一观究竟。 青莲随即使出他仅知道的几招“降龙掌法”。 李不负看罢之后,说道:“见龙在田”、“亢龙有悔”、这两招你还算勉强学会,其余招式却还要多多习练了。” 这话说得已很给青莲留面子。 青莲坦然道:“是!不知李大侠有何指教么?” 李不负略一沉思,又在青莲耳边低语了几句。 他先前指点“打狗棒法”时,还说了好一阵子,这次却只有几句话,说完便完了。 青莲在原地愣了半晌,满山都只听冷风呼呼声,雪落簌簌声,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李不负随即道:“林镖头,我看出你有些怨气,你不用剑,你上去和青莲使者试试招吧。” 林平之眼睛一亮,他笑道:“好,我不用剑,来会会你的降龙十八掌!” 他说着,身形一掠,立时飞出,群雄只看到一道影子一闪而没,别的什么也看不清了! 群雄这才知道,林平之辟邪剑法的造诣恐怕比之去年又上了一层台阶! 砰! 一道道空气嗡鸣声响起,一时间雪花纷扬乱舞! 众人才见,那青莲站在原地,不停挥掌,用的竟全是同一招! 虽然他的掌法的速度跟不上林平之的身法,然而却真的堪堪守住,并未立刻落败! 青莲一边用掌,一边口中还不住地念:“亢龙有悔!亢龙有悔!亢龙有悔!亢龙有悔......” 就这么过了十多招,林平之瞧准一个破绽,由上而下,点在青莲使者的“肩井穴”上,才最终将他击败。 青莲虽然落败,但是群雄却已为之而震惊。 若换作以前,似青莲使者这种武功之人,在现在的林平之手下,恐怕连一个照面都是撑不过的! 李不负身形一掠,帮青莲解开穴位,又回到自身座位,淡淡道:“好了,下一位。” 青莲不再多嘴,跪地一拜,带着跟随他前来的几位丐帮长老离开下山去了。 群雄却一拥而前,都凑上来,想得李不负的指点。 ········· ········· PS:大家腊八节快去喝腊八粥,可以健身体,加内功的! 第四百一十一章 天下第一 持有辟邪剑谱的群雄纷纷上前,李不负皆一一指点。 从南边六合门的“六合拳”,到东边鹰爪门的“鹰爪功”,到北边太行山的“太行快刀”,再到西边峨眉派的“金顶绵掌”............... 这里面除却五岳派的弟子求指点五岳剑法以外,还有一些是两江五湖的人,也都来求教指点。 而李不负则都一一回应,以他目前的武学境界,高屋建瓴,一览无余,任何门派的任何功夫,他多多少少都能指点一些。 而东方不败本来也承诺要指教别人,但是见李不负一一应对过来,也便罢手而观,在旁静候。 一天过去,李不负指点了十余人,随即将《辟邪剑谱》收好,隔天再候。 第二日,李不负再来到华山之巅,又指点了十余人,东方不败依旧在旁边看着。 而这一日,少林武当五岳掌门等也到了山巅。 第三日,李不负又指点了一些人,受指点过的人都大有所获,其所得不亚于一次闭关修炼。 等到第四日时,应当受指点的已没有多少人,但山巅上的人却越聚越多,这仿佛成了一场“论武大会”,人人都想来看看热闹,想瞧瞧别人所受的指点到底是多么神奇。 也有人想在旁占占便宜,试试能否通过李不负对别人的指点,使自己也有所获益。 李不负也未驱逐众人,而是任由他们上山巅来,观摩这一场“武学盛会”。 第五日,据说有的人为了故意多得到李不负的指点,连夜派人又将手中的秘笈多抄写了好几份,一齐送上来,但因为有一本剑谱的墨迹还没有干,被李不负发觉。 李不负倒还没有多说什么,但东方不败却立即出手,以一根“松针”作刺,取了那人的双眼。 此后之人,再也没有敢弄虚作假。 最后一个上来求教的人竟然是向问天。 令狐冲和任盈盈都陪在他身侧,向问天拿着一本辟邪剑谱到山巅上来,将之交给了李不负。 李不负接过秘笈,稍一打量,便放到身后去了。 向问天笑道:“你不仔细看看是否为真?” 李不负道:“天王老子向问天的名声我还是信得过的!” 向问天道:“好!不过我今天来,也不是要和你讨教武学,而是另有所求!” 李不负道:“你讲。” 向问天道:“我来问东方不败一个问题!” 李不负转头看向旁边在凉棚中休息的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面色如常,不悲不喜,道:“向左使,请问,有问必答。” 向问天道:“东方不败,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任教主当年待你不薄,视你为心腹!他本有要将教主之位传你的意思,你为何要急着谋反,篡位日月神教?!” 群雄见向问天不是来求教武学的,本有些失望,而听到向问天原来是要算这笔陈年旧账,又纷纷竖起耳朵,仔细听闻起来。 东方不败斟酌许久,才慢慢答道:“任我行当时觅得《葵花宝典》,将其传我,本就是不怀好意。他自己是看过葵花宝典的,只是他不愿意练。” “他传我此书,一方面是要安我之心,收拢于我;另一方面,却还有一层更深刻的涵义,难道你们猜不出?” 向问天道:“什么涵义?我要听你亲口说!” 东方不败道:“他既看过《葵花宝典》,便知道,练此功法,必要一位男人先自宫才行。” 从她口中说出“男人自宫”四字,并无羞愧,亦无惭色,好像只是在说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向问天冷笑道:“自宫又如何?” 东方不败道:“男人自宫之后,就变成了太监,通常来讲,一个太监的欲望总是要比一个正常男人少很多。” 这句话说出,向问天本想要反驳,可看了看林平之,最后又闭嘴了。 东方不败道:“纵然太监的欲望真的比正常的男人还要多,可是你该知道,日月神教总不会让一个不男不女,似男似女的人来当教主的!” 她望向云外,回忆万千,悠悠道:“所以当初任我行将《葵花宝典》传我,乃是存了让我打消继任教主之位的意思。” 向问天道:“这是你的猜测,还是教主亲口承认的?” 东方不败笑道:“以我与他之间的关系,大家心想什么,都是心知肚明的。哪里用的着什么承认?” “但我也知道,他不是真的想杀我,只是提醒我不要篡位而已。所以我也没有杀他,只是将他关在西湖之底。这是不是也算并未亏欠他?” 话到此间,群雄尽皆默然。 连任盈盈也再问不出话来。 向问天忽然道:“好!东方不败,不论你是自宫还是不自宫,我都敬你是条汉子!” 他说罢,朝着任盈盈和令狐冲拱了拱手,随即就转身离开,再不逗留。 东方不败突然认真地道:“向左使是不是最后一位了?” 群雄无人应声。 又有一位负责清点的五仙教苗女道:“是,目前群雄手中的所有辟邪剑谱都已交完了。” 东方不败忽然起身,道:“好!” 她看向李不负,突地说出了一番奇怪的话。 “既然事情已罢,群雄又俱在此处,那么不妨再多几样武学让大家看看。” 李不负道:“怎么多?” 东方不败接下来的话更将群雄震惊住,道:“我本欲等风清扬出山,与我一战,奈何他迟迟没有现身,实在令人失望。不如李大侠,你我二人一战,也算了个怨结。” 李不负惊讶道:“我?东方教主,你要与我一战?” 东方不败道:“当日华山论剑,因思过崖一变而未分高下,今日你我一战,定下天下第一,想必也是能够服众的。” 其实在群雄眼中,“天下第一”本就只有李不负和东方不败当得起,其余不管是谁,都决计担不动这个“天下第一”的名号! 李不负道:“天下第一,也不过是虚名一场,你恐怕不是为此而与我争吧?” 东方不败缓缓道:“你该知道,传说之中,有一重境界叫作破碎虚空。” 李不负道:“是!传闻到了破碎虚空之境,便可在虚空之中来去自如,可去往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啊!” “竟有这等神奇境界么?” “········” 少林武当二派掌门还好,曾与李不负谈论过此事。然而群雄中有许多却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境界,全都感叹咋舌,讶异不休。 东方不败叹道:“是,我在此间,隐姓埋名,亦被牵扯而出,不得安宁。唉,那不如换个地方生活了。” 李不负眼神一动,道:“你想要‘破碎虚空’?” 东方不败道:“请君与我一战!” 她竟无多言,捏着一根她早晨从华山山门前那株极出名的“迎客松”树上摘下的松针,径直朝着李不负刺来了! 她亦不问李不负究竟同意与否,而是直接朝着他攻招! 第四百一十二章 观神坐照 东方不败径直朝着李不负攻去,这一事态的变化,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连李不负也没有预料到。 李不负只能立刻拔刀,展开身法,且战且避。 东方不败紧紧追赶,口中说道:“以你的刀法,虽未必是我对手,但你全力施展开,未尝不可与我一战!” 李不负左脚踢在一块大石上,翻了个身,落于地面,随即全力舞动血刀,在面前交织出一片血色的光影,刀光流动之间,宛如一道云幕,将自身牢牢护住。 而东方不败手中一根松针,似穿云之箭,在云中四处穿梭,寻找可能存在的破绽,急急逼去,丝毫不肯放过! 两人一刀一针,俱是极快,群雄只能见得场中仿佛有无数道影子在急掠。 但到底刀在哪里,针在哪里,人在哪里,谁又是谁,群雄们却一个也看不清楚。 嘭! 只见一人落在地面,转而掠走,另一人一掌击在空地之上,扬起砂石无数,飞溅开来! 其随手一掌的力量竟不亚于一柄巨锤猛击在地面! 群雄虽未看清谁是谁,但忽然已明白,这二人的武功果真已是出神入化,非常人所能及! 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心觉不妙,马上组织群雄,往后方退去,留出足够大的空间,否则这二人若打出真火来,极有可能会“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嗖! 两人身形忽地又皆拔地而起,往高空中而去,而刀影松针依旧交错不断,劲风急鼓! 轰! 二人忽然对了一掌,李不负的身形立刻倒飞而出,远远地,看起来几乎要被击下华山之巅。 而东方不败则飘然落地,凝望着空中的李不负。 李不负身形急转,凌空倒悬,一掌隔空击出,掌劲击在身后的悬崖边上,他借力再跃,才堪堪稳住身形,没有掉落华山之巅。 他心中明白,比起东方不败来说,他的功力还是稍显弱了不少。 东方不败忽道:“你的招式境界已然极高,只可惜内功的境界不足。你修炼的虽是最顶尖的内功,然而因为年纪所限,毕竟还是差了一点。” 群雄听见她这般说,大都陷入沉思。 他们知道,东方不败本就算得上是老一辈的强者,加以突破之后,武功更是神乎其神;而李不负确实年纪还轻,不过才二十五六。甚至在场的受他指点的许多高手都远比他年纪大。 这样一位年轻强者与老一辈的高手对决,本就有些不太公平。 冲虚道长突然叹了口气:“时岁所限啊!” 方证大师亦道:“阿弥陀佛!” 这两位在场最德高望重的前辈似已看出了李不负的窘境,认为他很可能不是东方不败的对手。 但李不负却不动。 他的心在动,但是人却没有动。 ········· 华山之巅,高风急吹。 群雄的目光全都汇聚在李不负身上。 而李不负立在原地,突然不动不弹,变得心不在焉,就好似古代传说中记载的“神魂出窍”一般。 但他的心在动。 他用心还是“看到了”周围的群雄们。 他也知道,这些群雄们正在期待自己会用出什么样的招数来应对东方不败。 ——站在最左边的是“六合门”夏老拳师的女婿。他侥幸得了一本《辟邪剑谱》之后,就赶紧秘不作声地藏好。 他本来想要自己练,却又觉得麾下无子嗣,于是不愿自宫。一直到听说以此可以换取一次指点之后,他才悄悄上了山来。 经过指点之后,他的六合拳果真有了不小的进步。 但是李不负知道,他“拳法”中真正的问题在于:他太过谨慎胆小,有些畏缩,导致他的拳法力道上总是弱了几分,没有那种气吞六合,扫平八荒的气势! 所以他若一直练这门拳法,是永远不可能达到宗师境界的。 ——站在右边人群中第二排的是“淮南鹰爪门”的王风。 淮南鹰爪门这些年来,已经没出什么高手了。但这个王风才十七岁,鹰爪功的火候便已有了七八成。 他受指点之后,当然也大有所获,但是李不负知道,他的问题是出招用招时,太过阴险狠毒,每一招都是要为了残人伤人! 这样子的出招,自然于鹰爪功这等狠辣的武学有所增益;然而狠不可甚,一个人若对别人太狠,对自己也就会往往也不能完全放松,因为他不懂得放下。 但这却与内功修炼之道而悖了,内功修炼之道到了最后,需得天人合一,身融自然,方可身心俱调,气神相合,益寿延年。 所以李不负虽能指点他招法中的不足,但是他性格中的利弊,却非李不负所能更改的了。 ——站在后方远远观战的还有峨眉派的弟子,其中第一排最显眼的那名男子也受了李不负的指教。 他练“金顶绵掌”,但是他的性格却不够绵和。 他太爱出风头,尤其喜欢在峨眉派众多女弟子面前展露他的武功,以获取她们的欢心。 再加上这人有些纵欲,李不负判断:他的天赋虽不错,但最后恐怕连峨眉派副掌门的位置都很难坐上。 这人正在笑,他的笑容带着一股嘲笑的意味,他一边在嘲笑李不负差点落下悬崖,一边又在嘲笑东方不败不男不女。 他的嘲笑在此时,让他感到,他比这两位绝顶高手都更高贵得多。 ——那位得了李不负指点的丐帮弟子青莲,手里正捏了一把汗。 他正在担心李不负。 他是丐帮帮主解风的私生子,从小却都不敢以真实身份示人,他小时候只有母亲,没有父亲,后来母亲死了,解风才将他接到了丐帮中去,帮他谋了个“青莲使者”的职务。 他一向容易紧张,他学武功一样紧张,放不开手,但是在李不负指点他“降龙十八掌”之后,他下山去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练了整整三天的“亢龙有悔”。 那种不断打出同一招,却能越来越稳,越来越有力的感觉令他倍感振奋。 他对李不负是有所感激的。 他认为李不负不仅仅是指点了他一门武功,而且使过去常常伴随着他的不安与怯懦都发生了很大的减退。 所以他希望李不负能够赢。 这些人都是经由李不负指点过的,还有许许多多没被李不负指点过武功的人,在这一刹那之间,竟也好像全都被李不负“看”在眼里。 ——仪琳也在山巅上,她是个纯真善良的姑娘,这回陪着定闲师太上山。 ——令狐冲正在思索方才二人的招式,如果要以独孤九剑应对,该怎么破。 ——莫大先生也在,他藏在人群中,脸色一如既往的冷漠,但眼中却露出焦急之色。 ——任盈盈心中不知是希望东方不败杀了李不负好,还是想着让李不负杀了东方不败好。 ——宁中则在叹息,神色中竟有种说不出的无奈,她好像在想,华山之巅什么时候成了这些人随意决战的地方.......... ............. 还有很多很多,李不负好像都能“看到”一样。 李不负不是在用眼睛去看。 用眼睛看决计不可能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的人脸、神态、表情、动作,甚至心思。 他用的是心。 李不负感觉到仿佛有一股心灵与精神正悬浮在他的头顶,正在帮他观察周围的天地、山峰、风云、草木、泥土、群雄......... 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虽并不能够真的元神出窍,但却能实实在在地体验到这种奇异的感觉。 “东南西北中,神照于当空!” 东方不败喃喃道:“他竟然在此刻突破了‘观神坐照’一境......唉,他果真是个了不起的男人。” 而此时,李不负深吸一口气,又握紧了那柄血刀。 第四百一十三章 天下第一馄饨 当李不负又握紧那柄血刀的时候,他整个人又变得不一样了。 ——他本来就是个很不一样的人。 他精通杀戮、阴谋、算计,但他有时也会做些令人意想不到的正义的事情来。 他会做的事,别人都很难想得出。 他同样也被人用阴谋设计过。但总的来说,极少有人能让他吃苦头,他看起来就不像是个轻易会吃苦头的人。 他长得也不难看,虽然乍一看也许比不上那位很受女孩子喜欢的峨眉男弟子,但是你若仔细去了解他,就会发现这个人还是有许多蛮有趣的地方。 像李不负这样的一个人,本来就很独特。 但他现在更独特了。 群雄也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受,但是觉得他就是更不一样了。 风从他身后的悬崖吹来。 悬崖边的大风很猛烈,几乎要把人吹得飞起来! 李不负果真飞了起来! 他忽然就出了刀! ········· 李不负忽然就出了刀。 他虽然飞了起来,但准确地说,他这一刀并不是凌空劈下的。 因为他飞到东方不败面前的时候,他便已落了地。 然后刀便劈出! 这一刀究竟是怎么劈出的,群雄们其实也没看清。 他们感觉这一刀好像是从遥远的高天上飞落,然后再携劈山之势而下,就好似漫天风雪齐降,忽然落满大地一样。 他们的感觉并没有错。 但李不负确确实实是站在东方不败的面前,与他面对着面,直直正正地攻出这一刀的。 以往李不负每每用出“风雪夜归人”这一式刀法的时候,往往都是凌空而击,自上而下,方可无往不利,击溃对手! 但现在他不用。 他只是站在东方不败面前,平平淡淡地攻出了一刀。 这一刀更收拢,更含蓄,更内敛了。 但是却更快捷,更犀利,更可怕了! 东方不败的神色凝重,就算是以她的武功,也必须凝神而对,用尽全力应付! 因为这一刀中已包含了李不负的全部精神! ········· 东方不败在退。 他并不是怕了。 这道理很简单,面对这凌厉无比的一刀,没有谁愿意硬挡,更合适的方式是避其锋芒。 她想用在“日出客栈”前曾施展过的同样的身法避开这一刀,再予以还击。 但是李不负的刀却始终不绝,一直紧紧跟随着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发现自己竟然避不开这一刀了。 ——漫天的风雪哗然一齐落下,一个人站在空空荡荡的大地上,要怎么才能避得开风与雪? 这当然是不可能避得开的。 东方不败只能出手! 此刻,她身形恰巧掠到林平之的身边,霍地一下抽出了林平之腰间的剑! 铛! 剑刀猛地相击,如龙凤齐鸣! 紧接着,一剑一刀里面的内力相互激荡,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 东方不败竟是抓准了机会,要和李不负相拼内力! 她认为,李不负的刀法虽然非常凌厉,但是他年纪还浅,内功境界也只是刚刚突破而已,于内力的运用比起她来,必然有所不及。 这个想法并没有任何错误。 当方证大师、冲虚道长、宁中则、莫大先生等人看出东方不败和李不负转而互拼内力的时候,他们也认为东方不败的决断绝没有错。 李不负在刀法上的天赋也许可以弥补他修炼年月的不足,但内力却是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这样子打磨熬炼出来的,绝少可能弄虚作假。 而东方不败既然已晋升至“神人”,内功必定要远比李不负强的了。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想法。 但渐渐的,众人就发觉有些不对了。 因为预想当中,东方不败一人呈现压倒性优势的局面并未出现,反而看到的是双方的刀剑黏得如胶似漆,互不分开,胶着在了一起。 众人赫然发觉,李不负的内功竟然没有比东方不败弱多少! 李不负的额头在风中已现出满头的汗,而且汗珠浮现得越来越密,越来越急。 但是东方不败白皙的皮肤上,亦有一颗颗汗珠滚落而下,她也很吃力! 东方不败修炼的《葵花宝典》本不以内力的深沉雄浑见长,而是注重招法的快捷、迅速,诡异,正与《辟邪剑谱》是同出一门的。 而李不负偏偏阅览过许多世上顶尖的内功心法,更重要的是,他曾有过一次神奇的经历——是扫地神僧与无崖子将自身内力尽数传授予他,让他拥有一次“百年功力”在身的极难得的体验。 所以李不负对于内功的运用,也是有他自己的独到之处的。 凭借这些积累,他便能堪堪抵挡住东方不败! 两人的比拼愈发激烈起来。 到了后来,一刀一剑不断晃荡,它们每一次晃荡,都会激出一道剑气、一道刀气,同时朝着外界击去! 林平之站得与他们稍近了些,一个不注意被一道剑气划过耳畔,竟瞬息割下他数缕发丝! 若非他躲闪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群雄又再次往后避退开来,他们实在不敢靠近! 而这一场比拼究竟谁输谁赢,已无人可以估料! ·········· 轰! 剑气与刀气横飞不断,四面乱舞! 大风呼啸在山巅,众人已分不清楚哪里是风,哪里是剑气,哪里是刀气! 群雄接连后退,有的人已被挤下了山巅,在 这一场比斗似乎已从武功的比拼变为“韧性”的斗争,谁更能坚持得住,也许谁就会是最后的获胜者。 然而过了半个时辰,两人居然还没有分出胜负。 只是两个人看起来都越来越疲累,汗珠越来越多,脸色越来越难看。 可以预想到的是,二人中就算谁胜出,也必定是险胜,很可能也会元气大伤,虚弱不堪。 在这一点上面,李不负是无所忌惮的,蓝凤凰就站在他的身后,就算他真的耗竭内力,也绝不会有人敢打上他的主意! 蓝凤凰似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忽然开口劝道:“东方不败,你速速停手罢!否则你若功力耗尽,群雄竞逐,以你为鹿,你未必讨得了好去!” 她这话说完,东方不败居然真的停手了。 准确地说,是双方很有默契地一齐停手的。 两人的脸色都变得相当古怪。 东方不败先开口问道:“我刚才感受到了破碎虚空的气息,你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 隔了很久,李不负才道:“我二人换个地方再谈。” 东方不败凝视着李不负,终于点了点头。 李不负方才也感觉到了“江湖令”有所异动,正如同当年扫地神僧引起的异动一样。 他猜测,很可能是“神人”境界的内力便会触动“江湖令”。 东方不败点头之后,李不负忽又大声道:“此战不分胜负,天下第一之虚名不争也罢!今后武林太平,各位自回门派去罢!” 群雄皆大为惊讶,想不到这一战最后的结果竟会是这样。 李不负倏然一掠,掠到那块仍被放置一旁的“日出客栈”的牌匾,以指作笔,在上面刻下数字! 刻完之后,他将牌匾放在凉棚中,拉着蓝凤凰的手,便往山下走去了。 群雄纷纷往前,想看清楚李不负在上面写了什么。 林平之将其念出,原来只是李不负在那“天下第一”的字样后面多加了两个字: “天下第一馄饨。” 群雄身后遥遥传来了李不负的声音:“没有天下第一,只有天下第一馄饨,将牌匾送回那个馄饨摊子吧!” 第四百一十四章 人就是人 天下第一馄饨。 这面招牌就放在原本的“日出客栈”旁边。 只是下馄饨的何三七,收账的丁勉,擀面的蓝凤凰却都已不在了。 东方不败立在原先“日出客栈”的遗址前,目中带着许多感慨,一种难以言明之色在她脸上浮现出来。 这里并未开新的客栈,而是保留了烧毁时的原样,供人参观凭吊,而旁边又新开了许多家馄饨摊子。 馄饨摊子的名字无一例外,立着的布牌竟然全都叫作“凤凰馄饨”。 这些奇奇怪怪的“凤凰馄饨摊子”里,有的是老人在看着摊子的,有的是中年人在摊子上下馄饨,有的是妇人在烧水煮馄饨......总之有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人,但没有一个是正牌货。 但每一家摊子吆喝的都是他们才是最正宗的“凤凰馄饨”,甚至有人为此争论得面红耳赤,喋喋不休。 似乎“凤凰馄饨”已经成为了小镇上的一大招牌。 尤其是在“日出客栈”一战之后,有更多的少年、青年来此瞻仰大战遗迹,外来的人难不免都要吃上一碗“凤凰馄饨”。 李不负正走在这条街上。 阳光犹在,此时是下午,未到饭点,还没有多少人来买馄饨。 而原先的“学堂”也已无法再开,因为学堂门口挤满了馄饨小摊,将街道围堵得水泄不通。 东方不败道:“你约我到这里来,是要请我吃一碗馄饨么?” 她居然有心情开玩笑。 李不负道:“你开的玩笑实在不太好笑。” 东方不败笑道:“这东西也需要练习,等我多开几次玩笑,也许就会好笑多了。这就跟做馄饨一样,做得多了,自然手熟。” 李不负忽转头高声问道:“你们这里谁才是真正的凤凰馄饨?” “我这边是!” “俺这里才是哩!” “老子这儿是最正宗的凤凰馄饨!” “........” 那些摊主俱都争先恐后,大声吼起来,生怕别人不认可他们一样。 李不负道:“你们都说是最正宗的凤凰馄饨,怎么证明呢?”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金叶子来,道:“谁证明了,我就用这枚金叶子买他两碗馄饨来吃!” 众摊主心知遇上了豪客,于是都使出浑身解数,来使这二人相信,自己才是真正的“凤凰馄饨”! 一位老者走上前,笑眯眯地道:“小伙子,真金不怕火炼,我这里是真正的凤凰馄饨,其实那本是不须多证明的,我只是怕你上了别人家的当,所以才出声提醒......咳咳......我这里是最正宗的,因为我的手艺是在当时学堂里面,亲自跟何老头学来的!” 这时,又有一个中年人道:“错咯错咯,我这里才是凤凰馄饨!你瞧瞧他!” 从中年人背后走出来一个怯生生的,脸上沾着面粉的小孩子。 中年人道:“他是在学堂里面跟着何三七前辈,蓝教主一起学的做馄饨,现在在摊子上工作!” 又有个妇人道:“屁,你那孩子不过是学到一点皮毛,我这两个孩子才是真的上了闻先生学堂的孩子。” 她身旁,有一男一女两个孩童正在揉面和馅儿,认认真真地做活。 李不负却根本不认识这三个孩子。 这三个孩子显然也并不认识他。 又有别的人也都开始说自己的摊子才是真正的“凤凰馄饨”,每个人仿佛都能找出一万个理由来证明自己............ 那中年人让自己的儿子站出来,伸出手供大家看,他的双手全是白色的面粉,表示这些馄饨都是他亲自做的。 而那妇人也让自家孩子站出来,背诵《诗经》,说这是在闻先生的学堂上学的。 那个老人最奇葩,他居然躺在地上打滚,说有人要抢他的摊子,要欺负他。 几家摊主争吵起来。 “你今天占了我昨天的摊位,你还想怎么样?” “这摊位几时是你家的!” “老子说了才算,老子今天不过丑时就来占位置了!” “..........” 东方不败已懒得再看这一场闹剧,道:“我做日出客栈这么多年,这些人却一个也不识得,恐怕不是本镇上的人罢。” 李不负一碗馄饨也没有买,而是渐渐在街道上走远。他对东方不败问道:“你可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 东方不败道:“哦?你知道?” 李不负道:“听口音听得出,其中一人是蜀中的,一人是陕北的,还有一人是中原人氏,对么?” 东方不败自然也听得出。 李不负道:“做馄饨就是这样的。他们在自家的地盘上卖馄饨,最多卖不过十文钱一碗,但到这里来,同样的馄饨加上‘凤凰’的名气,便可以卖到三十文,甚至五十文。他们当然愿意千里迢迢地跑过来。” “他们千里而来,自然是为了挣钱;而且他们一定会起早贪黑,一定还要把招牌打亮,最重要的是要比别家的馄饨摊招牌亮,所以他们用尽各种方法,甚至把不知是不是自家的孩子也搭了进来......今天你寅时来摆摊,明天我就在丑时将摊位占好........” 东方不败若有所思。 李不负接着又笑道:“所以我们虽能在武林中禁止《辟邪剑谱》的风行,然而这种为了利益,人人卷涌,争得头破血流的势头,却是谁也管不住的。” 东方不败叹道:“所以我想换个地方生活。” 李不负道:“我却不想。” 东方不败道:“哦?” 李不负道:“因为我知道,换个地方,那里的人也会是一样的。人都是一样的,人就是人,哪儿的人都一样。” 东方不败默然。 李不负道:“而我若激活那宝物,我很可能也会被一齐传送走,所以我们等凤凰来了再开始吧。” 这一次,李不负想利用“江湖令”把蓝凤凰一起带走。 他以往从没有利用过“江湖令”带着谁一起穿梭位面,但是随着逐渐熟悉“江湖令”的运用,他感觉这也许值得一试! 而与蓝凤凰商量好之后,她便先回去交接“五仙教”的事务了。 东方不败道:“嗯。林平之也会来的。” 李不负皱眉道:“你要将他一起带走?” 东方不败道:“我们若走了,他岂非又会想办法将《辟邪剑谱》传播出去?不若将他一齐带走更安心。” “他现在在哪里?” “我给了他三天时间,让他去处理福威镖局的事务了。” “你不怕他在这三天之内将《辟邪剑谱》传出去?” 东方不败冷笑一声,道:“现在谁还会相信他手里传出去的辟邪剑谱?” 过了很久,李不负才点头,道:“好,那我到时候尽力而为吧。” 七天之后。 李不负、蓝凤凰、东方不败、林平之果真一起在江湖上消失了。 序·天涯路 “天涯明月刀是不是一柄天下闻名,无坚不摧的宝刀?” “不是。” “那是什么?” “它是天涯、明月、和刀。是三样不同的东西,它不是一柄刀的名字。” “那为什么这三样东西要放在一起?” “因为明月在天涯,天涯有浪子!” “浪子?” “浪子有刀!” ——浪子的刀就和天涯一样遥远,就和明月一样缥缈。可是当你认为它真的如此遥不可及的时候,它往往已到了你的面前。 “可是浪子为什么总是会在天涯?” “因为浪子总是在漂泊。这世上本没有什么地方叫天涯,只是浪子漂泊的地方,那就成了天涯。” “唉......” 一声漫长的叹息。 “浪子为何要去漂泊?他最终又要飘向何处呢?” ·········· “你有没有听说过‘离别钩’?” “我知道。那是天底下最神秘的七种武器之一。” “离别钩,离别钩......离别钩中蕴含着‘离别’的力量,据说这种‘离别’的意义,正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离别是为了更好地相聚么.......” “所以我想,漂泊的意义,也是为了更好地靠近!” 第四百一十五章 见马吃马见蛇吃蛇 凤凰集。 阳光照在黑暗的大地上,将世界又变得明亮。 明亮的光下,只见道旁一块石碑上刻着三个字——“凤凰集”。 蓝凤凰想不到自己睁开眼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三个字“凤凰集”。 她嫣然笑了,笑靥如花:“这地方真吉利,我是凤凰,便偏偏来到了凤凰集。” 她身边还有个人。 她这句话既是对自己说的,当然也是对她身边那个李不负所说的。 李不负却道:“不,不吉利。” “你看里面。” 蓝凤凰侧头朝着凤凰集小镇里面看去,只见街道空空荡荡,并无一人。酒旗还在迎风飘扬,但是酒店里却一个沽酒的人都没有。 李不负道:“这里是座空镇。” 能导致一座小镇完全无人的原因并不多——也许是战乱使得人都逃光了,也许是疫病使人们全都离开了,也许是仇杀将小镇屠空了。 无论是哪一种原因,这都绝对不会是一件吉利的事。 蓝凤凰拨了拨额头边的发丝,左右看了看,忽问道:“东方不败和林平之呢?” 李不负道:“他们不在!” 蓝凤凰道:“他们和我们不是一起的么?” 李不负道:“在穿梭位面之时,我所消耗的内力实在太多了,到最后,我只能紧拉着你的手。但东方不败和林平之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蓝凤凰微微蹙眉,道:“看来这有些麻烦了。” 李不负道:“最麻烦的不是这一点。” 蓝凤凰道:“最麻烦的是什么?” 李不负道:“我现在饿得不行,而且非常疲惫,很可能要成为江湖上第一个饿死的宗师了。” 蓝凤凰瞪着眼睛,惊讶道:“真的?为什么我不饿?” 李不负道:“也许是因为朝‘江湖令’中注入内力的是我和东方不败,而且这一次携带的人有些多,所以我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想到了什么,突然笑道:“当初我刚到衡阳城,参加‘金盆洗手大会’的时候,也是这样,饿得不行,倒在街头,幸亏米为义给了我一顿饭吃,否则我可未必能见得着你了!” 蓝凤凰仔细瞧着他,又仔细瞧了瞧空无一人,也不知找不找得出剩余食物的小镇,道:“你看起来真不像是快要饿死的人,你现在居然还笑得出来?” 李不负道:“我为什么笑不出来?我已听到有食物来了。” 蓝凤凰道:“在哪里?” 这话刚刚说完,一匹快马忽从远处奔来。马上坐着位劲装骑士,骑得极快,几乎在一瞬间就到了两人的跟前。 ·········· 嘶! 马急嘶! 骑士突然勒住了马,马身高立,停在二人面前! 骑士马鞭一扬,厉声喝问道:“你二人乃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地出现?” 蓝凤凰道:“我们也不知道我们为何会在此地出现。” 骑士深深皱眉,道:“你可知,这镇上的人早就死光了?莫非你们也想死么?” 蓝凤凰道:“我们想活。所以还要借你的马来一用!” 骑士道:“借我的马?借我的马做甚么?” 蓝凤凰道:“借你的马来吃!” “他已快要饿死,必须要吃一顿东西!” 骑士冷笑道:“他要死,干我什么事?” 蓝凤凰叹了口气,道:“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 骑士道:“你也是这么想的?” 蓝凤凰突然出手,一掌横拍向马头。 “嘶!” 掌劲催在那马头上,骏马哀鸣一声,竟轰然倒下,横躺在街道一旁。 马上的骑士轻功显然不差,他一个鹞子翻身,乍然跃起,落在远处,对着蓝凤凰与李不负二人怒目而视。 “你敢杀我的马?!” 蓝凤凰淡淡道:“你的马要死,又干我什么事?” 骑士一鞭子飞快地朝着蓝凤凰卷去,口中怒道:“好蛮横霸道的女人!杀了我的马,还敢说不关你的事?!” 蓝凤凰抬手一挥袖袍,风声掠过,那鞭子竟又被她迅速地卷了回去。 她道:“你若再不走,我连你也一起杀!” 方才蓝凤凰展现出来的一掌一拂袖,使这骑士心知不是她的对手,于是立即远远奔去,打算逃离此处了! 此时,蓝凤凰又朗声道:“情急之下,夺你一匹良马,五枚金叶,权作买马之资。” 这番话说得果决之中带着三分客气,无论放在江湖上哪一个地方,都已可算是得体之言。 蓝凤凰随即朝着骑士扔出五枚金叶子,那骑士却不敢接,而是在镇上没去身影了。 ········· “好英气的姑娘!就是行事未免太霸道了些。” 这时候突然又有一个声音响起。 这人穿着华丽,相貌出众,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潇洒明快的气息,放在人堆里,一定是你一眼就能够看见的那一种人。 最夺目的是他腰间的一柄剑。 一柄鲜红的剑,鲜红如血。 鲜红如蔷薇。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跛子。 蓝凤凰平静地道:“我并不霸道。” 这人道:“你夺了别人的马,还要打杀别人,难道还不算霸道?” 蓝凤凰道:“因为这里有人已要饿死。一个人都要饿死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霸道不霸道,规矩不规矩?当然是见马吃马,见蛇吃蛇!” 这人思考了一阵,居然道:“姑娘说得很好,令燕南飞很佩服!那姑娘准备怎么吃?” 蓝凤凰回头看向李不负,问道:“你想怎么吃?” 李不负只说了三个字:“烤马肉。” 蓝凤凰道:“好!” 她伸手便去提那匹马,而燕南飞身后的那个跛子却忽道:“这匹马不能动!” 蓝凤凰道:“可以动,只要他饿了,想吃,这匹马就可以动!” 她已走到马前。 而跛子的脸上忽露出种很奇怪的神情,又说了一句:“这匹马不能动!” “为什么?” 跛子道:“因为马鞍 蓝凤凰的手已触及马鞍。 马鞍贴在马背上,仍很紧实,谁也不知道这跛子是凭什么断定 燕南飞也很疑惑,回头问:“你知道?” 蓝凤凰道:“他知道,他说得并没有错。不过我已说了,人都快要饿死,当然是见马吃马,见蛇吃蛇!” 咝!咝!咝!咝! 果真有四条毒蛇倏地从马鞍上的四个活塞上游出,探出蛇头,张开蛇嘴,露出凶厉的毒牙。 但四条毒蛇在一个眨眼之间,便全到了蓝凤凰的手里。在蓝凤凰的手中,四条凶恶的毒蛇好似变成了四条只能不断扭动的蚯蚓一样。 蓝凤凰忽笑了笑,道:“蛇羹加马肉汤,一定是治肚饿的良药!” 第四百一十六章 杀人的鬼外婆 蛇羹已做好。 马肉也炖在锅上。 四个人围着火堆而坐,天气并不冷,所以四个人靠得也都不太近。 李不负一口气将蛇羹喝完,又开始盯着锅里面的马肉。 燕南飞瞧着李不负这般吃相,不禁笑道:“兄台莫非是三天没吃饭了么?” 李不负道:“也许还不止。” 燕南飞道:“兄台也是凤凰集中人?” 李不负道:“我不是,她是。” 燕南飞和跛子的目光突然都看向蓝凤凰。 蓝凤凰莞尔一笑:“我是凤凰,若凤凰算是凤凰集中的人,那么我就算是。” 跛子微微皱眉,他觉得这两个神秘出现的人说的话都有些莫名其妙,而且这两个人的来路也都有些不明。 燕南飞果然已开始问了:“以姑娘这等身手与见识,以往在江湖中为什么从没有听说过你的名气?” 蓝凤凰道:“你们看上去也不是普通人,但我们岂非也没有听说过你们的名字?” 燕南飞微微一笑,道:“二位没听说过我的名字,那也还好,只是我身边这位傅红雪大侠的名字,你们也没听说过么?” 他指着他身边的那位跛子。 蓝凤凰正要回答,李不负突然道:“我听过。” 他抬起头来看着傅红雪,傅红雪在这一刹时也霍然盯着他。 李不负问道:“你用刀?” 傅红雪反问道:“你也用刀?” 李不负道:“是!” 傅红雪道:“好!” 简单的对话,就仿佛两个不太熟的久别朋友的寒暄。 傅红雪不再继续问。 李不负又埋头开始吃马肉。 ········· 李不负在以往确实听说过“傅红雪”的名字,那一次听闻是与他的另一位朋友丁宁“丁丁”有关的。 那个时代评价丁宁的刀法时,往往都会说——“丁宁在刀法上的天赋与水准直追当年的傅红雪。” 于是李不负也记住了傅红雪这个名字。 傅红雪还在看李不负。 他忽然发觉这个男人或许远比刚才出手的女人更可怕。 李不负还在吃。 蓝凤凰在继续添火。 燕南飞突然问:“你怎么知道他用刀?” 这句话他显然不是问的李不负,因为傅红雪的腰间插着一柄漆黑的刀,所以人人都能看得出傅红雪用刀。 但是傅红雪又怎么看得出李不负也用刀? 傅红雪只回答了五个字:“我就是知道。” ········· 马肉还没有吃完。 燕南飞和傅红雪也还没有走。 当半锅马肉下肚,李不负也大约有五、六分饱时,终于道:“凤凰,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在吃饭的时候,一直被别人盯着看,是会很不舒服的。” 蓝凤凰道:“我知道。” 李不负道:“所以在别人吃饭的时候,一直盯着别人看,那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对不对?” 蓝凤凰道:“对!” 李不负道:“现在这两个人欺负我暂时没有力气赶走他们,于是就敢对我不礼貌,实在太过分了。” 蓝凤凰偷偷瞧了燕南飞和傅红雪一眼。 通常来说,一般的人听到这样的话,难免会觉得尴尬的。 燕南飞的确已有些尴尬。 但傅红雪还是面无表情。 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表情。 幸好在这个时候,有人像是为了要缓解这种尴尬一样,慢慢地从远处走了过来。 那是一位干枯瘦小的老婆婆,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她正在分给他们一块一块糕点吃。 “你们都有的,你吃红豆糕,你吃绿豆糕,不要争抢!” 大概是瞧见这边有人有火,于是老婆婆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朝着李不负这边走了过来。 老婆婆一边慢悠悠地走,一边还道:“你们别急,我到那边去问问路。” 她说着走了过来。 瞧她走路的姿势,已是颤颤巍巍,好似随时会倒下去,但是火堆旁的三个男人都没有要去扶她一把的意思。 只有蓝凤凰见到老婆婆如此步履蹒跚,有些不忍,于是起身朝着她迎了过去。 李不负忽道:“像这种全镇子的人都死绝的地方,是不是附近方圆百里的人都该知晓的?” 燕南飞道:“是!” 李不负道:“那么一个老太婆再怎么心大,也不会带着她的孙子孙女逛到这边来的,是不是?” 燕南飞道:“是!” 李不负道:“那么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燕南飞居然还能回答:“她很可能是来杀人的!” 李不负道:“杀谁?” 燕南飞道:“杀我!” 李不负道:“他们来杀你?” 燕南飞道:“天下如今想要杀我的人简直数不清了,但幸好我的这条命还欠在傅红雪的手上。” 李不负看了傅红雪一眼,道:“你欠他一条命?” 燕南飞道:“正因我这条命在他手上,所以我到现在还没有死。” 蓝凤凰已托住了老婆婆。 老婆婆笑着去抚蓝凤凰的手,道:“现在的年轻人啊,总是疑神疑鬼,说我要杀他,我这样一个带孩子的老太婆,哪里敢杀人呢?” 她渐渐走得近了,开口问道:“你们知道万寿酒楼在哪里吗?要走哪条道才能去?” 还没等人答复她,两个孩子这时却闹了脾气,男生叫道:“你的那块凭什么比我大?!” 男孩子要去抢女孩子的糕点,女孩子自然不肯,两个人便追逐起来。 追着追着,他们已来到了火堆旁边。 突然,小女孩的脚下一个打滑,眼见着便要跌入那一锅烧开的马肉汤里面去! 这时候,三个在火堆旁边的男人的反应竟都不一样。 燕南飞伸手一把推开了那小女孩,将她往远处推去! 李不负却大叫道:“莫坏了我一锅好肉汤!” 傅红雪却拔刀! 刀光一闪,几乎让人无法看清。 瞬息之后,刀又归了鞘。 而那女孩子手里拿着的糕点却已掉落在地。 女孩子跌在地上,面露惊恐,像是只受惊的小兔子,立即飞一般地跑到了老婆婆的身后。 李不负护住面前那锅肉汤,连道:“幸好,幸好,那糕点总算没掉进这锅汤里。” 燕南飞皱着眉,有些不高兴地道:“纵然那老太婆真是来杀人的,可小孩子总是无辜的。你们一个担心马肉汤,一个出刀吓唬那女孩,还算是男人么?” 他认为那老太婆固然值得怀疑,但孩子们却最多只是老太婆掩盖身份的幌子。 孩子们都是无辜的。 傅红雪的脸上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好像永远都会保持着那种冷漠的表情一样。 这时,李不负却笑道:“燕兄,你若是男人的话,麻烦你把这块糖糕捡过去吧。” 燕南飞低头去看掉在地上的糕点,里面竟隐隐有光芒闪动。 他霍然一惊,拾起糕点仔细去看,发觉里面藏着的竟是一筒机簧暗器,五毒飞钉。 燕南飞突然喝问那老太婆,道:“你就是鬼外婆?” 老太婆嘿嘿一笑,脸上突然变得恶毒狰狞,道:“想不到你也知道我!” 燕南飞冷笑道:“我向来不杀女人,但为了你,可以破一次例!因为你利用无辜的孩子行凶!” 鬼外婆道:“那得看你有没有这种本事了!” 她忽捏爪去抓蓝凤凰的手腕,她的指甲里面竟是泛着蓝光,显是藏着剧毒。 蓝凤凰面色不改,掌如流云,脚步往后,不着痕迹地与她拆了三招后,人便分开。 鬼外婆笑道:“想不到你原来也是位高手!” 她拉开身位,退后数步,一包糖糕猛地被她掷在地面上。 只听“轰”地一声大响,尘土飞扬,烟硝四激,还夹杂着点点火星,朝外面爆开! 蓝凤凰再次翻身后退,一个“细胸巧翻云”,退开两丈多来。 等到朦朦的白色烟雾散去,街道上已没了人影。 无论是老太婆,还是那两个小孩子,都已不见了。 李不负忽然怒道:“这鬼外婆太可恨了!她要走便走,怎还脏了我一锅肉汤?!” 先前那“糖糕”爆炸,激出的阵阵烟雾已有些落入锅中。 可以看见,锅里的汤面上飘浮着些许白灰,正在融入汤中。 燕南飞哭笑不得。 蓝凤凰也走了回来。 李不负对着她道:“我现在很生气,怎么办?” 蓝凤凰笑道:“别生气,生气对消化不好。” 李不负却道:“你帮我报仇,我就不生气了。” 蓝凤凰又笑起来,道:“哈哈哈哈,好,鬼外婆跑不掉的。” 燕南飞惊异地道:“哦?” 蓝凤凰淡淡道:“方才我扶她手时,已使她中了毒。三天之内,若无解药,‘鬼外婆’就要真的变成‘鬼’了。” 李不负道:“但我等不到三天那么久了。” 蓝凤凰道:“那怎么办?” 李不负道:“我们现在再去找个地方,再好好吃一顿,消消我的气!” 第四百一十七章 群情激愤 万寿楼。 每个市镇都有酒楼,能够长期开下去的酒楼往往都有它自己的特色。 万寿酒楼的特色就是贵,里面每样菜的价格至少都比外面贵一倍。 人类有很多弱点,花钱摆派头、装豪阔当然也是其中之一。 所有像这种热闹的市镇上,越贵的酒楼反而生意越好。 蓝凤凰和李不负走进这座酒楼的时候,蓝凤凰还有些犹豫,她问李不负,金子在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通用。 ——因为她先前将金叶子掷给那骑士的时候,那骑士并没有接,所以她会有此疑问。 李不负却大模大样地拉着她走了进去,道:“据我的经验来看,没有哪个地方是不能用金子的。” 果然,店小二的表情本来还算正常,但是一看到蓝凤凰手里的金叶子,两只眼睛就变了,变得发光、发亮。 而且他紧紧盯着李不负和蓝凤凰,眼色里全是讨好。 李不负一气向他点了卤鸭、红烧牛肉、海三鲜、四喜丸子、糖醋鲫鱼、油炸排骨、黑豆花......等等等等天南地北的各种各样的菜。 店小二很快地去吩咐后厨准备了,让后厨用最快的速度上菜。 李不负不但自己吃。 他也请燕南飞和傅红雪一起吃。 燕南飞和傅红雪当然没有他那么好的胃口,但是多多少少还是吃了一些。 吃完之后,李不负便拍拍手,道:“两位蹭了我一顿饭,不论怎么说,也该走了,是不是?” 傅红雪还是不说话。 他跟着燕南飞,仿佛只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燕南飞到哪里,他就会跟到哪里,至于这些事情丢不丢人,尴不尴尬,那好像都与他无关一样。 燕南飞道:“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们终须一别。” 李不负道:“那么你怎么还不走?” 燕南飞道:“我还想看看鬼外婆是怎么死的。我总不能让她再来暗杀我第二次。” 这个理由实在很合理。 李不负拿了根签子,剔了剔牙,笑道:“那么我们便在这里等一等,等着鬼外婆来吧。” 燕南飞道:“你觉得她还会来?” 李不负道:“她既然使五毒飞钉,自然也是用毒的行家,她很快就会知道自己中毒,也很快就会知道自己解不了那种毒,然后过来求解药的。” 燕南飞道:“你能肯定她解不了那种毒?” 李不负道:“我能。” ········· 鬼外婆真的来了。 她走的时候,以一包火药开路,两名童子护法,走得相当有排场;但她来的时候却很凄惨。 她的衣裳已破破烂烂,头发蓬散凌乱,指甲里也全是黑泥。 她几乎是四肢并用,爬到这间酒楼面前来的。 她当然还带着那两个孩子,但是那两个孩子的模样比她更惨。 那个男孩断了只左手,右眼睛用白纱包着;而女孩的左边小腿也不见了,下体还不断地流着鲜血。 三个人一步一停,一停一泣,如同鬼怪志传中出现的僵尸似的,慢慢地朝着酒楼走来。 这场景将四周的人都吓得远远避开,谁也不愿意沾染上这种晦气。 他们三人走到万寿楼前,哭着喊的话是:“天杀的人啊!楼上的那对狗男女,杀了孩子父母不说,还断了孩子的手臂,将我老太婆打成重伤!” “这个女娃子.......她......她才十二岁,便被楼上那个男人强暴了!” 众人看着她肮脏的手指指去,所指之人,正是李不负。 所有人看向李不负的目光都有些变了。 有的人甚至站出来叱责他,道:“这个人看起来人模人样,没想到连禽兽都不如!” 这人嗓门也大,吼了一声,全街的人便都知道他的“正义之举”了。 而李不负只回了他一句话:“我的确是个连禽兽都不如的人,所以你若再敢多说一句,我也立即去强暴你家的女儿!” 当李不负说了这句话之后,那个人立马就闭嘴了。 他再也不敢多说第二句话。 众人更加愤怒,却都不再作出头鸟。 李不负叹了口气,道:“看来还是做个恶人在这世上更容易活下来些。” 鬼外婆还在哭诉。 从他的儿子媳妇,哭诉到家里的田地被占,孙子被打,孙女被强暴......这些话反反复复地讲,到了后来,惊动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将万寿楼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这些人当然都是普通人,他们群情激愤,义愤填膺,有人已去报官,要将李不负这种“大恶人”绳之以法。 众人的声音如庞大的蚁群一样,密密麻麻地在市镇中爬来爬去,交相议论着这件事情。 人人都在议论,没有谁再害怕李不负的要挟了。 店小二和店主本来想上楼来将李不负四人“劝一劝”,让他们换个地方吃饭的,但是又看了看李不负给的金叶子,最后还是忍住了。 燕南飞忽然道:“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鬼外婆要这么做,她难道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你们交出解药吗?” 李不负笑道:“这些普通人显然还不能够逼我们拿出解药来。” 燕南飞道:“那鬼外婆演这样一出戏,又是为了什么?” 李不负眼光打量着四周,往四面八方看去,饶有兴趣地道:“或许在普通的人群当中,藏着一些不那么普通的人呢?” “也许他们打算伺机而动,混入人群,偷袭我们。” 燕南飞也在看,他却好似没有看出什么来。 “你认出有高手隐藏在人群中?” 李不负道:“没有,我只是说一种可能性而已。” 说着,远方有官兵来了。 十二名官兵分列两排,持枪拿棒,齐齐整整地闯进酒楼,打算盘问李不负事态究竟。 蓝凤凰坐在二楼上,轻轻挥了挥手,一阵淡淡的银色香雾从她手里扬出,落向那群人。 哗啦。 香雾扑在那十二名官兵的脸上。 他们满面香雾,脸色突然变得晕红起来,觉得手脚发软,浑身无力。 他们竟没有气力再走上楼了。 李不负叹道:“幸好有凤凰在这里,不然我可得落一个违抗法令,袭杀官兵的大罪名了。” 他刚刚说完,楼下的鬼外婆瞧见这幕,突然大声叫道:“那是个妖女,她会妖术,大伙快捉住她,把她烧死!” 突然之间,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忽然便有人冲向酒楼。 有第一个人冲过去,便有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到了后面,人群蜂拥而入,店主与店小二根本拦不住。 哧! 有刀光一闪! 傅红雪居然是最先出手的! 他一出手,立马就有人倒下,倒下的是个胖子! 胖子倒在血泊中,他的头和身躯已然分离。 而胖子一倒,人群中立刻有人大喊:“杀人了!杀人了!大家快跑!” 这群从各处涌来的人于是以更快的速度撤离了酒楼,途中甚至踩死了四名倒在酒楼中的官兵。 他们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走的时候作鸟兽而散。 傅红雪又收刀,坐在原处,也不说话,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燕南飞问道:“他就是那个不普通的人?” 傅红雪道:“不止他一个。” 燕南飞道:“还有谁?” 傅红雪道:“还有的人藏在远处,见我出刀,立刻就走远了。” 燕南飞又盯着那个倒下的胖子,问道:“你怎么看出他不普通的?” 傅红雪道:“他后背上两块肉高高隆起,肚子上却没什么赘余。所以他只是看起来胖,实际上是横练功夫到了极深层的表现。” 燕南飞道:“不管他横练功夫多好,但你还是一刀就将他杀了。” 傅红雪道:“他毕竟没有将横练功夫练到‘浑然一气,无漏之身’的地步,所以他还是有罩门。” 罩门就是横练功夫的弱点,极少有什么横练功夫是能够将全身都练到刀枪不入的,往往都会有罩门;而这种罩门通常只有练功者自己才知道,绝不会告诉别人。 但傅红雪居然能看得出! 燕南飞道:“你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罩门?” 傅红雪看了眼李不负,平静地道:“他岂非也看出来了?” 燕南飞道:“他?” 傅红雪道:“他的目光刚才在人群中看这个胖子的脖子至少看了三次。” 燕南飞有些惊讶了。 傅红雪能看出人群中的横练功夫胖子,他不惊讶,能看出这胖子的罩门,他也觉得还好;但在这过程中他还能留意到李不负的眼神在注意什么地方,那这份观察力就很可怕了。 燕南飞再问道:“你连他的目光看的是脖子都知道?” 傅红雪冷冷道:“我眼力一向很好。” 李不负忽淡淡道:“你的眼力若是真的很好,就该看得出,我已很想送走你们两位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江湖第一快刀 燕南飞还没有走。 李不负已经再三说明,要送他们二人走了,但是燕南飞的屁股还是很沉得住。 燕南飞说道:“等鬼外婆死了,我立马就走。” 他仔细瞧着李不负,似乎是想要李不负出刀,将鬼外婆斩杀当场。 他对李不负的刀法突然很好奇。 李不负忽道:“难怪这么多人都要追杀燕兄你了,因为你实在是个做大事的人。” 燕南飞道:“哦?” 李不负道:“像你这么脸皮厚的高手,不成大事,那简直不成体统了。” 燕南飞道:“多谢夸奖!” 李不负却没有一丝要对俯在楼下叫冤的鬼外婆出手的意思,他只是问道:“凤凰,你看看这个外婆还有多久才会死?” 蓝凤凰道:“这毒本来要三天发作,但她好像今天折腾了不少事情出来,毒性也就发的快了,恐怕她明天就要毒发身亡了。” 李不负道:“那我们就在这里再等一等,等到明天,好不好?” 燕南飞居然点头道:“好!” ········· 已入夜。 子时的更声已响。 四个人继续坐在酒楼上等。 自从这间酒楼死了人之后,再也没有人到这里来喝酒吃饭了。 哪怕这里的酒肉再贵十倍,也不敢有人再来摆阔绰了。 酒肉再贵,也比不上自己的命贵。 大家也都不敢再靠近这个“不祥之地”,人们统统避而远之。 但是鬼外婆还是趴在楼下,她叫两声,又时而抬头看一看。 她的一双眼睛宛如黑暗中的鬼火,十分摄人,死死地逼视着楼上的李不负和蓝凤凰。 燕南飞还是很镇定地喝酒,一杯接着一杯,他的酒量很好,一点没有要喝醉的样子。 蓝凤凰一会儿看看鬼外婆,看看她会耍什么花招,一会儿又望向远方,怔怔地出神。 傅红雪一言不发,闭目养神。当他把眼睛闭上时,冰冷的脸庞更像完全封闭。 而李不负却已脚踩凳面,头仰椅背,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他不但饿,而且困。 ········· 踏、踏、踏、踏..........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街道上,突然有了马蹄的声音响起。 马蹄声轻健而有力,听声音就知道是一匹快马,一匹好马! 不过片刻,快马已到了跟前。 马上坐着一人,阔口大鼻,粗眉披发,眉尖连成一条线,身材相当壮硕。 他的马腰旁还挂着一柄刀,马蹄一动,刀上的金环便“滴滴滴”地作响。 鬼外婆抬起头,冷冷地看了眼这人,开口道:“罗啸虎?” 那大汉咧嘴大笑道:“原来是鬼外婆,你怎么落得这个模样了?” 他又瞥了眼跪在鬼外婆旁边的一男一女孩子,不屑地道:“我早说过,你养这样两个侏儒,根本是没有用的!” 鬼外婆没有解释。 她完全不愿与这个罗啸虎多争论什么。 但她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罗啸虎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到这里来?” 鬼外婆道:“你到这里来,也是为了那个人?” 罗啸虎哈哈一声大笑,仰头呼道:“楼上那位汉子,听说你也会用刀,‘江湖第一快刀’河西罗啸虎特来讨教一番!” 一个人若能自命“江湖第一快刀”,到现在又还没死,那么这个人多多少少在刀法上还是会有些本事的。 燕南飞笑道:“你来找人比刀?” 罗啸虎道:“是!” 燕南飞道:“你认不认得我是谁?” 罗啸虎道:“你是燕南飞,使‘蔷薇剑’!在江湖名人榜上排名第一,我自然不会不认得你!” 燕南飞道:“那你知道我旁边的这位是谁么?” 罗啸虎道:“他是傅红雪,也在江湖名人榜上,我知道,他也用刀!” 燕南飞道:“那你还敢自称‘江湖第一快刀’?” 罗啸虎大笑:“有什么不敢?” 一直闭着眼睛,呼呼大睡的李不负似被这动静吵醒,终于睁开了双眼。 他仔细打量下方的罗啸虎,然后问道:“你说的‘江湖名人榜’是什么?” 罗啸虎面上浮现出嘲弄的神色,道:“你连江湖名人榜也不知?也罢,像你这种毛头小子,恐怕的确未涉江湖太深,知道的门道还很少。” 罗啸虎人近中年,少说也有三十八、九,他看李不负年纪轻轻,因而会发出讥笑。 燕南飞在旁解释道:“‘江湖名人榜’乃是近年来一位武林巨擘‘公子羽’所排出的江湖中最有名的十三位江湖高手的排行榜。愚兄不才,正居第一。” 李不负道:“原来如此。” 他忽道:“凤凰,请替这位‘江湖第一快刀’斟一杯酒!” 蓝凤凰果真取了个干净的青色酒杯来,拿起酒壶,徐徐从中倒出一杯酒。 李不负取了那杯酒,递手轻轻一掷,那青色的酒杯子便缓缓朝下方飞去。 说来甚奇,那青色酒杯下面竟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托着一般,以很慢很慢,平平稳稳的姿态飞到了罗啸虎的面前。 罗啸虎眼见李不负露了这么一手高深莫测的手法,顿时一惊,接过酒杯后,竟不知该说什么。 李不负却道:“‘江湖第一快刀’好名,好胆气,请你一饮!” 罗啸虎不言,而是瞥了眼鬼外婆。 鬼外婆却冷笑一声,什么也不说。 李不负淡淡的声音又从酒楼上传下来:“莫非江湖第一快刀,连杯酒也不敢喝么?” 罗啸虎听此一言,右手持杯,立即仰头,将酒水“汩汩”全都倒在嘴中,一饮而尽! 他大喝道:“区区一杯酒水,纵有剧毒,喝便喝了,又有何不敢?!” 李不负叹道:“看来他果真是位有胆气的大人物!” 罗啸虎擦了擦嘴边的酒,又吼道:“傅红雪,你凭你的魔刀上了名人榜,我却未上,你若真自信于刀法,可敢下来与我一战?!” 这声音震震而出,扬向四方,把本来安静下来的市镇又吵得亮起许多灯火。 傅红雪不语。 燕南飞笑道:“傅大侠,看来这些人也并不只是来找我麻烦的。你何不下去让他见识见识,谁是江湖第一快刀?” 傅红雪突然道:“他也用刀,你何不请他下去一试?” “他”指的当然是李不负。 李不负答道:“不必试。” 燕南飞疑惑道:“不必试?” 李不负道:“他的刀即便真的很快,马上也只有变成‘阴间第一快刀’了。” 燕南飞道:“为什么?” 这时,罗啸虎突地捂住喉咙,大叫起来:“你在酒里下毒?!” 他的声音极大,极凄惨,便如掉入一个设计好的陷阱的垂死猛虎! “这岂是大丈夫所为?!” 蓝凤凰银铃般地笑道:“我本来就不是大丈夫,那毒是我下的。谁知道你真的要喝呢?” 就在这时,鬼外婆突然双手伏着地,用力一按,干瘦的身子猛地一弹,便往前急速掠去! “罗啸虎,你若真想抢到解药,就快拔刀一起上!” 鬼外婆刚冲上去,那两个童子也齐声大叫:“五行双杀,还不动手?!” 第四百一十九章 蔷薇剑 五行双杀! 这个名字刚刚出口,就有一个巨大的金色滚球从屋顶上压了下来! 砰! 一声巨响,滚球连带着无数的瓦片齐刷刷地全都掉落! 于是在楼上坐着的三个人都同时一动,到了外面。 只有燕南飞没有动。 燕南飞的脚下多了一双手,一双奇异的手紧紧地扣住他的脚踝,让他不能离开! 屋顶已然“轰”地塌陷! 李不负牵着蓝凤凰,飞到了另一处房顶,他眼睛盯着酒楼,嘴上却说道:“幸好我睡觉时习惯把腿翘在椅子上,否则双脚被两只手抓住,那感觉可实在不太好。” 酒楼的二楼已被砸破一个大洞,一阵灰尘扬起,遮住了外面人的视野。 而飞灰落下,燕南飞居然还活着。 他拔出了剑。 一柄鲜红色的,如同蔷薇一样的颜色的剑! 傅红雪也已出刀! 剑刺在土里,刀却劈在火上。 两个人都没有立刻杀掉各自的敌人,因为客栈突然着火了! 客栈燃起大火,火势起得极猛,瞬息便烧极大! 这间客栈不知从什么地方,木板里竟渗出一层又一层的燃油来,油助火势,一下子将整座客栈都淹没在了火海当中。 李不负还在瞧这场火的热闹,鬼外婆和那两个童子却突然找上了他和蓝凤凰! “拿解药来!” 鬼外婆攻向李不负,两个童子却去对付蓝凤凰。 蓝凤凰忽地一扬手,从袖子中飞出两只梅花镖,梅花镖掷向的是两位童子。 嗖! 两名童子一左一右,绕了个方位,又转了过来,男童手里握着匕首,女童抓着柄峨眉刺,最后同时朝着蓝凤凰刺来。 蓝凤凰正要出掌相击,远处却抛来了一个人,恰好拦住二人的一匕一刺! “外婆,你怎么了?!” 落来那人竟是鬼外婆,她掉在地上,翻了个身又站起。 “好小子,暗算婆婆我!” 鬼外婆抹了抹嘴角的血,又一笑道:“好了,现在很公平,我不管你们是谁,但是他也中了我的五毒钉,我们一物换一物,用你的解药换我的解药!” 她说着,又瞥了一眼旁边拔出刀来,却根本无力上前帮忙的罗啸虎,目中露出浓浓的不屑。 李不负道:“为什么要和你换解药?” 鬼外婆咯咯笑道:“你中了我的五毒飞钉还不知么?” 李不负忽将手掌展开,掌心处正摆着三枚极细的钉子,若非它们皆闪动着绿光,恐怕很难令人看见。 “你说的是这三枚钉子么?” 鬼外婆的眼中突然现出惊骇之色。 李不负微笑道:“你以为打中了我是不是?那不过是个戏法罢了。这种戏法我很早之前就玩得很熟了!” 李不负手一合,一张开,飞钉就不见了;再一看,飞钉竟仿似插在他手腕的穴道上。 可是他的手臂再一抖,飞钉又不见了。 鬼外婆又气又急,道:“你.....你......你故意骗我你中了我的飞钉?” 李不负居然忙劝道:“莫生气,莫生气,你昨天骗了我们一回,我也该骗你一回的。这很公平是不是,比你找我们换解药都还要公平!” 鬼外婆又欲出手,但却发觉她已不好再动手了。 她的眼前出现了一柄鲜红的,像蔷薇一样的颜色的长剑。 蔷薇剑! “我很少杀女人,但是你例外,因为你利用无辜的孩子!” ········· 战斗很快就落幕了。 “五行双杀”,“鬼外婆”与两名童子,“江湖第一快刀”罗啸虎都已死。 燕南飞的剑法很快,看过他剑法的人,便绝不会去质疑他为何能够名列“江湖名人榜”的第一位。 “五行双杀”是一个组合,他们本是近年来江湖中最有名的杀手之一。 尤其是在他们以十三万两的天价杀了“石神世家”的家主石霸天之后,其声名更是被推向了顶峰。 他们这一趟来杀燕南飞当然也是天价。 但是燕南飞却道:“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会来杀我!” 李不负问道:“你想不通?” 燕南飞道:“他们本已来过一次,是在凤凰集上,那次却被傅大侠放过了,因为他们不配死在傅大侠的刀下。” 李不负道:“但他们只隔了一天,就又来了!” 燕南飞道:“他们简直就像是来故意送死的!” 李不负道:“这年头送死的人可不少!你瞧瞧那位‘江湖第一快刀’罗啸虎,他的刀快,死得更快!” 罗啸虎已经口唇发紫,倒在了地上。 燕南飞道:“是啊,这年头去送死的人真是不少。” 他发出一声长长的感慨,这语气中莫名带着些凄凉,这话语中感叹的人是竟好像也有他自己一般。 傅红雪道:“但你却不能轻易去死,因为你还欠我一条命。” 燕南飞道:“是,我欠你一条命,所以我还不会急着去送死。” 这时候,在旁边检查尸体的蓝凤凰出声道:“这两人原来并不是孩子。” “他们也是侏儒,是被人以秘药喂养,培育成了这样子的。” 李不负道:“看来燕兄,你又杀错了人。” 燕南飞道:“我杀错了人?” 李不负道:“你说你不杀女人,但因为她利用孩子,所以杀她。而现在却发现她利用的并非单纯无辜的孩子,那么你是不是杀错人了?” 燕南飞竟无言以对。 过了很久,燕南飞深皱双眉,头上居然渐渐有涔涔的汗珠而落,像是内心中在进行激烈的天人交战一般。 李不负挑眉问道:“怎么了?” 燕南飞道:“我修炼的剑法是一种很奇妙的剑法,叫作‘心剑’。若心剑不能顺从本心,那威力也就发挥不出了。” “兄台方才所问,正是直击我剑心之问!” 李不负道:“那果然是门很奇妙的剑法。” 燕南飞忽又回答道:“但我想:人人都难免有杀错人的时候,只要错得不算太离谱,那也不是什么问题。” 他说完这句话,好似轻松了一些。 “嗯!”李不负点头道,“好在我刚才没有杀人,所以也就更不会错得离谱。” 傅红雪冷声道:“你刚才没有出刀!” 李不负道:“我不需出刀!” 傅红雪缓缓道:“希望有一天,我能看见你的刀!” 李不负不再回应。 他只是道:“无论有没有那一天,你们都该走了。你们若一直跟着我们,我们的麻烦就会接连不断地来。” 燕南飞点了点头。 他终于打算要走了。 但就在他走到街道中央的时候,他突然多问了傅红雪一句:“他的刀法厉害,还是罗啸虎的刀法厉害?” 傅红雪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燕南飞,问道:“你真的看不出?” 燕南飞道:“你才是刀法大侠,我当然问你。” 傅红雪道:“这问题本不必问的,他胜过罗啸虎太多。” 酒楼的火还在烧。 两人在夜色中远去。 李不负看着二人走远之后,对着蓝凤凰道:“我们也该赶紧走了。” 蓝凤凰道:“我们也赶紧走?” 李不负很严肃地道:“否则别人就会认为这把火是我们放的了。” 第四百二十章 被牛肉面撑死的人 李不负和蓝凤凰骑在马上,一气跑出了三十里地,到了另一个市镇上,最后才停下来。 停下来之后,远处的火光已渐渐地看不见了。 蓝凤凰道:“你为了逃一场火灾,跑了足足三十里路,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李不负抚了抚那匹“江湖第一快刀”罗啸虎骑来的快马,道:“我避的不是火灾,而是风头。” 蓝凤凰道:“风头?” 李不负道:“我们和两位什么‘江湖名人榜’的名人一起吃饭,又击败了鬼外婆、五行双杀这样一些高手,还怕风头不找上我们来么?” “若一个人在江湖上贸然太出风头,那么接连而来的往往就是无穷的麻烦!” 蓝凤凰道:“看来在这方面,你的确比我在行很多。” 李不负故意叹了口气,说道:“因为我这个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总是很耀眼,总会无缘无故地吸引别人的目光,这实在让我很难办,所以我也就难免学会了多要注意收敛。” 蓝凤凰好笑道:“你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难道还能比美女更吸引人么?” 李不负道:“讲实话,我有的时候也会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比一个大美人还吸引别人。” ········· 李不负真的吸引来了人。 才不过过了两天时间,李不负才刚刚调整好状态,他的行踪就被“有心人”发现了。 来的人脸色冷酷,双眼锐利,额头上有一道又一道的如刀锋刻出一般的皱纹,看上去已至少有四十来岁。 他用刀! 他佩刀的方式非常谨慎,刀鞘紧贴着腰身,刀柄就在右手指尖的位置,只要他的手稍稍一伸,就能够立刻触及到刀。 这个人慢慢地走在街上,使得周围的温度好像都下降了几分。 李不负和蓝凤凰正坐在面馆里面吃一碗红烧的牛肉面,这个店里的牛肉面的特点就是辣,辣得人流眼泪,辣得人整张嘴里都是滚烫的。 你坐在店里面,甚至能够听得见整个店的人全被辣得“呼呼”喘气。 但是当这个佩刀的人到来之时,整个店里面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因为这个人一进门就砍断了柜台,以及挡在他身前的两张桌子。 他一进门,似乎就很想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他一样。 当所有人都像是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住时,他露出一种理所应当的神色,然后才开口。 “毒死罗啸虎的人就是你们?” 他开口时,目光盯着的当然是李不负和蓝凤凰。 蓝凤凰随即瞧了他一眼,讶异道:“我本以为你说你吸引人是开玩笑的,没想到真的会有人来找我们。” 李不负也神情古怪地道:“我本也认为我是在开玩笑,但没想到这个玩笑居然不是玩笑。” 他们二人一言一语,说的话听来绕弯,店子里面有一个小伙子突然忍不住笑了笑。 哧! 刀风掠过! 那个小伙子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然后人头便滚落在地。 一刀砍过,便断掉了他的头! “下辈子你该记住,在我诸葛断的眼底下,不该笑的时候就绝不要笑!” 等到诸葛断冷淡地说完这句话后,店里面的人果然没有一个敢再笑的了,他们的表情都多多少少带着三分惧意。 只有李不负和蓝凤凰的脸色还很正常。 蓝凤凰道:“但你说你总吸引别人目光,我却不太认同了。” 李不负道:“哦?” 蓝凤凰道:“你瞧瞧,这个人看起来就比你更吸引别人的目光得多!” 店里面所有的人都在注意这个刚走进来的诸葛断。 李不负道:“是不是因为他会杀人?” 蓝凤凰道:“大概是的。” 杀人的人当然能够吸引别人的目光,那是来自于别人提防、害怕、恐惧的目光。 李不负道:“但一个人若只能靠杀人才能吸引别人,这人未免就太可怜了些。” 一听到“可怜”两个字,诸葛断居然笑了。 诸葛断的笑容中带着讥讽、嘲弄、不屑等等很多情绪,他耻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用‘可怜’来形容我诸葛断。” 李不负道:“你认识多少人?” 诸葛断不回答,反而道:“死在我刀下的至少有八十人了。” 他的语气还是很冷,他从头到尾都像是个从冰川里面才走出来的人。 李不负忽道:“你的老婆应该也很可怜,因为你只懂得杀人。” 诸葛断道:“错了,她们不可怜!” 李不负道:“为什么?” 诸葛断道:“因为我前后所娶的三个老婆都死了。” 李不负心中仿佛生出种奇异的预感,问道:“都是你亲手杀的?” 诸葛断傲然道:“是!” 李不负道:“你为什么杀她们?” 诸葛断道:“因为她们可恨!她们当着我的面,却冲别的男人发笑,所以她们三个都该死。” 李不负突然转头看着蓝凤凰,认真地说道:“现在你该知道你找的男人有多好了。” 蓝凤凰眨了眨眼睛,问道:“有多好?” 李不负道:“我从来都没有对你要求过:你在想笑的时候只准看着我一个人。” 蓝凤凰叹道:“那倒真是件不太容易的事。” 诸葛断突然道:“不容易你也必须得做到。” 蓝凤凰错愕道:“我?为什么我要必须做到?” 诸葛断道:“因为你马上就要成我的妻子了!” 蓝凤凰瞪大了眼,秀眉高高抬起,脸上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店里的客人们听到这句话的惊讶,也并不比蓝凤凰少。 诸葛断接着道:“我的前三个妻子都死了,正好你可以做第四房,你还是大的!” “而且你长得比她们都好看得多,所以我通融你一个月可以对别的男人笑一次。” 诸葛断的眼光好像已经把蓝凤凰盯穿。 李不负不停地摇头,道:“他居然说他要娶你,你打算怎么办?” 蓝凤凰没好气地道:“现在不是我该怎么办,而是你该怎么办的问题了!” 李不负道:“你想让我怎么办?” 蓝凤凰小心地指了指诸葛断的刀,道:“你和他比一比刀法吧。” “他也配和我比刀?!” 蓝凤凰道:“那怎么办?” 李不负环顾四周,想了想,道:“我还有别的办法!” ········· 还不到晚上,有一则消息便从这座小镇中飞快地传了出去。 “关西罗一刀”的衣钵传人诸葛断死了。 死因是:诸葛断去替他朋友罗啸虎报仇时,路中在一家面馆吃牛肉面,却因为吃得太撑,竟然活活地被撑死了。 据说最后他撑得连眼珠子都涨了出来,像是只冰冷的死鱼,模样难看至极。 第四百二十一章 五虎断门刀 关西罗一刀,杀人只用一刀! 诸葛断也的确从未辜负过“关西罗一刀”的传承,他杀人向来不用第二刀! 这样的一个人一刀就可以杀一头牛! 但有一天他居然也会被“牛肉面”活活地撑死,这实在是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 距那间“撑死人的牛肉面馆”一百七十里的一处偏僻小镇上。 彭贵端了一张椅子,正坐在路中央。 他的手上握着刀。 刀下已有两具尸体。 这两具尸体都是在街边摆摊的小贩,因为彭贵挡在路中央,妨碍了他们做生意,所以他们想把彭贵赶走。 但是彭贵没有走。 彭贵小的时候去别人家里面,期望蹭吃蹭喝,倒是经常会被赶走。但自从他学会“五虎断门刀”之后,就很少再被人赶走了。 他不过才刚刚四十岁,便已成为了当代“五虎断门刀”中刀法最厉害的一位高手,武林中每年都会有不少五虎断门刀的传人从天南地北赶来,向他请教刀法。 他也很乐意分享一些刀法的诀窍出来教给年轻人。 所以他的人缘向来也很好。 像这样子的一个人,本不该当街占据道路,横行霸道的。 但是他今天必须这么做,因为他要拦住两个人。 ········· 李不负吃完这碗白菜面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街的中央有人在等着他。 但是他还是没有动。 因为蓝凤凰还没有吃完。 他吃饭总是快些,而蓝凤凰要慢些。 等到蓝凤凰也吃完之后,李不负终于说了一句:“那边有人在等我们。” 蓝凤凰朝着外面看去,道:“在哪里?” 李不负道:“在街的最中间。” 蓝凤凰问道:“他等了多久了?” 李不负道:“他或许已等了一、两个时辰了。” 蓝凤凰道:“他等我们做什么?” 李不负道:“不知道。我们去问问吧。” 李不负真的走过去,走到彭贵面前,询问道:“你在等人么?” 彭贵道:“是!” 李不负道:“你等什么人?” 彭贵道:“我等你。” 李不负道:“等我做什么?” 彭贵道:“等你出刀!” ········· 街道上冷冷清清,萧萧索索。 这里本就不太繁荣,在彭贵接连杀了一个卖布的,一个卖锅盔的小贩之后,人便更看不见几个了。 除了旁边不远处有一家面摊还摆着以外,其余的人们都不敢再靠近这里,都远远地避开。 李不负问道:“你为什么要我出刀?” 彭贵右手紧紧握着一把金背砍山刀,青筋已然暴起,竟似要准备迎接一场大战一样,他的额头上竟在流汗。 “彭贵,五虎断门刀传人,向阁下请教刀法!” 李不负道:“你认识我?” 彭贵道:“不认识!但我知道你有刀!” 李不负道:“是谁说的?” 彭贵道:“傅红雪!” 李不负道:“傅红雪说的话,你为什么会知道?” 彭贵道:“这几天来,江湖上几乎没有人不知道!” 李不负道:“他们都想看看我的刀?” 彭贵道:“是!” 李不负喝问道:“你不惜来送死,也要看我的刀?!” 彭贵竟道:“是!” 李不负盯着他,道:“好,你先出刀!” 彭贵二话不说,起身、挪步、沉腰,当他站稳之时,整个人仿似已弯成一张铁胎弓。 那柄金背砍山刀的刀尖正对着李不负。 李不负再道:“出刀!” 彭贵果真出刀,五虎断门刀流传甚广,但是彭贵能够成为众人所认可的传人,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他侧身挥刀,用出一招“猛虎出山”,劈向李不负的头! 这一刀又快又准,但到了半途,他的脚步忽又一变,刀势却偏转下去,如同借水推舟,到了李不负的腰间。 呼! 刀风甚疾! 若真的被这一刀砍中,这个人的腰必定会像切豆腐一样地轻易被切开! 但彭贵却不这么认为。 他已知道,“关西罗一刀”传人诸葛断就是死在这个人手上的。 彭贵自以为自己和诸葛断的刀法也不过在伯仲之间,他无论如何不可能胜过眼前这个年轻人。 但他还是必须要斩出这一刀! 当刀锋斩出之时,风几乎也要跟着停止。 太阳的光芒淡淡洒下,落在街中,就像是午时行刑场的阳光。 ·········· 当彭贵发现他没有死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庆幸。 随即他的心却一沉,因为他面前没有人,他也根本没有发觉李不负的身法是怎么动的。 他瞬息也明白了二人之间的差距。 当他扭过头时,李不负的人正坐在那张街中央的椅子上。 彭贵双眼圆睁,盯着李不负,握刀的手竟微微在颤抖。 李不负也凝视着他,竟看了很久,终于道:“死的不该是你,而该是你背后的人。” 彭贵道:“什么意思?” 李不负道:“我的意思就是你背后有一个人。” ········· 彭贵的背后果真有一个人。 这个人本来是该在李不负背后的,但是当李不负坐在椅子上的时候,他就到了彭贵的背后。 这个人是个白衣少年。 白衣如雪,弱冠少年。 他看上去比李不负还要年轻。 他坐在那个老板跑了,摊子还没来得及收的“面摊”上,默默地用一柄小刀在修剪指甲。 像这样子高贵、俊朗、骄傲的少年本该在洛阳或者长安城的马车上,安静地赏花、吟诗、下棋、玩玉的。 他怎么会坐在一个陈旧的面摊上? 彭贵转头看到这个少年的时候,却立刻面现大惊,道:“萧大人,你什么时候来的?” 少年不答话,连头也不抬,他还是专心致志地用一柄小刀在修指甲。 他不回答,彭贵也不敢再问。 一直等到少年修完指甲,少年吹了吹刀锋,用食指与中指把玩着小刀。小刀旋转了数圈之后,他才徐徐开口:“你很好奇我什么时候来的吗?” 这回轮到彭贵不答话了。 他不是不想答话,是不知道该怎么答这句话。 少年又瞧了瞧一旁锅上已经烧老的面条,淡淡地道:“我更好奇,一碗牛肉面怎么会撑得死诸葛断。” 还是没有人应他的话。 他的话说出来好像本就不是让别人接的。 少年继续玩弄着指间的小刀,继续说:“所以我想了想,牛肉面既然能撑死诸葛断,那么派一只老虎来,总不会被牛肉撑死了。” 彭贵是老虎。 朋友们都是这样形容他的,甚至有时候,他的精力比老虎还要旺盛。 彭贵还是不答话。 少年指间的小刀还是在不断地旋转着。 少年叹道:“可惜,闻名武林的老虎原也只是中看不中用的纸老虎。” 少年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共四句话,他指间的小刀终于不再动了,停在了他的指间。 他的手指修长,是十根很好看的手指,比很多注重保养的女人都好看得多。 但他的手指在此刻,却变得极其有力,一柄小刀被他紧紧地捏在手里,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破空而去。 在他说四句话的时候,李不负都没有插上半句嘴;但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李不负却觉得自己总算能够和他问上一句话了。 “你这柄小刀除了修指甲以外,是不是也能杀人?” “你说错了!这不是小刀,这是飞刀!”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上天入地寻小李一心一意杀叶开 飞刀! 飞刀和小刀当然是有区别的。 小刀只能用来修修指甲,削削瓜果,但是飞刀就不一样了。 飞刀可以用来杀人! 李不负缓缓道:“江湖上以飞刀做武器的人,似乎并不多。” 白衣少年道:“绝对不多。” 因为飞刀在通常的意义上来讲,是暗器,而精通暗器的人绝不会只会一样飞刀,他往往还会用毒镖、金针、银钉、蒺藜、铁莲子等等等等。 所以单用一柄飞刀作为武器使用的,江湖上一向很少,若以此而闻名的,那便是少之又少了! 李不负道:“我只听说过有一位李寻欢大侠,他的小李飞刀,例无虚发,已可称刀中之圣!” 提到“李寻欢”三个字的时候,白衣少年的脸色竟稍稍红润了一些,他道:“还有李探花的弟子叶开,他也用飞刀,!” 李不负道:“你用的飞刀,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白衣少年道:“我用的不是‘小李飞刀’!” 李不负道:“那是什么飞刀?” 白衣少年道:“飞刀就是飞刀,萧四无的飞刀!” ········· “萧四无?” 李不负皱着眉头,慢慢道:“这好像不是一个很吉利的名字。” 萧四无冷冷道:“名字不是用来冲喜的,为什么需要吉利?” 李不负笑了笑,道:“我只想问问萧四无,是哪四无?” 萧四无并不回答。 他看着自己的飞刀。 而旁边的彭贵知道,这个时候总该他说话了。 彭贵立即道:“这位洛阳萧家的年纪最小的公子,在江湖中的雅号叫作‘四无公子’,四无的意思是飞刀无敌,杀人无算,翻脸无情!” “还有一无,是不翻脸也无情!” 彭贵双手合拢,相互擦了擦手里的汗液,道:“他还有个很长的名字,叫:上天入地寻小李,一心一意杀叶开!” 李不负听到这个名号的时候,突然笑了。 他感慨道:“要是当年的李寻欢也有他这样的霸气的外号.......” 萧四无微微一笑。 李不负却转口说道:“那么小李飞刀的名声到现在,一定比这家牛肉面摊还破旧!” 萧四无不再笑了,他的面色突然变得极白,眼眉如冰雪,脸上像是染了一层霜,三根手指捏得更紧,那柄飞刀好似随时都要飞出去。 就在这时,蓝凤凰过来了。 她本以为李不负会很快解决掉问题的,但李不负去的时间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蓝凤凰一步一步地走到李不负的身边,萧四无还是没有出刀。 蓝凤凰问道:“他们是谁?” 李不负拍了拍彭贵的肩膀,微笑着介绍道:“这位是五虎断门刀的传人,叫彭贵!” 蓝凤凰有些惊讶:“五虎断门刀?” 显然,这门刀法她也是听闻过,并且有所了解的。她没想到在一个新的世界里也能再次听到这门刀法。 李不负又指着萧四无道:“他的名字就有些长了,叫‘上天入地寻小李,一心一意杀叶开’。” 蓝凤凰道:“这是他的外号?” 李不负道:“大概是的。他还有个外号叫四无公子。” 蓝凤凰笑了起来,道:“这样一位少年,要这么多又长又奇怪的外号干嘛?” 李不负道:“这你就不知了。越长越奇怪的外号,别人往往也就会多注意几分。他若想出名,让别人都记住他,取这个外号是一点儿都没错的!” 话到此处,忽听一声疾风声! 嗖! 萧四无的飞刀突然出了手! ········· 萧四无用左手出刀! 他以拇指、食指、中指三指之力,指间一旋,便将飞刀掷出。 飞刀如电! 这柄飞刀虽只有短短的数寸,却竟带着一种要将万事万物,一切都绝灭的气息。 绝灭生机,毁灭一切! 绝灭,正是这柄飞刀带给人的感受。 空气仿似都完全凝固起来! 站在旁边的彭贵甚至都感觉到了这种可怕的气息,他宛如看到一柄来自冥间的,沾满鬼血与绝望的飞刀! 铿! 一声脆响。 飞刀突然落地! 这带着无边绝灭气息的一刀竟落在了地上! 萧四无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彭贵在旁边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红光一闪,李不负的右手动了动。 他以为那是李不负的手臂中了飞刀,流出血液。 但等到飞刀落地的时候,他才知道,那不是血。 那也是一柄刀。 一柄血刀! ········· 李不负果然出刀! 萧四无看着李不负的刀,竟然沉默起来。 李不负出刀之前,还像是个笑嘻嘻的混子青年;当他出刀之后,才让人感觉到,这个青年好像真的是位了不得的宗师高手。 “这柄刀好不好看?” 李不负忽然说道。 萧四无不答。 李不负道:“你们很想看我的这柄刀,现在是不是已经看见?” 萧四无还是不答。 李不负道:“你们大费周章,找来诸葛断、彭贵,无非就是想要看这柄刀,现在给你们看了,然后又怎样?” 萧四无仍然不说一句话。 李不负忽然叹道:“看来你的背后还有人。” 彭贵朝着远方看去,萧四无的背后是空空荡荡,黄土铺地的一条街道,并没有半个人影。 他明白,这一次李不负说的意思当然就不是指萧四无的身后站着一个人了,而是说还有一位隐藏在幕后的人在指使这一切。 ········· 萧四无的武功已很高,他的飞刀之技亦是上上之学,而且他又是如此骄傲的一个少年,谁还能指使他? 他自己当然不会说。 李不负对着蓝凤凰笑道:“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叫萧四无?” 蓝凤凰摇摇头。 方才彭贵解释的时候,她还没有过来。 李不负道:“因为他说四句话,我都无法接得上话;而我问四句话,他也无法回答,所以他就叫‘四无’。” 蓝凤凰不禁笑了。 连彭贵也想笑,但是他竭力在忍住。 萧四无的脸色却白得发青! 蓝凤凰道:“现在的人取名字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李不负道:“是啊,若这样就能叫萧四无的话,那我岂不是应该叫李专破飞刀?” 蓝凤凰蹙眉使劲摇头,含笑道:“这名字可比李不负差太多了。” 萧四无抬起头,深吸了口气,道:“你叫李不负?” 李不负道:“是!” 萧四无忽转头,说道:“彭贵,你现在骑快马去洛阳萧家,告诉萧家主母,就说萧四无是死在李不负的刀下,但是让他们记住,不要想着报仇!” 彭贵突然看向李不负,问道:“我可以走么?” 李不负点头:“可以!” 彭贵立即收刀,飞奔出了街道,消失在下午暗沉的日光中。 第四百二十三章 江湖名人榜 日光暗沉。 彭贵已消失在远方。 洛阳萧家也是大世家,萧家这一代的家主以严格出名,执规严厉,督武谨细,在武林中饱享清名,几年前他离世之后,萧家便由夫人当权,依然在天下有着不低的地位。 但是萧四无却叫彭贵传话,让萧家千万不要来报仇。 他是不是已经预感到了,眼前这个人一旦出刀之后,江湖上便必定不能平静了? ········· 太阳西移。 道旁的黄土被下午渐凉的风吹起,弥散在半空之中,丝丝点点,最终又在日光中落下。 过了很久,李不负忽然道:“我不杀你。” 过了很久,萧四无也才答:“你不杀我?” 李不负道:“我不杀你,因为你没有在我背后出刀!” 萧四无沉默。 李不负道:“你若在我背后出刀,你用的便是飞刀暗器。但你在我正面出刀,说明你用的是飞刀刀法!” 蓝凤凰不禁好奇道:“飞刀也是刀法?” 李不负道:“有人的飞刀是暗箭伤人的暗器,而有人的飞刀就是堂堂正正的刀法!” 蓝凤凰道:“原来如此。” 李不负道:“你的刀法很不错,所以我不杀你!只可惜你做了贼。” 萧四无霍然盯住李不负的眼睛,问道:“什么是贼?” 李不负道:“藏头露尾,秘而有诡,心怀阴谋,那便是贼!” 萧四无手里已没有飞刀,但他仍然在用力地摩挲手指。 若非他刚刚修剪过指甲,恐怕他的指肉已要被生生剜去! 李不负道:“你背后的人是谁?” 萧四无犹豫了很久,终于道:“是一个你得罪不起的人!” 李不负道:“我不知道天下有谁是我得罪不起的。” 这句话说的本是事实,李不负初来数天,确实不知道这天下能有哪些人让他开罪不起。 但此话落在萧四无耳中,却令他觉得李不负狂妄自尊,不可一世。 于是萧四无慢慢说出一个名字,道:“是公子羽!” ········· 李不负喃喃道:“公子羽.......他是当今武林中最大的一尊大人物么?” 萧四无道:“是!” 李不负道:“但我却真不知道他这个人。” 萧四无看着李不负,看了很久,一字字地问道:“你真的不知道他?” 李不负道:“绝对是真的。她可以作证!” 他指了指蓝凤凰。 蓝凤凰点了点头。 萧四无又看了看蓝凤凰,才道:“你若不知道公子羽,但你总是知道李寻欢的。” 李不负道:“是,我知道。” 萧四无道:“武林在三四十年前,曾迎来一场盛世,武者辈出,侠客层现。而第一个十年涌现的英雄是沈浪!” 李不负和蓝凤凰都静静地听着他讲。 萧四无又道:“而沈浪击败快活王,同熊猫儿等人归隐后,迎来了第二个十年,便是属于李寻欢的时代。” 他抬头看着李不负与蓝凤凰,惊讶于他们竟不知晓这一段流传江湖的历史。 而他接着道:“李寻欢让上官金虹统一武林的阴谋破灭,他也与孙小红一同归隐,据说是出海去了。江湖中便迎来了第三个十年,那是属于叶开的时代!” 叶开乃是“小李飞刀”的传人,萧四无的名号正是要“上天入地寻小李,一心一意杀叶开”! 他以他们为最大的敌人,但是从另一层意义上讲,这两个人也正是他最大的偶像! 萧四无道:“自从叶开也归去之后,公子羽才崛起。他的势力之大,当今武林已不作第二人选,这第四个十年,俨然是公子羽的了,就连‘江湖名人榜’的写订也是出自他手!” 蓝凤凰说道:“又是‘江湖名人榜’?你能不能给我们讲一讲,这江湖名人榜上到底是些什么了不得的人?” 萧四无听见蓝凤凰问这种人人皆知的问题,更感讶异。 但是他只一瞬间,就又恢复了那种冷漠的神情。 他解释道:“江湖名人榜乃是‘公子羽’将江湖中近年来最有名气,武功最高的人物罗列出来,写出的十三个名字。” “这排名不分高下,但十三个名字写在一张纸上,难免会有先后之分,排名第一的正是‘蔷薇剑客’燕南飞。” 蓝凤凰问道:“后面的人呢?” 她很好奇,想听一听这个武林究竟有哪些高手。 而萧四无却冷漠地道:“我向来不记那些人的名字,我的眼中只有李寻欢和叶开!” 蓝凤凰露出失望之色,但萧四无转即语气又缓和下来:“不过我也可告诉你,后面的人中,自然有少林、武当二派的掌门,昆仑派的神龙道长剑法惊人,也在榜上!” “但这三位都是方外之人,不与人争,兼以门派甚大,也没什么人会找他们的麻烦。” 萧四无道:“而再后面,便是‘魔刀’傅红雪,他排在第五位!” 这一回轮到李不负惊讶了,他问道:“傅红雪只排在第五位?我倒觉得他的刀法比燕南飞强不少!” 萧四无道:“第五位已不能算低,这一代的巴山顾道人剑法超凡脱俗,绝尘于世,已至化境,也不过是被公子羽写在了第七个位置而已。” 李不负微微一笑。 他忽然问道:“你排在第几位?” 萧四无的脸色突然变得嫣红,说道:“我排在第十三位!” 李不负道:“最后一位?” 萧四无道:“因为我的名字是刚被添上去的。” 李不负道:“刚被添上去是多久添的?” 萧四无道:“就是在我来之前。” 李不负语气很慢地问道:“公子羽派你来之前,担心你也无法令我动刀,所以刻意将你的名字写上了江湖名人榜,好增加些你的分量?” 萧四无的脸色由红转白,使劲捏着手指,太阳穴上的青筋都暴露出来。 但他最后还是喘出一口气,道:“是的!” 李不负又问:“那么本来在江湖名人榜的那个人呢?” 萧四无道:“他死了。” 李不负道:“他怎么死的?” 萧四无道:“公子羽本来是派他来的,但是他推推就就,言语间的意思仿佛是:仅仅是你的话,不足以让他跑这么一趟。” 李不负道:“所以他就死了?” 萧四无点头。 李不负叹了口气,道:“原来我还没出刀的时候,就已经让人因我而死了。” 他随即又想起一个问题,问道:“公子羽自己的名字不在‘江湖名人榜’上?” 萧四无道:“不在。” 李不负道:“他真是个聪明人。” 公子羽自己不上榜,既显得自己超脱于武林,又省去了许许多多的麻烦与敌意,实是明智之举。 “这位聪明人让你来的时候,想必一定交代了你为什么一定要逼出我的刀,你可以告诉我那个理由么?” 萧四无道:“若我不告诉你,好像就显得我不是聪明人了。” 李不负道:“你能意识到这一点,就说明你毕竟还是有点聪明的。” 第四百二十四章 公子羽的算计 李不负和萧四无说完话后,萧四无陷入了思考中。 他似是在思考:到底该不该告诉李不负,又应该怎样来告诉。 而蓝凤凰却问道:“原来你早知道他们是想要逼出你的刀?” 李不负道:“从‘五行双杀’和‘江湖第一快刀’罗啸虎到来的时候,我就有些奇怪了。这几个人加一起也不够傅红雪一只手打的,他们怎么敢来?” 蓝凤凰忽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五行双杀究竟是何时进那间万寿酒楼的,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难道他们早就算准我们要去,所以早早埋伏了?” 李不负道:“不是的。五行双杀是跟着那群民众一起涌进来的,鬼外婆之所以要在门外叫冤,就是为了引起混乱,好让他们悄悄混进楼来。” “可这样奇怪的两个人混进来,我应当有所察觉才对。” “他们进楼应当用的是一种东瀛的忍术,掩蔽了自身,鬼鬼祟祟地进来的。” 蓝凤凰道:“东瀛忍术?” 李不负道:“是,然后才有了后来金压屋顶,火烧客栈,这两者实质也是忍术的一种,只不过被他们加以改良了而已。” “你有没有听到燕南飞当时说,傅红雪明明放了‘五行双杀’一次,但是他们偏偏不知死活,又找上门来了?” 蓝凤凰道:“他们作为隐藏在暗中的杀手,一击不成,本该立刻远遁的,他们折而复返,确实大有蹊跷!” 李不负淡淡地道:“大概是因为在那附近,公子羽再找不出多的手下来逼出我的刀,所以临时又安排他们回来罢了。” 萧四无听到这里时,眉毛动了动。 李不负道:“由此而看,公子羽也不过只是个势力大些的人而已,他不是无所不能的!” 蓝凤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李不负道:“他后来接连让三位刀客来挑战我,无非是想看看我的刀法如何。” 蓝凤凰道:“你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会想看你的刀法?” 李不负道:“这其中理由有很多种可能,可能是他在凤凰集有个很大的阴谋,怕我破坏,所以要来试探我的实力。” “也有可能是公子羽听了傅红雪说我的刀法很高,所以他觉得我在江湖上是个变数,会妨碍到他的武林大计,所以他想看一看我的刀法究竟有多高。” 蓝凤凰点点头道:“这也很有可能。” 李不负笑道:“当然还有很多的可能。甚至有可能是这些人根本不是公子羽的手下,而是公子羽暗中的一个对头派来的,故意挑起我这个神秘高手和公子羽的争端,他好在旁坐收渔翁之利。” 蓝凤凰叹息一声,道:“唉,江湖中的门门道道实在太多,总是令人防不胜防。” 风吹,黄沙又起。 太阳已在山边,到了将落未落之时。 残阳的光芒更加伤人。 萧四无忽然道:“你若真的想避开这一些可能,就千万不要去孔雀山庄!” ········· 孔雀山庄。 武林中常常会有一些出名的地方,历史悠久,威慑天下,会被尊为“武林圣地”。 “武林圣地”里,有少林寺中的藏经阁、有武当山下的解剑池,有巴山回风山庄的巴山剑庐等;大家都知道,这些地方是决不可轻犯的。 不论江湖年月变迁,势力更改,总是会有一些地方依旧屹立不倒。 孔雀山庄也是这样子的一处圣地! 少林寺藏经阁依仗的是少林佛法与武功的传承,巴山剑庐依仗的是香火不绝,传承悠久的回风舞柳剑法,但孔雀山庄都却不是。 孔雀山庄依仗的不是某种武功,而是一样东西。 ——孔雀翎! 七种武器之一的“孔雀翎”! 孔雀翎是暗器,而且在许多人的眼里,是天下第一暗器! 即使是当初号称“暗器之王”的“暴雨梨花针”也要屈居于下,不能争锋! 更为重要的是,它象征了某种神奇的力量,是信心! 它可以让一位武者获得信心,那是一种绝佳的心态。有了信心之后的武者,往往便可以战胜一些原本不可战胜的对手了。 孔雀山庄,孔雀翎。 莫非公子羽正是在孔雀山庄布下了阴谋诡计,陷阱圈套,要等着李不负去么? 萧四无叹道:“我也只能说到这里了。” ········· 风残。 残阳下的风仿佛也已变老,老得再吹不动黄沙。 萧四无慢慢起身,步伐萧索,已打算离去。 李不负道:“等一下。” 萧四无停下脚步,以一袭白衣背对着李不负,道:“还有什么事?你若要杀我,随时都可以动手!” 李不负道:“我不杀你,公子羽杀不杀你?” 萧四无沉默了许久,说道:“他看在我的刀法上,大概不会杀我。” 李不负笑道:“因为他认为你是条有用的好狗?” 萧四无不言。 但从他的背影可以看出,他的肩膀和后背的肌肉都在轻轻颤抖。 李不负竟走了过去,将一只手按在他的肩上,笑道:“不如你留在我身边,我收你做个书童吧。” 萧四无道:“书童?” 李不负道:“当书童,总比当狗好。” 萧四无沉默不语,蓝凤凰将地上的飞刀拾起,打算递给他。 萧四无没有去接,他道:“我那里还有。” 蓝凤凰道:“这柄飞刀你不用了?” 萧四无道:“我不用了。” 他目中突然露出种讥讽的神色:“因为我已是个书童。书童怎会用刀?” ········· “你很年轻,武功却已很高很高,说明你是个很有天赋的武者。” “但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太骄傲太骄傲了。我虽然也能理解,像你这么年轻的高手,难免是会骄傲一些的。” 李不负忽然神色严肃,道:“但是你要知道,从没有哪个高手是靠着骄傲而成功的。” “李寻欢的成功,绝不是会因为他的骄傲,叶开的成功,也不会是因为他的骄傲。” 萧四无听了这句话,脸色微微一动,似有所悟。 李不负轻松地走在前面,转而悠悠道:“我能这么成功,自然也绝不会是因为我的骄傲。” 萧四无的脸色一改,变得极其微妙起来。 “孔雀山庄是在哪个方向?” “东南方。” 李不负笑道:“好,那我们就向北走吧。” 第四百二十五章 会宾楼的诸葛烤鱼 一路向北。 蓝凤凰走在李不负身边,挽着他的手臂,而萧四无则跟在他们的一步半距离之后。 远远地看去,萧四无不像是书童,倒像是他们的小弟一样。 整个过程中,无论李不负和蓝凤凰说什么,萧四无都不再多插一句嘴。 他只是一直在观察。 观察李不负的脚步、身形、手势、姿态、语气,甚至是呼吸。 他俨然已将李不负当作了一个很奇妙的对象,他想要完全地将李不负参透。 李不负知道他的心思,但是李不负并不在意,他反而显得轻松和自在。 因为他心中已然无刀! 所以他便不怕别人看破他的刀! ········· 三人向北走,遇山过山,遇水渡水,有客栈便住客栈,无客栈便餐风栖枝而眠,三人都是内家宗师,倒是不惧些许寒凉了。 只是三人才不过走了三天多,竟便被人赶了上来。 来的人骑乘着一匹快马,仿佛有十万火急的事。 快马上的骑士下马之后,从怀中掏出一张请帖,恭敬地递到了李不负的面前,随即深深鞠躬,未再抬头。 请帖是烫了金的,上面写着:“深仰大名,冀见宝刀。闻君已败萧四无,特邀君至会宾楼一饮。” 落款笔走龙蛇,乃是个名字:“杜雷”。 蓝凤凰看过请帖之后,颇感惊讶,道:“萧四无跟着我们走了三天,但其落败的消息却已传遍江湖了么?” 李不负笑道:“这只能说彭贵的消息传得挺快,一路上公子羽的眼线更功不可没。当初我到苗疆之时,也未敲锣打鼓,但你岂非也早就知道我入苗疆,命人一直关注着我了?” 蓝凤凰微笑道:“想不到这位公子羽比我更在意你。” 李不负道:“无妨,他毕竟是男的,我不会移情别恋了。” 蓝凤凰嗔了一声,又道:“那你打不打算去?” 萧四无突然开口了:“杜雷不是公子羽的人。” 李不负道:“哦?他不是?” 萧四无道:“至少以我的了解来说,他不是。” 李不负道:“那么他是谁?” 萧四无道:“他是‘一刀动风雷’杜雷!他的刀法很高,却非名门出生,乃是自卑末而起,硬生生杀上‘江湖名人榜’的高手!” 李不负道:“他也在江湖名人榜上?” 萧四无道:“是!他排第十二位!” 李不负道:“可是他邀请我去,恐怕不是真的要请我吃饭吧,他还有别的意思么?” 萧四无道:“大概是有的。” 李不负道:“那会是些什么意思?” 萧四无道:“我猜不出。我不了解他。” 李不负道:“那我们要不要去赴约呢?” ········· 李不负本来是不太想去的,而蓝凤凰则无所谓。 可是当萧四无说起,会宾楼的“诸葛烤鱼”是天下一绝,那位亲自掌炉的吴大师傅的手艺是世代相传,从东汉时期就继承下来的时候,李不负还是忍不住决定去了。 李不负知道,萧四无是个除了李寻欢和叶开以外,其余大部分事情都不会关心的人。 而居然连他都知道会宾楼的“诸葛烤鱼”,那么想必那就真的是一绝了。 于是三人骑着杜雷早就为他们安排妥当的良马,很快就到了会宾楼前。 会宾楼很高,高得需要人仰望才能看得到顶。 李不负没有仰望。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前的“一刀动风雷”杜雷。 杜雷的衣着很考究,很精细,每一寸都很新很平整,他的鞋子也是新的,崭新。 而他的刀上镶满了宝石。 对于一般的刀客来说,这样子做,只是好看而不实用;但杜雷不一样,他专门算好了这些宝石会增加刀身的多少重量,然后才命巧匠将宝石打上去的。 这种重量就是他用刀的最合手的重量。 这柄刀他才用没几年,但已有八位高手死在这柄刀下。 现在他正站在门前等候。 他本来不是个爱等人的人,他通常只让别人等他,但是这一次他居然破例,愿意在门口等了等李不负。 李不负慢慢走过去,杜雷很热情。 “李大侠,你好。” 李不负道:“我不是大侠,我目前在江湖上好像还没做过什么很侠义的举动。” 杜雷道:“但大家会当你是大侠的。” 李不负道:“受之有愧。” 杜雷笑道:“习惯就好了。我最早也不习惯,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他转身上楼,将李不负、蓝凤凰与萧四无三人迎了上去。 他真的显得很习惯。 习惯从楼下到楼上的每一步的距离,习惯走路时需要摆出的气度,习惯走到楼上后他该坐的位置。 ········· 李不负竟也很习惯。 他本是第一次来“会宾楼”,但是他却几乎和杜雷一样完全习惯。 如鱼得水一样的习惯。 他已习惯江湖。 ········· 会宾楼,三楼。 这里的三楼是招待最贵重客人的地方。 杜雷已开始讲:“这位吴师傅做出来的烤鱼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味道非常好,而且他每天最多只做三份。第一份热手,第三份收工,这是他今天做的第二份,味道也是最好的一份!” “我每天中午固定要吃的四样菜里,就有这一样。” 看得出来,杜雷在任何事情上都非常考究。 蓝凤凰和萧四无都还没有动筷子,李不负却已迫不及待,拈起筷子将一大块外焦里嫩,泛着金黄的鱼肚上的肉夹进嘴里。 他一边吃,一边笑:“我可没有你那么讲究。” 杜雷道:“哦?像你这样的高手,吃饭居然会不讲究么?” 李不负道:“不讲究!我之所以要来吃这尾天下数一数二的烤鱼,是因为我小时候吃不饱饭,总会去捡别人摊子上吃剩的烤鱼,在那些骨缝里面再多挑一些肉来吃。在那个时候,这就算是最美好的一顿大餐了。” 杜雷突然沉默。 他竟不知该如何答话。 而李不负狼吞虎咽,已将半条烤鱼挪到碗里,笑道:“那时候总有些人会嘲笑我捡别人的东西吃,甚至羞辱我。我便暗暗立志,以后一定要一个人独自吃一次天下最好吃的烤鱼。想不到这个梦想今天在这里实现了。” 他笑着将整条鱼都揽入怀中,不再给别人动筷子的机会,并说道:“我就不客气了,各位不用动筷了。多谢各位帮我满足心愿。” 会宾楼至少有四个堂倌在三楼上陪同,他们看着这边,有些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萧四无还是那张冷漠的脸,仿佛李不负干出什么事来都不会让他惊讶。 蓝凤凰只是在旁笑着。 杜雷还是沉默。 一群人就在一种很古怪的气氛中,“看着”李不负吃完了这条天下一绝的“诸葛烤鱼”。 “你不怕我在鱼里下毒?” “我旁边这位貌美如仙的姐姐最会解毒。” 杜雷又沉默了一阵,终于道:“我要杀燕南飞,但现在有个傅红雪保护他。我本想说服你去拖住傅红雪,让我找机会杀掉燕南飞的。” 李不负道:“嗯。” 杜雷道:“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李不负道:“你打算怎样?” 杜雷道:“后天正午,我与傅红雪一战,是时请你来观。” 杜雷说完这句话之后,便结账下楼,慢慢地走离此处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真正的天下第一快刀 杜雷。 杜雷已是个名人,一个受人尊敬的名人。 这是在经过十七年的苦练,五年的奋斗,再加上大小四十二次浴血奋战之后,他才得来的成果。 他练武功并不是从小开始练的,所以在他不会武功的时候,他还是吃了很多很多的苦。 他印象中最深的一件事情便是: ——曾在一个大雨滂沱的日子,在泥泞满道的路上,他一直狂奔,一直拼了命地跑! ——因为他偷了一双镖师刚买来的新鞋子;那镖师从镖局里一路追来,追得他简直喘不过气! ——而鞋子太大,他才跑到一半,鞋子就跑掉了。 ——但那镖师还是不肯放过他。 ——追上他之后,就将他脱光了,绑在树上,用藤条狠狠地鞭打! ——那是种他永远也无法忘记的刺激和痛苦! 幸好他已不再是那个赤着脚的野孩子。 他现在穿的是十八两纹银一双的崭新的软底鞋,只要鞋稍微有一点旧,稍微有一点破了,他都会立即再去买一双新的来穿。 他的身家足够他这样挥霍。 他的身家足够让他每天中午都去“会宾楼”吃饭,吃那份独一无二的吴大师傅烤出的“诸葛烤鱼”。 他每天在会宾楼上都只点四样菜,一模一样的四样菜,他每天去吃饭的时间也是一样的,甚至他走上楼的步子都一样。 他已算过,他每次从会宾楼门口走上三楼他最熟悉的那个位置,一共需要六十八步。 每天他都没有踏错过。 他要让别人知道,他不再是那个偷鞋子的野孩子,而是一个准确而有效率的人;这样的人总是会比较受人敬畏的。 虽然他有时候吃那些同样的饭菜吃得已快发疯,但他认为也是值得的。 因为他已让自己完全相信,他不再是那个野孩子了。 ········· “野孩子?萧四无,你怎么敢这样形容我?!” 李不负几乎要跳了起来。 蓝凤凰笑道:“这可是你非要小萧说真话的!” 李不负道:“这难道是真话?!” 蓝凤凰居然点头道:“这听起来确实不像假话。” “你和我们一起上最豪华的酒楼去吃饭,吃的是天下最好吃的烤鱼,但是你却将这条烤鱼独吞入肚,全部霸占,我们连一口都没捞着.......” 萧四无道:“若这件事在我们萧家发生,我父亲说的就一定会是:这是个没家教的野孩子。” 李不负瞪了他们两眼,说道:“我只是要补偿一个小时候的心愿而已!若是还有下次,我就肯定会让给你们了。” 蓝凤凰笑了笑,问道:“那烤鱼真有那么好吃?” 李不负想了一下,说道:“说实在的,好吃是好吃,但还是比不上我小时候去捡来的鱼好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蓝凤凰道:“饿着肚子吃的东西,怎么吃都是好吃的,那也难怪了。” 李不负道:“白吃别人的东西,其实也还不错。” 蓝凤凰道:“但像其他人的话,可就不好意思那样子白吃别人的东西了。” 李不负哈哈笑道:“所以这么看来,当个野孩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蓝凤凰也笑道:“你这么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回到客栈,已到下午。 天空颜色暗淡,街上行人渐少,慢慢变得宁静下来。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人的心头随着这潮湿而温热的空气,也变得痒痒的,酥酥的。 李不负忽然搂住了蓝凤凰的腰肢,亲吻上脸颊,说道:“我们现在下楼去吃饭,然后我们......” 他突然看向萧四无,说道:“然后我们就要做一点像你这样子的少年不适合再跟着的事情,你跟我们吃完饭之后,就去找找杜雷问一下,问他咱们什么时候去,地点在哪里,有哪些人吧。” 萧四无的脸色竟变得有些僵硬,好似是一种不知所措的神情。 他的脸竟然还有些红了。 他转即便背过身去,默默地到客栈小二那里点菜。 “放心,你尽管点,尽管吃,这顿饭是我请客了。” ········· 萧四无果然将决战的所有信息都问得很清楚了。 他甚至还带回来了别的消息。 “我去见杜雷的时候,发现了公子羽手下的两员大将,拇指和孔雀的踪迹。” 这时候,李不负和蓝凤凰刚刚吃完早餐,三人就在楼下的大堂里谈论。 萧四无看了看四周,周围零散地坐着几个人,所以他并未开口。 李不负道:“不必顾虑。公子羽总之已和我们不太友好了,何必还帮他遮遮掩掩什么?” 萧四无冷漠道:“好!拇指和孔雀去找了杜雷,还将傅红雪的资料收集给了他,他们显然也知道了这场决战,而且希望杜雷能够杀掉傅红雪!” 李不负道:“傅红雪的资料?” 萧四无忽从怀中抽出一张纸来,上面果真写有数行字: —————————————————— 傅红雪。 年龄:约三十六七。 特征:右足微跛,刀不离手。 武功:无师承门派,自成一格,用刀,出手极快,江湖公认为天下第一快刀。 身世:家世不详,出生后即被昔年魔教之白凤公主收养,是以精通各种毒杀、暗算之法,至今犹独身未婚,四海为家,浪迹天涯。 性格:孤僻冷酷,独来独往。 —————————————————— 李不负看完这张纸上写的资料之后,不禁道:“原来傅红雪才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快刀’,那么那个自称‘江湖第一快刀’的罗啸虎又是怎么回事?” 萧四无道:“也许他疯了吧。” 李不负道:“他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活了这么久,傅红雪还没杀他。” 萧四无道:“这很重要吗?” 李不负道:“很重要!说明傅红雪的的确确当得起‘天下第一快刀’的称号!” “他若对自己的这个称号不自信的话,他就一定会杀了罗啸虎的。” 这句话说得很微妙。 但是蓝凤凰很快就懂了。 萧四无却还在思索。 他并不是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而是他忽然认为李不负的这句话可能是说给他听的。 李不负却已打断他的思考,道:“拇指和孔雀还肯把资料也给你一份?” 萧四无道:“不是他们给我的。我只是远远地看到他们,根本没有去和他们打照面。” 李不负道:“那你怎么拿到的?” 萧四无冷冷道:“我偷的。” 李不负瞪眼道:“偷的?要是你父亲在这里,他一定会说:这是野孩子的行径!” 蓝凤凰听到李不负将此前萧四无说的话拿来讲,有些忍俊不禁。 萧四无居然道:“这是你说的,当个野孩子也没什么不好。” ······ ······ PS:大家除夕快乐啊! 第四百二十七章 等与不等动与不动 早晨,倪家废园。 根据萧四无带来的消息,杜雷与傅红雪决战的地点就定在倪家废园,而时间则在正午。 废园,顾名思义,这里已是一片荒废的园地。 小径上已长满了荒草,野花随处而生,几棵无言的白杨树笔直地挺立着。 有燕子飞来,落在白杨树上一会儿,转即又飞到旁边的亭子上。 废园中还有一处凉亭。 亭子栏杆的朱漆已然脱落,蒙上了一层灰尘,但亭子还能坐人。 亭子里正坐着三个人。 李不负、蓝凤凰、萧四无三个人。 傅红雪和杜雷都还没有到,他们三个看热闹的反而先到了。 ——世事岂非常常如此?两个人决斗得怎么样倒是无所谓的,重要的是旁边的人想看他们打起来。 一旁的人常常也无法理解决斗的两个人的紧张与愤怒,他们只是觉得热闹好看罢了。 若能在二人决斗之后,再随口点评几句,显得自己多么懂,多么明白,多么看破,岂非就更能显出自己的优越了么? 这种看客一向可恨,所以李不负已经决定,这场决斗不论谁胜谁负,他出去之后,都绝不会谈论有关于这场决战的一点儿事情。 这也是他对于两位顶尖刀客的尊重。 ········· 正午,太阳刚刚移到天空中央的时候。 傅红雪就到了。 傅红雪先到。 决战的地点和时间都是杜雷定下来的,但是傅红雪却先到了。 他先到之后,看了李不负三人一眼,以目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他就站在一片花草间,静静地立着,就像是那几棵沉默不言的白杨树一样。 他像棵树一样,扎在原地,不动了。 萧四无在看他。 他的目光中带着兴奋和好胜。 傅红雪无疑也是刀中的高手,高手中的高手! 所以他当然也是萧四无想要超越的对象。 而且据说傅红雪是叶开的朋友,傅红雪几乎没有朋友,但叶开却算是一个。而自从叶开归隐之后,傅红雪已是“天下第一快刀”! 萧四无自然想同他一较高低。 李不负忽然问:“你出刀,有没有信心能一击而中?” 他问的是萧四无。 他看出了萧四无的好胜心。 萧四无看了许久,才缓缓道:“没有!” 李不负道:“你若对他出刀,很可能就会死。” 萧四无不反驳。 他知道,李不负并不是在唬他。 傅红雪站在远处,像是听到了这边的对话,又像是没有听到,但他还是不动。 李不负忽然道:“你要动,但他可以不动!” 萧四无愣住,他突然有些没明白李不负在说什么。 “什么动?” “就是你的手在动。” 萧四无的手指正在摩挲着,他手里面虽然并未握着那柄飞刀,但是习惯性的动作还是令拇指、食指与中指轻轻在摩挲着,微微地用力着。 傅红雪可以完全不动,宛如归入大千世界的平静之中。 而萧四无却忍不住要动。 李不负道:“这就是你们之间的差距。” 萧四无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不再去看傅红雪。 ········· 当萧四无将头转向另外一边的时候。 他忽然又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很可爱,很漂亮,头发长长的女孩子。 她从一片长长的野草中忽地站起身来,吃吃地笑着,然后朝着傅红雪奔了过去。 她刚刚一动,李不负也动了。 李不负拦在了她的面前。 那头发长长的女孩子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拦我?” 李不负淡淡道:“因为这里马上要决战了,你最好还是出去,不要影响这场决战。” 头发长长的女孩子一听这话,更是要跳起脚来:“影响决战?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倪家的园子,而我是倪家的二小姐,这地方是我家的,我想让你出去就让你出去!你还敢说我影响了你们?” 李不负居然还是不动声色,道:“是,这地方不管是哪家的园子,现在你都要出去!因为这个废弃的园子已经被我征用了。” 倪二小姐睁大眼睛,仔细看着李不负,好像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她道:“我再说一遍,这地方是我家的,天下竟有像你这样蛮横无礼,横行霸道的人么?!” 李不负认真道:“是!天下就有我这样的人!我在万寿酒楼前凌辱老人,强暴少女,打残少男,还公然挑衅大众与朝廷,这些坏事我都做尽了,何况是区区征用一个废园?” 倪二小姐目瞪口呆,突地说不出话了。 她面对这样一个人,纵然再能言善辩,也反驳不出半个词。 燕子又飞到了亭子上。 傅红雪仍然不动。 倪二小姐忽又笑了:“原来你就是那个李不负。” 李不负道:“原来你认识我。” 倪二小姐道:“我认识你,但我可不敢再和你这样的大坏蛋说话了,我要先走了!” 她对着李不负吐了吐舌头,脚在地上一踩,人已飞身而起,挂在一棵白杨树上,然后身子再柔柔地一摆,人便飞出那废园去了。 李不负慢慢走回亭子里坐着。 傅红雪还是不动。 临近决战之前,这废园中所发生的一切,竟仿似都同他没有关系一般。 萧四无对着李不负道:“刚才那人叫倪慧。” 李不负道:“哦?” 萧四无道:“倪家二小姐倪慧,轻功与暗器都用的相当不错!” 李不负道:“她也是公子羽的人?” 萧四无道:“是!” 李不负转头对着蓝凤凰笑道:“方才我让你悄悄放只毒蛛去咬她,你却偏不肯,怕误伤了好人。” 听其意思,李不负早已发现废园中藏着这样一位少女了。 蓝凤凰从容一笑,道:“你若真有十成的把握判断,你何不直接留下她?” 李不负一瞪眼道:“我只怕我直接留下这么一个漂亮的少女来,难免你会吃醋!” 萧四无听两人说话,脸色又有些窘红,转了一个话题,问道:“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来。” 李不负大有深意地看了傅红雪一眼,回答道:“因为她想让傅红雪动。” 萧四无道:“动?” 李不负道:“对。” 他只说了这一个字,便不再说,而是闭口默言。 太阳西转,暮春的太阳已有些辣,晒得空气热了起来。 四周有虫鸣,声声叫着,更令人颇感烦躁。 杜雷还是没有来。 三人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傅红雪也等了一个时辰,从午时等到了未时。 李不负忽道:“杜雷迟约了。” 蓝凤凰道:“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迟约?” 李不负忽对着萧四无问道:“你知不知道杜雷为什么迟约?” 萧四无道:“因为他想让傅红雪动!” 李不负目中露出赞许,道:“对!傅红雪若等待得不耐烦,心烦意燥,他就难免会动;而一动,难免就会乱!” “只有傅红雪乱了,杜雷才有可乘之机,进而再去战胜他!” 蓝凤凰想了想,道:“此前我实在未看出杜雷竟是这么个小人!” 李不负道:“也许这不是他本心的主意。” 萧四无道:“也许这是公子羽的手下给他出的主意。” 李不负道:“就是你说的那个‘拇指’和‘孔雀’?” 萧四无道:“我猜是的。” 李不负道:“他们的武功如何?” 萧四无慢慢答道:“据我所知,先前傅红雪在万寿酒楼里杀过一个胖子。” “不错,那个胖子的横练功夫已很不错,但是还是被傅红雪一眼看出其罩门的脖子上。” “那个胖子就是拇指的师弟,他的横练功就算比拇指稍差一些,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李不负道:“所以拇指的武功也就和他差不多而已。” 萧四无道:“是!” 李不负道:“但是傅红雪却一刀就将他杀了,是不是也可以说傅红雪也差不多一刀就可以杀掉拇指?” 萧四无道:“是!” “孔雀呢?” “孔雀本身的武功可能还不如拇指。” 李不负叹道:“那么像拇指加孔雀这样子武功的两个人,是怎么有资格指点杜雷来杀傅红雪的呢?” 远处突然出现一个人。 一个人,一柄刀,慢慢地走来。 杜雷终于来了。 ······ ······ ps: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许个新年愿望,希望今年能够每天两更,好了,我知道不可能实现的,不许这个愿了。哈哈哈哈哈! 第四百二十八章 拔刀 杜雷终于来了。 他从废园角落里的一扇小门里进来的,沿着长满荒草的小径,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小径曲折,所以他的步法也是曲曲折折的。 萧四无叹道:“他终于来了。” 李不负道:“他终于等不及了。” 萧四无道:“他等不及?” 李不负道:“他让傅红雪在等他,这一同时,他岂非也是在等傅红雪等他?” 傅红雪在等杜雷,杜雷在故意让傅红雪等他,想让傅红雪心乱;那么岂非同时杜雷也在等傅红雪的心乱? 其实两个人都在等,只是等的东西不一样罢了。 傅红雪的人立在西沉的太阳下,他还是不动。 他仍能耐得住心。 杜雷慢慢地走过来,手已握在了刀把上,他随时可以出刀! 傅红雪的手自然也握在刀上,他从来都刀不离手! 他的手苍白,刀却漆黑! ········· 杜雷走到傅红雪面前五丈远的地方,便停住脚步。 两人四目相对,皆在蓄势而动。 二人还未开口,李不负忽然道:“杜雷实在下错了一步棋。” 萧四无道:“什么意思?” 李不负道:“他以为傅红雪等他等了这么久,一定会在燥阳下等得不耐烦,但其实他错了。” 萧四无道:“他怎么错了?” 李不负道:“傅红雪并不是个不能等的人。” 萧四无道:“傅红雪能等得比杜雷久?” 李不负道:“他能等得任何人都久!” 萧四无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不负道:“因为等待对于他来说,已不再是一种等待,而是一种静,一种定。” 萧四无道:“定?” 李不负道:“佛云:‘定能生慧’,有许多智慧正是从定里面的‘无’中生出来的。” 萧四无讶异道:“你还懂佛理?这听起来倒像是某位少林高僧的法说!” 李不负笑道:“我确曾受过少林神僧之指点,但无论是佛理还是道说,或是武学,其实到了最后都是殊途同归的。” “而傅红雪已达到了‘无’的境界,所以不论让他等多么久,他都可以等下去的。” 萧四无皱起眉头,有些不能理解了。 李不负又接着解释道:“他心中已无刀,你心中却有刀。所以你动,他不动。” 萧四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忽然懂得了李不负的意思。 ——萧四无手中虽无刀,但心中还有刀,所以他的手指还是会动会摩挲,这意味着他心中的刀也在紧张着,也在动。 ——杜雷虽未必有他的这种摩挲手指的习惯,但是无疑,杜雷心里面还是有刀的,所以他心里的刀也在动。 ——傅红雪不动,而杜雷却在动。越是等下去,杜雷消耗的就越多,他的胜算就越小了! 萧四无听完李不负的解释,脑海中一下子想到了许多。 他忽然明白,杜雷不是来决战的。 杜雷只是来送死的。 杜雷的脸色赫然也变了! 李不负并未遮掩声音,而是随口而谈,傅红雪与杜雷都能够听得到。 杜雷的刀法和萧四无在伯仲之间,甚至可能比萧四无还稍微高上一些。萧四无能听得懂,他当然也是能听懂李不负话中之意的。 ········· 白杨无情,白杨矗立不动。 废园中的白杨树已见证了这园子的繁盛与衰败,见证了一代人的诞生、成长和没落,见证了一个家族的兴衰灭亡。 它见得已太多,所以它不动于衷。 杜雷却不能不动! 但此时此刻,他又能怎么动? 杜雷突然吐字如雷,厉声道:“傅红雪,你不拔刀?!” 傅红雪道:“我不急。” 杜雷道:“那你什么时候才拔刀?!” 傅红雪道:“等你拔刀的时候!” 杜雷握刀的手捏得死死,青筋都快要迸了出来,但他还是不拔刀! 他不敢拔刀! 他已有了种奇异的预感,只要他一拔刀,他就会败! 败就是死! 傅红雪却还是十分冷静,只是平平淡淡地看着杜雷,一如看着以往他见过的任何一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 杜雷还没有出刀。 太阳却已暗沉。 天空不知从何处扯来一朵乌云,天色蒙蒙,雷在云中闷着,转眼竟似要下雨了。 李不负又开口了:“其实杜雷从一开始就输了。” 萧四无道:“什么意思?” 李不负道:“他从一开始,选择去听拇指和孔雀的话时,他就已经输了。” 萧四无沉默。 李不负道:“因为拇指和孔雀的武功还比不上他,他却已慌不择路,去听取一些远不如他的人的指点。” 萧四无道:“或许他以为那是公子羽的指点。” 李不负道:“公子羽的武功若真的有那么厉害,他何不亲自出手,杀掉傅红雪和燕南飞?” 萧四无道:“我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 关于公子羽的武功一直都是个迷,武林中的人们只知道公子羽很厉害,武功极高,势力极大,但从来都不知道他的武功到底有多高,甚至见过他的人都很少很少。 李不负道:“杜雷既然不了解公子羽的武功,为何要去信他?” 杜雷同样是刀法宗师,同样身经数十战,同样是“江湖名人榜”上的天下顶尖高手之一。 他自己难道不懂武功,不懂刀法?他为何要去相信别的人? 答案只有一个——他已没有自信,他面对傅红雪时,在内心深处已没有充分的自信能获胜。 像杜雷这样的高手,只有当他感到没有自信,觉得没有办法的时候,他才只能去选择相信另一些人的建议。 萧四无叹了一声,道:“原来这场决战的结果从一早就注定了。” 李不负道:“是,所以我们起了个大早来观战,也观不了什么稀奇的。” 杜雷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仿佛都已泄下气来,已完全没有再拔刀的勇气和信心。 如果连看客都看得没有了兴趣,决战的人还能怎么想? 杜雷完完全全地泄了气,傅红雪却还不着急。 乌云飞快聚拢,天势变得却越来越急! 李不负又再道:“快要下雨了,他们都不拔刀,难道我们也一直这样等下去么?若下起大雨后,我们再回客栈,岂非要被淋成落汤鸡?” 这句话,李不负是对蓝凤凰和萧四无说的。 萧四无不知道该怎么答这句话。 蓝凤凰却道:“那现在怎么办?” 李不负道:“既然他们都不拔刀,不如我来拔刀吧!” 嚯! 李不负的人已掠出凉亭,刀光也猛然绽放!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一刀动风雷 杜雷的手还是没有拔出刀。 但是他的心里面却如同空中的乌云一样翻涌不断,五味杂陈。 他又想起了他那卑贱的童年。 ——大雨滂沱,泥泞满街。 ——他赤着脚在泥泞中奔跑,因为后面有人在追逐。 ——他从镖局里偷了鞋子逃出来,后面的镖师还在不停地追,追上他之后,就将他脱光了绑在树上,用藤条鞭打。 ——鞭子抽在他的身上,抽出一条又一条的血印,有的地方甚至皮肉都翻了开来,滴下鲜血,触目惊心。 ——雨水落在他的伤口上,他感受到的不只是疼痛,还有羞愧、自卑、与屈辱! 他从那一次起,便发誓要练好武功,绝不会再让人将他绑在树上。 可是此时此刻,他面对傅红雪,面对这位天下无双的刀客,竟又有了一种被绑在树上,藤条即将落在身中的感觉。 乌云罩在他的头顶。紧密而浓厚,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忽然觉得好闷,闷得他又想脱掉衣服,裤子,与那双花了十八两雪花纹银才买来的崭新的鞋子,再次赤脚站在泥泞上! 但是他又不敢。 因为他已听到李不负对这一场决战的评价。 李不负说得一点儿都没有错。 ——他心里面又变得后悔,他不该问拇指和孔雀的,他该问问李不负。 ——他既然将李不负请来,请他吃了饭,他就该多请教一下李不负的。 ——但他又怎么低得下头,去请教一个和他一样用刀的高手? ——可是他又怎会接受拇指和孔雀的建议的? ——因为拇指和孔雀是送上门来,将傅红雪的资料和决战的建议都送到他面前的,他们的态度总算不错,不至于让他低声下气地去求人。 ——何况拇指和孔雀还搬出了“公子羽”这尊大人物来。 杜雷在这一瞬间猛然想到了很多很多,他想到的这些事情,连同头顶的乌云全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压得他几乎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压得他实在已无法再忍耐! 哗! 随着第一滴雨点落下,杜雷的身子也腾身而起! 他的双脚忽地离开了他的鞋子! 鞋子陷在土里,刀也霍然出鞘! 一刀动风雷! 他的刀法正是刀身携急风,刀势裹惊雷! 刀如滚滚雷霆,天风急急,风雷混为一体,天卷地涌,猛然朝着前方刮去! 他劈出的虽只有一刀,然而刀势千变万化,滚滚而来,像是要将面前的一切都全部震碎! 轰! 刀劈中不是乌云,而是另一柄刀! 一柄红色的刀! 杜雷突地意识到了一点,他撞上的不是傅红雪的刀! 而是李不负的刀! ········· 乌云又压了下来。 雨落,打在人的身上,竟是红色的。 比血还要红! 雨水怎么会如此红? 杜雷的瞳孔瞬息收缩,他看到的不是红雨,而是映红了雨水的刀! 那是一柄通体血红的刀,就像是被人以最珍贵的心头血生生染红的刀一样! 刀锋交错,一碰即收! 杜雷的刀上仍好似有风雷之声在震震作响! 但是雨却先到! 李不负的人影从亭子中跃出,激着雨水而来! 被映成血红色的雨滴已溅到了杜雷的脸上,然后又从脸颊慢慢滑落。 就像是当年,那位镖师用藤条一下又一下地抽在他的身上,皮肉翻出的血慢慢滴下一样! “啊!” 杜雷的喉咙中发出如同野兽般的低吼! 哗啦啦! 大雨倾盆落下! 血刀从天而降,银河直落,跟着大雨一起落了下去! 杜雷努力挥刀,向上而抵! 铛! 刀身震颤,刀声嗡鸣! 杜雷在拼尽全力挥刀抵挡,但是他竟第一次感受到气力不足,他握刀的手臂竟感觉提不起力气来了。 泥已被大雨打湿。 杜雷还是不肯松手,但是他的一双赤脚,已陷入到了泥水之中。 “你......” 杜雷咬紧牙关,想说什么,却没人听到他说的到底是什么。 而在杜雷的感觉里,已经声嘶力竭。他已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要喊出那句话来,但是他的喉里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啊啊啊!” 杜雷的双眼布满血丝,眼珠都要凸了出来,手臂颤抖,气喘如牛,好似要从喉中吼出最不甘、最愤怒、最凄厉的呼喊! 但是他吼不出声音来! 砰! 他的整个人已脱力,软软地倒在了泥泞之中,连泥水都未溅起一点。 李不负立在他的身前。 李不负的双足轻轻踩在泥上,却未陷落。 鞋面微湿,却仍新净。 血刀已不见。 刀上有雨,刀未染血,刀又缠在腰间。 杜雷已败! ········· “杜雷已败。” 傅红雪平淡地道。 李不负道:“是,他已败。” 傅红雪道:“他已败,却未死。你总算保住了他的一条命。” 李不负道:“活着总是美好的,他明明能活下来,为何偏偏要来送死呢?” 傅红雪道:“天下求死的人又岂止他一个而已?” 李不负长叹了一声。 傅红雪忽道:“然而我却还未拔刀!” 李不负道:“你想拔刀?” 雨水瓢泼而下,雨如豆粒。 雨打在花上,打在亭子上,打在白杨树上。 燕子躲避,泥融入雨。 雨势变得极大。 天地间涂成青蒙蒙的一片,宛如混混沌沌,已分不清哪里是雨,哪里是泥,哪里是人。 傅红雪道:“我等了这么久,本是等待拔刀!” 李不负道:“你果真想拔刀?” 傅红雪道:“是!” 李不负道:“那你就拔刀吧。” 傅红雪道:“我等你先出。” 李不负道:“我?” 傅红雪凝视着李不负。 李不负看了看傅红雪紧握着的刀,忽拍拍腰间,道:“我的刀没有刀鞘。” 傅红雪的刀鞘漆黑,正如他始终看着李不负的漆黑的眼。 李不负道:“所以我不能像你们一样拔刀。” 他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便走回了亭子里。 他的衣衫已被打得湿透,紧贴在身上,发丝滴水,蓝凤凰赶紧走过来,拿出一方丝巾,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水。 傅红雪依然站在雨中。 李不负对萧四无道:“蓝姊姊帮我擦水,你去帮帮杜雷吧。” 萧四无道:“我去帮杜雷?” 李不负道:“你去把他扛回去。” 萧四无怔了怔,露出一副极不情愿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但犹豫一下,他也只好淋着雨去扛倒下的杜雷。 傅红雪再不看向三人,突然拖着跛脚,一步一步地朝着废园外走去,他的身躯依然挺立,神情依旧不改,宛若无视满天的狂风大雨, 等他消失在雨中后,李不负三人也走了。 倪家废园中,燕子也早就不见。 又只有无言的白杨树孤独而立,自始至终。 第四百三十章 三钱银子雇来的管家 风雷阁。 杜雷仍在昏迷之中。 萧四无去请了全城最好的大夫来看病,替他治伤。 大夫说他只是用力过度,导致脱力昏迷了;他除了有些心火上涌,抑制不住以外,其他没什么毛病,而且身体底子还很好,没有大问题。 于是大夫给萧四无开了些去心火,健脾胃的药。 然后大夫就走了。 这一副药,连抓药带熬药,总共花了三钱银子。 李不负看着昏迷的杜雷,喃喃道:“若是他醒过来一定会气得心口疼。” 萧四无问道:“为什么?他应当明白,你不是真的败了他,反而是从傅红雪的刀下救了他!” 李不负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他当然不会因为这件事而生气。” 萧四无道:“那你说的是什么?” 李不负道:“他若知道,他堂堂杜雷,江湖名人榜上的‘一刀动风雷’,天下数得出的刀法宗师级人物,看一场大病居然只花了三钱银子,肯定会暴跳如雷,万万不能接受的。” 萧四无愣住,随即苦笑不已。 按照杜雷此前展露出来的个性,说不定真的会这样。 他忽然又问:“你看杜雷还需要多久才能醒过来?” 李不负道:“我看最多一两天吧。” 萧四无道:“那这些熬好的药他怎么喝?” 李不负拍了拍他,道:“当然是你喂他喝!这还用多问么?” 他说完,就施施然地离开了杜雷的房间,只留下萧四无一个人在那里照看。 ········· 果然,刚过了两天,到离决战结束第三天的时候,杜雷就醒了。 他醒来的第一句话不是要找傅红雪,也不是要找李不负。 而是大叫一声:“我没有偷鞋!我不是偷鞋的野孩子!” “杜雷大叫”的这件事情是萧四无悄悄告诉李不负和蓝凤凰的。杜雷本来以为没人会听见,谁知门外还守着个对他“照顾有加,亲自看药”的萧四无。 而杜雷只喝了一碗药,就没再喝了。 等到第四天,他便去找李不负。 “多谢救命之恩!” 杜雷在客栈见到李不负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李不负道:“不必谢。你请我吃了天下第一的烤鱼,我就把你从天下第一快刀的刀下夺回来,这就算一报还一报。” 杜雷沉声道:“你要我怎么报答你?” 李不负道:“我不图相报。” 杜雷仍道:“但杜雷却不是个忘恩不报之人!” 李不负道:“哦?” 杜雷道:“我知道,你们必定不会觉得我讲恩讲义,反而会认为我是个卑鄙无耻之徒!” “因为我用春暮的太阳去晒傅红雪,希冀于令他心烦意乱,甚至羊癫发作,这样就使我有了可乘之机,能够战胜他。” 李不负道:“但是你错了。因为对于傅红雪来说,区区两个时辰,他完全能够等得起。” 杜雷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听公子羽的话!” 李不负道:“这是公子羽让你去做的?” 杜雷叹息道:“与傅红雪决战,进而击败燕南飞,是我自己的心愿。然而是公子羽的两位手下来帮助我,教我这样子去做,让傅红雪苦等的。” 他的脸色还有些虚白,声音的中气也不太足,叹了这么一口气,更显得憔悴不堪,全无武林高手的风度了。 李不负道:“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要帮你?” 杜雷道:“因为他们也想杀了燕南飞。” 李不负道:“所以他们决定借你之手,不光不彩地胜过傅红雪,再杀掉燕南飞?” 杜雷道:“我也不想如此不光彩,我本想同傅红雪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战的,但他们提起了‘公子羽’!” “我早年曾欠了公子羽一个人情,所以这次只好听从于他们的安排,按照他们制定的计划,除掉傅红雪。” 李不负道:“但是你若按照他们的计划来,被除掉的不是别人,反而是你!” 杜雷道:“我实在低估了傅红雪!” 他们二人并未正式交战,但是杜雷却已知道,傅红雪胜过他太多。 甚至可以说,在刀法一途上,傅红雪已走到了顶峰。 李不负道:“其实纵然你真的与傅红雪处在同一境界,你也讨不了好。” 杜雷问道:“此话怎么讲?” 换作是他以往,他是绝不会问出这句话的,他也许会不屑一顾,也许会回去之后自己琢磨,但他现在却放下身姿,开始请教别人。 李不负道:“你若和傅红雪一战,而战得天昏地暗,两败俱伤,最后只有一个人会捡便宜。” 杜雷道:“谁?” 李不负道:“公子羽。” 杜雷道:“你是说公子羽还会在傅红雪与我一战之后,趁他筋疲力尽,再派出杀手去暗杀他?” 李不负道:“不止是他,还有你。” 杜雷惊道:“我?” 李不负淡淡道:“我如果是公子羽,我为什么不顺手一起杀了你?” “你只是欠我人情而已,又不是我的手下。你的声望武功越高,对我一统武林的大计就越不利。你已还了我的人情,利用价值已尽,我何必还留着你?” 杜雷只是平常有些自大,却非愚笨之人,细思之下,愈发觉得李不负所说大有可能。 杜雷捏着拳头,转即又松开,再说了一遍:“多谢救命之恩!” 李不负道:“不必谢。” 杜雷道:“你总可以给我一个谢你的机会。” 江湖浪游,欠人恩情最难还,许多英雄好汉把一个恩情看得比万两黄金还要贵重,杜雷显也是性情中人,是以才会不顾决斗公平,而要去还公子羽的那个人情。 而如今,他却欠了李不负一个更大的恩情。 李不负想了片刻,道:“你若真想还我恩情的话,不妨就跟在我的身边,与萧四无一起,作我的.......” 李不负打量着杜雷,自语道:“萧四无年纪小,是书童,你可不行了........” 杜雷闻言有些尴尬,若真让他这个年纪去当别人的书童,那简直太让他难受了。 李不负突然笑道:“你便作管家吧,你以后就是我们的管家。我替你出了三钱银子药费,你帮我做一阵子管家。” 杜雷吃惊道:“管家?李大侠,你......你有什么需要我打理的么?” 李不负道:“打理的倒不需要,只是我家里面有两个人与我失散了,需要管家大人你用你的势力帮忙去找一找我的家人。” 杜雷拍拍胸脯道:“这个容易。是哪两位人?” 李不负道:“一个算我的姐姐,但她忽男忽女,我也不知她此时如何打扮。只是她武功极高,行如鬼魅,这一点是很容易认出的;另一人则算我的弟弟,眉清目秀,知书通礼,比女子更娇艳,用一柄长剑,同样剑法诡异难测。” “他们很可能走在一起,你照着这两个模样去找,大抵是很容易寻见这二人的。” 第四百三十一章 孔雀山庄 杜雷果然立刻就去找了。 他的势力并不算大,但是他的钱多,朋友也多,寻人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就有个杜雷的朋友带回来了消息。 “你说的那两个人,一个人阴阳怪气,另一个人男生女相,用一柄长剑,两人当下正在‘孔雀山庄’作客。” “阴阳怪气?” 李不负听到这消息后,觉得有些奇怪——自从东方不败突破境界,天人化生之后,性别对她来说,已不是拘束,怎还会显得阴阳怪气? 李不负对着杜雷问道:“带来这消息的是什么人?” 杜雷道:“是我一位朋友的属下,我那位朋友叫作赵平,是先天无极门的单代传人,是信得过的朋友。” 先天无极门的在江湖中的名声虽不及少林、武当,但也是响当当的名门了。每一代先天无极门门主修身养性,参道秉气,武学与修为通常都不会很低。 然而站在旁边的萧四无却忽道:“赵平信不过!” 杜雷看向萧四无,有些怒道:“他与我交情七载,如何信不过?” 萧四无道:“他的确就是信不过。” “因为他也是公子羽的人。” 杜雷突然愣住了。 “赵平也是公子羽的人?” 萧四无道:“不但是公子羽的人,而且他身兼重职,正是‘黑手’组织中的食指。” “黑手组织本是公子羽麾下的,也是当今武林中最可怕的杀手组织。‘食指’无极,‘拇指’横练,无名指就是孔雀,杀人从来不留姓名!” 杜雷道:“赵平竟是黑手中的食指?” 萧四无道:“是!” 杜雷忽然用拳头一捶房柱,将整间客栈都捶得震震而响,灰尘簌簌簌地往下落。 “他父亲赵无极若知道他加入‘黑手’,一定要气得从棺材里面跳出来!” 萧四无冷冷道:“他父亲若不进棺材,他也不敢加入黑手!” “只是......” 萧四无又迟疑道:“只是赵平说话向来有谱,这一次只是找个人而已,有没有陷阱,那倒也说不准,或许那两人也真的就在孔雀山庄呢?” 李不负悠悠道:“所以说了半天,我们还是不知道我的姐姐和弟弟到底在不在孔雀山庄。” 萧四无和杜雷都沉默。 李不负忽转头问蓝凤凰,道:“你想不想去看孔雀?” 蓝凤凰想了想,道:“我曾听过一个很古老的神话,说孔雀与大鹏都是由凤凰所生,本是一家,我倒也想去瞧瞧,孔雀到底有多美。” 李不负道:“那我们就去看看吧。但我知道,无论孔雀有多美,都肯定比不上凤凰的。” ········· “听说孔雀山庄真是很美的。” 四人还在去孔雀山庄的路上,杜雷便先介绍道:“我曾去过一回孔雀山庄,那里的瓦是碧绿色的,墙是黄金色的,台阶是白玉色的,庄园里都是七彩缤纷的。整座山庄三百年来,也不知耗费了多少财力才打造出这样一座神话般绚丽的山庄。” 孔雀山庄确然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 杜雷见李不负和蓝凤凰好似对这座山庄都没有什么了解,完全搭不上话,只好看向萧四无,道:“你来过孔雀山庄么?” 萧四无冷冷地答道:“没有。” 杜雷道:“但你总该听说过孔雀山庄的威名。” 萧四无道:“我只听说过一点,近两年来,有至少六批人都想要来进攻孔雀山庄。” 杜雷道:“后来呢?” 萧四无道:“后来他们再也没有在江湖中出现过。” 杜雷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萧四无道:“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一个女人。” 李不负忽好奇问道:“那个女人为什么告诉你这些?” 萧四无道:“或许她想让我去试一试,究竟是孔雀翎快,还是我的飞刀快!” 李不负道:“你去试了吗?” 萧四无道:“没有。” 李不负道:“很好,你毕竟还没有到会被女人哄骗的年纪。” 四匹马小跑着,穿过一片密林之后,马便停下。 而两人出了树林,打开视野,见到面前光景时,竟不能再接着说下去话。 因为他们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眼前除了废墟,还是废墟。 甚至就连李不负走南闯北,四海遨游的眼光来看,他也只能说,他几乎也都没有见过这样大,这样残碎的一片废墟。 穿过树林,方见天日,废墟与瓦砾便出现在四人的面前。 庄园的高墙、梁柱、水池、草地、以及所有的建筑全都已毁灭。 “这里就是孔雀山庄?” 杜雷呆了一下,随即道:“若我记得没错的话,这里便是。” 李不负道:“但这里好像已没有孔雀了。” 四人驱马,快速赶了上去,空气中处处都是血腥的味道。 他们没有在这里见到一个活人。 杜雷惊道:“据我所知,孔雀山庄屹立三十代,这一代山庄里面至少有五百人,难道也全部都死了?” 眼前这片废墟十分巨大,放眼望去,甚至都有些望不到边。 这样的一座庄园怎会被毁灭? ——仿佛就像是天上的巨灵神突然发怒,降下神罚,将整座孔雀山庄用神锤猛力砸毁的一样。 否则难以想象:前一天还有人说东方不败和林平之在这里作客,等到李不负等人来的时候,便已成了这般光景。 这景象令四人想到的,只有——“赤地千里”四个字。 李不负道:“如果赵平的消息的确没有错,那么孔雀山庄就是在近两天才被毁成这样的?” 蓝凤凰突然低声贴在李不负耳边说:“会不会是孔雀山庄的庄主惹恼了东方不败,才令她.......” 李不负锁眉摇头道:“应当不会。且不说现在的东方不败不会轻易动怒......更何况,就算是东方不败和林平之两个人没日没夜地拆这座庄园,恐怕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将它毁成这样的吧?” 这座三百年的庄园连绵而去,一眼望不到边,庄园内有上上下下五百人。 要将孔雀山庄在一天之内拆成这个样子,至少得有五十位以上的一流高手,才有可能完成。 李不负问道:“天下谁有这种本事?” 萧四无和杜雷同时开口:“公子羽!” 天下只有公子羽才有这种本事。 萧四无缓缓道:“除了江湖中历史悠久的七大剑派和丐帮以外,江湖中其它三十九个势力最庞大的组织,至少有一半和公子羽有极密切的关系,其中有九个组织都归公子羽统辖。” “这只是我知道的,而公子羽一定还有我所不知道的势力。” 恰在这时,孔雀山庄的废墟里面忽地出现了四个人。 他们不知从哪里而走出的,走出来之后,只是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对这一切同样也感到难以置信。 等到他们走得近了,李不负突然发觉,其中有两个人是自己认识的。 ——燕南飞和傅红雪。 那另外两个人呢? 杜雷开口了:“另外那个男的是孔雀山庄的庄主秋水清。” 李不负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自己,突然道:“我们四个人堂而皇之地站在这里,是不是很有一种——这山庄是被我们所毁掉的意思?” 燕南飞和秋水清已经走了过来。 第四百三十二章 四人战四人 秋水清走到李不负面前来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三百年多的孔雀山庄,五百余众的身家性命,悠悠漫长的传承历史,全都毁于一旦。 这种沉重的打击,已令他不会再有任何的表情。 任何表情都无法表达他此时的悲愤! 燕南飞神色不善,剑握在手。 而秋水清却一字一字地道:“请问四位,你们在这里,看到是谁毁掉我家园了么?”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宛如一滴血一滴血在滴。 李不负等人下了马,道:“我们刚刚才来。” 秋水清道:“刚刚才来?” 李不负道:“最多来了一刻钟。” “你们为什么来?” “特来孔雀山庄寻人。” “寻谁?” “寻一位东方不败,一位林平之。” 秋水清缓缓道:“我孔雀山庄中共有五百五十三人,从侍女、家仆、厨师到花匠、管家、供奉,他们五百多个名字,我全都记得住......” “这里根本没有这么两个人!我在江湖上也从未听说过这两个人的名字!” 李不负心知赵平的消息是假,但表面仍冷静地道:“那也许是我们来错了。” 秋水清道:“你们来得倒真巧!” “秋庄主!” 杜雷沉着声色问候他,等到秋水清看到他时,他才道:“我们是听了赵平的话,才过来找人的。此间之事,与我们四人决无干系!” 萧四无道:“这极有可能是公子羽所为!” 燕南飞眼神冷漠,忽地道:“你岂非就是公子羽的人?” 萧四无只能闭嘴。 杜雷道:“秋庄主,我杜雷总不是公子羽的部下,你该听我说两句的。” 秋水清已握住了剑,道:“杜雷阁主,你昨年来过一次孔雀山庄,我明白你是何意。你想见识见识传说之中的孔雀翎。但很遗憾,本庄至宝,自然不能轻示与人。” “你今番又来,难道是与公子羽一同约定好了的么?!” 杜雷道:“绝非如是!”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一旁的燕南飞先疾声问道:“我听说前几日公子羽手下的‘拇指’与‘孔雀’曾去找你,可有此事?” 杜雷怔了怔,回答道:“确有此事。” 燕南飞又道:“若我没有认错,这位‘四无公子’萧四无也是公子羽的爱将之一吧?” 萧四无默然不语。 “你们与眼前这位李不负又是什么关系?” 杜雷没有回答。 他总不能说他和萧四无一个做了管家,一个做了书童。 燕南飞又道:“众人皆知,公子羽在武林中从未露面,知其真面目者少之又少......而前不久我却与傅大侠一同见到了这样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刀法高手!”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李不负身上。 燕南飞咬牙切齿地道:“莫非这位神秘莫测的李不负公子的真实身份,便是传说中的公子羽大人么?!” “除了公子羽以外,谁能喝令得动萧四无和杜雷?!” 他说着,竟猛地出剑,朝着李不负攻去! 其言下之意,竟认为李不负就是那个武林第一,掌控权柄的“公子羽”! 杜雷冷笑一声,呼道:“燕南飞,休伤别人!我正欲和你一决高下!” 他提刀而迎,刀身绽出风雷之声,朝着燕南飞的蔷薇剑卷涌而去! 燕南飞的蔷薇剑亦忽地一变,刺出漫天花瓣一样的剑影,红光跃现,抵住满天风雷! 风雷刀与蔷薇剑,转即便交错在一起! 另外一侧,萧四无的飞刀已然在手,瞄准的人是秋水清。 只要秋水清一动,他便立刻会掷出飞刀! ——那时候,人们便能够知晓,究竟是他萧四无的飞刀厉害,还是孔雀山庄的孔雀翎厉害了! 蓝凤凰却只笑了笑,她望着傅红雪身后的那位着海蓝色衣裳,容貌生得绝美的女子,说道:“男人们打打杀杀,咱们就在这儿看着便好了。” 那女子问道:“什么意思?” 蓝凤凰银铃般一笑,道:“意思就是,你最好就这样看着,若你硬要动手的话,很可能就会倒在我手里了。” 她自练成《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之后,内功精进,功力大增,早达宗师之境;她每日跟着李不负,见识得都是顶尖高手的对战,武学经验也绝不逊色于任何人。 再加上她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毒术,若真的出手,恐怕谁都不敢小觑其威! 李不负看向傅红雪,傅红雪也正盯着李不负。 李不负问道:“你也要与我打么?” 傅红雪不言。 于是李不负望向杜雷与燕南飞的战斗。 杜雷刀势厚重,也不知他修炼的是什么功法,内力加持在刀上,携裹起的刀风极宽,而刀风舞起,刀夹其中,声音却极闷,隐隐如雷在耳! 他的刀法比起在倪家废园时,竟又有所进步,此时的刀法,厚重如同山岳,巍巍不可撼动。 而燕南飞的蔷薇剑,却无甚章法,宛如随手用剑,见招拆招,看起来正被杜雷的刀法一步一步逼得后退! 旁人望去,二人相斗,宛如是一朵蔷薇花在天地间的狂风、暴雷之间摇摆,随时随刻都有可能被摧毁不见! 李不负却摇了摇头。 他看出,杜雷久攻不下,最后必定会被燕南飞找到破绽,反攻回来! 另外一边,萧四无手握飞刀,始终凝视着秋水清的手。 秋水清的手只要稍稍一动,萧四无的飞刀就会出手! 而秋水清在满腔悲愤,血海深仇之下,居然硬是沉住了气,到现在还没有出剑! 跟在傅红雪身后的那位女子却已出手。 她一出手,用的竟是在海外失传已久的“如意兰花手”,手指如花穿蝴蝶,舞出道道幻影,飞身而前,指尖立起,点向蓝凤凰胸前五处大穴。 蓝凤凰笑吟吟地一拂长袖,掌间竟涌出一股极大的掌力,似大海浪波,要拍在那只“蝴蝶指”上! 那女子感到势不可挡,连忙退后,又落回了傅红雪的身旁。 ········· 三方都在激战之时,傅红雪握刀的苍白的手依然是稳定的。 铿! 他果真拔刀,如一道闪电般,迅速切入燕南飞和杜雷的战场! 铛、铛! 两声重响。 风雷声皆去,蔷薇花不开! 只有一柄漆黑的刀出现在人们面前! 燕南飞与杜雷二人立时分开,落回两边。 傅红雪忽道:“此战不可。” 燕南飞道:“为何不可?” 傅红雪道:“李不负绝不会是公子羽!” 燕南飞道:“为什么?” 傅红雪道:“以我四人之力,对敌他们四人,最多分庭抗礼;他若真是公子羽,只消再多添两三位高手,便可将我们围而歼之,岂会如现在这般?” 燕南飞道:“也许他没有兴师动众,是为了故意隐藏身份,不愿让别人知道他是公子羽,以保全他在武林中的名望;也有可能是他故意在此地一游,想看...看看我们的惨状与悲愤,来满足他心中那种变态的欲望!” 李不负忽缓缓地道:“燕南飞,你好像很希望我是公子羽?” 秋水清忽叹道:“他不是公子羽,我知道他不是公子羽!” 燕南飞问道:“你怎么知道?” 秋水清道:“真正的公子羽不会在我面前出现的,尤其是在这种时刻!” “为什么?” “因为他觊觎我的孔雀翎,同时也害怕我的孔雀翎!” 第四百三十三章 秋水清之死 赤土,焦地。 空气中满是灰尘与绝望。 废墟之前,八位高手在此站立,听着秋水清述说他与公子羽之间曾发生的故事。 “早在去年时候,公子羽就曾派人来找过我,请我把孔雀翎‘借’给他。” “他虽说是借,但我当然知道,这种借法跟抢也没什么区别。” 秋水清眼神变得出乎意料的平静,说道:“我自然不可能借给他,他便想方设法地打听孔雀翎的消息。” “这些举措我都一一看在眼里,但是我却只装作不知,因为我若真的做出什么反击之策,那么只会使我孔雀山庄大祸临头!” 秋水清道:“但是公子羽从来没有以真身出现在我孔雀山庄过,因为他毕竟还是害怕我用‘孔雀翎’与他鱼死网破!” 傅红雪道:“这就是你判断李不负不是公子羽的原因?” 秋水清道:“不止。” 傅红雪道:“还有什么?” 秋水清道:“公子羽在暗中打听我,我自然也打听了他。” 傅红雪道:“他怎么样?” 秋水清道:“他绝不会如此年轻。” 公子羽在武林中向来神秘异常,很少以真面目示人,但秋水清却知道,他绝不会像李不负这般年轻。 李不负忽然转头望向萧四无,问道:“你见过公子羽么?” 萧四无道:“远远地见过一面。” 李不负道:“他长什么样子?” 萧四无道:“我不知道。” “我上一次见他的时候,他隔着我很远,有三层珠帘挡住他,珠帘后有一张大书桌,他的脸上还戴着个面具。” 李不负道:“他的身材呢?” 萧四无皱着眉头,努力回忆,又看了看周围众人,道:“他的身材也就像与燕南飞差不多。” 李不负叹道:“他的心智若也与燕南飞一样,那就好了。” 此言暗带讽刺,燕南飞的脸色立时变了变。 萧四无目光尖锐,面带冷笑,偏偏要问:“这是什么意思?” 李不负道:“因为燕南飞一走出孔雀山庄,看见我在现场,便非要认为我是凶手,这种断案的手法若能普及,那么天下再不会有破不了的案子了。” “公子羽若也能向他学一学,那实是于武林有福。” 萧四无道:“幸好傅红雪和秋水清两位大侠还算清醒。” 傅红雪和秋水清从始至终都没有对李不负四人出手。 出手的是燕南飞和他身后的那位女子。 杜雷忽问道:“那位姑娘莫非就是‘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明月心?” “杜雷阁主好眼力。” 明月心在袖中暗暗扣着东西,似是什么暗器,随时脱手欲发。 眼前的四人燕南飞、明月心,傅红雪,秋水清,这四人每一个人都是名动江湖的大人物,他们每一个人稍稍一动,都会影响整个武林大势。 但是他们现在面对公子羽时,却显得无能为力。 李不负忽道:“但是我认为,公子羽也不是真的那么厉害。” 傅红雪道:“此话怎讲?” 李不负道:“如我未猜错,公子羽使先天无极门的赵平引我过来,正是要将这一件事与我扯上关系,好教傅红雪与我决斗起来。” 傅红雪叹息道:“原是赵平引你们来的,难怪你们会信了。” 赵平的名声显然在武林中不算小。 李不负道:“可见公子羽还是想要使‘两虎相斗’之计,若他真的只手遮天,武功超绝一切,尽管来杀我们就是了,何必设下这些圈套?” 燕南飞突然道:“不错!李不负大侠言之有理,所以我们若是坚持下去,是绝对有机会战胜公子羽的!方才我被仇恨与愤怒冲昏了头脑,还望李大侠莫要见怪。” 人人都有被愤怒冲昏心灵的时候,何况是三百年的基业,五百人的血案如此大的血海深仇?! 但燕南飞竟能够转即便调整过来,重拾信心,要去战胜公子羽,也不得不令旁人对其另目而视。 秋水清却双眼绝望,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公子羽的势力之大,非你们所能想象的。” “我现在只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我的妻子多病,正在城里,她身怀六甲,怀着我秋家唯一的血脉。她叫卓玉贞,她的父亲是个镖师,我想请你们照顾好她和孩子。” 说着,秋水清突然之间七窍流血,就倒了下去。 ········· “他是个懦夫。” 在场本有八个人,现在却只有七个人了,这七个人里面难免一定会有人是这么去想秋水清的。 銆愭帹鑽愪笅锛屽挭鍜槄璇昏拷涔︾湡鐨勫ソ鐢紝杩欓噷涓嬭浇澶y鍘诲揩鍙互璇曡瘯鍚c€傘€?/p>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这样开口。 因为每个人都看得出,谁若敢这么说,傅红雪一定会和他拼命。 秋水清本是傅红雪的朋友之一,傅红雪虽常常说自己没有朋友,但毕竟还有有一、两个的。“小李飞刀”的传人叶开算一个,这位孔雀山庄的庄主也算一个。 蓝凤凰仔细检查过了秋水清的尸体,然后道:“他服的是‘孔雀胆’的毒,这种毒自记载以来,我几乎没有见到人用过,想不到在这里看到了。” “他是否还有救?” “没有了。” 秋水清已服毒自尽,毒性直攻心脉,暴毙而亡。 如果说蓝凤凰都救不回他的话,这世上便很少再有人能救他了。 或许李不负的“神照功”还可以试一试。 但李不负没有选择去试。 因为李不负觉得,在这种时刻,也许让秋水清死了更能保全他的体面一些。 ——他已实在没有勇气再去面对荒凉的孔雀山庄,更没有办法面对永远无法亲手复仇的公子羽! ········· 死了的人虽不须面对,但是活着的人却仍要继续生活。 傅红雪、燕南飞、明月心三人已决定去城里面寻找卓玉贞,保全住秋家唯一的骨肉。 萧四无和杜雷却都问李不负:“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不负道:“我们打道回府,到会宾楼去,再吃一次诸葛烤鱼,再好好睡个觉。” 两人齐齐惊讶,不明白李不负此时怎么会突然有闲心吃烤鱼。 李不负淡淡道:“我们既已被公子羽盯上,那么不出几天,一定又会有麻烦自己找上门来的。所以不如先好好休息一下,才有气力杀人。” 他顿了顿,说道:“公子羽不停地算计我,这很好。看来只有收拾了他,我们才能清静。” 他说得很轻描淡写,但这话听在杜雷和萧四无的耳里,却又是另外一种意味了。 两人齐齐一震,打马返回。 第四百三十四章 孔雀翎 会宾楼。 李不负四人果然又吃上了诸葛烤鱼。 这一次当然不只李不负一个人吃了,他们一连吃了三天烤鱼,等到每个人都吃够了,然后四人才一起下楼。 这一天下楼的时候,杜雷看李不负的神情还是如以往般很轻松,他忍不住开口说:“你们真的不知道公子羽的势力有多么可怕?” 李不负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公子羽只会处处算计,而不敢与我们正面交锋。” 杜雷叹道:“那或许只是他正在修炼一种极厉害的武功,分身乏术;也可能是出于其他的未知的原因。但是以我所知,公子羽要想杀掉燕南飞,实在是件并不困难的事。” 杜雷已同燕南飞交过了手,了解燕南飞的武功,他绝对有资格说出这番话。 李不负道:“你的意思是,公子羽是故意放过燕南飞的?” 杜雷道:“武林中两年来,共有三处惨案,丧心病狂,惨不忍睹,连黑道中人瞧了都不敢出来领受此罪,但我知道,皆是公子羽所为,足见其实力。” 李不负道:“哪三处罪?” 杜雷道:“一处是凤凰集,一处是倪家废园,还有一处便是我们才去过的孔雀山庄。” 凤凰集就是李不负和蓝凤凰一开始出现的那个地方:一处小镇,却一个人都没有,成了一座死寂的死镇。 李不负问道:“凤凰集是怎么变成死镇的?” 杜雷道:“因为传说《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这门神功在凤凰集曾出现过,所以燕南飞就去了凤凰集,再然后凤凰集就成了一座死镇。” 李不负道:“倪家废园呢?” 杜雷道:“倪家院落是倪氏七杰经营的家族,他们当天也去过凤凰集,然后燕南飞又去找过他们。” “然后倪家院落就也全都毁灭了,倪家也算大家族,那座院子的历史也很长,但一夜之间全园的人几乎都死光,园子也成了废园。” 李不负道:“第三次就是孔雀山庄?” 杜雷道:“孔雀山庄的惨状与前两次一模一样,显然都是出自公子羽之手。” 李不负道:“他有如此庞大的势力,但却拿不下一个燕南飞,所以令你生出怀疑,是么?” 杜雷道:“是!” 李不负看向萧四无,萧四无想了很久,才道:“公子羽大人确实没有动用全力追杀燕南飞,否则他应该早就死了。但这大概是公子羽大人考虑到燕南飞在武林中名望不错,所以不便兴师动众地杀他。” 这个理由虽不能说很有说服力,但至少还算合理。 李不负喃喃道:“凤凰集、倪家废园、孔雀山庄......”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问道:“孔雀山庄已被毁了,秋水清也已自杀,那么孔雀翎究竟在哪里岂非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杜雷徐徐摇头道:“我甚至怀疑孔雀翎早就不在孔雀山庄了。” “武林中这么怀疑的人不在少数,所以近几年又有好几批人都去孔雀山庄试水。他们虽都一去无返,但是我认为,秋水清庄主的剑法本身也很厉害,也许他并非是用孔雀翎杀掉他们的。” 话正说着,迎宾楼外的街道里驶来一辆马车。 马车里传来一个声音: “孔雀翎确实早就失落了。” ·········· 明月心。 明月楼高休独倚,明月本无心,但这样一个人却叫明月心。 来的人正是明月心。 明月心道:“孔雀翎早就遗失了,这是秋水清亲口告诉我们的。我本不该将这消息告诉你们的,但是孔雀山庄既已被毁掉,那么这也就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李不负道:“你现在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明月心道:“不是。” 李不负道:“那是什么?” 明月心道:“我知道你也把公子羽当作敌人,所以我来找你。” 她拉开车帘,里面竟坐着一位怀有六甲的孕妇,而且看样子怀得已有七、八个月了。 孕妇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是眼神中却透着坚毅。 李不负道:“她是谁?” 明月心道:“她就是卓玉贞!秋水清的妻子!”谷 李不负道:“你把她带过来,是要我保护她?” 明月心坚定地道:“面对公子羽的追杀,天下或许只有你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傅红雪和燕南飞呢?” “他们去对付公孙屠和杨无忌了。” 明月心道:“‘不死神鹰’公孙屠是孔雀山庄的家臣,这一次也是他出卖的孔雀山庄;而杨无忌的名字,想必你们都是听过的。” 李不负淡淡道:“我没有。” 明月心并没有惊讶,反而耐心解释道:“‘百无禁忌’杨无忌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是和武当掌门、巴山剑客齐名的方外七大剑客之一。” “他们都是公子羽的手下?” “是!” 李不负沉吟着。 杜雷和萧四无都不作声。 只有蓝凤凰在车前仔细瞧了瞧,确认里面坐着的的确是一位孕妇,不由心生出些怜悯,面上带着同情。 但是她并没有说什么。 李不负却道:“好吧,就让她留下来。留在风雷阁中。” 杜雷道:“这......” 李不负道:“让她们留下来,公子羽一定会来找的,公子羽若来找我,我就也可以找到公子羽了。” ········· 果然,刚刚到子时,就有人找过来了。 人在风雷阁里,也就是杜雷的院子里。 人是翻墙进来的,他刚进来的时候,杜雷本已想喝出声,但是却被李不负止住。 李不负低声道:“静观其变。” 杜雷凝望着那人往卓玉贞的房间而去,也悄悄对着李不负说了句:“来的人是孔雀。” 李不负点点头,跟了上去。 他的身法悄然无声,当真如同鬼魂在夜里游行一般,若非杜雷亲眼见到李不负掠去,甚至都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无声无息的身法。 李不负就跟在孔雀后面,孔雀却完全没有发觉。 孔雀长得很普通,身材也普通,他的神情相当冷漠,迅速展动身法,来到了卓玉贞的房间前。 他竟伸手敲了敲门,然后才推门而入。 门内没有任何动静。 孔雀冷冷地问:“有人吗?” 这时候才有个娇弱的女子声:“谁啊?” 孔雀道:“是我。” “你......你是李不负大人么?” 孔雀道:“不是,我是孔雀。” 卓玉贞问道:“你......你是孔雀?孔雀又是谁?” 油灯被点燃,是孔雀点的灯。 他居然还敢点灯。 卓玉贞见到孔雀陌生的脸,立即惊呼道:“你到底是谁?” 孔雀依然冷冷地道:“我是孔雀,是你丈夫的好朋友。孔雀山庄的孔雀翎就在我的手上!”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金光闪闪的神秘圆筒,放在灯下,给卓玉贞看清楚。 灯光给予了这圆筒无限的辉煌与绚烂,光彩流转,曼妙无比,使得它宛如梦幻中才存在的神器。 这就是“天下第一暗器”孔雀翎? 第四百三十五章 孔雀之死 孔雀将孔雀翎拿了出来,摆在灯下。 黄金色的光芒随着圆筒的转动而肆意流转,照向房间里的四面八方,各处角落。 卓玉贞将信将疑,问道:“你真是他的朋友?” 孔雀道:“千真万确!我手里的孔雀翎并非是真物,而是仿制品,但是你总该知道,纵然是仿制品也自然是出自孔雀山庄之手。” 卓玉贞迟疑着点了点头。 “所以即便这是仿制品,但秋水清能够把这一件仿制的‘孔雀翎’交给我,也足见他对我的信任。” 卓玉贞终于问道:“那你现在过来,是什么意思?” 孔雀道:“我来是要告诉你,李不负也是公子羽的人,他们都是一伙的,明月心已上了个大当!他们挟持你,只不过是想要以此套出你口中的‘孔雀翎’的下落!” 卓玉贞大惊道:“这......连明月心也看错了人么?” 孔雀道:“正是,你现在就跟我走!” 他走过去要拉住卓玉贞离开,却听身后一个声音问道:“走到哪里去?” 孔雀浑身一震,却并未恐惧,而是转身,缓缓面对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那个人。 ········· 李不负正站在门口。 他问:“你是孔雀?” 孔雀道:“你就是李不负?” 李不负淡淡道:“你想出来的这个计谋实在很拙劣。” 孔雀仍然平静地道:“拙劣又如何?” 李不负道:“拙劣的计谋只会让你死在风雷阁中!” 孔雀道:“孔雀山庄都可以毁灭,死一只孔雀又算得上什么?” 他的表情里真的无所畏惧,那神情竟有三分像是秋水清临死前的样子。 李不负不禁奇道:“你真的不怕死?” 孔雀道:“我真的不怕。” 他此刻的神情与秋水清更相像了。 ——那是一个人心死了的样子。 秋水清与孔雀不怕死,只是因为当有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已经让他们心死了。 一个人心死之后,往往也就不再害怕身死。 李不负忽道:“你不怕死,难道也是因为有人毁了你毕生所守护的家园?” 孔雀冷笑道:“我哪里有家园?我从小到大就没有一个家!” 李不负道:“那你为什么来送死?” 孔雀霍然转身盯着李不负,道:“你是公子羽的人,所以我为了反抗强权,获取正义,才来接走卓玉贞的,我怕什么死?” 李不负道:“果真如此?” 孔雀咬牙道:“那还有假?!” 他手里面拿着的孔雀翎突然方向一转,对准了李不负! 李不负身影突然一晃,油灯发出的淡薄光亮几乎跟不上李不负的影子;他再一出现时,已来到了孔雀的身边。 他的一只手正好抬着孔雀持着孔雀翎的手腕。 “你好,孔雀。” 孔雀脸上露出震惊与失望,道:“果然,暗器毕竟是暗器,无论再厉害的暗器也敌不过真正的高手!” 李不负道:“你知道便好。” 孔雀喃喃道:“就是不知真正的孔雀翎是怎样弥补这一点的......” 李不负手上一用劲,孔雀闷哼一声,手腕咔嚓一响,手掌握着的“孔雀翎”已掉在地上,滚落一旁。 孔雀惨笑一声,道:“你杀了我吧,我已不是孔雀了!” 李不负道:“你很想死?” 孔雀道:“我已没有了孔雀翎,我便不是孔雀了。你见过不会开屏的孔雀吗?这样子的孔雀不死又能留着做什么?” 李不负默然。 突然之间,门外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原来你也知道,你不再是骄傲的孔雀了,而是一只可怜的爬虫!” 这个声音响起之后,孔雀的神情竟变得极为恐惧,脸上充满了愤恨与羞耻。 门被推开,进来的人赫然是明月心。 ········· 明月心进门之后,走到房间中间,捡起那个金色的圆筒——“孔雀翎”,放在灯下打量了一下。 她轻轻一笑道:“想不到你还有脸再来。” 孔雀道:“我来了又怎样?” 明月心道:“你来是想要带走卓玉贞?” 明月心慢慢地走了过去,忽将那枚仿制的“孔雀翎”交到了卓玉贞的手中。 “秋夫人,你拿好它,可以用来防身。” 卓玉贞茫然地点了点头。 明月心回转头,望着孔雀,脸上忽露出种神秘的笑容。 孔雀面上的表情却更显得震佈可怕。 李不负瞧出此中有异,问道:“你很害怕明月心?” “她......她是个婊子,是个又坏又恶心的婊子!就是她让我不再是.......” 孔雀的话说到这里,竟说不出口! 明月心居然承认:“不错,我是婊子!但是我至少不会像你一样去做别人的走狗!” 孔雀道:“你......你打造出仿制的孔雀翎来,故意让我找到,岂非就是要我去做别人的走狗?!” 他说到这里时,双眼血红,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明月心还未说话,突听“嘭”的一声! 哗! 一道金色的光华激射而出,如同一道天外而来的黄金流沙,瞬息卷涌了过来! 李不负在这枚仿制孔雀翎按出的一刹那,便已动身跃至一旁,而孔雀却来不及躲了。 嗤嗤嗤! 黄金般的流沙像是无情的沼泽一样,顿时吞噬掉了孔雀的生命。 孔雀立即倒在地上。 叮、叮、叮! 孔雀翎发射出的暗器打在房门上,极致的绚烂瞬间而来,又瞬间消失,世界又恢复了平静。 而李不负立身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卓玉贞。 他自从晋升“观神坐照”境界之后,对四周发生的一切已有了种明澄的洞察,很少有事物再能瞒得过他的耳目。 他虽然没有刻意去注意卓玉贞,但是卓玉贞的一举一动却仍在他的体会之中。 所以卓玉贞按动“孔雀翎”开关的时候,他也立刻感觉到了。 这是种很玄微的感受,难以言明。 卓玉贞茫然无措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孔雀翎”,仿佛不知道刚才那一切竟是自己所为! 刚刚将孔雀翎对着李不负和孔雀的位置,按动开关的举动仿佛不是她所做的一样。 明月心也惊呆了,她刚才急忙退到了一旁,紧紧贴在窗边,惊讶得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一点动作;窗外的明月照下来,月光如水,正好照在她裸露的锁骨上。 卓玉贞仍一脸无助,一副不知发生什么的样子。 李不负慢慢走了过去,对着卓玉贞道:“把孔雀翎交给我。” 卓玉贞无动于衷,她只是很害怕,害怕自己杀了人。 她双手攫着金色圆筒,同时拉着被子,死死地缩在床上的角落里,流露出极其恐惧的神态。 李不负又讲了一遍:“把孔雀翎交给我!” 恰在这时,突然有一个人也走进屋子来。 进来的人是傅红雪! 傅红雪进来的时候,也正好听到这句话! ········· 李不负感到背后忽有一股强大的气机出现,并且锁定了自己! 是一股逼人的刀气! 李不负没有转身,而是忽地立在原地,再也不动。 他虽不转身,但也知道身后那位仓促赶来的人必定是傅红雪。 他方才讲出的话也许会让傅红雪有所误会,但是明月心在,明月心会解释给傅红雪听的。 所以他不动。 但这时候,明月心却做出了一件谁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第四百三十六章 明月无心 明月心突地口中喷出一口鲜血,鲜血落在地面,正被月光照耀着,形状宛如一朵初开的梅花。 她怎么会吐血? 她此刻岂非是应该去好好向傅红雪解释眼前发生的事情么? 而接下来,明月心居然说道:“我冲破了他点住我的穴道!我们联手对付他!” ——明月心这口血竟是为了要冲破李不负点住她的穴道? ——李不负何时点住了她的穴道? ——明月心是不是想让傅红雪认为,李不负是为了从卓玉贞手里抢夺孔雀翎才点住她的穴道的? ——明月心为什么要诬陷李不负? 傅红雪的刀一直握在手里,此时握得更紧了,他随时都准备出刀! 而当傅红雪准备出刀的时候,李不负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不再不动。 他非常镇定地转过了身来,看了看傅红雪,又看了看明月心。 他不知道傅红雪是怎么赶回来的,也不知道明月心到底在弄什么把戏,但是他知道,他将面对傅红雪那天下无双的快刀! 杜雷和萧四无也到了这里。 杜雷一直在远远地望着这边,当他看到明月心进去房间,他仍然选择不过来;但是当傅红雪突然出现,飞掠而至的时候,他就立刻赶来了。 萧四无与他几乎是同时赶到的。 萧四无手里的飞刀跃跃欲试,似乎随时都想去试一试傅红雪这位“天下第一快刀”的真正实力! 杜雷手里的刀也徐徐拔出,他虽不清楚这房间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毫无犹豫,打算相助李不负。 傅红雪缓缓道:“想不到我们之间,终归还是会有一战。” 李不负没有多余的解释与辩白。 在这种时候,任何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说了一个字:“是!” ········· 李不负没有拔刀。 他的刀在腰间,他随时都可以出刀,从任何方位出刀,劈向这房间大大小小任意一处角落。 他的刀法当然做得到。 他此刻虽背对着卓玉贞,但是若要他在瞬息之间出刀取掉卓玉贞的性命,也并不是一件难事。 到了李不负和傅红雪这等境界的高手,早已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限制住他们的刀了。 除了他们自己! 所以傅红雪还没有出刀。 李不负问道:“你还是要等我先出刀?” 杜雷闻言,眼神一紧。 当初他败在傅红雪的刀下,也正是如此落败的! 傅红雪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等你先出刀!” 傅红雪的刀法向来是后发先至,他不出刀,便没人知道他的刀法如何;而敌人一出刀,他的一双锐眼却立即可以看出该从什么角度去破解对手的刀! 而且他的刀一向最快! 所以纵然他后出刀,也往往会先一步落在敌手的身躯上。 李不负的刀能不能比他更快? 恰在这时,蓝凤凰进屋子来了。 ········· 蓝凤凰比萧四无来得晚一些。 这倒不是说她的武功比萧四无差很多,而是女人起床穿衣服,多少是会比男人多花些时间的。 所以她来晚了一些。 但是她却最平静。 她平静地走进来,看到了杜雷与萧四无在傅红雪身后盯紧了他,也看到了明月心和傅红雪对李不负形成了合围之势,还看到了卓玉贞在李不负的背后,缩在床的角落里,不知所措的样子。 恰巧不巧,卓玉贞手中的金色圆筒正好是对着李不负的。 这一切都被蓝凤凰尽收眼底。 蓝凤凰慢慢地走了过去,走到明月心的身边,道:“我们好心收容你们,你们却要反咬一口?” 明月心眼神冰冷,神情果决,冷冷地道:“你不该问问李不负他自己干了些什么?!” 蓝凤凰道:“我不需要知道他做了什么。” “我只知道一个道理:你要杀他,我就杀你!” 蓝凤凰已出掌! 她竟然是这场战斗中最先动手的! 蓝凤凰后来修炼的《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乃是道门心法中最顶尖的绝世心法,其功力之纯厚如今已少人可及! 她的掌力一吐,携起阵阵风声,如同天山巅上的浩大雪风,又似大海里的汹涌波涛,声势强劲,涌向明月心! 明月心浑然无惧,挥掌相迎,同时反攻出一记腿法,踢向蓝凤凰腿上的“血海穴”。 蓝凤凰旋身而起,捏掌成爪,又扣向明月心的头顶。 明月心身往后仰去,回身踢脚,用出一招“倒挂金钩”,反踹向蓝凤凰怀中。 蓝凤凰手上变式,改拍在窗边,借力腾挪,避开了这一脚。 明月心的真实实力并不差,她的武功以灵动小巧为主,兼备峨眉、武当、海南三派之长,武林中的女子能胜过她的恐怕几乎没有;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与燕南飞、傅红雪一起筹谋对付公子羽。 而蓝凤凰腾身到一边之后,却不再出手。 明月心冷笑一声道:“你对付我,让李不负专心对付傅红雪,这倒是公平的很!” 她语带讽刺,讽刺的是还站在她身后虎视眈眈的杜雷和萧四无。 只是在这时候,门外却又有一个声音到了:“的确很公平,杜雷,萧四无,你们的对手是我!” 来的人赫然正是燕南飞! 蓝凤凰看到燕南飞来,也没有一丝慌张,反而道:“你们错了,我这人用手段时向来不会予人公平。” 明月心道:“哦?” 蓝凤凰微笑道:“我常常会用一些很卑鄙,很不耻的手段。” 明月心已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她感到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眼睛隐隐变得湿润,鼻子里也痒痒的。 蓝凤凰道:“我方才拂出的掌风中夹杂了一种奇毒,你现在最好不要动,那么还可以坚持一刻钟的时间。你若要与我动手,最多十招,你就要倒下了。” “这实在很不公平。” 明月心没有反驳。 她显然已觉察到了自己中了毒。 燕南飞神情一变,从怀中朝她扔出一粒黑色的丹药,道:“接着!” 哧! 丹药刚飞到一半,明月心刚刚抬手,丹药便已被一柄飞刀破空而来,切成两半! 萧四无道:“你既然说对手是我们两个,那便不要分心了吧。” 燕南飞的脸色忽变得很难看。 明月心也开始大口地喘气。 只有傅红雪还是在等。 他不能不等。 因为他也实在没有胜过李不负的把握。 所以他一定要耐着性子,以最稳的态势,等待李不负先出刀,他才能去捕捉到李不负的破绽! 然而在此时此刻,该着急的显然不是李不负。 所以李不负也很有耐心,他还是不出刀。 他的手甚至都没有碰到那柄血刀 但蓝凤凰却踱步而去,走向了中毒的明月心。 “你叫明月心,我本觉得是个很好听的名字。但我现在才意识到,明月无心!这名字也不过如此罢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羊癫 蓝凤凰走到了明月心的身前。 明月心此时已跪在地上,捂着心口喘息,额头上不住地冒汗。 蓝凤凰叹了口气,道:“明月无心,你还是......” 话方到此处,明月心忽地一拂袖,探手去点蓝凤凰的左腋旁的“天溪穴”! 她仍有余力! 蓝凤凰反应极快,左掌反手一握,捏向明月心的右手腕,然后一掌劈向她的天灵盖! 明月心却用了种不知是出自何门何派的奇异身法,竟突然一缩身子,又乍然而起,不但避开一掌,而且还张开白玉般的皓齿去咬住蓝凤凰攻向她的右掌! 她另外的一只手却灵蛇一般击出,正打在蓝凤凰的怀心! 蓝凤凰哼了一声,已是负伤,另一只抓住明月心的手却还是不肯松开。 燕南飞仰天大笑,道:“难道你们不知道?明月心出身唐门,甚至那只假的孔雀翎也是她寻得的,区区一阵毒风,怎能轻易将她毒倒?” 他话方罢,明月心便要一掌再加气力,将蓝凤凰推出去。 但在此时,蓝凤凰擒住明月心手腕的那只手袖中,猛然钻出一条细细的苗条的赤色小蛇。 那条小蛇飞快地探头,“嗤”的一下咬在明月心手上! 蛇牙方从肉间离出,一团青黑色已在其皮肉间显形,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手臂上方蔓延而去! 明月心大惊失色,立即用另一只手反手去切蓝凤凰的左臂,然后便要掠走。 蓝凤凰一击得成,也不再纠缠,而是翻身倒退开去。 她受了明月心一掌,显然也身负内伤,但是却还是笑道:“你咬了我一口,我便让我的小蛇咬你一口,这样好么?” 明月心咬住嘴唇,她本欲掠出窗外,但感应到快速发作的毒素,却连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不敢再做。 她点住自己右臂上的穴位,使得毒性不能立即发作,随后又急忙从怀中掏出个小瓶,服下三枚丹药,便不再说话,只是打坐。 她坐下之后,更是一点儿都不敢动了。 她越是动,就越会加快她死亡的速度。 另一边,燕南飞已同杜雷与萧四无交上了手。 长剑掠空,风雷滚动,飞刀在旁! 燕南飞的剑法果真不愧“江湖名人榜第一”的名头,即使是杜雷和萧四无联起手来,也不能立刻胜过他! 但他也被两人缠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蓝凤凰一步一步地走向明月心。 蓝凤凰瞧了瞧仍在对峙的李不负与傅红雪,对着明月心微微一笑,说道:“我可不能杀了你,而要利用你去干扰傅红雪,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明月心盘坐在地,努力调息,期望能将两种毒都压制下去。 她懂得许多唐门的毒术,对于压制毒性发作也有其独到的功夫,但是压制一种毒她尚可做到,两种毒一起发作,却使她也吃不消了。 蓝凤凰站在她的身前,月光自窗而入,将蓝凤凰的身影拉得很长。 蓝凤凰突地探手,飞快点住明月心右肩上的几处穴道,明月心的右半边身子立马就感到麻木,不能活动了。 “这样吧,我将你的衣裳脱光,会不会就可以影响到傅红雪和燕南飞了?” 明月心闻言勉强笑了笑,道:“我本来就是个婊子,你把我的衣服脱得再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蓝凤凰道:“哦?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个婊子!” 明月心穿的仍是那身海蓝色的衣裳,玉肩微露,发丝垂下,在月色之下显得尤为楚楚动人。 “孔雀像孔雀吗?” “不太像。” 明月心眼神瞥了眼孔雀的尸体,道:“孔雀既然能不像孔雀,那么婊子是不是也可以看起来不像婊子?” 蓝凤凰道:“是,你说的很有几分道理。” “那我该怎么对付婊子呢?我把婊子勾引人的脸划烂,教她再也不能勾引男人,这方法是不是比较好?” 明月心的脸色变了。 连在门外与二人酣战的燕南飞的脸色都变了。 无论谁都明白,毁容对于一个美丽又青春的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蓝凤凰此时又出手,将明月心的左半边身子的穴道也都点上。 “可惜我手里没有刀......”她随即道,“但幸好我还有只蜘蛛。” 蓝凤凰一点一点地将明月心的衣衫褪去,露出一身光洁雪白的肌肤,以及曼妙的身材。 等到她的上半身衣裳都脱得干净,袒出的一身雪肌竟比月光更白,更加美丽、动人。 蓝凤凰慢慢地取出一只蓝色的蜘蛛放在她的肩上。 那蜘蛛先是看了看四周,然后顺着明月心的肩膀爬了一圈,顺延而下,到了她的胸口,又到了她的没有一丝赘肉的腹部。 明月心一直让自己尽力保持镇静,但是直到这蜘蛛沿着她身体的中线向上,爬到她的脸上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那张绝美的脸。 那张几乎找不出瑕疵的脸。 “你的脸若被这小蛛多咬上几口,就会变得又紫又肿,也许还会发黑!” 明月心索性闭上了眼睛。 “但是呢,要解这蛛毒也容易的很,只要用刀在脸上划几刀,把毒血及时放出来就好了。” 蓝凤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只会毁了你的容,然后呢......” “然后就把她卖到妓院里去,让她成为一个真正的为民造福的好婊子!” 这句话是李不负开口说的。 李不负开口了。 明月心心底突然升起一丝希望,李不负既然开了口,那么是不是说他正在分神观察这边的情形? 那么是不是也就是说傅红雪有了出刀的好时机?! 明月心当然知道,傅红雪并不是非要等敌人先出刀,他才会出刀的。 这只是一种战略,而不是一种刻板。 傅红雪一定也有要去杀人的时候。 那种时候往往就会是他先拔刀! 李不负这个分神的时候,傅红雪是不是就已拔刀?! ········· 明月心看了傅红雪一眼。 傅红雪没有拔刀。 他不但没有拔刀,而且还倒在了地上,整个身子蜷缩起来,就像是被人用一根无形的鞭子在抽打一样! 他的手掌在颤抖,手臂在颤抖,肩膀在颤抖,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此刻痛苦得甚至都要握不住刀! 他哪里还有力气拔刀?! 天下无双的傅红雪怎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的? 杜雷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朝着燕南飞劈出一刀,大叫道:“傅红雪患有羊癫疾,这正是他病情发作的时候,他没法再对付任何人,快一刀杀了他!” 杜雷的声音极大,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声音,也许风雷阁外的人说不定都能听到了。 但是李不负居然沉住了气,没有选择动刀杀人。 他点住了傅红雪的穴道,还随手从旁边切了一根木条,往他嘴里塞去。 “先审明月心,再问卓玉贞。” 第四百三十八章 公子羽的女人 “先审明月心,再问卓玉贞!” 在李不负看来,傅红雪倒未必是事件的主谋,很可能他也被人利用;但明月心是无论如何跑不掉的。 傅红雪已昏迷过去。 而卓玉贞缩在床头,手里还紧紧地握着那个金色的圆筒——仿制的“孔雀翎”。 她这一次没有想要按动机关,也没有再将这仿制的绝世暗器对准谁的意思。 她从头到尾都保持着那种很无助、很慌张的神态,一声也不敢吭,似是真的被眼前的场面吓得傻了。 杜雷和萧四无还在与燕南飞决斗。 李不负掠出门外,观看这一场三位顶尖高手的对决! 燕南飞的蔷薇剑剑法变幻多端,竟如梦幻一般,时而在东,时而在西,时而向左,时而向右,奇变莫测。 若站在局外仔细观察,甚至可以见到那柄蔷薇剑真的隐隐开出了一朵蔷薇花来。 这是其剑法中的剑意! 而杜雷的风雷刀法沉稳厚重,本是对付这等剑法的最佳武学,但是在交锋之中,他却仍是落在下风。若不是萧四无在旁掠阵,恐怕杜雷早要落败。 萧四无并不只会飞刀,他的掌法与身法都很不错,在旁边飞掠,时不时地给到燕南飞一些威胁。 他的飞刀紧紧握在手中,随时待发,却一直如弦上之箭,将发不发! ——燕南飞至少有四分的心力都被牵制在了萧四无的这柄飞刀上。 李不负微笑道:“看来萧四无也学到了傅红雪的一些东西,飞刀不出,也许要比出刀更教敌人难受!” 燕南飞望见李不负走出,大叫一声,道:“明月心,快走!” 李不负道:“她怎么还能走?” 燕南飞稍稍朝着里面望了望,心知不妙,立刻一剑晃出,逼退杜雷,横身掠走。 他身影先在阁楼上一点,飞出五丈多远,转即又借力点了两下树枝,人便飞出风雷阁去,不见踪影了。 其轻功之高明,却是杜雷跟不上的了。 杜雷回身慢慢走到房间门口,面色很不好看。 他道:“想不到燕南飞在上一次孔雀山庄与我交手时,还有所保留,这次想必才是他的全部实力!” 燕南飞在与两人打斗之际,一剑逼退杜雷,说走便走,这份轻巧证明他的武功确实还要远胜过杜雷不少的。 杜雷这一战后才恍觉,自己当初想要去击败傅红雪、燕南飞这等高手,实是井底之蛙之行径了。 萧四无也走向房门口,一路走着,都在垂首,似在仔细思索什么,他忽又抬头问李不负:“你怎么不去追他?” 李不负还没答复,房间里打坐的明月心忽道:“他不必去追。” “为什么?” “因为他们肯定还会见面的!” 明月心的笑容忽然变得很神秘。 ········· 房间内。 杜雷与萧四无分坐左右。 而明月心和卓玉贞都被点住了穴道。 萧四无看住明月心,杜雷则在卓玉贞的身旁站着,一动不动。 这次躺在床上的人换作了昏迷过去的傅红雪。 李不负先用“神照真气”帮助蓝凤凰疗愈内伤,过了一刻多钟,他才回过头来盘问明月心和卓玉贞。 明月心的衣裳已然穿上,她居然还比李不负先开口,说:“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神奇的功法,可愈人内伤于片时之间。” 李不负道:“这世上还有很多很神奇的刑法,你要不要也试一试?” 明月心笑道:“不必了。我想你也舍不得这样对付我的。” 她虽已是阶下之囚,但在这时,她竟然又恢复了属于她的那份从容与优雅。 李不负也笑道:“哦?明月心,你好像很有恃无恐,你还有什么手段没用出来么?” 明月心道:“只有一样手段没用出来了。” 李不负道:“什么手段?” 明月心道:“我是公子羽的女人!” ········· 明月心说出此言,不只是李不负,连杜雷和萧四无都感到很讶异。 李不负道:“你是公子羽的女人?” 明月心忽然笑眯眯地看向萧四无,竟换了个完全不同的音色,说道:“那位萧家的少年,你还记得我吗?” 萧四无猛然一震,一下子想起了谁一样。 明月心又高声吟道:“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 萧四无惊道:“你.....你......就是她?” 明月心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迎着月光闪动,道:“我不是她,又会是谁?” 萧四无长吁一声,对李不负说道:“她的确是公子羽的女人!她变了声音,现在我听得出了!” 李不负记起:在孔雀山庄时,萧四无提过,有一位女人曾哄他来孔雀山庄比武,试一试他的飞刀和孔雀翎到底谁更厉害。 不料此人居然正是明月心。 李不负略一思索,问道:“你是公子羽的女人,所以到我这里来,要使诡计令傅红雪与我决斗?致使我们两虎相争,一伤一死,公子羽便好坐收渔翁之利么?” 明月心道:“你很聪明,但只猜对了一半。” 李不负道:“还有一半呢?” 明月心道:“还有一半,等你见到真正的公子羽就知道了。” 李不负道:“你打算带我去见他?” 明月心道:“正有此意。” 李不负道:“是他让你带我去见他的?” 明月心道:“是!若是这次计划不成功,我就只有带你去见他。” 杜雷和萧四无在这时齐齐看向了李不负。 他们都知道,公子羽的势力是多么的庞大,多么的难以比拟,李不负若是去见他,还不知会遇到多少危难险阻。 如果公子羽在其住宫附近,设下天罗地网的埋伏,李不负被明月心引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白白送死? 李不负道:“公子羽想见我么?” 明月心笑道:“谁不想见一见你这位一月之前还寂寂无名,一月之后便名动武林,敢与公子羽、傅红雪叫板的神秘刀客?” 这句话捧足了李不负的面子。 李不负却淡淡道:“他若想见我,你让他来这里见我就是了,他可以走路,骑马,坐船,驾车,就算他飞过来见我,我都不会介意的。” 明月心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她竟不知道该怎么答了。 天下人人都知道公子羽势力极大,却行踪神秘,未得他的首肯,想要去觐见他都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怎会还有人敢让公子羽来见他? “公子羽三日内不来风雷阁,拿不出足够的诚意来向我道歉,从此世间便没有明月心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平静的一天 李不负只留下这么一句话,让公子羽三日之内来风雷阁领人,不然明月心从此便要从世间除名。 天底 李不负与蓝凤凰已然离开。 李不负要去检查蓝凤凰的伤势到底严不严重。 杜雷看了看四周,将卓玉贞点住穴道,也带到了另一个房间,唯剩下萧四无在这里看守明月心。 明月心看向萧四无,道:“萧少年,你忍心看着我在这里受苦吗?” “你要知道,你背叛了公子羽大人,这条罪名已可让你死上一千次。你现在乖乖听我的话,说不定还可保住一命!” 萧四无冷冷地道:“我跟在李不负身边,是为了观察他。谁说我背叛了公子羽大人?” 明月心道:“观察他?” 萧四无道:“观察他的喜好,观察他的姿态,观察他的武功,观察他的刀法,最后观察出他的弱点。” 明月心笑道:“原来你连背叛的借口都想好了。这样子你就可以左右逢源。哈哈哈哈,看不出来,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郎如今也学会两面三刀了。” 萧四无冷哼一声,道:“随你如何驳斥,我自有话对公子羽大人交代!” 明月心一对明眸转了转,道:“你觉得公子羽会听信你的话,还是会相信我的话?” 萧四无无言以对。 明月心又娇笑着,忽然道:“少年郎,你上一次是不是没看清楚我的脸,没看清我是长什么样子的?你这次大可以走近来仔细看看。” “反正我被点住了穴道,你不用害怕的。” 明月心的脸庞并没有被蜘蛛撕咬,她保持着盘坐在地的姿势,双手放在膝上,整个人显得优雅而美丽,而且带着一种出尘的气质,是别的女子远远无法比拟的。 特别是她露出的半截玉肩,白皙而光洁,堪称世上最精致的艺术品。 萧四无先前本只将她当作是公子羽的女人,没有太过注意到她的动人。 而当明月心说出这样一番隐隐带着诱惑的言语时,萧四无的心却突然跳了一大跳。 屋外明月照人。 屋内明月动心。 萧四无看着明月心,心跳居然开始止不住地加快。 明月心又道:“这里反正也没有别人,你多看我几眼,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且......而且我不能动,你还可以偷偷地看我更多的部位。” 明月心慢慢地,慢慢地说着:“刚才蓝凤凰帮我穿衣服的时候,你故意扭过头不看,可是我知道,你心底是想看的,是么?” “你现在就可以看,还可以看很多很多。” 萧四无的心跳变为狂跳,脸色红润至极,活像是个熟透了的樱桃。 明月心轻轻喘了一声,道:“他们不会很快回来的,此间无人,你快.......” “谁说此间无人?” 一个沉重的声音响起。 在萧四无的身后,一个身影矫健跃起,立在地上,他的脸色苍白,黑衣如新,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柄刀! 傅红雪! 他已苏醒过来。 萧四无吓了一大跳,惊问道:“傅红雪,你好了?” 傅红雪冷冷不语。 他盯了一眼明月心,拖着跛脚,径自走出门去。 明月照人。 明月无声。 萧四无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顿时什么心思也没有了。 明月照在树枝上,惊起一片鹊鸟,“吱吱吱”鸣叫几声。 傅红雪的身影也随着鸟声消散在月色中了。 ········· 蓝凤凰没有受太严重的伤。 她的心法是道家的极正宗的心法,而且功力也相当纯厚,明月心的功力并不及她,那一掌虽让她受了内伤,但却并不严重。 李不负以“神照功”帮她疗过伤势后,她的伤势已没有太大的问题。 蓝凤凰又在房间里运了遍心法,将内力运行了一个周天,感觉彻底无碍,这才起身。 蓝凤凰道:“你将明月心留在那房间里,让公子羽来领走她,这方法有用吗?” 李不负道:“她既自称是公子羽的女人,公子羽自然该来领她。若是她在说谎,那么她死也就死了吧。” 蓝凤凰道:“她中了我两种不同的毒,虽暂时被她压住,但多半还是熬不过三天的。” 李不负笑了笑,道:“这么说,公子羽得赶快来才行。” 蓝凤凰道:“可公子羽怎么知道明月心在你手上,还要他来道歉取人?” 李不负悠悠道:“你放心,公子羽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的话,那也就不足为虑了。” ········· 才不过一天。 这一天也许是江湖里最清静的一天,什么大事情都没有发生,江湖名人榜上的那些一流高手也都没有任何交手。 除了卓玉贞肚子疼,像是要早产,赶紧被杜雷送到医馆以外,其余都没有什么变故。 李不负与蓝凤凰也悠悠闲闲地过了一天。 而这一天,明月心体内的毒性渐发,嘴唇变乌,脸色发青,令她相当难受。她昨夜还敢和萧四无调一调情,但今天却一个多余的字眼都不愿说。 萧四无看着她又紫又乌的面色,当然也再没有升起那种心思来了。 平静的一天很快过去,但是第二天就不太平静了。 第二天内,许多帮会与门派都在暗动,布置人手,准备车马,取出贮备的火药,运送上等的兵器。 更不平静的是,这一天,顾棋来到了风雷阁前。 顾棋也是公子羽手下的人。 而且是最核心的那一部分人,比孔雀、拇指、萧四无这些人还要核心。 公子羽手下有“琴、棋、书、画、剑”五位高手。 这五位分别是俞琴、顾棋、王书、吴画、萧剑。 他们各自有自己擅长的领域,但是毫无疑问,也皆是武林中极少有的高手! 尤其是顾棋,他以武林为棋,帮助公子羽布局四方,在其势力中充当着极为重要的角色。 甚至有一些人认为,在某些时候他的出现,往往也就象征着公子羽。 现在顾棋就出现了。 他一身青衣白袜,装束简朴,走到风雷阁的门口,仔细撩起袖子,敲了敲门。 他的身后还跟着三个人。 这三个人的来头也不小。 分别是“先天无极门门主”赵平、“百无禁忌”杨无忌、“不死神鹰”公孙屠。 这三位当然也都是高手。 除了顾棋表现得很有礼以外,另外三个人到风雷阁的样子却像是要来杀人的。 敲门过后,公孙屠突地提醒道:“还有人没到!” 顾棋道:“人没到齐,我们先去谈一谈,总是可以的。” 吱。 门已开了。 是杜雷亲自开的门。 “请进!” 第四百四十章 背下棋谱 风雷阁,大厅。 杜雷早些年为了摆气派,将大厅修葺得相当精美,摆着一面玉石屏风,屏风后面架着一张古琴,他会客的时候,可请琴女在屏风后弄琴弹曲。 两边墙壁上还挂着古画,大多出自名家之手,多为山水画,而其中最珍贵的一幅画乃是出自东晋画家顾恺之的手笔。 大堂中央还有一幅字,上面的笔法龙飞凤舞,遒劲霸道,写着:“一刀动风雷”! 顾棋走进大堂时,拊手赞道:“好琴、好画、好字!” 他环顾一周,却又叹道:“可惜无好棋!” “嗯?哪位想要下棋?” 李不负与蓝凤凰正好从后面携手踏来。 顾棋一见李不负,立即施礼道:“这位便是李不负大人?在下顾棋,这边见过。” 李不负笑着望了他几眼,问道:“你是公子羽手下的人?” 顾棋道:“不才,正是‘琴棋书画’之‘棋’。” 李不负道:“这么说来,你的棋一定下得很好了?” 顾棋道:“不敢,我旁边这位‘百无禁忌’杨无忌道长棋弈之道也未必逊于我。” 李不负丝毫不问他身边的杨无忌、赵平、公孙屠三人,反而对他说道:“哈哈哈哈哈,好,来,既然你有一手好棋艺,我们便来下一局棋!” “来人,摆棋!” 顾棋与杨无忌等人面面相觑,均不知李不负到底在弄什么把戏。 连杜雷也搞不懂李不负是怎么想的。 但是他还是令人去搬来了一副棋,摆在大堂中央。 这副棋本是杜雷当初随意购置,充充样子的,倒是从来没有下过,此番还是第一回用。 李不负望着棋局,笑道:“顾棋,我知道你所来为何。无非是要救走明月心,是么?” 顾棋自然不会不承认。 “好,我知你棋道极精,我如今摆下一副棋局,你若能破之,我便让明月心随你而去,别无其它条件,这样可好?” 顾棋一怔,他没想到李不负的要求居然如此简单,连忙答应下来:“愿领教阁下棋招!” 于是李不负便笑吟吟地,一个棋子一个棋子地往棋盘上面摆。 蓝凤凰悄悄在他耳边问:“你还会下棋?” 李不负故意瞪了她一眼,道:“我会的东西可多着,这盘棋闻先生来了也肯定下不过我!” 顾棋一直凝神盯着棋局,专心致志,如临大敌。 李不负越是摆,顾棋越是心惊,等到摆到快二百子时,顾棋头上已隐隐见汗。 李不负最终摆好了最后一枚棋子,又仔细看了看,想了半天,认为棋子没有差错,才道:“请顾棋先生来破此珍珑棋局!” 他竟是将当初在擂鼓山上,苏星河用来“折磨”他的“珍珑棋局”原模原样地复盘了出来。 李不负在苏星河的指导下,只能说粗通棋术,但要下赢顾棋这等棋道高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但是他认为,顾棋可未必破得了这一局无崖子耗费无数苦心想出来的精妙棋局。 蓝凤凰立在李不负旁边,其余的人,杜雷、杨无忌、赵平、公孙屠也都在侧围观。 顾棋与杨无忌都是棋中高手,赵平与公孙屠的下棋水准也还算不错,但这三人看了半晌,竟都没有抬手动子。 等了许久,顾棋终于缓缓落下一棋,李不负不加思索,立刻也落下一子。 这是苏星河当时教他的应对之法。 苏星河那时候为了让李不负能够好好学棋,把自己对“珍珑棋局”所推演过的棋路,三十年来对此棋局的经验都悉数传与李不负,硬要李不负记下来,所以李不负对这些倒是挺熟。 李不负落一子后,顾棋便又要思考许久,才敢落子。 但李不负却仍都不怎么思考,随手而下。 顾棋是在下棋,他却是在背棋谱罢了。 而到了后来,顾棋每下一步棋,都要深思很久。一炷香工夫过后,他更是双眼死死盯着棋局,甚而开始自言自语,说一些旁人都听不明白的话。 “我一定要下赢这盘棋,你们都赢不了我的。” “我不可能会输,弟弟,你别怕,我不会输的......” 他突然开始疯言疯语,一副青衣白袜的出世人样子,已变得怔若入魔。 而旁边的棋艺最高的杨无忌竟没有出声提点,反而沉迷入了棋局,竟似没有察觉这一变故似的。 这“珍珑棋局”对于爱棋之人竟似有一种惊人的魔力,要将他们都吸入其中一样! 使得他们身陷棋局,心如棋子,让他们的全部心神都卷入这一场棋局当中去! 惟是赵平入棋不深,注意到顾棋状态,讶异道:“顾兄,你怎么了?” 这一声呼,竟未把顾棋唤醒,更是使得赵平大惊失色。 他连忙用上了“先天无极门”的真传无极内功,大呼道:“顾棋,顾棋,气沉丹田,心定神安!” 这一声大吼这才将顾棋惊醒过来! 顾棋回转神来,立刻起身,背对着棋局,用力按着胸口,长长呼了几口气。 过了少顷,他再转身时,竟不敢再去观那棋局,而是道:“李不负大人棋力高深,在下受教了!” 李不负道:“你认输了?” 顾棋精神颓靡,两眼无光,拱手道:“在下认输。” 旁边的杨无忌也暗叫惭愧,他心知若是自己上去解这盘棋,多半结局也是和顾棋差不多的。 但他却问:“不知李不负大人可否告知这盘残棋的破解之方?” 李不负笑道:“待到公子羽亲至,我自会以此棋会他,想必公子羽棋力高深,他必定有破解方法的。” ——“珍珑棋局”的确有破解的棋路,不然无崖子也不会令苏星河布下此棋,以寻有缘之人。 ——然而李不负却根本不知其真正的破解棋局的方法,所以便索性如此一说,将之推得干净。 杨无忌闻言,沉声道:“那恐怕你要失望了。” 李不负道:“哦?” 杨无忌道:“公子羽大人正有要事,不会亲身前来的。” 李不负道:“那他派你们前来,又是什么意思?” 杨无忌道:“我们已足够代表公子羽大人的诚意。” “你就是杨无忌?” “是我!” 李不负沉吟半晌,微笑道:“听说你在三十年前,便已和武当掌门、巴山顾道人齐名,并称‘方外七大剑客’了?” 杨无忌道:“正是。” 李不负道:“我倒也见识过巴山顾道人的‘回风舞柳剑’,你有何等剑法,敢与之齐名?” 杨无忌冷笑一声,并不多话。 李不负却笑了起来,道:“我恰好也会得几手回风舞柳剑,便来赐教你一下好了!” 他手里忽然多了一柄剑,剑风圈转,人随剑走,已越过棋盘,到了杨无忌面前。 一柄剑如柳絮飘飞,竟无影无踪,无痕无迹,眨眼便至! 第四百四十一章 李不负的回风舞柳剑 剑眨眼到了杨无忌的眼前。 剑乃是一柄弧形剑,也不知从何处而来,但却转即便至! 杨无忌连忙拔出腰间的松纹古剑,以一招“揽月披星”,剑身连转,剑光点点,护在胸前,将自身的上三路都防守住。 这一式防守十分沉着老道,若李不负一击不成,人在空中,身法难变,多半要露出空门,遭到杨无忌强烈的反攻。 谁知李不负的剑尖轻飘飘地点在他的剑身上面,借力一跃,身子好似也化作了春天西湖边,随风而飞的柳絮,一下飘至屋梁之上。 未待杨无忌变招,他脚尖一点屋梁,剑又刺了下来。 这时杨无忌的第一剑刚刚使完,而李不负已攻来第二剑,令其慌忙连退三步,手上变招,才又堪堪挡下这第二剑! 可这个时候,李不负的第三剑又到了。 李不负的剑法竟似变幻天成,无须换力一般,滔滔不绝地一气攻出,令人应接不暇! 通常的剑招连续之间,纵然真的熟能生巧,行云流水,但是也绝不可能到这种“旧力方尽,新力又生”的地步! 李不负用出的这一套“回风舞柳剑”赫然已达到了极高的层次! 杨无忌心知如此下去,必输无疑,于是决定奋力一拼! 他脚踩玄奥的九宫步法,先避退一边,等到退无可退时,忽如一只斑斓猛虎,突然跃进,扑身而前,挥剑凌空击出,拼力刺向李不负的腹部! 叮、叮、叮、叮、叮、叮、叮! 李不负人在半空,竟以手中之剑,连续击出七剑,宛若大风吹拂,舞出漫天柳絮,纠缠住一位多情的路人。这一片剑光将杨无忌的松纹古剑牢牢圈住! 最后一声响罢,那柄古朴无二的“松纹古剑”突然脱手而出,疾飞开去,“当”的一下钉在门边! 李不负从空中落下身形,说道:“这最后一剑,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姑且叫它‘回风舞柳’吧。看来巴山顾道人的剑法能流传如此之久,的确比你的‘百无禁忌’要好得多的。” 杨无忌神情木然,不能反驳。 一时满堂皆寂,鸦雀无声。 杜雷虽知李不负的武功极高,但也只是知晓他刀法神妙,却不料他连巴山顾道人一脉的“回风舞柳剑”都使得。 如此一来,更令人对他的来历捉摸不透了。 公孙屠不禁问道:“你和巴山剑庐的顾道人是什么关系?” 李不负淡淡道:“没什么关系。他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 公孙屠愣住,他万万没想到李不负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李不负的“回风舞柳剑”实则是当初在“玩偶山庄”中,观看柳色青的剑法突破过程而学来的。 ——柳色青在玩偶山庄内本已陷入绝望之境,故而无所顾忌,将自家的“回风舞柳剑”完全展露于他人眼中,是以李不负也学得了几招精要之式。 所以他说不知道自己用的招式叫什么名字,那倒不是说剑招是他临时创出来的,而是他确实不知那一式剑招叫什么名字。 李不负转身走至一侧,将剑交还在了赵平的手里。 他方才随手取来的剑原是赵平腰间的。 赵平感到满脸羞惭,因为在李不负面前,他竟然连自己的剑都看不住。 李不负拍了拍赵平的肩膀,道:“听说之前是你派人传假消息骗杜雷,说我要找的人正在孔雀山庄?” 在李不负伸手之际,赵平肩膀一扭一动,竟用出种巧妙的力道,想使得李不负的手挨不到他的肩膀。 这一股力道似有形,又似无形,隐隐有借力还力,浑成一体之势。 显然是种相当高明的道家玄功! “这便是先天无极功么?果然有所门道!” 李不负赞了一声,不再去拍赵平的左肩,反而再行两步,来到赵平面前,双手齐出,左手按向赵平的右肩,右手按向赵平的左肩! 赵平弃了那柄剑,也立起双手,去反搭李不负的双肩,两人的手搭在了一起,形成一个椭圆,像是要相互较劲。 “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不负一声长笑,赵平的手突然垂直落下,而整副身躯却如陀螺一般地旋转起来! 赵平的身躯旋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让人都有些看不清楚。 只听“嘭”的一声,他人已飞出,猛地撞在窗边。 公孙屠惊道:“他......他怎么......” 顾棋徐徐道:“他若不松手,双臂如今便已废了。” 这时赵平勉勉强强扶着墙壁,努力站了起来,却头晕目眩,找不到东南西北。 他摇摇晃晃,被转旋得昏了头,刚刚走了两步,又倒了下去,他按住心口,强行压下一阵恶心,才没有呕吐出来。 “以太极反破无极,李不负大人果然厉害。” 顾棋走过去,扶住赵平,缓缓言道。 蓝凤凰妙目连动,她心知,李不负在黑木崖上练武时,有过一观三丰真人手书《太极拳经》的经历,所以能用出一些太极拳法中的内容,将赵平制服。 李不负微笑道:“赵平,你送出假消息,骗得我们晕头转向,我今日也令你头晕脑迷,算是稍还前日之债。” 赵平昏着脑袋,还欲对李不负作礼,嘴里糊糊涂涂地道:“多谢...多谢。” 公孙屠又开口问:“李不负,你与武当派又是什么关系?” 李不负哈哈笑道:“早些年我看过三丰真人手书的太极拳谱,彼时功力尚浅,境界不高,看不太懂。此时回味起来,却懂上一些了。” 公孙屠目光一闪,缄默无言。 顾棋也神色不定,心中不安,有些惶惶。 只因李不负若是用出一门绝世的刀法,将三人一一击败,那么顾棋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李不负却分别用下棋击败顾棋;以齐名的玄门剑法击败“百无禁忌”杨无忌;又用太极拳破了赵平的无极功,这便使李不负看来更加深不可测,恐怖十分了。 公孙屠看了看顾棋,又朝着门外看去。 他的意思仿佛在说:他们等的人应当快要到了。 李不负却对着他道:“你是公孙屠?” 公孙屠缓缓点了点头。 李不负道:“你的外号叫‘不死神鹰’?你真的可以不死?” 公孙屠冷冷道:“至少孔雀山庄五百人死绝,我还没有死!” 李不负淡淡道:“原来孔雀山庄灭门一事,是有你的参与,看来你很会杀人。你如今也想来杀我么?” 公孙屠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在下不敢!” 李不负道:“不敢什么?既不敢,又为何要来!?” 公孙屠刀疤纵横的脸上露出戒备之色,凝神缓缓答道:“我不用刀,稍候自有用刀之人来与你一较高下!” 李不负道:“好,那我们便等着吧。”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一地豺狼鲜血 “不必等了!” 门外突有个声音响起。 有个人现身在大堂之外,一步一步地朝着这里走来,走到门槛外,突然立住,不再向前。 来的人是傅红雪。 看到这个人,堂中所有人的神情都有些微妙的变化。 李不负问:“不必等什么?” 傅红雪答:“不必等死。” 他忽对着公孙屠,平静地道:“我帮孔雀山庄报仇,今日杀你。” 他说要杀掉公孙屠时,好像只是在说明天早上太阳又会升起一样,是一件再自然而正常不过的事情。 公孙屠冷笑道:“你若有胆量,尽管来报仇!” “好!” 傅红雪已踏入门中! 他一步踏入大堂后,堂中的气场竟似起了种奇异的变化。 所有人都感到有些不对劲了,觉得这大堂太挤,又好像觉得有点冷,又好像有一柄刀一直悬挂在大堂的屋梁上。 总之是一种人人都感受得到,却又很难形容出的紧张感受。 傅红雪道:“孔雀山庄上上下下,因你这叛徒,死了五百人不止,若秋水清庄主在此,本该让你受凌迟五百刀而死的。” 孔雀山庄三百年来积累的实力已很雄厚,之所以如此容易被灭门,正是因为山庄里面出了内奸,被公子羽里应外合,才受一网打尽。 这内奸正是公孙屠! 所以傅红雪才专程返回,来找公孙屠报仇! 公孙屠长笑道:“我就站在这里,你要是有本事,就来将我千刀万剐吧!” 他一笑,脸上许多的刀疤都在乱动,看起来狰狞而凶狠! 傅红雪又道:“但是我没有那么多刀,我只送你一刀!” 公孙屠狠声道:“你来!” 傅红雪道:“我可以让你先出钩!” 公孙屠用的兵器是铁钩。 这是样少见的奇门兵器,会用这种兵器的人武功往往都不差! 公孙屠捏住铁钩,哈哈笑道:“傅红雪,我研究过你,你每次都是后发制人,利用一种极高明的拔刀术,快中取快,出奇制胜,所以许多人都败在你的这种刀法下!” “但我今日偏偏不出钩,我看看你怎么对付我!” 话刚一尽,刀已挥出! 刀由一只苍白的手握着。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刀锋掠得极快,瞬息斩出! 铁钩还没来得及抵挡,一颗大好人头已然落地! 噔! 公孙屠甚至连一招都没来得及攻出。 沉默。 满堂皆在沉默。 杨无忌本来想出手帮公孙屠挡一挡的,但傅红雪的刀实在太快,直接越过了他! 傅红雪手仍紧握着刀,但刀已归鞘。 他对着李不负和杜雷道:“特地赶来,多有搅扰。留下一地豺狼鲜血,只请主人不要见怪。” 说罢,傅红雪便走出大堂,往门外径直行去了。 他走出门,又顿了顿,道:“郝厨子、天王斩鬼刀还有萧剑正在赶来,想必快要到了。” 音罢,他的人也不见。 ········· 大堂中的气氛更冷。 明明已是初夏,然而风吹进堂中来,令人却颇有些微凉之感。 顾棋心头很不是滋味,他们三个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被以不同的方式击败,唯一没有动手的公孙屠又惨死当场。 这一些事情传出去,不止他们,公子羽的声望肯定都会被大大削落的。 顾棋只能指望着,他接下来的布置是有效果的。 李不负还是很有耐心,他还在慢慢地等,等那柄所谓来杀他的刀! 而杜雷是有些焦躁的,他在与傅红雪一战之后,虽已比以往多了一些耐心,但是此时此刻,他还是有些耐不住了。 他本想去旁边的阁楼上看看萧四无与明月心的,但是李不负却让他不必去。 所以杜雷还是只有在这里等。 等到太阳快要沉下的时候,夕阳的光芒照在堂前,使得万事万物都带上了一层将要凋落的光辉。 春已过,花将落。 这岂非向来都是最容易令人感到生命易逝,好景不长的景象吗? 杜雷突然开口道:“李不负,我们留下这三人吧。剩下的人来一个我们杀一个,来两个,我们就杀一对!” 他终于忍不住了。 而他说出此话,顾棋的脸色一变! 方才从杨无忌和赵平与李不负交手的情形来看,李不负若真的有意要杀掉他们,那绝不是件难事。 幸好,另一个令顾棋心安的声音响起了:“一刀动风雷而已,居然便敢有这么大的口气么?” 一位剑眉星目,身材修长,背后负剑的男子走了过来,他身边还有个穿月白色僧袍的和尚。 “萧剑,吴画,你们总算到了。” 顾棋舒了口气。 又听到“砰”的一声大响! 突然有一辆马车撞破了风雷阁的院墙,横冲直撞进来,长鞭挥舞,马蹄乱踏,阁中的仆人根本拦不住! “哈哈哈,来晚了,请顾棋大人莫责怪!” 车是两匹马并列拉着的大马车,马是优中选优的好马,但是车却不是好车。 车没有顶棚,而且四面也是完全敞开的,使得外面的人对里面可以一览无余。 车上坐着四五个女人,这四五个女人每一个脸上都涂着很厚的粉,妆容艳丽,极尽打扮,她们在车上时不时地搔首弄姿,甚至偶尔还会对风雷阁里的仆人抛出几个媚眼。 马车上的姑娘们虽然梳头的梳头,扇风的扇风,抛媚眼的抛媚眼,但是李不负、蓝凤凰和杜雷的眼神却都不在这些女人身上。 事实上,所有人的眼神都不在这群女人身上。 因为马车上有一样东西实在比这群女人还要夺目得多! ——一柄长有将近一丈的刀! 好长的一把刀! 华丽的鲨鱼皮刀鞘上,缀满了耀眼的珠宝。 刀挂在一位天神般的巨人腰间。 这巨人披头散发,用一根金带束住,身上披着件绣金的坎肩,腰下却系着条虎皮战裙,一双豹子般的眼睛炯炯发光,一身古铜色的皮肤也在闪闪发光,看起来便像是太古时的战神。 他就是天王斩鬼刀! 他看上去果然像是天王下凡间! 但是说话的人却不是他。 说话的另有其人,是个肥头大耳的胖子,他手里也有刀,只不过是把菜刀。 杜雷凝目看向此人,徐徐道:“想不到郝厨子也来了。” 李不负道:“好厨子?” 杜雷道:“他姓郝,杀完人之后,通常要做两样菜,一样是火爆人心,一样是爆炒人腰!所以就落了个厨子的外号。” “我刚招了管家和书童,公子羽又为我送来个厨子......”李不负轻轻一叹,“唉,这么多人,我已快要给他们开不起月钱了。” 郝厨子咧嘴一笑,道:“哈哈哈哈哈哈,不必开月钱,我只拿死人的尸体炒菜,却从不拿死人的钱!” 李不负道:“你觉得今天死的人会是我?” 郝厨子道:“不是你,还会是谁?!” 李不负忽正色对着蓝凤凰道:“看来这厨子不能招了。” “怎么了?” “我总不能让个傻子给我们做饭的。” 郝厨子闻言,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第四百四十三章 会用刀的丧家犬 眼看着郝厨子便要发作,顾棋赶紧走过去,安抚住他的情绪,道:“不必着急,你自会有出手的机会。” 郝厨子哼了一声,这才又放下手中的菜刀。 顾棋见己方人多势众,神色渐渐安定下来,对着李不负道:“李不负大人武功盖世,博学各派,当然令我佩服至极,然而这一盘棋还没有下完。” 李不负道:“你还有什么手段?” 顾棋道:“方才公孙屠所说,自有用刀之人来与李不负大人一会。唉,公孙屠虽已身死,但他说的话却是不假的,我一共请了三位刀法名家前来。” 李不负道:“难道这位用菜刀的刀法名家也是其中之一么?” 顾棋微笑道:“李不负大人莫小瞧了他,他手中沾染的鲜血或许比这里的人加起来都多。” 李不负道:“看来他的刀法一定别具一格了。” 顾棋道:“是,这第二位么,就是‘天王斩鬼刀’苗天王!” 他指向了那位坐在车上,如同天神一样威武壮硕、气派十足的巨人。 李不负道:“第三位呢?” 顾棋道:“第三位还没到,还要请李不负大人再多等一等。” 等了片时,第三位果然便到了。 这人李不负还认识,而且很熟悉。 正是“上天入地寻小李,一心一意杀叶开”的萧四无! ········· 萧四无铁青着脸,手里紧紧捏着柄飞刀,和一位中年剑客走了进来。 那中年剑客眼睛有些长,鼻子很挺,眉宇间带着冷漠,看起来倒和杨无忌有四、五分相似。 杜雷悄悄对李不负道:“这人叫杨无律,是杨无忌的堂弟,出身昆仑门下,一手剑法不比杨无忌弱多少。” 他们的身后还有个人,是明月心;明月心已被公子羽的手下救了出来。 她脸色除了稍有苍白以外,已不见先前的怪异,想来是公子羽送来灵丹妙药,使其体内的毒性也祛除了不少。 他们到来,看到堂中公孙屠的尸体,不由得稍稍惊了一惊。 而李不负不惊不乍,像是早就料到这一切变故一样,只是问道:“就是这三把刀?” 顾棋笑问道:“菜刀、飞刀、斩鬼刀,这三把刀够不够?!” 李不负道:“好像还不够。” 郝厨子咧嘴大笑,道:“够不够,出门一试才知!” 他纵身一跃,反跳出门,已到了空旷的院子里。 杨无忌与杨无律二人抬手一推“天王斩鬼刀”苗天王坐着的车,车上的姑娘们一阵尖叫、娇嗔、嬉骂,车便到了院子中间,被郝厨子用一只手停住。 顾棋也朝着李不负拱了拱手,说道:“请李不负大人出来一战吧。” 明月心笑了笑,道:“萧四无,快去吧,你说你观察了很久李不负的刀法中的弱点,这一次想必你可以立功了。” ········· 李不负走到了院子的中间。 他的面前就是苗天王、郝厨子,而萧四无却立在他的左边,不与他正面相对。 李不负完全没有要提萧四无“反复叛变”一事的意思,只是笑道:“你们有这么多人,却只派三个人跟我打,岂非有些太浪费了?” 顾棋笑道:“不浪费,不浪费,只有以刀法胜过李不负大人手中的刀,那才是真正的胜。” 李不负道:“胜又如何,败又如何?” 顾棋道:“若是我们败了,我们就此退去,而且我代表公子羽大人向你保证,十年之内都不会再招惹你半分。” “若是我们胜了的话,那么就要请李不负大人答应我们一件事情了。” 李不负问道:“什么事情?” 顾棋看了看四周,又瞧了眼蓝凤凰和杜雷,笑道:“在场的都是信得过的朋友,那么我也不妨直讲了。我们的要求是想请你对付傅红雪。” 李不负微微一动眉头,问道:“对付傅红雪?怎么对付?” 顾棋道:“怎么对付都可以。反正最终的目的是要让他失去斗志,丧失信心!” 失去斗志、丧失信心! 这八个字说来轻巧,但是这对于一个人,对于一位绝顶的刀客来说,却几乎已等同于让他失去了灵魂。 “公子羽大人的原话是:最好能令他像一只丧家之犬!” 李不负忽然缓缓说道:“所以你们引诱我前去孔雀山庄,当然也是为了使傅红雪和我打起来,是么?” 顾棋笑道:“李不负大人是有智慧的人,那件事确然我是如此想的。但那只是顺手而为的一步棋,失败了也不要紧。” 李不负道:“后来明月心演的那一出“夺孔雀翎”的戏,当然也是要令傅红雪生出误会,好与我交锋。” 顾棋笑着颔首,全都承认。 李不负抬头一望天边的夕阳,夕阳正灿烂,红与黄两种颜色交染成一片辉煌。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而后他的目光投向郝厨子,又从郝厨子身上移至苗天王,最后他看着萧四无。 萧四无不敢与李不负对视,慌忙避开他的目光。 李不负收回目色,忽地长长一叹,道:“我等了这么久,本以为你们会找到一位天下绝顶的用刀高手,让我一观他的刀法,没想到就是这么几个人。” 此话倒是不虚,李不负之所以会等,正是为了要看一看各方刀法高手的刀法。 譬如他先前观看傅红雪与杜雷的决斗,这也对他的刀法很有裨益。 似他这等境界,要想提升一点,都是千难万难,已非苦功所能成。 而借鉴其他刀法宗师与名家的刀法,以及与绝顶高手的对战的经验,这些才是李不负所需要的。 杨无忌的堂弟杨无律哈哈一笑:“你若真的想要找刀法高手比武,方才傅红雪在时,你怎么不敢向他出手?” 李不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对着杨无忌道:“这是你的堂弟?” 杨无忌心头突然有了种不安的感觉。 李不负道:“你作为兄长,该好好教一教你这位堂弟怎么说话的。” 杨无律冷笑道:“我如何说话,轮得到你来教么?” 杨无忌见识过李不负的武功,心中一紧,正要呵斥,却已来不及了。 李不负的人瞬间便到了面前! 刀也拔出! 他拔刀的速度或许没有傅红雪的那种奇快,但是杨无律人头落地的速度却没有比公孙屠慢上多少。 嚓! 杨无律的人头“嚓”的一下,滚落在杨无忌脚边。 杨无律的“昆仑飞龙剑法”还一点都没有施展出来,人便已死了。 李不负扯起杨无律的衣袂,慢慢擦去血刀上的血,说道:“从我领悟到无刀的境界之后,我的脾气已变得很不错。但是你们这次实在太不尊重人了。” 顾棋有些惊乱,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忙道:“这....我们一直很尊重李不负大人,只是杨无律不知天高地厚,胡言乱语了,他却不能代表我们,这里面恐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李不负没有回应,反而是问道:“你看我刚才的刀法,和傅红雪杀公孙屠的时候,是不是有一些像的?” 顾棋回忆了片刻,答道:“是有些相像。” 李不负道:“是了,只因他与我本是同一级别的刀客!你们把他当作丧家狗,还让我不择手段地对付他......那我完全能够明白,其实我在你们公子羽大人眼中的样子,和他也是差不多的。” “你们的公子羽大人大概也不过把我当作一条‘会用刀的狗’罢了,只不过我这条狗要好利用些,不必先杀,是不是?” 顾棋头上留下涔涔汗珠,道:“这......这......我绝无此意。” 第四百四十四章 一刀破三刀无刀破有刀 风雷阁中变得安静下来。 顾棋虽说他绝无此意,但是在场的人都不笨。 ——或许顾棋是没有这种意思的,但是公子羽到底有没有这种意思,那就很难说了。 所以李不负不再开口。(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顾棋想了许久,终于道:“李不负,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接受这个要求了?” 李不负道:“若我不接受又会怎样?” 顾棋身后的郝厨子突然大笑道:“你当然可以不接受这要求。但你总该想一想,咱们这么多人来这风雷阁,难道是陪你喝茶的?” 李不负道:“所以你们这么多人来,到底想不想喝茶?” 郝厨子慢慢笑道:“看来我不是傻子,你才是傻子!” 顾棋眼神中已恢复了往日的从容,说道:“李不负,你若不肯接受这要求,我们就只有用些手段了。” 李不负仍很平静,问道:“用什么手段?” 顾棋道:“在这风雷阁里,我们一齐而上,联手而击,自然是最好的手段。虽然以多胜少,传出去有些不合江湖规矩,但是做大事者不拘小节,那也只有抱歉了。” 在场的顾棋、吴画、萧剑、郝厨子、萧四无、杨无忌赫然都有宗师以上的修为,而那苗天王平平淡淡地坐在车上,更看来深不可测。 如此多的宗师高手合击,几乎已不是某一位高手能够单独抵挡的住了。 而李不负问道:“你认为,你们联手而击便很擒下我么?” 顾棋道:“不敢。我们虽未必擒得下你,但你身后的李夫人,可能就未必能逃得掉了。” 蓝凤凰闻言,表情淡然,没有变化。 变化的只有日色。 日已西垂,空中朦胧,天色将明将暗。 天空暗得像是即将有一场大暴风雨要来。 李不负忽道:“好,那你们就一起上吧!” 这声方出,坐在车上的苗天王突然应了一句:“好!一起上!” 他说的话从胸腔炸出,震震有声,如同雷嗡,若是胆小的人听了,多半都会吓上一大跳! 哧! 风声猛然刮动! 声从前面出,刀却从后面来! 从屋顶忽然跃下一个奇瘦却又奇高无比的人,提着极长极宽的斩鬼刀,轰然如闪电般往下劈去! 刀锋劈的正是李不负! 蓝凤凰与杜雷同时叫道:“小心!” 李不负的人已动! 他的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使出武林中极难练的“旱地拔葱”轻功,身子笔直地高高腾起,反身一刀便往背后劈去! 他的刀先斩中对方。 因为他的刀实在太快! 李不负虽没有向后看,但他也已预判得准,他断的是那人的腰! 若不出差错,这人便该拦腰而断,那么那柄斩鬼刀自然也不可能再劈中李不负。 可是这人的腰竟然没有断。 李不负斩断的不过是两根竹竿! ——那人竟像是踩着极高的高跷而来。 那个人的刀依然直直劈下! 而且这把刀极长极大,刀锋笼罩之处,如浩荡无边的天风神雷击下,几乎令人没有闪躲的余地! 李不负人悬半空,刀法当然也很难再变,他霍然意识到,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天王斩鬼刀”! 而面前的那位天神一样坐在车上的巨人只不过是个声东击西的幌子而已。 李不负的刀法看起来已尽!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生命也将尽? 顾棋、吴画、萧剑的眼光露出满意来。 “天王斩鬼刀”虽不列“江湖名人榜”上,却一直是最有争议的高手,甚至有人认为:他的刀法很有可能只在傅红雪之下。 他的刀法本身就已很高,而且在这种“声东击西,突施袭击”的策略之下,一击必中,要杀另一位高手实在太容易了! 李不负似乎就已经中招! ·········· 刀法的变化已尽。 日色的变化也已尽。 日色已不再变化,它落入山中。 太阳是会落下的。太阳落下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月亮还会升起,仍能照耀大地。 所以李不负的刀法又已升起! 在刀法变无可变之时,李不负的刀法竟又有一点灵光乍现,如同日落月升,寒兔飞天,清辉重新显现,刀光耀着人眼! 刀出,刀尖点在了那人的下颔处。 哗! 鲜血抛出,人亦倒飞,那人的下颔连同头颅都被一分为二! 两根断裂的竹竿与那柄巨大的斩鬼刀也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音。 而李不负还未落地,郝厨子已拿着菜刀在地面等着他了。 一寸长,一寸强; 一寸短,一寸险! 方才的“天王斩鬼刀”是极长之刀,而郝厨子的菜刀却是极短之刀。 武者对决之间,如被这等短兵刃近身,后果通常都不会很好。 杜雷在旁看着,立即想要提刀去帮李不负解围,但是杨无忌与吴画却同时出手,拦住了他。 另外一边,明月心也正打算找上蓝凤凰。 杜雷心中一沉,他知道为什么顾棋敢发出挑战了。 因为“天王斩鬼刀”配合郝厨子的“菜刀”,再加上萧四无远处虎视眈眈的“飞刀”,这三把刀加起来形成的合击之技,已到达刀阵的极致。 有长有短,有近有远,三刀联手,无比凶险! 换作任何一位用刀的人来了,都不可能讨得了好。 李不负在所有人的目光下,飘落向地面。 ········· 李不负是飘落下来的。 飘得就好像是一粒雪。 雪被风吹动,飘在大地上。 郝厨子也是这种感觉。 他本来把李不负当作颠勺时,颠起来的菜,等待着他落回锅里。 但是李不负是轻飘飘地落下来的,这就让郝厨子感到有一身的劲使不出来。 郝厨子立稳脚步,菜刀上挑,打算在李不负刚刚落地的一刹那,便向他发起猛攻! 他的菜刀刀法乃是自创的杀人术,很少在别人面前展示,这种刀法非常奇异,每每贴身用出,都会收到意想不到的奇效! 郝厨子相信这一回也不例外。 但是当他摆好姿势,准备挥刀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菜”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风雪压下,风吹着雪,雪夹着风,如同一群飞翔的白色鸽群,顿时压了下来。 郝厨子心头突然生出一股绝望。 他似乎预见到了自己无法挡住这片风雪。 铛! 菜刀卷刃,郝厨子死! 李不负落在地上,竟毫发无伤。 他连续两次在变无可变之处,再次使出刀法来,这简直令在场的宗师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震惊充满在所有人的脸上! 萧四无还没有出刀,天王斩鬼刀与郝厨子便都已死了。 李不负的血刀正在淌血。 天幕已黑,夜色降临。 滴着血的血刀在暗沉的天光下显得更加神秘。 杨无忌的长剑,杜雷的刀,吴画的一只笔,都已停住。 杜雷大笑道:“哈哈哈哈哈,以无刀破有刀,好,好,好!想不到我杜雷又见到了这刀法盛景!” 杨无忌突然掠身过去,抓住萧四无的手臂,厉声问道:“你为什么不出刀?!是不是你真的背叛了公子羽大人?!” 萧四无的飞刀捏在手中,仍然未动。 “你该知道,背叛公子羽大人是什么后果!” 萧四无道:“你错了。我这次并非不愿出刀!” 明月心忽道:“那是为何?” 萧四无道:“因为我根本不能出刀!” “我一直紧紧盯着他的身法,他从一共用了三招,而从始至终,他周身都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来。所有你们以为的破绽都根本不是破绽!” 萧四无长长吐出口气,道:“所以我纵然出刀,也是徒劳无功的!” 第四百四十五章 明月有心 日暮,天寒,风雪夜归。 这套刀法虽只有三式,但其中凝练的武学经验与智慧却是极多的。 放眼古今,能创出这套刀法来也是非常难得,仅仅凭此,李不负已足以在武林中名载史册。 而在他晋升无招的境界之后,这三式刀法更变得极其的凝练、连贯、自然,威力比起之前又上一层楼。 所以他方才以这三式刀法迎敌,萧四无才会说他没有破绽。 李不负并不是无敌的,但他的刀法确确实实已没有了破绽。 ——这三式刀法如月光而来,如风雪而去,行云流水,形若天成,怎么能找的出破绽来? 李不负落地后,望向萧四无,道:“看来这些日子你跟着我,倒没有落了见识。” 顾棋、吴画、萧剑、杨无忌、萧四无五人互看一看,他们七大宗师乍然之间,已去其二,想要再赢过李不负,那是相当难的了。 李不负道:“我说过你们可以一齐上,怎么还不上?” 顾棋在袖中暗暗扣好了他的黑白棋子,作为暗器随时可出。 虽然一击失败,但他认为凭他们这些人也许很难对付李不负,但却能将蓝凤凰擒下来,以之作为要挟也是可行的。 天上明月将升,地上似又有血腥要现。 但在这个时候,明月心突然叫道:“不必动手了!” 顾棋、吴画、萧剑等人齐齐大惊,将目光转到明月心的身上。 明月心道:“我带他去见公子羽大人!” ·········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众人都没有急着出手。 本来打生打死的双方,因为这么一句话,变得不再那么敌视。 顾棋道:“你.....你带他去见公子羽大人?可是公子羽大人说过,若李不负不答应去对付傅红雪,我们就也不必回去交差了。” 明月心笑道:“你无须多想。我自有话会对公子羽大人说的。” 顾棋如释重负,朝着明月心深深一揖,道:“那就有劳明月心大人了。” 而气氛一缓和下来之后,最先开始叽叽喳喳的,不是别人,正是那群坐在“苗天王”车上的姑娘们。 “他们不打了。” “那我们怎么办?我们是不是终于可以逃走了?” “当然,难道我们还要跟着这个大块头?!” “别叫他大块头,他总算......总算对我们还不错。” “我们快些离开吧!” “但...但是他们,他们倘若不同意呢?” “······” 他们。 对于这群姑娘们来说,在场所有的人都是他们。 在场的人只要有一个不同意的,这些姑娘们都很难走得出这所风雷阁。 这就是命运的不公。 坐在车上的苗天王也在担忧,他赶忙解释道:“我只是个傀儡,是被他挟迫而来的,我从没真正杀过人。请各位大侠放过我吧。” 苗天王身后的姑娘们也慌忙应道:“是啊,他没做过什么坏事。我们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全是被那个恶心的侏儒逼的!” 真正的“苗天王”是个侏儒。 李不负在击败他的一瞬间就已察觉。 ——“天王斩鬼刀”以侏儒之身,双腿踩着高高的竹竿,施展天神巨人一般的刀法,若抛开他的狠毒不提,也倒确是武林一绝。 车上有一个头上别着支精致木簪的姑娘开了口,骂道:“他明明什么都不行,但却偏偏要装作自己很男人,很厉害,很霸气的样子。” “人人都羡慕他有很多个老婆,更羡慕他有那么强大的精力来满足我们。可是他...他......” 那个姑娘突然掀开衣襟,叫道:“他就是这么来满足我们的!” 她的衣襟下竟隐藏着密密麻麻的伤痕,这些伤痕有的已结疤,有的还是新添的;有的是鞭子所打,有的像是小刀所划,有的甚至像牙齿咬出来的! 她一掀开衣裳,其余的姑娘亦都纷纷效仿,全都露出自己满是伤痕的身体。 ——真正的“天王斩鬼刀”原是这样子对待他的老婆们,以此来满足自己的。 场中的众人面对这一幕,稍稍动容,却没有人太当回事。 只有蓝凤凰不太忍心,开口催促道:“你们快走吧,快走!到别的地方去,好好过新的日子。” 蓝凤凰一开口,在场自也没有人有反驳的意思。 车上的苗天王与众女皆是大喜,你扶着我,我搀着你,慌慌张张地一齐下了车,往外面疯狂地奔去了。 等到苗天王与她们都走完之后,李不负才说话。 “明月心,你要带我到公子羽那里去?” 明月心道:“除了他以外,还有谁能化解这一场杀劫?” 她望向四周众人。 众人这才明白,明月心毕竟还是升起一丝恻隐之心,她不愿让顾棋、萧四无这些人全都惨死在这里。 明月真的无心么? 明月是不是也有心? 杜雷却立即道:“不可去!” “他们心知在风雷阁中对付不了你,所以利用你的好奇心,再引你到公子羽处。他们必然会在那里设下更多的陷阱和埋伏!” 明月心淡淡道:“公子羽大人的武功深不可测,以他之力,何须以陷阱取胜?” 杜雷冷笑道:“总之谁也没见过公子羽,只能听你胡说了。” 明月心看向李不负,说道:“李不负,你大可以将连我在内的这里所有人全都杀光,可是你却休想再见到真正的公子羽大人了!” 她言语间,特意强调了“真正”二字。 见李不负还不动心,明月心又道:“你也绝难再过一天安生的日子!” 李不负忽道:“我放过你们,见到了他,又有什么好处?” 明月心望着天上明月,缓缓言道:“也许他能与你探讨武道更高境界的秘密。” 李不负闻言,沉吟了许久,最后道:“你留下,其他人回去给公子羽带话,让他三天后来见我。” ········· 顾棋他们果然很快就回去给公子羽带话了。 第二天,李不负、蓝凤凰又同杜雷,还带着被点住穴道的明月心去会宾楼吃饭。 杜雷吃着吃着,突然开口道:“卓玉贞也是公子羽的人!” 李不负一边淡定地吃着,一边问道:“你怎么猜到的?” 杜雷道:“我风雷阁中的人都很可信。我想过许久,也没想通,这三天到底是谁传出去的消息让顾棋他们来救明月心。但我现在终于想出,一定是卓玉贞。” “必定是卓玉贞在去医馆的路上,顺带将消息用某种秘密的方法传了出去!” 杜雷接着道:“我们先前只是怀疑她可能是公子羽的人,但现在却可以肯定了。” 李不负道:“她现在在哪里?” 杜雷道:“还在医馆,大夫说她早产,随时有可能生下孩子,我还专门替她请好了接生婆。” 蓝凤凰道:“她怀孕倒是真的,不过难道她不是秋水清的女人?而是公子羽找的另一个正好怀孕的女人来替代的?” 杜雷苦笑道:“我不知道。” 但三人都知道,若这些真是公子羽一手策划的,那么公子羽的准备确实就太充分了。 李不负道:“可是公子羽对付我的时候,许多计划却都像是临时拼凑的,并不如此细致。可见他最先的周密计划,的确是用来对付傅红雪的。” 蓝凤凰忽问道:“那么燕南飞呢?他们好像没有提到过燕南飞。” 杜雷道:“是不是因为他们没有想过要刻意对付燕南飞?或许只有傅红雪才是真正令他们忌惮的吧。” 李不负摇头道:“燕南飞的剑法并不低,就算是我也不能轻视他。他们不提燕南飞,或许是因为公子羽与燕南飞本就有一种特殊的联.......”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了明月心。 明月心被他点住穴道,还不能讲话。 而就在这时,楼下急匆匆地跑上来一个人,是杜雷风雷阁中的仆人。 “秋水清的夫人要生了,是早产而且难产,所以大夫让我请三位过去赶紧看一看!” 第四百四十六章 两个公子羽 医馆中。 李不负、蓝凤凰、杜雷与明月心四人刚踏进医馆,便听得到一声一声的痛苦呻吟从后院传来。 卓玉贞正在生孩子。 门外有个学徒很着急的样子,对着四人说道:“这位夫人恐怕是......恐怕是很难母子平安了。” 李不负道:“难产么?” 学徒点头道:“她本来从三天前就有要生产的迹象,却硬生生地拖到昨天晚上。而且她的身体居然还没有.....还硬撑了下来,只能说是福大命大,但不知她能不能熬过这一关了。” 杜雷忽道:“假如这位所说的情况不假,那么卓玉贞一定也是身怀内功的高手,只是故意从未显露出罢了。否则她若是普通人怎能支撑到现在?” 这点并不稀奇,在卓玉贞使用仿制孔雀翎杀掉孔雀的时候,李不负便看出卓玉贞身怀武功。只是他认为卓玉贞作为孔雀山庄庄主的夫人,会武功也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因此没太深究。 那学徒却道:“我所说自然不会假,我骗你们做甚么?而且据那位接生婆说,她很可能怀的是双胞胎,只可惜现在都保不住了。” 蓝凤凰叹了口气,说道:“无论卓玉贞怎样,孩子总是无辜的。” 她不顾学徒的阻拦,硬闯了进去。 她虽出身为五毒教教主,然而同样懂得医道,甚至这些年来也帮五毒教的苗家女子接生过几个孩子;而且她的内功也很深厚,去了或许能帮得上忙。 而在蓝凤凰刚刚进去后不久,里面的呻吟便成了沉寂,隐约还有一阵阵女人的喘气声音。 蓝凤凰缓缓走出来,双手沾染着一些血,神色间有些难过,道:“孩子没能保住。” 李不负抚住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以后我们也可以生个双胞胎。” 他明白蓝凤凰的难过从何而来。 这世上有些人会为杀人而感到愉快,会为毁灭一个生命而认为自己无比强大;但是这世上同样有人会因为生命的丧失而感到悲伤,为一个无辜的孩子的死去而感到惋惜与难过。 这是对于生命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一种妄自而尊,暴戾自私,另一种却向往生命的美好。 ········· 卓玉贞就在医馆后面院子的房间里躺着。 院落空旷,本是医馆大夫自居之处,如今只有卓玉贞一位留住。 院子中间栽种着一颗很大的银杏树,看上去至少有七八十年的年头,此时叶子正现新绿,葱然遮住阳光,光影在地面斑驳,清凉好看。 树下还放着一张竹子编的躺椅,颇是精巧,看得出此间主人的悠闲情致。 蓝凤凰指了指左边第一个房间,道:“卓玉贞就在里面。” 李不负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四人与那学徒都走了进去。 接生婆已匆匆离开,赶往另外一家人那里去为别人接生了。 里面还有一位大夫,正在洗手。 大夫面上已有不少皱纹,两鬓也已斑白点点,他的头发留得不算太长,却有些干枯;只有一双眼睛仍然明亮,仍然光彩,没有半点浑浊。 若非李不负走近了细瞧,瞧得他脸上的皱纹确是真实存在的,他甚至要怀疑这人是否故意扮老了。 他的眼睛实在还很有青春的活力,远不似他表面上的那样苍老。 大夫洗过了手,轻轻一动,叹道:“恕我无能为力,我已用了最好的药,却还是没能保住胎儿。” 蓝凤凰看了一眼沉沉睡去的卓玉贞,宽慰道:“大夫不用自责,你也尽力了。” 大夫道:“我确实尽力了,但是卓玉贞她不尽力,我也回天乏术。” 这番言语中好似话中有话,蓝凤凰感到十分奇怪,不禁再问:“她不尽力,那是什么意思?” 大夫道:“她本来就不愿意生产下腹中的孩子。先前她动了胎,要早产,大概也是她故意弄出来的。” 蓝凤凰问道:“卓玉贞故意弄出动静来,好找借口出风雷阁,给公子羽传信,这可以理解。但她又为什么不愿诞下这对孩子?” 大夫的眼中忽露出种洞彻世事,了察人心的澄澈,说道:“因为她根本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更不愿意这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 一个女人若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而贸然成为母亲,那对于孩子来说将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而如果这对孩子还没有父亲的话,那么就更加地可怕了。 大夫用干净的丝布将手上的水擦干,走到门口,望着那颗银杏树,笑道:“但我看得出,蓝姑娘,你会成为很好的母亲的。” “那么我呢?” 明月心忽然开了口。 杜雷吃惊地盯着她,她早被点住穴道,除了双腿能活动以外,手不能展,口不能言,此刻怎能够开口说话的? 大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迎上了李不负的目光。 “你是哪位高手?” “我就是公子羽。” ········· 大夫说出自己的真正身份,走出门,来到银杏树下,躺在了竹椅上,微微眯着眼,享受一丝丝刺落下来的日光。 明月心走到了他的身旁,道:“原来你在这里。” 她的穴道自然是刚才公子羽走出门,经过她身旁时悄无声息地帮她解开的。 公子羽拍拍她的手,大笑道:“我怎能不来一见这位横空出世,从未听闻过来头的李不负大人!” 明月心以一种很难形容的语气说道:“我也已很久没有见过你了。” 公子羽笑了笑,随即闭着眼睛,竟好似想要休憩片刻。 “公子羽,你三番五次利用我,甚至设下陷阱害我,见到我时却还能如此淡定,我现在倒有些佩服你了。” 公子羽道:“你不必因此而佩服我。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你我无冤无仇,我怎会害你?” 杜雷冷笑着道:“罗啸虎、诸葛断、彭贵、萧四无、赵平、杨无忌、郝厨子、天王斩鬼刀、还有顾棋、吴画这些人不是你找来的?还有孔雀山庄被灭、以及我风雷阁之事,都与你无关么?” 公子羽居然点头:“是的,这些人,这些事情没有一件和我有关系。” 李不负、蓝凤凰与杜雷三人都感到大为惊奇——这人明明承认自己是公子羽,却怎会说这些事情都与他无关? 公子羽却似很疲累的样子,捏了捏明月心的掌心,道:“明月,你与他们解释吧。” 明月心立在他身侧,爱怜地望了他一眼,好像要将那些皱纹全都收入眼底。随后她才转过头来看着李不负三人,道:“因为天下一共有两个公子羽。” “两个公子羽?” 明月心道:“一位是他,是真正的公子羽,也可以说是第一代公子羽;而另一位么......便是燕南飞,是他找来顶替他的位置的,也可以说是第二代公子羽。” “所有关于你的事,都是第二代公子羽所为,与他确实没有关系。” “燕南飞,果然他有问题......孔雀山庄时也是他最先动手,挑起事端......我和傅红雪两虎相斗,两败俱伤后,他正是收益最大的人。天下很可能便要属他的武功最高了!” 明月心微笑道:“第一代公子羽什么都没有做,而燕南飞作为第二代公子羽,发生的这一切当然就都完全是由他策划的了。” 躺在竹椅上的公子羽慢慢地道:“你都解释给他们听吧。” 第四百四十七章 燕南飞与公子羽(上) 明月心笑道:“从何讲起呢?我知道的还真不算少。” 她想了想,先说道:“燕南飞一开始就是要去对付傅红雪的,而且他必须要亲手击败傅红雪才行!” 李不负、蓝凤凰、杜雷都很沉得住气,都没有问为什么燕南飞一定要“亲手”击败傅红雪,而是让明月心继续讲下去。 明月心便接着讲道:“燕南飞本已设计好了一系列的计划与谋略,他用了足足一年来筹谋,一层接着一层,一套接着一套,原本可以说是天衣无缝的一盘棋局!” “但是你们出现了。” 明月心看向李不负和蓝凤凰。 明月心道:“你们突然在凤凰集出现,是这盘棋局最大的一个意外!而燕南飞动用了全部势力,查了很久,居然也没有查出任何迹象来!” 蓝凤凰笑而不语。 明月心道:“燕南飞发现你们这样一个突变因素,还恰巧撞上了他安排好的一位骑士,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当然不得不想方设法地去调查你们了。” 蓝凤凰记起来,他们刚入凤凰集的时候,李不负肚子太饿,于是抢了匹马烧来吃。 那时却不料那位骑马的骑士是燕南飞计划中的一环了。 然后明月心道:“所以鬼外婆就来了。当时本来还没有轮到她出场的,但是燕南飞却将她安排了过来,特地为了试探你们的武功。” 蓝凤凰微微笑道:“但可惜鬼外婆没能试出李不负的刀法。” 明月心正色点头道:“若当时就试出来,也许还好;试不出来,反而让燕南飞更不安心了。他就又让五行双杀、江湖第一快刀,还有在附近的‘拇指’的一位师弟都来万寿酒楼,可惜那一次行动实在太过仓促,高手捉襟见肘,结果也不尽人意。” 那一次依旧没能让李不负出刀。 明月心道:“但燕南飞至少完成了一件事——他得到了傅红雪对你刀法的评价,而且捧你为真正的江湖第一快刀!” 这样子之后,李不负的麻烦也就顺理成章地来了。 “于是诸葛断,彭贵、萧四无等人也就来了,他们虽是接了燕南飞的令才去的,但来挑战你的理由却很充足:就是要试一试你的刀!” 李不负道:“他们毕竟还是看见了我的刀。” 明月心道:“不错!你的刀法已达到极高极高的层次,不然杜雷也不会邀请你去见证他与傅红雪的一战!” 杜雷冷冷道:“我邀请李不负,还有一个原因:正是我听说他与公子羽不太过得去,所以我才请了他来坐镇决战。我不是傻子,我对于公子羽的爪牙当然也是有过担心的。” 明月心道:“你那时还没见过他,怎就会信任于他?” 杜雷居然笑道:“真正令我信任他的,是他来了会宾楼之后,一口气吃完一条‘诸葛烤鱼’,连根刺也没给别人留。” 明月心道:“哦?吃烤鱼怎么了?这件事听来倒有些可笑,这便能让你信任他么?” 闭眼休憩的公子羽突然开口:“这件可笑的事情至少证明了一点:李不负一定不是带着深沉的心机来的,否则他就不会如此真情流露,做出这等可笑的事情来。” ——这事情虽显得有些幼稚可笑,显得极不成熟,但岂非正是真情所致,才会发生这种幼稚可笑的事吗? ——是否真情流露的时候,在世俗眼中又总是可笑而幼稚的? 明月心没有再问公子羽。 她完全信赖公子羽,公子羽所说的话,她全都相信,她不必再问。 “没有想到,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杜雷阁主,居然也懂得这样的处世之道。” 杜雷一笑,不置可否。 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处世之道,因为他也曾是个野孩子。 所以他懂。 明月心仔细回忆后,又续起话头,道:“燕南飞既已发觉你的刀法极高,甚至不下于傅红雪,他想到的便是挑拨离间,两虎并吞之计。” “燕南飞要亲手击败傅红雪,可是他的剑法偏偏又不如傅红雪的刀!所以他本来打算的是设下一连串的圈套与悲剧,先折磨傅红雪的心灵,击垮他的精神,让他无心再用刀,这样之后,再去光明正大地打败他。” 明月心围着公子羽随步走了半圈,到了他的右边,继续说道:“可是多了李不负这个变数之后,他立刻决定顺水一推,让李不负去击败傅红雪!” 她看着李不负,认真地说:“燕南飞想借你的刀,去折断傅红雪的刀!” ——傅红雪一直号称“天下第一快刀”,出道以来,罕逢败绩。若被另外一柄刀击败,对他将会造成什么样的打击? 李不负问道:“燕南飞怎么认为我可以击败傅红雪?” 明月心道:“因为你救下了杜雷!” 李不负道:“哦?” 明月心道:“燕南飞在得知你救下杜雷之后,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 “什么话?” “他说:傅红雪的刀能杀了杜雷,而李不负的刀却能救回杜雷。所以李不负能胜过傅红雪!’” 这句话的确不太容易让人听懂。 但是李不负听得懂,他竟赞了一句道:“看来燕南飞确实是位罕见的宗师人物,不愧是第二代公子羽,当今武林的霸主!” 明月心道:“于是就有了后来的引诱你们到孔雀山庄来。” “我们故意让赵平透露出消息,说你要找的人在孔雀山庄作客。凭先天无极门掌门的尊贵地位,谁也想不到他会为了简简单单的两个人名而说谎。” 明月心道:“你们果然也上当了,到了孔雀山庄去。但那时间很难把握,既要赶在你们来到之前,灭掉孔雀山庄,然后全体撤离;又要赶在你们离开之前,让秋水清和傅红雪刚好见到你们!” “幸好那次紧锣密鼓,动用了许多人马,时间卡得还算准。” 李不负道:“所以燕南飞最先出手,找上杜雷;而你也配合他,去与凤凰相斗;萧四无应付的人是秋水清。就是想要引我去和傅红雪决斗。” 明月心道:“是!那一场架,其实燕南飞与我都是留着气力在打,只是为了看你和傅红雪比刀的!” 蓝凤凰想到当时的画面,不禁忍俊。 “孔雀山庄灭庄本是避不过的。但后来关于你们的安排却是燕南飞临时想出的,事前的准备未足,所以没有奏效。” 明月心如实说道:“燕南飞原本的计划里,甚至已经想好:只要你和傅红雪谁忍不住但凡出了出刀,哪怕只有一招,我就会立即假装落败,而后燕南飞会展开全力,摆脱杜雷,抢过来重伤甚至击杀蓝凤凰!这样子一来,见了真血,谁想收手都不行了!” 听到这里,李不负突然冷哼了一声。 第四百四十八章 燕南飞与公子羽(下) 李不负冷哼一声,却没有多说什么话。 公子羽却抬头看了他一眼。 明月心又接着往下说:“但那一次,你和傅红雪都很克制。没有任何要动手的意思,实在让燕南飞很失望。” “燕南飞曾对我说:‘真正的高手之间,尤其是到了一种天下无敌,唯求一败的地步之后,他们常常会为求一对手,而作出一些世人无法理解的事情来。’ 李不负道:“这句话并不算错。” 明月心道:“所以当时我们的筹备虽很仓促,但是燕南飞还是认为,你们很有可能会碰一碰刀的,因为你们都是用刀的绝世刀客,难免有一试对方之意!” 李不负道:“燕南飞毕竟还没有达到最顶尖的境界,所以他并不能很完全地理解我们。” 明月心道:“哦?你能详细讲一讲吗?” 李不负只道:“我如果当时会对傅红雪出刀,那么我现在也就会对你身旁的公子羽出刀!” 明月心神色微微一震,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骇然,像是在惊于李不负敢于如此对公子羽说话。 随后她又平复下来,说道:“那一次失败之后,燕南飞又想了个办法。便是利用卓玉贞这一步棋!” “我将卓玉贞送到你这里来,托你好好照顾。因为我们表面上的立场至少是一致的,都是要对抗公子羽,你多少会给一点面子,留下卓玉贞,帮一帮这个忙。” 明月心笑道:“然后便有了后来那一出‘夺孔雀翎’的大戏,孔雀早已被我收买,他也是我安排过来的。他的孔雀翎是仿制的,本就出自我手,前段时间,就在傅红雪和杜雷决战的时候,他找上门来,就被我好好地羞辱了一番。” “他那时就没有活下去的心念了。因为他已不再是独一无二,自信满满的‘孔雀’!” 李不负道:“难怪他面对我时,表现得一点儿都不怕死,只因他其实早就该死在你手上了。” 明月心道:“他想死,却又没有勇气死在自己手里,只好借你之手,他终归只不过是个胆小的可怜人罢了。” 李不负道:“然后你们又让傅红雪恰巧看到了我去夺卓玉贞手里孔雀翎的一幕。” 明月心道:“是!那也是计划中设计好的一环。” “傅红雪这人没什么朋友,秋水清是他的至交之一。他看到朋友的遗孀被你这样欺凌,再怎么也不可能忍得住了。” 李不负叹道:“但是你们却没有算到,傅红雪会在大战之前突然犯了羊癫。” 明月心道:“这确实令我们没有想到,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你居然还放过了他!” 李不负道:“我向来不认为我是个好人。但这就是我和你们这种无所不用其极的恶人,稍稍有一点不同的地方了。” 明月心无奈道:“看来千算万算,最难算到的就是人心了。” ········· 阳光下倾,树叶间疏。 明月心感慨一句后,不再说话,公子羽缓缓睁开眼,坐了起来。 “你们一定很好奇,为什么会有第一代公子羽和第二代公子羽之分,这件事便由我来对你们讲吧。” 公子羽露出回忆往事的眼神,跟随着他的目光,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人们都认为近来武林中四十年中的第一个十年,是沈浪大侠的十年;第二个十年,是李寻欢的十年;第三个十年,是叶开的十年。第四个十年,却是属于我的。” “而在他们所属的这三十年间,我一直在拼命地练武,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出人头地。” 公子羽道:“我本以为我还需要练一段时间的武功,才能够超越叶开,但偏偏叶开正值鼎盛时,便急流勇退,归隐海外去了。” “这实在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时机,我立刻施展手段,威逼利诱,笼络了一大批人为我卖命,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势力来。” 公子羽目中有着得意,骄傲,也有着疲惫,失望,说道:“这势力经营到现在,绝不会比昔日上官金虹的‘金钱帮’差,甚至很有过之。” ——金钱帮是当年“兵器谱”上的第二高手“龙凤双环”上官金虹所创立的帮派。如不是排在“兵器谱”第三位的“小李飞刀”最后击杀了上官金虹,江湖恐怕早已被其统一。 公子羽道:“当年的上官金虹好歹还有在‘兵器谱’上排名第一的‘天机老人’,与排名第三的‘小李飞刀’能够与之为敌。但我却已举世无敌!” “所以我孤独,于是我享受。我开始拼了命地享受:美人、美玉、美酒、美食,好马,好床,好仆,好狗.......我什么都有了,而且没有敌人,所以我有大把的时间和金钱来挥霍。” 公子羽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吗,问李不负道:“你见过傅红雪,你知道他今年多少岁?” 李不负道:“多少岁?” 公子羽道:“他三十七岁。” 李不负点头。 傅红雪正值壮年,无论是体魄还是活力都还在巅峰。 公子羽又问:“你知道我今年多少岁吗?” 他的头发花白,脸上很多皱纹,整个人显得也有些瘦弱。 李不负道:“多少岁?” 公子羽一字字地道:“我今年也三十七岁。” 蓝凤凰和杜雷不禁都惊了一下,明月心的目中却露出怜意,帮公子羽一根根地打理头发。 李不负道:“你纵欲太多,所以老得太快?” 公子羽道:“欲望太多的人,总是老得很快的。更何况我年少时拼命练武,本就有些耗竭过度,留下不少暗伤,一旦松弛放纵下来,衰老得就更厉害了。” 李不负看到公子羽,也叹了一声。 公子羽道:“可是我仍然舍不得我如此庞大的势力,这全是我的心血,怎能白白解散。” 李不负道:“于是你打算找一个继承人,这个人就是燕南飞?” 公子羽道:“是!他就是燕南飞!也可以说是我找了一个傀儡,这个傀儡替我享受,替我统治我的势力,让它们继续存在着;它们的主人也仍然叫作公子羽!” 李不负道:“那么燕南飞要亲手击败傅红雪又是怎么回事?” 公子羽沉声道:“因为燕南飞一年前在凤凰集败在了傅红雪的刀下,所以他已没有资格再拥有这个庞大的势力了!公子羽是不能败的!” 【讲真,最近一直用咪咪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我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一年后再去击败傅红雪,但必须是在一对一的公平决斗中,以此证明他是天下第一,他就仍可以享有这一切。” 李不负道:“如果他无法击败傅红雪呢?” 公子羽淡淡道:“那么我就会找傅红雪来做新一任的‘公子羽’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燕南飞的机会 公子羽无力享受他所拥有的庞大势力了,但是偏偏又舍不得,所以选择燕南飞来继承他的一切。 但与此同时,燕南飞又只是他的傀儡,依然受他所“半掌控”着而已。 如果燕南飞无法击败傅红雪,那么公子羽又会去找傅红雪来做下一个“公子羽”。 公子羽始终要保证“公子羽”是最强的,是武功最高的,是天下第一的人! 李不负忽问道:“燕南飞怎么会甘心做一个别人的傀儡?” 公子羽道:“因为我真的将大部分的势力都交给他了,他享受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我甚至把明月心都交给了他!” 明月心表情默然,不作声色。 李不负道:“看来燕南飞的确就是比不上傅红雪,这一点就算他赢了也一样。” 公子羽居然还抛出橄榄枝,说道:“但你的武功也不在傅红雪之下。你很年轻,却已经这么强了,如果你想做公子羽,我也可以让你来做。” 而李不负的回答是:“你很有想法,却已经这么老了,如果你想早点死,我现在也可以送你去死。” ········· 寂静。 良久的寂静。 除了树叶被风拂得沙沙作响的声音以外,再没有别的声音了。 阳光静寂无声。 从来没有人敢对公子羽这么说话。 明月心莹白的玉手握得极紧,手掌渐渐失去血色。 公子羽缓缓道:“我并没有任何要杀你的意思,但是你却好像想杀了我?” 李不负道:“我也并没有任何要杀你的意思,我只是说,你如果老得活不下去了,我可以帮一帮你。” 公子羽沉默了很久,道:“多谢。但我还没有到非死不可的地步。” 他竟然出奇的冷静,没有丝毫要与李不负动手的意思。 李不负道:“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公子羽道:“什么问题?” 李不负道:“明月心曾说,你能与我探讨武学,讨论武道境界之巅的东西,但现在看来,好像你我二人并无可谈之处。” 公子羽道:“你想谈什么?” 李不负道:“我想谈神人。” 公子羽的神色终于动容,他慢慢说道:“此境只凭言语,又如何可谈?” 李不负默然。 公子羽叹道:“神人境啊,神人.......若我真能够到达神人境界,那么一身暗疾尽去,重新返老还春也未必没有可能!” 杜雷有些茫然,他并非名门大派的子弟,甚至没听说过“神人”这个境界。 但蓝凤凰却知道。 而且她还很清楚公子羽所说的不是虚言,因为风清扬当初也说过类似的话语。 李不负道:“既然无言可说,又该如何去谈?” 明月心心中一紧。 他以为公子羽会说的是“以刀去谈,以剑去谈”! 两者似已到了兵戎相见,不得不战的程度。 但公子羽却道:“那便不谈。” 李不负道:“不谈?” 公子羽道:“以不谈为谈。” 太阳西移,天色渐暗。 日光从银杏树遮掩不到的地方穿了进来,照进公子羽脸上的皱纹里,将他衬托得有些神秘。 李不负应道:“好!我们就以不谈为谈。” “那我就只有最后一件事了。” “什么事?请讲。” “我要见燕南飞。” ········· 夜色暗淡。 李不负正在等,等着燕南飞到这间医馆里来。 公子羽、明月心都在陪他一起等。 等了许久之后,燕南飞终于来了。不但他来,他还带着俞琴、顾棋、王书、吴画、萧剑五个人一起来的。 “琴棋书画剑”,正是他的左膀右臂。 燕南飞见到公子羽时,眼中露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说道:“我来了。” 公子羽不说话。 燕南飞却微笑地看着他,道:“我知道你让我来的意思。” 公子羽道:“哦?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燕南飞道:“是我该到退位让贤的时候了。” 公子羽并不否认这一点:“是。” 燕南飞道:“但我还想再多争取一个机会。” 公子羽道:“你讲!我是很愿意给你机会的,但李不负愿不愿意,那就要看他的了。” 燕南飞看向李不负。 李不负想了想,竟也点点头,道:“好,你先讲你要什么机会,如果不过分的话,我会考虑答应你的。” 燕南飞目光闪动,徐徐问道:“李不负,你即将成为公子羽,是不是?” 在场的蓝凤凰、明月心、杜雷都露出古怪的神色。 因为他们下午时才听到李不负拒绝了公子羽想选他做新一代“公子羽”的想法,而且一点面子都没有给公子羽留。 所以他们明白,燕南飞有些自以为是地猜错了。 以燕南飞的智慧,本不该猜错的,但他对于李不负的了解实在太少,而自己又陷在名利场中太多。 如此一来,他会猜错,那也就不奇怪了。 ········· 燕南飞接着道:“你想成为公子羽,只要击败我就可以了。我看过你的刀法,以你的刀法要击败我,至少有九成的把握,而我的胜算只有一成。” 他这番话说得还算公允,因为他已见识过了李不负的刀法,而李不负却还没有见过他压箱底的真正剑法。 他认为自己至少也还是有一成的胜算。 燕南飞道:“但刀剑无眼,若我们打斗起来,你的胜算虽然很高,却很可能会被我击伤。” “我现在有个办法,不必武斗,而用文斗的法子,谁都不会受伤,也不会伤了和气,你说好不好?” 李不负道:“你要怎么文斗?” 燕南飞指着自己身后的“琴棋书画剑”五人,微笑道:“这五位琴棋书画剑的大家是我从天南地北,四海五湖招揽而来,不但武功很高,而且在各自的领域中都有着极为深厚的造诣。” “我听闻你在棋道上竟折服了顾棋,又听闻你以剑法击败了杨无忌。那么我想,李不负大人,你若能在这五个领域分别胜过这五人,我便心服口服,不但将公子羽的位置让与你坐,而且我也愿俯首称臣,甘为牛马!” 燕南飞这一句话,竟是把自己的后半生也搭上去了。 但是明月心瞧向他,却发出冷笑。 ——试问谁能在五个领域胜过这五位大家?那实是痴心妄想,纯属做梦了。 燕南飞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他又解释道:“李不负大人不需亲自胜过这五位,只要在天下找得出胜过这五位的人就可以了,我们以一年为限。” 明月心、杜雷还是觉得李不负不会答应燕南飞。 ——李不负怎么可能答应燕南飞如此荒唐且可笑的提议? ——何况李不负还根本无心成为什么“公子羽”。 但是李不负的回答却出乎众人的意料:“好,我给你这个机会!不用一百天,就今夜,此时此刻,我们立即就可以开始。” 第四百五十章 笑傲江湖曲 俞琴,精通琴艺,武功高强,最擅弹奏一曲《高山流水》; 顾棋,精通棋道,智计超群,善于精密布局,详细谋划; 王书,精通书法,心思缜密,为人谨慎细腻,极少犯错; 吴画,精通画技,融意为画,将武功和人生皆融入画中; 萧剑,精通剑术,曾在论剑中击败杨无忌,武功为“琴棋书画剑”中之最高! 这五个人各自在各自的领域中,都极少有人能超越,在天下间要找出一个能超越其中一位的人来,都相当困难,更不要说同时找出五个人来胜过他们。 而现在李不负说立即可以开始,这意思是他有把握将这五个人都分别在各自领域中一一击败吗? 燕南飞眼中射出亮光来,道:“现在就可以开始?” 李不负道:“不错!用一年的时间岂非太长了些?对付你而已,我不必等那么久。” 燕南飞不但不怒,反而大喜道:“好!一言为定!我们现在就开始比!” “嗯.......顾棋已败,那么便不必比了,其余四位李不负大侠要从哪一位开始比试呢?” 李不负道:“先从俞琴开始吧。” 燕南飞提醒道:“从俞琴先生开始,要比试的可就是琴艺。” 李不负道:“是。请俞先生奏琴吧。” 俞琴正着面色,从后方抱出一架古琴,看样子这琴至少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但不知为何,琴尾处却被烧焦了一块。 蓝凤凰悄声对着李不负道:“以往闻先生讲课时,曾说过天下有一名琴,名作焦尾古琴,莫非正是此琴?” 她本是小声贴耳所说,李不负却开口直问:“这琴是叫焦尾么?” 俞琴就地而坐,颔首道:“正是此琴。” 琤、琤、琤! 琴已奏响。 此曲奏得极为顺畅,如同演练过千万遍一般。曲虽流畅,然而曲中之意,时而铿锵,时而舒缓,时而如巍然高山,时而如款款流水,时而天云暖阳在上,时而高山流水齐响。 琴中的变化引人入胜,竟让人欲罢不能。 再过片时,在场诸人亦仿佛身临其境,来到山前,听水声、舟声、歌声,隐隐约约还有山中的砍樵声,使人身心舒畅,心神大宽,各种烦恼尽去,悠悠闲闲,乐而自得。 临至琴曲终端,琴音忽转而急,更夹杂着山水不再相逢,知音难寻难觅之惋惜感,痛憾感。 铛! 琴音如剑,待到琴曲一罢,人们恍然而觉,先前只似大梦一场,空留梦痕,再无瓜葛。 公子羽最先抚掌道:“好琴法,好琴技,好琴曲!高山流水,名不虚传!” 此声一出,在场众人纷纷回过神来,感叹于俞琴的琴技之高明。 燕南飞并未进入那种神乎其神的境界当中,因为他一直保持着紧张,他很担心这一曲俞琴不能奏出其应有的风采。 等到曲终,他才松了口气。 他自信世上已无妙曲能超越这一首《高山流水》! 所有人也都看向李不负。 他们皆猜不出李不负会拿出什么方法来应对这一曲《高山流水》。 李不负此时缓缓问道:“二位,你们懂得琴箫之道么?” 他问的是公子羽与明月心。 俞琴、顾棋、王书、吴画、萧剑五人一齐看向公子羽与明月心。他们认得明月心,却不知坐在躺椅上的公子羽是何许人。 明月心道:“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明月心怎能不会?” 公子羽徐徐道:“古琴之法,我也是会的。只是多年不曾弹了。” 李不负道:“那我便请二位演奏,胜此俞琴。” “演奏什么曲?” “待我写来。” 众人都不晓得李不负到底要拿出什么曲子来,但是蓝凤凰却通晓其心意,问道:“你是不是想用《笑傲江湖曲》来胜过俞琴?” 李不负笑道:“还是你最懂我。” 蓝凤凰眨眨眼睛,道:“可是你记得笑傲江湖的曲谱吗?” 李不负道:“我不记得,我知道你记得。” 蓝凤凰莞尔一笑,道:“好吧。这一点算你聪明,我的确记得不少,但可未必能够写全。” 李不负道:“无妨,你能写多少算多少,咱们输了也不要紧的。” 蓝凤凰见李不负全然不将输赢放在心上,于是也点头,去屋中寻来纸笔记谱了。 ——《笑傲江湖谱》原本是自曲洋、刘正风手中给了李不负,而后李不负又拿去与任盈盈,以求她解曲非烟之毒。 ——此后这曲《笑傲江湖曲》天下所会之人,除却曲洋、刘正风,任盈盈、令狐冲四人以外,便只有曲非烟得其真传。 ——而当初李不负离开之后,曲非烟担心蓝凤凰一个人太过孤单,所以便常常去云南陪着蓝凤凰,偶尔也弹弹曲子与她听。 ——再到后来,曲非烟便让蓝凤凰练习琴法,来与自己合奏,以作陶冶情操,消遣时光之举。 ——虽然最终蓝凤凰的琴技没有练到太高明的境界,然而曲谱却是记了不少下来的。 夜中点灯,树叶轻摇。 到了半夜过后,蓝凤凰捧着一本曲谱而来,神色间稍有疲惫,道:“这是曲谱。” 公子羽先接过曲谱,捧着曲谱,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随后便将之交给明月心。 他与傅红雪一样,同样有一双神眼。只是他的神眼与傅红雪的神眼不同的是,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仅仅看上一遍,公子羽就已全部记下了曲谱的内容! 而明月心将曲谱摆在面前,点燃亮灯,细细端详着。 燕南飞倒是很识趣,也不多问,只将俞琴的“焦尾”摆在公子羽面前,待他去用之后,又急急令人去寻上好的洞箫来。 洞箫很快便到,与之一起的还有两盏极亮的宫灯。 “此灯可供明月心姑娘观看曲谱。” 燕南飞对于明月心的称呼也改了。 明月心淡淡道:“多谢。” 随即,她便将曲谱放好,试过箫音,望向公子羽,示意道:“可以了。” 公子羽翻身而起,一拍椅手,抱琴于膝上,已开始拨弦而奏! 铛! 琴声仿佛金铁交鸣,发出阵阵雷音,宛如古战场时的战争之声。 吁! 箫声亦起,穿梭在琴音中间,却又互不干扰,始终游离在一声声琴音之侧,令人听得心弦大动,荡气回肠! 公子羽自顾自地弹着,明月心则时不时地望上一眼公子羽,以期能够配合得更好。 二人虽都是第一次演奏此曲,然而配合之间,却相当默契;其音盘旋而起,恍若飞天,似在讲述一段段少年练武,一步一步踏入江湖,又是如何认识明月心,到最后武功大成,成为公子羽的故事.......... 两个人弹过第一遍之后,又开始弹第二遍,第二遍后,又到第三遍。 众人仿佛都被曲子引领入了一个独属于自己的世界,各自不同,又各有玄妙。 最后公子羽一声畅快的长啸,啸音冲天而起,几要冲破天际,将众人都从琴的世界中唤醒回来。 公子羽弹完三遍曲子,将琴一掷,整个人竟似年轻了许多。 明月心却垂首神伤,有泪滴落。 “哈哈哈哈,我之琴技虽不如俞琴大师,但是此曲天下无双,这一局若谁不说李不负胜,我一定会杀了他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公子羽如此而言,虽显霸道,但在场的其他人竟也无人能够反驳。 杜雷更是若有所思,握着刀柄,紧锁眉头,气息隐隐而动。李不负见其异状,便不出声。 过了不久,他忽道:“我在武道上有所领悟,多谢此曲!” 他说罢,深深揖下,对着李不负、蓝凤凰,公子羽、明月心分别行了大礼。 众人皆感惊骇,不知此曲竟有此效。 燕南飞铁青着脸,不发一言为自己辩解。他知道这一场定只能算作他输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神剑难当以巧破力 胜负已分。 俞琴提着焦尾琴,站在一旁,神情时而皱眉,时而深思,最后憾然而叹。 燕南飞也只有心甘情愿地认输,说老实话,他并没有真的体会到那一曲《笑傲江湖曲》有多么了不得,他只是觉得听来聒噪,烦人。 但是他见到众人如此,杜雷更是从中领悟武道,那也不得不服了。 燕南飞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好,李不负,你连败俞琴、顾棋、令我佩服,我这里还有三位宗师,王书、吴画、萧剑,你想选择哪一位?你还是要在今夜决出胜负么?” 李不负道:“是,今夜即可,不必再拖。” 夜已三更,距离天明也没有太久了。 燕南飞冷笑一声,道:“好,那请你再选吧。” 李不负道:“我选萧剑,这一回是不是要比武?” 萧剑站了出来,持剑于手,倒剑拱手,道:“正是!而且不但比武,也只能比论剑法!” 李不负道:“比论剑法?” 萧剑道:“若李不负大人出刀而击,萧剑自认为接不过那一日大人所展现出的——变中有变,精深奥妙的‘三刀’,但若论比试剑法,萧剑自问还是有一些信心的。” 李不负道:“好,你有剑,我之剑何在?” 燕南飞轻抚剑鞘,腰间血红色的蔷薇剑已“锵”的一声脱鞘而去,落在李不负手间。 “若不嫌弃,借你蔷薇一用!” 蔷薇剑,此剑正是燕南飞的成名剑器! 曾有人将天下的利剑排列顺序,赫然发觉,自十多年前“嵩阳铁剑”失传之后,燕南飞的“蔷薇剑”俨然已可力压群剑,名列榜首! 燕南飞道:“此剑在我手中,并未辱没其材。但愿你也好好使用它!” 李不负道:“好!” 他已出剑! 他并非不通剑法,恰恰相反,人们往往都只注意到他的刀法惊世,却未曾了解,他的剑法同样有其长处! 他最初是学刀的,然而在华山的思过崖后山之中,他曾一览五岳剑法,将其全都习得,无一不精;再后来,又于玩偶山庄之中,看得柳色青的“回风舞柳剑”蜕变之过程,使他亦有良多感触。 再之,到了李不负这等“无刀境界”,万物无刀,又万物无不可以为刀,更能触类旁通,许多兵器在其手中一用便会,亦少分刀枪剑戟了。 是以李不负用出剑法来,照样稳打稳扎,平中有实,轻盈中带有三分力道,灵活间带有三分厚重,俨然是一副剑法大家的风范! 剑光闪闪,剑花处处。 李不负出剑速度之快,也使得众人齐齐吃惊! 萧剑拔出背上之剑,与之相斗! 这时,众人望见,萧剑背后背负之剑乃是一柄重剑,宽大沉厚,十分结实,舞动起来带着极强的劲力,剑剑迫人,虎虎生风! 杜雷冷声道:“以厚剑击薄剑,占的便宜未免太大了!燕南飞果真是小人心思!” 燕南飞却不答,只是悠然瞧着场中,认为自己这一场是至少有八成胜算的了。 兵刃之间本有克制,萧剑的这等重剑施展开来,正好能制住以轻盈见长的“蔷薇剑”! 燕南飞显然是早存心思,所以才让李不负来与萧剑比剑,又故意将自己的“蔷薇剑”相赠,好教李不负圈入套中。 莫说李不负本不擅于剑法,就算是一位“心中有剑境”的剑法宗师来此,拿着这蔷薇剑,也多半讨不了好去。 萧剑拔出重剑,十招之后,已稳住局势,开始压着李不负进攻。 李不负处处皆是守势,不敢与其正面相碰。 萧剑也不心急,只是一点一点地收拢剑圈,要将李不负手中的蔷薇剑逼到无处可用,不得不与之硬碰的地步。 杜雷在旁却看得暗暗着急,只因他明白,像是萧剑这样的重剑之术,他的“一刀动风雷”正好容易对之,如果换作他上,七十招之内,定教萧剑败北! 现在过了三十招,李不负已完全没有了进攻的余地。 李不负只用出“恒山剑法”,招招皆守,以期能缓解萧剑的攻势。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久守必失,这样子防守下去,迟早还是会落败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待得四十招一过,燕南飞心下大定。 他很了解萧剑的剑法,他当初收服萧剑时也很费了许多功夫! ——萧剑的剑法有很大一部分是得传于昔年“铁剑先生”的真传,直到他有一日又有幸一观江湖上已然失传的郭家“嵩阳铁剑”的剑法之后,才总算剑法大成! 他在剑法上的继承与开创都已相当不错,假以时日,未尝不可推陈出新,再度超越嵩阳铁剑也有可能。 而且燕南飞完全清楚,萧剑的重剑之法一旦剑势形成,便会越用越强,越来越压制着对手打;目前看来,不出意外,到五十招后,他的剑势便会彻底大成,李不负决难再翻盘获胜了。 燕南飞一招一招地计算着,一边观察李不负的身法,一边心里默念招式。 哗! 刚刚来到第五十招时,李不负像也看出什么似的,突然跃起身子,剑光一闪,在布满天空,如同重云的重剑气势中夺得一丝机会,以长剑连动,剑花漫出! 李不负用谁都看不清的手法一连击出五朵剑花,分东、南、西、北、中五个方向,五朵剑花几乎是不分先后,在同一时间盛开的! 这五朵剑花一出现,竟奇迹般地逼退了重剑之势,夺得了一片空间。 五花齐放! 若是有精通五岳剑法的高手在此,便可识出,这五朵剑花正分别是嵩山、华山、衡山、泰山、恒山五大剑派的精华剑法所在! 当初衡山有一门“衡山五神剑”,共有五招,号称一招包一路,将衡山五种剑法包含其中;然而李不负此时用出的剑法,却是真正的“五岳剑法”,一招包一派,神妙程度比之更过许多! 这一招凝聚了五岳的剑法用出,一下子将萧剑的剑势逼出一个缺口! 呼。 长剑轻轻一拂,一阵清风拂来,柳絮飘起,多情偏又无情,无情与多情恰只在这一线之间。 这是“回风舞柳剑”的精髓! 两柄剑在五十招来,第一次击在一起! 萧剑的重剑便似游人一折,要将那柳枝狠心折断! 但这时候,柳枝飘然一点,忽涌出种极为巧妙的力道,裹在了重剑的剑身上! 轰! 蔷薇剑竟从李不负手间脱手而出,而连带着的,一股神奇的力道从剑间涌现,将萧剑的重剑也一同抛了出去! 太极剑法! 四两拨千斤! 李不负连变了三种剑法,竟在电光火石之际,将萧剑的重剑以巧力裹飞了出去! 这一切甚至让人都反应不过来! 等到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李不负的指尖正指在萧剑喉间。 “抱歉,险胜。” 李不负只说了这四个字,随即对着燕南飞笑了笑。 经过一场大战,李不负仍很轻松,游刃有余;萧剑却头流冷汗,神情黯淡无光。 李不负走到旁边,将蔷薇剑随脚一踢,长剑掠空,又交还回燕南飞手中。 “我未辜负你的蔷薇剑,你自己却辜负的很了。”胜负已分。 俞琴提着焦尾琴,站在一旁,神情时而皱眉,时而深思,最后憾然而叹。 燕南飞也只有心甘情愿地认输,说老实话,他并没有真的体会到那一曲《笑傲江湖曲》有多么了不得,他只是觉得听来聒噪,烦人。 但是他见到众人如此,杜雷更是从中领悟武道,那也不得不服了。 燕南飞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好,李不负,你连败俞琴、顾棋、令我佩服,我这里还有三位宗师,王书、吴画、萧剑,你想选择哪一位?你还是要在今夜决出胜负么?” 李不负道:“是,今夜即可,不必再拖。” 夜已三更,距离天明也没有太久了。 燕南飞冷笑一声,道:“好,那请你再选吧。” 李不负道:“我选萧剑,这一回是不是要比武?” 萧剑站了出来,持剑于手,倒剑拱手,道:“正是!而且不但比武,也只能比论剑法!” 李不负道:“比论剑法?” 萧剑道:“若李不负大人出刀而击,萧剑自认为接不过那一日大人所展现出的——变中有变,精深奥妙的‘三刀’,但若论比试剑法,萧剑自问还是有一些信心的。” 李不负道:“好,你有剑,我之剑何在?” 燕南飞轻抚剑鞘,腰间血红色的蔷薇剑已“锵”的一声脱鞘而去,落在李不负手间。 “若不嫌弃,借你蔷薇一用!” 蔷薇剑,此剑正是燕南飞的成名剑器! 曾有人将天下的利剑排列顺序,赫然发觉,自十多年前“嵩阳铁剑”失传之后,燕南飞的“蔷薇剑”俨然已可力压群剑,名列榜首! 燕南飞道:“此剑在我手中,并未辱没其材。但愿你也好好使用它!” 李不负道:“好!” 他已出剑! 他并非不通剑法,恰恰相反,人们往往都只注意到他的刀法惊世,却未曾了解,他的剑法同样有其长处! 他最初是学刀的,然而在华山的思过崖后山之中,他曾一览五岳剑法,将其全都习得,无一不精;再后来,又于玩偶山庄之中,看得柳色青的“回风舞柳剑”蜕变之过程,使他亦有良多感触。 再之,到了李不负这等“无刀境界”,万物无刀,又万物无不可以为刀,更能触类旁通,许多兵器在其手中一用便会,亦少分刀枪剑戟了。 是以李不负用出剑法来,照样稳打稳扎,平中有实,轻盈中带有三分力道,灵活间带有三分厚重,俨然是一副剑法大家的风范! 剑光闪闪,剑花处处。 李不负出剑速度之快,也使得众人齐齐吃惊! 萧剑拔出背上之剑,与之相斗! 这时,众人望见,萧剑背后背负之剑乃是一柄重剑,宽大沉厚,十分结实,舞动起来带着极强的劲力,剑剑迫人,虎虎生风! 杜雷冷声道:“以厚剑击薄剑,占的便宜未免太大了!燕南飞果真是小人心思!” 燕南飞却不答,只是悠然瞧着场中,认为自己这一场是至少有八成胜算的了。 兵刃之间本有克制,萧剑的这等重剑施展开来,正好能制住以轻盈见长的“蔷薇剑”! 燕南飞显然是早存心思,所以才让李不负来与萧剑比剑,又故意将自己的“蔷薇剑”相赠,好教李不负圈入套中。 莫说李不负本不擅于剑法,就算是一位“心中有剑境”的剑法宗师来此,拿着这蔷薇剑,也多半讨不了好去。 萧剑拔出重剑,十招之后,已稳住局势,开始压着李不负进攻。 李不负处处皆是守势,不敢与其正面相碰。 萧剑也不心急,只是一点一点地收拢剑圈,要将李不负手中的蔷薇剑逼到无处可用,不得不与之硬碰的地步。 杜雷在旁却看得暗暗着急,只因他明白,像是萧剑这样的重剑之术,他的“一刀动风雷”正好容易对之,如果换作他上,七十招之内,定教萧剑败北! 现在过了三十招,李不负已完全没有了进攻的余地。 李不负只用出“恒山剑法”,招招皆守,以期能缓解萧剑的攻势。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久守必失,这样子防守下去,迟早还是会落败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待得四十招一过,燕南飞心下大定。 他很了解萧剑的剑法,他当初收服萧剑时也很费了许多功夫! ——萧剑的剑法有很大一部分是得传于昔年“铁剑先生”的真传,直到他有一日又有幸一观江湖上已然失传的郭家“嵩阳铁剑”的剑法之后,才总算剑法大成! 他在剑法上的继承与开创都已相当不错,假以时日,未尝不可推陈出新,再度超越嵩阳铁剑也有可能。 而且燕南飞完全清楚,萧剑的重剑之法一旦剑势形成,便会越用越强,越来越压制着对手打;目前看来,不出意外,到五十招后,他的剑势便会彻底大成,李不负决难再翻盘获胜了。 燕南飞一招一招地计算着,一边观察李不负的身法,一边心里默念招式。 哗! 刚刚来到第五十招时,李不负像也看出什么似的,突然跃起身子,剑光一闪,在布满天空,如同重云的重剑气势中夺得一丝机会,以长剑连动,剑花漫出! 李不负用谁都看不清的手法一连击出五朵剑花,分东、南、西、北、中五个方向,五朵剑花几乎是不分先后,在同一时间盛开的! 这五朵剑花一出现,竟奇迹般地逼退了重剑之势,夺得了一片空间。 五花齐放! 若是有精通五岳剑法的高手在此,便可识出,这五朵剑花正分别是嵩山、华山、衡山、泰山、恒山五大剑派的精华剑法所在! 当初衡山有一门“衡山五神剑”,共有五招,号称一招包一路,将衡山五种剑法包含其中;然而李不负此时用出的剑法,却是真正的“五岳剑法”,一招包一派,神妙程度比之更过许多! 这一招凝聚了五岳的剑法用出,一下子将萧剑的剑势逼出一个缺口! 呼。 长剑轻轻一拂,一阵清风拂来,柳絮飘起,多情偏又无情,无情与多情恰只在这一线之间。 这是“回风舞柳剑”的精髓! 两柄剑在五十招来,第一次击在一起! 萧剑的重剑便似游人一折,要将那柳枝狠心折断! 但这时候,柳枝飘然一点,忽涌出种极为巧妙的力道,裹在了重剑的剑身上! 轰! 蔷薇剑竟从李不负手间脱手而出,而连带着的,一股神奇的力道从剑间涌现,将萧剑的重剑也一同抛了出去! 太极剑法! 四两拨千斤! 李不负连变了三种剑法,竟在电光火石之际,将萧剑的重剑以巧力裹飞了出去! 这一切甚至让人都反应不过来! 等到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李不负的指尖正指在萧剑喉间。 “抱歉,险胜。” 李不负只说了这四个字,随即对着燕南飞笑了笑。 经过一场大战,李不负仍很轻松,游刃有余;萧剑却头流冷汗,神情黯淡无光。 李不负走到旁边,将蔷薇剑随脚一踢,长剑掠空,又交还回燕南飞手中。 “我未辜负你的蔷薇剑,你自己却辜负的很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第十五幅图 燕南飞收回蔷薇剑,面色极是难看。 他勉强使自己保持风度,说道:“想不到李不负你的剑法也如此出众。” 李不负微微一笑。 燕南飞望着最后的两人,又振作了些,介绍道:“最后还有两位,一位是吴画大师,一位是王书先生。” 吴画在之前李不负是见过的,他似僧似俗,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僧袍,看似僧人,但行为举止却无佛门中人之淡然安适,寻常人见了他,恐怕最以为他是个“酒肉和尚”。 “这位吴画大师本不姓吴,然而他的画技却精湛绝伦,我比他为唐朝画圣吴道子之后,他出家后又返俗,所以我为他取了个俗名,叫作吴画。” 吴画双掌合十,朝着李不负一礼,脸含微笑,全无恶意。 “这位王书先生嘛,他于书法一道上的造诣极高,在被我寻见之前,那时的人们都称他为‘小蔡邕’。” 王书一身书生打扮,留着一颔胡须,外表看来忠厚,目中却暗露黠光,右手的食指、中指、拇指、三指上都带着厚厚的茧。 此人令李不负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岳不群。 燕南飞问道:“剩下这两位中,你先选哪一位?” 李不负随口道:“我选吴画吧,让我瞧一瞧天下无双的画卷又是如何惊艳。” 燕南飞露出笑意,道:“吴画大师,请作画吧。” 吴画立刻提笔作画,口中还道:“我之画道,以描摹人生,记叙事件见长,今夜便为各位献上一幅鄙人生平画。” 吴画的意思竟是要在画卷上画出自己的一生。 而燕南飞早有准备,俞琴与顾棋方才不知在何时远去,此时回返,手中一动,已拿出一幅四丈长的画卷,纸上空白一片,正待蘸墨作画。 两人各持画卷一端,稳稳摆在空中,而吴画提笔已开始画。 他画得极快,也极简略,画风也并非那种一笔一划地写实,而是大开大合的写意,往往几笔之下,便能勾勒出一个人,几座屋。 借着灯火,众人仔细凝神去看他所画的究竟是什么。 整幅画是由一幅幅不同的图组成:第一幅图,讲的乃是位极为娇艳的少女十月怀儿,诞下孩子,却无生父在场。 第二幅图转至寺庙中,一僧人正在拜佛,挥开袖袍,将少女远逐,原来这孩子的生父竟是个和尚。 第三幅图,乃是这孩子渐渐长大,虽从小遭人奚落,说他是没父亲的孤儿;但他酷爱画道,一心扑在画画上,并不管流言蜚语。他于画道上极有天赋,被一位出名的丹青手看中,于是他告别母亲,离开家乡,前往城里随其学画。 第四幅图讲的是孩子在画道上已颇有水准,但那位画道丹青手却因和一名武林高手为女子争风吃醋,追去时被那高手了结了性命,此时这孩子已过十岁,却又失去了依靠。 第五幅图,孩子自己继续学习画画,卖画为生,偶有一回在地摊上买书时,竟在一本无人问津的古籍中,发现了一门上乘内功心法,他立刻拿回家修炼。 画到此处,吴画的月白色僧袍已经沾满黑墨。 他以嘴衔笔,将僧袍除去,里面仍是一件白色素衣。 他挥笔接着又画。 第六幅图,这孩子已成了青年,到了十八、九岁,内功有成,画技也远近闻名,每日都有人来求他一画,可算是功成名就,很有作为。 第七幅图,是说青年自觉有成,衣锦回乡,自己的母亲却不在家中;邻居告诉他,母亲已然改嫁,到了另一处地方。 第八幅图,青年辗转几番,费尽功夫,终于找到母亲所在之处,瞧见母亲改嫁之人,竟是那位卖给他武林秘笈的地摊主。 第九幅图中,青年得知,当初引得丹青手与武林高手争风的女子,正是自己风华绝代,美丽动人的母亲;丹青手之所以答应带自己进城学画,也是因为母亲的屈身,而后来有一位高手又喜欢上了母亲,杀了那丹青手,但却应母亲的要求,将一本心法悄然卖给了青年。 画卷栩栩如生,虽全以黑墨而作,但每一个人物却都无不鲜活。 看到此处,众人已心潮浮起,有人甚至不忍再观! 吴画却忘乎所以,继续作画。 第十幅图,青年得知此事,想到自己的一身画技与武功,居然全是母亲以这等方式为自己换来的,不知该哭该笑,只觉得自己快要发狂! 第十一幅图,青年趁着夜色,约了继父到野外,他的目的是要与之决斗一场。而继父的武功竟然不敌天赋极好,习武有成的青年,最终死在了荒郊野岭中! 第十二幅图,青年杀了继父,心中的不安与发狂却没有缓解半分,反而愈加浓厚,他亦无颜去见母亲,又被这种感觉折磨得发疯,只好回到城里,他在屋中以手挠头,以墨涂衣,撕了无数宝贵的画卷。 第十三幅图,青年茫然流转于世,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亦不知该从何而去,更不知自己是谁,最后走到一座寺庙前,猛然决定,和其生父一样,出家为僧。寺庙中的人都叫他“疯和尚”。 ········· 十三幅图,一个故事。 这十三幅图画完之后,恰好还有两幅图的空白,吴画停下了笔,休息了很久,才又随手寥寥,将第十四幅图添了上去。 第十四幅图讲的正是“疯和尚”后来是怎么加入公子羽势力,成为“琴棋书画剑”中的吴画的事情。 吴画画到这里,满嘴笔墨,哈哈大笑了几声,竟又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看得出来,这幅画卷确确实实是他“呕心沥血”之作! 他擦擦衣衫上的血,不以为意地道:“我画完了!” 画卷分明还有留出的一片空白没画,吴画怎会说画完了? 燕南飞向来了解这吴画疯疯癫癫,不按常理行事,于是问道:“吴画大师,这留下的一片空白有何深意?不妨讲出来让大家也好懂得。” 他认为这一片刻意的留白,或许更有升华故事的寓意所在。 吴画笑道:“当然是有深意的。” 燕南飞道:“愿闻其详。” 吴画道:“深意就是这第十五幅画的故事还没有发生。” 燕南飞道:“哦?这故事是怎样的呢?若没发生,大师怎可预测?” 吴画道:“这故事说来也简单,其实并不费墨,你们若要听,我讲给你们听就是了。” 众人一面被这幅惊世骇俗,却生动无比的画卷所惊讶,另一面又仔细听吴画在最后一幅图上到底有怎样的巧妙构思。 燕南飞带着笑容,示意吴画可以讲下去。 吴画道:“这最后一幅图的故事,乃是这疯和尚加入公子羽势力后,却又遇见了另一位明主,叫作李不负。” “随后疯和尚弃暗投明,在比试中将一幅神画赠与李不负大人,助他又赢下一场胜利。” 燕南飞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他嘴角微动,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李不负“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走过去,欣赏着这一幅绝世画作,笑道:“多谢这位疯和尚大师了,得此宝画,何愁不胜?” 蓝凤凰、杜雷、明月心,还有俞琴、顾棋、萧剑等人的脸色更是精彩纷呈。 李不负忽指着这十四幅图,正色道:“好,我出这幅画来比试!燕南飞,请你现在作画吧,你若能将一身武功全部融入你的画中,说不定也能超越此作的!” 燕南飞气得咬碎银牙,即便将吴画杀一百次也不足以泄他此刻之愤。 “好,很好,李不负,这一场你又赢了。” 燕南飞认输后,却阴狠地道:“但是有一点,吴画,最后还有一场比试,我未必会输,你就不怕我秋后算账?!” 吴画淡淡道:“你是公子羽时,尚且斗不过李不负......况且你马上就不是了,我何惧之有?” 王书闻言,神情也突地动了动。 第四百五十三章 人生如戏胜负难算 王书的神情一动,还没开口说话,燕南飞已贴在了他的身后。 燕南飞看似只是拍拍他的后背,像在鼓励他,但是中指却暗暗按在了他督脉的“神道穴”上。 “王书先生,我的四位爱将都败了,你可要好好表现才行了。若是此回不胜,我不好过,你也难逃其劫!” 王书的眉梢抖了抖,随即若无其事,一拈胡须,道:“好,王某人一定尽力而为!” 俞琴与顾棋立即又取出一面白色的宣纸,横立空中,王书袖中自藏有一杆狐毛笔,当即蘸了墨,将内力贯在其中,开始书写。 在王书写字的过程中,燕南飞的手始终不离他要穴三寸之外,两人一直紧紧贴着。 王书当然明白燕南飞的意思——只要他敢效仿吴画投降之举,那么燕南飞立即便要他身死! 众人在旁看着,也都懂得燕南飞的心思,李不负神态若定,似全然不把燕南飞的这些把戏放在心上。 他在看字。 王书写的是乃是《诗经》当中的名句。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短短十六个字,却将他的书法功底尽展无遗,众人隔着一丈多远都能感受到那纸面上扑面而来的风霜雨雪与复杂情绪! 王书写完这十六个字之后,擦了擦额头微微流下的汗。 燕南飞的手指还是不离他的脊柱。 王书连忙先说道:“这四句话,出自《诗经·采薇》一篇。我方才见吴画兄改换阵营,心中不觉想起当初周灭殷商,伯夷、叔齐二位商臣不食周粟,在首阳山采薇而食之典,故而写下此言。献丑了。” 燕南飞听了这番话显得很满意。 王书不但写下一篇妙字,而且借机用“伯夷叔齐,商臣不移”的典故,向燕南飞表了忠心。 众人都在欣赏这幅书法时,王书也在仔细端详这一幅字,但他又趁机悄悄看了看李不负。 ——他只希望李不负能够瞧得出,他已经刻意放水,写得“不那么好”了。 王书认为李不负若是愿意放弃在今夜决出胜负,而去认真地在天下找一找,是一定能找到能胜过“这一幅字”的书法大家的。 燕南飞已说道:“李不负,请,这一回你要请哪一位来写书法?” 他猜测公子羽大抵也是会一些书法的,但是具体水平到多高以上,便不得而知了。 李不负却道:“不必,这一次我亲自来写就行。” 燕南飞见李不负胸有成竹的样子,心生警惕,暗暗猜想难道李不负果真是一位精通书法的行家,只是从来不曾显山露水过? 在众人期待和狐疑的眼神中,李不负走到中间,这时,吴画与萧剑适时地也持了张长纸,请李不负在上书写。 李不负拿着笔,飞快地就写完了。 这幅字只有五个字,虽不说像牛鬼蛇神,但是确实也如蚁行蜂聚,除了有些气势以外,实在算不上很妙。 这五个字也令人看了哭笑不得。 “我爱蓝凤凰”。 李不负所写的正是这五个字。 众人先是呆了一会儿,燕南飞突然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李兄故意要让我一局,真是多谢承让!” 院子中尽是燕南飞的笑声在回荡。 的确,哪怕不懂书法的人也看得出,李不负这幅字与王书所写的差距未免太远了。 李不负却道:“谁说我要让你?” 燕南飞笑声骤停,凝目望向李不负,道:“哦?难道你写的这幅字中还藏着什么玄机?” 李不负道:“没有玄机,这幅字就是这样的水准。但我认为还算不错,至少看得出来写的是哪几个字。” 燕南飞一字字地道:“字是字,书法是书法,你要怎么赢?” 李不负竟然认真地道:“我怎么不能赢?” 燕南飞哈哈一笑,讽道:“难道你看不出你写的这五个字,与王书先生的十六字诗经是天壤之别,云泥之差么?” 李不负走到王书所写的十六字前,看了半天,微微笑道:“哦?你说这幅字胜过我所写的么?” 哧! 谁都没想到的是,李不负竟然突地拔刀,刀光闪过,如狂雷从空乍然击下。 这一幅珍贵的墨宝,竟在眨眼之间,断成了七截碎纸! 碎纸飘落,字样全无,除了俞琴和顾棋手中还一人捏着一端之外,其余的都散落地面。 燕南飞指着李不负道:“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不负从地上捡起几片碎纸,将其随手又撕成更小的几块,洒在风中。 “你刚刚说有一幅字胜过我写的字,现在还有么?” 燕南飞怔了片刻,强作镇定,道:“你毁了这一幅字,王书先生自还可写出一幅新的来。” 李不负道:“好,那这位王书先生若是死了呢?” 燕南飞说不出话来,王书更是吓得胡须乱颤,笔也掉在了地上! 李不负淡淡地道:“看来还是我赢了。” 燕南飞手握蔷薇剑,忽怒道:“可笑!简直荒谬可笑!原来李不负不过是个胡搅蛮缠,不讲信义的小人!亏我还与你约定赌局,真是欺人太甚!” 李不负竟慢慢地走到燕南飞的面前,笑着道:“所谓什么五场赌斗,我本来就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谁知道你竟当真了。” 燕南飞冷笑道:“开玩笑?你问问那旁的公子羽大人,是不是也陪你在开这个玩笑?” 公子羽和明月心坐在旁边,也算是这场赌局的见证人之一。 ——毕竟赌局的结果是要决定“明面上的公子羽”究竟由谁来担任。 而此刻,燕南飞企图搬出公子羽来制裁李不负这种背信违约的行为! 李不负却看都不看公子羽一眼,而是道:“你从头就开始算计我,想引我去和傅红雪决斗,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甚至还要杀了凤凰,你以为这笔账随随便便就可以一笔勾销掉的吗?” 燕南飞这时反而冷静了下来,蔷薇血剑出鞘,垂于一侧。 李不负笑道:“你喜欢玩弄别人,所以我刚才也就和你好好玩一玩。这岂非很公平,很礼尚往来,很尊重你了?” 燕南飞这才知道,先前的赌斗,琴棋书画剑,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李不负与他“玩笑”,在“戏弄”他罢了。 难怪李不负从最先蓝凤凰画曲谱的时候,就表现得满不在乎输赢,因为李不负本来就没有把这个“赌斗”当回事! “我本是无心赌斗,纯属游戏,想要早点了断的,谁知道你硬生生是拖到了最后一场,才能勉勉强强赢下我..........哈哈哈哈哈,说实在的,你也太不中用了些!” 这番话说出,更是令燕南飞又羞又惭,满面惊怒,但又无言可应。 第四百五十四章 心剑 燕南飞凝视着李不负一阵,忽然转看向公子羽,问道:“公子羽大人,难道你视这种无耻行径为无物?!” 公子羽淡然无语。 李不负却笑道:“你莫指望他了!他若要与我动手,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 燕南飞赫然一惊,面容失色。 李不负道:“所以你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燕南飞问道:“什么机会?” 李不负道:“你还可以用你的剑,和我公平一战!” 燕南飞盯着李不负,沉默许久,紧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着。 李不负道:“你没有信心?” 燕南飞不答。 李不负道:“你没有信心,就已经输了一半!” 燕南飞缓缓道:“好,我和你打!” 他突然将蔷薇剑放回了剑鞘中。 ··········· 剑柄鲜红,剑鞘也鲜红。 燕南飞的蔷薇剑从剑柄,到剑身,再到剑鞘全都是鲜红色的。 可是他怎么会将剑忽然还入鞘中? 吴画突然问道:“燕南飞既然要打,怎会将蔷薇剑还入鞘中?” 他已不再称呼燕南飞为“公子羽大人”。 李不负道:“吴画大师,你想知道?” 吴画恭敬地作揖道:“公子羽大人,不必称我为吴画了。公子羽已是新一任的,自然我也该有新的称呼。您叫我疯和尚便好。” 李不负微微一笑,道:“好,疯和尚,你很好奇燕南飞为什么要将剑收入鞘中,是不是?” 疯和尚道:“正是!他既然要打,为何又还剑于鞘?” 李不负道:“因为他在学一个人。” 当李不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几乎同时都想到了那一个人是谁了! ——傅红雪! 傅红雪逢战是极少先手出刀的,他往往等对手忍不住出招后,再后发制人,一招毙敌! 而且傅红雪拔刀的速度之快,天下无双,举世难匹,他虽后手拔刀,却常常能比对手更快! 燕南飞笑了。 燕南飞笑道:“你说得对!我正是从傅红雪那里学来的!” “我这一年来,为了对付他,苦练了很久的拔剑术!他的拔刀术虽奇快无比,但是我的拔剑的速度如今比他也慢不了多少了!” 燕南飞冷笑道:“所以我现在要用傅红雪的技巧来对付你!” 李不负突然喝道:“你错了!” 燕南飞道:“哦?” 李不负道:“傅红雪的‘拔刀术’固然神乎其神,奇快无双,但是他真正厉害的却不是这一点!” 燕南飞道:“那是什么?” 李不负道:“是他的等待和忍耐!” “任何武者,都想在决斗中占得先机,击杀敌人!只有傅红雪可以忍耐住这一份杀机!” 李不负一字一字地道:“这才是他可怕的地方!但你能学吗?” 燕南飞的额头突然流下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 燕南飞还在等。 他在等李不负先出刀! 他已等了半个时辰。 天还没有亮。 在黎明之前,往往有一段最黑暗的时候,此时正是。 若一个人能够将这段最黑暗的时光熬过去,他就能见到曙光,见到光亮,见到从东方升起的太阳。 但是在等待之中,燕南飞已越来越耐不住了。 等待与忍耐本就是件很困难的事。 这件事绝不比练一门顶尖的刀法容易! 李不负一直盯着燕南飞。燕南飞的每一个动作,从肩膀、手臂、到腰腹、大腿,还有他的表情和眼神都被李不负囊括入眼中。 燕南飞的双眼却显得越来越疲惫,甚至有些睁不开。 仿佛他已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用眼急剧过度! 燕南飞突然明白,自己不能再等待下去了,他必须立刻出剑! 吼! 燕南飞嗓子中竟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只在一瞬之间,他就到了李不负的面前。 然后他拔剑,抬手,下劈! 铛! 他拔剑的速度果然极快,快得让人反应不了! 但是蔷薇剑在离李不负面门还有一尺的时候,就被血刀挡住了。 在李不负一动刀的瞬间,燕南飞就知道自己败了。 他苦练了一年,想出来的最强的一招,最快的一剑,竟然轻轻松松地就被敌人挡了下来! 所以他明白他输了! 但是他还不甘心,他毕竟是一代公子羽大人,他还想试一试! 燕南飞忽道:“心之所至,剑意披靡!” 他在剑在被血刀挡下的一息内,身子乍然飞起! 那种感觉就似地面无尽的蔷薇花迎风一散,花瓣齐齐飞上天空,随着蝴蝶在风中起舞一般! 血一般的蔷薇花! 这是燕南飞最后的一剑。 在这一剑后,燕南飞看到的是风雪漫天压下,将所有的蔷薇花尽皆压落。 风雪涌现的时刻,他忽然明白了郝厨子的那种绝望。 风雪落,蔷薇埋。 ········· 燕南飞已死。 他的蔷薇剑“叮”地一声,掉落在不远处。 公子羽望着他的尸体,忽地很惋惜地叹了一口气,道:“他本不该如此轻易死的。” 李不负道:“是!他的剑法本不止于此。” 公子羽道:“但自从他一年前败在了傅红雪刀下之后,他的剑法就已乱了。” 李不负道:“他练的剑法很独特。” 公子羽道:“他练的是心剑!以心驭剑,以剑通心!这种剑法只在古老的秘典中才有记载,已很多年很多年没有人练成功了!” “这种剑法相当奇妙,连我也没有练会,他却练得很好!他在心剑大成之后不久,便已到了无剑之境。然而他自从败给傅红雪之后,却一日不如一日,剑法远比不上从前了。” 李不负道:“有些人只能胜,不能败,有些剑法也一样。这种剑法纵然再神奇,学了也没有多大意义的。” 公子羽道:“或许你说得对........燕南飞始终认为他敌不过傅红雪,是由于他的内功还没有到达一个很圆满的地步,所以他拼了命找的两样东西里,除了‘孔雀翎’,另外一样就是《天地阴阳交征大悲赋》!” “但他即便找到了,也敌不过傅红雪的。他与傅红雪差的不仅仅是那一层内功修为。” “确然!” 傅红雪在人生的三十七岁,内功与刀法均至巅峰,皆已在宗师第三重境界上;而燕南飞的内功不如傅红雪,所以他想获得更高明的内功心法来修炼,这诚然无错。 然而李不负与公子羽却一致认为,燕南飞与傅红雪差的并不是那一点内力而已。 李不负收起刀,看了一眼公子羽,忽地问道:“那么我们之间的差距又有多少?是不是也要一战才能分得出来?” “你真的想知道?” 公子羽叹息一声,道:“我却没有那种执念。我只想知道,我与神人之间的差距还有多少!” 众人听见“神人”一语,面色各有变化。 公子羽接着对李不负道:“我想我们不是敌人。而我这些年来,正好参悟了一些神人的奥秘,我们可以谈一谈。” 第四百五十五章 公子羽的境界 地下,大厅。 大厅前挂着一幅画,画上画的有“凤凰集”中燕南飞与傅红雪之战;有“万寿酒楼”五行双杀、鬼外婆同时偷袭李不负、傅红雪等;有李不负破掉萧四无的飞刀;有杜雷在倪家废园中一刀动风雷;有孔雀山庄灭庄惨案........ 这幅画最终定格在李不负三刀击败“天王斩鬼刀”、“郝厨子”、“萧四无”三人! 疯和尚站在画前,道:“这些都是燕南飞令我所画,他本欲阴阳颠倒,故弄玄虚,设计你们,引你们到此地来的。最终却未能成功。” 李不负淡淡道:“画得很不错。” 大厅的雪白的墙壁上还不止挂着这幅画。 还有各式各样的武器! 其中有远在上古铜铁还未发现时人们用来猎兽的巨大石斧,有战国将士沙场交锋时用的长矛和方槊,有传说中武圣关羽所惯用的青龙偃月刀,也有江湖中极罕见的外门兵刃跨虎篮和弧形剑。 但其中最多的还是刀。 单刀、双刀、雁翎刀、鬼头刀、金背砍山刀、戒刀、九环刀、鱼鳞紫金刀······还有一柄天王斩鬼刀赫然也在其中! 还有傅红雪的那一把漆黑的刀! 李不负甚至看见了自己的刀! 一柄极薄极软的血刀! 血刀挂在墙上,李不负没有去摸这柄刀,但是从外观上来看,竟和他的血刀相差无二! 疯和尚又解释道:“燕南飞为了破解傅红雪的刀法,收集天下名刀于此,仔细钻研。在见到您的血刀之后,他也立刻令人去打造了一把一样的。” 墙壁上还不止有名刀。 从昔年兵器谱上排行第四的“嵩阳铁剑”,到威震西北边陲,位列七种武器之一的“多情环”,再到鞭神西门柔的‘灵蛇神鞭’......... 这些曾风光无限的兵器,全都在这面墙壁上挂着。 墙壁挂了数以百计的奇兵利刃,但是居然还没有挂满,这间屋子之大,可见一斑。 李不负忽然问道:“公子羽,你为什么带我到这里来?” 他们本是由公子羽带过来的。 此处亦正是公子羽势力的秘密总部所在。 公子羽挥了挥手,示意让俞琴、顾棋、王书、吴画、萧剑五人退去。 待五人走后,厅中只剩下李不负、蓝凤凰、明月心、杜雷四人,他才道:“我想让你看一看古往今来,群雄高手们的兵器!” “这些豪杰使各式各样的兵刃,在江湖中留下无数传奇,却都未能达到神人境。然而天下并非没有神人。神人之境界也绝非虚妄!” 这一点李不负当然是认同的。 他不但见过神人,还不止一次和真正的神人交过手! 公子羽叹道:“可是要成就神人之境,何其之难?!” 他慢慢走到墙壁前,取下嵩阳铁剑,说道:“昔年百晓生排兵器谱,虽排名未必完全准确,但大部分皆是公允的,也得到了武林的公认。” “这把“嵩阳铁剑”,已到当年剑客的剑法之顶,但郭嵩阳也只排在第四!离神人境界更是遥不可及!” 蓝凤凰好奇地问道:“前三都是谁?” 公子羽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对蓝凤凰不知兵器谱排名这件事感到讶异。 他还是解释道:“第三位是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这位大侠的名字,天下当然无人不知!” 蓝凤凰“哦”了一声。 这人她倒真听过,是从萧四无那里听来的。 公子羽又道:“第二位,是金钱帮的创始人上官金虹,他的一对‘龙凤金环’出神入化,双环并击,无人能挡,堪称短兵之王!” “金钱帮”的名号李不负也听说过几次。 “那兵器谱上排行第一的是谁?” 蓝凤凰又问。 公子羽这次不再惊讶,反而面色显得相当郑重,说道:“兵器谱排行第一的乃是天机老人!” 蓝凤凰道:“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若要成为一个兵器排行榜上的第一,想必是极不容易的。” “江湖名人榜”上共有十三个名字,燕南飞还是“公子羽”时,虽主动将自己的名字排在第一位,然而他也不敢称自己是第一名,而是宣称排名不分先后。 只因若谁敢排在第一,那必然会招来无边无际的麻烦,无数的高手都想要来挑战他“天下第一”的地位。 所以坐在天下第一的位置上,本身也就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公子羽道:“当然非常不容易。他的天机棒法出神入化,神鬼莫测,百晓生评价其说有天机算尽五十,令敌人无处可逃之用!” “可惜.......” 公子羽缓缓道:“可惜他最后也没有达到神人的境界!所以他才会被上官金虹所杀!” 李不负道:“你见过他?” “没有!但是我曾详细地调查过当年上官金虹与天机老人的那一战!” 公子羽的眼神中忽流露出一种非常奇怪的神色,说道:“那一战,天机老人实在败得不应该!” 李不负道:“怎么讲?” 公子羽道:“天机老人当时的武功已臻化境,棍法无双,按道理说天下不该有人能够胜得过他!上官金虹若非为了要统一武林,也绝不会愿意将他作为敌人的!” 李不负道:“但天机老人还是输了。” 公子羽道:“因为他的境界实在太高,武学经验实在太丰富,见识过的武功也实在太多太多。所以他反而不知所云,不知所物,不知何为真我了。” 这番话莫名其妙,令人摸不着头脑。 “境界高、见识广、武学经验丰富”,这三点皆是高手应有的长处才对,公子羽怎会说这些反而是天机老人失败的原因? 众人都奇怪地盯着他。 公子羽却只看着李不负,道:“这就是我所说的神人之秘!” 李不负沉默了很久,道:“这是其中的一条路,是不是?” 公子羽道:“是!” 李不负道:“还有没有别的路?” 公子羽道:“当然有!达摩祖师面壁七年,三丰真人潜修百载,据传小李飞刀远游海外,最终也达神人。他们都没有走这条路!” 李不负目光极锐利,问道:“好!你现在是不是也和天机老人一样?” 公子羽满脸的皱纹伸开,面上竟有一种奇异的潮红浮现,他回答道:“是!” 他这一声回答,使得明月心和杜雷都是一惊。 他们虽还没有弄明白,这其中涉及到的是什么样的武学奥秘,但是他们却隐隐已听出了“天机老人”正是因为走了这条路,所以才败给了上官金虹。 ——公子羽承认他也在走与“天机老人”相同的一条路,岂非也就是说,他目前的状态也同样不是李不负的对手? 明月心已愣住。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公子羽会找人来代替他作“公子羽”,为什么甚至会把她都送给别人,又为什么不敢与李不负过招。 这些问题好像都有了真正的答案。 然而公子羽现在突然承认这一点,将自身的弱处暴露于人,又是为了什么? 第四百五十六章 神人之秘 公子羽怎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明月心此刻提起了心,她第一次对这位天下无敌,神秘莫测的真正的“公子羽大人”生出担心。 公子羽从没有让她担心过。 像公子羽这样的人,怎么会让别人担心他? 可是事到如今,明月心的的确确是开始担心了,她很担心李不负暴起出手,将公子羽斩杀当场! 李不负没有动刀。 即便公子羽自己亲口承认,他正处在一种奇妙的境界当中,很可能就如昔年的天机老人一样,武功不进反退,敌不过上官金虹,但是李不负还是没有任何动刀的意思。 公子羽又道:“神人的奥秘便是如斯而已。” 李不负道:“很好!多谢你告诉我。” 公子羽道:“然后呢?” 李不负道:“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走?” “现在岂非我才是公子羽?” 李不负笑道:“我既然是公子羽,那么此地就是我家,你就可以走了。” 公子羽叹了口气,道:“我本是要走的。” 明月心大惊道:“你果真要走?你要到哪里去?” 公子羽道:“我带你一起走,好不好?” 明月心的脸上突然数种不同的神色浮现,一时之间百感交集,竟不知讲什么才好。她等了这么多年,等的不正是这么一天么? 她心里所爱的一直都只是公子羽而已。 明月心流着泪,重重地应了声:“好!” 公子羽接着对着李不负道:“《大悲赋》与孔雀翎稍后都会给你送来。燕南飞苦苦寻找,但他不知道,其实那两样东西早就落在了我的手里。” 李不负道:“你要将它们给我?” 公子羽道:“这两样东西与我已无用了,它们并没有传说之中那么神奇。我送给你,也许能对你的神人之途多一些助益。” 李不负忽问道:“你真这么好心?” 公子羽摇头笑道:“哈哈哈哈哈哈!我的确没这么好心,我送给你,是因为我要将它们全都忘掉!” 众人还没明白他所说的“忘掉”是什么意思,公子羽已离去。 “天机老人没能忘尽的东西,就由我来接着忘吧................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李不负望着公子羽离去的身影,默默道:“忘掉?哪里是这么容易能忘掉的?” ·········· 公子羽真的走了。 李不负也不知他带走了什么,因为公子羽的势力内有什么宝物本就只有他才知道。但是《天地阴阳交征大悲赋》与“孔雀翎”却真的到了李不负的手中。 密室。 李不负和蓝凤凰正在一处密室中。 这地下宫殿里有很多屋子,但只有一间称得上密室。 这里面的每一间屋子,它们的设计都相同,样式也一样,穿过长长的走廊,就可以看到一个接着一个的相同的房间。 房间不但都有同样的雕花木门,而且也有完全一样的家具摆设。 而李不负和蓝凤凰所在的密室是难得例外的一间屋,门上虽也雕花,但却是铁门。 里面也没有家具,全都是珍珠、绿玉、水晶、猫眼儿..........还有数之不尽的金银财宝。 蓝凤凰和李不负此时都在里面。 蓝凤凰在琢磨那支神奇的“孔雀翎”,而李不负正在细细地看那本《大悲赋》。 等到李不负翻了一半,合上书后,又思索了一阵,蓝凤凰才开口问:“那本大悲赋你弄懂了么?” “当然弄懂了。里面的功夫相当厉害,还有一门‘天移地转大移穴法’,可以改变自身的穴道位置,便不惧敌人点穴手法了,很是巧妙,我待会儿就传授给你。” 蓝凤凰点点头,道:“可我却还有一件事弄不懂。” 李不负道:“什么事?” 蓝凤凰问道:“天机老人境界极高,武学经验极多,见识又极广,还是兵器谱上第一的高手,但公子羽说这些恰是他落败身死的原由,这是为什么?” 李不负笑道:“这是公子羽刻意说给我听的,你们不懂倒也没关系。” “神人强者,咱们也见过东方不败。你可记得东方不败是怎样突破神人的么?” 蓝凤凰道:“你与我讲过的。她是在黑木崖上,被杨莲亭下了我五仙教的毒,又被你埋了之后,反而堪破男女与生死之别,最终才成就神人,又以内力逼出剧毒的!” 李不负道:“是!东方不败成就神人的法子,那可危险的很。乃是在至情背叛,生死一线中才突破的,这种办法走的是险道,非得有极大的机缘和运气才能促成。” “但是成就神人也必定是有其它道路的,是么?” “自然。” 李不负道:“但是那又会是什么道路呢?” 蓝凤凰哑然。 她又怎会知道? 李不负道:“你不知道,我其实也不知道!” 蓝凤凰道:“你也不知道?” 李不负道:“我们武者习武,大多是按照功法的指引,一步一步地修炼。若我练的是华山派的《紫霞神功》,那么修炼到普通宗师之境,也许就到头了;若我修炼的是《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那么只要我天赋很不错,是可以修炼到‘观神坐照’这等宗师第三境的。” 蓝凤凰此时凭借此逍遥派神功,已打通任督二脉,内功修为到了宗师第二境,她知道,这功法的确是可以帮助她更进一步的。 李不负道:“而这门《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据传乃是一位破碎虚空境界的强者留下来,传给大弟子的。可以令人青春不老,容颜常驻,这功法之效,近乎于仙,已非凡物。” 蓝凤凰忽地一笑。 李不负道:“然而这门功法也是无法直接令人突破至神人境界的。连它都不能,所以这世上本就没有功法能让人突破至神人境!” 蓝凤凰微微惊讶,问道:“没有功法?” 李不负道:“神人,锻的是神,参破的是人,与功法并无何干!” 蓝凤凰还未说话,李不负继续道:“到了我们这等境界,功法已无法给我们在前方指路,我们却该怎样突破呢?” “嗯.......” 空旷的密室中陷入沉寂,只有一颗颗的珍珠与宝石静静地闪动着光芒。 李不负道:“前方无路的意思,就是按照我们本来修炼的途径已无法再前进了。” “所以这些原先的武学经验,招式套路,内功心法,反而会成为限制我们去突破的一种‘武学定势’。” “定势?” “就是我们已早早就习惯了按照某种模式进行,就很难再想到别的方法了!” 蓝凤凰恍然大悟。 “我懂了,所以天机老人正是在突破这种武学定势,要破而后立!但当他的武学框架似破未破,当立不立时,武功反而退步,不如从前,是这个意思么?” 李不负道:“意思大概是没错的,所以公子羽在临走之前才会留下那句有关‘坐忘’之言。不过说实在的,他最后那句话我听了个模糊,倒不知是出自哪部经典了。” 蓝凤凰细细咀嚼这一番言谈,过了半天,她又问:“我感觉公子羽没有讲多少实质的话,我听不明白,怎么你全都能了解?” 李不负微微一笑,道:“因为我自己也早就思考过很多关于这方面的问题了,所以他一提,我便懂,这便是我与他这种最顶尖高手之间的默契了。” 突然,铁门外响起声音。 是有人在用门环敲打铁门。 蓝凤凰眨了眨眼,道:“你们高手之间是不是很有默契?你这下猜得出是谁敲门么?” 第四百五十七章 凤凰集的大庆典 李不负猜不到。 他只能去开门。 门本来就没有关,而是虚掩着的。 门后面站的原来是吴画,也就是疯和尚。 “有什么事吗?” 疯和尚躬了躬身道:“禀告公子羽大人,俞琴、顾棋、王书、萧剑专门为您未设计了一场盛大的接任典礼,说是替您准备了不少惊喜。” 李不负道:“哦?什么惊喜?” 疯和尚道:“顾棋主持设计了一系列的典礼流程,俞琴准备的是一曲《凤求凰》古曲、王书写了一幅《不负凤凰帖》,萧剑专门创了一套剑法出来,还未命名,打算让您亲自取个喜庆的名字......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宝物与节目,等大人您去观看。” 李不负哈哈失笑,问道:“这典礼什么时候开始?” 疯和尚道:“在三日之后,凤凰集。” 李不负道:“好,我会去看一看的。” 疯和尚却未离去,欲言又止。 李不负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疯和尚道:“我也打算为大人准备一幅画,不知大人可允?” 李不负笑了笑,道:“自无不可。” 疯和尚道:“那......那么请李不负大人将平生所历,诸大事迹与我一讲,可以么?” 李不负沉吟半晌,缓缓道:“可以,我就从十三岁入江湖开始说吧。” 疯和尚稍一怔,道:“我认为不必从十三岁,可从降世说起。” 他的意思是要让李不负从出生的故事就开始讲起。 李不负考虑了半天,最后答应道:“你既是画手,我便依你。那我现在讲,你现在听罢。” 于是二人说了许久,疯和尚这才离去。 ········· 李不负回到殿门里时,已过了将近一个时辰,蓝凤凰正在参悟那本《天地阴阳交征大悲赋》。 她神色间露出疲惫之色,揉了揉太阳穴,对李不负问道:“什么事,让你去了那么久?” 李不负道:“疯和尚说俞琴、顾棋他们准备了一个典礼,要庆贺一番。” 蓝凤凰道:“哦,是了,他们先前是相助燕南飞的,现在形势变了,他们转过来想讨好一下你了。” 蓝凤凰做了五仙教这么久的教主,对于这些权力变更,人情世故也是很熟悉不过的。 “疯和尚也说要帮我画一幅生平画,我与他讲了我的平生,所以多花了些时间。” 蓝凤凰轻轻一笑,道:“疯和尚?就是吴画吗?他明明是最先投诚的,当是头号功臣,本不必卖大力气的。但是他身边的人个个都在献殷勤,他也只有跟上了。” 李不负道:“这倒是苦了他了。哈哈哈哈哈,明日我们去看典礼,那幅画等他慢慢画吧。” “对了,杜雷回风雷阁去了,等我们把《大悲赋》练过之后,就赠予他吧。” 【推荐下,咪咪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 过了三日,顾棋等人果真为李不负设计了一场非常盛大的典礼。 地点正是在凤凰集里。 整座凤凰集本就无人,如今更是全被顾棋包场。 厨子是从“会宾楼”请来的那位会做“诸葛烤鱼”的老厨,外加上三位江浙菜的大厨,一位川菜大厨,和一位西北菜的大厨。 歌姬舞女也是临时从附近三百里内的各个青楼里选出来的头牌姑娘。 俞琴亲自率乐师奏琴,顾棋在旁指挥安排,王书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墨宝挂在三面墙壁上,不但有《不负凤凰帖》,还专程写了一首贺词,让歌女们唱出来。 萧剑则是创了一套剑法,让李不负赐名。 他本是想让李不负取一个有意义的名字,来恭贺其登上公子羽之位的,但李不负却随口取名作“萧剑剑法”,令人哭笑不得。 歌舞皆过,宴会接近尾声。 蓝凤凰反倒有些不大适应,低声问李不负:“我们真的就这么成了公子羽和公子羽夫人?忽然就掌握了武林的生杀大权?” 李不负道:“对。” 蓝凤凰问道:“这会不会是公子羽的诈计?” 李不负道:“如果公子羽有什么诡计的话,早在那处地下宫殿时,他就已该动手了!那里动手,他的把握才是最大的。” 蓝凤凰道:“然而他不敢同你动手?” 李不负道:“他敢!他告诉我那个‘神人的秘密’,表明他正处于一种奇妙的境界中,正是为了激我与他一战!好让他在巨大的压力之下,突破那种似高非高,若忘非忘的境界!或许他也快要无法忍受那种状态了。” “但最后你们为什么没有一战?” “因为时机还不到。” 蓝凤凰奇道:“什么时候时机才到?” 李不负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等我们找到东方不败和林平之,离开这里时,时机都还没有到;也或许明天公子羽就又回来,邀我一战了。” “公子羽若要和我打生打死,那么任意时候都是合适的。但却不是。他根本没有想过要怎么来害我,他只想突破神人境界!” 李不负缓缓道:“只要他是这么想的,他就只有等,等待那个最佳的时机再回来与我切磋!” 宴会已罢。 李不负唤来顾棋,令他们派人去搜寻东方不败和林平之的踪迹。 这件事李不负本来早就打算做的,却因为种种事由,拖到了现在。 ——而且以东方不败的武功,到现在居然也没有在武林中掀起任何风波,也十分令李不负费解。 顾棋领了命,并夸下口,说只要东方不败和林平之在这世上,他们就一定能寻到这两人的。 接着,他欲言又止,道:“还有一件事,我要向大人禀报。” 李不负道:“什么事?” 顾棋道:“是关于萧四无的事,大人您想听么?” 李不负道:“请讲。” 顾棋道:“我们四人虽然立马弃暗投明,杨无忌、赵平等人也跟着投诚,但萧四无却并没有。” 李不负道:“他怎么样了?” 顾棋道:“他径直去找傅红雪了。” 李不负道:“哦?” 顾棋道:“我遣倪家的倪慧二小姐去劝他归顺,并告诉他,他不是傅红雪的对手。” 李不负道:“这没错。” 顾棋道:“但是倪二小姐却被他一刀杀了。倪二小姐的‘天女花’暗器还未用出,萧四无就将她杀了。” 李不负道:“然后呢?” 顾棋道:“然后我就知道,此子心已大变,于是又派了西方星宿海的多情子和无情子去追他,打算将他抓回来惩处,以儆效尤!” “多情子和无情子?” 顾棋解释道:“多情子练的是天绝地灭大搜魂手,其掌法之毒,武林中堪称第一!无情子的功夫也不比他差!” 李不负问道:“结果呢?” 顾棋道:“结果他们二人也死了。我实在想不到,萧四无的武功是何时胜过了多情子与无情子的。所以我也只有放任萧四无去找傅红雪了。” 李不负道:“他现在已去了?” 顾棋道:“他现在只怕已见到傅红雪了。” “唉........” 李不负长长叹了一声气,蓝凤凰眼露惋惜,两人互视了一眼。 蓝凤凰开口道:“他是不是心中有愧,所以不敢来见我们?” 李不负点头,道:“大概是的。但他这样一心求死,别人就很难救下他了。” 任谁都很清楚,当萧四无见到傅红雪的一刻起,他几乎就已等同于死了。 ······ ······ ps:终于更新了。另写了一篇作品相关,大家可以去看一看。 第四百五十七章 凤凰集的大庆典 第四百五十八章 生平画(上) 凤凰集。 顾棋等人已全都去发动势力,带领人手,去搜寻东方不败和林平之两个人。 而李不负则在传授蓝凤凰《天地阴阳交征大悲赋》里面的秘技绝学。 “‘天移地转大移穴法’这门功夫相当神奇,在中原的武功里却是罕有了。它既要求内息进退自如,可正可逆,又结合了一些瑜伽术和密宗的心法,创出这东西的人必然也是博采众长,精通奇术的大家!” 李不负对这门功夫赞不绝口。 他对蓝凤凰细细讲解了一番之后,然后又打算将《大悲赋》中的“天绝地灭大搜魂手”也一起传授给她。 蓝凤凰道:“这些武功的确我在以往没有见过,甚至连听都很少听说过。难怪燕南飞会对《大悲赋》如此着迷。” 李不负道:“是,那一门天绝地灭大搜魂手倒还在其次,这门能够移动穴道,颠倒阴阳的秘技才是绝中之绝,举世罕见!” 蓝凤凰道:“确实。我以前听说过有位明教教主,精通乾坤大挪移,可将敌人攻击自己穴道的劲力转移别处,玄妙莫测,但这等直接改变周身穴道位置的功夫,却难以令人相信了。” 李不负道:“但是这门功夫恐怕不是短期能够完全掌握的,还需慢慢修习,拨丝而练,才可有所大成。” 蓝凤凰道:“天绝地灭大搜魂手呢?我看了一下,这门武功很邪气,是标标准准的魔教武功!” 李不负道:“这门掌法和任我行的‘吸星大法’的运用法门有些相似之处,只不过不同的地方在于,吸星大法是将敌人的内功活活吸干,而这门掌法摧毁的却是敌人的‘精气’!” 蓝凤凰道:“我以往听闻青城派余沧海的‘摧心掌力’独步武林,阴损狠毒,以毁人心力著称,但比起这门掌法来说,又是大巫见小巫了。” “············” 两人讨论武学,不知不觉,又过了两天。 李不负与蓝凤凰一边学习《大悲赋》上的武功,一边李不负也将许多武学精义悉数指点于蓝凤凰,帮助她提升境界。 《大悲赋》中的许多魔教的武学与李不负的武功体系有不小的差异,但反而能够与蓝凤凰以往的所学契合起来,所以蓝凤凰在这过程中大有领悟,于是她决定去闭关修炼,好好参修一番。 ········· 第三天,蓝凤凰已去闭关,李不负则闲来无事,坐在凤凰集上一处最高的高楼上,正在看书,恰好读到李白的一首诗。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李不负读到这里,不禁感叹:“这李白写诗,倒着实很有水平,连我这种读不来几首诗的人也被这诗歌所打动。” 李不负继续往下翻,这时楼下一个声音平地里响起: “疯和尚作画已毕,请李不负大人过目!” 李不负往楼下看去,只见一个浑身发着彩光,满脸都是油墨的和尚在r /> 一直潜心作画的疯和尚竟在此时赶来。 他最爱穿的那件月白色的僧衣变得五颜六色,被各种颜料与墨汁都涂满。看得出来,他是刚刚画完,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急匆匆地赶来了。 难怪他会被人称作“疯和尚”。 李不负立刻跳下楼去,疯和尚赶紧开口。 “幸不辱命!奇画已成!” 李不负赞道:“好,辛苦你了,让我来看看罢!” 疯和尚画完画后,表情高兴,眉开眼笑,显得十分兴奋,将画匣很郑重地交给李不负。 李不负虽也带着笑意,但他对于这些琴棋书画什么的其实是不大感兴趣的。只是疯和尚一片好心诚意,画的内容又是李不负本人的生平大略,所以他当然还是要仔细地欣赏一番。 走进楼中,打开画匣,摊出画卷。 画又是长画。 和上回疯和尚比斗时所画的画卷一样,依旧是总共分了十五幅图。 ...... 第一幅图,画的是:李不负出生在一个无名小镇,父母早亡,被人常常说作“没妈的孩子”,他却天生有股机灵劲儿,在街坊邻里混吃混喝,在各家餐店的残羹冷炙里挑挑拣拣,总算活了下来。 第二幅图,又到了他十二、三岁时:他没去上学,知识不多,却觉得自己身子骨还不错,心里面也常常对周围的人怀有感恩,有一次发现了街上有个小偷,于是大声叫喊,让那小偷狼狈而逃。 第三幅图:却说他被那小偷报复,趁着无人时,追他追到了海边,要痛打他一顿,还想让他跪地求饶,逼得他直接跳入了海中! 第四幅图又转了个奇弯:李不负醒来之后,忽到了一片大雪山中,被一位面目凶恶的光头僧人收为徒弟,要传他衣钵。 第五幅图讲:李不负与另外的师兄弟厮杀血拼之后,又被正道人士追入雪谷,最后杀了自己的师父,习得一门神功,与另外一男一女这才逃出。 第六幅图更奇怪:李不负竟忽又到了一个城中,参加别人的“金盆洗手会”,结识了一群朋友,但也与别的门派结下仇怨。 第七幅图又由四个小图组成:一图是“回雁楼下比拼真气”;一图是“黄河船上互唱对歌”、一图是“华山之巅老人使剑”、一图是“黑木崖上教主登位”。 第八幅图显示的是:于嵩山之下,李不负率领群雄击退敌军,又在封禅台比武时一一击败对手,登临盟主! 第九幅图却又变:讲述李不负夺得‘割鹿刀’,与大盗结识,与正道为敌,一旁还画着个小小的、全是玩偶的奇特山庄。 第十幅图是:李不负击败天公子,又击败连城璧,最终浸泡在山谷深处的沼泽里,仿佛回到母亲的怀抱。 第十一幅图竟似又到了另一个世界,但画面却越来越简:画中有李不负进入藏经阁,遇老僧扫尘,最后却在藏经阁前一刀碾碎风雪,击败了灵鹫宫宫主! 第十二幅图更加简单:只有荒漠、落日、和一串孤零零的风铃。 第十三幅图:画的是一只凤凰。 第十四幅图:画的则是李不负的全身像,腰间缠着的一柄血刀尤为显眼。 第十五幅图仍是留白。 李不负看完后,忽问:“我的生平画的第十五幅图为何也要留白?” 疯和尚道:“只因我始终认为,山水是可以画得尽的,但人却不行。无论我怎么画,也不可能画尽一个人的人生,所以我每每都会将最后一点留作空白。” 李不负随意“嗯”了一声,突然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去。 第四百五十九章 生平画(下) 李不负看完这幅画后,脑海里突然涌现出许许多多,奇奇怪怪,零零散散,以往从来没有思考过的想法和念头来。 他忽然间发现,他的这些经历与过往,似乎隐隐构成着一些极其巧合,又极其微妙的链接和联系。 ——我自幼无家,丧了父母,靠着各种方法才在世道下生存下来。 ——血刀老祖收我为徒,是因为血刀老祖奸淫无数,却一直无后,座下五大弟子又都粗苯愚鲁,乍然见到大雪山中十三岁的“孤儿”我,故而生出传衣钵之心。 ——我后来所修炼的武功,许多都与佛门武功,古瑜伽术有关,是否也同我早年受血刀门的影响极大有关? ——思过崖上,风清扬年岁已高,亦无传人,见到“五岳剑派弟子”的好材,也想指点我一招,结下善缘;所以后来才也有了我与风清扬我,助他更生领悟之事。 ——而东方不败之所以被我所骗,是不是也是因为我那时展露出的性格与身世激发了东方不败的“母性”? ——萧十一郎和我身世相近,同样是自幼丧了父母,在非常艰难的境况下成长起来,也时时被“正道人士”追杀,所以我们能成为好朋友。 ——哥舒冰也一样,孤独可怜,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生活,我小时候何尝不是也要经常看别人的脸色?于是我对哥舒冰的怜爱心中,也有对自身幼年的同情在其中么? ——连城璧不一样,连城璧从始至终都是体面的,都是光鲜的,所以他注定要与很不体面的我和萧十一郎成为敌人。 ——天山童姥呢?她也是在天山风雪中被逍遥子所收养的,所以她才会被我的那一招“风雪刀意”所击败。并不是她的武功不如那时候的我,而是她的心神被同样的、古老的、茫茫的一片风雪惊骇住了。 ——阿碧是在慕容世家的“燕子坞”长大的,“燕子坞”对于阿碧来说,就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好似“家”一样的存在;可偏偏慕容复对她并不怎么样,她对于慕容家族来说只是一颗随时可抛掉的棋子而已。但她还是留恋慕容世家的;就好像我一样,我小时候也没有家,我对于“家”留下的印象也不算太好,但哪一个孩子又不想拥有一个温暖的家? ——我劝阿碧不要再回慕容世家,好似也在劝说自己一般,劝自己放弃对于“家”的幻想吗? ——因梦。 ——那个梦一样的女人,她最开始是认为我和花错很像,所以救下了我。 ——但我知道,花错迷倒天下女人,容貌必定比我胜过不少,因梦怎会认错了人? ——可因梦是否心底也明白,我和花错真正相似的地方在于,我们都很孤独,都没有家,都在浪迹天涯?所以因梦才会搭救我,并帮我连退强敌? ——蓝凤凰...........蓝凤凰............. ——··········· ········· 当李不负想到这儿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心底一片混乱,混乱之中居然又生出些许绝望的心情、 他发现这些东西,这些奇奇怪怪的联系,竟就像是“宿命”一样,不断地牵扯在他的身上,而且越缠越紧,越缠越深。 这本是应该的。 ——李不负仿佛也听到有扫地神僧在说:一啄一饮,自有前定,万事皆由因果而行,天下又有谁的现在与过往无关? ——可也在这一刻,各条丝线,各种声音,各个人都一齐,在同一时刻出现在李不负的脑海里,令他难以忍耐............ 李不负握住了刀! 刀! 但他忽又觉得无力。 那是一种力量用不上来,筋肉疲软的感觉。 他竟觉得自己用血刀斩不断这一丝又一丝,一卷又一卷,一缠又一缠,一网又一网的“宿命”! ——但又为什么要斩断它们? ——难道只有斩断了之后,才能一身无累,无挂无碍,坐忘于怀,晋升神人? 李不负恍然间,仿佛触碰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 他触碰到了许多自己不曾去解开过的命运的纠缠。 他仿若也感受到了公子羽的心境,天机老人的心境,那种将破未破,似乱不乱的心境。 又或许他与公子羽、天机老人所感受到的都不一样。 或许每个人的感受都是截然不同的。 一刹那之间,他好像也明白——公子羽为什么要将晋升神人的秘密告诉他了。 ········· “但是李不负大人,恕疯和尚多嘴,我却十分好奇,为什么你所处之地,仿佛不是同一个世界,也不是同一个武林。而像是在一个又一个的世界穿梭来、穿梭去?” 疯和尚在旁边开口发问。 这一声问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却猛地使李不负从千思万绪,无边回忆中醒过神来。 他再看了看天色,没有回答疯和尚,而忽问道:“刚才我看画看了多久?” 疯和尚有些奇怪,也只以为李不负入了神,道:“刚过半盏茶的时间。” 李不负徐徐点头。 疯和尚惊疑道:“怎么了?” “没有什么。” 李不负走到楼上,登高远眺,望着天边飘来飘去的浮云,怔怔出神。 疯和尚见状,不敢再问。他只道是李不负观画之后,开始回忆往昔,追忆流年,思绪回到了过往,于是也耐心等待,不发一言。 李不负看了许久,突然吟道: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疯和尚自很熟悉此诗,说道:“凤凰集上吟凤凰诗,实是一大妙事!” 李不负却又问:“东方不败在哪里?你们找到她没有?” 疯和尚愣了愣,随即答道:“我潜心作画,并未参与搜寻。但按照顾棋的性格,他一旦打探到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传达回来的。” 李不负道:“这意思就是还没有找到。” 疯和尚道:“应该是的。” 李不负道:“公子羽呢?你们知不知道公子羽去哪里了?” 疯和尚摇首道:“不知。” 李不负脚步一转,本想去找蓝凤凰,又记起蓝凤凰正在闭关,便又不愿去打扰到她。 浮云蔽日,凤去台空。 高风浩浩荡荡地吹来,拂动小店酒旗,呼呼作响,也将蘸着的远处的江水的气息带至台上。 长安难见,长江自流。 吴宫花草,晋代衣冠,皆成往事,全作土丘。今日之长安,也非昔时之长安。 甚然今时长江,与去时长江亦不同了。 在此刻,李不负竟猛然生出一种“天下之大,无处可去,无物可用”的空虚寂寞之感。 他方才登高诵诗时,本觉嘴边朗朗上口,字律极合;现在眉间却被同样的诗句带动起一股忧郁,迟迟不能化解。 一诗之变,竟至于斯。 踏、踏、踏......... 远处忽有马蹄声响起。 这声音本来细不可闻,仍远在天边,但是到了李不负此等修为,却立刻就听到了。 李不负望向远方,疯和尚跟着看过去。 过了许久,疯和尚才看到有两匹马疾速奔来。 一匹马上坐着一人,佩刀;另一个匹马上坐着的人也佩刀,但马背的后面还横躺着一人。 疯和尚眯着眼睛,朝远看去,道:“这是顾棋派来传信的人么?” 李不负道:“不是!传信不会需要三个人一起。” 疯和尚道:“那是......” 李不负缓缓道:“是傅红雪!” 23qb. 第四百六十章 武学桎梏 来的人是傅红雪。 傅红雪的后面是杜雷,杜雷身后躺着的却是萧四无。 三人骑着两匹快马赶来,很快来到了凤凰集最高的那座高楼之前。 等到傅红雪下马之时,周围两旁的房屋里,纷纷探出人头,已有二十六支钢箭对准了他。 傅红雪却还是那副冷漠的神情,不为所动。 李不负再从高楼一跃而下,乘风而落,飘然落在地面,道:“傅兄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傅红雪看向李不负,答道:“好。” 李不负道:“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傅红雪道:“特来论刀!” 李不负道:“因何论刀?” 傅红雪道:“因你是公子羽!” 街道长风吹起,洋洋而动,扰起傅红雪鬓边的发丝。 傅红雪的右手握着刀。 他从来是刀不离手的!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李不负慢慢说道:“因我是公子羽,所以你就要与我一战论刀?” 傅红雪道:“我只希望与你一战之后,世上从此再无公子羽!” 李不负沉默。 杜雷将萧四无放下了马,对着疯和尚道:“吴画,萧四无是你们的人,你找人治一治他的伤!” 疯和尚看向李不负,李不负点了点头,示意他去就是。 李不负见到这一幕时,心中已大概猜出事情经过:多半是萧四无去找傅红雪决斗,最终却被杜雷救回来了一条性命。 疯和尚带着昏迷的萧四无去疗伤,杜雷等他走远,才道:“我为救萧四无,于是对傅红雪托出你是公子羽之事,望你勿怪。” 李不负摆手道:“无妨。能与傅红雪大侠一战,本也是我之所愿!” 傅红雪不吐一字,但他的手紧紧握刀,气机好似已锁定了李不负。 在这种状态下,他随时都可以拔刀! 傅红雪对于这座凤凰集也很熟悉,他很自信,他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在此击败燕南飞的时候。 那时候,燕南飞也同样是公子羽! ········· 现在李不负是公子羽。 一个人成为公子羽之后,会有什么变化? 难道“公子羽”就一定注定会被傅红雪的刀所击败么? 当然不是的。 天下绝没有这种道理! ——但是李不负却仍不出刀。 二人已对峙了一刻多钟的时间,他们连动都没有动过。 傅红雪的刀法一向是耐心等待,后发先至;而李不负的刀却不是的。 所以就连在一旁观战的杜雷都知道,这一战必然会由李不负先出刀! 但是一刻钟过去了,李不负还没有出刀! 李不负早已握紧了血刀,只是久久不动招式。 他到底在考虑什么? ········· 李不负确实在考虑,而且考虑的东西非常多,非常杂乱,非常理不清楚。 他握刀的时候,好似也触碰到了先前纠缠他的那些一条条的“宿命线”。 他霍然发觉,武学也是有“宿命线”的。 他最开始修炼的是《血刀经》,随后跟随狄云学了《神照功》,再然后又练《五岳剑法》,《少林七十二绝技》,后来在玩偶山庄、琅嬛玉洞、藏经阁等各处都参考了许多武学,后来更是自创刀法,如今已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完整的武学框架。 然而随着他学的越多,境界越高,他就越是发现,这一个武学的框架已然相当完善,甚至可以说是近乎完美的。 完善通常就意味着定型,很难再有所突破。 李不负只要一用刀,或者说是一动用武功,那么动用的必然就是这个框架里面的内容,无论如何都是逃不出去的。 所谓的“无招胜有招”,“手中无刀,心中也无刀”,那也不过是前人走过的路,也不过是武学大框架里的一种而已。 他以往在这个“框架”里是如鱼得水的,现在却只觉得这个“框架”在限制着他! 他的实力忽然有大半都已使不出了。 李不负感受到了桎梏,他要怎么打破这种桎梏?! 他不知道。 所以他不出刀。 这就是他不出刀,也不能出刀的原因! ········· 过了很久,从傅红雪来凤凰集已有一个时辰了。 还是没有人动刀。 杜雷在等。 他近些日子来的耐心已越来越好了,他已不是那个按捺不住的野孩子。 而李不负和傅红雪比他还能等, 他们等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手没有动,刀没有出,鼻尖上连一粒汗珠都没有流过。 傅红雪忽道:“改日再战。” 李不负问道:“改日再战?” 傅红雪道:“今日若要一战,你不是我的对手!” 李不负竟不否认。 傅红雪看了一眼杜雷,道:“当初在风雷阁时,你未趁我之危。今时我亦不愿夺你之败!” 李不负问道:“改日是何时?” 傅红雪沉吟道:“七日之后,可以么?” 七日,这个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 傅红雪认为这一段时间已足以让一位绝世刀客调整心境,到达最巅峰的状态。 于是李不负也同意。 傅红雪骑上快马,转身离去,没过多久,又消失在凤凰集尽头。 杜雷惊奇地问道:“刚才你输了?” 他很震惊,因为李不负与傅红雪虽是处在同一境界的高手,但在他的判断中,是认为李不负更胜过傅红雪的! 李不负缓缓道:“若傅红雪出刀,我的确很可能会输!” 杜雷道:“他的刀法又有所突破?” 李不负摇头道:“不是。” 杜雷道:“那........” 李不负道:“我们进楼再谈。” 进了楼中,李不负与杜雷又登临高眺,来到凤凰集最高的地方,那是楼顶的一处高台。 李不负却没有对杜雷讲自己刚才为何很可能会败。 他只问:“萧四无去找傅红雪,然后你救下了他?” 杜雷道:“我知道萧四无若见到傅红雪,必然是死路一条。” “所以我急忙赶去,抢在傅红雪拔刀之前,将萧四无击败,送到这里来了。” 李不负道:“他为什么会昏迷过去?” 杜雷道:“因为他连续杀了倪慧、多情子与无情子,等他走到傅红雪面前的时候,本就已经乏力难支了,全凭着一股意念才支撑过去的。” 李不负道:“嗯。杜雷阁主,你也去休息吧。过几天,我会托人将《天地阴阳交征大悲赋》送给你。” 杜雷听到《天地阴阳交征大悲赋》这九字,脸色一变,相当惊讶,他转而又问:“那你和傅红雪之战........” 李不负望向天边,慢慢道:“我自休息一阵,七日之后再见。” 杜雷稍一震神,不愿搅扰,立了几息,便也走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无题 高处不胜寒。 李不负高楼上没有立很久,他在月亮升起之前,就走下了楼。 他下楼后,恰巧遇到将萧四无送去医治后,又回转而来的疯和尚。 疯和尚连衣服都没有换,还是那身五颜六色,被颜料沾满的衣服,他匆匆赶回,好似还想和李不负好好讨论一下那幅“生平画”里的内容。 李不负见到他疯癫滑稽的样子,居然还耐着心情,和他开起了玩笑。 “你明明是个和尚,怎么不关心关心萧四无的生死?” 疯和尚被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李不负吓了一跳,定下神后,回答道:“关心萧四无干什么?他又不是我儿子,哈哈哈哈!” 李不负道:“你是出家人,难道不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疯和尚哈哈大笑,道:“我造浮屠,不需救人,只需画画就行了!在画里面,我想画多少层的浮屠都可以!” 李不负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所以你这和尚是假的,画手才是真的。” 疯和尚却认真地道:“谁说我和尚是假的,我和尚也是真和尚!” 李不负道:“你是真和尚,却总不干和尚的事!” 他说完之后,便欲走远,他无意与这疯和尚多辩说什么,只想快快回屋,将自身的状态调整回来。 疯和尚在其身后,又道:“我怎么不干和尚的事?谁说和尚就要慈悲为怀,谁说和尚就要救死扶伤?” 他竟高声吟道: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噫!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李不负听见此偈,顿住脚步,回头问道:“这是何人所作?” 疯和尚道:“这是宋朝时一位智深禅师圆寂时留下的。” 李不负道:“钱塘潮信......劳你速速命人备一匹千里马,我要赶去钱塘江,” 他说着,又来不及等候,朝着凤凰集中一处马厩掠去。 疯和尚喃喃道:“都说我是疯子,岂不知这世上还有比我更疯的人?” ········· 李不负没有疯。 这天下有很多疯子,有很多是因为练武练疯了的,因为走火入魔而疯了的。 但这其中一定没有李不负。 李不负知道,有很多高人前辈,都是从自然中,从万物中,从天地中吸取了一点灵光,进而在武道上有所突破的。 传闻中,武当派的开山祖师张三丰创出“太极拳”,就是观看了“龟蛇之斗”而获得的灵感。 所以李不负立刻就赶往钱塘江,想看一看钱塘潮信。 在第五天的时候,他又回来了。 钱塘江潮通常在八月十五中秋过后是最佳的观潮时候,李不负去的时候虽没有赶上最佳时机,但他还是看到了大潮。 大潮,就是滔天的潮水。 他从中获得了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 这一趟观潮旅行,甚至让李不负连心情都没有放松下来。 因为他心里面时时刻刻地向着要领悟些东西,要获得一些什么,所以他也一直都处在一种紧张焦虑,患得患失的心情中,始终不得解放。 水潮汹涌,卷浪滔天。 浩浩荡荡的钱塘江潮沿着一条无可更改的路径,奔涌而来,无数晶莹的浪花在其中若隐若现。 江底就似隐藏着许多的虾兵蟹将龙女龙王一般,漫无目的地冲杀向前方,东海、西海、南海、北海,无人可以阻挡........... .................. 李不负看到的就是这些。 他也能凭借这一些东西开创一门“太极拳”,一部“易筋经”么? 显然不行。 李不负在第五天时回到了凤凰集,后天他就要和傅红雪一战。 李不负回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杜雷。 李不负的第一句话是问:“东方不败找到了吗?” 杜雷答:“没有。” 李不负点了点头。 杜雷的第一句话是问:“你有什么领悟吗?” 李不负答:“没有。” 杜雷神情有些黯然。 他忽然道:“我不该将傅红雪请过来,与你定下战约的。” 李不负道:“不怪你,我与他本该有一战,他是我生平遇到过的用刀的第一高手,若不与他一战,我也难甘心的。” 杜雷道:“可要你现在与他一战,还是很可能会败?” 李不负道:“是。” 杜雷更显沮丧,以他的性格来说,他几乎恨不得替李不负在后日接下这一战。 李不负道:“萧四无呢?” 杜雷道:”他不敢来见你。“ 李不负慢慢道:“嗯,他若不愿意来,那也不必强求。” 杜雷道:“蓝凤凰姑娘也还没有出关。” 李不负想了很久,才说道:“让她好好闭关吧,不用去叫她。” 杜雷惊道:“她.......她不来看你与傅红雪一战么?” 李不负忽十分果决地道:“我与傅红雪一战的地点,定在公子羽地下宫殿的密室里面,谁也不能来看!” 杜雷满面惊容,哑然无言。 ········· 第六天。 杜雷已设法去告知傅红雪决战的地点何在,傅红雪表示他会如约而至。 夜晚,凉风习习,繁星满天。 而李不负还在凤凰集的高楼上,还没有要动身提前去那座地下宫殿的意思。 他蹲在地上,遥望着天空的繁星,思维仿佛与星空联结成了一体。 杜雷在旁边劝说,道:“你可以提前一天去的,至少可以熟悉一下密室的环境。这也能让你增加一份胜算。” 李不负摇头道:“不用。” “傅红雪没有去熟悉环境,我又怎能占他的便宜?” 杜雷反问道:“然而你现在的状态如此不好,傅红雪岂非也占了你的便宜?” 李不负只说:“这不一样的。” “我们虽都是‘野孩子’的出身,但你我都知道,我们在真正决战之时,却会保持着真正的诚意!因为傅红雪是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杜雷道沉默了很久,终于叹道:“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李不负道:“公子羽也不明白,天机老人也不明白,谁又能明白?” 天上星空迷人。 浩瀚如海的星辰散落在银河的不同地方,有北斗七星,有参商两曜,紫薇太微,斗牛二宿......还有数不清的叫不出名字的各个星辰。 它们深邃,玄奥,神秘,美好,自古以来,星空里都蕴藏着许许多多的奥秘,从没有人能完全琢磨透它们的秘密。 神人的秘密是否也藏在其间? 李不负的眼神似乎已被无垠的星空所完全吸引进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轻轻走上了楼。 第四百六十二章 繁星 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了上来。 李不负本在怔怔地望着星空,但见到这个人来,却一下子思绪皆收。 “凤凰,你闭完关了?” 蓝凤凰道:“没有。” 李不负道:“那你.....” 蓝凤凰道:“有人告诉我,说你要去和傅红雪决战,而且你并没有把握。” 李不负惊疑道:“是谁告诉你的?” 他分明已下了命令,让所有人都不许去打搅闭关修炼的蓝凤凰,他想不出谁会这么大胆违背“公子羽的命令”。 “是萧四无。他说他不敢来见你,但是他却偷偷地溜到了我闭关之处,将这消息告知了我。” 蓝凤凰幽幽地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将这场决战,这么重要的事告诉我?” 李不负道:“我...唉,我只觉得心里面乱的很。” 蓝凤凰不再多问。 她不像是杜雷一样,想将那心乱如麻的缘由问出来,将根源连根扯出来。 她知道,李不负的心乱是讲不出来的,若是能够很清楚地讲出来,那就不是心乱了。 每个人都有心乱的时候,她很理解。 星空之上,万颗星辰闪耀,夜风拂下,扑打着人的衣襟。 蓝凤凰忽然哼起了歌谣: “好楼好阁好风清,好夜好天好繁星。” “好刀本佩人不负,一片月明一片心!” 她唱完一支苗疆山歌之后,气氛变得安详而宁静。 这是她与李不负初见之时所唱的山歌调子。 夜晚的风带着初夏的微暖,将每一寸皮肤都轻柔地抚摸过,使每一根毛发都变得柔软。 让人好似又回到了那个温暖的春天。 李不负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蓝凤凰问道:“你叹息什么?” 李不负缓缓道:“我的武学到了和天机老人、公子羽他们一样的状态里面了。” 蓝凤凰听李不负向她解释过天机老人与公子羽的武学状态,以及那一条奇特的神人之路。 所以蓝凤凰很快就懂得了李不负此刻的心境。 但蓝凤凰不悲反喜,微笑着道:“你该高兴才是啊,你的年纪比他们小许多,而境界却已经到达了和他们相同的一处境界,说明你的武道之路犹比他们更加坚实,更加迅速,你为何叹息?” 李不负闻言,愣了愣,才道:“但我明天就要去与傅红雪决战了,以我现在的状态对上他,恐怕非他对手!” 蓝凤凰道:“你以前是有信心胜过他的,现在境界进步了一点点,反而可能打不过他了,是不是?” “确实如此,造化弄人。当初天机老人在与上官金虹对敌时,恐怕也有这样子的感叹。” 蓝凤凰道:“那你就认输好了。” “认输?” 蓝凤凰理所当然地道:“你明知敌不过他,为何不认输?你的武功境界是比傅红雪更走在了前面,你认一回输,再修炼几年,晋升神人之后,胜过他也是易事。” “更何况,输给傅红雪,那也算不上一件丢人的事。杜雷阁主,你说对不对?” 输给傅红雪当然不算是一件丢人的事。 天下能胜他的人本就几乎找不出来。 眼前这位位列江湖名人榜上的“一刀动风雷”杜雷就确确实实地感受过傅红雪带给他的压力,他心里也明白,那天若非李不负出刀相救,他早已成了傅红雪的刀下亡魂。 所以杜雷回答:“不丢人,输给别人也许会丢人,但输给傅红雪是不丢人的。” 李不负默然良久,又道:“傅红雪先前已让了我一回。” 蓝凤凰道:“哦?” 李不负道:“他看出我的状态不对,所以特意让了我七天的时间,留给我调整状态。” “傅红雪是不是小人?” “不是。” 如果傅红雪是小人,他就绝不会让李不负这七天的时间,他就会当场拔刀,趁着李不负状态奇怪,立即将他斩杀! “他既然不是小人......”蓝凤凰道:“那就让他再让你一年又有何妨?” 李不负和杜雷都怔住。 蓝凤凰道:“我去把你现在的状态解释给他听,他既不是小人,那么他就一定会理解的。连我都能理解,何况是傅红雪?” 李不负又道:“其实与傅红雪的一战是胜是败,那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 “武者一生有胜有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只是真正令我为难的......” “是什么?” 李不负道:“真正令我为难的是那些如同箍在我头上的武学框架,它们以往是我的朋友,帮助我提升境界,开拓刀法,但现在却全都成为了我的阻碍!我拿他们毫无办法!” 蓝凤凰忽道:“他们使你的武功有所滑落,反不如前,是么?” “好,就算你的武功和刀法都有所下降,所以你很难胜过傅红雪了,你或许连杜雷阁主也无法战胜了,甚至连我也打不过了。” “但是你总归还是比一位普通大宗师强的,是么?” 李不负无法反驳这句话。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的武功就算再怎么不济,也还是在宗师之上不少;而且他只是刀法受滞,一身深厚无比的内功还是没有半点削弱的。 蓝凤凰笑道:“所以我们不必担心,你的武功只是下降,又不是全部没了,绝顶的武功难道就真的那么重要么?” 她的眼睛认真得就似天上的星光,道:“而且,就算你的武功变得不行了,可我还是爱你的。” “我们可以回到苗疆,找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你安心地好好修炼,等到你完全掌握了神人的奥秘之后,再出山来。” “退一万步讲,哪怕你永远也不能领悟到神人的奥秘,那我们就一直呆在大山里面,不问世事,退隐江湖。我们可以生几个孩子,你也可以收几个弟子,然后把你的武功传授给他们。” “你会那么多的武功,随随便便传授几样下去,也足够他们防身了。他们日后若想要去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就由他们去,他们若不愿意闯荡江湖,就与我们一起隐居,耕田织布,捉虾烤鱼.......” “这种生活不也很好吗?” 蓝凤凰说到这里的时候,李不负已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忽然被这一番话所震撼住了。 这种震撼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 就像是头顶的这一大片星空带给人的那种震撼一样。 ——蓝凤凰讲的这番道理并不难懂,也不是什么高深的武学至理,但是它偏偏就是能够震撼李不负。 ——正如这片星空也并不罕见,也许不是每天晚上,但的确是许多个夜晚都可以见得到的。可当李不负深深凝视着这无垠星空的时候,同样能感受到莫大的震撼。 这两种震撼在这一刹那突然交汇在了一起。 李不负的心里面突然就像是放下了什么,丢掉了什么一样。 ········· 杜雷并不知晓李不负到底放下了什么。 照他看来,这也是一些比较简单,也不难懂得的道理,虽蓝凤凰在此刻说出来显得有些微妙,但是那始终也不是什么玄奥复杂,佶屈聱牙的哲学。 连杜雷这种没怎么读过书的汉子也可以说出来几大箩筐来。 但是杜雷看见李不负的眼神不一样了。 李不负的眼神原本是带着茫然,忧郁,和一丝丝绝望的。但现在它却发着亮光,就好像是天上闪闪烁烁的星辰。 这样一番普普通通,描述生活的话,好似竟然在李不负的心里面起了种意想不到的变化。 李不负道:“我确实可以认输的。” 杜雷也不去管到底发生了什么,长舒一口气,连忙道:“你终于想通了。” 李不负道:“可是我现在又不必去认输了。” 杜雷惊讶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你又有了战胜傅红雪的把握?” 李不负道:“不错!我现在认为这一战是很必要的,相当必要的了。” 他一个跳跃,已朝着高楼下面跳去,衣袂掀动风声,他的双足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仿佛要惊醒沉睡的大地。 “我们这就去吧,莫要耽误了决战的时辰!”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与傅红雪之战 决战。 李不负赶到的时候,傅红雪已在等他了。 李不负见到傅红雪后,神情变得正式而收敛:“你等我很久了?” 傅红雪道:“不久。” 李不负道:“好,请!” 两个人并着肩,一同走入了地下宫殿的入口。 一直跟随在李不负后面的蓝凤凰和杜雷随即也跟了下去。 地下,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便到了那座专属于“公子羽”的秘密宫殿。 纵然以傅红雪的见多识广,走入地下宫殿时他还是吃了一惊。 他难以想象这座地下宫殿是如此的豪华,坚固,金碧辉煌,各种罕见的兵器挂在墙上,琳琅满目;他甚至知道有好几样兵器在江湖上早已失传,却不料在此间可以得观。 由此而见,公子羽的势力也必然是无比的庞大而可怕的。 傅红雪忽然又看见了那一幅燕南飞令吴画为他准备的长长的画卷。 画卷的内容是从凤凰集的燕南飞与傅红雪之战开始记录的,一直到万寿酒楼之袭、孔雀山庄灭门、风雷阁等等大战,均列其上。 傅红雪不由停住脚步观看,看到孔雀山庄之时,他的脸色变了变。 李不负却及时地说道:“那不过是上一代公子羽为了慑你心神,故弄玄虚的,你用不着在意。” 傅红雪若有所思,问道:”上一代公子羽就是燕南飞?“ 李不负道:“正是他。” 傅红雪道:“而这一代公子羽是你?” 李不负道:“是的!我刚刚接任不久。” 傅红雪道:“那么你大可不必告诉我这些的,更不必与我约定一战,你用你的势力,使用计谋,再配合麾下各大高手的武功,岂非能够很容易地将我杀死?” 李不负微笑道:“傅红雪若是能够被人轻易杀死的,那他就不是傅红雪了。” 傅红雪缓缓道:“你也本不该是公子羽的!” 李不负居然道:“此战过后,不论输赢,我会即刻卸下公子羽的名头,并且将这个势力解散。” 傅红雪眼神中显露出惊骇,过了很久才平息下去。 但他却不问为什么。 他只问:“决战地点在哪里?” 李不负笑了笑,道:“是一间密室,我不知道在哪里,我对这里不熟,我也需要人带路才能找得到。” 前方立即出现了一个人,将李不负和傅红雪带到了一座雕花木门的后方。 木门是实木做的,十分沉重,推开木门,里面现出一处广阔的大厅。 大厅中央有一方平坦的石台。 李不负率先一步,踏入了大门。 而蓝凤凰和杜雷却被李不负要求只能在外面等候。 杜雷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李不负道:“这一战关乎着‘天下第一刀’的名誉和荣耀!无论谁落败了,面子上都肯定会不好看的,所以你们最好都不要进来了。” 门内无风,无尘,无声。 只有四支巨大的火炬,列在石台周围,火光静静地跃动,与一颗颗的夜明珠同时发着光,将里面照亮得明如白昼。 人站在里面,从任何的方位伸展目光,差不多都是一样的。 这里确是极适合用来作决战之处的。 傅红雪也走入门中。 等到傅红雪也进去之后,大门就紧紧地合上了。 ········· 蓝凤凰和杜雷就在外面默默地等着。 门外的那种等待的沉寂氛围让人实在难以忍受。 杜雷终于忍不住打破沉寂,开口找了个话题,道:“蓝姑娘,你知不知道,李寻欢与上官金虹的那一战,李寻欢的朋友阿飞与他的情人孙小红也是这样被关在大门外苦苦等着的。” 蓝凤凰点了点头,没说别的。 过了半天,杜雷又说道:“后来‘小李飞刀’的传人叶开和上官金虹的女儿上官小仙决战时刻,同样也是如此。叶开的情人丁灵琳也只能在门外苦等他们决战的结果。”谷雴 蓝凤凰“嗯”了一声。 再过少顷,杜雷叹息道:“想不到如今李不负和傅红雪决战时,他们竟也要我们等在外面,而不让任何人瞧见他们这一战的场面!” “唉,为什么这些人都喜欢故意弄这样神秘的一套呢?” 突然之间,木门里面传来一个声音:“因为他们都认为,决不能让任何的外物干扰到他们的这一战!” 木门突然“吱呀”一下打开。 李不负居然从中走了出来。 他怎会突然就走了出来? 杜雷瞪大眼睛,难以相信地看着李不负,道:“你们.....你们不打算决战了?” 李不负道:“决战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 李不负道:“我们已分出了胜负,难道还要再打一场么?” 杜雷怔住,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才说了区区三句话,李不负就与傅红雪分出了胜负来! “看来这一战同李寻欢与上官金虹,叶开与上官小仙他们的一战毕竟还是有些不同的。”蓝凤凰笑着说道。 杜雷忙问:“那你们到底谁胜谁负?” 李不负道:“你猜呢?” 杜雷猜不到。 他原以为是李不负获胜的,但是随即他就看到傅红雪也走了出来。 而且傅红雪的气色也挺好,也不比李不负差多少。 他们都不像是落败的样子。 他们唯一的区别在于:李不负在笑,而傅红雪没有笑。 但傅红雪本来就不爱笑。 李不负道:“好了,杜雷阁主,还要麻烦你一件事。、” 杜雷道:“什么事?我能做到的,绝不会推辞!” 他此刻又惊又喜,他认为只要李不负和傅红雪都没有死,那就实在是一件天大的好消息。 李不负道:“我要请你去发一则讣告。” “讣告?谁的讣告?” 李不负道:“是公子羽的讣告!” 杜雷好似明白了什么,问道:“公子羽要死了么?” 李不负道:“是的,从今天起,公子羽就死了!” 杜雷点头道:“好!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你们到底谁赢了?” 若杜雷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恐怕连觉都没办法睡好了。 或许对于天下的刀客与高手来说,这个问题也都是他们想要知道的。 李不负还没说话,傅红雪先道:“是我输了。” 杜雷惊讶道:“你输了?” 傅红雪道:“只不过我不完全是输给了他的刀!” 杜雷问:“那是输给了什么?” 傅红雪不答,他从蓝凤凰身旁走了过去,然后朝着三人告辞。 他辞别的话也很奇怪,他仅说了两个字:“多谢。” 然后他就走了。 杜雷仍摸不着头脑,李不负却已催促他赶快去发讣告。 杜雷正欲离开时,突然道:“你要把公子羽的势力解散,真正的公子羽难道会同意?” 李不负道:“他不同意就会来找我,我正要他来找我!” 第四百六十四章 再见公子羽 雪白的纸,死黑的字。 公子羽的讣闻转即便传遍天下,也同时震惊了天下。 就连在外搜寻东方不败和林平之的的俞琴、顾棋、王书、萧剑等人也纷纷惊忙,无心再继续进行寻人的任务。 他们齐齐往回赶去,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公子羽”怎会死的? 燕南飞确实是死了,但那只是上一代公子羽,这一代的公子羽是李不负,他怎会死? 于是整个公子羽的势力如同蚁聚巢穴、鸟归山林一般,迅速地从天下各处往回收缩。 俞琴、顾棋、王书、萧剑等人全都亲自到了那座地下宫殿,要一查究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待他们的正是李不负。 李不负正在欣赏挂在四面墙壁上的各类奇特兵刃,见到他们来,便点头道:“你们都来了?” “琴棋书画剑”五人都在,他们相约好了一同到来。 李不负道:“好,我宣布,公子羽的势力从此解散,谁若今后再欲以‘公子羽’的名头行事,我便一定追杀他到底,你们可清楚了么?” 五个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回答什么才好。 疯和尚先道:“我清楚了。” 顾棋却问道:“我们明白,可是大人您为何要这样做?留下我们只手遮天的‘公子羽势力’难道对您没有半点用处吗?” 李不负笑道:“这些势力于我而言,除了找人以外,确然没有别的用了。” 顾棋道:“但是现在人还没有找到......” 李不负打断他道:“找了这么久,人还没有找到,就用不着再找了。他们要么是不愿意被我找到,要么就是根本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这.....这是什么意思?” 天下武林就只有这么大,不在这里,又会在哪里? 李不负道:“他们也许到了别的地方了。” “别的地方”,只有李不负和蓝凤凰才懂得,这“别的地方“指的是什么。 那或许已是另外的一个截然不同的江湖。 顾棋却还是有些不甘心,但也不敢再反驳,道:“那属下们今后该往哪里去呢?” 李不负道:“这很容易,你们将公子羽的势力分了,金银财宝也分了,你们愿意成立门派的就去开宗立派,愿意隐居山野就去静修自身,愿意弹琴的弹琴,愿意下棋的下棋,愿意画画的画画,愿意行走江湖的,就去行走江湖。” “不过唯有一点,你们都不再是公子羽的麾下了,以后也不能再用这个名义在江湖上造谣行事!” 俞琴、顾棋等人的脸色一下子好看了很多,他们本以为会被逼迫退出江湖,甚至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落得个身死的局面。但是没有想到,李不负还是给他们安排了一条很好的路。 他们深深知晓公子羽的财富有多么的巨大,只要能分得其中的九牛一毛,那也足以他们受用终生了。 俞琴笑道:“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让我把那一张‘焦尾古琴’拿去就是了。” 李不负相当豪爽地回应:“好,俞琴大师尽管拿走。” 李不负与“琴棋书画剑”五人来到地下宫殿专门藏宝的宝库之前,敞开宝库,请他们随意挑选。 俞琴进去后,一眼便看到了焦尾古琴,他抱起古琴,便带着欢喜离开了。 顾棋道:“我要宝库里面的一本秘笈,还有一包的珠宝和玉石。” 李不负也同意了。 顾棋提着包裹,随地捡拾宝石,装满之后,又在旁处专门存放武学秘笈之处挑了一本不知名的古籍,然后提着包裹,怀中揣着秘笈,行色匆匆地就走了。 顾棋拿的是什么秘笈,李不负没有在意。 因为这间宝库里面最珍贵的武学《天地阴阳交征大悲赋》已被他拿出去送给杜雷了。 最珍贵的武器“孔雀翎”则是在蓝凤凰的手里。 而王书见状,也赶紧要拿走宝库里面的一些东西,他选了两本秘笈、三颗珊瑚树、四幅字画,还有一箱黄金。 他刚刚把秘笈和珊瑚树拿出来,从宝库往外走出二十多步后,脚步就突然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样,一步也不能移动了。 迎面走过来一人,他笑着拍了拍王书的胸口,道:“我没同意,谁也不许走。” 他虽只是轻轻一拍,但王书整个人就好似一张薄纸,一下子就被他拍得倒下了。 王书倒下之后,胸口的衣襟却乍然化作碎屑飞起,散落满地,其胸口之上却露出一个巨大的手印! 踏过他身躯走来的人,赫然正是公子羽! ········· 李不负见到公子羽到来,丝毫不觉惊讶,道:“你还是来了。” 公子羽道:“我当然要来,我若不来,你岂不是就要将我苦苦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心血全都毁掉了?” 李不负道:“你这些心血和你自身的神人境界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公子羽紧紧盯着李不负,缓缓说道:“那确实算不了什么。” “我来,也正是要问你一件事。” “你问。” 公子羽缓慢地问道:“我听说,你和傅红雪有过一战。到底那是怎样的一战?” 李不负和傅红雪的一战虽然极隐秘,没有传出很多风声,但公子羽还是知道。 公子羽显然在这座“地下宫殿”里留有亲信。 天下有什么风吹草动,一样逃不过他的耳朵。 李不负道:“你自己难道猜不出那一战会是如何的?” 公子羽神色一震。 李不负道:“你猜到我已陷入了和你,和天机老人一样的境界里了,是不是?” 傅红雪来到凤凰集,却故意让了李不负七天时间,待他调整状态,以公子羽的智谋不难猜出李不负是遇到了怎样的瓶颈。 李不负接着道:“所以你急急忙忙赶来,恐怕是为了瞧瞧我现在的状态吧?” 公子羽不能否认。 李不负道:“你自己到了那种状态里,不敢再与人动手。所以你便‘好心’把这个‘神人奥秘’告知于我,让我来替你走一遍同样的路,你就好顺便看看我是怎么应对的。” “如果我能走通一条路,那么你也就能照猫画虎,学我一样去突破;如果我走不通,至少也能帮你排除一个错误的答案.......” 李不负微笑道:“公子羽呀,你果然不愧是公子羽,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第四百六十五章 公子羽之战(上) 面对李不负的质问,公子羽面无表情。 “你能猜出来我的意图,但是即便重来一次,你还是会听我讲述那个神人的奥秘的。” 他显得很冷静,很镇定,丝毫不惮于承认这一点。 而且他认为,那个“神人的奥秘”,那条奇异的道路,即便李不负明白那是一个圈套,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去趟的。 因为留存于世,为宗师高手们所知的到达“神人”的道路本就没有几条。 到了这等境界的大宗师强者,就算你明明知道那可能是个陷阱,你还是会忍不住往下跳的。 因为能修炼到这样境界的人,每个人对于更高的武学境界都一定有着追求。 李不负道:“是,你说得对,就算再来一次,我明白你的意图,我也还是会沿着那条路走下去的。” 公子羽露出笑意,道:“所以你现在走到哪里了?” 李不负神秘地道:“你猜呢?” 公子羽道:“我不猜!” 他手里突多了十一枚金色的莲子,齐齐朝着李不负击去! 而李不负的身子无风自飘,轻而易举地就躲过了公子羽所发的暗器。 李不负笑问道:“什么意思?” 公子羽却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这是七十三年前,名噪一时的‘千手佛’的暗器,我过来时从那面墙上顺手摘了几枚来玩。” 他说完,身形忽地一隐,往大厅处走去。 公子羽看似一步一步地走, 但却走得极快,眨眼便无踪影。 李不负跟了过去, 疯和尚和萧剑也连忙跟上。 ········· 李不负来到大厅时, 正瞧见公子羽的身影如同闪电一般跃起, 伸手一招,旁边的墙壁上的流星锤立被他取下。 公子羽仅仅用左手拨动流星锤的链条, 随手一拈,其中一端的锤身就朝着李不负飞击了过去! 嗖! 这流星锤的去势极快! 而且公子羽的出手乃是在极不经意之间,谁也没有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出招! 而李不负却不退反进, 疯和尚和萧剑本在其身后紧紧跟随,只觉眼前一花,李不负的身形已到了流星锤的下方。 他戳出一根食指,击在流星锤的铁链之上, 以力道牵动链条,竟又将那柄飞锤往公子羽的方向反击回去! 这等借力化力,以点打线的技巧,在场的疯和尚和萧剑自认为也能够做到。 但是能在公子羽手中的兵器上用出这等技巧来, 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公子羽淡淡一笑, 竟也不在与李不负纠缠于这柄流星飞锤,闪身躲过锤子, 随脚一踢, 又从墙面上踢出一杆长枪。 长枪如龙, 青龙出海! 枪缨飞舞,那杆长枪好似一条威猛的青龙, 笔直上天, 冲刺于空,倏然冲向李不负的身躯! 公子羽的一踢, 实不亚于任何高明的招式。 “我方才用的是曾在兵器谱上排行第三十四名的‘风雨双流星’。” 大厅中回荡着公子羽的声音。 “这一枪却是七种武器中的‘霸王枪’!” 李不负身子旋转着,左脚同样踢出,恰好踢在那杆霸王枪枪杆的那一端头上。 霸王枪立刻倒转向一旁, 枪身在空中转了个圈, 李不负紧跟着右脚又是飞速一踢,“霸王枪”立刻又朝着公子羽回击而去! 疯和尚看得暗暗吃惊。 李不负不但要将公子羽击来的霸王枪之势止住, 而且还要反踢回去, 其中所耗的力量不但要大, 而且必须极其巧妙才行! 公子羽对于李不负这样的应对也有些吃惊, 他脚步连踏,在墙面上连踩了数步,行至顶端,手中又多了一把“天王斩鬼刀”! 刀法长有一丈,迎风斩去,顿时将霸王枪劈作两半! 公子羽道:“不知你能否接下我这柄天王斩鬼刀?!” 他猛跃于空,刀势下沉,如山峰一样的大刀从天而降,凝聚着极强的力道,令人生出种无处可避, 无力能挡的感觉! 李不负毫无慌乱之色,在最后刀锋即将临身之时,身形才一动, 轻盈地移到了一侧。 轰! 天王斩鬼刀竟斩入地面, 钉在了地上! 疯和尚与萧剑露出大惊之色,不约而同地往后面退了退。 公子羽这时弃了“天王斩鬼刀”,又拾起一柄厚重的铁剑, 剑尖正指着李不负,在亮光下反射出动人的光泽。 “李不负,你处处闪避,见招拆招,何不正面一战?!让我瞧瞧你的实力!” 李不负见状,笑道:“好,我与你一战!” 他走到旁侧,取下墙边的一对形式奇异,模样古老的铁环,握在手中,掂了掂分量,又问道:“你用的是嵩阳铁剑?” 公子羽道:“正是兵器谱上排行第四的“嵩阳铁剑”!” 李不负道:“那我手上这对铁环是不是就是昔年兵器谱上排在第二位的‘龙凤双环’?” 公子羽道:“不是。” 李不负道:“哦?” 公子羽道:“这是很早以前,西北一个门派的独门兵刃‘多情环’!多情还被无情恼,它也曾位列七种武器之一!” 李不负道:“好, 我就以此兵刃与你一战!” 公子羽摇了摇头,欺身上来,嵩阳铁剑已浑然如泰山一样击出! 通常来讲, 剑走轻灵, 剑法本该是以灵巧飘逸而取胜的,但是嵩阳铁剑却一改其道,行的是重剑之法,每一剑攻出,都如同排山倒海,地裂山崩,气势磅礴! 萧剑也是使重剑的剑客,疯和尚不禁在旁发问:“萧剑,你的重剑剑术和公子羽大人的比起来谁更高一筹?” 萧剑苦笑道:“我的剑法远不能及!” “我的重剑之法,到了举重若轻的地步,也就是说,我可将手中一柄重剑随心而击,挥舞无碍,其重量于敌有重,于我无重。” “但是公子羽大人的剑法却兼有‘举重若轻’、‘举轻若重’两重境界,而且将其融合为一,他可以在沉重与轻巧之间来回转换,如同阴阳太极一样,这一份功力远不是我所能达到的了!当今的天下剑客,也无人可以达到!” 果然,不用萧剑再多解释,疯和尚已经看见了。 公子羽的重剑忽而掀动阵阵强劲的风声,忽而又变得羽毛之轻,飘忽不定;忽而慢如乌龟,忽而快若惊鸿,其间的变化之快,招式之繁多,简直已超出寻常武者的想象! 疯和尚叹道:“今日能见如此剑法,已不枉习武半生了。” 然而反观李不负,他的应对没有任何的巧妙之处,也没有太多值得称道的地方。 他的招式平平无奇,但恰恰每一环击出,都能够恰到好处地将重剑挡住。 二人斗了有六十招的时候,疯和尚才发觉这一点,不管公子羽的剑法如何变化,李不负始终是用一些简简单单,朴朴素素的招式就能将其挡下。 他所用的全是“以拙胜巧”的招式! 疯和尚道:“如果说公子羽大人的剑法宛如一幅‘青龙出海,惊鸿乍现,天庭降兵,四海涌动’的大景之画,那么李不负却就是‘山野村人,种田卖瓜,闲着无事,喝碗凉茶’的田园风光画了。” 萧剑本来也在思索,两人全然不同的武功风格是怎样运转的,听到疯和尚的这句评论,也顿时觉得十分中肯,很是贴切。 他也找不出更合适的语言来评论这惊天动地的一战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 公子羽之战(下) 疯和尚和萧剑一边在旁议论,而大厅中的战斗在六十招后,又生出变化。 李不负以手中一对多情环应敌自如,而公子羽用“嵩阳铁剑”却久攻不下,不免心境有些起伏。 他所用的“嵩阳铁剑”乃是重兵器,他以重击轻,以攻击守,却迟迟未能取得优势,本身就说明他隐隐处在了下风。 而公子羽猜测李不负正和自己处于同一状态里——处在“同一状态”的高手在实战中却比自己更加强大,轻松应战,这让公子羽怎能不动容? 于是公子羽的剑法中就出现了一点点的波动,这虽只是一点细微的波动,但立刻就被李不负抓住机会,找到了破绽! 李不负手臂翻动,右手握着铁环一撩,趁着公子羽刺剑之时,以“多情环”的一处边角忽然扣住了嵩阳铁剑的剑身, “多情环”本就是种奇门兵刃,它周围有一圈特意留好的刃边,可以用来套住敌人的兵器。 ——这双铁环无论套住了什么,立刻就会紧紧地缠住,绝不会再脱手,就好像是个多情的女人一样。 ——这正是“多情环”名字的由来! 李不负手里的“多情环”已套住了“嵩阳铁剑”,它果然不肯再放! 转即,李不负手上开始转动起多情环来, 那一只多情环不停地旋转,公子羽手中的嵩阳铁剑也同样跟着一起旋转起来! 公子羽并不撒手, 而是用掌心包住剑柄, 任由它飞快地旋转, 同时步步紧逼,仍欲将这一剑刺出去! 两样兵刃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 越来越快,几乎旋成了一道炫目的幻影,令人完全瞧不清楚! 嵩阳铁剑逼出的光华不断激射向四面八方, 一层层剑光闪动,一道道剑气纵横,旋转也达到了极致! 突然,只听“铿”的一声,李不负右手往旁处一指, 嵩阳铁剑猛地离开公子羽的掌心, 脱手飞出, 顺着李不负手指的方向, 牢牢钉在一面墙壁之上。 疯和尚和萧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而公子羽亦无惊容, 只是在瞬息之间,又来到了另一面墙壁旁,取下一根木棒来。 这根木棒长短合适, 通身匀称,但看上去普普通通,毫无新意, 棍身上也不似有什么机关巧计。 李不负并不追迫,而是悠悠地问公子羽:“这又是什么兵器?” 公子羽正色道:“这就是昔日兵器谱上排行第一的‘天机如意棒’!” 李不负道:“天机棒就是这么一根平平无奇的小木棍么?” 公子羽道:“正是!天机老人游走江湖, 大隐于市, 无所张扬,这根木棒却正好契合他。” 李不负道:“你也会使天机棒法?” 公子羽道:“什么棒法都是一样的,何须天机棒法?天机老人忘也忘不干净,证明他的棒法未必高明, 我的棒法也未必不超绝!” 说着, 公子羽已飞身前来,一根“天机棒”直直戳向李不负的心口! 他不会天机棒法。 他只会一招! 而这一戳不像是任何奇妙的棍棒招式,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与壮魄! 仿佛这木棒之中包含了公子羽的全部的武道和勇气! 李不负忽地明白,公子羽很可能是将自己以及天机老人对于武道的追求和执着全都灌注到这一棒当中了! 他们明知他们所选择的一条神人之路是非常难走的, 十分艰难的,甚至有可能使得境界退转, 反不如前,但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下去! 正如这天机一棒一样,有进无退,有去无回,虽死无悔! ········· 李不负面对这一棒,面色十分郑重。 他将唯一剩下的一只多情环抵在胸前,如同一面护心镜一样,保护着他的心口。然后任由着这一棒朝着他戳过来。 他竟然想要硬挡下这天机一棒!谷濩 疯和尚和萧剑都惊呆了。 这一击本不能去硬挡的! 攻其破绽,避其锋芒,这八个字虽不是什么绝世神功,但却也是公认的实战经验! 在疯和尚和萧剑看来,李不负实在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 连公子羽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也认为李不负不该用多情环来硬挡。因为他已感到这一棒可以说发挥出了他全盛时期的全部实力,甚而犹有过之,绝非一枚区区的多情环能够挡下来的! 天机棒终于击在多情环上! 而李不负的身躯在两个兵器相交之刻,霍然退开,往后飘去。 而天机棒竟从多情环的中间的环孔中戳了进去! 多情环的环孔套住天机棒后,却没能阻住天机棒的去势,棒身依旧向前疾刺而去! 公子羽也不想就此放过李不负,或者说他也无法收住这一棒之势! 他只能继续向前! 天机棒追得很紧,李不负退的也很快! 李不负在后退的一瞬间,曾用手掌巧妙地拨了拨多情环。 多情环便在天机棒的棒身上以转动的姿态,极速地绕着圈,朝公子羽的手腕逼近。 呼! 李不负已退至墙边。 公子羽却突然撤手,将天机棒掷出! 此时那枚“多情环”已贴近他的手腕,他若再不撤手,半只手掌便要被多情环削下来了! 天机棒激飞向李不负,李不负的身躯贴着墙壁,忽地向上方滑去。 咚! 天机棒虽钝无锋, 却硬生生地还是击入墙壁, 剩下的半截在半空摇晃震荡! 而李不负的右足正好落下, 点在棒身, 立于其上! 天机棒的棒身也顿时安静下来,不再晃动了。 公子羽缓缓道:“好本事!” 这一轮“天机棒”与“多情环”的交锋实在太快, 太凶猛,等到李不负立在棒身之上,巍然不动时,疯和尚和萧剑才反应过来,这一战已结束。 四面墙壁仍挂着许多兵器,但公子羽没有再去拿别的,只是停在大厅中,仔细端详着李不负。 李不负立在天机棒上,也不作声。 突然间,天机棒开始轻轻晃动起来。 疯和尚微微一惊,他不明白天机棒为什么会晃动,因为以李不负展现出的身法,是绝不可能让天机棒晃动的。 正在他与萧剑二人开始思索,是不是李不负刚才在某一个过招中已然负伤时,宫殿的上方忽传来一阵阵“隆隆”的震动声响。 不是天机棒在晃动,而是整座宫殿都在微微震动! 疯和尚大惊,问道:“什么情况?” 李不负慢慢说道:“来毁灭‘公子羽’势力的江湖群雄们到了!” 第四百六十七章 “公子羽”的覆灭 “来毁灭公子羽势力的江湖群雄?什么意思?” 萧剑不禁失声发问。 李不负道:“我很清楚,即使我下令解散公子羽的势力,但还是有人不会听从的,因为这些年来,大家在公子羽的手下都捞得了不少的好处,怎么会肯轻易放弃这样一个大势力的庇护?” 公子羽的势力在这些年来,在武林中叱咤风云,横行霸道,可说是无人敢于招惹的。 他手底下一些人当然有借此获取很多利益的。 “所以我就让凤凰和杜雷去大肆传布消息,说公子羽已死,并让他们带领江湖群雄,一起来到这地下宫殿里面,将这里该拿的拿,该抢的抢,该烧的烧,这样子才能够真正地让‘公子羽’这三个字从此灰飞烟灭,再无音踪!” 这的确是个很好的主意,而且这主意一听就知道是李不负想出来的。 ——要想让公子羽势力彻底覆灭,只有发动江湖上的群雄们一齐动起来才行。 ——而要让这一群人动起来,李不负想到的是“仇恨”与“贪欲”!与公子羽有仇的人们必定会趁机报仇;而财帛动人心,武林中肯定也会有人贪图公子羽势力留下的宝藏! 掌握了这两点,再有一个“一刀动风雷”杜雷这样的“名人”牵头,群雄自然便会如潮水一般涌来了! 公子羽听完之后,仍很淡定,对于这些他仿佛并不在意。 李不负问道:“公子羽,你想必也早就得知了这些消息,所以才特地赶来的,对吧?” 公子羽道:“不错!不过我之所以赶过来,不是要阻止你将势力解散的。” 李不负道:“哦?那是为了什么?” 公子羽道:“我既然将公子羽的名号、身份,还有我所经营的势力全都给了你,那么这些就是你的了。你想要发展,想要解散,哪怕你想要将这些手下全部杀光,那都是你的事,我绝不会插手!” 李不负道:“所以你来,只是为了与我一战?” 公子羽道:“正是!我正要看看你到了何等境界!” 李不负道:“这一战有没有让你失望?” 公子羽道:“没有!” 哗! 轰轰......轰轰......宫殿上方传来阵阵骚动, 声响越来越大, 越来越逼近。 外面已有人冲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杜雷! 杜雷见到李不负以及公子羽,还有疯和尚和萧剑四人竟然还留在此地,在宫殿中对峙, 不禁有些呆住。 他身后的甬道里非常拥挤,站着密密麻麻的群雄好汉, 服饰各自有异, 所持的兵刃也千奇百怪, 看来皆是来自各门各派,不同地域的人。 他们即将涌入进来, 要将这座“地下宫殿”踏平! 杜雷身后已有人叫道:“里面还有人,那想必是公子羽的党羽,大家冲进去, 将他们全部杀了!” 有人立刻应和:“我家掌门的二娘就是死在他们手下的!杀了他们, 为二娘报仇!” “我家的三弟也是死在他们手里的!报仇!报仇!” “他们报仇, 咱们去抢秘籍!” “·········”“ 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杂乱不堪,已分不出谁是谁的声音, 杜雷用力地大吼,也只是堪堪压住群雄的混乱。 杜雷担心,如果这些群雄不管青红皂白, 一拥而上,和李不负打起来, 那就真是大水淹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 所以他想要安抚住群雄, 先将李不负的身份揭明,让群雄莫要误伤。 李不负却很机智, 也大叫道:“大家顺着这里走,左拐两次,再右拐一次,那里就是公子羽的宝库!我也是来报仇的!大家一起抢东西,一起发财!” 群雄听见这番指引,再也按捺不住,一齐冲了进来!一股人群的洪流立刻将李不负、公子羽、疯和尚、萧剑四人都淹没其中。 ············· 谷芀 江湖上对于群雄攻入地下宫殿的事情有着很多种不同的传闻。 有的神奇传闻连当时亲身参与了这一场抢夺之战的人都分不清楚是真是假,各持意见。 有人说:那一战群雄抢进去,将公子羽手下的五大高手之一的“王书”活活地踩死在足下! 有人说:那一战群雄涌入宝库,找到了用之不尽的财富,为了争夺珠宝,好些人大打出手! 有人又说:在那一战中,不少的人神秘失踪,迷失在了庞大的地下宫殿之中,再也没有走出来过。 还有人说自己在宝库中得到了绝世的武学秘籍,从此要好好修炼,离天下无敌不会太远了! 又有人说:............ 不论传闻如何,但是李不负了解的事实是:他混在人群中,悄悄和杜雷、蓝凤凰会合,一同顺利离去。 而公子羽也在暗中跟了他一路,第二次与李不负会面谈话之后,才又独自离去。 至于疯和尚则是拼死护着两幅画卷,混入人群中,随后不知所踪;萧剑则背着重剑,什么也没有取,径直离开了地下宫殿, 离开了人群。 但无论如何,李不负和江湖群雄们都可以确认的一点是:地下宫殿变得空空荡荡, 公子羽的势力在江湖上也真的成为了一个过去, 不复存在了! ········· 会宾楼。 李不负、蓝凤凰、杜雷又在三楼上吃烤鱼。 整层三楼又只有他们三位客人。 自从公子羽倒下之后, 杜雷的“风雷阁”反而风生水起,名显一时,许多很有天赋的年轻人都从各地赶来拜师学艺,期望也能学一手像样的刀法。 于是杜雷的名声就更响亮,风雷阁的实力也愈渐增长,会宾楼的老板也对杜雷更客气了。 会宾楼决定将整层三楼从此以后,都只留给杜雷一个人。 李不负笑侃道:“杜雷阁主是越来越有威风了,连吃饭都要安安静静地吃,以往我记得他最喜欢别人看他威风的。” 杜雷哈哈笑了两声,道:“莫提当年事!况且,我的威风再怎么大,也及不上你,你能亲手击败公子羽,我这辈子是拍马也赶不上的了。” 李不负道:“那也不算什么,我只不过是侥幸走在了他的前面而已。” 杜雷道:“当时我记得,他一直跟在我们后面,最后你和他偷偷进了一片小树林,你们那一回又交锋了一次么?” 李不负道:“没有。我只是和他说了些话。” 杜雷道:“说了什么话?” 李不负道:“他问我神人的奥秘是什么。” 杜雷失笑道:“以前是你找他问,他念了几句古籍上的话,装神弄鬼,自以为傲;哈哈哈哈哈,现在他却要眼巴巴地来找你了!” 李不负笑而不语。 杜雷道:“想必是你从他告诉你的东西里面领悟到了真正的神人奥秘,对不对?他想求他再告诉他,但他既对你没安好心,你又怎会对他和盘托出?” “我对他讲了。” 李不负随手拈了一块烤鱼肉,一边嚼着,一边轻巧地说。 杜雷大大怔住,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对他讲了?你对你讲了什么?” 李不负道:“我对他讲了凤凰说的那些话。” 杜雷讶然道:“蓝姑娘说的那些话?” 李不负点头道:“那就是真正的神人的奥秘。我全部都告诉他了。” 这下连蓝凤凰自己也怔住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真正的神人的奥秘 “你说我对你讲的那些话就是神人的奥秘?” 蓝凤凰吃了一惊。 李不负却很认真地讲道:“是的!” “那为什么我没有成为神人?” 杜雷也跟着问:“我也听了那一番话,为什么我也没有突破境界?” “因为你们不是我,你们不是李不负!” 李不负只淡淡地回了这么一句。 蓝凤凰睁大眼睛,道:“可我是蓝凤凰,这些话明明是我说的,好不好?难道这都不行?” 李不负故意笑道:“蓝凤凰也只是蓝凤凰,哈哈,蓝凤凰当然也很好很好,但她可没有李不负那么了不起!” “这就是真正的神人的奥秘了!” 杜雷闻言,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他转即又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再具体讲一讲?” 李不负慢慢道:“对于神人之路来讲,当然有相同的那么几条路,但是每个人走上去之后,所行的步法,如何才能达到终点,又还是有很大不同了。” 蓝凤凰问道:“那么你将那些神人奥秘告诉公子羽之后,他又有什么变化?” “当时已很晚了,夜幕低垂,明月高照,他听完之后,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只是沉默了很久,然后惨笑两声,最后就在月光之下走远了。” “他听懂了么?” 李不负肯定地道:“他一定听懂了!” 杜雷问道:“那他是不是也有希望晋升神人了?” 公子羽的境界可不比蓝凤凰和杜雷,他是真正意义上,距离神人境界直差临门一脚的强者。 李不负道:“那倒是未必。” 杜雷道:“为什么?他听了也没用吗?” “他也不是李不负,他是公子羽。” 李不负悠然地道:“我告诉他这些,他也是一样晋升不了神人的。” 杜雷喝了杯茶,斟酌着问道:“‘李不负’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偏偏就只有他能晋升神人?” 李不负回答道:“李不负也没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只不过若仅仅靠着李不负,他也是没有办法晋升神人的。这里面当然还有蓝凤凰的功劳。” “准确地说,是蓝凤凰与李不负一起,才能使李不负晋升神人,少了其中一个都不行的。” 蓝凤凰道:“可是李不负和蓝凤凰一起说的话,却也不能使公子羽到达神人?” 李不负道:“所以李不负是李不负,蓝凤凰是蓝凤凰,傅红雪是傅红雪,公子羽是公子羽,杜雷是杜雷。他们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说完这句话,又开始吃鱼。 杜雷咀嚼了很久这句话,才突然道:“这好像是句废话。” 李不负道:“是,这的确是句废话。” “那你还说?” 李不负道:“我说这句废话的意思,只不过是让你好好地静下心来,多思考一会儿。” “然后呢?” “然后我就可以把这条诸葛烤鱼吃完了。” ········ 半月之后。 李不负刚刚打坐完毕,刚来到院子里,蓝凤凰就对他讲:“你知道么?最近江湖上发生了一件大事,是关于傅红雪的。” 李不负道:“他怎么了?” 蓝凤凰道:“傅红雪要退隐了!” 虽然自李不负横空出世之后,傅红雪“天下第一刀”的名号已不如从前那么得到公认,但他依旧是公认的‘江湖名人榜’上最强的高手之一! 傅红雪要退隐,那确实是江湖的一件大事。 “听说是他找到了一个叫作‘小婷’的女孩子,然后傅红雪带着小婷在一片田园溪水村落间隐居下来,不愿再出来了。” 李不负道:“真的?” 蓝凤凰道:“自然是真的!” 李不负微笑道:“看来再过几年,傅红雪说不定也会突破神人了。” 蓝凤凰道:“神人境界难道这么不值钱?以往我们只认识一个东方不败突破到了神人,而且你还说她突破神人境只算是勉勉强强,并非那种顶尖级的。” “怎么现在你也到了神人,傅红雪也到了神人,而公子羽也有希望达到神人?天下的神人难道这么多了?” 李不负笑道:“哈哈哈哈,傅红雪在刀法上本就是不世出的天才人物,我能够比他先一步达到神人,那已是很侥幸了。至于公子羽么.....他倒未必能够成功。” 李不负,今年不过才二十七岁。 而傅红雪已三十七岁,几乎已可算是半个武林前辈人物。 李不负能够以如此年轻的资历登顶神人境界,放眼古今,那也都是极少极少的存在!但这却绝不意味着很容易晋升神人境。 蓝凤凰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李不负道:“接下来我们就该离开了。” 蓝凤凰道:“离开?要去哪里,我们回五仙教中去么?” 李不负道:“你若想回五仙教中去,咱们也可以回去。我已晋升神人,可以任意地操纵那枚神秘的‘江湖令’了。” 他一摊手,手中忽多了一枚令牌。 这令牌似金非金,似铜非铜,似铁非铁,似木非木,似玉非玉,倒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又或是用了许许多多的材质融炼而成。 其上散发光泽,仿佛有一种能够将人吸进去的魔力一样,让人见到后就移不开眼了。 令牌上只有两个字——“江湖”。 蓝凤凰看了许久,惊诧道:“这是.......” 李不负道:“这就是‘江湖令’。是一枚破碎虚空强者留下的宝物,能够吸入武者的内力,以完成助其穿梭虚空之功用!” 很久以来,都是这枚“江湖令”在帮助李不负穿梭一个又一个的位面,李不负虽一直知道它的存在,但是自此才得见其庐山真面目。 李不负成为神人之后,终于从虚空当中感应出了它的踪迹,并以内力将其引了出来! 蓝凤凰叹息道:“破碎虚空......破碎虚空,那是何等境界,实是令人捉摸不透了。” 李不负道:“哈哈哈哈,相信我,我有一天也会达到这种境界的!说不定破碎虚空上面还有更高的境界,我也可以试一试呢?!” 蓝凤凰笑了笑。 她接着又道:“那我们临走之前,去和杜雷阁主......以及萧四无道一个别,可以吗?” 李不负道:“好!” 两人去见了杜雷,向他说明离去之意;李不负又专门留下一封信,嘱咐杜雷有缘时可以交给傅红雪看看。 随即蓝凤凰去见了萧四无,萧四无竟然已开了一间书院,供洛阳学童读书,而他自己一边练刀,一边当上了院长。 二人同萧四无辞别之后,便开启了江湖令。 正在李不负打算和蓝凤凰返回五仙教之时,他突然道:“等一等,我好像感应到了什么.........我们还要去另一个地方,可以么?” ········· ········· ········· ps:这一卷结束了,后天开新卷。明天应该可以发一章作品相关。 关于《圆月弯刀》(写在卷前) 按道理讲,这种章节,我只会在作品相关中发的。 但是因为这一章的确很重要,关乎到本卷的行文走向,所以再次在此卷开头上传(是免费章节)。 ········· 《圆月弯刀》,最早是在1976年6月21日,于《武侠春秋》上面连载。 一开始这部书叫作《刀神》,后来改名《圆月·弯刀》。 这本书已可算是古龙先生的后期作品了。 一开头是一个既老套, 又精彩的故事走向,是讲丁鹏好不容易练会了一式独特的“天外流星”剑法,借此想要扬名江湖,不料江湖险恶,被美人所欺骗, 最终反成了偷学剑法之贼。 这个开头的功力,我认为是相当深厚的,写的剧情虽并不算特别新颖,但每一段发展都引人深入。 随后开始第二段,在逃出生天之后,引入了狐仙的传说,十分古怪玄奇,缥缈如仙,这无疑又是古龙先生一直提倡的“求新、求变”之举。 他想要为传统的武侠小说再多引入一些奇幻的色彩。 当然了,若真的写成狐仙,那么就成了仙侠小说,而非武侠了。 所以后面又揭露出所谓“狐仙”原是魔教教主一家人在隐居,只是因为他们的武功太高, 高得在普通人看来近乎于法术而已。 随后丁鹏获得刀法传承,重出江湖,报仇雪恨,其中对于反派柳若松这个人物的刻画也尽显人性之变幻。 随即引出神剑山庄, 将故事背景推至“谢晓峰时期”之后,又写谢晓峰忽然多了一个女儿, 十七岁的谢小玉,再由谢小玉引出了魔教的长老来。 到了这个地方,整个故事的背景和线索基本都算交待完整了,后面只看故事会如何开展。 从这里来看,都应当是古龙先生的亲笔。 但是到了第十一章《双刀合璧》之后,便是司马紫烟代笔了。 其代笔的痕迹非常明显。 我曾见过有人说《圆月弯刀》后期是由古龙的弟子丁情代笔。不然,古龙弟子丁情的笔力不会这么差劲,写不出这么糟糕的文风与人物来(司马紫烟所续的“剧情”水准,照一般武侠来看,其实倒是不差的。)。 我随意举几处《双刀合璧》之后的一些文字描写: 《第十九章小香》: 【所以,他受了秦可情的刻意欺骗,会感到很愤怒,很伤心,很灰心,因为他是一个情与欲,灵与肉一致的人。】 【所以当他的爱情在青青那儿新生的时候,他会那么样的忠实。】 【谢小玉那样诱惑他,他都无动于衷。】 【所以,他即使受了百花酿中迷情春酒的作用,仍然能毅然地摆脱谢小玉色身的诱惑。】 【所以,他宁可花钱来买女人,来解决他身中的媚毒,而且也用这个方法通知青青,他是如何需要女人。】 受了秦可情的欺骗,他感到愤怒,伤心,就说明他是个“情与欲,灵与肉”合而为一的人? ——谁受了欺骗之后,不愤怒,不伤心? 且用了这么多个“所以”的连续推进,我没看出要“所以”个什么出来。 ········· 《第二十六章调虎离山》: 【这倒是很新鲜的事,难道,谢小玉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需要掩饰,不能让丁鹏看见吗?不过这样一来,也解释了谢先生为什么要一再留难,故意生事,借故挑战的原因了。】 【他原是个很有修养的人,今天却为了跟小香吵了几句嘴,竟然会勃然大怒,进而动手决斗。】 【原来都是为了要阻止丁鹏进去,好让里面的谢小玉有时间准备,把一些不能让丁鹏见到的人或物撤下去。】 我个人觉得,这一处是古龙先生后期的笔法中不会采用的简单说明式,这种说明通常会放在几句简单的对话里面来进行。 ········· 而据考证,代笔是从第十一章《双刀合璧》的: 【天下有什么比十七岁的少女对心目中的英雄的赞美,更令男人动心?】 【而这个男人恰好又正是被她所赞美的英雄。】 【天下有什么比无邪的少女的全心的信赖,更令男人觉得自豪?】 【而她又是个美丽绝伦的少女。】 从以上开始代笔的。 这些句子确实显得有些冗长了,尤其是在后期,古龙先生大概的确不会使用如此“不够简明”的句子。 ·········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了。 这其中许多似“古龙风”又非“古龙风”的用词,通常是“枯空散人”这种写古龙宗师的同人,但又常常被人骂“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作者才会有的拙劣用词。 大概能看得出来,司马紫烟应当还是有些意思去模仿“古龙风”的,但是模仿得不太像。 我一向认为,模仿古龙先生的文笔模仿得不太像,其实并不要紧。 我们本来就不是古龙,怎么可能十足十地像? 但我觉得,只要能够做到尽力地去尊重古龙的人物,保留住他们的性格与人品,那么就还是能够使人阅读下去的。 但是显然,司马紫烟前辈,也没有太顾及到这一点;他照顾到了剧情的出奇,但是没有照顾到人物的变化。 丁鹏在去神剑山庄之时,突然变成了一个“龙傲天式”的人物。 当然,如果我们讲,丁鹏因为猛然间成名了,所以自得,所以浮夸,所以天下第一,那也是勉强能说得通的;但说不通的地方是,古龙先生的笔下,从没有出现过这种主角人物,他说的那些话,也实在算不上可爱。 有一人的评论很贴切:“在圆月弯刀后期,我每次看到青青叫丁鹏‘爷’的时候,胃里都有些异样。” 确然如此。 后半部的人物之间的那种联结与感情描写,是很奇怪的。 这本书我上一回拜读已在很久之前,我在准备动笔写新的一卷《圆月弯刀卷》的时候,我心想总该把这本书再看一遍;但是相当遗憾,我未能读完。 若在经典的“成语误用”案例当中,这应当算是“不忍卒读”了。 我很早就预计会有这样一卷,但却一直都没能读完。 所以上述的原文摘录,我完全是随手一翻,翻到哪一页,就抄了哪一页的原文上来的,哈哈哈哈! 我还知道后面出现了《多情剑客无情剑》中的龙小云,从这一点来说,我想也不太好去佐证两个系列的时间线的,因为这也是司马紫烟的意思罢了。 好,我讲这么多,并不是要在这里抨击司马紫烟的。 我想他绝非是“故意”把《圆月弯刀》毁掉的,他也只是完成他的代笔工作,工作赚钱,拿到稿费而已。他把该做的工作也做完了,这实在无可厚非,没有任何值得被批评的理由。 ——我要讲的是: ——这一点很重要: 因为我没有看完接下来的圆月弯刀下半部,所以我决定了: 我们就只遵照上半部的人物设定来完成接下来的一卷(我写这篇说明的意思就是:提前告诉大家这些,如果有读者不愿意接受,也完全可以不看。)。 后半部的内容,我实在无力照顾去了。 故事能怎么展开,就怎么展开吧,问题应该也不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就当是玩一玩,玩点花里胡哨的,也许也能有些新的东西出来的。 序·圆月 圆月落,刀光起。 纵横大地十万里。 刀光寒如雪,何处听春雨? ············ 长街,傍晚。 春雨滴落梅花,梅花摔入土里。 然后春风又带着梅花的芳香,燕子的呢喃,行人间的细语,以及暖暖的春意, 从长街的一头,遥遥吹拂到另外一头。 长街上有小孩们玩闹,玩闹声衬着宁静傍晚,不禁让人感到惬意。 “绿水湖畔翠云峰,神剑山庄谢晓峰。” “我用三少爷的剑,打得你不知南北西东!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快跑........” 欢快的笑声在街边响起。 三少爷的剑。 当今普天之下,声名最盛的当然是三少爷的剑。 神剑山庄,翠云峰,绿水湖,谢氏家族;谢家三少爷,谢晓峰,剑中的神剑,人中的剑神! 天下谁人不知三少爷谢晓峰的威名? 就连妇人孺子也听说过他的传说。 谢晓峰在与燕十三的绝世一战之后,便极少出现在江湖当中了。人們认为他的剑是绝世的剑,是剑中的神,是天下第一剑! 而且谢晓峰还不算太老。 他的威名至少还可以再延续二十年。 也就是说,在二十年内,都很难有人再能够超过他, 超过他的剑法,超过神剑山庄的威名! 江湖中已很久没有出现过如此有威望, 如此有地位的人了。 因为谢晓峰的存在,“神剑山庄”甚至隐隐超然于少林武当, 七大剑派之上。 一个孩童俏生生地说:“我爷爷说了,上一位以剑法著称,得到天下公认,名副其实夺得天下第一剑的名号的人是燕南天大侠!” “燕南天大侠?” 有孩童发出疑惑的声音。 他们并不知道这位年代久远的大侠的威名。 那说话的孩子接着道:“可是我爷爷又说了,燕南天大侠主要是靠着一门叫作‘嫁衣神功’的绝世神功,逼退另一位邀月宫主,才被众人认可为天下第一的。至于他的剑法有多高明,那却不知了。” 有位大一点的少年,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采,问道:“那是不是就是说,三少爷谢晓峰大侠很可能是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第一剑法大侠?!” 有的孩子说“对”,有的孩子说“不对”,当有一个孩子开口之后,其他的孩子也都加入这场“论战”当中。 但是他们争来争去,还是争不出一个统一的结果来。 最后年纪稍大的少年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提议:“我们去练剑吧!我要去学三少爷谢晓峰的剑法,然后再打败他,成为天下第一!” 众孩童们都纷纷兴奋地大叫起来,纷纷应和:“好!好!我们一起练剑!成为天下第一!” “.............” 可是最先开口的那个孩子却没有赞同。 少年问他。 他说:“我爷爷说了,我们不管再怎么练剑,也不可能超越谢晓峰了。如果有人能够超越谢晓峰,那一定不是靠剑法。” “那是靠什么?” 孩童们都竖起了耳朵。 “是靠刀!” “我们只有去学刀法,才有可能打败谢晓峰了!” 天边有一轮圆月正在升起。 月有时候是圆的,有时候却是弯的。 圆月如水。 弯月如刀! . 第四百六十九章 “剑神”谢晓峰 翠云峰,绿水湖。 峰边挂着云朵,在一片绿树的映衬下,几乎已与绿色融为一体;绿水映着天空,将天空中的云朵映在其中,水中的云比天上的云更绿。 绿水之中,有一叶小舟,正在往翠云峰的方向划去。 小舟上共有四人, 这一叶舟不算太大,站满四个人之后,已有些拥挤,但是小舟渡水时,仍旧安安稳稳,一点摇晃都没有。 立在其上的四个人,气息也很平稳,平稳得如同绿水湖的湖面,波澜不兴,十分均匀。 这四人显然都是内家高手。 这不稀奇。神剑山庄中出现内家高手,就好像是在客栈里看到了掌柜,在厨房里看到了厨子,在酒店里看见了酒倌一样,原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是奇怪的是,这叶小舟竟是“谢掌柜”亲自掌桨,在绿水湖中摆渡。 谢掌柜,有人也叫他谢先生。 在很早以前,他在绿水湖旁边有一家小酒馆,有时会顺便划船载着往来神剑山庄的人;传说中,多年以前, 当时剑法不亚于谢晓峰的“剑魔”燕十三来到神剑山庄时,就是他亲自划船相送的。 然而随着年月过去,“神剑山庄”在武林中的地位逐渐提高,谢掌柜早已不是掌柜,酒家也早就不开了,也不敢有人再令他摇船接送。 可是这一天,他居然又亲手摇着船桨,要将这三人送到对岸的翠云峰去。 这三人到底是什么人? ········· 这三人之中有一个人,自然就是当今“神剑山庄”的庄主,“剑神”谢晓峰大侠! 他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自从他击败燕十三之后,他便很少很少再出现在江湖人的面前了,今日他又是与哪两位朋友相见? 没有人能猜得出。 谢先生也猜不出。 谢先生甚至没有听说过船上那个刀客是哪一路高手。 因为这个人不是谢晓峰的朋友。 这个人是李不负。 李不负、蓝凤凰、同谢晓峰三人下船之后,来到翠云峰上。 此时正值春日,山峰中百花齐放,绿叶成荫,这里向来是没有人来打理花草的,但偏偏它們长得还是很好。 通常的大户人家的花园里,都是些很庄重的花, 如牡丹、月季等等;但这座山峰上却长满着很多小花, 不论是九里香、过路黄,还是美人樱,猫脸花,都盛开得很有姿态,各展妍丽。 来到峰顶,时而可见虫鸟,山峰上还有一条潺潺的小溪,从山顶一直流到绿水湖中去。 谢晓峰在山峰之巅停住脚步,目光望着一片云水交际朦胧之处,缓缓叹道:“想不到世上真有如此境界!” 蓝凤凰在旁赏花,时不时地拨弄几株不知名的药草,而李不负则开口笑道:“什么境界?” 谢晓峰道:“我感受到了你别样的气息。” 李不负点了点头。 ——当初的扫地神僧也曾发现自己乃是“破碎虚空”而来,这一回谢晓峰也发觉了。 ——然而同为神人的东方不败却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此点。 ——看来“神人”境界也还是会有高下之分别的。 李不负若有所思。 他很清楚,谢晓峰自然也是“神人”境界的强者,实力极强,乃是真正的一代剑神! 李不负回答:“不错,我来自别的地方,另一方天地。” 谢晓峰紧紧盯着李不负,道:“敢问阁下所来,是为何意?” 谷岺 李不负道:“别无他意,我只不过忽然心生感应,于是来到此地一游。” 谢晓峰又长叹了口气,道:“上通玄天,下彻幽冥!虚空来回,神无常定!以往我只以为这是古老的仙人传说,没想到竟是真的武道境界!” 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当今武林的“天下第一剑”,也不像是江湖上声望最厚的大侠,甚至都不像是神剑山庄的一代正式庄主。 他实在只像是个平凡人,一位会起得很早,挑着担子,去市集上吆喝买卖,日日为生活所迫的平凡大叔。 他感慨武道境界的时候,就像是在感慨“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一样。 他发自肺腑。 他已将剑与平凡完全融入他的生活,于是他也与天地联为一体。 李不负瞧着他的神色,忽然对他起了一种敬重之意,那是两位不同的神人之间才会生出的默契心。 “天下确有如此境界,你若想要去别处遨游,我也可以帮一帮你的。” 谢晓峰的眼神没有生出太大的波澜。他的眼睛已有些浑浊,但你若仔细看,就会发现眼底深处还藏有一种绿水湖般的清澈。 他最后说道:“多谢你了。日后我有所需,定会求你相助的。” 他说“求你相助”的时候,脸色还是很平淡。 他和其他的绝世剑客完全不一样。 “绝世剑客”会给人的感觉通常是孤高、冷傲、绝世独立,一剑必杀! 但是谢晓峰不是。 他会求人。 其他的“绝世剑客”是绝不会轻轻松松说出“求人”这种话来的。 但是谢晓峰会。 因为谢晓峰的的确确已接受了自己的平凡。 ——只要是平凡的人,就都会有求于人的。 所以这不是一件丢人的事,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为什么不能说? 李不负道:“好,只是这件事我帮起人来,没有太好的经验。上次有位神人跟我一起走,结果被人弄丢了,也不知他们跑到了哪个地方去,现在也还没找到。” 他指的自然是东方不败和林平之。 谢晓峰道:“嗯。世事无常,谁也预料不准的。” 李不负道:“所以我此次前来,这件事情也要请谢庄主帮一帮忙。” 谢晓峰道:“你要我帮你找一找他们?” 李不负道:“正是。” 谢晓峰沉吟一下,道:“你将他们的名字、特征、武功写下来,我交给谢掌柜,他会帮忙的。” 李不负道:“多谢了。” 谢晓峰道:“不必谢。既来之,则安之,你既到了此间,难免要与我一叙。” 李不负道:“是。” “一叙”只不过是文雅一点的说法,它真正的意思其实是“一战”。 世上绝难出现神人境界的强者,有的时候或许一代武林中连一位“神人”都不会出现。 所以创出“独孤九剑”的独孤求败才会那么寂寞,一生唯求一败。 当两位神人罕见地有了一次会面机会之时,若不一战,岂非有些煞了老天的好意? 第四百七十章 神人交锋 神人之间的对决会是怎样的? 到目前为止,李不负还没有遇见过。他虽然同两位神人境界的高手都交过手,但是那个时候他还不是神人。 蓝凤凰也没有遇见过。 谢晓峰其实也没有遇见过。 当初他与燕十三的那一战,可谓惊天地,泣鬼神,在燕十三使出“夺命十五剑”之后,那一战的可怕与凶厉已不会亚于一场神人决战! 但是准确地讲,那一战仍然不是神人之间的一战。 而现在真正的神人之战即将发生在眼前。 谢晓峰慢慢地道:“我们若是放手施为, 这片翠云峰恐怕草毁花亡,不得安宁。而且此地动静太大,也难免会被有心人传出去。” 李不负道:“是。” 谢晓峰道:“所以我们不妨折下树枝,作为刀剑,既不伤和气,又可见出功夫来。” 内功修炼到了极高深的境界之后,草木竹石皆可为剑,万物都是剑,不须拘泥于腰间一柄长锋。 李不负道:“好。” 谢晓峰走到一边,对着四周的大树瞧了许久,最终轻轻折下一根树枝下来,他以掌做刃,将其上的一些旁枝末节去掉。 而后他手握一端,垂剑腰间。 他便要以此为剑。 李不负则在一旁的树林中望了许久,忽而飞起,从密密的枝叶当中折下一根树枝来。 这根树枝生长在树干的中部,或许是因为别的茂盛的枝叶掠夺走了属于它的阳光,所以他长到一半之后, 就开始往下偏斜, 而不是笔直地向上了。 但是它这样的偏斜,恰恰使得它成为了一种类似于“刀”的形状。 谢晓峰看着李不负手中的“刀”, 赞许道:“万物皆有其用,这根树枝若放在世家的园林里面,难免会被花匠视作旁枝,裁剪出去。” “可是到了这里,却可脱颖而出,变成了你手中之刀,当叹当赞!” 万物皆有其用! 谢晓峰认为这本是别人家的一根平凡的“应当剪去的旁枝”,但是此时在李不负的手上,却已不再平凡! 而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也突然变得不平凡了。 他不再是那个平凡的大叔,忽而变成了一代剑神! 因为他刚才所讲的,不仅仅是李不负新摘的“刀”,同时也是他自己的“道”! 李不负笑了笑,神色间也有些变得不一样了。 他与谢晓峰认识并不太久。 他们之间的身世、年龄、武学等各方面的差距也都不算小。 但是当他见到谢晓峰,听到他从开始到现在所说的为数不多的几句话之后,他忽然已将谢晓峰当作是一位“好朋友”。 谢晓峰不但是那位享誉天下,举世无双的剑客,在这一刻, 也是李不负的好朋友, 甚至是知己。 李不负之前对谢晓峰有敬重之心,只是因为他的武功和境界, 但是现在却多了一层真正的尊重与惺惺相惜。 而谢晓峰在这一瞬间,他也感受到了李不负神情中,气场上,甚至是“刀”上所发生的一点变化。 他也立刻明白,李不负将他当作了朋友。 于是谢晓峰在这一刻,也突然就把李不负看作是多年的老朋友。 ——因为你能理解我,所以我也同时就理解了你。 两个能够彼此理解的人,当然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这种感受极其微妙,妙不可言。 但确确实实在这一刹那发生了。 “请出招!” ········· 蓝凤凰未再去拨弄翠云峰上随处长着的药草,而是瞧着两位举世难寻的神人高手。 他们将要动手之时,风云凝固,山水寂寞。 飞鸟蜷缩在枝丫间,松树躲藏在树洞中,虫不鸣,雀不叫,甚至好像连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 谷莝 谢晓峰先动。 他手中的树枝,抬手一拨,一道剑气自下而上地席卷至空,仿佛是一道久违的春风,卷起了无数的草叶、落花! 这些花草被卷上了天,凌虚破空,划破阵阵风声,尽皆朝着李不负乱舞而去! 哗! 劲风破空,花飞叶迷! 嗤、嗤、嗤、嗤、嗤! 些许花叶被卷至旁处,拍打在树干上,竟不掉下,而是直直刺入其中! 这些花叶在谢晓峰的“剑力”的驱使下,竟根根如剑,每一片花瓣,每一片叶子,都变得锋利无匹,能够杀伤眼前的一切! 谢晓峰手中的树枝在这一刻成了一柄剑,而且是一柄“天地之剑”! 他虽没有真的出剑,但绝没有人敢说这样的剑法不是“剑”! “这就是神人之威么?!” 蓝凤凰展动身法,避至远方,不禁惊叹。 李不负的应对也很巧妙,他将“刀”横在胸前,手腕连动,瞬息有无数道刀气绽出! 数不清的刀气在空中出现,可是这无数的刀气没有掠空而去,而是竟聚集在李不负的身前,凝而不发,聚而不散。 花叶可作剑,刀光成方圆! 一道道的刀气在李不负的身前形成了一个圆球,将袭来的花、草、树叶全都囊括其中,涌卷不止。 这个神奇的圆球带着一种太极的玄奥气韵,天旋地转,浑然一体,看似凌厉,却不伤花草分毫。 砰! 就像是水球绽开的声音一样,李不负忽地收了手,圆球顿时绽放出去,那些花草树叶也全都落在地上。 落花依旧是落花,碎如心头血落。 草木也碎,落入芬芳泥土。 它們还会融入土地中,化作养料,在来年的春天再次以全新的生命重生。 谢晓峰赞道:“好刀法!” 李不负赞道:“好剑法!” 谢晓峰又伸手道:“看剑!” 他伸出那根树枝,那根树枝忽地脱离手掌,飞了过来! 奇妙的是,这一根树枝在风中疾飞之时,竟然寸寸碎裂,从尾端开始,一寸一寸地断裂到了首端。 到了李不负面前时,那根树枝已全部断裂在风中,枝节碎落一地。 ——这样的剑怎能伤人? ——是不是谢晓峰的内力太强,以至于这一根树枝无法承受,所以才全都断裂开来? ——可是谢晓峰又怎会把握不住内劲的强弱? 正在蓝凤凰思考这些问题之时,碎裂的树枝中突然飞出一道剑气,直取李不负的眉心! 李不负立即用手中树枝去劈斩那一道剑气! 哧! 枝条已碎,刀也断开。 但是那道剑气在临近李不负眉心时,也同时消散无影。 谢晓峰道:“剑已毁,还要再战么?” 李不负道:“再战无益。” 谢晓峰道:“是,请二位贤伉俪到敝庄,喝一壶清茶罢。” 李不负道:“正有此意。” 谢晓峰忽仰天长啸三声,山林簌簌,鸟飞虫惊,先前的沉寂压抑的气氛打破,寂静荡然无存。 “二位请随我来!” 谢晓峰微微曲腰,走在下山的路上,他仿佛又只是一位平凡的大叔,见了朋友心头高兴,于是要领着客人去自己家喝几杯浊酒。 第四百七十一章 三少爷的请求 神剑山庄。 谢晓峰邀请李不负、蓝凤凰二人在一座小庐中饮茶。 “我已很久不喝酒了。所以此间无酒,还请见谅。” 很难想象,这位神剑山庄的庄主,天下第一剑的剑客,就过着这样粗茶淡饭,简朴朴素的生活。 谢晓峰为李不负与蓝凤凰倒茶。 蓝凤凰这才发觉,他的大拇指竟已被齐根削去。 她并没有贸然发问。 突兀地问这种问题本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 但谢晓峰却察觉到了蓝凤凰的眼神, 他平淡地解释道:“这是我自己削去的。我在与燕十三一战之后,答应让他的剑法不留世间,所以削去手指,不再握剑!” 蓝凤凰不禁问道:“可是你刚才......” 谢晓峰笑道:“方才只是一节树枝而已。我掌中运转内力,很容易就能使其附在掌心。” “这些年来,我几乎不曾再用过长剑了!” 蓝凤凰明白了过来。 难怪谢晓峰只提出要用“树枝”比试,还有一层原因是:他已不再用剑。 李不负道:“可是天下的人们依然尊你为‘天下第一剑’!” 谢晓峰道:“是, 所以谢晓峰仍是谢晓峰,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二人浅酌茶后,李不负问道:“不知你是如何晋升神人境界的?” 谢晓峰深深吸了一口清茶蒸腾的热气,过了很久,才说道:“神人路难,我道尤艰。我变成了没用的阿吉,然后等我再回到神剑山庄,与燕十三一战之后,潜修数载,才晋升神人。” 他随即慢慢讲了谁是阿吉,谁又是谢晓峰。 ——阿吉是个没用的人,一个很普通的人,一个许多人都可以战胜,都可以欺负,也的确被很多人所欺辱的人。 ——谢晓峰是剑神,五岁学剑,六岁解剑谱, 十几岁时已可击败当时华山派的第一剑客“游龙剑客”华少坤。 阿吉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 谢晓峰却从小就傲立天下之巅。 两种完全不同的地位,两样截然相反的人生, 两个极端不同的人,却真实地存在在一个人的身上。 这是多么神奇,多么深奥,多么令人费解的一件事情? 谢晓峰缓缓道:“这就是我的神人。” 这就是他能晋升“神人境”的理由。 蓝凤凰还不是很理解,但是李不负却完全理解。 他不但理解,而且从中还又产生了很多的思考,很多新的念头。 谢晓峰道:“你呢?” 于是李不负也将自己晋升神人的过程,对谢晓峰讲了。 二人相互印证,谈论武道,不知不觉,已到傍晚。 ········· 天空被落下的夕阳晕成朦胧的紫色。 山水间有清凉的风,顺着绿水湖吹拂过来。 李不负感慨道:“谢庄主的武道经验丰富,给了我许多新的感悟,此番交谈,实是大有所获。” 谢晓峰道:“过奖,我与李大侠交谈,同样长了许多见识。方才那一战使我很有体会,我决心再去闭关一回了。” 李不负微微惊讶道:“哦?你又要闭关了?” 谢晓峰道:“但在闭关之前,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李不负道:“什么事情?在这片天下,你处理不了的事情,我能处理得了吗?” 谢晓峰道:“也许能。” 谷刹 “因为这件事情,是关于我的女儿的事。” 李不负道:“你的女儿?” 谢晓峰道:“我早年时候,有些风流,处处留情,共有一子一女,皆非正室所出。那个儿子不认同我,已失踪无影;我的女儿却回到了神剑山庄。” 李不负道:“你的儿子失踪了?” 谢晓峰摇头叹息道:“我是个平凡的人,也是个平凡的父亲,他也只是个平凡的儿子罢了。他不喜欢我,我对他有愧,我拿他也没有办法。” 李不负问道:“你想要我帮你去找你的儿子?” 谢晓峰道:“不必。他武功有成,加上有他母亲留下的一些势力,他能够照顾他自己的。” 李不负道:“那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谢晓峰道:“我想请你教导我的女儿。” “我的儿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只由他的母亲抚养长大,而他的母亲性格偏激,所以他后来的成长也受了很多的苦。” 谢晓峰目中露出黯然,道:“我不愿意让我的女儿也没有良师教导。而对于这一点,我的确不太擅长。” 蓝凤凰忽然理解到了谢晓峰的心情。 他虽然是神人,天下无敌,无论谁都不可能打得过他,也没有人再敢冒犯“神剑山庄”。 但是他没有办法管教自己的女儿。 他对此也会担心,也会头疼。 蓝凤凰慢慢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境界叫作‘神人’了。” “哦?” “神人,总归还是人,但不是‘神’。” 谢晓峰很用力地点了点头,道:“是!但是偏偏许多武者都认识不到这一点。有人觉得自己是剑中的神,有人觉得自己是剑中的魔,有人觉得自己是剑中的仙,有人觉得自己是剑中的鬼。” “他们到了那种高不可攀的境界之后,就往往不会觉得自己是人了。他们高人一等,他们居高临下,他们自以为王。” 谢晓峰道:“若他们认识不到自己的人性,他们永远都不能够成为神人。” “因为神人超越的是自己,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他淡淡地讲出这世上最精华,最神秘的武道至高奥秘;又仿佛讲的只是他自己。 蓝凤凰听到这里,对谢晓峰与他的子女好似生出同情来,不禁劝了劝李不负道:“要不......你就答应他吧。” 李不负道:“你想我答应?” 蓝凤凰微微一笑,道:“你在这里教徒弟,我也可以借神剑山庄的宝地闭关修炼一段时间。” 蓝凤凰在先前得到《天地阴阳交征大悲赋》的时候,就有所领悟,想要闭关,但是最后受到萧四无的通报,到凤凰台上去见李不负,于是打乱了她的突破。 若李不负要在这里教徒弟的话,她也正好可以在这里重新潜修突破了。 “你女儿在哪里?” “目前就在山庄中。” “她叫什么名字?” “小玉,谢小玉。” “她今年多少岁?” “十六岁半,再过半年就到十七岁了。” 李不负道:“你希望我教她什么?” 谢晓峰斩钉截铁地道:“随便你要教什么都可以!你在山庄内教她可以,带她出去游历也可以,教她武功可以,教她读书识字也很好,教她江湖经验可以,也可教她做事做人。我希望你能教她到十八岁。” 李不负道:“你为什么让我教她?你很信任我?” 谢晓峰道:“是!因为你理解我,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当谢晓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不负就知道,这件事实在是很不好拒绝了。 第四百七十二章 谢小玉 谢小玉。 女,十六岁,谢晓峰之女。 她并不是一出生就在神剑山庄的,等她到神剑山庄,成为大小姐的时候,她已在外漂泊了好些年了。 所以她并不算娇生惯养。 但她也学剑。 而且她学剑的天赋得自她父亲的遗传,学剑不过数年, 已有不小的成就,若非她年纪尚浅,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位置里必有她的一席之地。 即便如此,见过她的人还是都会说,此女日后必成大器。 这个评价如果出自别人之口,或许还不算什么, 但是如果连峨眉派已退隐下去的前辈厉真真都这般开口,分量就很不一样了。 谢小玉虽然能吃苦, 但是在成为神剑山庄的大小姐之后, 身边难免也就多了很多攀龙附凤,巴结结交的人。 她年纪不大,也多多少少会受到他们的影响。 谢晓峰并不禁止她与外面的江湖人士交往,因为谢晓峰知道,若越是禁止她,她反而越更是要去交际的。 但是谢晓峰对此也感到很头疼,若谢小玉是个男孩子也就罢了,但她偏偏又是个美丽动人的少女,谢晓峰实在担心她会在外面“吃亏”。 所以谢晓峰早就想请一位称职的老师来好好教导一下谢小玉了。 但是这个人选却迟迟定不下来。 因为这个人不但需要武功高强,能够折服谢小玉,而且声望也一定不能小,最好是德高望重。更重要的是,他不是来贪图“神剑山庄”这四个金字招牌的。 最好他能够一点儿都不和神剑山庄有什么利益的牵连。 并且这个人还要谢晓峰能够信得过。 少林寺的方丈,武当山的掌门谢晓峰倒是信得过, 但是谢小玉是个女孩子, 去这佛道两派毕竟不太合适。 若是七大剑派的派主呢,谢晓峰又觉得他们的剑法传承比起“神剑山庄”差得还有些远, 谢小玉去了多半只会更增其骄气。 而另外的一些大世家也更不必说了, 谢晓峰也是世家出身,他很清楚,这些世家还不如神剑山庄。 所以谢晓峰选来选去,也选不出一个很好的人选,此事只能就此搁置,任由谢小玉继续呆在神剑山庄。 可是这时候,李不负出现了。 在谢晓峰看来,从任何角度来看,李不负都是不二之选。 武功极高,已达神人。 已有贤妻,既成婚配。 李不负也绝不会贪图“神剑山庄”这个四字,因为不夸张地讲,神剑山庄的势力虽大,但对于李不负来说,除了帮忙找找人以外,那也实在没什么别的用了。 所以谢晓峰认为,李不负一定就是那个最合适作谢小玉师父的人选! ········· “你就是我爹给我找来的师父?” 谢小玉的五官长得很别致好看,头发扎成两个长长的马尾辫,搭在胸前,显得很是青春。 她的身高不算矮,身材比例也很好,手臂比一般的女孩子还要长一些,正适合练剑。 她此时正睁着大大的水亮眼睛,打量着这位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看上去很不正经的新师父——李不负。 “你以前有过师父没有?” 谢小玉用力地点点头,道:“有啊有啊,教我识字的有个老师,教我刺绣的也有个老师,还有个老师是专门教我《论语》的,我背不出来,他还打我手心哩!” 李不负道:“他们现在还教你吗?” 谷芹 谢小玉甜甜地一笑,道:“现在不教了。” 李不负道:“为什么不教了?你的论语全都会背了么?” 谢小玉眨眨眼,道:“不会背,我到现在也就能背得到‘吾日三省吾身’。” 李不负闭着眼睛,回忆了半天,才问道:“这是《论语》里面的前几句吧?” 谢小玉道:“这是论语里的第三句。” 李不负“嗯”了一声,道:“那你已不错了。我跟一位先生学了快半年,也只背得到‘学而时习之’。” 谢小玉“咯咯”地笑了起来:“那不是论语的头一句么?” 李不负很认真地道:“所以我认为你是个可造之材。” 谢小玉看着李不负认真的脸色,目中露出狐疑之色,道:“我有些怀疑你是不是真的我父亲请来的老师了,你居然认为会背《论语》的前三句就是可造之材?” “这样子说,岂非全天下的人都是可造之材了?” 李不负道:“我说是,就是的。你要相信你的师父!” 谢小玉道:“好,好,我相信你。那你打算教我什么?论语?孟子?还是兵法?总不会是女红吧?” 李不负皱着眉头,道:“这些连我都不会,我怎么教你?” 谢小玉道:“你都不会?” 李不负道:“是。” 谢小玉道:“那太好了,我可以省下一百两银子了。” 李不负道:“一百两银子?” 谢小玉道:“上一回那个教我论语的先生,被我用一百两银子打发走了,我让他自己去建个书塾,想怎么教就怎么教,但是别教我就行。” 李不负笑而不语。 谢小玉道:“好了,那我们下课吧。以后我们每个月初一、十五上一次课,其它时候就别来叫我了,好不好,先生?” 李不负道:“那恐怕不行。” 谢小玉转了转眼睛,道:“真的不行吗?可我若在你这里上课,我和我朋友见面的时间岂不是就会变得很少了?” 李不负道:“你可以让你的朋友也一起来听课。” 谢小玉好似想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道:“哈哈哈哈哈!那可有趣的很了。你真的要讲?我一定请他们来听!” 李不负道:“那你就去请吧。我明天辰时准点开课,不许迟到了。” ········· 第二天,辰时。 谢小玉果然请了两个朋友来,一个朋友已相当成熟,另一个朋友却还很年轻。 那个很年轻的人叫田一飞,他来到书房之后,一双眼睛就到处乱瞟,最后瞟到了李不负的身上。 “你就是小玉姑娘新的老师?” 李不负道:“是。” 田一飞道:“听说你既不会论语,也不会兵法,更不会女红,那么想必你一定会一点武功了。” 李不负道:“的确会一点。” 田一飞笑了笑,道:“你这么年轻,武功恐怕也厉害的有限。而我是飞娘子的侄子,与其让你教我,还是不如还是让我教你两手轻功吧,你日后到了江湖上也用得着!” 第四百七十三章 教你一手轻功 田一飞。 田一飞是才认识谢小玉不久的,但是很快他们就混熟了。 因为田一飞的确会一手相当潇洒的轻功。 对于当今的少女们来说,你若是学了一门“五虎断门刀法”,哪怕你使得再卖力再拼命,能够获得的她们的喝彩也绝不会太多。 但是轻功不一样。 只要你展露出一手漂亮的轻功,在空中如燕子一样飞来飞来,不着痕迹, 衣袂带风,发丝飞舞,这样子的姿态就会立即获得许多少女的欢心。 田一飞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已获得了很多少女的欢心,但是这一次,他决定拿下谢小玉,成为“神剑山庄”的女婿。 他认为他若要讨得谢小玉的欢心,能够依靠的一定也是他的轻功。 田一飞的武功本是得自“鬼影无双飞娘子”的真传。 有人说他是“飞娘子”的侄子, 有人说是堂弟,也有人说是私生子;但不管如何,他的轻功却是得到大家公认的一流。 田一飞对着李不负问道:“怎样?老师,你想学学我的轻功么?” 他故意这么说,是想要羞辱李不负。 他很明白,谢小玉请他过来,本就是要好好敲打一下这位突然出现,限制住了谢小玉活动的“老师”。 而李不负站在书房的书桌后,看着坐在前面的谢小玉、商震、田一飞三个人,就像是看着可爱的晚辈一样,不禁露出微笑。 田一飞却好像不太能够忍受这笑容。 “希望你等一等还能笑得出来!” 不等李不负说话,他已忽地飞起! 他飞起的姿态果然很好看,就像是只燕子,又比燕子更轻灵,更快捷! 与他一起飞起的,还有书桌上的一张宣纸,与一根狼毫笔。 笔在他的手上,宣纸与他横身而对。 田一飞凌空旋转着身子, 每转一圈,手中的狼毫笔就在纸面划上几笔;当他与宣纸同时到达最高处的时候, 另一只手中攀了攀屋梁,借力又飞跃起一些高度。 宣纸飘然下落,他的人则倒倾在上,依旧挥笔如流水,在白纸上不断落墨。 等到他收笔的时候,宣纸刚好落在桌面上。他的足尖轻轻踩了踩书桌,只留下一小点微不可察的灰印,随后一个倒翻,就稳稳站住。 宣纸上写着九个大字:“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正是《论语》开篇的第一句话。 他的书法很能过眼,轻功更是精妙绝伦! 而且这样一番“表演炫技”,想必也是他的拿手好戏之一,也不知俘获过多少少女的心了。 谢小玉在旁拍手称赞:“好,好,一飞兄,你果真好厉害,你的身法实在太棒了!” “好,好,厉害,真是好轻功!” 谢小玉听见她旁边也有个人在鼓掌叫好。 她微微惊了一惊,因为在她看来,“商家堡”的堡主商震是个很成熟的人,怎会也跟着起哄? 但当她转头,朝着旁边的座位上看去的时候,顿时不太淡定了,这位叫好的人不是商震,而居然是李不负。 谢小玉浑然没有发觉到,李不负是何时来到了她身边的! 田一飞落地时原本背对着众人的,他赶紧整理衣襟,又理了理袖袍,才转过身来,笑问道:“老师,这一手轻功,你想学一学么?” 他的面前却只有谢小玉和商震。 田一飞先是一怔,随即嗤笑道:“哈哈哈,老师怎么不见了,是不是瞧见了我的身法,感到非常害怕,所以夺门而逃了么? 谷払 他没有看见李不负的人,觉得这位老师也不过如此,于是摇了摇头,对着谢小玉语重心长地道:“小玉,下次你们山庄请老师,可要请一些高明的来,否则传出去,难免堕了神剑山庄的声名!” 他顿了顿,又温声道:“不过你放心,我当然是不会传出去的。” 谢小玉和商震的表情相当微妙,四只眼睛始终盯着他的身后,仿佛想说什么话,却没有说出来。 田一飞感到奇怪,转过头去看自己的身后,道:“我后面有什么东西吗?” 他身后什么都没有。 “你们在走什么神?” 田一飞又转过身来。 面前还是谢小玉和商震吃惊的眼神。 田一飞又笑道:“哈哈哈哈哈,小玉,你不必如此震惊,你让我教你,你以后轻功也能到我这般地步的。” “嗯.......我去给你介绍一位杭州城里有名的老师,若你父亲真要请的话,不妨请他好了。” “他与我姑妈乃是熟识,我去请他来。他一定会给面子的。” 田一飞口中的姑妈正是那位“鬼影无双飞娘子”。 “嗯.....这里距离杭州城还颇有些一段距离,不过以我的轻功飞快赶路的话,想必明天你就能见着那位先生了。” 谢小玉和商震还是有些木楞,都是一副不敢说话的样子。 田一飞的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哪位先生,比我还会教徒弟么?那用不着你去了,我派一匹好马去,也能将人拖回来。” 田一飞猛然一惊,被这声音吓了一大跳! 他仓促回身时,鼻子差点撞到李不负的下巴。 李不负笑眯眯地看着他,道:“不知道是你的轻功好用一些,还是马腿好用一些?” 若是换作以前,田一飞听见有人将他与“马腿”作比较,说什么也要好好教训那人一顿,但是此时竟连一点怒火都升不起来。 “你.....你......你是怎么出现的?” 李不负道:“你不是要给我展露轻功吗?我正在瞧着的。” 谢小玉适时叫道:“田一飞,他刚才一直都藏在你身后的!” 田一飞看了看李不负,这才知道自己被戏弄了,当即一顿足,身子忽地蹿出,破窗而去,往外面急奔! 书房外面有栏杆,有小桥,有池塘,池塘里还有一池子的睡莲。 田一飞的双足连踏,踩着栏杆,身躯在清晨的水雾里仿佛飘了起来。他飞快前跃,不过短短数个呼吸,已跃至远方一处凉亭前。 他又纵身一跳,跳起极高,落在了亭子的顶端。 最后他使了一式“金鸡报晓”,迎风傲立,单足正踩着亭子上方的圆形攒尖! 田一飞遥望着书房,笑道:“这次你总算跟不过来了吧?你的身法虽有些诡异古怪,但未必有我这么快的!” 他这回已看见了李不负的身影,正在书房门口。 他话音方落,李不负已动身。 李不负是怎么腾身跃起的,没有人看清楚;但是田一飞看清楚的是,他在池塘中点了一下。 “点了一下”的意思就是只点了一下。 李不负的足尖只在池塘中点了一下,然后就到了亭子上面。 田一飞还未来得及反应,已被李不负不知用什么方法点住了穴道。 他整个人就这么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立在亭子的顶端的攒尖上。 李不负拍拍他的肩膀,夸奖道:“不错不错!你的轻功太注重变化,虽然很快,但却有些虚浮;你若常用这个姿势练功,只消练上一年,下盘必定就会很扎实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也会一点剑法 田一飞还在凉亭上。 他不管如何考虑,也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飞上了亭子,就再也下不来了。 李不负却悠然地走了下来。 他的确是走下来的。 他在两丈高的亭子上跨了一步,轻轻松松地就走了下来,然后就到了一座小桥上,脚步甚至连顿都没有顿一下。 若非是谢小玉和商震亲眼看见, 他们绝不会相信世间会有这样的轻功。 这几乎已不算是人间的轻功,而是神仙的身法! 李不负从从容容地走回到书房前,雾气虽重,他的身上却并未被打湿。 谢小玉和商震正站在书房的门口望着他。 谢小玉忽然戳了戳商震的手臂。 商震苦笑道:“这样的高人,我怎么招惹得起,谢大小姐,这一回我可帮不了你了。” 谢小玉哼了一声, 道:“想不到这位老师的轻功比田一飞还要高。” 李不负微微笑道:“我向来不太喜欢展露我的身法, 因为我的身法实在只能算是我的弱项。” 谢小玉和商震顿时无话可说。 连这种“身法”都只能算是弱项的话, 那么他的武功和内力得高到什么程度? 谢小玉咳了两声,道:“这位商震大侠乃是商家堡的堡主,有一手很好的剑法,你要不要也一并瞧瞧?” 商震立即推却道:“有高人在此,商某不敢献丑。” “咳....咳.....咳!”谢小玉更加用力地咳嗽了几声。 商震满脸苦笑,仿佛是有什么把柄被谢小玉捏在手里一样,于是道:“我听谢小姐说,先生叫作李不负,这恐怕是化名吧?” 李不负道:“不然。我这名字用了好些年了。除了上次偷东西被人抓时乱报了个名姓以外,其余时候还没有改过。” 商震闻言,表情不知是哭是笑,又道:“敢问先生以往在武林中有何别号?” 李不负想了想,仍然正色回答道:“以前有人教我作‘不是剑客’,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早没人这么叫我了。” “不是剑客......怎么没听说过.........” 商震更感奇怪。 他很好奇,这样一位身法已出神入化, 举世无双的高手, 怎会在武林中籍籍无名? 谢小玉听见“不是剑客”这名号, 脸上却是一喜,问道:“你也是剑客?你也会用剑?” 李不负道:“会一点。” 他还是这么答。 先前问他武功的时候,他也只说自己会一点。 那个时候谢小玉和商震以为他真的只是会一点点,但现在可不敢这么认为了。 谢小玉立即道:“你是我爹爹请来教我的,那么你就应该是我的师父,对不对?” “对。” “师父应该教弟子一些本领,对不对?” “对。” “这本领里面应该包含一些剑法,对不对?” “不对。” 谢小玉愣了愣,道:“怎会不对?” 李不负道:“若要教你剑法,谢庄主大可自己亲自传授,我的剑法比起他还是要差上不少的。” 李不负对于这一点很坦然。 谢晓峰的剑法是他所见过的人当中最强的剑客,没有谁能够再与之比肩。 谢小玉听到这句话,显得很沮丧,道:“唉,那也算了,我爹爹总是不肯亲自教我剑法。那也没什么,我自己会看剑法秘籍,我会自己学,我会自己练.......” 她说着说着,竟然渐渐啜泣,然后转即就哭了起来,哭得梨花带雨,雨落纷纷。 商震露出一副尴尬的神情。 他也没有想到,谢小玉会突然哭起来,还不断地埋怨自己的父亲。 李不负却好似无所谓一样,他只是看着谢小玉,任由谢小玉哭,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 这让旁边的商震本来有心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也没有开口了。 ········· 谢小玉也真能哭,她哭了足足有半个多时辰才停下来。 等她停下来的时候,她的眼睛已哭得红透了。 谷霄 原本两只水亮的眼睛,现在却半肿了起来。 而她停下哭泣之后,就只把一双美丽的眼睛睁着,什么话也不说,既委屈又可怜。 商震不禁劝抚道:“谢姑娘,你莫哭了,你父亲不教你剑法,想必有他的考量。但是他为你请来了这样一位名师,你还不高兴么?” 谢小玉指着李不负,道:“我要学剑!但是他却不肯教我剑法,这怎么办?!” 商震也很无奈,道:“你说能怎么办?” 谢小玉忽道:“这样吧,你去向他挑战,跟他比较剑法,我在旁边看,这样我多多少少也能学到一些的。” “这..........” 商震很是为难。 谢小玉又低低抽泣道:“好,我就知道,你们都根本不想让我学剑!你们总是觉得女孩子应该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你们都想让我学女红,学论语,以后安安分分地做个大家闺秀.......” “然后就好把我嫁出去,嫁给一个掌门,或者是世家的继承人,到时候我受了欺负,我也不能还手,因为我根本打不过别人.......” “要是遇上山贼,我也毫无还手之力,你们简直是在逼我去死.......” “好,我以后就当个死人吧!” 她一把拔出商震腰间的剑,便要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你.......” 商震急忙握住她的手腕,夺回长剑。 他将长剑拿着,忽地一跃,踏上栏杆,接着来到小桥之上,说道:“在下‘五行剑法’传人商震,斗胆向李先生讨教剑法!” 李不负道:“我手中无剑。” 谢小玉脸上的眼泪瞬间就消失无影,她一脚踩在书桌上,抬手一取,“铿”的一下,将书房中挂着的一柄佩剑掷给了李不负。 李不负端详着手中的剑,将鞘取下,也慢慢走到了亭外的小桥上。 商震见李不负手中已握住剑,站好位置,便试探着攻出一招,口中道:“得罪了!” 他一招攻来,李不负只往后躲了躲。 商震随即接出第二招,第三招,第四招,第五招。 他一口气攻出五招,五招连环相扣,宛如一体,五招全然不同,却浑如一招一般,顺利流畅! 李不负仍然退。 商震见李不负后退,却不抢攻,他依然不慌不忙,稳打稳扎,一样是五招连环用出。 这一次的五招与上一次的五招又有所不同,但是那种连贯而出,互生互长的意境却是没有变的。 李不负仍很轻松地就避开剑势,问道:“这就是五行剑法?” “是!” 李不负叹道:“这剑法练起来一定很艰难。” 谢小玉在旁叫好道:“练起来艰难的剑法,破起来也一样艰难!” “商堡主的五行剑法剑中有阵,剑成阵势,五行相生,滚滚不绝。虽只是一套剑法,却暗藏了一番阵势,练这样一套剑法至少也要十年功夫才有成就,当然是极难破解的。我败在这剑法下很多回了!” 谢小玉的眼光竟很独到,看得出商震剑法中的高明之处。 李不负忽道:“你说得对!” 呼! 他手中的剑霍地飞出,剑如狂暴雷霆,迅猛闪电,疾疾穿风而出! 当! 剑从商震的身边穿过,犹飞不止,眨眼便钉入在亭子边的一根柱子上。 剑钉入亭柱的时候,剑力激迸,使得整个亭子都颤了一颤。 立在亭子攒尖上面的田一飞一下子站立不稳,摔了下去,一头栽进了池塘中! 幸亏池水不深,谢小玉叫了一声,赶紧跑到栏杆旁,便将田一飞拉了上来。 谢小玉把湿漉漉的田一飞丢在一旁,转头问李不负:“这算什么意思?你不打了?” 她以为李不负不愿意同商震比剑。 商震却深深叹了口气,应道:“不然。我已败了。” 谢小玉道:“你败了?” 商震道:“方才的那一剑如若是朝我刺来的话,我决计抵挡不住的。” 谢小玉迟疑道:“那他.......” 商震道:“李先生念我练剑不易,所以不愿破我剑法罢了。” 他将剑收好,朝着李不负深深一躬身,随后走到一边,察看田一飞的状况去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你想成为的人 商震察看了田一飞的状况,只是口鼻里面进了些水,没受什么很严重的伤。 谢小玉却站在亭子旁,呆呆地看着那一柄深深钉入柱子的长剑,眼神仿佛有些痴了。 商震在旁又问道:“李先生您到底是何方神圣?以愚之见,就算是七大剑派的掌门人想要破解我这套五行剑法也没有那么容易的。” 李不负笑道:“我就是李不负。李不负就是李不负,不是楚留香, 不是谢晓峰,也不是别的人。他就只是李不负而已。 李不负虽然看似只说了一句无用的话,商震却听出,李不负必定是一位不世出的大人物了。 ——或许天底下还是有人能够敢用“楚留香”来自比的,因为楚留香的传奇已在很早以前。 ——但是当今武林敢用“谢晓峰”这三个字来开玩笑的,却一个也没有! 除非这个人不想活了。 时至今日, “天下第一剑”谢晓峰的名头在天下仍然没有人可以比拟。 谢小玉也明白这一点。 于是她道:“你到底是谁?你是不是很多年前突然消失的魔教教主?还是我那位娶了武林盟主的哥哥,又或者......又或者..难道你是‘剑魔’燕十三? 谢小玉越想越激动, 越想越兴奋,脑海当中产生了许许多多,千奇百怪的剧情与事件,她甚至觉得当初的燕十三很有可能是诈死。 “其实燕十三并没有死,对不对?他和我父亲的一战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燕十三很可能没有死,现在又被请出来了?!” 李不负只说了一句话,就把谢小玉的热情全都浇得熄灭下去:“我没有见过燕十三。” 见过燕十三的人已是老一辈的前辈了。 商震,田一飞,谢小玉也都没有见过燕十三,可也正是因为没有见过燕十三,所以谢小玉才会如此地向往,如此地为之着迷。 但谢小玉转即已又想到:燕十三若活到现在,决难像李不负这样年轻。 商震更明白这一点,他明白李不负的剑法与燕十三全然不是一路, 甚至与武林中的那些有名的高手们也都不大像。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李先生的意思, 是不是说,您和魔教教主、剑魔燕十三,以及许多年前的武林盟主等等都不在同一个势力当中?” 李不负点了点头。 “我和他们都不太熟。” 商震倒吸一口凉气, 他知道,武林中又多了一位可以与上述势力抗衡的高手了。这意味着若是面前这位“李先生”再出江湖,很可能会搅动起极大的风云,使天下局势变得完全不同。 李不负忽多问了一句:“有谢晓峰在,天下还会有什么魔教没有平定么、” 商震回答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魔教早就灭散,有数十年未在江湖中露面了,我们也只是随口猜一猜而已。” “我们胡乱猜度,对李先生的身份有所冒犯,还请先生你恕罪。” 李不负摇头道:“无妨。” 谢小玉瞧见这一位新的师父,目光中露出许多的好奇与敬慕,问道:“那么师父,你为何不提前告诉我你很厉害,这样子他们两个也不必这般丢人了。” 李不负哈哈笑道:“我提前告诉你我很厉害,那又有什么好处呢?” 谢小玉吐了吐舌头,道:“那我就一定会很尊敬你,恭恭敬敬地坐在书房里听你讲课,一点儿鬼也不敢捣了。” 李不负笑道:“可我来作你师父,是为了来教你真正的本领的,不是为了要让你对我很尊敬。” 谢小玉听到这句话,一时之间还有些不能思索过来。 她愣了愣,道:“这二者好像并不冲突。我若尊敬你,我自然也会把你的话更听进去了。你要教我什么,我一定会更努力学的。” 李不负却仍道:“我也不是要你来听我话的。” 谢小玉惊讶道:“那你到底要做什么?” 李不负道:“我若只是想要你尊我敬我,畏我惧我,让你把我教的规矩与命令执行的很好,那么你最后会成为一个我想让你成为的人。” 谢小玉先点点头,又赶紧摇了摇头。 李不负突然严肃地道:“但是你只应当成为——你自己想要成为的那个人!” ········· 谢小玉当然也懂得这个道理。 但是却从来没有人对她讲过这样的一番话。 ——她从小到大都是在斗争当中成长起来的。 各种各样的争斗,各种各样的磨炼,所以她不但身体发育得比其他女孩子成熟,而且心智也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 她最开始斗争的是饥饿与寒冷。 她幼时受到的悉心照顾并不算多。 谷侨 大一点之后,她要斗争的就是身边的其他孩子了——因为周围的孩子们总是要说她是个没有父亲的野种。 她每次听到这样子的话都会很生气,她每次都要好好地去收拾一下这群孩子,将说话声音最大的那个人揪出来。 等到再大一点,她的母亲快去世时,母亲竟然告诉她:她的父亲是闻名天下的谢晓峰! 她非常非常震惊。 但她决定来找她的父亲,这也是她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于是谢小玉来到了神剑山庄,经过一系列的谨密的察证,果然成为了谢家的大小姐;她的母亲没有骗她。 可是接着,她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又开始同“神剑山庄”的许多“世家的规矩”斗争起来。 像神剑山庄这样大的世家,本该是有很多规矩的;她作为谢家目前的唯一的嫡系,便更要学习和遵守这样的严格规矩。 谢小玉却偏偏就不太愿意遵守这些规矩! 所以她仍在斗争。 她从小到大,都是这么活着的。 她也认为她应当这么做,她应当反抗,应当斗争,她的确不愿意去成为——别人想让她成为的那种角色。 但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李不负这样鼓励过她。 谢小玉甚至有时候会认为,天底下所有人好像都在隐隐同她作对,都要阻止她去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那个人。 但是今天她听到李不负的话后,一切变得不一样了。 她第一次听到这种话。 这一番话对她而言,实在比任何的精妙的剑招都来的要珍贵得多。 ········· 李不负已将田一飞的穴道解开了。 田一飞被商震带走,带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谢小玉却还陷在深思里。 “师父,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来教导我的,而是来帮助我的,我可以这么理解么?” 李不负道:“当然可以。” 谢小玉道:“师父知道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要学什么样的本领么?” 李不负道:“我不知道。所以我要让你将你的花招和想法都耍出来。” “如果我跟你以前的那些老师一样,教你背书写字,若是背不下来,就打你的手心。你畏惧着我的师道威严,恐怕花一年的时间都讲不出来你真正想学的东西是什么。” 谢小玉道:“可是现在我也不能一下子讲出来。” 李不负长声一笑,道:“但现在我见识过你的朋友,你的脾气,还有你喜欢玩的那些花招之后,至少能让我了解你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谢小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不负字斟句酌道:“嗯...你是个有些调皮,但其实很可爱的女孩。” 谢小玉“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她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欢乐,少女的纯真,与女孩有点不知所措的腼腆。 她很少听到这样子的评价。 平常时,别人对她往往只会恭维:什么天资过人,什么美丽无双,什么剑法超群,什么国色天香........... 但她还没有听到过李不负这样的评价,她认为这评价比以前听到的那些都要好很多。 谢小玉道:“所以,师父,你想帮我成为我想成为的人,无论我想成为一方儒师、一名舞姬、一个绣女,还是一位剑客,你都会帮我,并且教我怎么去做好的,是吗?” 李不负道:“是,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有一年半的时间,你最好珍惜光阴。” 谢小玉很用力地应道:“好,我回去好好考虑,明天就告诉你,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然后你就开始帮我,可以么?!” 李不负道:“完全可以。” ········· 到了第二日,天还没亮,谢小玉已来使劲敲李不负的房门了。 “喂,师父,快起床了。我已经想好我即将成为什么样的人了。” 等到李不负穿好衣服,将门打开,谢小玉闯入门去,坐在椅子上,道:“我要成为一位大侠,一位惩恶扬善,行侠仗义的大侠,你可以帮我么?” “我要黑道上的人,下到地痞流氓、山贼土匪,上到杀手之王、魔教教主,见了我都要畏我三分!” 第四百七十六章 连山十八寨 还不到中午,李不负便让谢小玉收拾好行李,乘上快马,准备出发。 神剑山庄的人见到大小姐要离开,本来要禀告庄主,才能放其通行的,但是谢晓峰却在这时闭关, 谁也不见。 最后是谢先生出面,顺利地让李不负和谢小玉离去。 谢小玉出庄之后,显得十分兴奋,似乎天南地北,四海两江都能供她大展身手。 “师父,我们要往哪里去?” 李不负淡淡地道:“我们往远处走。” 谢小玉道:“好,越远越好, 我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可不能轻易回去!” 两人乘马疾驰, 越行越远,而且李不负专挑偏僻无人的地方走。 这么一路走了四、五天,二人早就远离了“神剑山庄”的地界,双马向南而行。 途中景物也一路变换,从江南的柳树流水人家,变成了时不时会见到群山,又时不时见得到森林,甚至他们曾途经过一次大海边。 这一天,谢小玉吹了半天风后,问道:“我们怎么要跑这么远?” 李不负道:“神剑山庄附近早无山贼强盗,正是要到了这偏僻的地方来,才寻得见有名的黑道土匪。” “你想做大侠,要剿灭土匪,至少先得看到土匪才行。” 谢小玉恍然而悟,她明白了, 这是李不负在带她找土匪, 一想到这里,她不禁又开始兴奋起来。 李不负望了望远处,忽停在一处山脉前,看了半天,道:“到了,就是这里。” 谢小玉道:“这里?” 李不负道:“这座山叫作连山,我来前问过谢先生,他说此地多年前出过大匪,被灭之后,这两年又有盗贼聚集了。” 谢小玉眼睛一亮,道:“连山?难道他说的大匪是‘连山十八寨’?” 李不负与谢小玉都下了马,眺望着远山上面。 “哦?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这个故事,我至少听人讲过三次了。” “什么故事?” 谢小玉道:“很多年前,大约有四五十年了吧,连山十八寨的盗贼群起,为祸一方,后来出现了一个人,一人一骑,独闯连山,以一柄银剑,二十八支穿云箭,一口气扫平了连山十八处山寨!” “后来他又独自追杀连山群盗中最凶悍的巴天豹,一日一夜马不停蹄,斩其首级于八百里外!这个人就是红旗镖局的前任总镖头,‘铁骑快剑’铁中奇!” 李不负微笑道:“想不到你对于这些剑客前辈的逸闻知道得还很清楚。” 谢小玉道:“只因红旗镖局与我神剑山庄原有不少交往,他们镖局的现任总镖头铁开诚与我父亲还是好友!” 李不负道:“好,那你对扫平这连山十八寨,有没有信心?” 谢小玉道:“若我自己来,当然未必能成了。但是有师父你在,那我就不怕了。” 李不负道:“我会帮你的,我们上山去吧。” ········· 连山,十八寨。 连山山峰跌宕,十分险峻,十八处寨子均放置在最凶险狭窄的道路之处,地势易守难攻。 十八处寨子互成呼应,联结相助,使得官兵要想平定此处更为困难。 李不负与谢小玉走上来时,早被人所发现,一层层隐秘的哨岗在不断地传递消息,但是李不负却毫不在意。 谢小玉与李不负站上了一处高地,她指着面前最大,也最远的那处山寨,问道:“此地四、五十年前明明就被灭过一次,这群山贼为什么还要重立山头,再打起‘连山十八寨’的名头,他们不怕再惹到红旗镖局么?” 李不负笑道:“因为这势力虽被红旗镖局灭过一次,山贼也尽散,然而以前的贼寇留下的山寨仍在山上,想必还残存着废墟。” “他们只消将这十八座废弃的寨子缝缝补补,再加修葺,继承前人之利,便可又成一方像模像样的势力,比起他们自占山头,那要好上太多了。” 谷鷆 谢小玉道:“可这是不是也说明,这一伙山贼不如以前的‘连山十八寨’了?因为他们只能住别人剩下的。” 李不负道:“也许是的。” 这时,旁边忽然探出一个人头来,叫道:“站住!” 第一个人头探了出来,后面的山上便一阵阵的响动,从密林中钻出来七、八个人。 这群人有的攀着绳索,有的踏着岩石,飞快地滑下,将李不负和谢小玉围住,各人都分持各种精良兵刃,眼神不怀好意。 尤其有好几双眼睛都在谢小玉的身躯上扫来扫去,有人盯着她的脸看,有人盯着她的腿看,有人盯着她洁白光滑的脖子看。 其中一人说道:“我们是连山上最凶的大王!把你们值钱的东西都给我交出来!男的可以走,女的留下!” “女的留下”这四个字当然是别有用意的。 李不负淡淡道:“如果男的也非要留下来呢?” 这人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哈!那就一起留下吧!男的杀了,女的要活的!” 七八个山贼在兴奋又淫亵的笑声中,一齐猛冲了上来。 李不负没有动手。 谢小玉却拔剑。 她拔出长剑,在人群中左右穿插,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她先使出一招“有凤来仪”,一剑平平挥出,非常快疾,直将一人的咽喉割破! 随即长剑圈转,身随剑走,又用出招“雁过南江”,回身将另一人击杀掉! 当第三个人冲上来的时候,谢小玉左掌一拍,不俗的内力击在那人胸口,将那人击退了两丈远! 等到第四人上来时,谢小玉忽又横身飞踢,用了一记“流星腿法”,将那人踢得口吐鲜血! 后面的人见此,都原地站住,不敢再上前去了! 剩下还站着的三个人立马跪在地上,不断求饶,道:“小人们没有眼力,惊扰了两位大侠,还请原谅我们,请原谅我们!” 谢小玉对自己击败山贼的速度很满意,“哼”了一声,叱道:“宵小之辈,还敢放肆!” 她方才抬手就杀了两个人,但作为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女来说,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她是神剑山庄的大小姐,她是“天下第一剑”的女儿,她的确已很习惯这样子的江湖。 谢小玉转头过来看了看李不负,希望他能点评两句话。 李不负却忽然道:“小心暗算!” 果然,趁着谢小玉一回头的瞬间,已有一个山贼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在土里一个翻滚,迅猛跃来! 谢小玉连忙挥剑抵挡,剑尖正好刺在那人的手上,匕首登时落地! 紧跟着,她又一脚踢中那人脑上的“太阳穴”,将那山贼踢晕过去,然后才松了口气。 “这伙烂山贼,真是不讲江湖道义!居然做出偷袭这种下等勾当,难怪只能当山贼!” 谢小玉狠狠地一剑刺在偷袭那人身上,将其性命了结。 剩下的两个人山贼将头埋在地上,已不敢再说什么,更不敢再动手。 谢小玉问李不负:“他们还会有什么手段么?” 李不负道:“不会了!我们上山去吧。” “上山?” 一个跪伏在地的山贼显得很惊讶。 李不负道:“带我们上山去,我要见你们寨主!” 第四百七十七章 黑山贼与大女侠 连山十八寨的大寨主是个壮硕威武的大汉,看样子至少已有四十来岁,混迹江湖的日子也必定不浅了。 但是当他见到李不负和谢小玉的时候,却显得相当恭敬,和和气气。 “抱歉抱歉,在下连山寨主冯义卧,是我们的弟兄有眼不识泰山, 打扰了二位侠侣,还请你们饶过他们!” 冯义卧不但神情恭敬,而且始终躬着身子,姿态已放到了几近卑微的地步。 谢小玉听到他的话,脸色却有些嫣红,解释道:“我们可不是什么侠侣!你再乱说, 小心我将嘴巴给你撕了!” 冯义卧连连拱手,道:“抱歉, 抱歉, 是我认错了,抱歉!那二位是......” 谢小玉指着李不负,道:“他是我师父。” 冯义卧道:“原来是贤师良徒,在下明白了。二位想必在江湖上都是大侠级的人物吧?” 谢小玉道:“咳咳......不错,你叫我玉女侠就是了。” 冯义卧又看向李不负,李不负只道:“我叫作李不负。” 冯义卧忙道:“嗯嗯,原来是你们二位,久仰大名,久仰大名!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李不负接着道:“你们若不想惹上麻烦,就要记住,是这位玉女侠打败你们后,又饶过了你们!以后连山群盗见到玉女侠,一定要毕恭毕敬,绕道三分,听见了么?” 冯义卧道:“听见了, 听见了。” 他的身后还站着数十位弟兄, 也都纷纷学着他的样子, 说“听见了,明白了”。 李不负满意地点点头,道:“好了,那你们传消息出去,说有位玉女侠独自上山,扫平了众山贼,帮她传播侠名吧。” 冯义卧对此事也不加思索,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接着他却道:“小的们想邀请二位大侠在寨子里吃个便饭,不知可以不可以?” 李不负道:“不必了。我们还赶着去下一个山寨。” 冯义卧有些错愕。 李不负道:“你们不过是个普通的山贼窝而已,怎能耽误我们的时间?” 冯义卧道:“然而玉女侠放过了我们,我们连山十八寨子的弟兄们都很感激,都想感谢二位,还请二位大侠给一个机会吧!” 说着,他竟拜倒了下来。 他一拜倒,身后的山贼喽啰们也都齐齐拜倒,有的还磕起头来。 谢小玉见到这么多人浩浩荡荡,齐齐朝着她下跪,不断地俯首,竟只是为了要请他们吃一顿饭,不由得感到有些飘飘然。 于是谢小玉道:“要不我们.....就留下吃一顿饭再走?” 李不负看了看她,微笑道:“你真的想吃这一顿饭?” 谢小玉道:“我本来也有些饿了。” 李不负道:“好,那我们就留一顿饭吧。” 众人突然一起欢呼起来,像是在为李不负和谢小玉的逗留而感到发自内心的高兴。 “请随我到主寨里去吧。” ········· 李不负和谢小玉一路跟着冯义卧,继续上山,往最大的那座山寨走去。 谢小玉在路途中,有些回过神来,对李不负说道:“他们请咱们去吃这顿饭,说不定是‘鸿门宴’,我不该答应的,我们可要小心提防着点。” 李不负笑了笑,道:“嗯,好的,多谢你提醒。” 谢小玉听到这话,更加觉得不好意思,道:“主要我担心他们会在饭菜里下毒,咱们一旦中了毒,不管武功多高,那都施展不出来了!” 李不负立住脚步,道:“我们现在还可以反悔下山。” 一众山贼见二人停住脚步,于是也都停下,瞧着二人。 谢小玉被这么多目光注视,犹豫半天,纠结道:“咱们先答应别人,又临时反悔,那也太不‘大侠’了!” 谢小玉低声与李不负嘀咕着,只好向前接着走,好在未走太久,便到了主寨之前。 这座主寨背后乃是悬崖,两旁都是丛林,而山寨插林而起,共修了有四层,修建得极高,也很有气势。 李不负望了望四周,问道:“就是这里么?” 冯义卧道:“正是!” 李不负和谢小玉进门之后不久,饭菜便已上好。 饭菜相当丰盛,有鱼有鸭,有菜有汤。 “还有一只全羊没有上,还请两位等一等。” 而谢小玉手里正捏着一根从“神剑山庄”专门带出来的银针。 她很想去用银针试一试饭菜里有没有毒,但又觉得这样显得太不信任别人了,于是又把手藏在桌下。 李不负瞧见这幕,却理直气壮地笑着交代:“我要让徒弟试一试饭菜有没有毒,寨主没有意见吧?” 冯义卧微微一呆,立刻道:“没有没有,您尽管试,这菜里若是有毒,我把脑袋砍下来给你们当痰盂!” 谷玦 听到李不负说了这句话后,谢小玉才放心地去把银针放在饭菜里面戳了戳,银针并无异样。 谢小玉道:“果然没有毒。我不该怀疑你们的,抱歉。” 冯义卧笑道:“没关系。你等下会有赔礼道歉的机会的。” 谢小玉怔了怔,道:“什么机会?” 冯义卧道:“像你这样的小美人,难道还愁没有赔礼的机会吗?” 谢小玉闻言,顿时怒火上涌,一脚便要踢翻桌子,冯义卧却忽地伸出一只大掌,将其脚心握住! 冯义卧的手掌上传出股巨大的力道,面上冷笑着说:“你的流星腿虽快,我的大摔碑手却也不是白练的!” 谢小玉立又拔出剑来,一剑朝着冯义卧的手臂斩下! 冯义卧一蹬桌面,连带着椅子退开,顺便反手抄起面前的盘子,“嗖”地一下朝着谢小玉掷去! 谢小玉仰头躲过,正要继续出剑,冯义卧却已到了议事大厅的门口。 谢小玉持剑冷冷道:“冯寨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冯义卧嘿嘿笑道:“也没什么意思。我的弟兄们给你磕了头,你又要赔礼道歉,那你待会儿也跪在我身下就是了。” 他拍了拍手,身后的人将门打开,后方竟是数不清的铁胎弓、翻背弩,弓弩架在后面,全都瞄准了这里。 连山寨子里的山贼竟远远不止先前出现的数十人,而至少有两百来号,先前全都在寨子外面中的树林里埋伏着,此时却都显现出来,将弓箭对准了大厅中。 冯义卧已退到门口,大笑道:“小姑娘,你现在跪地求饶,好好求求我还来得及。” 谢小玉遥遥看去,无数的弓箭已搭在弦,箭头上还泛着绿光! “这.......” 谢小玉赶紧看向李不负,问道:“现在怎么办?” 李不负居然还很悠闲,拿起筷子,正在拈一块“蟹黄豆腐”,道:“怎么办?现在你好不容易试出了菜里没有毒,当然就快多吃一点。待会儿打起来,可就吃不着了。” 谢小玉愣愣地看着李不负,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冯义卧也对李不负的淡定吃了一惊,但转即便道:“这小子大概是被吓傻了吧!哈哈哈哈哈!好,这女的我也不要了,快快放箭,将这二人射杀在此吧!” 他说着,就退了出去,议事大厅中的山贼也早已退出,只将一扇正门大大敞开。 这时,谢小玉也才发觉,大厅两边的窗户也全都是敞开的,窗子外面此刻也都能见着弓弩! 她立即将桌子掀翻,对着李不负道:“我们用这张大桌子挡箭,然后你趁机杀出去,先取寨主首级,才能破局!” 李不负见桌倒盘碎,一大碗蟹黄豆腐全都洒地,不由可惜,随即却夸奖道:“你能想出如此应对,那也实在很不错了。” “只是我们不必用桌子挡箭。” “那用什么......” 谢小玉还没问完,数十支飞箭已从外面激射而来,掀动风声,漫天如蝗! 嗖、嗖、嗖! 这一波箭雨笼罩得不算很密,然而谢小玉却知道,就算她能用剑护住周身,挡住第一波箭雨,但却很难再挡住第二波,第三波了! “快......” 谢小玉俯在桌子 然而她等了半天,却没有听见任何箭矢刺中桌子的声音。 谢小玉感到纳闷,偷偷探头看了一眼,却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下! ——只见李不负的人正高高飘浮在空中,将自身的宝蓝色外衣解下,以此为束,旋转不止,竟将所有的箭支全都圈转在这件衣裳之外! 衣在半空,内劲扬动,飞箭如云流转! 这些飞箭在衣裳下竟似只成了小孩子的玩意儿一般! 不止是谢小玉震惊,门外的冯义卧和山贼也都惊得不知所措! 而李不负手中越转越疾,越转越快,衣裳将所有的箭矢如圆球一般聚拢起来。 疾风阵阵,声刮人耳! 哗啦啦! 李不负忽地抬手一放,衣裳被他抛在上空,数十支箭矢全都以更快的速度返转而回,凌厉无匹,击往远处,也正是先前它们的来处! 哧、哧、哧、哧....... 接连不断的箭矢入肉声响起,许多山贼纷纷倒地,惨叫,痛呼! 而李不负落下,仍坐在原先的那张椅子上。 那件宝蓝色的衣裳也从上空缓缓飘落下来,恰好披回他身。 冯义卧看着这一幕,竟目露痴状,呆在原处不动了。 等到谢小玉站起身来,打算追杀群贼时,他才突然反应过来,慌忙跪倒在地上,大喊“女侠饶命,大侠饶命!” 第四百七十八章 天尊组织 冯义卧跪在门口,大声求饶。 他身上中了两支毒箭,他却已来不及服用解药,而是不住地磕头认错。 谢小玉见他身后的群山贼都一哄而散,各自逃奔,于是笑吟吟地走过去,道:“冯寨主, 你的弓箭手们好像都跑光了。” 冯义卧还在叩头,道:“是,是,请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请两位大侠饶命,请玉女侠放过我吧!” “我也只是做一点小本生意而已......我前年妻子死了,昨年孩子也死了, 又赶上年成不好,我们家颗粒无收, 我才上了山做山贼的,我实在也是被逼无奈。” 他的头磕得极响亮,仿佛用出了浑身最大的力气在道歉。 “我担心你们要剿灭我们这帮弟兄,所以才出此下策,请你们不要杀了我们!” 冯义卧磕头声音极大,磕得又极响亮,再加上他说的话又很诚恳,很悲惨,所以谢小玉站在他面前,又有些心软起来。 谢小玉回身走向李不负,李不负此时正将倾翻的桌子重新立起来。 谢小玉问道:“做一个大侠,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好,还是赶尽杀绝,不留后患的好?” 李不负立好桌子,又坐着笑道:“我不知道,因为我不是大侠。“ 谢小玉问道:“你不是大侠?” 李不负道:“我从来不以为我是个大侠。做大侠虽有很多好处,但未免就太累了, 处处都要受到道义和规矩的约束, 该杀的人不能杀,该骂的人不能骂,那活着岂非很不痛快?” 谢小玉犹疑道:“这....是这样么.......可是我还是想成为一代女侠!” 李不负很认真地道:“嗯,这也没有任何问题,我会完全支持你。” 谢小玉想了想,接着道:“所以我想要放了他们,劝他们改邪归正,弃暗投明,打发他们下山自己找一份正当的活做!这才是大侠该做的事!” 李不负点头道:“很好,我也完全没有意见。” 谢小玉道:“好。” 冯义卧听到这话,顿时大喜过望,连忙继续磕头,头磕在青石板上,额头处显出了斑斑血迹来! 而谢小玉则叹了口气,朝着冯义卧走去,道:“你们山贼当然也有不容易的地方,我知道,可是日后......” 话到此处,冯义卧突然猎豹般地跃起,势如雷电,双掌同时探出,顿时扣住了谢小玉的手腕! 他的武功决不弱! 他一直都在示弱于敌,等待合适的机会,要将谢小玉一举擒下! 冯义卧哈哈一笑,右手捏住谢小玉的咽喉,将她挡在自己身前,一边说道:“好一手佛门‘袈裟伏魔功’,方才万箭齐发也没能拿下你们!想不到此地竟能让我遇见如此高手!” 李不负仍很淡定,道:“你说错了,那不是袈裟伏魔功。” 冯义卧眉毛一扬,道:“哦?那不是袈裟伏魔功又是什么?” 李不负道:“那招式也没什么名字。如果非要让叫一个名字出来的话,那不如就叫‘李不负的衣裳功’吧。” “你在消遣我?”冯义卧冷笑两声,转即又道:“哈哈哈,不管怎样,今天我栽在你这么一位高手的手里,我认了!但是你徒弟毕竟还是被我捉住!你最好不要太嚣张!” 李不负笑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在你的面前嚣张什么。” 冯义卧紧紧盯着李不负,生怕他突然出手! 而李不负却不紧不慢地将面前的桌子摆正,还弯腰捡起了刚才他用过的一双筷子。 “把你手里的筷子放下来!” 冯义卧忽然大吼! 李不负直起身子,掌中握筷,看着冯义卧,道:“什么意思?” 冯义卧道:“你想必打算用那筷子来当作暗器,打我的穴道吧?你想得倒还不错,速速放下筷子,否则你徒弟的小命就不保了!” 李不负道:“你又说错了,我并没有这么想过。你若一定要我放下,那我也就只好放下了。” 冯义卧冷哼一声。 李不负将右掌平放在桌子上方,轻轻一松手,五根手指张开,那双筷子果然落下,“嗒”的一下砸在桌面。 谷屜 但与此同时,一道指劲,无形无声,无相无色,无痕无迹,竟也忽地从李不负的指间发出! 嗤! 冯义卧的注意力全在那双筷子上面,一直到那道指劲打在他右腋下的“极泉穴”上时,他才猛然惊觉! 而当他明白有一道无形劲力打在自己右身穴位上的时候,他的右半边身子已经麻木得不能动了。 谢小玉趁机用手肘用力一撞他的肚子,立即便挣脱了出来! 冯义卧瞧着李不负,面如死灰,绝望地道:“就算你方才使的不是‘袈裟伏魔功’,那么这一次用的确是少林寺的‘无相劫指’了。” 李不负道:“不错!看来你对少林武功倒是很了解。” 冯义卧惨笑道:“我纵再了解,又怎能想到能在这里看到如此高手!据我所知,你这门‘无相劫指’的功力,恐怕是连当任少林方丈也比不上的!” 李不负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冯义卧道:“我不是什么人,只不过是个少林弃徒而已。”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平静,眼中有淡淡的哀伤,负手而立,道:“你是少林派来清理门户的么?” 谢小玉愣了一下,道:“我们可不是什么少林寺的,我是玉女侠!” 冯义卧看着谢小玉,思考了半晌,久久不语。 过了许久,他方叹道:“也是,少林派有你师尊这等指力的人,恐怕只有上一代‘苦’字辈的一位高僧,但那位高僧也早已闭关不出,生死未明,不会再现世了。” “可是....唉...江湖风云异动,不过你们记住......” 冯义卧的脸色变得说不出的诡异和凶厉,他大叫道:“你们今日灭了我连山寨,天尊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说罢,就倒了下去,嘴角流出鲜绿色的血。 这是他所中的箭毒所发导致的,他没有服解药,而是选择了中毒而死! 谢小玉指着他,道:“他......他.......” 李不负道:“他死了。” 谢小玉惊道:“他中的箭毒好厉害,从中毒到现在还不到一刻钟,他就被毒死了!” 李不负忽问道:“是,这毒实在很厉害。” “这样败落的山寨怎会藏有这样的剧毒?” 谢小玉愣了愣,答道:“也许这些都是连山十八寨时代遗留下的东西。” 李不负又问:“他的一身横练功夫和掌力都很强,甚至比起商震的武功也要胜过不少,怎会出现在此地当了个小山寨的寨主?” 谢小玉这回明白过李不负的意思来,道:“师父,你的意思是,难道这座山寨还别有玄机?” 李不负道:“他下令放箭将我们射死,毫无怜香惜玉之意,可见不是图色。” 谢小玉脸红了红。 李不负道:“而我们此次出行,既未带太多包袱,穿着也是正常江湖人的打扮,冯义卧作为山贼寨主不会看不出来我们身上并无太多值钱的物件,所以他如此大费周章,设下鸿门宴,自也不是为了劫财。” 谢小玉问道:“那他是为了什么?” 李不负笑了笑,道:“武功这么高的大匪出现在此,本就蹊跷,他们又备有极少见的剧毒,他们杀我们不为劫财,也不为劫色。” “更好玩的是,在你说要放过他们之后,他居然仍然要强行对你出手,试图要挟于我,他甚然不是为了活命而出手的,你说这件事情是不是很有意思?” 谢小玉看向李不负的眼神渐渐变得钦佩,应道:“是极,他的所作所为,实在不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贼!” “我记得他在最后倒地的时候,说了一个人。” 谢小玉点头道:“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他说的是‘天尊’组织!” 李不负:“你知道?” 谢小玉道:“这组织我听山庄里的人提过,他们还与我那个不知下落的哥哥有关,势力笼络七大剑派,极为庞大,但是在十多年前就已消散无影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玉女侠大寨主 天尊组织。 这是个很奇怪,但也很张扬,很不可一世的名字。 据说“天尊”组织最早是由“七星塘”慕容世家的慕容秋荻所创立的,慕容秋荻是谢晓峰的情人之一,而且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就是谢小玉口中的哥哥谢小荻。 “天尊”最早的目的是为了统一武林,同时让慕容秋荻报复谢晓峰。 但后来在谢小荻剑法有成, 横空出世,接连击败武当、点苍、华山、崆峒等一干各大剑派的高手之后,天尊组织的权力就渐渐由慕容秋荻转向了他的儿子,谢小荻。 谢晓峰削断拇指,不再用剑,慕容秋荻也渐渐隐退, 将权力交给了自己的儿子。 谢小荻在接掌天尊大权之后,又迎娶了峨眉派大弟子同时也是当时的七大剑派联盟之主厉真真。两人联手, 本来正值风光, 威震武林,可以做出一番大事业的,甚至往后统治武林十年也不成问题。 然而就在他声名最鼎盛的时候,却突然急流勇退,消失在人们的视野当中,随之一齐退去的还有好些各大门派的高手。 不但七大剑派的联盟解散,而且天尊组织也从此遁去踪迹。 有人说谢小荻心灰意冷,认为自己永远不可能超越谢晓峰,所以独自流浪天涯去了;也有人说是谢小荻与七大剑派内部产生了许多矛盾,惹得各大剑派避世的上一代前辈高人出山,大战一场,不欢而散;也有人说是“天尊”组织企图吞并江湖的时候,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所以只能避退,暂时解散天尊,以待后发.......... 如此种种传闻, 各有纷纭, 武林人也不知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但是天尊组织消失, 七大剑派联盟解散,那确是人们眼中看见的事。 这十多年来,皆不再听其风声,所以许多人也都想当然地认为“天尊”彻底毁灭了。 但是没想到,在这座山寨上,又听到了天尊的名号。 ········· “这座山寨到底和天尊有什么关系呢?” 谢小玉口中念念不断。 当她发现这个山寨有一个天大的秘密,需要冯义卧不惜用死亡的代价来保密的时候,她心中的那股好奇心又被激发了出来。 就像是发现了一处近在眼前,神秘莫测的宝藏一样。 李不负却道:“你不是想要成为一位人人景仰,妇孺皆知,恶人见了,绕道三丈的女侠吗?我们该去下一处山寨剿匪了。” 谢小玉道:“不行!我们一定要探查出这里的秘密来,否则我晚上可睡不着觉了!” 李不负道:“怎么探查?” 谢小玉侧着脑袋,想了半天,道:“嗯.......我在见识过山贼的这么多诡计和阴谋之后,我决定了,我要成为这处山寨的寨主!” 李不负道:“你要成为山寨寨主,那岂不是不能作女侠,而且要落草为寇了?” 谢小玉认真道:“不是落草为寇,而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成为了山寨的寨主,山贼的头目之后,我才能清楚他们阴险和狡诈的地方,把他们的那些鬼蜮伎俩搞清楚,这样以后我行走江湖,就不会被人所骗了!” 李不负对这个想法居然完全没有否定的意思,而是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下来:“好,我们去收服这些山贼!” ········· 山贼大多逃下山去了。 这些山贼许多都是临时招上山来,最多不过一、两年的,只是得益于冯义卧坚持不懈的训练,他们才懂得使用弓箭,配合诈计。 毫不夸张地讲,这山寨里除了属于“天尊”的高手冯义卧以外,其余的山贼都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李不负和谢小玉又回到了主山寨的议事大厅。 厅中跪着一个主事的山贼。 谷菥 “禀告......禀告新寨主,连山十八寨的弟兄们共有弟兄二百五十一人,经此战役,战死四十一人,当下还剩下四十五人,也就是说......逃......逃走了一百......一百.......” 跪着的那个山贼算了半天,没有算出究竟逃走了多少人。 谢小玉接口道:“逃走了一百六十五人,是不是?” 那山贼连道:“是,是,是!” 谢小玉道:“好!我再问你,你可知道,上一任寨主冯义卧有没有什么藏宝的密室,或者只有他一个人才能看的东西么?” 山贼道:“我......我不知道.......” 谢小玉道:“那么你知道平日间你们害人的那些伎俩么?” “这......这....我倒是知道不少。寨主教了我们好多。” 谢小玉忽然转过身来,竟然对着李不负道:“我现在是山寨的大寨主,大寨主吩咐给你一个任务,你一定要去完成。” “什么任务?” “师父,你去把冯义卧和天尊之间的秘密找寻出来!” “那你做什么?” “咳咳.....我现在要去听一听这些山贼是怎么害人的了!” ·········· 等到谢小玉回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晨。 李不负仍然坐在议事大厅里,但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本账簿。 账簿上面写着: “七月初三,华山派杀猪一只,杀羊一只。” “八月初一,点苍派宰牛一头。” “四月初五,少林寺种菜两颗。” “·········” 其中所记的全是这一类的账目,也不知是在写些什么。 谢小玉夺过账簿来一瞧,皱着眉头,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又是杀猪又是种菜,这冯义卧以前是干屠户的么?” 李不负笑道:“这自然是一种暗号文字,我们若能懂得它们的规律,就知道那是在讲什么了。” 谢小玉拿着账簿,道:“哦,我懂了,这就和他们山贼口中的黑话差不多的,那我去问问那些山贼,看看有谁懂的。” 她此时眼圈有些发黑,但却还是相当兴奋,一边走出门,一边说:“他们的黑话倒很有趣,管销赃叫‘化霜’,管劫财叫‘捞风’.........” “而且他们人人都对我恭敬得不行,就差叫我姑奶奶了!看来当个大寨主也挺有意思的!” 谢小玉显然是从那些山贼那里听得了不少“黑道”中的东西。 她刚走出议事大厅,山下便有三、四个山贼慌慌忙忙地跑上来。 “不好了,不好了,山下有个剑客打上来了!” “他......他......说是要见大寨主!” “他一剑就杀一个弟兄,剑法太高了,弟兄们顶不住啊!玉女侠大寨主,你快去看看吧!” 第四百八十章 退隐的华山首徒 谢小玉见到几个山贼小弟灰头土面地仓皇赶来,不怒反笑,说道:“待我下山去看看!” “不必下山,我已经上来了!” 一位中年剑客已出现在议事大厅的门口。 这位中年剑客虽未显老态,然而两鬓已然斑白,他穿一身黑色长衣,手里仗着一柄普普通通的青钢剑。 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虽然步履不快,然而却踏得很稳重,很坚定。 谢小玉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已觉得此人虽然看来普通,但自己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你是寨主?” 中年剑客冷冷看向谢小玉。 谢小玉面对中年剑客这句话,感到有些为难, 她承认也不是, 不承认也不是,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讲:“你是谁?” 中年剑客冷冷道:“你若是寨主, 就该知道我是谁的。” 谢小玉道:“我......” 中年剑客道:“你手里拿的是你们的账簿?” 他忽地出剑! 剑如山峰陡起,绿水倒流,水倒流上山间,夺自然之神力,剑锋猛然间就来到了谢小玉的跟前! 谢小玉来不及出剑,只能使了个“细胸巧翻云”,翻身倒退回去! 但是她手中的账簿却被一剑挑飞在空! 那人横身飞起,掠在空中,左手一把接过了账簿。 他接过账簿,站在门边,喃喃念道:“七月初三,华山派杀猪一只,杀羊一只...........” “果然,你们天尊的势力已渗透到华山去了!” 谢小玉此时立在李不负旁边,惊问道:“你也知道天尊?” 中年剑客道:“我为何不能知道?” 谢小玉道:“你究竟是谁?” 中年剑客淡淡道:“华山派, 梅长华!” 谢小玉讶然道:“你是梅长华?你怎会是他?!他不是早就隐退了么?” ········· 梅长华, 华山派大弟子。 华山的弟子一向不多, 因为要拜在华山门下,就一定要有艰苦卓绝,百折不挠的决心。上一代的华山掌门孤僻骄傲,对门下的要求最严,从来不许他的子弟妄离华山一步。 梅长华却是唯一可以自由出入、走动江湖的一个,因为掌门对梅长华有信心,认为他绝不会堕了华山的名声。 谢小玉对李不负说道:“梅长华本来也参与了七派联盟大战,享有一时风光,但他后来两战接连败于谢晓峰和谢小荻之手,于是灰心丧气,退隐武林。” “华山派这一代的掌门人本该由他接任的,但是梅长华败后,华山派后继无人,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弟子了。华山派上一代的掌门人去世后,华山派为此还乱了好一阵。” 梅长华每听谢小玉说一句,他的神情就更黯淡一分。 等到谢小玉讲完,他才道:“想不到你这位小姑娘也能知晓这么多年前的事情。” 谢小玉道:“我对百年内的各大名剑客了解得可都不少。” 梅长华缓缓道:“但我也没有想到,你年纪轻轻,已入了天尊组织!” 他陡然拔剑,已往前刺来! 他的剑法实在不差! 在二十年前,他便已是后起一辈中的最佼佼者,而在二十年后,他的剑法绝不会亚于七大剑派的掌门! 如此凌厉的一击,谢小玉怎么抵挡得住? 李不负却忽然轻轻在谢小玉手肘上一托,一股巧劲已从她手臂间升起。 “去。” 谢小玉下意识地拔剑上挑,用了一招“拨云见日”,竟在电光火石之间,恰好将梅长华的剑拨弄到了一边,使得他的剑从谢小玉的肩上滑过! 梅长华应变亦很快,他右臂力本已用尽,此时改刺为削,整个身躯横移,朝着谢小玉的腋下攻去。 谢小玉赶紧将剑挡在身下,只听“铿”的一声,双剑相击,力道互震,谢小玉一连退了数步! 然而梅长华变招已尽,只在原地调整身形,也没有再去追击。 谢小玉道:“师父,我......” 谷瓳 李不负道:“你莫怕。” 说着,李不负又推了推谢小玉的后背,谢小玉受此一推,身子前倾,顿时又往前而进。 她手中剑锋一转,摇摆不断,竟让梅长华预料不到这一剑将会落在何处。 梅长华凝神而备,面上显露出郑重之色,忽地双手握剑,由肩转腰,刺出了一个非常奇异的角度。 如果说他的第一剑是“山峰陡起,绿水倒流”,那么这一剑就是“山水相逢,乾坤颠倒”的终极一击! 哗! 剑势已出! 谢小玉不是庸手,她也能看出这一剑的威力,不禁露出些惊忙之色,但是她手中的长剑仍不受控制地刺了出去! 铿、铿! 谢小玉的这一剑攻去,竟似笔直地攻入山峰绿水之间,山水相夹,二者相逼,“铿”的一声,竟将那柄剑轰然夹断! 但与此同时,梅长华自己的剑似也承受不了这一击,亦是断裂在地! 谢小玉惊讶地看着拿在手里的断剑。 而梅长华也目带惊色,大感讶异。 无论是谢小玉,还是梅长华,都没有想到,这一剑竟然会被破! 梅长华忽道:“原来有高人在此。” 他已敏锐地观察到,刚刚李不负的两次推手,给予了谢小玉莫大的助力! 他的目光直指向李不负。 李不负端坐椅上,道:“高人不敢当。” 梅长华突然问道:“阁下也是天尊中人?” 李不负道:“我不是。” 梅长华道:“是,我认为天尊组织恐怕还不配有你这样的高人!” 他这二十年来,虽不在江湖出现,但练剑却从未间断,甚至流浪给了他更多的时间去感悟自然,领悟到剑法的真谛。 方才那一剑已不属于华山剑法,乃是他这些年来调整剑法,重新悟出的一剑! 梅长华认为,仅仅是凭着“两推”就能破解他刚才那一剑的人,天下间他根本想不到有任何一位高手能够做到。 就连二十年前与他交过手的谢晓峰也不行! 而这样子的强者又怎会屈居于他人之下? 梅长华道:“那么阁下是?” 他问话的时候,语声中已带着一丝颤意,他实在猜不到面前这位高人会说出怎样一个惊天动地的名字来。 他甚至觉得这名字很可能会与“沈浪”、“李寻欢”、“燕南天”等人的名字一样,一旦说出,就会震动天下! 只有这样级别的人物活到现在,才有可能像刚才那样破掉他的剑法! 但李不负却只是平平常常地说:“在下李不负。” 梅长华听到后,似是松了口气,又似是有些失落,问道:“李不负?我好像还没有在江湖上听见过这个名字。” 李不负道:“那么她的名字你一定听过了。” 梅长华突然有了一种很不详的预感,他仿似已想到了什么一样,问道:“她是谁?” “她是谢小玉!” ········· 谢小玉! 梅长华听到这名字的时候,几乎如被重锤敲在头顶,整个人都要垮了下去。 他紧咬着牙,才使得自己没有跌倒。 谢小玉瞧着他,很吃惊,不知他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过了很久,梅长华才长舒了一口气,他的后背已全被冷汗所打湿。 梅长华一字字地问道:“她就是神剑山庄,谢晓峰的女儿,谢小玉?” 李不负道:“如假包换。” 梅长华道:“好,很好,我生平罕逢败绩,二十年前败在谢晓峰和谢小荻的手里,今天又被谢小玉将剑折断,看来我的剑法无论如何,是比不过神剑山庄的。” 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扔下断剑,居然如释重负,把身上的担子放下了一大半一样。 第四百八十一章 天尊的阴谋 断剑在地。 但断剑的两位主人各自的心情却都不同。 梅长华缓缓道:“我二十年前,七派联盟一战,峨眉派的厉真真与我们打赌,赌我们七大剑派的高手在谢晓峰手下都走不过三招!” 李不负道:“你们赌了?” 梅长华道:“我们和她赌!这在当时虽只是一个阴谋,是故意要点苍、海南、昆仑三派上当,我也是阴谋的策划者之一,但我心底还是有些不服气的。” 李不负道:“你认为你剑法有成, 怎会在谢晓峰剑下连三招都走不过?” 梅长华道:“不错,我就是这么想的。” 李不负道:“你当时在谢晓峰剑下走了几招?” “一招。” 梅长华好似又感受到了那一天的惊惧,语气变得颓废而谨密,道:“甚至连一招都算不上,因为他一出手,就已夺走了我的剑!” 李不负默然。 谢晓峰今日已是神人, 他二十年前的剑法必然也不会弱! 梅长华道:“后来我又遇上了谢晓峰之子, 小弟谢小荻。” “如果说谢晓峰本就成名比我早, 年纪比我稍大,我败于他手,还情有可原的话,那么我败给谢小荻就确实无话可说了。” 梅长华道:“谢小荻胜我的时候,也不过只用了十招而已。” 谢小玉看向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同情。 梅长华突然提高了声音,道:“今日再败在谢家大小姐的剑下,并不算冤枉!我梅长华自愧不如,我这辈子都胜不过神剑山庄!”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山间回荡,尤为凄怆苍凉。 谢小玉瞧他模样,心中不忍,解释道:“方才不是我的功劳,是我师父暗中出手相助,这才使我挡住你那一剑的。” 梅长华道:“我瞧得出。” “但是输了就是输了,剑在你的手里,破了我的剑法,这就算是我输了。这一点我还是不会赖的。” 梅长华忽又拾起断剑, 道:“但是我还是要与你一战。” 他的剑已断, 但他仍坚持要战! 谢小玉错愕道:“为什么?” 梅长华道:“因为你继承了你的哥哥, 因为你代表了天尊!” 谢小玉道:“我........” 梅长华道:“我这二十年来浪迹江湖, 无意中发现天尊在武林中有一个大阴谋,所以我已决心要对抗天尊!” ········· 议事大厅。 山贼们都在外面远远围观着,他们对这位一剑杀一人,只剑上连山的华山派梅长华实在又恨又惧。 直到有人发现梅长华的长剑已断,山贼们才敢稍稍靠近了一些议事大厅,并且也有人搭起弓箭,对准梅长华。 李不负缓缓问道:“我听你说,你以往是与厉真真合谋,设下大计,后来厉真真与谢小荻结合,也就是成了谢小玉的嫂子,你们本该是联盟才是。可你却说你要反对天尊?” 梅长华眼神缥缈,似有似无,又似在回忆什么往事,最后道:“是。” “因为除了对抗天尊,我已找不到其它我活在这世上的意义了。” 梅长华这句话中的辛酸与无奈没有别人会懂。 ——他自幼练剑,受其师尊宠爱, 向来被视为华山派第一徒,也是华山派唯一能自由进出山门的弟子。 ——无论华山派的什么剑法, 到了他手里, 往往不出三个月就可以很纯熟;半年之后,他甚至能够靠着自己在“剑”上的天赋修补剑法中的几处破绽。 谷歠 ——华山派的掌门对他寄予厚望,华山派的师兄弟们以他为首。 ——纵是七大剑派论剑,商议联盟之事,天下剑客也没有谁敢瞧不起他的! 但是这样子的一个人,在谢晓峰剑下一招便败,而后又惨败在谢小荻的剑下,对于他的打击该有多大? 所以在他发现“天尊”死灰复燃,隐有阴谋之时,他立刻便决定要去对抗天尊。 这不仅仅是为了维护武林公道,更是要再用余生残力,去与“谢小荻”一斗,企图洗雪前耻! 李不负道:“天尊到底有什么阴谋?” 梅长华微微一怔,随即道:“我可以告诉你。天尊中有好几位高手,如今正在南海,他们与一位隐世的神尼已探讨武功有三年之久,在最近都接连突破境界,其实力到了难以估量的地步,很可能会在不久后便卷土重来,而且设下了一个巨大的阴谋针对七大剑派!” “若我所料不错,如今江湖上至少有十一个门派已被天尊的人所控制,‘七大剑派’中别的门派我不清楚,但华山派已快要落入他们之手了。甚至我怀疑我师尊他老人家,是.......是被他们暗杀而死的!” 李不负道:“你所在的华山派也落入了这阴谋之中?” 梅长华道:“是!甚至不止是华山派和七大剑派,或许全武林都会为其所动荡!” 李不负道:“所以你要对抗他们?” 梅长华道:“此事势在必行!” 李不负道:“你自信能凭你的实力打败天尊?” 梅长华笑道:“千古艰难,唯一死而已。梅长华早在二十年前就该死了,能苟活至今,已是侥幸,又何惧哉?!” 谢小玉忽道:“你此时此刻,才总算有了些剑客大侠的气度!” 梅长华道:“哦?” 谢小玉可爱地一笑,道:“可惜我并不是天尊的人,我也从没有见过我那位同父异母的哥哥!” 梅长华眉头一动,道:“什么意思?” 谢小玉道:“这山寨是我昨天才夺下来的,他的主人本来是一个叫作‘冯义卧’的寨主。” 梅长华道:“冯义卧?恐怕是‘一窝蜂’吧!” 谢小玉愣了愣,道:“一窝蜂?” 梅长华道:“一窝蜂是在冀北一带流窜的大盗,其首领本是位少林寺的弃徒,后来也加入了天尊,成为其骨干之一!” 谢小玉立即出了大厅,命人将“冯义卧”的尸体搬过来。 冯义卧因中毒而亡,脸色已然变形,然而梅长华仔细辨认之后,还是道:“不错,他正是一窝蜂的首领!” 他在认出此尸身的身份后,神情缓和了不少,问道:“谢小玉,你果真不是天尊中人?” 谢小玉道:“我师父在这里,你还不信么?” 梅长华看向李不负,李不负却摇首道:“我才做你师父不过数日,我怎知道你是不是天尊中人?” 谢小玉“哼”了一声,道:“好,纵然你们都不能证明我不是天尊中人,但是接下来我却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了。” “什么办法?” 谢小玉认认真真地道:“我决定加入梅长华师兄,和他一起对抗天尊!” 听到这话,连梅长华都吃了一惊。 “你也要对抗天尊?” 谢小玉道:“是!我们若能破解他们的阴谋,岂非比我当这个山贼寨主要有意思的多了么?” “师父,你说呢?” 谢小玉问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心虚。 因为她已在短短几天之内,从大女侠,变成了山贼寨主,而她现在又要去参与对抗天尊,这简直比六月的天气变得还快了。 但是李不负居然道:“好的,我还是完全支持你。” 第四百八十二章 点苍七青剑阵 华山。 又上华山。 李不负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也曾多次登临华山。此番再上,华山仍是华山,玉女峰仍是玉女峰,天声峡仍是天声峡,地势是没有变的。 梅长华易容改装,跟在李不负与谢小玉的身后, 望着眼前的华山,感慨万千,百感交集。 李不负瞧着这座“一样却又不一样”的华山,同样有所感叹。 只有谢小玉尚且年少,不曾识得愁滋味,望着青葱华山,只是感到高兴,说道:“我们上山去吧!” 自古华山一条道, 上华山的路也只有一条,三人正要动身踏去,在华山道上却碰见了另外一群人。 这群人身穿黄色锦衣,年纪有老有小,腰间皆佩长剑,骑着上好的良驹疾驰于道,来到华山道前,共有七人,他们眺望一番,便也打算要上山去。 这七人的服饰鲜艳明目,金华流转,个个气宇不凡,不禁引得三人注目。 梅长华忽然低声讲道:“那人是吴涛。” 李不负道:“吴涛是谁?” 三人与他们隔得很远,梅长华是以极微弱的声音说的;而李不负却不加掩饰,话一出口,立即让远处的七人纷纷侧目而看。 谢小玉连忙拍了一下李不负,道:“吴涛大侠乃是当代点苍派掌门人,我的师父, 你连这都不知道么?” 她解释这话时已有些晚了, 远处的七人缓缓骑马行来,将李不负叫住。 “三位找吴某有什么事么?” 开口是位中年男人,他的年纪与梅长华相仿,但是头发乌黑,面净无须,一双眼睛散发精光,显得既有威严,又具锐气。 李不负答道:“不敢,我方才不识吴掌门尊驾,有所失言,还勿见怪。” 按照李不负平日的风格,这番话说得已相当客气。 但是吴涛身边却有个少年道:“我家掌门的名字,是你想呼便呼,想叫便叫的么?” 李不负笑道:“名字若不用来叫,那取它来做什么呢?” 少年怒道:“你可知,就算当今华山派的太华子下山来,也该有礼礼貌貌地叫一声吴掌门!你又怎敢直呼其名!” 李不负道:“那现下该怎么办呢?” 少年得意道:“你速速报上名来,然后给我点苍派赔个礼, 道个不是, 也就罢了。我们掌门大人有大量, 会原谅你的。” 李不负摇了摇头,忽对着谢小玉道:“点苍山也是学剑名地,但他们行事未免太张扬了,你日后万万不可学他们。” 谢小玉看着那点苍少年的目光,仿佛是在看着一个呆子,她点了点头,道:“我怎会与他们一样!” 点苍七人闻言,个个面色不善。 点苍少年原生恼怒,将目光转到谢小玉身上后,却不禁眼前一亮,有些动心。 他再一看,见到谢小玉腰间亦佩着长剑,不由地道:“哈哈哈哈,那位小姑娘,你口中说与我不一样,恐怕是你的剑法不及我吧?” 谢小玉没有应声。 少年立即又道:“你也是学剑之人,可敢与我比试一二?” 那七人中有一位脸上满是斑点的老人开口道:“悦儿,今番上华山另有要事,你不必多生枝节!” 少年笑了笑,没有多答。 吴涛却道:“少年心气,如竹破土,凌霄遂志,正该争强好胜,如此才可激出心中一股凌厉剑气,你又何必压抑了他!” 老人道:“这......” 梅长华忽一冷笑道:“在剑道上争强好胜?你可知这位姑娘是谁?” 少年放声笑道:“她是位相当美丽,配得上我的娇艳少女!” 梅长华冷冷道:“她是神剑山庄的大小姐,谢小玉!” 少年的笑声戛然而止! ········· 吴涛的脸色也变了。 神剑山庄,对于每一个江湖人来说,意义都非同小可,尤其是点苍派。 点苍派的人人都知道,但是人人都从来不在点苍山上提起的是——吴涛出点苍以来,败得最惨的一战,正是败在谢晓峰的手里! 那一战当然同样也是梅长华败得最惨的一次。 所以梅长华才会在此时刻意点出谢小玉的身份。 吴涛忽然看向梅长华。 梅长华从容迎上他的目光。 梅长华已改装易容,变成了一个落魄的中年男子,很难有人再能发现他居然会是昔年华山派最出风头的大弟子。 吴涛缓缓说道:“你很像我一位故人。” 梅长华道:“是么?是哪一位故人?” 谷峳 吴涛道:“那一位故人已做了华山的叛徒,武林的败类,在华山之下,不提他名字也罢!” 梅长华道:“原来武林败类是不能在此地提及名字的么?难怪方才贵派的高手不许我们提吴涛掌门的名字。” 他反唇相讥,言语竟也十分犀利! 那锦衣少年立时大怒,从马上跃剑而来,便欲擒下梅长华。 他刚一飞出,李不负忽已出现在他的面前。 锦衣少年立刻改刺为削,横斩向李不负的手臂! “闪开!” 谁知一个眨眼,李不负忽便握住了他的手腕。 锦衣少年的手被李不负牵住,在半空中旋了个圈,又被轻轻一掌拍去,竟又将他送了回去。 少年在空中盘旋两圈,恰好落回到原先的那匹马上。 少年还未反应过来,身子已骑在了马背上。 吴涛冷笑道:“原来是高手!结剑阵!” 此令一出,七位高手忽地全都腾身飞起,立在不同的七个方位,瞬间便将李不负围住。 梅长华哈哈笑道:“点苍七子现在已凑不齐了,需要靠着老人和小孩来布剑阵了么?” 吴涛不言。 他凝神面对李不负,剑徐徐拔出,一道青光直逼眉睫! 李不负问道:“你们要以剑阵对我,我手中却无剑,是不是不太公平?” 吴涛道:“你去取剑!” “好,借剑一用!” 李不负脚尖一点地面,人已不见。 再一出现,他已到了点苍少年的身前,点苍少年挥剑而迎,但不过一个照面,他的手腕一翻,剑已到了李不负的手中。 那老人见此,心急如焚,立即飞身而来,一剑直刺李不负后心! 这“点苍七青剑阵”本是点苍派苦心钻研而出的镇派剑阵,七剑七人,剑剑相护,配合起来,极为厉害。 可是当那老人刺剑而来之时,李不负忽又到了点苍少年的身后。 老人凌空疾来的一剑,登时不能再刺下去! 嗤! 一道指劲却突从锦衣少年身后而来,点住老人胸前的“中庭穴”! 老人跌落在尘土里,另外却又有两人分从左右袭来,双剑交错,如剑剪穿刺! 李不负腾跃上天,左右开弓,双手的食指与中指同时一夹,两柄剑已被其夹在指间! 铿! 双剑齐断! 两位点苍派的高手也同时飞了出去! 七大高手转即就败了四位。 他们的引以为傲的剑阵在李不负面前实是不堪一击! 点苍掌门吴涛瞧着李不负,握剑的手掌在不断地颤抖;他想拔剑,却又还在犹豫。 梅长华忽道:“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哈哈,你怕输了!你还是从前那个点苍第一天才,但是现在你已经输不起了!” 当一位天才变成掌门之后,他的心态决不容许他再像以前那样去拼命了! 他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身,而是整个点苍山门! 吴涛霍然盯着梅长华,一字字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梅长华道:“你岂非早就猜出我的身份了么?老朋友。” 吴涛在梅长华的脸上看了许久,叹息道:“想不到你还敢回来。” 梅长华道:“我为何不敢?” 吴涛道:“你既请了一位高手来替你坐镇,想必此次来是要以武力夺走华山掌门之位了!” 梅长华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吴涛沉思了很久,才道:“走,我们上山去。” 锦衣少年垂着头,沮丧道:“我们还要上山么?” 吴涛坚决道:“我们既是赴约而来,必定应约而至,绝不该不辞而别!悦儿,也绝不要因为你丢了脸,就要垂头丧气,什么事也不敢做!” 那少年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最后却说不出口了。 他们七人骑着马,虽不见来时的傲气,但还是往山上走去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 掌门太华子 华山。 华山派的掌门是太华子。 太华子当初在华山派中并不算多么厉害,或许武功在师兄弟里面只能排得到第七、八位去,但是如今他却成为了华山派的掌门人。 这并不蹊跷。 天下有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子的,天赋最高的未必成就最大,早期最崭露头角的,未必在后期也能成就大器。 这才是世间的公道所在,只要你一直努力,一直坚持,每个人都有机会,每个人也都有可能成功。 太华子一向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认为他凭借辛苦的打拼和努力,每日勤学苦练,修炼剑法到达今天这个地步,也是应当的。 所以他每次坐在华山掌门的位置上时,坐得也很稳当。 今天他坐得依旧很稳当。 即便他已知道,他要见的人是神剑山庄来的大小姐,但是他还是没有任何的惊忙。 神剑山庄在这些年来已是“超然物外,不在江湖”的最非凡的势力,“神剑山庄”里面向来也很少会出来人到外界。 除了谢掌柜偶尔还会在武林中走动一二以外,其余的人都很少出现。 这一次谢家的大小姐谢小玉来到华山,也实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紫霞殿。 太华子命人沏了好茶,奉在谢小玉和李不负的桌上,他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便不说话了。 他不知道“神剑山庄”所来何意,所以他不开口说话,等待谢小玉先开口。 点苍七子也坐在一旁,坐在李不负与谢小玉的对面。 梅长华却以“神剑山庄”仆从的身份,垂首立在谢小玉的身后。 吴涛上山来之后,除了与太华子打了一个招呼以外,也没有多说一句话,而且点苍七子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太华子也不问他们遇见了什么事情,为何脸色变得难看。 他知道,若是吴涛愿意说,他一定会主动说;如果他不说,那么自己问了反而是多问。 大家都在喝茶。 虽然茶很香,但是好像也不足以让所有人都一心一意地品茶,不多发一言。 太华子却全然没有察觉这种奇妙气氛一样,只是老神在在,似乎大家都不开口,他就已快要睡着。 谢小玉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她年纪毕竟还小,是最先沉不住气的。 但她也很聪明,她不问太华子,反而来找李不负说话。 “你看那位华山派的掌门,坐在椅子上,像是在睡觉一样。” 谢小玉的声音虽不大,然而在这种安静空荡的环境里,很难让这些内功有成的内家高手不听见她讲话。 但点苍七子里,除了锦衣少年的目光移向了她,其余的人都仍端坐不动。 李不负笑道:“我看见了,但你却没有看见。” 谢小玉道:“我没有看见什么?” 李不负道:“你没有看见他的手。” 谢小玉仔细凝神去观察太华子的手,只见他的左手扶颔,右手自然下垂,垂到椅子的一侧去。 那一侧却恰好挂着一个剑袋,袋里剑鞘微露,剑上的一股紫缨正贴着他的手背。 谢小玉霍然一惊,道:“他的手就在他的剑旁。” 李不负道:“是,所以人家身为一派掌门,早就做好了应对最糟糕局面的打算,随时都保持着警惕,怎会随意在这里睡着?” 谢小玉道:“那他为何要装作睡觉的样子,那岂非很丢他华山派的风度么?” 李不负笑道:“真正有风度的人是不怕丢风度的。若他自身剑法不俗,治派以德服人,在外秉持公正,谁也不能嘲笑他!” “而且他现在装作睡觉的样子还有一个好处。” 谢小玉问道:“什么好处?” 李不负道:“就是我们在别人的山门里放心大胆地议论人家掌门,但是人家却还是没有让我们感到尴尬。” 谢小玉想笑,却又立马忍住。 这时候,华山派的掌门太华子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啊.......各位,我昨夜劳神,太过困顿,方才小憩了一会儿,实在是抱歉抱歉。” 他醒来得倒真是恰到好处。 谢小玉也道:“没有,我们品茶品得正好,华山的茶真是好茶。” 太华子笑道:“能得到神剑山庄中的大小姐一夸,我华山的茶便倍感荣幸,日后卖出去也要身价大增了。” 谢小玉觉得这华山掌门说话很有趣,又呵呵地笑道:“那我神剑山庄以后就可与华山做做生意,买卖茶叶了。” “华山派若能借此与神剑山庄攀上交情,那便算无上光荣了!哈哈哈哈哈哈!” 太华子与谢小玉说了几句,又看向吴涛。 “吴掌门认为此茶如何呢?” 吴涛拿起茶杯,又饮了一口,平静地道:“很好。” 太华子道:“能入得你点苍掌门之口的茶,实在不多的。” 吴涛道:“是。” 沉默,紫霞殿里又沉默起来。 吴涛过了很久,又道:“但是我今日来也不是为了喝茶的,太华子掌门请我点苍七子前来,不知有何要事相告?” 太华子面露凝重,深深喝了两口茶,才慢慢说道:“我前日得知,江湖中有一位华山叛徒又重现江湖了!” 吴涛道:“哦?不知那是谁?” 太华子道:“那正是在二十年前,与吴掌门你齐名的华山派第一高手梅长华!” 吴涛面上竟波澜不惊,而是道:“原来是他!不知太华子掌门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太华子长长叹了口气,道:“二十年前,天尊组织肆乱武林,华山派中的大师兄,梅长华与峨眉派厉真真为伍,以巧计完成七派的泰山联盟。” “他们名义上说是要对抗天尊,厉真真最后却嫁给了天尊组织中的谢小荻!企图鲸吞山河,统一黑白两道!” 太华子接着看向谢小玉,道:“我这一番话并无开罪神剑山庄之意,我想谢小荻是谢小荻,神剑山庄是神剑山庄,这当然是不一样的。” 谢小玉道:“是的,我了解,请你继续说吧。” 太华子又道:“好在后来各派都有上一代的前辈出手,尤其是少林武当二派的前辈出力颇多,这才击退天尊,使其销声匿迹!但因此正派好手也损伤惨重!” 他惨笑一声,道:“若非如此,华山派又怎轮得到我来坐这一任掌门?” 吴涛劝道:“太华子掌门不必过谦,这些年来华山派有你主持大局,自也是井井有条,蒸蒸日上的。” 太华子道:“可惜当初那位我华山派的第一师兄,误入歧途,投身邪道;若他还在华山派,华山必定更加兴旺的!” “我最近得到消息,他又重现江湖,而且以‘剿灭山贼,除去盗匪’为名,四处收敛了许多钱财,要为天尊重归作为铺垫!据说厉真真和谢小荻也要回归了!” 吴涛道:“当真有此事?” 太华子郑重道:“这消息是一位华山派师弟临死前亲口传给我的,我这才传了长信,请吴涛掌门前来商议!” 吴涛忽大声道:“太华子掌门,你当真认不出站在谢大小姐身后那人是谁?!” 太华子霍然回目望去,震惊道:“难道你...你...你就是梅长华!” 吴涛冷笑道:“不错!他正是华山派昔年的大师兄,梅长华!” 第四百八十四章 华山叛徒之争 太华子的脸色霍然就变了。 “梅长华,没想到真的是你!” 梅长华抬起头来,看着太华子道:“你早该认出我了,何必假装到现在?” 太华子目色一冷,道:“我现在是该叫你梅长华师兄,还是叫你华山叛徒?” 梅长华寒声道:“叫我叛徒?你才是华山派最大的叛徒!” 太华子道:“梅师兄怎么血口喷人,颠倒黑白?” 梅长华斥道:“你加入天尊, 利用天尊的势力帮助你夺得掌门之位,否则光凭你自身,如何坐的上这紫霞殿的主位?!” 太华子叹息道:“那么梅师兄,你的意思自然是我加入了天尊组织,而你是正义公道的一方,是在对抗天尊了。” 他转了个身, 将剑柄握紧,厉声说道:“当初你们何尝不是用了这种诡计, 以对抗天尊为名, 成立七派联盟,最后又是如何!?” 吴涛缓缓道:“最后七派联盟成立,却发现自己的盟主与天尊的头目竟然成婚了。” 这种事情不论在谁看来,都是滑天下之大稽! 而且七大剑派的名誉也均因此而受损! 太华子道:“难怪你能请得神剑山庄的大小姐来,恐怕也是你对他们说,你要对抗天尊,维护武林吧?二十年前的圈套又故技重施,梅长华师兄,你不愧是‘华山第一弟子’!” 他在“华山第一弟子”这六个字上咬得特别之重,仿佛要咬进梅长华的血筋骨髓里去! 梅长华道:“好,好一个太华子,你当初在华山派兴风作浪,混淆黑白, 果然存得一手好计!” 太华子道:“梅师兄若要如此说, 我无言以对, 但是今日点苍吴涛掌门在此,他也是当初七派大战的见证者,他自可为我作证的!” 梅长华凝目看向吴涛,道:“莫非点苍派也要做天尊的走狗么?” 吴涛道:“我点苍从二十年前就没有做过天尊的走狗,今日也不会。” 梅长华道:“那么你说!” 吴涛道:“我说什么?” 梅长华道:“你不知道‘天尊’的布局?” 吴涛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些年来,太华子掌门兢兢业业,治理门派,而你梅长华在二十年前却是厉真真的爪牙,并随着天尊一起隐退!” “你还要我说什么吗?” 梅长华脸色寒如冰雪,道:“不必说了。我们用华山剑说话吧!” 他的人已跃起! 长剑一击,使的是华山剑法中的“长虹贯日”! 长虹横天,一剑贯日! 剑尖直刺主位上坐着的太华子! ········· 剑风穿梭在紫霞殿中! 梅长华与太华子剑来剑往,僵持不下。 梅长华说太华子是“天尊扶持上位”,而太华子却说梅长华:“故技重施,假意对抗天尊,实则是为天尊回归铺路!” 两人互相指责对方才是天尊中人,华山叛徒,令人分不清楚! 吴涛等点苍七子冷眼旁观,蓄势以待,锦衣少年则被吩咐去唤来华山众弟子。 谢小玉还坐在椅子上, 她端茶的手有些颤抖。 她忽然不知道该帮谁了。 她本来是抱着要和梅长华一起“对抗天尊, 清理叛徒”的想法才上到华山来的, 但是此刻她却懵了。 因为她发现太华子与吴涛所说的, 也同样很有道理! 梅长华说太华子的武功不济,因天尊扶持才得以上位,而且他也从“一窝蜂”的账簿里发现了记载的华山与天尊的联系。谷眚 梅长华败在谢小荻之手,于是要报仇对付天尊,从动机来看,这的确很说得通! 而太华子和吴涛口中的描述也很合理。 太华子说梅长华隐退是在天尊解散的时间点退去的,说明他本身就和“天尊”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而他现在忽然出现在江湖中,四处去“剿灭山贼”,目的是为了收敛钱财,为天尊回归做准备。 所以太华子看来,梅长华才是“天尊”的人! 而吴涛则认为,梅长华二十年前便已与厉真真等人联合起来,设计七派联盟,而太华子这些年来治理门派,却毫无不妥。 所以他更相信太华子。 这套说法也完全说得通。 于是谢小玉实在分不清楚应该相信哪一边才对。 她发现自己之前好像确实太过轻信于梅长华了。 “停,等一下,你们先不要打!” 谢小玉大叫。 但是梅长华与太华子却都没有听她说话。 两人皆用华山剑法交手,每一剑的用招拆招,都非常熟练,剑法一旦展开便很难再停。 两位在华山剑法上的造诣都已极高,互相知根知底,这两人过招,没有百招以上恐怕分不出胜负来。 谢小玉问李不负,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李不负道:“你想知道我的做法?” 谢小玉道:“是!我分不出他们谁说的才是真话,我认为太华子掌门很诚恳,而且有点苍掌门为他作证,本来很可信,但梅长华......我觉得他也不该是恶人才对!” 李不负道:“所以你不知道该帮谁。” 谢小玉点头。 李不负道:“而我的做法是:我两不相帮。” 谢小玉吃了一惊,看向打得非常激烈的两人,道:“两不相帮?” 李不负喝了口茶,悠悠道:“这是华山派与天尊组织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着什么急?” 谢小玉道:“可是.......可是......” 谢小玉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但是却说不出来。 她说不出来,李不负却帮她讲了出来:“可是因为梅长华是你带过来的,你先前答应过他要与他一起对抗天尊,所以你还是放不下这段争执。” 谢小玉道:“正是这样的!” 李不负正色地道:“这也是我想告诉你的:你虽然是我的徒弟,但是你不必完全学我。我的做法是不管他们,但是你可以有别的做法!” 谢小玉听到话后,仿佛从李不负处获得了某种力量一样,她提着长剑,瞬息跃入场中,一剑直直刺向二人之间! ········· 叮! 梅长华与太华子二人同时收剑,果真被谢小玉迫开,分作两头。 并不是谢小玉的剑法高明到了一剑可以击退他们二人的地步,而是他们都知道,谢小玉乃是“神剑山庄”的大小姐,谁也不敢妄自动剑,怕伤着了她! 谢小玉站在二人中间,道:“你们不该打的,你们该将是非分辨清楚!让我们瞧清楚谁才是天尊的幕后推手!而且我师父也在这里,他若分辨得清楚,你们便不须打来打去了。” 她指了指坐在不远处喝茶看戏的李不负。 见她指向李不负,点苍七子面色均是各异,他们之所以还没有出剑相助,正是有些忌惮李不负,故而不敢抢先。 太华子道:“你的师父也要对抗天尊?” 谢小玉想了想,回答道:“他虽未必有空管天尊的闲事,但是他今天既然来了,自然是站在我这边的,要主持公道的!你们互相辩驳一番,谁说错了,公道自然就浮现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摄魂大法 梅长华立在左边,太华子立在右边。 站在中间的是谢小玉。 谢小玉道:“你们都认为对方才是天尊的人,那么你们各自来说一说各自有什么证据!若说得清楚,我与点苍派的吴掌门自然就可以辨别是非,认出谁才是天尊的走狗了!” “你们可敢么?” 太华子收剑而立,头上微微出汗,刚才那一番交锋显是费力不少;反观梅长华, 却要轻松镇定得多,他的剑法确然要胜出半筹。 太华子疾声道:“有何不敢?!” 梅长华道:“你这叛徒还要与我对峙?” 太华子冷笑道:“谁是叛徒,人心自有辨别!” 梅长华道:“如何辨别?” 太华子道:“二十年前,你本就与天尊有所合谋,是不是?七派联盟之事,也是你参与过的阴谋, 对不对?七派联盟之后, 华山派也因你之责,而隶属于厉真真管理, 这三点我说的可有错?” 梅长华道:“无错。” 太华子道:“所以你本就是华山派的罪人,我可有说错?” 梅长华咬牙道:“你说的一点儿无错!” 太华子道:“这二十年来,你音讯不知,到底做了哪些坏事,更无人知晓,那么你还有脸面再回华山?!” 梅长华道:“因为我想将功赎罪,揭穿你这假仁假义的太华子掌门!” 太华子道:“我在华山派担任掌门二十年,将华山派发展至今,不敢说光耀师门,至少未曾使其没落;而你梅长华,二十年前出卖门派,这些年来又何曾于华山有过一丝一毫的贡献?” “如今你怎敢怀疑我?!” 太华子一番话铿锵有力,义正词严,说得梅长华几无辩驳之力! 梅长华只得从怀中取出一本账簿,道:“这上面记载的有华山派与天尊组织的私通之人,太华子, 我们不妨查一查这人可好?” 太华子面不改色,道:“你说此人是谁?” 梅长华冷冷念出上面所写之词:“七月初三, 华山派杀猪一只,杀羊一只。” 太华子道:“这是什么意思?” 梅长华道:“羊与猪在十二生肖中,分列第八位,第十二位!这意思就是华山派中你太华子的座下第八弟子,与座下第十二弟子与你一样,乃是奸细!” 此时紫霞殿中已围着不少闻讯而来的华山弟子,这些弟子们面色不善,将梅长华连同谢小玉、李不负等人全都围住,防止他们要对太华子不利! 这些华山弟子闻言后,有人立刻呵斥道:“胡说八道!我华山派的八师兄与十二师兄平日里勤学苦练,常常闭关,终年也少见出门一回,怎会是通敌的奸细?” 梅长华冷笑道:“长年闭关?那岂不是正好有了隐秘的时间来做些其它事情了么?” |“你.......” “你血口喷人!” 有人持剑上前,要朝着梅长华发起进攻。 但是这一剑刺出,却被另一个人截住了。 截住剑的人是李不负。 李不负叹口气道:“看来还是需要我来出手了。” 谢小玉不明白李不负为何会突然出手参与进来。 李不负似看出了她的疑惑,说道:“你该想得到的。若是有其他的华山弟子对梅长华出了手,梅长华自不可能不还手。那一旦剑动, 场面就一发不可收拾,任凭梅长华有十条性命,也很难活着走出华山派了。那时候, 你想要的辨别黑白,就更不可能达到了!” 梅长华瞧向李不负的目光露出一丝感谢的神情。 谢小玉恍然而悟。 她急着说道:“那师父,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将他们分辨出来么?” 李不负道:“我自然有。” 这时候,有一旁的华山弟子道:“我们不须听你的什么方法!我们要保护掌门,击退外敌!” “保护掌门,击退外敌!” “保护掌门,击退外敌!” “·········” 一声声响亮的呼声大起,振振有力,回声在紫霞殿内不断传荡! 李不负忽道:“我是你们华山派的上一代唯一剩下的高手,不知我现在有资格分辨了么?” 这句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所有人的耳中,震惊住了全场。 “他.....他是谁?怎会是我华山派的前辈?” “看他年纪也不大,也敢夸夸其次?!” “这人真是不知死活,敢于冒充我华山前辈!” “···········” 一阵阵质疑声响起,而李不负像是早知如此一般。 他忽地横空朝着太华子飞去,身似长虹,伸出食指,迅疾得如同一道极光,登时击在太华子胸前的“膻中穴”!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时,梅长华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梅长华缓缓道:“长虹贯日!” 这一招正是他方才用过的华山剑法中的“长虹贯日”! 这原是华山剑法中很常用的一招,干脆利落,却威力极强! 此时在李不负的手中用来,以指为剑,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甚已有了传说之中“大道至简”的招法模样! 李不负又收回手指。 这一击击中太华子,却未对其造成任何损害;但饶是如此,太华子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因为他知道,如果刚才李不负想要杀他,那也不过是一抬手的事情! 李不负不是要杀他。 李不负只是要展现一下,他的“华山剑法”用的也很好! 华山派中有眼力好的弟子也认出了这一招“长虹贯日”,失声而呼,脸色已然大变! “这果真是华山剑法!” “他怎会使华山剑法的?!” “我听说内功修炼有成的宗师可以驻颜有术,这难道就是他看起来如此年轻的原因?” “········” 谷胰 紫霞殿中议论纷纷,观点已不似先前那样统一。 李不负淡淡道:“我不但会用华山剑法,是华山派上一代残留下的高手,而且我还精通一样失传已久的古老绝学!” “什么绝学?” 李不负道:“摄魂大法!” 众人听见这名字,又是一惊! “摄魂大法”的凶名,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曾听过,这与其说是一门武功,倒不如说是一门秘技,而且是一门邪门至极的秘技! 传说之中,中了摄魂大法的人,神魂颠倒,失去神智,只会听从施术者的命令,无论让他做什么,说什么,他都会无条件地服从! 但是这门“摄魂大法”听者有甚,见者却少,尤其是自从东海的玉箫道人死去之后,就没什么人会用了。 谢小玉也曾在一个个江湖的古老的传奇中听过这门秘技,惊喜地道:“师父,你会摄魂大法?” 李不负道:“不错!只要梅长华与太华子两位愿意接受我的摄魂大法,我问上你们一些问题,你们回答出来,听听二位的真话到底是什么,那么真假自辩,黑白分明了!” 梅长华与太华子都陷入思索,不得不说,在这种情况下,这的确似乎是一个很不错的方法! 李不负道:“梅长华,你认为太华子才是叛徒,那么你先来,可以么?” 梅长华犹豫许久,终于道:“好!” 李不负走向梅长华的身前,吩咐他闭上眼睛,然后用双手托着他的双手,嘴里面念出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咒语。 “麻是花,红华花,无边无际野草花,花落成泥花花花..........” 听着这段咒语,梅长华仿佛变得越来越平静,越来越镇定,也似进入到了被“摄魂”的状态之中。 紫霞殿内,一片寂静,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过了好久,李不负忽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梅长华眼睛紧闭,口中麻木地吐出三个字:“梅长华。” 李不负道:“你今年多少岁?” “四十二。” “你隐退江湖二十年,都在做什么事?” “忘情山水,练剑修生。” “你生平最爱之人是谁?” “是苹苹。” “苹苹是谁?” 这时候,梅长华面上显出极大的挣扎之色,最后还是道:“苹苹是我在一个村落里遇见的一位十六岁的少女,她现在十七了。” 紫霞殿中顿时哗然。 谁都没想到,四十二岁的孤傲剑客梅长华居然喜欢上了一个十七岁的村落少女! 李不负望向人群,以目光制止他们发出声响。 最后等安静下来后,李不负又问:“你决定娶她为妻么?” “我想,可是我不敢。我与她.......发生了关系......但是,但是我不辞而别了。” 紫霞殿中人们的表情更是精彩,但这次却都不再发出多余的杂声了。 李不负点了点头,道:“好,你回答得都很好,很真实。但我还要问你一个问题。你和太华子谁才是天尊的人?” 梅长华想也不想,道:“太华子。” 李不负慢慢放开了他的手掌。 梅长华也缓缓睁开双眼,好似从那种朦胧的状态里脱离了出来。 他转过身去,对太华子问道:“太华子掌门,轮到你了!” 众人都把紧张的目光集中在太华子身上。 场中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按照李不负的“摄魂大法”来看,梅长华已成功地通过了测试,而太华子该怎么办? 太华子踌躇良久,道:“此法甚是邪门,你若是问到我一些我华山的门派机密,又该如何?” 李不负道:“我自不会问那些。” 太华子道:“我怎能轻信于你,要是使我华山声誉毁于一旦,我不就成了千古罪人?!” 李不负道:“哦?太华子掌门的意思是不肯接受我的‘摄魂大法’了?” 太华子道:“我绝不能以此冒险!” “所以你不愿意?” “我不能冒险!” 李不负微微一笑,看向谢小玉,道:“真假已分了。” “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我家掌门是天尊中人?” “不可能!绝不可能,掌门他没有在你的‘摄魂大法’下说出什么,你怎能如此武断?” “········” 谢小玉却立马质问道:“太华子掌门,你心里有鬼,所以不敢接受我师父的‘摄魂大法’,是么?” 太华子道:“谢大小姐,你涉世尚浅,不知人心叵测,世道全黑,请你让在一旁,等我将这梅长华擒下再与你说话!” 谢小玉喝道:“不可能!今日有我在,就决不能让你得逞!” 太华子沉着脸色,忽然道:“华山派所有弟子听令,结华山剑阵,拿下华山叛徒梅长华,不论生死!吴涛掌门,麻烦你点苍派也助我一臂之力!” 铿! 殿中华山弟子齐齐拔剑! 李不负淡淡道:“你们最好等一等,因为我还想到了一点。” “方才太华子掌门说担心我问出什么门派的机密来,所以才不愿意........那么这容易的很——先前梅长华说华山派的第八弟子,第十二弟子也都是奸细,不知他们今日可否在场么?” ——掌门不可以接受“摄魂大法”,但是华山派的弟子总不该是不可以的。 众人的目光忽地一移,都隐隐瞧向一人。 李不负瞬间便出现在那人的面前,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敢接受我的摄魂大法么?” 太华子面色一变,高声道:“速速动手,毋再犹豫!” 哗! 百剑齐出,剑光凝结,全都涌向李不负! 第四百八十六章 一招断群剑 场中的华山弟子均拔出长剑,剑锋涌向李不负! 紫霞殿中的华山弟子至少有七八十人,这七八十柄长剑虽不能立刻全加于李不负之身,然而却都是向着李不负而来的。 外圈的剑封锁住李不负飞掠的路线。内圈的剑刺向李不负周身各处要害。 谢小玉叫道:“师父小心!” 她虽见识过李不负出神入化,闻所未闻的武功,但是在如此大的阵仗下,还是不禁为其担忧! 哗! 空中忽有一片极灿烂的光芒闪过, 外面的人根本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见一声接着一声的“叮、叮、叮、叮、叮、叮......”的声响。 一声声细密而清脆的声音响起,又有一道道光在空中乱舞银辉,如蛇四张,迷人眼花缭乱,不分西东! 叮、叮....... 这些银光在空中剧烈闪烁过后, 眨眼又全都落地! 等到一众华山弟子再收剑之时,才赫然发觉, 那些“银光”正分别是他们的长剑剑身! 此时, 他们的剑身全都整整齐齐地断了一半,断口光滑如镜,差别无二! 李不负竟是在一击之间,便将他们的长剑全都折断! 而他们甚至连李不负用的是什么兵刃都没有看清! “这.......” 外圈有些没看明白的弟子还在催促里面的人赶紧出剑,一同剿杀李不负,却被一个响彻紫霞大殿的声音震住: “你们最好还是不要再对我动剑了,否则这件事传出去不太好听!” 在场的华山弟子也被李不负这一手武功所震,但还是有人驳斥道:“什么不好听?你与神剑山庄大小姐欺上华山,要插手华山内部之事,华山弟子不愿受你胁迫,于是才对你动剑,这有什么不好听的?” 李不负道:“不是你们‘以多欺少’不好听。” “那是什么?” 李不负道:“若传出去,华山派与点苍派在一日之内,被同一人出手所灭派,那实是有些不大好听了!” ········· 大殿寂静。 李不负的这番话无疑于一把大锤重敲在华山派与点苍派的脸面上。 华山众弟子闻言, 全都升起怒火, 个个又要再出手, 捍卫师门尊严! 太华子却立即止住他们的怒势,道:“众弟子稍安勿躁!” 李不负瞧他出声,又问:“太华子,你若不心虚,为何不敢让我试一试你的弟子?” 太华子声如洪钟:“任你说我心虚也好,有鬼也罢,总之今日梅长华休想活着走出华山!你们若不论公正,要助这叛徒,那我华山派也别无他法!我今时与你等一战,诛杀掉叛徒,事后我辞去掌门一职便是!” 李不负摇头道:“就算是谢晓峰来了,也不敢说这种话的!” 华山派众门人一听到“谢晓峰”的名字,看了一眼谢小玉,眼中闪过一抹忌惮,但是转即便被太华子的一声命令将其抛在云外! “华山众弟子听令,先诛叛徒梅长华,动手!” 梅长华又再与太华子斗了起来。 太华子使出浑身解数,加上一旁有不少华山弟子助阵,便与梅长华斗得旗鼓相当, 还稍占上风。 而李不负周围的华山弟子则犹犹豫豫,想战又不敢战, 要退又不好意思后退。 李不负站在人群中央,神色闲逸,从容镇定,正在观战。 点苍掌门吴涛立在侧面,也不敢轻举妄动。 谷驓 他在华山脚下已败给过李不负一次;此次若再出手,本就极不符合江湖规矩,而且若是再败,那么他们点苍派也颜面丢尽,可以从此封山不出了。 双方僵持不过片刻,太华子剑法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破绽,被梅长华抓住;梅长华又用出那招“山水一相逢”的剑招,忽地击退四周华山弟子,又挑飞太华子手中长剑。 长剑在天,随即,梅长华一掌又拍中太华子的左肋! 砰! 太华子受伤急退,让自家弟子上前抵挡! 而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一幕上时,一旁忽有一人伺机而出! 哧! 那人一跃一挪,竟转到了谢小玉的身边,他反手用出华山派的“擒鹤手”,一把扣住谢小玉的右臂,身形再一转,已将谢小玉控制在掌心! 这一套擒拿手快速精准,功力已有九分火候! 众人快速瞧去,认出那人正是华山派的第十二弟子! ——先前被李不负所问的乃是第八弟子,而这位却是梅长华口中的另一位“十二师兄”! 谢小玉虽被制住,却还是保持着应有的冷静,问道:“太华子掌门,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太华子倒在一旁,本欲开口呵斥,但胸口却一股淤血上涌,使得他没能说出话来! 而那位十二师兄则道:“谢大小姐,对不住你,你的这位师父李不负在此地确是对我华山的一大威胁,我只好用你来和他做个交换。” 谢小玉问:“什么交换?” 十二师兄道:“李不负,你速速带着谢大小姐退去,离开华山,否则......” 李不负道:“否则怎样?” 十二师兄道:“否则我只好将谢大小姐留在华山上了!” 李不负叹了口气,道:“我本来还不确定你到底是不是天尊中人的,但现在却确定了。” 十二师兄道:“哦?” 李不负道:“虽然谢晓峰久不出世,但谢大小姐是你一定得罪不起的人,你宁肯开罪神剑山庄,却还是要逼走我们,这只能说明一点。” 十二师兄的头上渐渐冒出冷汗。 谢小玉却急道:“说明他们一定有一个更大的阴谋不能暴露,这阴谋在他们心中的地位甚至比‘神剑山庄’更重要!” 李不负道:“是!太华子掌门虽老奸巨猾,不露马脚,但是他的弟子毕竟有些考虑不周了。” 十二师兄闻言,似是更加着急,连道:“李不负,你们赶快退去!要不然,要不然我与你们鱼死网破!” “你要与谁鱼死网破?” 就在这时,紫霞大殿外忽然走来了一个黑袍人。 这人将自己全身都笼罩在漆黑的长袍之下,长袍无纹,只是深黑,好似要将一切都吞入其中。 他的面上也带着一面黑纱,只露出眼睛和鼻子,造型奇异,神秘莫测。 此人刚一走进大殿,大殿中的气温好似都冷了许多。 而那十二师兄看见此人,面露震惊,眼神深处带着崇敬与恐惧,道:“大人,您....您怎会现身?” 那黑袍人淡淡道:“我若不现身,你便要将我的妹妹杀了,是么?” 十二师兄道:“弟子不敢!” 黑袍人吩咐道:“放开她。” 十二师兄诚惶诚恐,立刻照做,退离到谢小玉一丈外之处。 第四百八十七章 谢小荻 谢小玉立在原地,惊讶地看着面前的黑袍人。 “你说我是你的妹妹?” 黑袍人道:“是,我们虽是同父异母,但无论你我都需接受兄妹之实,这份血缘是做不得假的!” 谢小玉道:“难道你是.......你是......” 梅长华忽叫道:“不错,他就是谢小荻!” 谢小荻。 这个名字也许不及“谢晓峰”那么传奇,但同样曾在江湖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出道之时,剑法已经大成,他带艺投师,先投入点苍门下,学习点苍剑法,不过十多天,已将点苍剑法中极难练的“点苍九翠剑法”用的炉火纯青。 接着他又先后击败了当时华山派的首徒梅长华、武当派的欧阳云鹤、以及崆峒派第一年轻高手秦独秀! 在当时看来,谢小荻的崛起,对于武林来说实在不亚于是一场惊天的巨浪风波。 点苍派掌门吴涛看向谢小荻的眼中露出复杂难言的神色。 他最清楚这一点。 因为点苍派在七大剑派之中,实力本在中下游,比不得武当、华山,但是谢小荻偏偏就是要拜入点苍派,然后再一一击败其他各派的高手。 他要证明:不是点苍剑法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 只要用剑的人对了,那么不管哪个门派,哪种剑法,都会出现一代宗师的。 他的确成功证明了这一点。 在所有人都以为谢小荻会再度击败峨眉派厉真真,成为七大剑派联盟之主的时候,他却突然娶了厉真真。 那是因为谢小荻知道,那时候他的“根基”还浅,人脉亦不足,纵然击败各派的高手,但也不足以服众成为盟主。 所以他与厉真真结为夫妻,扶持厉真真上位,这对于双方来说当然都有好处。 于是他们的结合顺理成章,双剑合璧,也成为了武林传唱一时的佳话,是令人艳羡的侠侣。 只是他们后来为什么会隐退,这就无人得知了。 关于那些“天尊组织”的隐秘,以及谢小荻与厉真真的真实身份等等,诸如此类,也都是在他们二人隐退之后,才渐渐浮出水面的。 而今日,是谢小荻在隐退多年之后,第一次在中原武林出现! ········· “太华子,你们华山派让我很失望。” 太华子道:“属下无能,乃是......乃是神剑山庄突然派人插手,令我有些措手不及!” 谢小荻道:“你本该时时关注武林中的高手动向的,你身为天尊情报系统中的副首领,怎能连武林中忽又出现了这么一位宗师都不知道?” 他口中的“宗师”指的是李不负。 太华子道:“属下有罪!” 而这两句话,也等同于是承认了自己正是天尊组织中的人! 紫霞殿内一片哗然,华山弟子们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许多弟子张口想要说话,却觉得满口苦水在舌头边,半句也吐不出来。 梅长华缓缓道:“谢小荻,想不到你真的敢来!” 谢小荻笑道:“你都敢来,我为何不敢?” 梅长华道:“好,我来是为了武林公道,正义所向,你来是为了什么?” 不止是梅长华,就连李不负也好奇谢小荻怎会在这种时刻突然现身,暴露身份的。 他甚至根本就不该来华山! 谢小荻一旦来到华山露面,也就几乎是将华山派推入到一种即将“分崩离析”的境地里。 因为“天尊”和“华山派”是两不相容的,如果太华子公然表明了自己是“天尊组织”中的人,那么华山派就绝不能再像以往一样,为其所用,为其所掌了。 谢小荻道:“我来此地,自有打算。倒是你,梅长华,二十年过去了,你还是不安分,你还想与我再试一试剑法么?” 梅长华道:“你若要战,我定奉陪!只是我已不是那个争强好胜,逞剑兵之斗的剑客了!” 谢小荻冷笑道:“那你现在是什么人?” 梅长华道:“我现在是要阻止天尊吞并武林的人!” 谢小荻笑道:“祝你成功!” 这四个字莫名其妙,令梅长华语塞而止。 而紫霞殿内,华山众弟子还在纠结出神,思绪反复之时,谢小荻又开口了。 谢小荻忽然朗声道:“天尊的目的绝不是吞并武林,统治江湖;而是要联合同道,对抗魔教!” “魔教将再次重现,华山派众弟子们可以好好思索,愿意与我们一同对抗魔教的,可得上乘剑谱一本,白银百两,我们一同对抗魔教,弘扬剑道!” 谢小荻说罢一番话,便看着殿中众人,等待着他们的反应。 “魔教.....什么魔教?” “魔教不是早在三十多年前就被灭了么?” “是啊,魔教教主虽然刀法绝世,无人能敌,但是很早就归隐了,多年以来都未见其踪迹,恐怕早遁于海外了吧?” “魔教教主如果在世,也该有七十岁了,他难道还会复出?” 华山弟子们显然不太相信谢小荻的言论。 谢小荻却淡淡地道:“魔教从来都不曾消失过,他们一直隐藏在暗处,等到正道的势力减弱,他们就会再重新出现,狠狠地在正派上咬下一块大肉来!” “你有什么证据说魔教会再现江湖?” 一阵骚乱之后,站出来问话的是华山剑派的大弟子“追风剑”葛奇。 谢小荻扫了他一眼,笑问道:“你就是三年前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剑客手下的‘追风剑’?” 葛奇的脸突然有些涨红。 他虽然是华山派的大弟子,但他的剑法实在不高明,因此三年前的那一败常常令他被人嘲笑。 他没想到谢小荻不但知晓他这个人,而且居然连这一战都知道。 “那少年好像叫作丁鹏。” 谢小荻又道:“丁鹏用来击败你的那一式‘天外流星’,确算是最近几年武林中新出现的上佳的剑式了。” 他接着像是在惋惜:“只是这剑式却被武当柳若松冒名取去,实是可笑,以他的天资绝无可能创出如此剑法!” 葛奇脸色更为难堪,却道:“你莫转移话题,我是问你,你凭什么说魔教将会复出?” 谢小荻道:“我不须解释与你听。” “你只需知道,太华子与我走后,若你华山派大弟子葛奇继任掌门,不出一月,华山必定遭魔教灭派!” 谢小荻说完此话,忽便朝着外面走去。 华山派中果真有七、八人都站出,跟随他离去,其中正有太华子,还有“第八师兄”、“第十二师兄”等人。 谢小荻走到紫霞大殿口时,回头对着谢小玉,道:“我知道父亲不会教你剑法。妹妹若需要剑谱,随时找我来取!” 谢小荻带着一行人下山而去,没人拦截他们,很快无了踪影。 而一干华山派弟子在紫霞大殿中纷纷乱乱,有些不知所措。 第四百八十八章 华山灭派 华山,紫霞殿。 华山弟子们见掌门跟着谢小荻离开,顿觉茫然,不知所措。 他们又看向刚刚才被羞辱过一番的大师兄葛奇,大多数人心里其实也不太愿意让他接任掌门。 众弟子都朝着自己亲近的师兄弟靠拢过去,抱团而立,期冀获得多一分的力量。 谢小玉以凝重的目光盯着谢小荻下山, 等他走远,然后才回到李不负身旁,道:“师父,今日幸好有你,否则局面可难以收拾了。” 李不负道:“太华子掌管华山派二十年,早已成了老狐狸,要与他斗, 只能从他的弟子下手。” 谢小玉道:“但我想不到师父你居然还会失传已久的‘摄魂大法’,你能不能教教我?” 李不负摇头道:“我不能教你。” 谢小玉道:“为什么?我绝不会用它拿来做坏事的!” 李不负道:“我还是不能教你。” “因为我根本就不会什么‘摄魂大法’, 那全是骗人的。” 谢小玉闻言,呆呆地看着李不负,又回头望向梅长华,道:“那你们.......” 李不负道:“我只是随便念了几句奇奇怪怪的话,然后问了梅长华几个问题而已。然后梅长华如实回答出了而已。” 谢小玉道:“所以你是诈他们的?” 李不负笑道:“他们若是真的心怀坦荡,便不会迟迟疑疑,怕这门‘邪法’了!” 紫霞殿中华山弟子有人听后,恍然大悟,有人却觉自家门派上当受骗,羞惭满面。 李不负又道:“我也不是什么华山派的上一代的前辈,那一招‘长虹贯日’也不过是我临场用出来,震慑宵小的罢了。” 他在观战梅长华与太华子之战时便看出,这个世界的“华山剑法”与他以往所学的“华山剑法”的具体剑法招式有不少不同之处,但是总体有所相似,乃是同出一脉的。 “但我怀疑太华子说谎却是早有的。” “为什么?” 李不负看了一眼吴涛,道:“我觉得连吴涛掌门都能认得出梅长华来, 而太华子却迟迟不能认出,反而先铺垫了一大堆对自己有利的废话, 这有些奇怪。” 吴涛面露苦涩。 他本来是站在太华子这边的,但是太华子却跟随“天尊”而去,现在弄得他里外不是人。 好在只有李不负看了他一眼,梅长华与谢小玉也没有要再追究他的意思。 梅长华在华山派众弟子的脸上一一瞧了过去,瞧着他们脸上各自复杂的神情,好似也又瞧见了当年的自己。 他只瞧了一遍,便不再理会,而是走到李不负身旁,拱手道:“多谢!” 李不负道:“不必。” 谢小玉却对梅长华问道:“这么说来,少林寺、武当山也都有天尊安插进去的人?” 梅长华苦笑道:“恐怕是的。不过我上华山派都遇到如此艰难,少林与武当是万万去不得的了。” “天尊在暗中策划了二十年的势力,一旦揭开,恐怕会令武林大变的!” 在场的人听后,都心生忧虑,不知从此武林何去何从。 谢小玉又问:“那他所说的魔教将要回归是否确有此事?” 谷丮 梅长华缓缓道:“以我对谢小荻的了解,这话多半是真的。他性子里有一股剑客的傲气,是不屑于说这种谎的。” “但那倒也未必是魔教大军一定就会卷土重来,魔教虽或许还在, 但所剩的还有几位长老,几位护法, 那就不一定了。” “魔教”毕竟已是过去的事了,距离当今武林已有很多年,树倒猢狲散,许多魔教的高手若活到现在大都老得不像话了。 所以梅长华对于魔教的担心还没有那么严重。 谢小玉忽说了句:“可是.......可是他说华山派一月之内,必被魔教灭派,这......” 梅长华只道:“华山派与我这个叛徒已无关系了。” 先前华山众弟子围攻于他,要将他剿杀的时候,他对华山的心便已凉了。 梅长华朝着紫霞殿外走出,说道:“多谢二位,小玉姑娘,你若不嫌弃,我将我自己参悟出的那式‘山水一相逢’剑招传与你吧,你也不必去找谢小荻要什么剑谱了。” 谢小玉听后,眼睛一亮,道:“好呀,多谢梅大侠,我求之不得!” 她对梅长华的称呼变成了“梅大侠”,因为她觉得自己和梅长华一起做的这件事确实很不错。 她甚至觉得武林中以后很有可能会流传梅大侠与“玉女侠”的故事。 至于当下华山派的弟子们心中有多少的迷茫、焦虑与恐惧,那便不是她觉得需要自己去考虑的东西了。 华山派的弟子要杀梅长华,将剑锋对准李不负,闭门谢友,开门迎敌,那现在的结局不就是他们咎由自取的么? ········· 神剑山庄。 谢小玉正在和梅长华练剑。 梅长华果然将自己二十年来醉情山水,浪迹天涯后领悟出的那一招“山水一相逢”剑式,以及这些年来他对于剑道的领悟和经验,全都传授给了谢小玉。 谢小玉学得也很快。 她是谢晓峰之女,她的天赋绝不亚于当年大败七派高手的谢小荻! 谢小玉只用了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就已完全掌握了“山水一相逢”剑式,这个速度已是骇人听闻。 但是天下还有一件更加骇人听闻的事情。 华山派在某一天的夜晚,上上下下,连人带鸡,全都死得干干净净,如今所有活下来的华山弟子当时都一定不在华山之上,这事情直到第三天才被人发现。 华山果然被灭派了! 正如谢小荻一个月前的预言一样! 谢小玉学完剑法之后,正和李不负、梅长华坐在茶馆里面,听人们聊最近武林中的发生的大事。 他们也听到了这一桩惨案。 华山派灭门! 这是江湖中多少年来,都没有发生过的大派灭门惨案了。 虽说是有华山派掌门出走,门派无主,势力分化等等缘由,但是这件事还是轰动了整个天下,连少林寺也派出高手前去华山察看情况,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但是谢小玉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大部分人谈论的,或有“李不负一招败华山众弟子”、或有“梅长华与太华子的华山掌门之争”、或有“太华子离派出走”、或有“谢小荻重现江湖”这些大事。 但是说来说去,偏偏没几个人说到她谢小玉的头上,令她大感不忿。 第四百八十九章 晚霞 谢小玉一边听,一边觉得忿忿不平。 明明她也是这个大事件的发起者之一,怎么就没有人提到她的威名? 听着听着,终于听到一个人说:“据说神剑山庄的大小姐也去了,她就是李不负的徒弟!” “神剑山庄的大小姐也去了?” “是啊,这几年来很少见到神剑山庄有人外出了!” 谢小玉脸上立即浮现出遮不住的得意的笑容,连端茶的手都停在半空中, 侧着耳朵,仔细去听他们讲的内容。 但还没等她高兴一会儿,那两人立马改口说道:“提起谢小玉,就不得不提谢晓峰了。听说他的剑法已经到了出神入化,天下第一的境界!” “如果说有谁能在一夜之间灭掉华山的话,那会不会就是他?” “不会吧, 依我看,那位李不负的武功也未必比谢晓峰差多少!” “去你的, 李不负据说是个年轻人, 他的剑法怎及得上谢晓峰?” “年轻人怎么了?人家兴许是修炼成精,返老还童的呢?” “··········” 后面的话题越做越玄,更摆谈到什么山精野怪,陆地神仙,海外仙岛,神魔怪志的事情去了。 谢小玉气得将茶杯重重落在桌子上,这声音却被茶馆里繁杂的吵闹议论声所盖过,只有少数几个有心的少年郎注意到了她的生气。 “凭什么他们只说你们,一点儿都不谈我?” 谢小玉走出茶坊,指着李不负和梅长华,道:“气死我了!可知道,若没有我,这番事也根本都不会有的!” 她一路走,一路念叨:“要不是我要出山庄,我们就不会去连山。” “要不是我们去了连山, 杀了一窝蜂大盗,账簿就不会曝光!” “要不是账簿曝光, 梅长华也就不知道华山派有奸细,他也就不会去华山!” “要不是他会去华山,后面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精彩的事?!” “可是这些人居然将最重要的我提也不提,就算提到,也只是几个字,真是岂有此理!” 谢小玉念叨了一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道:“好,我又记起来了,连山的那帮强盗一定还记得我是他们的寨主!” “我们去连山!” 说着,她就拉着李不负和梅长华,硬要再去一次连山。 她这一回她为了好好传播一下自己的声名,还连带着喊上了商震和田一飞! ········· 连山。 连山十八寨仍矗立在山峰高处,但看上去好似已不如以往那么雄伟坚固。 但是谢小玉还是认为它们建造得很不错,因为那至少是属于她的“领地”。 “快,快上来。” 她叫商震和田一飞赶快跟他上山。 而李不负和梅长华则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李不负向梅长华打听有关于“魔教”、“天尊组织”的一些事,更加详尽地了解这个江湖。 等到上山之后,谢小玉远远地望见了一个山贼, 便怂恿田一飞道:“我们不方便去问, 你的轻功好, 你过去问问他,就问他‘玉女侠’大寨主是不是很威风!” 田一飞果然过去问了。 而且那山贼不太老实,他是用“武力逼问”的方法问的。 他与山贼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最后脸色十分奇妙地走了回来。 山贼见他离去,一溜烟地赶紧跑了。 谢小玉立马问:“怎么样?他有没有说大寨主英明神武,侠肝义胆?” 田一飞似笑非笑,又忍住不笑,过了半天才道:“没有。” 谢小玉道:“那他说什么?” 田一飞道:“你真的要听?” 谢小玉已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 谷俵 田一飞接着道:“他说那个新来的大寨主是个小毛孩,长得挺漂亮的,做压寨夫人还行,还说要不是她仗着有个好师父,早被大家给......给那个了。” 不管田一飞说的“那个”到底是哪个,但谢小玉听到此处,已气冲灵盖,恨不得追过去将那山贼宰了! 谢小玉咬牙切齿地道:“那个山贼不要想活了!” 田一飞道:“你现在去追,应该还追得上,待会儿就应该追不及了。” 谢小玉道:“什么意思?” 田一飞道:“他刚才是背着山寨的财宝往外面跑路的。” 谢小玉惊在原地,叫道:“岂有此理!太过分了!我是寨主,他们没经过我的同意就敢叛离山寨?” 田一飞朝着山峰各处望去,道:“恐怕不止是他,这座连山十八寨上大概已没多少人了。” 谢小玉十分气愤,奔到上山去,一间寨子一间寨子的看,果然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了。 她气得拔出剑来,将门窗、桌椅、板凳等劈得四分七裂,最后才撒了气。 等她消停下来时,已是傍晚,夕阳正挂在天边。 商震和田一飞本来想去劝一劝谢小玉的,但又觉得碍于谢小玉的“正牌师父”还在旁边,轮不到他们上去劝导,于是也都站在旁边无言。 天云渐变,暮色染紫。 李不负这才开口,道:“我们回去吧。” 一众人一同往神剑山庄的方向回去,他们的马还在山下。 谢小玉在下山的路上,沮丧万分,一句话也不说。 他们刚要到山下时,竟看见一个老人带着个小孩,想要盗走他们的马。 田一飞疾奔过去,喝斥住两人,随手便将老人摔翻在地,小孩也缩在马边不敢动弹。 “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到,要到哪里去?” 田一飞厉声盘问二人。 那老人吓得瑟瑟发抖,道:“我们是山上留下的老弱,被山贼捉来编竹筐的。我见山贼们都走了,我也想走,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田一飞冷声道:“你们要走便走,为何要偷我们的马?” 老人颤抖着解释道:“我听......听有人说,距这里五十里的地方有个小村庄,里面有位教书先生在无偿教书,我想将这孩子送过去。路太远了,我走不动,我就只能想着......请大爷们饶命,饶命!小的给你们磕头了!” 梅长华、商震瞧见这幕,都有些动了恻隐之心。 田一飞也在犹豫,却又皱着眉头道:“小村庄还有人无偿开办书塾?你不会是编了些可怜的谎话来骗我们吧?” 老人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那书塾据说是神剑山庄的大小姐给了一百两银子,让那教书先生来开设的。” “那大小姐可是个大大的好人啊!你们几位大爷能不能看在她的面子上,放过了我们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面色都变得相当古怪,精彩起来。 谢小玉怔了一阵,突然又惊又喜,走过去问道:“你真觉得神剑山庄的大小姐是个大好人?” 老人道:“是啊!否则她怎会给先生一百两银子,让他来开办书塾呢?” 谢小玉实在不知该作何表情,但她总的是很高兴的。 “好吧,那你一定要好好传播谢大小姐的侠名,你们快走吧!这匹马也送给你们了!” 老人如蒙大赦,喜极而泣,拉着孩子便朝着谢小玉拜倒,不住地磕头。 “您和谢家大小姐一样,都是大侠,都是好人!” 谢小玉哈哈笑了起来,道:“我就是谢大小姐,你们快走吧!” 等到老人和小孩子离去,夕阳也落回山中。 天边唯一留下一片晚霞,如纱绕肩,泛着紫光,微微带着暗金。 五人驱着马,慢慢地走在山道上,惬意放松。 山间的凉风袭来,拂动长长的衣衫,每个人的心头竟忽都觉得十分轻松。 “我打算归隐了。” 梅长华忽然如是说道。 “朋友们,欢迎你们以后来找我,我会热情款待你们,只不过那时我已不在江湖了。” 第四百九十章 圆月山庄 春来秋去,深秋将过。 翠云峰上枯叶满地,落花已铺满山径,山径被各种颜色的花朵所覆盖着,五颜六色,缤纷如锦。世人若到这里来,才知道, 秋天的落花亦不比春日的风光差。 哗! 落花忽被一阵剑风所拂起,扬在半空,似蝶穿,似仙落,宛若下了一场花雨。 谢小玉正在练剑。 而李不负和已出关的蓝凤凰在旁边看着。 随着花雨落地,剑势也合。 谢小玉忽从漫天花雨中穿过, 腾挪至高处,花瓣落在其肩, 她随后一剑朝着凌高远眺,可望见的满目的绿水湖刺去! 山与水在这一刻仿佛合为了一体。 山水在这一剑下乍然相逢! 哧! 一道青色的剑气从谢小玉的剑中穿出,现于当空,击出很远,而后才渐渐消散于无形。 谢小玉施展完一套剑法,头上有细细的小小的汗珠留下,她自怀中拿出一方手帕,擦过了汗,才走回来。 “师父,师娘,我的剑法值得入眼了么?” 蓝凤凰走到她身边,帮她将被汗打湿的秀发摆正,笑道:“你如此年纪,已有了如此剑法,甚能激发出剑气,想必再过段时日, 晋升宗师也不在话下了。” 谢小玉这数个月来,苦练剑法, 熬炼内功,剑法突飞猛进,卓有长进,武功已可进入七大剑派中年轻一代的一流高手行列。 李不负却道:“以你的内功,本不足以激出这般剑气;但你偏要用某种剑气秘技,非要激出股剑气来,反而有些华而不实了。” 谢小玉依在蓝凤凰身边,吐了吐舌头,道:“你徒手都能用出剑气,当然不觉得这有什么.......哼,没想到还是被你瞧出端倪来了!” 剑气对于一名剑客,尤其是对于谢小玉这样的少女剑客来说,仍有一种不可抵挡的魅力。 ——那就像是女孩子们对于漂亮衣服、精致首饰的喜欢一样。 李不负道:“这门剑气秘技,是你父亲教你的么?” 谢小玉道:“不是。” “我父亲更不会学这种东西了。这是很早以前,一位‘蓝山古剑’蓝大先生的秘技,据说在他手里,这秘技可以让剑气于剑上延长三尺,削物不断!” 李不负道:“蓝山古剑?那你这门秘技是从哪里学来的?难道是你无师自通?” 谢小玉道:“这是有人给我送来的。” 李不负道:“哦?” 谢小玉捋了捋发丝,说道:“似乎......似乎是我哥哥令人送过来的,与之一并送来的还有华山剑法的精要!” 李不负若有所思, 道:“原来是他。” 谢小玉转了转眼珠, 又道:“你知道最近武林中新出了一个‘圆月山庄’么?” 李不负道:“圆月山庄?” 谢小玉道:“对啊!你没听说吗?据说这座圆月山庄是在短短一个月内建造起来的,而且建得华丽堂皇,他们广邀群雄,请柬也发到了我们神剑山庄里来,这可是自华山被灭门之后,武林中第一场大型宴会,时间定在十二月十五的圆月之夜。” 李不负一听就明白了谢小玉的小心思:“你想去?” 谢小玉抱着蓝凤凰的手摇来摇去,道:“我剑法有成,不可以出门历练历练么?” 李不负道:“我如果阻止你去,你也一定是会想办法偷偷跑出去的。” 谢小玉故意叹道:“是,你实在比我父亲还了解我。” 李不负道:“所以我知道,阻止你也是没用的。” 谢小玉道:“对!上一次我们出门去灭山贼、做寨主、闯华山、抗天尊,但是风头都让师父你一个人出尽了!这回你可不能再那样了!” 李不负道:“你想一个人去?” 谢小玉道:“我会带着商震和田一飞一起去!” “至于你么.......你如果实在放心不下,那你就和师娘一起远远地跟着我们,但至少要跟在五十里之外,这样我若出了什么危险,你还能来得及救我!” 她提出了一个调中的法子。 李不负道:“这个法子很好,就这样决定吧。谁也不会知道我和你师娘会在何处跟随你们的。” 谷嫕 ········· 两个月很快又过去。 来到寒冷的十二月份。 谢小玉已满了十七岁。 而谢晓峰还是没有在神剑山庄中再现身。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还在闭关,还是说他已闭关完成,自己远游去了。 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向孤独,所以谁也好像不曾真正地了解他。 谢小玉在临行前,去他父亲闭关的地方喊了话,也不管有没有回应,便和商震、田一飞一同上路了。 而李不负和蓝凤凰则等了两天才开始出发。 两人刻意选了一条不一样的路走,虽目的地也是新建成的“圆月山庄”,但是所行之道,却天差地别了。 这一日,二人来到一座城中,在一处茶楼里歇脚。 茶楼临着街道,街道上,有孩子拿着木剑、木刀在比比划划,互相玩耍。 “哈!” “喝!” “我打到你了,你‘死’了!” “不行,刚刚不算!” “.........” 一阵阵声语从他们当中响起,李不负与蓝凤凰坐在楼上,不禁倾过身体,朝着下方看去。 只见那群孩子中,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手里握着一柄木刀,舞得虎虎生风,他一个人仅仅凭着一柄刀,便将一群少年杀得滚滚退去,落花流水。 少年哈哈笑道:“我又赢了,以后我可不跟你们练了,爷爷说我该去山里面打打猎,或是和山贼们较较劲,这样才能获得更大的提升。” 他的刀法确实已有些火候,不应该再在这里“玩闹”了。 但是他的这番话,却触惹到了别的少年的“优越”。 “嗨,你知道江湖上有一句话,叫‘一年练刀,十年练剑’,咱们这里只有你一个人练刀,别的人都是学剑,当然你练得最快。” 用刀的少年不平地道:“不是这样的,我爷爷说了,练刀与练剑,练枪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到了后来的境界,都是和自身以及自然有关的。” “咿.......哈哈哈,你老是说你爷爷你爷爷,你爷爷不就是个卖簸箕的吗?他懂什么武道?” 那少年想要辩解,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话来。 李不负望见此幕,笑了一笑,手依栏杆,忽从茶楼上飞了下去。 他故意飞得很慢。 所以在外人看来,他就像是空中的一朵雪花,轻轻慢慢地飘下去的一样。 他飞翔的身形让街道上的人都看得很清楚。 须知轻功当中,落得快容易,但要落得这般缓慢,那就是一件极难极难的事情了。 所以周围的路人都用一种看待“天神下凡”一样的敬慕目光看着李不负。 李不负出足了风头,才走到那少年面前,笑道:“你认为学刀不比学剑差,是么?” 少年呆呆地点点头。 李不负又问:“当今明明是个剑法的时代,无论是神剑山庄的谢晓峰,还是鼎盛的七大剑派,这些高手们都是用剑的,你为何偏偏喜欢刀?” 少年道:“因为......因为......” 他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道:“因为我就是喜欢用刀!” 但李不负偏偏好像对这个答案非常地满意,露出很高兴的神色,道:“好,我总之还有个弟子要教,你也跟着一起吧,我教你一年刀法,你愿意么?” 那少年望见李不负的轻功的时候,已知这是位高人,自然连连点头,立马就要跪在地上磕头拜师。 旁边的孩子们目中羡慕与嫉妒交杂,十分不甘;甚至有些过路人们也开始感慨这少年机缘不凡,日后必定了得。 但是少年刚刚跪下,又犹豫道:“我是很愿意的,但是还得我爷爷同意才行。” 李不负二话不说,立刻道:“带我去见你爷爷。” 第四百九十一章 藏世高手 少年叫作铜欢,是个很奇怪的名字。 他住的地方,在一条小巷子口,小巷子背后是一间不大而破旧的院落。 他的爷爷此时并不在屋,而是在外面卖簸箕。 编簸箕的时候,少年会帮忙,但是卖的时候, 他爷爷却不让他跟着,而是让他自己呆在家里。 李不负和蓝凤凰来到这里,铜欢请他们到院子里坐着,用一口铜壶烧了一大壶开水,给他们泡了两杯澹茶,请他们等待一会儿。 “我爷爷通常在太阳落下之前就会回来的,请两位......两位大侠等一等。” 他有些笨口拙舌,不太通世故, 也不知怎么称呼李不负和蓝凤凰。 李不负笑道:“不妨,你现在就可以叫我师父了。你爷爷一定不会不同意的。” 少年笑了笑,也显得很是高兴。 叁人再聊了一阵,门口忽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小欢,我回来了。” 一位驼着背的老人走进门来,瞧见李不负与蓝凤凰二人,先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随即看见铜欢也坐在一旁,于是才露出笑容。 “怎么了?这是两位你请来的客人么?” 铜欢讷讷道:“是,这两位,是......是我要拜的师父!他们会教我武功!” 老人奇道:“师父?你要学他们的武功?” 铜欢道:“对。” 老人有些不太情愿,轻轻斥道:“我教给你的刀法, 你练得熟了么?” 铜欢道:“练......练得七、八分熟了吧。” 老人教训道:“七、八分熟?七、八分熟就够了么?一门武功若不熬炼到十分熟,甚至是十二分熟, 那就根本不能用到决斗当中!” 铜欢道:“是......是, 我记住了。” 老人瞧了李不负二人一眼, 手里拖着叁个簸箕,将其放回屋中,口中道:“你们回去吧, 我这孙儿不拜你们为师!” 他竟然问也不问,一口就回绝了。 铜欢顿时急眼,想辩解什么,但又不敢开口。 李不负却还是很澹定,道:“老人家,你莫先这样说,你这位孙儿很有学刀的天赋,而且性格也很好,他若能随我学刀,那是件极好的事情。” 老人不悦地“哼”了一声,道:“你说我这孙子性格好?他生性木讷,不知变通,你居然说他性格好?” 李不负道:“这样的性格在别人眼中不行,但在我这里,的确就是很好的。” 老人俯身一笑,笑意中满是冷嘲,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小欢, 以后莫接触这些人。他们都是一群骗子!” 小欢急忙说道:“这位......这位大侠不是骗子,我亲眼瞧见他从二楼飞下来, 而且飞得很慢,肯定是轻功到了很高境界的人!” 老人摆手坚决地道:“无论他是什么人,你都不能拜他为师!绝对不行!” 他说着,就要过来赶走李不负二人,送客关门。 李不负却轻轻按住了老人的手。 老人的这只手上满是老茧,虎口尤其重。 李不负澹澹道:“老人家,你可以练武功,却不许你的孙儿练,这是什么道理?” 老人的手突然轻轻震了震。 “我的确练了些不入眼的武艺,那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避敌保身所用。” 李不负大有深意地道:“恐怕不是的吧。” 老人霍然抬头,问道:“你什么意思?” 李不负道:“也没有什么意思。” 他松开老人的手,提起面前烧水的大铜壶,放在地上轻轻拍了拍。 铜欢犹未反应过来,但那老人目中已露惊骇。 老人沉着气,提了提铜壶,竟没有提起来。 他再一用劲,勐地将铜壶提起,地上已现出一个不深不浅的圆印,正是方才铜壶所留下的。 老人的神情顿时变了。 “想不到武林竟出了你这等年轻高手。” 李不负道:“我已不年轻了。一个要当师父的人怎会年轻?” 老人沉默不语,过了很久才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李不负道:“我要收徒。” 老人叹了口气,道:“难道这武林就不能让我们过一过平静的生活吗?” 李不负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旦入了江湖,再想退出,那是极难的了。” 他说这番话,说得很认真,很诚恳,没有任何调笑他人的意思。 老人道:“那么你出手吧。” 李不负道:“我出手?” 老人冷笑道:“你若胜过了我,我便让我孙儿跟你学刀!” 李不负道:“你不是拳掌指腿的大家。” 老人道:“什么意思?” 李不负道:“意思是你去拿你的兵器!” 老人道:“我手中无棍,心中却有棍!” 少年忽然浑身一震,惊讶问道:“爷爷,你曾与我说过,武学招式练到最高境界,乃是‘手中无棍,心中有棍’,更高一层,是‘手中无棍,心中也无棍’!” “可是......可是爷爷,你居然也是这等高手么?” 铜欢显然还不知道自己的爷爷竟是位藏世的棍法高手! 李不负笑了笑,道:“无论你心中有没有棍,最好都还是手中多一根棍来得好。” 老人沉默无语良久,他忽地转身回了屋子,从床底下拿出一根“熟铜棍”,小心地用双手握着,面上带着果决,走了出来。 李不负见了赞道:“好棍!” 熟铜棍上锈迹斑斑,看起来已有很久未曾动用过了,但是当老人握着棍身时,谁都能感受到那根熟铜棍散发出的强大的压迫力! 老人缓缓道:“这根棍重一百叁十七斤,你若力有不逮,最好不要硬扛!” 他倏地将熟铜棍“当”地一声立在地面,力道勐然落下,整个大地都在震动! 铜欢的眼睛瞪得都圆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爷爷居然深藏不露,拥有如此大的气力! 李不负却道:“你久不用棍了,所以我让你一让。” 老人面不改色,道:“哦?你怎么让我?” 李不负道:“你用铜棍,我用木刀。” 他走到铜欢的身边,从他的身后取出那柄他与少年们打闹所削的木刀,握在手里,点了点头。 老人眼睛眯起,持棍的右手已暴起青筋,他一字字地问道:“你就用这柄刀?” 李不负道:“是,而且我只出一招。” “很好,来,你出招,我等你出招!” 李不负走到老人的面前,老人神色凝重,紧紧地盯着李不负,目不转睛。 李不负却是信马由缰,随随便便就噼了一刀下去。 老人没有动。 呼。 然后这柄木刀就落在了老人的头顶。 刀面触及老人稀疏干枯的白发,只触了一下,刀便收回。 木刀归位。 老人还是一动不动。 李不负道:“你输了。” 老人不语。 铜欢惊呼道:“爷爷,你......你怎么这就输了?爷爷你怎么不出棍?” 他大惊小怪,接连呼唤,老人都不应他。 等他走到老人的身前,才发现老人长满皱纹的脸上全都是汗。密密麻麻的汗珠一串串地流下,甚至比他脸上密密麻麻的皱纹还要多。 老人的眼皮快要被汗珠压得睁不出。 铜欢叫道:“爷爷,你怎么了?” 老人长长叹出口气,这口气叹出来后,他的熟铜棍像是轻了叁成,人却似重了叁成。 “我的确输了。” 但是老人霍然又看向李不负,道:“但你到底是谁?” 第四百九十二章 魔教护法 “但你到底是谁?” 老人道:“天下这样的刀法,我只能想到一人能够使出!这前提是他这些年来又有所突破!” 李不负道:“你说的是谁?” 老人道:“小楼一夜听春雨!” 李不负道:“小楼一夜听春雨?” 李不负忽然知道老人说的是谁了。 他在与梅长华谈论及魔教的时候,梅长华曾提到过此人。 这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一柄刀。 准确地说,这也不是一柄刀,而是而是刻在刀上的一行字。 但是这一行字,也同时就代表了这一柄刀! 小楼一夜听春雨! 一柄曾经天下无敌的魔刀! 老人接着道:“除了他以外我想不到天下还有谁能用出这样刀法!” 铜欢突然在旁问道:“爷爷, 那到底是什么刀法?你方才为什么不出棍抵挡?” 老人缓缓道:“不是我不出棍,而是我不能出棍!” 铜欢奇道:“不能出棍?” 老人道:“我与你讲过,百般兵刃,万种招式,皆是有迹可循,有迹可循, 也就意味着有所破绽!” 铜欢点点头。 老人道:“可是刚才他已经没有破绽!” “没有破绽?” 老人道:“对!他没有破绽, 他从那一处地方,走到我的面前来,行走之间,浑身上下都没有半点破绽!” 铜欢道:“所以你也就无法出手?” 老人道:“敌不动,我不动!我昔年正是以‘稳’字著称,纵然武功比我厉害许多的强者,也未必能从我这条熟铜棍上占得多少便宜!” 铜欢道:“你不看出他的破绽,你是不会出棍的?” 老人道:“我本想等他先出刀!他一出刀,难免就有了变化,有了变化之时,也就是出现破绽的时刻!” 老人不但在述说这一战,而且也在对他的孙子传授自己武学上的经验。 铜欢道:“但.......但他的刀都落在你的头上了,你.......” 老人苦涩道:“因为他还是没有破绽,所以我还是不能出棍!他不管怎么动,都没有破绽,这种武功不要说见,我连听都很少听过!” 铜欢神思转换, 似在思考这而其中深深的武学的道理。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爷爷没有发觉李大侠的破绽,但他却找出了爷爷的破绽?” 老人道:“不是的。我也没有破绽!” “我方才的姿势, 是我四十年前从一位高僧那里学到的。我有一次上少林寺,想去挑战少林棍法,少林僧众非我之敌,便将我引至藏经阁后山,那里有一位已在坐死禅的得道高僧。” 老人道:“他用降魔杵法,他当时对我之时,正是起身以这等姿势应敌!” “他立在后山不动,我也不敢动。因为我找不到任何可以进攻的余地!却有一种只要上前一步,我就会遭受铺天盖地的棍法压身的感觉。” 谷维 老人道:“我不敢打,我承认我败了。所以我下了少林寺,后来那位高僧也因为破了枯禅,十天之后便坐化了。” “我回去之后,仔细揣摩,终于在长年累月编簸箕的功夫中,习得了这一式!” 铜欢咋舌道:“编簸箕也能学武功?” 老人道:“万事当中皆有功夫在,只看你肯不肯用心去悟了!” 铜欢又道:“但是爷爷,你还没有说, 既然你也没有破绽,他为何能胜你?” 老人道:“我不动,所以没有破绽,他动,却也没有破绽,这一点已胜过我太多。而他那一刀......化腐朽为神奇,看似简洁,但却是我不能理解的了。” 站在一旁,听了半天的李不负忽道:“所以你认为我和‘小楼一夜听春雨’有关?” 老人道:“除了他以外,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用出这种刀法!” “可我和‘小楼一夜听春雨’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老人想了许久,只出了口气,不再多问。 铜欢问道:“爷爷,‘小楼一夜听春雨’到底是什么?你们像是在打哑谜似的,我都听不懂啊!” 老人叹道:“小欢,你也长大了,是时候让你知道咱们家里的往事了。” ········· 小楼一夜听春雨是一位用刀的顶尖宗师,而这位宗师同时也是“魔教教主”! 老人也不是普通人。 他乃是昔年魔教四大护法长老“金狮、银龙、铜驼、铁燕”中的铜驼长老! 而铜欢的父母亲同样也是魔教中人,他的父亲在很久远的一战中留下了暗疾,虽侥幸活了下来,但是在十年之前,也还是因旧伤复发去世。 而他的母亲则因其父亲去世,伤心过度,也跟着走了。 于是只能由铜驼照顾铜欢至今。 铜欢第一次正式地听完铜驼讲述完自己的身世来历,一时竟不知如何自处。 惊讶、怀疑、震撼、恐惧等等复杂的感受皆涌上心头。 最后他的眼中滚动着泪水,禁不住大哭起来! 老人瞧见他哭,自己的双目也渐渐湿了,但他却找不到可以劝说的词,只是默默回身走进屋中,将熟铜棍放回了床下。 他再走出来时,便道:“小欢,你随这位大侠去学刀吧。” 铜欢道:“爷爷,你......” 铜驼道:“你本有武学上的天赋,你也该学武功的。我教不了你太多刀法!你学的那些招式,都是我从我看过的老教主的刀法中零零散散拼出来的。” 铜欢突然跪倒在地,对着李不负磕了九个头,口中道:“恩师在上,受徒儿叩拜!” 等他拜完李不负,忽又回头对着铜驼拜倒,也磕了九个头。总共十八个头,磕得都极为用力! 铜欢站起来时,额头已了见血:“爷爷对我养育之恩,我终生也难忘。等我学成武艺,就回来伺候爷爷。” 铜驼道:“等你学成武艺,你就该去挑战高手,成名立万了!何用回来找我?” 他一边收拾水壶,桌椅,一边道:“去吧,去吧。若是有一天那柄刀还能再现世的话,说不定我也会重出江湖的!” 铜欢喃喃道:“那柄刀.......小楼一夜听春雨.......” “别念了,念得人烦。”铜驼扭过头道,“把屋里那包蒸好的花生带上,再带两块红薯,路上要是饿了,你也能吃点东西。” 李不负瞧着这爷孙两人道别,等到铜欢收拾好了行李,李不负才又带着他趁着黄昏,往圆月山庄的方向赶去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一刀中分左右再见 十二月十五。 圆月山庄。 圆月山庄的华丽豪阔,远出大多数人的意料之外,圆月山庄有一个梦幻般的庭园,里面几乎什么都有,而最精致的是一处精心打造的水阁。 水阁临池而建,极尽豪奢,从宫灯到桌椅, 从地砖到瓦片,无一不是最好的。 看过的人都不会相信,这座山庄居然是在短短两、三个月修建起来的。 山庄中还有高阁、有画楼、有池水、有回廊、在灯火映着池水的时候,让人望去仿佛一片天上的宫阙。 圆月山庄的建造一定是花了巨资的。 但是据说这个山庄的庄主只是一位年轻人,才不过二十出头,不由令很多人都好奇,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打造这样一片豪华、奢侈、美轮美奂的山庄? 武林中人却没有太纠结于这一点。 因为武林中常常会有一些未出现的宝藏出世,若有人能得到这份宝藏, 那么他就能立马变得荣华富贵, 拥有一生都享受不尽的财宝。 人们认为,圆月山庄的庄主丁鹏,一定也是得到了这样的一个宝藏。 这其中自然不乏有人眼红这笔财富,然而丁鹏乍然出现,不知深浅,许多人也并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当丁鹏广邀豪杰来圆月山庄时,大家都是愿意的,大家都想来探一探圆月山庄的虚实,瞧瞧这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等到夜里,寒冷的雾气渐渐笼罩山庄,池水已然结冰,水阁的灯却才亮起。 在这里坐着的,至少有八、九位武林中叫得出名字的、有地位的人物,有孟开山、林祥熊、“少林门下”的孙伏虎、“风云剑客”钟展、“南宫世家”的南宫华树.......这里面其中任何一位都不会比“商家堡堡主”商震的身份差。 商震竟也在这里。 只不过他没有坐着,他好像根本不是客人。 坐着的虽是客人,但是这群客人却都似战战兢兢, 不敢多说半句话。 冰冷的空气仿佛都要凝固成一团。 这一切都是因为庄外突然到来的两个人。 ········· 这两个人都是老人, 一男一女, 一对夫妻。 他们的年纪看起来至少在七十岁以上了,两个人手里都有刀! 他们的刀比天上的圆月更明亮。 这两柄刀散发着深深的杀意,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突然之间,有一个人动了。 这个人叫“寒竹”。 寒竹与“梅花”、“青松”齐名,乃是江湖中有名的剑客。 但真正了解他的人便知道,寒竹厉害的不是剑法,而是轻功。 寒竹瘦如竹,而且很矮小,所以他比大多数人的重量都轻得多。 恰由于这样的身材,所以他的轻功练得非常不错! 他倏地一下便飞了出去,朝着结了冰的湖飞去。 他受不了这种紧张的气氛。 他要逃! 而就在这时,刀光闪了一闪! 寒竹的身子窜出,瞬息就掠至那一片冰池! 而也就在这时候,他的人突然从中间分作了两半! 就好像是一片纸,突然被裁成两片一样。 然后他的人就落在了冰池上,血、肠子、脑髓、五脏都流了遍地。 冰与天上的圆月互映,将这一幕映得极为诡异! 忽地, 一声叹息响起。 谷腤 这一声叹息不知从何而来, 但是却清清楚楚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 “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刀了。刀出人未断,路远分两半!上一次见到还是在一片荒漠深处。” 在场的人全都四处张望, 企图找到叹息声所来之处。 他们找了半天,才隐隐约约凝望到,遥远的雾气中,有一辆马车从冰上缓缓驶来。 又过片刻,众人才看清,赶车的人是一位少年,瘦削却精干,他舍不得用马鞭打马,只是偶尔拍一拍马背,让他走快些。 两位用刀的老人的目光也突地紧紧盯着这辆马车。 老头子突然道:“装神弄鬼!” 老太婆道:“什么装神弄鬼?” 老头子道:“这人人在马车上,声却在水阁中。他以为制造一种‘千里传音’的假象,就能将我们吓住似的。” 老太婆道:“你的意思是,他人在远方,声却传入我们耳中,那并不是因为他的内力深厚,而不过是一些唬人的把戏?” 老头子点头。 老太婆没有来得及问这把戏是怎样造成的。 因为马车已慢慢走到了近前。 马车上先走下来一个男人,男人伸出手托着,一只女人的手搭在上面,才慢慢也走下来。 两个人的动作都很慢。 比起水阁里的豪杰们,他们两人才真像是来应约赴宴的贵客。 所有人虽都一直在看这两个人,除了商震,却没人认出这两人到底是谁。 商震瞧见他们,却知救星来到,立马道:“李大侠,你终于来了!” 那老太婆道:“李大侠?哪个李大侠?” 李不负笑道:“就是刚才坐马车,现在走下来的这个李大侠。” 老太婆“哼”了一声,冷笑道:“年轻人,你最好对我们放尊重一些,我们在江湖上杀人的时候,你恐怕还没有出生!” 李不负道:“商震,这个老得不像话的人又是谁?” 商震居然道:“我不敢说。” “不敢说?” 商震道:“没有人敢说他们的名号,因为一旦说了,我们就没人能活下去了!” 李不负看向在座的其他武林豪杰,他们的神情中带着惊惧,但也能看出,他们并不反驳商震的这个观点。 李不负又叹道:“我上回见吴涛的时候,也是不让说名字,原来此间高手都有这个习惯。看来以后也不能让人随便提我的名字了。” 老太婆突然道:“吴涛?是点苍的掌门吴涛?” 武林中二十年来只有这么一个吴涛! 老太婆忽然想到了谁一样,惊道:“你难道是李不负?” 李不负在华山所为之事,毕竟还是被大多数人知晓的。 李不负突然间厉目相加,口中呵斥道:“看来你们是想死了!我方才才说了不能提我名字,你们怎敢乱开口!” 他发怒之时,好似天神将发雷霆,一股强大而莫名的气场瞬息笼罩在水阁当中,压得众人都喘不上气! 那两位老人也惊了一惊,那老头子却沉声道:“这是我们魔教的事,你最好不要管!” 李不负道:“魔教?你们又是谁?” 老太婆缓缓道:“燕子双飞,雌雄铁燕,一刀中分,左右再见!” 李不负想了想,道:“哦?难道你们就是魔教四大护法长老中的‘铁燕长老’?” 老太婆道:“正是!你若是识相,最好就不要来管这桩闲事!” 商震忽大叫道:“那不是闲事!李大侠,他们要追杀的人是谢小玉!” “谢小玉?!” 老太婆盯着商震,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问道:“你说那个小姑娘就是谢小玉?” 第四百九十四章 圆月山庄的主人丁鹏 “谢小玉......” 那位老太婆,也就是“铁燕夫人”口中念着这个名字。 她隐退江湖多年,本不会知道这个名字的。 但是在几个月前,华山上面所发生的那一件事实在太过轰动,最后华山灭门的惨案更是震惊武林。 所以她也连带着知道了“谢小玉”是谁。 商震道:“谢小玉就是神剑山庄的大小姐,谢晓峰的女儿,李不负的徒弟!” 他生怕铁燕夫人不知道似的,还特意提醒了一句。 铁燕夫人沉默了很久,最后看了一眼老头子“铁燕长老”。 铁燕长老面无表情。 有的时候,没有表情也是一种表情。没有表情就表示他并不在乎这件事。 “谢晓峰的女儿又如何?” 铁燕夫人的一字一句都显得凄厉,宛如在泣血:“我们已经没有儿子了!那么谢晓峰也就不能再有女儿!” 她猛然挥刀,一道亮光闪过。 不出意外的话,商震的一只耳朵即将被削下来! 铛! 商震的耳朵没有掉,两只耳朵都很完整。 铁燕夫人的刀上却出现了一个米粒大小的缺口。 铁燕夫人目露大惊:“怎会这样?!谁人捣鬼?” 铁燕长老拉着她的手,指了指李不负。 铁燕夫人问道:“他怎么出的手?你看清了没有?” 铁燕长老在地上缓缓拾起一枚铜板,道:“我没看清他怎么出的手,但是我看见了他用的是这个。” 铜板。 一枚小小的铜板。 这枚铜板在外面不过最多能买到一个烧饼,而在李不负的手上却可以打缺铁燕夫人的刀! 商震虽早已猜到李不负能从铁燕夫人手里救下自己,但当他真正经历的时候,还是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多谢李大侠。” 李不负道:“不必谢,你应该谢他。” “他?”商震看向铜欢。 李不负道:“若不是他中途想吃一碗阳春面,我手里还换不了这样的铜板来。” 商震恭敬地问道:“不知这位小哥是?” 李不负道:“是我新收的弟子。” 商震看向铜欢的眼神立刻不一样了,他知道此人必定日后会有大成就,风云化龙。 铁燕长老和铁燕夫人却不动了。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动。 人家仅仅用一枚铜板就将自己击败,他们还能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想不到我这圆月山庄能够有如此多的大人物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这个人出现的时候,手里并没有握刀。 但是人人却都感觉他仿佛正握着刀。 他的刀明明就在腰间,但却仿佛一直在手上一样。 他腰间的刀是弯刀。 ········· 来的人是丁鹏。 丁鹏看起来很有活力,很年轻,他实际上更年轻。他出道的时候只有二十岁,凭借一式“天外流星”剑法,击败了许多名门剑客。 后来却败在“青松剑客”柳若松手底下,后来的四年都消失无影,人间蒸发。 人们几乎没有关注过这样一位少年剑客,他就像是他的剑法“天外流星”一样,一纵即逝。人们都当他失败后,就死在某条臭水沟里了。 但是他却活着再次出现了。 他出现后就建立了这座圆月山庄。 近年来武林中修建的山庄当然有不少,但是丁鹏却认为“圆月山庄”日后一定会成为一座与“神剑山庄”齐名的圣地。 因为圆月山庄的主人是他,是丁鹏! ········· 丁鹏正在用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 他笑道:“幸好你们方才没有说出谢小玉姑娘的下落,否则你们一定要遭殃了。” 他在笑。 其他人却都不笑。 丁鹏望了望天上的明月,忽道:“今夜又是一个月圆之夜,真是个好日子!” “能邀请到各位豪杰,也是圆月山庄的荣幸。对了,我听说谢小玉姑娘是同商家堡的商堡主,与‘鬼影飞娘子’的侄子田一飞一起来的,田一飞呢?” 商震吐出六个字:“田一飞在地上。” 田一飞在地上。 丁鹏往地上一望,他果然在地上。 只不过他不是躺在地上的,也不能算趴在地上,更不是坐在地上。 丁鹏还找不到一个很准确的词汇来形容田一飞是怎么在地上的。 商震也找不到,所以他只能说“田一飞在地上”。 ——田一飞身子的一半侧倾在地,倒出无数脏器;另外一半却被鲜血染满,像是一堆快要散开的烂肉。 田一飞早就在地上了。 在寒竹死之前,他就已在地上。 丁鹏当然也早就看到了。 ——这堆肉散发出的气味,不论是谁都闻得到,谁都不会没有看到。 但是他故意要多问一句,那是问给李不负听的。 然后丁鹏又道:“不知田一飞兄台犯了什么大错,竟最后连全尸都落不下?” 商震回答道:“他只不过是没有说出谢小玉姑娘所在之处。” 丁鹏道:“嗯。他死得实在很惨。” 铁燕夫人慢慢说道:“你若看见我儿子的死样,你就绝不会认为他死得惨了!” 丁鹏道:“两位早年纵横江湖,直到魔教退出江湖后许多年,才生下一位公子,不料前几日却死在谢姑娘的手里,是这样么?” 铁燕夫人脸色已变了,冷冷道:“你知道?” 丁鹏道:“当时谢姑娘并不知道他的来历,也不知道他是铁燕长老二位的独生子!” 铁燕夫人道:“不知道就可以乱杀人?” 丁鹏道:“但令郎也同样不知道谢姑娘的身份,但偏偏谢姑娘又是位国色天香、武林少见的绝色美人。而据我所知,似乎是因为令郎偷窥谢姑娘洗澡被发现,所以最后才死在谢姑娘剑下的!” 对于武林中冰清玉洁、守身如玉的女孩子来说,怎能受得了这种羞耻? 丁鹏道:“所以铁燕长老你们不必再找了,我已将谢姑娘请过来了。” 水阁有门。 丁鹏走过去,推开门,就有个楚楚可怜的女孩子低着头从门后走了进来。 她果真就是谢小玉。 谢小玉瞧了一眼李不负和蓝凤凰,眼中快要有眼泪掉下来。 丁鹏道:“我将谢姑娘请到了此间来,你们大可以当面对质。” 铁燕夫人突然悲戚地道:“错了。” 丁鹏道:“错了?” “我根本不用和她对质!” 铁燕夫人狂笑道:“我儿子他是绝不会偷看她洗澡的!就算她跪下去求我儿子去看,我儿子也不会看!”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个瞎子!” 铁燕夫人的口中发出了一种凄厉的笑声,这笑声中充满悲伤、愤怒、冤屈、怨毒。她笑得像是一条垂死的野兽在嘶喊。 “一个瞎子怎会偷看别人洗澡?!” 丁鹏竟也愣住了。 所有人都没有话说。 谢小玉更是连站都站不住,整个人都要倒了下去一样。 商震扶住了她。 商震缓缓说道:“我知道真相。” 第四百九十五章 免死铁令 从商震的口中,人们听到了这件惨案的另外一个版本: 那天天气很冷,谢小玉在客栈里让人烧了一大锅热水,在房里生了一大盆火。 谢小玉是个很爱洗澡的女孩子,除了那几天和李不负去剿灭山贼,弄得无暇自理以外,她几乎每天都会洗澡。 她洗澡时, 将门窗都闩了起来,在热水里泡了将近半个时辰。 正当她准备穿衣服的时候,她忽然发现有人在外面偷看。 她看到门底下的小缝里有一双发亮的眼睛。 商震说道:“但那双眼睛不是铁燕长老的独子在偷窥,而是田一飞!” 众人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田一飞。 大家忽然觉得田一飞死的样子好像也不是那么惨了。 商震道:“我发现了这一点,田一飞却跪下来苦苦求我,叫我不要毁了他的一生。” “他还说, 他一直在偷偷地爱慕着谢姑娘, 所以才会一时冲动,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商震道:“我和他的姑母本也是多年的朋友,所以我的心已软了,但却想不到我们说的话,竟被另外一个人听见!” “那人是个残废,也不知是从何处来的,田一飞一看见他,就跳起来要杀他灭口!” 商震满脸都是惭愧,道:“想不到他的武功很高,田一飞竟不是他的对手!我不能眼看着田一飞被人杀死,只好过去帮他!” “但是我可以发誓,我绝没有要杀人的意思,绝没有下过毒手!” “那时候谢姑娘已穿好衣服冲出来了,田一飞生怕那人将秘密揭穿,故意大声呼喊,所以他就没有听到谢姑娘刺来的那一剑!” 他是个瞎子。 一个瞎子能够临阵对敌,只能靠听觉。 若他一时之间听不到剑的风声, 那么他也就只能被杀了。 何况谢小玉的剑法本就不弱! ········· 这个故事讲完,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古怪、恶心。 这也实在是个令人作呕的故事。 铁燕夫人望着群雄,最后看向谢小玉, 道:“你听清楚了么?” 谢小玉只能道:“听清了。” 铁燕夫人道:“所以我儿子根本没有偷看你洗澡。” 谢小玉道:“是。” 铁燕夫人道:“而你却将他置于死地!” “杀错人的人,是不是该偿命?!” 她的刀几乎又要挥出,她的刀虽有了个缺口,但是谁也不怀疑,那柄有缺口的刀一样能一刀使人毙命! 李不负道:“等一等。我还有话要问。” 他问谢小玉:“即便真的是有一个人偷看你洗澡,他就真该被你杀么?” 谢小玉犹豫了半天,道:“我当时也没有想过要杀他,我只是觉得他是个高手,我想把他制住,谁知他竟死在他的剑下了!” 李不负皱眉道:“你那一剑没有控制好分寸?” 谢小玉道:“我那一剑没想要杀他的,没想到最后他的身躯突然往前靠了一些。” 商震道:“是田一飞!田一飞故意想让他死,所以一定是他动了暗手!” 这很合理。 田一飞害怕秘密被揭穿,所以在最后推了铁燕独子一把,以达到他杀人灭口的目的! ——谢小玉本来没想过要杀人,商震也发誓说他没有杀人的意思。 ——最终使得铁燕长老独子丧生的是田一飞。 ——这件事情,总体的过错也是田一飞犯下来的。 而现在田一飞已死在铁燕长老与铁燕夫人的刀下。 谷湊 这个结果,对每个人来说, 无疑都是最好的。 如果双方都想要找个台阶下的话,那么此时就该各让一步,了结此事。 但是,铁燕夫人还没有要罢休的意思。 铁燕夫人打量着在场众人,缓缓道:“现在田一飞已死了,我儿子也死了。当时的事情究竟是如何的,当然已无人得知,只能任你们编造了。” 丁鹏问道:“那你还想要怎样?” 铁燕夫人道:“你们应该知道,我魔教里有一套‘天魔搜魂大法’。” 听到“天魔搜魂大法”这个名字,在场几位武林豪杰不禁身躯一颤。 这门秘技在当今也许没有太厉害的凶名,但是在他们那个年代,却是令人闻风丧胆,不寒而栗的! 铁燕夫人又道:“在天魔搜魂大法之下,人人都会因最强烈的痛苦而不得不说出真话!如果谢小玉敢接受我们的天魔搜魂大法,她说的话也与现在一般无二,那么我们就信真正害死儿子的人是田一飞!” 无论谁都想得到,“天魔搜魂大法”的痛苦将会是多么让人难以忍耐! 李不负却问道:“你们信了又如何?” 铁燕夫人道:“信了,我便知道谢小玉并非有意杀我的儿子!如果确是如此,那么我们夫妇二人也不再追杀于她!” “但是.......” 她话锋一转,凄笑道:“但是她有眼无珠,错杀无辜,我便要她自毁双眼,和我儿子一样,也变成一个瞎子!” 众人都惊住了。 连丁鹏也有点不知怎么打圆场。 谢小玉杀了人,铁燕长老夫妇认为要惩罚她变成个瞎子,这个要求本来不算太过分。 但是谢小玉的师父,能够一个人单挑整个华山派的李不负毕竟已站在了面前。 李不负缓缓道:“你知不知道,我的武功胜过你们许多?” 铁燕夫人霍然盯着李不负,道:“我知道!那又如何?只要你不可能永永远远,时时刻刻地保护谢小玉,她就总有一天会被我们抓住的!” 李不负不说话了。 丁鹏也不说话。 不说话并不一定是表示没有办法,有时候仅仅是在思考和奇怪而已。 丁鹏知道李不负为什么会奇怪,他也知道李不负不说话的意思——那意思是:只要现在杀了你们两个,你们还能怎样报仇? 所以丁鹏也看向铁燕长老和铁燕夫人。 铁燕长老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他迎着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忽道:“因为你们今日杀不了我。” 丁鹏问道:“为什么?” 铁燕长老道:“非但你们不能杀我,普天之下,谁也不能杀我!” 他忽然从身上拿出块黝黑的铁牌,高高举起,大声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在一旁的群雄们竟都认出了此物,南宫世家的南宫华树最先开口:“这是免死铁令!” “这是昔年天下英雄公认的免死铁令,是神剑山庄,和江湖中三大门帮,七大剑派,四大世家联名要求天下英雄承认的!只要有了这块免死令,无论他做了什么事,天下英雄都要免除他的一死!” 孙伏虎突然道:“这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南宫华树道:“不假!这块令牌绝对不假!” 孙伏虎道:“神剑山庄和七大剑派都是魔教死敌,免死铁令怎会出现在魔教长老的身上?” 南宫华树道:“这当然有原因,但是我不能说!” “我只能说,今日如果有人杀了他,就变成了神剑山庄,和三大门帮,七大剑派,四大世家的死敌,他七日之内,必死无疑!” 谢小玉听到这番议论,心里涌出一股深深的绝望。 她忽然伸手,两根玉葱般的细指,自戳向双目,说道:“我不连累你们,我犯了错,我自己承担!” 有一个人按住了她的手。 不是商震,而是李不负。 李不负道:“在你自戳双目之前,我作为师父,还要再教你一件事。你最好等一等再自戳双目,否则你就看不到这个教训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一个师父给徒弟的教训 丁鹏看向李不负的眼神也变得充满好奇。 他好奇,李不负在这种时候,会给谢小玉一个什么样的“教训”? 到了这种时候,作为师父还能给弟子一个什么教训? 不只是丁鹏好奇,每个人都在好奇。 谢小玉慢慢放下了手,她的眼中却流出了泪。 铁燕夫人凝目向李不负,道:“你还要玩什么把戏?” 李不负道:“不是。我只是觉得小玉她不该自戳双目。” 铁燕夫人道:“为什么?” 李不负道:“因为我们有言在先, 如果是小玉接受了‘天魔搜魂大法’,确定她的确无心杀人,乃是田一飞作祟,导致令郎死去,那么才应当让她自戳双目。” “而她现在还没有接受‘天魔搜魂大法’,所以她很可能口中说的还是假话,她很可能还是应该要偿命的那个人,是不是?” 当李不负这样子讲的时候, 在场的人都呆住了。 他们没有想到,李不负居然会自己再将事情说得更“严重”。 铁燕夫人答道:“是!” 李不负道:“所以即便是小玉她自戳双目,将眼睛毁在圆月山庄,和令郎一样变成瞎子,这种做法也有可能是不公正的,是不是?” 铁燕夫人忽然在这言语当中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压迫,她还是答道:“是!” 谢小玉怔怔地望向李不负,她以为接下来会谈及让她“以命偿命”了。 谁知李不负却转头对着铜欢问道:“小欢,我们在街上买五个烙饼,若是一个烙饼一文钱,五个烙饼就该五文钱,于是需要我们花五个铜板来买,对不对?” 铜欢不知为何李不负会突然看向自己,他感到很有压力,勉强点了点头。 李不负道:“可是我现在只给老板两个铜板,老板当然是不会卖的了。” 铜欢仍然点头。 李不负道:“如果我加到三个铜板呢?老板会不会卖?” 铜欢这回当然是摇头。 他这次还多说了一句话:“五个烙饼需要五文钱,不论我们给他两文、还是三文, 老板当然都是不会卖的,因为这个就是需要五文钱!” 铜欢算得很认真, 铁燕夫人却听得已不太有耐心,冷冷道:“我们可不是在这里来陪你数铜板的!” 李不负道:“这不是数铜板,我的意思是:不管是一双眼睛,还是多加上一只用剑的手,其实都不公道,都买不了你儿子的一条命!” 铁燕夫人道:“那就一命偿一命,最公道,对不对?” 李不负居然道:“对!” 铁燕夫人道:“那你让开!” 李不负道:“我不能让。” 铁燕夫人道:“为什么?” 李不负道:“因为你并没有搞清楚小玉是不是究竟想要杀了你们儿子!所以一命偿一命,也同样不公道,就好像我不能用六个铜板去买五个烙饼一样!” 铁燕夫人怒道:“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李不负道:“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 铁燕夫人大吼道:“我不明白!谁明白?谁出来解释一遍!” 没有人开口。 风吹过结了冰的池水,吹不出皱纹,却将一池的寒意送到水阁。 商震本来想开口,却似被这寒意一冲,也闭上嘴了。 过了片刻,铁燕长老在旁突然说话了:“他的意思是,今天谁也别想动他徒弟谢小玉一根头发!” 李不负没有反驳。 在这时,没有反驳的意思就是认同。 铁燕夫人突然平静了下来。 她平静地道:“我拦住李不负,你去杀了谢小玉。” 铁燕长老不答话。 但是他瞬息就已出刀! 刀如寒星! 寒星只闪了一下, 闪得极快。 “铿”的一声! 他的刀已断! 这次不是李不负出的手, 而是丁鹏! 丁鹏腰间的弯刀已到了他的手上, 一道弯弯的刀光劈出,竟瞬间就将这颗“寒星”斩断,刀又回到他手里! 他的刀法竟非常之高! 谷鵖 “铁燕夫妇”的刀法已可令在座的群雄束手无策,苦苦等死,但是他的刀法却在一招间就击败了铁燕长老! 丁鹏严肃道:“这是圆月山庄,是我的山庄,小玉姑娘是我的客人,我没有同意,你们就不能杀她!” 众人本以为铁燕长老与铁燕夫人还会仗着“免死铁牌”,继续去杀谢小玉的时候,铁燕长老的脸色却变了。 他的目光已不在谢小玉身上,而是看着丁鹏的刀! “你用的是弯刀?” 丁鹏道:“是有一点弯。” 铁燕长老看了半晌,才道:“你用的的确是柄弯刀。” 丁鹏道:“那又怎样?” 铁燕长老道:“天上地下,古往今来,只有一个人能用这种刀!” 他接着又道:“你不是那个人!” 丁鹏冷笑道:“我本来就不是,我就是我。” 铁燕长老忽道:“这柄刀不是那柄刀,这柄刀上本应该有字的!” 他用鹰隼一样的眼光盯着这柄刀看了很久,才说出了这句话。 丁鹏道:“什么字?” 铁燕长老道:“小楼一夜听春雨!” ········· 小楼一夜听春雨。 李不负又听到了这句话,他在铜驼长老那里也同样听到过。 铁燕长老道:“这七个字说的是一个人!他虽已不在人世了,但你刚才使出的那一刀,却绝对是他的刀法!” “你究竟和他是什么关系?你是怎么学会这种刀法的?!” 丁鹏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铁燕长老缓缓道:“你告诉我,我可以去死!” 他有免死金牌,本来谁也不能杀他! 但是他竟宁肯死,也要知道这个秘密! 丁鹏看着他,道:“我不能说。” 铁燕长老道:“你真的不说?” 丁鹏笑了:“你能逼我说么?” 铁燕长老不能,他与铁燕夫人联手也不是丁鹏刚才那一刀的对手! 铁燕长老对着铁燕夫人道:“我们走!我们一定要探查清楚这刀法的根源!” 铁燕夫人有些迟疑,道:“那谢小玉.......” 铁燕长老厉声道:“今日杀不了她,改日再杀她!” 两人忽然朝着冰池而去,投进一片深深的黑暗中去了。 冰池的另一头是一片连寒风都吹不散的黑暗。 谢小玉仿似呆了,接着又喜极而泣,她边哭边问:“师父,你要给我说的教训是什么?我怎么没看出来?” 李不负慢慢道:“我想讲的是教训是:江湖规矩,武林道义,这些都是许多年来,人们约定俗成的,人在江湖混,难免是要遵守的。” “但是当有仇家追杀得你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时候,就不必讲这些了!” 谢小玉道:“不必讲这些?” 李不负道:“你该用阴谋就用阴谋,该用诡计就用诡计,什么手段都可以用,无所不用其极!因为这个时候你是在保护你自己!” “若连命都没了,还管什么规矩和道义?!” 李不负忽又问:“你是滥杀无辜的人么?” 谢小玉立马道:“不是!” 李不负道:“好,我相信你!所以刚才纵然铁燕夫妇舌绽莲花,口吐黄河,我也绝不可能让他们对你动手的!” 谢小玉有些愣住,她到了神剑山庄之后,所接受的教育从来都是要恪守规则,要知礼知矩,要堂堂正正,要有错必罚!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不占道理的她几乎没有升起过反抗之心,尤其是在发觉“铁燕独子”是瞎子之后! 李不负却道:“人活一世,难免会犯些错误的。我们当然应该知错就改,但是若当这代价实在太大时,也绝不要任人宰割!” “在生死面前,道理可以放到一边了!” “人有时候就是不讲道理的,若是人人都讲道理,世界早就和平了,哪里还有什么江湖?” 李不负拍拍谢小玉的肩,说道:“我既不打算在这件事上讲道理了,那就本可以杀了他们的,一劳永逸,以免后患,但是我没有。” “为什么?” “我不是担心那一块什么‘免死铁牌’,也不担心几大门派的什么追杀,你爹他更不会来对付我。他们都不敢与我为敌!” 李不负语重心长地道:“但是我希望你知道,这毕竟是你犯下的错误,你需要自己去解决好这件事情!” 第四百九十七章 丁鹏的徒弟柳若松 李不负将该说的话都说完。 这件事情也终于落下帷幕。 水阁里宾客们心里都想着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第一个走的人是南宫华树,他走得又急又快,好像生怕别人逼他说出“魔教长老”手里怎会有“免死铁令”的秘密。 紧接着,孟开山、林祥熊、孙伏虎等人也纷纷告辞。 他们还能走,这已是件很好的事,而有的人却已永远也走不了了。 等到他们走完之后,丁鹏叹道:“我设下如此豪宴,邀请他们过来,他们却没吃多少便走了,实是无趣!” 李不负道:“那也许是因为今天来的客人太多了。” 丁鹏道:“是,今日该来的客人,不该来的客人,竟都来了。” 李不负笑道:“我是不该来的。因为主人只邀请了神剑山庄,并没有邀请我,看来我该随着铁燕长老一起离开的。” 丁鹏摇头道:“错了,你是该来的。” 李不负道:“哦?” 丁鹏道:“他们都不该来。” 李不负道:“他们有请帖也不该来?” 丁鹏看了看地上的田一飞,又望了望冰池上的寒竹,道:“他们来了也是送死,为何要来?他们若真有些自知之明,就根本不该接下那封请柬的!” 李不负道:“那为何我是该来的?” 丁鹏道:“因为你有刀!”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做了个“请”的动作,邀请李不负到圆月山庄的内阁去。 剩下的侍从却立刻开始收拾起冰池上的尸体,水阁中的血肉。 ········· 小楼。 圆月山庄中本有一处小楼。 这座小楼通体是青色的,楼不过两层高,旁边还有一颗树,树顶恰好盖住屋檐。 若能在这座小楼上听春雨,那想必也会是件很美妙的事。 二楼上已重新摆好了宴席。 不但丁鹏这位主人已坐好,而且他的夫人青青也在。 丁鹏的年纪很轻,武功很高,财富很多,却已经娶妻成家了。 这在当今的武林中还是件很罕见的事。 而宴席上,除了李不负、蓝凤凰、谢小玉、铜欢、商震以外,旁边还有丁鹏新收的一位徒弟柳若松。 丁鹏朝着众人介绍道:“这是我刚收的弟子,柳若松,他是个很有趣的人。” 柳若松并不坐,而是恭恭敬敬地立在旁边,对着众人作了个揖。 铜欢见到柳若松如此恭敬,吓得立马也要站起来,持守弟子之礼。 但李不负却让他坐下。 丁鹏笑道:“不必多礼,我这弟子就是这样子的,他在我面前不敢太张扬。四年前,他设下圈套,用女人骗了我的剑谱走,在挑战中击败我,说我那一招‘天外流星’的剑招是他所创的!” “四年之后,就在今日上午,我用同样的法子对付他,让他在各方豪杰面前丢尽了脸。而他居然当场跪下来,要拜我为师,你说这弟子有不有趣?” 丁鹏将二人的恩怨讲了出来。 柳若松竟还能保持微笑。 李不负赞道:“有趣有趣,我若是有这样的徒弟,那我做梦也要笑醒了。” 他的两位弟子——铜欢不说话,默默吃菜;谢小玉劫后余生,也未开口。 丁鹏却替二人说道:“他不过是岁寒三友中的青松剑客罢了,在武当派的地位不值一提,哪里比得上这位小哥与神剑山庄的大小姐?” 李不负道:“话不能这样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长处,小玉,若要你自己去解决铁燕长老的事,是不是还没有头绪?” 谢小玉愣了愣,道:“是。” 李不负指了指柳若松,道:“你不妨问问他,他多半有好主意的。” 柳若松腆着脸,笑了一笑,口中道:“不敢不敢。” 谢小玉问道:“你知道刚才水阁发生的事么?” 柳若松道:“略知一二。” 刚刚他并不在现场,但是他此刻却“略知一二”了,他在山庄里打听消息的速度实在不慢。 谢小玉道:“那你说说,我害铁燕长老独子死掉的一件事,现在该怎么办?” 柳若松道:“我有一些雕虫小技,却不敢献丑,免得贻笑大方。” 丁鹏淡淡地道:“无妨,你尽管说。” 一桌的人此时都看向了柳若松。 柳若松想了想,忽对谢小玉问道:“铁燕长老二人早已淡出武林,久不入世,他们到底有没有儿子,我们也未曾听闻过。谢小姐,你能确定你杀的,一定是他们的儿子吗?” 谢小玉听到这个问题,顿时呆住,思考了半天,答道:“好像不能。” 柳若松道:“是了,反正铁燕长老夫妇退隐江湖多年,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儿子是谁,他们说是谁,那就是谁。或许你们杀的人谁也不是,但他们故意想要诬陷你,才这么说的呢?” “你毕竟是神剑山庄的大小姐,抓住了你,岂非就可以以此来要挟谢晓峰庄主了?这一对魔教长老,果真是心怀叵测!” 李不负“嗯”了一声,道:“继续说下去。” 柳若松接着问道:“退一步讲,即便那真是铁燕长老的独子,那你们能知道他真是个瞎子吗?” 谢小玉怔怔地道:“我......我自然不知道。他的尸体现在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他们都没想过那人是个瞎子,这一点还是铁燕夫人方才亲口讲出的。 柳若松道:“他若不是瞎子,那么他无缘无故出现在那间客栈里,说不定就是来偷看谢小姐洗澡的呢?我此言有些冒犯,还请谢小姐见谅。” 谢小玉道:“可...可是......商震已经说了,那一日确实是田一飞......行那等下流之事,并非铁燕的儿子啊!” 柳若松看了看商震,忽然不说话了。 谢小玉等了半天,问道:“你怎么不说了?” 柳若松道:“我不敢说了。” 谢小玉道:“为什么不敢说?” 李不负忽道:“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是:商震所言,也仅是片面之辞,也未必能够当真。” 谢小玉被这一番话惊得目瞪口呆,道:“我......这......” 丁鹏笑道:“我这位徒弟献丑乱言,还请众位不要见怪。” 李不负道:“不见怪,不见怪,还要多谢柳剑客出谋划策了。” 柳若松又笑了两声,便站在旁边,不再多嘴了。 他肚子里的坏水主意也许还有不少,但是他很清楚,不该他讲话的时候,他便一句话也不讲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前辈与晚辈 柳若松只站着,不吃。 他一口饭都不吃,看着众人吃了半天,他脸上还是能保持微笑,这倒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丁鹏吃了一碗饭,便放下筷子,不再吃了。 李不负吃了半碗, 也不再吃。 丁鹏看着李不负放下筷子片刻后,才问:“李大侠,怎么不吃了?是饭菜不合胃口么?我马上令人重做。” 李不负道:“不必。晚上不应吃太多东西,对肠胃不好。” 丁鹏奇怪地看着李不负,笑问道:“想不到李大侠还懂得养生之道?” 李不负笑道:“哈哈哈,身体是自己的,养一养总是好的。” 丁鹏道:“你是前辈,我还是年轻人, 我不需要养生。” 李不负确实是丁鹏的前辈。 不论在武功,刀法,还是年纪上,他都是丁鹏的前辈。 蓝凤凰忽笑道:“原来几时你也成了前辈了。” 李不负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其实早就有许多人叫我前辈了!虽然我下个月才满二十八。” 二十八岁。 柳若松听到这个年龄,很难不让脸上的微笑转为惊讶。 ——谁能在二十八岁时,拥有这么高的武功,这么深厚的功力,能够一人压华山,能让铁燕长老也要退避三舍? 众人心中当然也都是这么想的。 就连蓝凤凰也不例外。 丁鹏忽然道:“我出道的时候只有二十岁,败在柳若松之手后,弃剑学刀,学了四年,今年二十四岁。” 李不负慢慢将目光移向丁鹏,道:“我大你四岁。” 丁鹏道:“不到四岁,我明年三月就满二十五!” 他一字字认真地道:“但你还是我的前辈, 一位值得我诚心尊敬的刀法前辈。” 他在见识过李不负击败铁燕长老,教导弟子的场面之后, 他已认为这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前辈。 李不负道:“你知道我用刀?” 丁鹏道:“我知道。” “这半年来,我几乎将江湖上最有名的高手都研究过一遍。你出手虽然极少,但毕竟还是有那么几次,在华山紫霞殿中,你一招斩破华山剑阵,用的就是刀!” 谢小玉讶异道:“你怎么知道他用的是刀?当时那一招连我都没有看清楚!” 丁鹏道:“当时没有人看清李前辈用的是什么兵器,但是事后有人将所有断掉的长剑摆在一起,这才从断口的形状推测出来,他当时用的是刀!” 这种消息无疑是很隐秘的,但是丁鹏还是打听到了。 而且他相信这一点。 丁鹏道:“等我见到他之后,我就更确定了。因为常年用剑的人,就算不用剑时,也会有一股剑气在身。刀也一样,李前辈一出手,我就感受到了他的刀气!” 李不负缓缓点头道:“嗯。我的确用刀,你也用刀。” 丁鹏道:“是,我也用刀!” 他在说这一点的时候,突然变得骄傲。那种骄傲并不是因为武功过人的自满骄傲, 而是两位刀客坐在一起,共同谈论“刀”时的得意与开心。 李不负接着说道:“若要我在二十四岁的时候与你决战,输的人多半是我。” 丁鹏道:“不敢。” 李不负道:“不必不敢。” “你是一位很有天赋的刀客, 实在是很有天赋,甚至比我还有天赋!” 李不负所言并非溢美之词,他学刀极快,已确确实实地是一位天才;在他如今所见之人中,没有哪位比他年纪小,刀法还比他高的。 丁宁就是他以往所遇到过刀法天赋最高的人。 但是丁鹏却比丁宁更甚一筹。 丁鹏学刀不过四年。 铁燕长老夫妇学刀至少已有六十四年。 铁燕长老夫妇二人足足比丁鹏多学了一个甲子岁月的刀法,但是却仅仅一刀就落败了。 丁鹏学刀只四年,已拥有了别人学刀一辈子可能都达不到的水准,这就是天赋。 丁鹏此时此日的武功与刀法虽还不及李不负,然而在李不负见过的人中,也实可谓是独一无二,冠绝一世了。 所以李不负也对丁鹏作出了极高极高的评价。 丁鹏道:“天赋仅仅是天赋而已。古往今来,天赋绝高者虽不如过江之鲫,却也决非少数,然而能够走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李不负道:“是。” 天赋仅仅是天赋而已,如何使用自己的天赋,又能遇到什么样的环境,得到什么样的机缘,包括一个人的性格,这些都是决定一个人最终成就的因素。 丁鹏道:“所以我还是有可能终生都超越不了你。” 李不负道:“你本是你,何须超越别人?” 丁鹏摇头。 “我刀法有成,本来是想要挑战谢晓峰的,但是现在我发现了一位更好的前辈供我挑战。” 李不负道:“这位前辈就是我?” 丁鹏道:“这位前辈当然只能是你。” 李不负道:“你现在还无法击败我。” 丁鹏听到此语,没有任何羞愧恼怒的意思,他明白李不负说的是真的。 所以他仍带有敬色,说道:“我现在还不会来挑战你,但是我希望明年的十二月十五,在圆月山庄,你可以接受我的挑战。” 他说出“挑战之约”的时候,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谁也想不到,丁鹏会在这种时刻向李不负提出战约。 李不负转头看向蓝凤凰,问道:“你会担心我吗?” 蓝凤凰摇摇头,道:“我不担心。” 李不负道:“好,我接受你的战约。我们明年十二月十五日,在圆月山庄,一决高下。” 丁鹏道:“好!谢谢前辈!” 这时候,谢小玉好似想到了什么一样,说道:“你们对决,我可不可以参与?” 丁鹏道:“你要怎么参与?” 谢小玉道:“我要与柳若松对决,师父对师父,弟子对弟子,这岂非很公平?” 丁鹏哑然失笑。 在他看来,柳若松只不过是一条癞皮老狗而已,他根本没有考虑过柳若松能活到明年的十二月十五。 丁鹏道:“那要看柳若松愿不愿意和你打了。” 柳若松立即道:“能与神剑山庄的大小姐论剑,我当然求之不得!” 谢小玉道:“好,那就这么定了。这一场决战仍然是在圆月山庄进行,时间就定在明年的十二月十四!” 丁鹏道:“十二月十四?” 谢小玉道:“对!就是这个日子!” 丁鹏忽然明白谢小玉的意思了。 她想要在丁鹏与李不负决战之前的前一天,赢下一场,以此来动摇丁鹏的心态。 李不负平静地道:“这不公平。本不须如此。” 丁鹏却忽道:“没有什么不公平的。我们方才岂非已讲过了,天赋只是天赋,日后的造化是谁也说不清楚的,世事变化无常,本就出乎人的意料。变即是不变,我们若总想着不变,那也许偏偏就会变了!” 他虽然还很年轻,经历得却很多。他二十岁出道,击败许多成名剑客,却被柳若松陷害,从天上被打落地狱;可如今又从地狱回到天上,弃剑用刀,报仇雪耻,一举成为武林最耀眼的星。 他已懂得“变化无常”这四个字,这在他这个年纪,实是难得可贵的。 丁鹏道:“就这么定了吧。各位若是赏脸,还请在我圆月山庄暂住几日,让我一尽地主之谊可好?” “李前辈,蓝前辈,你们请歇息吧。” 李不负点头道:“我们是该休息了。” “我带你们去。” 于是由丁鹏的妻子,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安静的青青带着大家前往客房休息。 第四百九十九章 银龙长老 李不负在圆月山庄待了七天。 这七天里,他偶尔与丁鹏夫妇谈天说地,谈论武学,更多的时候是在教他的弟子铜欢练习拔刀、出刀与收刀。 而谢小玉则是拉着蓝凤凰到处去逛街,放松心情,这几日来她被铁燕长老二人追杀得提心吊胆,需要好好放松一下。 第八日时, 谢小玉忽然来找到李不负,说:“正如柳若松所言,我至少该弄清楚,死的那人到底是不是铁燕的儿子。” 她心里明白,柳若松的意思不过是让她不必管那是不是铁燕长老的儿子,只要他们一口咬定不是, 那就行了。 天下人会相信神剑山庄的大小姐, 还是愿意相信魔教的长老?这道理不言而喻。 然而谢小玉毕竟不是柳若松,她做不出这种事来, 但是她也想要查清楚,这件事情到底是怎样的。 李不负道:“你想怎么查明白?” 谢小玉道:“魔教四大长老退隐多年,若要找出了解他们的人来,必定也得在魔教中寻找。” 李不负道:“你想找一个魔教的人来问一问?” 谢小玉道:“是。” 李不负道:“那这就很容易了。” 谢小玉道:“很容易?” 李不负道:“你的那位师弟就是魔教长老的后代。” 谢小玉很惊讶道:“他?小欢他么?他是哪位魔教长老的后代?” 她本来只把铜欢当作一个初入武道的小小弟,没想到他却有这么大的来头。 李不负道:“他是铜驼的孙儿。” “金狮、银龙、铜驼、铁燕”魔教四大护法长老,铜驼的地位犹排在铁燕之上! 谢小玉又惊又喜,道:“难怪他能被你看重,收为徒弟.......那我们现在就去找铜驼长老,可以么?” 李不负道:“好,我们请他为你引见就是。” 于是李不负等人朝着丁鹏告辞,丁鹏再三挽留,最后还是让李不负离去了。 只是他最后提醒李不负,一定要记得明年的十二月十五日,再来圆月山庄相聚。 ········· 小城。 大城虽有许多好的地方,但小城也有小城的好处。 小城总能给人一种安静、自然的感觉, 那感觉能让人的内心平静下来, 是大城所远远比不了的。 不止是李不负,蓝凤凰也是这种感觉。 所以他们来到小城之后, 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但铜欢的步子却很急,他虽只离开了爷爷几天,但这还是他生平头一回离家,已令他有了思乡之情。 谢小玉也急着去找铜驼,想看看这位昔日名震武林的魔教长老到底是什么模样。 于是二人走在前面,而李不负两人跟在后面,商震一个人落在中间,一齐朝着那条小巷子赶去。 他们两个人刚刚进了小巷子没多久,谢小玉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她大叫道:“里面有,有......” 蓝凤凰瞧她神色焦急,却又说不出来什么,不禁问道:“有什么?” 谢小玉终于讲清楚了:“有很多蛇!” 她虽已见识过武林仇杀,但是却仍怀有女孩子怕蛇的天性。 蓝凤凰眼睛一动,已掠上一堵高墙,朝着巷子里看去。 她的人到墙上之时,李不负已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果真有很多蛇,密密麻麻的蛇。 地面上大的小的, 长的短的,各式各样的蛇都有,乍一看去恐怕有数百条之多。 铜欢正拿着自己手里的一柄刀, 努力地劈断蛇,驱赶蛇。 而他的爷爷铜驼,站在院落中央,手持铜棍,他的脚下已围满了蛇,但是他还是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李不负才看见他动了一下。 铛! 熟铜棍在地面上重击一下,发出巨大的震荡声音,蛇群便往后退避一分。 蛇群被唬退一次,可慢慢地又围了上来。 等到蛇群快要接近铜驼之时,他又用手中的铜棍一敲地面,使得蛇群又往后避了避。 他正是靠着这样的方法,才使他到现在还没有被蛇群侵蚀。 院子的另一头还站着一人。 这人眼眶深深凹陷,长着鹰钩鼻,两条眉头极淡,他的头发有一大半都成了银色,看起来已不太年轻,但一双手保养得却还是很好。 他的手里握着一杆银枪,这杆银枪每随着铜驼的铜棍动一下,便要摇晃一番,竟也似一只灵蛇探头张望,在寻找那铜棍中的破绽! 蓝凤凰瞧了半晌,忽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子,轻轻往院子里倒出一些粉末。 哗! 这粉末刚刚落地,群蛇便迅疾地朝着这边墙壁游动过来,宛如要保护什么属于它们的至宝一样。 蓝凤凰笑了笑,又从怀中取出另外一个瓶子,往院子外面洒了一些。 那群蛇便立刻朝着墙外而游去。 没过几个眨眼的工夫,院子里面的蛇竟全都走得无影无踪了。 手持银枪的人看向这边,淡淡地扫了一眼,道:“想不到来了位弄蛇的高手。” 蓝凤凰轻轻一笑道:“一些小伎俩而已。” 那人冷冷道:“不管你是谁,你最好都不要管这里的闲事,因为这件事你管不起。” 蓝凤凰道:“哦?是么?” 那人冷笑道:“你不信?” 蓝凤凰指了指院子的一处角落,说道:“我本想信的,但是他却偏偏不要我信。” 那人顺着蓝凤凰的眼神看去,正好看到李不负,问道:“他不要你信?” 李不负居然认真道:“是,我不要她信。我告诉他,这世上除了我以外,别的男人都会骗她,所以我让她不要轻易相信外面男人的花言巧语。” 那人冷嘲了一声,道:“看来我这杆枪下今日又要多添几条亡魂了。” 这时,铜驼突然叫道:“银龙,今日是你我之旧怨,你若有胆,便来同我这条铜棍一较高低,莫要弄蛇弄毒,免得人家小瞧了咱们魔教长老的本事!” 铜欢、谢小玉、商震闻言都是一惊。 商震惊问道:“莫非他是魔教四大护法长老中的银龙长老?” 银龙笑道:“今日的江湖既然还有年轻人认得我,那么我便饶他不死,教他好好帮我传播威名!” 他言一罢,一杆银枪已来到铜驼面前。 只在短短一瞬间,银龙已连续刺出七枪,这七枪各自不同,有虚招,有实招,有诱敌之招,有毙命之招,有正宗的枪法招式,也夹杂着怪异的剑法招式。 七枪七龙,纠缠不休! 这七种截然不同的招式被银龙糅合在一起,笼罩住铜驼的周身上下,令人眼花缭乱,无法自持! 谁知铜驼还是像方才那样的应对一般,以棍击地,大喝一声! “喝!” 棍似撞钟,声若滚雷,一股内气同时从棍上荡漾开来,银龙发觉有点不对,立刻收枪暴退而去。 但是他的枪已在铜驼身上留下了三个血窟窿。 滴。 铜驼身上有血滴落。 银龙虽然一击得手,面上却不见喜色,道:“想不到老东西,你倒是识货的人。” 铜驼的身躯虽在流血,然而他面不改色,道:“想不到你也是识招式的狗!” 银龙并不为其言语所激,反而继续观察起铜驼身上的破绽来。 谢小玉瞧得奇怪,不由问道:“这算什么意思?他们两人到底在打什么?” 李不负淡淡为她解释道:“方才银龙出枪,千变万化,收发于一心,如果铜驼长老贸然抵挡,必被其枪式所惑,落入圈套,很可能会在一击之间便被毙命。” “而铜驼长老立而不动,以棍蓄势,硬生生地承受了三枪,这才打算出棍。如果银龙退得不及时,他已在熟铜棍下丧命,被敲作一堆烂泥。” 谢小玉听得连连点头,恍然而悟。 李不负道:“他们就是这么打的,打得虽很快,但说起来也不算很复杂。” 银龙闻言,冷笑了声,道:“想不到此间还有高手?不知你们来是有何贵干?” 他说着,竟然将银枪收回,抱抢在臂,一副不欲再打下去的意思。 第五百章 魔教恩怨 银龙收了银枪,做出不欲再斗的样子,转过头去问李不负与蓝凤凰来此地是为了什么。 他刚刚问出问题来,李不负和蓝凤凰还没有说话,他的人突然又动了。 枪比他的人更先动。 眨眼之间,枪头已到了铜驼的面前! 银龙故意装作罢战之样,目的就是为了让铜驼放松警惕, 从而让他有所可乘! 谁知铜驼更能稳得住。 刚才银龙收枪之时,他仍然不动,他一丝一毫都不动。 不动如山! 银龙的长枪来到面前,铜驼的铜棍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击出的! 砰! 这根铜棍打在银龙的长枪上面,仿佛一颗滚石碾压在蛇的七寸之上! 银龙受此大力,长枪巨震, 双手仿佛几乎要把持不住那杆银枪! 银枪在银龙手中不断地抖动着,然而转即竟然“抖”出了一股新的力道来, 枪杆倏地变软,缠绕上了熟铜棍。 银枪的枪尖如灵蛇吐信,直刺铜驼的右手! 哧! 枪尖没入其手背,刺得极深。 但是铜驼不松手,仍旧握着铜棍! 作为以往的老战友,他实在太了解银龙这个人,也太了解银龙的枪法了,他知道,如果他一旦松手,很有可能就会死在当场! 银龙果然又退。 他每次进攻铜驼,都只出一招,一招过后,不论战果如何, 他都立即后退,绝不逗留! “爷爷, 你怎么样了?” 铜欢急急要上前去察看铜驼的伤势。 铜驼却以眼神止住铜欢前来, 笑道:“哈哈哈哈,你银龙叔叔想骗爷爷放下警惕, 不过爷爷没上当,爷爷还死不了!” 银龙缓缓道:“你变了,你以往最容易中这种小计的,想不到你却变了?” 铜驼凝视银龙,以一种令人发寒的语气,慢慢说道:“自从你们三大长老偷袭教主,背叛魔教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誓绝不再会轻信你们!” 他口中所说,似乎是一段魔教不堪回首的往事。 银龙哈哈笑道:“那一次也不止是我们三大长老背叛,还有麾下诸多堂主,怪只怪教主治教不严,人心不齐,我们只能出此下策,将你们卖给正派,我们才能换取最大的利益!” 铜驼面色气得发赤,道:“你竟有脸来说!” 银龙道:“为何不能说?我们那时也曾想过告诉你这个计划,请你一起叛变的,但是铁燕夫妇说你脑袋太一根筋,不知变通, 怕你走漏了消息, 所以才瞒着你。” 铜驼“铿”的一下, 将熟铜棍重重砸在地面,扬起一大片尘土! 银龙道:“我这次来找你,不是为了要杀你的,也不是来和你清算旧日的恩怨。而是有人花了大价钱,请我来说服你。” 铜驼道:“说服我什么?” 银龙道:“说服你加入一个计划。” 铜驼道:“他为什么找我?” 银龙大笑道:“因为他知道,你铜驼是最守信誉,最忠诚于人的,而你的武功又很不错,所以他来找你,你最靠得住!” “至于我么......我倒是有心加入这计划,只可惜人家不肯要我这个带头挑事,左右逢源的叛徒。” 铜驼道:“什么计划?” 银龙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铜驼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道:“我知道我今天留不下你。” 银龙打趣道:“你这些年来,武功也进步不少了,以往的我想要击败你,可用不着这么麻烦!” 铜驼喝斥道:“所以你赶快滚,滚得越远越好!我早已退出江湖,什么计划我都不会参与!” 银龙的目色逐渐发冷,过了一阵,却又笑道:“好,总之话我已经带到了,过段时间,想必那些人也会来找你的。到时候你自己和他们谈吧,祝你谈个好价钱!” 铜驼冷哼一声,看着银龙的眼神里满是仇恨与杀意。 随即银龙扫了一眼李不负和蓝凤凰等人,又看向铜欢,忽地笑道:“据我所知,这应该是你家族唯一的后裔了吧?你可要保护好他,否则哪天要是被人捉去了,你也就只能加入那计划,任人差遣了!” 铜驼咬牙切齿道:“若真有那时候,我一定拼了老命也要先杀掉你这狗贼!” 银龙不屑地一笑,正要劝告,李不负却开口了。 他开口并不是问什么问题。 他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凤凰,这些年来,我走到哪里,往往都是龙虎一样的存在,不管哪个地方的主人,至少也都会对我加以重视。但是今天在旁边观了一场大战,人家却把我当作空气,一点儿不在乎,还要威胁我的徒弟。” 蓝凤凰道:“因为银龙长老只知道我是个弄蛇的好手,却不知道你也是位了不得的高手!” 一旦达到神人境界之后,内息尽敛,身融天地,如不主动显露武功,通常是不会被别人觉察出深浅来的。 李不负道:“但这却让我在两个徒弟面前,显得很没有面子。” 蓝凤凰美目流转,笑道:“那你又要怎样?” 李不负道:“我只好把这个银龙抓起来,好好问一问他,为什么如此小觑我了!” 他说完,人便到了银龙的身前。 银龙反应极快,他见有人来,立刻反手摇枪,枪杆打向李不负的双腿! 这一击可谓阴险之极,常人只会提防枪尖,很少会想到银龙的第一击是以枪杆突地攻人的下三路! 李不负没有去想。 他竟然站在原地,硬生生地接了这么一击。 他以左腿接住枪杆,竟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李不负的双手却已握住银龙的双肩。 银龙感受到两只手上传来的巨大力道,登时不敢动了。 李不负道:“你应该清楚,我这两只手,随时都可以抓碎你的肩骨!这是少林派的金刚掌力!” 银龙的眼神倏地一缩。 李不负道:“你很狡猾,有很多心计,对不对?你一定对我这种打法很不服气,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李不负忽地又退开。 银龙感到压在肩膀上的大力消失不见,手里又握住了枪。 嗤、嗤、嗤、嗤、嗤......... 空中突然有一道道暗劲朝着他飞来,宛如是漫天飞箭,箭雨茫茫,罩住了他浑身的各个部位! 银龙立刻以枪抵御,他以枪头连拨,灵动转圜,竟将一道接着一道的隔空劲道全都击破。 他一边挥枪,身子也一边向墙边退去。 等到最后一道劲力被他的枪法挡住,他即刻翻身一跃,便要越墙而逃! 但恰在他跃起的霎时,又有一双手按住了他的双肩,将他硬生生地按回了地面! 又是李不负。 李不负不知何时,已到了他身后的墙上,正等着他跃身。 银龙仿佛见了鬼一样,道:“你怎会在这里?” 李不负又道:“方才的指劲是无相劫指。我都可以告诉你,你还要不要再试一次?” 李不负的手又松开了。 银龙的脸却沉了下去。 他看看李不负,又看看铜驼,转而微笑道:“我不必再试了。我身上还有五枚江南霹雳堂的‘九雷轰顶’,我们同归于尽吧!” 银龙左手按住自己的右腰,好似那种名为“九雷轰顶”的火器就藏在那处。 李不负居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道:“好,你炸,我们一起死。” 银龙紧紧盯着李不负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一丝慌张与恐惧来。 但是他失望了。 李不负的眼睛里连一点点波澜都没有。 银龙的手心中沁出汗液,渐渐变得十分不安。 ······ ······ ps:世界读书日,大家多读好书。依稀记得去年的世界读书日,本书无更,哈哈哈哈,没想到这一年来的更新仍然惨淡。大家等更新等得不耐烦时,也可去读一读国内外的经典名著,益处更甚。 第五百零一章 小楼教主 银龙的手依然紧按着,问道:“你不相信我身上带了火器?” 李不负道:“我信。” 银龙眼神一凛,道:“那你不害怕?!” 李不负道:“我为什么要怕?” 银龙道:“你觉得五枚‘九雷轰顶’炸不死你?” 李不负笑道:“我不知道。” 银龙道:“你不知道?我告诉你,这火器一旦动用,威力如同九霄神雷,到时候整间院子都会被夷为平地!” 李不负淡淡道:“那你怎么还不炸?” 银龙的手动了动,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李不负又道:“不论你身上带没带那火器, 你都不敢炸的。” 银龙不语。 李不负道:“如果是铜驼说出这句话,我就信。但你不是他,所以你不敢炸!” 银龙眼中露出不甘,转即神色黯淡。 李不负道:“所以你现在老老实实回答几个问题,兴许我还能饶你一命。” 银龙眼睛一亮,道:“你问。” 李不负道:“是谁要让铜驼参与计划?那计划是什么计划?” 银龙道:“是什么计划我的确不清楚,不过那肯定是个颠覆武林的大计划。这个计划的筹谋者, 我倒可以告诉你。” “他们是天尊!” 李不负道:“哦?天尊与你们魔教也有合作?” 银龙道:“天尊与魔教乃是死敌,但是与我们这些魔教的叛徒便是朋友了!” 李不负道:“魔教当年为什么叛变?” 银龙道:“因为教主。教主的心变了,咱们这些属下承担不起那后果,只好先一步另寻明路了。” 李不负点了点头,转头对着谢小玉,道:“你要问么?” 谢小玉连忙道:“你知不知道铁燕长老夫妇?” 银龙道:“当然知道。” 谢小玉道:“你知道他们后来生了一个儿子?” 银龙道:“不错!他们老来得子,却偏偏生出了个瞎子来,哈哈哈哈哈,那大概是他们做坏事做得太多,遭的报应吧。” 谢小玉喃喃道:“瞎子......瞎子......果真是瞎子,对,你能确定那是个瞎子么?” 银龙肯定地答道:“能。因为他们还曾找到过我,问我有没有治他孩子眼睛的法子。我说那是先天生下来就瞎了,怎么可能能治?” 谢小玉急问:“他们的儿子长什么样子?” 银龙道:“我见他那年是七岁。可怜的是,那孩子不但是个瞎子,还是个瘸子,长得也很难看,唉......连我这种人见了他都难免有点同情。” 他描述的的确和谢小玉所见到的人一模一样。 而这样一个连银龙这种人见了都感到同情的残废,谢小玉却冤枉了他,一剑把他杀了。 谢小玉忽然心底更加觉得惭愧与内疚。 银龙道:“我想, 这就是报应,铁燕夫妇早年也不知杀了多少人,所以老天才会让他们的儿子生成这样。” 李不负忽问道:“你相信报应?” 银龙道:“我当然相信,所以我虽然偶尔也会玩玩女人,但是却从不生儿子。” 李不负道:“你若相信报应,那么你记住,你以后一定会死在一个人的刀下。” 银龙突然升起一种不愿面对的预感,问道:“谁?” 李不负指了指不远处的铜欢。 “他。” 银龙只瞧了铜欢一眼,李不负已将他一推,掷出了院落。 ········· 铜驼正在包扎伤口。 银龙的枪上没有淬毒,而那些蛇虽有的是毒蛇,但铜驼却没有让它们咬到,所以伤口处理起来并不复杂。 铜欢在旁询问:“爷爷,咱们是魔教的后裔,但是出叛徒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他已从铜驼那里得知自己的身份,却不知晓当年的魔教恩怨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铜驼缓缓道:“当年小楼教主凭借着一柄弯刀,如天外流星一般崛起,创立了本教。小楼教主实在是位很了不起的人, 不但有大智慧, 大神通,武功也已超凡入圣。” “我自问武功已然不弱,然而在小楼教主的刀下,连两招都走不过。” 铜驼摸了摸自己的熟铜棍,将其放回床底下,随即一犹豫,却又重新将它拿了出来,摆在床边。 “我们的势力在短短七八年内,便横扫武林,威震天下。就在那短短的七、八年间,死在本教手下的人却绝不止七、八百个。” “我杀的人算是很少的了。银龙、铁燕杀伤无数,凶名赫赫,在当时谈及其名,可止小儿夜啼。” 铜驼道:“江湖中人对我们又恨又怕,自然称我们为魔教。谁知小楼教主一听此名,并未恼怒,反而索性将本教的教名直接改成了魔教!” “小楼教主说:‘他们愿意认我们为魔教,那我们就是魔教,天下悠悠之口,堵是堵不住的!我做一做魔教教主又有何妨?’” 谢小玉等人闻言,神色微微一动,不由得都向往起当年那位“小楼教主”的豪气。 铜驼这时露出奇怪的眼神,慢慢说道:“可是魔教发展到了后来,也与少林寺、武当派、丐帮这些大派碰了碰手,我那一回上少室山,便正是代表本教去的。” “据我所知的情况,少林武当也未必能拿我们如何,丐帮此世无高手,更是不值一提。但小楼教主却打算急流勇退,归隐山林,不欲再争霸天下了。” 众人听到此处,也都感到疑惑。 谢小玉问道:“魔教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为何反而要退隐呢?” 铜驼叹道:“是啊,我想了几十年,也没有想明白这一点。只能说教主一定有他的考虑。” 蓝凤凰忽说道:“但是到了那等时候,魔教在江湖中结仇无数,想要退下来,岂非是被逐个击破,清算恩怨?到了那等位置,绝不是说退便能退的了。” 她深有感触,因为当初李不负周游别地,磨炼武艺时,正是她在协调日月神教教众与正道关系,那些事务也让她十分头疼,但她却也无法卸任,因为只有她能担得起此位。 那种位置不是随便能够退得下来的。 铜驼佩服地看了蓝凤凰一眼,继续道:“确然如是!所以当年金狮、银龙、铁燕三大长老听见教主将要退隐,甚至魔教也可能要解散,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争权夺位,而是怎样保全自身,以免魔教解散后,被各大门派复仇。” 谢小玉好像有些懂了:“这时候投身正道,当然就是最好的选择!否则无法解释铁燕长老的免死铁令是从何而来的!” 铜驼道:“不错!他们正是背叛了教主,联合正派,将魔教的残余势力一网打尽,这才获取了正派的原谅和三枚免死铁令!” 商震道:“我听有人说过,魔教声势太大,是七大剑派联合神剑山庄的谢晓峰庄主出手,才最终将魔教教主击败,真有此事么?” 铜驼道:“不然。这传言完全是假的,也或许是正道中人为了表现他们有多么厉害,多么了不起才刻意编出来,说小楼教主被击败的传说。” “其实小楼教主和谢晓峰大侠二位根本就没有交过手。教主最后是自己选择解散魔教的。” 铜驼道:“可作出这选择之后,教主却被那三大长老反咬一口,最后一战火并过后,他老人家便失去踪影,生死未卜,从此再无消息了。恐怕........” 不用他说,众人也能猜到,如果魔教教主还活在世上,那也绝不会放任银龙、铁燕等人猖狂于世。 他抚了抚铜欢的头,说道:“你父亲也是在那最后一战中,受了不治之伤,我用‘天魔圣血膏’为他调理身子,勉强压下伤势,但他在十年前终于还是走了。” 众人听完这场魔教往事,皆感唏嘘。 第五百零二章 生辰 铜驼沉默良久后,又说道:“所以小欢,你要记住,金狮,银龙,铁燕,这三个魔教长老, 他们都是我们的仇人,若不是他们叛变,你的父亲也不会重伤。” “你的师父说,日后银龙会死在你的刀下,我希望我真能看到那么一天!” 铜欢道:“可......可连爷爷你都不是银龙的对手,我能敌得过他么?” 李不负道:“怎么不能?丁鹏四年前连柳若松都打不过,如今却可一刀击败铁燕长老,可见世事变迁, 今日沧海, 明日桑田,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况且银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他对付你爷爷时,尚且还在用几十年前的老把戏,说明他这些年来,实在没有什么进步。” 李不负说到此处时,笑了笑,铜驼也笑了笑。 铜欢握紧了拳头。 铜驼接着对铜欢嘱咐道:“小欢,你记得要跟随李大侠好好练武,这机缘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 “至于爷爷我......隐居了这么多年,我也打算离开此地了。” 铜欢惊讶道:“离开?爷爷,你要去哪里?” 铜驼道:“银龙既然发现了我的藏身之处,这地方就不再安全了,说不定还会有一些多年前的老朋友找上门来,我自然要走了。哈哈哈哈哈, 不过你放心, 以爷爷的武功,倒不至于连自己性命都无法保全的!” 他说着, 提着熟铜棍,收拾了一些散碎银子,竟打算说走就走。 铜欢望着铜驼收拾东西的身影,问道:“爷爷,你现在就走么?” 铜驼道:“现在不走,更待何时?小欢,我知道你舍不得爷爷,可你是个男子汉了,你要懂得分离乃是人生中再常见不过的事!你要习惯这件事才行!” 铜驼说罢,连头也不回,以一根熟铜棍挑着简单的行李,朝着李不负等人拱手道谢后,径直出门去了。 铜欢望着铜驼的离去,忽然道:“师父,我想找个地方好好练功!” ········· 神剑山庄。 李不负带着谢小玉和铜欢回到了神剑山庄,并将一些武学传授给他们。 谢小玉乃是神剑山庄的大小姐,能够接触到的剑法自然本就极多, 不须李不负再添新学;但是铜欢却只是被铜驼打好了武学的底子,并没有得到太多的武功招式与上乘心法。 于是李不负根据他的个性与天资, 传了他一门从天公子处得到的《九转无相功》;后来又觉得他很适合一些威猛强劲的招式, 索性把“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大金刚拳法》也教给了他。 但李不负却没有传他任何的刀法。 铜驼教授铜欢的一些零散的刀式,根源乃是从魔教“小楼教主”而来,李不负认为这种刀法相当精妙,完全可以让铜欢顺着这条路走下去,没有必要再重学其它刀法了。 铜欢听到李不负此话后,有些担忧道:“但是爷爷他也不熟刀法,只是教了我零星半点,我练熟之后,没得练了怎么办?” 李不负微笑道:“不用急,你练熟之后,自然就会有新的招式出现了。” 铜欢听得目瞪口呆,诧异道:“这.......这是真的么?” 李不负颔首道:“熟能生巧!你练熟后,完全可以自己想一想能接续什么招式,如果想不出来,我会帮你想的。” 铜欢虽不明其中的武学道理,但是他为人的好处就在于:想不通的事就不去想。他可以做到无条件地信任李不负的话。 所以他每日无比刻苦,开始加紧练功。 谢小玉就不行了。 她比铜欢聪明,所以她会比铜欢多考虑很多很多的东西,这反而使她无法静下心来学武练功。 聪明人有聪明人的好处,却也有聪明人的坏处。 谢小玉无法不去思考她杀死“铁燕长老独子”的这件事情。 她时而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一方面为了自己错杀好人而惭愧,一面又为自己交到了田一飞这种“兄弟”而羞耻。 但她转而也会想,铁燕长老平生杀人无数,自己杀了他们的独子,也许这在江湖中人的眼里,反而是一件好事,反而会夸她为民除害。 再或者,她又会想,铁燕长老的独子有没有杀过人?他是否也是个身体残废,内心变态,是和铁燕长老一样的恶人? 那么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就可以说自己没有杀错人。 谢小玉每天都面对着绿水湖,一边思索,一边往里面丢着石子,似乎希冀绿水湖里会冒出一位神仙,讲给她答案听。 她有一天甚至想进她父亲谢晓峰闭关的地方,但是敲了许久的门也无回应,她犹豫半天,还是没有硬闯进去。 对于这一切,李不负都看在眼里,没有太去管她,他很明白,一个人的成长不是每天对她讲几番大道理就可以完成的,那是一个很需要耐心与等待的过程。 冬去春来,过完了年,又到了次年的春日。 过年的时候,谢晓峰也没有出现,因此神剑山庄的人都认为,庄主多半又独自出庄游历去了。 而李不负却突然有了一个奇妙的决定,他决定在正月十五,也就是元宵的时候,过自己二十九岁的生日。 他告诉众人这个决定的时候,铜欢有些疑惑。 “师父,你为什么说,你要决定在元宵节过这个生辰啊?” 李不负笑道:“因为我也可以决定在正月十六过,或者正月十七。” 铜欢挠挠后脑,十分纳闷,道:“难道师父你的生辰不是固定在一天的么?” 李不负道:“不是,我通常心情好的时候,就会过一个生辰,有时候忙起来忘了,那就算了。” 铜欢瞪大了眼,道:“这......还有这样过生辰的么?” 李不负笑道:“因为我很小的时候就在流浪,早就记不清自己是多久的生辰了。只记得大概是在春天.........所以只要冬天过去,没到夏季,这其间的每一天都可以当作我的生辰来过!” 他果然在“元宵节”过了一次生辰。 神剑山庄为了这次生辰宴,准备了很多,邀请了不少客人前来。消息一传出来,从正月十三便有不少如“圆月山庄”、“逐远镖局”、“神砂帮”、“伏虎武馆”等等大大小小,有名没名的势力送来礼物。 许多小门派的名字,李不负虽听都没有听说过,但礼物却都大方地收了下来。 前来押礼的人,也都赏了银子,吃了酒席才走。 直到正月十五的灯会结束,这一场生辰宴才算正式结束。 最后收灯之时,蓝凤凰问李不负:“我记得以往你都不怎么过生辰,怎么今年过得这么隆重?” 李不负笑道:“我明年就满三十岁了。哈哈哈哈哈,那时可真就要慢慢变成前辈了。所以趁着今年我还算是位‘青年刀客’,赶紧庆祝一下。” 蓝凤凰失笑道:“你呀,风清扬曾说,以神人境界的内功,活到一百五十岁都不算久,你才过了多少。” 这时候,半开半收,似燃似灭,灯火如烟雨般朦胧的灯市中,忽有一人赶了出来。 来的人是谢掌柜。 谢掌柜瞧见李不负便道:“李大侠,武当派的天一真人送来一份贺礼,还捎了一封亲笔信,是邀请你去武当山做客的。” 第五百零三章 洗澡 天一真人。 天一真人是当代的武当派掌门,已过了古稀之年,不论是武功还是人品,都在武林中享有很大的声誉。 他本该早将掌门之位传授下去的。 但是自从二十年前“四灵双玉”武当派的六大弟子在一场大战过后,叛逃一人,殒命四人,武当派便没什么特别出色的弟子了。 天一真人最喜欢的弟子本来是凌虚, 但是他觉得凌虚虽然刻苦,天赋却差了一些,不堪重任,所以迟迟未对其传下掌门之位。 现在凌虚已经死了。 凌虚正是在十二月十五日,死在圆月山庄之中。 他是被柳若松杀的。 丁鹏为了让柳若松体验一回从天堂落到地狱的感觉,于是他安排柳若松先打败凌虚,志得意满, 再狠狠地被踩在土里。 天一真人听说是柳若松将凌虚杀死的时候, 更加心灰意冷,生出绝望。 柳若松同样是他的弟子。 柳若松是俗家弟子,不得他真传,但他的门下确确实实还是发生了这种“同门相残”的事情。 天一真人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足足有三天什么话也讲不出。 而一个人在心灰意冷,万念俱灰之际,往往又有时候会回光返照,做出一些连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情。 天一真人就做了这么一件事。 他决定担起正道领袖的责任,好好将华山派灭门的事件调查清楚。 所以他要邀请李不负到武当山来。 ········· 李不负果真应邀去了。 李不负将谢小玉和铜欢托付给蓝凤凰和谢掌柜,并让蓝凤凰督促他们练功之后,便独身前往了武当山。 他骑着马,悠闲赶路,来到武当山下的一处小镇。 此时已入夜。 于是李不负找了个客栈好好休息下来,赏了小二半两碎银,让他烧一桶热水来洗澡。 滚滚热气在屋中蒸腾,水滚烫在一方大木桶中。 李不负将身子浸泡在木桶里面, 自由放松身躯,兼以吐息纳气, 恍恍然之间,已神游到了九天之外,仿佛遨游银河之内,散步星辰之间。 到了他此等境界,苦修已无大用,他决定到天南地北到处走一走,感受不一样的世界。 他相信谢晓峰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谢晓峰才会常常都不在神剑山庄。 这正是李不负会应邀前来武当的原因之一。 就在他舒舒服服地泡了一刻钟热水澡之后,他忽然发现门缝 李不负笑着一挥手,一道气劲隔空打出,那门便自己朝里面开了。 “你若要看,何不进来看呢?” 门外果然俯着个人,是个女人。 她见门乍然打开,有些怔住,但随即她就进了门来。 她是俯着身子,爬进来的。 她一点儿也没有偷窥别人被发现的羞耻感,进门来后,才站起身子,妙目流转,眼神迷离地瞧着李不负浸在水中的身躯。 她直起身子之后,李不负才发现, 她的身材很好,比绝大多数女子都要好得多! 她的腿很长,很苗条,有半截小腿露在外面,露在外面的肌肤十分光滑细腻;而她的上半身只套了一件绿轻纱衣,挺拔的胸膛被纱衣衬得若隐若现。 唯一的缺点是,这个女人看起来虽仍然美丽,极有风韵,却已不再年轻。 李不负也有些呆住。 他没有想到,偷窥他洗澡的,居然是这样一位大龄绝色女子。 李不负转即笑问道:“近些日子来,偷窥别人洗澡的事越来越多了,你该不会说,你也是个瞎子吧?” 那女人道:“我生得如此俏丽,我若是个瞎子,岂非很遗憾?” 这句话如果出自别的像她这般年龄的女人之口,不免令人觉得违和,但是她说出来却刚好不过。 她是有资本说这句话的女人。 李不负道:“你若不是瞎子,就更不该偷看别人洗澡了。” 女人突然一笑,道:“你以为我喜欢偷看别人洗澡?你以为我是谁?” 李不负道:“你是谁?” 女人道:“虽然你的年纪比我至少小十岁,但是我说出我的名字来,你一定不会不知道。” 李不负道:“哦?” 女人道:“我叫厉真真!” ········· 李不负在这江湖上听过的高手名字实在不算多。 但是这个名字,他的确听过,而且不止一回。 厉真真是当初峨眉派的第一弟子,更是“七大剑派联盟”的发起人,就在她要当上七大剑派联盟盟主的时候,谢小荻横空出世,和她成了亲。 但她还是成了盟主,据说那时她还和天尊的头目,谢小荻的母亲慕容秋荻有着一些藕断丝连的关系。 她的来头实在不小、 李不负摇了摇头,道:“唉,我想不到偷看我的不但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有夫之妇。” 厉真真眼中露出一抹自嘲,冷声道:“哈哈哈,的确,不但是个有夫之妇,而且还是个几乎没和丈夫上过床的有夫之妇!” 李不负道:“哦?你和谢小荻二十年夫妻,没和他上过床?” 厉真真道:“二十年,只上过两次床。因为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李不负道:“他不喜欢你?” 厉真真道:“他不喜欢我,他只喜欢他的剑!在对于剑的痴迷程度上,他比他父亲更甚一筹!” 李不负道:“那你为什么又不喜欢他?” 厉真真轻轻一笑,她一笑起来,身子仿佛也在随着笑声而起伏:“呵呵,我不喜欢他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不喜欢我。” 李不负说话很直截了当:“我也不喜欢你,那你为什么要偷窥我洗澡?” 厉真真的话更直接:“因为我要找你上床!” 一个欲望正常的女人二十年只和自己的丈夫上过两次床,这种日子恐怕不太好过。 李不负道:“天下男人那么多,你何必找我?” 厉真真道:“我和你上床之后,谢小荻不敢找你的麻烦,也就不敢找我的麻烦!” “他不是你的对手!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李不负冷笑了一声,道:“你大可以去找谢晓峰,谢小荻也不是他的对手!也不敢去找他的麻烦!” 厉真真笑了。 她笑得很娇艳:“对于这点我真的想过,但遗憾的是,我找不到谢晓峰人在哪里。” 然后她的衣服忽便全部褪下,她脱衣服的速度实在很快。 她立刻浑身都赤裸裸地暴露在李不负面前。 厉真真用双手不断摩挲着身躯,从上到下,从嘴到腿,在每一个诱惑的部位抚摸过去。 她一边说,一边靠近澡桶:“我什么都不要你的,只要你的那个,好不好?” 她的语声变得很柔。 砰! 突然,李不负轻轻一推掌。 内劲打出,厉真真竟轰然被推出了门去! 李不负再一挥手,一道内劲又让门关掉,他再次闭起眼睛,享受起热水浴的愉悦。 而门外传来一声凄厉、愤怒,如被踩了尾巴的猫的尖叫:“李不负,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 第五百零四章 真武七截阵 武当山。 次日,李不负来到了武当山下。 武当山下有一处解剑池,所有来到武当的人都被要求在解剑池旁解下自己的剑。 规矩是死的,这规矩当然也不是时时都会施行。 通常在武当派鼎盛的时候,武林中人便会视“解剑池”为一处武林圣地,不可侵犯;但在武当派偶时衰落,不出高手之时, 所谓的解剑池便只是景观,而非圣地了。 李不负来到解剑池的时候,共有二十一位武当的弟子正在等候他。 为首的那位武当弟子一见到他来,竟似就认出他是谁一般,说道:“请。” 李不负抬步便要上山去。 那名武当弟子却拦住了他,道:“请。” 李不负道:“请什么?” 武当弟子道:“请解剑。” 李不负道:“什么剑?” 武当弟子只指了指一旁的深深的解剑池。 “我没有剑可解。” 李不负径直往山上, 拾路而走,二十一位武当弟子却忽地一前一后将他围了起来。 二十一人齐声说道:“请解剑!” 李不负不看他们, 却遥望武当山上, 只见绿松隐隐,青云满天,云松隐隐之间,掩映着古老的道观,一派祥瑞之气在其间笼漫。 他打量了一番武当山,转回头来,问道:“这就是武当的待客之道么?” 为首那名武当弟子面无表情,说道:“这不是武当的待客之道,而是我归玄的原则!” “归玄?” 李不负淡淡地道:“邀请我来的好像是天一真人,我没听说过什么归玄。” 归玄的语气还是没有一丝起伏,好像已是个死人:“你若活在二十年前,就一定听过这名字的。当初武当‘四灵双玉’的名气,绝不低于武林中的任何人!” 归玄正是武当派“四灵双玉”之中,硕果仅存的一人! 他说完之后,忽喝道:“布阵!” 二十一位武当弟子,如鱼般梭涌, 每七人排成一阵, 分成三组, 罗列在李不负四面八方,穿插出了一种奇妙的阵势。 二十一人站住之后,皆无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拔剑而立,沉默对峙。 无论李不负朝哪个方向望去,都有不多不少,刚好七柄长剑对准自己。 李不负突然道:“这是武当派的‘真武七截大阵’?” 归玄凛然道:“不错!” 他说完此话,竟第一个抢先出招,凌空飞来,一剑刺向李不负的心脏! 而又有另外六人转动脚步,舞动手中长剑,同样在不断地变幻方位,配合着归玄的这一剑! 他们的配合很巧妙,那六人并未出剑,但是剑势变动,含而不发之间,却给了李不负一种无形的压力,也同时提供给了归玄一种无形的助力。 李不负道:“好, 不愧是三丰真人留下的真武七截阵法! 李不负原地站立不动,等到归玄的剑临身之时, 他才伸出右手,只在一瞬间,两根手指便夹住了剑! 归玄在剑上贯注真气,试图将剑从李不负指间一穿而过! 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长剑还是纹丝不移。 李不负忽又轻轻一弹指,“铿”的一声,指击在剑上,使得剑身震颤不已。 归玄的手臂也悬在空中,不断摇晃,险些要拿不住剑,便立刻后退而回。 这时候,恰有两个人将长剑递出,令使得归玄的脚可一左一右踩落在其剑身上,稳住身形。在间不容发之际,归玄一踏剑身,又反攻而来! 李不负见归玄又急速攻回,不由叹了口气,将自身的衣裳脱下,倏地朝着归玄抛去! 嗤! 那衣裳迎风一抖,竟化作一方大袋,颠倒阴阳,收纳乾坤,要将归玄的身子卷入其中! 归玄只觉头顶一片乌云盖下,视线全无,肩膀也被其裹住,难以活动。 归玄被这衣裳一卷,双目被遮,肩臂受缚,竟不能够再出剑! 他挣扎半晌过后,终于以手中长剑,刺破了衣裳,挣脱了出来! 归玄接下来所看到的,却让他无法相信。 因为在他挣脱李不负的衣裳之后,才霍然发觉除他之外,另外二十位布下“真武七截大阵”的武当弟子竟全都已然落败。 有的人倒下,有的人被打落手中长剑,有的人横躺在道旁,有的人挂在旁边的树上....... 归玄面色终于有了变化,大惊道:“你们怎么.......” 场中只有一个人还完好无恙,就是李不负。 归玄忽然放下长剑,对着李不负看了半晌,道:“掌门令我下山布阵,一是为了显示我武当派的底蕴,不让外人瞧不起;二则是为了试探阁下的武功是否真的如华山一战中,传说得那样高明。” 李不负道:“哦?原来你们是为了试探我的武功?” 归玄道:“是。现在请你上山吧。” 李不负道:“不急。既然你们想瞧瞧我的武功如何,那么我何不让全天下都知道。免得日后我去别的地方时,又有人故技重施,那也麻烦的很。” 归玄神色一变,道:“你....你想要做什么?” 李不负道:“没什么,只是送给天一真人一个见面礼而已。” 他走过去拾起那件被归玄刺破的衣裳,将它的布条撕成一条又一条,最后打在一起,结成了根绳子。 “这衣裳料子有些不够,你把你的也脱下来给我吧。” 李不负对着归玄说道。 最后李不负手中多出了一条长长的编好的绳子,将武当派的二十一人都牵起,朝着武当山上而去。 ········· 在李不负还没有到武当山的玄武殿时,武当派的弟子便远远望见李不负了。 因为李不负上山的阵仗实在太浩大。 二十一位武当弟子如同羊群一样,被他用一根许多布条编成的绳子牵着,这些人的上半身都被点住了穴道,只有两条腿能勉强活动,个个都是灰头土面、神色沮丧。 归玄在最前头,如同领头羊一样,他虽没像身后的弟子一样满身沾灰,但身上的武当道服却不知哪里去了,只有件白色的素衣遮羞。 这场面本来很滑稽,但是却没有人敢笑。 因为这令武当派实在太丢人。 有人赶紧将消息汇报天一真人,天一真人大惊之下,慌忙赶出,瞧见这一幕,顿时又惊又怒。 李不负提了提手中的绳子,遥遥笑道:“你们要见识见识我的武功如何,我现在让你们瞧得清楚,我的武功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的。” 天一真人本在山高处,闻言过后,立即使出武当派的“梯云纵”轻功。 只见他腾空而起,两脚不断攀升,如上高楼,如登云梯,后又由高而下,落在李不负前方不远之处。 “可是李不负大侠?” “不敢。” 天一真人沉声问道:“我的徒儿们是否要你解剑,是以有所冒犯,得罪了李大侠,才致此祸事?” 李不负反笑问道:“哈哈哈,天一真人你为何不解剑?” 天一真人微微一愕,道:“我腰间无物,剑从何来?” 李不负道:“你放得下腰间之剑,不知可曾放下心中之剑了么?” 天一真人神色立滞,突然哑口无言。 李不负道:“既然本也放不下心中之剑,那么解不解剑,又是何必?” 天一真人头上涔涔出汗,竟无言以对。 李不负道:“天一真人不但放不下剑,也放不下言语,如此看来,解剑池看来可以废弃了。” 天一真人忽而长长叹气,道:“我是放不下武当二字罢了。今日之事,有所得罪,属我掌门人之错,请李大侠到玄武殿中一叙吧。” 他变得客客气气,恭敬地将李不负邀请到了武当大殿之中。 第五百零五章 众派会集 武当山,玄武殿。 天一真人坐在主位上,却显得有些不安。 他在此地接见过各个门派的掌门,宗门的门主,帮派的帮主大大小小已有三十余次,但他从来没有这样感到局促过。 因为李不负将那二十一位武当弟子牵着绳子,一齐带到了大殿之中。 这二十一位武当最杰出的弟子, 被人像是圈羊一样对待,令天一真人面上也很无光。 天一真人命人上好了茶,咳嗽两声,道:“不知李大侠可否将他们先放了,命他们回去整理衣冠,面壁思过, 可以么?” 李不负坐在椅子上, 既不喝茶, 也无动作,只是道:“面壁思什么过?” 天一真人赔笑道:“他们在武当山下冲撞了你,自然有所过错。” 李不负道:“那番冲撞难道不是天一真人你所安排的么?” 天一真人本欲将过错推诿给武当弟子,保存颜面,此时听李不负一说,顿时有些下不来台,好在他也能拉下面子,说道:“我回去自也面壁思过,哈哈哈哈哈。” 他以一阵笑声掩饰过尴尬,随即道:“我邀请李大侠前来,乃是想要询问一正事。” 李不负松开手中绳子,以袖风拂穴,拂过三次,便将二十一人的穴位都解开。 那二十一人又羞又惭,却不敢作声,只得在天一真人的眼色下默默地自行出殿去了。 “你问。” 天一真人见众弟子都走完之后,问道:“我欲询问之事, 与华山被灭门有关。” 李不负道:“哦?” 天一真人道:“华山一派于去年被灭门,此事轰动武林,而其被灭门乃是在李大侠上山之后,所以我想问问李大侠是否得知与此事有关的消息。” 李不负道:“当日我在华山上面,曾听得谢小荻说,华山不出一月便会被魔教灭门。若想究其详尽,天一真人该去问他才是。” 天一真人道:“是,然而我思来想去,认为谢小荻虽有过此言,但是魔教在武林中早无踪影,怎会突然出现.......况且华山派与魔教的仇怨不大,纵然魔教真的重新出世,也不至于被第一个盯上。” 天一真人对于这一点还是看得明白的。 他当然知道当年魔教与正道相斗的那段真实的往事——魔教教主最终身死,四大长老其三都叛变,魔教绝不会再有实力来灭华山之派。 所以他认为那不过是谢小荻的“嫁祸之言”。 李不负道:“那谢小荻能够预言成功,必定是提前得到了消息,或者就是他自己出的手,这道理想来应当不难。” 天一真人道:“以他的剑法,却不足以无声无息地灭掉华山如此大派。” 李不负道:“他背后有天尊组织, 哪需他亲自出手?” 天一真人道:“我少林武当都曾派遣弟子,前往华山进行调查, 但是结果却是没有大行人马曾在华山附近出现。” 李不负道:“嗯。” 天一真人道:“所以我们推断, 华山灭门的惨案必定是极少数的顶尖高手夜上华山,在一夜之间,将其门派上下屠杀殆尽的。” 李不负听到这里,听明白什么似的,道:“你觉得那些高手里面有我?” 他一人正面对战华山众弟子都能一击而溃,当然有这份实力。 天一真人连忙道:“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现在需要排除一些高手,以便下一步搜寻。” 李不负笑道:“你若真要排除,我也有个办法。” 天一真人道:“什么办法?” 李不负道:“我现在也正好顺手把武当派灭了,这样子就用不着那么麻烦了。” 天一真人的脸色顿时大变。 他过了很久,才说道:“李大侠,这种玩笑以后还是不要随便开的好。” 李不负道:“什么玩笑?你邀请我来武当作客,却要在解剑池给我一个下马威。只许你对我开玩笑,不许我开武当派的玩笑么?” 天一真人面色沉了下去,道:“武当派一派之兴亡,数百年基业,岂是口中儿戏?” 李不负道:“我若在解剑池下不敌,被令徒一剑穿心而亡,恐怕此时连儿戏也讲不得了。” 恰在此时,门外忽传来个冷冷的声音:“天一掌门何必与他废话?咱们各大门派的高手都到此间,难道还怕他不成?” 李不负往门外看去,只见有六人联袂而至,其六人身后还跟着许多弟子。 先前说话的那人乃是六人中唯一的女子。 那女子是位尼姑,对着天一真人道:“天一掌门见怪,我峨眉掌门因有要事在身,不得来到此地,故而遣弟子前来。” 天一真人喜道:“久闻峨眉派的玄真师太武功青出于蓝,已胜过昔日的妙因掌门,此番师太能来,已是给老朽面子了。” 那玄真师太作礼过后,来到李不负面前,冷哼一声,道:“此子便是李不负么?年纪轻轻,却口出狂言!” 李不负端起手边茶杯,喝了口茶,却不答话。 玄真师太道:“你速速与武当派赔礼道歉,此事我们便既往不咎!” 李不负淡淡道:“你速速向我赔礼道歉,现在这件事,我便既往不咎。” 玄真师太不怒反笑,道:“哈哈哈哈,你可知今日少林方丈、武当掌门、丐帮帮主、昆仑掌门、以及海南剑派的掌门人,还有贫尼所代表的峨眉派,已俱到此间,你以为你还可兴风作浪么?” 天一真人见此,皱眉道:“玄真师太息怒,这位李大侠与我武当先前有些误会,不过皆是小事,不必多提。” 那位少林方丈亦打圆场道:“是,李大侠武功卓绝,又是神剑山庄谢庄主的好友,想来是我正道的栋梁,师太无需如此。” 这两位掌门人都在奇怪,玄真师太怎地这般沉不住气,径直要找李不负的麻烦。 谁知玄真师太听不住劝,仍道:“咱们如此多人召集到此,正是要以雷霆手段,调查真相,还武林太平的,这李不负很可能是与谢小荻串通一气之人,各位何必灭他人之志气,长自己之威风?!” 她正说到此,门外忽有位武当弟子匆匆跑来。 “不好了,掌门!” “归玄师兄他们.......他们回屋更衣之后,忽地都躺倒在地,口吐鲜血,像是受了极严重的内伤!有好几位师兄已经不支去世了!” 第五百零六章 掌力 不过一会儿,玄武殿中便摆上了许多尸体。 并且外面的武当弟子还在接连不断地抬上一具具武当弟子的尸身,放在大殿中。 每多抬过来一具尸体,天一真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等到抬过来整整二十具尸体的时候,天一真人的脸色已从难堪变为了悲愤! 这二十个人正是演练“真武七截阵”的武当弟子,方才布阵的二十一个人中,只有一个人还没有死。 这个人是归玄。 但是当归玄被两位武当弟子搀扶着过来, 本想说些什么时,却一下子又倒了下去,也重伤不醒。 峨眉派的玄真师太立即拿出峨眉的“金灵阳膏”,为归玄服下,归玄喘了口气,才渐渐缓过来,但还是没能说出话,处于半昏半醒之间。 转即, 玄真师太看向李不负, 怒道:“李大侠,你武功高便高,出手如此之重么?” 李不负道:“我说不是我出的手,你想必也不会信了。” 玄真师太道:“今日只有你一人出手与他们为敌,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做的?!” 李不负笑道:“我也不知道。有可能是你呢?” 玄真师太冷冷道:“胡言乱语!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李不负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玄真师太道:“将你擒下,好好盘问,等到归玄师兄醒来之后,再作区处!” 李不负道:“你若真能擒下我,那么我任你施为。你若擒不下我,只好你自己丢一丢脸了。” 玄真师太眉头一横,道:“好!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让我丢脸!” 她说着,竟已直直出剑! 峨眉剑法本是道家的正宗剑法,然而在玄真师太手中用来,竟然又狠厉,又毒辣, 一出手便似要取走李不负的性命! 李不负坐在椅子上不动,只伸出手指,在其剑上一弹! 铛! 剑竟断作两截,一截飞向远处后,还插入青石板所作的地面之中! 仅仅一招,她便落败! 玄真师太大惊,立即回退两丈,却见李不负并未追来,于是定了定神,道:“峨眉弟子听令,今日我峨眉派与正道同存亡,定要拿下此獠!” 天一真人见众弟子身亡,归玄又是重伤,忍住心中悲痛,却仍道:“玄真师太稍安勿躁,我们还需等归玄醒来,看他如何说就是。” 少林方丈与丐帮帮主亦出言劝阻,玄真师太才肯停手,暂时罢休。 但是她看向李不负的目光, 仍旧不善, 怀有极深的敌意。 李不负居然神情不改,还安坐在椅位上,纹丝不动。 少林方丈拿出一枚少林圣药“小还丹”,与归玄服下;天一真人更亲自以武当的纯阳功力为其渡入真气,只期他快些醒转。 武当的玄武殿外,人围得越来越多。 武当这等大派底蕴深厚,本不是华山可比,且又有另外六派带来的精英门人,早已将素来清静的玄武大殿围得水泄不通。 所有人都在等待归玄醒来。 在此等待之中,众人都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只有李不负还很淡定。 他甚至还让旁边的武当弟子去替他加一壶茶。 那武当弟子本不愿去的,但是天一真人示意他快去快回,他这才赶过去添水。 等到他刚刚添水回来的时候,还未来得及替李不负倒水,归玄突然醒了。 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归玄睁开眼后,望向四周,忽又看向李不负。 归玄吃力地抬起手,指向李不负,勉强开口:“你......你好狠的掌力...你....”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人已又晕了过去! 可他的意思,众人却都已听明白了。 玄真师太冷笑道:“听归玄师兄这般说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么?” 天一真人深吸了口气,道:“但是李大侠刚才一直在玄武殿中,我也是亲眼看着归玄等弟子好生生地走出去的,他并无下手之时机!” 玄真师太道:“我来时,听武当弟子说起,这些师兄弟们已和李不负在山下斗过一场了。若他们当时便已中了极严重的内伤,直到现时才爆发出来呢?” 天一真人道:“天下确有此等事后才发作伤势的武学,如化骨老人的‘化骨绵掌’,少林寺一位高僧创下的‘百步神拳’等等,然而我观其伤势,皆不似此类武功所致!且以归玄的内功,也不至于当时对自己身中内伤毫无觉察.........此事实在蹊跷!” 玄真师太道:“难道武当山还找得出别的人对这二十一位师兄弟动过手么?” 天一真人叹了口气。 他的确也再想不出别的人来了。 玄真师太道:“如此一来,还不明了么?” 众人都看向李不负。 李不负却忽然招了招手,道:“请刚才那位添水的小师弟过来一下,我有话要问他。” 少林方丈趁着此时看了看天一真人,天一真人缓缓对他摇了摇头。 他见识过李不负出神入化的武功,若非必要之时,他实在不愿与李不负再起干戈。 天一真人说道:“缘去,你过来,李大侠有话要问你。” 那位添水的武当弟子这才走到大殿中央,却不看李不负一眼,道:“你是害我师伯师叔们惨死的人,你莫来与我说话!” 李不负却问道:“你打水来时,有没有遇见其他什么人帮你端过水?” 缘去本不愿说话,却在天一真人的指示下,终于回答:“我向看锅炉的师叔要了热水,便匆匆过来了,哪里遇见过什么人帮我端水?” 李不负慢慢指着壶中说道:“可是这水中有毒。” 他话音方落,峨眉派的玄真师太忽大声地冷笑不止,道:“你的意思是武当派的高足下毒,要谋害于你了?” 李不负微笑道:“下毒之人未必是这位小师傅,也许就是你呢?” “是我?哈哈哈哈哈!你当着如此多人的面血口喷人,栽赃陷害,未必太不把咱们正道放在眼里了!” 天一真人数步走来,取出一根银针,放在那茶水中试了试,脸色瞬息一变。 “果然有毒!缘去,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缘去见此,也慌了心神,道:“弟子真没有下毒,请掌门大人明鉴!” 玄真师太又道:“也许是这李不负故意自己往水中下了毒呢?刚刚归玄师兄醒来,我们谁也没注意到他的行径!” 李不负忽地一掌凌空拍出,直击在玄真师太的胸口! 砰! 众人都未反应过来,玄真师太已飞出八、九丈,摔在墙边! “玄真师太,你若挨下这一掌,侥幸不死,我改日必上峨眉亲自拜访!” 众人立刻纷纷动身,将玄真师太护住,有峨眉弟子喝斥着,便要出剑围剿李不负。 天一真人立即挡在中间,使峨眉弟子不得再往前进,口中亦问道:“李不负,你莫非真要与全正道为敌么?” 李不负悠悠道:“莫急莫急,我只是让你们看看我的掌力,与归玄所中的掌力二者是否差异很大而已。” 少林方丈与天一真人神色齐齐一动,皆走到了玄真师太的身前。 第五百零七章 一袖拂退群雄 少林方丈与天一真人走到倒在地面的玄真师太旁边。 那一掌的掌伤落在胸口处,以二人身份,实不好去掀开玄真师太的衣领,观其胸口,但是偏偏此事又关乎重大,两人不得不看。 最后少林方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以“上药”为由, 请旁边的峨眉女弟子为其拉开其胸襟,为玄真师太察看伤势。 然而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峨眉派一位女弟子拉开玄真师太的衣襟,展露出其胸膛之后,其上干干净净,洁白如玉,竟没有掌印留存。 玄真师太人近中年,保养得却还不错, 胸膛挺立,令一旁的峨眉女弟子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天一真人却立即道:“将她身子翻过来, 伤势可能在背后!” 那峨眉女弟子虽不明白,为什么胸口中掌,伤势却会在背后,但还是听令,将玄真师太的身躯翻转过来,又将其后背露出。 她的后背依旧光滑得找不出岁月的痕迹,却也更找不出任何内功留下的伤势! 玄真师太的身躯上根本没有任何掌力的痕迹。 众人再往归玄处看去,只见归玄的胸口也被天一真人缓缓拉开,上面赫然有着一个淡淡的紫黑色掌印。 丐帮帮主忽然道:“以我等功力,若要拍伤一位武当的高足,一定会留下痕迹,绝无可能如此干净。” 天一真人看了眼少林方丈,缓缓道:“难道李不负的掌力已到了无形无色,无声伤人的地步了?” 这种掌劲控制的巧妙之道,已不是寻常武者能够想象的了。 天一真人不敢再往下想, 他的目光又看向归玄中掌的胸口, 留有一道明显的紫黑色印记;而玄真师太所中掌处, 却无丝毫痕迹。 看起来,李不负的掌力与杀死武当二十名弟子的“掌力”确然有所不同。 ——然而这也并不能证明李不负不是那名杀手,既然李不负武功已臻至化境,那么他大可以变化掌力,造成不一样的效果。 在场的群雄自然也能想得到这一点。 李不负又道:“你们一定在想,我或许只是换了种武功而已,倒不一定是说掌力不同,凶手就必定不是我。” “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我的掌力方才是隔空而发,这位玄真师太已是快要活不下去了。若我真要用掌力杀人,归玄还能活得到现在么?” 玄真师太眼见着出气多,进气少,的确救不太活了。 少林方丈站出来问道:“李施主为何突施杀手,要取玄真师太性命?” 李不负笑道:“你们只当我好脾气,不敢杀人是不是?这位玄真师太我就杀给你们看看。也让你们瞧好,我是怎么杀人的,又何须用什么‘化骨绵掌’,在背后捣鬼!?” 此言一出, 群雄又怒又急,简直恨不得将李不负当场五马分尸, 可是谁也不敢妄动——谁都害怕那种无形无影,却强劲无匹的掌力! 少林方丈道:“阿弥陀佛,李施主想要证明武当弟子不是自己杀的,所以便用掌力杀了另外一人,这法子实在造出颇多罪孽,唉.......” 李不负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我若证明不了武当弟子不是我所杀的,那么岂非我也要被这位峨眉师太擒住逼供而死了?” “总之都要死一人,自然死玄真师太要好得多的,是么?” 峨眉派众弟子闻言,再也按捺不住怒气,一齐冲上来,要对李不负出剑! 哗! 李不负随手一挥袖袍,一股莫大的气劲聚起,竟将两边冲来的峨眉弟子全都掀出一丈多远去! “退开吧,你们若想找死,自己去跳解剑池好了,何苦非要死在我手里?” 这一手内功露出,更是震惊全场。 一挥手,一拂袖,退却一个门派的众弟子,这是何等的武功造诣? 天一真人叹道:“今日我们留不下他,峨眉派的众位高足,你们还是先去治疗玄真师太的伤势吧。” 少林方丈亦宣了声佛号。 他们两人持有的观点显然是相同的,这里的人不可能对付得了李不负。 少林武当两派掌门发了话,那么基本也就代表了正道的态度了。 李不负缓缓起身,说道:“归玄身上的紫黑色掌印,乃是外门掌力所致,而非内家掌功,你们应该想想,谁能在武当山上,以外门掌力击伤如此多的武当弟子!” 说罢,他抬步走出了玄武大殿,无人敢拦阻于他。 ········· 李不负来到山下,并未急着回到神剑山庄。 他仍很从容,仿佛先前经历围攻大战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神人之境,宠辱不惊,安危在天,无挂于心。 李不负竟又来到了武当山下的小镇,在同一家客栈落脚,打算再好好地泡个热水浴。 店小二见到是他来,又领了赏银,很是高兴,仍照样替他烧了一大桶滚烫的热水,抬到了李不负的房间。 李不负刚刚脱完衣服,将身子浸入桶中,忽然又在门缝里发现了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与上一次偷窥他洗澡的眼睛居然是一样的。 李不负道:“又是你?” 门开了。 这次不是李不负开的门,而是厉真真开的门。 厉真真这次换了一身紫色的纱衣,显得她风情万种,比起上回更有魅惑力,她笑道:“没错,又是我。” 李不负道:“谢小荻知道你天天跑出来偷看别人洗澡么?” 厉真真道:“他不知道。” 她转而又道:“即便他知道,他也挑不出我的任何毛病来。” 李不负道:“哦?” 厉真真道:“我这一趟出现,本就是为了跟踪你的。所以就算我被当场抓住,我也有一百个理由可以解释为什么会偷窥你洗澡!” 李不负道:“你实在是个很精明的女人。但你明不明白,女人一旦变得很精明,往往就不那么可爱了。” 厉真真道:“你又明不明白,男人若是常常拒绝女人,就会更不可爱!” 李不负叹息道:“这一点我明白,我从你的表情里已经看出来了。” 厉真真道:“所以我还可以给你一个变得可爱的机会。” 李不负道:“这机会我宁愿不要。” 厉真真道:“你真的不要?” 李不负突然大骂道:“像你这种又老,又恶心,又犯贱的女人,就算是倒给我一百万两黄金,我也不会要的!” 厉真真的脸已变成了铁青色。 但她居然还能够忍得住不发飙,而是道:“你上武当之后,是不是已被正道视为公敌?”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告诉你,那全是我的功劳!” 厉真真的眼神陡然一厉,道:“这就是你拒绝我的下场!” 第五百零八章 蓝凤凰的实力 厉真真此刻心中有一种报复成功的快感。 她盯着澡桶中的李不负,慢慢说道:“玄真是我的人,这一趟本该妙因师尊来武当山的,但是她年事已高,所以我用了些手段,在峨眉中挑选出了玄真赴此次之约。” 厉真真虽早已加入天尊,不在峨眉, 但她的手掌却还是能伸到其中去。 李不负道:“所以她处处陷害污蔑我,也是你的主意?” 厉真真道:“不错!我教她一定要挑起你和正道的仇怨!” 李不负道:“那死去的二十位武当弟子呢?” 厉真真道:“那些人是归玄杀的,他的伤势则是他自己打出来的。你在武当山上看得非常准,他们所中之掌确实是一种很独特的外门掌法,这种掌法传自西域。” 厉真真竟将武当山上发生之事,李不负与众人的对话, 也了解得一清二楚。 李不负道:“归玄为什么会这种掌法?” 厉真真道:“因为他也是天尊的人,否则二十年前那场决战,欧阳云鹤叛逃,‘四灵双玉’齐齐陨落,他归玄凭什么能活下来?当然是因为我们故意留了他一命。” “那门掌法的秘笈是谢小荻在外游历时得到的,还是十年前我派人送给他的。” 李不负忽道:“你为什么不将自己也送给他?!” 厉真真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比那玄真不知强上几百倍,但他不喜欢我!他也是个变态!他不喜欢普通的女人,他喜欢的是尼姑,喜欢那种没有一根头发,表面上像个圣女一样的女人!” 李不负突然想到了什么,这种想法忽令他有些想要发吐。 厉真真继续道:“你能想象到么?他的姘头就是在山上,你见过的那位义正词严,道貌岸然的师太,玄真师太!他们偷偷通奸,至少有十三个年头了。” 峨眉派的玄真师太与武当派的归玄竟然私通奸情, 这种事情又有谁能够想得到?! “所以玄真师太在山上对你的仇视,倒也不完全是装出来的。她的宝贝郎君因你而自伤已身,她自然也很不满。” 李不负道:“于是她便把对你们计划的不满发泄到了我的身上?” 厉真真缓缓道:“可连我也想不到, 你居然敢一掌拍死玄真师太,你居然能在那么多人中随手一掌拍死玄真师太, 还泰然而出.......看来谢小荻说他不是你的对手,这话倒是真的!” 李不负道:“这话真的是真的?” 厉真真道:“真的是真的。” 李不负道:“这样一说,如果我将你脱光衣服,吊在客栈上面,让千万人观摩,他好像也不敢来找我麻烦的。” 厉真真眼神中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惮意,反而笑道:“我很期待,你用绳子绑上我的那一刻。” 转即她又说道:“但是你最好还是不要太粗暴地对待我,因为谢小荻已经赶去神剑山庄了。” 李不负道:“他去神剑山庄做什么?” 厉真真道:“他听说你的夫人,还有两位徒弟都在神剑山庄,而谢晓峰又恰巧不在,也许他想请你的夫人去喝喝茶,泡泡澡吧。” “就好像我们现在一样。” 她的话不是危言耸听,这世上如果说还有一个人能硬闯“神剑山庄”的话,这个人一定就是谢小荻! 厉真真悠悠道:“所以你千万不要杀我,我和你始终是站在一边的。你若愿意也用我来要挟谢小荻,我一定不会反抗, 甚至还会悄悄帮你!” “他会接受这种要挟么?” “当然不会。” “那么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 李不负飞快地赶回了神剑山庄。 神剑山庄安然无恙。 铜欢在练刀,谢掌柜在喝酒,而蓝凤凰则在配制一些毒药。 李不负见到此地并无异常,不由得松了口气。 蓝凤凰调配好毒药,看见李不负来,道:“你来了,此前谢小荻来了一回,想要击败我,并且带走你的徒弟。” 李不负道:“后来呢?” 蓝凤凰道:“后来谢掌柜赶到,与他较量剑法,谢小荻的剑法极高,但是一向和气的谢掌柜居然也不弱!” 李不负道:“最后是谁败了?” 蓝凤凰道:“是谢掌柜败了。” “可是就在他败了的一瞬间,我拿出了‘孔雀翎’,对准谢小荻发了过去。然后我又飞过去,朝他打了一掌!” “谢小荻最后重伤而逃!” 孔雀翎,光彩夺目的孔雀翎! 孔雀翎被誉为“天下第一暗器”!这名头当然不是说说而已。 虽然公子羽曾说过,孔雀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但那是针对李不负、傅红雪这样的高手说出的话。 谢小荻显然还没有达到李不负、傅红雪那时的境界! 何况蓝凤凰在修炼了《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中的武功之后,本身实力也很强,谢小荻孤身一人闯来,想要胜过蓝凤凰与谢掌柜的联手,完全是行不通的! 或者说,谢小荻根本就没有想到,也没有人想到过——从未在人前出过手的蓝凤凰,武功竟已达到如此之高。 蓝凤凰道:“你呢?武当派邀请你去做甚么?” 李不负赶回神剑山庄的速度很快,武当山上发生的事情还没有传到这里来。 李不负道:“他们邀请我去破了他们的‘真武七截阵’,然后又邀请我杀了个峨眉派的师太,最后我就走了。” 蓝凤凰闻言一笑。 “武当派没有多留你两天么?” 李不负道:“他们恐怕不敢再留我了。” 两人从房间里出来,走到绿水湖前,瞧见铜欢正在练刀。 蓝凤凰忽地叹了口气,道:“唉,本以为到此地能平平静静地教徒弟,没想到还是有许多风波将起了。” 这时候,谢掌柜走了过来。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就是这样的。” 谢掌柜走来时,腰间还佩戴着一柄剑,他向来是不带剑的,但是此时却将剑放在腰间。 李不负忽对着他道:“我打算废掉谢小荻的武功,你们觉得怎么样?” 谢掌柜手握剑柄,沉默良久。 随着一阵风起,绿水湖泛起波澜,他终于说道:“还请你能留他一条性命。” 李不负道:“我尽量为之。” 他忽又对着蓝凤凰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蓝凤凰好奇地问道:“什么人?” 李不负道:“一个想要取代你地位的人。” 第五百零九章 忧愁谷 山洞。 一处隐秘的山洞中,厉真真被绳子缚住,捆在洞穴中的深处。 绳子的一端连接着山洞中一处深深插入的铁剑。 等到李不负和蓝凤凰到来的时候,厉真真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 她被绑在这里,又受李不负点住手足的穴道,无饮无食,已被困了足足三天, 若是李不负再不赶回来,她恐怕便要渴饿而死了。 李不负当时匆匆赶回神剑山庄,于是没有将厉真真带在身边,而是找了个隐秘的山洞,把她困在了此地。 蓝凤凰与李不负缓缓走进山洞,火把一燃, 两人看清楚了厉真真此时的模样。 厉真真的双唇发白,脸白无泽,浑身软瘫在石壁上,伸出干涸的舌头,试图接取山洞顶滴落下的水珠解渴。 蓝凤凰问道:“她就是你说的,要取代我地位的那个人?” 李不负道:“是的,就是她。” 厉真真突然抬起头,用茫然的双目看着两人,转即,她的眼神又变得清醒。 蓝凤凰解开一个小水囊,递在她的嘴边,道:“你喝吧。” 厉真真立刻含住水囊的口子,贪婪地吮吸起来,一口接着一口,像是个获救的小动物。 等到她喝完了水,才顾着来询问蓝凤凰,道:“你是谁?” “我叫蓝凤凰。” 厉真真看向蓝凤凰的目光露出一丝奇怪的神情,道:“你就是李不负的妻子,蓝凤凰?” 蓝凤凰点头。 厉真真借着不甚明亮的火光, 仔细地打量着蓝凤凰,忽然笑了:“你虽看起来很年轻,但你的年龄一定比李不负还大。” 蓝凤凰也点头,她并不担心承认这一点。 厉真真道:“所以你的年龄或许和我也差不了几岁,但是我可以保证,你在床上,一定没有我骚。” “你喜欢李不负?” 厉真真不说话了,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对蓝凤凰的眼神中带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 蓝凤凰却一直等着她回答。 厉真真最后对蓝凤凰说:“你可以杀了我,你可以尽情地侮辱我,但是你作为一个女人,却永远也不如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说完之后,疯狂地笑了一阵,便坦然地道:“好,你杀了我吧。” 李不负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厉真真会对蓝凤凰会存在如此的态度。 而蓝凤凰看着厉真真的眼神中突然露出种可怜之色。 她却对李不负道:“她太可怜了,我们放过她吧。” 李不负道:“放过她?她是天尊的人,日后可能还会与我们为敌。” 蓝凤凰摇头道:“我们把她的丹田毁了,教她以后不能再动用武功就是了。” 当蓝凤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厉真真突然变得慌乱。 “不!你们不要废掉我的武功!” 李不负道:“哦?” 厉真真道:“你们杀了我, 不要毁我的丹田!直接杀了我吧!” 李不负道:“是了,你没有勇气自己死,更没有勇气继续像这样活下去,像你这样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的了。” 厉真真求死,却没有勇气自杀;想活下去,却已觉得无意义。 神奇的是,听完李不负的话之后,厉真真突然变得安静,不再如同之前那么狰狞。 厉真真忽道:“你们想不想找到谢小荻在哪里?” “我带你们去找!” ········· 山。 深山。 这是一座极深,极隐秘的山,被群山环绕着的一座山,其四周都被山川河流树木花草所掩映,层层密密,深不可寻。 若非厉真真带路,决计少人能走到这片山中来。 三人又在山中六绕九拐,绕了很多弯,来到了一处山洞之前。 厉真真道:“我们进洞。” 她率先踏入洞中去,李不负和蓝凤凰也跟在其后。 洞里并不显得幽暗,反而处处充满着人为的痕迹。 洞穴的四壁上面画满了图画,图画古朴而逼真。 ——巨大而华丽的殿堂,殿堂上守卫着执金戈、披金甲的武士,侍立着流高髻、着羽衣的宫娥;到处都摆满了珠玉珍宝、鲜花果香。男人们都像天神般威武雄壮,女人们都像仙子般高贵。 这仿佛画的不是人间,而是天上。 只有天上才会有如此的景象。 蓝凤凰忽问道:“这就是天尊?” 厉真真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意,道:“不错,这就是天尊!” 三人继续往前走。 山洞后方竟又是一片新的天地。 穿过山洞后是一片山谷,谷中开满了花。 各种各样的花,红的、黄的、绿的、紫的、蓝的、青的、粉的、还有青蓝色,蓝紫色、黄绿色、紫红色.......几乎人们见过的颜色都可以在这片花海当中找到。 蓝凤凰与厉真真瞧见这一片花海的时候,神色都有些痴了。 可是三人刚刚要接近这片花海的时候,花海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这是个身材高大,形状魁梧的铁塔般的大汉。 魁梧大汉挡在三人身前,冷冷地道:“你们是谁?为何误入此地?” 厉真真厉声道:“你去告诉你的主人,我是厉真真,他会让我们进去的。” 魁梧大汉看了厉真真一眼,思索片时,才慢慢朝后走去,隐没在花海之中。 不过等了一刻钟的时间,大汉便又回来了。 魁梧大汉对着厉真真道:“主人让你们进去。” 他虽答应让三人进去,可是语气并不甚友善,并不像是迎接厉真真回谷。 李不负忽道:“这里恐怕不是天尊组织的所在地。” 蓝凤凰微微一惊。 李不负身形一掠,手已到了大汉的肩膀上。 大魁梧汉的身子极高,他也不知道李不负是怎么拍到他的肩膀的,只觉得一只手瞬间就不能再动弹,甚至他感觉他的手随时都有可能会断掉。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叫作‘忧愁谷’。” “你家主人是谁?” 魁梧大汉惊道:“你不知道我家主人是谁?” 李不负道:“我为什么要知道?” 魁梧大汉冷静了一下,才回答道:“我家主人是狐仙,我都是狐仙的仆人。” 李不负道:“这是真的?” 魁梧大汉道:“等你见到我家主人,你就知道了。” “好,我们走。” ········· 小楼。 小楼旁有颗树,树上的杏花正含苞待放,盎漾着羞涩的冷冷春意。 小楼上有位中年男子站立,正在凝视着杏花。 可是你若仔细看他的眼睛,又会发现他的双眼其实是半闭着的,不知他到底是在用眼睛看杏花,还是在用心静静地听杏花。 魁梧大汉将三人带到小楼下面,便默默离开了。 他一走后,厉真真突然开始笑,止不住地笑。 “哈哈哈哈,李不负,蓝凤凰,你们瞧出了这里不是天尊的地盘,可你们永远也想不到这是哪里!” 厉真真道:“这就是天尊最大的死对头,退隐的魔教教主白小楼隐居之处!我上一次来,已是二十年前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白小楼,我带人来看你了!李不负,你们被我骗了,你们是不是很生气,快杀了我吧!” “或者白小楼你出手也可以!你用你的弯刀杀了我!快出手啊!难道你已经老得没有出刀的力气了么?!” 声音戛然而止,她的穴道突然被人点住。 点住她穴道的人是蓝凤凰。 蓝凤凰点住她的穴道之后,并没有对付她,反而观察起李不负和楼上那位被称作白小楼的人。 他们两人都没有对厉真真出手。 只因他们两个都忽地不动了。 他们互相都没有去打量对方,白小楼的眼睛还是半闭着的,李不负在看楼边的杏花。 但是蓝凤凰很清楚,他们一定都正在“看着”对方。 第五百一十章 白小楼 小楼,杏花。 蓝凤凰点住厉真真的穴道之后,便不再说话,默默注视。 李不负与白小楼之间虽未互相注视,但蓝凤凰知道,他们一定正在彼此感受着对方的存在。 两个人都不动。 过了很久,李不负忽地低头, 望向地面上散落的杏花。 杏花沾雨、微湿。 昨夜想必下了一夜的春雨,才将几瓣刚开杏花打得落下。 李不负的视线移动,白小楼的目光也变了。 他望向的是小楼边的杏花树。 杏花未肯无情思,何事行人最断肠? 白小楼的眼神中渐渐露出种哀伤的断肠之色,不知是何事令他如此忧愁。 春风轻轻拂过。 春风吹面不寒,却吹落了一片刚刚绽开,还未完全盛放的杏花。 杏花随风,缓缓落下。 这片带着淡淡的红色,仿佛充斥着湿湿春意与无尽忧愁的杏花在空中飞落。 杏花从白小楼的目光中落下,终于落到了李不负的视线里。 当杏花落入李不负视线中的一刹那间,白小楼突然就动了。 他不动时如同雕像,动时却极快! 他伸出手掌,以掌作刀,凌空一划,宛如一道刺破天空的雷电,自天而降,要把这片杏花劈碎。 而李不负也动。 他抬起手掌,轻轻向上,去托住杏花。 当他的手掌抬起的时候,白小楼的那一道刀劲突然在空中消弭于无形。 杏花慢慢落下,安静地躺在李不负的掌心。 “小楼一夜听春雨,听的是春雨,何必伤花。” 李不负瞧着掌心的花,花上竟已有一记极淡极淡的刀痕, 痕迹如同一道弯月, 神奇地刻印在了花上。 白小楼叹道:“杏花无意开放,偏惹无情春雨。究竟伤的是谁,又怎忍再计较?” 就在这时,外面走来一位可人的少女,少女的臂间挎着一个花篮,花篮中装着她清晨才从花谷里采摘来各式各样的花。 她按照平日里的路线走过来,要将花篮交给小楼上的主人。 但是今天她却突然发现,小楼下面还站着三位从未见过的客人。 所以她一时之间有些怔住,不知该不该继续往前走。 采花少女抬起头,又看见了小楼上的白小楼。 白小楼不动声色。 于是采花少女还是走了过去。 既然白小楼没有开口让她不要过去,那么她就应该像往常一样,将花篮放在二楼的阑干边上。 可是少女刚刚走到小楼下,脚步便迈不动了。 不是她体质虚弱,而是不管她怎么用力,都仿似被一种无形的压力阻住,无法再朝前前进一步。 反倒是李不负朝她走了过来。 走到她的身前,李不负将掌中的杏花递去,放在了花篮之中,许多的花朵之间,所有花的上面。 “烦劳姑娘将此花送上去吧。” 少女正要说话, 忽又觉得自己能够迈步了,她走上楼去,将花篮放下;随即又赶紧下楼,像是只受惊的小兔子,飞快地跑走了。 白小楼在花篮中看了看,千红万紫皆不沾,唯独取出那片杏花,放在手中端详。 杏花的弯月刀痕如同春雨一样,使得花更显三分娇嫩。 杏花的一面是刀痕,另一面呢? 白小楼看了许久,竟没有从杏花的另一面看出任何的痕迹来。 他突地转向李不负,道:“贵客前来,有失远迎。” 李不负淡淡地回答,道:“误入宝地,只好搅扰。” 白小楼道:“请。” 李不负提步上了楼。 ········· 小楼上,窗边。 从窗户中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窗外的杏花树。 杏花淡红。 花瓣时而飘落入屋中。 屋中有一张小桌,两盏酒壶,一盘花生,半盘点心。 白小楼道:“花生是蒸过的,点心是内人作的鲜花饼。你们若不习惯,便喝些酒吧。” 李不负倒了一杯酒,拿了花生剥来吃;蓝凤凰却轻尝了一口鲜花饼。 白小楼则将满杯的酒一饮而尽,叹道:“想不到世上除了谢晓峰以外,还有人能成就神人的境界!” “你岂非也是神人境界的强者?” “我不是。” 白小楼摇头。 他望着窗外的杏花树,道:“我只能说拥有一身不亚于神人的实力,可是我却并非真的神人。” 蓝凤凰感到十分好奇,问道:“这怎么讲?” 白小楼微微笑道:“这是我私人之事,不便相告。” 蓝凤凰道:“抱歉。” 白小楼接着道:“但我却也想问问你们,怎会和厉真真一同来到忧愁谷的?” 李不负道:“我们来此之前,不知这是忧愁谷。” 白小楼道:“忧愁谷从无与人间开放,也从无外界的普通人能够到此。” 他将忧愁谷与“人间”分离,表示此地已非凡俗之所,而是与世隔绝的超凡净地。 李不负道:“只有天尊能到?” 白小楼缓缓道:“二十年前,天尊组织确实来过一次。” 李不负道:“那一次天尊来的人里也有厉真真?” 白小楼道:“那一次谢小荻、厉真真、以及七大剑派的许多弟子都来了,不过通通被我击退而逃。” ——李不负忽明白了为什么二十年前天尊会突然在最顶峰的时候销声匿迹,隐退江湖。 白小楼果然继续道:“谢小荻太狂妄了,他以为世上除了谢晓峰以外,没人再是他的敌手,于是他肆无忌惮,笼络七大剑派,企图一统武林。” “他想要一统武林,那也罢了,可是还要将势力伸到我的忧愁谷中来,便是痴心妄想了。当初我踏入忧愁谷时,便立誓不会再与人间沾染。” 李不负道:“那一战天尊组织的实力折损必定很大吧。” 白小楼道:“很大,大到谢小荻至少要再修炼二十年才敢再重出江湖!” 李不负道:“他们已重出江湖了,现在就是二十年后。” 白小楼望向窗外的杏花树,秋去春来,风不住吹,杏花又结枝。 他不禁怅然道:“已二十年了么?时间过得真快啊。” 白小楼回过神来时,已思考出了一切,道:“所以厉真真特地带你们过来,是要刻意挑拨,祸水东引,引我们两虎相斗?” 李不负道:“想必是的。” 白小楼道:“好,方才是你赢了。厉真真便由你处置。” 蓝凤凰看向李不负,道:“方才是你赢了......” 李不负微笑点头。 方才二人以花作试,一劈一接,乃是在一片杏花上面较量各自的刀道。 最后李不负接住了杏花,他所接住的花的那一面毫发无伤,依旧平整。 而白小楼所用的刀法没有劈落杏花,反在花上留下了一抹痕迹,所以是他输了。 这一番较量外人虽看不出玄奥来,他们两位却都一清二楚。 白小楼亦坦然认输。 第五百一十一章 杏花信 白小楼与李不负两人下了楼。 厉真真仍在原地,被点住穴道的她无法动弹。 蓝凤凰走过去,拨开了她的穴道,可是厉真真站在原地,既没有逃跑,也没有任何出手偷袭的意思。 她只是认真地看着三人,脸上带着一抹奇异的笑容, 眼神也变得捉摸不定。 等到三人走到她的面前,站定之后,她才说道:“你们都错了。” 白小楼问:“什么错了?” 厉真真道:“刚才我虽被点住穴道,但是你们在楼上说的话,我却都听得一清二楚!” 楼上的窗户是开着的,李不负与白小楼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量,厉真真自然可以听得到二人的对话。 厉真真又笑起来:“哈哈哈哈, 所以我知道你们错了,你们都错了!” 白小楼皱起了眉头,喝道:“厉真真,你发疯了么?” 厉真真狰狞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全都错了!你们说我是为了让你们二虎相斗才将李不负引到忧愁谷来的,根本不是的!” “我根本不是要故意引你们相斗!你们斗不斗,死不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白小楼深深地锁眉,他再次见到这位峨眉派的杰出弟子,却只觉她变化无常,不知她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厉真真凄厉道:“我的目的是激怒你们,好让你们痛痛快快地杀了我!你们两个男人堪称一世之霸,至高之尊,却还是猜错了我!” “你们男人根本就不懂女人!男人永远也猜不中女人的心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最后那句话像是愤怒的嘶吼,又像是痛苦的自语,令旁人动容万分。 蓝凤凰见她这样,露出怜悯的目光,踱步走了过去, 不住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厉真真被蓝凤凰这样一下一下地拍着, 神情居然渐渐缓和下来。 过了一阵,她的目光也慢慢变得安宁,可随即,竟又涣散开去。 厉真真转过头,对着蓝凤凰道:“谢谢你。”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慢慢倒下了。 她的嘴角流出一点点紫色的鲜血,将她的容颜衬得更加妖艳,如同忧愁谷里最奇异、最有魔力的一朵鲜花。 蓝凤凰收回了手,她的指间含着两根带着血丝的银针。 她将银针收回去后,淡淡地道:“我将她送走了。她实在太可怜。” 李不负与白小楼居然同时点头,完全认可蓝凤凰的做法。 李不负道:“她是被谢小荻逼疯的。” 白小楼冷笑道:“谢小荻远不如他的父亲,他不曾学会他父亲的包容,他当然也不懂得怎么去爱人。” 李不负道:“也许是的。” 三人望着厉真真的尸体以及她最后平静的神色,皆在沉默。 白小楼忽道:“若是二位无事,忧愁谷便要送客了。” “好。” 李不负正要离去,忽又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白小楼道:“你问。” 李不负道:“你真的与外界已然隔绝,忧愁谷不再入人间?” 白小楼道:“是真的。” 李不负忽道:“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作丁鹏的年轻人?” 白小楼突然闭口。 过了很久, 他才道:“丁鹏已经成名了么?” 李不负道:“非常成名。” 白小楼道:“他是我的孙女婿,也是我刀法的真正唯一传人。” 李不负“嗯”了一声, 道:“他在今年十二月十五, 约我在他的圆月山庄与他一战!” 他说完,便拉着蓝凤凰离去。 而白小楼浑身忽地一震,道:“等一等!” 李不负道:“等什么?” 白小楼回到楼上,拿了那片杏花,道:“我还有一托,请你将这片杏花交给丁鹏。” 李不负想了一想,道:“可以。” 白小楼深深凝视着李不负,说道:“多谢。” ········· “白小楼就是以前那个退隐的魔教教主?” “大概是的。” “所以他也就是教丁鹏刀法的那个人?” “是。” 蓝凤凰道:“难怪铁燕夫妇见到丁鹏的刀法会那么吃惊了,因为他们魔教的教主根本就没有死!” “可是白小楼让你把那片杏花交给丁鹏,是不是要让丁鹏从中看出你们二人的刀法来?” “不是。他是想让丁鹏放弃那一战!因为他见识过我的刀法之后,便知道丁鹏一定不是我的对手。” 两人已走进了圆月山庄。 说明来意后,在青青的带领下,李不负来到了圆月山庄中的演武场。 丁鹏正在这里练刀。 他每天都要练很久的刀,这是他的刀法能够飞快进步的一大原因。 丁鹏立在演武场中,手里接过了由青青转交给他的那一朵泛着淡淡的红色、仍留有丝丝香气的杏花。 他将杏花的正反两面都翻来覆去地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仿佛要刺入杏花中去,看透这其中的一切奥妙。 杏花虽离了根,但由于李不负与蓝凤凰来得很快,所以杏花还未太萎缩,依然保持着原样。 丁鹏神色变化,果然也似看出了什么来。 青青在旁解释道:“这是祖父托李大侠交给你的。这枚杏花的确出自忧愁谷,那里的杏花气味与别处的不一样,我一闻便知道。” 丁鹏道:“他老人家将这枚杏花托二位捎过来,还有说别的话么?” 李不负微笑道:“没有了,只此一花。” 丁鹏若有所思,道:“好,我明白了。多谢李大侠。” 青青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丁鹏一笑,道:“祖父他想让我知难而退。” 青青道:“知难而退?” 丁鹏道:“这位李大侠的刀法犹在祖父之上,而我却与他在十二月约有一战!” 青青面上不禁露出担忧之色,劝说道:“你......你该听一听祖父的话的。” 丁鹏笑道:“哈哈哈哈,祖父是祖父,我是我!如果我是我的话,那便偏要迎难而上!” 青青不再语。 她用毛巾细致地擦去丁鹏身上的一点点汗水,然后同丁鹏一起来到客厅,邀请李不负二人用宴。 宴席未上,丁鹏先道:“如今武林中所传最大之事,便是李大侠上武当一事了。我也很好奇,李大侠怎会大闹武当一场的?” 李不负随即将前因后果说罢,丁鹏这才恍然,随后笑道:“你们猜武当山上后来发生了什么?” 第五百一十二章 天尊的布局 “武当山上后来又怎样?” 丁鹏继续讲了下去: “武当山上,玄真师太被你一掌打得暴毙,武当掌门天一真人觉得愧疚,于是亲自带着玄真师太的尸体,同峨眉派的一众弟子前往峨眉派。” 丁鹏道:“天一真人此行本是想要亲口向峨眉的妙因师太道歉。不得不说,天一真人的确还算是正道中为数不多的靠谱的掌门之一。” 李不负道:“我此回上武当山,天一真人的为人举止, 确也还算公道。” 丁鹏忽想起了什么来,失笑道:“也不知这样的掌门是怎样教出柳若松那种徒弟的。” “可惜,天一真人现在即便想要再教出一个柳若松那样的徒弟,也是不可能的了。” 李不负道:“为什么?” 丁鹏道:“因为天一真人已经去世了。” “哦?” “他亲自护送玄真师太的尸体去峨眉,然而在他们刚刚上峨眉山的时候,竟遭到了一批歹人袭击!” 李不负道:“峨眉山上居然也会有歹人袭击?” 丁鹏道:“我们想不到, 天一真人同样想不到, 而那群峨眉派的师太们更是万万没有想到!” 李不负道:“这世道确实变了。” 换作任何一个时代,也绝没有这种事情发生过。 哪个贼人胆敢在峨眉山门里设下埋伏,袭击武当派的一代掌门人? 丁鹏道:“这帮贼人胆子实在不小!” 李不负道:“他们的实力自然也很强悍,所以他们就会有这个胆子!” 丁鹏道:“妙就妙在这一点,他们的实力很弱,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窝无家可归的小毛贼,而且据我调查,这窝山贼跟李大侠好像还有些关系。” “他们之前是连山十八寨上的盗匪,据说是被李大侠和谢小玉赶下了山,由东向西,一直流窜到了蜀中一带,竟在峨眉山附近做了一票大的!” 李不负眉头一紧,随即道:“那帮人,再多上十倍也不可能杀的了天一真人!此事后面必然有别的人作鬼。” 丁鹏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峨眉派上下的口径出奇的一致,都咬定了说天一真人是死在一帮盗匪的袭击下,别的人不信也没有办法。武当山此时已乱了套了。” 李不负叹道:“看来峨眉派已全部落入天尊之手了。” 丁鹏正色道:“先灭华山,这是天尊的第一步;再闯神剑山庄,是天尊的第二步;而杀了天一真人则是天尊的第三步棋, 往后天尊不知还有多少步棋能下, 看来江湖必然是要大乱的了。” 他们两人齐齐认定, 这些事件多半都和天尊有关;而且丁鹏的消息相当灵通,他连谢小荻闯神剑山庄的事情也都知晓。 丁鹏道:“如今就看天尊的第四步棋打算如何走了。” 青青突然问道:“那天尊使得武林动荡,江湖大乱,会影响到你们二人的决战么?” 丁鹏坚定地道:“不会。” “天下目前只有一个人能影响十二月的那场决战!” “是谁?” “谢晓峰!” 青青听到这个名字,思索了片刻,这时候一道接着一道的菜肴也端了上来。 “他真的有可能影响到这场决战么?” 丁鹏道:“我认为是不太可能的。但为了避免风险,过段日子,我会去找一找他。” 宴席终于摆好。 于是青青不再说话了。 众人都开始夹菜用宴,话题转到了一些江湖趣闻上面,没有人再谈论那些严肃的事。 ········· 李不负和蓝凤凰随即回到了神剑山庄。 他们回到神剑山庄的时候,铜欢正在苦练刀法。 蓝凤凰看着铜欢刻苦的背影,她突然想到了丁鹏,她在圆月山庄看到丁鹏的时候,丁鹏同样也在演武场上刻苦地练刀。 他们的刀法也很像。 丁鹏与铜欢的刀法本就是传承自一脉,都是学自魔教教主白小楼的刀法。 蓝凤凰在这一刻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她恍惚间想到,丁鹏与李不负之间的关系和铜欢与李不负之间的关系竟有些相似, 也隐约像是师徒一般。 她摇了摇头,将这种错觉甩出脑海, 随即看向铜欢练刀。 铜欢砍劈削刺, 练得虎虎生风,他的头上也满是大汗,但又练了几式刀法之后,他却忽地停了下来。 他停下来,并不是因为看见李不负和蓝凤凰来了。 他在一种忘我的状态下练刀,本是谁来了也不顾的。 铜欢突然停下来,是因为他没有,再没有别的刀招了。 他所会的,也仅有这些。 铜欢面朝着地,背朝着天,在汗珠与喘息声中不断地思考着,想要思索出接下来的刀法。 他思考了很久,也没有思考出来。 这种神秘而极速的顶尖刀法,原不是他的武学造诣能够补充下去的。 就在这时,李不负缓缓走了过去。 铜欢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又赶紧站起来。 李不负道:“你可以随意创招的,你觉得什么招式好用,你就可以用什么招式。你认为刀该往哪一个地方挥,那么你就朝着那个地方挥动就是了!” 铜欢又思考了很久,最终道:“我不敢。” 他不敢。 这样的态度没有令李不负生气,反而令李不负感到赞许。 李不负道:“你不敢,正是因为你体会出了这刀法中的玄奥,所以认为自己差得很远,不敢随意改动,对不对?” 铜欢垂着头答道:“是的。” 李不负道:“你不必垂头丧气,你能体会出这刀法中的玄奥与精华,证明你很有学刀的天赋,而且已比大多数人都要强了。须知,许多世间的愚人纵然将神刀秘籍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未必识得出来!” 铜欢道:“可....可是,我若无法推演出接下来的刀法,我临阵对敌时,该怎么办呢?总不能用残缺的刀法和别人去打吧?” 李不负道:“你若真的担心的话,我可以教你一招。足以让你应付无招可施的境地。” 铜欢兴奋了起来,问道:“什么招式?” 李不负道:“这一招叫‘流星经天’,算是你师父我以前的成名绝技之一了。” 铜欢口中默念着这个招式:“流星经天.........” 李不负道:“你瞧好了。” 李不负拿过铜欢手中的刀,手臂一动,远远抛掷,把刀掷了出去! 刀锋破风,刀身旋转! 这柄铁刀如同一道耀眼的流星,急速划过,直直钉在了远处的箭场的一处靶子上,没入进去! 铜欢呆了呆,道:“这也是刀法?” 李不负道:“这当然是刀法!而且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用出的压箱底的刀法绝技!” “这一招你一旦用出,你也就不必考虑接下来的刀法招式应该怎么变化了。” 铜欢问道:“为什么?” 李不负道:“因为你的手中已经没有刀了,当然就无须再考虑刀法的变化。这招是不是对你来说很有用?” 第五百一十三章 教徒弟 时光流逝,又到五月。 铜欢学了那一招“流星经天”之后,刀法竟真的开始突飞猛进,神速进步,在短短两、三个月间有所大变。 他整个人变得有了自信,此刻再度展开刀法来,开合回转,极有灵性,绝不会亚于那些名门大派出身的少年高手。 蓝凤凰时不时地,会与李不负一起在神剑山庄的试武场观他练刀,只觉铜欢的进步太过迅速,不由感到非常好奇。 有一日,她问李不负:“铜欢这两个月的进步,恐怕赶得上别的武者两、三年的修炼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李不负笑道:“自然是因为我那日指点了他一招‘流星经天’。” 蓝凤凰惊笑道:“那一招流星经天?你那招把刀扔出去之后,就什么不必考虑刀法变化的招数,真的对他有用?” 李不负道:“当然有用!” 蓝凤凰又好奇,又好笑,以她的武功见识当然明白,那一招的确称得上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要说能够补齐铜欢所学的魔教刀法中的“残缺”,那她是万万不相信的。 李不负向她解释道:“那一招对于刀法的弥补,效果当然只能说是差强人意,从某种程度来说,甚然是掩耳盗铃。然而对于铜欢心灵上的弥补,却是很有效的。” 蓝凤凰道:“心灵上的弥补?” 李不负道:“铜欢虽有个魔教长老的爷爷,可是他早年并不知道。而且他行走江湖很少,见识过的世面不多,他的内心深处难免还会带着些不自信,觉得自己比不上其他的同龄少年侠客。” “而我的‘流星经天’虽不是什么精妙的招数,可这一招教给他之后,他却知道,他这位刀削华山,掌震武当的师尊始终在他背后支持着他。” 蓝凤凰道:“如此他便自信了?” 李不负道:“他还将那招‘流星经天’练得非常熟练了。你有没有观察过,他最开始的半个月一直都在练习这一招,哪怕是现在,他每天最开头的两个时辰也是用来‘扔刀’的!” 蓝凤凰有些懂了,道:“他确实光在这一招上就下了很多工夫!是了,他练成之后,他心里面就有底了。他知道纵然自己的刀法变化不下去,也能有一样保命的绝技。如此镇定冷静之下,他反而能拥有自信,将刀法自然而然地施展下去,而不必瞻前顾后,妄加思虑了。” 李不负道:“正是这个道理。我告诉他,这一招乃是险中求胜,绝地反击的保命绝技。而且一旦用过一次之后,对手便会有了防备,使得此招威力大减;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时,都千万不要动用。” 蓝凤凰道:“你真正的意思是,你其实不想他动用这一招。” 李不负笑道:“是。” “这一招就好像是‘孔雀翎’一样。” “孔雀翎?” “孔雀翎真正的力量不在于它本身,而在于它带给人的自信。” “有了这种自信,人就能做成很多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事情。” 蓝凤凰看着天边升起的朝阳,与少年在演武场的身影,微笑道:“看来教徒弟倒真是一个并不简单的本领。” ········· “对了,说起孔雀翎,我倒想起来,那天谢小荻闯神剑山庄,我用孔雀翎对付他,又打了他一掌。他左臂受到重创,加之挨了我一记毒掌,按道理说,他应该偃旗息鼓,好好疗愈一阵才对。但是天尊居然紧接着便对武当派动手了。” 武林中的有心人已然猜测到,武当派一事极可能是“天尊”动的手脚,但是在明面上来看,至今武当掌门之死仍是一桩悬案。 ——有风声甚至说武当掌门是李不负下山之后,悄悄折返,尾随其后,然后击杀的。 而且这则消息传得太逼真,有形有色,若非那几日蓝凤凰一直和李不负在一起,她都要相信了。 蓝凤凰认为这些消息也是天尊散布出的,但是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天尊在首领重伤的情况下,还要去“勉强”做这么多事情。 李不负却道:“我若是谢小荻,我也要这么做。” “为什么?” 李不负道:“天尊消失了二十年,这一次刚刚回归,拨动棋盘,若是才下到第二步棋,便遭受挫折,中断计划,那岂非太打击士气,也让别人瞧不起了?” 蓝凤凰道:“那么谢小荻在受伤之后,还要故意做出许多大动静,目的是为了要旁人摸不清楚‘天尊’的隐藏实力到底有多少,使得天下各方对其都有所忌惮?” 李不负道:“是。或许只有在别人忌惮的情况下,谢小荻才能压服许多手下。否则如同银龙长老这等人物,若稍稍看出谢小荻一点不对的状况,那么各种心思和算计就会多起来了。” “但说起来,谢小荻还是不明白神人境界的强大。” 李不负道:“似谢晓峰,还有我,其实对于这些把戏都是不放在眼里的。甚至我觉得白小楼都没有太把谢小荻当回事。” 蓝凤凰道:“神人之境.......天下无论如何大变,神人之境都可安立不动,稳如泰山么.......” 李不负道:“接下来想必天尊还会有很多动作的,我们静观其变就是。” 果如李不负所料,接下来天下许多门派纷纷生变。 首先是海南剑派,据说是海南剑派的一名弟子得到高人相助,发起叛变,径直劫持了海南剑派的掌门人。 随后是崆峒派的两大长老突然坠崖而亡,掌门一直因伤病在床,门派中一时竟无主事之人;有一群弟子立即图谋不轨,一大帮人哄抢入崆峒派的藏书之地,将镇派的剑法拳法都夺了去。 而紧接着出事的,居然是少林派。 少林一向是武林圣地,正道之首,但是忽然有一人带着人马,赶上少林,说是要借藏经阁中的经书一阅。 少林群僧齐齐出手,布下铜人大阵,竟只是围困住他,未能将其击败。 后来少林寺才放出消息,说那人乃是失踪多年的魔教四大护法长老之首——金狮长老! 至此,魔教的四大长老已全都再次于武林中现身了! 李不负听到这消息之后,对蓝凤凰道:“天下已乱起来了。等过些日子,我打算将小玉和铜欢送到圆月山庄去,然后我们便找个时机,去废了谢小荻的武功吧。” 第五百一十四章 黄沙中的人 五月末,李不负便向谢掌柜说明意图,然后将谢小玉和铜欢带往了圆月山庄。 谢小玉能够出神剑山庄的大门,倒是高兴了好一阵子,铜欢却仍是不惊不喜,保持着每日的刻苦训练,从早到晚,周而复始,无一刻例外。 等四人到了圆月山庄,丁鹏与青青夫妇亲自出迎,将四人接了进去。 众人又大作宴会,丁鹏说自己四月份曾出过一次山庄,四处寻找谢晓峰,却未得其果。 谢小玉听了后,接口道:“莫说你了,连我这个女儿也不知道父亲天天在哪里去玩了。” 丁鹏笑道:“谢晓峰庄主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莫测,这也是正常的。他毕竟已是一位超然物外,只留侠名的武林前辈了。” 谢小玉撇嘴道:“我偏不相信他有那么厉害,我倒觉得我的师父更厉害一些。” “你说对不对?小欢?” 铜欢一边啃着一块鸡腿,一边连连点头附和他师姐的话。 丁鹏微笑道:“李大侠与谢庄主孰强孰弱,确未可知,不知李大侠对此可否谈论一二么?” 李不负也笑了:“无话奉告,若是谢庄主在这里,我还可以谈一谈。但是他现在不在此处,那在此番谈论中,他的武功一定就不如我了。” 丁鹏大笑道:“哈哈哈哈,李大侠果然是妙人。我偶时也会想,若是有一天我同时战胜了李不负和谢晓峰,登临天下第一之位,此后便独孤求败,无武可寻,孤独寂寞,又该怎样?” “如今看来,我还颇有向李大侠敬习之处,至少这份对于胜负强弱的洒脱,便值得我该好好一学!” 他自斟满杯,一饮而尽,敬了李不负一杯酒。 谢小玉道:“以后你也可像我师父一样,开宗立派,传授弟子,不也是件乐事么?哪需要像我父亲那么特立独行?” 丁鹏道:“我现时已在教弟子了,只不过教的是个蠢蛋柳若松。唉,我毕竟还是有些担心十二月那天,柳若松会输给你的。” 谢小玉眯着眼笑起来,道:“哈哈,你不必担心了,他那一天一定会输给我的!” 丁鹏道:“柳若松虽是老一辈的武当剑客,但既然连武当掌门都可能饮恨峨眉,那么柳若松若败在谢姑娘剑下,那也的确不是件罕事。” 青青在旁叹息道:“多事之秋啊。” 丁鹏抚住她的肩膀,道:“乱世出英雄,这等乱世,才正好让我辈好男儿建立不世之功!” 青青瞧了一眼李不负,欲言而止,最后还是说道:“魔教的叛徒们也现身了,就是不知以前的其他教众会如何选择。” 青青说的叛徒,指的是魔教的“金狮”、“银龙”、“铁燕”三大魔教长老。 青青是魔教教主白小楼的孙女,丁鹏得自魔教神刀传承,这些是李不负知道的,所以青青最后没有避讳话题。 丁鹏会心一笑,道:“我知道你又要提这件事,据说海南剑派之变,正是与银龙有关,而金狮的武功最高,如果他碰不上李大侠和谢庄主的话,便由我们将他留到最后杀吧。” 青青“嗯”了一声:“你杀了他们,也算了了祖父一桩心愿。” 丁鹏点头。 李不负忽道:“但是我有一请,请丁庄主等我回返之后,再去清理叛徒。” 丁鹏应道:“李大侠若需远游,我圆月山庄自可包下小玉姑娘与铜欢小弟的吃住。” 李不负道:“多谢。” 丁鹏又问:“不知李大侠此番要往何处去?” 李不负道:“崆峒。” ········· 李不负并不知晓谢小荻之所在,但他选择先去崆峒。 他的理由也很简单。 ——金狮长老上少林派,银龙长老策反海南剑派,崆峒同样也生变,如果崆峒之变真的与天尊有关,那么崆峒总也该有个主事的高手在。 这个主事的高手自然就有可能是谢小荻。 纵然此行找不到谢小荻,也无所谓,李不负仍可抓住天尊的中坚,逼问谢小荻所在。 李不负与蓝凤凰一路往西而行,来到陇西,还未至崆峒时,竟遇上一片暴烈的沙尘天气。 满天皆是黄沙与大风,举目一望,目中都是雾茫茫的一片。 风沙吹到面前这座小镇中来,将各处酒旗、桌椅、瓦片吹得东倒西歪,人们纷纷回屋躲避风沙,等待风停。 李不负与蓝凤凰也想找个落脚之处,暂时避一避尘土。 李不负将衣裳脱下,以内力撑起袖袍,鼓动衣衫,一只手持着挡在面前,衣衫支得仿佛一张大盾,护住两人的身躯,朝前方前进着。 走到小镇的街上,街上店铺早已紧紧闭门。 黄沙肆虐,风声怒号之下,竟难以找人询问客栈坐落何方。 幸好镇子不大,李不负探身在衣裳之外,稍稍一望,便望见小镇东边有一处较大的楼,于是往那处走去。 就在穿过南街,往东转时,李不负和蓝凤凰却突然看到了两个人。 在此等恶劣的天气之下,街上居然还有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站一坐,都在街上,一动也不动。 两人的身躯几乎要被黄沙所覆盖, 以蓝凤凰的眼力,远远看去,也只能依稀见得,这里有两个人正在对峙。 但这两个人的头发、脸上、身上,手上全都是黄沙,在这等天气下,实在难以辨认其面容。 但李不负却好似立马便认出了两人。 “我们过去看看他们。” 蓝凤凰道:“看看他们?你认得他们么?” 李不负没有开口,他拉着蓝凤凰走到了近前,仔细打量着这两人。 坐着的那个人手里还端着一个酒杯,但此时酒杯里装的不是酒,而是沙子。 但他还是握着酒杯,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人,仿佛已化为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而走近了看,才发现站着的那个人并不如坐着的人那样完全不动。 他是动的。 他的肩膀和手臂都在微微地颤动。 那不是一种紧张或恐惧的颤动,而是他的手臂好似随时都要拔出剑来! 站立的人掌心中正握着一柄剑! 哗! 就在李不负和蓝凤凰走到二人面前来时,站立的人突然出剑! 剑光一闪! 光芒从黄沙中穿透而过,绽出光彩,剑尖直指坐立之人! 坐立那人却当空抛起了酒杯! 这酒杯一旋,恰好迎上剑尖,套在了剑上,不住地转着圈! 杯中的沙子四溢而出,射向四周,剑尖击在杯底,发出“叮”的一声响。 沙子落尽,剑力亦消。 杯子掉回桌面,又被坐着那人伸手接过。 他竟只以一个小小的酒杯,便挡住了这气势如虹的一剑! 第五百一十五章 神人刀法 坐着的那人放下酒杯,忽然说道:“这些年来,你的剑法看来进步了不少。” 站着的人冷笑道:“世道艰辛,不敢不进!” 坐着的人又道:“唉,你学什么不好,偏偏要去学你的娘亲,她...她实是误人子弟!” 站着的人道:“她至少将我养育长大, 教我武功,而你呢?你做了些什么?” 坐着的人道:“我什么都没有做。” 站着的人道:“在二十多年前,你救过我一命,那次便可算是将我和你的恩恩怨怨、大仇小恨都偿清了!” 坐着的人闻言,举起酒杯,缓缓将其放入口中,却不料入口的全是苦涩的沙子:“是么.........” 站着的人道:“谢晓峰, 你的剑法是很高,我现在暂时还敌不过你,不过终有一天我会胜过你的!” 谢晓峰! 坐着街上的这位满身被黄沙遮住的人,居然就是谢晓峰! 那么站着的人又是谁? 听他们的对话,难道这人就是谢晓峰? 蓝凤凰看了李不负一眼,李不负对着她点了点头。 李不负已然看出,这二人的确就是谢晓峰和谢小荻! 蓝凤凰问道:“你是怎么认出他们来的?” 李不负道:“他们二人身上都有一股剑气,这种剑气是他们这种剑客所独有的,世间无双,独一无二,绝不会错!” 谁也没想到,李不负与蓝凤凰还未到崆峒调查情况,居然便在这里碰见了谢小荻! 谢小荻此时霍然转过头,毫不畏惧地看着两人,道:“李不负,蓝凤凰,你们来做什么?” 李不负淡淡道:“我来废你武功!” ········· 天下敢当着谢晓峰的面, 说要废掉谢小荻武功的人,大概只有李不负一人而已了。 李不负道:“你若武功不废,时时刻刻便想着为非作歹,统一武林,反而对你不好,使你入了魔道!” 谢小荻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他的年纪比起李不负还要大上不少,可现在却是李不负在教训他。 李不负却道:“我没有要教训你的意思,我不是你的师父,也不是你的父亲。我只是要给你一个废掉你武功的理由罢了。” 谢小荻手中握着剑,道:“很好,你随我来!我与你一战!” 他转身就要朝着外面行去,一只手却已将他拉住。 这只手已经有些苍老,掌痕斑驳,不再像是一位绝顶剑客的手,但它却的的确确是“天下第一剑”谢晓峰的手! 谢晓峰道:“你不能去!” 谢小荻道:“为什么?” 谢晓峰道:“如果你去了,你的武功就真的没了!” 谢小荻道:“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谢晓峰道:“你若没了武功,不能再用剑,你岂非比死了还痛苦?” 谢小荻冷冷道:“那也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谢晓峰叹道:“无论在谁看来,这件事都是与我有关的。偏偏只你一人觉得此事与我无关。” “你说呢?李不负大侠?” 李不负道:“我说是,谢庄主真的要拦我么?” 谢晓峰道:“若是你有个不成器的儿子, 你也会这么做的。” 李不负当然不否认这一点。 他只缓缓道:“当初在翠云峰上, 谢庄主以木枝为剑,花草为刃,万剑齐发之势,令我记忆犹新。今日换我回敬一招吧。” 李不负突然抛开衣衫,从腰间拿出了血刀。 ········· 血刀举在空中,软软的、薄薄的一柄刀,仿佛随时会被黄沙大风吹断。 但是当李不负将内力贯注其间的时候,血刀顿时就变得不一样了。 血刀立在半空,风与尘沙全都围绕着它打着转,好似其周围形成了一个“风”的漩涡,使得四周之风旋转不止。 谢晓峰脸上露出凝重之色,慢慢踏了一步,掌心附着一柄长剑,以此指向血刀,似在伺机而发! 他没有轻举妄动。 他知道这一刀绝不容易破。 李不负右臂猛然展动,血刀如同一面血色的旗帜,凌空挥舞,散发出阵阵强横的内劲,卷向天地。 这面血红颜色的“旗帜”将大风、黄沙、尘土、空气全都从四面八方号集而来,聚在周边,所有的沙尘都随着大风滚滚扬动,隐隐间发出闷雷的声音。 整条街道上的风沙好似都因此而变幻了方位,改变了走向! 一旁酒榻的酒杯、椅子、木桌、酒旗也全都被卷飞在空! 风卷沙涌,天地失色! 唯有一柄血刀还在风沙中不住地晃动! 这几乎已非人力所为,更似是传说当中的道家法术,上仙神通! 谢小荻吃惊地看着这一切,他才发觉,自己远远低估了李不负的实力。 甚至李不负以往在连山寨、武当山等等展现出的实力,都不过是其冰山一角而已! 这才是真正的神人之威! “我以往只以‘风雪’用刀,今日借风夹沙,沙凭风力,也不失其意!” 面对着这恐怖的一刀,谢晓峰突然抢身上前,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冲进了风沙之中。 与他一起冲进去的还有他的剑。 他明白,绝不能让李不负击出那一刀,否则就算他可安然无恙,但是谢小荻却绝对会受重伤。 因为在血刀的“号令”下,浩大的内力催动中,一颗颗的“黄沙”联结起来,也已成为了一阵阵的“刀风”。 就算李不负的血刀不是劈向谢小荻的,但是这些“刀风”刮到他的身上,滋味也绝不会好受! 当谢晓峰冲进“风沙”中后,沙尘忽地渐渐乱了起来,将二人的身形笼罩,不见其影。 ········· 茫茫风沙,眼望不穿。 风沙已将李不负和谢晓峰两人遮住。 蓝凤凰与谢小荻只能看见里面隐隐约约有两道身影在打斗,携风裹沙,衣袂翻飞,却看不出谁是谁,更看不出谁占上风。 蓝凤凰道:“谢小荻,他们打他们的,我可与你一战!” 谢小荻目中露出淡淡的不屑,道:“女人也来插手这一战么?” 蓝凤凰叱了一声,一条绿头小蛇忽从其袖中飞出,随风而飞,张口咬向谢小荻! 谢小荻侧身躲过小蛇,面前已有一掌朝他拍来! 谢小荻怒火中烧,道:“上回若非谢掌柜在旁帮衬,你无可能胜过我!这次你还要猖狂么!” 他拔剑而向,转即便同蓝凤凰缠斗起来。 不过片时,风沙渐远去,李不负与谢晓峰的惊天打斗逐渐远离了此地,带着风沙龙卷,朝着小镇外而去。 随着二人离开,蓝凤凰与谢小荻的打斗也更加激烈! 第五百一十六章 毒掌 茫茫风沙,陇西小镇。 小镇只有东南西北四条街,纵横交错而列,成十字而列,四条街道所受的风沙肆虐正在慢慢减退。 李不负与谢晓峰从东街打到了西街。 而在空无一人的东街上,蓝凤凰与谢小荻的交手也尤为激烈! 谢小荻使出了全力,一身剑法施展到极致,他的剑法所会极杂,既有海南剑派剑法的狠辣,又有点苍剑法的空灵,还夹杂着华山剑法的犀利。 他将毕生所学的剑法全都融贯使出后,将蓝凤凰稳稳压制在下风。 ——只因风沙犹大,蓝凤凰的毒功与暗器都不便施展,所以实力还是打了不少折扣。 就当大风慢慢缓和下来,这场可怕的天灾即将过去之时,蓝凤凰左手一动,撤开身位,自怀中取出了一个金色的圆筒。 此物正是孔雀翎! 谢小荻见识过此暗器的威力,还未等孔雀翎发动,已立即上前,右手以剑欲要刺中“孔雀翎”,削破此器! 蓝凤凰一个侧身,躲开一剑,谁知谢小荻的一剑竟是虚招,他转手一握,左手使出“小擒拿手”,凌空变招,想把孔雀翎夺入自己手中! 哒! 蓝凤凰竟将珍贵的“孔雀翎”一下抛在空中,使其随风而飞! 随即她一掌直直拍向谢小荻的胸口! 谢小荻忽地明白,方才蓝凤凰只是在做圈套,故意引自己出手夺孔雀翎。 他急忙提掌,挡住蓝凤凰的掌力,蓝凤凰的玉掌却只是一沾即收,随即回身落向远方。 孔雀翎“哐当”一下,落在酒摊之下,谢小荻却没有去抢。 他的脸色泛着绿,嘴唇轻轻颤抖,那一掌他看似接得轻描淡写,却是受创不轻。 蓝凤凰摇了摇手腕,道:“你旧伤未愈,上次所中的毒也没有完全祛除,不知怎么有胆量到这里来挑战谢晓峰的!” “难道你是吃准了谢晓峰不会为难你?” 谢小荻不说话。 他的身体的确如蓝凤凰所说的那样糟糕。但他没想到的是蓝凤凰只是和他对了一掌,便看出了他外强中干,油尽灯枯的状况。 蓝凤凰道:“你这次中的毒是我才调配出来的,恰好可以引发你上一次所中毒掌的毒性,两毒一阴一阳,阴阳互融,会把你的经脉摧毁殆尽。” 谢小荻不敢再动。 以他的内功,确已察觉出了蓝凤凰所言非虚,他目前只能勉力以内功镇压住毒素,使之不得扩散。 但偏偏蓝凤凰的掌力也很不弱,令他既要花一部分内力来压制毒性,又要用内力来抵御内伤,体内乱成一团,首尾难以相顾。 蓝凤凰道:“你乖乖自废武功,我可放你一马,给你解药。” 谢小荻不语。 过了少顷,他反而忽然问道:“你用的是什么掌法?” 蓝凤凰微笑道:“那是‘天绝地灭大搜魂手’,只不过我又将我的毒掌功力融入了这门掌法中,我虽只轻轻碰了你一下,但是后劲却愈发难以抵挡,是不是?” 谢小荻道:“好,很好。这种武功失传很久了,想不到你还会。” 蓝凤凰没有向他解释这是另一个世界学来的,而是直问道:“你废不废你的武功?” 谢小荻突然又道:“掉落地上的那种暗器,是不是传说中的孔雀翎?” 他也知道“天下第一暗器”孔雀翎的名声。 “是又怎样?”蓝凤凰说,“你想拖延时间?等你父亲来救你?” 谢小荻冷冷道:“那只怕还不劳烦他老人家!” 蓝凤凰道:“那你等的是谁?” “他等的是我们!” 说着,消散的风沙中又显出来两个人。 ········· 来的两人中的其中一位是失踪已久,叛逃而出的华山派前掌门太华子。 另外一个生得狮口阔鼻,大头圆眼,满头乱发中夹带着黄沙,却生得半副异域面孔,正龙行虎步地走来。 太华子道:“李夫人毒功高强,掌力深厚,果然了得,不过还请李夫人交出解药来,否则我旁边这位前辈便要对你不客气了。” 蓝凤凰道:“哦?怎么不客气?” 太华子笑道:“你恐怕不知道我身边这位前辈是谁吧?没关系,我为你介绍介绍,他就是刚刚才从少室山下来的,昔年魔教号称‘教主之下,神拳第一’的金狮长老。” 蓝凤凰道:“原来是魔教的叛徒。这种人我已见过不少,倒也没觉得他们有多厉害。” 金狮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银龙、铁燕那些废物,和我可不一样!” 他开口一笑,嘴巴几乎要咧到耳朵边上,从他大口中发出的笑声轰轰而响,将周围屋顶的沙尘都震落许多。 蓝凤凰不禁皱眉,暗道:“金狮的内功果然深沉,这三人联合起来,我恐怕不是对手。” 她回望了望另一条街道上的李不负与谢晓峰,二人已不知打到哪里去了,竟变得无所动静。 金狮长老又道:“你叫蓝凤凰是吧?不错不错,你的武功很不错。若你生在当年,那说不定可以挤掉银龙,排在第二位护法长老,金狮、蓝凰、银龙、铜驼,铁燕,恐怕排名该这样来排了。” “不过,你却还是非我敌手,你速速将解药交出,归顺我天尊,我可饶你一条性命。” 蓝凤凰还未开口,谢小荻突然掠到太华子身边,封住自己胸口几处穴道,说道:“金狮长老,你在此处抵御,我有伤在身,先行一步,到时候我们在崆峒会合!” 金狮长老爽朗地一笑,道:“你走便是!我将解药取得之后,便来找你们!” 他言下之意,浑然没有将蓝凤凰放在眼里。 太华子立刻抱起谢小荻,展开脚力,远遁而去,消失在黄沙之中。 蓝凤凰也没有去追,她明白,眼前这个敌人相当可怕,她必须全力应对。 金狮长老道:“我听说你有一个很厉害的丈夫李不负,怎么不叫他出来与我对敌?” “李不负独闯武当,而我却敢自上少林,我倒要看看他与我之间,到底谁的拳头更硬!” 金狮长老似是颇有要和李不负一较高低的意思。 话到此处,一个人横空落下,宛如凭空出现的一样:“你很想和我比一比?” 金狮长老看向倏然出现的来人,缓缓问道:“你就是李不负?” “正是。” 金狮长老笑了:“你的轻功很好,比银龙还好,不过以我的经验来看,轻功好的人,往往硬功都不太强,你若真要和我比拳头,你肯定不是我的对手!” 李不负道:“那我们就试一试吧。” 第五百一十七章 一空到底 金狮长老放声而笑:“好,试一试就试一试,只怕你试过之后,便没了性命!” 他右脚一跺地面,身躯冲天而起,一拳猛然挥出,掀动起阵阵破空的劲风声,轰向李不负的脸! 李不负身子一动,忽地闪开,绕到了金狮长老的身后。 金狮长老反应极快,反手一拳,用出一招“霸王弯弓”,横身拉转,拳头又劈向身后! 当他拳风劈至之时,李不负的人却又不见了。 金狮长老再定眼一看,李不负却在一处屋顶上站着,仿佛从来都没有移动过。 他冷哼一声,问道:“这算什么本事?” 李不负道:“这不算什么本事。只是我独创的一门身法。” 金狮长老道:“但你说的是要与我比较拳法!” 李不负道:“到了我们这等境界,身法和拳法本就是不分彼此的,身即是拳,拳即是身,你连这个道理也想不明白么?” 金狮长老怒喝一声:“休逞口舌之变!” 他怒气冲冲,双拳交在一起,突然结了一个古老神秘,姿势古怪的拳印。 吼! 他在原地站立了约莫五个呼吸,随即大吼一声,内功涌动,气劲外放,乱发根根炸起,轰然将脚下的沙尘震起一丈之高! 沙尘四起,黄烟弥散,蓝凤凰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就在蓝凤凰刚刚一退的瞬间,金狮长老如一头发狂的野兽,从沙尘中极速冲出,扑向李不负! 他的速度在这一刻竟得到了不少的增加,飞快掠向李不负,又朝他打去一拳! 面对这来势汹汹,力量与速度均达到极致的一拳,李不负反而没有选择躲闪,而是笔直地一拳迎了上去! 砰! 金狮长老被李不负的拳力震得连连倒退,一连退出了七、八步才稳住身形。 而李不负微微侧身半步,居然还是一副风轻云淡,轻松寻常的样子。 金狮长老双目变得血红,说话有些神志不清:“好,好,好拳法!你看上去是个小白脸,但是拳头的功夫却硬得很,我跟你打!” 他双腿重踏在一处墙壁上,将那处墙壁踏得粉碎,身躯借力横冲向李不负。 “你若能接下我的霸王五拳,那便算你本事!” 金狮长老冲到李不负面前,展开他的“霸王五拳”,向李不负发起凌厉进攻! “霸王渡江!” “霸王弯弓!” “霸王打虎!” “霸王冲阵!” 金狮长老的霸王拳法并不复杂,只有简简单单的五个招式,但是这五个招式却都是千锤百炼,凝缩而成的,用出来连贯统一,霸道无匹! 他一气攻出四拳,若换做别的武者,绝难接下这四记刚猛无比的拳力! 但是李不负接下来了。 他也出了四拳,每一拳都与金狮长老相击在一起! 以拳击拳,以硬胜硬! 四次剧烈的拳头碰撞,巨大的撞击声几乎传遍了整座小镇! 小镇中的人以为是沙尘风暴还未过去,本打算出门探一探的人又赶紧缩回了头去! 金狮长老气喘吁吁,怒视着李不负,狂吼一声道:“你若是还能接下我第五拳,我便服了你!” 李不负道:“第五拳是什么?” 金狮长老道:“霸王别姬!” 他忽地露出了很凝重的样子,这一拳他打得仿佛很认真,很仔细。 他原本的拳力走的是刚猛、霸道一路,但现在他却像是个老人在慢吞吞地打太极,一板一眼,每一个动作都极慢。 这一拳招果真如同其名字“霸王别姬”一样,依依不舍,难分难离! 但李不负看见这一拳,脸色终于认真了起来。 他当然看得出,这慢吞吞的一拳所蕴含的力量,比之前的四拳都要强猛得多! 轰! 金狮长老将拳头击了过来! 李不负变拳为掌,双手平推,竟也用出一种很慢的掌势,缓缓将面前的掌力推了出去! 拳掌交在一起。 砰。 这一次碰撞并没有先前那般巨大的声响,可是其中力量的对拼却似海底的暗流涌动,无声无息,无比可怕! “你......这是少林寺的般若掌?” 金狮长老这一次没有被击得后退,而是依旧保持着那出拳的姿势。 李不负道:“正是。” 金狮长老的一头乱发都已散了下来,他叹道:“少室山的那些所谓高僧,没有一个有你这样的掌力的。” 李不负道:“嗯。” 金狮长老道:“这一掌是‘般若掌’的最高境界‘一空到底’?不是的,我在少林寺上也见过一个会使‘一空到底’的和尚,他也没有这么厉害!” 李不负道:“厉害的是人,不是掌法。” 金狮长老道:“是,你说得对,厉害的是人,不是掌法!” 一阵风沙刮过,金狮长老的身躯也随着风摇晃起来,嘴角渐渐渗出鲜血。 他在这一掌下,已受了不轻的内伤! “但是我还是不服你!” 金狮长老口中一边吐血,一边一字字地说道。 李不负道:“为什么?” 金狮长老道:“因为你用的是掌力,而不是拳力!” 李不负道:“好!我成全你!” 李不负突地撒手,变掌为拳,凌空而击,“嘭”的一声,拳劲隔空击在金狮长老的胸口! 金狮长老轰然倒退,口中狂喷鲜血! 李不负左拳又击出,拳风轰鸣,劲力依然击在金狮长老的胸口! 金狮长老再被击飞! 李不负不断出拳,金狮长老在空中不断地被打得翻来覆去,口中也不住地喷血。 在挨了五拳之后,他终于重重摔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或许是李不负故意留手,或许是金狮长老确实内功深厚,能抗能打,挨了这五记“大金刚拳”之后,他竟然还没有当场死掉。 金狮长老按住胸口,喘了口气,道:“你的拳力很不错,哈哈哈哈......差一点我就被你打死了!但是现在我告诉你,你......你不能杀我!” 李不负道:“我不能杀你?” 金狮长老道:“不错!你不能杀我!” 他缓缓从衣服里掏出一枚铁令,将其展示给李不负看。 “这是天下公认的免死铁令!是武林中三大门帮,四大世家,七大剑派联合发出的,有了这块免死铁令,谁也不能杀我!” 金狮长老道:“银龙告诉过我,说他与你交过手,正是由于他有免死铁令,所以你不敢杀他!铁燕夫妇二人在圆月山庄没有被你所杀,也是因为亮出了这块铁令吧?” 李不负脸上忽露出种奇怪的神情。 就连蓝凤凰看待金狮长老的眼神也变得十分耐人寻味。 李不负问道:“你和银龙护法是不是以往有什么仇怨?” 金狮长老微微一愕,答道:“那是许多年前才有了。那时候我嫌他为人阴险,常常用拳头教训他,但自从魔教解散过后,我二人便再也无何瓜葛了。” 李不负道:“那就难怪了。” 金狮长老道:“难怪什么?” 李不负道:“难怪他要害你!” 金狮长老咳嗽两声,又咳出两口血来,问道:“害我?什么意思?” 李不负道:“意思就是银龙希望你遇见我,然后不知天高地厚地死在我手下。” 金狮道:“我........我这是真的免死铁令!” 李不负走过去,夺过金狮长老手里的“免死铁令”,道:“免死铁令在我这里看来,实在算不得一个什么东西。” 他随手一揉,竟将这块被天下人视为珍宝的“免死铁令”变成了一团废铁。 第五百一十八章 神刀斩 ,江湖风云第一刀 金狮长老看见李不负将号称无论犯下什么罪孽,都可在武林中免除一死的“免死铁令”揉成了一块废铁,双眼呆滞,说不出话。 过了半天,他才道:“你......你纵然不怕遭到天下世家、七大剑派的追杀,但你连神剑山庄的面子也不给?” 李不负有些好奇地看着金狮长老,问道:“你不知道方才我去了哪里?” 金狮长老才似刚反应过来一样,问道:“你方才去了哪里?” 李不负道:“我方才在和谢晓峰一战,他如今离开了。” 李不负虽未说谢晓峰是怎么离开的,但是金狮长老难免会想到的是,“胜留败逃”四字——难道“天下第一剑客”谢晓峰输给了李不负? 金狮长老突然面上的表情变得极为好看,变来变去,神色中交杂着狂怒、不甘、悲痛,似是一头发觉自己掉入陷阱的老狮子。 “银龙........” 李不负道:“现在你服了么?” 金狮长老在连续的咳嗽声中,哈哈笑道:“我服了!我服了!因果报应,银龙啊银龙.......想不到我最终会因我最瞧不起的人而死!哈哈哈哈哈!” 他狂笑声中,口中的血喷溅出来,满脸皆是,态若疯狂! 他大笑着,李不负却并未急着动手杀他。 因为照他这般癫狂下去,纵然没人动手杀他,他自己也会死在这座偏僻的小镇上的。 过了半晌,金狮长老突然道:“李不负,我金狮一生未曾求人,我敬你是个英雄,我求你一次,我想要一个机会!” 李不负道:“什么机会?” 金狮长老咬牙切齿地道:“让我去杀了银龙!” 李不负道:“你去哪里杀他?” 金狮长老道:“我们叛逃出的三大魔教长老如今都在和‘天尊’合作,我上少林,银龙去海南,谢小荻亲自来了崆峒!” 李不负道:“你要去海南杀他?” 金狮长老道:“是!” 李不负道:“我怎么保证我放过你之后,你真的会去杀银龙?” 金狮长老道:“若我未看错,蓝凤凰夫人应当是位用毒的行家,你大可以让她在我身中种下一种奇毒,按时与我一定解药便是了。” 李不负有些奇道:“你现在倒变得聪明起来了。” 在他看来,金狮长老本是个武功极高,脾性自傲,但却常常被人利用而不自知的人。 金狮长老道:“那是银龙以前想出的法子!说是可以让我们魔教控制手下的人,我一直认为这办法很不错,但却被老教主给否决掉了。” “今日想不到是用在我自己身上!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狮长老的笑声显得极其悲凉。 “你不答应也就罢了,若真要杀我也尽管动手,我金狮绝不皱一下眉头!” 蓝凤凰正在收好孔雀翎,此时闻言,瞧了李不负一眼,忽道:“不如由他去吧,我还可以他来试一试毒。” 李不负看了金狮长老半晌,点头答应道:“好。” ········· 风沙渐去。 李不负在小镇上逗留了两天,这两天不但蓝凤凰给金狮长老下了种奇毒,而且李不负还以自己的“神照真气”替他治好了一半的内伤。 按照李不负的预计,等金狮长老找到银龙长老的时候,他的伤势应当就恢复得七七八八,足以对付银龙长老了。 金狮长老临走之时,大笑不已:“谢小荻告诉我,老教主还没有死,所以逼得我们金狮、银龙、铁燕不得不和天尊合作,想不到天下无边,英雄辈出,老教主也不过是其中一人而已。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说完,便往东南而行,再不回头了。 等他走后,蓝凤凰才开口问:“两天之前,你与谢晓峰一战,最后结果如何?” 李不负道:“谢晓峰在看到太华子与金狮到来之后,他便自己离去了。我也未去追赶。” 蓝凤凰又犹豫了一下,才道:“如果你真的要和他一决胜负的话,你们谁的把握要大一些?” 李不负笑道:“我觉得是我胜。” 蓝凤凰亦笑道:“他也觉得会是他胜么?” 李不负道:“他心里怎么想,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 随后,李不负与蓝凤凰又到了崆峒山去,搜寻一番,并未找到谢小荻的踪迹,便在六月时返回了圆月山庄。 六月,天气大晴。 但李不负和蓝凤凰刚刚回到圆月山庄,便得到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谢小玉不见了。 丁鹏对此也感到非常抱歉,解释道:“小玉姑娘她有一天独自出门去玩,没想到一去便没有回来,只托人送回来一张字条。” 他将字条交给李不负,上面寥寥几字写着: “我决意独自修炼剑法一段时间,真正地去游历江湖,师父师娘勿念。小玉留。” 李不负想了想,道:“既是她自己的想法,那便随她去吧。” 蓝凤凰道:“这孩子,若换作往日也就罢了,此时的天下正乱成一团,她现在离庄,难免要遇到不少危险的。” 李不负微笑道:“正如丁鹏所言,若非乱世,怎能造就英雄?” 丁鹏忽地一笑。 这正是他先前所说过的话。 李不负接着道:“小玉她兼有我的弟子,谢晓峰的女儿,丁鹏庄主的客人,谢小荻的妹妹四重身份,天下敢动她的人应当不多。只有铁燕夫妇值得一虑罢了。” 蓝凤凰闻言道:“那我们再出庄一次,先将铁燕夫妇杀了?” 李不负笑道:“不必。那样小玉想要的游历也就显得没什么意义了,我们注意些江湖中的动静风声便好。” 随即李不负、蓝凤凰又同丁鹏青青二人去往练武场,观看铜欢练刀。 铜欢的魔教刀法已颇具雏形,他本身练得刻苦,再加上丁鹏在这段时间里不吝对他赐教,所以他的刀法进步得非常快。 而练武场中另外一位练刀的人,居然是柳若松! 而且柳若松练的刀法与铜欢出自一门,也是魔教教主的刀法! 丁鹏见此笑道:“柳若松在十二月十四日,还要与小玉姑娘有一战,所以我也传了他一些刀法。” 李不负瞧了几眼后,点评道:“看起来他的天赋还不错,学刀学得挺好。” 丁鹏道:“他的天赋倒是一般,只是他知道,学我的‘神刀斩’刀法,是他唯一可以翻身的机会,所以不得不拼命地练罢了。” “一个人若是拼起命来,那就很可怕了。” 李不负道:“神刀斩.......这就是小楼教主与你所用刀法的名字?” 丁鹏笑道:“是的。这种刀法重神意,而不重形式,通常来说,神刀一斩,便可决出胜负了。” 说到这时,柳若松手中铁刀一闪,“嗤”的一声,将一道木桩一劈为二,干脆利落! 第五百一十九章 天魔神血丹 一根木桩干脆利落劈断,断面齐整,纹理俱现。 这正是出自柳若松学的“神刀斩”。 他擦了擦汗,而李不负在旁拍手称赞:“好,好刀法!” 柳若松看向李不负,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多谢李大侠, 弟子学艺不精,只望没有给师父丢脸。” 丁鹏笑道:“我这辈子最丢脸的事,就是收了你为徒,你还嫌给我丢脸丢少了么?” “不敢不敢,弟子不敢。” 柳若松见状,立即转移话题, 请求道:“不知李大侠有何见教, 可否指点弟子一二?” 他心里打着算盘, 认为丁鹏指点过铜欢,那么李不负指点一下自己,两相扯平,想必李不负不会拒绝。 李不负却道:“我不指教。” 柳若松竟也不问原由,而是应道:“好,多谢李大侠了。” 李不负悠悠道:“我不指教你的原因,正是因为你的这些虚伪的言辞、为人,着实有些让我恶心。” 柳若松仍道:“李大侠教训的是。” 李不负哈哈一笑,不再多言。 丁鹏也笑了起来,道:“他若不是靠着这样的做人风格,恐怕去年十二月便已死在我的刀下了。不得不说,他在这方面也是个了不得的人才!” 柳若松被二人百般羞辱,还很沉得住气,低着头,闭着嘴,一句话也不反驳。 他神情间也无任何怨恨之色。 待得二人走后,他又老老实实地练武用刀,一如往常。 蓝凤凰在临走时, 忽对青青说道:“这人比深山中的毒蛇还毒,丁鹏庄主怎会起了兴致,收他为徒的?” 青青微笑道:“柳若松是毒蛇,丁鹏却是鹏,一只毒蛇再怎么毒,也斗不过大鹏的。” ········· 已至六月中旬。 “天尊”在这个月来没有什么动作,武林中的各大门派暂时缓了口气。 铜欢与柳若松继续刻苦地练刀,谢小玉依然没有消息。 而李不负则在计算着谢小荻的死期, 如果谢小荻找不到解毒的法子,那么谢小荻纵能凭借内功压下一时毒性,但也必死无疑。 然而就在这一日,丁鹏忽然找了过来,道:“祖父在忧愁谷里,忽然遣人送来一封密信,邀请你去一趟谷中,而且请你越快越好。“ 李不负道:“越快越好?” 丁鹏道:“是的!信上面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剑神’谢晓峰突然造访,要讨取魔教的一枚救命圣药‘天魔神血丹’。” 李不负微微一愣,随即什么都懂了。 ——谢晓峰向白小楼讨要之药,必定是为谢小荻解毒所用。 ——而谢小荻所中之毒,是李不负和蓝凤凰动的手, 如果白小楼给了灵药,为其解毒,便得罪了李不负;如果不给,又难免要与谢晓峰起冲突。 ——白小楼请李不负直接去,与谢晓峰对峙,他便可撒手不管,轻松许多了。 李不负笑道:“这位魔教教主还真是老狐狸。” 丁鹏道:“我也打算一起去,见一见‘剑神’谢晓峰。” 李不负却道:“丁庄主,你还是留在圆月山庄中为好,否则我若与谢晓峰打起来,忧愁谷中大乱,这里便一时无人坐镇了。” 丁鹏道:“你担心铜欢在山庄中遇到危险?” 李不负道:“调虎离山后,谢小荻若带人杀入圆月山庄,这便麻烦了。” 丁鹏略一沉吟,苦笑道:“那好吧,我让青青随你们一起回去,我留下来。” 他还是对谢晓峰的剑法很好奇,所以让青青回去,有意使其回返后,将忧愁谷中发生的一切口述给自己。 李不负随即唤上蓝凤凰,与青青一齐赶往忧愁谷。 ·········· 忧愁谷中。 百花又开。 外面有的花这里也有,外面没有的花这里也有,夏季开放的花这里已然盛放,别的季节才会绽放的花,这里居然也在开着。 此间四季如春,好似永远都是春天的样子,永远无忧无虑。 李不负第二次来,不禁感叹:“难怪小楼教主说忧愁谷非人间所有,与世隔绝,此地确非人世。” 青青笑了笑,回到忧愁谷,她便似回到自己的家一样,变得自由自在,轻车熟路地便带着李不负和蓝凤凰二人到了其祖父居住的小楼旁边。 小楼旁有杏花树。 树下还有一张棋盘,两人对弈,杏花满地。 等三人来时,谢晓峰察觉到了什么一样,落下一子,忽道:“你让我今日陪你下完此局棋,便将‘天魔神血丹’交给我,原来意不在棋,而是要等人。” 白小楼道:“此事乃你们神人的恩怨之争,我不敢插手。这局棋谢庄主若有意继续下,我还可奉陪到底,纵再下完三天三夜,也无不可。” 谢晓峰却已起身。 白小楼也随即罢棋不下,站起身来,瞧向李不负,道:“二位若需一战,可到谷中的细雨涧去,还请二位莫要在这里打起来,免得楼毁花葬。” 谢晓峰看向白小楼道:“你不想看我们的神人之战?” 白小楼道:“我已老了,对什么东西都提不起兴趣了,只想每天养养花,下下棋,其余和我都没有关系了。” 谢晓峰道:“若我非要你看呢?” 白小楼神色一凛,缓缓道:“什么意思?” 谢晓峰道:“你不成神人的秘密,我也有所猜测。” 白小楼突然面色一变,回身上楼,过不多时,他从屋中拿出一个玉盒子来,放在棋盘上面。 玉盒打开,只有一瞬,盒盖便又关上。 一股浓浓的药香弥漫在院子里面,和杏花的花香混合在一起,沁人心脾,使人神清气爽,毛孔舒张。 蓝凤凰赞道:“好药。” 白小楼道:“这枚‘天魔神血丹’在加入了忧愁谷独有的忧愁草之后,比起以往更加精粹,效用无穷,不敢说‘活死人而肉白骨,救五脏而治膏肓’,但也差不太多了。” 他看了看李不负,又看了看谢晓峰,忽道:“这枚药我放在此间,你们自己决定如何分吧。” 青青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白小楼,她想不到一向威严稳重的祖父,面对前来谷中讨药的人会说出这种话。 白小楼对着青青道:“我们上楼。” 李不负忽道:“等一等。” 白小楼道:“等什么?” 李不负道:“谢庄主,你如果肯将小楼教主不晋升神人的秘密告诉我,我便将这枚‘天魔神血丹’拱手让与你了。” 白小楼的表情顿时变得相当复杂起来。 . 第五百二十章 白小楼的武学之道 白小楼的脸色变化,李不负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白小楼忽问道:“你想知道那个秘密?” 李不负道:“我很想知道。” “真的?” “真的。” 白小楼想了许久,居然平静了下来,道:“好,剑神谢晓峰,你讲。” 他没有称呼“谢庄主”,而是直呼剑神谢晓峰的名字, 语气中带着警惕与不善,显而易见,他已作好了随时作战的准备。 在场的三个人,有两位是神人境界,另一位虽不是神人,却拥有着不亚于神人的实力, 谁也不愿意“二虎相争,必有一伤”,而使得剩下的另一个渔翁得利。 青青忽从腰间取下一柄弯弯的刀, 递到白小楼的手上。 “祖父,丁鹏让我将‘小楼一夜听春雨’带给你。” 丁鹏显然也预料到了可能出现的情形,所以将“魔教神刀”教青青替白小楼带了回来。 白小楼接过神刀,看也不看,便托在背后,道:“好!” 谢晓峰面无表情,问李不负道:“我讲出秘密后,你便将此丹让与我,并交到小荻手里?” 他问话问得很巧妙,说的是要将“天魔神血丹”交到谢小荻的手上,而非简单的自己拿去。 李不负居然也立刻点头,道:“是!你尽管拿去,给谁都可以,我绝不阻拦。” 谢晓峰好似想到了什么, 踌躇了很久,终于道:“以他人秘密作为交换,本不是什么光明正大之事,今日为之, 亦是不得已,请小楼教主见谅。” 白小楼道:“事到如今,何须怪责?” 谢晓峰便道:“按小楼教主惊才绝艳的天资,本该早就晋升神人之境,只可惜他迟迟未入,并非不得而入,而是不愿意入。” 李不负道:“哦?” 青青与蓝凤凰听得也很好奇,神人境界乃是天下武者梦寐以求的境界,怎会还有人不愿意突破境界的? 谢晓峰道:“这听来有些奇怪,但其实人各有志,并不是每一个江湖人都追求的是至高武道境界的。” 这句话他是有资格说的,因为他曾化身“没用的阿吉”,到江湖中的探寻自我;纵然他后来晋升神人,到了这等境界,他也依旧低调,过着自己的生活。 若不是为了儿子谢小荻,他是绝不会重出江湖的。 谢晓峰道:“但后来,魔教解散一事,却很蹊跷了,若说小楼教主是堪破红尘, 无意纷争,他又何必建立魔教,横扫天下?” 白小楼冷哼一声,道:“人的心总会是变的,也许是我高处不胜寒,突然之间,改变了心态呢?” 谢晓峰道:“的确有这种可能,然而我后来却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白小楼忽叹了口气,仿佛已知道谢晓峰要说什么一样,道:“你不必说了,由我来说吧。” 他并不是要对李不负说,而是转过头,对着青青道:“这件事我本该早告诉你们的,若不是当初我一念之差,你的父母也不会死。” ········· 白小楼开始慢慢讲述起当年魔教的一段“辉煌往事”。 “我当年得到‘神刀斩’的刀法后,如获至宝,刻苦修炼,不过几年,便有了大成。我甚至认为我比开创神刀斩这门刀法的前辈的成就会更大。” “后来我见正道中人太过虚伪,我瞧不起他们,于是自己开创了小楼教,也就是魔教!” “一开始大家的目的都是快意江湖,不受拘束,干干脆脆,洒脱地做人!但迅猛发展,广收教众之下,魔教中人不免渐渐变得良莠不齐,鱼龙混杂。” 一阵风吹,杏花落下,恰好落在白小楼的左手上。 白小楼一抚杏花,道:“我那时未曾在意,认为只要我晋升神人境界,成为真正的‘陆地神仙’,不论什么心怀不测的人,我都能将之压服!” “只是就在我凭借天赋,修炼刀法,修至神人门前之时,我突然发现此路不通。” “什么叫此路不通?” 青青疑惑地问。 白小楼解释道:“就是这神人之境,是要面对自己的过去种种,超越自己,一跃为龙!然而愚人不知,想要胜过别人容易,这世上最难之事,便是胜过自己!” “您胜不过?” 白小楼目色一凛,道:“我天下无敌,还有谁能胜得过我?” “连您自己也不行?” “不错!连我自己也不行!” 李不负叹道:“除非你肯将自己变弱。这样便好胜过你了。” 李不负突然想起了“天机老人”、“公子羽”,他们正是欲将自身武功皆忘,以期胜过自己;然而最后却落得心智皆惑,神人颠倒,不但未能更进一步,反而武功大减,变得极不稳固。 白小楼没有走这条路。 李不负和谢晓峰都能明白他的顾虑。 他担心自己也变得像天机老人和公子羽那样,武功不进反退,反在其中迷失了自我。 所以他没有选择按照这条路去突破神人。 白小楼接着道:“我当时想着,我若真要纵身一跃,抛下所有,突破神人,必定要先归隐到一个无人之处,再慢慢参悟,绝不能再在魔教教主之位的位置上坐着。否则若是晋升神人之路的哪一步出了差错,生出变化来,我更难以应付。” “于是你便选择解散了魔教?” 李不负问道。 这样一来,那个武林中关于“魔教解散”的悬题才能真正说的通。 白小楼点头:“我本也可传教主之位与他人,但金狮骄傲、银龙阴险,铜驼无智,铁燕记仇,皆非教主人选,我又不愿让青青的父亲再做教主,掺入武林纷争,所以与其让这些护法长老败坏掉魔教,不如就地解散为好!” “而令我没有算到的是,在我下令魔教即将解散之后,魔教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竟然被正道趁势煽动起来,犯上作乱,齐齐叛变!” 千算万算,人心最难算,这比武学招式的计算更难得多。 白小楼道:“那一战,正道与魔教几乎全军出动,都在围剿我,我那时刀法还不及现在,只好且战且退,最终假死,逃遁入了忧愁谷。” 他转而一叹,对着青青道:“当时你的父母也跟着我一起进入了忧愁谷,我们本以为自此无忧,我亦可安心推演更加稳妥的神人之道。” “不料时过境迁,他们有一回出谷,却被‘天尊’的人发现了踪迹,你父母死也不肯说出忧愁谷的秘密,于是被天尊组织中的人杀害!” 青青道:“最后他们还是找到了忧愁谷来?” 白小楼道:“是!那一次我出手击败了他们,重创天尊势力,所以天尊也被迫隐退!” “我至今未晋升神人,但在这几十年里,却已另辟蹊径,将实力提升到了不弱于神人的地步。” 白小楼淡淡道:“这就是全部关于我的晋升神人的秘密,你们听完了罢。” 第五百二十一章 飞花上的剑与刀 李不负微笑赞叹道:“小楼教主不愧是一手创立魔教的教主,果真是惊才绝艳,无人能及!” 白小楼冷冷道:“无人能及?你们两位虽算起来是我的晚辈,却比我先走一步,怎能算得不及?” 他轻轻一挥手,袖风一扬,忽从杏花树上拂落一枚杏花,而后右手又取出了弯刀来。 弯刀上刻有字迹,正是诗句“小楼一夜听春雨”。 白小楼左手持花,右手握刀,竟在花瓣上面写起了字。 小小嫩嫩的一枚花瓣,真的被他用弯刀刻画上了龙蛇起舞般的四个字。 “此去勿来!” 白小楼手拈花瓣,忽地一送,在空中缓缓飘动,朝着谢晓峰飞去! 这虽是一朵普通的杏花,可是旁人看到它时,却感觉像是一柄刀! 它的刀意就在花瓣上! 花即是刀! 谢晓峰见此,竟不用手去接,而是拔出剑来,朝着花瓣刺去。 他的剑刺出时,所有的风竟仿佛都已停止。 空中只有花飞,只有剑出。 这一剑似是在完全静止的环境下刺中了花心。 哧。 剑入花的声音极其微小,几乎不能听到,但是李不负和白小楼还是听到了。 杏花端端地贴在谢晓峰的剑上。 剑虽刺中花,然而却刚好只刺入了一点点,甚至连上面的字都没有损伤。 谢晓峰念出上面所写之字:“此去勿来!很好,我此一去,绝不再来!” 他剑身一转,手腕翻动,那枚杏花竟又旋转着脱离而去。 花瓣飞落的方向,却是李不负。 在这一刻,花已不是花,也不是刀,而是剑! 花瓣上此刻不止蕴含着白小楼的刀意,还包括了谢晓峰的剑意在其中! 嗖! 花去时缓,来时却疾! 这枚杏花上,既有白小楼的刀意,又有谢晓峰的剑意,杏花飞击之功,实不亚于顶尖大宗师的全力一击! 面对这样的一朵花飞来,李不负轻轻伸出手指,食指一点,指劲缓发,竟让花浮在了空中。 杏花虽飘浮在空中,然而仍在不断地旋转着。 其间蕴含的剑意与刀意也同时激发! 李不负的手指不断颤动,指劲变幻莫测,在空中绕来绕去,与刀剑周旋。 杏花飘飞,翻覆几回,最终贴在了李不负的指尖上。 花朵落下,他随即用手掌接住。 淡红色的杏花浮在掌心,花上字迹清晰,有香气飘散四周。 白小楼与谢晓峰的神情都微微一动。 李不负能接下这堪比“顶尖大宗师的一击”,这是他们意料之中的;然而李不负不但接下飞花强劲的一击,而且居然还能使得这朵小小的杏花完好无损,这便有些骇人听闻了。 “此去勿来。岂不知来即是去,去即是来?” 花上的四字显然也是白小楼对李不负所讲的,但李不负却忽说出了两句像佛语一般的话。 白小楼与谢晓峰皆侧目看向李不负。 李不负道:“我听闻古时佛经中有个故事,叫作‘佛祖拈花,迦叶微笑’,迦叶微笑,便知其意。” 白小楼道:“想不到你还懂这些佛门故事。” 李不负道:“我早年曾得过一位高僧指点,又修行少林绝技,于是听说过一点点。” 白小楼道:“你如今也在拈花?” 李不负道:“我拈花之时,便已明白,小楼教主的刀法已通化境,然而刀意之中,细腻有余,终究差了一点勇气,所以神刀斩终究不能成神。” 白小楼不语。 李不负又道:“而谢晓峰庄主的剑意中,本是平平淡淡,只如高山安立,千古无变,如今却动。不知是因何而动?” 谢晓峰道:“因动而动。” 李不负道:“你本不该动的。你本已不涉足江湖,又何苦有此一争?” 谢晓峰道:“我纵已平凡,但平凡的父亲,也会为儿子付出很多!” 他这句话忽令在场的人都动容。 李不负亦叹道:“好,这枚‘天魔神血丹’,谢庄主你拿去吧。” 谢晓峰道:“多谢。” 他走过去拿过玉盒,而就在这时,他突然一顿,问道:“你方才用的指法是佛门的‘无相劫指’?” 谢晓峰也瞧出了李不负所用的指法。 李不负大有深意地道:“是,劫来无相,有的时候,人若犯了‘劫’,无论如何,他也是躲不过的了。” ········· 李不负与蓝凤凰很快就离开了忧愁谷,来到外面的山中。 蓝凤凰道:“我们回圆月山庄去么?今日卖了谢晓峰一个人情,但纵然谢小荻解了毒,咱们下次遇见他,再败他一次便是了。” 李不负道:“倒不必那么麻烦。” 蓝凤凰道:“什么意思?” 李不负道:“谢晓峰拿了药,必然会送药给谢小荻,对不对?” 蓝凤凰道:“自然。” 李不负道:“但是以谢晓峰和谢小荻的微妙关系,他又必然不会亲自送药过去。” 蓝凤凰已明白了过来。 李不负道:“那么无论他托谁去送药,都不可能逃脱我的追踪了。” 蓝凤凰道:“你要跟着送药的人去找谢小荻?” 李不负道:“只要我见到他,他的武功便不可能再有了。” 蓝凤凰叹了口气,故意道:“我们遇见的神人高手里面,恐怕只有你才能不顾身份,做出这种不太光明正大的事来了。” 李不负笑道:“哈哈哈哈哈,或许这正是我比他们强的地方!” 蓝凤凰失笑。 随即她又问:“如果谢晓峰庄主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亲自去送药呢?” 李不负道:“其实就算是谢晓峰亲自去,我只要跟得远一点,他也未必能发现我。” 蓝凤凰道:“哦?” 李不负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悬空寺的哑婆婆?她的身法令境界比她高许多的人都捉摸不透,我一直观察她很久,也学到了其中的精髓!” 蓝凤凰恍然道:“就是你的那种无声无息,无迹可寻,倏忽来去,像鬼影一样的身法!” 李不负道:“是!我给它取名叫哑巴身法,以我如今的功力施展出来,虽算不上极快极速,然而论藏踪隐匿,我却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察觉到我的踪迹了。” “谢晓峰心里大抵也明白,我若盯上了谢小荻,他不可能护得了谢小荻一生一世的。所以他只求能保住谢小荻的性命,那便已很好了。” 两人出了山,李不负一人独自离去。 七月时,便有消息在昆仑山脉附近传出。 说是天尊组织的首领谢小荻被人废去了全部武功,虽侥幸存得一条性命,但一身功力已不复存在了。 这则消息转即便被人传遍了天下。 少林武当,峨眉丐帮,天下门派,皆是为之一惊,纷纷打探起这消息的真实性来。 第五百二十二章 铁燕之亡 七月。 风和日丽。 李不负与蓝凤凰回到了圆月山庄,继续教授铜欢刀法。 李不负想了想,还是没有再回神剑山庄。一来是谢小玉已离开了,二则是他将谢小荻的武功废了,也很难像以前一样大模大样地再到神剑山庄去待了。 丁鹏自然很欢迎李不负。 他特地将圆月山庄对面的一座庄园重新修葺了一番,那是之前柳若松的庄园,此时再度翻修, 搬出来给李不负、蓝凤凰、铜欢三人住。 李不负为其重新取名为“半月山庄”。 到七月中旬,海南处传来消息,说海南剑派的混乱被平定。 为海南剑派平乱的人,却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这人竟是金狮长老。 金狮长老在抵达东南一带之后,四处打探消息,随后纠结了一群海南剑派的残兵败将, 直捣黄龙, 冲到了海南剑派的来风阁中。 来风阁中本坐镇着银龙长老所扶持的海南剑派伪掌门,但金狮长老冲进去之后,只用了一拳,便把那个新上任的“伪掌门”打倒,然后一屁股将那人坐死了。 银龙长老闻讯赶到,本来腆着笑脸对金狮长老赔罪,谁知金狮长老二话不说,一拳就朝着他的脸上砸去! 银龙长老慌忙持枪抵挡,但在不过短短二十招后,便挨了金狮长老三拳,被打得吐血不止! 金狮长老的打法浑然是一副不顾生死,以命换命的打法,银龙长老本就不是金狮长老的对手,如此一来,便更很快落败,最后被海南剑派的弟子群剑刺穿身躯而亡。 海南剑派的弟子们本要感谢金狮长老, 金狮长老却说不必,称自己已中了剧毒,要找个地方等死了;他又托海南剑派弟子送信给李不负与蓝凤凰,说他信守承诺,杀了银龙。 果然,不过短短三天之后,金狮长老便毒发身亡,死在一处海边,海南剑派的弟子将其好好安葬,还为其立了碑,也算让这位“狮中霸王”有了个好结局。 蓝凤凰听后,叹道:“他本可以拿银龙的人头来换解药的,但是他却没有来。” 李不负道:“金狮长老还是有些脾气的,他杀银龙只是他最后的愤怒与怨气,杀掉银龙之后,他宁肯死,也不再回来求人了。” 蓝凤凰又叹了一声。 李不负道:“只是银龙不能死在小欢的刀下了,难免有些可惜。” 蓝凤凰也认同道:“银龙对于小欢来说,的确是一样不小的磨炼,他若能凭借自身的力量战胜银龙,替他爷爷报一败之恨,那么他便能真正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侠了。” 李不负忽道:“我发现柳若松对于小欢来说, 也是一块不错的磨刀石。” 蓝凤凰道:“柳若松?” 李不负道:“不错,就是柳若松!这人阴险狡诈,心思极毒,却不明着表现出来。但他在圆月山庄时,与小欢一同练刀,他虽不敢欺负小欢,但却有许多小心思。” “他二人练的本是同一刀法,虽无打斗,但难免在练刀之时,有所比较,心有所争,柳若松本身的武学底子颇好,天赋也不差,练刀的进度还要微微比铜欢快上一些,他有好几次在小欢面前隐隐炫耀,暗暗讽刺,小欢一定憋了一肚子气,发誓要超越他的。” 蓝凤凰道:“他不敢对丁鹏和你生隙,所以只好将怨气都发在小欢的身上了。” 李不负道:“小欢太老实,他不明白柳若松是在故意嘲他,也不懂来告状,只是自己暗暗加倍努力,去在刀法上进步。” 蓝凤凰道:“想不到你平日里虽嘻嘻哈哈,像是甩手师父,其实你心里却什么都明白。” 她转即有些担忧道:“就是不知小玉这孩子跑到哪里去了,到现在也没听说她去哪儿了。” 李不负道:“莫担心,你前几天生日,她岂非还专程托人送来了一块蓝田玉作生辰之礼?” 七月初七正是蓝凤凰的生辰。 蓝凤凰道:“只愿这孩子不要走上什么邪路才好。” ········· 再到八月。 半月山庄中桂花开放,香气沁人,仿佛能够带人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这一个月很平静。 恰在中秋之前,少林、武当、峨眉三大门派,纷纷派人前来,送来中秋贺礼,礼品虽不多,却是门派长老亲自送来。 各大门派在确定“天尊首领”谢小荻被李不负废掉武功之后,皆向他来示好,以及要将武当山上的恩怨一笔勾销。 武当派实则也未有明确的证据说明,在峨眉山谋害天一真人的到底是何人。但是形势所迫,正道势力各大门派,实力均已大减,而李不负天下无敌之姿已然成型,这些正道门派在此武林大乱之际,也只能放低姿态了。 李不负将礼品全都收下,随即送走各大门派来人,表示对以往种种,既往不咎,并暗示他们去调查归玄与玄真师太的关系。 时光流转,又到十月。 十月初时,武林中却又传出一则大消息: 谢小玉联合一位隐退多年的魔教护法“铜驼长老”,在长江之畔,斩杀掉了魔教排行第四的长老“铁燕长老夫妇”! 此消息一出,令武林狠狠地震动了一次。 而伴随“天尊”重出武林的魔教四大护法长老,已去其三,只剩下一位铜驼。 蓝凤凰得知这消息,感到十分惊讶:“小玉她竟能杀了铁燕夫妇么?” 李不负道:“看来她的进步着实不小。” ——这不一定是武功上的进步,谢小玉也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剑法突然超越铁燕长老,但这却也意味着江湖经验的大大长进。 成王败寇,胜者为霸,不论怎么说,不论有谁在帮忙,但铁燕夫妇的的确确死在了谢小玉的剑下,这就是他们技不如人! 铜欢得知这消息也很高兴。 一是为他爷爷仍然平安,还清理了魔教叛徒而高兴;而也是替谢小玉的战绩感到惊喜。 “爷爷很平安,这太好了。师姐呢,她最迟应该在十二月就会回来吧?” 李不负道:“是的,你师姐与柳若松还有一战,她十二月当然会回来的。” 铜欢却神思忽离,他想到的不是十二月谢小玉与柳若松的一战,而是李不负与丁鹏的一战。 十二月十五,圆月之下,两柄神刀闪耀。 那才是引得天下人瞩目的绝世一战! 第五百二十三章 决战之前 十一月。 天气转冷,霜雪均下,圆月山庄的湖又开始结冰。 在冰凝结了湖面之后,冰上一阵阵的搬运声,敲打声,建造声也渐渐响起。 石匠师傅、木工师傅、马夫与车夫,山庄中的管家仆人都在这片冰面上来来回回地跑, 一遍遍小心地工作着。 他们将要这里建造一方豪华的平台,作为李不负与丁鹏一战之用。 有人曾问过丁鹏,说:“在这冰面上大费周章,耗费人力,建造这些物事,等到来年回春, 冰雪融化, 岂非这些东西都会沉入水中, 全都成空了?” 丁鹏的回答是:“这样惊天动地,独一无二的一战,本就该自此之后,再不复见;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有这样的两位绝世刀客的对决了。所以世上只有这样一次决战,也就只能有这样一个擂台。” 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擂台只会用这么一次,然后它便会毁掉。 只有毁掉之后的东西,才是真正独一无二,才是最珍稀的。 正如同李不负与丁鹏的这一战一样。 于是这些工匠们更加紧了进度,要在十二月十五之前,将一切都修建完毕。 而临近十二月时,丁鹏则不知去了哪里,也没人见他在山庄中出现,也没人见到他在外面出现。 青青告诉大家,丁鹏要去调整身心,找到令他能够真正达到巅峰的状态, 然后来迎接这一战。 丁鹏竟似同谢晓峰一样, 独自离开,要一个人静一静。 李不负却还是像往常一样,偶尔教教徒弟,到处吃吃喝喝,生活过得很惬意,毫无面临大战之意。 十二月十日这一天,谢小玉突然回来了。 谢小玉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变了许多。 她变得更成熟了,更有女性的魅力了,剑就佩在她的腰间,她也更自信。 蓝凤凰亲自下厨,为她作了一顿接风宴。 “小玉这些日子去哪里了?” 话是蓝凤凰问的,青青与铜欢也在宴席上,他们都很好奇,只有李不负完全没有要过问的意思。 谢小玉笑道:“以后可不能叫我小玉了,我现在已过了十八,斩掉了铁燕长老夫妇,是名副其实的玉女侠了!” 当初谢晓峰请李不负做谢小玉的师父到她十八岁,如今她正已满了十八。 李不负道:“玉女侠, 你对击败柳若松有信心么?” 谢小玉道:“我连铁燕长老夫妇都能杀, 何况是区区一个柳若松?” 李不负笑道:“你有信心便好, 只要你有这份信心,输了也不要紧的。” 谢小玉道:“哼,我怎么可能输?!” 她现场拔出剑来,对着远处一颗树随手一削,一股凝实的剑气荡出,枝条忽地断了半边,掉落在地! 李不负赞道:“很好,你对于剑气的掌握又精进了不少!” 显然,谢小玉在这场游历中,确是大有进步了。 但李不负还是没有问,她经历了什么,是如何进步的。 他明白,当一个人拥有独属于自己的秘密经历的时候,这个人才算是真正地长大了。 ········· 十二月十三,丁鹏终于也回到了圆月山庄。 在青青的监工之下,坐落于冰面上的平台也已建筑完成。 光滑的冰面上,一座由木石混合搭建的平台,平台的四面还刻画有细细密密的图案与花纹,蜿蜒而去,画的仿佛是天神与天女,又有魔兽与魔人,花瓣与枯草交织在一片战场上,神与魔共存世间,这些图画为整座平台都增添了不少神秘的色彩。 李不负与丁鹏站在冰面上,都对这座平台很满意。 丁鹏看着它,忽说道:“明日就会有两个人先来替我们试一试这座战擂是否好用了。” 那是谢小玉与柳若松的一战。 丁鹏接着道:“一位是岁寒三友中的‘青松剑客’,一位是神剑山庄的大小姐,又是才斩杀了魔教长老的玉女侠,那一战想必也会有很多人来观看!” 李不负问道:“你已邀请了人?” 丁鹏道:“这消息从去年便已传出,武林中几乎全都知道这场大战,自然会有许多人来瞧瞧。不止瞧明日的一战,还有后天,我们两个人的一战!” 李不负叹道:“什么时候没有人再喜欢瞧这种决战,什么时候武林就会太平了。” 丁鹏道:“少年人总是要成名的,即便自己不能成名,去看看别人如何成名也是好的。所以这种决战永远都会引得万众注目,天下轰动!” 李不负道:“是。你说的对。” “你对柳若松有信心么?” 丁鹏答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柳若松练我的神刀斩刀法练得实在不差,而且他在我面前,必是隐藏了一些实力的,所以他具体练到哪一步,我也不清楚。” 李不负道:“那便听天由命吧。” ········· 十二月十四。 大战将起。 圆月山庄也同时在这一天对外开放,许多武林豪杰,江湖大亨都挤进门来观看战况,一时之间,人来人往,无数的人影倒映在冰面上,简直要将寒冰踏破。 柳若松已站在了那座擂台上,他面无神情,双目也是空的。 而谢小玉在台下,还未走上去,却已握剑凝视着柳若松,仿佛随时都已准备出剑! 过了许久,周围的人都已站定,其中望去,不乏有武当、峨眉、崆峒、昆仑等大派来人,甚至连点苍的掌门吴涛也都到了。 丁鹏乃是这一场大战的主持者,他亦无多余的废话,只是提高声音,问道:“现在可以开始了么?” 谢小玉道:“自然可以。” 她随即走上了擂台。 柳若松却一个字也不讲,默默地点了点头。 丁鹏深吸了一口气,道:“好,那么.........” “等一等!” 突然之间,一个声音响起。 一个人坐着轮椅,身后有个人缓缓推着他,在冰面上行来。 这个人的面色很白,是一种病态的苍白,方才的“等一等”三个字,好似已是他用尽全力才喊出来的一样。 众人朝着他看去,那人竟是谢小荻! 背后推着他轮椅的人却是太华子。 谢小荻道:“等一等再打。” 丁鹏对于谢小荻的来到,既不吃惊,也无敌意,问道:“为什么要等?” 谢小荻道:“因为我还要打个赌。” 他转头瞧向的,竟是蓝凤凰,道:“我要和你打赌。” 蓝凤凰有些惊讶,道:“和我打赌?什么赌?” 谢小荻道:“赌他们二人的一战!” 绝世之战,若无赌注,岂非本就少了很多惊心动魄的刺激? 不只是谢小荻会赌,这些从天南地北而来的武林人士,恐怕也有许多都是在外盘中下了赌注的,赌二人输赢的。 蓝凤凰问道:“怎么赌?” 谢小荻脸上忽露出一抹带着邪意的笑容,道:“我赌李不负的弟子赢不了柳若松!” 蓝凤凰柳眉一挑,道:“好呀,我和你赌!赌注是什么?” 谢小荻道:“我若输了,我将天尊剩余的全部势力交给你;你若输了,将你那份孔雀翎给我!” 第五百二十四章 恨 谢小荻连败在蓝凤凰手中两次,于是他找蓝凤凰打赌,企图扳回一局。 而他如今的武功已被废掉,所以他想要蓝凤凰手里的孔雀翎,用暗器弥补自己武功被废的弱点。 他的这些决定都不让人觉得出乎意料。 真正令人觉得出乎意料的是,他笃定地押了柳若松会胜。 谢小玉既是谢晓峰的女儿,也是李不负的徒弟,不知得过两位神人多少指点,又才斩杀了铁燕长老夫妇,武功与剑法应当非常值得人相信才对。 而且谢小玉还是谢小荻的妹妹。 这一战,于情于理,他似乎都应该押谢小玉胜。 但他却押了柳若松。 其中最为震惊的人是谢小玉! 谢小玉停留着走上擂台的步伐,回头难以置信地问道:“哥,你押他胜?” 谢小荻道:“是,我押他胜!” 谢小玉道:“为什么?” 谢小荻道:“因为我很清楚你的武功和剑法,你绝不是他的对手!” 他转头对着群雄说道:“小玉是我的妹妹,她前些日子能够斩杀铁燕长老夫妇,乃是由我从旁协助,设下圈套,配合铜驼长老之力,才将之斩杀,她的功劳实在不多。” 群雄闻此,纷纷议论起来,谢小玉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好看。 谢小荻接着道:“而她当初在圆月山庄不辞而别,也是由于我的挑唆。我答应她帮助她提高剑法,将我一生所学全都传授给她,所以她才偷偷溜了出来,跟我学剑法。” “她之所以会这样做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她在山庄里本就败给了柳若松一次!” 谢小荻非常清楚这一切,这自然也是谢小玉告诉他的。 ——谢小玉立下战约之后,心里也并不是很有底气,于是在某一天故意假扮黑衣人,偷袭柳若松,没想到不过短短二十招,柳若松竟将她败于刀下! ——幸亏最后柳若松发觉她的真实身份,才刀下留人,未有杀她。 ——谢小玉立刻知道自己不是柳若松的对手,又想起了谢小荻曾对她说过,需要任何剑法典籍都可去寻他,便趁机溜出圆月山庄,希冀寻求谢小荻的帮助。 谢小荻将这些事情当着群雄的面一一讲出,谢小玉的神情变得越来越难看。 蓝凤凰本想阻止他继续讲下去,却被李不负暗暗拉住。 等到谢小荻讲完,谢小玉的脸已变成了种说不出的极难受的神情。 李不负忽对蓝凤凰说道:“小玉她自己立下了战约要来帮我,却发现自己不能完成,她当然不好意思再来找我替她收尾。” 蓝凤凰道:“所以她反而会向外去寻求谢小荻的帮助?” 李不负道:“对,但是现在谢小荻当着天下群雄的面这样子讲了之后,将小玉此次游历所获得的成长与信心全部摧毁,她必定会输得一败涂地。” 蓝凤凰也很懂得这一点。 谢小玉即便本来能够胜过柳若松,或者说能够与之好好对抗一番的,但是在战前,遭遇了这样的“打击”,她的一身实力就很可能已发挥不出来了。 谢小玉看向谢小荻的目光中充满了仇恨与愤怒,好似要将这个人活生生地吞下! 而谢小荻的眼神中则充满了得意与报复成功的快感。 李不负突然发现,他对于谢小玉好似本身就存在一种奇异的恨意,这一点从他们第一次在华山上相遇就已存在着了。 当初在华山上,谢小荻对谢小玉所说的话,如今思来,也同样大有深意。 只不过这种情感到现在才终于爆发出来。 蓝凤凰忽道:“谢小荻,我和你赌!” ········· 蓝凤凰为什么还要和谢小荻赌? 她岂非已料到谢小玉是必输之局了? 然而如果连她都不给予谢小玉充分的信任,那么谢小玉便真的会变得一无所持,一败涂地了。 谢小荻笑了:“你要和我赌?我赌的是柳若松赢!” 蓝凤凰道:“不错,我和你赌!” 谢小荻道:“好,不愧是蓝凤凰!” 他转头看向谢小玉,温和地道:“小玉,你师娘赌你获胜,你可一定要好好地完成这一战。” 蓝凤凰看着谢小玉,鼓励道:“小玉,不必理会他,你去吧。输赢都没关系的。” 谢小玉提着长剑,勉力走上了擂台。 柳若松却还是老神在在,无变神色,双手抱着刀。 好像先前发生的一切和他都没有任何关系似的。 他已极稳。 他的刀法若也能练得这么稳,那么就很难败了。 丁鹏道:“如今可以开始了么?” 柳若松终于开口:“可以!” 谢小玉立刻飞身先攻! 她在江湖中学到的就是先下手为强! 她用的是华山剑法中的一式“玉女穿梭”,这一招已是华山剑法中的上乘剑招,快之又快,练至大成,剑法将令人目不暇接。 谢小玉练得至少有了九成火候。 她的确继承了她父亲在剑道上的天赋,学华山剑法仅仅一年,已有了别人七、八年才有的成就! 但是柳若松目中神光内敛,眉梢连动都没有动,直直地朝着空中劈下一刀,这一刀劈下来,恰好切中了谢小玉剑中的破绽所在! 谢小玉的身子与剑一同从空中落下,她的身法变换很快,仗剑杵地,翻身又立起,转而用出一式海南剑派的剑法。 刁钻、毒辣、奇诡,这正是海南剑派剑法的特点,已被谢小玉完全掌握! 这当然不是李不负教她的剑法。 这必定是她从谢小荻那里所获得的。 但柳若松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他右手一挥,又劈一刀,这一刀看似平平无奇,却就是又将谢小玉犀利的攻势化解于无形! 谢小玉进攻无果,落地之后,身子一侧,围着柳若松连攻三招! 柳若松亦连劈三刀! 铿、铿、铿! 神光一闪! 谢小玉惊呼一声,剑突然断落在地。 群雄纷纷惊呼起来,好在柳若松并没有动,他没有趁势追击谢小玉。 他依然在原地站立着。 谢小玉拾起自己的断剑,一句话也不再多说,只是默默回到蓝凤凰和李不负身边,朝着二人磕了三个头,道:“对不起,弟子给你们丢脸了。” 蓝凤凰扶起她,宽慰道:“没事,一个孔雀翎而已,送给你哥哥了。” 李不负却道:“你已不是我的弟子了。” 谢小玉悲伤而吃惊地瞧着李不负,以为李不负嫌她输得丢人,要把她逐出师门。 李不负接着道:“你父亲请我教你到十八岁,如今约定之期限早已过了,我能教你的,也都已教完。” “你还需要学的,正是要柳若松才能教你。” “什么?” “他教会你的就是失败。” 李不负道:“一个人不能只学会如何成功,他还需要学习如何面对失败。失败同样是命运的一面,而且是极其常见的一面,永远都值得我们好好学习如何去面对它。” 谢小荻坐在轮椅上,一笑道:“你们不必再演什么师徒情深了,快将孔雀翎拿给我吧。” 蓝凤凰拿出“孔雀翎”来,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便要掷给谢小荻。 然而就在这时,李不负突然道:“小欢,你去迎战柳若松。” 铜欢有些愣住。 李不负道:“你也是我的弟子,你若赢了柳若松,是不是也可以算是‘李不负的弟子’胜过‘丁鹏的弟子’?” 谢小荻微微一愣。 他们先前所说的的确是“李不负的弟子”胜出,而非仅仅指谢小玉。 可谁又会在乎一个正式练武没几年的铜欢呢? 铜欢道:“可......可师父我,我不是他的对手!” 铜欢与柳若松日日在一起练刀,早已对彼此的刀法无比熟悉。 即使在柳若松隐藏自身实力的情况下,铜欢的刀法也还是不及柳若松,此时柳若松用出全部实力,铜欢便更非其敌手了。 李不负却道:“不用怕,用我教你的那一招。” 铜欢道:“师父教我的那一招?”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李不负道:“那一招恰好可以克制住他的。” 铜欢虽还是有些紧张,但是他对师父李不负所说的话存有百分之百的信任,所以他立刻走了上去。 “柳若松,我要挑战你!” 柳若松哈哈大笑:“你?哈哈哈哈!你这个小屁孩也敢挑战我?” 铜欢涨红着脸,立在台上,道:“我不是小屁孩!拔你的刀!” 柳若松仍在讥笑,他此时与谢小荻一样,充满了报复的快感。 他要将从李不负和丁鹏那里受到的屈辱在此刻,全部从谢小玉和铜欢身上拿回来! 柳若松站在平台上,露出笑意,道:“你动刀吧,我让你三招。” 铜欢闻言,有些怒气,道:“用不着你让我!” 他随即便直冲了上去! 柳若松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他太熟悉铜欢的刀法了,他们时时刻刻都在一起练刀,而且练的都是同一门刀法。 铜欢的刀法对于他来说,就好像自己的刀法一样。 他也很了解铜欢的性格。 老实、真诚、刻苦,较真,却有些傻里傻气。 柳若松认为自己已完全拿捏住了铜欢,不止是武功,甚至个性、习惯也一样拿捏! 所以他只要一看铜欢的样子,便知道铜欢生气了。 按照他的了解,铜欢一旦生气,刀法就会变得乱一些,但威力却偏偏会大一些。 他这时候只需要使出以巧卸力,以点破面的刀招来,便立刻能将铜欢击败! 一招! 柳若松认为自己只需要一招! 他已上前,出刀! 他一出刀,果然便已切中铜欢的手肘! 柳若松知道,铜欢的这一刀最多能劈在距离自己肩膀四寸左右的位置,然后便不可能再劈得下去了。 因为铜欢的手肘已被制住。 而以铜欢的性格,若是生死相斗,铜欢必会不管不顾,拼命三郎,但此时是擂台比武,铜欢绝不会做出死缠烂打之势来给师父丢人。 铜欢只会垂头丧气,一脸沮丧地走下台,然后不断地刻苦训练自己,却始终还是追赶不上。 这是柳若松一年来,对于铜欢力量、速度、身法、刀法以及个性的精准估计! 他对他的精确计算也很满意。 他甚至打算以后也用同样的了解来对付丁鹏! 正在他想到这一点时,一点点血忽然从他的心口流了出来。 柳若松震惊地低头看着心口。 那里正插着一柄刀。 刀尖入肉不深,却恰是在心脏的位置上。 铜欢根本不是挥刀,他是将刀掷了出去! 柳若松以为是铜欢怒气上头,导致刀法乱了,实际上他却完全预估错了铜欢要使用的刀招! 柳若松一字字地问道:“你这是‘神刀斩’的刀法?” 铜欢往后退了两步,回答道:“不是。这是我师父教我的,叫作‘流星经天’。” 柳若松道:“我为什么从来没有见你练刀时用过?” 铜欢道:“师父说这是给我压箱底,保命的绝技,我怎会轻易用给你看?” 柳若松睁大了眼,缓缓道:“原来你也不是那么蠢......” 他说罢,就倒了下去! 第五百二十五章 赌命之局 ,江湖风云第一刀 柳若松死了。 与其说他是死在了铜欢手里,不如说他是死在了自己的心中。 他输在他自以为太了解对手,他自以为可以完全拿捏对手,所以他输。 这也是件很合理的事,自以为是的人往往最后会落败。 所以谢小荻也输。 谢小荻落寞地瞧着铜欢胜利的身影,他忽然在这一刻才意识到,铜欢将会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刀法新星,而自己却已是个中年人了。 他不再年轻。 那些武林佳话,以弱胜强的奇迹,初出茅庐时的年轻人才有的勇气,在此刻全都不再属于他。 太阳光映在冬水凝成的冰面上,反射到他的脸庞。 他微微躲了躲这日光。 对于这仍灿烂的日光来说,他已是个将老之人。 谢小荻突然叹息。 他发觉自己没有真正的年轻过。他年轻的时候,将所有的精力全都奉献给了武功、名声、权力、仇恨,而到了现在,他人到中年,终将失去这一切的时候,却并没有赢得任何一个人真正的尊重。 他身后推轮椅的太华子开口道:“我们走吧。” 太华子便要推着轮椅离去。 他们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 若谢小荻能够获得孔雀翎,便能凭自己压制住“天尊势力”内部的异动,继续统治天尊;而若拿不到孔雀翎,天尊首领的名头便成了个笑话。 所以谢小荻也只能将“天尊”赠予蓝凤凰。 因为德不配位时,天尊首领的位置对谢小荻而言,更像是一种毒药。 这场赌局不论输赢,谢小荻都能安身立命,过好接下来的日子,他还可以顺便报复一次神剑山庄。 然而在铜欢获胜的一刹那,谢小荻的主意突然改变了。 他要再赌一场。 他的江湖已经落幕。 但是他一定要以“赢”,来为这场无所张望,充满了遗憾的江湖之旅画上一个句号! ········· 铜欢在接受众人的欢呼。 谢小玉也在为他欢呼。 丁鹏也笑看着这一切。 丁鹏的决心好似并未受到他的“弟子”落败所影响。 恰在这其乐融融,人人欢呼的场面中,谢小荻突然嘶着嗓子,大声道:“蓝凤凰,我还要和你再赌一场!” 蓝凤凰问道:“你还有什么可以赌的?” 换作以前,绝没有人会对谢小荻这样说话。 但现在,谢小荻已一无所有。 所以他还能拿出什么来赌,成了一个问题。 群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似他就是一个笑话。 谢小荻又感受到了那种久违的眼神,那时候他没有父亲,没有成名,只能寄托在他母亲荫蔽下的时候,别人看他的眼神也是这样子的。 他的出生仿佛就是一个非常荒谬的笑话。 于是谢小荻说出了一句很有分量的话。 他打算用这句话的分量来让自己不再是个笑话。 “我还有一条命。” 谢小荻对着蓝凤凰道:“我用命和你赌!” ········· 蓝凤凰有些惊讶了,道:“你用命和我赌?” 谢小荻道:“是!我用我的命和你赌!” 他身后的太华子已变了脸色,说道:“你何必如此?!” 谢小荻道:“我必须如此!” 蓝凤凰缓缓问道:“你要赌什么?” 谢小荻道:“赌李不负和丁鹏的一战!” 蓝凤凰道:“如果要赌,我一定是赌李不负胜的。” 这个赌约的双方的押注毫无悬念。 谢小荻道:“是,所以我押丁鹏胜!” 蓝凤凰道:“我若输了,你要什么赌注?” 谢小荻还在想。 他甚至认为蓝凤凰给出什么赌注都不重要了。 他只是想要赢! 赢得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胜利本身。 谢小荻正在思索之际,人群后方忽地走来一位老人。 这老人走出来时,所有人的眼神就被他所吸引走。 他身上仿佛天生就带着一种气场,应该吸引到周围人的目光,应该带着威势,应该令别人服从! 所以当老人开口的时候,众人听得也很认真,老人说:“这场赌约不必下注。” “为什么?” “因为这场赌约根本就没有意义,丁鹏不会在明天与李不负决战!” 此言一出,群雄皆惊。 这场提前一年,已闹得很轰动的十二月十五的决战怎会生出变数? 谢小荻却已认出了此人,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明日与李不负决战的人,将会是我!” “你!” “不错!就是我,白小楼!” 白小楼! 这人竟是前魔教教主白小楼,而他在此时现身,目的竟是为了要替代丁鹏,与李不负完成刀法上的绝世一战! 青青呼道:“爷爷!” 白小楼慢慢走到丁鹏和青青的身边,笑道:“爷爷静极思动,想从忧愁谷里出来转转了。” 丁鹏道:“但.......但是这一战.......” 白小楼以毋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但是这一战你一定不能去!” 丁鹏沉声道:“为什么?” 白小楼道:“不为什么。因为我也要和李不负一战!我已没多少机会了,所以我一定应该排在你之前!” 丁鹏无言。 白小楼是不是也和谢小荻一样,都清楚自己没有太多的机会了? 谢小荻要抓住最后一个机会来赢下落幕,白小楼是不是也一样? 如果白小楼要突破真正的神人境界,那么李不负确实是他最好的机会,这是最有可能使他突破的一战。 而这个理由,也无法让丁鹏不退让。 白小楼冲着丁鹏笑了笑,拍拍他的手臂,道:“你还是年轻人,你的机会还很多,应该留一些机会给我们了。” 丁鹏突然感觉白小楼不一样了。 白小楼本来是魔教教主,他当初在忧愁谷中传授丁鹏刀法的时候,给丁鹏的印象一直是严肃、威严、尊崇、权威,不可击败。 而此时竟不一样了。 白小楼竟罕见地露出长辈温和的一面来。 丁鹏不知怎么的,心中忽地涌现了种奇怪的感受。 但是他没来得及体味,白小楼又对李不负道:“李不负,你可答应我白小楼的更改战约么?” 李不负看着白小楼,看了很久,最后才终于道:“好,我李不负明日与白小楼一战!” 白小楼郑重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道:“都回去吧。早点休息,明日还有一战!” 随着他一句说出,群雄都纷纷松了口气,谢小荻忽道:“蓝凤凰,我还和你赌,我赌白小楼胜,行不行!” 蓝凤凰道:“你很希望李不负输?” 谢小荻不答。 蓝凤凰亦道:“好,我与你赌便是了。若是我输了,我依然将‘孔雀翎’给你。” 她说得轻描淡写,好似从没有将什么输赢放在过心上。 她说完就拉着李不负离开了。 人群散去,日去月升。 明月高悬在空,似在静静地猜度人们各异的心意。 月将圆。 明夜的月,又会更圆。 明夜的刀,却是哪一柄更亮呢? ············ 五百二十五章了,也有一百三十万字.......应该快完结了,多谢大家一路支持。 此前的一些伏笔和彩蛋在完本之后,会以番外的形式发出来。 第五百二十六章 小楼月色刀 十二月十五。 朝阳已然升起了。 群雄早早就已汇聚在湖水凝成的冰面上,哈着寒气,左右张望,时不时地瞧一眼中央的那处擂台。 丁鹏也在,李不负也早早地便到了。 但是白小楼还没有来。 白小楼很晚才起床,起床之后,他像是个孤独的鳏居老者一样, 自言自语,自说了一阵子话后,开始认真地洗脸。 洗完脸后,他又去漱口,漱口之后,他很仔细地吃了一顿早餐:一碗清粥,一颗鸡蛋,两个小笼包。 小笼包是青青亲手蒸的。 白小楼吃完之后, 说道:“青青的手艺很不错,我本来该多吃几个的,但是人老了,实在吃不动了。” 他吃完饭后,才来到冰湖上,望着众人笑呵呵地打招呼。 然后他眯着眼,看了看太阳,居然说:“我认为此刻还不宜开战,再等一等吧。” 随即,在群雄惊异的目光下,白小楼让青青带着他,在圆月山庄中好好地走一走。 圆月山庄很大,建造得也很好。 白小楼慢悠悠地走着,在青青的带领下,踏遍了几乎圆月山庄每一个角落,从厨房到客厅,从练武场到书房, 白小楼都不住地开口称赞。 青青忍不住道:“爷爷, 你今天好像对这里特别满意。” 白小楼口中平常是不会有如此多夸赞之辞的。 最后来到花园时,他终于没有再称赞,而是指着一片橘红色的花,道:“君子兰最畏强光,像这样的天气,该将它们搬到屋檐下去的。” 他又指了指头顶的太阳。 太阳正盛,阳光如同青年们火热的汗珠,肆意地洒在大地上。 冬日里的如此暖阳确实少见,这三天来却都是如此的大晴天。 青青迟疑着道:“我将花搬回去,可是.....可是群雄们还在等着你。” 白小楼笑道:“不着急,不着急的。” 他又像是个无所事事,要在院子里晒太阳的老人,围着圆月山庄走了一圈又一圈,一直走到日落。 青青也陪着他走。 群雄们全都在冰湖上等待着,大家都等得不太耐烦,但是谁也没有敢多说一句埋怨的话。 因为李不负没有埋怨。 李不负一直站在七丈长宽的擂台上,闭目养神,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他一直很有耐心地等。 他是决战之人,都如此有耐心, 旁边观战之人便实在不好多嘴。 日落西山。 群雄还在等。 就在太阳落下的最后一刻, 白小楼才像是一个巡视完领地的苍老的狮子, 缓缓地走过来。 白小楼一步一步地走到擂台上,笑道:“久等了。” 李不负道:“不久。你等了一辈子,我才等一天而已。” 白小楼的神情忽然变得郑重。 群雄也许不懂得李不负在说什么,但是他自己当然清楚,他等了一辈子,才等到这样一个突破神人的机会。 白小楼还在等。 他当然更不着急。 他等了一辈子,更等得起这几个时辰。 两个人沉默着,谁也没有先动。 谁也没有先出招。 群雄们也这样看着,他们时而觉得两人站在平台上,浑身都是杀意,时而又觉得两人空空荡荡,随时欲乘风而去,时而又觉得两人只不过都是平凡的人,在平凡的等待中消磨时光......... 千变万化,每个人的心里都涌现出不一样的感受。 太阳已去。 月光洒落。 月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照出不同模样,不同心神。 李不负又道:“或许不是你在等它,而是它一直都在等你。” 白小楼的神色又是一凛。 他终于说道:“青青,将我的刀拿来。” 青青在旁,将准备已久的青色弯刀递了过来。 月光映着弯刀,刀上刻着七个字“小楼一夜听春雨”。 白小楼握住刀,看着李不负,道:“可以出刀了!” ········· 月光正是第一刀。 第一刀是李不负先出的。 这一刀迎着月光而出,刀锋与月光完全交织在一起,已令人分不清楚哪里是刀,哪里是月。 白小楼面对这样朦胧如月的一刀,并没有躲避,而是挥刀斩去,仿佛要用一刀斩断流水,斩断月光,斩断世尘万物! 神刀斩! 这才是真正的神刀斩! 如同天神下凡,仙人临尘,挥出的似是月宫降垂,银河倒悬一样的刀法! 群雄纷纷惊叹! 他们在见到铜欢、柳若松的刀法之时,已觉得那是世间的绝顶刀法,但在见到白小楼的刀法之后,才明白,“神刀斩”这种刀法原本就不属于人间! 李不负抵住三刀之后,身躯霍然拔地而起,刀亦升空! 他的身躯飞得极高,仿佛已同天上的明月融为一体。 月光普照,到处皆是月光,到处皆是刀光! 刀也无处不在! 这一刀落下的时候,李不负的刀忽又变得极慢! 群雄都认为这一刀会是流星飞空,陨石落地,爆发出极大的冲击力来,但最终刀在半空,却变慢了。 白小楼的刀亦挥上。 他自下而上,迎着李不负的刀锋而击,在短短滞空的几个呼吸,竟连出了九九八十一刀! 这种刀法的速度已不是常人可以想象! 这只能是神人之功! 白小楼以快打慢,以急打缓,刀风劲劲,光影朦胧,混合着月光,将二人的身形包裹在了里面。 以群雄的眼力根本看不清晰两人究竟是如何过招的。 等到两个人落地之后,整座平台都巨震了震! 平台下的冰面也在颤动,仿佛即将开裂一般。 他们的身影也才又重新显现而出。 李不负又出刀! 刀还是很慢,全不同于寻常的刀法! 但这一刀其上的变化,只有白小楼才能真正理解。 白小楼亦出刀,他的刀似也变慢了许多。 两柄刀渐渐贴在一起,内力纠缠着,一招一式,一板一眼,全都令 两人仿佛师兄弟二人,在喂招递招,相互切磋。 等到拆解到第八招的时候,白小楼突然不动了。 他不动,李不负也不动。 白小楼凝神看着弯弯的刀上刻着的七个字,慢慢吟道:“小楼一夜听春雨。” 随即他叹道:“我输了。” 李不负忽道:“你看清了我的每一招?” 白小楼道:“我都已看清。” 李不负道:“我已尽力。” 白小楼道:“是,多谢!” 他收回弯刀,往回走去,每一步走出,他身上的气息就减弱一分,他的样子好似也更老一分,等到走到丁鹏身边时,他似已完全是个垂暮的老人。 白小楼道:“丁鹏,你看清楚他的刀法了么?” 他身形微微一晃,竟要倒去一般。 丁鹏连忙扶住白小楼的双臂,道:“看清楚了。” 白小楼道:“所以你该知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丁鹏不能否认。 白小楼道:“所以你们的一战最好还是罢休吧。你日后成为神人,再去同他一战才最好。” 丁鹏却摇头,坚定地道:“不行。我决心下个月的十五,再与他完成一战之约!” “你有把握破他的刀法?” “我没有。” 白小楼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随着月光叹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我劝不了你。那也罢了。但你是我见过最出色的刀法天才,你必能成神人的,你好好练刀,好好对待青青,我.........” 他说着,语声顿止,竟倒了下去。 丁鹏睁大了眼,想要从他身体中找出一丝刀伤来。 但是白小楼浑身上下,一处伤口都没有! 那他怎会死? 李不负叹道:“他为与我一战,强行耗费精力,想要突破境界,但是却失败了。他因突破境界不成而亡。” 众人恍然明白为什么李不负之前会故意将刀法施展得很慢。 那是在给白小楼机会与时间。 青青抱着他祖父的身躯,无声地哭了起来。 李不负望着 . 天上月亮,不知是悲是喜,最终只道:“他刚才还有一句话想要讲的。” “他想讲什么?” “他想讲:‘他不后悔’。” . 第五百二十七章 天下第一刀 白小楼死了。 他的遗言没有说出便死了。 但是李不负替他说了最后未竟之言:他不后悔。 青青与丁鹏也完全相信这一点,他们相信白小楼最后的确是想这样说的。 青青抱着白小楼的尸身,往圆月山庄的马厩中走去,她要骑上快马,将白小楼的尸身完好地送到忧愁谷中去。 然后让他葬在忧愁谷中,小楼之旁的那颗杏花树之下。 丁鹏也跟着青青一起走了。 群雄自然不好跟去,但他们还有一场好戏要看, 群雄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谢小荻。 按照赌约,谢小荻用命来赌李不负输,但是李不负却赢了,他便要死! 谢小荻面上带着一种淡漠的神情,坐在轮椅上,对着太华子道:“把剑给我。” 太华子悲怆道:“你果真要把性命赔上?” 谢小荻道:“是,我输了, 就该去死!” 太华子道:“你本可以不死的。” 谢小荻道:“死就是死, 哪有什么可不可以?这世上早该死的人不死,不死的人却该死,又何必在我身上计较那么多?” 太华子的用手掌按着谢小荻的肩膀,慢慢地,温柔地道:“好,你若死了,我也陪你一起死。” 谢小荻拍了拍他的手,点头不语。 随即他的手便放下来,握住了横在膝盖上的剑。 他曾用“剑”杀了无数的人,现在要用“剑”以同样的方式杀他自己! 武林群雄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谢小荻,想看着他死。 ——他们此来,本就不只是为了看比武的,他们也来看人死! ——至于死的人是白小楼,还是谢小荻,他们其实不是那么在乎。 谢小荻望着群雄, 他忽地笑了。 他明白, 这些人想看他死。 他的头顶是皎月的月光, 脚下是冰棱的冰光,手中是剑锋的剑光, 面对的是人群的目光。 他竟无所惧! 剑已起! 而就在谢小荻的剑锋即将临身的一刹那,蓝凤凰突然制止。 蓝凤凰突然说道:“你不必死。” 谢小荻道:“什么不必死?” 蓝凤凰道:“你输了命给我,但是我不要你的命,我放你走,你可以活下来。” 谢小荻问道:“你为什么放我?” 蓝凤凰道:“因为我不想杀你了。” 这本是一桩仁慈之举,在旁看着的群雄们愣住半时,然后适时地为蓝凤凰叫起好来,称赞她是菩萨心肠。 “你,你放过我?” “是,我放过你!” 但是谢小荻在得到确定的答案后,却好似如遭雷击,像是受到了什么不可洗净的侮辱一样。 他俯身到侧,脸色发青,开始呕吐。 他吐得很用力,脸色从青色吐到白色,将苦胆里的水都吐了出来! 直到最后已经没有可以吐的东西之后,谢小荻的头还是偏在轮椅的一边,胸口贴在椅手上,他嘴角挂着丝丝流涎, 无力将头抬起。 所有人都不能理解,谢小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明明获得了生,却像是遭受了另一种死。 蓝凤凰突然问李不负,道:“我听说谢小荻从小是她母亲慕容秋荻带大的。” 李不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道:“是。” 慕容世家的一号人物,天尊的创始人慕容秋荻在当年的名气绝不会比现在的谢小荻低。 蓝凤凰道:“他的母亲从小就在他的心里种下了仇恨的种子,教他从小就要去追赶他的父亲,攻击他的父亲,向他的父亲报复!可是谢小荻自己却永远也做不到击败谢晓峰。” 这一段父子的往事,众人自然都是知道的。 蓝凤凰叹道:“人人都认为是他的父亲抛弃了他,所以毁掉了他。但我想,也许在他幼时,的确是因为谢晓峰的缘故,让他有了个糟糕的童年;然而现在看来,影响他最深的,却是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从来没有教会过他什么是爱,却只带给了他满腔吐不出的苦仇大恨。” “慕容秋荻也许只是将他当作了一个用来报复谢晓峰的工具,而不是视作自己真正的孩子。从某种意义上讲,谢小荻其实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 谢小荻突然更加强烈地呕吐,吐无可吐时,整个人都剧烈地抽搐起来,最后晕倒在了椅子上。 太华子见此,感激地对着蓝凤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快速地推着谢小荻远去了。 李不负对着蓝凤凰笑道:“谢小荻一定是被你说中了,看不出来,你竟能如此了解他母亲和他的那种关系。” 蓝凤凰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最后笑了笑,与李不负一同回去了。 ··········· 夜已深,月更圆。 在月光落在窗边时,蓝凤凰望着月亮,久久未动,似在思量什么难事。 李不负也陪她站在窗边,道:“今晚的月色的确很美。” 蓝凤凰道:“是啊,为什么天下人不懂得欣赏这般美好的月亮,而偏要去追名逐利,争夺天下第一呢?” 李不负也沉默。 没有人能用三言两语讲明白这件事。 他们只能用他们在江湖上流过的血,洒过的泪,受过的伤,杀过的人来勉强敷衍住这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蓝凤凰忽问李不负,道:“你很想胜过丁鹏么?” 李不负侧着头,想了想,道:“胜不胜得过丁鹏,又有什么关系?” 蓝凤凰道:“你胜过了他,你就还是天下第一刀,在刀法上拥有无人能及的地位,是永远的巅峰;但你若输了,你就不是了。” 李不负笑了笑,道:“我以前也思索过这个问题。尤其是在遇到谢晓峰之时。‘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是他对我说的,他是谢晓峰,就永远是谢晓峰,永远是天下第一剑!” “等他来到这个位置时,他才明白,他已无法丢掉这个名头。因为他不能败,他不只代表他自己,还代表了神剑山庄,代表了谢家剑法!” 李不负道:“所以他虽然真心想成为的是那个没用的平凡阿吉,但是他却只能是天下第一剑谢晓峰。” 蓝凤凰道:“你说得对。” 李不负道:“可‘天下第一剑’也罢,‘天下第一刀’也好,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难道我胜过了丁鹏,我就是天下第一刀了么?这又是谁封给我的称号?” 李不负摇头道:“天下武者,何止千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广阔星空无垠,你我走过不同世界便最是知晓这一点的。” “武功之止境在何处,我至今还没有看到。刀客的巅峰,也绝不只我一人而已,怎会为了一个什么‘天下第一刀’而去和丁鹏打生打死?徒让他人笑我等是坐井观天,井底愚蛙!” 李不负走过无数世界,从最开始的时候,他杀掉“恩师”血刀老祖,便可以说是当世的“天下第一刀”了。 可到了后来,去往其它世界,又经磨砺,才有今日修为;比起那时的刀法,已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他最明白,他胜过丁鹏的所谓“天下第一刀”不过是俗庸之见,愚昧之称罢了。 这世上说不定有太多的“天下第一”,今日也有,明日也有,此地也有,他地又有,那种名头实在一文不值。 蓝凤凰道:“所以你与丁鹏一战,不是为了天下第一刀?” 李不负道:“自然不是。白小楼与我之战,他想必也不是为了天下第一刀。” 蓝凤凰道:“本是如此,可是他最终却死了。” 李不负哈哈一笑道:“我不会死的。我很惜命,我是个吃诸葛烤鱼都要费心机的人,怎会莫名其妙为明天的决战而死。” 蓝凤凰道:“那便好。” 李不负忽问道:“你以往对我都是很有信心的,怎么今夜如此忧思?” 蓝凤凰笑道:“没什么,我只是问问你,有时候我不太懂你们男人的理想。” 李不负道:“嗯,理想,天下第一刀.......纵有一天,我的刀不是天下第一了,但它却还是我的刀。” “我的刀未必永远都是天下第一刀,但我的刀永远都是我的刀,我永远对它充满信心,或许这一点才是对于一位刀客最重要的!” 第五百二十八章 老人与年轻人的故事 从十二月到一月的这段时间,注定会是这个江湖中最难熬的一个月。 不论是谢小玉、青青,还是江湖群雄,各派掌门,他们都在等待着正月十五的到来。 丁鹏正是要在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此日,不顾白小楼的劝阻, 仍坚持与李不负一战。 武林中人人都想要目睹这一战。 因为自白小楼败给李不负之后,又有谢晓峰在西北大漠曾与李不负一战的消息传出,据传那一次是谢晓峰落败而走。 所以李不负已是天下公认的第一高手。 而丁鹏学成刀法之后,重出江湖,也同样未逢一败! 两位绝世的刀法高手碰撞在一起,谁胜了, 谁就会是天下第一!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月的时间内,天南地北的高手们从各地汇聚而来,而先前观战的群雄也未离去,就在附近住了下来。 丁鹏每日都在练刀。 他务必要将他观看李不负与白小楼一战时,所获得的刀法精髓与经验全部消化,这样才能在正月十五去与李不负一战高下! 在白小楼劝说他不要去决战时,人人都以为他是必败的。 除了丁鹏自己。 他认为,那些他观战所获得的经验若是能在巨大的压力下,一举升华而出,他便很有可能能够破解李不负的刀法! 因为在那一战中,李不负将自己的刀法用得很慢,故意留给白小楼时间与机会去突破,可他的刀法也被在旁边的丁鹏同样看得清楚。 丁鹏已了解了李不负的刀! 这就是他敢于坚持这一战的理由! ········· 正月,谢晓峰也到了。 十二月十五那一场战斗他是没有来的。 但是正月十五之战,他却决定前来观战。 因为他也很好奇,在白小楼战败之后,丁鹏为什么还会有信心能够破解李不负的刀法? 毫无疑问,谢晓峰也认为这一战李不负有九成九的胜算! 几乎李不负是必胜。 群雄会觉得李不负胜, 那不过是因为白小楼作为前辈的一句劝告。 而谢晓峰却是站在同等的高度而观, 他知道丁鹏的刀法还不如李不负那样神妙,“神刀斩”的刀法也并不如李不负的“风雪夜归人”圆满,所以丁鹏会败。 那李不负呢? 李不负是怎么想的? ········· 李不负没有想。 自他修炼到神人境界之后,几乎便没有再考虑过胜败。 因为他知道,他纵然败,也绝没有人能杀得了他。 既然已无关生死,只论刀法,胜败又何必计较? “胜负争心,人人皆有。有时候能够帮我们提升练刀的毅力,有时候却会阻碍真正的‘刀道’的进步。” 李不负这样教导铜欢。 铜欢却有些不太懂。 李不负接着道:“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铜欢执耳而听。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两个人,一位是老人,一位是年轻人。两个人都学刀法,老人是前辈,年轻人是晚辈,老人学刀的时日比年轻人漫长很多。” 铜欢点点头,这样毫无特别之处的两个人在武林中很常见。 “老人呢,是前辈,所以年轻人常常会向老人请教一些用刀的技巧, 学习他的刀法经验。” 铜欢又点点头。 “在年轻人学了五年刀之后, 水平已很不错, 二人也常常在一起切磋刀技,当然了,年轻人屡屡以落败收场。” 铜欢也点头。 他虽然有些笨,但这个故事目前在他看来,一点儿也不复杂,非常好理解。 “年轻人屡屡落败,自然想胜,他便不断地去观察老人的刀法,在观察了无数遍之后,他终于找到了老人刀法中的一处破绽!” “年轻人尝试着想要突破这个破绽,但是每每都被老人以高超的战斗经验防御下来。年轻人的确找到了破绽,但是他的刀不够快,所以攻不进这个破绽去!” 铜欢仍点了点头。 这道理也很简单。 ——知道破绽,不代表能击败对手。 就好像哪怕李不负告诉铜欢,谢小荻的剑法杂而不精,狠厉有余、而灵巧不足,其剑法破绽在何处何处,但铜欢依然不可能打败一身武功还在的谢小荻。 因为铜欢虽知晓了破绽在何处,但是他却无法“触及”那处破绽。 李不负见铜欢明白这武学上的道理,便又讲了下去。 “年轻人也是这样的,他的刀法总差一点点,就可以利用那破绽,攻破老人的刀。但就是这一点点,让他半个月来,都未竟其功。” “而当年轻人忍不住告诉老人他刀法中有这个破绽的时候,老人却抱有一种拒绝的态度。因为老人从心里面觉得,年轻人才学刀五年,怎能够比得上我学刀三十年?你怎么有资格来指教我?” 铜欢点点头,又摇摇头。 “老人拒绝年轻人所讲的东西,因为他内心底好似有一个声音,是在说:如果承认了刀法中真的有这处破绽,那么就是承认了年轻人能够指出他刀法中破绽这件事。” “而如若承认了这样一件事,那么就仿佛承认了自己在刀道上落后于这年轻人。” “也就好比承认,他三十年的苦功,却输给了一个只有五年功夫的年轻人。” “更好比承认,他作为老人,虚长岁月,却不如这年轻人。” 铜欢忽问道:“他不甘心?” 李不负道:“老人当然不甘心。要面子的老人甚至觉得这不亚于脸上被打了一耳光!” “所以老人只能坚决不承认年轻人能指出他刀法中有破绽这件事,当然也就坚决不会承认年轻人所指出的那个破绽真的存在。” 铜欢道:“这......这......这真的可以不承认吗?” 李不负微笑道:“人有的时候骗起自己来,远远比别人骗你更夸张、更无理、更荒谬。” 铜欢不说话了,他仿似在回想那些曾经遇到过的人与事,那些谎言与真实,那些欺骗与坦然。 过了很久,李不负突然道:“你能猜到这故事的结局是什么吗?” 铜欢想了想,回答道:“年轻人又在苦练一年之后,终于刀法有成,以那一处破绽攻破了老人的刀法,将其战而胜之!” 李不负笑而摇首。 “嗯,你讲的结局很好,但这故事的结局却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 天上月光正亮,全都倾洒在李不负身上。月亮仿佛也在好奇这个故事的结局。 “第二个月,老人在一次出行护镖的途中,遇上位黑道高手,那高手的实力与他只在伯仲之间,二人在密林遭遇,你追我藏,鏖战了整整三天。” “最后那位黑道的高手看出老人刀法中的一处破绽,以此破绽相攻,终于杀掉了老人!” “而此处破绽,正是年轻人之前向老人指出过,争论过的那一刀招。” “老人临终之前,才意识到,年轻人所指出的那一处破绽竟是真的。他若当初好好与年轻人拆招对招,那么这破绽本可以被完善,他也不会死在半途。” 李不负道:“这才是这故事真正的结局。” 铜欢仿似被震住。 李不负道:“好了,你去传出消息,正月十五那日,我要过一次生日。” 铜欢记得,去年李不负也是在正月十五元宵这一天过的生日。 他对师父的生日记得很清楚。 但铜欢还是犹豫地问道:“可是......可是师父您还要在那一天去和丁鹏对决?这一场生辰会该怎样办呢?” 李不负道:“办得越隆重越好,人越多越好。哈哈,因为我这次生日很重要,一定要好好过才行。” “这一次宴会我便三十岁了。三十岁啊...你师娘以往过三十岁生辰时,她总担心以后的变老。如今我也要陪她一起‘老’了。” 李不负拂了拂身上的月光,便即跨步远去。 “日后我也要算是个前辈老人了。哈哈哈,只是不知道我这个老人又会遇到什么样的结局......” 第五百二十九章 破刀 丁鹏是年轻人。 他还很年轻。 比李不负还年轻。 他只有二十五岁,而他所做的事情,也都是少年侠客们幻想中的事情。 少年出道,学成剑法,击败名剑,赢得美人;落魄时进入世外桃源,迎娶狐仙,习得绝世刀法,出山之后所向披靡,报仇雪恨后,又要争夺天下第一! 这些事迹已让丁鹏成为了少年们心中最了不起的英雄。 谢晓峰已老了。 如今天下真正的偶像是丁鹏。 而丁鹏作为年轻人的偶像,他也敢拼。 在白小楼劝说他,不要去与李不负对决时,他却一意孤行,执意要与李不负在下个月的十五决战。 这也是年轻人梦想中的胆魄。 他若不这么做,他就不是年轻人心目中的丁鹏了。 正月十五。 往年的这时候,人人都会在逛元宵灯会,今年却不一样。 天下的群雄罕见地汇聚一堂,都在圆月山庄中,在水阁中为一人庆贺生辰大会。 李不负的三十岁生辰。 群雄们推杯换盏,其乐融融,曾经有仇有怨的,此时都放下成见,曾经有过不悦的,此刻都表面和气。 只因他们知道,纵然在这里碰上了死对头,也是绝不能发作的。 天下的武林同道,没有哪个人是来看他们发作的。 他们只要一出手,不用李不负和丁鹏动刀,其余的人也会将他们收拾掉。 这场决战,容不得半点乱子! 月圆了。 月亮已从东边升起,高高悬在天上。 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李不负说生辰会结束,然后开启一场惊天动地,旷古烁今的大战! 就连谢晓峰也不例外。 他端着一杯酒,自斟自饮,也在等待着这一战的到来。 过了不久,李不负坐在水阁中间,悠悠地站起身来。 众人明白,他终于要开口宣布了。 他确然宣布。 但是谁也没想到他宣布的竟不是大战开始。 “众位远道而来,为免各位白跑一趟,所以我特地设宴款待诸位,也算同尽一欢!” 李不负接着却道:“可是呢.......这一战事关重要,又或许血腥,诸位还是不要亲眼观看为好。” 此话一出,众人都傻了眼。 他们来本就是为了亲眼看到这绝世一战的,可李不负却不要他们看,那他们来做什么? 李不负话锋一转,又道:“当然了,诸位前来,必定也想知道此战结果。” “所以诸位放心,接下来决战的结果,你们一定会知道的。” 群雄不知李不负究竟是何意,但是丁鹏也已起身,向着青青交待了几句。 李不负早已告知丁鹏他的打算,所以丁鹏也很明白李不负要做什么。 丁鹏道:“先前所搭之擂台,已用作李不负大侠与白小楼教主一战,我说过,那擂台只能承受一场绝世大战,随即便要沉入湖底,所以我二人之战,便不再用那擂台。” “那你们要在哪里决战?” 丁鹏一笑,说道:“我二人会去一个隐秘的地方决战,你们若是跟得上我们,自可跟来就是。” 他说着,施展轻功,往远处奔去;而李不负也同样身形一动,踏风而行,倏而便远去无影。 他们只留下一句话。 “我们会在圆月之下决战!胜者会在圆月落下之前,赶回圆月山庄!” ········· 月光幽幽。 湖面结成的寒冰还未融化,群雄望着冰面上一处空空荡荡的擂台,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谢晓峰大概是场中唯一能够凭身法追及过去的人,其余人都只望尘莫及。 但是他没有去。 有人问他为什么不去。 谢晓峰说:“他们既然不希望别人跟去,我又何必违他二人之愿?我们在此静等即是。” 等! 等了一刻钟、两刻钟、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月亮立至中天。 蓝凤凰也在望月,他对于李不负很有自信,可是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李不负非要选择和丁鹏去往一个无人之处完成决战。 群雄更不明白。 所有人能够做的,就是在原地等。 能等到一个决战的结果,总比等不到好。 有人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小李飞刀”李寻欢与“金钱帮主”上官金虹决战的故事。 那岂非也是在一处无人可进的密室之中发生的一场决战,当时决战的过程同样是无人能知,无人能晓! 是不是绝顶高手的决战总会是如此的? 群雄心中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好奇。 有人忽然又问谢晓峰,问他:“谢大侠,你认为他们谁会获胜?” 一向话很少的谢晓峰难得多说了两句:“我本来觉得是李不负必胜的,可他们一旦将决战变成秘密,我就不能确定了。” “因为奇迹往往就是在秘密之中发生的。” 这一次,奇迹会不会发生? ········· 月下。 从古至今,永恒的月光都会伴随着人类,带给人们许多抹不去的回忆,带给人们许多少年时才会有的幻想。 许多人在少年时候都会幻想,自己能在一个无人的安静夜晚,踏月而起,御风而行,衣袂飞舞,长袖挥洒,潇若仙人,直飞上天。 少年在月下狂奔,追风而行,享受“风”与“月”带给人的浪漫感受。 许多人都曾这么想过,但极少有人做到。 呼。 风声起。 远处的圆月下,已有人在奔回。 奔回的人是谁? 是李不负,还是丁鹏? 人走得近了,人们终于看清楚了来人。 是丁鹏。 竟然是丁鹏胜了! 远远的,便有人问:“是你赢了?” 丁鹏走到近前,面上充满喜悦,点头道:“我破了他的刀!” 李不负的刀竟然被破了! 群雄中有许多人都不相信! 李不负的刀法已近乎通神,怎可能被破? 可是从丁鹏口中说出的话,又怎会有假? 蓝凤凰忽问丁鹏:“那他的人在哪儿?” 这也是所有人都想问的一个问题。 李不负的刀被破了,但他的人在哪儿? 难道他也会像白小楼一样,刀败即身亡? 丁鹏露出了一种很奇怪的神情,慢慢说道:“他......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回来。” 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仿佛是在说李不负死了,可又偏偏不像是这意思。 谢晓峰在摇头。 他绝不相信李不负会死。 蓝凤凰忽地朝着二人决战而去的方向奔去,她一定要去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飞着飞着,她突然就不见了。 群雄好似都看花了眼,不知蓝凤凰是如何不见的。 只有谢晓峰默默吐出了四个字:“破碎虚空。” ········· 破碎虚空。 谢晓峰看出来,那是破碎虚空的境界才使得蓝凤凰突然消失的。 能够达到破碎虚空的境界,又接走蓝凤凰的人,只有一个,那当然就是李不负。 ········· 一片只有月光照耀,宁静无声的草地上。 草地被深夜的雾气打得微微湿润。 绿色的草叶散发出安静的气息。 这里只有两个人。 他们正是消失的李不负与蓝凤凰两人。 蓝凤凰问李不负:“你的刀不是被丁鹏破了么?你怎么反而突破了境界?难道丁鹏说了谎?” “他没有说谎。”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不负笑道:“我的刀的确被他破了。可那是我故意给他机会破的!” “与其说是他破了我的刀,不如说我借他之手,破了我自己的刀!” 李不负借他人之手,破自己之刀,最终突破自我。这一份胆量与智慧,放眼古今,也几乎无人可及! 这实在太过神奇,已超越了所有武者对于武学的认知! 这种绝妙的事情,简直令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但是李不负却做出来了! 蓝凤凰道:“所以你破了自己的刀之后,也就同时突破了境界?” 李不负道:“是!” 正如李不负对铜欢所讲的故事那样,对于李不负来说,这是一场接受年轻人的“指教”,升华自身刀道的决战! “丁鹏是年轻人,他想胜过我,他破了我的刀,他日后的成就会更大。而我作为他的前辈,也正能借助他的一股无畏的锐气冲破我的刀法,完成一场神鬼莫测、巧夺天工的非凡蜕变!” 圆月高悬。 这场在圆月下的决战,过程虽无人知晓,然而结局却是如此妙绝。 蓝凤凰道:“可是你与他为什么要刻意找个无人之地?害我们白白为你们担心!” 李不负大笑起来,说道:“因为我毕竟还是要一点面子的。我心知这一场决战是我要让他破我的刀,我当然也不太愿意当着天下群雄以及我两位徒弟的面,教丁鹏活生生把我的刀破掉!那毕竟还是有点丢人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蓝凤凰不禁也笑了起来。 她忽又道:“你可知道,你千万不能出事的。因为.......因为你马上就要当父亲了!” 李不负看着蓝凤凰的肚子,又惊又喜,道:“真的?” 蓝凤凰道:“真的!” “我本想在那天放谢小荻走时就告诉你的,但又怕影响到你今天的决战,所以就暂时没对你说!” 李不负哈哈大笑,高兴得手舞足蹈,道:“哈哈哈哈哈哈,太好了,我也要当父亲了。我可得给孩子取个好听的名字.......嗯......让我好好想想......叫什么好呢........” 他想了半天,又忽地看向蓝凤凰,道:“我们回去再想吧。” “回去?回哪里去?” “回我们来时的地方去,回我们的家去。” 第五百三十章 不若一场大笑(大结局) 华山之巅。 自从李不负在此举行大会,清掉《辟邪剑谱》之后,华山派便封山不出,谢绝访客; 后来少林武当也各自约束门人,少出山门,加以日月神教已灭,五岳同盟也实力大损, 李不负、蓝凤凰与东方不败、林平之下落不明,于是江湖中的大门派亦都各自修生养息,减少活动。 是以江湖中豪杰渐少,武侠隐没,这里已渐渐没有人来了。 不料这一日又有四人偷偷攀上山来,高声议论, 肆无忌惮。 好在华山众弟子都在闭门修炼, 也无人发觉他们。 “哎呦, 好不容易终于爬上来了,这华山路真陡!” 一位歪着脑袋,腰间插着把剑的青年不住地喊累。 “呼.....呼.......”另有一位脸上有道刀疤的中年男子喘着气,一边叫道:“今日我要华山论剑,谁敢来与我一战?!谁敢与我一争天下第一!” 刀疤男一面喘气,一面叫嚣,引得另一同样喘着粗气的人嘲笑。 “哈哈哈.....哈哈.....你......你为了上华山,都喘成这样了,还要华山论剑?” 那人脸上贴着张狗皮膏药,接着说:“我现在使出我的无边无际无根无垠独步天下掌,恐怕不用打中你,掌风一刮,便将你吹下去了!” 膏药脸才说完,第四人却道:“笑死我了,乌鸦说猪黑,你自己却不觉得!你现在还有掌法?你还提得起半点内力吗?” 这第四个人瞧着膏药脸时,却是斜着眼睛看的,他看什么仿佛都要斜着眼。 刀疤男叫道:“他用不动掌法, 我却还提得了刀!” 歪头青年道:“你能用刀,我难道不可用剑么?” 膏药脸道:“好呀,你们两个带着兵器上山,欺负我们手无寸铁,是么?” 斜眼人却冷嘲道:“莫把我与你算作一起!我虽没有兵器,却一样胜过你们许多!” 他话说着,因为斜眼去看三人,竟没留意身下一颗石子,脚底一滑,便突然向前倒去。 刀疤男以为他要出手,连忙拔刀乱砍,歪头青年也赶紧出剑,在空中不断挥舞起来! 膏药脸一边往旁边躲,一边道:“你们若是好汉,便等我恢复内力了再与你们一战!休得趁势伤人!” 他快速闪躲着,另外三人乱劈乱砍,斗了约莫一刻多钟,四人大声叫嚷, 倒是谁也没伤着谁。 呼、哗、哈、啦........ 刀光剑影中, 膏药脸气喘吁吁, 擦了擦汗,他忽地瞧准一个机会,一掌推出,打向歪头青年的侧腰! 这一打,歪头青年立刻朝旁边躲去,掌虽躲过,身体却猛撞在一处大石上。 这一撞不要紧,头顶“轰隆隆”掉下一块大物,差点砸中他的脑袋,他连忙急急躲闪开来。 四人定睛一看,才发觉落下的竟是一块烧焦过的牌匾。 四个“江湖武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咳嗽一声,往牌匾处挤去,想瞧一瞧上面是否刻着什么“绝世神功”。 等到四人走近了瞧,才发觉,那牌匾尾处依稀能辨认出四个大字“天下第一”! 四人的心思大动,以为这或许是什么绝世机缘,他们正即将为这块牌匾争起来时,歪头青年忽然说:“我记得这是当年东方不败在华山留下的吧?” 膏药脸恍然道:“对,好像是有这么个东西!” 斜眼人冷笑道:“原来是东方不败留下的东西罢了。这东方不败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敢在这里刻着‘天下第一’?她敢与我过过招么?” 歪头青年道:“东方不败再厉害,自然也不及咱们四人。来,咱们一起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刀疤男扯过斜眼人的一处衣袂,挥刀斩下一段,不顾斜眼人的惊讶,便拿这片布料去擦拭牌匾,拂去上面灰尘。 既然已知道这是块普通牌匾,那么四人自然就不必再为之大打出手了。 “我记得东方不败还在牌匾上刻了词,里面好像有句‘日出东方为号’。” 牌匾上果然刻着词。 “英雄俊杰正少,神剑宝刀出鞘。天边红云烈火烧,日出东方为号!” 歪头青年读出上面字词,忽笑道:“神剑出鞘,这不正说的是我么?” 刀疤男道:“还有宝刀,说的还有我!” 斜眼人此时也不禁仔细去看那牌匾了,疑惑道:“难道没有写我,不可能吧?” 膏药男读了下去:“前辈高人俱老,病伤憾恨皆到。世事恍如沧海遥,不若一场大笑!” 结尾还有一行小字:“李不负续词《西江月》。” 这两行字较新,显是后题的了。 刀疤男、歪头青年、膏药脸、斜眼人四人面面而觑,心里皆在疑惑。 他们听过这块牌匾的故事,但却没有听说过有李不负续词一事。 ——难道昔日的“五岳盟主”,“日月教主”,“天下第一高手”李不负已回归了江湖,只是无人知晓么?! 四人忽地都沉默起来。 过了半晌,歪头青年先道:“这阙西江月词,写得太差劲了!不但东方不败写得糟糕,而且李不负狗尾续貂,续得更烂!词中甚至连基本的平仄都不讲究,听说这两人都没怎么读过书,果然如此。” 他说了一句,旁边三人却都不明白什么是“词中平仄”,于是歪头青年又开口继续说。 “这两人明明是武者,却偏偏要学别人写什么词?!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这些词写得又短又烂,我若要读诗词,自去读唐诗宋词不好么?为何要读他们的?他们为何要写这些东西留给世人瞧呢?我看他们真是‘文青病’犯了!” 刀疤男忽问道:“那你平日里的消遣,都是读唐诗宋词么?” 歪头青年被问得一怔,道:“我.....我.....我自也是读的,其中真意不便与你多说。你只须知道,我的审美超凡脱俗,是远远超过东方不败、李不负这些破烂‘文青病’的!” 刀疤男好奇,正要追问歪头青年读了如此多经典,为何不去考取功名;歪头青年却道:“难道你以为李不负这人很好很厉害?” 此话一问,刀疤男顿时觉得如果自己回答“李不负的确不错,很厉害”的话,那就像是矮了歪头青年一截似的,于是乎立刻说道:“我当然不认为!李不负算什么呢?” “据说李不负这人在五岳联盟之时,玩弄了许多心机,甚至还在东方不败手下吃过不少亏,据说还曾被人用阴谋设计,被牵着鼻子走啊!” 刀疤男道:“若是我,我就见一个砍一个,见两个杀两个!把与我敌对的人都杀光!哪里容得别人用阴谋对付我?” 斜眼人突然问:“别人用的既是阴谋,必定是偷偷陷害你的,你又怎么知道是谁在害你,谁与你敌视?” 刀疤男笑道:“我就是知道。我这人天生下来就不会被骗,谁都不用想能骗得了我!我混了这么多年江湖,经验丰富,是绝不吃阴谋诡计这一套的!我这一生也绝不会上别人半个当!” 斜眼人忽指着他身后道:“咦,这不是华山派的宁女侠么?你怎么上来了?” 另外三人齐齐回头,朝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那处乃是山崖之外,一片云天,却空空如也,没有半个人影。 斜眼人道:“哦,不好意思,我只是试一试这位仁兄会不会上当。” 刀疤男正要发作,提刀来砍,却被膏药脸拉住,嘿嘿大笑,道:“你莫急,人人都会上当的。你就算不上江湖人的当,以后也会心甘情愿上女人的当!” “上女人的当?” 膏药脸道:“你可知道李不负最差劲的地方是哪里么?” “是哪里?” 膏药脸道:“就是他上女人的当上得太少!传说他除了蓝凤凰,竟没跟别的女人上过床了!这人真是蠢笨了!” “他明明条件还不差,长相据说也只比我差一点,但是一辈子却只有一个女人,很多女人送上门去,他都不要,你说这人难道不是个十足的蠢货么?” “要是我,我就见一个上一个,第一个靠近我的女人我要,第二个和我有暧昧的女人我也要,我统统都要!这才叫江湖,这才是风流大侠!否则那岂不是成太监男人了?” 刀疤男问道:“那你现在娶了几房夫人?” 膏药脸一时语塞,竟讲不出话来。 斜眼人冷笑道:“依我所知,他好像连女孩子的闺房都没有进过吧?这一点太监倒比他还强了!” 膏药脸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气急败坏,便要一拳打过去! 他却又被歪头青年挡住:“你不妨听听这斜眼的家伙是怎么看李不负的。” 斜眼人道:“我不是李不负,我根本不需要看他!我只感叹,时无英雄,但使竖子成名!” “若我与他生在同一个江湖,天下大概早就没有他什么事了。” 歪头青年道:“哦?你早生几十年,天下便没有李不负什么事了吗?” 斜眼人冷笑道:“据我所知,李不负武学的天赋虽然不错,但一路行来,难免磕磕绊绊,还是受了不少委屈。” “但我便不会。我从小到大,就受不得半点委屈!也没受过半点委屈!我这人无人可敌,街坊四邻没有一个是我的对手!从来只有我玩弄别人,绝没有谁能胜得过我!” 斜眼人故作淡然道:“我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才会引得大家喜欢,李不负又算什么呢?!” 刀疤男忽道:“你若是天命之子,那我们都不是了?” 斜眼人道:“自然。” 刀疤男摸了摸刀,冷冷道:“我这人偏偏喜欢斩破天命!” 膏药脸大笑:“你还斩破天命?你脸上的刀疤是谁斩的?哈哈哈,比我贴的膏药还难看!” 歪头青年嘲弄道:“你总算知道你这张脸难看!” 膏药脸辩解道:“我这是暂时贴的膏药,过几天就好了!不像你那脖子歪着,好也好不了!” 歪头青年拔剑相向:“你说什么?” “说你了!” “还有你这双眼睛,斜视快去找大夫治一治吧!” “你这混蛋!” “妈的,你们说不过就骂人!” “我还要打你!” “..........” 四人骂着骂着,顿时扭打起来,你把住我,我拉着你,扯成一团,谁也不肯松手。 眼见着四人纠缠在一起,不论彼此,焦灼难分之时,山下忽有一人挑着扁担行上山来。 那人虽肩扛扁担,脚行山路,却依旧健步如飞,如履平地。 有见识之人便认得出,此人正是一位武林老前辈何三七。 何三七登上山巅,凭吊过去,忽而大笑起来。 笑声一震,眉须自开,隆隆笑声在山中回响不休,荡出云外! 轰! 歪头青年被这笑声所震,右足一溜,竟要滑落一旁山崖而去! 他急忙扯住斜眼人的裤脚,借力想要站稳;斜眼人被一拉,也要倒下去,又连忙紧紧抓住膏药脸的手臂;膏药脸也把持不住,又去拔刀疤男的裤腰带。 最终四个人前拉后扯,滚在一起,竟齐齐掉落下华山之巅,朝着险峻的山路bsp; 哗! 幸在四人跌去不久,便有一块大石出现,四人挤在其上,撞得七荤八素,但总算稳住了身形。 四人靠在石后,喘息一阵,劫后余生,竟都放声嘲笑起来,他们都互相指着对方:“瞧你刚才的熊样!” “我刚才的熊样?刚才你吓得连裤子都尿湿了吧?” “这不是尿湿的,这是途中有滩水!他呢?他冷汗都冒出来了!你瞧瞧看!” “哈哈哈哈哈.........还是他最怂!” “放屁,老子最怂?要不是老子停在这块石头上,你们非摔个骨折不可!” “·········” 四人在嬉笑怒骂中,带着浑身的伤又下了山,各自回去之后,都对周围的人说自己上华山,效仿古人,经过一番“华山论剑”,最终夺得了“天下第一”! 是时,武林前辈皆退,也无人与他们计较什么,任他们自在圈中,自说自的。 何三七迈步走向那块残匾,念出其上之词: “英雄俊杰正少,神剑宝刀出鞘。天边红云烈火烧,日出东方为号!” “前辈高人俱老,病伤憾恨皆到。世事恍如沧海遥,不若一场大笑!” “好词,好词啊....原来他早已回来,却洒脱归隐而去......” 他念罢过后,不禁又长叹:“以后我这碗馄饨,不知要卖与谁了。” ············ ············ ············ 那块牌匾上后面所续的词,的确是李不负所题的。 李不负不但回了笑傲江湖,来到华山之巅题下半阙词,而且还去了别的很多很多的地方。 ········· 他去过巴山剑庐: 柳色青成为了巴山回风山庄舞柳阁的新一代阁主,继承巴山顾道人的衣钵,在武林中极有威名。 柳色青也娶了位漂亮的妻子,成了家,生了孩子。 这位漂亮的妻子李不负还认识的,正是哥舒冰,冰冰。 而萧十一郎和沈璧君在山谷中隐居,再也不出。 ········· 宋徽宗继位之后,那年李不负与萧峰结拜时所在的关帝庙被翻修出新,重立神像。 而萧峰在辽国担任南院大王一职,极力阻止大宋与辽国之战争,只是战乱不休,萧峰一人无能为力。在一筹莫展之际,阿朱一次与阿碧提起此事,阿碧则去求问无崖子。 无崖子静极思动,遣门下苏星河出山,游说于各国之间,不但说服大宋与辽国,而且联合西夏、吐蕃、大理等国,最后竟以贸易之道,签订协议,促成一桩暂时的五国同盟,使得五国互通经济,各易商品,一时来往生意极多,交易繁荣,将经贸发展起来,获得了短暂的和平期。 萧峰见此,亲自前去拜谢无崖子后,随即便与阿朱归隐塞北,牧羊而居。 ········· 荒漠之中,风铃仍在响动。 墓碑前,仙人掌的小花依旧飘散得到处都是。 唯独与以往不同的是,粉色的小花中还多了一枝别的花。 是一枝新摘的、娇嫩的桃花。 ········· 杜雷当了老板,作起了生意。 萧四无改姓换名,去浪迹武林。 傅红雪最后娶了一位温柔苗条的妓女,最终归隐山居。 ········· 老的前辈皆已退去,新的神人又将崛起。 人终究会老去。 但人心不老,江湖便不会老。 ······ (全书完) 番外篇·东方不败 田野,炊烟袅袅而升,四周零落散着几户人家,相隔得都极远,颇有老死不相往来之意。 周围皆是绿水青山,田间种着白菜青蔬。 天地宁静,时不时地只有几声鸡鸣, 一声犬吠响起。 忽地,一道红色身影掠来,极快地掠进田野,而后闯入一扇门中。 这人急急地进门,大叫道:“不好了,我惹上一个变态的女人,快救救我!” 有一位散着长发,穿着素衣的人正在在厨房里炒一盘豆角,此人手法娴熟, 动作轻盈,却一时间难以认出是男是女。 红衣人急冲入门,大叫道:“东方不败,快救命!” “小林子,你惹上了谁?让你这般狼狈?” 这两人竟赫然是与李不负、蓝凤凰一同破遁虚空而去,却又不知所踪的东方不败、林平之二人。 林平之躲进了内屋,道:“是个变态,比你还变态的变态!” 东方不败听到林平之这样说,并未生气,而是道:“你总觉得我不会杀你,因为只有我们两人是‘同乡’。可是若有一天,我真的打算去别处了,那么杀了你也不是什么大事。” 林平之的声音从内屋传出来,道:“你若要杀我,尽管来杀就是,这几年来, 我早就没有打算活了。” 东方不败微微一笑,悠悠走出木门, 瞧着外面,似在等待着什么。 过不多时,果真有一个人来了。 这个人是个绝色的宫装女子,笼着纯白色的琉璃宫装,发丝轻轻扬动,飞来时足不沾地,不似人间美女,倒似天上仙子。 她的脸色更白。 比她身上的衣裳还要白。 那种白是一种透明的白,如同幽灵一般的白。 等到她走得近了,东方不败再发现,这位远望如仙女的绝色女子,在这种“白色”的神情下,只仿佛一尊冰雕。 “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一個红衣服的男人?” 冰雕问出了一句话,她的话也很冰冷,这女子的言语中仿似没有感情一样。 东方不败完全承认:“看见了。” 冰雕道:“他在哪里?” 东方不败道:“他就在里面。” 冰雕身形一掠,便要进门,但是东方不败的身子侧过,竟挡住了她。 冰雕停下脚步:“嗯?” 东方不败道:“他的确在里面。但这是我的家, 你怎能不请自入?” 冰雕道:“你要拦我?” 东方不败道:“正有此意。” 冰雕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东方不败打量着她绝美的容貌,冰冷的神情, 以及对万物都充满漠然的眼神,道:“不知道。” 冰雕道:“你记住了,我叫邀月。移花宫宫主邀月!” ········· 移花宫,邀月。 这个名字东方不败也曾听闻过,因为移花宫乃是此间武林的一处圣地,宫中门人皆高高在上,不落俗尘,两位宫主更是武功超绝,凌驾于世。 但是据东方不败听到的消息来讲,邀月早已不是移花宫宫主了。 移花宫现在的宫主叫作花无缺。 东方不败道:“无论伱是不是移花宫宫主,你都不能随意闯进别人的屋门。” 邀月冷冷道:“哦?” 两人之间的气氛已有些变得不能平静。 里面的林平之忽叫道:“东方不败,你小心她,这个变态会一门像是吸星大法的武功,会吸走人的内力!” 邀月闻声,脸色更冰了,她袖袍一挥,涌起阵大风,要将东方不败拂在一旁。 但是东方不败纹丝不动,反而一掌反拍向邀月的小腹! 邀月双手齐动,在半空画圆,左右手交互了一个奇妙的角度,竟发出一股奇力,好似海底漩涡,要将东方不败的掌力牵引回她自身之上。 东方不败“噫”了一声,而后迅疾收手,忽又立在一旁,掌力立消,便如没有出过手一样。 她撤手的速度之快,也令人匪夷所思。 邀月心知面前的东方不败是位高手,没有贸然出手,而是道:“让开一条路,我可以不计较你!” 东方不败淡淡笑道:“不计较我?” 这时,里面的林平之又叫道:“你莫信她!她是个变态,连自己妹妹都杀了,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邀月的脸色忽变得说不出的可怕! 她抬手一掌,未打向东方不败,反而去击向那间木屋! “砰”的一声,屋门应声而破,碎成几大块,刮向远方! 东方不败的面色也冷了下去。 “你打破了我的门?” 邀月道:“我不但破你的门,还要拆你的屋!” 她身形连动,袖中发出阵阵疾风,竟有一颗一颗的“小珠子”打向木屋。 这并非暗器,而是邀月的内力所化! 然而这些内劲,却比实质的暗器威力更大,每一颗打出,落在木屋之上都会使得木板碎裂迸开! 东方不败站着不动,只是面色越来越难看,心中似在酝酿着怒气。 等到木板破裂,屋也倒塌,终于露出藏在屋中深处的林平之来。 林平之冲着东方不败道:“她把你屋子都拆了,你还不动手?!” 忽地,他将腰间的长剑猛然抄起,倏地丢到了东方不败的手中! 东方不败自然而然地拔出剑来,随手挽了个剑花,目光凝视着剑尖,忽地一剑极速而去,刺向邀月! 这一剑快之又快,无与伦比,几乎已超越了世间任何兵器的速度! 嗖! 邀月面对这一剑,双袖如舞龙一般,滚滚而动,一边后退,一边在面前以内劲筑成一道极黏稠的“内力漩涡”! 东方不败极速的一剑,到了这漩涡之中,竟慢了下来! 林平之又提醒道:“她会一种明玉功,内功极厚,还会移花接玉,你小心点!” 随着邀月的袖袍动得愈发地快,东方不败手中长剑也开始颤动。 两股无形的力量在半空中较劲,越来越激烈,“铿”的一声,长剑竟然断裂开来! 但就在长剑断裂的一刻,剑上蕴含的真力也使得邀月的“明玉功”所制造出的场域一乱! 趁着这一乱,东方不败抬手一拍断剑,那断剑“哧”地朝邀月飞去! 邀月侧头一躲,那断剑从她耳边飞过,擦出一道血痕,随即没入远处田野间去了。 邀月断了东方不败的剑,而东方不败却刺伤了邀月,算是平分秋色,各有胜负。 林平之见此,竟哈哈一笑道:“老变态,我说你杀不了我吧!” 邀月死死盯着东方不败,道:“很好,我纵在最艰难的时候,身上也未见过血,你今日让我见血,我记住你了!” 林平之嘲弄道:“你身上未曾见过血?难道你连第一夜都还没有给男人么?呵呵呵呵!哦,对了,江湖上好像是这么传说的,说你喜欢一个姓江的男人,人家却不要你!” “换作是我,我也不会喜欢你的这种冰冷的女人!” 这句话似是戳到了邀月的心中最软弱的一部分,邀月眼神忽而又变成死灰。 东方不败转头看向林平之,叹道:“唉,我们三个都是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又何必互相为难!” 林平之冷笑道:“是啊,我们两个是练了功法变得男不男,女不女,可有的人呢?有的人虽是个女的,但是却偏偏也不像是个女的,倒像是个妖怪!” “杀了心爱的人,杀了自己的妹妹,到头来天下没一个人喜欢她!哈哈哈哈哈,这还是女人吗?比我们更男不男,女不女了!” 东方不败叹道:“你说得对!所以看来,我们还不是世上最惨的那部分人。至少来到这个村落后,还能过上平常的生活。” 两人说着,邀月竟变得失魂落魄,痴痴地朝着远方走去。 而过了不久,村庄中有人赶过来,瞧见被毁掉的东方不败的屋子,不禁开口询问。 “东方,这是怎么回事?!你的屋子怎么被毁了?” “没事,刚才有个疯女人来砸了我的屋子!” 村民顿时变得气愤:“谁敢砸你的屋子?!岂有此理!我一定要去找她算账!” “不用不用了,她已经走远了,我重新盖一间就好了。” “来,来,我帮你!” “哎呦,这木板可真沉........” ·········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